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 第一章 沿江古城郢都市,初秋的一个双休日,市中山公园内游人如织。本想沉静书斋的我,执拗不过小女的胡搅蛮缠,只好被动胁迫着来到公园。萦绕公园的碧波湖晨曦中,氤氲之气于湖面飘渺。聆听鸟语置身于浓林密处,淡淡的香樟气息弥漫飘浮。银色的阳光柔柔地摩挲着湖面,极目远眺水面如薄冰晦暗。清风拂动垂柳,柳丝长曳地流泻,临湖梳妆宛若清纯的少女妩媚动人。 秋风习习摇荡的湖水轻舔堤岸,波纹粗浅有序慢慢地向湖心扩散。粗陋一看还以为万千鱼儿跃湖顽乐,待定目视之不过是波浪涌动罢了!当烟波褪尽,湖面水分二色愈加明朗。远处的高楼林立似海市蜃楼般幻觉,犹如临身于湖中。凝视茫茫秋水,倾听涛水拍岸感觉身心渐渐下沉。这城市深湖凹陷于此,人世间彼此的喧嚣荡然无存。 久久凝视,当视觉与灵魂失之交臂的时候,眼前一阵迷惘。随即黑色的小小环圈圈不断下沉,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索性跌坐在石阶上闭上眼睛,眼前红晕晕的一大片,仿佛介于今生与来世的分水岭,慢慢地游离。 罢了,罢了,往事如烟不堪回首,我想。 正沉思间头部猛得被击打了一下,抛下思绪回头一看是小女在娇嗔怪我没理会她。“爸爸,想什么呢?一副呆头鹅似的!”拿着柳枝一副娇憨模样,瞧着我一脸困惑的窘态。 “没什么,爸爸累了,想打个盹!” “是吗?”小女不知愁滋味,乐癫癫地跑开。透过小女揺曳的白色裙裾,我似乎又看到了庄丽云。撑着古典别致碎花素白的小阳伞,漾着笑靥跨过世事风尘,轻柔地向你走来…… 第二章 我想过去的往事人生,蹉跎岁月无可追悔。 仿佛再次置身那片故地,故地很远。遥远得像一片被世人遗忘的云彩,缀在素有古城西伯利亚之称的西子渠畔。那是89年的初秋,我刚好20出头的时候。即使在历经十多个年轮的沧桑的今天,我依然历历在目。 西子渠畔仍清晰记得,它位于城郊野外,这里是绿水的源头,同时也是丽云随父母一起下放的地方。看那绿绒绒的植被,有的平坦得如玉石桌面,有的彼此起伏泛起绿波。骄阳胜烤,没有风,两岸的村落似罩在蒸笼里相仿。然而置身遍布绿荫乐地,不满情由或许有些消逝,再则爽目可见那迷蒙的蓝丘――远视的丛林。拂来一阵清风,荡起小河秀丽面庞的微靥,刹时金光闪目一派富丽堂皇之感。天是蓝色的,那丝丝洁云怎么能遮藏住媚丽。其实在这里蓝天白云不足为奇,当然要属它的由来有意思。听一抹肉色鲜亮的小嘴精致地镶嵌在如玉雕琢的小脸上,娓娓地向你道来。哦!丽云一袭白裙宛若仙子向你飘来。 听丽云说这里先前是坟丘如林的荒凉之地,我倒不怎么信,后来看到了附近出土了一座汉代的公主陪葬冢,数块墓碑以及西子渠两岸的坟丘林带也就深信了。看到绿色的长带便可想到有路,即使不见路也会有羊肠小径。绿带前面有一所三间的红瓦屋,为首户。原先这里是一间土砖草屋,每当春暖花开时节,成群的野蜜蜂在其间爬行穿梭。里面住着一位模样不错,生活不检点――爱光顾别人东西的青年。此人是某人的螟蛉义子,依稀记得他叫什么庆安吧?前几年因偷牛或许还因别的什么蹲了号,至此好像再没有看到他了,大概人们早把他遗忘了。土屋是谁建的尚且不知。丽云顿了顿话语,如瀑布流泻的头发轻轻地用手一抹。不过听人说原先这里有座庙宇,是啥模样?可惜没人对我说,即使问也许不会有满意的答案。因为没有见到庙的遗留下什么痕迹,再也没有想到它了。后来在稍远的小河里发现了残存石柱的一个顶子,曾激起我的好奇心,但终就无什么挂念了。 位于城郊东北面的西子渠长多少?现在仍无从知晓。不过渠对岸宽十多米,渠上架有两座桥,在我的记忆里大概只有这两座吧?一座是井华桥,桥面不算宽估摸约四五米宽,六根水桶粗的圆形柱子支撑着笨重的桥身,算起来也有三十多年的光景了。孤零零的石桥似嶙峋的怪叟兀自独卧,石板残缺不全道也硬朗。螺钿的波纹,孤寂的桥影外加石桥的沧桑皆于绿色萦绕,横陈于银晃晃的阳光下。拐角东去泥土小径溯河而上,两岸的水杉树丛密稠稠的似绿色围幔。另一座是……在陈桥那边的用钢筋水泥建成,样子很单薄的有些破损。比起井华桥来,长宽都较强,但单是不如石头砌成的井华桥雄壮粗犷稍逊色。单挖此渠就动用了几千民工,据说设计此渠的技术人员的误差,害得人们多挖了些段。 第三章 又到了绿色渐稀的季节,而那稀疏橙黄渗绿的树叶摇摆在枝头,欲欲坠落于几近枯死草丛的情景,特令人感到凄凉且伤感泪溢。踏着飘零满地黄多绿少的树叶,脚下如陷进河沙淤泥当中,感到绵软无力而不能自拔。望满眼苍凉,顿有一种被世间所抛弃的感觉。 南方古城郢都市,平原特有的安详造就了人们一种癖好雀牌的禀性。大街小巷麻将馆林立,而该市的标志物凤凰极具讽刺意味活脱脱的似一只大尾巴鸡――幺鸡。长江由西向东绕城而过,江雾淡淡地弥漫,冰铁色的江水翻滚着浪尖。沙带长延,似缠绵不断。江涛叠涌,随处可见的灯塔层出难尽,远逝的江岸随即隐遁到蓝草烟波里。岁月是一条河流,犹如这涛涛江水不断冲刷涤洗世事沧桑。无可追忆的往事一时如繁花似锦般簇拥而来,任你随意采撷。往事经过十多个年轮的沉淀过滤,汇集成难以磨灭的画面在脑海里定格成影。 郢都市化工厂,对于庄丽云、刘良子和我等一批刚迈出大学校门的学子们来说,无异是新鲜而陌生的处女地。经过几个月的沉浮,初来乍到的憧憬感觉美梦过后,却清晰地感到理想和现实如两道平行线难以融合甚至格格不入。 遍布厂区的夹竹桃,静静地沐浴在晨雾当中。虚无飘渺的绿意,若隐若现点缀的花儿让人赏心悦目。晨曦中,太阳像个粉红的绣球冉冉抛起。当晨雾慢慢消散,夹竹桃那浓浓的绿愈发油亮。娇艳的花朵滚动着细小的珍珠晶莹剔透,熠熠发光。一天的忙碌随着号声的吹响而开始,阳光不温不火地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夹竹桃尽情地舒展开身姿,狭长的叶子两头尖尖像月牙儿弯弯。工厂飘扬的烟尘以及雾霭风卷残云般肆无忌惮,夹竹桃犹如一群姐妹穿梭其中宛如仙子织锦云中。片刻间化解了各种烟尘,留给人们沁入心脾淡淡的香。 我和庄丽云由大学同学到工厂同事的角色转换,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同时分配到一个车间乃至最小的圈子一个工段,委实让我产生了一丝怪异。毕竟这个世界挺小的,小到同处一个屋檐下眉目的瑕疵一览无余,残存的一丝朦胧美感说不定哪天丧失殆尽。悠闲平静的化工车间烧碱工段坐落在化工厂的腹地。当副主任路正修把我和庄丽云带到烧碱工段时,碰巧段长花东方有事不在,只碰到了有些怪异的周一侠。四十多岁的年纪,面容略显苍老的一侠给人的感觉却是怪怪的,他反穿着工作服,全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我和丽云,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忙自己的事去了。不久花东方回到工段听说新分来了两名青工很是高兴,对丽云和我也很热情。当时的烧碱工段生产任务少,平均每月开车不到两周。真可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况,故此全工段十几号人松散惯了。这不上班的时间都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有人才姗姗来迟。其他来了的不是谈天,就是各忙各的私事,倒是庄丽云工段惟一的女大学生正一副乖乖女生模样认真地写着什么。 工厂里的事屡见不鲜,也许见多了也就麻木了一般见怪不怪了。花东方我们工段十几号人的头斜依着椅背,肥胖的身躯慵懒地横陈着。闭着眼睛脸上一副安详自得的神情,鼻中发着均衡有致的鼾声。正与胖子童满谈话的叫肖章的家伙,一扬额前的一撮长头发,无意识地抬起略显秃顶的脑袋。倏然见休息室的门前一暗,一个身影鼹鼠似的闪进室内,定眼一看是田大宝张口一句,“小狗日的,你今天又迟到了!” 田大宝瞥了一眼花东方见其睡得正死,然后拿眼斜睨了一眼肖章,嘴里咕哝了一句好像是要你管。随即从地上捡起一张破报纸挡住脸,一屁股坐在安全帽上。肖章见田大宝藐视自己的存在,大怒举起安全帽砸向田大宝挡脸的报纸。只听一声哀嚎,报纸撕烂飘落裆前,砸出的帽子反弹翻了个个扣住水泥地面。田大宝双手捂额,嘴巴奇异地裂大,把个还算英俊的脸弄成一个丑怪像来。 一时工段里似炸开了锅,人们如平静的水面突然沸腾起来。同情的、看笑话的皆有之,弄得庄丽云也停下手里的活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趁时有人推醒了熟睡的花东方,东方很不情愿地醒来从裤兜中摸出眼镜戴上。 “出了什么事啊?”随即一个长长的哈欠声延绵响起。 肖章来了个恶人先告状抢先说,“田大宝迟到了还蛮呛,替你教训了一下!”有人拿开田大宝的手见没什么,东方也看到了顿时气不达一处来。 “活该!”又自顾睡去沉醉自己的温柔乡中。田大宝一见花东方的样子忍不住噗哧裂大嘴一笑。众人一见受了田大宝的愚弄,原先同情的也怨恨起来,更不消说其他人呢!我和丽云虽然想超脱一些凌驾于琐碎之上,但面对此时此景难免愕然,表演似乎滑而不稽。 无所事事,转眼时光如流水一般,当下班的号声再次吹响时,最后尚能坚持上班秩序的人们一哄而散。花东方这才睡梦方醒似的,不慌不忙地拿起毛巾缓步走至水笼头处濯了把脸醒了醒神。然后坐回原位摸出一包烟,随意叨上一根烟怡然自得起来。我和丽云下班之后方才更换下工作服故此走得很迟,匆忙间我险些与一个面部微黑端着一堆东西轻脚而来的女人撞了个满怀。 我带着歉意笑笑心中一阵纳闷,“这是谁呀?该不是我们头的……” “吃饭啦!”一个尖细柔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肯定是花师傅的爱人!”丽云小声嘀咕。 “也许是吧!”我有些颇不自信。 第四章 厂食堂宽敞明亮,朝东向阳一面是青一色的落地窗,透过玻璃可一览一簇簇翠竹的风雅。嘈杂的食堂内闹哄哄的,一排排餐桌椅上坐满了人。庄丽云端着饭盒不知所措,我耸耸肩有些无奈地苦笑。 忽听一声尖细的嗓门叫嚷,“庄丽云、文小贝,这边来坐!”循声望去却见肖章张望着脑袋频频向我们招手。真是奇怪这处角落倒有两个空位,也许在座的几位来者不善的嘴脸吓着人呢。只见肖章一手夹着烟屁股,眯缝着小眼睛喷着烟气漾着笑意注视着自己,丽云颇有些不自然起来,随即埋下眼帘低头自顾秀气地细嚼慢咽。肖章、童满和虎背熊腰的熊欢仁正神聊着各种趣闻。我只倾听着,而丽云亦没吱声,因为初来乍到不怎么熟识慎言为好。谈话不觉间却扯到花东方身上,也许是酒足饭饱后的宣泄抑或是人们惯常的癖好。听他们闲言碎语的汇集,我也知晓了花东方的一段掌故。 原来花东方与那个差点和我撞了个满怀的女人,原本是一个工段里的。这也难怪,化工行业本就是造就此事的温床。不像纺织行业,想干这事也没这个闲功夫。在那个流行情人满天飞的年代,花东方与之好上了。后来女人的丈夫发觉了此事闹到车间,主任侯志森迫于形势只好做了善后处理把女人调到别的工段才了却了这场风波。这一闹倒好全车间都知道了这一挡子事,因女人皮肤有点黑故此人们戏称她为黑蝴蝶。花东方的爱人是名教师,知识分子本就爱面子,既然组织干预也就不好发作闹下去了。 黑蝴蝶自然不把矮个丈夫放在眼里,暂时收敛了一下。不久以后又与花东方再续前缘,这不现在又打得火热。 午后的阳光淡淡地撒在大地上,树木懒洋洋地耷拉着直不起腰干,蝉单调刺耳地嘈杂着。天气虽不很热,但烦闷得使人透不过气来。厂区内的建筑物灰白得泛着死气,挥之不去的各种气味动不动就弥漫过来呛人。也难怪此番情景化工行业在所难免,因为那时人们的环保意识还淡泊着。 下午一点半钟上班,可是黑蝴蝶却磨蹭了半天才离开。碰巧肖章正急歩奔窜到工段,迎头撞上黑蝴蝶。 “你来的蛮勤快的咧,是不是又来找我们的东方的呀?”肖章干笑着戏语挡住去路。 黑蝴蝶正急着去上班无心恋战叫着肖章的外号,“赖子,你死开!”肖章不依不饶继续捉弄黑蝴蝶,一时间两人拉拉扯扯难成体统。花东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面子上又不好发作干瞪着眼睛,但是又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就难了。 一旁的熊欢仁窥出花东方的心事一扭横实的身躯,推了一把咧嘴又不敢笑出声的田大宝,“去,喊肖师傅进来上班!”肖章见有人喊他这才放过黑蝴蝶,致此一场好戏这才拉下围幕,我想所有的这一切皆是无所事事的缘故。 不过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可有人可惦记着我们工段。你看工段的人没悠闲几天,副主任屠富一个电话甩过来。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分付花段长搞这做那,并附带一句搞此事的工作态度与当月奖金挂钩。花段长这才车转身拿着鸡毛令箭命令部下这几天收敛一下,否则又要扣钱。 “一天到晚的只听你说扣钱,把话说得好听一点不行!”肖章一脸不耐烦。“比方说这个月好好干,争取把奖金拿全!”一句话把花东方弄得灰头土脑的,话噎在喉中半天说不出个字来。 东方耷拉下眼皮下意识地吸了一口烟,掩饰了一下失态接着说下去,“到别的工段去搞事要听从别人的安排,不要跟别的工段的人发生纠纷。每年烧碱工段在别的工段事都搞了的,人也吃了亏但戏不好看,就因为烧碱工段的人爱发牢骚爱闹事,别的工段的人一听烧碱的人都怕……” “怕我们?干脆就不要我们搞事是的!”熊欢仁怒气冲冲地打断东方的话头。 “这阿富,杀猪佬(屠富家是杀猪世家)也他妈的贱,有事没事总瞄着烧碱的人!”肖章趁机起哄。顿时下面一片议论嗡嗡之声。 “操他妈的杀猪佬,不搞了!” “走,打牌去!” “哈哈!” “嗬嗬!” “臭婊子,你乐个球!” “哎呀!”烧碱人似乎被踩着了尾巴,不依不饶起来。 看着大伙一阵疯狂我感到一阵迷惘和困惑,“怎么啦,这就是现实中的工厂?简直是乡村里的晒谷场……” “吵个么事!”一声爆喝,声音嘎然而止。花东方一副头要爆炸似的晃了一下站立起来,浑身的肥肉波动着。 随即颤抖着手指点指众人,然后游离点指某个人。“是你不想搞了,还是你!”被点指者摇头。 众人见花东方真的发了怒,逐一起揺头晃脑起来。“从现在起谁再说不想干了请到车间报到去,我管不了你。像什么话啦,都这么大人呢,还像小孩子还要人说!” 花东方最后的杀手锏――发火,大伙服了,工作任务也就分了下去。一支懒洋洋的队伍,摇头晃脑三三两两走出屋去。屋外暖暖的太阳斜依在高高的烟囱腰畔上,望着沐立晨光中的烧碱工段的标志,大伙拿下头上的安全帽挥一挥手似有一种伤别。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觉身体是爽朗的,可内心是空荡荡的若有所思。烧碱人有一种远离家门惆怅的感觉,步履也沉重了下来。 第五章 到别的工段做事,事虽不多但总有一种受人役使的感觉。烧碱人可不吃这一套,独来独往惯了。干事风风火火,三下五除二搞完了事。 为安装一高空盲板,堪称一块硬骨头,肖章一甩额前的头发,猛得扣上安全帽发狠地喊道,“扶好梯子,我上!”人们仰着头看见肖章站立梯头,虽不算高大的身材挺立着。动作极熟练地上好一圈二十四颗螺丝,并紧死装配好。当肖章奋战在高空时,正好厂部的几位领导视查路过此处,其中一位估计是名副厂长模样的人伸出大拇指称赞肖章不已。 “你看厂长都表扬肖师傅了!”田大宝嘴里一阵嘀咕。 “你懂个屁!你不知道那家伙和肖章是什么关系?”童满一阵讥嘲。 “他们是亲戚!” “真的?” “那还有假!” 一顿饭的功夫肖章精神抖擞地下来,心不跳面色不改。照例一甩额前头发拿眼斜睨众人,最后定眼索定田大宝,“小卵子,学着点,不看你长着这么大个块头!”田大宝无声地嘿嘿咧大嘴,好像在说你不就仗着个亲戚是厂长吗,有什么了不起! 熊欢仁为抢快,冒险使劲拉下直径达一米粗的氯气大塑管。只听轰咚一声,塑管四分五裂。下面的焊工杨大巴正在作业施工,这一下把接氧气瓶的细胶管斩为两截,发出嗞嗞的漏气声。 杨大巴狂叫起来,“那末回事呀,在这里瞎搞!” 熊欢仁一听不依也大着嗓门回应,“你发个么x火,喊个么x,断了接上!”声色俱厉,理亏者盖过受屈者。 杨大巴一听不依撒手扔掉工具叫起来,“不搞了,在这里搞事搞不下去了!” 熊欢仁一听无不嘲讽地朗言道,“你不搞了是的,为老子搞事,穷叫个鸡巴!”说完拍拍手上的尘土背着手摇头晃脑扬长而去,把个受屈的汉子弄得快哭起来。 出了这点屁眼小事,上面的头儿们自然无睱顾及,久而久之别的工段的人不怕才怪。全车间老老少少一共有三百多号人,摊子大且老工人居多。为扣奖金之事,曾有人手持铁棍追打侯志森。瞧着侯大主任狼狈地逃窜的样子,引得大家心中不禁偸乐而顿感有趣。侯志森四十岁上的年纪,细条个平时紧板着脸,加上瘦而更显干瘪死板。平时很少露出笑纹,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陡然看见其狼狈怕死的镜头,人们自然感到意外而觉得好笑。这也难怪平时作福作威惯了的,部下平时也言听计从,哪里吃过这种苦头? 侯志森不愧为人送外号猴子,自会避实就虚。遇到狠人躲之,遇到老实人拼命压制。故此狠人轻蔑之,老实人恨之入骨。 别的工段的人因惧怕烧碱人闹事,故此拒绝烧碱人的帮工。花东方为了向上面好交待,逐把工段人员分班各就各位。早中夜三班四运转免得惹事生非,不久烧碱开车生产。庄丽云因为是女孩子的缘由,在烧碱工段无非做做工段台帐以及各类文字工作,除此之外就是打发百无聊耐的日子。为此庄丽云又追忆起大学校园里那无忧无虑的生活,曾经的风花雪月多浪漫的往事沉浮云中叫人难以忘怀。 第六章 庄丽云、我和刘良子是大学的同班同学,而丽云是个爱幻想的女孩。我们曾经热衷于学校的诗社,激扬文字的一番感慨之后,我和刘良子相见恨晩。初时我以为刘良子真的喜欢诗词歌赋,后来我总算明白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借此由头接近庄丽云而矣!但我依旧把他当朋友,因为我对丽云回避着,内心很矛盾,是成全朋友还是?庄丽云虽然面对刘良子的狂轰烂炸式的热烈追求即若即离,而内心却倾情于郁郁寡欢的我,让我惶惑不知所措。 午夜静寂的校园无名假山之处行人稀疏,歩履稍快的我至浓林密处。“喂,文小贝!”庄丽云轻盈的步子快步追上,气息有些微喘。 “为什么你对我不理不睬的,而且脸上总是写满惆怅,让人难以捉摸?”大而幽怨的眸子似静沐的游鱼充满挑衅。 我回过头注视着丽云,嘴巴嗫嚅了几下,“是吗,我倒未觉察得!”我的话语是不多的,倒是丽云随意找出些许话题。白色的灯饰在黑夜中努力地蔓延,似乎想化开这浓墨般的幽夜。丽云慢条斯理地诉说着,虽然是些平常的琐事。但听起来似泉水在山涧流淌节奏轻快悦耳,许是心情所致。置身石头林立的假山中,仿如隐身没入真的山林之中。此种心境的感染之下,不经意地流露出对她的一丝依恋和柔情,不禁使我脱口扯出一串诗的衣角。你是山谷中的幽兰/我是山中的磐石/潮湿的雨露/化不开的是/我的惆怅/映衬着你的幽雅…… 丽云潮湿的眼眸在淡淡的夜色中,愈发显得迷惘幽怨,近尔且大而明澈。眼前的一切让我愕然,难道我片刻间化作了多情的浪子。这一刻我的内心是悔恶的,但胸口一时的温热却化作冰凉似雨滴的淋泣。多年以后我毎次想起这件事,也许悲剧在此一刻已经注定,我的优柔寡断是一切的祸根。 第七章 浪漫似流星惊鸿一瞬的瑰丽,随即归于平静索然无味。 工段里的一些事,唉!两个中班肖章都没有来上班,与肖章同班的苏小公不干了扬言要调班换人。花东方见下面有人反映,也不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好向车间反映。侯志森见是肖章不以为然,当即指示停肖章几天工。花东方犹如得了圣旨似的,第二天肖章来了就要其回家去彻底休息个好。肖章大大咧咧不以理会,每天都来工段坐等上下班,自以为工段不会把他怎么样。如此几天下来花东方既不安排他的工作又不给他打考勤,这一下把肖章弄急了眼,厉声质问花东方想怎么样?花东方却推说你找车间去。 午后的阳光死气沉沉,车间办公室在一座四合院当中。院中一汪池水平寂,没有一丝风。阳光直射地面,院中有一股沉闷的气息流淌,使人顿感窒息而昏昏欲眠。办公室内路正修副主任和阮印支部书记不知正忙着什么。 肖章怒气冲冲撞开虚掩的门,一进门就嚷道,“猴子人咧!” 路正修见是肖章,脸上不悦地说道,“找侯主任什么事?”肖章就一五一十地把为什么停自己工的事情说了。正修一听,马上说工段执行的正确,并要求肖章作深刻检查。肖章大怒一甩额发,猛得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用力一抛,匕首颤抖着直立桌面。“你跟老子找死!”路正修从椅上惊起退后,椅子嘈杂地后挪发出惊颤的呻呤。随即肖章从桌面拔出匕首,平端着扑向正修,正修只好沿办公桌躲让,肖章步步进逼。 正修犹如一只惊慌扑翅难逃劫难的母鸡扑腾着……阮印见事不妙赶忙过来解劝。肖章可不吃这套,举匕首刺向阮印,阮印肥厚的身子后仰。“我的妈呀,好险!”慌忙退让,退至墙角一屁股坐地再也不敢动弹。路正修得了一个机会,慌忙窜出室外。肖章望着敞开的门,不禁一阵冷笑。坐在屋角的阮印扑扑跳动的心,这才稍略静下来,嘴里嘀咕着,“得亏我躲得快,差点把老子捅到了咧!” 一来硬的侯志森怕了,把肖章交给工段自行处理。工段操作室内肖章眉飞色舞、唾沫四溅地宣扬着自己的英勇壮举。花东方无奈只好他扔给三班,说班上谁个要你,你肖章几时就来上班。三班的人起先无人愿意接纳肖章,因为他的英勇壮举,谁人又愿意无端去惹些麻烦故此大家面面相觑。事情的发展并非总是迎合个人的一厢情愿,本意想炫耀一番结果却适得其反,所以肖章也只能天天无所事事呆在工段无聊极了。 花东方这一招委实利害,对上对下都好交待。你侯志森把个肖章没法,想嫁祸与我,那我也不客气,扔给三班了事,这样也不得罪肖章。听人讲这肖章在厂宿舍一带素有狠名,十几岁就在社会游荡。当时苏小公也在那一片混荡,因他个子矮小故常常遭到肖章等一伙人的欺辱。苏小公每次偷了东西,碰到肖章等人总要被迫孝敬一番。一日苏小公在公共汽车上扒窃外乡人,不料却被人发觉。外乡人当中有一位体格健壮,身高足有一米九零的大块头,当时一把揪住苏小公。可是苏小公当时被抓住后并不畏惧,口中狂言威胁大块头识相点放了他,否则跑到哪里也要报仇雪恨!外乡人仗着人多势众见苏小公落网了还这么犟,大怒操起瓦刀照其胸部跺去,小公一阵惨叫瘫倒在车上。 肖章等人见事不妙忙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不久之后苏小公和肖章先后送入农场劳教,几年后碰巧赶上郢都市化工厂招工逐进厂上班。肖章分在化工车间氯气工段,上班没多久恶习故萌。因上班经常跑,故氯气段长只好把他退给车间,当时的老主任李浩奇逐把他丢到了烧碱工段。不久苏小公因在修理工段闹事殴打段长,也被丢到烧碱工段来。所以可以说烧碱工段的人多半是各工段不好安排工作的人的逍遥乐土。 肖章因一时无人愿与其同班,一时间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最后童满动了恻隐之心,逐同意和他一同上班。当时肖章心存感激,以往的旧习收敛了许多,对童满也心存感激有事常与之商量,一时间俩人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第八章 庄丽云说特迷恋我的忧郁,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自我感觉郁郁不振特颓废落魄之极,在丽云的眼里却成了奇货可居。周日相邀一同泛舟碧波湖,我没法婉拒也许是温柔难却吧,古人云最难消受美人恩大概就是这个理。 中山公园临湖的一段树林似绿色长廊,一带如画的绿色丝绸蜿蜒爬行于湖畔。连接湖心小岛的九孔石桥,远远地望去似剑齿龙般横卧湖面。朱红的亭廊楼阁若隐若现隐藏在绿得发靛的丛林中。我和丽云穿行于柳丝丛中沿泥土小径西行,不觉间川主宫陡现。白色道观似的围墙有些陈旧,青黑的轮廓勾勒出历史的沧桑。 川主宫是三国文化的一个遗迹,透过斑驳的朱红宫门可窥见厚重的历史画卷之一斑。里面荡漾出些许音律和淡淡的茶香让人回味无穷。川主宫犹如突出湖面的半岛把湖西一隅隔离开来。临湖一面的川主宫水榭楼台如船舫一般橫锁一碧的绿色。 丽云和我泛舟湖上,面对的是暖暖的阳光以及塞漏风中的那种远离尘世的神往。怀中偎着娇艳柔软的玉人,望杨柳依依,渴望这种长相守的欲望在心中升腾,我不觉诗如泉涌赋词一首。夕阳相携恨晚 /明月欣照情长/春秋几何年/同心相依无怨/无怨/无怨/犹似碧波湖畔。 第九章 九十年代的情欲,多少带点激进的味道。 熊欢仁的家境比较殷实,不久家里添购了一台录像机。像熊欢仁这种无所事事而工作又轻松时间够充裕的人来说不玩两盘黄带子是怪异的,真印了那句饱暖思淫欲的古训。烧碱工段的人蜂拥而至,像一群苍蝇叮上了一块臭肉。中午闲暇的时候,大伙齐奔欢仁的家,我也胁裹着夹在其间。李小梅也要来,惟独庄丽云例外不愿苟同。 肖章见李小梅一个闺姑也来凑热闹戏谑道,“小梅,看不得的,要中毒的!” 但女孩子的好奇心地驱使下,李小梅彤红着小苹果脸却说,“我偏要看!” 熊欢仁在一旁眯缝着眼睛瞄着心中暗自得意,“是个嫩鸟,说不定还是个原装货呢!”想着暗自咽了咽口水,老狼似的卷起了尾巴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田大宝直愣愣地盯住彩色屏面,恨不得钻进去。李小梅坐在一角假装不经意地看着,但掩不住扑腾跳动的心。