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家子闯大唐》 1章:一身狗血 大唐贞观六年春,午正时分,莱国公府的中院里,搭了个法坛,法坛上点着一对高高的蜡烛,铜香炉里烧着高香,香炉前放着一排黄符纸。 法坛前,一位身穿灰色旧道袍的道士正在脚踏七星步,手舞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地念咒。这道士年纪不大,下颔留着两寸燕须,颇有卖相,他时不时地用桃木剑挑起一张黄符纸,在蜡烛上点燃,还洒点糯米什么的,庄严的气势看着就让人生起敬畏之心。 这道士看似在念咒,但若是靠近他,便可听清,他在絮絮念叨:“今天赚个一百文,明天再赚一百文,吃香的,喝辣的,女人不带重样的,杜府的奴婢真可人,个儿高的,个儿矮的,还有一个胖胖的……” 法坛的两侧站着很多人,这些人大多是仆役打扮,他们是莱国公府的仆役和部曲,然因他们站得太远,根本听不清道士的咒语。 法坛的西北方位,立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短须中年人,他戴着幞(fu)头(唐朝带两个小尾巴的帽子,其实是像头巾一样裹在头上的),身穿灰青色禽纹服,腰悬玉珏,此人便是杜如晦的弟弟,杜楚客。 杜楚客双眉紧锁,满面担忧地望着正前方的一张木铺,木铺上躺着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这少年生得眉清目秀,此刻双目紧闭,似是在沉睡,这便是莱国公杜如晦的二儿子,杜荷。 杜荷昨日与人乘船游湖,不慎落水,幸好被人救起,但救上岸后便发现没气了,奇怪的是,杜荷被送回到家后,忽然又有了气息,只是气息微弱,不曾苏醒,杜楚客请来太医诊治,太医也是束手无策。 有人认为杜荷是被水鬼缠身,杜楚客无奈之下,只能请来道士,为杜荷做法驱邪。 须臾,一个身穿青衣,瘦得跟猴儿似的少年仆役提着两只木桶跑过来了,边跑边喊:“来了来了!黑狗血和粪水弄来了!” 四周众仆见他过来,纷纷捂住了鼻子,只见这瘦仆役的左手的木桶里,是半桶鲜红的血,右手的木桶里,臭味熏天,竟是粪水。 道士停止了舞剑,道:“往你们家少郎身上泼黑狗血,若是还不醒,再灌粪水,他是被邪魅缠上了,这两样东西专克邪物。” “喏(re第三声)!”那个瘦仆役将右手的桶放下,双手提着装满黑狗血的桶,就朝杜荷走去。 就在这时,躺在木铺上的杜荷手指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众人见杜荷苏醒了,纷纷欢喜惊呼起来。 道士见状双眉一挑,开心捋须:“看,邪魅怕了,你们家少郎醒了!” 他捋胡须捋得太用力,把胡须拽得脱落一半,原来他这胡须是用胶粘上去的,还好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杜荷身上,没人发现这一点,他赶紧把胡须重新粘上。 瘦仆役赶忙放下木桶,激动地跑到木铺前,望着已经睁眼的杜荷,激动得涕泪横流:“少郎,你可算醒啦,你终于醒啦……” 杜楚客也激动上前,急切问:“荷儿,你感觉如何?”。 杜荷躺在木板上,眼珠咕噜噜地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他明明记得自己下楼吃烧烤被一辆汽车撞了,怎么醒来却被这么多人盯着,而且这些人打扮好奇怪,在拍古装戏?这个瘦得跟猴儿似的少年很会抢戏啊,小眼泪飚的…… “这是哪儿?阴曹地府?”杜荷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瘦仆役激动回答:“这是咱们家啊,少郎,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们了……” 他言行激动,眼泪和鼻涕直接喷了杜荷满脸。 “你大……爷的!”杜荷费力地抬手抹了抹脸,郁闷骂道,“你这人能不能有点素质?说话就说话,喷我满脸鼻涕做什么?” 瘦仆役被骂,一点都不生气,依旧满面激动,指着自己鼻子,问向杜荷:“少郎君,认得我么?我啊……” “还有我,认得我么?”杜楚客也指着自己的鼻子。 人们喜欢用这种问句去测试别人的神智是否清醒。 杜荷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蹙眉问:“贵姓?” 杜楚客闻言顿时心头一沉,其他人也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纷纷转头望向道士。 道士赶忙抬手道:“莫慌,他刚刚醒来,心智还有点糊涂,让他缓缓。” 杜荷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浑身无力,起不来,就对身旁的瘦仆役说道:“麻烦这位小哥……请帮我一把,我身上没力气,起不来。” 一听这话,众人纷纷面露惊骇之色。 瘦猴忽然吓得面青唇白,连退数步,惶急大叫起来:“道长,这不是我家少郎,不认得人也就罢了,少郎何时这么客气过!” 如他所言,人就算暂时神智糊涂,不认识曾经的熟人,但本性不会变,现在杜荷说话如此客气,简直与以前的杜荷判若两人,所以瘦仆役断定,这根本不是杜荷。 道士闻言眼珠一转,立刻也露出满面惊容,拿起桃木剑,急声道:“大事不好,这是邪魅附体了,贫道立刻做法,你们快将他按住,往他身上泼黑狗血,千万莫要让他乱动!” 他说罢又拿起桃木剑舞动起来,口中快速而又低声念叨:“人醒了,钱来了,接下来就是拿钱跑路了……” 杜荷还没反应过来,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役就上来将他按住,瘦仆役提着一桶黑狗血就对着他泼下,杜荷瞬间就变成了“红人”,通红通红的,嘴里还呛了一口狗血,那腥味,弄得他想呕。 不管是谁,平白无故被人泼一身水,都会发怒,更何况是满满一桶狗血。 杜荷当场就怒了,愤怒使得他力气也大了很多,一边挣扎一边望着瘦仆役,大骂:“卧槽,你过来,看我不捶死你!” 瘦猴儿显然很畏惧杜荷,可怜巴巴道:“少郎,您别怪偶,偶这系救你呢……” 杜楚客在一旁指挥:“快将他按住,别松手,他被邪魅附体了……” 道士一边做法,一边命令:“往他嘴里灌粪水!” 杜荷闻言顿时心里一咯噔,灌粪水?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瘦仆役已经提着一桶粪水来到他跟前,其他的仆役死死按住他,他全身上下能动的也只有嘴和手指头了。 杜荷闻到了粪水的恶臭味,差点背过气去,心中又急又怒,怒瞪瘦仆役,破口大骂:“狗东西!艹尼组宗……你敢灌我粪水试试,你有种放老子起来,老子腿都给你打断,三条腿都给你打断……” 一听这话,瘦猴儿忽然止住了动作,面露惊喜之色:“他叫我狗东西……他认出我了,他叫我狗东西!少郎一直都这么唤我的!” 道士闻言不禁停住了做法,问道:“他当真认出你了?” 瘦仆役上前一脸期待地望着杜荷:“少郎,认出我了么?我啊,是我……”他恨不得提示一下杜荷。 杜荷瞪眼骂道:“狗东西!把粪桶拿开,熏死老子了!” 瘦仆役激动得连连点头:“对,我是狗东西,少郎清醒了!错不了!就是少郎!” 杜楚客闻言也是大喜,激动不已道:“还按着少郎做什么,快扶少郎起来!” 2章:梦境还是现实? 杜荷一脸懵逼地被他们扶起来,脑瓜子一时间有点转不过来,这算是犯贱吗,非要骂他才有用,不对……他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群人围着杜荷七嘴八舌慰问,杜荷都不知道该答谁的话,脑海里乱糟糟的。 道士走到杜楚客面前,竖手曲指,行了个道家礼,微笑道:“杜公,您看……您侄儿醒了,这钱……” 杜楚客当即便掏出一只钱袋,把整个钱袋都塞入他手中,道:“多亏曹道长了,曹道长虽然年轻,但道行却颇为高深,今日杜某真是大开眼界了。” “哪里哪里……”道士笑颜之间,手一勾,钱袋便消失不见,再次行礼道,“此间事已毕,贫道这便告辞了,愿杜少郎安康。” “杜某送送你。” “使不得使不得,杜公留步……”道士受宠若惊,客套了一番,转身离开,步伐轻快,快得跟逃跑似的。 杜荷坐在木铺上,揉着脑袋使劲想,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他书里的情节吗!纨绔恶少杜荷被神棍惩治的那个章节。 眼前的这位杜荷已经不是原来的杜荷了,这个杜荷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网络作家,著有多本历史频道的网络小说,最近他写了一本以唐朝为背景的小说,方才的场景,居然与他书中的情节一模一样。 杜荷身子有了力气,起身下了木板,转身四顾,望着偌大的唐朝庭院,回忆书中的内容,难以置信:“这里是莱国公府?” “对对对,莱国公府,咱们家。”瘦仆役跟在他身侧,一叠声地点头应着。 杜荷转头望着瘦仆役,道:“瘦得更猴儿似的,你是王大年。” “对对对,少郎您都好些年没唤过我的名了。” “那我是……大唐名相杜如晦的二儿子……杜荷?”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纷纷开心地笑起来,交头接耳道:“看来确是少郎君无疑了。” 刚才杜荷直呼了他父亲的名讳,在古代,直呼父亲名讳是为不孝之举,但杜荷从来就不是什么孝子,而是出了名的纨绔恶少,直呼父亲名讳对他来说属于基本操作。所以仆役们一听到杜荷直呼杜如晦名讳,就确定杜荷没事了。 这时,杜楚客走到杜荷面前,满面担忧地问:“荷儿,感觉如何?若身上还有何处不妥,可定要告诉二叔。” 杜荷看了杜楚客一眼,眉目端正,面庞棱角分明,再听他自称二叔,立刻便认出了他的身份,淡然一笑,道:“多谢二叔了,我现在感觉很好。” “那就好。”杜楚客闻言越发放心,点了点头,叹道,“这次你可把我吓坏了,昨日你游船落水,救上来后都断气了,回到家后又有了气,可是怎么都不醒,太医来瞧了都说让咱们给你准备后事,亏得曹道长法力高深……” “曹道长?方才那个道士?”杜荷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他全名是不是叫曹小金?” 杜楚客点头:“正是这位曹道长,没想到他年纪不大,道行却十分了得,这次亏得他救了你啊。” “呵呵……”杜荷呵呵一笑,不置可否,他自己写的角色,他比谁都了解,那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神棍而已,可别小看这个神棍,在他的书中,曹小金可是一个很重要的配角。 杜楚客见杜荷浑身都是狗血,腥味扑鼻,转身叫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道:“杜洪,去备温水新衣,让少郎沐浴,记住,水别太热,温水即可,水若是太热,狗血会洗不掉的。” “喏——”杜洪双手在胸前交叉,左手在外、右手在内,左手握住右手大拇指及手掌根部,右手五指舒展伸直,行了一个“叉手礼”,喊上几个仆役和婢女,去准备热水去了。 杜荷见好多人都围在这里,好像看猴似的看着自己,很不自在,摆了摆手,道:“都散了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喏——”所有仆役都领命退下。 杜楚客没有离开,他还想跟杜荷说说话,杜荷却不想跟他说话,因为他怕露出破绽,便道:“二叔,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不如先回府去吧,若是有事,我定第一时间去找你。” 这是很委婉的逐客了,杜楚客无奈,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可要保重身体啊。” 杜荷学着杜洪的样子,行了个叉手礼:“喏,我一定保重身体。” 杜楚客虽然还是很担心杜荷,但他知道杜荷性情乖张,脾气又大,若是强行留在这里,只怕要惹他厌烦,便转身离开。 杜荷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心中一时间百味陈杂,自己这是穿越了啊,可怎么会穿越到自己书里呢,这不科学,他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是家中厨房常备热水,热水兑上冷水,就成温水了,很快,杜洪就返回来,行礼道:“少郎,温水新衣已备好,可以沐浴了。” 杜荷点头:“好,带路。” 杜洪带他来到一个房间前,杜荷推门进去,就看到屏风后面一个大浴桶,浴桶里面装满了水。 杜荷关上门,拉上门栓,脱去满是狗血的脏衣服,进入浴桶,让温水淹没到脖子。 “舒服……”他发出一声畅快的呼声,屏息缓缓下沉,让水淹没自己的口鼻,眼睛,乃至头顶。 他刚钻入水中,无数画面就从他脑海里面钻出来,画面是这样的:在一艘小楼船上,他和几个伙伴游玩,然后他一人来到船尾,有人从后面撞了一下他,他就掉进水里了,呛了一大口水,在水中拼命挣扎,挣扎的时候,他看到船尾站着一个人,身穿粗布灰衣,秃顶,脸上有一颗大黑痦子。 杜荷猛然从浴桶里钻出来,目光冷峻,肃声自语:“有人要杀我……不对,是要杀原本的杜荷,那人穿粗布衣,应该是船工,奇怪……一个小小船工怎么敢对国公府的少郎动手……” 一想到有人要害自己,杜荷便觉如芒刺在背,清洗掉身上的狗血后,换上新衣,推门而出,只见王大年在外面候着。 杜荷上前问王大年:“昨日我在哪游船的?” 王大年疑惑望着他:“少郎记不得了?” “问你话就好好回答!哪这么多废话!”杜荷的态度很凶,他必须凶,这才符合他的纨绔恶少身份,否则王大年这货又要怀疑他被邪魅附体了。 这招果然有效,王大年赶忙回答:“在东市的水榭金鲤池。” 杜荷道:“你多带点人,去一趟那里的船行,把昨日我船上的船工抓过来,此人脸上有一颗大黑痦子,若是带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喏!”王大年一听要搞事情,顿时兴奋不已,立刻奔出了院子,远远听到他在大喊,“都过来,都过来,奉少郎的命令!跟我去砸船行!” 杜荷听得一阵汗颜,他什么时候说要砸船行了,从仆役的言行就可以看出来以前的杜荷是什么德行了,毕竟狗仗人势嘛。 其实杜荷原本是打算亲自去一趟船行的,但是考虑到有人要杀自己,他便不敢出门了,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安全,他这个人……很怕死。 闲来无事,杜荷便在府上四处转转,然而莱国公府太大,他逛了一会儿就迷路了,还好遇到了一个正在修剪花草的婢女,让她带路,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打发走了婢女,杜荷这次学乖了,坐在房间前的台阶上,抬头看看天上浮云,低头数数地上蚂蚁,以此来打发时间。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王大年回来了,一进院,见到杜荷,便兴奋行礼:“少郎,人抓回来了!” 他说罢朝后面招了招手,几个部曲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人推了出来,中年人一阵踉跄,站稳脚步,见到杜荷,顿时面露惊恐之色。 杜荷上前打量了一下对方,果然跟记忆中的那个船工长得一模一样,最大的特点是头发稀少,左脸有个大黑痦子,痦子上还有一根又黑又长的毛。 杜荷先不问话,而是绕着他缓缓踱步一圈,痞里痞气说道:“我这人脾气不大好,上次有人踩脏了我的鞋,我一生气,就把他踩我的那只脚给剁了,当着他的面,把那只断脚喂了狗。” 船工闻言吓得浑身直哆嗦,额头汗水涔涔直流,后背的衣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汗水打湿。 杜荷在他面前停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冷冷道:“我问,你答,稍有迟疑,或者回答让我不满意,剁一根手指头,手指头不够剁,就剁手,剁脚。” 船工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小的一定老实答话,不敢隐瞒!” 杜荷开始发问:“姓名。” “仇……仇天松。” “年纪。” “三十六。” “家中还有何人?” “家里没人了,就我一个人。” “收了多少钱?” “三十贯……”船工脱口而出,随即面露惊惧之色,赶紧闭嘴,可是已经晚了。 杜荷微微一笑,道:“怎么,我的命就值三十贯?下次要价记得要高一点。” “杜少郎饶命,小的鬼迷心窍,不该推你下水的,小的再也不敢了,少郎就饶小的一次吧……” 一旁的王大年和众部曲闻言震惊无比,王大年上去就是一脚,将仇天松踹得好似滚地葫芦,恶狠狠骂道:“狗东西,居然敢谋害我们家少郎,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说着又连踹两脚,踹得仇天松哇哇乱叫。 杜荷喝止了王大年,王大年才讪讪罢脚。 杜荷继续盘问仇天松:“想要我饶你,也不是不行,你只要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 “我也不知道是谁……”仇天松好似虾蜷缩在地上,口齿不清地说道,“昨日少郎您和赵少郎、房少郎、程少郎他们在水榭旁泊船,去水榭里寻小娘子们耍的时候,有个男人忽然过来找我,丢了几颗金珠子给我,让我假装不经意,把你撞落水,他说你不会游水,落水必死,事后他还会帮我还清在常盛赌坊欠下的四十贯赌债,我本不想答应的,但是常盛赌坊逼我三天内还清赌债,否则就要砍了我的手脚,我也是没办法啊……” 杜荷凝眉肃容,问道:“那男人长何模样?” “他戴着帷帽,垂下的黑纱挡住了脸,看不清长相。”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听声音似乎年纪不大,最多也就三十岁。” 帷帽是胡人的装束,就是一顶圆帽,四周垂下轻纱,遮住面容,长安城内多有西域胡人出入,帷帽已经成为长安城一种流行装束,不再是胡人的专属。 杜荷摇头叹道:“既然你不肯说出幕后指使之人,那就怪不得我了,王大年,把他关到柴房去,派人轮流打他,打到他说为止。” 王大年问道:“少郎,若是打死了怎么办?” 杜荷淡淡道:“若是打死了,就丢到荒郊去喂野狗。” “喏!”王大年领命,让两个部曲上来,抬走了仇天松,仇天松大声求饶,杜荷充耳不闻。 王大年刚想跟出去,杜荷叫住他。 王大年凑过来问:“少郎还有何吩咐?” 杜荷道:“这人我留着有用,别打死,也别打残,给他点教训即可。” 王大年不敢多问,颔首领命,唱喏离开。 杜荷满怀心思,走到廊柱旁,想到有人要杀自己,自己却找不到线索,焦躁又郁闷,心中把廊柱当做假想敌,一拳打在廊柱上。 忽然,他发觉不对劲,加大了力气,又对廊柱打了一拳。 “怎么不疼?”杜荷惊讶之下,赶紧伸手掐自己的脸,不疼,又转掐大腿,腰部,胳膊…… 连掐了身上好几处地方,居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艹!这居然是梦?!”杜荷叫了起来。 一想到这里是梦境,杜荷立刻释然了,原来自己没穿越,而是在做梦,不过这个梦挺逼真的,虽然以前也梦见过书里的剧情,但没有这次逼真。 “不对,我是被车撞了,怎么可能做梦……” “或许我现在是处于昏迷状态,大脑进入了梦境,很有可能我现在已经躺在医院里,成了植物人……”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有点慌乱:“如果我一直不醒,是不是就一直处于植物人状态,不行,我得醒过来……” 忽然,他想到了盗梦空间,盗梦空间里说,想要从梦境惊醒,最好的方法就是高空坠落,他立刻大叫起来:“来人!来人啊!” 院外的两个部曲闻声立刻赶了过来,行礼问:“少郎,有何吩咐?” “去找一架梯子来!我要上屋顶。” 两个部曲对视了一眼,有点懵逼。 杜荷瞪眼大喝:“快去!” 两个部曲不敢违抗,赶紧领命而去,很快便找来了一架梯子。 杜荷把他们赶出了院子,将梯子靠在屋檐上,爬上了屋顶,站在屋檐边,当他转头望向地面时,两条腿便抖得好似筛糠,他有恐高症,而且症状不轻。 他想要跳下去,可两条腿仿佛不听他使唤一般,只一个劲地在那抖个不停,想要挪一寸都很艰难。 折腾了许久,杜荷觉得,还是换一种方法比较好,这个方法不适合他。 于是他又从梯子爬了下来,严重的恐高症导致他爬下来都费了老半天的工夫。 杜荷坐在台阶前又想了片刻,低声自语:“看来,只有自杀了,在梦境中死去,梦就没了,现实中的我应该就能苏醒。” 说做就做,他一溜烟跑到厨房,将厨房里的厨子和杂役都赶了出去,找到菜刀,放在脖子边,准备割脖子。 然而他连咬几次牙,都下不去手,于是他又改为割腕,刀刃在手腕处瞄来瞄去,依旧不敢割下去。 “这个法子太血腥,换一个。”杜荷丢开菜刀,回到自己房间里,把橱子里的衣服翻出来,一件一件连起来,弄成长长的布绳,然后把梯子搬到屋内,架在房梁上,爬上去,把布绳绕过房梁,下方弄个绳套,他这是打算上吊。 由于他恐高,站在梯子上的时候,全程不敢往下看。 把脖子伸进绳套里,一切就绪了,现在只要他从梯子上跳下去,就能成功上吊了,可是……他迈不开那一步,他是真的很怕死,哪怕是在梦中,也如此怕死,没办法,谁让这梦境如此逼真呢。 挣扎了好久,杜荷解掉了布绳,从梯子上下来,他又试着撞墙,每次冲到墙边,双脚就自主启动刹车。 “唉……”杜荷郁闷地坐在塌上,数落自己,“我怎么这么没用,这里是梦境唉,我居然还这么怕死,在这里死掉,现实里就可以苏醒了啊,我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就我这芝麻大的胆,如果生在抗战时期,被敌人抓去了,不用任何大刑,估计全部招供,绝对是当汉奸的料……” 他试图用言语激自己,让自己勇于面对死亡,但似乎没什么用。 他终于放弃,往塌上一躺,长声叹道:“算了,自杀是不可能的了,还好,有人要杀我,我就安静地等人来杀我吧。” 3章:求死心切 接下来的日子,杜荷没有一天是在家里待着的,没事就出去瞎逛,专挑鱼龙混杂的地方跑,毕竟要杀的人也挺辛苦的,就别给人家制造苦难了,多给人家制造点机会,鱼龙混杂的地最适合动手了。 杜荷这几日被人盯梢了,但只是盯梢而已,对方并没有动手杀他。 一家茶楼的雅间里,一男一女戴着帷帽,对案而坐,案上放着茶。 男子往茶杯里加了生姜和花椒后,端起来品了一口,放下茶杯,缓缓道:“我的人最近几日一直盯着杜荷,这小子专门往混乱的地方走,行为十分怪异,似乎在有意给我们机会。” 女子也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仇天松被他抓了,他已经发现自己身处险境,这是在故意卖破绽,引你上钩。” “我知道。”男子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缓缓道,“既然他有所警觉,我索性也不派人盯着他了,免得弄巧成拙,反正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这个你自己拿主意即可。”女子喝了一口茶,问,“慈县那边,可有机会?” “还没有。”男子道,“不过你放心,局已经布下了,只要一有机会,我会让他死得十分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那就好。”女子满意点头,将一只红漆锦盒推到他面前,道,“任务完成后,再加两倍。” 她推盒子的时候,露出嫩藕一般的手臂,只见她手腕上戴着一只金丝芙蓉手镯,做工极为精湛。 男子打开锦盒看了一眼,整整齐齐放着五块金饼,每个金饼都有二十两,他满意一笑,将锦盒盖上,夹在腋下,起身道:“绝不会让姑娘失望,我先告辞了。”说罢打开雅间的门,离开了。 女子坐在那里静静地品茶,动作娴熟而优雅,手臂上的金丝芙蓉镯格外惹目。 ……………………………………………………………………… 杜荷期待着别人来杀他,非常期待,期待得近乎急躁,可要杀他的人似乎却一点不着急,他连逛了十天长安城,腿都跑肿了,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在西市的街道上,杜荷的内心是崩溃的,时不时会无奈地抱怨一句:“要杀我的人啊,拜托你做事能不能专业一点啊,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呀……” 杜荷实在太累了,决定找个地方歇歇脚,抬眼看到前方墙角下有个卦摊,卦摊很普通,几块光滑的石板垒成一个小矮桌,凳子也是一块小石墩。 但是坐在卦摊上的人不一般啊,就是那个为杜荷跳大神驱邪的曹道士,曹道士还是穿着那一身旧道袍,正倚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一看到曹道士,杜荷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就是因为他,自己被泼了一身狗血,还差点被灌粪水,这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导致他现在上厕所,都有一种进厨房的感觉。 曹道士虽然可恶,但在杜荷创作的原书里,杜荷很喜欢这个角色,刚开书的时候他还跟粉丝们说过,这个角色,是以他自己为原型而设定的。 望着曹道士,杜荷忽然灵光一闪:“曹小金在我的书里可是出了名的点子王,虽然出的都是馊主意,但是通常都很管用,不如我让他给我出个主意试试。”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杜荷快步走过去,来到曹小金神榜,抬手拍了拍曹小金的肩头。 曹小金惊醒,扭头一看是杜荷,惊喜不已:“啊,是杜少朗……”说着便要起身行礼。 杜荷一把将他按住,很不客气地说道:“不必多礼,曹小金,我今日来,是找你算账来的。” 曹小金闻言心头一颤,脸上却丝毫不慌,干笑道:“无量那个天尊,杜少朗说笑了,贫道……” “别跟我装道士。”杜荷没好气道,“你连婆姨都娶了,还装个屁的道士。” 曹小金再次讪笑,道:“杜少朗,曹某似乎没有得罪你吧,相反,曹某还救过你呢,你要找曹某算账?此话从何说起呢?” 杜荷呵呵冷笑:“招摇撞骗骗到我头上来了是吧,那天要不是我机灵,差点就被你喂了粪水,我告诉你,我这人脾气不大好,上次有人得罪了我,我直接在他身上挂了一块石头,丢河里喂鱼去了,你要不要试试!” 曹小金一脸委屈道:“冤枉啊,杜少朗,曹某行走江湖,向来信义为先,岂是那种招摇撞骗之人,那种人太过厚颜无耻,曹某……” 为了让杜荷相信自己,他说到招摇撞骗之人时,还露出深恶痛绝之色。 不待他说完,杜荷忽然说道:“今天赚个一百文,明天再赚一百文,吃香的,喝辣的,女人不带重样的,杜府的婢女真可人,个儿高的,个儿矮的,还有一个胖胖的……你这下三滥的咒语是三清教你的?” “你……你怎会知道的?”曹小金惊望杜荷,失声道,“不可能,我说的那么小声……” 他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杜荷一脸坏笑地望着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出洋相。 曹小金应变能力倒挺快,忽然嘴巴一扁,露出满面愁苦之色,语带哭腔道:“杜少朗,曹某该死,曹某不该骗你,但曹某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我那婆姨(老婆)恶疾缠身,病情日益加重,偏偏我又无钱为她医治,每日眼睁睁看着她受病痛折磨,生不如死,我心如刀割啊,我深知行骗乃羞耻之行,然则为了她,我愿犯尽天下过错,哪怕死后入十八层地狱,也是心甘情愿,可她……何辜啊,呜呜呜……” 他说到最后,居然掩面痛哭了起来,那悲痛模样,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杜荷一时间有点怔忡,这货眼泪居然说来就来,而且如江河决堤,把衣袖都粘湿了。 “高手啊……”杜荷神情复杂地望着曹小金,不断反思,自己为何会创建出这么贱的一个角色,而且开书的时候,他还大言不惭地跟读者说,这是以他自己为原型构建的角色,现在他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凝视曹小金良久,杜荷由衷赞叹:“你这演技……生在这大唐……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虽然听不懂杜荷什么意思,但丝毫不影响曹小金接话。 杜荷咂了咂嘴,道:“要不我去告诉你婆姨,你在咒她……” “杜少朗你还是不相信曹某,曹某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定叫曹某天打五雷轰……” 杜荷有点无奈,跟这货聊天真费劲,嘴里就没半句真话,连发誓都跟呼吸一样随意,闹心啊。 杜荷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算了,我还是开门见山吧,我遇上了一个难题,想让你帮我出个主意,只要你帮我解决了难题,之前骗我的事,一笔勾销,如何?” 曹小金闻言顿时抹去所有泪水,转哭为笑:“杜少朗你真是……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吓死曹某了,杜少朗放心!您的事,便是曹某的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吧,杜少朗有何事需要曹某帮忙出主意。” 杜荷凑近他耳畔,小声道:“我想死,你能帮帮我吗?” “啊?”曹小金掏了掏耳朵,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或者没听清。 杜荷解释道:“我不想活了,想死,可是又没勇气自杀,你帮我想个办法,让我死得……死得无法抗拒,你懂我意思吧?” “杜少朗莫闹。”曹小金忽然板起了脸,肃然摆手,“犯王法的事,曹某不干。” “我没让你杀我,就让你帮我出个主意而已,不算犯王法。” “都一样,我不杀你,你却因我而死,就如同是我杀的。” 杜荷眼见他油盐不进,挑了挑眉,坏笑道:“你若不帮我,信不信我把你藏私房钱的事,告诉你家婆姨!” 曹小金闻言心中一慌,但脸上却依旧镇定,一本正经道:“胡说八道,曹某哪有什么私房钱,杜少朗,你可莫要闹啦。” 杜荷见他还嘴硬,悠悠道:“你鞋袜里的那点私房钱太少,我就不说了,你家烟囱里,有个铁盒,铁盒里有不少钱,你家屋梁上,也有个小铁盒,为了方便藏钱,你把铜钱都换成了黄金,加起来得有……十几贯吧。” 曹小金惊恐望着他:“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他感觉自己被人监视了,细思极恐。 杜荷咧嘴嘿嘿一笑,挑眉得意道:“你放心,我没有派人监视你,不过我就是对你了如指掌,你身上有几根毛,我都一清二楚,我的要求也不难,你只要帮我出个主意就行了。” “不可能!”曹小金坚决摇头,“你若是想死,自己回家自戕就是了,休要来连累曹某!” “哟?这都不怕?”杜荷闻言略显惊讶,毕竟他知道曹小金是个妻管严,非常惧内。 可这难不倒杜荷,杜荷再次挑眉坏笑,道:“那我如果告诉你家婆姨,你金屋藏娇呢?怕不怕?” 曹小金一听这话,顿时慌了,但他依旧强撑:“满……满口胡言,曹某哪有金屋藏娇,杜少朗你再如此胡闹,曹某可要翻脸啦!” “那女的叫柳菲菲,原是得月楼的一个姑娘,因为摔伤了一条腿,变成了跛子,身价爆降,你花三十贯为她赎了身,却不敢将她带回家,就藏在平康坊一间租来的房子里……你可以想象一下,你家婆姨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把你……一剪刀给剪了。” 曹小金闻言吓得浑身一哆嗦,不由自主地用力夹住了双腿。 虽然杜荷觉得自己这样威胁别人,似乎有点无耻,但转念想想,自己不过是吓唬吓唬他而已,比起曹小金泼他一身狗血,还要喂他喝粪水,已经好很多了。 这一招果然管用,曹小金扛不住了,心神不宁地想了片刻,咬牙道:“岂有此理,是你逼我的,那我就成全你,死的法子多得是,用刀割脖子,跳山,溺水,上吊,喝砒霜,撞墙……” 他一下子把所有能死的方法全都说了一遍。 杜荷听完摇头叹息:“太敷衍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死法吗,我只是没有勇气去杀死我自己而已,我是让你帮我想个办法,通过外力致我死亡,说白了,就是让我无路可退,唯有一死。” 曹小金想了想,道:“要不你试试绝食绝水。” 杜荷摇头:“你除非把我丢在沙漠里,我这人自控能力很差的,而且这个死法太难受了,换个痛快点的死法,最好一刀下去,没有任何痛苦的那种。” “真麻烦。”曹小金翻了个白眼,觉得杜荷太挑剔了,难伺候,但他还是要继续想办法。 曹小金又想了片刻,道:“要不……你去找一伙土匪,让土匪杀了你,你最好身上别带钱,因为有不少土匪拿了买命钱就会放过路人一条生路。” 杜荷觉得这个法子似乎还不错,便问:“你知道长安附近哪里有土匪?” 曹小金摇头:“这还真没听说过,长安毕竟是皇城所在,方圆数百里,都不敢有匪徒出没,一经发现,立刻剿灭。” 杜荷叹道:“那也不能让我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出去乱找啊,我很急啊。” “你是真的好麻烦啊。”曹小金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无意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我记得你阿兄好像是在相州慈县做县令吧?” 杜荷对他哥哥杜构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反倒是曹小金多与江湖人接触,在长安城里消息灵通,居然知道杜荷的哥哥在慈县做官,杜荷只能含糊回答:“好像……是吧。” 曹小金喜笑颜开,道:“慈县那个地方曹某以前去过,匪患猖獗啊,你就去慈县吧,去那里定能遇上土匪,让土匪给你个痛快,临死前你还可以去见你阿兄最后一面,简直两全其美!” 杜荷闻言若有所思点头:“嗯……这法子听起来似乎还不错,应该可行,我就说嘛,你是点子王,定会想到法子的,果然不负我望啊。” “呵呵……”曹小金露出便秘一样的笑容,他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给人出过的最荒唐的一个主意。 杜荷在身上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三枚铜钱,丢在石案上,道:“这是酬金,谢啦。”说罢转身欢喜而去。 曹小金拿起这三枚铜钱,在手里掂了掂,转头看了看杜荷远去的背影,咂嘴叹道:“啧啧,莱国公府的二郎,出手竟如此寒酸。” 4章:药王前辈 杜荷风风火火地赶回府上,立刻唤来王大年,让他收拾行囊,准备马车,明日一早,前往慈县,探望阿兄杜构。 当然了,探望杜构只是个幌子,他总不能跟王大年说,是去慈县找土匪谈人生谈理想的。 他最期盼的是,在半路上就能遇上土匪,把他给截杀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一次上路,他只带两个护卫,原本他是准备只带一个王大年的,但是管家杜洪怎么也不同意,还说要去喊杜楚客来劝他,杜荷拗不过杜洪,只得带上丁大同和丁小毛这两个护卫。 杜荷把所有的钱都给王大年保管,他已经计划好了,若是半途遇上土匪,就让王大年直接开溜,他自己留下来,土匪到时候发现他身无分文,大怒之下,肯定会一刀咔嚓了他,如果土匪不怒,他会想办法激怒对方的,对于惹人生气这方面,杜荷不仅天赋异禀,而且颇有心得。 一想到自己将要梦醒,回到现实世界,杜荷心里便美滋滋,然而才上路一天,在客栈投宿的时候,他就已经叫苦连天了。 马车颠簸,让他受不了,晕车,吐得满车都是,一天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胃都快吐出来了,那种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 于是第二天开始,他改骑马,他以前没骑过马,虽然丁大同很卖力地教他,但这玩意需要熟练度的,马背颠簸,他又缺乏技巧,大腿内侧与马鞍不断摩擦摩擦,仿佛在刮痧,刮痧其实也没什么,但持续摩擦一天,容易秃噜皮,当然了,他感觉不到疼。 晚上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刚脱掉裤子上床,他就发现大腿内侧直流血,吓他一跳,赶紧找干净的布擦拭血迹,擦干净后,仔细查看,发现是大腿内侧的皮被磨破了…… 第三天,杜荷学聪明了,让王大年坐马车里,而他呢,则坐在车夫的位置,没错,他自己亲自驾车,主子驾车,仆役坐马车,这也算是一件奇葩事了。 杜荷的运气似乎不大好,一路都没遇上土匪,进入慈县地界,杜荷感觉自己就像经历八十一难后要取得真经的三藏法师,内心那个激动啊,不断挥舞马鞭,催马快行。 路过青阳镇时,丁大同凑马过来,提醒道:“少郎,咱们还是在这个镇上投宿吧,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天黑了,若是错过了宿头,今晚只怕要露宿荒郊了。” 杜荷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就在镇上找地方投宿。” 他说罢驾车进了青阳镇,在镇子里慢慢寻找投宿的地方。 青阳镇只是个小镇子,只有一家破旧的小客栈,客栈连名字都没有,那客栈的破门,被风吹一下,都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杜荷驾着马车在客栈前停下,然后四人一起走进客栈,柜台处一个小胡子的中年人正在打盹,听到动静,立刻醒来,见有客进来了,赶忙满面堆笑上前迎接:“贵客赏光,贵客赏光。” 杜荷打量了小胡子一眼,问道:“可有上房?” 小胡子尴尬一笑,道:“咱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哪有什么上房,只有两间空房,贵客……要不要住?” 杜荷知道没有选择的余地,便点头道:“好,两间空房我们都要了。” 王大年补充道:“将我们的马弄到马厩去喂点精料” “贵客抱歉。”小胡子再次尴尬笑道,“小店没有精料。” 杜荷摆手:“喂饱就行,不必讲究了。” “好嘞!狗娃,快来带贵客去房间!” “来咯!”一个十七八岁的黑布粗衫少年郎从后间走出来,朝杜荷他们招了招手,道,“贵客,随我来。” 杜荷他们四人跟在这个叫做狗娃的少年身后,进入后院,只见破落的院子里,只有三间房,刚进院子就听到最西边的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杜荷心中疑惑,靠近后,发现还有男人的声音:“再忍忍,忍忍,阿爷已经去请郎中了,忍忍啊……” “啊,我不行啦……”女子痛苦大叫。 杜荷转头望向狗娃,讶问:“这西边的房间里……” 狗娃解释道:“是一对乡下夫妇,要生了,来镇上找稳婆,两个稳婆都不在镇子里,他们家的阿翁已经去请郎中了。” “哦……”杜荷点了点头,跟着狗娃来到两间房前。 狗娃把钥匙交给他们,叮嘱了几句,便离开。 王大年很有眼力见,把东边的那间房让给了杜荷,他和丁家兄弟挤在中间那间房里,东边那间房离产妇的房间远,听到的声音自然就小,不会被打扰。 杜荷进入房间后,只见这房间十分简陋,一张矮案,一张床铺,一个衣柜,案上有粗瓷茶壶水杯,别无他物。 杜何现在也不讲究这些,丢下行李,就躺在床上,先歇一歇。 许是太困了,杜荷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吵醒。 他坐起身来,只听见外面有人在嚎哭:“咋办,可咋办,找遍镇子了,都没找到郎中,要命啊,要命啊……” 杜荷走出房门,只见已是傍晚,红霞满天,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在院中哭天抢地,急得直跳脚,一个脸上有少许麻子的二十来岁年轻人在旁苦苦相劝。 西边的房间里,还传来女人的痛苦叫声,很显然,麻脸年轻人是孕妇的丈夫,而这老者,是这麻脸年轻人的父亲。 “我……我不行啦……”房间里女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怪异,短暂而急促,虽然尖锐,似乎已是强弩之末。 麻脸男子也听出了女人声音不对,赶紧跑回房间,老者也忘却了哭嚎,赶紧跟过去。 王大年和丁家兄弟从房间走出来,王大年看了看杜荷,郁闷道:“少郎君,咱们今晚怕是别想安生休息了。” 杜荷淡然道:“没关系。” 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反正这里是梦境,在乎这些做什么,他现在只在乎,自己什么时候能死。 西边的房间里,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那老汉与他儿子的嚎哭声骤然响起,杜荷知道,那产妇估计是死了。 客栈的小胡子掌柜忽然走进了院里,望着西边的房间,摇头直叹息。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走进了院子,只见是一个手持藤木杖,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这老道身上的道袍满是尘土,道髻虽用木簪固定,但有点散乱,加上脸上沾染了灰尘,看起来甚是落魄。 杜荷看到这老道的时候,略感惊讶,因为他在这个世界有段时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年纪这么大的老者,为何这老者给人感觉年纪很大,因为他头发、胡须、眉毛全都白了,雪白的那种,没有一丝黑发。 这老道士看起来虽然很苍老,但精神却颇为矍铄,面色红润,走起路来腰背挺直,速度也不慢。 老道手持藤木拐杖,走到小胡子掌柜面前,用苍老的声音问道:“劳驾,请问这里是不是发生事情了,为何有人在哭?” 小胡子掌柜叹息道:“乡下来了个大肚子婆姨,要生了,来镇上找人接生,谁知稳婆和郎中都不在镇里,唉……已经死了,一尸两命。” 说话间,那个麻脸年轻人从西边房间里出来,抬袖拭去眼角的泪痕,强忍悲痛走到掌柜面前,歉然道:“掌柜的,实在抱歉,我家婆姨死在了你的客栈里,给你添了晦气,我以后一定赔你。” 掌柜摆手道:“死者为大,你也节哀,趁着现在还未天黑,赶紧去买一副棺材吧。” “多谢掌柜。”年轻人道了声谢,走出了院子。 老道士似乎好奇心很重,走到西边房的房门外,朝里面张望,看了几眼后,走了进去,接着,隐约听到他似乎在跟里面的老汉谈话。 过了一会儿,杜荷刚想回房继续休息,忽然听到西边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是女人的声音。 王大年吓了一跳,缩到杜荷身旁,惊惶道:“那女人不是死了吗?诈尸了?” 杜荷忽然双眼一亮,他忽然猜到那老道是什么人了。 掌柜也有点惊惶,对杜荷道:“贵客,要不你们……先跟我出去躲躲?” 杜荷摆手淡笑:“不用,你们也都不必惊慌,不是诈尸,那位老道长是医道圣手,已经将人救活了。” “死人还能救活?”王大年有点不信。 众人不敢靠近西边房间,但却听到里面传来老汉的惊喜呼声:“醒了!真醒了……” 又过许久,西边房间忽然传来婴儿啼哭声,除杜荷之外,其他人尽都震惊不已,他们决定就守在这里,定要亲眼看个究竟。 “恭喜啊,是个儿郎,母子平安……”屋里传来老道的笑声。 接着,只见老道满面笑容走了出来,后面跟着老汉,老汉的手里,抱着一个婴孩,众人无不啧啧称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日落西山,只剩漫天暗淡的晚霞,老道走到掌柜面前,问道:“天色将暮,店家,请问……可有住处让道士将就一宿?” 掌柜闻言歉然道:“实在抱歉,三个房间都已有客了。” 老道尴尬一笑,道:“店家误会了,道士没钱住房,店家只需借个柴房给道士凑合一宿便可,顺便,道士还想化个缘,求点剩菜剩饭。” 店家还未答话,杜荷忽然上前道:“道长,你若不嫌弃,今晚就在我房间,与我凑合一宿吧,我虽然没有饭菜,但干粮还是备了些,也可以分给你。” “啊,如此甚好。”老道闻言欢喜无比,叉手朝杜荷行礼,“少年郎真是好心肠。” 杜荷叉手还礼:“药王前辈,才是真正的菩萨心肠,晚辈受不起您的礼。” 老道闻言一愣,望向杜荷:“少年郎认得道士?” 杜荷微微一笑,道:“当今世上,能将死人救活的,除了药王孙思邈前辈,晚辈想不出第二人。” “哪是死人复活。”孙思邈淡笑道,“药医不死病,能救得活的,都是不该死之人。” “前辈说得极是。”杜荷微微侧身,摆了个作请的姿势,道,“前辈,请进。” “哈哈,多谢少年郎,道士就不客气啦。”说罢拄着拐杖,走进了杜荷的房间。 杜荷紧跟其后,也进房去了。 进屋后,杜荷点亮油灯,请孙思邈坐下,然后从行囊里取出两块胡饼,倒了两杯水,二人分食胡饼。 杜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帮孙思邈,毕竟这是梦境,他应该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猜想,或许是因为他从心眼里就佩服孙思邈这样高风亮节的前辈高人,现实中无法遇到,就在梦境中结识一番吧。 吃完胡饼,杜荷又为孙思邈添了点水,道:“前辈似乎不住在慈县吧?” “嗯,不住这里。”孙思邈道,“道士赶了几百里的路来这里,是为了追寻一个病人。” “追寻一个病人?”杜荷闻言有点好奇,“一个病人而已,他既不愿给你治,前辈何苦追这么远?” 孙思邈忽然放下了手中的胡饼,露出满面愁容,仿佛天下兴亡皆系于他一人之身,良久,只听他缓缓道:“这个病人必须寻回,否则……会酿大祸的!” 5章:这药喝不得 杜荷一听这话,先是一惊,聪明如他,立刻猜到了什么,便问道:“莫非……那是一个……瘟疫患者?” 孙思邈给了杜荷一个赞许的眼神,点头道:“少年郎倒是聪慧过人,没错,那是一个患了天花的病人,他从曹州一路奔逃至此,道士就一路追到了这里,可惜啊……道士年老体迈,不能骑马,不然早就追上他了。” 杜荷不禁点头道:“这人确实得抓回来,不然将会遗祸万民,对了,曹州发天花了?” “发了。”孙思邈轻声叹道,“幸好当地官府发现得及时,而且发天花的村子很偏僻,没怎么往外传,那场瘟疫才没蔓延开。” “不对呀。”杜荷皱眉不解道,“天花病人逃离流窜,自有官府之人去追捕,为何会……” 孙思邈代替杜荷说出了后面的话:“为何会让我这么一个年老体迈的老道士来追,是不是?” “对。”杜荷点头。 “这是道士闯下的祸,此事说起来,就很长了。”孙思邈目露缱绻之色,似是忆起了往事,“道士年幼时候,便得过天花,那场天花大疫,死了很多很多人,道士运气好,熬过来了,之后道士学医,暗暗立志,定要找出一个法子,治愈天花,可惜啊,道士资质鲁钝,医术浅薄,蹉跎了一生,也未能寻出良方,十几年前,道士突发奇想,患过天花而活下来的人,即便再与天花病人同吃同住,也不会染上天花,道士就想从这里做点文章。” 杜荷闻言微惊,没想到孙思邈能想到这一层面,这是攻克天花的第一步,也是牛痘疫苗的核心思想。 只听孙思邈继续道:“道士便开始推想,若是提前让常人稍稍感染天花,病症不是太重,不致死的那种,那么他痊愈后,是不是就不会再染上天花了呢,道士又辛苦钻研了一年多,想出了一个方法,就是从患症较轻的天花病人身上,摘下天花痘,将天花痘里的毒汁,挤少许进入常人鼻中,使之轻度感染天花,这个法子,道士称之为种花法。不过这个法子也是极为危险的,需要验证,而要验证这个方法,就必须有天花病源,但天花这东西,并不常见,道士也不能天天盼着出现天花啊,这几年,道士只要一听说哪里出了天花,便立刻赶过去,哪怕再远,也要去。” 杜荷恍然道:“所以这次曹州发天花,你便去了曹州。” “没错。”孙思邈喝了一口水,润润喉,继续讲道,“道士去了曹州,那里倒是不缺天花病人,可是,却没人愿意帮道士做这个种花的验证。” 杜荷听明白了,没人愿意做小白鼠。 “后来,道士便找到官府,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问他们是否愿意帮帮道士,道士曾受过圣人封赏,官府倒也给道士几分薄面,请示州府后,愿意给道士一个死囚,让道士种花,官府还说了,只要这个死囚能在种花之后活下来,官府就会请示刑部,赦他死罪。” 杜荷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问道:“所以……这个逃出来的天花病人,便是你种花的那个死囚吧?” “没错,就是他。”孙思邈喟然叹息,“那死囚原本说好愿意帮道士的,道士对他减了戒心,将他带入深山小屋中,给他种了花,没想到他却趁机逃了出来,道士远在深山,无法求助官府,只能一路追赶,走得匆忙,又未带盘缠,一路风餐露宿,化缘至此,是以这般狼狈。” 杜荷问道:“他走了那么远的路,就没有将天花传染给沿途之人?” 孙思邈道:“他宛如丧家之犬,专挑荒野之地行路,遇人便躲,没有传染给别人,这也算是一件幸事,不过,他是慈县人,到了慈县后,或许会去寻故人,这才是道士最担心的,算算日子,从他种花至今,已近二十日,种下的花……该有结果了。” 杜荷道:“人海茫茫,如大海捞针,前辈,慈县县令是我阿兄,不如前辈与我结伴同行,到慈县,我让阿兄帮忙搜寻此人,这样岂不方便?” “啊,如此倒是多谢少年郎了。”孙思邈面露感激之色,道,“此行能遇上少年郎,真是幸事,对了,还未请教少年郎,如何称呼?” 杜荷叉手道:“晚辈杜荷。” “杜小郎君,幸会。”孙思邈叉手还礼。 这时,外面传来了嘈杂声,似乎是去买棺材的麻脸男子回来了,听说自己的妻子死而复活,还诞下了个男婴,喜极而泣。 没过多久,有人敲杜荷的门,麻脸男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请问老神仙在吗?陈大山特来感谢老神仙的大恩。” 杜荷和孙思邈对视了一眼,双双起身,过去开门,见到孙思邈,陈大山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不止:“拜谢老神仙救命大恩,拜谢老神仙救命大恩……” “怎能如此,快起来,快起来……”孙思邈费力地将陈大山拉起来,笑呵呵道,“道士只是略通医术,哪是什么神仙,你见过连饭都吃不上的神仙?哈哈……” 陈大山也咧嘴憨笑:“您在我心中,比神仙还神仙,老神仙,我所有的钱都买棺材去了,您在这里盘桓一日,我明日去将棺材退了,请您大吃三日……” “不必啦。”孙思邈摆手淡笑,“你回去好好照顾妻儿,这才是正事,道士有急事,要去县城,人命关天,一天都不敢耽搁的。” 虽然有点失望,但陈大山一听说孙思邈又要去救人,连连赞道:“老神仙就是神仙,四处救人,比菩萨还菩萨心肠……” “这孩子,哈哈哈……”孙思邈乐得开怀大笑,他也是凡人,也喜欢听这种马屁话的,当然,听着一乐而已,过后便忘了,他从不因此自满自傲,即便是冠绝当世医道,他也永远怀着一颗学徒的心。 孙思邈笑完,叮嘱道:“回房去照顾你的妻儿吧,明日退了棺材,多给她买点补品,她这次元气大损,身子虚,可要好好补回来,不然会落下病根。” “是,多谢老神仙!”陈大山再三道谢,这才离开,回房去了。 打发走了陈大山,孙思邈关上房门,道:“天黑啦,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咱们休息吧。” 杜荷指了指床,道:“前辈睡床吧,晚辈带了寝具,打地铺就可以了。” “不必。”孙思邈摆手道,“道士常年打坐入定,如家常便饭,这床也够大,你睡着,道士在角落里打坐便可以了。” 杜荷也不矫情,应了声,便脱去外衣,上床休息,孙思邈也上床,在床的角落里打坐。 杜荷赶了一天的路,十分累,刚躺下一会儿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他隐隐约约感觉似乎有什么在动自己的腿,便惊醒了,他睁开眼,借助窗户传进来的月光,只见孙思邈正在伸手在他裆部鼓捣着什么。 杜荷吓一声惊叫,直接翻身跳下了床,骇然惊问:“前辈……你做什么!” 孙思邈捂住胸口,气恼道:“你可要将道士吓死哦。” “前辈你为何……摘我的桃?” “什么摘桃?”孙思邈道,“你两腿内侧有伤,道士给你上药呢。” 杜荷低头看了看自己大腿内侧,确实,血迹已经把裤子染红了,而且他穿的是白色内衬裤,染上血迹后,格外显眼,其实他自己知道,大腿的伤已经快要好了,只不过今日可能弄破了血茄,所以才会流了点血。 “快过来,给你上药。”孙思邈朝他招手。 杜荷走过去,道:“不用了,前辈,我不觉疼的。” 孙思邈道:“你可莫要小瞧小病小伤,会恶化成大病的。” 杜荷再次摇头拒绝:“真的不用了,前辈,咱们还是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 孙思邈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强求,无奈叹了声:“也罢。”便收起了药膏,继续打坐入定。 见他打坐了,杜荷也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一夜无话,隔日清晨,东方刚露鱼肚白,孙思邈便下床,摇醒杜荷,催促:“杜小郎君,起来准备赶路了。” 原本杜荷是喜欢赖床的,但是想到今天就要到达慈县的县城,他浑身就充满了动力,大喊一声:“一!二!三!起床!”从床上跳起,麻利穿衣。 太阳刚从东方升起,杜荷的马车已经离开了客栈,孙思邈和杜荷共乘马车,他发现杜荷晕车,便用银针在他身上几个穴位扎了扎,杜荷立刻就觉舒服多了,不禁感叹孙思邈医术高深,简直就是一副移动的晕车药。 他们清晨出发,一路未停,中午时分,进入慈县县城,进入城中,稍一打听,得知了县衙方位,直奔县衙而去。 马车在县衙前停下,孙思邈和杜荷先后下车,王大年到县衙门口,向门口的衙役道:“莱国公府杜家二郎杜荷前来拜会杜县令,烦请通汇一声。” 一听说是县令的弟弟来了,门卫衙役不敢怠慢,赶紧进去通报。 没多久,只见一个身穿青色便服的年轻人在妻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这年轻人便是杜构了,只见杜构很年轻,二十出头,眉目间与杜荷有点相似,颇显秀气,只不过他现在满脸病容,气色不佳。 而杜构的妻子田氏则生的温婉大方,一看便是大家闺秀。 “二郎!”杜构一见杜荷,欢喜而呼。 杜荷上前行礼:“阿兄,阿嫂。” “二郎你咋来了呢,咋想起来看我了呢。”杜构走得杜荷面前,欢喜得直拍杜荷肩膀。 杜荷咧嘴一笑:“想阿兄了。” 孙思邈这时上前行礼:“山野道人孙思邈,拜会杜县令。” “孙思邈?”杜构闻言一愣,随即惊喜不甚,“您便是药王孙前辈?” “药王二字愧不敢当。”孙思邈谦虚道,“杜县令,瞧你的气色似乎不大好,是染了风寒吗?” 杜构的妻子田氏闻言赶忙道:“孙前辈明鉴,都半个月了,也不见好,孙前辈你医道精深,不知能否替夫君瞧一瞧。” 孙思邈点头:“自然可以,治病医人,是道士分内之事。” 杜构赶忙道:“来,都进来,咱们进屋说。”说话间把他们都迎进了县衙。 一路来到偏厅,刚坐下,孙思邈就主动给杜构诊脉。 良久,孙思邈收回了手,道:“是风寒没错。” 田氏赶忙问:“都半个月了,却迟迟不愈,是否郎中所开方子不对?” 孙思邈道:“药方何在,让道士瞧一瞧。” “奴一直随身带着呢。”田氏说着就取出了一张药方,递给孙思邈。 孙思邈看了两眼药方,点头道:“方子不错,所开药物中正平和,若是道士来开方子,与之也差不多。” “哦。”田氏闻言有点失望。 杜构安慰道:“佳禾你莫要心急,郎中不是说了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治病哪是那么容易的。” 孙思邈点头赞同:“风寒或长或短,患风寒月余不愈的病例,道士也曾见过。” 田氏见孙思邈都这般说了,安心不少,便道:“我去厨房看看药熬好没,你们谈谈心。”说罢便离开了。 杜构望向杜荷,道:“前段日子,叔父派人送来家书,说你落水,还差点被邪魅附体,现在好些了吗?” 杜荷咧嘴笑了笑,道:“我这不是好端端坐在这里吗。” 杜构缓缓点头,问向孙思邈:“孙老前辈这是在云游四海吗?” 孙思邈道:“这次道士来慈县,是有大事,还望杜县令能帮帮道士。” “哦?”杜构闻言赶忙摊手,“老前辈有何难处,尽管开口。” 孙思邈道:“上月初八,曹州出现天花,虽然疫情管控住了,但有个天花病人逃了出来,道士一路追踪至此,那人是慈县人,想必定会在慈县与旧人相见,届时只怕会引发大患,希望杜县令能帮忙将此人找出来,并提前做防疫准备。” “竟有此事!”杜构闻言惊得直接站起来。 立刻唤来衙役,让县丞王广前来见他。 等待县丞的时候,田氏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道:“大郎,该吃药了。” 杜构刚准备伸手去接,孙思邈忽然站起身,沉声道:“这药喝不得!” 6章:瘟疫和匪患 此言一出,杜构和田氏都是一惊,杜构转头疑惑望向孙思邈,不解问:“孙前辈这是何故?这药有何不妥么?” 孙思邈快步走到田氏面前,凝眉望着碗里的药,道:“道士潜心医药之道多年,每个方子熬出来药味,早已烂熟于胸,这药味闻起来不对,绝不是治风寒的药。” 田氏闻言惊惑不解道:“可我是按照药方抓的药,也是按照药方上的方法煎熬的,没有丝毫大意懈怠,味道怎会不对。” 