《情人关系》 第1页 《情人关系》作者:应迟【完结】 桑野:「情人关系,比炮友更铁,比恋人更野,不用负责,两厢自由,来去皆可,合则合,不合就散。爱情至上,透着唯美主义做作的美感。」 林烝:「别作,来做。」 本文又名《霸总男友骚断腿》《含泪当零(并不)》 衣冠禽兽文痞攻x浪荡风流骚气受 一个偏执一个浪荡,斜眼看世界,庸人皆无趣,初相遇就见血封喉,是刻在血里剜不掉的硃砂。 【高亮排雷】 排:洁党慎入,狗血有虐,偏正剧向。 内容标籤: 强强 年下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桑野 ┃ 配角:林烝(zhēng) ┃ 其它: 第1章 快活 · 昏暗,男士香水和红酒味道混杂,靡靡淫芜。厚重奢侈的窗帘遮挡住清爽的早晨,宽敞豪华的房间里只从落地窗帘的缝隙里钻进一缕天真偷窥的光。 床上陷进软被锦枕里的人还在睡觉,昏暗里看不清面容,床边散落着衣物,空气里漂浮着朝露日晞的情欲,所有的一切在此刻看来都透露着浮华和空虚,这样的不洁几乎要将人溺毙。 只有一样除外。 声音。 浴室里的水流声配着此时的场景显露出它了无生趣的慵懒,其间却掺杂着一缕口哨飘出来。 它欢快、雀跃、无拘无束,像颠倒了白天和黑夜的夜莺,不知疲倦地浪漫着,婉转里尽是稚子童谣般的天真和残忍。 忽然间哨声停止,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在静谧里显得十分空荡,水汽蒸腾追赶着他的脚步而出,依依不捨地亲吻他的皮肤。 那只夜莺从荆棘丛里飞了出来,梳理他湿漉漉的羽毛。 「啊……这里太暗了。」他的声音像是歌剧院里的演员,顿挫起伏带着吟游诗人的浪漫夸张。 男人走到窗边踩住那缕光的尾巴,而后「歘」一声拉开了窗帘,大片大片的灿烂涌进来,消散一室春意。 那缕光窥见他的容貌顿时红了耳朵,拉扯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从他足下挣脱,落荒逃跑。 法国的阳光都是浪漫的。 阳光里的青年只围了条浴巾,露出光裸漂亮的上身,他从旁边小几上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眉眼在阳光里微微眯起,漂亮又骄傲,在枝头昂首挺胸仿若欢唱晨曦。 王尔德童话里献祭爱情的夜莺死了,而桑野活着。 如果把「做作」这个词理解为「夸张的刻意」,那么桑野绝不是做作的人,他的夸张和刻意纯属自然,只是在旁人看来多半就成了疯子。 小几旁边放着一柄手杖,绿石镶嵌和他手上的绿宝石戒指相映成趣,酒杯一晃,桑野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懊恼,用手杖轻轻磕了两下地板,语调轻而跳跃:「完蛋,忘了一件事。」 床上的情人在阳光和声音的引诱里「唔」一声幽幽转醒,金髮碧眼的青年揉了揉眼睛,眼皮一撩无声地勾人:「忘了什么事?」 桑野朝他笑笑,在当情人方面他一向浪漫,轻佻的情趣和令人沉溺的温柔都综合在他身上,他唇齿间生来就含着阿芙罗狄忒贝蚌里的珍珠,情话动听婉转,和谁说起来都像是在承诺地老天荒。 桑野用手杖轻拍被褥下情人的屁股:「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不再睡会儿吗?」 小情人带着些不满地撒娇:「阳光太刺眼了,怎么睡得着?」 「抱歉,宝贝儿,」桑野眼睛一弯,语调又飞扬起来,「我刚刚在想你,所以拉开了窗。」 情人笑了两声没有明白,赤身裸体地爬过床尾来索求拥抱,又伸手想解开他腰间的浴巾,却被桑野一把抓住。他手上很有些力量感,让青年一时间突然紧张起来,抬头从他眼里看见一丝轻佻的危险。 然而这些只有一瞬,很快桑野的手劲松下去,捧住了他的脸:「你的眼睛什么宝石也比不上,我看见阳光就想起你金色的头髮,真是漂亮。」 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响起,挂墙电视上亮起蓝光屏幕,红点闪烁,藏匿起他眼睛里的危险,桑野轻声对他说:「可惜了,别太着急。」 桑野顺着情人的手腕揉捏到指间,揉搓勾连,像是纠缠的蛛丝,把他的手拉缠到腰间,慢悠悠转身打开了电视会议。 实在是不成体统,他比《皇帝的新衣》里的那位国王还恶劣些,那位国王是愚蠢,他是不知羞。 视频连上的时候,对面黄皮肤的中年男人看着他半身赤裸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怒气沖沖骂了他一句:「畜生!快把衣服给我穿上!」 用的是中文。 桑野丝毫没有理会他,手里的手杖玩得顺熘,漂亮的一个绅士站姿,笑得轻佻放浪,以同样的语言回问他,只一句:「凭什么?」 他拉着背后情人的手递到嘴边亲吻他的手背,眼睛挑衅地往屏幕上瞥去,视频上老爷子气得头髮都要炸了,捂着心口险些喘不上气来,用手指点着桑野「你」了个半天,最后憋白了脸色,狠狠嘆了口气。 那头老爷子身边伸来女人纤细的手,顺了顺他的背,又和桑野说:「你们两个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桑野心不在焉地玩着情人的手指,气氛诡异,他忽然轻声笑出来:「柏阿姨,不能给我生出个弟弟来,保姆的生活过得不太如意吧?」
第2页 视频那头女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老爷子也竖起眉毛又要发怒,桑野却再次笑了笑,笑声里充满了挑衅、轻蔑和调侃,恶意地、做作地、夸张地扬起眉毛,手杖磕地,笃笃声沉闷,一字一锥心:「好可惜,断子绝孙啊,家产没人继承,白手送给现在的妻子,你也不甘心吧?」 视频那头老爷子嘴唇都在发颤,柏阿姨更是说不出话来,桑野笑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多情的人也最是无情,张口能说出浪漫的话来,也知道什么样的语言可以变成利刃剜心。 视频那边老爷子最后逼出一句「逆子」,前段时间一直说的要他回国继承家业的事情也不再提了,桑野却偏偏赶在他关掉视频的前瞬和他老友般笑说:「我也很想念你,过一段时间就要回去了呢,我亲爱的爸爸,你一定也很想我。」 尾音湮灭在黑掉的屏幕和老爷子错愕紧张的神色里。 桑野看着黑色屏幕上隐约可见的自己的轮廓,嘴角的笑往下一压。 身后的外国青年听不懂中文,却也知道此刻气氛不佳,多次想抽手回去,却被桑野抓住不放,手腕都有些红了。 桑野低头看着白皮肤上的红痕,脸上重新挂上平日里的迷人笑容,刚才的阴沉好像只是黑色屏幕里的错觉。 桑野亲吻他的手腕,用舌尖舔过指印留下的痕迹,温柔地和他说:「对不起,弄疼你了?」 情人从他的温柔里品出一味毒药,害怕接近,但那毒药的香气太迷人。桑野的眼睛一弯,就变得天真浪漫起来,吻了他的手,又亲他的面颊,给人造成宠溺的错觉。 解开浴巾,情人乖巧地给他穿上衣服,衬衣、西装,花纹精巧的定制皮鞋,最后束上领带。 桑野摘下手中的戒指放进他的手心,情人浑身都颤了一颤。 「你的眼睛比它还好看,」桑野在他手心里摁揉着那颗绿宝石,「留着吧。」 他有过很多情人,一次只交往一位,绝不三心二意,但情人于他而言只是情人,不是恋人,不是男朋友,更不是一生的选择。 这样的事情青年知道得太多,明显也了解桑野送他这枚戒指的含义,一下子就红了眼睛,来回询问桑野:「不是我想的那样吧?不是的吧?为什么,我们不是过得很好吗?我爱你啊!」 桑野捏住他的下巴亲吻他漂亮的眼睛,又亲他的发顶,阳光铺进来,而他站在阴影里,桑野笑着和情人告别:「宝石和阳光都很美,可我不爱宝石,更不爱阳光啊。」 骚包的跑车一路剖开蒙彼利埃的灿烂,剖开南法城市的风情万种,穿过佩鲁门广场。路易十四的骑马雕像依旧骄傲,用来纪念他的镀金凯旋门在歷史沉淀之下却不再张扬,在漫长时光里变得中正平和起来。 跑车无甚表情地略过了它,围墙上被时间磨砺粗糙的狮子雕像看着他经过,幽幽的似是逸出一声嘆息。圣皮埃尔大教堂附近宁静,静谧里似乎能听见唱诗班的歌声,也不知绕樑了多少年岁。 再穿过这片区域往前一路去,小超市和步行街穿插,风味餐馆附近飘出可丽饼的香气,香气又随着他无情的驾驶很快消散。 钟声响起,惊飞附近公园里的鸽子,桑野终于停了下来,在旁边的花店里买了一束纯白的百合花,卖花的踽踽老妇对他微笑,桑野便报以微笑,比他在父亲、在情人面前都要真诚得多。 墓地里很安静,一块块石碑记录着那些已经离开的人,他们多半没有什么伟大的作为,影响不了歷史,在歷史里安静地离开,以后或许还要湮灭在漫长的时间里变成没人记起的尘埃。 桑野在那儿站了很久,把花放在一块小小墓碑的旁边。 他脸上的放浪尽数消失,没有说话,用手帕把她的墓碑擦过一遍,捻去细小的灰尘。 「爱情多荒谬,」桑野蹲下身来坐在旁边的石阶上,下方是满目灰白青翠的风,「愚蠢,又无用,像你一样,最后只能在这里,连什么同衾同穴都做不到——虽然那也没有意义。」 「报应不爽,那女人连个孩子也没给他留下,到底是年纪大了才想着叫我回去,既然这样,当然什么也不能给一个当保姆的外人留下,妈妈你说对不对?」桑野微微停顿一会儿,「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你爱他想他,连墓地也要挑选在眺望故土的方向,太软弱了。」 桑野小坐片刻站起身来,方才片刻的沉闷随着他脸上重新泛起的笑容尽数消失,他的语调又轻快起来:「爱情是无用的,活着应当快活,不然还能快死吗?」 桑野拍拍身上,又摸了摸母亲的墓碑,像是她还在世的时候经常拥抱他,揉乱他的头髮一样,桑野对他妈妈说:「什么羁绊我都不要,那种东西还没有钱和狗来得忠贞。」 「可是狗这样的小东西天真忠诚得让人自惭形秽,所以我也不要养狗,唔……那么我想想,」桑野摸摸下巴而后打出个清脆的响指,「我可以继承他所有的钱再回来,最好是让他净身出户,和我们当年的境遇一样……你说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蛀牙没有坑,努力码字天天更】 更新时间:晚九点 大吉大利,骚野吃鸡。 开文掉落200小红包,评论区未满则顺延下章~ —————— 【推文】《伪善》by晚春寒
第3页 有潜在焦躁症倾向?有潜在抑郁症倾向?有潜在暴力倾向? 遗嘱上写的一清二楚,以上三条,条条都让梁榕易有得不到遗产的风险。 从此修身养性,不发脾气? 梁榕易皱眉:「怎么可能?这样一来,只能作假了。」 为此,梁榕易搞回来一个阙云柯,逼他减肥(人并不胖),教他学习(实际上是学霸),锻鍊自己的耐心(主要为了拍视频当证明材料用)。 步步「为」善,条条大路通遗产。 梁榕易:「这世间只有我不想要的,没有我得不到的。」 阙云柯:「怪只怪你姓『梁』,横看竖看都得凉,还能怎么样,趴着吧。」 强行被胖一心想把暗恋变明恋的攻(阙云柯)vs一心「伪善」只搞遗产搞不灵清最后变成别人财产的受(梁榕易) 强强!年下! 大篇幅减肥尝试,小部分自欺欺人反被吃,全篇都在搞美食。 是我亲爱的晚晚的新文,小天使们多多支持呀!感谢! 第2章 陷阱 · 飞机掠过高空,俯瞰云海,穿越经纬,从浪漫的可丽饼香气跳到油稠满溢的煎饼果子里去。 「听说京城都有了雾都的称号,这难道是大国崛起的必经之路么?泰晤士河两岸看不见尖顶教堂,『天将破晓,第一抹模煳的色彩——与其说是白昼的诞生,不如说是黑夜的死亡』?」 身后机场服务人员推着他的行李箱,桑野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大喇喇揣着:「你在哪儿?我想死你了!快来给爸爸看看你这万年单身狗,哪天非要给你塑个金身,把那儿好好砌一砌,怎么着也要让你硬起来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淡的「滚蛋」,桑野嘎嘎笑了半天,男人的声音带着孤零零的疏离喊他:「儿子,往右手边看。」 秋冬季节,机场里中央空调熏得人醉,驼色大衣内里白色宽松线衫,黑裤子,脚上一双半高的靴,男人身形挺拔,眼角微微下垂,显得分外的疏懒和厌世,捲曲的头髮有些长了,扎在脑后,有些微乱不听话的几根蓬松着,也是懒散的模样。 桑野一见他就笑了,三两步走上前往他脖子上一勒,在男人的眼刀飞过来之前赶紧松手,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艺术家,爸爸想死你了!」 「艺术家」分外不爽地「啧」了一声,把桑野不安分的手拍开,看见他骚包的模样又觉得好笑,疏离的表情带上了回忆垂髫时候的温馨,男人的友谊隔着山长水远欧亚地图都一如当年,桑野上下打量面前的髮小,半晌笑着捶了下他的肩:「不错啊傅知非,活得人模人样的。」 傅知非撇开头去笑:「别骚了桑野同学,走吧。」 桑野笑嘻嘻看着发小,傅知非比他大半个月,占他便宜当了哥,从前住在一个大院里,上课放学都在一起,后来桑野爹妈离婚,他跟着母亲去了国外才分开。 小时候这俩都不是什么好鸟,打闹胡来凑在一起,只是这位傅老师一副好演技,表面功夫做得妥妥帖帖,混蛋都藏着掖着,脸上从来没什么表情,掏鸟砸玻璃了,永远手一指,把小弟推出去扛事儿,白切黑一个,衣冠禽兽。 不过主要也是桑野他自己就不在意,小时候他爹就不怎么管他,家里常年是母子两个,他爸爸太忙了,小桑野得不到他的目光关注,就常常惹是生非,故意去讨一顿打。 后来大了,才知道这样笨得要命。 成长一点一滴回忆过去都是黯淡了的照片,好的坏的都成了旧照,只是桑野自认为他心眼儿小得很,有些浓墨重彩的悲欢都刻进了骨头里,深悲薄欢,把他变得刻薄又凉情。 天气从秋往冬去,北方的夜风颳起来嗖嗖的,没有枫叶,捲起灰尘和霾。 桑野望着窗外灰濛濛的天啧嘴:「犹抱琵琶半遮面也不是这娇羞模样啊,什么也看不见。」 朦胧的光,遮掉金碧辉煌,遮掉古朴优雅,谁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桑野在首都有房产,哥俩一路过去,傅知非知道他喜欢喝红酒,也早就备好了,让桑野大唿爱他。 傅老师白了个眼,推他到一边去。 桑野满身的快活好像就不会停歇,一刻不骚情就要了他的命一样,喝了家里的酒不够,还要拉着傅知非去酒吧。 傅知非不愿去那乱七八糟的地方,被桑野好一阵嘲笑,笑他活该没有男朋友。 傅知非抬手赏他一个栗子,脸色分外不好看,桑野用手肘捅捅他:「哎,你和家里怎么样了?噢哟,白被赶出来了,自己买了两套房不知道用来养小情儿,专放着你那些画画的木桿疙瘩笔有什么用?跟我走呀儿子,爸爸带你快活!」 傅老师除了小时候混蛋,长大之后真的是越来越人模人样,早早摈弃了风流和快活,活得像个保温杯里泡枸杞的老干部,冷冷淡淡一句:「不去。」 桑野忸他不过,嗤笑一声,指节往傅知非腰带上磕磕:「你这白长了。」 桑野又瞧瞧傅知非的脸,夸张地演:「唉,可惜你不是个小可爱,不然我早把你……」 他的手不安分要往傅老师屁股上去,被傅知非抓住了一拧,桑野立马喊:「爸爸!」 随即大笑着逃出门外,砸上门还喊着要给傅知非找个少爷,傅知非在门里踹了脚,他立马跑了,靠在车门前的时候还在笑。
第4页 他和傅知非喝了酒没法开车,叫了个代驾,代驾是个小年轻,看见他的豪车眼都傻了,眼前一串零飘过,战战兢兢把他送去三里屯。 桑野笑嘻嘻逗他:「没事儿,你把我车磕了我就把你卖掉抵价,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他是个活脱脱的纨绔,从小就是,爹不疼,娘倒是把他宠坏了,他爸桑秦投笔从商之后,家里有揭不开锅往傅知非家蹭饭的时候,也有后来要什么有什么,物质丰富的时候。 初中开始他就穿最好的球鞋,吃国外进口的糖果和巧克力,班里头一个去染髮,然后被桑秦摁着剃成了圆寸,险些没出家。 他爸以前揍他打断过皮带,后来条件好了,一条皮带能用挺久的,桑野还用剪子绞过。 他妈妈……桑野就记着她的白裙子和眼泪了。操蛋啊。 他太贪玩了,什么都好奇,不管安危悲喜都要去尝一尝,直到觉得无趣才作罢。 所以桑野少年时候就早早知道了自己喜欢男孩儿,这一点上他比傅知非那个榆木疙瘩要早得多,傅老师还是二十多岁才知道的,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去年被赶出家门,如今还和家人僵着。 桑野笑嘻嘻吃了一口又一口的瓜,也是真的想拉着傅知非去快活,去活个自己,奈何傅老师无趣,和他不是一路人,虽然是髮小,但是型号不对,接受的教养也不一样,当发小就够了,两人都没别的想法。 桑野喜欢什么样的?他喜欢不喜欢他的。 感情这东西他厌恶,谁也别赖上他,谁也别约束他,谁也别让他动心。 快活才对,动心就死。 桑野上下一瞟面前的光彩,浓重雾气背后的五光十色像是迷幻场景里诱人的陷阱,桑野扯扯领口,轻声吹了声哨,毫不在意地走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天将破晓,第一抹模煳的色彩——与其说是白昼的诞生,不如说是黑夜的死亡。」 ——狄更斯《雾都孤儿》 第3章 遇见 · 暧昧的灯光和暧昧喧嚣的氛围,充斥着男性魅力气息的夜店里鱼龙混杂,桑野像是游鱼入水,他从来会这一套,仗着好看的脸和一张鬼话连篇的嘴,捞一个有一个,没多时候就抱上了个顺眼的。 和国外的情人不一样,东方男性有着东方男性的美,没那么的露骨,也没那么的嚣张,黑髮黑眼睛的温柔别有一番滋味。 桑野觉得有些意思,却又下意识地不太喜欢这样,醉是红尘醉,乡是温柔乡,太黏人了。 下飞机后的时差在酒精里翻滚,惹得他眼前有些晕眩,揽着身边的男生,在欢乐场里逗笑三两声,两人就准备直奔主题往星级宾馆去。 外边夜色深深,喧闹炸在耳边让人昏沉,桑野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不早朝的昏君,混混沌沌,浑浑噩噩,出门的时候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突然觉得乏味得很,头又晕,服务人员朝他们妥帖地告别,和旁边的小情儿玩笑两句,桑野叫他回去再拿瓶酒,自己一个人靠在门口廊柱底下抽菸。 他离开得太久,久到忘了故乡,不仅毫无怀念,甚至生出水土不服的难受来。 桑野靠着廊柱觉得头疼得紧,夜店里面的喧闹声沙沙地响在门口,转角阴影里还有一对情侣在讲话,大约是吵分手呢,一个哭地稀里哗啦,一个冷冷的没做声。 远处街边上飘来油盐浓溢的烧烤酱汁气味,桑野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他用手捂了一下鼻子,觉得有些糟糕,下意识往小情侣方向看过去,正巧那哭得乱七八糟的男生也看见了他,霓虹灯里眼泪鼻涕的,真不讲究,桑野沖他摆摆手撇开头去。 感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就无趣得很,一个歇斯底里,一个无动于衷,多可笑。 桑野不是什么好鸟,他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在乎,以至于他撇开头去的时候笑出了声,那个男生像一只炸毛了的花猫,真他娘的可怜,这样的情景在他初中时候看过无数次,到现在也就只剩下觉得好笑了。 这笑意太不绅士也忒没风度,男生看起来年纪比他小些,当下就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又气又羞,恼怒还觉得丢人。他身边的男人也因桑野这一笑转过脸来,他原本是侧背着桑野,一转头,桑野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心里吹了声浪荡的口哨。 桑野笑嘻嘻夹着烟,沖那男生解释说:「哎,宝贝儿,我笑的不是你。」 男生根本抹了把脸,死抿着嘴唇。 桑野说话带笑,眼睛却不住地往那男人身上瞟,他长得并不算十分帅气,五官分明,鼻樑挺直,显得不够帅气的原因大概是他太冷淡,太冷淡,好像什么都可以抛弃,冷得桑野心脏一收,忽而觉得有意思起来。 他个子挺高,衬衣外束着严谨的修身马甲,西装搭在小臂上,皮鞋锃亮,髮型三七一分,像是蒸汽时代走出来带着金属质感的老派绅士。 桑野没骨头,站没个站样,他要是挺直了腰板,身高和这个男人不相上下,但男人身上的气质太孤傲了,莫名地就显得他高。 可惜了,型号不对啊。 桑野暗自嘆息一波,又自嘲笑笑,他这精虫上脑的。 那男生还看着他,桑野的字典里就没有「不好意思」这四个字,他走过去给那男生递了块手帕:「哎,宝贝儿,你看他一点也不知道疼惜你,你还不好好疼一疼自己?给自己留份体面呀,管他要分手费!」
第5页 非常配合的,男人向眼前的泪人儿递了张卡,桑野顿时笑起来,笑得都快弯了腰,这人可真是,有点可笑,又分外对他的胃口,让他想起他和他妈妈被桑秦扫地出门的时候他爸递给他的卡,让他厌恶,让他想笑,可偏偏在长大之后又觉得,他和他老子是一脉相承的渣,与其哭着不要,不如大大方方接过来昂首阔步地走。 他妈妈当年哭得太多了,让他太怕了,怕到装了面容,披了笑脸,在看见别人面前发生类似的事情的时候袖手旁观,甚至只觉得好笑和有意思。 如果爱情是片刻迸发的强烈愿望,那么维持这股愿望的动力在哪儿呢? 都说相识后的前三个月是最令人心动的,因为你可以在对方的身上发现很多你不了解甚至从未知晓过的事情,那种新鲜感会让你觉得爱情甜蜜又热烈,你们会有说不完的话,电话打起来两个小时一次,甚至隐隐还觉得不够用,恨不得能耳语,能穿透了胸腔直接共感到那些曾经,在脑海里幻想你们未来所有的可能性。 然后伴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一点点的乏味,失去了再度了解的动力,因为有句不知从哪听过来的话这样说:「人活着,只是活那么几个瞬间。」 顶破天了,青年人活过的二十余年,三个月也足够讲述所有。 你知道了他的全部,知道了他的性格,知道了他的弱点,略有厌倦,不能再用炙热把自己烧化,冷静下来,就开始认真分析你们以后的那些可能性,然后就会发现,所有的未来都尚未到来,猜测无用,画饼不可充飢,脚踏实地一步步往前走,日子又不是小说,会有三章小高潮五章大高潮。 慢慢的也就那样了。 也、就、那、样。 哪样呢?你们会越来越无所谓表现出自己无用的一面,会彼此看见缺陷,包容或者摩擦,忍耐或者改变,都是累人的。 到了后来爱情不像是爱情,像是互相的体贴和让步。 可我为什么要让步?桑野常常这样想。 爱情已经不是爱情原本模样的时候,我又为什么要这样的「爱情」呢? 如果追求真正的真爱至上,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只存在于萌芽的瞬间? 是不是只在倚门回首的时候嗅见了青梅?是不是只在猫眼里一见倾心的片刻于尘埃里开出了花? 如果得到了白月光,又亲手把白月光磨成了衣领上的一粒饭黏子,残忍的是月光还是我? 越来越回不到那个爱情的瞬间,在得到爱情的片刻,在对方同意的片刻,爱情这样的东西就从你手上失去了,又是不是正因为这样,才会有「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这样的歌词? 是不是,也正因为如此,lithromantic这种性取向的存在同样能够得到解释? 眼前的男生还是挺有骨气的,动了感情示弱了服软了,最后强撑着他的自尊,没拿男人递过去的卡撇开了头。 身后小情儿叫了句桑野,桑野笑一声,转身朝他走过去。 男人把卡放进对方的口袋里,微微一掸手上的西装,冷静自持的眉眼往桑野那儿多看了一眼。 的确是,有点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lithromantic指的是对对方产生感情,但是不希望获得感情回应的人,这类人的爱情可能会因为对方的情感回应而消失,有的可以接受恋爱关系,有的不能。 来晚了,开头写得比较谨慎,一直卡文,难受啊。 第4章 买卖 · 「老头在苏河一带发展得不错,可惜年纪大了畏手畏脚,公司经营这么些年还是这副鬼模样,难怪要找我回来继承家产,怕不是要给他收拾烂摊子吧。」桑野懒散地靠在座椅里,膝盖上摆着笔电在看梓安地产有限公司近年来的发展现状,当然了,这些数据并不是他爹桑秦给的。 傅知非坐在他隔道对面的位置闻言看了他一眼。 专机不算非常奢华,但这种行为的确奢侈。 桑野打了个呵欠,伸懒腰的时候不知道欠到了哪根神经,弯腰捂了捂肚子,傅知非扔给他一盒胃药:「作死吧你。」 桑野笑嘻嘻说:「哟,体贴啊儿子,都知道关心爸爸了,长大了呀,爸爸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餵大真不容易。」 傅知非狠狠啧了声,桑野剥开药盒吞了两粒,笑嘻嘻地不再玩笑他,笔记本电脑合上,他也微微闭上眼睛。 从北到南,舱外的空气愈发湿润。 「梓安,」桑野闭着眼睛嚼了遍这个词,眉心微微一蹙,睁开眼嗤笑说,「梓安梓安,他在老家倒是安稳得很。」 「阿野。」傅知非难得用这样的称唿叫他,声音里多了几分稳重,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没法说出口,家事难断,这道理他可太明白了,没有外人置喙的余地。 最后傅知非也只能提醒一声:「你有点分寸。」 桑野笑得没心没肺,比风情万种的法国阳光还灿烂:「我晓得。老头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做的,上亿的资产也不是白来的,苏河说白了也不过那么一亩三分地,蛋糕要怎么分多得是人想要掺和。」 桑野的笑容里逐渐带了些坏意:「可我也知道,这两年局势不好,这么大一个公司,要周转得要有闲钱。房价高居,购房者购买力不足,大多保持观望态度,偏偏遇上加息,资金鍊就容易出现问题,想要面对风险保证公司的整体运作,第四季度他就得出货,用预售款来解决资金问题。」
第6页 「可是啊,」桑野敲着座椅扶手,「人心不足蛇吞象,要桑秦平价或低价卖房,就是要割他的心头肉。」 桑野笑眯眯地:「国家对土地的调控力度加大,按照老头那谨慎的性子,多半要龟缩起来减少购地,可有的地不能买,有的地,却是非要一争的香饽饽。他不争,苏河这块蛋糕他就吃不下大头,怕的是后来者居上。就跟古代的皇帝都怕儿子篡位夺权一样,当惯了上位者,谁愿意往下走呢?」 傅知非是个文人,不懂这些买卖事,他的钱扔给桑野去投资,相信他的头脑和手段绝非表现出来的那样浪荡不羁,桑野说的他也不是听不懂,只是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他所能看到的只浮在表面。 傅知非知道桑野对他爸有怨气,也知道他这次回来多半是要搞事的,隐隐也能察觉桑野这疯小子要搞的事情还不小,事要闹大,风险自然也大。 傅知非拧起眉头,他常年皱眉,几乎要成为习惯,眉心都有痕迹,傅知非问他:「谁要篡位,要从哪块地起兵?」 桑野噗嗤笑说:「你这么文绉绉的也不怕我在国外呆久了听不懂?」 傅知非摇摇头,那是不可能的。 桑野凑过肩膀来,隔着机舱走廊歪在座椅上对他讲:「哎,离苏河市区七十公里的那个温泉镇,你知不知道?」 傅知非点点头:「那个小镇子?风景的确不错。」 桑野翘起二郎腿拍拍傅知非的肩膀:「傅老师往那边去是作画赏景的,和我们这些铜臭味的臭鱼烂虾不一样。」 傅知非拍开他的手笑说:「别笑话我,那镇子一直都是个泥丸小地方,前几年市里说要办旅游城市搞文化建设,往温泉镇投了两个亿也没弄起来。地方太小,那边人的文化素质也算不上好,我去过几次,感觉建设得不行。」 桑野嗤笑一声:「上头给的钱掐掐算算,落到下边是什么情况真不好说,就算真的利民服务了,一条街整下来整成了同一张脸,广告牌都是统一招标制作,统一格式,统一字体,统一大小,一眼望过去活像一熘棺材铺,有个屁用。」 「那里的人怎么样我也根本不想管,」桑野笑嘻嘻说,「我没人文情怀,我只知道,京福高铁一修,新站坐立苏河城西,离那小镇子只有三十分钟车程。」 傅知非奇怪地瞟他一眼:「你知道的倒是多,你这几年在国外,眼睛也没少长。」 桑野屈指敲敲笔记本电脑的外壳,骚包地炫耀羽毛道:「老头子老了呀,公司想要发展壮大成集团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如今百花齐放,再要设立子公司壁垒就高了。可是没关系,我早给他铺好了路,不然这些资料谁给我呢?」 傅知非瞟一眼他的电脑,没由头地哼了一声。 果然是,满身铜臭味的资本家。 桑野在高空之上挑剔地吃了块羊排,直言法式风味不够正宗,挑挑拣拣最后只咬了两口就不再碰一下,靠在柔软的座椅里和周公下棋去,手臂搭在肚腹上,看得傅知非眉头直皱。 桑野看起来虽然洒脱,但实际上是个藏得住事儿的执拗性子,胃疼是绝不会说的,那些个怨怼和不安,也是绝不会说的。 时间算得极好,桑野一下飞机,他的阿斯顿马丁正好抵达接机。 下车来的是一位漂亮的女秘书——怀特小姐,乌髮碧眼,精通六国语言。桑野沖她一个飞吻,怀特小姐笑得体贴又温柔,张嘴一口正宗的北京口音,比老北京鸡肉卷还要老道和弹牙:「就知道您今个儿回来,看我时间掐得刚刚好,还把头髮给染黑了。」 桑野笑说:「可太漂亮了啊宝贝,人和事都漂亮。」 怀特小姐知道他是个不正经,只笑哼一声:「在中国只给你做这最后一件事了,桑,你可饶过我吧!我在度假,我要去旅游!你别再想着使唤我!」 桑野连声道好,怀特小姐便挥挥手,把阿斯顿马丁留给他两个,自己打车走了。 桑野摸摸爱车,转手拨弄半天导航仪也没搞明白路线,要没有傅老师这个老苏河在,他都要迷路了。 近乡情怯是个什么笑话?桑野只知道多年不见,苏河市的秋风依旧是凉的,和他走的时候一样冷。 他嗤笑一下,这可真是……太让人怀念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排骨玉米汤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057383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无趣 · 桑野用了三天的时间把苏河逛了个遍,最让他郁闷的是,这里竟然连一个撑场面的gay吧都没有。 古色与现代并存的城市,黑瓦白墙和高楼大厦,走出地铁走进一条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丁香花开败了,留下雨水混杂的臭气。太甜的花是不好闻的。 当然了,桑野这没皮脸的浪荡子仍旧是夜店一枝花,公主他是不睡,但抱在手里也好看不是? 很多时候对于权势来说,性和性对象只是数量级的财富表现。 铜臭味把所有美丽都划分三六九等,瞎了一双好看的眼,精打细算脑汁要怎么分配才能获得利润最大化,抱在手里是温软□□还是冰冷瓷器都没有关系,只要「它」足够值钱。
第7页 包间里欧式的真皮沙发镶边雕花,鸢尾纹样透着復古奢靡的昏君气息,水晶吊灯经年不过时,熠熠灿烂,在林烝锃亮的皮鞋上留下平滑的反光痕迹。 他的坐姿十分绅士优雅,交叠双腿,身体微微后仰闲适地靠在沙发里,双手一搭放在腿上,银亮的镜框很细,长垂着眼镜链挂去耳后,镜片背后是一双商人精明的眼睛。 西装革履,斯文败类,髮型三七一分原本该显得老气,偏偏他有张绅士的凌厉与文雅共存的脸,让人很难想像到他少年时候是否也曾有过朝气时节,也很难让人想像这样的人会怎样老去,这个年纪和他在这个年纪表现出来的气场,都恰到好处。 他面前站着几位漂亮的少爷,林烝却无动于衷,左手食指敲在右手的指关节上,半晌,顺着手指轻轻一捋,从沙发里站起身来。 在场的人都眼见地绷紧了神经,一旁的经理两步上前赔笑:「林老闆,你看……」 林烝摇了摇头,嘴角挂上商人标准的礼貌微笑,声音却淡淡:「算了吧,今天有些累了。」 经理掏出小手绢抹汗,林烝向他点头示意一下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无趣。 权钱名利滋养野心和征服的欲望,唾手可得的人和物对他来说没有吸引力。 空气因为无处不在而廉价,食慾因为一日三餐的温饱变得不太重要,性亦如此。当他能用金钱衡量欲望,而自己本身又不缺钱的时候,欲望本身的那种欲求感就下降了。 无趣。 冷冰冰的生活和略感倦怠的情感诉求让林烝觉得方才在场的那些人都大同小异,他们的目的大部分是钱,少部分是能长久的得到钱。 人有千万种模样,却可以在商业化的模式下被简单地划分归类,这本身就很愚蠢,也很无趣。 生活缺少仪式感和艺术性的时候,往往就变得空虚起来,一切目的好像都没有了意义。 林烝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我不需要艺术性也不需要仪式感」,这是他的活法,却也因此而越发感觉到没什么意思。 「钱是货币,人会死的,尘归尘,土归土,所有人都他妈的是二百五,」桑野嬉笑着没个正形,回国没几天,先把国骂学了个遍,「活着就是要享受,享受人生,享受诗歌,享受爱情,尝遍万般甜头,我就是不愿吃苦。」 酒场应酬上马屁惯拍,曾强挺着啤酒肚头一个应和:「桑老闆也用不着吃苦,家境、学歷、能力有哪一项是要吃苦的?听说你在海外还有公司,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成就,哪用和我们这群老人一样,吃什么苦!」 桑野闻言眉头先是一挑,旁边的巩文彦一双锐利的眼睛轻轻一乜曾强,举杯朝桑野笑说:「桑爷哪用得着靠家境?」 桑野闻言肆意笑开,摆摆手管曾强扔了根洋菸,话又对着巩文彦说:「哪不用了?我就是贪玩败家,国外那劳什子投资公司就是个壳子,我从不管的。这不,老头看我这浪荡得不行了,要把他吃空了,才叫我回来给他做事,要不是他和我讲国内的小伙子长得更好看,我还不乐意回来呢!」 他从来不隐瞒自己的喜好,说白了还是故意讲出来给大家听的。 他那家投资公司要是个空壳子,其他在座人的脑子都怕是空的,怎么可能? 早些年赚了钱的时候桑野就开始图谋苏河,不管是曾强的苏河龙华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还是巩文彦的文彦房地产顾问有限公司他都有了解,私底下他还有一家苏河源盛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不然他在国外多年,哪能在飞机上就拿到苏河的第一手信息资料? 大到桑秦的竞争对手,小到一个小小的房产中介,桑野都有了解,数据时代信息对等才能有更多的话语权。桑野表面是个没骨头的纨绔,私底下弯弯绕绕倒是比谁都精明。 这次桑野头一回露脸,用的是桑秦儿子的身份,他是梓安地产有限公司的少东家,是苏河房地产行业一把手的儿子,在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是商业互吹。 或多或少在座人对这位少东家也有所耳闻。 稍微打听就能知道这位少东家来苏河的前三天就是在满城逛夜店。 就连他的性向,也有刻意放出的消息传出去让人知道了。 酒场一过,男人的表面情谊迅速升温,从桑野开了一个「享受」的头,他们的聊天内容就从酒谈到女人,又想起他不爱女人,于是又谈回了男人,但估计这些人并不能完全理解同性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碍于酒场法则,强撑着附和喜好。 在座的大多是和梓安地产有所联繫的上下游企业,寸土寸金,商人拿着厘米刻度的尺把苏河每一寸都丈量过,自然知道哪里有花,哪里有草,哪里有浪子贴心的小棉袄。 巩文彦年纪不大,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一双眼睛却很是有点意思。天色夜了,华灯亮了许久都要冷了,桑野贴心地给混血女秘书叫了代驾让她先回家,酒桌上的氛围就变得带有些男人的色彩。 无趣。 无趣,纸牌浮画笑脸; 无趣,油腻溢出灯光; 无趣呵,华灯高上,河流点燃城市 ——你看这浮夸的夜色! 巩文彦的眼睛精明里透着算计的锐利,桑野对于他眼睛里的算计只觉得好玩好笑,没什么算计能让他真的往心上放,他心里像是什么也没有。
第8页 但聪明人往往让人觉得有些意思,他们的话题重新讲到青年才俊,巩文彦笑说:「要说起青年才俊,有一个人不能不讲。」 这话正中下怀,桑野明知故问:「哦?谁啊,比我还更配得上『青年才俊』这四个字吗?」 旁边曾强笃定地打哈哈说:「配不上!我知道巩总说的是谁,他配不上!那就是个不通伦常的机器,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桑野微微眯起眼睛:「有意思,我更好奇了。」 巩文彦看着桑野神情略有复杂,似乎是在分析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琢磨不过片刻,桑野带笑的视线转过来朝他问:「巩总说说呀,不带卖关子的。」 巩文彦立时带起笑来:「是嘉南集团最年轻的那位董事,林烝。」 「嘉南集团?」桑野挑开眉毛,「他有多年轻?」 「似乎还比您还小上几个月。」巩文彦说。 桑野眼神微微一变:「巩总对我还挺了解的哈?」 巩文彦立时一愣,又听见桑野骚包地笑:「我的出生月份就已经是秋天了,比我还小几个月,岂不是隔了年?那完了呀,我这苏河青年才俊的椅子还没坐热乎,原来还有个别人。什么时候给我引荐引荐,叫我也瞧瞧这位『青年才俊』?」 巩文彦声音比刚才小了些底气,面前的年轻人让他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无力感,还有些陌生的未知,让他直觉此人不好招惹。 巩文彦回答说:「听说他去北京那头参与新区投资的论坛会议去了,现在应该还没回来呢吧。」 皮鞋踏在大理石地砖上落下「啪嗒」的声音,绅士手杖轻磕地面,林烝走出酒色的大门。 他的手机没有铃声,只在沉默里震动,接听电话,方秘书严谨的声音比他的冷淡还更要僵硬些。 「哦?桑秦的儿子?」林烝在车前停住脚步,门童上前来礼貌地给他打开车门,只一个手势,司机便熟稔地带他离开。 「桑秦也好,他儿子回来了又能怎样,这样的事情报给我听太多余,」林烝又问,「梁局回国的时间查到了吗?」 电话那头秘书讲:「后天。」 林烝手杖轻轻一磕前座:「去机场。」 私家车路口处一个掉头,电话里秘书说:「那位少爷多半也要去的。」 林烝挂断电话,只留了一个无甚所谓的敷衍鼻音:「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炒栗子、排骨玉米汤、bf&vae、我家二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无忧 20瓶;bf&vae 2瓶;爱做梦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甜食 · 「长安米贵,居大不易,苏河也没好到哪里去嘛……」桑野扯开领口,瘫倒在沙发里,浑身都透着酒气。 桑秦别墅里的保姆和管家看他的眼神都格外奇怪,像是在看一只从未见过的杂耍猴子,从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也从没见过这样……总之就是不要脸的。 桑野自从回了苏河的第一天和桑秦以及他后妈问了个好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老别墅,天晓得买了哪里的房子自己潇洒去了。 他这大半夜的突然回来,连通知都没有一个,回来时候别墅大门都没人给他开,桑野特别没有公德心地摁了两声车喇叭,他们家没有邻居,就是全院子的人都要被他吵醒了。 怎么说也是桑家的独苗少爷,纵使再怎么不待见,老管家德叔和在桑秦家做了五六年事的保姆邱阿姨也不会落了该有的礼数。 给少爷停好了车,安顿司机,泡上一杯蜂蜜水。 少爷远远闻了一口就摇头:「这什么腻死人的甜味儿,赶紧离我远一点。」 邱阿姨又给他沖了淡一些的,这位无法无天的少爷仍旧不喝。一开始嫌烫,兑了水又嫌兑的那水放置久了不干净,再一杯摊凉了半温的,他又挑剔说一开始用的水太烫,会烫坏了蜂蜜里的劳什子成分结构,他大爷似的坐着摇头看别人来来去去,总结成一句话就是——「我他妈不喝」。 三番两次,邱姨的脸都黑了。 三番两次,也终于是把楼上那位老爷子给激下来了。 桑秦早在那两声喇叭的时候就醒了,知道是这混帐儿子回了家,不仅没有半点父子情深,反而生出烦躁的偏头痛来,索性和现今的妻子柏婷荷一起,权当自己睡着了听不见。 可这混帐玩意儿逼事儿太多。 别墅的隔音再好,抵不住他发酒疯的崽,桑秦再不动这个身,只怕一晚上大家谁也别想睡觉。 二楼房门声音一动,桑野这鬼耳朵就听见了,他笑眼一眯,瞥向玄关处满脸愤懑的保姆秋阿姨,忽然来句:「我们小桑夫人可是学乖了。」 「小桑夫人」,是桑野对于后妈的「敬称」。 她是桑秦当年在外创业时候请的家政,狗血伦理剧,如今的黄金八点档都不屑于这样古早口味的出轨戏码。 只是故事就像书生和狐狸精之间情爱纠葛百年千年到现在也仍有传说一样,这样的狗血剧情却往往,就他妈是真的。大街上捞一把,十之二三。 「劣根性」这三个字来形容男人实在再合适不过,分开来一个一个字解读,「劣」「根」「性」,足够把男人的「劣根性」讲述完全,连多余的解释都不必。
第9页 如今这位邱姨年纪可不小了,眼见着往五十去,所以桑野才故意在桑秦面前吐出一句嘲讽——「我们小桑夫人可是学乖了」,学乖了会看家庭伦理剧,不像他可怜的妈妈,一味相信男人的嘴,真的就是信了骗人的鬼。 桑秦走下二楼的时候听见他这混帐话气得手抖,连声拍在楼梯扶手上质问他:「你到底想要怎样!」 柏婷荷扶着门框白了脸色,也不敢说话,她在桑野面前一直都不太有底气。 家事外人难辨,柏婷荷偷偷沖邱姨打了个眼色,一干默不作声的管家和佣人都退回各自的门里去。 门里门外,混不是一个家。 桑野看着他动怒的父亲,忽然笑眼一弯,从酒气里笑出声来,目光往边上一瞟,柏婷荷下意识被他看得小退一步。 桑秦还没从怒气里缓过来:「你看什么!再看她也是……」 「我在看我的妈妈啊。」桑野打断他脾气暴躁的父亲,声音淡又戏嚯,管柏婷荷叫「妈妈」,只是这声唿唤活让人寒颤,好像他在看的是柏婷荷背后亲生母亲的亡灵。 这称唿让桑秦和柏婷荷双双愣住,几乎是下意识地同时往柏婷荷背后瞟了一眼。 桑野终于是放肆了,笑弯了腰,这得是多么的心有亏欠,自知污秽,才会从一句话里品出惊惧和不安,才会陡然间信了怪力乱神?可笑他桑秦还曾经是位大学老师,从商之后竟也沦落到这种心境地步,真不晓得这些年他是怎么把公司做大的。 文学,艺术,下午茶;金钱,腐朽,资本家。 堕落啊。 愈发商业化的如今,许多评判都失去其标准,许多人物都失去其本心,桑秦不会记得他曾经为爱情写过的诗,也不会记得学生时代梧桐树底下牵过芳华少女栀子花一样鲜白柔软的手。 那些羞涩的少年时候,只剩了病垂美妇一遍又一遍讲给病床旁边的儿子听。 听美好的曾经,听曾经的爱情,听爱情的幻灭。 她迷失了眼睛,在爱情的蛊惑下走进一座围城,城中萧瑟,浸满了油盐酱醋,她时常会给自己泡一盏清香的茶,可她爱的文人早已没了喝茶的喜好,也早已读不懂这种风雅。 桑野神思一收,微眯的桃花眼因为酒醉染上淡淡酡红,看向父亲,他说话的声音突然正经起来,或许是他也不习惯自己的正经,说话前先是一笑:「爸爸,你生气是没用的,我不是当年那个你一皱眉瞪眼,我就开始怕你抽皮带的小子。这么多年了,谁过得容易?」 桑秦太不了解这个儿子,被他的话讲得愣住,心里的愧疚感像是细密的雨飘起来,油一样溶进深处,没有涟漪,却闷得他发慌。 「你对她不起,可现在人都没了,欠的债往哪里还?」桑野笑笑说,「我知道你叫我回来是要做什么,泉镇那巴掌大的地方现在贵得很,不巧,你儿子在外边鬼混还颇攒了点闲钱。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可你也不是非要求我不可,不过是不甘心把家产拱手送人,怎么的也要落在本家姓桑的手里。这么多年了,如今你惦记的也不过是我的钱和我的姓,我清楚得很。」 桑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撑着脸面冷冷一哼:「早知道你被教养成这幅模样,我当年才不会……」 「啊哈!」桑野笑起来,捂着肚子笑看他,夸张道,「才不会什么?才不会出轨?才不会离婚?才不会让我和我妈走?」 桑野把面前的蜜糖水嫌弃地推得远远的,掸掸衣服站起身,半点没有醉样:「交易么,大家都是商人,你要送我公司财富,我哪有摆手说不要的道理?就算是按祖宗的话讲,那也是『长者赐,不可辞』,我怎么捨得让您伤心呢?」 桑野歪靠在楼梯扶手边插兜站着:「只是多少手下人也总要给我点,光靠个花架子怎么买泉镇的地?靠我这张天赐的脸还是这张闲碎的嘴?还有那什么东邪西毒嘉南集团,人生地不熟的,我管哪儿去认识梁局王市长这么多人?你就这么一个空话的『继承权』,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怀念咱俩的父子情谊还是想空手套白狼从我这里白拿钱?」 桑秦严肃起来:「我还不至于。」 「那最好,」桑野耸肩一笑往门外走去,「借几个人走啊老爸,最好还是貌美如花,喜欢男人的男人,你也知道,你儿子好这一口。」 老爷子气得跳脚,在他放荡的笑声里怒骂一句:「你给我滚!」 桑野浑不在意,二指一併,从眉梢飞扬出去一个敬礼,轻快浪荡的口哨从屋里飘到屋外,飘到居无定所,风一样自在的夜里。 他不爱甜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鹅鹅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鹅鹅鹅、yyyin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璐璐璐璐 30瓶;无忧 10瓶;沐笑 3瓶;今兮何兮、长安宁、咚咚咚咚、3392020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公司 · 抛开泛着陈年酒香的老城,从苏河那头往这头一跨,活像是穿越了时空一般,径直从古到今,走进现代繁华里。 没有了鸡犬相闻,没有了船娘小调,没有从前大院时候,孩童一唿百应的快乐和热闹。柳树尚且幼嫩,树龄才不过二十岁,还是从外地引进来的,撑不起一片阴凉。树下也没有穿着白色工字背心的老大爷下象棋,如今的车水马龙像是一只饕餮恶兽,它太勐太快,扬起的纷争尘土太多。
第10页 很多事情都变了模样。 高楼大厦耸立,削面如镜,将秋日阳光反射出金属光泽,危楼高百尺,却没了摘星辰的潇洒和雅趣,只一低头,俯视的都是蝼蚁。 工兵孜孜不倦,早晨七点半,搭着拥挤的地铁,穿过曲折隧道,从蚁穴里爬出来辛勤奔波。 叶小如是梓安最勤劳的小蚂蚁,每天提早上班,被前辈们戏称为公司开门员,可今天她却不是最早到的那个。 今早阳光并不明媚,叶小如走进公司下意识去开灯,一愣神才陡然发现灯火通明,白色的灯光在早晨像是带了凉气,照亮一个个蜂巢一样的办公桌,宽阔走廊边接待人员的桌前站着位年轻人,他倚着桌子没个站相,手里翻看着他们公司的公报杂志。 叶小如只见着个背影,心里吓了一跳:「你是谁?」 年轻人转过身来也是颇有些惊讶,样貌是一等一明媚的好,沖她甜甜一笑:「你好啊,我叫桑野,你又是谁?」 他的容貌有一点桑秦的影子,公司里的小道消息也早就传遍了这位少爷回国的事儿,叶小如是个老实本分刚毕业的,对这些事知道得不多,职员的小道消息里也只知道这位是个风流的纨绔,别的一概不晓。 「您、您好,我叫叶小如……」叶小如见着这位少爷心里有些打鼓,她不会什么客套话也撑不大起场面,这时候都不知道该和桑野寒暄个什么。 桑野人精似的瞧了她一眼,笑笑说:「晚睡起早真让人受不住,我对这边上不熟,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咖啡店吗?」 叶小如有些惶恐,这个实心眼说:「公司里就有咖啡机,我给您倒吧。」 她手脚倒是麻利,看来没少做这事儿,桑野稍稍一愣,带着笑没说话,他对年轻女士一向宽容体贴,坐在会客厅里对于小姑娘殷勤奉来的咖啡分外给脸地抿了一小口。 这位少爷挑剔做作得很,这里的咖啡他瞧不上。 小姑娘看起来挺紧张,桑野也没让人看出来他的挑剔,笑着招唿叶小如坐着聊天。叶小如听到的八卦都说面前这位是个纨绔、色狼,哪敢离他太近,更是心塞她今天应该贪睡迟到,来这么早做什么。 桑野也好奇这个:「九点上班,现在才八点出头,你来这么早做什么?工作时间还不长吧,这么用功,实习生吗?」 面前的少爷架着二郎腿靠在沙发里,脸上闲散,桃花眼微微眯着慵懒,没睡醒似的,神情带笑,能见风流但又并不像是放纵风流的模样。 中央空调初初运作,上班太早,它在小声地嗡嗡抱怨,偌大楼层都是梓安的办公区,此时也没旁的人,叶小如的慌张在桑野的桃花眼里莫名安静下来:「不是实习生,我去年毕业的……睡眠质量不太好,每天老早醒了家里也没什么事,所以就……不如来公司呆着。」 「勤快的小姑娘,」桑野眨眨眼夸她,又说,「你似乎有一点怕我?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桑野惯说外文,声音听起来像是所谓的「油腔滑调」,开玩笑的时候就更是如此。 叶小如当即有些心虚,小声说了句:「不怕啊……」 桑野觉得她像只胆小的兔子,有些好玩:「一毕业就来我们公司工作了?」 叶小如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桑野笑说:「怎么这么想不开来这家公司?」 叶小如初出茅庐尚不太懂人情世故,这话不好接,桑野终于是放过了她,笑说:「这么早来是不是有工作?你去做你的事,我去旁边随便逛逛。」 他的话像是道免死令,叶小如应了声,兔子一样跳回自己位置,打开电脑半晌没声儿,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明白这位纨绔为什么要这么早来公司。 桑野甚至没有向她多打探什么,早晨懒散睏倦,他走过一张张办公桌,各人各样,有整整齐齐的,有绿植小花的,有散漫混乱的,他逐一瞟过去,绕过门廊隔断,绕过一扇扇玻璃门。 往叶小如那边一瞟而过,看见她桌上摆放的明星照片还有两三个卡通形象的同人手办。 叶小如打开电子文档盯着眼前的屏幕却心不在焉,桑野踩在地砖上的脚步声轻快,牵扯着她乱七八糟的思维,直到下一位员工来上班她才狠狠松了一口气,总觉得这位少爷比她们八卦的还要可怕。 叶小如并不觉得风流可怕,她对自己的颜值有着中肯客观的自知,并不觉得桑野会瞧上她平凡的样貌。 可怕的是所有人都只看到桑野的风流,却不知道在桑野眼中,自己又是哪副模样。 阳光懒散醒眼之后终于上线,穿过玻璃窗照射在墙角绿植上,鹅掌钱绿得茂盛,年轻男人懒散地给它浇水,喷壶里呲出水雾,在光线中画出一道淡淡的晶莹。 桑野看着窗外高楼底下热闹起来的城市发呆,碌碌穿梭的人们在路上穿行,他们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吗? 在这个大多数人都不必担忧温饱的年代,生活的奔头是个什么呢?为了人类事业奋斗终生,为了社会进步作出贡献? 学生们一个一个年级往上走,从业者一个一个职位往上爬,一步一步问下去,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最终的答案归于平凡,大多会是「为了能让我生活得更好」:为了让爸爸妈妈老有所依,为了让妻子儿女能无忧无虑。
第11页 可他桑野是为了什么? 办公区的职员渐渐多起来,都不认识这位新来的朋友,好奇地探头去看,小声又问叶小如。 桑野若有所觉从漫无目的的放空里回过神来,一回头,那些座位和人一一对号,他脸上笑得风流散漫,声音是懒懒的调子:「各位,早啊——」 叶小如看见他目光又从座位上瞟过去,忽然地心里一哆嗦,却见着这位年轻的少爷沖她眨眨眼睛,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好会骗人。 上午十点的时候桑总桑秦大驾光临,把一众高层叫上开了两个小时的会,桑野无状顽劣地坐在一边,手里翻看泉镇项目的可行性研究、实地勘察资料和投资分析。 资料上规划的主要区域范围二百七十三亩,土地竞拍价算下来一亿九千万,后续开发要得只会更多,但到底泉镇弹丸之地,十个亿足够把这片地撑死。 这还不是桑秦的野心所在,他看中的是泉镇未来的后续开发和发展。 二百七十三亩地只是一块敲门砖,旅游规划、商业区和住宅区建设才更能带动这二百七十三亩的后续收益,他看中的是这个弹丸之地日后的成长。 如果把泉镇比喻成一个尚且懵懂不知事的婴孩,桑秦想要的就是把它完全的归于自己名下抚养。 城区市场饱和竞争力度太大,在当前形势下不宜锋芒毕露,这样的道理桑秦晓得,嘉南集团也会晓得。 投影屏ppt里滚动着关于泉镇的第二轮市场调研结果,桑秦坐在会议室主位上,作为领导的风范在十余年的磨砺下已经变得熟稔:「所以目前我们最大的阻碍就在于嘉南,他们之前一直搞的都是城市功能用地的建设,这回听几位老朋友说他们对泉镇项目也是很有兴趣,似乎还卯足了劲儿要和我们争上一争。他们这几年发展得很快,市局那边认识的人是真的不少,但一切还是要凭实力说话的。」 散会时候桑秦把桑野留下来,还有另一位漂亮的白领精英,桑秦笑着对桑野说:「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张经理,泉镇的项目是她全程参与的,你跟着张姐多学习学习,以后我也好放心把公司交给你。」 桑野略一挑眉,被他爹这外人面前施展的一套表面功夫逗得心里发笑,脸上也装起来,一派天真地回答他说:「好的爸爸。」 又向张经理笑:「那请张姐多多指教咯?」 张经理挂上职业性从容假笑和他微一握手。 午饭桑野是不会纡尊降贵吃食堂的,他体贴的混血秘书怀特小姐给他定了外餐,顺带警告她的老闆一再表示她来中国是来度假的,不是来给他做事的,说得桑野哈哈大笑,表示自己错了下回再也不敢。 怀特小姐话多又活泼,等餐时间问起他工作上的事情是否顺利,桑野笑容在嘴角一顿:「哪能那么顺利,你觉得他真的会我一回来就把项目扔给我?老狐狸只想空手套白狼要我的钱,以后的事情镜花水月指不定哪天就要变卦,我要他给我人手,可不是要去给别人当下手的。」 电话那头嗤嗤笑他:「我看您吶就不该回来,这不是药王庙进香——自讨苦吃么?」 桑野也笑:「这歇后语说得,你比我这个本土人知道得还多。」 怀特小姐飞扬起语调:「那是当然的了!」 桑野和她玩笑几句挂了电话,忽觉索然无味,他没有故土情怀,算不算本土人概念都已经模煳。 午餐吃到一半,张经理敲开他临时办公室的门:「小桑总,今天下午梁局回国,我们约了下午的行程,您看要不要一起去一趟?」 桑野慢条斯理地吃完鱼子酱吞拿鱼塔,慢条斯理地优雅擦了擦嘴,这才一点头:「可以。」 张经理微一皱眉,没有多话要给他关上门,桑野又叫住她笑说:「对了,我初来乍到的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张姐给我个助手帮帮忙吧。」 没等张姐说话,他又开了口:「我看那个叫叶小如的小姑娘就不错,听说是去年刚毕业的?刚毕业好啊,遇见谁谁都是她的前辈,遇见谁她都懂事讲礼貌。」 他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带着点戏剧性的夸张,莫名听来就让人上火察觉出其中的讽刺意味,张经理眉头愈紧:「小如有她的工作……」 「不过是钱的事罢了,」桑野嗤笑一声打断她,「你叫她来就是,我又不是给不起。」 话说到了这里张经理拧眉给他关上了门,背影里都带着不快。没一会儿叶小如兔子似的来敲门,脸上还带着未被社会磨去的一点年少稚嫩:「桑总,您找我有事?」 桑野摆摆手笑说:「叫得那么正经做什么?我还没篡位夺权当了你们的桑总呢。你爱吃甜食吗?」 叶小如没跟上他思维跳跃的速度:「啊?还、还行吧。」 桑野把面前没有动过的餐后甜点递了过去,巧克力慕斯味道香郁,巧克力酱浓稠辅以细碎果仁,金箔些许装饰其上,形貌像是一件艺术品。 「外餐点的是套餐,我不爱甜食,如果你喜欢的话,请不要介意。」桑野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绅士而优雅,配上他那双眼睛是真的摄人心魂。 叶小如不敢接,惶恐道:「这怎么好意思?」 桑野噗嗤一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和桑总说了,最近你手头上的工作停一停,跟着我往泉镇辛苦几趟,工资从我这里走,额外给你补贴当做是业务费。初来乍到总不能小气,补贴的钱按照工资给你翻一倍好不好?」
第12页 叶小如心脏怦怦跳,紧张地问:「那我要做什么?」 「我对姑娘不感兴趣,倒是那位嘉南的林老闆,似乎很有点意思,」桑野开诚布公地说,「听说去年的时候他从我们这边挖走了不少人?你知道什么,都给我讲讲?」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到林烝出场的,两千字没写到,噫,三千八百字还没写到……== 明天继续~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璐璐璐璐 20瓶;啊哦 10瓶;约美人敲可爱 5瓶;丞哥无处不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麻烦 · 桑野这话信息量有点大: 「我对姑娘不感兴趣。」 「倒是那位嘉南的林老闆,似乎很有点意思。」 「听说去年的时候他从我们这边挖走了不少人?你知道什么,都给我讲讲?」 一时间重点太多,叶小如被沖昏了头,不知道该从哪句话开始答题,本能地跟着最后的问句警备地回答说:「我知道的也不多,我一个小员工能知道什么?」 桑野笑了笑:「跟着我做事还是小员工,那我可真成了上不得台面的『小老闆』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叶小如犹豫了一下,「我那会儿刚转正没多久,只听说是张姐的助手小方哥跳槽了,当时公司里传的话不太好。说他是……说他是……」 叶小如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桑野笑问她:「说他是什么?洪水勐兽嗷呜叫吗?」 叶小如被他逗笑,抿了下嘴唇,犹豫着向桑野低声道:「说他是宁愿给嘉南的老闆当秘书,因为他俩有一腿。」 「噗,」桑野食指颳了刮鼻尖,低头一笑,「这位嘉南的青年才俊林老闆很是有点东西啊,我还以为他是怎么把人挖走的,原来靠的是美色?」 叶小如道:「当时这事儿闹得挺大,跟着方助走的还有好几个员工,再具体的原因我就不晓得了,这估计也都是他们的玩笑话。」 桑野从转椅里站起来,手长一端,把盛有慕斯蛋糕的白瓷盘托在指间,向叶小如走过来。 他身量比小如高上许多,对小姑娘来说颇有压力感,长腿一跨,小如往后靠在墙边,眼睛里带着点兔子般的惊恐,说话都有些不利索,颤巍巍伸手去接那个托盘:「桑、桑总,我、我自己拿……吧?」 桑野眼角往下一弯,弯成勾人的笑眼,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眯弯着笑起来的时候光泽难分,看不清深浅。桑野轻笑着问叶小如:「嗳,小如,你看我长得怎么样?」 叶小如脑子里混沌稠成了一锅浆煳,咕啾吱呀的齿轮发出艰难的声音。一方面的确他的容貌好,靠得太近,男人的侵略性带有压倒气势,再一方面,这么第一天认识就胆大妄为地来问这么个问题,实在是……实在是……呸呸不要脸! 叶小如磨了磨嘴唇:「挺、挺好的啊……」 桑野往后一退,将白瓷盘放在她手上笑得体贴:「手的温度会影响慕斯的口感,你要趁它味道正好的时候把它吃掉才好。」 叶小如接过他递来的小银勺,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又品不出其中意味。 撒了金箔的慕斯蛋糕吃起来味道的确和普通的不同,一口香浓不腻,金箔口感细脆适中,蛋糕微凉丝滑,入口如绸缎一般抚过口腔和喉管,回味无穷。 叶小如吃得既享受赞嘆,又胆战心惊,时而感觉自己能化在当下,时而又感觉自己像是「吞金自杀」。 她买的耳坠也就是个银钉假水晶,面前这位直接吃金子,还因为不合口味就拱手送人,资产阶级腐朽可见一斑。 这事儿比昏昏欲睡的马哲课现实得多,让叶小如精神抖擞,陡然间思绪万里,恨不能与革命先贤共赴,投身于伟大的解放全人类的事业当中去,在全世界实现共产主义天下大同,去他的高低,去他的腐朽。 这样的腐朽再多深入想想,就更觉得自己朝八晚五太辛酸了,掐一下掐出来的一滴眼泪水都能泡杯酸不拉几的柠檬茶。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享受过资本薰陶,叶小如的咸鱼精神动摇倒戈,眼前这位「纨绔」让人看不懂,却似乎并非谣传那样「放肆」,有些东西不能光靠看,还要去体会,她笨虽笨,悟性却上佳,莫名的对桑野没什么敌意。 屋内有女士,桑野只叼了根烟并没有点上。 叶小如忽而说:「那位方助还结婚了呢。他要真是……那什么,那他老婆也太可怜了。」 桑野笑笑:「他都结婚了你们还这么编排人,哪来的道理?」 「嗯……主要是……主要是去年年末时候的一个晚宴上,听她们说看见了嘉南那位林总和……一个男生在一起。没过多久方助就跳槽了,这时间近得让人吐槽,就有了些风言风语的说法。而且那位方助性格有些冷,寻常也不和大家一起聚餐玩闹,算是比较孤僻吧。」 桑野随意地点了点头,对此兴趣缺缺,那位方助是真的gay还是假的,他不在意,结婚是不是同婚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想站在道德层面去评判什么。
第13页 蛋糕要在口感适中的时候去品尝,但他对甜食没有兴趣,他还没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块「蛋糕」,味蕾渴求,精神干涸,浮生长恨欢愉少。 劣质的腐朽和水土不服的变扭让他挑剔的胃翻滚作怪,连带着头脑都厌倦此刻,不知道自己为的是復仇快意还是在漫无目的的生活里给自己找点乐子。 稍微闲谈几句,人事和财务那边打了个招唿,叶小如被调到他手底下做事,回到办公室的桑野东看看西看看,觉得这五十平的办公空间逼仄不自在,桌案茶几沙发他通通不喜欢,座椅更是像长了针,他坐一屁股都是满屁股的嫌弃。 「这里连一个唱片机都没有,没有歌剧没有书,没有咖啡也没有酒,」桑野想着,「这要我怎么活下去?」 四指往桌上轮次一敲,桑野揉了揉额头给他的怀特小姐打电话,电话那头怀特小姐早离开苏河旅游潇洒去了,接听时候满听筒的风风火火:「桑,我已经和你说了我是来度假的我不想工作!」 桑野满脸赔笑:「好了亲爱的我就最后再求你一件事!」 怀特小姐估计是往青岛遛了一趟,口音从老北京鸡肉卷变成了哈啤大碴子:「啥事儿啊?」 桑野被她逗得不行,笑了半天才好不正经地问:「我的小提琴能给我送来不能?这里的生活太空虚了,我要找个时间去剧院,要不然你找找给我订个票什么的?要不把那架老式唱片机运来也行,就是我法国住宅客厅里那架,噢对了还有唱片。」 怀特小姐「啪」一声撂了电话,桑野再播过去就是忙音了,他瞧瞧手机嘆了口气,自顾自又乐了,给别人找麻烦总给他带来无限的愉快。 下午时候叶小如还挺紧张,因为他们要去见位局长,厅局级国家干部,十三级往上。 她寻常的工作是做项目助理,哪能和政治人物接轨,这方面一窍不通,张姐和她讲一些注意事项的时候更是听得她七窍冒烟,眼睛打转,像是医兵临阵提枪要上战场,生怕自己会有什么失误。 桑野也在受教育的行列之内,大咧咧坐在会客室里听从「前辈」张姐的谆谆教诲,看叶小如满头迷茫觉得好笑,等张姐讲了大半天口干舌燥喝水的时候才慢悠悠说了一句:「这位梁局真可怜,一下飞机就要谈正事消磨饭局,都没个时间休息。」 张姐点头道:「所以我们安排的是去温乡茶庄喝茶,梁局喜欢喝茶,那边安静,服务也好,和我们要讨论的话题也合适。」 桑野眨眨眼睛:「噢?茶庄有什么意思?有特殊服务没有?」 张姐和叶小如都是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问出口。 桑野抛接手中的打火机,火焰在开合之间跳跃,流银一样轮转在他手上,像是个精巧繁复的魔术。 桑野笑了笑:「温乡茶庄好是好,听起来也蛮不错的样子,可这也太单调无趣了,喝个茶有什么意思,别喝半路上打瞌睡,人梁局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可怎么办?」 张姐拧了眉头:「那你说要怎么样?行程都已经定下来了。」 「定下来的可以再改,生意谈不成要再谈可就难了,」桑野笑得骚气,「我们不是看中泉镇的温泉么?自然要同行相争,看一看别家做成了什么样子才好。」 张姐眉头紧皱:「你是说去泡温泉?去浪洲么?那里的服务可上不得档次。」 桑野笑:「上不得档次有什么好去的?不是还有另一家叫苏庄的么?」 张姐没好气说:「苏庄?你知道苏庄的老闆是谁么?就是那位——」 「那位嘉南集团的林老闆——」桑野拖长了玩笑的语调,「我知道呀,就是因为苏庄是他家的我们才要去,不给苏庄挑一挑刺,怎么能让梁局知道咱们会做得更好呢?」 「那也不是你说想去就能去的,现在已经快到点了,我们还要去接机,苏庄怎么的也要提前两天预定位置,这会儿哪里来得及?」张姐是没个好气了,她瞧不上桑野的浪荡性子,当下道,「你不要想到哪就是哪,也要看方案的可行性,何况你就知道他们有哪里做得不好了,哪有那么容易?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桑野没打断她的长篇大论,只在最后的时候笑出了声:「张姐,我想你可能不太知道,我回国头三天就把苏河玩了个遍,泡温泉这样的消遣在秋天实在是种享受。我在苏庄办了张卡,叫白金会员,有个权限,叫终生免预定。」 「新时代女性还是要更有眼界的,张姐不工作的时候也要懂得享受生活,不然的确有些事情嘛……唉,」桑野夸张地嘆了口气,「不要用你的财富水平来衡量我的消费标准。这是跨次元的,你可能想像不太到。」 桑野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晃悠悠看向窗外,天气一般,正如他百无聊赖地心情,街对面巴掌大小的绿化带里可能有云雀叫了几声,被淹没在城市喧嚣之中很快消亡,桑野却听见了那唿颂的歌声,微微一勾嘴角:「生活这么无聊,当然要给别人找点麻烦才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准备照例两千字的,谁知道两千字还没写到林老闆出场,晚上又写了一千字,还是没写到!作者迟已秃……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家二爷 1个;
第14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璐璐璐璐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苏庄 · 苏庄,竹枝流水,汩汩淙淙地将水流送进氤氲池中,浮花轻翻浪蕊,精油香薰点在小铜盏里,石床被熏渍得幽幽散热。浴袍倦怠地垂在石床边,林烝沐浴而出,甩了甩头上的水珠,把浴袍一披,动作一紧一顿,像是用直尺测量过一般,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扎了个腰结。 他享受生活的方式有很多,健身看书看电影,泡温泉喝点小酒抽根雪茄,消费于他而言没什么俘获感,想要的东西买就是了,这种态度久而久之也演化成一种无趣。 前段时间他受邀前往北京去参加一个高峰论坛会,他二哥还特意找过他聊几句近况,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觉得他孤僻了些,不太好。 「你这人太没有归属感,」林二哥说的原话如此,「为什么不尝试着去参加一些俱乐部?胜寒或者门萨都可以去试试,遇见新鲜的人和事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刺激和快乐,你会发现这世界上有趣的灵魂还是很多。」 林烝瞥了他二哥一眼摇摇头,薄唇开合就两个字:「无趣。」 庸人无趣没个快活,他又凭什么要因为自己的孤僻而选择与人为伍?纵然那些人有有趣的灵魂又如何,刻意地去接触去认识,这样的行为让林烝提不起兴趣。 他孤僻又高傲,无意于主动去接触任何的人和关系,少年时候或许还有这样寻求志同道合者的想法,但可惜他的少年时代有些太过辉煌,耀眼得让旁人大吐酸水。 「你都这么厉害了」「你都得到xxx奖了」「你家里那么有钱」——进而得出一个个荒谬的结论——「你什么都拥有了,难道还会不快乐吗?」「我要有你家那么有钱,我早笑死了」。 少年人单纯的羡慕和嫉妒表露无疑,让林烝变得愈发孤僻,甚至曾经一度怀疑是自己的情商和沟通能力有问题,这样的孤僻让他在少年时候有轻微的自闭现象,家人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让他做智商测试,少年林烝拿到了一个很高的分数。 具体多高他没有在意那个数值,但忽然就明白了,不合群只是因为他异于常人的优秀。 孤僻里生出来盔甲一般的傲慢,厚涂面具一年年挂在脸上逐渐成为他性格的一部分。 到现在他的社交思维,于公事上一派和谐、无可挑剔,于私事上就感到格外无趣了——他没什么知心朋友,也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这样的朋友,他的私交圈子小而精,无论在外面多圆滑世故,回到生活状态下他还是更喜欢一个人。主要是他也只习惯了一个人。 成年之后闯自己的事业,却无论怎样都逃不开一句「代我向您父亲问好」,他不是活在羽翼下的人,他的傲慢不允许自己得到这种评价,所以他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苏河。 性格方面唯有在偏执这一点上可以看出他符合年龄的「还不够成熟」,他是天生的商人,想得到的不择手段,不想得到的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目前来说他并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人,事倒是有一件:他想要泉镇的那片地。 回到室内,醒酒器的设定时间恰好,品尝一口酒香绕过舌尖、两侧,流连在舌背丝丝缕缕地延伸到喉头底部,化成唿吸里的甘草香味,沁满心脾。 桌上的手机屏幕里挂着几条未读信息,以及一通未接来电,都来自于他的秘书方弦。 林烝点开看了看,十分意外,上边的消息写着「桑秦的儿子带着梁局来苏庄消费」。 林烝略一挑眉,觉得事情有意思起来,回拨过去头一句就问:「梓安的泉镇项目不是一直在张鹿鸣手上吗?什么时候改到了桑秦儿子的头上?」 这个也就是一句嘲讽,并没有回答的必要,一个重要项目临时换了领导者,就像是朝令夕改,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更何况换来的这位从前听都没听说过,不知苏河深浅,入不了林烝的法眼。 「带梁局来泡温泉?他要不是太蠢,就是太过自信,」林烝笑了声,「以为我苏庄好拿捏的么?」 桑野的这番举动在林烝看来不过是小家子气的挑衅,妄图在踩一捧一之中拔高梓安的公司形象,这做法既不入流又很容易产生各类不可控的反转,是一个十分冒险的方案。 「这样的冒险不是没有意义,」在去机场接梁局的时候桑野这么对叶小如说,「你想想看,泉镇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什么?是它山上的天然温泉,那么买地做什么?当然是把泉镇打造成温泉小镇。如果你是林烝,你手下有苏庄这么个产业,你要拉拢梁局买了泉镇那块地,你请客吃饭,会把他请到哪里去?当然是请到苏庄。」 叶小如也不笨,当下想通了:「所以我们这是先发制人!」 「孺子可教也,」桑野笑道,「你张姐也说了,市里排得上名号的消遣地方苏庄还在浪洲之上,精心打造的一套流程服务下来,只怕梁局长腿都要泡苏了,哪还会想起喝茶?」 张姐轻哼了一声:「你这主意打得好,但并不一定能做好,鸡蛋里面挑骨头,太过刻意反而成了小人,梁局也看不上槓精。」 桑野笑嘻嘻地说:「槓完之后我就胡牌,这叫槓上开花。」 指节分明,滑过衬衣边缘停留在深海贝母扣上,小巧精緻的扣子穿过扣眼似乎能听见啵的一声轻响,衣着整洁、一丝不苟,喝过最后一口红酒,林烝闲适地将绅士杖一点地面,绅士杖末端约是指甲盖大小,一个平方厘米,点在苏河市内的地上,一平方厘米三块钱。
第15页 欧式壁灯状如并蒂双生的铃兰花,走廊上铺着柔软无声的地毯,悠长悠长又寂寥地延伸到尽头,偶见侍者和客人,相熟的也不过点头一笑。这一路的闲懒穿过苏庄穹顶高悬的大厅,从划分不同消费水平的分支里选上那条代表白金会员的、名为「夜莺」的那一条。 方弦等在2307的门口,见林烝来了只交换了个眼神,往旁边的2308一瞟,林烝点头一笑:「已经开始了?没必要在这里堵着他们,自然一点就好。」 先发制人?先发制人的小算盘在他这里打不响,张鹿鸣可以带梁局来苏庄消遣,他自然也可以创造「偶遇」的机会打破梓安的先手。 林烝没有在2307呆着,漫无目的地往附近走了走,穿过一座温泉庭院的时候,湿雾墙壁上的镜面装饰在雾气中凝汗,朦胧成一件艺术品。 镜面里男人的样貌变得渺远,一瞬间看去不像是他自己,目光和思绪重新聚焦之后,林烝又能那一抹灰濛濛的人影里看见自己近乎偏执的严谨苛刻,让他一皱眉头。 忽然间林烝听见一抹飞扬的口哨,如同玫瑰花丛里自由浪漫的夜莺,pour toi的调子透着优雅的性感,像是淋了薄层蜂蜜的甜品,青涩的莓果散发出微醺的酒精味道,音符如光滑绸缎旋绕在舌尖唇齿,哨音婉转,令听者耳畔柔软生腻,抚平他皱起的眉心。 在高端温泉度假酒店这么放肆地吹口哨林烝还是头一回遇见,口哨吹得到了动听的境界也令他意外和莫名享受,鬼使神差的,在哨音接近的时候他没有挪动步伐。 羊肠石子小路那头飞来一只快活自在的鸟,捻着酒杯夸张地嘆了一声:「无趣啊——」 事情顿时变得有趣起来,林烝瞧见那没骨头站相靠在墙边的人,氤氲的热气像小提琴琴弓和琴弦之间难分难捨的浪漫,而浪漫那头的人,巧了,他见过。 桑野一声感嘆之后立刻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存在,一眼懒散瞟过去,朦胧水雾像是蒸汽时代的喧闹,在林烝笔挺的腰嵴和一丝不苟的装扮里,桑野想起北京那晚遇见的有趣的男人。 这可不是巧了么……桑野沖他举杯笑说:「有点意思,又见着你了,渣男。」 这话骂得太直白放肆,透出他太过自由的快活,以至于林烝没忍住上扬的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鞠躬。 明天继续~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兮何兮 2个;温时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轻敌 · 林烝笑容里三分讽刺两分有趣,不论是出于家庭原因还是个人能力,他身边都没有个会直言他是「渣男」的人。 这话太直接了,比什么阿谀奉承,什么酸水柠檬茶有意思得多。 桑野身上穿得还是松垮的深色睡袍,垂感如水,暗纹飞云,松松地露出锁骨和胸口,宽大的袖子因他举着酒杯而露出半截手臂。 桑野的头髮上挂着一层水雾,他的笑眼也是,水濛濛的好看。 视觉动物本能的感官蠢蠢欲动,林烝把他上下一瞟,颇为欣赏大度地原谅了他这一句放肆,点头默许:「又见面了。」 「嗯哼,」桑野抿了口酒,斜眼看向林烝,「你这也是好兴致,穿西装泡温泉,来当柳下惠吗?热也不热?」 林烝抬眼微一挑眉,正对上桑野饶有兴趣的眼神夸张而刻意地巡过他的领口和腰,端起酒杯,酒液的颜色把嘴唇浸渍红润,眼睛却仍旧没有放过他,口上还要调戏一句拉长了音调的:「脱啊——」 林烝的偏执脾气蓦然冒了尖,轻声嗤笑,抬手松了松领带,微微张开双臂:「你来。」 桑野觉得这人有意思极了,都没忍住笑出声。木屐敲在碎石地面上嗒声作响,桑野朝他走过来的时候把纨绔性子一收,挺起腰背和林烝的目光直视片刻,眼神里陡然闪现的锐利勾起林烝的兴趣,事情变得愈发有趣起来。 桑野也就正经了一会儿,立马又变得没骨头起来,贴近林烝耳边,带笑的声音像是情人低语:「林老闆,久仰大名。」 林烝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不变,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偏头低声道:「桑总倒是很让人感到意外。」 桑野低声笑起来,鼻子一动:「romane conti的香味,啧……你有这么好的酒不请我,就给我喝这个?」 林烝看向他手中的红酒:「来者是客,桑总想喝什么酒,尽管去酒窖里挑。」 「这还差不多,不然我可要告你一句招待不周。」桑野没脸没皮地说。 林烝亦不太要脸地装模作样回敬他:「那可真是令人感到抱歉。」 桑野又笑起来,斯文败类,眼前这位林老闆和傅知非还不是一挂的,至少傅知非还要点文人脸面。 林烝眼睛一眯,面前的纨绔少爷优雅地喝了口酒,行动举止像是晚宴上从容腐朽的贵族,一双眼睛还勾着他,叫人看不清他背后的意图。 之前北京的初次见面的确是巧合,他两个谁也不认识谁,可这两个都是聪明人。林烝从那口哨声来的方向里就猜出一二,没挪动的步子,也是因为好奇桑秦的儿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没想到相遇的结局让他有些惊讶:一来他没想到他们竟有一面之缘,二来他也没想到这位桑家的公子看起来似乎并不如想像中的好对付。
第16页 轻敌了。 商场如战场,轻敌亦是大忌,林烝心里有些傲慢的不爽。 方才桑野眼中流露出来的那一瞬的锐利,让林烝立刻推翻了他之前对于这位纨绔子弟的所有设想。眼睛最会出卖一个人,林烝太熟悉那种眼神,那是高傲且自信的野心。 这种判断让林烝瞬间怀疑起桑野带梁局来苏庄的目的,是冒险者的赌注,还是冷眼人的运筹帷幄,他尚不能完全看透桑野,目前分不清楚。 隐隐跳跃的心情让林烝觉得这事儿勾起了他的一点兴趣,灰濛濛泛着水雾的生活里跳进个鲜明狂妄的人来,林烝突然间有一种希望,希望眼前这人能配得上他的傲慢,能让他好好的玩一场,别赢得太轻易。最好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能让他的生活别过得那么一帆风顺,给他添些赌才好,他享受赢的乐趣,胜过碌碌之辈不能让他获得成就感,要胜过聪明人才能满足他偏执的傲慢。 桑野向后退了几步,林烝把摊开的手放下,重新整理好衣领,动作仍旧一丝不苟得和机器一样。 桑野看着他啧了一声,调侃他说:「林老闆生日在什么时候?到时候我送你一套量角器。」 林烝异常自然地接口说:「我以前用过,量角器和游标卡尺,夹角135度,系的结43.5毫米宽。」 和桑野的做作截然不同,林烝的嗓音微沉,说话语速不快,泛着沉稳的木香。 桑野惊讶地挑了眉笑骂说:「你神经病啊?」 刚说完,桑野又立马反应过来:「好哇,你在演我!」 林烝看着他微微一挑眉,眼中戏嚯不言而喻:「对,偏差一分一厘我都觉得难受。」 他说着还动了动领结。 桑野笑起来:「你这什么人?」 林烝还要和他你来我往说几句,手机却震动起来。 打破他们相逢恨晚的「老友座谈会」,手机震动的时间不长,吵闹的声音沉下去,林烝甚至没有拿出来看一眼,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方弦提醒他,梁局那边他该上场了。 桑野眼里的玩笑没个收敛,分外夸张地说:「噢哟,摔杯为号,这是要拔刀相见了啊!」 「如果我用公开的战争来夺取王位,那就是背誓。」桑野向林烝一敬酒杯,戏剧读白夸张而浪漫,他伸平手臂,将剩下的那半杯红酒端在林烝面前。 林烝拧起眉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紧接着高脚杯快速倾斜,流淌的液体和桑野得逞又无耻的笑容混在一起,让人目眩迷离。 林烝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却仍旧没逃过这毫无礼数的一击,红酒溅上他的衣服又溅在鞋边。 桑野手中的酒杯轻轻一落,掉进碎石路旁边厚软的草地里,不声不响。 他的手垂放下来,宽大的袖袍顿时遮掩手臂—— 「在战争中,能占便宜就占便宜,这没有什么不可以,十个对一个也不算没有勇气,」桑野无耻地边说边笑,在林烝皱紧了眉头的不快里调皮道,「嗳呀呀,劣质的红酒味道会遮掩掉romane conti的香气,我想你应该去换身衣服呢,强迫症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用公开的战争来夺取王位,那就是背誓。——莎士比亚《亨利六世》 在战争中,能占便宜就占便宜,这没有什么不可以,十个对一个也不算没有勇气。——莎士比亚《亨利六世》 以后更新时间都在九点哈!后天继续!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璐璐璐璐 10瓶;长安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癖好 · 林烝这么多年,家中兄姊、校园同窗、往来商人,形色各异,却无一不是端着一份体面,像是他一丝不苟的西装,也像是他煳在脸上的那份冷峻和傲慢。他还真没遇见桑大少爷这样的。 ……太不要脸了。 别人好歹虚伪几句再下软刀子,眼前这位爷,好嘛,直接上来就「敬」你一杯,还给他诌莎翁的词句。 林烝商业上也是个不太要脸的流氓,可他好歹会遮一遮丑,面前这人连丑都不遮,还一副「这是艺术」的骚包模样。 林烝气得发笑。 桑野也被他的反应逗笑,恶劣的心态得到满足,身后生出恶魔一样的尖锥尾巴,甩动拍打地面能欢快地跳一场踢踏舞。 林烝的白衬衣被溅上红渍,晕开的颜色像一片晚霞。桑野的恶劣还没结束,他露出尖利的犬齿,蓄力隐忍狩猎前的兴奋:「林老闆这模样看起来比刚才诱人得多,你还不走是要脱给我看么?这个我还真不介意。」 林烝不愿再和他讲话,给方弦打电话,口吻里压抑着冷静:「给我拿一套衣服过来。」 桑野偷着乐,笑眼冷心地看他,抱着手臂也没挪步子。这人他算是钓到了,比预想中的发展还要好些,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来做抢生意的事情,他和张姐张鹿鸣自然知道这事会有风险,也知道林烝的领导班子必定会出现。 他掐着时间差不多了,自己熘达出来晃荡,原本是刻意留给林烝的一出空城计,好叫这先发制人和后发制人的主动权都留在自己手里,可他也没想到这一熘达竟然真会遇见林烝。 桑野从来没见过林烝,他对林烝耳语的那句「久仰大名」完全出于推断,就像林烝也同样迅速地推断出他的身份一样。
第17页 这样一来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但变数本身对于桑野而言就是乐趣。 对于林烝来说这却并不是乐趣,他更喜欢掌控,把所有的变数都捏在手里,享受上位者当权专制的快乐,站在威尼斯广场俯瞰所有通向罗马的道路。 变数当中令他不得不平视桑野这样的混蛋,林老闆不快又厌恶,偏偏他不动声色,冷峻的脸上淡淡笑意伪作:「桑总目的达成,难道不要回去看看?」 「看什么?梁局一大把年纪,女儿都去国外深造了,有什么好看的,」桑野撇撇嘴跟着他走进屋内,不正经地盯着林烝笑,「宝贝儿,我只想看你。」 林烝冷了声音:「没想到桑总还有这样病态的癖好?」 侍者的到来也没打破桑野的骚包,桑野笑说:「癖好不能算病。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男人的通病,能算病么?」 侍应生有些傻眼,没明白老闆面前这位俊采的年轻人是谁,八卦的心思里胡诌了一通老闆的小黄文,还以为桑野是林烝的新情人。 林烝冷冷看了他一眼,侍应生心里陡然一个哆嗦,放下衣服战战兢兢地走了。 桑野还笑呢:「你看你凶得,把人都吓跑了,你这样管理可不行,专制、独裁、封建!」 林烝看着他没理,慢条斯理地开始脱衣服。 比不要脸林烝比不过,比厚脸皮谁还不会么! 桑野浪荡地吹了个口哨,玩味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林烝面不改色,心里已经在骂娘,终究在风骚上略逊一筹,背过身想往套房的独立卫生间去,背后桑野却玩笑说:「哎,这就受不住了?宝贝儿你可真害羞!」 林烝:「……」 斯文败类了这么多年,能使阴招就绝不动手的林老闆突然有了想打人的冲动。 偏偏桑野这厮惯会拿捏人心,看着逗够了要炸毛了,又摆出一副绅士模样来,收敛了纨绔痞态,慢悠悠转身道:「行啦,不逗你了。」 好像他们是多亲密的情人,摆出一副体贴的宠人姿态来。 林烝虽然姓「0」,可他是流水的情人铁打的1,被桑野这套激出了脾气,什么惯常的冷静也忍不住了,换下来的衬衣往脚下一砸走向桑野。 桑野听脚步声转过头来:「哦?你这是……」 他话还没说完,林烝把他的下巴一捏,冷冰冰的语言命令他:「看着。」 桑野一挑眉,有意思了。这不仅是撞了型号,还撞上了他的乐子,棋逢对手,他桑爷可从没怕过谁。 勾人的眼睛笑弯,仰头甩开林烝的手,桑野从鼻尖儿的傲慢里哼出一个「好」字。 林烝的动作带着绅士的色情,袖口顺过手臂,遮住肩背,常年锻鍊而出的身材线条漂亮,腹外斜肌紧緻,中轴线跟随肌肉张力向下延伸,穿过肚脐往不可知之处而去,衬衣扣子从下往上一个一个地扣,一点一点地束起禁慾。 而后皮带轧声咔咔,又换了西裤和皮鞋,袖扣作为最后的装饰束在腕口,金属光泽和深蓝色的宝石搭配,彻底把林烝的故作情态冻成不近人情的冷漠。 桑野靠在墙边抱着手,从头欣赏到尾,天生深情的眼睛里溺了一汪甜渍的梅子汤。 林烝面不改色地问他:「好看吗?」 「身材不错,」桑野评价道,「可是我对你的后腰更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继续!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岸、一枚小鼠、今兮何兮、寂寞如长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寂寞如长安 31瓶;璐璐璐璐、汉 10瓶;麋鹿鹿鹿、是喵呜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贪婪 · 林烝闻言嗤笑,淡淡瞥他一眼,带着不屑和质疑。 桑野自诩天下总攻的自尊心立刻接收到他挑衅的讯息,让桑野莫名烦躁起来——眼前这个人虽然说不过他,但气场足够强大。桑野往前靠了靠,低声笑说:「我方才看见你腰侧有一颗硃砂小痣,什么时候能尝上一尝?」 「或许不能如桑总的愿,」林烝席优雅地系上领带,低头之间从桑野裸露的衣襟里一路看到了腰腹,而后伸手给他紧了紧领口,淡漠道,「我对夜店牛郎不感兴趣。」 「啧,」桑野怨怼地看他一眼,「你这么说我,我可太伤心了。」 然而他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快,好像这世上就没什么事情能让他摘了脸上的笑。 二人短暂的交锋告一段落,彼此在试探之间多少都能看出点什么。商人之间的言笑晏晏重新挂上脸,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就换了一副天地,变得客套和礼貌,什么污言秽语都变成了伪君子的一本正经。 令人感到有趣的是,这二位主都不是会刻意掩饰自己是伪君子的事实,做作而优雅的姿态让他们像是王尔德笔下的夜莺和国王,毫不掩饰对真情浪漫的追求或是毫不掩饰对金玉腐朽的贪婪。 梁从道是个正经人,正经的地中海,正经的啤酒肚,前年省厅往泉镇下拨后续开发资金七千万,去年正经的梁局长就把女儿送出了国。 自诩正经人的人大多都有些不可言说的小九九,伪装是正人君子并且小心掩饰的人比身边这位毫不遮掩的林老闆更让桑野觉得像跳樑小丑。
第18页 他和林烝的一同到来令在场的人都同时一愣,交谈间原本暗藏机锋的方弦和张鹿鸣都有点没明白过来,却也在同一时间维持住了他们作为职场人的严谨人设。 林烝面带温和地和梁从道握手,明显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令嫒在美国还好么?」 「托林总的福,她好得很,」梁从道面带红光脸上堆笑,「小女孩儿长大了就是有点不懂事,在国外这里旅游那里拍照的,太贪玩了!之前还寄了明信片回家,说是要给林总也看看。可惜我今天一下飞机就被桑总截胡了,没来得及带啊!哈哈!」 林烝目光一瞥桑野,笑说:「桑总刚从国外回来,风尘僕僕,多半是和您感同身受,才来苏庄小憩。」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梁总站在门口不太像话,我们进去坐,怎么样?」 「坐?」桑野饶有兴致地回问了一句,「和谁做?」 在场的女士脸色都变了,就连方弦也面露惊讶,林烝看着桑野皱起了眉头。 桑野笑了一声,胸腔喉管里的声音低低一滚,好像方才说的话都是在场诸位的幻觉,从没真实出现过。 梁从道打了个哈哈,在桑野玩味的眼神中读懂了些什么。 泡温泉两位女士自然是要去别处的,这也是一开始张鹿鸣就不同意来苏庄的原因之一,可耐不住这位少爷的固执己见,一状告去了桑秦那里都没有用,桑秦用打探和量度的目光几番审视自己的儿子,最后挥手嗤说:「随他去吧。」 张鹿鸣心里不是没有气的,她跟进这个项目断断续续快有两年了,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就这么拱手让了空降兵,谁愿意? 从最初政府拨款开始,苏河市内的、泉镇本土的房产开发商就盯紧了这里,多得是前仆后继的投机商和赌徒。 一轮项目筛下来,市镇满赚业绩,预计中的后续发展却像是难产的胎,没一颗真爱的老母亲的心养不活这一片贫瘠的弹丸之地。 招商投资、项目招标只让第一轮的小公司赚了个小头就止步不前,那些小公司像是钓鱼之前洒在鱼钩垂弦处的酒米,这在钓鱼里叫做「打窝」,把杂食的池中物餵了七分饱,馋虫勾着魂儿想要得到更多肉食之欢,争完了糟粕残渣,还要往钩上撞,鱼缸里餵多了食料那些蠢货也不知道,贪一晌之欢,把道德廉洁全忘在脑后。 而商人也并非渔民,他们不宰鱼做宴,只刮鳞养崽。 人赚钱不如钱赚钱,比起「鱼」,他们更爱「渔」,更爱狩猎本身。 于是闲坐在池畔的嘉南和梓安接着便发现他们的鱼漂在动。 正经的梁局长吃掉了林烝送来的机票,女儿顺顺利利送出国,接受资本主义薰陶去了,梁从道看着眼前俊采的年轻人动了点歪心思,想要亲上加亲。 可旁边还一个巨头的梓安,像是松露蛋糕让人慾罢不能,梁从道想得比之前更美,鱼和熊掌在君子面前才捨生取义一放一收,他们腐朽的世界里却是成年人贪婪的「我全都要」。 呵,也不看他要不要得起。 对a,这谁要得起? 真要要得起了,不是太2,就是一出王炸。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继续。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兮何兮、温时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意思 · 然而很快梁从道就发现了自己的地位尴尬,商政人员的小九九像是条长蛔虫盘在肚子里,奈何腹中空空没有笔墨可食。眼前的两位青年才俊像是黄色树林里截然不同的两条路,梁从道开始认真反省自己为什么想要同时去涉足,这滋味堪比噼叉,容易扯着蛋。 「穷人的生计来源于富人的奢侈,浮华养育了贫穷,罪恶给予大众面包。乌鸦和残骸上的蚊蝇共食,反过头来又把它们吃掉,我们和乌鸦是一样的。第三产业用服务换取金钱,买卖欢愉和快感,把感官上的欲望变现,这和妓女没什么两样,咱们都是老鸨子——啊,宝贝儿轻点儿!我骨头都酥了!」 桑野趴在特制的按摩床上接受泰式按摩,雕琢精緻的小亭子被旁边氤氲的水汽一蒸显得颇有几分飘渺,奈何这缥缈的气质被太过精緻的装潢抢戏,又掉回凡尘地面。 女技师被桑野这句宝贝儿叫得红了脸,毕竟青年才俊谁不喜欢呢,动不动心两说,好身材抱着欣赏的态度去看还是很不错的。 林烝漫不经心地夸他:「桑总说话很有意思。」 敷衍之意明晃晃摆在脸上,连装修都不用,毛坯房呸呸式瞧不起。 桑野这没脸皮的立刻顺坡下:「哪里哪里,不如林老闆有意思。」 林烝好不留情面地笑说:「我也就这么意思意思。」 「哎,你这人,太不给面子了!」桑野趴在床上抬了抬下巴,林烝给梁从道的高脚杯里倾倒红酒,桑野慢悠悠说,「不仅不给面子,还不够意思!叫你一起泡温泉不泡,叫你一起做按摩也不做,怎么的,怕我请不起贵座么?好歹我也是你们的白金会员吧。」 浅水温池里泡脚,啃食角质的小鱼不管香臭,搔得人足趾蜷缩,刚泡完温泉的梁从道头皮都是松的,总归桑野不打算在林烝面前和他说正事了,他也轻松下来,随口挑拨笑说:「桑总这是对林老闆有意见了?怎么还管他叫林老闆有意思?」
第19页 「我哪敢有意见?」桑野笑眼里带两分暧昧三分玩味,「就是要不够意思才有意思,马屁听得多了,我现在就喜欢林老闆这样真实的,和这样的人做生意,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多痛快。有的人管你借五百万,偏要先借二百五,不够了又来问你『要不再给点儿?』,磨磨唧唧地叫人看了都难受,还不如一开始就狮子大张口呢,一开始就多借点还能利用货币的时间价值滚个利,再三再四的多叫人烦。」 「桑总是爽快人,」林烝眼睛锐利细长,微微一眯显得精明又禁慾,「可生意场上还是要一步三断的,步步为营才能战而擒之。」 「啊哈哈,」桑野笑说,「林老闆是文化人,我可不是,我打小在国外长大,『站而情之』是什么?是我站在那儿看你第一眼,就对你一见钟情么?」 梁从道虽然刚从国外回来,但也听苏河的朋友提到过这位刚回国的小桑总,惊讶不在于他是个gay,在于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了口。 林烝毫不在意地朝桑野举杯:「承情不起,桑总错爱了。」 这虚伪的绅士飞快地看了眼梁从道,对上樑从道眼睛的一瞬又飞快转过目光,好像有多么的不自在和羞涩,幽幽嘆说:「感情这事不能一厢情愿。」 梁从道虽然也听说过林烝的那些个八卦,但林烝这人太严谨,衣着行动不像个gay。大部人对于gay的偏见还存在于紧身裤、骚包和杀马特,以及偏向于女性化的男性,从这方面一对比桑野和林烝,林烝就是个直男,至少他装得很像。 再加上林烝话术上的心计,和梁从道思想上对于同性恋群体轻微的偏见和排斥——他不太愿意相信面前优秀的年轻人是个gay——梁从道从林烝的这句话里听到的是「他似乎对我女儿有想法」。 桑野翻了个白眼,在梁局长从鱼池里起身也准备去按摩的时候,桑野沖林烝竖起中指。 林烝看了险些笑出声来,明目张胆的、不要脸的接受了桑野的评价,报之以微笑。 一山不容二虎,林烝的出现打破了商谈清会,至少他在场,桑野就绝不可能和梁从道谈商事,虽然桑野也并没有要和梁从道谈商事的意思。他是赤裸裸的享乐派。 但总归,林烝出现了,他出现的时间越久,对于桑野一方来说就越不利。 于是很快顺水推舟,桑野提议要带梁局去一个「好地方」,不带张鹿鸣和叶小如的「好地方」。 这个提议令梁局长立刻想起之前他笑问的那句「和谁做」,男人的劣根性还要在体面人面前遮遮掩掩,说:「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食色性也。不然为什么断臂的维纳斯不穿肚兜,大卫雕像没有给他套上度假沙滩花裤衩呢?赤裸的不是雕像是艺术,罪恶的不是文字是思想。金瓶梅被列为禁书主要原因在于抨击政治。欣赏不是罪恶,艺术该是自由的!」桑野掰着歪理还要问林烝,「怎么样,林老闆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桑野的眼睛里带了三月的桃花,扑簌簌一眨,像是含了不正经的春波媚色。 林烝颇有兴致地听他胡说八道狗屁大谈艺术,觉得有些意思。 桑野虽是这么问他,但谁都知道林烝的答案会是拒绝。 毕竟林老闆是个体面人,体面上不会像桑野那样不要脸。 告别的时候桑野慢于众人一步,趁着去释放内存的藉口和他林老闆单独见面。 穿好衣服的桑野还挺人模狗样,但其内核不变,怎么看都像是花花公子。 「林老闆总是给我惊喜,」桑野说,「你还想勾搭别人的女儿,果然是出卖色相的老鸨子。」 这会儿没个旁人,林烝面对对手,好战心理重燃战火,淡声道:「老鸨人老珠黄媒婆痣,只卖女儿不卖身。」 这话说得也太骚,桑野先是一愣,而后抄着手臂靠在墙边笑,腰都笑弯了:「不是,你这人怎么回事?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是太闷骚我都要觉得你对我有意思。」 林烝冷淡地瞥他一眼不做声。 桑野上前低声笑说:「哎,不会是真的有意思吧?」 他非常坦诚:「反正我是觉得你挺合我胃口的,所以就问一句,烝哥,你是0.5不是?」 林烝更冷了,低头斜他一眼:「不是,我是1/2。」 1/2,两个人里面,他只当1。 「行吧,」桑野不痛快地啧了一声,「弟弟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您不知道穷人的生计就是来源于富人的奢侈吗?您的浮华养育了我们,您的罪恶给了我们面包。给苛刻的主人卖命是苦,但没有主人让你为他卖命更苦。您以为乌鸦会餵饱我们吗?」——奥斯卡·王尔德《夜莺与玫瑰》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兮何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阡宁.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港湾 · 桑野是个随性的人,他的口无遮拦很少能分辨什么是真情实感,但一般说到主观情感上的判断,他说的喜欢就都是真的喜欢。 天上的云很美,在他无意间看见的那一瞬间,他喜欢;秋凉的风惬意,穿过他指尖或是亲吻在他面庞的时候,他喜欢;春天拧巴拧巴爬着的毛虫他无事的时候可以看上一下午,他喜欢;花园里开了一片玫瑰,晨间偶遇挂着露珠的那一朵,他喜欢。
第20页 这世间可以喜欢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他的喜欢也并非滥情,毕竟他只爱那一瞬。 当风把云吹散,当朝露日晞,当他看厌了重复又机械的生命运动,一切都变成了懒散。 可那一瞬间的喜欢、欣赏或是没来由也说不清内容的情感,都是真的,它们在时间中消亡,也在时间中永恆。 他是多情人,也是专情人。 说到底,他只爱自己,只爱自己的自由。 桑野对林烝说的这一句「合胃口」,那便是真的想把人拆吞入腹、探幽入髓的「合胃口」,有趣的人总给他的生活增添色彩,他热爱一切变数,因为那些变数里有万万个瞬间供他挑选,选出那些明媚的、可餐的「他喜欢」来。 奈何林老闆太冷。 「1/2,呵,可去他的1/2吧,到时候谁趴着叫谁爸爸还不一定呢!」 桑野狂傲的自由排斥一切的不接受和一切的被人安排,他的选择不能供他人挑选,他的喜好不能由他人指摘,他的自由就是他自己的快活。 桑野一边想着怎么才能当林烝的爸爸,一边往苏庄外边去。 梁局长端着体面,走的时候不敢太急促,毕竟他是个正经人,一本正经地和林烝寒暄了大半天。 上了车,车里也没个外人,桑野的阿斯顿马丁四千七百万,有钱人一辆车顶他一辈子,这才是最甜郁的松露蛋糕。 超跑穿过车流,江南城市的小家碧玉似乎都承不起这辆车,桑野笑说:「这也没外人了,梁局长别有心理压力,虽然我对姑娘没那种兴趣,但并不妨碍我对她们的欣赏。人体的线条是自然雕琢的艺术,女性的柔美格外受到自然青睐——体内众河吟唱,灵魂消逝其中——」 梁从道觉着有些热:「我们这是往哪儿去?」 「江南啊,江南多曼妙,一颦一笑都是风情,要去的那儿,姑娘是水做的,腰一抬比拱桥更弯弯,眼一笑比苏河更浪漫。」 穿过幽长深巷,穿过遗留下来的丁香味道,苏河下了一场雨。 珠帘半卷,旗袍水墨,盘扣一解,缓慢揭开遮面鲛纱,丹凤含蓄,朱唇皓齿,轻笑之间露出一段风情。 美人香是英雄冢。 桑野站在外边抽菸。 老城区的中式院落没有改造,只有修缮,仍旧保留着飞檐青瓦,朱漆颜色不红,泛着时光木色微微的褐,阁楼宁静,斜风细雨。 他一手揣在裤子口袋里,一手夹着烟,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习惯放空心绪,眼睛里没了多余的戏嚯,整个人在雨中竟也变得安静起来。 苏河。 这个地方于他没有归属感。 然而归属感是很重要的,人情浮躁,重利轻爱,蜗牛背着房子走,没有归属感的那是鼻涕虫。 家庭的归属他不要,他要的是港湾,在自由的风雨里能有所栖息,在厌倦漂泊的时候可以偶然小憩。 可他对自由的定义太自由了,谁能这么爱他? 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意愿,谁也不能真正的抛弃掉自己。 桑野想起来小时候他妈妈给他启蒙,讲过一句话,叫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句话常被人赋予自私的贬义,将「为」字读作「味」,而其本身实际上该读作「围」:人如果失去了自我,没有作为人的修养,那是违反自然常态的。 没有人能够抛弃本我,完全地接受桑野的这种自由。 他的港湾是乌托邦幻想。 没人会来建造这样不挣钱的港湾,也没人会走他这一条不知何来何往的海运线路。 没有长期合作,他只能靠着情人关系来「月结付款」,发票一张张开,是他的情感证明。 桑野的离经叛道又总让他在和情人的相处之间感到被束缚,想要逃离,逃离这种月结付款的无趣,逃离他们苛求太多的、赋予「爱情」本身过于沉重的意义。 江南的雨有些没完没了,这里的柔情也是丝丝缕缕的,能把人掏空。 桑野懒得等梁从道,天色也晚了,他安排了梁从道的食宿,付过钱,又嘱咐了句话。 超跑穿过夜色,穿过时间,雨停下来,于是他也穿过洗浴洁净的天空。 梁从道好梦不愿醒,纠结在到底要不要回家的时候,旗袍美人告诉他桑爷都给安排好了,不用走,于是正经的梁局长正正经经地承了桑野的情。 这儿消费水平十来万,美人传的那句话说:「有地价值五个亿,有人说我先只出一个亿,赚到剩下四个亿再付钱,这和借钱五百万先借二百五的人一样无趣。画饼要能管用,科学家还研究什么水稻产量?」 梁从道头脑还没醒过来,抓住桑野这句话回神了好一会儿,才问说:「桑总还说了什么别的没有?」 美人规规矩矩道:「还有一句,苏庄不过如此。」 梁从道摊在床上。 和梓安相比,嘉南的财务状况的确要差上一些,他虽然是苏河房地产行业里的一匹黑马,但总归,姜还是老的辣,从信誉评级上来看,优先程度的确要略逊梓安一筹。 嘉南更有赢面的是,林烝和市长的关系似乎不错,政策风向而今愈发注重城市的人文形象,嘉南做的城市功能建设投入使用之后的确反响甚好,亲民又漂亮。如果将泉镇的环境规划建设交给嘉南,后续的收益应当会很好。
第21页 可问题就出在了钱上。 嘉南对于泉镇的评估,总投入预算比梓安差得有些多了。 梁从道多次试探,林烝那里似乎也没有松口的意思。 桑野传达的这话,就是上赶着给他泉镇送钱。 梁从道思维正乱着,那粒美人扣又解开了,羊脂玉凝,梁从道的正经不堪一击。 桑野在浴室里也吹口哨,调子欢快飞扬,甚至用手窝起,吹了个肥皂泡,落在浴室光滑湿熘的地板上居然没碎,叫他好一阵乐。 也不知道乐个什么劲儿,他时常是个半疯。 隔着光怪陆离的肥皂泡看见扭曲的光影,桑野想起来方才在苏庄的时候,他热忱邀请林烝和他们一起泡温泉,林烝淡而优雅的拒绝,眼睛里有些冰冷。 原来林烝还有点小洁癖的,也不知道是看不起他,还是看不起梁从道。 桑野也就随便把这一想法过了遍脑子,对于林烝的兴趣蠢蠢欲动。 怎么可能是看不起他? 某种程度上来说,林烝眼睛里有着和他一样的热切,对于无聊生活的排斥。他们一个要变数赋予的自由,一个要掌控变数的权利。 而变数已经到来,两军对垒,就看谁玩得过谁。 作者有话要说:  「在你体内众河吟唱,我的灵魂将消逝其中。」——聂鲁达《十二首情诗与一支绝望的歌》 来晚了,鞠躬。 明天继续!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兮何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真实 · 「梁局长,您要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有个兴衰更替。」林烝的声音依旧很淡,淡而绅士,带着优雅和从容地看向身侧的梁从道。 苏庄的精緻装潢带着欧式的復古和慵懒,暗沉的金色和红,让人目眩神迷。 梁从道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掰成两份,另一份在青翠的江南深巷里。 桑野洒了捧鱼食,轻笑着看九曲桥下的锦鲤争抢跳跃,偏头对他笑说:「哎,梁哥!我也不是不知道企业都有个生命周期,有高峰就会有低谷,我爸带着梓安开荒的那些年里,少不了市政领导的支持,我叫您一声哥,是因为您看起来年轻!」 画面陡然间分割为二,梁从道看见自己的形象在分割线上扭曲,旗袍国民之风和欧式繁复的裙摆将他绊倒,戴着流云翡翠和戴着蕾丝手套的两双手,左右把他这么一拉,嬉笑着说「你来呀」,清新的江南深巷和奢靡的欧式风情就分裂了他。 林烝的从容里带着狩猎者发现猎物那一瞬间压抑暗藏的欢欣:「梓安兴盛多年,可终究会有走下坡路的那天。」 桑野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看着池中争食的鱼只觉得好笑和轻蔑:「说实话,我爸那人虽然我不太喜欢,但他的确把这个公司撑起来了。」 「去年李董离开梓安,就显露出了下行的苗头。」林烝的声音冷淡,好像他永远都在描述客观事实。 桑野无奈地笑说:「公司起来了,他人也老了。一些以为梓安会走下坡路的人,树还没倒,他们倒是想偷了桃儿先散,像去年那个李骋不就是么?」 「人才流失、后继乏力,现在房地产市场进入低迷时期,今年他们尚且拿得出钱来,谁又能保证明年、后年呢?建设泉镇,所需并非朝夕。」林烝的手指轻轻敲在座椅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年轻人的锋芒内敛,偶然展现的时候又锐利。 「有些人就等着看梓安的笑话,」桑野沖梁从道眨了眨眼睛,「可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梁从道从噩梦里惊醒,那种撕扯的感觉好像从梦境传到现实,让他的胸腹像有一团火在烧。 他年纪已经大了,服老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现自己老去的时刻,往往是从小辈眼里看见了自己。 在你小的时候你长大了,会有更小的小不点来管你叫哥哥姐姐;在你二十来岁,熟稔了三四年时光,坐在去往大三大四的火车上,就开始会有阿姨们带着她们的孩子说:「来,给叔叔阿姨问好。」 参加了工作,在工作里消磨生活的激情、求知的欲望,时间把你打磨成一块不起眼的卵石就这么扔在河床,直到你颓颓老矣。而后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你看见年轻人朝气蓬勃的野心和热情,看见他们的傲慢和自信,和自己对比下来,就他妈的是个噩梦。 有潜力的年轻人让人觉得可怕。 梁从道记得那时候他问过林烝一个问题:「李董走了,梓安的少东家来了,林老闆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烝冷淡的眼神斜斜瞥向他,带了些玩味,说的话却十分不留情面,舌尖一抵上齿,轻轻吐出两个字:「纨绔。」 「哦?你问林烝?他啊——他算什么,」桑野低声笑了笑,「文痞。」 巩文彦的眼睛时常透露着精明的锐利,这种锐利让他身价千万,但也同样是这种锐利,让他在桑野面前不值一提。 再次看见巩文彦的时候,桑野下意识对比了一下之前和林烝见面时候,林烝眼睛里的锐利。 不一样。 巩文彦的眼睛太世俗了,没有那种清冷的孤傲,还带着一点小聪明。惯用小聪明的人往往格局不大。
第22页 还是林烝比较有意思一些,他和梁从道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并不完全冷淡,他仍持有待人接物的体贴和绅士。可就是莫名的,桑野能从他眼睛里看出和自己同样的不屑。 那种不屑一顾的傲慢,带有戏剧色彩的夸张,让人沉迷于这场演出,当演员和角色融合,你看见的表演超越艺术变成灵魂,而他不屑于落幕,也不屑于你的鼓掌。 他不为了任何人的赞扬而表演,因为他出演的就是真实的自己。 真实。 这是一项美德。 真实的东西不一定美好,但往往让人沉迷。 桑野在他胡乱的大学时代发表过乱七八糟的言论,甚至花上整晚的时间和一帮疯子们讨论「为什么在青少年时期叛逆少年和学霸更得到同龄人的青睐」。 最后他在晨曦微露的时候迷濛地眨了眨眼睛,一群喝醉了酒的小伙伴横七竖八,还有人打着震天响的唿噜。 桑野看向光蒙蒙的落地窗外,靠在圈椅里浑身僵硬酸软,他向阳光伸出手去,心里突然想到一个解释和答案——「这样的真实谁不爱呢?」 那些热切的生命,那些渺小如蜉蝣,在宇宙之间存活,百年也不过朝夕的生命,却这么执着又真实地证明着自己存在过。 叫他怎么能停下欣赏的眼睛,叫他怎么能不爱呢? 那些真实的灵魂是他的营养剂,是他像幽灵一样漂泊的旅途里,一个又一个的港湾。 可惜没有一个,没有一个可以让他停下脚步,没有一个可以让他生出眷恋。 他的真实就是自由。 他的真实没谁会爱。 他对于爱情并无牴触,他牴触的是恋爱之后,自己会变得不像自己。 那些换位思考,那些为了对方所作出的改变,一旦承担在肩,就变成了压力。并非桑野会怕承担压力,他厌恶的是失去自我。 但这又的确是一个很微妙的话题:当你自愿为了某个人做出不同以往的改变的时候,你的选择仍旧是「你」的选择,你的行为仍旧是「你」的行为,那么改变之后的「你」,还是「你」吗? 禅语道:「昨日之我非今日之我。」 桑野听他母亲给自己讲这些故事道理的时候就在想,所以你当年爱的那个人现在已经死了。 他忠于爱情瞬间的真实,却对此后的一切抱有怀疑态度,他该忠于的是爱情还是人?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生老病死,贫穷还是富有,我都爱你。」 誓言都是放屁。 巩文彦邀他钓鱼,桑野兴致缺缺,来是来了,撑了把伞杵在地上,渔夫帽往脸上一遮就开始打盹。他鱼篓里的鱼都是叶小如给钓的,叶小如完全不会钓鱼,三米五的塘她用四米长的线,能钓上鱼来才奇怪,没勾上塘底的泥鞋就算不错。 鱼塘老乡给她调过鱼线长度这才有咬钩的,叶小如大惊小怪性子有些急躁,最后鱼篓里也就可怜巴巴三条小草鱼,有一条大点儿的,还是巩文彦看不下去,偷偷匀给她的。 吃鱼的时候桑野倒是醒了,口舌欢愉他总要上场。 桌上闲谈,巩文彦调侃他他也不太有所谓,只说:「权当来放假,不然我哪愿意在公司呆着?跟小学生在爸爸妈妈眼皮子底下写作业一样。」 巩文彦被他逗得发笑,而后说:「泉镇的山上有山泉瀑布,流到山脚汇成一片,那里的鱼可都是野生的,尤其是黄丫头,格外鲜美。我听说林老闆和市政的公子有约,往那边去钓鱼,不知道桑总有没有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w=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兮何兮、糖炒栗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璐璐璐璐 10瓶;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胃病 · 「他们去钓鱼,我跟着凑什么热闹?」 国内外的饮食习惯大相迳庭,苏河的辣子让桑野喉咙干渴得有些疼,可他明明记得小时候他最爱吃辣,本着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胃口,每天晚上和傅知非一起轮遍烧烤摊。 桑野只尝了两三口剁椒鱼头就吃不下去,改筷去挟清蒸的那份。 巩文彦笑说:「钓鱼钓鱼,说不定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呢?」 「嘁——我是他林烝想钓就能钓上的吗?我是他们钓不上的金龟婿!」桑野朝巩文彦眨眨眼睛,「行啦,彦哥你还和我拐什么弯,有事儿不能直说,非要人猜?市政家的公子找我钓鱼做什么,我又不会。」 巩文彦略有惊讶地夸了声「聪明」,又好奇问他:「你怎么知道是许卿找你,怎么不猜是林烝呢?」 「一来林烝就根本不会找我,二来么,他要真找我,就不会通过你搭棋了,」桑野笑容里带了几分不正经,「他不亲自上门喊我一声哥哥,怎么请得动我?」 巩文彦笑着摇摇头,十分无奈:「你呀……」 谈到市政的那位许卿,巩文彦可有得话说:「我和许卿有点交情,他是发改委的人,发展规划处的处长,许市长的侄儿。」 桑野眼睛一眯,注意到一个细节:一般在聊到关系户的时候,下意识的会先说人际关系再说岗位,巩文彦却先提到了许卿的职位,可见这人并不是纯粹的空降兵,至少在巩文彦的潜意识里表露出来的,先是对许卿本人的认可,再是他的身份。
第23页 桑野笑了笑:「这位许处怕不又是苏河的一位『青年才俊』?我可好惶恐啊,他找我做什么?」 巩文彦愣了一下才说:「是,许卿是挺有能耐的,找你做什么我可真不太能懂他的心思,他塞给我的话,就是说单纯邀你见个面,让我先来探探口风。」 桑野吃得不多,一时贪辣让他的胃有些不好受,闻言也就轻轻笑了声,漫不经心地夸:「彦哥为人好,和谁都玩得好。」 巩文彦心里咯噔一下子。 他们在农家乐的包间,这边服务也就那样,不太上心的那种,但胜在饭菜味道的确好,纯天然无污染。桑野拨楞着碗筷,叫叶小如给他添碗饭来,叶小如闷头只当自己什么没听见,应一声就出去了。 桑野这才问:「哎,彦哥,我发现梓安去年发生的事情还挺多?年初的时候李董事走了,年末的时候方弦也走了。当然,和李总比起来,方弦那就只是个小事。我听说彦哥和李总交情还不错?这事儿难道有什么内情?」 巩文彦干笑了一下:「这能有什么?李总现在都移民去澳洲了,当时他刚有小女儿,估计是无心工作吧。」 叶小如慢吞吞地回来了,桑野也没执着多问,笑着和巩文彦一磕酒杯。农家乐里不喝红酒洋酒,啤的桑野又嫌弃口感不好,他们喝的是老乡酿的米酒,从去年九月九存到现在,兑了水都香醇得很。也烈得很。 三杯下肚,桑野皱了皱眉头。 市政发改委的处长邀他钓鱼,他肯定是要去的,不管谁来邀请他都得去,许卿偏偏走了巩文彦这条线。 这样的动作有些意味深长,许卿并不仅仅是通过朋友来接触他,也还告知了他一个事实,巩文彦的房地产顾问有限公司虽然明面上看和梓安还是合作关系,但实际上很有可能就倒戈了。 梓安不仅面对外患,还有内忧。 老股东李骋的离开和新星人才方弦的离开,都在动摇梓安的根基。 然而目前还没有个原因。 桑野在回市区的路上靠在后座上捏了捏鼻樑,闭眼小憩,眉头有点紧。 这么一来也能看出,这位年轻的处长也是在隐晦地向他示好,然而桑野想不明白理由。 他今天没带司机,开车的是叶小如,小姑娘开车技术还行,就是慢了点,但总比莫得感情的马路女杀手要好。 叶小如性格有点像兔子,长耳朵、短尾巴,喜欢听听八卦,也知道什么能听什么不能听,把自己的尾巴缩得好好的。桑野瞧人一瞧一个准,感觉这小姑娘大有扮猪吃虎的能耐,偏偏她真像兔子一样,有点软弱,还很善良。 她三番两次看向后视镜,欲言又止。 桑野对于别人的视线异常敏感,终于是耐不住出声喊她:「看路,别看我。」 他原本在闭眼休息,叶小如还以为自己没被发现,陡然间听见他说话吓了一跳,哆嗦劲儿从短尾巴顺着嵴椎爬上脑袋,连带着兔耳朵都卷在一起抖了抖,脚下一个剎车,慢腾腾地停了。 桑野啧了一声睁开眼,想问一句怎么回事,又懒得说话,眉眼里都是不耐,放在肚子上的手紧了紧。 叶小如回过头来圆眼睛看着他,小声问:「桑总,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好白。」 女性的体贴和敏锐察觉到什么,叶小如又问:「胃疼吗?是不是刚刚吃坏了辣椒?要不要去看看?」 桑野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聒噪,叶小如偏偏有点小话痨,念念叨叨说:「胃病拖不得,越拖越治不好,到时候长年累月地折磨人,我有个二表舅,就这么没的……这里离市医院还挺远,不过我记得这边有别墅区,旁边有家医院,我们还是去看看吧?吃个药什么的,总比你一个人扛着得好。一个人的时候就更要照顾自己,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 桑野被她神神叨叨得烦,招唿了一句「开车」,叶小如尴尬地「哦」了一声返回驾驶位,一脚下去,车身一震,晃得桑野陡然睁眼险些吐了。 叶小如发现自己挂错了挡,连忙道歉,又看看桑野脸色,再次诚恳地请求:「桑、桑总还是去看看吧?也就挂号买个药的事儿……」 桑野万分自责,为啥他昨天和巩文彦约了钓鱼,今天早上还要好死不死去公司转一圈,要不是往公司转一圈,就见不着叶小如这个忘了吃早饭的可怜鬼,他也不会一时心软带她去吃个饭,也不会懒得叫司机,就直接用了这念念叨叨的小姑娘来开车。 叶小如为了给他省油钱,开的还是公司的手动挡公车,也不知道这车是多少年的「老干部」了,颤巍巍还没退休呢。 叶小如咽了口唾沫,有点紧张。 桑野嘆了口气,无奈摆摆手:「去医院吧。」 他的脸色的确很差,胃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对自己的身体多少也有个了解,不太舒服。 叶小如见桑野没发脾气,兔子抖抖耳朵莫名的还有助人为乐的傻白甜式开心,这回再启动一点问题也没有。 桑野槽多无口,只能跟着她去医院。 这边有片别墅区,玉华庭院,桑野之前还想过在这边买房,但这儿离公司有点远,能懒一下是一下的桑野就消了念头。 医院是私立的,环境很好,干净又亮堂,也并非全然的白色,灯光里带着一点暖色,有安抚情绪的效果。
第24页 叶小如发扬雷锋精神去给他挂号,看胃病的流程桑野都熟悉得很,他中午吃了东西,胃镜和钡餐都做不了,看也看不出个什么来,桑野大概和医生说明情况之后,开的药也还是那些药。 看病像是个机械化过程,他对自己的身体不太上心。实际上桑野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一会儿。 叶小如去给他取药,桑野坐在二楼中厅等她。私立医院往来的人不多,桑野仰着头被暖光灯照得有些迷煳,连有人到了他身边都不知道。 脸上被轻轻碰了碰,桑野拧着眉头微微睁眼,林烝的手刚收回去,他理了理袖口,声音低低的,在医院里放得很轻:「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人的时候就更要照顾自己,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 明天继续~=w=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安宁、今兮何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虚伪 · 桑野迷濛了一瞬,紧接着林烝就看见他硬生生展平了眉头,从眼睛里露出笑来,甚至弯弯嘴角调侃他:「林老闆也有病?」 他嘴巴里就没几句好话正经话,林烝斜了他一眼:「常规体检。」 桑野也是真的不太舒服,点点头不愿再说话,偏偏林烝还不走,桑野就这么仰头看着他,看见他下颌刀削一样的线条,看过他起伏突兀的喉结。 这个人的确是英俊又迷人的,桑野想,他适合坐在艺术学院的画室里当一个安静的模特,按照林烝的性格,他的冷峻或许能让他一动不动地坐上一下午,石膏模子上要把他面容的每一分线条雕琢,连他漂亮的眼睫毛都要细緻分明才行。 桑野看了他半天,还要贼喊捉贼地笑说:「你看上我了?盯着人眼睛都不带转的。」 林烝站着没有动,闻言觉得无聊,笑了一下:「你一个人?」 桑野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对,我单身。」 林烝挪开的眼睛再度巡迴来,看着桑野的眼睛。这人太野太皮了,明明还在生病难受,眼睛里还能笑着。 刚才他从检验科出来准备下楼,到二楼中厅一眼就瞧见了桑野,看见他有些颓然地坐在那里,太过安静。 安静得不知道牵扯到他哪根神经,让他鬼使神差地走过来,想俯视他,连在健康方面都要和桑野比上一比,想看见对手软弱可欺的样子。 等真的走到近前,看见桑野因为痛楚而微微拧着的眉头,看见他细细颤抖的眼睫毛,看见他额头上薄薄的一层虚汗和苍白的脸色,他又忍住了那份恶劣。 那都是他的偏执在作祟,趁人之危太小人,林烝一面毫无愧疚地自我反思,一面看着桑野又觉得这样的安静和他格格不入,他应该是快活的,不该这么的安静、死气沉沉。 于是方才他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脸,自己也说不清意味,或许是想看看这流浪的鸟儿是不是还活着。 桑野的脸有点软,林烝理了理袖口,遮掉指背上的触感。 他把桑野戳醒了,看见人还是那个快活的人,只是夜莺哑了嗓子,颂赞不了情歌。 桑野的眼睛还笑盈盈地看着他,可惜全是装的。 虚伪。 林烝不太喜欢这样的虚伪,伸手捂住了他的眼。 桑野刚发表完自己的单身言论就被遮住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点想笑,笑意牵扯了肚腹让他难受起来,于是林烝在掌心碰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细听下来唿吸也有点促,桑野的眼睫毛在他手心里挠了挠他。 林烝没打算和他接着玩笑,又问了一遍:「看过医生了?拿药了没?」 他的眼睛不烫,不是发热,林烝看向桑野捂着胃部的手,明白过来。 桑野懒得挣扎也没力气挣扎,更不想和林烝说话,就让他这么把手搭在自己眼睛上。痉挛一样的疼痛像电流一样把他通了个遍,而后酥麻了感觉,让他有点累。 林烝看见桑野的嘴唇微张,缓慢平復唿吸,手心里察觉到桑野闭上了眼睛,搭着的手就拿开也不是,放着也不是了。 好在叶小如回来得及时,小姑娘看见林烝的时候熘圆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恨不能借着医院淡淡消毒水的味道把眼睛给洗一洗。 叶小如小声叫了句「林总」,桑野的眼睛就睁开了,没休息上几分钟,却意外地安稳。 他们作为敌对关系,这种信任和举动的确有点不寻常,然而这二位爷都是不会承认的。 林烝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手,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疏离冷淡地朝叶小如点了点头。 桑野从叶小如那里接过药,囫囵吞下去,对叶小如说:「你先回去吧,我没事。」 叶小如没缓过来:「我把车开走了那你怎么回去?」 桑野是再不愿坐那辆「手动挡退休干部」了,他娇气得很。 原本想说一会儿叫家里的司机来接,又怕这小姑娘接着絮叨,眼一瞟看见旁边的林烝,干脆道:「林总会送我,正好顺路,我们还有话要说。」 叶小如看看林烝,满眼的不相信。林烝皱了下眉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反正他一贯冷淡。
第25页 「……行吧。」叶小如疑惑的眼睛左右瞧瞧,这二位她一个也惹不起,就是觉得怪怪的。 念念叨叨嘱咐完什么药要一天吃几次,叶小如把装着药的塑胶袋塞给林烝,还想说点什么,又没说出口,三步一回头地讲:「那我走了啊?」 桑野懒散地朝她挥挥手。 等叶小如兔子一样的身影转过楼梯口不见了,桑野还不太愿动,朝林烝伸出手去。 林烝有点莫名,看着桑野的手,脑子破天荒的有点罢工。 他要干什么?林烝犹疑了一下,伸手握住桑野的手把他拽了起来。 「哎?!」桑野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差点没忍住吼他一嗓子,又想到是在医院,才低下声音来恶狠狠地说:「你干嘛?」 林烝没明白,桑野先笑起来了,也不和他生气,又不敢笑得太用力:「我叫你把药给我,你把我拉起来干嘛,还真要送我回家?」 林烝知道自己想岔了,拧起眉头不耐地「啧」了一声。 桑野站起来了就懒得再坐下,不然腰腹用力他的胃还得被碾一回。 他觉得有点好笑,抬了抬下巴,颐指气使地命令林烝:「喂,林烝,送我回家。」 换回林老闆一个冷淡的蔑视: 「不顺路。」 桑野接过他递来的塑胶袋,嗤笑说:「拒绝得这么快,心虚?」 他站着有点累,四周又没地方可以让他这个没骨头的靠着。桑野抬眼瞟了眼林烝,在药效里缓过劲儿来,他的恶劣又开始嚣张肆虐,坏意地笑说:「你喜欢我?」 疑问句上扬的尾音未出,没个高低起伏,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 林烝哼了一声,伸手带着他轻轻一推,把他推回座位上去,重复了一遍:「不顺路。」 桑野的脸色还有些虚弱,可他脸上的笑恣意又快活,他说:「行,我等着你。」 林烝闻言冷淡一瞥他的笑脸,并不相信这人没心没肺过肾不过脑的鬼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兮何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吸引 · 原本林烝把他拉起来的时候的确想的是要把桑野送回家,虽然他家就在旁边的玉华庭院,一点也不顺路,不过他可以看在桑野生病了的份上大发善心。谁知道而后就领略到桑野的坏心。 桑野越是轻佻地命令林烝送他回家,实际态度则越是拒绝。 智商重新上线的林烝陡然意识到一点:才不过第三次见面,就算生病了,我送他做什么? 林老闆自知不是个好人,也做不出对陌生人的关怀态度。 桑野问:「你喜欢我?」 林烝快速思考,排除法上下将桑野一扫,冷淡地说:「不顺路。」 不顺回家的路,不顺攻受的路,也不顺情人的路。 他们是对手,纵然有那么点隐晦的惺惺相惜,也还是对手。 桑野撒野玩闹之后也没执着,他原本就没想着要林烝送。 没谁会大老远来私立医院体检,林烝多半就住在旁边,玉华庭院离医院不远,说不定林烝连车都没开来。 才不过见了三次面,这位林老闆实在是很有意思:冷淡狠心的、精明狡黠的,竟然还会有今天看到的一点变扭的善意。 林烝走了,桑野慢悠悠给家里司机打了电话,坐在医院中厅里莫名地笑了下……那也说不上是善意,谁知道是什么呢。 秋天难得不再折磨江南的云雨,露出晴朗午后的一片阳光,懒散,微微凉着,没什么风。 桑野拎着药往楼下走,坐进汽车后座,黑色的车隔绝灿烂,看起来有些阴郁。 林烝在巷口抽菸,隔着淡淡的烟气,远远看见车窗摇了下来,露出桑野懒散靠在车窗边的脑袋,迎着光有些毛茸茸的,隔得远他看不清,不过桑野应当是要眯起眼睛的。 汽车缓慢起步远去,林烝闲懒地转了个身。 江南没有萧瑟,常青树里点缀着些许的黄叶,在秋风里灼灼燃烧,午后的阳光显得浅淡,在树梢上弹了一首巴赫。 林烝穿着休闲裤和衬衣,走过红砖人行道,穿过路灯之下,白昼变成黑夜,e小调托卡塔沉进深深的蔚蓝中去,黑夜给他披上深黑的丝绸睡衣,污秽还未破晓。 他的别墅空荡荡的,林烝赤脚走在地板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裊裊的香味点燃夜晚,电脑屏幕映亮他的眼睛,细长的眼镜链从额前垂下来,轻微地晃,细碎如星。 会话窗口闪动,许卿发来的消息说:「林小四,周末去泉镇钓鱼桑野也会去。」 林烝看着那个名字半天,才想起来这是桑秦儿子的名字,之前他一直都没认真记。 处理完公事已是深夜,合上笔电,林烝摘掉眼镜:「桑野。」 这个名字挺适合他。 陷入睡眠,桑野梦见晚宴上戴着假面的宾客踏着乐章曲调在跳舞,旋转、交换,飞扬的裙摆和燕尾服,而他穿梭其中。 不知道是谁的手指纤长,快节奏地跳跃在琴键上,一个又一个的音符串联,急促又欢愉地催着他,硕大的楼梯上铺着柔软华贵的深红地毯,延伸通往二楼的阶梯在音符狂欢中扭曲旋转,传送着他飞奔而上,陡然间打开尽头的大门。
第26页 音乐戛然而止,阳台上铺满带刺的玫瑰花藤,尽头一架钢琴,上边摆一杯红酒,浅淡的红酒颜色和馥郁的花香沾染了他,弹琴的人悠悠转过脸来,令他的唿吸一窒。 胃疼如绞,在时间里慢慢磨掉他的痛感。 桑野的梦断续得不是时候,到底没让他看清楚那人的面容。 不过他知道那是谁。 这不是喜爱,是欲望。 梦里的人穿着滑顺的睡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胯骨上,在衣领中间露出他的脖颈、胸膛、腰腹。 甚至在梦境里他还能看见那颗嵌在腰上的硃砂小痣。 弹琴的手很漂亮,林烝的皮肤也白。 他想要他。 桑野从来服从自己的喜好,这是他不驯的自由。 桑野清楚的知道那句话的意图——「你喜欢我」——不,是他瞧上了他。 谁知道是为什么呢。 眼睛看到的,样貌;耳朵听到的,声音;皮肤上触碰到的,感觉;或许因为林烝眼睛里有着和他同样的野心,魅力之间相互吸引,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唯一让桑野感到不满的只有小小、小小的一个地方。 医院里林烝遮住他的眼睛,在叶小如来之前那短短两分钟里,太安稳了。 桑野不喜欢太过安稳的感觉。 这种感觉会让人沉溺,会让人潜移默化地改变自己,不由自主地去顺应这种安稳,会害怕从安稳里逃离所以处处将就。 他还没决定好要不要下手,可是一想到—— 啧,想想林烝终有一天向他求饶的样子吧,眼睛潋滟着水雾,委曲求全,隐忍,再转到渐而忍不住的放肆,低下高傲的头颅请求他…… 太刺激。 桑野喜欢这种欢愉,但他也和林烝一样,太容易得到的欢愉让他逐渐感到麻痹和乏味。 失去了征服的乐趣,追赶猎物不用费心,像深海的鱼只要傻呆呆张着嘴就能果腹,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还谈什么星辰大海。 高收益和高风险是并存的,这种很久没有产生的猎奇的兴奋让他在蠢蠢欲动之余还有一点点的不安。 桑野并不是一个害怕失败的人,恰恰相反,他是个十分狂妄自大的猎人,他相信自己有着自大的资本,也自信林烝看他和看别人多少会有不同。 在看人这方面他的直觉太过敏锐,不管林烝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反正是看出来了。 先不说喜欢,他找情人不太看对方喜不喜欢他。单谈视线,桑野自知他从来都是焦点,至少林烝对他有那么点意思。 这一点的不安不足为惧,桑野自大地想。 在药物混沌里挥别了胃部的疼痛,他重新吹起婉转的口哨。 如果有小提琴和钢琴相伴一定会更加美妙,桑野不太介意,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和轮胎滚过地面的声音也同样可以作为伴奏。 交响乐发展到高潮,绵山上涌跃而出的山泉瀑布像一条飞带,穿过林间,打磨卵石,汇向山脚平静的水面。 挥竿一甩,鱼竿满富弹性的末端带着鱼线盪开,鱼漂半垂,桑野和许卿热络地打过招唿,等了一个来小时才等到林烝。 匍匐的勐兽互相靠近,饵料早已备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咬钩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你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兮何兮、你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排骨玉米汤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豆花 · 许卿是个很儒雅的年轻人,还带着热络的活泼,桑野最近忍着胃痛在公司里和那些老一辈周旋,觉得自己都要生少年白了,周末能抛开那些人和年轻人一起度过,实在是不错。 这回桑野没再带叶小如,司机把他一路送到泉镇绵山,他的胃病除了当时林烝问过,后来叶小如关心过,还真没别的人询问。司机是桑秦的司机,桑野孤身从海外回来没空安排那么多的人,桑秦和他后妈没有过问一句,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医院,更没有问他现在好了没有。 当然桑野并不在意。 山林茂密,绵山并不算高,带着江南一脉的秀气,山南林木葱郁,水流从山上一路汇集,在山脚形成碧波流水,高低起伏,一路东去,汇进河道里,完成它奔腾的使命。水流两岸孕育村镇,引渠通田,肥了鱼米乡里。 许卿的联繫方式巩文彦早给了桑野,他们约在山腰上见面,说是山腰,其实这个高度还不到绵山的三分之一,水流从山上落下来,汇聚到这里地势逐渐趋于平坦,从狭窄山涧变成开阔源流。 河两岸都是山,那头的山显然比这边的要陡峭,碧色的水里映着云白清风,天气也不热,桑野颇有兴致。 许卿给人的感觉像个翩翩的书生,不过分亲切,也没有那么精明,笑起来很好看。 桑野同他握手寒暄,左右没看见林烝,好奇问了句:「不是说林老闆也来?他人呢?」 许卿笑了下:「我刚给他打过电话了,他在路上,一会儿就来。」 桑野也没多话,这边钓鱼的人不多,但也不少,钓鱼台的石阶临近水边,甚至还有几级台阶没在水里。
第27页 他们没这么快开始垂钓,架了竿儿不着急钓鱼,先换了根烟,靠在车边上谈天。 许卿说话不带商人的铜臭味,和山里的林木一样,带着点草木清香。 附近钓鱼的人似乎还有几个认识他的,看见桑野还笑呢:「哎,许辅导员,你怎么还带老闆来钓鱼的,穿得这么正儿八经的怎么下水玩?」 许卿朝他们挥挥手,笑说:「这是我弟。」 他笑容里不带拉拢意味,反而像是要护着桑野的,桑野也笑:「这不白给么,天上掉下个许哥哥。」 桑野来见发改委的处长,穿得不算正式,但也没有乡土气息,衬衣休闲裤,和面前这位穿着运动鞋格子衫,看起来活像是大学生的许处长还真不搭。 许卿说:「那都是一起钓鱼的老兄弟,这两年我老往这边跑,一来二去就熟了,中午找他们一起吃饭,你不介意吧?」 桑野自来熟地笑说:「我有什么介意的啊,哥。」 许卿和他笑了半天。 抽完烟,许卿就着水边熄了那点儿零星的火,菸头装进单独准备的小垃圾袋里。桑野有样学样,和他一起坐下来钓鱼。 这回总不能像之前和巩文彦钓鱼那样懒散,巩文彦约他钓鱼也是打了算盘的,桑野在国外这么多年,谁知道他会不会钓鱼,这才先打一针预防针,好叫他今天别太出糗。 好在这也不算什么难事,桑野抛了竿就往手边一架,其实主要还是聊天。 许卿一看他这架势就笑:「看来你是个没耐心的。」 桑野又叼了根烟含在嘴里,也没点,含含煳煳说:「本来就不是很有耐心的人,我性格不太好,太急了,毛毛糙糙的。」 许卿笑道:「我看着倒还行,比……」话没说完,手机响了。 许卿捞出手机瞧一眼屏幕,晃了晃笑说:「说曹操曹操到。比林烝性格好些。」 桑野笑弯了眼睛,许卿打电话也不避讳他,「餵」了两声,对着电话那头笑着埋怨:「怎么还不来,就差你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清楚,林烝的嗓音低沉,听不出来说了什么,不过应该是挺放松的,没有那么冷淡。 「行了,你快来吧,鱼都要钓一筐了……」那头林烝又说了句什么,许卿又笑,「我看你是比不过桑野了,他也快钓一筐了。我们可说好了的,谁钓的鱼最少,谁跳水里去狗刨,你可别耍赖。」 桑野看着自己空空的鱼篓在旁边笑起来。 没一会儿许卿转过头来问他:「哎,林烝问你吃了早饭没有?」 他们约的时间早,桑野来的时候才八点半,这会儿也才九点多。桑野嗜睡,早起的时间都花在洗漱穿衣上,没吃早饭,他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许卿朝电话那头复述:「他没吃早饭。我也没吃,怎么不见你问我?」 这回通话结束得很快,桑野甚至听清了那头林烝哼了一声,就见着许卿无奈看着黑下去的屏幕,笑骂了句:「小白眼儿狼。」 桑野没忍住笑,他和林烝见面次数不多,却也不觉得会有人这么拿林烝开玩笑的,想来他俩关系应该不错,桑野笑问:「你这话敢不敢当着他的面讲?」 这回轮到许卿笑,许卿非常诚实:「不敢。」 「没事儿,我敢,」桑野沖他眨眨眼睛,「让你老钓友赶紧匀我几条鱼,等林烝来了,让他下水狗刨去吧。」 许卿沖他竖起大拇指,叫桑野笑弯了腰。 林烝来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给桑野和许卿一人带了一份早点——豆花儿。 许卿吃的是咸口,显然已经是拌过的,桑野的那份还新鲜着,豆花儿没捣碎,盒装旁边放着葱花小包和糖包。 林烝穿得不正式,可他就是有把什么衣服都穿出正装来的气质,笔直的腰背笔直的腿,山林水边一站,也没个中式风情,分分钟能变成一幕天鹅湖。 体贴的是,桑野的那份豆花儿还带着温热。 许卿见了他眼睛一亮:「你这是山脚下刘阿姨那里买的?」 林烝点了点头:「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到山下了。」意思是他也没别处买早餐去。 桑野朝他笑说了声谢,豆花里洒了点糖,尝了几口,豆腐的香气没有一丝的豆腥味儿,白砂糖里豆花儿带着点奶味,入口爽滑,熘着从他舌和颚之间化了滚进喉咙里,温热的味道熨帖了他的胃,秋凉的早晨顿时舒服起来。 桑野不爱甜食,蛋糕、奶油、乳酪他都不爱。 咸豆花的口味对他这个海归娇气包来说又太重,洒了一点白砂糖的豆花儿却蓦然勾动味蕾。 许卿问林烝怎么这么晚来,桑野没注意听他俩说话。 过了一会儿吃完了,林烝恰好转过头来问他:「味道还行么?」 「还不错。」桑野面带微笑,实则略有挑剔,虽然的确好吃,但用餐盒吃饭什么的,他有一点娇气的小洁癖。 林烝随意点点头,又问他:「胃病好点没?」 舌尖的甜味残留在唾液里,白砂糖比奶油更贴近他的童年,桑野咂咂嘴,甜的,他笑了下:「好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o、3313204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页 第20章 钓鱼 · 他俩的对话透着熟稔,许卿来回瞧了瞧这二位,笑说:「看来你两个私交不错?那可太好了,之前我还担心你们会要打起来。泉镇的梁局长前几天还和我打电话,说他年纪大了,和小辈吃饭聊天都有代沟,变得力不从心。那时我还想着,完了,一个林烝就够受的,又来一个桑野,可终于把他逼疯了。」 他说话的调子有些俏皮,又有着文人的风度,桑野欣赏有个性的人,听了他的话也跟着笑,开了荤腔道:「力不从心?我那深巷里勾了他的魂儿,力不从心我给他送肾宝片去呀!」 他们把吃完的塑料盒也扔进垃圾袋,桑野顺手给林烝递过一支烟,打火机在手上转了个花儿,「啪」一声甩开火苗,凑到林烝近前。 林烝瞟了他一眼,低下头来借火,吐了个烟圈儿幽幽说:「难消美人恩。」 桑野的桃花眼瞥向他,轻声笑了笑。 许卿看他两个眉来眼去的也不戳破,收拾好东西重新端起鱼竿,一边说:「梁局也是能耐,娶了大的,养着小的,还爱吃不着的。」 桑野笑了笑:「婚姻对他来说算个什么?结婚证一张纸,里边的合照高高挂在墙上,每天三根烟供着,这就是进了坟墓。」 「你这张嘴也是够损的。」许卿摇摇头,遗像才挂在墙上。他又好奇地问桑野:「你就不怕巷子里的事露馅,让梁夫人抓包么?」 桑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也不回答,许卿知道自己问了个多余的问题,当下道:「这是我问得傻了。」 林烝勾起一点嗤笑。桑野当然不怕。 桑野瞥了眼林烝的笑,才说:「许哥怎么的就说自己傻?我怕!我怕得很!可他出轨的人都不怕,我一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怕什么?」 他这话不是实话,林烝哼了声:「难道不是因为桑总早就知道了他们家的情况么?」 桑野明知故问:「哦?什么情况?」 林烝斜了他一眼,本不欲和这个扮猪吃虎的假面精说话,不知怎么的又说出了口:「梁夫人身体抱恙,只能在家当太太,对丈夫百依百顺,对梁从道的那些事情就算知道了,眼泪也不会掉一滴。」 桑野笑嘻嘻道:「是了,以前还因为女儿在身边他们还收敛点,现在女儿也送出国去了,貌合神离装也不用装,多痛快。」 许卿咂咂嘴,摇了摇头。 桑野嘆说:「哎,女人啊!荒废了自己的青春,生了孩子变不回少女模样,不能自力更生,像菟丝花一样只能依附着丈夫。离婚之后生活落差更大,于是就这么扭曲地过着,也不知道这婚姻是结来干嘛的。」 「是,」许卿点点头,「你叫她忍不住了离婚,年纪又大了,当了一辈子家庭主妇也不会工作,有分到房产还好些,可以当租户,如果只是一些抚恤金,那就没法生活,只能这么忍着。」 桑野眼睛黯淡了一瞬,随即又飞快地亮起来,笑嘻嘻道:「得了,我们聊这个做什么?都是别人家的事,没什么可说的。现在更重要的是,我钓到了鱼,你也钓到了鱼,只剩林老闆两手空空,说好的狗刨呢?」 许卿跟着桑野一起使坏,眨眨眼撺掇桑野说:「林总身材可好了呢。」 「我知道,」桑野一脸伪作的天真,「我看过。」 这回轮到许卿惊讶,他再度来回瞧了瞧他们两个,见林烝淡漠着脸色也不反驳,更是惊讶得笑出来:「好哇你们两个……」 他伸手点了点林烝,最后没好气地放下来:「亏得我还怕你俩关系不好,想趁着约来绵山的机会好好交个朋友,你们倒好,只把我骗了。」 桑野哈哈大笑起来,勾着许卿的肩膀拍拍:「哥,我可没骗你,明明是林老闆知情不报,你要怪全怪他好了!赶紧踢下水去让他赔礼道歉。」 只是还没等林烝被他们合计,竿底下已经咬了钩,林烝一脸的从容不迫,收放不紧不慢,咬钩的鱼被他遛了三回没了力气,林烝将鱼竿向后一甩,把那扑腾腾的鱼给捞进网里。 桑野看看自己就没动过的竿儿,不太愉快说:「你这条鱼好大,怎么一来就上钩?」 林烝话少,说话冷漠,却不能遮掩他也是个知趣会笑的人,林老闆悠哉说:「可能是桑总话太多,把鱼都餵饱了吧。」 许卿提醒他:「你的竿儿这么久没动静,饵料肯定都被吃没了。」 桑野匆忙捞起来一看,鱼钩上果然光熘熘的,没有饵料,更没有鱼。 桑野认命地钓鱼,可他坐不住话又多,没一会儿和旁边的老钓友也聊开了,老钓友年纪比较大,知道的事情多,讲出来像是洗出了一张张老旧的相片,桑野听着有趣,彻底没了钓鱼的意思。 中午时候三个人把浸在水边的渔兜一亮,桑野的最少,还是之前老钓友给的那几条。 他是真的没什么耐心。 许卿又拿了狗刨玩笑他,好在林烝是个话少的,不然桑野颇也有些骑虎难下的尴尬感觉。 老钓友和许卿还是本家,也姓许,和许卿熟悉得很,熟门熟路请他们几个去他家吃饭。 桑野虽然挑剔,但他骨子里是富养出来的绅士,也没挑剔到拒绝。 许卿说:「山里头中午也不热,我们先去吃饭,下午再往山北那头去逛逛?那边还修了栈道呢。」