屏面更加淫乱起来,男女赤身野狗似的绞在一处…… 第二天上中班熊欢仁见李小梅独自一人在烧碱工段操作室內,而苏小公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就凑拢过去和小梅调侃。室内日光灯下一层银沫笼罩在李小梅苹果般的小脸上,顿时成了雪梨般的人儿。熊欢仁油亮的脸上肌肉堆积,努力得做着媚笑的造型。配以小梅羞达达的娇媚闺姑风姿,使人脑中不禁勾勒出老狼和小羊羔的画面。熊欢仁不断施予小恩小惠,一步步使小羊羔进入自己预设下的陷阱里。少女潜在的青春冲动被无耻的熊欢仁不经意地拨动起来…… 烧碱工段没开几天车又停了下来,而可恶的杀猪佬的电话又杀了过来。这回发配的工段是被人们戏称为劳改工段的液碱工段。为了不至于像上次那样抵触吵闹使花东方发火,大伙决定私下里换了一种方式以消极怠工的方式来抵制发配。 液碱工段的摊子大,要拆卸的阀门较多,而且个个硕大橫实,几个青壮的汉子干起来也比较吃力。液碱的人一见烧碱工段的人马来到,纷纷抛下重活抢轻松活干。面对一个沉重的大阀门,花东方一马当先抢上去奋力拆卸。肖章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猛得一甩额发,不料咣当一声安全帽甩到一边掉在地上。起身捡起正准备扣上,眼睛不经意地扫了一下四周见液碱工段的几个人窝在一个小阀门前闲聊,而且有两个人正甩手离去。 顿时肖章大怒,“妈的个x,老子们一来他们液碱的人就撒手放铳……” 童满一旁也来助兴,大刺刺的嗓门嚷道,“老子们看着胀眼睛,么个搞法!”花东方一听闹了起来,赶忙停下手里的活计询问何事。 “你看咱们的人一来,液碱的人就指望我们搞事的!”肖章一指液碱的人愤愤不平道。花东方见液碱的人走得走,玩得玩也顿感气愤,就急匆匆地去找液碱段长邵琪理论。 液碱工段操作室内破旧不堪,剥落的墙壁以及简陋的桌椅随意地摆放。操作台面上淡绿色的油漆早已斑驳而且锈迹斑斑。工段长办公室内杂七杂八地堆积着纸张、报纸等杂物,在这杂物堆中有个身影正俯首寻找着什么。 “邵琪,你管一下你们的人去!”花东方径直闯入室內,大大咧咧冲邵琪叫嚷开了。 “什么事,老花?”邵琪不解地抬头皱眉。于是花东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缘由说了一遍。但邵琪只淡然地说,“哦,是这样,我待会儿去管一管他们!”说完只顾忙自己的事,花东方讨了个没趣只好往回走。 阳光不温不火正惬意地斜着倾泻,使人顿感怡然。但花东方无意去领略这些,内心正窝着火,挪动肥胖的身体踩绣球似的漫步向自己手下的人走去。 童满远远地看到花东方无力一副丧气的样子,一拉肖章,“喂,你看,死狗日的又挨了臭!”待到近前肖章戏谑道,“哭丧个脸,屋里死了人?” 花东方不以理会只低低地咕哝,“先搞着再说!”大家无精打采地边玩边干起来,安装上去的阀门仅仅穿了几个螺丝用手拧拧了事。肖章耳语童满,“臭婊子只会把我们有整,在外面有屁用。” 午后的阳光逐渐浓烈起来,庄丽云虽然坐在室内但稍微动弹一下也会香汗淋漓。窗外烧碱工段的一伙人脚擦着晒得发白的水泥地面缓步向液碱工段漫来。个个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一手提着安全帽,一手抓着手套前移。待到液碱工段,人马尚未安定。 邵琪劈头就冲花东方嚷嚷,“你们上的么之阀门,这就是你们烧碱人的技术!” 花东方一见邵琪当着自己的手下人的面训斥自己,顿觉失去了面子立时大怒,“我日的,邵琪呀,你长着嘴巴只会说别人,你不瞧瞧自己一副什么德性,跟老子发么炸!”一时间将对将,双方工段的人马只当看一场好戏。没几个回合,花东方的声势盖过了邵琪。邵琪自知不敌,忙扬言找侯主任理论。 花东方一阵冷笑,“老子还怕哪个?”言语之间对邵琪极是不屑。最后邵琪无奈之下只好打发烧碱人滚蛋。望着烧碱人的背影,邵琪一阵自言自语,“妈的,老子活怕了你们烧碱的,事没给你搞好,反倒碍手碍脚的,干脆不要你们省事!” 烧碱人一窝蜂往自己的工段涌动,步履轻快地行进,一改来时懒散的样子。阳光依旧毒辣辣地照射大地,各种气味蒸沸着让人简直喘不过气来。一伙人撒脚如飞地向工段狂奔,独留下花东方肉猪似的摇摆。 第十章 刘良子所在的车间因为老工人少,故此很推宠年青人。不到一年的光景刘良子被提拔为该车间大班长职务,反映衬着我愈发潦落,只在烧碱工段上三班而一事无成。大学生上三班犹如机关枪打蚊子,是嘲弄还是恭维?对庄丽云我没有那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欣喜,只有一种想逃避的窘态。至此几乎每天中午,刘良子都到烧碱工段来约丽云一道去厂食堂进餐。 一天刘良子来的颇早,还未到下班的时间。操作室内只有花东方和李小梅以及庄丽云三人,而东方照例酣睡。庄丽云和李小梅正闲聊,陡见刘良子来到,忙让座一边紧挨着小梅身旁。刘良子旁若无人对丽云殷勤有加,毫不介意小梅的目光。我无意中从窗户玻璃窥见了这一幕赶忙回避,世界太小了抬头间什么都可以一览无余。 现实是残酷的,同时也是势利的,而理想只是天边的云彩遥不可及。初来的欣喜于我荡然无存。记得去年的夏日,在那个送礼风行的时代走了一点小关节逐进入全市效益极佳的企业,这对于我来说算是幸运的。到了化工厂后没有多少功利思想、內心单纯的我,只谨记着临别校园时长者老师说的话――夹着尾巴做人。 清晨淡淡的雾纱垂落,绿色的植被呈一种朦胧的状态,变成灰绿色隐隐得发白。宽阔的厂区大道干净整洁,而摆在林荫道旁的各种花卉泛着浓浓的紫色或红色。走过约一里长的厂部办公区,面对的则是一幅巨大的宣传“牌坊”即质量效益之类的空洞之语,然后拐弯进入生产区。生产区内的树木相对少了许多,有的地方光秃秃地裸露着仅是水泥建筑物。其內到处弥漫着一种混合的怪味,让人透不过气来。粗大乌黑的蒸汽管道宛若一条分界线明显地把办公区和生产区间隔开来。 烧碱工段的设备陈旧,有一种落魄的景象。最初的感觉是工段的人还比较实在,虽然伊始初到的我书生气十足,工作呆板拘谨而受到讪笑,但感到其间并没有多少恶意。 星期三特别晦气的早晨,因事迟到的我碰巧被侯志森巡视撞上。立时遭到侯志森居高临下的训斥,扬言要严肃处理。对于理亏的我陡然见到侯志森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自然有几分怯意。而侯志森过足了人上人的瘾后,迈步背手不可一世地离去,干瘦的身影被阳光拉得好长好长。有些人见平素本分好期辱的会变本加厉,而侯志森似乎就是这一类型的。 烧碱工段操作室内,花东方两手交贴在胯前,下肢慵懒地陈放。从此起彼伏的鼾声中,可以感受到花东方的幸福怡然,安详的胖脸似乎也溢着笑意。十几个平方的室内随意摆着三张铁管焊制的长椅。李小梅与庄丽云以及刘良子谈着话,想着该去什么地方更合适。 “小梅,你调到哪里去呢?一没文凭,二没什么特长。”刘良子毕竟是从大学里出来的,骨子里残留着一丝优越感飘飘然。言语间分明有些瞧不起小梅,但提出了善意的劝告。小梅一时也找不出多大理由来反驳,只静静地没吱声。但小梅并不理会这些,心里只想着有一个宽松的人际环境比什么都重要。也许受得压抑比初来乍到涉世未深的庄丽云多得多,而且也直觉得多。 我尽量隐藏着自己的情感裸露,在工厂里和丽云保持一定距离外人是难以察觉的。面对刘良子的过分不怀好意的对丽云的追求,我则表面冷若冰霜,但內心醋意暗涌。只好借故到室外忙于工作,以消散心中的郁闷让心畅荡四海。我想爱情这东西强求未必比顺其自然来得醇美更惬意。 庄丽云常和小梅在一起闲侃,或多或少的知晓了一些烧碱人的掌故。但庄丽云自以为有文凭,虽是女流但并不让须眉。况且就目前来说,虽然与烧碱的大老粗们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但尚未有什么冲突。而至关重要的是只有小学文化的花东方对自己向来比较敬重,未必会山穷水尽,庄丽云颇为天真地想。 秋天的风带着一股狂劲的味道,树木摇晃着如醉酒后的疯狂。落叶和灰尘翻卷着,肆无忌惮得癫狂,使人惶惶然内心发紧而皮肉却感到丝丝刺痛。但阳光暖暖地渗透风中,拥你入怀。烧碱工段似一座避风港,躲藏在厂区角落一隅,关上门里面怡然自得。花东方在经济上面对手下人喋喋不休的指责,让庄丽云出来整理账目当然是再好不过了。自己授意让庄丽云耍花枪,使账目无懈可击。以庄丽云的冰雪聪明糊弄几个大老粗绰绰有余,故此花东方对庄丽云很是依重。 由于庄丽云经过一年不懈地努力,工段的台帐、标示等各种文字工作皆做到尽善尽美。烧碱工段很快就被厂部评为合格达标工段,而在以前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此举致使大家在工资上得到了一点进项实惠,大家各有所得自然也就不再去敌视与自己格格不如的女流。 第十一章 虽然上班的号声已响彻过多时,断断续续的烧碱人才来到工段。大伙无所事事只好漫无目的的闲侃。童满一向特爱吹牛说大话,而花东方则素喜与其唱反调,故此两人常开一些玩笑。这不趁今天这个空闲,花东方兴奋得瞌睡也没有了逐向童满发起了挑战。 为了一包烟钱花东方向童满打赌,“从现在起自己这一天内不说一句话……”当场童满满口答应,一时众人嘻嘻哈哈地看热闹。平时威严不可一世的东方一时间顿成了哑巴,时不时地手势几下极滑稽地动作,一裂大鲢鱼嘴。余杭手拿茶杯猛喝一口见东方的模样,一时难以控制笑意,茶水从口中喷射而出,弄得余杭一阵剧烈的咳嗽。而更有甚者,一如田大宝竟然裂着大嘴笑出声来。 童满一见田大宝都笑了,忙挑逗田大宝道,“小田,平时花东方经常欺负你,今天你可以出口气了!”意图要田大宝刺激东方说话。 田大宝一听来了精神怯怯地说,“花师傅的嘴巴像鲢鱼嘴巴。” “你听小田都说你了,说你是鲢鱼嘴巴。”有人趁机打趣。出乎人们的意料,花东方依然不温不火,只笑笑不予理会。 “看样子,东方非要得这包烟钱不可。”周一侠微笑地看着这出闹剧说道。看着眼前的一幕,仿佛是一群猴子在我的眼前晃悠,一时间人和猴子之间却有惊人的相似。 时间流水一般逝去,不知不觉之中下班的钟声已到。人们方才从梦中惊醒了一般茫茫然不知所措。 午后的中山公园,阳光依旧浓烈。树木伫立静止,叶子无力低垂似乎进入沉沉的午眠当中。湖水一波一波地无力伸展,苏小公正竭力使湖水躁动,光着瘦小的脊梁拍打着水面嬉戏着。“好凉快,肥子!”苏小公招呼岸边躺在长椅上的同伴,见无回音。抬头张望,突然一个似曾相识的令其窒息的面孔跳入眼帘。小公大脑一阵兴奋,随即身子跃起使劲拉了一把死猪般酣睡的同伴。三步并作两步截住来人的去路,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小公刻骨铭心想报仇雪恨的大块头。大块头见来者不善忙陪着笑脸。 苏小公扬着狡黠的小脑袋冷笑道,“还认得我吗?”大块头尴尬无奈地一笑算作答复。苏小公见大块头抱着孩子还挽着老婆,忙示意他把老婆孩子支到一边去。于是苏小公和同伴两人攻打大块头。大块头仗着人高马大毫不畏惧,反而苏小公等倍感吃力。因为对方高出自己一头多,使得苏小公不得不跳起来打大块头。几个回合下来,苏小公和同伴累得气喘吁吁。正着急间,忽然看见肖章一伙四五个人也来此闲逛。 苏小公趁打斗的空隙大叫,“赖子,快来!”众人一拥过来群起攻之,三下两下把大块头打翻在地。一旁的大块头的老婆拼命地喊救命,但无人去理会。大伙如一群饿狼,狠狠地把个大块头收拾了一顿。大块头如一滩死泥瘫倒在地,血顺着脸部蜿蜒爬行。众人一见伤了人,忙逃之夭夭空留下围观的人群惊异的目光。 第十二章 熊欢仁几天深夜才归,引得其老婆一阵警觉。问其原因说是厂里加班了,其妻觉得甚是奇怪。往日里可没出现什么加班,逐打电话问个明白。一问全无此事,立时追到工段弄个究竟。纸终就包不住火,不知谁失口说出了熊欢仁和李小梅之事,立时女人大怒在工段大骂小梅下贱。小梅终就是个姑娘伢面皮薄争了几句就不吱声了,索性让女人骂个尽兴。熊欢仁一见事情败露忙推卸责任,故此李小梅很是伤心。出了这种事吃亏的往往是女方,至少小梅相对于熊欢仁来说只能说算一个孩子。 李小梅嘤嘤地哭泣,一旁的庄丽云极力解劝,也许受了感染,一时间也陪着垂泪。 烧碱工段的人闲得无聊,终日里不是闲侃就是打赌打牌。上班闲聊了一会儿,立时都躲到办公室內打麻将。上午九点三十分的时候,阮印下来转悠。见操作室內空无一人,正觉奇怪的时候,忽听旁边紧闭的办公室内一阵欢呼就转身去敲门,老半天才打开。“你们在搞什么事?”阮印明知故问。“书记,嘿嘿,我们正在谈工作上的事!”花东方假意地笑着吱唔。众人只站着观望事态发展,不当一回事。阮印向来一副和事佬模样不像侯志森那样专橫,故只尴尬地笑笑,故作正经地说了两句并未深究。花东方见阮印离去,忙要田大宝等小青工去警戒,然后重新战斗。 麻将没打几天,因为有人赖账,只好搁在一旁,众人又乱哄哄地吵闹起来。男人们之间的话题,女人自然不好插入。女人们自然会忙自己的事,都知趣地躲到隔壁房间里去打毛线了。只剩下光男人时,人们谈兴正浓。 一说生殖器花东方特来精神,侃侃而谈似服了一剂兴奋剂,“你们知不知道老虎的鸡巴有倒须,公老虎搞上了母老虎就难脱钩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现在大家随便看到街上的野狗子交配,还不是一样拴得紧紧的拉都拉不出来。曾经有好事者一刀下去,两只狗子都废了……”听着这些火辣的言语,我虽然是男人都感到脸红,这样的环境下,我想自己无法保证不会被同化。趁着兴头童满又向花东方打赌。因为上次东方赢了,故今天他先下战书。东方扬言谁敢往自己生殖器上涂油漆,我给他拾块钱。童满为上次输了一包烟钱的事正耿耿于怀,见东方今天又较上了劲。 趁机想出东方的丑,朗言道,“我出拾块钱,你花东方敢不敢自己涂自己的生殖器?”花东方利益熏心大脑一热,哪里肯服输,当即满口答应。童满从兜內摸出一张拾元币交于周一侠,一侠欣然受命充当裁判。 余杭赶忙拿来一小瓶红油漆,众人叫嚷着,“脱,脱,脱!”声音极有节奏。一时间室內沸腾起来,人们神经质地跳着叫着忘乎所以。东方涨红着脸,大脑一阵空白而鲢鱼嘴唇蠕动着。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拿着抹上油漆的小刷子。 童满兴奋地拍着手,“你敢刷?刷啦,刷啦,牛鸡巴日的不刷!” “哈哈,嘿嘿!”众人一捧一哄闹。 东方一时失去了主张,大脑失控,“妈的!”牙关一咬,小刷子挥动在生殖器上胡乱抹了几下,然后从呆愣的周一侠手上抢过拾块钱,提起裤子往澡堂跑去…… 第十三章 庄丽云撑着素白的小雨伞,漫步在斑驳绿色的暗影里,衬托着轻柔的橘黄别有一番风韵。踩着落叶一地的枯黄,轻盈的身影袅娜在淡淡的雨雾中。一袭白色的上衣,素淡浅格的短裙着褐黄色的高筒皮靴,一派都市俏女郎的模样。 秋风瑟瑟挟裹着冰凉的雨滴,清亮的影子,绿意阑珊的感慨。还未走近丽云就扮作瑟瑟发抖状,意欲让我拥入怀中。也许雨天的秋日是有些寒冷的吧,但触摸着她柔软的小手却是温暖可人,犹如剥去皮的嫩丝瓜囊。 我的话语是寥落不多的,浓密的绿意深处,我们停下脚步静静地欣赏雨幕的飘洒。丽云大而澄澈的眸子泛着淡淡的天蓝,如婴儿一般纯洁。寂静地可听见雨滴嘀哒树叶的响声。丽云终就耐不住沉默,话语如山泉般潺潺流淌。说一说工作上的琐事和烦恼,也许被动受了感染,我的兴致上来也附合着说上一两句,支离破碎的没有丝丝缕缕的连贯性。 工段虽小,但故事倒接连不断,你看又来了不?苏小公上班总喜欢迟到几分钟,为此引得上一个班的童满和肖章的不满。肖章警告苏小公不果就在考勤上打了他一次迟到。苏小公见给自己打了迟到,一时气急也打了肖章早退。立时双方剑拔弩张准备开战。 “小狗日的,你迟到了几分钟,老子打你迟到,你有什么不服气的!”肖章气势汹汹地质问。 苏小公毫不示弱,高扬着斗鸡似的小脑袋有些结巴地说道,“赖子,犟个么x咧,你是蛮守规矩的人,老子迟到一会儿你看不顺眼!” “爷们就是看不顺眼!”童满憋不住大刺刺的声音叫嚷。童满一贯是干打雷不下雨的主,只会穷嚷嚷,不会把人怎样,除非借酒装疯。故此苏小公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关你屁事,你打么边鼓!”苏小公轻蔑地一扬小脑袋,眼皮一扬一耷拉。 “小狗日的,越来越横了,上,童哥,打他小狗日的人!”肖章声色俱厉地吼叫。童满见有肖章助阵,也就不管今天喝酒没喝酒了,扬起拳头结结实实地给了苏小公俩下子。苏小公期童满不敢打自己,当时全无防备着实吃了亏,等醒过味来即扑上去与童满扯打到一块。肖章见二人干上了,赶忙拿起平时撮垃圾的铁锹狠狠地给了小公一下。小公当时哎呀一声,跌坐在地…… 第二天当童满、肖章以及苏小公在一起时,花东方发了一通火,“你们怎么搞的啦,同事之间友好相处打什么架,都在一口锅里吃饭的犯得着吗!” 肖章不服,“是他小狗日的迟到,我们打了他迟到,他反过来讲狠打我早退!” “但是你不该打人啦,有事应该向工段反映啦!” “我没那个耐性!”又是一番声嘶力竭的争吵……花东方强令肖章和童满二人写检讨,并向苏小公赔礼道歉才了却此事。但是苏小公不甘心失败而肖章和童满二人也全不理会。后来童满在下班的路上被几个陌生人拦住,然后不问青红皂白把童满爆打了一顿。童满许是怕了,第二天主动向小公赔礼道歉,并顺便问苏小公是否喊人找自己的麻烦没有,但是苏小公断然否定了此事。但肖章那边苏小公不好轻举妄动,而肖章也全不当回事。 第十四章 夜幕下只有疏星几颗眨着疲乏的眼睛,天气异常闷躁似乎有一场大雨欲来似的。童满挺着大肚皮一副极难受的样子,肖章则提议到浓碱高位槽上乘凉。高位槽上因为位置高倒也有一股凉风吹过来,乘凉当然是一处绝好的地方。童满和肖章二人一边抽烟一边闲侃,远近的灯光夹杂在黑夜中明暗有致,除了厂区持续连绵的沉闷的轰鸣,一切都似乎沉静在这沉沉的黑夜和呆滞的灯光中。天上的星星睁着惺忪的眼睛,沉重无力地眨动。 “救命啦!救命啦!”两声凄厉的叫喊声划破夜空惊扰呆滞的灯光,随即在高位槽不远处浑浊的灯光下滑过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叫喊声惊醒了酣梦中的童满,拍了拍脑门侧耳聆听分明是一个女人狂呼乱叫地奔自己这而来。 “坏了,厂里出大事了!”赶忙穿上裤子拿过毛巾一把拽过肖章急步奔下铁梯。童满迎着喊叫的身影追了上去,看见一个光着屁股的女人不觉惊异的目光询问何事。 女人顾不得羞涩两手捂胸说,“氯氢工段跑氯气了,还有人没跑出来!”童满大刺刺的嗓门喊肖章快去拿毛巾,自己急忙跑到自来水管处打湿毛巾掩住口鼻奔向出事地点。 肖章气喘吁吁跟着边跑边说,“妈个x,那个女人裤子都没穿就跑出来了!” “唉,肯定是洗澡的时候发现跑氯气了。”呛人的氯气扑鼻而来,童满和肖章顾不了这些急步爬上氯氢工段操作室,发现里面躺着一个人逐抬胳膊搂大腿抬起奔下楼。两人抬着昏倒的人拼命奔跑,竭力想找一个通风氯气飘不到的地方去。可是天公不作美,两人奔西跑氯气向西跑,两人奔东跑则氯气跟着向东跑,两人只好拼了命往南奔窜…… 厂医务室内躺着四五个人,全部都裸露着身体。因为晚上十一点多钟一时找不到人来护理,所以龚铭犁厂长要求肖章等人留下来照料病人。 肖章不依心里想,“老子救了人,下班了还不能回去,居然留在这里照看人!” 于是他愤怒地嚷嚷道,“老子不搞,一个大男人照看几个没穿衣服的女人,像什么样子!” “你不搞也得搞,我以厂长的名义命令你!”龚厂长急了。 “好好,老子看,到时候老子把她们都日了!” “反了天,你敢!”…… 后来每毎谈起这件事,肖章都会有一种亢奋的表情,惹得大伙儿哄堂大笑,但他却认为自己很英雄。特别是看到小青工的笑脸时,充满不屑鄙夷着。 当众人都急于奔命的时候,洪白新却与人背道而驰,却急匆匆地往厂里奔来。穷于叫嚷着去救人,其结果只是搭搭手抬抬而矣,为此颇受龚厂长的赏识。 第十五章 苏小公因在家中闲得无聊,于是跑到街上闲逛。三十岁的人了至今还未找到对象,很是失意。天空中那个大银盘散发着阵阵热浪,一波一波地袭来。但街上行人如潮,人头攒动,真他妈个又热又闹!街角一棵老法国梧桐树下摆着一个冷饮摊,生意倒也红火。 小公默默地估计一天下来能赚多少钱?半个钟头下来共卖出二十根冰棒、十包烟和五瓶汽水。他掐指头算了算,一根冰棒就算赚一角,二十根即赚二块。一包烟赚五角,则十包烟赚五块。而一瓶汽水赚一角五分,五瓶则赚七角五分,半个钟头下来共赚七块七角五分。就算平均拉扯半个钟头赚五块,那么干上他妈的五个钟头,一天下来少说也是五张钱,即使扣除杂七杂八的各种开销,一天少说二三张钱是跑不脱的。啊!一个月那不是七八百块,比在厂里拿一二百块的死工资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苏小公想着盘算着不觉间走到一个公共汽车站牌下,一辆公共汽车急驶而来。小公正犹豫间是否该上的时候,忽然看见路边走过来一个较眼熟的少女身影,于是急步追上去抢过少女肩上挎得包转身爬上汽车,少女急了只好紧跟其后。少女着一件碎花无袖连衣裙,裸露着软酥的手臂,小乳房饱满坚挺。一旁的小公看得呼吸都有点紧张。“哎,小惠,你越长越漂亮了!”小公忙讨好谄媚道。少女含羞草般低下头羞红了脸。车快到家门,小公下车径直朝家走。少女催要小公把包还给她,但小公不予理会,聋子般没听见。门无声地紧闭,少女几番挣扎终就力敌不过小公瘫软下去。苏小公小棒槌般地抖动了几下如一阵飓风,待一切都静寂下来的时候顿有一种失落感,空望着屋顶发起了呆…… 秋风愁煞人,这是个绝对伤感的日子。余杭失恋了。秋风徐徐,湖水轻舐泥岸荡起小小的泡沫,随即化为乌有。余杭肩披衬衫任风拧乱头发,望湖水于远处迷茫,心中顿感惆怅万分……湖水咚得一声惊起无数环形波纹,一圈圈地扩散消失。“他妈的,不谈就不谈!”余杭许是想转了,愤愤地扔下一块石子于水中后扬长而去。 没过几天工段上下都知道了这挡子事了。“妈的,那个女的长得丑个叭叽的,有么之玩头!”肖章颇为不平道。 “现在女生多得是,担心还找不到老婆?” “反正现在还小,不用着急慢慢来,兴许还会找个更好的!”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解劝,但余杭没吱声只闷坐一角抽着烟。 苏小公拿着小铁架子,去找焊工帮忙点焊。“星哥,帮忙焊点东西啦!”小公假意陪着笑脸。 电焊工李楚星见小公有求于他,马上摆架子刁难道,“就这么焊的呀?拿东西来啦!”苏小公赶忙拿出一包芙蓉烟抽出一支忙递上。 李楚星头一拨拉,“就这x烟!” “下回补上,下回……”小公央求李楚星半时才勉强答应,顺手拿过小公所剩无几的那包烟。事情很简单,不一会就焊完了。小公千恩万谢地离去,一路上却暗骂不止,“狗日的还蛮呛,不定哪天定招报应!”说来也真巧,没几天李楚星果然出事了。 出事那天李楚星得了别人的好处,帮别人把废弃的含有残磷的管子气割开。当时旁人提议不要割,怕万一出事,但他早得了别人的好处执意不听。很快李楚星点着了火,铁管烧红断裂在即,只听一声剧烈的噼啪爆响,李楚星惨叫一声仰翻在地。 众人不知出了何事,涌过来一看见李楚星的脸、胸部血糊糊的一片。大伙忙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往厂医务室。龚厂长听说厂里出了事,马上驱车而来。医务室简单处理了一下,龚厂长派车急送市医院抢救。 一时间厂內议论纷纭,“好好生生的一个人,立时成了废人!” “真可惜,这么漂亮的一个小伙子,一米七八的个,一瞬间就这么完了!”……没几天功夫事情终于归于平静,犹如江面突涌的波浪终成风平浪尽的安详,人们又像没事儿的照常上班。厂里也做了低调处理没有过分宣扬,也许有的人还蒙在鼓里不知何事呢! 所谓的爱情也许像一部连续不断上演的乏味话剧,人为的峰回路转转眼似乎就是柳暗花明却不乏陈腔乱调的味道。余杭又有了新动向。 “小余,你怎么找了个临时工,我劝你还是吹了算啦,帮你找一个有正式单位的!”花东方听说余杭找了个临时工对象颇为着急,关切地说。 “找个临时工差啦,我堂客还不是临时工一个!”章四腊不服地嚷道。 “嘿嘿,分房子的时候,你分的房子为什么比别人差?”肖章直往章四腊脸上泼冷水,冷眼嘲弄。章四腊蹩着个嘴支支吾吾了一会无言以对,只好冲人嘿嘿笑。 “哎呀,一个萝卜一个坑,只要有个坑填的就行了,管它那么多!”苏小公颇不以为然。 “你呀,瞧你那个德性,娶个母猪都嫌多余!”童满不依不饶地刺激小公。熊欢仁支持花东方的说法力劝余杭找个有正式单位的女生,并列举了有单位的好处。因为花东方和熊欢仁找的老婆都是有单位的本市女子,平时少操心故此力劝余杭。 第十六章 真是祸不单行,李楚星那挡事尚未了结而农药车间黄磷工段又发生了伤亡事故,当场毙命四人。按理本不该死亡这么多人的,但平时大伙只知道黄磷伤到身体后应该马上用水冲,故此几个不该毙命的却偏偏往温度高达一百摄氏度的热水池中跳入而被活活烫死。化工车间安全员洪白新事后诸葛亮,至烧碱工段侃侃而谈。 “你安全做得蛮好!”花东方语。 “我不吹自己蛮好,但有一条在我手上不会出现类似黄磷工段的事故,一死四个人!” “哎呀,你别慌着吹嘘自己,说不定哪天我们车间也出事够你呛的!”熊欢仁全不把洪白新放在眼里,肆意挖苦。短小的洪白新面对硕大橫实的熊欢仁自然心虚一节,不敢理会熊欢仁的放肆。 厂里几乎每年都要事故一次,故此人们都见怪不怪了。位于市郊的火葬场热闹非凡,人流涌动而号哭声在鞭炮声中掺杂颇具一些悲凉的场面。余杭、周一侠和我等人对此不感兴趣,却偷偷地去看死人是怎么烧出来的。周一侠踮着一只脚透过门缝隙,尽力用一只眼去瞅。因为火葬场属初建阶段一些设施尚未修善完毕,故此余杭等人钻了这个空档。余杭见周一侠轻撅屁股,双手无力地摆在屁股两瓣的样子顿觉好笑。 但是见周一侠老贴着偷看恼了,“你看够了没有?老看个么球!”周一侠裂动胡须,小声嘻嘻退让到一旁,而余杭赶忙贴上。