孙思邈从她手中接过药碗,轻轻抿了一口,缓缓咂嘴,品尝药味,他忽然神色凝重,蹙眉问田氏:“可否把药渣拿来给道士看看?” “前辈稍等,我去取来。”田氏搁下药碗,就一路小跑着去厨房了。 很快,田氏手持一只单柄药罐来了,未等她进厅,孙思邈已经快步走出偏厅,从她手中接过药罐,把药渣一股脑全都倒在地上,杜荷和杜构也跟过来围观,虽然他们不懂药,但是好奇心驱使着他们看。 孙思邈蹲下身来,拨弄药渣,仔细查看片刻后,起身问田氏:“请问,这药是在哪抓的?” 田氏回答:“在仁心堂,那是城里最大的药铺。” “仁心堂?”孙思邈嘿嘿冷笑,“怕是黑心堂吧,这其中有三味药材是假的,另外,还多了两样风寒病人千万要忌口的东西。” 田氏和杜构齐声问:“是何物?” “柿饼和蜂蜜。” 田氏仔细回忆,摇头道:“我煎药的时候并未看到蜂蜜和柿饼。” 孙思邈道:“对方十分聪明,将柿饼切碎了,伪装成其他药材,蜂蜜则裹于蜂蜡里,一经热水,就会化开,无迹可循,吃假药最多病难愈,而若是多了这两样东西,只会让病情愈发加重,幸亏杜县令年少体壮,才撑了这么久,但即便如此,若是再过一两个月,神仙难救。” 一听这话,杜构和田氏都惊得目瞪口呆。 一只沉默不言的杜荷忽然沉声道:“如此说来,是有人要害我阿兄?” 孙思邈点头:“若只是卖假药,只能说药铺赚黑心钱,但在风寒的药里故意添加这两样东西,确实是别有用心。” 田氏此刻又惊又怕,难以置信道:“我们与仁心堂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害夫君,为何要害夫君……” 杜构上前轻按她肩,安慰道:“不要怕,有孙前辈在,他们害不了我,眼下我有大事要忙,待此间事毕,我定会跟仁心堂算算账!” 孙思邈闻言慨然道:“杜县令先公后私,心中时刻记挂百姓,叫人佩服。” 杜构谦虚一笑:“药王前辈谬赞了,天花是大事,杜某不敢懈怠,现在只期盼,能够早日将那个天花病人给找出来。” ……………………………………………………………………………… 慈县从当日开始,不管是县城还是村镇,每个道口都设下关卡,严密排查。 田氏重新抓药,抓回来的药让孙思邈检查一遍,才去煎熬,然后给杜构服用,杜构年轻力壮,身体底子好,才喝一天,病情就有所好转。 两日后,忽然有衙役来报,黑磁山山贼有动静了,似乎要大批出山劫掠。 杜构听到这个汇报,顿时蹙眉,刚好有个商队经过慈县,只怕这些山贼的目标就是这支商队,这些山贼在这个时候出动,当真会挑时候,他立刻召集人手,准备去剿匪,速战速决的话,应该不会耽误天花大事。 屋漏偏逢连绵雨,杜构刚在衙堂前召集了一百多人,忽然又有衙役来报,小河村发现十几个村民忽染恶疾,疑似天花。 杜构一听这话,脑袋里仿佛被丢了个炸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天花已经传染给了慈县百姓。 “王广!”杜荷大喊。 县丞王广大步上前,叉手行礼:“下官在。” 杜构道:“你带五十人马,立刻去黑磁山剿匪,见机行事。” “喏!”王广领命,从在场的人里面挑了五十个人,火速离开。 杜构则扫了一眼剩下的五十多人,道:“你们跟我去小河村,到场之后,立刻分散,封锁小河村,不许任何人进出!” “喏!” 杜构转头对孙思邈,道:“孙前辈,要劳烦你跟我去小河村一趟了。” “遵杜县令之命。”孙思邈也颔首领命。 杜构带着众人风风火火出发,赶往小河村。 杜荷目送杜构离开县衙,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趁着王大年不注意,偷偷去马厩牵走自己的马,从后门出去,找人打听了一下黑磁山的方向,扬鞭策马出城。 杜荷追赶许久,见到前面的官府人马,高声大呼:“王县丞请稍等!等等我!” 王广听到了后方的声音,勒马停步,转头望去,见是杜荷,心中疑惑。 待杜荷到了面前,王广问道:“杜少朗,是否县令还有话要传我?” 杜荷道:“我阿兄让我跟你前去剿匪。” “什么?”王广闻言一愣,蹙眉道,“杜县令怎会下这样的命令?” 在他看来,杜荷才十五岁,看起来又瘦又弱,让他去剿匪,着实太危险了,以他对杜构的了解,绝不会做如此荒唐决定的。 杜荷一本正经道:“是真的,你若不信,去问我阿兄。” 王广也是无奈,现在怎么可能去找杜构,杜构只怕已经在去小河村的路上了,若是去小河村找他,只怕要延误战机,到时候,山贼们早已劫掠成功,回到山上了,黑磁山山势险要,易守难攻,想要剿匪,只能等他们出山才行。 王广稍加思索,道:“那杜少朗就跟我们一起去吧,不过山贼凶悍,少郎一定要小心。” “喏。”杜荷开心点头。 队伍继续前行,王广已经叮嘱左右衙役,待会若是与山贼交锋,定要先保护好杜荷的安全。 行了约有一个时辰,来到一片青山脚下,满山都是葱郁树木,呈暗绿色,他们弃马登山,王广递了一把刀给杜荷,一来让他防身,二来可以砍掉沿途绊脚的灌木。 在山里七弯八绕行了许久,前方传来奇怪的鸟叫声,王广也发出一声鸟叫,当是回应。 然后,只见前面的灌木丛里钻出来一个身穿青衣布衫的年轻人,想来应该是官府安插在山贼营地附近的斥候。 斥候来到王广面前,低声道:“王县丞,山贼们在磨刀做准备,估计就快出来了。” 王广看了看周围,问道:“这里是不是他们的必经之道?” “是。”年轻人用力点头,“这里是下山的主道,他们必从此处经过。” “好,咱们就在此地埋伏。”王广立刻开始安排,“王大壮,你带五个人,去前面二十丈处埋伏,躲藏在草后三丈之处,李松,你带五个人,去后方二十丈处……” 王广显然不是第一次参与剿匪,布置起来很是熟练,很快便设好了一个长达四十丈的埋伏圈,所有人都藏好了,只有王广和杜荷还在山道上站着,王广在山道来回走动一遍,确认大家隐藏得都很好,发话道:“待会听我号令,我一发令,先射箭矢,远程伤敌,敌人若逃,前方人截住,截不住也要拖住他们,敌人若是选择与我们厮杀,立刻舍弃弓箭,拔刀对敌……” 一切准备妥当,王广将杜荷带到了灌木丛里躲起来,距离山道足有十丈多远,叮嘱道:“少郎就躲在这里不要动,待会看我们剿匪便是。” 杜荷用力点头:“放心吧,我很怕死的。”他没撒谎,他的确很怕死,他要是不怕死,早就自己解决了,何必不远千里来这里找土匪。 王广将杜荷丢在这里,自己在灌木丛里往前钻,直到靠近山道一丈处,才停下。 杜荷也选择另一个方向,悄悄往前钻,也是在距离山道一丈之处停下。 他刚停下,就听到山道上传来动静,没一会儿,便看到无数山贼从此处经过,这些山贼穿着劫来的衣物,五花八门,有群魔乱舞的视觉冲击感。 王广透过密密麻麻灌木间隙,仔细数着山贼数量,发现对方竟有一百多人,而且兵器齐全,甚至还有十几人携着猎弓,他顿时就皱起了眉。 杜构来慈县上任将近两年了,这两年里,一直致力于清剿山贼,连番胜利,然而唯独这黑磁山的山贼势力庞大,最难对付,杜构曾数次带兵围攻黑磁山山贼营地,但那些山贼借助地利顽强抵抗,杜构数次都无功而返,最后只能放弃强攻的打法,派斥候在此不断盯梢,静待时机。 现在时机是来了,可是带来的人手却不足,最重要的是杜构没来,杜构文武双全,有勇有谋,若有他在此坐镇,兵勇们士气都能提高很多。 王广犹豫了,他不敢拿大家的性命去赌,若是赌输了,万劫不复。 杜荷却是无比着急,眼看着山贼们从他面前经过,相距不过两丈,而且队伍已经过去了一半,就快要出包围圈了,王广却还不下令,错过这次机会,恐怕就很难等到下一次了。 杜荷直接从灌木丛里跳出来,刀指众山贼,历声大喝:“孙崽!爷爷来也!”说罢就要往前冲,然而灌木太高,直接把他绊了个狗吃屎。 山贼被他吓了一跳,认定两旁灌木丛里有埋伏,立刻散成两团,左右防备,而王广知道现在没得选择了,也从灌木丛里站起来,大叫:“放箭!” 兵勇们纷纷从灌木丛里站起,开弓射箭,一时之间,箭矢呼啸,第一波箭矢瞬间就射完了,十几个山匪相继中箭倒地。 山贼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气势顿弱,山贼头领赶紧下令逃跑,先逃出包围圈,这是一个很好的战略,先避其锋芒,再寻机会反击。 杜荷跌倒后又爬起来,冲到山道上,大吼:“别跑!有种杀了我!”一边喊一边追赶那些逃跑的山贼。 有一个山贼落后了,被杜荷一把拽住,他对着那山贼,瞪眼大吼:“跑什么!来,拿刀砍我!” 那山贼吓得“啊”一声怪叫,丢下刀,扭头就跑。 杜荷见状气得骂了声:“没用的东西!”赶紧撒开腿去追其他的山贼,边追边吼,“别跑,有种杀了我再跑!” 王广看得心惊肉跳,着急大喊:“快!快追上去!保护好少郎!” 后方的兵勇闻言赶紧也往前追去。 7章:英雄出少年 埋伏在前方的兵勇们冲出来阻截山贼,给山贼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拖慢了山贼们逃跑的速度。 杜荷很快就追上了两个山贼,他心想,两个山贼应该没问题了吧,举刀指着这两个山贼,大喝道:“要么我杀了你们,要么你们杀了我!”说罢上前就是一顿乱劈,想要逼对方还手。 这两个山贼看到杜何身后有七八个兵勇持刀冲来,根本无线恋战,只想逃跑,可杜荷死缠烂打,两个山贼慌忙招架,都不敢还手,几招过后,后方冲上来的兵勇制住了这两个山贼。 杜荷见居然又没成功,不甘心,撒开腿往前冲去,继续追赶其他山贼,前面那么多山贼呢,他就不信一个中用的都没有。 山贼们本来只是战略性撤逃,谁知杜荷紧追不舍,而且气势吓人,那两个眼珠子瞪得,好似要生吃人,搞得他们变成真逃跑了。 于是,山道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一群山贼在面前逃,杜荷在后面死命地追,在杜荷的后方,一群兵勇也在追,不过兵勇们追的是杜荷,王广在后方边追边喊:“少郎停下!快停下!” 杜荷充耳不闻,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今天这群山贼不杀了他,一个都别想走!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众山贼一时间无心恋战,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一旦被杜荷追上,最多拼上几招,随即就投降,投降至少不用死啊。 这帮山贼本就是田间的庄稼汉,为生活所迫才做了山贼,虽然做山贼后杀过人,但从根本上来说,胆子还是不够大,躲在匪窝里或许还能仗着地利逞凶,但没了地利保护,他们的战斗力当真不怎么样,更何况是被官府伏击,没仓皇乱窜已经很不错了。 杜荷一个又一个地追上山贼,这些山贼根本不反抗,一旦被杜荷逮到,就立刻丢掉兵器,跪地求饶,杜荷屡次求死失败,感觉心态要炸了。 最后,只剩山贼头目一个人了,杜荷穷追不舍,那山贼头目慌乱之间走错了路,前方是一片百丈坪,一面靠山,两面都是悬崖,虽然悬崖不算高,但也有十几丈,绝无逃生可能的。 山贼头目发现无路可走了,只能停下,转身望着杜荷。 杜荷走到他面前一丈之处,急吼:“杀我!快杀了我!不然来不及了!” 他此刻十分急躁,他认为自己态度很诚恳,可在山贼头目的眼中,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见他双眼瞪得滚圆,满面赤红,喘气粗重,如一头发怒的公牛,嘴里还说着挑衅的话,让别人杀他,简直猖狂至极。 山贼头目不傻,相反,他很机智,他拎得清轻重,看得清形势,现在就算杀了杜荷,也跑不掉,只会徒增罪名,而且杜荷的样子有点吓人,于是他决定,不反抗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饶我一命吧,我家中还有老母要奉养呢……”山贼头目丢开了兵器,可怜巴巴地求饶。 杜荷见他居然气弃刀投降,简直气疯了,心态彻底崩了,瞪眼怒声大吼:“你特么胆子这么小,做什么山贼,你算什么山贼!你把山贼的脸都丢光了!还不如回家种地去!” “我回家种地,我再也不敢了,我回家种地去……”山贼垂头屈膝,跪倒在地,认错态度十分好。 王广终于带着众兵勇地赶到了,见杜荷居然生擒了山贼头目,不禁气喘吁吁赞叹:“少郎真是勇猛无匹,只身擒住七八十山贼,大获全功,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少年英雄!” 其余兵勇也均都赞不绝口,都夸杜荷凶猛无敌,是少年英雄。 “英雄个屁!”杜荷郁闷说了声,转身走到悬崖边,望着下方翠绿山林,他想再试试自杀,可是……他的腿又开始筛糠了。 王广见杜荷双腿发抖,赶忙对身旁的一个兵勇,道:“快去扶少郎回来,站在悬崖边太危险,他刚才奋力追贼,现在腿都累得抖了,若是不小心摔下去,咱们如何向杜县令交代。” “喏!”那个兵勇领命,赶紧过去连哄带劝,把杜荷给拉得远离悬崖。 杜荷现在心情糟透了,转眼到那个山贼头目被绑上了绳子,心情烦躁的他,对着这货就是一脚踹,将他踹成了滚地葫芦,骂道:“狗东西,芝麻大的胆子,也敢出来做山贼!呸!” 山贼头目被揍得莫名其妙,都不敢看杜荷了,缩在地上,心中一个劲地想:“这少年郎不知是何人,脾气竟如此暴躁……” 杜荷长叹一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望着远处葱郁山林,暗自唏嘘慨叹,只是求一死而已,为何如此之难。 王广则留下一个兵勇看着杜荷,带其余人回去将那些俘虏的山贼绑起来。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工夫,王广和兵勇们用绳子牵着众山贼回来了,远远看到杜荷坐在那里黯然欣赏远处风景,不禁满心佩服,再次赞叹:“小小年纪,立下如此大功,却不骄不躁,不愧为名相之后,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我欺啊。” 他走到杜荷身后,唤道:“少郎,山贼都绑了,咱们现在就去捣毁山贼营地,我审问过山贼了,他们营地里还有十五个同伙,那里还有他们掠去的钱财粮食和女人。” “嗯。”杜荷淡淡应了声,站起来,转身就准备走。 当他看到那些被绳子绑住的山贼们时,不禁一愣,这绑人的方式……为何跟岛国的小电影里的绑人方式那么像呢,仔细一看,不是像,分明就是。 王广见他发愣,忙问:“少郎,怎么了?” “没什么。”杜荷指了指那些被绑的山贼,道,“捆得挺结实。” “那是自然。”王广一本正经道,“这些可是山贼,必须捆结实了,这样只捆他们上半身,把他们连在一起,我们只要一拉绳,他们就跟着走,而他们若是想要逃,却又互相拉扯,无法逃脱,这个捆法,是我想出来的,叫做一根绳上的蚂蚱。” “嗯,不错,你真是个天才。”杜荷敷衍地赞了一句,道,“走吧,去山贼的老巢看看。” 一行人沿着山道往上走,七弯八绕,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座吊桥前,吊桥三丈长,被风一吹,晃晃悠悠,吊桥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深涧,雾气朦胧,隐约可听到深涧里传来流水声。 王广指着吊桥,对杜荷,道:“杜县令带领我们数次围剿这伙山贼,都止步于这桥,桥后应该还躲着岗哨。” 杜荷对剿匪没什么兴趣,没有说话,然而,王广现在完全把他当成了主心骨,问道:“少郎,咱们是直接过去么?” 杜荷见他居然要自己拿主意,他可懒得接这任务,摆手道:“我只是来陪你们的,你才是剿匪队伍的首领,你自己决定即可,不要问我。” 王广无奈,心中好奇,刚才杜荷还奋勇剿匪呢,现在怎么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 好奇归好奇,正事还是要做的,王广想了一会儿,就有主意了,把山贼头目拉到最前面来,让他朝对面喊劝降的话。 这招果然有效,山贼头目喊了几句劝降的话后,躲在树后面的两个山贼走了出来,丢下兵器,跪倒在地,直接投降。 这下他们就可以放心过桥了,杜荷恐高,不敢过这个晃晃悠悠的吊桥,他就主动申请留在这里看管这些被俘虏的山贼。 王广留下几个兵勇陪他一起看管山贼,带着其他人分批过桥。 杜荷在这里等了一会儿,就看到有兵勇将捆绑好的十几个山贼给了送了过来,接着又有兵勇搬物资过来。 最后,王广和剩下的兵勇亲自护送二十几个女子过来了。 王广刚过桥,就向杜荷禀报:“少郎,这帮恶匪当真是丧尽天良,竟糟蹋了这么多女子,简直禽兽不如!” “嗯,禽兽不如。”杜荷回答得很敷衍,摆手道,“咱们回去吧。” “喏。”王广颔首,下令返程。 因为带了这么多俘虏和女子,还有很多粮食钱财之类的物资,回去的速度很慢,回到县城的时候,已是傍晚。 百姓们听说官府剿匪大胜,尽都兴高采烈,口口相传,一时间,慈县的县城里热闹非凡。 杜荷回到县衙,就准备回房去休息,王广却拽住他,问道:“少郎,那些抓来的匪徒倒是好解决,关起来便是,但那些女子……该如何安置?” 杜荷郁闷地望着他:“王县丞,你必须清楚一件事,我阿兄是县令,我又不是,这些事不应该问我。” 王广讨了个没趣,但他丝毫没有意识到杜荷的不耐烦,继续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嘛,我打算今晚就将她们安置在县衙里,明日再询问她们的情况,然后派人将她们送回家,你觉得如何?” 杜荷不想跟他纠缠,点头道:“嗯,我觉得你这方法就挺好的,我去睡觉了,别再来烦我啊,不然别怪我翻脸。”说罢转身离去。 杜荷回到后院,王大年正好在,王大年见他回来,激动得不行,赶忙迎上来,急问:“少郎,您可回来啦,您这一整天去哪里了,可让我好找。” “我要睡觉,不要烦我,我心情不好!”说话间,他已经跑到自己房间前,直接进房,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留下一脸懵逼的王大年。 杜荷躺在床上,心情很糟糕,原本完美无比的求死计划,就此难产,现实中的自己何时才能醒来呢。 正郁闷至极时,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然后从床上坐起,激动自语:“对呀,不是还有天花吗,天花也会死人的呀!” 伴随着他诡异的笑容,一个新的作死计划在他脑海中诞生。 8章:这不是梦 杜荷因为太激动,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下半夜,困意来袭,这才睡下,待他醒来时,已近中午。 杜荷赶紧起床穿衣,连洗漱都来不及了,就往外跑,刚出门就遇到王大年。 “少郎,您可算醒啦!” 杜荷一边朝马厩走,一边埋怨:“为何不早点叫我起床?” 王大年有点委屈:“少郎您向来不允许我催你起床的,以前因为这事,你还踹过我。” 杜荷无语,绕过衙堂时,正好看到王广在吩咐一个衙差任务:“速将这封信送去小河村,亲手交给杜县令。” 杜荷上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信,道:“交给我吧,我正好要去见我阿兄,我带过去。” 王广虽然觉得这有点不合规矩,但考虑到杜荷是杜构的亲弟弟,应该不会乱来,便点头道:“也好,那就劳烦少郎了,少郎,这信中也没说什么大事,但也不小,是向杜县令禀明剿匪获胜之事,若是他那边需要人手,传信回来,我立刻就带人过去。” 杜荷淡笑道:“放心,我一定送到,对了,你可有衙役的衣服,给我一套。” 王广疑惑问:“少郎要衙役的衣衫作甚?” 杜荷道:“衙门的信件公文,只有衙门的人才能送,我就暂时充当一下衙门的临时衙役吧。” 王广没想到杜荷居然这么守规矩,倒是让他欢喜,赶紧站在一旁的衙役去给杜荷取一套衣服来。 衣服取来了,杜荷当场就换上,揣上信件,问道:“小河村在哪个方向?” 王广道:“从南城门出去,顺着官道往西南行五里,会遇到岔路,上小道,再往西三里,又有三条岔路,选择往南的那条路……” 光是听王广说,杜荷就觉得脑袋要炸了,太复杂了,他直接摆手:“算了算了,别说了,我沿途找人问路便是了。”说罢转身就去马厩牵马。 王大年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杜荷牵马,他也牵马,杜荷转头望着他,蹙眉问:“你牵马做什么?” “陪少郎你去小河村啊。”王大年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杜荷道:“在县衙好好待着,我自己去。” “那怎么行!”杜荷道,“若是你半途遇到歹人怎么办?” “歹人?我昨天追着七八十个土匪砍,我会怕歹人?” 王大年耍起了无赖:“我不管,我就是要跟着少郎你,你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跟着你。” 杜荷无语,心想,看来只能去了小河村想办法支开他了,于是点头道:“罢了,你喜欢跟那就跟着吧。” 王大年欢天喜地,牵着马跟杜荷走出了县衙。 小河村离县城不到二十里,但因为路况复杂,杜荷还要沿途问路,赶到小河村的时候,已近傍晚。 小河村不大,一条小河环绕着村子,村头一株古老的大槐树,村子里稀稀落落地分布了几十户人家,整个村庄呈不规则形状。 远远便看见通往村子的木桥旁,有两个衙役在站岗。 杜荷到了桥头,也不下马,在马背上就叉手行礼:“两位辛苦了。” “少郎?”有个衙役认出了他,讶问,“你怎会来这里?还穿着咱们的衣裳?” 杜荷淡笑道:“给王县丞送一封信给我阿兄,官府的信件,当由官差来送,我现在可是你们衙门的官差哟。”他说话间还从怀里取出那封信,在手里晃悠。 衙役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甚至还觉得少郎君十分接地气,那个认识杜荷的衙役也笑道:“少郎辛苦啦,送信这种小事,给咱们的兄弟来干就是啦,来,少郎,我给你引路。” 杜荷摆手:“不用啦,你给我说一下进村后怎么走就行了。” 那个衙役犹豫了一下,便道:“好,少郎你进村后沿着眼前这条路往前直走,到头后,会有两条岔路,一条往东,一条往西,少郎你往西走,虽然会遇到几个岔路,但最后都会汇合到最西边的祠堂,祠堂旁边,是咱们在那里新建的屋棚,杜县令就在那里。” 杜荷眼珠一转,问:“那发天花的病人在哪,你得告诉我,不然我怕我进去走错路。” “在东边的土地庙。”那衙役道,“这个您不必担心,通往土地庙的路已经被封了,而且有咱们的人在那守着呢。” “那我就放心了。”杜荷呵呵一笑,道,“我就先进去了。” “喏!”几个衙役一起唱喏。 杜荷骑马过桥,王大年紧跟其后,杜荷已经开始寻思,如何支开王大年这个狗皮膏药。 很快,就遇到了两条岔路,果然一条往东,一条往西,他两条路都看了看,发现这两条路都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可能是官府都禁止百姓出门了吧,路上一个村民都看不到,各家各户都大门紧闭。 王大年似乎为了显摆他方向感,指着西边的路,道:“少郎,这边是西。” “就你聪明!”杜荷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句,道,“你在前面骑。” 王大年很听话地在前面骑,杜荷跟在后面。 此刻,他已经想到脱身的办法了。 又往前行了几十丈,杜荷忽然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假装摔倒在地,躺在地上,抱着右腿“哎哟哎哟”地痛叫。 王大年回头一看,顿时大惊,赶忙下马,跑到杜荷身旁来扶他,急问:“少郎你没事吧,怎么会摔下来呢……” “别动,好痛……哎哟……断了断了……” “腿断了?那可咋子办,咋子办……”王大年一时间急得手足无措。 杜荷从怀里掏出信,交给他,道:“你快去找我阿兄,让他带人来把我抬过去,药王应该也在那里,会治好我的,这封信顺便交给我阿兄。” “好,好!我这就去,少郎你可千万别乱动啊,等我啊!”王大年接过信,过去慌慌忙忙上马,策马直奔。 看到王大年消失在视野了,杜荷也赶紧上马,调转马头,直往东去。 往东行了数百丈远,已经没了住户,路只有七八尺宽,两侧都是水塘,远远便看到前方的路被路障拦着,路障前,两个衙役守在那里。 杜荷骑马上前,那两个衙役见杜荷策马二来,心中也有些疑惑,待杜荷到了近前,便朗声问杜荷:“可是杜县令有吩咐?” 杜荷见他们居然没有认出自己,想来是在县衙的时候没见过自己,于是也就不亮身份了,点头道:“是,杜县令有命,要在祠堂那里加建屋棚,急需人手抬木材,杜县令让你们回去抬木材,我年轻力小,抬木材也帮不上忙,杜县令让我来这里替你们看守。” 两个衙役对视了一眼,有点怀疑,其中一人问:“可有杜县令的手令?” 杜荷从身上取出自己莱国公府的令牌,示与他们,道:“时间紧急,县令没空写手令,只给了我一个腰牌。” 两人看了一眼,虽然不是官府的令牌,但在他们看来,莱国公府的令牌,只有杜县令有,于是便信了,道:“你好生看守,切不可放任何人过去,否则担待不起!” 杜荷用力点头,信誓旦旦道:“两位放心!我识得轻重!” 一个衙役将钥匙交给杜荷,然后两人离开了。 杜荷拿着钥匙,开心暗忖:“原本准备爬过去的,现在更好,有钥匙,那可方便多了。” 路障是由木板钉成的,一人多高,中间位置,有一扇门,门被铜锁锁住了。 待那两个衙役走远,杜荷转身用钥匙打开门,将钥匙丢在地上,撒腿就跑。 跑了约有百丈多远,渐渐进入了树林,转了个弯,只见前方的路旁有很多新建的茅草屋,茅草屋的尽头,是一座泥坯小院的土地庙。 这里的茅草屋约有十间,每一间相隔都有好几丈远。 杜荷快步走过去,只见所有的茅屋都关着门,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这可不行啊,找不到人,如何将天花传染给自己,杜荷打算敲门,无意间瞥了一眼土地庙,发现土地庙里似乎有人。 他赶紧走进土地庙,果然看到一个身材粗壮的黝黑汉子跪在土地庙的堂心,似乎正在拜土地神。 杜荷走了进去,脚步声惊动那人,那人转头,看到杜荷,顿时愣住。 杜荷发现这是一个很典型的庄稼汉,浑身腱子肉,二十五六岁,由于长年下田劳作,面部颈部晒得黝黑发亮。 “你……”庄稼汉刚想说话。 杜荷抢先开口:“你别说话,听我说。” 黝黑汉子怔忡点头,杜荷虽然年纪小,但此刻穿着衙役的衣服,有点唬人。 杜荷道:“药王孙思邈想出了一个可能克制天花的方法,不过需要人验证,我就是被挑选出来验证这个方法的人,现在,我需要你身上的一个天花痘。” 黝黑汉子直挠头,不太明白杜荷的意思。 杜荷有点急,毕竟王大年那货回去叫杜构了,那两个衙役也回去找杜构了,自己的谎言很快就会被揭破,估计过不了一会儿,杜构就会找来了,就算杜构进不来,但孙思邈进得来啊,毕竟孙思邈不怕天花。 他大声重复自己话中的重点:“我现在需要你身上的一个天花痘!明白吗?” “哦。”黝黑汉子似乎听懂了,起身掀开自己的衣服,指着腹部散落的天花痘,问,“你要这个?” “对,就是这个。”杜荷点头。 黝黑汉子疑惑问:“怎么弄?” 杜荷拔下自己束发用的小簪,道:“你别动,我来弄就可以。” 他说着用簪的尖锐部位,猛戳一颗天花痘,天花痘中立刻流出了脓血,簪的尖端自然也沾了不少。 杜荷望着簪子上的脓血,露出得意的笑容,猛地一下,把簪子扎进了自己的左胳膊里。 “啊——”土地庙里传来了尖叫声。 是杜荷和壮汉混合的尖叫声,壮汉是惊叫,杜荷是痛叫。 杜荷忽然意识到不对,他伸手揪了揪自己的大腿,痛得直咧嘴,顿时惊恐大叫起来:“不是做梦吗?怎么会感觉到疼?这特么不是梦?” 9章:牛痘问世(上) 杜荷之所以一心想死,就是因为他认为这是梦境,他想快点醒来,可现在,他感觉到疼了,证明这不是梦…… 杜荷拔出簪子,丢到一旁,开始在身上各个部位掐,结果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一下子瘫倒在地,失魂落魄,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以前明明感觉不到疼的啊,怎么会这样,我是真的穿越了?我会不会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一旁的黝黑汉子被杜荷魔怔一样的言行给吓到了,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不敢动,就在杜荷绝望无比时,庙外传来了呼喊声:“杜少朗!……” 杜荷听出了是孙思邈的声音,他赶忙高声回应:“我在这里!”说罢起身,朝庙外冲去。 刚走到土地庙的院里,孙思邈已经进了院门,杜荷赶紧上前,抓住孙思邈双臂,着急无比道:“前辈救我!救我啊!” 孙思邈气恼道:“你怎能来这地方啊!这里可是关天花病人的地方啊!” “先别说这个。”杜荷着急无比道,“我染上天花了,前辈救我。” 虽然他知道天花是无法可解,可是他怕死啊,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求救。 “先别慌。”孙思邈道,“你进来后可与人接触过?” “何止接触啊!”杜荷指着庙堂里的壮汉,道,“我用簪子把他身上的一个天花痘给挑破了,然后用那簪子扎了自己的胳膊。”他说着抬起左胳膊,亮出胳膊上刚被簪子扎的伤口。 “啊?”孙思邈闻言目瞪口呆,望着他胳膊上的伤口,惊问,“你为何如此啊?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杜荷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只能扯谎道,“我是想帮你验证一下你那个种花的法子。” “种花岂是你随意能种的?”孙思邈闻言气得直跺脚,道,“那个种花的囚犯,已经死啦!” 杜荷闻言顿时惊愣当场,感觉万念俱灰,良久,他转头望向孙思邈,幽幽问:“我是不是……也死定了?” “先看看再说。”孙思邈只能安慰他,“得了天花也不是必死无疑,若是身体强健,无病无痛,还是有可能撑下来的……” 听着这番话,杜荷感觉孙思邈已经给他宣判死刑了,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土地庙的廊阶上坐下,口中喃喃:“希望这是梦,是梦……” 孙思邈见他精神有点恍惚,也不好去烦他,只能长叹一声,往回走去,他现在要立刻把杜荷的情况告诉杜构。 杜构在路障外焦急地等待着,见孙思邈回来了,迫不及待问:“杜荷呢,他在里面吗?” 孙思邈点头:“在里面,而且……他很有可能已然染上天花了。” 杜构闻言只觉天旋地转,风寒尚未痊愈的他,一时间只觉眼花耳鸣,还好衙役在一旁扶着,才没跌倒。 “咋子会这样……咋子会这样……咋子嘛……”杜荷急得六神无主。 孙思邈歉然道:“都怪道士,道士曾跟他说过种花法,他可能是想帮道士验证种花法,所以便偷偷跑进去,用簪子挑拨了一个天花病人的天花痘,扎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唉……”他都说不下去了,摇头叹息。 杜构自然不好怪罪孙思邈,眼泪垂落,咬牙骂道:“这个瓜怂,他就是个瓜怂!杜家怎么出了这样的一个瓜怂……” 一旁的王大年也是一个劲地抹泪自责:“是偶没有看好少郎君,偶该死,偶要进去陪少郎……”他说着就要往里闯。 孙思邈一把将他推了回来,喝道:“莫闹!你还在这里添乱!” 衙役们也开始劝慰杜构:“杜县令先莫伤心,或许少郎吉人自有天相……” 孙思邈也开始劝他:“杜县令,事已至此,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你大病未愈,定要保重身体,慈县还需要你主持大局呢。” 话音刚落,忽然有个衙役狂奔而来,边跑边叫:“杜县令,大事不好,王县丞派快马来报,黄羊镇,绿柳村,张家村,陈家村这四个地方也出现天花了!” 大家听到这句话,均都震惊不已。 杜构原本还悲伤不已,但听到这个消息后,连悲伤的工夫都没有了,立刻就往西走,边走边道:“孙前辈,这里就由您来住持大局吧,留下十个人在这里给你用,其他人跟我速去黄羊镇,刘福,你快骑马回城里,告诉王县丞,即刻调动县衙所有人手去另外三个村,将所有天花病人找出来,与未患病的人隔开,禁止所有人出门走动……” 只片刻工夫,县衙的人撤得只剩十个人了,年迈的里正担忧地望向孙思邈,问:“孙药王,杜县令这是不管咱们了?” 孙思邈解释道:“里正你误会了,你们村的疫情,算是控制住了,只要继续保持这样既可,这不是还留下道士和十个衙役吗。” 里正连连点头。 孙思邈安排两个衙役在这里守着路障,然后带着其他人回去了。 今天对杜荷来说,是个不眠之夜,他坐在土地神像前的蒲团上发了一夜的呆。 隔日一早,外面忽然传来了惊呼声:“不好了!徐家阿翁不行啦……” 杜荷现在已经稍稍缓过劲来了,缓缓走出土地庙,只见一个老者被抬出了茅草屋,搁在地上,老者满脸都是天花痘,眼睛微闭,嘴巴缓慢张合,双手努力地想动,但是又做不了什么动作。 其他茅屋的人也纷纷走出了屋,上前望着徐家阿翁,眼神里尽都充满了悲伤。 杜荷也是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所有天花病人,发现还有几个小孩,最小的一个估计才三四岁而已。 “快去告诉杜县令!”有人叫了声。 立刻就有个年轻人朝西奔去。 过了一会儿,徐家阿翁的嘴巴和手都不动了,他的儿子和儿媳试了一下鼻息,接着便传来恸哭声,显然,徐家阿翁走了。 悲伤的哭声笼罩了小小的土地庙,杜荷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看到人死,就死在他面前,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他觉得很悲伤,同时也为自己悲伤,或许要不了多久,躺在那里的人就是自己了,到时候,会有谁为他哭呢,或许阿兄杜构会哭吧,可惜他看不到了。 又过少顷,孙思邈来了,然而徐家阿翁已死,孙思邈来了也没用,只能嘱咐他们快点将尸体埋掉。 村民们找到空地,开始挖坑埋尸体,除了几个小孩子外,大家都帮忙,唯有杜荷在庙前默默站着,一言不发。 孙思邈走到杜荷面前,抬手摸了摸杜荷的额头,满面凝重道:“似乎有症状了。” 杜荷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实有点热,无奈叹道:“是啊,天花痘的毒液都进入我体内了,我逃不掉的。” 孙思邈原本想安慰他,但实在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话,便打算岔开话题,道:“你阿兄知道你染上天花了……” 杜荷问:“他哭了吗?” 他很想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是否为自己掉眼泪了。 “他很伤心。”孙思邈道,“差点晕倒。” 杜荷听说杜构如此伤心,又有点不忍了,道:“你帮我劝劝他,就跟他说,我要去见阿爷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孙思邈道:“他现在已经没空伤心了,又有四个村镇出现了天花,他已经离开小河村,去其他地方控制疫情了。” “四个地方出现天花?”杜荷闻言惊问,“那个种花的囚犯到底去了多少地方?” “也许不是他传染过去的。”孙思邈道,“他是小河村的人,他回到村里,传染给了一些村民,那些村民或许去过黄羊镇,便传给了其他人,唉……天花这东西,传染起来就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 杜荷有点担心杜构了,望着那些脸上带着天花痘的小孩,心中十分不忍,良久,他忽然道:“孙前辈,通过你的种花法,我想到了一个方法,或许能达到种花的功效。” 孙思邈闻言不禁白眉一轩,摊手道:“说来给道士听听。” 杜荷道:“我这个方法,叫做牛痘疫苗法,与你的种花法十分相似,但是,所用的不是天花痘,而是牛痘。” “牛痘?”孙思邈闻言不禁蹙眉,“牛痘那是牛身上的病,又不是天花。” 杜荷道:“说不定牛痘和天花是近亲呢,孙前辈,我听过一个故事,是跟牛痘还有天花有关的,这也是我想出牛痘疫苗法的依据。” “是何故事?愿闻其详。” 杜荷道:“我在长安的时候,曾听一个老人讲过一个故事,那老人年幼之时,看到一头母牛的牛奶四周有许多类似天花痘一样的丘疹,他觉得好玩,就将那些丘疹挤破了,第二天,他就生病了,然后身上还出现了丘疹,村子里人以为他是发天花了,吓得全村人都人心惶惶,可是那些被他接触过的人,并没有感染天花,这孩子也没事,虚惊一场,后来,又过了两年,这个村子真的发天花了,因为之前的虚惊,这一次村里人没在意,未及时报官,最后,村子里的人都患上了天花,全村的人死得只剩下那个小孩。之后我才知道,讲故事的那个老翁,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孩。” 孙思邈是聪明人,立刻听出了这个故事的重点,有点激动,道:“莫非患过牛痘的人……不会再患天花?” 杜荷道:“我觉得牛痘更加安全一点,至少不会致人死命,可以一试,牛患牛痘的概率还是比较高的,您派人四处找找,或许能找到一头患牛痘的牛,接下来,找一个愿意尝试的人就可以验证了。” “人倒是有一个。”孙思邈道,“随我一起来小河村的,还有个邱大夫,他听说了道士的种花法后,一直想要尝试,道士见之前种花的那个囚犯死了,就没给邱大夫种,以免害了他,既然现在有了较为安全的种痘法,不妨让他试一试。” 杜荷提醒道:“种牛痘可别像种花那样用鼻子吸,最好能在胳膊上隔开一点皮肉,把毒液渗进去,就像我用簪子扎自己一样。” “这是为何?”孙思邈不解问。 杜荷也不知道如何解答,便道:“您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了,请您相信我一次。” 见他眼神充满了自信,孙思邈点头:“好,就按照你说的去办,我立刻就派人去寻找患牛痘的病牛。” 杜荷叉手行礼:“慈县百姓,乃至未来大唐的百姓,都拜托前辈了。” 孙思邈道:“若此法可行,你将功德无量,道士去了!”他说罢转身快步而去,那速度,根本不像是八九十岁的老翁。 10章:牛痘问世(下) 望着孙思邈离开,杜荷长叹了一口气,虽然自己要死了,可是能在死前为这个世界做点贡献,他心满意足了,现在,他只希望孙思邈能够快点找到病牛,让牛痘疫苗早点问世,这样慈县的疫情就会尽快平定,杜构也就不用那么辛劳了,可以少死很多人,最重要的是,再过十年或者二十年,天花将在大唐永远绝迹。 “或许……这就是我穿越来这个世界的宿命吧。”杜荷仰头望天,轻声自语。 此刻的杜荷,居然忘却了死亡的恐惧,仿佛卸下了一个很沉的包袱,豁然开朗了。 开朗只是暂时的,很快,土地庙附近都被恐惧和阴霾笼罩,患天花的老者们接二连三地死去,仅仅三天,四个患天花的老人全部被病魔折磨至死,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女人也经受不住天花的折磨,含恨而死,即便是青壮年,也被病魔折磨得浑身疼痛,苦不堪言。 杜荷反倒没那么严重,身上的天花痘数量不多,虽然身上也疼,倒也可以忍受。 七天后,十九个患天花的人已经死了八个,唯一可喜的是,那个黝黑壮汉,天花症状开始减退,身上的天花痘也有极少数开始枯萎,这是天花褪去的迹象。 黝黑的壮汉叫做李铁牛,他的天花症状开始减退,他却开心不起来,因为他的妻子已经被天花折磨死了,而他年仅四岁的儿子李虎还被天花折磨着,生死难料。 又过五天,患天花的所有女人全部死了,只剩下几个青壮年和四个孩子了。 李铁牛身上的天花痘有一半枯萎了。 杜荷的天花症状也开始消退,腰部有天花痘出现了枯萎的状态,熬了这么多天,得知自己从天花里熬过来了,杜荷喜极而泣,这些天,他要崩溃了。 每天看着周围的人在病痛折磨中死去,望着他们临死前挣扎的痛苦模样和不甘的眼神,一切仿若梦魇,在他脑海中徘徊。 终于,孙思邈又来看他了,二人见面,孙思邈发现他精神状态很好,惊喜问:“你的天花……” 杜荷掀起衣衫,让他看自己已经枯萎的天花痘,孙思邈激动道:“好,太好了!你熬过来了!没死!也没残!” 天花不仅致死,也会致残,因为天花会引发很多并发症,比如:败血症,骨髓炎,脑炎,脑膜炎,肺炎,支气管炎,中耳炎,喉炎,失明,流产等。 很多人虽然熬过了天花,但却留下了残疾,要么就是骨头坏死,肢体残疾,要么就是变成了疯子、傻子,又或者变成聋子、瞎子、哑巴…… 杜荷却没有任何欢喜之情,转头看了看那些茅草屋,黯然道:“已经死了十二个了。” 孙思邈道,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当初我也是亲眼看到天花摧残世人的悲痛画面,这才学了医,我倾毕生心血,想要破解天花难题,却一无所获,没想到最后被你给破了。 杜荷听到这话,赶忙问:“牛痘疫苗验证成功了?” 孙思邈用力点头:“是的,五日之前就已成功,这些天,我和邱大夫分别去了其他四大疫区,将牛痘疫苗法传授给当地医者,天花疫情已经完全控制住了,相信很快便能结束。” “那就好。”杜荷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道,“这也算是眼下最好的结局了。” “你这次功德无量啊。”孙思邈一脸赞赏地望着杜荷,“有了这牛痘疫苗法,以后大唐百姓便再也不用受天花之苦了。” 杜荷道:“前辈莫要这样说,我何德何能,敢居此大功,这功劳,当算你头上,方法是你验证的,也是你发往各大疫区的。” “不不不……”孙思邈肃然摆手道,“法子是你想出来的,功劳便是你的,道士在送给杜县令的信中已经写明了,这个法子是你告诉道士的。” 杜荷无奈道:“我才小小年纪,立下这泼天大功,只怕旁人会说三道四,或是有别有用心之人,以此来攻讦我阿兄,说他为我胡乱请功……” “你放心。”孙思邈道,“等疫情结束,道士会亲自前往相州,告知相州都督,有道士替你作证,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杜荷见他如此坚持,只能颔首行礼:“如此……真是多谢前辈了。” “先莫要谢。”孙思邈道,“此次疫情,让道士见识到了你的聪慧和善良,道士没什么本事,唯熟丹道与医术,你若不嫌弃,投入道士门下,传道士衣钵,不知可愿?” 杜荷闻言一愣,孙思邈居然要收他为徒,若换做任何一个年轻的医者,只怕会欣喜若狂,但杜何对医术和炼丹没有丝毫兴趣,而且牛痘疫苗也是自己投机取巧而来,哪里是什么聪慧,他歉然一笑,道:“孙前辈的厚爱,杜荷受宠若惊,只是我这人十分浮躁,不是那种能静下心来学习医术的人,所以……抱歉了。” “何须抱歉。”孙思邈道,“道士也只是爱才心切而已,你身为杜相之子,前途坦荡,若真让你跟了道士,反倒是委屈你了。” 杜荷赧然一笑:“前辈过誉了。” 孙思邈道:“好了,今日来此,就是特地来告诉你牛痘疫苗的事,邱大夫还在外面为村民们接种疫苗,忙得很,道士也要回去帮忙了,还得委屈你在这里再待上几日。” 杜荷叉手行礼:“好,前辈慢走,恕晚辈不能相送。” “告辞了。”孙思邈还了个礼,转身离开。 又过七日,杜荷身上的天花痘完全枯萎,小河村的疫情完全控制住,路障拆除,当初二十个人进去,只有六个人出来,唯一庆幸的是四个小孩全都活下来了,不过,这四个小孩有一个瘸了腿,另外三个留下了满脸痘坑,将来长大了也是麻子。 看到他们活着走出来,众村民不禁纷纷落泪,其他人再也回不来了,其中不乏他们的亲朋。 杜荷刚走出来,王大年就扑上来,一把抱住杜荷的腰,失声痛哭:“少郎君,你终于出来了,我都担心死了,呜呜呜……” 杜荷拍了拍他肩膀,道:“别哭了,咱们回去吧。” “嗯,回去。”王大年抬袖拭去泪水,就去牵马。 杜荷带着一群衙役,还有孙思邈,骑马回到了慈县县衙,杜构听说杜荷回来了,立刻和田氏出来迎接,见到杜荷平安归来,杜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 杜构激动之后,忽然变脸,瞪眼怒喝:“瓜怂!我抽不死你!”说着就左右张望,准备找一个称手的“武器”。 然而没找到,于是他上前抬起手就要抽杜荷。 杜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满面笑容地望着他,等着他抽,杜构始终狠不下心来,收回了手,骂道:“瓜怂,以后再敢让我担心,我肯定抽死你。” “不会了。”杜荷咧嘴一笑,道,“阿兄,我想沐浴。” 杜荷在土地庙待了那么多天,身上都臭了。 杜构赶紧命人去准备热水。 杜荷沐浴结束,换上了新衣,刚出来,就看到王大年在外面等着。 王大年行了个礼,道:“阿郎(家主的意思)让少郎去偏厅。” “好。”杜荷点了点头,前往偏厅。 偏厅内,杜构坐在主位,孙思邈坐其下手位。 杜荷进来行了礼,入座,杜构问:“二郎,那牛痘疫苗,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杜荷道:“是孙前辈的种花法给了我启发,我其实算是捡了大便宜。” 孙思邈摆手笑道:“这哪是你捡便宜,这就是你的功劳,你莫要再谦虚了。” 杜构也是满面笑意,道:“慈县的疫情能这么快平定,二郎你功不可没,听王广说,你还勇斗山贼,一人追杀七八十个山贼,将黑磁山的山贼一网打尽,可有此事?” 杜荷淡然道:“运气而已。” 剿匪的事,他真不好意思说,那确实是他运气好。 他不想再听杜构夸自己,便打算岔开话题,问道:“对了,阿兄,仁心堂用药谋害你的事,打算何时与他们算账?” “已经算账了。”杜构道,“前几日我派人封了仁心堂,抓了里面所有人审问,原来是仁心堂的掌柜卖假药,被人发现,以此要挟他,让他来害我?” 杜荷闻言蹙眉,不禁想起了自己在长安被人暗算的事,他完全有理由怀疑,谋害杜构的人,和谋害他的人,是同一个。 杜荷问:“他供出幕后指使之人了吗?” “没有。”杜构摇头,“幕后之人与他见面时,蒙着面,看不清长相。” “那声音总该听到吧,是男是女?” 杜构道:“是男人。” 杜荷顿时陷入沉思,由此看来,幕后黑手颇有点势力,那些出来收买船工和药铺掌柜的人,可能也只是马仔而已,真正的凶手,藏得很深。 良久,杜荷满面凝重地说道:“阿兄,我不敢瞒你,其实我在长安落水之事,就是有人策划,想要害我性命,没想到阿兄你也遭遇了阴谋,可见有人要灭我们杜家。” 杜构闻言震惊失声:“何人如此歹毒!” 杜荷道:“幕后凶手藏得很深,需要慢慢去挖,阿兄,我要回长安了,你孤身在外,一切都要小心,回到长安后,我会好好查一查的。” “你要回长安了?”杜构有点不舍,问,“何时启程?” “就今日。”杜荷道,“待会我就让王大年收拾行李。” “如此着急?”杜构道,“现在已经是午后了,明日再走吧。” 杜荷摇头道:“慈县对我来说,宛如梦魇之地,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一旁的孙思邈解释道:“杜少郎在小河村亲眼目睹众多村民死在他眼前,这对他心神确实颇有冲击。” 杜构自然能理解杜荷,起身叹道:“好,那就赶紧让王大年收拾行囊吧,我送送你。” 孙思邈也起身道:“道士也送送少郎。” “多谢阿兄,多谢孙前辈。”杜荷起身颔首行礼。 11章:有人闯府 古时候于官道边,每隔十里会设一座长亭,亦称十里长亭,供行旅停息用,最靠近城池的那座长亭,常为送别之处。 虽时近傍晚,但杜荷坚持启程回长安,杜构和孙思邈送至长亭。 百姓听闻杜荷要走,也纷纷自发来送,杜荷的牛痘疫苗法快速平定了天花,救了慈县,慈县百姓皆感恩戴德,此番来送,聊表一下他们的心意。 茅草盖的长亭,虽然简陋,但能遮风挡雨。 亭外站满了人,有百姓,有官府的兵勇衙役,场面浩大,足有万人之多。 亭中,杜荷、杜构孙思邈三人持觞而立,杜构目视杜荷,慨然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了,愚兄就送到这里了,饮下这杯酒,愿二郎你前途安康,无灾无患。” 孙思邈道:“道士愿杜少朗年华殷实,春灿夏茂。” 杜荷微微一笑,道:“那我祝阿兄前程似锦,祝孙前辈长命百岁。” 说出长命百岁四个字后,他感觉不大对,历史上孙思邈活了一百四十一岁呢,自己这样祝福他,有咒他早点死的嫌疑,但话已出口,他又不好改,幸亏孙思邈不知道他自己究竟能活多久。 三人一齐举觞,饮尽觞中酒,这是杜荷第一次喝这个世界的酒,说不出的难喝,感觉酒味很淡,反而有一股浓重的酸馊味,像过期的饮料,又有点像发馊的泔水,但他还是强忍着喝完了。 三人喝完酒,纷纷将酒觞放置于托盘上。 杜构拍了一下杜荷的肩膀,颇为不舍道:“启程吧,天色将晚,前途路遥,莫要耽搁行程。” “喏。”杜荷叉手朝他们二人行了个礼。 “喏。”杜构和孙思邈双双唱喏还礼。 杜荷退出长亭,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望着天边的晚霞,感受这离别之景,他不禁有感而发,扬声唱起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他走得很慢,唱的也很慢,悠扬的旋律,扣动了每个人的心弦,走到马车前时,刚好唱完。 杜构虽然不知道杜荷唱的什么,但是他能听得出来,这是一首送别的曲子,而且填词和旋律都简单易记,朗朗上口,杜构记性本就不错,只听一遍,便已记住大概。 马车启动,杜构也开腔唱起来,虽然有的音不太准,但并不影响这首歌的意境。 孙思邈许是被感染,也跟着唱起来。 歌声仿若会传染,所有的衙役和百姓也跟着唱起来,为杜荷送别。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夕阳山外山……” 在一片歌声中,杜荷的马车朝着火红的夕阳远去,仿佛飞进了落日里。 ……………………………………………………………………………………………………… 长安太极殿上,李世民手持两份奏疏,笑望群臣,道:“朕这里有两封奏疏,一封是相州都督发来的,还有一封是慈县县令发来的,这两封奏疏皆说一人,莱国公杜克明(杜如晦)次子杜荷,只身勇斗上百山匪,大获全胜,平定了慈县最后的匪患,不仅如此,慈县出现天花大疫,五个村镇同时发疫,疫情凶猛,杜荷以身试天花,创出了牛痘疫苗法,一月之内,平定大疫,这牛痘疫苗法虽然无法治愈天花,但只要在常人体内种下,此人便可永不患天花。” 此言一出,满殿震惊,太医院院正刘芳林立刻出列,高声道:“陛下,此言恐有所不实,天花之患,乃是天威,人力不能敌也,杜荷不通医术,如何能创出如此神奇妙法,老臣……不信!” 这时,又有人出列道:“陛下,臣虽不通医道,但也知道,山匪悍勇,上百悍匪,岂是一人之力所能敌,慈县县令杜构乃为杜荷亲兄,如此为杜荷虚报功劳,非良臣所为,臣请陛下彻查!” 李世民淡笑道:“若杜构是为杜荷虚报功劳,那相州都督司马正为何也为杜荷请功,而且与杜构所言并无二样。” 之前那人道:“想来司马都督被杜构蒙蔽,未明真相,恳请陛下彻查。” “此事自然要查。”李世民不急不缓道,“但相州都督司马正在奏疏中说,药王孙思邈一直与杜荷同行,事后,孙思邈亲自前往相州都督府,愿为杜荷作证,牛痘疫苗法,确有防疫之效,种此疫苗者,此生避天花而不患,孙思邈还明言,此法乃杜荷亲创,远胜药王所创的种花法。” 进言的这二人顿时呆若木鸡,万万没想到药王孙思邈居然也帮杜荷作证,这可了不得。 孙思邈虽未入仕,但孙思邈大名在朝堂之上可不小,皆因贞观二年时,长孙皇后分娩皇子李治遇险,也就是难产,太医院束手无策,李世民派人请来孙思邈,孙思邈先悬丝诊脉,准确无误地诊出了长孙皇后的病情,然后并未用任何药物,而是用一根银针,几针下去,就让长孙皇后顺利地产下了皇子,此等医术,让太医院惊为天人,李世民给与高官和黄金等等重赏,孙思邈分毫不取,飘然离去,在长安留下了无数传说。 现在谁要是敢说孙思邈的证词不足信,李世民绝对能把他嘴里的牙拔得一颗都不剩。 满殿文武大臣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皆都好奇,向来以纨绔出名的杜荷怎么突然间立下了如此大功,又是剿匪又是平定瘟疫,还创出如此惊世憾俗的牛痘疫苗,此疫苗若是当真有效,可以想象,用不了十几年,大唐将不会再有天花,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壮举,此功劳,就算与诛灭敌国的战功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李世民去泰山封禅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世民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问向群臣:“诸卿说说,这杜荷当如何赏赐,才配得上如此大功?” 群臣闻言再次议论起来,若是旁人,赏赐倒也不难,但杜何年方十五,尚未行冠礼,封官吧,没法封,给钱财吧,太俗,当真难办。 这时,魏徵出列道:“老臣以为,可为杜荷封爵。” 魏徵是朝堂大佬,也是出了名的杠精,平常朝议,他要么是最后发话,要么就是抬杠,与同僚抬杠,与李世民抬杠,几乎从未见过他主动为封赏之事发言,可今天他一反常态,居然主动为杜荷请封,而且是封爵,要知道,在大唐,封爵远比封官难。 李世民也没料到第一个发言的是魏徵,有点惊讶,但魏徵的建议,也正是他心中所想,遂点头道:“如此大功,封个国侯都不为过,只不过……杜荷年纪尚浅,朕觉得,先封他为长安县子,诸位以为如何?” 太医院院正刘芳林高声道:“陛下,事实尚未查明,不可急于封赏,臣奏请陛下,将牛痘疫苗法交于老臣,老臣愿意亲试牛痘疫苗法。” 刘芳林还是不愿相信这世上真能有人想出对抗天花的法子,就算有,也应该是孙思邈或者太医级别的,绝不可能是杜荷这种毫不懂医术的纨绔恶少,他这次一定要眼见为实,方肯相信。 李世民见他这个时候还煞风景,不太开心,但刘芳林的建议也不算错,他缓缓道:“这奏疏中并未写明牛痘疫苗法的详情,想要知道牛痘疫苗法,须等杜荷回长安,方能尽知。” 刘芳林道:“那便要等到杜荷回长安,献上牛痘疫苗法后,再论封赏之事。” 褚遂良出列道:“臣附议!” “臣也附议!”于志宁附议。 “老臣也附议!”孔颖达附议。 …… 接二连三有人附议,李世民转头望向长孙无忌和房玄龄。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交换了一个眼神,双双出列附议。 李世民见他们二人都附议了,便点头道:“既然诸卿都要眼见为实,那便如此吧,待杜荷回长安献出妙法后,则按魏徵所言,为杜荷封爵,其他赏赐,容后再议。” 群臣齐呼:“陛下圣明!” ……………………………… 杜荷尚未到长安,名声已经到了长安,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杜荷创出的牛痘疫苗法,毕竟这种疫苗能够防疫天花,这种造福万民的大事,百姓们岂能不关心。 曹小金坐在卦摊前听着四周百姓都在议论杜荷,不禁捋须轻语:“牛痘疫苗?他不是去慈县寻死去的吗,为何会弄出个这玩意来?还能防天花?有意思……” 杜荷一路风尘仆仆赶回长安,回到家后,先洗个温水澡,换上新衣服,大吃一顿,洗完吃完,已经天黑,上床美美睡一觉。 他这一觉,睡了足有近六个时辰,隔日起床时,已是辰时四刻。 起床洗漱,吃朝食。 唐人每日只吃两顿,分别为朝食和哺食(早饭和晚饭),朝食在上午九点左右,哺食在傍晚五点左右,一般人吃朝食都颇为清淡,多为面点清粥小菜,但杜何路上饿坏了,昨天虽然海吃了一顿,仍觉不过瘾,现在朝食就要吃肉,厨房急急忙忙为他煮羊肉。 杜何喜欢在院子里吃饭,在院子里搁一张石桌,热气腾腾的羊肉端进偏院的石桌上,杜何抓起一根羊腿,就是猛啃,虽然味道一般般,但是很爽。 杜何正吃得起劲,门房王小年快步走进院中,向杜荷禀报:“少郎君,有人递拜帖。” 王小年是王大年的堂弟,只比王大年小两个月,为人颇为活泛,所以做了门房。 杜荷道:“我满手都是油,你翻开让我看看。” 王小年翻开拜帖,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杜公故人来访。”落款是“李家二郎”。 “就这?”杜荷觉得这拜帖也太敷衍了,不太想见,但是,他还是要问一问,“有礼单吗?” 古人规矩大,拜访别人之前,不仅要递拜帖,还要递礼单,拜帖是说明来意的,礼单则是送礼清单,以表示来访的诚意和礼数。 礼单不一定要多少,但礼轻情意重嘛,杜府曾是宰相门第,来杜府拜访的客人,几乎都会送上礼单。 王小年摇了摇头:“未见礼单。” 杜荷闻言顿时拉下了脸,直接摆手:“轰走轰走。” 王小年问道:“少郎,需不需要我问一下来人,也当是提点一下。” 杜荷回头看向王小年,露出赞许的眼神,这小子很会来事,居然知道暗示对方送礼。 一旁的王大年却很不合时宜地说道:“小年你莫闹,我们杜府岂能跟人伸手要礼,传出去多难听!” “没错!哪有问人家有没有带礼单的,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杜荷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训斥王小年,但随即语锋忽然急转,道,“还是问一下吧,万一他真的只是忘记了呢。” 王小年闻言会心一笑,双眉挑了挑,道:“他若不是忘了,就打发他走。” 他这话乍一听有点难懂,其实往简单了说,上门不送礼,唯有两个原因,一是忘了,二是不想送礼,提点之后,不管对方是忘了还是不想送,都该懂了,如果这还不懂,那就太不会来事了,只能打发走了。 杜荷不禁点头微笑:“你很有慧根,去吧。” “喏。”王小年乐呵呵地领命去了。 王大年目送弟弟离开,随后问向杜荷:“少郎,这样跟人要礼,是不是不大好?” “怎么不好了?我觉得挺好啊。”杜荷挑眉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杜家国公府邸,宰相门第,那些想巴结的亲戚朋友一大堆,烦都烦死了,我这是将那些想来打秋风的人给拒之门外,放有诚意的人进来。” “那怎么才算有诚意呢?” “礼单啊。”杜荷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道,“上门拜访,晃荡着两条空手臂,诚意何在啊?” 