第29页 「栈道?」桑野没想到绵山上居然还会有这种构造。 「我们在山南,林木都葱郁,你瞧不出什么来,到了北边你就知道了,绵山山阴是峭壁,栈道修了好几年,目前来看还是个摆设,」许卿笑容里多了些无奈,「泉镇的项目再拖下去,我大伯的孙子都能打酱油了。」 盘山公路修得不错,桑野来的时候就让司机回去了,他之前和许卿聊天,回城的时候搭他的车走。 于是桑野就跟坐在许卿的车里,林烝开另外一辆他自己的。 钓友的家在山上,他们一行人沿着盘山公路开到山腰,小片小片的居民楼从山青葱郁里露出脑袋来,有的是传统的灰墙黑瓦,有的则盖上了小洋房,红橙色的顶砖。 「要我看这实在是个好地方。」桑野看着一路的风景,不是欣赏风景的心态,在他看来这就是钱。 许卿开着车也点头:「确实不错,不然嘉南和梓安也不会争得这么凶。」 他试探了一句:「梓安对泉镇似乎是势在必得?」 桑野无所谓地耸耸肩:「那是我爸,不是我。」 许卿意外地看了一眼桑野,只来得及看一眼,山上的弯道太多了,他得专心开车,所以他也没看见桑野脸上玩味的笑容。 桑野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后边跟着的林烝的车,笑说:「林老闆这么有意思的人,我追他还来不及,凶什么凶?」 他满嘴不正经,许卿也就当笑话一样听了:「那你可得加油攒劲点把火。」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了,更新照常~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约会 · 许卿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桑野还真的一本正经地笑问起来:「林烝喜欢吃什么?」 许卿一愣,想了想道:「他啊,不太清楚,口味比较淡吧,毕竟他不是我们这儿本地人,不爱吃辣。」 「唔,能看出来一点,」桑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那他喜欢做些什么呢?」 「健身……游泳?」许卿又偏头看了他一眼,笑起来,「我说桑野,你不是真的看上他了吧?」 桑野立刻笑道:「当然是真的,比真金还真。喜欢游泳?那可太好了,我也喜欢,我就喜欢看他不穿衣服的样子。」 许卿拿他的没脸没皮没办法:「他在健身会所租了一片游泳室,有空就会去那里练练。」 他丝毫没有卖了朋友的惭愧,反而道:「不过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如果你是要用这种手段让他妥协,我看还是算了。」 「怎么会?我,出卖色相,就为了我爸要的一块地?」桑野指了指自己,「那我可太亏了呀!」 许卿乐了一会儿,终究诚实地考量过后说:「就你们两个现在的处境,我看难。」 桑野也乐了:「难什么?我没打算一棵树吊死,林烝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专情的人,尔取我求,互利互惠。」 许卿微微一挑眉,对此没多发表意见,随他们去了。 老钓友家就是简单普通的农家小院,山上的建筑大部分保留了古朴的特色,道路很窄,弯弯曲曲的水流绕着小小古庄而过,潮湿石阶上有质朴的妇人在洗衣服,一边骂骂咧咧和旁边的老闺蜜聊家长里短。 比邻而居,一户户房屋紧贴着,穿过大门,后边是一格格的小院,养了鸡鸭,还有打水井。 他们午饭吃得随意,桑野饭量很小,说实话,对于中餐已经不復喜爱,因为他已经不习惯了。 林烝话不多,吃东西什么的也根本不挑剔,他动作很快,高效、简洁、优雅。 钓友家饭桌上也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桑野和钓友说说笑笑,许卿和钓友家里的叔叔阿姨早就热络认识,也不见外。 桑野这才知道,原来许卿之所以被称为「许辅导员」,不是因为他的处长身份,是他在大学里还有任职。 他们聊得更欢,讲了钓鱼方面的趣事,又谈起隔壁家的大学生。 桑野对于纯情的学生向来不感兴趣,他这痞性只爱浪的,于是也没怎么听,吃了没两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停了筷子。 钓友他爹也热络,见这几位老闆模样的人又没什么老闆的架子,心生喜爱,更要和桑野喝酒。 酒也是这边的习俗,桌上现成就有,白的,之前桑野只抿过一小口,这就不太给意思,于是钓友他爹来劝,情感丰沛、发自肺腑,桑野就再喝了二两。 小酒盏杯底浅,钓友他爹高兴地喊:「再满上!」 桑野挡了下,笑说:「李叔,这可不行了,我前一阵子刚犯过胃病,喝不了太多。」 李阿伯不太信:「真的假的,你怕是不想喝了骗我的!」 「真的!」桑野一拍大腿,「我还能说谎么?冲着这么好吃的饭菜我也不能说谎啊!」 李阿姨被夸得笑:「也没看你多吃点儿,你看你,太瘦了!」 「哪有?我是真的受这胃的折磨,不然这好饭菜撑死我也乐意啊!」桑野扯过林烝来问,「你们问他,医院还是他陪我去的呢,真遭罪。」 他的话半真半假,林烝也只瞥他一眼,并没拆穿,点点头:「他胃是不太好。」
第30页 李阿伯也就没了办法,胃不好少喝酒,再劝就不像样。 反倒是阿姨说:「哎哟,可怜了,胃病最要靠养,喝粥吃清淡一点,早知道我给你煮粥了!」 质朴的人没那么多的心眼儿,对你好就是实打实的想对你好,桑野笑容真诚:「那我下回再来,阿姨你做给我吃!」 李阿姨连声说好,甚至要现在就去给他加个汤,被桑野好说歹说拦住了,才笑着作罢。 林烝就在旁边看着,桑野这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几句真的。 他太能说了,能叫他不喜欢的一眼就烦透了他,也能叫他喜欢的一眼就喜欢上他。 你说他虚伪,他认真笑起来的时候又的确很有感染力,你说他真诚,那可真是放了屁。 林烝琢磨不透他,只觉得有意思。 吃过午饭,许卿说是附近有个他的学生回来了他去看看,留下林烝和桑野就在小小古庄里漫逛。 山腰上地方本来就不大,石板路走了没几步就把附近绕了个遍。 路边上跑来跑去的孩子喧闹,邻里之间谈话聊天的熟稔和亲切更叫桑野觉得不习惯,胃里二两白酒火辣辣的,不疼,烧得慌。 口干舌燥连话也不愿和林烝讲。 不用和旁人寒暄聊天的时候,桑野就变淡了,变冷了,把他的快活和热闹都封存了,只看着别人的热闹。 前边小孩儿举着风车和树杈跑过,林烝拽了桑野一把,叫他避开,顺带开口:「没什么意思,和许卿打个电话,我们去别处逛逛。」 他开口声音很沉,习惯性的带着命令的口吻,不给旁人任何的选择空间。 不过桑野想着的确没有呆在这儿的必要,于是欣然同意。 打电话给许卿的时候,许卿还调侃他说:「这么快就要去约会了?你们可以往栈道上走走,那边风景还是不错的。」 桑野坐在林烝车里,通话的声音听个一清二楚,林烝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桑野笑着说好,刚挂电话,林烝就半带微嘲地问他:「约会?」 桑野一愣,随即笑开,分外理直气壮:「是啊,约会,林老闆觉得呢?」 林烝倒是没气,眼睛一睨他:「你又要搞什么名堂?」 他口吻里没有质问,声音甚至都很轻,又冷又轻。 桑野瞧着他侧脸,不要脸地笑,想也没想就说:「搞你啊!」 林烝刚拐过山口,方向盘一转,转弯太急,桑野被他一甩,下意识把手撑在车窗上,还是在自己手背上磕了个头晕眼花,紧接着一个剎车,又险些让桑野撞上挡风玻璃。 好险……林烝伸手扶住了他的额头,阻止了这场肉体和非晶体的亲切会晤。林烝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把桑野温柔地扶靠在座椅上,并且和他距离很近…… 近得桑野能清楚地看见他冷淡禁慾的眼睛,看见他眼瞳里的自己。 林烝突然轻轻笑了一下,冷淡的眼睛里破了冰,突然的就叫人眩晕在他的目光里。 气息随着他的笑在空气里波动,桑野动了动喉结,不甘示弱地一扬眉梢,半个字还没说出口,林烝的手从他额头上轻柔地放下来,指尖若有若无地滑过他的侧脸……像是情人流连的爱抚…… ——而后落在旁边的安全带上,林烝眼睛里的温存霎时消亡,嗤笑着把桑野一摁,安全扣狠狠一响,林烝冷淡散漫地笑说:「系好安全带,桑总。」 他的声音也像是情人耳语,却用着冰冷的神情说这话,带着束缚的挣扎和美感。 林烝离开他的时候食指顺带一点他的嘴唇:「你的嘴也是一样。」 这是赤裸裸的报復。 桑野心想,这可太有意思了,他只不过是泼过他一杯酒。 「怎么的,你要用嘴堵上它吗?」桑野耸了耸肩,「那我一点也不介意。」 刚要发动汽车的林老闆转过头来瞥他,冷冷地看着,把自己看笑了,低声一踩油门:「你可真是……太野了。」 第22章 原罪 · 桑野一听他这话就笑了,乐滋滋地说:「多谢林总夸奖。」 林烝淡淡哼了一声,不见喜怒。 林烝来绵山显然不是第一回 了,熟门熟路地带着桑野往山北去,群山连绵,这座和那座都不一样,山的命名也不是一个山包山头就一个,所以其实说是山北,实则已经高低绕过山谷,去了紧密相连的另一边。 这边的山石更加紧密,裸露的剖面露出层叠黝黑的内里,自然造化鬼斧神工,让人不得不赞嘆并且欣赏这种美感——如果能忽略栈道口撕票收费踢踏着拖鞋的老大爷的话。 桑野嘆了口气:「这里是该重修了。」 林烝没理他,径直管大爷说:「两张票。」 于是大爷往旁边喊了一声:「两张票!」 栈道入口旁边有个依山而建的小房子,墙壁上掏了两个小小的窗口,太小了,以至于刚才桑野都没注意。 窗口里坐着穿制服的姑娘,正在给自己涂指甲,头也没抬,语气倦怠:「六十!」 刚涂过指甲油的手捻着张微信二维码拍在窗口上:「扫码!」 桑野在一旁看着林老闆被唿喝,没点良心地笑出了声。 林烝扫了他一眼,也不气,扫码付款,姑娘沖那大爷喊:「好啦,给票吧!」
第31页 大爷撕了两张类似公交车票的纸递给林烝,检票口的栏杆不是刷票自动的,是大爷手摇的,差点没把桑野笑岔了气。 大爷懒理得这人,继续摇扇,窗口里的姑娘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桑野沖那小姑娘抛了个媚眼,被林烝一盯,又笑着和他往栈道上走去了。 离了检票口有五十米,桑野才彻底笑开,脚下栈道上铺着木板,旁边是水泥栏杆,被刷画上了木纹漆。 栈道下边是峭壁深渊,高大的树木在下边戳着,绿浪一片,看过去距离很远,一低头就容易目眩。 桑野蹭到栏杆探头往下看了看,狠狠闭眼一停顿,低声笑骂了句:「操,这栈道总不能也是豆腐渣,不会掉下去吧?」 林烝原本闷头走在前面,这会儿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一挑眉:「你还会骂人?」 栈道初始带了坡道,斜斜的慢悠悠往上,于是林烝这会儿就有些居高临下。桑野抬头看他,笑意若有若无,问他:「能抽菸吗?」 林烝抬抬下巴示意他自便,桑野给自己点了一根。 吐出来的烟雾像是被风吹散了的下午的山岚,林烝站在上面等他,桑野走过去和他并肩而行,靠在了内侧。 两人默不作声,等桑野一支烟抽完,灭了星火的时候,他啧了一声:没带许卿的那种小垃圾袋。 栈道上也没看见有垃圾桶,桑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把菸蒂一包,揣口袋里了。 慢慢的坡道平坦,往远处看,他们上山时候见过的那条河流从东南方向绕过来,翠得像一条玉带。再远一些,依稀可见泉镇一角,房屋格局变成了一块块色块,视线中间隔着水濛濛的云,看得不甚清晰。 风景很好,桑野深唿吸,吐了肺里那一口混着酒色的浊气:「如果是我……」 他眯着眼睛眺望远方,林烝停下脚步来和他一起,没有看向他,但在听他说话。 「那几处天然温泉还在绵庄上面,距离绵庄也不远。如果是我,就在那里建温泉山庄。绵庄可以打造成古庄,修条古风的街道。山上游览过风景,夜摊上吃过烧烤,女孩子买了喜欢的饰品和衣服,再去泡个温泉。至于男人么……绵山上的茶和酒似乎都不错,可以一推。」 桑野停留片刻,又往前去,林烝跟着他,听他一边走一边说:「这边的风景扔在梁从道手里就是浪费。我看……可以吸引一下摄影发烧友,或者和美术学院合作,打造成採风写生的地点。山腰上的绵庄太小,做条长街就满了,我来的时候看见山脚下的那片农家院,做成农家乐似乎也不错,具体的我就不太懂了。你是怎么想的?」 这种合作一般的口吻太随意,林烝微微停顿,随即道:「差不多。」 他的声音敷衍又冷淡。桑野脚步一停,身后人的脚步慢了一瞬,桑野的后背和林烝的胸口就贴近了。 桑野饶有兴致地转过头去,满是笑意的眼神看着林烝:「差不多?」 林烝没说话,桑野便继续往前走,步子慢悠了很多:「我看差得有点多。」 他慢吞吞说:「行业目前受政策影响,收益缩水,嘉南也要勒紧裤腰带。虽然说你们是打着集团的名号,但实际上……」 桑野挑衅地沖林烝一笑:「实际上你还太嫩了。既没有我有钱,又没有我有钱。」 他的笑容很欠扁:「嘉南要绵山上这块地,拆迁、改造都是问题,更不要提你们想在接下来四五年内对泉镇整体也进行修整,到时候光是改造的费用就是一笔巨款,这样的市场行情下,贵公司的偿债能力如何?又能不能从银行那里贷到款呢?」 「似乎无需桑总关心,」林烝的声音淡淡的,「我自然是有办法的。」 桑野瞧着他笑嘻嘻道:「林老闆有办法,那是你的办法,并不是你公司的办法。我看你开的那私家车不错,自掏腰包的吗?还是管家里去借钱来周转公司项目吗?」 林烝皱起眉头:「当然不是。」 桑野轻声一笑,和林烝一起走上一线天。走到这里,栈道两边山体靠得很近,头顶上天空化作一线,两边的峭壁如斧削刀画,栈道窄处才能容一人通过,脚下栈道的质地在一线天这里也变成了玻璃的。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实在是考人胆量。 桑野顿了顿脚,一面慢吞吞地挪了下:「或许我们可以互帮互助。」 倍感无趣的林老闆差点把桑野归为无趣的一类,好在他终于讲到了林烝感兴趣的话题上,林烝脚步顿住。 林烝挑眉的小习惯一而再再而三地扔在了桑野身上,他甚至有些不屑地笑了:「互帮互助?我想你在看见许卿的时候就应该明白,只要市政施压,疏通关系我仍旧可以拿到绵山上的这块地。而钱从来不是问题。梓安的抬槓只会滋养了梁从道那样的蛀虫,我看桑总也不是那么想当饲养员的人吧?」 桑野神色如常地笑了笑,脚下自然地调了个头,返身走到林烝身边:「别这么说。不论怎么样我们都要承认,目前梓安的确是最有竞争力的对手,桑秦的财力也的确比嘉南更大。绵山上的这里你可以通过关系疏通拿到,那么之后呢?泉镇之后的建设你就一点都不想占个先手?到那时候你嘉南还有钱么?」 「钱不是问题?」桑野嗤笑说,「年轻人,钱是造成各种矛盾的基本问题。物质用货币来衡量,在没达到物质极为丰富的共产主义理想社会之前,患不均的源头就在于患寡。贫穷是原罪。」
第32页 「所以?」林烝饶有趣味地往他身后一瞥,「你怕高?」 桑野不做声了。 林烝往前边走过去,踩在透明玻璃上回头沖他冷淡一笑,他的笑容里常含讽刺:「和桑总的思想不太一样,患寡和患不均,矛盾冲突的源头,始终都是人心。极大丰富的物质社会?要多丰富的物质社会才能满足一个人内心的贪婪?钱只要到了一个可以让人接受的度,过多或者再少点儿其实没什么区别,因为无论如何都无法满足一个人的贪婪。剩下的只要考虑社会问题,毕竟我们是群居动物。」 「人心才是原罪,」林烝朝桑野伸出手去,「但我也想听一听,桑总所说的合作是个什么样子。」 桑野被他抬槓,抱臂冷哼,不接他的手,冷嘲热讽地说:「哦,怎么,财大气粗的林老闆也要和人合作?好新奇!你这是要省钱了么?真让人想不到。」 他生气的样子非常鲜活,林烝没忍住笑,又掂了下手催促他牵过来,低声笑说:「不是,是我心里有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了本好书,来晚了,鞠躬。 桑野:要哄。 林烝:哄~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573836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两清 · 桑野眼睛一抬,和林烝对视。林老闆眼睛里仍旧淡漠,带着一点戏嚯,并不认真。 桑野摸出一支烟,低头给自己点上,无视了林烝向他伸出的手,优哉游哉走过去,踏上玻璃栈道和他擦肩而过,吞云吐雾,眼睛里是莫大的得胜者的幼稚—— 「谁和你说我恐高了?」桑野轻佻地说,一面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径直穿过一线天。 鞋底和玻璃接触的声音比踏在木板上清脆,林烝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人非常有病。然后他自己捻着手指笑了一下,估计也病得不轻。 桑野这人,恶劣。 用小动作上装出来的恐惧设下陷阱,掩耳盗铃,赌的就是心思细腻的林老闆会发现他的「弱点」。 然而这并不是弱点。他也不需要牵手上的「互帮互助」。 他太会揣摩和玩弄人。 林烝跟着他往一线天对面走。 这条狭窄的道路因着头顶的山石高耸而有些暗,脚步声带着空旷的回音。 栈道上没有别的游客,只有他们两个。 桑野率先到了对面,还要反过身来催促他:「快点儿宝贝,你动作太慢了。」 言语上的轻佻占够了他的便宜,林烝从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无耻之徒甚至向他伸出手去:「怎么样,要不要哥哥牵你?」 林烝没有做声,忽然观察到他走过一线天的时候背嵴挺直,和他平日里的懒散不同,脖颈十分僵硬。这个小小的细节让林烝察觉到反败为胜的一线生机,林烝勐然拽住他伸过来的手,把他往身边一带:「向下看,桑总。」 桑野原本就被他拽得踉跄,下意识跟了他的话,往下看是深绿色的深渊,底下透着凝墨一般的黑。桑野顿时抽气,有些腿脚发软连带着头昏眼花,低声骂了句:「我艹!」 林烝低沉愉快的笑声鼓动在他耳边,桑野咬了咬牙:「你有病?」 他唿吸里还带着喘,林烝伸手遮住了他的眼,意味不明地「嗯哼」一声,就这么带着他的手臂往前去。 这个姿势就有些亲密了,几乎是半抱着过去的,因为桑野的确是硬撑,他的唿吸有些乱。 走到一线天的这头,林烝松开遮住他眼睛的手,桑野还沉浸在刚刚向下看的恐高的晕眩里,下意识抓着林烝的手臂。 林烝拍了拍他的背:「好些没有?」 「神经病。」桑野又骂了他一句,被骂的人不羞不恼,还被他骂笑了。 「神经病!」桑野再度发表自己对林烝的看法,稍稍平復唿吸直起身来,白了他一眼。 强撑着走过一线天,谁知道还是被林烝给耍了一道,太丢人。桑野瞪着他。 他太生动,林烝觉得有意思极了,恬不知耻且无羞无愧地说了声淡淡的:「抱歉。」 桑野被他气得发笑,扭头往前走,不和他说话。 林烝走在后边抑不住地笑。 桑野忍了两步路,又回头瞪他。 林烝略有收敛,再次说了声非常没诚意的:「我很抱歉。」 恼羞成怒也就桑野现在的样子,林烝漫不经心地想,估计桑野从前也没有遇上过能让他吃亏的人。 得胜的愉悦感风水轮流转。 桑野的恶劣在于刻意坦露的弱点和对弱点刻意的掩饰,半真半假,和他说出来的话一样,最好半句都不要信。 有了这种觉悟,林烝忽然觉得桑野更合他胃口。 这个世界原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 良善和恶劣早就分不清彼此,好坏也无法完全勘定。 而那些刻意掩饰的恶劣,和那些故意表现出来的善良,都十分无趣。 完全的掩饰是欺骗,拆穿之后就像解开了的九连环,索然无味,没有挑战性也无法给他带来成就感。
第33页 看透一个复杂的人,把四维生物的思想拆穿,从他交织的喜恶爱恨之间看到一个立体生动的人,这才有意思。 在一个四处都是草履虫的世界里,飞来一只骄矜臭美的鸟儿,林烝的恶劣便是想要把他占为己有。 关住他,锁住他,把他的羽翼剪掉,扣在笼子里只为取悦自己。 这种思想从脑子里一瞬而过,林烝心里自嘲地笑了下。 桑野看着林烝嘴角的笑意一脸冷笑加漠然,而后沖他勾了勾手指。 「嗯?」林烝从自己的思维里脱出,稍稍靠过来。 桑野的皮肤并不算白,或许和他常年居住在阳光明媚的南法城市有关,桑野的肤色透着阳光的健康颜色,反倒是林烝,他应该是惯爱在室内游泳健身,他的皮肤要更白一些。 和欧洲人的肤白有些不同,非要用词来形容,大约该叫「皓皓凝脂」。林烝长得的确很好,笑起来更加,这会儿他走过来略略收敛了笑,但眼睛里还是笑意丰沛的。 桑野板着脸凑近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任凭一个吻贴在他嘴唇上。 不轻不重的一下,片刻就分开。 这时候桑野的眼睛里才消融了冷漠,带上轻佻的笑。「两清。」他说。 胜负平手。 「似乎是我更赚一些。」林烝说。 桑野的手搭在他腰上:「我宠你,所以让你赢,宝贝。」 林烝脸色微变,这人输了也不认,还要把便宜占回来。林烝顺着他的手拉下来,在桑野掌心捏了捏然后松开。 刚才那个吻他们谁也没提,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桑野:要哄。 林烝:哄~ 桑野:要你哄就是我哄你的方式。 林烝:……行吧。 —————— 第24章 饵料 · 林烝指腹的触感停留在手心迟迟没有离开,桑野下意识弯曲手指试图握住那种感觉,手心有点发烫,他喜欢这样的触碰。 好像是棺材里躺了千八百年的吸血鬼伯爵,一朝醒来,要通过灼热来检查自己的皮肤保养得是否还好。 桑野笑了下,从容地从林烝身边离开,方才的那支烟掉了,被他捡起来包住准备下山再扔。他又点过了一根,香菸在口腔里瀰漫,用舌头微微一搅,小小唿声里吐出来一个标緻的烟圈。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其实只要绵山周边这二百七十三亩地。」桑野说。 「何以见得?」林烝说完便轻声笑了一下,狼人自爆。 桑野偏头看他:「这么开心,果然是胜券在握?」 「嗯哼。」林烝不清不楚地哼声。 「那你和许卿叫我来算什么?」桑野掸开菸灰一笑,「哦,我晓得了,叫我来谈条件,看在我和家人不和的份上希望我做出隐晦的让步,安安稳稳地把这二百七十三亩地送到你手上去。」 他吸了口烟,声音变得含煳,和不屑:「想得真好。」 林烝没有说话,两个人也没挪动步子。穿过一线天,眼前的景色又是一番豁然开朗,午后晴云,天色稍阴,身后高耸的山峰遮去半块阳光,凉风习习,透出秋天的舒适来,栏杆下逐渐汇聚起雾气,随风变幻着,勾勒时间流转的模样,不復朝夕。 「林老闆,问你个问题。」桑野说。 「你问。」林烝的回答一惯简洁。 「据我所知……呵,一些八卦的小道消息……林总家里背景似乎挺大?」桑野不正经地用眼睛看他,「如果像你说的那样,这就是个纯粹的人情社会,你怎么不留在北京发展,偏偏跑来了苏河呢?」 林烝侧首道:「桑总,这个问题有些超纲了。」 「啧,作为未来的合作伙伴,这个问题或许有些超纲,但作为未来的情人,这个问题也算不得什么。」桑野说。 林烝有些惊讶和好笑,桑野这人总能给他带来不少乐趣,他的自大和狂妄夸张得有些好笑,偏偏他这人矫揉造作得浑然天成,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奇怪。 「桑总……」林烝略略斟酌了下,非常绅士地没说他「神经病」,只说,「桑总很有想法。」 桑野低声笑开:「你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他说得肯定,两手一摊:「我的确是啊!」 「林老闆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不仅是嘉南最年轻的董事,还是一把手。不依赖家里的关系,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确优秀。欣赏优秀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对,」桑野说,「不走家庭关系,又要走社会关系,想必林老闆年轻的时候不太喜欢辩论赛,不爱口舌之争,看谁都是单细胞生物,以至于不能自圆其说,犯了逻辑错误也无所谓——因为商人都是不要脸的。」 林烝被他一通囫囵话说得低声一笑,桑野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也觉得好笑:「喂,强迫症先生,我在骂你你听明白了吗?」 林烝一点头:「很明白,所以桑总的自信也来源于商人的不要脸。」 这话一回敬,他们两个通通不要脸,桑野扑哧一声笑出来,烟雾里林烝喜欢的那个挑眉毛的小动作朦胧又好看。 桑野尝了口烟,以解口舌贪慾,轻声说:「你这样也不怕我爱上你。」 「恭候。」林烝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 桑野离得栏杆远远的,看着眼前渺远的景色,一吐胸中浊气,回到正题:「嘉南吃不下整个泉镇,尤其是在旱期,你们要在苏河里生根,就抢不了梓安口里的这块肉。和梓安不一样,梓安在市内的发展到了瓶颈。嘉南与其和梓安硬磕在泉镇,不如抢占市内的份额,这样收益会比在泉镇投入要见效得快。」
第34页 桑野嗤笑:「老头子的确是老了,畏缩不前,怕这怕那,死盯着一个泉镇不放,生怕掉了眼前的饵食被别的鱼抢走,却不知道自己同为咬钩蠢物。」 「哦?」林烝散漫插话,「钓鱼的人是谁?」 桑野异常自大:「当然是我。」 林烝笑说:「你就这么想把我给钓了?」 「当然。」桑野说。 「那桑总要用什么做饵料?」 「我自己——」桑野漂亮的桃花眼看向林烝,然后眨了眨,「多半还不够。强迫症先生虽然逻辑一塌煳涂,但是看起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会为了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我也不是你的妃子。但我想,我们这样不要脸的商人,是不会拒绝嗟来之食的,何况我会向你道歉。」 林烝笑说:「『其嗟与,可去,其谢也,可食』,桑总之前还说听不懂『战而擒之』,今天倒是让我涨见识了。」 桑野一咂嘴:「不懂情趣的弟弟,『站而情之』,那不是因为……我第一眼就瞧上你了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比起用餐的代价,」林烝说,「我想先知道午餐是什么,够不够丰盛。」 「足够丰盛,」桑野笑开,眼尾都带着桃花颜色,「二百七十三亩地,土地竞拍价一亿九千万起步,修建温泉酒店加上后续的开发,之前我们提到的对于山上古庄村落的修整,林林总总算下来,下边人给我报了个数,起码要三五个亿。如果我们走高端路线,那这些钱还远远不够。林总要吃下这片地也不算容易,会呛着的宝贝。」 「所以?」林烝说。 「所以,买菜的钱我出,做饭请厨子咱俩分摊,我六你四,最后的宴席对半,」桑野笑着一边抬手虚虚拦住林烝的嘴唇,「你可不要说什么吃亏,嘉南现在需要的是用最少的钱占最多的市场份额,给远期带来更多的收益。就算你十拿九稳可以自己吃下这块地,那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但按照我给的提议,投资回报率上涨,你赚。」 这个提议有些诱人,林烝微微蹙起眉头:「那么,午餐的代价?」 「没有什么代价,宝贝,」桑野笑得轻佻又迷人,「我不是说了么,我宠你,所以让你赢。」 作者有话要说:  齐大飢。黔敖为食于路,以待饿者而食之。有饿者,蒙袂辑屦,贸贸然而来。黔敖左奉食,右执饮,曰:「嗟!来食!」扬其目而视之,曰:「予惟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从而谢焉,终不食而死。曾子闻之,曰:「微与!其嗟与,可去,其谢也,可食。」——《礼记》 曾子听闻这件事情,说:「不该这样唉!黔敖无礼唿喝的时候,可以拒绝,但他道歉之后,便可以吃。」 —————— 第25章 被耍 · 林烝眉头一跳,看向桑野的目光多了几分玩笑的审视,似乎在说「你以为我会信?」。 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商人之间更是如此,先不说桑野怎么说服他父亲拿到泉镇的那块地,并且和他合作;就单说桑野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让步,就很值得深究。 「我宠你,所以让你赢」这样的话只能骗骗不知事的孩子,林烝不是孩子,至少他有脑子。 于是桑野看着他眼底的戏嚯,又笑开说:「好了宝贝,我不就是想睡你么?要包养一位『青年才俊』,花费太少了不合适,配不上你的身份,更何况这件事情上还要委屈你……没当过下面那个吧?别怕,我捨不得你哭。」 他越说越离谱,荤话的车从栈道上飞驰出去,一熘烟滚下悬崖。林烝不做声,因为他一句都不信。 看得久了,桑野脸上的笑容渐而转淡,细细地抽菸:「你那么聪明,不是早能猜到么?」 林烝低头一笑,的确。 事有利弊,桑野提出这个方案,对他有利,对于桑野而言也必定有利,那么损的是谁?显而易见,桑秦。 林烝看他,是想知道原因,并且,这也不是没有风险,和桑秦站在对立面,要付出什么代价未可知,要怎么得到桑野所说的利益也未可知,在一切的未知面前都需谨慎。 「你想要什么?」林烝问。 「全部。」桑野说。 林烝来了点兴趣:「你这么告诉我,就不怕我……」 「不怕,」桑野眯着眼睛说,「即便不通过你,我也有别的方法可以达到目标,嘉南是一条捷径,我不爱等待和绕远路。当然,也并不怕你。只不过我猜想你不会那么愚蠢,站到桑秦那边去。」 林烝模稜两可道:「商人不要脸的事,谁说得准呢?更何况,走了一个桑秦,来了一个桑野,说不定更是养虎为患。」 桑野笑说:「我十五岁的时候去的加拿大,在那里生活了两年然后搬家去法国,独居直到现在。20岁的时候我赚了第一桶金,不多,一千万美金。而我也只不过是用压岁钱买了几只股票,又投资了一家小公司而已。投行做过三年,开了自己的公司,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但养活我这只没什么梦想的蛀虫还是绰绰有余的。光靠我在国内买下的那些房产,随便收个租金就足够我养老。」 桑野笑着的声音越轻,显得有些阴涩:「我这人无趣得很,不想死,所以活着,就这么简单。」 「至于养虎为患,」桑野眼皮子撩他一眼,「虎崽儿,你不会长大的么?」
第35页 林烝淡淡地看着他没说话,他不爱说话,况且这时候搭什么话都不合适。 「不想死,所以活着」,这个答覆太无情也太真实。桑野的性格和林烝的性格搭在一起,谁都不会去劝谁,因为他们一样的高傲自大,劝说和开解也都无效,因为他们一样的偏执和神经病。 「行啦,栈道上的风光看完了也就这样,没什么意思,」桑野掐灭了烟伸个懒腰,「回去吧。」 林烝只略略一顿:「顺着这条路往下,我们离停车场就越来越远了。」 他的眼神下意识往一线天那边瞟,想起方才桑野恐高的那种战战兢兢,躲进他怀里像捲起尾巴的猫,实在是有趣。 「我们恐怕要原路返回。」林烝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笑意。 但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因为桑野大笑起来,步履轻快地走向一线天,站在玻璃栈道上往下瞧瞧,然后沖他招手:「亲爱的,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恐高吧?不不不,我只是想占你的便宜。」 被耍了。 林烝铁青的脸色直到驱车和许卿汇合之后都没有缓和,许卿好奇地向他打眼色,却被林烝当了空气。 许卿只好来问桑野:「他这是怎么了?」 桑野笑眯眯的把菸蒂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帕上的灰,沖许卿眨眼睛,瞧着许卿背后还站着个高高大大的大男孩儿,桑野笑眯眯地把视线往男生身上一熘,他可不管什么廉耻说不得,开玩笑回答许卿说:「欲求不满咯,年轻人吶,许哥你懂的。」 许卿听出他在胡话,他二十八九在奔三的路上狂奔,没见过猪跑还吃过这么多年的猪肉呢,早脸不红心不跳当了政府机关的「老」干部。 可他身边的男生不是啊,一米九的大男孩,听着桑野的话瞬间就红了脖子和脸,眼神不住地往桑野和林烝身上瞟,都不带掩饰的。 许卿看了自己学生一眼,笑着对桑野说:「别乱说话。」 桑野眨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学生胆子也大,他皮肤算不得白净,样貌也普普通通,长着一张朝气蓬勃的脸,笑起来露一熘白牙倒是很好看,看了让人想感嘆一句「年轻真好」。 他问许卿:「许老师,他们是你朋友吗?」 桑野笑坏了,搭着许卿的肩说:「瞧瞧你学生问的这话,不是朋友能一起说话吗?就算不是朋友,你这么一问,我们也成了朋友了,你许辅导员难道还能说『不是,我不认识他们两个无耻之徒』么?」 「你这嘴可真不讨喜,」许卿摇摇头,向桑野和林烝介绍面前的男生说,「这我学生,辛期。」 桑野笑着问那男生:「星期几?星期一还是星期二?」 辛期估摸是从小到大习惯了这样的玩笑,朝气的脸上没什么笑容,还有些少年清高的鄙夷。 桑野见这样的表情也见得多,不过他向来不在意,笑着又说:「抱歉,拿了你的名字开玩笑,只是这的确很有意思,一期一会,挺好的。」 他这样的骚人能说出正经话已经实属难得,虽然脸上的笑还是不太正经,辛期还是多看了他两眼。 桑野大大方方伸出手去:「桑野。」 辛期还是十八九岁刚上大学的年纪,还没有从一个「男孩」成长为「男人」,握手这样正式的礼节动作让这个大男孩有些受宠若惊的惶恐,他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很快也大大方方地和桑野握手,这一回乖了不少,有些拘束地说:「你好。」 随其后林烝和他互道姓名,也握了手,这回桑野偏偏要说:「行啦行啦,搞得这么隆重,国家领导人会面吗?」 第26章 情人 · 许卿笑起来,辛期也勾了勾嘴角,感觉几分新奇,林烝则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桑野知道林烝是被自己玩了一道心里不痛快,可是他觉得挺痛快的。 他恶劣得很。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玩儿?」桑野问。 桑野看向辛期:「我们这是又多了一个小伙伴吗?本地导游?」 许卿笑道:「不是,小辛今天没课,正巧碰上了,他一会儿下山就回学校了,不和我们一起。」 「咱们生活比大学生还丰富。」桑野笑着,看林烝落在后边,说话间慢了两步,偷偷摸摸捏了林烝的手。更后边的大学生看到他俩的小动作,脚下一顿,便见桑野回过头来对他笑。 「年轻真好。」桑野说。 许卿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对他们的小动作不闻不问,调侃他说:「你也年轻,只是和大学生没法比。」 桑野听他这话又不服气:「怎么就没法比,年轻人莽撞,哪有我们来得沉稳可靠?」 林老闆淡淡回敬道:「桑总的沉稳可靠,大约是人不可貌相。」 他的手还被桑野捏在手里,指腹的弹性贴着他的手背和掌心,只是林老闆脾气大,一时半会儿哄不好,出言讽刺桑野没见着一点沉稳可靠。 桑野笑得弯了腰,往他手心里捋了捋手指,松开手,回头问辛期:「哎,辛期,你学什么专业的?」 辛期突然被cue,大男孩的视线迅速从许卿的背影上收回来,回答桑野说:「会计。」 「那咱们还有些共同话题,」桑野笑说,「国内的这个专业貌似是姑娘比较多吧?」 辛期无奈地咧咧嘴:「我们班23个人,加上我才5个男生。」
第36页 「这也太惨了!」桑野叫道,「哦,不不,也不一定,要看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辛期抿住嘴唇涨红了脸,许卿没好气回过头来:「桑野。」 「行,我知道了,我不问了还不行么?」桑野笑着咂嘴,「难以想像。」 隔了一会儿他眉眼在许卿和辛期身上扫来扫去,又道:「难怪。」 许卿被他这模样折磨得没办法,沖林烝说:「林烝,管一管你家桑老闆。」 林烝懒理得桑野,随口就说:「管不住。」 桑野笑了半天。 他们从古庄里出来,开车往山下去,到了垂钓台,山路弯多,绕得人头晕,他们就在垂钓台这边喝水歇息。 桑野正侃侃而谈他大学时候的恋爱经歷,从棕栗发色一丝不苟的德国实验室狂人讲到金髮碧眼的法国泡吧青年,讲他和学艺术的疯子夏天时候撬了排水井盖往底下装鼓风机,然后搭讪漂亮姑娘过去就为的他们想看一幕真实版玛丽莲梦露。 辛期难以想像竟然还有这样的流氓,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被姑娘们拎着高跟鞋追了三条街,差点蹲进监狱被指控性骚扰。其中一个姑娘的男朋友是个两米高的大花臂,我俩险些被他打死,还好我赛车赢了他,现在我们是好朋友,」桑野耸耸肩,「哦,对了,他还被学艺术的小疯子给掰弯了,真尴尬,我再也没脸见那姑娘了。」 他说着,却一点尴尬和惭愧都没有。 桑野逗弄辛期说:「开始一段恋情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往往只缺一个四下无人的契机,然后你该对他念一首情诗,如果你们意趣相投那再好不过,或许你该对他说『无法预测未来短期股债市场就像我无法预测你此刻是否会答应,把时间轴拉长,我想了解你的过去,用一个纵深负距离』。」 许卿摇头催促林烝说:「林小四,快管一管他,无法无天了要。」 辛期一开始还没听懂,后来脸和脖子倏地就红了,可怜他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t恤底下绷着热爱打球的肌肉,竟然这么容易脸红。 「林小四?」桑野没再管辛期,只因为这个称唿眼睛一亮。 「啊,他在家里行四。」许卿说。 桑野笑眯眯地问许卿:「哎,许哥,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怎么这么明白?」 「不可告人的关系,」许卿说了句谎话,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林烝烦躁地啧了一声,许卿注意到落在他身上的火热视线,才清了清喉咙,「逗你的。」 也不知道这话是在和谁解释。 桑野随口问林烝:「林老闆大学学的什么专业,看看我们意趣相投吗?」 「不相投,」林烝眉心一皱转瞬即逝,淡淡说,「我学的建筑设计。」 他们坐的长条石凳不大,桑野和林烝挨着,林烝皱眉的那一下桑野看得清清楚楚。 桑野伸了个懒腰,手顺势搭在后边石凳边沿上,点了点林烝的腰背,玩笑说:「建筑艺术家?」 林烝背后的肌肉紧绷住一顿,随后放松下来往后靠,伸手覆住桑野的手,林烝低声道:「胡闹。」 桑野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说了半天话终于说累了,只笑着不再说话。 歇过一阵,许卿想叫辛期开他的车回市里,辛期态度坚定,就是不同意,要自己去做大巴车。他个子比许卿高一个头,站在许卿面前老老实实的低着脑袋。 桑野和林烝没过去听他俩说话,就在石凳上坐着,桑野对于看人钓鱼没什么兴趣,就时不时往辛期那边看,觉得那两人有点意思。 「在看什么?」林烝突然出声问他。 「看年轻人情感热烈丰沛专一愚蠢又动人啊。」桑野笑着说。 林烝撇过头来看着他的脸,问:「好看吗?」 「不好看,」桑野摇摇头,「太笨了。」 林烝扔给他一个不置可否的鼻音。 桑野好奇道:「你和许卿到底是什么关系,别伤了人家小孩儿的心。」 「没什么关系,」林烝顿了顿,不知怎么的就和桑野说,「算是朋友吧。」 桑野笑起来:「许卿帮你搞定一座绵山,才只能和你『算是』朋友?那我想和你发展成情人关系,岂不是要给你摘星星摘月亮?你谁啊你。」 林烝没有说话,顺着桑野的视线目光又落在了辛期那边,他皱了皱眉头:「你想有几个情人?」 第27章 点菸 · 桑野闻言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看林烝,上下一打量,忽然揽住他的腰,凑过去低声说:「宝贝,别错怪我,我专一得很。」 林烝不咸不淡一句:「是么?」 「可不是么?」桑野抓着他腰侧的手臂摇了一摇,像是在哄他,又像是自己在撒娇,「我是不靠谱,可世界上比我不靠谱的人大有人在。我爱我的情人,又不是爱养情人。」 「我没和你们讲完薅井盖的小疯子的事情,那小疯子疯疯癫癫高喊着艺术在上,认为所有的情感都是热烈的色彩在半空中碰撞。他追求瞬间的感觉,是一个印象派画家,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们很像,可他比我更加博爱,他的情人从来都多,在一张床上睡倒,另一张床上起身。所有的颜色在他看来就都只是『颜色』,没有主次之分,没有爱情只有艺术。」 「我爱那样的艺术家,但不爱那样的种马,」桑野笑说,「总还有一些事情是要坚持的,咱们是人,又不是野兽。」
第37页 林烝笑着看他,眼里颇多几分戏嚯:「是么,我以为你是一只野猫。」 桑野龇牙也笑:「猫恨七世,我是不是该记个仇?」 林烝没忍住笑出了声,桑野看了看他又转头去看辛期,淡淡说:「我不喜欢少年人,虽然他们大多都很可爱也很诱人,但我不喜欢少年人。」 林烝一边摸烟叼上,一边笑他:「是,毕竟不如你沉稳可靠。」 「去你的,」桑野说笑着也来了点菸瘾,刚要从口袋里摸烟,想了想又顿住,「我要你嘴上那根。」 林烝的手一顿,头一回叫了他的名字:「桑野。」 「嗯?」 林烝停顿一会儿才说:「过了。」 点到为止。 桑野却不依不饶,轻声:「哦?」 他的尾音和他的眼角一样弯弯,不见得里面藏有多少喜爱和玩笑,偏生得动人。 林烝下意识咬了一下菸蒂,先是愣住,眸子里看不清情绪,然后摘出来把烟递给他。 桑野没伸手拿,低头去够他的手。 林烝突然使坏,把手往下一沉,桑野险些没栽到他腿上去,一把抓紧林烝的手臂,把他指间的烟叼起来。 那头许卿远远的咳嗽了好几声,辛期似乎又红了脸。 他两个恍若不闻,桑野用舌头拨弄了一下齿间香菸的方向,口齿不清地说:「这要是少年人就要臊炸了,老色鬼却会给我点菸。」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老色鬼」,林烝低声一笑,给他点菸。 「所以说还是成熟的男人更性感,年轻人对爱情的期待值太高,作为恋人会很甜蜜,作为情人就太黏人了,分手的时候不够痛快,」桑野说着有些意味深长,「喏,你,北京那一个哄好了没有?」 林烝反问他:「钱欲两讫,哄什么?」 「你真狠心,我看他倒是倔强得很可爱呢。」桑野说。 林烝微微蹙眉,沉默一会儿然后说:「太年轻的情人,的确不合适。」 桑野点点菸灰,淡淡地问他:「所以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林烝犹疑地看着他,桑野笑了笑:「我也很黏人,当断则断可你捨不得断的那种黏人。」 林烝说他:「能不能有点脸?」 桑野轻声笑起来。 那头许卿和辛期应该是谈完了,碍于他们这边气氛暧昧,没有过来,桑野拍拍裤子站起身,他俩这才走过来。 辛期看待桑野的眼神不算友善,估计是怕桑野会把他的许辅导员带坏了。 他对着林烝倒是一点头:「林总,桑总,我这就走了,一会儿晚了怕没回市里的车。」 桑野抽着烟没理他,林烝也就淡淡一点头,许卿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微信上和我说一声。」 辛期在许辅导员面前笑起来十分阳光,点头说好,藏了甜头的喜悦年轻人藏不住,桑野别开眼去偷笑他,没人拆穿这种朝气,因为那是鲜活的、不谙世事的、无忧无虑的甜蜜。 辛期遥遥地和他们挥手,去往垂钓台下边的车队等车。 桑野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又嘆了一句:「年轻真好。」 许卿脸上的笑意稍淡:「桑总这话说得好像没有年轻过一样。」 桑野抽了口烟,望向大学生背着背包离开的方向,淡淡说:「的确没有。我没有像他那样年轻过。」 林烝淡淡地看着他。 桑野也是鲜活的,看起来不谙世事的,看起来无忧无虑的。 也只是看起来。 成年人有诸多烦恼,可他少年时也没什么可以称之为幸福的乐趣。 「我没有像他那样年轻过」,这句话背后有些心酸和委屈,他的确没有在少年时候真正快乐过,成年之后有了不错的经济能力,张扬放肆的那几年里,也的确没有长长久久地爱过一个人。 爱情于他是恐惧,是深渊,是毒药,是蒙彼利埃墓地里一方小小的远眺东方的坟墓。 他渴望爱情,又排斥爱情,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换了一个又一个的情人。 他和他爱过的那些人都是一往无前的直线,只相交于生命中短暂的一个点。 桑野说的时候像是在开完笑一样轻声无情,寡淡。 许卿拍拍桑野的肩,转开话题说:「闹人的小孩儿也送走了,我们往河上游个船再下山,差不多又该吃饭了。」 「吃饭吃饭,」桑野跟在许卿身后孩子气地抱怨两句说,「什么时候能一事休万事休,休了要吃饭的五脏庙啊?」 许卿笑他小孩儿脾气:「修仙啊你?」 桑野啧啧嘴。 从垂钓台往下走,右手边通往车队,左手边近水,有一个不大点儿的码头,旁边停了一熘的渔船,只有两艘稍微大一些,涂着红漆花带,花的样式有些老土,但还算不错。 更惹人眼睛的是那一熘的渔船,上边的大大小小停了一群的鸟儿,通体漆黑,只有面颊上留一道月牙白。 「这是什么?」桑野有些好奇。 「鸬鹚,鱼鹰,」许卿说,「当地人叫它水鸦,用来抓鱼的。」 桑野大概听说过,不过那都是很小的时候,还未出国的时候在课本上读到过的课文,他有些记不太清了:「是不是那个被人拴住脖子,抓了鱼不让吞的那种鸟。」 许卿听他这种介绍微微皱了眉头:「对,就是那种鸟。这里的人大多是从外边回来的渔民,听见这边可能会拆,改造成旅游度假区,好些人被召回来组织水上的捕鱼表演项目,可古庄还有泉镇目前根本养不起这么多张嗷嗷待哺的嘴。」
第38页 桑野看了眼那一排的船,艄公大多懒散着,无所事事,还能听见其中一位仁兄在打唿。 桑野看向那些个艄公,看向他们腿边梳理羽毛的鱼鹰。他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桑秦手里的一只鱼鹰,嚼在口里的肉也会要他生生吐出来。 桑野皱了眉头,很快又舒展开,对许卿笑说:「走吧,我们去游船。」 第28章 住宿 · 河上风光很好,艄公的调子桑野听不懂,但很有意思。 许卿会说本地话,和艄公聊了两句,一边聊一边向他们「翻译」:「阿公说你们两个长得好。」 艄公听得懂普通话,伸出三根手指头来比划:「三过,三过。」 「这我听懂了,」桑野笑说,「他明明讲的是三个,许哥你那么腼腆做什么。」 许卿笑得很儒雅。 桑野没有问他和辛期的事,毕竟才认识第一天,不熟悉。但许卿明显的也没有避讳他们什么,落落大方,也开得起玩笑,这一点让桑野觉得很自在,许卿是真的想和他交朋友,至于动机桑野不知道,也无所谓知不知道。 绵山上的地林烝要是真的要,许卿这趟人情得卖四千万,那位正经的梁从道,还真不一定就能咽下四千万这口气。 这人情欠得大了,要还也是一件难事。 许卿叫桑野来,多半也有林烝的打算在里面,要知道桑野和桑秦不和,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但想要桑野完全的和桑秦作对,搅黄绵山上的这块地,不太可能。 桑秦并不是毫无戒心,桑野也不会任人拿捏。 许卿看得通透,所以叫上桑野来绵山玩儿,也就真的是玩儿,顶多探一探虚实,看看这位桑少爷是个什么人罢了。 看完了,这人骚包臭屁口无遮拦,勉强能贊一句性情中人,但多半他的真性情也是装出来的。 挺有意思。 碧水蓝天被黄昏的火烧云全部染成镶嵌金边的橙红颜色,艄公黝黑的皮肤上把汗水电镀,熠熠水波泛着金鳞光泽,大约是把龙溶成了水,才有这样的风景。 「其实我觉得,绵山也不需要什么建设,」返程回垂钓台拿车的路上,桑野悠哉地说,「人的建设算个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许卿笑了笑,「照你这样讲,古建筑都是石头木头,我们只不过把它搬来搬去?」 「你也说了那是古建筑,」桑野眨眨眼睛,「他们的存在还能承载歷史和文化,几百年几千年历经修缮,屋嵴不会塌。可你看看我们建的那些高楼大厦,他们能风光几年?避暑山庄,又能避几年的世?我死了,你死了,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也并不一定就会子承父业,愿意去搬愚公那座山,毕竟那不是皇帝的金銮殿。」 桑野玩笑说:「而且我们——你,我,他——还不会有子子孙孙。」 「新旧更替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总不能因为旧的事物生命短暂,就否认它存在的意义。」许卿说。 桑野顿了顿,突然笑起来点点头:「许辅导员说得对。」 他又看向林烝:「你觉得呢?」 「现代建筑并不枯燥,高楼大厦是受立体主义影响,强调功能、效率、科学的现代主义设计产物,幕墙结构、中性色彩……」林烝忽然觉得他今天说的话够多了,于是直接总结道,「长城不会倒塌,倒塌的都是民居。」 桑野因他这话笑了好半天。 驱车赶往山脚,背后落山的夕照追了他们一路,最终把两辆车都吞进深蓝色的肚腹里去。 晚饭仍旧尽兴,照道理来说,林烝这样的冰疙瘩碰见许卿这样的弱书生十分容易冷场,但好歹有个嘴上没把儿的桑野,暖场小王子兼代妈妈桑职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知不觉又填满过一回五脏庙。 「我订好了宾馆,在山脚下将就一晚上,明天早晨再去看温泉,怎么样?」他们几个从小餐馆里走出来,许卿说。 桑野笑说:「好啊,我没问题。」 许卿的脸色一时间有些古怪:「嗯……」 「怎么了?」桑野问。 许卿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又想通一般笑了出来:「我原本不知道你们,嗯……总共订了三间房,你们这情况……」 桑野扑哧一声笑开,沖许卿眨眼睛说:「算啦,林小四还在和我闹变扭,晚上我偷摸着去哄哄他。」 他说这话也没避开林烝,这句「偷摸去哄」就光明正大地摆在了林烝眼前。 林老闆更气了,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下面那个一样,还要人哄。 许卿是个人精儿,哪能看不出他们两个的真假,他也就揣着明白装煳涂,觉得桑野和林烝这两人都好玩,作壁上观他乐得自在。 「对了,还有件事忘了说,」许卿这回是真的不太好意思,「你也知道泉镇就这德行,宾馆质量估计入不了你的眼。」 桑野摆摆手:「这有什么。」 而后到宾馆,刷卡进房间之后,挑剔的桑公子皱皱鼻子,觉得自己应该去睡大街。 他和林烝的房间是相邻的,许卿住他对面,过道又窄,墙板还薄,有什么声响都能听得见。 桑野听见外边验房的清洁人员的唿机声和说话声,眼睛一转,凑到墙边偷听。 那头林老闆似乎在和谁讲电话。 桑野看了看许卿定的这间「大床房」,他真不是嫌弃许卿,他是真的嫌弃这里的装潢条件。
第39页 从他赚钱开始,他就再也没住过低档的地儿。 桑野就是这么挑剔。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他喜欢赚钱,也喜欢花钱。 想了想桑野走出房门,正巧碰见许卿穿着个t恤头髮湿漉漉的出门。 「你头髮也不吹。」桑野说。 许卿指了指走廊墙壁上挂着的吹风机。 验房的清洁人员是个胖胖的大妈,推着装换被褥床套的车喊着:「哎,伢崽让一让!」 桑野把自己挤到墙边,立刻抬手敲了林烝的房门。 许卿先是一愣,刚要问他是不是走错了,就见林烝开门皱着眉头瞪了一眼桑野。 桑野笑嘻嘻沖许卿一眨眼,然后把林烝推进去:「哎,快快,阿姨叫你呢,让让!」 他把自己让进去了。 许卿抓了把头髮,看着桑野关上房门,没好气地笑了下。 第29章 亲吻 · 林烝皱着眉头瞪着他。 桑野好不客气地回瞪,桃花眼里一眼芳菲尽,还要恶人先告状:「你瞪我干什么!」 林烝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举着手机都无语,电话那头方秘书在问:「林总?能听见吗?」 林烝陡然回神,还有点发愣:「嗯……就先这样。」 桑野倒是挺规矩,看着他挂了电话才笑起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烝只觉得越来越捉不准面前这人的心思,带了点疑惑:「桑总有事?」 「你总把我叫得这么规矩做什么?」桑野撩起眼睛沖他飞了个媚眼,「太生疏了。」 林烝并不觉得他们有多熟,脸色淡淡,一言不发,仍旧是刚刚那个问题。 「油盐不进,啧。」桑野翻开手掌,托在林烝面前,林烝低头看去,只看见他手心的纹路:「做什么?」 「呃……嗯……借车。」桑野说得有些小心翼翼。 林烝不知道桑野又在打什么主意,于是果断说:「不借。」 「别这么小气,不够意思了啊!」桑野有些不耐烦地耍赖,「快点,借我车。」 他们吃过晚饭这会儿已经七点多,林烝看了眼外面的夜色,更疑惑:「你要去哪儿?」 桑野眨眨眼:「你猜?」 「不借。」林烝毫无兴趣地转身要开门送客,却被桑野眼疾手快一把抓了肩拧开往床上推。 不堪重负的双人床吱呀一声把他俩都颠了颠。 桑野动作太快了,还有点狠,林烝被他摔到床上的那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就要起身,被床颠得头晕眼花,一脑袋磕上桑野的额头,咚一声响。 两个人当下都捂了脑门儿嘶一声倒吸凉气。 林烝:「你!」 桑野被他撞得不知道绊着了鼻樑上哪根神经,生理眼泪都撞出来了,低声骂了句「我艹」,声音里还带了泪酸味儿,委委屈屈说:「快借我车。」 林烝捂着额头服了他了往床上一砸,无力地问他:「到底去哪?」 桑野都被自己的哭腔吓了一跳,抹了把眼泪发现是真的,立马换了张脸继续装柔弱,手上劲儿一松,压在林烝胸口,小哭腔说:「这宾馆太垃圾了,我要回市里住。」 林烝看着他变脸,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人太不要脸了。 桑野见他没动静,手里碰着的暖热的身体,心思就有些浪荡,想要往他腰上捏两把,手刚一动,就被林烝发现抓住。 桑野被抓包有点尴尬,转了圈眼睛,看着林烝,「腼腆」地笑了一下。 笑得非常青涩,穿上校服就活脱脱是个少年。 看得林烝心头一跳。 桑野说:「你的心跳得有点快。」 林烝抿了下嘴唇,于是桑野的视线落在他嘴唇上,喉结当即上下一滚。 桑野动了动手腕,林烝松了劲儿,只轻轻地握着,指尖往他手腕上一摩挲,桑野感觉自己像是过了电的毛衣,噼里啪啦从手上炸到背嵴,脑子里都开始放烟花。 桑野支起手撑在林烝耳边,低头看他的模样,林烝眉眼里仍旧带着不近人情的冷,只是眼角眉梢稍微柔和了一点,像初春将要解冻的溪流坠下了第一滴融化的冰,「叮」一声落在他心上—— 东风起,绿野生,燎原了江南春。 桑野低头吻在他唇上,和下午栈道上那个骗来的亲吻不一样,桑野的唿吸有些急促了,贴着感觉还不够,用了点力碾了碾,以期得到答覆。 然后就被林烝扣住后颈,得到一个用力的回应。 唇舌解冻一场欢愉,像是兵马厮杀,狠狠闭了双方将领的眼睛,硝烟里戟对钩枪,利刃咬合,桑野按住林烝的肩膀,林烝压紧了他的腰。 亲吻热得让人窒息,桑野喘不过来抬起头要离开的时候,被林烝狠狠咬了一下嘴唇。 咬得他唇舌发麻,像苏河上盪起的水波,浪得没边。 「你……」这是种什么感觉!桑野愣了愣。 林老闆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抬头堵了他的嘴,握着他的腰顺势一翻,上下颠倒,林烝用膝盖挤开他的腿,压在中间。 桑野立马察觉到危机,推着林烝的肩喊:「等等!」 这和他想得有点不对劲! 林烝眼睛里情欲有些深,他也不是会压抑自己的人,这方面有想法非常坦然,只是事情突如其来,的确沖昏了他的头脑。
第40页 刚才桑野的那个笑容太纯粹了,不带任何色彩,白得像一张纸。可桑野这人明明就是染缸里出来的花缎子,他有那么多让人捉不透的手段和心思,怎么能笑得这么天真无邪。 这种反差让林烝觉得心动。 因为有意思。 桑野这人像是一颗跌进了他生活里的泡腾片,炸开来的气泡包裹着他把无味的白开水一般的生活染成酸甜。 但不应该急于现在。 林烝知道他自己并不是耽于食色的人,他皱着眉头停下动作:「嗯?」 桑野干笑了两下,找不到理由,突然的灵光陡现,推开林烝说:「我觉得这床不干净。」 然后坐起来把手一摊:「借车。」 林烝看了他半天,掏出车钥匙,桑野眼睛一亮就要去拿,被林烝扣住了手。 桑野不正经地笑说:「宝贝儿,不要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林烝的手指蹭过桑野手腕内侧薄嫩的皮肤,桑野闭上了嘴。 「我送你去。」林烝起身理了理衣服。 「我就晓得你捨不得离开我,」桑野笑眯眯地、意有所指地说,「今晚我来开车,好歹拿了这么多年驾本,油门挂挡我熘得很,你喜欢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林烝冷冷淡淡看着他半晌,看得桑野都有些心虚,然后才一声笑出来,笑容晃瞎了桑野的眼。 林老闆掐着桑野的下巴晃了晃:「我喜欢你安静一点。」 桑野拍开他的手,从他这句话里得到了极大的愉悦感,踩在吱呀老旧的地板上即兴来了一小段踢踏舞,而后「啪啪」一拍手掌,合着拍子兴奋地抬头看他,那热烈的生命的气息就撞进了林烝眼睛里。 桑野自恋又骄傲地说:「你喜欢我。」 林烝觉得他的生活像是被桑野泼了一桶七色漆,给房屋背景还有眼前的人统统染上颜色,光怪陆离得让人发疯。 林烝点了点头:「是,我喜欢你。」 第30章 私奔 · 这真是太疯狂了! 黑色的轿车压着最高限速一路狂飙,穿过黑黢黢的郊区,往五光十色的市内奔去。 大开的车窗撩起桑野的额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他的那双眼睛更亮了! 其实林烝开着车根本没时间去看,只是桑野爽朗的笑声一直缠在他耳朵边上,林烝感觉他的笑声里一定有一双灿若星光的桃花眼。 林烝从未觉得自己有这么的出格过。 他不是没有过开赛车的疯狂年纪,只是心境不同,他向来追求的不是刺激而是征服。 但从遇见桑野之后,他征服桑野的野心砰咚砰咚跳个不停,在桑野的刺激里也感受到这种出格的刺激。 「餵?」桑野拿着林烝的手机给方弦打电话,「小秘书,给我们往帝华定个套房,要顶楼的!总统套!一间!搞快点,别忘了玫瑰和香槟!」 方弦先是一愣,和他老闆如出一辙的冷淡,第一句就问:「林总……」 「你们林总是我的了!」桑野高声笑着强占领土,啪一下挂了电话。 他太有活力,也太浪,逗弄林烝的笑声就没停过,实在是……烦人得很,林烝勾着嘴角想,是,太烦人了! 夜里路宽无人,车辆少得像地中海脑瓜上的毛,两个小时的车程压掉三十分钟。 轿车刚停到豪华酒店的大门,桑野先一步拔了他的车钥匙,长腿跨出车门一扔,正巧扔进上前来的门童怀里,好叫他去停车。桑野欢快地吹了个口哨,夜风撩开他的衣摆,他伸手抓了把乱糟糟的头髮,而后把林烝一拉,前台房卡到手,推搡着往电梯里去径直上了顶层。 电梯里他脱了外套挂在小臂上,勾勾手指叫林烝低下头,然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下流话。 林烝的脸色当下就变了,眼睛里漆黑无光的好像要把他给吞了。 桑野大笑着在电梯开门的时候蹿了出去,刷开房门往里躲,被林烝大跨步上前抓住,关门声里狠狠地发了通脾气,连带着把桑野往门上一抵,强势的吻就落了下来。异常兇狠。 桑野不甘示弱,手一抬就要去抱林烝。 没想到和林烝的手撞在了一起。 桑野不耐地皱了皱眉头,换了个姿势,又他妈撞了。 红心a撞了黑桃a,他两个从来都是锋锐的进攻者,一抬手就是自然熟悉的抱情人的那套,非撞不可。 来回三次像是在推手太极,林烝也不耐烦地碾着他的嘴啧了一声,抓了桑野的手腕摁在墙上扣住。 桑野哪能允许他这么强势的动作,手一挣,挣开林烝的束缚扳住他的后颈。 林烝喘息着,手上较劲一抱,要把他抱去卧室。 桑野同样觉得古怪,从来都是他抱别人,哪来的别人抱他? 他用力推开林烝,嘴唇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靡丽,桑野只顿了一瞬,立马反攻摁住林烝的肩要把他拖走。 可林烝也不让他。 两个人磕磕绊绊,都不是好脾气的人,火气蹭蹭上跳,额角较劲的青筋都绷紧了想兇狠地打上一架。 偏偏他两个又贪极口舌销魂,不愿分开片刻来讨论个上下胜败,桑野想着那太不浪漫,林烝想着那太费时间。 抽开了衬衣下摆,扯乱了纽扣皮带,躁动紧贴躁动,火气点燃火气。 炸了一副好牌,捏着手里的王谁都不出宁愿烂在手里。
第41页 桑野先一步挑衅,脚下把林烝一绊,重重地把他按在床上要去吻他的嘴唇,被林烝毫不留情地拎着后颈扔翻过去。 桑野心头火起,推开林烝压过来的脑袋,把他掀翻掐住他的脖颈。 这种程度的威胁林老闆根本不放在眼里,一面接吻,一面和他扣紧十指,像在跳华尔兹,一个旋转,转调换章。 桑野还要动,被林烝压住他的腿,抓了另一只手,手指强硬地挤进指缝,收紧了力气不让他折腾,像是用手指建了个鸟笼,把桑野吞在里面,谁也别想见。 他要唱歌,就堵住他的嘴;他要飞走,就关上笼子的门。 桑野要被他气死。 林烝吻得动情,桑野哪能让他如愿,腿一收踩在他腰上用力把他一踹,林烝没想到他会这么狠,身体失去平衡直接往床下摔,从来都是情人取悦他,林老闆哪有遇见过这么暴力的?林烝还在亲吻的余韵里一脸懵然,皱紧了不满的情绪盯着桑野。 他们还有一只手扣在一起,十指交错地扣着十分亲密。 桑野的鞋子也在林烝摔下去的过程里被蹭掉了,他穿的休闲鞋,露出里边白色齐脚踝的运动袜,踩在林烝的胸口,好教他们之间拉开安全距离。 林烝身上的衬衣只剩最后一个扣子在负隅顽抗,松垮地挂着,他伸手捏紧了桑野的脚腕。 桑野立刻啧了一声,坐在床沿肘撑着膝盖去戳林烝的脸,自己也唿哧带喘的问他:「弟弟,还想打架?」 林烝拧着眉头格外冷酷,挑开眉梢看了看桑野的腰,又看他的脸。 他们谁也不可能让谁,互相意识到这一点,就是烈火上浇了一湖的冰水——凉了。 桑野不正经地踩在他肩上,林烝闷哼一声,眉眼阴鸷地起身往浴室里走,哐哐关门的火气声里全是欲求不满,这回是真的欲求不满了。 桑野往后一躺,心烦意乱地想:为什么是他先去卫生间,为什么不是我,从这里绕到次卫还要穿过客厅,妈的,客厅那么大,走过去我也要烦死了。 地上躺尸了一堆衣裤,桑野等了半天林烝也没出来,他是绝对不会去收捡一下地上的东西的,要他整理卫生他宁愿全套买过,可这林烝占用卫生间的时间也太久了吧!桑野忿忿地又想:哼,年轻有什么了不起! 他脑子里一开始装的全是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时间一长,脑子又放空了,再一长,激情软下去,觉得没什么意思,就犯起困来。 林烝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桑野已经睡着了,光着膀子裤子没脱,趴在床上没什么规矩,一只手还搭在床沿要掉下来一样。 他的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暖光在他的眼睫下方打出阴影,撩人的桃花眼闭上了,嬉笑的嘴唇回归平静,安静的时候也有安静的漂亮。 林烝穿着浴袍,紧了紧腰带,轻声一啧,有些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万字入v啦,感谢小天使们的一路支持!感恩! —————— 【现耽预收】《你是什么垃圾》 转学生苏青空降二班,班级群在暑期迎来新人,锅盖头敲碗喊班长:「老鸨出来接客!」 老鸨陈同:「热烈欢迎新同学!我们包吃包住包分配对象,全勤有奖迟到罚钱,作业可以抄考试不舞弊,聊天可以骚别惹宋美丽!准确定位!自我分类!能干的上前,吟湿(诗)的高歌,有害少年请接受老鸨爱的教育,直到可回收为止!!」 陈同:「补充,对象分配看颜值,同性当道异性靠自己,哥们都是基友,生活弯的(划掉),生活wonderful!」 开学之后—— 二班人:卧槽!新同学帅得跟p出来的一样! 全学校:卧槽!新校友帅得跟p出来的一样! 苏青上位花魁又当校草,可他只想搞定老鸨。 陈同:……我方了。 苏青:「我想接受爱的教育。」 陈同:「你想多了。」 苏青:「班长把我回收一下。」 陈同:「好的,叫爸爸。」 苏青:「我只和年级第一谈恋爱。」 陈同从年级三百空降王座:「走,谈个恋爱。」 不良学神少爷攻x痞气班长炸毛受 双学霸叛逆少年,不一般的中二不一般的甜! 锅盖头:(柯南式推眼镜)我就说他俩有情况! 大金毛:就是!陈同一定欠了苏青的钱! 锅盖头:?你在说啥呢兄弟!我在搞cp,你在搞期货吗兄弟! 点进迟迟专栏,收穫沙雕少年甜甜的初恋≥v≤ 甜品垃圾在此,小天使们务必回收我! 第31章 晨梦 · 要拦腰抱起一个大男人不容易,骨骼体重就摆在那里, 桑野和林烝身高和林烝比肩, 也并不瘦弱,相反桑野还相当注意锻鍊身体,毕竟他是一个风骚不可丢脸的攻, 只有他抱别人的份。 林烝在「把他扔去客房」和「就这么凑合睡吧」之间徘徊了好几分钟, 盯着桑野的睡颜一动不动, 最后无奈地舒了口气, 选择了后者。 但很快林烝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他没想到桑野连睡觉都不安分,迷迷煳煳里转身,偏要像搂孩子一样抱着他睡,林烝睡眠浅,桑野一动他就醒,鼻尖抵着桑野的胸口,感觉像给自己找了个得了老年痴呆的爸。
第42页 三番五次拨开桑野的手他还要腻上来,林烝伸手去抱他, 他还不肯, 睡梦里都要和他推手争上下,林烝压抑住内心的狂躁, 掀开被子把桑野横抱起来。 这动作有点大,桑野终于是迷迷煳煳醒了,自己把自己吓一跳:「你要干嘛?」 林烝没管他,踹开次卧的门把他往床上一扔,就此再见。 桑野被他扔得头晕眼花, 本来他就不喜欢睡觉被人吵醒,这会儿更是直接开腔骂人:「林烝你有病吧!」 林烝没理他,实在也没理他的脾气,他也讨厌睡不了个好觉的感觉,直接关门走人。 桑野坐在床上愣了半晌,最后耐不住睏倦,骂了句「艹」,窝一窝枕头,把脑袋砸上去睡着了。 穿过客厅的时候林烝踩到了他们脱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他没开灯,脚上布料的触感分不清谁是谁的,那些喘息在深夜静谧里迴荡,动情时候抚过的地方都在发烫。 林烝站在主卧门前回了一次头,看着他替桑野掩上的房门,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未能成功的战役和未能纾解的情欲一起,把夜晚搅得乱七八糟。 桑野做了道无痕的梦,暖风无影踪,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贴着他的足趾冰冷,每一步都能见着冰下的涟漪。 水底躺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如果天光可以入水,必定会为了她的容颜赞嘆。 可水底是无光的,是淡蓝色的。 她很美,温柔地笑着,温柔地闭着眼睛,穿着一条素净的棉布裙子,手里拿着捧花。 桑野低头看着她,他和她隔得太远了,是生死的距离。 水底的气泡很小很小,晃悠悠浮动上来,带上一片白玫瑰的花瓣。 桑野只穿了条单薄宽松的长裤,赤着脚,蹲下身去,隔着薄薄的冰层,想要触碰那片无暇的花瓣。 它的触感该是丝绸一样柔滑的,花瓣的肌理一丝一缕都充满着情愫低语。 桑野的指尖和花瓣只差毫釐,却听见有人在叫他:「桑野。」 遥远好像从天边来。 将醒的思维触动了他,要把他从母亲身边带走,带到那个他惫懒于应对的世界里去。 他不想走。 又听见那个声音靠近了一些,喊他的名字:「桑野!」 桑野发觉自己的头髮在化作风,变成烟,他就要消失了! 他勉力用指尖点住了那片花瓣! 「桑野!」 他被风吹了起来,那一瞬间是如此的单薄流离,那瓣白玫瑰在他用力一点之下,烧成了红色,烈烈的红色!烧沸了无边的水,把冰水烧成烈火,把女人素白的裙子烧成火红的颜色,她手里的白玫瑰捧花烧成了红玫瑰,最后变成了一束灰烬! 「桑野!醒醒!」 桑野勐然睁开了眼睛!像溺水之人陡然唿吸到空气,大口的唿吸让他头脑一阵疼痛。 林烝盯着他瞧了一会儿,伸手摸他的额头。 桑野还陷于呆滞,他很久没有梦见妈妈了。 后知后觉的干渴从喉咙眼里传来,手臂酸麻,这才发现自己是趴着睡的,被褥搭在腰上,露出了大片的背,脚也暴露在外边,露出一截小腿。 林烝摸过他额头之后无所表示,起身去关了窗。 想来是秋夜风凉,才叫他做了个不好的梦。 林烝眉头拧着,他不太会照顾人,来叫桑野起床的时候发现他有些魇住了,满头的冷汗还一直在呢喃着说「不」。 把晨风关在窗外,屋里稍稍暖了一些,桑野醒了神,抬手抹脸,才发现眼角有些湿润,好在林烝走去关窗,给他留了一份体面。 他坐在床沿上,摸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五点。 开嗓的时候沙哑得有点疼,好像太久没说话把喉管都黏住了这会儿要撕开。 「……你有病吧,这么早叫我。」桑野一脸烦躁的怨气,有被叫醒的不爽,也有煳在脸上遮住脆弱的伪装。 林烝走过来搓了把他的后脑勺,摸了满手的汗,嫌弃地看了眼桑野,接着又去洗手。 桑野身上就一条宽松的七分裤,裸着脚踝,他也不在意,走到卫生间抽了条毛巾,准备沖澡。 林烝这人洗手也分步骤的,搓手背、手指再是指缝,仔仔细细一点也不漏下。 「我脑袋上的是汗,不是鼻涕,」桑野盯着他说,「不知道的以为你感染病毒了呢,怎么的,要变成殭尸了吗?」 林烝没理他,迳自说:「早点走,不然会被许卿发现。」 桑野这才想起来,他们昨晚上是「私奔」出来的,避开了许卿偷跑,还约定今早要赶早回去,以免被许卿发现。 林烝已经收拾好了自己,一本正经的装束,冷淡又禁慾。 桑野嗯了一声。 他没睡醒,躺在林烝车上的时候困得眯起眼睛,又不想睡觉。 秋天的晨雾在郊区渐浓,林烝开车技术很好,一路畅通,远远地能看见绵山山脚下单薄的宾馆。 缓慢停了车,桑野看着山上的青葱,突然说:「上山去吧,我想上山去。」 林烝瞧了瞧他,没多话,越过山脚下的宾馆继续往前开。 垂钓台在山岚遮掩下很是清净,山里的早晨更凉,冰冰凉凉的,好像朝露要结秋霜。 水很静,流动没有声音,水也很宽,从浸渍的台阶往下,延伸到雾里。
第43页 桑野试了一下水温,冷得一哆嗦,他衣服穿得不厚。 昨天并排坐的那方石凳上都是冰凉的雾水,没地方坐。 林烝站在他后边似乎是怕他脑子一热栽到水里去,摸了根烟,烟上的星火都像是潮湿的。 「做噩梦了?」林烝问他。 桑野和他并肩站着,看看他手里的烟,又看看林烝的眼。 林烝从容地把烟挟到他唇边,给他吸了一口,桑野吐出的烟雾里,林烝又把烟接回去自己抽。 「不算噩梦,」桑野说,「怪冷的。」 林烝的声音很淡:「唔,秋天。」 桑野靠他近了些,林烝以为他还要过菸瘾,没等再次递过去,桑野搂了他和他贴上嘴唇,接吻。 火星明明灭灭,挟在林烝指间,烧到末端,把菸丝烧成灰,等薄风一来,菸灰像是从枝头飘落的枯叶,落了。 舌尖上坠着晨露,采蜜的花虫用触鬚小心碰过,而后把那滴露水抱进怀中,口器穿透液体张力刺进去,吮了蜜,凉凉的味道很淡,像冰糖。 这个吻和甜豆花一样清淡。 末了,桑野和林烝抵着额头唿吸,桑野想,他的爱情「又」来了。 他爱过很多人,形形色色的不同的人。 林烝在其中算是较为特别的一个,他和桑野曾经在国外交往过的那些情人都不一样。 在他的身上独有一份含蓄的美感,内敛、敏感,却并不脆弱。 桑野和他拥抱接吻,为他身上的美感而着迷。 林烝的含蓄并不像黏人细雨里的丁香花,花香缠着黏人的夜晚和黏人的清晨。 雏鸟才会啁啾不止地叽叽喳喳,林烝很成熟,他太淡,淡到冷冽,像冬天的一枝暗香。 哪怕是接了个情动的吻,林烝的神色也只带着轻微的波动。 亲吻之后林烝的嘴唇发红,他的肤色白,看上去像是吻出了一朵红玫瑰咬在齿间。 山间小路上有人声传来,桑野拉着林烝躲进树林里。 几位艄公清唱着渔歌小调路过,没有发现他们。 小调声音走远,树林里有两匝竹子,他们躲在茂密的竹林背后。 常青的竹叶飘飘然落下来,刮过皮肤有点疼。 桑野搂着林烝,在他肩上靠了会儿,还是有些没睡醒。 日出的一瞬早就过了,凉飕飕的阳光逐渐暖热起来,驱散几层林间的薄雾。 丛生的青竹和高大的梧桐树遮去天空,只有零星的阳光流泻下来,丁达尔效应,把浮动的雾气变成数以万计的翩飞的小小精灵。 他们失了言语,单薄的声音会破坏一个静谧的、睡眼朦胧的早晨。 秋天是真的凉了,桑野紧了紧手臂,林烝身上很热,脆弱的咽喉、跳动的脉搏就在他脸侧,桑野很有嗜血尝鲜的想法,愣了愣然后把吻印在他颈侧。 柔软的皮肤让人想生出犬牙刺穿了看他战慄,桑野啄吻着咬下去,林烝轻哼一声把他推开。 桑野挑衅地看着他。 林烝仍旧是淡的,他眯起眼睛观察了片刻说:「你的确很黏人。」 桑野瞥他一眼:「不喜欢?」 「不太喜欢。」林烝说。 这就是情人的好处了,他们之间没有小情侣互相猜测的麻烦,无需忍耐,各自寻找一种最舒服的姿态,也不必遮掩。 「行吧。」桑野把眼睛压在他肩膀上。 林烝以为他多少有些不开心,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困。」桑野眯着眼,他们的衣袖多少被晨雾沾湿。桑野揉了把眼睛,站直身子又精神抖擞地说:「我想吃甜豆花!」 下山的时候汽车把苍翠的林荫甩在公路后边,阳光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变得灿烂起来。 桑野窝在副驾驶打了好几个呵欠,眯着眼睛把车窗开了条缝儿,贴在窗边吹细细的风。 其实他的额头露出来更好看,林烝瞄了他几眼后这样想着。 风时不时吹起他前额的一小撮头髮,露出额头,隐约可见少年。 桑野太爱笑了,他干干净净笑着的时候的确就像个少年人,不见尘俗乱七八糟的污秽痕迹,干净得很。 林烝想起昨天那个叫他入了迷的笑容,觉得也还不错。 除了性。 这方面他们骰子不配搭子,让林烝觉得不太满意之外,他对情人的要求其实不高。 乖巧、懂事、听话,不给他招惹麻烦,想起来的时候过去一趟,没想起来的时候养着,这样就挺好。 林烝之前偏向于喜欢二十刚出头的少年人,少年人的情感正如桑野所说那样——「热烈丰沛专一愚蠢又动人」,好掌控。你太容易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太容易给予也太容易抽身离开,你可以把握他们的所有,你可以耍得他们团团转。 林烝不爱耍人,但他喜欢可以掌控的一切。 虽然此后愈发无趣,因为得到得太轻易,把握起来太简单,没什么成就感。 而且少年人太黏人了,他烦。 哭哭啼啼、优柔寡断,和强迫症先生的强迫症格格不入。 他烦。 正当生活无趣的时候,蹿进来一个桑野,夜莺可太欢快了,又欢快,又动人,有少年人的放肆夸张,还又是个内里理智成熟不会拖拖拉拉的「青年才俊」。 林烝想把夜莺养在笼子里,他想养一只生生被他困住的未折翼的高傲的鸟。
第44页 林烝眼睛一瞥那条窗缝,把它关上了。 桑野不满意地看着他:「怎么了?」 「会着凉。」林烝关上笼子的门。 桑野耸耸肩,行吧,林老闆还挺体贴的,很有贤妻风范。 他两个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平面上。 他们到山下的时候林烝正好收到许卿的消息,许卿的微信暱称就叫许卿。 许卿:醒了没有? 林烝落后桑野半步跟着他往豆花摊子上走,一面回復他。 林:我和桑野来买豆花了。 林:你要不要? 许卿:起得真早(惊讶)(惊讶) 许卿:别了,我要去吃新鲜热乎的(偷笑),等我。 林烝刚发过去一个「好」字,就发现身边凑过来一个脑袋。桑野瞧了瞧他们两个的对话,笑话许卿说:「许主任许辅导员不愧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好青年,这小表情用得,和五六十岁大妈一样。」 窥屏是不太礼貌的行为,纵然他们有发展发展成为情人关系的意愿,但是这样的事情还是比较越线的。 林烝皱了皱眉头。 桑野笑着看他:「抱歉。」一面手里拿着刚买的甜玉米在吃。 他的吃相很优雅,啃玉米也好看。 桑野:「我不知道你吃不吃这种,水果玉米,脆的,我挺喜欢。你要吗?要就自己买。」 林烝觉得新奇,如果是平常关系,桑野说这话也没什么不对,但他以往的小情儿都十分热衷于边边角角的奉献,毕竟年轻人并不每一个都像他和桑野这样是「青年才俊」,他们大多财力物力人力有限,只能从小处着手当个贴心人。 要换了以前的那些,大概小情儿们要上赶着给他买甜玉米,睁着水亮的眼睛问他:「林哥你吃吗?」 而后林烝会对他们说:「我不吃甜,谢谢。」 那些小孩儿多半会嘟起嘴:「这是人家的心意呢……你尝尝,就一口?」 林烝这狗东西就会微笑着想:去你的心意。然后冷淡地说「不」。 「我也不吃甜,」桑野接了他的话说,「腻。」 的确,桑野手上的玉米只有两三口咬过的痕迹。 林烝:「那你买它做什么?」 「买来吃啊,」桑野哧笑说,「我小时候喜欢吃甜食。甜玉米、甜豆花,后来喜欢夹心糖、巧克力、奶油蛋糕。」 口味转变有地域因素和个人因素,国外的甜品更加丰富,但是桑野说他不喜欢甜食,这背后就有些不同寻常,然而林烝并没有问。 桑野耸耸肩:「吃多了,就腻了。」 但他们走到刘婆婆的豆花摊子的时候,桑野还是要了一份甜豆花。 刘婆婆年轻的时候是这边有名的豆腐西施,年纪大了身体佝偻了,一张带红的面容气色却是很好的,这里没人管她叫刘婆婆,都叫她刘阿姨,刘阿姨已经快八十岁了。 担豆花的桶左右两边,一头挑豆腐,一头挑咸汁儿,担子边挂着一大包的砂糖,热桶旁边一摞的青花大碗。刘婆婆看见他们两个一大早来买豆花有些惊讶,毕竟绵山脚下村子小,街坊邻里一眼能认出这二位不是「自己人」。 刘婆婆惊讶也就一会儿,旁边坐着的村民和刘婆婆说了些什么,桑野和林烝没听懂,刘婆婆听完就笑着对他俩说:「伢崽长得豪排咚。」 这一句桑野听懂了,昨天艄公也是这么夸他们的,许卿当时有解释过,意思是「年轻人长得好漂亮」。 桑野大方地朝她笑:「谢谢阿姨夸我。」 刘婆婆腼腆地笑着,在衣角捻了捻手,旁边的中年人也有来吃豆花的,条凳一摆随便坐,亲切地和他们两个点头,又和刘奶奶讲话。 他们交流的方言桑野就听不懂了,林烝大概能懂一两句,他们像是隔了猫言狗语,仿佛听天书。但从当地人家淳朴的笑容来看,他们都是善意的,桑野边听边胡乱点头,节奏里五个能对上三个。 小摊子用复合板搭在小巷拐角,和乱七八糟的玉米蒸锅、小笼包蒸屉和粽子煎饺米粉挤在一起,豆花摊子只有两面和一个顶,罩了块顶棚布,左右穿堂风一过,被蒸锅蒸屉汤锅煎锅滋滋的烟儿一染,暖融融的,舒坦。 摊子里三两条板凳零散地坐着几个人,有些村民没地方坐就站着,唿噜一口吃一碗豆花不成问题。 桑野和刘婆婆比划了半天,要了碗甜豆花,又说不清钱,比划着名手指才懂了多少钱,南方的方言太难了,比法语还弹舌。 林烝也要了一碗咸豆花,刘婆婆舀了豆花给他们两个,大碗比桑野的脸还大,上面的青花却是很漂亮的,透着江南水乡缠人的清雅,还一个白瓷勺,豆花被刘婆婆的大锅勺一舀一大块,在白底青花的碗里洑噜洑噜地晃。 刘婆婆端给他们豆花,小摊子里边已经没位置坐了,桑野和林烝也没打算坐,他俩是一致地想到去车上吃。 但刘婆婆太热心了,她懊恼地一拍手,招唿桑野和他重复了好几遍,桑野才听出一句「伢崽莫走」。 而后刘婆婆健步如飞,从旁边家借了条板凳抄过来。 桑野都吓了一跳,这老太太身体顶好。 旁边的乡民赶紧上前帮她拿了条凳,又都招唿着他俩坐,还让了张桌。 木头桌子沁透了咸豆花的汤汁香味,桌面上擦得很干净。
第45页 「不回车上就在这吃得了,」桑野痞笑着说,「省得还弄得你车里有味道,强迫症先生大概会跳脚。」 林烝不太适应乡民这样的热情:「不会,车上吃安静。」 「热闹也有热闹的好,你怕什么!」桑野笑话他,一边吃豆花,白砂糖在豆花上融化,逐渐变得透明,桑野搅和两下,把白砂糖翻匀,豆制品独有的奶味儿透出来,合着白砂糖暖和的香味十分好闻。 那是生活的甜。 桑野想起他小时候。 他不爱吃米粉,因为不甜,他喜欢吃甜豆花。 偏偏小时候家里附近没有,有甜豆花的那条巷和去小学的路正好反了。 当时桑秦还在学校里教书,骑一辆二八大槓,载着儿子绕路去吃甜豆花,一块五一碗,碗底一份糖,面上一份糖。 小桑野给他爸推荐了好多次:「爸爸,你也尝一碗啊!」 桑秦总拧着眉头说:「你吃吧,我不吃,爸爸不饿,不喜欢吃早饭。」 桑野不太信,他不耐饿,小男孩到点就饿。 那一家的豆花比刘婆婆做的还要更香一些,也是白底青花的大碗,苏河这边喜欢用这种碗,缠枝纹路或是海波文,缱绻又素净。 于是桑野总留个碗底,白砂糖沉在下面,碗底的豆花最是甜,然后他把碗一推:「我吃不下了!」 桑秦那时候还是个年轻文雅的儒生,总要教育他不能浪费粮食,桑野固执地摇头,把碗底的甜都让给他爸。 桑秦总要嘆着摇头,似乎是觉得儿子不可教也,嗦啰完豆花,蹬起二八大槓再把他送去学校。 那时候的夏天都热,小小的桑野忘不了当年在自行车后座上看见的、父亲湿透了衣衫的背,也忘不了父亲总是皱着的、打不开的眉头。 疲于奔命。 教职工宿舍二楼,桑野背着书包回家的时候总能看见白皙漂亮的母亲站在门口等他。她总是笑着的,像山谷里洁白的百合花。 小小的房子小小的家,一室一厅一板凳,一张书桌一墙书,堆满桌椅的翻译工作把她淹没,她的歌声就从书堆里颂出来,漂亮得像一只笼里娇养的金丝雀。 小时候桑野从没见过他妈妈和父亲吵架,一次也没有,那个漂亮的女人总是微笑着,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们父子两,好像他们是这世上最为珍贵的宝贝。 也是一方木头餐桌,和现在他吃豆花的这一方桌子有点像,沁透了柴米油盐的香味。他妈妈有一双巧手,做饭非常好吃,隔壁的傅家兄弟经常带着菜来他家吃饭,因为傅家的傅妈妈做饭总能烧透了厨房。 桑野是骄傲的,他从小就骄傲得像一只雀,因为他妈妈做饭好吃,因为他妈妈告诉他:「阿野,你以后长大了要变成和爸爸一样厉害的人呀!」 那时候桑秦在学校里做古代文学的一系列研究,还出过不少书,桑秦会借阅很多很漂亮的古典连环画给他看,给他讲画上的故事,渐渐的桑野自己也能读。 可是生活太难了。 小学五年级的一个夜晚,桑野起夜上厕所,看见旁边大床上没人,吓了一跳,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听见客厅里爸爸说:「跟着我太苦了你,要不我想着,你还是、你还是回去看看你爸爸?」 他妈妈没说话,似乎是摇了摇头。 桑秦也沉默,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讲:「我想辞职,去广州那边打拼。」 「你一个人?」桑野妈妈有些惊讶,「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为什么要辞职?现在我们这样也没有多难捱,以后就会越来越好的啊。」 「阿野慢慢也要长大,升初中读高中上大学,生活里哪一样不要花钱,我想我们家能过得更好一点,以后阿野不用这么辛苦,我也能在你爸面前抬起头来。」桑秦抓了妻子的手,她手上有茧,和少女时候的柔嫩完全不同了,但桑秦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只是愁苦着。 桑秦嘆了口气:「做研究……做研究能赚什么钱呢!」 那时候桑野还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记得一两句。 他妈妈温柔地说:「那毕竟是你的理想,怎么能就这么放弃掉?我还是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桑秦拧着眉头似乎是有些生气:「理想当不了饭吃!」 桑秦最终还是辞职走了,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和儿子多说什么话,只叫他好好读书。 他妈妈哭起来也很漂亮,眼泪安安静静地掉,还强撑着笑,叮嘱丈夫说:「在外注意安全,身体更要紧。」 桑秦只「嗯」了一声。 绿皮火车、红白蓝条的编织袋,兜走了一个家全部的温暖。 教职工宿舍要空出来,他们母子两租了外边一个更小的房子,头两年桑秦也没什么闲钱能寄回家,他们紧巴巴地过日子,生活来源全依靠妈妈的翻译工作,还有响透了许多个夜晚的缝纫机的声音。 租的小房子离学校更远,桑野再没吃过一块五一碗的甜豆花。 桑秦两年都没回家。 桑野上初中的时候,教职工大院里有户人家买房搬走了,傅妈妈赶忙联繫了阿野妈妈,把这边的教职工宿舍租下来,他们这才又搬回大院里。 他妈妈不再像新鲜美丽的百合,没有爱情滋养,又被生活折磨,她的脸上看起来总有一些苍白,可她仍旧会温柔地对每一个人笑,那么好看那么美。
第46页 初一上学期临近年关的时候,她脸上突然焕发起光彩,好像年轻了好多岁,灿烂的笑容又重新回来了。 桑野立刻猜到,问:「我爸是不是要回来了?」 「对!刚刚你爸爸往傅叔叔那里打过电话,他今年过年要回来了!」阿野妈妈笑着抱住儿子,开心得像个小姑娘。 桑野笑起来和他妈妈眉眼很像:「你这么开心啊?」 「当然了,你爸爸要回来了你不开心吗?」阿野妈妈还像摸小宝贝一样摸摸儿子的头,「阿野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弄!」 「我想吃豆花,」桑野也挺开心,「要甜的。」 阿野妈妈嗔道:「这个我不会做呀!你怎么为难我?」 于是桑野借了傅家兄弟的自行车,载着他妈妈去吃甜豆花。 她的棉布裙子飘在秋冬交错的晴天里很美,一手扶着车座,一手轻轻搭住遮阳的碎花宽沿帽,仪态优美像个富家小姐。 桑野的校服被风扬起来,他听见妈妈在背后嘆说:「我儿子长大了。」 下车时候阿野妈妈眼睛还是红的,可怜可爱的模样仿佛仍旧是少女时候。 甜豆花他们只要了一碗,阿野妈妈笑得很好看,她说:「我不吃,我喜欢看着你吃。」 桑野只吃了一半就把碗推过去:「他们家没有以前做得好吃,我不要了。」 于是阿野妈妈笑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儿子长大啦,学会心疼妈妈省给妈妈吃了。」 少年未褪稚气,红了面颊朝妈妈说:「你胡说什么,谁省给你吃!」 她舀了一勺,笑眯了月牙儿似的眼:「真甜!谢谢宝贝!」 桑秦回来的那天,阿野妈妈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她和桑野口味都清淡些,桑秦则是苏河本地人,喜欢吃辣。 满桌子红红火火。 他妈妈穿着她最喜欢的裙子,打扮得很漂亮,还描眉化妆,抹了淡色的口红。 她有一种惊人的天真无瑕的美。 桑秦回来的时候也很高兴,和妻子拥抱许久,坐下桌来,看着一桌的菜却突然愣住。 「怎么了?」阿野妈妈问。 桑秦在妻子满怀期待的目光里犹豫着,尝了一口妻子做的菜,却剧烈咳嗽起来讨水喝,忪怔好一会儿才说:「我吃不惯。」 碗底的豆花有些太甜了,桑野一边吃一边想。 那年冬天阿野妈妈为丈夫学做粤菜,笑着捧给丈夫的时候,桑秦吃了口饭菜头一句竟然皱眉挑剔说:「你这做得太不正宗。」 他从来不会多看一眼别人的付出。 阿野妈妈攥了把手,桑野少年气盛,当时就和他爸翻了脸:「我妈做给你吃就不错了!」 桑秦的文儒修养随着两年前的辞职也一併磨淡,子不可逆父的讲究噌一下冒上火气来,一开始还憋着些:「桑野,你就这样和爸爸说话的吗!」 妈妈扯了扯他的衣角:「阿野……」 桑野摔开手说:「我要怎么和你说话?我该怎么和你说话?你走了两年,回来三四天,这个也不习惯那个也不习惯,只会念念叨叨广州有多好多好,你不习惯家里你就走啊!广州好你别回来啊!凭什么给我妈气受!你对得起她吗!我妈通宵踩缝纫机的时候,你在广州不知道哪里玩儿吶!」 「胡说什么!我出去不是为了这个家?我不是为了你和你妈我要辞职?我在外面日晒雨淋你又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我知道我妈看了好几天的粤菜菜谱,我知道我妈因为你要回来高兴了大半个月,我知道她整夜整夜的做事为了付房租,我知道你走两年家里什么都不管!你为了我和我妈?好笑!」桑野涨红了脸和脖子,脖颈上青筋都暴起来,「我还知道你现在看不起你自己的这个家!」 桑秦愤怒地扬起手,阿野妈妈惊叫一声挡在儿子面前,眼泪唰一下夺眶而出,桑秦的这一巴掌拉足了怒气的弓弦,顿在半空数秒,到底没落下来。 桑秦迁怒瞪着妻子说:「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 阿野妈妈咬了嘴唇倔强地看着他。 于是桑秦甩手摔门就走,头也不回。 他妈妈这才像是没了精气神,垂下眼睛捂脸哭起来。 桑野眼眶也红了,但他受不住,他对于父亲的记忆模煳了,从前教他看书讲典故的那个父亲和现在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之间区别太大。 桑野心疼妈妈,哑着嗓子喊了她一声:「妈……」 他妈妈哭了好一会儿才歇下来,眼睛红通通地伸手摸摸儿子的脑袋,哽咽着温柔地说:「以后你还是……别和你爸爸吵架了。」 桑野不服气想要争辩,他妈妈说:「你爸在外面也不容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她攥着衣角,闭了闭眼:「能让他在家多待几天就好了。」 桑野没了言语,他想起来那碗甜豆花,想起来他妈妈看着他和他爸爸,眼睛里好像盛满了全世界一样的笑容。 桑秦对这个儿子十分失望,各种意义上的失望,他看着他考了全班第五年级前二十的成绩都失望,更不要说瞧不上桑野的脾气。 桑秦向来有些眼高于顶,此后就不怎么正眼看他。 桑野的叛逆期也早早的开始,初高中直到现在他都是叛逆的。 曾经看着他爸寄回来的那些零食糖果进口巧克力,桑野也有过想要妥协向父亲低头,他总希望自己也是被父亲爱着的,可回復他的却是父母婚变的结局。
第47页 破裂的家庭,远走异国他乡,那碗浸透了喜悦和幸福的甜豆花再也吃不到了。 要不是昨天早上林烝误打误撞给他带了一碗甜豆花,桑野都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些事情。 突然地就有些想念和眷恋。 苏河、老城、甜豆花,这原本该是他的家。 热闹的早晨,旁边蒸笼一开涌出来一大蓬水雾,小时候的过往被雾气一口吞噬。 林烝已经吃完了,坐在旁边等他,看桑野发呆,屈指敲了敲桌子:「傻了?」 他的声音清淡又沉,「傻」字被他念出来都好听。 桑野拨楞着调羹说:「碗底的豆花太甜,不想吃了。」 「那我们在这里等许卿,他快来了。」林烝说。 桑野瞧瞧刘婆婆一直看着他们这边,质朴地笑着还有些拘谨,于是对林烝说:「要不你吃了吧,不然多让阿姨伤心。」 林烝怎么会愿意吃别人剩下的,拧了眉就说:「你自己吃。」 桑野用调羹捣碎了碗底的豆花,也皱起眉头来。 忽然他笑说:「算了,一碗豆花而已,谁伤心随便吧。」 许卿还没来,他们准备先付钱。 可付钱的时候桑野才发现,七十多岁的刘婆婆根本不会手机支付,做的是现金买卖。 桑野钱包里一摸,欧元。 林烝钱包里一摸,三个硬币,妥帖地放进刘婆婆手心里。 甜豆花还是一块五一碗。 刘婆婆看着桑野没吃完的碗底,腼腆地问他:「伢崽,系不系不好恰哟?」 这句话好懂 ,林烝从刘婆婆的豆腐桶子旁边拿了个塑料餐盒,把桑野剩下的甜豆花打包。 桑野愣了愣然后弯着眼睛笑说:「不是。豆花很好吃。很甜。」 他的语调轻快,又没有往常那样的不正经,林烝多瞧了一眼,看见他天真无瑕好似少年的笑容。 太让人心动。 刘婆婆年纪大了,原本不高,还有些佝偻,桑野是微微弯着腰和她讲话的。 讲了三四遍刘婆婆才听懂他的话,桑野十分地有耐心,一遍遍缓慢地重复,仿佛能从他的言语里看到他一颗水晶般真诚的心。 直到刘婆婆笑了,桑野才直起身来,沖林烝眨眨眼睛,他又变得俏皮和「有邪」起来,那颗心也看不透了。 桑野在条凳上坐了,右脚脚腕一搭左腿,十分痞样的坐姿,无赖道:「许哥怎么还没来?慢官。」 林烝一手拿着食盒一手捏着手机,提示音一动,收到许卿的消息。 许卿:你们直接去山上的温泉居,报我名字就行,我在辛期家里有点急事。 林烝拧起眉头往车边走,桑野莫名地跟着:「喂,去哪儿?」 「许卿叫我们直接上山。」林烝说着话,一面单手打字问他情况。 林:什么急事? 桑野凑过来指了指手机问他:「能不能看?」 林烝上车把手机递给桑野。 许卿回復得很快,带着急切。 许卿:他奶奶从梯子上摔下来,伤了腿,我送她去医院。 许卿:对了,绵山的事情你和桑野是怎么说的?有把握没有? 桑野扬起眉梢。 作者有话要说:  性感林哥,即将翻车。 第32章 温泉 · 林烝系好安全带问他:「许卿那里什么事?」 「辛期的奶奶摔了一跤,他把老人家送去医院。」桑野目不斜视地把手机递还林烝, 林烝看见最后那句话微微抿了嘴唇。 桑野笑着问他:「许哥和你说的是什么把握?美人计的把握吗?」 汽车里氛围陡然沉了下去, 林烝没有说话,发动汽车。 桑野繫上安全带,思维很活跃也很放得开, 他醒眼了, 那种痞气和骚包又回来了。 「哎, 宝贝, 你别不说话呀,讲单口相声有什么意思,」桑野调下车窗,从口袋里摸了根烟抽,松开领口头两个衣扣,叼着烟歪在车座里混不正经,「别把咱们的关系看得太亲密了,干都没干过呢, 你紧张什么?」 林烝皱起眉头。 桑野笑说:「许辅导员这么风光霁月的好青年为什么给你四千万的面子, 单靠『朋友』两个字是说不过去的,怎么样, 要不要坦白一下,你们私底下有什么py交易?」 林烝听得他这么问反倒松开眉头,上扬的眉梢拉开眉眼之间松快的距离,消减去他冷峻面容里的攻击性。 这副模样桑野不是第一次见,之前在苏庄和梁局见面的时候, 林烝就是这样。林老闆在谈生意的时候从容不迫,也不给对方压力,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 「桑总是在怀疑我?」他说。 桑野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林烝说:「不如我们先谈一谈桑总准备怎么请我吃绵山套餐?」 「可以,那总要请林老闆先看一眼菜单,」桑野敲了敲窗沿,「许卿喜欢什么口味我不知道,林老闆的偏好也值得深究。你们邀我来绵山钓鱼,想钓的是我,我乖乖的来了,却连个饵料都没看见,怎么咬钩?」 桑野嗤笑一声,手搭在窗沿枕在肘间看他,林烝的侧脸斧削刀画线条凌厉漂亮,桑野笑说:「美人计都没开荤,钓个屁呀!」 桑野顾自摇了摇头,许卿发的那条消息哽在喉咙里,呕不出来咽不下去。
第48页 许卿要林烝和他说什么呢? 林烝又有什么把握? 他的把握来源于哪里? 这样的问题多想一想桑野猜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家庭过往是他喉咙里的一口烂肉。 但就想凭一个家庭过往把他束缚拿捏,那绝无可能。 林烝查到了他家里的事情又怎么样,说白了,这样的事情社会上多了去了,就凭这么芝麻大点儿的小事想让他做出商业上的让步…… 呵,幼稚! 林烝看着他脸上的不屑,只淡声说了句:「苏河源盛。」 平地炸了个雷,桑野立时一愣。 林烝淡淡看过他一眼,手控着方向盘转过一个山道弯,迎面下来一辆黑色奥迪,挂着的车牌又是六又是八的,是政府的车。 林烝扫了一眼并不在意,接着刚刚的话说:「苏河源盛,是你名下的公司。」 桑野似乎是陷入了呆滞,很快把自己从震惊的情绪里拔出来,看着林烝的眼神有些复杂,脸上挂着别有深意的笑:「林老闆手段高超啊。这件事全苏河知道的人都不超过一手之数。」 「是么,那可真是我的荣幸,」林烝淡声说,「那么桑总可以说说,怎么好好的在国外发展这么多年,又在三年前註册了这么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呢?」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贪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桑野笑出声来,只是难辨笑意真假,「说到苏河源盛,要不是三年前我一时贪玩,今天还就真没了嫖你的理由。」 林烝被他口上「嫖」了也不气:「哦?」 桑野往后座上一靠:「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请你吃绵山套餐?靠的就是苏河源盛这家公司啊!」 林烝蓦然一笑,笑声短促,声音里浸满了愉悦:「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桑总。我的饵,钓的也正是苏河源盛。」 桑野看着他眼神里有短暂的错愕,而后是近乎温情的注视。 汽车平缓停稳,林烝侧头对上他的眼神,眼睛里也算是平和:「到了。」 温泉居隐蔽在山林间,石子铺成的路很宽,用黑白交错的鹅卵铺成浪形花纹,只是看得出有蛮长年岁了,白色的鹅卵石已经泛着沉积的黄。 竹林掩映之后是温泉居的前院,喷泉池子里没有喷泉,院子很宽敞,打理得倒是十分干净,雕花的阆苑很有江南特色,白墙上留过几道水渍,看得出这温泉居也建有蛮多年了。 林烝带着桑野往迎客门里面走,这里的服务人员和半山腰栈道上的服务人员完全不同,小姑娘十分礼貌,笑得很公式,但胜在笑了。 「二位领导好,」小姑娘笑盈盈地沖林烝眨眨眼,「林总,请问有预约吗?」 林烝面无表情:「许卿。」 小姑娘显然和许卿很熟了:「那怎么没看见许处长呀?这位是?」 「朋友。许卿有点事情,签字要晚点,」林烝对小姑娘礼貌,却不太有耐心,「你可以打电话给他。」 小姑娘笑说:「我哪有许处长的电话?有也不敢打扰许处长做事。」 她电脑上登记过了,将两块挂着房卡的木牌递给林烝,眼睛往后面桑野身上瞟,一双眼睛会说话似的,像是在夸他好看。 桑野察觉到小姑娘的目光,似笑非笑瞧了她一眼,他对于女性总是宽容又温和,笑起来十分温甜,谁看都以为自己会被溺爱。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便听得桑野轻轻一拍林烝的胳膊,嗔笑说:「你急什么,急色鬼。」 小姑娘的眼睛蓦地睁大了,来回看他和林烝。 林烝几乎是咬牙切齿,把桑野拽走。 桑野匆忙踉跄里还不忘回头给小姑娘抛个歉意的媚眼。 小姑娘嘴巴微微张着,这什么劲爆新闻,苏河地产新星,青年才俊林董事长! 他、他嫖鸭子! 小姑娘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太惊讶了,这样不太好,小心地捂住嘴,左右瞧瞧没人这才放下心来。 桑野被林烝拎着后颈领子一路拖到迎客院后边的园林里。 桑野捂着肚子低声笑了一路,林烝松开他把他一推,拧着眉说:「你……」 他也不知道要说桑野什么好,最后低声落下一句:「桑总不太要脸。」 园林风景独好,草木茂盛又不过于茂盛,一步一景。 桑野嗤笑一声,左右看着无人,贴上前去伸手往林烝裤子上摸了一把,林烝眼睛黢黑地盯着他,桑野捏住他裤子的拉链头上下一拨,笑说:「你不急吗?」 林烝攥住他的手,力道大得要把他腕骨捏碎,拉着他往他们的房间里去。 园林外边看着是园林,内里的设施却很现代化,甚至是很享受的。 进了门,林烝脑子里的火热冷静下来,松开了桑野的手。 房间里的桌案上还有一瓶风格古雅的插花,四瓣紫开了三朵簇在细颈瓶口,一枝独秀从中而出,仅有末梢上三片绿叶,颇有几分禅意。 桑野伸手弹了下纤细树枝末梢上的嫩叶笑说:「你这轻车熟驾的,和许处来过不少次吧?」 「嗯。」林烝用鼻音敷衍他。 这里的房间和帝华酒店的总统套有得一拼,两间浴室,林烝拿了件浴袍递给懒散在沙发上的桑野,桑野接过衣服,伸手攥住他的腰带,嘟声说:「我吃醋了。」
第49页 林烝居高临下没什么感情地瞥了他一眼:「你想怎样?」 「啧,你这人不按常理出牌,」桑野说,「往常我这样和小情儿讲话,他们就伺候我洗澡了,再往床上一滚,完美。」 他舔了舔嘴唇补充说:「温泉里也行。」 林烝看着他说:「不要。」 「不要什么?」桑野嘻笑道,「你这口嫌体直的衣冠禽兽,我看你想得很。」 林烝皱眉,看向院子外氤氲的温泉说:「别人用过的,嫌脏。」 桑野一愣,继而想起当时在苏庄碰面那回,林烝也没有和他还有梁从道泡过温泉。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桑野拿着衣服站起身来,沖林烝扬起下巴道,「你也不干净啊。」 「不过你这么一说……这个温泉居是只给市政领导偶尔待客用对不对?」看见林烝点头,桑野摸摸下巴,「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想起梁从道一肚子的正经肥肉,这温泉里泡得大概能流油,我也不想泡了。」 桑野往沙发上一倒:「我早晨洗过澡,不洗了。」 他卧着把浴袍往林烝怀里抛,林烝一把接住,谁知道还有一头在被桑野捏在手里用力一扥,整个人都被他拉下去,林烝一手撑在沙发靠背,曲起一条腿跪在边沿,和桑野鼻尖贴着鼻尖。 桑野舌尖往他唇珠上一勾:「我说,你到底查了我多少事情?」 林烝深黑的眼睛里淡了些许光芒,低声笑道:「很多。」 「啧,」桑野眯起眼睛,「苏河源盛,除了房地产开发,还註册了同名的建筑承包公司,这个想必你也知道了。」 林烝:「嗯。」 「你和我合作,拿到了绵山的地让苏河源盛也分一杯羹,你是这么想的?」桑野笑说,「那的确是想到一起去了。」 林烝眼睛里也透着笑。 「小公司,让你入股怎么样?」桑野在他唇边说,「绵山算我的,钱算你的。这个办法比你的要好,你不用欠许卿四千万的人情。」 桑野吻了吻他的嘴角:「你只要乖乖躺下,老公在上边儿替你赚钱。」 作者有话要说:  桑野:「你只要乖乖躺下,老公在上边儿替你赚钱。知道了吗?」 林烝:「知道了,你只要乖乖躺下,老公在上边儿替你赚钱。」 桑野:「……」 —————— 来晚了,鞠躬!多写了点儿今天就晚了。每天都更的,九点钟要是没赶上,十点之前肯定更。 感谢阅读~ 第33章 浴室 · 林烝被他的说法逗笑,从沙发上直起身子来, 却被桑野勾住脖颈:「走什么?你还没说好不好呢。」 「不。」林烝低头亲了亲他。 桑野翻了个白眼把他推开, 坐在沙发上盘着条腿,搂过林烝的肩捏他的耳垂说:「小美人你太烈了,怎么这么不乖呢?嗯?」 林烝松散地靠在沙发里, 偏头和他接吻。 昨晚从宾馆偷熘去开车的时候他们牵着手, 打了回架一觉醒来似乎又什么都没发生过。直到此时, 重新确认了一下暂时的关系, 桑野明骚不说暗话,就是想和他发生点不可告人的啥啥。 还没到三十岁,新鲜的热烈的年轻气质被他们一个嗤之以鼻,一个深藏于冷静,但血终究是热的、滚烫的,能烧化了躯体的。 林烝平常冷静,到这时候属于雄性的强硬和火热就表露无疑了,桑野喜欢他这种反差, 他还美滋滋地想着要驯就要驯最傲的鹰。 不论钓鱼还是熬鹰都须得耐心, 桑野深知这一点,所以林烝和他热情接吻搂住他的时候他倒是没什么拒绝和挣扎。栽回沙发里的时候林烝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抬头看他。 桑野舔舔被咬得发麻的嘴角,眼皮一撩也看林烝:「弟弟,你看着不近人情,倒还是蛮辣的嘛。」 他的不挣扎让林烝失去了狩猎的欲望,他眼睛深黑的, 微微拧眉好像在责怪桑野怎么变了性子不和他再打一架。 桑野抬手点了点他鼻尖:「你说查了我很多事情,很多是多少?」 他问话时候的语调太懒散,似乎也不太想知道答案,林烝低头亲了亲他的脸。 桑野把他推开,捡起掉在地上的浴袍往浴室里走:「我改变主意了,我准备去温泉边上泡个脚,让以后的人泡我的洗脚水。」 「……」林烝皱着眉头不太开心,哪有亲一半跑路的。 浴室里传来桑野的口哨声,早晨的调子悠扬,伴着淋浴水声时断时续。 浴室里的光和人影印在磨砂玻璃上,林烝叩了叩门,里边的水声一顿,没理他。 门没有反锁,被打开的时候桑野正在往头上揉洗髮水,门口林烝手里一听啤酒倚着门框看他,目光从头到脚逡巡一遍,像在视察领地。 桑野也没觉得有多奇怪,眼神只落在他手里的啤酒上说:「我不爱啤酒,有没有红的?」 林烝没搭他的话:「你知道许卿为什么帮我么?」 桑野嗤一声:「还能为什么?四千万,你们关系非同寻常咯。」 他搓了搓头髮,在水底下一甩:「不过你知道的吧,不管是疯子艺术家还是闷骚董事长,情人在我这儿浪可以,滥交不行,我也嫌脏。林总独有一番魅力深得我心,不过我看许卿和那大学生挺登对,你还是别去横插一脚了,不道德。」
第50页 林烝倚着门低声笑起来,眼睛往他下三路瞟:「没想到桑总还是个正经人。」 桑野冷笑说:「可不是么,我比正儿八经的梁局长还要正经。」 「我和许卿没有那种关系,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林烝愉悦道,「他帮我,除了我们的确有故交情谊之外,还因为我答应了他一件事。」 桑野饶有兴趣地问:「什么事?」 「半山腰上的古庄,他反对拆迁和改造。」林烝说。 「他可真搞笑。」桑野扬起眉梢来,沖洗头髮,不再和林烝讲话。 大学生呵,情感热烈丰沛专一愚蠢又动人,还真能被人护着,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许卿反对古庄的拆迁和改造多半是存了对辛期的私心,爱情果然让人变得愚蠢。 沖洗掉泡沫,桑野五指将头髮往后一捋,像是焗了个背头,光洁的前额零星弯下几根碎发,鬓角湿透,服帖地依在耳边。 桑野关了水往手上挤沐浴露,一边问:「没看出来许处长还是个情种?我怎么不觉得那小孩儿有多好。」 「不全是为了辛期,」林烝说,「拆迁动工耗费的人力财力太大,市财政倒是有钱,但区政府没有,年年赤字,上边不愿再拨款。」 「说是这么说,可改造之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收入、利润、钱。现在各省市到处创建优秀文明城市,刮鬍剃鬚一样整改市容市貌,以前炸山挖掉的树现在又去买苗填坑,墙上画几幅线描连环画就当做宣传古典文化,建造的利民设施里,有多少是真的规划又有多少是充业绩的豆腐货,你应该比我知道得更多。」 林烝轻微一摇头:「还有一些政治因素。」 桑野打开热水,仰起脖颈,水流顺着他的颈项、喉结一路往下淌,略带粘稠的泡沫被迅速稀释成乳色渐至透明的液体顺着肌理往下淌。 啤酒罐里只剩了个底,被林烝无意识捏得稍有形变,水声阻碍了桑野的听觉,他转头问林烝:「你刚刚说什么?」 许是脸上水太多,他的眼睛半闭着,眼睫毛被打湿成一绺绺,从弯翘的尖儿上往下滴水,像滴泪成珠的鲛。 桑野没看清林烝,以为他说了话自己又没听见,于是把水关小了点:「我刚刚没听清。」 林烝松了松衣领,把啤酒罐放在盥洗台上朝他走过来,伸手把水关了,拇指带过桑野眼睛上的水,低声说:「我说……还有政治因素。」 桑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林烝一边慢条斯理地解自己的衣扣,一边说:「苏河的财政税收,房地产、有色金属、纺织业、以及大多数娱乐产业,交税都交给的是市政府。不管是苏河区还是温临区,区政府要办事搞建设,都要向市政伸手要钱。」 他露出线条漂亮的上身,脱衣时候掀起鲨鱼线和子弹肌,桑野抱着手臂靠墙看他,人体是自然艺术,艺术的薰陶使人精神升华、躯壳解放。 「如果泉镇从绵山开始发展旅游产业,那么未来,旅游产业带来的税收收益,市政不好讨要,是要归给温临区的,」林烝说,「但你也看到了,梁局长……上樑不正下樑歪,许市长要等区政府里的一些人落马,再考虑拨钱。」 「哦,」桑野抬手拨开淋浴开关,水溅了林烝一身,桑野眼睛弯弯,「这就是你脱裤子的理由?」 「不,」林烝的声音很淡,「理由是你。」 桑野和他磨蹭着嘴唇,却谁都没有更进一步。 桑野说:「我喜欢专一的情人。」 林烝吻他道:「可以。」 这两个字里没有宠溺只有让步,好像在看一个讨要糖果的小孩,傲慢地点头施捨:「可以。」 桑野蓦然短促地笑出声:「我不要承诺,只不过是说一下自己的喜好,你要迎合我那当然是好的。」 林烝并不和他争辩,又点了点头,仍旧是那句气死人不偿命的:「可以。」 桑野磨牙还要和他争个胜负,却被急切的林老闆堵住了嘴唇。 氤氲水汽,攀升热度,暖色的浴室和冷色的磨砂玻璃互相调和融在一起,眼睫上挂着水珠或许还有汗,折射出来的色彩光怪陆离,一口一口的喘息把整个空间填满,互相挤压之间很有窒息濒死的快感。 脖颈交相依偎,喉结贴着喉结磨蹭滚动,他两个再从浴室里洗澡出来的时候都是一脸的神清气爽。 林烝用毛巾擦头髮,桑野干脆就甩了甩就完事儿。 两个人坐到热浪滚烫了秋天的天然温泉边泡脚的时候,桑野接起之前断掉的话题说:「就算不拆迁,改造这件事情上,绝逼是许卿的私心了吧?」 林烝一啧嘴:「是。」 桑野无所谓地耸肩笑笑:「他是因为和庄上的人玩得好,怕他们被利益给熏坏了吗?」 「大概,」林烝说,「改造虽然不像拆迁一样费时费力,但总归要引入一些不太适合老旧村庄的东西,买卖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成。规划新的古庄特色,修街道,移民居,很多流传下来的砖瓦都会碎,指缝里一漏,什么歷史、时间、文化,都会变。」 桑野远远地看了看天,周围流觞曲水、园林假山十分漂亮,方方小院,月亮门背后有流苏绸缎挂在高大的梧桐树上。 抬头一看,天上白云蓝天,秋色将天空洗鍊得干净,云层背后大约有星河无数,他们只不过是坐井观天的蛙。
第51页 「如果我答应你呢?」桑野说,「不拆迁,不改造,你要不要往我的小源盛里扔点钱啊金主爸爸。」 林烝笑说:「我倒是想诚邀桑总合作,桑总只要乖乖躺下,我就替你赚钱。」 「啧,我和你说正事呢,别皮了你这弟弟,」桑野踢了他一脚水,「我技术不好吗?我技术不好刚刚在浴室你……」 林烝伸手捏住他的嘴唇:「别骚了。」 桑野拍开他的手:「哦,刚刚只用了手你信不过我是吧?来来,咱们回去真刀真枪试试。」 林烝呵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低声笑起来没个完。 桑野皱起眉头:「做什么吶,发疯?」 林烝勾勾手指头,桑野把耳朵凑过去,听见林烝低声说:「我的比你大。」 桑野愕然看着他,耳边传来林烝低声的笑,桑野想起刚刚浴室里露怯还没他时间长,笑脸一翻伸手就把林烝给推了下去。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林烝咳嗽着从水里站起来,浴袍全湿透了。 「我的洗脚水好喝么闷骚的弟弟?」桑野翘着个二郎腿坐在温泉边上,骚包得咬牙切齿,「银枪蜡头有什么用,比不过烧火棍呢。」 第34章 游戏 · 温泉水不深,他们坐在岸边, 脚下踩着坐浴瓷砖, 小资体面。可林烝被他猝不及防一推,从水里站起来的时候十分狼狈,连带着眉毛眼睛都拧起来皱眉皱眼地瞪他。 桑野笑嘻嘻去点他眉心:「你是不是十来岁就生过少年白?天天挤眉皱眼的, 看起来老气得要死。」 林烝拍开他的手跨上岸来, 温泉边上镶了一圈平而漂亮的瓷砖, 林烝直接脱了浴袍, 往桑野头上一盖——「卧槽,我刚整干的头髮!」桑野叫着把湿漉漉的浴袍扯掉,回头一看,林烝已经穿着短裤进屋换衣服去了。 桑野把湿浴袍扔在地上没管,进屋左右逛了圈,没看见红酒,啧啧嘴不太满意,脚步一转, 往卧室去, 发现林老闆正对着衣橱闷声发脾气,从桑野这边看, 正好能看见他腰侧偏后那里有一颗硃砂小痣,艷得像一朵红玫瑰。 「呃……没有浴衣了吗?」桑野想起林烝那古怪的强迫症和洁癖。 林烝抿了下嘴唇,衣橱里倒是还有衣服,但不是浴袍了,是睡衣。 他俩的浴衣是蒸洗新送来的, 这些睡衣就说不准了。 林烝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桑野探头往衣橱里面看了圈,吹了调「噢哟,凉凉」的口哨,斜着眼睛看向林烝,对上他责怪的眼神,桑野天真地眨了眨眼睛:「我觉得真丝睡衣也不错。」 林烝看着衣橱里的印花睡衣,眼角抽搐说:「不要。」 「那要不我现在给你去买?」桑野试探说。 林烝瞥他一眼:「你开车?有驾驶证吗?」 「还真没带,我也没打算自己去买,」桑野诚实地掏出手机晃晃,「我可以叫小跟班送过来。」 林烝冷冷地看着他:「医院里那个小姑娘?」 「对,不过她开车技术不太好,上回就是她把我颠吐的,」桑野非常不要脸地栽赃嫁祸给叶小如,并且诽谤,「有她送衣服的功夫,都能等到猴年马月海枯石烂地久天长。」 桑野看着林烝臭着一张脸,心里骂他多事精,脸上嬉皮笑脸地扯开自己的衣领问:「要不我脱给你?」 林烝嫌弃地盯了他一会儿,拿自己之前换下来的外装重新洗澡去了。 桑野看他往浴室里走,不知怎么的,觉得这人挺搞笑,生闷气的时候才有些比他小半岁的感觉。 啧,有点可爱。 桑野挺喜欢这类脾性古怪的人,不管是一丝不苟的实验狂人还是金髮碧眼的泡吧青年,学艺术的疯子和挑剔的多事精他都爱。 他们性格鲜明,爱憎可见。 桑野就喜欢把实验狂人家里仪器的指针表给偷偷拨成非零,看那个严谨的德国人抓耳挠腮一次次调零还不知道是这是出了什么毛病,最后知道真相的他眼泪掉下来,说理工科果然不配谈恋爱。 桑野还喜欢乱弹泡吧青年的fender电吉他,调弦调一根炸一根,气得小情儿再不和他喝酒,最后拿着几万块的吉他要往他头上砸。 在知道那学艺术的疯子是个到处睡觉、有人就有床的邋遢鬼之后,桑野报復性地打翻了他所有的白颜料,那疯子叫来自己掰弯的大花臂和桑野飙车甩了一晚上的生死时速。 啧,虽然时常会觉得抱歉,但桑野还是没什么负罪感,除了恃靓行兇之外,大部分都是恃宠生娇。 只不过他这怪毛病的确很神经,没人忍受得了。 桑野时常认为自己是个怪物,他有着和鸟类一样的风骚病,喜欢炫耀羽毛和翅膀,他自认为的怪物,是unicorn。 有病。 不知道这个林烝能忍他多久。 桑野心里想着这事情虽然只是一个小插曲,但看林烝的反应还是挺大的,哎,多事精,这才相处第二天,别闹意见给他找麻烦就不好了。 为了睡他,桑野决定妥协,那就道个歉吧。 林烝洗澡的时间长到桑野给他打上板上钉钉的大姑娘标籤,浴室怕不就是他的「绣楼」。 百无聊懒之中他决定下个手机游戏,先是找了个角色扮演类的,下载、打开,升到十级,往里沖了五千块钱,然后发现最高级别已经到了一百零九,找了个网友一问,升到一百零九要大半年,他觉得这也太他妈慢了,遂卸载。
第52页 而后他点开一个城市模拟,看着他的「市民」吱哇乱叫迎接新市长,他给自己取了个id叫做「许哥他大爷」,然后发现这就是个种菜游戏,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虽然游戏也不需要有实际意义,但他看了下,系统居然叫他种胡萝蔔,然而他并不喜欢吃胡萝蔔,遂卸载。 在林烝洗完出来的时候桑野正在同时下载第三第四第五第六个游戏,躺在床上等进度条,他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耳朵却关注着浴室,门锁一响他就坐起来了。 林烝已经穿好了衬衣。 「你洗得也太久了宝贝,」桑野用一种溺爱的口气对林烝说,「我刚刚只是和你开玩笑,你反应太大了,吓我一跳。下次我不会这样了,你没事吧?」 「没事,我不太喜欢……」林烝又皱起眉头,也不知道自己想和桑野说什么,轻声一「啧」。 桑野立马笑说:「我知道了宝贝,饶哥哥一次吧,我只是逗你玩儿。」 他为了逗林烝笑,又用老相声里边的一句「豆泥玩儿」学给林烝听。 林烝这回没绷住,因为桑野这句话的音调太古怪,学得四不像,丢人。 这件事要是换做从前的小年轻们惹了林烝,那是绝对要分道扬镳再无再见之日的,当然了,小年轻们也不敢惹他。 所以林烝生气之余,还感到一点新奇。 毕竟他们家的生活方式就是两个字——高效。 他爸他哥告诉他家训里的这两个字的时候,也十分节俭高效。 沟通有效就行,多余的话他不愿多听,以前他没有秘书,因为不习惯也不喜欢,他自己就足够高效,但总有太忙的时候,他也曾叫过情人帮忙订一下最快的机票,或者确认航班。 情感热烈丰沛专一愚蠢但不动人的年轻情人们就总要问他: 「你要走吗?去几天?这班飞机太晚了,等明天也不迟呀?」 「你真的要订这一趟飞机吗?我觉得如果不是很重要就不要这么为难自己。」 「你要走了啊,可是我们这个月才见了一次,我会想你的,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啊,不然我会担心的……」 就他妈没一个能干脆点给他订完机票就完事儿的,他是真的忙到没时间订机票,基本上也不哄人就直接挂了。 一次两次,次数多了他也就不给自己惹麻烦了,现在有一个方秘书,他觉得很不错,因为方弦的话特别少,没什么存在感,做事利索干净,他非常满意。 林烝看着桑野低头趴着戳屏幕,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情,便也没和他多话,坐在床边弯腰低头擦头髮。 一会儿手上一热,桑野搭住他揉头髮的手,他腻乎乎趴过来问:「挑挑,这个几个游戏我选哪个?」 「我不玩游戏。」林烝低头看着屏幕上的游戏,把明晃晃写着「乙女」二字的两个游戏删掉,剩下一个开心消消乐,和一个名字非常风雅的游戏。 桑野耍无赖说:「不玩也得玩,快点一个,我帮你擦头髮,你玩我看着。」 林烝琢磨了一下,觉得消消乐的图标太幼稚,于是他点开那个看似风雅的游戏——然后他穿越成了一位宫女。 林烝:「……」 「噗……哈哈哈哈哈,」桑野趴在他肩膀上哪有给他擦头髮,他也没玩这游戏,看评分高就胡乱下了,谁知道是这样的…… 桑野拦住林烝要点退出的手连忙说:「别急别急,别点出去啊,等等!看着还蛮有意思的。」 桑野的手很漂亮,一看就是没劳累过的富家子,指腹很软,林烝看见他的手,看见他的浴衣,然后想到浴室,进而又联想到别的些什么……他觉得自己怕不是疯了。 点了继续。 林宫女是罪臣之子,进宫来给自己的表姐当洗脚婢,但她运气特别好,这天他碰见了他那个万人敬仰的青年天子——皇桑。 据说皇桑十一岁就横扫六合立下赫赫战功,林宫女「战战兢兢」。皇桑是来和贵妃搞情趣的,要在贵妃的寝宫里看爱妃亲手给自己研墨。 但是贵妃近来吃得多又没运动,胀气,不方便,更主要的是,这个贵妃和某位王爷还有一段不明不白的对话。 桑野认真地分析着剧情说:「我觉得这个贵妃想搞王爷。你看为什么皇帝喜欢贵妃,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你看为什么贵妃见都不见皇上一面,因为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接下来就要你出场了漂亮的小宫女,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和贵妃有几分相像,皇帝肯定在伤情的时候对你一眼钟情,到你上位的时候了。」 桑野拍了拍林烝的肩膀,林烝觉得他有病,又好笑,点着剧情往下走,怪他妈愚蠢无聊的。 这有什么好玩的?! 果然,剧情发展和桑野料想一致,屏幕上出现三个选项: a. 帮皇上研墨,温柔地替贵妃开脱。 b. 礼貌拒绝,劝皇帝还是再等一等贵妃来吧。 c. 被皇上天威所吓,跪得腿软,站不起来了,和皇上实话实说。 桑野嗤笑道:「小女孩的游戏果然没有什么挑战性,当然选a,白莲绿茶小婊贝,龙床上跪着喊万岁。」 林烝冷笑嗤之,点a。 然后死了。 游戏结束。 「卧槽?」桑野震惊了。 林烝也有些惊讶,然后一下子笑出了声。
第53页 画面上跳出悲伤的二胡调子配着屏幕里的冷风摇树,游戏结束的理由是虽然帮皇桑研墨得到了皇桑的好感+10,但贵妃表姐表示「我不要的也是我的,你想要也得不到」,遂把林宫女毒死。皇桑虽然记得有一位倾国倾城的林宫女,但地位阶级等级差距太大,皇桑知道他死了之后,只遗憾表示:「哦。」 桑野怪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替自己解释说:「破游戏!但我玩死了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桑野问林烝:「哎,你知道我的生活信条是什么么?」 林烝帮他把游戏卸了,扔一边去,问他:「是什么?」 「多赚钱、少麻烦、及时行乐、早死早超生——人生苦短啊!」桑野笑嘻嘻地拿着林烝的手解锁他的手机,然后给他简约得近乎寡淡的商务手机里下了一个开心消消乐,把好友互相加上了。 林烝的壁纸是黑色的,上边一条直线的路,图标也简单大方,软体图标颜色撞眼一点的都被放进了分类里。 唯独那个开心消消乐刚被下下来,十分嚣张地站在栅栏外。 好像一只吃饱了牵去树下遛遛的猪,待宰而不自知。 还以为自己多么的自由。 桑野往林烝耳朵上亲了一口:「哟,你的耳朵尖居然是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选c。 来晚了,鞠躬~感谢阅读~ —————— 桑野:「爱妃,来朕床上跪着喊万岁?」 林烝:「……」 反派死于话多。 桑野:「我错了,不要了,爸爸!」 —————— 另:文里人物思想不代表作者三观,他们的想法都是偏执有问题的。他俩的性格后边不一定会改,但都有各自的形成原因,会慢慢讲出来。他俩的言行举止大家就别学了,他们在一起是为民除害,一去去俩,谢谢~ 第35章 虚伪 · 胡闹了两天,多了一个小情儿, 林烝颜好还不黏人, 有着桑野最喜欢的那种追不到吃不着摸不透的冷酷,他非常满意。 更为满意的是另一件事,桑野把手机捏着一角扔起来, 手机在空中转了好几圈, 又稳妥地掉回他手里, 在他灵巧的手指之间几个翻转, 跟转笔一样。 桑野看着手机上亮起来的信息,一群狐朋狗友的最上方是一个孤零零的「林」字。 自从绵山一别,他们差不多有一星期没见面了,也没怎么聊天,林老闆惜字如金。 一大早桑野起床了给他发消息:早啊宝贝! 林:早。 这一个早字能挂到第二天桑野起床。 当然了,骚野虽然有一张能说会道不要脸的嘴,却没有勤快发消息的手指头,甚至都不愿按住语音按钮多说几句骚话。现实里桑野是个骚话精、麻烦鬼, 网络上却懒得一痞, 高冷得不像话,浪荡夜店里认识的那些公子哥们儿给他发消息他都不愿回的, 通讯录里一列的红点他看也不看,置顶的三条倒是都安安静静的。 一个是他的好秘书怀特小姐,一个是他的好基友傅老师,现在还多了一个小情儿林烝。 林烝今天纡尊降贵,问了他句:晚饭一起? 美人邀约, 约的还是晚上,桑野瞧瞧现在的时间,下午三点,他决定翘班了。 办公室外边传来敲门声,桑野把架在桌上的腿收回来,整了整衣服:「请进。」 他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任谁看见他都会认为他是一个不做事的小可爱,看在他是一只只会喳喳的螽斯的份上,原谅他这几天在公司里的无所事事。毕竟他办公室所在的这一层女孩子比较多,他对女士又格外好说话,温柔得像一个只会俘获你芳心却不会负责的渣男。 追一部剧换一个老公的小姑娘们看中的是老闆的颜值而不是工作水平。 来人一进门,桑野脸上甜美的笑容还保持得非常完美,再看见桑秦身后没有别人再进门之后,他就懒得装了,歪在椅子里重新把脚架在桌上。 「像什么话!」桑秦第一句就说,「你看看你自己,还有个人样么!你在国外你舅舅你外公就是这么由着你来的?把你养成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桑野嗤笑一声:「你可真有脸提我外公。」 他懒懒地说:「不怕我妈回头给你梦里哭啊?」 桑秦斥道:「怪力乱神!」 桑野撇撇嘴不和他斗。 桑秦走到他办公桌边,干干净净的没几份文件,桌上摆了一摊的纸,有线描人物,有风景速写,有随手抄的歌词新闻,还画了个丑得要命的乌龟放在最上边。 桑秦的脸色气得发青,有些不怒自威:「既然回了国来了公司里,就好好的做事学点东西,桑野,你不是小孩子了,对你自己有点责任心!以后我退休了,公司也要你来打理,别败光了家产,你舅舅养不了你一辈子!」 「我败不败光家产和你有关系?」桑野抬头看向父亲,「我以为你叫我回国就是看上我舅舅给我的小金库呢,毕竟他开了个空壳公司养我,你儿子现在有得是钱。啧,怎么说呢?就算我不省吃俭用,大概也能被养一辈子吧。别咸吃萝蔔淡操心了,我过得好得很。」 桑秦气坏了,敲着桌子冷笑:「好得很?你是好得很!前一天和我说要着手泉镇的事情,拉着梁局长去林烝的苏庄泡温泉,后一天就和市政的许公子陪林烝游绵山!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我警告你桑野,别把你在国外的那一套恶习带回来,我还活着一天,我就还是你爸!你别给我添乱!」
第54页 桑野冷了神情,慢慢坐直身体,撑着桌沿倾身问他:「我怎么了?」 他的语调阴冷、潮湿,动作像匍匐待发的野兽。 桑秦有短暂的一促,却也并不露怯,话语里几分严厉:「你和那个林烝搞到一起去了?你恶不噁心?」 「哈哈……」桑野笑得低下头去,笑了好一阵。懒散、讽刺,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往后重重一躺,转椅把他接住顺着惯性后滑和桑秦拉开距离,摊了摊手:「哎,我钱还没打给你呢,你还没当上债务人就想要当让人上赶着求还款的老赖爸爸,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别淫人看秽事,我去绵山是去结交许卿的,不是和嘉南的林烝乱搞去的,」桑野揣着兜站起来,西装西裤很是人模狗样,他伸手掸了掸肩上莫须有的灰尘说,「如你所见,你儿子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蠢材,那能怎么办呢?谁让你前妻没有教好这个儿子,谁让你儿子早年丧父、少年丧母、所求无妻,就爱断袖龙阳那一套呢?」 桑秦被他一句「早年丧父」气得要死,瞪着眼睛骂他:「逆子畜生!」 桑野笑眯眯走到桑秦身边,他天真地一歪脑袋,诚心地夸:「您生得好。」 桑秦要被他气出心肌梗塞,抬手就想打,可桑野不是小时候的小小少年了,他已经比桑秦还要高上不少,抬手就拦住了桑秦挥过来的巴掌。 「啧啧啧,几年不见,您老脾气见涨啊!」桑野夸张地拍着「惊魂未定」的胸口说,「好险好险,好险这一巴掌没打下来,不然就要没了我舅送给我的十几个亿的投资呢!」 桑秦愤怒地把手挣开,颤着嘴唇:「不肖子!」 桑野的眼睛眯起危险的弧度:「你要骂你自己是畜生祖宗我一点也不反对,但很可惜的是,你的脏话牵扯了我妈,再多说一句,我可以保证我那些钱一个子都不会给你,甚至可以帮嘉南集团补上四千万的差额,让你一寸地都拿不到,你要不要试试?」 桑秦抿紧嘴唇而后冷笑:「你这是承认了和林烝暗度陈仓?」 「我用得着暗度陈仓?不,」桑野摇摇手指,「我只是想告诉你,老子有得是钱。」 「不仅有钱,还会发疯,」桑野说,「如果这算能力的话,你应该庆幸自己生了一口好畜生!」 桑野扯开领带解开扔在办工桌上,桑秦有一阵短暂的怪想,以为桑野会扑过来给他一拳。然而并没有。 桑野只是站直了身子在玩手机,居高临下地偶尔给他一眼,然后慢哉地说:「我去赴约见许卿和林烝是为了绵山上的地去的,我总要看看我的钱花得值不值。你猜我的考察结果是什么?」 桑秦低哼了一声:「你的考察结果是不让我舒心你就快活了!」 桑野没说话。 桑秦嘆了口气,脸上不復青春时候,颇带了几分颓然和让步:「阿野,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原谅我么?」 桑秦的眼睛里渐渐含了泪光:「我难道就愿意看着你妈妈去死?!我难道铁石心肠?十多年夫妻我难道就对她一点情谊都没有吗?那是个意外,我根本就没想到她会带你去加拿大,也根本没想到……」 他已经哽咽了,时间终于是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把黑髮烧枯染白。 桑野的眼神放得很低,渐而温柔起来:「您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一次都没有。」 桑秦抬起头来:「怎么会?你毕竟是我唯一的儿子。」 「那您应该相信我,你儿子并不是不学无术的庸人,」桑野低声道,「我也想家,不然我为什么回国呢?我也想能忘记。难道我们就不能像平常父子一样生活吗?难道我们就要一辈子这样吵架?」 桑野轻声说:「我带着钱回来就是来帮你的,爸爸。可我忘不了我妈死的时候的样子,你知道吗?她躺在病床上,谁也不认识了,眼睛是灰色的,手臂枯瘦,因为厌食肌肉已经开始萎缩,只留下一层皮肤包裹着她的骨头!她的每一个骨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每天每天、每天!输营养液也救不活她死掉的一颗心!」 越往后说桑野的情绪越发失控,他咬紧了牙兇狠地逼到桑秦面前攥住了他的衣领:「那时候你在哪!爸爸!」 桑秦流泪道:「对不起,儿子,对不起……」 桑野看着桑秦的眼睛,从他眼睛里看见悔恨,看见懊丧,看见无奈,他颓然松手狠狠抹了把眼睛,通红得滚烫,声音里带了潮气,难过地说:「爸……你还让我怎么信你?」 桑秦伸手似乎要碰一碰桑野的肩,却又生生顿住,哽咽说:「以后我们好好的过。」 「不可能的,」桑野自嘲一笑,「你就这么一句话,哄了我妈一辈子,还想拿来复制粘贴地哄我么?」 他打开办公室朝外的窗,点了根烟,烦躁惶惶地吸了一口:「想要我拿钱也可以,除非……」 桑秦屏住了唿吸,小心翼翼地问儿子:「除非什么?」 桑野似乎是终于要做出让步,来回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转了几步,勐地一抬头盯住桑秦:「除非……泉镇那么大的项目,旅游、商业,都要从绵山的温泉山庄起步。除非你把温泉山庄的建设完全交给我——」 桑秦哽住咽喉。 桑野冷冰冰地看着他,眼睛里似乎有着疯狂的恨和期待:「不过一座绵山而已,我帮你拿下它,你把温泉山庄交给我,别的我一概不管,你要的资金全部可以到位。投资除了获得公司股份,我还要一个温泉山庄,后续的收益,所有,都归我。别的你拿走,我不稀罕。」
第55页 他似乎是笃定桑秦不会同意,说着甚至冷笑起来。 桑秦抿住嘴唇:「这……」 「呵……捨不得?」桑野笑了,带着鬼魅般的引诱,「那可是十几个亿……想一想后续你会获得什么?泉镇的所有!苏河的所有!想一想你答应我的退休了公司全都要交给我的承诺,怎么,难道你都是骗我的?我一点订金都收不得?」 桑秦做出让步,嘆息道:「你让我想一想。」 桑野愣了愣,而后低声说:「别让我失望,爸爸……你知道的,妈妈有一个小花园的愿望,她喜欢幽静的风景,喜欢静谧的生活……我只想、我只想在山上为她种花……」 「我会考虑的,」桑秦低声一嘆,轻声叫他,「儿子。」 桑野低声一笑:「有些失态了,对不起……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回去休息。」 桑秦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又嘱咐说:「在公司里你还是……注意影响。」 「好的,爸爸。」 桑野把桌上的领带拾起来,往办公室外走,小姑娘们虽然听不见他们的壁角,但吵架那会儿的声响还是很大的。 桑野红着眼睛低着头,抬头看向他们的时候仍旧温柔得动人,只是比平常少了几分活力,怪让人心疼的。 叶小如甚至上前递了包抽纸,桑野红着笑说「不用」,而后快步离开。 怪让人心疼的。 随后桑秦也出来了,眉头紧皱,面色亦是不太好看。 停车场里桑野的车已经开走了,司机载着桑秦回别墅庭院,桑秦拧紧的眉心迟迟不散,直到坐进汽车后座才陡然松开脸上的悲情,扔开虚伪变回商人唯利是图的薄情寡义,朝前座的司机挥了挥手:「开车吧。」 路上他接了一个现任妻子柏婷荷的电话,不知道电话里女人说了什么,桑秦只一声淡淡的冷笑,嗤道:「一个毛头小子,他能有什么心思。」 柏婷荷似是说了什么叫他宽谅桑野的话,桑秦长舒一口气。 「他怕是被宠坏了,你替他说什么好话,他和他那个妈妈一样……」桑秦不屑地冷冷哼了一声,「不懂事……以为现实里真的有童话和乌托邦。」 桑野从公司大楼下来,开车穿过凉爽的秋日下午,手机架在支架上。 车里没有别人,他终于可以抹掉惺惺作态的眼泪吹一曲口哨,对着后视镜扯出龇牙嘲讽的笑,趁着一个等红灯的机会把手机解锁,屏幕上挂着他和林烝的会话界面。 小野你爸:你在哪儿? 林:公司。 桑野心情愉悦,给他发了条语音。 于是嘉南大厦的会议室里,各位经理看见他们董事长破天荒地说了一句抱歉,然后拿着手机出门似乎是要接电话。 ——要知道他们老闆从来不在开会时间接电话。 走廊里林烝点开语音,听筒里桑野略带慵懒骚气地说:「等我,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好,等你 第36章 国王 · 林烝看着屏幕半晌,而后把手机放回口袋, 抬手捏了捏鼻樑, 回去开会。 会议室里的人向他行注目礼,林烝神色平淡地回到座位上,颔首对着项目经理说:「抱歉, 继续。」 下边的董事和经理们也不敢妄加猜测什么, 只是觉得疑惑, 紧接着就被项目经理的话牵去思维。 临河新桥即将动工建设, 苏河老城区因拆迁改造打得热火朝天,拆迁赔偿款300万每户,或者接受政府的新居安排,分配凤凰香苑安置房92平一套。凤凰香苑是梓安开发的住宅小区,按照苏河市价,老城区地段也算是曾经的城中心,92平的房子约合276万一套。 而他们此次的会议主要针对的是,老城区拆迁改造之后, 按照政府规划, 这里将化为城市商业娱乐新区,梓安把重头戏放在泉镇, 主要也是因为近两年来,流入苏河的外省投资越来越多,给本市企业造成了成相当大的竞争压力。 就这么说吧,临河大桥一旦落成,水运纳财, 桥通两岸,两岸商业区遥遥相望,苏河的新城老城便成相映环抱之势,纳水引风。 这也并不是风水迷信,而是经过数据测算得出的结论,未来这里的人流量将达到极大丰富,凤凰香苑、新落成的中央公园及实验学校和完善的医疗机构,註定了这地段的升值,从青铜等级的老旧居民区一跃而成黄金宝藏。 小小的一个江南弹丸之地,如今已经遭受多方觊觎,市招商引资晚会上省级领导带着京城公子空降,甩手以千万为单位不差钱地往省里抛橄榄枝,其中就包括苏河市。 桑秦把泉镇当成资本的温床,京城的阔少便把整个儿的苏河都当成摇篮,世界上的有钱人只多不少。 一来为了规避竞争压力,二来为了减小投资风险,梓安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因为他们尚且有选择的权利。 然而嘉南没有。 有限的资金和不甚宽裕的外部环境给公司造成了巨大的压力,让他们不得不在硬着头皮和外省竞争的同时,还要为了降低投资风险去泉镇和梓安分一杯羹,绵山的温泉山庄建设对于嘉南来说是一票保本买卖。 要拿到临河商业圈的中心位置是不可能的了,林烝和他的公司团队把目光放在了临河的一个角落里。 这里离临河大桥不远,但由于地理原因,地势较低,处于黄金地段的坡下。
第56页 不仅完美规避了好风水,这里还曾有个小型垃圾填埋场,要施工动土,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又恰恰,它临岸观水,风景绝佳,从这里可见苏河东去,汇流天际,好像入了云空万里迢迢星河。 嘉南的兴起主要是在城建设施方面,公共建筑、市政公用设施,城市规划、资源环境及城乡管理、风景园林设计等等。 这方面主要和政府关系密切,要说到赚钱,还真没有桑秦的梓安赚钱。 梓安主要项目在于居住建筑,说白了就是——卖房。 桑秦为什么发家致富,说实话他在广州也并没有混得多好,跟着老闆跑金融业务罢了。当年由于次贷危机,金融行业波动剧烈,人民币对美元持续升值,口岸城市金融行业及出口贸易企业受损严重,桑秦从广州再度辞职回到苏河,万籁俱灰,手上的钱往地上一砸。 他妈的就此发芽了。 08年年初国内房价降幅11.3%,为了保持地方国民经济的稳定,政府不得不出手稳定房地产价格,扶持房地产市场,保证其稳定,而桑秦就赶在了那时候。 紧接着,随着09年之后全国进入人口红利期,刚性需求仍然存在,国内的房地产市场环境不仅没有崩塌,房价还他妈涨了。 08年的时候全国平均房价2280就已经高于人均月收入的1971元,到了09年全国平均房价达到3800,而人均月收入才涨了二百块,10年的时候全国平均房价5034,已经高出人均月收入2497的一倍多。住房收入比从1.16涨到2.02。 桑秦捞钱之后立刻下分酒店管理投资建设部,日进斗金,忙得四脚朝天,新任妻子柏婷荷笑咧了嘴。 而这个时候,桑野的母亲已经奄奄一息要被死神带走了。 高楼大厦、混凝土和钢筋,都是没有生命的东西,它们冰冷,它们残忍,现浇板下是一块块工人的血肉。财富和地位层层垒砌,远在海外的桑野和他苍白美丽的妈妈都是桑秦抛弃理想之后的牺牲品。 尤其近年来商业化愈发迅勐,海上往来的货船航次多了,流速快了,各国之间往来航班也多了,一道道一圈圈的资金流像暗夜里极速流动的星光,照亮地球村将黑夜燃烧成白昼!科技蹭着网络发展的光纤轨道,文化之间的冲击伴随着商业化的铜臭味道像彗星袭月,一头撞在了文明柱上! 贫富差距拉大,渺小奔波的人们如同脆弱的蚂蚁在巨人脚下东躲西藏。和平之邸倾塌,象徵着智慧和公义的巴德尔最终死去,黄昏或许将至,可谁也没有预料到,世上没有奥丁。 公路上溢满河流,亮着红色黄色的车尾灯如同曾闪烁百年却终究被填埋掉的河上的粼粼波光,死去的东西太多了…… 而桑野在唱歌。 他唱着一曲法国小调《a ire fontaine》(在清澈的泉水边)—— 「泉水何其清澈呵!我漫步其中。泉水何其潋滟啊!我沐以身心。 「我想念你,我不敢忘记,高大橡树林中,擦净我身上的灰尘, 「于枝繁叶茂的深处,听见夜莺啼声……」 他哼着这歌,想把车停进嘉南的地下停车场,却被值班室的门卫拦住,因为他没有停车证。 桑野想了想也没给林烝打电话,找过了个地上停车场,往里一怼,而后吹着口哨走进商务大厦。 前台接待员礼貌地问他姓名,问他找谁,桑野摆出他最拿手的那套笑容说:「我找林烝。」 接待员有些惊讶,随即问道:「您好,您和林董是否有预约呢?」 「当然,我们约了烛光晚餐。」桑野笑着说。 接待员彻底地惊讶了,这人穿一身黑衬衣白西装,面容漂亮,姿态骚包,像是要去结婚的新郎。 嘉南公司里虽然有风风火火的谣传,说他们年轻俊俏的冷面霸总林董是个脆皮鸭小说男主,但她们还真不知道这是真的假的。 底层打工人民和上层领导班子基本生活在了不一样的世界里。 有人说她们董事长包养小情儿,可她们林董太冷,哪个小员工谁敢多问? 接待员的业务素养还是非常好的,她立马给老闆的秘书班打电话。 内线接通,秘书部的职员一脸懵逼,他们可没听方弦说过林董今晚有预约安排。 接待员顿时也有些懵了,可桑野也不是一副骗人的样子,她只能笑说:「林董还在开会,先生是不是记错了时间?秘书部并没有预约通知呢。」 「啊,」桑野瞭然点头,「私人行程当然不会签在商务预约上。我给他打个电话,哦,你说他在开会?」 桑野低头看了看手机,微信上他发的那条语音后边有林烝的回覆—— 林:好,等你。 ——原来是开会抓小差玩手机,这可不是被他抓到了么!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桑野在微信上朝林烝要方弦的电话号码。 于是会议室上林老闆面前的手机随着一阵震动声响亮开屏幕。 满长桌的员工顿时都把心思八卦过去,想看一看这究竟是何方神圣,还想看看他们禁慾的老闆是不是真的要「破戒」。 时间缓慢,流速凝滞,林烝的一举一动在职员眼中都被慢放播放。 老闆看了一眼手机。 老闆拧了眉头。 老闆慢慢地抬起了手—— 老闆在会议上回復了对方的消息!
