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醉却那场繁华》 第一章 好好活下去 夏朝历史上有名的“东宫夜食”事件发生在璟帝十八年间,这一次的毒食暗杀,彻底改变了太子珏的一生。 更鼓敲过,整个夏朝的国都都笼罩在黑夜的静谧之中。皇宫内,灯影绰绰,外面的青石台上不时有宫人走动的脚步声响起。 今夜是一个雨夜,雨声滴滴嗒嗒响彻了一夜。湿漉漉的水汽带着刺骨的寒意,弥漫在空气之中,无处不在。 “夜食的世间到了,怎的还不为太子殿下送去!”老公公急道,顾不得打伞冲到了雨幕中,恨不能推一把慢慢走来的宫婢。 宫婢小心谨慎地捧着手中的玉瓷汤罐,用白色的锦帕护着,不让雨水淋湿瓷白的罐子。 “公公饶命,今夜雨大,奴婢一路上小心怕冷了药汤,所以才来晚了!”宫婢战战兢兢回复,娇小的身子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身后还站着一个宫婢,为她撑着油纸伞,俩人身上都湿透了,唯有怀里的瓷罐温暖如初。 掌事的公公本还想再责骂两句,但看她们瑟瑟发抖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她们的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夜食的汤罐,万不能淋水变凉。 俩个宫女的面容隐没在凄冷的雨夜里,只看见乌黑的发髻和身上宫女的衣着。公公没有多心,太子殿下体弱多病,他是艳皇后唯一的子嗣,被璟帝宠之又宠。每一夜都要进食汤药,调理羸弱的身子,从未出过差错。从御膳房到送药的宫女都是十几年的宫中“老人”,身份背景摸得通透,没有任何人敢对璟帝最宠爱的太子下手。 公公谨慎接过汤罐,脚下的步子迈得碎,就怕路滑会摔着瓷罐。转过朱色镂花的宫门,稳稳地走进了东宫内殿。 宫内温暖如春,安神香从金兽的嘴里喷出。太子殿下喜静,一向不喜欢有人伺候,空荡而华丽的大殿安静得下人,头顶上的琉璃宫灯被门外的寒风吹拂,一阵晃动。 金色幔帐后面传来细碎无力的咳嗽声,隐隐可见一个身影从榻上坐起,苍白几乎透明的手撩开了幔帐。 温和而低沉的声音响起,“福安,今日进步的汤药又送来了吗?” “是,是!”福安将药搁下,关上了厚重的宫门,端着瓷玉的汤罐来到金色的幔帐面前。用白玉的小碗盛出褐色的药汁,浓浓的中药味盖过了安神香,苦涩的味道让人厌倦。 “福安,我不想再喝药了。十几年来每日都喝这苦涩的汤药,可我的身子还是这样孱弱,只怕活不过几年了。”说着这样感伤的话,幔帐后面的声音依旧是温润如玉,没有一丝起伏。 福安跪了下去,“殿下不要说这样的话,皇上听了该有多伤心啊!若是上天允许,老奴愿意将余生的十几年都给殿下,只要殿下能好起来,就要老奴立即死去老奴也心甘。” 金色的帘子被撩开,露出一张苍白而精致的面容来。清瘦的面容上温柔的眉眼如同夜色,微微抿起的唇薄如杏花,淡如粉桃。 举手投足间只有温和与淡漠,看不见与太子身份相称的威严与尊贵。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福安的面前拿过了白玉的汤碗,动作优雅而倦怠地将褐色的汤药靠在了唇边,樱花色的唇角被褐色的药汁染透,隐隐只能看出浅白的色泽。温柔的眉宇深深皱起,漆黑的眼底却是一片平静,他知道无论自己怎样反抗都必须喝下这些珍贵的药汤,唯有这样他才能活得更久一些。 十几年的岁月中,他很少能够走出东宫,很少能与别人说话,每日都只能喝着这些苦涩的药汤续命。若是可以,他想选择解脱,死后可以化成蝶燕,穿过高大寂寞的宫墙,可以去任何他想到达的地方。但这样做的后果是东宫上上下下几百个宫人都会赔命,他怎么能忍心? 苦涩的药落入胃中之后,一阵绞痛,像是有人拿刀破开了他的身体。白玉的碗从他颤抖的指尖掉落,还没有喝尽的汤药尽数洒在了金色的锦衾上。 是上天听见他心底的话了吗?所以来用这种方式成全他了。苍白的手指死死绞着幔帐,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说出一句话来,精致的面容变得僵硬,杏花色的唇瓣在颤抖。 跪着的福安看到这幅画面,早已吓破了胆,跪在地上不住发抖甚至忘了叫人。直到太子殿下的一口血喷洒在他的脸上,他才从噩梦中惊醒。尖锐而惊恐的声音划破了东宫的夜幕,“来人啊!太子殿下不好了!” 容珏孱弱的身子跌回床榻,胃子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只有唇边不时溢出嫣红的血迹。他望着福安惊慌跑出的身影,清澈温柔的眉眼间只有歉意。 他想安慰福安,不用担心,这事和他没有关系。可一张嘴就是涌出的鲜血,怎么也止不住,将他的衣袖被褥都染红了。 容珏揉了揉自己的眉宇,想要沉沉睡去。他知道是谁下的毒,他知道那人想要他死,想要太子这个身份。 蝉翼般的眼睑缓缓合上,他想要再等等,等父皇来了之后,他想求父皇将太子之位让给别人。太子之位,繁华东宫都只是囚笼,容珏希望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投身在帝王家,更没有坐上太子这个位置。 身子变得轻飘飘的,像是要化成蝶燕,很快他就能离开东宫,再也不用喝药,再也不用看别人怜悯不安的目光…… 太子的脾性是所有皇子中最温和忍让的,但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人愿意去东宫伺候太子。谁知道哪日太子会薨?到时候,整个东宫的人都要为他陪葬。 等璟帝赶到东宫内殿的时候,容珏已经昏死了过去,整个人倒在明黄色的床榻上,身上雪白的中衣已经被血染透,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黑色长发下的面容苍白如雪,整个人像是白玉雕成的人偶,没有一点生气。东宫所有的人都跪着,不住发抖,心底一片绝望。 璟帝望着自己的儿子,俊美而威严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嘴唇在颤抖。这是他和艳皇后唯一的孩子,艳儿走了,如今就连容珏也要离他而去了。 太医鱼贯而入,大殿中的气氛紧张得怕人,无形中有一张绷紧的弦,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断裂发出巨响。 “一定要救活朕的孩子,不惜一切办法!将御膳房还有宫女都找来,朕要彻查这件事情,伤害珏儿的人,朕要将他五马分尸!”威严而冰冷的话语,东宫所有人都打了寒颤。 一夜不眠不休之后,太子依旧没有醒来,脉象也越来越薄弱,手心也变得冰冷如同殿外的寒雨。 为太子送药的宫女在回去的时候被人杀了,一刀切喉,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鲜红的血被雨水冲淡,发现时脚下的水汪都变成了淡红的色泽。 唯一的线索已经断了,没有人知道送药的人到底是谁,被杀的宫女看见了什么。璟帝一夜未眠,眼中血丝横布。一直守在东宫中,将早朝都免了。 不知何时,一直沉寂不语的璟帝抬起了脸,淡漠道:“杀了吧,珏儿不醒,你们都得陪葬,免得他一人在黄泉路上太孤单。朕陪他的时日太少,你们就替朕下去照顾他吧!” 跪着的福安已是泪流满面,慈祥枯槁的脸像是老了好几岁,“谢皇上龙恩,老奴还想再看太子殿下一眼。” 他不等璟帝回答。跪了一夜的腿早已失去了知觉,他匍匐爬到容珏的面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苍白如雪的少年,“老奴的话不变,老奴愿意用余生的性命换殿下好好活下去。” 说完,他狠狠朝着一旁柱子撞了过去。额头上破开了窟窿,血流了满脸混着眼泪,他眯着眼睛透过血色望着遥不可及的塌上身影。 “殿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容珏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离开了繁华而冰冷的东宫,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木屋干净而整洁,木屋外面却是满眼的金色。他被人送到了塞外,只有荒漠少有人烟的地方。 他费力坐起了身子,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在他昏迷的时候,隐隐听见福安说的话,他用余生换他能够醒来好好地活下去。 福安?容珏的眼睛有些酸涩,自他小的时候,福安就一直陪着他,照顾他。福安于他来说就是亲人,没想到,最后福安会因他而死。 骨节分明的手指倏忽捏紧,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心,将眼底的酸涩生生逼了回去。小时因为他的哭闹,父皇杖杀了好几个宫人,后来他就再也没哭过。心底最难受的时候,他也竭力掩藏自己的感情,温和地露出笑容,让别人安心。 他本是将死之人,不想再连累别人的性命。十几年的光阴,他已经忘记了眼泪的感觉,福安死后他想大哭一场,却再也流不出眼泪。十几年的伪装已经养成了习惯,想流泪的时候,唇角却是笑的。 “这里已不是皇宫,想哭就哭吧……”不染尘烟的声音传来,容珏这才注意到房间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等他看清来人的时候,心中一片恍惚,“你是神仙吗?” 倾夜没有回答,澄澈的眼看了他一眼,不染尘烟的脸上依旧是淡漠的神情。似乎世间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让他在意。 “毒素虽然已经清除了,但你依旧活不过十年,回去告诉容璟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们了!”白衣展开,他走出了风沙,“屋中什么都有,过些日子,皇城中自会有人接你回去。” 容珏来到门边的时候,屋外一阵黄沙卷过,半片白色的人影都看不见了。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他像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放在眼中。就连夏朝的国君,他也敢直呼其名。 第二章 抱她回屋 少女看着他,目不转睛,潋滟的大眼睛很是灵动。容珏想起后宫里养过的小猫,漂亮而机灵的样子,让他喜欢却不让他捉到。 明知她是燕国人,他却还是喜欢这个少女。看着她虚弱而恍惚的样子,没由来的心头一暖。将水壶递到了她的手中。 少女接过水壶,不顾一切大口喝了起来,她在沙漠里漂泊了很久,原先是在追逐一只受伤的野鹰,后来就和她的护卫走散了。一个人走到了沙漠深处,四处都是一望无际的黄沙,没有水,没有人,两日之后她就再也走不动了,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只要动一动嘴巴就会裂开伤口。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看见了黄沙之上站着的如雪白衣。她安心地摔了下去,知道他会来救她,说不出为何,只是一种奇妙的笃定。 看她喝得那样急切,水从唇边滴落在衣襟上,容珏走到她的身后,用手轻轻抚着她的手背示意她慢些喝。 他听人说,在沙漠中干渴许久的人不能一下喝入太多的水,不然会胀破肚子。看水壶中的水少了一半,容珏从她的手中又将水壶拿了回来。 她显然还没有喝够,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容珏,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皱起的小鼻尖上还有黄沙,脸上脏兮兮的像个花猫。 望见她这幅可怜卖乖的样子,容珏不由笑了,淡粉色的唇角翘起,眸子温和如水,一眼看去有些醉人。 少女愣在了原地,也不和容珏抢水喝了,只是晕乎乎地看着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没见过像容珏这样瘦弱的美少年,穿着白衣隐约可见纤细的锁骨,淡笑的模样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看,像是细碎的槐花。 在大燕,所有的儿郎都会骑马,都能射下天空中的飞鸟。他们有健壮的肌肉,有古铜色的皮肤,身上总是有淋漓的汗水。 而这个白衣少年,像是画中走出的人儿,苍白而孱弱,仿佛大漠中的风沙大一些就能将他吹走。 她想到这就有些不安,伸出晒裂的小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角,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有怜惜保护的神色。 容珏不嫌她浑身的沙土,反手握紧了她,“担心我会离开丢下你一个人吗?”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她的手背,轻声安慰“不会的,我救了你就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他的手干净而修长,在炎热的沙漠中亦是冰冷的。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语调十分柔和动听,眉宇间一片宁静与温柔,让她无比心安。 容珏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夕阳落尽,浩瀚的星空罗列在苍穹之上,深蓝色的夜空如水寂静,无数繁星,一片璀璨。 这样的星辰夜景是容珏在东宫里从未见过的,他抬头看着,只觉无比浩淼。越发觉得东宫太小,像一个囚笼,让他无法领略这些别样的美景。未来的十年他都将会困在东宫里,活在那一方屋角之下。想到这,容珏收回了目光,神色有些失落与厌恶。 身边站着的少女同样抬头望着星空,她拉了拉容珏的手指着银河,喜悦道:“你看那是玉带,父皇说玉带里面有无数璀璨的宝藏。” 他当然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但看她喜悦的模样,失落的情绪都消失了。她和中原的少女不同,她笑得开怀,无比灿烂,毫不遮掩故作。就像是大漠中的夕阳,美而直白,让人震撼着迷。 太阳落下之后,沙漠中的风就有些冷了,在月光下漫漫的黄沙如雪莹白。俩人的衣服都很单薄,经不住沙漠中寒冷刻骨的风。 容珏不知她在沙漠中走了多久,这样残酷的气候,她一个孤身少女到底是怎样挺下来的?想着,就握紧了她的手,害怕将她再次弄丢在沙漠中。 “我们走吧,前面就是我的屋子。”容珏指了指前面的屋子,示意她跟着他。 几日都没有吃过食物了,她早已几近虚脱,刚刚喝了些水才有了精神。如今,她往前迈了一步,就跌倒在了黄沙里,两条腿都是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她看向容珏有些愧疚,扑闪的大眼睛不敢看他,“我几日没吃,已经没有力气了……” 容珏望着她,淡色的唇微微抿起,神色忧虑。看到他不安的模样,她比他更难受。她想伸出手抹平他轻蹙的眉头,想要逗他笑,不愿看到他抿起嘴唇的样子。 白色的衣角滑落在她面前,他背对着她,露出消瘦的后背。 “我背你回去!”他转脸,神色平静带着体谅。 她跌坐在黄沙中久久没动,看着他消瘦的后背,她不忍心让他背着自己。黑色的睫毛在颤抖,她坚定的摇头。 璟帝若是能看见这一幕,定会心疼死。他体弱多病的儿子,平日里就连走路他都让人抬着,何时让容珏做过这样的重活! 娇小的身子在沙漠里缩成一团,容珏望着她,自己的心也揪成了一团。她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定固执许多,哪怕自己饿得要死,也不肯让他背着她走。 只有这样坚强的少女才能走过漫漫黄沙,走过无人的荒野,一直来到他的面前。 容珏一生轻叹,走到她的面前,不等她的回答就将她抱起,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的身体自出了娘胎就一直孱弱,不能做重活,不能太操劳。大部分的时候,他都静静躺在东宫里的华美大床上,望着窗外静静发呆,听外面欢笑的声音。 平日里,哪怕是什么也不做,他也会常常清咳,四肢无力。这样无力多病的身子让他厌恶,他虽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却也是个废人,毫无用处的废人。 他抱着怀里的人,走在黄沙上,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原先她还挣扎了一会,但听见容珏费力的喘息声之后,她就再也不敢乱动了,只希望自己轻一些,再轻一些,让他不那么费力。 离屋子还有一半的距离,她看见容珏的嘴唇已经发白了,苍白的面容上满是汗水。他发觉怀里的人在看她,低头对她露出一记安慰的暖笑。 “不用担心,我还撑得住,你看马上就要到了。”他说话的语速很慢,是为了掩盖住自己喘息无力的声音。 怀里的人却哭了起来,干净的泪水淌过脏兮兮的小脸,留下一道黑色的印记。她呜呜的在哭,像一只小幼兽,躲在容璟的怀里,将脸埋在他的白衣里。不让容珏看见她哭泣难看的样子。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喃喃的鼻音,她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身上的白衣很薄,不一会就被她的眼泪打湿了。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有他的汗水也有她的泪水。 世上只有俩人为他哭过,一个是福安,一个就是她了。 无力的身子忽然又有了无穷的力气,似乎可以这样抱着她一直、一直走下去。甚至,这一刻,他觉得十年的寿命还不够长,他想为自己在乎的人遮风挡雨,让她安度一生。 走回屋子之后,他抱着怀里的少女走到床边,将她轻轻地放在床榻上。累了两天两夜,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哭过之后就昏睡了过去。 小脸上还有黑色的泪痕,看着她熟睡的容颜,容珏觉得很舒服很骄傲。他不是废人,他至少还能救回她,照顾她。 从水缸中舀出清水,找来布巾浸湿拧干之后,他坐在床边轻柔地为她擦干净小脸,帮她把小手也擦得干干净净。 这些事他从没有做过,他不需要照顾任何人。但福安做过,在他发热的时候,福安就站在他的床边,不停换上冰冷的布巾,为他擦拭滚烫的身子,一整夜从不离开。 渐渐的,布巾下露出一张姣好动人的面容来,白皙带红的面颊,高挺的鼻梁,还有一张艳红的小嘴巴在睡梦中也微微翘着。 容珏微笑着凝视她熟睡的容颜,他终于明白为何福安愿意照顾他一夜了。为自己在乎的人做任何事都是愉悦而满足的,哪怕再苦再累。 从沙漠走回屋子,已经耗完了他所有的力气,如今做完一切之后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连动也动不了了。 他趴在床边,伸手握住她细嫩的手指,五指相扣,不离不弃。 “放心吧,明日醒来,我还会在你的身边。”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睡得越发熟了。容珏也像是完结了一桩心事,趴在她的身边沉沉睡去。 清晨当阳光照进屋子之后,榻上的人睡醒了,肚子咕咕的在叫。昨夜,她没有吃东西就睡了,如今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动了动,才发觉自己不在大燕的皇宫里。这才想起,她在沙漠里走了很久,最后被白衣的美少年给救了。 他呢?他在哪?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要看见他,看到他温和的目光,浅淡的笑容,她就会无比安心。 手指发麻,这个胳膊似乎是一夜未动。目光落向了床边,白衣的人儿还在睡着,伸出一只手与她紧紧相扣,像是担心她会离开,又像是担心她醒来后会害怕。 墨色的长发垂落,露出一张温暖而精致的面容,在金色的阳光下他的皮肤越发苍白,白得让人揪心。 睡梦中的容珏并不安稳,他从没坐着睡过,长长的睫毛在颤抖,宛若两只墨色的蝶翼。 她很饿,饿得头昏眼花,却舍不得惊醒他,舍不得松开与他交缠的手。她只是静静坐在床边,望着容珏安睡的面容。 不知他是谁家的儿郎,等她回到大燕之后,就让父皇来找他,向他提亲。大燕皇宫中有很多珍贵药草,还有无所不能的巫医大人。 到时候,让父皇将他带进皇宫里,喂他吃最珍贵的药草,让巫医治好他的身子。将他养得白白壮壮,像大燕的那些勇士一样。 第三章 夕阳下的浪漫 吃完东西果腹之后,俩人对坐着。外面的风沙太大,黄沙拍在门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望着对面坐着的容珏,她越看越是喜欢,恨不能里面就回到大燕告诉父皇。所以在几个时辰之内,她总是在甜甜的傻笑。 容珏好不尴尬,但皇家培养出的良好气度让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装作没有看见。但是几个时辰之后,容珏脸上的红晕从耳后一直蔓延到了脖子根。苍白的面容上难得有了朝气,目光一直躲闪不敢正视她一眼。这幅模样格外惹人喜欢,看得她几乎要忍不住扑上去亲一亲才好。 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奇怪,尴尬又炙热,甚至比外面漫天黄沙还让人不舒服。 终于容珏忍不住了,出声打破了这样奇怪的气氛。 “你叫什么?” 她一脸的茫然但又是一脸的欢喜。 苍白的俊脸红了又红,他找来一根木棒在地上写出他的名字,然后指着字念道:“容珏。” 她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他的名字,自己忍不住又轻声念了一遍“容珏!”她不明白这两个字有什么含义,但她觉得无比好听,从他嘴里吐出的话语都是无比的好听,让她浑身都酥酥麻麻。 容珏将木棒递给了她,她在地上画出几个奇怪的字,嫣红而饱满的嘴唇翘起,发出三个音节“赫连涑。” 两个人用着木棒在地上写写画画,用这种奇怪的方式交流了一个下午。容珏大致猜出了她的身份,她是大燕贵族的女儿。但他对赫连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大燕是塞外的一个蛮野民族,立国并未多久,却一直不曾战败过。传说燕国人个个都效用好战,凭着战马的铁蹄和精准的弓箭在不停扩张自己的领土。燕国的君王野心勃勃,想要吞并其他国家,一统疆土。夏朝与燕国只隔着这一片荒芜的沙漠,若是燕国再这样侵略扩张下去,两国之间迟早会发生征战。 他不愿到时以敌对的身份见到她,如此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甚至希望日后分别,再也不要看到她。若是再能相见,应该是攻破燕国,进入她家乡的时候。那样的再见实在是太残忍了。 她隐隐得知他是夏朝人,叫做容珏,对他的身份背景都是一无所知。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日头偏西的时候,外面的风也就没那么大了。容珏推开了屋子的门,感受沙漠的晚风。 他对赫连涑伸出了手,“要不要一起看夕阳?” 她握紧了容珏的手,眼中,唇边都是快乐的笑容,只要和他在一起,无论做什么她都高兴。 容珏牵着她来到荒漠里,指着天边渐沉的夕阳。旷阔的天际被云霞染成了不同的色彩,橘色,粉色,紫色,色彩缤纷,难以描绘。 “好看吗?”他问道,清澈的眼中一片沉静的温柔映着晚霞的绚烂。 她挣脱了容珏的手,来到他的面前,她的身后是翻滚的黄沙和五彩的霞光。 分明而剔透的眼睛望着他,有渴求有思慕,她说:“以后娶我可好?你做我大燕的驸马,我做你最美的新娘。” 回答她的是容珏宽容缱绻的笑容。他的笑容很好看,但不知为何,每次看见他微笑的样子,她都有些心痛。 他其实并不喜欢笑,他的笑容并不代表快乐,代表的却是悲伤与隐忍。她不明白他的悲伤从何而来,她想和他一起分担,但却不知怎样和他去说。 “笑一笑,真正快乐的笑出来。以后我带你去大燕,那里没有人会让你不快乐,我教你骑马,教你射箭,晚上我们一起大声唱歌围聚在一起大口喝酒。”她说了很多,急切的想要让他明白。 最后她不再说话,唇边灿烂的笑容也淡去了。他站在她的面前,那样的瘦弱,那样的温和,像是他在用孱弱的身体承受着一切的不快。他的温和宽容都给了别人,剩下留给自己的只有寂寞与悲伤。 她跑到了容珏的面前,紧紧地抱着她,想要融入他的身体内,想要知道他的一切过往,将自己的快乐、勇气分给他一半。 容珏眸子中的温和越发浓烈,像是沉沉的雾气将她包围。这样的目光仿佛能忍受世间一切的辛酸苦楚。 停在半空中的手心落在了赫连涑的发间,他说:“别哭……” 他不知道,她的眼泪是因为他。 缠绵的拥抱,谁也没有开口。他们只是初见,不知对方的身份,对方的过往,却一心想要介入对方的生命中。 有时候一念倾心,便是一生无悔。 他的白衣上有说不明的清新气息,像是清风雨露的味道,叫她无比的喜欢。他的腰是这样的细,身子是这样的单薄,紧紧抱在怀中也没有真实感,纤瘦的骨感让她心疼。 容珏就这样让她抱着,目光温柔得醉人,手指落在她的发间轻轻抚摸,如同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幼兽。 赫连涑松开了他,往后退了几步。晶亮的眼睛里还有未落尽的眼泪,灼灼的光泽好似璀璨星辰。 迎着风沙与夕阳,她缓缓起舞。大燕的女子皆是能歌善舞,她们一生只会为自己喜欢的人起舞,最妖娆绚丽的舞姿只为了吸引心爱人的目光。 跳跃,旋转,婀娜的身影披着霞光,剔透的眸子里的水汽并未退去,迷离而灼热地望着他。晃动翩跹的身影,醉人炙热的目光,这一切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一下又一下落在他的心弦上。 她旋转起舞,像是凋零的落花,像是飞舞的彩蝶,每一个动作都极尽认真与妩媚。这份妩媚显得有些生涩,她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还不懂风月的美好。只是因为他,她拼命展现出万种风情,想要迅速成熟起来,让他喜欢上自己。 容珏望着夕阳下的身影,多年来的假面有了裂痕。他想扯出一如既往的浅笑,来掩饰他的慌乱与躁动,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再逃避这份感情了。 清澈的眼中沉淀着悲伤与无奈,理智告诉他,他不能接受这份感情,东宫太子妃只能是夏朝中的名媛贵女,就连侧妃的身份他都不能给赫连涑。 她是燕国人,贵族之女。 他是夏朝人,当朝太子。 俩人的身份早已注定了结局,无论如何,他们也无法厮守终身。可是,他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那样快,那样急促,每一次跳动的声响都有着喜悦与渴望。 黄沙拂过,夕阳落下。她一舞终了,从白皙的额头上滚落大滴的汗珠。抬手擦去之后,她急忙抬起眼睛,望着眼前白衣的容珏,生怕会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赫连涑脸上的期待渐渐淡去,她垂下眼帘,想要掩饰自己脸上的失望。 容珏清俊的脸上没有神情,清澈如水的眼睛看着她,竟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得让人绝望。 “他不喜欢我”赫连涑轻声对自己低喃,眼睛酸涩,又想大哭一场。 望着她失落的模样,他感觉心尖一痛,好似里面藏了一颗荆棘的种子发了芽。许多年后,在皇宫大殿上再次相遇,他的心痛得失去知觉,当初心尖上的种子长成了狰狞的荆棘丛,他才明白这是在乎的感觉。他爱她,在生命最初的时候。 离别后的日日夜夜,他从未忘记过她的模样,她在黄昏下为他一人起舞的情景。若是时光可以重来,他会选择上去紧紧抱住她,将唇贴在她的额头上,带她去夏朝,带她去任何地方,只要身边有她。 这是十五岁,还未及冠,却已经登上太子之位的容珏。他比任何人都成熟隐忍,看惯了浮华名利,生死离别,却独独不懂爱。 他从黄沙上走过,来到她的面前,将贴身的手帕递给了她。 薄唇动了动,清澈的眼底悲伤在蔓延,容珏说:“我是夏朝的太子,因为这个身份,我永远都不能娶你,给你承诺。所以,等我们分开之后,你就忘了我吧!” 赫连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看着他浅色的唇瓣,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的眼睛是那样的悲伤,无奈。深黑色的眼睛泛着琉璃的光泽,冰凉而残忍,叫人不忍去看。 赫连涑踮起了脚尖,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温热的手心蒙住了他的眼睛。将自己的唇贴在了容珏的唇上,浅若杏花的唇瓣,如她想象中一样的薄凉。 她松开了手,飞快地跑回了屋子里,再不敢去看容珏脸上的表情。 眼前是慢慢升起的月色,他却像是什么也看不见了,目光没有了焦距。手指落在自己的唇边,神色恍惚的脸上隐有笑容。 他没有遇见过像她一样的少女,炙热而又大胆,居然用这样的方式轻薄了他。她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让他想要靠近取暖,却又害怕将自己燃尽。 在屋外站了许久,他的心还在轰鸣,脑子里一片混乱。笑容淡去,平静的眼中一片漆黑,如同深潭。 这一夜注定无眠,他让赫连涑睡在榻上,而他自己睡在铺着草席的地上。晚上的大漠,冷得如同冰窖,薄薄席子挡不住从地面窜上来的寒意。 两个人背对着对方,清浅的呼吸,动也不动像是两道黑色的剪影。 不知僵持了多久,赫连涑忍不住翻身,看着地上白色的背影。月色照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消瘦匀称的身体线条,黑色的长发泛着银色的冷光,随意散漫地铺在草席上,却显得格外诱人。 “容珏……”她轻轻叫他的名字,声音温柔而惆怅。 闭眼休息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清澈的眼在月下恍若琉璃,他温和地望着赫连涑,像个年长的哥哥,“睡吧,不要再多想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胸腔起伏,身体内无端涌起一阵痛苦。 赫连涑望着他微微发青的嘴唇,神色一顿,不再多说什么,只有颤动的睫毛泄露出了她的慌乱。 她忘了,他的身子不好,大漠之地夜晚苦寒难耐。他却偏偏将床铺让出,自己睡在了冰冷的地上。 赫连涑闭上眼睛装睡,暗自在想这是不是代表他很在意她,所以不愿让她受寒?想到这,睡着的赫连涑也止不住唇角上扬。 一会,她听进容珏隐忍而痛楚的咳嗽声,光听这声音就知道他很难受,但每一声都极力在隐忍是怕将她吵醒。 赫连涑再也没有了睡意,心里既喜悦又难受,胸口闷闷的好似堵了一块大石头。过了一会,夜更静了,容珏也不再清咳,整个人蜷缩在草席上抱紧自己在取暖。 看到他这个样子,她轻轻起身,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将眼角的酸涩憋了回去。她在容珏的身边躺下,娇小的身子紧紧地靠着他,为他取暖。 早上醒来的时候,容珏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一个软软的东西,睁开眼睛一看,他吓坏了。不知什么时候,赫连涑从床上下来了,还和他睡在了一起。 就算是他无比的惊讶与慌乱,动作也是轻柔又谨慎的。他将怀里还未醒来的少女放在了草席上,自己起身梳洗起来。 今日已是他醒来后的第三日了,按理说父皇派来接他回去的人也快要到了。 洗脸的手一顿,透过脸上朦胧的水珠,他望着草席上熟睡的女子,心中有了不舍的情感。在夏朝,他们孤男寡女一室待了这么久,他理应娶她为妻才是。而且昨夜俩人又睡在了一起,不知燕国女子是不是也注重礼节规矩…… 容珏看了她许久,缓缓吐了一口浊气。罢了,天意如此,让他遇见了她,又对她有了情愫。等他回到夏安之后,再思索着怎样向父皇开口。 第四章 伤离别 只是十年,容珏定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假如他只能再活十年,她又该怎么办?留她一人孤零零地在夏朝,让她独自面对皇宫中的明枪暗箭? 她是个单纯而率真的人,所有的情感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与中原心思缜密的少女完全不同。如果将她一人留在皇宫,等十年寿命到了之后,让他如何能安心闭眼离去? 指尖颤栗,水珠从面颊上滚落沾湿了衣襟,他却像是没有发觉一般,目光沉沉望着她。 中午的时候,屋外响起了马蹄声,踏着黄沙响彻荒野。 赫连涑好奇地从窗子口向外看去,才发现来的马队并不是燕国人,小脸垂下说不出的失落模样。 一直闭目安神的容珏睁开了眼睛,看到她怏怏不快的样子,柔声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会命人将你送回大燕的。” 赫连涑抬头望着他,忽然惊恐了起来,这些人的衣着与他有些相似,难道是接他离开的人。还没等马队靠近,赫连涑就跑到了容珏的身边,细嫩的小手紧紧抓住他,生怕别人会将他抢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警惕地望着屋外。 马蹄声停下,该来的还是来了。 几十个高手侍卫并没有唐突地走进屋子内,而是在外面滚烫的黄沙上跪下,对着屋内恭敬道:“太子殿下,我等奉皇上命令,接殿下回宫。” 整齐而肃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恍若平地惊雷。赫连涑不管他们说些什么,只是死死抱着容珏,说什么也舍不得让他走。 不一会,晶亮的眼睛里就涌起了水雾,伤心至极的模样。 容珏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怜惜地伸出手擦去赫连涑脸上的泪痕,“你怎么这么爱哭?莫非骁勇善战的燕国儿女都同你一样?”失笑之后,又温声安慰,“乖,不哭了,我们还会再见的。” 外面得不到里面的回答,有焦急地唤了一声“殿下!” 修长而微凉的手指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声咳了起来,“我知道了,请你们稍候。” 听到容珏的柔声细语之后,她哭得越发伤心了,因为她确定他要走了,要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不要她了。 原来他不住在沙漠里,原来他也要被人接走。等她回到了大燕,让父皇来提亲该去哪里找他? 看到她哭得这样伤心,容珏心里也是一阵难受,喉咙间痒痒的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将赫连涑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她紧紧抱住容珏纤瘦的腰肢,再也舍不得撒手。一幅赖定他的架势。 外面等着的侍卫心中一阵疑惑,没有想到屋子里竟然还会有女人。太子殿下疗伤的地方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不知屋中的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接近殿下又是为了什么。 侍卫不敢闯进去,只得再次出声提醒,“皇上日夜思念殿下,还请殿下早些随我们回去。” 容珏松开了手,仔细望着赫连涑,想要牢牢将她记住。目光里的伤感再也掩藏不住,漆黑浅澈的眼睛里映着她的倒影。 他拔下了头上的发簪,如墨如绸的长发垂落,映衬着面容显得越发苍白憔悴。 将玉簪递到了赫连涑的手中,“以后你要想来寻我,就连夏安的皇城吧!” 赫连涑静静的望着他,眼中泪光流转,握紧了手中温润的白玉发簪,因为悲伤娇弱的身子不住颤抖着。 容珏逼着自己狠心,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不再看她。 “我随你们回去,但你们必须将她送回大燕。”容珏的声音低沉,语气不是寻常时的温和忍让,而是一种绝对的命令。 所有的侍卫都不敢多问,整齐地回答“是!” 她来到门边,眼睛酸痛无比却依旧是不停流泪。从小到大,她从没有这样在意过谁,但今日看着他离开,赫连涑觉得自己的心被刀生生从中间破开,疼得难以喘息。 他还未登上马车就有人为他披上了明黄色的锦衣,锦衣无比的华美,上面绣着她从未见过的图腾。 几十个侍卫都无声跟在容珏的后面,随他调派。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容珏好陌生,她见过他微笑的样子,见过他悲伤不语的样子,见过他沉默隐忍的样子,却没有见过他如此高贵淡漠,遥不可及的样子。 马车缓缓行驶,在沙漠中渐行渐远。直到马车成了一个看不见的黑点,她也没有从门边离开,就连守望的姿势都没有变过。脸上都是苦涩的眼泪,刺进皮肤里是那样的痛。 他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赫连涑回到屋子里,坐在床边望着地上的草席发呆。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没变过,而他不见了。 肿得睁不开的眼睛里再次酸涩,但没有了眼泪。她拿出藏在袖子里的发簪,对着阳光细细看着,通透的白玉温润至极,亦如容珏。 发簪下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珏”字。这个字,她见他写过,应该是他的名字。以后她可以凭着这个发簪去夏朝找他,想到这刻骨的悲伤淡了一些,她终于觉得自己能够继续活下去了,只有活着才能相见。 晚上,她紧握着簪子入睡。这个簪子是她唯一的念想,握着簪子就像是握着了他微凉的手。无人的黑夜,也不觉得恐怖了。 梦中有容珏,冲她浅笑,眸子眯起满满都是温柔的光泽。 纤细苍白的手落在她的发丝间轻轻摩挲,“赫连涑,等我娶你。” 梦中的她连连点头,满脸都是欢喜的笑容,“容珏,我会等你,一直等你。请你不要忘了我。” 醒来的时候,她还保持着入睡的姿势。簪子紧紧握在手心里,仿佛与手心长成了一体,任何人都无法从她手中拿走。 当她推开房门之后,才发现黄沙中站着一个人,身子笔直地站着宛若一把刀。 赫连涑认出他是昨日送走容珏那些人中的一个,他怎么会来这里?难道是容珏让他过来接她一起走的? 她不想与容珏分开,一点都不想。她宁愿不回大燕,只求留在他的身边。 侍卫缓缓开了口,是她无比熟悉的燕国话,“赫连涑小姐,殿下让我来送你回大燕。” 她脸上先是欣喜后是失望。呆呆地望着黄沙中站着的男人,小声问他,“我不想回大燕,可以和他一起走吗?” 侍卫只是重复了一句,“殿下让我送你回去。” 是回去而非和他一起走,赫连涑望着满眼的黄沙,学着容珏露出温暖的笑容,“那谢谢你,等到了大燕我会让父皇好好赏赐你。”不是因为你救了我,而是因为你是他派来的人。 心里越是悲伤不愿,唇边的笑容越是柔和宽容。她学着容珏笑过之后,才明白他隐藏的感情。 两年之内发生了很多事,东宫夜食,本该丧命的太子竟奇迹地活了下来。重新住进了令人向往的东宫里,璟帝对他越发关心重视,整个东宫外都是守卫的御林军。每日的饭食,都先有宫人尝过之后才会送到太子的面前。 病愈后的太子依然虚弱,整整两年都没有出过东宫,但有些人仍不愿放过容珏。只要他还活在世上,针对他的事情就一直没有停歇过。 两年间,容珏一直在思考怎样向父皇开口,将这个太子之位让给五王爷。上一次,下毒想要杀他的是五王爷,一次次针对他的还是五王爷。五王爷做过的每一件事情,他都无比清楚,却没有想过要反击。 只是在想,或许他不再是太子,容潋就不会这样恨他了。 少了福安的东宫,沉寂空荡得让人害怕,他一遍遍回忆着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在夕阳下妖娆的舞姿,给他取暖的夜晚,都只是微小的细节却可以让他喜悦一整日。 和她相处的三日,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两年对于赫连涑来说很短暂也很漫长,她每日都握着玉簪,想要快些去找他,找到他之后就再也不要分开。 今日,她已经有了十六岁,是大燕国女子成年的年纪。这就意味着她可以成亲了,大燕国的第一勇士将会成为驸马,无论是谁,都不是她喜欢的人。她不想成亲。 宫里掌管珍宝的老嬷嬷告诉她,她手里的簪子是上好的羊脂玉,整个大燕国都没有几块,能将羊脂玉做发簪的人,身份定是无比尊贵。在夏朝,金色代表至尊,只有皇帝和太子才能穿着淡金色的衣裳,她要找的人怕是皇宫里的皇子。 招驸马的大会如期举行,红色的擂台设在宫殿门前。父皇母后都要出席,她也必须出席。他们坐在帐篷里面,喝酒吃肉望着擂台上的勇士比武摔跤。 透过白色的面纱,赫连涑望着擂台上扭打的两个儿郎,神色寂寂,显得心不在焉。 “女儿可有看中的勇士?”燕王大笑着问道。 赫连涑摇摇头,这些儿郎高大而健壮,鼓起的肌肉被晒得黝黑上面泛着淋漓的汗水。他们能骑马射箭,能征战四方,凶猛之极。 可她喜欢的人与这些健壮的儿郎完全不同,他脸色苍白,却温文尔雅,唇角边总是有淡淡的笑意,像是纯净的槐花。 “父皇,这些人我都不喜欢。”她语气决绝,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 燕王大惊,“莫不是女儿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第五章 非他不嫁 她灿烂的笑了起来,两个梨涡缱绻,“父皇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今生我非他不嫁!” 燕王的脸色顿时又冷了下来,“涑儿跟我说说看,他到底有多好能让我的宝贝女儿非他不嫁?” 晶莹的大眼睛中一片醉人的光芒,“他什么都好,脾气好,长得也好,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燕王脸上的冷意散去,他大笑不止,“女儿世上才没有这样完美的人呢!你就收起心思,从这些勇士里挑一个出来做驸马吧!” “不有的,他就是,他叫容珏,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儿郎!”赫连涑急急辩解,白皙的脸也涨得通红。 燕王有了兴趣,“那这样好看的人,现在在哪里呢?” 本来还有一堆话要说的赫连涑没有了语言,她闭上了嘴巴,再不想和父皇多说一句话。她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像他那样清雅温润的人,会不会真是神仙?所以他现在回到了天上。 她有些担忧起来,会不会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了?再过三日,她若是选不出合适的人选,父皇就会为她选出最高大健壮的儿郎做驸马。 不行!她这辈子就只嫁他一个人! 晚上燕国的王宫中一片静谧,因为公主将要成婚,这几日燕国国都中都是无比的热闹,守着王城的士兵们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美酒。 回到自己屋子里的赫连涑望着铜镜中的面容,暗自下定了决心。她是大燕国最美的女儿,是燕王的掌上明珠,是子民口中赞颂的夕阳公主。 这样的容貌,他见了会喜欢吗?她捂着自己的面庞,痴痴一笑。 她等了两年,就是为了以最美的姿态去见他,让他一见倾心,再也不会忘记。 夜深了之后,赫连涑已经换上了紧身的狩猎装,在包裹中装满食物和水之后。她就走出了宫殿,牵出了一匹“飞龙玉马”。这是父皇新得的一匹神驹,追风逐日,耐力惊人,最让人惊讶的是它识路知道怎样穿过沙漠。 “马儿,马儿就靠你了,把我送去他的身边吧!”赫连涑摸了摸它油量的皮毛,一个翻身就利落地跳上了马背。 飞龙玉马像是有灵性,待她坐稳之后,它就撒开四蹄开始狂奔了起来。宫门外的侍卫贪杯之后早已入睡,此刻宫门无人看守。 赫连涑顿时觉得是上天在帮她,让她顺利的离开大燕去遥远的夏国找他。 第二日,所有人就发现公主不见了。燕王大怒,下令一定要将涑玉公主给找回来,谁能找到就能成为驸马。大燕国的子民激动万分,只要是走在街上的少女都会被各式各样的人看了又看。 但经过一夜的狂奔之后,她已经离开了燕国走入了沙漠之中。 中午艳阳高照的时候,她就牵着玉马在戈壁下休息,喂它水和干饼。好在马不挑食,她喂什么它就吃什么。等到晚上沙漠凉下来之后,她才骑着玉马在荒野中狂奔起来,漆黑的月夜下只有一人一马的孤寂身影。 走了三日之后,她瘦了一圈也黑了一圈,玉马的毛皮也不如原先那样油亮光滑了。 赫连涑有些心疼,经常用手抚摸它,“乖哦,等我到了夏朝之后就喂你吃最好的草料。” 三日后,一人一马走出了沙漠,走到了夏朝的关塞边界。在边界,她才后悔起来,身上带的燕国钱币都没法用,她想要吃一碗热食都不能。 赫连涑牵着玉马孤零零地走在大街上,望着旁边的餐馆客栈叹息不止。 “早知道我就不带这些钱出来了,带一些金银首饰还能换一些夏朝的钱。”她下意识又摸了摸玉马,她已经将它当成了自己的伙伴。如果没有它,她无法离开燕国,无法穿过沙漠见到思念的人。 旁边一个贩卒搓了搓手就迎了上来,“姑娘你是燕国人吧?” 她点点头,脸上一幅疲倦不乐的样子,肚子一直在饿得咕咕叫,却没有办法去吃一顿。 看到她的神情之后,贩卒心里偷笑起来,果然燕国人心思单纯,不懂算计。 “姑娘可是没钱吃饭”他嬉笑而关心地问道。 赫连涑点点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贩卒得意一笑,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可是一绝,“姑娘,不如你将这匹宝马卖给我,我给你五十金如何?” “五十金?”她有些茫然,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只是问了一句,“能让我到达夏安吗?” “夏安?原来姑娘是要去国都啊!够了,这些钱只要姑娘省着些花,绝对可以到达夏安。”贩卒仔细地望着这匹罕见的宝马,心里想着这匹马万两黄金都买不到,要是他能买下转手再卖出去,他就一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赫连涑有些犹豫,手指梳开玉马的毛发,一幅不舍得的样子,“它是我的朋友,我舍不得将它卖了,可是……”她的食物都已经吃光了,身上的钱也不能用,根本无法去夏安。 “好,我把马给你,但是你不许将它卖给别人,以后我还会将它赎回来。”她望着玉马,轻轻抚了抚它的脑袋,“乖乖的,哪也不许去,等着我回来。” “好嘞,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养着它的,姑娘随我来一旁签字画押。”贩卒脸上的笑意再也忍不住,满口的黄牙都露了出来。 赫连涑走出铺子的时候,身上多了五十金和一个画押的收据。她去客栈饱餐一顿之后,休息一晚就匆匆离开了边陲小城,雇了一辆马车向夏安驶去。 边关离夏安极远,等她到了夏安的时候,身上只剩下了十金。这点钱只够她在夏安吃一顿再睡上一夜,此时就算她想回到大燕都不可能了。 夏安无比的繁华,路两旁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店铺里的绫罗绸缎也很好看,但她买不起任何东西,她只是四处望望。她的怀里还藏着一支玉簪,是上等羊脂做成的簪子,换来的钱足以让她在夏安定居下来。 但这个簪子,就算是别人用一个城市来和她换,她也绝不会换。这是容珏送给她唯一的东西,和她的性命一样重要。 一路走过,不时有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赫连涑觉得这些夏朝人真是奇怪,她买不起东西的时候,有人会来赶她走,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会有人用奇怪鄙夷的目光望着她。 “我有什么不对吗?”她说出蹩脚的夏朝语,奇怪地望着别人。 这两年来,她做过的另一件事就是和流亡到大燕的夏朝人学习夏朝语,这是她最认真做的一件事情,一年多之后,她就会说夏朝语,能听懂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但仍是带着燕国话的腔调,让人听得奇怪。 当然没有人会回答她,夏朝人最重视礼仪风范,做任何事都有规矩。这与民风奔放,不拘一格的燕国完全不同。所以自傲的夏朝人也称燕国人为蛮夷之人。 第六章 夜闯皇宫 赫连涑闻了闻身上的气味,变得窘迫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洗澡了,而且身上黑色的狩猎装一直都没有换过,如今黑色的紧身衣上沾满了尘土,看上出无比的脏乱。 她注意到街上的这些夏朝人,他们穿的都是广袖宽大的衣裳,将身体的曲线遮得严严实实,走起路来衣袖招展,就像是在跳舞一样。 到了这时,赫连涑才发觉自己的衣服和他们不一样,走在他们这些夏朝人中很是怪异突兀。但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已经没有钱再给自己换一身衣衫了。 找到一家客栈,她仔细地洗了一个澡,确定身上没有味道之后才爬出澡盆。黑色的狩猎装满是尘土,还有汗臭的味道,但她除非不穿不然就必须得穿它。 当初她也是穿着这样的衣裳来到容珏的面前的,如今她再次穿着它,说不定容珏看到之后就会认出她来。 顿时所有的不悦都没了,也不嫌它脏或是臭了,高高兴兴地将衣服穿在了身上。 宫里见多识广的老嬷嬷说,容珏应该是身份高贵的皇子,是皇子就应该住在皇宫里,她思索了一会打算进夏朝的皇宫找他。 出了客栈的大门,她问了人,“夏朝的皇宫在哪?” 所有人又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她,但还是为她指明了方向。 一个好心人告诉她,“皇宫不是平常人可以去的地方,就算你来到皇宫墙边你也进不去。” 她不信,父皇爱民如子,若有人想看看皇宫的巍峨,只要和看守宫门的人说一声,就会有人带他进去。 走到夏皇宫的前面,赫连涑才有些犹豫起来。高大的宫阙像是两把利剑一样直指天空,朱红色的宫墙很高而且没有尽头,整个皇宫像一个大铁笼,除了宫门就再也没有别的入口。 摸索了一会之后,她放弃了。只好走到守着宫门的侍卫面前,一改刚才的沮丧换上好看的笑容,“侍卫大人,我想进皇宫看看。” 这是侍卫这么多年来听过的最有趣的一句话,他斜睨了赫连涑一眼,脸上没有表情,“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能进入皇宫,你有令牌没有?” 令牌是什么?赫连涑想问,但对上看守宫门的侍卫脸色之后她又不敢问了。有些急切地望着宫门后面大理石铺成的大道。 “我是进皇宫找人的,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来找他的……”焦急紧张后,赫连涑的夏朝语越发不标准,来来回回重复着几句话,听得宫门边的侍卫一阵不耐烦。 “走吧,没有令牌,任何人都不能进入皇宫,就算你是进去找人的也不行!”侍卫架起了刀,看那架势似乎她只要多说一句,立马就会让她人头落地。 赫连涑嘟起了嘴,将宫门后隐约可见的大殿看了又看,幽怨地瞪了一眼守卫才离开。离开的时候也是磨磨蹭蹭,几乎是走三步就忍不住回头看看,想用自己可怜的神情让这些人心软。 但让她失望了,直到走出了很远,这些侍卫都站得笔直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当她不存在。 失望之后,赫连涑垂下了头,又走回了客栈。 在她离开之后,看守宫门的侍卫告诉了上头管事的人。赋闲在家已久的将军听到这事之后,剑眉蹙起,“听你们描述,她倒像是个燕国人。你说燕国人千里迢迢来到皇城是为了什么?刺杀还是探秘?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们找一个人跟上她,我倒要看看她想要做些什么,若是她有异举,就格杀勿论。” 赫连涑回到了客栈,她不知道一路上,自己已经被跟踪了。 懒洋洋地吃过晚膳之后,她就琢磨着自己应该怎么办?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就在皇宫里,可她偏偏就进不去,现在就算她放弃了想要回大燕也是不可能的了。 踌躇了好久之后,她又回到了客栈的房间里。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如果她再不做出决定,明日就只能睡在大街上了。 “赌一次吧,说不定我能找到他呢!”她从马背上长大,身手比寻常人要敏捷许多,从宫墙翻进皇宫里只是小事一桩。 她决定之后,打算再等等,等那些侍卫休息了以后再去爬墙。 等她再一次来到皇宫外面的时候,就后悔失望了,这些人根本就不会休息,十几个人点着火把在宫墙的城楼上晃来晃去,没有个停歇的时候。 在她蛰伏在草丛的时候,身后不远处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盯着她。 敏捷地绕过了城楼上的那些守卫,来到了一处安静的宫墙旁边,左右看看确定没人之后,她放心大胆地开始爬墙。 躲在暗处监视她举动的人缓缓从树影中走了出来,城楼上所有的守卫都停下脚步,敏锐地盯着他。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令牌,守卫看清之后都放下了警惕向他行礼。 “大人这么晚来皇宫可有什么事情?” 他望着远处宫墙边晃动的黑影,用暗语说道:“有燕国的奸细想要夜闯皇宫,她现在正在东边的宫墙边上。你们将所有的御林军都调派过去,将军说了,可以格杀勿论。” “是,大人!来人有奸细想要闯入皇宫,让所有御林军都去皇宫东边的宫墙!”站在城楼边的侍卫一声高呼,所有东宫外面的御林军都被调用了起来。 好不容易爬上宫墙的赫连涑还不知道,她将面临濒死的境地。坐在宫墙的瓦檐上,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夏朝人的宫墙可真高,过会都不知该怎么跳下去!” 她坐在宫墙边望着里面巍峨肃穆的宫殿,金色的琉璃瓦,翘角飞檐,菱花的木窗,每一处都极为华丽。 “没想到夏朝皇宫这么好看,难怪不让人进去看呢!夏朝人也真是小气!咦,远处的火把是什么?是灯笼吗?”还没等她说完,黑压压穿着盔甲的御林军就鬼魅地涌了过来。 几千人立在她的面前,手中的火把将他们手中握着的长剑映得透亮。 翘在宫墙外晃动的小脚也停了下来,赫连涑呆呆如鹅,这千人而来的阵势可真是怕人。他们手中握着的长枪都指着她,只要她稍稍乱动,就会将她戳成千疮百孔。 赫连涑的脸苍白到了极点,连连摆着手,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不要杀我,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进宫来找人的。” 一直跟踪她的兵部王侍郎走了出来,消瘦的脸上杀意凛然,“事到如今,你这个燕国来的奸细还想狡辩吗?” “不是,我真的不是奸细!”此刻她才明白欲哭无泪的感觉,两只手心里都是冷汗。她坐在宫墙边上动也不敢动。 王侍郎瘦削而刚正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漆黑的眼像是冰冷的夜色。 第七章 命悬一线 “弓箭手准备,放箭!必将这个燕国奸细诛杀了!”一声暴喝之后,站在御林军后面的弓箭手们开始行动,无数破空而来的声音响起。 她永世也无法忘记这样惊魂的一幕,无数的飞矢向她袭来,首位交接像是铺开的大网让她无处可逃。 离皇宫不远处的北郊有一座宅院,院落的门匾上写着“近阳王府”。 府宅中已没有人声,只有庭院中的树影晃动,随着夜风发出沙沙的响声。这样的夜,静谧得有些怕人。 空气中弥漫着不一样的气息,好似有一场变数即将到来。 靠近假山池水旁的厢房中,淡金色的光晕透过窗纸印了出来。这是近阳王爷的书房,是任何人都不允许踏入的地方。 这个秘密的地方无比的奢华,沉香做的书桌,玉珠穿成的帘幕,身上盖着的白裘也是一等一的雪山白狐。 金箔的香炉中余香袅袅,青色的长烟弥漫在墨香的书房里。若是有心人定能闻出这安神香的气味与东宫中常年不散的气味是一模一样。 安神香少有,只因里面的每一味香料都极是难得,只有太子或是后宫得宠的娘娘才能用得到。谁能想到五王爷的小小书房里也飘散着清幽的安神香。 外面有个黑影从纸窗边滑过,快如云鹤,他隔着雕花的檀木窗向里面的人禀报。 “王爷,今晚子时的时候有燕国的奸细闯入皇宫,被兵部的王侍郎带领御林军射杀了。”他说完等待里面主人的指示。 隔着纸窗,里面传来清贵而低沉的笑声,“燕国奸细想要闯入东宫?还真有意思。你先下去吧,有其他的消息再来向我禀报。” “是!”窗外的黑影一眨眼又融入了夜色之中。 白裘中一只恍若白璧的手伸出,慵懒地拨了拨香炉中的烟灰,清冷而华贵的声音如同寒玉碰撞在寂静中响起。 “燕国这步棋是为了什么?向夏朝挑衅,想要宣战吗?只是用这种方法未免太蠢了一些……” 说完这双浑然如玉,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手从水杨柳打造的书柜上拿下了一本书册,动作随意而优雅地摊开之后,就无声看了起来。 在这个只有贵人才能用得了纸张,且纸张贵如金的年代里,五王爷的富贵奢华叫人咋舌。但他丝毫不绝有任何不妥,近阳王府的规格甚至比东宫中还要奢华。 虽说璟帝最宠爱的是当今太子,但对五皇子的态度也叫人捉摸不透。他欣赏五皇子,又提防这个儿子。只有深知璟帝的宫人才能懂他的心思,五皇子是所有皇子中与璟帝最类似的一个孩子,无论是从清贵如月的外貌上还是城府野心上。 璟帝既看重他又防着他,给他一切荣耀,就如“近阳”这样的尊贵封号,但从未给过五王爷一丁点实权。他怕这个儿子成为第二个他,逼宫,弑亲,只为了得到这个天下。到时候所有皇子都逃不过容潋的血刃,包括他最爱的儿子容珏。 容潋丝毫不在意这些,他想要得到的必将会得到,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玉冠下墨色的长发垂落,浓墨的黑色落在雪色的狐裘上,黑白分明的色彩却有些撩人的魅惑。从专注的侧脸看去,隐约可见他如玉的肌肤和高挺的鼻梁,纤长安静的睫毛在轻颤着。 好一幅美男看书图,但很快就被人打破了。 外面的管事急急跑来,离书房几十米外站定再也不敢往前一步,这是王爷的规矩任何人都不能打破。 王爷,刚刚府中的暗卫抓到一个受伤的刺客。” 手中的书被合上,葱玉的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奸细?刺客?今晚还真是热闹!你先退下,让他们把刺客押入暗室里,本王稍后就去。” 等管家走远之后,一道黑影无声垂落,“王爷,王侍郎追捕的奸细逃走了,据说她被射中,应该跑不出太远。奸细在逃跑的时候身上掉落下一个发簪,王侍郎要属下交给您。” “嗯”他满意的哼了一声,“王侍郎有心了,既然他足够忠诚,本王也不会亏待她的。” 雕花的木窗飞快地推开又合上,里面的人影也不曾望见,只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安神香的味道。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黑影再次飞快的消失。 沉香木的书桌上多了一支玉簪,完美如玉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方白帕,用白帕裹着玉簪,将它拿起来对着琉璃灯盏系看着。 漆黑如墨的眼睛陡然眯起,上扬的唇角只冷冷吐出四个字,“东宫太子。” 