王大年再次陷入懵逼状态,他觉得杜荷的逻辑似乎不大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杜荷见他似乎还是没领会他的精神,有点恨铁不成钢,道:“你呀,榆木脑袋,你瞧瞧你弟,多会来事儿,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他将来指定比你出息,好好学着点。” “啊?哦。”王大年怔忡点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 杜荷啃完羊腿,已经吃不下其他东西了,打了个饱嗝,开始寻思:“既然我现在已经打算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了,那么就要消除掉对我生命存在威胁的隐患,谋害我和我哥的案子……必须查下去。” 他沉吟片刻,转头问向王大年:“大年,我让你关起来的那个姓仇的船工还在吗?” 王大年道:“昨晚去看过了,还在呢,杜官家按照您的吩咐,每天派人打一顿,一顿都没少。” “嗯,杜洪还是很会办事的。”杜荷满意点头。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嘈杂声,像是在吵架,杜荷蹙眉疑惑,给了王大年一个眼神:“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王小年神色慌乱地跑进院来,急声大叫:“少郎,不好了,来人蛮横得紧,硬闯进来了!” “什么!”杜荷闻言倏然站起,感觉自己三观被刷新了,这里可是莱国公府,他老爹曾是宰相啊,就算人走了,茶还没凉透呢,谁敢到他府上来撒野。 “走!去看看!他最好今天能把我打一顿!看我讹不死他!” 杜荷的思维有点奇葩,不是想着怎么削别人,而是想着怎么让别人打自己,然后讹别人。 12章:女婿脸 以前的杜荷是个纨绔恶少,好勇斗狠,一个字形容,坏,但他坏的光明正大,现在的杜荷风格不一样了,倒不是说他不坏了,而是他使坏的时候喜欢动脑筋了,简单来说,两个字足以概括——坑人。 杜荷虽然没有官位和封号在身,但他毕竟是前相杜如晦之子,杜如晦活着的时候,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朝中自然有数不清的好友,就连皇帝也对他恩眷有加,礼遇三分。 现在,杜荷若是以杜如晦的遗孤身份来卖惨讹人,自然一讹一个准,闯府之人若是把他打伤,估计还会吃上一顿牢饭。 若对方身份也不低,问题也不大,再高能有杜如晦当年的地位高吗,到时候杜荷找上几个大佬,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事情闹到皇帝耳朵里,李世民能看着可怜巴巴的杜荷被欺负吗,到时候,杜荷的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只不过……前提是要挨一顿打。 杜荷刚刚走到中院,就看到一群人从前院闯了进来,杜府的护卫和仆役均都赶过来了,摆开阵势,警惕地望着这群人,如临大敌。 杜荷抬手,止住众人,仔细观察硬闯杜府的“客人”,对方共有十二人,为首之人一身枣红布衣,头戴帷帽,帷帽垂下的黑纱遮住了他的面容。 帷帽男子明显是领头人,身后跟着十一个劲装打扮的护卫,这些护卫看上去大多龙精虎猛,应该不是庸手。 杜荷还未说话,帷帽男已经摘下了帷帽,露出了面容,这是一张古代标准女婿脸,可惜这个女婿有点老,得有三十五了吧。 何谓女婿脸,古代选女婿,一问名声家世,二看面相,最佳的面相便是天庭饱满,地角方圆,浓眉大眼,阔口隆鼻…… 简单点来说,但凡是脸上长出来的东西,除了毛孔和痦子,全都要大。 女婿脸此刻脸色不大好看,瞪视杜荷,没好气地冷哼:“杜家少郎真是出息啊,杜公故友来访,未递礼单,就要被杜家小郎赶走,你这般市侩嘴脸,不怕辱没了乃父英名吗!” 杜荷挑眉道:“这是我家,我愿意接待谁就接待谁,我不愿意接待谁,就不接待,倒是你,带人持械闯我府邸,还来指责我,你这是见我阿爷走得早,觉得我这遗孤小子好欺么?” 女婿脸被他一言怼得愣住,随即气得直咬牙:“岂有此理!你这竖子!杜克明在世时,便是这样教诲你的么!老夫今日要替杜克明好好教训一下你这竖子!” “什么?竖子?还要教训我?”杜荷没想到对方居然敢这么骂自己,杜构和杜楚客都不敢骂他一声竖子呢,这是至亲长辈才能骂的。 杜荷缓缓伸出了右手食指,勾了勾,将一阳指和狮吼功两大绝技完美融合,瞪眼大喝:“你过来呀!” “你这竖子!”女婿脸被他这简单的动作加一句话,差点气死,怒气值瞬间满值,大步上前,一把将杜荷按倒在地,抬起巴掌就狠狠地抽杜荷的屁股,啪啪有声。 杜荷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混账!竖子!居然敢跟我撒野!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你横的竖子……”女婿脸打得很卖力,一边打还一边骂。 杜荷被打急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一扭身,左手攥住女婿脸的手腕,右手抽出藏在鹿皮靴里的小刀,刀刃抵住女婿脸的脖子。 “锵——锵——锵——” 几乎是同一时间,女婿脸带来的护卫们,同一时间拔刀,就准备冲上来。 女婿脸猛然抬手,止住他们,目视杜荷,挑眉道:“好小子,身手不错,这倒是让我能够高看你一眼。” 杜荷冷哼:“你命在我手,还敢跟我装,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女婿脸淡定笑问:“你连一点杀气都没有,如何杀人?” 杜荷装了个凶狠的表情:“我没有开玩笑,我现在就杀了你!” “请便。”女婿脸依旧满面笑意,没有丝毫惧怕之意,然而,他后方的护卫们已经看到,女婿脸后背的衣服被汗湿了。 杜荷偷偷瞥了一眼那群准备拔刀的护卫,感觉这些护卫的目光中都透着森冷的杀气,他几乎不用怀疑,但凡自己敢伤了这个女婿脸,下一秒估计就会被乱刀分尸。 “好吧。”杜荷咂了一下嘴,收回刀,插回靴子里的皮鞘中,道,“我确实不敢杀人,而且也没杀你的必要,毕竟你只是打了我一顿而已,我打回来便是。” “哟。”女婿脸闻言嘿然笑道,“要与老夫打架,来,你尽可试试。” 杜荷根本不给他准备时间,待他话音刚落,直接大吼一声:“猴子偷桃!” 右手抓向女婿脸的两腿之间的部位,女婿脸一把将他右手挡住退后半步,惊怒交迸问:“你这是什么下三滥的招数?” “自创的!”杜荷再次大喝,“顽童掏鸟!” 左手又往女婿脸的下三路招呼,女婿脸似乎武艺不低,又挡住了他的左手,再次退步半步,瞪眼怒叫起来:“混账,还是这种下作招数,这与之前的猴子偷桃有何不同!” “叫法不一样啊。”杜荷再次抢攻,低声沉喝,“海底捞月!” 这一招,依旧对准女婿脸的下三路。 女婿脸当真是又怒又急,急忙退了一步,躲开他这一击,还未来得及开口骂,杜荷又一招攻来了。 “浑水摸鱼!” 女婿脸一听这四个字,立刻就猜到什么是鱼了,果然不出他所料,依旧是下三路,此刻的女婿脸,很想把杜如晦从地底下刨出来,好好问问他,是如何教育出如此优秀的儿子的,能给同一个招数取出如此多花样的名字,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女婿脸微退半步,找准机会,倏然抬脚,一脚揣在杜荷肩膀,谁知杜荷反应速度极快,一把抱住了他的脚,虽然被踹得往后退,但使劲拉住女婿脸的脚,往后拽,女婿脸的两只脚快速拉开距离。 于是乎,女婿脸直接表演了一个大劈叉,标准一字马,痛得他龇牙咧嘴。 杜荷快速跑到女婿脸的跟前,只见他抬起右脚,口中大喝:“一炮双响!”而他脚所瞄准的部位,很明显就是那个“桃”。 “竖子住手!”后方的一个护卫见状吓得尖叫起来,其他护卫纷纷拔刀,就要冲过来。 杜荷被拔刀声吓得收住了脚,那可是一柄柄雪亮的唐横刀啊,淬火纹都清晰可见。 见杜荷停住了动作,女婿脸一抬手,后方的那些护卫也随之停下了脚步。 唯有之前大声惊叫的那个护卫快步过来,指着杜荷大骂:“你想死吗!你是不是想死!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许廉,别说了!”女婿脸此刻疼得额头豆大的汗珠往下落,道,“先扶我起来。” “喏。”那个叫做许廉的护卫赶紧扶女婿脸起来。 女婿脸站起来后,给了杜荷一记白眼,冷哼道:“一个下三滥的招数,居然想出了这么多叫法,实在难为你了。” 杜荷咧嘴一笑,道:“我这叫一招鲜,吃遍天,别管是不是下三滥,管用就行。” 他说着将手伸到女婿脸的面前,道,“你闯我府邸,还将我打伤,赔我汤药费。” “我将你打伤?”女婿脸顿时脸拉的老长,见过说瞎话的,没见过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他怒指杜荷,气哼哼道,“我现在双腿疼得都站不稳,你居然说我将你打伤?你这简直就是颠倒黑白!” 杜荷挑眉道:“你率众持械硬闯莱国公府,打我屁股,现在我屁股上全是伤,你还踹了我一脚,我现在肩膀还有脚印呢,你承认不承认?” “你……”女婿脸气得不行,偏偏他说得是事实,根本无法反驳。 杜荷又道:“今日之事,就算是闹到大理寺去,我也是占尽天大的道理,不赔汤药费的话,就跟我去大理寺走一趟吧!” 女婿脸虽然很气,可他不敢去大理寺,倒不是怕大理寺,而是怕今天这事传扬出去,实在是颜面扫地。 “算你狠!”女婿脸气哼哼地在身上一顿乱摸,没有摸出任何东西,他转头望向旁边的许廉,问,“带钱了没?” 许廉赶紧从怀里取出一只钱袋,递给杜荷。 杜荷接过钱袋,打开一看,呵!全是金豆子,黄灿灿的,真晃眼,杜荷拿出一粒金豆子,放在嘴里咬了咬,留下一个浅浅牙印,是真的,顿时开心得嘎嘎直笑。 女婿脸见他如此市侩模样,不屑冷哼:“堂堂莱国公之子,居然如此混账,简直有辱乃父威名!” 杜荷将金豆子都放进钱袋里,朝他翻白眼,道:“我就算把我阿爷的威望败光光,与你也没有半点关系吧,你家住海边的吗,管得有点宽啊。” 女婿脸被他怼得脸上肌肉直抽抽,心中不断劝慰自己:“不与他计较,他只是个无知小儿,看在杜克明的面子上……” 他必须这样安慰自己,否则他真怕自己忍不住一刀剁了杜荷。 杜荷朝王大年招了招手,王大年一路小碎步来到他跟前,问:“少郎有何吩咐?” 杜荷把钱袋里的金豆子给他看了一眼,问:“这么多金子,大概能值多少钱?” 王大年也被金子晃得眼花,面露狂喜之色,激动道:“少说也有上百贯啊。” “才这么点?”杜荷有点不开心。 女婿脸闻言差点气吐血,瞪眼大喝:“你这混账小子,口气不小,百贯还嫌少?寻常百姓家,一辈子都攒不够这么多钱!” 杜荷挑眉:“我不是寻常百姓啊,我是纨绔二少,纨绔知道吧?走马遛狗,挥金如土,左拥右抱,姬妾成群,这才叫享受人生。” 最近这段时间,杜荷已经想过了,既然自己穿越来了这个世界,而且是穿越到杜荷这种二世主身上,怎能不好好享受一下二世主的快乐呢,什么样的快乐,当然是吃香的,喝辣的,女人不带重样的…… 女婿脸听了他的这番话,气得脸青唇白,怒指杜荷,咬牙沉喝:“好,你真是杜克明的好儿子,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大开眼界啊!” 他说罢转身甩袖就走,似乎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刚出杜府的门,就听见轰地一声,府门关上了,女婿脸回头看向杜府门楣,一时间心中百味陈杂。 许廉凑到他身旁,低声问道:“大家(宫中仆役对皇帝的尊称),您没事吧,要不要老奴派人去教训教训这竖子?” “不必。”女婿脸长叹一声,缓缓道,“朕好歹也是大唐圣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朕岂能与一个毛头小子一般见识。” 许廉赶紧拍马屁:“大家的心胸如长空瀚海,老奴佩服之至。” 原来这女婿脸就是大唐的皇帝,李世民。 许廉扶着李世民准备上马车,李世民忽然转头对许廉道:“让其他人忘掉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 老者立刻转头对身后的护卫们,训道:“今日之事,谁若是敢说出去,杂家亲手摘了你们的桃!” 话音刚落,他就被女婿脸一脚踹在屁股上,差点跌了个狗吃屎。 “大家……”许廉瘫坐在地,一脸委屈地望着李世民,那表情仿佛在问,“我做错了什么?” 李世民怒容满面道:“以后不许提桃!”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许吃桃!” “喏!”众人齐声颔首。 许廉一脸懵逼,赶忙也应了声:“喏——” …………………… 回到甘露殿后,李世民坐在宝座上,心情很糟糕,今日之事,当真是忍一时越想越亏,退一步越想越气,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今天居然被一个十五岁的纨绔少年郎给欺负了。 “许廉……”李世民叫了声。 “老奴在。”许廉在侧恭敬行礼。 李世民沉声道:“你速去吏部,让吏部将杜构的调任文书给追回来。” “啊?”许廉闻言一愣,道,“陛下,吏部早在七日前便已将公文发出去了,现在去追……只怕是追不回来了。” “务必追回来!”李世民的语气不容置疑,“派八百里快骑去追,还有,传朕口谕给吏部,慈县动乱方定,需大才之人治理,杜构年少贤明,堪当大任,留任慈州县令职,潜心治理慈县,三年之内,不可离慈县方圆百里。” 许廉满面为难道:“大家,杜构治慈县大疫有功,升杜构为刺史,是吏部商酌结果,您也是盖了印的,现在这样……只怕不好吧。” “你懂什么!”李世民冷哼,“慈县贫苦之地,如今大乱方定,正需杜构这样的人才去治理,杜构年轻,资历尚浅,贸然让他担任刺史大任,不妥。”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今日杜荷的混账模样,你可都看见了,杜克明就这两个遗孤,朕得好生照顾,杜荷纨绔多年,劣性难驯了,若是再不对杜构严厉点,只怕也会走上邪路……” 他说了好大一通道理,听起来似乎大公无私,正气凛然,但许廉听了真想咂嘴,他常年伴李世民左右,对李世民自然十分了解,李世民这就是在报复,只不过现在杜荷刚刚立下大功,在风口浪尖上,李世民虽是皇帝,也不好在此刻针对杜荷,但弟债兄还,整不了杜荷,就整杜构,这样他心里就能舒服许多。 “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李世民怒声催促。 “喏!”许廉赶紧领命退下。 在历史上,李世民被传扬的很厉害,是个明君,广开言路,从谏如流,胸怀宽广,犹若沧海,即便魏徵多次劝谏而触怒他,甚至庭辱于他,他也没杀魏徵,还跟魏徵如胶似漆,你侬我侬,魏徵死后,他亲自为魏徵撰写墓碑,还抹着泪说自己少了一个好基友,不对,是少了一面镜子。 其实李世民哪有这么宽广的胸襟,李世民也是人,也有脾气,而且脾气不小,魏徵才死不久,李世民就找借口砸了魏徵的墓碑,天可汗也是有小心眼的时候的。 13章:从动机开始推理 杜府后院有一株巨大的槐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将半个院子都给盖住,虽已入夏,但整个后院因为这株大槐树的遮挡,一片荫凉。 杜荷弄了个简易藤椅,躺在树荫下,左手摇扇,右手吃梨,望着上方槐花点点,宛若繁星,真是舒坦。 他正惬意享受,门房王小年神色匆忙地跑了进来,急声道:“少郎,朝廷派人来送圣旨了。” “圣旨?!”杜荷闻言一愣,无缘无故,怎么会有圣旨来呢?他稍一思索,便猜到了大概,估计跟牛痘疫苗有关。 杜荷起身道:“小年你立刻去打开中门,迎天使(圣人的使者)进门,大年请香案,迎圣旨!” “喏!”王大年和王小年双双领命退下。 杜荷回屋换了一件比较正式的衣衫,洗了个脸,来到前院,只见一个身穿深红色官服的官员站在香案后面,他的身后武侯分两队站列,一直排到大门。 杜荷刚刚站定,那位官员便开口朗声道:“礼部侍郎王怀忠,代宣圣旨,杜荷何在?” 杜荷快步上前,叉手行礼:“杜荷在此。” 王怀忠点了点头,然后高声宣:“圣旨至!杜荷接旨!” 杜荷躬身行大礼:“杜荷恭迎圣旨!” 王怀忠展开明黄卷轴,开始宣读圣旨:“制曰:圣者治国,启不世之材,掌酷刑典狱,恩威并重,赏罚有度,乃有文臣辅国,武将安邦。然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坠之灾,逢岁而降,慈县大疫,数源并发,来势滔滔……(此处省略n字)杜克明次子杜荷,年十五,蕴大才,剿悍匪,平瘟疫,功于此,利千秋,特赐朝会面圣,两仪听赏,钦哉!”(自己瞎写的圣旨,凑合看) “果然是因为疫苗的事。”杜荷暗自思忖。 王怀忠提示他谢恩,他才谢恩,上前接过圣旨。 王怀忠叮嘱道:“明日便是朝会,宫中会派人宫人来接引你去上朝,杜少朗在家好好准备准备。” 杜荷颔首行礼:“喏。” 王怀忠任务完成,带着众人回去了,杜府的中门关上。 杜荷拿着圣旨,看来看去,这就是传说中的圣旨,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手抚圣旨,内心有点激动,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圣旨,能不激动吗,他忍不住低声自语:“也不知道李世民会赏赐我什么,会不会是黄金万两,美女千人,啊呀,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暗自激动许久,杜荷将圣旨藏好,回到房间,打开衣柜,开始挑衣服。 明日上朝,必须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啊,还好杜荷衣柜里的衣服不少,而且每件都价值不菲,最便宜的一件布衣,价值也在一贯以上。 杜荷挑了一件最贵的,穿上试了试,嗯,很骚包,王大年在旁一个劲地拍马屁:“少郎穿这件着实俊朗,平日里您都不舍得穿,也只有出去与小娘子们游玩时才舍得穿。” 杜荷恍然,原来这是自己的泡妞战袍啊,难怪看着倍觉亲切,当即就决定,明天穿这件战袍去上,指不定李世民看他长得帅,赏赐超级加倍呢。 杜荷在屏风后面将这件衣服脱了下来,交给王大年,王大年转交给一旁的婢女,婢女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折叠整齐,不敢怠慢,杜府的婢女们都知道,杜荷对衣着十分重视,特别是这一件,哪怕有一丝褶皱或者脏的地方,婢女们都会遭一顿打,打完还罚不准吃饭。 杜荷一边在屏风后面穿衣服,一边道:“大年,别在这杵着了,去把仇天松押过来,我要问问他想起了什么没有,上午被那个闯我们府邸的家伙一顿搅和,都忘记这事了。” “喏。”王大年领命退下。 杜荷穿好衣服,打发婢女离开,就在房间里等王大年,须臾,王大年押着仇天松过来了,这货手脚都戴着镣铐,身上衣衫被鞭子抽得破破烂烂,到处都是血迹,脸上倒是没什么伤口,不过有很多被蚊虫叮咬的疙瘩和斑点。 “跪下!”王大年沉喝一声,在仇天松肩头一按,仇天松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成人形的仇天松看到杜荷,顿时哀嚎起来:“杜少朗饶命啊,饶命啊……” 杜荷缓缓走到他面前,沉声问:“你当真没有看到对方的长相?” “没看见啊。”仇天松咧着嘴哭述,“早知会有今天,小的说什么都不会答应他的,小的一时糊涂,求少郎饶我这次吧……” “唉……”杜荷长叹一声,从靴子里抽出一柄小刀,用刀尖在他眼珠前晃悠,幽幽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不然我就先挖你双眼,再割了你的舌头,然后剁去你双手双脚,丢到大街上去,到时候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他用嘴淡定的语气说出如此阴狠歹毒的话,仇天松吓得浑身直颤,屎尿把持不住,宣泄而出。 “少郎,小的真的全都交代了,少郎难道要小的胡说八道吗……” 杜荷起身捏住鼻子,不耐烦地挥手,道:“把他带下去,先养着,过段时间,我买头老虎回来,用他喂虎。” 一听这话,仇天松直接吓得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王大年蹲下来探了一下鼻息,道:“少郎,他晕厥了。” 杜荷道:“弄回去继续关着,多派几个人日夜看守,以后就不要打了,好好养着,待他伤养好,我有用。” “喏。”王大年领命,将仇天松拖出房间,叫上两个帮手,把仇天松抬走了。 杜荷关上房门,在屋中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幕后之人行事十分小心,买凶杀人不留任何线索,想来慈州的仁心药铺也是如此……” “一条路走不通,只能换条路,从动机出发试试,杀我和杜构的动机是什么?自杜如晦死后,杜府已经一落千丈,大不如前,无法威胁朝中大佬的地位,为何还要对我赶尽杀绝,会不会不是什么朝中大佬……” “夺家产?还是跟我家有深仇大恨?”杜荷根据以前看过的一些推理小说和电视剧进行推理,照目前情况来,要同时杀他和杜构,只有两个原因,要么夺家产,要么有深仇大恨。 “夺家产应该不可能,杜楚客在我的书中是正直君子,不会做这种事情,而能继承家产的,也就是我和杜构,除非杜如晦有私生子……” 说到私生子,杜荷忽然一愣,随即皱眉喃喃道:“我这便宜老爹到底有没有私生子呢?他在世的时候要钱有钱,有权有权,一般这样的大人物,有几个私生子好像也挺正常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王小年的声音:“少郎,叔公来了,要见你。” 杜荷闻言一喜,正好可以问问杜楚客,自己家有没有什么仇敌,以及杜如晦当年有没有欠下什么风流债。 他打开门,对王小年,道:“速带二叔去客厅。” “喏!” 杜荷快步走向客厅,他刚进客厅坐下,杜楚客也走进了客厅,杜荷赶忙起身行礼:“叔父。” “坐吧,在家就不要这般拘礼了。”杜楚客在客位坐下,急不可耐地问,“听说方才圣旨传你府上了?” 杜荷点头:“是的,圣人让我明日参与朝会,两仪殿听赏。” “好啊。”杜楚客闻言欢喜道,“你立下了大功,这次赏赐定不会低,你阿爷临死前就曾跟我说,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让我多多照看你,我公务繁忙,鲜有空暇来看你,一直心感愧疚,这下好了,你竟立下如此大功,你阿爷在天有灵,定倍感欣慰的。” 杜荷淡笑道:“其实我也是运气而已,对了,叔父……” 杜楚客有点激动,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道:“朝会可非同小可,面见的可是圣人,规矩大得很,你定要谨言慎行,我这便跟你仔细说说朝会规矩,你仔细听着,若有不明之处,尽管开口问。” “哦。”杜荷无奈点头,只能让他先说。 一炷香的工夫,杜楚客才说完了所有朝会的规矩,杜荷用心记下后,找到一个机会,终于开口问:“叔父,我家有没有什么敌人,深仇大恨的那种。” 杜楚客闻言一愣,不解地望着他:“为何这般问?” 杜荷原本还想瞒着,可是考虑到杜楚客是他最值得信任的人之一,便把他和杜构被人谋害的事都告诉了杜楚客。 杜楚客听完大惊失色:“竟有这样的事!岂有此理!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杜荷道:“叔父先别急着生气,生气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给我说说,我家到底有没有什么仇敌,仇恨很大的那种。” 杜楚客蹙眉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想不出来,你阿爷在世的时候,确实也得罪过人,但绝没有达到要灭门的地步……” 杜荷又问:“那我阿爷有没有欠下什么风流债?” “风流债?”杜楚客疑惑不已,“此言何意?” 杜荷道:“就是我阿爷有没有辜负过哪个女人,比如,坏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却又没对人家负责。” “混账话!”杜楚客闻言勃然大怒,瞪视杜荷,厉声斥道,“你岂可如此妄测自己父亲,简直大逆不道!” 杜荷郁闷道:“叔父!我都快被人杀啦!你却还在乎这种细节!你就告诉我到底有没有吧。” “没有!”杜楚客气得直喘粗气,冷哼道,“你父亲一生光明磊落,岂会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他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神色有点奇怪。 杜荷也察觉他神色不对,赶忙问:“叔父是否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也不知是否重要。”杜楚客有点迟疑,“她只是个弱女子……应该不会做出如此歹毒之事吧……” 14章:大胆推测 杜荷闻言双眼一眯,第六感告诉他,这条线索应该很重要,赶忙问:“我父亲生前当真欠下了风流债?” “其实怪不得阿兄。”杜楚客面露唏嘘之色,叹道,“阿兄也是为她好。” “二叔您就别卖关子了。”杜荷有点着急,“快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口中的弱女子,又是谁?” 杜楚客道:“是你阿爷生前纳的一房妾室。” “我阿爷纳过妾?”杜荷闻言顿时惊呼起来,他竟然一点都没听说过,早知如此,还何必问杜楚客,随便找家里的一个人问问不就行了。 “是的。”杜楚客点头,“她叫柳福华,你之所以没听说过她,是因他在府上没待多久,入府不到一年,阿兄就病倒了,阿兄病重之时感觉自己大限将至,而柳福华才十八芳华,阿兄不想让她这么小就守寡,遂将她赶出了杜府。” 杜荷闻言不禁皱眉:“将她赶出杜府?她如何生活?这也太过分了,居然还说是为她好?” “你不懂。”杜楚客道,“柳福华的父亲叫做柳鸿运,是个富商,咱们杜家的生意,都是与他接洽的,柳福华若是待在咱们杜家,只能守一辈子寡,而若是回去了,还能嫁人,明媒正娶的嫁人,以柳鸿运的财力与人脉,想要给她找个家境殷实的婆家,并不是什么难事。” 经他这一解释,杜荷才释然,唐朝是一个比较开放的朝代,女人地位不像明清那么低,女人改嫁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唐朝甚至还有离婚,称为和离。后来到了武则天当权时,唐朝女人的地位达到一个相当高的高度。 杜荷问道:“那这个柳福华就没为我阿爷生下一男半女什么的?” “没有。”杜楚客摇头,“仔细算来,她在杜府也就待了九个月,如何能为阿兄生儿育女。” 杜荷又问:“我阿爷待她如何?有没有冷落她,或者打骂她?” “你阿爷岂是那种人!”杜楚客听到这话就来气,斥了他一声,随后道,“你阿爷待她虽算不上多好,却也不坏,我只能说……你阿爷不喜欢她。” “不喜欢?那为何还要纳她为妾?”杜荷满脸都是问号。 “唉……”杜楚客长叹一声,缓缓道,“他是被那柳鸿运给算计了,柳鸿运在生意上与咱们杜家多有来往,经常来杜府走动,拜会阿兄,一来二去就与阿兄熟识了,有一次,柳鸿运宴请阿兄,将阿兄灌醉,然后让他女儿柳福华为阿兄侍寝,造就了夫妻之实,阿兄酒醒后,柳鸿运就提出让阿兄纳他女儿为妾,阿兄不是逃避责任之人,虽明知是个局,但还是将柳福华纳入了府中。” “原来如此。”杜荷手抚下巴,眯眼沉吟,“如此说来,这柳家的嫌疑可不小啊。” 杜楚客闻言一愣,疑惑问:“为何这般说?” 杜荷道:“这柳鸿运为了设下圈套坑我阿爷,宁愿陪上个女儿,说明这老小子心思不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杜楚客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商人重利,在长安经商,想要将买卖做大,背后就必须有靠山,这柳鸿运想要跟咱们杜家攀上关系,让女儿给阿兄做妾,这其实也没什么。” 杜荷微一沉吟,忽然道:“叔父你仔细回想一下,我阿娘是何时过世的。” “贞观四年二月。” “柳福华何时入的杜府?” “贞观三年七月。” 杜荷再次眯-眼,沉声道:“柳福华入府不到一年,我阿娘和阿爷就先后去世,你不觉得这事很蹊跷吗?” 杜楚客闻言顿时如被五雷轰顶,瞠目结舌愣于当场,满脸都是惊恐之色,只片刻功夫,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汗珠,显然是被骇到了。 “这……这不可能……”杜楚客过度震惊,声音有点发颤,“她只是个弱女子,岂会做出如此胆大包天之事……而且,她已经入了杜府为妾,害死你阿爷,对她和柳家有何好处?” “我只是合理猜测而已。”杜荷道,“毕竟时间太巧合了,叔父你身居高位,眼光太高,以至于会小瞧甚至忽视一些不起眼的人或事,我不一样,在我眼里,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创造奇迹。” “这……”杜楚客仔细品味他的话,竟觉得有那么点道理,柳福华只是个商人之女,即便父亲家财万贯,认识不少达官贵人,但在那些达官贵人的眼里,也就是个有利用价值的工具而已,依旧改变不了出身低微的事实。 杜楚客官拜工部尚书,同时还任魏王府长史,正三品的高官,即便是在朝堂上,那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眼界自然是极高的,自杜如晦夫妇的死后,杜楚客从未往柳氏身上怀疑过,因为柳氏实在是太弱小太不起眼了。 可能是因为受惊过度,杜楚客失神问:“那现在该咋子办?” 这话问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了,堂堂三品大员,居然问杜荷这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当真可笑。 谁知杜荷十分冷静地说道:“叔父你公务繁忙,这件事,就由我去查,不过,关于柳福华以及柳鸿运的事,我一无所知,叔父你必须将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杜楚客有点担心,摇头道:“咱们还是去启奏圣人吧,让圣人派大理寺去查,相信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杜荷摆手道:“不用,谁又能保证,柳家父女就是最终的幕后黑手,我觉得,以他们的身份,还没那胆子敢对我阿爷动手,身后或许有人撑腰。” “这……”杜楚客难以置信地望着杜荷,“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杜荷道,“此事非同小可,一切当小心为上,况且,我们现在没证据,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圣人如何帮我们,就算圣人肯出手帮忙,也势必会闹得满城皆知,打草惊了蛇,再想要揪出幕后黑手,可就难了。” 杜楚客忽然觉得眼前的杜荷有点陌生,以前的杜荷志大才疏,整日扬言将来要做大事,可屁本事没有,而现在,杜荷处理事情的能力和见解,让他震惊。 杜楚客蹙眉沉吟了片刻,认同了杜荷的说法,但他心中还有点疑惑,便问道:“你确定柳家只是一颗棋子?幕后还有黑手?” “不敢确定。”杜荷淡淡道,“我只是怀疑而已,既然想到了这一点,就提前做好准备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杜楚客担忧道:“你说你来处理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你无权无势……” 杜荷抬手止住他,缓缓道:“叔父放心,我既然如此说,便是有把握的,到时候若是需要叔父帮忙,希望叔父不要推辞。” “那是自然!”杜楚客肃然拍胸,道,“我是你叔父,此事涉及你父母之死,我岂能不帮!你若需帮助,尽管开口!” “那我先在这里多谢叔父了!”杜荷微微一笑,道,“现在,就请二叔把柳家详细情况,全都告诉我,比如,他们家在哪,做什么生意的,大概有多少家业,与朝中哪些官员有来往……” 杜楚客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杜荷很认真地听。 听完之后,杜荷起身行礼道:“二叔,我要将你方才所说的柳家情况汇总出来,先失陪了,叔父自便吧。” 杜楚客起身道:“且慢。” 杜荷疑惑问:“叔父还有事?” 杜楚客道:“还是明日上朝的事,明日早点起,我来带你去上朝,你一人去,我不放心。” 杜荷笑了笑,道:“叔父不必担心此事,圣旨中说了,会有宫人前来接引,而且叔父你也不顺路。” “哦。”杜楚客点了点头,本来还想要坚持一下,可是看到杜荷清澈的眼神,他最终还是挥了挥手,道,“那你忙吧,我也要回去了。” “叔父慢走,恕侄儿不能相送了,王大年,送送叔父!” 王大年屁颠屁颠跑过来,送杜楚客离开,杜荷则跑去了书房,拿起纸笔又写又画。 忙了很久,杜荷搁下笔,望着自己画的人际关系图,蹙眉自语:“这柳鸿运居然与如此多的朝中大佬有来往,能耐不小啊……我现在忽然很期待,柳家到底是始作俑者……还是受人指使呢?” 15章:初见程咬金 大唐每三天在两仪殿举行一次小朝会,逢朔(初一)望(十五)之日,在太极殿举行大朝会,小朝会与大朝会重逢时,则只举行大朝会。 今天是小朝会的日子,杜荷睡得正香,就被敲门声吵醒了,门外传来王大年的声音:“少郎,赶紧起床了,宫中的许内侍来接您了。” 杜荷起床坐在床边,扭头看向窗外,天还没亮呢,他不禁揉了揉眼睛,大声问门外的王大年:“现在几点……现在是什么时辰?” 王大年回答:“刚刚打过寅时二刻的更,现在约是寅时三刻(3:45)。” “我的天!”杜荷捂住额头,感觉脑仁疼,凌晨三点四十五就要起床,简直灭绝人性啊。 杜荷忍不住催促:“少郎,快点穿衣洗漱吧,许内侍还在前院等着呢,宫里的人,可不能得罪啊。” “知道了。”杜荷不耐烦地应了声,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穿戴。 穿戴整齐后,洗漱一番,杜荷打开门,只见王大年满面焦急地站在门外,王大年见他已经穿戴整齐了,赶紧催促他去前院。 杜荷并不急着去前院,先踅到厨房一顿搜刮,找到了一张昨晚剩下胡饼的,如获至宝,赶紧塞进怀里,这才去前院。 前院内,整整齐齐地站着一群人,为首之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面白无须,瘦瘦高高,穿着宫中内侍(宦官)的装束。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排身披甲胄的武侯。 杜荷上前行礼:“晚辈杜荷拜见许内侍。” 这位内侍赶忙还礼:“杜少郎客气了,杂家受不起,杂家许攸,奉圣人命,前来接引杜少郎去两仪殿参朝会。” 一听对方自报姓名叫许攸,杜荷顿时放心不少,许攸是许廉的侄子,很中正的一个人,负责照料李世民起居,在他的原书中,属正派人物。 “许内侍受累了。”杜荷摊手做请,“请吧。” “请。”许攸和杜荷先后出了门,双双翻身上马,前往皇城。 到朱雀门处,已是卯时(早晨5:00),正好天亮,只见朱雀门外停着许多车马,已经有很多官员在此等候了。 杜荷偷偷打量着这群官员,心中暗自沉思:“这些应该就是大唐最核心的政治高层了,其中有不少在我书中经常出现啊。” 他在人群里找了好一会儿,转头问许攸:“许内侍,不知道哪位是混世魔王?” 在他的书中,混世魔王程咬金的戏份不少,而且人物个性鲜明,是他挺喜欢的一个角色,所以他第一个想看的就是程咬金。 “杜少郎慎言,混世魔王这诨号,不是谁都可以叫的。”许攸说着转头在人群里看了一会儿,低声道,“卢国公似乎还未至。” “那这朱雀门何时开?” “卯时四刻开朱雀门,辰时正,开承天门。” “哦……”杜荷还想在人群里寻找,看看传说中的刚直不阿的铮臣魏徵是什么样子。 可是他这个十五岁的小娃娃在这里实在扎眼,大家都盯着他这边看,他发现自己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也不好意思再东张西望,便准备下马。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杜荷赶忙转头,只见后方一骑飞驰而来,马背上的鬃毛都被风吹得根根竖起,可见速度之快,骑马之人,体型粗壮如熊,脸上黝黑,全是毛。 杜荷心中暗惊:“狗熊居然还会骑马?” 许攸惊呼:“卢国公来了,杜少朗小心!” 杜荷闻言一愣,仔细一看,原来不是狗熊,是个人,只不过身材像粗壮,面部胡须浓厚,所以看起来像狗熊,杜荷心中嘀咕:“程咬金来就来呗,让我小心什么,难道他还能在朱雀门前把我当敌将给擒了不成?” 这个念头还没结束,程咬金已经来到他面前,他就感觉浑身一轻,被人拎住后衣领,离开了自己的马背,他真的被擒了…… “哈哈,杜家小子被老夫擒到啦!哈哈哈……”程咬金单手勒缰绳,停了坐骑,右手提着杜荷,仿若拎着一只小鸡,得意之情,仿若刚刚生擒了敌军主帅。 杜荷就这么被他拎在手中,他可以想象,此刻的自己有多狼狈,他耷拉着眼皮,用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望着程咬金。 许攸急忙下马,走到程咬金的坐骑前,急声道:“卢国公,千万不可玩笑,杜少郎奉圣命前来参朝会,不可有闪失,快快将人放下吧。” “好,卖许内侍一个面子。”程咬金刚准备放下杜荷,忽然看到杜荷正在朝自己翻白眼,不禁双眉一拧,“喂,杜家小子,你为何摆出这么一副臭脸,为何不怕某?” 杜荷闻言有点无语,他知道自己这个小胳膊肯定拧不过程咬金这根大粗腿,最重要的是现在被他拎在手里呢,便用生无可恋的语气,道:“程叔叔,玩够了就放我下来吧,我年纪虽小,也是要面子的。” “呵!臭小子,老气横秋的,说话都跟你阿爷一个德行,听了就让人不高兴。” 杜荷咂了咂嘴,道:“要不你就这么拎着我上殿去?” 程咬金瞪大双眼:“你这是在跟我老程叫板吗?” “不敢。”杜荷轻叹了一声,放软了语气,道,“叔,我叫你一声叔,你将我放下来,可好?这样……太不体面了。” “这还差不多。”程咬金见他服软,心满意足,放下了杜荷。 杜荷双脚刚刚落地,倏然抬起拳头,对着程咬金的马头就是一拳。 程咬金的马吃痛受惊,发出一声嘶鸣,撒腿就跑,程咬金慌忙拉缰绳,奈何根本止不住,马儿就在群臣之间来回奔腾穿梭,吓得百官惊慌失措,左躲右闪,一时间,朱雀门前乱做一团。 好在程咬金御马技术不错,过了一会儿,程咬金终于将马降服,众官员纷纷怒瞪程咬金和杜荷,这两个人搞事情,却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群臣原本肃装来朝,被这一搞,狼狈不堪,简直斯文扫地。 这时,一个身穿紫色官服的老者大步走到程咬金面前,只见他眉目端正,长须及胸,浑身一股傲然之气。 “程知节!你干的好事!”老者指着程咬金,瞪眼怒斥。 程咬金回瞪对方,恼道:“魏徵,你刚才是在睡着了吗?没看到是杜家的那个小子打了我的马,马才受惊的吗?” 魏徵冷哼:“你若不先戏耍于杜家小郎,他又怎会打你的马!” 杜荷闻言赶紧拍手给魏征点赞:“魏公所言极为公道!” 程咬金闻言扭头,狠狠地瞪向杜荷。 魏徵也转头望向杜荷,神色不悦道:“杜家小郎,虽说方才程知节戏耍于你在先,但你如此报复长辈,不分轻重,实在是太过妄为,若是伤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你如何担待?” 杜荷闻言缩了缩头,吐舌头,仿若做错了事的孩子,魏徵见他如此行径,倒也不便再继续苛责,毕竟在他眼里,杜荷还是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训一下便罢了。 程咬金和魏徵又互怼了几句,打了个平手,程咬金翻身下马,大步走到杜荷面前,咧嘴笑道:“杜家小郎,早就听闻过你的纨绔之名,一直都以为你不过是小打小闹,没想到你胆子当真不小,老夫与你开个玩笑而已,你竟当着这么多人面报复老夫,就冲这份胆量,老夫就得高看你一眼。” 杜荷朝程咬金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程咬金一阵疑惑,好奇之下还是凑耳上前,杜荷在他耳畔,低声道:“我知程叔喜欢热闹,光是咱们两人耍,多没意思,我灵机一动,索性惊了程叔的马,让大伙一起参与,这样多有意思。” 程咬金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伸出又肥又大的熊掌,连拍杜荷的肩膀:“你小子啊,混账,真是混账啊……不过老夫喜欢,哈哈哈……” 杜荷也跟着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群臣见程咬金和杜荷上一刻才闹矛盾,这一刻居然在那有说有笑,均都有点懵,疑惑之余,纷纷叹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程咬金什么货色,满朝文武有目共睹的,杜荷能跟他谈得来,在群臣看来,算是走上歧途了,前程堪忧啊。 二人笑得正欢,程咬金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忽然就板起脸,望着杜荷,道:“小子,是不是以为我很好糊弄?” 杜荷也赶忙止住了笑,一本正经摇头:“绝对没有。” 程咬金抬起砂锅大的拳头在杜荷面前晃了晃,嘿嘿冷笑:“你敢说你刚才没有报复我的意思?” “有啊。”杜荷挑眉坦然道,“你都说我是混账小子了,被欺负了不想报复,岂不侮辱程叔叔你的威名?” 程咬金感觉他这话有点绕,仔细品了品,指着杜荷:“你拐着弯骂我混账。” “没有。”杜荷摇头,很认真地说道,“我没有骂你,我只是实话实说,你是大混账,我是小混账,咱们……是同路人。” 程咬金闻言愣了愣,随即绕着杜荷转圈子,把杜荷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挠头自语:“奇怪……我似乎没睡过杜如晦的婆姨吧……为何他的儿子随我的性子?” 杜荷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虽然心理上没有当杜如晦是父亲,但在生理上,杜如晦就是他亲爹,程咬金说出如此混账话,他高低是要整两句的:“程叔叔,我阿娘和阿爷都已亡故了,你……积点口德吧。” 程咬金闻言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歉然摆手道:“我不是有意辱没你父母……我只是觉得……你这混账模样,比我儿子还像我。” 杜荷耸肩挑眉:“问题肯定不在我这里,是你儿子不像你吧……” 程咬金先开始没反应过来,但随即就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说他的儿子不像他,这不就是说他被绿了吗,正常人听到这样的话,必然很生气,但程咬金不怒反笑,伸出手指连点杜荷数下,道:“你啊你……你这小混账……果然跟某一样,吃不得半点亏。” “喏——”杜荷笑眯眯地朝他唱喏行礼。 16章:初见秦琼 杜荷为何敢在程咬金面前如此放肆?因为这是他的书中世界,他对书中的重要人物脾性了如指掌。 就拿程咬金举例子,程咬金在历史上是个什么样的人,杜荷不太清楚,但是在他的书中,就是眼前的这个混账样子,不然怎么叫混世魔王呢。 能入程咬金法眼的人不多。 杜荷凭着自己对程咬金的深度了解,剑走偏锋,也摆出混账模样,让程咬金引为知己,颇有伯牙遇到子期的感觉,其实就是臭味相投。 杜荷的这个方法其实有点冒险,不过杜荷不怕,他还准备了备用招数,就算今天与程咬金闹得不太愉快,他也能扭转局势,因为这里是他的主场。 程咬金刚准备跟杜荷继续闲扯,又有马蹄声传来,不过这次的马蹄声有点缓慢,程咬金转头望去,顿时欢呼:“叔宝来了!”说罢快步迎了上去。 杜荷也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穿紫色官袍的长须中年人骑马不急不慢地朝这边走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秦琼。 程咬金亲自扶秦琼下马,问道:“叔宝,怎地忽然来上朝了?最近身子好些啦?” “好些了。”秦琼下马后笑了笑,拍了拍程咬金的肩膀,和程咬金并肩朝朱雀门走来,沿途遇到官员,秦琼与他们一一唱喏,彬彬有礼。 程咬金硬拉着秦琼朝杜荷走来,程咬金的身材不算矮,但是跟秦琼走一起,竟比秦琼矮了大半个头,可见秦琼的身材有多高大。 两人很快到了杜荷面前,杜荷叉手行礼:“晚辈杜荷,拜见秦伯。” “是杜小郎啊。”秦琼微微一笑,摆手道,“不要拘礼,我许久不上朝了,但听说今日你要上朝,便特地赶来了,你月前在慈县与你阿兄平了瘟疫,还弄出了个牛痘疫苗,可以防疫天花,简直功德无量,实在了不起,给你阿爷脸上添彩了。” 敢情他这次是特地为了见杜荷,才来上朝的。 杜荷刚想客气几句,程咬金就开腔了:“叔宝,你可莫要被他斯文模样给骗了,这小子混账着呢。” 杜荷真的好无语,这货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说他坏话,忒不厚道了。 秦琼一时间有点尴尬,不知道是该安慰杜荷几句,还是该数落程咬金几句。 谁知杜荷朝着程咬金翻白眼:“你自己一身白毛,还说别人是妖精,简直是和尚骂秃子!” “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程咬金被杜荷怒怼,也不生气,反而因为自己的话得到了验证而兴奋无比。 秦琼也颇觉惊奇,长安城中的大佬们,一听程知节大名,就觉头疼,就算是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也不例外,更别提那些后进晚辈了,那群纨绔们一听到程咬金的名字,绝对闻风丧胆,逃之夭夭,为什么,因为程咬金这人不讲究,别的大佬自持身份,都不爱跟晚辈计较什么,程咬金可不顾及这些,用他的话说,柿子专挑软的捏,欺负不中用的晚辈们,那是他的拿手好戏。 程咬金打儿子在长安也是很出名的,程处默就曾被他吊在院中的树上抽,哭喊声传出好几里远,这件事也曾是坊间百姓们的谈资,许多纨绔们几乎认为程咬金是见人就抽的疯子。 现在,杜荷居然敢如此怒怼程咬金,最重要的是程咬金完全不生气,反而很开心,这就让秦琼很吃惊。 杜荷盯着秦琼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秦伯,您的气色似乎不佳,身体有恙?” 秦琼闻言讶道:“你还懂歧黄之术?” 杜荷摇头:“不懂,但是你这脸色,就算是不懂医术的人,也瞧得出来。” 秦琼涩然一笑,捋须叹道:“多年的旧疾了,这辈子怕是就这样了。”叹息声中,颇有英雄迟暮之感。 杜荷道:“秦伯可是气血两亏?” 程咬金闻言瞪眼斥道:“小子,你方才还说你不懂医术,连这都看得出来!” “听说的。”杜荷道,“秦伯的顽疾,都多少年了,又不是什么秘密。” 秦琼强颜笑道:“我这可不是简单的气血两亏,我这么壮的身子,如今已如掏空一般,便是骑个马,都不能疾行,动辄生病,卧床难起。” 杜荷一边听一边点头,秦琼的病他知道,就是严重贫血,导致了免疫力大幅下降,人的免疫力下降太多,就非常容易得病,严重的,会有生命危险。 即便是在高科技的时代里,破坏免疫力的疾病也是非常可怕的,要知道,人体对于疾病的抵抗力,大部分都来自自身的免疫力。 杜荷微一沉吟,忽然道:“我去慈州的时候,遇到了药王孙思邈老前辈,我当时拿秦伯的病症去问药王,药王给出了一个方子,外加一套食疗方子,待有空时,我将方子送去秦伯府上,秦伯可以试试。” 程咬金闻言不屑冷哼:“孙思邈?哼哼……早在贞观二年时,他就给叔宝诊治过了,还开了药方,这么多年了,叔宝病情却愈发重了,人人都说孙思邈是药王,医术精湛,我就觉得他不过是浪得虚名……” “咬金,不要胡言!”秦琼蹙眉冷喝,程咬金讪讪罢口,满脸都是不服气的表情。 秦琼转身望着杜荷,道:“贤侄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这顽疾早已病入膏肓,药王和太医们都开过药方,但……唉……不说了。” 杜荷道:“药王前辈其实很惦记你的病,这几年来,对你这样的病情,做过很多研究,他说了,秦伯您的病,其实只要按照他之前开的药方吃药,就可以痊愈,只不过耗时颇长,短则三五载,长则七八年,期间药不能断,而秦伯你怕是没那耐心,吃药也是断断续续,估计也没遵医嘱忌口,如此一来,病情自然越来越重。” “这……”秦琼闻言一阵尴尬,随即叹道,“不愧是药王,都被他料到了,我当初吃了他的药,病情大为好转,就不再吃药了,后来旧疾复发,再按照药方吃药,却收效甚微,吃了三个月不见好转后,就没那耐心了。” 杜荷道:“这些都在药王前辈的预料之中,他还说,这次他改良了药方,这也是您最后的机会,你若是再断断续续,不尊医嘱,活不过四年。” 秦琼一听这话,心中暗自震惊,虽然他生性豁达,不惧生死,但人总是会变的,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的他,有家庭,有儿子,有了太多的牵挂,秦家没什么根基,全靠他一人撑着,若是他倒了,秦家必会一落千丈,杜如晦的死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必须多撑几年,至少也要趁着自己在世的时候,将自己的儿子培养成才,就算将来不是一片坦途,也至少要将秦家撑住。 于是他毫不犹豫道:“既然如此,那待杜贤侄闲暇的时候,我亲自登门拜访,去取药方。” 杜荷见他被自己说动了,微笑点头:“好,我在家中静候秦伯。” 这时,一声呼声传来:“荷儿!” 杜荷转头循声望去,只见杜楚客正在翻身下马,然后快步朝这边走来。 杜楚客来到杜荷跟前,先跟程咬金和秦琼唱喏,然后望向杜荷:“荷儿,我去你府上,王小年说你已经跟许内侍走了。” 杜荷笑了笑,道:“叔父,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来接我,你又不顺路,多耽误时间。” 杜楚客淡淡一笑,抬手摸了摸杜荷的发髻,叹道:“我放心不下你啊,这可是你第一次上朝面圣……” 秦琼这时道:“杜尚书放宽心,杜荷此次是立下大功,圣人欢喜得紧,就算他越了什么规矩,以圣人的胸怀,也不会多加苛责的。” “没错。”程咬金附和道,“再说了,有咱们三人帮衬着他,只要他不当殿忤逆圣人,出不了大事。” “多谢卢国公,多谢翼国公,多谢。”杜楚客再次向他们二人行礼,心中甚是感激。 秦琼刚准备还礼,程咬金一把拽住杜楚客的胳膊,将他拉直了身子,道:“穷客气什么,杜荷叫我老程一声程叔,老程自然要帮衬着他,就算要谢,也应该是杜荷这小子谢我。” 他忽然转头对着杜荷挑眉:“来,杜小子,快谢叔。” 杜荷朝他翻白眼。 杜楚客看得一脸懵逼,一时间无法理解,杜荷何时与这两位大佬关系如此亲近了。 就在这时,朱雀门处传来高呼:“卯时四刻正,开朱雀门!” 接着,朱雀门缓缓打开,文武大臣们分两列缓缓入朱雀门。 秦琼走到许攸面前,道:“许内侍,杜贤侄初次入宫,不懂规矩,还请你多多提点。” 许攸有点受宠若惊,赶忙行礼:“翼国公太客气了,这是奴分内事,定会多多提点杜少郎的。” 秦琼对杜楚客道:“杜尚书,走吧,有许内侍照应杜荷,不会有事的。” “喏。”杜楚客回头看了杜荷一眼,杜荷笑眯眯地朝他挥手作别,他这才转身跟秦琼往前走去。 秦琼和程咬金快步赶到武臣队伍前头,杜楚客在文臣队伍中间,进入朱雀门。 许攸凑到杜荷身旁,道:“杜少郎真是厉害,翼国公和卢国公平素极少与人亲近,你今日初次与他们见面,他们便对你格外喜爱,当真羡煞旁人啊。” “运气,运气而已。”杜荷呵呵傻笑,装憨厚。 17章:朝会闹剧 文武官员的队伍都进入朱雀门了,许攸道:“杜少郎,咱们也进去吧。” “喏。”杜荷点头,两人并肩走向朱雀门。 进入朱雀门,便是偌大的承天街,足有二三十丈宽,论宽敞程度,即便是未来世界的高速公路,与之相比也有所不及。 “卧槽……”杜荷看到这么宽的街道,震惊之下不禁喃喃自语,“亲眼看到这承天街……当真是震撼。” 承天街连接承天门和朱雀门,承天门经过皇城的正门朱雀门,到长安外郭城的正门明德门,一条笔直的中轴线,构筑了一条国家礼仪的延长线,以皇帝所在的宫城为中心,整个长安都是左右对称的布局,传闻,承天街与长安城东西两边的城墙距离是相等的,误差不超过一寸。 承天街约有五里长,未有特权,不得在这里骑马,即便是有特权,参加早朝的时候也不许骑马,必须步行过去,杜荷和许攸不紧不慢地吊在文武官员们的后方,走向承天门。 群臣的队伍刚到承天门前,发现承天门已经开了,井然有序地走进了承天门。 承天门向来是天子专用的门,但是在早朝的时候,会为群臣打开,让群臣通过,这表示皇帝对臣子们的尊重和礼遇,有周公吐哺之意。 进入承天门,走不远,只见前方一座巨大宫殿,巍峨庄严,仿若一座小山,这是太极殿,举行大朝会的地方,众人绕过太极殿,继续往北,穿廊过桥,终于到了两仪殿。 两仪殿虽然比太极殿稍有逊色,但也如一座庞然巨兽,光是台阶便有一丈高,看到这些高大的宫殿,便让人心生敬畏之感。 群臣上了台阶,鱼贯进入两仪殿,杜荷也想跟进去,许攸一把拉住他,道:“杜少郎,你还不能进去。” “开什么玩笑。”杜荷道,“不让我进去?那你带我爬到廊上来做什么?圣人不是下旨意让我来殿上听赏的么?” 许攸解释道:“咱们得在外面候着,待陛下传唤你了,你才能进去。” 杜荷叹息一声,无奈道:“好吧,我就在门外等着,顺便看看这朝会到底什么样儿的。” 许攸道:“也不能看,咱们只能在一旁听着,这里可不同其他地方,规矩大着呢。” “喏。”杜荷无奈点头。 很快,辰时四刻,殿内传来呼声:“圣人至!” 李世民从两仪殿后堂走出,但是群臣看不到他的脸,因为两个掌扇宫娥手持“掌扇”,交叉挡在李世民的面前,待李世民到宝座上坐下,两个宫娥才将“掌扇”移开,交叉置于李世民身后。 从李世民出场到入座,许廉一直紧随左右。 掌扇移开后,君臣相见。 群臣躬身行礼,齐声高呼:“吾皇安康!” 李世民面带七分威仪,三分微笑,朗声道:“诸卿免礼。” 群臣直起身来。 李世民扫了一眼群臣,缓缓道:“今日朝会,诸卿有何事奏?” 一位四十来岁的长须瘦矍官员忽然出列,手持朝板,朗声道:“臣御史大夫秦见深,有事奏!” 李世民摊手道:“秦御史请讲。” 秦见深慷慨激昂道:“臣要弹劾卢国公程知节,藐视国法,私杀耕牛,于府上设宴,吃牛肉!” 群臣闻言纷纷转头望向程咬金,程咬金摸了摸络腮胡子,瞅瞅左边的官员,再看看右边的官员,但凡被他目光瞅到的人,都是他那日宴请之人,而且……都有吃牛肉,最后,他的目光回归到李世民身上。 自古以来,农耕都是头等大事,皇帝们为了鼓励农事,下严令,禁杀耕牛,否则恐有牢狱之灾,简单来说,这是大罪。 李世民一听秦见深为此事弹劾程咬金,顿觉脑壳疼,因为这不是御史第一次弹劾程咬金吃牛肉了,这么说吧,程咬金这货……是惯犯。 “程知节。”李世民轻咳一声,望向程咬金,问道,“秦御史弹劾于你,你可有话说?” 程咬金出列,扯开嗓子嚷道:“回陛下,臣冤枉!” 秦见深闻言瞪视程咬金怒道:“冤枉什么,你明明就吃牛肉了!” 程咬金点头:“是啊,某吃牛肉了。” “那你还喊冤?” 程咬金道:“那是因为庄上的牛不小心掉进了泥坑里,崴断了腿,耕不了地了,某这才命人将其宰了。” “胡说八道!”秦见深瞪眼呵斥,“上个月你吃牛肉,也这么说,上上个月,也是如此!为何你家的牛总是掉泥坑里,而且每次掉进泥坑都会崴断腿!你分明就是在胡说!” 程咬金见他如此纠缠,顿时不开心,也瞪起眼,嚷嚷道:“咋?我家的牛眼瞎,就爱掉泥坑,掉进去就爱崴脚,这你也要管?你管得未免有点太宽了。” “混账!哪有牛就爱崴脚的!” “我老程家的牛就是爱崴脚,不信你问陛下!” 李世民闻言顿时一阵尴尬,程咬金这混账,每次这个时候,就把他抬出来,不厚道,不就是在他府上吃过几次牛肉嘛,简直混账……不过牛肉确实挺好吃,改天还是要去他府上再蹭几顿牛肉…… 李世民自然不想为这种小事纠缠下去,摆手道:“罢了罢了,秦御史,这种事情,你知会魏侍中便是,不必拿到朝会上来说。” 秦见深大声道:“陛下,牛是农耕之本,大唐律法禁杀耕牛,此乃国之大事,卢国公屡杀耕牛,若不严惩,滋长不正之风……” 程咬金闻言也叫起来:“什么叫屡杀耕牛,你年纪还未大,耳朵却先聋了?没听到某说吗,牛是崴断脚后,才杀的,你家耕地用跛脚牛?” “你家牛根本没有崴脚!” “崴脚了!” “没崴!” “崴了!” …… “你这御史,为何总是盯着某弹劾!你就不能弹劾弹劾其他人!” “你多行混账之事,屡犯国法,老夫自然要弹劾你!” “放屁!某哪有犯国法,都是你们御史台想要博个好名声,逢人便咬!” “你说什么?说我咬人?你骂我们御史台是狗?” “是你自己说的,某可没说。” “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你自己骂御史台,还往某身上推,简直岂有此理!” “你才岂有此理!满长安谁不知你卢国公行事混账……” …… 两个人就这么吵起来,大眼瞪小眼,吵得口沫横飞,互不相让,他们二人吵得如此激烈,然而四周的官员却很淡定,有人居然借此机会打会儿盹,毕竟这种场面在朝会上来说,每个月总要见那么几次,习以为常了。 李世民抬手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这些臣子真难带。 杜荷原本在殿外偷偷地啃着胡饼,但殿内的如此闹剧,着实让他震惊,他一度怀疑自己来到了菜市场。 他嘴里的干粮还没咽下去,转头望着许攸,目瞪口呆问:“这……就是朝会?规矩很大的那种?” 