死者平躺由铁架滑车推入,门呼啦关上谢绝想挽留死者的亲属人员。死者平着下坠至膛口几秒钟的时间,而盖着死者的白布单子似乎被一股魔风卷走。随即一把闸刀刺下划破肚膛,大火随即熊熊燃烧起来……烧到一定时间,工作人员手拿铁齿拨搭几下,把灰烬由炉齿弄下去。剩下了几块黑乎乎的大骨头拔到一个铁盒子里,然后装到粉碎机上去粉碎,最后置入骨灰盒中…… 余杭正看得起劲时,门呼啦打开,把余杭吓得一哆嗦。工作人员看见有人偷看逐没好气地说,“有什么看的,你死了还不是要到这里来的!”然后他扯开嗓子喊,“十三号,死了妈的快来接……”木然看着眼前的一切,我的內心一阵迷惘。生命是什么?死亡又意味着什么?不管怎样四个活生生的生灵转瞬间化作一缕烟尘在火葬场高大的烟囱上飘拂,直至留下一些残骸置入骨灰盒中让人缅怀一点生命的划痕…… 第十七章 时间在漫无目的无聊孤寂中流逝,酷热的夏日姗姗而过一场蒙蒙细雨的浸淋下,秋意变得惬意极富韵致。阳光不再那么浓烈,变得柔和多了。 童满因为一些琐事和老婆林芝吵闹,一气之下逐跑到舞厅打发时光。月亮舞厅坐落在市中心一隅,爬到四楼就进入热闹的舞厅。初入舞场的童满颇感拘谨,但新鲜感很快就吸引了他,不觉感慨以前的人生太单调乏味甚至无聊之极。在童满看来,这种东西比酒更来劲。 余杭一意孤行欲与临时工肖云共接连理,因此气恼了父母,并扬言断绝了父子关系。但余杭并不理会这些,在厂里搭了个棚子安顿下来。工厂內废弃的材料多得到处都是,想搭一座小棚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再则余杭心灵手巧,自然不成问题。 花东方自从与黑蝴蝶越陷越深后,衣着打扮逐渐变了样。从前胡子拉茬一个月难刮理一回,现在一下子变成隔三差五地理弄一遭。以前抽金芙蓉的烟,现如今改抽上了白沙的烟,简直上了一个档次。 自从庄丽云来后,发工资领奖金之类的活计,花东方再也不愿搭理了,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对上对下两头唬弄,以达到一种平衡,自己则安安稳稳少操些心。花东方想得蛮开极富透彻,如果对手下管紧了,上面虽然好交待,但下面要挨人骂;若是对手下管松了,下面不挨骂,上面要挨训也不好,故此花东方这个才具备小学文凭的肉猪倒也学会了中庸之道,即上面不过问,对下面就得过饶人之处且饶人。 秋老虎――是只母的,虽然天气亦不如夏天那么闷热,但时冷时热有时也会让人热得够呛!烧碱工段因暂时没修冲洗间,故此经常要到别处洗澡。中午时分童满腆着大肚皮,穿着拖鞋大摇大摆地来到液碱工段。 “邵琪,帮忙把澡堂门打开,我想冲个澡!”童满与邵琪打商量。邵琪见是烧碱工段的人内心厌烦懒得答理,故此推说冲洗间钥匙在小欧的手里。童满只好向小欧讨要,小欧却说钥匙由邵琪掌管着。如此推来搡去的,把个童大胖子当皮球踢。童满当时差点没气炸了肺,爆喝一声扬拳照邵琪面门一击。这一下子无异于捅了马蜂窝,液碱人的虚荣心受到致命伤害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于是一拥而上帮助邵琪殴打童满。童满见事不妙,撒开脚丫子落荒跑到烧碱工段。烧碱一伙人正侃着大山看见童满气喘吁吁地奔来不知何事? “喂,洗个澡这么快就完事了,够利索的!” “别提了,澡没洗上倒挨了液碱人一顿打!”童满喘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众人一听童满的诉说火冒三丈,一窝蜂似地拥向液碱工段。 “哪个,哪个打的童哥!”肖章一马当先地叫嚣着。双方人马操起家伙摆开阵势准备开战,大有一触即发的态势。侯志森一听着了慌急匆匆地奔来。 肖章一见侯志森气不打一处来一扁脑袋,“你来搞什么之,哪个叫你来的,滚,滚,滚!”侯志森一听脸色气得煞白,嚅嗫了半天没吭出个屁来,一瞬间侯主任高大威严的形象颓然倒塌。液碱人看见堂堂的大主任都被对方一炮击蔫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哄而散,不战自败。烧碱人可不依不饶起来,得胜回到工段之后又凑到一起想着报复的法子。我拢在人堆中不禁感慨,烧碱人何时变得如此血性极富躁动性。 第二天邵琪有事路过烧碱工段门口,待机报复的烧碱人一拥而上把邵琪团团围住,大家你一拳,我一脚打了个过瘾。我亲眼看到一向老实本分的余杭也挤进人堆中用膝盖顶了几下。当众人放开邵琪,他这才跌跌撞撞地跑到车间办公室向侯志森哭诉。侯志森一听这还了的,扬言一定要替邵琪做主撐腰。随即作为被告的烧碱人统统叫到办公室,侯志森铁青着脸咆啸着质问谁打了邵琪,大伙面面相觑,摇头晃脑。邵琪见有主任撑腰力挺就放胆用手点指众人。 肖章火了,高声叫骂,“邵狗日的,你信口雌黄,你说哪个打了你,有谁可以作证,你不要冤枉好人!”这一骂倒提醒了侯志森,于是打电话召来因有事出去不在现场的花东方询问事情经过。花东方见烧碱人都在,心领神会,摇头说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侯志森一时下不了台,只好转身问邵琪,“你是不是真的被人打了?”邵琪因一时找不出一个人来证明自己确实被殴打了,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来。侯志森气得脸如猪肝,逐把邵琪以及烧碱人全部轰出办公室。转回身想喝口茶,却见茶杯里空空如也…… 烧碱人望着邵琪如丧家之犬的背影逃之夭夭,禁不住一齐哈哈大笑。我也禁不住惬意也开心地笑着,尤其看见侯志森那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第十八章 百无聊赖的日子对烧碱人来说的确难受,故此烧碱人定要寻找点刺激以活络一下麻木的神经。太阳泛着灰黄的光影,懒洋洋地挂在烧碱高高的烟囱的腰畔上,而烟囱上的检修脚梯如毛毛虫的花脊背向上延伸舒展。烟囱顶端有一个小阳台似的铁栅栏,却犹如长虫的触角支楞。 面对这高耸之物,烧碱人突发臆想。“九龄,我欺你不敢爬上去!”赵旗裂动似老鼠尾巴似的胡须戏语孙九龄。孙九龄素来争强好胜,自然不把赵旗的话放在眼里。 “你旗青工敢爬,老子就敢爬!” “一言为定,不爬的钻胯巴!”众人听了嘻嘻哈哈不亦乐乎。于是两人逐划拳定先后,九龄划输了先上。九龄猴子似的勾着身子向上爬,一刻钟的光景就爬到十几米高处。孙九龄无不嘲讽地朝下瞄着赵旗,地上十几颗脑袋仰望,似十几棵蔫黄的向日葵。快到铁栅栏处,九龄顿觉烟囱剧烈地来回摆动,人似乎在荡秋千,稍不留神就有一种坠落深渊的危险。但九龄毫不理会这些,居然爬进铁栅栏里悠闲地抽起了烟来…… 龚厂长一早下来转悠,见烧碱人一窝人正围成一堆仰天嘻嘻哈哈,甚觉奇怪。待走到近前向上一仰头见有人在烟囱顶上抽烟不禁勃然大怒,高声命令孙九龄马上下来。赵旗、童满以及肖章等人趁机起哄说孙九龄想不开想自杀。因为最近厂里才出了四条人命,龚厂长不想再惹风波,无奈之下语气缓和下来逐要众人劝九龄先下来,有事好商量。花东方看见厂长驾临现场也怕事情闹大,只好亲自出面制止了这场闹剧。孙九龄下来之后,侯志森立即召其进办公室。 不久厂里贴出通报,孙九龄受到厂纪处分。我挤在围观的人群中,明显地感到那个红色的公章浓艳似血。不过看见孙九龄一脸的满不再乎,并扬言宽慰自己,“不就是一个月奖金取消了吗!”烧碱工段的操作室內众人聚集一堂,九龄首先朗言赵旗没守规矩,要当着众人的面钻自己的胯巴。赵旗那里肯就范,极力为自己狡辩,但烧碱人并不理会这些。于是熊欢仁、童满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一拥而上,把个大马猴似的赵旗擒住,不依不饶地捉到九龄胯下。九龄大张着胯巴骑住赵旗,高兴的极像一个得胜的将军。 第十九章 绿色的大地随着秋日的不断浸入,平添了一抹苍黄。几丝黄意斑斑点点参差在苍绿中摇曳。蝉的鸣叫声显得有气无力,嘶哑地唱着古老而重复的歌。 坐落厂区的单身宿舍有三栋,赵旗住在二栋一楼一号。三四个人一个寢室对想有一个自己的天空的赵旗来说,未免有些碍手碍脚。生性风流的赵旗理光胡子自有一番潇洒。天气到了晚上余热尚未消退,加上几个人共处一个寢室,躺在床上自然睡不着。但更可气的是同处一室的小张居然带来一个女生共宿一床。本来寢室目前只剩下两个人,照理应该清静些。可自从来了那个女生之后,赵旗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为此赵旗想着法子捉弄两人。 小张入夜照例与女友来一次青春运动一番,但奇怪的是发现自己床上罩的蚊帐在自己运动之时居然剧烈抖动起来,顿时性趣减半而索然无味起来。两人事毕安静下来,但蚊帐依然抖动个不停,一如自己运动之时一样。第二天天一亮,小张起来看见自己的蚊帐和赵旗的蚊帐不知何时被人用绳子连在一起了。小张心里顿时明了,內心一阵暗骂,“你个旗狗日的,不得好死!”但畏惧瘦长的旗青工,小张没敢发作。不久赵旗逐步排出异己,独占了一间寢室,好不得意。后来赵旗橫刀夺爱从别人手里抢到了一个模样不错的女生。 花东方与黑蝴蝶的感情似乎越陷越深,差点达到形影不离的地步。花东方因为在家中是独子故倍受父母宠爱,因此每月发了工资,花东方仅仅象征性交了点生活费之外,剩余的钱都捏在手里供自己和情人花销玩乐。情人毕竟是情人,更何况是这种情份,不带点金钱物质什么的似乎也难以存活。 烧碱人对此早习以为常,大家倒也相安无事的处在一起。花东方自从那场风波后,一副信誓旦旦、痛改前非的悔恨模样终于蒙骗住了老婆,自此倒也安分过一段时日。可自从老婆放松警惕之后不久又旧病复发,与黑蝴蝶一发不可收拾地重坠情网。正巧这几天工段人员紧张,需要顶几天班。 天一擦黑市区街道两旁宵夜的摊子就闹腾起来。青一色的一张小方桌四个小凳随意的摆放,也不知何时食客如蝗虫般蜂拥而至。江心路街旁有一处空地较为宽敞,宵夜的摊子星罗棋布,延绵了一里多长。素色衣装的食客在暗淡的路灯下如一群聚会的白蛾子蠕动在繁花丛中,煞是热闹! 花东方拥着情人黑蝴蝶,不断鼓动甜如蜜的唇舌殷勤地劝酒。黑蝴蝶终就不胜酒力软瘫了下去,东方压抑着潮涨的情欲搀着她召了辆面的驶向厂区。大约夜晚十二点钟的光景,余杭看见东方搀着个女人来到工段。 “怎么又……”余杭见怪不怪的问道。 东方一裂鲢鱼嘴无声的一笑,“你回去睡觉,我一个人来上班!”余杭乐得痛快,忙抽身往家而去。 夜幕似乎永远也垂落不满工厂的地面,各种灯饰俱已通亮,像要发泄一番心中的愤懑似的。待到灯光与暮色形成鲜明的差别时,整个厂区内稍稍静寂下来,已没有了那种中夜班交接时兀然升起的一点喧闹的场面了。 烧碱工段的灯光有些黯然,除了生产场地亮着几盏灯外,连操作室內的灯也熄灭了。深夜二点钟,由人事部长熊正义带领的岗检队也正缓慢地向烧碱工段踱了过来。由于操作室內熄着灯,熊正义觉得有些奇怪。怎么生产区内灯火明亮而且正进行生产,为何操作室內无灯?倏然意识到了什么,马上蹑手蹑脚地爬到二楼操作室,俯耳于门上却听到里面有喘息呻吟之声,忙劈手从手下人手中夺过手电筒攀上门上的气窗贴着玻璃向室內观望。这突然亮起的一束追光恰巧照在操作室中的主体上,两尊泛白的肉体泥塑了一般…… 这桩不大不小的风流案,厂里的头儿们处理此事颇伤了些脑筋。如果捅破了天,工厂的名誉受损,但不处罚又怎么行呢?最后大家琢磨了半天,烟蒂堆积到成小山时,这才定下了一条罪状――上班干私活。大伙听了不觉隐忍发笑,通奸反成了上班干私活,笑后也觉得只好如此草草了事了,做人吗总要给人留条后路吧! 饱暖思淫欲,听工段的老家伙们说,别个车间做这种风流事还过火些。居然一边搬着阀门,一边从后面进入女人的体内与之交媾。还有一个叫德什么哥的,因不满老婆和别人偷情,居然把她的阴道口撕裂,血糊糊的听来让人恐怖,不过男人们倒很赞同这种血腥暴行,英雄般地传扬着。所有这些听来我有些不信,待以后亲身体会了这种尴尬也就信了。那是一个阴霾的午后,我去一处幽暗的角落去方便,无意中看到我们车间的人正趴在一个裸身女人的屁股上起伏不定…… 另一次是……哦,想起来了,一天夜晩张丰芳居然要在操作锅台上裸浴,吓得我一遛烟跑了。我想:你这是什么意思呢,下面不是有冲洗室吗?好好的偏要裸浴,我可还未结婚呢!再就是后来我亲眼看见童满一把把她妻子的耳朵拉缺了,那种血腥多年以后仍萦绕在我的脑海中难以忘却。 第二十章 晨时的阳光淡淡地流泻,把曾经被雾气濡湿过的而显灰褐的厂区建筑物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沐浴在金粉中的人们愈发懒洋洋地应付手中的活计。烧碱工段操作室內我和余杭百无聊赖,听余杭讲了一些烧碱人的掌故,终是无味索性二人到工段后场空地晒晒太阳。后场空地足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平时用作堆放桶碱之用。如今场中空空如也,阴暗潮湿之处不知何时长出一些残败的杂草来。放眼望去,液碱、氯氢工段近在咫尺。 是习惯,也许是消遣。难耐的时光,余杭抽出一根劣质香烟划着点燃,悠闲地蹲在一角独自消受。时间慢慢地流逝,阳光拉拽着一个长长的身影在飘移,而我和余杭都毫无察觉。“嗯,你在抽烟,走,跟我到安全科走一趟!”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振颤,险些惊落余杭手中的烟蒂。厂安全科的盛琪林不可一世地站在余杭的面前,余杭无奈只好缓慢地立起见左右没别人,忙低声央求盛琪林私了,但他无视余杭的央求执意要抓他到安全科。 安全科办公室內余杭只得乖乖地交了二十元罚款,临走时余杭愤恨地盯了盛琪林一眼,但他正得意着呢全不予理会。 星期一下午三点三十分工段召开会议,花东方照例把工段本月发生的事情诉说了一遍。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有人提到花东方上班干私活一事时,工段里的人心领神会脑中早已有了刻画不禁哄堂大笑。花东方见大家都笑,也只好故作姿态附合。 “什么干私活,明说了了事,花青工,你说是不是?”熊欢仁一拍强壮的胸脯叫嚷着。 花东方裂了裂鲢鱼嘴,“好大个屁事,大不了这个月的奖金没有,反正老子快活了!” “高,高,难得潇洒!”肖章高跷着大拇指,然后一掌拍在田大宝橫实的背上。 “笑个x,以后学着点!”田大宝裂大的嘴吧哒关闭。因为李小梅不堪人际环境的压抑毅然托人找关系调离了化工车间,故花东方对各班人员略作调整,赵旗和张丰芳一个班,余杭和我一个班,而田大宝则和苏小公一个班。不久孙九龄转了劳保去做牛皮生意,同时和童满要好的黄大发、李德林相继转了劳保。烧碱工段无形中显得人员紧张起来,无奈之下庄丽云也不得不临时顶替一下三班的岗位。虽然她内心有些不悦,但犹如沸锅里游弋的青蛙早习惯了安逸,对未来窒息的滚烫缺乏应有的忧患意思。曾经衣食无忧,父母的掌上明珠何曾有过委屈的消受。 一天的下午因为液碱工段要抽送液碱过来,我无精打采地爬上高位槽去开阀门。三层楼高的高位槽顶部,放眼厂区全景可尽收眼底。沿江大堤如一条丝带横贯东西,厂区建筑就延绵伴在堤的一隅。不经意的眼光流落到破败的液碱工段操作室二楼,因为窗户破旧不堪没有什么遮挡,故此里面的人和事清晰可见。二楼几个人躲在一起抽烟,其中夹在其间的盛琪林引起了我的注意,想不到这小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于是我急步跑下铁梯告诉余杭这一惊天的发现。余杭三步并作两步爬上高位槽,当看到盛琪林叼着烟不可一世的骄橫模样简直气得发抖。见报仇的机会来了,余杭不觉血往上涌,一股无比的愤懑在心中升腾,也许仇恨是最好的动力。他急匆匆地冲下楼,然后一跃至液碱操作室二楼。“走,我们到安全科去!”余杭一把拽住盛琪林拿烟的手。盛琪林见是冤家路窄的余杭,平时的趾高气扬早抛到九霄云外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众人在一旁解劝,但余杭不依,执意要到安全科去理论。 安全科的科长许勇正要出门,见余杭拉扯着盛琪林甚觉奇怪,一问方知立时涨红着脸训斥盛琪林。 但是余杭并不理会这些,朗言道,“这样的事我见多了,兑现成的,拿行动出来!” 许勇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时下不了台阶大怒,“执法犯法,加重处罚,扣五十块!” 开票处先前的开票会计见余杭又来了甚觉奇怪,待问清缘由很赞赏地说,“小余呀,你蛮历害咧!” 第二十一章 凄冷的寒风夹杂着粒粒冰雨阵阵袭来,好难下的一场雨啊。一连数日的晴朗突招变故,真有点天有不测风云的味道。花东方倦缩在操作室內的长椅上闭目养神,全不理会外面的风雨。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真恨不得钻到温柔之处。张丰芳见花东方睡意正酣,不禁想逗趣一下。于是到外面拿了根莶子时不时挠一下东方的耳朵,但他只扭了扭肥胖的身子,用手掸了掸又自顾进入温柔乡。如此几番花东方恼了骂她,丰芳只是笑笑随即挪动肥大的屁股挨着花东方坐下,花东方下意识地挪开一点。“上班睡觉!”打扰了睡意本来就有火,陡然见丰芳的挑逗。花东方一把抱过丰芳,两手努力地按捏丰芳两个硕大松弛的乳房,引得丰芳一阵嘤咛呻吟…… 闻声进来的赵旗不知何事?一见二人的丑态,张口骂了张丰芳一句,她立时回敬,东方笑着一旁观战不亦乐乎。张丰芳在社会上一度游荡风骚过,对所谓的妇道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当然他对赵旗的为人清楚,所以当他指责自己时,不禁勃然大怒,“旗青工,堂客肚子大了,狗日的骚得慌,嗯,上班干私活(泛指男人偷腥)……”张丰芳极尽嘲笑他。赵旗也不示弱专挖张丰芳的隐私。“哼,人一骑上自行车,只见大屁股而车座不知去向……”赵旗嘴上占了便宜,末了还蹶扭着屁股学她的走路姿势,直气得张丰芳眼发直脸发白…… 终于张丰芳狂暴起来,来了个河东狮吼的造型焊妇般抄起墙角的扫帚追打赵旗。旗青工只好急忙躲避,如丧家之犬。真是一部精彩的闹剧,花东方看着只是隐隐地偷着笑,怕挨张丰芳的骂。“你瘪个x嘴,笑个么x!”张丰芳回转身看见花东方怪笑的样子。花东方故作正经,扯了扯生硬的嘴角。“怎么,我笑笑又犯了谁,你也管得太宽了吧!”张丰芳经过刚才一闹一折腾弄得气喘吁吁无力再战只好任其由之,而花东方只是无声地盯着张丰芳因生气而剧烈起伏的大奶子,心想,“难怪连杀猪佬都上了套,肥有肥的味道……” 大约下午四点钟的光景,下早班的人陆陆续续地奔向厂大门等车。张丰芳也随着人流扭动丰硕的屁股摇摆抢在前列以图占个好位置。不知谁在后面轻声惊叹,“好大个屁股!”众人似乎被什么东西撩醒了似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张丰芳。“唉呀,真的好大个屁股耶!”众人窃窃私语,声波慢慢地漫过人堤飘入张丰芳的耳膜。张丰芳似乎觉得大脑一阵停滞,随即脚下的动作慢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掩隐在人流里。 第二十二章 白天东跑西窜的赵旗,上夜班之前觉又没睡好就跑来上班。到凌晨二点钟的时候也不管反应锅內翻江倒海了,撑直了身子酣然大睡。大约四点多钟锅內化学反应泡沫堆积上涌。张丰芳见赵旗酣睡也跟着伏在桌面大睡。“管他的呢,锅里的碱液出来了,反正又不扣我的钱!”赵旗是班长兼看锅工,张丰芳是司炉工,各就各的岗位。 剧烈的噼呖啪啦之声骤然响起,如放鞭炮般炸响。声音惊醒了酣睡中的二人。赵旗头脑略微停顿了一下,马上挽起衣袖冲出操作室。一旁睡眼惺忪的张丰芳,挪了挪肥大的屁股,揉了揉眼睛,看见赵旗一副惊惶滑稽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锅內因化学反应分解产生大量的泡沫,堆积到一定限度会溢流出锅面来。赵旗因一时酣睡没处理好泡沫,故此碱液大面积溢出厚厚地铺了锅台一地,甚至炉膛前面也流了一地。如果遇到水分还会剧烈爆炸一如鞭炮轰鸣,若碱温达到二百多时再冷却后则结晶成块状。 一大早花东方来到工段,看见赵旗正蹶着屁股挥汗如牛地撮碱,气不打一处来,“旗青工,你是怎么搞的……” “那么搞的,不小心出来了!”随后上早班的人员也陆陆续续到达。 “哟,好大一块糍巴巴,够吃的!”肖章见赵旗一锹撮起一大块碱调侃道。 “肖赖子,机会平等,以后你也会有的!”赵旗反唇相击。张丰芳扭着大屁股一旁观望,童满见了气愤不平,“小张,你动一下手啦!” “我怎么搞,只有一把锹,再说又不是我搞出来的!” “肥x,你瞧着,几时你出了事,看老子搭不搭一手!” “旗青工,还搞个屁,反正这个月奖金泡了汤,锹一丢回家去!”童满见赵旗一副可怜的模样起了一丝怜悯之心。 “不搞完,不准回家,这是规矩!”换好工作服的花东方一听忙训斥道。可怜的赵旗干了一上午,事情总算处理完毕。完事后锹一丢,不禁感慨万千,“快活了一时,老子倒多搞了一上午,真他妈的不划算!”语未毕又朗言花东方,“看锅的不划算,张丰芳一点忙都帮不上,只扣我的钱,妈的,大家都去干司炉!”花东方一听也有道理,一个班上出了事,司炉工也有责任,故此张丰芳也要扣钱。一听张丰芳搭被窝出汗这个月也要破点皮,赵旗乐滋滋地下楼回家。 第二十三章 寒风夹带着如冰晶似的雨丝,遮蒙住整个厂区。虽是上午九点多钟的光景,但天空似尚未睡醒般朦朦胧胧,映衬着建筑物阴郁得有些晦涩。风所到之处发出节奏紧凑的咣咣当当的闹声,使人不寒而栗惶惶然逃离奔窜。 烧碱工段操作室內田大宝紧裹着棉袄缩着脖颈扒开门缝向外张望,一阵风迎面袭来引得田大宝一阵哆嗦忙又退回室內缩头缩脑的龟样。花东方贴着蒸汽暖气片旁的椅背,漠然地看着田大宝的乌龟般的傻样顿觉好笑。“你紧看外面干什么,呆头呆脑的样子,多搞些事运动一下不就暖和了!”肖章一见田大宝的样子就来气。肖章现在和田大宝一个班,因为田大宝平时懒学少问,工作上还这不会那不会的,故此肖章很看不惯。田大宝无可奈何之下走出操作室,装模作样到锅台边遛达一圈又复归室內对着仪表显示器呆望。反正肖章叫一声他,田大宝就出去瞄一下,如此三番五次肖章恼了,“妈的,烧碱都养的是些什么人,他田大宝简直就像台遥控器,只要我一碰按钮他就动!”花东方平时得了田大宝不少的好处,见肖章发牢骚只无声的笑笑,不好多言。 那是一年前的事,田大宝因在工段內倍受欺辱,只好求助花东方做个依靠。花东方素来贪色,听说田大宝认识许多鬼混的女人,逐提出帮着找个漂亮的女人玩玩。 卧室内窗帘无声地垂落,花东方仔细的一件件脱光衣服,暗淡的光线下,花东方白净的身体映衬得更加白皙。钻进被窝的女人睁着惊异的目光,瞧着花东方像极了一头剥光了毛的大肥猪。但花东方并不理会这些,知道此时该做什么。被子粗暴地掀扬起一阵骚风,女人故作羞涩掩饰用手护住胸口,下体挤扭夹住不愿分开。紧喘粗气的花东方如一头发情的种猪,不顾一切地叉开女人的双腿,身子猛扑了上去…… 事后女人见到田大宝,掩不住窃笑,“那个胖子屁股好白!”田大宝听了也禁不住笑起来。田大宝自以为有了这种事,花东方自然会对自己好些,不曾想欲壑难填的东方又提出还要帮助找几个女人玩玩。这一下田大宝为难了,上哪儿给他找女人玩呢?上回找的那个女人是因为想进厂做工,田大宝哄骗她说花东方是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女人才就范的。如今女人见工作没有着落,要想再就范可就不容易了,说不定还吃不了兜着走! 因为天气渐冷,这对于烧碱工段来说,绝对不是件好事情。首先是随着气温下降,浓碱管道容易发生冻结而堵塞。甚至回收残碱的低位槽,因输送管道长,在抽送过程中也是极易发生堵塞。田大宝因为对烧碱工艺流程懂得少,平时工作马马虎虎,故此一天抽送完低位槽后没经过适当的处理,导致几天后下个班抽送低位槽时泵抽不动。低位槽管道一堵,直接影响了生产。花东方一时也不能坐视不管了,勒令田大宝马上处理疏通,否则停工不许上班。田大宝急了央求花东方想办法帮忙处理,但是花东方冷脸毫不理会,而下面的人平时对田大宝没有好感,故此没有人上去给他帮忙。无奈之下田大宝只好求助于别个工段的人来帮忙处理。 近五十米的淡碱管道被大伙拆卸成七零八落,然后田大宝动用蒸汽一节节地疏通。一段七八米长的管道,田大宝竟然用了半天尚未疏通,而且管道架在五米高的空中,上下极为不便。前来帮忙的人也泄了气,大家嘀咕着,“如此干下去,三天都难以疏通!”中午时分田大宝请人家到小酒馆大吃大喝一顿,吃喝间有人提议如此干下去不是个办法。田大宝着急地问有何法子渡过眼前的难关,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终没想出个好办法出来。 下午情况更糟糕,似乎与田大宝过意不去似的,天上倒下起了淋淋细雨,风也恶意地肆掠。穿着棉袄的田大宝瑟瑟发抖,在风雨中捏着烫手的蒸汽胶管,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一向爱管闲事的童满嘴里叼着一根烟,出来看热闹。一见田大宝可怜巴巴抖索在雨中的模样,顿时生出了恻隐之心,迈步走到田大宝身下,仰脸冲田大宝嚷嚷,“小狗日的,可怜啦!” “童师傅,我有什么法子呢?看样子,这下子要把人搞牺牲!” “也是的,照这行情,三天也搞不完!”童满话语略停顿了一下,低低的声音说,“我有一个法子,保证有效……”田大宝一听乐了,忙从怀中抽出一根白沙烟撒于童满。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童满嚷嚷地冲到工段,扬言田大宝从管架上摔了下来,估计还不轻咧!