将玉簪收起之后,他拍了拍手掌,窗外人影鬼魅出现,“命人去打造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完成之后送给王侍卫,他知道怎么做!” 如雪的狐裘从膝上掉落,羊绒的地毯上滑过一片月白色的衣角,书房的门被推开,他走了出去。 一路上遇见他的人都跪下行礼,态度无比的尊敬。容潋脚下的步子不停,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待月白色的锦衣走远之后,府中的下人才敢站起身子去做别的事情。 这是绝对的服从与尊敬,不是刻意训练出来的,而是内心自发的感受。任何人见过容潋之后,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玉华之姿,什么是睥睨众生的威慑。 他比容珏,比任何一个皇子都更像帝王。 月白色颀长临风的身影出现在暗室的前面,所有的暗卫都跪了下来,恭敬喊道:“王爷!” 容潋也不多言,如玉的手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在昏暗的灯影中,他初见了赫连涑。 此时的她无比狼狈,臂膀被箭羽刺中,涌出的斑驳血迹浸透了她身上的黑衣。在夜路上摸索了很久才拜托了追兵,脸上满是尘土和被灌木刮开的伤口。 暗卫搬来凳子,凳子上铺着花豹的毛皮做垫子,显得十分诡艳奢靡。 这样上好的毛皮只是五王爷的软垫,想想都让人肉疼。容潋一挥衣角坐了下来,修长的指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漆黑的眸子静默得吓人,没人敢去看容潋的神情,哪怕他再俊美夺目。 “真是脏!”他有些嫌弃,“用冷水将她浇醒,顺便将她脸上的泥污都冲洗干净。” “是!”一旁的暗卫领命,将一桶冰冷的水从赫连涑的头顶冲下,将她整个人都淋透了,脸上的泥污淡去,露出一张白皙姣好的面容来。 第八章 挑断手筋 刺骨的寒意像是毒蛇一样爬满了她的全身,赫连涑哆哆嗦嗦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被人绑在木桩上,被人摆成了一个“十”字型。 想要动一动胳膊,才记起自己被飞箭刺中,为了方便逃跑,她狠狠拔下了箭羽却没有世间包扎一下伤口。 周围的灯光很暗,只有几个火把在黑暗中亮着。 她眯起眼睛看清了周围,发现自己还是被人抓进了牢里,简陋昏暗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看到这些之后,赫连涑的腿有些软了。 但在看清楚牢房里面的人影之后,她的眼睛一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地凝望着月牙白衣的容潋,眼里满是毫不遮掩的惊艳。 一旁候着的暗卫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她真是好大的胆子,敢这样看着王爷。要知道敢对王爷无礼的人,下场都格外凄惨。不仅会被挖去眼珠,甚至会被做成人棍。 赫连涑在心里想着,中原男人都是这样好看吗?个个都像是画中走出来的美人,一个比一个精致动人。忍不住细看几眼之后,她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巴,说起来,他和容珏长得还有几分相似,不知他们俩人是什么关系。 容潋白皙如玉的面容已经能黑得滴出墨汁来了,他冷声问道:“看够了吗?若是没看够,本王可以将你眼睛挖下做成琥珀玉佩,每日都带在身上,你这双眼睛就能无时无刻地看着本王了。” 沉静如月的面容叫人移不开目光,薄唇边的冷笑却又叫人惶恐。他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凝成了罂粟般的美。赫连涑抖了抖,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美男虽好看,但她可不想被人挖去眼睛。 “燕国人都想你一样的愚蠢而胆大吗?”他慢条斯理说道,声音清贵又嘲弄。 赫连涑抬起了面容,双眼冒火地盯着他,“不许你这么说我的族人!” “说你族人又如何?现在你应该清楚自己的处境,若是我愿意,可以割下你的头送给燕王,你说他会是什么表情?”容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里寒意凛冽。 “你!”她愤恨地看着他,身上的寒意在蔓延,让她一阵阵地发抖。赫连涑不明白为何这么好看的人儿,他的心怎么就会这样的狠? 看着他与容珏五分相似的样子,她又无法去恨他,只是悲伤又无奈地望着他。 容潋一怔,从没有人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不是恐惧,不是乞求,而是隐忍和悲伤。他痛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表情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人。故去的人。 “不许用这样的表情看我,不然我立马就剜去你的眼睛,让你永远都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他的语气是刻骨的森冷,眼底多了一份恨意,浓烈如墨的恨意。 赫连涑不再敢看他,垂着眼睛看着凝成水汪的地面,“放开我好不好?我不是坏人,而且我的膀子受伤了,不会逃跑的……”她睁着朦胧的大眼睛望着容潋,像一只无辜的小鹿。 旁边的暗卫差点笑出声来,这个刺客不知脑子是怎么长的。进入了暗室还敢央求王爷放了她,换做寻常人早已吓得半死了。 暗室是用来处罚办事不利的暗卫的地方,暗室中有各种各样的刑具,像是一个小型的监狱。从这里,容潋能够问出他想要知道的一切,而且没有一个进入暗室的人最后能活着出去。 容潋被她的话逗笑了,唇边微冷的笑意很好看。就好像是冬日的飘雪,不可捉摸却又晶莹剔透。 精致如玉的手指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簪子,上等白玉色的簪子与他的手指凝成了一色。 “告诉我,你和太子的关系,我就放了你。”冰冷的声音中带着蛊惑,蛊惑她说出心底的秘密。 赫连涑望着他,望着这张云开月霁的面容。 她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太子殿下,还有请你把簪子还给我好不好?这个簪子对我而言很重要!”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了泪,她伤心而卑微地求他,不是为了她的性命,而是为了一根玉簪。 莹白如雪的手指在玉簪上轻轻摩挲,指尖最后落在了发簪末尾小小的“珏”字上,“皇兄能把这样贴身的东西送给你,说明你对他来说很重要,很特别。” 说到“特别”的时候,容潋的语气上扬,好似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但被绑着的赫连涑不会这么认为,她没有见过比容潋更可怕的人。他穿着月白色的锦衣,俊美高贵,像一个天神,但他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情却比恶鬼更可怕。 “没有,我不认识你说的人!”赫连涑恨恨地望着他,愤怒又不甘的样子像一只竖起刺的小刺猬,似乎为了维护那个人,她可以做出任何事来。 这样可爱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该怎么做才好呢?这个女子留着还有用,她说不定是毁掉容珏的重要的一步棋呢! 一截修长如雪的手腕伸出,他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动作高贵又慵懒,像个不问世事的贵族。 赫连涑眼皮抬也不敢抬,暗自腹诽道,自己生得这么好看却不让人看!这么好看的皮囊下却有一颗狠毒的心。哼,以后就算你求着要我看你,我也不会看了!还是容珏好,温柔又俊美,时时刻刻都像是一阵春风。 想到容珏,她心里一暖,也不觉得湿透的身子有多冷了,就连看着容潋的时候也没那么害怕了。 容潋虽然闭着眼睛,但他的心里却是一片澄澈。她这样维护容珏,怎样威逼都不肯说出自己与容珏的关系,又非常重视他手中的这根玉簪,她应该是喜欢容珏吧! 所以才会愿意自己承担一切,折磨,羞辱。只要能保证容珏的安全…… 喜欢?容潋倏忽睁开了眼睛,脸上只剩下嘲讽的冷凝。喜欢是最没用的感情,它只会让人变得软弱,变得可怜,他一生绝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我听说容珏病重了,一直都在皇宫中修养,两年来都没有走出过宫门半步,就连御医都说他很难活下去。”他望着赫连涑,“好心”提醒她不知道的事情。 容珏要死了?赫连涑目光变得空洞又害怕,无助地望着暗室里的每一个人,期待他们告诉她这都是假的。 看到她脸上这幅惶恐担忧的神色,容潋越发确定,她喜欢容珏,很在意他的生死。那容珏对她呢?是不是也很在意? 如果“是”的话,容潋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他就可以握着容珏的软肋,让容珏生不如死。 他起身,觉得没有必要再耗下去了,就算捏断她的下巴,她也绝不会吐出半个字来。 月牙白的衣服从豹纹上拂过,他缓步走入清冷的月色中,这样的背影越发让人心底发寒。 “王爷,这个女人该怎么处置?” 他没有转身,墨色的长发染着清辉,光滑得像一条绸缎。 冰冷无情的声音传来,“断了她双手的手筋,让她下半生都做一个废人。” “是!”机械冷清的回答传来。 赫连涑望着他,眼中没有害怕只有恨意,“你废了我的手可以,但请你把簪子还我!”最后她嘶吼出声,凝着泪意。 容潋忍不住停下脚步,侧过山月般的容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簪子比她的双手还要重要吗?染着的月光的眉眼轻轻蹙起,他疑惑不解。 喜欢是什么?喜欢是魔障,会让一个人变得不清醒,变得愚蠢至极。他这一辈子绝不会爱上任何人,绝对不会。 月牙色清冷的锦衣立在庭院间,容潋抬眼望着寒月,“母妃,他们欠你的,我都在帮你一一夺回来。这一生,我宁愿孤独无伴,只要他的江山。”漆黑的清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宫里知道旧事的老人都说,璟帝这一生只爱过一个女子。她是滇疆的侍月圣女,是天下间最美的女子,仅是一笑就倾了两国君王的心。 可是,这样美的女子没有选择他们任何一人,而是和滇疆的大祭司走了,去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璟帝不甘,他曾和那个女子有过最美好的三年,在大漠之中无忧无虑。他怕人寻遍了塞外也没能找到她,她的出现和消失都像是梦一样。 她留在梦里,璟帝却醒了。 容珏的母妃何其有幸,她有一张绝美的面容,艳若桃花,明若朝霞。这一张脸与侍月圣女还有三分的相似,就凭着这三分的相似,就让她一生受尽了宠爱。 自从她出现之后,璟帝冷落了后宫佳人,将帝王一生不多的情爱都给了她。他诏告天下,封她为后,不顾群臣反对。 他给了她独一无二的封号,让所有人都记住她的殊荣。 她是“艳皇后”,人如其名,艳丽灼灼,无人能与她争艳。璟帝经常搂着她,在御书房中,在朝华宫中,他想要将这个女子刻进自己的生命里,没有一刻和她分开。 就在艳皇后盛宠的时候,贤妃被册封入了后宫。她那时还不是贤妃,只是一个没有封号,无人记住的美人。 她注定只是一个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艳皇后专宠,后宫无人能及。群臣担心这份恩宠将会使得艳皇后无法无天,让璟帝难以专心于朝政。若是璟帝先去,只怕这夏朝会变成艳皇后和外戚的天下。 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所以最后璟帝无奈同意,封了尚书的千金入宫,分一分龙宠。 第九章 一夜柔情 只有大婚之夜,璟帝踏入过挽春殿,之后就将这个新封的美人给遗忘了。除了艳皇后的朝华宫,整个后宫都是冷宫。 那一夜,毫无柔情,璟帝甚至没有看清她的面容,只是草草完成了礼节。将她一人丢在了挽春殿内,没有安抚,没有誓言,甚至都没有问她的名字。 次日,换上宫装之后,她才知晓艳皇后得知璟帝又纳了新妃嫔,在朝华宫中哭了一宿,璟帝心疼不已,不顾今日是他大婚,将新封的美人一人丢下,匆匆回到了朝华宫中安慰艳皇后。 这件事让新封的美人彻底成为了笑柄,从那夜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璟帝,偶尔在皇宫中相见,他的身边都有艳丽逼人的皇后在。 几个月后她被查出了身孕,璟帝得知后反应淡漠,只让宫人好好伺候她。一个月之后,艳皇后同样也被查出了身孕,璟帝大喜,诏告了天下。 只是容珏自出生起就身体瘦弱,太医本言,这个孩子难以养活。璟帝忧心无比,用最珍贵的药材为容珏续命,竟让他活到了十五岁。 这十几年中,璟帝所有的世间都是陪着艳皇后,陪着他病弱的儿子,想尽一切办法让容珏活下去。后宫中其他的女子都成了陪衬,成了开败随意的花朵,她们饶是风情万种也入不了璟帝的眼睛。 他是璟帝第五个儿子,被赐名容潋,只因他出生时就有一双水波潋滟的眼睛,很是漂亮。在容潋很小的时候就被宫中的老人抱走抚养,待他记事之后才被送回了母妃的身边。 奶娘告诉他,这么多年来,皇帝没有去见过他母妃一次,他的母妃也从没有看望过他一次。 奶娘还教导他要与容珏打好关系,他是艳皇后唯一的儿子,也是未来的太子,整个夏朝以后都将是容珏的。 他不信,问为什么? 奶娘知他年幼,不懂后宫中这些事情,只说容珏的“珏”字寓意非凡,和璟帝的“璟”字类似,代表华华美玉,可见从出生起,璟帝就已偏爱于他。 他曾听奶娘说,璟帝很喜欢他的眼睛,才会赐名为“潋”,他以为这就是恩典,父皇对他是不同的。如今他才明白,他与其他的皇子都一样,只有容珏才是父皇唯一重视的人。 十岁的时候,容潋已经明白了皇宫斗争中所有的事情。 因为艳皇后,母妃才会不得宠。 因为艳皇后,容珏才会成为太子。 因为艳皇后,父皇忘了他这个儿子。 因为艳皇后,母妃才会含恨早逝。 发生在他身上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艳皇后…… 母妃很喜欢看花,坐在花园中看野樱,一看就能看一个下午,直到宫人催她回去歇息。母妃每日都来看,看花像是她唯一打发时光的事情。 他问过母妃,为何喜欢看花。 母妃的脸色是寂寥的,沉沉的目光像是烧尽的灰,只有透过花丛才能看向挽春殿的外面,我在等你父皇的到来,他来了,我能第一眼看见他,却不会让他知道我每日都在等他。 母妃,你笑一笑可好?儿臣从没有见你笑过。 潋儿,母妃笑不出来。因为母妃的心死了,没心的人又怎么会笑呢?我注定一生都得不到幸福,甚至连他看我一眼都是奢望。从我入宫的那一日起,他对我只有厌恶,我让艳皇后伤心了。潋儿,你记着,这些都是因为艳皇后,她抢了我们应得的所有东西,她逼得我人不人鬼不鬼。潋儿,等你长大以后,记得要为母妃报仇,将她得到过的所有都抢回来! 母妃是这样的怨恨,但她每天都还是在看花,樱花落了看荷花,荷花败了看黄菊,菊花也凋零了之后,她就看雪,透过飞雪看挽春殿外的那条路。 她等过了春夏,等到了病重难治,也没等到他的到来。容潋伏在殿外哭泣,他从没这样恨过一个人,他想要握着剑冲进朝华宫中砍下艳皇后的头。哪怕是一命换一命,他也情愿。 母妃拉住了容潋,絮絮叨叨说了一宿的话,她不敢闭眼,怕闭眼之后就再也不能睁开见他最后一面了。 潋儿,我不恨他,只是下辈子我不想再遇见他了。他让我等了一生,我累了…… 母妃闭上了眼睛,她一生只与璟帝亲近过一次,其余的岁月都是在等待他的到来。 母妃别睡,儿臣这就去找父皇,母妃你再等等,再等等…… 容潋站在朝华宫外,雪满肩头,仿佛一夕之间他就从年少到了垂老,脸上的神情是超乎年纪的成熟与忍耐。 璟帝走出朝华宫的时候看见了他,满身都是雪,黑发也变成了白发。满脸都是水痕,分不清哪些是化了的雪水,哪些是他痛楚的眼泪。 他跪在璟帝的面前,脸上一片平静,他说,父皇,我的母妃刚刚去世了。 璟帝惊诧地看着他,浑身湿透的容珏脸上没有神情,璟帝却看出了刻骨的恨意。 他知道自己欠了容潋,欠了他的母妃。在她下葬的那日,他追谥她为贤妃,念她一生恪守本分,温良贤淑。 几年之后艳皇后也去世了,那一年容潋与容珏都是十五岁。容潋恨自己还不够成熟强大,没能亲手杀了艳皇后。 他剩下的恨意全部落在了容珏的身上,容珏有的,他都要毁去。不论是皇位,还是他在意的人…… 艳皇后死后,一夜间,璟帝花白了双鬓。他三日没有出过朝华宫的大门,回忆着与艳皇后的点点滴滴,举国上下都知道那个艳若桃夭的皇后离世了。 三日后,璟帝重新坐上龙椅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封容珏为太子。大臣感叹艳皇后真是艳宠天下,在她离世之后,病弱的儿子也因她的厚宠而风光一世。 在容珏成了太子,他成了近阳王爷后不久,他就动手了。想借着毒膳将容珏产出掉,混入汤药中的毒,是他亲手挑选出来的,叫做“肝肠断”。服下它的人会剧痛无比,肝肠被生生绞断,却一时半会死不了,看着滚烫的血从嘴里喷涌出来,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将自己的血咳尽。 直到最后,都会一直忍受着肝肠寸断的痛苦,此药无解。只有这样的毒才能让容珏明白他这么多年来的感受,从他亲眼看着母妃死在空荡寂寥的挽春殿后,他就再没有睡过一夜好觉。只要入梦就能看到母妃伤心哭泣的模样,看到艳皇后唇边妖冶得意的笑容。 没想到本该死的人却没有死,不知父皇将他送去了哪里,竟让容珏又活着回到了东宫。 月白锦袖下的手指捏紧,缓缓用力,将指甲推入手心里。直到手心中传来尖锐难忍的痛楚之后,他摊开了手心,嫣红的血迹从他白玉色的指尖滴落。 翌日,朝堂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对着龙椅上的璟帝跪下。璟帝问起了昨夜燕国奸细的事情,兵部的王侍郎大步从群臣中走出,拿出了手中的簪子。 “皇上,这就是从奸细怀里掉落的信物。” 璟帝挥手,旁边伺候的太监赶忙迎了上去,将玉簪谨慎地呈到了璟帝的面前。 “只有这个簪子?” 王侍郎恭敬无比,“只有这个簪子,但这个簪子有些非同寻常。”真正的羊脂玉簪,他已派人送给了五王爷,这枚簪子,是王爷让人连夜赶制的。 上面的花纹样式都与太子的发簪一模一样,包括簪子末尾小小的“珏”字,只是这发簪不是用羊脂打造的,而是用了另一种白璧。 璟帝细看之后,同样发现了“珏”字,但他什么也没说,这让王侍郎有些失望。一时间猜不透五王爷的这步棋,和圣上的意思。 退朝之后,璟帝来到了东宫。 容珏坐在朝华宫外面,整个人埋在狐裘中有些畏寒,却不肯进入大殿里。 璟帝走近的时候,就看见容珏苍白的面容和乌黑的长发。这张脸像艳皇后多一些,显得柔和而精致。 “珏儿,何不进入宫殿里?” 容珏睁开了眼睛,一双淡漠而温和的目光望着璟帝,“儿臣想要晒晒太阳。” 璟帝宽大的手落在容珏的头顶,“幸好未发热,这些日子身子还好吗?” 容珏点点头,温顺无比,“劳父皇挂念了,儿臣身子好了许多。” 过了许久,璟帝才问他,“珏儿你从不会欺瞒父皇,告诉父皇,你到底是在晒太阳还是在等人?” 裹在狐裘中的人一愣,转过苍白而柔和的面容望着璟帝。 “昨日有燕国奸细想要闯入皇宫,且是个女子,这是从她身上掉落的东西。”璟帝摊开手心,手中多出了一枚玉簪。 看到这枚玉簪,容珏剧烈咳嗽了起来,清澈的眉眼满是不可置信。 她来了,是她来寻他了! 容珏的手在颤抖,璟帝望着他却没有责问一句。他从璟帝的手心里拿过发簪,仔细查看,玉簪上的花纹,刻下的名字,每一个细节都是他熟悉的,但这个玉簪却不是他当初送给赫连涑的那个簪子。 第十章 受伤了 手中的玉簪细滑而冰冷,是一块新玉。明明是有人模仿了他的玉簪,不久前打磨出的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昨日想要闯入东宫的人到底是不是她? 许久,见他平静下来之后,璟帝才问他,“珏儿这是不是你的玉簪?” 容珏握着簪子,手心里一片凉意,他望着璟帝轻笑,“是儿臣的玉簪,只是这发簪不久前被儿臣丢失了,不知是谁捡到了它?” 璟帝知道容珏在说谎,容珏很少说谎,除非他有不得已的苦衷。璟帝没想再问下去,只当默认了容珏这个理由。 “罢了,这件事朕已经不想再追究了,孩子你好好休息便是,其他的事情都无需你去烦忧。”璟帝慈爱地望着他,将他身上的狐裘紧了紧。 “是,父皇安心。”说完,容珏垂下了羽睫,弱不禁风的模样。 等璟帝走出朝华宫之后,他慢慢抬起了脸,目光静静地望着宫外,像一汪沉静的湖水。 “常寿公公可在?”他轻声吐气,微冷的空气中凝出了一道白雾。 “殿下——”一旁青衣袄的宫人走了出来。 在福安死后,璟帝又为他选了一个伺候的宫人,这个宫人赐名叫了“常寿”为了图个吉利,让容珏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把昨夜的事情都给我讲一遍”他靠在软垫的椅子上,脸色苍白得吓人,连着唇色也越发淡了起来。 常寿公公不敢隐瞒,将他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清楚。 “你说她受伤了?”容珏的眼睛沉了沉,搅动的墨色像是压下来的铅云,“她人呢?现在真的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常寿有些为难,他不想惹太子殿下伤心,但是—— “太子殿下放心,虽然现在整个夏安都在通缉她,但是还没有抓到她。” “闭嘴!”他一声怒喝,冷风呛进肺里,他一阵清咳,清澈的眼里也染上了雾气,“她不是犯人,不准这么说她!” 常寿一愣,有些委屈,还没见过太子殿下发火呢!他也是有一个见到太子发怒的人,骂他这奴才可不打紧,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常寿跪下连连磕头,“殿下息怒,奴才最笨不会说话!”说着就要打自己耳光。 容珏望着他,眼里的铅云淡去,恢复了澄澈温和的模样,“与你无关,只是我不好,身子一直孱弱,只怕是时日无多了。”他闭了闭眼睛,脸上的神色落寂而平静。 “太子殿下千万不能这么说,奴才一定想尽办法让你活下去。”常寿脸色吓得发青,他记得“东宫夜食”那件事,整个东宫上上下下所有的奴才都被杖毙了,如今来伺候太子的都是新挑的宫人。 “只要我好好活着,你当着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容珏微笑望着他,这次的微笑格外动人,就连清澈的眼睛都有了笑意。 常寿连忙叩头,看到太子笑了,他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只要殿下好好活着,让常寿怎样都成!” “那好,为我去办一件事,必须要竭尽全力。”他从白裘中拿出了令牌,翠绿的玉牌上绘着龙纹,上面写着四个字“东宫太子”。 这个玉牌就代表了容珏的身份,可以自由进出皇宫可以随意调派官员或是兵马。 常寿看到这个令牌之后,脸色又绿了,迟疑了好一会不敢接。这个令牌实在是太重要了,若有闪失,他一样要掉脑袋。 骨节分明的手指松开,翠绿的玉就掉在了地上,离常寿不过几寸的距离。 “考虑清楚了没有?若是不愿,你可直说……”说罢,他收回纤弱的手,抵着自己苍白的唇角喘息起来。 常寿终于被吓回了魂,他一个做奴才的只有听太子的命令,哪里有选择的权利?若是他真敢说个“不”字,只怕太子殿下真会大病不起。 他拿过了面前的玉牌,“太子殿下有何吩咐?奴才就算是豁出性命也帮您办到!” 容珏望着他,眸子里有了一抹暖色,整个人都像是有了精神。 “帮我找到她,不惜一切保护她的安全,如果有必要可以用我给你的令牌救下她。” 行刑之后,暗室被关上,一片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落在草席上。 痛!赫连涑蜷缩在草席上,长发凌乱夹着草屑,因为失血过多,脸上只剩一片惨白。照在莹莹的月光下,恍若一个死人。 细白的小手被嫣红的血浸满,手腕间两条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外翻,血红的皮肉触目惊心。伤口上洒了止血药,若放任她不管,片刻之后她就会失血而亡。 但这个女人还不能死,王爷说她还有利用价值。断了她的手筋,是为了报复容珏,谁让她与容珏有非同一般的关系。他就是要毁掉容珏在意的一切,让容珏尝尝生不如死的感觉。 只要稍稍动一动,手腕上就传来蚀骨的疼痛,不一会就从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涌出红得惊心的血液。 赫连涑一言不发,倒在草席上,空洞的双眼望着窗外的月光。 她只想来夏安找他,却弄得一身都是伤,肩膀上穿骨的箭伤已经不痛,手腕上的筋脉尽断,也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以后她都将是一个废人,再也不能拉开长弓射下大雁,再也不能握紧缰绳策马狂奔了。 “父皇,我好想回大燕。”说完这句话,空洞的双眼中流下了泪痕。 回去又能怎样?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涑玉公主了。十六年来,她从未经历过这么多的波折,狼狈到此,她想抬手擦一擦眼泪都是奢望。 “容珏你在哪里啊?为什么这次你不来救我了……”她闭上了眼睛,倒在凌乱的草席中,一串晶莹自眼角滚落,烫人的温度,到底烫在了谁的心口上? 东宫中,灯盏微明。 “赫连涑!”他一声惊呼,从噩梦中惊醒。苍白的额头上都是汗水,纤瘦的手指捂着自己的胸口,喘息不断。 常寿跪在宫门外,声音焦急,“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情?需要奴才进去服侍吗?” 第十一章 公主受难 他闭上蝉翼般的眼帘,刚刚的那场梦,竟是无比的真实,他梦见赫连涑倒在血泊里,满脸都是绝望的眼泪,她望着他,目光渴求又害怕。 “无事,只是做了噩梦而已”容珏抱着锦衾,再也无法入睡,在床榻上孤坐了一夜。捏紧的拳头敲在床榻上,淡色的唇角扯开,笑容嘲讽至极。 他是最尊贵的太子,却也是个废人,明知道她现在被人抓走,说不定还被用刑了,可是他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容珏此刻无比的厌恨,厌恨东宫这个囚笼,厌恨无用的自己。 两日过去了,她还被关在简陋昏暗的暗室里。每日都有人给她送来食物,却没有一人关心她的伤势。 赫连涑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像只畏怯的猫儿,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不让任何人靠近她。 现在她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了,身子轻飘飘的,没有了重量,如同浮在空中的羽毛。只有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的折磨,才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她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唇边泛起细微的疼痛。 “水……”她轻念着,却无人回答。是她忘了,现在她已经不是燕王宫中尊贵的涑玉公主了,她是阶下囚,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死活。 她清楚地记得两只手腕上各有十三刀,前十刀是为了切开她的皮肤,肉理,后三刀是为了切断她的筋脉,让她有手也无用。 这样的痛,让她恨不能死在当场。他们说,只要她能说出自己与容珏的关系,就会放了她,不然她以后都将是废人。 她一声不吭,不尖叫,不求饶,眼睁睁地望着他们下手。蜿蜒温柔的血从刀口涌出,凝于指尖最后滴在地上,成了一小块嫣红的水汪。 嘴唇被她自己生生咬烂,而今,轻轻舔过就泛起一阵痛楚。为什么还不死呢?她睁开无神的眼睛望着一扇小窗,死了就不会痛了。但是父皇该怎么办,容珏又该怎么办?他们会想她吗? 容潋坐在书房中,纸窗开着,金色香炉中的青烟被风吹起,一张清俊如玉,雅致似画的容颜就半掩在青雾之中。 窗外陡然出现了黑色的人影,整个人都裹在黑色的夜行衣中,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如狼似鹰的眼睛。 “王爷,已经查到了她的身份了。”指尖弹起,一个玉质的圆筒就落在了沉香木桌上。 容潋月白色的衣袖一挥,黑衣人就消失了。 凝素的手从圆筒中抽出一张纸条来,飞快地看完内容之后,他打开香炉的盖子,将纸条丢了进去。 清贵如莲的眉眼缓缓舒展开来,露出含义不明的笑来。 “没想到她竟是燕王最宠爱的涑玉公主,容珏真是好手段,什么时候勾搭上她的呢?”玉华的手指落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揉捏,“涑玉公主?她倒是一颗一箭双雕的好棋……” 纸条上说,现在整个大燕都炸开了锅,燕王为了找回涑玉公主已经下了命令。若是谁能找回涑玉公主,身犯重罪的人可以免除刑罚,平民百姓可以加官封赏。整个大燕都知道公主丢了,所有人都为了找回公主不惜一切,以致寻常的女子都不敢上街,就怕被人送进皇宫说是丢失的涑玉公主。 容潋走出了书房,月白锦衣随风舞动,姿态出尘的高贵。 “将她带出来,本王要用她了。” 还没走到暗室的门口,旁边又多出了一道黑影,用密语在容潋的面前仔细汇报着什么。 容潋抬眼,微凉的目光看向前面。 “容珏竟是这么在乎她,将自己的东宫令牌都交了出来,只是为了救她一命?”片刻停步之后,月色锦衣继续向暗室走去,手指捏紧做出杀戮的姿态,“很好,本王很期待他与涑玉公主再次相见的场景”诡艳而嗜血的笑容缓缓展开。 涑玉公主被两个暗卫从暗室中架了出来,浑身上下只有三种对比分明的颜色,黑色,白色,血色。黑色是她及腰的长发,白色是她无血的面容,血色是她发炎的伤口。 伤口没有被处理好,丑陋而狰狞的伤疤下不时有暗黑色的血迹涌出。见惯生死的容潋,在看见她这幅模样之后,修长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 赫连涑已经昏迷过去,苍白的脸上有一抹异样的红色,娇小的身子吹了风之后在不住抽搐。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若是她死了,本王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容潋眯起瞳孔,浑身萦绕着冰冷蚀骨的气息。 所有的暗卫都跪了下来,不敢出言顶撞。容潋没有命令他们照顾这个女人,而且进入暗室的人下场多半是惨死,所以就没有人去管她,谁知道容潋既厌恶她又重视她啊! “将鬼医圣手请来,我要她活着,好好的活着!” 容潋望着昏迷的赫连涑,久久没有移开目光。冰冷无情的目光深处有一抹谁也没有注意到的不忍,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自母妃死后,他就是为了报仇而活着。他为了报仇不惜一切,抛弃了情感,逼着自己成为冷血无情的人。 他一直都是走在风雪中的猎人,世间久了,他早已忘记温暖的感。鬼医圣手检查过之后,低着头叹息了一声又一声。暗卫守在一旁,圣手每叹息一声,他们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直到最后,容潋有些不耐了,将青花的瓷杯重重搁在桌上,屋里弥散开一股淡淡的龙舌兰的香气。 容潋冷淡的眉眼瞥了他一眼,“有话直说便可!” 鬼医圣手责怪地瞪着他,“从你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祸害,早知就不该帮你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穿着玄色衣裳,佝偻着腰背的小老头竟是江湖中难得一见的鬼医圣手。传说他医术极高,却有一个奇怪的癖好,不救活人只医死人。 “伤天害理?”容潋一声轻哼,清美如玉的脸上不见动怒,“我自是做过不少,但鬼医手上沾过的鲜血怕比我还多吧!” 鬼医圣手见他要翻旧账,一撇嘴闷闷不乐起来,“行了,咱们不提这个。说说看,你为何要我救这个小姑娘,难道是你的心上人?” 刚入口的龙舌兰因为他这句话,被咳了出来。容潋从没失态过,此番失态,如玉的面容染了绯红,越发迷人俊美,叫人移不开眼睛。 “哈哈,果然被老夫说中了!”看到容潋失态的样子,乐得鬼医圣手大笑起来。 容潋用锦帕擦了擦嘴角,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最好给我闭嘴,不然我就让人割下你的舌头。” 怪异的老头仔细看了看赫连涑手腕上的伤口,忍不住跳了起来,“你这个混蛋,怎么吓得去手,人家一个小姑娘好端端地就给你毁了!看来就算你不想娶人家,现在也必须对人家负责了!” 破天荒的是容潋没有怒斥,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语气是不变的淡然镇定,“她的手已经没法治了吗?” 第十二章 医术高明 鬼医圣手有些急了,你这是推卸责任还是在质疑我的医术啊! “哪能啊!搁了两天还指望将筋脉接上去啊?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没办法。不过我听说滇疆有神力通天的大祭司,能让死尸行走,枯骨生肉,说不定他能医好她的手。” 容潋静静地看着他,“你说的是倾歌,那个不是人的家伙?” 小老头满头都是汗,什么叫不是人的家伙?人家倾歌大祭司,可是全天下最美的男人,而且无所不能,是滇疆历史上最令人敬仰的大祭司,没有之一。 看到鬼医圣手谈起倾歌一脸崇拜的表情,容潋垂下了眼帘,显得兴趣寡淡,“不必了,给她喂下忘忧散吧!” “容潋你疯了,你知道忘忧散的药性有多霸道吗?她是会忘记最痛苦的回忆,但忘忧散会改变她的记忆,让她忘记很多事情。”鬼医圣手的眼睛瞪得大老大,一幅要杀人的模样。 容潋神色不变,慢条斯理道:“她只是一个棋子,棋子只需要听话,要记忆有什么用?” 看他这幅笃定冷血的样子,鬼医圣手怒极反笑,“容潋你敢不敢和老夫打个赌,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月牙白的锦衣展开,雍容的衣袍坠在了地上。他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面容似一块精美雕琢的冷玉“一定要给她喂下忘忧散,另外,我做事从不后悔。” 喂下忘忧散的赫连涑,在沉睡几日之后,睁开了双眼。 入眼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鹅黄色的帘幕低垂,纱帐上缀满了玉石,风一吹像漫天的星辰在闪烁。 而她旁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公子,人贵如玉,面容清俊无瑕。他此刻正用担忧的眼神望着她,清冷的眼眸中隐隐有温柔的神色。 容潋本是无情之人,让他装出深情有些困难。但好在赫连涑忘记了很多事情,并没有怀疑他。 她盯着容潋看了好一会,这张清雅高贵的面容让她无端有些害怕,但具体为何会害怕她记不起来了。 将身子往后挪了挪,才警惕的问他,“你是谁?” “原来你都忘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睫毛轻颤,努力装作平淡的样子,但赫连涑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浓浓的失望。 当他再抬眼的时候,清冷的眉眼竟变得迷离深邃起来,这幅情深的样子世间任何女子看了都会不忍。 “你从大燕千里迢迢地来找我,找到我之后却将我忘了,赫连涑我到底该说你是多情呢,还是薄情呢?”他抿起精致的唇角,微凉的眉眼望着她。 他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盒子之后,红色的锦缎上托着一支玉簪。簪子是难得的羊脂玉,细密的花纹巧夺天工,在簪子的背面有一个小小的刻字,刻的是一个“潋”字。 “这是——”赫连涑紧张地盯着这个簪子,脑子里有无数的片段闪过。她记起来了,在沙漠中有一个人救了她,他穿着白色的衣服,在黄沙中向她缓缓走来,像是降世的仙人。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漫长而短暂的三日,后来他被人接走了,送给她一个玉簪作为信物。但是,她记不清他的长相了,只记得漫天黄沙下的胜雪白衣。 “真的是你?”她望着他,有惊喜有疑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修长如玉的手指拿起玉簪递到她的手掌里,“当然是我,你真的都不记得了?涑儿,我是容潋啊!” 清冷淡去,他的目光是这样的认真。漆黑的眼底有了难得一见的柔软。 这句话断送了她与容珏的缘分,从此容潋成了她无法逃离,也无法原谅的劫难。 她懵懂地回过神,握紧了手中的玉簪。簪子与她记忆中的一样,温润而冰凉,像是握紧她的那双手。簪子的背面有一个小小的“潋”字,看到这个字,她的心刺痛了起来。 赫连涑不明白,自己已经找到他了,为何还会心痛难忍? “你叫容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疑惑,也有期待。 “是啊!你要记着我叫容潋,你苦苦找寻的人他是容潋,以后都不要弄错忘记了。”他轻轻抚着她及腰的长发,声音低沉带着蛊惑。 她点点头,已经接受了容潋就是记忆中的那个人的事实。 “是你救了我吗?我记得我闯了皇宫,其实,我是想去找你。”她望着容潋。露出灿烂的笑容,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想念。 容潋的手顿住了,他对上她唇边的笑容,忘记了一切,甚至忘了她只是棋子的身份。她不是绝色的美人,但她的笑容却是如此的璀璨,像是毫无杂质的阳光。 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这么多年来,他都是一个人,习惯了一个人筹划一切承担一切。她却对他说,她不顾生死闯入皇宫只是为了找他。 如果他是容珏,他应该高兴。可是他不是,他无法承担她的情深。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在蔓延,冰冷又潮湿的感觉像是一场雨。容潋笑了,他的笑容不同于容珏的温暖,他的笑容永远到不了眼底,像是一阵云烟。 赫连涑没有在意这些,她一心只想和他在一起,找到他之后就再也不要分开了。 “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她往前一扑,抱紧了容潋的腰,他衣服上有好闻的香味让人心安。 容潋的身子一僵,腰上的肌肉绷得很紧。他没有和任何人亲近过,也讨厌别人靠近他。但他没有推开赫连涑,僵硬的身子也缓缓放松了下来。 她的身子很柔软很娇小,及腰的长发是浓烈的墨色,比夏朝女儿的发色还要深。这样娇弱的人儿,只要他捏住她的脖子,就可以让容珏再也见不到她。 他缓下身子,将她抱进怀里,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手指从她浓密的黑发间穿过,温柔地为她梳理,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像是皂角的味道,这个味道他似乎从母妃的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让他打消了杀戮的念头,指间的动作越发柔和了。 眼中的浓黑淡去,他只是轻轻地安抚着怀里的少女。 过了许久,容潋闭了闭眼睛,他听见自己说:“好,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我在夏安等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等你的到来。” 赫连涑将面容埋在他的怀里,嗅着他衣襟上安神香的味道,嘴角上扬,笑意潋滟,“我们何时成亲?父皇为我挑选的那些人,我都不喜欢,这辈子我就只想嫁给你。” 容潋的手指停了下来,目光静静落在怀中人的身上,层叠的眸子落不进一点光芒。 清冷而低沉的声音传来,如淋漓的夜雨,缠缠绵绵编织出了一个梦。 “真的想要嫁我为妻吗?不会后悔?”容潋唇边的笑容让人恍惚,好似一朵琉璃花美得不真实。 她抬起脸,漂亮的黑色眼睛笑得迷了起来,像是两个皎洁的月牙。 “当然,我此生就嫁你一人。若非真心喜欢你,我也不会花上三天三夜穿过沙漠,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而且还卖了父皇最喜欢的玉马……” 还没有等她说完,容潋就将她再次抱紧在怀里,“不用再说了,三日后我们就成亲吧!” 笑意灼灼,眼底却是一片凉意,深邃得像一汪湖水泛着嘲讽。 容珏,你看,你又输了! 皇宫中已过了四日,还是毫无关于她的消息。现在容珏已经确定夜闯皇宫的人就是赫连涑,整个大燕也在寻找她。 璟帝得知这个消息后头疼不已,在朝堂上发了火,大骂王侍郎是混账东西。好在她只是飞箭射中并没有死,若是死了,他们该怎样和大燕交代? 大燕如今国力强盛,兵马充足。夏朝与燕国之间的荒漠就是一道天然屏障,让燕王还无意继续向东扩张领土,若是涑玉公主被射杀在夏朝国内,这一仗是怎么也不会免了的。 璟帝下了命令,调集了兵马一定要将涑玉公主找回来,她一个受伤的公主到底能逃到哪里去?几天的世间内几乎是将整个夏安都翻了一个遍,客栈,医馆,饭馆,只要是可以住人的地方都被查了一遍就是没有找到涑玉公主的身影。 另一边,便衣的常寿也用东宫的令牌私下里找了许多人,但结果还是一样的,没有人知道涑玉公主的下落,她带着伤消失在了夏安中,生死不明。 一连几天,璟帝的脸色都阴郁的很难看,所有上朝的官员都战战兢兢的,王侍郎更是称有了重病,连璟帝的面都不敢见了。 常寿回到了东宫,拉长着苦瓜脸,连璟帝都找不到的人,他本事再大也是无法。 见到他回来,一连几日都不曾睡好的容珏,脸上稍稍有了神色,紧张期待的神色。 “常寿可有了她的下落?” 常寿为难地摇摇头,不敢再去看容珏失望的脸色,他慌张地跪了下来,“殿下千万不要动怒,是奴才无能,是奴才的错!” 容珏伸出纤瘦的手想要将他扶起,“与你无关,这几日父皇也是愁眉不展,看来公主是被有心人给故意藏起来了。” 常寿愣住了,谁敢藏起涑玉公主? 容珏清澈的眼中笼上了一层雾气,目光没有焦距只是望着宫墙的外面,叹道:“我不在意是谁藏起了她,我只希望她好好的,不要受苦!” 鬼医圣手给了容潋上好的金创药,在赫连涑昏睡的时候,容潋就为她的手腕和肩膀涂上了药膏。待她醒来之后,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好了,只留下一道暗红色的印记,像是两条红绳系在她的手腕上。 她也曾问过容潋,她手上的红痕是怎么弄得? 容潋神色平淡无比,叫人看不出端倪,“应该是你夜闯皇宫后留下的伤口,我救你回来的时候,你伤得很重,似乎也伤到了脑子。所以你醒来之后,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她相信容潋,容潋是救她,对她好的人,他绝不会欺骗她。 三日的时间到了,今日便是她与容潋大婚的日子,艳红的灯笼挂满了府邸,就连葱绿的樟木上都披上了红色的花带。 第十三章 大婚 一大早,就有婢女来到她的房间里,用羡慕喜悦的目光看着她,“小姐,今日之后你就是王爷的妃子啦!” 赫连涑不语,只是开心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伺候她的婢女都跟着笑了起来,燕国的人果然和夏朝人不一样,她们笑起来毫无顾忌竟能露出牙齿,做什么事情都是大大咧咧的。这样的人成为王妃才好,她不会有心机,折磨刁难下人。 婢女握着木梳,为她梳开乌黑发亮的长发,“小姐的头发真是好看,像是缎子一样,又滑又亮,夏国的女子可少有这样好看的乌发!” “是真的吗?”喜悦都写在脸上,她扬了扬眉头,“父皇也是这样说的,说我的长发比阿娘的还要好看!” 身后的宫女都不说话了,她们没有想到,她就是大燕国的公主,整个皇城都在寻找的人。 她没有察觉婢女的异样,对梳妆台的所有东西都感到好奇,忍不住用小手去摸一摸,看一看。 红色的是胭脂纸,白色的是鹅蛋粉,金色的是脸花,可以贴在额头上。两只鸟一样的金簪不知是什么。 就在她好奇东张西望的时候,婢女已经恭敬地为她梳好了发髻,将要为她戴上步摇珠帘。 赫连涑望着铜镜,镜中的少女有着特别的异域美感。五官立体,皮肤白皙如雪,点上朱唇之后整张脸多出了妖冶的诱惑,不像之前稚气的自己。 “真是好看!”她说着身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镜中的艳丽美人也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扑闪的黑色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一样不停颤动。这张脸,不同于夏朝女子温婉可人的美,是张扬而深邃的美,动态比静态更加迷人。 “王妃娘娘真是好看!”身后的婢女赞叹道,“这样的容貌在夏安可不多见!” 赫连涑像是翘尾巴的猫,轻轻晃动身子,表示她很骄傲。她可是大燕最漂亮的女儿,曾在父皇的生宴上跳过一舞,红衣翩跹,腰肢随风,将天边瑰丽的夕阳都给比了下去,燕国的子民叫她“夕阳公主”,可以与夕阳比美争艳的人。 等金步摇戴在她的发髻上之后,镜中的美人变得端庄大气起来,赫连涑晃了晃脑子,感叹“这金色的东西还真是重,压得我头都抬不起来了!” 身后的婢女轻笑,“王妃忍耐一些,夏朝出嫁的女儿都要戴着这个,王爷见了定会喜欢!” 听到容潋会喜欢,她脸上的愁云立马就没了,阳光般的笑容就重新倾泻而下,“还有什么好看的都给我戴上,我不怕重的!” 燕国女儿的心思真是通透,像个孩子似的,什么都写在脸上。喜欢一个人就明明白白表现出来,恨不能为他去摘星星采月亮,只要让他高兴就好。 婢女摇了摇头,这样的性格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若是日后王爷再娶侧妃,只怕这个燕国公主是无法忍受的吧?她这么喜欢王爷,怎么能忍受别人来和她分宠。 将金步摇戴好之后,婢女放下了脸前的珠帘,挡住了这张妖冶夺目的面容。将红色的盖头盖在了金步摇的上面,遮住了赫连涑好奇的眼睛。 “这块红布遮着我的眼睛了,过会等容潋来了,我怎么看他?”赫连涑小声嘟囔,想要伸手将盖头扯下来。 婢女快她一步,拉住了她的手,“王妃别急,过会等王爷来了,他自会为你掀开盖头。” 赫连涑收回了手,声音闷闷的,“在夏朝成亲好麻烦呀!早知就将他拐去燕国,只要得到父皇准许,晚上就可以直接洞房了。” 旁边的婢女们笑成一片,这个燕国公主还真是开放,对夏朝的习俗竟是一无所知。不知这个燕王心头爱是怎样遇见王爷的,竟会私奔来到陌生的夏朝。 等婢女退下之后,屋子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屋子外有艳丽的木芙蓉,粉色的一大朵很是好看。 她等着容潋的到来,等了好久,他都没有来掀开盖头。赫连涑僵坐的身子有些累了,她想要掀开盖头,又怕坏了夏朝的礼节惹容潋不高兴。她就一直坐在床上等啊等啊,从天明等到了天黑,外面的木芙蓉掉了一地。 晚上掌灯之后,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容潋十几年来都不沾酒,今日是他第一次放纵自己,沉溺在酒精的麻痹之中。他自制隐忍,睿智绝情,绝不会因为任何事情逃避或慌乱。但今夜,是他成婚的日子,他的心乱了,不愿去面对赫连涑。 他知道自己不爱她,只是在利用她,这一生他都不会对任何人心软动情,可是看到她那双干净又纯粹的眼睛之后,他就有些慌乱,感觉自己会被看穿。他演不出情深,他演不出相爱的样子,只有醉酒才能骗过她,骗过自己。 缎面的锦靴踏在地毯上,脚步轻浮微乱,他推开了厢房的大门,一阵晚风吹过,身后的木芙蓉跌落在泥土里,簌簌作响。 寒凉的晚风裹着酒气吹入房中,大红色的喜烛火光跳动。他步步走进,脚步慌乱,赫连涑的心随着他的步子跳得很快。 他走到新娘的面前,看她红衣露着的一双白嫩小手,手腕上的血色痕迹灼痛了他的眼睛。容潋无声冷笑起来,当初对她做过那样残忍的事情,为何现在还想装作神情,一直残忍下去不就好了? 一双如玉的手从月牙白的袖子中伸出,对,他今日没有换上红色的嫁衣。她答应嫁给他,他却从来不想娶她为妻,一切不过是利用,就连拜堂,酒宴都省了。除了府中的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当世的五王爷娶妻了。堂堂大燕国的公主,不过是私奔而来的女人,不顾廉洁和身份,他可以让她成为无名无份的侍妾被天下人耻笑。 容潋的寒眸中一片冷凝,唇边的笑意绽开,层层叠叠像一只诱人的大网。 只要能得到她,控制她,就可以毁掉容珏的一生,让高高在上的太子也尝尝失去所爱的人的滋味。 莹白的手掀开了盖头,露出了精致的步摇和珠帘下醉人的面容。她透过珠帘,含笑望着容潋,伸出小手拉住了容潋的衣袖,毫不在意他脸上的寒意。 “你让我等了好久,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以后我再也不要成亲了,顶着这东西一直都没法看见你,容潋以后别让我等了,提心吊胆的好难受!”她拉着容潋撒娇道,拔下头上的金步摇,一头乌黑的秀发就这样倾泻而下。 乌发间露出一张异域妖娆的容颜来,她呆呆望着容潋,望着他身上暗花的白衣,“你还是穿白衣好看,你可知我想你想了一整日了!” 从始至终容潋都没有说话,他已经忘了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了,应该对她凶,不理她,还是继续假装郎情妾意。 不动声色的清眸迷失在她纷扬的黑发中,还有她唇边灿烂的笑容,好似看见他是天底下最开心的事情。 明明不该这样演的,她只是一颗棋子。可是看她穿着嫁衣,满脸都是幸福的样子,他冷情的心却变得柔软起来,所有绝情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他轻轻将这个等他一天的傻姑娘抱入怀中,身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细听下才发现有了一丝的宠溺。 “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等了!” 赫连涑乖乖地靠在他的怀里,在他胸口前嗅来嗅去,“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在大燕我从没在任何人身上闻到过这么好闻的气息。” 容潋的眼睛变得深邃起来,漆黑的色泽像他经常把玩的棋子。 “你以后真不会后悔吗?”冰冷的心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裂痕了呢? 墨发下姣好动人的小脸抬起,一双剔透的眼睛望着他,“你是容潋,我为什么要后悔?只要是嫁给你,我绝不会后悔!”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在容潋的心头上。 她想嫁的人是容珏,爱上的人也是容珏。只是他用了肮脏的手段骗走了她的幸福,其实他是个贼。 他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清醒平静下来。 黑色的小脑袋在他怀里动来动去,随后满脸通红地望着他,眼中的柔情几乎要溢了出来。难得看见她害羞的模样,每次与她对视,最后害羞的人都是容潋。 “我们一起休息可好,嗯,不是寻常的休息……你要动一动,以后我们才能生出娃娃……”赫连涑害羞的样子很迷人,绯红的脸配上饱满的唇,让他有了尝一尝也好的坏念头。 看容潋望着她,一句话都不说,赫连涑有些急了。 “你不欢喜我吗?还是你的身子不行?我记得你身子一直孱弱,上次在沙漠里你抱着我走了几步就累得满头是汗……”她还没有说完,容潋的眼底已是一片泛着冷意的浓黑色。 他低头咬住了她的嘴唇,带着不悦的惩罚。如玉完美的手心遮住了她的眼睛,这双直白而炙热的眼睛在透过他想着其他人。容潋有些不悦,翻滚的怒气却奇怪地泛酸。 他只想让她属于自己,这双眼睛看见的也只有他一人。这个念头突然间就窜了出来,将一向冷情自持的容潋吓了一条,想忽略它,但细想之下他偏偏觉得挺好还颇为满意,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片刻失神之后,容潋逼着自己清醒过来。他抚着自己微醺的脑袋,觉得一定是自己今晚喝酒的原因,才会变得如此不理智。他没有忘记母妃的惨死,他没有忘记艳皇后的盛宠,就是因为艳皇后和她的儿子才逼死了他的生母,容珏该死,容珏喜欢的人也该死! 所有的柔情退去,因为仇恨他恢复了冰冷而理智。 这一夜,他不是为了成全赫连涑的爱情,而是为了毁灭这两个原本可以相爱的人! 第十四章 温柔的小娘子 夜深,红鸾床铺上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臂,他拿过自己的月白色锦衣披在身上,轻步走出了婚房的大门。 门外,庭院深深,明月正在中天,木芙蓉寂静开在月光下,腻人的粉色粘在露水像是美人脸上的泪珠。 他斜倚在门边,任凭晚风吹开他的衣襟,露出洁白微红的胸膛来。 今夜以后,他还是容潋,为复仇而活着的人,但身边却多了一个陪伴的人,她不是他的娘子,却和他有过最亲密的人。 墨色的长发披在肩头,随风拂动,显得懒散而迷人。 一向清冷的眸中多了一份迷惘,他望着一树的木芙蓉,唇角抿紧。他本是想要算计容珏,没想到这一次,他连自己也算计了进去。 屋子里的光影淡淡,只能看见近处红色的喜烛还有远处红色的纱帐,有风拂过,隐约可见里面熟睡的人影。 定定望着床榻上的人影许久,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清冷的眸恍若琉璃。 这一步,他到底走对了没有?他困住了容珏,同样也封住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早上,她醒来之后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大红色的锦被中余温尚在,就连睡过的枕头上似乎还有他衣服上好闻的安神香的味道。 赫连涑翻了一个身,瞧着门外没有人注意到,就将脸整个都埋在枕头里,深吸了一口属于他身上的气味。 “容潋身上的气息最是好闻!比姑娘的味道都要好,也不知他用了什么香料?”小手在俩人睡过的枕头上抚过,咯咯地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很远。 几个婢女站在门外偷偷捂着嘴在笑,这个大燕公主还真是有趣,对王爷睡过的枕头也是恋恋不舍的,看来真是爱煞了王爷。 “王妃起身了没有?”门外走出一个婢女端着铜盆,唇边还带着未散去的笑容。 赫连涑坐起身子,“起来了,我自己来洗簌,不需要你们伺候。对了,容潋他去哪里了?” 婢女将铜盆毛巾物品都准备好之后,笑着望着赫连涑,“公主嫁入了夏朝就要守规矩了,以后不能再直呼王爷的名字了。” “那要叫他什么?”她将毛巾沾湿了热水擦了擦自己的面容。 “要唤他王爷或是夫君。” 赫连涑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表情有些不愿意,她摇摇头,“我不想唤他别的名字,他就是我的容潋。” 婢女噤声,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赫连涑,心里想着大燕果然是蛮夷之地,就连他们教育出来的公主也如此不懂礼节,只怕王爷是不会喜欢她的,等侧王妃进了王府,哪里还有她得宠的机会。 赫连涑换上了婢女们准备的裙子,及地的长裙是绯红的色彩,上面绣着大朵的金线牡丹显得无比奢华,袖口,衣襟都是金边缝衬,美得雍容。 她换上这件红色的长裙之后,所有的婢女眼前皆是一亮,赞叹地望着赫连涑。 “公主可只是漂亮,换上红衣之后,简直像是九天上的仙女。”婢女拉着她在镜子前面坐下,为赫连涑绾上了乌黑的长发,将流苏垂落的珠簪插进头发里。 镜中的女子,精致姣好的面容好似一朵绽放的桃花,眸清若水,唇红如丹,眉眼间有着一股独特的妖冶气质。 红色的罗裙越发显得她如雪的肌肤,整个人静静坐在铜镜的前面就像一树盛放到了极致的桃花。 赫连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一夜之后,她似乎就变得成熟了。容颜中稚嫩不在,勾人的美若隐若现。 “王爷真是好眼光,依奴婢看来世间任何美人穿红衣都比不上公主你!” 她唇边的笑容绽开又落下,又问了一遍婢女,“容潋他去哪了?”这样美好的自己,她只想留给容潋一人欣赏。 婢女望着焦急的赫连涑,笑意淡淡,“公主放心,王爷他只是上朝去了,等到中午的时候便会回来,到时候公主就可以一解相思之苦了。” “相思之苦?”她重复许多遍之后,眸子中光芒闪烁,夏朝人真是聪明,能想出这样精简的话来形容她的情感。 两年来的日夜,只要想到说不定此生都不能再见到容潋了,她的心肺就扯着疼,恨不能有通天的本事直接出现在他的身边。只要能再见他一眼,她所有的病就都会痊愈了。 用过早膳之后,赫连涑站在王府的门口,身子一动不动像是要化成一块石头了。伺候她的婢女来劝了她两次,她执意要站在门口等他回来。 “公主回屋歇着吧,等王爷回来了,奴婢就立马来告诉你!”婢女劝她。 赫连涑决绝地摇头,“不要!我就站在这里等他,我错过他两年,现在终于能和他在一起了,我好想时时刻刻都看到他,甚至恨不能和他扣在一起。但是,我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我能等他回来就够了。”说完,她露出大大的笑容,像是一朵灿烂的向日葵。 婢女见她执着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好恭敬退下。 她刻骨的相思,别人不懂。别人就算懂了也做不到这样,夏朝小姐多是知书达理,在感情上的表达也是含蓄委婉的。但赫连涑不同,她就是一团火,烧尽自己的一切就是为了让容潋感到温暖,注意到她的存在。 到了中午的时候,容潋下了马车,穿着紫色华美的朝服缓步走回。每日都是上朝下朝,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紫衣下的脚步并不快,略带懒样地走进自己的府宅里。 门口的家丁见到他之后,大声叫了起来,“王爷回府了!” 容潋轻蹙了眉宇表示疑惑,望着旁边的家丁问道:“今日怎么叫这么大声?” 一袭火红的裙子从地上摇曳而过,一个人影急急地向他跑了过来。 容潋站在阳光下望着这一幕,看她喜悦的神情,看着她发丝间发亮的汗珠。他的眉头松了下来,沉静的面容上虽没有表情,但漆黑的眼中却闪着柔和的光芒。 家丁知道王爷表面上没反应,但见到赫连涑之后还是很高兴的。就悄悄对容潋说:“王爷,王妃娘娘等了你一个早上了。” 他一愣,随即神色微沉,“你们是怎么照顾她的?知道本王现在才会下朝,怎么让她那么早就开始等?夏朝不比大燕,早上还有些凉……” 家丁有些无奈,“王爷,我们劝过,可惜王妃娘娘不听,她执意要等你回来。” 说话间,赫连涑已经拖着裙角像只快乐的小鸟,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了容潋的身边,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又看,一幅痴迷不休的样子。 “真好!我终于将你等回来了!”说着就靠近容潋撒娇,将整个人都躲进了他的怀里,黑色的小脑袋晃来晃去。 旁边的家丁望着这个情形,都将脸撇到了一旁,悄悄捂着嘴偷笑了起来。