许攸显然也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笑眯眯道:“杜少朗莫惊,咱们大唐的朝会,向来如此,规矩大说的是礼仪,议事的时候,诸位官员都是畅所欲言,直言不讳的。” “呵呵,畅所欲言,直言不讳。”杜荷干笑一声,这简直就是泼妇骂街好吧。 杜荷也懒得管那么多,他这种小人物岂能操这份闲心,继续吃胡饼,隔夜的胡饼有点硬,韧性也比较好,有点咬不动,杜荷咬住胡饼,右手使劲扯。 一扯!扯开了,用力过猛,胡饼也脱手而飞,飞进了两仪殿的大门,落地之后还不安稳,往前滚,滚呀滚,滚呀滚,滚到了程咬金和秦见深两人中间,终于力竭,稳稳地躺在了地上。 程咬金和秦见深二人同时停住了吵闹,惊讶地看了看胡饼,又转头望了望两仪殿的大门。 “完了完了……”许攸一时间吓得直哆嗦。 杜荷眨巴着眼睛望着许攸,轻轻问了句:“我是不是摊上事了?” 许攸嘴巴张开,然而过度惊恐之下,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李世民望着地上的胡饼,双眼眯起,心中狂喜:“这定是杜荷那混账小子吃的,机会来了,看朕今日不好好整治他一番!” 于是他朗声问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两仪殿吃饼!” 许攸闻言吓得直接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高声回答:“回……回大家……是……是……是……” 过度恐惧导致许攸有点缺氧,话都难说囫囵了。 李世民心急如焚,这许攸关键时刻怎么就说不出话了呢,好让人着急,于是他直接道:“吃饼之人,自己进殿来!” 杜荷垂首从门侧走出,跨过门槛,进入大殿,然后踩着小碎步,来到殿心,叉手行礼:“圣人安康。” 李世民故意压沉了声音,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威严,问:“你是何人?” 杜荷道:“杜克明次子,杜荷。” “就是你在殿门外吃胡饼的?” “回圣人,是的。” 李世民二话不说,直接道:“来人,先拉下去,打二十庭杖!” “喏!”殿外两个武侯走进了殿,大步朝杜荷走来,走路之时,铠甲摩擦,发出铿锵之声。 “且慢!”杜荷大叫一声,的额头渗出了汗珠,但他言行却丝毫不乱,高呼道,“陛下,请听草民狡辩!啊,不是,草民有话要说。” 李世民摆手示意武侯先出去,然后道:“好,你说,朕要看你如何狡辩。” 杜荷问道:“陛下,不知草民所犯何事,要受此惩罚?” 李世民挑眉道:“你这是明知故问吗,两仪殿乃大唐君臣议事之所,庄严无比,你竟在此处进食,枉顾礼仪,你说你该不该罚?” 杜荷道:“陛下,草民有病。” “有病?”李世民闻言一愣,随即皱眉问,“这与在两仪殿吃饼有何关系?” 杜荷道:“不吃饼就会死的病。” “混账!”李世民闻言瞪眼大喝,“你竟敢如此戏弄于朕,该当何罪?” “臣所言句句属实!”杜荷不慌不忙道,“陛下若不信,可以问太医院的神医们。” 李世民虽然觉得杜荷所言过于扯淡,但既然要惩罚杜荷,总要服众嘛,于是他转头问向太医院的院正刘芳林:“刘院正,世上当真有这种怪病?” 刘芳林想了想,道:“似乎是有的。” 李世民闻言一愣,心中惊呼:“还真有这样的病?” 他赶忙蹙眉问:“为何朕从未听说过如此奇怪的病?” 刘芳林道:“此乃气血两虚之症。” “不对。”李世民摇头道,“叔宝便是气血两虚,也没听说过他不吃饼就会死。” 刘芳林道:“杜少朗的虚症,饥饿之时,便会四肢乏力,头晕眼花,必须吃东西,补足气血,否则便会晕厥,若长时间不吃东西,便会死,气血两虚之症,只是统称,其中又有多重病症,发病之因是多有不同,翼国公的气血两虚,乃后天所致,而杜少朗的病症,乃先天所致,也为先天血虚……” “好了……”李世民抬手打断了刘芳林,毕竟他不懂医道,不想让刘芳林在朝会上谈论病理。 他原以为杜荷是随口胡说,没想到居然还真有这样的病,只不过杜荷有点夸大而已。 痛失了一个报复杜荷的机会,李世民很不开心,但杜荷既然有如此理由,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道:“既然你有如此病症,那以后来上朝前,先吃饱了再来……不对,你以后也没机会上朝……” 李世民好郁闷,只能回袖道:“罢了罢了,此事就此揭过!” 杜荷赶忙谢恩:“多谢陛下宽宥!” 李世民听出他声音里的开心之意,蹙了蹙眉,道:“先别得意,你抬起头来。” “草民不敢。”其实他很期待,这可是李世民啊,真想看看传说中的天可汗长啥样。 “朕命你抬起头来!” 杜荷缓缓抬头,终于看到李世民了,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 杜荷惊愕地望着李世民,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卧槽!我死定了!” 18章:三个愿望 眼前坐在高位上的这人,竟然是闯他府邸,差点被他一炮双响的那个,没错,就是那“女婿脸”。 “怎么会这样……”杜荷在心中不断问自己,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乌龙事件,简直要老命了。 李世民看到杜荷震惊的表情,很满意,非常满意,等了这么久,可不就是等着这一刻吗,这感觉,别提有多爽了,比一夜之间临幸了三千佳丽还要爽。 李世民不说话,就这么饶有兴致地望着杜荷,这样就能让杜荷一直保持震惊和惶恐,他就可以一直爽了。 杜荷震惊之后,内心开始极为复杂的思想活动。 “唉,一心想死的时候,死不掉,现在不想死了,偏偏还得罪了李世民,我这是什么命啊,罢了罢了,死就死吧,现在没了选择,反倒不用烦恼了,反正我也疑惑着呢,这个世界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梦境……” 杜荷心中释怀了,惊恐之情便渐渐消散,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李世民见杜荷脸上惊色褪去,顿时不爽了,缓缓蹙起了眉,心中郁闷:“知道了我的身份,竟只吓他片刻?这混账小子当真是胆大包天吗?” 李世民忍不住了,开口沉声道:“杜荷,知朕为何让你今日来面圣吗?” 这是一句很官方的开头语,李世民几乎用成了习惯,大臣们每次面圣时,若是一听到李世民问自己这句话,就会得到一个提示:这次面圣,没什么好事。 还好,对付这种官方的问话,有很官方的回答,杜荷叉手行礼道:“草民鲁钝,不敢妄测圣意,还望陛下明示。” 李世民皱眉道:“不知道?圣旨之上难道没写吗?” 杜荷闻言暗自腹诽:“你既然知道我知道,那为何还要问我是否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但我装作不知道,就是为了让你说我知道却故作不知道。” 腹诽之后,杜荷道:“回陛下,圣旨上说了,陛下传草民今日来朝,是因草民创出了牛痘疫苗,在慈县平疫有功,特来殿上面圣听赏。” 李世民仿佛抓住了杜荷的把柄,冷哼道:“既然知道,为何还撒谎,你这是欺君!” 群臣听到这里不禁愣住了,纷纷交换眼神,暗自猜想圣人在搞什么,杜荷立下了大功,来两仪殿听赏,为何要吓唬他,忽然就扣上了一顶欺君的大帽子,杜荷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可不禁吓啊。 杜荷也有点懵逼,这哪跟哪啊,臣子说不敢妄测圣意,请陛下明示,这是官方回答用语好不好,就是为了表达对皇帝的尊敬,这货居然以此来拿捏他。 杜荷脑瓜子稍稍一转,就明白了:“李世民这是在挟私报复我呢,不过,从他报复的手段来看,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恶意,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吓唬我,想看我出洋相。” 想到了这一点,杜荷立刻举一反三:“看来李世民暂时还没有杀我的想法,也对,我刚刚立下大功,他怎么可能杀我,这货可是个死要面子的主,就算他想杀我,满朝文武和百姓都不会同意的,毕竟我现在可是长安名人。” 一想到自己性命无忧了,杜荷开心了,脸上露出了淡淡笑意。 看到杜荷嘴角上扬,分明在笑,李世民更加不高兴了,瞪眼斥道:“你犯了欺君之罪,还敢笑!” 群臣也一阵惊讶,纷纷看向杜荷,果然发现杜荷面带淡淡笑意,有人便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小声嘀咕:“圣人都怒了,他竟还笑,这杜家小郎……怕是个瓜怂吧?” “谁知道呢,看他刚才的一番狡辩,也不像啊……” 就在群臣窃窃私语的时候,杜荷叉手行礼,不急不缓道:“陛下,草民未欺君。” “嗯?”李世民知道他又要狡辩了,他很好奇,这次杜荷会怎么狡辩呢,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决定给杜荷一个机会,“你明知朕唤你来的来意,为何却又故作不知?” 杜荷道:“草民以为陛下让臣面圣,或有还其他用要事,草民未能揣明圣意,草民有罪。” “好你个巧舌如簧。”李世民算是领教杜荷的狡辩能力了,看到群臣奇怪的表情,他也知道,不能再打压杜荷了,否则也太明显了,于是他挤出了点笑容,道,“其实朕只是想看看你是否机敏,现在看来,你不仅机敏过人,而且颇有胆识,属实不错。” “陛下过誉了。”杜荷心中暗忖,“话说得真漂亮,分明就是你小肚鸡肠要报复我。” 君臣二人一阵交锋,都各怀心思,未分胜负,其他众臣竟完全不知情。 李世民开始说正题:“杜荷,这牛痘疫苗法,是否带来了,朕很想看看。” 杜荷从怀里取出了一本奏疏,双手捧住,道:“草民带来了。” “呈上来。” 许廉走下去,从杜荷手中接过奏疏,回到李世民身旁,捧给李世民,李世民展开仔细查看。 群臣议论纷纷,很想知道这牛痘疫苗法到底是怎么个方法,为何如此神奇,竟能预防天花。 李世民看完后,叫了声:“刘院正。” “臣在。”太医院院正刘芳林出列。 李世民将纸条递给许廉,缓缓道:“拿给刘院正看看。” 许廉又屁颠屁颠跑下去,把奏疏递给了刘芳林。 刘芳林恭敬无比地接过奏疏,展开一字一字仔细查看,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时而蹙眉,时而展眉,两条眉毛像跳舞,看到最后,他忽然面露狂喜之色,双手激动得颤抖:“这……这真是……” 李世民见他如此反应,急问:“如何?” 刘芳林知道自己失态了,合上了奏疏,然后向李世民行礼,道:“陛下,能想出此法之人,必是天纵之才,依老臣看来,此法……当为可行,老臣为陛下贺!” 群臣闻言纷纷行礼,齐声道:“臣等为陛下贺!为大唐贺!” “哈哈哈……”李世民一阵快意大笑,得到这种喜讯,怎能不笑,霎时间,他忽然觉得这杜荷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李世民此刻的心情,是任何人无法体会的,开心,痛快,爽! 他终于可以给百姓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了,李世民自从弑兄杀弟上位以来,一直被人诟病,偏偏他运气很不好,登基之后,便连年天灾。 总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借题发挥,说李世民德行有缺,惹怒苍天,苍天降下天罚,惩戒万民,李世民这些年来几乎年年背锅,被百姓们戳着脊梁骨骂,以至于他现在闻天灾则色变。 有了这牛痘疫苗,他就可以咸鱼翻身了,他可以大声对百姓说:“看!老天是眷顾我的,为祸数千年的天花都要在我手上灭绝了!我才是天命所归!” 大笑之后,李世民道:“刘院正,你将此法带回太医院,仔细验证,记住,不可外传。” “喏!”刘院正捧着奏疏返回队列中,那小心翼翼模样,仿佛捧着的是举世无双的珍宝。 李世民转头望向杜荷,问道:“杜荷,这牛痘疫苗法,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杜荷道:“回陛下,若要说出来,可能会泄露此法,陛下当真要让草民说?” 李世民自然不想让这个法子传出去,摆手道:“那便罢了,你立下如此大功,当有重赏,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杜荷想了想,道:“草民想要陛下能允诺草民三个愿望。”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圣人的三个允诺啊,这可不得了,难道这货要做太师(一品),也满足他吗? 御史大夫秦见深立刻就出列反对:“陛下,此举不妥,望三思。” 李世民也识得轻重,点头让魏徵退下,然后道:“杜荷,朕的三个允诺,那可非同小可,难道你想裂地封王,朕也允你?” 杜荷道:“陛下放心,草民的愿望,不会求任何官职,也不要任何权力,更不会不违背国法。” 李世民一听这话,顿时放心不少,问道:“那朕倒是可以允你,不过,只能允你一个愿望,说吧,你有何心愿,朕必会竭尽所能,帮你实现。” 杜荷眼珠转了转,忽然咧嘴一笑,然后叉手行礼道:“草民的心愿的就是……想让陛下再允诺草民三个愿望。” 此言一出,李世民瞠目结舌愣在那里,满场也瞬间安静,落针可闻,数息后,全殿一片哗然…… 19章:再遇曹道士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小小年纪便如此的诡计多端,此子心术不正啊……” “巧言令色之徒啊……” ……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数落起杜荷来,之前还在称赞杜荷呢,现在似乎完全忘却了杜荷的功劳,各种数落杜荷,变脸速度让人惊叹。 李世民也很无语,但大殿之上如此乱哄哄的,很不像话,他缓缓抬手,沉声道:“诸卿少言。” 群臣这才纷纷罢口。 国子监祭酒孔颖达缓缓出列,用苍老的声音说道:“陛下,杜家小郎颇擅诡计,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勿要允他任何心愿。” 李世民闻言不大开心,这话说的,好似他能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诓骗了一般,孔颖达越是如此说,李世民越不愿收回成命,但三个愿望是不可能的,于是便道:“杜荷,你方才胡言乱语,朕不与你计较,你重新许愿,若是再敢胡说八道,那这个允愿的机会,可就没啦。” “喏——”杜荷叉手行了个礼,缓缓道,“那臣暂时还没想好心愿,待臣想好了,再告知陛下。”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道,“你立下大功,这一个心愿是无法抵去功劳的,辅机,你说说,还当如何赏他?” 长孙无忌出列道:“陛下,此等大功,非同小可,臣觉得,可为杜荷封爵。”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群臣都附议,其实这都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只不过走个程序而已。 李世民道:“既然诸卿所谏皆一,那便封杜荷为长安县子,食邑百户,另外,赏黄金百两,帛百匹,牛马二十头,良田五十亩……” 对于封爵,杜荷倒没太大的兴趣,毕竟他住在国公府,小小县子,无足轻重,但赏赐的这些物资,他挺喜欢,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都是值钱玩意,杜荷的思维跟唐人不同,他比较信奉金钱力量,有钱能使鬼推磨,四亿就能拨千斤。 喜欢归喜欢,总体来说,杜荷还是很失望的,一国之君,堂堂天可汗,对于近乎封神的大功,居然就赏赐这么点玩意,格局小了,太小,处处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完全不符合天可汗的身份。 李世民说完赏赐后,心血来潮,忽然问道:“杜荷今年十五了吧?” 杜荷颔首:“回陛下,是的。” 李世民道:“可以成家了,今日朕给你赐一婚。” 杜荷有点担心:“这货不会把谁家嫁不出去的歪瓜裂枣许配给我吧。” 只听李世民道:“朕为你赐婚,尚城阳公主,封你为驸马都尉。” 杜荷一听这话,顿时就感觉有一颗原子弹在脑海里炸开了。 在唐朝,最苦逼的职业有两个,一是驸马,二是太子。 唐朝太子死亡率高达49%,四舍五入就是50%,再四舍五入就是100%了。 至于驸马,抛开死亡率不谈,即便是活着,也活得无比窝囊,太子至少还能熬出头,而驸马却永无出头之日。 首先,娶公主不叫娶,叫“尚”,尚公主,何解?大致可以理解为攀龙附凤的意思,说白了,攀高枝。 如果只是如此,那还不算什么,接下来就是尚公主要遵守的诸多礼制了,首先,驸马和公主不能住一起,想要行房,可以,打申请,甚至于想见公主一面都要打申请,关键公主身边的婢女嬷嬷们不好对付,毕竟他们负责传话呀,这个时候,驸马就要贿赂那些婢女和嬷嬷,所以,公主身边的奴婢都能拿着鼻孔对驸马,就是这么嚣张。 做了驸马还会被朝中官员看不起,认为是靠裙带关系上位,小白脸一个。 驸马得服侍好公主,当祖宗似的供着,遇上个通情达理的好公主,那还好,若是遇上个刁蛮任性蛮不讲理的公主,驸马简直连一条哈巴狗都不如。 房遗爱就是其中典型,高阳公主与和尚私通,居然让她的丈夫房遗爱帮她望风,高阳公主为何可以如此豪横,因为她是公主啊。 杜荷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苦逼生活,宛如梦魇,他毫不犹豫,立刻高声道:“陛下,臣想到心愿了!” “哦?”李世民闻言双眉一轩,道,“说来听听。” 杜荷道:“请陛下收回赐婚成命!” “混账!”李世民闻言勃然大怒,瞪眼呵斥,“你是觉得城阳公主配不上你吗!还是当朕的赐婚旨意如同玩笑!你大胆!” 群臣吓得纷纷垂头弯腰,大气都不敢出,杜荷虽然早就料到李世民会不高兴,但没想到这么大反应,一时间不敢再言,额头渗出无数汗珠。 秦琼见状赶忙出列,求情道:“陛下,杜荷年少不懂事,方才是胡言乱语,陛下请息怒。” 他说完便偷偷朝杜荷使眼色,示意他不要乱来。 杜楚客也赶忙出列道:“陛下,臣未能管教好侄儿,请陛下治臣重罪!” 杜荷也是无奈,心中暗忖:看来想要这样解除婚约,是不行了,还得另寻他法。 程咬金紧跟着也出列了,替杜荷求情:“陛下,杜荷确实混账,皆因其父早亡,缺乏管束,这才如此胆大妄为,望陛下看在杜荷这次平疫有功的份上,给他一次机会。” 有他们三人求情,李世民果然神情稍缓,指着杜荷,冷冷道:“朕很想知道,你为何不愿尚城阳公主?” 杜荷倒也机敏,答道:“回陛下,臣想要像先父一样,凭自己的真本事辅佐君王,匡扶社稷,造福大唐,不想做一个碌碌无为的驸马。” 这是他眼下能想到的最好说辞了,既表现得自己是个有志青年,又给了李世民一个很好的台阶,让他下来。 李世民听在耳中,连半个字都不信,就杜荷那猴子偷桃的德行,跟他父亲哪里像了,还匡扶社稷?若不是群臣在场,他估计直接就上去啐杜荷一脸了。 虽然李世民不信,但这段话说得漂亮啊,李世民也不好反驳他,只是冷冷道:“你有如此大志,朕甚慰,你放心,即便你做了驸马,只要你有大才,朕绝不会埋没了你,朕说过,要让天下英才,皆入吾彀中!” 杜荷借坡下驴:“陛下所言极是,是臣思虑不周,孟浪了,望陛下恕罪。” 按理说,杜荷的这个愿望,李世民没帮他实现,应该重新提个愿望,可李世民现在心情很不美妙,直接摆手道:“杜荷你面圣听赏已毕,退下吧。” “喏——”杜荷叉手行礼,退出了两仪殿。 在殿外等候的许攸见杜荷出来,赶紧小声道:“杜驸马,快跟奴走吧。” 杜荷点了点头,跟着许攸走。 刚离开两仪殿,许攸就停了下来,手捂胸口,大口喘气。 杜荷见他这样,不禁摇头:“许内侍你这身体有点虚啊,这才走几步,就累成这样了。” “我这哪是累的,是被你吓的!”许攸白了他一眼,郁闷道,“杜驸马,你在殿上的言行,吓得杂家命都去了半条,你竟敢抗旨,你不怕死吗?” “怕啊。”杜荷淡淡道,“怕的要死。” 许内侍见他说得如此淡然,压根看不出来半点害怕之色,不禁摇头:“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唉,你今次运气好,有杜尚书和二位国公为你求情,加上你刚刚立下大功,所以圣人才没有惩罚你,以后可千万莫要如此了,不然你便是有十八个脑袋,也不够圣人剁的。” “多谢许内侍提点。”杜荷微微一笑,道,“许内侍喘够了吗?” “再稍等会儿。”许攸使劲喘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抚了抚胸口,道,“可以了,走,送你出宫。” “多谢许内侍。”杜荷跟着许攸,出太极宫,再出皇城。 王大年和几个护卫在朱雀门外等着呢,见杜荷出来,兴高采烈地迎上来,王大年刚想开口问他宫中见闻,杜荷直接指着他,道:“什么都不许问。” 王大年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杜荷上马就走,护卫们和王大年在后方跟着,虽然心中充满了好奇,但只能憋着。 过了许久,到杜府了,然而杜荷并没有停马,而是继续向前,王大年叫道:“少郎,过了,过了!家门在这里呢。” 杜荷淡淡道:“我知道,我不回家,去见个朋友。” “哦。”王大年不敢多问,继续跟着。 又过许久,杜荷来到了西市,远远便看到前方一个身穿道袍的臭道士坐在石案旁为人卜卦,正是曹小金。 杜荷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王大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不许过去。” “喏——”王大年和五个护卫齐声领命。 杜荷紧靠着墙壁,悄然走到了曹小金的身后,只见王大年正在对卦摊前的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说道:“你这是一个乾卦。” 书生闻言喜道:“乾卦我知道,这是一副吉卦!” 曹小金摆手淡笑道:“没有什么卦是绝对的吉卦,若是问卦如此简单,还要贫道做什么呢。” 书生摊手:“还请道长详解此卦。” 曹小金捋须道:“乾:元亨利贞,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你问卦是求功名,道士叮嘱你,想要出人头地,还需勤奋读书,诚如卦辞所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书生道:“这个道理谁都知道,我是想问,下次科考,我到底能不能中?” 曹小金装模作样的掐指推衍了片刻,缓缓道:“这一卦,变爻落在初九,潜龙勿用。” 书生闻言顿时蹙眉:“潜龙勿用?就是说我考不中?” 曹小金道:“潜龙勿用,隐忍不发,韬光养晦是为上策,不过你也不要灰心,这一卦也预示着,你迟早能考中,只不过时候未到而已。” 听他这一解释,书生稍感宽慰,摸出两文卦钱置于卦摊上,起身行礼:“多谢道长指点,告辞。” 曹小金起身还礼:“慢走。” 目送书生离开,曹小金拿起那两枚铜钱,在手中掂了掂,手指轻轻一勾,钱就不见了,跟变魔术似的。 杜荷看得忍不住拍手赞道:“好口才,好手速,佩服佩服!” 曹小金一惊,赶忙转身,见是杜荷,惊色更甚,卦摊都不要了,拔腿就要跑。 还好杜荷早料到他会逃跑,一把拽住了他胳膊,连声道:“别走别走,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曹小金回头看向他,弱弱问了句:“不是来找我出主意寻死的?” “不是。”杜荷摇头,“活着多好,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大把的漂亮姑娘等着我去安慰呢,干么寻死啊。” “这就对了嘛。”曹小金长吁一口气,用孺子可教的眼神望着他,道,“活着多好,以后可别自寻短见了。” 杜荷到他卦摊对面,与他面对面而坐,道:“我这次来,是有另外一个事求你帮忙。” “这样啊……”曹小金闻言略一沉吟,缓缓将右手平伸到杜荷面前,杜荷知他什么意思,要钱。 杜荷从怀里掏出了三文钱放在他手上。 曹小金望着手心里的三文钱,蹙眉道:“你这么点钱……我很难帮你啊。” 20章:馊主意 杜荷不悦道:“方才那人只给了你两文钱,我给了三文,你竟还嫌少?” “他岂能与你相提并论。”曹小金提高了嗓门,道,“他不过是个落魄书生,求个卦而已,你可是莱国公府的少郎君啊,你所求之事,岂会简单,三文……太少啦。” 杜荷觉得他说得也有点道理,于是又在身上一顿摸索,掏出了八枚铜钱,放在卦摊上,曹小金望着这八枚铜钱,双眉蹙成了麻花,很显然,他还是嫌少。 他望了望铜钱,又抬头看了看杜荷,一脸便秘的表情,问道:“杜少朗,你堂堂莱国公府少郎,出门的时候……都不带钱吗?” 杜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钱,仔细一想,他穿越过来之后,似乎就没领过零花钱,唯一的一次领钱,还是领的盘缠钱,不过那些钱都交给王大年保管了,自己身上能搜出十一枚铜钱来已经是撞大运了。 杜荷也有点不好意思了,陪着笑脸道:“那个……苍蝇腿虽小,但也是肉啊,对不对,天未亮便起床匆匆去朝圣,忘带钱了,你想想,去面圣,身上带钱做什么,圣人又不卖胡饼。” 听到杜荷居然去朝圣了,曹小金双眉悄然一挑,随即将卦摊上的铜钱用大袖一卷,十一枚铜钱就不见了,然后摊手道:“说吧,这次所求何事?” 杜荷见他答应了,开心不已,赶忙说道:“今日我奉旨去参加朝会,圣人赐婚,让我娶城阳公主,你能否帮我想个妥善的法子……推掉这门婚事” “哗啦”一声,曹小金袖子一挥,把刚刚收起的铜钱全部洒回到卦摊上,道,“钱还给你,我今日赚的钱也在里面,都给你,你慢走,恕不远送!” “别啊,咱们有话好好说嘛。”杜荷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打算,死皮赖脸道,“我知道你是出了名的点子王,你一定有办法的,帮帮我。” “帮个屁!”曹小金一把扯掉自己的假胡须,一脸郁闷地说道,“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想死不要紧,可别拉上我,走走走,你快走。” 杜荷摇头慨叹道:“唉,看来我只能找你家的悍妇谈谈了……” “你……”曹小金怒指杜荷,瞪眼喝道,“你这卑鄙小人,你上次不是说过,只要我帮你出了主意,咱们就两清了!” 杜荷摊手道:“可是你出的主意不管用啊,我去找土匪了,可是没死掉啊。” “那是你胆小怕死!定是没敢去找土匪拼命。” “天地良心啊!”杜荷举起右手,道,“我指天发誓,我找土匪拼命了,但是那帮土匪太不中用,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一个人追着七八十个土匪追,让他们杀我,他们狂逃,一旦被我追上,就弃械求饶,最后因为此时,我居然被官府赞誉为少年英雄,你说扯不扯。” 曹小金刚想说话,杜荷就继续说道:“后来慈县出了天花,我又赶紧去了疫区,想要感染上天花,没想到啊,不仅没死成,还创出了天花疫苗,立下了大功……” 原本曹小金还因为他威胁自己的事而生气,听到杜荷如此奇葩经历,一时间惊得瞠目结舌,待杜荷说完,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杜荷,难以置信道:“你这是气运惊天啊。” 杜荷摆手道:“气不气运的我不在乎,我现在就想退掉这门婚事,我不想娶公主!” 曹小金五指轻敲青石卦摊,双眼盯着杜荷看,陷入沉思之中。 杜荷见他如此模样,知道有戏,赶忙趁热打铁:“你这人聪慧奸猾,点子很多,一定能想到办法的,帮帮我吧。” “你这是在夸我?”曹小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杜荷笑嘻嘻道:“话可能不大好听,领会其中意思就行了,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 曹小金望着卦摊上的十一枚铜钱,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道:“这可是一不小心就会死的大事啊,你要我拿身家性命跟你赌……才给十一文?” 杜荷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要加钱,在身上又搜刮了片刻,最后把腰间的一枚玉佩摘下来,递给曹小金。 曹小金手持玉佩,顿时喜笑颜开,笑嘻嘻道:“其实吧,这不是钱的事,曹某岂是那种贪财之人……”他说话间,手指头轻轻一勾,玉佩已经被他收进了袖中。 “对,你不是。”杜荷似笑非笑点头。 “我还有个要求。”曹小金轻咳一声,缓缓道,“曹某略懂云侵孤虚之道,观你面相,再听你方才所言,你应该是有大气运之人,你本就出身不凡,又有如此大的气运,前途必定无可限量。” 杜荷也不笨,猜测道:“所以……你是想依附于我?” “少郎果然聪慧过人,一点就透。”曹小金点头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似我这等江湖术士,整日朝不保夕,日子实在困苦,若是能攀上高枝,那是再好不过了,但朝堂上的官员们,又有谁能看得上我这种人,唯有杜少朗你,尚未发迹,是最佳之选。” 杜荷闻言也笑起来:“你这话说得……倒也坦诚,不过这样也好,事先说好,事后不吵,烧冷灶是一种很好的投资方式,就是风险有点大,我答应你,以后我就是你的靠山,但凡我有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 “好,有你这句话,曹某便安心了。”曹小金开心点头,习惯性想要捋须,却发现假胡须早被他拿掉了。 杜荷问道:“你何时能替我想到办法?” “已经想到了。”曹小金胸有成竹道,“不过这里鱼龙混杂,不便述说,咱们需要找个清静无人之所,仔细参详。” 杜荷闻言大喜:“去我家。” “好。”曹小金道,“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宰相府邸,这次真是有福气了。”他说罢便起身开始收摊子。 杜荷带着曹小金回到杜府,二人进入书房,杜荷特地叮嘱护卫们在外守候,不让任何人靠近,然后关上了门。 二人分主客坐下,杜荷迫不及待道:“说吧,什么办法。” “曹某的法子很简单,四个字——自毁名声。”曹小金道顿了顿,又补充道,“此法有点兵行险着,但应该能奏效。” 杜荷摊手道:“说说具体方法。” 曹小金习惯性抬手捋须,可是捋了一手的寂寞,索性改成摸鼻子,然后道:“你与城阳公主的婚事,是圣人定下的,只有圣人才能解,你千万不能提悔婚之事。” 杜荷闻言讪讪道:“我今日在两仪殿上已经提过了。” “什么!?”曹小金闻言大吃一惊,随即摇头叹道,“唉,如此一来,此法就更加危险了。” 杜荷道:“到底如何危险,你且说说先,可不可行,我自会斟酌。” 曹小金叹息连连:“我这个方法,就是让你自毁名声,还毁圣人颜面,圣人为保颜面,自会毁掉婚约。” “你不会是让我去青楼找那些……” “少郎果然英明,正是如此。”曹小金见他已经猜到,便补充道,“不仅仅是上青楼,而且要把排场做大,让全长安的人都知道。” 杜荷讶问:“排场做大?如何做大?” “看来少郎你不是此道高手啊。”曹小金一说到上青楼,顿时来劲了,神采飞扬道,“让曹某来教你,想要排场做大,说白了,就是花钱,使劲花钱,找长安城里出名的青楼,去了就包场。” “包场!”杜荷闻言惊呼,“那得花多少钱?” 曹小金道:“不多,一晚也就五六百贯吧,你们莱国公府会在乎这点小钱吗。” 杜荷点了点头,五六百贯,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曹小金继续道:“每天换一家青楼,连续包几天青楼,圣人想不知道都难,到时候无论是坊间还是朝堂上,都会说你荒淫好色,纨绔不堪,总之话一定会很难听,你最好能在朝中找个人,趁机上奏,说你德行有缺,不能做大唐驸马,圣人顾忌颜面,自然会顺水推舟,罢掉你这个驸马的。” 杜荷将他所说的方法在脑海中想了一遍,发现此法果然可行度很高,不禁喜道:“这法子不错。” 这时,曹小金忽然满面严肃道:“不过此法有点危险,因为你如此做,会扫了公主的颜面,也扫了圣人的颜面,圣人定会降罪,你恐怕难逃一顿责罚,还有,你方才说,你在朝会上提过悔婚之事,圣人必会猜到,你是故意而为,目的就是逼他悔婚,他自然会更加恼怒,只怕惩罚不会轻。” 杜荷摆手道:“惩罚不算什么,只要能退掉这门婚事,什么责罚我都愿接受。” 曹小金闻言怔忡望向杜荷,良久才缓缓道:“其实我不太明白,做驸马有什么不好,那城阳公主长得很丑?” “没见过。” “那你为何执意要悔婚?” 杜荷故作高深长叹:“你不会懂的。” 曹小金也懒得追问,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方才我说的法子办,我现在就把长安城内出名的青楼全都写出来给你。”他说罢就走到书桌前,拿起墨条,开始磨墨。 杜荷过去帮他铺纸,他心中很好奇,难道曹小金真的能记得长安城里所有出名的青楼?他有点不太相信。 长安城很大,百万人口的大城,最鼎盛时期,人口曾达到185万,城内青楼何止百家,曹小金要真的能把这些青楼全都写出来,那绝对是大神。 半炷香的工夫,曹小金不仅仅写出了所有的青楼,连每家青楼里哪个是头牌,哪个比较出名,哪个曲艺好,全都标注得明明白白,已经写了十三张纸了,这货还没有停笔的迹象。 杜荷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不断问自己:“这真的是以我为原型设定的角色?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21章:青楼包场 终于,曹小金写完了,一共十九张纸,曹小金将最后一张吹干,然后将厚厚一叠纸递给杜荷,道:“拿着,一时没忍住,写多了,你按照从上到下的顺序,每天去一家,相信不出五天,就会见效。” 杜荷伸手去接,曹小金却忽然一缩手,道:“我事先要说一下,此事若东窗事发,你一人受罚,可莫要供出我来。” 杜荷不开心,蹙眉道:“咱们现在是盟友,你却让我一人受罚?” 曹小金道:“退婚是你的事,自然要你自己承担后果,而且,圣人就算惩罚于你,绝不会要你性命,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个毫无根基的小民,与蝼蚁无异,说杀便杀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所以你千万不可供出我来。” “好。”杜荷用力点头,“你放心,我绝不会把你供出来,所有后果,我一人承担。” 曹小金这才将手中的那叠纸交给杜荷。 杜荷一张一张地看这些纸,每张纸上至少写了三四家青楼,这十九张纸加起来,竟有一百多家青楼,杜荷抬头望着曹小金,不禁问道:“你居然去过这么多家青楼,你的肾……还在吗?” 曹小金老脸一红,道:“我只是去这些地方喝花酒而已,从不留宿,我家婆姨管得紧,我可不敢在外宿夜。” 杜荷点头,将这叠纸塞进怀里,道:“那我也喝花酒,应该能省点钱。” “省不了,包场该多少钱便是多少钱,一文钱都别想少。” 杜荷闻言顿时泄气,还好,自己家底厚,想必去青楼折腾的钱还是有的。 此间事已毕,曹小金道:“好了,办法我已经告诉你了,一百多家青楼也写给你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我先告辞了。” 杜荷闻言讶道:“看我自己的?你不陪我一起去?” “你可别闹了。”曹小金赶忙摆手,“你这次是要借此闹出大动静的,到时候必然坊间相传,若是传到我家婆姨耳朵里,我岂有好日子过,我先告辞了,千万别送我。”他说罢夺门而出,逃也似地离开了。 杜荷紧跟着走出书房,叫了声:“王大年!” 王大年立刻屁颠屁颠跑了过来,满脸堆笑问:“少郎,有何吩咐?” 杜荷问:“咱们家的钱……现在是谁在管?” 王大年道:“是宁账房在管。” “走,带我去找宁账房。” “喏!” 宁账房住在仓库,杜府的仓库可不小,库外有两个部曲站岗,杜荷是主人,自然畅通无阻,进入仓库。 进入仓库后,先经过一个类似传达室一样的小房间,这里就是宁账房的住处了。 宁账房是个五十来岁的瘦老头,正在屋内拨打算盘,听到有人敲门,转头一看,见是杜荷,赶忙起身,笑眯眯行礼:“拜见少郎君。” “不必多礼。”杜荷道,“我来支取一些钱。” “早就给少郎备好了,少郎且随老朽来。”说罢带着杜荷来到外库。 打开外库的锁,进入后,只见里面用数个案几拼成了一个长长的长案,长案上放满了红木托盘,每个托盘里都放着钱,有多有少,每个托盘里都放着纸条,纸条上标注着这些钱的用途。 宁账房走过去,指着长案上的十个装满了铜钱的托盘,道:“少郎君,这是您前几个月忘领的月销钱,一共三十贯,您要不要数一数?” 三十贯就是三千枚铜钱,杜荷当然不可能数了,他压根看不上这三十贯,道:“三十贯太少了,我想多支取一些。” 宁账房闻言满面为难道:“阿郎(杜构)之官前再三叮嘱,您每月的花销是十贯,这已经很多了,少郎,莫要让老朽为难啊。” 杜荷道:“我现在有大事要办,需要钱,取给我吧。” “这……”宁账房犹豫了片刻,提议道,“要不老朽和杜管家合写书信一封,送去慈县,请郎君示下?” 杜荷懒得理他,一把夺过宁账房手里的钥匙,冷冷道:“王大年,喊人进来,帮我搬钱。” “少郎……你……你怎可如此……阿郎回来会责备老朽的……”宁账房急得直跳脚,想要夺回钥匙,可他年老体弱,动作迟缓,根本碰不到钥匙。 杜荷按住他双手,道:“你放心,我拿多少钱,都会记账画押,阿兄若是回来问及此事,我会一力承担,绝不牵扯你。” 宁账房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无奈叹息。 杜荷抢夺库房钥匙,强行取钱,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这一次,宁账房渐渐感觉不对劲了,杜荷一直派人搬钱,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他粗略一算,搬出去的钱差不多已有五百多贯了。 “不能搬啦!少郎!不能搬啦……”宁账房痛心疾首大叫。 杜荷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淡淡道:“放心,我家的钱,我自会省着点用,你只是替我家管钱记账,就莫要操这些闲心了。” 终于,杜荷让人停手了,然后在账册上写明支取数目,并签上自己的名,还按了手印,便和王大年离开了库房。 宁账拿起账册看了一眼,立刻瘫坐在一口箱子上,痛心哀嚎:“一千七百贯啊……败家啊,败家啊……” 杜荷命人将所有钱搬到自己的房间里,然后给自己的房间上了锁,这才离开,去吃饭。 今天刚上完朝,不宜行动,明天再开始逛青楼。 ……………………………………………………………… 隔日傍晚,杜荷用马车拉着两箱钱出发,前往平康坊,第一个目标,就是万花楼。 长安没有最好的青楼,只能说各有千秋,第一梯队的青楼名单里,万花楼生意应该是最好的。 刚到万花楼,老鸨子就扭着腰肢迎了上来,伸手轻拍杜荷胸膛,满脸媚笑道:“这不是杜少郎嘛,都许久未来我们万花楼坐坐了吧,我们家月红可是日日盼您来呢,月红——月红——杜少朗来啦!快来迎客!” 杜荷闻言暗忖:“原来我竟是万花楼常客?不对,不是我,是以前的纨绔杜荷。” 楼上传来娇媚应声:“来了来了……”一位身穿大红纱裙的妖艳少女走下楼来。 杜荷远远看了一眼,暗自咋舌,这叫什么月红的,长得真不咋滴,眼睛好小,还是单眼皮,虽然穿得很暴露,但胸口一片坦荡,如果硬要说这女子有何优势,恐怕也就剩年轻了,这女子看起来跟杜荷差不多年纪,十四五岁的样子。 杜荷对于这样的女人,真的是半点兴趣都没有,甚至在他眼里,这只能算女孩,连女人都算不上,因为没有半点女人味,真不知道这身体的原主人是个什么样的审美,喜欢这样的。 月红来到杜荷面前,就往杜荷怀里钻,杜荷很有礼貌地将她推开,望向老鸨,道:“今日我想包场。” “包场?”老鸨闻言一愣,随即乐呵呵道,“杜少朗,包场……您得早点来啊,现在都上客了,我们开门做生意的,总不能赶客人走吧……” 杜荷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暗恨自己来得有点晚,但事情还是要解决的,于是便道:“开个价吧。” 老鸨子眼珠连转,良久,道:“八百贯!” 其实万花楼就算生意最好的时候,每晚也就挣个一两百贯,平时包场六百贯,已经很高了,现在他开价八百贯,有刁难人的意思,也不是她想故意刁难,毕竟包场要得罪客人,特别是现在已经上客了,还得将客人赶走,若是不多弄点金钱补偿,是肯定不可能的。 杜荷虽然觉得八百贯有点贵,但不能首战失利,直接点头:“好,把钱搬进来。” 王大年立刻跑出去,让守在外面的护院开始搬箱子。 两口箱子抬了进来,掀开盖子,全是铜钱,杜荷道:“每口箱子里是五百贯,你要不要清点一下。” 老鸨子伸手到两只箱子里一阵捞,铜钱碰撞,发出声响,确定没有作假,她起身笑眯眯道:“杜少朗的为人,老身怎能信不过呢,不过秤了,不过秤了。” 杜荷傲然道:“那就快点逐客吧。” 老鸨子连连点头:“月红,带杜少朗去楼上雅间,少郎放心,半炷香内,一定将所有客人请走。” 杜荷跟着月红上了楼,进了一个雅间,刚坐下一会儿,立刻就有人开始上酒菜,无数的姑娘也络绎不绝地来到这个房间,杜荷仔细观察了一遍,一个看上眼的都没有,这些女子里,年纪最大的也才十七岁,完全就是中学生的年纪,且不说长得好看不好看,光是这年纪,就让他下不去手。 下不去手也要下,做戏就得做全套,他点了两个长得比较符合自己审美的女子陪在自己左右,一手楼一个,别人搂女人都搂腰,他搂女人的姿势竟是……勾肩搭背。 杜荷只有两只手,只能搂两个女人,其他女人则负责讲笑话,弹琴,唱曲什么的,总之嗨起来。 杜荷不太喜欢这个世界的酒,馊味太大,难以下口,姑娘们劝酒,他都以水代替,虽然有点扫兴,但谁让他有钱呢,今晚他是大爷,他说不喝就不喝。 玩到深夜,该宿眠了,姑娘们都抢着要为杜荷侍寝,杜荷是真的不敢让她们侍寝,这个世界又没有安全措施,万一传染个什么病,自己岂不是要哭死。 他执意不留宿,要回家,老鸨和姑娘们也不好阻拦,便一起恭送他离开,杜荷坐上马车,回家去了。 已然宵禁,回去的路上,遇到五城兵马司的武侯巡夜,见是杜荷,都不愿为难他,直接放他离开了。 杜荷也是惊讶,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特殊待遇。 他是不知道,以前的杜荷,经常和一群纨绔子弟大半夜在长安城里逛,宵禁这东西,是用来约束平民百姓的,他们这些纨绔子弟,背后有人撑腰,武侯们真的懒得管他们,就算今晚抓回去,第二天还得乖乖放出来,遇上了这些纨绔,武侯们顶多训诫几句,有的武侯还被程咬金的儿子殴打过,所以巡夜武侯见到这帮纨绔二世主也很头疼。 杜荷回去便上床睡觉,第二天起来,他去平康坊附近瞎逛,已经听到有人在谈论自己了,说的自然是他昨晚在万花楼包场的事情,他不禁心中暗喜,这个方法果然有效,接下来要再接再厉,务必将自己与城阳公主的婚事搅黄了。 22章:退婚成功 西市鸿茗茶馆,茶博士从天子一号雅间出来,里面的二人便开始谈话,谈话的一男一女,都头戴帷帽,垂纱遮面。 女子微提黑纱,品了一口茶,问:“约我相见,有何事?” 男子沉声道:“慈县的事情失败了,仁心药铺也被端了。” 女子闻言动作定格了一下,不悦道:“看来你们金钱帮不过是浪得虚名,杀杜荷失败,杀杜构也失败。” 男子道:“这次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会想到,药王孙思邈突然出现在慈县,识破了药中玄机,若不是孙思邈搅局,杜构必死,而且是病死,查不出任何端倪。” 女子右手轻轻旋转茶杯,冷冷道:“我只要杜家的两兄弟死,至于你是如何办事的,我不想知道,现在……结果让我很失望。” 男子长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柳姑娘,我们金钱帮绝非浪得虚名,此次失利,确实事出有因,你若对我们失望,你所付定金,我返还九成,你大可另寻高手。” “另寻高手?”女子微一沉吟,冷冷道,“谈何容易,而且事关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你既上了这条船,就不能轻易下船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先杀杜荷,杜荷一死,杜构必会赶回长安奔丧,到时候,派人在路上伪装强盗,将其杀了。” “杜荷现在不能杀!”男子摇头道,“杜荷最近行事怪诞,显然是有所察觉,而且他刚刚立下了大功,上朝面圣,若是他出了事情,圣人必会追究,到时候,你我都难逃一死,现在我都不敢派人跟梢杜荷,生怕惹出意外来。” 女子闻言猛然拍案,显然很生气。 男子缓言劝道:“姑娘,情势所迫,当真是无奈之举,要怪就怪这杜荷为何会忽然立下如此大功,连圣人都召见他,想必你也不想用全家性命去冒这个险吧。” 女子虽然生气,但显然没有丧失理智,气哼哼问道:“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男子道:“姑娘莫恼,杜荷立下大功,圣人垂恩,这不过是片刻之事,等过了这风口浪尖,咱们再徐徐图之,也不算迟,时间长了,杜荷便会掉以轻心,我们也容易想出好办法来。” 女子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那便暂且隐忍,但明年……杜家兄弟必须死!” “放心!”男子用力颔首,“明年便是杜家兄弟二人的死期!” “希望你别在让我失望了。” ……………………………………………………………………………………………… 杜荷出去打听风声后,便返回府上。 刚刚回府,还没来得及喝口水,门房王小年来报,户部和吏部的主事来了,杜荷赶忙去迎接,原来户部是来送赏赐的,至于吏部,则是送官服印信之类的东西,毕竟杜荷现在不是布衣草民了,而是驸马都尉,爵封长安县子。 长安城很大,所以需要划分管理,偌大的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界,被从中间分隔,分属长安县和万年县,也就是说,长安县和万年县没有独自的县城,他们的衙门,都在长安城内。 而杜荷被封为长安县子,也就是说,他的封地在长安县,说是封地,其实也就挂个名而已,他对长安县没有任何行政指挥权。 毕竟是封爵,手续有点繁琐,还要去长安县衙去做个类似备案一样的东西,接着,户部还要给他划分食邑。 食邑制度起于商周,后几经沧桑,有所改变,但核心内容依旧保持,就是采邑为食禄,拥有食税权,杜荷食邑五十户,那么,户部需要划分五十户到他的食邑里,以后这五十户,不用向朝廷纳税,只需要向杜荷纳税就可以了,这就是食邑。 杜荷对于收税没什么兴趣,虽然他喜欢钱,但他也知道唐朝的百姓生活不易,所以也没期待通过食邑让自己发达。 杜荷的食邑和良田都是靠一起的,在长安县郊区,一个叫做李张村的地方,村子里多为张姓户和李姓户,离长安城五里多远。 杜荷和户吏两部主事来到李张村,户部主事立刻带人丈量田亩,吏部主事带着杜荷去见村子的里正(村长),里正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得知杜荷以后就是他们的东家了,赶紧行礼,热情招待,请他去屋里坐,倒水,还挽留他吃饭。 杜荷当然没空在这吃饭了,他很忙的,他必须把这边的事情尽快弄结束,然后回去逛青楼呢,只能婉言谢绝了。 杜荷把户部送来的十头牛全部交给了里正,里正和村民们乐得嘴都合不拢。 但杜何有个要求,他打算以后来这里建一个避暑山庄,希望村民们能搭把手,里正和村民都欢喜答应了下来。 忙完这一切,回去时,已是下午了,看看偏西的日头,杜何赶紧命人准备马车,将装钱的箱子抬上马车,出发,前往平康坊,继续执行退婚计划,包场青楼。 有了户部送来的百两黄金,杜荷又多了一份逛青楼的资金,加上从家里仓库里取出来的一千七百贯,只四天时间,便花得只剩两百贯了。 杜荷每天都去西市逛逛,看看自己现在名声如何,虽然偶尔也听到有人谈论自己,但大家还在热衷于他创出的牛痘疫苗的事,提到他逛青楼的人不多。 “不行,还得继续。”杜荷从一家酒楼出来,轻声自语,“没钱了,再去仓库取一些,这次得多取一点。” 说干就干,他回到家后带人直闯仓库,这一次,又强行取走了一大批钱,宁账房看了看账簿,顿时瘫坐在地,三千多贯啊! 宁账房立刻去找管家杜洪商量对策,这样下去可不行,会把杜家给掏空的,二人一合计,合伙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慈县给杜构,毕竟杜构才是家主,也只有他才能管得住杜荷。 杜荷拿着这三千多贯,又连续在平康坊的各大青楼里挥霍了五天,终于,当他去酒楼吃饭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谈论他挥金如土在青楼包场的壮举。 不过大家谈论的时候,都带有一股贬低的意思,而大家的一致评论便是三个字——败家子。 可不是败家子嘛,就算家里有钱,也不能这样玩啊,逛一次青楼才几个钱,这货非要包场,这不是有钱烧得慌么。 不只是百姓们如此谈论,朝堂上的大臣们也在私下里悄悄谈论,他们认为杜荷此举简直荒唐透顶,圣人刚封他驸马都尉,他就大张旗鼓逛青楼,每次必包场,简直是找死,到底是年少轻狂啊,立下大功之后就飘了。 其实李世民从杜荷第一次逛青楼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的眼线还是很多的,但是他假装不知道,因为他知道,杜荷是故意的。 可杜荷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一连九天,天天去青楼包场,现在弄得人尽皆知,李世民脸上挂不住了,他很生气,杜荷这是在挑衅,在逼他。 御史台的御史们终于出动了,写了一封奏疏,弹劾杜荷,身为大唐驸马,圣人未来的女婿,居然在外面沾花惹草,置皇家颜面不顾,罪大恶极…… 奏疏上几乎把杜荷说得十恶不赦,就差怂恿李世民直接剁了杜荷。 李世民也正好在气头上,虽然知道这是杜荷的奸计,可现在颜面要紧,于是,他召来三省重要官员,商议此事,最后,让中书省草拟圣旨,斥责杜荷,夺其驸马都尉职,并收回婚约。 李世民又以杜荷德行欠缺为由,命他去兵部投军。 许廉带着圣旨来到莱国公府,杜荷乖乖接了圣旨,送走许廉后,杜荷手持圣旨,欢喜狂呼:“哈哈,成功啦!老子不用做驸马啦!” 王大年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觉得杜荷一定是疯了,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再请曹道士来家里做一场法事了。 杜荷狂喜之后,转头对王大年道:“大年,备车,去西市。” 王大年应了声,立刻备车,喊上几个护卫,和杜荷去了西市。 杜荷的马车在曹小金的卦摊前停下,曹小金望着豪华马车,以为来大生意了,赶紧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道袍,谁知竟看到杜荷钻出了马车,顿时颇为泄气。 “喂,看到我怎么这幅表情。”杜荷跳下马车,来到曹小金对面坐下。 曹小金也坐下,叹息道:“原以为来大生意了,没想到是你。” “你这是什么话。”杜荷嘿笑道,“我可是你的财神啊。” 曹小金咂嘴:“你是我的瘟神还差不多。” 杜荷笑了笑,道:“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以后你是我的人了,回去收拾一下,搬到我府上吧。” 曹小金愣了愣,随即睁大眼,惊问:“成功了?” “成功了。”杜荷淡笑点头。 曹小金上下打量他,问:“圣人没有惩罚你?” “自然是有惩罚的。”杜荷道,“他在圣旨上狠狠骂了我一顿,骂得可难听了,还让我去投军。” “投军?”曹小金蹙眉想了想,不禁点头,“圣人不愧是圣人,这个法子妙。” 杜荷不解问:“怎么个妙法?” 曹小金道:“去了军中,便要受军纪管束,可不敢乱来,每日还要操练,辛苦得很,与其说圣人责罚你,不如说他是在培养你,似你这样的纨绔性子,也只有去军中磨炼一番了。” 杜荷敲了敲石案,道:“喂喂喂,什么叫纨绔性子,麻烦你说我坏话的时候能不能背着我点?我不要面子的吗?” 曹小金嘿嘿一笑,问道:“你打算何时去投军?” 杜荷翻着眼睛想了想,道:“兵部何时来催我,我便何时去,先在家里赖上几天吧。” 曹小金闻言不禁无语,连圣人的旨意都敢如此阳奉阴违,他真不知道杜荷的胆子到底是不是铁铸的。 23章:买食铁兽(上) 曹小金想到自己就要去杜荷府上,成为他的府客了,激动之下不禁脱口道:“为了庆贺我给你献策成功,今日我请你吃饭。” 杜荷起身道:“那再好不过了,走,去百味楼。” 曹小金一时间有点傻眼,问道:“你不推辞一下吗?” “我为何要推辞?”杜荷眨巴着眼道,“你如此有诚意,我若推辞,岂不是瞧不起你?” 曹小金偷偷地摸了摸袖中今天刚赚的钱,心头仿佛在滴血,但话已说出口,岂能收回来,他只能咬了咬牙道:“走,去百味楼。” 百味楼是长安最有名的酒楼之一,也是消费最高的酒楼之一,富商贵胄常常出入此酒楼。 杜荷来百味楼吃过一次,在他看来,菜肴味道还行,谈不上有多好,毕竟唐朝的烹饪手法过于单调,不过百味楼有几道招牌菜还是非常不错的。 来酒楼吃饭,虽说味道很重要,但很多情况下,是跟朋友来吃个气氛。 杜荷和曹小金进入百味楼后,要了一个雅间,两人在雅间里坐下,伙计问他们:“二位贵客,要吃点什么?” 杜荷刚想说话,曹小金就抢先道:“两碗面,一碟野菜,就这么多。” 伙计愣住了,杜荷也瞠目结舌,他不得不承认,曹小金这货太抠门了,当真是爱财如命啊,没办法,自己创建角色的时候就是这么设定的,怪谁呢。 杜荷摆了摆手,道:“罢了,你这小气鬼,指望你请客,定是吃不上好的,今日我做东。” “你早说啊,面和野菜不要了!”曹小金顿时来劲了,转头对着店伙计,道,“你们店里的所有招牌菜,全都来一样,再来一桶西域陈酿葡萄酒……” 杜荷看着他点菜,深深感到无语,心中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跟这货来酒楼吃饭了。 伙计去传菜了,杜荷对曹小金道:“吃完饭后,你就回去跟你家婆姨收拾一下,搬来我府上,住处都给你准备好了。” “好。”曹小金点头,双手手指不停地敲打桌面,完全心不在焉。 杜荷见状蹙眉问:“你长痱子了?怎么坐立不安的?” 曹小金道:“没有,我就是心急,酒菜怎么还不送来。” “大哥!你这是有多饿!”杜荷瞪眼叫起来,“人家刚去传菜,估计还没走到厨房呢,就算是给你变,也来不及啊。” “嘿嘿……”曹小金咧嘴一笑,道,“不瞒你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说到这里,他狂咽了一口口水,发出咕嘟声响。 杜荷抬手捏太阳穴,暗暗提醒自己,忍住,一定要忍住,这货是自己创建的,就当是自己生的吧……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然后王大年拉开门,抱着一只一尺来高的酒桶进来了:“少郎,酒来啦!” “我来我来!”曹小金急不可耐地上前接过酒桶,搁在案上,便开始拆封。 酒桶刚拆开,一股葡萄酒的香味顿时弥漫了整个房间。 “哇……”曹小金闭着双眼,贪婪地吮吸一口酒香,迫不及待地抱起酒桶,就往酒杯里倒酒,一边倒酒,一边絮叨,“葡萄酒,西域葡萄酒啊,我都多少年没喝到这么香的葡萄酒了。” 杜荷闻言疑惑问:“你不是有不少私房钱吗?难道连葡萄酒都买不起。” “你不懂。”曹小金端起酒杯满满灌了一口酒,再次抱起酒桶倒酒,说道,“家里开支大啊,而且我有两个女人要养,原本的私房钱,都用来替那柳菲菲赎身了,现在好不容易存点私房钱,可不能乱用,以备不时之需。” 杜荷用力顿了顿酒杯,曹小金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光顾着自己喝,还没给杜荷倒酒呢,赶紧给杜荷满满地倒上一杯。 杜荷端起酒杯尝了一口,挑眉道:“嗯,这葡萄酒味道不错,至少没有馊味。” “哈哈。”曹小金闻言开怀笑道,“说到吃喝玩乐,在长安城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我要的酒,岂会不好喝,来,满上。” 杜荷把自己的案搬到曹小金的对面,两个案合在一起,宛若一张矮脚方桌,两人相距只剩三四尺远,曹小金见状疑惑问:“你这是做什么。” 杜荷压低了声音,道:“有事要说,靠近点,好说话。” 曹小金也不禁压低了声音,道:“请讲。” 杜荷道:“我知你混迹江湖多年,在长安城里,消息很灵通,我想让你帮我查一户人家,永安坊的商贾柳鸿运,以及他的女儿柳福华。” 曹小金不解问:“查商户做什么?” 杜荷道:“柳福华曾经是我父亲的妾室,但是她入府不到一年,我父母便先后亡故,而且最近有人要谋害我和阿兄,柳家嫌疑很大。” 听闻此言,曹小金顿时面露惊色,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啊。” 杜荷点头:“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来请你帮忙,只要你查到有用消息,我给你五十文。” 曹小金满面为难之色:“你出手如此寒酸,我很难替你办事啊。” 杜荷郁闷道:“你都是我府客了,以后我每月都会给你俸酬,你还想跟我狮子大开口?” “我也要养家糊口嘛。”曹小金满面为难,道,“你这个忙……说实话,太难了……得加钱。” 杜荷无奈咂嘴,道:“那你出个价。” 曹小金竖起一根手指:“一贯。” 杜荷摆手道:“罢了,我自己找人查吧。” 