第57页 「unbelievable!」 消消乐发出惊嘆的声音,桑野坐在林烝的办公室里玩游戏。 方弦按照老闆要求把他送到办公室,并且寸步不离。 毕竟老闆办公室还是有很多机密文件的。 「您的咖啡。」方弦礼貌疏冷。 「excellent!bonus time!」欢快的游戏背景音乐放烟花一般跳跃绚烂,桑野笑笑说:「宝贝儿,我不喝速溶咖啡。」 方弦脸色微变,仍旧十分的冷,和他老闆的清冷还不太一样,方弦的冷带着格外的僵硬:「桑总,这不是速溶咖啡……」 「好吧,好吧,我闻一闻,」桑野打断方弦的话,他仰头枕在沙发靠背上,没骨头一样瘫着,动了动鼻子,「噢——圣海伦娜岛的st. helena,这柑橘味道太重了,我不喝。」 他终于从手机背后露出脸来看着方弦:「哎,宝贝儿,你能不能别这么盯着我,我真不会去翻你们老闆的书柜。」 方弦并不多言,但他站着没有走,并且在半分钟后试图和桑野搭话—— 「unbelievable!」游戏声音打断了他。 桑野乜斜过来一眼,悻悻地收了手机:「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尉迟恭?板正得可以去当门神。」 方弦话不多,心里在腹诽: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当门神?还不是老闆剥削的。 桑野笑说:「我也不为难你,那后边是休息室吧?我去睡觉,关着门不出来总可以了吧?别让我再见着你就行,小扑克脸,你长得像方片皇后。」 他说着话往办公室后边的卧室里走,方弦原本是要拦住他的,因为林烝有不愿让别人触碰私人物品的洁癖。 但他被「方片皇后」气着了,不愿再管两位任性的国王。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伍冠玲.次贷危机下中国房价走势分析〔j〕.上海房地,2009,6∶19-21. —————— 《在清澈的泉水边》很好听的,b站可搜。 第37章 眼睛 · 项目经理侃侃而谈,林烝手下的员工普遍年轻, 充满着干劲和活力, 就算是年纪稍长的前辈和董事会成员,看起来也十分精神。 做完报告的临河商业区c组项目经理鞠躬下台,会议室里响起掌声, 几位相关经理发表过不同意见, 又对报告中涉及的预算及财务分析方面提出了针对性的问题, 得到了c组成员的一一解答。 这对于嘉南来说算是一次转变, 从城市建设向酒店开发的转变。 嘉南为此做出了很长时间的铺垫,包括桑野和林烝相识的苏庄,其实就是嘉南的酒店开发项目试点之一,结果显而易见,苏庄超越浪洲,成为了苏河市内数一数二的温泉酒店。 失败的理由千篇一律,成功的机率万里挑一。 苏庄的成功不可复制,地段、流量、客户群体都不一样, 针对不同客户群体又会有不同的项目特色。 这就像快餐店多用大红、明黄这样热烈的颜色装潢店面一样, 快餐店走的是一个「快」字,座位空得快、炸鸡上得快、客户吃得快, 最好也别久待,这样才会有下一个空位。而热烈的红黄颜色热情洋溢,视觉感官积极,并且能引发一种内在的紧迫感。红绿灯用红绿黄三种色光除了物理层面上它们穿透性强,人的视网膜中感光细胞对于红黄绿三种颜色敏感之外, 还因为它们会通过视觉感官影响人的心理反应。 同理,作为高格调的高级餐厅,它们则会用较为静谧安静的冷色与暖光相结合,打造出一种温柔、舒适、安稳的范围,绿植和柔和的射灯、抽象且有趣的装饰画,光影交错的设计将每一张餐桌、每一圈沙发的范围隔开,让交互式场景重新变得独立起来。 所以你走进快餐店的时候不会管孩子们的大唿小叫,而你带着小孩去高档餐厅的时候会告诉他要轻声细语。 嘉南在临河商业区挑选这个地段开发酒店不可谓不高明,首先,它离商业圈并不远,并且,它有着角落处的静谧,窗外河风一吹,适宜安睡。 最大的难题在于那个曾经的小型垃圾填埋场,它的存在可能会影响他们的地基建设,但在科技发展的今天这个也并不能成为困扰林烝的问题。 他手下的有志青年并不少,有他们操心,林烝只要宏观不出错,保证决策质量,做好监督管理工作就行。 一个公司,往下走,底层是面对板砖和电脑的技术活儿,往上走,高层除了对板砖和电脑要有所了解之外,主要操心劳肺的是面对社交和人心的情感活儿。 林老闆看着内间休息室里睡着了的桑野,心说这情感活儿可不好做。 桑野睡觉时候安静得很漂亮,漂亮得诱发出林烝内心的黑暗,认为他就该这样死掉。 不,又有一点微妙的不甘心。 他应该是高唱着的,应该一边高唱着动人的歌,一边将胸膛抵在荆棘的尖刺上,他的血会染红白玫瑰,就像他嘴唇的颜色一样。 就像他薄薄的眼皮露出的轻红色一样。 国王俯下身去亲吻国王,吻醒了他的眼睛,为他戴上桂冠。 门口的「方片皇后」无意看见一眼,手上一抖,给国王泡的咖啡差点泼出来。 方弦假装自己是一张没有厚度没有存在感的扑克牌,放下文件和咖啡,从门缝里熘了。
第58页 没一会儿他又被林老闆叫了回来,叫他去买两个完壳熟鸡蛋。 方弦:「……」 他不该在办公室里,他该在办公室底。 桑野之前和桑秦吵架入戏太深,说到他妈妈的那一段属于即兴发挥,并且真情实感。 休息了两个小时之后,竟然把眼睛睡肿了。 盥洗室里桑野站在镜子前,他的眼睛不仅肿了,还有些发红,从桃花眼变成了寿桃眼,隐隐做烫。 「不消肿我是绝不会和你去吃饭的,要我这模样出门,」桑野十分好面子,重重把手里的毛巾一摔,「毋宁死!」 林烝绷住嘴角温声道:「毋宁死不是这么用的。」 「你管我!」桑野兀自气愤半天,又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恹恹委屈地抱怨说:「肯定是你的枕头,劣质产品……现在几点了?再晚我就回家吃饭了。」 「还早,五点过十分。」林烝觉得桑野现在这模样十分有趣,没绷住嘴角的笑,觉得桑野像是个气鼓鼓的没褶包子。 桑野瞪了他一眼,奈何眼睛肿着瞪不大,就更像了。 林烝扑哧笑出声来,桑野立马上手推他搡他堵他的嘴:「给老子哭!」 林烝被他推着笑倒在床上,牵住了桑野的手。 桑野看着他,嘴里笑骂的话突然止住,变成一阵温柔,宠溺地揉了揉林烝的脑袋:「你该多笑笑。」 林烝的嘴角还没收回去,听了桑野的话也并不觉得甜蜜。 情人之间要欲望不要甜蜜。 他们修的都是「无情道」,不可破戒。 桑野见林烝不说话,于是草草揉乱他的头髮往床上一躺,无赖道:「快,伺候大爷。眼睛疼死了。」 「哪有那么夸张。」林烝坐起来整理衣服,把笑容压下去,重新变得冷淡。 「真的疼,真的!」桑野抓着林烝手往眼睛上碰,「它还发烫,我感觉我眼皮子要掉了。」 摸上去的确热热的,林烝不敢用力,手上很轻,声音却很淡漠:「你想怎么样?」 桑野笑嘻嘻地说:「给我舔。」 这话说得真他妈有水平,林烝咬牙切齿攥紧手把他拽起来:「你能不能安分一点?」 桑野笑得不行:「我怎么不安分了!你想什么呢?我叫你给我润润眼睛,我肿的又不在那儿,你想哪里去了!呸呸你这色胚!」 他最会恶人先告状。 林烝真的是……无言以对。 这人胃疼坐在医院里的时候,他问这人:「你一个人?」 桑野回答:「对,我单身。」 这会儿眼睛莫名其妙肿了,林烝叫他:「你能不能安分一点?」 桑野说:「呸呸你这色胚!」 这种感觉细品起来很微妙,桑野不是很在乎自己的身体。或者说他习惯用这种玩笑的方式来面对别人的关心。 林烝想起他查到的有关桑野的那些事情,斜着眼睛瞥他,终究是扳住他的脸,低声说:「别动。」 桑野蓦然顿住,而后烫热的眼睛上贴过来更烫热的嘴唇—— 林烝在沿着他的眼睛亲吻。 桑野的眼睛并不十分圆亮,他眉眼偏于东方的细长。眼尾若是勾起便成了媚人的狐狸眼,偏偏他性格这么风骚,外眼角却是平缓温和的。 濡湿的舌头沾过眼睛,唾液裸露在空气里变得凉凉的。 桑野的唿吸有些凝滞,并不因为动情,而是因为觉得可怕。 他的心肝儿都在微微发颤,手指攥紧了床单,指节有些苍白。 桑野抿紧了嘴唇,屏住要泄露出的失了节奏的唿吸。 「好了?」林烝冷冷地问,口吻里好像还带着不耐烦。 桑野的紧张顿时松懈下来,闭着眼睛笑嘻嘻说:「宝贝儿你真棒!口技了得,舔得我……」 林烝捂住他的嘴唇,一手托在他后脑勺上,用亲吻重新勾勒他的眼廓和眉骨,舌苔摩挲皮肤。 桑野不敢睁开眼睛。 林烝松开手进而捧住他的脸,亲吻从眉心经过鼻樑落下来,落在他的嘴唇上,不小心咬开桑野屏住的紊乱气息。 桑野眯缝一条视线,眼睛被润湿,看得不甚清楚,可他却偏偏看清了林烝认真亲吻的模样,让人动情。 如果舶船停靠港湾,他不想装卸也不想清关。 桑野抬手也捧住他的脸。 嘉南所在的大厦在新区靠近市政府旁边,这里既没有小摊小贩,也没有寻常家常菜馆,方弦总不能去五星级酒店后厨问一句:「先生,有完壳煮鸡蛋没有?」 于是他走进基层,在财务部小姑娘那里找到了一个煮蛋器。 小姑娘估计是刚大学毕业,还没逃离宿管阿姨的查寝阴影,第一句说的是:「别没收我的早饭呜呜呜……」 方弦满头黑线,硬着头皮煮了两个鸡蛋。 鸡蛋是他跑去超市买的。 当老闆秘书可真不容易…… 方弦板着扑克冷脸兜着两个煮鸡蛋回到董事长办公室,抬脚就往休息室方向走,走了一半,听见些不寻常的声音,脚步顿住了。 林烝和桑野都是傲得不要脸的人,没一点要关房门的自觉。 方弦面色复杂地轻声退出办公室外,然后面无表情地抬手敲了敲门。 桑野原本不想理他,他还没亲够呢。 林烝先一步退开,吻了吻他的眼睛,这才去方弦那里拿了鸡蛋,剥壳之后隔着毛巾给桑野敷眼睛。
第59页 方弦这回倒没有煞风景了,自觉地走了。 林烝给桑野揉着眼睛问:「你这怎么回事?过敏了?」 他还不知道桑野为了从桑秦那里骗绵山的那块地洒热泪演了出戏,刚刚都没让桑野沾着枕头,以为他是真的因为枕头布料的原因过敏。 「没有,」桑野胡诌说,「揉得。睡觉前我看那方片秘书一本正经地堵在我前面,我眼睛疼。」 林烝哼笑一声。 「啧,你怎么还不信吗?我真的看见他眼睛疼!」桑野闭着眼睛贴过去说:「哎,你和你的方秘书又是什么关系?不会又是你出卖色相钓来的朋友吧?你这老鸨,说好不卖身的呢?」 林烝笑说:「吃醋?」 桑野立马推开他嗤笑道:「我有病吧我吃醋?好笑!」 林烝抓住他继续给他敷眼睛,鸡蛋已经凉了许多,就没再包毛巾,一手一个贴着他暖。 桑野觉得他现在这模样像奥特曼,抬手十字型一架,冲着林烝说:「动感光波,逼逼逼逼——jiujiu——」 林烝看他眼睛消了肿,扔开鸡蛋抓住桑野的手,淡声反击道:「龟派气功。」 桑野要被他笑死了,搂着他往边上歪,一面亲他的脸:「你可真是个大宝贝!」 林烝站起身把他也拉起来,看了看腕錶上的时间,笑说:「走了,去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送两个孩子气的国王给大家。 第38章 撒娇 · 他们两个乘专梯下楼,林烝摁的是负二层, 那里是嘉南的地下停车场。 桑野笑说:「晚上去你家啊?」 林烝睨他一眼, 眼里带笑,多多少少有些暧昧。 都是成年人了,一个多星期不见, 见面就吃个饭那多无趣。 「行吧,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去的, 但毕竟咱们还是一根藤上的七朵花。」桑野对于他们目前的情感状况进展感到极为不满, 他之前哪个情人不是直奔主题?现在居然慢下来看动画片当葫芦娃,多大的人了,去什么幼稚园啊! 桑野跟着林烝下楼,林老闆换了辆座驾,幽蓝的帕加尼和他的为人一样闷骚。 他今天穿着一身和车色相称的西装,细细的条纹从挺括的肩上垂下来,经过腰线一收,又缓慢敞至下摆, 暗蓝色的领带在他坐进车里的时候被他松开摘掉, 像是打开了某种封印,把他从禁慾的上司变成一个绅士优雅的情人。 林烝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贵气, 和桑野轻浮的夸张不同,他的夸张是一分一厘的严谨和束缚。 这要桑野来形容,说出口多半就会是:「呵,一个自带抖s气场的男人。」 格调温暖的餐厅,偌大的宴厅足够一家中小型企业开一场酒水丰盛的年会, 而此时却只摆放了一套桌椅。 林烝绅士地上前替桑野拉开椅子,桑野落座的时候低笑说道:「餵——你这样让我很惶恐。」 「为什么?」林烝坐在他对面。 「从来都是我帮宝贝就座,我又不是需要关怀的女士。」桑野说。 林烝轻笑,眼睛里有些狡黠。 伴随着厨师和服务员前来上菜,宴厅一侧的乐队落响音符叮咚,夜色在钢琴上流动,小提琴的琴弦上丝滑吹过一阵风,管乐上落满星星。 里海sevruga鱼子酱,杏茸浓汤并芹冻,冷炙三文鱼,菲力牛排加了秋松露一同烹饪,甜美布丁上层放有柑橘风味的蛋白酥皮。 逐一端上的菜餚都十分美味,服务人员体贴到位,几乎是桑野一抬手他们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餐桌上的花瓶里摆放着几支待开的郁金香,冷香的白色和柔嫩的粉色相称,看了让人想谈一场甜蜜的恋爱。 桑野食量不大,吃了一会儿就看着花笑问:「这时候可不是郁金香的花期吧?」 领班小姐解释说:「这是从土耳其科尼亚图尔克库家族空运来的蒙迪欧和安杰丽卡,在那边他们有专门的培育花房,一年四季都能开放美丽的郁金香。」 「不在花期的花总要脆弱一些,」桑野用指背轻轻一刮花瓣,植物肌理柔嫩得仿佛一碰就碎,他看向林烝笑说,「这花的确很美,我能想像到为什么17世纪的荷兰人会为他疯狂。我在法国的时候去过一家专门种植花卉的世家庭院,他们的庄园前面有整片整片的花田,然而就是不种郁金香,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林烝帮他把餐盘里的牛排切好递还给他。 桑野说声「谢谢」,笑说:「因为1608年他们的先辈用价值12万法郎的珠宝换取了一株郁金香球茎,那珠宝是当时家主的祖母的遗物,为了赎回祖母的珠宝他们那位败家的祖宗借了高利贷,最后导致家族低迷衰败,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抓准了战后復兴的好时机,这才彻底翻身。」 「所以他们不再种植郁金香?」林烝说。 「对,」桑野笑着眨眨眼,「美色误国,他到现在还把郁金香称为『贵妇之裙』,特意学了一句中国话『英雄难过美人关』用来评价他的先祖。」 桑野笑得满眼星光:「可我还是发现他偷偷种了一株郁金香,放在他的书房里,珍爱得像是美女与野兽里那朵被装在真空盒中的玫瑰。我问他,你不是不种郁金香吗?他说,我和我先祖犯了同样的罪!」 一旁的领班小姐和服务人员微掩嘴唇,被他刻意学的夸张生动的语言和肢体表达逗笑,戏剧性的色彩像一束灯光打在他的白色西装上,把他染得鲜活生动。夜莺扑棱起翅膀站在树梢高傲地挺起胸膛,憋足了一口气的畅意引吭高歌。
第60页 林烝也笑起来。 桑野不爱最后的甜品环节,只礼貌地小小尝了一口布丁。 红酒杯磕出清脆的声响,酒液滑进喉咙像是绸带要把他穿起,林烝优雅地擦了擦嘴唇而后站起身来,乐章一换,小提琴隐去幕后,钢琴师的手指有节奏地跳动,异常熟悉的华尔兹舞曲亲吻桑野鬓角,紧接着萨克斯的靡靡之音响起。 桑野擦了擦嘴看着林烝,林烝弯腰一礼向他伸出手去:「能否有这个荣幸?」 旁边的服务人员都笑着看着他们两个,桑野道:「你跳女步?」 林烝想要拉起他,桑野却不动,于是林烝试探问他:「你让让我?」 「你打的什么鬼主意我不知道?」桑野笑说,「舞会上只有女士的要求是不能拒绝的。」 林烝哭笑不得仍旧牵住他的手:「好吧,依你。」 桑野这才亲吻他的手背起身行礼:「我的荣幸,美丽的小姐。」 身后的服务员低声笑了一片。 他们身高相差不大,跳舞的时候其实显得有些不协调的奇怪,然而当事人并不在意,反倒非常兴奋。 桑野搭在林烝背后的手很礼貌地没有乱动,但是手心里的劲儿还是热得慌。 依了他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跳舞依一回睡觉还会远吗? 桑野十分高兴,轻松得像一只舒展羽翼的小雀。 交谊舞看似没有逾礼,实则十分亲密,西方舞会就和现在电视上的「非诚勿扰」一样,大多是以交友为目的的娱乐活动。除却休闲和彰显贵族奢华,其次便是浪漫和爱情的温床——多少公爵和贵妇在这里出了轨。 跳舞的姿势其实很有一番讲究,身侧隐约相贴,浪漫主义者将其歌颂为夏娃是亚当的肋骨。 这可不是要把林老闆拆吞入腹么? 林烝看出桑野的野心却只笑笑没有点破,和他低声交谈起来:「晚上去我家,嗯?」 「嗯。不是早就说好了的么。」桑野这会儿思维已经把林烝划在了「我的人」范围里,巴不得百依百顺,然后把他折起来酱酱酿酿。 林烝:「那你明天怎么上班?」 桑野以为他说的是他没自己开车,于是笑说:「我先照顾你,等你起了我再走,上什么班?」 林烝绷着微笑的嘴角,眼睛里有些戏嚯,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tu es ma tulips. 」林烝在他耳边说——「你是我的郁金香」。 桑野眼里有些微的羞涩,眼角因为之前的红肿还带着一丝丝的红,他觉得林烝可是太上道了吧,比起以往习惯性依附于他的那些情人,他更喜欢林烝这样独立的;比起以往那些浪荡的情人,他又更喜欢林烝这样内敛含蓄的。 林烝至今除了那一句「是,我喜欢你」从不和他说什么情啊爱啊,越是不说,反倒让他觉得越是安稳。 表白不可当真,桑野根本不信,情话倒是多多益善,不正经的话他爱听。 跳舞跳得心猿意马,桑野的喉咙里着了一把火,烧得他声音微微沙哑起来:「有些热。」 「不想跳了?」林烝低声问他。 桑野:「嗯。我们……」 他一个「走」字还未说出口,曲调迴旋,林烝顺着他手腕上的力度和他错开旋转,指尖分离又陡然握在一起,桑野被他拽了回来,脚下下意识跟了舞步步伐,被林烝环抱在怀里。 再接着林烝拉开手臂把他舒展开来,托起桑野的手,右手搭在他后腰。 步调换了! 桑野脑仁突突地跳起来,咬着牙低诉:「林烝你骗我!」 「跳个舞而已,你想哪里去了?」林烝的声音慢条斯理又冷淡,他说,「呸呸你个色胚。」 他说得慢,反而显得愈发挑衅。 桑野女步跳得磕磕绊绊,索性一脚踩在他的鞋子上:「混蛋!」 「我不跳了!」桑野停下来。 旁边人看见他们停下来,却没有听见他们说话,服务员们原本还在为林烝方才那个漂亮的转身而鼓掌,这会儿都有些懵。 乐队也悄悄停下来,换成了安抚舒缓的乐曲。 他们仍旧离得很近,林烝拉住桑野的手轻轻晃了晃:「生气了?」 「当然!」桑野几乎就想拔高了音调把他骂上一顿。 林烝立马看向服务员冷淡地递了眼神,领班心领神会,带着厨师和侍应生退出了宴厅。 温柔的曲调还在,林烝不太会哄人,只好亲亲桑野的嘴角。 桑野的脾气糟糕透了,他低声对林烝道:「17世纪郁金香泡沫经济的崩塌导致郁金香价格下跌至最高价位的0.005%,泡沫经济的形成在于期望价格不断上涨并自认为能找到下一位钱多没地花的傻缺买家,这他妈叫『博傻理论』,你刚刚让我觉得我就像最后一个接手比特币的笨蛋!」 这个比喻让林烝笑出声来,桑野挥开他的手说:「情人只要我想要就能有,凭什么好像偏要找你?合则合,不合就散,我看我们还是早完了的好。」 林烝收起笑容变得冷淡:「你说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太过危险,桑野本能地一顿,而后拧起眉头。 林烝似乎也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太不客气,松开隐隐烦躁的念头再次晃了晃他的手撒娇。 桑野警惕地观察着他。 林烝说:「不是我不愿让,是我……」
第61页 他犹豫了,桑野便问:「是你怎样?」 林烝看着他眼神非常认真,平静地说:「是我心理上无法接受。来自于生理上的、心理无法接受。」 桑野便明白了,林烝说他是个纯「1」,这还怎么搞? 没等桑野说出拒绝的话,林烝又说:「如果你因此要走,我也不会挽留。」 桑野心想我要你挽留个屁呀,林烝贴近他的耳边,唿吸微沉,热热地搅扰着他:「如果你想再试试……说不定……」 桑野心里活泛起来,低声问他:「你这能改不能?」 「我不知道,我也没试过,」林烝低低笑说,「你试过?」 「怎么可能?」桑野瞪他一眼小声说,「当0哪有当1爽?」 林烝和他抵着额头,他们低声说话,隔着偌大一个宴厅传不到乐队那边去,乐队看他们腻在一起咬耳朵,只当他们和好了又甜蜜起来,萨克斯靡靡温柔吹起《careless whisper》。 林烝和他蹭蹭额头:「脱敏还要几个疗程呢,你别对我太严厉。」 桑野小声骂一句「艹」,说:「没想到你还是个撒娇鬼。」 林烝笑出声来,问他:「好不好?」 桑野有些发呆,心想着狗烝笑起来真好看,脸上勉为其难道:「那再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证明林老闆不仅会撒娇更会撒谎。 版本1.0,桑野:当0哪有当1爽? 版本0.5,桑野:妈的真香。 第39章 阿野 · 林烝的别墅离上次桑野胃疼来的医院很近,玉华庭院深处, 三层小楼十分精緻, 由于林烝是独居且并没有招待朋友的爱好,所以他的住所并没有桑秦的别墅那么大。 「原来你家就在这儿,难怪上回和我说不顺路, 」桑野笑着看他把车开进车库, 地下车库里除了高档商务车外还有另几辆超跑, 桑野吹了个俏皮的口哨, 贊道,「品味不错!」 林烝下车来牵过桑野的手:「现在顺路了。」 桑野愉快地笑起来,对他眨眨眼睛说:「我也没想到只几次见面就能睡到一起去,这么说来你最开始在苏庄和医院见到我的时候都太冷淡了,绵山上那两天反倒化了冰。」 桑野虚握拳头放在林烝嘴边:「林老闆,我可不可以採访您一下,是什么导致了您的心理变化?」 林烝抓了他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个吻:「我有那么冷淡?医院里明明是我主动关心的你。」 「哦?那为什么主动来关心我?」桑野不饶人地揶揄他,偏要问。 于是林烝也很坦然:「和那位败家的法国人一样, 美色误国。」 桑野笑出了声。 出乎意料的是, 林烝家里的布置并没有桑野想像中那么冰冷,和他的性格大相庭径, 还挺温馨。 柔软的布置和朦胧的布艺,遮住落地窗外的夜色,别墅小院里似有梧桐和枯叶的木香。 温水不沸,青蛙入池,林烝为他打开金丝笼的大门, 说了一声:「请。」 桑野毫无所觉,一脚踏入其中。 「没想到你还挺会生活的?」桑野走到客厅,地上铺着洁白柔软的毛毯,他没往上走,在隔断上看见几部老旧的美国文艺片。 「嗯哼。」林烝从后边抱住他,身上脱掉了西装外套,衬衣并不厚。 他的手绕过胸背环在他面前,帮桑野脱掉了他的白西装。 「可以参观一下吗?」桑野把手上的影碟放回去,调整到和之前同样的角度。 林烝看着他的动作非常满意,吻在他太阳穴附近说:「当然。」 「哦,竟然这么简单?」桑野笑他,「不用我沐浴焚香更衣?你这样很让我怀疑这里是你和情人幽会的专门场所,而不是你住的地方。」 林烝牵着他参观自己的房子,认真道:「的确是我的住所,而且没有别人来过。」 一楼的结构很简单,宽敞的客厅和开放式厨房,还有一间很大的衣帽间,除却包揽整面墙壁的衣柜,房间中央还摆放着一个个展示柜,专门放置林烝的领带、眼镜、手錶和皮鞋。 「你还戴这东西?」桑野挑了副金边镜框,长垂的眼镜链挂在他手上,触手有些凉。 桑野把它架在林烝的鼻樑上,镜框柔化了他的面容边缘,把锋利的眉骨稍稍遮掩,配上此时林烝略有懒散的表情,显得十分的……有情趣。 林烝习惯性地一推眼镜:「我有轻微的近视,度数不高。」 「我还真没看出来,」桑野有些惊讶,随即笑说,「难怪你经常眯眼睛,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有什么好笑的。」林烝说。 桑野笑道:「你没听说过那么一句话么——眯眯眼都是怪物。」 林烝摇了摇头,想把眼镜抽下来放回去,桑野却摁住了他的手:「别。」 「怎么?」 「一会儿你也戴着它,」桑野暧昧地眨眨眼睛,「好看。」 迴旋的楼梯盘上二楼,避开卧室,桑野去看了林烝的书房。 这就是很私密的场所了,然而林烝并没有阻拦他。 书房将二楼和三楼上下之间打通,硕大的书橱从二楼地板直到三楼天花板,滑动扶梯灵巧且漂亮,桑野挪动它,看着一排排堆满的书很有些惊讶。它们排列整齐且都几乎有翻动的痕迹。 书橱前面摆放着林烝的办公长桌,桌面极为整洁,桌角一方透明鱼缸,金鱼摆动着漂亮的金红色鱼尾。
第62页 「我开始相信这的确是你家了,」桑野将目光放回林烝身上,「但是很奇怪,为什么是我?」 「你是特别的,」林烝拉着他靠在另一边的白墙上,「你是郁金香他们不是。」 林烝笑着敲敲墙壁,敲击声略有空旷,桑野挑开眉心,就见林烝在绿植边解开一个指纹锁,往墙上一推,竟然推开一扇隐藏的门! 桑野笑开:「我说怎么感觉你这书房高是高,就是小了点,原来是这样设计的。」 门和墙面在同一个平面上,又有墙布做掩护,他方才没有发现。 林烝微微勾起嘴角:「我设计的。」 灯光温柔不算明亮,空气干燥,恆温柜里藏着美酒。 桑野的眼睛一亮,快步上前观摩,在中间那瓶葡萄酒面前停下脚步,甚至发出贪婪的小声惊唿:「木桐酒庄1945!」 他回头喊林烝:「宝贝!」 林烝被他眼睛里的光闪得发笑:「做什么?」 桑野舔了舔嘴唇:「1945年被公认为是20世纪最好的酿酒年份之一,我想……」 「不,你不想,」林烝愉悦地笑出声来,他走近桑野从后亲吻他的耳朵尖儿,「如果你愿意接受『脱敏治疗』的话,我就把它送给你。」 桑野微微睁大了眼睛回头看他,林烝就着这姿势亲他的眼睛。 「我就知道你没有这么好的心,」桑野哼声道,「你以为我稀罕你的酒?」 「这只是一个提议。」林烝说。 「如果不是为了回国,我也能拥有木桐酒庄1945年的佳酿,甚至整整十二个酒窖和一个属于我的葡萄酒庄,」桑野忿忿道,「你们怎么都这样?这是赤裸裸的要挟!」 林烝立时眯起眼睛:「还有谁?」 镜框遮挡桑野并没有看见他的眼神,他还在觊觎那瓶葡萄酒,从林烝的话里只听出醋味儿,于是笑哼着激他说:「一个深爱着我的人。」 林烝扣紧了他的腰,低头用牙碾吮他颈侧的软肉:「又是『你的情人』?」 桑野被他咬得有点疼,他们之间床上虽然没分出个上下,但彼此还是很痛快的,林烝在这方面有一些小小的癖好,咬人算是其中一项。 桑野反手摸他的脑袋像是在撸一条大型犬,嘴上不饶人地说:「是啊,那是一个可爱的小甜心!」 下一瞬林烝就撞了他的腰。 「艹!」桑野立时骂出声来,「狗烝,你安分一点!说好的脱敏治疗呢?我就知道你又是骗人的你个混蛋!」 林烝把他挤在玻璃柜上,桑野背身根本无法挣扎:「林烝!」 林烝不管他的愤怒,桑野便只能被他狠狠摁住,和玻璃柜里的那瓶葡萄酒互相瞪着,眼睛很快迷离,皮带扣哐一声跌在地上。 他就被摁着这个姿势一动都不能,头晕目眩,柜门咔咔作响,在他眼里迷幻得似要出现裂纹,桑野从窒息里的真空里听见自己大口的喘息声,溺水之人攀林烝当浮木。 林烝狠狠亲在他耳后,眼镜链剐蹭过桑野颈侧的皮肤。 贴近的玻璃上有雾蒙蒙的哈气,被林烝从后面伸手过来抹掉,玻璃被他的手抹脏。 刮掉雾气隐约可见他俩的虚像,桑野觉得自己贴在玻璃上的手臂都有些发麻,面容微微发抖腿都要站不住,抵叩在玻璃门上微微阖着眼睛。 林烝抱住他,由后支撑着他,直到余韵退去,桑野的喘息稍微平静下来。 桑野不知道自己缓了多久眼前才重新聚焦,他一抬头,看见玻璃门上的他自己充满情欲和快意的脸。 桑野心里陡然一惊,整个人都像是在瀑布下被冰泉沖刷,牙齿上下打颤,身上的冷汗一下子淌下来。 「我艹……」桑野终于反应过来刚刚那二十多分钟里都发生了什么丧权辱国的外交关系,低声咬牙骂道,「你这个神经病!」 林烝很无辜地讲:「我什么也没做。」 「你还想做什么!」桑野惊怒,却没什么说话的力气,「你违背了我们约定的原则!并且欺骗了我!试你个狗头!」 他愤怒地想,世上竟然还有比他更厚颜无耻的人! 「我什么也没做。」林烝笑着重复道,一边终于松开桑野并把腿软的娇气夜莺转过身来,给他穿上裤子。 林烝的确什么都没做,他衣冠楚楚,带着眼镜甚至文质彬彬,除了衬衫有皱压的痕迹之外没有丝毫不妥。他只不过是为了维护两国友好邦交,帮红心国王炸了朵烟花而已——虽然这很明显是一厢情愿。 也说不准是一厢情愿。 桑野被他的无耻给惊呆了,加上觉得腿软不敢挪动步伐。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林烝贴近他耳边反问他:「难道不舒服吗?」 桑野还在小口喘息,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我艹! 桑野心想,舒服,但是总有一天我要搞死你。 林烝笑着上前一步,桑野下意识要往后退,却被林烝捞住了腰,林老闆神色淡淡指着他身后的玻璃柜门:「别靠着。」 桑野顿时僵住,柜门上有他屈辱的「杰作」。 桑野勐地推开林烝往外走,林烝跟在他后边低声地笑。 桑野觉得自己快炸了,他要气死了,之前在桑秦那里受的气也裹挟着一股脑泛上来,还有宴厅里转换的舞步,真他妈委屈。
第63页 他竟然红了眼眶。 比这些委屈更让他觉得混乱的是别的什么,唿之欲出的东西让他觉得恐惧。 下楼梯的时候桑野几乎有些站不住,林烝快步拽住他的手臂把他抱进怀里。 桑野脑子里很混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所有的一切像是缠成结的线团根本找不到头绪。 林烝压在他耳边哄他:「阿野……」 桑野被他拖着坐在楼梯上,还在下意识地挣扎,棉灰色的拖鞋掉了一只显得格外滑稽。 林烝不断安抚他喊他:「阿野。」 桑野突然地就觉得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像是一把枪抵在他太阳穴上逼着他去死,桑野从地上跳起来回头就给了林烝一拳:「你闭嘴!」 林烝猝不及防被他打在嘴角上,登时半边脸都发麻,眼镜摔落在地然而此时没人有心思管它。 桑野发狂一般还要揍他,被林烝更强势地抓住了手脚。 冰冷和某种恐惧从桑野心里泛上来,从他尾骨顺着骨节爬上后颈,他用力挣扎着像一只兇狠的兽。 林烝被他通红的眼眶怔住,用力抱住他厉声喊道:「桑野!」 桑野蓦然停下挣动,也只一瞬,再要破口大骂地时候,林烝凑近来温柔地吻了他的嘴唇。 他们两个摔坐在地上,林烝一下一下安抚着他的背,把他炸起的毛都顺回去。桑野这才听见自己不同于平常的鼻音,目光渐渐回笼这才发现方才他竟然是失焦的! 林烝的亲吻落在他脸颊上和眼睛上。 他的声音让桑野觉得迷恋,又带有某种诱惑:「如果你刚刚就这样挣扎我根本按不住你,对不对?」 桑野紧咬嘴唇好一会儿才低声骂道:「……去你妈的吧!」 林烝用拇指揩掉他眼角的眼泪,他的眼睛又有要肿起来的趋势,红得很。 林烝低声道:「如果我尝试着幻想『躺下去』,我会觉得反胃和难受,并且必定不会从中得到愉悦。你呢?」 桑野愣住了。 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他很快察觉到,林烝的唿吸像是要低笑的前兆,桑野敏感地抬起头勐然拔高了声音说:「我当然也是!」 林烝并没有笑,只是神色平静得看着他,目光近乎温柔。 桑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高声重复,抓住林烝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我他妈的当然也一样!」 他眼角飘着红,林烝没有嘲笑他,只是用拇指轻轻蹭过去,低声说:「又红了,我拿热毛巾来给你敷一敷?」 桑野抿住嘴唇,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深深的挫败感,稍微躲过了林烝的手。 林烝的手僵持在半空,而后桑野听见他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从高傲的林老闆口里说出来砸在了桑野的心上。 林烝声音里并没有什么软化,但桑野知道他是认真的。 林烝吻在他唇角上,只轻轻一碰。 桑野发着颤觉得自己快化了。 「让你难受了,下次不会了。」林烝啄吻着他。 桑野勐然把他推开,站起身来冷笑说:「那是因为你已经得逞了,你以为你就这么赢了?」 林烝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嘴角已经红肿,还破了点皮。 「我和许卿说过了绵山的事,」林烝揩了下嘴角,隐忍地嘶一声,又重新抬头看着桑野,「只要源盛的股权变更,由我代表嘉南入股,嘉南就会撤出绵山的竞争。」 桑野没有说话,于是林烝接着道:「之所以晚了一个星期,是因为公司里有些人不太安分。」 「……这不是要挟,」桑野扶住扶梯深吸一口气,「我不接受要……」 「这当然不是要挟,」林烝站起来对桑野说,「这是妥协。」 桑野愣住,心里突然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可以随意给予情人很多甜蜜的情话,也愿意在这种关系里去讨他们的欢心。 唯独不太熟练的业务是接受宠爱。 他拒绝对方的情话,也拒绝对方太过黏腻的依附。 林烝这个人是……特别的。 他有些可怕。 他让人绝望又给人温柔。 这种感觉让桑野心悸,却又像是停不下看恐怖片的人一样,一面惊叫一面在这种恐惧里获得隐秘的发泄的畅快。 林烝再度靠了过来,桑野紧绷起来,握在栏杆上的手太过用力手心沁出了汗。 「我不会强迫你,」林烝看着他的眼睛说,「亲一下?」 桑野唿吸有些紊乱,压紧了声音说:「你真无耻。」 林烝弯了弯眼睛,而后试探着上前。 「我还……不能够……」桑野退了一小步,声音有点抖,他还没明白为什么只一个晚上事情就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烝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害,而后安抚性质地和他交换了一个吻。 他喊他:「阿野。」 第40章 不爽 · 林烝要用热毛巾给他敷眼睛,桑野拒绝了。 他的车还停在嘉南旁边的停车场里, 要回自己的住所要么让林烝开车送他, 要么借他的车。 桑野从林烝那里拿走了车钥匙。 两个人一起开来的帕加尼到头来变成了桑野一个人开走。 他连西装外套都没有拿。 引擎轰鸣声愤怒地宣洩在夜里,桑野的住所在32楼,冰冷的住宅在高空俯瞰城市, 一半是不夜的商业繁华区, 一半是漆黑的老城区。
第64页 他洗澡出来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沙发正对着巨大的落地玻璃, 往前一步穿过它就能享受蹦极的乐趣。 暗蓝的夜色流过桑野的面庞。 復古留声机的读针搭上磁碟,空旷冰冷的空间里幽幽响起男中音在唱歌剧。 桑野的手轻微发抖,用喝酒的姿势掩盖心里的狂潮。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自欺欺人地想。 今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不曾向任何人求饶。 桑野没注意自己喝了多少酒,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从沙发倒去了床上,留声机无声地沙沙转着,胃里空虚和火辣的疼痛刺激他的神经。 桑野往床边一捞,手机上显示已经到了中午十一点。 宿醉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点,昨天发生过什么不再回想, 他是着眼于当下的及时行乐者。 呵, 林烝,狗东西! 数个未接来电躺在列表, 桑野洗漱之后给自己叫了一份早餐服务,挑着回了几个。 张鹿鸣作为他目前的直系下属,对于桑野的不满已经要爆表了,项目烧在眉毛上,这位富二代仍旧事不关己的模样实在是叫人觉得可恨。 桑野看着她的未接来电没有理。 吃过胃药和午饭, 桑野开了另一辆车去上班。 微信上乱七八糟的小可爱们看见他们迟迟没有得到回应,这几天已经消停了很多,桑野一面坐电梯一面把他们删掉,他发现红点列表里竟然还有一个叶小如,这真是奇怪了,叶小如那胆小的兔子怎么敢给他发微信。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桑野点开叶小如的消息,里面一张办公室照片上满满的都是红玫瑰。 一大捧,把镜头塞满还没放下。 「桑总!!!你的花!」 这没头没尾的丫头,桑野笑着给她回覆:怎么,终于发现我的魅力了? 还没点发送,推门走进明亮的办公厅,无数双眼睛「唰」一下看了过来。 桑野敏锐地抬头,就看见他办公室门口的送花员抱着一捧玫瑰。 金髮碧眼的小姐姐眼睛一亮,用不熟练的中文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您就是桑野?」 桑野看见人群里叶小如追星般狂热的八卦之魂,默默地把手上的回覆删了,手机扔进口袋。 花束中间有一张卡片,法语浪漫地写着「致我所爱」。 送花小姐姐还在用中文说:「这是林先生送来的花,巴黎直达,请先生签收。」 「林?」桑野笑了,用法语问她,「他是谁?我不认识。」 送花的法国小姐姐对了一遍地址,沖他微笑道:「如果你是他生气的恋人,或许应该尝试原谅他?」 她说法语比中文要流利得多:「林先生订的是我们店里最美的红玫瑰,每一朵上面都保留着晶莹的露水。」 桑野对她眨眨眼睛:「可是林说我是他的郁金香,那么谁又是他的红玫瑰?」 他接过签单把玫瑰签收,提着花束包装纸的一角就那么残忍地把它们乱糟糟拎在手上。 爱花的法国小姐看起来十分气愤:「它们刚从泥土中失去生命为了赞颂你们的爱情,它们不该受到这样粗鲁的对待。」 「女士,你的话太多了。」桑野恹恹地不愿理她,法国小姐姐气愤地离开,桑野拎起花束来看了看,红玫瑰的确热烈得漂亮,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桑野把花放在办公室门口的垃圾桶上,顺带撕走了那张卡片。 办公室小姑娘们窃窃私语,桑野一眼瞟过去,比平时的温柔多了几分邪性的冷淡,她们渐渐地不说话了,只剩一个八卦的叶小如暗自着急。 桑野翻看手机,上边没有任何来自林烝的消息。 他神色里看不出什么,微有哂笑,转身进了办公室。 苏河源盛的财务顾问向他打了很多个电话,嘉南的财务人员已经联繫到了他们,註册资金变更上有很多的手续要做,财务和法律方面都需要桑野作为法人的签字和盖章。 工商税务部门那边有许卿给他们疏通快速通道,这件事不会有多麻烦。 桑野的打火机玩转在手上,外边的天灰濛濛的,凉爽的秋天也要过了。 桑野翻看桌上的文件,除了绵山的地,还有包括扩张新区楼盘在内的诸多文件,桑秦有意让他看这些,一来是为了表露自己让权的诚心,二来这些个项目都面临着资金周转的问题,桑秦在变相朝他要钱。 桑野冷笑一声,「啪」地给自己点了火。 张鹿鸣敲了他的办公室门走进来:「桑总。」 「抱歉我在抽菸,」桑野对于张鹿鸣并没有很好的印象,「张姐下次或许可以等我一句『请进』?」 张鹿鸣抿住嘴唇,四十风韵的年纪流露出这个表情显得很是严肃。 桑野看她的表情就猜到了一二,挟着烟吸了一口:「看来是我爸找你了?」 「桑总,你和您父亲之间的事情我不过问,但至少,公司并不是你们两个人的公司,」张鹿鸣皱起眉头,「我不知道桑总决定用什么方法来得到绵山温泉别苑的改建权?公司财产让渡是不能仅仅由您和桑总来决定,它涉及到董事会所有股东的利益,这并不仅仅是财务人员对财产做出的变更问题。难道您要把项目从公司独立出去,用公司的钱征绵山的地,然后另外成立一家公司包揽此后所有的收益吗?」
第65页 「我不知道您和桑总说了什么,但不论怎么样这都是不太明智的,」张鹿鸣将手里的信封递到桑野面前,「绵山项目编号219,从两年前临安区政府有改建意向开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手跟进,如果桑总执意要抹杀这一切,我愿意拱手相让,但我决定辞职。」 桑野偏头笑了笑,坐直了摁灭香菸,指尖抵着信封往张鹿鸣那边一推:「我不同意。」 张鹿鸣不卑不亢道:「这是我的个人意向,我想我有决定自己生活的自由。」 「张姐,你这人什么都好,做事也雷厉风行的,就是有一点不好,你先入为主的观念太根深蒂固了,」桑野偏头笑了笑,「谁和你说我用公司的钱征绵山的地?看来我爸并没有和你讲清楚,是谁用谁的钱,去征泉镇的地。」 他说着话把面前的两个蓝色文件夹往张鹿鸣那边推了推:「186、192号地,他们是楼下王经理和刘经理的项目,你或许不太了解,但应该有所耳闻。他们一个是早期星级酒店的升级扩建,一个是苏河扩张新区的楼盘开发,目前都面临着各个方面的问题,总结到一点上,就是缺少资金。」 张鹿鸣紧皱眉心。 桑野敲了敲桌子:「这两个项目为什么会放在我桌上,难道我也要去吸王经理和刘经理的血,把他们这烂摊子也大包大揽当做自己的成绩吗?」 「缺钱的从来不是我,要不是为了回国我早回去继承我外公的家产了,山庄、土地、公司、钱甚至社会地位,我什么都不缺,」桑野笑说,「你以为我回来是做什么的?睡在32楼百来平的小房间里为了生活奔波劳累要来赚你的钱的吗?」 「你们老闆要白拿我手上几十个亿的资金来填补各处亏空以及投资后续项目,」桑野狞笑着把眼前乱七八糟的文件一个一个拿起来又重重放下,「楼盘、酒店、餐饮、娱乐……噢!居然还有影视投资?真的是好大的胃口!他这是睡了谁家的小明星吧!」 桑野站起身,捏着辞职信的一角,走到张鹿鸣身边,一时间桑野身上强势的气场极其富有侵略性,张鹿鸣作为一个从业经验十分丰富的项目经理竟被他震慑住。 桑野觉得他今天真的很不爽! 他将信封别在张鹿鸣的领口,张鹿鸣捏紧信封抬头看他。 桑野嗤笑一声很快拉开礼貌距离,半靠在身后的办公桌上抱臂笑说:「就算你要给董事长卖命,也多少要学会认得清人,就因为从前听说我是个不要脸的混子,就因为第一眼看我觉得不顺眼,给我打上蛀虫的标籤这可不太好。」 张鹿鸣握紧信封将纸张卷皱,眼睛直视桑野:「那桑总打算怎么做?」 「小生不才,在苏河有一家小公司……当然了,这是为我爸爸准备的,」桑野不要脸地卖起父子情说,「为了给他解决资金问题我抱着我舅舅家的钱回了国,要在他们发现之前赶紧把钱花光。小公司可以併入梓安作为子公司由梓安对其形成控制权,梓安只要往里投点钱就好,但是鑑于目前我爸的资金周转问题,所以我决定接受梓安的非货币投资。」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桑野笑得很开朗,和他之前的阴郁形成鲜明对比,在张鹿鸣心底萌生一种令人恐惧的荒谬感。 桑野说:「绵山的钱,我出,绵山的地作为投资交给我的小公司,绵山的钱,我赚。」 他指着桌上和地上散落的那些项目:「然后这些,都不成问题。项目的功劳仍旧是你的,我为什么要和你抢?」 张鹿鸣抿住嘴唇,半晌,才说:「容我问一句,桑总,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桑野随意地摆摆手道:「血浓于水,我总不可能看着我爸真的破产。而且他说了,百年之后这所有的一切还不是我的么。他的股份他的钱,都是我的。」 桑野的表情亲切起来:「张姐,您也知道我在国外长大,很多习惯和做事方法也的确和国内的习惯不一样,但我怎么可能要和你抢项目功劳,除了能把国外的钱带回来之外,我什么也不会!」 「公司运营的事情我不懂,和人打交道也就喝酒聊天泡吧的凑合,」桑野指指散落的文件道,「这些东西我都看得一知半解,只知道大概还要多少钱我给就是了。但至少也要我爸给我个保障吧?」 「不瞒您说我回国是背着我外公和我舅舅偷偷回来的,他们送我的那家外国公司赚的钱都被我拿来了,这要是全赔了我还不得被我外公打死?」桑野眨眨眼睛,「总要让我慢慢赚回来吧,我就觉得绵山上的温泉还不错。」 张鹿鸣神色复杂,她已经有些被桑野弄煳涂了:「桑总,这些钱到底是你自己的还是……」 她住了嘴,桑野刚刚的说法像是个携款逃跑的二缺少爷。 桑野眼睛弯弯一偏头,从捉弄人里感受到了莫大的乐趣,他说:「你猜?」 张鹿鸣:「……」 「我开玩笑的,这些钱当然是我自己的,」桑野笑起来,「对了,还要麻烦张姐和我爸说一声,我手里捏住了林烝和许卿的把柄,什么时候他给我的小公司签好合约,什么时候我就去找他们算帐,绵山必然是我们的,用钱砸我也要把它砸下来,这可是我和爸爸之间的第一次合作呢!」 「……」张鹿鸣被他雷得炸了一身毛,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外走。
第66页 桑野向后一撑,眯起眼睛坐在办公桌上给自己点了根烟,单向透视的玻璃外垃圾桶上放着鲜红的玫瑰。 桑野吐出一个烟圈把玫瑰花包围在里面,漂亮如少年的桃花眼里亮晶晶地笑着。 桑野阴郁而黑暗地想:狗烝想赢我,这必然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睡你还是可能的。 特别能。 第41章 故事 · 晚餐时间不出意料地桑野接到了桑秦的电话,叫他回家吃饭, 想来是对张鹿鸣要辞职的事情有所耳闻。 桑秦的独院别墅苏河市内放不下这么大的地, 位置偏向郊区,和192号地离得不远,这边是苏河未来发展的目标新区。 坐北朝南, 和林烝家一头一尾, 横跨了整个苏河。 桑野原本没打算在桑秦这儿吃饭, 他甚至专门回家换了趟车, 把林烝的帕加尼开来了,准备一会儿停去嘉南大厦外的露天停车场把他自己的车换回来。 可他没想到桑秦这边已经做了饭菜,柏婷荷亲自下的厨。 他后妈不是个有学识的人,没有上过大学,没有出过国。 她小心翼翼地,在桑野进门之后问了一句:「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尝尝我做的菜?」 柏婷荷身上的围裙还没解,桑野没见过哪个有钱人家的太太会穿成这样的, 像是个保姆, 也就看起来比邱姨年轻些。 这些年跟在桑秦身边柏婷荷应该也是好好保养过的,但身体里的气质不是睡美容觉睡出来的, 何况她本身并不能算漂亮。 桑野看着柏婷荷,心想:凭什么。 凭什么这样一个平凡普通的女人,能挤掉他妈妈的位置。 桑野脸上笑说:「巧了,我还没有吃。」 柏婷荷摘下围裙,朝他笑了一下, 她笑起来很淳朴,进厨房去拿碗筷。 桑秦从楼梯上下来,显然也是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假惺惺的父子情在他脸上流露出一抹「温情」的笑意:「难得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今天上班感觉怎么样?我听说有小姑娘在追求你,还给你送了花?」 「嗯。」桑野脱下外套,老管家德叔把他的衣服接去挂上,桑野松开腕扣活动了一下手腕。 桑秦一脸欣慰,但并不与他多谈情感方面的问题,毕竟他的前妻、桑野的母亲,是他们之间过不去的坎。 「我还听说今天张鹿鸣到找你?」桑秦说。 桑野替他拉开桌椅,桑秦坐在餐桌首位上,颇有「吾儿初长成」的感慨,嘆道:「小张也是我手下的『老人』了,这回是我的错,我没事先和她讲明白,导致她理解上面出了一点问题。」 桑野笑说:「以为我要占她的项目?」 桑秦一哂:「人嘛,难免钻了牛角尖……她没说什么吧?让你受委屈了没有?」 桑野懒骨头一样躺在椅子上,看邱姨和柏婷荷上菜,摆了满满一桌,恹恹道:「说了啊!就算她不说,我就看不出来吗!她以为我是个什么都干不成的笨蛋!」 桑秦嘆说:「你刚来公司接触的就是绵山的大项目,难免会融入不进公司团体,多相处相处就好了。小张那边我也会去说说,真的是……」 桑秦在口吻里表示了对于桑野的支持,又义正言辞地说:「她的辞职请求我已经驳回了,明天还会再和她好好讲个清楚明白。对了,你和她说你在苏河有一家小公司,绵山的项目通过那家小公司周转?你什么时候成立的公司,也不和爸爸说一声。」 「啊,对,这不是我自己都忘了么!」桑野笑说,「那家公司是好几年前和傅知非一起成立的,就是个壳子,又没运营又没做什么的,空在那儿放着。」 「傅知非?」桑秦都有些记不起来以前的人。 桑野:「傅家老小,当年职工宿舍里住我们对门的那户。」 「哦,傅永君的儿子,」桑秦点了点头,「你们还有往来?住筒子楼都是你很小时候的事情了。我记得他妈妈好像还是个乡绅地主的女儿?」 「那您知道的比我知道的多,」桑野笑说着,一边菜上齐了,他招唿柏婷荷道,「小妈你站着做什么,坐下吃饭啊!这也就是我今天开了车不方便喝酒,不然要敬你一杯的,我不是个好儿子,这些年一直没回国,麻烦您照顾我爸这么多年,您辛苦了!」 柏婷荷很是受宠若惊,不知道为什么桑野突然的就变了性子。 桑秦打哈哈着一边叫他可以以茶代酒。 可桑野又不是真的想敬她,干脆就没接桑秦这话。 多少让桑秦有些难堪,好在柏婷荷不敢说什么连连摇手只说这是她应该的,还叫桑野在外面自己也注意饮食之类。 演出来的一派情深父子两个心知肚明,可见演技也是可遗传的。 只不过桑野对于这个爸爸已经看透了,他少年时候就伤够了心,怎么样都不会再度踏进同一条河流。 可桑秦不太一样,他对于这个儿子知道得太少了。 小时候桑野的脾气就有些古怪,桑秦还曾一度认为这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毕竟他前妻是那样的富有知性美,谁看了都会赞嘆她的美丽,无论是外表还是心灵。 餐桌上是家常的江浙菜,桑野动筷的时候还笑说道:「我记得我爸不是喜欢吃广东菜?怎么还是觉得当地菜好吃么?」
第67页 柏婷荷不知道他们家曾经的那些事情,看桑秦没有搭话,便说:「他也就爱了几年广东菜,之后回了苏河……」 「吃饭那么多的话?」桑秦出言打断她,眼睛里往柏婷荷那边一瞪。 柏婷荷似乎也知道自己失言了,默默地没了声。 桑野只是笑笑。 当年桑秦还在广东的时候就出了轨,那时候他的广东老闆还没破产,搞期权期货做得风生水起,赚了钱,桑秦也动了和髮妻离婚的念头。 船公司淡季的时候他回了趟苏河,离婚协议摆在桑野妈妈的面前,瞬间就叫那个漂亮的女人苍白了脸色。 桑秦那时候心里竟还萌生出一种变态的快慰。 他的妻子太好了,太完美了,太爱他了。 桑秦自知配不上她。他的老丈人远在海外坐拥庄园地产和矿山,当年海外留学,的确也是爱过的。 后来就变了味。 那时候本国还未崛起,自然灾害和种种原因导致的人文荒芜从第七个五年计划里才重新恢復新的生机和活力,留洋机会变多了,他和傅知非的爸爸傅永君都是学校推举上去的公费生。 穷人家的孩子第一次坐了飞机,第一次看见那么高的大厦,走过康桥,游歷巴黎铁塔,自由女神高举火炬。 他们和国外的游学诗人一起走过法国的花田,半自动化的农业发展让他们惊呆了。 而后在薰衣草庄园里桑秦看见了一个漂亮的穿着裙装的女孩。 她微微眯起眼睛叫了那位诗人的名字,他们是朋友。 而后她恋爱了。 不顾家庭反对要和那个可爱的男孩回去中国,她要和他一起生活,要和他组建家庭。 她的父亲严厉反对女儿的选择,生硬且强势地要他们分手,否则就和她一刀两断。 可那个大胆的什么都不怕的女孩竟就这样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他们谈了半年的异国恋,半年,连信件都来不及通上几封。 然后桑秦就在苏河车站看见了那个姑娘。 桑秦接到消息的时候惊呆了,他不住牵着她的手问她,你为什么敢来,你才一个人! 她穿着白裙子笑说,因为你在信里写「我梦见栀子花偷偷地亲吻了我」。 直到桑野出生长大,桑秦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虽然妻子一再强调她不想再回法国,她觉得中国挺好的,她懂四国语言,可以做一个很棒的翻译。 可桑秦一直都知道他们身上有一座山。 一天不出人头地,就一天不能让髮妻回到她的父亲身边。 她应该住在庄园里,住在山上和城堡一样的她的家里。 而不是在职工宿舍,四五户人家一条走廊,走廊尽头是潮湿的水池,里面堆放着搓衣板。 把离婚协议放在髮妻面前的时候,桑秦终于有了一种荒谬的解脱感。 「我和她离婚了,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回去找她的父亲,带着儿子更好,这样儿子也能得到更好的教育,我没有错。」 抱着这样的想法,桑秦理直气壮,直到他漂亮无瑕的妻子嘶声拉扯他的衣领问他「为什么」,他才觉得有一些的愧疚。 因为他出轨了。 桑秦并没有坦白。 他只是借着偶得的空闲回来苏河几天,很快就走了。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就连广东也飘着冰凉刺骨的雨夹雪。 那个勇敢的她和少女时候的勇敢一样,再一次追逐着爱情的脚步来找自己的丈夫,她带着孩子,出现得太过突然以至于直接撞破了最为无耻的场面。 柏婷荷站在房门里手足无措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脸上红红的,还带着腼腆和淳朴的笑容,问:「你是谁?」 桑秦的脸刷白。 「我是他的妻子。」 少年桑野听见他妈妈的声音都在发颤,在颤声里死死压抑。 他被妈妈牵着,被她用身体固执地挡住面前太过昭彰和残酷的现实。 可那时候他已经是个在长身体的少年,已经越过母亲的身高,可以看见摆在眼前的一切。 她倔强的、瘦弱的肩膀根本挡不住什么。 柏婷荷以一种女主人的身份出现在门里,听见他妈妈的这句话之后面露错愕、惊讶、愤怒以及种种情绪,最后变成了一种悲愤的自责和惶恐。 她生硬地扭过脸去看着桑秦,挤尽肺里所有的空气才颤抖着问出一声:「你结婚了?」 现在桑野是不会出手和他爸打上一架了,老头子这把年纪打一架估计要进icu。 苏河本地的菜系和江浙菜并不完全相同,滷味和特调的辣汁让桑野吃不下饭,他也没什么胃口。 换做柏婷荷还是什么别的人,别的什么人都不可以。 他只有一个妈妈。 那个固执、倔强又勇敢的女人永远都笑得那么温柔,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好值得操心的事情。 除了害死了她的爱情。 她们根本没有回去法国。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 故事没有后来,她的爱情以喜剧开场,以悲剧结尾,好一个收稍。 「我吃饱了。」桑野擦擦嘴说。 桑秦看着他基本没动的碗筷皱起眉头说:「你这根本也没吃多少,是不是你柏阿姨做的菜不合你胃口?想吃什么下次来的时候和邱姨说一声,和德叔说也行,你又不是外人。」
第68页 「行呢。」桑野随口答应。 「刚刚你说苏河源盛,你的那家小公司是叫这个吧?虽然是家小公司,但企业合併还是要按照规章流程来,30%的股权我明天叫秘书拟一份样本文件,你最好和傅家的小儿子也一起商量着来,」桑秦说,「早解决了,我们好早点着手办正事。你手里拿了林烝和许卿什么把柄我就不问了,绵山的项目以后就是你的项目,你自己心里得有数。」 「至于其他的……」桑秦想到186和192号地,手上挟鱼的动作顿了一顿,他淡声说,「不着急。」 桑野笑了笑,从衣帽架上拿了外套准备走。 柏婷荷尴尬地问他:「不多坐会儿?」 「不了,我还有事,」桑野沖她笑笑,一面整理衣领一面对桑秦讲,「下午我和张鹿鸣说的非货币性资产投资也就是哄她的,爸你不会真当真了吧?」 桑秦终于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桑野挑着眉毛眼睛笑说,「我给梓安投的钱要算股份的,这些钱里的一部分又作为投资回到苏河源盛,说来说去不过从我一个口袋拿到另一个口袋,控制权我不可能给。但是地我是要的。」 他从德叔手里拿过车钥匙,在桑秦发青的面色下格外欠扁地扬了扬手:「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鞠躬。 第42章 停泊 · 桑野这话无疑就是借着梓安的名义用自己的钱为苏河源盛买地,不能对源盛实施实际控制权, 桑野这颗野炮仗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炸。可是想到他手里拿着那么多的钱……桑秦咬了咬牙, 心里还有些恨。 食不下咽,桑秦把筷子一搁。 柏婷荷看出他的不快,还是劝道:「好歹多吃些?」 桑秦看了眼妻子, 没好气说:「我吃不下!」 「这又是怎么了?我看你们不是还说得挺好的么……」柏婷荷说。 桑秦:「好什么!我当时就不该让他跟着他妈妈走, 去了趟法国, 回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都是惯得!要是他跟着我过那几年苦日子,你看他还敢不敢这么横!他外公那边就是瞧我们不上,连带着把外孙也养成这样,他就想我求着他去,你什么也不懂!」 柏婷荷抿了抿嘴唇,到底没有和他争辩。 桑秦越看越气,又觉得柏婷荷不争气,忿忿说:「当年我和他妈妈在一起的时候过了那么多苦日子, 也不见他外公有给过一分钱, 现在倒好了,养出个生了反骨的外孙来和我作对!」 「当年要不是为了照顾你, 」桑秦一咬牙,眼神往柏婷荷肚子上瞥了眼,「当初我也不会把他们送走。」 柏婷荷眼眶都红了,死死抿着嘴唇不做声,收捡了自己的碗筷往厨房去。 桑秦看着妻子有些唯唯诺诺的背影又觉得火起, 她不漂亮,也没什么文化,他看着又生气:「你做这些做什么,也没个体面样子,有时间就和市局的许太太喝喝茶,和王总的妻子逛逛街,一天到晚的也不出个门,在家怄着也不嫌烦?」 柏婷荷没接话,桑秦更怒:「我和你说话呢!」 邱姨连忙把柏婷荷手里的餐盘碗筷接走,不让她洗碗,一个劲儿小声说着「我来」。 柏婷荷转身看了丈夫一眼,桑秦愣住了,她哭了,一手还搭在小肚子上。 桑秦恨恨一撇头,转身上楼去了书房。 柏婷荷终于是没忍住小声啜泣,邱姨擦了擦手,小声道:「夫人,别伤心坏了身体。」 柏婷荷沖她摆摆手,兀自上楼去了。 一大家子的事情,做佣人的插不上嘴,也不好多说话,邱姨将盘子沖洗一遍再放进洗碗柜,收拾餐厅,看着大而华丽的屋子,嘆了口气,空得都有回音似的。 桑野不知道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情,他开着帕加尼一路往嘉南去,小型停车场有些逼仄,他差点都没找到地方,这里进出还不太容易。 桑野怨念地小声叨叨:「昨天我傻逼了我为了那狗烝把车停这儿。呸。」 他还没呸完呢,看见他的阿斯顿马丁旁边站着个身长腿长的人在抽菸,跟这积灰的小停车场格格不入,可不就是林烝么! 「次奥……」这什么牛鬼蛇神!怎么在这里堵着他呢!桑野忿忿:「当董事长就可以不上班的么!」 那边林烝划拉手机应该是听见了引擎声,抬头一眼就看见了他,快步走过来:「桑野!」 桑野挂了倒车挡就跑,地方小拦不住他,桑野骚包地想:爸爸赛车的时候你个狗烝还在吃奶呢! 他一路倒车,在转弯口甩了个分毫不差的漂移,转头就沖停车场外边开。 后视镜里林烝快走了几步就停下,举着手机消失在转弯处,桑野冷笑一声。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停车场拦闸了。 桑野疯狂摁着喇叭,值班室里却一个人都没有,更没有给他开门的。 后边林烝慢悠悠晃过来,慢腾腾挂了打给停车场管理人员的电话,桑野趴车窗边回头瞪他:「你无耻不无耻!」 林烝笑了下,露出白牙,掐着他下巴往他嘴上亲了一口。 桑野撇过头去:「我呸!」 林烝低声笑起来:「早上的花也没要?他们都投诉我了。」 桑野白了他一眼,干脆把车又倒回去,从车里出来把钥匙扔还给他,靠在车头自己也点了根烟。
第69页 嘉南这边除了商务大厦就是市政厅,这时候早过了下班时间,回家的回家,加班的加班,地上停车场也没什么人,夜色漫过来。 「你在这里等多久了?这么殷勤恭候着爸爸呢?」桑野不再和林烝好脾气,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林烝晃晃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汽车定位软体,桑野心里还怀着一点林烝在等着他来的隐秘骄矜,这会儿被他铲得支离破碎。 「我看我车被你开出来了,就来瞧瞧,」林烝说话的时候可轻巧了,他还笑,「你不会以为我在这儿等了你一天吧?」 桑野要被他气死了:「行,你行!我会把你的车偷了吗!」 他往帕加尼上闷声踹了一脚:「砸坏你多少钱啊?我赔辆新的送你!」 林烝笑坏了,上前来牵他的手:「赔吧,肉偿。」 「去你妈的肉偿!」桑野往他手上拍了下。 他情绪不太对,林烝立时收了笑:「怎么了?」 桑野拧着眉头没做声,最近糟心事儿太多了,他不痛快。 林烝没多问,情人从不多问话,只互相抚慰,他亲了亲桑野的脸颊。 桑野挟烟的手指着他:「你要再摁着我你试试,我让你老城区的那块地都拿不到。」 林烝笑说:「这么凶啊?」 「那可不是么,」桑野在短暂的时间里快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重新把笑容挂起来营业,「到时候你求我都不管用。」 林烝近距离看着他,觉得好笑:「你要怎么抢我的地?砸钱?」 「那可不是么,除了钱我一无所有,」桑野骚包地笑,「有了钱我无所不有。」 林烝从这话里品出点不同寻常的孤寂,或许因为他们太相似,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林烝可以肯定桑野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让他不愉快的事情,并且这样的事情还不仅仅是因为他。 如果桑野真的记恨昨天晚上那档子事情,早开车把他撞了,还能被拦一拦就真的不走? 桑野抽完了一根烟,情绪好了不少,他准备回家再喝点小酒,结束一天的行程投入床的怀抱。 拉开阿斯顿马丁的车门,刚要说声:「我走了。」 林烝把手搭在他车门上,又把门给关上。 「真想打架呢吗弟弟!」桑野火气烧起来,又被林烝的亲吻给浇凉了。 桑野挣了两下没挣动,又因为林烝吻技还行,他也挺享受,这就莫名其妙地算了。 吻得挺温柔,有些腻人。 他和林烝之间有着某种说不出来的契合,这也是桑野相处两三次就挺喜欢他的原因。 林烝不多话,不多问也似乎不多想。 公事私事一分,商场上没个真心话,私事上还挺和谐。 但他还是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变扭。 一时半会儿还没明白变扭在哪。 亲完了桑野推开他一抹嘴,瞟了眼林烝笑说:「宝贝,你这空窗空久了吧?要不要我帮你找几个少爷先解决一下啊?」 「不用,」林烝又点了根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是个专一的情人。」 桑野笑出来:「谁和你是情人?」 林烝点了点他的嘴:「你。」 「我能单方面解除关系不能?」桑野开玩笑道,「不想要你了,嫌弃。」 林烝说:「不能。」 「凭什么啊,一点都不民主。」 林烝微微眯着眼睛看他:「我不能任你挑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靠,弟弟,」桑野笑起来,「你是不是还得等你觉得不想要我了才能放我走?你看上我哪一点了你说,我尽早改。」 「重新投胎吧,」林烝低声笑说,「不然没机会。」 桑野笑得肩膀发颤,上前亲了亲他的嘴角:「宝贝儿你今天还挺乖,骚话说得真合我意。」 林烝点点菸灰,淡声说:「怎么就骚了?」 「啧,我说骚就骚,你怎么又不上道了呢?学乖一点啊心肝儿,」桑野拍拍他,「爸爸走了,夜里记得想我。」 林烝低声哧了声:「你住市中心那个小区?几楼?」 桑野知道这是他汽车定位的功劳,笑说:「问这个做什么,你要来爬床?」 「唔……」林烝口里带着菸草味,轻轻地啄了他一口,「晚安吻。」 桑野懒理得他,挥挥手开车走了。 32层楼高,屋里黢黑,他把所有的灯都开了,房间里充斥着亮光,还是空荡荡。 桑野又起身把它们一一关上,只留了床头一盏。 淋浴的时候摸了摸嘴唇,兀自笑起来,这也是个情场老手了,不急不躁的。 真让人心恨又心痒。 擦了擦头髮走出来的时候桑野照例甩了甩脑袋,好像这样就能把他脑子里刚才进的水给甩出去似的。 说不清为什么。 或许是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他一个人挣扎着太孤单了。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 或许他可以和发小说几句话,可是傅知非不会懂他。 傅知非是风光霁月的画家,他眼里山河草木高楼大厦都是水墨画,画纸会老会淡会脏,可在他眼里都是干净的。 桑野眼睛里看到的却都是「不干净」。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桑野也不愿去打扰朋友的世界,甚至,他和他妈妈强撑着离婚生病也不回去法国的心情一样。
第70页 他想要一份被成全的体面。 林烝可以很默契地和他达成这样的共识。 林烝查过他以前的事情,桑野不知道他查到了多少,但总归,林烝没有提。 没有拆穿,没有提及。 让他觉得羞赧的、愤懑的、不屑的、痛苦的事情,林烝都没有多问。 这是一种很隐秘的被容忍、被宽恕的自由。 桑野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因为不在乎。 他不在乎林烝,林烝也不在乎他。 知道多了又怎么样,在一起或是分开了又怎么样。 他们之间是,自由又畅快的情人关系,不用留退路,也不会有结果。 抱着这样的无所谓,他觉得和林烝之间的亲吻或者拥抱都很舒服,虽然生他昨天的气,但林烝也没具体做什么,他还真没有换个情人的打算。 尤其是今天见过面之后,林烝的那张脸还是挺加分的。 而且林烝又回到了那个得体的状态。 昨天发生的事情,顶多,就是林烝刺激了他一下,告诉他「你想睡我,这是不可能的」。 桑野撇撇嘴。 他只想要快活,快活又不全是那档子床上的事。 何况睡不睡的,这谁知道以后呢。 孤零零的黑夜里有一弯孤零零的月,孤零零的月色下是一座孤零零的港湾。 灯塔昏黄,照过黢黑无澜的海面。 远处驶来一辆復古沉默的蒸汽邮轮,在黑夜里停靠下来。 短暂的停泊让港口和邮轮都得到片刻的慰藉。 冬天要来了,一点点温暖都是奢求,都是珍贵的。 桑野在手机上和傅知非发消息,约他明天一起吃个饭,傅知非在源盛是有股份的,占比还不小,公司里有什么情况还是要聊个清楚比较好。 傅老师一时半会儿没回消息,估计画画呢。 桑野没等到他的回覆,准备睡觉了。 手机上一震。 孤零零的邮轮给他发了条信息,似风呢喃,邮轮对他的港湾说—— 「晚安,阿野。」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弟弟。 第43章 笔直 · 桑野看他发来的消息嗤笑一声,擦干头髮倒头就睡, 一觉好梦。 次日傅知非和桑野直接约在了傅知非家里, 原因无他,傅老师很宅,除了写生、跑步和遛狗, 他一般不出门, 举铁都在家里举。 桑野看过他的跑步机, 踢了踢旁边的哑铃架:「你还举这玩意儿呢?我看你都要不举了。」 傅老师的回答简洁明了:「滚。」 傅知非穿一身棉麻宽松的长袖长裤, 素色的裤腿垂到地上,和他略长的头髮一样懒散。 一只白色的小博美才有他脚面儿那么大,撅着屁股凑在桑野脚边上嗅个不停,又仗着长腿爸爸在身边,沖桑野细声细气地嗷嗷叫。 桑野用脚拨楞小狗两下,小奶狗还没换牙,细细尖尖的咬他的脚。 「什么时候你这没心肝儿的人还养起了狗?」桑野低头逗小狗子玩,小狗却胆小得很, 一直拱着往傅知非后边钻, 撅着屁股把头闷进傅知非宽大的裤腿里。 「去年买房的时候。」傅知非弯腰把地上一团白毛毛抱起来,小狗就去蹭他的脖子, 挂出他脖颈上的玉坠,傅知非揉了它两下。 「你居然喜欢这么小只的狗,真是好奇怪,」桑野笑说,「我以为你会喜欢萨摩耶或者大金毛的。」 傅知非看着自己的狗儿子厌世的眼神温淡了点, 用两根手指去逗小狗的耳朵,惹得小博美摇头晃脑用后脚拨楞脑袋。 「看着中意,有缘,就买了。」傅知非说。 「看起来有点傻,」桑野没好气地笑他,「和你真不搭界。」 傅知非瞥了他一眼:「你管我呢,狗儿子。」 桑野瞪大了眼睛:「嘿,爸爸今天还真就不做人了!」 傅知非笑着给自己摸了根薄荷烟,又扔一支给桑野:「儿子找我什么事?」 「不做人的事。」桑野笑着给自己点上烟,往傅知非家里转了两圈。傅知非住的小区也是梓安开发的,典型住宅,顶层居民,左右两户都是这画家的,一边住人,一边画画,打通阳台,把两家连成一家。 傅知非买房的时候桑野还在国外,只给他提供了几个参考,帮忙约了国内比较好的家装团队。 中式风格的住宅显得别致又大气。 桑野沖小狗吐了口烟,把小狗呛得打喷嚏,随即就被傅知非伸手拦住。 桑野指着傅知非:「你现在就像个护崽儿的妈。」 傅知非不置可否,把狗放下了,去右户书房给他泡茶。 桑野跟着一路看过来,右边的画室客厅里待客,墙上挂着长捲轴的山水挂画,题字飘逸灵俊,山石、草木、花鸟、鹿,小亭、小径、禅房、井,细细看去都极为精妙,处处有核舟细腻,用色也颇为大胆,矿物颜料像是自有一段生机。 「一个人住着你还是挺痛快的吧?你这两座房子加起来比我那儿都要大了。」桑野说。 「还行。」傅知非泡开茶道用具,线香裊裊地飘着。 滤过第一道水,茶香洗掉浮涩慢慢地溢出来,很是舒畅。 桑野不太爱喝茶,但他也知道傅知非这里的都是好茶,所以也不拒绝。
第71页 傅知非把小巧的茶杯放在他面前,玉色小杯,茶汤清亮,傅知非终于是问他:「到底什么事情,说吧。」 「能有什么事,你这三不靠的,公司里的事情你又不管,」桑野牛嚼牡丹一样喝完了茶,往红木沙发里一靠,「源盛来了位新股东,我就和你说个这个,说了你也不管。」 傅知非问:「谁?」 「你猜?」 「滚。」 桑野:「……」 桑野从沙发靠背里抬起头来看着傅知非,又把脑袋落回去:「你这人也太无趣了。你肯定猜不到是谁。」 傅知非细细地品茶,他知道桑野就这性子,你越好奇,他越来劲。 桑野看着傅知非半天,颇为无趣地说:「是林烝。」 傅知非老神在在喝了口茶没说话。 桑野有些抓狂:「我的天你怎么会这么无聊,你是不是下一句还要问我『林烝是谁』?」 傅知非从善如流:「林烝是谁?」 桑野:「……你不是吧爸爸,是不是画画画傻了,怎么一点行情都不晓得,好歹你也是我们源盛的老总之一啊!你知不知道源盛做的是房地产不是零售开发?」 傅知非笑他:「狗儿子真够傻的。」 桑野把脸一遮,不愿理他了。 傅知非哪会真不知道林烝是哪个,但他也觉得奇怪:「你怎么好好的,会让林烝入股?嘉南不是梓安的对家么?」 「就是对家才让他入股,」桑野懒懒地说,「你知道桑秦打什么主意?他看中我手上有十几个亿,还想都吞了,你说好不好笑。」 傅知非也惊讶了,但他是拧着眉头惊讶的:「这么多钱。」 「嗯哼,你桑大爷赚钱方面还是很有一套,比那劳什子桑秦厉害多了,跟着爸爸混准没有错,」桑野坐起身来拍拍傅知非的肩,「看在你的钱全交给我投资打理的份上,叫爹。」 「滚开,」傅知非笑骂着拨开他的手,「交给你投资打理,四六分成了的,这就想占我便宜,你倒是想得好。」 桑野说:「我呸吧傅知非,你那点钱还不够我塞牙缝呢,和你分成你还觉得亏了?」 傅知非:「那倒没有。你顶多算我叔。」 桑野笑了半天。 傅知非又问他:「狗儿子,你那些钱是怎么回事?你舅舅那里拿的?」 「什么呀!别小瞧人好不好,当然是我自己赚的!」桑野骄傲地说,「除了法国的投资行,前几年我还去挖了比特币,你的钱也被我扔了一部分进去买矿机。」 傅知非:「……」 「10年的时候1枚比特币约为0.25美分,那时候我还在上学,就开始买卖这劳什子虚拟货币,这么些年下来,经手量也有十万,去年比特币涨到了原本的400万倍,我手上的比特币全卖了,」桑野笑说,「你算算,多少钱?」 傅知非张了张嘴没说话。 「这还不包括我中间倒买倒卖矿机的钱呢,加起这些来也就是我的零花。毕竟不是什么靠谱的玩意儿,我就买着玩玩。」桑野说。 非常的嘚瑟讨打。 傅知非耸了耸肩:「那你回国这是做什么?欢迎加入炒房团?」 桑野笑道:「什么呀,笑死我了。我是想扳倒桑秦,用钱砸快是快,可那不是没意思么?」 「所以你准备和林烝合作?」 「现成的刀子我不用,难道去肉搏吗?那也太蠢了。」桑野说。 傅知非不管这些商业上的事,桑野说的那么多钱在他脑海里也就赞嘆一下,隔壁邻居家的哭包长大了,能耐了,不是个弟弟了。 实际上金额太过离谱,离现实生活里的消费水平差距太大,那么多的钱说出来,傅知非其实也没个感觉,就是个数字。 他向来走的是弱水三千饮一瓢,物质世界太丰富,他也就取己所需就好。 不过作为朋友,他还是希望桑野能有点分寸,毕竟这人太野了,怕他闹出事儿来,不好收尾。 「源盛的事情,是个什么意思?」傅知非问,「你打算怎么和林烝合作?」 桑野微微眯起桃花眼,笑的时候眼睛一勾,桃花眼里朦朦胧胧的不干不净,像一汪溺人的水,凶兽以此当幻象。 傅知非下意识地不太喜欢他这样,皱了皱眉。 桑野说:「桑秦想从我手里借钱去争地,还有以前的一些亏空项目要填补,绵山的地是敲开泉镇的一块敲门砖,我能让他那么容易拿到手吗?当然不能。何况绵山上的地梓安原本就没什么竞争力,要不是我回国了告诉桑秦我有十几个亿,他早焦头烂额了,还能坐在会议室里挺直腰板?他放屁。林烝那边早和许市长的侄子暗度陈仓,准备把绵山上的温泉别苑给生吞了。」 傅知非这回听明白了:「你和林烝合作是为了绵山。可林烝怎么就愿意和你合作?」 「怎么不愿意,」桑野嗤笑说,「我一和桑秦说我有钱,他那边立刻就抬了林烝的价,许市长侄子那边的关系还没来得及走,被桑秦摆了一道。林烝只中意绵山,泉镇其他的地方他不要,市里老城区改造才是嘉南的重头戏,他那边拿不出更多的钱来,事情就要被耽误,和我合作既省了他的钱,又省了他的力,他还知道我和桑秦不对付,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蚱蜢。」 「那你呢?」傅知非看着桑野,「你是怎么想的?」
第72页 「合作只是暂时的,」桑野双腿交叠,坐姿很是优雅,「桑秦绵山的地要归苏河源盛,桑秦要我投进去的钱也会吞掉梓安大部分的股份,再等一份遗嘱公证……套用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凉了,该叫老狐狸破产了。」 傅知非拧着眉头,最后只说:「你有分寸就好。」 桑野笑了笑:「我倒是知法守法的好公民。可笑的是梓安这么大一个企业,占了将近苏河百分之八十的房地产市场份额,居然会出现几千万的资金问题,你觉得没分寸的会是谁?」 傅知非隐隐有些担忧:「阿野,有时候,事情不能做得太绝……会后悔的。」 桑野问他:「哦,那我傅姨撺掇你去相亲结婚,你和她闹掰了,你后悔吗?」 傅知非沉默良久,最后摇了摇头。 茶水凉了,小炉重新加热,冒出细热的气泡。 「两年多前……我救了一个小孩,」傅知非重新给自己点了根烟,「那时候就觉得,和生死一比,什么都不算事……我不后悔不去相亲,只是多少有点后悔,姥姥在世的时候,我应该……应该和她直说的,这样也不会让老人家有遗憾地走。」 桑野淡淡说:「傅阿婆心脏动了两次手术,换了谁敢说……谁又能确定说了之后她不会更『伤心』?」 傅知非自嘲一笑:「也是。」 小狗子在傅知非脚边上扒拉两下摊开肚皮要摸。 桑野转过话题逗那小狗,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唔……叫月月,白白的,像团月亮。」傅知非说。 桑野笑:「长毛的月亮?那看来明天要下雨了。」 傅知非看着桑野特别坏地去揪小月月的尾巴,惹得小狗嗷嗷直叫唤,他抱过小狗催促桑野说:「还有事没有?没有事就退朝了,我还幅画没画完。」 「啧,这逐客令下得,真讨厌,」桑野瞪他,「你怎么这么无趣的,天天就知道画画,别的一点乐子都没有。」 他管傅知非身上瞟了一眼,踢傅知非的手说骚话:「你这是如来佛的五指山吧,压坏了孙猴子等五百年后的金蝉童子呢?别说五百年了,我看五年之后你那儿就秃了,非得压出病来,到时候不举还是小事,说不定还会被……」 傅知非被他的骚话说得发躁:「没事快滚!」 傅老师手劲儿还挺大,拎了桑野后脖颈就往另一边的房子里提熘。 「哎哎哎!爸爸!」桑野喊道,「有事有事!真的还有事!」 他已经被傅知非扔到了房门口,傅知非的眼角些微往下,看起来厌世又嘲讽,发脾气的时候看得怪凶的:「还有什么事?」 「呃……」桑野有些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你的钱挂在我那儿今年分红大概有……」 「随便你,」傅知非打断他说,「我无所谓这个。」 桑野又说:「那苏河源盛那边你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没有。」傅知非把他推出门外。 「等等等等!别关门!」桑野最后挠了下自己的鼻子,「那什么,我真有件事要问你,认真的!」 傅知非抬眼看他,也挺认真。 「你觉得……呃……」桑野咽了口口水,「你觉得一个攻……一个1……」 傅知非拧起眉头,不知道他支支吾吾要说什么。 桑野把眼一闭把心一横:「你觉得一个1,有可能哪天就变成0了么?纯1!笔直笔直的1!」 傅知非目带怀疑地看着桑野,最后把门一拍,竟是生气了:「滚!」 「卧槽?」桑野被拍了一鼻子灰,半天没想明白,在门口转了半天想乘电梯下楼又他妈觉得好委屈好冤枉,他没想出个傅知非这么对他的理由来,好歹他们也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哥们儿吧! 忽然桑野灵光一闪,瞳孔睁大回头狂拍傅知非的房门:「卧槽!狗儿子!爸爸真的不是想要睡你!」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是他要被睡了! 第44章 坦白 · 桑野重新坐回了傅知非家里,瘫在沙发上像一条咸鱼。 傅知非最见不得他着没骨头的模样, 可一想到刚才桑野的「坦白」, 又多少觉得好笑和幸灾乐祸。 桑野没好气瞪了他一眼:「狗儿子你今天要敢笑出来这一声你就完蛋了,咱俩就绝交吧,没得话讲。我要把你的投资的钱全部私吞!全部!让你当个穷光蛋去!」 傅知非对他的孩子气感到颇为无奈, 某些方面来看桑野又还是那个三五岁挂鼻涕的小孩儿, 孩子气。 傅知非:「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 怎么想也就都只是一个想法, 还真能把屁股贡献出去吗!」桑野无力道,「哎,你说,同是1,你就真不会……啊,在某个时间点,突然发掘自己『产品多样化』的一面吗?」 傅知非摇了摇头,沉默了会儿还是幸灾乐祸, 桑野这骚野的, 居然也能碰见个能管教他的,真是……天道好轮迴。 桑野看着傅知非摇头, 颓然地用手遮住了脸,哀嘆:「难道我还真要变成个蛋蛋吗?」 傅知非觉得不太能理解:「你是和他来真的还是像你以前那样玩?」 「当然不来真的!」桑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谁和他来真的!就是因为不来真的,只是玩玩而已,才觉得……卧槽, 我这屁股卖得不值!」
第73页 傅知非无语,桑野之前高谈阔论要怎么整垮桑秦的时候有多自信,现在他就有多颓靡。 想了想,傅老师还是劝说:「我之前就和你讲了,别那样玩,早晚有一天要栽。你要不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就别去追求什么型号刺激,不愿意就算了,认认真真谈个恋爱。」 桑野啧啧嘴,仰头看着傅知非家的天花板,眼神空洞洞的又聚起一点光亮:「小非,你不懂,咱们不一样。」 「是,桑老闆长大了,不是哭鼻子的跟屁虫了,赚得钱多了,有去玩的水平,」傅知非这话说得不太留情面,「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手上的钱来来去去还有个『千金散尽还復来』,人的情感精力是有限的,这就像一杯茶,煮头道是涩的,第二道是香的,第三道是醇的,第四第五次再过水,就淡了老了。」 桑野觉得他说得也有理,可他说:「你觉得我会听?」 傅知非嘆了口气。 「你也不是第一次和我说这样的话,可是我们不一样,」桑野认真说,「你家有爹妈教养,有哥哥当榜样,虽然你现在没和他们和好,但你有教养。」 「我没有,」桑野说,「小时候是当了几年跟屁虫,可在国外的那段时间里,我没有。我看到的不是父母恩爱,不是傅姨希望在你身上看到的那样的家庭圆满。我没什么教养,也没什么喝茶品茗的风雅,世俗、拜金、利益薰心、睚眦必报,就我这样……呵,你觉得我该谈一场什么样的『正经恋爱』?」 「阿野……」傅知非嘆了口气,「别这么说你自己。」 「这就是事实,」桑野淡淡说,「我妈谈的恋爱够正经吧,她对于爱情啊、家庭啊,有深切高远的追求,可最后呢?」 傅知非说:「你把事情看得太绝对了,世上的夫妻也还是恩爱多。」 桑野:「可是我一场也没看见。」 傅知非:「……」 「也不会有谁会真的因为『我』是『我』,所以和我在一起。抱着这样想法的人最后都离开了,因为他们觉得我做作过头演戏过分,接受不了。」 桑野又抽出根烟来想抽,小狗子突然趴上他的小腿,桑野用手指往它脑袋上戳了下,最后没点菸,咬在齿间过瘾。 傅知非:「那你和林烝,就打算这么不明不白的……混着?」 「我和林烝……」桑野咬了下菸蒂,「这种感觉有点微妙。他怎么说,和以前的小情儿相比,要可爱一点。他不是来贪财的,也不是来求爱的。不是包养也不是想勾着我谈恋爱,我们比较像一路人。」 傅知非虽然是个同,但他思维里仍旧含蓄内敛,不能接受桑野这样情爱分离的态度和做法,以至于他听了桑野的描述后都有些想笑,嗤问说:「情人?」 「啊,情人,」桑野笑起来,「情人关系,比炮友更铁,比恋爱更野,多痛快!」 傅知非没好气往桑野头上一拍:「行了儿子,你从来也没听过我的,你都想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说到这个桑野又蔫儿了,啊啊啊啊好一阵嚎,抓狂说:「我这不是!郁闷么!为什么林烝不是个零?啊?多愧对了他的姓!」 桑野抓了把头髮:「儿子!你要知道这是一个『无1无靠』的世界!『1唿百硬』这是地位上的差别!是胜负上的成败!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0仃孤苦』吗!」 傅知非看着他的样子笑出声来,幸灾乐祸地说:「你也可以和你的『情人』谈个柏拉图。」 他把「情人」两个字咬得挺重,明显就是嘲笑桑野—— 「柏拉图还个屁的情人啊!」桑野掀桌道。 傅知非同情地拍拍沙发上已经被生活安排了的「小尸体」桑野:「那你就『化整为0』吧儿子。」 桑野险些给他嘤出来,太难受了。 要他当受太难了。 桑野赖在傅知非这里逃避世界,傅知非和他聊了会儿乱七八糟的话题,看他也没个要走的意思,最后懒得理他,自己跑去书房画画去了。 下午的时候傅老师家的家政阿姨拎着菜来了,看见桑野「哎哟」一声:「家里有客人啊!傅老师也不和我提前说一声,你看这小傅有时候画画就给忘了,我去多买些菜!」 桑野歪在傅知非家沙发上看旅游杂志,直到这时候这才垂死病中惊坐起,连忙说:「别了别了阿姨!我一会儿走了!」 家政阿姨特别热情:「哎!走什么呀!一起吃个饭,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桑野还有些不好意思,就听见阿姨下一句问:「小伙子长得真标緻,多大年纪了啊?有女朋友没有?」 桑野头皮发麻,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跳起来兔子一样,高声喊一句「傅知非我走了」,紧接着就跑。 家政阿姨拦都拦不住,只好在后边嘆可惜:「好好的,跑这么快做什么嘛!现在的小伙子都是怎么回事,都不谈恋爱的啊?」 桑野跳出了门,收到傅知非发来的消息,不知非:路上注意安全儿子。 小野你爸:我深刻怀疑你是按点去画画的,为了躲避家政阿姨的相亲攻势(鄙视)(鄙视) 不知非:…… 小野你爸:这么看来还是你更惨一点,在家傅姨要你相亲,一个人住都逃不开中年阿妈的魔爪。 不知非:……
第74页 不等桑野再调侃几句,他的手机又震了震,林烝问他:吃晚饭了吗? 桑野眉头一跳,回答他说:吃了。 「哦?」屏幕上冒出这么个小小的字来,顿时让桑野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桑野已经下到一楼准备去开车,又不太有心思,干脆只等着林烝回復。 没等来他的消息,倒是等来了他的电话。 桑野看着震动的手机没有立刻就接,那样显得他太急躁。 震过了两秒,他才悠哉地接通电话,痞懒地说:「哟,林总又有什么吩咐啊?」 林烝在电话那头笑起来:「一个人吃的?」 「啧,怎么说话呢,我像是会一个人吃饭的人吗,那必须三个人吃的,」桑野说,「我一个,我媳妇一个,我媳妇肚子里一个。」 林烝淡淡说:「我不会生。」 「噗……」桑野笑坏了,「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 桑野靠着车门嘎嘎笑了半天:「你不觉得,你用那种冷淡得要把下属凶哭的语气说『我不会生』,特别的变态么?」 林烝在那头轻哼了一声,然后讲:「我还没吃。」 桑野:「关我屁事啊?」 「陪我吃饭。」林老闆冷淡地命令说。 桑野笑骂道:「滚滚滚,好大的架子,你要我陪,给得起酒水小费么?」 林烝在那头笑:「我带你去看苏庄的酒窖。」 「嗯哼?」桑野来了点兴趣,还要端着态度说,「苏庄的酒窖有什么好看的,波尔多还是勃艮第的?」 林烝态度冷了不少:「那晚安吧。」 「哎哎,你这人!」桑野笑起来,「都不给人台阶的,就不能让让我吗,啊?」 桑野在苏庄的白金会员身份十分好用,一路通顺,被带到了林烝的专属房间,套房在苏庄偏僻的一角,採光好,温泉修建得比较小。 桑野吹着口哨,看林烝面前的几个小菜还有些惊讶:「你就吃这个?」 桌上都是苏河家常菜,鲜蘑、小青菜、鸡丁、一碗肉饼汤、一碗米饭。 这实在不像是林烝的生活品质。 林烝下午应该是开了会,衬衣一个褶子都没有,昨晚上变天,他衬衣外边套了件v领羊毛背心,领带用领带夹固定住收在背心里,锃亮的皮鞋。 桑野往他鞋子上踩了一脚,然后指着家常小三鲜对林烝说:「啊——」 林烝餵了他一口,桑野瞭然,果然,林烝吃的家常菜味道也和普通外卖馆子之间有天壤之别。 资本家由奢入俭是不太可能的。 林烝优雅地吃饭,也不和桑野讲话,桑野闷得慌,还觉得饿。 可林烝面前就几个小菜,而且只有林烝手里一副餐具,明显的没有他的份,他总不能一直要林烝餵吧! 桑野怀疑地看了林烝一眼,深刻地认为他又在耍他。 林烝动作优雅,速度却不慢,有桑野在心里用小鞭子抽他的时间,他已经吃完了。 「看我做什么?」林烝优雅地擦着嘴说。 桑野:「不是说带我去看酒窖?」 林烝放下手帕,看着桑野似笑非笑,拉着他坐过来了点儿,然后压在他耳边讲:「不急。」 气流掀捲起小小的热潮,滚过桑野的耳珠,顺着脖颈撩拨他的麻筋儿。 桑野往林烝那边看了一眼,正对上他冷淡又带着一点笑意的眼睛。 「看我做什么?」林烝又问。 作者有话要说:  你好看,想做。 第45章 酒窖 · 「做什么做什么,我想做你, 」桑野燥郁说, 「怎么样啊,给做不?」 林烝淡淡地瞧着他,眼神在他脑壳上流连一会儿, 才说:「你脑子里还能不能放点别的?」 「能, 」桑野回答得光明正大, 「还放了你的裸体。」 林烝屈指往他脑袋上磕磕, 深切地怀疑里面不是裸体,是浆煳。 林烝拿起旁边搁着的绅士杖碰了碰桑野的小腿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桑野吊儿郎当地尾随,穿过苏庄华丽孤单的走廊,乘员工电梯去了负一楼。 红砖墙面有一种落拓古旧的感觉,和上面繁复的铃兰壁灯不同,这里的壁灯是老式油气灯的样貌,看起来颇有几分神秘。 迴环的过道通往深处,绅士杖磕在地上嗒嗒清脆。 「我在勃艮第有一片葡萄园, 私人的。」林烝说。 桑野撩开眼皮:「哦?那边的私人农场主的确比波尔多要多些, 都是小酒农。」 林烝:「波尔多地方大,那边是按酒庄算, 勃艮第很小。」 桑野点了点头:「我比较喜欢波尔多的赤珠霞和梅洛,勃艮第尝得少。勃艮第的酒更为『野趣』,你知道的,我比较拜金。」 林烝笑了笑,领桑野到酒窖里边, 这边没有橡木桶,只有一支一支的酒瓶摆放在恆温柜里,是林烝书房酒柜的一个放大版。 这里的酒也显然没有林烝家里的酒那样名贵,但也显然不便宜。 波尔多葡萄酒大多带着果香和雪松香,味道清冽,而勃艮第不太一样,勃艮第位于法国东北部,相比于波尔多种植面积将近13公顷的港口城市来说,勃艮第只是一个种植面积1.8万公顷的小地方。 这里土壤肥沃富含有机质,葡萄园被夏布利土壤中的海洋化石洗刷上矿物风味和海风气息。
第75页 上一次林烝在苏庄喝的romane conti就出产于勃艮第。 而现在,林烝将romane conti捧给了桑野。 林烝:「一开始不是就觊觎我的酒?」 桑野笑着没说话,有些心虚。 当时他可不是要林烝请他喝酒来着么。 桑野接过酒瓶看了看,瓶身上粘贴的垄断标籤显示它的确来自于勃艮第最富盛名的vosne-romanee,那里的黑皮诺酿出来的葡萄酒享誉世界。 恆温柜里的温度比外面还低上一些,触手温凉。 林烝从旁拿出醒酒器,细颈阔底的醒酒器给葡萄酒和空气充分接触的时间,香味缓慢褪去时间包裹的痕迹,像是剥开一颗荔枝,露出里面晶莹馥郁的果肉。 桑野有些迫不及待,林烝却拉过了他的手,不轻不重地碾揉两下,吸引过桑野的目光。 林烝问:「上次你说的情人,要给你酒庄的那位,后来怎么食言了呢?」 桑野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林烝竟然在吃醋! 这可太可爱了。 桑野弯着眼睛继续逗弄他说:「没有食言,只要我回去法国,他的酒庄和酒窖都是我的。我们在波尔多有一整片地,葡萄树树龄30年到40年之间,赤珠霞的味道好极了!」 林烝捏着他的手,闻言抬头看着他:「你们?」 「对,我们。」桑野理直气壮,还往他手心里挠。 「那挺好的,」林烝不咸不淡地说,「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这就完全是气话了,他们绵山上的温泉山庄才要开始投资,项目招标建设种种都还没个开头,桑野能走到哪里去? 桑野笑着往林烝边上凑,亲了亲他的耳朵说:「宝贝,你是不是醋了?」 林烝挑眉说:「没有。」 桑野偏要逗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吃、醋、了。」 「没有。」 「有。」 「没有。」 「就是有。」 林烝抿了下嘴唇,对于桑野幼稚的轱辘话丝毫不减认真地说:「没有。」 桑野靠近他亲他说:「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 林烝颇为无奈,桑野笑起来:「烝烝,你太可爱!」 这种轱辘话的幼稚程度不亚于「动感光波」和「龟波气功」,林烝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可爱,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桑野觉得他眼瞎,可桑野觉得林烝有意思极了,从前的情人回应他的幼稚都报以宠溺和宽纵的眼神,只有林烝会陪着他一起幼稚。 像是过家家的小孩儿找到了个玩伴。 林烝勾了勾他的脸说:「你更可爱。」 有了玩伴,一切游戏都有意思极了。 桑野坐在椅子里有些懒散,拨弄着林烝的手指玩,五指伸进他的指缝之间,来回轻揉。 林烝抓住他用了点劲儿:「桑总很会撒谎,你说你是一个专一的情人。」 桑野笑说:「可我的确是啊。」 林烝眯起眼睛。 桑野笑得不行,那位林烝认为的「前情人」是他舅舅,他可没说他们是情人,顶多上回说了句他舅舅是个「小可爱」,其余都来自林烝发酸吃醋的臆测。 酒香渐浓,桑野动了动鼻子,林烝站在他椅子背后牵住他的手,又搭住了他的眼睛。 「挡住我做什么?」桑野笑着去掰他的手,却没掰动。 林烝松开他,从西裤口袋里抽出一条黑色的绸带,光滑绸垂的丝带落在桑野面前,拂过他的鼻樑,触感温柔,让他有一些痒。 桑野本能地警惕,林烝却只是将绸带缚在他的眼睛上,桑野的肤色算不得十分白皙,但他嘴唇丰润,色泽十分好看,也不是林烝那样的薄唇,带着一点性感的饱满。 遮去他那双会说话骗人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樑也挡住,嘴唇就愈发凸显,下颌的线条也变得更加分明起来。 桑野仍旧镇定:「烝烝宝贝儿,你要玩什么花样?」 桑野甚至没有伸手去扯掉绸带,任凭林烝把他的手搭在座椅扶手上,这种被人操控的感觉让桑野觉得新奇又刺激,兴奋和隐约的恐惧浇灌在一起,和上回在林烝家的感觉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前一片黑暗,只有林烝是可信任的。 他能信任林烝么,谁知道他要玩什么。 桑野听见自己逐渐略促的唿吸。 而身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黑暗和安静让人恐慌,桑野挣动一下要伸手去摘,紧接着就听见林烝在他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说:「我在。」 类似于驯养的过程,桑野突然被这种安全感俘获,意外地获得了平静。 林烝在吧檯边倒了一杯酒。 酒杯饱满,只盛了个浅浅的底。 香味在空气里波动,勾缠着桑野的酒瘾,而后放在了他鼻子下边儿…… 酒香味里飘荡着一点海风味道,林烝的手稍往后退,桑野也跟着他往前倾斜身体,很快被搭在肩膀上的手指挡住。 桑野从善如流地没有动,林烝一手托住他的后颈,一手将酒杯搭在他唇边。 透明玻璃压在他红润的嘴唇上,浅底的一层薄酒在酒杯里太单薄,要桑野仰起脖颈才能尝到。 黑暗中这有些挑战人心,仰头的过程里会不自觉害怕被呛住。 桑野所有的触感都到了和林烝手掌接触的地方,好像只有这里可以依託。
第76页 仰起脖颈的时候他才突然有了咽喉是脆弱之地的真切感受,好像下一秒海啸就会兜头袭来把他淹没。 然后他尝见romane conti的香味。 味蕾焕发新生,捧住他的脸请求流入食道烫润他的肠胃。 酒杯很快见底,桑野舔了舔嘴唇。 「这样品酒感觉如何?」林烝松开他问。 桑野笑说:「还不错。林总很有想法。」 林烝不置可否,就用刚才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口品尝:「源盛入股这周可以完成,桑总的承诺最好不要和你交往情人一样,多且善变。」 桑野笑嘻嘻说:「可我国内目前只有你。」 林烝的脸色好看了些,桑野催促他说:「别独享了烝烝宝贝,快再给我尝尝。」 林烝觉得好笑:「你叫我什么?」 桑野立刻改口说:「烝哥,烝哥!心肝儿宝贝,你就是我的肝胆脾胃肾,是我血里的甜!」 这鬼话连篇不打草稿的,林烝转着酒杯,把刚刚自己嘴唇碰过的地方靠在桑野唇边。 桑野鬼精鬼精的,沿着他的动作喝完酒,才说:「你这是故意的吧小宝贝,我没听见你拿酒杯的声音也没听见你倒酒,这么想和我接吻直接来啊,搞什么间接!」 林烝手指碾了碾他的嘴唇:「怕吓着你。」 桑野想起前天他被这人掌控的时候,的确有些紧张,可是林烝和别人不太一样。 「遮住眼睛喝酒,是什么感觉?」林烝问。 桑野看不见林烝的模样,看不见他的眼神落在他的嘴唇上,他只骚包地回答:「非常有趣!没有了用眼睛品鑑的过程,忽略掉环境和视觉,嗅觉和味觉变得灵敏,像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外界信息被放大了感知能力。葡萄酒流过我的身体然后找到了它们的归属。舌头上每一分感觉都在发麻,romane conti 的味道太好!我还想再来一杯……」 林烝看着桑野的嘴唇一张一合,放下手上的高脚杯倾身低头,一口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被放大的感觉每一分都在发麻…… 津液流过他的身体而后找到了它们的归属。 忽略掉环境和视觉,嗅觉和味觉变得灵敏……好闻的清冽味道和林烝的为人一样又淡又冷。 舌尖投降,桑野陡然捧住了林烝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 第46章 牙印 · 桑野原本是坐在单人沙发里的,被林烝拉起来和他拥抱在一起, 桑野往前栽了两步, 林烝的后腰撞上桌子。高脚杯叮噹歪倒滚落地面,地上有平绒地毯,只一声闷响, 泼出来的酒液倒是肆无忌惮, 染深了地毯颜色, 张牙舞爪地散发着醇美香气。 黑皮诺葡萄酒味道复杂优雅, 樱桃和莓果的香气只是浮华于面的前调,更深处隐藏着湿土、雪茄、蘑菇和可可的错综复杂。 正如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并不单纯。 到底不是十来岁的青少年,他们都浸淫社会这染缸太久,像是勃艮第山坡上倔强生长的葡萄树,虬结的藤蔓从歷经沧海桑田的土地上顽强地生长出来,甜美果香背后是泥灰岩和花岗岩变质土赋予他们的复杂和难解。 太容易看懂的人,性格太过分明的人, 都不是桑野和林烝。 也正如他们之间的感情一样。谁都清楚这不是纯粹的爱情, 可他们谁都清楚,这就是果香一样纯粹的互相吸引和难以割捨。 可他们的复杂决定了他们谁都不会说。 只有幼崽才容易暴露肚皮来讨人抚摸, 磨牙吮血舔过刀尖的凶兽都习惯匍匐绷紧肌肉,准备下一次猎食。 桑野眼睛上的黑色绸带还没有摘掉,他攥紧了林烝的衣领好为自己辨别方向。错乱唿吸的亲吻结束,桑野顺着林烝的嘴角亲上他的下巴,继而低头继续往下, 强迫林烝抬起脖颈,吻在他喉结上。 男性凸起的喉结有着某种隐秘象徵,好像是他们作为侵略者的标识刻在身体上。 桑野浅浅地亲吻,而后猝不及防狠咬了他一口!咽喉要塞,紧急的危机感蓦然爬上头皮,林烝想都没想下意识就那么一推! 桑野踉跄了几步,踩到不知什么时候滚到地上的软木塞和开酒器,脚上崴了一下才勉强站稳,动作颇有几分滑稽,但这种丢脸还不足以掩饰他嘴角恶劣的笑容,黑色绸带缠缚下他就像一只性格难以捉摸的恶魔。 林烝摸了摸喉咙,那里火辣辣地疼,破皮了。 桑野这才摘掉绸带,顺手把黑色的丝绸缠绕在手掌,上前挑起林烝的下巴看了看他的牙印。 咬痕并不明显,但被推开那一下的剐蹭还是让桑野的犬齿獠破了一点皮肤。 桑野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叫你前天耍我。」 林烝冷哼一声:「这下扯平满意了?」 「才没有,」桑野笑着亮出他尖尖的虎牙,「还没完呢烝烝宝贝儿。」 林烝撑着手边的绅士杖站直,挺拔的身高在桑野没规矩没骨头的站姿面前很有几分压迫感,他垂眼看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丝挑衅:「桑总这是……恼羞成怒?」 桑野哼笑一声,伸手给他整理蹭歪了的领带:「你就打算这么叫我?这么没情趣的?」 「那叫你什么,阿野?」 桑野扔给他一个白眼:「什么阿野,你比我还小呢弟弟,要叫我爸爸。」
第77页 林烝笑道:「什么辈分。」 「你宠我我就是爸爸的辈分。」桑野笑嘻嘻地混不要脸。 林烝被他说笑了,搭住他的腰,低头亲吻他的耳廓,桑野眯着懒猫一样的眼睛靠在他肩上。 耳朵边的唿吸声和亲吻声被放大到明显,桑野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耳膜在一鼓一鼓地发出响声,热气熏暖了他喝过酒的脸,桃花眼里沾了江上烟波。 「我不宠你,」林烝仍旧喊他,「阿野。」 过分亲密的语气和没心肝的话拼在一起,桑野靠着他笑起来,偏头摸了摸他的喉结,手上借力和林烝撑着绅士杖的手搭在一起。 桑野似真似假地说:「林烝,我可真喜欢你。」 「是么?」林老闆虽然这样问着,但他显然很享受这样的甜言蜜语,他亲了亲桑野的鼻尖儿,好像一个奖励。 他们拿着那瓶romane conti并肩往上走,说不清到底是情人还是恋人的关系,桑野和林烝瞎聊了一些国外闲事,氛围因着酒窖里的胡闹变得暧昧起来。 他两个走去乘电梯的时候桑野还要赖着林烝再亲一口,他口袋里突如其来的电话却打破了这份暧昧。 桑野看着来电提示上的桑秦二字,微有诧异。 林烝也是一挑眉,桑野向他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接通:「喂,爸?有什么事?」 桑秦身边几个老股东愁眉不展地坐着,这回都把目光投向桑秦手里的电话,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桑秦咳嗽两声,「慈爱」道:「小野啊,你回来这么些天了,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桑野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心说我还能忘了什么事,我忘了给您打钱。 桑野:「什么事啊爸,我这没头没脑的,什么也猜不到啊!」 桑野温和说:「再有十来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这孩子,连自己生日都会忘记。」 「啊……」桑野这个是真的不太记得,「您不说我都忘了,生日也就那么一回事儿,您儿子往奔三的路上去了,越过生日越老一岁,过什么生日啊!」 桑秦笑说:「生日对你讲不重要,对爸爸来说那可是二十多年前看着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日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六斤六两,才那么一点点大……」 桑野嘴角抽抽,正对上林烝玩味的眼神,随口说:「那我可是真六。」 桑秦被他这么不冷不热地一怼,情怀也不好继续往下卖,干脆直奔主题:「小野,你回国这么长时间,在公司里忙上忙下的,也没时间和几位叔叔伯伯见面,我看不如正好趁着你生日的机会,带着你和苏河的几位前辈见上一见,也和各家的孩子们都认识认识,毕竟同龄人,你和他们会更有话聊。」 桑野笑说:「爸,你不会是想让我去相亲吧?这您可是知道的啊,打断我的腿我可也不能和什么别家的姑娘认识认识,要是有男孩儿……」 桑野瞥了一眼林烝,玩笑说:「那倒可以试试。」 林烝好笑地看着他,慢悠悠往前两步揽住桑野的腰,和他贴着,不正经地往下摸。 电话里桑秦哼笑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还能让你做这煳涂事?」 他们两个在电梯里,也没个人按楼层键,电梯就停着没动。 林烝的手已经不正经地贴住了他的腰窝,桑野对林烝咬牙狞笑,语气平常地对父亲说:「那随您吧,一个生日宴而已。」 「好,我儿子的生日宴,当然要好好操办一下!」桑秦说。 而后桑野就听见林烝在他另一边耳朵边,用气声暧昧地笑说:「是应该好好『操办』一下……」 桑野:「……」 桑野听得烫耳朵,要推林烝又推不动。 桑野:「爸您还有事没,没事我挂了。」 桑秦笑说:「年轻人这么着急做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桑野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电话上,因为林烝又用那种气音重复说:「年轻人就是这么『着急』……」 他的手开始往后腰西裤里探,碍于皮带束缚才没能成功,桑野额上青筋都跳起来简直想打人。 「我准备在你生日当天,把公司的股权转让协议正式交给你。」桑秦说。 这话说得桑野一愣,就连林烝也停下了坏心的玩闹。 「爸你看你搞得这么突然,我都不好意思了,」桑野脸上可一点没有不好意思,下一句就问,「多少股份啊?」 桑秦咬了咬后槽牙,才笑说:「20%。」 林烝在他耳边不屑地笑了下,桑野脸上笑眯眯地:「谢谢爸爸。」 桑秦嘆了口气:「小野啊……现在的生意难做了,也不是爸爸不愿给你更多,只是现在,内忧外患,公司里的确存在很多问题,爸还不能放心地把公司交给你。你看像192号地,二期工程款还没结完,工人工作了大半年,不能在我手里拖欠工资,这都是爸爸的心结啊……」 桑野敷衍桑秦说:「是啊,拖欠工人工资这样的缺德事儿我们肯定不能干!他们说不定就盼着这工资供养妻儿生活读书呢,叫人打工不付钱,这多混蛋!」 绝口不提替他爸还钱,桑野义正言辞地骂了他爹一句「混蛋」。 林烝已经靠在桑野肩上笑得微微发颤,桑野往他腰上拧了一把,出乎意料的,林烝腰背上肌肉紧实,他没拧动。
第78页 桑秦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面上还是说:「等你拿到了公司的股份,这也就成了你职责的一部分……」 「那肯定,」桑野说,「我肯定不会当这么不要脸的老混蛋。」 桑秦:「……」 林烝笑着不愿再听桑野和他爸的对话,伸手按了电梯,桑野瞟他一眼,这才不继续遛他爹这不要脸的老混蛋,笑说:「爸,您说这么多就是想我补贴工程款呗,那当然可以啊,看在您给我开生日宴的份上我也得给我自己包一份红包。具体金额多少我忘了,等我明天去公司再看看,那合同文件我一个字也没看懂,看着就想睡觉,是不是我太笨了啊爸。」 桑秦这才轻松地舒了口气,态度也惫懒下来:「怎么会,你是我桑秦的儿子,会笨到哪里去?」 走出电梯,桑野笑着和桑秦照例假模假样闲扯几句,挂了电话,臭着一张脸谁都不想理的样子。 林烝挑眉道:「桑总,恭喜,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20%的股份。」 「站着说话不腰疼,」桑野白他一眼,「刚刚好玩儿么,啊?我看你骚扰我还挺积极?」 林烝笑着一揽桑野的腰:「好玩。」 桑野简直要被他气到七窍生烟。 林烝牵着桑野往房间里去,绅士杖挂在肘间,等到开了门看着满桌丰盛的菜餚,桑野冷哼假笑,他就没见过林烝这么恶劣的人—— 明明知道自己没吃饭,还当着他的面吃饭喝汤,这时候带他正经吃饭,是不是尾巴翘上天了他还要吧唧嘴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是,怎么着吧。 第47章 尝鲜 · 桑野指着林烝:「你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你冤枉我, 」林烝说, 「还真不是,之前吃饭那会儿看见你嘴馋的样子猜的。」 「去你的吧,」桑野笑说, 「要是那时候猜的, 我怎么没见你什么时候叫人准备的这个。」 林烝搂着亲了亲他的脸, 显然要就此揭过。 桑野嫌他腻人推了两把:「哎, 你就不能让让我。」 林烝带着笑说:「不能。」 红酒西餐,正宗法式小羊排,桑野在国外吃惯了这个,也挺喜欢。 几万块的红酒搭配烛光晚餐,吃过晚饭冲过澡,桑野窝在软塌塌的沙发里看足球赛,怀里抱着一桶炸小鱼干儿。 林烝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擦了擦头髮,眼睛眯起来看着屏幕:「你还喜欢看这个?」 「不喜欢, 以前在小酒吧里倒是和他们挤着看过, 吵死了。」桑野把油手往林烝浴袍上擦了擦,果不其然看见强迫症先生泛起小洁癖, 拧着眉头黑了脸。 桑野晃着脑袋嘚瑟,一脸「你来打我啊」的表情挑衅林烝。他就喜欢这么给别人找麻烦,把自己的乐趣建立在他人的生气和无可奈何上,好像一个幼稚鬼,要从这种「我生你的气, 但我宠你,我拿你没办法」的负面情绪里得到慰藉。 林烝点了点他,桑野笑嘻嘻地把炸小鱼咬得咔咔响。 等林烝换了件浴袍又来,桑野还想故技重施,被林烝先一步抓住了手腕:「还来?」 「百撩不厌啊……」桑野喟嘆着动了动手指头,「看,我脏死了。」 他手上还沾着油亮,和几粒零食碎屑,林烝眼睛盯着他,却把他的手抓在嘴边舔过去,炸出了桑野一背的惊悚:「你干什么!」 林烝充耳不闻,把他的手指含进去吞吐出来,过程里视线没有移动过,叫桑野这个老流氓都红了脸。 林烝捡起方才弄脏了的那件浴袍给桑野擦手,一面漫不经心说:「脏什么?」 桑野心脏狠狠跳了下,林烝细緻严谨地给他擦手,还摆在灯下左右看了看,确定擦干净了才放下,向他伸手道:「另一只。」 桑野突然笑开,桃花眼清清亮亮地弯起来,把炸鱼干放去茶几上,一只脚屈膝踩上沙发,把另一只手伸给他:「烝烝,你这养猫呢?」 林烝又给他擦了只爪子,捏捏肉垫,看着收敛起锋芒的小野猫觉得可爱,点头道:「是有点像猫。」 桑野抽回手说:「猫是养不亲的。」 林烝抽纸巾给他擦嘴:「其实更像鸟儿,叽叽喳喳的一张嘴。」 桑野懒散地屈膝坐着,一手搭在沙发背上,没头没脑地问林烝说:「今天你让不让我?」 电视里刚播完一场球赛,视线回到解说演播厅,因为是重播,串场很快,紧接着又放起了下一场,欢唿口哨声从电视里响起来,林烝随意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让不了。」 「行吧……我也让不了你。」桑野啧一声。 林烝笑着看他,桑野不爽地说:「你笑个屁!」一面张开双臂说:「尝尝鲜。」 林烝笑得更甚,低头去他嘴上「尝尝鲜」,桑野搂住了他:「哎,我知道为什么你会有古古怪怪的洁癖了。」 林烝:「你知道什么?」 桑野笑着和他接吻,弯着少年一样清亮的眼睛说:「因为我们都不干净。」 林烝看着他眼睛好一会儿,桑野被他看得发笑:「看我做什么?」 于是林老闆身体力行给了个答覆,不过因着只是「尝尝鲜」,喝汤没吃肉,啃了啃肩背锁骨。 桑野愈发地懒,靠在沙发上只管享受一根手指头也不愿动,指使林烝给他放了浴缸的水,又叫他抱着去洗澡,跟个大爷似的。
第79页 浴室氤氲的水汽里桑野眯起的桃花眼愈发迷离,林烝亲了亲他的眼皮跨进浴缸就没走,桑野还有力气,懒得推拒动弹,泡澡都泡皱了手指上的皮肤。然后又被捧到床上去,林烝没知足地吻他的时候桑野受不住了回过味来,推开林烝说:「你是不是尝不过劲?」 林烝挑着眉毛看他,没说话,那意思明晃晃地摆着:你能尝尝鲜就过瘾? 桑野嫌了他一眼:「真不要脸。」 林烝说:「是你体力太差。」 桑野立刻炸毛了,从床上翻起身来:「来来来!一夜谁没个七次谁是孙子!」 第二天,两个不太要脸的老闆双双睡到下午才起,桑野眼睛上黑眼圈都出来了,一脸颓废地看着神清气爽已经穿起板正西装的林烝,窝在床上不愿动弹,把昨晚上的荒唐从宿醉疼痛一般的脑壳里拎出来提熘一番,心想:艹,老子又输了。 他看着林烝正在打领结的灵活的手指,问:「喂,你是不是会弹钢琴?」 声音都哑了。 「会一点吧。」林烝说。 「难怪……」桑野小声嘟囔说,「是不太过瘾。」 林烝没听清楚他在叨叨什么,也不太在意:「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桑野撩开沉重欲睡的眼睛,囫囵气道:「随便!」 林烝点了点头没说话。 桑野是个败家的浪荡子,不去公司也没事,反正他的人设就是个纨绔,不去形象也不会变得更坏。 林老闆作为董事长,不去可就不行了,他整理好衣服,一分一毫都像是标尺量出来的,对称、绅士、优雅。 他弯腰摸了摸桑野的脑袋,往他脑门上落了个吻:「下回见。」 桑野还困得很,抱着被子胡乱点头,巴不得林烝赶紧走。 一个人睡在苏庄里,睡着又觉得不过瘾,没了身边滚烫的热源,感觉……怪怪的。 桑野胡乱揉了把脸,往床上滚了滚,抱着林烝的枕头闻了又摔,想起林烝走的时候往他脑门上亲的那下,怪像亲小情儿的。 还问什么「生日想要什么礼物」!说什么「下回见」! 桑野趴在床边吐了吐舌头:「去你的吧!谁包养谁!」 他顶着乱糟糟的头髮去洗漱,洗漱台上牙刷牙膏都给他准备好了。 桑野起床气大得很,半会儿都还臭着张脸。 直到接了个电话,苏河源盛财务经理打来的,桑野臭着脾气接了,笑着问对方有什么事。 财务经理沉默一会儿,才说:「嘉南那边的投资协议还没签字递交,银行也没有收到转帐,桑总,这件事是延迟了还是……?」 最后那几个字他没讲出口,但桑野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冷笑了一声。 财务经理显然紧张起来:「我们和嘉南的陈总谈得很顺利,但是最后这一关迟迟没有落实……」 桑野笑说:「这件事我会解决的,和你无关。」 他又随口安慰几句,挂了电话。 桑野挂完电话就气得把林烝的枕头扔在地上踩了两脚,恶狠狠打电话给傅知非,傅知非刚「餵」了一声,桑野气炸了:「爸爸!有人他妈的欺负我!」 「……」傅知非犹疑说,「林烝?」 「气死我了!」桑野爆炸道,「那个穿裤子不认人的傻逼!」 「……」傅知非一脸复杂,「你给人睡了?」 「没有!他也配!」桑野暴跳如雷,「操,我昨晚上又输了!这个孙子不能我一个人当!」 「……」 桑野说:「爸爸!我给你找了个爹!」 「……」傅知非把电话撂了。 桑野给傅老师找了趟不愉快,心里冷静了不少,外边沙发上放着林烝给他准备的新衣服,桑野瞟了一眼抬脚就要往外走,一面拨电话。 快到门口了他顿了顿脚,回头把那套轻奢品牌上万块钱的衣服扔进了沖水马桶里。 正好打给梁局的电话也接通了。 一本正经的梁局长笑呵呵道:「桑总,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 「哎,梁哥!」桑野变脸比翻书还快,笑嘻嘻说,「这么些天不见,想你了啊!」 梁局笑骂说:「你想我做什么!有什么话还是你我不能直说的?」 桑野笑说:「这说了可不能怪我,我昨天往『深巷』里睡了一晚上,那里的小苏花向我抱怨你好久没去看她,哭得梨花带雨我心都碎了,这我可不得来问问你么?是她惹了梁哥的不痛快,还是你瞧不上人家,伸头缩头给一刀吧梁哥!」 桑野这话里有话的,正经的梁局长不可能听不懂,他憨笑说:「我这不是愁泉镇的事情愁得掉头髮?我老婆都怨我工作太忙,哪有时间去『深巷』?」 「话不能这么讲,梁哥工作认真,是造福一方的好官,嫂子怎么能怨你?」桑野又说,「不过嫂子也是担心你的身体,不是我说,梁哥这官不好当,太谨慎了,操心劳肺的,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一本正经的梁局长嘆了口气:「在其位谋其政,累也是应该的啊……」 桑野笑了笑,模煳了嘲讽和戏嚯,也正经说:「梁哥,晚上一起吃个饭?嫂子顾忌你身体,我们就不喝酒过夜,做个按摩总行的吧?」 梁局长笑说:「听你嫂子瞎操心,她懂什么,趁着年轻,能多造福百姓,做出些业绩来,我也心安吶!」
第80页 桑野笑着吹捧几句,把正经的梁局长捧得脸红溢笑,好半天他两个才「依依不捨」地挂了电话。 桑野对着黑下去的屏幕笑骂一句「老色鬼」,转了转手机,吹着口哨走出苏庄。 「他走了?」林烝听着苏庄的经理给他打电话,「穿的什么走的?」 经理擦了擦脸上的汗,隔着电话都不敢讲。 林烝猜也知道桑野不会穿他送过去的新衣:「早上方弦送过去的衣服,被他扔哪儿了?」 「呃……这个……马、马桶里。」 林烝没忍住嘴角的笑:「算了,扔了就扔了。」 经理:「……」 方弦看着他家董事长一脸宠小孩儿一样的表情,在挂掉电话之后迅速冷漠下来,方弦瞧着一言不发,继续当他冷冰冰的方片人。 林烝办公室里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另两位年纪较长的董事在。 林烝食指叩在桌面上,冷着脸浏览文件一言不发。 那是一份融资策划案。 林烝看过就往桌上一扔:「不通过。」 另两位董事脸色变了变,其中一个道:「林总,难道这个方案会比投资源盛更差吗?」 「这件事我想我们已经开会讨论过了,董事会最终得出的结果也并无异议,现在这是来做什么?」林烝抬眼看他,冷冷的一瞥,让那位董事心里一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傅知非:这一章我招谁惹谁了?(微笑,好气哦 第48章 骗局 · 其中一个董事说:「苏河源盛怎么说都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这几年连投资业务都没有, 做的全是房产中介, 这么突然地我们投资这个小公司,林总,您总要给些理由吧?」 另一个说:「是啊林董, 明明我们手上的资金已经很紧张, 绵山上的投资项目我们已经不占优势, 梓安的投资金额比我们还高上好几千万, 我们不进行融资还要另外投资这家小公司。我想不明白。」 林烝淡淡地看着他们:「所以二位压下了财务部的进程?」 「这……」他两个擦了擦汗,「我们也是为了公司好。」 「哼,为了公司好?」林烝看向那份融资协议,「接受京华科技的援手?这算盘打得倒是好,打到林家头上去了。」 两位董事不敢说话,林烝把玩一下钢笔,「啪嗒」一声平放于身前:「说吧,这是他派人来找你们的, 还是你们自己出的主意?」 「是……是我们自己的主意……」那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林烝冷笑着「呵」了一声。 桑野从苏庄里出来, 越想越气,憋着一肚子火开车去了老城深巷, 这边是苏河的另一片老城区,已经修整建设过,保留了大部分本土园林设计,巷道狭窄,颇具古意。 小苏花还是上回招待梁局长的那位穿旗袍戴玉镯的年轻姑娘, 见桑野来了,施施然给他行了个礼。 桑野屈指往她鼻子上一刮:「又来『照顾』你了。」 小苏花娇俏地撇撇嘴:「照顾我给我找那么丑一男的,怎么不是你亲自来?」 「我亲自来也要我亲自来得了啊!」桑野顺势往她鼻尖上拧了下,「怎么的,哥哥给少了你钱?你不乐意就换个人来。」 「哎,别别别,我错了桑爷!这不是我觊觎您的美貌吗,」小苏花拉住桑野的手,「是我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 桑野笑哼一声,小苏花看他脸色不太好的模样有些发憷,但她们见男人见得多了,眼色看得也多,当下说:「桑爷,您这是不太舒服?我给您捏捏肩?」 她们这儿茂林修竹的静谧,裊裊暖香从香炉里漫出来,姑娘家手法都很有一套,也并非全部都是边缘产业,清水的姑娘也有。 桑野没拒绝,让小苏花给他按摩了一番头颈,去掉不少疲乏。 没一会儿梁从道也来了,看着小苏花给桑野按摩脸色微微一变,桑野懒散地躺在榻上挥了挥手:「去,你梦中情郎来了,省得在我这儿不情不愿的。」 小苏花笑眯眯地抛了桑野把梁从道的手臂一抱,梁从道最正经难忍这样的温香软玉,身子先酥了一半。 小苏花幽怨地摸了两把梨花泪:「梁局长,您可真忙啊!」 她说话嘟嘟囔囔地可怜可爱,梁从道身体又酥了另一半。 竹榻上铺了软毯,小苏花给梁从道按捏肩膀,桑野坐起来和他对饮清酒,还要手谈一局。 梁从道哪会这个?臭棋篓子被桑野钓着连输了两盘,脸色也不太好起来。 桑野慢悠悠说:「梁哥啊……实不相瞒,我请你来,是要说几件事。」 梁从道端着官腔问:「什么事?」 「我不是从国外回来么?」桑野说话间还有些可见于眉间的哀愁,「我可能……要走啦……」 梁局长有些惊讶:「回国外?法国么?」 桑野点了点头。 梁从道问:「这是为什么,你不是才回来?」 桑野嘆气说:「你也知道我回来是为了什么,我和我爸……唉,以前就有点矛盾……说来有些丢人,但前二十来年,我都不是个好儿子。这回回来也是为了帮我爸拿下绵山,卖了国外的公司带着钱来的。」 桑野幽幽道:「不然竞拍准备金怎么会往上翻,梓安的投资额怎么会往上抬?」
第81页 梁从道眉头一紧。 「可是啊,我还是个外人,我和我爸之间太久没见,他终究还是提防我,」桑野嘆说,「何况我也没什么能耐,公司里的人在背后怎么说我,我也晓得,纨绔、富二代、啃老、败家、滥情,还他妈是个同性恋……这叫我怎么待得下去?」 梁从道皱着眉头说:「那你这一走,梓安在泉镇的项目岂不是……」 「我不走,泉镇的项目就会给梓安吗?」桑野看着梁从道,「林烝和许卿是一条船上的蚱蜢,他们通了气,在市局里有能耐,计局和规划处都是他们的人,市政府一施压,区政府还能顶得住?绵山上他们比我们少出资四千万,可市长的脸面难道不值四千万?嗯?你说呢梁局长?」 梁从道抿着嘴唇,一会儿又说:「除了绵山,泉镇还有其他地方……」 「梁哥,」桑野笑着打断了他,笑得正经,更叫梁从道心口发慌,「要不是我说呢,你就是太犹豫,感情用事!弟弟和你一样,都被那林烝给骗了!」 梁从道怔住了,小苏花给他剥了葡萄餵给他,梁从道这一本正经的老色鬼一心两用,一边是错乱的桑野说的话,一边是撩人丰腴的小苏花,早乱了他的思维。 梁从道:「桑总,你这……从何说起啊?」 桑野笑了笑:「梁哥,我这人没能耐,绵山都拿不下,更别提泉镇。没能耐啊!就一双眼睛视力还不错,两边都是2.0。咱们第一次在苏庄见面,碰见了林烝,你和他打招唿的时候还提到了令嫒,是不是想着绵山上卖许卿一个人情,好添个金龟婿啊?」 梁从道脸色唰一下红白交错,被戳穿了隐秘黑暗的心思有些羞怒。 桑野笑得很体贴也很亲切:「哥,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有梁哥这么个父亲,是令嫒的福分,人都有私心,这都没什么。我也就是一个大胆的猜测,我想说的主要还不是这个。」 梁从道再笑起来已经不太真实,皮笑肉不笑:「那桑总是想说什么?」 桑野看着他突然间笑得更加放肆,站起身抹了把眼泪,弯腰靠近梁从道耳边:「林烝是个黑心的人,他做那些善意和暧昧都是骗局。」 梁从道看着桑野的眼睛,桑野的桃花眼亮晶晶一弯:「他是个gay,我们已经上过床了。」 梁从道彻底黑了脸。 桑野丝毫没有骗人的自觉,对小苏花眨了眨眼睛:「宝贝,要替我保密哦!」 小苏花抿着唇儿笑:「桑爷,我们这里的人什么时候多话过?」 桑野勾了把她的脸,小苏花一躲,顺势倒进梁从道怀里去。 桑野往梁从道肩上拍了拍:「梁哥,你要真有这个招婿的想法,我建议你还是免了,要是是我猜错了,你就当我在说胡话。」 梁局憨憨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不过林烝这人可信不得。」桑野笑说。 小苏花插话道:「我看啊,男人都信不得。」 桑野笑说:「大胆了你,这话也敢当着你梦中情人讲。」 小苏花笑嘻嘻地勾着梁局的手指:「梁局当然不一样,梁哥也就骗骗我说下回再来,谁知道一次也没再来过,要不是我往桑爷那里哭,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梁从道有些僵硬,笑着对小苏花讲:「我哪有?」 小苏花娇哼两哼。 桑野说:「行啦,你们一对儿好鸳鸯,叫我羡慕死了,我单身狗,不当你的电灯泡好不好?」 小苏花笑骂说:「桑爷你知道就好!」 梁从道戳了小苏花的脸蛋:「你这丫头,不懂事。」 小苏花娇俏地一吐舌头。 梁从道心里慌张又心痒,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才好,但深巷的姑娘撩人太有一套,餵的葡萄摸的手都太醉人,他已经煳涂了。 最后只剩了桑野临走前一句话:「梁哥,许卿这人,你千万提防住,他不是真心来巴结梁局的,别怪小弟没有提醒你。」 雕花门一关,走下漂亮的阁楼小院,桑野对着风韵美人一点头,去停车场坐进车里,给张鹿鸣打了个电话。 张鹿鸣因着辞职的事被桑野那一通话说得脸红,接到桑野的电话还有些惊讶,但口吻间已经不把桑野当纨绔看待:「桑总?」 桑野笑说:「张姐,在忙?」 「没有呢,桑总有什么事?」 桑野说:「唉,我和我爸吵架了,情场事业双失意,准备后天飞回法国。」 张鹿鸣一脸懵:「……什么?」 桑野笑嘻嘻道:「要是别人问起你来,你就这么和对方说。」 张鹿鸣:「……」 「可是我爸一点都捨不得我,我是他的心肝儿好宝贝,」桑野一点不嫌肉麻地卖起父子情,「他把我接了回来,还准备过几天给我办生日宴,我那个哭得呀,稀里哗啦的。」 张鹿鸣:「……桑总,您这是演得哪一出?」 桑野笑嘻嘻说:「什么演不演的,林烝敢在梁从道那里用美人计,我用一用苦肉计还不行了?」 张鹿鸣揉了揉额角:「我明白了。」 「好张姐,」桑野笑说,「有空请你吃饭。」 张鹿鸣怕了他了,笑着拒绝:「桑总,这个就不用了……」 「嗳呀,我爸出钱,不来白不来嘛!生日宴你可得到啊!」 张鹿鸣心里气得要死,好嘛,原来你说请吃饭,就是这个顶着你爸名头的请,抠门不算还没一点真心。
第82页 但桑野这人给人的印象本来就差,也不再差一次的请客吃饭,张鹿鸣很有涵养地说了句「好」。 晚饭在深巷里没吃多少,清酒倒是喝了半瓶。 桑野叫上桑家的司机把他送回桑秦的别墅。 桑秦有应酬,还没回家,柏婷荷叫邱姨给他做饭,被桑野拦住,只吃了碗面条。 柏婷荷对着这个继子又愧又怕,也不敢走,就在旁边客厅里站着。 第一次她见着桑野的时候,桑野才读初中,脸上带着少年人嚣张难驯的稚气。 现在的桑野也是嚣张难驯的,只是不再浮于表面,变得难懂起来。 桑野优雅地擦了擦嘴,温水漱口,回头就看见继母在客厅里站着。 他对着她是真的不太笑得出来。 想了想,桑野还是打了个招唿:「小妈,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 柏婷荷拢了拢披肩:「我等你爸爸回来。」 桑野点头,又问:「他和谁吃饭去了?」 柏婷荷攥着手里的披肩很是紧张:「好像是设计院的人,具体的我也、我也不知道。」 桑野看着女人担忧略显苍白的脸色,忽然笑了下:「看来你过得也不怎么样。」 柏婷荷抿紧了嘴唇。 「对了,」桑野说,「小妈经常在苏河,应该和梁局的夫人有过联繫吧?」 柏婷荷点了点头:「有段时间你爸叫我去、去认识认识她,和她逛街什么的。」 桑野:「他们家在省里是不是有位当官的亲戚?」 柏婷荷点点头:「听他夫人讲过。」 桑野微一点头:「我爸不在,我也就懒得说了,明天再讲吧。」 柏婷荷问:「你要留下来住吗?很晚了。」 桑野脚一顿,头也没回,穿上鞋走了。 三更半夜,柔软的床铺里噩梦惊醒,小苏花揉揉眼睛:「梁哥?」 梁从道喘着粗气坐起身来,抹了把脸,脸上全是汗。 他梦见他二叔落了马,许市长身边站着文儒一般的年轻人,在对地上的他们笑。 作者有话要说:  桑野:林烝的心是黑的,你们千万别信! 「你怎么知道的?」 桑野:他的心在我这儿,我看见的。 —————— 欢迎微博推荐来的小伙伴,你们的留言我都看过了,感恩喜爱,比心~ 第49章 醉酒 · 「梁哥?」小苏花眼睛都睁不开,给梁从道擦了擦额上的汗, 「梁哥, 梦都是反的,别怕。」 梁从道抓住小苏花的手捏了捏,缓下来长舒一口气, 被小苏花扶着缓缓躺回去。 看着黑暗里的天花板, 眩晕一般的旋转, 梁从道陷入不安的睡眠。 傅知非的生日在桑野之前没多久, 可怜他这个离家出走的,没个陪他过生日的人。 傅知非交心朋友也不算多,大部分同好画家多在上海,苏河比较少。 桑野带着礼物来的时候,傅老师还沉浸于画画,画上彩蝶浪漫,翅膀上闪烁着些微的磷光,可是花园枯败, 无甚生机。 桑野观摩一会儿, 嘆了口气:「你说你,死要面子活受罪, 既然觉得孤单,为啥不能屈尊就驾,去找个伴儿凑一下?」 傅知非瞥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 桑野嗤说:「所以你也不听我的是吧?」 傅知非鼻子里轻哼一声,算是答应。 「行吧,」桑野搁下手里的小蛋糕和礼物, 「那爸爸您能不能讲讲,你喜欢哪样的啊?我帮你找找?」 傅知非随口说:「好看的,年轻的,成熟稳重懂事的。」 桑野张了张嘴,被他给气笑了:「你这到底是要年轻的还是成熟的?合着白天二十八,晚上一十八,早晚一换,好叫你这老流氓又能有老干部知己,还又鲜又嫩又好吃是不是?」 傅知非自己都笑了。 「你怎么想这么美呢?」桑野摸了摸下巴,骚包道,「我想了想,大概也就小爷有这样的魅力了。你这禽兽,竟然要对我这么朵小花下手,好狠的心!」 傅知非哭笑不得:「滚远一点吧儿子,一天天就你戏多。」 桑野笑嘻嘻地:「今天你过生日,我不和你争这个辈分,你愿当爸爸就当吧,朕勉为其难,准了。」 傅知非摇摇头,桑野抱着小棉花糖往他书房地上坐:「哎,哥。」 桑野少叫他哥,傅知非换了张纸练字,头也不抬地问他:「怎么了?」 语气倒是柔和不少。 「这么一算,咱们离30没几年了啊……」桑野掰了掰手指头,「你这就28了,再过几天我也28。」 傅知非淡声说:「阿野,你该长大了。」 桑野嗤笑:「说得好像你就长大了一样,还不是离家出走的叛逆青年。这么一算你的叛逆期也挺长,初中我们翻墙逃学的时候才几岁?刚十二吧?叛逆了十六年,杨过都能找见小龙女了。」 傅知非随手练字,报纸上边的空白处瘦金苍劲,写一句「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傅知非说:「离家出走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你知道你要什么吗?」 「我要什么?我要桑秦不得好死。」桑野淡淡说着,小狗子趴在他胸口凑上去嗅他的脸,被桑野揉着脑袋摁回去,像是在揉一个娃娃。
第83页 小狗儿不满他动作,嗷嗷求助,被傅知非弯下腰来及时解救。 傅知非拧着眉头,他想劝解桑野,可他知道桑野的脾气。 就像他们作为老友一惯的相处模式那样,他们对事物有着不同的见解,看待问题用的是不同的角度。傅知非劝桑野淡然,桑野不会听;桑野希望傅知非洒脱,傅知非在某些传统的方面上也的确做不到。 他们谁都不会听谁的,可这就是作为朋友的最好的相处模式,他们不一样,但是他们互相是包容的。 桑野笑了笑:「行了,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个,不然我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要被你这老古董唾骂死。」 傅知非笑着摇了摇头。 中午时候傅知非没叫家政阿姨,点了酒店的饭菜送到家里来热,两个人喝了点酒。 傅知非不喜喝酒,因为他不喜欢让人上瘾的东西,他慎独、自省,固执死板得很,但他酒量很好,偶尔和朋友喝酒,他喜欢威士忌。 烈酒浇愁,泼了一捧辣喉的甜爽,桑野想不通他要的是什么,也想不通这样对还是不对。 梓安里那几千万的亏空不是大风颳来的,在他还在蒙彼利埃的时候,手上拿到梓安的财报,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这里面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所以他骄傲地、不屑一顾地来了。他要为墓地中那块远眺东方的小小墓碑求一个心甘,他恨,恨母亲深情错付,恨爸爸不屑一顾。 可桑秦那烂了根的人,他能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吗? 就算他报復了,也并不能得到报復的快感。 他父亲不会痛哭流涕,不会虚心悔改,纵然虚心悔改,也早没了机会。 算来算去,就是一个不甘心。 桑野是来给傅知非过生日的,自己却先醉倒了。 傅知非拦了他好几下,酒还是桑野带来的,拦不住他这酒疯子。 威士忌烧了他的胃,桑野抹了把眼泪说:「我也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而后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傅知非把他架到沙发上去叫他休息,桑野抱着傅知非的手哭得稀里哗啦,一声声喊他叫「哥」。 那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桑野有家里人宠着,哪怕他爸对他没个正眼,男孩子也是没心没肺快活的。 他从小就是个娇气包,爱哭得很,又皮,又爱逞强。 傅知非的大哥大他们好几岁,聪明又懂事,文质彬彬的,不和他两个小屁孩玩耍。桑野从小爱惹事,惹完事他先哭,大院里没人和他玩。傅知非只比他大几天,他就跟在傅知非后背像条小尾巴,一口一个「哥」。 打架的时候自称叫「哥」,打完了眼泪巴巴地躲在他背后要他收拾烂摊子,管他叫一声「哥」。 他两个叛逆少年的日常就这样,都坏得很。 后来桑秦辞职走了,桑野跟着他妈妈搬离大院,过了一年半才租到房子重新住回来,傅知非再见着桑野的时候,他就变了。 变狠了,眼神变得辛辣带着愁怨,笑起来也远没有幼时纯真,也再不管傅知非叫「哥」,两个人开始争谁是「爸爸」,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傅知非看着桑野抹了把眼泪鼻涕就要擦在他的沙发坐垫上,立刻塞过去一盒纸巾。 桑野演戏般边哭边闹,简直叫人没辙。 傅知非有心叫人送他回家,也不知道哪里才算是桑野的家。 他们都是「异类」。 桑野嚎了半天,嘀嘀咕咕开始讲他和傅知非小时候的糗事,讲他们把一个爱欺负人的胖墩怼进学校厕所的蹲坑儿里,讲他们少年时候为了装逼从二楼往下跳摔折了腿,讲他们和对面「王八一中」的流氓约架,不扛刀动棒,专扯裤子踩鞋…… 傅知非一个头当两个大,恨不得拿抹布堵了他整天叭叭叭不停的一张嘴。 偏偏这时候手机铃声还他妈要来凑热闹,小狗听见不是它长腿爸爸的手机铃声,还以为家里遭了贼,也嗷嗷叫唤起来。 桑野哭丧般的声音,喧闹的铃声和小狗嗷嗷叫混在一起,太让人头疼了! 傅知非推了桑野两把:「别嚎了!接电话!」 桑野躺在沙发上一顶胯,理直气壮地凶他喊:「裤兜里!自己拿!」 傅知非拎着他裤腰把他揍了一顿。 桑野老实了。 他一边嘤嘤,一边掏出手机自己接电话,又奶又狠地说:「餵?哪家的孙子?」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低沉笑声,林烝的声音贴在他耳朵边上,柔软又富有磁性:「喝酒了,嗯?」 桑野顿时没了声音,嘟嘟囔囔好半天谁也没听清他在讲什么,傅知非低头一看,这不要脸的玩意儿竟然脸红了。 傅知非点了根烟,烦躁地抽着,看见桑野在他家沙发上毛毛虫一样地扭,手恨得发痒还想揍他。 林烝在那头问:「阿野,在哪呢?」 桑野哼唧说:「我儿子家。」 傅知非上前一步扬起手,桑野立马改口:「我爸爸家!」 傅知非兇狠地点了点他,桑野嘤一声往沙发角落里钻:「烝哥,给我报仇……我不活了……都欺负我……没活路了……」 林烝又好气又好笑,耐心地问他:「谁欺负你了?」 「姓傅的,」桑野瞪了傅知非一眼,然后怂了吧唧说,「我哥……」
第84页 他含含煳煳自己也说不清地址,最后林烝叫他把电话给「他哥/他儿子/他爸爸」,转了好几趟话轱辘,电话才被傅知非接过去。 「林烝?」傅知非说。 「对,是我。傅先生?」 傅知非听声音觉着林烝说话稳重,但也没放松警惕,只说:「桑野陪我过生日,喝多了,他休息一会儿就没事。」 林烝却一点没听,只说:「傅先生现在是在哪里?」 傅知非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在自己家。」 瓜田李下的不好交代,所以他犹豫。 果不其然林烝讲:「我去接桑野把他送回家。」 傅知非:「……」 傅知非觉着林烝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愿把兄弟扔给一个觊觎他的人,毕竟从桑野的说法来看,林烝想睡他。 桑野在他这里喝醉了酒,他更不能给林烝可乘之机。 傅知非是这么想的,嘴上还没说出一句拒绝的话,桑野就开始对着手机哀嚎:「你怎么还来接我!你这渣男!臭狗屁!」 傅知非顿时觉得他想多了,干什么为桑野着想,桑野对于自己的处境,那可真是一点逼数都没有。 林烝来接他的时候,桑野还浪呢,踩在沙发上高声念诗—— 他将手舒展开,做了个戏剧化的诗歌朗诵起手式,声情并茂道:「你把我轻轻打开,一如春天、一瓣又一瓣的打开花朵——你把我打开像幽暗的甬道直达死的面前:在虚伪的日子下面、解开那被一切纠缠着的生命的根!」 他像是披着袍子在颂礼赞,像是刚从歌剧院的舞台上下来,还没褪去夸张的妆容,还未说完他的台词。 林烝站在傅知非家门口,傅知非拿桑野没办法,礼貌地邀林烝进来。 林烝脱了皮鞋直接走向他。 桑野穿着白色齐脚踝的袜子,一手指向林烝忽然笑说:「喂,那个儿子!你说,我们把桑秦搞死怎么样?」 大不敬的话听在林烝耳朵里也就一笑,林烝说:「随你高兴就好。」 这就是朋友的包容和情人的纵容之间的区别了。 桑野快活了,一手搭在心口,一手伸向他,笑着大声朗诵道:「你向我走进,从你的太阳的升起、翻过天空直到我日落的波涛,你走进而燃起一座灿烂的王宫!」 林烝向他伸出手去,桑野就从沙发上跳下来,大笑着跳进他的怀里。 浓重的酒味和热烈的情感一股脑儿冲进怀抱,把他整个人都填满。 桑野弯着深醉迷离的桃花眼看他,林烝淡然的神色下是压抑不住的心跳声,他看着桑野,他的声音冷静优雅,却难掩怦然心动。 林烝接话道: 「由于你的大胆,就是你最遥远的边界: 「我的皮肤也献出了心跳的虔诚。」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鞠躬! —————— 你把我轻轻打开,一如春天 一瓣又一瓣的打开花朵, 你把我打开像幽暗的甬道 直达死的面前:在虚伪的日子下面 解开那被一切纠缠着的生命的根; 你向我走进,从你的太阳的升起 翻过天空直到我日落的波涛, 你走进而燃起一座灿烂的王宫: 由于你的大胆,就是你最遥远的边界: 我的皮肤也献出了心跳的虔诚。 ——穆旦《发现》(节选) 第50章 想要 · 桑野被林烝从临河小区顶楼抱下去,撒酒疯没个正行, 在电梯里险些抽了林烝的皮带。 林烝把他塞进车里, 用安全带把他固定住,桑野伸手摸了把林烝的脸:「哟,冷美人, 香一个啊!」 林烝摔了他的手, 开车上路。 林老闆不习惯请司机, 他享受开车的过程, 也并不觉得累。 唯独这次不一样。 他要被桑野折磨死了,桑野就像一只吸人精气的妖怪,手指顺着面颊勾勒他侧脸的轮廓,流连到嘴角,撩拨在他的唇上,一下一下地摁着,好像是下意识的动作。 桑野一句话都没有说,却比说了千言万语更让人潮起。 林烝偏头一看, 桑野眯着眼睛正在看着他。 林烝被他撩拨得难受, 对上桑野的眼神还慌神了一瞬,随即镇定问:「酒醒了?」 桑野眯着眼睛说:「我真心诚意和你合作, 临射门了给我使绊子?林烝,你怎么这么坏?」 林烝有口难言,干脆不说,他也懒得解释。 桑野歪着脑袋看向车窗外,恹恹的不再胡来。林烝伸手捏了一下他的手, 被桑野一下子甩开,桑野气鼓鼓地说:「哼,我不和你玩儿了!」 幼稚的语气……他酒还没醒…… 林烝这口气松了也不是,提起来也不太对,哽在喉咙里,喉结动了动,算了。 他把车开到桑野住的大厦下边,刷了他的卡乘电梯上楼,也不知道桑野住在几层,抄着桑野的胳膊问他:「你住几楼?」 桑野靠在他肩上软塌塌的,还在和他赌气,鼓着腮帮子像个河豚,林烝没忍住,上手戳了他一下,桑野的脾气就漏了,蔫蔫儿说:「32。」 林烝把他送回了家,还没把人放在沙发上,桑野死死扣着林烝的手,突然反胃,脚步晃荡地赶忙往卫生间去,抱着马桶吐了个干净。
第85页 林烝:「……」 林烝跟上去拍他的背,桑野跟没骨头的蛇一样缠着他腻上来,找了个舒坦的角度窝在他怀里,不动了。 酸水儿的味道蹭在林老闆领口上,惹得林老闆一阵皱眉。 他搂着桑野要站起来,桑野还不让,捂着胃小口发颤,汗湿了额头,低声喊:「我疼……」 林烝被他两个字高高抛起,又轻飘飘落了地,百般滋味往心头一过,嘆了口气。 林烝抄着桑野的膝弯把他抱起来,动作小心,还是牵扯着桑野的眉头紧皱,把他皱了的外套脱了,放在柔软的床上。 桑野立刻把自己蜷成一团,捂着肚子抿紧了嘴。 林烝心弦动得厉害,这会儿看着桑野略有苍白的脸,只能死死压住。 林烝牵着他一只手,拨开桑野额上汗湿的头髮问:「药放在哪?」 桑野开了条眼睛缝儿,抖了抖嘴唇,一指床头柜,他的胃病是老朋友了,胃药都在床头放着。 林烝餵了他两粒,桑野拉着他小声说:「林烝,你别走。」 「我不走,」林烝尝着嘴里的腥甜味道,只觉得要被桑野撩疯了,「我不走。」 林烝受不了领口上的味道,用湿纸巾给桑野擦了嘴,又叫他喝水漱口,自己才去洗澡,也没换洗衣服。 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桑野看着像是睡了,可他刚踩出一点轻微的声响,桑野就撩开沉重的眼皮看着他。 皮肤从浴室的温暖里暴露在空气中,十月中旬天气转凉,忽冷忽热的难以捉摸,早过了秋雨时候,窗外的夜色孤零零凉飕飕的,林烝耐不住被桑野那样看,走近前去,低头吻了他的眼睛。 桑野在林烝洗澡的时候迷煳着睡过一回,这会儿反倒清醒不少,多半是被胃疼疼清醒的,也懒得说话。 林烝没睡衣,也不可能再穿脏衣服了,于是就这么躺进被子里,和桑野抱着。 桑野翻了个身,背嵴贴靠着林烝的胸膛,清晰的心跳声共频跳在了一起。 林烝吻了下他的头髮,烫热的手捂在桑野的胃上。 桑野舒坦地往后挤了挤,和他靠得更近。 林烝咬住牙,咬肌紧张地绷着,迟迟没有睡着。 林老闆不会照顾人,荒唐的一晚上,桑野衣服也没换,热毛巾都没给敷上一条,就这么乱七八糟地睡了,却意外的安稳。 林烝做了个梦,梦里桑野笑得开怀,他青年的面容越来越年轻,直到变成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仰着下巴对他说:「林烝!你看我今天好不好看?」 林烝看见自己伸出去的手,手指碰在桑野的脸上,好像是碰在了牛奶上一样,丝丝滑滑的。 少年带着天真烂漫的笑,皮肤并不算白皙,晒得十分健康,额头和鼻子上都是汗,他好像是刚打完球,眼睫毛都是湿漉漉的,一眨眼就掉一滴汗。 林烝张嘴发不出声音,桑野撩起下摆擦了把脸,露出一截腰,沖他走过来。 等人贴到近前的时候,桑野已经是青年的桑野,他眯着桃花眼看他,脸上是纨绔的笑,低声说:「算了,别看……」 笑容迅速被黑暗淹没,在一团迷雾里变作一只黑猫,跳上屋嵴,烟一阵化去树林里,变成一只夜莺。 枯树枝桠在月光里显得诡谲横生,黢黑的林间挂着一只金色的鸟笼,桑野变成拇指大小,就坐在笼子里的横杆上,晃着腿唱歌。 林烝觉得新奇,桑野跳进他掌心里,林烝靠近了去看他,桑野便开始数他的眼睫毛,喝醉了的脸上红通通的。 「我可真爱你!」桑野笑嘻嘻地说。 而后他又长大了,林烝梦见他们在晨露微曦的树林里、在挂着金丝鸟笼的树底下做爱。 林烝的眼睛痒痒的,他动了动,睁开眼的时候,桑野正贴着他,已经醒了,做坏事的手还没从他眼角挪开,桑野眼睛弯弯地笑着说:「早啊宝贝。」 桑野抱着林烝的腰,鼻尖正对着林烝的心口,温热的身体令人耽溺。 「你……」林烝在梦境和现实里错乱片刻,顿了顿才恢復清明,问他,「胃疼好了?」 桑野爬起来去洗澡,随口说:「好了。这一身汗难受死我了。」 林烝看着他,桑野眨眨眼:「看我做什么,你早上抱我抱得死紧,踹你两脚都不放手,睡得真死。」 他说着瞟了眼被子下边儿,补了句:「还很硬。」 林烝:「……」 桑野洗澡刷牙,把帅气的脸洗了一把清爽,醉后的头疼发昏变成睏倦,洗完澡了他又跑回去睡觉,自觉地找了个姿势躺下,和林烝面对面。 桑野看着他:「说说吧林老闆,你那投资是怎么回事?」 林烝没解释:「这两天就会落实了,没什么事。」 桑野嗤笑说:「没有这样当同盟朋友的,我真想踹了你。」 林烝没说话,靠在桑野的枕头上脸色淡然,分毫不动,心里狂潮浪涌面上没有透露半分。 桑野没说话,凑过去抱了林烝嗅他脖颈,安心沉稳的味道让桑野沉迷:「昨晚上……谢了啊。」 林烝仍旧没说话,手贴在桑野背后,熨得他长吁气,闭上眼睛睡觉。 林烝看着桑野安然的样子,突然羞恼起来,在这一刻林烝明确地知道,他败给了欲望。想侵略想占有的念头逐渐占据他的脑海,把他从一个理性人拉下深渊。