赶来的婢女,都慌乱跪了下去,大喊着“奴婢该死,没有照顾好公主!” 阳光落在他玉石般的面容上,每一个角度看去都是醉人的完美。俊美的脸有些暗沉不悦,轻斥了一声怀里的人,“不许胡闹,给本王站好了!” 平日里,容潋极有威严,没有人敢忤逆过他,更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不守规矩。而且,他向来是冰冷无情的模样,这张美玉雕琢的脸上甚少出现神情,更别说他动怒脸红的模样了。 此刻的容潋就是这样,气不得笑不得,好不尴尬。又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将她推开,两只手僵硬地垂着,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任由她紧紧地抱着自己。 “是我夫君,身上好闻的气息还和昨晚一样!”她厚着脸皮说,像只小狗儿粘着他,寸步不肯离开。 说到昨晚,赫连涑的脸上是满足向往的,一个男人的英勇不紧表现在战场上更表现在床榻上。说来,今天,她跑起路来,身下还有些疼。但是她喜欢容潋亲近她,这点痛实在算不得什么,顶多是容潋英勇无敌的证明。 容潋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今日上朝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自己到底该不该碰赫连涑。他只是在利用她,和她做戏而已,昨夜的情乱简直不像是他的风格。回来的路上,他又平静了下来,只有这一次,以后坚决不会再出现类似失控的事情,他夺走赫连涑的第一次是为了折磨这两个人,让容珏彻底绝望,让赫连涑以后都只能是他的人。 周围有这么多人,她毫不顾忌将俩人私密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未经人世的婢女们都是一阵脸红。所有人都不敢抬头,只等着容潋的责罚。 没想到容潋只是轻轻推开了赫连涑,然后握着她的手,让她站在自己的身边,淡漠的声音中有宠溺的无奈,“站在我的身边,不许再乱动了。” 赫连涑点头,示意自己会很乖很听话,脸上是绯红的笑意,好似喝了美酒一般。心满意足地握着容潋完美如玉的手指。 容潋望着府宅门口站的一堆人,家丁婢女都来了,就连管家都是一幅战战兢兢愧对他的模样。 他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自她出现之后就打破了他平静规矩的生活,让他上朝操心,下朝之后也操心。 “你们都退下吧,以后她想做什么你们都由着她,我不会责罚你们的。” 他垂下眸子,目光落在赫连涑的身上,她像是沙漠中的夕阳,灿烂夺目的野蔷薇,只有自由无拘的模样才最美,任何人对她的修剪约束都会让她不自在。 赫连涑感受到他的目光之后,抬起小脑袋对他欢乐一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就握住他漂亮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一亲。 赫连涑的手一颤,面颊有些滚烫,想要抽出自己与她相握的手。赫连涑哪里肯他抽手离开,小手紧紧地拉着他,五指相扣起来,将他微凉的手心与自己的紧紧相贴,得意地向他挑眉,挑衅地表示,你别想松开我的手! 看着她俏皮可爱的模样,他觉得自己的胸口间暖洋洋的,忘乎一切,只想露出愉悦的笑容。他已经习惯隐藏自己的情感,用理智冰冷的一面对待人和事。她却像一道阳光,纯粹而温暖落进他的心底,让他不经意间展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粉薄的菱唇上扬,他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容潋心中反反复复出现一句话,岁月静好,百世无忧。似乎就这样两个人一起活到白头,也是一件幸事。 第十五章 用尽一切去陪他 晚膳之后,赫连涑还显得意犹未尽。 她觉得夏朝的饭食很好吃,没一顿的食物都不会重复。米粥是柔软温热的,红烧鱼味道鲜美可口,炒竹笋也是滑嫩宜人。在大燕,她最长吃的是烤食,烤野鸡,考野兔,烤大雁,烤一切能看见的动物然后就着大饼或是烈酒,吃得满嘴是油,虽吃得舒爽却不如夏朝食物的多样精细。 撤去晚膳之后,容潋换上贴身云锦的月牙色白袍,慵懒地躺在贵妃椅上消食。一张玉白色的容颜在宫灯下好看得紧。 赫连涑围着他,想要靠近又怕弄醒他,不靠近但看见他这张脸又心痒难耐。到最后她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搬来一个凳子坐在容潋的旁边,黑白纯净的眼睛里满是渴望,像是一只望着羊羔发呆的饿狼。 端着甜汤进来的婢女看到这一幕之后,想笑又不敢笑,手一抖,汤汁烫在了手背上才让她收回了目光。 闭目休息的容潋轻轻开口,声音清越,像是交织的冷雨,“将汤放在桌上,你退下!” 婢女知道自己刚刚逾越了,王爷不太高兴,慌忙就退了下去。但赫连涑虽然移开了眼睛,但她的耳朵还伸得老长,觉得容潋哪里都好,完美得惹人心痒,就连淡漠的说话声音也是要命的好听。 容潋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恍若是连城的黑曜石。他望着身边假装正经的某人,笑或怒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感情了,清贵的面容只剩下一片淡然。他伸出如玉华贵的手,指了指汤碗。 “去再喝一些热汤。”说完他从椅塌上起身,月白色的衣袍展开,动作华美难言。 他才走出去一步,赫连涑已经跳了起来挡在他的面前,急急道:“你要去哪?” 容潋望着她,漆黑的眼底一片静谧,薄唇吐出两个字来,“书房。” “那我也要去!”她眼巴巴地望着,甜汤的诱惑也比不上他的诱惑。只要能和他呆在一块就算是不说话,她也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 容潋久久没有说话,周围静得怕人。管家走出打圆场,“王妃不知道,王爷在书房看书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 赫连涑有些失望,怏怏地缩回手,声音低低的带着渴求,“容潋,我会很乖的,不说话不乱看,保证不会打扰到你……” 这一次,容潋还没等她说完,就已经抬脚离去,月牙白的锦袍从她身边滑过没有停留,这样冰冷无情的姿态是赫连涑没有见过的。 她愣在了原地,想着自己还有话没有说完,看他远去的背影,苦涩的失落在心头弥漫开来。“我……我真的不会打扰到你,将我留在你的身边就这么难吗?” 许久之后,她又有了悔意,感觉是她太得寸进尺了,“对不起容潋,是我不好,是我太任性了……”她站在原地说了许多话,旁边的婢女望着她,互相靠近不知在说些什么。 管家有些为难,看她伤心不安的样子又有些不忍,“王妃放心吧,王爷并没有生你的气。只要你以后做事有分寸一些,不要坏了王府中的规矩,王爷就不会不高兴了。” “坏了规矩?”她低声喃喃,一脸的迷惘,“我,我都不知道。” 管家叹了一口气,“王妃是大燕人对我们夏朝了解不是很深,以后伺候你的婢女会教会你的。” “嗯”她点头,心里的失落沉甸甸的。 这一夜书房中的灯一直都亮着,夜晚霜气重,风冷得刺骨。她听见书房后面的纸窗里传来低咳的声音,困意浓浓的赫连涑顿时清醒了过来。 她记得容潋的身子一直不好,在沙漠中的那几日,他经常咳嗽,痛苦而隐忍的声音让她也听着难受。 披上衣服,她悄悄起身,倒了一杯热茶走到书房的外面。 她刚刚靠近书房,竹林中就刮起一阵肃杀的寒风,黑暗中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凝视着她。赫连涑披着外衣的身子颤了颤,手中的茶杯有些握不住了。 无形中有一种无形的感觉在压迫她,让她头皮发麻,手脚都难以动弹。但饶是如此,她仍是小心地护着茶盏不让它被风吹凉。 书房内熟悉而淡漠的声音响起,“让她进来。” 所有的压迫感都消失了,她的呼吸也变得顺畅起来,推开书房门的刹那,赫连涑才发现自己身上竟出了一层冷汗。 莹润的手指打开香炉的盖子,将纸条扔进去之后,他才抬眼望向了来人。 明月清雅的面容在琉璃灯影下显得苍白而疲倦,他靠在白裘上,漆黑的眼淡淡望着她,“你怎么来了?” 站在门边的赫连涑,娇小的身子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不停地在微微颤栗。她却依旧扯出让人心安的笑容来,从怀里小心地端出一盏热茶,“我听见你咳嗽,所以为你倒了茶水。” 她发现容潋的目光还落在她的身上,身子渐渐热了起来,“我也想来看看你,看你一直都没有休息,我有些心疼……”下面还有很多担心的话,她都说不出来了。她是个不懂规矩的大燕人,不知这一次有没有再惹他生气,只是无措地站在他的面前,满脸通红不敢抬头。 一双莹润的手落在她的面前,“一直端着不累吗?” 她才不安地抬起头望着容潋,试探问他,“你不生我的气吗?我……我进书房打扰你了。” 容潋漆黑的眸子闭起,如墨的长发蔓延而下落满了衣襟,“你已经进来,已经打扰到我了,我还能将你赶出去吗?” 竹林外布满了暗卫,若不是因为她是大燕公主,是他的女人,那些隐藏的暗卫早就动手将她一剑封喉了,哪能等到她走近他的书房。 “容潋你真好!”只是一点小小的宽容就让她高兴得无以复加,她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只要能看见容潋,静静呆在他的身边,就足够了。 修长的手拿开瓷杯的盖子,轻抿了一口茶水。他是个很挑剔的人,非茗茶不入口,她也不知道这个规矩,大老远跑来给他送了一杯泡了几遍的淡茶。清俊的面容上没有神情,让赫连涑看不出他的情绪,莹润的手握着杯盏一饮而尽。 “好喝吗?”她不安问道。 他拿出锦帕擦了擦嘴角,淡漠道:“还行。”这哪里是还行,比他的漱口水还差! 赫连涑握着杯子,望着他不舍得走,“以后我每晚都给你送茶好吗?保证乖乖的不吵你。” 每晚到来?给他送上这样的清茶? 他本该不悦,本该严厉的拒绝,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将我的衣裳披上再走,外面凉。”竟是默许了! 没想到她还是不肯走,步子微不可见地往门边挪了挪,“晚上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漆黑清冷的眸子睁开,深深地看了赫连涑一眼,轻吐了一口气息。她这是在诱惑他吗? 琉璃灯影下的赫连涑,绯红的外衣胡乱地披在身上,雪白的中衣露在橘色的灯影中,衣服下的曲线隐现。 他闭上了眼睛,听见自己纷乱的心跳声。和她睡在一起吗?可以抱着她,一起暖被子,可以嗅着她发间皂角的香气。新婚一夜,是他难得熟睡的一夜,和她睡在一起竟没有做噩梦,她给了他莫名心安的力量。 可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不能对她心软。她只是一步棋子,到必用的时候要拿来使用,拿来舍弃。 或许只要等他报完仇之后,身边没有她,他亦能安眠。 迟疑了许久之后,容潋微微摇头,“我看书较晚,会打扰到你休息,你回去睡吧。” 这一次,他的态度并没有陌生冰冷,但赫连涑还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拒绝的态度。她乖顺地点点头,握着杯子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一阵冷风灌入,将她披在肩头的绯衣垂落。 刺骨的冷风让她清醒,清幽的安神香淡去,她才明白自己又一次逾越了。和容潋在一起,她就忍不住想要介入他的生活和生命里,努力让自己成为他必不可少的另一半。可是他的态度是拒绝的,从未相信过她,也不喜欢她的靠近。 赫连涑深吸了一口气,想要离开。 她有些想要回到大燕,在那里没有这么多的规矩,没有这么多的礼节。她可以向喜欢的儿郎表白,可以每日都与他一起休息,可以为他狩猎,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同样,喜欢她的儿郎,也会为她狩猎采花,为她撑起整个家,俩人之间从没有什么秘密,什么规矩。 在大燕,她可以纵马驰骋,饿了就打猎生火,渴了就喝塔姆河里的清水,累了就躺在帐篷里休息。兴起愉悦的时候,她还可以在星空旷野下起舞高歌。那样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而不是每日都守在王府里哪也不能去,等他回来,和他一起吃饭之后再一个人独自入睡。 身后有人拿着她的外衣重新披盖在她的肩头上,“先将它穿好,再将我的外套也穿着。”语气中微微带上了命令的口吻,他在乎她。 她不动,任由他为她系好腰带,理好衣襟。清澈无瑕的眼睛在闪烁,呆呆望着他静默却温和的面庞。 他拿过自己的外衣披在赫连涑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月牙白的锦衣上粘着熟悉的香气,这个味道曾让她无比的欢喜。 “回去吧,慢些走。”他低声叮嘱,语气中不乏暖意。 “好”她点头,想要回大燕的话说不出口。或许容潋也很在意她,只是在意的方式不如大燕儿郎那般直白。 她又快乐起来,想要留在容潋的身边,长长久久地陪着他。 第十六章 手痛难医 赫连涑披着容潋的衣裳回到了自己的厢房中,一路上都可以闻到衣服上清淡的安神香的气味,闻着就让她一阵心暖。 月影下木芙蓉晃动,粉色的花朵从树枝上跌落,松软的泥土里埋藏了很多凋谢的花朵,慢慢腐朽的花朵散发出奇妙的味道,有些醉人。白衣从树下走过,浅粉色的花瓣落了满身。 回到屋子之后,赫连涑躺回了床上,怀里紧抱着容潋的白衣,一夜好梦。 接连的一个月,每日赫连涑都会站在王府的大门后面等容潋回来,希望他第一个望见的人是她。 本来婢女们还有些言辞,觉得大燕公主真是胡闹,怎么能站在门边上等待王爷回来,若是被别人望见了,岂不是丢了王府的颜面。伺候她的婢女也没少说过,希望赫连涑能收一收自己的脾性,也学着刺绣剪花之类。 赫连涑开始觉得新奇,和婢女学着刺绣和剪花。在她将十个指头都刺破,引得容潋动怒之后,婢女再也不敢教赫连涑学这些东西了。 到最后,婢女们都央求着赫连涑什么也别做,只要能站在王府门后等王爷归来就好。因为她们发现王爷喜欢赫连涑等他回来,每次看见她飞奔向自己扑过来,他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眼里的宠爱任何人都看得出来。 就连管家也说自从王爷有了大燕公主之后,整个人都慢慢改变了。脸上的神情变多了,就连说的话也多了,不再是冰冷在上的样子,总的来说是一件好事。 晚上,赫连涑又赖进了容潋的书房里。 容潋也发现她有爱黏人的坏毛病,就像个捡回来的小猫,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坐在他的腿上。从起初的不喜抗拒到后来的隐忍默许,到最后他开始喜欢养她的这个坏毛病。 有时候,他在书房中一人的时候反而会觉得太寂静,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书册想要看一看她在做些什么。 每一晚,容潋都是很忙的样子,看书册看奇怪的纸条,思索写一些东西就要到了深夜。她就乖乖地坐在一旁,看他凝思或是皱眉的模样。 一会趁他不在意,去摸摸杯中的水凉了没有,再给他倒上一杯。或是看他砚台中的墨汁干了,就帮他倒水研墨。 到了后来,实在困得受不了的时候,就披着他的衣裳在书柜边打瞌睡。被容潋发现之后,必定要将她赶回去睡觉,不管她怎么央求怎么撒娇。赫连涑在发现这一点之后,就努力让自己多做一点事情,尽量不打瞌睡,能多陪他一会。 这一日,容潋望着自己手中的书册,目光久久没有移开,似在沉思什么。 旁边坐着的赫连涑懒洋洋的,哈气连天,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泪花,看上去像是困得不行。每次打哈欠她都捂着自己的嘴,怕被容潋听到,赶她回去睡觉。 容潋侧首看了她好一会,她都没有发觉。他有些疑惑,怎么近来,她困倦的时间越来越早了? “涑儿,帮我把左上方的竹简拿下来。”他转过身子,假装没有看见她犯困。 “是!”听到容潋清越的声音之后,她立马就醒了过来,捏了捏自己的嘴巴,心底告诫自己不能再犯困了,不然就要被赶回去睡觉了。这些日子,她困得厉害,身上总是懒洋洋的没力气,对王府中样式别出的美食也没了兴致。 她走到书架边,想要将头顶上的书简拿下来。这一卷竹书很厚,竹条裹在一起快要赶上她小腿粗细。 手抓住竹简之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的手腕提不起力气,像是失去了感觉一般,眼睁睁地看着竹简跌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容潋回过身子,发现赫连涑正捂着自己的手腕,惊讶地望着地上散开的竹简。他忽然记起,自己让人挑断了她的手筋,这一辈子,她都不能做重活。 她抬起头发现容潋的面容有些发青,她以为他是在生气,气她拿不稳一卷竹简。 “最近我身子总是懒洋洋的没力气,所以才拿不动书简的,你别生气……”还没等她说完,容潋就俯下身子将她抱紧。 清冷的声音是她从没听到过的紧张,“手腕疼吗?” 她望了望自己的手腕,白皙的皮肤上隐约还能看见浅粉色的痕迹。 “不疼了,一点都不疼……”只是用不上力气,感觉像是废掉了。但是她还是庆幸,幸好自己还有双手,还能够抱紧他。 “不疼就好”他的声音很轻,让人听不清情绪,“回去睡吧,太晚了。” 她想摇头,想要再陪他一会。容潋却松开了臂膀,站起身背对着她,“回去休息,今晚不需要你陪我了!” 刚刚还拥抱她的人,还在问她疼不疼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样冷漠?赫连涑缓缓站起身子,走向了门边。 转身准备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容潋静静地望着纸窗,黑色的长发倾泻下来看不清容颜,但她还是感觉出他的不同,这样的神态好似是在隐忍某种痛苦。 “我想给父皇捎去口信,想要告诉他我一切安好,已经嫁人了。”她望着容潋,说出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犹豫开口的事情。 容潋转过脸,清冷的瞳里有闪烁的光泽。他闭上眼睛,整个身子倚靠在座椅上,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 “现在还不可以,还要再等等,等到适合的时机。”他顿了顿,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到了适合的时候,你可以离开王府,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她不再言语,推开门转身离去。待她消失之后,他才睁开眼睛,眼中有闪烁的光泽,恍若是无数欲坠的星光。 “我知道你不喜欢夏安,一直想要回到大燕。回到大燕之后,你还会回来吗?等你知道一切真相之后,会不会想要杀了我?”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猛然收紧了十指,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只有疼痛才能让他清醒,才能缓解他心头的痛感。 不!他必须要留下她,作为最有用的一颗棋子。他不会让她想起一切的。恢复理智之后,他才渐渐平静下来,脸上再无别的神色,平静得吓人。 他轻拍了手掌,纸窗外映出了黑影。 “向燕王透露消息,告诉他涑玉公主现在在夏安,而且已经嫁给了夏朝人。” 等黑影消失之后,容潋整个人都无比的疲惫。他躺在白裘狐皮的座椅上,漆黑的眸沉静地望着桌子上的棋子。 很累,却无法入眠。无数个星辰黑夜,他都是这样度过的,燃着过量的安神香,逼着自己睡一会,休息一会。 黑子,白子被他莹白的手指夹起,放在棋盘之上。 很快,另一场风暴将要来到夏安,他希望看见容珏绝望至极的神情。 很快大燕的君王就得到了消息,他最宝贝的涑玉公主,竟然穿过了沙漠跑去了夏朝。这也就算了,最让他头疼不已,气得几日吃不下饭的是,他的宝贝女儿竟然还嫁人了!嫁给了一个夏朝人! 婚姻大事,他这个做父皇的竟是一点都不知道。 勃然大怒之后,他立马就写了书信找来了使臣。几日之后,使臣带着燕王亲手写的书信来到了夏安,觐见了璟帝。 璟帝打开书信之后,上面的燕文看得他头疼,招来大燕使臣翻译。皇宫朝堂上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屏息听着燕国使臣翻译出的话语。 紫衣的容潋站在前列,神色平静,目光落在使臣身上,静听他念出的每一个字。他念完之后,整个朝堂都炸开了锅,他们确实见到过涑玉公主,谁能想到公主来夏安是来找情郎的,而且还背着燕王嫁给了情郎,真是大胆至极。 璟帝的眉头点了点,神色表情与容潋无比相似。 这么多日难怪找不到涑玉公主,原来是进入了别人的后院,嫁人为妻了。但这么多日过去,涑玉公主嫁人怎么会听不到一点风声,反而是燕王先得到了消息呢? 看来是有人故意拐走了涑玉公主,与她成亲之后再将这事告诉了燕王,还真是狂妄大胆,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五日之后燕王将会来到夏安,亲自见一见自己的女儿,还要再看看他的“女婿”,到底是怎样一个俊美的儿郎,将他的心头爱给拐走了。 璟帝在朝堂上什么也没有表示,只让人将燕国使臣带下去好好休息。群臣们也是有苦难言,五日后燕王要来,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涑玉公主到底是和谁成亲了。 常寿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在东宫里急得团团转。这几日,天气转冷,太子的身子越发是不好了,涑玉公主嫁人的事情,他知道也不敢告诉太子。 奢华空旷的大殿中传来轻微的咳嗽声,苍白如玉的人坐在床榻上看着殿外,一双浅澈的眸子看上去有些空洞。 常寿听见他咳嗽之后,就慌忙跑了进去,给容珏倒了温热的水。 “殿下喝点水,润润嗓子。” 纤瘦的手指拿过水杯,苍白的骨节似乎一碰就会折断。他喝了一口,就捧着杯子望着常寿,温和的声音有些低沉,“你是不是有事情在瞒着我?” 常寿连连摇头,跪在地上,“奴才哪敢。” 他迟疑了一会,才决定将事情隐去一半告诉容珏,“五日之后燕王就要来夏安了,涑玉公主也已经被找到了,五日之后殿下在皇宫里就能看见涑玉公主还有燕王。” 第 十七章 她还好吗 “当真?”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有些不敢相信,喘息的神色也不再那么痛苦了,“那她现在在哪,可还安好?” 常寿悔得想要咬了自己的舌头,他哪里能知道涑玉公主现在在哪,好不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这个奴才也不知道,这些事情都是奴才从朝堂上听来的,听说这次涑玉公主是来找人的。” 容珏点点头,苍白的脸上有了笑容,淡淡的像是水墨勾出的花。 他当然知道,她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来找她的。等五日之后相见,他一定要向父皇说,他想娶赫连涑为妻,让她留在夏安,陪他度过他生命中仅有的十年。 常寿见太子露出了笑容,整个人也安心下来。他不知道,他这句谎话险些要了容珏的性命。 五日的时间很短,转眼间就过去了。容珏坐在皇宫中发呆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常寿不敢打扰只在远处看着。 他时而会笑,时而又是苦恼不堪的模样。待到晚上常寿给他送来药汤的时候,他才开了口,苍白的脸上笑意浅淡。 他问:“常寿,我的模样可还算好看?” 常寿头点得跟啄米似的,“好看,太子殿下是奴才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当年您的生母可是艳冠后宫的艳皇后,那美貌真是世间少有!” 容珏眼睛越发清亮起来,端过汤药,他大口地喝完,也不嫌药味苦涩了。常寿看着太子肯喝药,精神也比往日好了许多,他也笑得眯起了眼睛。 “殿下好好修养,以后定能好起来。”常寿顺水推舟道,只盼着每日殿下都能按时喝药。 他望着飘动的幔帐,目光有些幽深。是啊,他一定要好起来,这样才能照顾她。想到五日后就能相见,说不定可以娶她为妻,容珏的心脏砰砰跳得厉害,期待中又有些不安。 燕王到来,高头大马缓缓驶入繁华的夏安。百姓们早已得到了消息,燕国的马车才进入皇后,两边的街道已经聚满了百姓,他们踮起脚,伸长脖子,想要看清塞外的蛮族到底长什么模样。 两边道路的人群中不时发出少女的尖叫声,这些燕国的男子长得真是高大威武,身上穿着的衣服很奇怪,能看见他们黝黑粗壮的臂膀和坚硬的胸膛。和他们相比,夏朝的男儿都显得太弱不禁风了。 燕国的车队刚刚入城,璟帝就亲自率领人马来迎接,看到燕国这些骁勇善战的壮士之后,所有人都不由有了一丝畏惧和警惕。 若是两国真的开战,只怕夏朝真难以讨到什么好处,这些燕国人一个人就能轻易捏碎两个夏朝士兵的喉咙,不愧是塞外野狼,令滇疆和夏朝都畏惧不安的民族。 璟帝面色不变,穿着绘着龙纹的朝服走到燕王的面前,表示他们的尊敬与友好。而一旁陪同璟帝而来的大臣们却是颤抖不安,到现在还没找到涑玉公主,燕国将士都是这样的人高马大。若是燕王见不到涑玉公主,一怒之下会不会发兵攻打夏安? 燕王的态度很是傲慢,并不将这些瘦弱的夏朝人放在眼中。他站在璟帝的面前,威严不减,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不耐与张狂。 随行翻译的燕国人对璟帝说:“这一次他只是来带回公主的,对夏朝并没有别的想法。” 没有别的想法是一句很值得神思的话,这表明燕王既不想与夏朝联姻以示友好,暂时也不想攻打夏朝拓宽领土,他这次来只为他的女儿。 璟帝点头,对高大的燕王道:“从燕国到夏安一路已是劳累,请燕王先去皇宫休息,晚宴的时候自会见到涑玉公主。” 旁边的群臣擦汗不已,只能随着璟帝的话连声附和。 燕王听了随性翻译的话之后,点了点头,他只想见到自己的女儿,对其他的事情都不在乎。走过璟帝身边的时候,他一甩黑色的衣袖,颇为傲慢。 待燕王走远之后,那些夏朝官员才气得大叫起来,“他们不过是屈居在塞外的蛮族人,居然敢这么嚣张!” 璟帝伸出手,示意他们所有人都闭嘴。 有些老臣望着璟帝忧心忡忡,“皇上,如今涑玉公主还没找到该怎么办?” 璟帝不答,径直回到了他的銮驾之上,金色的朝服衬得他威严而俊美。手指落在銮驾上轻叩,他在赌,赌那人的心思,他扣下了涑玉公主与她成亲,还将此事告诉了燕王却不让夏朝人找到,他想要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挑起两国的战争。二是,能与燕国联姻,他此后能有燕国这样的靠山。 而这个人是谁,璟帝也已经猜到。只有他才有这样的野心与抱负,璟帝并没有让人去搜查他的府邸,因为璟帝想要看看他到底还有没有别的难耐。 这样的人真是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无情,理智,野心磅礴。正是因为这样,璟帝才对他格外宽容,甚至是默许。因为他偏爱的容珏以后并不能成为一个好的帝王,容珏心软慈善,这是做帝王的大忌。但只要他还活着,还是璟帝,就一定要让容珏享受世间最好的一切,这是他对艳皇后的誓言。 西苑,种满木芙蓉的长廊里,一群婢女捧着一件红色的纱裙缓缓走来。 晚上皇宫里有宴会,王爷将会带大燕公主一起去,特地让人为她送去崭新艳丽的红装。婢女们纷纷猜测,王爷是想给大燕公主一个真正的名分,等晚上归来之后,只怕赫连涑就将是名正言顺的正妃娘娘了。 婢女们的脸上亦有喜悦的笑容,到时候她们就会是正妃的贴身侍女,王府中的地位就提高了许多,再没有人敢随意训斥她们了。就算以后侧妃进门,对她们这些贴身侍女也要有几分忌惮。 这些嬉笑的婢女推门进来的时候才发现赫连涑已经睡着了,趴在桌子上,青丝铺在手肘边,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来。 来王府以后,赫连涑对每一道菜都很是喜欢,怎么吃都不觉得腻。所以厨子在正餐之后还会给她开个小灶,做些小点心什么的。一个月之后,赫连涑明显比刚来的时候胖了许多,粉嫩的双颊上也有了肉。丰腴的样子显得格外成熟诱人了些。 一个婢女轻步走到赫连涑的身边,伸出手轻轻推她,“公主醒醒,趴在桌子上睡觉可是会着凉的。” 赫连涑迷迷糊糊地醒来,一脸懵懂不知的样子,伸出细嫩的小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声音软糯地问道:“阿爹,阿娘叫我有什么事?“ 她说的是大燕话,一时间婢女们都愣住了,随即都笑了起来。这个大燕公主平时性格迷糊爽朗,所有人都在心底当她是朋友而非主子,只有在她的面前,这些婢女才敢说敢笑。 婢女捧着红色的纱裙走到她的面前,“公主将它换上,晚上王爷要带你进宫去。” 她继续揉着眼睛,打着哈气,“进宫做什么?” “听说燕王来了,要在皇宫里见公主你呢!”婢女嬉笑道。 这下子,赫连涑完全醒了过来,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婢女,一幅惊呆的模样,“你说我父皇找来了?”随即捂着自己的脑袋,闷闷不乐起来,“完了,这次回去定是要挨打了!” “公主不必担心,王爷一定会护着你的。” 赫连涑这才记起来,她还有容潋,她的夫君大人。眼睛顿时变得水汪汪的,粉嫩的小脸像是一朵盛开的桃花,过会她就要带着拐来的夫君去见父皇了,也不知父皇会不会满意。 “那个,容潋他现在在哪呢?”一幅小娘子的扭捏样子。 几个婢女将红色的纱裙展开,薄如蝉翼的烟纱,腰间如血的玉佩都落在了赫连涑的眼前,这件衣服可真是好看。 “公主快将它穿上,王爷正在正殿里等您呢!” 王府的正殿外种着层叠的野樱,春光烂漫的时候,就能看见一片浅粉色的花海。人从花海中走过就会落得满身粉色,扑簌簌的花瓣不同跌落像是一场花雨,衣襟肩头都是野樱的香气,美得像一个幻境。 这是过世的贤妃生前最爱的花,透过飘落的粉色可以看见挽春殿外的路,那里或许会有璟帝走过。她能透过漫天的落花,看他一眼。为了这一眼,她等了无数个春光,直到野樱散尽,她也没能见上璟帝一面。 现在的时节并不是春天,没有漫天飞舞的粉色,也没有葱郁的绿意。只剩下凋敝的绿意缠绵在枝头,久久不愿落下。 深秋,天空浅蓝如碧。她这就从凋零的绿意间走出,碧色的天空也被夺去了色彩,一袭红色像是舞动的火焰,像是绚烂的枫叶。 在她还未走近的时候,坐在正殿中的人已经停下了一切,目不转睛地望着从野樱林中走出的佳人。 大燕的人民叫她——夕阳公主。而今,他终于明白她如何能与夕阳争艳。世上最适合她的只有红色,鲜艳的红配上她墨色的长发,红黑交织,明艳的色彩像是一幅画。 白皙立体的五官与夏朝女子都不一样,她的白是雪色的白,剔透的肤质没有一丝瑕疵。精巧的五官深浅交叠,妖冶中带着野性,一眼看去就叫人难以忘怀。异域的美,世间少有。 她缓缓走来,望见他的时候,灿烂一笑。碧空,金色的原野都没了色彩。 好久容潋才收回心神,不动声色饮茶煮酒。白璧色的面容上毫无破绽,只有一双漆黑的眼出卖了他的心,在看向赫连涑的时候,他的目光炙热而带着占有。 一杯茶细细喝完,他的心才完全平静了下来。他走到赫连涑的身边,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我们进宫吧。” 她有些不安,拦在了容潋的身前,清澈无瑕的眼睛盯着他,“今日我的父皇也来了,若是他要抓我回去,你一定要帮我!” 容潋浅笑,“如果我不呢?” “那我就再次偷马夜奔跑回你的身边,到时候你看见狼狈不堪的我,会不会心疼呢?” 会心疼吗?容潋只装作没有听见,因为他不敢面对日渐动摇的内心。他没有回答,走到了赫连涑的身边,握紧了她纤细的小手。 马车急行,不一会就到了皇宫的门口。士兵看清马车里面的人之后,脸色顿时就白了,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待马车消失在宫门后面,小士兵才擦了擦汗,他没有看错。五王爷身边的美人正是夏朝上上下下都在寻找的涑玉公主。 就是刚刚那一会,赫连涑躺在容潋的怀里迷迷糊糊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游廊外面所有的木芙蓉都凋谢了,粉色的花朵跌入在泥土中竟变为了无数美人的尸首。 醒来之后,马车也停下了。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是汗,这个梦寓意不详,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容潋握着她走下了马车,他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只能闻到他紫色锦衣上清幽的安神香的气味。 第十八章 害怕失去 她握紧了容潋修长的手指,声音有些发涩,“容潋我刚刚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我有些害怕。” 他果然停下了脚步,无声抚摸着她的发髻,轻声安慰道:“别怕,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赫连涑并没有注意他说的话,而是舒服地靠在他的胸口上,贪恋他的温暖。 只要有容潋在,她不要害怕任何事。他是她的一切,是她的心安之处。 修长的手指与她握紧,十指交缠,难舍难分。赫连涑微微有些诧异,容潋向来不喜与人亲近,每次亲近也都是她主动,她喜欢牵着他的手,扑进他的怀里,赖在他的身边。这一次,竟是他主动握紧了自己的手,像是为了让她安心,又像是在宣示两个人的关系。无论哪种,她都很欢喜,这代表容潋愿意和她一起承担一切,就算她被带回大燕,也要将他一起带去。 还没有走近皇宫大殿,已经闻到了佳肴的香气,丝竹的乐声在夜色中传出了很远。殿里云鬓美人,舞袖云烟,觥筹交错一片融洽。 但这融洽的气氛被出现在门外的两个人打破了,金杯玉盏都停在了半空之中,就连铜炉中浮起的檀香青烟也停住了。无数目光望向门口的人,神色不一。 一袭红色纱裙的赫连涑将殿中所有的美人都给比了下去,雪肤红裙,墨发丽颜,燕王宠爱的宝贝公主果真是万里无一的美人。 有赞叹声,也有叹息声,片刻的寂静之中,殿中的美人退去。容潋紧握着赫连涑的手,缓步走到了大殿之中,让所有人都看了清楚。 他就是与赫连涑公主私定终身的情郎,就算到了帝王的面前,他也与涑玉公主十指交缠,伉俪情深。 看到红衣的赫连涑,璟帝想起了逝去已久的艳皇后,唇边的玉酿也失去了味道。他望着大殿中金童玉女的一双人影,久久没有开口。他想若是容潋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也好,至少他不会再执着于仇恨,到时候他就算成了帝王也不会是一个无情的暴君。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殿中璧人的身上,紫衣的容潋风神俊秀,红衣的赫连涑窈窕动人,俩人看来本就是一对,再般配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太子的变化。 容珏从她进入大殿开始,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再也没有移开过。当他注意到,赫连涑与容潋交缠紧握的双手后,胸口间的刺痛传遍了全身,这个孱弱的身子像是被人拆解开来,每一处都是血肉分离般的痛楚。 他隐忍身心上撕裂般的痛楚,想要露出伪装的笑容,用温和的笑容去祝福她。但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温和清澈的眸中只有大片的悲伤和失望,浅色的阴影几乎要从他的眼中溢出滴落在手背上。 她离他不过是几尺的距离,但这距离却像是天涯海角。明明自己就在她的眼前,她的目光却没有片刻的停留,对待他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只是两年的时光,难道她已经全部都忘记了吗? 大漠中的初遇,一起去看星空,她为他在夕阳下起舞。所有的回忆都涌上容珏的心头,让他疼痛难忍,恍若那些美好的记忆都变成了心蛊要将他整颗心咬烂。 苍白纤瘦的手指在颤抖,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容潋注意到了这一幕,他抬起漆黑微凉的眸子望着至高位子上坐着的太子容珏,对他露出浅淡而讽刺的一笑。 燕王同样也注意到了他这个未来女婿,高鼻梁上的一双眼冷冷地盯着容潋许久。心里有了总结,长得还挺好看,跟女儿之前说的一样像个画里走出的人儿,但他那小身子也太单薄了一些,跟大燕壮硕的儿郎完全不能相比!只怕沙漠里的一阵风沙就能将他吹走。 不行,这样的女婿他不满意! 燕王浓黑的络腮胡子抖了抖,望着自己的女儿喝了一声,“女儿过来,随我回大燕去!夏朝的男人没一个好人,阿爹在来之前就大厅清楚了,夏朝男人都是三妻四妾,他不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的。跟阿爹回去,阿爹给你找个大燕最好的儿郎,让他照顾你一辈子,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所有人都在等涑玉公主的回答。她沉默了一会之后才说:“父皇,我这辈子喜欢的人只有容潋一人。在十四岁在沙漠中初遇的时候,女儿就决定了。当初没有他救下女儿,女儿绝不能再活下去回到大燕。所以我不会和父皇回去,我要和他一起。” 她的话音落下,容潋与容珏俩人的神色都是一变。 这句话让已经身心将死的容珏抬起了头,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赫连涑。她说什么?十四岁那年在大漠的初遇? 那时他看见跌倒在黄沙中的娇小身影,没有考虑过其他,只想将她救活。要换做是别人,不是她,不是大燕最美的公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救活那个人。 命运安排了他们相遇,在大漠的暮色中。她满身尘土,模样累极狼狈,他穿着干净的白衣穿过黄沙走到她的面前,为她送去了水还有生命的希望。 在黄昏的沙漠初次相见,就注定了此生的纠缠。 回到东宫的两年,他经常回忆在沙漠中的生活,所有的细枝末节都因为她变得难忘。看她熟睡的样子,看她灿烂而笑的样子,她翩跹起舞的样子。她的模样,两年的时光荏苒,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但她如此爱他,怎会将容潋认作是他? 容潋无声冷笑起来,笑容浅薄,不细看难以发现。原来她是这样在意容珏,从十四岁初遇就已经下定决心非他不嫁了吗?从大燕千里迢迢而来也是为了寻找容珏? 这份情深还真是叫人感动,他冷笑着,心里一片刺骨的凉意。从始至终,都没有他的身影,他只是容珏的替身。她喜欢他,粘着他,也是因为她把他当成了容珏而已! 等日后,她发现了真相,他该怎么办?杀了她,还是放她走? 无论是哪种,他现在想来都是不忍心。他已经习惯了有她的生命,她银铃的笑声,她每晚的陪伴,她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像个小尾巴。等她消失之后,他该怎么去面对无她的寂寞? 燕王望着这对小儿女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当初救回女儿送她回到大燕的人竟是璟帝的儿子,当朝的五皇子。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他对殿中紫衣华服的容潋警告道:“我唯一的女儿给你,你必要好好对她,绝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我大燕最不缺的就是好儿郎和骁勇的战士!” 容潋对燕王行礼,俊美如璧的容颜柔和而认真,一眼看去挑不出一点瑕疵来。 清越悠扬的声音响起,“此生我定不会辜负涑儿,请皇帝给儿臣赐婚,儿臣愿意娶大燕公主为正妃。” 龙椅上端坐的璟帝望着与他极像的这个儿子,他心里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他觉得容潋对涑玉公主并不是简单的情爱,隐藏在情爱下面的是他的野心。 他沉吟之后开口问道:“容潋你何时去过塞外,两年前,只有珏儿被送去塞外修养。” 这一问,所有人都明白璟帝是不信任五皇子。 容潋不慌不忙,沉璧的脸上毫无波澜,“两年前太子重病,儿臣听鬼医圣手说塞外有一种奇药能解天下之毒,所以儿臣才亲自前往塞外寻找这种奇药。” 璟帝目光锐利,似有看透人心的能力。 他继续追问,“那你可曾找到这株奇药?” 容潋点头,薄唇间勾起浅笑,“已经找到,只是找到的时候,皇兄他已经痊愈,所以儿臣才不曾将药草拿出。既然父皇已经问了儿臣,儿臣今晚回去就让人送给太子。” 天衣无缝的回答,让人听不出一点破绽。但璟帝的眉头依旧紧蹙在一起不曾松开,他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容潋说的每一句话都完美的没有破绽。 这个儿子比当年的他心机更深,处事也更加沉稳。这个儿子甚至让他也有些害怕,容潋似乎想要的不仅仅只是皇位,他漆黑冰冷的眼中有更深层的东西。 红衣的美人脸上只有欢喜至极的笑容,容潋对她的阿爹保证了,他此生都不会辜负她。普天之下,她最相信的人就是容潋。谁都会骗她,会伤害她,但容潋绝不会。 此刻,赫连涑觉得自己就是天下间最幸福的人。 容潋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语道:“我们去璟帝面前,让他为我们赐婚吧!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正妻了。” 他说的是正妻而非唯一的女人。这些小细节她没有在意,只想着容潋不会辜负自己,也绝不会爱上别人。那她还有什么需要担心呢? 她笑着握紧了容潋的手,紧紧相贴,轻轻吐出一个快乐的音节,“好!” 俩人双手紧握,似乎没有人能让他们分开,一对璧人走到璟帝的面前跪下。紫衣俊美,红衣妖娆。 容潋声音低沉而温柔,“请父皇为儿臣赐婚,儿臣愿娶赫连涑为妻,一生待她如一。” 赫连涑也跪下身子,学着容潋说道:“我也想嫁给容潋为妻,永远都只爱他一人。” 容珏闭上了眼睛,他希望自己闭上眼睛之后就再也不要睁开。他不愿去看她与容潋亲密的身影,但他们的誓言却像斧头一般重重砍在了他的心口上。 从看她的第一眼起,他的心一直在痛,悲伤的痛,绝望的痛,嫉妒的痛。他以为自己的心脏已经麻木了,可以忍受着,目送她与容潋一同离去。 直到喉咙间的血腥涌起,胸腹痛得难以喘息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做不到残忍,更做不到不在意。 在无声的大殿中,璟帝缓缓开口,“准!” 话音落下的时候,容珏喉咙间的鲜血喷洒在大殿上,嫣红的心头血触目惊心,甚至比赫连涑身上的红裙还要再浓烈几分。 容珏的唇角沾着嫣红的血,苍白的脸上只有温和的笑容,像是静谧的夜空。他说:“涑,你等我这么久,却将我给忘了。” 大殿中嗡嗡都是说话的声音,璟帝大惊失色,焦急传召太医。 赫连涑定定地望着他,眼前的所有都消失了,耳边的说话声也一句都听不见。她的眼中只有容珏苍白的笑靥,唇边的血迹平添了一丝脆弱的妖冶。 这双温柔而隐忍的眼睛静静与她对视,一如在沙漠的三日,他照顾她,温柔地看着她,就连拒绝她都是小心温柔的。 大殿中乱成了一锅粥,只有靠近的几个人听清了容珏说的话。 容潋手心冰凉,他用力捏紧赫连涑的手,想要让她回过神来。可是,无论他多么用力,她失神的目光都落在容珏的身上。 怎么会这样?当初救我的,守着我的人到底是谁?赫连涑震惊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无数的画面要奔涌而出却又被脑子里看不见的东西生生阻挡住了。 只要去细想,她的脑子就疼得像是要炸开一般。 耳边有人对她急促的说道:“赫连涑不要去想了,不要去想!乖,回头看着我,我就在你的身旁。” 她却像是入魔了一般,什么也听不到了,空洞而漆黑的双眼望着昏死过去的容珏,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融进灵魂里。 “啊!”赫连涑捂着自己的头,发出一声剧痛的尖叫,同样也昏倒在大殿上。之后所有的事情,她都不知道了,只听见父皇响亮而惶恐的惊呼声。 第十九章 深情与堕胎药 在她昏睡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 清冷的声音在问,“是不是忘忧散的药效已经过去了,她记起了过去?”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可能是这样,如果有人强行记起过去,就会疼痛欲裂,但时间久了,可能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冰冷而急速的话语带着慌乱,“给她再喂忘忧散,不能让她记起以前的事情。” 久久之后,苍老的声音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不知是为了谁。 “容潋你不要再胡来了,忘忧散一个人绝不能服用两次,会伤着脑子成为痴傻之人。更何况,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身孕?她惊讶万分,想要努力睁开眼睛看看在说话的人,挣扎了一会也没能醒来。屋子里再没有人说话,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渐渐地又昏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睁眼看见的还是飘动的床帐,无比的熟悉与陌生。她记得自己被灌下忘忧散之后,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也是这精致的幔帐,现在想来,她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想要坐起身子,却有一双莹白似玉的手抢先一步将她扶了起来。 赫连涑才发现容珏一直坐在她的床边,眼睛里布满血丝,像是很久没有睡过了,又像是哭过的模样。 才是几日,他怎么会变得这样憔悴。出于习惯,赫连涑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容,忽然像是记起了什么,手指还没有碰到他的面颊就又缩了回来。 他的身边放在一碗黑色的药汤,白瓷的碗配着黑色的药汤显得有些触目惊心。赫连涑这才闻出空气中一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苦药的气味。 “你昏睡了好久,御医说你身体盈亏,将这碗汤药喝下去吧。早日养好身子,我们才可以成亲。” 她有些疑惑,不解地望着容潋,“为何还要成亲,我们不是已经成亲过了吗?” 这一次不知为何,他不敢对上赫连涑的目光,总觉得她在昏睡后醒来整个人就变了,似乎不再是他熟悉的人。 “这一次不同,我们成婚会有很多人来参见,你的父皇也会过来。成亲之后,你就可以不用待在王府中了,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他软声安慰,手指摩挲着药碗的边缘,目光犹豫不定。 她反问,孩子般的倔强,“我想做的任何事都可以吗?”眼睛中再没有初见时潋滟快活的光辉了,而是一片沉寂的黑色,明暗不定像是萤火。 手指一滑,药碗差点从他的手中跌落,但他还是握紧了。五指用力至极,像是要将这个碗捏碎。 他不想回答她,但沉默后,还是微微点头。 漆黑而平静的眼睛望着她,像是做了某种割舍,“是的,任何事。” 说完之后,俩人都没有再开口。只有苦涩的药味弥漫在空中,久不散去。这碗中的汤药,他反复让下人熬煮了很多次,握在手中又忍不住倒了,倒了之后又命人重新再熬煮一碗来。 为了给母妃报仇,为了坐上那至高的位置,他可以牺牲一切。在没有遇见赫连涑之前,他以为自己是一个理智近乎残忍的人,但是遇见她之后,他才明白自己也有软肋。 他的软肋可以是任何,却偏偏是她,她是容珏挚爱的女人。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刚从鬼医圣手那得知消息的时候,他是无比的震惊,平静之后心中隐隐泛起了喜悦与憧憬。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一心想着复仇,想着要怎样折磨容珏,却不曾想到他自己竟已是孩子的父亲了,从此以后将会有一个小生命依附于他,由他抚育长大。 但是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这个孩子来得太早了一些。她是牵制住容珏的一颗棋子,容珏会为她伤心欲绝,甚至会因她而咳血。如果现在她生下孩子的话,只怕容珏就会完全放弃,对她不再执着。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做的是更残忍的事情,他要让容珏看以看到她,却无法得到她。 相爱却不能相守,这算得上世间最痛苦的事情吧! 这个孩子,他留不得。赫连涑已是他的一个软肋,他不能再多一个软肋。成大事者必须狠心,无牵无挂。 赫连涑伸出手,从容潋的手中接过了浓黑的药汤。她相信他,相信他说的每一句,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曾骗过她。 但或许从一开始你就活在了一个谎言之中。 这碗药是他亲手递过来的,不该怀疑才是,饱满的唇贴着碗边像是朵艳丽的花,她扑闪着大眼睛望着容潋,“我想做夏安最美的新娘子,容潋你答应过我父皇,一辈子都不会辜负我的,容潋你会骗我吗?” 他没有回答,藏在衣袖下的手,微微颤抖,脸上却依旧是镇定淡然的笑容。 这是一碗温和的堕胎药,是他让鬼医圣手亲自调配的,不会伤她的身子,就连落胎也不会太痛,她以后还会有孩子。 “你好好休息,几日后我们就成亲,天下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正妃。”他起身背对着赫连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从月白的袍子中隐约看见他绷紧的后背。 她沉默,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嘴巴里还满是苦涩的药味,讨厌的味道惹得她有些想哭。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他已经推门离去,耀眼的月白色消失在游廊中。 离开厢房之后,容潋脚下的步子不停,疾步向自己的书房走去。胸腔里翻滚中情感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摧毁干净,此刻他只想找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尽情宣泄自己的感情。 他做了什么?亲手谋杀了自己第一个孩子,还是亲手葬送了他与赫连涑之间的感情。 白璧无瑕的面容深沉如墨,一双眸子中流动的冷光凝着杀意。毁了任何人都好,他最不愿毁掉的人就是她啊!一路上暗卫有事相报,却没有一个人敢靠上前去,容潋周身的寒意比凛冬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 书房的大门被关上,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还有低低的怒吼声。琉璃盏,沉香桌,水杨柳的书柜全部都被他推到在地上,用坚硬的拳头狠狠地敲碎。 直到手背上已是血肉模糊,他才停下来,坐在一片废墟中大口喘息着。 片刻,他拍响了手,纸窗外多了一道黑影,“找人帮本王把书房整理好,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换一遍按照原来的位置摆放好。完成之后,杀了整理过书房的人。这个地方绝对不许有第三个人进来再活着出去。” “是!”窗外的暗卫打了一个冷颤之后才消失。 这是他们记忆中容潋第一次发泄出自己的情绪,跟随他的几年中,他都是平静而沉着的,绝不泄露出半点情绪,杀伐果断不会因为感情所累。 容潋坐在一片狼藉中望着纸窗,满地都是零碎的物品,就连珍贵的雪山白狐的毛毯上也染上了黑色的墨汁。这些毁掉的东西足够夏安城中所有百姓一年的开支了,管家站在远处听到书房里砸东西的声音之后叹了一口气。 王爷也太不心疼钱了,不高兴出去喝个花酒找个人打一顿也好,总不能砸钱呀! 他半跪着身子,墨发垂落,清冷的眼睛望着纸窗在发呆。母妃死的时候,他没哭,平静的脸吓坏了璟帝,璟帝安慰他,不仅厚葬了贤妃还给了他“近阳”王爷的封号。 从母妃死后,他的心就像是麻木了,如同一块冷冰。几年的时间,他有了自己的暗卫,能将手伸向任何地方,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璟帝在未登基的时候,创立了风云阁,用来暗杀官员或是收集情报,甚至有人说给先帝过目的奏章都要先经过容璟的眼。 璟帝登基之后,风云阁融入了朝廷之中,成了一个独立的部门,中枢部。它负责收集三个国家间的所有消息,另外监视朝廷官员和皇子的一举一动。 他空有“近阳”王爷的称号,看似受尽皇帝恩宠,却不知璟帝最不信任的人就是他了。璟帝不曾给过他一点实权,想要将他养成笼中之鸟。 几年的世间里,他一点点培养自己的力量避开中枢部的眼线,就连上次的东宫夜食也做得利落干净。再过几年,他就可以顺利登上皇位,用最残酷的手段也无妨,只要能将璟帝最宠爱的儿子打入天牢,让他成为阶下囚,游街之后再以乱臣贼子的名义处斩。 艳皇后风光一世,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成为阶下囚而不是登上至高皇位。每次想到这,容潋的心都会平静而满足。 什么时候起,他不想起这些事也会平静而满足了?从赫连涑来到王府中,从她成为他的女人之后,看到她的微笑,他就忘记了一切,无论是复仇还是皇位。他想过和她一起这样下去,没有阴谋没有算计,可他是容潋,璟帝的儿子,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斗争和谋划。 如果强大而冷血的人不是他,他早已无法安稳地活在这个世上了。现实本是残酷的。成王败寇,千古如此。 喝完那碗浓黑的汤药之后,赫连涑的肚子就一直微痛不止。到了晚上之后,小腹开始绞痛起来,身下传来一股温热的湿意。 绞痛让她站不直身子,踉跄着摔倒在地上。小腹中生生地绞痛,似乎有一把刀在里面割着要剜下一块肉来。 她经历过更痛的感觉,但这一次她却哭了,不是因为小腹间的绞痛而是因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有很重要的东西她要失去了。 很快血就浸湿了裙子,她瘫倒在地上,怔怔地望着衣服上蔓延出的血色。 刺目的嫣红是无比的绝望,她曾经也感到过这样绝望的感觉。 赫连涑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身子蜷缩成一团。记忆中曾有人握着刀子割破了她的手腕,十三刀之后,温热的血从指尖滴落在地面上凝成了一片。 冰冷的刀锋从皮肤上划过,挑断经脉的感觉她还记着,那是深入骨髓的痛,绝望至极,看着自己从正常人变为了一个废人。 那一夜,她从皇宫死里逃生出,已中了一箭,箭穿透了她的肩胛骨。没想到在近阳王府中才遇见了真正的噩梦。 月牙白尊贵无比的男子,他有一双冰冷而漆黑的眼睛,他的面容如玉如月。可他却是一个残酷的恶鬼,是他命人将自己抓进了暗室,又让人生生挑断了她的手筋,让她成了一个废物。她恨他,惧他,只想远远逃离这个白衣华美的男人。可是他偏偏让人给她喂下了忘忧散,让她忘记了过去,竟会将他误认成记忆中的恩人,对他情深不悔,现在想来才发觉是有多么的可笑。 他从始至终都是清明理智的,看着她的沉沦,利用她的情深,在容珏的心口上狠狠刺上了一刀。 赫连涑在黑暗中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睛亮得怕人。她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报复工具,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所有的宠溺都是在演戏! 心死了,死透了。只有这具肉身还活着,她要活在世上看容潋到底能绝情到什么地步。 门外伺候的婢女听见房中的痛呼声,慌忙出声询问,“王妃出了什么事情?” 问了好几声,里面都没有回答。今日王爷特别叮嘱她们要照顾好王妃,说她大病痊愈,身子还很虚弱。这些婢女也不明白,王妃好好地随着王爷一起去参加晚宴,回来的时候却是昏迷了,昏睡了好几日才醒来。 那日可将所有人都给吓坏了,王爷连夜找来了鬼医圣手,可无论鬼医圣手用什么办法,王妃就是没有丝毫反应。那几日王爷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衣不解带,寸步不离,一双眼睛熬得血红。 王爷素日里都是清冷高贵的模样,从没见他如此在意过谁。王妃让他心急如焚,彻夜不眠,想必王爷心里是很在意王妃的吧! 还好最后王妃醒来了,不然只怕王爷会坐在她的床边一生都这么等下去。 看屋中久没反应,婢女无比心急,她也顾不得许多,用力推开了厢房的大门。门推开之后,里面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王妃?王妃?”她一边摸索着往前走,一边寻找烛灯在哪。 找到床边的灯台之后,她划开了火折子将蜡烛点亮,这才看清了床边蜷缩在地上的人影。身上浅白色的中衣已经被血染透了,她坐着的地上也是一片红色的血迹。 婢女尖叫了一声,慌忙跑到赫连涑的身边想要将她扶起。没想到赫连涑却推开了她的手,漆黑的眼睛没有一丝光亮,静谧地下人。 婢女被她甩开之后,往后退了两步,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赫连涑,这个人还是她吗?记忆中的王妃总是爱笑,一双眼睛剔透璀璨,像是连城的珍宝。但地上蜷缩人的眼睛,漆黑,毫无生气,如同死人的眼睛一般。 “王妃你没事吧?我马上就去找王爷!”她满脸慌乱,抬起脚步就想往门外跑去。 身后有人叫住了她,“哪也不用去,我只是来了月信而已。你去帮我找一些止血药和月信带来,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这本就是他的命令,他亲手递过来的药,他亲眼见她喝下去。这个孩子是多余的,是可笑的存在,怎么有资格来到这个世上。 告诉他有用吗?他本就是刽子手。 “可是……”婢女站在门口,脸色很是为难不安的样子。 “听我的去做,王爷他本来就知道……”她以为说出这句话会很艰难,但话语说出口的时候,心底再没有一丝波澜,赫连涑才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心死了,无爱余恨。 “是!”婢女听明白之后,浑身发寒,才发现自己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一些。她找到止血药和月信带的时候,遇见了管家。 管家问她要这些干什么,婢女吓得脸色苍白,但还勉强装作镇定,只敢说是王妃来了月信,出血有些多。 管家听后点点头,没有再问,若有所思的目光让婢女不敢多待片刻。 喝下止血药之后,赫连涑换下了身上的血衣,将月信带也用了起来。整个人显得格外苍白和消瘦,她躺在床铺上,睁着一双漆黑无光的眼睛望着幔帐。 