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蛊》 第一章 (上) 栀子,花开。 白花点点,绽满枝头,馥郁的馨香飘散在院落间。 温暖,如花。 和风拂下几朵栀子花。花飞,叶舞。 空中,冷冽的光束一闪即逝。 瞬时,花朵被零星地割成碎片,叶子被纵向削成两半。 花落,叶落。收剑,舞毕。 “好剑法。你的剑术已可以出神入化来形容了,桔梗。”身后传来冷冽的赞叹声。不必回头,凭其声音,她已知其人是谁。 好剑法么?望了望手中握着的剑,嘴角淡淡勾起一抹无奈的笑。从她接过手中的这柄剑开始,就注定要与冷酷为伴,与无情作友。这,就是杀手之道。无情二字,足以形容。 想起自己毫不动容地亲手斩断辛苦栽培树载的樱花树时,她斩断的就不仅仅是如挚交般的树木而已了,她同时斩断了自己万千的情感,她从此不容再有丝毫牵挂。只因,她是一个,杀手。 “你寻我有何事?”转身,冷然道。杀手与杀手之间,也丝毫没有半点温存之情。他们的世界,无敌,无友。 “奈落寻你有事相谈,许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唤你速去。”白童子面无表情地交代完毕,睨了眼向内房走去的桔梗,淡声道,“这恐怕会是你第一次的任务。” “……”稍稍停住了脚步,略顿一下,又抬脚向前走去。这种可能,也是自己曾猜过的。 五年,除了教她杀人和用毒的方法以外,他连血都没让她碰过。而相比其他的杀手,比她年幼的,也都有出过任务了。现在,也该是她出任务的时候了。 (中) 轻启黑色的桃木门,室内萦绕着阴暗的气息,诡异,阴冷。角落里的熏香青烟浮动,散发出淡雅而幽香的气息。 面前的屏风高竖着,雪白的屏壁后黑色的人影模糊地显现。 “寻我有什么事?”对着屏风后的人影冷然道。 屏风后那名唤“奈落”的男子虽身为城主,又是自己的主上,但她从来不以尊称相待,甚至连其名都甚少念出。她虽身为他的手下,但她从未认可所谓的主仆关系。她对他,有着深深的厌恶与愤恨。 “你寻我到底有什么事?”见那人影没有回答,桔梗再次问道。 这个神秘的男子,行事相当诡异,终日披着能覆全身的狒狒皮,不说他的手下,连其近旁的侍者都不曾见过他狒狒皮下的真实面目。 见那人影还是没有动静,桔梗转身欲行。 “站住。”静止的身形在屏风后晃动。桔梗止步,等待他的下文。“到屏风后来吧。”奈落平静地吩咐道。桔梗有些迟疑,但还是举步走至屏风后。 屏风后的景象令她些须有些惊讶,坐在那屏风后的,竟是褪去狒狒皮的奈落!她从未见过的奈落。陌生,熟悉,交织成的男子。 奈落抚了抚身旁的白狒狒皮,正视桔梗道:“坐下吧。” 桔梗席地而坐,与奈落对视。 面前的男子身着暗紫色的长袍,乌黑的长发盘曲卷绕着,好似海带一般,却不失本人那俊俏的气质。然而他那双乌瞳中闪现出的邪光,又让人不寒而栗,使人感受到他那隐晦而可怖的邪意。这个人,就是她的主上。 “我想,你是已经猜到的。”奈落单手支着下巴,把玩着手中的颅骨,微笑着说道,“你将执行你的第一次任务。当然,那也有可能会是你最后一次的任务。” “最后一次?” “没错。”奈落抛开颅骨,伸出手轻轻拨起桔梗垂下耳际的一缕长发,再轻轻挑回耳后,细腻而轻柔。“如果能顺利完成这次的任务,你,或者其他人都将不会再有其他的任务。”奈落笑着看着桔梗冷漠而淡定的脸。 “你已经要走最后一步了?但为什么是我?”桔梗处变不惊地直视着奈落。 奈落闻言闭眼一笑,然后轻轻捏住桔梗的下巴,凑近她道:“因为你,是这里最特别的。先前没有让你出过任务,是对你的保护,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些小事情而受伤。而今,这个任务,必须由你来完成。”奈落颇为满意地看着桔梗微皱眉头的脸,“你,可是第一个瞧见我真实模样的人。” “这次的任务,你必须全力完成好。” 桔梗拨开奈落的手,略带怒气地问:“那么任务,到底是什么?” (下) “四魂之玉。你必须拿到四魂之玉。”奈落正色道。 “四魂之玉?武藏国的镇国之宝么?”桔梗搜索着关于“四魂之玉”的印象。 “不,现在已经不是武藏国的了。西国上个月攻破了武藏国,作为不消灭全国、只作西国蕃邦的交换条件,武藏国将四魂之玉进贡给了西国。我要你去西国取它。一旦有了四魂之玉,这个世界就归我所有了。”奈落露出了冷笑。 “具体计划呢?”桔梗依旧是镇定自若。于她而言,这世上,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奈落微笑,他佩服她的镇静:“西国现在正值得胜而归、册封太子之际,举国都处于欢腾之中。我将以白灵城主祝贺送礼的名义将你作为礼物送给西国。” “礼物?” “呵呵,没错,就是礼物。”奈落浅笑,“如你这般的礼物,他们绝无不收之理。不过切记,不要打草惊蛇,西国之人,也非等闲之辈。要取四魂之玉,急不得,必须靠智取,也就是说,你必须要深入皇宫。凭你的聪慧,应该明白你要做的事情。” “你这计划已经不是一两天的算计了吧。我知道了,告辞。”听完奈落的交代,桔梗起身向门外走去。 “还有一点,你必须要记住。你,是个杀手,你没有感情,也绝不允许有感情。”奈落沉声道。 “……” 桔梗径直走出,望着满院飘零的栀子花瓣无声地叹息。 她,是一个杀手…… 漆黑的密室里。模糊不清的人影。 拾起一只小虫,放进瓷碗中。早在瓷碗中等待着的另一只虫感受到了对手的到来,兴奋地在碗中转动,准备着攻击的好时机。 刚进入战斗场地的虫冷静地打量着四周,观察着对手的动作。 转动着的虫得意地算计好了时机,凶狠地向对手扑去。停留着的虫毫不避让,似乎早就准备好了的样子。 扑击着的虫刚扑到对手身上,准备下口咬对手时就开始不停地抽搐,哆嗦着翻滚到了碗底,挣扎了一会儿,死了。 碗中,只剩下一只活着的虫和一堆死去的虫尸体。 战斗,在这里进行着……接下来,又将有另一只虫再进入。然后再战斗,然后再将出现死亡与胜利。 “呵呵,才……刚开始而已。”轻轻抚摩着手边的黑蜘蛛,冷冷地笑道。 第二章 (上) 坎坷不平的山路。颠簸不停的马车。 这条路,已经不仅仅是通向西国的,也是通向她未知的将来的。马车外的寂静和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使桔梗的内心平静而空旷。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心情。她惟独知道,这次的任务就如游戏一般,真亦假,假亦真。但它,也会是个漫长的游戏。 马车走了好久后,停了下来。 “我们是来自白灵城的,特此来贵国送贺礼。”白童子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哦,好的。放行!”另一个声音响起。想必是西国守城的侍卫罢。 已经,到西国了。这场游戏,将要开始了呢…… 轻轻撩开车窗上挂着的窗帘,向外望去。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热闹非凡,一片繁荣的景象。走在道上的每个人脸上也都显出打胜仗后喜悦欢愉的笑。 吆喝声,说笑声,交织成一片和谐的场面。 这般热闹的情景已经五年都没有见到了呢……当初村子里,也是这般热闹和谐呢。只可惜,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她,而村子也早已不再热闹……她现在,只是个杀手,而村子,也只是一片废墟罢了。 “小鬼,今天你非得向我们交代清楚不可!”一个凶狠的声音响起。 “哼,小鬼,你胆子倒是不小嘛!竟敢偷采我家主人田里的东西?!”那气势听来便是一群彪型大汉。 “对不起,我只是想采一些草药回去给妹妹治病。我以为那只是一般的田地,并不知道那田是你家主人的……”童声响起,听来应该只是个年岁尚小的孩子。 “少罗嗦。今天你要不给我们个交代,就别想走!”大汉们一点都不理会,对男孩不依不饶道。 面对这样的场面,围观的人也都只有为男孩同情的份儿了。 “……白童子。”桔梗望着窗外发生的事情,考虑再三后叫住白童子。 “你最好别过问这些事情。不要忘了,你只是个杀手。作为杀手,你不该过问这些事情。”头也不回道。白童子面不改色地驾着马车,嘴角掠过一抹冷笑。她的心思,他岂有看不出的道理。 “停车。”提高些声音,命令道。 “……”白童子回头望了望这个镇定的女人,冷哼了一声。 “吁——”白马停止向前,温驯地听从主人的命令。白童子轻抚了下他的爱马,转而对桔梗说道:“以最平静的方式解决这件事情。我们还需隐藏身份。” 桔梗跳下马车,没有回应白童子,径直向那孩子走去。 (中) “对不起,我妹妹生病了,不得已才摘草药的,请原谅我吧!”绿衣男孩恳求道。 “嘿哟,小子,你倒是有理啦?!今天让你见识见识我们龙府人的厉害。看你以后再敢偷草药!”为首的男子撩起袖管,活动活动筋骨,抡起了拳头。 绿衣男孩害怕地向后退缩,却被身后的另外几名男子给拦住,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将要挨打。 