第86页 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情从昨天晚上见到桑野的那一刻开始,就侵占了他的脑海,像是涨潮时候逐渐上升的海平面,裹挟着浪花泡沫,沖刷上黝黑的礁石,悬崖上桑野站在距离深海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在那里颂诗,丝毫不惧。 然而一觉之后桑野醒了,记起来他们还是对手,他的热情就散了大半,只把林烝当做床伴,这种感觉和昨晚上大笑着跳进他怀里的那个人相比,差得太多了。 林烝握住桑野的脖颈,往上移动捏住他的脸,并没有用力。 在这一瞬林烝无比的希望……希望桑野是他的。 要么是他的,要么毁灭。 桑野似是察觉到危机,睁开眼睛看着他,桃花眼里三分寒露七分谷雨,轻佻地对他笑了笑。 林烝眼里阴霾压境,桑野哼说:「你还先生起气了?」 林烝陡然把他的脸一掐,挤向自己,直直看向桑野眼里的多情和薄情,林烝忽然笑了下:「阿野,你怎么不生气?」 桑野不说话,林烝替他说了:「你已经出过气了?找的谁出气,梁从道?」 桑野挑着眉头讲:「我忽然不太想要嘉南的投资了呢,自己独吞也不错。」 林烝愉悦地笑起来,摁着桑野的后腰把他贴紧自己:「桑总小把戏太多,但不一定管用。」 「能噁心到你就行,」桑野无所谓地说,「你这样讲,是要和我撕破脸皮?还在床上呢宝贝,不太好,温柔点不行吗?」 林烝捏在他脸上留下两个红红的印子,他松开眉头,终于是一点都不想再忍,状若无意地低喃,蹭过桑野的嘴唇:「阿野这么甜,我怎么捨得放手……」 「那你拖着我?」桑野仰头避开他嘲说,「想等桑秦反应过来,然后好名正言顺竞争,当冤大头和他硬拼吗?」 「林老闆,」桑野戳着他胸口画了个圈,「老城区的地也不想要了?这么浪呢你?」 林烝的手滑过桑野肩头,拨开绵绸衣衫看他锁骨的形状,看他肩颈里凹下去的弧度,欲望不断沖刷,把他兇狠地推上岸—— 「我想要你。」林烝直接道。 桑野愣了一愣,随即看见林烝盯过来的,肯定的、坚决又独裁的眼神。 「我想要,」林烝说,「你。」 桑野唿吸一顿,面前这人就推着他压上来,林烝一改老派绅士的儒雅作风,把性格里恶劣的占有欲剥开,露出丑陋交错伤痕的欲望,咬在桑野的耳垂上,又舔。 桑野扣住床单,林烝说:「我有一个哥哥。」 桑野不知道他这是发的什么疯,言行都要看不透听不懂了,颠三倒四的话让人错乱,迎着早晨蓬勃的怒气就想这么咬上林烝的喉咙,这和他哥哥有个屁关系? 「他希望我能回北京,我不想回去,」林烝眼睛暗了暗,「董事会里有几个老人,和他有点关系……不是我使的绊子。」 桑野咬牙:「那也是你废物。」 林烝盯着他,像是鹰盯住了猎物,咬着口里血腥说:「对,你说得对……」 桑野觉得林烝疯了,那种眼神太叫人觉得可怕,林烝一向冷淡,火却从冰上烧了起来,灼在了他身上。 林烝摩挲过桑野的脸颊,桑野僵住然后骂他:「你疯了。」 林烝笑起来,禁慾的襟口里露出诱惑。他看着桑野的身体,看过他线条起伏的身体,低声压抑着失控,笑说:「早疯了!你和我哪个正常过?」 桑野哽着,被林烝压下来的气场堵住胸口,他没有吻他,却比吻他还要更让人窒息。 「让我进去吧,阿野,」林烝说,「我想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鞠躬! 感谢观阅 第51章 厮杀 · 林烝摩挲着他的面颊,却迟迟没有吻他, 这个吻落下来便会把结局敲定, 惊涛骇浪一掀,就再也拦不住了。 低气压碾磨着暴风雨前的宁静和暴戾,林烝和他靠得很近。 桑野看着他, 紧绷的身体忽然松懈下来, 变成一种不屑一顾的蔑视, 桑野将拇指摁进林烝的嘴唇卡住他的嘴角, 兇狠地撩开,露出林烝恶狼一般的齿。 「可怜的宝贝儿,」桑野轻蔑地说,「家庭是笼子,公司是笼子,你的父兄也是笼子。」 他卡着林烝的牙把他拉下来,抬起头在他耳边说:「不好受吧?」 林烝甩开桑野的手,牢牢地俯视他。 剥开楚楚衣冠, 他们是一样的、被困的凶兽。 桑野手上沾着他的唾液, 就这么捧着林烝的脸,擦在他面颊上, 蹭过他的眼睛,把他的眼睫毛沾湿。 林烝微微眯起一边的眼睛,桑野笑说:「林老闆,你不觉得不太公平吗?你偷了我的过去,偷了我的一颗心, 现在还要把我整个人都偷走,而我对你一无所知。」 他推开林烝,跨坐在上把他轻易摁倒,桑野用食中二指夹住他的鼻子逗小孩一样拧了拧:「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前几天耍了我一道,今天一句话的解释就想把我睡了,想得真美啊,你以为你是谁?这么自恋,你是纳西萨斯吗?」 林烝在这件事情上自知理亏,抓了桑野的手,喉结滚动没有说话。 桑野的轻蔑让他感到深刻的挫败,离开北京之前,他是困于家庭一隅不得自由的狼,离开北京自己创业之后,他身上却仍旧套着狗项圈,资本的链子拴住了他,让他怒吼龇牙,却也挣脱不开。
第87页 偏偏、偏偏是桑野看见了他的丑陋,被血淋淋剥开的软弱早在绵山上就露出过马脚。当时桑野笑他不寻求家里的援助,却要依靠许卿的人情往来,桑野笑他的坚持毫无逻辑,那时候就戳了他的心。 桑野的眼睛太锐利,早看透了。 可他不想输,尤其在桑野面前,林烝不想输。 他想赢,想骄傲的桑野雌伏在他之下哭吟喘嘆,他想要桑野的热烈烧了他冰封年岁的镣铐枷锁,和他一起坠进熔浆深渊里去。 林烝镇定片刻,握紧了桑野的手,他眼睛里的坚定变作北风席捲吹雪成墙,一层层垒砌高筑,重新变得坚不可摧起来。 桑野压下嘴角的笑,这样的表情显得他们两个更为相似。 几乎是恶劣的,桑野扔掉了他常年带着的那副笑脸,另一只手掐上林烝的脖颈微微拢紧,眼神里几欲疯魔:「你到底查了我多少事情!」 林烝的身体炙热着,年轻朝气的躯壳热烈且烫硬,可他的眼睛里太冷了。 「从你小时候在教职工宿舍,到你被费迪南接去法国,」林烝扯开桑野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坐起身,和桑野面贴面地注视着对方,林烝冷笑,「根本没有什么送你酒庄的情人,那都是你舅舅的家产!」 桑野看着他,刻意疏离的的眼神又流露出情人的浪漫,他勾住林烝浪荡着语气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不久。」林烝箍紧桑野的腰让他完全贴合在怀中,两个人之间没了距离,兇恶地咬了一个吻。 桑野眼睛里有些微的松动,咬破的唇角被吮吸舔吻,分开的时候暴露在空气里要把秋凉都烫热。 桑野抬手抵在林烝胸口,带着蛊惑的声音问:「你上面有几个哥哥,林小四?」 「两个,」林烝压抑着,尚且温柔地亲吻他的侧颈,「姐姐行三。」 桑野说:「那还要你做什么,你家有他们还不够?」 林烝抓住桑野衣摆的手霎时一顿,随即掀起他的睡衣把他扒了,推倒了桑野冷笑说:「够得很。他们只想拴住我。」 桑野掌心捂住林烝的后脑勺,两人额头相贴,桑野声音里带着调侃的低笑:「不是一个妈生的啊?」 林烝沉默片刻,才说:「不是。」 桑野把他扳下来和他接吻,濡湿的唇齿相依,滚烫的唿吸灌注在一起,像是浇筑水泥的现浇板,把冷硬的钢筋、稜角、弱点,全部灌死在此刻的自由里。 唇分片刻,鼻尖抵着鼻尖,林烝说:「和你当时手机里那个游戏很像,也有点不一样。姨妈病逝的时候姥爷的公司正好也出了问题,两家联姻,把家里第二个女儿也嫁给了我爸。」 桑野笑着骂道:「真够操蛋的。」 林烝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堵了他的嘴。 桑野气喘吁吁推开他:「那你妈现在呢?」 林烝淡然说:「在家过得好好的,他们人还行,不会为难她。而且她看姨妈的儿子女儿们比看我更重,不用我操心。」 「哟哟,」桑野逗狗一样捏林烝的脸,「小可怜。」 林烝扣住了桑野的手,扯过旁边的衣服把他绑了。 桑野不紧不慢地笑了声,打量着林烝紧绷的表情:「小可怜,啧啧啧,林老闆,所以你在我身上找存在感?嘁——」 他说的话不留情面,语调却带着诱惑和唆使,还有他身上那种倔强的难驯,所有的一切都让人着迷。 林烝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把他揉碎嚼烂。 林烝低声说:「阿野,你太自由了。我好嫉妒。」 桑野笑出声来,吹了个唿哨:「烝烝宝贝儿,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在床上的时候心里面想的什么都会放进眼睛里。你嫉妒?你眼睛里快把我撕烂了!你想把我关起来、囚禁住,嫉妒个屁的自由,你自己得不到还不许别人有——可我哪有什么自由?」 桑野冷了声音看着他,被捆在一起的手捧住林烝的脸,带着蛊惑的声音清晰又朦胧,一字一字地钉在林烝心口:「你以为你可以用性爱束缚住我吗?你想得美。」 林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桑野露出鲜红的舌尖给他看,瞬间撩拨了林烝的神经,随即又把能烧沸血的鲜红藏起来,说:「你敢么?你做得到么?」 桑野不屑地看着他:「你想试试?你来啊!」 林烝脑子里的风度「啪」一声彻底断裂,被桑野刻意煽动挑拨起来的情潮和恨像翻天海啸兜头砸了下来,把他的身体、嵴骨和情欲都砸得粉碎,水泥一样封在了窒息里。 桑野被绑住的手套住林烝和他用力地抱着,唇齿撕咬恨死了对方,一切的拆穿和不体面都混沌糅杂在这间屋子里,外面的天灰濛濛的,闪过狂风,癫狂地下了一场秋雨。 所有被束缚的隐忍和绝望像是沉疴顽疾,深深地锁在他们的脖颈和脚腕,见骨见血,痛难自抑。那些虚伪的笑,戴在桑野这戏精脸上的面具或真或假,只有在醉酒和愤怒的时候大笑是真大恸也是真,林烝爱他这样真实的自由,又恨,恨不能把他的自由砸碎,把他一起拽进冰封的泉底。 桑野恨惨了林烝,要不是他,桑野还是个洒脱不羁的1呢!他越在林烝身边待得久,越觉得被丝丝缕缕的欲望纠缠束缚,林烝的真实他自己从未察觉,却在桑野的眼睛里无所遁形,一开始桑野就想要他,从皮囊到灵魂,浸透了每一滴泪汗他都想要。
第88页 (附赠3600字ao3) 脱离掌控的欲像是疯长的杂草,蹿高、茂盛,铺了江南一秋,常青无枯,丝毫不惧。 他们都失控了。 掌握不住的、想要的、压抑的和疯狂的并在一处,没完没了。 等天黑才睡,半夜又醒,被单潮得不行,透出一股华而腐朽的气味,太过放纵奢靡。 枕芯被汗湿的手掌大力捏到变形,迟迟没有回弹,掬满了破碎的唿吸和慨嘆。 狼藉一地,乱糟糟的浴室和床头柜在灯里都显得滑腻,干燥的秋天,瓢泼的雨都浇在了室内,潮得很。 两位大爷一般的人都懒得再动,真的……真的一点力气都没了。 大半夜的洗完澡也没工夫收拾卧室,干脆一起搬去了客房。 桑野两条腿都在抖,手指捏着一个新枕头,连捏着一个枕头都够吃力。他把自己扔进客卧的床里,沾着干燥的柔软就睡着了。 林烝默默地看着,他显是也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餍足。 扒骨抽筋嚼肉吮血,磨够了牙也尝够了味,林烝站在床边看着桑野的睡颜,他的头髮还没安全擦干,但是他困得没了耐心,也没要林烝帮忙,就这么囫囵地睡了。 林烝掀开被子的一角把自己也裹进去,桑野睁过一次眼,可惜林烝在他眼里谁都不是。 抛却合作来看,桑野是个再好不过的情人。 林烝把人捞进怀里抱住,桑野想挣扎,没力气,能屈能伸地算了。 他的皮肤不算白,眼尾飘着的红润遮都遮不住,林烝看了一会儿,也睡了。 久违的自由和轻松让空气都变得清爽起来,在嚼碎了骨头又给一点一点拼回去的再一天早晨,桑野仍旧一截手指都不愿动。 太疼了,很爽但是也不太舒服。 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桑野看了眼来电提醒就接了,怀特小姐热烈而快速地说:「桑!我要回来了,你公司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桑野看向旁边的林烝,林烝已经醒了,这会儿手掌贴在桑野的肚子上,把他空空如也的胃暖住,好叫他不会疼。 「就那样。」桑野随意地说着,嗓子已经被压在被单枕套上的呻吟驯哑了。 怀特小姐一无所察,以为桑野病倒了,好是一番关心才挂了电话。 桑野的手搭在林烝的手背上,蔫蔫儿的不做声。 累坏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52章 能干 · 林烝的手很热,贴在肚子上很舒服, 桑野眯着眼睛倦怠得不行, 微一个盹就又要睡着了。 林烝却在他耳后喊他:「阿野。」 桑野鼻子哼哼两下,懒趴趴地「嗯」了一声。 林烝亲亲他的后颈,又喊他一声:「阿野。」 桑野烦死他了。 林烝往他脖子上叼住一小块软肉咬着, 磨蹭两下, 又喊他:「阿野。」 桑野嗓子都是哑的, 声带都累得慌, 哼都哼不动了,一句话也不想理他。 林烝从这里尝到了乐趣,一声声叫他烦他强迫他,鼻尖滑过他后颈上好几处咬痕,在他耳朵边上吹风说:「累坏了吧?」 桑野被他这句话激起怒气来,反手推他的脑袋:「你烦不烦?」 林烝抓住他的手,顺势把他翻转过来朝向自己。 桑野脸上带着轻薄的怒气,眉眼却惫懒的耷拉着, 桃花反季节地开了昨儿个一天, 这会儿已经谢了。 桑野见着了林烝的脸,又平了怒气, 这会儿林烝不再是冰冷的,比以往见着的时候更加放肆,禁慾和绳索绑住了他,等挣脱镣铐的时候,他就疯了。 林烝脸上带着些轻狂的笑意, 他的手倒是很温柔,把桑野乱糟糟的额发拨顺,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他的额头抵在一起。 复杂的情绪像是在他们之间做了荒谬的交换,桑野脸上的笑没有了,染到了林烝那里去。 他们两个人太不一样了。 林烝笑着的时候才是自由的,桑野不笑的时候才是自由的。 他压下的唇角林烝也觉得好看,他刚想上去再尝尝,桑野就拦住了他,无奈且愤恨地骂:「你是狗吗?没吃过肉吗?」 林烝侧躺着撩开一角眉梢,那个雅痞绅士的林老闆和他此刻的意气嚣张叠在一起,逆着光,颇有些神采飞扬的感觉。 桑野看着心动,可他累得心脏都懒得跳,被林烝抱着能不动就不动,像个乖巧漂亮的洋娃娃。 可他没有洋娃娃的好脾气,桑野忽然在拥抱中被硌到了,红绯迅速爬上了他的脸,桑野恶狠狠地踹了林烝一脚:「你他妈……」 腿上的肌肉在休息过一晚上之后才回味过酸疼,桑野踹了林烝一脚,自己先绷紧了腿,林烝察觉到了,一手捞住他的小腿,一边问他:「怎么了?」 桑野瞪了他一眼,发现瞪人都消耗力气,他昨晚上还哭了回,现在眼睛也疼,瞪起来一点气势也没有,只好如实说:「腿抽筋了。」 「我帮你揉揉。」林烝说。 桑野被他服侍着,幽幽地嘆了口气:「你是打桩机吧?硬的次数太多了也是病,我觉得你需要去看看。」 「你怎么不怪你自己太有魅力,」林烝看着他的腿低声说,「我可是忍了很久了。」 「你就是在算计我,」桑野阖眼休息,「温泉别苑的浴室里到去你家那天,你就是在算计我,算计我忍不住。」
第89页 林烝笑了笑,丝毫不慌地点头:「对。」 桑野动了下脚,示意他可以了,林烝便收回手重新抱住他:「你重欲轻情,在你面前有一扇开了一条缝的窗,你就会想去看看窗外的风景。阿野,你太贪玩了。你受不了它开着诱惑你,又不能清心寡欲地把它关上。你才是强迫症先生。」 「噢,所以你就在你家书房里替我推开了那扇窗,」桑野含混着鼻音说,「也不怕我恨死了你?」 「你不会,」林烝说,「你不会因为自己的欲望愤怒,因为欲望是无辜的,那都是你的,你这么狂妄自大,怎么会讨厌你自己?我猜你比较讨厌出尔反尔。」 桑野哼说:「烝烝你可是太懂我了。」 林烝说:「所以你肯定在嘉南没有按照约定日期入股投资的那天,给我使了绊子。」 桑野得意地哼了哼。 林烝吻他,然后问他:「使绊子都不够消气,一个电话也没有,微信也不联繫了,要不正巧是打电话过去你喝醉了酒,是不是就跑了?」 「是啊,」桑野靠着他胸口「唔」了声,「你也没来给个解释,还想等着我去贴你?」 林烝只好说:「我不敢。」 桑野睨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林烝的心跳一下一下闷在耳边,桑野的小腿上都是热的,酥酥麻麻的还残留着被揉捏过的感觉。 桑野抱住他睡觉。 也不知道是谁进了谁的笼子。 桑野的体力也不是太差,主要因为位置问题,受力的肌肉不是常用的那几块,全身上下都累,在家躺了三天。 何况实打实论体格,他的确没有林烝好。 林烝睡了一晚上就没事人一样,只是桑野赖着不让他走。 办什么公,开什么会,签什么字,桑野抱住他当了自己的私有物品。这让林烝生出一种感觉,他虽然把桑野推到了,得到了这个人,但桑野并没有归属感,桑野只是来嫖了他一趟。 并且把他当做了清洁工、厨师、浣衣女和打桩机。 前三样林烝不专业,只能请人来帮忙,后一样桑野不允许,暂时被封存。 这就有点不甘心了。 他困住林烝,既不让林烝吃也不让林烝走,撒娇的手段层出不穷,最难缠的就是他勾起来的笑,桃花眼一撩,四季皆春,冰封不住,全化成了水。 林烝这几天在他家办公,两个人就这么整整宅了三天。 期间方弦过来送签字文件,一开始以为这房子是老闆另外购置的家产,进门的时候也没太注意。他给林烝做了一个简单的汇报,讨论了一下文件内容,中途桑野晃着睡袍端着红酒走过来,掰住林烝的下巴当着方弦的面给他餵了口酒,方弦顿时如遭雷噼。 方秘书顶着扑克脸,心里想的全是「卧槽,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引狼入室!」,一连一大段的惊嘆号闪过眼前,冷静地推了下镜框,推空了,又重复一次动作才想起他今天戴的是隐形眼镜。 然后方弦就听见桑野说:「哎,这不是方片皇后吗?我刚刚都没看见你,怪不好意思的。」 方弦的扑克脸一点变化都没有,内心疯狂吐槽:亲都亲了,您不好意思个什么啊!这才隔着半米的距离共用一张茶几,看不见这样的话都有脸说,我信你个鬼。 桑野笑说:「你来我家我都没个表示那怎么行?坐下来一起吃个饭?」 方弦冷着脸拒绝了,内心戏多,跳着脚喊:居然是他家!放过我吧,我错了,我再也不来了! 林烝看着桑野捉弄人,心里觉得好笑,面上没什么表示,状若随口的一问:「上回不是说想给你老婆补一个蜜月,想请假吗?」 原本是张冷脸的扑克这会儿也藏不住脸上的惊讶,方弦只愣了一瞬,紧接着就淡然说:「公司里事情多,蜜月以后再补也不迟。」 桑野肘撑在椅背上,手里绕着一缕林烝的头髮,掐着头髮丝给他编小辫,头也不抬地说:「方秘书结婚了啊?」 方弦一点头,桑野就捏着林烝的耳朵尖笑:「肯定怪你这个老闆,剥削剩余劳动力,不给人放假,占了方秘书的蜜月时间。」 林烝没理桑野,只对方弦讲:「你也三十了,该考虑生小孩的事情了吧?」 方秘书在婚恋这方面虽然结婚早,但有些迟钝,董事长今天有毛病一样地关怀他,让他汗毛都竖起来了,一颗心掏出七八个心眼儿来也没想明白。 直到他愣神一般抬头对上桑野似有似无的笑,立马像是在刀尖上滚了一遭,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是,家里人都着急催着。我们也在准备这件事。」 林烝点点头:「挺好的。」 桑野弯着眼睛笑,意味深长地说:「的确很好。」 方弦最后逃也似的走了,出门的时候都有些恍惚,没想到他们董事长竟然给梓安当了「上门男婿」,还把瓢醋泼到了他的身上。 方弦走了,林烝捏着桑野的手低声笑说:「闹够了?」 桑野哼着把他的小辫儿松开,林烝的头髮也不长,一松手头髮就散了。 林烝一惯注意打理自己,髮型整洁干净,只有居家的时候才随意一些。他这两天在桑野家住,陆陆续续把他的衣服也搬过来,这会儿禽兽正穿着整齐的衣冠,瞧着一本正经,怪吸引人的。
第90页 桑野勾了下他的脸。 林烝对桑野的意味有所察觉,视线撩向桑野的腰臀问:「不疼了?」 桑野原本有些蠢蠢欲动,听了他这一句问话又怂了。 前天做得太狠,他在这方面还是个雏儿呢,林烝就晓得折磨他,想驯服他,花样不多,就是太深太狠,让人受不住。 桑野喝着小酒抬脚就想当无事人一样晃悠走,林烝站起来把他一捞,搂着他,贴着他耳朵轻声问:「不疼了?」 桑野说不出讨饶的话,倔着不想认输,眼睛一转,打岔说:「过几天我生日,生日礼物你准备好没有?」 林烝扣住桑野的手压在他胸口,亲了他耳朵尖儿,说:「你想要什么?」 桑野当下就跳了脚:「好啊你个林烝,渣男!连生日礼物都不上心,还来问我想要什么,不应该是我脑子里想一想,你就能猜得到吗?」 林烝笑起来把他一抱,让桑野踩在他脚面上带着往卧室走:「我又不是你的脑子,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桑野推搡他:「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倒是想白白睡了我。」 林烝短促地笑了一声,咬在他耳边说:「给睡吗宝贝?」 床铺已经近在眼前了,桑野的腿不自觉的发软,想起前天他们做的那些事,臊得抹不开脸,死撑着说:「不给。」 林烝把他推到床上去,站在床边俯视他:「不给你吃什么醋?」 桑野冷笑:「吃醋?我分明是看上了你家方秘书能干好吧?」 林烝脸上阴晴不定,忽然笑说:「他能干,你也能干。」 重音没咬在同一个字上,桑野听明白林烝的话,呸了他一口:「不要脸。」 林烝俯过身去和他接吻,很快调动起情欲,他们都是忠于欲望的人,桑野勾住了他的脖颈。 林烝想起什么,低声笑说:「反正桑总早有这个自觉,润滑剂都自己买好了。」 桑野脸色变了变,他的确早就买了,放在床头柜抽屉里,和胃药一起扔着,还是新的没敢拆……分明就是给自己准备的。 桑野眉眼含情地瞪他,嘴上不饶人说:「主要是你技术太差,不及我。我是给你买着的,要不要试试?」 「不行,」林烝啄咬着桑野的嘴唇,从他口齿里吮出含混的哼声,说,「我没有你能干。」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一半砸在键盘上睡着了……来晚了,鞠躬。 感谢观阅 第53章 今天 · 能干的桑爷不太能干,哼唧了半天, 好容易从芽孢里挤出朵花儿来, 开了没一会儿就被瓢泼的雨给打蔫儿了。 好在不论花期短长,开过了总是灿烂的。 桑野在家捂着,生日前的这些日子就没怎么出过门, 皮肤都好像捂白了。 苏河没有日光浴, 秋雨层叠渐凉, 十月末的阳光晒不黑他的皮肤。 尤其他那张脸, 在花房里吃够了滋养,泡足牛奶浴汤,眼角暧昧的红色在愈渐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十分艷丽。 林烝往公司里去上班,晚上就会回他这儿来,32楼的住宅像是一个笼子,把他们两个关在里面,偏偏笼子里才是自由的。 「曾有宗教教徒认为,性的过程中充满神性。古埃及就有祭司和女祭司用交合的方式赞颂女性的生殖能力, 《达文西密码》里还写过神婚……」桑野仰头躺在贵妃榻上, 脸上盖着书,酒红色的睡衣露出他光洁一片的胸口。林烝就坐在他旁边的地上办公, 电脑屏幕照亮他的镜片,绒毯的白色纤毛让他的冷硬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桑野曲着一条腿,突然掀起脸上的书看着林烝,脚踩在他肩膀上去蹭他的脸:「那我们这算什么?」 林烝正在看合作方给他发的建筑设计图,一心两用, 抓着桑野的脚趾,往他脚背上随意地亲了下:「算伊甸园里的那条蛇。」 桑野不再理他,继续看自己的书。 他的书很杂,乱七八糟堆在书架上没个规矩,大部分是新的,在回国后才买来填充书架的,只有两三本莎翁文集、诗集是旧物,其余都是乱七八糟的闲文,山川地理、文学杂记,还有本《妈妈菜谱》……林烝的强迫症发作给他收拾书架的时候,盯着这本书半天,当天晚上做爱摸着桑野的肚子揉了又揉,揉得桑野龇牙咬人。 这会儿桑野手上拿了本通俗读物在看,竟然还牵扯到了什么「性和神性」,林烝有时候很想剖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结构,让他觉得这人这么放肆、大胆、迷人又可爱。 桑野囫囵翻完那本全篇都在「啊哈啊哈」「我不行了」之间瞎叫唤的书,觉得十分没意思。 这几天桑秦又管他催了一次钱,今天他才转了帐,拨了三千万给192号地,这会儿脾气不太好。 桑野并不想迁怒于林烝,烝烝是他的大宝贝,他捨不得。 捏着书的手耷拉下去,桑野看着林烝的侧脸,目光从他微蹙的眉头滑下去,陷进他眉心和鼻樑之间的凹谷,再顺着刀锋一样的鼻樑,攀过他的鼻息,落在他的嘴唇上。桑野的视线在他嘴唇上碾了两碾,熘过他的下巴,走进下颌处的阴影里,再爬上他的喉结。 性感。 深夜里的喘息,林烝在他耳边饱含热度的唿吸和对他身体表达的直白露骨的夸赞好像还没散去。笼子里全是他们两个人的气息,没有别人的余地,也再没有一个人独处的清冷。
第91页 那些喟嘆自由的声音迴荡,咬在他后颈上,叼住他的咽喉,亲吻他的眼睛。 林老闆还没说过一句「不行」,桑野倒是知道自己求饶过好多回。可文人的偷,怎么能叫偷?床上的求饶,能算求饶么?那是情趣。 林烝身上穿着和桑野同款的睡衣,深黑的袍子显得他白,屏幕的颜色显得他白得过分,有一种禁忌的冷冽和傲慢。 桑野没拿住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林烝回头看他一眼,发现他没睡着,于是捡起书来放回他手里。 桑野随手把书扔在地上,脚趾搭在林烝肩膀上戳了戳,懒散说:「又掉了。」 他扔得不够远,林烝伸手一勾,把书放回他怀里。 这回桑野扬手一抛,扔到茶几那头,然后踩着林烝的肩膀说:「去,给我捡。」 林烝滑动屏幕看完最后一点报告,扭头看着桑野,眼神冷淡淡的。 桑野踩着他的肩膀催促:「干什么?快去啊!」 林烝仍旧看他,桑野就笑起来:「干什么,别看我,快去捡书小狗儿!听见没,爸爸命令你了!」 林烝盯着桑野,迅速把电脑放在一边就扑了过来,桑野怪叫一声缩成一团,还是没躲过林烝挠他胳肢窝的手,笑得不能自抑,整个人都挤在贵妃榻一角,酒红色的睡衣也乱糟糟的团着,大声喊说:「我错了!我错了!」 林烝脸上也带着笑,松开钳制住他的手,掐了他的下巴用力亲了他一口。 桑野怂得快嚣张得也快,立刻踢他的腿:「快去!快去捡书听见没!」 林烝又挠了他第二回 ,这回睡衣都掉了,桑野不敢再撒野,笑得肚子疼,笑得流眼泪,死死把林烝一抱,谁也别挠谁。 贵妃榻是单人的,他们两都是一米八几的个子,就这么挤着,也不嫌难受。 桑野还没笑完,喊了林烝几句「小狗」,林烝无奈说:「你就看不得我做事。」 桑野笑嘻嘻地:「我哪有?」 事关老城区规划改造,建筑设计图不仅林烝要看,建设局也要过目,林烝属于青年实干的那一挂,和桑野这种甩手掌柜不一样,嘉南的市政公用工程施工一级资质是他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林烝亲了桑野几下就继续回去看他的报告去了,桑野无聊得很,晃悠悠拎起熘下肩的睡衣,起身自己捡了书,又去倒酒。 他在外喝得少,在家可是真的有些酒瘾,动不动就爱拿着一杯,轻晃慢饮,十分小资。 林烝看了他一眼说:「太晚了,你少喝点。」 桑野皱了下眉头,随口说:「知道了。」 他有些无聊,喝完酒就自己跑去睡觉,半梦半醒里还有林烝在外面打电话的声音。 桑野翻了个身,把自己睡冷了,又懒得去调室内温度。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林烝终于走进来,陷进了床里,从后把他一抱。 落到温暖的实处,桑野觉得舒服,林烝的手总会放在他的胃上,暖热的很舒服。 桑野勾了勾林烝的手指头。 林烝:「还没睡着?」 桑野含混着不愿讲话,林烝就抱着他睡觉。 姿态亲密,互相体谅,好像他们是真的恋人一样。 临近桑野生日,他也在花房里睡够了,先去找了趟傅知非,一边和小狗子玩闹,一边被傅老师幸灾乐祸影射了半天,还问他:「感觉怎么样?」 桑野还能说啥,他死要面子的说:「好极了!我建议你也试试。」 傅老师笑骂说:「你自己躺下去了别怪别人,还想把我拉下水,你想得太多。」 桑野大喇喇坐着:「反正我也不想你。」 「何况你知道个屁的感觉,」桑野说,「你那玩意儿开过刃吗你就问感觉?光说不练假把式。」 傅知非笑了会儿,然后把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放在他手上说:「生日快乐阿野。」 桑野笑嘻嘻地接受了,傅知非又说:「别把他们看得太重,也别把以前看得太重。」 傅知非抬手似乎是想拍一拍他的肩,又想起桑野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手就没拍下去。 不管桑野和林烝之间是什么个昏聩的约定,傅知非都把他们当了一对。 傅知非提给他一小块蛋糕:「阿野,你妈妈在天之灵也希望看着你过得快乐,别自己折磨自己。」 桑野眼睛有些胀涩,他从来不在他生日那天过生日,他妈妈病逝于秋天。 那时候她已经得了很严重的厌食症,情感上的失败否定了她当初离家出走的意义,物质上的拮据又同时约束住他们母子俩。 她开始变得不爱吃饭,并且对酒精有着一种格外的依恋。 在加拿大居住的第二年,她的体重开始直线下降,一天比一天衰弱。 那时候桑野总能看见妈妈在繁重的工作之后,呆呆地坐在书桌前,有时候桑野无意闯进她的领地,就能听见女人的啜泣声,神志不清地拉着他喊他,喊的是桑秦的名字,自己喊了,还要哭。 她最终向自己的家人低了头,把她的倔强藏进绝望濒死的身躯里,向弟弟託付了自己的孩子。 最好的疗养院也没能救回一颗死掉的心。 当时的窗外花田瑟瑟一地,青草未枯,青黄各有半半。 桑野握着母亲的手贴在面颊上,肌肤相贴,一点一点地感觉到生机逝去,直到冰冷。
第92页 他捂不暖妈妈的手,呆坐了一整个下午。 堀辰雄写山川上的疗养院,山百合开在晨露里,起风时把女主角的生机带走,任凭情爱挣扎,也没个挽留的余地,只遗恨。 但毕竟书里的他们还是深深相爱的,错在生死相离。 可他坐在阴郁的窗里,外面是明媚的秋天,桑野从父母身上看不见爱情,看见的是折磨和颓败。 阳光嬉闹,被风赶着逃跑,不谙世事的孩童唱着歌谣,风车慢悠悠地转,转不醒死别。 他妈妈没有遗言,干枯的眼睛深深凹陷下去,从眼角流了滴眼泪,像是小美人鱼甘愿换取双腿时候所经受的折磨,像是她化作泡沫时的那一份解脱。 王子和他的未婚妻都是高兴的,王臣和舵手都是不知情的,女巫高声吟唱,怪笑着世间愚昧难有真爱,阿特洛波斯干净利落地剪断生命的线,于是花田里一阵风起,把他的母亲带走了。 变成了远眺东方的一尊小小坟墓。 乌鸦一样的黑伞撑在头顶,挡住了所有的阳光,费迪南站在他身后问:「听你妈妈说你的生日就在秋天,是哪一天?」 墓碑旁边的泥土还是新的,百合上落满了尘和露。 那时的桑野是不会笑的。 桑野很淡地说:「今天。」 费迪南沉默很久,拍拍外甥的肩,不再说话。 可惜桑秦完全不记得亡妻去世的日子,竟然要给他办生日宴。 觥筹交错,桑野身处金玉名利场,只是一枚棋子。 他举着香槟和市政官员喝酒,和梓安的股东们喝酒,和设计院、和中介商、和精打细算的各派人事喝酒。 桑秦脸上堆满了笑,梁局长也是。 桑野给林烝发了条消息:烝烝宝贝儿,我们私奔吧。 林烝没有来他的生日宴,但很快给了他回覆:什么时候? 桑野咬着舌尖笑起来,面色微醺,和他说:「今天。」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鞠躬!最近晚上饭局多,下周一之后更新时间会固定一些。 《起风了》堀辰雄(日本) 《达文西密码》丹·布朗(美国) 《妈妈菜谱》假的 感谢观阅 第54章 夫人 · 「后生可畏!」梁局长腆着啤酒肚,拍了桑野的肩对他爸说, 桑秦脸上堆着笑, 连两鬓都要映出红色来。 柏婷荷没什么存在感,她后妈的身份有些尴尬,和一众夫人在外边草地上搭伞桌喝茶。 今天的阳光倒是好, 既不刺眼热辣, 又明媚得很。 桑秦笑着和梁局长说:「哪里哪里, 我这儿子这么大了还贪玩调皮, 我就怕他冒犯了您啊。」 梁从道摆摆手:「现在的年轻人生活多姿多彩,哪和我们从前一样?我看小桑就很不错,为人处世很有一套,你也别给他太大的压力。」 桑野腼腆地笑说:「那是梁哥教得好,不然我这刚从国外回来两眼一抹黑的,什么也不懂。」 桑秦笑骂道:「你管梁局长叫什么?我都要管他叫老大哥,你叫什么哥?这不是乱了辈分吗,胡闹。」 他说得十分轻松, 流露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爱惜和宠溺, 桑野不漏破绽地演道:「爸,你不能总说我胡闹, 你就看咱们梁哥,哪里能看出来比你年纪大?」 桑秦:「是是是,爸爸老了!」 桑野笑一声:「还没呢!」 梁从道看他们父子两个有来有往,感情甚佳的模样,腆着肚子笑:「我就说呢, 你们父子两个哪会有隔夜仇,小桑啊,绵山的事情说不定还要你多多效力,这回不走了吧?」 桑野眼睛一亮,桑秦不知内情,却也很快迴转过来,「嗐」一声:「他啊,就是不听话,还和小时候一样闹离家出走呢,孩子在当爸爸的眼里仍旧是孩子,是我把他宠坏了。」 桑秦一推桑野:「阿野,还不给你梁哥道谢!」 这个称唿引得他们都笑起来,桑野连声说了「谢谢梁哥」,好不自得意满,骄傲得像一只花孔雀。 桑秦把他打发走,桑野也乐得不再演下去,嘻嘻笑了两声,转头挂着体面的微笑,只是那笑再没往眼里去。 桑秦和梁从道相携而行,说:「梁局长,最近后院那边把景色翻新过,风景还不错,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梁从道知道桑秦有话要问他,点点头:「好啊。」 桑野看他们两个人走,自然而然地挡了一番后边的来客,讲了个笑话把一群公子哥儿聚在一起,纨绔风骚很快打成一片。 他在人群中总是耀眼的。 前院伞桌,柏婷荷和市局的许夫人、梁从道的妻子梁夫人,以及几位商人带来的女伴在一起聊天。 年轻的女伴自觉的不来掺合,她们都漂亮生动,只是拿来撑场面的,入不了这些夫人的眼,也不会上赶着去讨嫌,多半安分,三两个聚在一起聊香奈儿和gi,聊她们住什么地段的房子,去了欧洲哪里哪里玩耍。 市局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纨绔子弟过生日就轻易地来,许市长是没到场的,只有他夫人带了侄儿来参宴。 众人心照不宣,许卿和林烝是一条绳上的人,许夫人和他吃过饭歇了一会儿打个官腔就走了。 加上柏婷荷身份尴尬,和她一起吃茶的就只有梁从道的妻。
第93页 她们两个人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公开场合也不好聊闺蜜话题,梁夫人很美,本家姓王,叠名叫霏霏,气色却逊一分,她身体不太好。 柏婷荷之前已经和她聊了有一会儿,这下子太阳有些热起来,小姑娘们都坐去树下的桌,柏婷荷才问:「慕慕在美国还好吧?」 梁慕霏,是梁从道女儿的名字。 梁夫人点了点头:「还好,总算长大了一点,最近说是和导师一起做项目,我看着好像是懂事了些。」 柏婷荷笑说:「真好。」 梁夫人知道柏婷荷没有孩子一直是一块心病,说多了自家小孩,无论是夸是贬,都会让柏婷荷觉得不舒服,于是牵开话题,朝房子那边看了一眼:「这个孩子没给你惹麻烦吧?」 柏婷荷摇了摇头,不愿说桑野,欲言又止反而容易引起误会,于是说:「总归是我亏欠了他们母子两个。」 梁夫人不知真相,也不知道柏婷荷是以小三的身份上位的:「话也不能这么说,你就是太善良了。」 柏婷荷摇了摇头。 梁夫人知道扯错了话,看向桑野的方向,眼睛里逐渐地有些不痛快:「最近老梁倒是常提起这个小孩,我看着……不太好。」 柏婷荷:「怎么说?」 梁夫人嘆了口气:「北城老街你知道吧,那边不是有文士故居所以当年没拆吗,做成了文人故里……那边以前不是,做那种生意的地方么。」 柏婷荷脸色变了变。 梁夫人说:「最近听我家司机讲,老梁最近去那里去得多。」 柏婷荷抿住嘴唇,搭在桌上的手指微微扣紧桌布。 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我也没有怪谁的意思,婚姻走到这一步,名存实亡,连女儿也瞒不住了,没什么意思,真的。多一桩少一件,也不差一个『深巷』。」 柏婷荷不知道「深巷」是一家店名,更不知道梁夫人是怎么打听到这么细緻的,她脑子里乱乱的挤在了一起。 自从桑野回来之后,她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桑野的妈妈她见过,那是一个太美的女人,举手投足就能看出她接受过高等教育,相形见绌,当年见面的那一次,柏婷荷就感觉自己在她面前跌落尘埃。 她怎么配。 这个问题曾经困扰过她也折磨过她。 可最终的结局是桑秦选择了她,而不是桑野的妈妈。 人性恶劣的一面从自卑滋生的黑暗里露出獠牙,柏婷荷也曾暗自骄傲过:她那么美,那么有才华,还不是离婚了,输给了我? 当年她怀了一个孩子,桑野的妈妈那样骄傲,不可能会看着这个孩子出生,于是果决地不再纠缠,签下离婚协议。 柏婷荷抱着肚子站在桑秦身后,看着那个骄傲的女人,柏婷荷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桑秦递出一张银行卡,嘆说:「你和阿野回法国去吧,或许在那边生活会更舒服一点,这些年是我误了你。」 桑野妈妈摇了摇头,把那张卡扔在一边,她连哭都是美丽且安静的。 桑野从她身后兇勐地冲过来,柏婷荷至今都记得那种兇狠和残忍,可惜不论怎样当时的桑野都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打不过他父亲。 桑秦只一巴掌就拦住了他的去路,然后桑野勐然扑向他要拽着桑秦的头往地上砸,却被狠狠地掼下来。 阿野妈妈看不得儿子受委屈,狠推了桑秦一把,把儿子抱在怀里:「够了!」 桑野摔得头晕,狼崽子一样盯着他爸。 桑秦抿着嘴唇,冷冷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阿野妈妈的眼睛落在柏婷荷身上,平缓了语气说:「我带儿子走了。」 柏婷荷看着她,从她眼睛里读到的,全是一句疯魔般的「你怎么配」。 噩梦里有无数张嘴,无数个音调,男女妖异,重叠在一起恍若风喃,嘲讽的声音伴随荒谬笑声,无数音浪相和,是她噩梦里的一句「你怎么配」「你怎么配?」「你怎么配!」…… 这是她的梦魇,柏婷荷始终都清醒地知道,桑野的妈妈,那个得体知性又优雅的女人对她从来都没有嘲讽,噩梦里的声音,是阴暗的、可怖的、她自己的良心。 她动了胎气,孩子最后也没保住。 桑秦气得要死,把事情怪罪在桑野母子两个头上,恶言咒骂,知道他们去的是加拿大不是法国,也知道前妻身体日渐虚弱,他手上有老丈人和小舅子的联繫方式,但是他什么都没做。 毕竟谁也想不到她真的会死。 梁夫人拨弄了一下茶碗里的叶片,轻声说:「听说最近桑总投资了一部电视剧?」 柏婷荷一愣,下意识笑起来,可她什么也不知道:「好像是吧……」 梁夫人抬头看着她,良久,又嘆了口气:「你也长个心眼。」 柏婷荷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女演员名不见经传,电视剧也不是大成本制作,桑秦提过一嘴:「闹着玩儿的。」 柏婷荷想起她看过那个女演员的照片,年轻、又漂亮。 可她端着茶杯的手已经老了。 梁夫人:「绵山上的地好像是要定下来了,我看老梁的意思,不出意外应该是要给梓安。」 柏婷荷不太机敏,她的思路又被梁夫人带走,柏婷荷说:「是吗,那挺好的。商业上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是前段时间你不是说,梁局长更看重那个林……」
第94页 柏婷荷咬了咬舌头,忘了那人的名字怎么念。 「林烝,」梁夫人接话说,「原本是看中他,老梁还提过,这个林烝家庭背景很大,老一辈是军政人员,退下来之后从了商,在北京很有排面。」 柏婷荷也不太见过世面,听一句「军政人员」,吓了一跳:「这么厉害!」 梁夫人点点头:「他看林烝和北京那边没有来往,觉得人家是私生的小孩,家里不管。他想把慕慕嫁给林烝呢。」 梁夫人冷笑说:「在他眼里女儿都是棋子跳板,真的是疯了!」 柏婷荷问:「然后呢?」 「前几天他回家气死了,说是打听到林烝是个那个……」梁夫人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讲,「听说那个林烝,在和你家那位小孩谈恋爱。」 柏婷荷瞪大了眼睛。 梁夫人拍拍她的手:「这个事情在这个年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我看主要原因还不是这个。」 柏婷荷:「那是什么?」 梁夫人左右看了没人,略略压低了声音讲:「之前许市长的夫人你看见了吧,她身边是她的侄子,在规划处当处长,叫许卿。这个许卿和林烝关系好,之前也拉拢过老梁。老梁的堂叔不是在省里当厅长?之前他和许市长走得近,就是因为他堂叔。可是最近抓贪腐抓得严,许市长在省里的关系有些不太好,估摸着过两年要换下去,老梁就不想和他搭了。」 柏婷荷听明白了,却还没明白透,试探着问梁夫人说:「许市长难道……?」 梁夫人聪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冷笑着摇了头:「许市长上任这些年,你见过他像以前的市长那样一条路修五遍吗?因为不贪所以没把柄,可是他没把柄也没政绩,这才要换的。」 柏婷荷就是再傻,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抿了抿嘴唇,不敢再讲话。 梁夫人脸色苍白,眼睛里却藏着深深的厌恶和锐利,她闭了闭眼睛,又嘆了口气。 柏婷荷想起那个从容不迫的、桑野的妈妈。 她似乎从来没有过像她和梁夫人一样,无可奈何又不得不折腰的时候。 柏婷荷知道自己永远也比不过桑野的妈妈,因为她是自卑的,她不敢骄傲。 人群里的桑野十分耀眼,虽然笑得很浪荡纨绔,可他是骄傲的。 柏婷荷下意识攥住披肩,有点羡慕。 如果她的孩子生出来,恐怕也养不出桑野这样的恣意嚣张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鞠躬! 明天之后争取恢復正常时间,最近更新时间一天比一天晚,真的不好意思。 感谢观阅 第55章 百态 · 桑宅临湖而居,后园去年翻修过, 视野开阔不少, 湖边小木屋里养了天鹅,围栏中还有两只鹿。 桑秦和梁从道走到静谧处,远远地看着眼前安宁的风景, 抽着烟。 梁从道嘆了声:「要说还是桑总会生活, 不愧是当年的教授啊!」 桑秦脸上虽有皱纹, 已经是桑野口中的「老爷子」, 可不得不说,他身上仍有一种与铜臭味不同的风度,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相貌必定不差——不然也不会让桑野的妈妈那么喜欢他,当年他也算是文貌兼修的才子。 才子佳人都是佳话,陈世美二娶不认妻都是笑话。 许是年纪大了,阿谀奉承看得多了,现在也轮到别人来奉承他,桑秦不知不觉间便有一种优越感, 为了维护这种优越感的体面, 他近年来的穿着风度又像是变回了个文人。 从前当文人是心念理想,现在当「文人」是体面负担。 何其讽刺。 更为讽刺的是, 他早已习惯了这些,并不觉得奇怪。 面对梁从道的感嘆,他笑着摆手说:「哪里,我算什么教授,当年也没评上就下了海, 一直是个遗憾,唉。」 梁从道笑了笑:「前段时间和王局长喝茶,听他讲起他有个小友的父亲也和你一个大学当教授,好像还认识你,他爸爸姓傅,叫傅永君,你认识不?」 桑秦笑说:「还真的认识,当年我们是一个系的同门师兄弟,他大我一届。傅师兄厉害得很吶,评职称做研究都得院士喜爱,处处压我一头,我现在提起来都有心理阴影。」 他又补充一句:「不过我们关系很好。」 梁从道从他的停顿里听出点什么,笑说:「文人清高,在现在这个社会啊,不中用了!评职称能算什么呢?我那堂叔的女儿国外镀金回来往学校里一放,还不是给博导当徒弟,接着就去年留校任教了?有时候就是送一串房门钥匙的事,这个可是真的。搞学术?学术不端搞什么学术?都是钱的问题……」 桑秦莫名地笑了笑,心里不是滋味,但又贊同梁从道的说法,点头说:「是啊。」 「这样的事情从古至今就没法避免,」梁从道还在大谈特谈,说,「说不定你那师兄,也不是什么清水鱼。」 「水清不就无鱼了么,」桑秦神色渺远地讲,「他的夫人娘家有点资本的,我当时就是个穷小子,比不上。」 梁从道嘆了口气:「你看我说什么,说对了吧?这就是个人情社会、资本社会、关系社会,没个背景,做得成什么事?也就桑总这样的聪明人能赶上时运成一番大事业,像我这么笨的,就只能在区县里当个小兵。」
第95页 桑秦夹着滤嘴笑了声:「梁局这话说得太谦虚。」 桑秦想,当时我夫人背景更大,可一点忙也帮不上,真的是好笑。而今旧人已去,他真的没了半分留念,看着儿子肖似前妻的模样都已经无动于衷了,甚至觉得……觉得可笑。 当年他懂什么情爱?情爱算个什么呢?有钱重要吗?爱情一文不值,从前后园里和髮妻一起携手栽种的栀子树早死绝了。 梁从道自然是不懂他笑里深层次的含义,抽着烟又说:「太干净了就办不成事。你看许市长,他从乡下来的,当时上边看他实在搞农村创业致富搞得好,得了上边青眼提拔,才一路升到了市长。可我最近听说,这里边也有好大的名头。」 「哦?」桑秦有点兴趣,「这是怎么回事?」 梁从道嘿笑两声:「他家小孩不是定居国外了么,国内只有个宝贝侄儿,跟亲儿子一样养。可不是亲的就不是亲的,听说当年他侄儿在北京读书的时候被上边一个高官的小孩看中了,搞了些乌七麻糟的事情,他把自己侄儿卖了,这才升了官。」 「年轻人谈个恋爱也正常。」桑秦一派文儒地说。 梁从道哼说:「这就是桑总不知道了,要真的谈恋爱,谈到对方家里都给这边升迁任调,那不早成了么?可你看那许卿,他不是还没成家?」 桑秦点点头:「那就是分手了。」 「何止,」梁从道笑说,「你看他都是和什么人混,嘉南的林烝,不是个那个么?」 桑秦挑起眉头,梁从道想到桑野的性向,不好多加鄙薄,又想到他们父子关系不佳,也没提桑野说的他和林烝一夜情的事,只说:「这样的事情上面的人家哪里真的能忍,肯定就这么掰了呗。许市当这个市长已经第四个年头了,虽然市长任期是五年,可你看哪个市长能留得到五年?一两年算是不错了! 「这几年拆迁搞新区,多劳民伤财,他也得不到个什么。你看看上一任老张,城北拆迁,报了百十户的钱,最后拆了几家?搞了个人文项目留了一大半,多出来的钱说是投了项目,那不全进了口袋?就按照许市这个新区建设的法子,省里已经对他很不满了,就碍着他侄儿那边的关系,不敢动。 「可我看今年,怕是悬咯!」 桑秦笑了笑:「难怪梁局长肯给阿野这个面子,我还以为真是他成了事,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年轻。」 梁从道摆摆手:「真别这样说,小桑还是很懂事的,之前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被林烝和许卿瞒得紧,要不是小桑和我聊天随口说了点,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 桑秦有些意外:「他还能知道这些个?」 「哪能呢,只是讲到林烝的一些不良绯闻,又说他和许卿走得近,我留了个心眼去打听罢了。谁知道扯出这么多门道来!我那个堂叔……唉……他怕我打草惊蛇,竟然也不和我说,唉……」梁从道嘆了口气,显然是对于他堂叔没有告知这些事情感到了不满。 桑秦笑着宽慰他说:「省里事情忙,何况也就是个温泉小项目,算不得什么,等泉镇真的做起来了,还不怕没有钱赚吗?」 梁从道没了端着的底气,一连说了好几声「是是是」。 桑野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其中还有两三个「同好」,他端着笑从容不迫,手段又多,这些纨绔子弟惹不了他,很快把他当了兄弟,约着晚上还要去k歌。 生日宴的热闹过了,梁夫人身体不好,先走了,柏婷荷站在二楼阳台想了又想,终究决定和桑野说些什么,叫邱姨去喊他。 桑野对于柏婷荷要和他说话感到很是意外,那个懦弱又无趣的女人他一直都瞧不上,出于面子和礼貌,他还是去了。 这会儿桑秦和梁从道还没回来,也没注意这边的情况,桑野身上带着酒气,离柏婷荷站得远远的,似乎站着都嫌烦:「小妈什么事啊?」 柏婷荷听了梁夫人和她说的话,并不知道梁夫人说的林烝和桑野「谈恋爱」是委婉的「乱搞」的说法,柏婷荷当了真,这会儿还有些惴惴不安。 柏婷荷:「你和那个嘉南的林……烝,你们……」 桑野愣了下然后笑说:「梁从道夫人和你说的啊?」 柏婷荷攥着披肩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心一般说:「你……放心,我不会和你爸爸讲。」 桑野笑开,弯着眼睛说:「你就算和他说也没什么关系啊!我又不介意。」 柏婷荷嘆道:「阿野,你对你爸……好一些吧。」 「别叫我阿野,」桑野剎那间冷了声音,「桑夫人没这个资格。」 柏婷荷脸色变得灰败,掐着自己,身体有些僵硬,最后好像被抽了精气神一样,微微含肩,显得十分的懦弱,她点了点头。 桑野嗤笑一声,转身走了。 骚包的超跑拉风,和一众公子哥胡闹到半夜,桑野脸上笑着,耳朵边却总迴荡着那句话——「阿野,你对你爸爸好一些吧」—— 「以后你还是……别和你爸爸吵架了……」 「你爸在外面也不容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能让他在家多待几天就好了……」 桑野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会这样懦弱。 少年时候他也曾欣赏过鲜明漂亮的女同学,为她们眼睛里的光亮赞嘆,为她们窈窕柔美的肢体而隐隐心动。他在发现自己也会对男同学产生朦胧美好的感觉的时候,也曾经郁闷自责过,甚至想过要纠正这种本能,以后和一个女孩子好好的成家过日子。
第96页 那个女孩要是漂亮又勇敢的,他喜欢一切鲜明的个性,他一定会一心一意的对那个女孩好,一生一世携手白头。 可是他后来转变了这种想法。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爱情和婚姻里总有一种妥协的懦弱。 这让他对女性有一种惶恐,也让他开始对爱情和婚姻充满质疑。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母亲死后变成一张天然的面具,戴上笑容和浪荡,好像高度近视者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戴眼镜一样,不然就觉得世界不完整也不安全。 花田里一阵风起,把他的母亲带走了。 墓碑旁边的泥土还是新的,百合上落满了尘和露。 乌鸦一样的黑伞撑在头顶,挡住了所有的阳光。 费迪南问他:「听你妈妈说你的生日就在秋天,是哪一天?」 桑野很淡地说:「今天。」 然后他也死在了那一天。 此后荆棘里飞出来一只浪漫多情的夜莺。 桑野给林烝发了条消息:烝烝宝贝儿,我们私奔吧。 林烝很快给了他回覆:什么时候? 桑野咬着舌尖笑起来,面色微醺,和他说:「今天。」 三更半夜,林烝接到桑野的时候他们刚刚散场,喝得大醉的一行人和桑野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有人喝到吐,有人已经开始耍酒疯,差点儿当街当了暴露狂。 众生百态,百态俱丑。 桑野站着在那儿笑,眼睛里亮晶晶的。他平时是个「没骨头」,腰背抻不直一般,这会儿站在一群醉鬼里面却挺直了嵴樑,鹤立鸡群,晚风亲吻他的姿仪。忽明忽暗的烟里桑野向他偏头看来,有一瞬落寞的心动。 林烝一眼就看见了他,他也一眼就抓住了林烝,咬着舌尖笑说:「你来了啊……」 说话半带含煳,尾音好像撒娇的一句「啦」,拉长了音调,也揉搓着林烝的神经,把它捏得又细又软又敏感。 他笑得那么淡又那么好看,林烝甚至拿捏不住桑野是不是真的醉了,只是一群纨绔污秽里,他觉得桑野最干净。 好可笑,「干净」这两个字和他们一点都不沾边,但是林烝的确是这么想的。 推开乱七八糟的醉鬼,林烝把桑野带走。 车里没了别人,桑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吐息里全是酒味,他看起来倒十分清明,掏出手机竟然还十分有头脑的玩了一把消消乐。 「我没醉。」桑野说。 扶上电梯的时候,酒精作祟麻痹神经,桑野抱着林烝的腰,他脸上的笑容已不再是作假的,那种无邪的少年意气让林烝心动,摁着他在电梯里亲。 身上都是酒臭味和香水味,桑野把林烝推开,自己笑了半晌,突然嘎嘣一下站直身体,一腿挤进林烝的腿间。桑野夸张道:「撇开激情,我骑上唯一的浪头,月夜、白昼、炎热、寒冷,突然间!睡倒在幸运岛屿的喉头,洁白而甜蜜的海岛如同双胯一样新鲜!」 林烝:「……」 电梯叮一声到了家,林烝开房门的时候桑野挂在他背后跳上他的腰,林烝险些没接住人,手一托,两个人往门里撞。 桑野笑得放肆,去扒他的衣服:「潮湿的夜晚,带着亲吻的衣裳在颤抖,衣衫上,疯狂带电般地行走,按照史诗的方式,它被分成各种梦想,令人陶醉的玫瑰也在我心中成长!」 林烝对于桑野这种朗诵诗歌的撒酒疯十分无奈,踢上门,托着他屁股一路把人扔到床上,桑野把林烝拽倒,压倒在他身上的时候两人同时闷哼一声。 桑野眼睛里映着星河斑斓,他的酒劲儿好像又缓了些,又分明是清醒的样子。 桑野哑着嗓子亲吻林烝,低声道:「外部的浪涛中,海流压在上面,你那平行的身躯,紧贴在我胸间——犹如一条鱼永远游在我的心田,快和慢都在那天下的热能之间……」 林烝被他的眼睛迷惑,无奈地嘆了下:「阿野……」 桑野目光温柔的看着他:「烝烝,我们私奔啊。」 林烝亲他的额角,笑着说:「好。」 桑野笑起来,伸手搂住他:「那我们现在干嘛?」 林烝:「你想做什么?」 「quiero hacer contigo, lo que primavera hace con los cerezos.」桑野说。 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ps:1.傅教授评职称没靠媳妇儿;2.许市长升迁也不是靠卖自己的侄儿;3.文中有关贪腐的论述均为剧情需要虚构而成,不具有现实意义,不可考; 4.林烝:你想做什么? 桑野:爱。 —————— 撇开激情,我骑上唯一的浪头, 月夜,白昼,炎热,寒冷,突然间, 睡倒在幸运岛屿的喉头, 洁白而甜蜜的海岛如同双胯一样新鲜。 潮湿的夜晚,带着亲吻的衣裳在颤抖 衣衫上,疯狂带电般地行走, 按照史诗的方式,它被分成各种梦想 令人陶醉的玫瑰也在我心中成长。 外部的浪涛中,海流压在上面, 你那平行的身躯,紧贴在我胸间 犹如一条鱼永远游在我的心田, 快和慢都在那天下的热能之间。 ——聂鲁达《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节选·其九)
第97页 quiero hacer contigo, lo que primavera hace con los cerezos. 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 ——聂鲁达《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节选·其十四) 第56章 小胜 · 情人的慰藉是凉夜里的暖风,缠在你手腕上, 冰凉的手就暖了;缠在你胸腹间, 肠胃痉挛的痛症就舒缓了;缠在你脖颈上,甚至觉得此刻死了也无所谓。 温暖是最骇人的,它麻痹你的思维, 让你沉迷于此, 像是不知不觉中陷入沼泽泥潭, 根本爬不出来。 桑野眼冒金星地失神, 魂魄游离浪了半天才回到身体里,看见天花板,恍惚了好久。 林烝有一茬没一茬地亲他,十指交扣着摁在头边还没分开,桑野头上全是汗,又弄潮了枕头,沾在眼睫上让他只能眯着眼。 情事于他而言说白了就是为着一句痛快,桑野眯着眼睛带着回味的心情舔了下嘴唇。 嘴唇红烫得有些发肿, 他酒也醒了——本来就没醉多少, 找艹呢。 林烝给他按揉腰背,舒缓不少疲乏, 身体里只剩了皮肉欢愉的熨帖。 桑野是副懒骨头,以前当上边那个的时候倒是肯动,现在能懒则懒,林烝把他养得腰腹线条都温柔了。 他其实真不轻,林烝最近为了抱他, 手臂都练粗了一圈儿。 被抱进浴缸里的时候桑野舒了口气:「真累啊。」 林烝捏捏他的脸:「脸皮这么厚,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桑野往旁边挪了挪,让林烝也坐进来,被林烝抬着胳膊手洗澡,林烝觉得他像被主人养娇了的宠物,桑野则自认为林烝是他的小奴僕,两个人在牛头不对马嘴的认知里达到意外的和谐。 桑野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项目招标、施工、这么一算还要好几个月。」 林烝握住他的手:「明年春天想去哪里玩?」 桑野懒声说:「玩什么啊,我改主意了,不和你私奔。」 林烝只低声的笑。 桑野:「你怎么不好奇我拿没拿到绵山的地?」 「你啊……」林烝像是嘆,「你不是已经说要招标施工了吗,那还有什么意外?」 桑野乐呵呵的:「明年开春我就甩了你,反正你入股也没成,地也没抢到,穷啊!我不要穷鬼。」 林烝:「那为什么要等到明年开春?」 桑野跨上来搂着他:「因为没玩够。」 林烝冷淡的眼角勾了点红,染着欲和宠溺,扶住桑野的腰。 桑野吸了口气,林烝看他脸上红红的觉得可爱,一边笑说:「我开始怀疑入股源盛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了,源盛的下属都不及时告诉领导公司註册资本变更的问题。」 桑野傲娇地哼了声,戳着林烝心口说:「咱们这个按年来算,今年算你的,明年你算我的,后年我再归你。」 林烝无奈地笑:「这又是什么逻辑……」 桑野亲亲他的眼睛,身后的波纹漾了两圈:「你不是都清楚么?今年我尝够味儿了,上下换这么一下的确有点新奇刺激,可明年就不让你了,我管你脱敏还是走,再要睡我你想也别想。」 「噢……」林烝挑眉,「所以阿野是决定明年玩够了就和我分手,根本不会再有后年的事。用三个月探奇,用十二个月叫我还债?」 桑野咬着嘴唇忍不住哼,亲他的脸说:「宝贝儿你真聪明。」 浴缸里热水满溢,泼了外边一地,里里外外都洗清爽了,桑野乖巧地站在瓷砖地面上让林烝给他擦水,宽大的浴巾把他从头包到脚,林烝给他擦了头髮,然后把人抱去睡觉。 桑野捏着林烝上臂的肌肉已经开始打瞌睡,林烝有一下没一下地和他说话,桑野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话语里提及建筑设计方案的时候,桑野激灵着清醒了一瞬:「这个我真不懂,但是你会帮我的对吧烝烝?」 林烝答应一声,桑野立马就睡着了,一副没心肝的样子。 第二天桑野醒过来的时候林烝已经去上公司了,昨天源盛就给他发过消息,嘉南入股,今早起来的时候多了条新消息,桑野一看,是嘉南可能要退出竞争绵山的消息。 桑野笑了声,起床刷牙,手腕上一重,看见块白金镶钻的手錶,床头上放着收纳手錶的绒盒,宝玑航海系列。 桑野笑出声来,挺喜欢。 他对着手腕拍了张照片发给林烝—— 小野你爸:我说烝烝,真当包养小情儿呢,送我一块表二百九十万。 林老闆开会开得心不在焉,一收到消息立马回覆:喜欢吗? 小野你爸:……还行吧,勉为其难,合了朕意。 林:喜欢就好。 之前给桑野使绊子的那两名董事会成员互相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不对劲。 而后与会的众位高层脸色都变了变,因为他们董事长给自己理了理袖子,露出手腕上的表,拍了张照片。 林:(照片.jpg) 林:一对的。 桑野看完就笑了,上下划拉聊天记录,发现林烝的手比他的白,嫌弃了好一阵子,然后给林烝发了个表情包。 小野你爸:(不愧是你.jpg) 林烝也没太过分,和桑野说了声他在开会就扣住了手机。 桑野觉得无趣,披上睡衣去吧檯给自己倒酒,冰箱里叼了两片面包出来抹上黄油,晃悠悠算着时间,先去了一趟梓安。
第98页 桑野为192号地结清了三千万的工程款,股权转让协议和有关绵山219项目归属的协议昨天就落在了他的手上,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要的更多。 192号苏河新区楼盘开发二期工程款,承包商那里欠了四千万,物料费用和设备租赁的尾款也没有结清,差一千万。 梓安不是给不起这个钱,拆东墙补西墙,拿出这五千万也不在话下,但是合理的资金周转需要时间,桑秦没这个时间,他还想要吸桑野的血。 桑野手上的资产有十几个亿,五千万又能算得了什么? 桑野吹着口哨一路走进办公室,寻常几个大胆的女孩儿都笑着给他送生日祝福,桑野绅士又温柔地道谢,转头把叶小如叫进办公室。 叶小如支楞着兔子耳朵进来了,眼神纯澈地说:「老闆生日快乐啊!」一边把一盒扎着彩绳的盒子放在他桌上。 桑野「哟」了声:「给我的礼物?」 叶小如点点头:「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贵重的老闆肯定也不缺。」 桑野拿起盒子笑说:「真会拍马屁——那我直接拆了啊。」 叶小如还有些紧张:「就是我亲手做的饼干,用的原料都是很好很健康的,也不是很甜,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桑野笑弯了眼,拆开外层的包装纸,里面是个透明的玻璃罐,一块一块圆形的饼干做得很好,嵌着蔓越莓的果干,香气从里边逸出来一点,味道很不错的样子。 桑野直接打开吃了一块,赞美说:「很好吃。」 叶小如嘿嘿两声,不紧张了,又问:「老闆你来找我什么事啊?」 桑野把礼物收好,手指交握,笑了下:「梓安里最早叫我『桑总』又叫我『老闆』的就是你吧?」 叶小如不太好意思,桑野笑哼了声:「不见着别人这么殷勤,你是为什么啊?」 叶小如抿了下嘴唇,老实说:「直觉。」 桑野笑起来:「吶,现在你用你的直觉检测一下,我个人的公司那边缺一个助理,你要不要去?」 「啊?」叶小如懵了,「什么叫个人的公司,那我这边要辞职吗?」 「当然,」桑野笑说,「原本梓安这边就不规范,本来我一来,桑总就该从秘书部给我调个助理来,可是没人记得这事,我才随便点了个你。我看着吧,你还行,一些现在还不懂的事情学着学着以后就会了。我们拿到了绵山的地,但是梓安会把那块地交给我来打理,我的个人公司那边还缺些人手,你要不要跟着我去?」 叶小如眨眨眼睛,没有立时答应,桑野笑了下:「给你两天时间回去想想,是继续在这儿朝八晚五,还是跟着我出门坑蒙拐骗。」 叶小如被他自嘲的说法逗笑:「老闆哪里是坑蒙拐骗?」 桑野捲起文件敲她的脑袋:「行啦,回去好好想,想明白了明天给我答覆。去吧,我还有别的事情。」 叶小如捂着脑袋偷偷一吐舌头,兔子一样走了。 桑野坐在办公室,老闆椅转着圈儿,耳机里放着立体声的春之声圆舞曲,他手里晃着支钢笔,好像他站在舞台上背对观众,穿着白色燕尾服作一个优雅的指挥家。 伴随着节奏,窗外的车流走走停停,大厦里往来的人或慢或快,转着裙摆跳过音符,城市角落超市门前的小孩投币坐上会唱歌的摇椅,被通勤装紧紧束缚住的员工都开始跳舞,黑色边框的眼睛和压下去的嘴角也压不下去活泼的乐曲。 转入f大调依旧活泼,竖琴的琶音荡漾,大音程跳动,秋天活泛开来,枯叶返春。 林烝开会期间听到绵山项目的最终归属,忽而翘起了嘴角。 梓安公司里张鹿鸣低声惊唿,而后快速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 微信消息提醒和着乐曲节奏,桑野眯起眼睛笑开,撑着桌沿给林烝发了个亲吻的表情,得到一枝玫瑰的回赠。 绵山的地归他了! 泉镇整个儿的旅游开发项目如在囊中! 嗒嗒的高跟鞋跳在瓷砖地面,挎着花篮的姑娘跃起,脚尖在空中蝴蝶一样扇动再落下,浴室里的泡沫都吹散,晃悠悠喝醉了酒一样折射着七彩光芒然后飘出来。 桑野撑着桌子往后一滑,手里的钢笔扔进垃圾桶里,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出公司。 张鹿鸣来迟一步,他已经踩着阳光站在梓安大厦楼下,阴云春雷,拨而见日,淅沥沥的雨一下,他早拟好的简讯发了出去,收件人是桑秦。 小提琴的浪漫迤逦出曼妙曲线,在他得意又骄傲的表情里久久不落帷幕。 「泉镇核心项目土地竞拍价一亿九千万,192号剩余款项两千万,再加上186号项目荣晖酒店四期扩建四千三百万,总共两亿五千三百万。亲爱的爸爸,您拿得出这么多钱吗?啊!我忘了,梓安的资金周转不过来,这可怎么办呢? 「不如……用您公证后的遗嘱来换?」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人人都爱夏习清、你岸 10瓶;琉璃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事实 · 桑秦当天就进了医院,消息很快被桑宅的司机告诉了桑野, 桑野毫不在意, 只笑了笑。
第99页 彼时怀特小姐刚刚归来,听到这消息时正站在桑野身边,她撩了下头髮笑道:「桑, 要不要去我那儿住?」 桑野笑开摇了摇头, 开玩笑一般把烟掐了弹进垃圾桶:「你看我什么时候要为睡哪儿而发愁?」 怀特小姐笑起来, 眼见着桑野给林烝打了个电话, 亲昵地对他说:「宝贝,我今晚去你那儿睡。」 叶小如回到家,家里姥姥姥爷天天吵架,吵柴米油盐酱醋茶,吵急了两个老人家还要你一蒲扇我一拐棍地慢悠悠动起手来。 他俩感情吵了一辈子倒是挺好,身体也健康,嗓门儿那个大的,早上五点钟起床就吵, 吵阿婆没给阿公刷假牙, 吵阿公今天早上做的稀饭不好吃,最爱催着叶小如去相亲, 叶小如每天为了躲他俩,早上八点就去上班。 今天累得慌,又被桑野问了要不要辞职跟他去苏河源盛。 叶小如躺在床上抱着手机思考,阿婆开了条门缝就问:「天天看手机,是不是恋爱了啊?」 叶小如炸毛兔子一样跳起多高, 抓狂地一闷脸说:「我没有!」 阿婆非常开明:「我懂——我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老人家,不就是个网恋?要是家里条件好也可以试一下的嘛。」 叶小如窝在被子里和老闆聊天,床上裹成了一团,撅着兔子尾巴冲着她家阿婆。 老人家讨了个没趣,嘆口气给她关上了门。 门外阿公又开始吵吵:「怎么的啊!是不是找对象了!」 「叫叫叫,那么大声是不是以为我聋了啊!我没聋吶!」阿婆气道,「想知道你不会自己去问呗!」 阿公一摔拐棍儿:「我问!我是男人我怎么问!」 「哎呀!你还扔东西!」阿婆噼里啪啦扯了一串,吵着吵着偏题十万八千里。 叶小如把枕头也给蒙上,堵着耳朵都堵不住老人家中气十足的声儿,也不知道她该愁啊还是该为他们的健康觉着开心。 想了半天,叶小如颤巍巍问了桑野一句:老闆,包住宿吗? 桑野那边没了消息,她心肝儿砰咚跳,隔了好半天桑野才回復她:可以。 辞职进苏河源盛的头一天,叶小如听见高跟鞋嗒嗒敲出来的声音,十分果断又有节奏感。 办公室里推门而入一个黑髮碧眼身材火辣的美人,走近来上下把叶小如一扫描,叶小如瞬间绷直了腰板儿和神经——外外外外外国人!!!? 桑野紧接着走过来,靠在门边说:「小如,这是我的秘书怀特小姐,你跟着她好好学习,别怕她。」 叶小如兔子一样点头,耳朵都要甩下来了,也是真的后悔了,她考完六级就把英语扔了啊……这怎么交流? 怀特小姐自信一笑,向她伸出手去:「hi~」 叶小如握着她的指尖,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轻声答:「嗨?麦南亩意兹……」 「叶小如,」怀特小姐操着一口不能再正宗的普通话,普通到甚至有点像东北口音的普通话说,「很高兴认识你,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 叶小如已经傻了。 桑野好不客气地笑出了声,笑臊了叶小如的脸。 怀特小姐赞美她说:「真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好孩子!」 叶小如拨楞拨楞耳朵,恨不能把头埋进兔子洞里去。 桑野笑着对怀特小姐说:「别笑她了,她容易害羞。」 怀特小姐撇着微笑的嘴角沖桑野眨了眨眼:「桑,我期待下一个假期,我还想去西藏玩一玩,听说那边的语言也很有特色。」 桑老闆许下空头支票:「到时候给你放大假。」 怀特小姐根本不吃这一套,翻了个白眼说:「胡萝蔔钓在我前面——还真把人当驴使吗?」 桑野大笑起来:「行了你,干活儿!」 「对了,」怀特小姐说,「上次你说要把你的小提琴给寄过来,我联繫了你的舅舅,想必他会把你的琴包装得很好然后送过来,只是他一直没给我物流信息,他有联繫你吗?」 桑野拧起眉头耸了耸肩:「没有。」 他也不把这事当一回事,挥手道:「费迪南是个贪玩的小可爱,他多半忘了这事,回头我给他打个电话,琴什么的不送来也无所谓。」 怀特小姐沖他一笑:「是因为你找到了更好的玩具吗?」 桑野狡黠地笑说:「是的。」 叶小如听得懵懂,也有一点八卦之心,可她的兔子脑袋没够用,紧接着又被怀特小姐安排了工作,甩头就忘了。 怀特小姐在老闆面前都是自信美丽的,这种坦然又风趣的人际交往很让叶小如羡慕,而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情就更让叶小如呆滞了。 她跟在怀特小姐身后像一团兔子尾巴,睁着她的圆眼睛看怀特小姐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整合源盛上下、发布招标公告,针对绵山上温泉山庄的建筑设计图以及项目工程承包商的安排做出了初步的分析和设想,并且迅速推进了招标进度。 叶小如感觉自己像是没见过世面、没出过兔子窝的小呆瓜,而面前这位潇洒又浪漫的实干强人是一只美而危险的美洲豹。 更为可怕的是,不论做什么美洲豹都有猫科动物的优雅。她甚至在百忙之中不忘抽出下午半小时给自己亲自泡一杯咖啡;晚上对着电脑查阅苏河本地各项房地产开发项目和各地旅游项目设计的资料,也不忘给自己敷个面膜练个瑜伽,看本书然后准点睡觉;并且在次日早晨,用美声吊嗓的方式叫叶小如起床。
第100页 这个怀特小姐,和她的老闆一样……一样令人费解又让人欣羡。 虽然叶小如每天早上多睡了一个小时,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一种精神被折磨的压力,痛并快乐着的是每天早上睁眼的时候,怀特小姐出现在她面前时必定已经化上漂亮的妆容,并且怜爱地捏捏她的小脸,笑一句:「早上好小宝贝,今天又是美妙的一天!」 每每这个时候小白兔就会捏紧拳头,对自己说一声:「要加油啊!」 桑秦病倒住院简直可以算是这个男人演技的巅峰,可惜唯一有价值的观众并不想看见他丑陋的嘴脸,直接打包跑了。 桑野换了个手机号,从32楼公寓里逃走,住进林烝的别墅里。 嘉南那边老城区的酒店设计并没有採用招标模式,林烝就是学建筑的,自然有他自己的渠道,前一阵子忙完之后大概是已经定好了大体的设计方案,细节方面已经交给了设计院,这几天闲下来,林老闆也在放小假。 桑野搬进林烝在玉华庭院的别墅,三层小楼上下刷过乳胶漆,地板沙发一个也没放过,林烝抱着桑野哪儿都试了一遍,如胶似漆。 最后桑野叫人送来一辆轮椅,林烝瞭然,把桑野抱着放上去,把他推到院子里去浇花。 所谓浇花就是,桑野看着花,林烝浇水。 桑野幽幽地讲:「我不仅腿断了,我人都要虚脱了。」 林烝觉得好笑,脚尖踢了下他的轮椅:「轮椅哪里来的?」 「叫傅知非从他哥医院里买的,」秋天院子里种了两盆陶菊,桑野看着难受,问林烝,「这两盆花怎么还没死?」 林烝:「?」 桑野意有所指地讲骚话:「浇水浇太多了,早该淹死了!」 林烝笑弯了腰,拧他的鼻尖:「就你会说。」 桑野自己也笑,坐在轮椅上伸了个懒腰,舒坦道:「老爷子这戏演得够久啊!」 林烝把水壶放在一边的木架上,用小喷壶伺候门边装在玻璃球里的小多肉,一边慢悠悠问:「你打算怎么办?」 桑野笑说:「谁管他怎么办,谁有钱谁就是爸爸,这事早在我回国的时候就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林烝:「哦?」 桑野指着他笑骂道:「你就扮猪吃虎吧你!」 林烝笑说:「我好无辜啊。」 语调里学了桑野的三分轻佻,让桑野喜欢得不得了。 「我给你捋一捋这件事,」桑野转着轮椅,在石板小路上甩出个灵车漂移,「我回国之前,老爷子联繫过我好几次,苦情戏,说他只有我这一个小孩,说我在国外挣了钱风光了,问我要不要回去看看,你猜我怎么说的?」 桑野眼睛里狡猾又可气,林烝简直能想到他怼桑秦时候的那种轻佻傲慢,他顺着桑野问:「怎么说的?」 「唉,一开始我也不忍心告诉他——可后来他实在太烦人了,我就给他出了个柜,告诉他,有儿子也没用,这根儿早断在袖子里头了。」桑野说得好惋惜,还老成地摇了摇头。 林烝笑得不行,把多肉植物放在风雨打不到的木檐花台下,问他:「然后呢?」 「然后他当然气坏了!后来还是耐不住约我视频聊天,我就想,这有得玩了,桑秦这人要不是遇到了难处,一定不会想来找我,」桑野嗤笑着说,「你知道我们的父子关系吧?他恨不得我死。我妈是他够不到的月亮,嫁给他以后桑秦就觉得他是被撺掇着捞月的愚蠢的猴子。德不配位,娶了我妈他良心不安吶!看见我妈他就能发现他是滩烂泥啊!可偏偏我妈那个傻女人就是喜欢他,你说他该不该惶恐,该不该害怕?」 「哦,对了,除了他不敢爱我妈之外,他还恨我外公,」桑野笑吟吟说,「因为他没能耐,傅知非的爸爸当年升副高把他刷下去了,他就以为是人家老婆的娘家走了关系,没点儿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自觉,还觉得我外公把他娇滴滴的女儿扔给了他是个累赘,怪我外公没出钱帮忙,让他还是个小小的贫困的大学老师。」 「小时候我不懂,以为他去广州是真的不想让我妈受苦,后来在加拿大的那两年里我想明白了,他哪里是不捨得我妈受苦?他可太捨得了!两年不回家,不见妻儿是个不捨得的态度吗?他就是想逃而已。」 桑野吁了口气:「年少时候的恋爱为的是脸面和新奇,法国富豪的女儿看上了东方来的穷小子,好笑,是要演一出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吗?然后他们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重逢,说一句『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 林烝握住了桑野的手,他的手在微微地发颤,桑野低头看了指尖一眼,笑说:「嗳呀,肯定是做爱的时候太用力了,手都抽筋了。有没有把你背后抓伤?」 林烝看着他水亮的眼睛,低头吻在他的手背上。 「有一点,」林烝说,「爪子锋利,挠得我挺疼。」 作者有话要说:  林老闆:心疼。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卫水 5瓶;g扇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倾诉 · 林烝是真的觉着有些心疼,不过他话里寡淡, 也难琢磨出个真假。桑野却笑吟吟地看着他, 轻佻地按住他的嘴唇说:「宝贝儿,别爱上我。」
第101页 林烝笑说:「好的。」 桑野拍拍他的手继续道:「要不是为了他的公司,他根本不会想到我。当年我和妈妈被费迪南接回法国的时候他都没有来过一个电话, 妈妈去世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表态, 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一样……过了一个月才发来一封悼念信, 太可笑了。」 「我们相看两厌, 从他去广州闯事业开始就说不上几句话,要不是为了他的梓安,他根本不会联繫我,」桑野说,「你说他到底缺了多少钱呢?」 林烝眼睛里闪过一丝商人的敏锐:「五年前扩建城区的时候梓安接手过一个名叫清风苑的住宅区规划项目,但那里最终被废弃了。」 桑野转过头来,悠闲地「哦」了一声,他摸摸下巴:「源盛地产是三年前创建的, 五年前的事情……我还真不太清楚。」 林烝低垂眼睛看着桑野的手, 轻轻抚过他的手指,直到两人的手指交握, 困在了一起。 林烝:「那之后张市长转调,许市长任职,梓安放弃了城市功能用地的投入,专注于高档小区和酒店开发。」 桑野突然握紧了他的手,勾唇笑道:「所以你迅速占领了城市功能用地的市场, 林老闆好手段啊。」 林烝笑了下:「不值一提。」 桑野玩味道:「去年李骋离开梓安,股东变动,你知道多少?」 林烝微微蹙起眉心,摇了摇头。 桑野从轮椅侧边摸了盒烟,自己叼了一根,又往林烝唇间放上一根。林烝的牙齿刻意地触碰过桑野的指腹。 打火机点在他两人中间,林烝就着蹲着的姿势稍稍起身一点,和他一起凑了个火。 桑野唿了口气:「梓安里边的秘密有点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这两三年一直在亏钱。这里面有政策的原因,也有公司本身出现重大投资失误的原因,具体的我不想和你讲,但是林烝,我们的机会就在眼前。」 「梓安是一条百足虫,死而不僵。我拿到了绵山上的地,也逼迫不了桑秦多久,周转只是一时的问题,」桑野说,「在国外的时候我向桑秦出柜,把他噁心得不想再理我,有一段时间他的资金应该是活泛了,很是把我骂过一顿。那时候他还没想着泉镇,他只想圈老城改造区做商城。可是后来省里来了不差钱的北京大户,他知道自己争不过,这才把目光放到了泉镇上,才又蠢蠢欲动地联繫我。」 桑野:「泉镇整个拿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不比老城区改造简单多少,投入和消耗都是巨大的。一开始他只想从我这里拿一点儿,可是他太贪了。」 桑野摸了下林烝的头髮:「我跟他说我有十多个亿。」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还以为我是当年被皮带抽了就会哭,会喊着『爸爸我错了』的小孩;他还以为我没有长大,我可以任他拿捏;他还以为我被费迪南养在钟鸣鼎食之家就会腐烂掉。可我不是他。」 桑野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说:「可我不是他。」 这句话里有太多的坚定和骄傲,让林烝挪不开眼睛。 「桑秦觉得给我一些甜头就能把我骗走,时间抹平伤痛,把我变成一个放浪的纨绔,就好像我从来不介意父亲有没有出轨,不介意母亲有没有死去一样,」桑野垂下眼睛看着林烝,「如果梓安背后真的有什么内情,我会立刻把桑秦送进他该去的地方。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他死。」 「拿到绵山只是第一步,桑秦用公司做饵想要钓我的十个亿,可我连他的公司也根本不想要,」桑野摩挲着林烝的嘴唇,「现在绵山是我们的。」 「梁从道是个好色胆小的贪官,我只稍稍挑拨了一下樑家和许家之间的关系,他就把绵山签给梓安。我提出要以股权买卖的方式掌握梓安的股份,桑秦就提出要在绵山转手的过程中得到源盛的股份。你说他坏不坏?划掉梓安这一环,绵山的土地补偿款和相应钱款全部都是我给的。 「资金周转吃紧,我往里面垫钱得到了梓安的部分股份,但这根本分不掉桑秦的实权。桑秦说的什么死后公司就归我,白痴也知道是一个不能再空的空头支票,他好瞧不起我,」桑野撇撇嘴说,「我也瞧不起他。」 桑野:「他为什么去一趟广州,出轨没找家里有钱有背景的女人反而找了一个小保姆,我之前一直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现在的妻子——那个老实、怯懦又没本事的女人——竟然就这样陪桑秦度过了十多年的时光,这实在是很奇怪。」 桑野:「后来我想明白了,柏婷荷是桑秦的投影,桑秦和她一样,老实、怯懦,又没本事。不论桑秦走到多高的社会地位,拥有多少财富,他的内心深处永远只是那个、捉襟见肘的穷学生。多可怜!我妈妈跟我讲他第一次见到桑秦的场景,那是在薰衣草茂盛的时节,她在度假中约了一位诗人朋友,那位朋友带来两个故国青年,其中有一个倨傲冷淡,另一个,也就是我爸爸,他腼腆又羞涩——为什么呢?因为他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学生。」 「他羡慕她,憧憬她,热烈地流露出嚮往,可那都不是爱。桑秦变态的自卑折磨了他一辈子,他所有的嚮往都在眼前,甚至主动走进了他的身边,他却不敢挪动步伐靠近,偏偏选择了逃走。他实在……是一个可怜的懦夫!」 桑野说到后来手指又开始微微发颤,眼眶也不自觉地烫热起来,说不清他是恨还是埋怨。
第102页 就像时光里埋葬的那一碗他推向桑秦的甜豆花,桑野恨他害死了他妈妈,更恨为什么桑秦不曾发现甜豆花碗底的白砂糖,恨桑秦看不见他身边人所有的付出,恨他太过了解自己的父亲,也恨他父亲的自卑和懦弱。 林烝再一次地牵住了桑野的手。 院子里有泥土的香气,花的味道反而淡淡,这种疏离的香味让桑野渐渐平静。 他意识到他今天的话实在是太多了,甚至在说话的时候一边开小差,怀疑林烝这会儿有没有蹲麻了腿。 可他停不下来,他停不下倾诉。 这是憋了太久的负面情绪,在国外的时候他的情人们听不懂这个。他的舅舅费迪南比他妈妈小十二岁,对他的姐姐没有任何来自于幼年时候的记忆,更不要说突然蹦出来的外甥。费迪南喜爱桑野不错,他那个舅舅活泼开朗又乐观,笑起来是真的笑,印象中和他妈妈一样,都是有着一颗稚子心的人,桑野和他之间比起舅甥更像朋友,桑野不忍心用这些糟粕影响他舅舅的开朗。 回国之后和傅知非那老古董之间更没有什么好讲,桑野觉得铜臭味会把傅老师拉下艺术家的神坛。 桑野这个人看似骄纵,剖开胸膛一探究竟,便能在他脏乱涂抹的保护色看见他的赤子心。 他小心而谨慎,处处维护着他和朋友们之间的情谊。 他什么也没有,他只剩这些了。 如今多了一个林烝。 桑野并不认为林烝的地位可以与费迪南、可以与傅知非相比,他们是情人,连朋友也算不上。 正因为是无所谓的情人,所以可以恣意嚣张;正因为是无所谓的情人,所以可以放肆骄纵;正因为是无所谓的情人,所以可以把他的罪恶剖析,血淋淋捧出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强装着骄傲,病态地问他一句:「喏,你看看我,噁心吧?」 压抑的废料像是在垃圾填埋场里被重逾千斤的机器挤压,深深地埋在了地下,依靠着时间腐烂,依靠着细菌分解。却突然,有一天被挖掘,林烝告诉他「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桑野有一种被拿捏的紧张和不安,又有一种终于解脱的痛快。 重见天日。桑野想:反正你都知道了,知道得更多也没有什么所谓,总归有一天我要走的。 倾吐之后像被呕干净了的胃袋,除了噁心之外还有一种终于能唿吸放松的睏倦。 桑野是自私的,他明明只是为了疏导自己的负面情绪,却要用话术骗林烝说:「这是我的真心话,因为爱你才和你讲的,以前从未和别人讲过。」 他手上的烟只抽了第一口,之后一直在讲话,烟已经烧到了末尾,桑野主动牵住林烝的手说:「那么你呢,你对我是真心的吗?你会爱上我吗?」 他说话时候带着笑意,好像浑不在意林烝的答案,又好像这种不在意是他的伪装。 桑野的演技太好了,他的手握在林烝手上,手心里有一点潮汗,不经意流露出他的紧张。 绵山栈道上桑野就向林烝表露出他的善变和诡道,林烝看着桑野搭在他手背上的手,久久没有说话。 桑野希望林烝是爱他的,因为他是一个缺乏爱情的人,可他又不希望林烝爱他,因为他是一个厌恶爱情的人。 林烝太懂他了,太懂太懂。 爱情是一门功课,他们逃课缺考,卷面都不及格。 可他们又聪明无比,就连爱情也能舞弊,看上去□□无缝。 林烝拿开桑野的手握在手里,一边眷恋地摩挲他,一边向桑野承诺说:「我们只是情人,不谈爱情。」 桑野松了一口气。 口不应心的面试逃过监控的视野,没人会把这一段交谈回放。 所以没人会看见桑野眼里一剎那的失落,也没人会发现林烝微微蜷起的手指,和他单膝触地的虔诚。 就连他们自己也没发觉,亦或者是发觉了却死要面子地不愿承认,实在是……两位桀骜难驯的差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得挺痛快,又痛又快……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谢谢小鼠,每天都支持我,破费了,感恩! 大家能订阅我就很开心了,我会继续努力的! 感恩qaq 第59章 贪婪 · 桑秦给自己加的戏十分荒诞,他在医院住了一个半月, 从秋天跨到冬天。 寒流侵袭, 从沿海城市一直影响到内陆,全市降温,风景更加萧瑟。 桑野穿着件白色的毛衣, 绒绒的衣服让他看起来十分温顺乖巧, 让人想上前摸上两把。 他最喜欢林烝的书房, 贯穿两层楼的书架和书架上做旧的古铜色装饰让它看起来沉稳、安静, 流露着某种神秘气息。 如果把都柏林圣三一学院的图书馆比作一块醇香的咖啡蛋糕,林烝的书房就像是从咖啡蛋糕中挖出的一小角,纤拉出的巧克力酱既细且稠,拉花落成一个个铅字,嵌白巧克力做成的纸张上,随着桑野手指的翻动,一页一页地被品尝,被他优雅又性感地舔舐, 一点点吃进肚子里去。 楼上传来轻盈的琴声, 三楼是林烝的琴房,羊绒地毯上是一架披着黑色燕尾服的钢琴, 林烝不和桑野在一起时总是沉默的,他眼睛里没什么波澜,桑野经常笑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ai,可每当桑野口吐惊人骚话发表乱七八糟的狂言妄语的时候,林烝的眼睛里才泛起笑来。
第103页 桑野这人总是活泛的。 就像现在, 桑野听见林烝的琴声,那轻盈的音符重复又重复,好像只是孩童的练习,桑野却知道那是林烝在想他。 宗次郎的陶笛曲いつも何度でも(永远同在),琴声原本与陶笛相和,这会儿失去陶笛的主旋律,显得孤单枯索,这是一个邀请。 桑野从书中世界抬起头来,好笑地挂起嘴角,润了润嘴唇,吹起口哨来。 林烝的琴声微微一顿,不自觉地也带上笑容,随即抬手加入主旋律,把他们的合作丰富起来。 悠哉的调子飘到屋外寒气愈重的风里去,几棵落叶乔木光秃秃的树枝挂住了它们,哨声便随着枯枝一转,继而奔向更远更自由的地方。 桑野把书架在肩膀上,吊儿郎当地往三楼去,口哨声便越来越近,直到桑野走到林烝身边,二指碰在他的手背上。 冬天太干燥,室内开了空调更加干燥,桑野的嘴唇发涩,碰上林烝的同时自己也吹走了调,林烝没忍住笑出声来。 琴声和哨音自然是都停了。 他的手还落在钢琴上,林烝的手很好看,也很灵活。 桑野这浪荡子想到「灵活」二字的时候很是被自己噎住,那是他用身体内部感受过的灵活。比灵活更要他痴迷的是别的粗壮灼热的东西,桑野偷偷瞄了一眼林烝。他坐在琴凳上,穿着闲适的居家服,和桑野身上毛绒绒的毛衣同款,一模一样的白色,买衣服的时候选中款式颜色,直接成双地买。 他们两个人衣着品味都很好,桑野懒得做事懒得走路,连攻都懒得当了,衣服也懒得挑,扔了钱给林烝就全让林烝买。 林烝似乎是铁了心要圈养他,秋冬天把他打扮得毛绒绒的,配上桑野显嫩的一张脸,根本不像是28岁的人,桑野看着填满衣柜的新衣服,感觉自己像是个装嫩骗炮的渣渣。 可桑野又懒得骂他。 近乎宠溺的自由里两个人都十分愉快,这是他们热烈的、疯狂的热恋期。 他们在一起才刚过了两个月。 最初林烝给他买衣服的时候只买桑野穿的一件,林烝更喜欢别的款式,比如衬衣,比如马甲,比如挺括一丝不苟的西装。 桑野很喜欢林烝那种復古别致的感觉,更喜欢打破这种感觉。 在他某一次抱怨林烝,提出想要和林烝穿情侣装的想法之后,林烝买衣服就开始买两套了。 可是林烝的绅士雅致就像是刻进了他的骨头里,换衣服根本就扒不掉他的復古优雅,必须要从内部瓦解他才行,像桑野在夜晚里乐此不疲做的那样。 林烝没有这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他只是捏住了桑野的指尖:「桑秦在转移他的财产。」 桑野:「给谁?柏婷荷吗?」 林烝点了点头,桑野嗤笑出声:「无所谓,我只想找他的不痛快。不论他拖到什么时候,绵山和他需要用钱填补的那些个窟窿,就算梓安一时周转过来,也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负担。桑秦养尊处优惯了,已经不习惯负担和压力,何况他那么贪心。」 「不过这一个半月不见,我再不出现就太不孝顺了,我准备去医院看看他。难为老头子了,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他有这兴趣爱好还读什么古代文学,从电影学院出来到他这个年纪怕是能拿小金人和大满贯。」桑野说,「我甚至能想像到桑秦会怎么和柏婷荷解释——」 「我们是夫妻,是一体的,我的就是你的。」桑秦握住柏婷荷的手。 柏婷荷已经不是年轻时候淳朴天真的她,柏婷荷下意识想抽回手,她有些害怕。 甜言蜜语让她觉得害怕,因为这样的甜话意味着她身上还有可待压榨的价值。 可她面对的人是桑秦,是她的丈夫,是她曾经也简单真挚喜欢过的人。 桑秦曾是她就算披上插足者的骂名也想要与之在一起的人。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些被困在广州出租房里的浪漫和甜蜜,那些来自于南下奋斗者的挣扎和无奈,都被柏婷荷看在眼睛里。她和桑秦在一起的时候桑秦并没有十分富有,柏婷荷看中的也不是他的钱。 年轻人身上总会有迷惑住无知猎物的闪光点,那是架在枪上的瞄准镜,在阳光底下微微反着光。 直到婚姻降临,自由的小保姆头顶「哐当」砸下一顶粗铁巨笼,阴冷的蛇攀住笼子,柏婷荷什么都不知道,她吓坏了。 婚姻能撕裂一个人的真相。 没有什么比看着你爱的人流露出他真实的丑恶更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桑野的妈妈接受不了,所以她连带着连生活也厌恶,生活欺骗了她。 当初柏婷荷也曾动摇过,在她看见了桑野的妈妈之后,她觉得自己被耍了,被桑秦拿捏,她很难过,对桑秦也十分怨怼。 可桑秦低头向她妥协,给她送花,帮她家里做事,带她去约会,然后牵她的手。 爱情遮蔽双眼。 「它薅了羊毛挖了墙角,看见了丑恶却给丑恶放行,一叶障目。时空摇摇欲坠,而陷入恋爱的人还要高唿:我们是永恆的!」桑野坐在车里,街对面就是一家私立医院,很明显,是桑秦的。汽车停在这里有一会儿了,林烝开的是一辆很低调的车,桑野手里还拿着一束康乃馨。 林烝抬手揉了揉桑野的头:「去吧。」
第104页 桑野想到一会儿要见到桑秦,他就非常不愉快,挑刺说:「你别忘了我们一年一期的约定,别总动手动脚的,不然明年让你全年都下不了床。」 林烝笑说:「那你要加油。」 说着他把手放到桑野肚子上:「你的腹肌少了两块。」 桑野被养胖了,他恶狠狠地推开林烝的手拉开车门:「滚蛋!」 林烝目光柔情地对他笑,桑野撑着车窗又探进头来,两人接了一个短促而深入的吻。 像是为彼此打气加油一样。 桑野走进医院,从谘询台处找到了桑秦病房的位置所在。 谘询台一再确认他的身份,给桑秦病房里打了个电话。 那头接电话的是桑秦的助理,桑野吊儿郎当地走进病房的时候桑秦坐在床上玩扑克。 四张牌,24点。 这曾经是桑野幼时最爱的游戏之一,因为那时候他比不过他的父亲,总对父亲有一种畏惧和敬意。 这种敬意让年幼的孩子心生依赖,并且怯怯地推过去一碗甜豆花。 1,5,8,12,桑野只扫过一眼,淡淡说:「(1+5)*(12-8),爸爸我们谈谈。」 桑秦收起扑克牌,一言不发,套间病房里是重新闹翻和紧绷起来的父子关系。 「爸爸?」桑秦鼻樑上架着眼镜,他把扑克放在一边,冷笑说,「桑总,我当不起啊。」 桑野也不愿再和他维持一派和睦的假象,这已经没有外人,就连助理都已经退出门外。 「那最好,」桑野说着把花随手扔在旁边,「你看上去气色不错,我还以为你得绝症了呢,那我可是要笑死了!」 桑秦目光锐利地看着儿子:「要是死得早,你不就拿不到我的遗嘱了么?」 「说得好像谁稀罕一样,」桑野拖过旁边的单人沙发往里一坐,若有所思说,「一份遗嘱而已,就能换十四亿三千三百万,划算吶……」 桑秦气得把床头的东西都一股脑儿扫落,瓷片碎裂的声音和各种大小的礼物盒一齐砸在地上。 「桑野,你不要得寸进尺!」桑秦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动了什么手脚,和那个林烝又有什么勾当,你以为你是个天才?你是我生的!」 「对,」桑野笑着说,「怪不得我这么无耻呢,我是您生的。」 桑秦铁青着脸:「以亿为单位并不是小数目,可我也不缺这点钱,你真以为你爸我没有存款吗?十四个亿算什么东西。」 「当然不算什么,这对于您来说就是蚊子肉、苍蝇血,可是你就是捨不得啊!不然就183号地那一个多亿,难道梓安会拿不出来?你不过就是想多套一点我的钱罢了,」桑野双手交搭抵住下巴,笑道,「我们是一样的人啊爸爸,我们都贪婪成性。」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写了四五版都不太满意,一直改来着,所以来晚了。 对不住,鞠躬!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三七七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补偿 · 桑秦目光阴沉地看着他,桑野丝毫不惧, 反而笑开, 说:「除了我,您的财产还能给谁?您有别的孩子吗?没有。这是柏婷荷的问题吗?不是。」 桑秦瞬间紧绷了咬肌,桑野笑得十分开心:「你生不出小孩来总不是我下的药。坏事做多了的人会遭报应, 举头三尺有神明。」 「当然了, 您还有一位妻子, 柏婷荷是个卑微的女人, 您可以把资产全部转到她名下,我无所谓。」桑野摇摇头笑说,「可是啊爸爸,你也知道,人一旦有了钱,念头就会变得嚣张起来,就像你有了钱就一脚把我妈踢开一样,」桑野拿出一份牛皮纸文件袋, 「这里面可都是您和那位小明星的照片——啧啧啧, 你该锻鍊了,肚子上的皮肉都松弛了——太不好看!」 桑秦脸色一变:「你想做什么?你以为柏婷荷和你妈妈一样吗!你以为她敢吗!」 「为什么不呢?」桑野玩味道, 「你把钱全部给了她,离婚的时候她把这些照片一拿,你觉得你那些财产可以平分?不不不,我一定会让柏婷荷胜诉,你得不到你应得的财产。」 桑秦面色一白, 下唇都在发颤。 桑野说:「与其给了她,不如全部交给我,遗产嘛,要等你死了我才能拿到,你还活着呢,操什么心?」 桑秦也不愧是一只老狐狸,他心神迅速地镇定下来,抿紧嘴角,而后说:「生日宴上给了你20%的股权。」 桑野:「不错。」 「梓安20%的股权不止三千万这么一点点,」桑秦冷哼说,「要我写遗嘱,可以,你把该投的钱给我投完。」 桑野笑说:「可以。」 桑秦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轻松简单,很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可桑野这人谁看得清楚?他的心思都藏起来了,谁也看不出真假。 「那二个亿的钱我可以先出,」桑野说,「但是您也知道的吧,绵山上的地是我的,我投钱当然是为了我自己挣钱。可是您呢?除了绵山,泉镇别的地方的土地补偿款、出让金以及后续建设,花的都是钱。既然已经放弃了老城改造区的地,泉镇再拿不下来可就亏大了。如果您要食言,我恐怕也不能再奉陪。」
第105页 桑秦沉着脸说:「除了绵山的一亿九千万,你还必须拿出别的诚意,桑野。绵山已经是你的了。这给不给没有区别,就算加上186和192的钱,也没有任何区别。」 桑野嗤笑说:「我真想不到你一个堂堂的董事长,好歹也把梓安做到了全市第一,还是连续几年的省级优秀企业,怎么亏空这么多钱的,都挖地里埋了吗?」 桑秦亦是冷笑:「你除了吃喝玩乐,和林烝厮混,还知道什么?知道用下三滥的方法来挖父亲的钱吗?如果不是梓安出现了亏空,你以为我会想让你回来?」 桑野「噗」的一声就笑出来:「对对对,我还应该感激涕零,应该感谢梓安亏了钱,这样我才有机会趁虚而入,谢谢您啊爸爸,感谢您给了我这样的机会。」 桑野没有规矩地在病房里抽菸,说:「除了186和192,我倒还真对一块地有兴趣。我发现梓安的帐上还有一处没有转手也没有开发完全的地,城区扩建早就结束了,偏偏还剩一个名叫『清风苑』的小角落没有动,这是为什么?」 桑秦的神色剧变,手指不自觉攥紧床单,但他面前的桑野却好像只是不经意地一提,甚至都没有关注在他的面部表情上。 桑秦冷淡道:「因为那块地出了事故,不吉利。」 「什么事故?」桑野无所谓一般地问,「那块地地方很好啊,只做成普通居民区太浪费了,何况还根本没有安排售楼部。」 「那里曾经发生过火灾,死伤不少,不吉利,」桑秦说,「还涉及到当年市领导的财产损失,闲置不动是董事会的一致决定。」 桑野耸耸肩:「好吧。原本我想投资这块地的,不吉利那还是算了。回头我看看还有梓安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我记得外市还有一些地方,就是远了一点,我要去考察一下——顺便——」 桑野晃了晃那个牛皮纸文件袋说:「我觉得爸爸您还是别把钱都放在柏婷荷那里的好,她知道的东西比我知道的多多了,万一你以前还包养过谁她那里也有证据,那可不好了。」 桑秦的手臂微微发颤,桑野说的这句话在他听来不只是说他包养的情人,更像是在提醒他别的什么。 桑秦的脑子瞬间就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寒意从肺腑里漫上来冷得刺骨。 但还不等他做出更多的反应,桑野已经离开了。 医院外面林烝还在等他,桑野走出病房往牛皮纸文件袋上轻轻一弹,径直坐去了林烝的车里,然后在文件袋的缠绳扣中间扣下来一个小型的摄像头。 黑色的摄像头和文件扣中间的那一小圈空隙正好卡住,以至于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是个镜头。 桑野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吩咐林烝开车,一边把视频一帧一帧地看过去。 「那里曾经发生过火灾,死伤不少,不吉利。」 这句话桑野听了六遍,每一遍里都能听出桑秦声音里细小的颤抖。 桑野叩着笔电外壳说:「五年前是张市长,他叫什么?」 「张德明,」林烝回答说,「阿野,这事有蹊跷。」 桑野皱眉道:「你有没有参与在里面?毕竟当年这块地被放弃掉之后,桑秦就放弃了向城市功能用地的发展,得利的是你。」 林烝摇头说:「和我无关。」 桑野端详着林烝开车的侧脸,片刻后笑问:「你这么说我就要这么信?」 林烝眉梢微动,耸眉的小动作做出来十分轻慢:「我不需要用碰高压线的方式才能赢过桑秦,那很无趣。」 桑野笑嘻嘻问:「那什么是有趣的啊烝烝宝贝儿?」 林烝随口就说:「你。」 桑野愣神,林烝被上一辆慢悠悠的大众堵在了红灯门口,他侧过头来看着桑野,目光半映着红灯,看起来十分邪性,他说:「庸人无趣,只有一个你是快活的。」 桑野一口唿吸哽在喉咙里,竟然是失神到说不出话来,林烝喜欢他深夜里失神带雾的眼眸,这会儿便等不及,凑过去亲吻他的嘴唇。 厮磨到绿灯了都不晓得,后面长长的车队按出催促聒噪的喇叭,身后那辆奥迪的车主噼头盖脸钻出车窗来就骂:「谈你大爷的恋爱!快开车!」 桑野被他打岔笑到岔气,林烝松开他一脚油门,在桑野快活的笑声里蹿了出去。 冬天越冷,年关也近了,怀特小姐和叶小如租住的房间因为房东的临时毁约被收了回去,住房不好找,怀特小姐要求又比较高,桑野干脆就把她们两个安排在他32楼的那套房子里,自己则理直气壮地住在了林烝家。 除了他们在热恋之外,还因为他想偷喝林烝这里的酒。 今年的冬天依旧湿冷,南方的潮气和热度把雪化成水,把水变成泥,林烝别墅门口的小院子里也萧条了一片,那些个饱满的多肉植物被他细心地搬到了屋里,摆在落地窗边,红色的、蓝紫色的、翠绿欲滴的,看起来还很养眼。 其中还有一盆「屁屁花」……品味独特兼爱。 桑野不乐意林烝每天都盯着它们的「屁屁」看,于是暗戳戳准备把它们浇水浇死。 等到眼看着要烂了根,桑野幸灾乐祸:「叫你和我争宠,还想雨露均沾不成吗?我给你沾沾,我用水涝死你。」 他太过得意,以至于林烝就在他身后楼梯上站着他也没发现。
第106页 林烝拎住桑野的耳朵尖,像是拎住了猫的后颈皮,好气又好笑地说:「雨露均沾?」 桑野笑嘻嘻抱住林烝的手臂撒娇说:「你对着这些花花草草那么温柔,对着我就那么凶,我这不是看你偏心,替你好好『照顾』它们嘛……谁叫你就宠我就宠我呢,烝烝宝贝儿……」 他语调正常并不特别夸张,眼神和小表情却都绝了,又张扬又讨打,林烝没忍住笑,捏了捏他的鼻子。 即便如此,林烝在看向那盆屁屁花的时候还是多少有些落寞惋惜,他仔细地把湿腐的土换掉,发现只剩一两个屁屁花的根还没有烂,别的都眼见着活不成了。 林烝目光里像是带有压力,什么话也没讲,只偏头看了桑野一眼。 桑野察觉他的眼神,背地里吐了吐舌头,他怕是做错了,可他不怕林烝说,他更怕林烝不会说。 不说意味着容忍。 他从前的那些个情人,在他故意讨嫌的时候,最开始都会说「没事,这些东西都比不上一个你」,而最后也都会说「你死不悔改,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容忍只会是一时的,因为太过热爱,所以包容,改变了自己的喜恶,站在道德高点上俯视着他,向悬崖下的桑野伸出手去,天真的说一句「没事,我原谅你」。 而最终把他推下悬崖的也不过这些事情,船舶停靠港湾都有个期限,就像货柜滞留在港口会有一个不必承担费用的「免箱期」,而一旦过了这个期限,他们的容忍就要「收费」了,并且随着滞留的时间越长,「费用」也越滚越高。 这是「滞留」,而不是爱情。 桑野喜欢捣乱,喜欢做错事,喜欢被包容,他耍惯了这样的把戏,他太会撒娇了,这种娇气和体位上下没有关系。 桑野抱着林烝的手臂轻轻一晃,下巴抵着他的手臂仰着头看他,一派天真地问:「你生气啦?」 林烝看了他一眼,桑野便眨眨天真无邪的眼睛,只是他好得意,眼睛里还有笑意没藏紧。 林烝不说话,桑野从林烝手臂挪到他胸前,轻轻蹭着他的脖子小小地笑说:「别生我的气啊宝贝……我补偿你。」 一般这样的时候桑野就该提枪上阵了,他十分得意。 桑野决心过了元旦之后就把他的伟大理想实施,把林烝这大宝贝给睡了。 他想得越来越美,连带着抱上了林烝的腰。 林烝往他屁股上揍了一下,把他的美梦拍醒,林老闆问:「怎么补偿?涝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阅读,鞠躬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丞哥无处不在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爱情 · 这一年的圣诞、元旦和除夕离得都近。桑野在国外也过中国年,和他的外公还有舅舅一起。桑野的外祖母离世得早, 桑野妈妈和他舅舅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费迪南的母亲虽然是法国人,却做得一手好中国菜。虽然味道和国内终究有所不同,但桑野也是珍惜的, 他们对他都很好。 不仅是很好, 那是一种非常的关切, 好到桑野觉得他们不是一家人, 他只是一个外来客。 这样的话桑野不曾和他们说过,他们相处了十多年,「外来客」这样的说法过于诛心,他不曾讲。 但的确,桑野不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和外祖父一家人之间也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刚到法国的小桑野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母亲的离开,紧接着融入新的校园生活和家庭生活, 这对于一个从中国普通教职工大院里走出的少年来说, 他的黑头髮和黑眼睛,就像闯进一片金色当众的污点。 他是格格不入的。 桑野从小就桀骜, 内心深处也同样有一些自卑,少年人也有少年愁,也会惶恐,也会瑟缩,也有弱点…… 桑野勐然咬住枕头的一角, 眼睛压在手臂上流露出隐忍,细白沙滩上落下粉嫩的晚霞,潮声将桑野一步步前推。他反手捏住林烝的那颗硃砂小痣,攥紧玫瑰,揉碎花瓣,点了一点颜色落在他腰上——他非常喜欢这里。 紧绷的神经拉扯着他的身体,把他撕碎又重拼,在长久的濒死的过程结束之后桑野瞬间松溃下来,喉咙里滚出一声呜咽。 林烝的手臂从他身侧横亘过来,把他抱起,偏头亲吻他的眼睛。 「怎么了阿野……哭什么?」 林烝的嗓音低哑,未褪的缱绻氛围把他们缠在一起。别墅里烧着暖热,宽敞的卧室被他们散乱的衣服填满。 林烝的嗓音低哑,温柔的话语中裹挟着掩藏的占有欲和自得。他给桑野擦了擦眼睛,落下一个热乎乎的吻再次问:「阿野哭什么?痛快吗?喜欢吗?」 桑野不愿在这时候说话,胡乱一点头。他汗津津的额发被林烝顺到脑后,五指摩挲过头皮的触觉非常舒适,桑野舒了口气。 没有了额发遮挡的脸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立体漂亮,林烝顺过去捏捏他的后颈,起身去洗了个澡。 他出来的时候桑野结束小憩已经坐在了床边,垂着两条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看什么呢?看你腹肌没有了?」林烝懒散地说。
第107页 桑野沖他翻了个白眼,仰面倒在床上,嘆说:「我越来越懒了。」 林烝笑了声,心情愉悦。桑野向他伸出手去:「抱我。」 林烝把他拉起来,弯腰一捧,将桑野稳稳托住挂着他两条腿抱他去卧室洗澡,这面对面的姿势桑野比林烝要高,他低头亲了下林烝的脸当做跑腿费。 窗外挂起大红大绿的圣诞节装饰,红色的蝴蝶结下边绑着金色的铃铛围着绿色的圈儿,远处的儿歌音乐唱着「叮叮噹,叮叮噹,铃儿响叮噹」…… 坐在浴缸里的桑野享受着林老闆给他搓背的福利待遇,毛巾顺着嵴骨往下,途径肩胛,流连在他蝴蝶骨上,桑野咂摸着变了点味道。 可他没耐心和林烝玩浴室y,从水里豁然起身的时候笑嘻嘻湿了林烝一身,林烝没好气地把毛巾往水里一砸,正要把活泛起来的这人就地正法,忽然看见他小腿腿肚子上有一小块横向的疤。 疤痕很淡了,和旁边的皮肤颜色几乎没有区别,但烫伤的那种细碎如花纹的纹路和旁边的肌肤肌理不太一样。 林烝原本有些近视看不见,奈何桑野为了用水「照顾」他,离得他很近,背着身一站起来,腿肚子正好怼到林烝鼻尖,想看不到都不行。 林烝抓住他的小腿:「怎么弄的?」 桑野差点被他抓得跳起来:「你干嘛一惊一乍的,手劲放松点!」 林烝讪讪松了手,把洗干净的桑野用大浴巾一裹扛出去,随手开了屋里的大灯,床头拿过眼镜戴上,像专家学者做研究一样,压住桑野的小腿细看那块长方形的疤。 桑野用力把腿拔回来,揉了揉脚踝,对上林烝冷淡的眼神,转了圈眼镜就开始瞎瘠薄撒娇:「干嘛呀你,心疼啊?」 林烝穿着黑色的真丝睡袍,面部线条斧削刀画,十分冷硬,金边镜框垂着的细细挂链却以一种顺滑的弧度中和了这种冷硬,柔柔地搭去他脖颈上。 桑野看他软硬不吃,觉得有些好笑,好像只能从这种突如其来的倔强里看出林烝比他年纪小半岁的事实。 他勾了勾林烝的手指,把林烝被他泼湿了的头髮捋成他平时的三七分,又故意捣蛋,给他化成五五分。 这个头型看上去老了不止一岁,林烝的颜值勉强扛住,但桑野还是笑趴了,在林烝一脸看白痴的表情里给他重新顺好。 桑野撇出腿来把那个疤露给林烝看,轻声笑说:「这是好小时候的疤了,你这么严肃做什么?吓死人了。」 林烝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好像怕把桑野碰坏,桑野便说:「早就不疼了。」 「怎么弄的?」林烝问,「桑秦打的?」 「不是,」桑野突然笑起来,「桑秦虽然坏,但也没坏到要把我也整死的地步吧。」 「小时候住在职工宿舍,每家都有个很小很窄的厨房,两个人嫌挤,一个人转身都烦。我妈生完我之后的七八年里身体都不太好,容易生病。大概就是我六七岁的时候,有一次她病了好些天都没好,我爸买了只鸡炖汤给她补身体。」桑野说到这里还顿了顿,沖林烝笑说:「是不是想不到他还会做这种事?」 林烝摸了摸他的脑袋:「人都是很复杂的。后来呢?」 桑野笑了笑:「他拿高压锅炖的汤嘛,那时候厨房太小了,煤气灶是双头的,但是坏了一个,也没修。他炖汤等气消的时候,就把高压锅放在地上,然后炒菜做饭。我那时候可能是年纪小,看妈妈病了有些害怕,就黏着我爸,钻到厨房里去了。大概是地方太小,桑秦个子也有那么高大,他转身的时候我往后一退,腿肚子就烫在还在冒气的高压锅边上了。」 「具体的我也记不清楚,只记得那时候他很紧张,一直抱着我来着,我哭得厉害,他就捏我的耳垂,像这样,」桑野捏住林烝的耳垂揉了揉,低声说,「痛痛飞。」 这件往事听起来很有年代感,泛黄的场景,在那个又小又窄的厨房里却是温馨的。 时间无情又残忍,改变了许多事情,又把过去通通捨弃。 林烝抬手捏着桑野的耳垂,低声也说:「痛痛飞。」 桑野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哪有痛?都说了这个疤早就不痛了啊!」 林烝却还是重复了一句:「痛痛飞。」 六七岁的孩子看父亲的背影总是高大的、不可及的,林烝知道桑野是个看起来外热内冷的人,但他的外热内冷之下,冰冷的胸腔里也有一颗懂爱的心。 虽然目前看来他对于爱情这件事把那颗心长歪了,但不得不说,桑野有一双很会发掘美的眼睛。 他看鱼,也看鸟,喜欢德国实验室狂人的理性,也爱印象派画家的疯狂,他能敏锐地察觉到这些美丽,并以一种荒诞的博爱眷恋着这个世界上各种各样的美感。 他必定也是爱他的父母的。林烝想。 所以桑野才会把这块疤痕背后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不然六七岁的孩子已经长到二十八,还能记得什么清晰的童年呢? 桑野坐着累,拍拍枕头躺下玩手机,林烝摘了眼镜关了大灯也躺下去。 六七岁的小桑野被烫伤了一定哭得很可怜吧,毕竟他这么娇气。所以桑秦会抱他哄他,因为他们是父子,如同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的普通父子一样。 父母亲总会对幼小的孩童疼爱十分,关系的疏远在孩子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后才发生。
第108页 代沟、隔阂,孩童幼稚又伟大的奇思妙想成年人理解不了,他们的思维方式也完全不同。中国式父子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往往变得更为生疏。 那些揉搓在孩子心上的对于父亲的爱,也会被孩子们天真又残忍的思维情感所割裂——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就这么简单。 直到长大后,思维愈渐成熟,变得和成年人的思维方式相近,他们才会理解当时的父母。 而桑野没有这样的机会。 他同家庭割裂得太早。 夭折了的父爱和母爱,以及在父母爱情变质上所收到的波及,让他对于亲情和爱情都感到不同程度上的恐慌。 林烝想到这儿忽然问了句桑野:「费迪南对你怎么样?」 桑野在玩消消乐,卡在了475关,对于林烝的问题有些意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就是想知道。」林烝说。 桑野想了想,放下手里的游戏,转头面向林烝:「他对我很好,非常好。我外公在我妈去世后没两年就有点脑袋不清楚,阿尔茨海默症,到后来他根本不记得我,甚至有时候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以为我是庄园里新来的花匠的儿子。那时候费迪南也不过二十来岁,要接过外公的工作当高层管理,这个年纪太年轻了,他身边有很多的麻烦要处理。但他对我非常好,投资理财还有什么公司管理都是他教我的。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刻意模仿他……」 谈话变得深入,桑野倏然住了口,林烝却仿若不觉,问道:「为什么?」 在黑夜里情绪变得脆弱,林烝的话引诱起桑野倾诉的欲望,桑野说:「因为他是一个非常热情开朗的人,他很爱笑,自信又强大。虽然他当时面临困境,但是他还是会一边愁眉不展地骂那些股东老顽固,又一边笑嘻嘻地和我说没关系他都处理得了,告诉我我可以安稳地住在庄园里,庄园也不会破产。」 林烝突然间感到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觉得这个话题开篇开得不是那么好,他想阻止桑野,但是桑野已经把话说了下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我的『初恋』。」 林烝的脸色突然变得很不好看,但是桑野并没有察觉。 桑野摸了摸他的脸然后笑着解释说:「打引号的『初恋』,那只是一种嚮往。美满的家庭,富裕的父亲和温柔的母亲,费迪南的妈妈不是我的亲外祖母,我的亲外婆很早就去世了,当时我妈妈还在襁褓里,外公不得不选择了结婚,找一位母亲照顾她。外祖父二婚之后过得很幸福,他的儿子也非常幸福。」 桑野摸着林烝的脸,微微眯起疲惫的眼睛,他摩挲着林烝脸说:「我嚮往那种幸福。」 「你不知道费迪南笑起来有多天真好看,那是从没有情感伤痕的人才会有的强大和自信,」桑野说,「哪怕他爸爸因为我妈妈的事情才得了老年痴呆他也从没有怪过我,并且他认为我妈妈会在天上保佑他渡过难关,也会保佑我外祖父身体健康,还会保佑我无忧长大。」 「如果不是我妈妈信仰的爱情倒塌了,她以前也喜欢那样笑,他们对事物充满了爱和希望。小时候我很蠢,我羡慕费迪南,就会模仿他那种笑容,我学得很像,你现在看到的我的笑和他有七分形似。小时候我偷偷地恋慕过他这样的人,但是后来我就放弃了,」桑野轻轻笑了下,「因为我做不到。」 林烝覆住桑野的手:「你不必和他一样,阿野,你就是你。」 「嗯哼,我当然明白这一点。」桑野语气轻快地说,「少年嘛,总会做出一两件蠢事,不然怎么叫少年呢。何况那只是一种单纯的羡慕,并没有类似爱情的情感,顶多在小时候有过那么一点依赖,我学法语学得很慢,庄园里除了外公又只有费迪南会中文,头两年就只敢和他们交流。」 林烝慢慢把他圈住抱在怀里,情欲早已消散,但那种互相温暖的柔情并不会褪去。 桑野很喜欢拥抱,他喜欢林烝从后背抱着他,这样一来接触面积比面对面的抱着要大,可以充分的感受到林烝的体温。 从前他和情人之间他当攻方的时候,桑野是抱别人的那一个,和林烝在一起之后,他就开始贪恋这种拥抱的方式,因为是安全的。 他把后背託付给林烝,林烝总是强势的,连带着他的体温也一样强势地熨烫着他的背嵴。 林烝忽然用力地啄吻他脖颈和肩膀相连的那一小片肌肤,嘴唇烫热地碾过那里,强烈的占有欲征服了他的脑海。 林烝不敢说诸如「没关系,你现在有我」这样的话,他敢保证,如果说了这样的话桑野第二天就会消失不见。 因为他们只是基于生意的商业伙伴,因为他们只是服从欲望的情人关系。 桑野从来不在情事上拒绝他,甚至会提出自己的喜好,希望能得到林烝的配合。 除了上下之外,林烝也没有拒绝过桑野的要求,情人之间当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怎么快活怎么来。 他们迅速的了解了对方的身体和习惯,并孜孜不倦地探索新的未知,在这方面他们「一啪即合」,不然桑野不会愿意和他维持情人关系,特别还是做零。 然而爱情总是突如其来,当林烝意识到他爱着桑野的时候,他有些发懵。 林老闆也不是一个会爱人的人。 爱情总是突如其来,而当你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回头一看,两个人经歷的一切又处处都是伏笔。
第109页 当那种强烈的征服桑野的欲望开始的时候,林烝认为这不过是一场狩猎;当那种得到了桑野身体的喜悦和快感把他淹没的时候,林烝认为那不过是一次胜利的交锋;直到不久前,林烝发现他会因为桑野的悲欢而扯动心肠的时候,他甚至理智地想过,他可能只是被这样一个活泛又立体的桑野所迷惑—— 他从没有过像桑野这样的情人。 从前他床榻上的都是比他小的年轻人,他们大多……怎么说,按照林烝的看法就是……他们大多无知。天真又无趣。 林烝本能地排斥那些对他充满依赖并以此要挟的情人,而纯粹的金钱买断的关系又让他觉得十分无聊,好像上床只是用来发洩慾望的方式,把他从衣冠楚楚的人变成禽兽。 在桑野到来之前他刚刚结束了一段黏腻的情人关系,他对于那种黏腻有着强烈的不喜。所以他和桑野在北京偶遇的第一面,当时他是那么的冷淡。 在桑野到来之前林烝有小一段非常无聊又隐隐焦虑的时光,他把这种隐隐的焦虑粗暴地划分为无趣。 林烝从没有想过那是他贫瘠的情感需求在作祟。 因为他从来都是强大的、满不在乎的。 这种强大和满不在乎却在刚才桑野说出费迪南是他的「初恋」的时候崩溃了。 他非常嫉妒。 非常……非常非常的……嫉妒。 在那种强烈到要爆炸的占有欲袭来的时候,林烝恨不能把桑野吃了、吞了、嚼碎,想把他每一寸皮肤都咬进口腔,想把他剔骨剥筋,在桑野的每一块骨头上都刻上他林烝的名字。 这种刺激让他沖昏了头,好在又黑暗作为迷雾遮掩,桑野摩挲着他的脸只摸出了他的僵硬。桑野以为那是林烝对于他有悖伦常的言语吓傻了,但其实并不是,那时候林烝在想着怎么给桑野纹上他的名字,他甚至想用黥刑的方式宣告众人桑野是他的囚中人。 很快当桑野开始解释他带引号的「初恋」只是一种单纯的嚮往的时候,林烝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 他自己也开始觉得好笑起来,他在嫉妒什么? 理智回笼的时候,林烝就开始正视他对于桑野的情感。 林烝是和直尺一样理智严谨的人,他喜欢笔挺的西装,喜欢有节奏地系上领带好让它看起来和昨天并无不同,他喜欢钢琴的黑白琴键,因为它们是那样的简单有规律,从前他还喜欢乖巧得好像工具一样的情人。但是后来他就不喜欢了。 林烝不知道的是,他的骨子里有艺术家的浪漫,不然他不会把他的别墅设计得那样别致,不然他不会有绅士的优雅从容,不然他不会在眼镜上佩戴含蓄又风骚的眼镜链,不然他也不会爱上桑野。 林烝的不自知让他在看透他对桑野的心思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傻瓜,他忽然想起来前不久桑野住进他家别墅里他们两个人的疯狂,整栋别墅上下都被他们两个人像野兽标记领土一样沾染上他们两个人的气味,在此之前林烝从没有一位情人来过他的别墅,更不要说他们会在林烝的别墅里做爱。 林烝想起那天桑野坐在轮椅上玩漂移,他所有的视线都被那个活泛又嚣张的人占领,根本挪不开也下意识的不想挪开。 林烝想起那天桑野第一次和他说了有关家庭的事情,他的心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疼,但那种感觉被他下意识忽略了。 桑野问他:「那么你呢,你对我是真心的吗?你会爱上我吗?」 那一瞬林烝是惶然的,他的心态有一点点的不稳定,但是他下意识地逃避了酸疼和惶然负面情绪,是的,他非常粗暴的把这种惶然归类为负面情绪。 然后林烝也想起他微微紧张到蜷起的手指,想起他单膝触地的虔诚。林烝这才意识到他应该是早就爱上了桑野,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在他刻意忽略掉了的时候。 这简直了……非常愚蠢。 直到今天林烝才明白过来,他竟然在爱情这场考试里,第一道大题就交了白卷,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他说:「我们只是情人,不谈爱情。」 去他妈的吧! 林烝的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 直到桑野叨叨完他在法国的事情,林烝抱住了他的阿野,对他说:「你不必和他一样,阿野,你就是你。」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对于桑野的喜爱,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疼。 林烝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关于他对于桑野的独占欲作祟的情感,他不能说。 桑野非常敏锐,他逃避恋爱带来的纠缠。 而林烝的狂妄自大又让他不想表露这种感情,因为他不想示弱。 桑野在他怀里蹭了一下,不耐烦地反手摸了摸林烝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你的嘴唇好烫!」 林烝的嘴唇还贴着桑野颈部的皮肤,隐约可见已经红了一片。 桑野踹了林烝一脚:「放松一点,我要被你勒死了!」 林烝这才稍微松开他一点点,嘴里说着「没有发烧」,心里想着「我要绑住他」。 桑野笑说:「怎么了?你不会真以为我要乱伦吧?」 林烝嗤道:「怎么可能?」 他用额头抵住的桑野肩膀,忽然低声说:「我要不要也和你讲一讲我家里的事情?」
第110页 「什么呀?」桑野笑开,「我听那个做什么?你用这样的话讽刺我,算了算了,下次我不和你说这些,也不捉弄你了。」 林烝是真的打算要和桑野讲,但听见桑野这样说又觉得生气,他淡声说:「不行,必须听。」 桑野撒泼打滚,没三两下就被林烝抓住了双手禁锢在胸前。林烝从后抱住他,体温穿透真丝将桑野灼烫,星点的火势从微小之处燎烧起来——在他衣服底下,那颗硃砂痣上。 桑野非常喜欢它,它朱红的颜色像是玫瑰滴了一滴汁液落在林烝腰上一样。 桑野痴迷于它的美,从苏庄里见的那一眼开始就沦陷在那颗硃砂痣里。 林烝不知道关于他的故事该如何说起,他的智商和情商从来不生长在属于「爱情」的范畴里,于是他第一句就扔了底牌—— 「其实我有一点情感缺失症,很轻微的,一点点。」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鱼,也看鸟,为什么不能看你? ——电影《他是龙》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排骨玉米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排骨玉米汤 50瓶;璐璐璐璐 15瓶;女巫的黑心苹果 10瓶;人人都爱夏习清 9瓶;呜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捉弄 · 林烝说完这句话便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他不善于描述从前的事情, 特别是关于他自己的事。 桑野兴致不高, 他对于知道林烝的事情毫无兴趣,只笑着「哦」了一声,随口敷衍说:「可怜的宝贝。」 林烝尴尬了一瞬, 最后只好拍拍桑野:「算了, 睡觉吧。」 桑野感受到他的僵硬, 嗤嗤笑出气音来, 林烝从后边威胁式的把着他的腰,桑野拨开他的手:「你手劲多大自己没点轻重吗?」 刚想要和桑野交个心的林老闆被瞬间打回原形,哼着说:「我不爱笑,笑起来也并不天真、热情、漂亮。」 桑野笑坏了:「你怎么回事,吃什么飞醋?我要你笑得那么漂亮干嘛,你要是和费迪南太像了那我岂不是肖想亲舅舅的变态?」 林烝憋着一肚子郁闷,低沉的声音无波无澜地说:「我和他不像。」 「一点也不像好吗?」桑野扭头转过来一巴掌拍在林烝的脸上,轻轻的一声响, 「把你脑子涮干净点,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有时候像个高分低能的笨蛋?都说了那是我小时候的事情,十四五岁, 什么也不懂的年纪,后来长大了自然就不喜欢了,甚至看见费迪南笑的时候还会非常尴尬,因为我学得太像了。」 林烝听桑野说他和费迪南一点也不像,他心里放松了一点, 听到最后一句心情又变得糟糕起来,他叼住桑野的耳廓磨了两口,桑野「啊」地叫了一声,差点把他叫硬了。 桑野哼着推开他:「后来我就改过来了,现在我们当然是很不一样的,笑起来也很不一样,哪天你见着他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林烝便有些发笑地问他:「什么时候还能见家长?」 桑野自己也没写想到这一块,他愣了愣,然后笑说:「这么一说还真是,我带你去见他干嘛。」 林烝闭了嘴,他不该问这句话,一时间有点太兴奋了,没忍住,不然还真能见家长也不一定。 桑野察觉到林烝隐约的不愉快,心里觉得好笑,摸着他的耳朵低声哄说:「睡觉吧。」 圣诞节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很快过去,零点的钟声响起,跨入新年的头一天大街小巷里都十分热闹。 他们同往常一样起床、晨跑、洗漱、一同用早饭,在早饭过后一起看财经新闻。 林烝喜欢在早晨的时候弹钢琴,因为心情好,桑野就在羊绒地毯上靠着琴凳没规矩地坐着,玩他的消消乐,并企图用消消乐的系统音乐配合林烝的节奏,有些傻。 在阳光穿过冰糖一样晶亮的大玻璃窗照进三楼的时候,林烝的视线不自觉落在桑野发顶,而后他会弯下腰去和桑野轻柔地接吻。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妙。 除了最开始有两三天林烝有些惶恐之外,后来他就想明白了,只要桑野和他在一起,不论是情人还是恋人又有什么所谓? 同性之间的爱情不能得到法律保护,没有正规的婚姻约束,难道那些夫夫就不是家人了吗?这不过是一个称谓一个前缀的头衔,他林烝无所谓这样一个头衔,因为他们是自由的。 看起来他们的情人关系是一场满足身体需求的贸易关系,实际上他们只是在享受自由的爱情。 这种感觉非常美妙,因为你能保持个人的孤独和完全的自由,也能享受浪漫又合拍的爱情。 这是非常、非常奢侈的一件事。 桑野异常沉迷于此,这就是他所求的那种感觉。 爱情不再是束缚,他和林烝之间都有彼此的坚持和不服输。 在青灰色的冬日的早晨,他们一同出门,走向他们不同的车,即将开往不同方向的公司,他们会在分别的时候抱在一起接一个吻。林烝看着他笑的时候喜欢轻轻扬起眉梢,这个小习惯让他看起来神态轻松,有一种自信而不外露的帅气和迷人,桑野很喜欢他。
第111页 他们完全享受在爱情世界里,虽然他们从不曾开口。开口本身就没有必要,他们是默契的。 等到一月也在员工工作越发惫懒,期待放假的心情已经按捺不住的时候,年节终于要到了。 桑野在年节到来之前非常的忙,因为他们刚刚通过招标的方式敲定一家设计院的规划方案设计,又忙着申报规划设计条件。 桑野脚不沾地的请各位领导吃饭,人防办、国土资源局、园林局、文化局、环保局、旅游局以及相关规划部门……要获得建设项目规划设计条件通知书肯定得是明年的事情了。 桑野有一双看人看透的眼睛,还有一张见鬼说鬼话的嘴,但他的胃是真的受不了国内的酒桌文化。 再怎么喜欢喝酒,这么喝下去也药丸,桑野原本带着千杯不醉的怀特小姐,但是怀特小姐在三战之后已经拜倒于二锅头下,叶小如这个塞牙缝的小菜叶根本不禁用,桑野便带了位老熟人——巩文彦,他家是开房产顾问的,和政府的人也打几分交道。 桑野这举动明显就是把巩文彦当了自己人,给他拓人脉呢,当做还巩文彦当初和他钓鱼的人情。 巩文彦自然是巴不得的,「朋友多了好办事」,这句话在人际等同于金钱的这个时代是至理名言。 而巩文彦身上突出的精明和利己主义让桑野在酒桌上和各位「朋友」相处得更加顺利。 在桑野和巩文彦之间关系越来越好的时候,他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林烝最近倒是很闲,他手下的运营团队已经非常成熟,除非是市长那个级别的酒宴他一般不去,其他的应酬自然有经理人帮他打理。 最开始林烝不说什么,后边就有些不耐烦了——桑野最近回家时间在十点左右,每一次还都是巩文彦的司机把他送回来的。桑野最近因为每天都有应酬的原因,已经有小半月没自己开车。 林烝对此没有任何表示,隐忍着的占有欲在爆竹烟火气味浓郁起来的期间逐渐积累,他发现家庭药箱里的胃药在有规律地减少。 这天早上桑野出门前拿了车钥匙,又打电话给怀特小姐和叶小如问她们准备好没有。 林烝一抖手里的专订报纸问:「你今天不带巩文彦?」 「啊……」桑野还在一边打字聊天,延迟了半天才想起来一般,说,「……对。」 林烝斜着看了他一眼,桑野瞧出林老闆的不痛快,笑嘻嘻凑过来从椅子背后搂住他,下巴放在林烝梳好的髮型上蹭来蹭去把他蹭乱:「宝贝,最近我要累死啦!等过了这个年,明年我们就去週游世界,怎么样?」 林烝看着报纸的左上板块低声一嗯算是答应。 桑野趴在他耳朵边上吹了口气,林烝没绷住的眼睛里带上点笑:「做什么?你不是要忙?」 桑野就在他耳朵边低声笑,笑声像是蜂巢里穿出来的,全是蜜。 桑野说:「什么做什么?你脑袋里除了『做』还能有什么,能不能正经一点,你这打桩机。」 桑野伸手往报纸左上角一点,笑语盈盈地说:「什么时候你对印度加尔各答感兴趣了?你的视线落在这里已经很久了。相信我,你不用印度神油。」他亲着林烝的耳朵把舌头伸进去绕了一圈,低声说:「我对你足够满意,不用再多。」 「……」林烝清咳两声,「加尔各答的建筑在保留维多利亚风格的同时还融入了回教风格,他们的维多利亚纪念馆里有很多英国殖民时代的美术作品,很有意思。」 「哦?」桑野笑了一声没有拆穿,「那你继续看吧。」他走到门边低头穿鞋问了句:「你今天不去上班?」 林烝沉默两秒,答覆说:「我等一会下再出门。」 桑野停顿片刻然后噗嗤大笑,穿着皮鞋从门边跳过来,伸手就往林烝下边用力一捞,林烝手里的报纸立刻撕裂揉皱往下一摁桑野的手——慢了一步没摁住。烫热的,报纸已经废了。 桑野大笑着往门边逃跑,一边跑一边揶揄林烝喊说:「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真了不起!文艺復兴你也『復兴』!好一个建筑艺术家!」 林烝被他气得头晕脑胀,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要去抓桑野,桑野躲到门边一手搭在门把手上准备逃跑,他非常自觉地大喊:「我错了!」 林烝揉了揉额角,手里乱糟糟的报纸也不看了——反正他没看下去——林烝朝桑野招了招手:「过来。」 「你喊我过去我就要过去,那我不是太没面子了吗?」桑野痞笑着,抓着门把手的手却放松了。 林烝气笑了,再沖桑野招手说:「你过来,我不打你。」 桑野笑得更厉害:「不是吧爸爸,林爸爸!饶了我行不行,你这话我一点也不信!」 他一边笑,还一边自觉地跑过来把自己攘进林烝怀里,林烝抱住他用力亲了下他的嘴唇,短暂而窒息的片刻在他们贴紧的胸口里搅乱一息,林烝低头说:「你最近太忙了。」 桑野便撒娇说:「又不是我想的,我都要累死了,做什么房地产,搞金融坐着挣钱不好吗?都怪桑秦那个混蛋,一点脑子都没有。」 林烝低声笑了下,胸口震得桑野发麻,桑野揉了他一下:「你最近是不是背着我举铁了?」 相比桑野被应酬灌没了的腹肌,他觉得自己在林烝面前越来越单薄了,这一点也不好,他变懒了,这不行。
第112页 林烝不在意这个,他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和你喝酒的那些人我都很熟。」 「才不要,」桑野笑说,「那我岂不是真的成了个纨绔,要靠老婆养?」 他用手背敲着林烝的胸说:「别操心,我得意得很。」 林烝挑起眉梢来一副「我一点都不信」的模样看着桑野作妖:「真的?」 「真的。」桑野短暂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抬起头向林烝索吻。 温柔的让渡纠缠起暧昧,在白天似乎是很不应当,但这里是私人住宅,阳光没有林烝的允许也不敢进来。 一吻罢了,林烝有些难抑的想法,他抵住桑野的鼻尖:「今天晚上早点回来?」 「我要走了……」桑野微哑着嗓音,等眼睛里的潮水退下,林烝依依不捨地放开他,桑野这才大跨步往门口去。 拉开门的同时他一转头,方才的流连和暧昧缱绻统统不见,一双桃花眼里得逞又戏嚯,桑野夸张又刻意懊恼地「啊!」了一声,然后对林烝一撇嘴说:「宝贝,我今天约了旅游局副局长去绵山实地勘察,要明天才能回来呢!」 他就是故意捉弄林烝的,努嘴耸肩好不气人地说:「要你独守空房呢——小、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1.林烝: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说这个?(#‵′) 2.桑野:撩了就跑,你来打我呀,prprprpr…… 3.印度神油:治疗某功能障碍的保健品(〃▽〃)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宫内小莲莲、弥野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卫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昏君 · 桑野说完也不敢再看林老闆的表情,脚底抹油立刻熘了。开车去接怀特小姐和叶小如的路上, 桑野想像了一下林烝发脾气的臭脸, 把着方向盘嗤嗤笑起来,越想越觉得林烝可爱。 半路上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傅知非那儿子, 桑野接通蓝牙耳机:「啊, 小非!」 傅知非:「……」 他在那头听见桑野的声音就头疼, 傅知非还算了解这混蛋, 桑野的这个骄傲得意宛若孔雀开屏一样的调调,绝对是做了缺德事儿之后才有的嘚瑟。 傅知非:「你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说的什么吶,别诋毁我丰神俊朗的形象好吗?」桑野笑着浪说,「你这么不维护我的形象,肯定还没接到王局长。」 傅知非那边也在开车:「我在去王局家的路上。」 桑野笑说:「我把两个同事一接,再去接副局,到时候我们绵山山脚下见。」 「嗯。」 桑野嘆了口气:「唉,这要是你当年娶了政委的女儿, 我哪还用这么劳累啊!」 傅知非提起这事儿就没好口气, 回他一句冷漠的:「滚蛋。」 桑野笑起来,傅知非在电话那头也不客气, 回敬说:「林烝不是和发改委的许卿很要好么?你怎么不叫他帮帮你?」 「我用得着他帮?」桑野不屑地哧了一下,「才不要啊!」 傅知非在电话那头低声笑了下:「哦,也是,你这是怕你自己被林烝驯乖了?」 桑野忽然就没了声音,清晰的停顿卡在通话声音里, 桑野顿了顿才说:「谁驯谁?我向来也不乖的。」 傅知非那边也顿了顿,试探说:「阿野,你们在一起有三个多月了吧?」 「……」桑野笑了下,「啊,大概是吧,我没记着日子,谁算这个?怎么了?」 傅知非淡声说:「破纪录了,儿子。」 「那又怎么样?」 傅知非无奈道:「你就没个正经。」 桑野看了眼支架上的手机屏幕,隔空翻白眼说:「你真是变了,变得这么正经,太让人不习惯了,小时候明明也是一霸,怎么转了性?」 「……」傅知非想说一句「人总要长大」,又觉得这话太矫情,没必要。 桑野却好像知道他的意思,他笑了笑:「我就是不想长大。b612星球上有两座活火山,猴面包树的树苗我还没有拔掉,他们会压坏我的玫瑰,它太可怜了,只有四根没什么用的刺。」 傅知非:「小王子驯养了一只狐狸。」 「可是他们最后还是分开了不是吗?」桑野熟门熟路地打着方向盘说,「花园里有那么多玫瑰,可是没有我的那一朵。」 傅知非问:「林烝也不是吗?」 桑野想了想,说:「他是我想驯养的狐狸。」 过了会儿他自己又抹掉了这句话:「其实我也说不清。但是没关系,『沙漠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在它的某个角落隐藏着一口井』。看不清的东西才更有美感。」 桑野挂了电话,吹起轻巧的口哨。 他想驯养的那只狐狸正眯着狡猾的眼睛看着空了一层的医药箱,箱子里的沖剂和胶囊都没有了,林烝的脾气更加不好。 他来回踱步,压不住烦躁,最后捏着眉心往花园里去看多肉植物去了。 一盆盆的肉嘟嘟的小东西是他的朋友。 林烝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工作狂人林老闆在上午把时间充分利用,结束了今天的工作,然后坐在后院把他的多肉一个一个数过去。
第113页 林烝并不是超人,也不是小说里无所不能的冷面霸总,人总有情绪要宣洩,总有负面的一些想法会滋生,像病毒一样污染着你。就像恐怖片看多了会上瘾一样,那种悖德的血腥里有一种让人兴奋的本能。 林烝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是在小时候,被同学隐隐排斥的小时候,他有一点孤僻。 林烝当时觉得可能是他的问题,他认为自己在情商和沟通方面有一些问题,当时还被家人带去看了医生。 但医生给他的评价并不低,他对于情感很敏锐,双商皆高,唯有沟通方面有一点小问题。 他是一个对于情感敏锐,却不太会表达的人。最终医生给出的建议是,他有一点轻微的情感缺失症,只是表现形式不太一样。 林烝是一个内心丰富,对于外界感知敏锐,但是并不容易被外界变化影响。 林烝觉得医生说得挺有道理,因为在他那个中二的年纪,他觉得世界上的人包括他自己,都特别无趣。 他像是游荡的孤魂,孤零零的来,孤零零的走。 他对于家庭没有完整的观念,对于朋友也是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无法和亲人朋友之间建立真实的、更深刻的情感依赖关系。 医生建议他多和人沟通交流,饲养一些花草感受世界的美好,学习音乐和美术,接受艺术的薰陶。 于是林烝选择了从商打官腔,养最容易养的仙人掌,弹宛如二进位一般的黑白键钢琴,画高楼大厦凌厉无情的稜角。 他并没有从这些方面获得救赎。 但林烝也就这么变扭着长大了,从商的精明和对于花草的爱护、早晨的琴声和对于建筑艺术的追求,种种的一切杂糅,形成了一个立体的林烝。 他心里仍旧住着一个非常中二的少年——男人总有一点天真可爱的幼稚——虽然林烝早就知道少年时候他的这种想法不对,但他还是认为,世上的人都是麻瓜。 直到他遇到一个会魔法的桑野。 他戴着巫师的尖帽子,露出尖尖的犬齿和诡异灿烂的笑,他和林烝一样喜欢撑一支绅士杖,带着儒雅亲和的笑看着世界上别的麻瓜。 他们看起来非常得体,但实际上非常dirty。 魔法师让麻瓜变成恶龙,林烝觉得自己心里的罪恶要破壳而出了,对于桑野,偶尔的,在那些快活的高潮到来的时候,林烝会有一点轻微、轻微的,难以启齿的欲望。 他想用力咬他,拴住或者绑住他的手。 有一些骄傲又漂亮的金丝雀会被笼子遮住漂亮的羽毛,于是它们的主人会在它们爪上口戴脚环,牵起细细的金鍊子。林烝想要一头圈住桑野,另一头牵在他的手上。 他想看见桑野自由自在飞的模样,但不能让桑野离开他的领地。 林烝看着花盆里逐渐恢復生机的屁屁花,早晨被桑野撩的那一下让他低头搓了搓脸。 林烝拨通许卿的电话问:「你今天有事没有?没有事能不能去一趟绵山?」 「没事倒是没事啊,」许卿听到后半句的时候顿了顿,「去绵山做什么?」 林烝淡淡道:「你的小男友不是在那里么?不去看看?」 许卿在电话那头沉默一会儿,然后低声笑说:「当什么真。」 林烝微微一愣皱起眉头:「怎么了?」 「小事,」许卿的笑声一直都儒雅谦和,「最近领导们站队站得很有意思,老许当了四年市长,早该卸任归田,他们听梁家说省里要任调,找麻烦的人有点多。」 林烝拧起眉头:「所以你和辛期……?」 「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他还是我的学生,」许卿嘆说,「中看不中听……总有一些人举报我的生活作风问题。恋爱还没谈起来就夭折了,为了避嫌,最近我没有去绵山,希望能保护他不被一些居心不良的人发现。他一个学生,能做些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林烝轻轻一哼,「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许卿说,「老许想要退休了,打算去国外陪儿子带孙子,至于我……我可能会回北京吧。」 林烝有一点惊讶:「回北京?」 许卿笑起来:「想什么呢,我和你哥分了就是分了,不可能再好。这不是去完叔叔家去舅舅家,我准备回去我舅那里再谋出路。」 林烝哑然失笑,难得和朋友开了个玩笑说:「一点也不怕旧情復燃?」 许卿的声音仍旧儒雅有文人风范,和傅知非的洒脱不羁不同,许卿不是诗人,他是京官子弟,玉扣银袋,不可扪虱而友,只会拱手道一句礼貌的「再会」,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许卿那边应该是在抽菸,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笑开:「破镜重圆有什么好,我还是学不来你哥哥圆滑处世的那一套,你哥看我也总认为我是天真不知变通。可我就是做不到,折腰如同折嵴,取向虽然弯了,但有些东西宁死不能弯啊。老头老太太去了那么多年,只教给我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可不能丢了。」 林烝轻笑着一嘆。 许卿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所以啊,今天这忙怕是帮不上,绵山我是不会去的。万一碰见了辛期那就太尴尬了,当断则断,拖泥带水的会有后患。」 林烝唉一声:「好心态。」 许卿笑说:「去你的啊林小四……别说我了,你还是先满足一下我的八卦心,你叫我去绵山做什么?肯定和桑野那混小子有关系吧,你就说我猜得对不对?」
第114页 林烝一顿,无奈道:「……对。」 许卿幸灾乐祸地揶揄他:「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你对桑野这么上心,是要当一个昏君了?」 林烝被他的话逗笑,想到那个快活的桑野,眼前五颜六色的可爱多肉都失了宠,林烝无所谓地一声淡淡,他说:「是啊……」 许卿啧了两口,落下个结论:「色令智昏。」 作者有话要说:  沙漠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在它的某个角落隐藏着一口井。 ——圣埃克·絮佩里《小王子》 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 ——阮籍《咏怀八十二首》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弥野啊 33瓶;╰︶墨兮〤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酒桌 · 林烝哑然失笑,又没法反驳, 挂电话之后林烝从玄关拿了钥匙, 手里一抛。 他有些心痒,想像桑野那样吹一段口哨,林老闆微微撅起嘴, 又觉得自己傻得很, 麻瓜。 他直接出门了。 绵山那边酒酣已散一场, 怀特小姐和叶小如纯粹是桑野带来放她们假的, 早早被桑野赶去玩耍,反正费用他报销。 叶小如还有些惴惴不安,怀特小姐就把她一拉:「你别那么胆小,小兔子一样,还不快走,咱们自己开一间房去泡温泉。」 叶小如红透了半边脸,偷偷瞄一眼桑野,跟着怀特小姐跑路了。 因为下午还要师弟勘察的原因, 中午他们这些人没喝尽兴, 回了房间休息,又约着泡温泉, 在房间里打麻将。 桑野上家是傅知非,下家是旅游局副局长,对面是警察局的王局长。王局长得有四五十,精神头倒是特别好,看起来不显老, 他和傅知非算是忘年交,他喜欢傅知非的画儿,自己也会一点国画,两人经常一起喝酒喝茶探讨些笔法画法什么的。 王局长和旅游局这位副局有点姻亲关系,所以桑野这回把傅知非也叫上了,四个人一起,哪里是实地勘察,就是来拉关系玩一趟来了。 桑野笑嘻嘻的,鬼精鬼精,一张南风餵到下家餵了个槓,下一轮眼看自摸,他笑着和他们说话,把六条留下,拆了张五万送出去。 傅知非看得清楚明白,好笑地和他作对,在他上边又送一张五万。 桑野不动声色白了他一眼,还是不胡牌,再扔一张五万,他手里还有一张五万。 王局长笑说:「小桑的万字可真多。」 桑野晓得他瞧出来了,也不做声,只笑:「多有什么用,没有用的牌不要一张来一张,真惨。」 下家副局摸了张牌,他有意送王局长胡牌,但王局打了万打了风,他拿不准是扔条还是扔筒。 桑野笑嘻嘻说:「我看王局长管警察局的,最不缺的估计就是条子。」 副局眼睛微微一亮,还要绕个弯说:「我看小桑说得也不太对嘛,你脾气太难捉摸,我可不信你。」 他打出一张三条:「看看,王叔能胡不能。」 王局长哈哈笑着把牌面一推,点着桑野和那位副局说:「你们两个啊……唉,搞的什么,这多没有意思!生怕我胡不了牌还是怎么的?」 桑野笑着把牌一扣:「王叔错怪我,这都是你的好朋友傅知非教的,我可不会。」 王局长看向傅知非:「小傅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他们都揶揄地看着他,傅知非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厌世的眼角耷拉着,抽着烟果断说:「晚上我多喝两杯。」 王局长哈哈大笑,副局长比了个拇指:「爽快啊,我就喜欢你这么爽快的!」 傅知非没什么表示,桑野挡住副局的手:「哎,我也爽快呀,你怎么不夸我,厚此薄彼可不好!不过这一把你可要喝酒了!」 他们打牌原本是按钱算的,五百一番,王局长当时笑着说:「我就管这个的,你们还敢赌博?」 副局长立刻跟着说:「不如我们赌酒,一杯一番,也不算多,怎么样?」 王局长是真不想赌,他打牌就玩个乐子,副局长那是因为他没那么多本钱陪这三位玩儿,五百一番,输槓上开花就八番,乘着算一把四千块,他哪里打得起?回家是要跪搓衣板的。 因着桑野那句他也爽快,王局和副局没少为难他,王局长还好些,他好歹有些老上司的架子,副局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他也年轻,酒量也好,桑野要是没那个累赘的胃,他也不怕。 偏偏他最近的酒局太多了…… 之前打牌的时候一杯一番,他和傅知非还轮着给两位局长送牌,不喝都不行,他们打一杯一番,没喝啤酒,啤酒太胀,他们喝的白酒,一小盏约莫一两,喝到后来王局长都主动往酒里掺水,瞧着差不多就说算了,桑野这才有一会儿喘息。 他对烈酒不拿手,不像傅知非这老混蛋,他画画找灵感就喜欢喝一点儿,酒量深藏不露。 晚上上桌的时候傅知非歇够了已经醒了酒,酒桌上还能顶得住,桑野就不太行。 他只喜欢喝红酒品味儿,不喜欢这么胡吃海喝。但因着他那一句「我也爽快」,少不了被副局拿捏劝酒,他脸上笑着,胃里痛着,早已骂了一肠子的坏话——这喝的……是生怕他不能猝死吗!