看到她这幅模样,伺候的婢女哪里敢离开,一动不敢动地在床边站着。赫连涑也不开口,幽静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黑得怕人。 许久后婢女犹豫着开口,“王妃,其实王爷他是有苦衷的,他也很在乎王妃你……”在她昏迷的时候,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在她难以醒来的时候,握紧她的手一遍遍唤她的名字,这不是在乎吗?只是王爷他有自己的计划和抱负,他利用她,却也用尽一切在补偿她。 赫连涑打断了她的话,不想在听她为容潋的辩解。 “在我们大燕,任何女子一生都只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若是心上人死了,她们会殉葬或是用余生来思念绝不会另嫁他人。而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并不是容潋,而是别人,所以我会用余生的时间去思念他。容潋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错误,他爱或是不爱,他对我如何,与我都没有关系。在大燕,女子只会为喜欢的人生儿育女……” 这个错误的生命,就算是容潋不动手,她也绝不会将它生下来。 门外的阴影中一直站着一个身影,月白色的衣袍染着霜气,他在外面站了很久了却一直都没有进去。 管家通知他之后,他放下所有的事情,疾步来到她的房门外。徘徊了许久,却不知自己该以怎样的身份面对她。 深秋的夜很冷,他却不觉得冷意。她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才真正将他推进深渊之中,再无半点暖意。 在大燕,女子都是长情的,一生都只会喜欢一个人。而她喜欢的人不再是他。在大燕,女子只会为喜欢的人生儿育女,这个孩子本不该出现。 他以为赫连涑会痛哭会疯狂,没想到她却是这样的平静与冷漠,反而是他浑身冰冷,指尖颤栗。 容潋望着院中的木芙蓉,花已经凋落干净,就连叶子都所剩不多了。清冷的眼睛闪过一丝沉痛,“春光在的时候无人珍惜,待花落成泥才后悔,已是晚了。只是花有再开日,而伤透的人心该如何?” 第二十章 十里红妆 白发苍苍 等赫连涑睡下之后,容潋才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他平日里的睡眠本不是很好,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他知道自己一夜都是无法合眼。琉璃灯罩下的烛火一直亮着,屋子里的安神香的气味比往常浓了许多,整个书房都笼罩在飘渺的青烟之中。 对着灯影,他望着自己的这双手。修长的手指,葱白如玉,近乎完美的手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出来,但这双手上却染满了鲜血,先是容珏,他的亲兄弟。再是赫连涑,他的结发妻子。最后是他未出生的孩子。 胸口中传来沉闷的钝痛感,恍若有一把刀在由里到外切割他的身体。明明是他的决定,他却觉得无比的厌恶和心烦。 空荡荡的书房中,等他休息的人已经不在了。 容潋闭起眼睛,无力地倚靠在软椅上,月白色锦衣下的人显得憔悴不堪。太阳穴附近一阵疼痛,这是他长年失眠落下的毛病,心情烦闷的时候,疼痛就会来得更加凶猛而持久。 他没有伸出手去轻揉缓解疼痛,只是闭眼任由疼痛肆虐,这是他惩罚自己的另一种方式。 书房中的灯不出意外,一夜都是亮的。早晨在上朝之前,容潋服下一颗止痛的药丸,沉静如璧的面容苍白而憔悴,眼下的黑色阴影无比显眼。 朝堂上,璟帝颁布了圣旨,两日之后便是黄道吉日,趁着燕王还留在夏安,让这两个儿女早早地将婚事给办了。 在那日赫连涑昏倒之后,燕王担心不已,想要去王府中看一看自己的女儿。却被璟帝给拖住了,一时间也就耽误了下来。好在晚上,容潋都会亲自去拜见燕王,告诉他赫连涑的情况。燕王心急,最见不得自己的女儿出事,将容潋训斥了几次,甚至有时候忍不住想要动手。 但容潋却表现得无比谦逊得体,听燕王的责骂,他一声不吭,就算是挨了几下打,他也是默然隐忍。几次之后,燕王觉得这小子还不错,模样秀气了写,但骨子还是硬的,对我女儿似乎也很上心。听到璟帝下旨赐婚之后,燕王也表现得很满意,不再一幅气冲冲的模样了。 圣旨下了之后,王府中一片忙碌起来,管家几乎是脚不沾地。这一次五王爷与燕国公主成亲可谓是天下皆知,就连塞外燕国的君王都要亲自来参加,这可马虎不得,必须要隆重至极才能显示出王爷对燕国公主的重视。 前一天晚上,赫连涑被接近了皇宫里。明日她将会从皇宫中出嫁,在夏朝只有皇帝嫁女儿才能从皇宫东门走,可以见得这一次璟帝是给足了燕国人的面子。 这次成亲,两国也算得上是联姻了,以后夏朝再也不担心虎狼之威的燕国了。夏朝所有的百姓都无比的喜悦,会有几十年都是太平盛世。暗中也在感叹五皇子到底是怎样的丰神俊朗,竟引得大燕公主愿意为他私奔而来。 此事传遍了街头巷尾,大燕公主不远千里夜奔而来,嫁与五皇子为妻成了一段佳话。夏安之中无人不知,从三岁小孩到八十的老太都知道。 宰相府中,穿过深深的庭院,杨柳掩映的湖心亭中,一个穿着淡粉色云纱罗裙的美人优雅地靠在栏杆边,白嫩的小手捏着鱼食,握着湖中金灿的鱼儿。 层叠的青丝下是一张秀丽清美的面庞,远远看去恍若一朵出水的芙蓉,肤如凝脂,明眸如水,这是在夏朝才能遇见的温婉佳人。比起大燕公主的异域风情,世人更喜欢她这样的古典文雅的美人。这样的绝代佳人符合夏朝人对美的所有评判标准。 与她相比,最美的大燕公主也显得黯然失色。但她是藏在府邸中的名门闺秀,世人还不知夏安之中还有如此美人。 从曲桥上跑来了一个娇小的身影,脆如黄鹂的声音老远就响起了,“小姐,明日大燕公主就要嫁给五王爷为妻了。” 温婉佳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失落的神色,很快就变得平静与柔和,“小玉,以后千万不能这样跑着说话了,若是让爹爹看见,他定会责罚你不懂规矩的。” 丫鬟跑到她的面前,深深望了一眼自己的小姐,撅着嘴不满道:“我们家小姐才是最美的人儿,更是夏安的第一才女,五王爷可真没福气,也没眼光。” 粉衣罗裙的佳人轻笑起来,恍若无数的花瓣落入碧波之中,美不胜收。 她轻声慢语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况且五皇子娶大燕公主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容貌更是因为她的身份,得了燕王最宠爱的女儿,日后借燕王之力也就容易许多。他本非池中物,从我初遇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 美人喃喃说了很多,旁边的丫鬟笑了起来,“小姐你不会是喜欢五王爷吧?可惜他已经有正妃了,小姐就算想嫁给五王爷也只能做侧妃了。但小姐的身份尊贵无比,又怎能给别人做侧妃?” 素手一倾,将所有的鱼食都到了下去,一双曼妙的美目望着湖中的鱼儿在抢食,眼底划过一抹与清美容颜不符的寒意。 “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只要能得到他的心,成为他身边必不可少的人,正妃只怕也比不上侧妃呢!我与他是同一类人,多情又无情,想要的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地位。” 大婚之日,十里红妆,无比的盛大与隆重。街头巷尾都是锣鼓奏鸣的声音,穿着喜服迎亲的人绵延百里不绝,这是夏朝史上最奢华的一场婚事。 在皇宫中,伺候大燕公主的宫女们也是手忙脚乱,恨不能将所有最珍贵的饰品都戴在赫连涑的身上。 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呆呆地坐在铜镜的面前,不过是几日,她已经消瘦了许多,面颊上的肉都没了,露出尖尖的下巴。 漆黑的眼睛没有光泽,幽深得像一汪深潭,无端叫人害怕。 她任由身后的宫女为她抹上胭脂,为她涂上铅粉。梳发的时候,一个宫女心疼地叫了出来,“公主这么黑亮的长发真是有些可惜了,竟然有了白发。” 白发吗?只是几日,她却像是过完了一生,早早就有了白发。 镜中的女子妖冶而空洞,脸上再没有灿烂夺目的笑容,镜中的人眉眼静静,如同一个被塑造出来的布偶娃娃。 这婚是她与容潋亲自求来的,璟帝应允,天下皆知,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她不能逃走,不能自尽。她的父皇也在这里,希望她幸福地过完一生,她不能做出任何让父皇难堪伤心的事情,只能嫁给容潋,她不想再见到的人。 “公主时间到了,将放下盖头了。” 红色的布挡住了她的眼睛,再次出嫁,她的脸上已没有幸福与喜悦,漆黑的双眼空洞一片。她本就是瞎子,竟然弄错了人,也嫁错了人。她现在宁愿刺瞎自己的眼睛,再也不想多看容潋一眼。 花轿已经停在皇宫门口多时,却迟迟不见大燕公主的身影。宫门外观礼的大臣,王府中前来接亲的人都有些紧张不安起来。 许久之后,众人看见由宫女簇拥而来的红衣新娘,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出现什么差错,不然这场婚礼只怕要变成葬礼了。 皇宫东门的外面,许多百姓早早地已经在等了,他们推搡不断只想能看清大燕最美公主的相貌,想要近距离看一看这场惊世的盛嫁。 “吉时到,公主进轿——” 宫女松开了,将赫连涑送到了花轿的门前。但赫连涑并没有立即坐进花轿里,在花轿的面前站了许久,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下,她呼啦一下拽下了红色的盖头。 穿着红衣的司礼的太监快步跑到赫连涑的身边,惊呼道:“公主不能掀开盖头,快将盖头盖回去。”说着就要抢她手中握着的盖头,想要重新为她盖好。 可赫连涑一松手,就让红颜的盖头落在了地上。 在她身边围聚着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唯独没有容珏。他去哪了?上次吐血之后身体恢复了吗? 她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失控地大叫起来,“容珏他在哪里?我要见到他!若是不能在出嫁前再见他一次,我宁愿回去燕国也不要嫁给别人。” 燕王瞪大了眼睛,胡子气得乱颤,“胡闹,真是胡来!平日里真是我将你给宠坏了!还不赶紧坐进花轿里面去。” 璟帝的面色阴沉而不悦,若不是因为她是大燕公主,他早就命人将她拿下了。 观礼的群臣哗然一片,大家大眼瞪小眼,那日大殿上看她与五王爷情深不悔,今日又怎么变卦了?她与太子殿下又是什么关系? 第二十一章 情不由己 容珏自那日之后一直都待在东宫中休息,身子比以往更加孱弱,时常能咳出血来。御医查看之后,心中一片明了,太子殿下身子本是孱弱,好好修养倒也无事,只是现在又有了心病,只怕是难以医好了。只能用补药为他续命,哪里积重难返也就无救了。 当然太医不敢这么直接对璟帝说,只是大体说了一下容珏的病情,说太子殿下是心病,以后千万不能受刺激了,上次吐了心头血之后,身子亏空大半要好生将养,不能出一点差错。 饶是这样,璟帝也听得眉心直跳。在御医走了之后,他就找来中枢部,让他们尽快查清赫连涑与容珏的关系。 赫连涑见到璟帝阴沉的面色,已经猜到他不会答应,准备自己进皇宫去找容珏。 璟帝沉声一喝,“将她拦下!” 宫门边的侍卫都涌了出来,架着刀挡在赫连涑的面前,不让她再前进半步。 璟帝缓步走进,让所有人都退下,他有几句话想单独对赫连涑说。 站在皇宫前面的女子,一袭红衣下苍白的面色惹人心疼,娇小的身子起伏着,似在隐忍胸中翻滚的情绪。 她望着走来的璟帝,黑白分明的眼中只有渴求,神色无比悲伤。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一个将要嫁人的新娘,更像是个失去心爱之人的未亡人。 璟帝望着她,眼神中有怜惜却无动容,他沉声说:“这门婚事是你与容潋求朕下的旨意,现在已经无法更改了,若是你真的担心容珏,请你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容珏的面前。容珏身子一向病弱,如今已经不起任何刺激。” “是我害了他吗?”她惶惑地望着璟帝。 璟帝没有回答,但她已经看出了答案。 她慢慢地退了回去,漂亮的眼睛满是眼泪。她拿起地上掉落的盖头重新盖上,跪在璟帝的面前,她轻声说:“是我对不起容珏哥哥,请皇上让他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只要他能好好的,我发誓此生都不见他了。” 说完的时候,盖头下挡住的容颜上满是泪痕,将化好的妆容都冲花了。 情深至此,只可惜造化弄人,璟帝望着面前的大燕公主,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他曾和莲濯拜堂成亲,曾发誓永远都待她好,但到最后他的后宫中却没有她,只有一个与她三分相似的女人。 璟帝久久不语,最终抬起了手,“送大燕公主上轿吧。” 赫连涑从所有人的眼前走过,被风吹起的盖头下,隐约可以看见混着脂粉的泪痕。璟帝觉得自己有些残忍,或许大燕公主真心与容珏相爱,但事到如今,为了国家的利益,他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让大燕公主嫁给容潋。 从今天以后,赫连涑与容珏的缘分就彻底断了。 燕王有些心疼,不知璟帝和自己的女儿说了些什么,看女儿的模样分明是不想嫁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璟帝,你跟本王说说,本王的公主怎么一脸不高兴?是不是容潋那混小子对我女儿做了什么事情,惹她生气了?” 璟帝换上了得体的笑容,宽慰燕王,“女儿出嫁难免会伤心,朕几个女儿出嫁,都抱着朕哭了好久。涑玉公主是放不下大燕,还有她的父母。” 燕王听完之后哈哈大笑起来,“本王的女儿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还能舍不得大燕,舍不得阿爹阿娘,倒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璟帝看燕王没有怀疑,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只听到路两旁的百姓们在说,“大燕公主真是好福气,这样盛大的婚礼,可见五王爷对她真是宠爱至极了。” 旁边有人附合,“是啊,是啊,要是我也能这么风风光光地嫁一回,这辈子也值了。” 赫连涑听到他们的话想笑,这么风光又有什么用,又不能嫁给她真正喜欢的人!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花轿在王府的门口停了下来,在赫连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轿子的帘子被拉开,一双如玉雕琢的手落在了她的面前。 耳边清越而宠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握着我的手下来吧!” 迟疑了一会,碍于盯着盖头看不见前面的路,赫连涑才不情愿地伸出了手。两手交握之后,指尖微微用力,向他怀中一拽。 赫连涑没想到他会用力拽她,整个人踉跄着向前面倒去。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抱住了她的腰,顺势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等赫连涑反应过来之后大叫,“你快将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走!” 后面司礼的太监也在大喊,“王爷你这样抱着新娘不合规矩啊!” 容潋只做没有听见,对怀里挣扎的人说:“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松手你可就要跌下去了。这会刚刚走上浮桥,桥很窄,你若乱动,我们俩说不定都要掉到河里去。” 大燕地处塞外和荒漠靠近,炎热而少雨,所有的燕国人都是旱鸭子,最是怕水。听容潋这么一说之后怀里的人果然不再乱动了,僵硬身子一动不动地让他抱着。 在正殿中她与容潋三拜成礼,这是上次她嫁给他时所没有的礼节,被人牵着拜来拜去让赫连涑觉得很奇怪又很麻烦,越发不想和容潋成亲了。 容潋若是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一定会觉得自己很无辜。 礼成之后,赫连涑再次被送去了洞房。洞房是什么,她知道,上次也是在这里和容潋滚来滚去的。 在大燕只需要洞房就好,在夏朝规矩多的累死人。想着大燕,她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她想回去了。 大燕什么都好,没规矩,没算计。她想油光发亮的烤肉了,想香甜的马奶茶,想水晶一样的甜葡萄……最重要的是大燕没有容潋,她最讨厌的人。 坐在房间里也能听见外面游廊上来回走动的声音,还有正殿里欢笑的声音,其中最响亮的就是她父皇的笑声。 好多年都没有听过父皇笑得这么开心了,听着听着,她的心也暖了起来,唇角不自觉地上翘。说服自己嫁给容潋唯一的理由是父皇他很开心,因为她有了归宿。 天黑之后,容潋来了婚房。这次他并未醉酒,穿过游廊的脚步也很沉稳。 门被推开,他穿着耀眼的红衣,俊美逼人。 赫连涑打算不理他,依旧笔直地坐在。忽然眼前映入一片光亮,他竟是飞快地掀开了她的盖头。 揉了揉眼睛之后赫连涑才适应眼前的光亮,红色的蜡烛点了好几根,整个屋子里亮如白日。看着她恼怒的样子,容潋却显得很开心,清冷的眼中有流动的光泽,姿态迷人。 修长的手指端来两个小巧的酒杯,一只放在她的面前,“这是交杯酒,喝完之后我们就将正式结为夫妻了。” 赫连涑望着他反问,“若我不喝,我们就做不成夫妻了吗?” 容潋摇摇头,红色的衣袖挥过,整个屋子中的蜡烛都灭了,一片黑暗。 他站在赫连涑的面前,浅笑淡淡,这是他算计得逞后的模样,像只大尾巴狼,“我们已经拜堂过了,当然已经结成夫妻了。你不愿喝交杯酒,我们只好进入下一个步骤了。” “什么?”她只觉得成亲好繁琐,完全不知道大尾巴狼已经将尾巴翘得高高的了,只准备着扑上去将她吃掉。 她刚说完,一个温热的唇就贴了上来,整个人都被扑到了。 几分挣扎之后,赫连涑死死想要将他推开,厌恶道:“你别碰我,上次被你骗了,这次我绝不会上当了!” 说着,她眼角有了湿意,眼泪划过面颊滚落在鸳鸯交颈的绣枕里。 借着月色,看见她脸上的湿意以后,容潋的动作变得温柔了起来。看到她的眼泪,他的心微微有些疼,弯下身子,亲吻她的面颊,将她脸上的眼泪都轻柔吻去了。 这动作真是无比的温柔,就算是石头人也该心软了。赫连涑睁着漆黑的眼睛望着他,目光依旧是空洞麻木的,只是不再反抗而已。 她说:“容潋,我恨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这句话有几分孩子气,但她因为哭泣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听起来真有些刻骨铭心。好似有一把小锯子摩挲着你的骨头,将她的恨意都刻了进去。 容潋沉寂片刻之后,动作越发温柔,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成亲之后,容潋命人给她送来的还是红衣,各式各样的红衣,无一不是做工精细,布料上乘。 赫连涑没有异议,现在的她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异议。不赞成不反对,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艳丽的红颜穿着她消瘦的身上再没有往日的风采,府中所有人都发现了赫连涑的变化,除了叹息就是劝慰。可她似乎听不见一般,苍白的脸上再不会出现任何事情,只是睁着一双漆黑而空洞的眼睛。 后来,府中的人都选择了放弃。以前恣意单纯的赫连涑已经死了,而今留下的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 整日的沉静不语让很多人都忽略了这个正王妃的存在,她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孤孤单单坐在王府中,和庭院中的花草一样,开败自由,与人无忧。 真正感到不同的是容潋,他依旧每日都会早早下朝,这是赫连涑来了之后他养成的习惯。他知道她会在王府门后一直等他,等不到他绝不离开,任何人劝都没有用。 如今,他走进王府之后却是一片空荡,迎上来的只有管家而已。再没有人看到他就欢快地扑过来,死死地抱着他,像是阔别了很久一般,舍不得松手。 那时他还不明白思念一个人的感觉,看到她喜悦的笑脸和扑来的拥抱,他只是隐忍或是纵容。等她消失之后,他才开始怀念那样的感觉,想要再看一看她笑的模样,再紧紧地拥抱她一次。 每日他回到王府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管家询问她的情况,事无巨细,知道她多吃了半碗粥他会高兴,知道她一整日都没说话,他就忍不住蹙起眉头。后来,管家每次说话的时候都注意着容潋的神情,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今天王妃她怎样?”这是每日回来的开场白。 “王妃她今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坐在房间里发呆”看到容潋脸色不变,他又慌忙补充道:“下午似乎有些不太高兴,摔了一个花瓶。” 那花瓶不是她摔的,而是她碰到的。但容潋平静的脸缓和了下来,管家也松了一口气,现在王爷已经面色不变了,无论他说什么,王爷都是在静听着,但管家说话的时候还是无比紧张。 “我去看她”容潋大步离开的时候,管家才想起一件事,快步跑到了容潋的面前,“王爷刚刚王妃她才睡下。” “她刚睡?”他点点头,“我知道了,动作会轻些的。谢谢你的提醒。” 最后一句话管家僵硬在原地,哭笑不得,他哪里担得上王爷说谢谢啊,这不是折他的寿吗?自从王妃入了王府以后,王爷的行事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害得他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王爷生气他害怕,现在连王爷不生气,他也很害怕。 走到厢房门口婢女看见了容潋之后都要向他行礼,容潋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她们全部都退下。 轻推门之后,他看见睡在躺椅上的赫连涑,青丝凌乱,白得有些透明的小脸让他心慌,恍若她再这样消瘦下去就要从他的眼前消失不见了。 走到她身边之后才发现就算是她熟睡的时候,眉头也是紧紧地皱着,满满都是忧愁的模样。他伸出手想要抹平她皱紧的眉头,手指还没靠近却停住了。 他搬来凳子坐下,静静地陪着她,心里想着不要将她吵醒,再多看她一会。在她醒着的时候,是怎么也不愿意见他的。 容潋失笑,笑容苦涩。何时起他变得这样小心翼翼,委曲求全了? 她在熟睡,他在一旁凝视的情形是无比的熟悉,只是两个人的位置颠倒了。 第二十二章 情谜 他晚上浅眠,下朝回家无事之后,他喜欢坐在亭子里看书或是钓鱼。时间久后,心情平静或能浅睡一会,但稍有声响他就会惊醒。所以王府中的人看见他睡着之后,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敢去找他,走路的时候都恨不能变成猫,绕得远远的就怕将好不容易睡着的王爷给惊醒。 但赫连涑不知道,她那时很是喜欢粘着他,只要一有机会就抱抱他,亲一亲他,有时候靠在他的身边她都是一脸的满足。容潋往往是满脸的无奈,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蜜糖,让她怎么也尝不够。 曾有一日,他在亭子里睡着了,手中握着的书跌落在了膝盖上,身上盖着暖和的狐裘毛毯比惬意舒服。就在他半醒半寐的时候,偏偏有人不知趣地来打扰他。 匆匆的脚步停在了他的身边,只是静静地站着,半晌都没有动静。他倦意正浓懒得睁开眼睛,只是等着身边的人快些离去。 谁知道她看了半晌之后,呆呆地说:“你睡觉的样子真好看,若不是这张塌太小,我真想搂着你一起睡。” 容潋闻言脸色僵硬,只装作没有听见。她还不走,反而在他的身边蹲下,俩人靠得很近,他几乎能听见她的呼吸声和她身上浅淡的香气。渐渐的,他的身子都热了起来,浑身像是无数的小虫子在爬,想要动一动身子又不想让她发现自己是醒着的,那种感觉可真是少有的煎熬。 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赫连涑站起了身子,想走又舍不得走。最后她决定留下个纪念,在容潋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就在他放松眉头舒展的刹那,一个吻毫无预兆地落在了他的面颊上,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想起了拂面的桃花。 亲完之后她似是意犹未尽,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像是两个小月牙,喃喃道:“味道还算是可口!”他仍是紧闭双眼,睡颜无比的平淡,若是赫连涑仔细地去看,就能发现他发红的耳朵根。 在吻落下之后,容潋的心异常柔软,被她亲吻过的面颊一片炙热,这样的感觉一直传到他的心底。等她走远之后,容潋才睁开了眼睛,轻轻吐了一口气。清冷的眸望着她远处的背影,漆黑的眼中有温柔的光泽。 容潋从沉思中回过了神,望着躺椅上熟睡的人,忍不住靠近她,漆黑的眼中有璀璨的光芒,薄唇上扬露出一抹坏笑。 “这是你曾经欠我的,今天算是我讨回来。” 他轻薄的唇瓣落在她的眉心上,蜻蜓点水。睡梦中的赫连涑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却没有醒来,皱紧的眉头缓缓松开,恍若是因为他的吻有了好梦。 静坐着看了她许久,直到屋子中整个都暗了下来,什么也看不见了。婢女见此情形,轻步走进了屋子里恭敬地询问容潋,“王爷天色暗了,可需要点灯?” 他摇摇头,语气轻柔,“不用了,等她醒来再掌灯吧。”说罢容潋站起身子,又像是不放心俯身又看了看熟睡的赫连涑。 “夏朝的冬天太冷,只怕她会不习惯,屋子中多点些火盆,给王妃的衣服被褥都必须是最好的,千万不能让她着了凉。” 婢女瞪大了眼睛,望着容潋,等他说完之后连连点头,“王爷就算是不吩咐奴婢,奴婢也一定会照顾好王妃娘娘的。” 容潋还有话想要说,但对上婢女失神的样子也没有多言,只是帮赫连涑盖好毛毯,无声地离开了她住的房间。 待确定看不见容潋之后,她才惊慌地问另一婢女,“我没有听错吧,王爷今日说了这么多的话。” 另一个婢女附和道:“是啊,还真是少见,从没见过王爷对谁这么上心过,难道王爷是真心爱慕王妃的?” 在两个婢女说话的时候,赫连涑睁开了眼睛,像是没有听见她们说话一般没有丝毫的反应,一双寂静漆黑的眼睛望着房顶,眼中依旧凝着一层寒意。 离开赫连涑的房间之后,他单独匆匆用过晚膳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往日与赫连涑一起用膳的时候,他会吃得很慢,看她吃得那样鲜甜,让他对吃惯的饭菜也有了胃口。为了她,他会让厨子多想几种新花样,一日三顿呈到她面前的菜都不重复。那时,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她的饮食如此在意。等到晚膳的时候没了她的身影,他才明白那么多的心思只是为了看见她的笑颜。 容潋只是匆匆吃了几口,他不是一个耽于享受的人,但今日的饭菜吃到口中味道格外的寡淡。他放下筷子,暗自思索这些寻常的东西,她怎会那么爱吃。 待吃完之后,他又招来了管家。 管家进门的时候擦了擦汗,最近他被王爷传召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但每一次都让他心惊胆战。 “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容潋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道:“饭菜的味道有些淡。” “是,是,过会我就让厨子多放些盐去。”管家堆了满脸的笑。 容潋思索了一会,莹润的手指轻敲在桌子上姿态优雅又有些迫人,“王妃用过餐没?” 管家一个哆嗦才回过了神,“吃了,王妃都吃了。”他说完明显看到容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唇角微微扬起,显得很满意。 管家叹了一口气,王爷说了这么多,原来还是为了询问王妃的情况。估计连王爷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现在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王妃的身上。 “那她说怎样?”容潋显然还有兴趣,非要拉着管家多了解一下自己夫人的事情。 管家更无话可说了,王妃自从性情大变之后一日就说不了几句话,怎么可能为这种小事开口。但他不能不说啊,王爷可等着听呢! “王妃可能觉得还不错,每样食物都吃了些。”管家结结巴巴道。 “没有全部都吃完。”容潋的脸色沉了下去,周身凛冽的气息有些怕人。 “是,是的。”他真的已经没话说了,心里呐喊着王爷放过小人吧! 看到管家几近扭曲的脸,容潋的笑意更深了,他终于站起了身子,缓步走了门边,“过会再让厨房中做些小食给王妃送去,她的身子太瘦了。”看着就不舒服,抱起来就更不舒服了。容潋下面的话没说留给管家自己去想。 回到书房中,他点上了琉璃等中的蜡烛,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册来看。上面所有的书他都已看过无数遍,但为了消磨世间,他会再次拿出一遍遍地看。《兵法》或是《周易》这一类的书他阅读过无数次,每一次都能从书中得到不同的感悟,以致书都有些磨损了。 大部分的暗卫都混在皇宫之中,每日都能为他传来情报。 深居东宫的容珏一日不如一日,他上次所用的方法奏效了,这一招攻心几乎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太医说容珏这是心病加之他身体孱弱,只怕没有几年可活。容潋将这些信纸一张张看了仔细,清俊逼人的脸上并没有笑意。 在容珏没死之前,他要登上皇位。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天下更是希望容珏痛苦一生如同他的母妃一般。想要登上这个皇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还需要助力,能帮他里应外合夺得皇位还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纵观朝堂上能有这个本事的人唯有宰相,陈炎书。此人颇得璟帝的赏识,也有安邦之道,貌恭纯良野心却不小,只是璟帝太过于精明睿智让他的手段得不到发挥,就算是如此,如今朝堂之上大部分的官员都投靠于他的门下,只要他在璟帝能说上两句就能改变他们政途生涯。 如若不是暗卫从他府中发现一块上等的玉璞,且被他雕成了一方缩小的玉玺,容潋还不会察觉到此人竟有这样的野心。不过这样也好,只有有欲望的人才能被利用。 陈炎书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与他合作很有风险,说不定他会反被利用。而且他只是有名无实的五王爷,想要说服他帮着自己登上皇位也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任何人都有弱点,他有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儿,陈炎书最自豪的就是自己女儿的美貌与才学,甚至醉酒之后对别人说自己女儿长大以后是要做皇后的,天下间只有那最尊贵的位置才配得上她。 容潋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中的幽深让人难以窥探。他记得她的名字叫做陈思妍,人如其名,确实是个世间少有的佳人,温婉似月,清美如莲。 夜深之后,他放下了书册,闭眼休息之后望向了自己的身边。旁边的软垫是特地为赫连涑准备的,她困倦的时候便趴在上面休息,懒洋洋的姿态像只他圈养的猫儿。 当一眼看去只剩下雪白的垫子之后,他的心莫名失落了起来,淡淡收回了目光,嘴角抿得有些深。 不想只是一段日子的相处,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她的感觉。 他常常忘记研墨,因为她总是为他准备得好好的,只要他伸出毛笔砚台中总有浓黑的墨汁。 杯中茶凉他端起轻抿了一口,眉头不悦地蹙起,对身旁说道:“涑儿再添些热水来。”叫了几声都不曾有反应,他回身看去依旧是无人的空白。 久久不语,他忽然觉得书房有些大又有些空旷。自己站起身子将壶中的水倒去换上了热水。手中捧着的书册他有些看不下去了,心神已经到了赫连涑的厢房外面,心中默想她是不是已经睡了,身上的被子可曾盖好。 很快他的思绪就被打断了,纸窗外下起了秋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纸窗上。 一场雨之后,整个夏安的温度都冷了下来。恍如一夜之间就从秋季转到了冬季,白马拉着的香檀木车从大街上匆匆赶过。 容潋掀开车帘看见马路两旁被冷雨冻死的穷人,还有穿着褴褛衣裳抱着发热孩子痛哭的母亲,她不放过任何一个拦住贵人马车的机会,她宁愿被骂挨打,只想讨些微不足道的银两救活自己的孩子。 看到容潋的马车之后,她放下孩子,扑了上来完全是不要命的样子。 好在车夫眼疾手快拉住了缰绳,这才让受惊的白马没有踩碎妇女的头颅。她跪在马车前面不住磕头,肮脏的脸上都是眼泪,“老爷行行好,给我一些钱吧,我的儿子已经烧了几日了,再不去看病抓药就要死了,只要能救活我的孩子您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香檀的马车中传来清越而华贵的声音,一听声音便能知道车中人身份无比的尊贵。 他笑问:“任何事情你都愿意做吗?” 她终于从这华美动听的声音中回过神来,不停磕头,“是,是。老爷让民妇去死,民妇也是愿意的,只要小豆他能活下去。” 车帘后清贵的声音再次传出,“我不要你去死,只要你为我做事。我不仅会救活你的孩子,还能让他衣食无忧地活下去,但你必须完全听我的命令。” “是,是……”她不敢抬头,只是不停地磕头谢恩。 凝素如玉的手从竹帘后伸出,妇人正好抬头看见,顿时惊讶万分,这双手无比的白皙修长,只怕贵妃娘娘的手也不过如此。这双手将暗红色的钱袋递给了车夫,命令道:“将她的孩子送去看病,治好之后将她带入王府,我要她有用。” “是,王爷!”车夫将钱袋放在民妇的手里,让她先带孩子去看病,过会他自会去找她。说完以后,香檀的马车继续行驶起来,她连那个贵人的面也不曾看见。 马车向皇宫的方向驶去,过了好久,她才回过神望着自己手中的钱袋,打开之后她惊呆里,这里面装的都是金子,拿在手中都有些沉。这些钱不止能帮她儿子看病,还能让她带着儿子回到乡下一生富足地活下去。 第二十三章 后知后觉的感情 但贵人说会将她带走,说不定很快她就要与自己尚是年幼的孩子分开了。踌躇之后,她抱着孩子去看病了,只花了药钱,其他的金锭一点也不曾动过。 将孩子放在医馆之后,她早早地在路边相遇的地方等候。贵人救了她的孩子,她也同样会履行诺言。其实她可以带着这些钱离去,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留下。 到了中午的时候,香檀的马车才从道路上急急行驶而过,贵人似乎已经将她给忘记了,马车行驶的很快都不曾停留过。 她认出了那是贵人的马车,从她身边驶过的时候她就追了上去,大声喊着,“贵人等等……” 马车停了下来,车中人的声音慵懒似有疲倦,“哦,你还在这?那些钱足够你和你的孩子富足地过一辈子吧?” 妇人来到马车前跪下,将剩下的黄金捧着手里,“民妇只用了看病的前,其他的钱财一文都不曾用过。民妇说话算话,愿意为贵人做任何事。” 白色的车帘被寒风拂动,里面传来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这让她一阵晕眩感觉自己是在梦中遇到了神仙。 “你在这等待,稍后会有人接你过去。” 马车再次驶远,她才爬起了身子,脸色依稀有些茫然。今日真有贵人帮了她,贵人还要用她?以后是不是,她就不用再露宿街头了? 渐渐的她露出了笑容,自语道:“小豆,娘亲有用了,以后你再也不用跟着娘受苦了。” 很久之后她已经霜白了头发,成为了皇宫中伺候皇子和公主的慈祥老嬷嬷,她说起这件往事的仍是止不住的唏嘘,当年她做梦也想不到,当初救她的贵人会成为以后的帝王。不,她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不一样,他是那样的尊贵无双,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天下之主的位置。 他开口汇报关于王妃的事情,容潋就一个眼神止住了他。 “本王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办,今日早朝的时候本王救了一个发热重病的孩子,为了答谢他的生母愿意跟随本王。你驾车去将她接回腹中,教会她所有的礼仪规矩,再想办法让她混入丞相府中,成为丞相千金身边的人。”他顿了顿,又缓缓摇摇头,“这些事情都急不来,等我慢慢筹划后再执行。” 管家对王爷的话似懂非懂,王爷的心思缜密,每一个计划都关系到全局。他像是在勾勒一张大网,到特定的时候才会收起,到那时候夏安就要变天了。 “是!”管家急忙去找车夫,但他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脸色有些为难,“王爷,王妃今日身子似有不好,奴才早晨找大夫看过了说是染了风寒,熬好了药汤之后王妃却不肯喝……” 有了这段时间的观察,管家发现王爷最在乎的人还是正妃。所以有些事情他必须早点说,不然被王爷发现之后说不定就要送他去暗室了。 果然容潋离去的身影停住了,目光颇为清冷,他冷声问道:“这样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不早说?” 管家顿时觉得无比的冤枉啊,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机会说! 容潋此刻也没心思管他,沉着步子向后院的厢房赶去,走过浮桥,寒风扑面夹着雨丝的时候,他也觉得有些冷,夏安的冬天看来是要来了。 在大燕春夏分明却无寒冷的冬季,不知赫连涑在这会不会待得习惯?想着他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起来,只想着早点看到她。 守在房间外的婢女在小声交谈,满脸的无奈。等她们发现王爷到了之后都慌忙跪下行礼,模样甚是恐慌。 容潋定下了脚步,顺带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角,才开了口,“她还是不肯喝药吗?” 婢女迟疑了片刻,但都如实地点点头,跪着的身子有些发抖。 “你们都退下,以后不用来伺候王妃了。”容潋的意思很明白,是要将这些婢女都赶走,而原因就是王妃不肯吃药。 她们这些少女能给王府挑中选区做婢女已是天大的幸事,若是再被赶出去,就只能回到贫苦的家庭,以后的生活完全不敢想象。 有几个人已经小声抽泣了起来,容潋脸色平淡,声音无比的清越而冰冷,恍若是寒玉碰撞,“暗卫出来,若是这些婢女再哭,你们就搁下她们的舌头!王妃身子不好,听不得这些吵闹的声音。” 他的话音落下,院子里就陡然多出了十几个黑衣的影子,他们腰间都别着一把冷刀,状若月牙,极快极薄,可以轻易割开任何人的喉咙却不会喷出血来。 婢女们一直都知道王爷有自己的暗卫,他们如鬼如影,身手狠辣,个个都是死士,一生只效忠容潋一人。 好几个少女瞪着眼睛望着这些人,都被他们身上冰冷的杀意震住了,无人再敢哭泣求饶。 莹白的手指推开了门,缓步走进,他觉得房中有些冷又有些暗。赫连涑蜷缩在床榻上背对着他,一头乌黑的长发落在他的眼前。 “涑儿”他轻轻唤了一声。 屋中寂静,没有任何人回答他。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味道,一只装着药汤的碗放在一旁,已经没了升起的白雾,看来应该是放了很久早已冷透了。 “来人!” 低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外面有个婢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色惊慌不定,“王爷有什么吩咐?” 容潋转身看了看她,“过会送走的人中你可以留下,将汤药重新热一遍再送过来。” 他说完,婢女脸上有了光彩,像是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感激涕零地捧着药汤小心谨慎地退了出去。 “涑儿”他再唤。 她依旧不回答,仿佛自己就是这屋里的椅子,凳子一般,都是没有生命的物体。 对待赫连涑,他的脾气总是好得出奇,也不见气恼的神色,他只是在一旁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这段时间,他一下朝就早早地回来,什么事情都顾不上。此刻有她陪着,他的心静了下来,什么事都不愿去想不愿去做,就想能在她的身边多停留一会。 屋中响起了品茶的声音,他端着青瓷的茶杯微晃,细细喝着里面清香的茶水。姿态闲适又优雅,空气中弥漫开好闻的清茶香气,似乎他本就是这间房子的主人。 本来一直背对着她的赫连涑忽然转过了身,消瘦的脸上有了恼意,不悦地望着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她不想看见他。 容潋对此视而不见,晃动着手中的青瓷杯,轻嗅着茶的香气。唇边笑意浅淡,望向她的眼中有细碎的光芒,这幅神情也表示他是故意的。 “容潋”她坐起了身子,声音有些沙哑。 这是这么多日来,她第一次主动唤他的名字,沙哑的声音却像是无数根小羽毛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无比的舒坦。 “何时”他含笑望着她,等她下面的话。 容潋已经想好了,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无论是什么,他都一定答应她。 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漂亮的眼睛中再没有他喜欢的灵动光芒。 “我想要回容珏的玉簪,那枚玉簪一定在你那里,请你还给我,它本是属于我的东西。”她越说语气越强硬,容潋眼瞳也越发冰冷深邃。 本是属于她的东西?他不屑勾起菱唇,眼睛眯起,浓黑的睫毛下是流动的冷光。 “你真的想要?”他轻笑着反问。 她点头,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一幅倔强的模样。 “可惜已经被我扔了”他望着她,神色玩味而残忍。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中瞬间就滚下了眼泪,她低下头不再看他,死死握紧了被角想要再将眼泪憋回去。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可怜的样子,她才不要他的怜悯呢! 容潋有些慌了,脸上嬉笑的神色也收敛了,只是静静地望着她,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别哭了,我再赔你一个好了。”长这么大,他没有哄过谁,对任何弱者的眼泪都是嗤之以鼻,但对她的泪水,他却是心疼又无措的。 她没有理他,眼泪是止住了,只是依旧低垂着脸,从黑色的刘海下隐约能看见她发红的眼眶。 他伸出手,从容地将自己的玉簪拔了下来。簪子同样是用了上等羊脂玉,样式也与容珏的簪子有几分相似,只是他的簪子上刻着“潋”字。 簪子递到了她的面前,赫连涑连头也不抬,只是推开了他的手,倔强道:“你的东西,我不稀罕!” “你只想要容珏的簪子是吗?”他忍着胸口中的醋意恼意,耐着性子问她。 赫连涑倒也不怕,望着他,目光凛冽而直白,像一把刀子插在他的心口上。 “是,我只想要容珏的簪子。” “好”他怒极反笑,走到赫连涑的面前,轻而易举地就捏住了她的下巴。逼着她扬起脸,将他映在眼中。 他俯下身子,靠近她的耳朵,俩人贴得那么近。她能清楚闻到他身上清幽的香气,这样的味道曾让她无比的着迷,曾经抱着他的衣裳入眠。但现在闻到这股味道,只会让她厌恶害怕。 薄唇中吐出的热气洒在她的耳朵边,让她颤抖不已,“赫连涑你记着现在你已经嫁给我做正妃了,这辈子你和容珏都不可能有别的关系了。我劝你还是早点忘记他吧,我会对你好的。” 他说完还不肯放开她,钳制住她的反抗,惩罚性地咬了一口她的耳朵。 赫连涑吃痛地叫了一声,消瘦的小脸上绯红一片,说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羞燥。 门外婢女轻声叫道:“王爷,药已经热好了,可以给王妃喝了。” 婢女的脸色苍白依旧,像是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将汤药放在桌上,竟也不劝赫连涑去喝就害怕地又退了出去,看样子,似乎她在外面已经站了一会,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经看到了。 屋子中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容潋将药汤端起,用勺子轻轻搅拌,自己轻尝了一口确定不烫了之后才向她走来。 赫连涑望着他,穿着月牙白锦衣的容潋看上去高贵清雅,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但在做这些小事的时候却显得很细心很柔和,似乎将她宠在心尖上。 她望着他,若说没有一丝触动那是骗人的。但她看不明白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当初要挑断她的手筋让她成为废人的是他,亲手送来堕胎药毁去孩子的也是他。如今百般宠爱,要对她好的也是他…… 黑白分明的眼中有受伤有失望,是不是夏朝的男人都像他一样,永远都不让人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 容珏不是这样的!她的容珏温柔体贴,孱弱却很坚强。看着她的时候总有温暖的笑容,那双清澈的演讲也像是夜空般宽广而宁静,让她觉得无比自在。 而容潋不同,他就像一汪深潭。波澜不惊,没有丝毫的温度,根本不让任何人去探索他的想法。他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从无怜悯同情之心。 “你在想些什么?”他站在她的面前这么久,而她却像是没看到一样。 这样的忽视让他不悦,所以忍不住出声提醒。 “又在想容珏?你对他可真痴心,只因为他救过你一命,若是以后我也能救你一命,你会不会同样也爱上我?” 容潋会救她?光是想,她都觉得不可能。容潋应该是讨厌她的,不然怎么初次见面就会挑断她的手筋?若是喜欢她,又怎么会堕掉他们的孩子?要不是因为她是大燕公主,他绝不会多看她一眼吧! “你现在不说没关系,我可以等到你的答案。如果我死了,请你记得来墓前告诉我。”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认真,语气却是苦涩的。 如果可能他宁愿活着,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就这样能远远地看着她也好。但或许只有他死了,才能有机会走进她的心中吧!那时,她会像记着容珏那样记着他一辈子吗? 第二十四章 风寒与喂药 “将药喝了”他坐在她的身边,修长的手指稳稳地端着药碗。 “我不想喝了,上次你也是这样把堕胎药端给我的,容潋你还是辜负我了。”她闷闷道,连目光都不愿在他的身上停留。 手指一抖,汤碗中的药汤晃动,差点就洒在了床榻上。 她全部都知道,却还喝下了堕胎药。是信任他不会做那样残忍的事情,还是她也不想要那个孩子?他只觉得喉咙发紧,想问的话却无法说出口。 他是辜负她了,无论是怎样的诺言,他都没有履行过。都只是一再地利用她,利用她对自己的信任,利用她的单纯,利用她的身份。 “这碗只是风寒药,喝下去你才能好起来。”他费力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缓缓将这句话说完。 她不再说话转身对着他,以沉默的姿势表示她的不愿意。 “以后多盖些被子,屋里点上火盆,出去的时候披上狐裘,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夏朝不比大燕,冬天会有皑皑的白雪,风冷得像刀子。” 渐渐的她僵硬的身子软了下来,容潋的声音似乎有种安定人心的魔力,让她不由地去相信,认真倾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涑儿,将药喝了。”这已是他第二遍开口要求了。 赫连涑仍是沉默而拒绝的姿态。 手心中端着的药有些凉了,药汤反复煮热会失了药性,不能再由着她的脾气了。容潋端起药碗将里面的汤药喝了一大口,强制性地拉过赫连涑,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薄唇贴上了她柔软的唇,捏着她的下颚逼着她张开嘴,甘草味的汤药全部都哺了进去。在她还未吐出来的时候,就捂住了她的嘴,逼着她将这口汤药全部都咽了下去。 “咳咳……”她白班不情愿却拗不过容潋,他渡来的汤药,到最后还是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喝得太急被呛出了眼泪。 他望着她,唇角上还粘着褐色的药汁,让人忍不住想要为他擦去。 “你是自己喝,还是要我来喂你?” 赫连涑深深地瞪了他一眼,恨不能给他几拳的模样,从他手中一把夺过了药碗全部都喝了下去。吐了一口气之后,将药碗还给了他。 “我已经都喝完了,你可以走了吗?”她问他,眉头高高挑起。 “好!”他站起身子,既然已经看她将药都喝完了,今日甚至能有机会听她多说了几句话,他的心里已是无比的满足了。 他走的时候,故意袖口一颤,将玉簪落在了她的床榻上。披着绸缎似的黑发,他向屋外走去。这幅模样实在是太随意了一些,但整个人多出了一份不羁随性的美来。 就在他走到门边的时候,身后的赫连涑叫住了他,“等等,我现在已经是你的王妃了,你答应过我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 “那你想要做什么?”他的面色沉静幽深。 她不假思索只说:“我想要回到燕国。” 清越的声音传来细听下却有颤抖,“你还会再回来吗?你是燕国公主,到时候你不想回到我的身边,我却没有办法再将你从燕国带回来。” 她没有反驳,她是一直都想要回到燕国,甚至也想一直都留在燕国中再也不要回到他的身边,他欺骗她,伤害她一次又一次。 沉默之后,是容潋打破了寂静,“再等等,等我手中的事情都处理完之后,我会亲自带你穿过沙漠,将你送去燕国。” 没容她反驳,容潋已经将门推开,快步离去了。在正殿中,被管家接来的妇人已经在等候了,管家跟随容潋多年,对他的心思大致都能猜出个七八分。所以在接回这个妇人之后,就让婢女带她去洗漱并且将身上褴褛的衣裳都换了下来。 这个贫穷的妇人刚进这样繁华的府宅是无比的惊叹,但她很快就懂得收敛自己的神色,对身边的景致也不敢多看,只是谨遵本分地跟在管家的后面,听他的安排。 容潋走进大殿之后,妇人闻到了那股熟悉清幽的香气,低垂的眉眼也看见了云锦织成的月白色锦衣。他在腹中常年的衣物都是月白色的,冬日的厚,夏日的轻薄,但样式颜色却很是相近。 看她吹灭顺目,容潋还算是满意,没有让他白费了心思。这样穷苦人家出来的妇人心地一般都很单纯,只想着吃饱穿暖。但她没有进入这繁华的院落之后就四处乱看,这表明这个妇人很是守规矩,有敬畏之心。 只要有这两点,就已经足够了。他可以将她培养成至关重要的一步棋。 “抬起头”他命令道。 清越华美的声音再次出现,妇人才敢确定眼前的人就是救了她孩子的贵人,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干净普通的面容来。面容还算清秀,只是平时风餐露宿显得皮肤很是粗糙。 她望向殿中的贵人,随意垂下的如绸墨发,双眼浅澈微凉恍若晶石,一张面容是她难以描述的清俊雅致。整个人只是随意坐在那里,都完美得像是一幅水墨画,浑身流泻出华贵威严的气度,让她惊艳万分却不敢多看一眼。 “明日你就在府中与管家学习礼仪规矩,学会察言观色。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王府的人,你该忠心于谁,你应该清楚。你的孩子在西郊外的独院中,衣食无忧,若哪里你背叛了当初说的话,本王同样也可以收回你孩子的性命。” 容潋浅淡地说完这些话,妇人就跪了下来,不住磕头,“民妇不敢,民妇此生就效忠您一个人。” “很好”他赞扬了一句,问道“你可有自己的名字?” 她依旧是跪着,不敢抬头,贵人的华美恍若玉璧让她感觉看一眼都是亵渎。战战兢兢的声音从五体跪地的妇人身上传出,“民妇叫小翠。” 说完之后,她就有些后悔了。村中人都叫她小翠,本来她也觉得这个名字很是喜庆,翠绿花红不是春色吗?但如今说出之后,她反而觉得这名字太俗气了一些,恐怕只会污了贵人的耳朵。 没想到殿中的贵人沉吟了一会之后,就赐给了她另一个名字,“翠娘”。 “你以后就叫翠娘,至于身份本王会另作安排。” “是”她欢欢喜喜叩了头,明明只是改了一个字,可她听着却像是悦耳动听了许多,翠娘,翠娘,她在心底默念了许多遍,越念越觉得好,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近阳王府中多出了一个婢女,平日里并不多见,听说是一个生过孩子的妇人。本来还想多打听一些的下人顿时都没了兴趣,就算那个婢女长得再美也不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王爷绝不会要一个生过孩子的妇人。 翠娘是个温和得体的人,对容潋只有感激之心,对王府中的那些言语丝毫不在意。只一些跟着管家学习礼仪和规矩,容潋又找来专门的人教她认字刺绣。 几个月之后翠娘完完全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衣裳,梳着云鬓的发髻,白净的脸也变得丰腴起来。任谁都看不出她曾是街边乞讨的下等人。 管家对翠娘也很是满意,暗自赞叹王爷真是好眼光,挑了一块玉璞回来。再将翠娘调教一段时候,她定会成为王府中的管事,而今她身上的气度,察言观色的能力倒是将后院中很多婢女都给比了下去。 “翠娘可在?王爷找你呢!” 小厮跑到厢房中通知以后,翠娘就急急放下了手中的刺绣。红绫上的刺绣已经完成了一半,绣的是春日牡丹,针脚细密,花艳叶茂,可见翠娘双手灵巧。 她也不过学了几个月,刺绣就有了如此火候,确实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儿。 翠娘理了理发簪,在王府中的这些日子,她已经知道了容潋的身份。他是当今的五王爷,身份贵极,平日里对人冷淡,但却是个细心温柔的好人,从他对王妃的照顾上就可以看出。王爷大部分的心思都在王妃的身上,关心她的食住,关心她整日做了些什么,对她的起居小事都是一一过问。 翠娘有时候也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五王爷这样在乎。但在府中的这么多月来,她都从没有见过王妃娘娘,关于她的事情也知道很少,只知她是王爷最在乎的人,一点小事都能惹得王爷牵肠挂肚。 等到容潋称帝之后,陈氏一族风光无比,陈氏千金怀有龙种即将被册封为后。翠娘才明白原来他在很早之前就开始布局了,而他为的不只是天下的稳定,更为的是赫连王妃的一颗心。 后人的史书上曾说,瓖王一生只做了两件事,一是谋天下,二是谋她。她不言而喻,就是世人传诵的“千古一后”——赫连皇后。 翠娘来到了正殿中,容潋端坐在大殿的椅子上,她来的时候,他正在看书。墨色的长发下一张如玉的面容,一眼望去每一个角度都是叫人心跳的完美。 她想起一句话来,是教书先生教她的,“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这句话形容他在适合不过,他就是个白璧无瑕的贵人。 “翠娘见过王爷”她跪下,无比的恭敬。这份恭敬出于她内心的尊敬与臣服。 容潋手中翻看的书不停,清越的声音传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王侍郎家中的婢女,亦是他小子的奶娘。” 翠娘点头,容潋的每一步安排都有打算,她猜不透但对容潋却是无比的信服。哪怕此刻容潋要杀了她,她也愿意绝不会多问一句话。 “这封信中有关于你身份来历的所有记载,你拿去仔细看记住每一个细节。冬节就快要到了,陈思妍每一年的冬节都会去天目寺上香,这是一次机会。” 白玉般的手按着信封,目光淡淡地望着翠娘,“那一天,你要为相府小姐挨上一刀,翠娘你怕吗?” 翠娘不抬头,坚定无比的声音响起,“我不怕,只要能为贵人做事,翠娘不怕任何,哪怕是死也愿意。” 待从大殿走出之后,她手心里还攥着一张信封,银素色的信封散发着清淡的香气,这是贵人身上常有的味道。 回到房间之后,她将门窗关严之后才打开,白纸上的字体端正,笔锋有力,每一笔都像是刀刻出的一般。这样的字便如同容潋的人一样,严谨自律,淡漠理智。 看完信上所有的话之后,翠娘已经完全明白容潋的计划了。他要她混入陈相府宅中,接近陈思妍,成为她的贴身侍婢。 陈思妍是陈相的掌中明珠,亦是王孙贵族所知的才女佳人,能让她相信自己必须每一个细节都要做到完美。 将信纸中的每个字每句话都看完之后,她记住了有关自己身份的每个细节,然后点上了蜡烛,将信纸烧了干净,不留任何把柄。 而信封……她握在手中摩挲了很久也舍不得烧去,银素的信封上暗色的花纹显得素雅至极,细闻之下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翠娘将信封放在了柜子的最底层,不让任何人能够发现。她不为其他,只想给自己留个纪念,等她去了相府,就不能再留在他的身边伺候他了。 夏安的天气,一日冷似一日。今日就是冬节了,早上的时候就开始下起了雪。 赫连涑醒来之后就惊奇地望着窗外,从昏暗的天空中不停地飘落纷扬的雪花,洁白至极,恍若是纷飞不断的白色落花。 “真是好看!”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婢女听见赫连涑说话之后,停下了动作,浅笑着问赫连涑,“王妃这是你第一次看见雪吧!等地上的雪越积越厚之后,就可以将雪柔成团,互相砸来砸去,很是有趣呢!” 赫连涑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雪,趁婢女不注意的时候她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雪的感觉。 这些细碎的小东西落到她的手心之后就化成了水,再没有天空飞舞时的洁白姿态。诧异地望着自己的手心,许久赫连涑才收回冻红的小手。 只有自由无拘的时候才是最美的,被囚禁之后就化为了世俗可见的水。