曹小金赶忙改口:“五百文,不能再少了,我找人打点也是需要钱的。” 杜荷点头:“好,一言为定,五百文,你听好了,得查仔细了,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放心。”曹小金拍着胸脯,道,“我找的人,绝对是全长安最好的。” 杜荷又道:“对了,我还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保镖,就是贴身护卫,武艺要高强。” 曹小金疑惑望着他,“你家部曲那么多,要保镖做什么?” 杜荷道:“我要武艺高强的,十分厉害的那种。” 曹小金想了想,道:“我倒还真认识这么一个游侠儿,不过此人脾气有点怪,就看你请不请得动他了。” 杜荷问道:“他爱钱吗?” 曹小金道:“这游侠儿跟我一样,视金钱如粪土。” “我知道了。”杜荷若有所思点头,“我回去多准备点钱,备足了诚意去请他。” 曹小金:…… 二人边喝边聊,时间过得倒也挺快,几杯葡萄酒下肚,开始上菜了。 伙计只负责把菜传到雅间门口,由王大年端进去。 曹小金估计是真的很久没吃肉了,敞开了怀吃,十二道菜,他居然如风卷残云,全部吃完了,杜荷被他的吃相震惊得无以复加。 酒足饭饱,曹小金拍着肚皮,道:“好了,吃饱喝足,咱们走吧,我还得回去跟婆姨说搬家的事呢。” “那走吧。”杜荷起身。 曹小金抱起酒桶起身,居然原地打了个踉跄,还好杜荷及时伸手扶住了他,才没摔倒。 杜荷不禁暗叹,怎么都感觉收了个二货做小弟。 杜荷下楼,来到柜台结账,掌柜拨了几下算盘,抬头道:“一共十二贯三百四十文。” “多少?”杜荷闻言瞪眼惊呼起来。 他上次来百味楼吃过饭,那一次点了八道菜,也就一贯钱而已,这一次多点了四道菜,居然翻了十倍多。 “你是不是算错了?”杜荷皱眉道,“怎么会这么多?” “没错。”掌柜道,“一桶西域葡萄酒便是八贯呢。” 葡萄酒贵,这个杜荷是知道的,更何况是西域的上品葡萄酒,且不说酒如何,光是运费就不便宜了。 杜荷道:“还有四贯多呢,十二道菜怎么会要四贯多?” 掌柜不慌不忙道:“有一道咱们店的新菜,有点贵,一道菜就是两贯。” 曹小金一听这话也忍不住叫起来:“什么菜值两贯?龙肉啊?你们是黑店吧!” “贵客,这话可不能乱说。”掌柜不开心地板起脸,道,“虽然不是龙肉,却也是十分罕见的肉,那可是我们不远千里从剑南道运来的凶兽。” 杜荷闻言有点好奇,便道:“你倒是说说,什么凶兽这么贵。” 掌柜道:“食铁兽,可曾听过?” 杜荷闻言不屑,一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野兽,世上哪有什么野兽是吃铁的,简直胡扯,这又不是山海经…… 忽然,他愣住了,食铁兽?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食铁兽?!”杜荷忽然瞪大双眼,震惊大叫。 曹小金吓得一哆嗦,埋怨道:“你发巅了?忽然这么大声,吓得我酒桶差点掉了。” 掌柜见杜荷如此反应,讶问:“贵客听说过食铁兽?” 杜荷没有答话,而是问道:“那食铁兽是不是……身上只有黑白两种色?长得像熊?” “对。”掌柜点头,“贵客果然见过。” “卧槽!”杜荷忽然就开始扣喉咙,发出“呕……呕……”的声音,引来厅内众食客的目光。 掌柜有点慌:“你这是作甚,停下,快停下,别人在进食呢……”他说着就要绕过柜台来阻止杜荷。 然而掌柜刚走出柜台,就听见“哗啦啦……”一声,杜荷已经吐了一地。 曹小金和掌柜瞠目结舌地望着地上的污秽之物,一时间有点怔忡。 堂内的食客们看到如此恶心的场景,哪里还吃得下饭,纷纷把钱丢在食案上,逃也似地离开了酒楼。 望着地上的呕吐物,杜荷心中默念:“猫哥啊猫哥,我是无意的,我已经都吐出来了,别怪我……” 杜荷的行为之所以如此奇怪,因为他已经确定,食铁兽就是国宝大熊猫,没有人不喜欢大熊猫的,几乎所有人都曾幻想过养一只大熊猫,然而这只能是梦想而已。 谁会舍得吃大熊猫,杜荷感觉自己很罪恶,虽然是无心的,但他也必须忏悔。 掌柜怒视杜荷,竭力压制自己的脾气:“你是来捣乱的是吧!” 杜荷摆了摆手,道:“掌柜,你店里还有食铁兽吗,活的。” “后院还养着几只。” 杜荷道:“卖给我,我全要了。” 掌柜狐疑地望着他,问:“你要食铁兽做什么?” 杜荷不耐烦道:“这个你别管,开个价吧。” 掌柜见他态度如此糟糕,很不开心,随口便道:“一千贯一只。” 他开出如此天价,只是随口一说,谁让杜荷惹他不高兴了,没想到杜荷二话不说,点头道:“好,一千贯一只,我全都要了。” 24章:买食铁兽(下) 曹小金赶忙搁下酒桶,一把拽住杜荷的衣服,道:“你魔怔啦!一千贯买那什么破食铁兽?” 杜荷淡然一笑,道:“没事,它值这个价。” “至少……”曹小金着急道,“至少还一下价嘛。” “不用还。”杜荷笑容不减,“食铁兽值这个身价。” 杜荷其实也知道掌柜所报价格虚高,但他觉得,高价是对熊猫的尊重。 掌柜原本还有点内疚呢,听杜荷这么说,他便坦然了,原来这少年郎是心甘情愿被坑啊。 杜荷道:“带我去看看那些食铁兽。” 掌柜道:“随我来。”说罢亲自带他们去后院。 后院东边是马厩,马厩旁边,是一个类似于猪圈一样的格局,用一人高的土墙围起来,里面像牢房,用木栏一间一间地隔开。 杜荷走进去一看,惊呆了,三只熊猫聚在一起睡觉,有一只似乎在散步,还有两只在吃东西,定睛一看,吃的居然是肉。 杜荷惊讶地望着掌柜:“你居然喂他们吃肉?” “不然该喂它们什么?”掌柜道,“这些食铁兽可挑食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咱只能给它们喂肉了。” 杜荷一时间有点无语,心中也很纳闷,熊猫还吃肉? 他又把其他的圈逛了一下,发现其他圈里没有熊猫了,都是一些其他动物,五花八门,居然还有丹顶鹤。 杜荷逛完所有的牲口圈,问道:“食铁兽只有六只?” 掌柜点头:“是,只有六只。” 杜荷又道:“那些鹤能不能也全卖给我?” 掌柜脱口就道:“五十贯一只。” “成交。”杜荷数了数,道,“十八只鹤,加上六只食铁兽,一共是六千八百贯。” “对,六千八百贯。”掌柜乐呵呵点头,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够一天赚这么多钱,光是这些钱,就足够他回家养老了。 杜荷道:“我现在就回去取钱去,这些鹤和食铁兽,你一只都不能动,听清楚了没有?” 掌柜有点担心地问:“你若是一去不复返,那可咋办?” 杜荷把曹小金推到他面前,道:“把我朋友押在这里,我若是不回来,你就打断他的腿。” 曹小金闻言差点跳起来,瞪眼怒叫:“为何是打断我的腿?我做错了什么!” 掌柜连连摆手:“不敢,我可不敢,你放心去取钱吧,今天我不会再杀鹤和食铁兽了。” “那我走了。”杜荷说罢转身就走。 杜荷带着王大年和部曲再次来到了家中仓库,又一次风卷残云,这一次直接卷走了七千贯,宁账房不知道是看开了还是麻木了,望着账簿上七千贯的数目,耷拉着眼皮,失魂落魄地念叨:“败家啊,败家啊……” 杜荷出动五辆马车,将钱运到百味楼,百味楼掌柜看到钱后,激动不已,立刻派人过秤,六千八百贯,一点都不少,接下来,他又命人把食铁兽和鹤分别装进木笼里,然后装上车。 五辆马车,拖着食铁兽和鹤,就这么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返回杜府,街上众人纷纷侧目,议论纷纷。 回到家,杜荷立刻让王大年去请了五十多个工匠来,把一个偏院改成动物园,安置丹顶鹤和食铁兽。 接下来,最大的问题,就是食铁兽的食物,杜荷可不想给食铁兽喂肉,这样容易养成凶兽,于是他派人去四处搜罗新鲜竹笋,不管是买还是去挖,一定要弄到新鲜的竹笋。 为了食铁兽和鹤,杜荷忙了三天,浑然忘记了去投军的事情,兵部也没有派人来催他,杜荷决定继续赖,能赖多久是多久。 大清早,杜荷起来后第一件事,去看熊猫,进去跟他们玩耍,可是进去后,他发现昨晚喂的竹笋还剩不少,杜荷挑了一根竹笋,剥开,亲手喂一只熊猫,然而这只熊猫对其根本不感兴趣,他又去喂其他熊猫,其他熊猫也是如此。 杜荷头疼了,前天多少还吃一点呢,现在直接不愿吃了,这些食铁兽果然挑食啊。 杜荷无奈,叫来部曲王泰,王泰是他们家部曲首领人,他对王泰道:“我听闻剑南道有一种箭竹,食铁兽很喜欢吃,你带人去弄一些箭竹种子带回来,我要种植。” “少郎……”王泰欲言又止,很显然,他想劝杜荷不要玩物丧志。 他们不理解杜荷对食铁兽的情怀,杜荷不怪他们,抬手止住他,道:“莫要多说,按照我说的去做,记住,速去速回。” 王泰无奈,叉手唱喏,转身离去。 长安距离剑南道不算远,但也不近,杜荷接下来就是想办法给食铁兽祖宗们换口味,所有素菜和水果轮流试一遍,还好,食铁兽虽然挑食,但却不蠢,再怎么挑食,也不能饿死啊,终于愿意吃东西了。 每天换口味,隔几天喂一次竹笋,这些憨头憨脑的家伙们倒也勉强接受了。 望着这些胖家伙吃东西,杜荷叉腰叹息:“这些家伙,真的比亲爹还难伺候啊。” 杜荷逛青楼的事还未淡去,花重金购买食铁兽的消息又不胫而走,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还有人爆料,为了伺候那些食铁兽,杜荷居然派人不远千里去剑南道弄某一种竹子的种子。 如此挥金如土,肆意妄为,杜荷坐实了败家子的名头,现在长安城的街头上,大家见面如果不唠两句关于杜荷败家的事情,就觉得不够潮流。 李世民自然也听说了杜荷的壮举,对此,他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问了许廉一句:“他还未去投军?” 许廉恭敬回答:“回陛下,他还没去,兵部也未曾派人去催他。” “这侯君集……”李世民冷哼一声。 现任的兵部尚书是陈国公侯君集。 许廉试探问:“要不老奴去提点一下陈国公?” “不必。”李世民摆手道,“他堂堂兵部尚书,难道还要朕来教他如何做事?” “喏。” ……………………………………………………………………………………………… 盛夏时分,王泰从剑南道回来了,不辱使命,带回了箭竹的种子,杜荷接过他递来的纸包,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拆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竹子的种子。 杜荷赶忙带人出发,来到自己的庄子上,庄子上正在建房子,这是杜荷派人建的避暑山庄,占地四十八亩,以后把动物园转移到这里,没事的时候来痘痘熊猫,射射箭,骑骑马,钓钓鱼,喊上几个朋友,约上一群美女撸烧烤,开派对,想想都觉得美。 杜荷此次来,带人直奔自己的五十亩良田,这五十亩良田是李世民赏赐的,一直荒着,没有种植,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他让仆役们每人带上一小包箭竹种子,把这五十亩地上全部种上竹子。 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才种完所有竹子,杜荷心满意足,回家,刚回到家,还未进门,门房王小年就将一封信递给杜荷,道:“少郎,阿郎来家书了。” “哦?”杜荷接过信,只见信封上写着“杜荷亲启”。 杜荷持信进门,一路来到书房,打开信,仔细看起来,看完之后,他无奈咂嘴,信内容不多,主要内容就是骂他瓜怂。 没错,杜构特地写信回来训斥他的,命令他不许再糟蹋家里的钱了,否则他就奔回来揍他。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管家杜洪的声音:“少郎,杜洪有事求见。” “门没锁,进来。” 杜洪推门走了进来,走到书案前,行了个礼,道:“拜见少郎。” 杜荷道:“说吧,找我何事?” 杜洪轻叹一声,道:“少郎,这几个月来,你已经用掉了家中一万六千八百贯的钱,恕老奴多嘴,老奴活这么大岁数,从未见过有人像您这般挥金如土的,如今咱们家的账上,只剩一千贯了。” “只有这么点了?”杜荷微微蹙眉。 “对,就只有这么点了。”杜洪慨然叹息,缓缓道,“少郎当节制,须知老郎君(杜如晦)创业何等艰难,才有了咱们杜家如今的家业,少郎切不可贪图一世享乐,毁了杜家偌大家业,李张村在建中的庄子,不如就停了吧。” 杜荷起身,负手踱步,轻声喃喃:“这段时间太忙了,如此坐吃山空可不行,我必须挣钱了。” 25章:长安城的阴暗之处 杜洪闻言一脸便秘的表情,近乎哀求:“少郎,咱家不需要您挣钱,您只要不乱花钱就可以了。” 杜荷不开心地望着他:“咋?看不起我?” 杜洪惶恐垂头:“老奴不敢。” “可不要瞧不起人,我满肚子都是赚钱的妙招,只是不知道先用哪个而已。”杜荷说着回到位置上坐下,五指轻敲桌面,暗自思忖,第一个赚钱计划该选哪一个。 杜荷身为一个穿越者,而且是专门写穿越小说的穿越者,自然知道穿越者的所有赚钱技能,什么香水,肥皂,制盐,制糖,烈酒等等,这些技能,在他以前的书里都写过。 诚如他所言,他现在只不过是在考虑用哪个方法而已。 他无意间瞥见桌上的一叠纸,顿时灵光一闪,猛然拍桌:“有了!就造纸!” 杜洪见他这般状态,顿时一阵肝颤,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的预感很准确,杜荷又准备整幺蛾子了。 造纸其实并不是利润最大的选择,但绝对是最好的选择,为什么说是最好的选择呢。 因为造纸可以附带生产卫生纸。 杜荷穿越过来已经三个多月了,他能适应这里没电,能适应没有任何现代化的器械,能适应没有香烟,没有手机…… 只有一样东西,他无法适应,甚至深恶痛绝,那就是没有卫生纸,唐朝用什么代替卫生纸呢,厕筹。 什么是厕筹,就是拉完粑粑后,用来清理屁屁的东西,厕筹一般是用木片或者竹片制成的,两指宽,一尺长,形状有点像木尺,每次便便结束后,用这玩意把屁屁刮干净,如果有痔疮,不要紧,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 用完之后,清洗干净,如果使用者比较懒,用干草擦一下就可以了。 杜荷觉得自己第一项赚钱计划选择造纸,是何等的明智,可是眼下有个很大的难题,没有启动资金。 他忽然转头望向杜洪,笑嘻嘻问道:“杜洪,咱们家应该有不少产业吧,比如店铺啊,良田啊什么的,你给我说说,咱们家都有哪些产业。” 杜洪闻言一脸惊恐望着他:“少郎你想做什么,那些产业可不能动,那可是你阿爷留给你的命根子。” “胡说八道。”杜荷朝他翻白眼,“我命根子在我两腿之间好好地挂着呢,你放心,我不乱来,我就是想做生意赚钱,需要点本钱。” 杜洪哭丧着脸哀求:“少郎,别闹了,咱们家就那么点家当,经不起你这般折腾的。” “你看看,你就是瞧不起我。”杜荷不开心,“不相信我能挣钱呗?” “这……”杜洪欲哭无泪,只能苦着脸道,“老奴都是为咱们杜家好……” “你这话我就很不爱听。”杜荷咂了咂嘴,“家是我的家,我能不为咱们家好么,对不对。” “对……”杜洪回答的很没底气,他是压根没看出来杜荷是为他们家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曹小金的声音:“少郎在否?” 杜荷应了声:“在呢,进来吧。” 曹小金乐颠颠地走了进来,见杜洪也在,唱了个喏,笑呵呵道:“杜管家也在啊。” 杜荷知道曹小金来找自己,必定有事,便朝杜洪挥了挥手,道:“杜管家你先退下吧,下次咱们再好好聊聊。” 杜洪真想一锤打死自己,干啥脑袋犯抽,来找杜荷说这些事,这下好了,杜荷开始惦记起家里的产业了。 杜洪应了一声,缓缓退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杜荷走到门缝朝外看了看,确定只有王大年一人站在院门处守着,再无其他人,便回到书案后坐下,道:“说吧,何事?” 曹小金凑上前,小声道:“柳府那边有消息了。” 杜荷闻言大喜,压低了声音道:“说来听听。” 曹小金道:“听说柳府最近跟金钱帮走得很近,而且柳鸿运的女儿柳福华最近数次跟金钱帮的大当家姚千树秘密相会,虽然他们做得很隐秘,还带着帷帽,不露真容,但还是被有心人看到了。” “金钱帮……”杜荷眯了眯眼,问道,“这金钱帮是个什么帮派?造假币的?” 曹小金摇头道:“就是一个江湖帮派,专门替人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长安城虽是皇城,律法森严,但也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三教九流之辈皆聚于此,金钱帮帮众约有一百多人,分设八个坛口,将帮众分散开来,不易被官府察觉,金钱帮的人认钱不认人,只要出得起价,他们什么活都肯接。” 杜荷轻抚下巴,轻声沉吟:“如此说来,谋害我的事情,一直都是金钱帮执行的咯……” 曹小金道:“你确定是柳府的人要谋害你?” “不确定。”杜荷道,“但现在我只逮到柳府这么一个嫌疑犯,只能顺着这根藤往下摸,至于能够摸到哪,我也不知道了。” 曹小金点头:“有一个线索总比没有的好。” 杜荷问:“还探听到其他的什么消息没?” “当然有,而且很重要。”曹小金诡秘一笑,凑到他耳畔,小声道,“柳府在贞观五年元月时,曾请过稳婆去府上。” 杜荷闻言双眼陡睁,立刻在脑中开始计算时间,从他父亲杜如晦去世,到贞观五年元月,八个月时间,也就是说,柳福华果然怀上了杜如晦的孩子,怀孕时间约是在杜如晦死前两个月。 “你这个消息……实在太重要了。”杜荷有点兴奋,现在,柳府的嫌疑又加重了。 他现在最想要做的,就是确定柳府是不是凶手,只有确定了这一条,才能往下深挖。 杜荷起身在房中踱步,轻声道:“假如我是柳福华,怀上了孩子,首先是自己出现妊娠症状,然后要找郎中确诊,再然后才开始施毒计,有一点说不通,按理说,他当时不必杀我父亲,只要杀了我和阿兄,她的孩子就能顺理成章继承我杜家的所有家业,但是她却选择杀了我父亲,这是为何……” 曹小金猜测道:“许是你父亲生病之后跟她说过,让她离开杜家……” “不是没有可能。”杜荷顺着曹小金的这个思路想,豁然开朗,“对哦,我总是认为是她下毒害死了我父亲,或许是我父亲自己生的病,然后父亲感觉身体不行,想要让她离开杜府,她不肯,房谋杜断,我父亲最擅做决断,决定了事情,不轻易更改,他执意要将柳福华赶出杜府,柳福华就下药,加重我父亲的病情,没想到我父亲临死前,还是把她赶了出去。” 曹小金补充道:“也或许……你父亲是自己病逝的。” 杜荷点头:“也有这可能,目前来说,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而已。” 曹小金问:“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要验证我的想法。” “如何验证?” 杜荷道:“想来想去,我觉得,唯有钓鱼了?” “钓鱼?”曹小金闻言有点懵。 杜荷道:“我府上有个鱼饵,不知道这个鱼饵能不能引出鱼来,只要金钱帮或者柳府有所行动,我便可以确定柳府是否有罪了。” “那你打算何时钓鱼?” “不急,咱们府上没钱了,我得想办法挣钱,可能要忙一段日,对了……”杜荷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你上次说要介绍个游侠儿给我做贴身护卫来着,前段日子我一直忙着照顾食铁兽,将这件事给耽搁了,何时带我去见见那个游侠儿?” 曹小金道:“我早就写好拜帖了,一直随身带着,谁知你最近一直在忙着照顾食铁兽,根本没心思管其他事,那人就在平康坊,现在便可带你去,去不去?” “走,去见见这个游侠儿。”杜荷说着率先走出书房,一路高喊,“王大年,去备马,王泰,丁大同,丁小毛,跟我出去一趟!” 这一声喊,几个人立刻从其他院窜了过来,来到门口处,王大年已经备好了马,几个人上马朝平康坊行去。 平康坊是长安出名的玩乐之所,整个长安超过一半的青楼都开在这里,亭台楼阁,歌舞升平,然而,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影,平康坊的西北角落,仿若贫民窟,低矮的小屋,完全被楼阁遮挡,藏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许多流连平康坊的人压根就不知道平康坊还有这么一片阴暗潮湿的地方。 杜荷在曹小金的带领下,穿过几家青楼,然后在狭小的巷子里七弯八绕走了许久,来到一扇门前。 曹小金上前很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门开了,只见开门之人身穿黑色麻衣,脸上一片狰狞,似乎是被火烧伤过,杜荷只看一眼,就有点反胃了,赶紧移开目光。 “有何贵干?”麻衣人的声音颇为嘶哑,给人一种随时都要断气的感觉。 曹小金叉手行了个礼:“来找铲事人。” “找何人?” “甄剑!” “引路费,每人二十文。”麻衣人把手伸到曹小金面前。 曹小金转头望向杜荷,摊了摊手,意思很明显,他没钱。 杜荷从怀里掏出钱袋,拿了一粒金豆给麻衣人。 “进来吧。”麻衣人淡淡说了声,转身朝屋里走去。 杜荷他们跟了进去,进去后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个屋子,而是一个两头通的过道。 麻衣人从墙上摘下几片面具,递给他们。 曹小金摆手拒绝:“我们所求之事,见得了光,不必戴这个。” 麻衣人又将面具全部挂回到墙上,直接往前走去,其他人紧跟其后。 麻衣人的腿脚不大好,走路一瘸一拐,速度很慢,杜荷他们只能耐心跟着,到了这里,杜荷已经发现,阳光无法直射至此,一片阴暗,四周弥漫着臭水沟的味道,而且越往里走,潮湿感越重,墙上湿漉漉的,长满了苔藓。 “吱”地一声,一只大老鼠忽然窜了过去,吓了杜荷一跳,杜荷稳下心神后,不禁感慨,长安城看似繁华,居然有这么阴暗的角落,也不知道自命天可汗的李世民知不知道在他的脚下,有着这么一片黑暗之地。 走着走着,他们居然进入了下水道,下水道里一片漆黑,连一丝丝的亮光都没有了,麻衣人从墙上取下一盏挂着的灯笼,点亮,带着众人继续前行,灯光昏暗,只能照亮眼前数尺远的地方,一片黑暗的四周,扑鼻的恶臭味,加上时不时传来的老鼠叫声,令人毛骨悚然,王大年胆小,紧跟在杜荷的身后,边走边颤声问:“少郎,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麻衣人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他们,用沙哑的声音道:“你们若是怕了,现在便可以回头。” 曹小金赶忙赔笑道:“不怕不怕,花了那么多钱进来,岂能无功而返。” 杜荷也道:“请继续吧。” 麻衣人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带路。 下水道里的地势似乎在渐渐往上升,终于走出了下水道,从一个泄洪洞钻出,杜荷环首四顾,发现这是十字交叉的巷道,依旧一片漆黑,抬头向上看去,发现上方已被全部封死,巷子里居然封顶盖瓦,这让人想不通。 巷子里的路错综复杂,宛如迷宫,杜荷觉得,若是没有麻衣人带路,他们肯定会被困在里面。 七弯八绕走了好一会儿,终于,麻衣人停下脚步,说了声:“到了。” 借助微弱的灯光,杜荷定睛望去,只见前方居然是一个破败的府邸大门,门口还留着半截石兽,按理说,府邸门口,应该阳光普照,毫无遮挡,可这里的上方全部被封住了,不见天日,府邸的门上和墙上都已经长了很多青苔。 杜荷抬头望着黑暗的上方,心中猜想,这里被封成这样,应该就是为了不让望楼上的官府发现他们吧,毕竟住在这里的人,恐怕都背有命案在身。 麻衣人上前敲门,敲门声三短两长,门缓缓打开了一尺,只见门后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少年打量了一下来人,问:“可有拜帖?” 曹小金从怀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拜帖,递了上去。 少年说了句:“稍候。”说罢关上了门。 他们在门外又等了片刻,门再次打开,这次是完全打开,开门的依旧是那个少年,少年打开门后,道:“只能进两人,其他人在外面等候。” 杜荷转头对王大年和部曲们说道:“你们在外面等我。” 说罢给了曹小金一个眼神,抬脚跨过门槛,进入大门。 “嘭”地一声,大门再次关上。 26章:筹备造纸坊 那少年手提灯笼,走在前头,穿过了偌大的院子,来到一个客厅前,侧身摊手道:“二位请进。” 杜荷和曹小金走了进去,客厅很小,似乎是被改装隔断过。 灯光下可以看到一个青衣人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灯光映照他的脸,看上去很年轻,不超过二十五岁,长得一脸严肃模样。 杜荷刚唱喏行礼,曹小金直接拉他坐下,在他耳畔低声道:“这里不用讲什么礼数的。” 杜荷和曹小金刚坐下,对方开口了:“曹先生,好久不见。” 曹小金点头笑了笑:“是啊,有一年多未见了。” “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来找我,所为何事?” 曹小金摊手指着杜荷:“是我的东家有事要找你。” “你居然拜了东家?”青衣年轻人微微耸眉,一脸讶色地望着杜荷。 杜荷微笑颔首,道:“在下杜荷,初次见面,幸会。” 青衣年轻人道:“来我这里求事的人,进来先蒙面,更不会自报姓名,因为他们所求之事,大多不怎么光彩,你如此坦荡,想来所求之事,见得了光。” 杜荷点头笑了笑,道:“听曹小金说,阁下姓甄?” “在下甄剑。” “甄……剑……”杜荷觉得这名字有点……烫嘴。 干笑了两声后,杜荷又道:“听闻阁下武艺非常不错?” 甄剑点了点头:“的确很不错。” 杜荷闻言有点尴尬,这人也太不谦虚了,要不是曹小金竭力推荐,就瞅他这傲娇劲,杜荷早就转身离开了。 杜荷干咳了一声,缓缓道:“我此次前来,是想邀请你做我的贴身护卫。” 甄剑闻言顿时摇头:“只怕要让阁下失望了。” “为何?”杜荷摊手道,“你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 甄剑道:“你的事迹,我早有耳闻,让我做你的爪牙,欺行霸市,欺凌弱小,你找错人了。” 杜荷道:“你放心,我已洗心革面,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纨绔少年了,眼下有人要杀我,我只是想请你这位高手保护我而已。” “那也不行。”甄剑道,“我最擅长的是杀人,保护人……并非我所长。” 他顿了顿,又道:“我生性洒脱,不喜拘束,让我听命于人,实难从命。” 杜荷道:“我奉你为上宾,对你礼遇有加,在外人面前,你只需对我行礼唱喏,私下里……大家就像朋友一样相处,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不用说了。”甄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居于人下,这太违背我的性情,我做不到。” 曹小金这时忽然用力咳嗽一声,道:“杜少朗,你就莫要强求了,甄剑不会跟你走的,他在这里收养了三十多个少年,最小的七岁,最大的才十四,你若是将他带走了,谁来照顾这群小娃。” 杜荷闻言双眼一亮,聪明如他,自然知道了曹小金实在提醒自己,赶忙道:“这群孩子,我来帮你养!无论男女,全都接到我府上去,他们每日都能看到阳光,我还会请教书先生叫他们断文识字,而且,这群孩子,仍旧归你管教和差遣,待他们长大,愿意在我府上做部曲的,就在我府上做部曲,我会给他们优厚的酬劳。” 甄剑听到这番话,明显表情发生了变化,杜荷见状暗喜,知道这事有戏了。 果然,甄剑问道:“你此言当真?” 杜荷道:“若有违反,你直接一刀剁了我。” 甄剑道:“你的提议,我考虑考虑,你三日后来,我给你答复。” 这并不是杜荷想要的答案,他要的是立马答应。 曹小金这时又说话了:“甄剑啊,我有一句金玉良言相劝,你如今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无非就是为了养这群小娃,然而你武艺虽高,但一人之力终究有限,达官贵人来邀你,你又诸多考虑,还不愿为朝廷中人效力,如今杜少朗不是朝廷中人,而且为人正派,又愿意为你养这群小娃,当真是诚意十足,难遇的伯乐啊,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啦。” 甄剑闻言保持沉默,似乎还在考虑。 曹小金给了杜荷一个眼神,杜荷居然领会了他的眼神,缓缓道:“甄少侠,我真的是满怀诚意而来。”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然后将钱袋里的东西全都倒在桌上,铛啷啷,掉出了四块金灿灿的金饼。 金饼在灯光下闪耀着金光,十分晃眼,曹小金两只眼睛都看直了,喉间发出咕嘟咕嘟的咽口水声。 甄剑也是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金饼:“这……” 杜荷道:“这是二十五两金子,这就是我的部分诚意,还有,你若做了我的贴身护卫,你月俸两贯,另外还有奖赏,每救我一次性命,赏钱千贯,这便是我的全部诚意。” “啪”地一声,甄剑忽然将一柄横刀拍在案上,道:“你要杀谁,只要不是官府之人,我都会给你将他首级取来。” 杜荷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货是答应了,果然,钞能力就是不一样啊,他摆了摆手,道:“不是要杀谁,而是保护我,是有人要杀我。” 甄剑道:“都一样,杀了那个要杀你的人,自然就没人杀你了,我不太会保护人,但是,我很擅长杀人。” “咱们不要这么暴躁,打打杀杀多不好。”杜荷耐心劝道,“这件事情很复杂,目前我还不知道是谁要杀我呢,你先到我府上给我做护卫,到时候听我调遣就行了。” “喏。”甄剑颔首。 见甄剑答应了,杜荷很开心,微笑起身道:“今日让孩子们都准备准备,明日带他们去我府上,朱雀大街莱国公府,很好找。” “喏!”甄剑颔首行礼。 杜荷和曹小金双双离开,出了府邸门,走入小黑巷,曹小金忽然忍不住道:“少郎,这不公平啊,为何你每月只给我一贯俸钱,却给甄剑两贯。” 杜荷挑眉道:“要不你跟他打一架,你若是赢了,我给你每月十贯。” “你这不是伸手跟大姑娘要孩子——为难人嘛。”曹小金郁闷道,“他是习武的,我是给你出谋划策的,你怎么不让他跟我比算卦?” 杜荷道:“你也不想想,你每次帮我出个主意,就可以多拿好多钱,你不亏。” “他不也有奖赏拿,救你一次,一百贯,那可是一百贯啊!” “我的命难道连一百贯都不值?” “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他也比我多太多了,我给你出一次主意,才几个钱啊,那三瓜两枣的……” 杜荷摆手打断他:“行啦,我又不是经常会遇到生命危险,你就不一样了,我经常会遇到难题,一有难题就会请你帮忙,你瞧瞧,这才几个月时间,我都请你帮我几次了,他那叫发横财,而你呢,是细水长流,相比而言,你还赚呢。” “我算算,让我仔细算算……”曹小金说着便一边走一边默算起这笔账来。 杜荷回到府上,正好碰到前来送竹笋的人,这个买竹笋的商人叫赖三,是曹小金帮杜荷联系的。 杜荷朝赖三招了招手,赖三赶紧跑到他面前,行礼道:“拜见杜少朗。” 杜荷问道:“赖三,你卖不卖竹子?” “卖!”赖三一听说杜荷要买竹子,立刻开心无比道,“竹子有很多,一文钱一斤。” 杜荷道:“我不要雄竹,只要雌竹,而且要新竹,先给我来……一万斤吧。” “要这么多?”赖三闻言震惊。 “咋,你没这么多货?” “有,有,当然有。”赖三赶忙连连点头,脸上都乐开花了,一万斤的竹子,那可是十贯,大买卖啊。 杜荷问:“多久能送来?” 赖三想了想,答道:“一万斤有点多,光是砍竹至少也需好几天,少郎,容我十天可行?” 杜荷道:“好,给你十天时间,直接送到城西李张村,找张里正接收。” “喏!”赖三欢喜答应。 杜荷走进府门,曹小金快步追上塔,凑上前不解问:“你要这么多竹子做什么?” 杜荷道:“赚钱啊,再不赚钱,家里都快被我掏空了。” “竹子能赚钱?一万斤啊,堆起来那就是座小山!你打算做什么生意?” 杜荷脚下不停,边走边道:“我打算建个造纸坊,我去李张村看过,那里有一片很大的荒地,可惜太过贫瘠,一半土一半石头,无法种植庄稼,就连竹子都不太好种,我打算就把造纸坊建在那里,旁边有河,挖个几十个水池用来泡竹子,靠近河边,可以建个水车,作坊就以水流为动力,能省下大量的人力,用竹子做造纸的材料,十分廉价……” 曹小金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很深奥的感觉。 杜荷胡乱吃了点饭,吃完后,就立刻来到了长安县的县衙,他要租那块贫瘠的空地。 租地这种事,都是县丞受理,县令批复就可以了,但杜何贵为长安县县子,县令陈子策直接亲自接待他,听说杜荷要租那块荒地,县令二话不说,立刻带上县丞以及一些衙役,陪杜荷亲自去李张村(杜荷的庄子)量地。 来到李张村,站在这片空地上,环目四顾,十分开阔,南边是一条河,河对面就是庄稼地,东南方向五里外,便是他新建的度假村庭院,杜荷为之取名-避暑小院。 县丞带着衙役们忙着量地,县令和杜荷在一旁聊天,县令问:“杜县子,你占下这块地,是打算作何用途?” 杜荷道:“建一个造纸的作坊。” “造纸好啊!”陈县令闻言赶忙道,“纸这玩意,很好卖,价也高,就是太难做,藤也少……” 杜荷道:“官府应该需要很多纸吧,到时候陈县令可要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啊。” “好说好说……”陈县令笑得有点敷衍。 忙碌到傍晚,这块地的批文总算是拿下来了,杜荷回去吃晚饭,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默算账目,资金远远不够。 建作坊和仓库肯定是需要一大笔钱的,不仅如此,他还需要建印刷作坊和书斋,形成一条龙产业,粗略算下来,不包括书店在内,就需要三千贯,可杜洪都说了,家里只有一千贯了。 杜荷搁下筷子沉吟:“难道真的要卖家里的产业了?” 27章:败家子 杜荷想了半夜,感觉似乎只能便卖家里的部分产业了,虽然不知道家里有多少产业,但想来田和铺子应该都不会少,于是他趁着夜深人间的时候,偷偷来到杜构的房间外,撬开门锁,跑进去一顿翻找,在一个木箱的箱底找到了田契和房契。 杜家的田和房果然很多,田契和房契加起来厚厚一叠,厚度堪比高三学生课桌上堆积的试卷,看到这么多的田契和房契,杜荷才知道自己家是多么有钱。 杜荷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清点,算出杜家的田地,总共三千七百亩。 “大地主啊。”杜荷不禁感叹,三千多亩田地,这是一个可怕的数字,就算一亩田只卖三十贯,这么多亩地,价值已经超过十万贯了。 “田比店铺多,就卖田吧。”杜荷从里面抽出了二十多张田契,加起来正好一百亩,而且这些田是靠在一起的,好卖。 将田契塞进怀里后,他把其他的田契和地契放回箱底,又将杜构的房间恢复原样,用自己房间的锁把杜构的房门给锁上。 由于夜里去做贼了,杜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直到敲门声将他吵醒,他才揉着眼睛坐起,高声问:“谁啊?” “曹小金。”曹小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甄剑来了。” 杜荷赶忙起床,穿上衣服,脸都来不及洗,就去迎接曹小金,由于杜荷提前跟门房王小年打过招呼,王小年已经把甄剑和他带来的所有孩子接到了中院,此刻,甄剑带着三十多个孩子,在中院排成整齐的队列。 杜荷来到中院,乍一看,场面有点壮观,甄剑站在最前面,后面的孩子们排得整整齐齐,仿若一个将军领着他的军队。 可惜,这些孩子穿得十分破旧,蓬头垢面,脏兮兮的,不管男孩女孩,看起来都有点像乞丐。 杜荷走上前仔细数了数这群孩子一共三十七人,然后大声道:“王小年,去知会厨房,做四十人份的饭菜,让孩子们吃顿饱的,然后再去找宁账房领二十贯钱,给每个娃儿买两件新衣裳,宁账房若不给,就抢!” “喏!”王小年转身离开。 杜荷走到甄剑面前,拍了拍他肩膀,淡笑道:“从今往后,你和这群小娃们的新的人生,便开始了。” 甄剑也淡淡一笑,道:“多谢少郎。” 他谢杜荷,自然是因为杜荷遵守承诺,对孩子们很好,第一次见面,就送吃送穿。 “小意思。”杜荷说罢朝丁大同招了招手。 丁大同快步上前,叉手行礼:“少郎请吩咐。” 杜荷道:“带小娃们去安排住处,然后让他们洗一下,既然进入了咱们杜府,可不能这么脏兮兮的了,以后他们就是杜府的人了,他们的形象,代表了杜府的颜面,对了,男娃和你们住,女娃和女婢们一起住。” “喏。”丁大同领命,走到孩子们面前叫道,“娃儿们,随我来,我带你们去你们的新住处。” 那群孩子一个都没动,纷纷转头望向甄剑。 甄剑高声道:“以后你们就是杜府的人了,也是杜少朗养着你们,他就是你们今后的主人,快叫主人!” “主人!”所有孩子齐声叫唤。 杜荷赶忙摆手:“不要这么说,以后这帮孩子还是归你管带,叫我少郎便可以了。” “少郎!”所有孩子再次齐声改口。 杜荷的目光在这群孩子里扫了一遍,他发现这帮孩子的年纪虽然不大,但都很听话,一个个站在那里,仿若久经训练的军人,连眼睛都不敢乱动一下,特别是年纪最大的那几个少年,虽然才十四五岁的样子,但眼神颇为犀利,他严重怀疑,这几个少年估计手里已经染过鲜血了。 杜荷本身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大家都是少年,但因为出身不同,差距竟是如此天壤之别,杜荷一时间不禁有点感慨,轻叹一声,望着他们,道:“你们的苦日子到头了,以后在我府上好好生活,有我在一天,就会罩着你们一日。” “多谢少郎!” 杜荷微微一笑,摆手道:“去吧,跟这位丁叔去洗洗,迎接你们崭新人生的第一天!” 这群孩子这才乖乖地跟着丁大同走。 打发走了那帮孩子,杜荷转头望着甄剑,道:“你来得挺巧,我正好有事要出门,现在能陪我出去一趟吗。” “当然可以。”甄剑直接摊手,“少郎请。” 杜荷命人备了马匹,出门后骑马赶往西市。 杜荷带着甄剑来到西市的一家牙行,牙行里很热闹,客人很多,牙子们都忙得不可开交。 杜荷来这里是打算卖田的,他刚准备找个牙子谈寄卖田地的事,就有肥头大耳的胖子忽然走到杜荷面前,笑呵呵问:“这位少郎,是来买东西还是卖东西?” 杜荷打量了胖子一眼,答道:“卖。” 胖子小声道:“不知你要卖什么,鄙人常年收东西,你的东西若是不错,我就直接收了,咱们不必把钱给牙行赚了去。” 杜荷闻言顿时挑眉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了,不让中间商赚差价,于是他凑到胖子跟前,眼睛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把田契从怀里抽出一点点,压低了声音问:“良田百亩要伐?” 他猥琐的言行,像极了在火车站卖票的黄牛。 牙行里有牙行的规矩,牙行帮人寄卖东西,是要收手续费的,所以牙行规定,任何人不得在牙行里私自交易,不然他们这个中间商就赚不到钱了。所以杜荷和这个胖子的行为才会如此鬼祟。 胖子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赶忙道:“不如咱们去对面茶馆喝杯茶,鄙人做东,咱们坐下来谈,如何?” “好。”杜荷点了点头,和胖子一起出了牙行。 杜荷并不喜欢喝茶,眼下大唐的茶,什么东西都往里面加,他亲眼见到胖子往茶里放花椒生姜,看得他头皮发麻。 喝茶不是目的,谈生意才是重点,杜荷和胖子在茶馆里对案而坐,互通姓名,得知这个胖子姓江,是个不大不小的商人,经营的买卖也很杂,难怪他常年收东西,蹲在这牙行里碰运气,有的时候真的能遇上不少好东西,而他之所以选中杜荷,是看杜荷年纪小,而且从衣着就可以看出来非富即贵,这样的富家少郎通常都是纨绔子弟,没钱花了,把家里的好东西拿出来变卖,胖子有经验,专门挑这种富家少郎下手。 接下来,杜荷和江胖子开始讨论良田价格。 杜荷漫天要价,江胖子坐地还钱,最终达成了一致的价格,免看地,三十五贯一亩。 在大唐,贫瘠的田地,价格在二十贯以下,一般的田,三十贯一亩,良田则是四十贯一亩。 而“免看地”就是不去视察田地,免验货的意思,有点赌的成分。 其实哪有商人敢这样碰运气的,江胖子必是对长安城周围的田地情况了如指掌,才提出免看地的。 杜荷也没看过那些地,心里吃不准,三十五贯的价钱,已经很不错了。 谈妥了价格,二人离开茶馆,去万年县衙,让万年县的县丞做保,签下交割书,双方画押,永不反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易就这么完成了。 下午时分,杜荷叫了三辆马车,将卖田所得三千五百贯拖回家。 不知道江胖子嘴巴不把风还是万年县的县丞嘴巴不严,杜荷卖田的事情被传出去了,若是寻常人,这种事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波,但杜荷最近实在太火了,没想到卖田这事一下子就传播了开来,一听说杜荷卖了父亲留下来的百亩良田,整个长安城立刻就跟炸了锅了一样,坊间各种议论,败家子又出新花样,变卖祖传良田…… 要知道,在大唐,田可是命根子,田地向来都是有价无市,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不会有人卖田的。谁家小子若是卖田,回去不被父亲打个半死就见鬼了,但杜何现在无父无母,唯一能管住他的阿兄又在外地做官…… 只一天时间,杜何卖田的事情就传遍了朝野上下和长安各坊,大家都把杜荷的败家行为当做笑谈,津津热道地讨论个不停。 杜荷这几天日子很不好过,管家杜洪知道他卖田后,哭天抢地,去找杜楚客,杜楚客跑过来把杜荷一顿训,足足训了半天,杜荷只能闷不吭声让他训,谁让他是自己亲叔叔呢。 杜楚客离开后,杜洪觉得不过瘾,又发家书给杜构,告杜荷的状。 事情远还没结束,杜荷的昔日臭味相投的纨绔好友一一登门来数落杜荷,说他是十足败家子,以后不跟他玩了,就此绝交,其中就有房遗爱和赵节。 杜荷求之不得,本来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绝交更好。 杜如晦的昔日好友也一个个地来送温暖,然后以长辈的身份数落或者训诫他,说话的语气和内容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他们的模样,像极了未来世界里的某些亲戚。 秦琼正在家里生病呢,得知这个消息后,气得拖着重病的身子赶来了,他没有数落杜荷,而是问杜荷为何要这么做,他觉得杜荷不是个愚蠢的人,怎么会做出卖田这样的事来。 程咬金紧随秦琼之后,也赶来了,到客厅见到杜荷,直接开骂:“混账小子,你当真能耐,你阿爷拼命为你们兄弟俩挣下了这般家业,你居然敢卖田……” 要不是秦琼拦着,这货估计就准备上手了。 杜荷竭力将两位安抚得坐下来,然后跟他们解释:“二位叔伯,我之前胡乱花钱,把家里的钱花得差不多了,我也知道错了,但这次真的不是胡作非为,我打算开个造纸坊,可是做生意需要本钱,所以我才卖了点田。” 程咬金闻言瞪眼叫道:“需要钱弄作坊?你早说啊,把田卖给我也行啊!” 秦琼和杜荷闻言一阵怔忡,眨巴着眼睛,呆呆地望着他,敢情这货是因为杜荷没有把田卖给他而生气呢。 程咬金说漏嘴了,有点尴尬,但他兀自嘴硬:“卖给我的话,至少不会弄得满城皆知是不是,你瞧瞧你现在的名声,比狗屎还臭,你都到娶亲的年纪了,前段日子你在青楼挥金如土,也便罢了,谁没个裘马轻狂的年纪,长大了便好了,但现在你居然卖田,落得个败家子臭名声,还如何娶亲!哪个婆姨愿意嫁给一个败家子。” 秦琼也满面忧愁地叹道:“是啊,这次的事情,对你的名声很不好,是人都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卖田产的,你忽然卖了百亩良田……唉,现在坊间对你的评语……朝中有不少同僚已经开始打赌,赌你几年内把家业败光。” 程咬金气哼哼插嘴道:“没错,那帮人太混账了,居然说你一年就够了,我就不服气,我押了三千贯,赌你肯定能撑三年!” 杜荷和秦琼再次望向程咬金,程咬金干笑两声,道:“玩笑,玩笑,我怎么会赌这种东西,无趣,太无趣!” 杜荷长叹一声,没有说话,他很郁闷,卖自家的田而已,怎么感觉捅了马蜂窝了,全长安的人都跟着咸吃萝卜淡操心,他们怎么这么闲? 秦琼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这样吧,杜荷你不是需要钱去建造纸坊嘛,我给你一千贯。”他说罢转头望向程咬金,“咬金,你也给一点。” 程咬金有点不舍,这货属貔貅的,想要从他口袋里掏钱,很难。 但秦琼都开口要了,他又不好意思拒绝,便道:“那我出五百贯,最近家里的生意不景气。” 秦琼没好气地冷哼道:“你家的生意最近两年可做的不错,家里的钱只怕是我好几倍,眼下杜荷为钱所困,你就给五百贯?” 杜荷配合秦琼,道:“唉,秦伯,您就不要难为程叔了,我的造纸坊算秦伯你两成股,到时候赚钱了,分你两成利润。” 程咬金一听有分红,赶忙道:“那我也给一千贯,好歹这混账小子也叫我一声叔嘛。” 杜荷咧嘴笑道:“程叔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那也给程叔你两成利润。” “呸。”程咬金故作清高,瞪眼道,“你以为我看得上你那点利润么,你小子毛都没长齐呢,还想弄什么造纸坊,简直胡闹,就怕你亏得血本无归。” 秦琼提醒道:“咬金,你家不是有一个造纸坊嘛,你可以让你家造纸坊里的去给杜荷指点指点,可千万莫要让他亏了,不然他这败家子的名声,只怕是洗不掉了” “那是自然。”程咬金道,“我是他叔,岂能眼睁睁地看他做亏本买卖。” “秦伯和程叔对我真好,对了,秦伯今天来了,正好我把药方给您。”杜荷说着就起身,“稍等我片刻,我去取药方。” 杜荷回到书房,取来早已写好的药方,回到客厅递给秦琼。 秦琼拿起来一看,两条眉毛立刻飞舞起来,失声道:“这字……” 程咬金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禁瞪眼惊呼:“偶滴阿娘呀,这谁写的烂字,简直比狗屎还臭啊。” 杜荷很尴尬,干咳一声,缓缓道:“程叔,咱们以后最好别见面了,干脆老死不相往来。” 程咬金愣了愣,问向杜荷:“这字……你写的?” 杜荷朝他翻白眼:“你说呢。” 程咬金双眼瞪得更大了:“咋?你字写的这么难看,还不让我说,还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杜荷翻了个白眼,郁闷道:“你总是当着我面戳我蹩脚,拆我的台,我很尴尬的。” 28章:钓鱼行动 “对!”秦琼声援杜荷,“咬金你总是当面让杜荷难堪,这样很不好,得改。” 程咬金虽然混账,但跟秦琼的兄弟感情是无比坚挺的,最重要的是秦琼是病号,所以他什么事都顺着秦琼。 既然秦琼都力挺杜荷了,程咬金只能无奈咂嘴:“好吧,以后在外人面前,我给他留点颜面。” 秦琼道:“不在外人面前也要给他留颜面,他毕竟是咱们的侄儿,他没了颜面,咱们脸上也无光,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程咬金只能点头:“行,以后我让着他,这总可以了吧。” 杜荷见程咬金这么说,终于心满意足,开心地提醒秦琼:“秦伯,看药方,特别是医嘱,一定要仔细看,严格执行。” “嗯,我看看。”秦琼先看药方,久病成医,现在对于这些药的药性,他也懂一些,都是一些补气血的药材。 看完药方,再看医嘱,他顿时蹙眉,大声念出来:“忌酒,辛辣,油腻食物,熬夜,房事……早睡早起,饮食清淡,每日清晨午后适量运动,不可剧烈运动……” 程咬金不禁在一旁嘟哝:“完了,酒不能喝,肉不能吃,女人不能碰,叔宝啊,你不如剃了头发去庙里做和尚吧。” 杜荷纠正道:“低脂肪的肉可以适量吃一点,就当是打打牙祭。” 秦琼不解问:“何为低脂肪的肉?” 杜荷也不知道如何跟他们解释,便直接举例:“比如牛肉,没有肥肉的那种牛肉。” “吃牛肉好啊!”程咬金闻言兴奋得两眼直冒光,“我最喜欢吃牛肉了,叔宝,以后多去我府上坐坐,我庄上的牛最喜欢崴脚,顿顿请你吃牛肉。” “嗯,好。”秦琼微笑点头,看来以前他没少去程咬金家。 杜荷又道:“秦伯,孙前辈说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一定要耐得住性子,把病养好,大唐还需要你呢。” “老啦,大唐哪里还需要我这把老骨头……”秦琼笑叹,“即便养好了身子,只怕也难再为大唐效力了,以后的大唐,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程咬金闻言不大服气:“他们这帮小东西能顶什么用,无论是开疆拓土还是治理天下,都得看咱们的。” 秦琼闻言不禁有唏嘘:“话说回来,咱们都老了,可后进一辈里,也没见到几个出类拔萃之才,倘若哪天我们这帮老家伙都去了,他们是否能够撑得起大唐的江山社稷……” 杜荷道:“秦伯,您不需要担心这些事,想要早日养好身子,就要放宽心,心态好了,身子才能快点康复。” “就是。”程咬金道,“此事自有陛下思虑,你操哪门子心,赶紧把病养好,我还盼着与你逐马射箭,喝酒吃肉呢。” 秦琼点了点头,起身望着杜荷,道:“贤侄,今日叨扰已久,我们也该告辞了,回去后我便派人把钱送来。” 杜荷道:“那我送送二位叔伯。” “也好。” 杜荷送他们出门,为了表示对二位叔伯的深厚感情,杜何还目送他们走远。 果然,他们二人回去后没多久,秦府的管家送来了一千贯,紧接着,程府的管家也送来了一千贯。 杜荷命人把装钱的几只木箱全都搬到自己房间里,心中开始盘算:“卖田得了三千五百贯,加上这两千贯,目前资金就是五千五百贯,再算算开销,建造纸厂一千五百贯,仓库五百贯,还得开个印刷厂和书店……差不多两千五百贯,秦伯和程叔这两笔钱来得可真是及时啊。” 钱已就位,接下来的杜荷可就忙了,首先就是绘制图纸,绘制厂房还有造纸机械的图纸。 杜荷选择造纸,不可能用大唐现有的造纸工艺,除了造纸的原材不同,工艺和机械也是有所不同的。 大唐造纸完全靠人力,而杜荷打算半自动化,虽然他现在造不出什么高端的机械,但是,用水车带动部分机械,还是可以做到的。 最复杂的就是水车机械图纸了,他一个人无法完成,于是他搬到了李张村,和那些工匠们一起讨论研究,同吃同住,花了十天时间,终于将图纸绘制完成,派人购置建材,开始施工。 赖三如期把一万斤的竹子送来了,长长的马车队,足足排出了几里远,光是卸货就花了办天,一万斤的竹子在空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第一批竹子自然要靠购买,以后等他那五十亩竹林长起来,应该够自给自足,虽然箭竹不如其他竹子粗壮,但并不影响造纸,只不过初期的去皮步骤可能要多消耗点人力。 农忙结束,杜何四处聘请百姓来做长工,每天四文钱的工钱。工作内容很简单,挖蓄水池和锯竹子,把竹子都锯断,每一段两尺长,然后把这些竹段一堆堆地用绳子捆起来,放入池中浸泡,并在池内洒入适量石灰,这个是沤竹子的步骤,也有杀青的效果。 这一顿忙活,便是十天,动用了好几百的人力,终于挖出了二十个蓄水池,并将所有竹子都锯断,放进水池中泡起来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造纸作坊动力源水车已经建成,一些重要的机械也已经安装好,接下来便是建造房屋了,房屋和仓库的建造,对于这些工匠来说那就是小意思。 杜荷也终于得点空闲了,趁着这个空闲时间,他打算处理一下自己的私人问题,去会一会金钱帮。 杜荷从李张村回长安城,回到家后,沐浴,吃饭,喊曹小金过来,叮嘱了几句话,然后去书房,叫来甄剑。 甄剑刚进书房,杜荷就道:“关门。” 甄剑反手关上门,上前问:“少郎,找我何事?” 杜荷问道:“你混迹江湖多少年了?” 甄剑道:“我从小就跟师傅混迹江湖了,到如今,差不多有十八年了。” “那你来长安多久了?” 甄剑想了想,道:“八年了。” “八年……不短了……”杜荷若有所思,道,“那你应该听说过金钱帮吧?” 甄剑点头:“听说过。” 杜荷问:“那你觉得金钱帮厉害吗?” “尚可。”甄剑回答的很淡然。 “哟,口气不小。”杜荷笑问,“我现在想要对付金钱帮,你有把握吗?” “我这便去把姚千树的头割来。”甄剑说着就准备离开。 “别!”杜荷赶忙叫住他,“你怎么这么急躁呢,我没说让你去杀人。” 甄剑道:“可我只会杀人,不会其他的手艺。” 杜荷循循善诱道:“成天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太暴力,太血腥,来,坐下,听我好好跟你说。” 甄剑上前跪坐在书案前。 杜荷道:“我跟你说过,有人要杀我,我还不确定是谁,金钱帮目前嫌疑很大,我现在要试探一下金钱帮。” “少郎你打算如何试探?” 杜荷道:“有个叫做仇天松的船工,曾经被人收买,想要杀我,现在这家伙在我手上,我想以此为诱饵,引出收买他的人。” “如何引?” “很简单,我打算放仇天松出去,派人追他,把他往金钱帮的地盘上赶,金钱帮若是心虚,必会动手杀了仇天松,你的任务就是暗中跟踪保护仇天松,一旦有人来杀他,你立刻就将对方擒住,记住,我要活口。” 甄剑点头:“我尽力试试。” “什么叫尽力?”杜荷蹙眉,不大开心。 甄剑坦然道:“我只擅长杀人,其他的手艺,不熟。” 杜荷也是无语,但他现在也没其他的人可用,只能咂嘴,他取出一张图纸来,递给甄剑,道:“这是我规划好的线路图,你将所有的线路全都记下来,免得到时候出岔子。” “喏。”甄剑接过图纸,仔细观看。 过了片刻,外面传来了曹小金的声音:“少郎,都准备好了。” 杜荷走过去打开门,只见院中站着两排人,二十个杜府部曲,为首的分别是王泰,王大年还有曹小金。 杜荷回头问向甄剑:“线路图记下了吗?” 甄剑起身,点头道:“记下了。” “那就出发吧,跟曹小金走,听他安排。” “喏!”甄剑恭敬行礼,走出了书房。 曹小金带着甄剑来到柴房外,指了指柴房,道:“待会我去放走仇天松,你一定跟紧,千万别跟丢了。” “嗯。”甄剑用力点头。 曹小金来到柴房前,守在门前的两个部曲赶忙问:“曹先生,你怎么来了?” 曹小金拿出杜荷的腰牌,示与他们,道:“少郎让我来的,提仇天松去问话!” 两个部曲立刻让开身,并取出钥匙,将柴房门打开,然后进去把仇天松给押出来。 这段日子里,仇天松活的还算安稳,身上的伤也基本养好了。 曹小金装模作样地对仇天松大喝:“我们少郎要见你,老实点!这次再不招供,你就等死吧!” 仇天松哀求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能说的我都说了……” “少废话,跟我走!”曹小金推搡了他一下,野蛮地将他带走。 曹小金带他在院中一顿转,已来到后门边,他忽然夹住双腿,将仇天松带到茅房前,声色俱厉道:“老子现在要出恭,你别想耍花样!”说完拖拽着仇天松,进了茅房。 杜荷家的茅房经过杜荷改进,做的像公共厕所,进茅房后,里面有三个小单间,每个单间都有门。 曹小金解下自己的腰带,系住仇天松的双手,他则拽住另一端,进了单间里。 仇天松双手原本就被绳子捆着,现在又被腰带系住,按道理来说是不可能逃脱的。 可是不知为何,曹小金刚才一顿操作,似乎无意间弄松了仇天松的绳子,仇天松手稍微动几下,居然解开了绳子和腰带,他大喜过望,悄然将绳子和腰带放在地上,然后蹑手蹑脚离开。 仇天松刚离开,曹小金就从单间里推门走了出来,三两步来到茅房门口,探出脑袋往外看了看,刚好看到仇天松的身影穿过后门。 这时,杜荷带着七八个部曲走了出来,曹小金赶忙迎上前去。 杜荷问:“怎么样?” 曹小金挑眉一笑:“鱼饵出动了。” 杜荷点了点头,道:“钓鱼行动现在开始,跟上!”说罢带着众人快速出了后门。 29章:初会金钱帮 仇天松刚出杜府后门,就一路狂奔,他要逃离这个梦魇之地,去哪儿都可以,反正离杜府越远越好。 他以为自己逃得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当他走出杜府后门的那一刻,外面就已经有人跟着他了,不管他去哪个方向,都逃不出杜荷的五指山。 杜荷和曹小金骑着马,不紧不慢地前行,发现线方向不太对,便冷冷道:“方向不对,把他往东赶。” 杜荷一声令下,几个杜府的部曲从三个方向分散开,飞奔消失。 仇天松正在巷子里慌不择路地逃跑,忽然看到前方有个身穿杜府部曲衣服的人迎面而来,他吓得赶紧拐进了右边的巷子里,死命奔跑。 可是顺着这个巷子没跑多远,又看到前方有人走来,他赶紧从拐进了另一个巷子,这条巷子直通到街道上。 仇天松仓皇逃到街上,西边立刻就有两个杜府部曲大喝:“在那边!” 仇天松吓得赶紧往东逃。 杜荷和曹小金骑着马继续不紧不慢地行着,身后跟着一群部曲。 忽然,一个部曲骑马奔来,行礼道:“已经往东去了。” 杜荷点了点头:“顺着既定路线,把他赶到金钱帮的地盘,别着急捉住他,就在金钱帮的地盘上玩猫捉老鼠,看看金钱帮如何反应。” “是!”又有几个部曲快速奔出,去追赶仇天松。 ……………………………………………………………………………………………… 金钱帮在常乐坊经营了五家赌坊,五家赌坊中,最大的是常盛赌坊,金钱帮的总坛也设在常盛赌坊。 常盛赌坊的掌柜是一个叫做张二黑的人,诨号黑猫,他是金钱帮的一个坛主,所有坛主之中,张二黑最被大当家器重,毕竟常盛赌坊是金钱帮的总坛所在。 常盛赌坊从外面看不怎么大,但却是内有乾坤。 赌坊后门连接着一座很大的宅院,而且这个宅院只有这么一个入口,这里便是金钱帮的总坛了。 今日恰巧是金钱帮每月一次的集会,所有坛主全都来这里集会,听大当家姚千树训话。 一群人在厅内跪坐,坛主坐两侧,姚千树坐主位。 