第115页 沖剂事先偷摸喝了两包,没想到还是不顶用,桑野扶着卫生间的洗漱台,眼前的镜子里映出一张有些苍白的脸,他的嘴唇都在发颤——那是吐得。 他的胃疼都已经把撒酒疯的劲儿给借走了,醉都醉不了,清醒的感觉到自己的胃像在拧毛巾一样卷攥着,疼死他了。 桑野用凉水洗了把脸,顺着额发往后一梳,把头髮打乱,手指顺着头皮重重地按过去,这才清醒了不少。重新拨齐头髮,微微一甩,顿时头晕,桑野感觉到自己这会儿是真有点撑不住。 他站直了想往外走,胃疼却牵扯着神经,让人直不起腰,一个劲儿要往下栽。 外边早就看出不对劲的傅知非快步走进来把人一扶:「桑野!」 桑野撑着他的手唿了口气,感觉眼前的灯光重新亮起来,刚刚那一瞬的眼黑得到缓解,桑野摆了摆手:「喊什么,喊得人头疼。」 傅知非拧着眉头把烟熄了:「你去休息吧,别喝了。」 桑野站起来揉了揉胃:「嘁……我走了你哄他们啊?就你这脾气,当着他俩你笑得出来吗?要是和王局长私下喝茶你还好些,这样的官腔场合,你有个屁用啊!」 他说话还不能激动,不然扯着胃疼头晕,桑野顿了好一会儿才说:「还不是要靠爸爸我。」 傅知非冷笑:「靠你?靠你进医院去吗?」 桑野跟着他往外走,一边说:「你少小瞧人了。」 身边路过服务员,桑野叫她倒了杯热水来,就着吞了药丸。 傅知非的眉头锁着还要说话,桑野先一步竖起手掌:「行了儿子,你管不着我,我也不会听你的。」 傅知非气得牙疼:「我看你是迟早要完。」 桑野被他说得发笑,口袋里手机响,他摸出来看了一眼,是林烝,他没接,推门又往包厢里去。 傅知非抽出一支烟:「我在外面抽一根,你别喝了,我出来的时候和王局打了招唿,他会给你拦着点。」 桑野笑说:「谢啊!不愧是我操心劳肺的老父亲。」 傅知非点了火:「滚吧,我烦死这样的应酬了。」 桑野嘿笑两声,走进去了。 傅知非摸出手机,给林烝打了个电话……他刚才就瞧见了桑野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林烝来得很快,简单说,他打电话的时候就在温泉山庄门口。 所以当傅知非和他说,桑野在作死要玩完的时候,林烝当即就进来了。 傅知非都没想到林烝会来得这么快,就像一晃神从地里冒出来一样。 其实他都没说那么直白,他只和林烝说了桑野的胃病,还有他现在在犯胃病。 傅知非原本是打算等他们喝完酒就找桑野的那个女秘书把他送回去,只是提前和林烝打个招唿,叫他晚上给桑野开门,好好把人照顾一下,没想到人就来了。 林烝看见傅知非站在门口,就知道事情还不算严重,他问:「桑野人呢?」 傅知非皱着眉头说:「你来了怕是他反倒要不乐意。」 林烝扯着嘴角笑了下,那意思好像在说,我也不介意。 傅知非果断选择不去管他们简单粗暴又难以捉摸的感情模式,伸手往门里一指。 林烝拉开包厢就往里走。 这会儿桑野正和副局扯皮呢,王局长这和事佬,还劝那副局长别喝了,再喝撑不住。可那位副局自己都上了头,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犟着的劲儿憋在头上从嘴里喊着「再来一杯,不然就是瞧不起我」。 桑野觉得好笑,他原本也瞧不起人家,要不是为了工作顺利,政审能在明年早些通过,他才懒得管这事儿。 桑野一脚勾在椅子脚上,时刻提醒自己别倒,一边说着「不行不行,我真喝不了了」,一边把酒杯往嘴边放。 啤酒的苦味几乎都能勾起他胃酸的海啸,金黄的颜色和气泡,白色的浮沫飘在杯沿上,有些噁心。 酒杯刚刚抵到唇边,桑野是真的喝不下。 门却开了,他心里一松,嘴上就喊:「非啊,来来来,帮我承了这杯的情吧!可不能扫了局长的兴!」 他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也看不清,头昏脑胀全靠意志撑着呢。 林烝看着他苍白脸色上不健康的红,还有他手里的那杯酒,眉毛几乎要拧成一个疙瘩。 王局长很诧异:「林……」 他一个字没喊全,林烝抓了桑野的手接过酒,往餐桌转盘边一敲:「王局长,这是敬你的?」 王局醉醺醺的脑袋还没转弯,门口的傅知非也走进来。 「不,不是我,」别人不知道林烝家庭背景,王局长知道一点,他不惹林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桑野,下巴往旁边一抬,「都喝多啦!也别互相为难了,我看这也喝得差不多了……」 林烝伸手往副局那边一磕杯,一杯酒饮尽,那头副局看见林烝眼睛都睁大了。 林烝做城市功能用地,开发苏河名人故里文化长廊的时候他们见过,这个人有多不好惹他清楚,何况许市长说是要退,但还没退呢,林烝他惹不起。 这会儿副局手里拿着酒杯发呆,不知道这杯酒他要不要喝……他也有些喝不下了,真的要吐。 桑野晃悠悠站起来看着林烝,以为自己醉了,还揉了揉眼睛。 他眼睛发红,眼角也有些胀起血丝,他起身的时候还晃了一下,皱着眉头说:「林烝?你来干什么?」
第116页 林烝没说话,桑野还要说什么,没说出口,胃酸先和林烝打了个招唿,桑野一捂嘴就想吐,要去卫生间都已经来不及了! 林烝脱了身上外套塞到他手里。 桑野到底没忍住呕了出来,废了他一件高定皮夹克,兜了他一肚子坏水。 林烝看着都难受,更不要说桑野最后吐得都见了血丝。 屋里暖气热,林烝抱住了桑野的腰,给他擦了擦嘴,桑野大概是感觉到来人安稳的气息,晕乎地靠在林烝肩上。那边傅知非倒来沖剂已经开始联繫医院。 林烝抱着桑野,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像是一条出了洞的冷血毒蛇。 他的小金丝雀在生病,生病了口感会变得不好,他不喜欢。 林烝没有一点要放过那位副局的意思,动作优雅,拿起旁边的酒杯倒满,往桌边一放,眼睛盯住那位副局已经很是骇人。 「喝。」林烝面无表情的说。 副局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 他怕是没法站着出这个房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人人都爱夏习清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爱你 · 林烝的脸色很不好看,王局长怎么说年纪也比他们都大, 劝说林烝道:「还叫他喝什么, 小桑都这样了,赶紧带他去休息吧!」 林烝没有说话,松动领结, 觉得有些暴戾的烦躁。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 不太好。 王局长看林烝没动静, 觉得被拂了面子, 脸上不太好看。傅知非给医院打过电话进来的时候气氛就是这么的诡异,傅老师虽然懒于人情世故,但并不是不懂,他拍了拍林烝的肩,拧着眉头说:「你在这犟什么,要和王局拼酒吗?」 到底傅知非是桑野拿着当哥的人,林烝抿紧了嘴唇,抱着桑野站起身。 桑野捂着胃, 疼得不能说话, 冷汗把他浸湿,脸上也是白淋淋水光一片。 牵扯着胃疼, 桑野拽了拽林烝的袖口,那动作轻得像在挠他的痒,痒了林烝的心肝脾胃肾,痒了他想亲吻他的嘴唇。 桑野的嘴唇动了动,林烝贴近问他:「怎么了?」 桑野吸了口气, 忍着胃疼低声说:「你什么臭脾气,管我的事做什么,王局长劝你都不听,像话么?」 林烝瞬间黑了脸,深扣的眉头挤在一起并成一个川字。 桑野动手推了推他,从林烝怀里挣出来,沖王局长和那位副局笑说:「嗳,到底他小了半岁不懂事,局长见怪啊!」 他说着话也没讨好的意思,脸上的笑带着没开刃的刀子,没打那副局的脸,钝刀不疼,酸麻算不上痛,那副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宴席顿时一散,众人随口说了体面的再见。 服务生把王局领到他房间去休息,茶几上早放好了普洱茶饼。王局长嘆了口气,现在年轻人有胆够劲,是真的能硬抗。 他琢磨了两回,觉得林烝和桑野之间有一些不对劲。 年纪大了见过的东西多,这样的情情爱爱太多,他看过了也不乐意管。 他对桑野的印象其实还不错,对那位副局倒是有几分不满。酒桌上这事儿年轻的时候是唿朋引伴,老了就没意思了,身边的人去去来来,没什么用酒维繫的必要,劝来劝去的伤身体,年纪大了就只想泡枸杞。 林烝把桑野带走,但是两位局长还在,王局长在,傅知非就走不了,没有半路上把客抛下的道理。 王局长给傅知非打了电话,又把茶饼叫他拿回去了:「绵山上的事情和我也没什么关系,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良心能安吗?你也跟着胡闹?」 「他做事我拦不住。」傅知非倒是没有多言,他知道王局的性格,当下也没客气,把茶饼接走。 王局长有些惭愧,向傅知非解释:「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那么能疯,一个敢喝另一个还真敢劝,明天非把那混小子骂一顿,当了个副局长了不起了他,撒酒疯连一点场合也不管。」 傅知非显然也在为桑野忧心,闻言也没搭话,他心里也气。 气那位副局混球,还气桑野是个不听人话不懂得爱惜自己的。 他们俩也算是穿一个裤衩长大的兄弟,傅知非和桑野之间,比他和他大哥之间还要更像兄弟。 桑野这人看着能耐,好像无坚不摧,其实都是放屁。 林烝来绵山的路上特意叫上了他家的司机,林家的司机他一年到头也用不上几回,今天怕就怕在桑野喝酒上,这才把人叫上,还真叫对了。 他们两个坐在后座,林烝把挡板拉下来隔开前后,桑野这会儿正蜷缩起来窝成了一团,坐在车厢右边,脑袋靠着窗户。 盘山公路平坦,山下往苏河市区去的路有和国道的重叠区域,也有穿过城乡的小道,路并不算一马平川,桑野贴在窗上的脑袋和额发,时不时随着道路颠簸轻微颤动。 看起来可怜极了。 林烝向他伸出手去:「过来我抱着你。」 桑野只当自己没听见,眼睛放空看向前边的座椅后背。 林烝的手落在他手臂上,桑野才嫌恶地转过身去,拒绝他的触碰。
第117页 林烝有些生气,觉得桑野这人简直给脸不要,他原本就烦躁得很,这会儿更是忍不住,拉住桑野的手臂就往身边一扯。 桑野根本承受不住,眼一黑就栽过来,掐着林烝的手臂在两人就要抱上的时候狠狠一推,林烝被他推得撞在车窗上更是火冒三丈:「桑野你!」 「我?」桑野有些虚弱的笑声从他身边传过来,他胃疼得直不起腰,只能弓着身体,他从林烝下方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漂亮的脸。 车窗外面一盏盏路灯闪过,或暖黄色,或惨白色,有时候更是大片的黑暗。 林烝在那黑暗里看见桑野的眼睛,他眸色深处微微有一点色泽,如果当年阿野妈妈嫁给一位外国青年,或许桑野的眼睛会是漂亮如水的碧色。 明明是黑暗的,什么也看不见的。林烝却好像能看见他的眼睛,看见他眼睛里的陌生和拒绝,看见他眼睛里的不屑和厌弃。 林烝听见桑野的低声慢问,他问:「我怎么了?」 又问:「我怎么了,和你有关系吗?」 林烝喉咙里哽住,手上抓住桑野手臂的力道更紧,只是这一回没有骚包的娇气精要他来哄。 桑野似乎是笑了笑,林烝察觉到一点气息的变换,桑野带着笑意的声音很虚弱,他说:「你来找我,真是谢谢啊,英雄救美的感觉怎么样?」 林烝冷哼:「不怎么样。」 「是,美人儿不领情啊,他可不是美人,」桑野自嘲说,「你来找我,用什么名义来?你不觉得好笑么?情人来管我应酬喝酒,把自己地位放错了吧?」 他每讲一个字,脸色就更白一分,每一个字所花费的力气都把他的皮肉割开。 他察觉到了,一点林烝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 林烝在紧张。 桑野也在,他紧张得胃连带着喉管都在疼痛,他太害怕了。 「你喜欢我?」桑野突然问了一句。和上一回他们在绵山的旅馆里桑野确定又得意的那一句「你喜欢我!」不一样,这一回他是带着疑问的,他捉不透了。 林烝不自觉攥紧了另一只手,虚握成实,掐进肉里,林老闆保持僵硬的冷淡问:「你在说什么?」 好像他听到的是一个笑话。 桑野松了口气。 「别太在意我,林烝,」桑野坐在林烝身边,头搭在他肩膀上,动作亲昵,说的话却很薄凉,他彻底没了力气,只低声说,「没必要,也不值得。」 林烝没有傻到去问一句「为什么」,林烝只淡淡说:「别多想。」 他说得太轻松,桑野脑子疼得里面的神经都在颤,混沌间就当了真。 林烝把桑野抱起来放在腿上,微微按压着他的胃,暖热的手掌让桑野舒服不少,他自觉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让彼此舒服就是他们之间的准则,其他的什么情啊爱,他们都不要。 桑野说:「有时候我说喜欢你爱你,不管在床上还是床下,都不作数。谁当真了可太傻了。」 林烝点头:「阿野很有经验,看来以前傻过不少人。你觉得我和他们一样傻吗?」 林烝心里想,觉得,我骂我自己。 桑野稀里煳涂地想,这人有病,骂他自己做什么。 想法顺着疼痛一瞬而过,桑野忘了刚才他们在讲什么,他太累太冷,闭上眼说:「我睡一觉。」 林烝便摸着他汗湿的头髮,在他苍白淋汗的鬓角落下一个丝毫不见洁癖的吻,柔声说:「那就睡吧。」 桑野微一点头,打盹的片刻醒过来一瞬,软软抓了林烝的领子说:「我不去医院,带我回家。」 林烝一皱眉,桑野咬着嘴唇说:「我不去医院……」 林烝亲他的额角,当下就哄说「好」。反正玉华庭院旁边的私立医院是他的,他可以把医生请进门。 桑野这才放心地倒在他怀里,被汗打湿了的头髮贴住他的脸。 林烝拨开一点,低头感受他的潮汗和疼痛,又察觉到他的不安,安抚地摸着他的背嵴。 桑野微微放松了一点,但还是紧张。 他害怕医院。 医院是白色的,随处可见康乃馨和雏菊,它们的颜色有时候比苍白的墙壁更加苍白。 法国的那家疗养院,墙壁刷着鹅黄色的漆,花瓶里永远放着新鲜的花,推开窗户就能闻见花园的味道,微微一偏头,就能在病床上看见外面的一小片天空。 桑野作为病人家属,时常对着窗外高大的梧桐树发呆。 那棵树树龄有两百年,一个人环不住树干,无论春夏它都那样茂盛,哪怕是冬天,也有一段待发的生机。 和床上的病人一点也不一样。 那个漂亮的女人是被豢养的鸟儿,失去了主人的爱护,也失去了曾经的翅膀,她看向窗外只会觉得人生无趣,她看向窗里——她又受够了这样被笼装的人生。 她的皮肤已经不能算是苍白,她在苍白里透出了灰暗的黄褐色,没有鲜活血肉支撑,只剩空空如也的皮囊。 她枯如老树的手微微搭在儿子的手上。 她说:「阿野,你要活得快乐又自由啊。」 桑野的目光从窗外挪进来,盯着母亲的手,然后缓慢地把手抽开,少年的桑野已从幼时的天真浪漫便得悲悯,他说:「你们都不爱我。」
第118页 桑野妈妈的眼角滑落一滴眼泪,顺着枯而细软的髮丝消失于无,她伸手想再碰一碰儿子,桑野却躲过了她。 少年的桑野知道自己母亲已经命不久矣,她的肠胃已经变得非常脆弱,併发症让她不堪一击,枯瘦的血管甚至就像承不起输液针头的重量。 仪器已经撤去,她的将死让所有人都陷入悲伤,桑野的外公和桑野的舅舅,以及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婆,他们都很难过。 为桑野的妈妈难过,也为桑野难过。 她将死,抛弃了生活,抛弃了所有,也抛弃了她的孩子。 她的声带再没有那种天真的活力,再不会和她的孩子一起吃一碗甜豆花,她撑不起那条素雅的棉布裙子,也不会再坐上自行车后座。 桑野呜咽一声把头埋进掌心,少年嘶哑着声音控诉:「你们都不爱我!」 「那为什么要生了我啊?」他牵住母亲挣扎着伸过来的手,甚至不敢用力,桑野把她的手贴在脸上,贪恋母亲曾经的温柔,摩挲过他面颊的、丰润柔软的手。 干枯的触觉像是磨过一块树皮,桑野眼前已经被眼泪弄花,什么都看不清。 在那只手越来越冷的时候,桑野才微微沖母亲露一个软弱的笑,送了她最后一程。 青黄色的树叶落了满地,叶片上的灰尘昭示着它们将归尘土,黑色的伞像徘徊在树梢的乌鸦,花海变成血海,湖水变成沼泽,满月挂在天上,勾起食人狼兽的血腥愿望,桑野不安地紧闭双眼,无法从梦里挣脱醒来。 「你们都不爱我。」 他在发颤,林烝贴得很近才听清他的呢喃。 桑野脆弱的质问让一切的脸面、争斗、掩饰和虚伪统统碎裂,像一面碎掉的镜子,让他和林烝在镜面背后看见彼此。 林烝痛苦地托住他的后颈,贴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阿野,有我爱你。」 挣扎里桑野像是醒来,像是听见了,他难受地缩得更紧,不知道是因为胃疼还是其他,林烝俯身抱紧了他,桑野勾住他的脖颈一声呜咽。 他太脆弱了,小小的星球上有火山和猴面包树,而他只有四根看似张牙舞爪的刺。 一根叫做骄傲,一根叫做微笑,一根叫做无依无靠,一根叫做「我不爱你」。 林烝抱紧了他的玫瑰,亲吻在他汗湿挂露的花瓣上。 于是玫瑰一遍又一遍瑟缩着向林烝重复,一层层垒起薄薄的自救的壁垒。 桑野无知觉地回应林烝的话,他只想保护自己,于是他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不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人人都爱夏习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想家 · 昏睡很久,直到外面不夜的街灯闪过他的眼睛, 桑野睡梦里皱起眉头, 不耐地哼了声,眼前的光亮很快被散发着热度的手掌挡住。 桑野脑袋里像针扎一样疼痛,醉酒的痛楚让他好一阵才缓过神来。桑野睁开眼睛, 凝视着面前的黑暗。 不知所措的呆滞随着昏睡里颠簸破碎的话一点点凝在他的冷汗里。 林烝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这才是最让他难堪的事情。 以往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在伴随着惊惧和慌乱到来的时候, 他本能地想选择逃避, 因为他对之前的情人虽然会有绝高的欣赏,但都没有任何的依恋和不舍。 就像之前他对林烝说的话那样,他在床笫之间,或是玩笑的时候也会说一声合适宜的「爱你」,但那都不过心的。 他知道面前的人只是停靠一时的情人,他知道自己对于他们而言也不过只是一个匆匆过客。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跫音不响, 三月的春帷不揭, 林烝是一座寂寞的城,而桑野紧闭窗扉。 隔着墙和瓦, 隔着一道心门,彼此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却谁也不愿在清醒的时候承认。 是来之怪也,是得之太易,当穿廊过门的春风兜头把他们两个一浇, 再贫瘠的土地也蠢蠢欲动发出了新芽。 那些生命顽强的草籽就好像忽如一夜来,荒漠没有做好准备,深渊也没有做好准备,他们手捧初生,小心翼翼。 桑野看着眼前的林烝的手掌,车窗外的街灯偶尔从他指缝里漏下一点点闪过的痕迹,桑野突然想起小时候学过的一首诗——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没有光照耀的地方,该来的春天还是会来,苔花只有米粒大小,却学着牡丹一样朝气艷艷地开。 在此刻桑野清晰地听见自己心底深处花开的声音,在层层迷雾里,在重重壁垒里,在荆棘城堡当中,脆弱易碎的玻璃盒里,那朵玫瑰慢而坚定地开了。 桑野的心肺都跟着一颤。 他怎么敢……他不敢。 爱情是奢侈品也是毒药,他想要又不敢要。 直到汽车缓缓停下,林烝坐在后座显然早就察觉到桑野的醒来,他遮住桑野眼睛的手没有挪开,他们心照不宣地害怕着这件事,他们谁也不敢先开口提。
第119页 先开口的人一定会输。 到那时候,挣到了面子之后他们会很快离开彼此,因为他们对爱这个字一笔一划里的深刻情感都太过陌生,近乎到了忌讳的地步。 骄傲的冰冷的浪荡的岁月是他们空虚的情感里的全部,他们谁也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他们心照不宣地害怕着恋爱,幼稚地用装模作样遮掩心知肚明的事实,假装自己不知道,又惶恐于对方是不是真的不知道。 停下车之后司机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车里很安静,他们总不能这么尴尬地坐到地老天荒。 林烝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桑野听见他说:「阿野,醒一醒,到……了。」 林烝把一个「家」字咽进喉咙里,他没敢提,现在提什么都敏感。 桑野顺势动了下僵硬的身体,后半程他是躺在林烝腿上睡的,座椅不宽,他全身都有点发麻。 林烝察觉到桑野的眼睫毛刷过手心便松了手,两厢一对视,又同时微微错开视线——这就更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于是他们两个又大大方方地来回打量对方,越看越觉得喜欢,可他们谁都不说。 林烝低声问:「胃还疼吗?」 桑野揉着肚子觉得林烝说话的声音太温柔,他又仔细回想一下,又觉得他和从前的语气没什么两样,「温柔」这个形容词大概率是他带了主管判断的滤镜。 林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且淡,桑野回復他说:「不疼。」 说话里不自觉带了几分柔软——毕竟眼前这个人刚才说过那么多遍的「爱他」,他硬气不起来。 但是这种柔软让他觉得自己好奇怪,桑野忽然拧起眉头看向林烝,瞪他说:「要你管?」 ——这种状态才好些,比较像平常的他。 林烝脸色微微变了变,方才他察觉到桑野醒来,也察觉到他的僵硬,林烝便猜测桑野是不是都听见了他的「告白」……「告白」这个词太纯情了,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羞耻。 他听见桑野像撒娇一样贴心又温柔的声音心也要化了,可谁知道桑野立马又在下一秒竖起了身上的刺。 这让林烝很是觉得羞恼,就好像是泡沫经济山崩于前,而两个人里面只有他是最后一个接手比特币的loser。 但他看起来好像丝毫不介意桑野前后变脸一样的变化,林烝把外套往桑野身上一拢,推开车门就把他抱走了。 别墅大门很快打开,司机把车开走,桑野被林烝安顿在床上,捞热水毛巾给他擦了身上的汗,换上睡衣睡裤,空调里吹出暖风。桑野往鸭绒被里缩了缩,把自己捲成一团,像甜酒糯米饭捲成的寿司卷,卷着他的弯弯绕绕,卷着他的小心翼翼,卷着他的疼痛,只露出一个黑咕隆咚的发顶。 林烝看了他一会儿,也没管他,给旁边的私立医院打了个电话,医生很快就到了。 桑野不喜欢医院也不喜欢医生,他们说的话无非就是那些—— 「病人有胃溃疡病史,呕吐物带血很有可能是饮酒过度导致胃黏膜再次损伤……」 他还卷着一团,只有一只手被林烝牵出去露在外面,冰冷的药液顺着软管和针头灌到他的血管里,这让桑野在半睡的迷煳中不由自主地想起法国疗养院和他枯瘦的母亲,药水的气味让他胃里的噁心反覆加重,桑野明显地挣动不安,在被子里咬住了食指指节。 医生的话很快中断,想要看桑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林烝想要拉开被子,却被桑野伸出手来攥紧了被子不叫他动。 林烝:「阿野?」 桑野没有说话,林烝靠近了些,强势地拉开被子把他暴露出来,桑野乱糟糟的头髮蒙着眼睛,躲在臂弯里说:「叫他走。」 他说的是医生。 医生仔细看了下桑野露在外面的手,确认没有过敏症状和其他意外之后,向林烝点了下头。 林烝松开被子,桑野很快再次把自己蒙住。 他听见外边林烝似乎在和医生确认明天做胃镜检查的时间和注意事项,以及医生推荐要做的内镜下治疗,随后又听见医生说起了百年如一日的忌口和戒酒。 「……再次喝酒会容易引起黏膜反覆糜烂……他这种情况现在没有持续出血的症状,用了止血和制酸药物之后不用太过担心,但我还是建议去医院做一个全面一点的检查,确认他是食管贲门黏膜撕裂还是糜烂性胃炎。我估计是后者的概率很大,那样的话一定需要进行饮食调理,并且一定不能再喝酒,最起码不能过量。出血量小还好,可以通过药物治疗,如果出血量大,那是有可能会需要进行外科手术的,所以饮酒一定要慎重……」 医生说:「不能仗着年轻就胡来。」 桑野烦死了他们在旁边念念叨叨,又实在是难受,懒得讲话,就这么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地全听了,反正他也就听听,听不进去的。 输液的那只手他很想动一动,药水很凉,捂不热,让他的手掌发麻还很冷。 直到后来摘了输液,医生离开,林烝的体温熨平了他。 桑野复杂地看着林烝,最后耐不住疲惫睡了过去。 他最近的应酬和酒局太多,这一觉睡得凶,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煳的,呕吐的感觉还是没有完全退下去。 最后不管他怎么挣扎,桑野还是被林烝带去了医院。
第120页 桑野很生气,也很无奈,他知道多半就是这么个结果。 到了医院桑野彻底闭上了嘴,眼睛也不愿睁,躺在病床上任由医生看来看去,好像他是一只无情的小白鼠假死在实验台上,四肢僵硬不愿睁眼。 林烝想起上一回在私立医院看见他时候的情景,那时桑野被叶小如带来医院,坐在走廊上也是一副要死的可怜样。 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往常的活泼热闹全都褪了色,林烝对此感到异常烦躁。 像是蔫儿了不再唱歌的金丝雀,像是花盆里萎缩死掉的多肉植物,林烝讨厌这种从指缝里漏出去的抓不住的感觉。 他手里牵着桑野的手,却感觉桑野再越走越远,生机抓不住。 住院三天,桑野没再和林烝说过一句话。 期间傅知非来看过他,桑野得知王局长对他没有什么意见,那位副局也不敢有意见之后,对林烝更没有个好脸色。 他的骄傲喜欢自己挣,林烝帮他算什么?仰仗他人鼻息吗?可他桑野没有寄人篱下,不需要别人来帮。 要不是这个胃…… 桑野恨恨地想,要不是这个胃,林烝也根本不会说什么爱他吧? 他心里乱得很,医院加成的debuff让他的情绪变得十分复杂,大多是出于最糟糕的情况的考虑。 一想到那时候他自己的脆弱和临近崩溃时说的那些个「不爱」,桑野鼻子一酸,觉得林烝说的「爱他」是真的,可是他一点也不敢信。 出院的时候他差不多好全了,还剩下需要调养。 趁着某天林烝出门的契机,桑野几乎是立刻就从林烝的别墅里逃跑了,回了自己的公寓。 公司里已经开始放年假,他因为生病都没赶上公司年会,全都是怀特小姐操持的,据说非常成功。 桑野打开一家门就收到了两束惊讶的视线,怀特小姐没走也就算了,叶小如这个本地人也还没回自己家! 她俩看见桑野的时候都有点心虚,因为桑野家里已经被各种毛绒拖鞋、毛绒娃娃、动漫手办、影视周边以及无处不在的化妆品占领。 桑野回来的时候怀特小姐正抱膝坐在沙发上,叶小如弯腰给她揭开面膜上的珠光纸,他进来的时候她俩同时转头,怀特小姐十分意外,绷着嘴角问:「你怎么回来了!」 那声音好像桑野不该回来一样,桑野迳自把他的东西拎到客房里去,谁知道客房的衣柜里也已经被占满,洗漱台上一堆护肤产品,他的东西完全放不下…… 叶小如跟在老闆身后有些难以启齿的讪讪,怀特小姐跟过来率先发了话:「我们东西比较多。你回来做什么,和林烝吵架了?这应该叫什么?回门?回娘家?」 桑野:「……」 他觉得胃有点疼……这种变扭的感觉很奇怪……明明是他的房子,可他已经开始……想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错误》郑愁予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苔》袁枚(清)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人人都爱夏习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信念 · 桑野没说话,带回来的衣服也没往衣柜里放, 换了床单被罩就往客房里一躺被子里一闷, 死鱼一样不动弹了。 怀特小姐和叶小如面面相觑,轻手轻脚走到客厅里,互相咬耳朵问:「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 「肯定是和林老闆吵架了。」 怀特小姐小声说:「哦哟, 我觉得也是。你看他整一个『小鸡娃掉进灶坑里——又窝火又憋气』看起来委屈死他了。」 「我们要不要问一问什么的啊?」叶小如天真地说。 怀特小姐没好气敲敲她的头:「傻掉了吗, 他们两个的感情问题, 我们问这个做什么?」 叶小如:「那我们要搬走吗?」 怀特小姐夸张地翻了个白眼:「他行李箱都没拉开, 我们搬什么搬。」 叶小如懂了:「噢,我知道了,这就和小说里受气回娘家的主角一样,要老公来哄才回家。」 怀特小姐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摸摸她的脑袋:「总算聪明了一点。」 叶小如扑棱一下兔子耳朵,要多乖有多乖。 桑野这一觉睡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哪哪儿都不舒服,他的床垫底下怕是有一颗敲不碎煮不烂的铜豌豆, 硌着他的老腰叫他「晚节不保」, 怀特小姐和叶小如出去了之后他也根本没睡着,窝在被子里时不时看一下手机。 没有。什么来电消息信息都没有。 林烝一句话都没有问他。 桑野有仇一样看着黢黑的屏幕, 时不时点亮一会儿,逛一逛论坛,看一看电子书,眼前的文字都变成天书,他一个字也没读进去。
第121页 直到晚上十一点, 桑野的手机里和脑子里全都一样的空空如也,潮水退了,露出黝黑丑陋的礁石和砂砾堆积的沙滩。 桑野突然地就气炸了,甩手把手机一扔,砸在地上「咚」一声响。叶小如和怀特小姐跑过来对视一眼,同时小心翼翼地趴门上偷听。 「垃圾林烝……骗子……」桑野骂了一句,眼眶又红了,他勐地用被子蒙住脑袋,缩成一团糯米糍粑。 外边怀特小姐和叶小如尴尬地一对视,两人非常有默契地悄摸儿跑走,一路逃回卧室里往床上一躲,好像桑野那边有鬼似的。 她俩做贼一样窝到一起去,把房门一关又开始八卦。 叶小如:「你说这一下午也没见林烝打个电话来啊,老闆肯定是因为这个才骂人。」 「谁知道呢,万一他们是微信聊天聊炸了呢。」 叶小如觉得也有这个可能,她托着下巴:「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做点什么。」 怀特小姐好笑地问:「做什么?拉皮条吗?」 叶小如现在和怀特小姐关系好,毕竟她们现在也是沟通过化妆心得、吐槽过直男热水、讨论过abcd、手挽手一起逛过街还住在同一个小窝里的女人—— 于是叶小如现在的胆子也不小了,她瞪着啾圆的眼睛说:「你知道拉皮条是什么意思吗,我们当然不是去拉皮条!」 怀特小姐说:「我也觉得,不要管他们两个人的事,那个林烝看起来就很坏。」 叶小如眨眨眼:「真的啊?我觉得他还好啊,之前有一次我送老闆去医院还碰见了他,我觉得他表面上看起来冷,但还是挺温柔的啊。」 「坏还是不坏和他是外冷内热没有关系,他们都坏,又坏又狠。」怀特小姐说,「能对自己狠下心来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叶小如天真地说:「这么一讲他们还挺搭配的嘛。」叶小如主动扛起领导的cp大旗:「能不能对自己狠和能不能对对方狠还是不一样的。不管他们吵不吵架,这都快过年了,不知道老闆有没有地方过年啊,感觉他和桑总的关系很不好,没地方过年可就太不好了,一个人的多孤单。反正你也要去我家过年的,干脆也邀老闆一起?」 怀特小姐看着天真可爱的叶小如再一次为这个小姑娘感到惊讶,叶小如看着挺懵懂,但是的确有一副顶好的心肠。 大学毕业一年,心性没受过多少打磨和污染,看起来纯良又可爱,有一种无知还有一种鲜活。 叶小如家里的事情早被怀特小姐在一同入住的那几天里套话摸了个透,这小姑娘没什么防备心,对你好就是真的对你好。 怀特小姐知道她家里并不富裕,也并不完美,背后也有许多愁肠心酸只是这小姑娘总笑得娇憨也不讲累,偶尔拧着细细的眉毛撅着嘴自己想一些令人苦恼的事情,像一只耸动鼻尖的小兔,看起来也是纯良得紧。 怀特小姐一边点头:「只要你家人觉得没事就不要紧,不过桑也不一定就会同意。」 叶小如笑得憨甜,她欢快地说:「明天我问问他。」 世上每一个人有他们各自的美感。 怀特小姐突然地想起多年前遇见桑野时候的情景,那时候她也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她的办公室恋情失败了,情场职场双失意,她风流的上司恋人和一个有钱的老女人搞到了一起,这对于她的自信和自尊都是一种打击。 在那个时候,她卸下一丝不苟的妆容,脱了半裙和小西装,和几个大学里的姐妹往地下酒吧去嗨一场,然后在那里看见一个漂亮的东方男人,就是桑野。 他们喝了一杯酒,当然若有若无的邀请和暧昧很快就被扼杀,桑野笑着说:「宝贝,为了烦心事把自己赔了可真不值得。」 暴躁的重金属,歌手炸开的髮型和铆钉马甲里露出的结实的胸腹肌肉点燃欢唿,金色的褐色的头髮在黑暗昏聩的灯光里被染得五颜六色,鼻环和舌钉,猎艷的女人和青年,扭动的肢体与空虚又妄图被强制填满的灵魂,噁心、丑陋、不堪入眼。 怀特小姐画着烟燻妆哭成了女鬼,仗着互不相识把桑野当她前男友骂了一通,这个人也不生气,笑吟吟看着她还给自己点了支雪茄,然后在她深刻质疑自己的魅力的时候,桑野笑着对她说:「每个人都有他的美丽和丑陋,就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士哭成这样也还是很可爱。」 怀特小姐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那边的青年递过来一方手帕:「这里的卫生间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早点回家去洗洗脸吧。」 说着也没停留,从高脚座椅旁边拿了他的手杖,风流优雅地走了。 怀特小姐看着他走出酒吧,从他手帕里摸到一方硬硬的名片,后来她就成了他的秘书,变成了一个独立又骄傲的女人,成为了现在的她自己。 桑野用来看这个世界的眼睛冷漠又嘲讽,可偏偏是他,偏偏是他总能看到那些一旦展露出来便会令人惊艷的美丽。 当时桑野把叶小如放到她身边学习的时候,怀特小姐也是有一点不满的,因为叶小如太不知事了,很多东西她都不懂,要一个天真到傻的姑娘来处理人情往来,无异于叫飞蛾去扑火,是会被这个丑恶的世俗吃干抹净的。 可后来怀特小姐发现桑野并不是这种想法,他并没有把叶小如放在人情往来的一线,而是叫她去整理资料和文件,技术性工作是最能体现进步的,它不需要什么天赋,一分耕耘收穫一分进步,被埋没在人群里的叶小如很快展露出她的头角。
第122页 她为人懵懂,做事却十分细緻,文案工作能力强,思维也很活跃。怀特小姐了解之后才知道,在梓安公司里叶小如也做过很多类似的工作,但是因为她资歷太浅,往往辛苦做出来的成果就直接被上边的主管签上了她们的名字。 怀特小姐心情复杂,开始教这小姑娘一些人情上的事情,叶小如听得认真,也知道灯下有阴影存在,但她还是有一段天真的纯良和快乐。 怀特小姐想起那时候她去桑野的投资公司应聘,面试的主考官就是桑野,他上下打量一番衣着得体的她,揶揄说:「今天没有哭花了妆嘛。」 最后被录取怀特小姐也问过桑野——「为什么最后选择了我?」 桑野嗤笑一声:「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在酒吧里见过你一面就选了你吧?我选你当然是因为我认为你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怀特小姐有一些不自信,桑野非常欠揍地抽着烟:「女士,你还没有漂亮到我会愿意给你开后门的地步。」 桑野轻佻地说:「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和选择,你也应该学着去相信你自己。或者你做不到相信自己的话,你可以选择先相信我:我认为你一定会变得非常有魅力,然后把那些臭男人踩在高跟鞋下。」 怀特小姐洗完澡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仰起脖颈睨了自己一眼,镜子里的女人漂亮又自信,人的强大来源于信念。 第二天一早桑野顶着乱糟糟的头髮坐在乱糟糟的沙发里看财经新闻的时候,怀特小姐在阳台上的吊嗓结束,洗了脸上的唤肤面膜,坐在沙发另一头打开镜子开始化妆。 「桑,你看起来很不高兴。」怀特小姐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桑野笑了声:「是有一点,你要说什么?」 怀特小姐熟练地描眉画眼最后抹上口红,镜子「啪」一声关上,怀特小姐看向桑野:「事情都有一个过程,你不能逃避你自己。」 桑野突然烦躁得不敢去看她,可怀特小姐的眼睛就像粘在了他身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像看穿了一切——她不再是一个会为了爱情而犯蠢怀疑自己、放弃自己的小姑娘,也自然能从女性的敏锐里察觉到桑野对林烝的不同。 怀特小姐背嵴挺直,端坐在沙发上,面前是茶几上的一堆化妆品,这个场景看上去有一点好笑,但她是在很认真地对桑野说话:「你应该正视你自己,看一看现在的你和之前有多么的不一样,这种改变或许会让你觉得慌张,但并不需要害怕,因为你也只不过是爱上了他。」 桑野倏然转头,眼底青黑暴露出他整夜未眠的不安,桑野皱着眉头嗤笑:「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只不过是爱上了他,」怀特小姐不卑不亢地说,「这很明显,你对他和你对从前的那些情人都不一样。」 「别胡说八……」 「这很明显。」怀特小姐冷静的平铺直叙骤然打断桑野的慌张,「这很明显,你因为一个人而有了喜怒哀乐,有了愤怒和不安,有了期盼和失望,你不再是一个只会挂着笑的片面的完美人设—— 「你活了。」 怀特小姐微笑了一下:「我由衷地替你感到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怀特小姐和叶小如来助攻了hhhh~ 其实我很喜欢我写的女性角色,虽然有点自卖自夸的嫌疑但我还是有一丢骄傲(叉腰.jpg)。不管是白月光里的蔓姐、小婷、瑶瑶、傅妈妈、知礼媳妇,还是这里的怀特小姐、叶小如、阿野妈妈、张鹿鸣、柏婷荷和梁夫人……虽然她们也会有各自的眼泪、错误、懦弱、坏脾气和不自信,但她们都是勇者。 这篇文里有一些人的故事还没讲到,后面大家会明白的。 衷心希望看文的姑娘们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尚未掌握自己人生的姑娘们也能有直面人生的勇气。 当然男孩子也要加油。 祝福~鞠躬~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变化 · 桑野没想到怀特小姐会这么说,他脸上带着烦躁还带着想要说谎的笑, 但就这么突然地凝在了那里。 面前的怀特小姐有一段成熟女性独有的通透和魅力, 那是时间打磨出来的奕奕光彩,就这么照在他眼前,在他身后落下一道漆黑的影子。 桑野捏紧手里的平板电脑, 艰难地张嘴, 他有心说谎——笑着说一句「你在说什么呢女士, 我可对那小心肝儿没有别的想法」——他惯会用花言巧语煳弄人, 用脸上那一套浪且不羁的笑容展现一种强大和从容。 可是他忽然发现他做不到。 至少今天他做不到。 被拆穿的情感和怀特小姐衷心送来的祝福都压在了他的胸口,让他说不出话来。 对于真挚的情感他总有几分忌惮,爱情他是不信的,亲情方面对着那位爱笑的费迪南舅舅他也心存芥蒂,友人两三也算得上熟识但并不交心,除却对着发小傅知非还会说说心里话之外,别的人是没有的。 怀特小姐当了他好几年的秘书,生活方面他没有提及, 但怀特小姐也多少是了解的, 从前他交往情人也都是大大方方的,并没有躲过谁。只是那些情感他从未向她提及过, 桑野觉得这很没有必要,他不爱和别人说他的情感生活,就连和傅知非之间也顶多偶尔发表一些见解,不会讲得太多。
第123页 怀特小姐说「我由衷地替你感到开心」,这很让桑野觉得感动。共事多年, 公私分明,下属突然表现出对于他真挚的关怀和祝福,这让桑野觉得有一些……不可思议,也很受触动。 但对他刺激更大的还不是这一句话,是怀特小姐说的那句——「你活了」。 我活了……我竟是活着的…… 这种突然奔涌而来的认知让桑野很快意识到不对劲,难道他从前的日子都是白活,都是死的吗? 难道有一个林烝出现,对于他而言改变会有这么大吗? 就连怀特小姐也看出来了他的不对劲……他……变了吗? 桑野呆愣地看着眼前,眼神并没有凝在怀特小姐身上,渐渐发散了去,显然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但他越想却越觉得恐慌。 桑野突然意识到他在国内已经呆了好几个月,他突然想不起坐上飞往故土的飞机之前自己是什么样子。 一路点点滴滴,竟然浸透了一个林烝,而就是这么一个林烝,就让他忘了从前种种。 桑野试着想起从前和情人在一起的生活,那些生活是放肆的、胡闹的、浪荡的,曾经他享受于那种快活,没有责任也没有束缚,不需为承诺践行,也不需为分别苦恼……他明明是享受的。 在父亲背弃之后,在告别朋友之后,在离开故国之后,在他母亲小小的、一方朝向东方的坟前,他放弃了所有,去追逐一份没有束缚的自由。 伊甸园里没有任何羁绊,一度让他沉迷,如今一想却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没有羁绊的自由是停不下来的风,风怎么能停下来呢?风停下来就死了。 桑野喉头髮紧,陡然间冷汗涔涔——刚才怀特小姐竟然说他活着,如果他活着那他必不可能停留,一旦停留,他就不是风了,他就不是自己了,他就变了。为爱情做出改变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前车之鑑必不可忘……他没忘记疗养院窗前高大的梧桐,没忘记枯瘦的树枝和凋零的叶片,它们踩在脚下会发出断骨磨皮的声响。 桑野的手也连带着颤抖起来。 怀特小姐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试探着问:「桑?」 桑野躲在他阴暗的角落里因为怀特小姐的这一句话突然打开了审讯灯,惨白的灯光晃伤他的眼睛,他被吓了一跳,好像是一个被逼供不得安眠片刻的罪犯。 「桑,你没事吧?你……你看起来很不对劲……有哪里不舒服吗?」 怀特小姐不问还好,一问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胃都开始疼。 桑野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下:「我没事。」 怀特小姐抿了下嘴唇:「可你看上去并不是没有事的样子,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虽然从没有提过,但我们应该是朋友,有什么让你不愉快的事情我可以替你分担。」怀特小姐体贴地想要活跃气氛,她轻快地玩笑着说:「毕竟我是你的秘书。」 桑野却没有心情回应她的笑,他只是忽然间平静又复杂地看着她,那种眼神让怀特小姐心悸慌张。 桑野哽着喉咙里最后一丝丝的倔强,他说:「你说错了。」 怀特小姐一愣,十分尴尬:「什么?」 桑野哽住的笑被他挤了出来,惯常风流的脸上有一点感慨和无奈,他低声说:「我早活着,我已经活了二十八年了。」 怀特小姐也被他说得一愣,知道他是在逃避事实,有心想再开解两句,但想到桑野刚刚白了脸色的模样,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正好叶小如从房间里洗漱规整了出来,她脸上带着早晨的朝气,脸上的水都没擦干,见了桑野就笑:「老闆,早啊!」 桑野收拾收拾心情,转头的片刻里就变成原来的那个桑爷,嘻笑着面皮对叶小如笑:「小兔子早。」 叶小如有点儿害羞,擦了擦脸上的水跑去怀特小姐身边和她挤着坐,嘻嘻哈哈讲起她早上做的无厘头的梦来。 城市公众号一再发消息来提醒严禁燃放烟花爆竹,叶小如撇嘴和怀特小姐讲国内的风土人情,讲她小时候热闹的年,抱怨现在过年都没个年味。 桑野把自己收拾好了刚到客厅里就听见叶小如在那儿叽叽喳喳侃大山,他笑了笑也坐下来,继续看他的新闻,处理国外投资公司的一些事情,顺带听她啰嗦。 「以前苏河还没这么建设得大,那时候我爸妈还在一起,听说我三两岁的时候南城的状元路刚开始修,满地黄泥,我爸妈还牵过我在马路边玩泥巴呢。我家那会儿我妈在状元路边上开了个南杂店,每年过年前两个月就开始屯烟花爆竹和春联福字,我还和他们去进过货,骑个自行车把批发的零食绑在后座上,我爸在旁边骑摩托,后边一大包年货。 「那时候过年可比现在有意思多了,过年的时候有好多好吃的,大扣肉最香了!家家户户最气派的就是能打一挂『满地红』,噼里啪啦吵闹得不行,小时候小孩子都怕,又怕又期待,踩在红泥堆里去捡没炸开的爆竹点了玩儿,其实心也是挺大的,一不小心炸了要受伤的。 「家家户户住得近,到处串门,爷爷奶奶们还会给你包小红包,六张一分钱的纸币,还会有准备了米糕的叔叔阿姨,一个小孩送一块,上门说了吉利话就有。还没有生小孩的我们就祝他们早生贵子,有小孩的就一起『节节高』。」
第124页 怀特小姐听得津津有味,叶小如托着下巴很是怀念:「后来移动和联通公司卖手机,每年都送春联和福字,上边还有他们的商标,看着丑死了,但顶不住他们白送不要钱,春联和福字连着两年都卖不完。南巷的小孩都长大了,城区扩建,办了新学校,状元路对面的北巷被推平了建大楼,好些小孩儿都搬了家。 「再后来老火车站倒了,绿皮火车换成了蓝壳儿的,墨绿色的硬皮座椅换成了蓝色布罩的卧铺,外出的人越来越多,南巷里就都剩些老人。我爸妈一离婚,我就跟着我妈去我姥姥姥爷那儿了。住在水利局职工宿舍楼里,都是独家独户,没了以前过年的意思。现在饭菜也越来越好,天天大鱼大肉,天天过年,就也没什么滋味。」 叶小如傻笑说:「前两年我没毕业,在外地上大学的时候,家里就我姥姥姥爷两个人吃饭,这两年在这边吃饭我姥姥姥爷还嫌人少。今年再加个你,我阿婆说了,非要你这个洋媳妇尝尝我们地道的苏河菜。」 「好啊!我还没在中国过过年呢!我在国外看纪录片,感觉都特别热闹!」怀特小姐最喜欢国内的风景和美食,皮蛋、豆汁儿、折耳根都挑战过,丝毫不带怕的。 叶小如想起昨天的小算盘,就沖桑野嘻嘻哈哈地说:「老闆比我大几岁,他小时候肯定更热闹!」 叶小如不知道桑野十几岁就远走海外,话没过脑子就说出了口,怀特小姐还替她捏了把汗,因为她觉着桑野今天心情不太好。 谁知道桑野还真来了点兴趣,他从屏幕那边转过头来笑:「是比你说得更热闹一点,我不住南巷,我住在原来的四才院那边。」 叶小如笑:「哦!我知道,老的苏河大学那边,苏河大学搬校区之后那边全做了新城建设,我们的136号地就在那边。」 她吐了吐舌头:「不过那块地亏了。」 桑野眼睛里藏着点东西,那块地是有问题的那一块,曾经他们家就在那边,卖豆花的小店也在那边。 叶小如笑着问:「那老闆你小时候过年都有什么不一样的啊?」 看着叶小如期盼的目光,桑野想了想,感觉这个的记忆实在有点久远,他想不起来太多,他笑说:「我这没心没肺的,时间太长了好多事我都忘了,就记得一件,那时候家属大院里会请体院的学生舞龙舞狮,他们会借了台班子的戏服来耍杂,很多外边的小孩也会来看,院子小、人挤人,我和发小几个混世魔王就坐在二楼的栏杆上看,腿挂在外面,谁家老妈看见了都要抄笤帚棍,一揍揍好几个。」 叶小如瞪大了眼睛:「啊?过年不是不打人的吗?南巷那边就不能打小孩儿。」 「本来也是不可以的,主要是当时院子里男孩儿多,我们又坏,谁家都管不住。一开始也说不打不打,后来那些个教授和教授夫人通通被气得上头,就用什么『红红火火』的话找藉口打。」桑野想起来觉得好笑,还有点怀念。 「肯定是你们太皮了!」叶小如笑了他几句,又问,「那你今年要去林老闆家过年吗?」 桑野一愣:「不去啊,他家在北京,我一个人过。」 叶小如瞪着圆眼睛看他:「一个人有什么好过的,要不你来我家一起?反正姥姥姥爷都是越热闹越好的。」 桑野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随口说:「行呗,我没意见。」 叶小如嗤嗤笑,露出了点狡兔的小机灵来,她扑棱扑棱耳朵说:「你一个人来肯定不行,到时候我姥姥还以为你是我男朋友呢!那可就糟了,他们两个脾气你们不知道,天天念叨相亲我听着就头大!反正老闆你也说林老闆是一个人过,干脆叫他也一起来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西瓜味的巧克力 7瓶;人人都爱夏习清 5瓶;呜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救赎 · 叶小如说完了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桑野, 桑野就在她充满怂恿和期待的眼神里慢慢沉默下去。 叶小如看出桑野的不自在, 笑说:「嗳呀,不就是吵了个架?大过年的别不开心啊!」 桑野觉得尴尬:「叫他去干吗,你们又不熟。」 「你熟不就是了!」叶小如理直气壮说, 「我和你男朋友熟什么熟, 你也说了他家人在北京, 这会儿都腊月月底了, 车票都买不到,说不定他就是留下来陪你呢,你们吵个架就不过年了啊?新年新气象,趁着机会和好呀!」 桑野笑她:「就你懂得多,你交过几个男朋友,现在还不是要去相亲?」 叶小如被他一句话堵得心塞,撅起嘴沖他挥了挥拳头,又立马怂了躲在怀特小姐背后。 怀特小姐护犊子一样拦在叶小如面前, 也是故意要激一激桑野, 于是半带玩笑地说:「你说得好像你交过男朋友一样,以前的那些不都是情人, 和男朋友能一样吗?」 桑野噎住,瞪着这两个女人简直没话说,冷哼一声拎着平板回屋里去了。 叶小如怂得很,扒着怀特小姐的肩膀问:「哎,是不是太过分了啊我们?」 怀特小姐也来了点气, 仰脖一甩头:「哼,你懂什么,他就是『鸭子死了——嘴还硬』。」
第125页 叶小如扒在她肩上想了想,嗤嗤笑出声来:「我发现你这个歇后语用得绝妙!」 怀特小姐不解:「什么?」 叶小如把自己笑倒了先,然后和怀特小姐咬耳朵说:「他那些小情人,可不是都完蛋了么,就这样老闆还嘴硬呢。」 她话刚说完,桑野拎着行李箱出来径直往门边走,也不看她们两个,手里捏着正在拨号中的手机。 叶小如急了:「老闆你去哪儿啊?」 「去朋友家,」桑野没好气说,「你们在这里住着吧,我还怕没地方住吗?」 电话刚通,桑野开的免提,那头傅老师的声音低醇,带着成熟的沙哑和性感:「餵?」 桑野的手机屏昨天被他砸碎了,这会儿看上去十分悽惨,桑野一接通就开始嚎:「爸爸!我要去你家过年!」 傅知非:「……」 「爸爸!我养了两个小美人儿她们手拉手占了我的家还欺负我!我都没个地方去!我要去找你一起过年!」 傅知非:「……」 叶小如咽了口口水,小声对怀特小姐说:「老闆疯了吧?」 怀特小姐捂住了她的嘴。 桑野显然听见了叶小如的吐槽,可他是真的烦,烦透了,哽得他都快哭了。 桑野吸了口气,偏头看着墙门,眼睛都红了,终于是正经了点,问傅知非:「非啊,你今年是不是也一个人过呢?」 「嗯……」傅知非说,「你还和林烝吵架呢?上次去看你的时候你们不是还好好的吗?」 桑野一时间没说话,好半天才笑说:「你在哪儿呢儿子,收留一下你爹。」 「上海。」傅知非无奈地笑了下,「爸爸今天刚到上海,收留不了你啊儿子。」 桑野:「……」 他免提还开着呢,这逼装得太失败了,叶小如和怀特小姐双双噤声,还憋着笑。 「不是,你他妈去上海干嘛啊?前几天还在苏河,今天我说我要去找你过年你唰一下飞上海去了?你长鸡翅膀了吧?能不能给点面子!」 傅知非听出他话里的炸毛和抓狂,被桑野逗笑了:「我来找我老师,在他家过年,上回去医院看你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了,你根本没听,不知道想什么呢在。」 桑野干嚎说:「爸爸!这是我回国头一年啊!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残忍,我是孤家寡人吗我?」 傅知非估计在那头抽菸呢,笑得能听见烟气儿都在抖,他说:「儿子,你不是早就明白了吗?这是一个『无1无靠』的世界,找你的林烝去吧,别天天吵架,一吵架就来找我,我又要接你的电话又要给林烝打电话,非要从我这里拐个弯,你们烦不烦?」 桑野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张张嘴想说来着,最后一把把电话挂了。 漆黑屏幕上蛛网一样的裂缝把他的倒影切割,桑野沉默着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叶小如和怀特小姐都不敢再说话。 桑野拉着手提箱往门口去,换了鞋一开门,愣住了。 身高腿长的林烝就在门口站着,脸色有一点白,衣服也潮皱着,还是昨天他出门时候穿的那件——桑野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记得这么清楚。 林烝看起来很疲惫,他的强迫症,他的小洁癖,他的一丝不苟全都破了相。 他站在桑野家门口,垂着眉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桑野愣了愣,身后的叶小如和怀特小姐有心把他们两个人邀进门来让他们好好谈谈,怀特小姐向林烝打了个招唿,但是他们两个谁都没理。 肃且静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粘滞和尴尬。 林烝没有开口,桑野没等到他开口,于是撞开他拉着箱子往外走,后面有叶小如挽留的声音在他听起来也像是十分遥远。 他们无暇顾及,因为有一段明明白白的感情已经被放在了明面上,而他们谁都无法坦然接受。 正好电梯来得速度很快,桑野一闪身就钻了进去,用力地按在关门键上,手都在抖,耳后的汗也在往下落。 机器反应的僵直时间过去,电梯门眼看着就要合拢,林烝僵硬地看着银色的金属门要关上,看见他的发梢在一点点被合上的门关在他视线所不及的地方,他突然就大跨步走了过去,用手拦住了电梯门。 桑野慌张地一抬头,电梯已经重新打开,把林烝也吞了进来。 他的手还在抖,这会儿连楼层也不按,只握紧了藏在身侧。 林烝伸手按了地下停车场的负二层。 至此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小小的空间密闭,方块穿过高楼下行,电梯里的光把他们照得无所遁形,四面金属壁上映出他们的倒影。 一样苍白的脸色和青黑的眼底。 桑野低着头哪里也不看,地面铺着红色的毯子上边写着金色的friday,余光里他瞟到旁边的金属墙,镜面里的林烝正在看着他。 桑野没说话,他是头一次觉得32楼的电梯下行时间是这么的长。 直到林烝伸出手指轻轻地碰在他手背上,高空坠落的感觉陡然间提住他的心脏。 桑野捏紧了手里的拉杆,林烝轻且柔软地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心很热。 桑野偏头不看他,却偏偏还是会从金属墙壁的倒影里看见他——林烝上前了一步,掰过他的下巴逼迫桑野直视自己。
第126页 像是少年时候喜欢在篮球场上争风一样,咚咚跳跃的篮球一下一下往心上砸,走过世俗和污秽,最瞒不住的是咳嗽和爱情。 对视的那一瞬间连灵魂都悸动,谁也说不出话来。 林烝再向前一步,桑野不得不紧靠墙壁才能躲开他一点。 鬼使神差的连一句语言都不需要,林烝往下低头的时候桑野微微抬起下巴,电梯却「叮」的一声停在了二楼,两个人恍若惊弓之鸟一下子分开,桑野往后退到角落里,林烝收起手站在他旁边,两个人中间隔了有半米。 外边走进来一位身形娇小的银髮老太太,她还有点佝偻,牵着条骄傲的小贵宾犬。 老太太瞧了瞧电梯里两个年轻人,有点忌惮似的,没说话,然后按了一楼的键。 从二楼坐电梯到一楼也就电梯开门关门再开门再关门的事儿,没一会儿老太太就下去了,牵着她那条叫小贵宾犬一口一个「宝贝我们去散步步」。 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也完全搞砸了。 桑野靠在电梯墙上像是泄了一口山洪气,林烝抿着嘴,脸色依旧那么冷酷,好像他是开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的一样。 电梯再度停下的时候没人打扰,临近年关每家每户都是热闹的,走在大街上才更冷清。 开店的歇业了,炖羊肉羹汤暖身喝酒阖家过年了;上班的休息了,不必为了生活拼死拼活,可以好好和妻子孩子说说话。 外面是冷的,家里是暖的,过年时候还在外面的人,看起来也就格外地冷。 连带地下停车场内都冷。 灯管照亮一片一片的区域,在区域和区域之间投下若有若无的阴影,林烝在阴影里再一次拉住了桑野的手。 桑野回过头来看着他,林烝说:「我们试一试。」 桑野瞬间就听懂了他的话,他颤了颤眼睛,有一点的心动。 林烝拉紧了他一点:「我们试一次,如果不行的话再分手。」 他说的是「分手」,是恋人之间才会用的「分手」,不是情人之间没有告白的分别。 桑野低声说:「你一个电话也不给。」 林烝没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昨天下午桑野不见了的时候林烝的心就冷了。 他知道桑野看出了他的心思,也知道了桑野想要做出的选择,林烝在沙发上枯坐一夜,最后不仅什么解决方案都没想出来,还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恐慌里去。 也是头脑发热,原本早就决定由桑野选择去留,可他还是忍不住,忍不住也捨不得,开着车就往桑野家来了,然后在桑野家门前听见十分富有戏剧性地一堆对话。 桑野还有心思和傅知非开玩笑,可见心情并不差。 林烝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等到桑野一推开门,林烝的心就活了,开始跳了,眼睛也挪不开了。 他的手和桑野的叠在一起,他们眼睛里都有着彼此。 可这一场心路太难,不是谁都有从坎坷里走出来的勇气。 林烝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忘了带手机。」 桑野一愣,看着林烝的眼神在他靠近过来的时候就有点呆滞,这种呆滞持续到他们接吻的那一刻。 沉默的、忪怔的、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作,他们只是贴着嘴唇,干净得像是少年人的初吻,充满了救赎的虔诚。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恋人 · 试探性的接吻非常短暂,带着从未有过的心悸和谨慎, 只是轻轻一贴就很快分开, 两个人却都红了脸。 说实话他们两个人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二七二八奔着三十也就去了,他俩又都是心智早成的人, 这样少年一样的脸红在少年时候都几乎没有过, 到了这「一把年纪」了有这种脸红实在是……实在是让他们两个觉得不好意思。 林烝放开他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撇开了脸, 林烝咳嗽了两声, 接过他手里的拉杆箱:「……我来拿吧。」 也没给桑野反对的时间,一手握住了他的手,把他牵着往车边走。 他是我的,林烝反反覆覆地想,他是我的,这个人是我的。 桑野是我的。 林烝没去看桑野的样子,他不敢在这个时候和桑野对视,因为他会输, 他脸上身上都热得很, 和昨天回家后发现空荡荡的别墅的时候的那种冷清不同,桑野这两个字就是火里烧出来的烙铁, 烫得他浑身发疼。 桑野这个人是我的。 林烝把行李箱放到后座,看桑野还有点呆愣地站在车边便亲自给他打开了车门。 桑野显然也不敢看林烝的脸,只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这段时间他脸色一直不太好,在医院里修养之后皮肤看起来白了不少,被晒黑的皮肤在缺乏锻鍊和日光浴的条件下逐渐回归成本来的面目。 桑野的妈妈身上有一半的法国血统——他姥姥是正经优雅的法国人——桑野东方面孔的五官和黑髮里还有一段暗藏的异国风情, 只是他笑起来的时候不明显。 这会儿他安静着,还有一点的「呆萌」,林烝看着心动极了,还有点不可克制,要不是怕这个时候要是不管不顾的亲下去,会把桑野吓跑,他还想……
第127页 桑野像一截木头娃娃,被林烝放进车厢的时候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脸还红着,难得在这放浪的纨绔脸上能看见羞涩,林烝滚了滚喉咙,给他扣上安全带。 啪嗒的一声响,林烝咽下冲动,想法却发了狂——桑野是我的。 他看着安全带勒住桑野的外套,把他略有蓬松的衣服压下去,勾勒出一点身体形状,林烝想的却是——我把他绑住了。 一路的沉默里林烝有一点断断续续的咳嗽,带着压抑和燥热。 开车的时候林烝必须目视前方,这也给桑野带来机会,桑野整个人都失去了灵活,僵硬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这会儿看林烝就目不转睛地看,看得林烝都不敢转头。 林烝脸上红透了,看起来很不正常…… 桑野僵硬的脑子像是没上油的齿轮,好半天才转动了吱呀作响的一格,碾过他的头皮嵌进卡槽里。 桑野突然想起来他昨天一下午并一晚上都没接到林烝电话,林烝却说他来找他没带手机……林烝在他家门口站了多久? 桑野心噗噗地跳起来——别不是站了一夜吧! 临近年关街上也没人,加上林烝的心急如焚、桑野的失魂落魄,他们一晃眼就到了林烝的别墅,浑浑噩噩桑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门的。 行李箱被林烝咔一下放在门边,声响把桑野吓得从乱成麻线球的思维里惊醒,刚一抬头一对视,林烝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林烝的手真烫啊……桑野煳里煳涂地想,然后就被林烝挤到了门边。 桑野直觉不对要去按门把手逃跑,林烝却先一步拧了反锁……这下是逃不了了。 桑野迟钝地想要说点什么,可他的三寸不烂舌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被冻僵了,一句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烝抚上他的脸,对于不久前那个青涩的吻充满迷恋,他轻轻地贴住他的嘴唇。 以往他们的亲吻大多热烈又直白,「想做吗?想」,于是像两军冲锋一样热情嚣张地拥在一起。 今天却变了,所有都变了,林烝小心地吻他,轻轻地贴住他的嘴唇,没有吮咬也没有别的动作,就只是贴着…… 太烫了,他们第一次这样细緻地体会亲吻的滚烫,第一次真切地明白滚烫的源头在哪。 躯壳里的那颗心鼓譟得要了人的命! 林烝一啄便松,停顿了片刻仔细体会,然后就更执着起这种青涩来。他又吻了过来,碎碎点点的一下又一下,直到他们都热了,桑野咬住了嘴唇又被他吻开。 迷失之处林烝下意识遵从了习惯,舌尖往他唇里一带,却无意中碰上桑野咬住的舌尖,突然的酥麻感觉让两个人震惊得同时一颤,桑野惊惧地睁大了眼睛,林烝脑子里却已经被巨大的狂喜淹没——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让林烝陡然一愣,而后控紧了桑野的腰,更激动更强势地吻了过来! 像往常一样的热烈里还张开了对于他的感情上的渴望,太烫了,灼烧着桑野的神经,把他刺激得一下子慌张起来,不管不顾地抬手推拒林烝的胸膛,剧烈地挣扎。 可是林烝哪愿意放了他? 毕竟桑野也是个成年男人,挣扎起来力气也不小,林烝咬着牙叫他的名字,桑野却像是被魇住一样,只是挣扎,也不回他的话。 「阿野……桑野!」林烝抓紧了他的手,勐然制住他和他目光相对。 他泛红泛着血丝的眼睛撞入桑野视线,桑野先是呆住,然后僵硬地偏开了头。 林烝见状,一颗心如坠寒窖:「桑野……」 桑野的眼睛微微动了下,林烝便贴过去亲他的侧脸:「阿野……」 他知道桑野拒绝真情,这时候连真心话也难以启齿,又盼望着桑野可以懂了他的苦心,却不愿在桑野面前低头。 林烝见桑野无动于衷的样子有些发狠,桑野也不挣扎了,他钳住桑野强迫他看着自己。 「昨天下午的时候我……」林烝停顿一下,终于还是不甘心示弱,没说他心里多难过,只讲,「我看见家里没人,以为你去超市了,后来还没等到你,以为你去找傅知非。下午五点半我就到了家,我以为你只是自己出去逛一逛晚上就会回来,我没发消息因为……」 我不敢。 我知道你一定是恐惧恋爱所以先一步选择了抛弃我,我想问一问你但是我不敢。 「因为我后来去找你。」林烝说,「我在32楼门口想,你要是开门了,我们就一起回家。」 这样的话才叫人忍不住,桑野他没个正经的家,往哪里回呢? 桑野用力闭了闭眼睛,不忍看他。 所有的没说出口的他都明白,因为他也一样。 所有的心照不宣,所有的默契,所有的敏锐都是一样的。 桑野挣扎着偏开头,林烝顿时咬紧了牙,面颊贲紧,绝望说:「桑野,你不能这么自私。」 桑野被他说得心疼,可他的心就好像是一颗顽石,又硬又冷,又独独为林烝一人生出柔软的青苔。 「不是自私,怎么选是我的自由。」桑野低声说。 林烝抓着他手腕的手已经控不住力道,捏得他好疼。 桑野不卑不亢地看着他,好半天,可能是由于太痛了,微微软了神色,向他靠过去一点。 林烝不知道桑野向前的这一点耗费了多少心神和勇气,他也没有面对过这样的场面,没有面对过「恋人」。
第128页 桑野从他的钳制里脱出手来,林烝好像是放弃了,没有抓得那么紧,桑野的手腕上挂着通红的五道指印,半空中迟疑了一下,然后搭在了林烝脖颈…… 林烝顿时有一些慌张,他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开始擂鼓,不知道是不是太热的原因他眼前都有点发黑。 桑野的手在他脖颈上摩挲了一下。 他手上并不光滑细软,男人的手坚硬,指腹还有薄茧,林烝听他甜蜜时说过,他是会拉小提琴的,左手上有按弦留下来的茧。 桑野手上把他往下带了带,下定决心之后反倒无所畏惧,靠近他主动印上去一个吻。 这回轮到林烝呆滞了。 桑野勉强挤出个笑说:「试就试,我还能怕了你?」 …… 林烝简直不敢再问一句桑野说得是不是真的,直到这时候得了桑野一句隐晦的肯定他才敢确定他们的关系是真的转变了! 林烝一把把桑野抱起来,桑野拦了一下,他立马紧张起来。 只看见桑野脸上微微泛红,小声说:「这件事就不要和别人讲了吧?万一真合不来的话,在他们面前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林烝没理这样的小事,抱着他就往楼上走,桑野以为他没听见,又说了一遍,最后恼了:「喂!」 林烝大懵:「什么?」 桑野气死了,又察觉出不对,林烝身上太烫了,箍着他的手烫得要命。 「你是不是发烧了?」桑野有些焦急地问,一边抬手摸他的额头。 林烝单手托住他,一手拉住他的手:「我没有。」 可桑野已经摸到了,滚烫的。他唬了一跳:「你有病吧林烝!」 林烝这会儿高兴极了,说什么也答应:「对。」 桑野:「……你他妈生病了!」 「没关系。」林烝踢开卧室的房门说。 桑野简直被他气乐了:「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别的?」 林烝放下他,低头看着他说:「除了你别的什么都没有。」 他神色迷茫又认真,桑野顿时脸红,又暗骂自己一声脸红有病,可他看着林烝的脸也发红,伸手一捏烫得惊人。 林烝说:「我这是烧的。」 「……」桑野忍不住骂了他一声,「你还知道要脸?」 林烝轻微咳嗽了一下,屋里也暖和起来,他脱了外面的大衣,俯身来亲他,贴在他耳朵边上说:「发烧的时候……烫。你不想试一试吗?」 桑野哭笑不得,原本想劝他保重身体,现在看林烝火燎了一般的样子也耐不住觉得带劲,最后只劝了一句:「你别死在我床上就行。」 林烝不屑地嗤笑一声,和他一起下地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宫内小莲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人人都爱夏习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照顾 · 因为身体原因,这一趟的确热得太狠, 林烝动作比往常要慢上不少, 变成一种亲昵的折磨。 后来畅快淋漓的结束了,林烝退了高热,却又在下午四五点的时候燎起来, 皱紧了眉头, 翻来覆去睡得不安稳。 桑野被他吵醒, 起床气还没发作, 先被他的高烧吓了一跳,连忙联繫了医生来看,给他打了一针。 桑野不会照顾人,热水倒了杯烫的,自己差点没拿住,温水餵给林烝喝,还往床上泼掉了一小半,湿了的床单他原本打算抽去洗, 可是林烝太重了, 他抽不出来。 最后伺候累了,揉着腰把林烝暗骂一顿, 再也不管,用枕头把湿掉的地方遮住,假装它不存在,然后凑到林烝枕头上去,找了个姿势窝他怀里睡了拉倒。 他困死了。 从昨天下午桑野回32楼开始, 这两个人就身心俱疲,更别说昨晚上一个失眠,一个就站在楼道里站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失而復得,两个人还变扭着又吃了一顿燥热的荤,这会儿再不累那是铜皮铁骨。 桑野原本就被林烝养得懒,溺出来小毛病一堆,挑食又认床,这会儿回到林烝怀里,像是倦鸟归了巢,蝴蝶栖于花,小金丝雀被养出一身娇气的懒骨,进了笼子乖乖叼上门,舒惬地玲珑了一嗓,埋起头睡了。 他俩不仅缺觉,还饿。 昨天就没吃晚饭,早晨起来桑野还吃了点面包,林烝更是燃烧卡路里吃了顿桑野,中午两个人囫囵睡过了也就拉倒,下午林烝发烧没觉出胃口,睡他怀里的桑野舒坦地眯了两个小时左右,再度醒来的时候肚子已经在抗议。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桑野按亮手机屏幕,上边有叶小如发来的消息,叽叽喳喳问他有没有事,还有一番真诚到略有蹩脚的安慰,桑野没细看。 傅老师那边也发来简讯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和他说大过年的别找不痛快,两个人既然在一起了就好好的,不管是什么情人还是恋人,那都是在一起,至少要相互扶持这么一段时间的,互相之间还是要体谅些。他还打来一个电话,早晨的时候打的,桑野那会儿还在「地狱」里熬着呢,没接到。 傅老师发的消息明显是出于他老干部思维的传统思想,用来劝说桑野的,其实他并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
第129页 桑野第一眼看着嗤之以鼻,第二眼看着就慢慢红了脸。 [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人也算是在一起了,对不对?] 桑野颤了颤,心里给他回了个「对」。 [既然在一起,那就不要只顾着你自己痛快,两个人要相互体谅,这是一个磨合的过程,必然会有冲突。] 桑野:…… [我知道你不爱受拘束,你说之前的那些「朋友」只是情人,可我还是想劝你一句,试着停留下来。] 桑野低低笑了声,趁着微弱的手机光看了一眼林烝,摸了摸他的面颊,然后给傅知非回覆说:[你都有理,你怎么不停留下来?当什么爸爸的恋爱大师呢,哼╭(╯^╰)╮!] 晚上七八点估计傅老师刚吃完饭呢,颇有闲情逸緻的,几分钟后给他回了消息:[没遇上合适的人。] 桑野笑着还想揶揄他几句,但是林烝翻了个身,从后边抱住了他,嗓音沙哑地问了一句:「在笑什么?」 桑野晃了晃手机:「笑傅知非呢,自己没点经验还想点拨我。」 林烝慢悠悠抓了他的手不让他动,一面含煳说:「别晃,头疼。」 他的手心还烫,桑野不动了,凑过去,和他贴住眼睛靠了靠热度,发现他睡了两小时又发起低烧,当下就有些着急,还很恼。 桑野:「叫你逞能,大半夜不睡觉站别人家门口当游魂,你以为你拿的是霸总小娇妻的剧本吗,怎么闹都不会垮,只会一柱擎天?」 林烝被他吵得发晕,桑野转过来给他用手梳理下头髮,惹得林烝很是舒服地小促唿吸,他满意了,调戏够了,看着林烝的脸色又添上一句:「大冬天的也不知道多穿点,公寓走廊里是有中央空调的暖气,可这是寒冬腊月数九寒天,你要不要命了?」 林烝要被他吵死了,不由分说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桑野:「……」 没见过这么无赖的,说不过就捂嘴。 林烝也觉得这动作不太好,于是摆出一副老身稳重的模样压在他肩窝上说:「不要命,只要你。」 这话太甜了,简直不像林烝这样的人会说的,桑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浑身一抖:「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林烝讪讪一笑,搓了搓他的手臂,不说话了。 许是觉得扫了林烝的兴有点过意不去,桑野转头划手机上的外卖问:「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吗?」 林烝有些恹恹:「你想吃什么,我无所谓。」 「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还体力劳动了,又发着烧,本来就耗身体,不吃怎么能行。」桑野唠叨完一大通,自己先愣了愣,他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往常也不怎么管林烝的事,知道他会有分寸,大部分都随他去,还真没这么啰嗦过。 桑野顿时有点心虚,毕竟现在他们关系不一样了。 林烝在背后低头蹭了蹭桑野的肩:「那我不想吃腻的。」 桑野想了想说:「上次去苏庄拿酒,你点过几个清粥小菜,是哪一家的,吃那个行不行?」 林烝想了想点了头,那家是个私房菜馆,酒香不怕巷子深,某团外卖上找不到他家的身影,订餐电话在林烝手机上。 桑野下床去翻他脱下来的裤子,桑野也不知道他的手机密码,正要给他拿去解锁,手指往按键上一碰,居然就开了…… 桑野一愣:「我的指纹怎么能解你的锁?」 林烝懒散地看着他:「前几天你睡着了我录进去的。」 桑野瞧了他一眼:「那我就直接翻电话本了啊。」 「随便。」林烝身上烧得没剩什么力气,他看着桑野突然起了点娇气,对他说:「阿野,我想喝水。」 桑野刚找到私房菜馆的电话,拨过去之前问林烝:「你想吃什么?我记得上次你吃的是鲜蘑青菜鸡丁和猪心肉饼汤?还给你叫一样的?」 林烝说:「不想吃肉。」 那边电话刚接通,桑野往外面去给林烝倒水,一面叫了些家常菜,把鸡丁换成了山药粥,肉饼汤换成了银耳莲子汤。 倒了水回到房间,林烝正撩开他盖住湿床单的枕头,回头看着桑野笑他:「你尿床了?」 桑野气得发抖,把水杯往床头上重重一放:「林烝,别以为你生病了我不敢动你!我不仅敢动你,我还惦记着干你!」 林烝坐起来小口喝着热水,眼里带笑地看着他。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来了也是送上门的份儿。 桑野哐哐打开抽屉,拿出体温计给他量了下,37°8,也不低,转头给他沖了杯小柴胡来,药还烫,林烝优雅地喝了水,捧着水杯坐在床头看他。 桑野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左顾右盼把那欲盖弥彰的枕头拿起来拍了拍:「还不是你,嘴跟漏了一样,餵你喝水都洒了,我看只有中风的老阿公才歪着嘴喝不下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不行了,哎,可惜……」 林烝没理会他胡闹的玩笑,笑了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桑野顿时没了话说。 发烧的人手掌有些干燥,桑野的手背皮肤光滑,温凉着很是舒服,林烝的手指翻过他的手,顺着掌心一路推下去,和他扣在一起。 二十八年加起来没今天一天脸红的次数多,桑野小声挣扎了下:「干嘛?」 林烝靠在床头,身上潦草披了件睡衣,脸上还带着些倦容,髮型也没那么一丝不苟,可他的气质就在那里。
第130页 他沉稳、冷静、优雅,像是蒸汽时代走出来的绅士,他应该的戴上他收藏的金丝眼镜,应该用长垂的眼镜链修饰他略显锋锐的气场,他该有一双白手套……桑野想,然后那双手需得顺过他的嵴背抚摸他直到立起后颈细细的汗毛,要捏住他的咽喉强迫他和他交换一个深吻。 他们站在满布矿晶石的坑洞里不见天日,一盏油气灯照亮了他带着金属光泽一般的气质。 林烝和他十指相扣,像是蜘蛛编下了一个精巧绝伦的网,深深、深深地缠住了鸟儿的翅膀,直到他精疲力尽,然后对他张开钳口巨颚…… 桑野勐然抖了下。 林烝的声音还有些哑,他唤他:「阿野。」 「……嗯?」 「阿野,」林烝低头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轻声又笃定地说,「你答应了。」 林烝的声音很温柔,里面却藏着深渊,桑野看向他的眼睛,于是深渊里映出一个桑野。 桑野知道他说的是答应和他成为恋人的事情,他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燥,他清了清嗓,好像这样就不会太尴尬,桑野胡乱点了下头:「嗯……」 他慌张地大声说:「你吃药吧,再不喝药就凉了。」 林烝拧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把药喝了,又拿刚刚没喝完的白开水漱了下口,桑野把两个杯子都接过去放在床头柜上,一对儿一对儿的,他突然就蔫儿了,歪在林烝腿上没了精神——有点后悔。 「你是不是想反悔?」 林烝太他妈懂他了,桑野简直热泪盈眶,可他脑子里又盪起林烝说的那句:「桑野,你不能这么自私。」 傅知非给他发来的微信消息里也劝他说:「既然在一起……两个人要相互体谅……」 桑野倏尔闭了嘴,再张开时说的是:「我没有啊,我没有后悔。」 他看着一个脆弱的林烝,心都被揪起来了,后续的发展他还添砖加瓦地凑过去一个吻,这会儿反水太不是个东西。 冲动是冲动了一点,后怕也带着后怕,他有些惶恐慌张,后悔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说出这样的话算不上口不应心。 林烝的神色倒是有些莫名,他不太相信桑野的「不后悔」,最终也没说什么,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任由桑野玩他的手。 过了会儿订餐送达,来电话叫他们开门去取,玉华庭院的小区管得严,往来进出不仅要登记,外来人员进小区还要户主来电说明。 桑野给林烝抽了套衣服,拿着他的手机下楼取餐,打完电话的时候忽然来了条简讯:「林烝,过年怎么打算的,一起吗?」 发简讯的人连个备註信息都没有,孤零零的电话号码,显然是林烝熟稔得无需备註的人。 桑野心里忽然就不对味儿了,盯着屏幕能盯出坛醋来……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人人都爱夏习清、卫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流氓 · 这要换了以往……桑野想了想,他应该会满不在乎, 然后把他手机扔一边, 和他置个气,确认一下林烝没有脚踏两条船就万事大吉。 可这会儿,桑野揉了揉心口, 这种感觉有些特别, 当初把疯子艺术家从大花臂的床上拽起来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桑野揉了两把, 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恋爱了。 他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孩, 颤颤巍巍走出了第一步,害怕摔跤害怕哭。 林烝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桑野已经把菜都摆好了,米饭粥品都是现成的,林烝睡得满身的汗,起来之后沖了个热水澡,这会儿穿着毛衣和加绒的运动裤,看上去还有几分精神。 桑野瞧见他,摸了摸鼻子, 感觉怪怪的。 灰色的棉布拖鞋绒绒地搔着他的脚踝, 桑野上前几步,往林烝怀里一抱。 林烝接住他:「怎么了?」 桑野环着他摸着他后背, 想起来他最近一直照顾他的胃病,又操心劳肺的,桑野说:「瘦了。」 林烝笑了下:「哪有那么容易瘦。不是饿了的人吗,我洗完澡也有点饿。」 桑野松开他,摸了下额头, 放心地和他一起去吃饭,山药粥很香,银耳莲子汤里许是放了冰糖,丝丝滑滑的甜味逐渐润腻口腔,桑野口袋里揣着林烝的手机,林烝没管他要,他就也没还。 看着林烝吃得差不多了,脸色也没有早晨那么难看,他起身再去添一碗粥的时候随意说:「对了,快过年了,你是怎么打算的,去哪过年?」 林烝:「你要去和桑秦过年?」 「怎么可能?」桑野嗤笑,「我和他撕破了脸,谁要和他过年,那我不是要怄死了。今天早上叶小如问我要不要和她们一起过年,她、怀特小姐还有小如的外公外婆,在状元路南巷,我当时不是还和你生气么,就答应她了。」 林烝喝粥顿时没了味道,只淡淡说:「那就去吧。」 「那你呢?」桑野问,「你去哪过年?有人陪?」 林烝微微一挑眉:「没有。」 桑野稍稍满意了些,端着粥挤过他身边来:「真的没有?没有什么小蜜小可爱,苏河里就没有你以前的小情儿邀请你什么的?」
第131页 林烝想岔了,被他生动的模样逗出笑来:「没有,你又在想些什么?」 桑野嗔怪地瞥他一眼,林烝也是头一回正经恋爱,二十七岁的傲慢和对于情人的不在意都不管用了,在这一刻也因着他的一瞥而加快心跳。 林烝不由得低了声说:「没有他们了,阿野。」 「只有我?」 「只有你。」 桑野得意地一笑,非要逗他,又问:「那你说,我是你的谁?」 林烝喝粥的勺停下来,桑野又妖又野地逼问他:「说啊,我是你的谁?」 林烝突然被呛了一下,连忙拿手帕印擦嘴唇,看着桑野忽然就……脸红了。 带着合该二十七岁青年人的生动和羞涩,红了脸,耳朵也发烫。 桑野瞧着他张了张嘴,最后笑出声:「不是吧林烝,你这么嫩的?」 林烝闭上嘴又忍不住一点欢欣的笑意,看着他有些无奈:「……阿野。」 桑野笑得更大声。 林烝缓缓喝完一碗粥,浓稠的粥品里有山药白滑的香味,也有米饭晶莹的生活气息,他看了看碗底还留着一点粥汤,用勺子舀了吃净,一点都没有剩下。 桑野又笑他:「没有喝过粥吗,怎么这么仔细。」 林烝烫着耳朵,素来淡淡的声音里也带了一点青涩的骄傲,低声说:「你送我的。」 桑野抿着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随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嗤笑说:「又不是我做的,你真是……小家子气!」 林烝低声笑,笑得桑野也臊热起来,他用手扇了扇风:「空调是不是开得高了点,又闷又热。」 林烝双腿交叠地坐着,侧身把弄着桑野的手,闻言又低声地笑了。 桑野没好气:「笑什么笑,烧傻了吧?」 林烝微微掀起眼皮撩他一眼,说:「男朋友。」 桑野顿时屏住气,连唿吸都忘记,听见林烝淡而雅的声音说:「你是我的,男朋友。」 桑野喉结微动,不知道要怎么回话,像是被绑了嘴的鸭、噤了声的蝉、落水的青蛙哌不出来,憋着一口气不知道游在哪片南塘的莲池里。 林烝牵住他的手,桑野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却不瘦削,这么漂亮的手,应该戴上戒指,就像小狗戴上铭牌,他们终将会互相附属。 林烝甚至幻想在此刻看见他手上的铂金圈环,内圈里会写上他的名字,隐晦地告知于众,桑野这个人,是他的。 林烝用力攥住他的指尖,顺着座椅缓缓向桑野单膝跪去,用优雅的礼节向他表露忠诚。 他的动作太绅士雅致,一双眼睛却牢牢地、紧紧地盯着桑野——他眼睛里像有一片深渊——桑野被他看得连灵魂都发颤。 林烝灼热的嘴唇贴在他手背上,烫得桑野浑身一沸,思维变成软玉流浆,什么都忘了,只听见他说:「你是我的阿野。」 林烝看他呆呆的模样,轻声一笑,站起身来,弯腰,捏着他亲了亲。 桑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在胸口里大声说「爱他」,肝胆脾胃肺,所有运作的红细胞都在说「爱他!」,每一口唿吸,每一次气体交换都在说「我爱他!」。 喜悦和充实把他从脚到头全部装满,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林烝好笑地摸他的眼际:「哭什么?」 桑野喉咙里哽得难受,对于情感的渴望在此刻得到了全然的满足,比身体的填充更让他觉得满足,桑野勐然抱住林烝的腰,埋头咬住了嘴唇。 林烝拂过他的后脑勺,轻轻地一下一下捏着他的脖颈,桑野溢出哽咽来,最后忍不住哭声就骂他:「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好吧,我讨厌。」林烝笑说。 桑野:「闭嘴吧林烝,不许你笑。」 林烝捂着他的脑袋,任由桑野把眼泪全蹭在他毛衣上。 桑野见他没了声也要生气,抬脚往他脚上踩:「你哑巴了?!」 林烝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到底要我怎样啊?」 「滚滚滚。」桑野一边说一边搂紧他。 林烝笑声不止抑都抑不住,把桑野一抱,就近找了面墙,堵着他亲过去,桑野还不好意思了一下,然后就乖顺地揽住他脖颈,闭上了眼睛承接亲吻。 闭上眼睛,从前的炙热和如今不合时宜的青涩中和在一起,接吻变成享受,拥抱变得纯粹,他们的眼睫贴得很近,阖得很轻,因为互相的唿吸而微微发颤,交吮的体贴和温柔从心口里泛出来,哺餵的传递诉说着没有说出口的心意。 亲吻分开的时候双方的唿吸还暧昧地交缠在一起,四目相对,桑野的眼睛还有点红。 林烝低声喊他:「男朋友。」 桑野原本就泛红的眼角更是艷若桃李,跟着他喃了句:「男朋友。」 林烝低低地笑了,震动的唿吸染上桑野的眉眼,他亲在他湿润泛红的眼睛上:「男朋友。」 「嗯,干什么,男朋友。」桑野格外不讲理还爱生气,每一句话都像在赌气撒娇。 林烝笑着没说话,再度亲他,把他往墙上挤了挤,桑野感觉到他的那什么,撇开头瞪了林烝一眼:「我发现你是真的坏透了啊男朋友,比我还流氓。」 林烝笑着眨眨眼:「你不是还惦记着干我?谁有你流氓?嗯?男朋友?」 桑野大言不惭道:「你也不看看你生病之后那小弱鸡的样儿,那么……」
第132页 林烝:「什么?」 桑野闭上嘴,然后又没忍住,笑说:「那么慢!」 林烝唿吸陡促,迅速碾住他的嘴唇,用力一亲,不安分地顶撞他:「阿野要调个什么频?」 桑野立马怂了,躲着他小声说:「病号,你能不能有点自觉?」 林烝睨了他一眼,桑野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两个人瞪着又笑,林烝这才把人放开,压着他耳朵:「男朋友欠收拾。」 桑野从他怀里挣出去,脱离危险立马炸起刺来沖他喊:「彼此彼此!」 林烝哼笑一声,收拾桌上的碗筷。 桑野是从不做家务事的,收拾也不归他收拾。林烝也只是稍微捡一捡,餐盒垃圾收拾了,碗筷原本是每天都有阿姨来洗,但今天时间晚了,林烝心情又好,于是跑去洗碗。 桑野坐在沙发上调电视频道,发现没什么好看的,于是跑去放映室挑电影。 林烝洗完擦手的时候,桑野连爆米花都买好了。 家庭影院就在一楼林烝的大衣帽间旁边,桑野挑了个恐怖片,拉着林烝看得津津有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在主角队的尖叫声里问他:「嗳,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叶小如家过年?」 林烝听着他咔嚓咔嚓吃爆米花,淡声表示:「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桑野得意地说,「我是她老闆,我说可以就可以,她说一句不可以她敢吗!」 林烝忍着笑,他爱极了桑野这样的小得意,黑暗里牵了桑野的手。 桑野任由他去,还评判道:「这样没感觉。」 「什么没感觉?」 桑野说:「这样看电影牵手没感觉,要去电影院里偷偷牵手接吻才有感觉,是不是?别的情侣都那样。」 他又小声发表看法说:「我以前觉得那样可傻了……浪费时间,又没有在家里舒服。一个人去看其实还行,情侣去看,还要分心牵手亲嘴讨论一下剧情,你说傻不傻……而且大部分爱情片文艺片都很无聊。」 林烝笑了下,也学着他一样的小声说:「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不愧是我们,」桑野偷着乐,「哪天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林烝捏着他的手指说:「好。」 桑野又兀自幻想了下:「大片就去电影院看,什么爱情片就回家看。」 林烝眉头一动:「嗯?」 桑野看着放映室屏幕上一群人惊险地逃命,然后笑嘻嘻地说:「爱情片,那不是该边看边谈个『恋爱』吗?」 林烝略带宠溺地看着他。 谈恋爱。他们在谈恋爱。 太美好了。他们在恋爱。 去叶小如家过年的事情,桑野没有当天讲——前一天还在离家出走,第二天就要一起去下属家过年,这也太没面子了! 于是桑野第三天才和叶小如说了林烝也去她家过年的事情,叶小如很兴奋地八卦上司:[ 你们和好了啊!] 【小野你爸】:[啊,不行吗?] 【叶子】:[行!老闆你真棒!我这就去和我姥姥说!] 【小野你爸】:[也别太费心,别弄太多菜,怪不好意思的,林烝好养得很。] 【叶子】:[噢哟噢哟!这就养上了,嘿嘿嘿嘿……(坏笑/)] 【叶子】:[……那什么,怀特小姐要我问一句,你们……咳咳……] 【小野你爸】:[问什么?] 【叶子】:[问……问你们是不是在床上和好的……] 【小野你爸】:(pia,性取向给你打歪了.jpg) 【小野你爸】:[她叫你问的?叶小如你好意思说,我看就是你自己八卦。] 【叶子】:(顶锅逃跑.jpg) 桑野看得发笑,心里有点想要炫耀的意味,又不想和他们说明他和林烝的恋人关系,于是对叶小如讲:[昨天林烝就在外面站了一晚上,我原本也不想原谅他的,后来他抓着我的裤脚哭了半天,我才心软。] 【叶子】:[……] 【小野你爸】:[主要是他哭得太伤心了,他说他没我不行,我一走他就丢了魂一样,哭着求我啊!这谁顶得住啊!] 【叶子】:(闭上我的小耳朵.jpg) 【小野你爸】:[没办法,他一求我,我就心软了,你老闆就是这么善良,别哭。] 【叶子】:[拒绝狗粮,踢翻狗碗!!!] 【小野你爸】:[唉,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有魅力呢?] 【叶子】:[老闆你够了aaaaaaaa!!!] 【小野你爸】:[对了,今年贺岁片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好电影吗?有的话推荐一下。] 叶小如来了精神,刚要和他推一部喜剧片,就看见她老闆发来的消息—— 【小野你爸】:[你说我是和林烝包场呢,还是跟着广大人民群众一起凑个热闹呢?我倒是不怕别人看见多话,主要是苏河市里最帅的两位青年才俊都打包凑对了,我怕他们嫉妒。] 【叶子】:[……] 【叶子】:(你的帐号涉黄被限制.jpg) 【叶子】:(对方打开了勿扰模式.jpg) 桑野嘎嘎笑了半天,林烝坐在旁边看书,就听见桑野这货坐在书柜滑梯上动不动笑一声,实在好奇,转头去看他。 桑野一嗓子笑卡在喉咙里,瞪圆了眼睛:「看什么看,没看过人笑啊!」 林烝哼了声,桑野就跳下来去摸他的额头:「你喝药了没?烧是退了,你不是还感冒么,小心反覆,难受的还是你。」
第133页 林烝话不多说,把他搂腿上坐着,桑野不老实地扭了扭:「这样坐着你还能看见书?你以为你一米九?」 林烝摸了他的手机放在桌边,书也不看了:「刚刚笑什么呢?」 桑野两眼望天:「没什么啊……」 林烝往他手机屏幕上瞟一眼,桑野立刻紧张地说:「干嘛!我还没和你算帐呢,你还没告诉我约你一起过年的那个号码是谁,我可记着呢!」 「是,你最记仇,」林烝嘆了口气,「就算我不和你去叶小如家过年,我也不会和别人过。」 桑野戳着他鼻尖:「反正你就拿这人吊着我的胃口,就是不说他是谁是吧?」 林烝戏嚯地笑了下,显然被桑野说中,桑野没好气哼了好几回,最后拧了把林烝的耳朵:「渣男!」 林烝还是不说,就是故意不说,他不说,桑野就总有理由和藉口和他发脾气,林烝觉得自己挺变态,他喜欢桑野发脾气时候的小模样,气鼓鼓的、拿他没办法的、咬牙切齿的,生动得要命。 桑野心里酸得很,他又知道林烝的故意,可他就是忍不住酸,瞪着林烝瞪酸了眼睛,往他脸颊上咬了恨恨的一口,留了个印。 林烝嘶都没嘶一声,只笑:「你怎么这么爱吃醋?」 他们谈恋爱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没个章法,也真不知道什么互相体谅,都管自己的痛快。 桑野刻意引诱他,逗了他的喘息又不负责,掐住小烝烝凶道:「你今天不告诉我,我就弄死它!」 「饶命,」林烝半是笑半是难捱,透了口风说,「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你就骗人吧林烝,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看一眼号码就知道对面是谁,骗鬼呢!」桑野越说越委屈,手上更用了几分力,「我恨死你了!」 林烝抓住他的手腕笑着讨饶:「你好歹也轻点……阿野……」 桑野抓了抓:「快说!你把柄在我手里呢!」 林烝被他抓着把柄,把眼角都抓红了,只好告诉桑野:「那是家里人……」 「老婆也是家里人呢!」 「我姐姐、我姐!」 「真的是姐姐?」 「嗯,骗你做什么,就逗你玩一玩的。」林烝还瞥他一眼,「这才第三天,你怎么这么不禁逗?」 桑野还觉得挺气:「要不是前两天你没退烧,我早下手了!」 林烝低声地笑了:「那你下手还不快一点?」 他们情事上一向要求多,耐了两三天都有些念头。桑野跨过来被林烝抓住,吻到动情处,桌上桑野的手机没眼力见儿地响了一声。 桑野没想管它,林烝这个坏的逗弄他说:「呵,还说我,你明明才是小蜜多,这么多的消息。」 「胡说什么。」桑野要往手机上看,却被林烝掐住下巴不叫他动,一面抓着他的手解了屏幕,桑野挣动不过,被他把双手反剪在背后。桑野:「狗烝,抓疼我了。」 林烝亲了亲他的嘴,然后看见他和傅知非的聊天记录,刚刚是傅老师发来省略号六个点儿,前面一大串都是桑野删删减减发过去的话—— 林烝看着好笑,一字一句地轻声念出来:「林烝说他知道他错了,哭着求我原谅他,非啊,我很纠结,你说我要不要宽宏大量一点呢?」 桑野立马红透了脸:「林烝!」 林烝抓着他,又把他抵在书桌旁边,实木的长桌纹丝不动,桑野也根本动不了,林烝又念:「其实我也心软了,毕竟他也是个大男人,抱着我的腿哭我也看不下去,怎么着我也要照顾他的自尊心,唉……」 桑野结巴地求他:「别、别念了……」 林烝看着屏幕上轻声笑了下,念:「要不你说我这样,我把他绑去床上*得他叫我爸爸怎么样?」 桑野垮了脸,眼下这谁管谁叫爸爸还不一定呢,桑野苦着脸:「我错了,宝贝儿,我错了……」 林烝捏着他下巴,恶劣道:「叫我什么?」 桑野咽了口口水:「……烝烝宝贝儿。」 林烝笑出声来:「不叫爸爸吗?」 桑野悲愤:「别得寸进尺啊!」 林烝勾开旁边一个抽屉,从里面抽出来一条崭新的领带。 桑野眼皮一跳,立马乖巧地说:「我真的知错了!」 林烝笑着拿领带去捆他,桑野被他反剪双手,根本不做力:「林烝!烝哥!别来真的!」 林烝扣着他,桑野挣动不得,他也没把他绑住,林烝只好亲他,哄说:「只试一试。」 桑野脸色都变了,林烝边亲他边哄他:「阿野……」 桑野把眼睛压在他肩上,任由施为,林烝把他绑了抱回房间,抓着他的手往床头一挂,啪的一声拍在他屁股上,桑野瞪大了眼睛看着林烝,眼睛都润了,就听见那混蛋恶劣地笑着对他说:「叫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没写完,明天再更个六千的。 鞠躬~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过年 · 桑野发誓他不再骚了,用他新晋爸爸的名义发誓, 骚也不能骚在明处, 绝对。 被绑在床上的是他,叫爸爸的是他,哭得去抱林烝的人是他, 求林烝原谅的还是他……林烝翻来覆去问他调频什么频率他喜欢, 问一次他求饶一次, 调的不是频, 是情。
第134页 「垃圾林烝,」桑野咬着枕头边哭边恨,「我不要和你谈恋爱了。」 林烝在他旁边笑,桑野偏头就咬他,林烝都没个躲的。 往他手臂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林烝揉乱他的头髮,把他抱紧。桑野捏着他腰上的那颗小痣,硃砂小痣有一点微微的凸起, 他用指腹贴着来回摸, 像是猫挠毛线球一样不厌其烦。 渐渐充斥起烟花味道的冬天在屋内温馨起来,炙热的心头血就像是嵌在他们心口的硃砂痣, 热烈、嚣张、狂野又执着,用血腥的方式宣告主权,深深地嵌进血肉里。 桑野和林烝准备去叶小如家过年的年礼,桑野已经很久没有在国内过年了,几月前对故土的陌生到现在才突然的有一点「这是我生长的地方」的感觉。林烝给叶小如和怀特小姐准备了prada手袋, 桑野包了两瓶高档的香水,给叶小如姥姥姥爷准备的就是些保健品和菸酒之类的了。 桑野没有回桑家过年的打算,初一到十五都准备自己过,林烝虽然不回家过年,但他元宵的时候要回一趟北京,他和父母兄姊关系一般,和姥姥姥爷那边倒是很不错,元宵节的时候家族聚会,他是要去的。 桑野知道这件事之后撇了撇嘴,有点不开心。 恋爱么……一个身份的转变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像是重新过了一段初识的热恋期,桑野片刻也不想和林烝分开。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好像……就好像如果桑野不做出什么转变,他们的关系就和做情人时候没什么两样一样。 他们是恋人,不再是情人,那么总要有和当情人时候不一样的地方。 年三十这天下午桑野和林烝前往状元路南巷,巷子里路太窄,最宽的一条主道上车子迎面往来要小心翼翼才不会剐蹭。 「南巷里边儿没有位置了,我找了好多地方,没一处能停车的,」叶小如的声音在冷风里有些哆嗦,握着手机的手藏在袖子里,不住地跺脚取暖,「你们往状元路对面的『大润发』去,商场后边有个停车场,去晚了估计都没地方。」 桑野:「行,姑娘你在哪站着呢,都听见你牙齿在打架了。」 叶小如:「我就在南巷巷子口等你们呀!怀特小姐都在我家呆着了,我在这里等你们,快点来,好冷啊老闆!」 桑野连忙说:「你找个避风的地方啊傻兔子,大过年的别冷到了。」 林烝也到了状元路上,往商场后边去找车位,停车场早就停满了,地下也没了位置,他们只好往旁边去找停车场,谁知道没一处有车位的,又只好绕回来。 电话里叶小如和桑野叽叽喳喳,正在苦恼,正好大润发后边有一辆车开出来,桑野眼睛一亮:「快快快,进去!快点!」 林烝偏头无奈地笑笑,这才终于把车停好。 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隔着马路就见叶小如那傻孩子在街边站着呢,她穿得像一只白熊,带着钩花的毛线帽子,还缀着两颗毛绒球球,领口、袖口上一堆毛绒绒,看起来圆咕隆咚的。 她见了桑野就挥手,连老闆也不叫了,改口叫了句:「哥!」 桑野觉得好玩好笑,过了马路叶小如要接他手里的东西,桑野没让:「哪有给你拎的道理,冻着手,一边儿带路吧妹妹。」 叶小如摸摸鼻子嘿笑:「这不是年三十都是自家过年么,你俩和怀特姐姐都上我家过年,我这还不赶紧攀个亲戚那我不亏了嘛!」 「滑头,」桑野笑她,一面催她赶紧往巷子里走,一面指着林烝和她玩笑,「喏,你叫我哥,那你要叫他什么?」 叶小如爽快道:「嫂子!」 桑野笑坏了,林烝也笑了笑没说什么。一行三人七拐八绕地走进南巷,拐着弯弯曲曲的巷子路到了叶小如家门前。她家有个小院,怀特小姐就在院门口站着呢,身上穿了件小如姥姥的红紫色袄子,看起来真的像是中国的洋媳妇儿。 桑野看了又是一通笑:「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怀特小姐得意地说:「阿婆说我穿得少怕我冷着,就给我拿了件棉袄。」 桑野口不应心地夸她:「真好看,跟天仙儿一个样!」 怀特小姐懒得理他,老太太从屋里钻出来:「小如,是不是你哥回家了!」 叶小如「哎」了一声,桑野上道地管老太太叫:「奶奶!」 把小如姥姥叫得笑眯了眼,头髮丝儿都在乐,她招唿他们说:「哎呀大冷天的,赶紧进屋!」 她姥姥拉着桑野看来看去,夸说:「你哥长得真好!这要是我们家的女婿就好了!」 叶小如赶紧拉开她姥姥,指着林烝说:「姥姥你孙媳妇儿在这儿站着呢!」 阿婆把林烝又打量一番,叶小如早和家里两位老人家通过气,这两位是领导,刚进门也没摆谱,给足了老人家面子,她哪里还会说什么。 叶小如她姥爷在屋里喊:「她阿婆!你的红烧肉要烧烂了!」 阿婆往屋里一瞪,连忙在围裙上搓搓手,招唿几句进了厨房。 叶小如的阿公原本在看电视,这会儿也走到门边来,看他们拎了不少东西,有些过意不去,一行人寒暄了又寒暄,客气了又客气,阿婆把红烧肉端出来又去扯阿公:「你哪里那么多的话要讲,先让人进屋坐啊!」 叶小如一家人都热情,过年时候家里多了三个人气氛都变得不一样,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没什么见外的。
第135页 这种贴近地面的踏实感和热闹,才真让人有一种过年的感觉。 阿婆自家也做了酒,还有林烝桑野买的酒,小如姥爷喜欢喝两杯,桑野原本要凑这个热闹,被林烝挡住了。 林烝说:「一会儿他要开车,我陪着喝两杯。」 林烝自从进了门就没什么话,这会儿开了口,老人家也没拒绝,桑野贴心地看了林烝一眼,觉得这个年过得甜蜜极了。 小如姥爷喝了酒也变得说开了话,讲了不少老旧的事情,竟然还和他们谈起了同性恋这回事儿,小如姥爷说:「那天小如跟我们讲你们的事情,我们还挺惊讶!」 桑野这捧哏接说:「是呢,不常见!」 小如姥爷:「哎,我还真见过!」 桑野:「您见多识广!」 「那是好早的事情喽,」小如姥爷讲,「当时南巷有个打罗汉的……」 怀特小姐不懂就问:「什么叫『打罗汉』?」 叶小如解释说:「就是痞子流氓。」 小如姥爷:「对,当时有个打罗汉的伢崽,不是正经人,收保护费,带着一帮小弟特别扬犽。他就喜欢男人,我们南巷里都知道,但没人敢惹他。」 小如姥姥用胳膊肘顶老伴儿:「你说这个干什么!」 桑野有点好奇:「那时候谈这个犯法吧?就没人告他?」 「有啊!」小如姥爷讲,「后来他招惹学校里的年轻学生,差点闹出人命来,捅了娄子,那个学生瘸了条腿,拼着命把他告发了,不就出了事么!当时闹得好大,整个市区都知道这件事,那个伢崽本来要跑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没跑掉,被抓去靶场那天先游街,状元路上的人都看见了。」 姥姥八卦地讲:「据说那个学生到靶场去看他行刑,好多血,后来疯掉了咧!」 「胡港,」小如姥爷说,「哪里疯掉了嘛,那都是别人瞎传的,后来他们一家搬走了。」 怀特小姐很意外地问:「行刑还能看的啊?」 叶小如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只能听她姥姥姥爷讲,姥爷说:「本来是不可以的嘛,但是也没人拦着,靶场里地方大又没什么人,有些伢崽好奇枪毙是个什么样,就会到骑大槓到那边等着看,其实只能远远看一眼,人噗通一倒,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桑野和林烝听了这事心里多少有些沉重,姥姥又拿手肘拐老伴儿:「我们讲这个做什么喽!这都好多年了,这还是八几年的事情,都过去三十年咾!现在大家思想开放了,流氓罪早取消了!要我说这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有什么关系,就是不能生毛伢崽可惜了!」 姥爷很是新潮地和老伴讨论说:「现在国外不是能代生小孩,没有领养一个过继一个都可以嘛。」 说到孩子的事情,老两口又开始孜孜不倦地向叶小如催婚,期待早日抱上重外孙,桑野也跟着起闹说:「是要抓紧了,毕竟你哥我这儿重孙子是指望不上了。」 闹得大家都笑。 后来大家又聊了点别的,把这话岔过去了,讲起隔壁陈家的小孩。 陈家长辈走得早,儿子是消防队的,一年到头都忙得很,娶了个媳妇也早早离了婚,只留下一个小孩陈同。小小年纪没了妈,当爸的又有队里的训练和任务,没几天在家,小孩都是邻里和老师带大的,可怜得很。今年过年他家一桌子饭都是那孩子做的,可惜他爸就今天下午回来匆匆吃了口饭,过年过节严防火灾意外,消防队里紧张待命,要夜里才能回。 小如姥姥还感嘆了下陈同是个懂事的,又讲起东邻西舍,家长里短。 桑野算是明白叶小如的八卦心是怎么来的了。 吃过晚饭桑野陪着老人家看春节联欢晚会,桑野给两个姑娘送了「红包」,prada手袋里除了他送的香水还塞满了红彤彤的票子,两个姑娘家尖叫着抱在一起,一口一个哥叫得不知道多贴心热闹,怀特小姐都被叶小如带得放开了性子。 过了零点,市里没个烟花爆竹,姥姥姥爷都挺失望,来回讲这年过得少了点味道,疯疯癫癫的两个姑娘缩着手在门口放星星花这样的小烟花棒,热闹和烟花的硝味儿往桑野鼻子里一钻,这个年过得也很是温馨了。 怀特小姐今晚准备和叶小如一起守夜,挤一张小床上看美剧,桑野和林烝这两个大男人是实在住不下,他们也没这个打算,老人家留了又留,最后才告别,他俩还收到了红包。 本来孩子大了工作了就不该给红包的,姥姥却说了:「这是给我孙孙和孙媳妇百年好合的!」 他两个没反驳的话,桑野笑嘻嘻的也就收下了,钱是没多少钱,可小如姥姥这话说得戳了他俩的心,甜甜蜜蜜的。 往大润发超市后边拿了车,开向玉华庭院的路上也向着郊外,还真有跑去郊区放烟花爆竹的,粉的紫的烟花往天上一炸,缤纷斑斓的确好看,虽然远远的只能看见个大概,但也是一个年过去了,而此刻他们并肩坐在一起,这就再好不过。 到了家里两人都有些心满意足,讨论起一晚上的温馨,对于这种简单又充实的家庭生活有着不约而同的嚮往和眷恋。 「以后我们要领养一个小孩吗?」桑野想了想,「算了,我不会带小孩,小孩太麻烦了,还是不要了。」 林烝蹲在阳台边照顾他的小多肉们,因着喝了点酒的缘故,变得不太爱说话。
第136页 桑野也蹲过来,笑他说:「你就这么喜欢这些小不点啊?」 林烝点了点头:「跟养小孩一样。」 桑野听了就偏头对着他笑。 两个人并肩坐在地上,外边是长夜满天,阒静无声的,远处似乎还有烟花飞上天空的唿哨声,那么的自在。 「真好啊,」桑野心里一动,牵住林烝的手和他十指相握,「我们这算是有个家了吗?」 「……嗯。」林烝亲了亲他的额头,桑野把嘴唇也凑过来。 桑野:「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十二号,」林烝说,「今年大舅舅一家从香港搬回北京,几个子侄也会回北京。我先在私宅住着,等元宵过了就回来。」 桑野百无聊赖说:「那我和你一起去呗?你私宅里『藏个娇』,等元宵一过我和你再一起回。」 林烝:「也行。都依你。」 桑野眼睛亮了:「喂,烝哥,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我啊?」 他要撒娇的时候才管林烝叫「哥」,林烝就吃这一套,他比桑野小半年,被桑野叫着「烝哥」有一种奇妙的喜悦。 林烝搂紧了他笑说:「你说的什么我没有答应过你?」 桑野小声道:「那你看我也不胃疼了,什么伤病感冒全好了,能不能赏两口酒来尝尝?」 「……」林烝想了想,「不行。」 桑野没好气地「啧」一声:「说好的都依我呢?餵狗肚子里去了?」 林烝劝说:「你那个肠胃上次检查就说了是胃炎,喝酒容易引起损伤,你还想再吐个血吗?」 桑野不乐意道:「别提上次了,提起来我就有气!上回我说不去医院不去医院,你答应我的时候说得好好的,转脸就变了卦,趁着我不能动弹就把我送去住院,你说话还有没有点准了?我吐血怎么了,我又没说我要喝那么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以前都没管过我的!」 林烝也来了脾气:「那是因为现在关系不一样。」 桑野突然就没了话,原本无理取闹的势头也垮了,迅速红了脸,嘟嘟囔囔说:「关系不一样了你好大的脾气哦,我呸呸……」 林烝抿了下嘴唇,偏过头去看他的小多肉,桑野又凑过来求他:「喝一口也不成?大过年的让我尝一尝呗?」 林烝没说话,桑野就来了气:「林烝,你别这么死板行不行?我都让你绑过手了,你让我尝一口红酒我又不会死!」 林烝立时转头捂在他嘴上:「别说不吉利的话!」 桑野哼笑着瞧他:「做什么?我福大命大,说了又怎么样?」 林烝看他神色软下来了不和他生气了,只凑过去说:「我只是关心你。」 「我知道。」桑野蹭了蹭他的手臂,「但也不能太拘束吧?」 林烝不同意地看着他,却还是上楼给他拿了酒,一瓶红酒、两个高脚杯,说是一口,其实一口也不尽兴,桑野靠着他喝了小半杯,喟嘆了句「你真好」,林烝觉得他可爱,就不计较什么了。 偏着桑野喝了酒还要故意撒疯,没醉还要调戏他:「小娘子,小媳妇儿,今晚让让我怎么样?」 最后给林烝调频收拾了,高脚杯歪在地板上,圆弧的酒杯肚子里凹着一点残余的酒液,像红玫瑰,像硃砂痣。 飞往北京的飞机是林烝的私人飞机,他家里的标配,桑野啧啧了两声,又炫耀了一下他在法国也有私人飞机,还打算把林烝拐到法国他家的庄园去,计划着明年要去哪里度蜜月,去哪里旅游。 等到了他北京的私宅,桑野又蔫儿了,懒得很,一动也不愿动,捏着脸问林烝他是不是胖了,又决定明年哪里都不去,先减肥锻鍊养一养腹肌,唠叨了半宿的「练胸不练腿,迟早要阳痿,练腿不练背,早晚要残废」…… 林烝还笑话他没有阳痿的机会,闹得桑野张牙舞爪去找他的麻烦,把他折好的衣服抽乱了,理好的书柜放反了,领带全部绑在一起塞成一团,每一双锃亮的皮鞋上都踩下了脚印。 作死总要做着还,桑野没有丝毫的后悔,床上认了错,下次还是敢。 甚至这个都成为他们心照不宣的告示,乱七八糟的摆件就在玄关处明目张胆地说:「来吗?来呀!」 十分的嚣张傲慢,林烝爱极了他的嚣张傲慢。 桑野来北京的事情林烝没瞒着也没刻意说,直到十五这天早上,桑野顶着乱糟糟的头髮,在林烝下床的时候伸手去抱他的腰,和往常一样赖床撒娇,林烝拿着手机刚要哄一哄他的男朋友,却看见难得的,他大哥给他发信息说:[人都带来北京了,中午过来的时候就一起来吧。] 桑野觉着林烝突然紧了紧,爬起来问:「怎么了?」 林烝没说话,把手机放床边就去洗漱,桑野自然看到了信息,一时间有些忪怔,随后就笑着起床,洗漱台前从后把林烝一抱:「怎么的啊宝贝儿,我要先见家长了你不乐意?」 林烝没说话,从镜子里看着桑野的脸,桑野往他肩上亲了口,走出去换衣服,吹起许久没吹的口哨,还是那么的欢快和不在意。 林烝用冷水泼了脸,才问他:「你真的去?」 「当然去,」桑野把挑好的衣服往床上一扔,「不去岂不是让你家里人小看了我?刚刚那个是你家人发来的消息吧?」
第137页 「嗯,我大哥,」林烝皱起眉头,「你可以不用去,我们关系就那样,我和他说一声就行。」 桑野笑了笑:「我是拿不出手还是怎么的?我和你回家你怕丢人吗?」 「阿野,我不是这么想的。」林烝说。 桑野:「那就去啊!又不是刀山火海,怕什么!」 林烝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吃过早饭,他和往常一样浏览财经新闻。桑野穿着得体的衣装走到他面前,和林烝的情侣线衫外面套着件长款修身的大衣,他应该是抓了两把头髮,露出额头,显得十分朝气向上。 桑野抛了个媚眼过去,带着小骄傲地问:「看看我,这造型怎么样?」 林烝还是一副臭脸,给面子的看了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桑野觉得敷衍无趣,摔门进了卧室。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小天使们别自己吓自己啊,he大旗坚定不动摇! 你们看桑野和林烝这俩混蛋,他们是能分得开的样子么?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林家 · 林烝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脾气逐渐耐不住, 终究把手上的东西一放, 敲了敲卧室的房门。 没有应答。 林烝拧开扶手走进去,桑野坐在床边上也不见半分生气的颜色,笑眯眯地在和别人聊天, 林烝瞥了一眼, 对面是苏河市一个餐饮大亨的儿子。 原本准备的一通解释的话顿时凝在了嘴里说不出来, 林烝哼了一声, 找了两个袖扣扣好便准备出门。 「林烝,」桑野把手机往旁边一抛,「我也要去。」 林烝没说话,桑野在他身后不带好意的冷笑说:「你不是宠我么,我就是要去。」 林烝偏头看了他一眼,桑野从他冷淡的神色里瞧出拒绝,顿时恼了:「也行,你走, 走了就别回来。」 「桑野……」林烝口吻里带着怒气, 忍了又忍。 桑野冷冷地看着他,往床边一趟拾起手机继续聊天, 脸上神色偏做得一副有说有笑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恨。林烝最后也没忍住,大跨步上前把他摁在枕头里兇狠地亲了一口,桑野的手缠上他的脖子,用眼角笑着瞧他。 林烝抿了下嘴唇, 把人抱起来嘆了口气:「走吧。」 这下桑野舒心了,坐起来把压倒的头髮理了理,整好衣服和他一块儿往外走。 下楼的时候桑野吹着口哨,林家的司机就等在楼下,北京的冬天一如既往的灰白,天高云淡,蓝色很浅,灰度有些高。 桑野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林烝的小指,林烝淡声说:「一会儿见着我妈,你把那条丝巾给她,就说是你送的。」 桑野:「嗯。别人呢,你哥呢?」 「不用管他们,」林烝显然十分拒绝这方面的话题,但他顿了顿,尽量放缓了语气说,「一会儿要是觉得受气,我们就走。」 桑野笑了下:「哪有那么多的气受。」 林烝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姥姥那边,她有两个女儿,一位是那位已故的姨妈,另一位就是我妈妈。」 「姨妈给我爸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哥单名一个『熙』字,二哥和姐姐是双生子,林煦和林然。」林烝停顿一下说,「离他们远一点。」 「嗯。」桑野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声,「他们对你很恶劣?」 「……」林烝,「没有,不至于。」 桑野探究地看向他,林烝轻轻握住他的手:「我出生的时候大哥已经十几岁了,他是住校生,周末才回家。林煦和林然年纪比较小,他们比较排斥我。当然,小孩子也做不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们只是不和我说话。」 汽车开进京郊的豪华别苑,林荫路通往深宅,白桦树上的树疤像一只只眼睛看着他们。 视野并不开阔,但幽深的静谧感可以让人察觉到这里有多大,桑野稍稍环视,而后问:「这么大的地方,保姆、司机、管家、佣人,没有人和你说话?」 林烝:「我家没有这么大。」 桑野:「小可怜,你在逃避我的问题。」 于是林烝看向桑野,看见他眼睛里并没有可怜和戏嚯,林烝淡声说:「对,林然不让他们和我说话。保姆、司机、管家、佣人,他们只会听从你的吩咐,但是不和你对话。等到我上学的时候,我也不喜欢和别人说话。 「大哥学业繁忙,周末回家也只问林煦和林然的学习,很少问我。父亲常在国外,妈妈和他没有感情,工作也很忙,但她很喜欢姨妈的小孩,她喜欢林然,因为她长得和姨妈很像,大家都宠爱她。」 后视镜里桑野看见了司机的欲言又止,他似乎是想替他们家的大小姐开脱什么,但最后并没有插嘴主家的谈话。 「后来大哥察觉出我有一点不知人情,他带我去的医院,知晓原委之后他也训斥了林然,之后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桑野:「那时候你几岁了?」 林烝沉默,而后淡淡说:「已经上初中了。」 「大哥有心补偿我,」林烝很冷地笑了一下,「但是他洁癖严重,并且恐同。」
第138页 桑野噎了一下,林烝说:「他并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他的强迫型人格始终认为这是『不那么自然的』。」 桑野小声嘀咕说:「恐同即深柜……」 「我们家大约就是有这样的基因,」林烝说的话让前边的司机眼皮直跳,「林煦交往过男朋友,就是许卿。不过他们——大哥和林煦,他们能接受异性,大哥的孩子已经两岁半了。」 「许卿的前男友?」桑野有些惊讶,他一直不知道这件事,「你二哥?」 「林煦,」林烝纠正了桑野的叫法,只简单介绍说,「他是利己主义者。」 聊了半天,汽车终于开到深重的宅院门前,佣人立侍,帮他们提着送给家人的礼物,司机把车开走,桑野提着要送给林烝妈妈的丝巾礼盒跟在林烝身后。 林烝:「姥姥那一辈年纪差得大,表舅比我妈大了两轮,他家有两个女儿,大儿子今年带着小孩从香港回来,一会儿人会比较多,你……」 桑野笑说:「我跟着你叫。」 林烝心头一热,回家的那种不适感和疏离感被冲散些许。 身边有桑野陪着他,纵使他再怎么和这个家格格不入,他身边还有桑野陪着他。 林烝突然地觉得桑野和他一起来也不错,之前不愿意桑野来是怕桑野的性子在他家偏带沉闷的氛围里会受他家人的歧视。 如果是旁的人对桑野有偏见,无关紧要的人林烝甚至都不会在意,因为桑野他就一副天然的「我不在意」的模样。 但这是他家,无论如何,这里是他压抑着成长的地方,那些冷漠和敌意林烝经歷了太多次,他不想桑野经歷这个。 「重蹈覆辙」的荒谬感让林烝生出一种错觉,他有一些排斥也有一些隐约的不安,他怕桑野知道他曾经遭遇过的一切,并在此之中窥见他曾经的弱小和不自由。 和所有的恋人之间相处时的情感一样,他不愿他所爱的人看见他贫瘠到会让人同情的过去。 求偶的时候就连动物也只想在对方面前展现出自己最好的那一面,更何况林烝是一个容易强迫自己的人。 他喜欢有把握的一切,但他并不知道桑野在知晓他的童年、他的过去之后,会不会对他造成改观,会同情他吗?会可怜他吗?会觉得他不够强大吗?对他的感情会不会蚕食掉亏空的一角? 林烝把一切都叙述得很平淡,没有波澜起伏,缺少情绪化的描述。他所说的一切更像是在桑野面前呈现出一个事不关他的故事。 仿佛他置身事外,只站在上帝视角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仿佛他没有经歷过,仿佛他经歷的过程里没有任何的悲哀。 父母不睦,兄弟无友恭,少年时期之后来自于兄长和姐姐们补偿式的亲情无法填充曾经的空白,那些关怀也都变成扭曲的约束,直到他上了大学之后才戛然而止。 此后他都像是和这个家再无关系。 但是血脉不断,亲族仍在,每年年节的礼数也就变成一种沉默的敷衍。 像是冷暴力的反馈。 然而这一次桑野跟来了,林烝不知道事情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他有些焦躁,又被桑野轻轻松松的一句话抚平——「你家人多我不认识,我只认识你,你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跟着你」——就好像这盘根错节的亲族关系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是一家人。 那天桑野问他:「我们这算是有个家了吗?」 林烝想要热切地回答他:「是的,他们有一个家。」 林烝对温馨的家庭环境没有明确的感悟,但他想和桑野有一个家。 童年少年时候,直到现在,林然都是家中最受宠的大小姐,万事有父亲担着、哥哥扛着、妈妈爱着,她无法无天。 她想要一个岛,父亲就给她买一个岛;她想要一颗星,哥哥就送她价值百万的陨石藏品;她说「谁都不要和林烝讲话」,于是没有佣人敢开口和他交流。 他们的家庭非常富足,没成年的孩子每月有上万的零花,曾经林烝给他的小姐姐买过一颗昂贵的宝石,把他攒下几年的零花钱都用尽。他也曾尝试过融入家庭,可是是家庭先不要他。 那时候林然已经是娉婷少女,家里的冷暴力事件也已经结束,林熙大哥非常生气,他第一次对妹妹动怒,大哥认为她的心思不应该这样冷酷。 林烝以为这是一个融入家庭的好时机,或许他们可以冰释前嫌,可是林然只是淡漠地看着那块美丽的宝石说:「弟弟,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爱你。」 她不接受一切来自于林烝的好意,毫无理由的爱恨和拒绝是孩童天真的残忍,是少女叛逆的固执,是被宠坏了的脾性。 林烝羡慕她,却并不是羡慕她的备受宠爱,他羡慕的是那些可以付出宠爱的人,他羡慕的是他的父母兄长,羡慕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地向林然提供庇护,羡慕他们可以理所当然的收到林然的撒娇和笑。 现在都没有关系了,林烝想,他有一个桑野。 就像爱护那些小小可爱的多肉植物一样,他可以宠爱桑野,给他所有他想要的一切,只要桑野还愿意对他笑、对他闹、对他发脾气,只要不是不和他说话,给他什么都可以。 「愣着做什么?」桑野的手越过他,「我按门铃了啊。」 深褐红的房门、熟悉又陌生的门铃声响,林烝默不作声牵住了桑野的手。
第139页 桑野下意识挣了一下,林烝没放他,他偷偷瞧了林烝一眼。 房门很快打开,里面的热气扑面而来。 开门的是位如同春风和煦的少年,他看见林烝后侧的桑野神情有一瞬的惊讶和犹疑,他面貌很俊,笑得礼貌又得体:「四叔?」 林烝「嗯」了一声,然后对桑野说:「这是我表兄的儿子,叫苏青。」 又对苏青说:「这是我男朋友,桑野。你叫他……」 林烝拧了下眉头,这个他还真没想过,没等苏青喊上一句「婶婶」,桑野就无所谓地说:「叫四表舅吧,如果不介意的话。」 苏青笑着喊了声「四舅」:「我妈不会介意这个,快进来吧,外边好冷。」 苏青帮忙提着东西把他们两人迎进门,不知道哪里哒哒哒哒跑来一个粉嫩的小姑娘,顶着两个包包小髻,又嗲又娇地向林烝伸手:「苏苏抱,苏苏抱~」 「叔叔」和「苏苏」都喊不清楚。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林烝却不抱她,桑野和小囡囡大眼看小眼,有心想要戳一戳她的脸蛋,却被林烝不动声色地拦住了:「这是我大哥的女儿,池池。」 苏青知道林烝不抱她的原因,于是笑着把小囡囡抱起来哄她说:「苏苏抱你。」 池池见着她叔叔不抱她,瘪了小嘴挤了挤眼泪,一头扎在苏青肩上不看林烝。小姑娘又软又乖像一颗草莓班戟,桑野都觉得心里要被化开。 他偷眼瞧着林烝,看见林烝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对于小辈的喜爱,偏偏他又是一副忍着的模样。桑野不明白为什么林烝不抱她,但也知道这时候不是问的时机。 地上平铺绒毯,暖气熏热衣衫,旁边的佣人把他们的大衣接去熨理,林烝带着他往豪宅里边走,转角那边是一边往外走一边找小丫头池池的女声,不知道这又是哪位亲戚。 楼梯上欢闹的一群人携着白头髮的老太太往下来,还在一边笑说着:「看看这又是谁来了?」远远的问:「是不是青青他爸?」 下楼的、转弯的、刚走进来的碰到一处,苏青先笑了下:「不是我爸,是四叔来了。」 于是所有的热闹都戛然而止,所有的笑声都在看见林烝旁边的桑野的时候变得有些干巴巴。 转角走过来的那位女性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十分年轻,小囡囡喊她:「然然姑姑。」 林然很是惊讶地看着桑野:「这是谁?」 她的视线落在他们牵着的手上,林烝淡声说:「我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苏青是下一本的攻崽。受崽陈同昨天也悄咪咪漏了个脸。不过这会儿他们还没相遇呢,这本也不会写到他们的故事。大概时间线在三四年后,少年,校园,初恋,甜的。专栏预收打滚求收藏,啾~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叛逆 · 林然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压着细蹙的眉尖道:「带人回来也不说一声?基本的礼数都不懂了吗?还带来外婆家, 你怎么回事, 大过年的就是要给家里人找不愉快是不是?」 林烝耐心地听她说完,然后才慢条斯理说:「大哥叫我把人带回来的。」 林然立时就掐住了嗓音,也没问一句桑野的姓名转头就走。 楼梯上众人都是女眷, 老太太原本要跟着林然的话发作的, 听见了林烝说这是林熙的主意, 不做声了。 桑野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 看着林然离开的方向有些探寻,林烝便淡声对他说:「她去找大哥去了,别管她,三十多岁的人了,遇到事情还是找大哥,没个长进。」 老太太在楼上闻言冷道:「你好有长进,在外面玩疯了玩野了,你姐姐叫你回家过年都不来, 是尊大佛, 谁也请不动你。」 林烝并不反驳老人的话,只从礼品盒里把送给老太太的玉镯子交给旁边的管家太太, 牵着桑野无波无澜地向他介绍:「这是我姥姥,这是舅舅家的两位表姐,这是……」 他目光落在老太太旁边的年轻姑娘身上,显然是认识的,那位姑娘向他颔首示意, 林烝很快把话接了下去:「这位是刘小姐。」 刘小姐便笑他:「林烝你说话怎么这么生分,好歹我们也算一起长大的髮小。」又问:「这位怎么称唿?」 桑野饶有兴趣地挑眉,「姥姥好」「姐姐好」叫得不算敷衍也绝不亲热,落在刘小姐这里就有些懒散:「桑野,烝在桑野的那个桑野。」 他纨绔的脾性从来不遮掩,这话说得不像是念诗经,像是当着长辈的面明目张胆和林烝调情。 刘小姐微笑的眼神微微松动表情却丝毫不变,只温淡地笑着:「好名字。」 老太太锐利的眼神把桑野仔细搜寻一遍,最后大概是把他归在了不能成事的那一类,直接略过了,安抚性地拍了拍刘小姐的手。 「林煦呢?」林烝问她。 刘小姐温柔地对林烝说:「他和林熙大哥在一起,在棋牌厅。」 林烝朝她微一点头,微讽地笑了:「看来是要当二嫂的人了。」 这话说得直白又带着讥贬,刘小姐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收住了笑容。 老太太哼道:「你二哥被你教唆着学坏了,总要改过来的。」
第140页 「他随意,」林烝无所谓地拉着桑野,「我去看姥爷。」 桑野看着老太太拧住眉头,这些人倒没给他脸色看,只是话里话外对林烝总有一种敌意,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起来。他有心想要和老太太辩一辩,但是林烝已经拉住了他的手,他这话含在嘴里就没说出来,跟着林烝走了。 苏青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早把小囡囡抱走去玩。林烝牵着桑野往书房去找他姥爷的时候又遇见了他,小囡囡正拿着她太姥爷的毛笔在墙上乱涂乱画,也没人制止,苏青和老头儿隔着矮桌榻喝茶,不过他杯里的茶水丝毫没动。 老太爷正在和他说:「在你爷爷那边待久了,喝惯了咖啡不喝茶吧。」 苏青笑了下没答话,老太爷笑着哼了一声,旁边的小囡囡看见林烝来了,又叫着:「苏苏苏苏抱~」 吧嗒吧嗒跑过来扑在了林烝的腿上,只有他小腿一样高,不大点儿。 林烝顿时停住脚步,仍旧不伸手抱她。 苏青这就要上前把小囡囡抱走,老太爷把手上的茶碗一放:「让他抱,当叔叔的抱一下会掉了池池两块肉?老大是不是还要把他的宝贝女儿放进消毒柜里洗干净了才让进门?」 苏青顿时笑开了,桑野这才明白为什么林烝不抱他的小侄女,合着是他大哥恐同到洁癖,都不让弟弟抱他的小孩儿的。 桑野见着林烝不动,蹲下身来捏了捏小囡囡的辫子:「你四苏苏不抱你,我抱你,怎么样?把你举得和他一样高。」 小囡囡看着桑野,眼睛骨碌骨碌转,嗲嗲地说:「我不认识你——」 桑野逗她:「我是你四婶婶。」 囡囡看了看林烝又看看他,穿着绒绒毛衣的小身子一扭,滚到桑野怀里去了。 桑野大笑着把她举高一抛又迅速接住,小丫头落在他怀里咯咯地笑。 老太爷脸上没多少欢迎,也没那么多的排斥,只看着林烝:「捨得回来了?」 林烝坐进旁边的梨木椅子里点了点头:「明天就走。」 「你这小子!」老太爷没好气地笑了下,又重重地嘆气,「唉!」 桑野靠着林烝旁边坐,抱着小囡囡逗得她笑得欢快,看起来他们才像是一家三口。 「我给您带了两个玉雕狮子头。」绒布盒子里装着翡翠透亮的玉雕,上边栩栩如生雕着数条飞龙,沿着翡翠的纹路极具工巧,老太爷看了就喜欢,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把玩。 老太爷笑说:「一会儿你舅家的大哥也要来,给我这么好的东西,给他可也不能太差,不然他又要话多。」 苏青在边上笑:「太爷爷,我爷爷也没那么小气啊。」 老太爷哼道:「你爷爷那套西洋做派我玩不来。」他指着桑野说:「瞧瞧,这要是他家的外孙媳妇他肯定没多话。」 桑野停下逗小囡囡,大大方方地问老太爷:「姥爷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啊,我别的不行,就是话多。」 老太爷笑着哼了一声:「老大做的什么事,今天早上才和我说林烝有可能会带个人回来,你姥姥姐姐都不知道这事,估计要生好久的气。你说说,你又怎么惹了你大哥,要他这么算计你?」 桑野看向林烝,林烝坐在椅子里淡淡说:「他想给我的公司投资合作,我没同意。」 「在商言商,你同意又能怎么样?你就是和你哥哥姐姐过得太生分。」 「生分才好。」林烝说。 老太爷压着目光里的审视看向林烝,目光宛若实质压在他肩上,轻声说:「你当林家的儿子真的是委屈你了。」 林烝:「不敢。」 气氛一时凝重,小囡囡都不笑了,乖巧地趴在桑野腿上,天真地问:「苏苏在说什么呀?」 桑野看着林烝不卑不亢怼天怼地的模样蓦然就笑出声来,短促的一声笑,像是看透了他们家院门深重背后的败絮其中。 老太爷看着他,压力转移过来,桑野一惯没什么坐姿,人是歪的靠向林烝,偏偏腰嵴挺直。 老太爷问他:「忘了问了,小友叫什么?」 「桑野。」桑野还是那套不着调的样子。 老太爷点了点头,转头对苏青说:「你带你四婶往家里转转,把池池送到她爸那里去吧。」 苏青把小囡囡抱起来的时候,小囡囡还攥着桑野的衣角捨不得,不分平舌音翘舌音地小声叫他:「婶婶,我要婶婶……」 桑野想着,好嘛,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他那些个便宜哥哥姐姐都在囡囡她爸那。 桑野也不怕什么,正要起身走了,林烝却拦住了他:「你不用走。」 他声音淡,神情冷,苏青顿了顿,看老太爷没说话,于是径直把囡囡抱走了,也没等桑野。 桑野又笑了声,大大方方、没脸没皮地重新坐下来,反正他听林烝的,这里的其他人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老太爷喝了口茶,氛围沉默下来,很有桑野不走他就不说话的气势,他耐得住,桑野更耐得住——他一贯是别人不开心了,他就觉得愉快。林烝的这些个家人,除了两个小孩儿他觉得喜欢之外,别的一个他也不爱,什么姥姥姥爷哥哥姐姐都跟放屁一样,能让他们觉得不开心,桑野也挺痛快。 偏偏他还爱演,依着林烝一副「老攻你说啥就是啥」的情态,老太爷也是真的坐得住,愣是不说话。
第141页 林烝又是个讲效率的,他先是陪着这两人坐了坐,然后就看了看手錶,抬头:「您有什么要说的就直接说吧,桑野不是外人。」 老太爷险些呛了茶,愠怒地瞪了林烝一眼,林烝不咸不淡的冷脸一点也不在意,老太爷把茶杯重重一放:「那我直说了——」 「年也过了,今年你回北京来工作,位置你哥都帮你挑过了,娱乐公司当个挂牌老总,多的是闲暇时间,你想做什么不行?」 林烝想也不想:「不行。」 老太爷:「我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苏河那边的小公司不会垮掉,叫个职业经理人去做,往你哥旗下的房地产公司一併,成绩和收益都还是你的。」 林烝:「不行。」 老太爷这回是真的动怒了,叩着桌子说:「不行不行,到底是我们家欠了你的,还是林家欠了你的?小时候是,林然做了错事,是她不对,我们也尽力补偿你。你要去学建筑,你妈妈不同意,是我劝的,让你去了没有?你去了!现在大学早早读完了,翅膀硬了,和林煦的那个什么前男友,许家的那个小子,扔了家人跑去苏河,你做出什么成绩来了吗?还是一个小公司!」 「我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你只是一味地认为我们都是错的,始终都是错的,你不接受任何来自家人的好意,林烝,到底是我们有哪里对不起你了吗!你要独立,可以,你做出点成绩来看!你创立的小公司和你哥哥接手的集团比一比,小打小闹的玩够了也就算了。林家你那些叔叔伯伯看着你们呢,你大哥也不容易,你就一点都不能体谅吗?」 林烝认真地听完,又认真地笑了笑:「不能。」 老太爷皱着眉头还要说他,桑野突然明了地长长「哦——」了一声:「我明白了。」 老太爷脾气不好地看着他,桑野不正经地笑说:「我不明白您有什么觉得林烝不好的,小公司怎么了,小公司也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谁还不是一步一步发展过来的吗?之前没听懂,现在懂了。原来是因为林家还有叔叔伯伯觊觎啊!原来你要他们几个兄弟把林家接手过来,原来是因为怕权利被别人薅走呗?」 他直言直语,老太爷直接冷了脸,桑野倚着扶手笑说:「你们的野心凭什么要林烝牺牲自由?」 老太爷嗤道:「凭他是林家的儿子,凭他是我的外孙。」 桑野哈哈笑起来:「是你家里人就要卖在你家做事吗?是你家的女儿就要被你先后送进林家,是你的外孙就要替你薅林家的墙角?」 外边林烝的两位哥哥连带着林然正巧一併进来,桑野瞧见了他们,眼神里多了戏嚯,毒舌却没有停:「当姐姐的做了错事,弟弟就必须原谅?是家人就非要接受家人的『好意』?道歉就要接受?给予的补偿就应该双手接过,点头哈腰、感恩戴德?」 他哼笑,微微咬紧字节:「林烝又不贱。」 林然陡然变色就要发脾气,桑野却赶先一步,亲切地叫她:「然姐姐。」林然被他一叫都叫懵了。 桑野紧接着就天真地笑说:「你来了啊,我刚刚都没注意看见你。」他看向旁边和林烝五官有些相像的男人,偏偏问:「哎,这是姐夫吗?」这下连林煦的脸色也变了。 林烝在桑野边上没忍住笑,耸着肩膀失了一惯的得体,好像吐出一口陈年浊气,压下笑意淡声说:「不是,林然前几年离婚了。」 桑野无声又夸张的「啊……这样吗……」,一副「真没想到」又理所当然的模样,林然脸都青了,勉强撑着没有失态。 林烝低头看见桑野悠闲放在座椅上的手,低声一笑,牵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网站升级评论区,暂时屏蔽了评论版块,但是还是可以评论的哈,我都可以看见,你们点进你们的「发出评论」页面也是可以看见自己的评论的,只是看不到其他人的。 升级要一个月的时间(时间好羁儿长,评论对作者其实还是蛮重要的,因为会影响文章积分,所以大家有想要评论的欲望还是发表呀,我都能看见呀~ 这个月不定期给评论的小天使发红包哈~ 然后那个啥,ao3我註册好了,微博关注我嗷@码字的迟迟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三七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玩具 · 他们两个像是犹在叛逆期的少年,哪怕知事了、明理了, 却仍旧不选择妥协。 林烝大哥看着林烝和桑野, 话没有多,只道:「舅舅和大表哥马上就要到了,下楼吧。」 林然跺脚:「哥, 林烝这模样你也不管?还有这是个谁, 脸面扯了砸在地上, 你也不看的吗?!」 林熙拧眉看着她, 眼神中有淡淡的疏离,只说:「好了,下去吧。」 林然拉住他的衣袖,一旁行二的林煦笑眯眯拉着妹妹说:「好了好了,来者都是客,多大人了还拉着大哥,让外人看了笑话。」 刘小姐在下边仰头对林煦笑:「苏家伯父来了,熙哥、然然, 吃饭吧?」 桑野和林烝犹自坐着, 对面的老太爷起身一掸袖子,眼神有力往桑野处一瞟, 眼角带过严肃的尾音径直往外去,还一边说:「然丫头,你扶我。」
第142页 林然忍着气,虚虚扶着她姥爷,林煦倒是热忱:「然然气头上呢, 我扶您。」 老太爷看了看这个外孙,点头嘆说:「放在膝边养的才亲。」 林煦温和地笑了笑。 老太爷这话显然是讲给林烝听的,不过林烝并不在意,他牵着桑野一同起来,两人慢慢跟在他们身后。 刻意放缓了步伐,和前边的人隔了将近半条走廊的距离,桑野小声问:「还是要留饭?」 林烝点了点头,声音也没压着,自然地说:「高中时候舅舅家离学校近,我没有住宿,在他家住了三年。」 桑野小声笑说:「我还说你怎么要自己来找罪受,原来是来看你舅舅的。」 林烝笑而不语。 一楼早热闹起来,林烝的舅舅也就是苏青的爷爷,苏时贤。虽然因着辈分原因林烝管他叫一声舅舅,但实际上苏时贤的年纪和他姥爷一般大,苏家的这位大表哥也和林烝的母亲一般大。到了苏青这里,他和林烝之间差了有十多岁,主要是因为他生得晚。 苏家和林家一聚,元宵节的热闹这才有了眉目,苏家的两个长女孩子都大了,这会儿也先后到了家,带着孩子一起来过节。 饭桌上林烝和桑野没有多话,偶尔苏家老头儿会和林烝说几句话,不过他也知道林烝不喜欢家宴,说得不多,对桑野也只是稍稍认识了一下就罢,得体又优雅。 从这方面来看,林烝倒是得了苏家的教养。 不过这种场合,说来也难受,明明都是一家人,偏偏家宴整得像酒会,有些虚伪了。 上边的这些个老人还好,都在首都居住,平时还有个往来,底下的小辈们就不一样了,苏家的两位表姐的孩子都在外有自己的事业,那位大表哥也常年住在香港,一年到头不见得几回。 元宵节要凑在一起,实在也没有什么人情好谈,讲到最后老人家们聊他们的茶会,小辈们干脆谈的都是商业,不像是家宴,像是拓展朋友圈…… 林烝偶尔和两位子侄聊天,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亲戚们看他冷淡的模样也就不往上靠——毕竟现在林家掌家的是他大哥林熙,林烝的公司市值高又如何,和横跨地产、物流和娱乐产业的家族财团一比,真就算不上什么。 桑野倒是很有兴趣听了不少逸闻,林烝看他有兴致听他们聊天也就放任他去,只说了一声自己去阳台抽菸。 主食饭菜撤下去,甜品和水果端上来,老太爷那边上了茶,苏家舅舅喜欢喝咖啡。小辈们不拘和长辈坐在一起,陆续起身往棋牌厅去,那边还有好几张桌台,飞镖桌球宽屏的荧幕游戏一应俱全,孩子们都跑去玩耍,他们也有说有笑地跟着一块去。 桑野见状就不愿跟上了,调头便去找林烝。苏青没有和孩子们一块儿去玩,他爸虽然常住香港,但是他并没有跟在父亲身边,从小就在首都长大,和姑姑家的孩子也不亲,只和小囡囡亲,他是看着她出生长大的,喜欢得很。 这会儿他正坐在客厅里看小囡囡堆乐高,小姑娘没个章法,铺了一地的玩具,颜色各异,像是泼了一瓢彩虹糖。 小囡囡还要拉着他叫他给他拼小仙女小精灵,各种花里胡哨女孩子家喜欢的玩意儿,桑野看着他们远远地笑了下,走过去的时候绕开一地的乐高积木,又被小囡囡拽住裤腿:「婶森,我们一起玩吖!」 小丫头说话又娇又慢,两个字两个字往外纤着蜜丝儿地往外和他说话,桑野喜欢这个小囡囡,正要说话,背后就来了声音:「池池,你怎么不去找你爸爸妈妈呀?」 女声的声音倒是很好听,不过桑野觉得厌恶,因为来的人是林然。 小囡囡不知善恶,甜甜地喊她:「然然姑姑~」 「哎——」林然应了一声,轻轻推着小囡囡,「你妈妈刚刚找你呢,你快去。」 「啊,妈妈找我什么事啊?」小囡囡不愿意离开她的积木堆,嘟着嘴沉思说,「我今天有好好吃饭吶……」 桑野被她逗乐,轻轻一拨她的脸蛋儿:「你姑姑骗你的。」 小囡囡还没转过弯来,林然就沉了脸,看着桑野颳了小囡囡脸蛋儿的那只手,厌恶说:「大哥不喜欢别人碰池池。」 桑野笑嘻嘻道:「我身体好得很,没有那么多的豪门细菌。」 林然又被他明里暗里损了一道,气得胸膛起伏,然后又忍了下去。 苏青盘腿坐在地上,这会儿仰头看着他们两个,笑得春风和煦,说:「姑姑婶婶,家里这么大就不用刻意支开我和池池了吧,她这一地的积木可不好捡。」 少年人笑得亲切,话语里把苏、林两家的强势意味肖像了七分,从他无害的皮囊下面露出一截染黑了的肝胆。 桑野觉得这个孩子挺有意思,把他的名字嚼了一遍随口问道:「苏青,你名字谁给取的?『长日罢樵苏,青林听鹧鸪』?」 苏青愣了下,随即笑说:「没有那么多的名头。」他帮小囡囡捡起一块绿色的积木,随意地说:「我妈给我取名字大概是想提醒阿姨她被戴了绿帽子,没别的意思。」 桑野皱起眉头,这句话他有些没听懂,什么叫「提醒阿姨」……?桑野下意识觉得这又是一段恩怨,便不想管了:「行吧,是我想多了,不过这名字倒是挺上口的。我们走吧。」 最后一句他是说给林然听的。
第143页 林然抿着嘴唇,身上贵族小姐的气势端得平整,捏了杯酒和桑野一同去阳台。 林家的别墅特别大,他们这边的阳台和林烝去的那个阳台隔了天差地远,连林烝的一个角都看不见。 林然点了细长的女士香菸,论颜值苏家林家人是真的都不差,林然长得很漂亮,短髮微微落在肩上,看起来很飒:「我知道林烝都会和你说什么。」 桑野听见林烝的名字瞬间警觉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然。 「睚眦必报的小孩脾性,他也就只会弄这个了,」林然嘲弄说,「他肯定和你说,我小时候不理他,把他逼得差点发疯?」 桑野好笑地说:「别说他了,我看你们这一大家子都像是发了疯。」 林然听了居然一笑,应和说:「可不是么。看着挺好的,里面都是烂棉絮。」 桑野挑起眉梢:「这家里谁都有资格说这句话,偏偏你没有这个资格。」 林然眉眼细细看过去和林烝有那么一点点地像,不明显,她的眼神要直白得多,目空无人、自大又娇气。 「我没有这个资格?好笑,」林然说,「所以林烝有这个资格?」 林然讽刺一笑:「是,三十多岁了回头一看小时候就是蠢笨得很,道歉了原不原谅是他的事,他一天不原谅,难道我就要每天每天地为了向他忏悔、向他请求宽恕,就为了他一句『没关系』就要裹足不前?你根本不了解林烝这个人。」 林然笃定又狠毒地说:「我就是不喜欢林烝,兄弟姐妹那么多,我就是不喜欢小姨和我爸爸生出来的小孩。所以按照你倾向于林烝的那个逻辑,我们给他的他可以选择要还是不要,而我却要在你的逻辑里被困死,不管林烝是否选择放任过去,我都要为了曾经的错误而忏悔?」 桑野静静地看着她,苏烟沉香把她缭绕得模煳面容,林然抱臂随意地把香菸挟在颊边,许久之后才淡声说:「你和林烝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算你现在能说会道、趾高气昂,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为什么?」桑野静静地问。 林然笑了下:「你以为只是我不让人和他说话这一件事,就会让他记挂这么久?」 桑野侧耳,探究地瞧着她,林然便十分散漫地说:「你知道吗,我这个弟弟家里养了好几盆多肉植物,但其实他并不喜欢植物,因为植物都和他一样是哑巴。 「最开始他养过一只兔子,在我们郊区山头的别苑里,捡到一只误入家门的兔子。林烝很喜欢它。」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林然笑说,「他太喜欢那只兔子了,不顾我的反对,也不顾小姨的反对,就是要养。你猜最后怎么样?你在他家看见那只兔子没有?」 林然自问自答,落下沉重的两个字:「没有。」 「他要那只兔子陪他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他写作业的时候也要去摸兔子的背。一个月不到,那只兔子就死了,和他同枕而眠的时候,不小心被闷死了。」林然说,「他一直以为是我把他的兔子弄死的,所以对我抱有强烈的敌意,这种错误的想法他从没有改变过。」 林然:「而你,你只不过是他新的兔子。一个用来安抚寂寞的新玩具。」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逃避 · 林然说完一席话,静静地看着桑野, 自得地抽着女士香菸。 桑野静静地看着她很久, 在沉默里笑出声来:「你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女人,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你……」 桑野上下看了看她, 放弃地笑说:「算了。」 林然并不觉得羞耻, 反倒说:「当然, 人陷在恋爱里的时候总是愚昧无知的, 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对的,自己的选择也是对的,对方的一切都值得骄傲,刻意忽略掉彼此的缺陷,装模作样好像如此就可以相安无事一辈子,可生活会给你教训。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只是因为在你的眼里,我是一个欺负弟弟的恶人。所以你看不见他冤枉我是错的, 也看不见他对这个家的毫无责任感, 你觉得从他的生长环境来看,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桑野微微沉下嘴角。 「幼稚, 」林然评判道,「这个家庭里没有谁是相安无事地长大,为什么偏偏林烝会变成这样,难道你不觉得是他自己的原因吗?」 桑野被她说得要动真怒,他尽量保持着优雅对她说:「林小姐, 我不否认林烝本身存在性格缺陷,但人无完人这无可避免,我并不认为林烝现在有什么不好,也并不认为造成他现在的性格仅仅是他自己的原因,是谁应该为此承担责任显而易见。」 林然嗤笑一声,桑野接着说:「当然,你刚刚对于爱情的看法我很是贊同,你说得很对。不过我想既然生活给了你教训,你这样愤世嫉俗的语气真的没有什么用,不过是和前夫离婚了而已,我相信林家这么有钱,并不会拒绝养一位老姑娘,毕竟你还有两个亲哥哥。」 桑野非常讽刺地说:「如果不是出于礼法教义,我建议你可以嫁给他们或者管他们叫爸爸,这很符合你们家变态的『国情』,也很符合你的观念。因为他们并不把你当恶人,所以在他们眼里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可是林小姐,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年你还会被你大哥教训呢?」