赫连涑抚着冰冷的小手,眼睛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婢女见她久未开口,就小声提醒道:“王妃汤圆再不吃可就要凉了,凉了吃下去会伤身。” 赫连涑闻言转身看到了桌子上摆放着的奇特食物,碗中的东西,又白又圆,像是用白雪揉成的团子。 她尝试着用筷子夹起一口,入口才觉得香糯柔软,下肚之后又有些粘牙是她从没有吃过的食物。望着窗外飘扬的白雪,她将一碗的汤圆都吃了干净。婢女在一旁伺候,望着赫连涑胃口不错,心里一阵高兴,这事若是说给王爷听,王爷定会满意。 雪落下之后,风越发的冷。 王侍郎的车子驶在小路上,这是去往天目寺唯一的路,今日因为落了雪,许多王孙贵族都打消了去往山上寺庙祭拜的心思,路上只有几辆华贵的马车在匆匆赶着。所有人都想早点祭拜完之后回到王府里,不要在外面受这苦寒风雪的折磨。 王家马车前面是一脸朱红色的香车,一看便知是女儿家乘的。镂花的车窗外还挂着串珠的流苏,随着马车的奔跑,流苏在轻晃着很是有趣,显出车中人细腻独到的心思。 香车中隐隐有说话的声音但都被呼啸的风和马蹄声淹没了过去。 “小姐你看那是王侍郎家的马车呢!想不到这样的风雪,王侍郎也会上山去祭拜,没想到侍郎也是个孝子。”小丫鬟说着,望了望自己的小姐。 穿着锦绣素衣的陈思妍靠在马车中的软垫上,青丝层叠,头上戴着精致的发冠,整张小脸都展露而出,越看越是觉得无处不美。 特别是一双秋水剪瞳的眸子,氤氲雾气,显得楚楚可人。莹白色的面庞比雪还要纯净,配上精致的眉眼和粉嫩的娇唇,整个人就像是秋水白玉幻化出的丽人,无怪乎见过她的男人,都为她而痴狂。 陈思妍懒洋洋地靠着没有说话,清澈如水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未将此放在心上,任由小玉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第二十五章 小鱼 小玉是她一手挑选出来的丫鬟,甚是得她的喜欢,这个丫鬟虽还稚嫩,但她能说会道,懂得察言观色,待人处事更是圆滑得体,比相爷府中一般的婆子都要老练成熟许多,一眼就能看到别人心底去。 这样生得七巧玲珑心的人正是她想要的,能帮她解决不少事情。 就在两个马车都在风雪中疾驰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了许多山贼,这个天气还在路上打劫的人若不是别有用心就真的是穷疯了。眼见着就要到年关岁末了,山贼也越发猖狂想要打劫到一笔让寨子中的人都吃饱穿暖。 “啊!”车夫嘶哑地叫了一声就被山贼一斧头劈死了。 饶是陈思妍再怎样见过世面,她也不过是一个若女子而已,此刻被山贼一吓,清美绝伦的脸上也显得惊慌失措,苍白如雪起来。 后面王侍郎的马车也同样遭到了劫持,王家的马车车帘被掀开,露出车中坐的三个人,王侍郎和他的夫人,夫人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长相白净而普通的婢女。 “没想到这一次我们的运气这么好,劫住了两个富贵人家,前面马车中的小姐可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美人!抢回寨子中可就有得玩了!”说完几个山贼得意地大笑起来,几双眼睛色迷迷地望着朱红色的香车中。 小玉死死地挡在陈思妍的前面,不让那些贼人肮脏的眼神落到她的小姐身上。 王侍郎是武将出生,练过拳脚,回身对婢女交待保护好夫人之后就提着袖中的短刀上去与山贼缠斗了起来。 几个山贼围着陈思妍的马车,车夫倒在雪地里,从头顶流出的嫣红血迹将山路染了一片,看样子已经是死了,如今王家也是应对不暇,哪里有空来管她们这两个弱女子。 山贼从没有见过像陈思妍这般的绝代佳人,都忍不住想要爬进车厢内一吻香泽,都被小玉用玉枕打了出去。 几次三番之后,小玉也没了力气,喘着气恨恨地盯着这些贼人,她宁愿自己被这些男人折辱了,也不能让小姐受到一点伤害。 贼人也不着急,几双眼睛落在小玉和陈思妍的脸上身上,那阴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笼中的猎物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几个回合下来,王侍郎杀了两个山贼,但自己也被砍伤了,捂着的胳膊从指缝间流出了血迹。王家人都被赶了下来,婢女紧紧扶着王夫人,任由那些贼人在车厢里翻找值钱的东西。 王夫人已经快被这样的情形给吓瘫了,两条腿不停地在颤抖,若不是一直有婢女扶着她,只怕她早已瘫倒在地吓昏过去了。但与王夫人的惊慌失措不同,她身边的婢女竟是无比的镇定,扶着王夫人将她紧紧地护在自己的身后。 大雪茫茫,此路荒芜人烟,如今想要脱困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有祈求有人经过此处,能顺手将他们救下。但这也是想想而已,去天目寺的道路崎岖而漫长,今日又是下雪,根本不会再有人上山去。 小玉几番赶走山贼,自己也没有了力气。只是她还固执地抱着玉枕守在马车的面前面,若有贼人想要闯进来,她就毫不犹豫地敲下去,让这些贼人先尝尝痛的滋味。 要怪就只能怪陈思妍实在是长得太美了,像是芙蓉仙子一般,那些贼人宁愿挨打也想近距离观赏一下绝代佳人。吓得陈思妍慌忙找来帕子,将自己的脸给挡了起来。 事到如今她无比的后悔,她是相府中的千金小姐,深居闺阁,少有人知道。未出嫁的女子容貌贞洁都是无比的珍贵,如今面容已经被这些男人看见了,只怕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将会影响她一生,谁会求娶被山贼亵渎过的女子呢? 若只是被看也就罢了,若是这些人再将她们劫走,只怕到时候再被救出来,爹爹也不会再认她这个女儿了,到时候她只能自杀来换得一个贞洁烈女的名号。 不!她不愿意!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绝不能就栽在这些下等人的手中,她以后还要嫁入皇家,还要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山贼们蠢蠢欲动,十几双眼睛在车厢内四处乱看。相府千金果然是被捧在手中的明珠,车中所用的每一件东西都是难得的珍品,清玉的枕头,沉香的矮几,罕见红狐毛制成的垫子,还有燕国才有的水珀纹的杯盏。这些东西任何一件拿出去卖,都能让他们寨子里所有人一年吃穿不愁。 今天还真是赚到了! 见张牙舞爪的小丫鬟没了力气之后,山贼变得肆无忌惮起来,粗糙的手隔着厚厚的冬衣捏了几把小玉的腿,惹得小玉又羞又气,死咬着自己的嘴唇才没有哭出来。 陈思妍望着这一幕,心头一沉,若是被摸的人是她,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美人开了口,神色比起刚遇见盗贼那会要镇定了许多。 “不知格外壮士雪天劫住我们的马车想要的是什么?若想要的是钱财,我乃当朝宰相之女,家中殷实,只要各位壮士不为难我们,我定会让爹爹给你们送上无数财宝,保你们一世无忧。若想要的是别的,请你们不要再妄想,若我有了三长两短,爹爹定会向皇上请旨带兵将你们的山寨给踏平,到时候你们的家人都会因为你们而受到牵连,一同被诛杀。还望诸位认真考虑,要钱还是要命?” 陈思妍很镇定,越说到后面越镇定,秋水明媚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被美色冲昏头脑的山贼都镇定了下来,她竟是宰相的女儿,身份如此尊贵,如果真的将她抢到寨子里只怕引来的只有杀身之祸。 外面掠夺的山贼已将王家马车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搬空了,将王家三个人都赶在外面,任由他们吹风淋雪,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王夫人隐忍的抽泣声。 “头,要不将这些人都杀了吧!看他们马车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想必只是夏安城中的一个小官而已。” “等等……”腰间缠着狼皮的男人伸出了手,止住了他们的话,寂静的山道上响起了马蹄和车轮转动的声音,连续不断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一个车队那么多的人。 这么坏的天气,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人上山?难道是他们得到的消息有误?在此之前就有人传了消息给他们,冬节会有贵人从这里走过,而贵人正是当朝宰相的掌上明珠,劫持她可以获得大笔的赎金,不仅如此还可以一睹夏安第一美人的风采。 车队慢慢从风雪中出现,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辆罕见的香檀马车,整个车子都用青檀木打造,无比昂贵,将这辆车卖了就够他们富足一辈子了。 白色的锦缎为车帘,风雪浮动间有暗香传来,这股香气让人闻了莫名感到安心。香檀马车之后还跟着其他马车,马车多为华美精致,上面的花纹装饰并不相同,看来并不是一个家族出来的车队。 后面的马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由掀开车帘去看,不看不要紧,一看都吓坏了,他们竟是遇到了山贼抢劫。可怜的王侍郎的马车都已经被抢空了,夫人带着婢女都被赶了出来,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前面被山贼围着的朱红色马车好是眼熟,熟悉的人一看便知这是相爷府中的车子,今日上山进香的定是王府中很少露面的千金小姐。但关于她的传闻早在王孙贵族间流传开来,凡是见过陈府小姐的人都说她是旷世绝代的佳人,不仅美而且有才,宰相曾说他的女儿以后是要做皇后的。 后面的王孙贵族都想看一看,传闻中的陈家小姐是不是这样的一位绝代佳人。但发现有山贼从她马车上跳下之后,又觉得无比可惜,这样的一位美人竟给那些山贼给看去了。也不知过了这么久,这些山贼有没有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今日就算救下陈家小姐只怕她日后的名声也要被毁了。 见到这么多人都来了,山贼有些慌乱了,他们握着斧头长刀将朱色马车上坐着的两个女子都给赶了下来。 陈思妍走出来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莲步款款,姿态翩跹,恍若是雪中走出的仙子。面庞虽用白帕遮住,但一双含着水烟的美眸,顾盼生情,楚楚惹人,叫人看上一眼就心碎了。真不知这些山野匹夫怎么舍得将刀架在这等美人的脖子上! 他们推着陈家人与王家人走到了一起,将五个人围在中间让这些赶过来的王孙贵族想要救都不行。 领头的山贼指着容潋的马车大喝道:“你们这些人莫要多管闲事,要是想来硬拼,就别怪我手上的刀不客气了。” 说完架在五人脖子上的刀紧了紧。 陈思妍的黛眉蹙起,手指间多了一个簪子,她是宁死也不会和这些山贼走的。这多皇城中的达官子弟看着,今日她要是被掳走,日后就算被送回,名声也是败光了。 这时马车中传来一声,清越而华贵的声音。 “不知诸位想要多少,本王的王府之中最多的就是钱财银两,诸位想要多少尽管开口便是不要为难陈家和王家的人。” “你可真是好大的口气!”盗贼首领大喝了一声,“我如何能相信你?” 一双如玉华美的手划过,有了积雪的地上跌落了一块烫金的令牌,上面端刻着三个大字,“近阳王”。这是货真价实“近阳王”的腰牌,光是这块金牌融了就能打出几十两的金子来。 山贼首领盯着这块令牌两眼发亮。 清越的声音凝着浅笑,无比的温和,“有了这枚令牌你不仅可以跟本王换来无数金银,还可以凭借它离开夏安,逃避朝廷追捕。” 这一次不山贼的头目心动了就连他们手下的人也都心动了,陈思妍被山贼包围着,一双秋水潺潺的美目眨也不眨地望着容潋的马车,神色是无比的感动。她没有想到近阳王会拿出这样重要的东西来换她的安全。 山贼思索了片刻之后就将雪地中的令牌捡了起来,将没用的王家人先放了。一双贼目在陈思妍的脸上不停逡巡,这张脸实在是太美了,一幅可远观不可亵渎的模样,恍若白雪中圣洁的莲花,反而惹得他心痒难耐,口舌发干。 “其他人都可以放了,但唯独她不可以!三日,只要三日,让丞相亲自歹人来接,我定会让人将陈家小姐送回去。” 事到如今了他还是不肯松口,可见陈家小姐是多么的动人,让这山贼连理智都没有了。不,是容潋的原因,堂堂的近阳王爷都向他屈服了,都愿意将自己贴身的令牌给他,可见这些王孙贵族都是贪生怕死的人! 陈思妍听到他说的话之后,娇弱的身子一晃,美眸中一片狠戾。她要搏一次,手指间的簪子陡然握紧了。 山贼的头领靠近她的身边,嗅到她身上醉人的香气,暴戾的脸缓缓舒展开来,“美人随我走吧,这些无用的王孙贵族根本就救不了你,你看近阳王把贴身的令牌都给我了!” 就在山贼靠近的时候,陈思妍飞快地出手了,金簪划过他的脖子,留下一道血痕。一阵刺痛之后,山贼从美色中醒来了,瞪大的眼睛中一片杀意。 “你竟敢伤我!真是不想活了!”他说着就从旁边人的手中抢来长刀,盛怒之中已经没有了理智,抽刀就向陈思妍砍去。 所有的人都望着这一幕,却已经来不及救下她了,只能无比痛心地看着,难道夏安才女美人将会死在这里,何其可惜啊! 小玉发出一生尖锐的喊声,“小姐——”她挣扎着想要挡在陈思妍的面前,但她被两个山贼死死抓着,无论她怎样挣扎也挣脱不了,眼睁睁望着长刀向小姐的胸口砍去。 旁边跑出一个身影,让谁都没有想到,她挡在了陈思妍的面前,为她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刀。 第二十六章 一命换一次机会 陈思妍以为自己真的会死,不!她明明记得,她刚生下来的时候,院子中梅花飘香,有个算命的人从相府的门口走过,被雪梅的香气吸引了,叹息一声说是缘分为刚出生的她算了一命。 算命的人将手指掐了又掐,神情无比的古怪,大叹起来,“我这一生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命相,陈家小姐是凤凰之命,但却是一只染血的凤凰,终究是飞不长久。” 相爷听后先喜后怒,他权倾朝野,无人可及。他的女儿定是凤凰无疑,又怎么可能是一只染血的凤凰?有他在朝野中帮衬,入了皇宫也没有人敢动她分毫! 他一定要让自己的女儿坐上世间那最尊贵的位置,接受万民的敬仰! 事情发生的太快,让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一个女子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长刀穿透了她的身体,温热的血珠甚至飞溅到了自己的脸上。 陈思妍迷惘地摸了摸脸上的温热,指尖刺目的嫣红告诉她这一次都是真的!山贼见自己真的杀了人,有些慌乱了起来。 容潋在车厢中做了手势,身边隐藏的暗卫飞跃而上,月牙般的弯刀出鞘,所到之处都是鲜红的血肉。 车中燃起的安神香也不能掩盖鲜血的腥气,许多观望的王孙贵族都缩回了脑袋,不敢多看一眼,这样的血腥画面让人作呕。 翠娘……他的心底默然念起了这个名字,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陈思妍站在原地,看着为她挡刀的人缓缓卧倒在地,胸口上还刺着长刀,从伤口中渗出的血迹已经将她身上的衣服浸透了。 小玉慌忙跑到陈思妍的身边,惊魂未定握紧了她的手,“小姐你没事吧,可吓死奴婢了”说完小玉失声痛哭了起来。 陈思妍像是什么也听不见,美眸震惊地望着地上躺着的人,这个人是王夫人身边的婢女,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候,是她救了自己一命。 她侧着脸陷入了回忆,冥冥中似乎真的有命中注定这一说法,她是凤凰,还没有凤临天下绝不会死的!想着白帕下的唇角勾起了绝美的笑容,她一定会成为凤凰! 小玉摇了摇她的手,“小姐这个婢女怎么办?” 陈思妍望了一眼身边的王夫人,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吓晕过去了,王侍郎一脸焦急抱着自己的夫人不停喊她的名字,看来一时半会王侍郎是不会顾到这个婢女的死活的。 她本不是什么心善之人,这个婢女为她死,也是这个婢女自愿的。但今天有这么多王孙公子在看着,她一定要显得知恩图报,以此来博得一个好名声。 看了一眼容潋的马车,她莲步轻移,每一步都显得无比端庄娴熟。 扶柳般的身姿立在了香檀的马车前面,她轻声软语道:“今日多谢王爷相救,妍儿还想再麻烦王爷一件事情。” 宁静的香气中清越华贵的声音响起,“陈小姐无需多礼,直说便可。” “妍儿想求王爷救一救这个婢女,她是为了救妍儿才会受伤的。”她美眸涟涟,声音无比的悦耳又带着渴求,让任何男人听了都不忍拒绝。 容潋同样也不忍拒绝,“好,本王会救她的。陈小姐没有别的事情要求本王了吗?”清贵的声音上挑,带着一丝戏谑不羁,听得陈思妍一阵脸红心跳。 她静立在风雪之中,蒙面的白帕被风吹开露出玲珑精致的下巴,让人窥见了她更多绝美的容貌,整个人都像是雪中仙子一般。 “妍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她软声细语地开了口,恍若是被风吹响的银铃,动听之极,“妍儿本想上寺庙中进香,但妍儿的车夫被山贼给杀了……” 低沉的笑声传至,“本王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能送陈小姐去寺庙亦是本王的荣幸!”说完后如玉修长的手掀开了车帘,温润的声音带着蛊惑,“陈小姐快点进车来,外面风雪交织,冻伤了美人可不好。” 后面的车队中响起了稀稀落落的笑声,“近阳王爷真是好福气,去了一趟天目寺将夏安中有名的大才女也给收下了!” 陈思妍脸色一变,现在她的名节已不如往昔了,如果能攀上近阳王爷倒是一件好事。若搁在以前她绝不会对五王爷留情的,只是听爹爹说太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只怕没有几年可活了。太子一死,能继承璟帝之位的只有近阳王爷了。 其他皇子不是夭折,就是名声不佳,才智平庸。天下人都知道璟帝偏爱太子殿下,这皇位从艳皇后的孩子出生起就已经注定了。所以其他皇子大多对皇位没什么兴趣,只借着皇子的身份在夏安城中享乐。 而五皇子却是所有皇子中的佼佼者,不仅容貌继承了璟帝的俊美,就连心性才智也与当年还是皇子的璟帝不相上下。若不是因为艳皇后的盛宠,这个皇位多半是应该给五皇子的。 暗自思索了之后,陈思妍含笑握紧容潋的手,身子一晃就进入了宽大奢华的马车里。这些年来璟帝都一直防范五皇子,不肯与他以重任。五皇子倒也能忍,为了让璟帝放心,他穷尽奢华,非珍品不用,见过他府邸的人都说比东宫还要繁华。这么做就是为了给他自己安上一个耽于享乐的名号。就凭这样的谋略智慧,就算以后皇位不属于他,到最后也会属于他。 进了马车之后,陈思妍美眸睁大,对入眼所见的一切都是无比的惊叹。她以为爹爹给她的一切已经足够奢华了,但和容潋所用的东西相比又变得不值一提。 他盖在身上的裘毯,干净如雪,白色的容貌无比柔软。陈思妍轻抚了一下,却猜不出到底是哪种动物的皮毛能有如此柔软的感觉。 车厢中陈设很简单,千年黄桐木做的矮几,染漆之后依旧可以看见上面一圈圈的纹路,十分古朴大气。矮几上放着一只造型特别的香炉,从顶端的小孔上有青烟溢出,摸上去温暖怡人,既可熏香又可暖手,可见五王爷对用物极为挑剔,每一样都是举世无双。 看了一圈之后,陈思妍暗暗感叹五王爷果真是无比铺张奢华,如能嫁入“近阳王府”倒也不吃亏。这样的富贵生活只怕连皇宫中都少有。 等她心定下来之后,目光又落在了容潋的身上,今日只是随便出游,他穿着依旧是一件月白色的锦衣,上面绣着深蓝色的墨梅,越发彰显出他清冷高贵的气质。 如玉的手指落在白色的毯子上,完美的双手只怕比她的手还要好看。墨色的长发仅用玉簪松松绾住,黑色的长发略显凌乱地落在肩头,姿态慵懒而俊美。一双漆黑微凉的眼睛恍若寒玉琉璃,静默地望着远处,让人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这样清俊雅致的人恍若是用水墨画精致勾勒而出的,陈思妍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竟一时间难以收回来,将十多年来刻苦学习的礼仪都忘了干净。 只有这样如玉清雅的人才能配得上她,陈思妍暗暗在心中想。可惜便宜了那个蛮荒之地来的公主,竟让她占了便宜做了正妃。 等她嫁入王府之中,就让爹爹尽全力帮着五王爷,让他当上皇帝,到时候她再想办法谋得皇后之位。凭她的美貌与手段,还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呢! 她伸出白嫩无骨的小手扯下了脸上的白帕,将自己清美绝伦恍若芙蓉的脸完全展现在容潋的面前,美眸中水波流转好似江南烟波,显得静美又勾魂。 “今日这事王爷可千万不能说出去,不然妍儿就没法做人了!”她垂着脸,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好不诱人。动听的声音中带着撒娇,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这句话吸引了容潋的目光,他的眼睛落在陈思妍的身上,细细打量她的每一寸的美好。不得不说,她真是难得一见的佳人,肤如凝脂,美若清莲。 但容潋的目光却很平静,像是一汪不乱怎样搅动都不会泛起涟漪的深潭。 “不会,本王已经将那些山贼都已经杀了。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今日在场的王孙贵族,但陈家小姐不会希望本王将那些人也都杀干净吧?”他似笑非笑,浅粉的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但一双清眸中却没有一点笑意。 陈思妍望着他,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她低估五王爷了,这样的男人是绝不会被任何美色所迷惑,更不会为任何人所掌控。 与他亲近之后,陈思妍才敢确定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天下霸主。想到这儿,她浑身都燥热了起来,他是天下霸主,她就会是最尊贵的凤凰。 普天之下能与他并看繁华的,唯有她一人! 第二十七章 陈美人的计谋 越是这样危险又俊美的男人,她就越是喜欢。 她明知道容潋绝不是一个耽于享乐,受人摆布的人,但她更是想要迷惑他,想要让他成为自己的追求者之一。 能捕获这样的男人,她才会有成就感。 她要成为第二个艳皇后,宠冠后宫,无人可及,她生下的孩子就将会是下一任帝王。 想着她就忍不住向容潋靠去,将下巴微微昂起,摆成一个最完美的弧度。只要他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白皙的肌肤和精致的侧颜。 “今日妍儿被那些贼人看到了容貌,王爷可会介意?妍儿好担心,怕此生都难以嫁给心仪的郎君了。”说完她泫然欲泣,梨花带雨的姿态叫人心碎。 “不会,你也是逼不得已。本王很是欣赏你刺伤山贼时的镇定与勇气,美人多有,而巾帼却少有。” 他说着伸出如玉的手指轻轻抬起陈思妍清丽脱俗的面庞。 她睫毛颤抖像两只无助的蝴蝶,秋水眸中满是晶莹的泪花,如斯佳人伤心的模样也是倾城的美。 “不要哭了,若是其他人不愿娶你,本王娶你,你可愿意?”他说着温柔地用手指为她擦去眼泪。 这张清俊非凡的脸离她这样的近,细看之下完美的五官仿佛是用白玉雕琢的。她含着眼泪的眸子中涌起了迷离的神色,痴痴地望着他,不自觉地露出了喜悦之色。 五王爷也被她吸引了,只是第二次相见就愿意娶她,甚至不在意她刚刚被山贼轻薄了。陈思妍脸上依旧是楚楚可怜的神色,心底却得意的大笑起来,世上果真没有一个男人是不爱慕美色的,就连俊美不凡的五王爷也对她臣服了。 对上容潋温柔的眼神之后,她微微垂下了脸,一幅欲拒还迎的模样,莹白如雪的面容上染上了一层粉色,无比的诱人。 她羞怯地望着容潋,轻声道:“能得五王爷的承若,妍儿喜不自胜。能伴君之左右,是妍儿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美人说话如黄莺轻啼,每一句话都让听着心悦,更何况她说出这样动人的情话来。换做思慕她的追求者,能听她说出这句话来,即便是为她死也是心甘情愿。 容潋听完之后,幽深的瞳中寒意淡去,目光缱绻温柔地落在她的身上。手心抬起,如玉的手指落在她的发间轻轻抚摸,动作十分的轻柔。 “妍儿真心慕我?” 这一次,他唤她妍儿,也没有自称本王,俩人的关系顿时亲密了不少。 陈思妍从没有和哪个男人这样亲近过,她细闻着容潋身上的清幽香气,心神已醉。被他温柔轻抚之后,连最后一点矜持也敢忘记了。 他仅是坐在那里,周身高贵的气息就已展露而出,如月之清,若松之翠。君子如玉华美,当真是世间罕见,能与他争辉的只有滇疆的祭司,传说中谪仙临世一般的人。 她细看之后,越看越是心动,恨不能让容潋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她的身上,恨不能获得他所有的宠爱,让他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 陈思妍偷偷地挪了挪身子,靠他更近了一些,紧挨着他月白色的锦袍。用一双勾魂的美目含情地望着容潋,被他发现之后又飞快地移开目光。这幅害羞又倾慕的模样,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陈家小姐是真心爱慕五王爷。 容潋的表现却很平淡,看向陈思妍的目光稍稍温柔了些,却没有别的动作了。能对如此佳人不心动的只有圣人,但他绝不是圣人,只觉得美人虽美却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心中一直牵挂的唯有赫连涑,若不是为了利用陈相的势力,他绝不会让陈思妍靠近他半步。 见容潋没有别的动作,她心里有些焦躁,难道是因为她还不够美吗?还是因为容潋心中有了别的女人? 陈思妍的目光一沉,难道他在意的人是大燕公主?不过是一个蛮夷之地的平庸公主,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又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她虽没有见过大燕公主,但她对自己的容貌和才情却自负的很,世上能比她还美的人寥寥可数。 爹爹说,她的美可与艳皇后相比,除非是“艳倾三国”的侍月圣女,不然还有谁能与她争艳? 她不甘,定要争得容潋的心,谋得他心中至高的地位。 柔似无骨的手拿过矮几上放着的茶具,罕见的紫砂烧制的茶具,在光线下,无论是茶壶还是杯盏都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像是紫砂中混进了金沙。 将茶壶提起,淡色的茶水凝着沁人的芳香汩汩倒入杯子中。白皙柔嫩的小手拿起一只木夹,夹起另一只杯子在盛满的茶水中洗涤而过,再将壶中的清茶倒入洗净的杯中。动作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就连容潋也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柔嫩的小手捧起茶杯递到容潋的面前,声音轻软可人,“王爷请用茶!” 马车停了下来,已经到了天目寺的石阶前面。还未掀开车帘就听见了恢宏庄严的梵音,本来还嬉闹的王孙贵族都安静了下来,听到纯净的妙音佛法,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了虔诚的神色。 佛音中无悲无喜,无欲无求,仿佛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纯净的佛音中成了尘埃微末。 本欲接过茶盏的手一顿,他越过陈思妍这张清美动人的脸,望向车帘外面的佛寺。佛音传来,他的心缓缓静了下来,对近在咫尺的美人没了兴趣。 这不是他在乎的人,美色示人,终有老去的一天,更何况她只是棋子。 他起身直接忽略了陈美人脸上的失望神色,“本王已经没心情喝茶了,改日去相爷府中再领略陈小姐的茶艺吧。” 车帘被掀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陈思妍打了一个寒颤,她还保持着端茶的姿势。这个男人竟拒绝了她!她将茶盏搁在桌子上,秋水朦胧的眼中一片恨意。 她也下了马车,柔软的小手刚刚伸出就被人握紧了。容潋站在一旁,温暖有力的手握紧了她,“地上有雪。” 一句话就让她心头一暖,刚刚还有的恼意顷刻间就消散了,容潋还是在乎她的。 王孙公子们从香檀马车旁走过,嬉笑的声音响起,“看不出五王爷真是怜香惜玉,陈姑娘,我的马车中也很是豪华舒适,不知陈姑娘回去的时候愿不愿意和我共乘一辆马车?” 风流的声音刚刚落下,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陈小姐,我的马车也不错!” “不,不!还是来做本公子的……” 看到这一幕之后,陈思妍显得很为难,清新脱俗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显得娇艳又怯弱,引得男人们都要为她疯狂了。 她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五王爷,看到他微沉不悦的神色之后,心中一喜,这个男人在乎她,会因为她而生气呢! 她的这一眼落在了所有人的眼中,不少贵族公子都泛起了酸味,“你们都别妄想了,美人的心里已经有了人,我们哪里能和五王爷争啊!” 话音落下,陈思妍脸上的红晕又浓了一分,她低头不语,轻咬着自己的唇瓣,不胜娇羞。看她没有反驳,竟是默认了。 容潋浅笑一声,“让你们失望了,本王只觉有愧。”薄唇间的笑容几分清冷几分威严,一时间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多说一句。 月白色的锦衣转身,深蓝的墨梅在衣角上开得恣意,一如他的为人。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走上了寺庙的石阶,陈思妍迈着碎步跟在他的身边,撑着一把十二骨的伞为他挡住了所有的风雪。 五王爷的身影修长挺拔,陈思妍显得婀娜多姿,从俩人靠近的背影看去无比的融洽,恍若是一对璧人。 “近阳王爷真是好福气,前不久才娶了大燕公主为妻,现在相府中的千金也被他迷住了,只怕不过多久,近阳王府中又要多出一个侧妃来了。” 另一个年轻的王孙,俊美的脸上一阵失落,目光紧紧跟随着陈思妍的背影,“没有想到夏朝中还有这样的美人,清美怡人,不落凡俗,美得空灵。只恨被五王爷捷足先登抢走了美人的心,但她还没有与五王爷订下婚约,我就还有机会。” 旁边的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蒋公子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虽是护国将军的儿子,但论身份又怎能与五皇子相比?而且,五皇子可是我们夏朝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相貌气质都是万中无一。换做我是陈家小姐,我选的人也只会是五皇子。” 大家嬉笑了一阵,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带着家仆三三两两地走进了天目寺中。只有那个年轻俊秀还留在原地,他脸色铁青,“不,我发誓一定要得到她!”他想了想又冷笑了起来,“五皇子算得了什么,这夏朝江山还有我父亲的心血在里面呢!要说尊贵,我又哪点比不上他!” “妍儿想嫁的可是我一人?” 俩人停下了脚步,此处是一个僻静的小径,石径旁边种满了琉璃色的梅花。在风雪之中,梅香四溢。 她没想到容潋问得如此直白,不敢看他漆黑如炬的眼睛,羞怯又坚定地说:“是的,王爷为妍儿将贴身令牌都舍弃了,妍儿怎能不感动,而且王爷又是如此俊美如铸,清贵无双,妍儿见之便心动不已。” 他握紧了陈思妍撑伞的小手,“手指这样的冷,是我疏忽了。以后无论风雨,都让我照顾你好吗?” 他握紧了伞,移向了她的头顶,高大的身影为她挡住了所有的风雪。 漆黑如墨的眼中只有她一人,目光是那样的专注和温暖。她见惯了他镇定淡漠的模样,却从没见过这样柔情的他。 容潋温柔地望着她,静等着她的回答。柔和的眉眼失去了往日的冰冷,恍若是冬日的晨曦,一直照进了她的心底。 她忘记了父亲的警告,不要对任何男人动情。 脸颊上有滚烫的液体滚落,滴落进白雪中烫开一片,她抬起眼含着泪珠望着他。清丽的面容上有喜悦有无助,美眸痴痴地凝望着他,像是稚嫩的孩子遇见了自己最渴望的东西。 “容潋……”她扑进了他的怀里,将面颊紧贴在他月白色的锦衣上。 他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手指一颤,十二骨的伞跌落在雪地中。漫天的雪纷扬落下,恍若是一场不会停歇的花雨。 白色的雪落在俩人的头顶,落满俩人的衣襟。他想起了母妃去世的那一夜,他飞奔着跑去了朝华宫,只想让父皇去见母妃最后一面。在朝华宫外,他听见了里面艳皇后动人的笑声还有父皇说话的声音,所有的执念顷刻间都消散了。让璟帝再去看母妃一眼又有何用,璟帝的心从不在她的身上,最后给她的也只有同情罢了,这样讽刺的感情还不如不要! 等璟帝从朝华宫中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上落满了雪,浑身冰冷已经没有了知觉,也是在那场雪中,他的心被冻死了。 看见璟帝之后,他无比平静地说,他的母妃去世了。 抱着怀里的人,容潋依旧感觉到刻骨的寒意,眸中所有的柔情都消失了被看不见底的浓黑取代。 陈思妍抱紧了容潋的腰身,将整个人都埋进了他的怀抱中,泪水沾湿了他月白的衣裳。 “容潋,我是真心倾慕于你!哪怕只是做你的侧妃,只要能留在你的身边,我就已经无比的满足了!”她哽咽说着,脸上泪水交织着喜悦。 他没有说话,面色无比的清冷,只是任由她抱着自己。 发间的雪融化了,冰冷的水珠从面颊流下,一直滚落到衣领间的脖颈中,刺骨的寒凉。容潋闭上了眼睛,想起的人却是赫连涑。 今日下了雪,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雪,她会不会很惊讶很高兴?想着,容潋想要推开怀里的人赶回王府中看一看她现在在做什么。但他不能这么做,这出戏必须要演下去,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是真心喜欢陈思妍。陈相狡诈,若他对陈思妍并无半点真心的话,陈相绝不会帮他。 “妍儿,雪大,不要冻着自己。”他轻轻推开了陈思妍捡起雪中的伞,重新遮在她的头顶上,“依云高僧来了天目寺讲经,所以夏安中所有的王孙贵族都来了。并不是为了听佛法的玄妙而是为了能得到高僧的指点,传说依云高僧能窥测天命与滇疆的祭司相似。” 陈思妍点点头,“幸好今日依云高僧来了,不然妍儿就要被山贼给掳走了。”说着她有泫然欲泣,惊慌不定的模样。 容潋觉得有些厌烦,这点小事也值得哭泣吗?他的涑儿很少会哭,挑断她手筋的时候她没哭,堕掉她孩子的时候她也没哭过,但他宁愿看见她的眼泪。她太过执着倔强,倔强得让他心疼。 第二十八章 长迷香 薄唇抿紧,他轻抚陈思妍的后背,让她平静下来。除此之外,他不知该说什么话去安慰她。也懒得再说一些谎话,骗己骗她。 “妍儿想要去听高僧讲经吗?” 她摇摇头,清美的脸上是恬淡的笑意,“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失笑,一脸的无奈,“妍儿难道不想知晓天命?” 她松开了容潋,将自己的秘密说了出来,“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有云游的道士说过,我是凤凰之命。” “凤凰之命?”他轻笑,握紧了陈思妍的手,“妍儿,以后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了。” 他是在提醒她,也是相信了云游道士的话。 陈思妍轻轻点头,脸上温婉的笑意更深了,容潋相信了就最好,他以后一定会格外珍视她,只有她才能帮助他夺得皇位。 “容潋你何时向我爹爹提亲?”她娇怯不已。 “妍儿,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我了?”他手指勾起她垂下的面容,盯着她清美淡雅的脸看了许久。 “妍儿……妍儿……是真的想要嫁给王爷!”在容潋注视的目光下,她的面容越来越娇艳红润,像是盛放的芍药,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他的手指轻抚过陈思妍的面容,如玉的手指微凉,指尖轻触过便是一阵酥麻。她想要躲开,却又想要更多的轻抚。这个男人比罂粟更诱人,引得她忘却了一切,不顾一切的只想留在他的身边。 清越而蛊惑的声音响起,“放心吧,本王会让你风风光光嫁入王府中的。” 今日分别之后,整个夏安城中都知道相府中的千金小姐是个清美温婉的美人,可惜被五王爷捷足先登了,在山贼的手中救下了陈家小姐,也因此获得了美人的芳心。 陈相得知此事之后并未表态,五皇子确实是有帝王之才,只可惜现在璟帝未死,太子也未死,将女儿嫁给五皇子做侧妃是一步险棋。但如果他帮助五皇子夺得皇位,那他的女儿必定是皇后无疑。 到了相府之后,小玉就扑了上来,抱紧了陈思妍,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小姐你没事就好,我被五皇子的人送回来之后就一直担心小姐,现在看小姐好好地回来了,奴婢的心也就放下来了。”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没事了。”陈思妍已经忘了那些山贼的事情了,现在她的心中只有容潋一人。在雪地里他说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忘记。 看小姐脸上浅淡满足的笑容,小玉轻声问道:“小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一直都很高兴的样子?” 陈思妍回到自己的闺房中,对着铜镜坐下,将头上的发饰全都拿了下来。黑色的长发垂落,一张莹白清丽的面容犹如出水芙蓉。她拿过木梳轻梳着自己柔顺的长发,唇边梨涡缱绻,“小玉,我长得美吗?” 小玉不知为何她突然会问这句话,连连点头,“小姐是世间难以寻到的美人。任何人都比不上呢!” 铜镜中的美人轻笑,继续梳着自己的长发,“那与大燕公主相比,我比她更美吗?” 小玉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小姐问这话难道是因为喜欢上了五皇子。但以小姐高贵的身份怎么能给五皇子做侧妃?这也太委屈小姐了。 “定是小姐更美,大燕公主只不过是蛮夷之地的公主,哪能和小姐相比。”小玉很是灵巧,知道小姐想听什么话。 陈思妍将胭脂点在自己的唇上,镜中人多出了一抹妩媚却与这张清美的面容并不相称,但她看着却觉得很满意。 “是啊,大燕公主什么都比不过我,那她凭什么占着正妻之位,凭什么能留在五王爷的身边?”想了想之后,陈思妍扯出一抹冷笑,朱红的唇上扬,清美的面容显得有些扭曲,“不过是因为她大燕公主的身份,夏朝人都惧怕大燕人,但我不怕……” 三日之后,陈思妍收到了容潋的信,银素的信封带着清幽的香气,这股香气是容潋身上特有的。闻到这个味道之后,她越发思念容潋了。 迫不及待地将信封打开,白色的信纸上只有寥寥的几个字,却让她看了又看。容潋邀她去王府中一聚,他说他甚是想念她。 “美人如莲,一日不见,思之刻骨。” 小玉想要看的时候,她慌忙收了起来,关于容潋的任何她都不愿跟别人分享。这封书信他应该烧了才是,不然会成为私通的把柄,将她一生都给毁了。但她却不愿意,将自己的珠宝盒子倒空了,将这封信折好放在最底层,将珠宝都放进去,压着白纸不让任何人发现。 对着镜子梳妆很久,对好几个挑选出的簪子都不满意。容潋说她是莲花般的美人,她就要打扮得更加素洁清美。 最后小玉为她戴上了银质的发饰,为她换上了白色的素衣,陈思妍望着铜镜中的倩影才算满意。 她一身素白,恍若仙子,只是颜色稍显单调,反而将她的一些长处给掩盖了。去五王爷府中,她没有带上小玉,小玉是她的贴身丫鬟,小玉不见了容易引起爹爹的怀疑。 “我去见王爷,你就待在府中,若有下人询问就说我在午睡,千万不能让爹爹知道这件事情。” 小玉有些为难,“小姐还未出阁,现在就去见五王爷只怕不好,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了会坏了小姐的名声。若是小姐执意要去,小姐将面纱戴上可好?” 她本是不愿的,因为她知道自己这张脸有多美,只有这样的美貌才能引得容潋的驻足。但再美的东西也有看腻的那一天,她不能这么快就让容潋腻了自己。 接过面纱,她戴上之后才匆匆出了相府的门。 马车在街道上驶过,在巍峨的皇宫旁边就是五王爷的府邸,可见皇帝对五皇子也是不同的,不仅给了他“近阳”王爷的封号,还特许他离皇城很近的地方拥有自己的府宅。 下车前,她整理了仪容,莲步款款优雅地走到了王府面前。 王府大门开着,管家早就候在门边,看到陈思妍之后立马跑到她的面前,恭敬地行礼,“见过小姐,王爷特命小人在此恭候小姐。” 面纱下银铃般的声音传来,“王爷他可在府中?” 管家连连点头,“王爷早早就在等待小姐的到来。” 陈思妍心里很是高兴,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得体地轻轻点头。 旁边有婢女走出,带着陈思妍向王府内院走去。一路上假山怪石林立恍若戈壁,走过一路又是湖泊流水,杨柳依依,只如江南。再转过一个曲桥,树林幽幽,芳草遍地,仿佛置身在山林之中。游廊院落错落在这些景色中,好似天下的景色在容珏的王府中都能看见。 走过花圃,闻到花圃中层叠掩映的梅香,巍峨的正殿就在眼前了。 大殿很是奢华,红色的柱子撑起整个殿顶,这与东宫的布局十分的相似。铜制九鼎的香炉,雕花的木椅,整面用水晶雕琢而出的屏风,每一样都是精品,奢靡比东宫更甚。 陈思妍望着眼前的每一物,心都在扑扑地跳着,五皇子的野心已经溢于言表,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却无人敢动五皇子,来他府中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这是不是说明,容潋已经将她视为自己人了。 面纱下的面容一阵滚烫,五皇子对她如此信赖,她也绝不能让五皇子失望。这府宅是如此独特奢华,能嫁入五王府中做侧妃,比起在相府中的日子也不差。 正殿的水晶屏风后端坐着月白色的声影,一股甘甜的茶香溢出。她看到身影之后就轻移莲步,楚楚动人地走了过去。 每时每刻,她都要保持着端庄的礼仪,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五王爷……”她轻唤了一声,就在他的面前坐下。 三人都难以合抱的雕木大桌子上放着十几只茶盏,每一只茶杯中都是不同的茗茶,深红色,浅碧色,淡褐色……杯中飘出的茶香也是恰到好处,可见容潋也是一个煮茶的高手。 “妍儿尝尝看,我的手艺不输于你。”修长的指尖拂过茶盏,姿态闲散之至。 她怎么也看不出眼前的人会有改天换日的野心,是容潋隐藏的太好,还是她根本就不了解他呢? 端起面前的茶盏,她按照顺序,每一杯都轻尝小口,面纱撩起露出玲珑的下巴和粉嫩的嘴唇来。 “乌龙茶,味道甘冽,香气清新。沸水滚过之后,再用慢火煎煮,才能让它的味道完全散发出来。” “这一杯是雨前龙井,光是清淡悠远的茶香就知是难得的名品,杯中叶芽青翠,遇水翻滚不息颇有云中龙翔之态。” 容潋忍不住拍手赞叹,“不愧是夏安中的第一才女,对品茗都如此有研究,我不知世上还有没有能难住妍儿的事情。” 一身素白,恍若仙子的美人轻笑出声,“王爷想知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妍儿愿意常伴君之左右。” “夜雨相谈,秉烛煮酒。得有美人相伴,知我心意,此生已满。”薄唇中轻吐出这么一句话,声音清越动人,拨弄着陈思妍的心弦。 她垂下了眼睛不敢直视容潋,若她抬头看上一眼就会发现容潋的神情很淡薄,漆黑的眼中一直笼着一层云烟,根本没有半点动情的样子。 就在俩人说话间,门外急急跑来一个婢女,走到水晶屏风前面,轻声禀报道:“王爷,王夫人的贴身侍婢已经醒了。” 陈思妍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她没想到受那么重的伤,那个婢女居然还能活下来。 容潋起身问道:“妍儿不随我一起去看看你的救命恩人吗?” 她忘了那个婢女是因为她才会受那么重的伤势,不过是一个婢女而已,她又怎么会在意。但在容潋的面前,她必须装作十分的贤良。 “是,妍儿刚刚实在是太开心了,没想到她受伤那么重也能救活。”她说完慌忙起身跟在容潋的身后,向大殿外侧的厢房走去。 厢房外盖着粉紫色的布帘,布帘上绘着细碎的桃花半,布帘从中间一分为二,人可以从中间走过但风却吹不进来,可见容潋对这个婢女很是在意。 为什么会这样在意?细心如陈思妍,她早已就发现了这一点。但如今她的一颗心都在容潋的身上,哪会去多想,心里还欢喜地以为是因为这个婢女救了她,所以容潋才会如此在意一个奴婢。 厢房中布置一般,只是个给下人住的地方。但屋中的摆设都很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味道。 床上躺着的人还不能动,但意识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平淡的面容苍白如雪,一幅大病初愈的样子,将原本就平庸的五官又冲淡了几分,叫人难以记住她的模样。 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妇人,也不知王夫人怎么会找年纪这样大的人做奴婢。 第二十九章 陈思妍的挑衅 看见门帘后的来人,她的目光从容潋的面容上划过,又落在了陈思妍的身上。 没有血色的嘴角开合费力地吐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小姐没事,奴婢安心了,奴婢贱命一条,没想到小姐还记挂着奴婢,能来看我……” 平庸的脸上滑下两行清泪,憔悴可怜的样子,看着心疼。 见此情景,陈思妍也有些不忍心,若不是这个婢女为她挡了一刀,现在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人就是她了。 白色的裙角晃动,她已经来到了床边,面纱上的一双美眸中泪光点点,黛眉蹙起,像是无比伤心的样子。 翠娘望着这张脸,那日她急于为陈家小姐挡刀,并没有能仔细看她的长相,今日细看之下仅从这双水汽氤氲的眸子就能看出她是个少有的绝色佳人。 细看了几眼之后,翠娘才明白王爷的用心,美人虽美,但心却是狠的。面纱上的这双雾气朦胧的眼睛,看似无比伤心,眼泪迷离。但细看之下,漆黑的眼瞳中根本毫无伤感之情。 “多谢你救了我一命,等你能起塌之后就来相府中找我,到时候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一定会倾尽一切来报答你。”她说着,用手背擦去了眼泪,“看你受了这样重的伤,我的心里也好难受。” “妍儿不哭了,哭坏了身子可不好,她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不值得你如此伤心。”容潋柔声暗卫,走到了陈思妍的身边,伸手为她拭去眼泪。 这是他第二次为她擦泪了,他的动作每一次都是极致的温柔,无比的有耐心。 “可是……妍儿真的觉得不忍心,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她。”她越说越伤心,眼泪大颗落下,一旁的翠娘没了言语只能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她根本就一点都不伤心,却能哭得如此悲恸,这样的人能将自己的真实感情隐藏得很好,永远用虚假的一面来蒙蔽别人。 翠娘觉得世上不会有这样的人,将虚假的情感演绎得如此真实,等今日遇见这个陈家小姐,她才清楚感觉到人心的莫测。 “不哭了,不要再哭了”他柔声安慰着怀里的人,清冷的面容也因此变得柔和起来,“我带你出去走走,以后你就要在这个府邸中住下了。” 听到容潋温柔的说出这句话,她才止住了哭声,抬头望向容潋,还含着眼泪的眸子已经眯起,满是笑意。 翠娘从没见过王爷如此温柔的一面,极其有耐心,用尽办法只为了止住她的眼泪。如玉华美的面容上多出了许多神情,整个人也变得柔和可亲了。 听到容潋的后一句话,翠娘一愣,没想到王爷这么快就要有侧妃了,那正妃娘娘呢?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翠娘想着不由有些心酸起来,这样美好如玉的人终究不能只属于一个人,如果真的爱上他该是怎样的伤心啊! 容潋走在陈思妍的身边,俩人都是素色近乎白的衣裳,走在一起像一对神仙眷侣一般。府中的婢女没有见过陈思妍,但看见她之后都是恭敬地行礼。 待走远之后,这些婢女才担心起来。王府中从没有女眷出入过,也从不见王爷对什么女子上心过,这个陌生的小姐恐怕就是未来的侧妃吧! 两个人走在一起有说有笑,陈思妍一双杏花眼微红却不失灵动。 容潋带着她在王府中走了一遍,为她细细讲述每一处景物的来历,这份耐心与宠溺很是少见,就连正王妃进了府中也没见王爷这样在意过。 真正知情的人知道王爷其实根本就不爱正妃,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有她和太子的关系,相处那么久的时间都是蒙蔽人心的利用而已。 他敢这样明目张胆带着陈思妍在王府中走动,是因为赫连涑很少会出来走动,平常大部分时候她都喜欢一个人坐在屋中,不言不语地发呆。 但今天例外了。 因为前几日下雪引起了赫连涑的兴趣,她在大燕从来都没有见过雪,那一整日她都没有遇见容潋,于是就带着自己的婢女出来观雪。 今日虽没有雪,但一场酷寒催开了院中的梅花,香气传出了很远。赫连涑有些好奇,这些细碎的小花怎么会有如此浓郁的香气。 她找到一个僻静的院子,带着侍女还有烈酒,望着满院盛放的梅花。细碎晶莹的花瓣一点都不起眼,开在枝头,恍若是未化开的白雪。 好不容易她的心结稍稍解开了一些,她已经想清楚了,她已嫁给了别人为妻,这辈子可能都不能再见到容珏了。 只要不再遇见容潋,不再和他有接触,或许哪日他厌烦了之后就会将她送还大燕。到时候,她就当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再也不要再踏入夏朝一步。 在寒风中坐了许久,她有些冷,旁边的伺候的婢女也在瑟瑟发抖。 赫连涑难得开了口,声音不似夏朝少女的软呢,却显得十分清脆果断。 “你是不是也冷,要不要也喝一杯烈酒来暖身?” 婢女连忙摇手,她一点也不会喝酒,就算会喝也不敢在伺候主子的时候喝酒。 “那你下去吧,不用在这里候着了”她抬起酒壶为自己满上了一杯烈酒。 “不行的……”婢女更着急了,“奴婢一定要在这里伺候主子。” 赫连涑摇了摇头,她知道夏朝人的迂腐和规矩,做任何一件事都从身份出发从不为自己考虑,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下去”她轻喝了一声,“我不想要你伺候了!” 婢女有些害怕,嘴角动了动却没敢开口,恭敬地退了下去。看着她蜷缩的背影,赫连涑有些想笑。 在这里做什么事情都由不得自己,想说不敢说,想做不敢做。她真的有些厌烦了,来世她只想做一朵雪花,无忧无虑地在空中游荡,想落在哪里就落在哪里,若是被人握住了囚禁了,她就化成一滩水,让任何人也得不到她。 一袭火红的裘衣坐在梅花层叠的院落中,身影孤寂却又浓烈,像是一团在独自燃烧的火焰。 “在大燕这种酒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忘情’,喝下它的人会昏沉不醒,头疼欲裂能将自己爱入骨髓的人也给忘了。” “容珏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忘了你,忘记在夏安的这场噩梦。当初要是我没有在沙漠中遇见你该有多好,我还是无忧无虑的大燕公主,可以嫁给最英勇的儿郎,可以策马扬鞭在荒野中驰骋……”她说着眼角有了湿意,却再也流不出来。 端起酒一饮而今,火辣刺痛的酒水从喉咙中滚过,她一点也不喜欢烈酒的味道,不苦不甜,只是呛人。入胃之后便是一阵火热,四肢百骸都烧了起来。 几杯之后喉咙像是麻木了,再也尝不出一点滋味就连刺痛的感觉也没有了,醉人先伤人。为了醉倒忘记一切,她宁愿忍受这样的痛。 她靠在石桌边望着满院的梅花大笑起来,笑声爽朗,用燕语唱起歌来,“沙漠中的月儿亮又亮,有个姑娘坐在山丘上,山丘的那头是牛羊,牛羊之中有她最爱的儿郎……” 容潋带着陈思妍无意中走到了这个偏僻的院落,院中只有梅花,再没有其他的花草,所以在其他三季中都是荒废的,没有人来这里。 但没有想到赫连涑就在里面,寒冽的风中,他闻到了浓郁的酒香。眉头不经意地蹙起,她竟在寒风中喝酒了!她的身子自堕胎之后一直虚弱,怎么能做这样荒唐任性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气,脸上努力保持着平静的神色,但整个身子都绷紧了。 陈思妍也注意到他脸色的不对,软声细语问道:“院中唱歌的人是谁?这样奇怪的歌声我从来都没有听过呢!” 容潋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变得格外深邃,他也是第一次听见她的歌声。欢快的曲调中犹带着哀伤。 “我们进去看看好不好,我还没有见过王妃姐姐呢!”她冰雪聪明又怎么会猜不出院子里唱歌的人是谁。 细看容潋的表情,白璧无瑕的面容上毫无表情,只有眉头微蹙着显得不悦。陈思妍收回目光,面纱下的唇角扬起,看来这个正王妃也并不是那么受宠嘛! 这一声姐姐唤得真亲热,她已经认定自己将是容潋的侧妃了。但真算起来,赫连涑比她还要小一岁,当不得姐姐这个称呼。 月白色的锦衣拂过,容潋已经先她一步走进了院落中,透过层叠的梅花看见了亭子里的人。一袭如荼的红色裘衣,脸蛋上沾了酒意已是绯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眯起望向来人。 陈思妍也踩着碎步优雅地跟在容潋的身后走到了院子里,一眼也看见了亭子里的人,虽没有看清大燕公主的长相,但那身如火艳丽的裘衣已经院中所有的人和景都给比了下去。 容潋停下了脚步,隔着梅花与她相望,眼神中有气恼有欣喜,漆黑的眼睛似要将那袭红衣给吞没了。 白色罗裙的陈思妍有些不甘心,容潋自从看见大燕公主之后,目光就很少再落在她的身上了。面纱上一双杏花似的眼睛望向赫连涑,眸子中有挑衅和鄙夷,她不信这个大燕公主比她还要引人注目。 细看之后,陈思妍脸蛋就越发苍白了,简直和身上的白色冬裙连成了一色。 那是与她不同的美,深邃而妖冶的五官,墨发白肤,双眸清亮干净。整个人掩映在火红的狐裘中,像是一树怒放的血梅,张扬至极。 如果说陈思妍是夏朝的美玉,那她便是塞外的红宝石,美得逼人眼目。 面纱下的贝齿深深地咬着自己的朱唇,将五官分开来看,每一样都比不上她的精致耐看,但偏偏合在一起之后就显得无比妖冶夺目。 “涑儿……”他轻唤了一声,声音不高不低没有装出的温柔,但真实的在乎却让人心神一颤。 亭子中微醺的美人抬起了脸,迷惘地望向他们,两个白衣的身影站在梅花丛中像是误入凡间的仙人。 赫连涑咂了咂嘴巴,神情迷糊得可爱,她歪着头用手指着容潋,开心叫道:“容珏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皇宫里吗?我以为你已经将我给忘了……” 黑白分明的眼神望着白衣的身影,嘟着嘴巴有些幽怨。她的每一个神情既单纯又诱惑,让人分不清她是故意装的还是真的单纯如此。 陈思妍恨恨地望着亭中人,看来她还是低估了正王妃,没想到这个蛮夷之地的公主也会有心机,故意在容潋面前装单纯,还故意激怒容潋引起他的注意。 果然听到她口中念出的那两个字,容潋眼瞳中的寒意格外清晰而浓烈,尽管他努力保持平静,但从握起的拳头和紧绷的身子都能看出他很生气。 赫连涑毫不在意容潋一幅要杀人的神情,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女人,小嘴瘪起,一脸的失落,“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会辜负我的吗?那你身边的人是谁?” 第三十章 醉酒伤情 啊!她说什么? 陈思妍一脸的难以置信,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花丛里。夏朝中的哪一个贵族不是三妻四妾的,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人。听她的语气竟是理所当然,竟还有责备的意思在里面,这个大燕公主未免太奇怪了吧! 要说她可是丞相家的千金,论起尊贵来也不比她大燕公主差到哪去! 她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容潋抢先了。刚刚还是盛怒的人,现在脸上已是一片平静,嘴角微翘,他像是在笑! “涑儿,不要闹了,怎么能在寒风中喝酒呢?”他的语气无奈又宠溺,快步走到亭中夺下了她握着的酒壶。 赫连涑脸颊绯红,剔透的大眼睛被酒水熏得潋滟,像是哭过了一样。看得容潋又是一阵心疼,“回去好好休息,以后你都不许再碰酒水了!” “不!”她固执地想要从容潋的手中抢过酒壶,“你不是容珏,我都已经喝下‘忘情’了,怎还会再看见你?” “忘情?”他重复了一句,眸子陡然变得漆黑一片,手掌落在赫连涑的肩头狠狠捏紧。 透过这么厚的冬衣,她仍是感觉到了疼痛,眉头蹙起不悦地望着容潋,嘀咕道:“你弄疼我了!” “说!什么是忘情?”他手指间的动作越发用力,毫不留情。眼底流转的墨色像是一场风暴即将摧毁一切。 怒喝的语气中含着慌乱,陈思妍站在花丛中听出来了,清美的面容变得有些暗沉,没想到容潋这么在意这个蛮人公主!哼,她什么都不懂,还敢当着夫主的面醉酒,还敢酒后喊别的男人的名字。若不是因为她公主的身份,早就可以被休弃掉了。 这个女人有什么好?一张妖魅的脸无比的俗艳!陈思妍在心中唾弃,而表面上还要保持着得体大方的姿态。 “你……”赫连涑有些着急,伸手打在容潋的手背上,“你捏得好痛!你从来没有这样对我过!我要回大燕,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说完眼眶越发红了,像是一只急了的兔子又恨又怨地盯着容潋。 闻言,容潋的手缓缓松开,怒气还没有消却有些心疼了,不顾她的挣扎将赫连涑抱进了怀里。按着她乱动的小脑袋,俊美的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笑容,很浅淡却是那么的温暖真实。 “说什么傻话呢?你已经嫁给我做王妃了,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再将你送回大燕去。就算你恨我怨我,也要留在我的身边。” 这几个月来,只有今天她说的话最多了,甚至还让他抱着了。看来酒不完全是个坏东西嘛! “不要……”她在他的怀里扭着,他的臂膀坚硬得像钳子,无论她怎样反抗也无法挣脱。扭累了之后,她就将小脑袋搁在容潋的肩头大口的呼吸。温热的气体落在他的脖颈间,让他浑身都放松了下来,心底亦是暖暖的。 “我不要嫁你了,你伤我,一次次的伤我,还伤了容珏。你明知道他救了我一命,你还那么对他,看他吐血的样子,我恨不能一刀杀了你。” 这句话已经像是一把刀捅进了他的身体里,他嘶哑地开口,“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他救过你。” 如果他知道容珏救过赫连涑一命,或许他会给容珏一个直接了断,不用让他再经受这些折磨。 “我……我要回大漠,那里是我家”她已经困了,搁在容潋肩头的小脑袋东倒西歪开始打起了哈气。 