为首的那人“嘿嘿”狰笑几声,举起拳头向下砸去—— “嗯?!” 手竟然被紧紧抓住,丝毫动弹不得。四周的人哗然,也是诧异不已。那男子有些恐惧地向头看去,抓住自己手的人——竟只是个弱女子?! 桔梗毫不看他一眼,不屑地轻轻转了转那人的手臂。只见那人的脸色霎时间转白,一看便知疼得不轻。桔梗放开那男子,撇下他朝那绿衣男孩走去。那孩子的眸子里还写满刚才的不安。桔梗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药草,轻轻递给男孩,并抱以微微一笑。男孩有些感激地看了看桔梗,接过了药草。 “你们一群莽汉,何故欺负一个孩子?”桔梗转身,俯视着因疼痛而倒在地上的男子,问道。 “是、是那小子偷我家主人田中的草药,本就……该打!”见桔梗应非等闲,旁边一人故作声势怯微微地叫喊道。 “既只是草药而已,便不值得如此张扬。还你们银两便是了。”取出一锭白银,掷向地面。“这些草药也非什么名贵物种,这些钱也够再种十株了。” 那群男子面面相觑,最终硬着头皮拾起银两跑开去。灰头土脸的样子令在场围观的人一阵好笑。 (下) 桔梗转身,问那男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琥珀。” “呵,很好的名字呢。琥珀,快拿草药回家给妹妹治病吧。依这草药,想必你妹妹得的是风寒,虽不是什么大病,如若耽搁了也是会落下病根的。速速回去吧!”桔梗轻笑着对男孩说道。这样的语气,似乎已经变得陌生。到底,什么样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呃,谢谢您。”琥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不必拘礼,唤我桔梗便好。”不习惯那样的尊称。毕竟,她也只想做个平凡的女子。 “是。桔梗……大人。”琥珀尴尬地笑笑,一脸真诚 桔梗无奈一笑,只得依这孩子。“快回去吧,你妹妹的病要紧。” “嗯……”琥珀磨蹭了一会儿,从衣袋里掏出几粒种子,“这个,送给您。” “这是……?”桔梗不解于这男孩的做法。 “为了感谢您今天帮了我,和我的妹妹,作为回报,我就把这几颗向日葵花的种子送给您吧。虽然这极其普通,但父亲说过这是能带来希望的花。”琥珀诚恳地说道。 桔梗接过种子,静静一笑:“那么,我收下了。” “嗯!”琥珀很高兴地笑出声,向远处跑去。跑出一段,又回过头来:“谢谢您,桔梗大人!请将‘希望’播种并传递下去吧!再见~~” 男孩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桔梗轻轻拣起一枚向日葵种子,放在阳光下静静端详。希望的种子么?希望……呵呵。 收好花种,向马车走去。 白童子斜视着窗外,望都不望她一眼道:“希望你今后能少插手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这些土地、这些人,最后的归属都是奈落。你何须多此一举?”语气闲散慵懒,想来也并不认同奈落。 “……”缄默不语。她亦无心再想这些,那个男孩和那些花种让她感到片刻的温暖,是那种已经遥远的感觉,而她想要的,也不过是这种平凡普通的感觉。 但是,她也只是个……杀手…… 第三章 (一) 马车渐渐驶入安静的地方。窗外来往的人也开始变少,大多是行走着的马车和身着朝服的官人。想必是已经接近了大户的人家。 明天,她就要进宫了。 “请进去通报一下弥丞相,就说白灵城来的使者已到。”白童子跳下马车,对着丞相府邸外的看门人吩咐道。 那看门的老头儿转身进去通报主人后,不一会儿那弥丞相就走了出来。 白童子微微鞠躬向丞相行了个礼后说道:“弥丞相,想必我们城主已写过信告诉你我们将来贵国祝贺送礼罢。” “确有此事,阁下便是白灵城的使者罢?不知先来寻老夫有何事?”弥丞相微微打量了一下白童子,微笑着询问。他不解的是,这行人既来西国,为何不直接进宫,而要到丞相府来? “丞相,你可知我们这行送的礼并非物而是人?既是人,自然不能那么草率地前去相送一个尚未打扮妥当的人,那样既无法体现我们的诚意又无法让贵国君主满意啊。所以想借贵府稍作梳理,明日再前去相送。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这……”弥丞相对白童子的话有些怀疑,犹豫着该作何回答,生怕这送礼一说里有其它的意味。 “丞相不必担心我们前来的目的。”白童子轻易看穿他的心思,笑道,“既然你害怕我们别有用心的话,就先将‘礼物’让你过目罢。”白童子拍拍手,示意桔梗走出马车。 桔梗在车厢里很清楚地听着白童子的话,佩服着他的伪装,明明是别有用心却又那样小心地掩饰着。不得不说奈落手下的人个个手段高超。 桔梗起身,走下马车,向丞相微微行了个礼。 弥丞相望着桔梗,心中颇是惊讶,进入宫中的女子自然是多,各类的女子他也都见过,但不得不叹服眼前这女子的出众气质,真可谓是逼人的气质啊。她的眼中满是波澜不惊,毫不焦躁、毫不浮华,周身都是静静的美。他见过送美人的,但从未见过只送一人的,可见那白灵城主对这女子十分地笃定啊。他也不得不承认,此等的女子若是进宫必然也是压倒众生的。 “弥丞相,如何?”白童子知道他开始叹服于桔梗的美丽,微笑着问道。 “我……”弥丞相还没有打消原先的顾虑,对这一行人甚是怀疑。 白童子见他仍然犹豫不决,便冷冷地笑了一下,“哗”地打开扇子凑近丞相低声道:“弥丞相,想必你一定不会忘记‘奈落’这个人吧。” “!”弥丞相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眼中开始泛起惊惧,“你……” 白童子冷然一笑:“实不相瞒,我城主便是奈落。你们算是老——朋友了吧?此等小事为何不愿帮忙?” “好吧,既然阁下是诚心送礼,老夫自然是欢迎的。那就请各位进鄙府稍作休息,明日老夫同你们一起进宫。”弥丞相缓了缓情绪,答应下来,伸手作了个“请”的动作。 白童子拱手相谢,迈入了丞相府。 待眼前这一行人走入自家门槛,弥丞相的眉头皱了起来。 “白灵城奈落……”弥丞相烦恼的眼中又多了一分憎恨,回想起那不愿想起的过去,他心中是痛。“……这名唤桔梗的女子也着实不一般啊……” “老爷,太子已经到了。”看门的老头儿走上前,小声地对丞相说道。 “去见勒儿了?” “是。”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弥丞相叹了口气,摆摆手,走进了大门。日后的西国,也许会因为自己今天的决定而变得不一样啊。 (二) 典雅的客房,精致的摆设,点滴之间都是尽心。窗外另有别致的园景,苍翠的竹柏,潺潺细碎的流水,营造出精致的气氛。可见主人待客的礼数做得很周到。坐在这客房里很有温馨的感觉。 白童子走进客房里,朝四周打量一番后,又唤来两名婢女,对桔梗说道:“奈落让这二人作你的贴身婢女。” 桔梗抬眼看了一下眼前的两个女孩,年纪不大,十岁左右,面容姣好,都是可人儿,但眸子里和面孔上透出的却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桔梗对着她们浅笑一下,回头望了望白童子,眼神告诉他她不明白奈落的用意。 “她们可也都是琴棋书画上的高手,自然可以帮着你。”此番话说得颇为响亮,不仅是说给桔梗听的,自然也是说给门外的仆从听的。 白童子又笑笑四下打量一下后,凑近桔梗的耳畔小声道:“她们,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桔梗又望了望眼前的两个女孩,心中有了数。 “那么,请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我叫飞鸟。” “我叫蝴蝶。” 两个女孩回答道。神情虽是成熟,但脸上未脱的稚气又显出她们的纯真。桔梗抿嘴微笑了一下,拉起她们的手说道:“那么,蝴蝶、飞鸟,以后,请多多关照。” 两个女孩听后,对着桔梗轻轻一笑道:“那么,先让我们为大人您梳理妆容罢。” “过会儿罢。”桔梗收起了笑容,站了起来。“我去外面走走,过会儿回来再梳理罢。” “是。”“你要去做甚?”白童子从座位上站起来,问道。 “散步。”桔梗迈步走出客房。 “哧,这女人……”还在为杀手的身份与职责而迷惘么。你的命运,从你五年前被奈落救下便已是注定的了的。作为杀手的我们,都是没有情感与自由的,你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么? 曲折的回廊,在竹丛的掩盖下欲显漫长,似乎扭曲延伸到无尽之处。 顺着回廊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行走于此,也只图一份清净,一段属于自己的时间。 回廊的尽头是个精致的小亭子,名唤“流水苑”。在这丞相府里,到处都是类似的亭子,但各个亭子的用途又不尽相同。