众人一听齐涌到出事地点,看见田大宝浑身上下到处泥泞,双手护腿而嘴巴奇异地扭曲,一副痛苦难奈的可怜样子。花东方见田大宝可怜巴巴的模样,內心多少忆起了他的好处来,冷若冰霜的心顿时慢慢融化。而众人见在雨中挣扎的田大宝,毕竟在一起共事多年的同事,也不好硬下心来。大家面面相觑都没有言语,余杭趁时扶起田大宝在童满二人的搀扶下直奔医务室诊治…… 第二十四章 花东方、熊欢仁以及童满等这一代从文革这条浑浊的河流中趟过来的人,內心多少有些扭曲的意味,也许在对待金钱方面却有异与常人的痴迷。三班人员才享受中夜餐费,这是厂部硬性规定死了的。但是烧碱工段由于出料岗位特殊且实施弹性工作制,规定什么时候出料就到工段来上班,故此不如三班人员那样硬性定死。由于有这样一个空隙可钻,花东方颇费了些脑筋,极力授意庄丽云在此大做文章……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事情败漏。当时主管经济财务的是副主任屠富,当他追问起来多造中夜餐费时,花东方却大声嚷嚷道,“狗日的,你屠富屁股蛮干净,不一样多占多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张丰芳有一腿子……”东方一捅到他的隐私处,屠富马上如蔫了的茄子软个叭叽,不再言语。事情如此简单,沸沸扬扬闹哄哄的事情转瞬间消失殆尽。上面的人不再追究,下面的再大的泥鳅也翻不了多大的浪。童满曾经自不量力跑到车间吵嚷此事。但是下面的人由于抱着明哲保身,事不关己的心态,故平时理直气壮,关键时候却是干打雷不下雨的主儿,只剩下童满孤军奋战,以至最后童满也泄了气。 熊欢仁极力替花东方辩解,“童满,多造中夜餐费,关你屁事!又没拿你的钱,你穷叫个鸡巴……” “当然有关系,他是以我们出料的三个人的名义造的表,到时候屎盆子不扣到咱们头上才怪!” “东方怎么会把责任推到咱们头上?哪个拿了钱心中谁没底!” “时间一长,谁又说得清楚,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工段上下齐愣愣地看着二人斗鸡似的争论个脸红脖子粗,脸上茫然极似观看一场莫明其妙的戏台子…… 一地鸡毛的背后童满犹似斗败的公鸡竭斯底里起来,因为奈何不了花东方和熊欢仁的联手,于是一股怨气全发泄到小青工身上,进而指桑骂槐地咒骂起庄丽云来。因为多造中夜餐是丽云动笔着手完成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关她的事,但扭曲的心灵是无论如何难以恢复理智的。于是一股浊流暗涌无形中把如洁白的泡沫一般的丽云掀在浪头峰巅之上,肆意蹂躏践踏。 第二十五章 深秋的雨中满街凋零的法国梧桐树叶铺陈了一地,踏着浸淋着湿漉的落叶,丽云一脸忧伤残留着星星泪的花瓣。我撑着雨伞心口如蚕般噬咬,爱莫能助的背后只有用寥寥的言语不断去宽慰丽云。 “多么的无能呀!空让心爱的人儿徒受此磨难,难道当时血性的怒吼的勇气都没有?”我不断在內心责问自己。 “现实生活是什么?”庄丽云喃喃自语充满无尽的忧伤。 我想这次打击对她来说是致命的,彻底粉碎了一个女孩对未来美好生活憧憬的幽梦。丽云淡蓝色的牛仔裤里的臀部是绝对的美妙,无意的触摸下却奇异的柔软如毛羽一般。 “算啦,丽云,人生不如意事十之有八九,何必一个人生闷气,想开朗些!”我用唇触了触丽云的额头,痒痒的感觉让她一阵迷醉。 “听小梅讲你也到熊欢仁家看黄碟了,似乎还蛮津津有味的,真搞不明白你这样斯文的人也好这个?”丽云话锋一转让我猝不及防。 “噢,那种事吗,我看一两句话一时也说不清楚,走吧!边走边聊!”雨丝淅淅沥沥极富情调,而丽云双手拢了拢素白的线衫然后双臂环抱一副挑衅地目光瞧着我。 “这么跟你说吧,对我们男人来说,头颅以上固然充满理性,但不能否定我们却长着一个野性的身体。也许这样挺矛盾的,但却是事实存在的。” “挺深奥的!”丽云无不嘲弄的神态充满不屑。 “青春期的孤寂无以排遣的空虚,也许性是最好解忧的良方!” “话越说越离谱啦!”丽云双手捂耳故作气恼状。 我笑了笑依旧保持缄默状,静静地注视着半淋在雨中的丽云出神。阴霾的天空下,到处耀动着水的光影粼粼盈动。丽云细如瓷的脸庞上淡淡的胭红抹染。 “无性无色是不现实的,我想偶儿欣赏一下应该是无妨的,只要是不沉溺其中即可。” 我捏住丽云的小手不禁赞叹,“瞧,多么耐看的缥色纤纤的玉手,只是美丽的一斑而矣,难道内心深处没有一窥美丽全貌的冲动,可现实阻碍了这一非分之想,我想这黄碟倒补偿了这一缺憾,在脑意识中客观现实的勾勒。” “反正你狡猾得一套一套的,你的意思这黄碟倒成了一件青春期的好东西啦!”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说事物具有它的两面性罢了!”其实与庄丽云说些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要让她忘掉烦恼和忧伤,这才是我的目的。 第二十六章 八月的阳光依旧残烈,空气似乎凝结了一般密不透风,一股股热流从地面蒸腾直上。持续的高温使得躲藏在绿荫丛中的蝉也发出了疯狂的惨叫,树叶无力绵软地蔫贴在枝上,皆臣服于炎炎烈日之下。厂区內的建筑物炽烤得白的发涩,阵阵热气在阳光下蔓延消散得无影无踪。 在这燥热难奈的日子里,郢都市化工厂如刚刚分娩出来的婴儿,经过一定时日的孕育,终于改制成一家股份制企业即大龙公司。一夜之间公司如膨胀的气球,一发不可收拾。惟一的正式工龚铭犁总裁却处处要显示这种气派(自从龚铭犁在公司实施全体员工合同制以后,大家私下戏称其为全公司唯一的正式工)。 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今年三月份龚铭犁主持倡导下进行了医疗改革。医改无非是把职工原有的医疗费用打了四分之一的折扣,为此公司上下议论纷纭。仅实施此举之后不足两个月,在一次捐献中,龚铭犁又爆出了一个冷门,居然捐出了比本市公司老大更多的数额拾万元整人民币。在兼并邻厂时给其每个职工发放兼并费壹佰元,令本部职工干瞪眼,心想还是被兼并的好。邻厂五百职工,此项开支一挥就是五万,在龚老板算来简直小菜一碟。不久又传来消息,龚铭犁花费一百三十多万买了一辆奔驰邪货车,只开荤了一天就拉回广州待修,从此龚铭犁博得龚抛子的"美誉"。 鉴于烧碱工段重新得到扩建而且产量增大,更重要的是烧碱工段人员复杂,平时闲散惯了一时难以节制,将直接影响自己的威仪,故此侯志森欲烧一把火制橫一下烧碱人。经过多方权衡利弊,终于选定了牛皮利来担任副工段长,以挟持懦弱的花东方来管束一下烧碱人。早在牛皮利调来之前,在氯气工段备受夹磨之苦一时难以泄愤,待到了烧碱工段后却得到了及时的泄欲。 年底公司设备每年必须大检修一次。大修六天看似短暂,实则漫长难耐。大修第一天烧碱工段作为突击队拆卸液氯槽的多节阀门。余杭和贺南乡一组很容易地拆下属于他俩份下的阀门,虽然干得有点疲乏,但心中坦然倒也不觉得怎样。而旁边的一组是牛皮利和唐青工他俩。在拆卸阀门的过程中,皮利一张嘴时不时地唠叨几句,意思无非是嫌刚入厂一年的唐青工做事呆板不够熟练。 "唉,你是怎么回事啦!叫你下那边螺丝,怎么正反都唬不清啊……"也许牛皮利意识到这里不是烧碱工段,故此省却了以往的口头禅"日他妈的"。唐青工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愤懑,额前的一撮长发由于安全帽的缘故,低贴在额头。而帽沿时不时滑落盖住视野,却要停下手中的活计去扶正帽子,仅从此时唐青工那作无意识状的斜睨中明明地泛着冷光。 牛皮利许是有些劳累了,松螺丝的手缓慢下来。而那因长时间无人保养而显得锈迹斑斑的螺丝却颇具讽刺意味的在他的捣弄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引得了牛皮利有些冲动,脑中浮现出自己宠幸过的女人的骚媚,进而想到了被窝中的温馨……牛皮利的裆下渐渐地膨胀,一波波地蔓延开来,有一种耸立的震颤……随着一声尖嚷,皮利从温柔乡中醒来,微睨下身,暗暗地吃了一惊,那东西早已高高地支撐起一座坟,如此这样在众人的目视之下…… 皮利有些汗颜,脑中立时闪着遮掩的法子。因找不到撬棍,"撬棍呢?"贺南乡略显尖细的声音叫嚷道。 "撬你妈的x,撬棍,撬棍,哪里撬棍,裤裆里的撬棍……"顿时人群一阵哄然,不乏粗鲁的笑声中,牛皮利忙不失时机地用手悄然安抚那耸立之物,做了一个怪相,那意思好比说这就是撬棍。笑声中大伙仿佛注射了一针兴奋剂,忘却了疲劳而拼命地捣弄下,螺丝的呻吟连绵彼此不绝于耳,像一堆在众汉子兽欲下女人的吟绵…… 时间像个大轮盘,缓慢地旋转着。第二天的早晨,当浓浓的雾气还未散尽,烧碱工段的一班人都向氯气工段进发。瘦长的牛皮利,歪戴着黄色的安全帽,上身一件灰褐色的旧式西服,下着绿色的工作裤,手夹烟屁股,一副监工的派头领先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全然不把后面的花段放在眼里。 花段长一手像提菜篮子般提着暗红色的安全帽,一手夹着烟蒂比划着与身旁的熊欢仁、余杭交谈着,一缕缕细流在须发之间留连忘返,淡淡的散聚、伸缩,肆无忌惮地在"禁烟"招牌下卖弄风骚。啪!极细微的震颤,招牌无端地受到一枚烟蒂的当脸唾击。不知谁的烟头撞击在牌上轻轻的反弹,翻了个个悄然落在牌下……花东方穿着蓝色工作裤,大屁股抖抖地向前移动,不料突招后来跟上肖章的重击。 "贱裱子,犟!"大屁股一阵痉挛地停止了抖移。大屁股转过来,凸现出一个大肚子来。花段长奋力一脚踹向肖章,饱胀的蓝色网球鞋划过一道弧线,落在斜身未躲过的瘦屁股上。 "臭婊子,你犟!"肖章一阵干嚎,追赶花段长。 "哈,哈,哈……"花段长乐颠颠跑上前,刚好抢在牛皮利的前头。然而花段似乎意识到什么忙又侧身让过一旁。 "公公怕婆婆,媳妇不怕婆婆……"熊欢仁在后面一阵戏谑。后面的余杭忙扭着身子咭咭地笑着,极像个小媳妇。前面的花东方和牛皮利许是并未听见后面的议论,也许根本就充耳不闻。这个比喻法,大家内心深有体会,齐声哄然没有一个不笑的。 氯气工段的管道纵橫交错显得极其杂乱,当然要安装的阀门也多。看着这众多的阀门,再看看氯气工段的人懒散的样子,烧碱人有一种被愚弄的感受,情绪顿时低落下来,慢慢地摆弄…… "文秀,招护把胯巴挺穿啦!"肖章干瘦的脸挤着笑纹。 "赖x,要你管!"那个叫文秀的氯气工段的女工正骑着三轮车绕圈圈,丰满的屁股在三轮车的小座板的顶压下,胀满了裤头,两瓣屁股左倾下移来回交替摆动。那屁股的丰润,外加上这调情的戏语,令在场的人禁不住灿烂的笑开了花。女人的脸立时像上了色彩,弥漫着、扩散消融。 女人气呼呼地丢下车子,爬到液氯槽上来,狠狠地盯了一眼肖章,那眼光恨不得化作一团火焰烧光他头上稀疏的几绺赖毛。肖章也毫不客气地盯住女人耸立的胸脯,那两座小山包,男人的眼光在上面来回肆意抚弄。女人终就抵挡不住众多的目光,慌忙躲到一边,抖动的屁股颤颤地总甩不脱那束束追光…… 女人走开了大家才收敛起无限留恋的目光,又重新投入到拆卸工作中去,挥汗如牛仿佛在发泄一种积怨。时间的轮盘飞快地旋转,毫无目的重复着。当一切梦想都显得多余的时候,人们才脚踏实地得做自己该做的事。汗水顺着我的脸颊流淌,无神的眼睛感到一阵迷惘。一切动作机械地重复着,仿佛灵魂在远离人们的肉体。像一群困兽,拼命地挣扎在这窄小的空间。金钱在这里一时间没有了生存的空间,活着就是完成手中的工作。这就是烧碱工段的人,全公司最臭名昭著坏出油水的烂摊子,人们觉得一时茫然,似淋雨多日忽遭刺目的阳光。 大修期间每位员工每人发了六张加餐券,价值也就三十元吧。说是加餐其实几乎所有的人都用这种票券换了鸡鸭鱼肉蛋之类的商品,这其间利害无非是让食堂以及那些掌握要害部门的人大赚了一笔油水而矣!公司武装部部长文布慎也屈尊降贵的当起了商贩,占了一席之地卖起了货物小商品来。 第二十七章 天空一片苍茫,而远近的树木都漆成了乌黑色,黑魆魆地向你伸着爪子。风尽情地吹着,直钻颈隙处,令人止不住生出一点对冬夜的恐惧来。大修完毕之后烧碱工段来了一场会餐。木偶似地静坐了两个小时才开始会餐,这其间熊欢仁一时间闲不住卡拉ok了几回,那五音不全的嗓音强劲地干嚎着,一时合着音乐唱一时哑然,最后还做秀般来了声"西西"简直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在唱《纤夫的爱》时,牛皮利的小儿子伟儿忙颠颠地跑上前,尖着声音扮女音和熊欢仁对唱。一桌菜进肚不知为何物,简直无味而平淡。但标价一点也不含糊,真的使人感到通货膨胀的张力即钱愈发不值钱了。嚼来无味只好故作樱唇淑女状小口咽食,而那稍许上口之菜转眼间却已风卷残云。食之无味兴趣索然只好放下筷子,燃起一支烟让烟雾一时弥漫。大家只好把疲倦的眼光,飘散到电视ktv屏幕上。屏幕上一派强劲狂热的场面与席间的萧条构成鲜明的对比。 这一餐是在牛皮利和他人合伙开得一家餐馆内吃的,简单的一桌菜开价三百二十元,弄得花东方一时眨眉眨眼地愣了半天。 牛皮利一面拔着指头,嘴里极利索的报着菜价,"才鱼一条,四十,春卷一盘,三十,鸡子火锅,八十,小菜四盘……" 花东方一时语塞,想说的话在肚中叽咕了几下翻出嘴外,极怯怯地小声嘀咕,"这么多啦!" 皮利拿眼一鼓又极快地收缩,费力地猛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气从花东方鼻前急速地发散……"算啦,就整三百块!"皮利极大度的一甩烟灰,东方一时默然算是同意。皮利嘴角露着一丝笑意,歪着脸干笑了几声,大步走出门外。 公司早就传闻大修后加工资,可到了十二月的月初仍然未有动静,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棉纺织厂都补了八十块,别个还是万把人的大厂呢!我们狗x公司为么不加……"肖章皱着眉头,挠了挠额前的一绺稀疏的头发用力一甩。 "他妈的,他们棉厂玩了巧的,原来他们的菜篮子钱三十块抹了去,其实只加了五十块!"熊欢仁一脸的嘲弄。 "管他妈x的五十块还是八十块,总比他妈的我们公司强!"肖章声色俱厉地说。 "唉,听说袜厂闹事了!"坐在一旁的苏小公放下报纸,缓缓地抬起头。 "他们还喊开了口号,''我们要生存,要工资''!" "是的,袜厂四个月未发工资,而每个月的一百五十块生活费,其实只给了六十块钱。" "这一下子他们厂里头头日子不好过了!""放你娘的屁,还不是下面的工人遭罪,他们干部丝毫不相关,照样养得肥肥的!" "你不能这么说,你处在那个位置还不都一样。" "这也难怪,如今的社会风气就是这个样子,现在是不吃不喝办不好事。" "龚铭犁不是在职代会上说了吗,我们应该学会吃……" "也是,我们搞合资时,国家没有调控,不是有人疾呼吗,合资,合资,钱都合跑了!"花东方也不禁感慨而发。 "什么国家,应该是你们共产党员同志(花东方才成为党员),故此熊欢仁调侃道。 "不是报纸上登了吗,要用武力收复台湾,还不如拉一火车皮共产党员去,为啥?因为共产党一年吃一个三峡,还不把台湾吃垮了。" "你看在马来西亚开的工厂,迟早是一个烧钱的坑!" "兴许会赚钱呢?" "那才成了怪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随着牛皮利的到来,庄丽云平静的生活逐被打破,心境也慢慢地沉浮不定。丽云的清新及书卷气与皮利扭曲的心灵及阴暗匪气格格不入,难以苟同。阳光不再温暖,有一种冰凉的感觉。大地一片苍黄,风轻轻地梳理着落叶茫然不知所措。草丛中的野花颤懔中预示着冬日的来临。寒意在加深,以前祥和的时光不再重温,将面临萧萧风雨的蚀骨,前途一片渺茫。 牛皮利好似躲在角落里发号司令的大马猴,自从他的到来,一时间烧碱工段上上下下闹得鸡犬不宁。首先对剩余劳动力进行整改。当时工段只有庄丽云尚未进入三班中,只作为预备人员随时顶替一下三班的空缺和做一下工段的台帐宣传之类的事情。对已荣任段副的皮利来说,具备一把交椅和办公桌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本身无可非议。因为庄丽云做台帐时占用了他的位置,故此皮利心中很是不悦,再则丽云心灵纯良也未多想毕竟生活阅历有限。如此几次三番发展下去,皮利早没有了耐性逐向花段吹风,要庄丽云搬出办公室到旁边的操作室內去做台帐。花东方正闭目养神,见不损自己的利益,也就欣然默许了。 这对一向心高气傲的丽云来说不谛是个刺激,性情中人的眼中是揉不进一粒沙子的,故此她只好气鼓鼓地到操作室去做台帐。看到庄丽云对自己的极端蔑视,牛皮利的段副面子很是抹不来。心想你一个小青工我都治不了,以后如何对下面的人发号司令。 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天气异常的寒冷,人们都蜗居在室內烤着蒸汽。烧碱工段正在做开车前的准备,但室內的人并不理会这些,只是缩着脖子嘻嘻哈哈地说笑着,仿佛这不是上班而是在开茶话会。牛皮利一进操作室就板着脸,拿起扫帚呼呼地扫起来,嘴里不停地叨嗦,"搞会事啦,都瘫在这里,挺尸呀!"然后分付这个,指挥那个干些丁点小事,一时间室内的人作鸟兽散。然后庄丽云被叫到办公室里谈活。花东方端坐在椅上,叉合着双手在桌面上面有难色。见到丽云尴尬地笑了一下,茶色镜片下的眼皮分明耷拉下来。 "小庄,我和牛师傅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进班,你看……" "进班就进班!"庄丽云满不在乎。 "好,就这么说,你先到苏小公班上去!"花段长的话顿了一下后,又补充了一句"再就是抽空帮忙把台帐做一下!"一切想不到异常顺利,牛皮利一阵窃喜嘴角挂着笑纹,见庄丽云扫来余光忙故作掩饰地猛吸了一口烟,低头一下,抬头皱眉眯眼吐出一口重重的烟雾。庄丽云杏仁大眼一时充满了不屑,转身甩门而去。一股风骤起而烟雾怯意后却…… 开车的日子显得单调乏味,由于牛皮利的到来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欢笑。工段的人上窜下跳充满了恐惧,而频繁的换班调岗弄得皮利焦头烂额。沉不住气的他终于在侯志森巡视烧碱工段时大发牢骚,工段上上下下几乎个个都数落了一顿,搞得侯志森也发了火,但最终只是把无关紧要的人严训了一顿。烧碱工段好比一个大染缸,被牛皮利这一搅和,乌龟、螃蟹、泥鳅、小鱼以及虾子等乌七八糟的东西都翻了上来。当然这染缸里丽云充其量只能说是只兰花虾呢,而我吗小鱼儿一个! 扑腾了几天牛皮利这只老公鸡也觉得无味,弄得气喘吁吁,故此烧碱工段暂时平静了几天。静寂的操作室内,花东方默默地抽着烟。张丰芳一脸的抱怨,低声向花东方诉说皮利的不是。 花段长猛吸了一口烟,拉过一把椅子交臂靠在椅背上,"这就叫做当官的艺术!"花东方故弄玄虚地卡住话头。 "怎么呢?"丰芳一脸迷茫。 "皮利搞不懂这些,他这样子就好比一篙子打翻了一船人。" "是啊,姜还是老的辣,还是我们的老花好!"张丰芳逗趣地摸了一下他的头。花东方不知被什么引动,一把搂过丰芳,在她那硕大的屁股上抚弄,引得一阵呻吟声起。 "老花,放手啊!"声音绵软无力。 "骚!"牛皮利推门来到操作室內一见眼前状况就叫嚷开了。 张丰芳一听大骂,"你妈骚!" 皮利猴急地吧了一口烟怒道,"小心老子擂你的人!" "来呀!"丰芳亮开胯而毫不示弱,树起了羽毛凶狠地怒视着皮利,嘴巴搅动成一个来回往复的小轮盘,眼睛斜睨着。皮利细长的身子直立起来,像一头长颈鹿高仰着头颅鼓大眼泡狼一般斜瞪着企鹅一般斗状的张丰芳。空气似乎凝固住了,不过持续了几秒钟,唇枪舌战几成白热化。几十个回合下来,张丰芳终就抵挡不住皮利的犀利攻势败下阵来,只好使用女人的杀手锏――哭泣。一时间丰芳泪雨滂沱,从那大筛子般的脸庞上筛落,带着哭腔刺进皮利的心窝。皮利一见这架势忙抽腿退出操作室,丰芳紧随其后一阵狂射…… 股票一时在大龙公司引起了一阵旋风,公司上上下下一阵沸腾。在车间管理室我正有一点事办理,两耳尽是人们的嘈杂声。 "我想买四千块的股票,但又担心蚀了本,唉,叫我怎么办?"会计金玲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倒也是,不买吧,万一起了水,那不后悔死人!"管理员程启云附合道。 "听说原始股一般不亏本,我看买还是挺划算的!" "不是报纸上老传扬有位经济学家说过,如果连街上卖鸡蛋的老太婆都去炒股了,那股票一定没赚头!" "何况这次股票只是内部发行股票?" "我看关键是能否上市的问题!" "我们厂,哦现在应该叫公司,曾经是全国五百家经济效益最佳的企业之一,再则在本市行业中也是佼佼者,看来上市前景不错!"因为刚工作手头正拮据着,我想既然自己没有所得就无所谓失了,倒能平静地看着身边的人的疯狂。 公司里大多数的人都跃跃欲试赶在浪潮前头,一番不干落后的急迫。公司头儿们稳坐钓鱼船,对买股之事保持沉默态度,只是在买股限额上规定每个职工准许买四千块的股票。一张张大龙公司未来蓝图和现状规模宣传传单分别发到每个认购者手中,龚老板这一锣算是敲好了一半。 第二十九章 八月如火,外面的阳光毒毒地照射在满是钢筋水泥的建筑群中,仿佛所有一切都被极光扫过只留下一个个灰烬的轮廓。走在水泥路面上发出了嘈人反胃和嚓嚓声。对于外面的酷热烧碱工段的人不以为然,装有空调的操作室內花段长正赤膊靠在空调下面的椅子上,敞着四肢面带微笑地享受着,白白的皮肤泛着冷光。 "庄丽云,听说股票都涨到了一比五了呢!"花段长掩不住內心的喜悦。 "花师傅听说涨到一比七八了呢!"庄丽云声音都喜得变调,但又有点不安,担心此传言水分的多少。 "啊呀,看样子,要起水了!" "但愿如此!"庄丽云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早忘记了环境的压抑。 股票一时被传闻得神乎其神,一比十也有人信,上上下下的人像开了锅的水,奔走欢呼不亦乐乎。公司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股票的芳踪,好像它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婊子,甚至于上厕所也忘不了议论它。 日子在吵吵嚷嚷中,存有几分心跳几分忧伤中轻轻滑过。寡淡的意味充斥在平乏无聊的生活中,摇摇摆摆蹒跚独行。九月的天气平和了许多,淡若烟丝的云彩在空中飘浮,阳光则暖暖塞露风中。 伴随着大龙股票上市日子的临近,人们开始如饥似渴地传阅股经,什么牛市、熊市、恒生指数以及大盘走势图等等侃侃而谈。像一阵急风又似一场骤雨,大龙股票上市前夜胆小者以及过分精明谨慎者经受不住悲观传言的压力,纷纷在地下黑市抛售,而尚未抛售的股民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田大宝因当时购股时没有身份证,故此他的股票还悬着。田大宝生怕延误了时间会吃亏,就急切地打听股价意欲低价抛出。 "一比二点五,要不要!"田大宝在工段叫开了价。 "一比三我要了!"花段长气势夺人地还开了价。 "给我啦!"花段长伸展开一只手伸向他,而田大宝只是裂开大嘴傻笑。 "妈的个x!" 花段长呼得站起来,抬腿一脚踹向田大宝。他一个后仰跳开躲过,花段长因穿着粗大的工作裤而显得短小的腿子在空中划过一段小弧线,极可笑地落到地面。躲到一边的田大宝笑得更响,把个花段长急得直跺脚。而在这之前苏小公甚至一比一点五要在工段抛售,居然也没有人敢要。更有甚者居然以一比一的比例抛售原始股,简直让人大跌眼镜,俨然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但是公司里有几个异类,平日里被人们戏称作脑袋搭错筋的人,却专干这种买卖,事情的发展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总是充满意外。久久的期待中,新的一代股民迎来了股市的洗礼,像一群山中的孩子抖抖索索地探进这神奇的世界。熊欢仁侃侃而谈说自己一天赚了三百块,笑弯了眉毛好像股市无非如此而矣,充满了不屑。一时间他的股瘾大发,三天两头往证券所跑,后来索性在附近租了个棚子来了个日夜监守。熊欢仁的工作性质是弹性工作制,他们那一岗位有三个人。一日三人之中有一人请假,牛皮利只好临时顶一下班。因为来得早,他坐在操作室内百无聊奈。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喂,熊欢仁在不在?"一个稚嫩的童声传来。 皮利一听炸开嗓门怒问,"哪个?" "熊欢仁的儿子!" "噢,你病好了没有?"以前听欢仁说儿子在住院,故皮利如此问。 "好些了,我爹来了没有,他说八点钟到工段出料,来了没有?" "来个屁,我们事都搞完了,都没看到他的人!" "那,他到哪里去了?" "我想泡女人去啦!" "你是哪个?" "牛皮利!" "潇洒,潇洒!"同时并伴有一微弱的女音。电话立时挂断。 夜深沉,苍黄的路灯照射下,来来往往的行人逐渐稀少。而消夜的摊子倒平添了几分热闹,三三两两布满了几张小桌的人们大吃大侃着什么。 "麻哥,听说你炒股起了水,这趟算你请啦!"精壮的汉子醉眼朦胧地瞧向熊欢仁。 "哪里,哪里,赚了几个小钱!"熊欢仁打着饱嗝扬了扬油腻腻的麻皮脸。 "噫呀,麻哥,真是财大气粗呀,看样子赚了不少,还说小钱!"浓妆艳抹的女人撒娇道,同时抛了一个媚眼。 顿时熊欢仁受了感应似的精神一抖,挺直腰板,清了清嘶哑的喉咙粗声嚷道,"这趟算我的!"随即甩出一张四伟人蓝票子。 "爽快,麻哥!"众酒友一齐起哄,熊欢仁一时飘飘然。 