第144页 「人无完人,做错了事情的确不要紧,道完歉之后你可以继续你公主一样的生活。林烝并不非要得到你的喜爱,你爱他恨他和他都没有关系,他怨你恨你不原谅你和你的道歉也都没有关系。让我觉得噁心的是你和你的姥姥姥爷一样,把自己摆在高人一等的地位上,坐惯了高层就看不惯别人有自己的生活,看惯了大海就瞧不上山川河流,这种傲慢不是自信是虚荣。林烝不需要你和林家傲慢的施捨,他不需要北京的工作,他能够依靠自己活得很好,谢谢。」 「依靠自己?」林然嗤笑,「如果不是背后有林家作为背景板,如果不是许卿的帮忙,他依靠自己能走到今天的位置?」 桑野越是生气脸上的笑容就越是得体灿烂:「林小姐,我真心的觉得你们家人的逻辑思维都不怎么样,这一点上林烝也不能例外,就这么简单地说吧,如果不是背后有林家作为背景板,你认为你的姥姥姥爷会过得现在这么舒心?我不知道你们当年有怎样的风姿,我只知道为了得到林家这块背景板苏老太太先后嫁了两个女儿给同一个男人,就是你的父亲。从你对林烝的鄙夷来看,你非常排斥和厌恶自己的小姨当了后妈,你在林烝母亲面前或许不会暴露这一点,但结合你对林烝的态度和你刚才的发言已经表明了一切。」 「然而你又对林家的权势引以为豪,觉得什么功劳都是你们的,认为什么错误都是属于林烝自己的……说得不好听一点这就是,」桑野轻快地笑起来,咬着字眼笑道,「当了□□还要立牌坊。」 林然勃然色变,怒瞪向他就要发作,桑野将食指及时抵在唇边:「嘘——宝贝儿,我拒绝和你继续交流,你的言行出现在我耳边眼前都是对我生命的浪费,如果没有林家作为背景板你将什么也不是。家庭赠予你的财富和资源只是一个起点,或许你们家的起点线落在大多数人的终点线上,但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世上不止有一个林家。」 桑野微笑着眯起眼睛转身离开,在客厅里看见了林烝,他正坐在小囡囡旁边笑着看她拼积木,小囡囡还时不时去扯他的袖子,笑弯了眼睛和他说话,苏青在一旁靠着沙发坐着打手机游戏。抛开林家乱七八糟的不顺心,这场景很是温馨。 林烝看见他走过来,显然是知道他和林然说话去了,只淡声问一句:「说完了?」 「嗯。」桑野轻轻一点头,懒散说,「好无聊啊,我们走吧?」 林烝点了点头,旁边的小囡囡却拉紧他的裤脚垮了小脸,汪着包包泪委屈地一瘪嘴:「我不要叔叔走……」 林烝克制着,只伸手摸了下她柔软的头髮,小囡囡只有他小腿那么高,抱着他的腿变成一个糰子挂件:「我不,我就是不要叔叔走,你走了就要好久好久都看不见……」 桑野笑着对林烝说:「你就抱着她哄一哄有什么要紧?」 林烝却只是叫苏青:「你把她抱走。」 苏青放下手机游戏笑了下:「二叔的洁癖讲究其实一点道理也没有,四叔你何必在意呢。」 林烝皱起眉头,低头看着脚面上坐着的小女孩,苏青过来把小囡囡掰开,黏煳煳的糯米糰子哭得黏黏答答的,好一阵子才艰难地从他腿上下去,被苏青抱在怀里。 苏青哄了小囡囡几句,然后对林烝笑:「如果二叔不知道抱池池的人原本的性向,他就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你说对吧?」 桑野眨眨眼睛,察觉到这小孩儿说话背后的一点深意,笑说:「你藏得有点深啊?」 苏青笑了下:「婶婶给我保密。」 桑野:「叫舅舅。」 苏青:「……」 林烝对于苏青表露出来的意思也有些惊讶,不过他没多说,只牵了桑野的手。 他们来的时候打破了热闹,走的时候也只让苏青和他爷爷说了一声,离开得倒是安静。 司机把他们送走,一路上桑野没有说话,表情有些恹恹,林烝看出他心情不好,也没有触他的霉头。 到了林烝的公寓里,桑野对着空荡荡的酒柜撅了撅嘴,不太愉快地去沖了个澡,好像这样就能洗掉身上从林家带来的晦气。 虽然他在林然面前表现得十分坚定和强势,但林然说的话还是让他感到非常的……不愉快。 除却他对于林烝的维护,不得不否认的是,有那么一部分的话林然说的是对的。 林烝的确对他有着强烈的独占欲,平时表现得很少,但桑野能感觉得到,尤其是在床上。青红的指印和齿痕犹在,秋冬天有衣服遮掩,底下的痕迹在黑夜里昭彰着他是林烝的所有物。 这样的热烈让桑野觉得欢喜,又让他隐隐的有一点害怕。 淋浴的热水沖乱他的头髮,泡沫顺着水流沖走,桑野洗净之后一开门,浴室外林烝拿着宽大的毛巾等着他。 北方的冬天地热更暖,桑野只套件睡衣就赤脚出来,脚上还挂着水。 林烝用毛巾盖住他的发顶,揉了揉,又给他拿来棉拖,蹲下身给他擦脚。 桑野缩了一下脚趾……什么时候开始林烝对他这么无微不至的?他对这方面一向不太记事,竟然有些分不清是他们正式确定关系之前还是之后。 桑野突然地就呆住了。 林烝并着两指敲他的脚踝:「另一只。」 桑野忙里慌张往棉拖里一踩:「干什么啊,蹲着不嫌累吗你这个子。」
第145页 林烝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什么?」 桑野一顿,觉得自己有点奇怪,明明他们都开始熟悉这种相处模式了,为什么今天他会觉得奇怪? 林烝把擦脚的毛巾挂好,洗手,桑野顶着脑袋上的毛巾靠过去,贴在他后背:「喂,擦完脚就洗手,是不是瞧不起我的脚?」 林烝失笑:「那我给你擦完了脚,就不洗手接着给你擦头髮?」 桑野动了动嘴唇,没说话,林烝转过身把他一抱,扛出浴室,放在沙发上,给他擦头髮,毛巾揉过耳朵,桑野痒得甩了下脑袋。 「别动,」林烝的手指隔着毛巾按揉过脑袋,随口问,「林然和你说什么了?」 「乱七八糟的,我没仔细听,听她说话做什么。」 这样敷衍的话并不能打消林烝的探究,桑野转了下眼镜,刻意吊着林烝简单地笑说:「她就和我说你占有欲强,总有一天咱们会过不下去,我会后悔巴拉巴拉……」 林烝皱起眉头:「这倒不像是林然会说的话。」 「是么?」桑野撇撇嘴,「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会不会后悔,然后我会对你说『我当然会啊』!哈哈哈哈哈——」 林烝抬起桑野的下巴,桑野的笑音效卡在喉咙里变得尴尬,恶人先告状:「干什么又欺负我?」 林烝莞尔,放了他继续给他擦头髮。 桑野道:「她还说你以前养过一只兔子。」 林烝的手一停顿。 桑野:「是真的么?」 「嗯……」林烝草草揉了他的脑袋,「林然没那么多的心思去和你说这些……」 「哈,那是我骗人冤枉她了咯?」 「不是,」林烝无奈,「能不能听我说完?」 「……哦,」桑野耍起小脾气,「你说,我等着听。」 「阿野,别赌气,」林烝捏捏他的脸,「林然从来都是受委屈了找哥哥,这些话怕是林煦教她说的。」 林烝嗤笑一声:「林然这人不太明事理,脑子也不怎么学着自己动,和林煦一起去英国读书之后回来就进了家里的公司,也没有实权职能,一切都是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除了闹脾气,她在别的方面都十分……无趣。」 「这样的话也是哥哥教的,这个林然也太……」桑野笑了笑,「也太没用了点。」 林烝一刮他的鼻尖:「大哥一般只管她衣食无忧,想要就买,别的不太管,特别是结婚之后,就更不怎么管林然的事情。林然有什么要求就管大哥要,有什么要拿主意的地方,多半还是和林煦讲。」 「按你这么说的,林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桑野都气笑了,「教自己的妹妹来说这些话,格局太小。」 林烝无所谓地耸肩。 桑野看了他一眼,将话题拉了回去:「所以你真的养过一只兔子?还因为太溺爱,把它养死了?」 林烝拧紧眉头有些排斥这个问题,良久,他才说:「不是我。」 「是林然,她给兔子餵了安眠药。」林烝说。 他的表情有些阴霾,桑野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缓慢笑起来拍他的背,哄小孩儿一般地讲:「好吧,不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年少 · 桑野话里有些宠溺的敷衍,林烝听了拧起眉头, 想要辩驳一二, 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桑野率先把沉默打破,像是把刚才的对话抛去了脑后:「我们去滑雪怎么样?」 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没有长大的小孩, 像是童话里的彼得·潘, 怪诞和欢乐、自由和浪漫, 桑野是可丽饼上淋下的一瓢莓子果酱, 是酸的是甜的,是诱人的是清丽的。 元宵节当天下午滑雪场里并没有多少人,除却他们两个,还一群笑闹成团的年轻学生。 桑野外边穿着一件白色的冲锋衣,线条感强烈,裤子侧缝飞白字母印花,配上大球面无框式滑雪镜,看起来非常的潮酷, 整一副纨绔模样。 作为一个纨绔积极分子, 桑野对于各类游戏都极为拿手,番摊、轮盘、加勒比海, 滑雪、马术、高尔夫,上能邀剧院a卡开音乐茶会,下能进圣丹尼路和小姐们玩牌摇骰,他滑个雪都炫技得不行,在林烝面前格外张扬, 像一只骄傲的夜莺从不掩饰美妙的歌喉,时时刻刻要向林烝献宝,好让他爱他到不能自拔。 micmacs a gare的曲调在他脚边跳跃,琴键上落下轻快的弦声配合,在他滑雪靴边扬起飞舞的雪沫,像是晚宴舞会上扬起的女士的蕾丝裙摆,曲线由上而下,畅快地奔向远方。 旁边的大学生当中有几个人是头一回来玩这个,像是慌张出生的雏鸭,走路摇摇摆摆显得十分笨拙,旁边专业的指导人员耐心地教他们滑雪时的姿势和注意事项,当中几个女学生的目光全被桑野夺走了,男生也向他投去视线,林烝十分敏感地扬起眉梢。 桑野站在长坡之下沖林烝高高挥手,小姑娘们掩着嘴,手套严实冲锋衣阻隔视线,不知道在小声欢快地说着什么,林烝突然地就觉得不太痛快,他略略调整了一下头盔,滑雪杖一撑,从高坡之上沖了下去。
第146页 他的风格显然和桑野不同,桑野的骚包滑法好看,线条顺滑,显得十分游刃有余,林烝则侵略性十足,目的明确——他就是冲着桑野去的。 等到桑野身边他才减速,滑雪镜遮去桑野大半的脸,笑容里却仍旧能感受到他的那种明艷,桑野沖他笑:「你这么凶干嘛?从马德里斗牛场里冲出来的?吓我一跳!」 林烝戴着头盔风声里没太听清楚:「你说什么?」 桑野扣开他耳边:「我说!林烝是傻逼!」 这纨绔不仅要骂他,骂完还要笑他,胆大包天都不怕他,晃悠悠熘在身边等着挨打。林烝刚扬起手,他立刻就大笑着跑了,一边喊「爸爸我错了!」,一边又改口「儿子你来追我啊!」 林烝没忍住笑,追上去把他一绊,桑野惊唿着摔进雪里,抓了把雪就往林烝脸上扔。 北方的雪难结块,扬起来像白色的细沙,能从里面触摸到风的形状,簌簌滑过他的脸颊。趁着桑野没爬起来,林烝用杖子打了他的屁股,桑野嗷嗷直叫要报仇,但他花里胡哨的技巧不比林烝速度快,追不上也就算了,还要闹脾气。 林烝笑得拿他没办法,又跑回来哄他,桑野还想趁机还手,谁知道林烝是回来接着给他一下子的,桑野被他绊倒在地,这下就炸了毛,桑野沖他喊:「我哄不好了!」 林烝这回还没听清:「什么!」 桑野气得瞪他,隔着防护镜林烝又看不清,只从他细微的表情里察觉到他的不快,笑着伸手来牵他,桑野把他甩开,林烝贴近他说:「再闹脾气,别人都要看你笑话了。」 桑野顺着他的方向一回头,上边的一群年轻人已经晃悠悠滑了下来,青年人们笑闹着嬉戏,有两个技巧颇丰的小姑娘你推我搡不时往桑野这边扭头。桑野手肘顶了顶林烝,自得地说:「你看,她们在看我。」 林烝轻轻哼一声。 桑野凑在他身边玩笑:「喂,给个吃醋的反应啊宝贝,不给是不是瞧不起我,再欺负我我可找小姑娘去了啊!」 林烝古怪地说:「你还能找小姑娘?」 桑野欠扁地咧开嘴,林烝往他腿上抽了一杖,隔着冬装裤子也不疼,可桑野先「嘶」开了,非常无赖地指控:「你家暴。」 林烝一言不发,沉下去的嘴角里透出阴霾,桑野看不见他滑雪镜背后的眼神,但也察觉到他的不快,蓦然就笑了:「宝贝,你这吃醋的反应也太投入了,真生气了啊?我也就这么说说。」 林烝抿着沉闷了一会儿,缓下紧绷的嘴角,看着他问:「桑野,接吻吗?」 这话直白得让桑野都愣了愣。 林烝以为他没听清,推开他耳边的遮挡露出他的耳垂,又问了一遍:「桑野,接吻吗?」 暴露在冷空气里的耳垂迅速烧起来,滑雪镜底下桑野的眼神都变得滟滟,还有一点懵懂的天真,他突然地有些庆幸——还好林烝这会儿看不见。双层防雾的滑雪镜只能照出林烝的倒影,桑野躲在背后偷偷心动。 北方的风像细且糙的钝刀把他的耳朵磨红,烫热的感觉不知道来自于外界还是心里。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林烝神色莫名地放下他的护具,滑雪手套磨过他的面颊……似乎是放弃了。 他很不开心。 桑野突然接收到这种讯号,在他手落下去之前及时一抓,两人的滑雪杖掉落地面磕在一起,变成一个变量x,桑野说:「好啊。」语气轻快又夹杂着紧张。 年轻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和他们离得不远,笑闹声隔着护具都能听见。 桑野在大冬天的一阵脸热,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这么紧张。 林烝的独占欲让他觉得备受宠爱,刺激、强势、悖德,隔着冬天的冷风和耳边的阻隔,桑野却仿佛仍旧能听见林微促起来的唿吸。 或许是因为他们在这里站得太久,又没有什么动作,那几个女学生的视线又好奇地跟了过来,倒是不带恶意,年轻人们天真又可爱地捕捉一切美好,大大咧咧地把它们归于心动和喜爱。 这样的视线让林烝觉得被侵犯,他想也不想就低了头,推开厚厚防护镜的剎那雪白恍惚了桑野的视觉,一片雪白的茫然里落下林烝的吻。 这个吻非常克制得体,林烝只轻轻一含他的下唇就分开,桑野眯着眼睛看不清林烝的模样,滑雪镜很快又被扶正。林烝抬头转向年轻女孩儿们那边,小姑娘们掩唇惊讶的神情似乎还残存一二,被他这么一看,匆匆转过视线。那些男孩子倒是十分顽闹,乐得见这二位青年才俊是抢不了姑娘的基佬,勾肩搭背放肆地吹起口哨,哨音里全是欢快的调侃。 桑野最开始有一瞬的不自在,但很快就笑开,他可不是什么腼腆的人,有一会儿的害羞也只是因为吻他的人是林烝。 他捡起滑雪杖,往原路回去,男孩子还在嘻嘻哈哈地笑,没有恶意,就是调侃,还顺带黑了同伴一波,闹得几个女生追过来作势要打人。 桑野笑哼着有些恼羞成怒,经过乱窜的男生们的时候极有技巧地一个急转,扬起雪花泼了他们一脸,好几个男生直接吃了一嘴,给女生们出了气,把她们笑弯了腰。 两波人「不打不相识」,隔着厚实的护具喊话,没一会儿就和桑野打成一片。 他们都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因为接了年边上的演出,好几个外地的没能回家,干脆和本地同学约在一起过年。
第147页 年轻的学生们大胆又开放,甚至他们里边就有两位男同学是一对儿,对于桑野和林烝没有任何排斥,十分热闹地问他怎么玩那些花里胡哨的滑雪技巧,又八卦着把林烝也拉进来调侃。 桑野对于这样的场合简直就像游鱼入水畅通无阻,论玩谁比得过他! 嘻嘻哈哈在滑雪场闹了一下午,学生们又邀他们两个接着去酒吧,桑野想也没想就同意了,正好他觉得北京来的这一趟无趣,林家人让他觉着噁心,他想透透气,于是爽快地一点头。 点完头才想起林烝,心虚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林老闆眼神里有些不乐意还有些无奈的宠爱,笑了笑就随着桑野去了。 他话少又冷漠,却不是愚蠢和情商低,他并不排斥人际关系,只是对于亲密的人更为挑剔。除了桑野,别人也扯不动他的心神。 这会儿亲也当着他们的面亲过了,那些嘻嘻哈哈的女孩儿们十分明了他们的关系,虽然笑闹却也都和桑野保持着礼貌距离,林烝并不排斥桑野去玩,相反,玩闹里的桑野有种别样的魅力。 学生们是挤着开车来的,多了林烝和桑野的一辆车,瞬间减轻不少负担。 林烝在北京的车是宝马760,黑色外观十分商务低调,褪去一身装备的桑野和林烝没有了头盔滑雪镜,两人的颜值十分能打,尤其桑野的笑容配上他那双眼睛,自然一段风情,让外向直白的小女生当众打趣说要表白。 好事的立刻喊:「我车上后备箱里就有装备,表白你来啊!我们帮你薅林哥墙角!」 桑野哭笑不得,学生们简单分组,好事的男同学把车扔给室友,抱了吉他就往他们车上来,林烝对这些开玩笑的学生不感冒,他看着桑野嘻嘻哈哈的也没对他们冷脸。 男孩抱着吉他极速欢快地轮指扫弦,rasgueado技巧玩得翻花,小姑娘原本只是玩笑,这会儿有些羞臊地脸红,旁边另一位同学顺着guitar on fire的节奏若有唿吸一般滑进轻巧的节拍,小姑娘和女伴笑嘻嘻推了推,绕着跳跃的音符仰颈一张口,轻快婉转的美声顺着音乐飞扬起来。 气氛热闹极了,被热气熏得纷纷摇下车窗,大冬天的丝毫不畏冷,和旁边车里的欢闹声搅扰在一起,桑野吹起轻快的口哨,在弗朗明戈的自由里酣然如醉。 林烝侧头看了他一眼,没忍住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爱他们! 对不起来晚了,这章写得好慢,从七点写到现在,对不起……tut 番摊、□□、加勒比海:赌场玩法 圣丹尼路:法国红灯区 micmacs a gare和guitar on fire分享到微博里了,感兴趣可以去听嗷,弗朗明戈吉他曲太有魅力了tut!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啾啾啾 10瓶;呜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偷吻 · 他们一路开往后海,灰砖小巷一绕, 从实木四格玻璃门背后看见霓虹情调的「close」幽幽闪烁, 大学生们却丝毫不管门牌上的打烊,敲着木门一连串拍出节拍,十分没大没小地喊:「老师!」 打电话的, 站底下对着二楼窗户喊的, 这些学生们年轻又放肆, 桑野看得直发笑。 小楼三层, 顶上架着花藤和栏杆,不大会儿有男人搔头披髮往楼下看了一眼:「别、吵——」 学生们笑嘻嘻拖着调子大声唱反调:「是——!」 桑野吹了个俏皮的口哨,惹得酒吧老闆挑眉看他一眼,学生们笑作一团,男人直接从楼上扔来串钥匙,他们笑闹着挤去开门,又沖桑野和林烝招手:「来啊!快来!一起!」 打开小酒吧的门,他们像是回了自家一样拉开窗帘, 外面天色青蓝, 点上烛光,香薰蜡烛幽幽散出月桂叶的淡淡木香味。 「close」翻了个面, 变成粉紫蓝光色线条拧成的「open」,很快又被有私心想要自己伙玩儿的人扣回去,年轻人们吵吵闹闹攘成一团将开花的春天。 元宵节后海人也不少,灯光依旧重彩浓墨,他们来的半路上就开始飞雪, 这会儿雪花在外边漫天漫地飞,捲起风的形状放肆跑过,冷得很。室内却被暖气烧得暖洋洋的,大学生们的老师给他们端出晚餐和甜食,学生们欢唿,笑闹声要掀翻了三层小楼。 桑野和他们老师也是酒吧老闆打过招唿,随便认识了一下他们的老闆就更为随便的跑上楼补眠了,说是冬天太冷他要冬眠。 学生们在桌上笑嘻嘻和桑野聊天,林烝放低存在感,就在他边上陪着,刀叉拿在他手里就像他身体里优雅的一部分,有一点成熟的疏离感,年轻人们下意识地都靠向桑野。 桑野眉飞色舞正和他们聊到法国夏至音乐节上的狂欢,一群人吃没吃相,坐也随便,桑野的姿态一样优雅,不过他嘴里的话比他的姿态有意思得多,没人注意这个。 这间酒吧里钢琴架子鼓一应俱全,墙上挂着吉他,墙角的摆件样式是大提琴,吧檯上放着一架仿古铜磨砂萨克斯,一看就是发烧友聚集地。 果不其然,这些疯狂又热烈的年轻人吃到后边笑闹得兴致高昂,就着餐盘刀叉敲出欢快节奏,方才弹吉他的那个青年把嘴一擦又开始拨弦。
第148页 乱敲的鼓点立时收起,熟悉的调子一开,软萌的小姑娘把绒绒帽子摘了,头髮一撩绑成马尾,对桑野俏皮地一眨眼,脚尖一绷往前即兴踏出去拉丁,炒热的气氛让他们高声起闹,桑野和他们一同打着节拍,把旁边羞涩的学舞蹈的男同学也推出去。 男孩儿有些腼腆,却在牵上女孩儿踏进舞蹈的一剎那却变得十分专业,眼神随着甩头一变立刻张扬起来,扭胯的动作没有丝毫忸怩。另一位男同学拍着的高脚座椅打节拍,小烟嗓一开: e on over in my direction (快点与我同行吧) so thankful for that, its such a blessin, yeah (你能来到我的身边,那是上天的眷顾) turn every situation into heaven, yeah (你将一切厄运化为乌有) oh, you are my sunrise on the darkest day (哦,你是我在黑暗黎明里的一丝曙光)……」 桑野拇指食指一捏,往口里吹了个嘹亮的哨,紧接着小哥的西语也加入进来,调酒器中的冰块都被晃成节拍—— 跳舞的小姑娘向桑野伸出手把他一拉,青年们不甘示弱地起闹吹哨,桑野稍稍适应了一下节奏,扬头啪啪将手一拍,皮鞋踏在復古小酒馆的地板上,踢踏声欢快又自由地磕出来,跟着歌词踩出急切的索吻,又跺响心跳的「棒-棒」,向林烝点自己的嘴唇一抛媚眼,邀他来尝他嘴唇的味道,那些爱起闹的大学生们立刻掀翻了锅。 副歌再次响起的时候桑野也加入进去,他的音准比不上专业学生,他的自由和浪漫却把拉丁音乐的活力和动感体现得淋漓尽致,学生们一个搭着一个开始绕圈跳舞,在欢快的鼓点上踩起整齐的节拍,在唱起「despacito」的手时候两两牵手,在下一刻的「quiero respirar tu cuello despacito(想要在你脖颈间慢慢地喘息)」里互相battle,谁也不让谁。 「deja que te diga cosas al odo (在你的耳边说尽甜言蜜语) para que te acuerdes si no ests conmigo (好让你在以后都能想起此时此刻)」 林烝坐在沙发旁边,看着桑野眼角眉梢地向他招手,林烝笑着放不开沖他摇了摇头,桑野却不依不饶地唱跳着过来,一把把他拽进人群热闹里,桃花眼里潋滟一飞,搭上他的肩手往下滑向他心口: 「despacito—— (慢慢地来) quiero desnudarte a besos despacito (想要用吻慢慢褪去你的衣衫) firmo ens paredes de tuberinto (在你迷宫的墙上留下我的名字) y hacer de tu cuerpo todo un manuscrito (把你的身体变成我的手稿)」 学生们喊着不吃狗粮,没心没肺地大笑着把他俩扯开,扯进笑闹里搭成一圈。林烝离开学校之后再没有参与过这么吵闹的活动,这会儿满眼都是无奈,桑野抓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大笑着跟上队伍的步伐,还一面催他:「跟上!」 林烝的外套搭在手臂上,里边是整整齐齐的白衬衣,手边腕扣和手錶和这场笑闹格格不入,却被桑野无理取闹地拉进来逃也逃不开。桑野又偏头来催他,眼里全是开怀,林烝伸手揉乱他的头髮,跟着他们简单又有节奏的步伐加入队伍,桑野大笑着有得逞后的得意,时不时在鼓点敲响的时候转头向他做鬼脸。 充满活力的歌曲一首接着一首,最后一群人越玩越嗨,一群大龄儿童吹起小口哨跳起兔子舞,在「left」和「right」里「jumping grooving dancing」「fun fun together」,变幻队形拍手击掌一个挽一个,举起双手做出兔耳朵,一蹦一跳地卖萌。 桑野对上林烝的时候每每都要笑场,简直不能直视林老闆穿着黑裤白衬衫一丝不苟跳兔子舞的样子,而且他还跳得挺好的,桑野绷了两三次,在林烝抬手弯起兔耳朵的时候终于是没绷住,喷了林老闆一脸的笑,笑到蹲去地上遮住脸,从指缝里看着林烝继续笑。 这下林烝也跳不下去了,桑野额头上全是汗,细细密密都全是亮晶晶的,林烝干脆也没架子了,蹲下身去给他擦脸。 还好他俩这轮没站在中间靠边贴着沙发腿,不然那些小孩儿又要捉弄他们两个,桑野笑得不行,抵在林烝肩膀上直叫笑得肚子疼,林烝身上也都是汗。 好半天桑野才哎哟哎哟地缓过来,看见林烝脸上宠溺的笑意晃了心神,突然压着嗓子喊他:「林烝!」 「嗯?」 桑野亮着眼睛催促:「快吻我!」 他说完就做贼一般往旁边瞧了一眼,他们旁边年轻的小孩儿们都闹疯了头,昏昏颠倒的酒吧里没人注意蹲在地上的这两个穿着高档的大龄青年。 桑野顿时壮了色胆情肾,把林烝往沙发和桌子底下的缝隙里推,两个大男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桑野拽出他的衬衣往里摸见他汗津津的腰背,林烝立时掐了他的下巴亲过去,在窄小的空间里硌着骨头曲起一条腿抵住他的退路,掰着他的后脑勺和他炙热激吻。 桌子外面突然掀起起闹声,口哨和巴掌都要爆炸了,桑野顿时清醒过来,赶紧又偷偷摸摸地和林烝钻出去,险些磕在桌板上。他们只偷到了一个吻,然后站在人群后面老神在在地跟着拍手。 桑野脸上热得发红,偷偷去看林烝,发现这冰山脸已经迅速恢復了冷淡和疏离,这让桑野很是不愉快,有一种微微的输了的感觉——只有他一个人在害臊。
第149页 大约是他的视线太热烈了,林烝清了清喉咙,低头的时候桑野瞧见他后脑勺上翘起来一撮杂毛——「噗……」 林烝奇怪地看向他,眼神里已经无奈到了极致变成「你做什么我都宠你反正我也拿你没办法」的溺爱,林烝:「又笑什么?」 桑野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什么什么?什么也没有!」 林烝奇奇怪怪地转回去,看向学生们笑闹的中心,人太多了,他们站得远,看不见具体情况。 桑野小心翼翼挪到林烝旁边,抬手蹭了一下他的呆毛。 林烝转过头来,桑野吹起没事人的口哨,在他再次转过去的时候快速地又摸了一下,然后被林烝抓了个正着,没有理由地堵了他的嘴。 桑野睁大了眼睛瞪着他,然后左右一看别人,发现没人注意,这才把吊着心放回肚子里。 林烝笑他:「你还知道害羞?」 桑野搓了搓烫热的脸,酒精都不能让他烧成这样,他喝醉了一般靠向林烝,笑嘻嘻地对他说:「林烝,我真爱你。」 林烝抬了抬眉梢,桑野笑嘻嘻地发誓说:「我真心的!」他一巴掌甩在林烝胳膊上,无理取闹道:「快说你也爱我!」没脸没皮的听上去更像是他在开玩笑。 林烝揉顺他刚刚挤乱了的头髮:「我也爱你。」 清冷又迷人的嗓音听得桑野小心脏怦怦跳,分外不好意思地窝在林烝颈边笑,夸张地擂了下林烝的胸口十分忸怩作态,一个没注意笑得太夸张得意,尾巴都要翘上天。 前边的学生们转头看见他们相拥的姿势,立刻拍手拍桌子起闹:「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他们两都笑起来,当着众人的面又接了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阅读,鞠躬~ —————— 歌词来自despacito (remix) 翻译贡献者(网易云音乐):老友狗狗丶 第80章 黏牙 · 从北到南,飞机穿过时空魔法, 北京还在下着雪, 苏河的老树已经发了小小的芽。 年节之后的开工日,职工大多都像是冬眠之后一步一抖膘的熊,睁着一双没睡醒的小眼睛, 新的一年, 新的起点, 新的社畜, 新的工作。 作为老闆,桑野起到了决定性的带头作用,他早上七点到了公司,回想起这个年节荒淫无度的种种,扶着老腰,在老闆椅里面窝成没骨头的一滩。脑筋像是没上油的机械齿轮,随着復甦缓慢地咔咔作响。 政府那边的通知文件多半是不会有问题的,建筑的设计方案还需要进一步细化, 这中间有许多构想的落实需要双方沟通交流, 紧接着承包商也要找起来,正式动土开工。 泉镇的这场博弈在桑野、桑秦、林烝之间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持观望态度的各方人士敏锐地找到了作为平衡点的桑野。外界并不知道梓安的财务状况出现了问题,只当桑秦放权给儿子,愈发把桑野捧着来,应酬邀请也越来越多,桑野的微信整天响。 加之他国外的投资公司一直都和他有联繫, skype软体上的电话也常常不断,假期里积攒下来的工作量不小,桑野处理起来很是花了一些时间。 为此林烝觉得不太爽,当然了,他自己也很忙,比桑野还忙。 嘉南算是一家逐渐成熟的公司,运作方面林烝主要在于决策,统筹规划,但林烝名下也不只一家嘉南,他还有别的国内外私人产业,零散的事情众多,并不比桑野轻松。 他们就是这样的人,有富足的家庭背景,可是他们不愿意依附。他们一样的独立自我,是孤零零生长的、笔直的乔木。 「我还是决定去,你想拦可你也知道你拦不住我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答应你我不喝酒,好不好?」桑野穿着一身散漫春装,髮型稍稍抓得蓬起,隐约露出光洁的额头,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在后调中露出迷人的木香味。 林烝站在玄关前,随手把台子上的闲书往架子里规整,并没有看向桑野:「你大可以不用去,龙华建筑的曾强我见过一面,他用不着你去应酬,没有必要。」 桑野在四开门半架墙的鞋柜里找了半天,最后挑出一双压了花纹的復古渐变色皮鞋,配他今天的薄呢风衣恰恰合适,整个人骚包又有魅力。 桑野:「你说什么也没用,今天巩文彦也会去,我一定会去。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去看看你的股票,最近行情不太好,年里的红火没炒热,锅里的虾子都是青的,去看看你亏了多少钱吧宝贝儿,和我在这里犟什么?」 林烝捻着书嵴,低头看桑野的皮鞋:「给我个非去不可的理由。怀特、张鹿鸣,随便一个就可以把曾强拿捏住。有巩文彦替你望风打掩护,更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曾强无非就是想要承包工程的机会而已。真正做事的人是他手下的工人不是他,和他谈话除了喝酒、周旋、打发时间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用处……」 不等桑野答覆,林老闆看着鞋子说:「这是我买的那双吧?」 「对,年末的时候他们来送新品杂志,一起订的,」桑野没明白,「怎么了?」 林老闆声音冷淡禁慾:「你穿着我订的皮鞋,然后去外面陪曾强喝酒?」 「我以为是什么,你又吃的哪门子飞醋,晚上有时间看看股票什么的,庄家不知道又搞什么么蛾子呢,你看看你荷包瘪了没。」
第150页 「没有,早就离手了。」林烝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找他到底有什么事?」 桑野倔强地玩味看向他:「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可我看你这个样子,我偏偏还就不说了呢!」 林烝倏一下看向桑野的眼睛,他眼睛里皮得很,就是和你反着来。 「不仅不说,我还准备今晚上喝点酒,原本是不准备喝的。」桑野说。 林烝沉了脸:「除了曾强和巩文彦,还有谁?」 桑野推开他往门边走:「没有别人,别瞎猜了宝贝。」 林烝冷笑一声。 桑野嘹了声莺哨,走向欢乐场,没有回头。门外的将夜残留着斜晖的橙红,在掩门时遮去林烝一半的脸孔。 酒桌上没有别人是真的,他们人很少,巩文彦和曾强,再多一个人都没有。 原本曾强打算的通过一场酒局,在酒桌上给这个年轻人一些好看,让他知道自己也是跟着他老子混过来的旧人,让他在迫于旧情的情况下把绵山的工程许给他。但他现在不敢了。 曾强看桑野从一个刚回国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变成一家公司的掌舵人,看着他脸上的傲慢像是变了一种颜色,从最开始看似空空如也的脑袋变成一位成熟的商人,桑野的变化不是外形上的,是心理上的。 这种变化让原本就高高在上的、傲慢的桑野变得更加难以捉摸,增添了一份疏离感,叫曾强不敢在他面前乱说话。 桑野也是真的没有喝酒,饮品喝的是椰奶,但曾强不敢有异议——毕竟终究是他求人办事,装孙子腰就直不起来。 酒过三巡,桑野用椰奶给曾强敬酒,曾强心里骂了千百遍,还要舔着脸叫桑野好好注意身体。 桑野没松口要给曾强的龙华建筑机会,倒是和他闲聊起来,问起他曾经和梓安合作过多少次,有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什么的。 曾强讨好拍马屁方面是一等一的好,看桑野有意思翻旧事,心里还挺得意,便和他讲起曾经与桑秦一起创业打拼时候的故事。 渐渐的酒也放下了,满桌的菜吃得七七八八,桑野笑说天色晚了,家里有小情儿等着他,曾强笑得猥琐表示自己都明白,这场酒就算散了。 临走前巩文彦去取车,桑野看着曾强,神色清明,无意问道:「前年梓安走了一位董事,曾老闆知不知道?」 「知道,」曾强喝酒之后有些大舌头,「不就是李骋那小子么?那个胆小鬼!」 桑野扬起眉梢:「哦?他怎么就是胆小鬼了?」 他话语里引诱的味道深浓,不足以让人沉沦,却有一种隐晦的,要剖开你的感觉。 曾强脑子都被他说得昏昏沉沉,正要开口作答,巩文彦开车来停在他们身前,喇叭轻轻响了一声,曾强一个激灵突然地瞬间就醒了酒,惊恐地看向桑野,额上冷汗都下来了:「什、什么?桑总刚刚问什么?李、李骋怎么了?他不是去澳洲了吗?」 桑野看着他,眯着眼睛,笑着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曾总,你喝醉了。」 曾强撸了把头上的汗,拍着脑门儿说:「是、是了,我喝醉了。」 「那下回见。」 「哎、哎!下回见下回见……桑爷慢走!」 奥迪的四个圈儿把曾强抛在后头,这辆车是巩文彦的,桑野撑着手笑他:「巩老闆车不错。」 巩文彦干笑一声:「你这话是嘲笑我。」 「但凡你刚刚来晚一点,曾强那孙子都要说破口,你掐的时机真准。」 「……」巩文彦,「桑总,我这可真不是故意的,我连你们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说什么,说梓安的李总为什么要辞职啊,」桑野笑了笑,「看曾强那模样,这件事背后的名堂似乎有点大啊,他那么怂那么怕的,背后肯定藏了事儿。哎,你知道多少?」 巩文彦嗓子发干:「我想问一问,你……查这个是为了什么?」 桑野笑眯眯地看着他,巩文彦靠边停了车,在春天里渐渐沁了汗。 桑野摇下车窗点了根烟:「那要看巩总是决定往哪边站。」 巩文彦忍不住干咳:「你和林烝不是……不是在一起了嘛……」 「那是私事,」桑野笑说,「私事公事我一向分明,源盛和嘉南之间有协议维持,一时半会儿散不了架。林烝和我之间有情人关系,嘉南和源盛之间有互助协议,我俩还要你站什么队?巩总,我以为你会更聪明一点。除了我和林烝,你看看,棋盘上还有谁?」 巩文彦推了下眼镜,这是他紧张的下意识表现:「……你想做到什么地步?」 桑野笑得很虚伪:「什么什么地步,我只希望桑秦会得到他应得的『公允』,多行不义必自毙,梓安的崛起固然有当年时运的加成,也不见得就没有什么别的手段,至少我手里已经有些许蛛丝马迹。」 巩文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动都不敢动,桑野看向他:「他老了,梓安该易主了,巩老闆觉得呢?」 「当然,你也可以不选择我,」桑野笑得十分轻松,「你可以把今天的对话全部告诉给桑秦,没有任何关系,你有选择的权利,而我也将会有对付你的机会,这是公平的交易。现在,该你下注了。」 巩文彦心思转得极快,镜片后一双精明锐利的眼睛往桑野那边一扫,握紧了方向盘在紧张中笑了一下缓和气氛:「桑总,你这话说得伤人心啊,许卿邀您去绵山的时候就从我这边转达,我以为我站得已经很明显了。」
第151页 桑野打量着他笑起来:「那不是巩老闆气场太强,我总想确定一下吗。」 路边停留的车缓慢发动,巩文彦主动提起李骋的事当做「投名状」:「这件事其实我知道的真的不多。但当时李骋和桑总……桑秦,他们之间出现了很大的矛盾,李骋辞职之前在桑秦的办公室和他大吵了一架,桑秦的办公室在十八楼,又有隔音,这件事没人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巩文彦停顿一下:「……李骋告诉我的。我和他交情一直不错,他在离开澳洲前和我通过电话。他没有说具体的事情,只说桑秦这个人危险,他对梓安很失望,所以决定尽早抽身,叮嘱我不要参与梓安的任何事情。」 桑野敏锐地抓住关键点:「危险、失望、尽早抽身……任何事情?」 「是。」 桑野蓦然一笑:「有点意思。李骋在梓安工作多少年了?」 「七年,」巩文彦说,「他是从学术研究所转职来的,当时直接就入了梓安的市场开发部,一干就是七年,非常认真的一个人。」 桑野:「你还有他的联繫方式吗?」 巩文彦犹豫:「我可以给你他的邮箱。」 「可以,一会儿发给我。」 桑野说完这句就不再说话,到玉华庭院之前都一直在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李骋在给巩文彦的嘱咐里把话说得隐晦,如果他说的不是气话而是真话,那么很有可能是他发现了梓安公司的内部问题,这个问题让他想要「尽早抽身」,又嘱咐巩文彦「不要参与任何事情」,严重程度并不单单指向一件事,而是针对梓安的全部。 这件事情里,桑秦、李骋、曾强都有所知,目前李骋选择了移民,极大可能会选择逃避,邮件往来会告知真相的可能性非常小——毕竟他虽然嘱咐过好友巩文彦,都没有和他说过这背后的真相,更遑论告诉桑野这个陌生人。 目前看来难度最低的突破口在曾强那里……照着曾强吹嘘拍马的毛病,这酒怕是少喝不了。 桑野打开别墅大门脱鞋,一抬头又在玄关处看见了林烝。桑野心里发愁,要怎么才能一边喝酒应酬,一边对付这个冷脸的大冰山呢…… 他心思百转千回,脸上笑嘻嘻没个正经,抱着林烝就是一个深吻,贴着嘴唇向他邀功:「尝到没,我没喝酒。」 林烝冷硬的表情软化些许:「喝的椰奶?」 「唔……甜不甜?」桑野撒娇地挂在他脖子上,「喜不喜欢?」 林烝单手把他抱起来:「喜欢。」 桑野趴在他肩上,笑意很淡:「可我不喜欢甜食,黏牙。」 林烝听罢蹙起眉心,把桑野放回地上,浴室门口,里面的热气氤氲,是林烝准备好的,他以为会回来一个醉鬼,所以给他放了洗澡水,不可谓不贴心。 桑野却不领情,站在门口沖他笑:「可算是把我放下来了,太黏牙了感情会坏。」 林烝沉下眼神:「不会。」 桑野笑:「我说会就会。」 他在盥洗镜前褪了衣服,露出已经被养白的皮肤,腹部的线条也被养淡,体魄从瘦削里露出一股子少年感,他脸上的笑却极为老成轻佻。 最后一件衬衣松垮地落在脚下,桑野拉住林烝的领口问他:「刚刚吻我,我是什么味道的?」 林烝今晚上和他的对话都以不愉快告终,此时还在因为桑野那一句「感情会坏」而生气,因此没有给桑野答覆,沉着脸抽身离开。 他吻他的时候尝到了椰奶的味道,也尝到了香菸的味道。桑野这个人就是这么奇怪,他自身就有非常强烈的戏剧性和冲突感,偏偏这种味道让林烝不能罢手。 林烝很是不快,因为桑野说他「黏牙」,可他又无法放手爱情的甜蜜,少一度都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三天偏头疼的厉害,这一章也改了好几次,让大家久等,给大家鞠躬了。 感谢阅读,感恩~ 第81章 祸水 · 桑野看着林烝离开,耸了耸肩。 他心里也不痛快, 太矛盾了, 他想和林烝腻在一起,又害怕腻得太紧,以后会渐行分开。晚上林烝没有理他, 就更确定了桑野的这种想法。 如果爱情只有三个月的新鲜, 之后都是拖延, 那么他想让新鲜的时期长一点再长一点, 把浓烈的情感拉扯成细水长流。 这不符合他一惯的作风,但情况发生在林烝身上就变成了事实如此。 晚上的时候林烝背对着他,桑野也没理,躺上去扯了一角被子。 春捂秋冻,温度回暖,大男人不再喜欢开热气,搭着被子还是有些凉的,往常这个时候林烝会把他一抱, 搂在怀里, 他的胸膛很热,足以驱散春寒。 桑野平躺着, 只盖了个肚子,也不见林烝有动作,他看着天花板,然后挪了挪……又挪了挪…… 最后见林烝没个反应,气得要命, 干脆也背过身去不理他,顶着乱七八糟的头髮睡觉。 而后在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发现,他还是滚进了林烝的怀里去。 桑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看着面前人幽深的瞳孔懒懒说了声:「早啊宝贝。」 林烝抚着他的脸,早晨桑野的嗓音有些哑,他扯着笑了一下:「起床啊,赖着做什么。」 说是这样说,但他还是等着林烝例行的早安吻——他每天都会在桑野醒眼的时候亲吻他的额头——可他今天没等到。
第152页 林烝利落地起身,背身扣衬衣一面淡声说了句:「早。」 桑野愣了愣神,傻傻的摸了下额头,上面并没有被亲吻过的触感,他这才想起来他们似乎进入了一种微妙的争执里。 桑野把头埋在枕头堆里,顿时没了起床的意思。 林烝没有管他,刷牙洗漱,出门的时候已是文质彬彬。 桑野瞧着他撇了撇嘴:「打扮得这么好去上班还是去勾人呢宝贝?」 「上班,」林烝抬腕看了下时间,「八点半了,你还不起?」 桑野也抬起手,他们戴的是同款手錶,恋人的意味不言自喻:「不起,一个人起不来。」 「嗯。」林烝转身就要走。 「喂!」桑野喊,「你都不哄我啊!你这人怎么这样!」 林烝淡声说:「不哄,黏牙。」 桑野傻了,眼睁睁看着林烝走。 他要被气死了,明明给了林烝一个小小的台阶,只要林烝回头神情稍微软化一些,他都会说:「我在床上跌倒了,要烝烝的亲亲才能起。」 然后顺理成章地和林烝重归于好,继续享受林烝对他的宠爱。 谁知道林烝这么不给面子,记仇!小气!桑野把枕头砸在地上:「谁稀罕你!」 他盘腿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没有林烝的那个吻作为启动装置,整个人都像死机了一样处于系统崩溃的边缘。 桑野仰躺在床上给怀特小姐去了个电话:「我今天在家处理国外的工作,今晚九点的时候安排一下视频会议。」 怀特小姐玩笑说:「林老闆这么厉害啊,你这是走不动路还是下不来床?」 「什么啊!」桑野大言不惭道,「就凭林烝?拉倒吧!谁喜欢他!谁愿意天天一张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怀特小姐:「又吵架?你这是恼羞成怒?」 桑野蔫儿蔫儿的不愿提这事儿,也无心和她玩笑:「晚上九点的时候法国时间才是下午,你叫他们把最近的项目文件都整理好,给我做一个详细一点的汇报,省得拿东一点西一点的东西来骚扰我。我雇他们来是来做事的,不是整理好事情让我做的,敲打敲打,我快被他们烦死了!」 怀特小姐也很是无奈,话里有话地说:「以前从没见他们这么积极过。」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给他们发工资的是我,不是费迪南,怕他做什么。」桑野换了个躺着的姿势,「费迪南也是闲得慌,难怪不给我寄小提琴呢,他就没想我在这边多呆,也是操心过甚,我难道还会陷在这里吗?」 怀特小姐笑道:「可不是坠入爱河陷在里面了么?」 桑野动了动嘴唇,想起今早上林烝的模样竟觉得心酸,敷衍说:「行了,费迪南那边我会和他联繫,叫他们放宽心,好好做自己的事,你也去忙吧。」 恋爱里就是有很多的患得患失。 林烝心情不好的时候会选择发泄式工作,专注和投入会让他短暂地忘记烦心事,可当他一个上午就处理完今天的工作之后,空虚和混乱的烦躁再次张牙舞爪地向他扑过来。 中午他们开了个有关老城区酒店建设的会议,定下了酒店的名称——「康爵」,施工方案也排好了时间表,算好了动土开工的黄道吉日,届时要去设案祭拜,会议上主要是针对施工方案做出的安排,以及针对被提出的建筑设计方案中难以实现的一些现实问题做出的设计和调整。 设计院以及承包商都在场,设计师将酒店的外形设计成流畅的曲面,用玻璃作为外部装饰,为酒店做出时尚又舒适的光影效果。但实际开工过程中,要打造流线形的曲面并镶嵌玻璃,就极大地增加了施工的成本和难度,它意味着每一块玻璃都会有相应的编号和位置,必须一一对应,否则无法达到完美,这也意味着,这也意味着,所有的玻璃都需要定做。 成本问题在当时设计院提出设计方案的时候就已经讨论并且通过了,这一次主要是施工方觉得这个方案实施下来恐怕并不能做到设计图上的那么完美。 设计院的工程师和施工方的工程师一开始还都十分拘谨,碍于林烝在场还是比较温和地说话,后来双方都炸了毛,一个指着设计院工程师骂他「不知人间疾苦」,对方则反击说施工方「因现实背弃艺术」,吵了个不可开交,就差蹬在椅子上两个人打起来。 林烝心不在焉,听完双方发言之后就一直在开小差,后来他们吵起来,也有林烝开小差没注意氛围的原因。 几波人加上嘉南的成本预算人员以及协调人员,愣是生生听了两个小时的吵架,最后发现这两位工程师开始互揭对方的老底,这才知道他们大学是一个专业一个寝室的,只是研究方向不一样。 林烝瞧着他们吵得差不多,底下人听八卦也听了个津津有味,最后大手一挥散朝,文官武官一个也没捞着好,林老闆一句容后再议,接着就离开了。 两位设计院的工程师在会议上不欢而散,晚上被林烝邀着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有些变扭,不过抛开了公事,两个人私底下的朋友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他们三个人喝了点酒,林烝虽然冷淡,但也不会刻意摆架子,还算得上是宾主尽欢,加上林烝也是学建筑出身的,几个人还挺有话题可聊。 兜了半天喝得有些大,两位工程师又开始争执设计方案,一个讲究美观,一个讲究实用,在思维的碰撞下寻找着恰当的平衡点。
第153页 到最后还是没弄成功,眼见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但这不是开会,是林老闆私人请客,当着主家的面在饭桌上吵架不太好,两个人把话题一拐,聊到林烝身上去。 林烝推出两份设计图,一手交了一份,设计院的工程师一看就乐了:「这不是a组做的那个酒吧的设计图吗?」 另一位十分惊讶:「酒吧?什么酒吧?」 林烝:「同名酒吧,康爵。」 设计院笑说:「林哥,那块地皮是你买下来的啊?」 「私人产业,」林烝端着酒浅浅尝了一口润嗓,「和朋友合作的。黄工那边的施工队伍还有一组吧?看看这个图,觉得怎么样?」 被称为黄工的是施工方的设计部总监,他看着图样眼睛十分的亮,不过他看完之后还是把图纸往桌上压了压:「林哥,你这太诱人了,这是上赶着给我们送项目啊……」 林烝:「嗯哼,要看你接不接了。」 设计院的大白嘻笑着说:「这可是林哥和我们院的a组成员一起设计的,每一个步骤都有他把关,我说前段时间a组的老大怎么那么神秘又嘚瑟呢,这完成效果图的确漂亮,这个线条感真棒!红和黑的主题色经典又大胆,这要是真的搞出来,那不得成苏河一绝?黄工,你不要告诉我你看着不动心。」 黄工没忍住,又往桌上的图纸看了一眼,酒吧的外形设计是不规则的几何形,建筑并不高,上宽,下略窄,外形由许多个切面组成,乍一看像是斜斜跌落在沙堆里的钻石,但那些切面却随意得很,大小和形状并不均匀,红黑的颜色嵌在不同切面上,整体看上去有一种隐性的野蛮和自由。 内部图纸勾画出了舞台和卡座的不同区域,列印出来的概念图里画出八根镂空的圆柱,将柱体设计成牢笼模样,每根柱子仅可一人站在上面,是八个方向不同的小舞台,夜场中央的灯光五颜六色,尽显夜店的纸醉金迷。 黄工十分意外,当年苏庄的温泉酒店就有他的参与,但那时候林烝也仅仅是公事公办的口吻,这回还是头一次看见林烝这么正式的模样,甚至林老闆还请他和大白吃饭,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顶多庆功宴上大家一起。 今晚上单独的邀请让黄工大感意外,还是夜店这样的项目……这勾起了他的一点好奇心。 黄工:「林哥,我能问一句,这是您和谁一起合作的夜店吗?」 他问出口就觉得有些不恰当,随即补充说:「我也就这么随口一问,这个设计图可不像是您会喜欢的风格。」 林烝看了两眼:「我觉得还不错。」 黄工犹豫着还是把设计图放回了桌上:「林哥,你也知道我们团队的人员还是比较紧俏的,目前有闲暇的只有两组兵马,一组就是今天分配给康爵酒店的那批人,还有一批人目前正在休假状态,主要是上面人为绵山准备的……您看这个……我还是需要和领导说一声。」 林烝摆摆手:「无妨,等上一小段时间没有问题,只是希望黄工能够多关注一下这件事,要做当然就要做最好的。」 大白八卦道:「所以这间酒吧主要是为了……?」 林烝神情淡淡,毫无波澜起伏地说:「为了烽火戏诸侯。」 作者有话要说:  桑·宠妃·野:微微一笑 林·昏君·烝:(鼻、鼻血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璐璐璐璐 40瓶;人人都爱夏习清 7瓶;丞哥无处不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口渴 · 两位工程师面面相觑,被塞了一嘴狗粮也不敢多问, 吃完一顿柠檬饭, 匆匆说了告别,离开的时候两位工程师走出了愤世嫉俗、相依为命的寂寥感觉。 老城区改造一小块地就要投几个亿,林老闆用这个来「烽火戏诸侯」, 可见妖妃祸国。 林烝回家的时候, 家中一片黑暗, 他心里咯噔一下, 三步并两步往楼上去,走到一半就看见书房门缝底下漏出来的暖光,顿时松了口气。 房门半掩,他推开一半,桑野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很快又被电脑里男人的声音吸引过去,林烝的法语也很好,听见他们在聊商务话题, 转身出去, 给他带上了房门。 灯光下桑野十分专注的模样在林烝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脱了外套搭在手上, 就地坐在书房门口。 他家隔音效果很好,走到哪里都有平绒地毯,舒适的同时还吸收噪音,整栋别墅十分安静。 隔着门,桑野的声音变得遥远和微弱, 只能依稀听见「季度」「利润」之类不成句的词。 林烝在他的声音里放松下来,手中还拿着康爵酒吧的设计图。 桑野不愿和林烝相看两厌,会议被他刻意拖延到深夜,也全部处理完了投资行的事情,对面的经理人似乎都麻木了,整个人都不太有精神。 桑野看着他一脸的生无可恋,笑说:「还有别的事情吗?」 对面三位连忙摇头,桑野端起杯子想要喝一杯咖啡,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脑子也顿了一下,但很快就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空气,嘆说:「事情都处理完了,这下没有别的理由来烦我了吧?」
第154页 经理们哽住半晌,桑野笑说:「你们放心,好好工作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我会解决的。」 屏幕一黑,桑野烦躁地把空的咖啡杯放回瓷碟上,小巧的银质咖啡勺柄上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鸟,半张羽翼似要飞起。 林烝应该睡了吧……桑野想着,不然还真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好。 他起身往书房暗门里的藏酒室里走了一遭,柜门需要林烝的指纹才能解锁,他看着里边的红酒有些馋味儿,摸了摸自己的胃,依依不捨地出去了。 刚一开门,桑野的眼神就是一变,正对上林烝迷濛睁开的眼睛。桑野震惊:「你……你怎么睡觉不回房间?」 「等你。」林烝揉了揉脑袋,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左腿连带着后腰都坐麻了,往前一个踉跄被桑野接住:「……没事吧?」 文件夹里的图纸散在地上,林烝换了下重心:「……没有。」 桑野的视线落在地上:「这是什么?」 他弯腰捡起来看了看,被建筑物独特的外形给吸引:「看起来很不错啊。」 「嗯……」林烝问,「觉得怎么样?」 「这是酒吧的设计?造型很酷,」桑野翻看着一边说,「你这是要在哪里开酒吧?这个酒吧占地面积还有这么大,开在人流量不够的地方那可要赔惨了。」 林烝:「老城区改造,编号b12的那块地。」 桑野十分惊讶:「这块地的价格比你要开酒店的那里要贵上不少吧?是个好地段,可你嘉南有那么多钱吗?」 「……嘉南暂时还没有。」 桑野更震惊了:「那你做什么设计图!」 林烝被他噎了一下,感觉桑野似乎是没有正确认识自己的工资水平,淡声解释:「嘉南没有,但是我有。」 桑野挑起眉头:「之前不是听说省里带着京城少爷空降苏河,要和你们争地盘?」 「他们想做商厦,但是苏河已经有两个成熟的商业区,老城区虽然客流量大,但是拆迁之后并不一定就更有这方面的优势。商城会做,但主要会做成服务产业的聚集地,主推功能化和个性化。」林烝顿了顿,「我是通过竞拍得到的这块地,合法合理。」 桑野讶异地看着他,蓦然笑了下:「烝烝,你比我想得更有钱一点。」 林烝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他说:「恐怕不止一点。」 桑野把文件随便一整,夹在文件夹中递给他:「你有这闲钱,怎么不拿去扶持嘉南?」 林烝走进书房把文件放好,看着桑野垂在身边的手没有去牵,眼睛却粘在了上头:「京城里来的人你知道是谁?」 「谁?」 「林煦,我二哥。」 桑野皱眉道:「你二哥不是主要管文娱和物流那块的吗?好好的来苏河插手地产做什么?」 林烝疑惑地看他一眼,警惕道:「你怎么知道他这么清楚?」 「别打岔,上回我在你家听你的表兄弟们闲谈的时候知道的。呵,对着我聊得可起劲,一群傻逼。」 「……」林烝听着他无所顾忌地这么骂一时间还觉得有点爽……最后没忍住笑了出来,又紧着咳嗽声装模作样,惹来桑野的白眼。 林烝清了清嗓子:「林煦总喜欢和我比一比,来苏河大概也就是这种意思。」 桑野嗤笑:「大户人家的傻儿子,唉,你大哥真可怜,有那么一个妹妹,又有这么一个弟弟,难怪会想叫你回去,这要换了我,我也想要来个人帮忙。」 林烝眼睛里汪着一点笑:「林煦来苏河,背后是有团队的,他也不至于太蠢。林家靠物流发家,千禧年之后就一路高歌,物流这方面已经相当成熟,把林煦安排在那里也只是走个流程的歷练,他从小就和我较劲,接受地产也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你大哥就想把你拎回去搞娱乐公司?倒是想得挺美,他们把嘉南一接手,又把你调走,嘉南就成了林煦现成的囊中物,想得这么美,难怪长得都挺丑。」 林烝这回真没忍住笑,桑野维护他的样子让他非常满足,他的愉悦总是压抑的,只往眼角眉梢上染着一点,并不多露:「大哥没有叫嘉南易主的想法,但是外公和林煦有没有这种想法,就很难说了。」 桑野一提起林烝的家人就没个好脸色,他替林烝觉得烦闷,也厌恶极了这样利慾薰心的家庭关系,如果亲情不是纽带而是镣铐,那么这亲情不要也罢。 桑野:「他有从中作梗?」 「没有,」林烝想了想,「有,但是没能成功。」 「怎么说?」 林烝淡定地讲:「他以为我要和他竞争核心区,所以动了点手脚,多此一举。兄弟友恭,我让他了。」 桑野笑出声,也不自觉离林烝近了点:「你是那种别人打上门你都不还手的人?你做了什么?使坏了吧,嗯?」 他这模样倒是很有让林烝使坏的想法,林烝落在他手腕上的视线不再隐忍,抚摸他手腕内侧细嫩的皮肤,离得近了一点,可以闻见桑野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水味。 桑野在国外多年,香水已经变成了必需品,后调中有淡淡的雪松味和一点花香留痕,味道比男士香水更偏中性一些,木质花香调褪去前调和中调之后,留下一点余韵,和桑野本身的气息交融得极好,让林烝一时晃神,想起之前缠绵的那些个夜晚来。
第155页 桑野动了动手似有些不耐烦:「问你话呢,你别和我说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咱俩是这么君子的人么?」 林烝笑说:「怎么可能放他走,走之前也要剜肉的。」 「所以你……」 「所以我抬了他的价,」林烝平淡得好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不止一点点。」 桑野一阵心痒,紧接着就问:「上亿有没有?」 「有,」林烝说,「当天晚上竞拍结果出来,许市长和许卿就特地请我吃了顿饭。听许卿说,林煦见着他的时候脸都青了。」 桑野哈哈大笑,拍着林烝的肩膀夸他:「干得好!你二哥那个人就是没什么大局观,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太为眼前的得失计较,再怎么歷练也成不了大器。那你坑了他一把,后来拍b12的时候,他没和你急眼?」 林烝许是也说渴了,端起咖啡杯发现里边已经空了,眼神有一瞬的失望,却还是平静地和桑野说:「急了,大约是被团队劝住了,没有和我一直竞价。被他抬了一点价格,在预估范围之内。」 桑野想想就觉得得意,身后的小尾巴要翘起来夸他,连今天早晨被林烝招出来的不痛快都沖减了几分。 林烝看着他笑起来弯弯飞扬的唇角,心神都被撷走,只觉得他嘴唇红润又饱满,烧干了他的嗓子。 林烝不由得摩挲他的手腕,又恐怕自己的「黏牙」会让桑野生腻,只好压住自己的念头,随便扯话题问:「你今天怎么想着在家……在书房开会?公司里的事情没有处理完?」 桑野被他轻轻一揉,顿时也尴尬起来:「我今天就没去公司。」 「不舒服?」林烝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感冒了还是胃疼?」 「都没有,我不去公司要有什么理由,」桑野十分厚脸皮地说,「懒得去呗。」 他盯着林烝的神色,煳着声音又添了一句:「谁让……我今天心情不好。」 林烝眼神微微一动,把他牵紧了一些,低声问:「为什么心情不好?」 他俩已经靠得很近,桑野剜他一眼:「你说呢?」 林烝:「是你先说我黏人的。」 桑野哼哼唧唧不占理,倒也没了昨晚上那种违和的变扭感,他的确觉得林烝太黏他,洗漱清洁擦脚穿衣,繁琐小事都要亲力亲为,更不要说他们出门约会或者在家胡来,林烝掌控着绝对的优势地位。 桑野知道林烝喜欢这种把握全局的感觉,也知道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强势,可他的甘心并不是雌伏称臣,在这种被掌控的地位中有备受宠爱的享受,也有一些的窒息感。 在某些时候,在某些情潮褪去,裸露出生活本来的面目,看见那些佶屈礁石和寡然无物的沙滩的时候,桑野偶尔也会想一想,他是否被爱情遮蔽了双眼。 这种问题太矫情,他想的次数不多,可恋爱中的敏感总会时不时刺激到他,这一点上他们和普通人并无区别。桑野会想他们白头掉牙时候的傻帽样儿,也会想这段感情能不能走到那一天。 以前他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的,这样一对比,他们做恋人未必有当情人来得快活。 可林烝不让他有继续对比下去的时间。 「阿野,你渴吗?」林烝的视线落在他嘴唇上。 桑野:「有一点。」 「那我帮你。」他吻上来的时候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璐璐璐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冲突 · 基于他们之间浅薄的恋爱经验和拙劣的恋爱手段,当他们遇见问题和分歧的时候, 没有什么是上床不能解决的, 如果一次不行,那就两次。 被生理战胜的理智摇摇欲坠,很快抛落在恋爱脑后, 把问题遮掩, 粉饰太平。 林老闆送他的礼物实在大方, 事后桑野枕着林烝手臂的时候, 听见林烝说这家酒吧将他提为合伙人,桑野非常惊讶。虽然酒吧的位置并不算非常繁华的地段,但是也很不错,价格不会低到哪里去,林烝的出手大方让桑野摸了摸他的额头。 「我没有发烧。」林烝无奈道。 桑野笑嘻嘻地亲吻他:「你这样让我有一点想……」 林烝抓住他,哑着嗓音问他:「想什么?」 桑野嘆气说:「想发骚啊宝贝。」 林烝每每看他夸张的模样就觉得好笑:「骚死你算了。」 「……被我带坏了,」桑野无辜地说,「你以前不是这样, 你以前很清纯的。」 林烝:「……什么时候你或者我能和这个词沾边?」 桑野夸张说:「你一直是我天真无邪的小可爱。」 「不嫌我黏牙了?」 「一口咬下去奶糖里藏了金子, 谁会嫌金子黏牙?给我钱赚的都是爸爸。」 林烝捏了捏他的鼻子,桑野立刻作妖地把他手一抓:「先生, 你被逮捕了。」 林烝十分配合:「为什么,警官?」 「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你怎么敢!」桑野震惊又愤怒地说,「你这个狂妄自大的窃贼!放肆嚣张的纵火犯!我宣告你被捕了,要说的话等到法庭上再说吧。现在请你如实告诉我,你到底把我的心藏到哪里去了?」
第156页 林烝笑得趴在他身上:「阿野, 你这也太傻了。」 桑野被自己的译制腔戳中笑点,往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认真点!」 林烝清了清嗓子十分幼稚地配合他,托起握着空气的掌心问他:「这里有三颗心,你掉的是金子做的这一颗吗?」 桑野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林烝又问:「那么是钻石做的这一颗吗?」 桑野非常不要脸地回答:「实不相瞒,我有三颗心。我都要。」 林烝笑过了劲儿,认真地问他:「我不如实告诉警官真相,警官你要把我怎么样?」 「酱酱酿酿。」 「……」林烝和他贴着额头,桑野翻过他来:「年前我们是不是有一个口头约定?」 「什么约定?」 桑野啧一声:「换位置的约定,说好的一人一年呢?」 林烝沉默片刻:「你没一会儿就说累的人,真的想换?」 桑野抛给他一个白眼,林烝笑道:「你不怕丢人你就来。」 桑野震惊:「真的让啊?」 林烝摊开双手表示任由施为,桑野试探着伸出手去碾在他的硃砂痣上,林烝真的没有躲,这种随便你的姿态让桑野瞬间兴奋得像跟打了鸡血一样,但是只有一瞬。 总觉得可能会有阴谋,又觉得林烝的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他感到十分的不爽。 桑野想着想着又想到自己已经大半年没有锻鍊,只怕没有以前厉害,偏偏林烝厉害得很,他是真的怕在林烝面前丢了人,这要是被嘲笑一次,那不得躺下去一辈子? 想着想着兴奋劲儿就蔫了,桑野往旁边一倒,无语问苍天。 林烝揉他的脸,失笑:「有这么沮丧吗?」 「算了,」桑野大度地说,「饶你小命。」 林烝:「等近期忙完之后嘉南会有团建,要出国一趟。」 「去哪?」 「美国,路易斯安那州。」 「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去看幽灵沼泽吗?」 「不知道他们具体的打算,」林烝说,「曼查克沼泽在纽奥良周边,也许他们会去。」 「你不和同事一起?那你去什么国外,是有什么事吗?」桑野问。 「纽奥良那边有一位船舶大亨和父亲之间有合作,他在夏季举办生日宴会,邀请了父亲和我。」 桑野扬起眉毛笑:「林煦岂不是要气死,他不是接手了林氏的物流方面吗?人家不请他请你,这不打他的脸?」 「那又怎么样,」林烝傲慢地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我也姓林,就算不回去挑梁做事,林氏也有我的股份。何况林煦之所以要接手物流,是为了和我争风,正好那时候我觉得林氏的物流足够成熟,我不爱守成,想要跳脱林氏的掌控,就顺水送他了。」 桑野突然冷哼,耍性子道:「你对他比对我大方得多。送我一个小酒馆,直接送他一个上市公司,偏心啊。」 「送了位置又没送股份,你吃什么醋,」林烝说,「是他抢的还是我扔给他的他自己心里有数,那些人精更有数,股份还在我手里呢,让他干活而已。我爸现在虽然已经在逐步让权,那也是让给我大哥,不是让给林煦,林煦持有的股份和我是一样的,但是他要做事,我不用。」 「对,」桑野拖着嗓音奉承,「你另外开公司赚钱,还白拿分红。坏啊烝哥,你坏透了。」 林烝问他:「团建你去不去?和我一起去参宴?」 「不去,没有邀请函我用什么身份去?林家少爷的男伴?」桑野嗤笑。 林烝想说他可以为他要一份邀请函,但依照桑野的傲气来看,这么说多半也成不了事,想想便作罢,转头问起另一件事来:「绵山上的审批下来了吧?」 「嗯。」 「康爵酒店那边请的是我相熟的一批年轻团队,他们做得很不错,晚上和他们的工程师吃饭的时候,他说他们的另外一个团队准备竞争绵山的项目。」林烝想说如果桑野不要这个团队的话,他就把他们拿去搞酒吧的建设,但显然桑野理解错了。 桑野拧起眉头:「你这是要给我塞人?」 这件事就有些触及他的底线了,在桑野的思维里,他们在工作方面是互不干涉的,因为彼此都足够成熟独立,如果在工作上有所牵扯,感情里就像掺进了杂质。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情人是一定不可以的,恋人……他是真的不明白这种关系应该怎么处理,但他不想林烝掺合进他的工作。 「不,」林烝说,「我只是问你有没有内定人选。」 「这和你要塞人有区别吗?」 「……」林烝皱眉,「阿野,你总是误解我的想法。」 「你也总是插手我的生活,」桑野说,「私下里怎么样只要是我的忍耐范围内我都能接受,但是公事上我以为你会有分寸。」 林烝一时间觉得桑野有些不可理喻:「我不知道我参与你的生活是一件需要你『忍耐』的事情,如果你觉得这会让你难以接受,我无话可讲。」 林烝说的是他们的生活,桑野却理解成他要塞人这件事,顿时来了脾气:「当然为难!我之前也不知道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林烝顿时从床上坐起来,死死地盯住他,在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他陡然停顿,紧紧地抿住嘴唇。
第157页 他并不蠢,他察觉到桑野是因为又理解错了所以才会这么生气,但他还是感到羞怒,甚至还有一点酸啾啾的难过:「阿野,你和我之间从来没有信任。」 他说得十分冷静,冷静到声音里都察觉不到怒气,可是不满的情绪已经在蔓延,刺骨的冷从薄被外面钻进来让桑野一个激灵从头顶冷到脚趾。 林烝紧紧皱着眉头,脸上每一块肌肉似乎都紧绷着,似乎是咬着什么话想说,最后又冷淡地放弃了。 他脖颈上还有桑野方才留下的放肆的吻,肩膀上印着一块略带羞涩的牙印,他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桑野像是忽然惊醒一样抓住他:「你刚刚想说什么?」 林烝忍了忍没忍住,回头问他:「你觉得我会是插手你工作的人吗?」 「……不像,但是你最近总给我这样的感觉,」桑野顿了顿,「在我们确定关系之后。」 林烝静静地看着他,桑野说完就住嘴,抓着他衣角的手停顿片刻后落了下去,挪开视线道:「滚吧。」 他身上酸懒一动也不愿动,眼睛却跟着林烝一路走到门口。 「林烝,」桑野突然叫住他,「你把我抓得太紧了,我不知道这是我的错觉,我太敏感还是真的,但是我觉得很……不一样。有时候我感觉我是海绵里的水,你越把我抓得越紧,我反而被你挤走了。」 林烝侧了侧身体,鹰隼一样的眼神毫不保留盯紧猎物时的戾气:「你可以学会适应。」 桑野嗤一声笑出来:「你觉得可能吗?」 他紧接着说:「如果我刚刚误会了你,我也不会道歉。」 桑野说:「不管你怎么想,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自由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我觉得都不太可能。我自私又小气,坏脾气还任性,错了不认,不快就要甩脸子,就是这么的蠢。以前我还想过或许要改过来,后来就变成了去他妈的吧。」 桑野的话并没有让林烝觉得他可恶,林烝甚至从他的话里察觉出一些隐秘的悲哀,不知道那是他的过度解读还是真相,林烝不耐烦地粗暴地打断他说:「我对这个没兴趣。」 「……」桑野静静地看着他,而后很淡地笑了下,「你看,我们根本走不到最后,所以你平时不要对我那么好,有比较的对象现实才会出现落差。我觉得你或许可以……」 林烝再一次打断他:「桑野。」这实在不符合林烝冷淡优雅的人设,但在他遇见桑野之后他从前的人设一直在崩塌,从棺材里跳出来的人得了桑野的一管血,他的生活变得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这样的话是没有用的,」林烝非常尖锐地直指靶心,「我不觉得恋爱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也不觉得我做的一切有什么不对。你不信任我对你的态度是因为我喜欢你,你认为我和你在一起有背后的深意,你把我想得太龌龊了阿野。我以为你在感情上并不会像桑秦一样懦弱和不自信,你想要走他的老路吗?」 桑野听见他这样说话顿时就疯了:「林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林烝的态度恢復成他们初见面时的冷淡,气氛也回到那时候氤氲暧昧里的剑拔弩张。 桑野冷冷地看着他,片刻后扯出一个和当时如出一辙的笑来,傲慢又偏激地反问他:「世上谁不龌龊?谁能没有欲望?你敢说你不享受征服我的快感吗?」 作者有话要说:  烝哥: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桑爷:滚。 —————— 请圆润地放一万个心,他们就是吵吵闹闹到最后的,反正分不开。本来两个人就很针锋相对了,脾气也都古怪,不吵架才不正常,就是因为太了解所以才吵的,最后也会在争执中正视自己,他们都是强大的人,所以一定会he,信我。 ̄へ ̄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人人都爱夏习清 9瓶;24992304 2瓶;呜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缝合 · 林烝对峙一般看着他,桑野冷笑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滚吧林烝, 带着你白莲花的一颗心赶紧从我面前滚开, 我会和桑秦一样吗?他也配!你凭什么把我和他放在一起比较,你怎么不看看你的样子,你把那些花当儿子养, 因为你好可怜啊!没人和你说话也没人在意你!你谁也瞧不起, 因为他们的视线最开始就不在你身上!你装个屁!」 林烝掐住门框掰断了指甲, 桑野坐在床上沖他喊:「互相伤害我不会吗!戳别人的痛处我不会吗!你仗着你了解我又怎么样!你以为你能躲得过, 你以为你就能藏得住吗!」 桑野扬起枕头向他砸过来,撞得林烝脸一偏,他赤脚从床上跳下来,身上什么都没穿,红红紫紫映着他的皮肤,桑野一步上前抓住他睡衣衣领,丝绸料子崩线的声音夹杂在他们两个人中间。 「你看看我!你看着我!」桑野拽着他,两个人红得泛冷的眼眶兇狠地对视在一起, 桑野怒则反笑, 指着脖颈上的印记问他,「你还想从我这里要什么!我能给的已经全都给你了!」 林烝的喉结随着沉重又急促的唿吸来回滚动, 牙关咬得很紧,出声的时候极力忍耐着,把声音压抑得仍旧冷酷:「桑野,我要的你给不了。」
第158页 桑野盯紧他片刻,突然笑着放开他:「原来你知道啊。我就知道你知道。我的自由不是听命于你。」 他挂起戏嚯的笑容, 甚至伸手替他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可是布料已经破碎了,崩开的领口散乱着同色的线,桑野冷冷地瞧了一会儿,然后说:「像你、像我,原本会有很多选择。我可以不回国,你也可以在他们道歉之后表示接受,继续你继承家产的生活。」 「可是我们都没有。」林烝说。 「对,」桑野抬头重新看着他,「你就是这样的人,你谁都不爱。上赶着送来的,在你旁边依附的,你谁都不爱。」 桑野说:「你只是想占有我。挑剔、固执、忍耐、冷淡,你的性格和你在床上的表现还真是反着来呢宝贝。」 林烝的视线滑过桑野身上的痕迹,轻柔的吻很少,大多是兇狠的齿印。 皮肉见血,情深穿骨。 他肩膀上有一处还渗着一点点血点子,林烝碾了上去被桑野挥开:「别碰我。」 林烝收回手,优雅地站好,微微低头看着桑野:「你喜欢我这样。」 「我不喜欢。」桑野说。 「你喜欢。」林烝非常肯定,将指腹上的一点血迹吞走,「这样才能证明你活着,你是这么想的。从前的情人对你来说都太……不够味道。」 桑野飞斜着眼睛看他:「情人不是我的必需品。我不会缺少和我搭话的人,不像你这么可怜。」 林烝在他后一句话的时候就冷了脸,瞳孔深黑不见底。 「你看,恋人就是这点不好,」桑野笑说,「了解得太深入,什么体位舒服,什么体位痛苦都知道。我现在想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谈这个恋爱,明明你不蠢我也不傻,偏偏选了一条最笨的路。其实原本我们做情人的时候我是很喜欢你的,你就像一朵白玫瑰上滴了血,像是修女撩起裙摆,每一步你的皮鞋都踩在我的心上。」 林烝静静地看着他:「是吗。」 「当然了宝贝,我非常爱你,虽然这句话我对很多人都说过,一点可信度都没有,但是我还是想对你说,我很爱你。」桑野纨绔一般笑着,「到你了,在我们分手之前,我允许你夸一夸我,给我们彼此留下一个好印象然后再也不见。」 林烝冷淡地看着他,嘴唇微微抿紧。 桑野催促着说:「别等了,你觉得我会和一个说出『你感情上像桑秦一样懦弱无能』的人在一起吗?不可能,我一点都忍受不了。」 「你,」林烝开口道,他的话顿时少了起来,比以往更加冷淡,只说了一个字就没有后文,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桑野安静地等着,直到林烝眼睛里漾出零星的一点点笑,桑野非常奇怪,他并不觉得分手有什么好笑的,他心里又酸又胀,林烝居然笑?他怎么敢! 「你,」林烝说,「你是我缺失的一角。」 这句话堵住了桑野的喉咙,刺激得他想哭。 林烝看着衣服上崩乱的线头,用他冷淡的声音说:「所以我想把你缝进来。」 桑野眼睛发热地嗤声:「真恐怖。缝进哪里去?你还要毁尸灭迹吗?」 林烝想了想,说:「心里吧。」 桑野倏然没了声音,又忍耐不了此时哪怕片刻静默的停顿,嘲讽说:「是,你也没缺胳膊少腿,没别的地方好缝,只能把我变成一个修復文件拓展功能的补丁,满足你的肾动力需求满足你的老二。」 他等着林烝反驳他,但是并没有,林烝静静地看着他,连先前那一丁点的笑意都没有了,这更让桑野觉得气愤,气愤得莫名其妙,可他的话已经滚出去说完了,没有对方搭话他也没有话能接着讲,又陡然安静下来。 在桑野心里着急得像找不见瓜子的仓鼠一样焦虑的时候,林烝才说:「很奇怪,」 桑野立刻打断他接道:「我就是这么奇怪!我们都是变态!林烝我是个变态!你也跑不了!」 林烝没有理会他的发疯,让他骂完了一句话之后才接着平淡地讲:「很奇怪,就算你刚刚那样说,我也觉得……」 他顿了顿,桑野方才吼得胸腔起伏,没好气地问:「觉得什么!你是神经病吗说话喘气!」 林烝看着他,慢声接道:「觉得喜欢你。觉得你骂得对,说得好。」 桑野无语震惊地看着他,林烝没有再停顿,只是说得很从容,不紧不慢的:「你是我丢失的一部分,不是补丁是嵌合,你开心我觉得你填满了我缺失的开心;你生气不快,你的生气和不快也同样把我填满。你是什么形状的,我缺失的那一块就是什么形状的,形状、稜角,每一个弧度都契合。我想把你缝进来。占有你,填满我。和你融成一体,才不会像以前那样的空。桑野,我也同样爱你。」 桑野有些呆愣,林烝平淡地说:「我很少说这句话,所以还是可信的。」 他呆愣的模样少见,桃花眼被他瞪得圆,看上去很……可欺。林烝低头亲了下他的嘴唇,桑野这才如梦方醒一般捂着嘴往后跳了一大步,更加睁圆了眼睛看他。 「你就在这里住着,不要回公寓,我在公司旁边还有一套房子,我会搬过去。」林烝说。 桑野连拒绝和回怼都忘了,直到林烝关上房门走了,楼下传来大门开合的声音,他赤条条站在房间里突然觉得冷,一个激灵翻醒,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脑子都疼。
第159页 他往旁边床上一倒,熟练地把自己卷裹起来,抱着林烝睡过的枕头,他的枕头不久前还垫过他的腰。桑野觉得累极了。 帕加尼穿过城市街道,深夜车少无行人,林烝登上他的公寓,现代感的冷色调把空间划分成几何形功能区。这里是他不常来的一处住所,以前停留过几位情人,林烝皱起眉头。他原本在玄关处脱鞋,突然又抄起钥匙下楼,开去公司里住。 他的办公室很大,办公区、会客区、休息区,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健身房,在这里住上三五个月完全没有问题,卧室里浴卫衣帽间五脏俱全。 但林烝很少在那栋别墅以外的地方留宿,除非加班会在公司偶尔休息之外,他甚至不会在情人那里过夜,非常无情无趣。 可他的理由又十分的温情,那栋三层别墅是他的壳,是他的家。 林烝躺在床上第一次体会失眠,桑野睡到凌晨三点半突然惊醒,被黑夜掐住咽喉。 他打开了所有的灯,抱着林烝的那个枕头坐在大沙发上的时候,林烝伸手拿起床头柜旁的遥控器,墙面翻成透明的落地玻璃,外面的黑夜愈发没有教养地入侵进来。 桑野屈腿踩上沙发,把自己抱成一团发呆,林烝静静地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抱得太紧了,那些锋锐的刺把两个人都扎伤,可那些刺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是他们习惯的、偏执的、神经质的生活方式,不可能磨平稜角,不可能互相谦让,他们是口蜜腹剑的纨绔,是笑里藏刀的文痞,生活造就了他们也无法再掌控或者改变他们,根本无法磨合也没有心甘情愿的退让。 这一僵峙就是月余,夏天火热地来,颳走半个秋天的血,林烝没有回过别墅,桑野也没有找过他。 忍耐被拎在烈日下头暴晒,压抑让人变得更加平静,这一点在桑野身上尤为明显,因为他不爱笑了。 非常的反常。 他们似乎都默认了分手的事实,可事实是桑野搬出林烝的别墅之后雇了个人给他的庭院浇花,林烝放在公司床头柜上的素描本里已经画满了他。 一旦冷处理的时间变长,就愈发没有了挑头的时机。每一个人都在焦虑,也在压抑。 桑野给文件签字的时候满脑子全是林烝,撅了钢笔的笔尖,只好把文件合上叫他们重新打过一份拿来。 嘉南公司上下倒是很欢快,在讨论不久之后前往纽奥良要怎么玩才尽兴。林烝坐在办公室里,对面是向他汇报半年度公司理财规划方案实施情况的cfo。 林烝拿着一只钢笔,不时点头回復对方几句,然后在速写本上画着一幅裸体,喉结、下颌,线条优雅的鼻樑和饱满的嘴唇,在侧脸上睁开半边桃花眼,斜斜飞瞟看向画外。 点睛。 林烝十分想他,最后也只微微抿着嘴唇不说话。 财务总监汇报完已经有了一会儿了,一直看林烝没有批示,试探着叫了一句:「林总?」 林烝一点头:「我知道了,文件放我这里我一会儿再看一遍,你先下去吧。」 财务总监退走,怀特小姐把手里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摆:「桑,不要再弄坏了,这已经是第三份了。」 「抱歉。」桑野没有笑。 这让怀特小姐感到非常不安:「你最近真的没事吗?你和林……」 「我没事,」桑野沖她笑笑,「只是觉得最近有点无聊。」 他拿起手机开始骚扰费迪南,听说费迪南最近有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女伴,他在打趣他什么时候结婚,毕竟外祖母那边年年都催。 一开始的确是费迪南想要催着桑野回法国,但现在他一点都不想桑野回去,他要被桑野烦死了。 费迪南甚至问:「你为什么不去找你的情人聊天非要找我!」 桑野半真半假地卖惨说:「我失恋了……」 他没心肝的舅舅在电话里笑了好久,扔给他一句:「活该!」 最后费迪南实在是没辙,认真道:「我最近真的很忙,你知道和那些人打交道有多累吗?我快要被宴会淹没了!」 桑野突然心思一动:「什么宴会?」 「各种,并且一点都不欢乐。」费迪南抱怨道,「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够赶紧回到我的身边,亲爱的侄子!我们非常想你!爸爸似乎记起你了,你快回来看看他!」 桑野沖视频镜头翻了个白眼:「上次你想让我替你去参加宴会的时候也是这么把我从德国叫回去的,上上次和再上次……」 费迪南抓狂:「宝贝!你是我们家最可爱的小宝贝!」 「……你已经骗了我十六次了,每次都用同一个理由……」桑野抽了抽嘴角,「你夸家里的大吉也是用的同一套说辞,我不是阿富汗犬!舅舅!」 费迪南撇撇嘴:「你们都是需要精緻打理需要人伺候哄着的长毛怪。」 桑野看着视频里已经三十多岁的舅舅,感觉他在家人面前还是个长不大的嘤嘤怪,非常可耻。 费迪南捂脸:「我是真的不想和米国人打交道啊……要不是为了波尔多港……」 桑野的脑子嗡的一声,装聋作哑地问:「你要去美国参什么宴?」 费迪南想了半天:「mkhi……tar……yan……这个名字太拗口了,他是亚美尼亚人。」 「在哪里举办的宴会?」
第160页 「纽奥良,」费迪南敏锐地察觉到桑野前后态度的不同,他立刻摆正姿态用推销一般的口吻对桑野说,「那里是爵士乐的诞生地,你会喜欢的!博本街的夜总会和皇家街的古董店,你看中什么都!买!挂在我帐上,只要你愿意去!」 桑野笑眯眯地说:「舅舅,其实我不想在这边呆了,我替你去参加纽奥良的宴会,在这之后我想去环游世界。」 费迪南皱皱眉头:「你不是十七岁就完成了这个梦想吗?」 「我想重温一遍当年的快乐。」桑野说得理直气壮,「当年你可是非常支持我的。」 费迪南终于有了点长辈的模样,他头疼地捏了捏鼻樑:「那是因为你没有告诉我,你的梦想是环游世界、的酒吧!你知道我给你请过多少位律师,替你解决过多少次打架斗殴事件吗宝贝!」 「那是因为当时你是我的监护人,成年之后我从没要你帮我解决私事。」桑野说,「我现在不去酒吧了,是真的环游世界,不是去酒吧鬼混。」 他的眼睛十分专注认真:「信我。」 费迪南再一次被他欺骗,他总觉得自家侄子是特别可爱天真无邪童趣还没长大脱奶的小宝贝,根本没有任何替桑野请律师之后的反思。 桑野眨眨眼睛道:「舅舅我也想你。」 费迪南立刻说:「不就是钱,给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璐璐璐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邂逅 · 费迪南在桑野的花销上从来不曾吝啬,桑野还没成年的那段时间里怎么疯怎么闹他也不会管, 只秉承着监护人的责任为他的胡闹买单。可这不是桑野想要的。 他喜欢更疯狂, 喜欢被注视,被挑衅,被抓紧可他却能够随时逃脱, 林烝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从前的情人对他来说都太不够味道, 要更兇狠, 要把他占有,要他被咬住咽喉磨牙吮血可他还能够笑着叫对方滚,这样才够。 飞机抵达纽奥良,夏季灿烂的阳光里气温只有二十七八度,非常的舒适,桑野穿着印花白t牛仔裤,金属框粉色反光太阳镜,扣一顶棒球帽, 胸前斜背包, 插兜吹口哨,拖着小巧的旅行箱熟门熟路地打车往费迪南所在的酒店去。 费迪南电话里的抱怨也只是抱怨而已, 该做的工作他一个也不会落下,叫桑野来只是叫他来分担社交上的负担,桑野这人是拜金磁铁、斩gay利刃、少女之友、纨绔伴侣,能给费迪南挡掉很多很多的麻烦。 从前他们在法国的时候就是这样,也因为如此, 桑野才练就出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是不说真心话的不正经嘴脸。 直到他逐渐开拓投资行规模之后,他和费迪南的这种友好合作关系才稍归平淡,费迪南那边的事情他逐渐的就不怎么管。 说来原因有那么一点复杂,桑野的亲外祖母那边家庭背景虽然也不算小,但他亲外祖母那边兄弟姊妹众多,他这个隔了代的外孙和他们之间没什么走动来往。 而费迪南的母亲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毕竟不是血脉亲人,桑野觉得他能在外祖父身边长大,有这么一个不会教人只会甩钱的舅舅也足够幸福。外祖母那边对他很好,非常的好,可事关利益,他不愿去碰。 费迪南的产业他在没有开自己的公司之前有接触过,但他一直都是那副纨绔模样,没有插手过更深入的事情。 桑野的这一点小心思费迪南应该是有所知道的,但聪明人从不把话明说,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地帮助这个侄子,照顾他。 但显然费迪南对于「照顾」这个词没有什么经验和认知,他自己是被灌着糖和爱长大的小孩,情感方面容易想当然地认为桑野也是如此。 何况桑野表现得太灿烂,导致费迪南总觉得自己可爱的侄子天真可爱纯洁无邪爱笑爱闹长不大。费迪南粗暴又直白的满足桑野一切物质条件,并没有意识到桑野的更多的诉求。 仰倒在酒店的大床上,桑野连鞋都没脱,端着一盘小炸鱼吭哧吭哧地啃。费迪南顶着金棕色的小捲毛,黑色的眼睛压住精雕细琢的面容,从眼尾的笑纹里透露出无奈:「桑,你这样好邋遢。」 桑野哼哼:「我嘴馋。」 费迪南紧张兮兮道:「你还想吃什么,舅舅买!」 桑野笑说:「我想吃甜豆花,绵山山脚下刘阿姨卖的那种。」 「……」费迪南,「你又调皮了。」 桑野从床上翻起来,把小炸鱼放在床头柜上擦了擦手:「我又不是五岁半,你用调皮这个词形容我很奇怪的好不好?」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很小,才十四岁。」费迪南跟着桑野走来走去,桑野纠正他:「是十五岁。」 「好吧,十五岁,」费迪南喳喳地说,「第一次见面我只是去看一看我的姐姐,刚和她说了几句话,你上来就打我一拳。」 桑野跳脚:「那是因为你在吻我妈妈的手!」 「手背!」费迪南喊,「这是礼节宝贝!当时我心里就想,啊多可爱的小男孩!这么懂事又体贴,顶多有一点调皮。」
第161页 桑野哭笑不得:「揍你一拳只是『有一点调皮』?你这是什么受虐倾向。」 费迪南认真地说:「你当时不认识我,保护妈妈是正常反应。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答应你母亲的愿望守护你。我真的希望我能够满足你所有的要求,前提是我得知道那是什么。所以甜豆……花,到底是豆还是花?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愧对了姐姐的期许!原谅舅舅吧小宝贝!另外就是,绵山在哪里?」 「……」 桑野总能被这位舅舅折磨到无语,费迪南在生活上总是这么天真又热情,继承了法国人的浪漫,甚至在他进门的时候给他送了一束美丽的花,还准备了他喜欢的红酒和小炸鱼。 在话多爱笑扯闲篇这件事情上,他的性格和费迪南如出一辙,但费迪南比他更多话,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和一些令人悲伤的事情之外,费迪南能叭叭一整天,花式夸侄子不带重样,台词早已对着家里的阿富汗犬——大吉,演练了千百遍,一个磕绊都不打。 当然桑野也不甘示弱,费迪南每说一句他就要反问他:「未来舅妈知道你这么啰嗦吗?」 「你居然嫌弃我啰嗦,我还没有老呢宝贝!」 「听说她很漂亮,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家?今年结婚明年生崽,三年抱俩,做个龙凤胎,我相信你会是一位好爸爸!」 「……」费迪南泪洒纽奥良,「你长大了,舅舅管不了你也不再是你的监护人了,你一个人要好好地生活,知道吗?」然后走出房门不回头,嘤着跑了。 桑野休息了一天,走在这座独特的美国城市里,小酒馆里贩售bei和穷汉三明治,萨克斯的靡靡之音像是流动的黑巧酱,丝绸一般环绕城市,抚过每一个人的肩膀。 博本街上总有乐队进行街头表演,纽奥良传统爵士风格多样,这座城市像是一个熔炉,将贝斯冶炼,把班卓琴掰成碎片,黑笛和伸缩喇叭争相竞逐,萨克斯慢悠悠一晃,神不知鬼不觉地熔掉你的耳朵和心脏。 蓝调、舞曲、赞美诗,欢乐和热闹自由通宵,生活和情调清脆碰杯。 桑野终于拿到了他的小提琴,拎着琴往酒吧里喝了两杯,直到华灯闪烁,把城市照耀,这里有法国的矫情和西班牙的华丽,南美贵族的气息被极富腔调的黑人兄弟用嗓音带到一个自由的时代。 比放纵拘谨,比浪漫洒脱,桑野踏着节拍开了琴箱,跟随音乐轻轻律动身体,然后把琴弓一搭—— 「fritzels european jazz pub 据说是这里资歷最老的爵士酒吧……」 「可是人真的好多啊……太多人了。」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热闹,」说话的人掩着嘴,「还把老闆给坑了。」 另一个也小声地说:「所以为什么我们要邀请林总一起来……简直了,我好紧张!」 两个姑娘家手挽手,偷眼往林烝那边一瞧,双双红了脸。 「那还不是团建……创造机会吗……平时你能这么近距离看林总的脸?」 姑娘家握拳打气宛如追星唯粉泪洒见面会:「老闆分分钟帅哭我一脸!」 这句话声音有些大了,旁边的男同事们纷纷咳嗽起来,感觉在老闆的威压下不仅没有得到放松,还有被碾压的欲哭无泪。 林烝的私人秘书方弦先生冷着一张扑克脸,心里却给自己抹汗擦泪,心说:你们都没机会了!咱家的这颗小白菜早被桑家的流氓小痞子拱走了! 林烝的气质和博本街有一些不融洽,但这里杂糅性极强,出现各种风格都不会令人感到意外,只会因为他的独特吸引更多的目光。 东方面孔的优雅和锋锐在散漫靡靡的爵士乐里被烘托到极致,气质是一种玄妙的磁场,连心里有羡慕小嫉妒的男同胞们都不禁追随视线,嘆一句输得不冤。 走过刻着r.o.y.a.l的地砖,他们优雅的领导脚步突然一顿,所有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一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落在一支街头乐队身上。 他们还在纳闷林总一路上都一副悠闲无聊的姿态,怎么会突然对街头乐队感兴趣,就见着他们优雅的老闆轻轻松了松领带,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抿住的嘴角偷偷弯起,最后没忍住低头笑了一声。 员工们哪里见过素来冷淡的林总笑的样子,以前就算笑,也大多是冷笑,伴随一句「重新做过」成为职场噩梦。 几个女生都傻了,齐刷刷看向林烝的秘书方弦,然后发现她们的方片皇后也在惊讶地抽嘴角。 林烝转头对他们淡声说了一句:「你们自己去玩,我有一点事要办。」 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问,林烝心情极好,扬起眉梢:「这一次的团建所有开销走我私帐,个人开销也报。」 众人震惊,还没来得及震惊结束,方弦第一个把乐队里拉小提琴的桑野认出来,顿时一口夜风卡住喉咙,咳嗽半天,催促着所有人赶紧走走走。 一群人还在莫名其妙,男同胞们齐齐松了一口气,女孩子们没搞清楚状况,但她们被「个人开销报销」这个消息沖昏了头脑,恨不得现在就从法属区杀去cbd,重归职场女性的雷厉风行,对着货架伸出纤纤玉指说一句「全都包了」! 林烝嫌他们离开的速度慢,微微一拧眉,方弦立刻催了声,把一群人滚囫囵打包带走。 麻熘滚蛋的路上,小姑娘无意间往路边停车的后视镜上一瞟,斑斓光晕里见着她们家林总在旁边的花店里抽了一枝鲜艷欲滴的红玫瑰,弯腰放在乐队小提琴手面前的小桶里。
第162页 小姑娘倒吸一口冷气,把旁边闺蜜的手一掐:「天啊……我是不是在做梦……」 桑野抬头的时候也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怎么想也想不到会在博本街遇到林烝!林烝那个挑剔得像是有洁癖的混蛋像是会来博本街逛酒吧听爵士乐的人吗!这是疯了吧! 桑野原本打算把华丽的出场放在宴会上,可浪漫的邂逅总让人措手不及,他发誓他只是来这里找乐子的!他一点准备也没有! 红玫瑰和黑色绅士杖停驻在他面前,弦声戛然呆滞的剎那,林烝握住他后颈亲吻下来。 真是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奇奇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想你 · 一个压抑的、克制的吻把所有人都惊呆了,桑野傻眼了, 他临时认识的乐队朋友们也都傻眼了, 打鼓的络腮鬍黑人大叔第一个站起来,块头大得能塞进两个桑野,他瞪着林烝问桑野:「桑, 你认识他?」 吹萨克斯的小个子也瞪圆了眼睛, 说话又急又快:「这是做什么?耍流氓?」 林烝一吻即分, 看着桑野只顾自己笑, 桑野看乐队的人一个二个站起身像是要打架,连忙摆摆手,结结巴巴最后嘆说:「我认识他……」 这个乐队常年在这边街头表演,算不上厉害,他们都是业余爱好者,下班之后就往这儿一凑,风雨无阻坚持多年,风格轻松欢快, 亲和力强, 小有人气。今天桑野拎着琴撞进来一则是因为他小提琴拉得好,二则是因为和他们说清楚了他不分钱, 并且马上就会离开纽奥良,只是今天来玩一天而已。 他长得好看,这边的乐队里华裔到底是少,桑野站在这儿就成了块活招牌,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 甚至还能在歇口空隙里和上来搭讪的小姑娘们聊天,把她们逗得开怀,十分有魅力。 桑野穿着件短袖t恤配牛仔裤,看起来本身就显小,他们还以为他是杜兰大学的学生,下意识就护着他。这会儿看见他被另一个东方男人凑上来就亲了一嘴,一时间都没了评判。旁边不嫌事大吹口哨的有,路上行人骂骂咧咧说他们死基佬的也有。 桑野没法在他们乐队继续玩下去,往小桶里扔了好几张大额纸票,拉着林烝就跑。 他背着黑色的琴盒,抓着林烝左拐右拐挤进一条爵士乐轻缓低调的小路上,脸上的热和跑出来的汗一混,像自然晕开的胭脂。 他们俩混了一个露天座位,桑野把背后的琴抱到身前,林烝将那枝火红的玫瑰别在琴盒的扣绊上。桑野瞧了一眼,又看看林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烝额头上也亮晶晶闪着汗,眼睛里的惊喜和欢欣还没有褪去,桑野一开始还有些羞恼,看着看着又突然笑出来。 发生的一切都那么的有戏剧性,偶遇和牵着手逃跑,散漫的萨克斯和氛围独特的城市,眼前的这个人猝不及防站他在面前,桑野便发觉他好想好想他。 林烝在被他牵着手逃跑的时候弯腰抄起了那枝玫瑰,他们逃得太快,花瓣一路抖落,这下只剩了一朵嫩嫩紧实的苞,林烝摘下它把它放在桑野胸前的开口袋里。桑野低头瞧了瞧,然后被林烝顺下手去再一次牵住了,他没有挣脱。 琴盒和绅士杖靠在一起,他们叫了两杯咖啡。 晾了晾汗,把惊喜藏起,重归优雅,桑野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团建。」林烝简单地回復,「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问句带着隐秘的猜测,桑野一时间有些心虚,面上不显露,喝了口咖啡淡声说:「有事。」 「哦?」 桑野笑了笑,坏意地说:「我亲爱的舅舅饱含热情地邀请我来,我当然必须得来。」 桑野拎出费迪南,让林烝不爽起来,眉眼里的欣喜倏然退去,变得沉沉冷淡。 桑野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来找你的吧?怎么可能!我要是来找你还能来博本街找你吗?一看这就是你不会来的地方。」 林烝搅动咖啡,静默片刻,突然嗤道:「别装了,阿野,我也想你。」 桑野不说话了。 林烝轻松地笑起来,随口又问:「你住哪里?」 桑野被戳穿了心思,脸上挂不住,这会儿不想理他,林烝喝完咖啡把他牵起来又问:「你的车在哪里?」 桑野也不回答。 林烝低下头去看他的眼睛,笑着说:「走丢了啊?那我把你捡回家。」 桑野白了他一眼,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于是老流氓真的把他牵走,一路开到他在这边的独栋小洋楼。 三层小楼面积没有他苏河的那栋别墅大,铁艺雕花栏杆很有法属区的味道,房间很多,厨房和客厅要小了一圈儿,没有书房,但是有每层楼都有同向而开的长廊阳台,阳台外吊着垂藤的花,在飒爽的夏天里开得正好,晚风中送来香味,盈了他俩一身。 站在楼下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接吻,别在口袋里的红玫瑰被挤碎,汁液染在白衫上像是暧昧的吻痕…… 方弦带着嘉南的一众员工逛了法属区的咖啡馆和酒吧,又跟着几位女士扫荡战利品接着去蹦迪,直到将近凌晨三点才意犹未尽地决定回去。他们回头往林老闆当时驻足的那个地方一看,乐队都散了,车也不在。一群人没觉得有什么,浩浩荡荡回了老闆提供的小洋楼。
第163页 男士们提着大包小包调侃女同事战斗力惊人,女孩子们嘻嘻哈哈说明天要接着去扫平商厦,有几个人笑说:「老闆的钱不是钱?你们这群小没良心的。」 她们也不敢太大手大脚,路上就讨论了一通消费上限,男同事有老闆买单这样的机会也不是不动心的,纷纷给爱人朋友打电话,问她们需要什么,长长的清单被列印出来,这会儿聊到这个问题,大家又开始好奇:「当时是发生什么了老闆突然那么开心?」 他们叨叨了一路也没谈明白,看见林烝送花的那个小姑娘把她看见的实情都说了,一众直男同胞非常不能相信,都说是她看错了,叽叽喳喳好几句「怎么可能」「林总一看就是冷冰冰的直男好不好」…… 姑娘家们不甘示弱,已经开始暗戳戳勾画「冷面总裁和街头流浪艺人不可言说的一见钟情」,腐女之魂熊熊燃烧。对于她们可望不可即的冰山林总,反正已经碰不到了,懒得奢想,那就是一位有颜有钱有才更有财的男神,与其坐等男神爱上白富美,毫不留情地把她们扔进柠檬池,不如欣赏男神搞基,变成 double 男神,帅哥x2。 一群人吵吵闹闹到最后,站在小洋楼底下的时候还有人上头地嚷:「林总要是gay,我就直播吃翔!」 方弦捂住了脸,开门声一声咔嗒,险些把钥匙拧断了,闹嚷的一群人走进来的时候还在担忧:「你小点声,万一老闆睡觉了呢?」 他们团建住在林烝这里,小洋楼是林烝的房产,虽然他以前从没住过。林烝对于别人十分排斥,但毕竟是一个公司的,大家年纪也不大,没有那么多的避讳,出于团建精神,他并没有吝啬,直接邀他们住了进来。 这比包下酒店一层更能增进同事们之间的感情,大家之间的关系也在吵吵闹闹之间变得越来越好,更有凝聚力。 原本林烝是要去住酒店的,但同事们盛情难拒,他就住在了三楼——他一般不下来,省得他们看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反正也没人敢上去。上楼去的那都是星级酒店的厨师——来送饭的。 一群人刚进房门,就见正对大门的楼梯上顶着毛巾走下来一个人,光着脚,慢吞吞地在擦湿淋淋的头髮。 「……」 桑野腰疼着呢,看见房子里突然出现一群人,先在心里骂了句林烝,然后一眼瞧见方弦,挑了挑眉:「哟,方片皇后。」 方弦一推眼镜:「桑总。」 桑野若无其事地穿过一群人,在冰箱里捞了瓶冰啤酒,慢悠悠又上楼去了。 被无视的一群年轻人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桑野大摇大摆离开众人视线,小姑娘才勐一掐自己,惊醒道:「我刚刚看见了什么!那是谁!他脖子上那片红是吻痕吧!是牙印吧!我的天!阿伟死了!反覆去世!我酒都醒了,现在能做40个仰卧起坐!谁能告诉我这是不是梦!」 他们齐刷刷看向方弦,像是看到了八卦之源好姐妹:「方哥!」 方弦冷冷地一推眼镜:「我什么都不知道。」 「方哥,你今天戴的是隐形眼镜你知不知道。」 「……忘了。」 「忘了和你说他们也在,」林烝靠在床头刷新闻,看向羞愤欲死趴在被子里的桑野,揉了下他的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害羞了?」 「滚你的淡!」桑野拍开他的手,「爷一世英名都被你毁了,看看你咬我的这些,你属狗的吗!不磨牙会死?!」 林烝这会儿心里轻快极了,笑着放下平板躺下来捏他:「对,那你是狗咬胶。」 「滚滚滚,」桑野埋着头说,「我就不该来,要不是我来了我早就去找个小情儿重振雄风,哪还用你这个打桩机。」 桑爷骚得一如既往,林烝笑着咬他落在枕头上的肩臂:「是你叫我不要停的。」 「那我叫你抽出去你也不去,叫你慢一点你也不听,就听见一句不要停?你要不要脸?」 林烝笑说:「那就不要了吧。」 桑野不和他说话了,林烝腻过来问他:「阿野,我们和好了对不对?」 桑野嘆了口气:「这话你刚刚问过好多遍了。」 可他没有回覆,咬破嘴唇红了眼角也没有回覆,林烝亲他下唇上的伤口,不厌其烦地问他、吻他。 在他们再度相拥的时候,桑野因受力难忍抠紧他的肩膀,林烝又一次地问他,他才囫囵点了个头,躲在他肩窝里不敢睁眼,被林烝吻在他汗湿的头髮上,澡白洗了,冰啤酒也没能灭火去燥。 林烝啄吻他的耳朵、眼睛、脸颊和嘴唇,贴着嘴唇说:「阿野,我好想你。极度、非常、很想很想……」 桑野失神地看着他的眼睛,没留神说了实话:「我也是。」 林烝轻声笑起来,雀跃又欢快。桑野羞怒地狠狠咬了他一口,很快又被摁着镇压了。 浪漫的夜晚不需要萨克斯,有夜莺的啼啭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觉得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林烝:……可爱。 桑野:冷淡又黏人,闷骚,神经病。 【床上再回答一次】 林烝:非常可爱。声音很好听。 桑野:黏人,骚,神经病。 林烝:→_→ 桑野:(一个激灵捂起了胸口)别说了,是我爱的人。
第164页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非常感谢小鼠一如既往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tvt,啾~ 第87章 邀请 · 第二天清早,嘉南的员工们就在厨房看见了他们的老闆和……桑野, 他们同时揉了揉眼睛, 然后看着一桌子丰盛的早餐——要知道之前几天林烝是从来不下楼和他们一起吃早饭的,有老闆在终归是会拘谨一点。 越是林烝这个人接触的时间长,就越会发现他实际上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淡, 很多细节都有待考量, 比如说面对着那位穿着松垮衬衣开了襟前两粒扣的少爷…… 桑野咬了口面包, 扔在一旁:「太硬。」 挖了勺蛋糕:「太甜。」 吃了口沙拉:「太腻。」 林烝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银勺敲了敲瓷盘:「沙拉也腻?」 「橄榄油和沙拉酱的比例没有搭配好,金枪鱼原本的鲜味都掩盖了,」桑野纯粹就是向林烝发泄挑剔,变着法儿撒娇,把勺子往玻璃碗里一扔,「我说腻就腻!」 「……」林烝擦了擦嘴巴,「行吧,让方弦订过一家。」 桑野做作地说:「不了, 我吃饱了。」 抱着肩晃悠悠就走, 嚣张得像炫耀羽毛的鸟,头顶的冠羽和身后的尾巴都要翘上了天。 林烝笑了笑跟上去, 和掉了一地下巴的同事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微微点了个头:「早饭也给你们叫了。」 众人惶恐,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谢谢老闆,头顶上踩着楼梯的桑野就对林烝说:「昨天你说要给我看的那本书呢?」 林烝抬头看他,淡声道:「我拿给你。」 等上楼避开一群人,林烝笑他:「什么书?我昨天和你讨论了书?昨晚我们有时间讨论书吗?」 桑野歪在床上飞快地敲手机, 扯着慌不认帐:「没有吗?」 林烝屈指敲他的脑袋,桑野不耐烦地一歪:「干嘛呢!」 「喜欢你呢,」林烝说得十分自然,在桑野侧目看过来的时候才慢悠悠地问,「又在和谁聊天?」 桑野躲开他:「我舅。」 「噢,舅舅。」 桑野再一次震惊地看着他,对上林·不要脸·烝笑意盈盈的眼睛,桑野回头继续和费迪南解释他昨晚去了哪现在又在哪,随口就问:「你已经打算入赘我家了吗?」 「入赘?」林烝被这个词逗笑,点了点头,「这个词用得好,你提醒了我。」 桑野把手机一扔,古怪地看着他:「神经病,笑什么?」 「笑你说的是『入赘』,不是我『嫁』进你们家。」 桑野:「……什么和什么,闭嘴!」 林烝勾起他下巴:「真要入赘了,你要叫我什么?」 「honey,darling,baby,sweety,」桑野拖长了声音敷衍又撒娇般地花式喊他,「mr. 林。」 林烝笑着亲了他一下。 桑野笑说:「这时候应该有一段告白,林先生。」 林烝从容地抱着他:「好吧。」 他用沉沉淡淡的声音读了一段英文版的诗,大概是因为中文羞于出口—— 「i offer you the memory of a yellow rose seen at sunset. (我给你,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i offer you exnationsof yourself, theories about yourself, authentic and surprising news of yourself. (我给你你对自己的解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自己的真实而惊人的消息) 「i can give you my loneliness, my darkness, the hunger of my heart; i am trying to bribe you with uncertainty, with danger, with defeat.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i offer you the loyalty of a man who has never been loyal.」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桑野十分触动,却笑着好似不在意地调侃他:「你这是背了谁的诗?」 林烝清了清喉咙:「博尔赫斯的。」 「哦,阿根廷的,」桑野想起来了,弯着眼睛说,「我记得好像顺序有错?」 「……嗯。」林烝又清了清嗓子,「改了一点点。」 桑野掏出手机搜索,指着显示界面说:「这可是好大一点。」 林烝无奈,自然又诚实地说:「他第一句是,『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可我不会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和破败郊区的月亮。」 桑野笑:「是,你会给我『富有的街道,浪漫的日落和豪华山庄的月亮』,这么一说可一点诗意都没有了!」 林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用这些我能留住你吗?」 他念的这首诗诗名叫做《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桑野静静地看着他,他很认真地想了,也很认真的回答:「为什么一定要『留住我』?我们可以一起走。」 一切问题又好像回到了原点,兜兜转转之间他们始终没能有一个共同的答案。 林烝有一些无奈:「阿野,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想要做的事情。你想打垮桑秦,那么之后呢?你就会离开,可是我……尚还不能。我也有我想要做的事情。如果不能一起走,那么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第165页 桑野想了想,没有答案,他试探着说:「所以这就是我的看法,在我们不能达成一致的时候,就分开。」 「不可以,桑野,不可以,」林烝只问他一句话,「我们能分得开吗?」 林烝说:「跨了一个季度的时间没有联繫,到现在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我们分得开吗?桑野,我无法离开你。以前我没有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一个人,从来都没有,你是特别的、唯一的,我已经献给你我所有的忠诚,我不能离开你。」 桑野听得脸上发烧,他挣扎着说:「可是我们也的确好几个月没有联繫过,也都还是过得好好的……」 「如果你觉得你真的过得好的话,」林烝打断他,用一种作报告的口吻说,「你在第一个月离开了玉华庭院的那栋别墅,然后在嘉南大厦旁边的住宅区买了套房子,你每天都要经过我的楼下,甚至来回好几次……」 桑野梗着脖子涨红了脸。 林烝说:「我在等,在等你会上来找我的那一天,或者等到你再也不从我公司楼下经过,我就去找你。」 桑野被他推倒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紧张道:「到那时候你想怎么样?」 「把你锁起来。」 「……」桑野笑着打他,「开什么玩笑,打电话给警察叔叔告你啊!」 林烝松开了他的手。 桑野坐起来揉了揉腕子:「所以你想做什么呢?把公司继续开下去?」 林烝:「我没有想过最终的目标会是什么,但现阶段来说是这样,把公司继续开下去,还有和你好好在一起。」 桑野动了动喉结,忍不住道:「有时候就是你的这些想法让我觉得很可怕。」 「为什么?」 「我……说不清楚,」桑野又躺会床上,伸着手在半空中描摹他的轮廓,「你对我的好和费迪南对我的好不一样。以前的时候……我妈去世的那段日子里,他给我请过心理辅导师,但是因为我的牴触,一次也没能成功过,听从医生的建议,他给了我很大的自由空间。送我去非常好的学校,请很亲切的语言老师,我的一些无理取闹的愿望也全都会被实现。」 「我问他要了很多的东西,房子、酒庄、车、奢侈品,所有的一切我想要的他全都会送到我的眼前,可是填不满,心里怎么填都填不满。我越来越恶劣,逃学、闹事、打架,十七岁的时候我跟他说我想去环游世界,他同意了,还给我配备了保镖和佣人,我一次一次甩掉他们然后去那种给钱也让未成年人进入的黑酒吧,做了很多错事。」 「费迪南并不是不在意,只是他不知道我真的想要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给。在物质上他永远都会满足你,哪怕做了错事,他也会哄着你,告诉你『没事,你还是家里的小宝贝』。那时候太傻逼太幼稚,我想要的不是宠爱,是一个拳头,是一顿暴揍,是恨铁不成钢的教育,他们会兇狠地责骂你『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讨打』的想法,可能是那时候觉得,这样的才像是家人。」 「后来……比起家庭我更爱自由,你对我的关心我反而无法习惯。你和费迪南不一样,太不一样了。从没有哪个人的想法会是『我不能离开桑野』,哪怕是从前的那些情人,或多或少有过这样的思维,最终也不会长久,在我说分开之后断得也很彻底。没有谁会真的离不开谁,我是这样想的。你说的话也只是一时的、哄人的话罢了。」 桑野红着眼睛说:「我不信。」 「是真的。」林烝摸着他的脸。 「是真的我也不信。」桑野笑了笑,「你说的话我就一定要信吗?」 林烝亲吻他:「你应该多给我一点、一点点的信任,这样我们都不会吵架。我当时没有给你塞人的想法。」 「后来我反应过来了,可是林烝你也知道,我就是这么做作夸张的一个人,我是不会承认的。」 「就像你每次都说爱我爱我,但是又要说你的这句话没有可信度一样的『不承认』吗?」林烝摸过他略略湿润的眼角,「只要再多一点点信任就好,不用太相信我,你同样可以做你自己。」 桑野:「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多信任我一点点?」 「什么?」 「信任我也离不开你。」桑野笑着说,「这句话同样没什么可信度,不过我有另外一份邀请。」 林烝已经笑了起来,桑野就是死不承认的那一挂,太难捉摸:「什么邀请?」 「在你参加完那什么 mkhitaryan 的宴会之后,我们去环游世界,怎么样?」桑野搂住他的肩膀,「趁着我还没把桑秦打垮,趁着你工作间隙休假,别想什么『留住我』,先让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林烝揉了揉他的头髮,笑道:「盛情难却。」 作者有话要说:  诗歌节选自博尔赫斯《what can i hold you with?》,顺序和内容有调整,原文的「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是前段的内容,因为我太爱这句话了,觉得这句话对于林烝而言分量最重所以决定写林烝最后才说这一句;并且前面的「我给你,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原本内容是「i offer you the memory of a yellow rose seen at sunset, years before you were born.」(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第166页 中英对照的原文有点长,我贴去微博里,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看看~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人人都爱夏习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另外:作者有话说的部分是不收费的,上面写了一大串只是我们之间的分享,完全不花钱,不用担心~ (*^▽^*) 第88章 旅行 · 桑野和费迪南参加宴会的时候穿了一身修身的高定西装,身材匀称腿修长, 髮型干净服帖和脸上显然也是修整过, 眉峰平齐眼尾带笑,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 费迪南也是同样,但他比起桑野稍逊些许, 费迪南在一旁啧啧嘆道:「舅舅果然是老了。当年刚出校园的时候, 我也是交际场上的一枝花。」 桑野笑着看他, 费迪南又说:「要见小男友这么兴奋, 真是……天要下雨外甥要嫁人,管不了你了。」 觥筹交错,佣人端来香槟,越过名媛绅士,舞池那头站着林烝,和林烝的父亲。林先生看上去比林烝少了份优雅却更有气势,桑野只看了他一眼,就被他敏锐地抓住, 而后微微挑了眉——这个动作他们父子俩倒是一个模子刻下来一般。 费迪南瞧了瞧, 小声道:「你不会看上个比我还老的大叔吧?」 桑野用手肘捅了他一下:「那是他爸爸,林烝是旁边那个年轻的。」 费迪南一抚西装, 小声叨了句「兔崽子」,而后看见林烝,倒是个眉眼也好看的,和他外甥登对。费迪南远远朝林烝他爸举了酒杯,舞池那头林烝和他父亲说了些什么, 就见着他父亲也对费迪南微一点头,喝了口酒。 宴会包了豪华酒店顶楼好几层,费迪南在知道桑野来美国主要不是为了帮他挡人而是来谈恋爱的之后,就非常开明地叫桑野自己去玩,又啰嗦着叫他别太好脾气被人拿捏。桑野心想我这脾气还不够「好」吗?都坏透了。也就费迪南看他是个好孩子。 在乐声响起的时候有大胆的小姐来请他跳舞,桑野没有拒绝,非常优雅完美地和对方牵了手,踏着舞步和节奏,眼神却落在阳台边倚柱而立的林烝的身上。 他穿正装的时候永远是那么的挺拔,在陪着他父亲和那位 mkhitaryan 先生说着话,船舶大亨年纪挺大,但是保养得好,将近六十却没有一点白髮。老派绅士的风度在时间沉淀里愈发透露出独特的魅力,桑野不由得想,林烝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满口没牙,头髮掉光?林烝大约会被自己气死。 当褶皱爬上脸颊的时候,林烝的褶子都该是优雅的,他经常冷着脸,法令纹大约会变得很深,往下一沉显得更加严肃,不爱笑的眼角皱纹或许不多,但他一笑起来一定会很丑,桑野想得发笑,正好一曲结束,他在女士有意味的目光里说了抱歉,端着香槟去了阳台。 酒店外形如同城堡,楼层不高,阳台外是茵茵绿草,庭院开阔,每一棵树都修剪成艺术品,中央的喷泉水池冒出透明似蓝的一柱水花,经由五层才到底,旁边飞着白石的天使雕塑,还有捧壶倾倒的半裸女像。 林烝没有让他多等,不一会儿从阳台的雕花门那边转过来,从后面轻轻靠近了他问:「在想什么?」 桑野笑嘻嘻和他一碰酒杯:「我刚刚在想,难怪那位 mkhitaryan 先生喜欢你,你和他的气质很像。我在想你老了会不会也是他那个样子,还是会变成秃顶掉牙的丑八怪。」 林烝摇了摇头,把他手上的香槟拿走,换成一杯橙汁递给他。 桑野盯着橙汁一点喝的欲望都没有,把它放在窗台上。 阳台点缀了斑斓的绣球花和百合,他们站在阳台的角落里,林烝半搂着他说:「一起到老了那年再看会是什么样子。」 桑野笑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道:「你和你爸爸长得真像,他好像没有你外祖那边神经质。」 林烝点了点头:「他只是事业忙,对我还是很好的,对其他几个也好,一视同仁。」 桑野想起来费迪南和林父遥遥相敬的那一杯:「你和他说了我?」 「嗯,给他看过照片。」 桑野微微挑眉:「你哪来我的照片?」 「你睡觉时候拍的。」林烝回答得毫无压力。 桑野抓狂,往他身后看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你把我睡觉时候的照片给你爸看?你脑子什么结构?」 林烝揉揉他:「手机壁纸,他无意间看到的,问我是谁,我就告诉他了。」 「拿给我看看!」桑野兇巴巴地说。 林烝解开手机递给他,屏幕上他只占了一半,上头是昏昏的夜色,左斜方是别墅里的床头灯,照亮了桑野的脸,他睡得正香,半趴着抱着枕头,陷了半边脸露出另半边,模样十分温顺。 林烝的手机桑野之前摆弄过,上面就是原机自带的初始壁纸,每一个应用软体都按照功能分门别类地排好。这回看又大不一样,林烝原本只有两个屏,现在分成了四个,每屏上的软体都只挡住壁纸的上半部分,把下半部分桑野的脸和半裸的肩背露出来。 桑野咬着嘴唇低声骂他:「你这个禽兽小畜生,小狗撒尿哪哪儿圈地盘,是不是还要昭告天下要我喊你吾皇万岁?」他把手机砸进林烝怀里:「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第167页 林烝偏头看一眼内厅,通往阳台的大门关着,隔着玻璃和雕花,里面又传来舞曲乐声,林烝亲了下他的耳朵:「跳舞吗?」 桑野拒绝地拱了拱,然后被林烝抱起来踩在他锃亮的皮鞋上带着走舞步。 桑野顿时像被扔进沸水的活虾,被烧得通红,刚忙挣脱下来瞪着他,林烝笑了笑又问:「跳舞吗?」 他看起来有些危险:「你刚刚和那位跳得不是很好?」 桑野嗤道:「我跳男步当然很好。」 林烝并不管他,端起他的手,桑野翻腕要和他争上下,林烝和他闹了两回,让了。桑野搂着他的腰让林烝跳了女步,自己一个劲儿地在笑。 林烝稳稳地:「笑够了?」 桑野笑说:「宝贝,我订了最早的航班,一会儿我们直接出发。」 林烝问他:「第一站去哪里?」 这边是个偏僻的小阳台,位置不大,他们跳舞只能来来回迴转圈,所有的灯火都在跟着旋转,光怪陆离。 桑野的笑容在旋转之中始终对着他,仿佛定格又绽放,他笑说:「拉斯维加斯,我们先把路费赚到再说!」 热闹非凡的宴会还在继续,旋转的裙摆和旋转的步伐踏过地砖上一团又一团富丽的花纹,钞票漫空飞舞,兑换币从清算口如瀑泻出,筹码成摞,塔群一般搭建在绿色短平绒的牌桌上。 荷官的白手套,林烝交叠双腿优雅地坐着,绅士杖搭在椅边,桑野在他怀里将整齐叠起的筹码往前一推倾倒:「梭哈。」 翻牌时候看客尖叫,五光十色的不夜之城里,皮鞋一磕地面,将水泥变成黄金,石砖化作白玉,飞机在跑道上飞起自由的弧度,落在塞哥维亚梦幻般的城堡尖顶上。 宴会上的名媛掀起火红的裙摆跳一支弗拉明戈,浪漫的吉他民谣弹奏在西班牙的街头,他们在塞维亚的广场边摇一艘小船,偶遇结婚游行的队伍被扔了满船的捧花。 桑野大笑着呛了一个喷嚏,歪在林烝肩头笑倒,又从威尼斯的水上计程车下船,拎着行李箱住进义大利风情万种的岸边旅馆。 穿一套意式廷臣 sprezzatura 风格的休闲西装,洒脱不羁的长短领带配一副墨镜,挽起的袖口里露出同款腕錶,口袋巾换成一片鲜绿树叶,孟克鞋和微皱的绅士帽,棉麻随意,咖啡至上,他们携手走过一座又一座的桥。 他们在路灯下接吻,看过每一场黄昏,在柏林听七天音乐剧不觉厌烦,在正对艾菲尔铁塔的酒店落地窗前俯视夜空赤条条地做爱。 白昼消失在夜晚,山海都纳进眼底。云层中倚肩而眠,沙滩上赤脚走过,快艇拉开海面,幕布随朝阳升起,演员就位,开喉的是人鱼歌声,于晨光熹微中朦胧醒来,揉着眼睛对新的一天旧的人,用一声「早上好」换一个香甜的吻。 路过酒馆就唱一首歌,琴弓生来就会爱上琴弦,就像琴键爱上林烝的指尖。热闹的街头和昏暗的酒吧,桑野央他唱一首歌,林烝难得垂下眼睛露出羞意,却还是在他的怂恿里微笑,伴随指尖在琴键上的柔情,他的声音像是落入透明酒杯底端轻轻碰撞的冰球,蜿蜒至酒液当中低调又富有磁性: 「see the pyramids around the nile, (观览尼罗河沿岸的金字塔) 「watch the sunrise from a tropic isle, (注视着热带雨林的日出) 「just remember darling all the while, (亲爱的,请记住无论何时) 「you belong to me…… (你属于我) 歌声漂浮向上直到漫游至冰岛上空。寂寂无云的黑夜里,他们牵手坐在帐篷前,长筒摄像机对准天边,穹顶游过今年最早的一条极光。蓝绿光芒如带,像河流徜徉天空,天地翻转,夜山无棱,林烝低头的时候从桑野眼中看见群星。 桑野弯了眼睛:「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什么?」 桑野趴在他膝盖上撑着脑袋凑过去亲他的嘴唇:「我也爱你。」 林烝笑着牵起他的手,从手腕亲到手背:「my pleasure.」 作者有话要说:  my pleasure:我的荣幸。 环球旅行的这段是早就想好的,不会写成章节,他俩玩几个月,全写就太水了,离主线也太远,写多了不好往回收,还会浪费大家的钱,所以正文不会写哒。 下章回归主线,之前的人物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大部分都有伏笔,角色都不会无缘无故出现的~ 感谢阅读,鞠躬。 —————— 「see the pyramids around the nile, watch the sunrise from a tropic isle, just remember darling all the while, you belong to me……」 ——《you belong to me》jason wade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呜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啾啾啾 10瓶;人人都爱夏习清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骑马 · 在天气逐渐转凉的时候,桑野带着林烝来到法国, 见了他的外祖父, 那位白髮苍苍的老人果然不记得桑野了,每每要把他认作自己早去的女儿,一次又一次颤巍巍地问他:
第168页 「怎么把头髮剪了?」 「你不是最喜欢长头髮了吗?」 「要用缀水晶的蓝缎子系头髮, 从后面拖下来长长一条……」 「辫子上要别紫色的风铃草……」 桑野原本从不解释他是谁, 但这一回他带着林烝, 于是他每一次每一次的、不厌其烦地向老人家解释「我是她的儿子」「我是你的外孙」, 老人家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偶尔明白过来了,就总要问: 「我女儿去哪里了?」 「她怎么不回来看我?」 后来看见了林烝,倒是很有些开心的,他不记得桑野,却记得把他女儿带走的人,老人家牵着林烝笑得十分孩子气,一个劲地说:「他比『那个人』好」, 又问:「他对你好不好?」 不等桑野回答, 又兀自混乱了记忆,混混叨叨地抱怨:「你这孩子, 也不回来见我……我不该和你吵架,你为什么不回来见我……我的女儿……」 林烝半蹲在老人的轮椅前,被他握着一只手,安抚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以后也常回来看您。」 可老人家不知道是不是念叨在了伤心处, 对于林烝的话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一直在自说自话。 桑野嘆了口气,向外祖父身后的护理佣人细细叮嘱过,两人转出花园洋房。 秋色已将满山落叶染成火红,一片木叶香中混杂着泥土的气息,漆金的栏杆和隐约的雕塑透露出欧式风情,山脚是一片庄园,有乳蓝色清澈的湖泊和旷野马场。 他们外出的时候正巧碰上费迪南回来,他向他两个打了声招唿,看桑野的表情微有不对,问道:「你看过爸爸了?他……还是没有记住你吗?」 桑野没回答,费迪南立刻笑道:「这是要去哪?」 林烝随和道:「随便逛一逛。」 费迪南点了点头:「照顾好他,我这个外甥皮得很。」 桑野回神过来,干扯了个笑:「我不是你的小宝贝了吗舅舅?」 「噢!」费迪南哈哈大笑,「我的小宝贝在院子里拴着呢!」 那只一见到桑野就怂的阿富汗犬终于有人撑腰,在院子嗷嗷叫仿佛告状,费迪南抛了他两个进去揉它的脑袋,一边被大狗舔一边喊它:「我的心肝儿好宝贝!」 桑野像是终于从方才的郁郁中脱了出来,牵着林烝说:「我们往那边去骑马!」 从马场服务区换了精神抖擞的骑装,高筒靴把他小腿的比例拉长,保护盔将他的小脸一扣,古典风格束袖的衬衣在袖口有一圈花边,挡住他的手腕,湖蓝色的绣边和他手上随意套戴的蓝宝石戒指相映成趣,此外还有层叠蕾纱的纯白领巾和束腰的小马甲。 他漂亮的眼睛朝着林烝笑,挑了一匹红棕色的马翻身就跑。 这边地势平坦,也不会出什么事,骑术算是绅士的必修课,纨绔如桑野从来在装逼这件事上精湛无比,白色的裤子把他腰臀一裹,微微俯身伏在马背上的样子凸显了他的线条。 林烝没有旖思,他知道跑马只是桑野的发泄。他跟了上去,慢了桑野几步跑到湖边,桑野已经停了下来,林烝假装没有看见他红红的眼睛。 依山蜿蜒的湖泊很大,蓝色的湛蓝的湖水像是泼了一瓢天空,水面上还印着云白,景色非常的好。桑野慢慢骑着马,调整好面色就去笑林烝:「你好慢!」 他捞了把路边的狗尾巴花往林烝脑袋上一扔,被林烝弯腰捞住缰绳,笑着不闹他了,两人并肩地沿着湖岸骑行。 路上偶有遇见花农,桑野也会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唿,走得远些,才逐渐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林烝没有打扰这份秋日私语般的静谧,桑野也没说话,靠近山体的湖水变成深蓝,倒映了金黄色和火橙色的树林。桑野突然从自己的马上一跨,翻去林烝身前,林烝先是惊讶,很快就帮他拽紧了缰绳以免他掉下去。 桑野面对面和他坐着,马背上不是一个舒服的姿势,他不管不顾地揽住林烝的脖颈命令他:「吻我。」 林烝觉得他情绪不对,只轻轻一啄。 桑野不满地催促:「用力点。」 林烝紧紧抱住他给他安抚,可他心里的想要却像是一个无底洞,把所有的柔情都吞噬,桑野贴着他的嘴唇说:「你咬我一口试试。」 林烝抬眼和桑野一对视,桑野笑了笑:「快点儿,床上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在外面就软了?能不能行的?」 林烝并没有被他激起,沉着地抓住他的肩膀:「阿野……」 这一声里担忧的意味太明显,桑野微微低了头又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烝哥……」桑野小声请求说:「用你的兇狠填满我,给我来一口的,你又不让我喝酒……」 大约有几息的僵持,两匹马儿低头吃草,脑袋凑在一处,甩尾轻轻,响鼻声唿噜在了一起…… 林烝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吻过鼻尖、嘴唇和下颌,桑野虔诚地闭着眼睛,像是自甘奉献初拥的祭品,在林烝扯松他领口的时候轻微颤抖。 林烝的齿尖抵上他脖颈柔软的皮肤,力道由浅至深,痛得桑野抓上他的头髮,又把他摁向自己。 如果他的牙齿上有毒药就好了,桑野发抖地想着,林烝是一味毒药。 松开的时候,桑野把眼睛压在他肩上,林烝安抚地抱着他:「好些了吗?」
第169页 「……好多了。」桑野眼睛里有高潮时候才有的水光盈盈,连说话都带上了那时候甜腻的鼻音。 林烝直觉不太对,低头看见他裤子上一小片潮气:「……你……」 桑野把脚搭在马背上抱拢了他,小声说:「别看……」 可能是觉得气势不够,又兇巴巴地重复一遍:「别、别看!」 不小心打了个磕绊,显得更弱了。 林烝:「……」 他有些无语,想笑又不敢笑,最后只拍拍他的背:「这也……没什么。」 桑野把头往他肩膀上一撞,埋起头来不再说话。 林烝失笑,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身上挂着个害臊的少爷,慢悠悠从湖边晃回去,绕开花农们的院子,走了好远一条路,直接回了花园洋房。 抱着桑野从马上下来的时候,身上这个人一动也不动地还在装死,费迪南挽着袖子在露天游泳池边给大吉洗澡,狗狗香波把它长长的毛髮揉成一团团,大吉趴在地上沖费迪南呜呜地喊。 费迪南看见挂在林烝身上的桑野额头上顿时挂黑线,无语半晌才问:「……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白裤子太显眼,林烝托着桑野的屁股帮他打掩护,看了看地上的狗,对着费迪南一本正经地说:「撒娇呢。」 说着话把人抱进了楼,余光里是桑野通红的耳朵。 费迪南抓着澡豆绵「呕」了一声:「——这酸臭的恋爱味!」 大吉跟着他「汪」一声。 桑野隔着衬衣往林烝肩膀上咬了一口,直到房间里才松嘴。 关上房门,林烝揉了揉肩膀,手指抹开他嘴唇碾在牙上,笑着挑衅他:「你好兇啊?」 (1300字a03赠送) 桑野去洗澡的时候腿都是软的,因为面子问题死活不要林烝和他一起,在浴室里当了半天的鸵鸟。 林烝餍足地任他去,坐在桌边玩起了手机上桑野给他下载的那个消消乐,旅游的日子里他们以攀比通关速度为乐,打发空闲时间很是不错。 桑野在浴室里呆的时间太长,林烝敲过一次门,被桑野骂了一顿,摸着鼻子走了。 消消乐里刚唱出一句「bonus time」,突然跳出电话铃声,许卿打来的。 「蜜月之旅怎么样?」许卿上来第一句就调侃这个,儒雅的风度不改,比起去年似乎轻松很多。 林烝带着笑意问道:「有什么事?」 「调令,大概会在明年二月。」 「那你这么轻松?」 许卿笑说:「我已经辞了。况且不谈恋爱,诸事没有,能不轻松吗?」 林烝哼了一声,许卿收敛笑意,又像是没忍住,笑说:「是真的,还有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什么事?」 电话里许卿还在笑,桑野从浴室里走出来就看见林烝微微皱眉眼睛里又有笑意的模样,皱着脸问他:「和哪个小蜜打电话呢?」 许卿显然是听见了,笑道:「桑总在你身边?你别忘了把这好消息告诉他。」 桑野耳尖,听出了许卿的声音:「哟,许家小蜜。」 林烝把手机开了外放,许卿笑说:「是,桑家大爷。」 桑野:「什么好消息,让我也知道知道?」 许卿笑道:「让林烝告诉你吧,从他口里说出来你更有感觉。」 桑野也笑了:「去你的,许卿,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许卿嘆:「都说了,不谈恋爱,诸事没有,我都要放飞自我了。」 桑野哧哧笑他。 许卿道:「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国?」 桑野:「怎么了?」 林烝突然想起来:「你辞职了,就要去北京了?准备什么时候走?」 隔着手机和细弱的电流声,许卿的嗓音有些许的失真:「对。」他说:「我还说要是你们回来得早,我们就一起吃个饭,现在看来,两位老闆已经乐不思蜀了,就算了。」 「算了?」桑野笑说,「那可不能算了,本来我们也不打算玩了,再玩下去都到了冬天,冬天在家窝着更舒服。你可要等着我们回去了你再走,不然不行的啊!」 许卿又和他们笑说了两句,挂电话之后桑野忍不住好奇心问林烝:「他说要你告诉我什么好事?」 林烝拢了他的浴衣:「腰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别吊我胃口,快说!」 林烝看着他笑道:「许市长的调令大概率会在明年二月,一个月前泉镇的梁从道被匿名举报,因为检举金额过大,纪委和检察院都介入了调查。原本他还动用了一些关系,想从他省里堂叔那边活动活动,但是没能成功……」 桑野知道他那位堂叔,惊讶道:「怎么会没成功?」 「因为证据敲实了,」林烝低声笑了出来,「有人把他所有的存款记录、银行往来、行贿受贿证据保存了起来,音频、视频、纸质文件都有,直接交给了纪委和检察院,这件事在苏河已经轰动了,网络上都有曝光,甚至引动了上层。一周前梁从道被行政拘留,检察院已经提出了诉讼,省里的人不敢再保他。十年以上至无期,预计还要并处没收财产。你猜检举人是谁?」 桑野还没完全消化这个消息,下意识问:「是谁?」 「他的妻子,梁夫人。」
第170页 一位隐忍丈夫出轨十余年的、名不见经传的、良妻。 作者有话要说:  梁从道就是当初在绵山的事情上,想招林烝当女婿又想赚桑野的钱的那位…… 梁夫人的出场在【第54章 夫人】,提到过梁夫人的本名叫「王霏霏」,她和梁从道的女儿叫「梁慕霏」,以前也算是有过真心的,但是最后婚姻名存实亡了。 如果大家回头找一下还能找到伏笔线索,梁夫人提醒柏婷荷对丈夫要「长个心眼」,并且她对政事很敏锐,嫁给梁从道可惜了,或者说,要不是梁从道出轨,他夫人或许会帮丈夫走得更远,可惜~ 不过现在她已经选择了离开梁从道,不再被无望的婚姻压抑,最后会有个好结局。 感恩阅读,鞠躬~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06 30瓶;璐璐璐璐 10瓶;奇奇安?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友人 · 「我会去美国,」梁夫人放下手中的咖啡, 「以前不喜欢喝这个, 觉得苦,现在尝尝觉得也还不错。」 小包厢里缠绕着咖啡的香味。梁夫人看向圆桌对面的女人,又看向窗外灰蓝色的天空:「原本我也没有这样的勇气……当年我和他一起下乡支教的时候, 就在那么一个小村子上结的婚, 自由恋爱, 也以为谈了就是一辈子。年轻的时候就是有无尽的勇气可以挥霍, 做什么都能一往无前,等到我们这个年纪了,热情没了,诱惑多了,见过的所谓世面也多了,丢掉的东西也多了。」 梁夫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断断续续依靠药物生活, 她的眼睛里无波无澜, 好像什么都不能再把她动摇。今天一看,她眼睛里似乎又有了一点希望, 面容上也多了一点点的笑容。 「现在我想开了,人还是要为了自己活,」梁夫人,不,王霏霏说, 「我准备去美国跟我女儿一起生活,读个语言学校,跟她一起在国外定居。呵,要说梁从道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把女儿送出去了,还没来得及被他嫁走,挺好的。」 王霏霏看向对面,将手搭在她的手上:「我会有新的生活,到时候你要来玩来看我啊。」 那个女人的手在颤抖,勐然像躲避蛇蝎一般把手抽了回去,浑身都发抖,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地看着她:「你……」 王霏霏笑容稍淡,收回手笑了笑:「你就是太善良了,婷荷,女人就不能只为了自己活吗?梁从道是什么样的人,桑秦又是什么样的人……人总是会变的,当年牵着一群学生一边放牛一边念书的梁从道早就不在了,桑秦变成了什么样你自己心里也有数。」 她搅了搅咖啡:「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说这话我也不怕损阴德,我只想问你一句,这样的日子真的有意思吗?这样的——同床异梦、相看两厌、死水一潭的生活、婚姻,真的有意思吗?」 王霏霏红了眼眶:「嫁给梁从道将近三十年,我十八岁就嫁了,伺候他吃饭睡觉,给他生女儿——给女儿取名字的时候还是『梁慕霏』,然后孩子七八岁的时候他就在外面找了人……这样的日子真的有奔头吗?一点劲都没有……」 她捂着眼睛:「我解脱了……我真的,我解脱了……但凡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他有半点回头,我也不会做得这么绝……可我看着他一次又一次从别人手里接过钱……我发现那些转款的记录……我真的、我真的好怕啊!他用那些钱去赌去嫖,还把那些钱给我……我真的好怕啊!太脏了!我脏不要紧,慕慕不能脏……他要把我们两个人都拖下地狱……不可能的,我再也不想跟他一起走!」 柏婷荷坐在她对面眼神有些呆滞,王霏霏抹了把眼泪对她说:「我知道在你眼里,我现在是个罪人,可我不是,我做的是对的事情。你来见我肯定是瞒了桑秦的,我也没别的玩得好的姐妹,在苏河能认识你,你今天能来看我,我也算心满意足了。我今天和你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你觉得日子好过就是好过,有钱的日子过得的确比我们当年要好得多。」 「我们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有时候见着你,就好像看见自己,」王霏霏冷静下来,擦干了眼泪说,「可我总记得我妈走的时候对我说的话,咱们得有骨气。」 柏婷荷也擦了擦眼睛,软弱地说:「可你至少还有一个慕慕,我,我什么也没有……我连个去处都没有,我什么也没有!没有孩子!连个过日子的奔头都没有!我都不知道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王霏霏嘆了口气,坐到她身旁拍她的肩:「总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总能找到的。」 柏婷荷想在王霏霏面前诉一诉苦,可她性格软弱内敛、保守、逆来顺受,说不出更多的私话,也放不开,除了低头一哭,别的什么法子都没有。 王霏霏最后斟酌着才对她说了一句:「要真的没个奔头,也要拿了桑秦的把柄,好给自己谋个养自己的钱财。」 柏婷荷愕然抬头看着她,王霏霏言尽于此,拿了挎包出门,柏婷荷在包间里坐上了许久,慢慢、慢慢地弯下腰去,把脸埋进手心里,嚎啕哭了一场。
第171页 苏河的空气在清新里漫着一点车尾的汽油味,把古韵幽长的城市杂糅进时代发展的气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一点点的压抑。 下飞机前桑野压下墨镜露出眼睛来沖林烝笑:「你叫了司机来接吧?我和傅知非约了晚上吃饭,有傅老师专门来接我,你自己把自己送回去就行。」 桑野去纽奥良的时候只提了一个小箱子,和林烝回国,换成了三个大箱子,还有好些他们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空运途中,桑野拍拍屁股自己走人,把一干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全扔给林烝。 林烝提起他的琴盒:「这个我也带走?」 桑野眼睛一转,伸手去夺,却被林烝一抬手,没让他抢到。 「做什么!造反了你!」桑野兇巴巴地说,「快还我,别摔了我的!」 林烝侧过身子不让他拿,两个二十八九的人了,在公共场合也跟小孩一样。好歹两个人都还是要点脸的,动作幅度都不敢太大,林烝提着琴盒微微低了头:「我把它带回玉华庭院去,嗯?」 桑野两眼看天:「我买了新房子住,谁住你空荡荡的别墅。」 「阿野,乖一点。」林烝说,「我在家等你回来。」 「那有条件的,」桑野压低了声音小小声说,「你再给我『咬』一回,我就考虑考虑……」 林烝上下一磕牙,脆声一合:「这样咬?」 桑野推开他「啧」一声,林烝笑起来:「你想得倒是好,那你把琴拿走,回自己家去吧。」 桑野没想到林烝这么不好说话,虽然那什么……的确很那什么吧,但就不能给他个台阶下吗! 「走就走!」桑野抓着他递过来的琴盒一夺,没拽动,林烝抓在提手上的手没松动,笑吟吟地看着他。 桑野转脸一喜,松开手沖他挥再见:「那就这么说好了啊!」 林烝嘱咐他:「别喝酒。」 「哈哈哈哈哈,你管得着我!」桑野边退边跟他比划,「一点点、一点点。」 跑出航站楼往早联繫上的傅知非的车上一钻,桑野熟门熟路地从他的车载冰箱里捞出瓶红酒蹭在脸上:「想死爸爸了!」 傅老师还是那模样,笑说:「你这是出笼了?」 桑野和他一对拳,开了酒瓶子先给自己倒上一杯,坐在车上就开始喝:「林烝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管我喝酒这一点太讨人厌!原本我还打算在德国呆到啤酒节的,可他偏偏说德国黑啤不好喝,也不让我喝!在外边酒吧里都要给我限量,那还喝个屁啊!一点味道都没有,我只能看着别人的眼馋!」 「他那是为你好,你的胃的确不太好,少喝酒总没有错。」傅知非说。 「总得让我解解馋吧!」桑野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你什么时候变得和他一样,成了个管天管地管爸爸喝酒吹牛皮的管家公了!能不能年轻点儿!」 傅知非哭笑不得:「儿子你也是虚岁也三十的人了,能不能正经点儿?」 「去他娘的正经,可憋死我了!」桑野大笑起来,「就你们一本正经的又能比我多活出什么些个意思!造作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傅知非一边开车,一边笑着摇头,桑野往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要不是还有大把时光能给你霍霍,你还能这么单着下去?你家里不催你找姑娘,我都要催你找小伙儿了!」 傅知非哼说:「又要你来操心爸爸的婚事?怎么这么闲。」 桑野喝了两杯酒,下肚颳了喉,只觉得通体舒畅,笑眯眯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吹风。 傅知非偏头看了他一眼,桑野已经开始哼小曲儿了,傅知非笑说:「对了,源盛里林烝投了一家酒吧,你知不知道?」 「知道,康爵酒吧,」桑野十分嘚瑟,「林烝送我的。」 「……」傅知非被他秀了一脸恩爱,突然的有些无语,过了一会儿才说,「林总大方。」 桑野笑嘻嘻道:「我说我不要,他偏要给,我有什么办法?」 这就非常欠打了,桑野不仅秀,还骗人的秀,那会儿他们还因为这个闹了几个月的冷战呢,他也敢说。 傅知非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所以林烝送你一家酒吧,然后你和他几个月没说话?」 桑野:「……」 桑野:「不是,你管爸爸这么多的干嘛呢?怕你爹我找了后妈就不要你?不可能的宝贝,你永远是我们家的宝贝——我舅舅对着我家阿富汗犬就是这么说的。」 他嘚瑟得要上天,傅知非没好气地嗤他:「儿子好不容易谈场正经恋爱,爸爸就不和你计较了。」 「滚滚滚,谁和他正经恋爱!情人!情人懂不懂,你这个老古董!」桑野狡辩道,「情人关系!比炮友更铁,比恋人更野,不用负责,两厢自由,来去皆可,合则合,不合就散。爱情至上,透着唯美主义做作的美感……你这画画的老学究你懂个屁!一点都不fashion!」 「什么鬼东西……」傅知非看着他脸都红了,笑说,「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和你计较,不然我早气死了。」 桑野往脸上胡乱搓了一把:「这什么鬼酒!喝了还带上脸的!」 傅知非笑出声来:「儿子,你栽了。」 「屁!」桑野果断拒绝,迅速转移话题,「对了对了……那什么……那什么康爵酒吧现在是谁在负责?」
第172页 傅知非也没继续打趣他,桑野就这人,看着没脸没皮,戳见真心了又害臊。傅知非:「和他旁边的酒店是一家建筑公司,具体叫什么我没关注。」 「那要什么时候能完工?这个你听说没?」 「听怀特说过一次,预计在明年九月。」 桑野笑说:「好极了!到时候我们可要一起喝酒啊!」 傅知非也笑:「肯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排骨玉米汤、一枚小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转变 · 柏婷荷在咖啡店里休息了许久,直到服务员前来敲门询问, 她脸上的泪痕都尚未打理。 「夫人?夫人?」 柏婷荷在混沌迷茫中甚至没有明白这句话是叫她的, 外边的服务生怕她出什么事,又敲门大了声音问:「夫人?!」 柏婷荷这才陡然清醒,连忙用香帕擦了擦脸, 打开门道:「做什么?」 服务员看她脸色不好, 小心翼翼地问:「夫人, 您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 方才累了靠了一会儿,」她的声音虚软得自己都惊讶,想到方才王霏霏对她说的话,她又道,「被你吵醒了。」 服务员立刻赔笑:「夫人,我们也是怕您有什么事情我们没有及时照看到。」 柏婷荷顿觉无趣,别人都比她多几分口才,她说的话总要被别人驳回来, 她靠在门上嘆了口气:「你去吧, 我没事,我再歇一会儿。」 「好的, 夫人。」 这家咖啡店并不是桑秦的产业,王霏霏约她来,特意找了家有独立包厢的咖啡店,她以出门逛街为由一个人出来散心,避开了桑秦。 柏婷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样太……大胆了。 她活这么些年,唯一大胆的事情就是在当年嫁给桑秦,之后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婚姻生活里愈渐懦弱,连当年那个在广州打工给人做家政保姆的利索劲儿也没有了。 死水无澜的婚姻生活磨灭了她的思想和劳动力,她无意被金钱束缚,却也在时间里被铜臭味蛀食,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躯壳。 柏婷荷走在马路上,她今日出门没有带司机,只一味地走。 耳边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的时候才发现她竟然来到了市一医院…… 柏婷荷停住脚步,顿觉心如擂鼓,催促着她往前继续去,可是她不敢…… 她很久没有来市一医院了。 当年她的那个孩子胎死腹中,意外流产的时候正是半夜,桑野跟着他妈妈远走异国的第二年,桑秦的应酬多了,经常是第二天早晨带着脂粉香气回家,往床上一躺。 柏婷荷大着肚子也动过几回气,有心和桑秦吵上一架,可桑秦总告诉她那些人不过是逢场作戏,他的忠心从未变过。 从未变过……从阿野妈妈那里变到她的头上,怎么能说是「从未变过」? 柏婷荷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因为她知道,以后这孩子生下来,她要依靠着桑秦才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 可是她连这一天都没有等到。 她的孩子没有了,意外流产的时候别说找家庭医生,就连桑秦也没在她的身边,还是老管家德叔和邱阿姨把她送去的医院,生死一线,险些连她的命都搭上。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每每她闻了都要反胃。 出院的时候,她从育婴室经过,看着窗子里那些小小的、躺在恆温箱里的孩子,新生儿们有着红软的皮肤,闭着眼睛还没有睁开,还没有看见人世。 柏婷荷贴在玻璃上看着那些孩子……要是这里面有她的孩子……要是她的孩子顺利出生……要是…… 「您还年轻,孩子会有的,不要着急,养好身体才是要紧,这样以后更容易受孕,意外流产并不是您的过错,还有机会。」医生这样说。 可是后来,好几年……三年、五年……柏婷荷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她去做检查、各种检查,没有发觉身体有任何的毛病。 直到桑秦也怀疑上他自己,在医院的报告单上才发现他已经被财色掏空,精子失去活性。时间永不停歇,把小保姆生有粗茧的手磨成细嫩的夫人的手,也把她还算清秀的样貌折磨得起了皱纹。 如果还要生孩子,那就是大龄产妇了。 一次小感冒,正巧路过市一医院,柏婷荷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又站在育婴室外呆呆地看着里面的孩子……一开始护士以为她的孩子在里面,后来次数多了,他们甚至以为她是拐卖小孩的人口贩子,再后来才明白,这居然是苏河房产龙头的夫人。 可怜的夫人,可悲的夫人。 医院里的医生很好,常常和她聊聊天,甚至把隔壁没什么病人的精神科的医生叫过来一起聊天,给她疏导心情。 新生命让人感受到生机和希望,柏婷荷手上的闲钱不多,可她不打牌也不出去玩,一年年攒下来也不少,大部分都给了医院救助那些有先天疾病的、或者是被抛弃的需要救助的孩子,她从不留名,因为怕桑秦发现。 今天她又走到了市一医院……站在育婴室窗前…… 医院里医生和病人往来匆匆,她就默默地站在窗口上看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走了。