这座亭子尤显特别,中央处放着一把七弦琴,四周用粉色的纱帘轻轻围起,小巧而典雅。 桔梗缓步走进亭心,伸手轻轻抚过琴弦,轻盈的声音传出。她的心蓦地一动,这琴声,触动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回忆,那份柔和的回忆,阳光般的回忆……心又轻轻地疼痛起来。 桔梗望着这把琴,心中忽有一种欲望喷薄而出。…… (三) “太子殿下,今晚寻我有何事?”弥勒摆好两个小酒杯,并逐个满上清甜的桂花酒,微笑着问对面坐着的杀生丸。 轻举酒杯,毫不在意地看着,杀生丸的声音淡漠生冷,“家事、国事,事事烦困。”说罢,饮尽杯中的酒液。 弥勒又给满上,自己也举起一杯,作了个敬酒的动作,也是一饮而尽。“想必是因讨伐众国和犬夜叉二皇子的事罢?” “哐!”杀生丸将酒杯重重掷于桌上,眼神冷冽地看了看弥勒。 “犬夜叉。竟无视国事自顾出宫,他不知作为西国皇子应尽的责任么?”言语之间是不满与不屑。双眉之间的怒气虽为旁人所不知,但细心的弥勒察觉到了。不禁为犬夜叉而擦把冷汗,他那万事不羁的性格迟早是会惹恼他这同父异母的兄长的。 “殿下担心的是。在下今后若见到二皇子,定告之速速回宫。”弥勒笑道。 “有劳。”杀生丸冷然道。 弥勒自然也知道,血缘间的差异和性格上的差别造成这兄弟间一向隔阂不断,这次恐怕是为了那把名为“铁碎牙”的刀罢。杀生丸作为长子亦是西国太子,自然不满于其父将此刀赐于犬夜叉所有,毕竟比起自己得到的天生牙,他觉得铁碎牙才是名副其实的好刀,才是他杀生丸应该拥有的刀。 弥勒微微叹息摇头,浅笑了一下。 “殿下不必再为这些事烦心了,今晚我俩痛饮一番——嗯?这声音……”弥勒的话说及一半便停住了,他的脸上满是诧异,为这从风中飘来的琴音。 杀生丸闭目细听,的确闻到那流水般的琴声。婉转缠绵,似在诉苦,似在安魂。但他突然感到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 “这琴声想必是从敝舍‘流水苑’中传出的,兴是家父请来了琴手。”弥勒定定神,猜测了一番,重又坐下,“权当是为太子奏乐助兴罢。” “去看看。”杀生丸严肃地起身,循着琴声向“流水苑”走去。弥勒紧随着站起,他也的确想要看看奏出此乐的到底是何许人也。因为他家这把琴,并非一般的琴,若那琴不承认抚琴之人,且那抚琴之人又无纯熟的技艺的话,是无法奏出连贯的旋律的。也之所以这琴会被叫作“魔音”,既是因无人能使之发出婉转之音,亦是因其的确是把神奇的琴。魔,亦是邪,亦是善。此琴故如此。 “老许,你可闻见那琴声?”正在书斋读书的弥丞相听见那低吟的琴音,不无惊讶地放下书道。 在书斋整理藏书的老头儿停下手中的活计,细听一番后面露惊异:“这琴声,莫非是……?”老许停顿下来,望着弥丞相。弥丞相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该是那白灵城的姑娘所奏罢。” “正是。”老许透过苍翠的竹柏,瞅见粉帘后窈窕的身影正拨动琴弦。 “那姑娘似是与‘魔音’有缘呢。能将此琴奏出此等乐音者,她可是第一人呢。”老许晃了晃头,惊叹道。弥丞相望着浓浓的夜色,心情颇为沉重。眉间的疙瘩紧皱着,似在思考着什么。 (四) 弥勒与杀生丸穿过竹丛,向“流水苑”走去。耳畔的琴音越发地清晰。哀婉的曲调,在夜色中弥漫,缠绵细碎。 弥勒与杀生丸穿过竹丛,耳畔的琴音越发清晰。哀婉的曲调,在夜色中弥漫,缠绵细碎。 杀生丸突然止步,伸手拦住弥勒,而那里离“流水苑”也只消几步之遥。弥勒见他这般作法,心中明白,是不想扰乱这琴音,便也止步细听。 透过粉帘,弥勒隐约地只见一抹纤细的身影独坐亭中,纤长的指尖轻拨琴弦。酥颤的尾音抖动着哀曲,柔美,凄楚,丝丝都是忆。回转的旋律交杂着,揉成碎零的曲调,点滴是醉心呵。弥勒不知觉中便闭了眼,竟是忘情陶醉在琴音里。没想这“魔音”还真有如魔幻的思曲,点滴都是不可思议。 一曲终了,亭中的女子似仍是不舍,静坐其中,轻抚那细弦。瞧那背影,似是惋惜留恋。不知是为情或是为琴。 杀生丸快步走向前,撩起粉帘,神色冰冷地直视亭中的女子。那女子抬起头与杀生丸对视,脸上毫无惊异,毫无惧色,似是早已预料及此事一般的从容。弥勒打量一番,心中惊叹。此等女子,实乃少见,这容貌可真有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再加上那才技,可实在是尤物啊。 “姑娘才艺甚好,竟能将此琴奏得如此绝妙,真可谓是‘魔音’呢!”弥勒微笑着赞叹道,他着实被这奇女子惊到了。 “公子见笑了,只不过即兴把玩而已,献丑了。”桔梗轻轻勾了勾嘴角。 “哪里哪里,姑娘自谦了。此琴非一般人可弹,姑娘可是第一人。”冷若冰霜呵。弥勒暗自想道。 “过奖。”桔梗颔首起身,“小女子不便多扰,给公子添麻烦了,在此告辞。”朝两人道别,转身离去。背影亦是那么冷然。 直至桔梗离去,杀生丸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站在那里,目光冷冽。 “真是个别致的女子!”弥勒叹道,也暗自惋惜没有详问其名。 “断魂曲。”杀生丸终于张口道,注视着桔梗离去的地方,眼光稍稍收紧。是断魂曲,正是这曲子,充满悲凉的曲调,初听似是忆,不知详情的人只知这表面。但其中隐含的,是杀机。思及此,杀生丸的目光冷然,他深知这曲子是噩运来临前的安魂曲。而今被一女子以这非常的“魔音”琴奏响,即使是无心,也一定隐隐中蕴含不测。 谜,氤氲。雾霭,阴霾。 第四章 (一) “桔梗大人,您昨晚回来得不早呢,白童子大人似乎也不甚开心呢。” 蝴蝶与飞鸟一人执梳一人执镜子,为桔梗进行最后的梳妆。 水蓝色的长裙,柔白的肩带,毫不华丽,却很到位地将桔梗那份淡然的气质衬托了出来。水一样的净澈,水一样的妩媚。 望着镜中的自己,桔梗轻叹了口气,无论是否该叹息,总该承认,这就是命了。 蝴蝶细心地将桔梗一头漂亮的青丝放下,梳齐,然后挑起几绺,熟练而小心地盘系在一起。最后还不忘插上根发簪。 飞鸟欣喜而满意地看着桔梗,不住地微笑。蝴蝶望望镜中的桔梗,开心地微微一笑,很快又皱了皱眉头:“只可惜少了胭脂,若能点下唇便是……” “就这样吧。”桔梗站起身,“他们该等急了。” 弥府的厅堂里,弥丞相和白童子相坐其中。弥勒作为长子,便也陪坐在父亲身旁,一同等待着桔梗。 整个厅堂里的气氛稍显出压抑。一旁是轻执纸扇的白童子,另一旁是眉头微皱的弥丞相。弥勒则甚是迷惑,父亲的脸上写满焦急与犹豫,那苍白的脸色让他明白父亲的担心,可这不仅仅是送一女子入宫么?父亲的担忧到底为何。 “你算是终于来了呢,桔梗。可让丞相好等啊。”白童子见蝴蝶与飞鸟陪同着桔梗向厅堂走来,站起身说道。 “很抱歉失礼了。”桔梗微微颔首道。 弥丞相与弥勒也相继起身,迎上桔梗。弥丞相苍白的脸上微微泛出些微笑,似乎还带着勉强。弥勒望见桔梗,心中诧异,是昨日那女子,她的名字原来是“桔梗”呵,好不淡雅的名字。此等佳人送进宫去可真是毫不牵强呵。可父亲担忧的到底是甚? “丞相,我们这等该是要进宫了吧。”白童子转而向弥丞相询问道。 “稍请等待下,老夫这儿有东西要送给桔梗小姐。”弥丞相微笑道,说罢便挥手示意下人将一物带来。 两个家丁小心地扛着个什么端到众人面前。弥丞相细心地揭开那物上的纱布。是那把琴,名唤“魔音”的琴。 “桔梗小姐,昨日听罢你所奏的曲子,甚是惊诧。因为这琴非凡物,它识人而响。小姐能奏出此等乐音也表明你与这琴有缘,既是有缘之人,老夫以为,与其将其放在蔽舍只为观叹,倒不如将其所赠于你。不知桔梗小姐是否愿意接受这‘魔音’琴以示接受老夫这绵薄之意呢?”弥丞相指着魔音询问桔梗道。 桔梗端详着魔音,轻轻伸手抚摩着。继而转视丞相道:“弥丞相,你言重了。这琴,我收下了。” 弥丞相点点头,脸上的犹豫稍稍散去一些:“那么,我们现在便可进宫了。请——” 白童子拱拱手,率先向门外走去。桔梗颔首相谢,与抱琴在怀的蝴蝶飞鸟一道迈出门去。 “父亲,您到底在担心什么。”待白灵城一行人走出门去,弥勒拦下父亲问道。 “他们是白灵城的人。”弥丞相望望儿子说了一句没有始末的话。 “白灵城又如何?”弥勒继续追问。 “勒儿啊,有些事情为父现在还不便告诉你啊。”弥丞相拍了拍弥勒的肩膀,眼神复杂道,“等到时辰到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一些弥氏家族都应知道的事情。” 弥勒望了望父亲有些无奈的背影默然了,父亲的苦衷他理解。 弥丞相看了看沉默了的儿子,浅浅一笑,也迈步走出大门。不该隐瞒的终有一天会说清,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也但愿永没有这个时候…… (二) “你可要记住,她,还在我手上。” “你想如何?” “只要你完成任务。否则,不仅你得不到自由,她的命也难保了。” “你必须守诺,奈落。完成任务,让我们团聚。” “只要你完成任务。呵呵。” “我知道了。” …… 脑中浮现的,又是,奈落的叮嘱。