正得意间倏然看见自己的老婆站在面前怒目而视,吓得酒早醒了一半,心想,"老婆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呢?"正愣神间老婆一把揪住他的胸口,用力抓扯。 "好啊!我在屋里撅撅的屁股做饭侍候,你倒好在外面泡婊子!你安得是啥心呢?" 女人一边撕扯一边哭诉。 "你想怎么样?明明是别人带的女人,你硬说是我的!"熊欢仁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呲牙裂嘴地低声辨解着。 "别人的情人,你混在一起干啥?" "跟朋友喝喝酒又犯了你什么啦!"女人不理会这些,执意要闹下去。熊欢仁许是发了急,"你想咋的,大不了离婚散伙!" "离婚,没那么便宜,让你正好滚到臭婊子那里去,做你的美梦!"女人猛得推搡着熊欢仁,但他似一根铁桩只是定立在那里。 张丰芳一来到工段就急切地要打电话,而花段长正坐在电话边挡着。 丰芳一拨花段长,东方不耐烦地问,"干什么事啦?" "东方,让一下我打一下电话!"张丰芳哑着声音说道。 "打么电话?"花东方故意不让。 "唉呀,东方!"丰芳边拉花东方边趁势抓摸他,弄得东方哭笑不得。 "骚!"花东方只好咕哝一下闪到一边。丰芳拿起了电话欲拨号码时,花东方趁机在丰芳的大奶上捏了一把。 "唉呀,搞么事啦?"丰芳打通了电话。 "陆师傅啦,我是小张呀!" "哦,丰芳!"你帮我卖一下股票!" "要么价?" "一比五就抛!" "好啦!" "胖x,你心蛮贪的!"花东方又凑了上来。"你养猪起了水,又来炒股,你要那么多钱干么事!" "唉,养猪哪里起了水,听他们乱说!"丰芳挂上电话,反身挨着花东方,亲昵地拍了一下花的背部。花东方心领神会地搂住丰芳一阵摇晃,两尊胖大的身体像钟摆,一起来回晃着,花东方的手毫不犹豫地伸向张丰芳的裆部…… 第三十章 童满一度成为我的师傅,人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本不想过多的笔墨来宣他的丑,但他犹如一条丝线,没有了他异常纷杂的情感故事,一串珠子根本就提拎不起来,后来我还知道他居然还是满族人。自从我的师傅沉溺舞池搭上一个女人以后,他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内疚,一如既往地和那个女人鬼混。师母李兰芝的吵闹,非但未有所收敛,而且变本加厉地与女人同居一处。肖章为了感恩(先前无人愿与他上班时是师傅要了他)就把自己空闲的房子低价租给他,于是师傅更是如鱼得水般日夜与那女人交欢作乐,一发不可收拾。 夜幕降临,室内一片宁静,师母李兰芝和女儿旋子就一小桌无声地吃着晚饭。显得忧郁的李兰芝憔悴的脸在灯光下似乎有了一丝光彩。 "妈,爸不在家,我们还安逸些!"女儿闪着稚雏的大眼睛仰着小脸一派天真。 "还不是的,母女俩过得好安逸!"李兰芝凄楚地微漾着泣意向女儿投去怜爱的目光。由于家庭的动荡,旋子比同龄的孩子显得有些早熟,天真开朗的性格日渐消散。师傅并不在乎这些,只顾自己快活,那管这么多。 烧碱工段灯火通明,八九点钟的光景,师傅的小老婆(大家私下称谓那女人)姗姗来迟来洗澡。因为女澡堂无灯,小老婆一个人害怕不敢独自去洗,师傅只好央求张丰芳拿着手电筒陪她去洗澡。女澡堂离工段不远,几十米之遥的距离。 面对脱光衣物的女性裸体,张丰芳不禁好奇地问,"你为么之非要跟童哥这样过下去呢?" "童哥对我好呀!"女人凄凄而云。 "你看我身上!"手电光照射处只是伤痕累累,更无完好之肌肤。 "这都是我男人打的,所以我要跟着童哥,不管他去哪儿!"张丰芳的手无力地垂落,电光晃过女人的下体照在地上。 丰芳毕竟是女人有一种同感,为眼前女人的不幸险些落下几滴清泪来。女人有一张还算周正的脸,只是两颊的颧骨因日益瘦弱而显突出。小巧的乳房、瘦削的双肩外加一双还算白皙纤瘦的腿,构成一幅纤柔的人体素描。此番风景对男人来说倒有几分迷恋的风情,难怪童满欲罢不能。张丰芳瞧着自己似发酵面似的身体,再看看别人骨感身材不觉自行惭愧。 对于工段人的冷嘲热讽,师傅无力地辨解着。熊欢仁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那女人一来就戏谑师傅,"还打的胭脂呢!"意指那女人两颊之处。 "干你么事呢!"师傅凶狠地吸了一口烟,转喷向熊欢仁。 师傅与女人同居之处终就未瞒住师母李兰芝,她跑去一阵吵闹,师傅与女人如丧家之犬逃之夭夭。而欠肖章的房租也分文未付,只好挂着。换了一处地方的师傅只好躲到一处简陋的出租屋住下来,并改名换姓称某某。对于这一场闹剧,到了工段里的人们嘴里更是一番风味。 "我那天看童哥为什么赶忙坐巴士向下来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啦!"章四腊讲着自己的见闻。 "听童满说,玩这女人没花钱的,还是那女人倒贴钱给他的!"肖章说道。 牛皮利一听火起亮开嗓门,"放他娘的屁,还那女人贴钱给他,真是天大的笑话。还没听说过玩女人不花钱的,他童满长得美些!" "听说那女人还是李铜块(一个风流汉)玩厌腻了甩掉的,而童哥还似捡了个宝!"熊欢仁无不嘲讽地说。 "上个星期天,我看见童哥和那女人设圈套擂无证麻木的肥呢!"田大宝怯怯地说。 "肯定又是玩女人钱花得差不多了!"花东方脸上充满了不屑,冷哼着扭头瞄了一眼操作室窗外。 "不好,书记来了!"一时工段里的人作鸟兽乱窜,忙处理现场,捡好烟蒂掐灭烟头。 第三十一章 待阮印踱进工段操作室,人们相视一笑把个阮印像当猴似的耍。面对众人的笑声,阮印只好陪着干笑两声,并来回在操作室內转了一圈。见如此熊欢仁纵声大笑,引得阮印猛回头觉得有些异常,但又没有发现什么,只好悻悻地离去。望着渐去渐远的阮印,众人又恢复了常态议论起了师傅的事来。一时间烧碱工段又是欢声笑语雾气腾腾,好不热闹。 刚成立了股份公司的大龙公司,又着手第二次改革即把整个公司大摊子分解成几个小摊子。在一阵加官进爵的哄闹声中,涌现出了一大批官员,先后分封了十三个"诸侯国"即八个分厂加五个部门。而公司本部又加升了四个官职,一共凑成八个老总级别的公司大员。下面分厂和各部门又分设了不少子公司,致使经理官职都叫乱了,不知谁大谁小了。 这次改革受益者大多是那些手握实权而位高显赫的大员们。而侯志森在这场运动中充分利用了与昔日上司龚总的关系,一举击败各路高手,荣任氯碱化工分厂厂长,官位升了一级。一上任马上给旧部人马新设了三个副厂长位置、六个主任位置,而非旧部人马只稍作了变动并未加升多少。 花段长在大龙公司一片加官进爵的闹剧中正做着美梦,心想,"所有的大小干部都高升了一级,恐怕本工段也要高升一级了,那咱不成了花主任,嘿,真带劲!" 而下面的四个班长一听都炸了锅,"那咱们不都成了段长啦!" 田大宝也凑上来,"那咱岂不成了班长?" "滚你妈的x,看锅都看不好,当么x班长!"肖章一阵怒斥。 牛皮利一向爱显示自己与众不同且技高一筹,对此不以为然,"共产党的运动哪回不是闹腾一阵又下去的,如果人人都当官,那谁来当工人搞事!"牛皮利的话像一瓢凉水浇醒了发热的人群。 "乐个么x,烧碱工段看它升不升成小公司,即使有条件,猴子把油水给你吞!"熊欢仁一阵咋呼。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侯厂长就要烧碱工段搞承包。一个月完成多少限额给定死,而承包的条款,没有哪一条有利于工段,而搞这些形式工作还美其名曰"百分吨位制"改革。 花段长迫于下面的呼声尚在犹豫之中,而牛皮利一味巴结侯厂长说,"承包合同迟早要签的,签了算了!" 而侯志森也对烧碱工段恩威并用,"你们烧碱工段向来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搞承包就是给你们把任务定死,况且这次改革也有利于增加你们的收入。" "放你娘的屁,工人几时拿过高工资!"熊欢仁愤然怒道。 "熊麻子,你不懂,你们生产的越多钱就越拿得多,超产一吨奖多少钱,这有什么不好!" "又在这里瞎说,你们不给足原料,拿什么烧?把人丟下去烧!再则原料给足你,不给足燃料,隔三差五地停你的气,怎么办?" "这你们自行调节,多与其它工段联系,你们工段又不是死的!" "啊,原来承包是这样的,我懂了!"熊欢仁两嘴皮不停地咀嚼双手不停的在嘴前挥动,意欲猴子你别说了。众人全都不约而同地嘲弄地瞧着猴子,终就觉得无聊,弄得侯志森无趣只好灰溜溜地离开工段。而牛皮利紧跟一步赶出门去,不知跟猴子叽咕着什么? 这次试行方案终于在半推半就中悄然实施了。按上面的头头们的话说这还消老说,一纸文书下来即宣告有效。"百分吨位制"方案宣告实施后,下面的工人对此举无多大响应,大家一时憋着气,故此生产并不景气。大伙上班依旧懒懒散散无心于工作。牛皮利一见如此,忙大张旗鼓地实施不知哪里捡来的方案,即所谓的优化组合方案。 "我们现在先确定五个班长,再由这五个班长点人找班员。"牛皮利一副山大王的模样指手划脚,很有些小人得势的派头。 "我附代说一句,那就是出去学习了的人一定要当班长,不然那岂不乱了套!"花东方略微顿了顿一下话头,接着说,"再就是庄丽云当班长!"一听到这里牛皮利的脸扭向窗外,鼻子一耸,嘴一嘬,一口浓痰吐向窗外,而痰不巧正好落到窗户齿上,肮脏地下滑移动。庄丽云看到这里不禁一阵恶心,但终就抑制住了呕吐,微蹙秀目埋下头去摆弄自己的指甲。 点班员按甲乙丙丁以及包装五班顺序排列,而素质好的或与己配合关系好的班员都名花有主。而轮到赵旗丁班了,看看没什么好班员了,嘴里一阵嘀咕,"他妈的,好的都被你们拣光了,那我只好要肖章呢!"最后只剩下最后一个包装班了,周一侠面有难色,一个劲地闷声抽烟,而烟雾在脸上来回飘荡。 "老周,你到底点哪几个啦?"牛皮利眯着鼓眼泡追问。 "那剩下的我只好都要了啦!" "这不行,你们班只能三个人!"牛皮利架着腿斜扭屁股仰口吐出一个烟圈。 "嘿嘿,那我要哪个呢?要这个吧,得罪那个,要那个吧,得罪这个!"周一侠僵硬着笑容不知如何是好。 "哎哟,周哥,随你点啦!"苏小公缩着瘦小的身体嚷道。 "哎,周哥不表态,就不散会,一直开下去!"牛皮利一观势头忙挑拨着说。一时工段上下的人一齐哄闹,要求周一侠及时表态好结束这场无聊的闹剧。迫于众人的压力,周一侠只好点了原班人马,独独把苏小公一人漏下。 "现在我公布一下优化组合名单,童满与文小贝一个班,庄丽云和章四腊一个班……剩下的组合掉的人员一律下岗再学习,待合格后再上岗!"牛皮利作了一个总结发言,但大家无心听他絮叨,只想快点散会。 "牛皮利如此做法无非是借机整治一下人,好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熊欢仁一路上与肖章谈论。 "这回只是把个苏矮子害了!"肖章一脸奸笑。 垂头丧气的小公回到家中,一进屋就蒙头大睡。脑中总是晃动着开会时的情景,觉得很是沮丧,昏昏然中不知不觉地睡去。 咚咚的脚步声响起,新婚燕尔的妻子买菜回到家中。空荡荡的屋中不见人影很是奇怪,往常应该早回家的人哪去了?待到了卧室见床上躺着自己的男人。 "怎么啦!"女人关切地一摸苏小公的额头见无异常就推醒他。 睡得正香的苏小公被这突来的刺激惊醒一阵气恼,"搞么事!"一声断喝。 女人身子一抖险些跌倒,待稳住方寸也大声斥责,"你今天怎么搞的啦,像吃了炸药似的!" "死开,死开!"苏小公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你到底怎么搞的,火不烧,地不拖,一回来像头死猪睡着!"女人并不示弱,拗着劲对着干。不顾一切地强拽苏小公起来,他瘦小的身子被女人拉起又挣脱,如此往复几次苏小公火起一声爆喝,挥手猛力推搡女人,一个蹑趄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下女人不干了,一时泪雨滂沱,发髻膨松一副凄凄楚楚的模样,以期待男人来哄哄。苏小公并不理会这些依旧躺着,女人见如此大肆撒泼起来不断抓扯苏小公,致此一场战争开始。 女人终就势单力薄三五个回合败下阵来,无奈之下拿过桌上的杯子摔在地上。一声尖锐的破碎声骤然响起,惊呆了二人…… 夜,难耐的夜呀!虽然天己下了凉,正是睡安逸瞌睡的大好时机。苏小公依旧难以入眠,侧身看看身旁脚头的女人。赤裸着温热的白皙浑圆的双肩,小背心松软地裹着绵软的身子。小巧的乳房娴静地安伏着,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而短裤下唯见白净的大腿支楞着。小脸儿斜依在枕畔,两臂随意地安放一副娇憨模样,但谁又会相信白天那个凶蛮样呢?女人轻微呻吟了一声,这一声划过夜空刺进苏小公麻木的神经。翻了个身的女人叉开双腿,很性感地摆放成一副让人享受的姿势,脸上浮着梦中的笑,外加那令发颤的呻吟。苏小公似乎冥冥之中得到了某种暗示,忙急切地爬起身子猛扑到女人身上,快速地扒下女人的短裤,凶狠地顶了上去……女人身子一缩在梦中醒转,强睁开惺忪的泪眼,却看见自己的男人伏在身上一阵气恼,拼命地扭动大腿挥动胳膊掀苏小公。而他却发死力地按住女人下体急速地运动,像发了疯的牲口。 第三十二章 晨时的阳光暖暖,天气格外怡人。清新的风迎面拂来,顿觉沁入心脾。淡淡的雾纱在缕缕金丝中浣动,道路两旁的草木沐足了雨露,显得苍翠夺目似渗杂着粒粒多彩的珠儿闪动。在这宜人的晨光中,苏小公似注了一针兴奋剂,小跑向工厂而去。待能看到工段那高高的烟囱时,心中咯噔一下随即脚步缓了下来,有一种虚脱的感觉油然升起。牛皮利与工段的几个人正依在走廊栏杆上享受晨光,忽然见苏小公耷拉着脑袋往楼上走来。 "哎,听说你昨天又床头跪啦!"牛皮利鼓舌调笑苏小公。众人一听哄笑不止。 苏小公一听恶从胆边生大着嗓门嚷道,"听说,听说我日了你老婆的!" 牛皮利一听暴跳如雷,"我日你老婆,你上来,小狗日的,你不日爷们的老婆,爷们擂你的人!" 苏小公噔噔上楼,牛皮利鼓大眼泡怒目在梯口截住了他,老狼似地摆开斗势。一阵斗鸡似的对峙,牛皮利依仗着身高马大且高出小公一头,对苏小公盛气凌人充满傲气。而苏小公对此神态安详,很是不屑地小视皮利,并缓慢地登上最后几级楼梯,牛皮利退后一步让苏小公上得楼来。 如此相持了几分钟,围观的人们像瞧斗鸡似的摸着下巴面露微笑。余杭一个劲地闷笑,期待好戏上演。自从戏一开演,余杭就跷起脚尖丑角似的在阳台走廊上捂嘴跳脚。师傅一阵干笑,独自抽自己的烟等着看笑话。熊欢仁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拍着手观看二人战况。肖章一脸尖笑,歪着脸在人群背后与余杭指指擢擢,嘿嘿地笑个不停。 戏并非按人们想象的那样发展下去,草草的收场令人很是扫兴。牛皮利也就是紧咋唬了几声响雷,干打雷不下雨而矣!苏小公满不在乎地一头杂进操作室,花段长见了只是微笑不语,自顾自己抽着烟。 苏小公一见轻声骂了一句,"笑个么x!" 花东方一听善意地一乐,"小狗日的犟,哈哈!"自顾抽起了烟,烟雾在室内升腾弥散。 自此牛皮利很没有面子颇有些郁闷,急切间想找一个出口树立一下淫威。对于庄丽云以当班长没有多少空闲时间为由抛下台帐不做甚是气恼,则处处刁难她,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日终于寻了一个机会爆发了一场舌战。 牛皮利呼得从地上立起,盐菜似的裤子松松皱皱地拥靠着他那细长的腿。洋叉般细长的双臂上两个犹似鸡爪的手扬起来。 "你看哪有这么回事,150摄氏度就把压缩空气管子丢下去了!"也不顾证人的反驳,一双金鱼似翻鼓的眼睛向上涌动,脸皮呈死灰色没有了颜色,给大家一个侧身动作,然后一个下蹲坐下,脑壳迅速勾下至裤裆像只大龙虾。庄丽云愤然坐在椅上抖动的身躯延至到脚下,高跟皮鞋踱动着地面发出节奏紧凑的响声。看到痛苦表情的丽云,我的心口似乎在滴血,不忍继续看下去茫然地闭上了眼睛。"有人作证,锅內泡沫大,180摄氏度时丟下去的!"丽云的鼻翼哼动,声音尖锐而有力地反击着。由于愤怒隐藏在她的内心深处那份坚毅浮出水面,完全一反以往的温柔和娇媚。当感到自己的话有些站不住脚时,皮利又霍得站了起来,依旧洋叉爪般夸张过度的请客姿势。巨大的爪在田大宝的鼻尖前擢动,大宝许是感到了什么隐藏的笑意,就裂大嘴无声的一笑。皮利一见大怒,鼓眼泡一愣,大宝身子一斜。"笑你妈的x,回去扮你的相公去,上么x班……"田大宝高大厚实的身体犹如点穴道般一旁斜着,脸皮耷拉了下去。 牛皮利为了达到打击丽云的目的,不惜采取妇人泼妇的一套,不断进行着污篾和诽谤的伎量。说什么刘良子来时,丽云如何放荡去抚摸他的下体。你看看连这么单纯善良的姑娘,他也会忍心去泼污水,他妈的,牛皮利称呼他人渣都抬举他呢,简直是一具腐臭的干尸而矣! 对于我的懦弱,丽云充满了无限的伤感。从她那大而明澈的眼眸中我读出了冷漠和怨恨,难道自己钟情的男人除了一点诗人的忧郁情结外,皆是一些空洞稀薄的雾霭而矣!一连几天她都对我即若即离,不理不睬。而我想的倒坦荡,爱情吗?我不敢奢望什么,一事无成的落魄感压抑着我,对什么都理想化不起来,爱情就让她随缘而来随缘而去,似拂过树梢的清风。从此以后刘良子似乎如鱼得水,对丽云的爱情攻势更加强劲,至少去掉了我这一层障碍,一切将变得简单明了。 师傅的风流韵事在工段一时淡淡无味,人们慢慢习以为常不当一回事。但师母李兰芝并不罢休,三番五次打探小老婆的行踪。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打听到师傅在张丰芳她们宿舍旁边租了一间六平方米的小屋。赶到野窝处,见用一块布隔着,里面一张锈铁床却如此的简陋。"哈哈!"师母李兰芝一阵竭斯底里地大笑,反弄得师傅脸红一阵白一阵。小老婆不以为然反而劝师母李兰芝顾全大局,意思要师母李兰芝安心做她的大老婆,自己做小的。师母李兰芝气得差点吐血,大骂小老婆鲜廉寡耻。两个女人一阵厮打非但没了结什么事体,反而弄得两败俱伤,而师傅得了一个空隙早逃之夭夭。工段一时间热闹非凡,师母李兰芝理直气壮得一路追杀到烧碱工段,高声笑骂师傅,大谈自己所见所闻。 "蛮快活哟,在那破床上做爱咔咔的音乐蛮好听么!"师母李兰芝无不嘲讽地大嚷。 "死开,臭婊子!"师傅气得脑筋突兀脸涨得通红,夹着烟头的手都颤颤发抖。 "哟,没得婊子玩了吧,我就是不给你搞!"女人越说越难入耳…… 师傅一挥老拳欲大打出手,众人一见忙架开二人。草草平息了此事的人们又回到工段操作室內闲聊。 "哎,女人应该学会温柔一点,不然李兰芝和童哥也不会弄到如今这个地步!"花东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侃侃而淡。 "你晓得个鬼,老婆跟你媚,你叫什么死开呢!"苏小公一脸不屑地嘲弄花东方。 "我看李兰芝的x都上了霉!"熊欢仁一脸粗俗。 "李兰芝也是的,童哥当初与她分居时,我们到他们家里打麻将时,不是看见李兰芝还在穿衣服,散伙就散伙了还共一个被窝干什么?"肖章有理有据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田大宝东游西逛刚迈到家门口就听老婆在楼上直嚷嚷,"怎么才回来?" "嗯!"田大宝答应一声并低低的声音咕哝一句,"土匪!"田大宝的妻子房芷早已习以为常,佯装没听见。 牛高马大的田大宝费力地爬上楼来,怯怯地看着妻子,嘴里低声说,"工段接班的人来迟了!" "你尽鬼话,快把盆子里的水倒了!"房芷叫动田大宝。田大宝机械地倒掉污水,顺手把盆子丢在地上,刚想走开却被妻子一把抓住。 "哎呀,大宝你咋搞不好事啦,水倒了,盆子不会洗干净!"房芷不耐烦地嘟着嘴,细长的眼睛睨着田大宝。田大宝叹了一口气,感到很是别扭,好像整个室內空气稀薄似的。房芷始终认为自己理应管好自己的男人,可田大宝很是烦人,觉得妻子变了,变得不可理喻像个叉子。 曾记得与房芷谈恋爱时,她是何等的温柔,像一只柔顺的小猫咪时常依偎在自己的胸口。可眼前此情此景让人以为昨日之事只是一个梦幻,烟雾而己。 毫无生气地活着。在工段操作室花段长听说田大宝在老婆面前的熊样,气得扬腿踢向田大宝。 "你他妈的,还叫个男人,真是丢了我们男人的脸!"众人大乐。田大宝并不以此为丑,只是嘿嘿傻笑。 这一下倒弄得花东方无计可施,只是晃了晃头,"哎,真他妈的活宝!" 对于别人喊自己称"活宝",田大宝曾怒曰,"你们咋要喊我活宝呢,别人都跟着喊,搞得我很没有面子,还一个工段的人呢,叫别的称呼不行?譬如叫田大炮……田鸡巴都行!"众人一听,更是大乐。 肖章差点笑背过气去,"真是个蠢货,别人喊你活宝,你就是活宝,外号那个没几个,管别人喊什么呢!" "反正不要再喊我活宝了,喊我田大炮,田鸡巴都行!"田大宝一下脸正色故作严肃状。 我以为和丽云之间的感情彻底埋葬,也慢慢去适应一个人孤寂地度日。一切似乎顺理成章,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可不知怎的丽云一天却哭哭啼啼地跑来找我,却让我惊异不已。怀里偎着温软的身体,我张着空洞的嘴巴吸入大量微凉的空气。 "丽云,真的对不起,我不能给你任何东西,至少一把伞也算不上,因为伞倒能撑起遮挡一番风雨。"我喃喃自语。 "我要求你什么啦?你一个人孤苦伶仃举目无亲的,沉稳谨慎又有什么好指责的呢!" 一路上我们趁着秋日的余晖,在街旁满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漫歩,一边说着有趣的话儿,当然大多数的时候我依然是个痴迷的聆听者。一切似乎又复归休正值,我有些颇不自信的想。 第三十三章 花东方在工段养足了精神,趁着习习凉风骑车回家。回到家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一靠就一杯茶铭品味起来。等放下茶杯无意间触到无名指,花东方啊的一声闷哼,旋即大声嚷嚷,"妈,看到我的箍子没有!" "什么箍子?"老妈觉得奇怪。 花东方火一旺,粗声粗气地说,"我手上的金戒指!" "没看见!"老妈满口应答。接着花东方四下翻找,闹腾了半天也没发现金戒指的踪影。 "到底到哪去了呢?"花东方搔着头皮低声咕哝。 "肯定你在厂里打瞌睡,别人给你取走了,我晓得你蛮爱打瞌睡的哟!"老爹闻声进来后一脸嘲讽。 一句话倒提醒了花东方,左思右想回忆当天的情况,"白天和牛皮利他们打过麻将之后,在操作室內瞌睡。操作室內当时有三个人,周一侠睡在长椅上,而张丰芳和小唐因为要进行操作时不时晃一下人影。" "算啦,我不说你了,现在吃饭,待吃完饭后再慢慢地说!"老爹看见花东方一直在发愣逐劝慰道。 饭桌上的花东方慢慢地细嚼着饭粒,觉得饭粒硬硬的吃着难咽。虽然菜是丰盛的,但吃在嘴里毫无知觉。好不容易咽下饭食回房休息,老婆也闻知此事,一时间冷眼冷语横扫过来。 "哼,上个班居然大白天让别人从手里取走了箍子,真是好笑!" "别人要偷我的,有什么办法呢!"花东方低低的声音回嘴。 "你还是个小孩子,手中的东西都照管不好!" "你少说两句好不好,烦死人!" "我就要说,看你咋弄回箍子!"老婆一阵扫射,扰得花东方心神不宁气得个半死,终就无奈甩门而出。 来到牛皮利家,皮利却说没看见,而他的老婆一听很是厌烦,咕哝一句,"你东西不见了,跑到我家里来干啥!"垂头丧气的花东方几欲回家,就当自己倒霉!可一想到老婆的模样心又凉了半截,逐转身又骑车往张丰芳家赶去。 来到丰芳家花东方劈头就问箍子之事,张丰芳心不跳面不改色答道,"没看见!" 花东方大怒说,"肯定百分之百你拿了的。因为自己瞌睡那段时候我们俩疯闹了一阵,故此推断你定拿无疑!" 张丰芳当时也来了气,大声辨解道,"我可以用自己的小孩赌咒,自己绝对没拿!"花东方见如此只好闷坐在椅上,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 一无所获的花东方独自孤零零的缓慢地向家骑去,车至一个大转盘处忽听有人在后面大声喊自己的名字,一回头见丰芳气喘吁吁地赶来。花东方好奇地问何事?张丰芳却说我们先坐下来聊一聊。 花东方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冷笑道,"你我都这么胖,坐在一起像什么样子,要是你男人看见了,还不知怎么想呢?" 张丰芳撒娇道,"你先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好好,我先站在这里你说!" "过几天只要你在工段不声张,我把东西还给你!" 花东方一听满口答应,"只要你有话,我保证不在工段声张!"回家的路上花仔细回味丰芳的话,觉得不对劲,"要是张丰芳把箍子调包给换成假的怎么办?" 第二天花东方就向张丰芳索要箍子,丰芳却推说不在身上给唐青工放在家里了。花立时命令唐青工回家去取金戒指。一番折腾金戒指总算找回来了,花东方一时高兴对所发生的事一概不予追究不了了之。 第三十四章 趁着秋日的朝阳,我骑着自行车,丽云偎在我的身后,软软的柔柔的。丽云说要带我见识一下以前童年时代随父母下放到的农村的风景,即西子渠畔的井华湾。世事变迁,境亦非,井华湾的河水早已失却了往日的清澈,显得黯淡失色。随着城市工业区的成片开发,新的一轮圈地运动铺天盖地,城市十字架强劲地直插乡村腹地。看到满眼尘土飞扬,丽云颇有些失望,童年的记忆却挥之不去。幸好乡村的羊肠小道残留着,它孤僻地遁入一片绿树丛中,绿得发靛的丛林,成片的麻雀穿梭其间。我和丽云寻了一处绿荫之地坐下,西子渠似乎进入枯水期,却是杂草丛生一片污浊,惟有漾着淡金色的粼粼波纹让人把童年忆起。"唉,我的金色童年却变得黯淡无光!"丽云的轻叹在丛林中长长地延展。 理想生扯到现实,工段那些事,唉!有人私下议论牛皮利没做事,牛皮利一时气恼之极。于是他每天早上一来显得比谁都勤快地打扫操作室,并用水冲洗楼上楼下以及场地的卫生,借此想平息一下人们的私下议论。