姚千树不急不缓地说道:“上头有话,说咱们最近的动作有点太大,已经有人进言圣人,整肃长安城,清洗三教九流之人,因为此事牵扯太大,圣人暂未批复,上头的意思……让咱们收敛点,咱们能在长安城有今天的声势,十分不易,期间经历了多少艰辛,死去了多少兄弟,各位都很清楚,请你们回去好好管束下面的人,让他们收敛点,营生可以照做,收钱的事……暂且停三个月,还有,不许再惹是生非,若有违者,剁去手脚,直接沉塘……” 就在这时,厅外忽然有人高呼:“大当家,发现仇天松了!” 姚千树闻言一惊,倏然起身,快步走出厅,问道:“是死是活?在何处?” 那帮众回答:“活着呢,就在东市,他似乎在被人追赶,正在逃命!” 姚千树大吃一惊,立刻高声道:“黑猫,点二十人,立刻去东市,捉住仇天松!” “喏!”张二黑闻言立刻走出大厅,大呼小叫,把自己手底下的人都叫了过来,然后就带人往外走。 姚千树来到大厅门外,不忘提醒一句:“若是捉不住,就杀了,做干净点!” “喏!”张二黑带着二十人,冲出了院子。 …………………………………………………… 仇天松宛如没头的苍蝇,四处乱逃,东市明明那么大,可他感觉似乎到处都有杜府的人,一路奔逃到这里,他的体力已经达到极限,过度的惊恐和体力透支,让他近乎崩溃。 慌乱之下,仇天松居然跑进了一条没有出口的巷子,望着面前高高的墙,他想回头,可是刚回头,就看到两个杜府的部曲来到了巷子口,双方对视,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这两个杜府的部曲就是丁大同和丁小毛,现在他们的处境很尴尬,杜荷给他们的命令是:追逐仇天松即可,不许抓住他,而且,还不能让仇天松看出来他们在放水。 但现在仇天松就在他们面前,他们如果不上前抓人,肯定是要被识破的,仇天松又不是傻子。 丁大同和丁小毛对视了一眼,丁小毛忽然手摸脑袋,摇摇晃晃,道:“不行,我喘不上气来,我眼花,我头晕……” 说完,他就这么躺在地上。 丁大同目瞪口呆,这演得也太生硬了,看着都觉得假。 于是丁大同决定秀一波演技,怒瞪仇天松,冷哼道:“狗东西,我看你往哪逃!”说着就冲上前去。 忽然,他左脚踩到了一片积水,就势一滑,身体平飞而起,后背重重落地,落地后还往前滑了好几尺远,然后一动不动,也昏迷了。 仇天松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两个人昏倒在自己面前,一时间有点缓不过神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若是在平时,他肯定怀疑,但现在,他哪有空想这么多,还以为老天在保佑自己呢,暗自庆幸一番,赶紧逃出了这个巷子。 刚出巷子,就看到杜荷骑着马从西边不紧不慢地行来,吓得他赶紧往相反的方向逃。 才逃不到一里远,过度惊慌之下,他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对方身体很壮实,被他撞到,只是退了半步而已,而他自己则被弹得跌坐在地。 仇天松抬头一看,只见这几个人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像善类,他刚想起身,对方两个人上来就将他擒住,一拳砸在脑壳上,直接打晕,塞入麻袋里,扛走,动作十分麻利。 几个杜府部曲气喘吁吁地来到杜荷马前,行礼道:“少郎,仇天松被人打晕,装进麻袋里带走了。” “鱼儿咬钩了。”杜荷露出冷峻笑意,道,“跟上。” 常盛赌坊后院,一个麻袋丢在姚千树面前,姚千树淡淡说了句:“打开。” 张二黑亲自带人上前解开了麻袋,将仇天松从麻袋里“掏”了出来。 姚千树仔细辨认,确认是仇天松,摆手淡淡道:“杀了,尸身丢进炉子里烧掉。” “喏。”张二黑应了声,从腰间拔出一柄一尺长的尖刀,就准备动手。 他刚刚将刀抬起,忽见黑影一闪,持刀的右手离开了手臂,掉在地上,鲜血横流。 由于速度太快,张二黑都没感觉到疼。 “谁!”众人见状,纷纷大惊失色,姚千树也急退数步,警惕地盯着张二黑身后。 张二黑终于感觉到疼了,抱住断臂,“啊啊”惨叫起来。 只见一个金钱帮的帮众扯下了脸上的络腮胡子,解下了头上的幞(fu)头,露出了年轻的面容,竟是甄剑。 众人纷纷远离这个年轻人,警惕地望着他,有人喝问:“你是何人!竟敢在我们金钱帮的地盘上伤我们张坛主!不想活了吗!” 姚千树也眯眼盯着这个年轻人看,心中不断回忆,是否见过此人,他将自己的仇敌全都想了一遍,确定从未见过这个年轻人,便冷然问道:“阁下是谁?为何与我金钱帮为敌?” “我叫甄剑。”甄剑将藏在身后的横刀亮出来,此刻他的刀,尚在鞘中,也不知刚才是用什么斩断张二黑手臂的。 “甄剑!”众人闻言,均都大惊。 姚千树也是面露惊容,但稍纵即逝,冷冷道:“原来是长安第一游侠儿,难怪仅凭一柄木刀,就能斩断人手臂。” 一听甄剑用的是木刀,其余人更加震惊,人的臂骨很粗壮,即便是用铁刀也不一定能一刀斩断,更何况是木刀。 甄剑面无表情道:“能看到我用的是木刀,你眼力不错。” “过奖了。”姚千树干笑一声,道,“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今日要来我金钱帮搅事?” 甄剑缓缓道:“我奉主人之命,捉拿仇天松回去,你们不能杀他。” “主人之命?”姚千树闻言颇为惊讶,因为据他所知,甄剑这个人性格孤僻,桀骜无比,谁能成为他的主人,实在难以想象。 于是他开口问道:“不知你的主人,是哪位?” “是我!”院门忽然被人撞开,杜荷带着二十几个部曲闯了进来,而且他还是骑马进来的,二十几个部曲一进门,就四处散开,手持武器,将金钱帮的人全部包围。 “杜荷!?”姚千树一见杜荷,顿时心都颤了好几下。 杜荷骑马缓缓向前,马蹄敲击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声仿佛敲在姚千树的心头。 杜荷咧嘴一笑,笑意中夹杂着坏坏的味道:“看来姚大当家对我并不陌生嘛。” 姚千树努力镇定心神,故作淡定道:“杜少郎大名,姚某早有耳闻,想必长安城里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杜荷翻身下马,走上前,与姚千树对视而立,道:“姚大当家,你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直接开门见山吧,仇天松收人钱财,谋害于我,他已经如实交代,就是你们金钱帮指使,你可有话说?” “一派胡言!”姚千树道,“杜少郎莫要误会,我是说这仇天松一派胡言,不是说你,杜少郎千万莫要相信他的鬼话,此人是个烂赌鬼,为了钱,他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我们金钱帮奉公守法,岂会做伤害人命之事,更别提是伤害杜少郎了,便是再借姚某十个胆,也是不敢的。” 杜荷咂了咂嘴,摸着下巴,道:“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啊,也罢,听说你们金钱帮唯钱是从,只要钱给的够,什么事都做,你只管开个价,我绝对出得起,你只要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们金钱帮来杀我的,我便不与你们金钱帮纠缠。” “杜少郎说笑了。”姚千树干笑了一声,道,“姚某真的是好人,从未做过出格之事,杜少郎千万莫要听信仇天松的片面之词。” “这是好人被黑的最惨的一次了。”杜荷无奈叹息,“既然你连钱的面子都不给,那我也没办法了。” 杜荷缓缓转过身去,忽然,甄剑手握刀柄,黑影闪过,还刀入鞘,动作一气呵成,瞬息完成。 姚千树也是心头一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刻,张二黑忽然倒地,喉部鲜血狂喷,将地面染得通红。 姚千树着实被甄剑的这一刀震撼了,因为这一刀,他连影子都没看清,实在太快了。 惊恐之下,姚千树道:“杜少郎,你别欺人太甚,你进入这里,不是什么秘密,这里发生了人命,你难逃干系!” 杜荷转回身,笑得像个无赖:“你这里发生了人命,与我有何关系?我杜荷就算名声再怎么不好,也没杀过人吧,就算这事捅到大理寺,你认为大理寺是愿意相信我这个圣人亲封的县子,还是愿意相信你一个江湖草莽,最重要的是,你们金钱帮经得住大理寺查吗?” 姚千树闻言愣在当场,竟无言以对,杜荷说得没错,若是这事闹到官府,官府肯定愿意相信杜荷的,即便金钱帮背后有人撑着,也是没用,杜荷现在是长安风云人物,还受过圣人召见,他的案子,必定受朝堂上下万人瞩目,完全没有暗箱操作的可能,他的靠山也帮不了他。 最重要的是,他们金钱帮做过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根本经不住查,但凡被查出一条来,都能让他和金钱帮从长安城彻底消失。 30章:杜荷的婆姨? 姚千树神色变幻数次,咬牙低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杜荷挑眉问:“若是你知道有人想杀你,你会怎么做?等着被杀?还是把那个想杀你的人给揪出来?” 姚千树缓缓摇头:“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们身在江湖就得守这个规矩,决不能透露雇主的身份。” “难得啊。”杜荷呵呵一笑,“难怪用钱也打动不了你,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杜荷转头问向甄剑:“甄剑,你一个人能打几个?” 甄剑淡淡道:“地鼠门一百二十八人,便是被我一人灭了的。” 姚千树闻言,脸色很难看,甄剑灭地鼠门,他是知道的,那也是甄剑的成名之战,地鼠门虽然势力不及金钱帮强大,但也差不了太多,甄剑用了七天时间,各个击破,灭掉地鼠门,自此之后,甄剑坐稳了长安第一游侠儿的名头,地鼠门的老巢,也归甄剑所有。 杜荷闻言咧嘴一笑,道:“今日就灭了金钱帮,这棵摇钱树交给你了。” 听闻此言,姚千树神色极为凝重,虽然他现在人手比杜荷多,但甄剑的大名,给他巨大的压力,他完全没有取胜的把握,而且,今天各大坛主都在这里,若是杜荷当真动手,金钱帮估计真的要被一锅端了。 姚千树做最后的挣扎,高声道:“杜少朗,你若是灭了我们,必定会大开杀戒,到时候你如何向官府交代!” “没法交代就不交代咯。”杜荷一副滚刀肉模样,淡淡道,“杀几个江湖肖小而已,圣人看在我的功绩上,也不会要我脑袋的,估计还会让大理寺想办法替我开脱,翻出你们金钱帮的旧账来,说你们是十恶不赦的匪类,我杀了你们,是为民除害,指不定还能算我大功一件呢。” “你……”姚千树差点被气吐血,然而杜荷所说,皆是实言,杜荷立下泼天大功,圣人绝不可能因为杜荷灭了一个江湖帮会而杀他的,人比人,气死人,杜荷是官(爵位),他们是匪,不可相提并论。 杜荷竖起三根手指,缓缓道:“我数三声,你再不说出雇主,我便要动手了!一!” “罢了!”姚千树干脆都不等他数了,直接道,“我告诉你便是,雇我之人,便是令堂曾经的妾室,柳鸿运之女……柳福华。” “早说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嘛。”杜荷咧嘴一笑,上前拍了拍姚千树的肩膀,道,“其实我很敬重你的,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号,一直无缘来拜会而已,以后咱们可要多亲近亲近,指不定我还能成为你的大客户呢。”他说完还不断朝姚千树挑眉抛媚眼。 姚千树瞠目结舌望着他,被他的变脸速度惊到了。 杜荷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姚千树,道:“来看看这个。” 姚千树疑惑接过来,展开看了看,惊望杜荷:“供词?” “对呀,指证柳福华的供词。”杜荷满脸都是笑容。 姚千树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原来你早就都知道了。” 杜荷道:“之前只是猜测到而已,没有得到证实,想要证明柳福华有罪,还得需要你的证词,签字画押吧。” 姚千树缓缓摇头:“我若是签了,你就握住了我的把柄,倘若你将这供词送去官府……” 杜荷直接打断他:“倘若我把供词送去官府,你算是污点证人,而且你虽然买凶杀我,但毕竟未能成功,顶多便是个流放罪,但现在你若是不签……” 不用杜荷多说什么,甄剑已经踏前一步,木刀搁在了姚千树的脖子旁,刀身血迹未干,同时也看清了,他的刀,果然是木头削的。 杜荷招了招手,一个部曲将早已准备好的笔和印泥托了上来,杜荷摊手:“姚大当家,请吧。” 姚千树知道,今天自己算是栽在杜荷手里,虽然杜荷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纨绔少郎,但他真的把各种因素发挥得恰到好处,这一点,让姚千树十分震惊。 姚千树无奈之下,只能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按下了手印。 杜荷一把拿过供词,看了一眼,很完美,终于满意地一挥手:“收工。”说罢转身牵上马,离开这里。 众人跟着杜荷,撤出了院子。 出了常盛赌坊,杜荷没有骑马,跟着大家一起步行,甄剑和曹小金分别在他左右。 杜荷看了看甄剑背后的刀,问道:“你为何用一柄木刀?。” 甄剑答道:“怕官府查。” 杜荷道:“那我送一柄刀给你吧,以后你就是我的护卫了,只要有我在,你可以光明正大带刀。” “不用。”甄剑淡淡道,“这木刀用的顺手,不想换。” 杜荷无奈咂嘴。 这时,曹小金问:“少郎,咱们现在去柳府吗?” “不去。”杜荷摇头,“去了又能怎么样,还能杀了柳福华不成?” 曹小金想了想,问道:“那……把供词递给大理寺,让大理寺来处理?” 杜荷若有所思道:“其实柳府根本不足为惧,我现在就怕他们背后还有人,我得好好考虑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 曹小金闻言不禁嘟哝:“敢情你还没想好啊。” “废话。”杜荷朝他翻白眼,“敢对我阿爷下手,必定不是等闲之辈,这件事哪是那么容易的,对了,你不是我的智囊吗,你帮我想个办法,钓出背后的大鱼。” 曹小金闻言伸手到他面前,笑嘻嘻道:“一万贯。” 杜荷斜睨了他一眼,回了两个字:“去死。” 回到府上,杜荷坐在书房,望着手里的供词发呆,揪出了柳福华,算是一个大突破,但杜荷觉得,柳府背后肯定有大佬支持,而且这个大佬,身份必定不低。 杜荷不是没想过把供词递交大理寺,把这件事给捅出来,但他很怀疑,这样真的就可以揪出那位大佬吗,李世民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假如那位大佬位高权重,跟李世民关系还非常好,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假如大理寺也在那个大佬的控制之下,又会是怎样的结局?杜荷不敢想。 杜荷苦思一夜,心中终于有了决定,这种时候,不能相信朝廷中的任何人,只能相信自己,既然自己能查出金钱帮和柳福华,他相信,只要坚持查下去,一定能查出隐藏在背后的那个大佬。 一夜未眠,天快亮的时候,杜荷才睡下,也不知睡了多久,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杜荷揉眼从床上坐起,满是起床气地问:“谁呀……” “少郎,是我,曹小金!”曹小金在外面焦急地叫道,“大事不好了,柳府出事了,全死了!” 杜荷闻言如遭电击,直接跳下床,三两步冲过去打开门,急问:“全死了?谁干的?” “金钱帮!”曹小金道,“一大早就听说了,金钱帮全帮出动,深夜突袭柳府,杀人放火,整个柳府全都烧成灰了。” “什么!姚千树这混蛋!”杜荷闻言咬牙问道,“那金钱帮的人呢,都抓起来了?” “也全死了。”曹小金满面丧气道,“据说是跟柳府的人火拼,未能从大火中逃离,和柳府的人玉石俱焚了。” “放屁!”杜荷闻言直接怒骂起来,“柳家不过是个区区商户,能有几个护院,岂能挡得住金钱帮,那可是近两百人的悍匪啊!金钱帮想要全身而退根本不难!” 曹小金郁闷道:“但官府就是这么说的,能怎么办?” 杜荷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道:“定是幕后之人干的,走!去看看!”他说着就往外跑。 曹小金一把拉住他,急声道:“少郎,衣服,你这样如何上街啊。” 杜荷低头一看,自己就穿了个大裤衩,连脚都是光着的,无奈,他只能回房去穿衣穿鞋。 杜荷穿戴整齐后,再次急匆匆地冲出房门,曹小金又一把拽住了他,杜荷有点恼了:“又干啥,我不都穿上衣服了嘛。” 曹小金提醒道:“这幕后之人一出手就灭了柳家和金钱帮,行事如此狠辣,你最好还是带点护卫吧。” 杜荷心想是这么回事,赶紧叫来了甄剑和几个部曲,让王大年去备马。 就在这时,王小年忽然急冲冲地跑了进来,行礼道:“少郎,门外有个自称是你妻子的女……女子,要见您。” “我妻子?”杜荷闻言一脸懵逼。 曹小金也是疑惑地望向杜荷,问:“你啥时候娶的婆姨?” “明显不是我的。”杜荷一脸无辜的表情,然后郁闷吐槽,“现在的人真奇怪,就算是冒充亲戚,也没听说过冒充主人家婆姨的,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王小年小声提醒道:“少郎,她似乎不像是冒充的。” “放屁!”杜荷瞪眼骂道,“我又没老年痴呆,娶没娶过婆姨,我自己会不知道?” “不是……”王小年弱弱地提醒,“她手上拿着阿郎(杜构)的腰牌,还说是阿郎做主,将她许配给少郎您的,她还说,有阿郎的书信和婚书为证呢。” “什么?”杜荷闻言一惊,随即有点慌,杜构远在慈县,怎么会给自己搞这么一出,有婆姨不一定是坏事,重要的是,长相如何。 于是他问向王小年:“那女的……多大年纪,长得如何?” 王小年想了想,道:“蓬头垢面,像个乞丐,脏得很,若是不说话,我都不知道她是个女的。” “行了,你别说了。”杜荷左手捂脸,右手连摆,止住了他,他几乎可以想象出那女子长得是如何惨烈了。 杜荷稳定了一下心情,道:“王小年,你快去将她赶走,有多远赶多远。” “喏!”王小年领命退出了院子。 曹小金走到杜荷身侧,担忧问道:“那女子既然手持令兄的腰牌和书信,你将她赶走……这样不太好呀。” 杜荷朝他翻白眼:“事儿没发生在你身上,你倒是说得轻松啊,让你娶一个男女都无法分辨的……乞丐,你愿意啊?” “唔唔唔……”曹小金赶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只须臾工夫,甄剑和几个部曲全都到齐了,杜荷准备出发,忽然听到外面有吵闹声传来,就听到有人高呼:“杜家主人令牌在此!谁敢拦我!统统退开……” 杜荷心头一惊,然后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气势冲冲地闯了进来,依稀可以从声音和分辨出,这叫花子是个女人。 31章:空降管家婆(上) 女乞丐看到了杜荷,二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过多的话语,女乞丐直接来到杜荷面前,将杜构的腰牌交给杜荷,然后行了个礼,道:“奴李瑶,在黑磁山的时候,是少郎您救了奴。” 杜荷闻言一愣,随即想起来,问道:“当初被山贼抓去的那些女人?你就在其中?” “是。”李瑶颔首,道,“当初被山贼抓去的女子不少,少郎您可能记不得我了。” 杜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干笑道:“你弄成这模样,比那时候还要……我想认也认不出呀。” 李瑶可能由于旅途艰辛,此刻当真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的皮肤和嘴唇都已干裂开来,不仅如此,十足就像个乞丐,确实比在山贼营地时还要狼狈。 李瑶道:“途遇劫匪,奴虽侥幸逃脱,侍女和两个护卫为了保护我,都丢了性命,奴孤身一人,恐沿途险恶,便乔装成乞丐,方便行路。” 杜荷闻言不禁有点感慨,一个弱女子从慈县赶到长安,何其艰辛,还差点落入匪人之手,她也算是吃尽了苦头,不禁抬手拍她肩膀,宽慰道:“你辛苦了……” “不辛苦。”李瑶似乎对此并不在意,道,“阿郎(杜构)将奴许配给了少郎,让奴来长安管着少郎,奴是肯定要活着来到长安的。” 众人闻言均都震惊地望着杜荷。 杜荷也最怕她说这话,连忙摆手道:“这个做不得数的,我阿兄岂能随意为我婚配,还未经过我的同意呢,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李瑶蹙眉道:“婚配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何还需你同意?” 杜荷赶忙道:“你也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在哪里,媒妁之言又在哪里?” 李瑶一本正经道:“少郎你和家主阿郎的双亲都已不在人间,既然如此,便是长兄为父,长嫂为母,阿兄与阿嫂都已经答应将我许配给你了,还写有婚书为凭,至于媒妁之言……阿兄收到圣命,三年之内不得出相州,三年之后,他会回来为我们俩操持婚事,到时候自然少不了媒妁之言。” “不可能!你胡说八道!”杜荷现在彻底慌了,难道自己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嫁人了?不对,是娶妻了?而且娶了个这么个脏兮兮的乞丐……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我不信!婚书呢,你说有婚书!婚书在哪里?” 李瑶从怀里取出一本大红的婚书,递给杜荷,杜荷接在手中,翻开一看,果然是婚书,有杜构的落款和印章,最气人的是,另一个落款居然是孙思邈,婚书上说,孙思邈收了这李瑶为义女,为她应下了这婚事。 杜荷气得就准备撕了这婚书,曹小金赶忙一把拉住他,连声劝道:“少郎莫撕,莫撕。” 杜荷气愤道:“不撕?留着点火炉?” 曹小金凑到他耳畔,低声道:“婚书可撕不得,否则这姑娘要是告你,一告一个准,惊动了官府,此事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永远也不可能赖得掉了。” 李瑶似乎听到了曹小金的话,高声道:“对,你要是敢撕了婚书,我就去官府告你!” 杜荷转头望向曹小金,眯眼道:“多谢你提醒她,我严重怀疑你是她请来的奸细。” “绝对不是!”曹小金赶忙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我对少郎的衷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 杜荷一把将曹小金拉到旁边,小声道:“你帮我想个办法,将她赶走,事成后,我给你……” 他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我给你十贯!” 曹小金摇了摇头,满面为难道:“你这么点钱……不太好办呀。” “你这是趁火打劫!”杜荷气得不行,真想咆哮,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低声道,“五十贯!我的钱都投到造纸坊上了,没有余钱了!” 曹小金轻叹:“好吧,既然少郎你如此有诚意,我岂能见死不救,看我的吧。” 于是他转身,自信满面地来到李瑶面前,微微一笑,道:“李姑娘,幸会。” “幸会。”李瑶点了点头,问,“你是哪位?” “在下曹小金。”曹小金自我介绍,“是杜少朗请来的府客。” “府客?”李瑶微微蹙眉,道,“就是骗吃骗喝还骗钱的蛀虫?” “你……”曹小金差点被她一言呛死。 不待曹小金说话,李瑶就转头望着杜荷,道:“夫君,咱们府上为何要请这种蛀虫回来,不如将他赶走吧。” 曹小金闻言吓得话都不敢说了,回头眼巴巴地望着杜荷。 杜荷连连朝曹小金使眼色,曹小金不断摇头,表示自己不敢,毕竟李瑶是主母啊,而且这位主母现在要开除他。 见杜荷不说话,李瑶道:“对了,夫君,阿兄收到家书,听说夫君你变卖祖田,实在太过妄为,阿兄便派我回来管制于你,并统管家中一应财物产业,你若是不赶这位姓曹的府客走,我也是可以赶他走的。” 杜荷闻言震惊,愣在当场,这小女子不是省油的灯啊,回来夺权来的。 杜荷刚想说话,李瑶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口说无凭,这里有阿兄的书信为证,信中皆有详言。” 就在杜荷瞠目结舌的时候,曹小金忽然凑到李瑶面前,躬身行礼,笑呵呵道:“主母,主母先听曹某详言几句,再决定是否留下曹某。” 李瑶点了点头,摊手道:“请说。” 曹小金道:“曹某并非一无是处,曹某有真本事,精通风水堪舆,医卜之道,主母您想想,若是留下了曹某,曹某既能帮咱们家看风水,卜吉凶,府上要是有谁得了什么头疼脑热的小病,曹某还能帮忙治病,免去了请郎中的费用……” 李瑶闻言若有所思点头:“嗯,听起来很不错。” “那是,那是……”曹小金连连点头赔笑。 杜荷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着急怒叫:“曹小金,你这忘恩负义之徒!” “少郎莫闹。”曹小金笑呵呵地望着他,“以后这个家,是主母当了,曹某的信念便是……忠于杜家!既然现在是主母当家,曹某自然要为主母效犬马之劳的。” 杜荷差点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这货太没有节操了,他好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去剿匪,救出那群女人……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兴奋大叫起来,指着李瑶,高声大喝:“不对,你被山贼侮辱过,早已不是清白之身,岂能嫁给我!我不同意这门婚事,我要去奏请圣人,让圣人为我做主!” 李瑶不慌不忙道:“夫君放心,虽然我当初身陷匪窝,但却保持完璧之身,其中原因,不便在外人面前说,在慈县的时候,孙老神仙和阿兄(杜构)都已经找人替我验过身子,阿兄在信中自有明言,我也相信,圣人不会无端拆散这桩婚事的。” 杜荷闻言彻底傻眼了。 曹小金在一旁狐假虎威:“少郎,你就莫要闹了,从了主母吧。” “我从你个大头鬼!你个叛徒!”杜荷恨不得上去一脚踹死曹小金。 曹小金赶忙点头哈腰问李瑶:“主母,曹某留下之事……” 李瑶道:“既然你懂风水和医道,那便是有用之人,那就留在府上吧,之前夫君给你多少月俸?” “一个月……一贯。”曹小金原本想撒谎的,但是他又怕被拆穿,便老老实实说实话。 李瑶顿时蹙眉:“这么多?” 曹小金赶忙道:“这价钱,绝对公道,童叟无欺的,主母您想想,请个郎中常驻府上,那岂是一贯钱的事?” 李瑶想想觉得也是,读书人值钱,懂医术的人才,更值钱,于是便点头道:“好,你留下,月俸一贯,不过我事先言明,你若所言有虚,我立刻便将你赶出杜府,不仅如此,我还会去官府告你一状,说你欺诈百姓。” “多谢主母!”曹小金欢喜道谢,不忘补充道,“主母,有个事曹某得说一下,曹某和拙荆,现在都住在府上,这食宿费用……不知……” 李瑶道:“吃住之事,我杜府自然不会计较,不过杜府不养闲人,让你妻子帮着看管府上花草,洒扫庭院,每月俸钱按仆役规格来。” “多谢主母!”曹小金开心啊,虽然没了奖金,但现在他妻子也有收入了,虽然不多,苍蝇腿也是肉啊。 这时,一直在旁的甄剑忽然上前,道:“我也是少郎聘来的。” 李瑶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问道:“如何称呼?” 甄剑面无表情回答:“甄剑。” 李瑶又问:“在府上做何事?多少月俸?” 甄剑道:“做少郎的贴身护卫,月俸两贯,少郎承诺,若能救他一次,将赏百贯。” 李瑶道:“贴身护卫多为武艺不凡之人,你武艺如何?” 甄剑还未说话,曹小金抢先道:“这个我可以作证,他是长安第一游侠儿,武艺很高的,你若不信,可以出去打听打听。” “好。”李瑶道,“既是如此,那值得这个价,夫君的安全最为重要。” 甄剑补充道:“我之所以肯来杜府,是因为少郎答应,帮我养三十七个小娃,他们最小的菜六七岁,最大的十四岁,少郎答应,会请教书先生教他们识字,由我传授他们武艺,等他们长大了,还要聘他们做护院或仆役,给他们一口饭吃。” 曹小金赶忙帮他解释:“主母,这甄剑收养了三十七个孤苦无依的孤儿,之前很多人去请过甄剑,但甄剑抛不开这些孤苦无依的娃娃,都没答应,少郎答应养这些娃娃,还会请人教这些孩子读书识字,甄剑才答应来咱们杜府的,而且啊,这三十七个小娃子很不错的,过不了几年,就可以做咱们杜府的护院,这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李瑶忽然道:“甄剑每月的月俸,改为三贯。” 曹小金闻言一脸懵逼,这就涨月俸了?而且直接涨了一贯?他忽然好羡慕嫉妒恨。 甄剑却道:“那我带来的三十七个……” 李瑶道:“一切照旧,希望你好好尽职,保护好我的夫君。” “喏!”甄剑颔首。 杜荷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李瑶当着自己的面挖自己的墙角,偏偏他无可奈何,只能背转过身去,仰天唏嘘。 李瑶绕道他面前,问道:“夫君何故喟叹?” 杜荷撇了撇嘴,冷冷道:“不关你事,还有,我不会娶你的,你也别叫我夫君。” 李瑶道:“夫君对我有救命大恩,又有阿兄许配,我这辈子就是夫君的人了。” 杜荷翻白眼冷哼:“做梦。” 这么一会儿工夫,院门外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管家杜洪也在其中。 李瑶转头道:“管家杜洪何在?” 杜洪赶忙上前行礼道:“杜洪在此,少娘子有何吩咐?” 李瑶道:“按照阿兄的意思,我必须当众宣读阿兄的信。” 杜洪疑惑:“这不是阿郎给少郎的信吗?为何要当众宣读?” 李瑶道:“阿兄是如此吩咐的,我只是照做。” 杜洪颔首:“好,请少娘子念信吧。” 李瑶拆开了信封,展开信,大声念起来:“杜荷,你这瓜怂……” 这第一句话,就让众人目瞪口呆,就连李瑶自己也愣住了,仔细看后面的内容,她终于知道杜构为什么要她当众宣读这封信了,杜构是专门写这封信回来骂杜荷的。 32章:空降管家婆(下) 李瑶快速将信看完,忽然将信塞进信封,道:“罢了,不念了。”说罢递给杜荷。 杜荷怔忡接过来,取出信件,自己阅读起来,发现信文开篇要有好几百字都是骂他或者训斥的话,后面才开始说正事。 正事自然是关于李瑶的,让李瑶嫁给杜荷,并且让李瑶暂时总管家中一切事务,基本跟代理家主是一样的。 望着这封信,杜荷忽然有点意兴阑珊,原本还打算一展所长,痛痛快快赚大钱的呢,照目前趋势来看,没戏了,派这么个婆娘来管着自己,还如何大展拳脚,如果这李瑶处处掣肘,到最后还是很难做下去,杜荷已经打算把钱还给程咬金和秦琼了,以后就安静地做个纨绔二世主吧。 他原本来还准备去看看柳家和金钱帮被灭的场景呢,现在万念俱灰,连这个事也不想提了,直接转身,朝房间走去。 李瑶高声问:“夫君这是去哪?” “回去睡觉。” “日上三竿了,还睡觉?” 杜荷头都懒得回,有气无力地回答:“你都接管这个家了,我还能做什么呢,混吃等死呗,。” 李瑶没有说话,目送杜荷离开后,她望向旁边的曹小金,道:“夫君似乎很不喜欢我。” 曹小金赶忙赔笑道:“第一次见面,有点生分,以后若是熟了,便好了。” “嗯。”李瑶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杜洪,道,“杜管家,账房先生在哪里,我要清点府上财物和产业。” 杜洪刚想答话,曹小金道:“主母,要不您先沐浴一番,瞧您现在风尘仆仆的样子……” 李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这倒也是,现在这模样,只怕是很难看,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杜洪颔首:“少娘子稍候,我这便让人准备热水去。” 天色已暮,杜荷斜躺在房间的坐塌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口中念念有词地絮叨:“曹小金,你这两面三刀的东西,枉我还把你当知己,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墙头草,我现在被架空了,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没钱花,还得被那个丑婆娘管着,阿兄啊,坑弟弟不是这么坑的啊,我绝不会娶这丑婆娘的,我宁愿自切,也不可能娶她……”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了李瑶的声音:“夫君。” “死了!”杜荷没好气地回了声。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李瑶走了进来。 “靠,我让你进来了吗!”杜荷说着就跳下塌,从里屋跑出来,然而当他看到李瑶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表情也凝固在了脸上。 上午还是个小乞丐的李瑶,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头梳双刀发髻,身穿浅青色长裙,鼻挺眉秀,一双大眼如翦水秋瞳,美中不足的是,皮肤太黑太糙,比黑炭好那么一丝,脸颊和双唇干裂,即便施了粉黛,也无法掩盖。 看到他这副呆愣的表情,李瑶微微一笑,自转一圈,笑问:“夫君,我是不是与白天之时不一样了?” 杜荷也是要面子的,翻了个白眼冷哼:“还是丑八怪一个。” 李瑶也不生气,道:“夫君,不请我坐坐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就在这里说。” “进去说嘛,来。”李瑶拉着他胳膊,把他拽到了内室,在坐塌上坐下,杜荷试图甩开她的手,试了两次,甩不开,已经走到了坐塌前。 坐下后,杜荷不耐烦道:“说吧,何事。” 李瑶道:“听闻夫君卖田是为了筹钱建造纸坊?” “是又如何?” 李瑶道:“那造纸坊投入多少钱了?” 杜荷算了算,答道:“造纸坊投了差不多三千贯。” 李瑶道:“生意上的事我虽然懂得不多,却也知道一些,这造纸坊,你打算如何经营?” 杜荷道:“说简单点,一条龙,造纸,印刷成书,开书斋卖书。” 李瑶问:“那其中利润几何,你可算过?” “算过。”杜荷道,“不算建设投入,光是算生产成本的话,两倍利润。” 李瑶闻言蹙眉不悦道:“夫君不要说大话,我跟你谈正事呢。” 杜荷挑眉道:“我没有说大话,我的造纸坊是水动力为主,前期建坊可能会多花点钱,但是后期会省下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生产效率也比较快,进入正轨生产后,成本都有哪些,人力成本,材料成本,以及书斋的房租,但其实,我把其中最大的两样成本给省下来了。” “哦?哪两样?” 杜荷道:“自然是造纸的人力成本和印刷的人力成本,其中印刷的人力成本省的最多,这也是两倍利润的重要来源。” 李瑶似乎很好奇,问道:“可否详细说说。” 杜荷高傲昂头:“不好意思,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李瑶虽微感失望,但也不追问,沉吟了许久,缓缓道:“夫君你对这个生意有多大把握?” 杜荷道:“说十成把握,那是吹嘘之言,世上本没有十足把握之事,但九成把握还是有的。” 李瑶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夫君以后要在造纸坊的生意上多多用心了。” 杜荷闻言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望着李瑶:“你不打算停掉造纸坊?” 李瑶道:“夫君对这生意如此期待,而且似乎颇有把握,我为何要停掉?” “啊呀,这这这……”杜荷激动得直搓手,然后咧嘴笑道,“谢谢啊。” 李瑶也笑起来,道:“只要夫君不再做荒唐事,我不会为难你的,毕竟我将来是要嫁给你的。” 杜荷忽然觉得不对劲,自己不是应该很讨厌她吗,怎么忽然还感激她,她的到来,直接抢走了自己在杜府的最高权力啊。 他瞬间想起了一个故事,有个劫匪,打劫了一群人,让他们排队交钱,第一个交一百,第二个交两百,第三个交三百,以此类推,于是大家伙争先恐后地交钱,连反抗都忘记了,他自己现在就是处于这个状态。 杜荷忽然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心中暗暗提醒自己:“不要被糖衣炮弹麻痹了!” 李瑶见状惊问:“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有蚊子。”杜荷淡淡说了句。 李瑶道:“那待会我让人送点熏蚊草过来……” “不必。”杜荷摆手道,“我有蚊帐。” 李瑶见他忽然态度又变冷淡了,有点困惑,但也没多想,继续道:“对了,还有两件事,听说你弄了个兽园,养了一些……食铁兽和仙鹤?能不能把这些东西卖了?” 杜荷忽然瞪眼道:“你若是敢卖了,我跟你拼命。” 李瑶见他神色严肃,不似开玩笑,赶忙改口:“也罢,既然你喜欢,那就留着吧,还有就是……那些工匠,听杜洪说,你打算长期雇佣那些工匠?好几十个?” “对。”杜荷点头,问道,“你想把他们遣散了?” 李瑶犹豫了一下,道:“夫君可以说说,为何要长期雇佣他们么?你难道要建宫殿不成?” 杜荷道:“研究好东西,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是有大用,我不会花钱养闲人的,我又不傻。” 李瑶闻言沉默了许久,长声叹道:“好吧,既然夫君坚持,那我也不与你唱反调了,就都留下吧。” 杜荷闻言有点怔忡,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她这样事事顺着杜荷,反倒让杜荷不自在了,杜荷想要对她保持敌意,可这样一来,敌意就起不来了。 李瑶起身道:“夫君,以后你每月的用度,只有一贯了,你若有用钱之处,可来问我,我酌情处理,不会为难你的。” 杜荷其实也不在乎每月多少用度,一贯就一贯吧,点头道:“好,可以。” 李瑶又道:“还有就是,造纸坊和书斋所赚的钱,必须全部纳入杜府账上,我会去查你的账目。” “什么!”杜荷一听这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跳起来,“我赚的钱,凭什么入杜府的账?” 李瑶道:“可你是卖了杜府的田,才有钱做生意的,你的生意,自然也归杜府。” “可……可是……”杜荷郁闷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瑶温言劝道:“夫君放心,若是我们成婚后,需要与阿兄分家,这些钱,还是归咱们的,阿兄为人坦荡,不会在乎这点钱的。” “不是……”杜荷想要解释,可又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说,我就是想把这些钱塞进自己腰包,别人休想染指?他是真说不出口。 李瑶劝道:“夫君,咱们暂且就这么定下了,来日方长,我也是初为人妻,还有很多事不太懂,以后万请多多指教。”说罢朝杜荷行了个礼。 “呵呵……”杜荷不知道怎么答话了,敷衍地回了个礼。 “夫君,该吃饭了,去进食吧。” “不吃,我没胃口。” “那我待会让人送来给你吃。”李瑶似乎看出杜荷心情不好,自动告退,离开了杜荷的房间。 “唉……”杜荷长叹一声,在坐塌上坐下。 李瑶刚离开一会儿,曹小金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小声道:“少郎,你以后可要学藏私房钱了,要不要曹某传授你几招?” 原来这家伙一直在外面偷听。 杜荷抬头看到曹小金,顿时火冒三丈,捏起拳头就想上去揍他,口中怒呼:“你还敢来找我……” 曹小金赶忙往后缩,双手连摆,急声道:“少郎且莫动手,听我一言!听我一言!” 杜荷止住了动作,怒喝:“有屁就放!” 曹小金咧嘴一笑,道:“少郎,这次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今日若不见机行事,只怕早已被赶出杜府了,还如何继续为你效力呢,其实我对你是忠心耿耿啊。” 杜荷狐疑地盯着他看,一时间倒真有点吃不准这货了,于是问道:“你这算是无间道?卧底?打入敌人内部?” 曹小金一脸懵逼:“我不太明白少郎所言,能否说得……直白点?” 杜荷咂了咂嘴,问道:“你说你是效忠于我的,那你今日在她身边,可有收获?” “当然有啊。”曹小金闻言顿时眉飞色舞道,“今日我在主母面前为你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还把你之前的荒唐行为全部向她解释了一遍,少郎你以为她为何会同意了造纸坊的生意,这都是曹某的功劳呢,少郎你居然还怀疑曹某,唉……” 他说罢还装出一副委屈不已的模样,活像一个刚被人侮辱了小媳妇。 33章:打通心结 “莫要跟我装可怜。”杜荷白了他一眼,回到内屋的塌上坐下。 曹小金跟着他来到内屋,小声道:“少郎,听曹某一句劝,这位李主母其实并不坏,而且她有你阿兄撑腰,你莫要与她硬来,凡事顺着她,女人嘛,哄哄就好了……” “顺着她?还要哄她?”杜荷瞪大眼,提高了嗓门,“她拿着个鸡毛当令箭,还让我顺着她?她要夺我的收成呢,还让我哄她她?谁来哄我?假如你家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田,到头来全都被人割走了庄稼,你生气不生气?” “生气,自然生气,可是……”曹小金嘿嘿一笑,笑得有点坏,“你们不是一家人嘛,她迟早是要嫁给你的……” “谁要娶她了?我同意了?”杜荷瞪眼冷哼,“长得那么黑,脸上皮糙得好似癞蛤蟆,还想嫁给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就算自切,也不能便宜她!” 曹小金闻言一本正经道:“听说那玩意能入药,若少郎你真的切了……不妨拿去药铺卖,兴许还能赚点私房钱。” “我抽死你……”杜荷举手就要打曹小金。 曹小金赶紧往后连退数步,摆手道:“玩笑,玩笑而已,少郎莫恼。” “开玩笑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我都快气死了。”杜荷朝他直瞪眼。 曹小金回到他面前,笑了笑道:“少郎,我是过来人,有些经验之谈,不知你想不想听?” “讲。” 曹小金缓缓道:“其实这李主母,长得还算不错的,虽是黑了点……但论姿色,已是中上了,其实吧,夫妻那点事,吹了灯,无论是是长得黑还是长得白……都一样。” “呸!”杜荷直接一口啐他,道,“她是长得黑那么简单吗,没错,她五官脸型都还可以,但你看看她皮肤,那是皮肤吗,砂纸知道吗?” 曹小金摇头。 杜荷又道:“铁锉总该见过吧?” 曹小金肃色道:“少郎,这我就不得不说句公道话了,你这是对她有偏见,她脸上之所以如此,都是因为长途跋涉所致,你想想,一个弱女子,从慈县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嫁给你,这是何等的感人……” “停!”杜荷抬手止住了声情并茂的曹小金,坏笑望着他,道,“我看出来了,你是来当她的说客的,你果然投敌了。” “绝对没有。”曹小金板起脸,一脸严肃地说道,“少郎,你要相信我,曹某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曹某这都是为你好,如今形势比人强……” “你……出去。”杜荷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少郎,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 “我头疼,不想听,出去。” “喏!”曹小金无奈唱喏,退出了房间。 曹小金刚出杜荷的院子,李芳就从旁边走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吓得曹小金浑身一哆嗦,差点叫起来。 曹小金连连抚胸,惊魂难定道:“主母啊,人吓人,吓死人啊,可不能这样神出鬼没啊。” “抱歉。”李芳致了个歉,道,“劝得如何?” 曹小金无奈摇头,轻声叹道:“少郎对主母您……戒心很重啊。” “无妨。”李芳微微一笑,“我来得确实有点唐突,他从小散漫自在贯了,忽然多了一个人来管着他,他自然不喜欢我。” “主母真是大度。”曹小金搓了搓手,一脸谄笑道,“那个……主母您答应我的一贯钱……” 李芳道:“领月俸的时候一并给。” 曹小金兴奋得眉飞色舞,赶忙拍马屁:“主母以后只要有事,尽管吩咐,曹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芳笑了笑,道:“你是为了钱,赴汤蹈火吧?” 曹小金闻言顿时肃然,恨不得指天发誓:“曹某岂是那种贪财忘义之徒,曹某……” “行啦。”李芳摆了摆手,道,“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说罢转身就走。 “喏。”曹小金对着她背影唱喏,目送李芳离开,待李芳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缓缓仰头,轻声叹道,“钱难挣,屎难吃啊……” 杜荷一夜未眠,心情别提有多糟糕了,第二天一大早,顶着黑眼圈出门,刚打开房门,就看到走廊上坐着一个人,看背影就知道是曹小金。 听到开门声,曹小金赶忙起身,笑呵呵地向杜荷行礼:“少郎今日起得好早。”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杜荷见他如此殷切,大清早的,也不想与他为难,淡淡问:“这大清早的,你坐我走廊上做什么?” “少郎忘记昨天的事情了么?” “当然记得。”杜荷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道,“我阿兄给我空降了一个管家婆,你还投敌叛变了。” “我不是说这个。”曹小金凑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道,“柳家和金钱帮被灭门的事,咱们不是说好去探听探听的么?” “不去了。”杜荷摆了摆手,走到院中开始做运动,一边运动,一边道,“现在去还能探听到什么,官府不都说了吗,双方火拼,玉石俱焚。” 曹小金惊问:“这你也信?” “不信也得信。” 曹小金又道:“那要不去看看造纸坊建造进度如何?” “不去,反正赚了钱也进不了我的兜里,要不是为了卫生纸,我真想把这项目给停了。” 曹小金见他运动的姿势很奇怪,不禁好奇问:“少郎你这练的是什么,为何动作如此奇怪。” “五禽戏。”杜荷道,“一种很好的健身养生运动,将来有大用。” “有何大用?” “机密,恕难奉告。” 曹小金竭力想要修补与杜荷的关系,于是便走到他身旁,道:“那我也练练,说不定能强身健体呢。” 于是,杜荷的院子里,这无聊的两个人就在那里练五禽戏,学着各种动物的动作,画面极度诡异。 练了半个时辰五禽戏,杜荷终于停了下来,高呼:“王大年!” 没人理。 “王大年!”杜荷又叫一声,还是没人睬。 曹小金小声提醒:“王大年被主母唤去做事了。” “这见风使舵的家伙,我早就看出他有反骨,这么快就投敌了!”杜荷气得脸都有点发紫了。 曹小金赶忙道:“少郎莫急,这不是还有我吗,我对你那是忠心不二……” 杜荷转头望着他,道:“我想钓鱼,你有钓具吗?” “啊?”曹小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有!有!我立刻去给你弄来。” 曹小金说罢乐颠颠地跑开了,没过多久,他还真的弄来了两根鱼竿,于是乎,两人一起出门,去钓鱼,甄剑紧跟在杜荷身后,保护他的安全。 两人来到东市的水榭金鲤池边,开始钓鱼。 两人都不说话,曹小金许是憋不住了,问:“少郎,您不是很忙嘛,为何忽然想来钓鱼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静静了。” 曹小金露出神往之色:“这静静能入少郎法眼……一定是个美人。” 杜荷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的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良久,他叹道:“我现在……哪怕是以后,都没钱了,你为何还要跟着我,跟王大年一样,去给那婆娘做事算了。” “少郎你这是在侮辱曹某吗!”曹小金不悦地望着杜荷,似乎很生气,“曹某岂是那种见色忘义……啊不,贪财忘义之徒,少郎您对我有知遇之恩……” “行了行了。”杜荷摆手止住他,“你不要老是抢戏,若是在我书里,我怀疑你人气都比我高了,我才是主角好不好,你不是主意多吗,你现在就指点指点我,如此境遇下,我该怎么办,事先声明,我是不会向那个女人妥协的,你若是再劝我向她服软,以后也别来见我了。” “让我想想……”曹小金蹙眉捋须,捋到下巴时发现,假胡须没戴,就改摸下巴。 过了片刻,曹小金道:“我记得少郎说过,圣人让您投军,你不如去投军去,便不用每天看到主母了。” “你别一口一个主母叫着了,我听着别扭!” “好,那我就叫她……李姑娘。” 杜荷又道:“去当兵的话……唉,我这人这么懒,哪能吃得了那种苦啊,况且,我说的是生意上的事,如何才能把钱揣进我自己的兜里。” 曹小金双眉挑起,一副我懂的表情:“原来少郎是要藏私房钱啊,这个曹某很擅长,我传授你几招。” “不是私房钱!”杜荷纠正道,“我是要全部!” “少郎你也太贪了。”曹小金摆出说教的姿态,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滴水还能穿石呢,你做生意的时候做点假账,慢慢聚少成多,自然就有钱了,还有啊,你尚未及冠,待你及冠后,你可以提出与你阿兄分家,到时候,你就是一家之主,所有的钱财还不是你说了算,李姑娘毕竟是个妇道人家,想要争,也争不过你,大不了,你一纸休书……” 他说得正起劲,忽然停住了,回头望去,发现甄剑就站在两丈外,不禁有点后怕,要是甄剑回去告密,他估计自己会被赶出杜府,现在他只能期盼甄剑什么都没听到。 杜荷倒是听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嗯,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对了,这假账该怎么做呢,她肯定会查账的。” 曹小金凑到他耳畔,压低了声音,道:“找两位国公帮忙啊,比如,你给他们三成分红,他们返还一成给你,这也不是小数目啦……” 杜荷闻言双眼一亮,没想到曹小金还有这天赋,连返点的法子都懂。 杜荷忽然起身,将鱼竿直接丢入水里,开怀道:“不钓了!” 曹小金一脸懵逼起身:“咋了?” “走,去造纸坊巡视巡视,监督一下工程。” “啊?哦。”曹小金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打通了杜荷的任督二脉,一脸懵逼地丢掉鱼竿,跟杜荷上马车,离开这里。 34章:书斋开张 杜荷又恢复了忙碌的状态,造纸坊的建造工程,他每天都要亲自去一趟,自己五十亩地的箭竹长势也十分喜人,竹子这种东西生长速度就是快,洒上水,几天工夫,竹笋就嗖嗖往上长,人们常用雨后春笋形容速度快,那么雨后春笋到底有多快,据说,可以听到竹笋生长的声音,竹子生长快,而且四季常青,这也是杜荷用竹子做造纸原材料的主要原因。 杜荷种箭竹本来是打算喂食铁兽的,但食铁兽很明显吃不了那么多,多出来的就用来造纸,一举两得。 杜荷又在城里租了两个铺子,一个开书斋,还有个做印刷坊,印刷虽然是中间环节,可也是最重要的环节,必须找信得过的人,杜荷从甄剑带来的孩子里,挑选一出一个叫做阮桐的十四岁少年,让他来管理这印刷坊,又从家里的几个木匠里挑选出四个人,做雕刻工匠,再从家里的仆役里挑选出八个人,做普通工人,整个印刷工坊一共十二人,足够了。 忙碌了月余,已是初秋,杜荷的造纸坊终于开工了,造纸坊的工人不多,只有三十人,开工当天,杜荷亲自坐镇指挥,先让人从水池里捞出百捆竹段,解开绳子,用清水清洗,然后将这些竹子外层的皮用刀剥下来。 接下来,杜荷亲自拉下手闸,启动大水车,水车转动,就有了动力源了。 这大水车主要为石碾,石磨以及搅拌机等机械提供动力,为了提高效率,杜荷用的都是大型石碾和石磨,一般的牲畜力是难以拉动的,只有水车能带得动。 接下来,先用石碾把竹子碾碎,然后用石磨将其研磨成浆。 按照传统造纸工艺,接下来就是将这些浆倒入木桶,与石灰一起蒸煮,需要蒸煮八日八夜,这也是造纸工艺里最耗时的一段,目的是为了让纸浆更细腻。 但杜何可不这么做,他的目的不是造昂贵的宣纸,而是要造出能印书写字的硬纸,就像未来世界刊印书籍常用的纸,虽然这种纸无法用于高端书法和绘画,但用来印书和平常记录写字,那还是非常不错的。 蒸煮步骤不能省,只不过时间从八日八夜压缩到了六个时辰,而且杜荷用的是高温蒸煮,高压锅原理能提升温度的。 老的造纸工艺,后面还有六道工序,分别为:沤洗,搅拌,沥干竹浆,清洗竹浆,抄浆成纸,透火烘干。 每一道工序都很复杂,极为耗时,这也是古代纸张产量少的重要原因之一。 眼下大唐的纸张还是稀缺的,稀缺到什么程度呢,目前大唐还有很多竹简书,纸张从晋朝就出现了,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纸张还未完全取代竹简,就是因为纸张的制造工艺太过落后。 杜荷的方法就简单很多,蒸煮之后,往纸浆里加胶,搅拌,然后就是抄浆成纸了,直接省去了最耗时耗力的沥干和清洗步骤。 要知道,沥干竹浆时,需要添加很多东西,比如柴灰,草灰,这么做是为了让纸更细腻,但这些杂质之后必须清洗掉。所以有沥干竹浆的步骤,就必须有清洗步骤。 同时,杜荷添加了一个新的工序,那就是辊压,在抄浆成纸后,用圆柱重木,将其辊压一遍,然后才烘干,这样弄出来的纸,细腻程度不算太差,唯一缺点就是有点脆,但用于印书的纸,硬一点没关系。 第一批造了两万张纸,纸浆才用了一半而已,但杜何急于看成品纸质,先不管那些纸浆,命人烘干。 只半个时辰,两万张纸全部烘干完成,杜何拿起纸摸了摸,撕开一张,观看纹理,然后又用笔墨在上面写字,全部达到了理想的要求。 他很满意,随即高呼:“成功了,立刻开始造纸,丁大同,带人将这些纸装车,和我运去印刷坊!” “是!”丁大同没想到杜荷真的造出纸了,兴奋不已,带着大伙把这些纸叠起来,装上马车,足足装了两马车。 杜荷心血来潮,今天亲自驾车,前往长安城。 杜荷的印刷作坊没有名字,就在一个破败的小院里,阮桐听说杜荷来了,赶紧出门迎接。 杜荷下车后,淡淡道:“免礼了,快带人卸货,都准备好了吗?” 阮桐点头:“都准备好了。” 杜荷道:“那赶紧吧。” 大伙一起忙碌起来,将两万张纸全部卸下,搬进院中,开始裁切,每张纸裁成四份,大小刚好与书籍相仿,两万张纸就变成了八万张。 接下来,开始印刷,活字印刷开始展露神奇功效了,只要将一个个陶土字模排列好,放入铜板中,固定好,刷上油墨,覆上纸,用软物轻轻按压,一页书就印好了。 印好之后就是风干,然后是装订,装订好后,还要用铡刀裁切一次,保证书边整齐。 唐朝是没有线装版的书籍的,杜荷这次便用的线装书,也算是开创先河了。 杜荷在一旁默默地监工,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阮桐带着几个工人,搬来好几摞书,放在杜荷面前,道:“少郎,时间紧,才弄出三十本,想要全部印完,怕是需要等到明天了。” “嗯。”杜荷点了点头,拿起一本书,随手翻看,一股墨香问扑面而来,只见书上的每个字都格外清晰,排版工整,看着就让人很舒服。 杜荷又翻了几本,都非常满意,将书搁下,道:“七天之内,将市面上常用书籍每一种都印刷一百套,七日之后,书斋开张。” “喏!”所有人齐声领命,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之色,对于这些书籍,他们也格外期待。 …………………………………………………… 杜荷终于等到了书斋开张的日子,书斋就在西市,为了吸引别人的目光,他特地请来舞狮队,在店铺门口舞狮,书斋的匾额被红绸遮住,红绸末端垂落下来,到时候,只要杜荷轻轻一拉,就能揭幕。 杜荷站在店铺门口,望着四周在看热闹的众人,心里充满了期待,很快,锣鼓声结束,舞狮队退下了,杜荷站在廊阶上,朝众人叉手行了个礼,扬声道:“诸位,我今日店铺新开,多谢各位前来捧场。” 这时,一个熟悉的面孔从人群里钻出来,朝着杜荷高呼:“败家子,你居然亲自开店铺了,咋滴,家里钱都被你花光了?” 唐朝官宦之家虽然大多都做生意,但一般不会亲自参与,而是让信任的亲戚去操办,否则会被官场同僚嘲笑,杜荷亲自做生意,这确实有点犯忌讳。 而这个嘲笑杜荷的人,正是杜荷昔日好友,赵节,长广公主之子,长安城有名的纨绔之一。 赵节和杜荷曾经都是长安城里出类拔萃的纨绔,二人几乎是不分伯仲,宛如卧龙凤雏。 但自从杜荷卖田的事情传出来后,赵节便瞧不上杜荷了,认为杜家是真的不行了,估计杜家很快就会被杜荷败光,于是特地登门言语羞辱了杜荷一番,与杜荷划地绝交。 杜荷见他在这里带节奏,微微皱眉,他懒得跟这种小人计较,可是这货便如一坨狗屎一样,你不理他吧,他就一个劲地恶心你。 杜荷灵机一动,展颜笑道:“对啊,家里没钱了,我出来做点生意,赚点小钱补贴家用。” “哈哈哈……”赵节闻言狂笑起来,笑得有点岔气,待他稍定,便揶揄道,“你还是省省吧,你不败家就算不错了,还想赚钱,大白日就做梦。” 