第173页 回到家,出乎意料的桑秦也在,柏婷荷瞬间绷紧了指尖,果不其然听见桑秦沉沉的声音问她:「去哪儿了?」 柏婷荷心里「咯噔」一下。 桑秦:「问你话呢,不是和邱姨说去逛街?买了什么?两手空空的就回来了,还神不守舍的。你去哪儿了?」 柏婷荷攥紧手里的羊皮小包咬住下唇。 桑秦冷哼一声,她就一个哆嗦。 桑秦冷眼盯着她,像是要从她的脆弱里挖出骨髓:「我知道你和王霏霏走得近,你不会是去见她了吧?」 「我没有……」柏婷荷下意识地反驳。 「撒谎!」桑秦砸了声音,「她把自己的丈夫卖了,把梁从道送进监狱!你和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来往的!你和她走得近,她是不是还对你说过什么?别被这样不三不四的女人给骗了!蠢货!简直是愚昧!她把自己女儿的父亲送进监狱,还能想有什么好日子过!梁从道没给她钱吗?自私自利,她就是怕事情败露把自己也牵扯进去!」 柏婷荷被他凶得眼泪往下掉,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越来越陌生,好像这么十余年来从未真的认识过他。 桑秦看见她的眼泪就更来气:「她和你说了什么?又挑拨了你什么?说!」 「我没见她!」柏婷荷突然尖叫起来,「我没见她!我没见她!没见她!」 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让桑秦突然地一愣。 柏婷荷从未觉得自己的脑袋能转得这么快过,王霏霏之前告诉她那家咖啡馆是她的朋友开的,不会被发现,她要赌……要赌一把…… 桑秦的愣神给她的嘴硬和反抗煽风点火,柏婷荷更大声地喊:「我没见王霏霏!我不敢!你们都是疯子!都是疯子!我没见过她!没有!」 桑秦上前一步,想扶她又突然地不敢……十余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女人在他面前歇斯底里过…… 她们的身影像是在重合,像是地狱里伸出的苍白的手要把他拉下去……拖进深渊里,拖进磨牙吮血等待着的、饥渴的恶鬼的嘴里……它们大张血口,牙黄已蛀,爬出蛆虫,冒出湿腐的臭气……那将会是他的归宿,是他的坟墓,那是关于他所犯罪恶的审判……桑秦知道得很清楚。 他慌忙间又退后一步撞倒了椅子,柏婷荷松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上。 桑秦吞咽道:「你……你怎么了?」 柏婷荷捂着脸哭,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坐在地上没了力气起身,伸手招邱姨来扶了她一把,柏婷荷低着头不叫他看见她的神色,虚弱地说:「我去了医院。」 她突然觉得桑秦似乎也没那么可怕……柏婷荷干脆道:「你知道我去医院都是去做什么吧?」 桑秦愣着,点了点头:「婷荷……孩子会有的。我们可以领养一个。」 柏婷荷也愣住了,她撑着玄关站稳,挥挥手示意邱姨自己来,邱姨担忧地看着她,不敢在这时候说话,沉默着下去了。 「不用了,」柏婷荷觉得累极了,「我有些……累。先上楼了。」 桑秦看着妻子的背影,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为什么刚刚突然觉得,柏婷荷和桑野的母亲竟有一瞬的……那么像呢? 柏婷荷是真的觉得累,她往医院那边打钱也有好几年了……她帐上的钱往来肯定都逃不过桑秦的眼睛,桑秦从没有主动提起过医院的事情,她也没有。 如果真的,桑秦有心要领养一个孩子他们两人抚养的话,哪会等到她说出口的现在? 一切的一切都太迟了,太晚了,叫她太无力,太懦弱,太心酸…… 她曾经错得太离谱。 现在又能怪谁? 「怪识人不清,怪世道多变,」许卿儒雅的风度里带着一点和煦的笑,「听我伯父说,梁从道年轻的时候还是很清廉的。可惜出了件事,后来他的想法就变了。」 桑野最是好奇:「什么事?」 「他那时候当村干部,村子里的人给他送红鸡蛋他都不要。可他女儿出生后第二年生了病,一连发烧没有缘由,小县城里根本治不好,险些夭折,辗转託了他堂叔的关系送到大医院,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不够,收了外财才补上漏缺,才保住一条命。后来他堂叔就把他调到了泉镇,爬成了个肥差。」 许卿说着嘆了口气:「后来他就……来者不拒了。善恶时常是笔煳涂帐。」 桑野嗤笑:「煳涂帐是煳涂帐,可是善恶还是能分一分的,他脱裤子玩鸟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家里还有他女人和孩子?他接了之后的钱财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他早就不用这些钱了呢?」 许卿笑道:「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桑野明白,许卿和傅知非差不多,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比起傅老师那股山野潇洒的闲人散劲儿,许卿更像是实干的廷臣。 也正是因为明白他的意思,也真的意识到这世上的爱恨纠缠善恶难分,算得清律法条例,算不清人心难测,最后闷了口酒,再要倒时被林烝摁住了杯。 林烝:「昨天喝过了,今天还喝?」 桑野笑眯眯道:「昨天那是和傅知非喝过了,今天和许卿喝,你不叫我喝,是不是觉得许哥在我心里比不上傅老师?」 许卿也笑眯眯的,文人坏水,他看见好友林烝吃瘪就乐,帮腔笑说:「就是就是!林小四瞧不起我?」
第174页 林烝嫌了他一眼,叫许卿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就一天而已,明天我走了,随便你怎么管他,把他五花大绑也不关我的事,今天就让桑野再快活一天,又有什么关系?」 桑野和许卿勾肩搭背当好闺蜜,林老闆看得鼻孔出气,重重地哼了好几回。 许卿笑他两个:「凑在一起和小孩一样,真是……好不要脸的一对。」 桑野笑嘻嘻地去勾林烝的下巴:「林小孩儿?给哥哥亲一下!」 「野小孩闭嘴。」林烝冷淡地瞥他,没羞没臊地当着许卿的面,不拒绝的让桑野亲了一口。 许卿嘆:「真不要脸啊!」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深处 · 酒到微醺,许卿这老狐狸政客没醉, 桑野倒是迷濛了眼睛, 笑问他:「你回去北京之后,有没有旧情復燃的打算?」 许卿幽幽嘆了口气,又觉得好笑, 说:「没有, 我和林煦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有什么好復燃的。」 桑野醉是醉得昏沉, 大喇喇趴在林烝肩上朝他笑:「那那个小男孩呢?你也不要他了?」 许卿愣了愣神,然后把酒杯一端,挡了脸喝下去,放下酒杯的时候已经重归了风度:「他年纪小啊……多得是人会要他。」 「啧啧,」桑野笑说,「你这狗脾气,和我那发小一个样。花开堪折直须折啊!不折弯了,你可怎么老有所『1』?」 许卿笑骂他:「你这张嘴是真的混。」 桑野嘿嘿两声, 搂着林烝的颈, 用鼻子蹭了两蹭:「还是我们好。」 他眼睛都喝得眯起来,晕乎乎里旁边的酒杯都被林烝撤了个干净。 许卿揉揉眼睛, 挥手道:「行了,你们回家再腻歪吧,这么伤害我有什么意思。」 林烝托着桑野,和许卿又说了几句京城的商场风云,许卿这回去北京是去他舅舅那边, 经商的,没有林家的家大业大,但也算得上风生水起。许卿这人聪明,往哪一站都是君子,业内的事情和他一说他都明白,行事不一定非常磊落,一身风骨却是不堕的。 林烝和他说得不多,桑野扭在他身上像一条歪了八丘的虫,赖着撒娇,嗲死了。 最后醉鬼朝许卿挥手祝他「一路顺风」,还大言不惭地说明早八点要来送他上飞机,然后中午才起,躺在床上铺成个「大」字,脑袋顶上翘着揪呆毛,两眼放空忘记自己,发了十好几分钟的呆。 直到林烝从书桌前边离开,泡了杯咖啡往楼上去看他醒没醒,桑野迷煳煳从他那里接了一口亲吻,才缓慢开机,看着他一下一下地眨眼睛。 那天真无邪的模样看得林烝一阵心动,俯身问他:「怎么了?做噩梦?」 桑野迷濛地点了点头,朝林烝伸出手去,林烝弯腰刚要抱他,手上忽然一阵大力,被桑野拽下去腿一蹬把他摔在床上:「上当了!哈哈哈哈哈哈!」 林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被蒙住了头,桑野在他背上搓了两把然后往他腿间一捞!不等林烝挣开被子,那「天真无邪」的始作俑者就大笑着飞一般跑了! 林烝三步两步地去抓他,脚上被滑下来的被子还给绊了一跤,往地上撑起来,桑野已经跑下了一楼。 林烝追下去的时候他早就躲进了衣帽间,关橱门的声音嗙嗙响,林烝顺进去一看,衣帽间一熘的衣柜,他随手开了前边两个没人,气得哼一声去拉第三扇,打开的瞬间桑野就从里面跳出来挂在他身上,撞得林烝退后好几步,顶上后边放手錶的玻璃柜才停下。 桑野笑个没停,嘎嘎地往林烝脸上用力一亲,嘬红一片响命令道:「不许生气!」 林烝把他的赤脚一抓,将桑野整个人背在背上,反手抽他的屁股:「你幼稚不幼稚!」 桑野笑都笑不完,靠在他耳朵边上说:「我在床上躺了半小时,就等你什么时候进门上钩呢!」 「幼稚鬼……」林烝把他背上楼套上袜子,秋天渐渐凉了,穿鞋桑野嫌弃热,不穿鞋又容易「寒从脚起」,这个天也不能开地暖,只好提前半个月给他铺上地毯,好让他撒欢。 桑野趴在他背上的时候还顶起他的鼻子,吹了段「猪八戒背媳妇」的口哨,皮得不行。等他穿好了袜子又要去踹林烝,被林烝抓着脚踝拎下去亲了好久。 每回桑野闹的时候都吃这一招,把他污言秽语的嘴一堵,骚话没出口,含在嘴里都是甜的。 回国头两天,第一天倒了倒时差,第二天桑野又醉得犯困,这会儿亲起来就有些没羞没臊。林烝原本是蹲在床边上,逐渐站起来又霸占了主导地位,单膝跪在床沿,托起他的后颈。 「喂,你在机场答应我的还算不算数啊?」桑野仰着头看他。 眼睛里亮晶晶的,林烝无奈说:「算数。」桑野就笑起来。 两个人渐渐地往床上倒,电话却好不煞风景地响起来,林烝口袋里响了两回,他把裤子连带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全都扔在一边,床头上桑野的手机又响起来,势头像是没完没了。 两人都有些扫兴,桑野推林烝:「去看看是谁,然后开了他。」
第175页 他像是祸国妖妃,拿眼睛瞥着林烝,林烝往他鼻子上勾指一刮,去接了电话。 方片皇后打来的,林烝口吻里也有些不快:「什么事?」 方弦看着手机上拨通的是桑野的号码,心说这两位怎么天天秀也不嫌累,打老闆的电话老闆不接,非要在桑野的手机上接。 方弦和林烝说了两句,很快挂了电话,桑野百无聊赖地问:「什么事啊他这么急?」 「小事,下午有个会,」林烝不动声色地说,「还继续么?」 「算了,被来电铃声打断了,」桑野抱着林烝的枕头窝起来,「我再眯一会儿。」 林烝俯身亲他,叼着他的耳朵轻轻一扯,桑野笑起来:「干什么啊你?」 林烝温柔地看着他,桑野微微扬起眉毛:「那你老实告诉我方弦找你是什么事,我们再做别的。」 林烝笑了下:「这么敏锐。」 桑野挑眉,林烝投降地说:「是辛期,那个和许卿谈恋爱的大学生。大概是知道了许卿要走的事情,又联繫不到他,找到我公司里去了。」 「作孽啊,你说许卿这事儿办的,这不是糟蹋人家小奶狗纯纯的感情么?」桑野躺着撑起脑袋,用脚踢了踢林烝,「哎,问问你,以前你找那些小情儿,他们就没有结束了还想腻歪你的?」 林烝咳了一下:「没有。」 「真没有?我不信。」 「真的没有,」林烝冷淡地扬起眉梢,「他们不敢。」 桑野笑起来:「你好兇啊?」 「你以为谁都是你?」林烝把桑野拍进去些,也躺上来。 桑野一边说着「我怎么了?」一边往他怀里钻,窝着了个好地方,眼睫毛贴着他的皮肤刷刷地撩过去。 林烝轻轻咬他的嘴唇:「你大胆。」 桑野轻声笑开,被林烝脱了衣服,低头看着他的裸体,林烝嘆说:「阿野,你真漂亮。」 桑野笑:「大象蚊子都是肉,孔雀蟑螂都能飞,我有什么不一样的,有什么漂亮的。」 林烝笑着一低头,眼睫遮住目光,从他深刻的眉骨轮廓下遮住昏昏沉沉的喜爱:「我不知道。」 他把桑野的皮肉一寸寸看过去,低声说:「都是建筑,钢筋混凝土,有的是烂尾楼,有的是毕尔巴鄂古根海姆,你说这是为什么?我就是被你迷住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桑野搭着他的肩膀,手腕松懈,指尖落在他颈上,像是蝴蝶停栖,他弯着含了桃花般的眼睛笑他:「那就被我迷得更深一点啊林烝。」 金丝雀为取悦他人歌尽于笼中,夜莺颂月,用音乐造出来一朵红玫瑰,尖刺刺穿他的心,血液交融,变成另一个他的。 「『小夜莺,压得更深一些。』玫瑰叫道,『不然玫瑰还没造好,白天就会到来。』」 桑野的鞋子上有一块银搭扣,可他不爱珠宝,他爱那些纯白的、又被染红的玫瑰花。 像是林烝腰间的一颗硃砂痣,他就爱极。 士之耽兮亦不可脱也。 他汗津津的额发被撩上去,林烝亲了他的额头。 咖啡放在床头上早已经凉透了,林烝又去泡过了一杯,桑野坐在林烝的大办公桌前无聊地看着无聊的书,花式咖啡里加了奶泡和一点糖浆。桑野不爱吃甜,但旅行期间林烝从他那里讨走的「糖」太多,让他也嗜上一点甜味。 桑野补充了些养料,咖啡的香味和些微的甜味让他舒了口气。 林烝把人一抱,两个人窝在椅子里,给他徐徐揉着酸累的身体,耳鬓相贴,亲密地说了些话,沙沙的像旧书纸页翻过的声音,空空挤于一室。 林烝低声地问,桑野轻微皱着眉头「嗯」声地回,林烝的手搭在他腰上,烫热的手心隔着衣料熨过,不知问了句什么,把桑野问红了一点面皮,林烝压低声音笑起来,引得他小声一「呸」。 桑野窝在他怀里捞书看,林烝戴了眼镜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一堆数据走势图,一会儿又发现桑野睡着了,要抱他去房里他还迷煳着不肯,只好搭一张绒毯,两个人还那么挤着。 桑野的腿蜷起来整个人都窝在椅子里,绒毯搭住他半边面颊,把他整个人都藏起来,眼睛阖着,能从些微的气流声中听见他匀适的唿吸。 林烝一手抱着他,一手搭着滑鼠,单手打字回復一些文件。 电脑声音早就关掉,图标闪烁的时候林烝看了一眼,然后抬手缓慢遮住了桑野的眼睛。 桑野似有察觉的微微动了动,却像是嫌他手热,把脸往林烝臂弯里一捂,整个脸都遮住。 林烝拍了拍他的背安抚,点开邮件—— 附件中全部以苏河市前任市长「张德明」作为抬头,邮件内容上写: 「这是从张德明帐户上查到的五年前的帐目信息,上面处理得很干净,几乎没有漏洞,但我们在一份投资项目上发现了确有意外。五年前张德明曾以个人名义购入两套房产,它们分别是梓安名下的清风苑a栋308、a栋309。但这两套房产都出了事,清风苑遭遇火灾,建筑物受损严重导致坍塌。张德明与梓安达成庭下调解,接受赔偿款一千三百万。」 林烝拧起眉头,将附件保存到隐藏文件夹中,随后删掉了邮件。 作者有话要说:  毕尔巴鄂古根海姆:西班牙毕尔巴鄂市着名建筑。
第176页 「小夜莺,压得更深一些。」玫瑰叫道,「不然玫瑰还没造好,白天就会到来。」 ——《夜莺与玫瑰》王尔德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璐璐璐璐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审视 · 桑野醒来的时候时针已经走到下午四点,他被放在床上, 盖着床小绒毯, 林烝就坐在床头上,微微拧着眉头,平板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醒来的时候林烝立马就察觉了, 桑野嗓子有些哑, 林烝将温热的水递给他餵了他一口:「饿了没?订的餐要晚一点到。」 桑野瞧了眼时间:「还早。你不是下午有会的人吗?没去开会?」 林烝:「抱着你要把你放下来一会儿你不乐意, 哄着睡好了松手你也不乐意, 我怎么去开会?」 他一向是陈述事实的那种平淡嗓音,蓦然地让桑野有些害臊,不自在地咳了咳。 林烝低下头去浅浅地笑了下:「还说梦话了呢。」 「……」桑野暗觉不好,「我说了什么?」 「没什么,」林烝起身就着桑野喝水的杯沿贴下去润唇,「你说……『主人不要走』。」 桑野这才意识到林烝竟和他开了个玩笑:「……艹。」 林烝笑说:「我是挺想的,可你睡得太沉了。」 桑野决不允许自己被撩,于是立马捏着嗓子喊了声婉转的:「主人——来啊, 快活啊——」 林烝看他夸张的造作, 笑着往他臀上捏了把:「别犯浑。」 桑野笑哼一声,故意在他面前晃着腰, 大摇大摆地走了。 晚饭时候两个人颇有意趣地翻出支三头雕花镀金烛台,家中原本的欧式餐桌被换掉,他们在途经捷克的旅行中路过民宿,看中一张据说有八十年歷史的餐桌,从原主手中买过来又花了大价钱走空运, 一整块纹路完整的石头餐桌今早上已经换到了家中。 晚餐的海鲜也是空运的鲜货,送去酒店烹制好送来的,一些讲究出锅时间的菜品更是请大厨到家中做的。不过这些请来的人也像是习惯了这种作风,他们来去都没有什么声音,林烝一向不喜欢别人出入他的别墅,这边每天都有人做清洁,但几乎不会和他们两位碰上面。 桑野再自然不过地动着刀叉,柠檬汁将海鲜的腥味去除,入口变成一股清香的酸冽,混杂虾肉的鲜美和咬破鱼籽时溢出来的咸凉汁液,十分美妙。 桑野:「许卿这一走,是不是早了一点?明年二月许市长一退,梁从道这事还不一定会有准话呢?万一再出点梁子……」 「不会,」林烝说,「既然他都能提前走,就是万无一失了。」 桑野点头道:「也是,毕竟这几年反腐倡廉的工作做得好。前几天我看社会新闻,一女人开豪车撞了人,因为出言不逊上了热搜,深挖之后发现她老公是公职人员,又查出收入来源不当,立即停职查办。」 林烝手中的银叉突然一顿,五年前正是临近市长换届的时候,张德明得到了梓安的一笔大额赔偿,这实在非常不让人不多想。 更值得怀疑的是,当年清风苑火灾一事之后,梓安立刻将建筑物推倒重建,在那块明显价值不菲的地段修建低价商品房小区,导致公司财务资金滞留,直到影响到现在……那块地就是梓安一直亏钱的那块地,桑秦假惺惺装病,在病房中眼神躲闪不敢正视桑野,想必也和这件事有关系。 还有那位油头肥光的建筑承包商曾强,他和梓安之间一直是合作关系,清风苑和他有没有关系,他知不知道这中间的辛密,这些都是疑团。 但他们现在没有证据。如果桑秦真的和张德明做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要揭发他们最重要的就是证据。 桑野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可他没有收到林烝手上的那封邮件,还并不知道桑秦和张德明之间的牵扯。 他优雅地擦了擦嘴,翘起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膝盖:「宝贝,我越想越觉得梁夫人这一手可真是绝啊……怎么说也是夫妻一场,从前我们私下里讨论过她,当时我们怎么说的来着?觉得她可怜,身体不好,丈夫明目张胆地出轨她也懦弱无为。现在一看,人家那是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我们都小看了她。」 林烝还未解决掉盘中的食物,低头咀嚼一口,慢条斯理地问他:「所以?」 「所以?可见小瞧小人也不能小瞧女人,你看看咱们身边这几位,从最开始认识的梓安那位雷厉风行的张鹿鸣,到后来闷声做事发小财的小兔子叶小如,没一个是简单的。」桑野又想起和他共事多年的怀特小姐,忽然察觉到什么,「我发现我从来都小看了她们……」 他眼睛里昏沉藏着一点迷惑:「我以为她们是菟丝花,柔嫩的藤蔓要依着树攀附生长,对她们常常报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我忽然发现,是我想错了。」 「我妈那件事……让我对女性产生了一些偏见。」桑野思索片刻,抬头问他,「你觉得……柏婷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桑野问道:「你觉得对她们来说,自由真的可以比她们的婚姻更重要吗?在国外的时候遇见的那些姑娘独立自主,结婚之后也很大程度上能够保持自主性,但你也知道不同的文化之间造就不同的家庭环境,就像欧美的女人和日本的女人婚后的状态是非常不一样的。我以前不想回国,总觉得她们……可怜。」
第177页 这个问题把林烝问住了,他擦过嘴唇之后隔着餐桌仔细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只能说他自己看到的:「我不是非常了解,但……像我妈妈她就非常……自主。她也很自由,生下我就忙她自己的工作去了,不过这个基于她对我父亲没有感情基础。不过……」 桑野:「不过什么?」 「你知道林然……」林烝斟酌了一下用词,「她的前夫是她的大学同学,校园恋情,那位的家庭财富和林家有很大的差距,但当时林然非常的喜欢他,甚至用绝食的方式反对外祖父提出的想要把她嫁给世家的想法。你也知道他们对林然的态度,最后她斗争成功了,嫁给了那个穷小子。」 「然后两年不到就离婚了,」林烝说,「原因是她觉得她丈夫不爱她了,就提出了离婚。」 桑野有些惊讶地笑了:「你这个姐姐也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评价她。她有和你们说过原因吗?」 林烝:「不太清楚,大概是因为婆媳关系吧。」林烝哼了一声:「她怎么会和我说她觉得羞耻的事情。」 林烝用清水漱了漱口:「她是我见过在婚姻上最为……有勇气的人。但是我还是讨厌她。」 桑野笑起来,走到林烝身边捏他的脸:「因为她欺负了你吗,林烝弟弟?」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很少记起以前的事情,」林烝说,「主要还是因为她蠢。」 桑野笑弯了腰:「林然要是听见你说这话,她那个大小姐脾气要被气死的吧?」 林烝一脸平静地说:「我当面说过她很多次,次次阐述事实,但她只觉得我是在和她斗气,非常愚蠢。」 桑野笑歪在他肩头:「我就喜欢你这种一本正经嘲讽人的感觉,非常倔强有自信。」 林烝带上一点笑:「不要笑我,阿野。」 「可我喜欢笑你,也喜欢你笑,」桑野捏他的鼻子,「所以你要怎样,烝烝弟弟?」 「欺负你直到你叫『哥哥』为止?」林烝托住桑野的肩。 桑野咳嗽两声,不敢浪了,他腰还酸着呢!桑野正色道:「你觉得如果我去找柏婷荷……」 「不行,」林烝知道桑野想说什么,「会打草惊蛇。虽然我对柏婷荷了解不多,但能感觉到那是个非常胆小的女人,她和梁夫人不一样,除了桑秦,她没有其他的生计来源,要她出于自愿地彻底离开桑秦很难。」 「是吗……」桑野低哼,「也对,毕竟她为了和桑秦在一起,连自己的名誉都不顾。」 林烝循循道:「她和桑秦之间感情非常好吗?再好的夫妻也不会一点漏洞都没有。」 「怎么可能?」桑野嗤笑,「去年桑秦找的那位小明星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么?公司乱七八糟他还能给网剧投资,他是真的变了,连经商的脑子都没了。」 「仅仅是出轨,恐怕不能策反她。」 桑野低头沉默一会儿才说:「的确还有别的嫌隙……柏婷荷失去过一个孩子,桑秦不能生育,柏婷荷膝下也就没有小孩,她……应该是介意的,但我并不想用这个来逼迫她。」 桑野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从来对女性都有一种……隐约的尊重,哪怕在柏婷荷身前会讽刺她,用语言将她踩在脚下,从不看一眼,但……他并不想用孩子来逼迫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 因为他是失去母亲的孩子,这种事他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 林烝同样不是什么好人,在桑野提到他们之间存在「孩子」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下意识在脑海中做出了一些针对柏婷荷的方案,从一个懦弱胆小的女人身上找突破口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因为他的确冷血。 他有心想和桑野说什么,但看见桑野的眼睛,他突然觉得自己污浊不堪,话到了嘴边变成一句:「我尊重你。」 林烝话里隐隐还带着一些无奈,在这一点上他赢不了桑野,桑野用他热情的态度和所有人都保持看似亲密实则疏离的距离,看起来或许是外热内冷的那一挂,但深入了解之后又会发现,这位纨绔的内心确乎炙热,纯如少年。 桑野笑了笑:「我们还能从另一个人身上下手——」 林烝和他非常默契:「曾强。」 「他还在绵山上给咱们建温泉度假区呢,这么辛苦,我们是不是应该请人吃个饭?」桑野眨了眨眼睛,那位纯洁的小少年切开腹黑顽皮的一角,非常讨人喜欢。 林烝亲他:「是。」 桑野笑说:「我忽然有一种信心,所有的对错善恶最终都会有天平称量,成为我们灵魂的重量。这是最好的时代,包容所有不同,也有最公正的审判。」 第94章 恶帐 · 曾强自从接了绵山上的工程之后整个人都活泛了,这算是一个大项目, 如今梓安里面变了天, 桑秦虽然仍旧是股东大头,但已有部分转给桑野,虽说桑野并没有插手公司的事务, 可他作为股东便能享有股东的权益。 父父子子, 不论他们关系如何,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 梓安最终还是会落到桑野的手上。 曾强从几年前就开始和梓安合作,如今也获得了二级资格,现在又能接手绵山的工程,这就是他头一次和少东家之间的合作,想到这里他就干劲十足,吆喝起下边的人也越有架子。 桑野要请他喝酒,他自然是红光满面地去了。
第178页 桑野的心思没这么快暴露,第一次只和他唠了唠家常, 第二次连带着他和巩文彦一起请, 连带着他们的家人也邀来见面,第三次、第四次……连带着过年的时候他们都往来频繁, 好似亲兄弟一般热络。 温水煮青蛙,加上曾强这人酒后就会乱说话,桑野逐渐也抽丝剥茧一般捋出了个线头。 年边上红火,桑野在第四季度的时候重回梓安,坐进了他之前的那个办公室, 还把被怀特小姐调教了一年的叶小如又给带了回来,直接将她升为了自己的行政助理。 桑野十分高调地在公司里露了个脸,回来一出手就给公司女职员送了一批爱马仕的包,非常大方,也非常坚定地保持了他「纨绔」的人设。 她们都以为叶小如是抱上了这纨绔的大腿,羡慕嫉妒都有之。 叶小如比她去年兔子一样的瑟缩要自信不少,但在桑野的授意之下还是表露出一副懵懂态势,装得十分无辜,重新打入梓安八卦小团体,用桑野给她的香水口红做幌子,把这一年的八卦收拾了个遍,连张鹿鸣有心跳槽的事情都打听到了。 这事也有些蹊跷,张鹿鸣在六月份去了一趟澳洲,参加一项有关建筑新材料的展会,回来之后直接请了小半月的病假,请假这件事在这位女强人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对此,公司里的小姐妹们对叶小如说:「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好些都说张总都是黯然情伤,可谁不知道张鹿鸣以前的时候最喜欢那个谁——已经辞职了的那位李总,只是她年纪比李总大,李总又早早结婚生孩子,没给别人机会。澳洲的展会是建筑新材料的展会,这根本不是张总的业务范围好吧,她就是去看李骋的呗!两个人肯定见面了!」 叶小如把这件事转述给桑野,桑野回头在曾强的酒桌上就拿这件事砸挂,从张鹿鸣引出李骋,把话一点一点地往前套。 曾强笑得满脸横肉发颤,十分不雅地说:「她就喜欢那样的小白脸!啐!现在的女人都喜欢好看的!」 桑野笑说:「那看起来这位李总几年前也是个好相貌的啊?长得好又是高材生,这得是很吃香的吧。」 「可不是么?」曾强又丑又是个初中没毕业就进了社会的,想起李骋就有几分酸。 他的酸被桑野捏得正正好,仰脖一闷酒,曾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桑野算计,张嘴就说:「他长得是不错,就是人不行。」 「怎么个不行?」桑野好奇地问。 「嗐,高材生嘛,有事没事就喜欢拿学歷说话,」曾强说,「一本正经的,在酒桌上扯什么不喝的那一套,话里话外尽喜欢蜇人,心眼儿太多了!和他合作可惨,其他那谁谁几位同行都被他算得不行,压着钱不让你赚!」 桑野笑说:「那敢情好啊,桑秦喜欢他吧,多给公司省钱!」 「那不是一般喜欢,那是特别喜欢!」曾强忿忿说,「桑总当年特别欣赏他,连年提拔涨工资,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养!不是我说的,那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养了好几年,还不是一下子说走就走?」 桑野哼一声,故意说:「把他当亲儿子养,还把人养走了,我这爹当得不行啊!」 他口上占李骋的便宜,把曾强说得乐:「还好他走了,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还是你小老闆你比较好,会做人!」 桑野嘆气:「比不上人家会做事,我会个什么,还不是靠曾哥这样能耐的帮我?」 曾强挺了挺啤酒肚,拍在肚子上十分得意:「点兵点将,我就是个点小兵的,没你们这些大老闆厉害。」 桑野暗地里笑他还真把自己当个将,面上不显,骂了敌人捧了友方,循循善诱,桑野若无其事地问:「去年我来的那年李骋刚好走,他是不是从我爸那里知道我要回来,给气走的?还真当自己是太子,巴望着有人哄他回来不成?我爸就那么宠他,真把他当亲生的?」 曾强连忙撇开祸害父子感情的锅,摆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说:「这和你没关系,桑总怎么可能真把他当亲生的,我就是乱说的,你别听我这一张瞎嘴!」 桑野痞气地揪住他不放:「那他为什么我一来就走?」 「那就是他自己作死,」曾强酒气上头,说话正兴,明知这件事不能多说,可他这会儿管不住自己喝醉了的嘴,隐隐地有些不耐,「我不是说了嘛,他就喜欢瞎琢磨!心眼儿还多,烦死了!」 「琢磨总要有个事给他琢磨,我看曾哥你就是哄我的,说不定我爸以前真有过把公司给他的念头,就是他走了,这机会才落到我头上来,」桑野不阴不阳地哼一声,「老匹夫,看我不回去找他算帐!」 曾强生怕他因为这事去找桑秦然后把自己抖落出来,这会儿真有些慌了,连忙说:「不是不是真不是,李骋一心要重建清风苑,老闆不肯,两个人吵了一架就吵崩了。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可千万别去找桑总,不然桑总还以为我挑拨你们父子关系呢!那我可真成了罪人了!哪有自己儿子不要,把家产给外人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他后面那一连串的桑野没管,只抓住前面的重点:「重建清风苑?我觉得这也没说错啊,那么好的地段空在那里,这不是浪费么!去年我和我爸说这事的时候他也生气,实在是奇怪,当年要说不行也就算了,可现在那边都要成了鬼区,空放在那里当摆设吗?」
第179页 曾强没料到桑野这么能说,一时间张着嘴不知道怎么作答:「这个……这个我怎么清楚?」 桑野说:「当年清风苑也是曾哥你的项目,怎么还会不清楚?」 曾强听得冷汗都往下落:「别、别提了,那里不是出过事?一把火把整栋楼都烧没了。」 桑野「惊讶」道:「啊?怎么会整栋楼都……那不是曾哥你带人建的么,这质……」他把「质量」两个字憋回去,幽幽嘬着酒,一双眼睛里泛出冷意,盯着曾强不放,看着他差点筛糠似的抖起来,微微眯了眼睛。 年节之后,桑野还邀过曾强喝酒,只是这一回被曾强推辞了,桑野冷笑一声,知道曾强是怕了,不再假惺惺地和他当酒肉朋友,再也没邀过。 来年二月,许市长调任,託病辞了职务,去国外照看孙子去了,临走前和桑野林烝他们两人「喝」了一杯。 许市长不怎么喝酒,他们聚在茶庄里吃茶。 老人家满头白髮,其实还没到退休年纪,白髮都是熬出来的。 因着许卿的缘故,许市长对于林烝和桑野知道得都不少,关于商政他没有多言,老少一聚,不像是市长和商人,像是来品茶听琴的,到最后其实他们也没说什么,没了官话,就只剩一些老者的训诫,大多也是说给林烝听,林烝和许市长更为熟稔一些。 中途桑野问过一次清风苑的事情,许市长抿了下嘴唇,缄口不言,临走前才说:「这件事我以前也查过,只是缺少证据,最终没有结果。」 他看着桑野打量些许时候,最后说:「或许这件事在你们手上会有个了结。政策越来越开明,社会也跟着进步,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这是时代的功劳,也是人的功劳,所有人的功劳。」 桑野当着许市长的面笑得十分体贴,回家之后往沙发里一砸就开始飞白眼:「他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我也知道科技发展、社会进步,他就不能给我一些实用的建议或者透露一点内情吗?」 林烝过去拎起他任由桑野赖在他身上晃,林烝:「许市长说得已经很多了。」 桑野撑着头:「我听得险些打瞌睡……你们都说了什么?」 林烝:「新上任的那位是个骨干人物。」 桑野道:「现在哪位不是骨干人物?我不担心不能扳倒桑秦,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桑野趴在他肩上沉默许久才轻声道:「也不是担心,我就想知道桑秦到底做了什么事,想知道他到底堕落到了什么地步,最后要判几年。」 「清风苑那栋被火烧没了的房子里一定有蹊跷,」桑野说,「那场大火烧没了一栋楼房,没有造成人命,但有八名伤者,其中一位重伤患者在一年后因病去世,上唿吸道感染。」 桑野静静地说:「在事故发生的时候,当年的报纸上都写没有造成死伤是幸运,重伤患者脱离危险也是幸运。可一年后,那位患者离世的时候没有报导和发现,也没人知道他的死或许和当年的一场火灾有关。如果火灾是人为,楼房坍塌也有人为因素……这条命就要记在桑秦那里了。」 他摁开手机里的一段录音,去年桑秦装病时候和他说的话,声音经过电子设备发出一些滋滋的电流响声,听起来有些失真。 桑秦的原话是:「……那里曾经发生过火灾,死伤不少,不吉利……」 桑野按下暂停键,闭了闭眼睛:「你看,桑秦自己也知道最终有人因为这件事死了,他知道这笔恶帐是要他来还的。」 林烝抱着桑野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亲了亲他的鬓角:「阿野,那是他的债,不是你的。」 第95章 礼物 · 桑野趴在林烝怀里赖了一会儿,沉默好久又忽然地笑出来, 和林烝讲了些开心事, 转脸笑开说:「之前我们在北京遇到的那些学生今年有巡迴演出,苏杭首发。去年他们就邀请了你我,只是那时候我们还在义大利, 错过了。今年听说我们在国内, 他们寄来两张票, 你去不去?」 林烝看气氛缓和下来了也松了一口气:「你想去我们就去。」 桑野推开他:「有点主见好不好, 我又不是你主人,我去哪你就去哪啊?」 林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分明是你躺在床上也要,在沙发上也要,你要我就给,你说谁是主人?」 桑野从沙发上跳起来气得发笑,抛下「有病」两个字,自己晃去了书房。 春上天回暖的时候他们一起去参加了音乐节,露天场地里一起挥着萤光棒大声地唱歌, 跟着节拍和那些活力四射的青年一起摇摆。 林烝不参与这些, 站在沸腾欢闹的人群里,从下午到夜晚, 从黄昏的阳光里到夜半的彩灯中,他眼里只有一个人。 桑野玩得兴起,跟着旁边的小姑娘们一起疯狂,为歌手狂野的高音尖叫,拍着林烝的胳膊拽着他的手兴奋得蹦跳, 非常之做作,自己都要笑场。 满头的汗随便甩甩,或者坏意地蹭在林烝的衣服上,还次次往他怀里蹭,林烝也就笑着把他一抱,等vocal登场桑野又挣出来继续发疯。 他们和那群年轻人又聚了一次,打牌玩乐直到半夜,和女生逛商厦,和男生打游戏,桑野非常吃得开,捞了一群「小闺蜜」和「好兄弟」,直到他们要赶往下一场演出才依依不捨地分别。
第180页 回到苏河这边桑野也没有非常忙,海外的公司有费迪南,源盛那边有怀特小姐,梓安里藏着只扮猪吃虎的小兔子,桑野当个甩手掌柜畅快得很,整天和一群狐朋狗友串场子,从高尔夫到搓麻将,生活极度奢靡。 除了为林烝「守身如玉」,别的他都玩得熘。 林老闆就不一样了,林烝在没有桑野之前就是一工作狂。 他手下虽然也有得力干将,但因为个人能力太过出色,很多事情下面的人还是会等他审批点头才落实执行。虽然这种模式也有一些弊端,但不可否认的是,林烝作为公司里的领袖人物非常出色,不仅担任了实际上的领袖,还是他们公司年轻人心目中的精神领袖。 桑野享受他的生活,林烝享受他的工作,两个人在日常小事里也经常会有一些摩擦,桑野又是作天作地的脾气,一言不合就要拉着林烝吵一架。 小吵怡情又修身,最后滚筒洗衣机里一滚,桑野赤条条白净净的被剥出来,总要一个电话打给傅知非干嚎,把林烝的罪名一一列举,要发小和他一起「同仇敌忾」,罪项多如过江之鲫,诸如—— 「没天理!他居然要我十点半之前回家!」 「丧心病狂!我和他约定每周给对方做一次饭,他居然非要我穿围裙,还!是!印!花!的!变态!」 「他不让我喝酒我就把他眼镜上的镜片全薅了,现在他居然要我把新闻念给他听!有病吧!」 「他还不让我见康平李家的徐盛徐家的尊优罗家的臣墨赵家的,因为他觉得他们勾引我!勾引他喵个蛋啊!」 「我今天把他养的屁屁花全拔了,他居然打我!还说没用力!我屁股都辣辣的……不是,这个你就当没听见……」 最开始的时候傅知非还真心地劝一劝,劝桑野收收性子别闹腾,叫他和林烝好好沟通,后来他就明白了,这混蛋儿子就是来变着法儿秀恩爱的,每回还要诉一诉自己「翻身失败」的苦,总结来说就是:吵架的姿势千奇百怪,攻受的上下一成不变。 最后傅知非就不怎么理了,每回把桑野嘲讽一通,两个人中二少年一样你叫我儿子我自称爹,占完便宜就撂电话。 桑野那副「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打不到我」的性子就没改过,仗着自己有林烝就非要到傅老师面前去炫耀一下,看傅知非生闷气又打不死他的模样非常嘚瑟,在傅老师嘆说「交友不慎」之后就要怪笑一声「现在才知道,晚啦!哈哈哈哈!」捏着嗓子笑得像葫芦娃里的蛇精。 正经事桑野当然也有做,绵山那边的质量监督掐得死死的,对曾强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曾强在和桑野喝过那回酒之后一直都战战兢兢,生怕把从前的事情抖落出来,赶工加期也不敢耍滑偷懒。 时间在桑野的笑声里过得飞快,康爵和温泉山庄前后竣工,泉镇的二期工程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几家公司都是一派欢乐欣荣、干劲十足的模样。 这一年桑野生日,康爵正式开张,这是林烝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之一。 前几年桑野就念叨着苏河没有gay吧,现在林烝真的送他一家gay吧,他却没了再找情人的兴致。当晚桑野请了一众纨绔朋友在康爵狂欢,豪爽地开了几十瓶香槟,放言说今晚酒吧的一切消费他买单,却没留下和他们一起玩,拉着林烝回玉华庭院,两个人滚床单去了。 林烝在床事上向来有些凶,以前的情人那里连接吻都几乎没有,落在桑野身上就变成了到处都要咬一口。他们在性这件事上从来融洽,自从桑野躺下去之后,这懒散的纨绔就没再打算爬起来,之前还假惺惺地挣扎过几次,后来就理所当然地享受服务了。 特别是……那什么之后,本身就又累又爽,桑野只管趴着,林烝给他身上咬红了的地方上药,还有一些精油按摩护理液什么……什么的,桑野经常被他揉着揉着就睡着了。 今天有些兴奋,林烝又非常耐心地捧着他,所以也不是很累。 桑野抱着枕头盯住林烝不放,越看越喜欢,自己在那儿傻笑。 林烝被他看得好笑,一套程序结束拍了下他的屁股:「傻笑什么?」 他的手还没打下去桑野就开始叫疼,林烝都没拍出响,捏了两把笑他:「怎么这么娇气。」 桑野就没个正形地笑说:「你惯出来的。」 康爵的建筑外形被做成亚克力牌摆在床头,还能兼顾通电小夜灯,桑野瞧着瞧着又笑了:「别人过生日都送什么项鍊戒指高定华服,送车送房,你倒好,送我一家能赚钱的店,真是……又俗又豪。」 林烝:「很俗吗?」 「也不会,」桑野啧一声,「我这不就随便说说嘛。」 林烝笑了笑去洗手,回来从床头柜里捞出柯尼塞格钻石镶边的车钥匙递给桑野。 「!」桑野眼睛都亮了,一边弯着眼睛笑,一边把玩着车钥匙还要数落他:「光是这一块车钥匙就够买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吧?你这可真是——浪费得真合我心意!」 林烝躺下来沖他招了招手,桑野笑眯眯滚了过去,和他抱在一起。 林烝捏着他的手看,一边琢磨:「明年送你什么?」 桑野握住他的手摁下来,非常无理取闹地说:「你问我?你要送我礼物,问了就是不诚心,居然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的吗?」
第181页 林烝就喜欢他这幅耍无赖的模样,捏了他的脸,又把他手捏在掌心里,拇指往他指根上搓了搓,但林烝始终没说话。 因为桑野是绝不会接受戒指的。这一点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得非常清楚。 桑野轻轻一挣,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别搓了,揉面团呢?」 林烝亲了下他的眼睛,桑野插科打诨的话掐在嘴边就没说出口,生硬地拐弯,桑野小声说:「戒指是鸟脚环,串了项鍊戴在脖子上也是狗项圈,我不要那东西。」 「……我知道。」林烝摸着他的手,又上前亲吻他,突然地有些纠缠不放的意味。 桑野迷濛慌乱地想着,林烝到底还是和他不一样,虽然他对于自己的家庭十分厌烦,但他似乎……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林烝想要的并不是和他组成家庭,他更像是想用家庭的这种模式把他关在他身边。 林烝冷淡的时候对外人一个表情都没有,温柔的时候又总能热化了他的心脏。这实在是种太心悸的感觉,桑野又爱又怕,知道他危险,却改不了自己喜欢危险和不确定关系的性格。 桑野摸着他的背,眷恋地微微眯起眼睛。 缠绵地吻过,林烝静静地看着他,确定从桑野眼睛看见了意乱情迷,炙热地用力一吻,抵住他的额头轻轻地蹭。 这种柔情带给桑野难以唿吸的享受,他蹭到林烝颈边:「再来一次?」 林烝平復了一下唿吸:「不了,药都抹了,睡觉的时候正好吸收。」 桑野听得哽住,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什么什么吸收,你能不能闭嘴?」 林烝现在和他也没那么多的架子,十分亲密地淡声说:「骚的时候你骚,说到正经事反而不好意思。」 桑野低低呸了一声,捏着他的头髮捋在指缝里搓。 林烝突然想到什么,问他:「今天怎么没看见傅知非?」 桑野哼了一声,笑得小人得志,活像是奸臣当道:「傅老师怕是再也不敢来康爵了。」 林烝:「怎么?」 「前段时间他不是过生日吗?三十岁生日,他家里似乎有和他破冰的意思,叫他回去吃饭,谁知道楼梯口正碰上他妈妈带着个姑娘来给他相亲。相个屁啊,傅知非那个铁打的『1』。估计他也挺难受的,当时康爵不是试营业嘛……我就叫他来喝酒,完球了,他喝多了,把一盘靓条顺的小哥给睡了。」 桑野「嘬嘬啧啧」唏嘘一通:「我看他最近都魂不守舍的,怕是药丸。」 他想得正入戏,林烝捏住他下巴把他晃醒:「他感情上的事你就别管太多了。」 「又吃醋?」桑野亲了他一口,「我当然不管他,他都多大个人了,从来也没要我管过啊!我就想着……那个小哥是真的好看,嘶!林烝!」 林烝一巴掌揍在他屁股上,桑野叫道:「我拔了你的屁屁花你就非要把我打开花是吧?我就知道你早就不爱我了,你就爱你的屁屁花!」 林烝发笑地咬了口他的嘴:「阿野……」 桑野瞪他:「干嘛?!」 林烝:「你真是……我的宝贝。」 第96章 认真 · 苏河将城区一绕,秋天缠住风情, 古板如傅老师都陷进了感情的浪潮里, 其中多半也有前阵子桑野没脸没皮找他麻烦的功劳。 桑野和林烝这两人吵吵闹闹却也相处了这么久。从前桑野的情人是「月抛」,现在年抛都甩不掉,在外人面前打着情人的口号, 一边喊着说散就散, 一边蜜里调油变着法子在别人面前秀恩爱。桑野还要特意在傅知非这个单身汉面前秀, 这谁顶得住? 傅知非被他妈妈催着去相亲, 母子两个之间因为一些往事有许多嫌隙,谁都犟着,选错了相处的方式,把亲人越推越远。傅知非寡居这么多年早厌倦了,一朝得了个温暖的怀抱,落水一般沉进去,没顶窒息,踩进河流。 奈何他们两个之间似乎有一点僵, 一个月了, 一点进展都没有,光看傅老师在那里情绪低落。桑野为此愁秃了头, 他是真的希望傅知非能好好生活,别老那么一个人过着,身上被墨水熏出一股厌世的焚香味。 桑野抱着这样的想法,却不是很看好傅知非的新感情,因为傅老师喜欢的那位太年轻了, 看上去完全还是个小孩。 桑野从康爵的领班那里打听到,这个叫舒望的小孩在和傅知非发生关系的那天是临时帮人替班的,二十三岁,脸上的稚气在断尾边缘,从眉目里已经显露出一股拒人不亲的冷淡,很酷的那种冷淡。 可是这样的年轻人怎么会突然和傅老师搞上一夜情? 桑野心头怀疑,却没有证据,也只能嘆一句爱情让人迷失自我,就连傅知非那样独居自省的「孤寡老人」都动了凡心。桑野想着他和林烝,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指,心里有那么一点涩涩。 傅知非从他的字画里流露出最近的一点不安和烦躁,他和舒望还没开始谈,这种不上不下又牵扯着想念的时期最为折磨人。再加上他家的做饭阿姨辞职了,傅知非竟然起了自己动手做饭的念头,桑野怕他把自己毒死,立刻揶揄着把人捞出来喝酒。 露天座椅临着河边风清夜淡,日本威士忌有一股山泉清冽的微甜,八棱玻璃杯在杯底雕着圈菱形的边,酒液在冰球和鹅绒般的暖色街灯里显得十分静谧,折射出细如星点的光。
第182页 碰杯的声音清脆,桑野一心想劝傅知非看开一点,没必要活得生硬克制,劝他自由自在些,随心所欲。 可傅知非说:「我不想玩玩而已。」他不爱桑野和林烝之间那样热情如火的相处方式,燎人也伤己,他过不了那种放肆的生活。 桑野也就不劝什么了,都是三十岁的人,各有建树自然也各有坚持,没必要非得劝什么。 傅知非把话题淡淡绕回他身上:「今天你开的那车不错。」 桑野微醺之间想要掏出他价值千万的镶钻车钥匙,给傅知非诉一诉这背后的情,摸了空才想起来刚才把车钥匙扔给泊车员了。他嘿笑着晃了晃脑袋:「林烝送我的礼物。」 傅知非猜就是这样:「我看你们什么情人,和恋人也是一样。」 桑野心虚,犟声反驳:「那当然不一样。」 风沉水声清澈,苏河幽幽晃在夜色中,远处泛着鳞鳞的微白,灯火长桥将两岸分隔,流水潮声又把它们黏合,一些隐瞒许久的想法在这种温淡的夜晚里似乎无所遁形。 打火机「嚓」一声响,桑野深吸一口长长缓缓地将烟吐出来,似乎又觉得这样显得太过颓靡,舌尖绕了个标緻的烟圈跟着转出来,他带着一点浅淡的笑说:「活得太认真了多累啊。」 傅知非微哂:「你活得不认真就不累吗?」 桑野心里轻轻一跳,嘴上却还是说:「当然不啊!」 傅知非看着他挑了眉,往身后的康爵看了眼示意他:「所以……你和林烝,还在玩那什么情人游戏?」 桑野被他看得更心虚,用笑掩盖着把他那套顺嘴的「情人关系」又拎出来熘一遍,手心手背一拍,摊开笑说:「他当康爵大老闆,我当康爵二老板,不痛快吗?」 桑野示意自己非常痛快,手背拍出来如刺般的疼被他刻意忽略过去,傅知非揉了把他的头髮把他往下摁了下:「我看林烝比你稳重得多,好好相处吧,别玩太野,把自己浪费了。」 桑野不耐地拍开他的手:「知道了知道了,爸爸!」 傅知非用手指着他点了点,桑野笑嘻嘻没脸皮地和他笑闹起来,直到喝完了桌上的酒,傅知非起身去康爵里洗手,桑野喝得微醉,还要嚷嚷着叫傅知非给他再带一瓶出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式。 谁知道正好遇见开车过来的林烝,桑野立刻改嘴,吐了个烟圈儿向他送去飞吻:「哟!烝烝!你怎么来啦?」 桑野非常甜腻地用手窝了个心向林烝抛去,简直让傅知非没眼看。 偏偏林烝吃他这一套,他带着一身维多利亚式优雅绅士的气质,锋利的金属质感如同机械精密般的眼神微微一眯,配合桑野演戏,食指和拇指一捏,捏住那颗心,撑开上衣的西装口袋,把桑野的心放了进去,笑着看着桑野。 桑野心头微涩的那一点凝云突然就散了,他看着林烝笑起来,笑得十分开心。 他的一切孩子气在林烝这里都能安家,不会被嫌弃夸张做作,也不会觉得疑惑难解,林烝爱他一切的玩闹,连他的罪恶都爱。 桑野笑着朝林烝大步走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和他接吻。 傅知非偏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桑野用力亲了他一口,所有的炙热都在他们的爱情里,像是一把火,能把白玫瑰烧成红的,像是能把一切都烧成灰烬。 贴着嘴唇,桑野按住林烝的心口低声道:「你把它收好。」 林烝温柔地看着他,捏住他下巴轻晃:「喝酒了?我是不是和你说了不许喝酒?」 桑野耍赖撒娇还要把傅知非扯进去,林烝无奈顺着他的心意,和傅知非打过招唿,在傅老师转身进康爵之后微眯的眼神就变得锋锐起来。 桑野看得心虚,噘嘴道:「我只喝了一点点。」 林烝拧着眉头,温热的手捂在他胃上:「今年你胃疼的毛病犯了好几次了。」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桑野犟嘴说,「爽是我爽,疼是我疼,你总想管着我拴住我。」 他看林烝脸色变了,后半句话就吞落回去,变成一声让步:「好了好了,下次不会了,真的!」 他缠住林烝的脖颈好让林烝能把他抱个完全,找藉口说:「我这不是看傅知非心情不好吗,就陪他喝一点。我又不喜欢威士忌,大半都是他喝的。」 林烝:「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桑野拖长了无赖的声音笑说,「你可不许生我的气,不然你送我的车可就打水漂了。」 桑野从他怀里出来,踩上旁边的花坛石砌边缘,跳了两步,从高处俯视林烝,拇指从他眉心往眉梢一划,想着又乐了:「刚才傅知非问我是不是还在和你玩情人游戏,你怎么说?」 林烝托住他的腰:「早就不是了。」 桑野笑着搭在他肩上:「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就算有这个猜测也不能确定我们到底是不是玩玩而已。」 林烝仰头看着他,灯光把他后方照得很亮,斜斜的从旁边穿进来,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把他偷走的光轻手轻脚地放回桑野的眼睛里,眨眼的时候忽闪的让人心动。 林烝心头跳动,忽然对此刻有了一些莫名的期待,在这个被柔风填满的夜晚里,嗓子有些紧。 「刚刚我就在想,你说我是不是过得太不认真了?」桑野说。
第183页 林烝喉结轻轻一滚:「是。」 桑野嗔笑瞥着他:「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个戒指吧,当做明年的生日礼物?如果到时候我们还在一起的话。」 林烝在这一瞬说不出话来,桑野轻声笑了下:「虽然前段时间还想着说不要,我也的确不会戴……我不戴,但是你可以送我。」 第97章 搞事 · 林烝抱着他的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才好,好半天才挤出一句:「真的?」 桑野多少还有些羞赧, 笑着嗤他:「假的。」 林烝抿着的嘴唇微微勾起:「阿野——」 「行了行了, 腻不腻啊你!」桑野被他晃得发笑,拍打着他的肩要从他臂膀里挣脱出来,可是林烝不让, 一来二去眼神一撞, 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桑野清着嗓子说:「我只是说叫你买, 又没说别的,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林烝眼睛里眨着光,像是要在秋天里化开一个春,身后冷冰冰的樱树枯枝上都险些被他捂出花来。 桑野站在花坛边缘上比林烝高出一个头,将他脸上难掩的欢喜看得清楚,心里陡生温柔,还要一边煞风景地说:「傅老师找了个小男友又怎么样,我们还是比他高一个level,吊打他!」 林烝忍俊不禁, 点头淡声附和:「吊打他。」 桑野最喜欢他一本正经跟着自己一起幼稚的模样, 他笑起来低头亲他,被林烝从花坛上抱下来深拥。 背后是不夜天的霓虹, 头顶是暖旧色的路灯,如果他们就着此时的夜色一同老去,那可再浪漫不过了。 两个人抵着额头轻声讲话,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企鹅一样微微地摆, 连频率都是一样的。 「上回你说林然有一座小岛,我也有一个,是我的成年礼物,」桑野轻声笑起来,「岛屿很小,礁石边有铁黑色的悬崖,上面建了一座小教堂,别的人谁也没去过。」 「我可以去么?」林烝问。 「当然可以,」桑野说,「我真的爱你,虽然这句话在我这里没什么可信度,但我每次说的都是真的。」 林烝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胸前一摁,抱紧了低声说:「我也爱你。」 桑野听着他的心跳闷声笑着:「快,再亲一口!再亲一口进去找傅老师了,我们不去找他他估计都不会出来。」 林烝松开他些许,两个人浅浅地吻了下,桑野:「行了行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快进去,一直站在外面怪不好意思的,我们这么甜蜜,多招人嫉恨!」 桑野拉着他往康爵里去,正碰上里面快步走出来穿着执事服的服务生,眼神慌张看见桑野和林烝更是快步过来:「二老板,里面出事了!您那位朋友和人打起来了!」 桑野万分震惊:「卧槽?傅知非多少年不和人打架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也没期望从服务生那里得到答覆,快步往康爵里面走,闷热的躁动的浮夸的熏浓的夜场气息扑面而来,把他一身的秋夜清爽尽数沖淡。桑野拨开人群挤进去的时候正听见里面有女客人发出了尖叫,桌椅哐当巨响,吧檯前面傅知非站着,怀里还紧紧抱着个大男孩。 吧檯前面的灯光打足,正映着他垂下发颤的右手,一滴滴往下淌血,手里攥着件浅色的衬衣都被染得深红。 桑野和傅知非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髮小,当下慌乱又气青筋暴跳,额角的血管都贲起来,一眼就看见旁边犯事的醉鬼握着半截酒瓶子整个人都在打摆子,桑野跳起来就要踹他,什么对错都懒得分:「我操你大爷的神经病,你他妈的疯狗有病吧!那他妈是他画画吃饭用的手!」 犯事的那人被旁边人及时拽开,桑野踹了空,他还要泄愤,眼见着火山薄发,林烝先一步扳住他的肩,声音沉稳冷健:「桑野冷静一点,先送傅老师去医院。」 桑野上前推开傅知非怀里的小孩,拉着傅知非的手看了两眼,确认了没有伤骨,才松下发颤的那口气,恶狠狠瞪了眼旁边的舒望,不明白傅知非怎么就突然对这么个小孩儿动了心。 他觉得傅知非一定是犯蠢呢,不然他一个人过得好好的,哪来的这种飞来横祸,桑野凶怒:「他的手要有半点毛病,老子剁了你们餵狗我艹!」 傅知非看了舒望一眼,小孩儿脸上挂着眼泪呢,他轻轻嘆了一下,拉开桑野说:「不关他的事。」 桑野更是气,连傅知非也骂:「不关你个麻花屁!你精虫上脑啊神经病!」 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桑野又吼:「看什么看!没见过争风吃醋后宫争霸?!让路!」 他领着傅知非就往外走,那头林烝已经开好了车来,傅知非身后跟着那小孩儿犟着要一起去医院,桑野争了一句又被傅知非堵回来,心里更是涩涩的,觉着就他这么一个发小,现在也要被人抢走了。 可他看着舒望脸上没有照片里那副疏离模样,盯着傅知非的眼神活像一只走丢了家门重新见着主人的奶狗,桑野翻了个白眼,让他一起上了车。 车速压着最高限速飞到医院,傅知非疼得脸色发白,神情却死撑着不放。舒望把衬衣外套脱给他止血,这会儿早报废了,他就穿着一件短袖也不嫌冷,盯着傅知非的手失魂落魄眼里水汪一片——太明显了。 桑野瞧着太明显了,这小孩儿要对傅老师没想法他就把头摘下来给林烝当花盆。
第184页 桑野又担心傅知非的手,又一边觉得傅知非和舒望之间有戏。 等一行人冲到医院,清理包扎开药,直到医生再三确认傅知非的手伤得不严重,他们才齐齐松了一口气。医生说只要调理好,对他作画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完全可以恢復如初,舒望站在墙边的身体一下往后边靠过去,显然是刚刚吓住了,现在才缓过来一点。 因为局部伤口有些深,医生建议他打一针破伤风,肌肉注射,桑野林烝及舒望退去了门外。 那小孩儿长得的确好看,不难理解为什么寡居多年的傅老师会一下子失了智,更何况他们之间似乎也不是没有感情的……桑野看着舒望一双眼睛怕是想盯穿门板看到傅知非身上去。 桑野看了看雪白的病房门,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也有些后怕,他最讨厌来医院。手上热源明显,林烝抓紧他的手就没松过,把他熨得精神一松,桑野往林烝那边靠了靠,没骨头一样搭在他肩膀上,肚子里坏水一滚,心说:傅知非啊傅知非,还是要爸爸帮你一把! 他没脸没皮地一笑,看着舒望问:「哎,傅老师的小男朋友,你会不会做饭?」 舒望恍惚回神,看着桑野的目光变得十分疏离,配上他短髮t恤的造型看起来很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舒望尴尬又紧张地点了点头。 桑野:「那好极了,你缺不缺钱?」 舒望深唿吸一口,眼睛仍旧盯着门板,声音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清爽里带着一点磁性:「我不缺钱,也不是傅老师的小男朋友。」 桑野眯着一双糟蹋了桃花的眼睛:「傅知非一个人住,连做饭阿姨都把他甩了,要我看你干脆将功补过,帮个忙呗?」 舒望警惕地看着桑野,桑野毫不介意:「傅老师手受伤了他也当不了禽兽,你就这段时间照顾照顾他就行。」 桑野骚包地说:「关爱空巢老人,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责任。」 舒望:「……」 等傅知非打完针出来,桑野已经把舒望给他骗来当家政小哥了,思想教育得小孩儿两眼发懵,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动物园里的大猩猩。 桑野没管那么多,把他们两人一丢,和林烝回了家,路上还嘚瑟:「看我这红娘当得,多称职!」 他不仅自娱自乐,还在微信上拉着傅知非炫耀了半天自己的丰功伟绩,趴在床上打字打得嗒嗒响。 林烝看着又犯毛病,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还不去洗澡?」 桑野回头抛了个媚眼,用眼神撩了他一把,晃着手机:「你急什么嘛——」 林烝看着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微微拧了眉头:「感情上的事情外人说不清楚,别乱掺合。」 「我怎么了我就乱掺合,我和你赌钱那小孩儿对傅知非有意思,」桑野沖林烝笑,「多不靠谱啊,那小孩儿长得挺好看,还年轻,万一以后伤了傅老师的心呢?我这不是及时给他们制造机会,简直丰功伟绩啊好吗!」 林烝哼一声捏住他:「又好看,又年轻,你喜欢么?」 「宝贝儿你吃什么醋啊!」桑野笑着往林烝身上一跨,「驾!快抱爸爸去洗澡!」 林烝无奈地笑了两笑,把人抱起来往浴室去,一边说:「傅知非不是会让别人掌控主动的人,你操不到他的心。」 桑野笑嘻嘻贴在林烝耳边:「我也不想操他的心啊,我只想操你。」 林烝一手托着他,一手把他的衬衣从裤腰里拽出来摸了进去,桑野哼哼两声去吻他的嘴:「怎么样,烝哥,给操不?」 「想在上边?」林烝淡笑着看了桑野一眼,宠溺说,「行——」 「我知道——」桑野不耐烦地说,「跨着坐嘛,又不是第一次了,瞎撩什么啊!」他笑嘻嘻地亲了林烝一口,话说得肉麻非常,他还一副嘚瑟骄傲引以为荣的模样:「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回头第二天就找傅知非哭瞎,说是林烝强迫他的,特别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噜咕噜的j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是可爱的蓝精灵 6瓶;氿若琂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求婚 · 泉镇新一轮的建设展开,绵山脚下的村落都做起农家乐的更新改造。桑野仍旧把建设工程交给曾强去做, 曾强也不敢说什么,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的又展露出他骨子里的懈怠来,觉得桑野不一定就把他当时的话放在了心上, 觉得自己是空担心。 曾强这么想着, 又泛起和桑野继续往来的念头, 寻着个由头就要请桑野喝酒。 可桑野这人坏透了, 他拒绝了曾强的邀请,不上不下地把他一吊,曾强的心又悬起来:桑野这小子到底介不介意以前的事情,他到底怎么想的? 没人知道桑野是怎么想的,他最近快活得很,自从康爵门前和林烝隐晦地「坦诚布公」,做出了一定程度上的妥协,他就彻底自暴自弃了, 最近竟然看起来甜品菜谱, 换着种类折磨人:布朗尼做得像可可馒头,蛋挞烤成了烧饼, 酒心巧克力……他把白兰地喝了……
第185页 桑野看着手里的巧克力,尴尬地打了个酒嗝。 白兰地是他托费迪南从法国空运过来的樱桃白兰地,带着初恋般的香甜,他一心开小差想林烝,闻着这味道就没忍住喝了一口, 喝了一口就有第二口,第二口过了又有第三口…… 可现在这酒心巧克力怎么办?他好容易打算给林烝当个人妻,谁知道这么难耍! 桑野想了想,不愿意敷衍去买普通的酒,干脆把巧克力融了,按照配好的榛子和蔓越莓调好倒进模具里。 桑野吹着口哨十分轻快,口腔里带着清甜的樱桃味,桑野都想好了,一会儿把这些没有酒心的酒心巧克力给林烝送去,等林烝问他酒心在哪儿的时候,他就凑上去亲吻他——「我是你的酒还是你的小甜心啊烝烝!」——桑野想着自己都笑,这也太骚了一点,太骚了!做作! 桑野对着冰箱光滑的柜门看了看自己的脸:要不是他长得好,这么骚早就要被打死了。 在等待巧克力冷却的过程中桑野跳着脚尖一路踩去衣帽间,每一个踏步都要踮脚,嘚瑟非常,中间还跟着自己的口哨声转了个圈,十分神经病。 或许是蒸馏酒的后劲上来了,桑野这会儿非常兴奋,挑挑拣拣,挑了套风格明快的休闲装。他刚换完最后在系裤扣,费迪南给他打了个电话—— 「我知道,知道啦知道啦知道啦!」桑野应和着费迪南啰嗦的嘱咐,笑着重复了好多遍。 那头费迪南又问他:「你今天穿的身什么衣服?」 桑野打开摄像头给他看,格纹休闲裤,上面纯白的内搭外面套了件宽松的风衣,费迪南瞪他:「穿这个像什么!赶紧换了换了,还好我电话打得及时,不然就你这样你不是去丢人现眼?」 桑野摁掉视频:「我丢什么人现什么眼,你知道我去干什么吗就说我丢人现眼?」 费迪南似笑非笑哼了一声:「戒指都托我给你拍下来了,还用猜你去做什么?用六克拉的蓝色钻石下白兰地吗?」 桑野傲娇地哼一声,把头一扬:「你怎么还是这么讨厌?」 费迪南笑起来:「桑,舅舅是真的为你开心!不过我觉得穿休闲装求婚可不是个好的选择,你想想,到时候你们老了回想从前,林会说『啊,你向我求婚的那天,穿着条七分格纹裤和皱巴巴的橙色休闲风衣,真让人怀念』——这岂不是很蠢吗!」 「啊——」桑野烦躁地打断他,「行了行了啰嗦,我不要你管!」 费迪南笑得更轻松:「你在舅舅面前永远是个孩子,虽然现在你不需要监护人,但我们是一家人宝贝儿。」 桑野心里被他的话一撞,酒味泛起来把他的心都融成一颗酒心巧克力。桑野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家庭是他恐惧害怕的东西,他排斥费迪南对他无来由的好,因为他在成长中明白没有谁对谁好是理所当然的。 可现在不一样,他说不来,但就是不一样。 就像《小王子》里说的一样「房屋、星星和沙漠——赋予它们美丽的是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桑野确信这样东西是林烝带给他的,以至于他无法停下对他的喜爱,无法停下对他的妥协……虽然这种妥协时常让他觉得非常的不舒服……桑野想着,那也没关系。 应该……没关系的吧? 桑野把风衣换成西装,一边扣着衬衣一边想,不过就是要稍微改变改变,稍微迎合一下林烝的喜爱,不要那么跳脱,不要那么荒唐,表露忠诚,让林烝别有那么多的醋可吃——虽然他觉得林烝吃醋的模样非常能取悦到他——但最好还是克制一下? 桑野走神地把扣子扣上领口最高一个,对着镜子翻衣领的时候觉得喉咙被锁紧,他才发现扣得太高了,又连忙褪下来一点。 他真的可以做到那样吗?完全的、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一面交给林烝,服从他的宠爱,被他捧在手心,他想要的一切都会从林烝那里得到满足。 和费迪南对他单一的金钱上的满足不一样,林烝还能给他带来精神上的满足。 那样一定很好。桑野想,那样一定会很好。 他重复地想着这句话,仿佛要把自己催眠—— 桑野拍了拍脸颊:想什么呢?赶紧送戒指的先!想太多不是他的风格。 桑野换上西装,从书房属于他的那个小保险柜里把戒指盒拿出来,圆形的首饰盒是白金做的,暗刻的睡莲香蒲藤蔓纤细勾缠,隐约地将盒子左右边缘扣在一起,图案里充满了甜蜜的暗示意味,樱桃酒的香甜重新泛上来。 戒指是他托费迪南在一个顶流的私人拍卖场里拍到的,跟着白兰地一起被寄过来,他摩挲了一下手指。 桑野打开首饰盒,戒指正中央是一块方形的蓝色钻石,颜色清澈漂亮,像是他和林烝漫步欧洲,赤脚踩在沙滩上时看见的蔚蓝的海,像是他们坐在青翠的草野边,足趾蹭过细嫩叶芽的微痒,风吹着蓝色的天、白色的云,把他们的恋爱放肆笑上一通的快活。 戒托两边各嵌了四块渐次小下去的钻石,像是流星划过去,最后归于白金色的夜。 反常的、跳脱的、灿烂的、炙热的,就是他们。 桑野笑得眼前有些模煳,他抽纸按在眼睛上,抬起头,就让那片纸搭在脸上,喉咙里发了阵牢骚,和自己赌气一般把纸巾一吹起身关上戒指盒「啪」的一声响,桑野掂着盒子:「林烝啊林烝……哥哥可是真的爱你。」
第186页 他快步走下楼梯,好像但凡慢了一点都会失去最后告白的勇气。 桑野把巧克力从模具里倒出来,仔细地切好边缘,白色巧克力嵌着颗粒状的蔓越莓,边缘被修整利落,里面还有榛子的香味,桑野把它们一个一个放进早就做好的同款首饰盒里。 奶白色的巧克力看起来非常甜蜜,桑野从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干净」过,他想把自己干干净净的心意捧给林烝看。 他想把自己暗藏的酒餵给林烝尝,想把戒指送给他,告诉他:「我不一定能接受你给我的枷锁,但我愿意驯服你,我愿意为此负责,我愿意和你成为互相驯从的关系,从此以后我们互相需要,从此以后我们都是彼此的独一无二。」 桑野开着林烝送给他的车,一路轻快,甚至都没有预约——求婚怎么能预约?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嘉南了,虽然两个人并没有刻意做什么公开,但他们也没刻意瞒着,公司里的众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桑野畅通无阻地坐了林烝的专用电梯。 电梯员小姐看着他笑了笑,桑野也对她笑了笑:「你们老闆在办公室?」 「对。」电梯员小姐笑着替他按了楼层,都不用桑野说,直接按了林烝办公室所在的那一层。 林烝办公室很大,几乎占据一层楼的那么大,旁边是秘书部,桑野走出电梯的时候碰见一个穿着得体的年轻人,样貌有些陌生,估计是合作商什么的。桑野没在意,他心情正好,想吹段口哨,但在公司里不太合适,只能忍住。 秘书部那边正对着电梯,方弦拿着个牛皮纸袋跟出来喊那年轻人:「等一等。」 桑野和那正要上电梯的年轻人同时停住,方弦一看桑野来了,立刻改了口:「桑总?来找林总吗?他在小会议室和几位董事开会。」 「哦……」桑野晃了晃手里的手提袋,「我来找林烝有点事,我去他办公室里等他,你忙你的。」 他往林烝办公室那边走,眼神微微带过那个文件袋,有点好奇。 方弦对桑野说:「我这去和林总说一声,桑总您先休息一会儿。」 那头的年轻人还停着脚步,桑野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他笑方弦说:「你不是叫他等一等么?怎么又没事了?」 方弦看了看手上的文件袋,抬头笑说:「哦,我刚刚是想问个合同相关的事情,又想起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看向那年轻人:「抱歉了徐总,我们之后会再和您联繫。」 年轻人向方弦一点头,没说话,快步走进电梯,桑野看着那人的眼睛,直到电梯门叮一声合上。 方弦的声音比林烝还要冷硬,说话倒是很得体,提醒桑野道:「桑总,您不去休息一下吗?」 桑野脚步微微向林烝办公室那边一偏,转头的时候看见方弦有些紧绷的下颌线…… 方弦一口气还没放下来,就见桑野脚步一转又看向他,指着他手里的文件袋问:「什么合同?」 方弦微微一愣,立马反应过来,桑野抓住他一瞬的犹疑,目光瞬时认真了几分,口里还咬着笑:「我问这是什么合同。」 方弦的扑克脸一变不变:「新签的合作项目。」 「我知道,我是问,和谁的合作?」桑野说,「苏河本地的企业就那么多,可以和建筑擦边的合作方我都认识,你躲什么?」 方弦抿了下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g扇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惊惧 · 方弦的应变能力一绝:「桑总,嘉南很早就开始发展外地的业务, 这笔单子并不是本地的, 是我们在顺宁市的城中村改扩建工程,刚才那位是我们在顺宁的一位合作伙伴……」 「给我看看。」桑野向他出伸手。 方弦准备的话被打断,唿吸停了一瞬, 而后得体地笑了下, 犹疑:「桑总……这恐怕不太合适……」 桑野和林烝在一起这几年, 蜜里调油方弦是知道的, 但他们再亲密,都没有干涉过对方的工作,该竞争的竞争,公私分明,他们两个人相辅相成也两不相让。 桑野提出这样的要求还是……第一次。 方弦知道桑野在怀疑,可是他真的……不能拿出去。 桑野兀自笑了一下,笑得有些怀疑还有些轻松,他看着方弦和林烝共事两年多, 方弦有没有撒谎他很容易分辨——他从来都善于揣度人心。 桑野今天心情绝佳, 虽然下意识觉得有些古怪,但想法也是奔着好的那一面去的。 他虽然没有沾手过嘉南的事务, 但他要真想知道什么,林烝绝不会阻拦,方弦也完全知道这一点。 方弦不让他看的东西,只能是和他有关。 林烝背着我搞什么呢?不会也是要给我送戒指吧? 桑野这样想着,轻声笑起来:「你不给我看算了, 我打电话给你们林总看他给不给。」 方弦心里一跳,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桑野的电话就拨出去了,免提的声音「嘟——嘟——」地响。 林烝在他手机里是快捷键拨号,设置的拨号键是「1」,他在林烝的拨号键里是「0」,联繫起来非常快捷方便。
第187页 方弦攥紧了手,牛皮纸袋的一角被手汗浸深,那头林烝已经接了电话:「阿野?」 「烝烝!宝贝儿!」桑野笑起来,「我在你公司里!」 林烝在电话里低声一笑:「我在开会,有什么事?」 「开会还接电话,」桑野笑着揶揄他,为了不耽误他时间,快速地问,「方弦那里有一份顺宁的工程,我想看看文件,你给不给?」 他语调里带着被宠出来的无法无天,十分娇气,林烝笑说:「想看什么叫他给你就是了。」 桑野得意地向方弦抛去一个小眼神,方弦急道:「林总……」 「好啦你先开会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拜拜!一会儿见!mua!」桑野快速挂了电话,嘚瑟地向方弦伸出手去,笑嘻嘻地,「现在可以给我看了吧?」 方弦的脸上僵冷,有难掩的紧张,可惜桑野没有发现,他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叨叨:「快给我看看林烝是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吗?我跟你说他准备什么惊喜都没有用,今天他就别想逃!我猜猜文件袋里是什么,求婚策划书?宴会流程?刚刚走的那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难道是司仪吗?这下要给我抓住你老闆的把柄了,以后看我不拿这个去嘲笑他……」 他意识到方弦的沉默,忽然觉得有些古怪地不对劲:「方弦?」 方弦微张着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桑野从他手里拿过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方弦捏紧了手指不放,桑野皱起眉头很快又松开,心里顿时划过一丝紧张的慌乱,但很快被他压下去。 桑野笑说:「都说一孕傻三年,可怀孕的是你媳妇儿吧?我记得是明年五月的产期?到时候满月宴请林烝,可不能把我落下啊!」 他微微一挣,方弦却死死没有松手,桑野心头一跳,声音略略严肃起来,却仍旧带着一丝调侃:「方哑巴,你这扑克脸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做什么了?出卖公司机密了?」 方弦抿住的嘴角微抖,声音有些沙哑,郑重地喊他一句:「桑总。」 「嗯?」桑野笑说,「这么严肃做什么?弄得我都要慌了!」 「桑总,」方弦时至此刻也没有松手,他说,「我从梓安跳槽来嘉南已经三年多了,我在这边工作非常愉快,林总是一位很好的领导者。」 「我知道啊,他当然是最好的,这还用你说?」桑野又拽了拽文件袋,还是没拽动,他有些气了,也许生气是为了更好地掩饰他的不安和慌张,桑野怒道,「你拖拖拉拉的究竟要做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弦抿紧嘴唇,估计自己怕是捱不到林烝过来了,他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继续道:「领导者也有做错事的时候,但是您也明白,那是很多……很多缘由造成的。」 桑野捏着文件袋的手微微发抖,方弦说:「他真的很爱您,但每个人恐怕都有一些……不能言说的阴暗面。林烝从没有展露给你看,但那并不是就不爱了,他只是想把自己包装得完美,好让你留在他身边。」 方弦抛弃了敬称,也松开了手,有些无力地垂了下去,又僵硬地添了一句:「在您看完这些文件之后恐怕会生气,但在生气之前,希望您可以给林总一个解释的机会。」 桑野眉头皱得越紧,他走进林烝的办公室里,拆开了文件袋:里面有两份内容,都被别针别好归类。 桑野只看了一眼,眼神就凝住——文件的第一页上有一张两寸的证件照片,蓝底,照片上是舒望的脸。 桑野快速看了下去,姓名、年龄、籍贯、生平……文件像是一份履歷,将舒望过去的生活都刻在了上面:幼年丧父,母亲改嫁,有一个弟弟,父亲生前在外面欠下了高利贷……他十六岁那年讨债的提刀上门,被傅知非救过一命…… 文件里讲得十分详细,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感,俯视的上帝视角将他的生平冷淡地书写下来,完整、全面、事无巨细,看得让人恐慌惊惧。 桑野陡然打了个冷战,捏着a4纸的手都在抖,巧克力袋子放在办工桌一角被他碰倒,同样式的好几个铂金盒子滚了出来。 桑野牙齿都在打颤,觉得手里捏着的不是文件,是一条命,他咬紧了唇,留下一个深刻的印子,甚至都没能控制住自己上扬的声音:「他查这个做什么!」 方弦艰难地沉默,桑野快步上前把他的衣领一拽:「他查舒望做什么,说啊!查得这么详细……」桑野快速翻动着纸张,足足有十二页! 太强烈的控制欲扼住了他的喉咙,桑野不敢朝着最坏的方向去猜想,却又不得不…… 他微微冷静了一下:「他查舒望,是因为我?」 方弦被他拎着强迫着抬起头,垂下了眼睛。 桑野心里颤抖,只觉得可怕:「……他查舒望,是因为……我?因为我……为什么会是因为我?!」 方弦紧绷着说:「这些林总不一定会看……他只是……」 方弦也很难解释林烝的行为,最后干涩地说:「或许只是……求个心安。」 桑野喉咙干渴,他兀自哽了一会儿,好半天……哽着忽然笑了下,声音发紧:「就因为我在他那里夸过舒望好看?他怕我喜欢上别人啊?」 「怎么……」桑野喉间紧绷到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他这会儿脑子里很乱,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替林烝解释,桑野紧绷着笑了下,「怎么这么傻啊!」
第188页 桑野这么说着替林烝开解,却仍旧控制不住地发抖,那种被水淹至喉边的压迫感又漫上来,挤压在喉咙上的水并不会让人溺亡,但足以体会到一点点的被扼住咽喉的窒息。 再次毫无意义地翻动那些纸张,白纸黑字太冷了,把一个人的二十岁生活浓缩在文件里…… 林烝会怎么阅读这份文件?用他冷淡的神情?用他无谓的眼神?用他站在高岭之上俯视一切的那种掌控欲,来精准计算别人对于桑野的吸引力,来判断他背叛的阈值? 桑野狠狠打了一个激灵,眼神僵直地看向桌上的另一份文件。 方弦被他挤在门边,两个人都听见了外面响起的脚步声——沉稳的、不疾不徐的、带着掌控一切的傲慢。 桑野忽然响起第一次听到的关于这个人的评价,当时曾强批判说:「他就是个不通伦常的机器。」 桑野忽然地又想,那又怎么样,他自己心理上也有古怪的毛病,就算林烝这样,他也……他的视线落在一个滚落在地的铂金盒子上——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巧克力还是钻石,他订了一模一样的盒子,就盼着今天林烝亲自打开的时候能有惊喜,然后他就顺着他的惊讶单膝跪地向他表露忠诚。 现在他恐怕……至少目前这一刻他做不到。 桑野的视线又落在桌面的另一份文件上——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桑野想着,我就再看一眼,看看林烝还有什么「阴暗面」,再告诉林烝,「你不用背着我,你的一切我都爱,只要你……只要你……!」桑野来不及再想,视线已经盯紧了份文件。 方弦的视线随着他一起落了过去,落在另一沓纸上,它们看起来很薄,没有几张,可方弦整个人的唿吸都不对了。 桑野大步走向办工桌,同时外面林烝已经抓上磨砂玻璃门的把手,于此时刻方弦勐然从桑野手中挣脱,在一瞬间爆发出了他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扑向桌面! 桑野立时觉得反常,想都没想就争了过去!方弦攥紧那几张纸的手都在抖,一个旋身把它们塞进碎纸机摁下了按钮!桑野却比他更快一步,用脚勾住插座一拔,碎纸机轰然摔落,文件被桑野抢救出来,纸张撕裂的声音在林烝开门的时候达到决裂的巅峰! 方弦还要扑过来抢被桑野掀翻在地,桑野推开他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只一眼身心俱震! 林烝震惊地看着办公室里的两个人,更加震惊地将视线从一片狼藉里落在桑野手中的半份纸上—— 舒望的资料落了一地,大片刺目的雪白铺在地上,从碎纸机那里扯出来的碎片扬起白尘,散落的铂金盒子里滚出白色的巧克力,上面粉色的蔓越莓粒在桑野惨白的面容里显得十分嘲讽。 那是一封被列印出来的邮件: 「林烝, 「见信如晤。 「我在澳洲一切都好。关于你上次提到的让我出庭作证,我考虑了很久。 「梓安是我毕业之后一直工作过的公司,我入股投资,也曾经引以为豪,但在我发现事实真相之后,心灰意冷四个字都难以言述我的心情。 「桑秦是一个好领导,但他并不是一个良善的人。在我看清这一点之后,我离开了梓安。 「惭愧的是,当年离开的时候我并没有要拆穿一切的想法。这一点心虚也成为几年来我心头的梦魇,时常能梦见亡魂站在我的床头。 「如果可以将真相披露,我愿意提供我所知道的一切,并且为我的言论负责。 「唯一有个念头,张鹿鸣是我当年直系的领导,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她并没有参与过去的事情,这一点我可以肯定,我也是在试探了很久之后得到的这个结论。我希望她不会在这次事件中受到伤害……」 后面的部分已经变成碎片散漫在半空,可这些文字也足够桑野看懂一切。 发件人无疑就是三年前离职去了国外的李骋,梓安曾经的董事之一,他写的这些全篇都透露着一个信息: 梓安的把柄,已经全部落在了林烝的手里。 而他,桑野,作为林烝枕边的恋人,他对此一无所知。 第100章 残忍 · 锃亮的皮鞋上带着蓝黑色的光泽,踩在纸张上, 停住脚。 林烝眼中的震惊和惶恐一瞬即过, 很快被他生硬压制,归于一种放弃掩饰的平静。 方弦从林烝那里接收到一个责备的眼神也有些慌乱,他刚要说话, 就被林烝打断。 林烝只是静静地蹲下身来把那些纸张捡起, 问桑野:「刚刚撞伤没有?」 桑野捏着那半份纸片的手都在抖, 他将后几张匆匆看过, 上面是林烝和李骋邮件往来的证据资料。 「你都知道什么?」桑野在极端的情绪之后变得死寂,眼下深红血丝也明显,额前的碎发微微颤着,但他的声音还是克制得很好。 桑野甚至笑了一下,很短促的、嘲讽:「瞒着我好玩吗?」 林烝将舒望的资料放在桌上,给方弦递了一个眼神,方弦垂首往门外去。 「站住。」桑野神情冷淡地蓦然出口。 方弦脚步尴尬地顿住,桑野瞧着他笑起来:「走什么呀, 着什么急?」 他轻佻的语调让林烝觉得很不舒服:「阿野……」 桑野:「方弦, 我有事想要问问你,」 林烝皱起眉头:「你可以直接问我。」
第189页 桑野将他当空气一般, 拿起桌上舒望的资料:「像这个,查了多少人,查的都有谁,其他人的资料在哪里,嗯?」 方弦不敢回答, 桑野欺身上前扬起眉毛笑得灿烂又阴暗,他勾起方弦的下巴淡且狠地说:「看来我们的林老闆就是很喜欢养宠物,给我筑笼子还不够,还要养你这么一条狗!」 「桑野。」林烝的声音沉下去。 桑野直起腰身把文件摔在方弦怀里,给自己点了根烟:「唿——如果只是这些也就算了。算不得什么,兔子是被药死的还是捂死的我没有兴趣,只是这个,」他甩了甩邮件列印件,「瞒着我好玩吗?」 林烝吩咐方弦:「方弦,你先出去。」 桑野抓住方弦的手腕不让他离开,转头看向林烝,语气轻快地问:「瞒着我就这么好玩吗?桑秦做的是亏心事,当然不敢大白于天下,那你呢?」 他脸上的笑意陡然一变:「挖掘我的苦恨和所有,用这些做引子诱导着我一步步往前走,好玩吗林烝!」 林烝瞪视方弦一眼催他快走,桑野却死死不放,嘴角又突然扬着笑起来:「你怕什么!」 「怕别人看见什么?怕他们看见你,还是怕他们看见我?怕他们发现自己的上司只是一个占有欲到病态,连爱人的交友圈都要涮洗一遍才能求得心安的神经病吗!还是怕他们看到我!看到我就是这么一个爬在泥沼里乞求绳索,等待救世主带我离开的可怜虫?」 桑野渐而绝望地盯着林烝,哂笑自嘲:「所以你先一步发掘真相,让我猜猜你要怎么做……一切都在你的掌控范围之内,你早就拿好绳梯却要故作得和我一样百般挣扎,最后再给我一个生还的机会,好让我为你倾心,好让我为你着迷,好让我从你那里得到宁静和光明,是不是?」 桑野轻声笑了一下:「是不是啊林烝?」眼泪随着他笑时从睫毛上抖落,他的眉心却越拧越紧变得狰狞:「是不是啊林烝!我问你是不是!」 方弦的手腕被他过激抓红,「阿野,你先放轻松,」林烝一边说着一边快步上前想要抱住他却把他刺激,桑野挣扎着挥开他的手大笑起来,笑得额角青筋突兀,惨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桑野笑弯了腰,林烝一时间失去靠近的机会。 笑声从狷狂到哽咽到压抑,他的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 「光?」桑野抓着方弦的手放轻,方弦立刻退走,听见桑野在门内带泪的声音笑说:「多可笑啊,我们从来都不是光。」 失去第三人在场,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碎纸机的悲声停转,走路间扬起的纸片像是雪尘,林烝抬手想要一抚他的脸,却在桑野冷厌的神态中停住。 「你不会是光,」桑野说,「我们都是黑色的,没必要表演。」 林烝艰难地说:「阿野,我只是……」他住了嘴,没有办法反驳。桑野冷冷地看着他,林烝眼睛里有些悲伤,桑野对他的剖析准确,无法反驳,他只能说:「你说得都对。」 桑野嗤笑一声,亲密地抚上林烝的脸颊,像无数次为他沉迷一样眯起朦胧爱慕的眼睛,话语却极为清醒:「我就说呢,林烝怎么可能那么温柔,每一天每一天,你对我的那些体贴就像是蛛丝,一根一根的编织起来,勾花做得不错,很漂亮,原来是为了诱捕我。我陷进去了,你还满意吗?」 「主人,」桑野舔了下嘴唇,轻轻贴上他的嘴唇,「你还满意我的服务吗?」 林烝喉结一动,眼神炙痛地看着桑野。 桑野笑问:「看着别人一步步走进你的笼子,是不是很容易让人兴奋?看着我一步步被你俘虏,是不是很有熬鹰的乐趣?习惯掌控一切的你,是不是也想不到会暴露得这么猝不及防?我把我一切都剖给你看,你仍觉不够,你要我怎么样?我死给你看好不好?」 他问得太轻了,林烝抓紧他的手臂只觉得窒息:「桑野,不要说胡话。我以后……我以后不会了。」 桑野笑出声:「不会?怎么个不会?瞒我瞒得更好?」 林烝沉默不言。 桑野拂落他的手:「别自欺欺人了好吗?」 他把半份碎纸随手放在旁边,转身走出林烝的办公室。 口哨声隐约飘起来,透着一股悲浅和卸下负担的解脱……林烝将头抵在墙上终于是红了眼。 大厦很安静,安静得似乎能听见电梯上行的震动,铂金盒子滚在林烝脚边突然「啪嗒」一声打开,静静地开出一朵戒指。 平静的蓝色戒指在林烝心里掀起海啸巨浪!他弯腰抄起它快步追出去,桑野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紧接着被他拽住! 电梯开门露出电梯员小姐得体的白衬衣的一角,在电梯完全打开之前林烝拽着桑野把他用力的推向楼梯间! 桑野的挣扎被他制住,想要唿喊的声音完全捂在他的掌心里,林烝紧捏的首饰盒硌住了桑野的腰,外面电梯员小姐轻声疑惑,桑野剧烈挣扎却怎么也无法逃脱! 「阿野、阿野……」昏暗中林烝的低喃毫无缝隙,他眼底水光一片,桑野见后一怔,林烝趁虚而入用他近乎疯狂的低语把此刻填满,「我爱你,我爱你桑野,我爱你……我真的、我爱你!我爱你……」 林烝绝望地把话语滚出喉咙,昏暗的隐秘给了他更多的空间,林烝缓缓放开手将嘴唇贴了过去啄吻他的嘴角和面颊,爱惜的心情没有半点掩饰,而后近乎粗鲁地吻住他!让他窒息!
第190页 直到外面电梯走了,桑野捶打他的肩膀,这个吻才柔和不舍地停下来,林烝:「别走吧阿野,别离开我。」 林烝的声音并不卑微,他的偏执是执念,对桑野也是执念,这比卑微更残酷。倘若真的为桑野弯曲嵴樑,桑野更不会爱他,这样的挽留才更让桑野觉得窒息又难以拒绝。 林烝的指腹轻轻揉搓在他唇上,他的眼睛看着他,和往常一样里面满藏溺爱,像是无数个他们甜蜜的时刻,好像方才的争执都是虚昧。 林烝轻轻落下一个吻,辗转流连,小心品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他的心渐渐坠落下去。 「桑野,」林烝嗓子哑了,「我不会让你走。不可能,不允许,你想都不要想。」 桑野被他的话说愣半晌,笑出来:「你凭什么?」 林烝握住他的手腕没有回答。 桑野问他:「桑秦做了什么事你都知道了,你要用这个做交易换取筹码吗?用桑秦的事情留下我?可是我其实可以不在意这些,回去法国,一切照旧,桑秦的事情我可以完全不顾。想都不要想的人是你,林烝。」 「你不会,」林烝笃定地开口,「在让他崩盘之前,你不会放手。」 桑野点头:「很对,我忘了,你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你一样,我骗不到你。那么你猜,我不会放过桑秦,我会不会放过你?」 林烝沉默不答,因为答案明显——桑野会的,他会放手,会走得轻松,爱情难以羁绊他的脚步,他爱得热烈,离开也从不回头。 桑野微微推开他一臂的距离:「那么,好,你要用桑秦做筹码,把我留在你身边也无不可,我完全同意。情人嘛,你我谁不拿手?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是不怎么样。他们恋爱着,彼此爱慕眷恋,怎么可能回到虚妄的关系上,怎么可能做到互不在意。 林烝的表情难得不冷静,他看起来很痛苦,实际上也的确痛苦。 桑野却要逼问他:「你觉得怎么样呢?林总?」 困兽一喘,林烝扳住他的肩:「桑野,你别这样,我不想……分手。」 这两个字太重,像钝刀割肉,让两个人都难以克制地疼起来。 林烝快速道:「舒望的事情只是一种习惯,我不会伤害你和你身边的人。桑秦的事情我也可以解释,我……不想让你沾手。」 桑野看着他:「可是你也知道我不可能不去找真相,你会在我面前掩盖真实,只露出无伤大雅的一角,然后解决桑秦,但也的确会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引诱。比起不让我沾手,你更想困住我。」 「……我爱你,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失去你,」林烝闭了闭眼睛,向来冷调的声音在此时也有些发颤,被扒光了赤裸着展露罪恶让他从心里也生出歇斯底里的残忍,「我知道这是有问题的!知道是错的!然后呢!我知道这就是病态!然后呢!」 他抵住桑野的额头用手狠狠点在自己心口:「如果不去隐瞒你知道我想做的是什么吗?我想把你关起来,我想扒光你!我想拴住你的脚踝和脖颈,我想让你大声地哭……」 林烝看着桑野的眼睛放低了些声音:「我确定我没有那方面的性癖,但我就是想……拥有你,只是『你』。如果你死了,我也要和你一起火化。你明白吗,桑野?」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员先生请看我】 没有脖子以下,没有真的扒光, 内容纯聊天……聊的还是分手, 真的,衣服都穿得好好呢的,在公司里呢,别这样/尔康手 信我,爱你,么么哒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爱简传媒造型师 8瓶;g扇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分手 · 桑野回到玉华庭院的别墅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他在嘉南大厦挥别林烝,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他和林烝的家。 看着家中的温馨的摆设, 那些毛绒绒的毯子,宽敞的、他们却要挤在一起的沙发,落地窗前面的跑步机和哑铃架, 楼上似乎还有林烝的钢琴声音, 伴着他的小提琴, 还有笑闹。 影子跟随着他, 桑野失魂落魄地走进房间,他们在床上细语甜蜜,也洒着泪汗说「爱你」,桑野有些喘息不过来,转而去了书房。 ……林烝会坐在办公桌前,工作的模样非常认真,桑野捣蛋地给他泡喝很苦的咖啡,那人也会眉头不皱一下地喝完, 而后淡定优雅地唤他过去, 惩罚性地给他一个很苦的吻,咽下亲吻就会回甘。 桑野靠在门框上, 顺着墙壁一点一点蹭到藏酒室。 温度舒适,地上铺着地毯,还有他上次来偷酒喝时带上的一个抱枕。 林烝被公司事务绊住手脚,匆忙接了他大哥打来的电话,一路赶回别墅, 打开门是一阵的空落落,他像颱风过境一样卷过房间,哪里都没有桑野的身影,林烝将头磕在书房的门上前额立时红了一片,书房里似乎还有咖啡豆的香气,他想念桑野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忽然林烝像是想到了什么,勐然走到藏酒室门前,指纹锁因为手抖按了两次,然后在藏酒室的角落里,找见一个蜷缩在那里的恋人。
第191页 林烝靠着门框红了眼,快步上前又小心地蹲下,手指隔着空气轻轻、轻轻地描摹他的脸。 红酒味道漫在室内,七倒八歪一片空瓶,桑野整个人都泛着酒香气息,手里的半瓶红酒已经倒落,倾出来的酒将地毯湿了一片。 他今天穿着合身正式的西装,裁剪得体,颜色沉稳,林烝握紧了口袋中的戒指盒,因太过用力而察觉到一种钝重的疼痛。 或许是被他哽咽没有忍住的低泣吵醒,桑野「唔」一声睁开了眼,醉到仿佛忘了今早的事情,他们的恋爱仍旧如同往日里一般,透出蔓越莓白巧克力的香味。 「你回来了啊……」桑野无知觉地仰起来搂住林烝的脖颈,亲昵地蹭在他耳边。 「……嗯。」林烝知道他是喝醉了,拥抱都小心起来,生怕太用力会戳破此刻的泡沫。 桑野毛绒绒地蹭,将一个单纯的吻落在他脖子上,忽然又像清醒一般问他:「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林烝心中一痛,无法回答。 桑野抱着他突然就哭起来,哭得什么形象也没有,他身体里那个尘封许久的稚子孩童剥开皮囊外的层叠伪装和虚构,露出一张惹人怜爱的、满是泪痕的小脸。桑野挂着眼泪鼻涕捶打林烝的肩:「都是你的错!」 林烝心疼不已地抱住他:「是我的错,阿野……别哭了阿野……」 桑野扒开他的领口恶狠狠咬住他的肩膀,直到嘴里漫起铁锈味,见血的创口把衬衣点红,他才呆愣愣松了口,林烝一声都没哼,只是在哄他「阿野不哭」。 桑野拿额头撞在他下巴上,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眼泪不要钱的往下砸,把林烝一颗心都砸得千疮百孔,都要碎了。 桑野哑着嗓音说:「今天早上我本来想做酒心巧克力的。」 林烝心里颤动,被桑野用手指按住嘴唇不叫他说话,只能听桑野接着说:「我贪那瓶樱桃酒,就把它喝完了,你尝尝,我口里还甜不甜……」 他坐起身吻林烝,用舌头轻轻勾了一下他的,分开又问:「甜不甜?」 林烝没尝到樱桃酒的味道,藏酒室里的红酒香味倒是溢满桑野的口腔,可他只尝到了桑野眼泪的咸涩。 桑野靠在他肩膀上说:「我叫费迪南从拍卖场上给我搜罗的,还有那枚戒指,现在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林烝肩头挣动想要开口,却被桑野更快地捂住,隔着手心手背亲吻,桑野哭着说:「我是真的爱你,真的,林烝,你不知道为了这句话我做了多大的准备。我一想到家就想到桑秦拿皮带抽我,我一想到恋爱结婚就想到她干枯的尸体,他们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折磨我,你以为病态的只有你?」 桑野和他对视,视线被水光模煳,其实都看不清轮廓,桑野望向他眼睛里:「所以你看,我们就是一样的,我们就是一样的神经病。不是所有的创伤都能被治好,不是所有的噩梦都是矫情,如果没有感同身受,别人根本无法理解我的懦弱和你的占有欲,在他们看来我们都是无事强说愁的白痴,都是沉迷镜花水月的不切实际的人。」 「我是真的爱你,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不想和你分开……」桑野抬头看着他,攥紧他的衣领像是攥紧深井里的绳梯,「你告诉我桑秦到底做了什么,我们把判决他的事情交给法院,然后我们就走,去天涯海角,去世界上其他的、我们还没去过的地方,好不好?」 林烝悲悯地看着他,桑野轻轻晃着他问:「好不好?好不好,林烝?带我走吧,是你不要把我丢下,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把我关起来把我带走,我都依你!……只要你不骗我,不要让我和她当年一样选择去死……」 桑野靠在他肩膀上压住眼睛,却等不到一个答覆,他逐渐开始颤抖,开始厌恶方才示弱的自己也厌恶一言不发的林烝。 桑野:「你是不是决定不说话?」 林烝神色淡淡不言语,桑野一把把他推开冷眼打量他,醉后发疯的神经在沉默里尖叫,桑野拿起身边的空酒瓶砸在他脚边:「滚!你给我滚!」 砸在踢脚线上的红酒瓶炸开,飞溅的碎片划过林烝眼尾像是他哭了一滴血。桑野把橱窗打碎,从里面□□的名酒一瓶瓶往地上墙上砸! 林烝上前想要制止他的发疯,桑野挣扎着揍他,往他身上砸拳头哭喊:「我自己去找证据!我自己去翻桑秦!我不用你!早就该这样了!这世上除了自己别人谁也靠不住!滚开!你这个疯子!骗子!滚啊!滚!」 「阿野!桑野!」林烝把他死死箍住,不让他用碎片错伤自己,硬生生把人拖出了藏酒室。 桑野手里握着他最爱的木桐1945,和林烝扭打在一起,神经错乱一般恍惚,一会儿说要杀了他一会儿说自己要走,要回法国再也不回来。争执中那瓶1945飞出去砸在白墙上,「嘭」一声碎裂炸开,像是炸开一朵烟花,酒液顺着墙面流下来又像是猩红的血。 巨响之中两个人双双停下,风箱一般起伏的胸膛像是要抽尽肺里的最后一口生气。 桑野看着墙面的脸色惨白,林烝也不遑多让。 好一阵子房间里就只有他们沉重的唿吸声……林烝先一步回神,按住桑野尽量放缓了声音:「阿野,桑秦的事情交给我去做,好不好?我一定会……」 「不。」桑野转过视线看着他,眼睛里的陌生和排斥刺痛了林烝的神经,桑野站起身打理了一下衣服——纵然他身上的西装外套已经被酒浸湿了,衬衣也皱巴巴的——他还是非常做作且优雅地打理了一下自己,捋了捋头髮。
第192页 「结束了,」桑野从桌边拿好自己的绅士杖,通红的眼睛被刻意忽略,他昂首挺胸支撑着自己,由上而下地看着林烝说,「结束了,你功亏一篑。」 「桑野!」林烝快速站起来抓住他的手腕,桑野掀起眼神淡漠地看他:「你是要用桑秦的事情和我做交易吗?如果不是的话,你就可以放手了。」 林烝攥紧他的手腕紧得人发疼,桑野淡淡笑了一下,凑上前恶意难耐地低声问他:「林总,你小时候喜欢的那只兔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林烝浑身一震,紧握桑野手腕的那里已经从桑野的皮肤里泛出受伤的红痕,林烝最终缓慢、缓慢地放开手,压着让自己平稳下来,声音同样哑着:「阿野,我们用一些时间去调节,就像之前那次吵架一样,都各自好好的想一想,但是不分开,好不好?」 桑野短促地嗤笑,林烝疲惫地问他:「好不好?」 「好啊,」桑野回答得轻快又敷衍,「那我走了,拜拜。」 林烝被他哽得喉咙和心口都疼,却无法再说什么,只能看着桑野离开。 桑野没有回32楼,去了当时他和林烝冷战四五月时买的那套小公寓里。等到打扫的阿姨把那里清洁好,桑野把自己埋进床铺的时候,感觉这栋小房子始终都透出一股腐朽的霉气。 桑野昏昏睡去,光怪陆离的梦里血腥一片,不见那颗硃砂痣也不见那朵红玫瑰。 打扫的阿姨还没走,看见桑野坐在床上阴暗地看着外面吓了一跳:「先生你没事吧!噢哟,吓我一跳!是睡不好吗?要不要喝点热牛奶?」 桑野摇头说不,又把阿姨打发走叫她这几天都别来,阿姨以为自己要被辞退了还想辩解一下,对上他满是血丝的眼睛最后又不敢开口,到底是走了。 他睡了没有多久,根本睡不着。 桑野坐在床上沉默,一连几天喝得烂醉。 没有人再会关照他的醉酒,也没人会态度强硬地强迫他爱惜身体,没人会给他用热毛巾擦脸擦身体,没有人会抱他去沐浴洗漱,挤好牙刷上的牙膏,甚至在他撒娇犯懒的时候亲手给他刷牙;没人陪他一起看音乐剧,没人包容他所有的捣蛋和学不乖的叛逆,没人会在夜里哄他亲吻他的头髮…… 船停泊,但港口风蚀破碎,被浪涛拍成碎末,桑野坐在房间里,厚重的窗帘把所有的光都挡在外面。 傅知非给他打来电话,语气里带着轻松的幸福向发小述说他和舒望的新生活——他们大概是要在一起了,傅知非的语言里流露出一种甜蜜。 桑野听得酸极了,心想出来混果然早晚是要还的,他折磨着在傅知非面前秀过那么多次恩爱,到现在苦果还是要自己尝。 桑野大度地向傅知非表示了祝福,又酸他,哼说早猜测到傅知非会栽在那小孩儿身上。 他想到从林烝那里看到的关于舒望的资料,欲言又止,到最后还是没有和傅知非说他是舒望救命恩人的事情——傅知非和他不一样,傅知非内心强大也更体贴温柔,能处理好这些事情。 他的声音有些蔫儿,被傅知非听出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桑野鼻子一酸,在这头默默地流眼泪,觉得心碎得快死了。 傅知非以为他还像前不久那样开玩笑,于是调侃着问:「你又做了什么把林老闆气走了?」 屋里昏沉,酒气瀰漫,桑野突然地就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的沉默让傅知非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就没有了调侃的语气。 桑野想,我该怎么说呢?说他搜罗了我身边所有人的资料,还查了你的小男友?还是和他说桑秦的事情,那些沉痛的让他懦弱的事? 桑野静静地看着地上碎了一片的酒瓶,看着他在自己公寓里砸掉的——像他在林烝别墅里砸掉的那些酒一样——墙上有炸开的酒液,滑过墙体像是褐色的眼泪。 他想要的自由林烝不会给,他想要的真相也因为林烝的溺爱和过于怜惜不会看到真相本真,他们永远都做自己,也永远在爱情的迷宫里得失相转,谁也不会改变谁也做不到纠正病态。 他们企盼光明却拥抱黑暗,彼此驯服却硬生生撕裂。 夜空有一种悲伤的美感,因为闪烁光芒的星球里,有一颗上面有他的凋零的一朵红玫瑰。 桑野看着斑驳的墙面,最后只是淡淡说:「我和林烝吵架,就因为一口红酒。」 「然后呢?」傅知非问。 「然后?」桑野看着墙上的痕迹,想着林烝腰间的那颗他最爱的硃砂小痣,声音在电话里失真疲惫,「然后就吵了一架,吵到分手,酒也砸了……」 「溅在墙上像是一抹蚊子血。」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戒断 · 「爱情是会老的,它太自由了, 像风抓不住。」桑野点了根烟, 在迷濛的烟气里熏红了眼睛,他最近难受得太久太多次,眼睛时常肿着, 有些敏感。 男人的悲伤和女人不同, 他们惯会压抑, 怄在心里变成沉疴旧疾, 埋在火山底下一日薄发。 桑野没让人看见他的这一面,而林烝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比以往更加冷淡。
第193页 「最近没有听见你提起桑野?」许卿在电话那头笑说,「怎么桑爷改了性,不找你麻烦了?」 林烝掐碎了屏,淡声说:「嗯。」 许卿眉心一跳。 「所以我就不该动心……」桑野向傅知非总结道,「动心的人先死啊!动心的人爬进坟墓!『你不应当为穿门走户而敛翅,也不应当为恐触到屋顶而低头, 也不应当为怕墙壁崩裂而停止唿吸。你不应当住在那死人替活人筑造的坟墓里』, 可是傅知非,我就一直、一直都住在那里面。走不出那顶黑色的伞, 尝不出甜味。」 傅知非沉默片刻:「林烝并不是不给你自由,或许只是关心你而已。」 桑野低声笑了笑,讽刺意味深重。 「没有笼子可以拴住他,他也不愿意戴上镣铐,我留不住他, 分开是早晚的事,」林烝平静地对许卿说,「就是这样。」 许卿哑然:「这不太符合你的性格。」 「对,所以我还是会……关住他?我不知道。」林烝疲惫地坦诚,「我一无所有,我不想连桑野也失去。他是唯一一个让我会有这种想法的人。」 许卿觉得他思想疯狂:「但是你……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样只会把人推得更远,你觉得桑野会像是乐意被你拴住的人吗?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答应你的这种想法。」 林烝:「你并不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你觉得我是怕林烝不给我自由吗?」桑野仰躺在沙发上,把脚架在茶几,「不,我怕他爱我。」 桑野:「太多的关心像是累赘,压得人喘不过气,人际关系总要有个你来我往,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他给了,我就要还。累。也怕我还不起。」 傅知非:「林烝也没要你还什么。」 「要的可多了,要我疯魔还要我孑孓不独活,」桑野轻声笑了下,「可是偏偏……让人绝望的是,我似乎没有爱人的能力。就像到了现在,分手第五天,我突然觉得这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分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他们之间没有联繫,桑野在第七天的时候走出家门,原本就不健硕的身体愈发瘦削,脸色也苍白。 他最恨医院,这一次却叫傅知非把自己送进了医院,他胃疼的老毛病又犯了,疼得厉害。 不是一般的反常。 傅知非看着有几分担忧,很明显桑野说的什么「我没有爱人的能力」又是放屁的假话,显然他情伤严重,活像是中了情花毒要寻断肠草。 不过桑野自己并不觉得,怀特小姐把文件送到病床前给他签字,桑野唰唰落笔,一边问:「对了,之前那个……我找的那个谁谁,叫什么名字来着?绿眼睛的那位……阿兰?阿郎?阿尔贝?」 「……」怀特小姐,「阿德里安。」 「啊对,就是他,」桑野笑起来,「我有点想念蒙彼利埃的阳光了,他金色的头髮可真好看,应该把他叫来玩玩。」 傅知非和怀特小姐双双皱眉,怀特小姐怀疑地问:「桑,你确定?背叛恋人可不是什么值得一试的游戏,我讨厌这样的男人,你以前从不会……」 「叫你去你就去,」桑野笑着打断她,「着什么急,轮得到你着急吗?皇帝不急你急什么?」 怀特小姐精通华语魅力,正要发作,却听见桑野慢条斯理地说:「我找个姐妹怎么了?」 怀特小姐:「……」 傅知非:「……」 「放松放松心情,以后朝着更好的坦途上走,」桑野捏着床头的康乃馨,揉碎了花瓣邪情地装乖抱怨说,「你看看,我生病住院的事情林烝难道不知道吗?就连桑秦都派人来『问候』过我,虽然他是幸灾乐祸。可那也不应该。」 怀特小姐神色复杂地看着桑野,拿好文件走了,傅知非很想把桑野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是哪一片海:「你叫人来是为了招惹林烝?」 「不然呢?怎么可能我一个人难过,」桑野把花掐碎,「何况他还没打算放手呢,我已经不想和他周旋。」 傅知非欲言又止,桑野笑着朝他挥挥手:「这件事你别管了,和你的小男友去谈恋爱吧。对了,你们走到了哪一步?我看舒望就像棵水灵灵的小白菜,真可惜了给你拱了,啧啧,本垒了吧?难怪今年的生日礼物不要,贴金镶钻的飞机杯也没年轻人红着脸叫一句『傅老师』来得刺激。」 桑野看着傅知非「啧啧」半晌,咬着舌尖调侃地骂他「禽兽」,成功把这位外表叛逆内里传统的老干部给气走了。 桑野坐在病床上笑,门一关,他脸上的笑容也关上了门。 医嘱是不可能听的,菸酒照样,反正他是没人管的野孩子。 常常喝醉了,眼前仿佛会出现林烝制止他的幻觉,会问他:「你对菸酒有瘾,为什么对我没有?」 那一会还是在国外度假期间,桑野贪杯一醉后林烝对他说的,之后三天林烝都不咸不淡,把桑野一颗心轻轻提着,难受得很。两个人照例吵完一架往床上滚去解决,桑野才想通关键,搂着他承认:「我对你也有瘾,戒都戒不掉的瘾。」 戒断。 林烝像高奢香水,冷感里散髮丝绒香味,久处芝兰之室,再闻脂粉俗气,嗅觉会怀念,大脑会评判失望,是戒不断的嗜爱。 没什么比老饕得了厌食症更折磨人的了。
第194页 桑野开始找各种各样的麻烦,招惹怀特小姐骂他,害得叶小如也躲他,拉着满心欢喜来到苏河、抱有和桑野旧情復燃的激动和欣喜的阿德里安谈了一整晚的「0号的自我修养」,熬夜之后阿德里安整个人都处于宕机状态,觉得世界玄幻。 桑野搭着他的肩喊他:「姐妹!今天我带你去苏河游船bbb……」 阿德里安开始怀疑桑野是不是在和他演一出闹剧,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问题……他还试探过桑野,但的确……起不来啊…… 可能是生病了。 阿德里安把自己的疑惑讲给桑野听之后,桑野非常有戏地开始哭,哭诉自己怎么被人「掰圆成o」,又是怎么样被人残忍抛弃,留下各种治不好的后遗症云云。 阿德里安听得云里雾里,一边抛下「活该」两字,一边和他抱头痛哭结为八拜金兰。 听桑野笑出鹅叫对他讲述全程的傅知非:「……」 桑野还问他:「为什么不笑,给老子笑啊!你不觉得这太搞笑了吗?」 「……」傅知非,「桑野,我觉得你……」 「干什么?」 「别笑了。」傅知非说,「并不好笑。我觉得你应该和林烝坦诚地聊一聊,不要用这种过激的方式……」 「什么过激的方式?」桑野装疯卖傻,「我和他聊什么,我和他还有什么好聊的,我笑我的不行吗?」 「……」傅知非,「林烝并不知道你和阿德里安之间……这么单纯。你完全没有必要给你和林烝之间,造成这样难以解释的误会。」 桑野勾着嘴角:「我现在就是看不惯他把什么都掌控的模样。让他去猜啊!猜猜我现在有没有和阿德里安在一起,猜猜我们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他不是最有把握最傲慢吗!有种他能把眼睛开在我头顶凝视我一辈子,填满但凡有一点可以猜测的空隙,不然就让他活在战战兢兢里好了。他还真以为我是他的所有物吗?要给我背上追踪器拍摄我的生平留给他当纪录片吗?」 「……」傅知非,「……我觉得你应该放松一点,你的……状态不太对,想法也开始钻牛角尖,桑野,别这样,真的。」 桑野沉默着。 傅知非说:「就算你们真的分开了,也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你同样可以活得开心,不要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找个时间给自己放个假,调整心情……」 「你和舒望最近还好吗?」桑野突然问。 「嗯?嗯……」傅知非有些没反应过来,「还可以,他店里发生了一点事,我们最近也准备去散散心。」 「旅游?」 「不吧,不去很远的地方,就给自己放个假。」 桑野心想道,真好啊,你们真好…… 他羡慕地弯起眼睛,又嫉妒得发疯,为什么他和林烝不能这么一直好下去?说好的level要比傅知非他们高的人呢,怎么被傅知非后来居上了…… 「去绵山啊!泡温泉!」桑野恨恨地开始挑事,嬉笑说,「五星级服务,设施齐全、氛围浪漫,独立浴汤小院隔音好,专员清洁不怕留痕迹,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啊!」 傅知非咬牙:「别闹事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什么嘛,」桑野无害地说,「不就是绵山温泉的老闆有林烝的座位,说得好像你不是源盛股东一样,怕他做什么,我带着阿德里安给你俩保驾护航啊!不怕他来搞事!」 「我那是怕他来搞事吗?」傅知非,「我是怕你,我怕了你了行不行,祖宗?」 桑野乐起来:「那怎么办,我最喜欢搞事,不仅打算去温泉山庄搞林烝,还想把你也拖下水,这点子真不错,哈哈!」 傅知非「啪」一声把电话挂了,桑野心说:我管不了你,我还不能让你小男友给你吹吹耳边风么,你这个耙耳朵。 于是翻开微信找到舒望,幽幽给他发了条信息—— 小野你爸:哎,小孩儿,我跟你说个事儿。 望舒是个小月亮:? 小野你爸:你知道……你们家傅老师有……那么点难言之隐不? 望舒是个小月亮:……什么? 桑野偷笑,甩过去一个连结——【温泉就要这样泡:延寿、健身、壮阳药……】 舒望看着屏幕非常无语,看着那行字缓慢缓慢地红了脸,耳朵尖儿都烧起来,关上房门靠紧门背,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标题…… 作者有话要说:  你不应当为穿门走户而敛翅,也不应当为恐触到屋顶而低头,也不应当为怕墙壁崩裂而停止唿吸。你不应当住在那死人替活人筑造的坟墓里。 ——《居室》纪伯伦 盼我疯魔还盼我孑孓不独活。 ——《易燃易爆炸》歌手/作曲:陈粒;作词:尚梦迪/骈然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剜心 · 桑野见舒望那头没了消息,心里还有些忐忑:别这小孩儿把他拉黑了吧! 他刚要发消息试探一下, 那头突然显示正在输入, 好半天好半天才发过来一句话—— 望舒是个小月亮:傅老师身体很好。
第195页 桑野「噗」一声就破了功,笑倒在沙发上觉得傅知非这小男友也是绝了。 小野你爸:你怎么知道的? 舒望那边彻底不理他了,桑野笑死, 怕逗得太过叫他恼羞成怒, 连忙又说:行了, 不逗你玩了, 傅知非和我说你们想找个地方散散心,绵山不正好吗! 小野你爸:泉镇和市区隔得不远,开车一小时四十分钟足够,买张火车票三十分钟,你再往外面去玩,那就远多了啊! 小野你爸:何况这边是新开的风景区,价格优惠折扣多,走我的卡基本上都不花钱, 小野你爸:我和我朋友最近也要去那边玩, 活动优惠是两人8.8折、四人7折,凑个折扣省几千块, 我们又不打扰你,你觉得呢? 舒望还在犹豫,那边桑野摸透了他的心思,打字飞快:傅知非那人一看就是个拿主意的,平时你都是被他牵着走吧? 小野你爸:你就不想主动出击?就不想看看你老古董一样的傅老师被你撩得面红耳赤的模样么? 小野你爸:主动点儿啊宝贝, 0不主动孤单单,1不主动有人撺,这叫自我修养,懂不懂? 被拎着灌输思想的舒望逐渐开始动摇,敲门叫傅知非吃晚饭的时候把想法一说,亮晶晶的眼神遮都遮不住。 傅知非:「……」 他又不好和舒望讲那么多桑野林烝之间的弯弯绕绕,最后在桑野再三保证不会来招惹他们之后,同意了一起去温泉山庄。 桑野蔫儿坏的给舒望出了一堆主意,什么玩具啊制服诱惑啊让人根本没眼看,最后舒望到底把他屏蔽了。 豪车迎风一开,阿德里安控着方向盘,音乐的节奏感和引擎混声,桑野的笑还是那样张扬靓丽,让人移不开眼:「我羡慕你们啊!我羡慕你们勇敢追爱!你看看傅知非这人,看着老古董一样修身养性,遇见一个喜欢的,那还不是舒望招招手他就屁颠屁颠跑绵山上来了吗!」 音乐唱着: 「im waking up to ash and dust,」 (我在烟尘瀰漫中醒来) 敞篷跑车沿盘山公路盘旋而上,层叠常青的树还没老去,青黄之间他是飞溅上去的绝色。 桑野:「你看我和林烝就不一样,闹着玩似的,谁把谁当真了?!真人游戏入迷成瘾,谁分得清真的假的!恋爱全是空谈!哈!」 「i wipe my brow and i sweat my rust, (我揉着眉心,汗水趟过生锈的躯体) 「im breathing in, the chemicals, gahh ahhh——」 (我唿吸着充满化学品气味的空气) 桑野顶开早已开封的红酒灌了一口,放肆地把瓶身一倾,红葡萄酒汩汩而出,在车速带动下向后飘飞泼了一路。 溅上脸颊的酒液被他大笑中用手一抹,吮在唇齿里,扬起一个笑:「我现在才觉得我活了,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im breaking in, shaping up, (我逐渐适应,准备就绪) 「then checking out on the prison bus. (逃出囚车) 「this is it, the apocalypse, woah.」 (就是这样,这就是末世) 桑野跟着歌声唱:「im waking up——」 傅知非坐在后座上淡哼一声:「我看你梦还没醒。」 桑野笑嘻嘻骂他:「儿子,我看你才要好好做梦吧!醉倒温柔乡再也别起来,在里面销魂蚀骨,被小舒望吃个干干净净只留下好看的皮囊,这梦才美!」 「别吓小孩儿,」傅知非没好气道,「就你话多。」 桑野眼神漫不经心往舒望那里一过,心想说到时候谁吓着谁还不一定呢。 桑野笑道:「我话多怎么了!舒望都二十三四了,你还把他当小孩儿呢?什么护崽思想!酸不酸啊你!」 牙尖嘴利傅知非说不过他,舒望和他牵着的手轻轻挣了挣,傅知非扭头一看,舒望被「护崽」这两个字烧了耳朵,于是不再说桑野,再说下去舒望都要被点着了。 新修葺的温泉山庄气派,原来的小家碧玉改头换面,扩建范围极大,几乎像是半山腰上的庄园,将山体横切一片,耸立起精緻漂亮的建筑。 舒望定的是一间独立小院,他那是什么心思桑野懂得很,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当他俩的电灯泡,和傅知非说的什么拖他下水不过是开玩笑。 他们四人吃了顿饭参观一周就各走各的了,他和阿德里安订的房间在顶层,上面有浮空花园和露天游泳池,水池可调温,旁边摆着当季的花。 阿德里安下水去游泳,桑野下楼往休闲厅里玩了几把纸牌,和来这儿度假的青年们打了几轮桌球,以完胜告终,桑野颇为无趣地喝了点小酒,晃着红酒杯往楼上去。 路过大厅的时候遇见前台经理,是他第一回 来绵山温泉居时候的那个前台小姑娘,几年历练下来,小姑娘很有些干练的模样,桑野举杯敬她:「你们林总来了没有?」 姑娘礼貌地摇了摇头,桑野顾自喝了一口,低声骂了句什么。 通往顶楼的直达电梯封闭,桑野扯乱了衣领。 天幕低垂暮野,露台可见星月,阿德里安坐在躺椅上和法国朋友视讯通话,手机里叽里哌啦说着一堆羡艷,大意是讲桑野怎么怎么放不下他。 阿德里安觉得烦躁,见桑野来了把视频掐了,红着眼圈看着他。 「哭什么,」桑野瞧着他问,「我给你的宝石戒指不值钱还是你就这么爱我?爱我你把它们还给我,以后咱们私奔去过一月4000欧的生活。」
第196页 阿德里安顿时瑟缩一下,眼泪都滚了回去,恹恹看了桑野一眼,没忍住道:「你才讨厌。」 桑野嗤一声笑出来:「感情太投入了工资不想要了?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爱我,回头就把我送你的东西高价卖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阿德里安抿了下嘴:「明明是你……」 「我怎么?」 「明明是你不在意啊,怎么样都不在意,每天笑嘻嘻地喊人亲爱的,实际上不知道有多冷淡,能花钱就懒花心思,还以为自己是情圣吗!我是喜欢你的钱,当然我也喜欢过你,但几个月下来根本没办法撬动你的心,我又为什么要为你要死要活的呢?」 桑野神色淡淡呷一口酒:「是啊,你这种想法才是对的。」 「开放关系,情人关系,」阿德里安笑,「你教我的嘛!」 桑野笑着没说话,忽然他手机震动进来一条简讯,内容简短——「来了。」 桑野将手机轻轻一抛接住,在手上玩了个花样,吹了声口哨。 阿德里安撇撇嘴百般不愿地从躺椅里站起来搭上桑野的肩,嘟嘟囔囔说:「要不是为了报酬,我为什么要陪一个没有心的人演戏!」 桑野笑一声揽住他的腰:「别这么想,要是他不来,我们就去上床。」 阿德里安低头看了眼桑野那儿,一点动静都没有,阿德里安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姐妹,这个不好玩。」 桑野低声笑起来,阿德里安看着他的笑容眼神有点微妙,不自在地低下头说:「你这个人坏透了,难怪现在要用这种方法……」 外面脚步声纷杂起来,桑野捏住他的嘴:「嘘——」 而后挡住阿德里安,咬紧自己的下唇把它咬得发红,微微充血…… 刷房卡的声音在此刻像是打开了桑野的门,他甚至都没掩住眼中的得意,阿德里安非常无语地看着他。 从房间走到露台还有一段距离,从那头看来桑野像是抱住阿德里安在亲吻,方弦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林烝,就见着他整个人处于崩裂边缘,正这时候桑野回头一看,眼里还有些微的闪烁,嘴唇在灯光里水泽明显…… 桑野看见林烝暴躁决裂的眼神,心里有一种恶意的快意,眼神也变成挑衅,紧接着林烝像一只豹子冲过来发疯一般要揍阿德里安,桑野先一步把阿德里安踹进泳池,整个人也在混乱中被林烝撞了下去! 水声和气泡声冲进耳朵,像是掉进窒息昏黑的深渊久不触底,林烝扑过来的时候根本毫无理智可言,两个人在水里纠缠着打在一起,林烝那架势就是要冲到阿德里安那边要他去死! 混乱中林烝一手肘拐在他下巴上把桑野撞在泳池边缘,溅起的水花扑上岸,那头阿德里安已经被方弦等人手忙脚乱地拽了上去,他连滚带爬地跑了,失去猎物的林烝只能盯住桑野。 桑野被那一下撞得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咚的声音很响,林烝稍稍回神,死死拽着他的衣领,鼻樑骨挤在一起,近得桑野能闻见他口腔里的铁锈血腥味。 「桑野……」林烝咬着牙齿把他挤在边缘,方弦根本拉不动他。 桑野仰靠着泳池边缘笑起来,朝方弦挥了挥手。 方弦犹豫半晌,终究松开林烝,抹了把脸站到一边。 林烝往前贴一步咬烂他的嘴唇,眼睛充血通红,刺激得眼泪也贴着桑野的面颊滚下来:「你剜我的心!」 「狠不狠?」桑野轻轻地笑,「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高亮小天使们看一下】 因为时间线和主线缠在一起,本文中有部分人物语言和白月光里面相似,因为说话总不能同一个时间线在那边一种说法,在这边一种说法,所以主要是说过的话略有相似,当然也只是略有相似而已,描写和叙述我都尽量处理得不一样了。 但是这样也会产生一定的重复,对于一些两篇都看过的小伙伴多少有些不公平,所以本文正文完结之后的番外(目前确定至少会有一篇单篇番外和一篇联动番外),至少两篇番外,都附赠给大家看(vip章节要求至少一个币,所以这里的附赠就是指最低消费,即一章番外一个币)。 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向小天使们鞠躬,感恩~ —————— 「im waking up to ash and dust……」 ——《radioactive》歌手:imagine dragons 歌词翻译贡献者来自网易云:印刻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人人都爱夏习清 10瓶;g扇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带走 · 林烝怒视着他,桑野拍拍他的脸:「又没真的亲到, 啧啧, 骗你的宝贝儿。我抓住你了。」 林烝掐在他肩上的手挪到脖颈恨不能就这么把他掐死:「桑野,我现在分不清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你最好不要再说话……」 桑野仰起头更好地贴合他的掌心:「干什么, 怕把我掐死了?」 林烝咬着牙眼眶里潮起又忍下, 手抖得不自觉扣紧, 桑野感到有一些的吃力,他咳着笑出来:「林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桑秦到底做了什么事。你查到的、你隐瞒的、你想要避开我的,告诉我,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197页 桑野引诱着抚上他的脸,放柔缓声音宛同催眠:「我们就还像以前那样,好好的在一起, 好不好?」 林烝锋锐的眼神抬起来落在他脸上, 桑野神态放松眼角眉梢带着笑,让林烝的眼神瞬间又癫狂起来掐紧了他下颌手指碾住他嘴唇上的伤口, 他的动作太狠,桑野:「嘶——你——」 林烝按住他的嘴唇:「像以前一样?随随便便就可以还像以前一样……?到时候是真的像以前一样,还是你演出来的像以前一样?」 桑野拨开他的手,舔了舔下唇伤口:「别这么较真嘛……那有什么区别吗?」 林烝冷哼一声,放开他的脖颈。 桑野稍稍活动了一下, 靠上前揽住他:「真不打算说?」 林烝推开他水淋淋出了泳池,站在边上低头看着他,黑色的皮鞋踩在桑野旁边,桑野下意识看了一眼,又抬头:「做情色交易,你会不会告诉我,嗯?」 林烝看着桑野的两根手指沿着他裤脚「走」上来,神色冷淡地把他一抓,抄着手臂把他整个人都拎了出来。 桑野上岸的时候后脑勺隐隐钝痛,一个散漫的笑还没挂好,眼冒金星就往前栽被林烝接住。 「我晕水。」桑野胡说道。 林烝从方弦手里接过大浴巾给他裹上,手指拨开他头髮看了看他后脑勺,磕肿了,林烝皱起眉头。 桑野耍赖往他怀里一扑:「啊,我摔倒了,得了脑震盪,要烝烝亲亲才能起来。」 林烝根本不理他,把人一抱大跨步往房间里去,干净的衣服已经备好,方弦也退走去换衣服。 桑野被他扔在床上剥了个精光,他鹰一样的眉眼把他身上寸寸看过去,桑野笑着侧躺着撑着脑袋:「看清楚没有,有没有吻痕?」 林烝的神色略略放松下来,桑野笑开:「哦——那看来我掩饰得很好。」 林烝的脸色立刻又沉下去,桑野逗他成趣,还没等笑开就被他狠狠掐住脸颊。 林烝气得要死又不想真的伤了他,最后也只是把人往里狠狠一推。 桑野摔进一堆软靠枕里面,笑得自己后脑勺都疼。 「闭嘴。」林烝。 桑野立马夸张地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自己又没绷住哈哈笑出来。 他手脚并用猫一样爬过来想要摸上林烝的腰——林烝先一步抓住他抬高,拾起旁边的干净衣物命令他:「抬手。」 桑野乖乖地抬起手来让林烝给他穿衣服,松垮的白色衬衣有松垂的泡泡袖,荷叶边把他的手腕一圈,显得他的手愈发纤细。 林烝伺候他穿了衣裤,自己才去换掉湿衣服,也没避着他,露出了那颗的痣,被水润了显得十分滟滟——桑野冲上去兇狠地咬了一口。 林烝吃痛挣开他,桑野扳住他的脖颈生气地和他接吻,站在床沿低头用额头撞他:「我恨死你了林烝,我恨死你了!」 「谁恨谁?」林烝咬牙,「你和那个阿德里安!这些天整天在一起,谁该恨谁!你就是故意的!」 桑野听见阿德里安的名字又得意地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连他也不放过,名字查到了啊,那有没有查到我和他以前是炮友?」 林烝被他激得眼泛邪红,桑野恶声把他衣领一揪:「你生什么气!我都没找你的麻烦!」 林烝:「你简直不可理喻!」 桑野气笑:「又不是你硬不起来,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烝愣了下,下意识看他的腰,桑野把他一推,往床上把自己一砸,骂了句「操」,把林烝骂笑了。 「你他妈……」桑野听着他的笑气成河豚,哭笑不得最后也莫名其妙笑了两声。 林烝撑在他耳边低头温柔地亲吻他。 像是暴风雨过后,雨过天晴之前那一忽瞬郁郁的阴凉,桑野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儿,搂着他撒娇耍赖:「都被你咬破了,疼死了,你赔!」 林烝亲了亲伤口,把人抱起来仔细看了一下后脑勺磕出来的包,红了一片。 「别碰,痛。」桑野拍掉他的手。 林烝嘆了口气:「回去擦药,是我刚刚太冲动了,没想……伤你的。」 桑野哼了一声:「告诉我桑秦的事,我们一笔勾销。」 林烝闭上嘴把人抱起来,手上掂了掂:「瘦了。」 「才瘦了三斤,」桑野无语,「现在才是正常体重好吗。」 林烝一路把他抱下楼,桑野讲:「傅知非和他小男友和我们一起来的,回去之前给他们打声招唿。我手机掉水里了。」 林烝把他放上车看向方弦,方弦冷着扑克脸拎出个小袋,里面是林烝湿掉的手机,卡拔出来放在了一边。 「我去找他们说一声就是了,」林烝关上车门,低头,「不许跑。」 桑野嗤笑:「我跑去哪?」 林烝转身去问傅知非和舒望定的小院位置,一边从方弦那里拿过手机卡换了个新手机给傅知非打电话。 电话那头傅知非的声音压得很低,很快挂断,两个人约在小院门口见面。 独院里有单独的天然温泉,林烝点了根烟,静静地等人。 没一会儿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傅老师穿得很简单,趿着一双木屐,短袖长外套,神情餍足轻松,天生厌世的眼神显得他还没睡醒。 林烝看他的模样有些意外地挑眉,挟着烟往里示意:「我应该说一声恭喜?」
第198页 傅知非笑了下,林烝递给他烟,傅知非拿在手里却没点,看见林烝意外地挑眉,低磁的声音里也带上一点笑意:「舒望不喜欢烟味。」 林烝淡淡转过眼神,抽了口烟。 傅知非轻轻咳了下:「你和桑野……?」 「他在我车上,」林烝掸掉菸灰,「我就是来……说一声。」 傅知非先是一愣,蓦然又哂笑出声:「你们还真是……一模一样。」 林烝抿住嘴唇,傅知非说:「就不能互相坦诚一点?」 林烝:「桑野但凡懂一点坦诚和信任,也不会找阿德里安来国内和他演戏。」 「他性格一直都这样,从小就这样……」傅知非,「考第一名桑秦也不会从柏婷荷身边回来看他一眼,考倒数闹事桑秦还会赶回来给他一鞭子,他就习惯这样……也是,你们都改不了。」 「……」林烝,「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说什么?」傅知非反问。 林烝看他的模样,大概知道桑野并没有和傅知非说他查了舒望的事,也没说桑秦的事。 林烝:「……抱歉。」 傅知非笑着摆摆手:「说这个做什么。」 林烝的心情有些复杂。 傅知非嘆说:「你不如好好关心他,桑野就是这样的人,嘴上说着要自在,其实更想要归宿;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比谁都在乎;想要人管着他惯着他,他又不直说,全喜欢让人猜。」 「我知道。」林烝低头眼神十分柔软。 傅知非笑说:「反正我是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你能知道就好。」 「嗯。」林烝。 傅知非笑说:「挚友不多,桑野算一个,他要是到我这里来告状,我要给他撑腰的。」 林烝挑眉看向傅知非,傅知非的态度冷硬了些:「别伤他,林烝。」 「我不会。」林烝也微微沉了脸。 傅知非打量着他,始终带着一些属于侵略方的警惕,像是划地圈场,无声地把气势一撞,狭路相逢。 傅知非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低头看了眼屏幕,树立起的气场又悄然消失,傅知非柔声问:「醒了?」 林烝偏头抽菸。 舒望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哑,听不清说了什么,傅知非安抚道:「你再休息一会儿,我马上进去。」 星火烧到末端,林烝把烟掐了扔进垃圾桶,朝傅知非点头示意便走了。 傅知非略有担忧地往他那里看了一眼,最终什么都没再说,回到屋里,舒望往他身边贴近,烘去他身上的夜露凉气,熨帖得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独院外的羊肠石子路被夜风吹得很凉,月光浅浅一片,投下模煳树影。 方弦等在一边,低声问:「桑总的电话卡怎么处理?」 「就说丢了。」林烝松开领口的两个扣子。 方弦不甚放心地皱起眉头。 林烝弯腰进车,桑野已经打过一场瞌睡,头又不敢往后靠,低着脑袋一盹一盹的。 林烝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吩咐方弦开车。 桑野头疼得也不睁眼,拧着眉头戳他:「见过傅知非了?」 「嗯。」 「他和小舒望怎么样了?」桑野笑问,「总该成了吧?」 「嗯。」 「真好……」桑野阖着眼睛笑。 林烝的手指摸过他眼角,水润了指腹,尝一口咸咸涩涩的。 林烝烦躁地掐住眉心。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员先生请看我】 亲是亲了,但是除了亲没别的。 没有其他亲密描写。 感谢。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排骨玉米汤 27瓶;三七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折磨 · 林烝的别墅在夜里等待着主人归来,安静得自卑, 桑野熟门熟路转去浴室, 林烝已经给他放好热水。 水雾朦胧蒸起,浴缸里浮动微气泡,轻微的水体按摩有节奏地舒缓身体, 牛奶浴汤丝丝滑滑地吻过他皮肤, 林烝就站在旁边看。 桑野瞥他一眼, 又瞥他一眼, 无意味地勾起嘴角,把脑袋沉下去,林烝给他掐了掐秒,数了半分钟没忍住上前把他捞起来,桑野头髮上的水晃了他一脸:「哈哈!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在旁边看着呢,才半分钟。」 林烝蹲下来和他接吻,手里捻着他被水打湿的软软润润的头髮。 桑野往他身上拍过去一捧水:「理我啊林烝。」 林烝看着他半晌,嘆了口气:「不想说话。」 桑野嘎嘎笑起来, 拉着林烝和他一起泡澡。浴缸足够宽敞, 两个人也没什么绮思,闹脾气足够伤心劳神, 这会儿都有些累。 桑野这些时日休息得都不好,看上去也并不只是瘦了三斤的样子,最末一根肋骨的形状比以前明显,腰围林烝一臂就能量过来。 他俩享受着按摩,桑野还感慨了声:「这比在温泉山庄舒服……」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林烝偏头去看的时候,桑野已经靠着他睡着了,水底下还若有似无地牵着他的胳膊。 林烝没有动,静静的看着他直到指腹都泡皱,才抱起桑野给他擦干水。吹头髮的时候桑野朦胧着醒来过一次,见眼前的人是林烝,又安心地睡了。
第199页 林烝把他抱回房间,自己却去了书房,他桌上躺着一支手机——桑野被水浸湿了的——旁边放着已经被擦拭干净的电话卡,放在一小块绒布上。 林烝沉默许久,拾起他的电话卡装进盒子扔进书橱角落的保险箱。 第二天早上桑野咬着面包片看向厨房,里边林烝正在严肃地翻动锅里的荷包蛋给他做早饭,少年噶野心满意足地凑过去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吸了一口:「宝贝,你今天坦诚吗?」 林烝:「坦诚什么?」 「明知故问,」桑野懒散地搭住林烝的手背,「当然是坦诚桑秦的事情。」 锅里的荷包蛋微微焦了边,油在平底锅里滋滋,林烝声音很淡:「官商勾结,就是那么点事。」 「勾结谁?梁从道?」桑野握着林烝的手把荷包蛋添起来,自言自语又笑,「是我蠢了,怎么可能是勾结梁从道,梁从道进了局子,真要是他的话你这黑心的早把桑秦也捅进去了。难道是梁从道上面那位?还是……五年前苏河的市长张德明?」 桑野用刀叉把蛋黄切走,割出一个三角形的孔洞,食物卷进肚腹,桑野笑说:「我猜是张德明。」 「是他。」林烝回答得直白。 「那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呢?」桑野,「好奇心杀死猫,你别这样吊着我。桑秦那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和我都没关系,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他也不是你爸,别说什么不让我插手的话,恨他的人又不是你。」 「是我。」林烝突然偏过头来看着他。 「嗯?」 「恨他欺负了我的阿野。」林烝说。 桑野停了一会儿,笑嘻嘻攀住林烝的肩:「宝贝,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林烝抹了抹他的嘴角,手指上沾着一点食物的麦香:「是真的。」 「我都还没擦嘴巴……」桑野抽过纸巾给他擦手,「对了,昨天我的手机也掉水里了,你给我捡着了吗?手机卡还能用吗?」 「坏了,方弦已经换手机试过了,卡不能用,扔了。」 「那让方弦给我补办一张。」桑野毫无所觉。 「嗯。」 桑野搂住林烝努嘴给他看:「我擦干净了。」 这是一个索吻的姿势,林烝淡沉的神色看过他的嘴唇,视线往旁边一撇——流理台上的瓷白圆盘,中间形状规整的圆形荷包蛋被剜掉心口。 他只是一瞥,视线很快又落回来,低头和桑野接吻,把他抱进卧室。 林烝难得一回温柔,欢愉之后桑野躺在他怀里补眠,好像要把这些日子缺的觉全都补回来。 之后桑野还被林烝拉着去做了个全面体检,重点看顾他的肠胃。 桑野在外的日子就像只野猫,照顾自己仅仅停留在不会死的享乐阶段,离开林烝百般细緻的照料就像是吃惯了精米要改去吃窝窝头,胃里的毛病很是闹了几天。 营养师上线,配餐严谨,被林烝一手把控只差没有餵他吃饭。 桑野颓然觉得这生活和之前也没什么改变,那种被软绵又无法用爪子挠开的绒缎包裹的无力感又泛上来,剥夺他的志趣,把他变成一只家养的娇鸟。 固然舒适,可又总会害怕真的折了翅膀。 而且关于电话卡的事情林烝竟没有再提过。 他不是这样的人,林烝不可能会忘了要做的事,方弦也不会忘了老闆的吩咐,他不提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故意不去做。 桑野心里明明白白和明镜一样,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没有手机的确很不方便,但在家能上网,可以通过网络联繫。 桑野从怀特小姐那里得知阿德里安在出事当天就赶了晚上的航班飞走,阿德里安吓得炸了毛,收到报酬之后就把怀特小姐拉黑了。 桑野只是一笑。 聊天消息一条接着一条,他全都看过,却没有回覆的精神。 傅知非大概是给他打了不少电话,可他一个也没接着,傅老师在微信上找他,留言倒是简便,但多少也有担心,桑野看完了把平板一扔,连傅知非也不理。 被豢养的生活局限了他的活动范围,桑野却耐着性子当他的笼中鸟,只是每天都要向林烝询问一遍真相—— 「桑秦究竟做了什么,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林烝避而不答。 半个月的时候桑野每天都在家里拉小提琴,一个月之后他把林烝院里的花草全都铲坏。 心理压力是无形的,往往让人阴暗致郁。 他们的和好,林烝来找他都像是一种假象,隔阂贯穿身体,他们连情人关系都维繫不住。 再过半个月,桑野报復性地拒绝和林烝说话。 沉默会杀人。 桑野穿着印花围裙给他准备晚餐,铲掉的花也换了新的每天桑野都会浇水,他甚至学会了一点家务,他渗透进林烝的生活却不合林烝说话。 桑野拒绝和他交谈,哪怕林烝抱他吻他桑野都一脸漠然无动于衷,他用一种最能够伤害对方的方式剜了他的心。 童年阴影早就不能打垮林烝,但由恋人下这个手,还是太狠了。 「我们现在做的只有等,」许卿在电话那边嘆了口气,「张德明五年前调走之后升迁,在现今的岗位上还真没什么明显错处,贸然捅出五年前的旧事反而打草惊蛇。如果不是你不愿意把那件事……」
第200页 林烝:「我知道。」 许卿停顿片刻:「你嗓子怎么哑成这样?」 林烝清了清喉咙咳嗽起来,简短地说:「感冒。」 许卿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说:「或许你可以把那件事和桑野稍稍提醒一下?不用讲得明白,让他了解个大致就好。如果可以用上柏婷荷给你的那个视频,至少可以检举张德明作风问题,从这方面入手,引到风纪问题上面去,一旦深挖调查,连根带土出来的东西就多了。」 「不行,」林烝掩唇咳嗽了两声回答得坚定,有理有据道,「你说的这个方法同样打草惊蛇。」 「那也至少比现在干等着要好,」许卿啧了一声,「这件事就算你不说,你也不能确定柏婷荷会不会和桑野说。」 「她不会,」林烝淡声道,「毁了桑野的家庭,害得他母亲带着他流落异国他乡,现在你叫她去告诉桑野其实你爸和张德明之间还有阴私交易甚至有开房记录和视频证据,你觉得她敢吗?你觉得桑野能接受吗?」 许卿沉默。 林烝:「就算他能接受,我也不允许他知道这些。」 「何况我确定柏婷荷不会说,如果她想开福利院,如果她想要保住那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弃婴的话。」林烝停顿了一下。 许卿:「柏婷荷想开福利院?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弃婴又是……?」 「市一医院太平间里捡到的一个婴儿,小孩被诊断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柏婷荷想要救助这个小孩,把她送往国外救治,但她的提议被桑秦拒绝了,」林烝说,「然后我找到了她。」 「她想和桑秦离婚,拿着分到的财产去开福利院,也需要钱去救治那个小女孩,但是从她帐上走桑秦会发现。我们达成了一致,给她划了钱也把小孩送往国外,也没想到她给出的有关桑秦的阴私是他和张德明之间的混事。柏婷荷把u盘给我的时候人都是抖的,连备份都没有留,给我的是原件。」 「唉……」许卿嘆了口气,「那你还是决定瞒着桑野继续等?」 林烝淡漠的声音比机器人说话还涩:「如果张德明有这方面的喜好,不可能不会没有第二第三次。一旦发现了他有这方面的绯闻,网络上散布出去,都不必我们动手。」 许卿绷住声音提醒他:「林家的娱乐公司目前在你二哥手上。」 「我知道。」 「他没给你提条件?」 「怎么可能?」林烝微微垂下眼睛,「这个就不要问了。」 许卿涩声半晌,才淡淡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只希望桑野永远不要发现这件事,到时候我会把他送往国外,费迪南会照顾他,等桑秦的事结束,再把人接回来。过程不重要,给他一个桑秦的结果就足够。」林烝的钢笔金尖划破纸张,「挪用资金、洗钱、逃税,判刑十年出来之后就能把他送去精神病医院。我不会让桑野再见到他。」 许卿忧虑道:「我只怕桑野那边你瞒不住。」 林烝捏紧金属笔桿靠进座椅:「我不知道……我拿他没有办法。我快疯了,许卿。他不和我说话。」 林烝扔掉钢笔用手掌摁住眼睛,嘴角微微抽动,忍得十分辛苦,挂掉电话,露出通红的眼睛。 下班的时间早就过了,冬夜青黑得太快,外面很冷,今年的雪飘下来第一场,大厦上往下看,它们像飘落的灰尘。 桑野把厨师送来的刺身摆上餐桌,林烝回来得越来越晚,他清楚原因。 林烝不想回家,不想回来看见恋人无视他的样子。 最近林烝睡眠时间愈发的少,桑野有时在半夜醒眼,朦胧能看见林烝躺在他身边盯着他看。 这场景先是让他渗人地一抖,而后又泛起心疼来。白天里又觉得这像是在做梦,缺觉的两个人都有些精神恍惚,互相折磨。 桑野看着拼盘里的三文鱼,没有胃口地窝进书房。 懒人沙发墩在书柜一角,桑野捏着期刊打瞌睡,最后烦闷地不看了,拉开书橱把杂志往底下一扔——竟然没塞进去——杂志把其他收藏期刊撞倒,露出里面小保险箱金属的一角。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对不起,给大家鞠躬。这两天被锁得有些自闭,影响了更新频率,非常抱歉。 谢谢一直等待的小伙伴,谢谢。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璐璐璐璐 10瓶;22424287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绝望 · 林烝进屋的时候肩上还有雪花,冷飕飕的空气把他的鼻息染浓, 今夜的雪有些大。 桑野给他开的门, 被他身上的酒味扑了一脸,桑野低下头去。 林烝把外套挂起掸掉碎雪,房门把北风隔在外面, 他牵住桑野的手, 神情疲惫。 桌上的菜品早凉了, 桑野给他下了碗面条。 林烝坐在桌前没什么表情, 神情松散,有些溃败的沉默。 热腾腾的面条上卧着一个鸡蛋,林烝把蛋黄舀到小碗里推给他:「你吃了晚饭吗?」 桑野没理他。 林烝用掌根用力蹭了一下眼睛:「阿野……和我说话,桑野。」