如此几番没坚持几天老毛病又犯了,向花东方支呼了一声几天不见踪影。 操作室内花东方正与章四腊说笑着,袅袅的烟雾在室內蔓延飘忽。"牛皮利这样一搞叫我怎么展开工作?"花东方一脸无奈地向章四腊诉苦。 "也是的,天天这样搞,别人不说才怪!"章四腊附合道。 "我想了一下的,以后凡是工段再出了事情,只要上面不追究我也懒得管了的!"花东方猛吸了一口烟,叹了口气。 "也是的,反正也只好这样了,糊鸡巴过年!"章四腊瘪着个嘴一阵窃笑。 "其实我也不想搞了,给猴子也写了辞职申请,不批又有什么办法呢!"花东方吐着烟气转向四腊。 用眼瞄了一下花东方的四腊忙劝慰道,"先搞着,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混到退休了事。" 苏小公推门进来听了半截谈活忙岔开话道,"不是猴子不批,是还没有合适的位置安置你!" "小婊子,你晓得么之?摆你的烟摊子去!"花东方怒斥小公。不以为然的苏小公一扭小脑袋,斜睨了花东方一眼,缩着小身子坐到一边。 工厂里议论纷纭,那是农药分厂的一个工段长,年轻有为且大学毕业曾经是龚铭犁面前的红人,居然用大罐车牵管子大肆盗窃农药简直令人发指。后来还是外面联防的发觉了,内部解决最终他死在厂保卫科,有人说是畏罪自杀,有人说是逼死灭口的,反正最终留下他那做临时工的老婆孤儿寡母凄凉着。 外面风声甚紧,一天早晨后大门门口截住一辆卡车,从车上收缴了赃物不少,有两箱农药兼一些钢材。而对此章四腊并不收敛自己的行为,一如既往地偷运材料出厂。估摸晚上六、七点钟的光景,章四腊找到来厂运货的老乡,央求几人帮忙把四五根钢管装在车箱里一遛烟混出后大门。而大门管理人员也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就放行,末了章四腊还噢了一嗓子,"还未下班!"其实都是老熟人了。 之所以屡次发生以上事情,关键还是分房子所致。因为所分的房子都要装上铁栅栏,像个鸟笼子似的罩住门窗。这给那些无权无势的人出了一个难题,本来八千块的住房押金都难以承受,再加上统一行动安装铁笼子,迫使人们铤而走险地干起了窃贼勾当。那些在厂施工的建筑队的材料就成了分房子的职工们下手的目标,夜晚九、十点钟的时候在夜色的掩护下,章四腊偷潜到施工队材料堆上利索地抽出两根钢筋。而旁边守护材料的老头正开大电视的声音聚睛会神地看电视,趁这空挡四腊分几趟抽出了八根钢筋遛之大吉。因为工段离材料堆只十米之遥,所以四腊做起来极为方便。来到工段四腊掩不住一阵贼喜,嘴里笑骂,"那个老x还在看电视啦,嘿嘿……" 对于久未加工资的现实问题,门房管理人员一肚子气。张行卞手捏着刚发的一叠零散的工资钱戏语道,"妈的x,厂里发的钱尽是些刨花叶子!"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索性拿了个收音机嗡嗡地闹个不停,哪里还有心事抓贼。章四腊车架后托着一袋水泥径直走出厂门,门房不认识四腊的一个年青小伙忙拉张行卞从窗口瞄着,他也懒得动弹,只是嘀咕了一声,"刚才走的是哪个?" 记得厂里一句名谣,厂长吃支票,中层干部吃发票,底下工人吃材料。发生的事看来不足为奇,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扪心自问父母当工人的谁又未拿过厂里的东西?存在即合理。连堂堂公司总裁龚铭犁面对私拿之风也束手无策,更何况他人?周一侠一脸嘲弄,"龚铭犁说门房的人是吃干饭的,干脆你龚铭犁去守门房!"众人一听一阵喷薄发笑。周一侠一副老学究的样子裂嘴无声的一笑。 师傅忙接上话头,"你是大哥,龚铭犁都被你派去守门房了,我们不都给你端屎端尿去!" "哎,我没这么说,我只针对龚铭犁!" "好啦,你当着龚铭犁的面说去!"一番争论,一番嘻哈,搞得大家像过了一次嘴瘾,把个龚铭犁当话头来踩咕了。 农药分厂曾经发现了一件怪事,一位职工天天拎着个热水瓶回家,初时人们以为他打的是开水。后来有人到其家中玩无意中发现了一缸水,这才知道是农药,而且还有大量的包装,俨然是个小作坊,至此才真相大白于天下。 第三十五章 牛皮利一大早来到工段,神不知鬼不觉地拉胶水管冲洗地面。一阵喷射之后工段顿时像下了一场暴雨,地面湿漉漉的。冲完地面又冲洗楼梯,嘴里一个劲嘀咕脏,待冲完楼梯后就再也找不到事情可做了。待花段长来时忙又问熊欢仁怎么几天不见人影,说这话的时候也忘了自己不也是常不来吗。但牛皮利脸皮厚就在这里,一张嘴只朝外不朝自己。与花东方争了几句,就只顾闷坐抽烟。章四腊凑上来,牛皮利闲问起四腊房子之事,四腊忙递上一支烟,诉苦般说还未谈起。一阵闲聊总算化解了一些刚才紧张的气氛。 因为花东方要出差学习几天,故牛皮利临时做了一把手,借此机会要显示一下自己的威仪。这几天牛皮利很是严格要求了自己一番,连星期六半天他也破例早早来到,但遗憾的是花东方耽搁了时间要到下午才走。 花东方走的第一天,工段就似炸开了锅。先是贺南乡顶撞了牛皮利,一个临时工居然如此放肆,故此牛皮利火冒三丈闹到侯厂长处,一番折腾贺南乡却说自己不想干了。等花东方出差回来收拾残局,已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只好向厂部求援要人。先是阮印领了一位老不老少不少的半拉老头来称谓曰"老庞"。 下午三点钟的光景,张丰芳收拾东西准备交班时,突然发觉自己放在操作室内的钥匙不见了。正着急时老庞喷完油漆上楼来洗罢脸,不知洗干净了没有就急忙喊张丰芳,"大姐,大姐,帮我看一下脸啦!" 张丰芳当时心情正是不快时忽见如此大怒,"喊你妈的魂!"把个老庞搞得个张口结舌。 师傅一见忙凑过来,"人家还是龟儿子呢!"随即一脸淫笑。 肖章忙接过话头,"人家龟儿子喊你一声大姐,说明人家喜欢你啦,你发么火!"最后一句话时,肖章的声调陡高,弄得张丰芳眨眉眨眼。忽然张丰芳似乎醒悟过来,一口咬定肖章拿了她的钥匙,他却一脸奸笑不语。师傅则在一旁扇阴风点鬼火咒道,"你还有不见东西的时候!"前段时间你捡了小青工的手表不承认,而肖章亲眼在你柜子里看到过,嘿嘿,这叫报应。 待到了十月底的时候,股市一阵翻滚,才二周前大龙公司股票由三块五一下子上扬到四块九。一时间公司上下又闹起了股热,下午四点钟的光景,大家闲时坐在一起谈起了股经。余杭四块九抛了准备着去买彩电冰箱。 打开收音机股市热线播报,大龙股票今日收盘六块二。花东方夹着烟坐在椅上很是得意,脸上溢着笑意。 "我的股票让她去炒去了,四点半时她就要打电话给我的!""六块二,起了水呢!"肖章忙附合道。 "我就晓的,股市行情看涨,昨天爬到五块九,我想今天一定上扬,果然不错!" "六块吐了都划来,按小余四块九吐了岂不是亏了一千多啦!" "唉,这回就看她精不精,如果精一点,看这行情是应该稳住。"迫不及待花东方打电话到黑蝴蝶处,得到了一个回音,开盘六块三没吐成叫他过去叙话,于是花东方颠颠跑去。 第二天股市下跌,大龙五块二,工段里一时大哗,无不嘲笑花东方,炒股怎么给黑x炒! 丽云的父母是知识分子,按理说比较开通,可知道我的家境贫寒之后,极力反对我们二人进一步的交往。身为孝顺乖乖女的丽云执拗地反抗了一阵后,终归向亲情妥协,对这份情感我始终不够自信,所以当失去时没有过多伤感。我想爱情这东西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爱情没有了,自己倒专注起另外一桩事情来。听师傅说氯氢工段反反复复跑氯气,我想是否能改观一下现状,即氯泵突然跳闸后,能有效控制氯气不至于外泄。反复琢磨着这件事,我一度痴迷。 片碱生产要上马了,首先要搭一个水泥台架。经过民工半个月的辛劳,架子总算浇铸成功。待片碱机一吊上去落位,才发觉台架尺寸小了些许,最终只好动用铁板铺设。这一下子恼怒了师傅,当时喝了点酒叫骂开来。 "这是设计的什么东西,拿公家的钱财开玩笑,什么东西!" 花东方在一旁斥责道,"喝了点酒,又发酒疯,回去休息去!" 师傅一听大怒,"老子就要说,就要捅,一说加工资加到一百七十五,设计的是什么东西啦!老子就要捅,捅他妈的流血,如果设计这东西的人还未生孩子,就咒他妈的生孩子没屁眼……"师傅简直他妈的焦大似的人物,看着眼前的一幕我想。一时只听师傅声色俱厉地叫骂,下面的人无人吱声,笑着静静地听着。 "哎,是设计的不是东西!"张丰芳低声嘀咕。章四腊接过话头,"拿老子都设计的比他好!" 主持设计片碱设施的是年青的技术员武勇,初时张丰芳还以为武勇是工程师,待听说是技术员时很不以为然,并自傲地说,"他们只会画图,实践经验比咱们差多了!"武勇的错误在于教条地参照別人设计的片碱设施,根本就没考虑实际条件的差异,结果导致以下一系列的设计失误。 "杀猪佬来了!"肖章一阵吆喝。屠富穿着灰色的马甲像穿着铠甲的将军,自以为很气派地来到现场,他现在可是主管设备的副厂长了。一听肖章的话脸一阵涨红辩解道,"杀猪蛮丑!" 肖章赶忙回击道,"我没说丑啊!"众人隐隐地发笑。 花东方为设计上的事质问屠富,"设计上到底是听武勇的,还是听我的?" "当然都听,我要综合你们俩个的!"花东方看不惯武勇,自以为是西安交大的很傲慢的样子,所以巴不得片碱的事情自己都揽过来归自己指挥。于是向屠富发了火,声音刺辣辣的在人群中回响。屠富也不是省油的灯,声音也提高了几个分贝与花东方争执着,最后二人不欢而散。 待到了第二天,师傅寻了个机会为花东方解了恨。当时有个笨重的不锈钢的出料桶,需要抬到一定高度的架子上去。众人都跟着卖力地抬,惟有屠富叉着腰看着。师傅一见如此忙撒手丢下桶子,众人也懈下劲来。 师傅发起了火,"叉着腰蛮好看,搭一手啦,你以为你是厂长蛮有味!" 屠富一听一愣忙惊诧地答道,"我没玩么味!" "动一下手不行!"师傅突然提高嗓门怒斥屠富,像屠富是他儿子似的。屠富一听顿时感到面子大大地丢了一回,也亮开嗓门对吼。 "童满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你还管起来了我!" "怎么,你是厂长动不得,鸡巴厂长……" 第三十六章 侯志森新官上任第二把火将烧得更旺,好大喜功之气豪起,不顾自身实际条件决计搞一个新产品出来,让公司老总们瞧一瞧看一看。 片碱试车第一次大家忙乎了半天,没出什么产品,结果搁置下来。第二次试车,大小头头俱到。花东方早早点燃预热的炉头,火焰旺盛飘飘燃烧。肖章启动液下泵,花东方就要牛皮利爬到操作室顶上看出料桶里的液面,理由是他的眼神好至少比常人凸出一截来。同时分付童满、熊欢仁以及周一侠等人下去摇片碱。一切就绪启动按钮机器开动,巨大的滚筒发出沉闷的轰隆隆的声音。武勇、花东方以及片碱机厂家负责客户安装人员来回窜动,而围观人员越积越厚。一阵忙乎在经历了几次小小的波折之后,片碱终就像生孩子般出来了。暗紫色的颗粒冷却到二十二摄氏度时落入袋中,手捏片碱颗粒,师傅无不嘲弄道,"这是氯碱食品厂生产的巧克力糖!"引得人们一阵嬉笑。周一侠则手提封口机缝袋口,极是好奇地摆弄着这个酷似缝纫机似的东西。 片碱出来应该是越白越好,出了这样的片碱有人嘲讽什么技术?牛皮利见此景忙拽着书记阮印取锅內颜色看,并辩解道,"锅內碱的颜色白净啦,而出了这样颜色的片碱,肯定碱没有问题而是机器的问题!" 肖章一旁辨着,"片碱机的滚筒上满是铁绣,肯定出的碱颜色不好看啦!"片碱极缓慢地生产着,远远地超出了技术指标,最后只好暂停。 看到这个场面章四腊无不嘲讽地说,"我在这里搞了二十几年,厂里出的新产品几时成功过,最后还不是成了一堆废铁!" "废铁怎么啦,最后还不是成了猴子的盘中餐!" "倒也是。" "你看过不了多久,猴子一定会指使心腹把这堆废铁运出厂外,来个大肆侵吞。"新产品片碱试车一时不尽理想暂时搁浅,引得大家一阵讥笑。但头儿们并不觉得什么,反正借此机会又中饱私囊了一回。连小萝卜头官花东方趁机揩油也得到了近万元钱的好处。 下了班洗罢了澡,花东方招呼牛皮利一道走,而他却躲在操作室内抽烟未曾理会。肖章问皮利,"东方喊你一道走,咋不走呢?" "少听他的,他还不是想问一下帮他的事。" "什么事?" "还不是他舅佬馆出了事,把别个东西搞坏了,别人做他舅佬馆的业务。" "哦,是这么回事!" "上回出了一笔事,老子找人给他摆平了的,这回他叫老子喊几个马仔搞一下,我找白疤子,他却说不行,简直小瞧了人家……"肖章抽着烟静听下文,不时附合着,而牛皮利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诉说着。 星期一厂部开会传达公司精神,因为邻近的一家树脂厂失火,吓得龚铭犁不得不召开紧急会议。会上肖章不满的抗议道,"你们只晓得抽查三班纪律,为什么不抽查白班?很简单只要派人到几个股票证券交易所一查,好多中层干部都在炒股。即使如此抓到他们,也会有借口说为了工作需要。"好一个工作需要,会上众人哄笑一片。弄得屠富也上不住笑意只是说,"你瞎扯!" 会上屠富提问,"三违是什么?" 肖章故意抢先举手说,"是胸围、腰围、臀围!" 搞得屠富哭笑不得,情急之中脱口而出,"我说的是违反的违,又没要你说屁股!"瞧着屠富的一副滑稽的模样,大家又是一番哄笑。 屠富挤动涨红的油饼脸,松了松脸皮继续解释道,"三违指违章指挥、违章操作、违反纪律十二个字。"…… 会议正开着突然外面浓烟迷漫,一股呛人的气流横扫过来,"氯气!"有人惊呼。一时间人群急步跑出会议室,外面正下着淅沥小雨。到了安全处大家躲着雨,呼吸着带雨气的新鲜空气。 肖章一阵嘀咕,"要是这时候死在厂里啦,那算哪个的?上班时间三点半,二点多钟来死了算么事,小文你说呢?"冰冷的雨滴在脸上凉嗖嗖的让人产生一丝寒意,我不知可否地喃喃,"哦!"人群四散躲在大树下避雨窃窃私语,别有情调地观看雨丝从阴霾的天壁抛洒而下。 "跑氯气蛮好玩的!"不知谁嚷了一句。大家都无声的笑了,有一种共鸣。干巴巴的会议有啥开头,还不如跑到这里来躲雨,至少可以放松一刻眼球,看一下浓浓的绿意烟笼。 第三十七章 说是狠抓劳动纪律,到了上中班时查岗人员踪影未见,肖章回家吃饭干脆来都不来了,唬人的。抓了几个睡岗的,厂里一时不好处理,最终恼了侯志森。"去他妈的,狠心地打一巴掌也是打,轻轻地摸一巴掌也是打,干脆狠心地扣钱!"侯志森做着手势怒气冲冲,弄得在场的人一笑,心想你猴婊子就是流氓。 十一月二十五日部门经理刘大毛值班一夜抓获睡岗人员五十多名。反映到老总那里,老总发了怒,"公司上下一个横班总共才八十几个人,居然有五十多个人在睡觉,那生产的东西是怎样出来的呢,睡出来的?"为此公司要对违纪者严惩不怠,抓到一个睡岗的下浮一年加的工资,一时弄得人心惶惶。 三班人员是不幸的一族,在每次严打风头上首当其冲。而公司生存又何尝不是下面的人支撑着,犹如高楼大厦的基座。一味地重罚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反而使下面的人有一种抵触心理。生产上人的潜能发挥得到了抑制,使得三班人员不安心工作,只顾思考如何摆脱困境,想方设法调到上白班。 对于刘大毛记上自己睡觉一事,肖章忿然不服,第二天找到大毛当面对质,"大毛,你怎么看见我在睡觉的?" "我从门缝里看到的!" "放你娘的屁,你刘大毛能看到我睡觉,我肖章在你刘大毛的胯巴下爬三圈!" "如果你肖章没睡觉,我刘大毛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刘大毛,你不要太过分!" "唉,我刘大毛知道全公司只有你会来找我,我刘大毛在学校里就是受处分的还怕你!" "哦,我还知道以前粮食紧张的时候,你用馒头骗厂里女职工的x搞!" "那是我的本事!" "狗鸡巴本事,亏你还披着层党皮!"…… 一番唇枪舌战,刘大毛终于抵挡不住肖章的声色俱厉的气势,缓下语气,"肖章这回算了,下回我值班又抓到你,请我喝餐酒就算了!" "刘大毛,老子扣了一分钱,跟你没完!" 文布慎在一旁忙劝解道,"我们开了会的,从下个星期一正式实施!" 肖章走后刘大毛找侯志森诉苦道,"我再也不查你们厂里了,要不的!" 侯志森只在一旁干笑,"你也知道怕!" 对于丽云的远离,我想我们俩之间所谓的爱情将如风口的落叶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人孤寂地度自己形影孤单的日子,无可排遣的寂聊皆化作笔端的挥洒,我想写点什么?身边的人和事,粗俗却不乏真实。工厂里就是这样,个人才华固然重要,但领导的印象却至关重要。自从我偶尔迟到一回被侯志森逮住了以后,却成了人们挥之不去的坏印象,从此与所谓的飞黄腾达绝缘,尽管自己以后坚持不懈的努力也枉然。即使后来我主导设计出来防止氯气外泄的回止阀装置也未引起侯志森的注意,只是一瞬间的惊愕仅此而矣!至于评比公司什么科技奖时,连我的名字都被遗忘了,倒署上了技术员武勇的大名风光者。师傅知道了这件事很为我打抱不平曾跑到厂部吵闹,你听侯志森怎么说,"童满,不要以为喝了点酒,就可以在这里撒酒风,要不是看在你是老工人的份上,早开缺了你!"至于我吗?更是没有好脸色,我想我这辈子算完了。于是我潜心下来开始写点什么,当然首先从身边开始,也许这就是我的新生。 第三十八章 牛皮利为分配房子之事与公司头儿们又大干了一场。星期五牛皮利老婆兰子跑到公司找王书记询问分房子之事,当时言辞激烈。 文歪歪(大家私下称谓文布慎)为了拍一下书记的马屁过来解围,"唉,你一个家属在这里闹个么事?" 兰子心中本来有气正愁无处发泄,一见文歪歪怒道,"你老婆不是家属?她那么要住你屋!"文歪歪一时没词,歪着脑袋不知所措。 兰子一见讥笑道,"我不跟你讲,你这样子也不怕破坏大龙公司的形象!" 文布慎一听大怒,"你一个女的么样这么狠!" 兰子不甘示弱,"老子就要狠!" "老子打死你!" "你来打!" "你不就仗着你男人狠啦,你除了你男人喊哪个我都不怕!" "好,你等着!"兰子转身急步走开。 公司会议室内王书记正主持会议,就分房子之事展开讨论,拿出切实解决的方案。文布慎紧挨着王书记坐在第一排,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突然会议室的门撞开了,兰子一马当先冲到文布慎的面前一把抖住他的领口,"就是他!"立时几个彪形大汉过来,匕首、弹珠枪和砍刀一齐抵住文布慎,把个堂堂武装部长吓得体如筛糠,汗自额前滚落。 文歪歪一时失去了往日的威风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牛哥,我喊你哥!" 见牛皮利不理睬忙又转向兰子,"嫂子,我喊你嫂子!"一阵低身下气,而手在胸前比划着,最后索性一把抱住皮利的大腿哀求。 "唉,你少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站起来像个爷们说话!"牛皮利一声吼叫。文布慎立时齐刷刷的一个立正姿势,一副老实学生仔的模样。 "我们还是同事啦!" "哪个跟你是同事!" "当时我以为嫂子在跟王书记在吵么事,所以我上去劝了一下,都怪我不好……" 会场当时就炸开了锅,龚总起身离座,其它中层干部纷纷躲避,公司保卫科立时上来几个人。牛皮利一见厉声叫嚷,"哪个上,老子就找哪个!"保卫科的几个人对牛皮利都很熟悉,迫于面子都不知如何是好。 兰子的弟弟也在嚎叫,"你们打电话到公安局,就说这里杀了人,一切事我抵了!" 侯志森、米谋仁一见架势不对忙过来劝架,"牛师傅,算了,算了!" 牛皮利一见众人怕成如此的样子更加张狂,"你们共产党员不都是钢铁做成的吗?拿出你们举拳头宣誓的劲来啦!"众人面面相觑默不做声。 "妈个x,别个肖赖子睡个瞌睡,你们恶死扣钱,一讲狠你们就怕了!"兰子尖刺刺的声音直插会议室的屋顶。 牛皮利接过话茬道,"你们尽管开除老子,老子不天天往你们屋里跑,不半个月地转着吃老子不姓牛!"王书记忙由侯志森、米谋仁陪同一起劝牛皮利消消气,并说公司用车把你们送回去。牛皮利一见有了台阶下,忙招呼一声扬长而去。 会议室门外挤满了人群,人们以一种崇敬的心情目送牛皮利一行,心中充满了对公司头儿们的不满。大门口火把通明,十几辆黄虫巴士布满大门,交通一度阻塞行人如织。出尽了风头的牛皮利不停地向人群挥挥手,好不得意。这个社会真是奇怪,流氓人渣般的皮利一时倒成了正义的化身!人群仰慕的目光中,一双女人的媚眼充满无限的崇敬甚至迷醉,当然后来人们才知道她是阳伟堂客。 操作室内花东方低声嘀咕,"你怎么能跟文歪歪碰的?" 牛皮利一听一脸怒气鼓眼泡努力地翻腾着,"他打爷们老婆,老子那么不跟他死人!"说这话时理直气壮。 当牛皮利说话时,我想,"他的横行无羁何不正影射出了公司上层的腐败。" "文歪歪自以为分房子是一件肥差,故此都揽了过来。" "老子才没有给人送礼的习惯,他文歪歪还想指望老子。" "分房子扯皮拉筋的事由来已久,方案一套一套的改了又改难服人心,他们上头的人说话都不算话,下头的人说话凭什么给你算数。" "他们歪搞无非想捞一些油水罢了。" "就拿厂里抓环境卫生,室内统一刮磁粉一例来说,本来此事可搞又可不搞。即使搞了也无可非议,可偏偏刮得磁粉质量极差,连外行都看得出来,刮磁粉的简直在靠大龙公司吃饭。" 第三十九章 星期天烧碱工段接到厂部通知统一行动,加班生产片碱。早早的大家来到现场,经过半日的折腾,极原始地进行工作起来。牛皮利九点多钟的光景才姗姗来迟,快到工段的途中认识的人惊问道,"唉呀,你们工段的管子烧起来了!" 牛皮利一听故作一惊,"那你快跟消防队报警啦!"说完皮利一脸窃笑往工段而来。外人当然不知道这样做的原因,故此吃惊地看着火焰飘飘的烧碱工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家紧张忙碌地工作,难得偷闲。中午时分有人提议厂里应该弄点东西吃,因为开起的片碱机不能停下来。 花东方只好向杀猪佬屠富反映,屠富一贯吝啬,犹豫了半晌终于点了头,但最后强调说不管饭的。大家挥汗如牛,连一向懒惰出了名的田大宝也极卖力地干得欢。 牛皮利抖着湿漉漉的衣服,声调低软地说道,"唉呀,真他妈的热,老子衣服都扭出水来了!" 田大宝裂大嘴一笑,牛皮利一见鼓眼泡一横,低声骂了一句,"笑你妈个x!"只顾擦着脸上的汗水,毫无力气去打田大宝了。 唐青工一个劲儿嘀咕,"这么累,以后长期这样还不把人给搞死了!" 机器快速地飞转,那意思好像要把一向松散惯了的烧碱工段的人一下子变成飞旋的陀螺。大家麻木地动作着,毫无尽头。待干完十二个小时后,大伙都如一摊泥巴似地瘫软在地。操作室內大家随意冲洗了一下似乎缓和了一点精神。 肖章低声提议,"都搞到晚上八点钟了,向侯志森擂餐饭如何?" 牛皮利鼓眼泡一亮,"好呀,你先拨通侯志森的电话,先嘘一下。"电话打通了,侯志森却要花东方接电话。 花东方蛮不好意思地说,"侯厂长,是这样的我们都是从早上八点钟一直搞到现在,人都快累死了,大家坐在这里动都不能动了,我想你能不能让大家吃一顿饱饭?" "你要多少?" "唉呀,侯厂长你说个价!" "你们一共几个人?" "十二个人啦。" "好啦,就三百。"看来今天猴子心情不错,答应得倒也爽快。 花东方乐嘿嘿地向大家宣布,"今晚到馆子里加餐!"一时大家来了精神欢声雷动。张丰芳不失时机地出谋划策,牛皮利那里,是没啥人愿意再去的。 趁皮利下去冲澡的空档,"皮利那里,千万不能去啦!"张丰芳压低声音耳语东方。 "那你快去到附近联系去!"花着急地说。 但是张丰芳刚洗过澡还没梳理好头发,故此又要整理一番。花东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个劲儿催张丰芳快去。穿好高跟鞋的张丰芳扭扭丰硕的身材,甩着湿漉漉的头发这才匆匆离去。"女人真磨蹭!"花东方冲着女人的背影嘀咕。 肖章穿着拖鞋招摇在厂部,待走到分析室门前,见一女工站在门口就大刺刺地喊了一声,"婆娘!"然后凑上去一阵低语。这一声呼喊引得众人侧目,不免有人善意地指责注意影响。 肖章并不理会这些自顾上得楼来,劈头就问劳保管理员宋玉,"去年没领到劳保的单子现在可不可以领?" 宋玉一听略有所思,"可能要过期。" "唉,去年你是没有货,今年有货了为啥不给?" "现在东西不同了。" "还不一样是工作服!" "这样吧你把单子先放着,等发完了这些东西再说。" 转身欲走却见一熟悉女子站在身后,于是一阵戏谑,女子笑曰,"老子一脚把你踢下去!" "还称老子,你裤裆里长得是什么?"…… 连绵不断的雨下个不停,路面浸泡得有些泥泞。绿色欲滴的树木低垂着,一副无声泪先流的模样,闪着绿色光芒的雨珠滚动嘀哒有声,在风的搀扶下时而密集筛落时而稀疏悦耳有声。公司上下一阵静寂,连老厂诞辰三十周年都无声无息,毫无动静。在一场加工资的风波闹腾下,人们的心境疲惫无力,连后一场分房子的风波的闹腾劲规模也小了许多。 操作室內牛皮利笑问余杭,"小纸篓(余杭的外号),分房子你搬不搬?" "不搬,不搬!"余杭努力地摇着头。 "我一说吧,就是把房子分配给了别人吧,有人嫌这厌那,还不愿搬了。" "唉,一边是小青工等米下锅急需要房子,一边是老工人占着茅坑不拉屎把房子空着。"大家一时沉默无语,不关自己的事谁又愿意去操那份闲心。 阳光从云中翻腾出来发出刺人的光芒,操作室內的人好像从梦中醒来,打开门放入阳光。 "阳伟堂客真有趣,她要老子给她买一把折叠伞遮太阳。老子一听说了她两句,''是么样子就么样子,白净不白净打把伞人就变白了!''搞得几天她都不理睬老子呢,反正老子不把这当回事,管她呢,你看过不了几天她又找上老子。" 星期天牛皮利牵着儿子出来,迎面碰上阳伟堂客也牵着儿子,俩人一见面忙攀谈起来,各自放手儿子到一边玩耍。 "你儿子真好玩的,他想玩我儿子的玩具,叫他学狗叫他真的学狗叫,你说好玩不?" 牛皮利一听脸色顿时一变,鼓眼泡顿时冒了火,但最终扯了扯猪肝脸强压住了火,吭了一声,"你就会叫你儿子搞这种事!"