杜荷摆出不服气的架势,道:“我若是赚到钱了,怎么说。” “赚到就赚到咯。”赵节也不笨,现在还不知道杜荷是做什么生意呢,他自然不会随便放话。 一旁有人叫起来:“杜少郎,你这店到底卖什么的?快扯下幕布,让咱们瞧瞧店名啊!” “对啊对啊,快让咱看看吧……” 许多人都附和。 “如各位所愿!”杜荷微微一笑,抬手抓住垂落的红绸,用力一扯,红绸被揭开,露出下面的匾额,四个大字——广文书斋。 “书斋?!”所有人都惊呼起来。 为何惊呼,杜荷可是出了名的纨绔,不学无术,还有败家子的名号,这货虽然识字,但在文学一道上,那简直是一塌糊涂,他居然开书斋,大家都觉得这是个笑话。 “书斋,居然是书斋!”赵节再次捧腹大笑起来,“败家子,你是要笑死我吗?啊哟,不行,我肚子疼,肚子疼……” 待他笑够了,杜荷皱眉不悦问:“我开书斋怎么了?” 赵节终于忍住了笑,平复了一下气息,嘲弄地说道:“你咋不开个医馆,你亲自坐堂,治一个,死一个,治两个,死一双。” “哈哈哈哈……”众人闻言,均都哄堂大笑起来。 杜荷装出一副愣头青模样,瞪眼怒叫:“莫要瞧不起人!我的书斋定能赚钱!” 他这副模样,众人笑得更欢了,赵节笑得打跌,道:“你开书斋若是能挣钱,日头就要打西边出来了,哎哟,笑死我了,喘不上气了……” 杜荷怒叫起来:“你敢与我打赌吗!” 赵节闻言笑问:“如何赌?” 杜荷道:“就赌我十日之内能卖出多少卷书!” “这赌法有意思。”杜荷来了兴致,道,“我赌你十日之内,最多能卖出十卷书,不能再多了。” 杜荷冷哼:“我若是卖得超过十卷呢?” 赵节也不笨,想了想,道:“你若是为了赢我,故意压低了价,那我也没办法。” 杜荷道:“我今日书斋中的书卖什么价,将来三年之内都不会变价。” 赵节眯眼道:“当真?” 杜荷傲然回答:“自然当真!” “好!我就与你赌一把了!”赵节觉得这是一个羞辱杜荷的好机会,而且还能赚一笔钱,于是便问道,“彩头是什么?” “一千贯,敢不敢赌!” “有何不敢!”赵节道,“谁有纸笔?” 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上前道:“我这里有。”说着从自己随身带的一个小包里取出笔墨纸砚。 赵节道:“口说无凭,咱们立字为据,以免抵赖!” “好!”杜荷走到他面前,一脸挑衅之色,道,“一式两份,谁也不许抵赖,否则就死舅舅!” 赵节闻言心头一颤,死舅舅,他舅舅是李世民耶。 他当然知道杜荷为什么这么说,他这是逼自己,考虑到十卷似乎有点少,他心里也没底了,于是他改口道:“我刚才说错了,你十日之内,最多能卖二十卷书!” 二十卷这可不是小数目了,就算长安城最大的书店,平均一个月也只能卖七八十卷,一般的书斋,每个月能卖上三十卷书,那就很不错了,他这是想坑杜荷,只要杜荷脑门一热,继续跟他赌,他觉得自己赢定了。 没想到杜荷毫不退缩,高声道:“好,就按二十卷,写!” 赵节当即开始写赌约书,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写明了,杜荷今日所定书价,即为三年内的书价,如有更改,作败论。 而且,杜荷每卖一本书,必须让买者留下姓名和住址,以及所买书的书籍名,以此为凭证。 然后,双方签字画押,一式两份。 赌约已成,大家看足了热闹,有人催促:“杜少郎,让咱们进去看看你的书斋吧……” 杜荷淡淡一笑,仰头高呼:“喜开书斋门,广传圣人文。广文书斋,开门大吉!” 曹小金和甄剑在后方一左一右,缓缓推开了书斋门。 35章:皂化反应 杜荷侧身让开道,摊手彬彬有礼道:“各位,请进!” 众人络绎上前,进入书斋,每个人路过杜荷身旁时,都与杜荷唱个喏,唯有赵节走到杜荷面前时,与杜荷四目相对。 赵节轻蔑地望着杜荷,略显得意道:“准备好一千贯吧,只怕你又要卖地了,哈哈。”说罢哈哈大笑一声,走进了书斋。 等到外面的客人都进了书斋,杜荷也跟了进去。 刚进门,就听到里面惊呼声一片,一个身穿儒衫的中年人走到杜荷面前,急切地问:“杜少郎,你这些书……是不是标错价了?” 杜荷微微一笑,摇头道:“没有标错价,我书斋的书,卖得便宜,不过……谢绝还价。” “这也……太便宜了吧,你这些是手抄书么?” “绝对不是手抄的。”杜荷自信无比地说道,“你们想要什么书,可以让伙计先拿给你们看看……” “《史记》才四贯钱?这是一整套还是一卷?” “当然是一整套了。” “这怎么可能,这也太便宜了……” “杜少郎,你这是亏本卖书吗?而且你这些书的样式,为何如此奇怪?我从未见过。” “这是线装版的书,我新发明的,你们自然没见过,这样装订,既美观又实用。” 面对众人的疑问,杜荷很有耐心地一一解答。 赵节看着书架上那些书的价格,一时间目瞪口呆,他忽然跑到杜荷面前,怒声大叫:“杜荷,你这是卖书么!?” 杜荷挑眉一笑:“很明显,我是在卖书。” 赵节怒道:“你这是卖纸!不对,纸都没这么便宜!” 杜荷冷笑道:“我就喜欢卖便宜点,让更多的人有书可读,不行吗?” 周围的读书人闻言纷纷喝彩叫好,杜荷的这句话,深得读书人的心。 赵节气哼哼道:“你可别忘了!按照约定,你三年之内,书价都不能做任何变动,否则就算输!” 杜荷耸肩摊手:“我压根就没打算变动价格,放心,我的书价不会变。” “好!好!好!”赵节咬牙切齿,虽然很愤怒,但偏偏杜荷没有犯规,他只能强行隐忍,道,“为了赢我,你居然将书价压得这么低!” “你还没有资格让我去压书价。”杜荷坦然道,“书架上的标签,之前就贴好了,大家可都看得一清二楚,我与你打完赌后,就开了书斋们,我哪有空重新贴标签,我的书价本来就这么低,我就是想让更多的人有书可读,是你非要与我打赌,送一千贯给我,我若不笑纳,岂非丧尽天良。” 众人闻言纷纷大笑起来,没想到赵节今日来搅闹,却被杜荷摆了一道,一千贯可不是小数目啊。 “你休要得意!”赵节怒瞪杜荷,冷哼,“就你这样的 书价,也是亏本,卖得越多,亏得越多,不出三个月,你亏掉的何止千贯,你们杜家还有多少田产够你卖!” 杜荷用看傻子的表情望着他,淡笑道:“这个真不劳你费心,只希望你能早点把那一千贯给我送来。” 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已经有不少人付钱买了书,翻开书在那直叫:“好香,是新书!这字真清晰,这纸也不错,摸着真舒服……” 这时,曹小金走到杜荷面前,道:“少郎,已经卖出三十卷了。” “这么快么?”杜荷望着曹小金递过来的纸条,上面写着购书者自填的姓名住址,以及所购书籍,有人买了《史记》,《史记》分卷多啊,毕竟五十多万字呢。 一旁的赵节闻言脸色铁青。 杜荷把纸条递给赵节,挑眉道:“赵少郎,一千贯可以给我了。” 许多人倒是不急着买书了,先凑过来看热闹,毕竟两大纨绔少郎之间争锋场面,可是很少见的。 赵节此刻心里仿若吃了二斤热翔一样难受,一把撕碎了那张纸,冷冷道:“一千贯我自然会给你,只不过我出门在外,怎么可能把一千贯带在身上。” “没事,你可以写欠条。”杜荷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伙计递来了纸笔。 杜荷接过纸笔,转递给赵节,挑眉道:“来,写吧,三日为限,主动把钱送我府……啊不,送我书斋里,否则我就登门造访,问杨中书要去。” 赵节的生父是赵慈景,可惜赵慈景早亡,后来长广公主带着儿子赵节,与杨师道成亲,也就是说,杨师道是赵节的继父。 杨师道官拜中书令,乃当朝丞相,对赵节一直都很好,是个很称职的继父,可赵节这叛逆少年,却不怎么鸟这个继父,毕竟是后爸嘛。 杜荷若是登门要钱,杨师道就会知道,杨师道或许不会责怪赵节,可赵节不想让杨师道瞧低,叛逆少年的自尊心一般都很强。 “混账!”赵节闻言瞪眼怒喝,“我岂会欠债不还,你放心!三日之内,我必还你一千贯!” 他说罢将纸铺开,提笔写欠条,洋洋洒洒,一蹴而就,没有丝毫停滞,宛如大师做书法。 写完之后,丢开笔瞪了杜荷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杜荷拿起欠条看了看,没有任何问题,满意地吹干,叠起来,收入怀中。 他又继续招呼众人:“各位,小小闹剧,不必介怀,想看什么书直接说,先看后买,绝不吃亏哈……” 一整天下来,杜荷他们清点账目,今日总共卖出书籍四百五十三卷,营业额两百七十二贯,杜荷大致算了一下,这么多书的生产成本也就十七贯的样子,相当于净赚二百五十多贯,这就是低成本的魅力。 曹小金望着木箱子里满满的铜钱,眼睛都直了,转头望向杜荷,激动无比道:“少郎,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何不肯将赚的钱交给李姑娘了,这也……也太多了,只一天就赚了两百多贯,我便是十年也赚不到这么多啊……” “毛毛雨啦……”杜荷得意笑道,“今天来得人少,不过也把我书斋的名声给打出去了,接下来两天,应该会有更多的人来买书。” “真的假的……还有更多?”曹小金难以置信地望着杜荷。 “当然。”杜荷从木箱里抓了一把钱,又洒回木箱里,道,“只不过,这个火爆期持续不了多久,最多一个月,然后就恢复到一个正常量,长安虽有百万人,但读书人也就那么多,书这种东西不属于消耗品,还可以相互借阅,很容易饱和。” “啊?那可怎么办?”曹小金闻言有点着急。 杜荷不慌不忙道:“急什么,我算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收回所有本钱了,虽然之后销售量会下降,但也是缓缓下降,就算最后趋于一个稳定的销售量,这个销售量也不会太低,至少比长安城里其他书斋要高很多,每个月挣上四五百贯还是不成问题的。” 曹小金立刻开始算起来:“一个月如果四百贯,一年就是四千八百贯,不错不错,这生意可以做……” 杜荷笑道:“你那么激动做什么,这赚的钱你又拿不到,就连我也拿不到。” 曹小金咧嘴一笑,道:“最后还不是回到少郎你手里,李姑娘也不过是暂管而已,少郎你赚钱了,就有钱养我了。” “去死。”杜荷笑骂起来,“你又不是美女,还指望我养你。” …………………………………………………………………………………………………… 一切都和杜荷预料的差不多,广文书斋真的迎来了卖书高峰,足足持续了二十七天,最高的一天销售额达到一千三百贯。 从第二十八天开始,销售额下滑了一百多贯,第二十九天,销售额又下滑了九十贯,第三十天,销售额再次下滑了八十贯。 书斋开张一个月整,杜荷盘点账目,一个月的时间,总计利润一万五千三百五十五贯。 杜荷原本是答应程咬金和秦琼三成分红的,可是现在为了返点,给了他们四成,然后跟他们每人再要一成回来。 这样一来,他的私房钱收入就是三千贯,而书斋公账收入,也是三千贯。 虽然藏了三千贯私房钱,但杜荷还是觉得太少,于是他决定,悄悄弄一些其他生意赚钱,不让李瑶知道。 卖书只是他脑海中赚钱计划中的一个,利润并不是很高,这一次,他要再搞个生意,为了不引起李瑶的注意,他决定这次的生意完全挂在程咬金或者秦琼的名下他只需技术入股,提供技术支持,然后坐等分钱,既不用劳心费神,也不用投资。 于是,杜荷把自己关在偏院里,鼓捣各种瓶瓶罐罐,把各种奇怪的粉末弄成溶液,然后兑来兑去。 忙活了一整天天,终于把各种需要的试剂都准备好了,杜荷开始做最关键的化学实验了,这次的实验,反应物有两种,羊脂油和氢氧化钠溶液。 杜荷把羊油和氢氧化钠溶液全部倒入一个青瓷壶里,然后用火在青瓷壶下方加热,一边加热一边用筷子搅拌,时不时还往里面加点蒸馏水,加热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羊脂油和氢氧化钠溶液之间的分层完全消失,完全融合到了一起。 杜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盐水,把加热后的溶液全部倒入盐水中,又用筷子搅拌了一下,接着,便看到溶液里慢慢析出透明的有色固体,接下来,便用纱布开始过滤,将这些固体过滤出来,滤出的液体也用罐子装好。 杜荷将这些滤出的固体全部放入到一个方形的小铁盒里,用木板按压整齐,倒出来后,便是一块四四方方的肥皂了。 待肥皂凉下来后,就此定型,杜荷打来一盆水,用肥皂洗手试了一下,很不错,泡沫充足,去污能力也很强。 “哈哈!”杜荷兴奋低语,“肥皂做出来啦!” 其实杜荷刚才做的化学反应,在高中课本里就有,叫做皂化反应,就是把油脂与氢氧化钠溶液混合反应,生产高级脂肪酸纳和甘油,高级脂肪酸纳就是肥皂了。 至于剩下的那些甘油,杜荷也没丢掉,甘油可以涂抹面部和唇部,达到锁水的效果,在这个全民嘴唇干涩破皮的时代,这玩意可是居家旅行的好东西啊。 不过甘油里面有氯化钠溶液,需要将这两种东西分离出来,分离的方法很简单,甘油的凝固点是17.8度,只要低于这个温度,甘油就会固化,到时候自然就能跟氯化钠溶液分离开了。 杜荷打来一盆冰凉的井水,把装有甘油和氯化钠溶液的铁罐放在井水里,静置了一个时辰后,甘油渐渐固化析出,将这些固体滤出来,并将固体甘油塑成圆柱形的唇膏,用羊皮裹起来,在嘴唇上涂抹一下,嗯,效果非常好。 杜荷把唇膏和肥皂放一起,再在外面裹上一层羊皮,塞进怀里。 “皂化反应真是个好东西,一个反应,两个好东西。”杜荷一边乐呵呵地自语,一边走出了院子。 刚出偏院,就看到李瑶迎面走来,杜荷赶紧敛起了笑容。 李瑶看了他一眼,问道:“夫君何事这么开心?” 杜荷赶紧摇头否认:“没有,我哪有开心!” “你刚才明明在笑。” “你看错了,定是看错了。”杜荷有点慌,肥皂和甘油可是他发家致富的重要法宝,千万不能被李瑶发现。 “是么……”李瑶也有点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了,目光落在杜荷胸口,发现鼓鼓的,好奇问,“夫君你胸口藏着何物?” 杜荷赶忙捂住胸口:“没什么东西,你不要窥探我的隐私。” 这话怼得李瑶有点难受,她只能黯然垂头,应了声:“喏。” 杜荷没想到她今天居然这么听话,赶忙越过她,快步离去。 36章:程咬金捡肥皂 李瑶转身望着杜荷离开,脸上写满了失落,她神色怏怏地回到中院,百无聊赖地拨打着身旁的花草,尽显小女儿态,毕竟她才十六岁而已,她也不想管着杜荷,可是杜构说了,杜荷太过肆意妄为,必须好好管制,否则将来恐酿大祸,所以她在外人面前,才会装出成熟稳重模样,这样才能管得住人,既是管家婆,就得有管家婆的样子。 听到后方脚步声传来,李瑶赶紧收回了手,再次摆出端庄姿态,缓缓转身,只见杜洪快步朝她走来。 杜洪到了近前,行礼道:“拜见少娘子。” “杜管家不必多礼。”李瑶摆了摆手,道,“杜管家找我有事?” 杜洪犹豫了一下,问道:“少娘子,听闻您想把书斋赚的钱全都还给少郎?” 李瑶点了点头,问:“宁账房告诉你的?” 杜洪坦然点头,道:“少娘子莫要怪宁账房,您刚来杜府,许多事情,您不知晓,少郎以往作为……太过荒诞,宁账房是被他弄得寒心了,这才……让我来当说客。” “可是……”李瑶轻叹了一声,缓缓道,“那是他凭本事赚来的钱,还给他也是理所应当,当初若是知道他的书斋会赚这么多钱,我是定不会要求他将这些钱都充入库中的,现在……他定恨死我了。” 她说话间,想到了方才杜荷看自己的眼神,目光中似乎充满了厌恶和警惕,殊不知,她方才去找杜荷,就是想跟他谈谈,把书斋赚的钱都还给他。 “少娘子,您可千万莫要这么想。”杜洪赶忙劝道,“我是看着少郎长大的,少郎品行如何,我最是清楚了,这次书斋他确是赚了很多钱,但与他这些年花掉的钱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而且,开源节流为固财之本,少郎赚钱了,是为开源,但他花钱也厉害呀,您若不将这些钱都收了,只怕他不出一个月,就全都花完了。” 李瑶闻言蹙眉望着杜洪:“他当真如此荒唐么?” “比这荒唐的事还多着呢。”杜洪长声叹息道,“少娘子您也不用怕他记恨你,你们毕竟是夫妻,少郎是从小被惯坏了,所以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待到将来少郎懂事了,定会感激你对他的管教的。” 被他这么一顿劝说,李瑶原本的打算确实动摇了,毕竟她刚来杜府月余,对杜荷的了解还是不多,虽然这段时间观察下来,杜荷的表现没有过于荒唐之处,但毕竟人都是会伪装的,就怕杜荷是在装乖,不然杜构也不会在慈州大发雷霆,杜洪也不会如此说杜荷的不是。 沉吟了片刻,李瑶心中有了决定,点头:“好,那这些钱,我先替他管着。” 杜洪提醒道:“不只是这些钱,以后少郎的身上,可不能给太多钱,他但凡身上有一点钱,就兴风作浪,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的。” 李瑶缓缓点头,表示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杜洪这才放心,躬身道:“咱们家以后就得靠少娘子您多费心了。” 李瑶微微点头:“我初来乍到,对府上的人和事还有许多不明之处,也要劳烦杜管家你以后多多提点。” “喏——” ………………………………………………………………………… 杜荷怀揣着甘油和肥皂,叫上甄剑,出了杜府,骑马赶往翼国公府,来到翼国公府上,敲开门,门房问:“何人?” 杜荷道:“长安县子杜荷,拜会翼国公,来得匆忙,未备拜帖和礼单,劳烦小哥通报一下。” 他说话间,从身上摸出一把铜钱塞进门房的手里。 门房见他如此有诚意,笑了笑,道:“稍等。”说罢便关上门,去通报了。 杜荷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门再次打开,那个门房满脸堆笑:“杜县子,快请进,请进。” “多谢。”杜荷和甄剑进了门。 进门后,门房带他们来到客厅,只见秦琼早已在主位上等候,见杜荷进来,秦琼起身相迎。 杜荷赶紧上前行礼:“侄儿拜见秦伯。” “杜荷来啦,来,坐。”秦琼请他入座。 二人分主客坐下。 屁股刚粘坐垫,秦琼就笑呵呵问:“今日怎么有雅兴到我这儿来了?” 杜荷咧嘴一笑,兴奋道:“有好事,大好事!” 秦琼开心摊手:“来,说来听听。” 杜荷道:“我有一项新的生意,比造纸卖书还赚钱,秦伯想不想做?” “哦?”秦琼闻言双眼一亮,乐了,“有这种好事?是何生意?竟比你的书斋还赚钱?” 在他看来,杜荷的书斋一个月赚了一万多贯,这已经是近乎奇迹一样的生意了,他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生意能比这个还赚钱。 “这次是一个新玩意,您绝对没见过。”他说着从怀里掏出用羊皮包好的肥皂和甘油膏。 “这是……”秦琼望着他手里裹得严严实实的羊皮,有点懵。 “别急。”杜荷笑嘻嘻地揭开羊皮,然后献宝似地掏出一块肥皂,直接递到秦琼面前,口中还配上了出场音乐,“噔噔噔!” 秦琼怔忡接过肥皂,只觉这肥皂入手感觉十分奇怪,放在鼻前闻了闻,有一种奇特的味道,说不上香,也说不上难闻,总之他从未闻过这种味道。 秦琼手持肥皂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来,不禁问:“这到底是何物,有何用途?” “这是用来洗手用的。”杜荷道,“你可以让人打盆水来,洗手试试。” 秦琼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我手很干净,不用洗。” “那就弄脏一点。”杜荷道,“这样,让人弄点油过来,弄个满手油,洗一下试试。” 秦琼闻言惊问:“油都能洗掉?” “能,当然能了。”杜荷道,“快,让人弄一碗油和一盆水来。” 秦琼当即就高呼一声,唤来家中仆役,让他们弄一碗油和一盆水来。 闲来无事,秦琼继续好奇地翻看肥皂,问:“这物事……可有名头?” 杜荷点头:“有,叫肥皂。” “除了洗手,还有何其他用途?” 杜荷想了想,解释道:“严格来说,它的用途是用来清洁污垢的,不局限于洗手,其实洗脸,洗澡,洗衣服,甚至洗头都能用。” 秦琼这下懂了,恍然道:“那不就是澡豆嘛?” 杜荷道:“可比澡豆好用多了,也更加高大上。” “何为高大上?” “高端大气上档次。” “嗯……”秦琼继续把弄手里的肥皂,他对肥皂充满了好奇。 过了片刻,两个仆役将一碗油和一盆水送了进来。 秦琼按照杜荷的吩咐,先往手心里倒了几滴油,搓了搓,满手油了,然后握住肥皂,把手伸入水中开始洗手。 杜荷还要教他如何洗,虽然方法简单,但秦琼毕竟是第一次用,还以为要把肥皂整个地按在水里洗呢。 用了杜荷教的方法,秦琼搓出了满手的泡沫,顿时惊呼起来:“这些白沫是什么?怎么会这样?” 杜荷淡定笑道:“秦伯莫慌,肥皂就是这样的,也正是因为这些白沫,洗东西才干净,来,掌心多搓几下。” 秦琼又搓了片刻,杜荷道:“可以了,用水汰手吧。” 秦琼把手放进水盆里,汰去手上的泡沫,当他把手抽出水的时候,震惊地发现,手里的油一点都没有了,甚至连半点油腻感都没有。 “真的洗干净了!”秦琼惊喜叫道,“连油都能洗干净?这肥……肥皂竟如此神奇!” 杜荷笑呵呵问:“怎么样,好东西吧。”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秦琼赶忙问,“这肥皂卖几贯钱一个?” 杜荷闻言差点被吓跌倒,肥皂这种廉价东西,秦琼居然认为几贯钱一个,但是他转念想想,这个世界的氢氧化钠溶液也不是那么好弄的,估计肥皂产量不会太高,于是他问秦琼:“我还未定价呢,秦伯您觉得,定个什么价,比较合适?” 秦琼想了想,道:“这东西,当是权贵之家才用得起的,就定价八百文吧,薄利多销。” 杜荷直接拍板:“好,就定价八百文!” 杜荷补充道:“不过,我还可以做几个升级奢华版,特供皇宫,想必宫中的那些人,一定很喜欢。” “那是当然。”秦琼笑道,“宫中的妃嫔们用的东西,岂能比一般的人差,对了,何为升级奢华版?” 杜荷道:“也是肥皂,只不过造型比这个更好看,味道更香,也就是卖相好。” “嗯……”秦琼捋须点头,“这个主意不错,你颇有做生意的天赋,你打算那个奢华版的香皂,定什么价?” 杜荷摊手道:“依旧让秦伯你来做主吧。” “这怎么行。”秦琼连连摆手,“你的生意,我岂能指手画脚。” 杜荷道:“不,秦伯,这次的生意,我打算让你来做,我技术入股,只提供技术。” 秦琼虽然不理解何为技术入股,但听懂了后面的这句话,只提供技术,大致也理解了杜荷的意思,不禁蹙眉问:“你弄出来的好生意,为何不自己做?” “我懒。”杜荷道,“做生意太闹心了,我只提供技术的话,坐着等分钱,多舒服。” 秦琼缓缓点头:“确实,做生意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你觉得这事……要不要叫上老程?” 杜荷想了想,道:“可以啊,我声明啊,我还是要四成的利润。” 秦琼道:“可以,我现在便派人去请老程,一起来商议商议。” “好。” 秦琼唤来仆役,派他去程咬金府上,让他立刻来一趟。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程咬金来了,程咬金一进客厅看到杜荷,顿时仿佛看见了财神,立刻欢喜上前,表情和态度极为夸张:“哎哟,这不是我老程最喜爱的大侄儿嘛,大侄儿居然也在……” 说话间,伸出肥厚的熊掌,把杜荷肩膀一顿拍,杜荷被他拍得七荤八素,赶紧大叫:“停,停!再拍就散架了。” “大侄儿你这身体不行啊,这身娇体弱的……”他说着又捏了捏杜荷的胳膊,痛得杜荷龇牙咧嘴。 秦琼看不下去了,高声道:“咬金,别闹了!快坐下,有正事与你说。” 程咬金乐呵呵地坐下,道:“巧了,我也有事要说呢,我先说。” 秦琼无奈,咂嘴道:“好,你说。” 程咬金道:“前段日子,陛下当殿议定,要在九月二十九那天大宴群臣,嘿嘿,陛下亲自发圣旨送去襄州给大老黑,让他回长安,快马来报,大老黑现在已经在回长安的路上了。” “当真!”秦琼闻言惊喜不已,若不是他身体不大好,估计都要起来走两步了。 程咬金乐呵呵点头:“这种大事,我岂能胡说八道,自然是真的。” 秦琼激动得道:“这都有多久未见敬德了,也不知他在外做官是否安康,甚是想念,甚是想念啊……” 杜荷总算听出来他们说的是谁了,没错,就是大名鼎鼎的尉迟恭。 想当年,程咬金和尉迟恭被合称为长安两大混账,不过程咬金和尉迟恭很不一样,程咬金看似粗鲁混账,实则粗中有细,做事非常有分寸。 而尉迟恭就不同了,火爆脾气,傲慢嚣张,还没眼力见,尽做一些让李世民为难的事,得罪的人还多,总有人去李世民那里弹劾尉迟恭,而且都不是小事,最后李世民还得亲自警告他,让他收敛点。 尉迟恭知道自己在长安待不下去了,于是自请外放做官,远离朝堂是非。 尉迟恭虽然脾气不大好,但对朋友却是肝胆相照的那种,他离开长安后,秦琼最想念的老朋友便是尉迟恭了。 程咬金兴奋搓手:“嘿嘿,这次大老黑回来,咱要好好跟他喝一场,这么久没见,也不知道他酒量有没有变大……” 这时,杜荷友情提醒:“秦伯在养身子,不能喝酒。” 程咬金仿佛忽然被掐住了脖子,话音戛然而止,然后缓缓转头望向杜荷。 杜荷意识到不好,起身就溜,奈何他跪坐太久,双腿已经麻了,一步跨出,直接趴在地上。 程咬金上前提着他衣领,像拎着个小鸡仔一样提在手中,郁闷道:“小混账,你还真会煞风景啊。” 杜荷挑眉耸肩,一脸无奈道:“我这是为秦伯好,他真的不能喝酒。” “要你提醒。”程咬金气得直翻眼,“老子记得清楚哩,老子就随口说说,过过嘴瘾,咋子?这也不让?” 杜荷忽然转头望向秦琼,道:“秦伯,我觉得肥皂生意就不必带程叔了,咱们对半分,多好。” 秦琼笑着点头:“也行。” 程咬金一听这话,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赶忙放下杜荷,还扶他坐下,然后满脸堆笑问:“好侄儿,是不是又有什么赚钱的好生意了?你刚才说什么生意?肥……肥……肥什么?” 秦琼笑道:“是肥皂,杜荷不知怎么弄出来的一个好东西,洗手净面沐浴洗衣都可以用。” 程咬金闻言顿觉失望:“那不就是澡豆嘛,有什么好稀奇的。” “不是澡豆。”杜荷解开案上的羊皮,取出里面的肥皂,递给程咬金,道,“程叔,试试。” 程咬金怔忡接过来,疑惑问:“如何用?” “我来教你!”秦琼有点卖弄的意思,起身走到程咬金身旁,把碗里的香油倒了一点在程咬金手上,然后道,“把手放进水盆里,弄湿。” 程咬金把手伸进水盆里,弄湿。 秦琼又把肥皂放在水里弄湿,递给程咬金,道:“放在手里搓。” 程咬金照做,一搓,顿时惊喜叫起来:“咦,好滑!” 然后就看到肥皂直接从他手里滑了出去。 “哟,滑掉了。”程咬金说着就撅起个大腚去捡,刚握到手上,肥皂又滑走了,继续追,再抓住,肥皂再次滑溜跑了,程咬金不信邪,继续追。 杜荷开始揉眼睛:“程咬金捡肥皂,画面有点辣眼睛啊……” 37章:灭门案疑团 程咬金努力了许久,终于把肥皂捡回来了,放在盆里一顿洗搓,弄出了好多泡沫,他顿时惊呼起来:“哇,这是什么,什么东西?” 秦琼提醒:“咬金莫慌,用这些白沫搓手,能把手洗得干干净净。” 程咬金照做,果然,没一会儿工夫,程咬金再次惊呼:“咦,真的洗干净了,连油都能洗干净,好东西,好东西啊……” 激动之后,程咬金意识到,这么好的东西,自己岂能错过,凑到杜荷面前,觍着一张老脸,笑呵呵道:“杜荷侄儿,你就是我的亲侄儿,这肥皂的生意……也算我一份吧,你放心,程叔绝不会亏待你,以后在长安城里,谁敢对你龇牙,你告诉叔,叔帮你把他满嘴牙都给拔了……” 杜荷原本就打算带他一份的,所以也没为难他,点头道:“好的,这个生意,我只技术入股。” “技术入股?何意?”程咬金没听过这个词。 秦琼赶紧给他解释:“他的意思是,他只提供肥皂的做法,我们负责出工出力,说白了,生意由咱们来做,他教我们做肥皂。” “哦,这个好,这个好。”程咬金欢喜赞同,“这个提议绝妙,这个生意,我来做。” 杜荷摇头:“你人品不足,我想要让秦伯做。” “人品不足?”程咬金闻言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恼道,“臭小子,你敢怀疑我老程的人品……” 杜荷眨巴着眼睛望着他,程咬金立刻怂了,他还指望着能分点利润呢,这个时候千万要忍住。 杜荷见程咬金及时收住了,便道:“既然今日咱们三人都在,就商议拟定合同吧。” 他们上次和杜荷合作过,知道合同就是契约书,秦琼直接摊手:“这生意是你牵头的,你来说吧,该如何定。” 杜荷道:“我的想法是,我提供技术支持,程叔负责生产中间品,秦伯负责生产成品,后期的材料投入费用,你们二人平摊。” 程咬金瞪大眼睛惊问:“你小子还真的做甩手掌柜啊?” 杜荷闻言咂嘴:“既然程叔不同意,那就罢了,秦伯,咱们两个玩,不带他。” “别别别……”程咬金赶忙认错,“我错了,我同意,我全部同意,你继续说。” 杜荷见他认怂,忍不住笑了笑,继续说道:“接下来说利润分配,还是跟上次一样,我占四成利,你们二位,各占三成。” 程咬金闻言不禁蹙眉:“你一人独吃四成利?这未免……” 杜荷转头望向他:“程叔又有意见?” 程咬金赶忙连连摆手:“没有,没意见,三成利挺好的。” 杜荷又道:“我事先声明,这次的生意,对外宣布,是你们两个合伙的,跟我无关,特别是别让我家的人知道,给我分红的时候,全部兑换成黄金,偷偷给我。” 秦琼闻言不解地望着杜荷:“这是做正当生意赚来的钱,你为何要偷偷摸摸,如此鬼祟?” 杜荷干笑道:“藏点私房钱。” 对于杜荷家中空降一个老婆的事,秦琼和程咬金已经知道了,毕竟杜荷之前找他们来要过回扣。 程咬金闻言不屑道:“这我就瞧不上你了,被个婆姨治成这样,没出息,若换做我,把她捆了,往床上一扔,灯一吹,保证让她服服帖帖,嘿嘿……”说到这里,他露出了一脸猥琐的笑容。 “咬金,休要胡说八道。”秦琼训斥道,“杜荷岂能做这种事,那毕竟是他妻子,岂能捆绑。” 程咬金翻白眼:“绑不绑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她服服帖帖。” 杜荷双手按揉太阳穴,低声自语:“我还是个孩子,我应该在去幼儿园的车上,而不是在高速公路上飙车……” 接下来,秦琼命人取来纸笔,三人当场签下了合同。 接下来,杜荷便写出了两张纸,递了两张纸给程咬金,道:“程叔,这纸上写着所要购买的原料,以及生产中间品所需的器具。” 另一张纸递给秦琼,秦琼看了后,不用杜荷说,便道:“我这个也是生产所需的器具?” “没错。”杜荷点头,“至于如何生产,等到生产的时候,我会亲自去指点,你们安排好值得信任的人做技师,记住,一定要是信得过的人,这个法子若是泄露出去,咱们就没得赚了。” “放心。”二人点头,异口同声。 这时,程咬金注意到了羊皮里的唇膏,好奇问,“那是什么?” “唇膏。”杜荷拿起来递给程咬金,道,“对着嘴唇抹一下试试。” 程咬金用唇膏抹了一下嘴唇,问:“然后呢?” 杜荷道:“抿嘴,像我这样。”说着做了个示范动作。 程咬金照做,然后嘀咕道:“怎么感觉嘴唇上似乎有一层油?” 秦琼忽然道:“你嘴看上去……变亮了。” “是么?”程咬金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然后吐舌头,“有点苦。” 杜荷解释道:“这唇膏,就是用来涂抹嘴唇的,可以锁住皮肤里的水分,让嘴唇不干裂,脸上也可涂抹,防干裂,居家旅行必备的好东西。” “有这奇效?”程咬金闻言忍不住盯着手里的唇膏望,不敢相信这小小东西竟如此厉害。 杜荷笑着点头:“只要你不乱舔就行,绝对好东西,应该很好卖的。” 程咬金赶忙道:“这唇……唇膏,我们能做吗?” 杜荷指了指桌上的协议:“刚才不是都签好合同了吗?” 程咬金一脸懵逼:“这不是做肥皂的契书吗?” 杜荷淡笑解释:“唇膏是制作肥皂时的附带产物,你把肥皂做出来,唇膏自然也做好了。” “这么好?”程咬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杜荷得意挑眉:“二位叔伯就等着数钱吧,跟我合伙做生意,保证你们赚得盆满钵满。” 程咬金忍不住问道:“这玩意……一开始需要投多少钱才够?” 杜荷想了想,道:“如果不算店铺费用,一千贯就够了。” “一千贯就够了?”程咬金和秦琼都很吃惊,毕竟当初开造纸坊的时候,投资要比这个大多了。 杜荷讶问:“咋?嫌少?多投点也没关系。” “不用不用……”秦琼和程咬金赶忙连连摆手。 杜荷把合同书折叠起来,放入怀中,准备起身告辞。 程咬金忽然道:“叔宝,杜贤侄每次做生意都想到咱们,咱们可不能亏待他啊,来,赶紧命人准备膳食,好好款待一下贤侄。” “对对对……”秦琼赶忙道,“杜荷,你且坐着,今日在我这里进食,我得好好款待你一次。” “不必麻烦了。”杜荷道,“距离哺食时间还早呢。” 程咬金笑呵呵道:“咱们边吃边聊,这样很快就到哺食时间了,来,叔宝,快去安排吧,对了,你派人去庄上弄一头跛脚牛回来宰了。” 秦琼愕然道:“我的庄上没有跛脚的牛。” 程咬金循循善诱道:“你让人拿棍子对着牛腿来上一棍子,它不就瘸了吗。” 秦琼面露为难之色:“这倒是也行,只是一头牛那么大,咱们三人也吃不完啊,太过奢靡。” 程咬金恨铁不成钢道:“谁让你一次吃完了,吃不完的牛肉你让人放冰窖里啊,改天拿出来继续吃,杜荷不也说了吗,你可以吃牛肉。” 秦琼闻言仿佛瞬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欢喜点头:“对对对,放冰窖里就没事了,来人啊……” 杜荷看着二人这般骚操作,感觉自己以后还是不能跟程咬金走太近,否则会被他带坏的。 看在牛肉的份上……不对,是看在秦琼和程咬金如此热情的份上,杜荷决定留下来吃晚饭。 杀牛宰羊是需要时间的,三人在客厅里继续聊天,聊着聊着,杜荷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不禁开口问道:“对了,二位叔伯,我听说上个月金钱帮打劫了一家商户,双方最后全都死于大火,死了好几百人?” “嘿,这事你也听说啦?”程咬金闻言来劲了,有点卖弄地说道,“长安城很久没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这案子,圣人特地让刑部,大理寺,五城兵马司一起彻查。” 杜荷问道:“查出什么结果了吗?” “屁的结果。”程咬金抹着胡子,一脸不屑道,“指望那帮饭桶,能查出什么来,照我说啊,就得让我老程去查,想当年,老程我在战场上,一根马朔在手,逮谁捅谁,一夫之勇,万人莫敌,查这么个芝麻大的案子,那还不是跟玩儿似的。” 杜荷很想问他,打仗和查案子有半毛钱关系,但是他也知道,程咬金向来脑回路神奇,不要与他纠缠这些,否则越纠缠越乱。 他想了想,问道:“查不出结果,他们如何向圣人交代?” “挨骂呗。”程咬金喝了一口茶,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道,“圣人那天把他们叫道甘露殿,问他们查出什么结果了没有,他们居然说金钱帮之所以去柳府杀人,是为了寻仇,当真可笑,圣人当场便将他们斥了个狗血喷头……” “寻仇……”杜荷沉吟道,“这些官员还真能找借口搪塞。” “可不是嘛。”程咬金冷哼,“柳家是商户,金钱帮是江湖帮派,八竿子都打不着边,怎么可能结仇,照我说啊,金钱帮就是去劫财的,没想到失手了!” 杜荷差点没被他这个推论给雷死,他忽然觉得,寻仇这个说法似乎也不是那么敷衍了。 更让杜荷震惊的是,秦琼忽然插话道:“我也觉得金钱帮是去劫财的,听说柳家最近几年生意做得很不错。” 程咬金接话:“柳家这是沾了杜荷阿爷的光,虽然杜克明仙游了,但朝中许多人听说柳家之前与杜府做过生意,柳家女儿还给杜克明做过妾室,便愿意与柳家做生意,这叫什么,这叫虎死留皮,人死留名,杜克明即便是死了,留下的英明也能庇荫后人。” 程咬金忽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听说……柳府一百三十七口人,但尸体只找到一百三十六个,有一个没找到。” 杜荷赶忙问:“少一个尸体?是谁?” “好像便是那个给你爹做过妾室的那个……叫柳什么华的。” 杜荷闻言脑子快速转动,忽然想到一个疑惑点,脱口就说出来:“不是说一把大火将柳府烧毁了吗,而且金钱帮的人也全部死在柳府,官府如何分得清那些尸体的身份?”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程咬金道,“金钱帮杀人之后,把尸体全都丢到一起,放火焚烧,然后打算逃离,谁知火势乱窜,将金钱帮的人也包围,金钱帮的人躲在院子里,大多是被烟熏火烤致死,并没有被烧到,而柳府的那些尸体呢,堆叠在一起,只有上面的一层被烧焦了,底下的尸体都保存完好,从身体上佩戴的首饰便可分辨出身份。那柳家大小姐平素里穿金戴银,听闻他手腕上的那根金丝芙蓉镯子便有好几两重,可是,尸体里面没有一个尸体穿戴金器,更别说戴金镯的了。” 杜荷道:“许是被金钱帮的人摘走了,那么大金镯子,金钱帮但凡看到,怎会不拿走,你不是说了嘛,他们是去劫财的。” 程咬金道,“那群金钱帮匪徒劫走的财宝里,多为金饼铜钱之类的东西,并没有女人首饰,更没有金镯子。” 杜荷闻言微微眯眼,陷入了沉思之中。 程咬金继续道:“这个案子闹得太大,圣人没办法,让刑部和大理寺先赶紧结案,稳定民心,然后再派人在城中四处暗查那柳什么华的踪迹,假如她没死,那么她便是破案的关键。” “如何结的案?” 程咬金一边喝茶一边嘟哝:“就按照他们之前给的理由咯,寻仇。” 杜荷微蹙双眉,没有说话,原本他还以为这个案子有人暗箱操作,现在看来,真的是官府查不出真相,只能草草结案,如此的话,从这里也查不出什么线索了。 38章:废墟下的哭声 杜荷离开秦府的时候,早已天黑,进入宵禁时段,武侯已开始巡街。 杜荷自然是不怕宵禁的,武侯们看到他,大多都装作没看见,顶多就是上来叮嘱几句,让他快点回家,别让他们为难。 杜荷和甄剑骑马缓行,仿若踏青,悠哉得很,行了许久,已看到家门,杜荷忽然扯住缰绳,勒停了马,道:“甄剑,陪我去一趟柳府吧。” 甄剑颔首:“喏。” 于是二人调转马头,前往永安坊。 由于柳府被灭门的案子太过重大,现在永安坊的门禁十分森严,杜荷远远便看到坊门那里有近十个武侯在值守,压根进不去。 杜荷转头问甄剑,不从坊门走,能进去吗? “可以。”甄剑点头。 杜荷闻言大喜,赶忙问:“怎么进去?” “跟我来。”甄剑说着用双腿一夹马腹,走在了前面,杜荷赶紧驱马紧跟其后。 没过一会儿,他们又碰到了两个巡街武侯,可能是因为这里放生过灭门大案,所以这些武侯格外小心,叮嘱杜荷,让他快快回家,杜荷敷衍答应,将他们打发了。 甄剑带着杜荷绕着永安坊走了许久,来到一条河边,这条河叫做永安渠,从长安城最南边的大安坊斜流而进,然后一路向北,穿过十几个坊,最后从德修坊流出长安城。 长安城里的河流有个特点,河边喜种柳树,这永安渠自然也不例外,两边种满了柳树。 甄剑骑马来到一株柳树前,翻身下马,先栓好了马,然后转身面朝南,看了看永安坊坊墙与这棵树的距离,两丈有余,三丈不到。 “就这棵树。”甄剑说了声,脚下一用力,宛如狸猫上树,一下子就窜到了树上,离地足有两丈多高。 杜荷抬头一脸懵逼地望着树上的甄剑,问道:“你是上去了,我怎么办?” 甄剑从腰间的一个羊皮腰包里摸出了一捆绳索,将绳索放下去,淡淡道:“绑腰上。” 甄剑赶忙把绳索绑在腰上,刚绑好,甄剑用力一拉,杜荷感觉腰部一痛,整个人就腾空飞起,他有恐高症,要不是他刻意忍住,估计早就吓得叫起来了。 甄剑的臂力很大,一下子就把杜荷拽到了树上,并且稳稳地放在两个大树杈之间,杜荷低头一看脚下,顿时头晕目眩,差点就要栽下去,幸亏甄剑扶住了他。 “别……别松手,我怕。”杜荷吓得都有点结巴了。 甄剑疑惑问:“你怕高?” 杜荷连连点头:“怕的要死。” 甄剑再次目测了一下自己与坊墙的距离,道:“闭上眼。” 杜荷照做,闭上了眼。 甄剑又道:“我带你过去,但你千万别叫。” 杜荷怕自己忍不住,抓起衣角就往嘴里塞,塞得满满的。 甄剑在树杈上微微退了一步半,一个简短的冲刺,同时伸出左手夹住杜荷,只见夜空之中,一道黑影掠空而过,划过近三丈远的距离,落在了永安坊的坊墙上。 杜荷腰间的绳索尚未解开,甄剑就用绳索吊着杜荷,将他缓缓放入永安坊内,然后自己也跳下去。 “可以睁眼了。” 杜荷闻言睁开眼,借助微弱的月色看到他们已经进入永安坊,顿时开心得把塞在嘴里的衣服全都抽了出来,赞道:“厉害啊,甄剑,飞檐走壁,了不起,啥时候教教我吧。” 甄剑道:“我六岁便开始练这个,至今将近二十年,你若是有那个耐心,我可以教你。” “那算了。”杜荷一边解腰间的绳索,一边道,“我这人最怕吃苦了,还要坚持二十年,肯定没戏。” 杜荷解开绳索,甄剑问:“柳府在哪?” “不知道,慢慢找吧。” 于是二人开始在永安坊里四处寻找起来。 还好,柳府不难找,因为现在的柳府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与众不同,很快就被他们找到了,杜荷望着眼前的废墟,一时间有点怔忡。 就在杜荷发愣的时候,甄剑已经走进了废墟,月光暗淡,想要用眼睛看,只怕看不出什么来,于是他便侧起耳朵仔细聆听。 杜荷也走进了废墟,四处查看,他不敢离甄剑太远,这里又黑又乱,跟乱葬岗似的,他其实还是挺害怕的。 找了一个多时辰,二人将柳府的废墟几乎寻了个遍,也无任何发现,杜荷不禁叹道:“我就不该来,都过去一个月了,还能有个屁线索。” 甄剑道:“白天来或许还能找到点什么蛛丝马迹。” 杜荷道:“白天更不可能了,现在这里可是是非之地,官府白天肯定派人监守,谁来这里查看,估计就要被带到大理寺或者刑部去问话了。” 忽然,甄剑道:“别说话。” 杜荷闻言一惊,还以为是有人来了,转头发现甄剑正在歪着头仔细聆听,便没敢打扰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甄剑原地旋转一圈,缓缓朝西北方向走去,由于地上残垣断壁太多,路不好走,他又四处绕了几下。 杜荷看出来了,甄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正在寻找出声点。 果然,甄剑走到一处石堆断木前,把耳朵贴着石块仔细听,然后惊喜道:“这下面有人在哭。” 杜荷赶忙过去,学着他的样子仔细听,可什么也听不到,不禁疑惑问:“你是不是幻听了?” “相信我。”甄剑一脸严肃道,“这下面肯定有人。” 杜荷无奈,望着眼前将近一人高的乱石堆,还好石块都不大,不过有两根被烧了一半的房梁看起来很重,想要挪开,估计得费不少力气。 “挖吧。”杜荷说了声,两人开始搬石头和断木。 还好他们二人都年轻,力气充沛,忙活了许久,将所有的砖石和房梁都搬开,但下面什么都没有,哪有什么人。 甄剑匍匐在地,将耳朵紧贴地面,一会儿换个地方,连换了三个位置后,他敲了敲地面,惊喜道:“这里是一个地窖暗门,人就在下面。” 杜荷也上前敲了敲地面,发现声音确实有点空,他们用手将地面的灰尘全部清理掉,果然,露出一个铁环把手。 甄剑抓住铁环把手,用力一拉,一块三尺见方的石板就被掀开了,下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 杜荷望着一片黑暗的地洞,心头发毛,小声道:“你不是说下面有人哭的吗?掀开门了,咋什么都听不到?” “刚才明明听到的。”甄剑道,“不管了,下去看看吧。” “疯啦!”杜荷惊呼,“天知道下面有什么,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甄剑忽然一把抓住杜荷的衣服,用力一扯,“呲啦”一声裂帛响,杜荷的衣服被他撕下了好大的一块。 杜荷愣住了,眨巴着眼望着甄剑:“你撕我衣服做什么?” “做火把,我带火刀火石了。”甄剑说着便从旁边找来木棍,把撕下来的衣服裹在木棍顶端,做火把。 杜荷郁闷问:“你为什么不撕自己的衣服,你知道我衣服有多贵吗?” “知道。”甄剑取出火刀火石和木屑,开始点火,淡淡道,“可是你有钱,不在乎这点衣服。” “我有钱怪我咯?不行,你得赔我这件衣服。” 甄剑抬头望着他,很认真地问:“真的要赔?” “当然,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必须赔!不然我这主人颜面何存,跟你姓甄算了。” “好吧。”甄剑直接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甄剑赶忙拉住他:“怎么就走了,不下去看看了?” “你自己下去吧。”甄剑道,“反正这个案子也与我无关,我何必搅合,还得花钱赔你衣服,我一个月才赚几个钱。” 甄剑闻言沉默了,良久,他缓缓道:“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甄荷。” 甄剑默默转身,回去继续点火。 杜荷郁闷地抬头望月,心中暗叹:“我这主人……果然是毫无颜面啊。” 39章:金色铜牌 就在杜荷喟然感慨时,甄剑已经点燃了木屑,并用木屑的火焰,将火把点燃。 “快下去吧,这火把没有油,支撑不了多久。”甄剑说了声,率先钻进了下去。 杜荷虽然害怕,但有甄剑在,多少能宽心不少,也紧跟其后走了下去。 向下走了十几层石阶,转了个方向,又走了七八层石阶,到底了,甄剑用火把一照,惊喜道:“找到了!” 杜荷眯眼望了望,只见一个女人倚靠着墙角而坐,身旁全是酒坛和木桶,这个女人的左臂,紧紧地搂着一个小孩。 杜荷跟在甄剑身后,缓缓靠近,小声问:“死了吗?” “不知道。”甄剑上前靠近那女子,这才看清楚,只见这女子全身惨白若纸,仿若被抽干了鲜血,一双眼睛空洞地睁着,早已失去了神采。 “死了。”他说话间,目光移到小孩的身上,只见小孩嘴里衔着女子的一根手指,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死是活。 杜荷这时也上前观看,看到女子死去的模样,心头直发毛,他强行忍住,缓缓道:“看她手上的金镯子,应该就是柳福华了,怀里的应该是她的儿子,一岁多的样子,跟时间刚好吻合,可惜啊……她这一死,所有线索都断了。” “这小娃没死。”甄剑说着,忽然伸手,将孩子抱起来,柳福华的手指头顿时从孩子的嘴里抽出,孩子立刻扯开嗓子哭起来。 杜荷讶道:“原来你真的能听到有人哭啊,就是这小娃子在哭,奇迹啊,被关在这里一个月,居然没死。” 甄剑赶紧把自己指头塞进孩子的嘴里,小孩子立刻就不哭了,用力吮吸甄剑的指头。 杜荷转头看向四周,只见这里放满了酒坛和酒桶,周围还有不少老鼠尸体,到处弥漫着酒味,再看看柳福华破损的十指和苍白的尸体,不禁浑身一震。 甄剑看了杜荷一眼,道:“你看出来了?” 杜荷动容道:“看出来了,柳福华带着他儿子躲在这里,靠吃老鼠喝酒强撑了一个月,最后老鼠吃完了,她已是强弩之末,为了儿子,她便咬破手指,让儿子吸她的血存活下来。” “正是如此。”甄剑深沉点头,显然是被柳福华的举措给感染了。 杜荷也不禁喃喃:“虽然她曾谋害过我和我阿兄,但不知为何,我现在却恨不起她来了。” “人死恨消。”甄剑缓缓道,“他儿子如何处理?” “带走。”杜荷道,“说不定这还是我同父异母的阿弟呢。” “我没看错人。”甄剑转头望向杜荷,缓缓道,“你若是将他丢在这里,或是要杀了他,我只怕以后都不会再为你做事了。” 杜荷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孩子能有什么错,不过我还是得防着他一点,万一他将来长大了,知道真相后要找我报仇,或者找我阿兄夺家产,那可就闹心了。” 甄剑道:“将他带出去后,可以找一户人家,将他送走,让他平平安安过一生,在国公府……不一定是好事。” “嗯,这主意不错。”杜荷点头赞同,真心觉得这个主意是眼下最好的了。 甄剑晃了晃孩童,用很慢的语气问:“你叫什么名?” “阿——娘——”孩童估计刚学会说话不久,口齿很不清晰,只会模模糊糊地唤阿娘。 杜荷摇头叹道:“别问了,才一岁多,也就刚咿呀学语而已,哪里会回答你的话。” 甄剑无奈,伸出左手,用拇指在小孩的脖子后面用力一按,小孩顿时便怏怏昏睡了。 就在这时,甄剑忽然动作定格,抬起右手,做了个禁声的姿势。 杜荷一惊,心想:“莫非这里还有其他人?” 甄剑侧耳听了片刻,忽然将小孩塞进杜荷怀里,丢下火把,宛如一道黑影冲出了酒窖。 杜荷赶忙捡起火把,跟了出去,只见黑暗之中,两个黑影你来我往,均都持刀对击,虽然双方都用刀,可却没有发出一点兵器碰撞之声,这是甄剑的对敌风格,毕竟他用的是木刀,讲究一击必杀,绝不与对方拼兵刃。 杜荷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高手对拼,跟武侠小说中有所不同,眼前这二人的对打方式,有点像是战场上马站,互相冲刺,交锋的一瞬间,找机会杀死对方,然后二人交错而过,快速回头,再次冲刺交锋,难怪古时候都说大战三百回合,原来打的时候真的是以回合来计算的。 杜荷手中的火把熄灭,但他借助月光,看得到与甄剑交手的人,是一个蒙面黑衣人,夜晚出行,黑巾蒙面,甄剑大致猜到,此人定于柳家大案有关 渐渐地,甄剑出手变得更加迅猛,交锋之时,先以木刀虚晃,忽然矮身,一记横扫,直击对方下盘。 黑衣蒙面人赶忙跃起,躲过甄剑的横扫,然而甄剑这一记横扫也是虚招,倏然收腿,再次踢出,一脚正中对方胸口。 “唔!”黑衣蒙面人闷哼一声,倒飞而出,跌落在地,吐出了大口鲜血。 甄剑快步上前,对方刚想起身,甄剑的木刀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冷声道:“不要乱动。” 杜荷见状激动无比,原以为线索断了,没想到又有人送线索来了。 杜荷刚想上前,没想到那蒙面人身子猛地往前进了半尺,一声闷响,甄剑的木刀已经刺穿了他的喉咙。 甄剑见状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这人竟会自杀,杜荷也愣在了当场。 良久,杜荷难以置信地问:“这是……死士?” “应该是的。”甄剑拔出刀,顺势用刀挑开对方的面巾。 只见这人面容普通,此刻满面狰狞地抽搐挣扎,眼看是不活了。 又过片刻,这人彻底死去,甄剑蹲下身,开始搜对方的身,搜出了一只钱袋,从钱袋里倒出几十枚铜钱和一块铜质圆牌。 “这似乎是个腰牌,上面有字。”甄剑借助暗淡的月光,想要看清这个圆牌。 杜荷伸出手来,道:“给我看看。” 甄剑把圆牌递给杜荷,杜荷放在手中摸了摸,仔细看了良久,道:“就是腰牌,上面好像是个‘隐’字。” “隐?何意?” “我怎么知道。” 二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又过片刻,杜荷道:“回去再慢慢研究吧,这人的尸体怎么办?” 甄剑道:“今夜之事,不宜泄露出去,我的想法是把这尸体丢进酒窖里,然后咱们再用石块和房梁将酒窖给埋上,一切恢复原样。” 杜荷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小孩,道:“我抱着娃儿呢,腾不出手,就麻烦你一个人搬吧。” 甄剑白了他一眼:“也没指望你能帮什么忙。”说罢便开始搬起了砖石。 还好甄剑力气很大,忙活了许久,终于把一切恢复了原样,不过他也累得够呛,要知道,那些房梁很大,最大的那根房梁少说也有二百多斤。 甄剑把这里恢复了原样,便和杜荷沿原路返回,翻过坊墙,骑上马,不紧不慢回家。 回到家中,刚进门,便见李瑶满面焦急地站在前院,深思不属,王小年站在旁边。 王小年看到甄剑进门,欢喜高呼:“少郎回来了!” 李瑶抬头,见到杜荷,瞬间扫去满面忧色,快步迎上前,问道:“夫君这是去哪了?怎地半夜也不归家?” 杜荷也不好解释,便随口胡诌:“去喝花酒了。” “喝……”李瑶闻言一下愣住,随即怒叫起来,“夫君岂可如此!” 杜荷还是第一次见她发怒,转头看了眼李瑶,只见她怒容满面,双眼之中泪光浮动,她竟哭了。 虽说杜荷对李瑶很抵触,但一看到她要哭,立刻便觉不忍,挠了挠头,道:“大不了下次不去了,哭什么呀。” 李瑶泪眼朦胧望着他:“你说话可算数?” “自然算数,以后不去了,再也不去了。”杜荷一本正经地保证,并用动作示意她擦去泪水。 李瑶抬袖拭去泪花,道:“那你若是还去那种地方,当如何?” “任你处置,可满意?” “好,这可是你承诺的!” “对,我承诺的。”杜荷点头,然后问,“现在我可以回房了吗?” 李瑶指着他怀里的小孩,问:“这小娃哪里来的。” 杜荷把小孩递给李瑶,李瑶本能地伸手接住,再次问:“这谁家的娃?” 杜荷装作无奈样子,叹道:“唉,别提了,也不知道是哪里遭灾了,长安新来了一批难民,难民饿得不行了,便卖了孩子,换口吃的,真好我身上有几个闲钱,就买下了,买完我就后悔了,要不你明天找个牙行把这娃儿给卖了吧。” “不可以!”李瑶闻言赶紧往后缩了一步,激动到,“这么小的娃儿,岂可卖给牙行,这样他一辈子就只能做奴了。” 杜荷本就是想看看她心肠如何,见她如此说,颇为满意,摊手道:“那便寻一户人家,将他送了,你看如何?” 李瑶本来是想养的,毕竟女人都有一颗母爱之心,可是考虑到种种问题,确实不宜养这个小娃,犹豫了一会儿后,她点头道:“好,我会给他寻一户好人家的。” 杜荷见她主动揽下了这个事,当然求之不得,提醒道:“这娃儿饿了几顿了,醒来后给他吃点米汤什么的,喂饱了再说。” “知道了。”李瑶撅了噘嘴,道,“快回房休息去吧。” 杜荷朝甄剑招了招手:“来,跟我来书房。”说罢往前走去。 “喏。”甄剑应了声,快步跟上去。 杜荷带着甄剑进了书房,将房门关上,点亮房间里的几盏灯,然后掏出那块圆形铜牌,在灯光下自己查看起来。 只见这铜牌径约寸许,通体金黄,正面阳刻一个篆体大字——隐。 翻到背面,只见背面雕着龙纹图案,围绕龙纹图案,有一圈小字:直受皇命,奉天行事。 杜荷看得浑身一震,仿佛一瞬间被抽光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铜牌也从他手上掉落,甄剑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铜牌,满面凝重道:“那蒙面人是……” 杜荷也是一脸凝重地说道:“是皇帝的人。” 40章:晦暗不明 “怎么会是圣人,圣人为何害我……”杜荷双眉拧成了麻花,他想过无数可能,他觉得,自己是穿越者,是个开挂的存在,不管是朝中任何一个大佬,他都不惧,但现在,线索指向了李世民,这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甄剑提醒道:“或许这只是圣人派出来查案的人,只不过恰巧被我们遇上了。” 杜荷想了想,缓缓道:“不排除这个可能,现在我就怕……这幕后黑手若真是圣人,我该怎么办呢……” 甄剑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倘若真是圣人,我这条命反正卖给你了,你想要怎么用,尽管吩咐。” 杜荷转头望向甄剑,胸中一时间似有千言万语,但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不禁仰头向天,轻声叹道:“圣人……那高高在上的存在……” 甄剑保持沉默,这个时候,是杜荷这个主人拿主意的时候,他听命行事便可以了。 可他等了许久,杜荷只给他一个命令,不许将此事说出去,然后便让他回去睡觉了。 甄剑似乎遇上什么事都能如此处之泰然,他真的就回去睡觉了,而且睡得很香很踏实。 杜荷今晚彻夜未眠,隔日一早,他顶着个黑眼圈起床,刚出房门便看到甄剑已经在他院中等着了。 杜荷上前道:“去备一下马,随我去一趟卢国公府,就你我二人。” 甄剑也不多问,应了声“喏”,便去备马。 二人骑马来到程府,递上拜帖后,门房立刻就去通传了。 门房通传回来后,告诉杜荷,卢国公很不开心,转达原话:侄儿来拜会叔叔,竟空手而来,毫无诚意可言啊,回去备份厚礼再来吧! 杜荷当时的心情仿佛有几千万头羊驼在他心中奔腾而过,程咬金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居然伸手要礼,他似乎忘记了,这样的骚操作,他也做过。 可杜荷转念一想,这能怪谁呢,怪自己,因为这是他书中世界,程咬金的性格是他自己设定的,自己挖的坑自己填,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杜荷转而去秦府找秦琼,还好,秦琼不似程咬金这般没节操,非常热情地将杜荷迎至客厅,分主客入座,开始聊天。 “贤侄今日是来问肥皂和甘油生意事的?” 杜荷点头:“是啊,肥皂的生意非同小可,我特地来看看。” 秦琼道:“贤侄放心,你所列出的原料,都不是什么稀缺物,我和老程已经着人去办了,三天便到,店铺和作坊也都是现成的,只是需要整理一下,三天之内,作坊便可以开弓了。” “那就好。”杜荷点了点头,忽然从怀里取出一张纸,起身上前递给秦琼,道,“秦伯,我前几日偶然间看到有人佩戴如此腰牌,不知你可见过?” 秦琼接过纸,只见纸上画的是一个圆形的腰牌,腰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隐”字,造型古朴。 秦琼仔细端看片刻,问道:“是何材质?” 杜荷道:“黄铜所制,瞧色泽,似乎掺了少许黄金。” “黄金?”秦琼想了想,问,“你在哪见到这样的铜牌的!” 杜荷扯谎道:“朱雀大街上,我看这腰牌不简单,便多看了几眼,还看到了铜牌背面,似乎刻了一头龙。” 秦琼闻言一惊,忍不住道:“你是不是遇到哪位皇子了?” 杜荷想了想,道:“看那人的年纪,该有三十多岁,应该不是皇子。” “那就奇怪了。”秦琼满面疑惑,“谁敢佩戴这样的腰牌,而且这腰牌上的‘隐’字又是何意……” 杜荷见秦琼对这腰牌也很陌生,便不再问了,摆手道:“罢了,反正也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只是好奇来问问而已,秦伯就无需多虑了。” 秦琼点了点头,决定不再讨论这个问题,坦然笑道:“说的也是,贤侄,还未用朝食吧,不如留下一起进食?” 杜荷笑着叉手行礼:“那就多谢秦伯了。” 二人来到餐厅,一起进食,看着秦琼言行比之前精神许多,杜荷知道,秦琼的病情已经稍有好转了,心中很是欣慰,这样的病,就是要慢慢养,急不来。 刚刚吃完朝食,二人去园中散步消食,门房来报,程咬金来访,秦琼赶紧命人将程咬金带到园子里来。 程咬金一进园子,看到杜荷,顿时叫起来:“臭小子,某就知道你肯定来叔宝这里了!” 杜荷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没办法啊,程叔你家高门大宅,小子身份低微,进不去哩。” “屁的身份低微。”