他侧过脸,浅薄的菱唇划过她的发丝,落下一吻,“好好休息吧,等一切定下之后我就带你去大漠,绝不会食言。” 赫连涑已经靠在他的肩头睡着,梦中的人儿睫毛轻颤,饱满的红唇微微翘起,这张容颜妖娆却又无邪。他抱起怀里的人,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睡熟的面容上,眼神静谧而温柔。 “妍儿,你在这里稍等,我将她送回去休息。”他抱紧怀里的人,不让她吹到一点寒风。红色的裘衣在他怀中缩成一团,好似一只取暖的小狐狸。这幅光景是多么的温馨,根本没有她陈思妍出现的必要。 她不甘心!不甘心因为一个蛮夷公主就被容潋这样忽略了。 素色的裙角在风中翻飞,她踩着碎步有些着急地跑到容潋的面前,清丽纯净的小脸上有委屈的神色,“王爷答应带妍儿逛遍府宅的,王妃姐姐睡着了,不如让婢女将她带下去休息吧。” 容潋的眉头微蹙,从陈思妍的面前走过,“王妃的睡眠不好,她现在好不容易已经睡着,难道还要让婢女将她叫醒再送回房里?我是她的夫君,照顾她是分内的事情,只是耽误片刻的工夫,妍儿又何必介意呢?”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陈思妍却听出了寒意,这是一种警告,警告她不要太过分,太争宠。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她嫁入了王府,她只是侧妃而已,赫连涑才是他的正妃。不管他对赫连涑是利用还是其他,他都会照顾赫连涑一辈子。 望着走远的月白色背影,陈思妍目光变得寒冷而幽深,难道要让她永远屈居在别人之下,还要看赫连涑的脸色,她做不到! 她一定要除掉赫连涑,她才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当然现在她还是要忍,她要比任何人都要显得端庄贤淑,贤惠得体,等容潋被她迷住之后,她想要的还有什么得不到? 面纱上的一双美眸缓缓眯起,里面光泽流动,阴冷至极。 “水——”她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十分了,烈酒后劲很足,她醒来之后仍是一阵迷糊,头疼无比。 “王妃,水来了”婢女端着水杯小心地靠在了赫连涑的唇边。 她就着婢女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水入喉之后减轻了嗓子里的嘶哑痛楚。 “我明明记得自己在院子中喝酒,怎么醒来又睡在了这里?”她抚着剧痛的头,一些事情像是记不起来了。 婢女像是很高兴,“是王爷亲自送你回来的,王妃在王爷的怀里睡得可熟了。” “原来不是梦”她喃喃地说了一句,淡淡的神色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似乎对容潋说了很多话,但她一句都不记得了,隐隐记得似乎容潋很生气。 她怅然地摸向自己的肩头,透过衣服还有轻微的疼痛传来,她忘了容潋为何要生气,但看到他发怒的样子,她却有些欢喜。 这算是什么感觉?是恨还是在意?她靠在床边有些失神,当初她喜欢容珏的时候,就是一心一意的喜欢,看他高兴她也高兴,看他伤心她也会伤心。 但容潋出现之后,让她尝到了更多更奇怪的感觉,她应该恨他的,可是时间久了,恨也淡了她却依旧会经常想起他,想起他之后心就会很疼。可疼过之后,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他,甚至还想再见他。 门外传来嬉笑的声音,透过门帘可以看到许多婢女的身影。 赫连涑披起衣服走下了床榻,伺候她的婢女也透过门帘的缝隙向外张望着。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忘情”实在是太烈了,若不是只喝了几杯,恐怕她要昏睡好多日才能够醒来。 婢女收回了目光,“是陈家小姐来了府中,好多婢女都在向她请教双面绣的方法呢!” “陈家小姐是谁?”她的记忆中府宅里一直都没有这个人。 “小姐很少出门并不知道陈小姐也在情理之中,她可是相府中的大小姐,不仅长得绝美而且琴棋书画样样都会,是夏安城中出名的大才女,府中的这些婢女可是对她无比的仰慕呢!” 赫连涑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挑开了门帘向外面走去,婢女回过神慌忙跟了上去。 原本嬉笑的婢女发现赫连涑来了之后都恭敬地退到了一旁。亭子的四面都用厚布挡了起来,亭中点了炉火,简直像是为她特意搭建起的小厢房,从亭子中可以看到府宅中的大部分精致,可以说容潋为了这个陈家小姐废了很多心思。 所有的婢女都心知肚明,王爷对这个陈家小姐如此上心,只怕她即将要嫁入王府中做侧妃娘娘了。 赫连涑披着狐裘走到了亭子面前,望见了亭子中穿着素衣的美人,她一袭白衣显得有些娇弱苍白,美目顾盼间又显得楚楚动人。这种长相在燕国并不受欢迎,是难以长命的可怜相,但在夏安却很受追捧,女子越是柔弱温婉越是受男人们追捧宠爱。 “你是谁?”赫连涑直接问道,被酒水灼烧过的嗓子有些嘶哑,和陈思妍娇弱婉转的声音相比就显得不那么悦耳动听了。 “我……”亭中白衣柔弱的美人,显得有些无措,她没想到赫连涑会这么问。 赫连涑本没有说什么重话,但陈思妍楚楚可怜的表现都让人觉得正王妃是在有意刁难这个美人。 “我是陈家的小姐,名叫思妍,今日是王爷带我入府游玩的,多有打扰还请王妃姐姐见谅。”她弯腰行礼,动作娴熟端庄,一看便知是名门闺秀。 赫连涑却觉得奇怪,燕国人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往。夏朝人简单的一句话却总有着许多弯弯绕绕的东西。 面前的这个白衣少女,长得娇弱了些,眉眼却很精致。她发现夏朝人长得都很婉约精致,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但眼前的这个美人却让她无法喜欢,第一眼见到她就很不舒服。 “你为什么要叫我姐姐,我并不认识你!而且燕王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何时多了你这么个妹妹?”她蹙着眉头打量着眼前的人,不喜欢也写在脸上。 这句话实在是太不留情面了,就连婢女们都忍不住抬头看向王妃。她们都觉得王妃是个宽容随和的人,没想到对未来可能成为侧妃的相府千金竟是这么不留情面。 “我没有别的意思,王妃不喜欢我唤你姐姐,我改口就是了,还请王妃娘娘不要怪罪。”她说着,美眸中有了水雾,欲落不落的样子让这些婢女都看着心疼。 “我没有要怪罪你,你为什么要哭?”赫连涑更加疑惑了,自己只说了两句话,她怎么就委屈地要哭了? 伺候赫连涑的婢女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她,“王妃千万不能失了礼仪,相府小姐身份尊贵而且得到王爷的厚爱,日后怕是要嫁入府中做侧妃的。” “什么是侧妃?你说容潋要娶她?”赫连涑直接说了出来,身后的婢女脸色都白了,其他的婢女也是一声不敢吭。 白衣的美人越发局促不安了,羞怯又害怕地望着赫连涑,生怕她会责难自己。 伺候赫连涑的婢女直接跪了下来,浑身颤抖,“王妃息怒,是奴婢说错话了。” 头顶一阵疼痛传来,她几乎有些站不住了,看着婢女惶恐的表情,看着亭中白衣美人泪眼婆娑的样子,她只觉得一阵烦闷。这些夏朝人总爱哭,做什么事情都遮遮掩掩的实在是太烦人了! 第三十一章 事情的透露 “什么是侧妃?”她又问了一遍,手扶住凉亭的柱子才让自己站稳了。 婢女哆哆嗦嗦迟疑了好久才回答,“就是王爷的另外一位夫人,但侧妃的身份远不如您的身份高贵啊!” “另外一位夫人?你告诉我,容潋他一共可以娶多少夫人?”狐裘中的面容很苍白,漆黑空洞的眼睛望着陈思妍,又像是透过她望着别的东西。飘忽游离的眼神让所有的婢女都不敢多说一句,王爷向来关心王妃,若是王妃出了事,她们都别想活命。 陈思妍盯着她,一幅担忧又害怕的模样,“王妃娘娘何必这么在意,古来男子三妻四妾不都是很正常吗?” 赫连涑收回了目光,脸色苍白却又平静,“在大燕不是这样的,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可以一直在一起,所有的人都会祝福他们,没有人愿意插到他们中间去。” 她顿了顿又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忘了,我和他从来都不相爱。”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是一震,敢这样说话的只有大燕公主了,陈思妍望着面色苍白的赫连涑,心里一阵快意。她可不管他们是否相爱,她唯一在意的只有容潋的心,还有正妃之位。 “王妃娘娘不要伤心了,我看得出王爷他还是很在意你的。今日王爷带着我游园的时候,看见你醉倒了,亲自将你送了回去,让我在风中等了他好久呢!”她踩着优雅的步子来到赫连涑的身边,亲昵地拉住了她的手。 亭子外,月白色的身影缓缓走来,他早就看见了亭子中的一幕,没想到赫连涑已经酒醒了,而且还来找陈思妍。 他心中有些慌乱,虽然陈思妍只是他布局中的一颗棋子,他对她并没有感情,但他依旧感觉愧对赫连涑。 涑儿单纯绝不会是陈思妍的对手。 陈思妍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绣花针,在拉住赫连涑手的时候,将针刺向了她的手心。下意识,赫连涑甩开了手,白衣的美人就向后仰去,跌倒在了亭子外的石阶上。 “啊”一声惊呼响过之后,所有的婢女才回过神来,才发现王妃将陈小姐给推到了,一时间婢女们都慌乱了起来,赶紧将陈思妍扶了起来。 美人清美的脸上滑下两行清泪,楚楚可怜地望着赫连涑,“我没想到王妃娘娘竟是这么的恨我。” 这一句话就挑明了,赫连涑是因为记恨才会将陈家小姐给推倒的。 裹着狐裘的赫连涑转过身子,平静地望着她,“我没有想推开你,是你刺伤了我”她摊开手心,一个针眼刺得不深,并没有流出血来。 陈思妍控制得很好,既要赫连涑感觉到痛又不会流血。让任何都抓不到证据是她做的。 婢女见此都很惊讶,陈家小姐是天仙一般的人怎么会做这种嫁祸的事情。 “王妃娘娘,妍儿的手中并没有东西,你又何必无赖我呢?娘娘讨厌妍儿,妍儿知道了。”她说着费力地想要起身,但脚刚着地又摔了下去。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婢女们都吓坏了,围着陈思妍问个不停。 月白的锦衣带着淡香走进了亭子中,所有的婢女看见容潋之后都恭敬地退到了一边,他蹲下身子从容地将陈思妍抱进了怀里。 看到他的这个动作之后,赫连涑移开了目光,总觉得有些刺眼。以前靠入他怀里的只有她一人,现在却多出了一个陈家小姐,不知以后是不是要多出更多的美人。 “妍儿是不是脚扭伤了还痛不痛?”他靠近她的耳边,挨得那么近,俩人的青丝都缠绕在了一起。 “不痛了,是妍儿自己不小心摔倒的时候扭伤了脚。”她靠在容潋的怀中,闻着他身上清幽的香气,唇边浮现出温婉的笑容来。 “赫连涑向她道歉”他望着火红的背影,低声无情地说出这句话。 陈思妍向来记仇,手段层出不穷,若是赫连涑能隐忍谦和一些或许就不会逼得陈思妍一再出手。他不能一直守在赫连涑的身边,他只能用这种办法保护她。 “道歉?哈哈……”她放生笑了起来,火红的狐裘转过,一张苍白倔强的小脸凝望着他,目光漆黑而绝决,“我凭什么给她道歉,是她出手刺伤我,我才会推开她,有什么错?” 容潋一愣看向她的手心,并没有看见红色的血迹,他才松了一口气。 “你手上没有半点伤,又怎么能证明是妍儿刺伤你,而且妍儿向来温柔贤淑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赫连涑本王只是让你道歉而已,如此简单你又何必委屈?”他的口气生硬,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她失笑起来,学着容珏的模样,温和却没有温度,像是一个完美的假面。 “我不道歉你又能如何?逼我,还是杀了我?我是大燕的公主,她不过是宰相的女儿,皇亲国戚需要向大臣的女儿赔礼道歉吗?若是我今日真的道歉了,那就丢了我大燕的脸。”她站在冬日的晚霞中,艳丽又张扬,火红的身影将身后的晚霞都给比了下去。 他望着这抹红色的身影,漆黑的瞳中也烧起了一团红色的火焰。 怀里的陈思妍身子僵硬,她没想到赫连涑敢如此嚣张,现在反而是她下不了台了。 柔嫩的小手拉了拉容潋的衣角,嗫嚅道:“王爷今日真是妍儿不好,不要再为难王妃了。而且妍儿的身份确实比王妃低,没有资格接受王妃的赔礼道歉。” 这句话以退为进,显得赫连涑是以地位压人,有错却不肯认错,凭着自己大燕公主的身份嚣张跋扈。 “赫连涑!所有人都看见是你推倒妍儿的,你本该道歉不是吗?难道就是因为燕王的宠爱才让你有了如此不辨是非的性格?”他沉着面容一字一句说出,羞辱了她也羞辱了她的父皇。 她的眸子变得幽冷,神色与容潋越发相似。 “我做最错的事情就是遇见你,如果以后我再为你动心,那就不得好死吧!”她平淡地说出这句话,眼中只有一片死寂。 容潋错愕地望着她,好久才听懂她的话。他压抑着胸腔间的痛楚,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赫连涑,平静的面容中多出了绝望。一句话封死了他们的以后,她用这种方式断绝了所有的感情。 “你想听我道歉,我说便是。陈小姐,是我不好,我不该推开你让你受伤,如果你真的瘸了或是残了,我定会通知王宫中的大巫亲自来为你诊治。”说完,她一眼都不想在亭中俩人的身上停留,径直转身离去。 陈思妍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那个蛮族公主竟说她会瘸了,残了。她扭伤脚本是装的,现在看来确实显得有些矫情,但她想要推开容潋自己走已是不可能的了。 第三十二章 伤情易 转意难 “妍儿……”她还想说些什么,清美动人的小脸显得无辜又自责。 现在她说什么,他都不想再听了,甚至连陪她演戏的精力都没有了。看到怀里美人清丽脱俗的脸,他只觉得心里一阵烦闷厌恶。 世上的女子是否都是这样,以为用美貌和眼泪就能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如此庸俗无趣,也不知当初父皇怎么会如此宠爱艳皇后。 “我命人送你回府休息吧,现在也已经很晚了。”他要送她回去,神色已经有些厌烦了。 陈思妍的心一沉,他的厌烦难道是因为她惹怒了赫连涑? 她垂下了面颊,将无助柔弱的模样演绎到了极致,“可是,可是妍儿的脚扭伤了,回府怕是不方便。”她猛然抬起头,满脸都是眼泪,“是不是王爷生妍儿的气了?妍儿不该惹王妃生气的,是妍儿不好。” 他将她放在王府外的马车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宇,才将所有的烦闷都压了下去,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呵斥。 “妍儿先回去吧,你和我现在还没有婚约,你不能留在我的府中过夜。等你脚伤好了以后,我再派人将你接来府中游玩。今日是王府中招待不周,竟让你受了伤。”他的语速很慢,却依旧显得有些厌烦。 陈思妍又怎能看不出来,乖乖地坐上了马车,不再提什么要求。 “王爷,妍儿不怪你。只要王爷不要忘了妍儿,妍儿就满足了。”她恋恋不舍地握住容潋的手,美目中又有了泪光,透过泪水饱含深情地望着容潋。 容潋反过手盖在她的手背上,手指轻抚示意她安心,“我不会忘记的,何人又能与你相比呢?” 脱俗的美人勾起了绝美的浅笑,好似空谷中的幽兰,“妍儿这就放心了。” 马车行驶起,天色已经昏暗,她撩开马车的车帘,目光依旧落在王府门前的白色身影上。 回到王府之后,发现相爷府中的丫鬟都跪了一地,就连小玉也被用刑了,娇嫩的脸蛋被大得紫红,整张脸都肿了起来,唇边还有血迹。 看到陈思妍回来之后,她就跪着爬到了陈思妍的脚步,呜咽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妍儿……”陈相唤了一声,满脸的怒气却没舍得让自己的女儿跪下,他将来的人生还要靠他的女儿,在陈思妍身上他用尽了心思,她犯再大的错,陈相也绝对舍不得打骂。 “爹爹,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动了这么大的怒气?”她柔柔一笑,为陈炎书倒上了一杯茶,顿时,他整天的怒气都没有了。 “女儿啊!你平日里都是无比的聪慧,今日怎么就糊涂了?如此光明正大地跑去五王爷府,将爹爹吓得魂都没了。要是五王爷不娶你,夏安城中还有谁敢娶你为妻啊?” “爹爹,女儿就想嫁给五王爷。他俊美无双又是无比的睿智,日后定会是天下之主!”她撒娇道,让陈炎书不由地也心软了。 “可是……”陈炎书叹了一口气,“五王爷已经有了正妃,还是燕国的公主,你嫁过去就只能做侧妃了,被燕国公主压得死死的,爹爹如何舍得你受这个苦啊!” 她伸出小手拍了拍陈炎书的手,“爹爹不用担心,五皇子很是宠我,而且那大燕公主只是嚣张却无头脑,不足为惧。爹爹忘了当初道士的话了吗?他说女儿定是未来的凤凰。这天下间最尊贵的位置定然属于我,大燕公主注定会是女儿的手下败将。” 陈炎书的眉头却是一跳,他只告诉了陈思妍道士的前半句话,后半句话他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过,自己也不愿去相信。 他的女儿是凤凰,却是只染血的凤凰,飞不长久。 半晌之后,陈炎书点了点头,“你执意如此,爹爹只能倾力助五王爷登上龙椅之位,让你也成为世间最尊贵的皇后。” “那就多谢爹爹了!”听到陈炎书答应了,她的脸上满是笑意。 陈炎书摸了一把胡子说道:“这几个月都没有宜嫁娶的日子,要等到明年才行。” 陈思妍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但很快就又恢复了笑颜,“只是稍等几个月而已,女儿是他的侧妃已经算是定下了,女儿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陈炎书满意地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顶,“不愧是我一手培育出的好女儿,有耐心又足够理智,虽然爱慕着五王爷,却不会完全被情爱所困。日后,那皇后之位非你莫属。” 俩人笑谈了一会,陈炎书虽对女儿私自去见五王爷并不满意。但他也很清楚五王爷是个有野心的人,很需要他在朝廷中的帮助,所以女儿嫁给他做侧妃,也绝不会受到亏待,就算正妃是大燕国的公主,为了俩人的合作,容潋定会全心全意宠爱自己的女儿,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对小玉这些丫鬟也没有再加责罚,训斥之后就给放了。小玉跟在陈思妍的身后,脸上还肿着却不敢说半句小姐的不是。 回到房间之后,陈思妍脸上的笑容还没有退去,想到她将要嫁给五王爷就满心的欢喜。随手从梳妆盒中挑出一个玉手镯递给了小玉,“拿去戴吧,也算是今日给你的补偿,等你随我嫁入王府之后,赏赐还会更多。” “多谢小姐,也恭喜小姐能顺利嫁给五王爷,小玉受得这点伤和小姐的幸福相比算不了什么。” 陈思妍没有说话,只是轻笑了一声。想到五王府中的奢靡,她合上了自己的梳妆盒,这些东西等她出嫁的时候都不用带,容潋自会给她更好的一切。 美美地睡了一晚之后,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敲门了。小厮打开门一看,是一个面生的妇人,她自称是小姐的救命恩人。 小厮看她一幅病怏怏的样子就要赶她走,吓得翠娘立马说她曾在五王爷府中养伤过,陈家小姐还去王府中看过她。她怕小厮不信就掏出了五王爷的信物,小厮才不得已去通知了小姐。 陈思妍刚刚起塌,早将救她的那个婢女给忘记了。今天听到小玉一提才想起来,懒洋洋道:“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去问问她想要什么,给她就是了。” 小玉领命去之后,又跑了回来,告诉陈思妍那婢女非要见她一面。 陈思妍清美的面容上满是不耐烦,“一个下人哪来的那么多要求,但看在她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就去见见她。” 等她梳好妆,吃过早膳以后已经到了中午,翠娘满脸苍白地站在门口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才有下人通知她,可以去迎凤台见一见小姐。 迎凤台是陈相特地为女儿建造的,就是因为曾有算命的说她是一只凤凰。陈思妍从小便知道自己的不同,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出落得越发清丽曼妙,将夏安中的女儿都比了下去。就连自己的父亲看着她都忍不住赞叹,她以后定是要嫁给皇帝做皇后的人。 翠娘随着仆人来到迎凤台的时候,上面都已经布置好了。陈思妍躺在铺着狐裘毯子的贵妃塌上,旁边有五个丫鬟在伺候,这样的排场与宫中的娘娘都相似了。 “听说你执意要见我?”清灵悦耳的声音传来,翠娘恭敬地跪在地上。 “小姐答应过奴婢,奴婢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您说。”她说话的时候不卑不亢,让人感觉她很真诚。 陈思妍漫不经心地伸出手让旁边的丫鬟为她修指甲,“说吧,你想要什么?” “奴婢什么都不奢望只想要个安生立命的地方,这次为了救小姐却忽略了王夫人,王家已经将奴婢给赶出来了。奴婢希望能活下去,还请小姐收留我。”她跪下身子,重重地给陈思妍磕了一个头。 “就这么简单啊?你抬起头来给我看看。” 翠娘抬起脸,只是一张平庸无奇的脸,看上去很老实本分,其他就看不出什么了。 陈思妍有些失望,这个奴婢看上去一点都不机灵,长相也很是普通,只怕对她来说没有什么用处。 “我的身边不缺婢女,你就去后院打杂吧。”说完陈思妍也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个没用的人的身上。 翠娘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今日王爷知道我要来相府,所以差奴婢给小姐送来了信。” “是五王爷让你送来的?”她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让小玉将信接了过来。银素色的信封,清雅的香气,果然是五王爷的信。 她拆开了信纸,端正有力的字映入眼帘,信中说了很多,问她的脚伤好了没有,问她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他说那日分别之后自己很是思念她。 白嫩的面颊看着就泛起了红晕,她咬着红唇很是羞怯又很是喜悦。 在信的末尾五王爷提到了翠娘,说这个她很是老实本分,对妍儿又是有救命之恩,希望妍儿能善待这个奴婢。他希望这个婢女能代替他,陪在她的身边,照顾好她。 看完之后,陈思妍的面颊滚烫,美眸中都是潋滟的水色。抬眼又仔细看了看这个婢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做翠娘”她垂着眼睛不敢看向陈思妍的脸,态度很是恭敬。 陈思妍点点头,“既然你很老实本分就待在我的身边吧,和小玉一起服侍我。” 翠娘连连磕头谢恩,“多谢小姐的厚爱,奴婢一定竭尽所能照顾好小姐!”说着就喜极而泣起来。 第三十三章 不如归去 思妍在王府中出现以后,赫连涑几乎每日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很少再在府中走动。和容潋的接触也格外的少了,有时候看见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她都会选择回避,连见上一面都不愿意。 等她的“脚伤”养好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又来了王爷府中,陪着容潋说笑玩闹,一日就这样过去了,每到天黑容潋才会命人将她送回陈相府中。 婢女们都能看出王爷对陈家小姐的不同,对她十分的宽容宠爱,每得了什么珍品都不给王妃送去,都先给陈相府中送去。看来陈家小姐过不了多久就要嫁入王府中做侧妃了。陈小姐温婉贤淑,善解人意,没有一点做小姐的架子,每次来王府都教府中的婢女刺绣或是书画,王府中没有一个下人不喜欢陈思妍,都巴望着她能早点嫁入王府中。 外面又是欢声笑语,陈思妍又来了。估计是婚事定下来了,陈家小姐也没有了顾忌,几乎是天天都往王府中跑,几乎将王府当成了自己的府宅。 那天王爷要王妃当面道歉之后,俩人就像是陌生人一般,不见面不交流,以致很多婢女都快要忘了王府中还有大燕公主这个正妃娘娘在,都纷纷巴结还没嫁入王府的陈家小姐,指望着以后能伺候她这个未来侧妃,谋求个好差事。 “王妃你不能每日都待在屋里,出去转一转吧,今日正好王爷也在府中。”伺候赫连涑的婢女实在有些不甘心,自己主子的身份可是大燕国的公主,当日皇帝亲自赐的婚,怎能让相府中的小姐给比下去呢! 靠在软椅上的女子面容消瘦,肌肤苍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清凉,眸子中只有淡薄的光芒,似乎世间的一切她都看透了。 忧思成疾,她望着纸窗透进的清冷光芒,早已就没有了生意。 婢女转身看到赫连涑这幅模样,心疼地抽泣起来,“往日里王爷最在乎王妃的,每日关于王妃的事情都要问上几遍,但自从那陈家小姐来了之后,王爷就对王妃不闻不问了,就连王府中的人待王妃也显得轻慢了许多。” 赫连涑没有回答,连脸上沉寂的神色都不曾变过,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纸窗,像是透过这薄薄的窗户在看遥不可及的远方。 “王妃娘娘”婢女在她的身边跪下,哽咽道:“您就出去走一走吧,让府中那些人还知道王府中还有您的存在。陈家小姐肯定是要嫁给王爷做侧妃的,您就算是不愿意也不能阻止。在夏朝富贵人家都是三妻四妾的,皇帝更是后宫佳丽三千,王爷不可能身边只有您一人,求您看开一些吧。陈家小姐现在最受宠爱,您和她缓和关系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说不定还能再唤回王爷的心呢!” 沉默中只有婢女嘤嘤哭泣的声音,久未开口的赫连涑,凝望着纸窗轻声对身边的人说:“等我死了,请你将我的尸首带回大燕。就算是死了,我也不愿葬在这个地方。” 婢女惊讶万分,满脸泪痕地望了一眼赫连涑,看她日渐消瘦,已经没有了生气,但她这个做婢女的却没有一点办法。 “王妃娘娘不要再说傻话了,您怎么会死呢?”婢女强装镇定,但心里却很害怕,王妃若是死了她们这些婢女说不定都要陪葬,“王妃娘娘已经嫁给了王爷为妻,生是王爷的人,死也是要葬入皇陵,与王爷合葬的,怎么可能将尸首送回大燕啊!” 赫连涑消瘦的面容又苍白了一分,她失笑起来,笑容破碎而惨淡,恍若凋零的花瓣。 “就连死也回不去?夏朝这个地方还真是残忍,若是我死了,就让他什么也得不到,就连我的尸首他也得不到。” 说着目光中的寒冽又浓了几分,吓得伺候她的婢女什么也不敢多说了,心里反复念叨着,王妃疯了,王妃想要寻死了! 身边的婢女不敢再出声说话,恭敬地退到了一旁。赫连涑倚靠在垫子上,恍恍惚惚睡着了。梦中她又回到了大燕,她看见了父皇,络腮胡子上一双浓黑的大眼睛,瞪人的时候很威风,笑起来的时候却会很温暖。 “阿涑你回来啦?你去夏朝那么久,阿爹真的很想你,今天阿爹就带你去骑马狩猎。” 赫连涑笑弯了眼睛,从后面抱住燕王粗壮的腰,“我以后再也不要去夏朝了,那里的人都很坏很冷漠,总有许许多多的规矩,不让人笑也不让人哭。我想留在大燕和阿爹阿娘在一起,哪里也不去了!” “好好,我的乖女儿,你以后就留在我们身边吧,不要再回去夏安了!”说着他将赫连涑抱上了马背,她又回到了儿时,小小的一团,一个人无法骑在马背上,就被燕王抱在怀里或是放在身后。 阿爹的后背很宽大,能为她挡住所有的风沙,能让她紧紧倚靠着。马儿在驰骋,她乖乖地坐在后面抓紧阿爹的衣角,看阿爹拉开弓箭,“嗖”的一声就射下了一只苍鹰。 “王妃,王妃……醒来吧,王爷唤您一起去用膳呢!”婢女的脸上满是喜色,王爷还记着王妃呢!说不定以后王妃还会得宠。 赫连涑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已经是天黑了,纸窗外一片漆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身边的一切都是无比的熟悉又陌生,还在夏安,她还是没有能够回去,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心像是被人生生割去了一块,变得空荡荡的。她坐在软椅上很久,沉静不语像是还在回味着那场梦。 “王妃换件衣服再去吧!”婢女捧来了火红的裘衣,世上她最适合的便是红色,穿上红色的她显得妖丽动人,衬得肌肤越发白皙入学,整个人好比一团染霜的红叶。 可她已经没有了装扮的兴趣,只是梳整了睡乱的头发就连脂粉也不愿意用。穿着里面素色花纹的中衣随意挑了一件暖和的外衣,就推门走了出去。 身上的衣服并不厚,无法与温暖的狐裘相比,但她似乎已经没有了感觉,苍白的面容上静默无比,没有一丝表情。一路上婢女忍不住偷看了赫连涑几眼,都失望地收回了目光,王妃无悲无喜,看上去像个木头人一样。这些日子都一直在消瘦,脸色也是吓人的苍白,整个人看上去更像是行尸走肉,没有一点神韵气度,和陈家小姐根本无法相比。 还没有走近正殿就已经听到了陈思妍银铃般的笑声,活泼又清脆,让人听着也觉得快乐。听到这个笑声之后,赫连涑终于有了反应,她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大殿中两个紧贴在一起的身影,素花冬衣下裹着的身子轻轻地晃了晃,像是随时会倒下。 吓得婢女赶紧将她扶住,“王妃不想去就不去吧,奴婢送你回去,若是王爷再让人来请,我就说您是病了。” 婢女不知道陈家小姐也在,王爷这样做让正妃娘娘多难堪啊! 没想到赫连涑却轻轻推开了婢女扶着她的手,缓步走向了台阶,“有些事情是该要说清楚了,我不在乎他,也不在乎这个正妃的位子。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回到大燕去。” 婢女无声站在原地看着赫连涑消瘦的身影走在台阶上,她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明明是最尊贵的大燕公主,是五王爷的正妃,但如今她的背影看上去却比任何人都无力落魄。 大殿的门被推开,她走了进来,幽冷的眼中藏着夜色,静谧无光。 殿中燃着香炉火盆,弥散的香味,温暖的气息,宛若春天。水晶屏风前面摆放着三人才能合抱过来的大雕木桌子,桌子上半满了菜肴,细看之后有很多她喜欢吃的饭菜,但她早已就没有了胃口。 第三十四章 得一人失一人 容潋刚刚为陈思妍倒上酒,她就已经进来了,身上穿着素花的冬衣,虽是新棉却不比狐裘暖和。 只是几日没有见她,她就变得如此苍白消瘦,眼睛清凉目光冰凉,他想起了冬夜中的星辰。他忍不住站起身子,想要冲到她的身边,质问她只是几天而已,她怎么会瘦了这么多?那双眸静静地望着他,没有波澜,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对上她的目光之后,他就深吸了一口气,心神一震,那熟悉的痛楚又传来了。心疼,恼怒,自责……所有的情感都从他的眉宇间掠过,握紧酒杯的手指根根捏紧,捏碎了玛瑙的杯子,一道裂纹从他指尖缓缓蔓延开去。 月华般的面容依然平静,但抿紧的嘴唇和锐利的目光都泄露出他的在意与心疼。 陈思妍看到了玛瑙杯上的裂痕,目光一沉,冲着赫连涑惊呼起来,美目中满是惊讶,“王妃娘娘,怎么才几日不见就瘦了这么多,赶快来坐下,今日王爷特地让厨子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肴。” 对于陈思妍的殷情,赫连涑却是视而不见。她一向不喜欢夏朝人的虚伪,他们的笑是假的,就连眼泪都是假的,这些夏朝人什么都不可信。 “王妃娘娘……”陈思妍又轻软地唤了一声,看她没有反应才坐下,清美的小脸显得有委屈至极。 看到陈思妍这幅模样,容潋应该责骂赫连涑才是,这才能显示出他真的在意自己。但让陈思妍失望了,容潋的目光一直落在赫连涑的身上半点都没有分给她。 “涑儿,你怎么会弄成这样?”他心疼又生气,到底在为谁生气,他也不清楚,只知道看到她这幅模样,他的心肺就会绞着难受。 这样的感觉唯独对她会产生,仿佛她就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部分,她疼他也是双倍的疼。 大殿中她缓步走来,眼神空洞,目光明明落在他的身上,却让容潋感觉她不是在看自己。这种飘渺不定的感觉让他觉得难受又无措,似乎这次,他真的再也握不住她了。 浅色的素衣衬得赫连涑的面容越发苍白,她站在明亮的灯火下比一道轻烟更淡薄,神色浅淡无情,没有一点生气。 “容潋,我不想陪你吃饭,我也不喜欢看到她。”伸出的手指指着陈思妍,神色坦荡,将喜欢不喜欢都分得明白无比。 陈思妍花容一暗,委屈地扭着手帕,秋水涟漪的眸子里又聚起了湿意,似乎赫连涑再说一句重话,她就会哭出来。 容潋的面色也显得很难看,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等赫连涑将话说完。 “容潋,从一开始我倾慕的人就不是你,对这个王妃的位子也不在意。所以请你送我回大燕吧。”她的声音决绝又冰冷,让听的人遍体生寒。 容潋的眉头一直蹙起,深深的纹路烙印在额头上,何时起如月清华的公子也有了疲倦无力的时候。他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大殿中素衣苍白的人,漆黑的眼底竟有一丝担忧。 他忘了她来自大燕,那是一个民风淳朴,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地方。 他什么都能给她,唯独给不了她一颗纯粹的真心。他将所有可以利用的一切布局落子,所有人不过是他指尖的工具,陈思妍是,翠娘是,所有的暗卫都是棋子。 但唯独她是不同的,就算她是他手中的棋子,也定是那颗最重要的棋子。除非全局尽毁,他也绝不会再利用她做任何事。 看到大殿中的气氛不对,陈思妍忍着眼中的泪珠,温柔贤淑起劝着赫连涑,“王妃娘娘不要再多想了,你已经嫁给了王爷为妻,王爷又怎么可能将你再送回去呢?在夏朝,只有被休弃的妇人才会被送回。” “闭嘴!”一声清冷的呵斥响起,将陈思妍吓了一跳。 她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显得无比委屈可怜,容潋对她向来都是有求必应,温柔相待,何曾对她这样严词厉色过? 为了这个大燕公主,他这样怒喝,完全不将她放在心上。陈思妍轻声哭着,看了看容潋沉重阴郁的面色,月华般的面容冷得怕人。 她知道容潋是真的生气了,她再不识大体地哭下去只会让容潋更加厌烦她。掏出帕子将眼泪擦干,她轻移莲步,款款地走到赫连涑的身边,向她道歉。 “王妃娘娘,刚刚妍儿说错话了,请您见谅。” 转过身,姿态动人地向容潋行礼,“王爷,既然王妃娘娘有私事和王爷说,今日妍儿就先离开了。” 她轻抬眸子,水汽朦胧的眼睛看了一眼容潋,显得委屈又魅人。 “你要走?”他站起了身子,不顾赫连涑还站在大殿上,“我送你走。” 陈思妍一脸的欣喜很快又恢复了委屈无奈的样子,“可是王妃还在大殿上,她有事情要和王爷说,让妍儿一个人走就好。” “别任性了,你一个人走我又怎么能放心?”他说着就握紧了陈思妍柔嫩的小手,完全忽视了殿中赫连涑的存在。 “外面风冷,你跟在我的身后,不要着了风寒”他的语气无比的温柔细致,像是将陈思妍完全捧在了心尖上,舍不得让她受一点苦。 和受宠的陈思妍相比,赫连涑显得可怜而可笑。她没有转身,只是挺直了腰背站在大殿中,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她一点都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容潋如玉的手拿过斗篷为她盖上,漆黑的眸子里布满了温柔的光泽。陈思妍浅笑如花,双颊一片绯红,羞怯又贪恋地望着他。 他握着陈思妍的手走出了大殿,将赫连涑一个人留在里面,不闻不问。宠爱谁不宠爱谁,任何人一眼都能看出来。 容潋回来的很快,将陈思妍送出门口,就匆匆回来了。赫连涑依旧站着,身影消瘦却站得笔直,清冷的眼睛淡淡地望着他。 “何时送我回大燕,如果因为这正妃的身份,你不能将我送回去,那容潋你就将我休弃吧!”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淡,好似真的已经不在乎了。 容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红色的玛瑙杯里满上澄澈的清酒,握在手指间轻轻把玩细品,姿态是说不出的俊雅风流。 “我若说不愿,你又该如何?”薄唇被酒水滋润,光泽艳丽,宛若一朵沾了雨水的桃花。 这幅光景照实有些诱人,她慌乱地移开了目光,声音有些嘶哑,“你喜欢的人不是我,留下我又有什么用?” 他轻笑起来,唇边的笑意有些冷,“你的用处很多,光是你这个大燕公主的身份对我而言就很有用处。” 赫连涑有些慌张,“我的父皇是不会帮你的!” 如玉指尖夹着的红玛瑙轻晃着,显得格外刺目,恍若是指尖的血迹,“涑儿你总是这么单纯,你在我这就像人质一样,到时候燕王不为了我,也会因为你发兵帮助我的。” “你……”她指着容潋,手指在不住颤抖,“你怎么可以这么坏?如果你还该利用我的父皇,我发誓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当真有这么坏吗?容潋唇边的笑容更深了一些,清眸中冷光流转,有些自嘲又有些无奈。 “坐下来将这些饭菜都给吃了”他靠在椅子上,闭眼闭起,神色倦怠。 她一脸倔强地望着容潋,“我不吃,不吃你为别人准备的食物。” 本来闭眼休息的容潋,却笑着睁开了,“你在吃醋?”微凉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无数根羽毛从她心口上划过。 “没有……”她的神情很镇定,可不知为什么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之后,所有的底气又消失了。 容潋站起身子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也是我为你准备的,不是因为别人”看了看赫连涑之后,他又轻叹了一声,“你太瘦了,我才几天不去在意,你就瘦了一圈,你说我怎么放心将你送回大燕。” 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回去自有我的阿爹,阿娘照顾我,不需要你担忧。” “那这酱鸭腿,竹笋炖汤,红烧鸡……你都不吃了吗?我知道这些菜大燕都没有,你回去之后就再也吃不到了。”勾起的嘴角,怎么看都有使坏的嫌疑。 “我,我都不吃了”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大燕的烤肉更好吃。” “那好等六月到了,我就陪你一起去大燕,看看大燕的烤肉到底有多好吃。”他抬起手帮赫连涑拿去了粘在嘴边上的饭粒。 她还在回忆刚刚容潋说的话,等他温暖的指尖划过之后,她才醒悟过来,“你要陪我去大燕?” “当然,你是大燕的公主也是我的妻子,去看看我的丈人有什么不对吗?”他优雅地又给赫连涑盛了一碗汤。 她觉得都很对,但是对上他那双漆黑又透亮的眼睛之后就觉得哪里都有问题。可夏安人都太坏,说什么话都是弯弯绕绕的,让人猜不透他们到底想做些什么。 第三十五章 去往大燕 冬月过了之后,夏安的春天总算是姗姗而来。随着天气变暖,陈家小姐来王府就格外的勤快了,每次来王府定是穿着不同的裙装,多是素白或是浅淡的色泽,衬托得她人美如莲。有几次见到赫连涑,陈思妍依旧是一幅端庄的模样,但总是话中带刺,不是炫耀自己多么得宠,要么就是在装可怜。 暗卫将府中发生的一切都禀报给了容潋,在他书房之中,有一块素色的锦帕,帕中刺着一根绣花针。这是那日赫连涑与陈思妍发生争执之后,在夜晚,他命令暗卫在亭子中仔细搜查才发现这根银针。 在陈思妍被推到的枯草丛中就有这么一根细小的绣花针。 容潋望着素色手帕上的银针,冷笑淡淡,陈思妍果然不容小看,若不是他一直相信涑儿不是有心机的人,怎么能发现陈思妍做过的手脚? 那个女人笑容清纯无辜,哭起来又是伤心欲绝,任何人都容易被她蒙骗了。 陈相本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他一手培养出的女儿也和他一样,表面上让人挑不出毛病但私下里干过的肮脏手段却是不少。 这样表里不一的女子留在他的身边迟早都是一个祸患,但好在翠娘已经取得了陈思妍的信任,现在在照顾陈思妍的起居。下一步就是要除掉陈思妍的另一个贴身婢女小玉,让翠娘完全成为陈思妍的左膀右臂,将陈府中所有的信息都能传达给他。 春日到了之后,陈思妍时常来府中让容潋带她出去游玩,一路上没有其他人,陈思妍再也不用装什么矜持淑女。想着办法向容潋献媚,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美色来勾引。她想要什么,容潋很清楚。她想要他沉迷,像璟帝宠爱艳皇后那样宠爱她,等时机成熟之后,她会用尽手段成为正妃,日后他若是得势成了帝王,她就将是最受宠爱的皇后。 容潋倒也是来者不拒,一边接受她的献媚,接受她软声细语的讨好,一边冷静地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女人的眼睛最容易被爱情蒙蔽,她明知道容潋不是一个沉迷享乐的男人,但她沉溺在容潋的柔情之中,以为容潋是真心喜欢她的,所以她渴求更多的东西。 王府中婢女都在说王爷的好事将近,不久就能将相爷的千金迎娶进门了。俩人一个华美不凡,一个清美如莲,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王爷如此宠爱陈家小姐只怕以后王府就将是这个侧妃的天下了,她们看向赫连涑的眼神中多出了不屑与可怜,堂堂大燕国的公主下场却是如此的惨。但这也没办法,谁让她是王爷的棋子,而陈家小姐才是王爷真心爱慕的人呢! 赫连涑对府中的流言蜚语一点都不在意,心死了之后,再怎么去割开撒盐都不会再痛了。她从燕国私奔而来,身边没有陪嫁的婢女。府中的人知道她失利之后,对她也显得漠视了许多,就连伺候她的婢女也变得漫不经心,想要找机会接近陈思妍,能讨好这个新主子。 六月在赫连涑的期盼中到了,她终于可以踏上回到燕国的路了。从当年穿越沙漠而来的私奔到今日嫁作人妇,已经过去了两年。她也从爱笑无忧的少女变为了一具行尸走肉,黑白分明的眼中只有默然与平静,这双眼和容潋很是相似,都是刻骨铭心痛苦之后的淡漠,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足以让她再次心动了。 六月的沙漠还未到最炎热的时候,在沙漠中遇到大风沙的可能性也不大,这时的沙漠最是平静,适合车队穿越。 容潋向璟帝上书,说要大燕公主思乡心切,他要陪赫连涑去大燕见一见燕王。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璟帝自是准了。 陈思妍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无比的伤心,这就代表着她要有好长一段世间都无法见到容潋。如今容潋已经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了,一日不见就无比的思念,好久不见只怕她没法承受住这相思的苦楚。 陈相警告过她,对于男人只要利用便好,千万不能心动,帝王之家动心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下场。陈思妍并不相信,当年的艳皇后不是宠冠后宫无人可及吗? 这其中涉及到另外一段秘辛,璟帝真正爱慕的人是侍月圣女,当初侍月圣女在容璟的身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侍妾,受尽了别人的欺凌。而艳皇后也因为龙宠太盛,树敌太多,所以她的早逝也是有原因的,只是人已死,璟帝也不愿多追究了。但说来,璟帝对艳皇后到底有几分真心,后世史官也很难说清楚。总之一句,帝王无情,是千古以来的真理。 陈思妍在相府中哭了许久,一直安慰她的人是翠娘,翠娘告诉她,“王爷真正宠爱的人只有小姐你,送大燕公主回国探亲也是受人伦常理的束缚,小姐思念王爷不如在他出城的那天去送上一程。” 听了翠娘的话,陈思妍总算是有了精神,看翠娘的眼神也有了几分信任。 出城那日,容潋陪着赫连涑坐在香檀马车中,侍卫护送的队伍后面还有其他几辆马车,车中都装着食物饮水和衣物之类。 比起当初赫连涑从边塞赶去夏安的情形要好了许多。她卖了飞龙马,换来的钱雇了马车,千里迢迢来到夏安,没想到的是在这她遇见了一场噩梦。 回忆往事,她冷笑起来,目光落在容潋的身上。这个男人毁了她所有,希望,幸福。俩人并不相爱,却不得已还要生活在一起,他给她的只有折磨。 “涑儿你看我做什么?”因为即将要离开夏安,他少了许多职责,整个人显得轻松不少。看向赫连涑的时候,目光清澈还带着暖意,这样的眼神非常少见。 她还没有说话,外面就响起了婢女不卑不亢的声音,“五王爷,我们家小姐想送你一程。” 这是翠娘的声音,马车中的两个人都听了清楚,赫连涑移开了目光看向马车的窗外,已经到了夏安的城门口,门外便是一条宽阔的车道。道路两旁远没有城中的繁华,都是农田还有稀落的几个人家。 莹白如玉的手掀开了车帘,他探身而出,摇曳的月白色锦衣上绘着野樱的图案,衣角飞扬的时候樱花飘荡,他一个轻跳落在地上,姿态是出尘的雅致。 看到容潋从马车上跳下之后,陈思妍急急掀开了帘幕,露出一张蒙着丝帕的面容来。黛眉轻蹙,无比的忧伤,一双眼睛因为哭泣太久肿得像两颗杏子。 “王爷……”她娇弱不舍地念出这两个字后,急忙从马车中跳出,粉色的罗裙太长,落在地上的时候一个没站稳就要摔倒了,容潋一个健步冲上去抱住了陈思妍的柳腰。 她抬起眼,红肿的眼中又要溢出眼泪来,“王爷你这一趟要去多久,妍儿好想您,可不可以将妍儿一同带去。” 容潋用手指轻抚她哭肿的眼睛,眼神中有些心疼,“妍儿何必哭呢,最多一个月,我就一定从燕国返回了。” “不要,不要。妍儿不想和王爷分开,一想到要这么久见不到王爷,妍儿的心就疼得厉害。”她说着拉起容潋如玉的手指放在自己柔软的胸口上。 容潋的眸子一暗,手指却没有移开,也没有动,只是由着她放在胸前,“我知道了,回来我就好好补偿你。”说完就收回了手,轻抚了一下她戴着面纱的脸。 “妍儿有好多准备的东西要给你”她从马车中拿出许多糕点,“这些都是妍儿亲手做的,王爷你一定要吃啊!” “好”容潋接过这些盒子,还没有打开就闻到了里面香酥的味道。 “还有……”她还想再拿出什么,却被容潋拉住了手,“妍儿不用了,该带的我都带着了,妍儿的心意我都已经明白了,妍儿你只要好好待在夏安等我回来就好。” “不要……妍儿好想和你一起走,不想和你分开”她靠在容潋的胸膛中,轻声哽咽起来。 容潋伸手为她擦去了眼泪,“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轻放开陈思妍之后,他就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陈思妍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容潋的背影,轻声喊着:“王爷,妍儿等你回来……” 容潋没有回头,径直掀开车帘又坐了进去。 外面驾车的车夫有些犹豫,“王爷,现在就驾车吗?” 帘子后面传来淡漠不悦的声音,“还要再等什么?天都快暗了。” 车夫有些犹豫,“可是陈家小姐还没有离开……” “走!”一声轻喝传来,竟没有一丝留恋与温情,吓得车夫赶紧扬鞭上路。 容潋上了马车之后,赫连涑也一动不动地望着车窗外面,似乎完全将身边的人给忽视了。车厢内一股香酥食物的味道,闻到这个味道之后赫连涑目光变得格外冷淡了。 “车夫”一双玉做的手探出端着一方精致的食盒,“里面的东西你拿去吃,吃不掉的分给后面跟随的侍卫。” 车夫转身看了之后一愣,这是陈家小姐送给王爷的东西啊!他哪里敢要,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双如玉完美的手又收了回去,将食盒放在了外面。 第三十六章 六月沙漠 赫连涑露出嘲讽的笑容,“陈家小姐亲手为你做的糕点,你也不吃?容潋你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很喜欢她,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样糟蹋她的心意。” 她一直看不懂容潋,这个男人像一口深潭,冰冷而深邃。 “你终于肯开口和我说话了,看来以后我得做一些更过分的事情才行”他勾过赫连涑的身子,将她拉进了怀里,“忘记在夏安发生过的一切,我们重新开始,重新认识好不好?” “不要!”她闭上眼睛,冷漠而果断地拒绝了,“要是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宁愿不遇见容潋,死在沙漠里,那样也不会遇到你。” 被强制扣在怀中的人,身子很僵硬,虽然不反抗他的怀抱,却表现得很冷漠,冷漠得让他难受,却依旧不愿放手。 “你宁愿死也不愿遇见我,看来我真的将你的心给伤透了”他自嘲地笑了起来,将怀里的人抱得格外紧了。 “不过无所谓,上天没有一次从来的机会,你还在我的身边,还是我的正妃,这是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事情。”他说着又开心起来,伸手轻抚赫连涑乌黑的长发。 享受着他指尖温柔的抚摸,闻着他衣服上常年会有的清幽香气,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乖乖地倚靠在他的怀里。 黑白剔透的眼睛睁着,静静地望着一处发呆。俩人紧贴在一起,静默地相处,虽然还有些抗拒排斥,但这种感觉却很舒服温馨。 如果他不是容潋,没有做过那么多残忍的事情,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她或许会忘了容珏爱上他。 “容潋你爱过一个人吗?”她轻声问道,声音有些困倦。 轻抚她发丝的手停下,沉稳清冷的声音传来,一字一句都是无比的清晰,“没有。”他回答的那么干脆,虽然她早就猜出这个答案,但听他亲口说出的时候还是觉得残忍。 她不再说话,还是安静地趴在他的怀里。 “但是我有在乎的人,她很重要像我的生命一样重要,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她铭记一生。”她听见他胸腔里震荡的回音,沉稳有力,又是那么的平静。像是这是他思考很久的事情,并不是一时间想出的甜言蜜语。 赫连涑疑惑地睁开眼睛,“她那么重要,你为什么又不爱她呢?”她不明白,在夏朝她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久久没有得到容潋的回答,她也不再等待,躺在容潋的膝盖上安详睡去了。她很久没有与他同床睡过了,但是闻到他身上的香气之后,她还是感到无比的安稳与平静,似乎只要有他在,她就不用担心任何事情。 看她睡着之后,容潋伸手将她脸上垂落的发丝理好,露出她消瘦苍白的面容来。 “涑儿,因为爱太轻。爱是可以变的,但生命的重要却是不变的,而你就是我的生命。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像容珏那样记住我就好。” 这十几年来,她是第一个靠近他,温暖他的人。也是被他伤害最多的人。如果没有爱,哪里会有恨? 涑儿,其实你真正爱的人不是容珏而是我啊!这句话他在心底反复念了几遍之后,目光沉沉地望向窗外的山峦。有些事情他明白,她却还不懂,但有些话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行了半个月之后,车队终于到了关塞。关塞不比夏安,人烟稀少,且物价昂贵。关塞之外就是沙漠了,这里一杯水的价钱就能比得上皇城中一杯美酒的价钱。 边塞镇中都是石块或是木头堆砌的屋子,这里风沙漫天,日光炎热,到了晚间又是冷的刺骨,和大漠中的气候极其相似。在这泥土砌成的屋子被风沙吹几次就坍塌了,根本无法住人。 当初她花了三日才穿越了沙漠来到这里,过了两年之后,她又再次来到了这里。只是这次,她的身边多出了容潋,而不是她一心想要找的人。 “王爷边关到了”驾车的车夫经过这些日子的长途跋涉,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皮肤也晒得黝黑无比。 玉做的手指挑开车帘,容潋先跳下马车。赫连涑探出身子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后,漆黑的眸子中划过一丝嘲讽。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这里。 “涑儿下来”他看见赫连涑眼中嘲弄的神色,心头一跳,怕她又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不由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赫连涑低头望着一旁站着的容潋,选择提着裙裾,自己跳了下来。落地之后,她没有去看容潋的神色,径直向边塞城中走去。 “晚上住店,将所有的马匹都喂饱,将车厢中吃用的东西盘点一遍,看什么需要添的。”他交代了一遍,伸出手指抚着自己的眉间,眉头微微跳动着,总有种不安的念头。 看见那抹身影已经消失了,容潋的神色一暗,快步寻了过去。 “赫连涑,赫连涑……”他叫了几声,她一直都不愿留在他的身边。他害怕自己一转身,她就不见了。 在街道上他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不安的心缓缓平静了下来。 她伸手抚摸着一匹马,从矫健的四蹄和高大的骨骼来看,这是一匹少见的神驹。但是他走近之后才发现这匹马瘦得很,透过白色的皮毛下就是嶙峋的骨头,身上的白毛下有很多伤口,像是长时间都被主人虐待,做了许多重活却吃不到一口饱饭。 “涑儿你认识这匹马?”他走到她的身边,才看到这匹马伸出舌头舔着赫连涑的手心,这幅温顺的样子让人心暖。 赫连涑也不回答他,用他听不懂的燕语和这匹马在说话。黑白分明的眼中有晶莹流转的光泽,一张脸上交织着喜悦与悲伤的神情。 看到有人在逗弄他的马,一个商贩急忙跑了过来,“呦,两位客官真有眼光,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千里神驹,只是寻常人都难以驯服它。” 当他看见赫连涑伸手抚摸这匹马的时候,震惊地尖叫起来,“没想到这匹马竟听你的话,你是不是它一直在等的主人啊?只要一百两金子,我就卖给你。” 一百两?她将它卖出去的时候才值五十两,现在它受了一身伤反而涨价了。 “飞龙,我说过要带你回家的,走我还骑着你回到大燕好吗?”两年而已,她变了,落了一身的伤痕,没想到它也是一样。谁能看出它曾是燕王最爱的千里神驹——飞龙玉马? 容潋却一眼就看出这匹马已经受了不少折磨,老伤新伤交叠在一起,瘦骨嶙峋,就算是被买下来好好养着,也活不了多久。 “涑儿要是喜欢就将它买下吧!”一百两而已,对他来说只是一笔微不足道的钱罢了。 他说完,赫连涑抬起了脸,透过眼中的泪光冰冷地望着他,唇边一片嘲讽。 “我从没有这么恨过你们夏朝人。”她眼中的恨意浓烈,动手解开了玉马的缰绳将它直接牵走了。 他一脸无奈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又如何惹着她了。从怀中掏出钱递给了商贩,又向赫连涑追了过去。 “涑儿,不要乱走!随我去住店,明日就要穿过沙漠了。”他从背后跑来,抓住了赫连涑的手,用力一扯就让她转过了身子面对着他。 “怎么生气了,只不过是一匹马而已。”清眸凝视着面前的女子,看着她一脸的冷意,他完全不明白。 “可有刀吗?”她轻轻的问,淡漠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 “有”他从袖口中拿出一把短刀,刀柄华美,出鞘之后冰冷的刀锋好似霜雪,“你要了有何用?”他有些不安,望着赫连涑的每一个动作。 她伸出手蒙住玉马黑亮的眼睛,她从马背上长大又怎么会不知道它的情况。它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更不能随着她穿过沙漠回到大燕。 “玉马,谢谢你当初送我穿过沙漠,可是我却不能履行诺言带你回去了。”她一刀落下,割破了它的动脉。 温热的血喷涌而出,溅了赫连涑和容潋满身。它深深望了一眼赫连涑,自己曾经的主人。前蹄缓缓跪地,瘦骨嶙峋的身子倒在了地上。 脖颈间喷涌出的血浸湿了她的绣鞋,指尖的短刀落下,她走到了城门边大口喘息起来。明明心口是那么痛,随着她的呼吸,难忍的痛楚渗入她的五脏六腑,她却还是哭不出来,泪已经流尽了。 当初她还是稚嫩天真的少女,骑着玉马穿过荒野沙漠,日夜兼程只想赶到夏安去见容珏一面。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但最后,她还是不能和他在一起。两年中唯一的相见,却是她亲眼看他吐出了自己的心头血。 “你又何必如此,它本可以多活些日子自然死去,亲手杀了它不觉残忍吗?”容潋看她手起刀落的时候,眼中的空洞与绝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给摧毁了。他的心也跟着剧烈起伏起来,好害怕她那一刀不仅要杀了那匹马,还要将她自己也给毁去。 他身上清幽的香气传来,让她呕吐的感觉稍有减轻。但胸口还是无比的苦闷,酸涩痛楚混在一起,压得她几乎难以抬起头来。 “因为我喜欢它才会杀了它,玉马本活在荒漠的绿洲中,无拘无束。将它囚禁在夏朝让它苟延残喘地活着才是折磨,只有死它才能解脱。” 四目相对,他从她脸上看见的只有恨意,深入骨髓的恨意。 他慌乱将她扯入自己的怀里,将她的脸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感受着她的呼吸和心跳。 “涑儿,不要这么说,我不会囚禁你,你不要总是这样恨我。你让我该怎么做,你才能情愿地留在我的身边,不去想着离开,也不总想从我身边永远消失。”他真的慌乱了,看到她那双决然恨意的双眼,他觉得这辈子都换不回原来的赫连涑了。 初见的少女有一双干净的明眸,笑起来比阳光更温暖,看向他的时候只有倾慕的爱意,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直白,她想留在他的身边,她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那样的赫连涑像是他生命中的光芒,靠近他,温暖他,让他没有办法拒绝。他知道,她真正喜欢的人是容珏不是他,但他有了私心,想要一次又一次地喂她忘忧散,让她眼中心底只有他一人。 如果流年可以倒回,他愿意倾尽所有,甚至奉上他想要的地位,只换她那年的纯净无邪。容潋的眸子一点一点地暗淡了下去,抿紧的嘴唇微微颤抖,是他自己一手毁了当初纯净无邪的赫连涑,逼她成了如今只剩下恨意的模样。 第三十七章 滇疆人的追杀 整个边塞城中只有一家客栈,而且还简陋的很,里面有各种人住着。大燕逃亡的犯人,被刺配流放到关外的夏安人,还有各路不明的商贩。 客栈老板是个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容潋与赫连涑身份的不凡,虽然俩人衣服穿得并不是很高调奢侈,但容潋身上那件月白色绣着野樱的锦衣,就是夏安城中才会有的云锦绣缎。赫连涑身上红色的长裙也是少有的凌云绸纱。 再看俩人的相貌,亦是在这个边陲小镇难以见到的绝色姿容。男子如清风明月,举手投足间都是睥睨的华贵姿态。女子虽少言语,但妖冶瑰丽的容颜,一看便知是大燕中的贵族之后。 客栈老板堆满笑意迎了上来,“不知两位客官是来用膳还是来住店的?” 