呵,与其说是叮嘱,不如说是要挟呢。将她作为交换条件,自己也就必须要按他的做了么?奈落,是聪明而狡猾的,他知道什么是她的,软肋。只能是无语,权且将它当作是为五年前的报恩罢。 轻轻抚一下额头。思绪,又乱了。 “你心里想什么,脸上永远都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何必又自寻烦恼?”白童子轻蔑道,猩红的眼眸露出狡黠的目光,嘴角也挑衅似的扬起。 桔梗不想说什么,望了望前方正在问讯的弥丞相,依旧只是默然。她又能说什么。 转而看看这座皇宫,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无论是装饰还是建筑,无论是侍女还是侍卫,尽是气派之说。呵,如此繁盛之地,也难怪奈落会心动。 不远处的弥丞相拦下一老者,上前询问道:“冥家爷爷,敢问王是否是在寝宫?” 模样有些滑稽的老头儿摆摆手道:“哪里是在寝宫?嘿哟,他那是去了御花园的泫亭了。” “这回去泫亭,莫非还是为了,太子的事?”有些疑虑。 “咳,看王后也去了,估摸着也没别的事可说。哎,为了‘太子’之名,犬王可没少费心啊。不过敢说,若不是‘那件事情’,这太子应是我们二皇子的。”冥家老儿有些惋惜道。 “好,多谢冥家爷爷了。我等先行一步了。”弥丞相闻言不多附和,毕竟今天为的不是这件事。 “诶,等等!”冥家老儿一把拉住弥丞相,嘱咐道,“其他的事都好说,不过我还得要弥勒给我寻着二皇子啊!——那小子又溜出宫去了,嘿,就都托给你啦!”转头看看弥勒,请求道。 弥勒一笑,表示尽力。 “您老放心罢,勒儿一定会尽力找到二皇子的。”弥丞相笑道。 冥家看看后面的一行人,转头向弥丞相道:“好,那我也勾留你了,毕竟有事在身嘛,呵呵。” “多谢体谅。”弥丞相拱手道。 “走罢。”白童子走上前,不温不热地一笑。 弥丞相点头,示意向前。 桔梗望望身后,心中一阵叹息。这回,无论前头还是后面,都是一条长长的路了。 (三) “你这件事可别想赖掉哦,作为一国之君,信誉甚重罢?”娇嗔的女声,威胁之意很是明了。 “你们母子之事,我自会定夺,也一定给你们一个好的交代!”威严的男声,对女子的威胁很是厌倦。 “呵,王的意思倒是很生硬嘛?你以为封杀儿一个太子就够了么?你不想想她只是一个——” “报——弥丞相求见!”使者闯进,打断了女子的话。 女子横了使者一眼,忿忿地坐到亭中一个石凳上。 “弥丞相有何要事相求?”犬王平静地问道。 “说是白灵城使者到我国献礼,要大王接见。”使者报上要事,作询问状。 “又是礼物?”略一皱眉,微微有些不悦,“是什么礼?” “这……似乎是美女。”偷偷地瞥了眼石凳上的女子,小心地答道。 女子似也是看到使者的眼光,微微一笑,调侃道:“哟,又是美女啊。这外国的女子,似乎是要比本国的女子更惊艳呐。” 犬王微微一瞥,皱了皱眉向使者挥了挥手。 使者躬身而下,略一停顿带上了弥丞相一干人等。 “老臣叩见大王。”弥丞相拱手行礼,眼光示意身后人等一同行礼。 白童子轻轻一笑,执了扇子上前:“白灵城使者白童子,参见西国犬王陛下。” “既是友好使者,便不必拘礼。贵城使者光临我国,不知有何要事?”威严的气势压住了白童子的傲气。 白童子略一微笑,摇了摇扇柄:“想必陛下很清楚了,我等是前来献礼的。”“啊,是个标致的美娇娘。”未等犬王作答,一旁的女子便起身,浅笑着走上前。 毫不理会犬王的愠怒,女子走向桔梗身旁,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略一注视她的脸庞,然后勾了勾嘴角,喃喃道:“还有那么几分相似……” 女子移开手,朝桔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继而又转向了犬王:“我说王啊,这小女子可够标致的了,作礼物的话也那么有些可惜呢——王该是收下这重礼才是,也不枉费白灵国的一番心意。” 犬王甚为不满地看了看那女子,转而看向白童子:“多谢贵城的祝贺,也多谢贵城的厚礼。这女子,善琴艺罢,作乐姬可好?” “一切由王定。”白童子拱手相谢,隐隐有些喜意。 “好。弥丞相,你便为这女子取一名罢。” “是。……臣以为,这乐姬该化名作……” “筇。筇姬。”女子插言道,“这名字,该是比较适合这小娘子。弥丞相,不介意我来给她起名罢?” “王后言重了。”弥丞相微微欠身。 “那就一切都交给我来指定罢。”挑衅似的看了眼犬王,很满意对方强抑着的怒火,“这女子,今后总也要有个住的地方,我看好你的琴艺,往后就作王公贵族的乐姬,这住地嘛,就安排在……夜阁。”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等待着接下来的反对之言。 “够了。作为王后,你或许该矜持些。”犬王喝出声。 “这样的安排,王不满意?” “……罢了,就这样罢。还是多谢贵城的好意。”犬王叹了口气,深深地望了王后一眼。 一切,这都算置办好了。可这无言的硝烟,似是挥却不散。 弥丞相轻轻地叹了口气,双目间一片苍茫。 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真的开始了。命运,该会如何纠结呢?无奈。 桔梗摇了摇头,举足向夜阁走去。无论路的长短,开始走了便要坚持下去。 (四) 静静的棋局规整地摆在厅堂中央。暗色的窗帘半掩着,红眸的女子凝视着棋盘,静静地思索着下一步的走法。 幽幽地,窗间一丝微风拂过,轻轻地撩动她额前的碎发,她艳红的眼睛闪动了一下,抬起头来。 “你们先下去罢。”向身边的侍女们说道。 四周的侍女纷纷退下,她理了理衣衫,摆了个新的座位。 一阵静默。她殷红的嘴唇轻轻地勾动起来。一阵清幽的风推开了厅堂的木门,端着铜镜的白衣女子悄然踱进屋内,空洞的白色眼眸看向华服女子,幽幽地坐下在新摆好的位子上。 华服女子有些闲散地理了理发梢,面向白衣女子问道:“又有什么新情况了?” “你知道奈落又派新的杀手来西国了吗?”白衣女子的声音里不带一点温度,她手中的镜子里显出了桔梗的模样。 “他这是什么意思?不信任我么?”红眸女子有些不满,忿忿地质问道。 “你也该反思下自己这么久来的进展罢,神乐。”白衣女子收起了镜子,面向名唤神乐的女子道,“送你到西国这么久,你也只是做了太子妃。况且也只是有名无实的太子妃。按你的进程下去,奈落担心接下来的步子会走得太险。” “所以就派了新的杀手来了?”神乐的语气里透出明显的不悦,“她的任务呢?” “拿到四魂之玉。” “那还需要我做什么?!”神乐双眼一瞪,质问道。 “只怪你自己动作太慢。她叫‘桔梗’,是作为礼物献给西国的,暂被定为乐姬,按奈落的算盘恐是让她接近皇室,伺机拿得四魂之玉。”白衣女子的眼睛瞥向神乐。 “哼,只要不犯到我头上便好。”神乐撇了撇嘴角,“但是,我得让她别太嚣张。” “你最好别轻举妄动,更别动她。她是奈落看中的人。” “我自有分寸。不过,你今日寻我的目的只为告诉我此事么,神无?” “你有新的任务。私人的任务。”神无的眼睛抬起来直视着神乐。 夜阁建在假山之上,四周花丛相绕。顶对星空,底倚山石,自然之趣,了却了皇宫中的奢华之味。 参差的细竹叶半掩着窗户,滤过了几抹零星的光晕。桔梗轻启门窗,静视四周,心中默叹,这里今后就是自己的居所了。但又能住多久呢。自己五年前就没有了家,这里又能当家么? “大人,有人来了。”飞鸟轻轻扯了扯桔梗的衣角,拉回了她的思绪。 门外,神乐信步踏上了石阶,满不在意地推开了夜阁的门。 桔梗捋了捋衣服的褶皱处,平静地走到神乐面前,双目不带波澜地对视着神乐不怀善意的眼眸。 “你便是桔梗罢?”挑了挑眉毛。 “我是筇姬。”淡然地换上新的称谓。 “呵,听说你是白灵城献来的贺礼?”神乐抬起了桔梗的下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的眼睛,“我先告诉你,想攀皇室我不拦,但是……可不要想攀到杀生丸这里。” 桔梗忽感无趣地轻轻一笑。 神乐皱皱眉,摇了摇手中的羽扇:“我也先提醒你一句,你是无法拥有感情的。你的世界,只是无情。” 桔梗轻轻一怔,继而浅笑:“那么,你也一样。” 神乐冷冷一撇嘴,摆了摆手,示意侍女摆架回去。 “她是谁?”蝴蝶轻轻问飞鸟。 “似乎是太子妃,嗯,是乐妃罢。”飞鸟轻语道。 太子妃……?可你也不过是个杀手。我们一样呢。 “还有一点,你必须要记住。你,是个杀手,你没有感情,也绝不允许有感情。” 望着神乐渐行渐远的背影,桔梗的耳畔又浮现了奈落当日的话语。是呵,她是杀手,无情,也无可有情。 第五章 (一) 竹影参差,花象迷离。轻拨银弦,吟声清泻。 魔音之音,魔魅缥缈。魔音呵。 蝴蝶端过一杯清茶,飞鸟挟着一片芭蕉叶信步而至。 “白童子大人捎来一片芭蕉叶。大人,您要行动了。”飞鸟递过芭蕉叶,低语道。蝴蝶趁桔梗看芭蕉叶之际拾掇起魔音琴,间而随口一问:“今次是什么任务?”“大人没交代,他道桔梗大人自会明白。”飞鸟摇了摇头。蝴蝶不语,她自知于她们这般下等杀手,即使如何了得,于奈落而言亦是不可靠的。