程咬金没好气啐道,“是你没诚意,去拜会长辈,两手空空,诚意何在啊?” 杜荷摊手耸肩:“那我就不去了,我来找秦伯。” “嘿,臭小子,你以为我老程家是什么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咋?不让我进去还不让我走?” “没错!我都让门房提点你了,没诚意,需要诚意,你就不能弄点诚意来吗?” 杜荷蹙着双眉望向程咬金:“叔,你上辈子定是个悍匪。” “混账小子,我抽你……”程咬金作势欲打。 秦琼抬手拦住了他:“咬金莫闹,杜荷帮咱们赚了那么多家业,你怎么还能伸手跟他要礼。” 程咬金干笑收手:“我逗他玩呢。” 杜荷装出一副可怜兮兮模样,跟秦琼撒娇:“秦伯若是不在,你指定会抽我,秦伯,他老是欺负我。” 秦琼狠狠瞪了程咬金一眼,斥道:“做人要知感恩图报,你以后可不许欺负杜荷了。” 程咬金气得直挠头,郁闷道:“罢了罢了,一点都没意思,老子回去了!” 杜荷忽然上前一把拽住程咬金的胳膊,笑嘻嘻道:“程叔,好玩不?” “你……”程咬金一时间有点无语,原来杜荷也是在逗他玩呢。 “你这小混账,把我的这点混账本事都给学去了。”程咬金笑骂杜荷,硕大的熊掌抓住杜荷的肩膀,使劲摇,仿佛要把杜荷的五脏六腑给摇匀。 “停,停……”杜荷摆手连声喊停,程咬金这才停手。 杜荷摇了摇头,好不容易脑袋不晕了,从怀里掏出那张画有腰牌的纸,递给程咬金,问道:“程叔,这腰牌你可见过?” 程咬金看了一眼,便摇头:“没见过。” 杜荷不甘心,道:“你再仔细看看,这腰牌是铜制的,里面可能掺了少许黄金,背面还刻有龙纹。” 程咬金闻言神色一肃,不禁拿着这张纸,仔细观看起来。 “隐?隐元卫?”程咬金脱口而出。 杜荷和秦琼几乎异口同声问:“何为隐元卫?” 程咬金知道自己嘴巴快了,连抽自己嘴巴两下,叹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可千万不可传出去。” 杜荷用力点头:“定守口如瓶。” 秦琼则淡淡道:“我的为人,你最清楚。” 程咬金这才道:“有一次,我向圣人禀报了一件事,至于是何事,我不便说,这件事颇为棘手,大理寺恐怕也办不了,圣人可能也是一时嘴快,随口对旁边的许廉说,让隐元卫去办吧。” 杜荷等了半天,见没有下文,不禁好奇问:“下面呢?” “没了呀。”程咬金摊手道,“我就知道这么多。” 杜荷虽然觉得短了点,可是也知道了重要信息,这腰牌很可能就是隐元卫的,而隐元卫就是李世民秘密培养的死士。 程咬金不放心,又叮嘱杜荷:“记住,千万不能说出去啊。” 杜荷点头:“我还是知道轻重的,这种事岂能出去乱说。” 41章:杜荷的大招 杜荷离开翼国公府,回到家中,直接进书房,失魂落魄地坐在坐塌上,心事重重。 “倘若那隐元卫与柳府灭门案无关,他被甄剑制服后,为何选择自杀?” “可圣人为何要这么做,对付臣子,何至于用这种卑鄙宵小伎俩,他若想杀我,何其简单,何必费那么多事……” 这两个重点,形成了悖论,也是杜荷一直无法想通的地方。 “倘若真是圣人……我该如何自保呢……” 虽然这个书中世界是杜荷自己创建的,但他在这里,也必须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皇帝最大,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这是不可动摇的一点。 “建私军?弄火器?然后造反?可我没那胆啊……” 杜荷又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一夜都在胡思乱想,到天快亮的时候,他太困了,居然在坐塌上睡着了,只睡了两个时辰,王大年进来打扫书房,吵醒了杜荷。 杜荷起身揉了揉眼,见是王大年,不禁皱眉,冷冷道:“以后书房我自己打扫,没我允许,任何人不许进来。” 王大年闻言一愣:“少郎,您这是怎么了?我打扫的不干净么?” 杜荷起身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是李瑶的人,你背叛了我。” 王大年闻言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猛地丢下了抹布,气愤道:“少郎!你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但你不能这样冤枉我!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我的为人,少郎你最清楚了,我岂会背叛你,我……我……呜呜呜……”他说着说着,竟抹泪大哭起来。 杜荷被他这一波操作搞得愣住了,大男人说哭就哭,也真是没谁了,杜荷想到自己在慈县得天花的时候,王大年比谁都着急的模样,顿时心软了,上前道:“行啦,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儿,别哭了。” “少郎你冤枉我!”王大年咧着大嘴,一边哭一边嚎,“我去主母那里,还不都是为了少郎,少郎竟说我叛变了……” “行了,别哭了,来,别哭了……”杜荷一个劲地劝,王大年哭得越发带劲了。 杜荷恼了,直接瞪眼大喝:“好了!别哭了!” 王大年吓得立刻收了声,仿若罚站一样,立在那里,时不时抽泣一下,像极了挨打的孩子。 杜荷用手指推了一下他脑门:“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偏不听,非要惹我发火。” 王大年倔强道:“我没有背叛少郎!” 杜荷问道:“那你还为李瑶办事,忙得屁颠屁颠的,好多天都看不到你人影。” 王大年道:“我也是为少郎您好呀,主母是受阿郎之命回来管着杜家和少郎您的,我怕她以后为难少郎,就去讨好她,在她面前给少郎您说好话,总不能让少郎亲自去讨好她吧。” “哦?你也替我说好话了?都说了什么?”杜荷很好奇地望着他。 王大年道:“说少郎您是少年英雄啊,身手了得,一个人追着好几十个土匪砍,把他们砍得落花流水。” “还有呢?” “说少郎您创出了牛痘疫苗,救了大唐无数的百姓,功德无量。” “还有呢?” 王大年挠了挠头,尴尬道:“就这么多了。” “啧……”杜荷咂嘴道,“一个多月的时间,你就说了两句好话,说你没出息,你还别嘴硬。” 王大年弱弱地狡辩:“少郎您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事迹可说了。” “我抽你。”杜荷气得想抽他,吓得王大年往后直缩。 杜荷当然不会真的抽他,吓唬他一下而已,他收回手,缓缓道:“以后还是跟在我身边吧。” 王大年满面为难道:“可我以后的月俸……都是主母发放,主母若是使唤我,我不能违抗,少郎您要见谅啊。” “你……”杜荷快要被他气死了,他敢发誓,自己的这批手下们,绝对是最难带的一批。 “不就是钱嘛!我有的是!”杜荷气呼呼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拍在案上,道,“以后每个月多给你五十文!” 王大年顿时眉开眼笑,上前把案上的铜钱全都抹进衣袋里,乐颠颠道,“多谢少郎,我其实还是喜欢跟在少郎身边,三天没人骂我狗东西,我浑身不自在。” “瞧你那贱样儿……”杜荷都忍不住被他逗笑了,笑完后,他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两个字,道,“给我去弄些这玩意来。” 王大年小时候陪杜荷读过书,自然也识字,拿起纸看了一眼,问道:“少郎要多少?” 杜荷想了想,道:“先弄一百斤,记住,千万不可告诉任何人,否则……我真的有可能把你捆起来沉入河底。” 王大年虎躯一震,唰唰唰就把手里的纸撕得粉碎,信誓旦旦道:“少郎放心,东西我已经记住了,纸也撕了,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总算机灵一回,去吧。”杜荷满意点头,让他离开。 王大年没有离开,而是尴尬一笑,道:“少郎,买这玩意,需要钱。” 杜荷一阵无语,掀起坐塌的坐垫,从底下拿出了一只钱袋,摸出几只金疙瘩,递给王大年,道:“记得还价啊,最近手头紧。” 王大年接过金疙瘩,疑惑问:“少郎您方才还说你有的是钱呢?” 杜荷猛然瞪眼:“滚!” “喏!”王大年赶忙转身,逃也似地溜走了。 “这混不吝……”杜荷郁闷地嘟哝一句,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也走出了书房。 杜荷来到厨房,厨子和厨娘们都在忙着做朝食,见杜荷来了,纷纷唱喏行礼。 杜荷连连摆手:“你们忙,不必多礼。”大家果然继续忙了。 杜荷在厨房里转悠一圈,拿了点东西填填肚子,然后走到火灶后面,问老烧火工:“如何称呼?” 烧火的老者赶忙笑眯眯地回答:“回少郎,老奴叫石头。” “石头……”杜荷点了点头,道,“做好朝食后,你喊几个人去柴房弄上一千斤柴火,搬我院子里去。” 老者虽然满心疑惑,但又不敢问,赶忙点头:“喏。” 杜荷又抓了两块胡饼,用纸包上,走出厨房,来到中院,叫了声:“甄剑!” 甄剑快速来到他面前,行礼问:“少郎何事?” 杜荷递了一张胡饼给他,道:“跟我出去采办点东西,备马车。” “喏。”甄剑接过胡饼,去备马车了。 杜荷不喜欢坐马车,但出来采办东西又必须要有马车,所以他又秀了一波旧操作,他驾车,甄剑坐在马车里,如此主仆颠倒,放眼整个长安城,恐怕也只有杜荷了。 杜荷和甄剑来到牙行,刚进门,就有个胖子乐颠颠地上前来:“哟,杜少郎,好久不见,又来卖田了?” 杜荷定睛一看,居然是上次买他田的那个胖子。 杜荷笑了笑,摇头道:“这次我是来买东西。” 胖子闻言挑了挑眉,凑到他跟前,小声道:“鄙人铺子多,什么东西都有得卖,少郎要买什么,不妨说来听听,若是鄙人的铺子里有,定低价卖给你。” 杜荷觉得这胖子嘴不把风,上次卖田的事,极有可能就是他传出去的,于是摇了摇头:“不好意思,这次我不打算与你做生意。” 胖子笑呵呵道:“啊,没事没事,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后还希望能与少郎多多亲近,多多亲近……” “好,以后有机会再合作。”杜荷敷衍地应了一句,就来到牙行的柜台前。 牙行的柜台很长,约有四五丈,柜台走到头,有一扇门,从们进去,是一个空间更大的交易场所,这里卖的……是人。 唐律严禁贩卖唐人,所以这里贩卖的,多为异族人,这些人都被关在笼子里,手脚都捆着绳索,唯有那些美貌的胡姬们,手脚没有捆住,毕竟这些女子身骄肉贵,就是靠美貌卖个好价钱的,决不能让绳索磨破了她们的皮肉。 杜荷也没料到自己会闯入到卖奴隶的房间里来,看了一眼就打算出去。 一个瘦瘦高高的牙子忽然移身挡住了门,道:“二位客人,为何来了又走?莫不是其他牙行的探子?” “瞎了你的狗眼!”杜荷瞪眼叱道,“老子是杜荷!” 一提杜荷大名,顿时满场吵杂起来。 “这就是那败家子杜荷啊?天天去青楼包场的那个?” “原来杜荷长这样,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总算见到本尊了。” “他这瘦弱的身子,也敢天天去青楼包场……” 面对众人不友善的言语,杜荷仿若没听见,毕竟他从来不在乎名声,这些虚名,哪有真金白银来得实在,那可是他快乐的源泉啊。 “原来是杜少朗,失敬了。”那个瘦瘦高高的牙子叉手行了个礼,道,“少郎这次来卖什么?” “不卖东西,这次我来买东西。” “少郎要买什么?” 杜荷道:“可否寻个僻静的地方谈。” “当然可以,少郎请随我来。”那瘦高的牙子说罢打开一个隐藏在墙上的暗门,摊手道,“少郎,雅间请。” “哟,这里还有雅间。”杜荷笑了笑,跟在牙子身后,走进了暗门。 暗门里是一个狭窄的通道,往前走不到一丈远,便出现了好几条支道,这让他有一种进入了ktv场所的感觉。 挑了一个僻静的雅间,牙子请杜荷入座,杜荷不忙坐下,而是先敲了敲四面墙,确认墙都很厚,这才坐下。 牙子笑了笑,道:“瞧少郎如此警惕,这次购买之物,当十分重要。” 杜荷否认:“不是的,我只是现在不想让别人说我闲话而已,毕竟你也知道,现在我买个什么东西,卖个什么东西,都要在长安引起轩然大波,这让我很不舒服。” “我能了解少郎的感受。”牙子微笑点头,道,“我们牙行,对任何客人,都满足要求,少郎在我们这里买什么,绝不会泄露出去。” 杜荷道:“那我要这个。”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摊开,给牙子看了一眼,纸上写着两个字——硝石。 今天杜荷所要买的东西,正是制造火药所需要的原料,所以他才格外小心,三大原料分开弄,王大年负责去买硫磺,而他则负责买硝石,至于木炭,自己烧制吧。 黑火药的配方就是如此简单,然而威力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火药这种东西,绝对是穿越者最大的作弊器,为了提防李世民,杜荷不得不祭出这个大招了。 42章:躺着也中枪 杜荷把纸上的字给牙子看了一眼,便收回怀中,问道:“我就要这个,贵牙行可有?” 牙子点头:“有,少郎要多少呢?” 杜荷道:“两千斤。” “这么多?”牙子失声惊呼。 要知道,硝石这种东西,平时很少有人买,杜荷忽然要买两千斤硝石,牙子自然惊讶了。 杜荷怕他起疑,脑中灵光一闪,淡笑道:“不瞒你,我跟一位高人学了点炼丹之术,这些硝石买回去,便是炼丹用的,对了,贵牙行可有炼丹炉,给我也弄一个吧。” “原来如此。”牙子哈哈一笑,双眉连挑,一副“我懂”的神色,道,“炼丹炉我们牙行没有,不过少郎若是想要,我们自然能从其他地方弄来,明日就能到。” 杜荷点头:“好,那就先搬八百斤硝石到我车上,丹炉和剩下的硝石,明日你派人送去我家,我家你认识吧?” “小的就算是不认识自家门,也不可能不认识杜府啊,少郎放心,明日我亲自带人将带路和剩下的硝石给您送到府上。”他顿了顿,搓手嘿笑,“不过,少郎,咱们能不能先给点定金?” 杜荷问:“多少钱?” “硝石每斤三文钱,两千斤,便是六贯,丹炉嘛……嘿嘿,有点贵,二十到三十贯,少郎现在只需给个丹炉的订金,明日到您府上,再结总账。” “好。”杜荷从怀里掏出四枚金疙瘩,递给牙子,道,“这些能抵多少钱?” 牙子接过金子摸了摸,便知是真金,笑呵呵道:“能抵十贯了,剩下的明日再结。” 杜荷起身,准备出门,临走还不忘神秘兮兮地叮嘱:“可千万莫要传出去,否则我这炼丹的事情,只怕又要引起大笑话了。” “少郎放心,本牙行信誉为上,绝不会泄露您的私密之事。” “嗯,这我就放心了。”杜荷点了点头,三人走出雅间,牙子带他们出去,命人从仓库搬来四袋硝石,共八百斤,全都装到杜荷的马车上。 硝石装上车后,杜荷心满意足地驾着马车,带上甄剑离开了。 杜荷刚走,牙行里的人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杜荷刚才买的什么玩意,还有人跟那个牙子打听。 牙子还是很讲信誉的,闭口不提,但是他又很想把这个事情说出来,毕竟杜荷这败家子又玩起了炼丹,他自己听了都想笑。 于是这牙子灵机一动,说:“杜少朗买的东西很难弄,你们不要问了,我先去给杜少朗去找寻货物去了,你们可千万不要跟着。”然后便带人离开了牙行。 他这一提醒,那些人也不买东西了,纷纷跟在牙子后面,他们要去看看,杜荷到底买的什么奇怪东西,连牙行都没有。 隔日一早,丹炉还没送到杜荷府上,整个长安城已经传出了爆炸新闻,败家子又出新花样,莱国公杜克明之子杜荷,学起了炼丹,打算寻求长生之道。 这个消息比上次卖田的消息还要劲爆,败家子炼丹,想想就觉得特好玩。 ………………………………………………………………………………………… 此时此刻,杜荷坐在偏院里,正在烧锅,锅里放着一锅水,已然煮沸,杜荷不断地用木棍搅拌这锅水。 一旁的驴在拉磨,磨盘里放的正是硝石。 现在,杜荷正在进行第一道工序,提炼硝酸钾。 硝石里面含有硝酸钾,但杂质很多,杜荷先把这些硝石放在石磨上磨碎,然后放入水中,硝酸钾可溶于水,过滤一下,就得到硝酸钾溶液,然后就是用锅熬这个溶液,直到硝酸钾晶体析出。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需要耐心。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敲响,杜荷蹙眉高声问:“谁呀?” “少郎,是我,曹小金。” 杜荷不耐烦地过去开门,曹小金见面先行礼,杜荷不耐烦道:“有事快说,锅上烧着水呢,我得去看火。” 曹小金道:“少郎,听说你最近学会了炼丹?” 杜荷挑眉点头:“是啊,怎么了?” “这……”曹小金原以为这只是外面的谣传,没想到是真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心中微微措了一下辞,劝道,“少郎,你是不是又认识其他的所谓方士了?那些人信不得的,都是跟我一样……啊呸,他们都是招摇撞骗之徒,哪能像我一样,有真本事……” “行了,你别说了。”杜荷道,“药王孙思邈教我的,你要不要去跟他比比真本事?” 曹小金闻言一阵尴尬,赶忙堆起笑脸,道:“少郎误会了,其实曹某是想说,方才曹某掐指一算,今日是黄道节日,宜动火烧锅,真是个炼丹的好日子,少郎择在今日炼丹,真是明智之举!” “说完了?”杜荷说着就准备关门。 曹小金一把推住门,道:“还有,牙行送来一尊丹炉,还有一千两百斤硝石,就在门外,正在跟李主母要钱呢,李主母得知你要炼丹,很不开心。” 杜荷从怀里掏出一只钱袋,丢给曹小金,道:“你去把钱付了,然后你和甄剑把丹炉和所有硝石都搬到我这个院子来,多出来的钱就当是给你的打赏。” “噢哟,多谢少郎。”曹小金接了钱袋,欢天喜地去了。 杜荷继续回去熬硝酸钾溶液,过了许久,敲门声再次响起,杜荷去开门,只见一尊三四尺高的金黄色丹炉搁在院门外,曹小金和甄剑分立两侧,曹小金气喘吁吁道:“少郎,你……你太坏了,付完账,才多出十文钱,让我做这苦力活……累死我了。” “人家甄剑还没钱拿呢,也没抱怨,搬进来吧。” 曹小金和甄剑一起把丹炉抬进了院子里,放在角落里。 这时,李瑶忽然冲进了院子,快步来到杜荷面前,用责备的语气问:“夫君,你买硝石和丹炉做什么?” 杜荷坦然道:“炼丹啊。” “夫君你是不是癔症了!”李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那种虚无缥缈之事,岂能相信,曹小金,是你怂恿少郎的?” “曹某冤枉啊!”曹小金立刻苦脸叫屈,“曹某刚才还想劝少郎来着,可少郎说……他是跟药王孙思邈前辈学的丹道。” 李瑶闻言一愣,疑惑望向杜荷:“义翁(干爷爷)传授你的?” 杜荷挑眉点头:“是啊,怎么了?” 孙思邈德高望隆,杜荷抬出了孙思邈,自然有说服力,更何况,李瑶还拜了孙思邈为义翁,自然不能说孙思邈的丹道不行。 见李瑶不说话了,杜荷知道她怂了,笑着道:“能否派人帮我把那些硝石都运进来?” 李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杜洪道:“杜管家,让人把硝石都送这里来吧。” “少娘子……”杜洪想要劝李瑶,不可让杜荷如此妄为。 李瑶道:“听我的,去吧。” “喏。”杜洪无奈领命,回到院门口,喊了几个人,去搬硝石了。 李瑶目视杜荷,缓缓道:“夫君,炼丹之事,我不太懂,但我希望夫君千万莫要沉迷其中,须知玩物丧志。” 杜荷嬉皮笑脸道:“放心,我只是试试,我这人没什么耐心,若是失败几次,怕是就不想炼丹了。” 一旁的王大年赶忙附和:“主母,这我可以替少郎作证,他做事最没耐心了。” “好吧。”李瑶叹息一声,缓缓道,“我言尽于此,夫君好自为之。”说罢转身离开。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离开,只剩甄剑和曹小金,曹小金礼貌地问一句:“少郎还需要帮忙吗?” “你这问的巧了,还真需要。”杜荷嘿嘿一笑,道,“再给我弄一个磨盘来,外加一头驴。” 曹小金对着自己的嘴一顿抽…… 将所有的硝酸钾提纯就是一个很耗费时间的工程,杜荷每日起早贪黑,不让任何人插手,提纯完硝酸钾,再提纯硫磺。 杜荷太忙了,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才够用,秦琼和程咬金的肥皂作坊已经建好,杜荷还要抽空去他们的作坊里教他们生产肥皂和唇膏,忙完回家继续研制火药。 就在杜荷孜孜不倦地制作火药的时候,李世民已经在庆善宫大宴群臣。 此次参与宴会之人,不是皇亲国戚便是当年跟李世民一起打天下的功臣,庆善宫还是李世民出生的地方,此次宴会,可以说十分隆重。 宴会上,各种歌舞节目,杂耍,吟诗作对,大家推杯换盏,气氛极其融洽。 然而,尉迟恭不知道是犯什么神经,或许是酒喝多了,居然当着李世民的面耍起了横,责问坐在自己上席的一个大臣:“你立了什么功劳,居然敢坐在老子的上面!” 坐在尉迟恭下头的任城王李道宗由于紧靠尉迟恭,赶紧开口劝解,毕竟圣人还在场呢,说这样的话,太不合适了。 谁知尉迟恭不领情,不领情也就罢了,抡起拳头对着李道宗就是一顿狂扁,尉迟将军不愧是沙场悍将,砂锅大的拳头,拳拳到肉,打得李道宗嗷嗷直叫,李世民赶紧派武卫上前拉开尉迟恭。 然而李道宗已经被揍得满脸乌青浮肿,最严重的的是,左眼被打得鲜血直流,眼眶撕裂开好大的伤口,也不知眼珠有没有事。 李道宗毕竟是皇亲,尉迟恭居然当着李世民的面把李道宗打成这模样,李世民大怒,纵然今天是个好日子,他也要责罚尉迟恭。 尉迟恭见圣人怒了,终于怕了,匍匐在李世民面前,自请罪责。 李世民指着尉迟恭,咬牙冷声道:“尉迟恭,你厉害,你是真的厉害啊,当着朕的面如此殴打任城王,现在太医正在给任城王诊治,你最好让太上玄元皇帝保佑任城王的眼睛没事,否则朕定挖下你的一只眼珠子来赔他!” 尉迟恭是直性子,一听这话,立刻便梗着脖子,大声道:“陛下,臣现在便扣出眼珠子赔他!” 他说罢就要抬手扣眼珠子,程咬金赶忙出列道:“且慢,陛下,敬德方才是醉酒失德,他是无心的,陛下若要眼珠子赔承范(李道宗),老程愿意用眼珠子赔他,只求陛下能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秦琼也出列,道:“陛下,秦琼的眼珠子也愿意奉上,恳请陛下从轻发落。” “混账!”李世民瞪眼怒喝,“你们两个成日就知道护着他!你们能护他一辈子吗!你们以为朕想惩罚他吗!你们以为朕是薄情寡恩之君吗!” 秦琼和程咬金被怼得无话可说了。 尉迟恭这货偏偏脑子一根筋,这个时候还耿着脖子道:“陛下,是尉迟恭一人之错,尉迟恭愿意以眼还眼。” 李世民一听这话就来火,这货就不知道服个软吗,这种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态度给谁看,生怕老子不罚你是不是?你能不能给我弄个台阶下啊? 这时,太医院的院正刘芳林来了,向李世民行礼,道:“陛下,任城王伤势虽重,但眼睛却无大碍,还能视物,老臣已然为其诊治,并开了方子,相信将养月余,便可康复。” 这下程咬金和秦琼都松了一口气。 李世民也松了一口气,若真要他挖尉迟恭一只眼睛,他还真舍不得,尉迟恭虽然愣头青,但当年立下的功劳,是真的大,打过仗,救过驾,玄武门之变时,就是尉迟恭亲手杀死了李元吉,有能力,又衷心,那时候他是真的特欣赏尉迟恭。 可是时代变了,尉迟恭适合打天下,并不适合守天下,这个愣头青现在就知道得罪人,给李世民制造难题,今天这个事情,李世民不惩罚他,无法向群臣交代,更无法向李道宗交代,身为一个国君,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一碗水端平,至少表面上要端平吧。 李世民冷哼一声,道:“算你运气好!眼睛保住了!” “谢陛下!” 李世民又道:“先别急着谢恩,今日朕不对你严惩一番,你不知道朝堂的规矩,你现任襄州都督是吧……襄州那地方看来还是不够打磨你的性子,朕给你找个好地方,去沙州吧,任沙州都督。” 这时,兵部尚书侯君集忽然出列道:“陛下,尉迟将军在襄州任间,襄州百姓衣食丰足,盗匪不现,政绩斐然,臣以为,将其调任沙州,不妥,请陛下三思。” 李世民闻言挑了挑眉,道:“侯君集,你自己的事还没做好呢,也敢出来替别人求情?” 侯君集闻言心里一咯噔,故作镇定道:“臣不知做错了何事,请陛下明示。” 李世民幽幽道:“朕记得,曾下圣旨训斥杜荷,并命他前去兵部投军,可朕前几日还听说,杜荷正在家里炼丹求仙,你告诉朕,你这兵部尚书为何不催他去投军?当朕的圣旨是摆设吗!” 侯君集不慌不忙道:“陛下,按唐律,凡我大唐子民,投军之龄,需满二十。” 李世民闻言仿佛吞了一只死老鼠,他居然忘记这一茬了,可是……按照正常逻辑来说,只要听他下圣旨了,这么点小小规定,完全可以不在乎,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否则圣旨还有何威严可言。 李世民沉声道:“这个朕不管,三日之内,必须让他去投军!” 侯君集道:“陛下,这不符军制。” 李世民闻言蹙眉,高声问道:“你这是要袒护杜荷吗?!” 侯君集淡定道:“回陛下,臣没有。” 李世民指着他,大声道:“你狡辩!” “臣没有狡辩。” “还狡辩。” “臣没有。” …… 今日虽然宴请了群臣,但总体来说,还是个私人宴会,李世民比较随意,侯君集也随意了一点,所以他们对话才会如此随意,其实对比起朝会上的表现,这种对话,当真算不了什么。 君臣二人争辩许久,李世民忽然摆了摆手,道:“罢了,不管你是不是袒护他,十月初一,朕不想再听到杜荷在家瞎闹的事情了,让他投军,到军中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你若做不到,朕就让其他人来做这兵部尚书!” 侯君集闻言一阵无奈,只能叹息行礼:“喏——” 李世民又道:“还有,朕警告你,军中不比其他地方,若是他去了军营还敢胡闹,你必须好好管教,再让朕发现你袒护他,决不轻饶。” 侯君集坦然道:“臣没有袒护他。” “你又狡辩!” “臣没有!” …… 杜荷在家辛辛苦苦忙了十几天,终于大功告成,做出了黑火药,接下来只要找一些罐子把火药装起来,安上引线,就成了手雷了。 正当杜荷准备再接再厉,做手雷的时候,兵部公文到了,勒令杜荷十月初一前去兵部投军。 杜荷一时间有点懵,怎么忽然兵部就来催促自己去投军了呢。 没过多久,杜楚客来了,把今日在庆善宫宴会上的事告诉了杜荷。 杜荷听完之后,郁闷哀嚎:“握艹,尉迟恭打人,惩罚尉迟恭就是了呀,干么扯到我身上,躺着也中枪啊?” 43章:杜荷从军 杜荷觉得李世民的思维有点跳跃,他大致也能猜到这是为什么,这一切,就要从猴子偷桃的故事说起了…… 杜荷自然不会跟杜楚客讲猴子偷桃的故事。 接下来,杜楚客便对着杜荷好一阵唠叨,让他收收性子,军中纪律严苛,千万不要犯浑…… 杜荷装好孩子,不管杜楚客说什么,他都点头:“叔父教训得对。”“谨遵叔父教诲……” 一招鲜,吃遍天,杜楚客虽然猜到杜荷很有可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他也没办法,本着尽人事听天命的原则,把作为一个叔叔该唠叨的话都唠叨完,这才叹息一声,回家去。 送走了杜楚客,杜荷立刻便让王大年找来许多晒干的羊皮,让丫鬟们缝合成四个皮口袋,然后把两百斤的黑火药分成四份,装进羊皮口袋里,把袋口扎紧,以防受潮。撬开自己房间里的地砖,挖个浅坑,放一只木箱进去,皮口袋放在木箱子里,盖上木箱,上锁,再盖土,盖地砖,一切恢复原样。 这么一忙活,一天又过去了,躺在床上想想明天就要去投军了,杜荷不禁有点慨叹,前世他也想过去当兵,体验一下军人的感觉,这种想法或许在许多人的脑子里出现过,但真正付诸行动的,少之又少,现在走到这一步,已无退路,去就去吧,正好也可以看看李世民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一夜无话,隔日一早,天刚亮,兵部就来人了,来的是个主事,见兵部的人来了,王大年赶紧去催杜荷起床。 杜荷起床,洗漱,吃朝食,然后来到客厅,兵部主事在这等得都睡着了。 听到脚步声,兵部主事惊醒,见杜荷进来了,赶忙起身行礼:“兵部主事范有为,拜会杜少郎。” 杜荷还礼:“范主事莫客气,请坐。” 范主事道:“不坐了,咱们走吧,侯尚书特地命我前来引你去投军。” 杜荷微笑点了点头,道:“那好,咱们走吧。” “好,走。” 两人走出客厅,一路来到前院,到门口,王大年牵马过来,杜荷刚准备上马。 范主事赶忙问:“杜少朗,你的兵刃呢?” “兵刃?”杜荷愣了愣,摊手道,“我没兵刃啊。” 范主事提醒道:“投军要自带战马兵刃的。” 杜荷一脸为难道:“可我没有准备啊,这样吧,咱们明日再去,范主事请回吧,在下不送了。”他说完转身就准备回去。 “杜少朗莫闹。”范主事赶忙上前一把拽住杜荷,道,“侯尚书说了,今日杜少朗必须前去投军,否则下官我……只怕也不用在兵部待下去了。”说到这里,范有为委屈得都快哭了。 “罢了罢了,怕你了。”杜荷无奈地转头望向王大年,“大年,给我弄一把刀来。” 王大年刚准备回去拿刀。 李瑶忽然出现,朗声道:“夫君,刀给你送来了。” 只见李瑶双手捧着一柄横刀,步伐庄严地走过来。 杜荷没有多说什么,待她走到面前,接过她递来的刀。 李瑶又从身边的婢女手里接过一个行囊,递给杜荷,道:“夫君,军中不比在家,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这里面有换洗的衣物,还有些钱,若遇事情,务必遣人知会我。” 临别在即,李瑶如此庄重地来为他送行,杜荷心里倒觉温暖,笑了笑,道:“知会你……你在长安又不认识什么大人物,能帮到我吗?” 李瑶满面认真之色,道:“我虽力孤,但夫君若是遇事,我定竭全力帮助夫君。” “有你这句话就够啦。”杜荷仰头望向天空,喟然叹道,“鸟儿要被关进笼子了,悲哀啊……” 他说罢脚踩马镫,翻身上马,给了范主事一个眼神,道:“出发吧。” 范主事和其他兵部小吏也纷纷上马,范主事喝了一声:“出发”队伍缓缓启动。 前往皇城的路上,杜荷问范有为:“范主事,我此次投军,不知会被分入哪个军中?” 他好像记得圣旨里有说过让他投军左武卫,不过由于时间太久,他不记得了,所以便问了这么一句。 范有为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杜少朗你投军乃是圣人恩赐,将由侯尚书亲自操办,你最终会被分入哪个军,皆由侯尚书说了算。” “侯君集啊……”杜荷直咂嘴,他对侯君集没什么好感,毕竟这货在历史上是个造反派,在他书里也不是什么好角色。 他其实也不太明白,侯君集为什么袒护自己,说什么没有没有达到十五岁,不可投军,都是借口,圣人圣旨都下了,没有达到十五岁又怎样。 怀着满心疑虑,杜荷随着兵部一行人进入皇城,绕过太常寺,就到尚书省了。 尚书省分六部,这六部也是有排名的,按重要程度,分别为吏、户、礼、兵、刑、工。 所以,这六部的官署也是按这个顺序排列的,兵部在第三排,左手边。 在范有为的带领下,杜荷一路来到了侯君集的衙署,杜荷进入衙署后。 侯君集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眉开眼笑,摸着络腮胡子,道:“哟,杜荷来啦,来,坐。” 看他这热情而又随意的模样,杜荷差点以为自己跟他很熟。 杜荷叉手行礼:“杜荷拜见侯尚书。” “唉,何必这么拘谨,来,坐下说话。”侯君集和蔼得好似杜荷的亲叔叔。 杜荷一时间有点懵,不断反问:“难道我真的跟他很熟?” 杜荷还是坐下了。 刚坐下,侯君集便笑呵呵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一眨眼都这么大了,牛痘疫苗的事,你立下大功啦,整个大唐都承你的福,你阿爷若是在九泉之下有知,定十分欣慰的。” 杜荷谦虚道:“我只是运气好而已,瞎猫碰上死耗子。” “你太谦虚啦。”侯君集继续夸杜荷,“听闻你在慈县的时候,一人追着七八十悍匪杀,勇猛无敌啊,仔细想来,圣人让你投军,也不是坏事啊,说不定你还能在马背上立功,将来再度光耀杜家门楣呢。” “呵呵……”杜荷都不知道怎么答话了,剿匪的事,他真的不好意思再提了,那是他的功劳吗,那就是走了狗屎运,所以他只能干笑。 侯君集一个劲地夸杜荷,把杜荷夸得恨不自在,杜荷实在有点受不了了,主动道:“那个……侯尚书,我是来投军的,咱们……不如先办正事吧。” 侯君集点头:“好,办正事。” 侯君集拿出一门青色的册子,一阵誊写,盖上了印,然后又拿出了一个绿色的册子,重复一次这个操作,把青色的册子递给杜荷,道:“持此文书,去左武卫吧,让范有为带你去。” “喏。”杜荷上前双手接过册子,翻看了看,上面写着他的籍贯,投军年月,年龄,家中成员等详细信息,最后写着军籍所属,左武卫三团,二旅,二队,三火,兵丁。 望着自己的兵书册,杜荷无奈叹息,堂堂莱国公的儿子,去当个大头兵,天理何在啊,那些二世主们,哪个投军不是从对正和旅帅做起的。 没办法,他知道自己被李世民针对了,只能委曲求全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范有为在衙署外面等着,见杜荷出来,赶忙上前问:“杜少郎,分到了哪里?” 杜荷道:“左武卫。” “啊,还好还好。” 杜荷疑惑问:“怎么好了?” 范有为笑着解释道:“只要还在长安,就好,若是外放折冲府,就大大不妙了。” 杜荷问:“有何差别?” 范有为挑了挑眉,道:“您毕竟是杜相之后,咱们大唐的功勋之子,只要是在长安投军的,用不了两年,就能节节高升。” 杜荷明白他的意思,镀金。 杜荷展开兵书册,道:“可我是个大头兵,怎么节节高升?” 范有为看了一眼,一时间有点懵,那表情仿佛在说:“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呀。” 但他反应很快,随即便干笑着安慰杜荷:“那也比在外面吃苦受累强,长安多好啊。” 杜荷也干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他们一路向东,出了皇城,来到兴宁坊,这里是左武卫大营所在,左武卫戍守通化门,每月还要出通化门,在龙首渠附近操练。 左武卫里,职位最高的是左武卫大将军,眼下担任左武卫大将军职位的,是秦琼,然而秦琼常年抱病在身,根本无法管理军务,于是左武卫军营中,目前是左武卫将军牛进达说了算。 杜荷在范有为的引领下,进入了左武卫大营,递上兵部开具的兵丁公文册后,等了许久,牛进达的亲卫来传话,牛将军要见杜荷。 这个可是特殊待遇了,寻常人投军,哪里会受到将军接见。 于是乎,范有为功成身退,告辞离开,杜荷随着牛进达的亲卫,来到了牛进达的牙帐。 由于不是行军在外,说是牙帐,其实不是帐篷,还是衙署。 杜荷进入衙署后,看到坐在军案后的牛进达,只见牛进达长得精壮,身材不高,样貌平平,若要说特别之处,那便是眼睛很大,估计戴隐形眼镜都不要掀眼皮。 “新兵杜荷拜见牛将军。” “嗯。”牛进达点了点头,摊手道,“坐吧。” 杜荷道:“我是个小兵,岂能在将军衙署内入座。” 牛进达道:“你尚未入我左武卫籍,现在可以坐,待入了籍,一切便要按军中规矩来了。” 杜荷点头:“是,多谢牛将军。”说罢坦然入座。 牛进达望着杜荷,面带微笑道:“你的事迹,我听说不少,最近几个月,你在长安……名声很大。” “都不是什么好名声,让将军见笑了。”杜荷一副自嘲模样。 牛进达道:“秦大将军昨日亲自去找了侯君集,又来找我,让我们务必好好安顿你。” 杜荷一时间有点尴尬,道:“这个……我来军中,就是为了磨炼自己,将军莫要为难,一切按规矩办。” “当真?那我可就按规矩办啦。” 杜荷这下更尴尬了,摸了摸鼻子,缓缓道:“其实……我就是客气一下而已。” 牛进达不禁哈哈笑起来:“果然如程知节所说,是个混账小子。” 杜荷也不禁苦笑起来,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真不爽啊。 可这是军中,这是没办法的事,不管什么时代,军中永远是规矩最大的地方,你在外面再牛逼,再能折腾,到了军中,也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牛进达拿起一旁的军籍册,一阵誊写,然后盖上印,交给杜荷,道:“出门左转,往前直走,去那里领军服军牌,从此之后,你便是我左武卫的兵了。” “多谢牛将军。”杜荷起身行礼,接过军籍册,退了出来。 按照牛进达所指的路,左转之后,往前直行,路过校场,看到校场之上许多士兵正在操练,呼喝之声不绝于耳,杜荷忽然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的,穿越之前,他也想过去参军,可是因为近视,验兵没有通过,心中还有点小遗憾,现在有机会来体验一下军中生活,也挺不错的。 杜荷找到了仓库,仓管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兵,给他发了一套皮甲军服,外加一个竹片做的军牌,军牌约麻将大小,上面用黑漆写着“杜荷”二字。 杜荷拿着军牌,问向老兵:“请问,这个牌子,放在哪里?” “这是你的军牌,挂在左胸前。”老兵慢悠悠道,“若是哪天你上了战场,战死了,这军牌是要送回你家的。” 杜荷闻言一愣,战死……他从未想过这个,是啊,当兵就有可能打仗,打仗就有可能战死,多么沉重的话题。 杜荷为了安慰自己,强颜笑道:“老前辈真能开玩笑,咱们这是在长安,怎么可能上战场。” “说不准的。”老兵目露苍凉之色,黯然叹道,“当年我同袍十人,现在死得只剩我一个了。” 杜荷闻言一时间沉默了。 44章:军中不好混 呆立良久,杜荷缓缓道:“多谢前辈提点。”说罢转身离开。 离开了仓库,杜荷便找人打听三团在哪,找到了三团,继续找二旅,找到了二旅,杜荷遇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士兵,这士兵满身大汗,似乎刚操练结束,不知跑到这里来干什么的,最让杜荷觉得惊讶的是,这士兵却生得眉清目秀,眉目如画,宛若女子,杜荷差点还以为他是女扮男装的呢,杜荷上前行了个礼道:“这位同袍,我是新来的,请问二队三火在哪?” 这年轻士兵上下打量了一下杜荷,见他衣服材质不错,挑了挑眉问:“衣服不错啊,家里挺有钱?” 杜荷闻言一愣,随即点头:“家境尚可。” 年轻士兵道:“我可以带你去见旅帅,但你得付给我三文钱的引路费。” 杜荷也懒得再找人打听了,他也不奢求别人无偿帮自己,直接掏出三文钱,放入少年士兵的手心,道:“带我去见旅帅吧。” “果然挺有钱啊。”年轻士兵看到三文钱,两只眼都笑得眯成线了,自我介绍道,“我其实也是新来的,才来半个月,我叫杨青。” 杜荷道:“我是要见旅帅,你叫什么,我不感兴趣。” 杨青很自来熟地与杜荷勾肩搭背,笑呵呵道:“别这样嘛,其实我也是二队三火的,以后咱们可就是一口锅里吃饭的同袍了,正好咱们两人都是新来的,可得亲近亲近,对了,你叫什么?” 唐朝军队一团两百人,团下分两旅,一旅一百人,每旅分两队,每队五十人,一队分五火,每火十人。 唐朝军队的最基础单位便是火,为什么会用火这个字来为基础单位呢,因为在外行军做饭时,就是以十人一口锅来做饭的,意思是这十个人只生一堆火。 杜荷一听说他也是新来的,果然生起了一丝亲近感,亮出了自己的军牌,道:“杜荷。” “杜荷?这名有点耳熟啊,似在哪里听过。”杨青开始蹙眉细想起来。 杜荷赶忙打岔:“你赶紧带我去见旅帅吧。” “哦,好。”杨青也不再想,道,“去见旅帅,走,跟我来。”他说罢便带着杜荷折进了一条宽巷里。 路上,杨青提醒杜荷:“咱们的旅帅姓张,叫张怀,是个很严厉的人,脾气很不好,你可千万要机灵点,别惹他生气……” 杜荷听着他的絮叨,不断点头,在军营里有人提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可以少遭很多罪。 很快,二人来到了旅帅的衙署前,衙署前有两个守卫在值岗,杨青不敢靠近,道:“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谢了。”杜荷道了声谢,抱着自己的军服,径直走向旅帅的衙署。 刚走到旅帅衙署门口,卫士就将他拦住,并呵斥:“来者何人!” 杜荷递上自己的军籍册,道:“新兵杜荷,前来寻张旅帅,签投军名状。” 一个卫士接过军籍册,进去通传,很快,卫士回来道:“旅帅让你进去。” 杜荷进去了。 旅帅在军中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职位,所以这衙署也没多大。 杜荷进去后,只见一个宽面大耳的中年人坐在军案后面,浑身披甲戴盔,正在擦拭一柄横刀。 杜荷赶忙行礼:“新兵杜荷,拜会张旅帅。” 张怀抬眼看了一眼杜荷,再看看军籍册,冷冷道:“你便是最近名声大噪的那个败家子——杜荷?” 这句话可以说是很不客气了,见面就揭短,还好杜荷并不怎么在乎败家子这个名声,坦然点头:“正是属下。” 张怀把横刀搁在一旁,满面不悦道:“你怎么会被分到我的麾下?” 杜荷也看出来了,张怀似乎不太喜欢他,但他也无奈,只能答道:“属下不知,这是兵部安排的。” 张怀不满地嘟哝:“兵部这群人……什么饭桶都往我这里塞。” 他应该是故意的,因为他说得声音不低,杜荷听得清清楚楚。 杜荷很不爽,但考虑到自己看过的那些特种兵电视剧里,教官对新兵大多都有语言侮辱的行为,便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军中特色,不必介怀,新兵就是这个待遇……” 张怀慢悠悠地提笔,在军籍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盖上印,表示杜荷已经投军,然后把军籍册放在一旁,道:“军籍册明日便会送去兵部,从此你便是我左武卫三团二旅的人了,有些事我得提前跟你说清楚,这里是军营,不是你这纨绔少郎能够撒野的地方,你若是敢在这里撒野,我会让你后悔来到左武卫。” 杜荷点头:“是,属下明白!” “你最好能明白。”张怀道,“现在你去二队三火的营地,把军服换上,然后去校场跑三十圈,日落之前跑不完,今日哺食你也不用吃了。” 杜荷闻言愣住了,校场多大,他刚才已经看过了,绝对不比学校操场小,三十圈……果然,新兵入营,先来个下马威。 张怀见他站着不动,忽然瞪眼大喝:“还愣着做什么!快去!” “喏!”杜荷高声领命,转身快步离开。 望着杜荷离开,张怀冷哼一声,拿起横刀,继续擦拭起来。 杨青在外面一直等着,见杜荷出来,赶忙迎了上来,兴冲冲地问:“如何,旅帅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杜荷道:“先不说这些,快点带我去咱们三火的营地,我赶时间。” 杨青见他脸色焦急,也不敢多问,赶紧带他来到三火的营地。 一队五火人,住在同一个大院里,三火的房间就在第三间,杨青带着杜荷进去,只见这房间不大,北边的墙边,一排长长的通铺,屋子中间是一个木台式的方案,南边靠墙是一排小木柜。 杨青进来便兴奋地叫道:“各位,咱们火来新人啦!” 房内的人纷纷扭头,望向杜荷。 杜荷叉手行礼:“在下杜荷,初来乍到,各位同袍,以后请多多关照。” 其他人纷纷还礼唱喏,大家也各自丢下手里的事,来跟杜荷聊天。 杨青一一介绍:“这位体壮如牛的,是张大力,这位阿翁今年五十三岁啦,咱们都叫他徐阿翁,徐阿翁可是咱们的火长,这瘦瘦的兄弟,叫陈老三,诨号竹篙子,这位身宽体胖的兄弟,叫李樊,诨号胖子,咱们火的人不满,加上你才六个人。” 徐阿翁笑呵呵道:“你咋子不说说你自己的诨号,三姑娘?” 杨青笑呵呵地回答:“我这诨号不好听,我说不出口。” 杨青转头望向杜荷,笑嘻嘻地问:“杜荷,你可有诨号?若是没有,咱们帮你取一个?在军中混,就得有个诨号。” 杜荷微微一笑,道:“我的诨号也不好听,叫败家子。” 徐阿翁闻言立刻摇头:“嗯,这诨号着实不好,换一个。” 杨青道:“那我给你取一个吧,就叫……老幺,你应该是咱们这里年纪最小的吧?” 杜荷撒谎道:“我刚满二十。” 杨青闻言开心道:“哈哈,果然比我小,我再也不是最小的了,以后你就是老幺!” 杜荷笑了笑,默认了这个诨号,然后便开始换衣服。 军服不是那么容易穿的,毕竟有皮甲,杨青帮杜荷穿上军服,杜荷就要往外走。 杨青一把拉住他,问道:“你这是要去哪?你刚来,莫要到处乱走。” 杜荷道:“张旅帅让我去绕校场跑三十圈,否则今晚没饭吃。” “什么?三十圈!”杨青闻言瞪眼惊呼起来,“他这是要你命啊!” 徐阿翁也蹙眉道:“怎会如此呢?即便张旅帅对待新兵严苛,也不至如此啊。” “不多说了,我赶时间,先去了。”杜荷说罢便冲出了房门。 其他人便在房中开始议论起来,猜想杜荷是不是得罪张旅帅了,不然怎会遭受如此重的惩罚,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惩罚。 校场上操练的士兵早已散去,杜荷到了校场便开始跑步,速度不是很快,才跑三圈,他就感觉没力气了,但还是得坚持,他不得不放慢速度,这时,徐阿翁带着火里的其他人赶来了,站在校场中间,高声为杜荷鼓劲。 张怀走到校场门口,负手踱步,时不时转头看向校场,监督杜荷。 杜荷的奇怪行为,惹得其他士兵纷纷前来观看,大家都在议论猜测,这个新兵是做了什么得罪张旅帅的事,刚入营就被惩罚。 即便杜荷跑得很慢,但十圈过后,他已累得抬不动腿了,连手臂都无法摆动了,他还在强撑,此刻的速度,几乎比走路还慢,但他没有停下来,他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军中不是那么好混的。” 45章:张旅帅的针对 天色已暮,杜荷还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此刻的他,仿佛被抽去了浑身筋骨,每踏出一步,都格外艰难,此时此刻,他甚至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只是不断地在那机械地跑着。 痛苦地煎熬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不觉间,杜荷已经跑了二十七圈了,还剩三圈,虽然知道今天的晚饭是没指望了,但杜荷还是在坚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坚持,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也或许是为了自己曾经的从军梦吧…… 杜荷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双耳开始嗡鸣,仿佛自身已经从这个世界抽离了一半,此刻他的速度连走路都不如,徐阿翁虽然不知道张旅帅为何如此惩罚杜荷,但身为杜荷的火长,他还是选择带着全火的人在这里给杜荷鼓劲,跟在杜荷身旁,不断高呼激励他。 “还有三圈,挺住了,很快就结束了!” “老幺,你可以的!” …… 杜荷现在感觉耳边仿佛有飞机在轰鸣,几乎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这群战友在力挺他。 杜荷的腿脚已经不听使唤,终于,他跌倒在地。 徐阿翁想要上去扶他,张怀忽然出现,厉声大喝:“谁都不许碰他!” 徐阿翁他们回头见是张旅帅,顿时不敢动了,纷纷应了声“喏”,站在那里不断喊:“老幺,起来!还有两圈半了……” 杜荷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身体似乎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权。 杜荷仿若一条上了岸的鱼,慢慢地翻滚挣扎,折腾了足有半炷香的时辰,终于有了一点点力气,艰难地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动作,仿佛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给人一种随时都要跌倒的感觉。 看到杜荷站起来了,杨青他们兴奋高呼,大声鼓劲:“老幺,你可以的!” 杜荷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杨青他们叫得更卖力了。 杜荷再次迈出了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每走一步,都仿佛会要跌倒。 此刻的校场上,除二队三火的人,其他士兵都已被张怀赶走,张怀傲然站在校场中间,默然望着在那挣扎的杜荷,脸上无喜无悲。 忽然,又有一个身披甲胄的中年人走进了校场,来到张怀的身边,此人是一旅的旅帅,周韬。 周韬走到张怀身旁站定,看了一眼远处的杜荷,缓缓道:“张旅帅,好久没见你惩罚麾下了。” “这不是惩罚。”张怀淡淡道,“只是想给新兵一个下马威而已。” 周韬闻言顿时来了兴趣:“下马威何至于此呢,此人是谁,竟让你如此大动干戈?” “最近名声大噪的那个败家子,莱国公府的杜荷。” “竟然是他……”周韬闻言有点惊讶,随即叹道,“张旅帅,你这样刁难于他,可不大好啊。” 张怀冷哼:“我做事,不必你来教。” 周韬笑了笑,道:“我只是好言提醒你,他毕竟是杜相之子,还得圣人亲封长安县子,听闻他还认识咱们的秦大将军……” “这些无需你来告诉我!”张怀冷然道,“朝堂上的事,我不懂,但无论那些大官如何搞,大唐的军队,不是他们家的花园,什么阿猫阿狗都往这里送,来我们这走个过场,然后步步高升,似杜荷这般的纨绔少郎,进入我们左武卫,是对我们的一种侮辱!” 周韬摇头叹道:“你太偏激了。” “我没有!”张怀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怒声道,“我就是想把他赶走,这里不是他们这种纨绔少郎该来的地方,在外面,他们想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想去哪就去哪,我管不着,但左武卫,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周韬轻叹一声,指了指杜荷,道:“你看看,三十圈,他快跑完了,能坚持到如此程度,你认为有哪个纨绔少郎能做到,张怀,听我一句劝,莫要给自己平添烦恼。”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怀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周韬。 周韬也是无奈,摇头叹息,转身离开了校场。 杜荷又跌倒了,又在地上挣扎了许久,才踉跄起身,继续往前,此刻他的脑海中,近乎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跑完这三十圈,同火的几个人一直在他身侧高声呐喊,为他鼓劲,片刻不曾离开。 短短两圈半,竟耗去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杜荷终于将三十圈跑完,然后就想往地上趴。 杨青上前一把托住杜荷,徐阿翁赶忙道:“快,扶他回去,扶他回去。” 众人七手八脚,左右扶住杜荷,带他回营舍。 回到营舍,把杜荷放在大通铺上,徐阿翁赶忙吩咐:“三姑娘,快给他喂点水,其他人跟我一起帮他截下甲胄,然后帮他捏腿脚手臂,用力捏,不然他们这半个月都别想下床了……” 大家立刻分工行动,杜荷宛如一个瘫痪的病人,一动不动,任他们解去自己的军服,然后在帮他做按摩,杨青则负责一点一点给他喂水。 杜荷耷拉着眼皮望着这群忙活的同袍,心中倍觉温暖,他勉力一笑,断断续续道:“谢谢……你们……” “老幺别说话。”徐阿翁一边帮他按摩手臂,一边道,“不要怕,有徐阿翁在,保管你明日便能活蹦乱跳。” “竹篙子,你用点力,像我这样……” “胖子,给他使劲揉,揉面那样的揉,对,用全力……” 他们足足给杜荷按摩了一个时辰,均都累得满头大汗,徐阿翁这才让大家罢手,问向杜荷:“老幺,你现在感觉如何?” 杜荷双目紧闭,躺在那里,没有回话,徐阿翁心头一惊,上前探了探杜荷的鼻息,随即苦笑:“这老幺……吓死我了,原来是睡着了。” 大家纷纷笑起来。 “咕——”地一声,有人肚子叫了,大家纷纷转头望向胖子。 胖子尴尬一笑,道:“阿翁,可有吃的?” 杨青也摸了摸肚子:“我也饿了,咱们今日错过了哺食。” 徐阿翁道:“罢了,睡觉吧,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出操,睡着了便不觉饿了。” 大家郁闷叹息,纷纷脱衣上通铺睡觉。 杜荷投军的第一天,便如此凄惨地度过了,张旅帅果然很严苛,还好,他们火的同袍对他很好。 一夜无话,隔日一早,忽然响起了“咚咚咚”的鼓声,杜荷被鼓声惊醒,睁开眼。 通铺上的其他人纷纷起床,穿衣,叠被,动作麻利无比。 杜荷被他们麻利的动作惊到了,不由自主也跟他们学,赶紧起床穿衣,起床的时候,明显感觉身上肌肉有点酸痛,这就是昨日过量运动的后果。 还好昨天徐阿翁让大家一起帮他们做了按摩,否则今天杜荷浑身肌肉都会酸痛不堪,半个月下不了床绝不是吹嘘之言。 杜荷因为肌肉酸痛,动作自然便不快,徐阿翁最先穿上衣服,叠好了被子,见杜荷连甲胄都穿不上,赶紧上来帮忙,口中絮叨:“快点快点,出早操若是去迟了,可是要挨罚的……” 紧接着,杨青和张大力也来帮杜荷穿甲胄,杜荷感激道:“多谢你们了。” “都是同袍,谢啥子,快点快点……” 一家一顿忙活,终于穿戴结束,拿上各自的兵器,来到校场。 刚进校场,徐阿翁就道:“今日咱们是射靶,去靶场。” 大家又急匆匆地来到靶场,进靶场的时候,每人领一套弓箭,然后在靶场中心站定。 今天二旅所有人都练射术,靶子都是木草人,距离靶子五十步处,地上用石灰划了一道白线,然后以每火为单位,轮流到这道白线前开弓射箭,旅帅张怀就站在一旁来回徘徊,监督他们射箭。 大唐军中弓的标配为一石弓,杜荷暗暗试了一下,拉到一半便拉不动了,他顿时心头一沉,连弓都拉不开,如何射箭,而且还要射五十步之外的靶子。 “步”是军中常用的长度计量单位,唐朝军中的一步,是以双步计算的,何为双步,就是左脚往前迈一次,然后右脚再往前迈一次,这才算一步,一步的距离,约是一米,五十步,差不多就是五十米。 现在让杜荷射五十步外的靶子,他感觉这难度不亚于让他用水枪去打鸟。 很快,便轮到杜荷他们火了,二队三火的所有人走到白线前,徐阿翁沉喝:“开弓!” 所有人搭箭,开弓,瞄准远处的靶子。 “射!”徐阿翁再次沉喝。 所有人松开弓弦,六支箭矢飞了出去,其中五支,均都命中了木草人,唯有杜荷的射出去的箭矢,才飞到一半,就落下,扎进了泥土里。 在一旁监督的旅帅张怀可是一直盯着杜荷呢,见状立刻高呼:“杜荷出来!” “喏!”杜荷应了一声,大步走到张怀面前。 张怀指着那根扎在泥土里的箭矢,冷笑道:“你在射什么?你的敌人是长在地里的吗?” 许多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 杜荷无话应对,只能颔首道:“我会努力的!” “努力?”张怀冷哼,“你连弓都拉不开,如何努力?” 徐阿翁赶忙帮杜荷说情:“旅帅,杜荷年纪太小,身子还没长开,多练练便能射好箭了。” “我问你话了吗!”张怀瞪眼怒斥徐阿翁。 徐阿翁赶忙行礼:“喏,属下知错。” 张怀又瞥了一眼杜荷,冷冷道:“既然老徐要你多练练,那你就多练练,去那边一个人慢慢练,射一千箭,今日射不中靶,明日继续一千箭,明日射不中,后日继续,直至射中靶为止。” 听闻此言,所有人都暗暗惊呼,一千箭,那是什么概念,正常士兵,最多也就在短时间内连射三十箭,一千箭……想都不敢想。 杜荷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大声应道:“喏!” 然后手持弓箭,走到另一个方向的靶子前,站在石灰线后面,弯弓搭箭,开始射箭。 张怀见其他人还在发愣,大声呵斥:“都愣着做什么,继续射箭!” 大家继续射箭,杜荷也一次次地射箭,射完所有的箭,上前去把箭矢捡回来,继续射,只射了两轮,他便感觉自己的双臂在发抖了。 一个时辰后,出操结束,士兵们纷纷散操,去吃朝食,徐阿翁来到杜荷身旁,道:“老幺,你先练着,咱们去吃朝食,待会我给你带点过来。” 杜荷转头感激道:“多谢徐阿翁,若是没有你们帮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都是同袍,莫说这些话。”徐阿翁说罢带着大家去吃朝食了。 大家合伙省了两个胡饼,再弄了些水,给杜荷送过来,杜荷暂且休息一下,盘腿坐在地上,就这清水吃胡饼,由于双手用力过度,吃东西的时候,手抖个不停。 其他人则围着杜荷坐着,看杜荷用颤抖的双手吃东西,都很同情。 杨青郁闷道:“老幺你到底是怎么得罪张旅帅了,为何他要这般折磨你。” 杜荷咧嘴笑了笑,道:“旅帅这是对我严格要求,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今日在校场上多流汗,以后上了战场,便可少流血。” 徐阿翁闻言赞道:“老幺说得很对,就是这个道理,旅帅这是磨炼老幺呢。” “也怪我底子薄。”杜荷道,“连弓都拉不开,旅帅自然要好好练一练我。” 徐阿翁这时道:“咱们闲着也是无事可做,不如陪老幺一起练。” 陈老三道:“咱们现在可领不到弓箭了。” 徐阿翁道:“没事,那咱们就练搏击和刀技。” “好,咱们就练搏击和刀技!”大家纷纷点头赞同。 于是,徐阿翁牵头,带着大家排成一排,徐阿翁喊口令,大家一起练军中搏击术,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有了他们的呼喝声,杜荷仿佛被充了电,快速吃完胡饼,将水喝光,拿起弓箭,继续开弓练箭。 偌大的靶场上,二队三火的六个人,热火朝天,狂练不止。 旅帅张怀从靶场附近走过,看到如此画面,一时间神情有点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