容潋静静扫了他一眼,月之容华的气质晃花了客栈老板的眼睛,“既用膳也要住店。”寒玉碰撞般的声音响起,清越至极,却又带着高不可攀的冷意。 “是,是”客栈老板连连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飞快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为难道:“可惜客栈中只有一间上等客房了,两位只能住在一起。” 容潋点点头,“她是我的妻子,本该和我住在一起。” 但很显然赫连涑不这么认为,她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我去睡马车。” 她刚要提步,容潋就拉住了她的手,“娘子乖,在外面就不要闹脾气了,有什么事我们回房再说。” 客栈老板立马就懂了,原来是两口子在闹矛盾,拉长声音对店小二喊道:“上等客房一间。” “我不要和你在一间房里!”她扭了扭手腕,厌恨地瞪着容潋。 容潋转过身子,身子俯下靠在她的耳边轻语道:“我绝不会碰你,一晚上就好。我发现这个镇中并不安全,有燕国人,甚至还有滇疆人,让你睡在马车中我绝不放心。” 赫连涑也不再多说什么,推开容潋,自己走上了楼梯向客房中走去。 这个镇上,物产少得可怜。晚上只吃了大饼还有熏肉,但烈酒却更外纯正,与大燕中“忘情”的味道类似,只是容潋在她的身边,不许她喝酒只饮了一些清水。但闻到客栈中飘香的酒味,赫连涑就格外思念自己的国家了。 草草吃完之后,俩人就回到了客房里。客房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勉强用来提高房间的格调,除此之后还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连常见的木盆之类的都没有。在极度缺水的小镇上,只怕一桶水的价格比他们住店的价格还要贵。 不能沐浴,容潋的脸色显得有些暗沉。他稍有洁癖,对于这一点赫连涑还是很了解的。他在奢华堪比东宫的府邸中,所用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罕见珍品而且只属于他一人,别人是碰都不能碰的。 虽不能洗澡,容潋还是换了一件衣裳。她为了能睡到床上不被容潋踢下去,也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两个人无事可做就在床上躺着了,黑暗中两双明亮的眼睛都睁着,浅澈呼吸中谁也没有开口。 赫连涑转了个身子背对着容潋,一张不大的木床中间还有一道空隙,可见俩人离得有多远。 “涑儿……”他轻叹了一声。 她没有回答,闭着眼睛装睡。 他知道她不愿同自己说话,一个人还是自言自语说了下去,“能和我说说,你当初和容珏是怎样相遇的?” 提到容珏之后,她蜷缩的身子变得僵硬颤抖起来,他不提就算了,问起之后,她就想起了往事种种。容珏早已是她心头上的一道伤口,摸不得,想不得。 如果没有容潋,或许她现在已经和容珏在一起了。他是她命中的一道劫,生生将她的姻缘给斩断了。 容珏,容珏……她在心底念了几遍,嘴里一阵苦涩。 她记起了他们的初遇,他一袭白衣从黄沙中走来,白衣乘风,面容精致却苍白,像是沙漠蜃楼中走出的仙人。只是一眼,她就沉沦了,想要拼尽一切找到他,渴求能留在他的身边照顾他,只是没想到造化弄人。 容潋闭上眼睛,耳边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 “涑儿,你和我已经成婚,打算一辈子都将容珏放在心尖上吗?” “呵”她轻笑起来,“我和容珏的事情你不配知道!你打算再怎么利用我和容珏的感情?你做这些事情就不觉得残忍吗?我忘了……容潋你没有心,或许你有心,但你的心也不在我这。” 她想起容潋和陈思妍相处的画面,他笑得温柔,对陈思妍无比的细心与宽容。每当看到这个画面,她的心还是会疼,因为她会想起容珏,世上曾也有人如此珍重过她。 容潋不在说话,他确实没有心,在母妃死了之后,他的心也跟着死了,支持他活下去的是复仇的信念。 他已无心,怎能奢求别人的一颗真心呢? 俩人一夜再无话可说,赫连涑闻到容潋身上清幽安宁的香气,沉沉地睡了过去。虽然她不喜欢容潋,更不喜欢和他睡在一起,但一想到她很快就要回到燕国了,心里就多出了一丝快乐与期盼。 第二日一早,他们就上路了。等真正踏入沙漠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放眼望去再无人烟,只有茫茫的淡金色一片。 马车在荒漠中已经不可行了,一行人都骑了马。容潋留下车夫在镇中看守他们搬不走的东西,又用了一些钱财在镇上募集了一些男丁作为护卫随他们一起进入了沙漠。 当太阳升到头顶之后,整个沙漠都像是一片阳光的河流,炙热的光芒无处不在,几乎要将人烤熟。 四周都是漫无边际的荒野,除了他们看不到一点生命,但容潋还是感觉到如影随形的杀意。 “停歇饮水”容潋伸手止步,一行人都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身边骑马的赫连涑,她的面容被太阳晒得绯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很淡然。他忘了,赫连涑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燕国离荒漠很近,她曾独自一人穿过荒漠,可见她对荒漠很是熟悉。 赫连涑拔下了木塞,将牛皮缝制的水壶靠近嘴边喝了好几口。他们从早上就出发了,已经走了一个上午,再健壮的汉子也显得疲惫不堪了。 但就在大家歇息喝水的时候,诡异的景象出现了,沙漠中陡然出现了十几道黑影,像是从沙漠中突然冒出来的。 黑影猛然向他们窜了过来,身形快如鬼魅,根本无法逃离。只听见惨叫声不断响起,靠近的鬼魅身影朝他们吐出青紫色的黑烟,那些烟像是有生命一般就钻入靠近人的身体里。不一会,吸入黑烟的人就从马背上跌落在地,浑身抽搐着死去,黑烟从他们的七窍中溢出再次寻找活着的人。 “是滇疆人!”所有的人都乱了,骑马狂奔想要逃离这些黑烟。 容潋的眼睛眯起,一道黑烟迅速地向他袭来。赫连涑已经愣在了一旁,她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画面。 燕国人崇尚英勇之战,绝不会用这些诡异的东西杀人。只有和滇疆人交手过的夏朝人才知道他们的可怕,他们有奇怪的神力,可以百步杀人,世间根本没有与之对抗的东西存在。如果不是因为滇疆大祭司都是无欲无求的人,只怕现在天下已尽属滇疆了。 “快跑!”容潋双脚一夹策马奔腾,一手捞过愣神的赫连涑将她放在自己的身前,俩人共骑一马在沙漠上狂奔起来。 后面的那些侍卫已经顾不得了,黑烟悬浮在半空之中,快速游移好似一条漆黑的毒蛇对逃走的俩人穷追不舍。 “那是什么?”赫连涑瞪大了眼睛,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害怕神情。 “不要怕,我不会让它们追上的。”容潋握紧了缰绳,控制着胯下的骏马,眼见着后面黑烟即将追上,他却一点也不慌乱。 看到容潋绷紧的下颚和清眸中的一抹厉色,赫连涑心中的恐惧减去了一些,只要有他在,再大的困难都有他扛着,她只要躲在他的怀里就好。 容潋驭马的技术很是高超,甚至比她还要娴熟沉稳。赫连涑想不明白,他一个夏朝人怎么会有这样的骑术? “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们?”他们刚刚一进沙漠就遭遇了刺杀,想必那些滇疆人已经跟随他们很久了,只等待下手的好时机。 有汗珠顺着他玉璧般的面容滑下,滴落在她乌黑的发丝间。此刻他的心神都在驭马上,少有差池,他和赫连涑的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就连一向没有争权夺利之心的滇疆人都开始动手了,这天下只怕要乱了。 容潋的神色凛冽,“这些杀手不是为了杀我,就是为了杀你,但现在已经没有区别了。一起杀了,反而更好。” 后面十几个鬼魅的滇疆杀手如附骨之蛆,天空中浮动的黑色烟雾交错不断,如快速游走的毒蛇。他们一心想要容潋和赫连涑的命,也只有杀了这俩人才能撼动天下的局势。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夏朝五皇子,一个是大燕最受宠爱的公主,俩人对两个国家来说都无比重要。 倾歌,容潋想起这个名字。能操控这些鬼魅杀手的只有滇疆大祭司,百年来他是第一位有野心的大祭司。天下时局即将动荡,但只要今日他不死,他定会保住夏朝安稳,决不让滇疆鬼魅踏入夏朝半步。 如玉的手指陡然用力扯住了缰绳,前面已经无路了。前蹄跃起,只差一步,他们就要跌落在峭壁之下。 赫连涑望着眼前的戈壁悬崖,已经忘了害怕,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后面鬼魅的身影越逼越近,头上盘旋的黑烟向他们陡然冲来。 “趴下!”容潋俯身按住了怀里的人,才惊险躲过飞来的烟雾。 第三十八章 我死了 你便自由了 “赫连涑你怕不怕死?”他急促地问道。 她呆呆地望着眉头紧蹙的容潋,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清澈的眼中映出身后再次袭来的黑烟。已经无处可逃了,他们都要死! 黑烟即将碰上容潋月白色锦衣的时候,他侧身一跃将赫连涑紧紧抱在怀里,俩人滚下了悬崖。 十几道黑色的影子站在悬崖边上望着下面两个一动不动的身影,用诡异的话语说了些什么,一阵风沙吹过十几道鬼影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滚下的一路颠簸无比,她被容潋紧紧地保护在怀里,没有受一点伤。滚落到山崖之后,她准备起身却被容潋伸手按住了。 他用唇形描摹出两个字,“别动。”她看懂之后,乖乖躺在容潋的怀中一动不动,听着他胸腔中急促的心跳声。一场死里逃生,汗水沾湿了两个人的衣裳,他身上清幽的香气越发好闻。 待容潋确定悬崖上鬼魅的身影消失之后,他才坐起身子,压在赫连涑身下的那只胳膊断了。断裂的剧痛传来,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脸上的神情平静如旧。 他知道自己不能慌乱,赫连涑还需要他的照顾。看到她惊恐不定的眼睛,他知道她被吓坏了,如果这次他没有陪赫连涑一起回大燕,她肯定就已经死在了沙漠里,此生他都等不到她回来了。 幸好,他还守在她的身边。容潋轻叹了一口气,能救下她,废了一只胳膊也是值得的。 “涑儿你起身一下,我的胳膊断了。”他轻飘飘地说,仿佛这只胳膊不是他的。 赫连涑听清楚之后,整个人嗖的一声就坐了起来,直直地望着他,神色慌张了起来,“怎么办?是不是很痛,我该怎么帮你?” 容潋用另一只手撕下衣袍将自己断裂的胳膊裹了起来,淡笑着问她,“你会接骨吗?” 她摇摇头,眼中已有婆娑的眼泪了。泪眼汪汪的样子很惹人怜惜,在他的记忆中赫连涑很少哭,就算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也不见她落下过眼泪,看来他的分量在她的心中不轻啊! 他慢条斯理地裹好臂膀之后,伸手捧住了她的脸蛋,“哭什么,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之后,你再哭吧。”看见她的眼泪,他会心疼,那样的疼可比断骨之痛更甚。 “我不想你死,虽然我很讨厌你,但我真的不想你死。”想到容潋会死,她就无比的慌乱,容潋死了她一个人活在沙漠里又有什么意义。若是看见容潋死在她的面前,她恐怕会因此而癫狂。 她想着就伸手抱紧了容潋的腰,将整张小脸都贴上了他的胸膛,“不许你死,一定不许将我一个人留下。” 她知道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寂寞,当初她一个人走进了沙漠,四下只有黄沙没有飞鸟没有人烟,恍若世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那时她害怕至极,在黄沙中没日没夜地走了两天,要是再遇不到容珏,她估计就再也支撑不住,连活下去的信念都没有了。 “这是你此一次抱我,我很高兴。”他伸手轻轻搂住怀中人,将她整个人都护在他的身下,不让风沙吹到她。 这种安心的感觉,比初见容珏时更加浓烈。明明俩人陷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她想这样死了也好,只有自己和他,再没有别人插入他们之间。 “容潋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她躲在他的怀中轻声询问。 他伸手抚着她的长发,语气温柔,“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就算没有人来救我们,我也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不要!”她紧紧抱住容潋的腰,“我不要离开,如果你死了我就陪你一起死。”她的声音急促又决绝,眼中只有灼灼的光芒。 “涑儿,容珏与我相比谁更重要?”他淡淡问道。 怀里的人自己僵硬起来,沉默了许久也没有听见她的回答。容潋也不再多问,抱着赫连涑坐在岩壁投下的阴影中,闭目养神,减少身体的消耗。 所有跟随他们一起进入沙漠的人都被杀死了,如今无法从再回到悬崖上面,那些食物衣服也没有办法去拿了。广阔的沙漠一望无边,想要有人能找到他们,几乎是不可能。 他们虽逃过了一劫却难逃一死,最多撑不过两日,他们就会渴死在这里。 等到了夜晚,满眼的黄沙被月光染成了白色,他们恍若是坐在一片白雪之中,刺骨的寒风吹过,身上的衣服根本不能抵御寒冷。赫连涑往容潋的怀里挤了挤,想要将整个人都躲进他的怀里。 容潋闭上眼睛,身体徐徐产生了热量。他本会一些心法功夫,这些可以让他在沙漠中多活一些日子,但为了给赫连涑取暖,他不惜用内力产热,只为了她能睡得舒服一些。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他无爱却将她视为自己的生命。只要能让她活下去,他可以不惜一切。 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容潋漆黑的眸子越发深邃,温暖的目光落在怀中女子的身上。 “我欠你太多,一命相抵可够?” 一天一夜都没有吃东西,赫连涑已经饿得不想睁开眼睛了,这种感觉她很熟悉,又让她很痛恨。 “涑儿醒醒不能再睡了,再睡你就醒不来了。”容潋摇晃着怀中人,想要她醒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容潋焦急发白的面容,经过昨日的逃亡,他的长发已经乱了,脸上也在滚下山崖的时候被沙石划出了血痕。模样虽然有些狼狈,但整个人还是好看的很,如玉如华。 “容潋我好累,想睡了,若是你能出去就把我安葬在大燕吧,那里才是我的家乡。”她眯着眼睛,气若游丝。 “不准睡,你是我的王妃,生要和我在一起,死要是要和我葬在一起的,你别想能回到大燕离开我。”他低头吻了吻她干涸的唇瓣,用舌尖轻轻滋润她的唇。 感受到湿意之后,她追逐着容潋的嘴唇。他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了那把短刀,刀柄华美,刀锋锐不可当。 “涑儿,再等等。”他移开了嘴唇,将她小心地放在地上。 离开了容潋的唇瓣之后,她还觉不够,渴望更多的水来解渴。冷若冰霜的刀出鞘,他一只手断了,无法用手割开自己的脉搏。他用手心握住了刀刃,握紧之后飞快地抽离,手心被割开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嫣红的血从他手掌间滴落在干涸的黄沙上,凝成一抹诡艳的血花。 “涑儿,张嘴”他将手心靠近她干裂的唇边,温热的血有的滴落在她的脸上,有的顺着她的唇滑入她的口中。 入口的液体温热带着一股浓重的腥味,她费力咽下几口之后,干哑的嗓子有了滋润,但胃子却翻搅了起来。她费力睁开眼睛,看见的景象却让她无法做出反应。 “容潋……”她坐起身子,狠狠地推开了他的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脸上还有温热的液体滑落,那是他的血。 “你疯了!我不要你舍命救我!”她怒吼过之后,急急撕开自己的衣服想要为他包裹起伤口,却被容潋推开了。 他还是那样淡漠,目光浅浅地落在赫连涑的脸上,“不用包扎了,过会我还要喂你。” “你疯了,你……”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目光绞着容潋,任何言语都不能描述她现在的心情。激动,愤恨,不舍,心疼……种种所有的一切情感几乎要将她逼疯,她恨不能直接杀了容潋之后再自杀,让他不要再妄想留她一人独活下去。 “我就算死,也不会再喝你的血!”她闭紧了牙关,离他远远地坐下。 他握紧的手指间还有赤红的血滴落,触目惊心的景象衬得他越发苍白。他望着拉开距离的赫连涑,浅粉色的唇瓣扯开笑意,“你一定要活下去,活着回到夏安去找容珏。等我死后,你就可以做任何事,包括和他在一起。” 她抬起头,震惊地望着容潋,狼狈苍白却又不失风度的男人。他说什么,他让她活下去,让她回去找容珏?她是很想和容珏在一起,但她做不动用他的生命来换自己的幸福。 看着她吃惊的神色,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恨我,所以我早就写好了休书,如果你执意要离开我,我会让你恢复自由地离开。你回到夏安,将事情说明,管家会将休书给你,到时候再没有人会拦着你和容珏在一起。” 沙哑清越的声音继续响起,“我愿意用生命换你的幸福,这可能是我一生中唯一做过的善事。” “你疯了容潋,我不会喝你的血,更不会回去找容珏。我是你的妻子,说好死也和你葬在一起的呢?”她十分抵触,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不,我忽然不想和你葬在一起了!我那么在乎你说不定来生还会缠着你,到时候你还是得和我纠缠在一起。我知道你不喜欢王府,也不喜欢我,两年来你记起一切之后就再也没有笑过,你不知道我很喜欢看你笑的样子,那样的你让我觉得很温暖。”他很少说这么多话,也从没说过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但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有些话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赫连涑捂着自己的胸口,她是很恨容潋,恨他的利用,恨他的无情,恨他还喜欢别人。但现在她无论怎么去想他的坏,也无法再恨他了,只想搂着他,陪着他一起死去。 “容潋你要是敢死在我的前面,你死后我就立马自杀,我那么恨你绝不需要你来救活我!”她冷声说完这句话,就靠在山崖边大口喘息,看到他手指间的血迹,她就难以抑制的心疼,连看多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第三十九章 爱恨交织 她闭上眼睛之后,耳边只有嗡嗡的响声,她知道自己太饿太累了,刚刚和容潋说了那么多话将她所剩不多的力量都耗尽了。 后面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自己好像又昏了过去,耳边一直有人在焦急地喊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无望地让人生疼。 等她浑浑噩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容潋的怀里。他紧紧地抱着自己,臂膀勒得她生疼。那双清冷的眸子中满是欣喜,灼灼地凝望着她,像是失而复得了什么珍宝。 她动了动嘴唇,才发现嘴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喉咙间再没有灼烧的嘶哑感,看来他一直都在用自己的鲜血喂她。 低头看到他的手心,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不知在她昏睡的时候割了自己多少次。 “容潋你怎么那么傻?救我就为了让我回去找容珏,真的值得吗?”她用手捂住自己的面颊,大声哭了起来。嘶哑破碎的哭声在无人的大漠中一直传出很远。 “不要哭,我觉得值得。与其两个人都死在这里,不如让你达成自己的心愿,我所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他轻声的说,清淡的声音如同云雾一般,飘渺得让人抓不住。 她抬起头,伸手抚摸容潋的面庞,这张脸已经苍白到了如此地步,像是一张纸轻触间就会碎了。 “我怕自己不能再陪你了,或许是今晚或许是明日的清晨我就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看你了,在我还没有死去之前你赶紧走吧,或许你没有亲眼看到我死你就不会太伤心。”他说话的事情已经有了轻喘的声音,往昔琉璃般的清眸中已没有了光彩。 看到他的样子,赫连涑的脑子里只想起了一句话,油尽灯枯。他为了她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求生只求死。 “我不要,不要!别死好不好?容潋求求你别死,我不回大燕也不去夏安,我哪也不去只陪在你的身边。”她靠在容潋的身边,他伸手轻抚她的发丝,却没有力气再将她抱进怀里了。 “乖,涑儿别说傻话,趁着天黑离开吧,只有一直往西走就能回到镇上,那里还有我们的人马,他们可以带你回到夏安。”他眼前已经出现了晃动的黑影,就连近在咫尺的面容也看不清楚了。 死亡应该近了,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他想能赶在容珏的前面遇见她,就算要为她付出一切他也不惜。 容潋轻抚发丝的手指滑落,身子轻晃一下靠在了赫连涑的身上。无尽的黑暗中,他看见了沙漠中骑马走来的身影,她一身红衣艳若夕阳,饱满的唇角边是灿烂无忧的笑容,这是初见时的模样,她一身繁华,言笑晏晏。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如流水一般,不染半分尘烟。 她骑马向他奔来,清脆的声音喊道:“容潋我们一起走天涯,永远、永远都不分开。” “容潋,容潋你别睡好不好?求求你睁眼看看我,别把我一个人留在沙漠里,我好害怕。”她不停摇晃着靠在肩头上的人,可是任凭她怎样呼喊,他都没有了反应,静静地停靠在她的肩头上,面容沉静安详如同熟睡。 “容潋,我现在才发现我恨你是因为我在乎你,所以你做的那些事情我才没有办法原谅。我带你回大燕,那是一个无拘无束的地方,无论男女一生都只会爱上一个人,那里适合埋葬我们。”她低头吻住容潋已经冰冷的唇角,“乖,不要再睡了,只要你醒来,我就原谅你。永远都留在你的身边,哪里也不去了好不好?现在你在我的心里已经比容珏更重要了,醒来吧,我已经都原谅你了。” 沙漠冷月下他的容颜,静若玉璧,眉眼一如往昔,但那双清冷如墨的眼睛却再也不会睁开,不能再多看一眼伏在他身上痛哭的人,如果他能听见,一定会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不停安慰吧!可惜,从此世间再没有了容潋,她的爱恨都成了往事。 “大燕女子一生只爱一人,你才是我命中不可代替的人。”手指怜惜地从容潋完美如玉的面容上划过,指尖的动作温柔细致,像是想要双手代替眼睛记住他的一切,这样才能在黄泉路上找到他。 她握住了容潋的短刀,华丽的刀柄上满是淋漓的血迹,手指碰到上面还未干涸的血迹便是一阵绝望的颤栗。就是用了这把刀,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延续了她的生命。 “容潋等我”她俯身梳理好他凌乱的墨发,轻吻过他冰冷似月的面颊,拿过短刀割下了自己的脖子。 这时大漠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袭清辉月白落在了她的面前,手中的刀还没有触碰到自己的脖颈就被白色的光打落在了地上。 赫连涑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张不染尘烟的面容,白衣胜雪,莹华似月,这个人已经美得超乎她言语所能描述的范围,如此倾国的美却显得不容亵渎,仿佛是无尽的纯白幻化出的仙人。 “你是什么人?”许久,她才回过神来,敬畏又惊艳地望着他。 山崖上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相公人救下没有?”这声音妩媚天成又不失潇洒大气。听到声音之后,赫连涑才抬头向悬崖上看去,隐约只能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骑在马上。 “娘子放心”他回答的时候,唇角笑容温和而浅淡,这一笑沙漠上的明月也显得暗淡无华了。 白色的衣角从黄沙上摇曳而过,他走过的地方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赫连涑觉得他不是坏人,周身不可亵渎的气质让任何人都忍不住信服敬仰。 他在赫连涑的面前蹲下,仔细望着她怀里抱着的人。看到赫连涑紧张保护的动作,他轻声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死了。” “那你能不能救活他,只要你能救活他,让我死也可以。”她眼巴巴地望着面前谪仙般的人,黑白分明的眼中只剩下卑微的乞求。 古琴般清灵淡漠的声音响起,“我可以救活他,但我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天下,只有他才能守住夏朝几十年内免受战火荼毒。” 赫连涑听不懂他的话,但她知道眼前这个如同仙人般的男子可以救活容潋。 “多谢仙人,我不知怎么样才能报答你,我……”她慌慌张张地朝白衣清贵的身影跪下,脸上的笑容比夕阳还要灿烂。 他淡漠地打断了他的话,倾国完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非我愿意,只是天命如此,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上天吧。” 山崖上等候的女子不满出声,“相公好了没有?赶紧将人救走算了,挺好看的一公子你再不救活他说不定就要腐烂了,到时候这个小娘子可不会恨死你啊!” “莲”他轻念出这个名字,如玉雕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是无可奈何。 白光闪过,容潋和仙人都不见了。一个白衣飘渺的身影从山崖上跳下,动作灵敏优雅,她拉住赫连涑的手说:“走吧和我们回家,三日后就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相公。” 白衣女子带她上马,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赫连涑再也受不住了伏在白衣女子的身上沉沉地睡着了。她不知为什么,白衣的仙人和这个女子都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不是因为熟悉而是因为他们身上尊贵无双的气质。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个柔软的床上,房间中有她没有见过的很多东西。 “你终于醒了,快吃点东西,容潋也已经活过来了,你们可以继续去燕国度蜜月了。” 赫连涑一脸疑惑,“何为度蜜月?” “这个……你们不清楚就算了,赶紧吃点东西看看你的相公去。”一双白嫩如玉的手托着碗递给了她。 赫连涑望着这双手忍不住赞叹,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看的手,十指纤纤完美的像是玉雕。能长出这么一双手的人该是如何的绝色啊! 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陈家小姐了,清美脱俗,温婉秀丽像一朵白莲花。当她抬眼去看的时候,手中的碗差点掉落在地上。 这张脸艳丽无双,世间万物都在她的面前失去了颜色。赫连涑这才知道什么才叫祸国倾城,她呆呆地盯着这张脸看了半晌,才惊叹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我从不知三国中还有如此好看的人。” 白衣美人笑了起来,“叫什么姐姐,我的孩子都已经和你一样大了,就是一点都不省心。” 赫连涑恢复理智之后,吓得差点再次将碗扔了,“我听说过一人,她是三国中的第一美人,曾让两国的国君都倾倒过,你是滇疆的侍月圣女?” “给你猜出来了,真没意思。别再看我了小丫头,难道我比你的相公还要美?”想起容潋,赫连涑慌忙吃了一点东西之后,就走出了长廊去找容潋。 在桃花树下,她看见了对弈的俩人,俩人都是白衣。仙人衣带飘渺,不染尘烟,容潋月白锦衣上野樱妖娆,气质沉稳如玉。 容潋虽不比他有倾城之美,但如月清华的气质却能与他相媲美。 “这么多年来,很少有人能与我平手了,你比容璟还要强些。”如古琴般悠扬清贵的声音响起。 容潋站起身子对他行礼,“多谢倾夜大祭司相救。” 他没有说话,把玩指尖的白子,“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带上她离开吧。” 容潋看见了桃花外红衣的赫连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容潋会记着此次恩情,如果此生没有机会还给你,必定加倍还给滇疆,夏朝绝不再对滇疆动武。” 倾夜抬头静静地看着他,澄澈通透的眼睛如同明镜,有太多的天机他知道却不能改变,“恩情不用还我,我说过这是天意。” 等容潋走出桃花林之后,他才将手中的白子落下,本来俩人的平局瞬间就被打破了,白棋成了围攻之势,黑子无处可逃。 待他们离开之后,他才走到了白衣女子的身边,“莲,从此之后天下怕是再无宁日了,他护得了夏朝一时却护不了永远。” 女子艳丽绝世的脸上浮现出瑰丽的笑容来,“何必担心,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她的目光落在棋盘上,“有输有赢,世间才会有意思嘛!” 倾夜轻拥着她,手指拂过幻术凝结出的桃花,“只是没想到,破天下之人会是我们的儿子。” 第四十章 世间自在唯有大燕 他们离开之后,赫连涑转身却看不见入口了,入眼的只剩下茫茫沙漠一片。 “咦,容潋你看院子的大门不见了。”她惊讶地指着面前的黄沙。 容潋却是意料之中,兀自跳上了马背,“他们是隐世之人,最不希望的就是被外人打扰,这次救我已是难得之举了。而且倾夜是滇疆原先的大祭司,上天下地无所不能,他想要用幻术蒙蔽世人眼睛只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赫连涑一个利落地翻身也跳上了马背,“真是想不到世间还有这里厉害的人,滇疆的法术都是这么厉害吗?”她有些好奇,想到之前追杀他们的那些鬼魅身影又不由地有些害怕。 坐在马背上的容潋静静地望着远方的山丘,“滇疆是个诡异至极的地方,那里的人受到月神庇护,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特别是他们的大祭司几乎是接近于神的存在。如今的滇疆大祭司有野心,他若是出手,三国的境况必定会被打乱。” 闻言,赫连涑想起那袭白衣胜雪的身影,他竟有起死回生的能力,那还有什么是滇疆大祭司做不到的? “天下间可有人能与滇疆祭司相抗衡?”赫连涑也担心起来。 许久,他才沉声回答道:“无!” 看到赫连涑的不安之后,他伸手牵住了她的手,用指尖的温暖安慰她,“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定会谋得一方净土让你安身。” 感受到他指尖的暖意之后,赫连涑侧过脸,冲他灿烂一笑,明媚如光,“有你在,我就能安心。容潋我相信你,而且以后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当真?”如玉华美的面容上难得如此欣喜爽朗的笑容来。 “我当然不会骗你,你以后不许丢下我一人了!”她说完策马狂奔而起,马蹄从黄沙上踏过,激起一道轻烟。 “涑儿,你的马术不一定如我,信不信我们比试一场?”他同样策马而起,直追前面那道红色的身影。 天色渐沉,无云的沙漠中夕阳绚烂无比,色彩层叠变化,天际中所有的美景都近在眼前。 “夕阳可真美”她放缓了双腿,马奔驰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身后的人跟了上来,清眸望着天边落日,浅声道:“夕阳再美不如你,涑儿,你在我的生命中一如夕阳。” 倾夜不仅给了他们马匹还给了他们食物,入夜之后,他们寻得一个避风的山崖坐下,俩人吃着干食望着天上的繁星。 沙漠中的星星又大又明亮,像是用手去摸就能摸到一样。 赫连涑靠在容潋的怀里,感受到他的呼吸,他身上的温暖,对她而言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昨日你一动不动地躺在我的身上,你没了呼吸,没了心跳,就连嘴唇都没了温度,当时我在想,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就丢下我一个人在沙漠里。假如仙人没有来救我,我就和你一起上了黄泉。”她说着又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他手心中全是粘稠的血迹,靠在她的肩头面容安详像是睡着,却再也唤不醒了。 在漫天星辰的映衬下他的面容显得静谧而柔和,清澈的眸子也像是藏了一汪清泉,他望着怀中的女子,轻声问她,“现在能告诉我,是我重要还是容珏重要?” 经过那一次生死离别之后,她才明白自己对容潋的感情,恨的种子种下之后却长出了爱的果实,她对他是在意的。 “你重要”她的回答不假思索。 容潋满意地笑了起来,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乖,要是你真的回去找容珏了,只怕我做鬼也不会安息了。” “哼!”赫连涑翘起了嘴巴,“那你以后还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了?要是你丢下我,我就去找容珏,这辈子都不要你了。” “你敢!”容潋光是听她这么说就有些烦闷气恼,要是真看到她和容珏一起,他怕自己会失去理智。原本吻他眉心的唇,绕到了身后咬住了她的耳朵。 “疼!你怎么咬我?”她嘟起嘴巴,很是气恼。 “谁让你不乖,还想去找容珏!”他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是你让我去的”她愤愤不平,当初他一心想要丢下她,让她回去找容珏,现在还敢怪她。赫连涑不说就算了,一说容潋就更生气了。 他哪里舍得让她跟别的男人走,当时两个人肯定不能都活下去,他只想激起赫连涑生的希望,让她能走到安全的地方去,谁让她真回去找容珏了? “你……”当赫连涑转身愤愤不平的时候,容潋咬住了她的嘴巴。这一次疼,她都叫不出来了。 两个人在沙漠中过了一夜,赫连涑依旧缩在容潋的怀里,他身上有清幽舒服的香气还很暖和,抱着他只要一会她就能睡着了。 本来离开安神香就很难入眠的容潋,自从和赫连涑呆在一起之后,只要她在身边他总能安稳地多睡一会。她身上有种纯粹的气息,和她在一起,他感觉很轻松自在,不用担心谋划很多东西。哪怕这个小女人心中有恨,他也不担心她的报复,因为赫连涑太单纯了,所有的感情都表现得很明显,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陈思妍不同,他对陈美人只有利用与谋算,哪怕他对她笑了,那也不是真笑。每日陪着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累。 又经过一天的赶路,他们终于接近了大燕。早在出发之前,容潋就已经通知了燕王,燕王思女心切,带着自己的夫人早早就来到靠近沙漠最近的城镇等他们了。 没想到比他们预期的日子要晚了数日,燕王担心极了,不知派出多少士兵去沙漠中寻找。沙漠之大,找到两个人谈何容易啊! 燕王坐立不安,要不是夫人劝着,他早就亲自率人去沙漠中寻找了。这天晚上,燕王越发的不安,想着是不是他们在大漠中迷路了,那些夏安人从来都没有来过大漠,自己丢了也就算了,如果将他宝贝女儿丢了这可怎么办啊? 就在燕王急得牙都痒痒的时候,魁梧的大燕士兵走了进来,满脸的喜色,“大王,公主和驸马已经到了城下了。” 燕王立马乐得合不拢嘴,拉着自己的夫人,“快去看,我们的孩子回来了。” 城门缓缓打开,他们只是报上了自己的身份,都没有需要出示什么信物,这些燕国人就信了。容潋现在终于明白赫连涑为什么这么单纯了,因为所有燕国人的想法都很简单,他们相信勇武可以解决任何问题,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游牧民族的时候,还没有出现贵族与平民间的完全分化。 壮硕的燕王跑在最前面,身旁快步跟随的是穿着盛装的王后,他们身后跟着好几个高大的燕国士兵。容潋与他们相比并不矮只是显得太过瘦弱了一些,看上完全没有阳刚之气。而且如玉的肌肤显得太过白净,和那些高大黝黑的燕国人相比,越发显得容潋人贵如月,清雅得有些过分。 “阿爹!”赫连涑看见燕王之后,爬下马就飞奔着跑了上去,一见面两个人就抱了满怀。 “让我看看我的好姑娘,呀!竟瘦了那么多,是不是姓容的小子欺负你了?”燕王立马瞪大了眼睛,一幅气冲冲要杀人的样子。 还没等赫连涑说话,燕王又叫嚷了起来,“我就说了姓容的没个好人,整个夏朝的男人都长得跟女人似的,哪里懂得疼人!你偏偏不听话,非要嫁到那么远去!”他说着,粗壮的胳膊又紧了紧,威严的眸子中泛起了眼泪,“真是心疼死我了,我的好姑娘,两年都没看见你了,你都不写些书信回来。还好姓容的小子有点良心,有时会给我们寄书信,说你在那边过的怎么样。不然啊,我早就带人杀去夏安将你给带回来了。” 赫连涑也是满眼泪花,看到阿爹和阿娘,她所有的委屈都没有了,只想能留在他们身边多住一段世间。 容潋让人将马牵走,一袭白衣站在昏暗的城墙下静静地望着他们父女相见的场面。他和璟帝从没有这么亲密过,在夏安皇宫之中很少会讲情分这东西,璟帝将一生不多的宠爱都给了艳皇后和她的儿子,留给他的只剩下猜忌。 看着燕王和赫连涑俩人相拥而哭,他看着只觉得有些羡慕,如果璟帝对他,对他的母妃都好一些,他也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靠着仇恨活下去。 抱完燕王之后,她又转过身抱自己的阿娘,刚见赫连涑的时候,燕王后就一直偷偷在抹眼泪了。抱紧自己的女儿之后,她的泪就更止不住了。 “好女儿,阿娘也想念你,但看你这么幸福,阿娘舍不得让你离开他回到燕国来,好在容潋这孩子心善,他千里迢迢将你给送回来了。”阿娘的感情不同阿爹那样分明强烈,她更懂女儿的心思,若非真的相爱,她怎么会孤身一人穿越沙漠去陌生的国家寻他呢? “好了不说了,你们走了那么久,可把我们给担心坏了。好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了吧!赶紧将那小子带着一起去房子里休息。”燕王一挥手,看容潋也没有初见时那么瞧不起了。 “好!”她终于记起自己的夫君还在呢!急急回身去看,经过那场生离死别之后,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在乎容潋,若是将他再弄丢了,只怕她非要哭死不可。 第四十一章 异族美儿郎 “容潋跟我去休息,明日我带你去街上转转,燕国可比夏安有趣多了。这里虽比不得国都坚城,但这里的人比坚城人更淳朴好客。晚上的时候,他们会欢迎你,拉你一起唱歌跳舞,和你比骑术,比射箭。”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妖冶的脸蛋也因为喜悦变得神采飞扬,停下之后她侧过头眨巴着眼睛望着容潋,“我说的这些东西你可会?若你不会的话,到时候就要出丑了,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夏朝的皇子。” 说到这,她看容潋没有出声,就格外担忧了,小脑袋都垂了下来,连连摇头,“我不能让他们瞧不起你,我们到了晚上之后就哪都不去,乖乖地呆在房间里好不好?” 看到赫连涑小心翼翼投来的目光,像是怕伤到他的自尊心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满是理解安慰的神色,好像在说“你已经够好了,不会那些没关系。” 容潋对上她这幅神情之后,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清雅迷人的笑容惹得她移不开眼睛,半晌才呆呆地问他,“我是哪里说错了吗?你怎么会笑得那么开心?” 他拉着赫连涑的小手跟在燕王他们的身后,“想不到你如此体谅我,可惜要让涑儿失望了。”她说的那些,他都会,无论是骑术还是箭术,只怕这些大燕儿郎都比不过他。他虽不是在马背上长大,但偏偏他学习过很多东西而且精通很多东西,只怕这个年纪的璟帝都比不过他。 “你都会?”她张着小嘴巴,不可置信的样子,“容潋你别骗我,到时候你会出丑的,我可不希望看见自己的驸马出丑。”容潋可是她心尖上的人,她怎么舍得让他出丑呢? “小傻瓜,明天你看了不就知道了,我不会给涑玉公主丢脸的。”俩人一路有说有笑,燕王和王后看见之后,总算一颗心是放了下来,看来容潋是真的喜欢他们的女儿,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才会娶她。 回到屋子之后,俩人就睡下了。大燕不比夏安那般精致,屋子显得很高大,窗子也很大像是害怕外面的人瞧不见里面一样,就连他们用的东西都是宽大的,喝茶的杯子有碗那么大,就连屋中的床也能够四五个人睡。 初见的时候,容潋有些好奇,细想之后他就释然了。就归结于燕国人普遍长得都很高大,所用的东西都和他们的身形相类似,小一些只怕会不够用。 俩人确实奔波了很久,还经历过了生死,如今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无论是赫连涑还是容潋,一闭上眼睛就都睡着了。 等他们醒来之后,外面的阳光已经照亮了整间屋子。看他们醒来之后,侍卫送来了洗簌的东西,不精纯的盐粒,陶制的杯子,陶制的盆,浅灰的土胚上绘着一些奇怪的花纹,所有的东西都不精致。但这些作为非精品不用的容潋已经忍了,但他实在受不了三天不洗澡不换衣裳。 洗簌之后,他沉着脸问赫连涑,“哪里可以洗澡,今日不洗澡绝不出门。” 赫连涑靠近闻了闻容潋,身上除了一股淡香再没有别的味道,比那些体味臭人的大燕儿郎不知要干净了多少,他还偏偏一脸的嫌弃。 她看着容潋黑得怕人的脸之后,犹豫了一下准备告诉他实话,“在坚城王宫中有地下泉的水池可供洗澡,但这里没有,想要洗澡必须去外面的河中。” 不出所料,容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简直能滴出墨来。迟疑了许久之后,她听见容潋咬牙说道:“让他们准备好衣服,你和我一起去洗澡!还有涑儿你要是想在燕国多住几天,就早点将我带进坚城王宫去,我怕自己撑不住几天就想回去。” 赫连涑也是一脸的无奈,为了洗澡这种小事,他就要匆匆赶回夏安去,这洁癖的性格绝不能由着他。 但当着容潋的面,她当然什么都不会说,假如将他气走了可怎么是好。 片刻功夫,侍卫就捧着俩人的衣裳走进来了。两件都是燕国的衣裳,不同于夏朝衣裳的广袖流裙,大燕的衣裳都为黑色,而且紧身。只有紧身的衣裳才方便上马驰骋,燕国人个个都是马背上的高手,他们可没有夏朝人有那么好命,可以坐在马车中不用受日晒雨淋,就连驾车这种事情都不需要夏朝中的富人亲力亲为。 容潋看了看墨色的两件燕服,男子衣袍宽大一些,女子的衣领上绣着红色的花纹明显小了许多,除此之外这两件衣裳从做工和样式上来看都是一样的。 轻蹙的眉头,很容易就从他的脸上看出三个字“不满意”,但比起不洗澡他宁愿换上这件缺少美感的燕服。 “走!”他一手接过衣服,一手就拉着赫连涑向外面走去。她现在就算是不想洗澡,容潋也不会放过她的。 出了居住的地方,俩人走在大街上容潋拉着赫连涑的手,如玉华美的面容显得有些不悦,一眼看去更有气势了。在奔放的大燕,无论平民还是贵族都不用戴面纱,俩人牵手一起走也算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在这里无论男女只要在街上看见喜欢的人都可以上前表白,甚至求一夕之欢都是可以的。 容潋白衣招展,俊美逼人。赫连涑红衣妖娆,美若夕阳。俩人皆是无比养眼,可以说是千中无一的姿容,走在大街上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燕国人的目光。 燕国的少女都呆呆地凝望着容潋,眼中没有羞怯只有渴望,但注意到他与赫连涑相握的手,眼中的渴望变为了羡慕。 有胆大的少女走到容潋的面前,痴痴地拦住他们的去路,“俊美的儿郎,我虽知道你已经有心上人了,但求一夕欢好可以吗?” 赫连涑的脸色瞬间就暗沉了,如同护崽子的母鸡一般窜到了容潋的面前,挡住少女看容潋的眼神,“不行,他是我的夫君,我们已经成婚了。” 容潋一脸茫然,“涑儿她说了什么,你这么生气?”望着挡在面前的红衣背影,容潋轻笑,她的反应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迅疾了? 少女失望地收回眼神,冲赫连涑做出抱歉的动作,“我不知道,你们已经成婚了。这么美的儿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想到已经是成家的人了,真是可惜。” 少女捂住脸,失神地走到了一旁,目光还痴缠地落在容潋身上。不止是她,这一条街上的女子目光都黏在容潋的身上,那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的衣裳都烧掉。 “快跑!”说完,她就拉着容潋狂奔起来,饱满的嘴角还嘟着。她不高兴,很不高兴,这些人胆敢窥探她的夫君。 “怎么了?”容潋一边跑一边问,但看到赫连涑气呼呼的神情,他反而很高兴,“涑儿吃醋了,哈哈,没想到大燕的女儿也喜欢我这样的容貌。” “不许笑”她狠狠地瞪了容潋一眼,“更不许回头去看!我告诉你,我可是大燕最美的公主,和夕阳一样美,那些姑娘都没有我好看,你想看就看我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都不脸红,一幅认真的样子让容潋更想笑了。但对上赫连涑气恼不悦的目光,他生生逼着笑意。 这个小傻瓜,再美的女子也比不上她。他向来薄情,唯一的那么一点在意都给她了,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为了她,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我们要去哪里?”脚下的步子不停,他含笑问身边的人。 看不出她瘦弱的身板,手劲还挺大的,攥得他那么紧生怕他被别人抢去一般。 “当然是带你去洗澡”她回了一个“你真笨”的眼神给容潋。 这也不怪容潋要问,出了城之后就是一片荒芜,地上的植物少得可怜,比起城外的沙漠也好不了多少,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水? “我们需要挖坑取水吗?”看到荒芜的土地,容潋笑不出来了。 “当然不用就在那有水源”她伸手指了指远处。 放眼看去远处确实有一团绿荫,远远的能听见驼铃声。等他们走近,容潋才觉得有些惊异,荒漠之中竟真的有一片绿洲存在,有燕国人牵着骆驼从这里取水。掩映的绿意深处是干净澄澈的水潭,水潭很大而且看不见底,仿佛是一块遗落在沙漠中的明珠。 “这里的水是活水,深不见底,你洗洗就好。我帮你看着,保证不让别人偷看你!”赫连涑从容潋手中接过衣裳,站到了一旁。 取水的人也走了,容潋看了看这清澈的水潭又看了看四周,终于狠心开始脱衣裳。外面白色的衣袍落下了,夹着一股清幽的香气,赫连涑只觉得浑身都热。 虽然他们已经有过洞房花烛了,但那都是趁黑办事,这是她第一次大大方方看自家夫君洗澡。 里面的中衣也是白色的,当中衣落下之后,他修长匀称的身材已经在内衣间若隐若现了。她觉得浑身的热气都涌上了面颊,腿都有些哆嗦了,这是怎么回事? “涑儿,你确定不要闭上眼睛吗?”他转身慢条斯理地将轻薄贴身的内衣脱下,衣服下的肌肤白净似玉,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看。 白色内衣滑落的那一瞬,一个轻跃,容潋就跳进了深潭中,只留下一件缓缓飘落的衣裳。她什么都还没有看见了,明明已经是她的夫君了还那么小气。 青丝如绸浮在清澈的水面上,结实白皙的肩膀隐现在青丝之间,他冲岸边的女子勾魂一笑,“涑儿你在想什么?你的鼻血都流下来了。” 她慌忙伸手擦了擦,根本什么都没有。但从来不会脸红的赫连涑在面对如此赏心悦目的“美景”脸不是一般的滚烫。 “要不要一起洗?”眉宇邪气地一挑,莞尔一笑勾魂夺魄。 容潋向来都不爱言笑,何曾这样调戏过她?他本来长得就很美,这一笑让她的思维都停住了。傻傻地望着水中美男,她开始脱衣裳一件又一件,容潋浮在水潭中看得认真。 等剩下一件肚兜跳下深潭的那一刻,她才后悔地想起两件事,自己被容潋看光了,但这不重要,他们已经是夫妻了。但另一件事,她就欲哭无泪了,她忘了她不会游泳! 入水之后她扑腾了几下就开始下沉,“容潋,救我……”美色祸人,还是有道理的。 还没等她挣扎几下,腰间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住了,整个人也被托出了水面。她慌乱间来不及擦干净脸上的水,唇就被人吻住了,霸道的吻让她的嘴巴有点疼。 等脸上的水差不多干了的时候,她才被放开,对上容潋沉静的面容,他漆黑的眸凝视着抱着的人,深藏怒意。 “你不会游泳还敢跳下来?要不是我在这,你就没命了!”他很生气,但水下的膀子依旧牢牢抱着她,生怕她会沉下去。 赫连涑嘟着嘴,却不敢反驳容潋,他说的还是有那么一点对的,但是假如他不勾引她,她才不会傻傻跳下来送死呢!其实还是他的错。 “涑儿,以后无论做什么事,你都要先考虑你自己。”精致的薄唇抿紧,气得都不想再多看她一眼,这个傻瓜做什么事情都不让他放心。他可以拼尽一切救她,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又能有谁去救? “容潋我知道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她讨好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亮亮的,像卖乖的只小松鼠。 他没有说话,唇角没有松开,这表示他还在生气。赫连涑也不在意,不放过任何一次看他的机会,沾湿的墨发披在肩头,从面颊到身上的肌肤都无比的光滑白皙,宛若上等的羊脂玉。清澈如墨的双眼闭着,华美逼人的面容粘着水滴,不时有水珠从他翘挺的鼻梁上或是精致的唇间滑落。如月清贵的人是她的夫君,难怪那些大燕少女会羡慕,现在赫连涑想想也觉得自己赚了,还好当初去了一趟夏安才捡到这么好看的人。 赫连涑靠在他的肩头,抱紧了他的腰身,这样她才不会沉到水里面去,当然她也很想占点自家夫君的便宜。容潋静静地抱着她,闭着双眼像是在享受沙漠中的安宁,又像是还在生她的气。 第四十二章 篝火大会 俩人在清凉的水中泡了好久,直到远远听到沙漠中传来嬉笑的声音。赫连涑有些不安,“容潋有人过来了,他们会看见我们的。” “怕了?”他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犹如星辰。 怕,她当然怕了,现在他们俩人什么都未穿地泡在水里,那些人来看见了怎么办?但是,平日里只有关于容潋的事情,她从来都不会害怕。 沙漠外的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楚,要不是有掩映的树林挡着,他们早已能看见深潭中的俩人了。 “容潋……”她急切地喊出他的名字,话还没有说完,一只冰冷的手从水中伸出捂住了她的嘴。 他纵身跃出深潭,挡在赫连涑的面前,一把抓过岸上放着的干净衣服,展开自己的黑色衣袍盖在了俩人的身上。 “快点穿上”在黑色的外衣下,他将绣花的黑色衣服递给了赫连涑。 “那你怎么办?”她接过衣服,开始手忙脚乱地穿了起来。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焦急不安,一支好几次都不能将衣带系上。 “涑儿,不要害怕一切有我”他说着,伸出修长的手指为她系好了腰带。等帮她穿好衣服之后,他才一展外衣,套在了自己的身上,手指不急不缓地将腰带系好。 等外面人走近的时候,看见的是岸边黑衣的俩人,男子华美逼人,黑色的长发垂在腰间,上面还粘着晶莹的水珠。此刻他正系上自己的腰带,只是在系腰带而已却让看的人想入非非。 一个少女惊叫了起来,对身边围着的其他人叫道:“你们看就是他,我说世上有人比月亮还要剔透皎洁你们不信,他这样的儿郎不是比月亮还要美吗?” 听她这么一说,来取水的少女都把目光投向了容潋,他负手而站,周身气度清华无双,黑衣越发衬托他如玉纯净的面容。 “真是好看,像月亮般的美儿郎,要是能获得他的青睐,我的一生也就别无他求了。”少女握着木桶,眼神迷离沉醉地望着容潋。 “她们实在太过分了”赫连涑咬牙,拉紧了容潋的手。今日出来有些太仓促了,应该将所有的士兵都带出来,这样就不会有人敢打容潋的主意。 “你们都不许看了,他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人!”她朝着那群痴痴凝望的大燕少女怒吼,叫完之后她就拉着容潋往回走。 容潋也不说话,乖乖地被赫连涑握着。这一次赫连涑像个强势的夫君,而她后面跟着的是亦步亦趋的“小娘子”容潋。 要从那群少女旁边走过的时候,被第一个见到容潋的少女给拦了下来,“晚上有篝火大会,你一定要来。” 赫连涑直接推开了她的手,“他是我的人,他来不来由我决定!”说完恨恨地瞪了少女一眼,握住他的手更紧了。 少女也不气恼,晶亮的眼睛望着赫连涑,“你是担心你的夫君拉不开弓吧?他这么瘦,看上去这么文弱,一定是怕他输给那些健壮的儿郎。” “才不是呢!我的夫君什么都会,厉害的很!”她们敢说容潋不好,简直是不要命了。赫连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又急又气。 “我不信!”少女笑道。 后面跟来的少女们也都浅笑起来,“我们也不相信呢,射雕的弓箭那么重,他别说射出了,只怕连弓都拉不开呢!” 赫连涑气得没话说了,拉着容潋准备走。 少女说:“既然你说他什么都会,晚上就来篝火大会比试,就算他输了我们也不会笑他。”说让他长得那么好看呢,什么事情不用做就已经将姑娘们的芳心都给掳走了。 “来就来,我又没有说谎!他什么都会,厉害得狠,而且他只属于我一个人!”最后一句话堵住了所有少女的嘴。 赫连涑满意地牵着容潋走了,俩人都穿着紧身利落的燕服,显得很般配。 “真的好羡慕,这样好的儿郎没想到给她遇见了。”姑娘们嬉笑说了一阵,格外期待晚上的篝火大会,只要他能来哪怕什么都不会,她们也觉得满足。 天黑之后,城外的荒漠中点起了篝火,远远地火光似将天际都给点亮了。整个城中的所有未嫁的少女和儿郎都来到了荒漠中围聚在篝火下面。 几个少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说他们会来吗?” “我看是不会来了,那个儿郎一看就不像是大燕人,他那么纤瘦来了也不可能会赢。” “唉,真是可惜,那么夺目精致的人只看见了一次,说不定此生都看不见了。” 在他们落脚的屋子中,赫连涑站在窗边望着逐渐落下的夜色,她似乎能闻到空气中篝火燃烧的味道,这个时候篝火大会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涑儿,你站在窗边很久了,还在想篝火大会的事吗?你放心你不让我去,我绝不会去的。”他走到赫连涑的身边,让她轻靠在自己的身上。 赫连涑转过身,将脸贴在容潋的胸口上闻着他身上清幽的香气,虽然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用安神香了,但清幽的香气却像是沁入了他的身体之中,经久不散。 “我答应她们了,但是我又担心你出丑,容潋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她靠在他的胸口上轻轻地问。 如玉的指尖拂过她的面颊,“涑儿不用担心我,我会的东西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很多。” “当真?”她抬头,一双扑闪的大眼睛望着他。 他点头,眸子中一片认真与温柔。 “那我们去吧!”她牵着容潋的手穿过街道向篝火处走去,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夫君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还样样都拿的出手。 他们刚刚走近,一群少女就已经欢呼了起来,“你们快看他们来了!” 这次不仅是少女的目光看向了他们,就连儿郎也奇怪转身向他们看去,看见的是两件相似的黑衣,男子如月清贵,女子妖丽动人。儿郎的目光落在了赫连涑的身上,若说夏朝崇尚的是温婉典雅,那燕国人崇尚的就是野性妖娆。女子若是长得太过柔弱清秀,反而没有人会喜欢,而赫连涑的长相恰是大燕人最喜欢的美。 一时间所有的儿郎都移不开眼睛了,这样的女子好似沙漠中的玫瑰,又像这一团跳动的篝火,将所有人的心都给勾住了。 “沙漠玫瑰”有人轻声念到,待他们走近之后,不少儿郎都冲着赫连涑喊了起来,“沙漠玫瑰!” 容潋虽然听不懂他们在喊些什么,但这些大燕壮硕的儿郎眼中的渴望炙热的像一团火,毫不遮掩他们的欲望。这让容潋顿时有了危机感,感觉自己带着一头小鹿走到了狼群中。 他黑色的锦袖招展,瞬间就将赫连涑藏在了身后,不让那些灼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做什么动作都那么好看,要是我能是躲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子就好了。”少女们看了一会,心中羡慕至极。 第四十三章 风华少年 “要不然我们跳一支舞来吸引儿郎的目光可好?”一个少女提出了想法,话音落下之后,其他少女都连声附和,“好,这样一定能吸引他的目光,说不定还能与他亲近呢!” 一声轻笑之后,所有的少女都散开了,彩色的裙裾飞扬,像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她们没有注意到,燕国以黑色为尊,能穿着黑衣的人都是王室中人。若她们想起这一点,只怕会格外的失望。 篝火下,穿着红衣曼妙的燕国少女手指在箜篌上划过,一串轻灵的乐音响起。流水般的琴声落下,羯鼓声响起,声音洪亮,鼓声欢快至极交织着轻灵的箜篌,谱成了一首他从没有听过的异域歌谣。 一群穿着鲜亮的少女在篝火下起舞,火光映红了她们白皙深邃的面容。不同于夏朝舞动的优美柔软,她们的一舞一动都极具诱惑与美感。其中最美的一个少女端起了陶碗向容潋走来,碗中是醉人的“忘情”,清冽的酒中映着火红的篝火。 容潋站在原地,清冷如他也被这样欢快热闹的气氛感染了,玉华的面容上有了俊美夺人的笑容。 “儿郎请喝!”燕国美人穿着紧身的舞衣,面容魅惑,任何人一眼就能看见她高耸的胸部。这样的妩媚风情,是任何男人都难以拒绝的。 站在他身后的赫连涑,翘起了嘴巴,手中用力捏了捏容潋的手心。 “不准喝!”她小声地命令,一股浓重的醋味弥散开来。 容潋伸手轻抚她的手心,示意她安心,燕国的美人虽然风情万种但任何人都比不上他的涑儿来的重要。 