但既来之,亦则安之。 镶着晨露的芭蕉叶在日光下泛着光华,隐隐看出叶面上割着几道极淡的刀口。衬在日光间,桔梗明了地看出上面的刀痕。 “西国欲灭帝足,速寻时机助其灭之。” 抿唇思虑一番,桔梗唤住蝴蝶:“魔音便放着罢,我一会儿有用——飞鸟,犬王可是说今日有重要会议?”“正是。听来似是商讨灭帝足国之事。”飞鸟寻思道。 “好,我知道了。”桔梗阖了阖眼,淡然一笑,“蝴蝶,为我备琴。” 大殿之上,肃穆的气氛笼着窗棂、门框。阖起的门内,犬王皱起眉头,双目紧闭着苦苦思索。 “众爱卿,近来帝足连连扰我西国边境,灭帝足已然成为我西国今次之要事。诸位可有良策助我灭帝足?”犬王沉静的脸上显出一丝焦虑,紧紧地凝视着大殿内。 一位身着银甲的将军绷着脸站起:“臣以为,灭帝足之上策,即是绕其后部攻其不备,兵分二路,包抄痛击。” “臣以为万万不可!攻帝足万不可强行。帝足士兵善骑,我军骑兵便输于此。如若强攻定会陷入苦战。”另一位大臣忙否决,脸上同时蒙上焦急。 大殿内一阵缄默。骑兵,正是困扰西国的问题。进不得,退不得。 “叮——”清晰的音符穿过窗纸跳进大殿,堂内的一干人有些惊愕的抬头,面面相觑而不知何事。 连贯涌入的是恬静的旋律,仿佛游丝般的,却是清晰地敲在心扉上。犬王惊诧于如此美妙的乐音,忽而忘却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大殿里的君臣一时均沉醉在这琴音里,动听的音符不同于喧嚣的丝竹之音,极淡的,却是极有力的。 只有弥丞相清醒,他知道,这琴音可以噬热之心志,使人全身心都坠入醉景。只因为,它是魔音。他的心情甚为疑惑,对这不请自来的音律充满怀疑。 “殿外何人弹琴?”冷列的男音催醒殿内的君臣们。弥丞相有些惊异地发现说话者竟是太子杀生丸。他的脸上同样笼罩着凝重与疑虑。 朱红色的殿门缓缓开启,身着红纱的桔梗款步径入。半抱着魔音琴,眼神直视着犬王。堂下的臣子们窃窃私语着思索这不速之客的身份,时而有些凝重地点头赞许,对桔梗的目光里充满了猜疑。 (二) “筇姬参见犬王。殿外奏琴扰诸位之耳深感抱歉,还请犬王与众大臣见谅。”桔梗颔首作揖道。 犬王稍稍舒展了心情,问道:“你一乐姬,今日擅闯正殿可谓重过,如过你能道出令我等感兴趣的话,我便饶你之罪。” 桔梗抬起脸,眼中一片净澈:“我有助犬王灭帝足的上上之策。” “方才刚巧听到诸位大臣商讨灭帝足国之事,我便忽而心生一计,望助西国早日灭帝足。” “不妨说来听听。”犬王稍稍正坐,忽然来了兴趣。 “听说帝足国离西国甚远,备战兵力又不如西国充足,那么他们的骑兵尤其是战马上阵时必定是万分饥饿疲惫的。如此一来,西国出兵作战时,则可分给每位将士一袋炒熟的黑豆……” “这分明是给他们长力气嘛,这馊计怎可使!”银甲的将军大手一挥,表示十二万分地抗议。 犬王摆摆手,示意桔梗说下去。 “黑豆炒熟后会散发香气,这于战马来说是十分具有吸引力的,它们的注意力一旦被黑豆吸引那么任凭人怎么抽打都不会理睬。因而每位将军迎战时将黑豆撒在战场上,吸引住帝足的战马,届时他们的骑兵胜算便顷刻攻破了。”桔梗也丝毫没有理会疑义,镇定地说完,看着犬王的眼睛。 堂下一片议论,但赞许分明多过了疑惑。妙计,无疑的。 弥丞相一边惊叹于这乐姬的机敏,一边偷偷地观察着杀生丸的脸色,他察觉太子于这乐姬心中充满质疑。也如他所料的,杀生丸听罢,脸上毫无欣喜之色,反倒愈显怀疑,冷峻的眉宇透着寒气。 “是个好计谋……好,依我方才允诺的,今日免除你的罪过。几日后我西国若真能取胜,我也必重赏你。”犬王肯定地点点头,心中的满意在言语间流露出。这一场战争,西国有胜算。 退朝。杀生丸故意走桔梗身边跨过,他冷然的余光掠过她的脸庞。没有找到可疑的地方,但他一定要把她探清楚。西国日后的国君将是他杀生丸,他绝不允许有一丝一毫可能影响西国的因素存在。这个乐姬,无疑是个可疑的女子。那日的断魂曲,他一定不会让它再次奏响。 桔梗分明感到杀生丸走过她身边时不同的感觉。他在怀疑自己。是敌意。她蹙了下眉,要打消他的疑虑便决不是一件易事,但她别无选择。一场戏,让杀手来饰演,这摆明了是条难走的路。但为了她,她只有走下去。 (三) 行宫的殿堂下,桔梗静跪着面向犬王。 犬王的脸色十分平静,但眼里流露出了欣赏与高兴:“筇姬,你的计策帮助我西国大军大败帝足。今日,我定要重重赏你。你,想要什么?” 桔梗沉静地抬起眼帘,对视着犬王道:“筇姬什么都不缺。只希望陛下准我一事。” 犬王感到好奇:“说来听听。” “诚请陛下恩准我自由出宫。”桔梗不加修饰的素脸波澜未改。 “出宫……?”犬王从座位上起身,眉头微皱,口中喃喃自语,“深宫锁愁心,便是流水也无留意。难道,都这么想么……你,为何要出宫?” “采音。魔音琴是自然之物,其韵自是源于外界,我想借自然之气染自然灵动之韵。” “是个有趣的想法。”犬王微微一笑,“你的功劳确是不小,但功不至此。这样罢,若我西国能在月末灭帝足,我便趁封功时特许你每月出一次宫。” “不必一月。半月之内,犬王静候佳音。” 桔梗明澈的眸子里,盛满了自信与笃定。 黑虫。白虫。两只虫的决斗,生死的厮杀。 黑虫的眼里掠过得意,故意向白虫炫耀自己体格的硕大。 白虫静伫在原地,眼睛紧盯着黑虫,浮现出隐隐的狠意。 两只虫子徘徊着,凝视着彼此,似在以心音对语。决战却是一触即发。 黑虫按捺不住了,它拱起身子,以疾速向白虫冲去。 它跃过一堆又一堆虫子的尸体——它的手下败将的死亡证明了它的胜利。它向白虫冲去。它笃信自己的实力。 黑虫在接近白虫时跃而起,直向白虫压去。它甚至可以看到白虫血喷的场面,接连的厮杀已经让它的眼睛也染透了红色。它张开嘴,露出了毒牙。 巨响,呻吟。黑虫却击空了。白虫的速度远胜于体格的优势。 黑虫因剧烈的撞击外壳破裂了一片,重创。白虫反身极快地按住黑虫,眼中凶光一闪,一口咬下去,黑虫的瞳孔一瞬张大,未来得及挣扎便停止了喘气。 一片腐尸的战场上,白虫停了下来。又是一片等待。 碗内的白虫静息着。碗外的黑蜘蛛狰狞着绿眼珠。 伸手抚摩了一下黑蜘蛛,看着手边各异的毒虫,叹口气笑了起来。 “又近一步了,呵。” “桔梗大人!”飞鸟从夜阁外推门而入。“西国灭了帝足……?”桔梗轻呷了一口蝴蝶递过的茶。 “是。” “蝴蝶,飞鸟。陪我种花如何?”桔梗听罢,有些放松地起身,浅笑一下,向夜阁外的园地走去。 掏出琥珀送的花籽,桔梗拾起一颗,轻轻埋入软土中。 “往后,有一个‘希望’就种一颗向日葵……我,似乎也能拥有希望和阳光?呵。”桔梗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过几日,我们出宫。” 宫外,会有我要的东西么。而我,想要什么呢。 第六章 (一) “大人,这样打扮,可以吗?”蝴蝶拾掇好桔梗的头发,有些犹豫地问道。 “嗯,很好。”瞅瞅镜中的自己,桔梗的脸上浮起淡笑,“就这样了,我们走吧。” 出宫的这天,会改变自己饿命运吗。心中竟有些期待,桔梗理开了衣褶迈出了宫门。 阳光洒在跟前,零碎地铺开一条路。今日的天气似是格外好,桔梗不禁暗自一笑。 熙熙攘攘的即使灌满生气,吆喝声,嬉笑声,声声入耳。糅合着汇成跳跃的声带缠绕在耳畔。 不把自己丢进这喧闹之地,也无法真正体会“热闹”的说法。只是斑斓的商品就绕花了眼。 今天的集市,光华度有所上升。信步走在街上的白衣少年吸引了路人的目光。不论男女都不禁探头注视,一边啧啧赞叹这俊俏的模样,一边互相打听这少年的身份。可他,却真似从画中走出的善财童子,没人知道他是谁。 过路人纷杳的目光最终还是惊到了少年。他微微皱眉问向身边的侍童:“这些眼光是怎么回事?” 侍童瞧了瞧路人的目光,又看了看自家公子,一下明白过来:“公子,是您的模样太俊秀,惹了旁人的眉眼。” 少年稍稍一愣,继而微微摇头笑起来。一旁的侍童也不禁掩嘴暗笑,身旁的少年一袭白衣,俊朗的面容,清亮的双眸,再加上颀长的身材和优雅的旗帜:“恐怕是个女的都会被公子迷上的!”侍童调笑道。 少年抿抿嘴,不置可否。心中突然涌起的“盼”还未消却,莫非有什么在后头……? 清雅却热闹的客栈里,白衣少年端着一杯刚斟满的旧若有所思。他不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望着杯中的酒液和液面自己的脸庞,他轻轻皱了眉。徐徐的清风掠过发稍,撩起的不止是稍垂的发丝。 “公子……您的模样看起来似乎不只是在打探西国的道路罢?”坐在一旁的侍童敏锐地捕捉着少年的申请,半带调侃地问道。 少年拿起手边的扇子轻敲侍童的脑袋:“真没什么逃得过你的眼!你说,我这莫名的期盼又是什么?”啜了口清酒,凉丝丝的汁液绕过舌间滋润着卡在喉间的干燥,也似缓却了心中的堵。 “依我看,公子是在等最渴盼的东西罢?”侍童略一沉吟道,眼神却覆上淡淡的无奈。 最渴盼的东西?侍童眼中的提醒,少年察觉到了。他侧过头,无语。 小客栈临着湖,透过窗棂望出去,一片粼粼水波淌过不远处的湖畔,轻拍过草滩,溅起串串银珠。 水?少年站起身,望着窗外的流水入神。心底恍然涌过一阵冲动。 “你留在此处等我,我过会儿便回。”甩下一句话便转身向外走去,心中的冲动让他有些不冷静。 “哎,公子?!”侍童匆匆追出去,却只见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无奈只有摇头,只希望不会出什么事才好。 少年疾步跑至湖畔,一片清澈的水域尽展眼前。很久都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水了。他伫立在岸边盯着流淌的柔波叹息,有一种深切的怀念升至心头,零碎的回忆片段淌过脑海。 回不去了么…… (二) “你盯着这里看很久了。”没有回头,白衣少年站起身,突然开口道。 背后的树枝间有摩擦的悉唆声,两片树叶从树梢飘落而下。 少年转过身,直视着背后的树:“你是谁?” 略一停顿间,一把木刀倏地从树上飞下,直插在少年的脚边。陷进土里很深,持刀者的武艺颇高。少年却没有蹙一下眉。 “既然是精通武艺的侠士,为何躲着不见?”少年的声音很冷静,丝毫没有被地上的木刀所吓到。 “看来你这贵公子的武艺一定也很高。竟然不怕我的刀!”树枝微微撩开,一个红衣少年从枝间跳下,眼中噙着挑衅与不羁。 白衣少年拔出木刀,小心地端详:“这把木刀做得和铁刀真是十分相似。侠士平日就用这刀么。” “对付一般的小喽罗一把木刀足矣。”少年撇撇嘴,伸手又紧了紧腰间另一把刀,“真有什么情况,有它便也足够了。” “不过……阁下似乎是正派的侠士,做这样鬼鬼祟祟的事情,没有些对不起侠义之说?”白衣少年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树梢。 “咳,是你突然跑出来扰了我的清梦诶。而且谁知你奇奇怪怪的是正是邪。”红衣少年红了红脸,嘟囔了一句。 “真是个‘混侠’……”白衣少年轻声说道。整整衣角,然后拱手向红衣少年作别:“告辞。”转身准备离开。 “你给我等一下!”身后传来后衣少年的叫声,然后耳边一阵风掠过,扫过发髻。红衣少年的木刀直插在白衣少年身旁的树身上,震落几片翠叶,颤巍巍地坠地而下。 “你……?”白衣少年的眼中惊讶一闪而过,还未待辨明,又换上波澜不惊。白色的发带落在脚边。背后,青丝拂扬。那张景致俊俏的脸,一瞬变得清秀娇艳。 红衣少年嘴角带着胜利的微笑跃过白衣少女:“你果然,是个女人。”是个奇怪的女人。伸手拔下自己的木刀,用衣角轻轻地拭过。 树页划破风的声音很刺耳,只是一瞬,几片碎叶便直插少年身旁的树,少年惊起回头,只看见少女眼中的冷淡,同样也有挑衅。 “请你缄口。”少女捡起发带,自将绾起青丝。又是英姿飒爽的美少年。冷冷地瞥少年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 少年似是愣了片刻,然后望望那几片树叶收回木刀,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和本大爷叫板么,我一定干掉你。”唇角却是一抹笑。 街上的店面多了,楼多了,总会招来莺歌燕舞。一群打扮风骚的美艳女子站在一楼前,招摇着拉住过往的男客,暗送着秋波又撩人春心。 “哎,这位公子!好俊俏的模样,真看得姑娘们都脸红!”为首的青衣女子一把拉住走过的一袭白衣,娇嗔道。 少女冷冷地望向这群女人,却是微微一笑:“抱歉,我没有这个兴趣。”一群女人哪肯放过,围上白衣不依不饶。少女的脸上显出愠怒,左手衣袖下悄悄露出半截银针。 “哎,你们既然耳朵不好使,不知眼睛有无问题。”一把木刀出现在面前,美艳女子们惊得倒退一步,少女也赶忙收起银针。 红衣少年一手很随意地搭在少女的肩上,另一手晃了晃手中的刀:“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今后欺负人也先看看底细。滚!”花容失色的女人们忙退回楼内,眼巴巴地看着红衣少年拉走了身旁的白衣少年。 “目的呢?”少女抬眼看着少年,“你这混侠竟肯出手助我这挑衅你的人?” “什么‘混侠’?本大爷可是有名字的。”少年撇撇嘴,满脸不快。 少女抿嘴不禁暗笑:“那么我该叫你什么?” “犬夜叉。” “犬夜叉……?那么,犬夜叉,你帮你的目的。”少女的心中有些好笑,面前的少年十足的孩子气。 少年甩甩衣袖道:“帮人也一定要目的么?只要我高兴。——不过……”少年看看路人的眼光,挠了挠头发,面露难色,“你不能换回女装么。现在的气氛,有些怪异……我可没有断袖之癖。”少年咕哝道。 少女望向四周,也察觉了气氛的诡异,心中难掩笑意,调笑道:“恐怕,不行罢。”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僵,敛起了笑容道,“我得走了。今天算亏欠你一份人情,日后有缘一定相报。” “你……我还不知怎么称呼你。”少年扣住少女的肩,脸色有些不自然。 “桔梗。”少女撩过耳边的碎发,回过淡淡一笑。 “日后,有缘再见么?” “只要有缘,便会再见。”没有告诉他时日,桔梗只是留给他一个莫测的笑。 看着白色的身影隐匿在暮色里,犬夜叉不知心中翻腾着什么。 〖第六章〗(三) 走回云雨斋已是傍晚,心下知晓跨进门后定又是一顿呵斥,犬夜叉咽咽口水,小心地推开门。 “您回来啦。”站在门口的少女一脸愠怒,声音却恭谦有礼,心底的怒火压了又压。有来人了?犬夜叉用眼神询问少女,而后挥手走向庭内。到大堂需要穿过花园,见四下无人,少女压低声音吼向犬夜叉:“都这么晚了,你才死回来啊?你可是偷溜出来的,况且又是借弥勒家的别院住,想被抓回去么?” “你现在和我吼这个也没用吧,当初谁心甘情愿做丫鬟的?”犬夜叉斜瞟了一下身边的少女,然后发现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打量身着白色绸衣的少女。 “喂,你在看什么?”少女正要发怒,却被这一看绕昏了头脑,脸上微微泛出红晕。犬夜叉收回视线,口中却喃喃自语:“唔,有些像……” 有些像?什么?少女心中犯疑,却望见大厅内早已喝空几盏茶的弥勒,也只得闭口。 “我的二皇子殿下,你终于回来了?”弥勒一脸苦笑,扶着被茶水填满的肚子叹息。 犬夜叉却是没什么心肺地坐下,然后有些疑虑地问:“父皇要找我回去?” “是冥加爷爷想你了。”弥勒对眼前的茶盏耿耿于怀,声音里透出怒意。 犬夜叉漫不经心地阖上眼:“你继续说没找到。父皇的大军胜了帝足罢,杀生丸那家伙又要乐疯了。”想起所谓的哥哥,犬夜叉满脸不屑。 弥勒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肚子:“这次立奇功的可是新进宫的乐姬。” “乐姬?” “着实是个奇女子,容貌、才技和智慧,无不令人叹服。殿下出了宫可真没有眼福,或许这女子与你甚般配呢。” “管她什么样的女子。我没兴趣。” “犬夜叉,你有喜欢的人了?”弥勒一拍犬夜叉的肩头,眼神中不怀好意。 犬夜叉望望门外,眼神有些复杂:“她好象在很近的地方,却似乎离我很远。” “她是谁?离你很近的……难道是戈薇姑娘?” 犬夜叉不语,只是望着天边最后一抹云霞兀自迷离。 戈薇端着茶壶站在屏风后,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他喜欢的人,会是谁?会……是我么?可是……自己只是个婢女,而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她的眼中蒙上些自卑与哀伤,然后却若无其事地从屏风后走出。 “弥勒公子久等了,新泡好的翠云茶,趁热品一下罢。”提起茶壶为弥勒斟茶,一脸淡然的笑。 “什……茶?!”弥勒咽口唾沫,慌忙起身,“不劳姑娘麻烦。犬夜叉,我先走了。” 戈薇有些一头雾水,转过头望望还冒着白气的清茶。从茶杯里,她看到自己的脸,素净而柔美。只是可惜了罢,她轻声默叹,眼角的余光中却瞥到她的身影。她的心里,有些东西在纠结。 “犬夜叉……”你到底是喜欢上了谁。 “嗯?” “……没什么……”还是,别问了罢,知道了又如何。 “……”犬夜叉一脸纳闷与疑问。 “呵呵”换上一贯的笑容。一抹阳光,却有些黯淡。 犬夜叉没有追问,只是淡淡道:“今晚的月色,不错。” “嗯。”只可惜不是满月。 没有什么对话,皎洁的月华下只是两双各怀心事的眼眸。默默间,心中交错的倾诉轻轻地升腾而上。早已分不清愁或是喜,悲或是欢。 第七章 (一) 夜阁的花园空旷宁静,淡定的气氛缠绕着花的芬芳。最近却似是热闹起来。 “大人,您最近一直忙着伺弄这向日葵,莫非是有什么喜事?”蝴蝶半蹲下身,好奇地打量着桔梗手上的活计。 桔梗细心地将新的葵花籽用土轻埋上,取来水壶又是小心地浇上:“喜事我可不敢言,便是觉得心情被升华了——你也来感受一下么” “可以么?”蝴蝶的眼中有些惊喜,亦是蹲下身拾掇起葵花籽,“大人,我似乎真的感受到心情被升华的喜悦。”蝴蝶的脸上透出微微的兴奋,仰着脸高兴道。 桔梗看向她微微地露出笑容,然后看见飞鸟又急急忙忙地跑来。 “大、大人,白童子大人传来的,新、新任务。”