转声俩小子跑过来。 "唉,旺儿叫牛叔叔给你买根雪糕吃!" 牛皮利一听不屑地说道,"我家里多的是,伟儿你带他们去吃!"说完自顾朝茶馆走去。 半日的酣战,牛皮利一脸懊丧往家走,明眼人一见知道又输了。拉开冰箱见冷冻室內空空如也冰棒一根不剩,劈头问伟儿,"冰棒,你一个人吃了十几根?" "不,旺儿和他妈吃了!" "妈的骚x!"牛皮利一阵恼怒,无所事事只好出门街上遛达。 刚巧遇见阳伟堂客,"喂,冰棒么样都被你们吃光了,也太吓人啦,十几根啦!" 女人一听脸红一阵白一阵忙辩解道,"小孩子嘴馋,不就吃了几根冰棒吗,发什么火!" 牛皮利听到这里鼓眼泡一愣,"你这女人蛮精得很咧,你看你男人什么样子,有么用!" 女人一时张口结舌,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小气!"转身欲离去。 "老子小气?你又没跟老子睡瞌睡,么小气!" 女人一听涨红了脸,低声骂了一句:"老流氓!"忙快步走开。 牛皮利一脸窃笑,望着女人扭动的屁股,暗自得意。"皮利!"有人拍了一下背,牛皮利转身一见是肖章忙笑骂道,"赖x,起水啦,今天赢了多少?" "不多,就俩张!" "你今天火气怎样?" "不好输了!" "唉,赖子我们俩一起再打?"牛皮利为了挽回败局,忙拉肖章向茶馆进发。馆内麻将声声入耳,烟雾弥漫着整个室內。牛皮利一手夹烟掩口,一手摸掷麻将子。眯起鼓眼泡左右一瞄,冷眼应战。肖章额前空旷,一绺长发斜铺过来似一把柴草随意扔着。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牌若有所思,眼前烟雾浮腾。 第四十章 星期二一大早花东方就忙开了配碱管,拖拖拉拉地忙到十一点钟的光景。花东方分付临时工小周拿来的管子一端有一处裂缝。 花东方询问管工小王,"可不可以用?" "当然可以,叫焊工割掉有缝一段管子就能用了。"待一切都配置完毕的时候,管工才发现整根管子都有裂缝。花东方一见直埋怨管工是干什么吃的,而管工一听却反咬一口怪花东方把管子弄得到处是泥巴和碱一时无法看清。 "你是管工,这点基本常识你都不懂?" "哎,这能怪我,你们弄得什么管子来,我只负责给你们配管,不管那么多!唉,还说个事,我们马上去吃饭的。" "害死人,又要返工!喂,现在我们不争了,你加一下班,先不忙着去吃饭,争取快点把管配好。 管工一听,"哎,我还要吃饭咧!" "哪个不让你吃饭!"花东方一时控制不了以前在工段的作为,一时忘了眼前的人并非是自己的部下。 "哎,管子配坏了怪我,这会儿又不让别人吃饭,你到底想怎样?" "你管工是干什么的啦,明明知道有缝的管子你们还要配上去?" "管子上面是些泥巴和碱,能怪我?" "算了,不要你搞了,我找你们工段长去!"花东方怒气冲冲地打电话找维修工段长王谋,他一听不知何故忙要管工接电话。 "王师傅,我在这里搞不好了,你快过来,我一下子跟你说不清楚。"花白头发的王谋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他急匆匆地赶来,询问发生了何事?又是一番争论,各自陈述自己的理由。众人一番劝说,只好让管工先去吃饭。 牛皮利一时默然看着这场戏并不多言,鼓眼泡也懒得鼓动,看着花东方狼狈的样子只是暗自发笑,倒是张丰芳时不时地劝说俩人别争了。"老花也是的,这又不是自己工段争个么之?自己工段的人可以乱说发火,别个工段的人,管那么多干啥!"花东方憋着气,只好一个人等管工配管,以至于下午小半休又泡汤了。 自从和丽云分手之后,不久她调离了我们分厂,我再也没有近距离看过她。即使远远地看见她的身影,我也是早早地回避。当然也无法知晓她最近过得好不好,快乐不快乐。我想刘良子这位春风得意的成功男士陪伴,理所当然的处境好多了,因为我听李小梅说刘良子将要提拔为分厂副厂长呢。按理说刘良子应该给丽云安排一个轻松的活儿,至少上上白班什么的。小梅却说丽云进了三班当了硫磷工段一名普通的操作工,让我不禁愕然,慢慢地忧虑起来,也许我这样挺自作多情的,但却无法阻止不去想她。 周一侠为了股票的事与熊欢仁闹得不欢而散,为此他从此再也不愿与欢仁在一起共事。星期天的上午出桶碱,周一侠来到工段的时候见出碱的温度偏低立刻准备好条件。一切就序之后坐在操作室内吸烟,等了大约一刻钟之后,见出碱的温度急剧下降,因为此种情况对出碱相当不利,而另一个出碱的人苏小公又迟迟未到只好告知值班主任要求增援人员。一通电话最后打到杀猪佬家,屠富立时找花东方质问出碱人员是如何安排的?花东方说自己安排好了的,于是杀猪佬只好要求他同奔厂部而来。 迟来的苏小公尚未检查设备完好情况就启动液下泵,结果导致出碱的管子发生堵塞影响了生产的正常运行。只好又一通电话打到书记阮印家,甚至惊动侯座,立时动用全套设备全力抢救。星期天人们都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之间,哪有闲心顾及此处,只好到处找人。时间的大轮盘飞速地旋转,一切都在忙碌之中。杀猪佬急躁地来回走动,油腻发亮的脸亮闪闪地泛着油光。终于管道经过用火烘烤疏通已毕,工作正常运行进入正轨,众人总算舒了一口气。 "花东方,你是怎么搞的,你们这里总是扯皮拉筋?我可以肯定,一定是你平时管理松懈所致!"杀猪佬余怒未休继续质问花东方。 花东方极力辩解道,"我安排好好的,他们硬要乱搞,我有什么办法呢?" 屠富一阵冷笑,"这件事我们一定要追查到底,不然这生产么样搞下去!" 苏小公机械地操作着,动作生硬显得极不熟练,矮小的身子掩隐在一堆桶子和烟雾之中。周一侠费力地用夹车推着桶碱缓缓前移,时间仿佛在凝结停滞不前,一切显得古老而原始。 叽叽喳喳的人群散去,一切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垂头丧气的花东方缓缓地骑车往家而去,一路上感觉实在憋气,一种伤感笼上心头。想想家中有病重的老母需要照顾,工段里的人的唾骂,厂部头儿们的训斥,真觉得没多大意思,有一种被弃遗落的感觉油然而生。"去他妈的,这一年干完了,干脆辞职不干了!"一声叹息。 酷热的夏日,人们似乎进入了蒸茏般的空间。灰白的路面没有一丝风,两旁的树木病怏怏地静立不动,仿佛泥塑了一般。烈日整日里不停地扫射人群,甚至到了夜晚余怒未消,热浪滚滚不停涌动翻腾。七点钟的光景,肖章携妻抱子打面的早早来到工段。进入操作室来把空调开到最高档,两条长椅子合起来铺上垫子作床,一家三口独享这清凉。 待到了午夜时分敲门声骤起,开门一瞧见是牛皮利,"唉呀,你怎么又来了?" "唉,热死人,伟儿身上捂出了一身痱子来!" "唉,怪事,今天怎不见花东方来呀,肯定家里装了空调吧?" "好像听说装了。" 原来星期六一下班,花东方急匆匆地回家,取钱直扑商场。空调专柜面前挤满了人群,争相抢购空调。眼巴巴地看着空调一台台的买走东方心急如焚,心中不停地祷告千万别买光了。由于大量使用空调一时造成供电紧张,致使电压严重不稳使得家用电表频繁烧掉,为此稳压器也成紧俏货。 第四十一章 几日酷热过后复归凉风习习,人们着实喘了口气。阳光少了往日的炽烈,变得柔和可亲了许多。时不时下一场暴雨之类,简直要走完夏季尽头似的进入秋时。牛皮利在凉爽的操作室内与情人温存,时间真快天色慢慢的如大量墨汁泼洒,室內变得模糊起来。正垂涎于女色的皮利陡然见此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忙催女人快走。女人正生情一时难舍,皮利无奈只好拉开操作室的门。刚巧传来自己老婆兰子的喊叫声,不觉已是声到人至,皮利一时呆愣在门口。"屋里这么黑,怎么不把灯打开?"灯骤然明亮,兰子倏然看见一个女人呆立屋角。一见这情势,她顿时明白了几分推开皮利追问女人黑灯瞎火的在此干什么?女人一时嘴硬,不承认有什么事。兰子只好一路拖着女人来到楼下轮番轰炸似的一番追问,最终女人撑不住只好合盘托出。牛皮利如一头无精打采的赖皮狗,低声下气的在婆娘面前俯首摇尾乞怜。 兰子不停的唠叨吵闹弄得牛皮利心神不定如坐针毡,但又不敢发作只好原地打圈不敢离家半步。兰子并不甘休扬言要教训一下勾引自己男人的狐狸精。据旁人指点那女人原先在别厂就因为勾引某车间主任东窗事发,故此才调到大龙公司来的。那女人也不甘示弱忙利用自己兄弟当劳改农场管教干部的关系,纠集了一伙劳教释放犯到皮利家闹事。因为兰子兄弟不在家,皮利只好求助于肖章。一见来的人肖章认识其中几个人,其中不乏曾经的狱中的难友,于是他就劝和不要把事情闹大,一伙人看在肖章面子上只好离去。这一来着实吓了牛皮利一跳,而兰子也暂时不扬言要打别个人呢。 四合院办公室由几栋楼房合围而成,中间有一汪水池,旁边种着几颗芭蕉树。微风起处拂动芭叶,吹皱一汪池水,倒有几分情致。肖章来到办公室门前探头直嚷嚷,"阿富,喂你们看到阿富没有?"室內新调入的副厂长米谋仁不觉一惊,呆愣愣地看着肖章。肖章并不理会这些,见无屠富的人逐退出门外。有人忙凑上来打趣,"你不怕有人拍你的后脑壳!"阿富即杀猪佬屠富的又一外号,好在屠富不在不然又是一番情趣。 待回头见侯志森正在拖厂长办公室的地,肖章忙假装殷勤地说,"侯厂长,我来帮你拖!" "哎呀,还是我自己来。"侯志森的单独办公室內装饰一新,全部换了崭新的办公家具。 肖章忙打趣道,"原来我搬走了旧的,你又换了新的,好漂亮,真的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呀,你应该感谢我才是呀!" 侯志森一听故作气恼状,"你还好意思说,你他妈的都搬走了,老子拿什么坐呢?" "哈哈,你倒怪起我来了!" 苏小公黑瘦而显干瘪的身子在工段前后如地老鼠般来回穿梭。看到一辆拖碱的货车开到工段,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小腿几蹦几跳窜至操作室。 门轰咚一声被一脚踹开,这一声惊醒了酣然入梦的花东方,待抬眼一看是苏小公骂道,"今天跑来上么班,矮个达子?" "唉,我工伤休息去的!"小公晃了一下干茬茬的脑袋,一脸庄重严肃的神情。 "哎,你总要上一下班啦!" "工伤是没得期限的呢,不信我们就试一番!" 花东方一时无语,苏小公趁时递上一支阿诗玛烟。"嗳,我差点忘记了正事!"苏小公一拍自己的小脑袋,烧伤的小眼睛红彤彤地瞪得溜圆。 "花哥,你认得拖碱的人啦,帮忙联系一下捎点货出去!" "矮个达子,什么东西?" "还不是放在你房里的东西!"花东方吐了一口烟,于雾中斜睨了苏小公一眼之后会意地冷笑。 "跟你说小心一下,躲着一下人搞……" 杀猪佬厂长板着脸背着手来到工段,远远的大伙带着一种嘲弄不用正眼看他。苏小公正忙碌地来回搬运在厂子里谋划来的钢筋,无暇顾及其它,待无意回头碰到屠富诧异的目光时,小公內心一惊但很快静下心来冲大伙无声一笑。"你们这里是一个黑窝子!"阿富转过脸冲向花东方,皱皱的大油脸装出一脸正气,花东方理屈无言地低下头。 待阿富转了一圈走后,东方转身怒气发向小公,"要你背着一下人啦,你跟老子偏不信,这下好了吧……" "怕个么x,难道他敢扣老子工资不成!"苏小公高扬着小脑袋,斗鸡似的梗着脖子。 "阿富他妈的个x,他没搞过厂里的东西,厂里那些旧设备会自己长脚跑了?"熊欢仁不平道。 "这点东西不便宜呢,值个千把多,矮个达子蛮会搞厂里东西呢!"周一侠都有点垂涎道。 "当然很值点钱,老子看哪个在门口拦住了,看不把你个小婊子开除!"师傅炸刺刺地嚷道。 "听说李越南在宿舍被人打了?" "还不是搞别人的老婆惹得骚!你没看他一整天开着分厂的叉车到处跑,简直成了他的专车。" "男人吗,搞到钱了就作骚,你没看他以前多老实!" 第四十二章 一个人孤寂地生活,我愈加显得离群索居,索性租了间斗室自由畅想,以至于人显得更加孤僻寡言。一个黄昏的雨后敞开着门,我正俯首在书稿间忘乎所以,一个身影不经意的走到我的身后。一种柔柔的软软的似藤蔓似的双臂环扣住我的身体,随即酥软的物体俯在我的背上,一种久违的似曾相似的感觉重新激起了我几近干枯的心湖的层层涟漪。我闭上眼睛以为这是梦中的错觉,希冀这种错觉能持久些。 一声压抑的啜泣把我惊醒,"丽云,怎么是你,干吗一见面哭哭啼啼的?"我关上房门让她坐在床沿之上,看着满屋的凌乱我一阵苦笑。我倒了一杯水递给丽云,看她明显瘦削了许多充满了一种骨感。 "都快当新娘的人啦,还有什么委屈?"我故作轻松的调侃道。丽云眼里依旧噙着泪水,一副欲言又止的矜持,一反以前的活泼俨然如怨妇的凄凉。随后从她嘴里吐出的话语,让我愤怒以至于难以确信。 原来自从刘良子与丽云确定关系后,刘良子一反常态对丽云百般轻慢,犹如一件到手的花瓶随意摆弄,对于她和我的过去却耿耿于怀。初始丽云以为这是爱情的醋意,后来发现这纯属心理变态。天地良心虽然我和丽云热恋着,但从未越雷池一歩,虽然西方的性开放观念在中国大地遍地开花,但我们依旧坚守着传统,很不入流的那种呆呆的傻。 当外面漆黑如墨汁泼染时,丽云那张廋削的脸半隐在暗影中愈显出一种古典美来。"丽云,饿了吧,走我们到外面吃点什么?"从悲哀中饥饿让我想起了什么。她没有拒绝依如以前小鸟依人一般紧偎着我的肩膀,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我想这是一个长久的梦该多好。外面雨气浸淋,丽云一阵瑟缩,下意识的我紧搂住这种娇柔。橘黄的路灯耀动着雨后的地面以及树影晶莹闪亮,一切回到从前该多好?多么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转念之间我断然否决。多年之后我想酒这东西确实误事,但正是它让我得到了我想都没想过的东西。从小酒馆出来以后,淋着小雨我和丽云互相搀扶着东倒西歪,但总算还记得回家的路。我本意想等酒醒后送丽云回家,哪曾想酒的劲儿却如此持久幽长。躁热的丽云不断掀扯着衣衫,并一把搂住我狂吻。想不到丽云的身体如此白晳如此柔滑,手触摸上去如缎子一般……自谥还看过黄碟,想不到女孩子的隐密部位如此陌生,多年以后毎次回想起来那个温暖的雨夜我都不禁隐隐地发笑,一种甜蜜的发自內心的幸福陶醉。 第四十三章 天气渐渐阴凉下来,正午的阳光已不再炽烈。操作室內花东方已经不如以往贴近空调紧吹,而时不时停一下空调。楼下又传来吵闹声,人们不用下楼也能猜定是师傅童满和师母李兰芝在争吵。师母三番五次来吵闹,弄得大家也习以为常,懒得打理他们。 "李兰芝也是的,明明知道童满不会给生活费,硬要跑来吵闹。" "到猴子那里把法院的判决给他看,到时在工资里扣不就行呢。"肖章扬着手一副轻松的模样。 "李兰芝倒向我要,我拿什么去扣去,反正我不管这事,要找就找猴子去。"楼下争吵正欢,肖章打开门一瞧见楼下二人正扯到一块,忙向花东方喊道,"干上了!"然后跑下楼去。花东方无奈之下只好向李兰芝所在的分厂打电话求援,要他们喊人来劝李兰芝回去。 肖章上得楼来冲花东方嚷道,"他们俩个真过瘾,离婚又复婚,复婚又离婚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真搞不懂他们是怎么想的。" 熊欢仁随后推门进来,"童哥说他好后悔呀!" "我看工段里就余杭俩口子过得比较好,你看皮利、童满,那田大宝更不消说了!" "其实童满和李兰芝走到一起还真不容易,开始他俩谈恋爱时正赶上政治运动,当时厂里规定青工不准谈恋爱,为此他俩在大会上天天挨批斗。" 过去的一幕幕在老一辈的人们眼前浮动。以追求小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罪名,师傅童满和师母李兰芝胸前挂着黑牌低着头站在大会主席台前。阳光毒毒地直射大地,没有一丝风树叶耷拉着,似乎不解地聆听着什么?地面干燥而泛白,只要动一动就会起一阵烟。大颗大颗的汗粒自他俩的面颊滚落,单薄的衬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而落地的汗滴似乎要扑起一阵烟,旋即蒸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斑斑印痕区别于灰白的地面。李兰芝实在忍受不了此种煎熬,几欲晕倒。然而当看到童满一个无声关切的眼神时,她似乎得到了某种感应精神为之一振,以其柔弱之躯坚挺起来面对人间非难。 花东方满腹牢骚诉说自己的处境,原来他亲戚家出了事。一天正在家里休闲的花东方接到亲戚电话,说家里出了事,老太太不知何故打开煤气自杀了。自杀对花东方来说太兀然,但转念一想也不无道理。想想他家兄弟三人为了老人的赡养问题推三阻四,老人自是难以立足,再加上所在单位效益不好,一百五十块的生活费难以应付物价不断上涨的生活开销。 "这样一来他家里向我借了几百块钱,我都没向堂客吱声,偷偷地给的。"花东方无奈地叹道。"唉,你没听说现在烧个人都要一千五百块,以前哪听说过!"肖章感慨万千。 "单位会报销安葬费的,怕个什么?" "我丈老巴子没单位,将来还不自个掏腰包。" "皮利这几天怎么看不见人影?" "别提了,他为了孩子跟别人扯皮。" 星期天一群孩童顽皮惹恼了外地来的汤力,他气急败坏地追赶,而孩童们一窝蜂往楼上跑。追至楼上见人不知去向,倏然看见两个小孩在楼梯转角处逗玩狗子,就走上前去质问那群孩童跑到哪里去了?抱着狗子的伟儿不屑一顾,斜睨了一眼汤力没理会。汤力见如此又怒问,而伟儿则没好气地顶了一句。汤力一时恼羞异常挥拳猛力殴打伟儿,至此惹下一场灾祸。伟儿乃皮利的儿子,听了儿子的哭诉大怒,立时找到汤力就要死人。汤力见是不久前大闹分房会场的皮利顿时怯了几分,只好自认倒霉答应赔偿。外地来公司的人数颇多自然结成一帮,再则人比较齐心相互照应,因此在公司里平添了几分霸道向来有肆无恐。这一下碰上了硬钉子,无奈终就是强龙压不住地头蛇。 "本来老子想大搞一场擂他几千块钱的,但是他们分厂的领导出面调解,老子想了又想真的事情闹大了,那个瘪三又有几个油水可榨呢?"牛皮利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皮利一向得理不饶人岂能白吃亏,这回自己占住了上风,哪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花东方的老娘一命呜呼,下午四点多钟的光景他才得到音讯。皮利极力催促他快回家料理,而花东方嘴里却咕哝着,"嗯,我澡都没洗!" 皮利一听急了眼,"都什么时候啦还洗么澡,快换衣服走!"为花东方忙活了一天的牛皮利仅仅只得到几根烟,为此心中颇是气恼。"这东方真是过瘾,跟他忙乎了一天烟没抽几根,自己倒买烟撒别人抽!" 张丰芳忙见风使舵说道,"老花也是的,让我上去跟他说。"说完挪动硕大的屁股爬上楼。约摸一刻钟的功夫挪下来,乐颠颠的一路小跑至皮利面前拿出了一包阿诗玛烟。皮利撕开叼一根嘴里随即一阵烟雾吐出,"就一包烟?"烟雾中一双眯缝的眼睛突兀,充满无限疑惑。张丰芳用手扇了扇烟雾木讷地点了点头。 市区的人们住房紧张,连办丧事的地方也显得狭小。一张小桌子几个花圈就拼凑成一个小灵堂,而一切仪式也从简,这也算是城市的一种进化。这边鞭炮轰鸣哀声恸天,那边小贩吆喝生意照做,一副毫不相关的模样。 火葬场坐落在市郊一隅,四周绿野一片唯见一条显得狭长的水泥路延伸至火葬中心。死人是火葬场最热闹风光的日子。花东方一行人来到此处,在车上我看到几个女人都在商量如何做秀一番,让人不禁翻味恶心,感叹人世间不过如此而矣! 死者从冰棺中拖出,几个女人一拥而上逼向花东方,他倒退了几步然后试图努力遮拦,一副生死离别时极力挽留的架势。肖章、师傅、牛皮利、周一侠等抬重的八大金刚奋力撞开密封的人群抬着死尸强行直至焚尸膛口,接着就是乱成一锅粥似的哀嚎的女人和看热闹的人群混杂…… 闲暇时分工段的人坐在一起打麻将,张丰芳打了几圈之后牛皮利上,几个回合下来余杭独赢了十几块钱。眼见皮利那边吃紧,张丰芳赶忙把向苏小公借的钱还了帐。师傅一见如此忙甩麻将扬言不打了,最终导致大家只好散伙。余杭忙起身作揖道,"多谢大家,赢了十几块钱,多谢多谢!"肖章大着嗓门嚷道,"买东西吃啦!"大家一听来了兴致忙蜂拥跟着余杭而去。两串香蕉瞬间被大伙瓜分吃个精光,惟有地上残留着串串蕉皮。人们咀嚼着余兴未了,一副等待更大吃喝的样子。久久等待中周一侠几欲抬脚先走,但经不住主人苦苦挽留只好耐心等待。 好不容易宴席开始,大家埋头苦干放开肚皮大吃大喝。人们沉静在这香辣的美味佳肴之中,早忘了刚才的伤心事,也许泪未干笑先闻也未可知。此时我们才真正明白了中华文明的博大精深,汉语的幽默――白喜,死了人也算一大喜事。 第四十四章 时光不知不觉间过去了近一年,一切依旧按既定的轨迹行进。丽云终就没挣脱什么,按部就班成了别人的新娘,不久初为人母。唉,一切都是宿命,前生注定好了的!师傅也张罗着为我介绍女朋友,也许不是以后发生的意想不到的事情,我想我也该认命了,找个纺织女工浑浑噩噩地过一生。 气温逐渐冷却下来,一连几天的冷风冷雨着实让余热未消的天气降温不少。花东方坐在操作室内紧裹着呢子大衣一副冷得发抖的样子,靠在长椅背上不一会儿即酣然如梦。室内的人仿佛得了某种感应都昏昏然几欲入睡。张丰芳不知在叨咕什么,有气无力有一句没一句的嗡鸣似催眠曲播扬……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米谋仁问及开车事宜,花东方推说原料没到位明天开车。上午十点钟的光景刚来到工段的皮利不知去向,而师傅一直没见人影,周一侠倒是九点多来的,如今工段里只留下几个本分的人空守着无所事事。 熊欢仁內退走后,花东方私下对张丰芳说,"熊麻子这一走,工段里我就好开展工作了,至少肖赖子也没有好抵赖的人啦。我常跟熊麻子说你经常不来上班,弄得我也不好管理下面的人了,下面的人都看着你。" "也是的,以后对赖子要硬气一下,牛皮利经常走也要说一说,怕个么之呢?"张丰芳赶忙打气道。 "我怕个么事,赖子有么狠的!"花东方抖抖地说道,早忘了以前的胆怯。工段的人松散惯了,好比吃油了嘴的人,岂能一朝一夕转变过来的。章四腊看着花东方和张丰芳一来一往说得起劲,不觉心中好笑。松松垮垮的工段又有谁管得好,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牛皮利管了一下,全工段的人都得罪了,还气走了庄丽云。牛皮利自从捞到厂标兵虚名后,一些事情也撒手懒得去理会倒落得个轻松,自己也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混荡。 花东方兴奋地来到操作室,还在门口就嘀咕开来,"坏了,氯氢工段出事了!"余杭忙问何事?花东方津津乐道,"原来氯氢工段女工周洁检修管道,不慎让胸部以下溅了一身硫酸,当场众人过来扒光她的衣服,用清水草草冲洗之后赤身抬上车急奔医院抢救。"说到此处花东方和余杭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田大宝一听一愣忙说道,"硫酸比碱还历害些,上回我把脚烧了,用刀片刮的脚。这姓周的奶子烧了用刀片刮,那还不疼死人……"田大宝身有感触地侃侃而谈。 "上回有人背上溅了酸,用了一年才痊愈,这回上半身到下身都溅了,那可不是一年的事了!" "下身若烧坏了,那个女人的老公还不急死,简直成了男寡妇!" "听说那女的才二十六七岁呢。"众人议论纷纭,操作室内由冷清一时变成热气腾腾,田大宝对烧伤深有体会也大刺刺的发表议论。 公司电影院门前,阳伟堂客前脚走,牛皮利的老婆就在后面指指戳戳。逢人就讲,"你看这个女人是婊子,专门偷人……"语言极其不堪入耳。余杭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很是不解,待来到工段就对人们诉说所见所闻。 "皮利老婆也真是的,跟在别人后面指指戳戳干什么事,一天到晚闲得无聊在一些抱着小孩的女人当中讲个不停……" "你还不知道,皮利玩女人的事捅穿了,当场被老婆捉住,那女人也一五一十地把偷情的事全讲了,甚至在哪里搞的,搞了几回,怎么搞的姿势全透露了出来。"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啦,怪不得的。"余杭如梦初醒。 "皮利老婆也真要命,大脑有问题。" "当初我就劝过皮利小心一点,你老婆不是一般的女人,背着点,可他却偏不听,这下好了。" "他老婆三天二头总念那经,皮利的脑袋够疼几天的。" "那天我见他老婆来到工段,三言两语就提到那事。" "你听他老婆怎么说?领导要求这,要求那,没要求你玩别个女人啦!" "你听听不急死个人。" "这回他俩口子脸露大了,兰子兄弟邀了一群地痞流氓居然把阳伟堂客的业务做了,敲诈了那女人好几千块钱!" "你吓我,把人家x搞了,还向别人要钱,太离谱了吧!" "事实就是如此,信不信随你!"…… 天气渐渐阴凉下来,偶尔燥热几下,复又归阴雨连绵一阵湿润一下地面。公司一派平和,显得毫无生气。肖章从医务所开支票住院,见支票盖章上少了龚铭犁的章子,不解地问开支票的人,"你们是不是掉了个巴巴,怎么我们龚总的没有?"开票的人一脸冷漠和不屑,"早就没有了!"肖章嘴里嘀咕着,"上个月都有他的巴巴,怎么才一个月就不见了,看样子龚铭犁真的要走了,这个龚抛子走了倒安逸些!" 对于龚铭犁的调走,人们有一种幸庆。你想一想自从他上台以后,职工实物的发放少了许多,人们对他多少有一种反感情绪。龚铭犁的走对侯志森来说没有多大益处,历来安环处长和调度室里的人就对他不满,这一下失去了龚铭犁的依靠将要自己独自去应对了。 操作室內肖章问花东方,"童哥为什么要跟小老婆一起过?" 东方却说,"至少小老婆不争不吵,房事想做就做,那个想做一时还不依,人吗也只想图个清静……" "听说小老婆带来的孩子都改姓童啦!" 第四十五章 工段依然如故,星期一至星期二两个早班张丰芳都没来上班。