美人见他迟迟不愿出手来接,心中一阵失望。轻咬自己的红唇之后,她端着自己手中的美酒退下了。 大燕的儿郎们窃窃私语起来,没想到会有人不接吉娜的酒,她是那么的漂亮,风姿迷人,任何儿郎都渴望能与她亲近。 看到美人脸上失望的神情,有几个大燕儿郎觉得心疼气愤起来,那个瘦弱的小白脸不就是长得好看些吗?竟敢伤了吉娜的心! 他们朝着容潋大步走来,三个高大的身影将容潋围在了中间,领头的儿郎最高最壮,脖子上还戴着狼骨头做成的项链,他上下打量了容潋之后,轻蔑说道:“敢不敢和我们比试一番?” 赫连涑从容潋的身后走出,挡在容潋的面前,“是我不让他喝那个少女端来的酒的,你们不许为难他。” 他们看了看赫连涑,发现眼前的少女比吉娜更美,妖娆却不带媚色,如同沙漠中艳丽夺目的玫瑰。 “美人要是你愿意和我们走,我们就放过这个弱小儿郎!”他们妥协的也快,几双充满欲望的眼神落在赫连涑的身上。 容潋虽听不懂他们的话但也猜出了大概,这几个大燕人是因为刚刚他不肯喝酒所以来找他不自在的,但现在他们显然开始打赫连涑的主意了。 “涑儿告诉他们,无论他们想比什么,我都愿意奉陪!”周身萦绕的清贵雍容气质陡然暴涨,让三个壮硕的大燕儿郎也不由地恐惧起来。他们没有见过有谁能有这样的气质,冰冷高贵,恍若是一把利剑。 看到这样自信又傲然的容潋之后,她的心踏实了许多,没由来的相信容潋能赢过他们所有人。赫连涑也学着容潋的样子,高贵又轻蔑地对他们说:“我夫君愿意和你们比!” “好!”戴着狼骨项链的青年大笑起来,“我们就比射箭如何?” 赫连涑将这句话告诉了容潋,其实她多多少少还有一些担心,她从没见过容潋射箭,但她知道这些大燕儿郎一箭能射下天上飞着的大雁,要想赢过他们实在是太难了。 容潋点点头,玉璧雕琢的面容上一片沉静,漆黑的眸子中隐现着自信的笑意。知道他们要比试,整个沙漠中都安静了下来,少女的目光都落在容潋身上,担心又痴迷地望着他。 赫连涑将厚重的弯弓递给容潋,脸上暗含忧虑,这把弯弓想要拉开就很费力气,想要将箭射出不仅要力量还要技巧,没有练过的人恐怕连弓上的箭都射不出。 “容潋你尽力就好”她递过弓箭的时候,又担忧地补上这么一句话。 容潋接过弯弓,冲她温柔一笑,“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他会赢得婉约一些,不让这些大燕男儿太丢人。 三个人向容潋介绍了规则,百米之外有一个木桩,木桩上系着一根红绳,能射中红绳者为胜。红绳那么细,在篝火的映衬下想要看清已是不容易,再说射中它更是难上加难。 没想到容潋只是微笑着点头,还做出一个他们先请的动作。观战的大燕男儿在心中冷笑,这个小白脸真是不自量力,让阿蛮先出手,哪里还有他射中的机会。 戴着狼骨项链的就是阿蛮,他的箭术在整个城中都无人可及,曾一箭射中过两只大雁。看容潋让他先来,他以为是容潋胆怯,轻哼一声,他就叉开步子壮硕的胳膊一下子就拉满了弯弓。“嗖”的一声箭羽飞出,破空的力量无人可挡,箭羽刺入树桩的红绳上,洁白的箭羽还在震颤,箭尖刺入木桩中让人想拔都拔不出来。 还没等容潋出手,似乎胜负已经分了。大家都欢呼起来,女儿们看向容潋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担忧与惋惜。真可惜,与他比箭的人是阿蛮,他根本就没有赢的希望。 容潋却伸出如玉华美的手止住了所有人的呼声,“不是还有俩人未射箭吗?既然要比就要比得公平。” 赫连涑替他翻译,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小白脸疯了,难道他一个人想要赢过三个人不成?这种事情在大燕最高超的射手也不一定能够做到! “哼,就让他输得心服口服!”阿蛮冷哼一声,另外俩人虽比不上阿蛮的箭术,但也是难得的高手,俩人射箭之后,都射中了红绳,将一根一寸长的绳子钉满根本没有容潋落箭的机会了。 “容潋……”赫连涑低低地唤了一声,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不怕,涑儿看着夫君怎么赢过他们的!”说完,容潋从背后的木筒中取出三只箭,大家又震惊了一次,他难道会三箭同发不成? 阿蛮漆黑的瞳孔一颤,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这个小白脸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三箭同发,他都做不到,这个瘦弱的小白脸又怎么可能做到。 就在所有人紧张等待的时候,容潋轻而易举地就拉来了弯弓,将三箭都扣在了弦上,所有人都吃惊地望着这一幕,他这么瘦弱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将弓箭拉开了? 下一个瞬间,飞羽如同流光般射出,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三支箭就已经钉在了木桩上,箭尾颤抖不已可见力道之大。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原本他们三人射出的箭都被容潋的箭羽刺穿打落在地,如今钉在红绳上的只有容潋的三支箭。 一时间整个荒漠中都寂静无声,只有篝火映出了所有人苍白惊讶的面容。 “这不可能!”回过神来的阿蛮大吼了起来,“他是怎么做到的?” “啊!”赫连涑急促而惊喜地尖叫起来,开心地几乎蹦起,她一把抱住了容潋,“你真厉害!我没想到你的箭术这么好,只怕整个大燕都难以找到与你箭术相媲美的人了!” “哇!他真厉害!不仅容貌出众,而且箭术也是出神入化!”在场的大燕少女都是一片赞叹,痴迷的目光中多出了崇敬。 更多的人围向了容潋,她们不在乎他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这样完美的儿郎世间少见,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他的人也是好的。 几十个大燕少女将容潋团团围住,赫连涑一不小心就被疯狂的少女们给挤了出来。容潋四下张望寻找赫连涑,可是身边的少女这么多,他哪里能找到她的身影呢! 赫连涑站在阴影出看着被少女们包围的容潋,他的身边女子那么多却也分不走他半分清华如玉的美。每一处细节都完美的脸上隐有焦急的神色,清眸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随即一股男性阳刚的气息袭来,“想不到你的心上人如此厉害,我也自叹不如。像他这样完美的男人,才能获得所有女子的青睐吧!” 看见人群中吉娜的身影,壮硕阳刚的阿蛮显得有些失落伤心,看来他一心喜欢的人就是吉娜,可惜吉娜的目光从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 “你有没有酒?”赫连涑转过身子,在阿蛮的身旁坐下。 阿蛮有些诧异,“你想要喝酒?你不去他的身边守着吗?这么多漂亮的少女,你不担心他被抢走?” 他一连这么多问句,让赫连涑不想去回答,只是拿过一坛烈酒,举起之后对着自己的唇灌了下去。 烈酒入喉一阵刺痛,没有饮入的酒顺着嘴角滴落在她的衣襟上,不到片刻她整个人都像是从酒缸中捞出一样,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酒味。 几口豪饮之后,她很快就醉了,眼睛迷离地望着容潋。 阿蛮从她手中抢过酒坛,“你不能再喝了!” 赫连涑也不阻止,她歪坐在地上,朦胧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心上人,忽然对身边的阿蛮说道:“他确实很好,好得让我心烦,因为我觉得自己总是守不住他,总有无数的女子像我一样那么的喜欢他。我好累啊!” 说完之后,也不管阿蛮的反应就躺倒在地上。醉后忘情,她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不去管容潋身边那些莺莺燕燕。她知道自己不如他那么完美,无法永远留住他的目光。 在夏安有陈家小姐喜欢他,在大燕还有无数的少女痴迷他。他是自己的唯一,而自己却不是他的唯一,想着就有些伤人,有些累人…… 第四十四章 酒醒归去 赫连涑有些醒来的时候,她闻到了熟悉的淡香味道,头顶上的星辰特别亮像是被冻住的眼泪。 “容潋……”哪怕是醉酒昏睡了,她还是不忘这个名字。 “嗯,我在”有人在她的耳边柔声回答,温柔的声音弥散在夜色中比酒醉人。 听到有人回答她,赫连涑不安分了起来,手指捏成拳头轻轻敲打在他的背上,“你丢下我一个人,你身边总是有好多人,我无论怎么样都不能成为你的唯一……”说完,她伏在容潋的背上嘤嘤的哭了起来,脑子昏昏沉沉的,哭了一会就又睡着了。 在她沉睡之后,背着她往回走的人轻轻开了口,“你是我的唯一,唯一值得用生命去换的人,唯一温暖过我的人,唯一让我心动的人。”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早上,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目,容潋早已醒来抱着胳膊脸色不悦地望着她。 看到容潋的脸色之后,她的酒完全就醒了,不安地问他,“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了吗?” 他抚着额头,玉璧般的容颜上有两块不协调的青色,“为了照顾你我一夜都没睡。”当然他也睡不下去,她浑身都是酒气,惹得他几次都想将她拎起来扔出去。 “啊!”她有些惊讶,垂下了小脑袋满脸的歉意,“这个可能我醉酒之后不太文雅,比如说酒话啊,比如对你动手动脚啊!”说着她偷偷瞄了一眼容潋,发现他脸色如常,又有些失落起来,难道她没有趁着醉酒占他的便宜?真是太可惜了! “涑儿乖乖去洗澡,不然别逼我将你带回夏安去。”他咬着牙往后又退了几步,有些嫌弃地望着床上的人。 赫连涑乖乖坐了起来,“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洗澡。”嘟着小嘴撒娇卖萌的说完之后,又可怜兮兮地望着容潋,“我现在不能和你回夏安,身上这么臭,还没走到夏安就肯定已经发霉了,到时候你会更加的嫌弃我。” 容潋忍着怒气,“不想我嫌弃你,将你带回去,就马上去洗澡。”他还没有被气疯了,还补了一句,“别自己一个人去水潭洗澡,你不会游泳,让人打水回来给你洗吧。” 说完之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赫连涑看着他被气走的背影,小声嘀咕,“真的很难闻吗?明明还好呀!”自己低头闻了闻衣服,顿时眼前一黑,大声叫了起来,“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让容潋那么爱干净的人照顾她一夜,真是太为难他了。 洗完澡之后,燕王就召见了他们,这次燕王看向容潋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赏,看来他已经知道昨晚比试的事情了,没想到这个瘦弱的夏朝人箭术竟是如此了得,这个女婿居然还是一块宝,自己的女儿果然是好眼光。 “今日我们就启程回坚城,让坚城中的儿郎都开开眼界,本王的夏朝女婿也不输他们!”燕王高兴地大笑,赫连涑也眯着眼睛望着容潋,能让父皇这么赏识,他还是第一个呢! 在回到坚城的路上他们遇到了狼群,若是一般的狼也就算了,却是一群由狼王带领的饿疯了的狼群。 饶是大燕军队都骁勇善战,但也抵不过这些饿红眼睛的狼群,马车外惨叫声不断,血腥味弥散在山野之中。 燕王握刀准备带人杀出去,他走时拉住了容潋的手,让他照顾好自己唯一的女儿。 赫连涑不舍得,想要陪自己的阿爹一切,却被容潋拉住了,“你现在出去只能给燕王添乱,不如好好坐着,让燕王安心杀狼。” 王后的马车被狼群围住了,外面的士兵拼死抵抗也被饥饿的狼群咬伤。眼见着狼群就要扑进马车中了,赫连涑几乎要发出惨烈的尖叫声,一只温暖的手捂住了她的嘴,“涑儿乖乖待在马车中,等我回来。” 说完容潋握着弓箭跳下了马车,望着十几只凶残至极的狼,他拉开弓箭五箭齐发,箭出狼倒,没有一箭落空。剩下的狼群发现了威胁都向他扑来,容潋不急不缓,连射出十支箭来。箭尖与箭尾首尾相接,速度极快,几乎没有停顿的空隙。 十支箭羽落下之后,所有的狼也被钉在了地上。赫连涑听到狼群的呜咽声,担心容潋的安危,她跳下了马车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容潋的箭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大燕最勇猛的儿郎也比不过他。 燕王带伤赶回的时候,看见的是容潋手中还没有收起的弓箭,地上躺了十几只野狼都被一箭毙命,箭羽穿过它们的身体将十几具狼尸都钉在地上。 他望着这一幕深深打了一个寒颤,假如没有容潋,他就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夫人和女儿了。他翻下战马走到容潋的身边,威严的眸子中难得有了感激敬佩的神色。 “以后无论你有怎样的要求,只要你提出来,我赫连燕都一定帮你达成。”燕王洪亮的声音落地有声。 容潋收起了箭羽,眸子中的杀意褪去变得深邃漆黑,“保护王后和涑儿本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但燕王这么说,容潋也不拒绝。” 因为他需要燕国的势力帮他完成一件大事。 好在这一路是有惊无险,剩下的士兵护送他们回到了坚城。在燕国的行宫定居下来之后,赫连涑拉着容潋四处游玩。 整个坚城都知道燕王有个箭术超凡的女婿,但他还不是燕国人。得知这件事之后,不少燕国勇士都不服气,纷纷来找容潋比箭,几次之后,没有人再敢找容潋比箭,看向他的目光从最初的鄙夷不信到了最后的尊重。 小住了半个月之后,就收到了夏安传来的信笺,信笺是给容潋的。 他打开看过之后,这些日子一直缠绵在嘴角的笑意不见了,这信不是璟帝写给他的,而是陈相写来的。 信中只有寥寥几句,却让容潋眉头深蹙,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开口。 “五王爷,这个月的月底是黄道吉日,希望你不要错过与小女的婚事。小女自从王爷走后,日日茶饭不思,望王爷不要偏袒宠爱正妃而冷落了我的女儿啊!” 手中握着的信笺从他指尖变为了粉末落下,漆黑的眸子中冷光流转,“本王的事情,陈相未免管的太多了!” 赫连涑午睡醒来的时候,看见容潋站在床边,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潋……”她揉了揉眼睛,猫儿似的开口唤他。 他转过身,神色平静,却让赫连涑看出他有心事。 “容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赫连涑有些不放心,他什么事情都不和她说,她的心中总没有底。 沉默了许久他开了口,“涑儿我们要回去了,夏安发生了一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墨发垂下挡住了他如墨的眼睛,像是有些愧疚的模样让赫连涑有些心疼。她的容潋向来是骄傲尊贵的,何时需要这样愧疚地面对她? 本来还想跟容潋商量一下,再住一段时日,但看见他的神情之后,赫连涑的心有点疼。从后面抱住了容潋的腰,“我马上就去和父皇说,我们明日就回去好不好?” 她看不见容潋的表情,如果能看见一定能发现他此刻的愧疚与心疼。他知道赫连涑有多么思念家乡,但她这个傻瓜却因为他的关系要早早地再次回去夏安,那个地方没有自由没有快乐,对她而言像个囚笼。 容潋闭上了眼睛,藏在袖子中的手指握紧。指甲划破了皮肉,指缝间有血滴落在地。他第一次这样厌恶自己,但如果不欺骗,他没有勇气对她说出这个真相,他回去是为了娶另一个女子为侧妃。 第四十五章 十里红妆不是为她 经过十几日的车程,他们终于又回到了夏朝的都城夏安。陈思妍得到消息,知道今日容潋的马车会进城,她早早地就带着婢女翠娘在城门外等候了。 她担心经过这么多日的分别,容潋的心里已经没有她了。经过一个多月的等候与相思,她确实是瘦了不少,越发显得柔似无骨,飘然欲飞了。 夏朝人都喜欢柔弱纤瘦的女子,这样才能激起他们的保护欲,看到陈家小姐这幅模样不知又引得多少男子为她心醉。 “翠娘,你看我脸上的胭脂化开了没有?这样热的天气真不好!”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问翠娘一次,生怕自己脸上的胭脂花了,显得不那么美了。 翠娘看了看,轻声抚慰自家的小姐,“小姐这么美,用不用胭脂都一样,王爷若是见了小姐为他瘦了这么多,一定会心疼的。” 停了翠娘的话,陈思妍满意地笑了起来,但脸上却是一幅娇羞的样子,“翠娘,我真的好想见到他,没有他的这些日子,我感觉自己的心都已经死了。” “小姐,这个月的月底你们就要成亲了,到时候你日夜都能见到王爷了!” 陈思妍越听越是满意,这个翠娘无论说什么都能说到她的心坎上,比起小玉翠娘更稳重得体,像个母亲一般什么事情都为她考虑周全。 “翠娘等我嫁入王府之后,就一定将你带过去。”陈思妍握着翠娘的手,翠娘一看就是做过苦力的人,手上有很多老茧摸起来一点都不舒服,但却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等到傍晚的时候,终于看见了夕阳下缓缓驶来的车队。 “翠娘你看他们来了!”说着陈思妍提起裙裾像一只清灵的蝴蝶向马车跑去。 远远的还没有靠近,她就激动地喊了起来,“容潋,容潋……” 赫连涑与他交握的手一僵,她虽然已经不再恨容潋,但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他们俩人之间夹着第三个人。 她不动声色地想要抽离自己的手,但容潋反而握紧了她,“你是王府中的正妃,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就算嫁入王府中也只是侧妃而已,你没有理由要让着她。” 赫连涑垂下了羽睫,“可是我不想见到她,一想着我的夫君要和别人分享,我的心就好痛。” 看到赫连涑闷闷不乐的样子,容潋的心头像种上了一根刺,微微的有些疼。他俯身轻吻赫连涑的面颊,“涑儿,相信我,我的心中一直都只有你一人。” 外面的呼喊声有些急促了,“容潋是不是你?我想见一见你!”说完就走近了他们的马车,还没等她靠近,就被容潋的护卫给拦了下来。 陈思妍这才想起自己有些失态了,她一个大家闺秀追着男人的马车显然是失了礼节。她停下了步子,站在马车的外面,怯怯地唤着容潋的名字,每一声都带着思念,让听的人都心碎了。 车帘被掀开,陈思妍的脸上闪过喜色很快喜色就被失望代替了,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正是他的正妃赫连涑。 俩人都穿着黑色的燕服,显得无比般配。穿着黑衣的容潋也是无比的雅致华美,整个人多了一份沉稳之气。 “见过王爷,见过王妃娘娘。”她虽然不甘但还是规矩地弯腰行礼。 容潋握紧了赫连涑,清眸望着眼前的人有几分不悦,“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和涑儿还打算在夏安中逛一逛再回去。” 这样直白地让她走,陈思妍咬牙心中满是不甘。她抬起脸,杏花眸中有了泪珠,盈盈地望着容潋,“王爷,是不是妍儿做错了什么惹您不高兴了?妍儿,今日在城门外等了王爷许久,只是为了见王爷一面。” 听到这句话,看见陈思妍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赫连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了。她这幅模样分明是想勾得容潋心软,这个陈家小姐永远都是一幅无辜的模样,好像做错事的都是别人。 她松开了容潋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城门中走去。陈思妍没想到赫连涑会如此决绝无礼,怎么说她都是要嫁入王府中的侧妃,虽地位不如赫连涑,但她也算得上是容潋的女人。这个大燕公主每次看见她,都像是见到了仇人,丝毫不给她一点情面。 “涑儿……”容潋急急地在身后唤了一声。 陈思妍慌忙起身向赫连涑跑去,挡在了赫连涑的面前,“王妃娘娘何必如此讨厌妍儿,妍儿不过是侧妃而已,比不上您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也不如王妃的地位尊贵。但妍儿是真心喜欢王爷的,还请王妃娘娘不要再讨厌妍儿了。” 她说完竟在赫连涑的面前跪了下来,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口,城内外都有不少百姓在。陈思妍这一跪,只怕不久就要传遍夏安了,还没进门的陈府千金因为王妃的刁难,竟然给王妃跪了下来。就算赫连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夏朝人很快就会说正王妃善妒,身边容不下他人,哪怕是温柔贤淑的陈府千金。 赫连涑望着面前给自己跪下的人,脸色不变,她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假如不是因为她是大燕国的公主,只怕陈相就会联合百官上书,让五王爷休弃了这个善妒失德的王妃。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而且你为何要向我下跪?不是都说夏安人最注重风骨的吗,他们都宁死不跪,陈家小姐有些不同。”她说完准备从陈思妍的身边离开,没想到身后有人拉住了她。 她转身对上了容潋暗沉不定的神色,她第一次从容潋脸上看到了这样的表情,深深的不安。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容潋就抱起了她向马车走去,他浑身都散发着风雪般的戾气,让跪着的陈思妍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赫连涑伸出手勾着容潋的脖子,由他抱着向马车走去,她注意到容潋身上暴戾的气息,也有些害怕,这样的容潋是她从没有见过的,甚至比初见时还要吓人。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她不安地问容潋。 容潋却没有回答,将她放入马车中之后就对车夫说:“将她送回近阳王府中,告诉管家,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决不让王妃走出王府半步!” 他的声音很冰冷,她已经好久没有听见过他这样冰冷无情的声音了,赫连涑从车帘后面探出身子望着容潋,他说完之后就像陈思妍走去,陈思妍已经站起来了,但城门边围满了人,她看见容潋在和陈思妍说话,俩人靠得很近,动作很亲密。 等他说完之后,陈思妍竟缓缓笑了起来,靠在了容潋的怀里。马车从他们身边驶过的时候,陈思妍抬起脸,对她露出灿烂挑衅的笑容。 回到王府之后,她就被软禁了起来。府中婢女也得到了消息,却没有人敢对赫连涑多说一个字。 “为什么要将我软禁起来,是她要下跪的,又不是我的错!”赫连涑觉得很委屈,但这是王爷亲口下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 现在夏安中都传遍了,因为相府的千金将要嫁入王府中做侧妃,所以正妃凭着自己大燕公主的身份百般刁难陈家小姐,甚至逼她下跪。但好在五王爷明辨是非,将不守礼节的正妃软禁了起来,对陈家小姐百般赔礼道歉。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从那日之后,容潋竟没有踏入后院看过她一次。赫连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忙公务还是在陪着陈家小姐。 只有王府中的人知道,这么多天王爷一次王府都没有回过,天说那日下跪之后陈家小姐像是受到了惊吓,回去之后高烧不退,王爷就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没有离开半步,更别说回到王府中了。 直到快要月底的时候,陈家小姐病才痊愈,因为有容潋的陪伴,她整个看上去都有了精神,如玉光滑的面容上总带着桃花般的笑意。所有人都说五王爷不容易,真心宠爱陈家小姐但又担心正妃的妒忌,谁让正妃是大燕公主,可以仗着自己的身份到处找侧室的不自在。 赫连涑待在王府中自然不知道外面那些人说的话,每一天都看不到容潋,她又不能外出找他,只能在院子中乱晃或是发呆。渐渐的,她开始怀念之前和容潋在大燕的日子,只有他们俩人,每天都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等到了月底的时候,容潋才回来,他明明在王府中却对她避而不见。每次她去找容潋的时候,管家都会将她拦下来说王爷现在很忙,没有时间见她。 等她看到婢女们手中剪的喜字才明白了一切,原来容潋要成婚了,要娶那个温柔贤淑的陈家小姐为侧妃,难怪他没有时间来见她。 王府中一片喜庆,红灯笼,红绣缎都准备好了,红色的喜字剪了一个又一个。婢女们都在谈笑,没有人顾及她的心情,王妃都被王爷软禁了,这不就已经表明了王爷最爱的人是侧妃吗?现在谁还去给正妃当差,那绝对是没有脑子。 赫连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现在连伺候她的丫鬟都不见了。她回想起往日很多事情,赫连涑开始怀疑容潋对她的好是不是都是骗局。他或许真的只是在利用她,不然怎么会这么久都不来看她一次,他娶别人这件事情都没有和她说过。 她从来就没有看清过容潋的心,她不明白他们俩人明明一起经历过生死,但为何他还是不肯对她袒露真心。 “那他想要的是什么呢?”赫连涑坐在房间里呆呆地自己问自己。想了很多之后,她终于大哭了起来,只有容潋死的时候她哭过,她都快要忘了心疼的感觉。 容潋说过他没有爱过任何人,她或许对他而言很重要,但那种感觉却不是爱。如果是爱,他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回到夏安找容珏,如果是爱,他的心里又怎么会住下别人。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他在骗她,她也在骗自己。 第四十六章 大婚与容珏 月底那天是难得的黄道吉日,适宜嫁娶,算卦的说在这日婚嫁可以获得一世相守,白头偕老。 前一日晚上,容潋来到了赫连涑的房中,外面是又一年盛开的木芙蓉,粉色层叠,醉人的花香织成了一场梦境。 他走进来的时候带着皎洁的月辉,她已经哭累了,眼睛疼痛安静地坐在黑暗中,就算是容潋走到了她的身边,她也没有出声开口。 “明日我要成婚了”还是他先开了口。 她点点头,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等他将所有的话都说完。 “涑儿……”他轻唤了她的名字,却不知想要再说些什么,“我要娶的是陈家的小姐,成亲之后,我不会让她来打扰你的。我们还像在大燕时一样好不好,你就当她不存在?”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很过分,一件事错过之后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他想说我的心里从没有过别人,满满的都是你的身影,但这样的话更伤人,他爱着赫连涑却还是选择了娶别人。 赫连涑一直静静听着,后来他就没有再说话,俩人在黑暗中静坐着。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一觉醒来之后已是天亮,容潋已经不在了,今日是他大婚的日子。 她坐起了身子,厢房中很安静,身边没有一个婢女。这场婚嫁虽和当初她嫁入王府中时的惊世盛嫁不能相比,但陈思妍是宰相的女儿,盛大的排场是免不了的。王府中所有的人都被用了起来,挂灯笼的挂灯笼,贴喜字的贴喜字,没有一个人闲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喜庆的笑容。 看着院中木芙蓉上都挂上了红色的绸缎,赫连涑望着这熟悉的一幕只觉得很熟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她嫁给容潋的时候。容潋穿红衣的样子很好看,平日里他只穿白衣显得太清冷了一些,穿上喜服的容潋才多了一些暖意。 他今天要和陈家小姐拜堂,要和她喝交杯酒,要和她洞房做那最亲密的事情。赫连涑站在门口望着院中忙碌的身影,只觉得自己很多余,千里迢迢随他从大燕回来只是为了看他和别的女人成亲。容潋你还真是够残忍的。 不过现在她的心已经不痛了,他伤自己的次数已经太多了,她已经习惯痛了。其实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失望,还是她想要的太多了。 到了傍晚,院子中人声鼎沸。她一整天都没有出过房门,什么也没有吃,却觉得一点都不饿。 听到各种人的祝福声,还有爽朗的笑声,她想要知道容潋此刻是什么神情,是期待还是喜悦?但她没有勇气走出这个厢房,她怕对上那些夏朝人尖锐的目光,那些目光越发让她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傍晚的天空堆满了阴云,没有灿烂的晚霞。等到了天黑之后,豆大的雨便落下了,丫鬟们到处跑着躲雨,聚在走廊下嬉笑着讲一天中发生的事情。赫连涑忍不住靠在门边听她们说容潋和陈思妍的事情,她知道自己会难受,但还是站在门边一句话不落地听了下去。 “陈家小姐真漂亮,她身上的嫁衣是城中巧娘特意赶制的呢!上面满是金银绣线还有珍珠,怕光是这件嫁衣就能卖出不少钱呢!”婢女赞叹道。 “嗯,王爷穿着喜帕也好看的紧,跟侧妃站在一起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侧妃娘娘出轿的时候扭着了脚,还是王爷一路抱着她拜堂成亲的呢!王爷这样温柔细心还真是少见,将侧妃一直都放在心尖上宠爱呢!” “是呢!可怜了正王妃一整日都躲着没出来,若是正看见了那场面,估计要嫉妒死了。” “瞎说什么呢!大喜日子不能说‘死’字,小心给正妃听见!” 婢女的声音反而高了起来,“听见就听见,现在她都被软禁着,已经完全不受宠了,我们还担心什么?只怕以后王爷夜夜都要留宿在侧妃那里了!” 赫连涑倚着门身子无力地滑落,容潋最宠爱的人是侧妃,他抱着侧妃拜堂成亲,他以后夜夜留宿在别人那里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不!”赫连涑捂住自己的耳朵,尖叫出声。外面已经安静了,所有人都去正殿观赏婚礼,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 她推开了门,一场急雨袭来,疾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吹进了游廊里,红色的灯笼在晃动,上面都写着喜字。 这个王府,她一会都待不下去了。不管外面是狂风大雨,她缓步走进了雨幕,让冰冷的急雨淋透全身,这样她才能清醒一些。 一直是她奢望太多,是她太傻,以为容潋对她是真心的。如果知道结局是这样的残忍,她宁愿一直恨着容潋。为何要让她动心之后,再狠狠地刺上一刀,让她一而再地品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她浑浑噩噩地走出了王府,满脸都是水珠,她不知这些雨水中有没有她的眼泪。 门外有一辆马车正要离开,清幽的香气从车帘后传来,这是安神香的味道,她曾在容潋身上闻到过无数次。车帘后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且行吧,今日已经来参加过婚宴了,我身子向来不好,他们也是不会在意的。” 驾车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伺候太子的常寿公公。他穿着蓑衣,欲言又止,“太子殿下您又是何苦呢?已经两年多了,您还是没有放下她吗?这两年来您身子不好从没有出过东宫,今日居然来参加五王爷的婚宴,为的是能见她一面吧!” 车帘后面久久没有传来话语,只有低入尘埃的叹息,“常寿驾车吧,有些事你不该说。”有些事不说也就罢了,挑明了反而弄得难堪。 她是五王爷的正妃,无论如何这一点都是没法改变的。他过来只想看她一眼,只要能确定她过的好,他也就满足了。可惜从宴会开始到结束,她都没有出现过。容珏知道她很伤心,像她那样骄傲直白的女子,怎么能容许别人来分享她的爱情呢? 五哥还真是残忍,他的心里有的一直都是皇位而已,赫连涑只是他手中的棋子。利用她来获得大燕的支持,利用她来牵制自己。想到这,容珏有些心疼,不知她是不是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在偷偷落泪。 马车还有行驶多远,就被常寿拉住了缰绳停了下来。整个马车一晃,看来是前面出现了危险的情况。 “出了什么事情?”容珏捂住自己的胸口,询问开口。 “殿下前面有一个女子在雨中走,天太黑奴才没有看见,差点撞上她。”常寿还有些心有余悸,谁没事能在大雨中乱走还一声不吭的,大晚上的还真吓人 容珏清咳几声问道:“她没事吧?” 常寿有些犹豫,因为女子受惊之后跌入了水坑中,久久没有爬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伤着。见常寿没有回答,容珏心中担忧撑着雨伞从马车中走出。 “殿下你怎么可以出来,外面雨大,您千万不能受凉。这个女子的性命怎么能和您的性命相比?”常寿絮絮叨叨说着,跳下马车护在容珏的身边。 他撑着油纸伞走到水坑边,清幽的香气在雨丝中弥漫开来,温和的声音响起,“你有没有摔伤?” 本来已经麻木的赫连涑听清他的话之后,滚烫的泪混着冰冷的雨水从面颊上滚落。当年她跌倒在黄沙中,几近死亡的时候,也是他走到她的身边,温和地同她说话,细心地照顾她。 “喂!”常寿毫不客气地嚷出声,“我们殿下问你话呢!” 她从水汪中站起,浑身没有一处干的地方。乌黑的长发黏在脸上,雨水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相见亦如初见。 容珏的手微微颤抖,差点握不住手中的伞,“赫连涑?”他轻声念出三个字来,每一个字落在他的心头上都是一阵刺痛。 他忘了自己呼喊过这个名字有多少次,无人的时候唤她,睡梦中唤她,却没有机会当她的面叫出她的名字。 第四十七章 东宫夜话 “容珏,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她浑身湿透一把抱住了满身幽香的容珏,容珏任由她抱着,舍不得推开。 常寿在旁边看得心惊,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是五王爷的正妃,也是太子殿下一直思念的人。还好没把她弄伤,要不然他的小命也就完了。 赫连涑想起容珏一直身体虚弱,她慌忙推开了容珏,黑暗中没有看到他眼中闪过的悲伤。 “容珏,我身上都湿透了不能抱着你,万一让你冻着……”她解释道,想要离容珏跟远一些。 还没等她说完,容珏的臂膀张开,重新将她抱进了怀里。 微凉的唇带着药香气息靠近她的耳边温和说道:“没关系的,只要能这样抱着你,我就算死了也无憾了。” “容珏别说死”她声音中带上了哽咽。 “好,我不说了,随我上马车吧,你浑身都湿透了再淋雨一定会生病的。”他握紧了赫连涑冰冷的手,将她带上了马车。 “今夜你一定不想留在王府中吧?我带你去东宫,你愿意吗?”他拿过马车中准备的布巾,动作轻柔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水珠。 赫连涑望着琉璃灯光影下的容珏,擦干的面容上再次滚落了眼泪。他还如初见时一般温和细心,浅淡的唇边总有柔和的笑容,让人看着很安心。而面容,比起初见时苍白了许多,像是久病缠身的样子。 “容珏你过的不好”她靠在容珏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当初我将你给忘了,你也不会伤心吐血。” 容珏依旧是温和的模样,手指落在她的背后,轻轻地抱着她,“这不关你的事,就算没有你我也活不了多久,但今天还能遇见你,我已经满足了。” “可是我不满足,我想你好好地活下去。”赫连涑的泪就没止住过,看见容珏,她心疼又愧疚,只觉得自己欠了他太多东西。 “不哭了,我会好好地活下去的”他神色是那么平静,只有浅澈如夜空般的眸子中弥漫着悲伤的光泽。 他舍不得她落泪,看着她痛哭的模样,无论她的眼泪是因为谁,他的心都一样在痛。两年前在沙漠中的她,明媚得像一道霞光,总会露出无忧灿烂的笑容,而现在的她却伏在他的怀里痛哭不止。 两年而已,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没变,而她却不再是当初的赫连涑了。时光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不知不觉沧海就变成了桑田,最初的亲密也变为了天涯海角。无论他怎么努力,两年前的时光终究是回不去了。 因为是常寿驾车,他手中又有东宫令牌,轻而易举地就进了皇宫里。马车停下之后,容珏撑伞将她送入东宫之中,顺便让常寿去煮点姜汤过来。 东宫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华美奢华,只是宫殿有些空旷。殿中常年燃着安神香,容珏病弱有时会烦躁不安,只有安神香才能让他心如止水。这个空荡而奢华的宫殿中死过太多的人,一直照顾他长大的福安还有那些无辜的东宫宫人,他待在这里就像是待在过去的记忆中,只有安神香才能让他获得平静。 赫连涑在寝殿中转了一圈,像是对什么都很好奇,忍不住用手摸一摸或是凑上去看一看。容珏站在一旁望着她,两年间那么多事情依旧没有将她骨子中的单纯给磨灭掉。这样的她纯白率真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那年她在夕阳下起舞,绚烂的晚霞铺满整个天空。那时的她涩无比,却想要用妖娆的舞姿吸引住他的目光。在他离去的时候,她躲在屋子中泪流满面。 他错过了最初的机会,现在他还有机会吗?容珏走到赫连涑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涑告诉我,你爱不爱容潋?” 要是在去大燕之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容珏,她不爱容潋。但容潋为她死过之后,她再也说不出那样干脆的回答,一双清澈的眸子含着愧疚望着眼前的人。 她的犹豫已经是答案了。容珏松开了手,黯然失笑。他还有几年的寿命,无法守护在她的身边,知道这个答案之后他也不想去和容潋争,要是她真的爱上了自己,只怕结果会更加悲伤。 “涑,以后你无论想做什么,我都会不惜一切地去帮你,只要你活得快乐。”他看不得她的眼泪,恨不能用一切换回当初无忧无虑的那个赫连涑。 “姜汤熬好了”常寿端着姜汤进来,正好止住了赫连涑要说的话。 她有什么想做的?现在的她只想留在容潋的身边,希望他不要娶别人做侧妃,但这种事情无法改变,哪怕是贵为太子的容珏也无法帮她完成这个愿望。 赫连涑冲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下了。 “将姜汤趁热喝了,不然容易染上风寒。”他纤弱的手指端着汤碗,温柔的眼睛宛若星辰璀璨的夜空。 这样的容珏怎么让人舍得拒绝,哪怕他端来的是毒药,赫连涑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姜汤喝完之后,她整个人都热乎了起来。 容珏拿出了他的几件衣服,“你先换上,我让常寿将你的衣服烤干了,晚上你就在东宫睡一夜吧!” 赫连涑接过衣服,上面有他身上安神香的气息。她浑身都湿透了,想不换衣服都不行,眼下也只能穿容珏的衣服了。 换好衣服之后,她柔顺的长发垂在宽大的白色中衣上,因为喝了姜汤整张小脸都红扑扑的,模样有些诱人。 容珏只是浅笑着望着她,纯澈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欲望。 “晚上你睡哪?”她有些好奇。 “就像当初在沙漠中一样,你睡在床上,我趴在床边就好”容珏的脾气永远那么好,似乎他总是将别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从来都不在乎自己。 “不行!”赫连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和我一起睡吧,东宫的床这么大,都够我们打滚了。” “可是……”他很犹豫,赫连涑是别人的妻子,这样做不合规矩。 “就这么定了,不然我就出去继续淋雨。”她很少这样威胁人,但他是容珏,永远好脾气,只关心他人的容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答应。 熄灭宫灯之后,俩人躺在大床上。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和容珏靠得这么近,近得能够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这样的夜晚太难得了,似乎时光倒回,俩人回到了两年前沙漠的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们都是彼此最初的遇见。 “容珏我不想睡,我想和你说说话,我怕今晚过了我就再也不能离你这么近了”她的语气中含着失落。 这样的失落,他也同样。 “好我不睡,我们一起说说话,你跟我讲讲大燕好不好?我从来没有机会去过大燕”他说着就清咳了起来。 听到他咳嗽的声音,赫连涑握紧了被角,不知怎的眼睛又酸痛了起来。为什么会是容珏,他这样的温和善良,却偏偏要让他遭受这样的病痛折磨。 赫连涑生生逼回了眼泪,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大燕是个很美的地方,那里……” 第四十八章 绝望离开 晚上,夜静了。所有的宾客都散去了,容潋才有机会松了一口气。 游廊外滴落的水珠已经织成了一片雨帘,他穿着红衣站在厢房外面望着夜雨久久地不愿进去。里面是穿着红色嫁衣,盛装美丽的新娘,可她不是赫连涑。就因为这样的理由,让他觉得一阵厌恶。 他这一生只想娶一人为妻,她只是赫连涑。其他人在他眼中都只是有利用价值的棋子,但涑儿明显并不清楚他的想法。 今天的事情一定伤了她的心了,不知晚上她有没有躲在被子里哭泣? 想着他就不由看向了赫连涑房间的方向,入眼一片漆黑,或许她已经睡了,但容潋的心中还是觉得不安。什么时候去看一眼才好。 陈思妍顶着盖头等了许久终于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容潋走近掀开了盖头,艳红的盖头下果然是一张清美动人的面容。看到这张脸之后,他所有的兴趣都消失了。 “夫君……”她伸出柔软的胳膊抱住他的腰,声音无比的缠绵悱恻。 容潋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抱着,如墨的眼中一片清冷。 “该睡了!”清越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在她头顶上响起。 “什么?”陈思妍诧异地想要抬起头,但整个人却昏了过去。 容潋收回落在她后颈的手,将她的衣服解开放在床上,床榻上的白布有些刺目。他唇角扬起,勾勒出冷笑,将如玉的手指靠近唇边咬破了指尖,将嫣红的血滴落在白布上。 转身他还无留恋地走出房门向赫连涑的房间走去,他今晚陪着她,她应该就能相信了。这个小傻瓜,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怎能还不信他呢? 推开房门之后,只有一片清冷的漆黑,他轻唤了几声“涑儿……”没有人回答他,当他点亮灯之后,眼前的景象几乎要让他血液凝固,房间中竟是空无一人。 赫连涑去哪了?因为他娶了别人所以离开了? 容潋踉跄了几步扶着桌子才站稳,一阵晕眩涌来,他有些难以站稳。他的赫连涑不见了,他最珍视的人消失了。 不顾外面下着大雨,他穿着还未脱下的红色喜袍冲了出去。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找到涑儿,这个女子比他的生命都要重要。如果生命中没有了她,他活着也失去了意义。 寻了一夜,雨停了也没有找到赫连涑。容潋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王府中,将湿透冰冷的喜袍换下,穿上了他平日中月白色的锦袍。 锦袍上绘着飞舞的雨燕,他珍视的人就是从遥远的大燕来到他的身边,但他却将她给弄丢了。 早上陈思妍梳洗好之后,看到床上的血迹,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她来到容潋的身边说要见见王妃姐姐,但容潋连头都没有抬,就直接说不必了。 陈思妍浅笑“这怎么可以呢?侧妃要拜见正妃的规矩不能省。”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外面驶来了一辆马车,管家慌慌张张地告诉容潋,“正妃回来了。” 原本低头一脸厌烦的容潋迅速抬头,在陈思妍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箭步走向了外面。看到从马车上走下的赫连涑,容潋浑身的血液顷刻间就冻结了。 那辆马车他认得是容珏的马车,赫连涑从容珏的马车上走下已经说明了一切,昨晚她是在东宫中度过的,难怪他寻遍了夏安都没能找到她。 陈思妍也跟了出来,惊讶道:“姐姐你是去哪了?怎么早上从外面回来?” 赫连涑直接忽略了陈思妍脸上假笑,她陪容珏说了一晚的话,已经是困得不行了直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站住!” 赫连涑停住了脚步,转身望着容潋阴沉冰冷的面容。他一向清冷如玉,什么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从没有如此盛怒过。而他现在恨不能杀了赫连涑,他在雨中寻了她一夜,而她却睡在了东宫的床上。 “你去哪了?”他的声音如冬夜中的雪,寒意彻骨。 赫连涑脸色不变,“如你所见。” “你去东宫了,还和太子相处了一夜!”他捏紧手指,怕自己真的会掐死她。 陈思妍的脸色都白了,没想到赫连涑居然和太子有染,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让这么多男人都围着她转。 “是的,我和容珏说了一晚上的话,你不也是陪了陈思妍一夜吗?我们扯平了。”说完她毫不在意地往前走。 容潋知道她和容珏不可能发生什么,但他还是不能容忍自己在意的人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容珏在你心中就那么重要吗?”冰冷的语气中含着失望。 赫连涑越走越远,“是的,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比任何人都重要!”她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但想到他和陈思妍洞房花烛,就忍不住这么说了。 “好,从今天起,本王不想再见到你一次,以后大燕公主想要去哪你们都不要拦着了。”他连“正妃”这样的称呼都不想给她了,可见是有多么气恼。 赫连涑听着也不在意,她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守不住,要这个破正妃头衔有什么用处? 从那天之后,五王府中真的成为侧妃的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王爷有多么宠爱侧妃,去了江南回来,将带来的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了陈思妍,一样东西都没有分给正妃。 偶尔赫连涑出来走走的时候,陈思妍都一幅柔弱不堪的样子,“王爷,妍儿的脚扭伤了,不好走路了。” 当着赫连涑的面,容潋二话不说就将陈思妍抱起到一旁休息,为她脱去鞋袜耐心至极地为她揉捏。 赫连涑从旁边走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容潋就没对她这么好过,从来没给她捏过脚。哼!就会嫌她臭。 自从陈思妍进了王府之后就大病小病不断,天天拉着容潋,让他寸步不离地照顾。有时候陈思妍说自己嗓子疼不想吃东西,就撒娇让容潋喂她,容潋竟也由着陈思妍,什么事情都为她做了。哪怕陈思妍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办法为她摘下来。 王府中都说王爷对侧妃好,赫连涑听着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她的厢房前面越发显得冷清,就连婢女们都绕着走。 她越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之前容潋救她对她好,都是为了让她心软做给她父皇看的。这个男人或许从始至终都没有真的在意过她。 赫连涑望着自己手中东宫的令牌,犹豫着是不是该去找容珏离开这里了。因为这里已经没有她在乎的人了,留在这里也只是每日看着容潋怎样对他的心上人好。 一年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或许因为没有一个理由让她彻底死心吧!她不能忘记当初容潋用血喂她的恩情,他用命相抵只是为了让她活着走出沙漠。 直到一天婢女们兴奋的谈论,她才知道陈思妍怀孕了。容潋对她宠爱备至,甚至让她多走几步都不舍得。整日整夜地陪在陈思妍的身边,她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他都会不辞辛劳地为她去买。这份宠爱,让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羡慕至极。 “呵,她怀孕了”赫连涑望着落雪的天空轻吐出这句话,清楚地听见心底碎裂的声音,她已经再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当初她肚中的孩子被他亲手堕掉,原来不是他不想要孩子,而是因为自己不是他在意的人,所以才不配为他生下孩子吧! 晚上她换上了斗篷走出了王府,因为有王爷的命令,没有人管她去哪。她没有乘马车一直走到了皇宫门口,凭着手中的令牌走进了东宫里。 当她离开之后,管家就去告诉了容潋。自从陈思妍怀孕之后,他就没有离开过半步,但今天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马就起身向外面走去。 “王爷你要去哪?”陈思妍一脸的不舍,她才不让容潋去看别的女人呢! “妍儿乖,皇宫中有事情要处理,我很快就回来”容潋踏出厢房之后,他就让管家准备好马车,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赫连涑要离开他了。 第四十九章 千里追寻 赫连涑走进东宫的时候,浑身都落满了雪,将常寿都给吓坏了。等她进入大殿之后,感受到里面暖炉的温暖,才发觉自己整个人都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 容珏望着她,眼中只有疼惜,“涑,你何时才能让我放心,每一次我遇见你时你都是这样的狼狈。” 赫连涑打了一个冷颤,笑了起来。她笑得灿烂,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模样,“放心吧,以后你再也看不到这样狼狈的我了。”她顿了顿,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容珏,“送我回大燕吧,我实在不想留在这里了!” 容珏没有说话,清澈温和的眼睛凝望着她。假如她真的要走,此生他都可能见不到她了。数数他剩下还有不到七年的寿命,但赫连涑并不知道,她知道或许就不会离开。但他不愿用这种办法将她留在夏安,他只希望赫连涑能快乐地活下去。 不是她害了他,而是他害了赫连涑的一生。他们若是没有在沙漠中相遇,她或许就嫁给了燕国人,不会千里迢迢来到夏安,在这里过着陌生难受的生活。 他许久才回答,“涑,我命人送你回到大燕,剩下的事情我都会帮你解决。”你什么都不用牵挂,按照自己的心离开吧! “容珏谢谢你,假如有来生,我还想遇见你”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很真诚,很认真,像是在说永别的话语。 容珏的心口一窒,静默地望着赫连涑,“下辈子,我想投生燕国,不想再和你错过。” 装着赫连涑的马车连夜出了夏安向边塞的小镇驶去,容潋从她离开皇宫起就得到了消息,他乘着马车一路追寻而去。 他一直介意她和容珏的感情,但知道她要就此离去,他的心痛如刀割。这个傻瓜就不会道歉服软吗?他对陈思妍的好都是做给她看的,就是想让她过来认个错。谁知道,她竟因为这个选择了离开,赫连涑你当真一点都不留恋了吗?他不信,小傻瓜每日都会从窗户边偷看他,他知道她的在意,为什么今天会一声不响地选择离开? 在关外,他终于拦下了赫连涑的马车。 “涑儿……”十几日的奔波,每一日他都思索着怎样请求她留下。 “不知王爷有什么话要说?”她浅淡的说着,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 “涑儿留下来”他本来就是不善开口的人,从不喜欢对别人袒露自己的感情。他该怎么和赫连涑说,他对陈思妍的好都是假的,只是希望她能来认错。 “王爷我回去的话,你会休了陈思妍吗?”她已知道答案,只想听他亲口说出来让自己断念。 “不会”他的回答也很简单,陈思妍对他还有用,他暂时还不能舍弃。 “那王爷就休了我吧,我不会再和你回去。我说过在大燕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从不会有第三个人介入其中,心分了一半是会痛的。王爷无心,自不会懂有心人的痛。”说完,她让车夫继续驾车前行,从容潋的面前离去。 他无心所以不会痛?小傻瓜,我若说我为你长出了一颗心,你会相信吗?若是无心,怎么会不眠不休追了你十几日,只为了挽留住你。 涑儿,现在你离开也好。等我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就将接回来,到时候只有你我,再没有多余的人。 几年之后,容珏病重,信寄到赫连涑手中的时候,容珏已经苍白如纸,风一吹便会散了。她快马加鞭,像初遇容珏一般,披星戴月来到了夏安,凭着她一直留着的令牌进入了东宫。 耽误了太久,容珏已经一直处在昏睡中了,一日能醒来的世间寥寥可数。她一直守在容珏的身边,和他讲大燕中发生的事情,他喜欢听这些事情,曾一整夜不睡听她讲。 但如今她再讲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却再也不能睁开眼睛认真地听了。偶尔醒来的时候看见身边的赫连涑,他都会露出惊喜又失落的神色,一遍遍地问她,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容珏生命中最后的几个月一直有她陪伴,医药已经无效了,他只是静默而温和地走完这人生最后的时光。 “涑,等我死后将我的骨灰带去大燕,来生我要与你生在同一个国家,再也不想错过。”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此生无望只求来生相守。 他闭上眼睛神色安详,渐凉的手还握着赫连涑,像是怕她会离开,怕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赫连涑根本没有从大燕回来看他。 璟帝一夜间白发,他最珍视的儿子还是先一步离开了,命中注定如此,无人可以更改。璟帝坐在龙椅上透过沉重的黑夜望着大漠的方向,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此生唯一爱过的女子还活着,她还活在大漠中与另一个人长相厮守。 艳皇后像她,所以他给了艳皇后无尽的宠爱。这些事情,她或许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但唯有这样他才能弥补自己一生中唯一的遗憾。 帝王之位,孤寡,只有坐上的人才能真正明白。 同年五皇子逼宫,璟帝退位,容潋称帝,史称瓖帝。因为有宰相和燕国的支持,所以这一场逼宫十分容易,璟帝在容珏死后整个人也衰颓了许多,若说江山能传给谁,唯有容潋而已。璟帝心里清楚,就算没有这场逼宫,他也会下诏将皇位给容潋,但他有些不明白为何容潋如此急迫想要这个皇位。 逼宫之后,容潋在皇宫中找到了还没有离开的赫连涑,命人将她软禁起来。 璟帝这才明白,容潋早已知道赫连涑还在夏安的皇宫内,所以他才会策划逼宫,想要的不是皇位而是这个女人。 只是这些年传说燕国公主病重,再也没有出过王府,只怕这皇后之位只能给有功劳的宰相千金了。 一时间,陈氏无比风光,只要陈贵妃能生下龙子,就一定能够坐上那皇后之位。所有人都这么想,陈相更是居高自满,将朝中所有人都不放在眼中。这皇后早该属于陈贵妃,陈思妍前几年前就有了身孕,可当赫连涑消失之后,她的孩子就不明不白地流掉了。后来就一直不能怀上身孕。 谁知在册封皇后的前几日,竟发生了一件大事,伺候陈贵妃的贴身侍女翠娘抖了出来,说前几年陈贵妃肚中的孩子根本不是皇上的,而是陈贵妃在外面和别人厮混偷来的野种。 此事一出朝中哗然,陈贵妃更是当场打了翠娘好几个耳光,像泼妇一样指着翠娘谩骂,“本宫这些年来一直对你不薄,你怎么能如此陷害本宫!” 谁知翠娘找来了当年王府中的侍卫,侍卫跪在瓖帝的面前将当年的丑事都说了清楚。那时五王爷并不经常留宿在陈侧妃那里,他见陈侧妃长得清丽脱俗忍不住起了色心,半夜混入厢房中与陈侧妃春宵一度,从那以后只要五王爷不在,他都溜进去与陈侧妃欢好。 有了两个人指证,陈贵妃百口莫辩。瓖帝下了旨意,三日后诛杀陈贵妃。 在行刑的前一天陈思妍跪在容潋的面前,死死拉住他的龙袍,“这是你做的是不是?” 杏花眼中只有愤恨。 容潋望着她,清眸中没有一丝怜悯或是动容,清越无情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我从来没有碰过你,也不屑碰。当初要不是因为你的身份,绝不会娶你为侧妃。你注定是要为王位牺牲的人。宰相功高,野心勃勃,陈氏一族不安于本分,留着就是祸害,从一开始我就布好了局。” 陈思妍听到这样残忍的话,疯癫的大笑起来,“我竟然相信你,相信你对我的宠爱。我早该知道你这个人是无情的,你的心中只有权利和目的!赫连涑也可怜,大燕公主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成为你手中的棋子,你逼宫称帝的保障。” 听到陈思妍尖锐疯癫的话语之后,他缓缓浅笑起来,“她和你不同,她不是棋子。我布下的局不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她。我想要让她与我一同共看繁华。” 陈贵妃死后,容潋封赫连涑为后,并诏告天下,废除后宫,此生只有她一后。但赫连皇后并没有为瓖帝生下任何一个孩子,所以当瓖帝离世之后夏朝迎来了最大的危机。 见过赫连皇后的宫人都说,赫连皇后对瓖帝很是冷漠绝情,她的脖子上一直带着一个奇怪的项链。洁白的吊坠宛若象牙,但又泛着温润的光泽。只有赫连皇后自己知道,这个坠子是一截指头,是她一生难忘之人的手指。 那人是谁后世也是众说纷纭,赫连皇后死后也戴着这个奇怪项链下葬。来世,她想要和那人投生在一个国度,不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