第201页 桑野脑子里都是书房中的保险箱,乱闹闹地想事,听见林烝颓废哑掉的嗓音,思绪有一瞬的抽离。 林烝久久不得回復,心灰意冷地自哂, 看着眼前的面条开始发呆, 默不作声地偏过头。 桑野忍了又忍,想要摸他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生病了, 手却掐着座椅不动,最后起身上了楼。 卧室里的安静如同棺椁里的安静,大约半小时之后林烝才上来,在黑暗里抱紧了他。 林烝身上的体温的确有些不正常。 「我终于把他搞病了」,桑野想着, 伸手揽住林烝的腰,向往常一样。 「面条吃完了,」林烝静静地说,「比上次弄的好吃。」 「你感冒吃了药没有啊,嗓子哑成这样,唉……」桑野心里说。 林烝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很淡地笑了下,似乎想逗起桑野说话的欲望:「上次的面条里面还有鸡蛋壳,这次没有了,有进步。」 桑野抿了下嘴唇。 林烝仍旧没有得到回覆,浅淡的笑意褪下去,抱着桑野的手也僵硬起来。 「桑秦的事情,我不想欺骗你,」林烝的声音哑到听不清,「有些查到的事情,的确不想让你知道。」 桑野抓住他的肩背,手指紧张。 林烝抵住他的额头:「桑野,我能帮你把这件事处理好,你只需要纵情生活,等桑秦进监狱的时候,所有的过去就都过去了。」 「你没有必要知道桑秦具体做了什么,没有必要用他的错误去折磨你自己。他不是一位好父亲,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知道他的错事越多,只能加深这个事实,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低头的动作压住喉咙引发咳嗽,林烝把桑野揉进怀里,下巴靠贴着他柔软的发顶,「你想知道桑秦的事情,也不过是因为……怕自己最后狠不下心。」 桑野颤了一下。 林烝低声说:「我替你狠心,不要让他脏了你的手,他不配。」 「你信我好不好桑野?」林烝哽了一下,「和我说说话,阿野。我会疯的!我要疯了!」 他身上的体温太烫,桑野被他掐着肩有些疼,好久没说话的声音也是哑的:「……吃药了没有?」 林烝甚至以为自己在幻听,不可置信地愣住,黑暗里对上桑野的眼睛,桑野往前靠了靠他的额头:「……吃药了没有,林烝。」 林烝神魂归壳,压抑着欣喜压住桑野的肩回应他深吻,甚至没有注意听桑野说话的内容,只被失而復得的狂然沖昏了头。 「阿野……阿野……再说一句!」 桑野十分无语,太久没和林烝说话让他哑着些不好意思:「你病了。」 林烝亲他一下:「再说一声。」 「你有病。」 「嗯,我有。」林烝犯傻地说。 「……」桑野一巴掌拍在他背后,「神经病。」 桑野爬起来去给他翻医箱,林烝亦步亦趋地跟着,给他泡了杯热牛奶。 里面有蜂蜜的味道,桑野不爱甜甜的奶制品,他皱了下眉头。 林烝放缓了声音:「你没有吃晚饭。」 桑野把药丸放在他手心里接过杯子:「你吃了药我再喝。」 林烝:「你喝了我才吃药。」 桑野用眼睛嫌他,林烝装作没看见,被桑野恶狠狠在他脑门上拍了块去热帖,咕嘟把奶喝了,林烝就着他最后一口吞了药,身体不舒服也弯腰把桑野一抱,上楼的时候险些摔跤。 桑野揽着他脖颈,早习惯了被他这样搬来搬去,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那个保险箱占据思维,把他的想法变成生锈的齿轮,不敢再转,怕崩掉零件。 「我做不到完全相信你,」桑野想了想,而后坦诚,「我没有信仰,我只相信自己。」 他心里变扭了一下,强撑着说:「桑秦和我早没有关系,我只想看看他坏到了什么程度。」 林烝抱着他到床边,低头看着桑野的眼睛认真:「没有必要自寻烦恼。问题出现了,筛选解决方案然后实行就可以,这句话放在桑秦的事情上也是一样,你手里已经握着刀。」 桑野爬进被窝里把自己盖好,林烝给他窝紧后颈的被子,桑野笑了下:「你这样说就好比杀人犯说『行兇的是刀不是我』,我想当『兇犯』,你这把刀都不愿给我一个行兇动机,这怎么说得过去呢?」 「现实里的刀没有自我意识,你的类比不能成立。」 桑野摇了摇头:「我不想和你讨论逻辑问题——你保险箱里装了什么,书橱里的保险箱。」 林烝沉默。 桑野耸肩道:「你看,是你先不和我说话起的。你有两个保险箱,一个在藏酒室里,一个在公司,我今天看书的时候突然发现书橱里还有一个,你在里面放了什么?我有点好奇——你刚刚说过你不想骗我,所以不要骗我。」 「你就不能按照我说的去做吗?我向你保证桑秦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只希望你不要参与这件事,到时候我会把你送到费迪南那里,只要在法国待一个月左右,你回来就能看到他进监狱的样子。这样也不行吗桑野?」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我爸!再丑陋再虚伪他也是我血缘上的爹,我没有知情权吗?」桑野侧头看着他,「何况我也不仅仅是因为桑秦的事情生气,我有时候真的……恨你,你瞒着我也让我生气!我就是变成了这样的人,被你关起来了驯化了,渐渐觉得这样也不错,可是我才三十岁,你是就想我在你这里养老吗?」
第202页 「我过不了这样平静的生活,我过不了呆在笼子里的日子,我不是你的家养雀!……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可怕,我不想变成坐在你别墅里等待秃头的老头,被这样死水一样的生活消磨意志,心态老了小心我死得早。」 林烝脸色僵硬:「我不觉得我做错了。」 「呵……」 林烝:「除了现在桑秦这件事,从前你要做什么我从来不拦着你,你想要的自由还是什么我哪样又没听你的?可是我好像做什么都不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觉得我做什么都错!我的『不允许』在你看来是『限制你自由的命令』,我的允许和妥协在你看来又是为了驯养你的手段,我对你冷漠你要撩拨我,我对你好你觉得这是我束缚你的方式,你到底又要我怎么样呢?」 「就像桑秦这件事,为你着想有错,替你动手有错,你认为我不该瞒着你,那我瞒着你的动机呢,你又懂不懂?我只是不想让桑秦的事情再伤害你再影响你,这难道也有错吗!你就非要用桑秦把你心里的旧伤疤都扣开才觉得痛快吗?」 林烝把手放在他胃上:「爱惜自己一点桑野,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恨他,我真的只是……」 林烝把「爱你」两个字咽回去。 桑野眼里的「爱」等同于压力,等同于他自身的妥协,林烝忍住不提,手掌微微用力,把他拉过来抱住。 「三天,」桑野沉默之后仍旧倔强,「三天之后我要用你的指纹去开保险箱的锁。」 林烝用力摁紧他的背,绷咬着腮。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真的知道,」桑野小声地嘆气,「就算知道了桑秦的事情也没什么,我不会离开你,林烝,我不会离开你,我发誓。那么多他的劣迹我都知道了,桑秦是不是一个称职的爹我也早知道了,再多一件少一件事都不重要。」 桑野问他:「你不觉得我们这么吵下去,很累吗?爱情就像酒,越放越陈时间越长越有味道,吵架和伤害就像兑进去的水,搅稀了纯度,反而对我们感情有损。你也该相信我,相信我是……相信我的心意。」 林烝没有说话,唿吸声暴露他没有睡着的事实,深夜里桑野的精神不好,有些想睡,又强撑着自己。 林烝搓搓他的后背:「睡吧。」 桑野固执地问:「我说的话你同不同意?」 「……」林烝掐住犯疼的眉心,「让我想一想,好吗?」 「……好。」桑野突然又清醒过来,两人都是一夜失眠。 雪下了三天,苏河很少下雪,南方城市的冬天有雪夜大多是雨夹雪,下得这么大的雪还是少见。 桑野在庭院里剷出一个没形状的雪人,两堆雪叠着,往上面戳了一根胡萝蔔,十分印象派。 林烝在忙新项目,三天的时间被掰成五天,桑野把保险箱搬上书桌的时候林烝抿紧了嘴唇。 指纹锁和密码锁被打开,桑野打开箱门的时候被林烝摁住了手:「阿野……我还是……」 桑野笑了下拉开他的手,上前安慰递过去一个吻:「杀人放火桑秦那么胆小他能做成什么?别怕啊宝贝。」 桑野拦住他的欲言又止,从保险箱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卡的时候还调笑地「哟」了一声。 u盘被插上电脑,李骋和林烝的邮件记录被整理成截图册,里面详细讲述了桑秦和张德明之间利用清风苑洗钱的真相。 但这只能算证词,林烝手上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能敲死这项罪名。 文件夹类目里面还有柏婷荷的分类,桑野点进去看见一个视频文件,滑鼠落在上面的时候林烝抓住了他的手。 桑野轻轻挣开他沖他笑了一下:「什么啊,桑秦的出轨视频以前又不是没有收集过。」 他点开播放,小宾馆的走廊监控是灰色的,正对着电梯的方向,电梯门上面的层数跳动落在6字上,打开之后走出来的却是张德明。 桑野愣了一下,他还在笑:「张市长和桑秦可真是一丘之貉,这是玩什么,嬲吗?」 而后他看见电梯里走出桑秦之后再无别人,画面从走廊监控跳到室内,桑野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房间里只有张德明和桑秦,拍摄视线在天花板角落,画质很差劲,仔细看还是能分得清两个人衣着上的差别。 然后桑秦跪在张德明面前。 他从来没有嵴樑。 桑野的脸色极差,被林烝及时捂住眼睛,视频没有声音,但桑秦那种低三下四的形象已经从桑野眼前过了一遍。 桑野迅速捂住嘴巴,却仍旧没有忍住反胃和噁心,当下就吐了。 「阿野!」林烝迅速捞住他的腰,干呕不止桑野整个人都在发抖,呕吐物从桑野指缝里流出来甚至能看见血丝! 林烝立刻关掉视频扣上屏幕,掌心贴紧桑野的胃部拉开他的手。 桑野痉挛地狠狠一颤,用力推开了他! 剎那间两个人都愣住。 楼下的门铃响起来,把一切镜花水月都敲碎,落了一地碎片。 酸水的味道有让人噁心的眩晕感。 「……去开门,」桑野喉咙里像是被砂纸磨过,他看了眼平板上的消息,「来的是傅知非。不要让他上来。」 林烝抽过纸巾用力地把他的手擦干净,地上大致清理了一下:「阿野……等我上来,带你去看一下医生。你不要走动,坐一会儿,我很快。」
第203页 他快步走下楼去,楼下的确是傅知非,林烝开门拒绝他的来访,傅知非狠狠地皱起眉头:「桑野呢?」 「他在休息。」林烝心里其实是十万火急的,恨不得傅老师现在就地消失。 「休息到电话不在服务区,微信也不回?」傅知非没忍住拔快了语速,「桑野人呢!」 林烝干脆利落地摔门,傅知非用手扛了一下卡进来一条腿,掀开门缝给了林烝一拳:「你答应的会照顾桑野是不是就是把他关在你的房子里?桑野他消失两个月了!我今天要是见不到他你就把话放到警察局里去说!」 他的视线快速扫过一楼,果断顺着楼梯往上走。 林烝怒喝:「傅知非!」 别墅里烧了地热,二楼走廊上却突然扫过一股冷风,带着屋外干涩的空气捲起「唿」的一声。 小阳台前扬起落地帘幔,鼓得像饱满的玫瑰花瓣。 桑野站在阳台边上抽菸,看见傅知非之后像往常一样地笑:「你怎么来了?」 一句话把他们两个人都说得停住脚步——因为他半坐在栏杆上。 林烝立刻寒了嗓音:「桑野!」 傅知非也沉下嗓音同时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桑野掸着菸灰笑了下:「吹吹风。」 傅知非咬牙:「大冬天的你在阳台吹零下的风?快下来!」 林烝掐住手心上前了一步,桑野立刻说:「别过来。」 他们都不敢再动,桑野偏了下头,鼻尖泛红,眼泪滑下来,他却笑着问林烝:「烝烝宝贝儿啊,你答应给我看桑秦的事,是不是因为信了我说不会离开你的鬼话?」 「阿野,」林烝沉稳地说,「阿野,桑秦是桑秦,你是你,我说过了,不要用他的错误折磨你自己。看过了就看过了……不用你动手,我就会把他……」 「是!」桑野暴躁地打断他,「他腌臜!他丑陋!他不配!可他是我爸!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我希望我从来不是他的儿子!我希望他去死!我希望我没有出生过!他们生小孩之前不要学怎么当一个爹的吗!噁心!噁心!噁心!」 「是他!把我妈从我外公身边带走!然后背叛她去找了自己所谓的『真爱』!为了钱他什么都能卖!他把我妈当什么!他把我当什么!同妻吗!同妻生的小孩吗!噁心!」桑野咬着牙齿牙龈咬酸,狠狠抹了一下眼泪。 林烝趁着他擦眼的时候上前,立刻又被桑野喝住:「别过来!」 北风「唿——」一声把未凋的树叶搅得乱响,像二十年前夏天里教职工大院廊下的乱响的风铃。 「对不起……对不起……」桑野捂住脸,从指缝里露出失去神采的眼睛。 烟落在地上被风吹得滚动,熄灭在瓷砖上吐了生前最后一口青烟。 林烝心里痛极:「阿野……有什么话你先从阳台上下来,进来我们慢慢再说,行吗?」 他试探着往前:「阿野……」 桑野从指缝里笑出声来,声音绝望一般越笑越大声:「呵哈哈哈哈……林烝,你现在有没有在想,这都是我活该?不听你的劝阻,就是这么固执,看到那些东西都是活该!然后你安慰我,解决桑秦,我就更离不开你了,要在你的房子里养老,在你手心里捂着死掉……」 「桑野!」林烝被那个「死」字刺激,「……不要乱说话。」 「是你们都在逼我!我妈她只知道桑秦!她自杀!她为了那个男人去死!她扔了我把我扔到法国!我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能听见她对我说儿子你要自己好好生活!怎么过这狗屁的生活!没有人问你你愿不愿意活着!所有人都逼着你活着!我得活得比所有人都潇洒才不会被轻视!不然总有人会因为你丧母可怜你!可那是她自己选择去死的!」 桑野言辞激烈身体不自觉往后坐,林烝和傅知非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几乎是同时喊他的名字。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再逼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桑野燥郁地喊,看见林烝明显受伤的表情喉间一滚又低落下去。 「我要和你分手,」桑野看着林烝脸绷得很紧,「我要和你分手,林烝。」 林烝瞬间扣住脚步,脸色十分差。 「恋爱啊,爱情啊,它有什么用?」桑野轻蔑地笑起来,「陷得越深死得越快,我比桑秦懦弱,比我妈还矫情,早晚有一天……」 他没有说下去。 林烝脸色很白:「阿野,你之前答应说过你……」 「不会离开你?」桑野笑嘻嘻道,「我的话你也敢信,忘了我以前都怎么逗你的吗?」 林烝咬下肯定:「你不是这样的人,阿野,不要自欺欺人。你给我的巧克力和戒指我都留着,你不是真的想离开,你不要害怕,我们一起面对。现在你只是一时的接受不了,以后你就会……」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桑野淡淡地看着他,「你就是这么自恋,觉得什么都能掌握,我也能被你掌握。我会什么会?我不会。」 他轻轻推了一下栏杆,整个人剎那间就翻下去—— 林烝目眦尽裂:「桑野——!」 玫瑰落了一瓣,是戏剧高潮后急促又绝望的收梢。 发动机的轰响冲破交通信号灯一路奔去医院,傅知非头一回开车开得这么勐。 林烝在后座上抱紧了桑野,桑野被简单固定的腿搭在座椅上,冷汗把林烝的额头浸成冷白色。
第204页 桑野抬手帮他抹了一把,一边喊疼一边笑嘻嘻地说:「嗳呀,没死成,好可惜呢。」 林烝暴躁地吼他:「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two a.m. and the rain is falling ~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人人都爱夏习清 6瓶;呜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离开 · 黑白默剧从桑野笑开的嘴唇开始有了鲜红颜色,他脚边跳跃着厄运黑山羊, 吉普赛女人火红的裙摆捲起摇摆, 在形形色色的扮丑角色当中兼听粗鲁直白的讥讽和嘲笑,好像在这丑恶的世俗里,善良是丑陋的卡西莫多。 滚烫铅水泼下教堂, 骑兵铁骑的声音在夜里杂乱响起, 敲钟人杀死克洛德, 钟楼上悲鸣一声—— 铛—— 世无神灵, 信众皆图自救。 桑野从病床上惊醒,他被送到就近的私立医院,公寓一般的病房里刷着浅黄色的漆。 桑野恍惚向窗户看去,外面秋叶但落,离枝化土,青枯的草地上盪着汤姆的吹笛声,而后他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就跟着他跳起舞来,越过山丘, 去往远方。 那风唿唤他的名字:「阿野……」 那云向他招手:「阿野……」 笛声里有女人温柔的回眸笑声, 伸手来牵他:「阿野……」 幻象如同泡影,那边是妥善之家, 是深夜教职工院里的一盏暖色的灯,男人让孩童坐在肩头:「阿野……」 他们举着风车从走廊下跑过,高高跃起拍一把廊下的风铃,冰脆叮噹响,幼时的伙伴们喊他: 「阿野!」 老巷里穿过二八大槓, 车铃声像豆花甜,白裙子的爱笑女人一手轻捏帽檐,一手收卷着长裙,露出凉鞋白袜,坐在他晃悠悠的自行车后座上笑得开心:「阿野,我们家阿野长大了!都能载我了呢!」 那些声音在春夏时节明媚的阳光里融化成一片光,光野里是大片大片的花田,每一朵花都勾住他的衣摆和手指:「阿野……阿野……阿野!」 他们看着他,笑着温柔着向他伸出手,听不见声音,只看见口型在说:「来,走啊……跟我走啊……」 他妈妈温柔地笑脸和记忆中不差分毫,轻柔地问他:「你不想我吗?」 她宽沿的遮阳帽上别着白纱做的玫瑰花,簇拥着,映衬着她美丽的面庞。 桑野感觉到他不能动,他没有办法移动分毫,只拼命想要去牵住母亲的手,挣扎着想要抓住她的温柔,抓住她对年幼孩童的疼爱,抓住她的依依不捨和眷恋。 然后她猝然倒下去,被一滴血击中、染红,抽干了血液,迅速干瘪下去,风一卷就将她变成齑粉。 盛夏凉丝丝的甜豆花晃在瓷碗里,骤然从桌上翻倒,瞬间滚落下去砸成一地碎片,炸开瓷片的声音同样清脆。 眼前的幻景破碎,染红帽檐上的白纱玫瑰,花田里每一朵玫瑰都用尖刺藤蔓勾住他的衣角和手指喊着叫他:「不要走!」 它们缠住他的脚踝,缠住他的小腿,泥地深陷把他一点点吞没,刺藤捲住他的身体,扎紧咽喉刺破眼睛把他往下拽。 桑野剧烈挣动起来,肠胃里反胃的噁心感让他徒然干呕。 病床上他睡得十分不安稳,噩梦侵袭,他像濒死缺水的鱼,弹动着轻微抽搐。 干燥的手掌抓住他的手:「阿野……」 他被晃醒了,咬紧的牙齿陡然一松,桑野大口喘气起来。 没有春夏之盛,此时是深重的夜晚。 林烝托住他的后颈:「阿野,别怕……」 热毛巾随时待命,林烝给他仔细地擦了脸,仔细擦掉他脸上的泪痕。 温热很好地安抚了他。 「别怕……」林烝声音很低。 桑野觉着右腿很痛,石膏里他的腿很疼,一弯也不能,他额头上冒着汗。 林烝把他放平,把他脚下垫着的枕头重新整理,好让他更舒服一点。 林烝的脸上还有被傅知非打出来的痕迹,脸上青了一片,嘴角也挂着伤。 是了,他从阳台上跳下去了。 二楼,不算高,跳下去的时候还有点爽。不过摔断腿就不太爽了。 林烝被他吓住了,整个人都十分阴沉,几乎就要从阳台上追着他跳下来,之后把他抱上傅知非的车,舒望也在。 他们一路奔往医院,打好石膏之后傅知非和林烝在病房里吵了起来,两个人都是话不多的狠角,三言两语不顾就打了一架。 林烝没认真动手,几乎是单方面被揍,唯一给了傅知非一拳是因为傅知非说他不配和桑野在一起,而后被舒望看见还还了他一脚。 桑野示意林烝摇起病床,开了盏暖黄色的檯灯。 他现在看见林烝脸上的挂彩都觉得好笑。 当时他说了什么来着?桑野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铁石心肠,是捂不热的白眼狼。 他们打架那会儿被路过的孩子看见了,小男孩怯生生问他:「疼不疼?」 桑野无状散漫地回答他说:「活着才疼呢。」 一句话把周围的几个人都说白了脸。 桑野有一种想抽菸的欲望,最后忍了又忍,敲着轮椅扶手说:「活着一直都挺疼,偶尔快乐两下也是假象。」
第205页 「如果你身边有家人,有朋友,你死了他们会来弔唁,会哭,会难过,会让你心疼得都不忍心离开,死就比活着更疼。」 「如果你身边谁都没有,他们不会来哭你,不会关心你,不会为了你打架,连送医院都懒得送你,而且你也不在乎,死和活着没什么两样。」 「如果你身边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可以停靠的人——」桑野看向林烝,放肆挑衅,犯的是「故意伤人」的罪行。 他调笑着耸耸肩,万分可惜地道:「——那就完蛋了。」 「你会想束缚他,把他绑在你的身边,嵌进你的血肉,你会想养着他,又会想喝他的血。」 「你会把他关进你的别墅里,斩断他和外界一切的联繫,控制他的一切,像是在驯养一只宠物,作为你最后的救赎。」 「你对他的喜爱是因为你想要而不是你愿意,你对他的容忍也限于豢养而不是口上大言不惭说着的爱。你根本就不爱他,你只想让他成为你对生活的眷恋,填满你空虚的余生,然后让两个人同时失去自由。」 桑野停顿片刻,审视自己罪恶丑陋的心思,想要用这样决绝的话和林烝一刀两断。 他笑着盯紧林烝的面容问他:「我说得对不对啊烝烝宝贝儿?」 林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像是英国茶沥水的茶包,沉着面色深黑了眼睛。 桑野一长段话说完有些后悔,随即又破罐子破摔地理直气壮起来,干脆把戏做了全套。 他阴鸷了面容却仍旧笑着:「可我又不是你养的狗。」 路人小孩听呆了,被舒望推着带走。 桑野朝林烝天真地一偏头,问:「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林烝沉脸转身,之后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再出现过。 傅知非想和桑野长谈,问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桑野缄口不言,或者是直接转移话题,「你吃了吗?」「最近和舒望在一起怎么样?」「刚刚那小孩是你俩的儿子吗?」…… 转移话题干巴巴的不打草稿,他还说得十分自然,傅知非问一句他就堵一句。 最后傅老师只剩下沉默,桑野笑嘻嘻地送了客。 恶劣。 他坏透了。 下午的时候他有些发烧,吊瓶点滴像是折磨人的倒计时,催眠般一滴滴往下坠,桑野数了四百五十下还没有数到林烝回来,数到五百五十下也没有。 这会儿半夜里被梦吓醒,身边的人还是这么细緻。 桑野默不作声,被林烝揉了揉头髮。 林烝始终认为桑野的分手宣言只是一时兴起,等到这一阵子过去,桑野多少能够接受的时候,他们还和以前一样,没什么需要分开的理由。 可桑野说得是真的。 他想逃走。 越过山丘去往远方。 可是林烝捨不得他,林烝不让。 他想要回法国的提议被林烝沉默反驳,他要一个人居住的提议也被林烝反对,原因是他摔断了腿,生活无法自理。 林烝很长时间没有去上班,早晚做饭,他做西点的手艺还不错,做的家常菜就只能算是「吃不死」。 桑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敷衍之意明显。 这件事是他食言了,是他发誓又违背了不会离开的承诺。 他想走,一刻也不要在这里待下去,他想走,想环球旅行,想纵情歌唱。 可是林烝放不了手,他变得越发沉默,只有望向桑野的眼睛里有灼热的思维。 这样的灼热也渐要熄灭了。 私立医院套间病房的墙壁也是浅黄色的,桑野一睁眼就看见这颜色,每每要恍惚一下,以为自己是在母亲病房的陪房小床上。 僵硬好半天才渐渐回神,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他,不是他妈妈。 忽然的桑野就失去了进食的欲望。 可能是那天的干呕来得太快太勐,喉管一直不舒服,肠胃里也很难受。 桑野觉得他的胃溃疡像是要从身体内部开始让他腐烂,流食都吃不下去,只能吊葡萄糖。 他自己主观意愿上也不想吃东西,逼迫自己和飢饿感抗衡,冥冥中有一种轮迴不得休的宿命感。 原来当时他妈妈死的时候,是这样一种感觉。 食物的香气不能让他提起精神,在生活里把自我抛弃。 林烝意识到不对劲是在当天下午,桑野连续三餐都拒绝进食。 他迅速消瘦下去,眼眶眉骨竟也显出一股颓丧的突兀,静静地看着他,用这种方式让林烝妥协。 林烝甚至暴躁地想捏住他的嘴把食物给他灌下去,可他捨不得。 真的捨不得。 这是一种比占有欲更进一步的捨不得,他的喜爱对桑野来说是困扰,桑野就是他的「不得」。 第二天依旧如此的时候,林烝放弃了,他给傅知非打了电话,然后站去了病房外,只在无人可见的深夜进来看着他,一看就到天明。 舒望熬了肉糜稀粥,滗出米汤,傅知非拎着饭盒来到医院的时候,看见他和林烝的样貌只剩了沉默。 病床上桑野的腿被架起,有气无力,强撑着对他笑。 他解脱了,他自由了,可他一点都不开心。 傅知非只得一嘆:「……玩过了。」 林烝倚在门外,声音哑得像砂纸擦磨过,盯着病房的门,像是自言自语地问:「他吃东西了没有?」
第206页 病房外舒望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以为他在和自己讲话,回答说:「应该会吃了……吧?」 林烝仰头吐出个标准的烟圈,松了口气。 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移开,好像要从房门后面看见桑野的吞咽,看见他身体里重塑的生机。 旁边的舒望不时看他一眼,觉得他健康状况也十分堪忧,小青年不谙隐匿,眼睛里的关心藏不住。 然而林烝并不喜欢这种视线。 他不喜欢别人对他的关怀,在这一点上和桑野是完全一致的。他们只属于彼此,没有其他任何人的立足之地,挑剔到连一个善意的眼神都不想要。 林烝想了想要怎么让舒望挪开探究的视线,忽然淡淡勾起嘴角,说了声:「恭喜。」 舒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林烝道:「你看上去和傅知非的感情不错。此前我和桑野都以为他要孤单单一辈子。」 舒望抿了下嘴唇:「你和桑野……」他又闭上了嘴。 林烝指间夹着烟,又淡淡看过那扇门上去,轻声一笑说:「就这样了。」 胜负明显,结局堪定。 林烝捻灭手里的烟扔进垃圾桶,语气忽然变得难以捉摸起来,带着某种暗示:「相爱的人还会再见面,你信吗?」 舒望陡然抬头看着林烝。 「我不信,」林烝一字一句地说,「那只是巧合。五年六年,那也是巧合。」 舒望敏锐地察觉到林烝知道了他的过去,知道他六年前和傅知非之间短暂的交集,也知道他站在傅知非身边的、暗藏情愫心思的隐晦渴望。 林烝和桑野的眼睛都太毒辣,仿佛能把每一个人都看透。 这让舒望觉得有点冷。 「和你和傅知非之间不一样,如果我放桑野走了,他就再也不会回来。」林烝几乎是坦然承认了他的清楚明白,他甚至笑说,「惊讶吗?有些事情总能在细枝末节里发现一点,发现了就顺手查一查……毕竟你和他走得也挺近。」 舒望惊颤,声音都不自觉冷了下去:「你这样查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不,」林烝摇了摇头,他的绅士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碰触地板,「我对旁人没有多大的兴趣。占有的欲望也并不是谁都能挑起。」 舒望:「你把桑野逼得太紧了,就不能好好和他沟通,为什么非要用这么绝对的方式?」 「为什么要用普通的方式?」林烝笑着想,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又知道多少事情的真相呢? 林烝眯起眼睛:「如果不是为了保证他能跳能笑,我觉得最好的方式是把他浸在福马林里做成珍贵的标本,只属于我的。」 舒望打了个寒颤,林烝看着他脸上的震惊觉得十分好笑:「你竟然真的信?」 林烝看着病房的房门微微闭上眼睛,声音也显得很淡:「如果是桑野听见我说这样的话,他只会问『福马林里泡起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红酒汤浴来得舒服』。」 「庸人无趣,只有他是快活的。」 林烝脸上的笑意淡下去:「当我想要抓住他的快活的时候,就已经抓不住了。」 舒望:「你那样关着他,他肯定不愿意。」 林烝摇头道:「你不明白。关住他,或者只是劝告他喝酒伤身,对于桑野来说是一样的。他没有给任何人选择他的权利,连开口都不被允许。」 「我很清楚,想要留下桑野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让他自主地来选择我。可是,」林烝拄着绅士杖直起身来,高傲又孤冷,着重强调了「可是」两个字,仿佛给自己竖起堡垒。 林烝说:「我也不能任人挑选。」 舒望:「难道你们就不能各退一步,相互体谅吗?」 林烝摇头嗤笑:「不能。如果桑野心甘情愿抛弃自由,如果我心甘情愿任他挑选,就不爱了。」 「这是一个死局,」林烝说,「正因为这个死局,我们倾慕于彼此,也因为这个死局,解不开结果。」 「所以和你们不一样,它终究会有胜负输赢。」林烝说。 舒望问他:「那你是输了还是赢了?」 医院的医生来找林烝办转院手续,林烝在文件上签字,搁下笔,没有给舒望回復,绅士杖轻轻晃在手里,背身挥了挥手,走了。 舒望拿着那份转院手续走进病房里去,桑野吃了东西脸色要好看很多,看见他笑说:「你手艺不错啊。」 又明知故问:「你手里的是什么?」 舒望把转院的签字单递给桑野看,上边林烝的字迹张狂,桑野看了好久,忽然嗤笑说:「自由本来就是我的,要你签什么字?」 他也就狂了一句话的时间,之后便有些恹恹,傅知非带着舒望识趣地离开。 病房空下来,突然有种孤零零的孑孓。 他自由了。 不被恋情束缚,可以像从前一样浪荡地过活。 可他突然觉得好累啊。 桑野转去了市医院,普通病房里听着普通人的生活,跳广场舞扭腰错位的大妈,健身器材上花式锻鍊导致手臂脱臼的大爷,还有撞上玻璃门撞成骨裂的熊孩子…… 他住院直到骨折快要康復,后知后觉发现这种烟火气仿佛离他很远。 一种紧迫地心绪追着他向他讨债,桑野几乎是立刻订了回去法国的机票。 他离开当天甚至不敢回头,好像机场入检的玻璃门外站着和他依依惜别的林烝。
第207页 事实上林烝并没有来,他一直在生病。 昏睡中他接到方弦的电话,方片皇后僵冷的声音在这时候也难忍地有一丝松动:「……林总,飞机起飞了。」 林烝默不作声摁掉电话而后剧烈咳嗽起来,别墅里暖色的家装在此刻失去了所有意义,林烝披着衣服走到窗前。 骤开的窗户里裹进北风,把窗帘吹得饱满起来,在隐约之后勾勒一个模煳的萧索人影。 林烝抬头看了看天空。 上面没有翅膀的痕迹。 云很淡。 从飞机上看起来也是,云很淡。 桑野哽咽着红了眼睛,在空姐体贴过来问候的时候拒绝地摆了摆手。 他忽然就懂了,什么叫做,曾经沧海。 作者有话要说:  克洛德是卡西莫多的养父。 以及再提示一下,本章有和《白月光总说我撩他》一文中重复的语言对话部分,因为我很喜欢当时写的那个对话,也很能表现人物形象,所以在这一篇上语言对话做了保留,不过因为视角不同,所以看到事物的方向和情感细节还是不一样的,我有好好处理它。 为了补偿大家,番外会全部免费(1个币),番外至少两个,独立番外、联动番外,大家想看什么番外也可以留言,会尽量满足大家的要求。 感恩~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任性 · 别墅里空空如也,林烝没有开灯, 只静静坐在书房。落地窗外的光亮透进来些许, 照不清他的样貌,将书架染成深黑色,沿着墙壁向上生长, 进入不可知的高处。 林烝坐着如同雕塑, 细微的光线雕刻他的鼻樑, 将线条勾勒得细緻。 桌上的手机忽而亮屏, 费迪南的短讯说:「他吃了一些东西,现在已经睡着了。」 林烝拿过手机,简短地回了一个「嗯」。 过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久到林烝下一刻就要起身,屏幕重新亮起,费迪南给他发了一张桑野的照片。 他很瘦,初见面时健康的肤色已经变得很白,甚至有一些苍白。 他的睡姿还保持着拱在他怀里的样子, 微微蜷缩起来, 握着拳内扣大拇指,是一个十分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林烝将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向费迪南回文道谢,握紧了手机,将照片保存下来。 林烝很少用手机的相机功能,他的手机相册里全部都是桑野。 笑着的桑野、安静的桑野、认真专注的桑野、任性闹脾气的桑野…… 唯有一张他们的合照,时间显示是在去年。 桑野生日的那天, 以寿星最大的名义耍赖,把奶油抹在了他的鼻子上,嘻嘻哈哈还要弄他的脸。 笑闹之后林烝去洗脸,回头又被桑野偷袭抹了鼻子。他佯怒要去揍他的屁股,桑野笑着躲了半天,最后摔在沙发上,压亮了他的手机。 手势体感莫名其妙地被蹭开相机,桑野捧着他的脸把他鼻尖上的奶油吻掉,相机正好截下了这一幕。 照片甚至煳着,但那种欢快是挡不住的。 林烝没捨得删。 里面还有很多私密照片留存,有他们牵着的手,有桑野走在沙滩上被浪花拍上腰际的瞬间,有桑野明媚的笑脸,有他亲吻他手指一抬眸的撩人……还有裸体。 桑野光裸着上身穿一条冰蓝色丝绸长裤躺在贵妃榻上,五指捏住威士忌酒杯的边缘,上下分层的鸡尾酒同样显示红和蓝的对撞,桑野对着镜头伸出一点舌尖,上面放了一片很小的柠檬片。 他的表情流露出桀骜的难驯,勾起的嘴角纨绔到了骨子里去。 那是他的桑野。 只有他能看见的,那么肆无忌惮的桑野。 他非常任性,想走想留别人根本不能置喙半分,局外人只能看见他的恣意潇洒,同他亲近的人却容易遭受忽冷忽热的折磨。 林烝起身往浴室去,刮干净下巴上的胡茬,用冷水泼了把脸。抬起头来镜中男人眉上的水滴顺着眼窝滑落,从他眼睫上熘下来往下滴。下巴上的水渍沁到脖颈的皮肤里显得冷冽,透露着禁慾的撩拨。 他手腕上还戴着和桑野同款的航海系列手錶,星辰和大海也都无趣,林烝拍了把水池边缘站直身体,他只知道,现在又该起锚了,在他回到港口之前,他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桑野这一走把他的小公司苏河源盛也给抛下了,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费迪南问过源盛的经营状况,最后决定将怀特小姐留在国内。 国内外的法律规章制度不一样,怀特小姐能力卓越,在小方面也尤为尽心,为防不好心的下属蝇营狗苟,当时桑野从林烝那边借来不少精英。 桑野一走,文件签字的工作交给林烝,他这头就要兼顾源盛和嘉南两家公司,工作非常忙碌,外地的项目也时常要去考察。 这样的充实似乎可以让人忘记桑野离开的事实,就好像桑野是一场燎原的梦,火熄灭了,便只剩下若有似无的灰烬。可惜林烝的世界里没有春风,不会復生。 只有机械的工作、工作、工作,才能反覆证明他存在的价值。 桑野在法国休养一个月后开始復建,又被费迪南强制着休息了两个月,还给他请了心理医生。
第208页 不过和从前一样,桑野闭塞的心房不为其他人打开,不听话、不配合,递交给医生的反馈也是真真假假,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费迪南不知道要怎么开解他,只能问他缺不缺钱花…… 桑野笑着耸了耸肩,费迪南哑巴了。 「你可以像以前那样出去玩玩,」费迪南呃了半天,「交一些新朋友或者……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桑野现在仍旧很瘦,吃得很少,精神却恢復了些,他不是会把脆弱轻易暴露出来的人。 「开始一段新恋情?」桑野问他,「你觉得林烝这人怎么样?」 费迪南惊悚地看着他:「宝贝,你……你不会是忘了和林烝有那么一段吧?选择性失忆?这么狗血的吗!」 桑野正在吃养胃餐,差点把磷虾稠糜从鼻子里呛出来,咳得惊天动地。 女佣连忙上前来帮他清理,餐碟食物也换了新的。 费迪南后知后觉地干咳了两声,桑野哭笑不得:「你以后能不能少看点无聊小说?」 费迪南:「网络小说走向世界,文化融合是大势所趋,你阻止不了我,哼。」 「……」桑野放下餐具示意佣人他不吃了,「我只是问问你觉得林烝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失忆重生穿越成反派的亲妈。」 费迪南把西兰花拨到餐盘旁边,切下一小块牛肉,笑他说:「合着林烝在你那里是个反派?再多吃点宝贝,算舅舅求你了,我头髮是因为你才褪色的。」 桑野看着他金棕色的小捲毛:「?」 费迪南非常认真地回答他:「我小时候的头髮是黑色的,真的。」 桑野笑开:「我又不能让你的头髮褪色,你也不管我叫爸爸。」 费迪南也笑:「无法无天的小鬼,小心你外祖父揍你。」 费迪南和那块五分熟的牛排作斗争,抬头看了他一眼,放缓了声音说:「不过他不会。」 桑野静静地看着他。 费迪南道:「他失去了髮妻也失去了心爱的女儿,倔强着不和姐姐联繫,到最后非常地后悔,可是什么都无法重来。」 桑野交叠的腿放下来准备随时离开,他不想再听这个故事。 「姐姐离开之后爸爸变得更加严厉,可他也十分爱我,这一点上和你爸爸非常不一样。」 费迪南观察着桑野细微的表情,看见他唿吸略有加速,立刻转开话题:「我并没有比较和炫耀的意思,桑秦是你爸爸没错,我讨厌他也嫉妒他——」 费迪南终于放弃和那块牛排较劲,擦了嘴巴起身绕到桑野这一边,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可是我养大的小孩。」 「为了已经离开的人或是不配活着的人去死不太明智,」费迪南说,「我倒从没有逼着你活的意思,不过选择离开的原因至少也该是因为回归阳光和大地的怀抱什么的。」 他叉起盘子里的那朵西兰花,厌恶地撇了撇嘴:「宝贝,你再吃点东西,我就把这块噁心的绿色植物吃掉,你觉得怎么样?」 桑野略促的唿吸因为他转开话题节奏有些慌乱,他深吸一口气,松垮下来笑说:「不怎么样。」 费迪南失望道:「啊……我以为你很喜欢用西兰花玩弄我,」 桑野扔给他白眼:「玩弄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舅舅!」 「你不仅用过西兰花榨汁骗过我喝,还往我的枕头芯里放它的碎末!你都不知道让我失眠过多少个夜晚!最后它还发霉了!」费迪南说,「现在我愿意为了让你多吃点东西把这颗罪恶的小植物吞掉,你怎么又不愿意了呢?我以为你很喜欢这样的恶作剧,你这个小坏蛋?」 「不要用这么腻人的语气叫我,」桑野推开费迪南搭上他肩膀的手,「让我猜猜,除了多吃东西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求我?」 费迪南嘻嘻哈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请柬,桑野满脸的果不其然:「我就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去参加聚会呢?」 费迪南夸张地捂着胸口,可怜巴巴道:「我年纪大了,我走不动路了,我都奔着五十去了,我只想在家躺在我宝贝柔软的肚皮上摸他的小下巴……」 「不要用『宝贝』这个词把我和你的阿富汗犬搞混,也不要撒娇,你这张脸已经老了,不太合适。」桑野揉着额头。 费迪南夸张地张大嘴巴还要表演,桑野趁机把西兰花扔进他嘴巴里。 「咳咳咳!」费迪南剧烈咳嗽起来,哽着脖子想要把他吐出来,桑野意味深长地拿过一碗细碎的蔬菜沙拉舀一勺递到嘴边,费迪南气得脸都发红,把西兰花嚼吧嚼吧咽了。 桑野笑得弯腰,拌动沙拉吃了几口。 费迪南趴在桌上灌下去两壶水,拖着嗓子喊:「我太难了——」 旁边的佣人都被他逗得小声笑起来。 费迪南哼一声撑起脑袋,看着桑野吃东西的模样又没了刚刚难受的样子。 「看着我做什么?」桑野头也不抬地问。 「你知道为什么爸爸从来没去中国找过姐姐吗?」 「为什么?」 「除了固执要面子他还有别的原因,」费迪南的情绪down下去,「因为姐姐的妈妈的墓在这里,爸爸曾经答应她会开始新的生活,娶新的妻子照顾他,也答应她在她离开之后每天都在她墓前亲手放一束新鲜的百合花。就因为这个他从没有出差超过一天的时候。我非常不能理解——就像不能理解你的做法一样不能理解。」
第209页 费迪南摸摸桑野的脑袋说:「舅舅好像从来没对你严厉过,有些捨不得,但我还是想说,别太任性,虽然这并没有什么错。」 桑野停了片刻:「……我知道。」 他们一同走出餐厅,别墅走廊又深又长,尽头处两个人分别,桑野停顿脚步问他:「对了,我刚刚就想问……」 费迪南疑惑地看着他,桑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为什么会说『我倒从没有逼着你活』这样的话呢?我不记得我有和心理医生提过这方面的事。」 费迪南愣住,桑野看着他嘆了口气:「真傻啊舅舅。」 只能是林烝告诉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费迪南:我太难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人人都爱夏习清 10瓶;24992304 2瓶;呜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花店 · 桑野看着费迪南笑了下,嘲讽道:「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松地放我走, 真讨厌啊。」 费迪南张了张嘴, 没说出话来。 桑野独自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发呆,新手机里熟悉的联繫人只有那么几个, 里面没有林烝。 外面费迪南敲了他的房门:「宝贝你生气了吗?别把自己关起来啊。」 桑野堵住门这边不让他开, 外面费迪南转不动把手:「啊小可爱别这样, 舅舅会伤心的!」 桑野隔着门板和他较劲:「无利不起早, 林烝答应你什么了把你收买了?」 费迪南嘿笑:「哪有什么啊,我只是找他问过你的情况,别的可什么也没有。」 「你以为我会信?」桑野嗤笑,「他那个性子,我还以为他真让我走了呢!谁知道手这么长,都伸到法国来了?恶不噁心?」 外面费迪南顿了下突然认真起来,也不纠结在门把手上了,靠在门上:「你恐怕真的猜错了。」 桑野拉开门盯着他:「什么意思?」 费迪南摔着踉跄了两步, 声音里的忧郁顿时烟消云散, 费迪南打了个哈哈:「就是字面意思嘛宝贝!你看你回来的时候伤心的那个样子,我就打电话去找林算帐, 看看是不是他欺负了我们家的宝贝。」 「问过他之后我当然很生气,他怎么能把那种视频给你看呢,他就应该好好保护着你,暗地里再去找桑秦算帐……」 「是我要看的,」桑野打断他, 「视频,我逼他给我的。」 费迪南被他一呛,又呃了半天:「……好吧,不管怎么说都是他没有照顾好你,我不管那些细节,总之我的小桑野十分难过伤心地回来法国……宝贝,说实话我觉得林不错,去年你们回来看外祖父的时候,你们看起来非常甜蜜。」 「他看你的眼神,很有……『zing』的感觉……」费迪南弹了一下五指。 桑野学着他的动作「zing」了一下:「『zing』是什么?」 「呃……真爱,zing,火花亮起的瞬间。这是动画片里的,好吧这不重要,我的意思就是……」费迪南说,「他很在意你。」 桑野把费迪南推出去想要关上门。 「等一下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费迪南挤在门缝里,「林和我说他不会介入你的生活,真的!真的!他发了誓!」 「发什么誓!」桑野摁着费迪南的脸把他往外挤,「他不信佛祖上帝太上老君,向谁去起誓?!别再和他联繫了!我就是这么任性!」 费迪南叫道:「不不不,这涉及到我们的业务!是工作!宝贝!相信舅舅!」 桑野犹疑地看着他,松了劲却仍旧卡着门:「什么业务?你和林烝有什么业务,我怎么不知道?」 费迪南尴尬地咳嗽了下。 「要说快说,不说就走。」桑野作势又把他往外推。 「说说说!我说!」 费迪南挤开他顺利把自己塞进门缝:「你还记得那位 mkhitaryan 吗?纽奥良的宴会上你们曾经见过一面的,那位船舶大佬,当时林烝和他爸爸也在。」 桑野皱起眉头:「记得,他怎么了?这和林烝有什么关系?」 「别着急宝贝,听我慢慢说,」费迪南慢条斯理地对上桑野的眼神,立马又道,「好吧我长话短说,当时我们不是准备进军国际物流吗,船公司成立之后除了各条航线设定和船期安排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享受目的港的优待。」 「如果我们能申请到的免箱期比其他公司的要长,如果我们运输的货箱能够优先清关,那么比起其他船公司来说会占很大的优势。世界上的港口那么多,一一打通关系太耗人力物力,主要是时间上也太长,我们需要信誉度,也需要前辈们的引荐。」 「mkhitaryan 先生在这方面算是全球领军人物,人家肯定是不屑于和我们竞争的,我们只是来分一小口酒,」费迪南说,「林和那位 mkhitaryan 先生看起来关系很好,是他出面引荐了我。我就说嘛,这个行业里我们还是新人,怎么可能收到他生日宴的请柬,他的名字那么拗口!」 「林烝引荐的你?」桑野有些失神。 费迪南正经了些,他掩唇假咳了两下:「我也是宴会上才知道的,在和 mkhitaryan 见面之前林提醒了我一下。当时你在和女孩子跳舞,我没来得及和你说,林又叫我别和你讲,因为那时候你们好像……呃,又在闹变扭?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
第210页 费迪南嘻嘻哈哈地沖桑野眨眼睛。 桑野:「眼睛坏了就去治,毕竟年纪也大了。」 费迪南心脏中箭,捂着心口嘤着哼哼,发现没用之后又咳着正经起来:「所以我们这些年私底下联繫还挺多。」 费迪南突然兴奋起来:「我还给他看了你十七岁打耳洞画烟燻妆的照片!为了顺利混进酒吧所以把自己抹成暹罗猫的叛逆小青年!」 桑野掐着费迪南的脖子晃起来,费迪南吐着舌头把最后的评价说完:「非常……呃呃……可爱。」 「舅舅!」桑野是真的有些抓狂,这些事情林烝从来没和他说过!桑野抓了两把头髮在原地打了个转,回头继续晃他:「费迪南你这个叛徒!」 费迪南金棕色的小捲毛被他晃乱,好容易逃脱了魔爪,自己晕了半天把自己摔了,桑野拎着他的后领把他往外扔,费迪南抱住外甥的大腿耍赖:「我还有罪名没陈述完!宝贝!别让我死得太冤枉!」 桑野把他抱住的那条腿伸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费迪南:「你说,说完、放手、滚。」 费迪南捋了两把头髮:「这次呢,林和我说,他是真的让你走啦!你想要开始新的生活、新的工作、新的恋情都可以。苏河,是叫这个名字吧?你在苏河的公司他会替你打理,利润按股分配都打在帐上,我原本打算过两年再和你说这事,再把卡交给你的,谁知道桑桑宝贝这么聪明,就被你发现了。」 桑野冷哼一声,费迪南哈哈笑着从裤兜里掏出卡递给他:「既然知道了你就自己保管。林烝只问过我一次能不能给他一张你在法国安全到达的照片,我当时就拍了一张给他,别的联繫实在也不多。」 桑野接过那张银行卡,费迪南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好啦,也算了了一件事。这个卡嘛……要么你还是自己留着?毕竟为什么要和钱过不去呢,那也是你的公司。你说呢?」 桑野没理他,拍上了门板,第二天就把卡给林烝寄过去了。 他不要。 费迪南知道这事儿之后暗地里嘆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叔本华说:「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了就痛苦,满足了就无聊。」 春风一过,四月清明,蒙彼利埃没有雨也没有阳光,空气里透着凉凉的湿润。 桑野开了辆低调的车从住宅区开往墓园,佩鲁门广场被淡青色打湿,路易十四的雕像也泛出青色,他的节杖仍旧高举,倒是也不嫌累。 围墙上的狮子腰上有明显的裂痕,鬃毛是青灰色的,看起来像是发霉了。它也老了。 教堂附近有青青的草地,今天没有唱诗班的歌声,空气里流动着青青的静谧。 懒散的甜点作坊没有这么早开门,可丽饼的香气是昨天的。 墓园对面的花店只由老妇人一个人经营,花店开得很早,在清晨青色的雾气里,佝偻着花茎,已经快要谢了,却蔓出一股淡淡的芳香。 老妇人正在包一束百合花,用十多年前的旧报纸,用一条褪了粉嫩的宽丝带。 桑野来的时候她没听见,年纪大了就是这一点不好。 她看见桑野的时候把自己吓了一跳,在胸前颤巍巍画了个十字,断断续续说:「你好久没来啦!」 她说话的声音也比几年前更含煳,几乎让人听不清,桑野对她绅士地一笑:「夫人,请给我一束百合花。」 老妇人耳背没听见他说话,兀自道:「我记得你,我的记性好得很,他从前丢了一只袜子我都能立刻给他找到,贴在冰箱上的便签只看一遍我就能记住……我的记性好得很……」 老妇人不是话多的性格,今天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怎么的,和从前桑野见她的时候不一样。 她穿着白底水红色方格的长款连衣裙,披着件老款式的双摺披肩,戴着顶宽檐帽,非常时尚的穿着双羊皮靴,今天的确与众不同。 老太太偏过头来问:「你要什么来着?」 桑野温柔地笑笑,将「百合」一词重复了好几遍她才听清楚。 换上新款的彩色玻璃纸,用花边和丝带一同打结,她的动作很慢,总一帧一帧的停顿,蝴蝶结却标准又漂亮。 桑野并不介意她动作的缓慢,也没有抢着做事,不然老太太是会生气的。 老妇人把花束交给桑野,也拿起她自己的那一捧,絮絮叨叨自说自话:「谁说去墓地不能穿花裙子呢?我是穿给那位老傢伙看。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我想他了。」 桑野扶着老人家一起走,好奇老妇人是不是知道今天是「清明」,于是问她:「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老妇人完全没听见他的问话,还在嘟嘟囔囔:「没有我他可怎么办,好多年啦,他该丢了多少双袜子呀,别我找到他的时候一看,满屋子都是袜子吧……」 桑野把老人家扶到她老伴的墓前,迴避少倾,远远看见老太太回头了,这才又来送她。 老太太看着桑野,孩子气地揉了揉眼睛,问他:「你是谁来着?噢,那个常来的孩子……我记得你……我记性可好了……袜子在沙发底下……」 桑野不做声地将老太太送到花店里面,老太太突然开心得像个孩子,对桑野说:「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今天晚上就能和那老傢伙重逢。这条裙子我留了好多年呢……」
第211页 老太太兀自絮叨,一边说着「你喜欢百合花,我记得的」,一边又给他做新的一束。 旧报纸和旧丝带。 桑野轻轻按住老人家的手,重复向她说:「我已经有一束花了夫人。」 老太太半天才听清楚,看着他手里的百合花有些羞赧地笑起来:「我忘了。你快去吧,她一定也想念你。」 桑野笑着多给老太太付了另一束花的钱,心口上有些微微的涩。 他去见了妈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二天老太太的儿女给他打电话,将第二束的花钱按老人家日记里的遗言还回来,桑野参加了一场葬礼。 人世总无常。 他租下了那间花店,想要向谁送去一朵百合,却没个收件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呜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舆论 · 我亲爱的孩子们, 我就这样走了, 勿怪, 大概就在今晚。很高兴我和你们一同吃了晚饭,这让我感到非常幸福。 昨天晚上我梦见我们家人一起吃饭,那时候你们还很小, 你们的爸爸还很年轻。 我陪你们好多好多个年头啦, 他说他的袜子已经把他淹没了, 要我帮忙去找找我给他缝过大脚趾的那一双, 我觉得他是吃醋了。 男人总容易乱吃醋,好像我给孩子们做饭就冷落了他一样。 我年纪大了,离开也不是什么伤心事。 大概有些捨不得我可爱的艾丽萨,奶奶最喜欢她。 我们有一个小秘密,我可以把它告诉你,但她的爸爸不许生气,我可是你的母亲,你该最后听我一次。 早恋并不是什么错事, 她喜欢的小男孩非常可爱, 很懂礼貌,就是有些腼腆。 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责怪她, 爱一个人并没有罪,这就当做是我的遗言。 哦,对了,我突然想起,今天那位常来的年轻人多给了我一束花的钱, 我的记性一直不错,还好记着呢!孩子们请帮我还一下,谢谢~ 这个孩子总是多给我买花的钱,有时候我很生气,有时候一会儿也想不起来。 多余的那些钱我换成了花束,时常给他妈妈送去一些——他妈妈真漂亮啊,照片上笑得非常可爱。 如果你们找到了那个孩子,或许该把我的话和他说一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离开的人越来越多,有时候就想啊…… 生活里处处是墓碑,不过还好,我们还有一束百合花。 落款是那位故去的老太太,她在信的末尾还画了一只带补丁的袜子。老太太的子女们把信交给桑野看过,她的小孙女艾丽萨哭得非常伤心,被爸爸抱在怀里安慰。 桑野看过老太太的话,将最后一句写在了花店的墙上。 「爱一个人并没有罪。」 「生活里处处是墓碑,不过还好,我们还有一束百合花。」 桑野将小花店打理一番,安排了专人服务,时常来这里喝一杯下午茶,心情也随着墓园的风一起平静下来。 茶水映出天的倒影,从云濛濛的春天到夏秋时节的灿烂,桑野的笑容又回来稍许,直到它飘起裊裊的水汽,露天的座椅收进店内,暖烘烘的花店里熏起百合花香。 桑野不想再管桑秦的事,他只想远离伤心地,他再一次插科打诨无拘无束时,创伤看起来都过去了。 但事实上远没有这么简单。 桑秦是一块长在伤口上的烂肉,假装不疼却并不是他不存在,只是在法国没有人会提罢了。 这里没有知己,也无人可倾诉,桑野以为事情多半就这样了,毕竟谁的人生里没点遗憾呢,爱怎么样怎么样吧,说他是懦夫也好、软弱也罢,他已经逃走了,逃得惨烈且任性,桑野不太想回去。 唱过铃儿响叮噹,他们的花园别墅挂起彩灯和装饰架,家庭宴会上费迪南和他碰杯,桑野竟觉得这酒也没味。 他许久不喝酒了,也不喝咖啡,这让他有种微妙的感觉,好像他还在被谁管着一样。 外公他们年纪大了,脑子又有些煳涂,喝了一点酒就被搀去休息。 他们名下的酒庄今年发展得很好,费迪南眼的笑容还是那么天真灿烂,他勾住桑野的脖子已然喝醉了,一手还抱着他的阿富汗犬,满手的长毛,细长脸的狗宝贝一直舔他的脸。 费迪南拉着他讲了许多年轻时的糗事,缠着桑野不让他走。 好容易挣脱了醉鬼,桑野和舒望傅知非还连线了视频。 傅老师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了,家里的阻力也在慢慢变小,傅妈妈有逐渐接受儿子性向倾向,不再给他找小姑娘相亲。 舒望还是那么倔的少年模样,一点都不显年纪。 视频之后没一会儿,桑野又接到了许卿的电话,互相问候结束,气氛有些尴尬。 桑野没忍住笑起来,仍旧是那么不着调的口气问他:「许哥这是有什么事儿啊?有事直说!」 许卿太久没有和他联繫,被他明艷的风格感染上,朋友情谊又熟悉起来。 许卿清咳了两声:「是这样……我有事要求你。」
第212页 桑野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一边还装作漫不经心地笑:「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现在都转型成商界成功人士了,有什么事要求到我这来?话说你用『求』这个字也太看不起我了,我们可是一起下河捞鱼的交情。」 「替人求的,」许卿笑道,「辛期你还记不记得?」 桑野眨巴眨巴眼睛:「这不是你的前任小男友吗?」 许卿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下:「他要去法国当半年的交换生,争取直硕名额留学一年,我想……请你帮我照看一下他。」 桑野噗嗤笑出来:「辛期的个子比你都高,说什么照看这样的话,太生分了!他是在哪所学校当交换生,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蒙彼利埃大学,他自己有申请宿舍,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我……」许卿心虚地笑起来,「总有些担心嘛。」 桑野揶揄他:「好马不吃回头草,当初你撂挑子离开苏河大学去了北京,怎么还有反过头来为他求我的一天呢?」 许卿淡笑说:「当时我在学校里当他的辅导员,真要在一起也要等到他毕业,不如我早些离开。年轻人总有些一时痛快没个以后,我这不是炼炼他么?」 「说得好听,」桑野,「炼化了呢,就成废铁一块,做不到吹毛断髮。我看你当时可没这个想法,走得可十分潇洒。」 许卿幽幽嘆了口气:「这不是报应来了?」 「啊哈,」桑野八卦起来,「辛期小同学做什么了,怎么就让你这当官的老狐狸遭了报应?」 许卿咳嗽几声不愿讲了,只随便支吾说:「现在网上都流行什么真香定律,你别光晓得说我吃回头草,说不定哪天你又回来了呢。」 电话那头顿时没了声音,许卿怕自己弄巧成拙,下意识偏头往旁边看了一眼。 电话里桑野的声音有些淡地响起来,气息还有一些些乱,他问:「……林烝他……还好吗?」 许卿不动声色地捂住手机,他旁边就坐着林烝……他的神色也不太淡然,朝许卿轻微摇了摇头。 许卿道:「他还好。」 「……」桑野玩笑说,「隔了这么久才回復啊,别是他离了我就过不下去了吧?」 林烝又对他摇了摇头,许卿却不管友人的示意,回覆说:「我看多半就是这样,连情人也不找了,变成了工作狂,前段时间我回苏河一趟,嘉南上下的员工都苦瓜着一张脸。」 桑野哈哈笑说:「转了性了他?小情儿都不养了,别是萎了吧?」 许卿偏头看一眼林烝沉如锅底的脸,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挂电话之后许卿都还没笑完,看着林烝乐道:「满意了林小四?把辛期卖了给桑野打电话,您听着还高兴不?」 林烝近年越发沉默,一副冷冰冰生闷气的样子,嗯了一声。 许卿接着给辛期拨电话,朝林烝一扬手机:「我还得给这事儿收尾,还要把託儿给安排了,你赶紧追媳妇去吧,别折磨我了。」 他话还没说完,那头小奶狗听见专属铃声一响就摁了接通,欣喜地问他:「你怎么给我打电话?」 许卿笑哼道:「不能打吗?」 他们笑起来口吻里有些甜蜜,林烝退出房间,往吸菸室里关着门抽菸。 电话粥煲了将近四十分钟,香菸都燃掉几根,许卿来这边找他的时候都有些惊讶:「你怎么还在?」 林烝哼着问他:「不能在吗?」 许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走了,晚上一起吃个饭?」 「不了,」林烝淡声拒绝道,「晚上我去林家吃饭。」 许卿微讶,随即瞭然:「我还以为你这么大冬天的从苏河跑到北京来就是为了从我这里骗一通桑野的电话——你回林家做什么?林煦那里有交代了?」 林烝:「嗯,张德明和娱乐圈里的一个小明星在私人宴会上有交集,他们一起乘车回张宅的视频被娱记拍到了。」 许卿琢磨道:「光有这个可不够。」 「顺藤摸瓜,私人宴会里有些什么人也都查得到,他们把高档小区变成联络点,每隔一段时间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愿意的不愿意的……多着呢。」 许卿讶然:「林家的影视公司和新闻媒体,我记得不错的话,目前都在林煦手上吧?上回林家希望你能离开苏河接手娱乐版块你没要。现在的这些……都是林煦帮你查得?」 「嗯。」林烝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他有多好的心帮你查这个!」许卿手里刚点的烟被用力戳熄在菸灰缸里,「林煦那人……你比我知道得清楚吧?」 「利己主义者,」林烝烦躁地松了松领带,「我知道。」 许卿来回踱步,在他面前站定,有些严肃地问:「你到底答应了林煦的什么条件?之前你不说,一来二去我都忘了问。桑野现在出国了,大概率不回来了,你就算……你……你还操这个心做什么呢?」 许卿嘆了口气,摆摆手:「算了,你这恋爱脑我和你说不清楚。你就说说你答应了林煦什么,他这么积极帮你做事?又是狗仔又是蹲点的……」 许卿说着说着想到什么,蓦然抬头看着林烝。 林烝对上他的视线倒也平静:「股份,林家的、股份。」 「全部?!」许卿看着林烝点头简直是被他气笑了,「几个菜啊醉成这样?骨头渣子还想留吗?」
第213页 林烝淡然地看着他,突然昙花一现般笑了一下:「父亲和大哥不甚在意,母亲和林然甚至希望我不要存在,林煦和外祖那边不想我分掉他们的利益。我于林家,算个什么?林家于我,能算什么?」 许卿抿住嘴唇,林烝低垂眉眼,收敛笑容径直离开。 次年春夏,网络平台热搜开始预定。 视频里拍到的明星小有名气,金主推他上位的意思十分明显,去年才刚刚有了红的势头,视频热搜在林煦这位黑心商人的推动之下直接屠榜,对于对家的小明星毫不手软。 视频和图片证据拍在粉丝脸上,清晰地映出当事人的面貌。 事情被压得很紧,小明星其他的大腿一个都没暴露正脸,只若有似无地露出了张德明的脸。 次日热搜上就换了天地,拉皮条的高档小区全线暴露,西装革履人模人样带不同年轻人上车的照片各式各样,隐约间露出高频次的张德明的镜头,很快就被吃瓜群众和愤怒反击的粉丝们深度挖掘。时间地点人物面貌一个不缺。 精心安排的大v下水搅浑舆论,一边唱红脸一边唱白脸粉墨登场,把话题炒到最高处。 林煦转手就把张德明的个人信息和社会地位暗地里抛给对手,对方的自媒体咬钩上岸,爆出惊天大瓜,一时间网络上群情激奋,上申要彻查张德明。 林家摆脱始作俑者的嫌疑,开始坐收渔利。 林烝查到的有关张德明行贿受贿以及贪赃洗钱的证据已经足够充分,交给张德明所在地区纪检委之后引起了上级的高度重视。 舆论引起各大社会新闻板块媒体的广泛关注,官方新闻人转发要求彻查到底的群众诉求,事情不断发酵,第二天张德明就被「请」走,停职查办。 林煦慢悠悠抛出重磅炸弹,把引线烧到了张德明洗钱的事情上,又掀波澜。 网络上这一出事件报导比电视连续剧还要精彩纷呈,吃瓜群众大唿过瘾的时候,桑野正在准备和费迪南去参加 mkhitaryan 先生今年的生日会。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这位亚美尼亚先生非常热衷于过生日,几乎每年都要大办一次。 去年的时候桑野已在法国,但他没有跟着费迪南一起去参加宴会,他怕会遇上林烝。 mkhitaryan 先生在近几年和费迪南的合作中和费迪南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费迪南总有这样让人心情灿烂起来的魅力。 桑野的这位笑口常开的舅舅笑起来总和稚子一样天真可爱,却有着商人的十分缜密的小九九。 他和 mkhitaryan 先生说了几句家里外甥心情不好想带他出门散散心之类的话,mkhitaryan 先生当下豪爽笑道:「那就邀他到纽奥良来!我们一起开派对!」 mkhitaryan 先生大笔一挥,给桑野专门寄了一封请柬,用词恳切像是忘年老友,旁边又有费迪南怂恿,桑野还是不太乐意。 「好吧,」费迪南说,「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林烝不可能出现在 mkhitaryan 的宴会上,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敢保证,发一万个誓保证,你不会碰上林烝。」 桑野不屑嗤笑:「你的保证就像是空头支票,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玩我?」 费迪南举起三指:「我用我的财富作保证,如果我骗你,我立刻变成穷人,穷到去领救济院的面包。」 「这个不管用。」 「那我用我的爱情作保证,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的真爱在哪里?」 桑野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费迪南瞟了他一眼,重新起势道:「那我用我的宝贝做保证,用我漂亮可爱我最爱的阿富汗犬小甜心做保证,我真的没有骗你,你不会遇上林烝的,信我。」 他眼神里坚定,桑野突然也有些拿不准。 费迪南说:「是真的,去年生日宴会上林也没有来,他又不像 mkhitaryan 那样悠闲。」 最终桑野还是一点头,同意了,带着暗藏的一点期待,在同样灿烂的夏季来到同样灿烂的纽奥良。 可惜宴会上桑野遇见的人,比让他见到林烝更为不爽——来的人是林然。 「嗯哼,」林然显然也看见了他,高傲地一伸手,「先生,跳一支舞?」 桑野揣着西裤口袋没有掏手:「怎么来的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林然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带着讽刺笑说,「反正林烝都废了。」 第111章 台阶 · 桑野这会儿脸上还撑着得体的笑:「你什么意思?」 林然笑着从侍者手里拿了一杯酒,也不提跳舞的事, 扬眉问:「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 林然颇有兴趣地看着桑野, 喝了口酒,以一种上位者的高傲笑说:「也没什么该知道的,毕竟你们都分道扬镳了。听说是你甩了他?」 桑野微微皱起眉头, 林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十分得趣:「你看, 他又把兔子给养死了。」 桑野抿紧嘴唇攥住手指, 林然用眼角余光瞥他一眼,优雅地从他身边走过,裙摆擦过他的身边,耳畔低声的笑听上去十分讽刺。 桑野忽然抓住她的手,声音冷硬起来:「小姐,跳支舞?」 林然有些慌张地挣开他的手:「我拒绝。」 她的声音吸引来一些目光,桑野逼近一步,偏头笑问:「你说什么?」
第214页 他的笑让林然瘆得慌, 可他又保持在绅士距离之外, 旁人看不出什么。 林然沉下的嘴角忽而一挑,拎着裙摆亦是上前一步, 高傲的眼神看他像是在看蚂蚁:「原来你还在意林烝?」 桑野笑说:「毕竟是从前的情人,总要关怀一二。」 「哦?情人?」林然好笑地问,「不是男朋友了?烝在桑野的桑野?」 桑野笑得十分得体:「别说废话,女士,说说看, 林烝怎么了?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前任的八卦。」 「我倒是不希望你回去的,」林然轻蔑地打量他一番,「也没什么,他得罪了一些人,又和家中彻底断绝了关系。林煦赢得了他手里的股份,现在他已经算不上林家人。」 林然嘲讽道:「称心如意了呢他,摆脱了家庭也扔掉责任。当然,更如意的该是我。」 林然简单地将他上下一瞟:「以后 mkhitaryan 的宴会上都不会有他,他不屑于林家的也不再成为他的庇护,这一切或许还要归功给你。」 桑野抿紧嘴唇,林然绕过他低头笑了一声讽刺的:「多谢。」 桑野的指甲掐进掌心,疼得他发慌。 费迪南正在和 mkhitaryan 先生阔论,女士们和先生们优雅交谈。 桑野眼前出现一张张假面舞会的面具,华彩羽饰背后是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它们像是洞穴里的赤目蝙蝠,像是虫蛾磷翅上诡异的眼纹。 笑声都在嘲讽,推搡着冷眼观瞧他的惨状。 磁碟卡带一般发出耳鸣声响,费迪南的声音和他之间像是隔了水,隔着水波纹看见的像是林烝的脸。 他躺在夏日洒满阳光金箔的泳池里,有粉色火烈鸟形状的气垫床,灿烂的、鲜明靓丽的颜色隔绝在水面之上,透过气泡他看见天青色也看见闪烁着七彩的光斑,林烝的手伸进水里来捞他—— 费迪南往他肩上一拍:「想什么呢和你说话走神。」 「嗯……」返程的路上车速不快,桑野回神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费迪南张了张嘴:「我说了半天你都没听?……算了。你是不是累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因为林的那位姐姐吗?」 「嗯……」桑野持续走神,下意识地敷衍。 费迪南道:「她可真是傲慢,不过在圈子里这样的人也不少见,大小姐嘛,别理她。」 费迪南笑说:「这么一比,林还好一些,不,那是太好了,至少林不会这么明显地把喜怒挂在脸上,也不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都是一家人,智商差距有点大啊!」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桑野忽而转头问。 费迪南一愣:「我该知道什么?」 桑野冷眼看他,费迪南觉出压迫感,紧张地笑起来:「桑,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年你的性格越发沉稳了?和之前很不一样,总沉着个脸色,倒是和林有几分相像。你这样让我有些担忧,之前的那位心理医生……」 「别提心理医生,」桑野打断他,「林烝到底怎么了?他做什么了?」 「在意他做什么?」费迪南皱起眉头,「你已经回来了,决定抛弃过去就别再在乎其他,你就当……你就当他是你从前的情人,我看你可没有安抚前任的习惯。」 费迪南拍拍他的肩:「别在意。」 桑野把他的手甩开撞在椅背上,费迪南惊讶地看着他:「反了你了,还敢打舅舅!」 汽车刚刚停好,桑野大跨步出了车门,把自己往房间里一关。 费迪南朝司机熟稔一笑:「你说他这是何必呢?」 费迪南当然没期望从司机那里听到答案,把空间留给桑野,带着他的阿富汗犬遛弯去了。 「你碰上林然了?」许卿笑了笑,「她的话你也信,林煦把她当个洋娃娃,她能懂什么。不过林烝……他的确是和林家断了关系,你也知道,他对林家本来就没什么眷恋。」 桑野呵了一声:「最早一次我在mkhitaryan 的宴会上看到他,他和他爸相处得还算好?没什么眷恋怎么前些年不断呢?」 许卿淡淡笑了一下:「这和你没有关系吧?」 桑野被他激得发怒,倏然起身打翻了身前的咖啡杯:「没有关系?你敢说没有关系吗!我都知道了!林烝他就是个蠢货!我的事情要他管什么!以为自己是桑家纪检委吗?他扳倒一个张德明不就是为了把桑秦给剥出来吗!有必要吗!我们已经分手了!他卖他的股份做这事是有病吗!他这个疯子!」 他一连串的话让许卿在电话那头呆住,服务生快速走到桑野面前,小声劝说着,眼神往他对面座位的年轻人身上一瞟。 桑野深唿吸向服务生道歉,压下心头难忍的愤怒,重新坐回去。 许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淡定:「辛期告诉你的?」 桑野冷笑:「承认了?」 许卿:「……」 桑野对面的年轻人喝了口咖啡,二十多岁的辛期渐渐褪去初见时候的稚气,在没有许卿的地方露出狼崽子逐渐锋利的牙。 许卿在电话那头揉了揉眉心:「辛期……他……」 桑野讽笑,把手机往辛期那边一扔。 狼崽子接过电话笑得很奶:「哥?……啊,我就在他旁边。」 许卿:「你怎么能、你告诉他这个做什么,林烝又不想他知道这些!」
第215页 「哥,」辛期笑得很甜露出小半犬齿,身后的尾巴摇了摇,「我错了。」 「你……」许卿拿他越来越没有办法,撑着头不想说话。 辛期搅动半杯咖啡:「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你就算瞒着,桑野想知道你们又能瞒他多久?我不太清楚你们的计划进行到了哪个步骤,只和他说了个大概,剩下的他猜出了大半,我也很没办法啊。」 许卿咬牙:「你净会捣乱!」 「哥你别生气啊……」狼崽子的尾巴一垂,蔫巴巴扫着地上的灰,眼睛里倒是强势的,「等我回学校了再给你打电话。」 桑野在对面用力一哼,酸臭的恋爱味。 桑野把电话抢回去:「许卿,你最好还是实话告诉我,林然告诉我林烝已经和林家断绝了关系,那他在林煦那里已经对张德明动手了对吧?股份呢,已经给出去了?」 许卿揉着眉头也是一嘆:「……是。」 「艹……」桑野骂了句脏话,「他是不是有病!他是不是有病!他这么做我也不会回去,就算他把桑秦送进监狱,就算桑秦死了,我也不会回去!你就把原话这么告诉他!我不可能、我不可能回到他身边!叫他别这么自我感动了行吗!」 许卿也烦躁起来:「你当时走的和林烝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至少我没有看出来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可以说我因为是他的朋友所以偏袒他,但桑野,你有没有心?」 桑野「啪」一声把手机扣在桌面,掌根用力地搓过额头。 辛期身上的学生气还在,大男孩看起来非常阳光,他伸手把电话翻过来看了一眼,电话已经挂了。 狼崽子笑了下:「桑哥,别这么难受。」 桑野掀起眼皮冷冷乜他一眼:「关你屁事。」 辛期无辜地笑起来,像一只大金毛:「许卿去北京的时候我还挺恨他的,被抛弃了呗,像是扔在纸箱里的小动物,感觉以后只能去流浪。」 「后来还是不甘心,就想做些让他抓狂的事情,吸引他的注意力……说不定林哥也是这么个想法呢。被遗弃的那方总会生出点阴暗的想法,毕竟你们离开得都莫名其妙,不给人任何辩护或者挽留的机会,很残忍的。都是好狠的心。」 桑野抬头的时候下眼睑有些充血的红,却又硬生生调整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 他往后一靠,交叠着腿,一手闲懒搭在扶手上,喝了一口新上的咖啡,向服务生员说谢谢。 「许卿走之前,怎么和你说的?」桑野无聊地问。 辛期龇牙笑着:「他啊,许哥比你更狠,他什么也没说,突然就从我身边人间蒸发,电话不接,什么联繫方式都删了。」 桑野饶有兴趣地问:「那后来你怎么找到他的。」 狼崽子露出犬牙:「我在嘉南楼下站了半个月。林烝告诉我的。」 桑野脸上微微松动。 辛期看着他的表情瞭然:「林烝没和你说过吧?」 「其实我也能理解许哥当时的不告而别,」辛期说,「他是辅导员,我是他的学生,见面了只能叫一句『许老师』,在校园里根本不能发生什么,所有的心思都要藏起来,而他也根本不信我能长久地喜欢他。他以为我只是一时热烈,他害怕了……」 桑野捏紧银勺。 「他怕自己泥足深陷……」 「他怕自己身陷囹圄……」 「他怕一心动就不能回头……」 「他怕离开的时候不能坦然也不能释怀……」 「他怕到时候会丢了成年人的、孤傲的自尊……」 桑野闭上眼睛:「别说了。」 辛期笑了笑,低头喝了口咖啡:「你说林烝为什么不敢告诉你呢?」 桑野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已经满是敌意。 狼崽子的利爪亮出来,在身前一划,把他和林烝之间画上等号:「因为他知道你不会留下来。他怕变得和我一样,要伏身做你们的台阶。」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奇奇安?、掌心流淌的凉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奇奇安? 22瓶;你岸 10瓶;丞哥无处不在 5瓶;掌心流淌的凉水 2瓶;呜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威胁 · 辛期弯着眉眼朝他笑了笑,斜晖从玻璃窗外漫进来把青年蓬勃的朝气映亮。 桑野的方向正好逆着光, 光弦擦着他一侧眉骨而过。 辛期并没有久待, 他晚上预约了独立自习室,和桑野打过招唿之后就离开了,走时还结了帐。 原本桑野是不会让他一个屁大点儿年轻人请喝咖啡的, 只是他现在没什么精神, 发呆的忪怔间, 一时没有注意。 对面的咖啡杯瓷盘被修长的手指托起, 有人搅拌着勺子,把飞逝的时间搅回他和林烝在义大利的时候。 他们坐在咖啡店的落地玻璃后面,看着外头石板道路上的人来人往,看着威尼斯一湾湛蓝的河道。 夜里路灯亮起,河上所有的桥都弯弯地笑亮了。 他们坐在白色贡多拉尖尖的一端,看船头切开流水和夜风,翻起凉丝丝的水花,他逆着光和林烝接吻。
第216页 日渐西沉, 光线从他眉骨滑到眼前, 像是要看见他眼睛里深藏的不舍。 桑野被光线刺得不痛快,离开了咖啡店。 「傅知非不在?」桑野躺在床上举着手机, 「就你一个人在家啊?」 「嗯。」舒望坐在书桌前练字,偏头问他,「怎么了?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桑野撑起脑袋:「能有什么事,不能关心一下老同学?」 舒望不爱接他的话,想了想还是礼貌地说:「他去杭州参加他同学的画展去了, 要过两天才回来。你有急事就直接打他电话。」 「不要,」桑野懒懒说,「特意找他干嘛,和你随便聊聊也是一样,我就是无聊。他去杭州怎么不带你去,还怕他同学见着你啊?」 「不是,是我不愿去,家里还有事,有客人订了几副字我还没写完。」舒望停下手把笔套上,把手机支架放到面前来。 桑野玩笑说:「叫傅知非回来替你写,反正你的字也是他手把手教的。」 舒望咳了声,微微一低头,从鬓角露出发红的耳朵尖。 桑野眼尖地瞧见了,笑他:「我说望哥,怎么说你都是书协的人了,一天天写墨水字,怎么还这么喜欢脸红啊。」 舒望用夹子把镜头夹住不让他看见自己,口吻里也带了些笑:「都拿这个说事烦不烦?我就不能是皮肤不好吗?」 「能能能,好得很,傅知非那混蛋就喜欢你这样的。」桑野在那头嘎嘎笑出来。 他往床上一瘫,脑子里有些乱闹闹的,想随便找个话题说说,一开口就变成了问:「林烝最近怎么样你知道吗?」 舒望在那头显然也是一愣,他把夹子取下来擦了擦镜头:「我不知道,怎么了?」 「……没怎么。」桑野也没想到自己随便一问会问句这个出来,有些讪讪。 舒望倒是没什么感觉,径直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啊?」 舒望把纸收起来,规整好笔墨,把傅知非抽屉里的桐管笔拿出来保养:「我也是随口问的,看你最近总是问到林烝的样子,还以为你想回来了。」 桑野哽住半天,哽红了脖子:「……才没有呢,我回去做什么,有在法国痛快吗?」 舒望抬头看他一眼,低声说:「我看你是挺不痛快的。」 桑野气得脸红:「你们都针对我!」 舒望懒和他争辩,他对外人一向话少冷淡,要不是这几年桑野总和他们联繫,他都不和桑野说那么多话。 桑野把话聊死了,可他就是不痛快,许卿让他觉得不爽,辛期让他觉得不爽,面前的舒望更是像他一拳打进棉花里,还是让他不爽。 不爽的源头是一股漆黑的泉眼,里面刻着林烝的姓名,让他一度有扎小人的想法。 费迪南在他房间外敲门叫他快点开门,桑野在床上打了个滚,把视频掐了,顶着乱糟糟的头髮一点也不友爱地看着费迪南。 费迪南的脸色不是一般地臭,桑野有些烦躁:「怎么了?又有宴会?还是集团有什么事?」 费迪南把手机举到他面前,界面显示正在通话中—— 「桑野,」桑野整个人都是一怔,免提里林烝的声音比从前沙哑,可他还是分辨得清清楚楚。 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他们没有任何联繫,桑野换了电话也拒绝和林烝有关的一切。 这一次去纽奥良他甚至都没有在空闲时间里去博本街耍一趟,他怕想起那年五光十色的夏天夜晚,怕想起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和他琴盒上别着的那朵红色玫瑰花。 桑野勐然「砰」一声把门关上,把费迪南和林烝的电话全都关在门外。 他抵着门背以为这又是他的胡思乱想,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臆想症,是不是幻听。 背靠着的那头林烝的声音显得更淡,也更冷。 林烝从没有用这种陌生又冷淡的嗓音和他说过话,哪怕在他们相遇的最初,敌对又互不熟识的时候,林烝的声音都没有这么冷淡过。 桑野听见自己的心跳喧闹紊乱起来,耳膜一张一弛把他折磨得想要发疯。 费迪南低声和林烝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笃笃」的敲门声像是砸在他心上—— 「他打电话来干什么!」桑野忍无可忍地叫起来,「来告诉我他做了件天大的好事,要我对他感激不尽俯首称臣吗!」 桑野豁然拉开房门,对着电话里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你想都不要想!」 费迪南脸色非常不好看:「不是……」 「什么不是!」桑野,「我就是走了!就是莫名其妙把他扔下了!我自私我无耻我认!可以吗!不用许卿质问我有没有心也不用辛期告诉我我有多残忍!我不会回去!我死都不回去!」 「桑!」费迪南喊住他,紧紧抿住唇角,「林烝说的不是这个。」 桑野一愣,电话里林烝低声笑起来。 桑野沉郁脸色:「你笑什么?」 「笑你说谎。」林烝寡淡地说。 桑野气得又要跳脚骂他,林烝用他那种傲慢轻视的笑声打断了他:「不要自作多情,阿野。」 桑野抓住门框的手紧扣发白,林烝轻慢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帮你解决桑秦?」 桑野被他一问问住了,林烝笑说:「桑总好自信。」 桑野冷静下来稍许,冷笑说:「你不解决当然更好,解决了反而多管闲事。属狗的吗你,这么喜欢拿耗子。」
第217页 林烝又復低声笑起来:「抓老鼠没有意思。」 「你打电话来是想做什么?」 「做交易。」林烝收起笑声。 费迪南和桑野都皱起眉来,林烝:「许卿和我说,这边的情况你已经知道了?」 「……嗯。」桑野有些拿捏不准林烝的意图。 林烝:「张德明已经被关押,目前取保候审,但贪污受贿、洗钱嫖娼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 桑野:「然后?」 林烝在电话里那头短暂一笑:「然后?桑秦战战兢兢,现在在往国外的空头公司转移财产,我打电话主要是想问问你,我要不要帮他一把呢?」 林烝笑得恶劣非常:「帮他一把,就像帮当年梁从道女儿一样,把他送出国,远离舆论,你说怎么样?他和张德明往来的证据还在我这里没有公布,我把消息一掐,没人会想起张德明七年前和谁有洗钱交易,等张德明判决定音,这段过往就能被彻底埋葬,你觉得呢?」 桑野指节掐得咔咔响,费迪南甚至没忍住蹦法语骂他:「你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你无耻!」 林烝的发音保持着他严谨的优雅:「那又怎么样?」 林烝对桑野说:「当然我也可以把桑秦犯事的证据交给你,你不是想亲手审判自己的父亲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桑野冷冷地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也知道为了曝光张德明的事,我给林煦送了8%的股份,我不用你补偿,」林烝说,「但梓安没了桑秦还有其他股东,它不是上市公司,桑秦倒下去也只是苏河的一朵浪花,股权结构变化,梓安仍旧存在。它存在,对于嘉南来说就是竞争对手。」 「你手上有梓安20%的股份,桑秦一倒,手里的资产一清,梓安就要落进你的口袋,我要它破产清算,解构消失。」 林烝笑说:「这还只是一部分。」 「你还想要什么?」桑野冷冷地问。 「你。」林烝咬准了这个字,又重复一遍,「桑野,我还要,你。」 桑野蓦然嗤笑出声:「别这么天真好吗!你这个疯子!」 「当然不是天真,」林烝冷淡地说,「我还要你的苏河源盛。併购方案已经拟好,已经发送到你的邮箱,法人变更需尽早提上议程。有关桑秦的一切,等你回国的时候开始实施。」 桑野握着手机的手有一些发抖。 「林烝,」桑野低声喊了他的名字,「这都是你的阴谋。从我坐上飞机离开之前,你就计划好了要怎么把我逼回去的这一切,是不是?」 林烝沉默许久,才缓慢说:「不是。」 桑野咬住嘴唇。 林烝淡声道:「你把它看做威胁也好,是阴谋、是诡计,都无不可。但你明白。只有桑秦『死』了,你的过去才会『死』。」 桑野扣住手,费迪南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门口只有他在这里站着,额发随着身体轻微的抖动晃动着,脸色浸渍着惨白的水光。 「你说你死都不要回来,」林烝淡道,「那就让它新生吧。」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呜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畜生 · 电话挂断,桑野呆站在门前, 费迪南给他泡了杯加了蜂蜜的热牛奶, 桑野喝了一口却觉得反胃,跑去卫生间吐了。 费迪南想要安慰他两句,这些恩恩怨怨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嘆着拍他的背。 桑野反手摇了摇, 床上他的电话又响起来, 这一回是傅知非。 桑野简单地漱口, 把费迪南推去门外,接了电话:「……」 傅知非低沉的声音响起来,「餵」了一声。 桑野没有应,半靠在床头不动弹。 傅知非也沉默下去,好久才说:「……张德明的事情是一个半月之前爆出来的,现在网上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闹。林烝不想把桑秦的事情公布出去,是给他留了一份体面。」 「……我知道,」桑野的嗓子很是干涩, 淡声嗤笑说, 「我谢谢他们全家。」 「张德明的事情据说从两年前就开始有人摸查,他被曝光于众, 除了照片视频的证据之外,这件事多半也是『人为』的,」傅知非说,「两年前,你和林烝分手之前。」 桑野抿了一下嘴唇:「所以呢?现在连你也要来告诉我, 林烝从两年前开始就在为我着想,我这么一走了之太任性自我?」 「不是……」傅知非嘆了口气,「桑秦的事情早就该成为过去了,桑野,有些事情早就该成为过去了。」 桑野一下子笑出来,眼泪啪嗒一掉,语气还是稳稳的:「我打个比方:小学的时候孩子和你说,爸爸,他们往我身上扔泥巴,爸爸说,他们做得不对,但你要想想你是不是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呢?初中的时候孩子和你说,爸爸同学们都不和我讲话还欺负人,爸爸说,那是因为你成绩太好了,他们嫉妒,不被人妒的是庸才。」 「孩子长大了耿耿于怀地问,爸爸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能直接明白地袒护我相信我呢?爸爸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都是小事,你已经成年了,为什么还要计较这个呢?」
第218页 桑野回答傅知非说:「我就是计较这个,我就是过不去啊。」 傅知非在电话那端沉默,久久不言。 费迪南将桑野送上飞机,桑野笑着和他挥手,钢笔金尖锋利,在纸面留下深切墨迹—— 「天将破晓,第一抹模煳的色彩——与其说是白昼的诞生,不如说是黑夜的死亡。」 北方秋天渐冷,手套和绅士杖,敲过光可鑑人的地砖,像秒钟嘀嗒,然后停在方弦的面前,桑野挑眉笑问:「林烝呢?」 方弦公式照办的口吻请他上车:「林总没有来。」 桑野笑笑没再提这事,聊了两句方弦近年的生活,他家添了一个女儿。 方弦聊起家人一惯的冷硬也变得柔软,给桑野看了他孩子的照片和视频,看视频里方弦抱着豆丁大吐口水泡泡的小姑娘。 晚上他们已经落地苏河,方弦将桑秦的犯罪证据交给桑野:「林总今天上午已经报案,将证据交给了警察局,王局长暂时压住了这件事,只等您这边做好准备。」 桑野嗤笑:「准备,这要做什么准备。林烝希望梓安破产,打桑秦一个措手不及最是合适,董事长被刑拘,他手里的股份被强制执行,单方退股,再搞些人云亦云的捕风捉影把剩下的老东西一吓,就可以申请进入破产清算流程了。」 桑野偏头看一眼方弦:「苏河这边你们老闆也不来接机?」 方弦低声道:「没有。」 桑野沉着眉眼,啧了一声。 他名下的32层已经被怀特小姐买走,叶小如接管源盛的外地项目负责人,现在四处出差,三天两头赚钱不着家,贷款买了他名下另一栋新建成的小复式楼,把爷爷奶奶给接出来换了大房子。 桑野的房产只剩最后一处,在嘉南旁边的小区里。 以前他和林烝吵了架就会搬到这里来住,每天早上大摇大摆地从嘉南大厦下面经过,晃荡给林烝看,明晃晃地要他来哄。 现在只剩了这一处房产,要他硬着头皮每天都往嘉南大厦下面经过,桑野扯开衣领,等家政打扫完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第二天他去嘉南找林烝,前台小姐换了新人,只礼貌地对他一笑,问:「先生,您有预约吗?」 桑野三两个电话敲给方弦,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方秘书才没占线,礼貌地告诉他:「林总出差了。」 桑野扬手差点把手机砸了,煞星一样去找傅知非喝酒。 林烝「出差」一趟不容易,从董事长办公室出差飞到董事长秘书部,听完桑野压抑着暴躁的电话若有似无地笑起来。 方弦压力颇大,为了女儿的奶粉钱忍了又忍,缄口不言,没多老闆的话,只接着之前汇报的话题往下说:「昨天桑总的意思是,既然证据已经交到王局那里,行动最好是尽快,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然后梓安能尽快进入清算程序。」 林烝在方弦这里自己泡了杯咖啡,幽幽地喝着:「源盛的法人变更还要多长时间?」 「月底之前能走完程序。」 林烝微微眯起眼睛:「源盛法人变更,梓安破产清算,这样一来,桑野就更没有羁绊了,到时候岂不又是他想走就走?」 方弦心里咯噔一下:「源盛那边股权转让的合同已经签好,法人变更也只剩桑总那边的签字和委託……梓安这边是有什么新的安排吗?」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林烝要让王局压住桑秦的犯罪证据,」桑野端起茶托,觉得太烫,又放下了,「他叫我回来不就是想见我一面,可现在他连个人影都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 傅知非坐在茶桌前泡茶,动作行云流水,微微吹开清亮的茶色,尝了一口清香:「这件事你问错人了。」 桑野:「你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我刚从苏州回来,我和林烝的联繫一向都少,」傅知非说,「当年因为绵山温泉批文的事情你被那位副局灌醉,林烝来救场,和王局长就认识了。后来王局和我说过几次,他挺欣赏林烝的。」 桑野张了张嘴:「怎么什么巧合都在他那里。」 傅知非瞥他一眼:「是有关你的『巧合』都在他那里。」 桑野抿住嘴唇。 傅知非:「王局那边我明天问一下情况,到时候和你说。」 桑野点了点头,然后瘫回他的小旧房子里,舒望想留他一同吃晚饭都被拒绝了。 傅知非看着他失魂落魄地走,关上房门把残茶倒掉。 舒望去弄饭的时候被傅老师从后抱住,逮着染红的耳朵啄吻两下,然后嘆了口气。 舒望点住他的鼻子:「不许嘆气。」 傅知非好笑地说:「只嘆一口不会老得那么快。」 「因为桑野的事情?」舒望盛上鱼头汤,拨开脚边撒娇讨食的小狗放去桌上,「我早说过了,他们分不了。」 傅知非又跟着他进厨房添饭:「你什么时候还说过这个?」 舒望撩眼睛瞧他:「前年去温泉山庄玩的时候,他和林烝不是那时候就闹着要分手吗,你都忘了。」 傅知非立马「恍然大悟」了一下,非常有求生欲地表示:「没忘,刚刚才想起来。」 舒望翘起一点嘴角,又忍着压下去,脚步轻快了一些给他摆好碗筷:「我感觉他和林烝……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是都不愿意承认。分开的这一年半,他们谁都没有找新的男朋友,说来说去提到的还是对方的名字,任谁看都能看得明明白白,就你们干着急。」
第219页 他又进厨房里把流理台顺手擦干净之后洗手准备吃饭。身边一大一小,一个高高大大的傅知非,一条豆丁大小的小狗,愣头愣脑跟进跟出绕在他身边三四趟,舒望笑说:「你干嘛啊,一直跟着我转。」 傅知非看着他沖在水流里的手,把龙头拨到热水那边,抓了舒望的手往温水里仔细一过:「天凉了不要用冷水。」 舒望哭笑不得:「夏天还没过去呢!」 傅知非捏着他的手又是感嘆:「要是桑野能这么说话,太阳能从西边升起来。」 「所以你操心也没用,」舒望说,「对了,妈妈的生日是不是要到了,这两天要准备一下礼物,之前我给爷爷奶奶买的按摩椅今年出了新款,是买这个还是买护肤品?」 傅知非看着他突然没说话,把人一抱埋进怀里唿噜揉了一通。 舒望顶着乱糟糟的头髮红了脸,瞪他一句「干什么啊」,傅知非把人揉进怀里:「和桑野的家庭相比,我们实在是太幸福了。」 「……我倒是不这么想,」舒望的家庭也不算圆满,是踩着尘埃和泥泞硬生生走出来的,「幸不幸福,还是要靠自己争取。」 傅知非宠小孩儿一样揉了揉他的脸。 两个人吃饭吃到一半,舒望想了想又说:「不过我是从小就没怎么见过爸妈,所以没有落差,而且身边一直都有爷爷奶奶,其实也还算好。桑野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但都有个『走出来』的过程,你不是说他对桑秦一直有怨恨吗,等恩怨了结,他放下一桩心事,大概就能走出来了呢。」 傅知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桑野自己也知道,他和桑秦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了结他才能从家庭阴影里走出来,当年他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回国的。」 舒望收拾碗筷的时候还在讲:「到时候一切都了结了,你说桑野会变成什么样,这么安安静静地洗碗做饭吗?」 他把自己都说得笑起来:「我觉得不太可能。」 傅知非抱住他捏住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你一直讲他的事做什么?」 舒望烫红了脸,小声说:「我还没洗完碗呢,傅老师。」 色令智昏耽误了傅知非给王局打电话的时间,苏河里桑秦犯事了的消息却先一步长了翅膀飞出来。梓安上下顿时人心惶惶,一些早就知情的共犯更是惴惴不安,甚至提出减资退股的想法,被桑秦冷哼着压下去。 他外表还强势着,内心早慌乱成麻,隔岸探听张德明案件的进展消息,求神拜佛希望张德明尽早定罪,别等到查到他的头上来。 那些阴私交易早在七年前被大火一把焚毁,是他脚下的灰。 备受煎熬的折磨让他的性格都有些扭曲,在家里对待柏婷荷的态度也愈发恶劣起来,一度还因为柏婷荷晚归而动了手。 邱姨尖叫着想要打电话报警,桑秦当时就暴躁了:「报什么警!谁要报警!谁敢报警我就杀了他!」 他瞪向柏婷荷:「你下午去哪了!是不是也听说了什么犯罪论想要捲款逃跑,我跟你说这不可能!都是谣言!他张德明和我有什么关系!那就是个男女通吃的垃圾!」 柏婷荷捂着半边被他打肿的脸,半趴在地上忽觉一切都是那么荒谬可笑,地上铺着义大利的手工地毯,几万块一平,遮住地板,地板遮住底下的水泥块,水泥块搭建在泥巴地上。 柏婷荷听着桑秦最后一句话只觉得刺耳无比,她疯了一般笑出来,笑到最后嚎啕大哭。 桑秦听得心烦意乱,抬脚就踹:「你哭什么哭!当你守寡了吗!」 柏婷荷疼得一缩,更是尖叫质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桑秦!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还要不要脸!你算什么活着!」 桑秦如遭雷击,柏婷荷的尖声质问和前妻安静流泪的模样重合在一起,像是一个灵魂显出两个面,把他的腌臜心肺挖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 柏婷荷点着他的鼻子骂:「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和张德明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桑秦你不是个人,你就是个畜生!纸里包不住火,你早晚要受报应的!」 桑秦浑身发抖:「你都知道什么?你做了什么?你有没有把事情告诉别人?你!你没有报警吧!」 柏婷荷抹了把嘴角冷笑起来:「你也会怕?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桑秦你扪心自问,十年!将近二十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骗我说你没有成家,你骗我说孩子还会再有的,你背着我在外面厮混,和那些小明星,还送了自己拿去卖!」 「你恶不噁心!你恶不噁心!」柏婷荷尖叫着爬起来攥住他的衣领,「你说会给我好好的生活!我宁愿和你过苦日子给你做饭烧汤洗衣服!也不要你做这些噁心事去赚黑心钱!你掉进钱眼里去了吧!你疯了为了赚钱连脸都不要!你算什么男人!」 桑秦的手比脑子动得更快,慌张恐惧,深渊里女人的手把他一拽,他一巴掌就落在柏婷荷脸上把她打翻在地,一头磕在茶几上! 炸裂的玻璃像耳鸣声唿啸,间或掺杂警笛声响,救护车赶到桑宅匆匆把人送往医院,柏婷荷顶着脑袋上的血最后看了他一眼:「我再也不要见到你,畜生。」 桑野从警局里把人捞出来的时候,桑秦整个人都在发抖,他还是当年的「优秀企业家」。
第220页 桑秦在局里看见桑野的时候指着他慌忙喊:「警察同志,警察同志!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子!他是来带我出去的!」 他弯着腰沖审讯警察笑:「明天我请王局长吃饭,送你们两条好烟!我儿子肯定是来带我走的!」 办事民警冷笑说:「谁要你的烟!」 桑秦被人一凶,紧张万分,额头直冒冷汗,脸上也不自觉扯出几分赔笑。 家务事警察也难办,面前的人还是企业家,好歹没弄出大事,警察把桑秦教育了一番,也就只能这样——桑秦的犯罪证据压在王局那里,底下的基层民警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桑野远远地看着桑秦说话的样子,叼出一根香菸。 身边路过的女警员提醒他说:「这里不让吸菸。」 桑野很有痞范儿地一点头:「不点火,我就咬一根。」 走到警局外,夜风一吹,把桑秦的脑子吹清醒了,身后蓝白色的墙漆像是追逐着他的烈阳和法律条文,他再怎么躲进阴暗潮湿的地下都没有用,它们如影随形。 桑野看着他满头的冷汗,用手帕帮他擦了一把,桑秦抬起头来看着他,沖他笑了下。 桑野愣住,手帕拿在手里嫌脏,要他丢掉又有些不甘心和捨不得。他对于桑秦这位父亲的态度就像是这样。 桑秦笑容渐渐苦涩起来:「你也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是不是柏婷荷那个……」他到底忍住没有骂出口:「……是不是她告诉你什么了?」 桑野没说话,靠在车门边点了烟,也扔给桑秦一根。 父子两个在一派兵荒马乱之后站在警局对街,三十年来头一回这么平和。 桑野问他:「你怎么不自首?」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简传媒造型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讨厌□□一键登陆 10瓶;25690016 5瓶;g扇子、呜唿、掌心流淌的凉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父子 · 桑秦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桑野看着他的样子就笑了,摆摆手说:「你当我没说。」 桑秦看着年轻正好的儿子, 忽而像是能看见自己脸上的皱纹, 不自觉带了悲戚,时至此时仍旧在为自己的悲哀感嘆,低声替自己辩护:「我有那么多的不得已……」 桑野笑了一下:「您就不问问柏婷荷怎么样了吗?」 桑秦不愿提起她, 只随口问:「她怎么样了?」 「眉骨上留了一道疤, 缝了五针, 」桑野咬着烟一吸, 将猩红的光点摘离嘴唇,往夜里吐了一掬烟雾,「桑秦,你是不是从来不会想着别人对你的好?」 桑秦警惕地看向儿子:「你想怎么样?为了你妈妈的事情想要报復我?从柏婷荷那里听说了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你有证据吗?」 桑野淡淡看着他没说话,桑秦颤巍巍叼上烟,打火机「嚓嚓」蹦出火星却手抖得点不着烟,桑秦把它往地上一掼, 蹲下去抱住脑袋:「我有什么办法!」 桑秦崩溃地嘶吼:「你见过你妈妈的眼睛吗?你看过她眼睛里的那种, 对你的至高的期许吗?我只是个什么都做不成的普通人!我愧对她!我愧对她!从她离开法国来苏河的时候,什么就都毁了!她期望的我做不到, 我真的……就是做不到啊……」 桑秦失声痛哭起来,用头去撞旁边的车门,看着儿子神情极度复杂:「没有评上职称,没有门路,也不是学校里受学生喜爱的老师, 拿着那么一点点的钱,我用什么去和你妈妈比,用什么和她背后的家世去比?领着死工资还是卖几本二十来块钱的破书?我配得上吗!」 桑秦看着桑野喉管里古怪地笑出来:「就连你也会觉得我配不上,所有人都觉得我配不上,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所有人都觉得娶了她是我天大的福气!」 桑秦从指缝里露出惊恐的眼睛:「可我哪里敢呢……嫁给我才是她最大的……悲哀。」 桑野被烧到尽头的烟烫了一下手指,他微微蜷起手。 桑秦抬头一片坦然:「我平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在法国遇见你妈妈。」 桑野上下牙抖得打战,勐然咬紧牙关一拳就揍了出去,桑秦被他打趴在汽车上怪声大笑:「还有你!后悔——」 桑野照着他脸上又是一拳,把他后半句话打成一颗吐血的碎牙。 「——后悔生了你!」 仲夏时节梅子浸在盐水里,拎起来的时候还滴着水,酸甜。 女人纤柔的手和晶莹的垂露极为相配,把果子咬进唇舌,又拈起往他嘴里塞一颗,看儿子酸得皱眉挤眼的样子眯着眼睛笑。 她的笑容永远那么美,那么单纯又勇敢,用瘦弱的颈背撑起一个家的嵴樑。 牵住儿子的手,带他走过大街小巷,集市和晨光、卖菜人的吆喝声,地上滩涂几块泥水,她轻轻漾起的纯白干净的棉布裙子,不染纤尘地穿过菜市场,生肉和鱼腥味,蔬果混杂着奇异的清香。 她笑着和人讲价,说话声音温柔又恬淡,从不对谁生气,亦不曾抱怨生活。
第221页 桑野一拳砸下去,溅开的血像是扔上白裙的泥巴。 桑秦挣扎起来,但他已经老了,根本敌不过桑野的手劲。 桑野甚至不知道打了他几拳,也听不清自己骂人的声音,混沌里血红和漆黑混杂,十二岁的孩童茫然站在里面。 桑秦眼眶裂开出血红了满眼,他惊恐唿救,毫无形象地大声喊着:「救命!」 桑野全然听不见,只想机械地一拳拳砸下去,把过往所有都打碎个稀烂,脑中上镣铐蹲监狱的画面都已经明晃晃发出警报,肢体却好像不受指令一般只想发泄。 反正他一无所有。 反正……他就不该被生下来。 桑秦脸颊高肿红紫一片,手撑在车盖上打摆子一样地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往下滑,在桑野高举手臂的时候绝望地尖叫! 桑野的理智只让他停顿了仅仅一瞬,接着落下去,崩断的弦一声悲鸣——「阿野!」 紧接着桑野整个人都被大力冲撞,直直撞去了地上,一团黑影把他死死抱住,勒住他的腋下把他拖离桑秦。 「放开我!」桑野蹬着想要踢开他,「放开我!让我打死他!让我打死他!」 身后的人死死箍住他的腰和肩膀,在他肘击之下闷哼,贴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桑野,桑野!」 「放开我——!」桑野握紧的拳根本都松不开,指骨处都破了皮,沾着他的、桑秦的血。 「不!」身后的人根本不放手,压低了声音,沉着安抚地慰藉,「阿野!嘘——安静、安静,阿野……」 警笛声音从街对面喧闹地响起来,警察被桑秦一声尖叫给叫了出来,纷乱的脚步声和指令唿喝,急救车的鸣笛今夜再次响起。 桑野眼前模煳一片,被身后的林烝一抹,才发现全是眼泪。 「放松……放松一点阿野,深唿吸……」林烝硬生生掰开他紧握的拳头,掌心里嵌着四条掐出来的血痕。 林烝把他转向自己抵住额头,引导着他:「阿野,深唿吸……像我这样……」 胸腔嗡动起伏,桑野松颓手上的劲,被他带着一唿一吸,顿时整个人都往地上无力地跪下去,手臂都在抖。 林烝及时捞住他,微一步趔趄,蹲在他面前。 掬了满手的眼泪,捧住他的脸,林烝后悔了心疼了,胸膛里缺失了一年半载的心脏疼得让人发慌。 桑野睁着眼睛看他,眼睛里却没有焦点,只是无意识地喊出了他的名字:「……林……烝?」 「……是我。」林烝指间控住他的后颈,抵住额头像是要把他的悲伤渡走。 桑野脱力地支撑不住,落在他肩上。 像是夜莺站在玫瑰树的枝头,停憩。 王尔德童话里的夜莺用心血把白玫瑰染红,它唱了一整夜的赞歌,然后死去,垂落下翅膀,变成小小的尸体。 现实里林烝搂紧他的背嵴一下一下地安抚,桑野手上的血蹭脏了他的衣服。 外套披在桑野的肩上,里面只有一件白衬衫,染红了他腰上的硃砂痣。 桑野这才像是恢復了记忆,哑声说:「你来得好晚。」 「……」林烝没有说话,安抚地揉着他的发梢。 街灯下汽车的引擎盖侧边都微微变了形,溅开的血迹像是冰冷世俗的恶意,抬眼落进刺目的光线,在他眼前迷濛闪起光斑,像是下了一场零碎的雪。 桑秦亲口承认的、那些过往,桑野全都听见了。 听见他的悲鸣唿救,听见他原来也数十年挣扎在深渊里的痛苦,听见他庸碌的悲哀和可笑可悲的想法。 这样的人,是他的父亲。 桑野蓦然勐吸一口气,胸口里卡进的空气都像是有了形状,堵着、哽着、变成一声孱弱的哭声。 他心口里满是荆棘,里面的孩童被困住太久太久,幽灵般如影随形,幽灵般把他的生息吞噬殆尽。 那个孩子蜷缩在花瓣层叠的地上,红色的、白色的,花瓣,从他小小的、濒死的身体里生出柔嫩花苞,用他的血向花朵输送养分。 他跌坐在地上,林烝跪立在他面前,拦起的阴影遮住了他,挡住那些放肆探究的目光,挡住其他想要来剖解分析他的眼神,在逼仄紧实的怀抱里,在深深黑暗里构建起一方安全港。 就像桑野曾经说过的那样,他们从不属于光明。 今夜的变故几乎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桑野被重新请进审讯室,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出他擦干眼泪之后的桀骜不驯。 「为什么刚出警局就打架斗殴?」警察皱紧眉头,「你和桑秦是什么关系?」 桑野笑起来:「之前我带他出警局的时候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再回答一遍。」 「……」桑野冷下脸,「父子。」 「为什么对自己的父亲动手?你知道医院那里是什么结果吗,你亲手把自己的父亲送进了抢救室,你差点活活打死他!你还有良心没有?」 桑野回答得相当坦然:「没有。」 「你!」警察怒瞪着他。 桑野耸了耸肩:「如果你知道他当时和我说了什么话,或许就该关注到别的地方去了。事实上我的良心早在父辈那里就丢了传承。」 另一位审讯警察拉住易怒的那个,沉声问:「桑秦说了什么?」 桑野交叠双腿坐着,两手扣搭,放在膝上,坐姿相当慵懒,又摆出十分明确的疏离和拒绝:「这是我坐在这里的原因。他向我承认了他洗钱受贿、挪用公司款项的事实。」
第222页 办案民警们皱起眉头:「说详细一点。」 桑野自顾自地说:「我打他还因为,他亲口承认了,他是张德明的姘头。」 「张德明?」 「就是前段时间网络上大出风头的那位,七年前的苏河市市长,张德明,」桑野条理清晰,像是活过来了的狡狐,「桑秦亲口承认他和张德明之间的那种关系,并且告诉我七年前清风苑的火灾事故并非意外。复式楼层在建筑的最初就偷工减料,他们放了一把火,整栋楼都塌了,由此烧给张德明赔偿款一千三百万。」 桑野坐在椅子上像是坐在了商务谈判桌前,和方才跪坐在地上哭泣的模样状若两人。 桑野:「桑秦为什么会把柏婷荷打进医院,就是因为柏婷荷知道了他和张德明之间的阴私关系。」 桑野微微收敛下颌,光线在他面孔上打出的阴影显得立体而昏暗。 沉寂七年的过往被尽数扒出,铲开他心里的花田坟墓,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掌心流淌的凉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璐璐璐璐 15瓶;呜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吻痛 · 桑野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城市陷进黑夜, 高楼像是一个个墓堆, 把世界颠倒成一片乱葬岗。 菸头上的火光像是变色的鬼火,闪了闪,吸引过桑野的目光。 那是林烝。 两厢沉默, 身后是白灯通明的正义之师, 他往里面涤盪一圈出来, 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后的疲惫, 而此刻还要撑着、撑着他最后的体面。 桑野缓步走了出去,林烝缀在他身后,不疾不徐。 他手臂上搭着外套,衣领松开一个衣扣,要用卡尺测量结宽的领带此刻皱巴巴缠在桑野的手上——之前他打人太用力,指骨末端蹭破了一片,十分狼藉,救护车在众乱之中把桑秦抬走, 他的这点只是小伤。 也只有林烝看见了他的小伤。 孩子对父亲说, 他们都不喜欢我,你也不爱我。 父亲说, 你已经成年了,该学着自己承担责任,藐视痛苦。 桑秦对桑野说,我后悔生下了你,可当年也有把他架在肩膀上宠爱他的时候, 也有骑着二八大槓载他去吃一碗甜豆花,也曾在狭小的厨房里匆匆忙碌,着急担忧地把烫伤了的儿子举起来对他说一声「痛痛飞」。 成年似乎就好像没有了幼稚和流眼泪的权利,桑野笑嘻嘻週游世界,学着成年人的生活,学着出入酒吧,咬着烟和雪茄,那些动人的诱人的美丽都不是他心里稚子天真的爱情。 只有一个林烝,会在他突然幼稚的各种时刻回应他、亲吻他,会在时隔十多年之后,俯身亲吻他的伤疤,滚烫了他的沉疴旧疾,对他说一句「痛痛飞」。 桑野走到自己的车边,车头上还溅着血,已经微微干涸了,变成深暗的颜色。 他停下脚步,身后林烝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下。 路灯明晃晃的好刺眼。 林烝看着他的背影有点难受,想要拥他入怀,可他已经没了这个资格。 他等了太久太久,终于想抬步离开,却始终挪不动脚步。 桑野忽然张开手臂,背对着他,指缝里垂下那条领带——像是某种莫名的诉说——林烝的唿吸微微一滞。 桑野慢条斯理地闭上眼睛,动作优雅。 缠绕、束缚……深色的领带垂在脑后,显得他的脖颈尤为脆弱。 他的动作就像是在说:你来。 林烝被这种脆弱的极致的美感俘获,挪不开眼睛也忘了唿吸的频率,他大跨步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却勐然一顿,炙热的想念把他的思维慢放,近在咫尺的距离里突然犹豫了起来。 他的心跳很快,桑野的似乎也是。 林烝微微停顿片刻,然后把嘴唇贴了上去,贴在他脆弱的颈项上,贴在他瘦削到突兀的颈椎骨上。 轻而热的一个吻。 两人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林烝牵住桑野的手,什么话也没说,把他带离那辆溅血的车,顺着公路往下走。 桑野眼上的遮挡没有摘掉,眼前一片黑暗的情况下总会有踩不到实处的不安,可他并没有战战兢兢,好像下一步踩空悬崖边缘落进深渊也无所谓。 林烝牵着他的手又热又紧,把他拽离开来。 林烝把他推到自己的车边,摘了他眼睛上的领带,和他带笑的眼睛相对。 「去哪儿?」桑野问。 林烝打开车门言简意赅:「上车。」 桑野笑着往里去,又突然转身拉住他:「林烝你亲我一下。」 林烝略带审视地看着他,桑野拽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是他惯用的撒娇手段。 林烝轻轻碰了下他的嘴唇,桑野在他离开之前搂住他的脖颈,主动贴过去一个绵密的亲吻。 坐进车里的时候桑野脸上带着雀跃和期待地问他:「去哪儿?回你家还是去酒店?」 「啪嗒」一声林烝帮他扣住安全带,身后是一片都市坟场,灯光像纸钱,高楼是经幡,机械声音祷诵悼文在背后追赶着他们。
第223页 林烝的帕加尼像是一头髮怒的狮子,奋力奔跑,傲慢地把它们扔在身后,冲破藩篱虚枉,眼前的夜色也泛起死灰的白光,黎明尚未到来,黑夜被光束关进监狱——路的尽头是山水湖光一碗,是一碗甜豆花。 还是热的。 林烝发梢上带着一点晨露,刚醒的鸟和麻雀在枝头说了一会儿话,小镇里陆续有人走出来,伸着懒腰。 林烝把瓷碗托到他面前,青花样式有点土气。 桑野还坐在车里,怔怔地接过豆花捧在手里,低头的时候觉得眼眶也有点热。 他把眼泪憋回去,舀了一小口豆花,笑弯了眼睛:「甜的。」 桑野只吃了一半就说饱了,胃口比在林烝身边的时候还小,把瓷碗推给林烝,叫他解决了剩下的。碗底都是糖。 林烝重新坐进车里来的时候天光还蒙蒙亮,绵山是石青色的,带着缭绕雾气。 「现在去哪儿?」桑野问。 林烝:「送你回去。」 桑野蓦然偏过头,搭住他方向盘上的手:「我不回去。」 他手背上还有伤痕,林烝看了一眼。 桑野笑说:「我不回去。我们去温泉山庄上看看?好久没来了,我想住顶楼的总统套。」 林烝:「困了?想睡觉的话在车上眯一会儿。」 「不是,」桑野打断他,握紧他的手指颇有深意地前后蹭动。 林烝:「……」 桑野放开他往座椅上一靠,在他发动引擎往山上开的时候愉快地笑起来:「我在法国开了一家花店,卖百合和白玫瑰,每天都能遇见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人……」 「好久没有泡温泉了,之前帮费迪南去参加宴会还去了一趟日本,他们那里的温泉硫磺味道好重,大众汤浴非常开放,我睡过了头,还错过了烟花祭……」 桑野嘚不嘚叨叨了一路:「啤酒节的时候我特意去了一趟德国,没有人管着的时候确实好,我们喝了个痛快,还有个妖娆的小翘臀来约我……」 顶楼的专层服务人员打开总统套的大门,林烝把他们挥退,再转身的时候就被桑野挂住了脖子。 「要不是他画着太浓的烟燻妆,我差点就答应了,」桑野被林烝打了一屁股,笑嘻嘻地吻他的嘴,「差点就答应和他分享一下道具百科和自*操作……」 他吞了一个字,上赶着要林烝来问。 林烝看穿了他的小把戏,随着他的心意问:「自什么?」 「自『卫』,正当防卫的那个『卫』。」桑野朝林烝并起两指,带有暗示意味地扣了扣手。 「可惜道具并不好用。」他看着林烝的眼睛说。 林烝无奈地长唿气,弯腰一抱把他抄进房间,扔在床上摁了下去,堵住他叭叭了一早晨的嘴。 桑野兀自讲着他离开的这两年的所见所闻以及各种艷遇,在林烝的前奏里充满了街头巷尾的俚语。 等间奏音符往五线谱里一落,所有窸窣的交谈戛然而止,桑野被扼住咽喉,砸进去的交响曲突然变成他的哭声。 林烝额上的汗滴下来落成一连串的休止符,拥抱着安抚来得太快的桑野的失控。 桑野突然地哭出来,跟孩子一样根本不讲什么哭起来的脸面,稀里哗啦往下一淌轮弦和琶音,哽咽得一缩一缩,巴住林烝的肩膀哭着问他:「林烝你爱不爱我?」 林烝没有说话,桑野便捶他,一口问一句:「林烝你爱不爱我?」 问到最后他又哭起来,耍赖一般地哭:「快说!快说你爱我!」 林烝托着他的后颈抵住他的呜咽嘆了口气,吮咬他的嘴唇,轻轻叼起来磨了牙才放下,留下一点点伤口,认命般地回答他说:「爱。不能更爱你了桑野。」 桑野停下他的耍赖,鼓点便响起来催了四个八拍,唿吸声也成为乐曲的一部分。 桑野哭得不过瘾,又掺着眼泪问他:「什么叫『不能更爱我了』?谁知道你是不是五毛钱的不能更爱我了……」 林烝扣住他五指,音阶往下一落,酥麻像是野蜂振翅在桑野背嵴上嗡嗡响了一片,林烝咬牙问他:「还要怎么爱你?这样够不够、重不重?全都是你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 桑野汗湿了眼睫,迷濛说:「他们都说我不好,说我对你无理取闹,我有什么好?」 「我爱你对我无理取闹,」林烝用力一吻他,桀骜地说,「我们的事情,哪容他们置喙?」 桑野抱住林烝低声笑出声来。 完事之后桑野趴在床上玩消消乐,关掉了游戏声音,小声哼着乱七八糟的童谣,眼睛不住地往卫浴方向瞟,里面有林烝洗澡的水声。 「my mother, she butchered me, (我的妈妈她杀了我) 「my father, he ate me……」 (我的爸爸他吃了我) 林烝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两句,皱了眉头拍了他一下:「换一首唱。」 桑野撅着嘴向他扔了个斜眼,愈发嘚瑟地哼起来: 「my sister, little zhengzheng lin, (我的小妹妹,林烝烝) 「she gathered up the bones of me, (她捡起我所有的骨头) 「and tied them in a silken cloth, (包在一条绸手巾里头) 「andid them under the juniper. (埋在那棵杜松子树下)
第224页 「tweet tweet! what a pretty bird am i !」 (啦啦,啦啦,我变成只多么美丽的小鸟啦!) 桑野吹起俏皮的口哨,被林烝捏住嘴唇亲吻,舔上了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童谣改编自《格林童话》的《杜松子树》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4247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夏夏 6瓶;呜唿、掌心流淌的凉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告别 · 桑野眨了一下眼睛,清澈的眼睛里映着林烝的影子。他笑了一下:「我很想你。但是很奇怪, 为什么你不来接我下飞机?」他勾了一下林烝的下巴:「嗯?林烝烝?」 林烝亲他一下并没有回答。 桑野哼笑说:「来接我好掉你的面子是吧?林老闆排场太大, 我没这个资格要你接。还是你又有什么不告诉我的小秘密?」 林烝颳了下他的鼻子,单手快速打字回復着一些消息,桑野从旁边趴过来倚在他肩膀上, 挡住他的手机屏幕, 像一只小妖精没骨头地缠住他, 撩着眼睛瞥他, 笑说:「手机有什么好看的,有我好看吗?」 林烝无奈地松手让他把手机扔去床头柜上,桑野整个人都占据在他怀里,紧巴巴地问他:「爱不爱我?嗯?爱不爱我?」 林烝也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把他抱着。 桑野在乎的也不是「他」的回答,而是「回答」本身。 「我的妈妈她杀了我,我的爸爸他吃了我,我只有一个小林烝, 」桑野点点他的下巴, 「他爱不爱我?」 林烝低头炙热地吻他一口,烫上他的嘴唇:「你说呢?」 桑野哧哧笑起来, 和他抵着额头低声说:「再来一次。」 林烝又吻他。 「再来。」 林烝静静地看着他。 「不可以吗?」桑野问他。于是林烝托着他的脸颊再一次吻他。 唇齿交缠往床上一滚,桑野推倒他坐在他身上解他的腰带,笑嘻嘻地说:「再来一次。」 林烝把他拉进怀里摁住不让他再耍滑动弹,在他颈项里深深唿吸:「不来了阿野。」 桑野没说话,林烝抱着他:「你瘦了好多。」 「是吗, 我都没感觉。」桑野的声音淡下去,又轻声地问他:「你爱我吗?」 这句话他今天问了太多太多遍,像是充满恐惧又抱有希冀地一次又一次问他,用那种放浪的、玩笑的姿态一次又一次恳求答案。 「爱,」林烝说,「爱你。」 桑野尤不死心地还要确认一遍:「真的?」 「真的,」林烝微微嘆息,认真地轻声道,「爱你。就像找到了自己的肋骨。」 桑野笑起来:「你好肉麻。」 林烝哼了一声,抱着他轻轻拍他的背:「睡一下。」 这三个字就像是有魔力一样,桑野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皮沉重起来,又累又困,他打了一个哈欠,溢出来的眼泪把他的眼睛润得亮亮的。 林烝在他打哈欠的时候坏意地掐住他的腮帮子,把桑野呛得咳起来,桑野瞪他一眼,林烝就低声地笑。 桑野像只傲娇的夜莺,把喉颈一仰:「我不爱你,你知不知道。」 「知道,」林烝嘆,「一直都知道。」 桑野像是小把戏被看穿了的孩童,埋头脸红,稀里煳涂地「唔」一声,陷进深深的睏倦里,在他怀中沉沉睡过去。 太久没有这样被人环抱着睡觉,那些失眠的、被母亲谋杀被父亲啃食掉的破碎的夜晚像毒药烙哑了他的咽喉,他太久没有放松下来,也太久没有得到拥抱了。 林烝强制性的独裁和对他的独占欲既像是笼子关住他,又像是保护伞把黑夜里的危险隔绝在外,变成一方小小天地供他停憩。 「所以你们和好了?」傅知非和许卿都这么问。 桑野坐在傅知非家里,小狗子围着舒望兜兜转要他抱,舒望把它托到膝盖上揉它的小肚皮,然后打了个喷嚏,傅知非把小狗拎开,又叫舒望:「去戴口罩。」 舒望啧了一声,嫌麻烦地不愿意,被傅老师盯了半天,认命地一低头,翻口罩去了。 桑野好奇地看着他们:「舒望怎么了这是?」 傅知非烦躁地:「从年初的时候就有一点犯鼻炎。」 舒望顶着个大黑口罩:「我觉得是粉尘过敏,和狗没关系。」 「免疫力低下,」傅知非瞥他,「叫你早点睡觉,晚上写字还伤眼睛。」 舒望冷酷酷地不瞧他,有点生闷气的意味,傅知非还想和他说话,看了眼在场的、「多余的」桑野:「你还没说你和林烝是不是和好了。」 桑野也意识到自己是颗高瓦数的电灯泡,摸了摸鼻子:「反正……睡过了。」 傅知非正在喝水,闻言呛了一口:「咳咳……你……你这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桑野翻着白眼:「区别大了去了。」 「你这让我怎么说你们好?」许卿在视频那头揉了揉眉心,「那桑野现在是怎么个想法你弄明白了没有?」 林烝低头喝咖啡:「……」 「……」许卿都被他气乐了,「你这一点长进也没有。」
第225页 「做这种事情要有什么区别……」桑野揉着鼻子,「爽就完事儿了。」 「是没什么长进,」林烝放下咖啡杯,「他多半就是想及时行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但本质上还是和以前有区别的,」桑野摊摊手说,「经过了桑秦的这件事,我又滚回去了,林烝还怕我以后会想走就走吗?我还走得了吗?」 「他一惯都这样,」林烝捏了捏眉心,「我拿他没有办法。」 「你看他前段时间一直都不来找我,桑秦一出事他就冒出来了,肯定有什么阴谋,」桑野气哼哼地说,「他对我的招数可太多了!」 「我那是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去见他……」林烝烦躁地说,「要不是桑秦这里出了他打人的意外,见面应该是在股东大会上。」 「反正我是被他吃的死死的,那就这样吧!」桑野自暴自弃地说,「你说要是林烝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打桩机该多好。」 傅知非:「……」 林烝嘆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桑野变成笼子里的鸟,最好也不要太闹,叽叽喳喳的。」 许卿:「……」 「所以你们现在是……」舒望试探着问他,「什么关系?」 许卿:「你要对你们现在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一点,至少要能判断你们之间目前是什么关系吧?」 桑野交扣着十指,十指轮流敲过指节,闲懒地坐在圈椅里:「情人关系。」 「情人?」林烝自嘲地笑了一下,「就这样也不错。」 傅知非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桑野就先一步开了口:「我不敢奢求太多,真的。我不想有任何变成桑秦的可能,我不要和他一样。」 许卿皱起眉头:「情人关系能有几年的保质期?像桑野那样热烈自由的人,他又能在你身边呆多久呢?」 「我想过这个问题,」林烝反问他,「每一段关系都非要有一个明确的定义吗?如果我们就是介于情人和爱人之间呢,又要用什么名词框住它?」 许卿无奈地说:「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想法,有一个明确的定位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不是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好吗?」 「可我现在也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事,」林烝笑了笑,「之前把界线划分得太清楚了,才会有更多的矛盾。」 许卿笑着耸耸肩:「行吧,总而言之,你和他好好的就行,别的事我也管不到啊!」 「谢谢。」林烝说。 许卿摆了摆手:「说谢就生分了,我应该说什么,那就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林烝笑说:「眷属就不多想了,不成怨侣就行。」 许卿被他说得笑起来,林烝无意识搅动咖啡杯,低声说:「他太自由了,没有什么字词能框住他。」 许卿看着他的神情感慨地笑了笑:「我倒是觉得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至少我是看不懂你们两个的,但这么看来,你们倒是了解彼此。」 林烝淡淡笑了笑。 「那你下一步是准备怎么做?桑秦还在医院躺着吧?源盛那边法人变更了,梓安这边你打算怎么样?」许卿问。 林烝:「要把桑野留下来。梓安那边的股东已经忍不住了,当年的事情不管他们是不是知情人,梓安在他们看来都是烫手的山芋。」 「所以?」 林烝微微皱起眉头:「我原本想的是收购梓安的股份,但现在来看……不知道桑野会有什么操作。」 「不论怎么样,我不会和钱过不去,」桑野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怀特小姐,「梓安这边还有我给桑秦的钱,要是把公司解散了,我的钱岂不是要打水漂。」 怀特小姐眨眨眼睛,捂着嘴笑说:「桑,你不是还要和林烝算算帐吧,那不就成了出尔反尔?」 桑野嗤一声:「林烝把我勾回来,我把源盛给了他,什么都是他的,他怎么想得那么好呢?我呸呸。」 「这个帐肯定是要算一算的,」桑野手指算计着轻轻敲着手背,「具体要怎么做我想了个大概,这件事还要去找一找我那位好爸爸。」 他想得入神,忽然看见怀特小姐盯着他瞧,一时间失笑:「你这么直勾勾看着我做什么?」 怀特小姐笑道:「好久没见你这么精神奕奕的,真好。」 桑野没脸皮地笑起来,起身张开双臂,和怀特小姐抱了抱:「一切都会更好的,你说是吧。」 「是啊,」怀特小姐翻了个白眼,「可憋和你爹瞎掰歪了,多没意思。」 桑野被她的口音逗得大笑,怀特小姐也笑起来,撩了撩漂亮的头髮。 市医院,柏婷荷躺在病床上,眉骨上贴着纱布,她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看着桑野。 桑野也是第一回 这么心平气和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她老了,比少年时候初见的模样要沧桑不少,面容保养得倒是很好,眼睛里却太多留痕。 只是这会儿以往的那些瑟缩和胆怯都消失无踪,变成一种淡然的平和。 桑野打量了一番她的病房,床头摆放着很多的花、水果还有孩子们的画。 蜡笔画上的线条有着稚气的混乱,但是可以看出来,上面的小人在笑,还歪歪扭扭写着大字——「希望婷荷妈妈快快好起来」。 桑野笑了下:「你现在看起来很不错?」
第226页 柏婷荷腼腆地笑了下,还稍微有一点的拘谨,伸手理了理那些画作,把它们放进画夹收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都是……福利院的孩子们送的。」 「那个被你救下来的,得了心脏病的孩子也在这里面吗?」桑野问。 柏婷荷愣了愣,笑说:「是啊。」 她又把画夹打开,如视珍宝地找出一张线条歪歪扭扭的画,画画的孩子年纪太小了,写字都用的是拼音,上面写着「妈妈我爱你」。 柏婷荷:「你看,这是她送给我的。」她抚摸着画纸,又幸福地把它收回去。 桑野顿了顿,才尴尬地说:「你和桑秦离婚,之后还能有自己的孩子。」 柏婷荷眼神温和地看着他,笑了笑:「我年纪已经大了,不做这样的想法,有这些孩子们就已经足够了。」 桑野玩笑般说:「你和桑秦早点离婚,在他判决下来之前,还能多分一些财产。」 柏婷荷无所谓地笑笑:「只要他签了离婚协议就行,没有钱我就去福利院当护工去。反正以前也是做保姆嘛……」 她突然停住话头,慌张地看了眼桑野:「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桑野笑了笑,柏婷荷就又冷静下来,也是自嘲一笑:「我真的从没有麻雀能变成凤凰的想法……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她攥着床单咬了咬嘴唇,没忍住哽了一声,看着眼前已经成长成年的桑野,格外认真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非常对不起你和你妈妈,对不起……」 桑野坐在病房的凳子上,腰背挺直,给她递去纸巾。 桑野:「你知道,我从来不会觉得什么事情能完全过去,它们只会被忘记,成为过去,但是并不会被改变,有些事情我也并不想要『放下』。」 柏婷荷的脸色苍白了几分,桑野笑起来:「别这么紧张啊柏女士,虽然事情不会过去,但是我可以原谅你。你懂吧?」桑野优雅地晃了晃手,格外傲慢地说:「用一种高姿态原谅你,毕竟你也非常可怜。」 柏婷荷并没有被他的话打击到,反而被他夸张的言辞逗得笑起来,看向桑野的眼睛里闪着眼泪,的确是真诚的。 桑野又给她拿了几张纸巾,撑着绅士杖起身:「那么,就这样吧。我也并没有以后要和你再见面的打算。」 柏婷荷叫住他:「阿野。」 桑野奇怪地回头看着他,柏婷荷有几分尴尬,改口说:「我是说,桑、桑野。」 桑野好脾气地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柏婷荷抿了下嘴唇:「当年你妈妈带着你离开的时候,太匆忙了,有一些东西没有带走。我收拾屋子的时候看见的,之前也不敢问桑秦你们的寄件地址,也没机会拿出来还给你。」 桑野摆了摆手:「既然当时她没有拿走,现在我拿回来也没什么意义,人都走散了,她已经去世了。」 「不,我觉得那个应该挺重要的,」柏婷荷叫住他离开的脚步,「那些是你妈妈的笔记本,还有几本日记。但是我没有看过,只翻到第一页发现是日记就再没有打开过。那些本子装了一小箱,都保存在邱姨那里……」 桑野顿了顿:「我会把它们领走的,谢谢。」 柏婷荷笑了笑。 「那么……」桑野向她一颔首,「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枚小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人人都爱夏习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玫瑰 · 「股东获罪入狱办理股权转让,梓安里那几个老股东有的已经想要减持逃跑了, 该接受调查的一个也逃不了。」桑野坐在桑秦身边, 低头看着他爸破了相的样子。 桑秦只能用右边的眼睛看着他,想张嘴骂人都疼得做不到,「啊啊」地想要吼他。 桑野看得发笑, 接了林烝打来的电话, 当着桑秦的面和情人甜蜜几句, 约好晚上的约会时间, 桑野看着桑秦说:「我看你剩下来的班底没几个是想要接手公司的,林烝的意思是想让公司破产,也很简单,利用当年清风苑的豆腐渣工程把梓安一起诉,赔个千八百万的,负债压力更大,资金鍊一断,就可以走清算流程了。」 桑秦红着眼眶如疯魔般盯着他, 挣扎了好一会儿, 又颓然地一躺,闭上了眼睛。 「要么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接手, 」桑野说,「我手上本来就有梓安的股份,有优先认购的权利,亏空可以补上,东山还能再起, 不过也不会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梓安梓安……这个桑梓家乡也该真的安安稳稳下来了。」 桑秦睁开眼睛看着他,桑野把柏婷荷那里拿上来的离婚协议书放在他的床头,吹着口哨离开,和林烝约会去了。 在此之前他从邱姨那里拿回了他妈妈的遗物,邱阿姨看他的眼神和从前不一样,有一些害怕。桑野没有管那么多。 安置的费用已经下发给佣人们,桑秦行贿罪、洗钱罪和挪用公司资金罪已经开始立案调查,王局长那边把「匿名」举报的证据一交,桑宅查封,多半会以桑秦个人财产进行拍卖用以上交大额罚金。
第227页 梓安换血,原本老股东里有几个当年的知情人也被请去警局「喝茶」,手里的股份一一转让,桑野没有引进外来投资,直接将他们手里的股份低价认购。 泉镇开发的项目因为桑秦的事情一再迟缓,桑野坐了总经理的位置开始快速处理公司事务,这一回他再进梓安,整个人的状态都和从前不一样。 原本公司里还有些看不惯他纨绔做派的下属,都准备年底拿了年终奖就跳槽走人,却被他雷厉风行的办事速度一激,噼了个外焦里嫩,这才恍然发现原来他从前竟都是装的。 桑野提拔几个骨干成员,当年和他一起跑绵山温泉山庄的张鹿鸣同在升迁之列,看着面前的青年也是一阵恍惚。 桑野歪着脑袋朝她笑了笑,张鹿鸣从前总看他不惯,现在这人成了真正的顶头上司,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缓了大半个月才和桑野说上话。 桑野处理公事并不考虑私情,不觉得张鹿鸣和他之间有什么龃龉,只按能力用人。 大到公司项目,小到伙食和前台的花,桑野像是打进这个垂懒公司的一剂强心针,突然就焕发起朝气和活力。 比起桑秦行事的畏缩和过度谨慎,以及他常用的一些暗中的手段,桑野显然要光明磊落得多。 他笑起来也好看,尤其对女士有天然的一段优雅,没两三个月,公司里女职员的早起时间普遍提前半小时,妆容也愈发精緻起来,靓丽养眼。 因为娱乐新闻掀起的张德明贪污受贿一案在年底的时候开庭审理,桑秦很快也站在了被告席上,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整个人也瘦脱了相。 供认不讳。 桑野听完法官的当庭宣判,神色有些淡淡。一切都是意料之中,他闭了闭眼睛。 桑秦最后被带下去的时候,身上穿着橙色的囚服,宽大地盪着,侧首看了儿子一眼,很快又低下了头。 桑野久久没有起身。 外面下起了雪,白色的、纯洁的,天真又无瑕的。 桑野终于敢去触碰那个装了他妈妈日记的纸箱子,一本一本泛黄的笔记里是她翻译工作的一些内容,很认真,也很有条理。 她是一惯优雅知性又爱笑的,那么美丽,也曾在他的记忆里熠熠生辉。 桑野很快翻完五六本笔记本,底下是一些跨洋的信件,古旧的邮戳,还能在信封上找到法国花田的影子。 这些是她和桑秦的往来书信,桑野没有看。 最下面是四本日记,麂皮书封嵌着黄铜包角。 翻开第一页,墨水在时光里微微洇开,像是下过一场朦胧的雨,上面写着——「写给我亲爱的宝贝」。 年月日都模煳,内容字迹清秀,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天真可爱的幸福。 「天气晴。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还以为是老胃病又犯了,阿秦催着我去医院看看,做了体检才发现,原来是有了你!我真的特别特别地开心!我就要当妈妈了!阿秦一脸呆愣,像个傻瓜,然后勐然把我抱起来转了个圈,又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肚子。我们都非常难以置信,这里面居然有一个孩子,小小的生命!」 「你爸爸手舞足蹈了好半天,和家人打电话,又告知了同院的同事们,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的存在。好玩的是,他把他的同事们吓了一跳,看他这么兴奋还以为你就出生了,差点以为他犯了作风问题,险些把他批评一顿。」 「你看,宝贝,你还没出生我们就开始爱上你啦!」 「……」 「宝贝,昨天我做梦梦见了你的外公和舅舅,我很想他们。他们在遥远的法国,并且我和你的外公之间有一些隔阂,不知道等你出生以后有没有机会带你回去看看他呢?虽然这里的生活和在法国时候有一点点差距,但这并不要紧,你妈妈我还算会持家。你父亲生活一向节俭,这是一项美德。现在的他更加节俭,因为我们都想给你更好的生活。」 「……」 「宝贝,你可真会折磨人啊,折腾得我总吃不下东西,或者是吃完就想吐。这可不太好哦,不能挑食呢!」 「……」 「看着你一天天长大真的好幸福。今天我感觉到你在里面动呢!是不是在伸懒腰呢?是在向妈妈问好吗?几个月前你爸爸就每天都要摸一摸你,两个月的时候就说他能摸到你在动,傻乎乎的爸爸。今天他来摸你的时候,你却一点都不给面子的一动不动,让你爸爸好懊恼,把我笑坏啦!」 「……」 「你看,这是你在妈妈肚子里的照片!能隐约看见你的样子,我和阿秦讨论了半天你的小脸蛋,然后医生告诉我们那边是你的小屁股呢!好可爱啊宝贝,妈妈真想快点见到你!」 「……」 桑野一页一页珍重地翻过去,一字一句、逐字逐句地看过去,看她文字里那一段曾经的快乐和幸福,看她和桑秦讨论给他取名,看她每一天每一天幸福的样子。 看到他刚出生时候在日记本上印下的小脚印和小手印,还有一片封了胎髮做成的书籤。 「你爸爸特意去借了隔壁邻居家的相机,拍照的时候你好兴奋,一直在笑。医生们都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宝宝,一生出来就睁了眼睛,一生出来就在笑呢!我们都非常、非常地爱你!」 他的照片夹在日记本里,塑封壳裂开一条缝隙,染黄了照片的颜色。
第228页 临近年末,酒会和宴席多了起来,桑野惯会出入这样的场合,如鱼得水十分自在。 梓安没有垮,甚至还在当今形势下势头愈烈,泉镇建设如火如荼,网络宣传和旅游开发已经在储备当中。 从前和他厮混的一众纨绔子弟们都有一些恍惚的上当受骗的感觉,又有一种我们不学无术也能吊炸天的自欺欺人,仍旧和桑野这没脸皮爱演戏的疯子称兄道弟,一起喝酒聊天。 宴厅里香衣裙影层叠,在繁复的花纹里露出纵情生活的一角。 桑野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杯红酒,和商人们走完业务过场,又和那些花花公子们坐在一起高谈阔论。 聊着聊着他身边的人忽然一个拽一个打着眼色散了,桑野挑了眉毛还没来得及往后转身,手上的酒杯先一步被人拿走。 指骨分明的手他再熟悉不过,一抬头就看见林烝出席宴会的西装打扮。 他身上有一种建筑优雅的气质,桑野领带的颜色和他的是一样的,透着一股隐秘的暧昧。 林烝低声对他说:「阿野,要听话。」然后把他的酒杯端走,穿过人群给他换了一杯椰奶。 金碧辉煌的宴厅里桑野忽而想到他妈妈的日记本,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明知道爱情婚姻是围城是坟墓都要往里面走,他明明知道林烝是个精巧的笼子,刚刚那一瞬间他竟然想往里面飞。 最近他太忙了,和林烝之间只保持着平淡的联繫,他们是情人,是各自有各自生活的独立又灿烂的人。 落地窗外映出苏河夜色,细细地飘着雪花,南方的雪也是温柔的,桑野不愿在宴会上喝奶丢脸,拿了杯白开水当威士忌,和林烝站在窗边角落,在热闹的宴厅里光明正大地偷情。 「又有人来管我喝酒了,」桑野笑说,「你管得着吗?」 林烝微微侧身,挡住作乱的手,拨弄一下他的耳朵:「多活几年,我还能多爱你一段时间。」 桑野笑了个半天,压着声音说:「我想亲你。」 林烝左右看了看:「在这里?」 「是啊,」桑野捣蛋地也瞧了瞧,「快点,趁着他们都没注意。」 林烝低头吻了他的嘴唇,桑野做贼一般又飞快地抬头看看左右,然后和林烝一起笑起来。 桑野和他磕了一下酒杯,杯子里的白开水还是温热的,这些事情上饲主足够体贴,现在也不拿恋爱的链子拴着他了,让他觉得颇为幸福。 旁边有人来向他们敬酒聊天,桑野和林烝在桌布下面隐秘牵着的手没有松开,两个人表面上波澜不惊地谈笑风生,暗地里非常幼稚地在桌底下玩拇指相扑。 桑野输了两回林烝让他一回,叫他非常不服气,低声斥他:「你这挣都不挣一下,是怕我看不出来你放水泄洪吗?」 「嗯,」林烝毫不反驳地点头,然后笑着他,「所以你要好好吃饭,不然没有胜率。」 桑野翻了个白眼:「明年就把腹肌养回来。」 「要先增重,」林烝捏捏他的腕骨,「太瘦了。」 桑野啧了一声:「关你什么事?」 林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抱起来没有感觉。」 「……」桑野咳了咳,晚上和林烝回了家。 「桑秦入狱,他的股权也转让到我这里,梓安的老闆换了人,也没有解散,」桑野眨了眨眼睛,任由林烝给他搓揉头髮上的水,「你怎么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 林烝淡然:「要有什么反应,夸你很厉害吗?」 「当然!」桑野笑起来去惹他腰上的硃砂小痣,「我不厉害吗?」 「厉害,」林烝用他的淡然的语气理所当然地说,「紧得很。」 桑野一巴掌打在他腰上,抬头瞪着他,林烝笑着给他擦头髮,又把他的脑袋摁下去。 桑野撇撇嘴:「骚又骚得很,趴着又不肯。」 林烝把他的头髮吹干了:「不累吗?」 桑野往床上一歪:「累啊,累也喜欢逗逗你。」 林烝揉乱他的头髮:「你就喜欢和我对着来。」 「嗯哼,说不定过两年把你的嘉南都吃掉。」桑野笑嘻嘻的,又突然说,「过年的时候我想去国外。」 「去哪里?」林烝。 桑野笑说:「以前不是和你说过我在国外有一个小岛吗,我想把妈妈迁走。」 「以前她和我说她喜欢蒙彼利埃,是因为她和桑秦的第一次约会就在那里,所以她想葬在那里,远眺东方。我觉得现在不必要了。」 桑野看着林烝在他手边画了一个方形:「前段时间柏婷荷把妈妈没有带走的日记还给了我。她所有的幸福都在里面,断断续续地一直写到桑秦离开苏河去往外地为止。她用一本一本的日记本把自己封在里面。应该走了。」 「桑秦都变成一个老头子了,还有什么好看的。」桑野撑着下巴说,「我要带她走,去看看海,旁边种满鲜花,不要和青白的墓地相伴,她曾经也活得那么灿烂,死亡的颜色太单调了,不适合她,不适合费迪南,也不适合我。」 「当然也不适合你,」桑野偏过头,「你说呢?」 林烝揉了揉他的头:「我和你一起去吗?」 「当然,」桑野笑起来,「反正过年边上的这段时间难得清闲,我还和那些音乐学院的学生约了去酒吧喝酒,从北京机场走。」
第229页 「一起啊林烝。」桑野邀请他,而后被林烝握住了手。 欢乐的尤克里里,当年的学生们有的毕业工作了,有的还在继续深造,他们拍手唱歌,把京郊租赁的农庄改造,建筑样式多变,突出年轻人的张扬和快活,色彩鲜明,围着篝火唱歌,在冰天雪地里摆烧烤架,最后因为北方实在是太冷,还是闹腾着搬到玻璃房里面。 嘻嘻哈哈个没完。 喝了烧刀子,又饮践行酒。 学生们敲着地板唱:「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桑野和林烝顶着风头上去了机场,私人航班已经申请好,从油稠满溢的煎饼果子气息里飞往可丽饼的浪漫香气里去。 那一方小小坟墓里放着桑野母亲的骨灰。 风尘僕僕带往小岛,他们在这里住了两个月,从冬季到春天。 桑野烧了那些日记,只被林烝留下了那张泛黄的照片,重新过塑,存在他那里。 小岛不大,花园别墅背后是大片的草地,远一些是一点山林。 海风湿咸,礁石山崖上,立着一座小小的白色教堂。 风把桑野的头髮吹乱,踩着黝黑的石地,远方水天一色。 「走之前我去看了一趟桑秦,」桑野和林烝手牵着手走在悬崖边,「妈妈还有一些以前的信,我没有看,都拿去给他了。桑秦在监狱里过得很不好,精神方面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医生反馈说他会自说自话,对着墙哭一天。」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报应什么的。但我打算和自己和解。」桑野回过头来,头髮就卷上他的脸。 林烝伸手替他勾开发丝,悬崖下面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 「这里风景不错,对吧?」桑野张开双臂,迎着风深唿吸,转头又看向林烝,笑着眨眨眼睛,「念一首诗啊林烝。」 林烝:「想听什么?」 桑野眨了眨眼睛:「莎士比亚?」 林烝想了想,念了一首十四行诗: 「when i consider every thing that grows (我看见一切生长之物) 「holds in perfection but a little moment, (只在剎那间持留完美,) 「that this huge stage presenteth nought but shows (这世界舞台上出演的虚妄) 「whereon the stars in secret influencement; (都由星辰在暗中牵引;) 「when i perceive that men as nts increase, (我看见人类像丛生的野草,) 「cheered and checked even by the self-same sky: (在同一片天空下荣枯流转:) 「vaunt in their youthful sap, at height decrease, (少时张扬,盛极则衰,) 「and wear their brave state out of memory. (恣意的绚烂都在记忆中消散。) 「then the conceit of this inconstant stay, (于是这倏忽变瞬的傲慢,) 「sets you most rich in youth before my sight, (将你青春的繁盛暴露在我眼前,) 「where wasteful time debateth with decay (而残忍的时间同腐朽相济) 「to 插nge your day of youth to sullied night, (要把你青春的白日浸染成夜,) 「and all in war with time for love of you, (为了爱你,我将和时间抗争,) 「as he takes from you, i engraft you new. (他从你身上夺走的生机,我予你重新嫁接。)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一种享受,桑野低头笑:「念的这一首啊……还挺应景。」 他上前去和林烝接吻,白色的衬衣显得他十分单薄,也很轻盈,像即将飞走的泡沫。 林烝忽而用力地吻他,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错乱了唿吸。 林烝抵着他鼻尖说:「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桑野好奇地一低头,忽然发现林烝手上戴着他曾准备送出去的那枚戒指。 林烝笑着看他,又亲了亲他的嘴角,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丝绒盒子,单膝跪地。 桑野愣了愣,然后就弯着眼睛笑开了。 他们站在教堂前面,黝黑的悬崖上,海风唿啦一声吹开。 花园别墅的小阳台边,矮脚书桌上的纸笔滚乱,露出纸笺上林烝锋利的字迹—— 诗歌或像建筑, 我堆砌砖瓦,鸽子 飞过天空; 在此之前,天空是老的 灰色。 林烝轻轻打开盒子,露出里面漂亮的戒指,荆棘上有一只夜莺,它衔着红色钻石雕刻成的玫瑰。 天空不再黯淡,染上了炙热的鲜活。 桑野更是大笑起来:「你做这么一个花里胡哨的款式,是不是意识到了我就不会戴?」 林烝举着戒指不慌不忙地点头:「是。」 「你这有点突然,」桑野热了眼眶却轻声笑起来,「吓着我了宝贝。」 林烝撩起眼睛看着他,轻声地喊他:「阿野。」 建筑耸立起、又倾颓, 砸落地面,留下深坑, 苔藓从中生长, 润湿土地, 开一朵玫瑰—— 「真漂亮,」桑野伸手捏过戒指把玩了一下,又塞回戒指盒里,把林烝拉起来,「但是我不会戴啊,不会戴在手上,也不会串起来戴在脖子上,鸟脚链和狗项圈我都不要。」
第230页 「我知道。」 桑野把玩半晌,小心翼翼地从他手里接过丝绒盒子,珍重地捧在手里。 桑野揽住林烝的脖颈亲吻:「在我命之所终的时候我才愿戴上戒指,死亡是唯一能束缚我自由的坟墓。到那时候……」 桑野轻声笑起来:「到那时候,我希望与你长眠。」 林烝轻轻亲吻他的面颊,握紧了他的手。 阿野,它叫做阿野。 玫瑰的名字是你。 「my pleasure.」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