花东方问同班的章四腊何故?章四腊说她有事跟他说了的。花东方听了没言语算是默认了。肖章听了不禁感慨,"我们工段在全分厂乃至全公司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听说过哪里工段长有这样不管事的。工段管理太活放,只要事情做了其它问题一概不管,自由放任。乐得花东方白天上班都呼噜连天,难怪长得像头肥猪。" 十月份的工资花东方要肖章把牛皮利的工资代交给他,肖章到皮利家见没有人就先走了。待到下午近五点钟的时候,皮利却打电话给花东方问工资的事,花东方说交给肖章了。 皮利一听发了急,"到现在还未见到肖章的人,肯定现在一定坐在麻将桌上了。" 皮利老婆兰子在旁边一听直嚷嚷道,"生活费没有了拿什么去过生活?" "不就七百多块钱吗,有这么严重,况且肖赖子也不至于如此!"花东方愕然地说。 皮利一听大声道,"你不要小看这七百多块钱,我们一家大小还要拿这过生活呢,果真赖子在牌桌上把钱输了,我全家不喝西北风去!" 花东方一听一时六神无主,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如果赖子把工资不给你,我们到他家里把他的彩电拉去买掉,一千块总卖得出去吧?"皮利一家四口人,老婆兰子又没有单位,一天到晚闲在家里无所事事,所以他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不无道理。前段日子他还向苏小公借了五百块钱,如今尚未偿还清呢! 第二天肖章来到工段,花东方劈头就问工资的事。"我昨天晚上十一点钟已经把钱交给他了。"肖章不解地回答道。 花东方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掉了下来,嘴里却埋怨道,"怎么这么迟才给他,昨天皮利一个劲儿追讨工资,说你拿了他的工资上桌子去了……" "我怎么会那样做呢,皮利也是的,他们俩口子又在唱么戏?" "也真难为皮利呢,七百多块钱四口之家仅够个生活,老婆又不出去做事,够难的!" "听说皮利先前找的老婆是乡里的,我在厂汽水房里看到过,长得好肥!" "我真弄不明白为什么,他以前蛮会哄女生,素有狙枪能手之称,怎么会……" "他原来哪有现在这么会说,以后才这样的。" "鬼话,我十几岁就认识皮利,还在拘留所一起呆过。" "那你们不还称得上是难友啦!" 一连几天的阴雨过后,又到了一年一度公司大修时间。花东方问肖章,"你这个月只上夜班,早中班不上,月末了怎么算法。是算你上班呢,你却只上夜班,而且又在拿支票住院。米谋仁一再追问我,你到底是住院还是上班?算你住院吧你夜班又来,叫我怎么向上面交待。" "哎呀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啦,上个星期前我就跟你说我要住院,早班你在这里顶着搞,中班叫小文一个人吃点亏顶着搞到时我把钱给他,夜班吗?反正在家里是睡,在这里也是睡就来一下。当时你又没反对,现在你又怎么说是什么意思啦!" "我当你住院去啦!" "算啦,算啦,你想怎么算就怎么算啦!" "你是买班啦!"我在一旁提醒道。 肖章恍然大悟一时更加理直气壮了,"是啊,我是买班!" "你和苏小公都这样,叫我怎么办?" "苏小公和我不同,他没买班,哪个跟他顶班呢?"花东方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肖章一见如此忙得寸进尺地说道,"那大修就安排我值班算啦!" "好啦,那么你就和张丰芳俩个值班。" 第二个夜班刚下,花东方一个晚上不知怎么又想转了,一来就问肖章哪里去啦?见没人又拉住我诉说,"就算你买班,那你这个月也拿不全工资啦!" "是啊!"唐青工在一旁附合道。 "妈的,哪里有这么回事,住院啦,还工资照拿!"花东方嘴里一个劲地嘀咕,以发泄心中的积郁。 "妈的,老子都四五十岁的人啦,把话给别人说!" 唐青工在一旁低声说道,"是该开开刀,管一管了。" 我本想说,"你只有上面挨了训,才肯管一下,如果上面不知,工段发生了天大的事,管个屁。"但话涎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分厂一时间出了一件爆炸性的新闻,人们奔走相告。原来是我们分厂的叉车工李越南,平时大肆叉工厂内的废铁出去卖,一时叉滑了嘴,居然把农药分厂准备更换的暂新的罐子也叉走。正巧他们的一个厂长路过一时大喊大叫起来,李越南吓得惊慌失措丢下叉车狼狈逃窜。你想这李越南不傻帽一个,跑得了和尚却跑不了庙。于是上报公司,上面追查寻找幕后主使。猴子无奈之下只好采取丟车保帅的策略,让心腹刘一舟承担一切后果。于是刘一舟连夜提着厚礼到老总家中说情,几番运作总算保住了单位,只免去了工段长职务安排了一个闲差混着。此事随着时光的流逝人们逐渐淡忘了,后来听一个知内情的人说刘一舟居然此间还买了商品房,小日子过得惬意着。 第四十六章 一年一度的大修又将来临,新上任的董事长洛德利就大修作动员讲话。大会在公司电影院内举行,主席台作陪的副总经理话讲到一半,扩音器没了声音。副总不以为然仍正襟危坐,自以为下面的人自有安排。可事与愿违并未以他的想象进行,等待了十分钟仍无反应,副总坐不住了挪动大屁股站了起来,装模作样察看扩音设施。座上的总工程师也忙乎起来,像攻关一项科研难题。 折腾了半个小时,最终只好推出了放电影的大广播才算平息了这种尴尬。洛总在会上也不无自嘲地说道,"年年提大修,我看我们的电影院也该大修了!"大修动员会上洛德利也忘不了吹嘘一下功绩,什么全省几个第一,全国排名第几,说得天花乱坠,其间还来了几段插荤。"我说个事,听别人说外面的男生找朋友,只要是公司的女生都要……"什么去年同行业中并驾齐驱的公司,今年远远地甩在后面…… 下面有人窃窃私语,"去年我们还是贷款交得利税呢,有了钱就装抛,我看你洛德利还抛俩下子,工资都发不出来了。"洛德利提出今年一个计划,明年一个计划,二零零零年几翻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这几翻靠什么翻,难道嘴上说翻就翻。玩股票的钱因修公司大楼早已挥霍干净,那么今年的赢利办公室一装潢业已差不多了,仅凭那区区大修的三百万就能大振齐鼓,不得而知。 烧碱操作室内对新上任的总裁,人们自然要议论一番。"听说这洛德利挺贪色的?"张丰芳一语惊人。 "哪个男人不好色!"师傅不以为然。 "你知道什么?他老婆不行,那个妇科病严重着呢!" "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这有一段插曲,要说出个是非曲直,得从一个女人说起。" 原来邝碧云素与包装分厂的支部书记矮子李玉凤不合,最终胳膊搂不过大腿。李玉凤终于排挤掉了邝碧云,使其到人事部报到。邝碧云一时工作没有了着落,很是气愤。一日冤家路窄巧遇李玉凤从对面过来,邝碧云一个箭歩跳上前,捉住她扭到一处角落一阵暴打。不久有人闻声围了上来,邝碧云趁机撕乱自己的衣服,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并大声喊叫着,"书记打人啦!"闻声而至的人不得其解。工作没有了的邝碧云只得天天两趟跑到公司要求工作,诉说自己干什么都行,只要混一口饭吃。"洛总,工作的事就请您帮助解决啦!"邝碧云站在洛德利的办公桌边,不停地重复着。洛德利显得不耐烦皱着眉头,但又不便发作,不时拿着桌上的茶杯,欲喝又不的动作。"嗯,你等几天,我跟下面研究一下……"洛德利伸直了一下胖体,施展起了太极功夫。 邝碧云一看自己三天二头地跑就是这结果,心中很是不甘,决定刻意打扮了一下,花枝招展地去缠绕洛德利。正好有人向洛总汇报工作,那人刚开口,邝碧云赶忙开口,左一个洛总,又一个洛总,打断了来人的讲话。洛德利脸上不悦,抬抬有些肥硕的脸,定定地看了一眼花枝招展的邝碧云,她忙陪着一脸娇媚。如此三番五次地打断,洛德利实在沉不住气了,汗自肥脑门上而下有些失态,没好气地对邝碧云说,"我工作忙,明天你来吧…"邝碧云忙接上话,"洛总,你忙,当然是为了全公司职工的福利忙,肯定不是为了自己的事忙啥……"见洛德利怒气消了些,邝碧云趁机装蒜贬低自己,说什么自己是大老粗,没什么文化……说得在场的人有些忍俊不住笑了起来。事情的结果居然是洛德利带着邝碧云出差双宿双飞,俨然是洛总的新妇。 "洛德利的老婆不吵闹?"听着张丰芳的故事,我们不觉如梦初醒,带着疑问我问。 "他老婆有那病怪谁,由着他点吧,反正不离婚就行!" 今年大修花东方把几个摊子一分,各干各的互不相干。跟往年一样全工段的人到氯气工段突击。今年牛皮利和周一侠、师傅一组做事,都是老工人,牛皮利也不好随意发作。贺南乡早已辞职回老家去了,新来的临时工又不在一组,故此他也只好埋头做事。闲暇时分又挑拨别人去找看不顺眼的氯气工段长白龙的麻烦,但别人嘴上只是说说而矣,并不理会。叫英子的女人是白龙十几年的老情人,男人骑在胯下痛打也照玩不误。为此牛皮利、师傅等人拿此取笑英子。她一时气急骂牛皮利,"老流氓!"你想烧碱工段的人大都不是好东西。皮利一听立马回敬道,"老子比白龙都流氓些,再说老子又没搞过你!"…… 大伙急急地做完分配的任务,惟独花东方蹶着大屁股努力地工作。这时候分厂管家婆(核算员)拿着照相机过来说要照几张。"烧碱工段的人快搞事啦,我给你们照两张啦!"管家婆极力劝说大家,但人们懒得动弹。 周一侠调侃道,"你们照得人都是没戴帽子的,到时候管安全的看见了,不扣钱才怪,反倒搞出多的来!" "搞事的时候你不来照,事搞完了照个球!"有人插言。 "我看要照就到小花园去照。"师傅朗言道。 "小花园关门了。"余杭嘀咕着。 "我说了你们又说我嘴巴犟,你们少搞些形式主义,往年还送茶打水,今年什么都没有!"牛皮利满不在乎地歪着脑袋陡言道。"你们这此烂角,不缠你们了。"管家婆讨了个没趣独自走开。 "跟头头们照两张屁股去!"师傅在后面嚷道。 副厂长屠富旋动一截木桩似的身材在人群中忙活,因为他挂着主管设备的名号(其实厂里侯志森说了算),所以大修期间异常积极。一会儿迎面碰上这个交待几句,侧转身碰上那个又讲几句,站在人群中间,像一块截流的木头树立水中。米谋仁副厂长安全帽戴得规矩,踱着方步走出四合院办公室。迎头碰上师傅横着身体截流在小院门口,屁股对着自己,米谋仁只好蹩着身子鸡似地蹦出院外。 大修的事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闲暇的时候,众人聚在一起说笑。田大宝竟然不知利害,敞开大嘴取笑师傅再婚后女人带来的儿子改姓童之事。师傅在众人面前顿觉失了面子,堂堂老工人竟被在工段倍受宰割的小青工调侃,顿时大怒抄起安全帽尽力掷向田大宝,被大宝一偏头闪过。 中午时分师傅、周一侠等几个酒麻木聚在一起赌酒一阵狂饮,吵吵闹闹弄得个个脸红脖子粗。一路上师傅借着酒劲找讪田大宝,大宝一时大嘴合不拢,俩人逐争吵拉扯在一起。众人架开来到氯气工段,又一阵拉扯,俩人对抖领口较上劲。众人又是费了一番口舌和力气拉开二人,无奈之下田大宝急步跑去找厂长侯志森。 四合院內芭蕉叶子绿意黯然,显得憔悴无力。小水池水面浮着一层污垢,脏乎乎的让人翻胃,时不时池底依稀可见一群水虫蜂拥出动。 "侯厂长,童满老缠着要打我的人,您个要管一下……"田大宝气喘吁吁跑到办公室的门口。 "我都怕他,你招惹他搞么之!"侯志森压低声音愠怒道。 田大宝张大嘴巴,"啊……啊……是!" 肖章终就大修未值成班,花东方对以前的许诺逐一反悔,为此肖章只好灰溜溜地回家养病去了。大修期间一切补助一分钱未捞到手,多少有些不甘心临走时肖章央求东方给几十块钱的生活费,口舌了半日终于如愿得到三十块钱满载而去。 经过一周的劳累,大修宣告结束。关于大修补助的钱惟独烧碱工段未拿全,刚好牛皮利代理几天正段长。 "屠厂长,我们工段为什么人均要扣十块钱?" "你看!"屠富随手拿起一张条子,皮利接过细看是侯志森的手谕,因为星期天未加班故此扣十块钱。 "别个工段发七十我们工段发六十,到时候我怎么把钱发下去,下面的人不闹翻天才怪!" "现在你们工段好管多了,熊欢仁和肖章都走了,还怎么不好管?" "好好,反正我不管经济上的事,由他们去嘈去!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和花东方的情况与你们和侯厂长一样作不了主,一把手说了算……"皮利甩下一通话离去,只留下屠富愣愣地站着,涨红了油饼脸。 从下半年就开始的分房风波截至十一月底才告平静下来。唐青工原先居住的地方有一个女孩嫁给公司的一个外地大学生,这次未分到房子显得很沮丧。但更叫人受不了的是舅子的嘲讽,因为未分房暂住丈母娘家。"你看我们这里招工去的才干了两年都搞到了房子,你堂堂一个大学生有什么用。以前看你未分房子的份上住在我家还说得过去,现在你还好意思住!"其实分房大有文章,也难怪读书多而涉世未深的学子们呢。唐青工在听说分房前夕就央求花东方出面找熟人打通关节,提着大包小包到分房负责人家中探候,听他私下对人诉说整个过程动用了两千多块。分房公示之日,唐青工的工龄一下子由二年变成七年变成八八年入厂的呢。明白者一看都问唐青工为何由九三年入厂变为八八年入厂,他只是笑而不语。现在世道就是这样,办什么事都要求讲报酬。而有几个不识时务者分房时极血性地拍桌子吵闹分房不公平,当场就被保卫科的人架走。文布慎这回抖露起羽毛声色俱厉地咆哮道,"分房还会有错,什么叫公平,你敢否定分房……"吵闹声远渐去,分房照旧继续,一切好像什么都未发生。 牛皮利拿着大修钱来到工段,添油加醋得一番诉说,"星期天大家没来上班的,一天不来者扣叁拾块!"众人一听群起激扬。 "又是杀猪佬,走,我们到办公室把个臭婊子丢到水池里去!"下海经商失败后重新上岗的孙九龄勇气不减当年地叫嚷道。 "你说的蛮狠,哪个敢搞,你喊田青工去,他敢去,别看他这么大个块头!"牛皮利无不嘲讽地说。 "现在我们工段的人是不行了,不像原来那么团结,一喊都动。"师傅语。 "这还不好说,皮利你打个电话,就说大家扣了钱,心里不舒服,喊搞事都不动。"有人提议。 "星期一、星期二两天我们加了班不谈,一不加班就扣钱,搬劳动法跟他们搞去。" "鸡巴劳动法,几时正正规规地按照劳动法搞过?" "我吵了半天还不是白吵了的!"众人议论纷纷,无人敢同孙九龄行动,终就不了了之。 第四十七章 苏小公动不动就以工伤为由不来上班,分配房子的时候他也亮出来,居然抢在一对双职工家庭之前点了房子,着实让人感到别扭。 孙九龄嘲笑苏小公,"那天我找洛德利要求重新上班,看见苏小公也找他问工伤药费,而洛德利告诉他应该去找侯志森,由分厂出。" 苏小公又找侯志森,"他却推说无钱找医务所,医务所又推给侯志森,两方像踢足球,把个苏小公当球踹!" "猴子精明得很,有时只借四百块钱给苏小公,把小公快急死。" "现在上医院没千把块住个球,四百块说不定爬到医院半中腰就用完了的。" "其实苏小公当时严格来说还算不上工伤,首先上班睡觉,发现跑了碱去撮,本不是自己的岗位上的事撮么之,再者防护镜未戴灼伤了眼睛责任在自己。" "就算工伤,当时就应该彻底治好,怎么治了一段时候又上班,上了班后又去治呢。" "猴子现在又搞了一套花头,不上班拿生活费。" "病假扣钱应当由工段来扣,关他分厂不相干。" "所以现在苏小公在吵闹,猴子说了不上班拿生活费。" "这么说苏小公是我们分厂白养着的。" "不上班倒能拿大半工资,哪有这么搞法,怎么搞还不如都请假算了。" 工段召开会议,就吸烟问题传达了公司董事长洛德利草立的精神。花段长(私下称谓有花心之嫌)说:"洛总要严厉禁烟,从烟头小事抓起,一枚烟头五元!" "什么禁烟,公司内大小烟摊三四个,外加前后大门两侧四五个烟摊,何谈禁烟!" 老周一个鱼跃从地上站起,愤然喷出口烟雾,雾气在室内扮了个问号似的怪相飘散,许久室內还能闻到一股烟味。从那干瘪而硬黑的脸部肌肉上,明显地感到他对此事的不屑和不满,鼻孔里出的气息中夹杂的音符有些吭音。大家一时哄然。花段长白胖的肌肉一阵萎缩,不敢正视的眼睛余光从镜片后睨视着,他后一仰碰到了椅背,感到硬硬的不舒服。 一天下班之后李小梅从后面叫住了我,颇有些神秘地交给我一封信说是庄丽云的。我接过信之后当时并未拆开来看,我想既然和丽云今生无缘,何必还藕断丝连呢?于是回到我那斗室就顺手压在箱底,几乎遗忘。 清冷的阳光散发着阵阵寒气,这种恍入冰窖的感觉,告诉人们冬季的来临。岗检组的人马杀到工段,寻觅了半日也未发现半枚烟头,只好上楼到操作室。见唐青工、小武和我三人一起说笑,就故作姿态规矩制度话一通。因未捞到什么好处,只好灰溜溜地撤离。 牛皮利自出料弹性工作制后,有空就照顾自己的烟杂小摊去。小摊设在路街一旁,而旁边依傍着一座服装城,拥挤着几百家个体经营店构成一座世人所谓的城。此城属于新开辟的商业区,故此还比较热闹繁华。皮利沾了他姐的光,在其店铺门前设了一摊。精明的皮利顺便还装了一部公用电话,一月下来收入还比较可观。 中午时分皮利叼着根红梅烟正独自享受,正飘飘然不觉中。一阵红光飘然而至,携着阵阵浓艳的香气冲破皮利的烟雾,刺激着皮利的鼻子,下意识地睁开惺目。"师傅,帮忙打个电话啦!"一位一袭红衣肩挎坤包的妙龄女郎,黑缎似的长发轻泻,娇滴滴地启动朱唇。 皮利一愣,但毕竟阅历深厚,故作镇定地问道,"打电话,嘿嘿,怎么打咧?"纤手牵动一张十元纸币递了过来,皮利强挤笑容,似人家卡住了咽喉。女郎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拨通了电话,皮利照女郎的方法一说,女郎接过电话一阵嘀咕,皮利忙故作掩饰退让一旁。红衣女甩手离去,皮利望着红色背影嘀咕道,"又是一个玩俏子的。" 第二天九点钟出完料,皮利和一侠首先上楼来到操作室,见东方稳坐在长靠背椅上养神。皮利大咧咧地嚷开道,"童满出料经常迟到,以后没有人给他代搞了的,长期性的吃亏,哪个愿意搞。" "管他搞不搞了,你先搞完你的一份,留给他搞去。"肖章提议道。皮利一听也有道理,也不再嚷嚷。 大家坐在一起自然而然谈起了自己的生意经来。牛皮利首先谈起了自己的见闻,"现在打电话还能赚几个钱,一搞就有几个年青漂亮的女生要我打电话,出手就是五块、十块的不找钱……" "你还说呢我那摊子一下子围上来了几个年青的姑娘伢儿,都抢着喝一瓶饮料,一喝管子上就留下红唇印,这个喝了想擦去,那个马上说,不擦不擦就这么喝!"一侠来了兴趣急急地诉说。众人一听哄然大笑。 "都几十岁的人啦,看这还这么仔细。" "老不正经的!" 工段的电话坏了需要更换,花东方找到侯志森处。他却要东方把管理室的电话拿去,给管理室重新换新的。 东方一听大怒咆啸道,"你蛮期负人呢,我们工段的人就不是人,该捡别人的旧电话用!" 侯志森忙争辩道,"不就是个电话吗?争个什么?"花东方依旧怒气冲冲道,"管理室就该用新的,明摆着期负人!"一时间你一句我一句争吵起来。花东方的嗓门格外大,以致于楼上调度室的也惊动了。有人询问东方何事? 花东方怒语,"期负人啦……"众人一番解劝,最终侯志森抹不下面子,依了花东方才算了事。 屠富来到工段,就工作上的事与东方发生了争执。原来东方嫌屠富等人设计的吊液下泵的架子笨拙复杂。 屠富一听急了说,"我们设计架子的时候你不说,等我们把东西搞好了,你却说搞复杂了,先前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蛮早就跟钳工说了的,我日的!"东方手指点擢屠富声大如雷,引得众人观望以为又吵架了。 "狗日的,你跟我说了吗?"屠富涨红着油饼脸气冲斗牛,一来二往两人战在一处,瞬时热闹异常。 许是有些累了,屠富迈进工段操作室。私下与唐青工、肖章、张丰芳等人诉说,"花东方这人说话怎么能这样,难道跟他妈说话都是我日你的……"屠富余怒未消。 "这要看人来的,好比一个人,比他狠的人,他说话肯定会注意些,若碰上不狠的人,他说话就不必遮掩了。"肖章解释道。 屠富一听闷声灰溜溜地离去。"屠富真的没有用,又喜欢多事,哪像米谋仁、路正修有事都拉东方到隔壁办公室私下说,即使发生了争执,关上门哪个又听得到,别人也不会像看稀奇的,以为你们俩在吵架。"肖章极端嘲讽屠富充满了不屑地说出了自己的一番见解。众人一听皆以为是这个道理,屠富哪回来到工段不挨臭,还好意思往这里跑? 关于发年终奖的事情,工段上下一片议论。"往年都发了一千块,以今年公司发展的形势,不发个二千块简直对不起人。"花东方一个人独自言语。众人一听哄堂大笑,张丰芳用手触摸花东方的额头一阵嬉笑,"你瞌睡没睡醒,做美梦吧?" 花东方争辩道,"你们别笑,先听我把话说完,二千块到底是多还是少?按公司今年的利润,就算发个四五千块都不为过。但是公司虽然发了,但是工人的实惠得到的并不多,而创造的利润多数充到固定资产上去了。"许是讲得累了,花东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就拿工段来说,外加的三套锅可以不修,因为按目前配套液碱工段的设备尚未达到这个规模。新近修的三套新锅可以不修,拿这修的钱少说五十万发下来,那分厂三百多职工是大大受益的!" "有些设备不需要更换的也在更换,浪费了多少材料。我说了的新安装的片碱机迟早是废铁一堆,安装好了放在那里既不投入使用又不保养,放在那里不生锈才怪!"肖章颇有些偏激地说道,但却是大实话。烧碱工段停了车照例要安排工段的人值班,以防生产设备被盗。花东方安排田大宝和孙九龄值班。九龄不服怒曰,"值班一个人,但我要吃饭方便谁来照看工段?"花东方无奈之下只好各班各就各位。 张丰芳气恼得直骂东方无能,安排个人值班都安排不下来。东方怒气冲冲地辩解道,"我总不能强迫别人值班吧!我安排你值班,你愿不愿意?" 张丰芳急忙辩解,"我有特殊情况!"一番争吵拉开续幕。 丰芳嘴如飞旋的小轮盘急速地转动,"你只期负三班的人,拿他们白班无能,他们可以几天不打照面,来都不来一下工段。" "白班的人说你们搞二不制即ab角,实行一人一天过。" "就算我们搞二不制人总算还来一下,白班的人连来都不来。" "你没有用,干脆下来上三班,我来跟你换上白班。" "换啦,怕个么事!你说上白班的没来你去厂部反映,牛鸡巴日的不希望你们去反映。我告诉你啦你去厂部去说我花东方管不好你们,说我们自由散慢惯了,受不了管,要求更换工段长。" "不吵了,不吵了,你还是当你的头,值班的事一人一天过蛮好,公平合理!"章四腊忙过来解劝二人。 烧碱工段的产品固体烧碱堆满了仓库,大家问起了原因。牛皮利却说,"那天洛德利看了看堆满的烧碱只是笑了笑,其原因是主管销售的孙总,人家给现金他不卖,倒是人家赊账的偏给……"大家一听心里马上有了底,无非是得不得好处的问题。洛总他笑笑又意味着什么?“公司里有几个人有事业心的,对自己有利的事争着搞,没有利的事都拍屁股走人!” 第四十八章 周六一大早因为临时工的不辞而别,平时打开水的杂活就落到了花东方的头上。打来开水之后,花就忙着封桶盖的事。在操作室内孙九龄正等人交接班,张丰芳磨磨蹭蹭扯东拉西一番闲侃。章四腊望着花东方离去的背影讥嘲道,"生得贱,封桶子的事甩给包装组算了,偏要无事找事做!"一旁质检取样人员忍俊不禁地偷笑。 忙乎了半天待到中午时分,肖章过来找花东方拿工资,花东方这才拉开抽屉眼见用毛巾包裹着的现金不迹而飞,立时慌了神大声叫嚷,"我的钱呢,七八千块啦,我不想活了!"肖章忙劝解别着急好好想清楚,把早上一来的情况回忆一下。花东方一番回忆,众人一时立口咬定是张丰芳所为。怀疑她的原因很多,首先是以前戒指之事,再则今天张丰芳上早班,八九点钟的时候就一直不见踪影。故此花东方一口咬定张丰芳拿了钱,一行人合计了一下赶忙一齐向张丰芳家中而去。半路上张丰芳却突然在后面跟了上来,这样众人又折回到工段。 花东方劈头就问,"张丰芳,你拿了我的钱,拿出来给我!" 张丰芳一听急忙申辩道,"我没拿,闹到哪里去都行,派出所、公安局都陪你走!"一个电话打到公司保卫科过来两个人,照例公事一番,花东方和张丰芳被带到保卫科。经过半天的折腾先后问了孙九龄、章四腊等证人,但证词含糊不清。再加上张丰芳寻死觅活地胡搅蛮缠,办案人员也无计可施只好放人。 操作室內众人议论纷纭。牛皮利张大嗓门,"这股歪风不镇下来还了的,钱不见了找当班人员摊,都背点失!" 花东方嘶哑着声音,"是呀,到时候扣他们的工资,闹到侯志森那里也照扣不误。" "张丰芳和章四腊二人嫌疑都大,他们其中必定有一人拿了钱,反正没拿的背失,到时候二人必定闹翻,弄个水落石出。" 纷纷扬扬的雪花肆意疯狂了一夜,清晨大地披上一层银装剎时耀眼。花东方早早蜗居在蒸汽一旁独自暖和,陆陆续续牛皮利、肖章一伙相继到来。"伙计,你蛮会享受哩!"肖章瞧见东方戏语道。花东方偏了偏脑袋没有理会。牛皮利屁股还未落座就唉声叹气埋怨天气冷,然后懒洋洋地歪在椅背上,和肖章叽叽咕咕消磨时光。 下午三点的光景,几个外协工来为工段的管道加装保温隔膜。在工作间隙花东方与外协工拉起了家常,无形中谈到外协工他们的头儿杨工头,如今已是身缠百万的款爷了,东方不禁感叹当年。十几年以前花东方就认识他,以前的杨工头是个小工,攀上公司头儿们,经过一番折腾逐拉起了一班队伍,立足于大龙公司,承接公司各项建筑业务,犹如寄胎。 今年公司业绩总的不错,虽然一大批农药堆积如山,但厂值总算完成了。并且收编了几家子公司,规模不断扩大,形成了集团性企业。对于某厂听说九个月未发工资,洛德利一时心血来潮,捐资数万献爱心,为此下面的员工议论纷纭极为不满。某小厂大门口洛德利衣冠楚楚,俨然一副绅士派头,而小厂头儿则一副低眉顺眼恭敬奴才模样。当看双方当政者的衣着,就能分出仲伯,更别谈气质派头。他洛德利简直在搞扶贫活动,想从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