飞鸟跑得太急,以致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蝴蝶赶忙递过一杯水又轻拍了几下她的背。 桔梗接过新摘下的芭蕉叶,小心地端详起来。 “趁此佳时,一举灭犬王。”桔梗舒展开的眉又蹙起。居然催得还是那么急。 “是新任务么。”蝴蝶见桔梗脸上的表情有变,担心地询问。 “飞鸟,我的弓放在哪里?”桔梗转而问向飞鸟,眼中又换上平静和决绝。 “啊,是。我马上去准备。”飞鸟起身,一下便是知晓要做的事。 继而又转向蝴蝶:“该准备几套象样的行头。要去围场。”蝴蝶颔首,领了吩咐退下。 只是这么快,又要开始了。桔梗望了望刚种下的向日葵,深深地叹了口气。 历来君王喜狩猎,千古共知。狩得猎物的高兴劲素来和在战场上得胜有得一拼,驰骋在围场辽阔的草原上的英武感也决不逊色于驰骋沙场。策马奔腾而上的君主、王子和臣子,个个满腔激动,无疑是想要好好出个风头。 为首的犬王眯眼望向远处的树林,隐约能感到有惊惧的野物在其间穿梭。犬王举着马鞭指向树林:“今天谁能猎得最多的野物,本王就给他重赏!” 底下一片沸腾,每一个人脸上都显露出兴奋和迫不及待,胯下的马匹也一个个心领神会地喷着鼻气,一副骁勇的模样。 一声令下,奔马和猎人叫嚣着冲出,狂奔的马蹄撩起阵阵沙尘,人的心也随之一片澎湃。数十个将士驾马奔腾,数十个将士搭弓射箭,惊起一个个野物。人欢腾的盛会,却是动物悲鸣的尸场。围场,一片人喧马嘶。 一旁的灌木丛里,三个黑影悄悄地闪现。 “什么时候行动?”左边的声音响起,是蝴蝶。 “等个个到兴头上开始分散的时候。”中间的身影双目凝视着奔腾着的人马,寻找错开的瞬间。 “这么等下去便不一定是办法,大人,我来引开犬王。”右边的身影侧过头,提议道。 桔梗略一沉思点头道:“好,不过万事小心。” “嗯,您放心罢。”飞鸟站起身,微微一笑,然后伸出手指放在唇前闭眼轻轻念叨句什么,倏然间就是一头身着五彩的鹿,对猎人而言极具诱惑力的尤物。 “大人,待我引开他后您再跟来。”小鹿回头朝桔梗颔下首,撒开四蹄便冲入围场。一时引来众多惊异的目光,接着便是穷追不舍。 待飞鸟领着队伍跑远了,桔梗便和蝴蝶小心地跟上,一路搜索着落单的白色身影。 “大人,看,那里!”忽然蝴蝶用手向前一指,银白色长发的背影便是出现在眼前。 桔梗点点头,把箭搭上,拉开弓便是一箭。虽然是骑马奔走着,虽然是良好的骑术,但终究防不过偷袭,防不过良好的箭术。 中箭,落马。 桔梗紧了紧蒙着面的黑色面纱,站起身轻轻靠近倒地之人。那身影倒在地上竟是没了挣扎,毒箭的效应便是起了。 桔梗轻轻地走至跟前,小心地靠近检查其身份,越是安谧的气息便越是危险。她握紧刚换上的剑,大了胆地往前走。 防不胜防。他竟还有力气出剑。一剑刺来,划过肩膀便是一道痕。桔梗一阵疼痛适才发现面前的男子竟非犬王,是太子,杀生丸。他自然是受伤不轻,一脸痛苦的模样,但表情中有着誓把她刺死的意思。 她退后两步,举剑挡在跟前。便是见他拔出中的箭丢在一旁,然后举着剑向她刺来,幸而是时蝴蝶从他身后伸手将一迷药包捂住其口鼻。那身影便慢慢地瘫软下去。 蝴蝶忙是奔来用手捂住桔梗的左肩:“大人,没事罢。”桔梗有些虚弱地摇头,幸而这剑没毒。“我们快些离开罢,那边似乎是听到动静了。”蝴蝶扶住桔梗,搀着她快速撤离。赶在大批人马发现之前。 “孰料竟是射错了人……”颠簸着回去的马车里,桔梗无奈地自嘲。 “大人不必自责。不过奈落千算百算也未算及此劫罢。”飞鸟舒口气,不停地奔跑甚是伤体力。 “是啊,真是未料及此事罢。不然也不会只给一枝箭。”蝴蝶为桔梗包扎起伤口,又些叹息,“这会儿还得好好疗养,也但愿那太子未发现大人的身份。” 桔梗无力地靠在蝴蝶的肩上,眼睛望着远方,突然不知道方向。 (二) “快点快点!照顾不及太子,你们一个个都怎么交代!快——”急促的脚步声徘徊在太子殿外,身着医服的医女们焦急地奔入太子殿。 桔梗换好干净的衣服悄悄地走到太子殿外。杀生丸是奈落的一颗棋子,他一定不能死。此时的她也只能看着他命悬一线时能否回生,暗暗地又在思虑自己是否被识了出来。 “——戈薇!”猛地一声叫唤打碎了桔梗的沉思,声后的叫喊让她有一阵愣怔。接着自己的手就被激动的力道抓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那边’不管了么?还是‘他’要回来了?……”面前的女子有着精致的刘海和淡抹眼影的双眸,一身和别人一样的医服,俏丽的脸上写着兴奋与疑惑。她显然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你——怎么了,戈薇?”女子摇了摇她的手臂,显然心中也出现了疑惑。面前的女子似乎…… “……对不起,我不是‘戈薇’。”桔梗颔首答道。此时她的心有那么一瞬间是颤抖的。 “……真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女子赶忙放手,很抱歉地作揖。桔梗摆摆手,微微地惨然一笑。 “珊瑚——你在干什么!快点!就差你了——”女子朝桔梗点点头,然后忙不迭地跑入太子殿。 桔梗望着匆忙跑入殿内的女子,隐隐地叹了口气。而那句猛然的呼唤声,清晰地敲击在心上,像石子一般撩起心中的波澜。然后脑海里就倏地翻腾起千层浪,一浪逼过一浪,直扑向自己的眼前,记忆的涌流冲击得自己的心隐隐作痛。 后颈处细微的触动打碎了兀长的回忆画面,猛地将桔梗拉回现实——她才忽然想起自己正在西国的太子殿前——桔梗把思绪快速归开,依然用一贯冷冽的话语开口:“你想怎么样。为夫报仇么。” 身后的人将手中尖锐的羽扇加大了力道,桔梗的脖颈处便被勒得发白,直逼出皮下的血色。“你总是这么让人讨厌——不是警告过你,不准碰杀生丸的么!”女子的声音同样没有感情,只隐隐地流露出不屑与恼怒。 “我并无意招惹他。如果你想把罪过加到我头上,那么请便。”桔梗抬手拿掉她的手,转过头用淡然而泛冷意的眼神逼视着神乐,“奈落又准备怎样。” 神乐自觉无趣地撇撇嘴,收起扇子道:“他明日会将毒的解药送来——杀生丸是不会轻易就死的。尤其不会就这么被你给杀掉。” “他只是想保全自己的棋子罢。”桔梗冷笑一下,挑衅地看着神乐。 神乐红色的瞳人里写满愤怒,抑着好似火焰一般。“无论是什么理由!杀生丸不会死——至少我不会允许他死。”她的表情在突然想起什么的时候又变成了轻蔑,“你似乎忘记了‘她’?‘她’的命和你的联系在一起哦,你应该知道自己该说的话、该做的事吧……” 桔梗的脸色微变,带着愠怒看向神乐。然后依然冷静地回答:“是。乐妃娘娘,筇姬自知卑贱,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神乐显然很满意她的态度,踩着不屑的脚步转身离开。你的清高让我讨厌,而我也要用你的清高让你痛苦。‘她’的命就是我最好的武器。桔梗,你也不过这么可悲,而已。 站在廊柱后的珊瑚刚巧听见这一幕,她分明地感受到徘徊在这两人间的紧张气氛,更隐约地感觉到了萦绕在这深深宫殿中的诡异,如同绷在弦上的箭。 “你刚才,是叫了‘戈薇’对罢。”珊瑚一怔,才察觉自己已经被桔梗发现,然后只是有些尴尬地走向桔梗。 桔梗转过身朝向她,声音很平静淡定:“戈薇。你知道戈薇对罢。带我去找她。”轻轻地一笑,如同包揽了千山万水。 珊瑚只是默然,深静地思索过后,她撩了撩额前的碎发,淡淡的一个友好的笑:“可以罢。——不过我想先知道你是谁。” 桔梗释然地笑笑:“桔梗。和她,‘曾经’的好友。”如同姐妹。 珊瑚伸出手,回道:“珊瑚,她现在的好友。”一样似姐妹。 桔梗接住她的手,然后两个女孩淡而静地相视一笑。似乎有微风盘旋着掠起女孩的长发,然后很小心地扫开一片阴霾。希望,可能还是有的。 (三) 人头攒动的小茶馆里只是剩了喧嚣作为主旋律,而坐在这里的人,为了不同的原因各怀心事。 少女略泛白的脸色显示了自己的紧张,因为内心的澎湃不安而表情多变。眉毛微微皱起而嘴角依然挂着浅笑,她在矛盾五年之别的再见,到底应该和她说什么。是安好还是珍重。 而彼此是否还有说这话的情分…… “她是宫里的人。虽然我不想说什么闲话,但既然是宫里的人,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罢。即使是至交……”珊瑚说这话的神情是复杂的呢,她回想起好友带自己来这茶馆前的叮嘱,苦笑的神情浮现上来。 自己当初回答的很坚决罢,她说:“我不会说的,就算为了他。”更是自嘲地想蔑视当时的自己。为了“他”,那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他”么,自己到底能为他做什么呢。不过是个婢女,而已。 而桔梗,对于她,自己现在又能算是什么呢。五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尤其是感情。 门口有脚步声,很轻微的挪动声。戈薇带着有些颤抖的心情抬起头,然后就觉得时间似乎一瞬间凝固,似乎有液体把眼睛模糊,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只是一个声音强烈地叫喊着:“桔梗!” 桔梗看着眼前的女孩怔着流下泪,自己也不由有些纠结,熟悉的面孔印上熟悉的回忆,茶馆的喧嚣仿佛一下退去而泛上往日烟云。两个人就这么站着,然后不约而同地艰难启齿:“你,过得好么。” 一言之间千山万水…… “五年了呢,我真是从没想过还能见到你。”戈薇撩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回想起五年里的是是非非,戈薇突然觉得疲惫,“五年过去了,我们似乎也回不去了……” 桔梗握住她的手,没有说话。在她而言,她无话可说。这五年对自己而言,早已经不能在用感情来形容,她现在的身份是没有过去也不会有未来的。 戈薇抬起头看向桔梗:“五年了,你都是怎么过的。” “在白灵城过了五年,然后现在又被送来做‘礼物’”桔梗略一蹙眉,“便是如此。” 戈薇微有一惊:“白灵城?礼物?桔梗……”你过得很不好吧,那个地方可是传说中噬血的地狱,“那么,枫呢?”你的妹妹她呢,好么。 桔梗的心一阵抽搐,疼痛得扭曲:“她,过得很不好罢。……她被白灵城的人给抓去,做人质。他们威胁我来此,拿着枫做人质要挟……” “桔梗,难道你……虽然这么说不对,但是,你该是明白的,有些事情你不能做。”戈薇皱起眉头,抓紧桔梗的手。我理解你的痛,可是我也无能为力,有些事情终归是矛盾的。如同…… 桔梗抽回手,眼里是淡定:“我明白。但我无可奈何。宫墙里的是是非非,我们又怎能干预。我别无选择,戈薇。” “……这样么,那么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如果有那么一天,即使反目,我也会阻止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又怎会不理解,只是我不能。桔梗,你能感受到么,我的悲哀。我们,谁更无奈呢…… 桔梗转过身:“我记下了。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戈薇,正如我刚才所言,我别无选择。这里的大大小小,是是非非,我一切都不想比较,枫我不可以不管不顾。即使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来做这件事。这条路,我只能走。别无选择,亦无可奈何。 戈薇看着桔梗渐行渐远,终于抑制不住地泪流满面。珊瑚从内室走出来扶住还想勉强微笑的戈薇,她望着虚弱的女孩一阵叹息。是啊,是非琐事,又怎是我们能顾及的。 桔梗不知何时又踱到湖畔,湖水依然明澈,然而心下却纠结怅惘着。像是打翻了许多的瓶子,各种液体翻搅在一起,面前的情景一片模糊,仿佛辨不清方向。 “……桔梗?”很小心的叫唤。她的心像是被轻轻一推,忽然变得脆弱起来。她转过脸,是他。是他。犬夜叉。然后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又转过头欲离开。 “不用走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他侧过头,轻轻地说。 桔梗有些惊讶,转而变得安心。她和他一起坐下。 良久无言。 “其实……”犬夜叉笑了一下。 “嗯?” “你女装的样子要好看得多。” “……谢谢。” “呃……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为何如此熟悉。 “可能罢。有一种感情叫‘一见如故’。”你也这么觉得么。 “真好。”犬夜叉明媚地笑起来。 桔梗背靠着他温暖的后背,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被他感动。 “今天的天气,真好呢。” 现在,可能已经能够没有人会理解我了。犬夜叉,只有你不需要理解我,却让我这么想相信……我可以,相信你罢。 第八章 (一) 天气变换得如同人的心情,霏霏的细雨下起来的时候,沾湿了天地也沾湿了人的心情。犬夜叉理着半潮的衣服回到云雨斋,一脚正迈入门内之后才发现门口站着的少女。 湿润的头发垂在肩上,雨珠从脸上滚落而下,她的表情是从未见过的哀恸。犬夜叉隐隐觉得不忍,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少女依然木然地站着,毫不察觉早已淋湿的自己。犬夜叉轻咳两声,正准备询问却听见少女如同来自天外的声音。 “犬夜叉,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么……如果曾经是一份紧密,那么今日可能会变成疏离么?” 犬夜叉望着少女沉默了半晌,然后少有地认真道:“时间怕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曾经的种种也可能因此而改变。但是……如果曾经铭刻过一段感情,那么即使被侵蚀得斑驳不堪也不会被轻易忘记。” 少女抬起头,虽然眼中满是困惑,神情却有些惊喜,然后她用力地朝他笑笑:“嗯,你说得对,我相信。” “啊。——不过你这笨女人,下不下雨自己不知道么?”犬夜叉装作不在意地样子,粗鲁地抓起戈薇的臂膀把她往门里拉。 “我是在等你啊!”戈薇有些言不由衷道,她眼里的困惑一望即知,“犬夜叉……宫里……” “嗯,我知道了!”犬夜叉不耐烦地努努嘴,随便找了件黑色外套穿上便又迈出了门。对于那个所谓的“皇宫”,就像看见灰尘那样的不经心,只是他还非得和那里有个好好的了结。只是希望不要像下起的雨那样纠结不清,混沌得扰人心烦。 —— 二、二皇子?!他居然回宫了! ——是二皇子殿下……是过不下去回来找大王了么? ——嘘,小声点儿,这种话瞎说你就不怕死! ——可这嚣张的小子还是知道自个儿闯荡的麻烦罢。 ——怎么说二皇子殿下也还是个小孩儿呢…… 又是纷杂而至的声音,灌进耳朵后就变成了压抑的心情。犬夜叉的手握紧了,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份固执和不羁,充耳不闻地向犬王的寝宫走去。这一次回宫,他只是要证明。证明自己。 脚步在接近夜阁时放慢了下来,那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却分明看见窗口换上了新的帘子,有了出入的痕迹。犬夜叉又似乎生生地被扯回记忆。有些碎片在心里溅落,他似乎又看到了母亲脸上的泪痕,看到了地上淌着的血渍,看到了一张张扭曲的脸,分不清亲与离,只是坠落时的荒芜……某些沉睡在记忆中的画面又一次汹涌向他扑来,他这刻分明知道欺骗自己忘记它根本是妄言。然后站在夜阁前,他突然觉得脑中一片茫然。 “犬夜叉殿下!”不远处瞅见他的一个老宫仆猛地跑来,他的神色慌张,抓住犬夜叉的袖子后便将他拉开,“二殿下,你可终于回来了么!大王虽是不语,但老奴我看得出他还是非常担心殿下你的……”老宫仆一说起来便有些絮絮叨叨,犬夜叉早已习惯他的罗嗦,只是默默地抽出自己的袖子然后又转向夜阁,似是没听见老者的话似的反问老者道:“冥加爷爷,你老实告诉我,这里,现在有人住?” “……殿下……咳,其实,是有一个来自白灵城的乐姬入住此地。”老宫仆见没法分散他的注意力便只得如实回答。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前的少年并没有再多说一句,而是径直地离开。虽然琢磨不清犬夜叉心里所想的是什么,但对于这宫里的人,有些事情能避开便避开最是好。冥加抹了抹额角沁出的汗珠,跟着犬夜叉向犬王的寝宫走去。 夜阁楼台上积满了雨水的痕迹,桔梗小心地把窗边的一株兰捧回屋内。这兰花该是矜娇的公主,柔小却傲娇,即使在雨中也依然亭亭玉立,那份被打湿的美好似乎更透着一种气质。这种微妙的触感总让桔梗略微好奇起夜阁的前主人,在这样一个幽静环境中居住的抚琴女人,该是怎样一般恬静美好。却理应不似自己这般的冷淡,徒有外表却无内心的温恬。 她伸手撩起兰花的叶子,不小心碰洒的水珠溅落到楼下,在雨珠滚落的片刻,她倏然瞥见一袭黑色的身影。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只那一瞬,她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某个相识的人,但脑中冷静地回想起某人素常只是着红衣,不似眼前的这袭墨色。“却怎会想起他……”桔梗望着如人的兰喃喃启齿,然后窥见那熟悉的身材陌生的衣着向着远处走去。她知他不是宫内人,便也不会是眼前此人。娇美的兰花却似在轻笑,最终读懂人心的莫道是花儿。 犬王的寝宫一如记忆中的那般沉静,稳重得好似他的眼神一般,只可惜的是,这双锐利的眼睛并没有被犬夜叉继承。止步在宫前,他打断了门口侍卫的通报,留下了冥加在门外等候,自己轻声地走进了寝宫内。 殿内的犬王正靠在椅背上小憩,日久的战乱让他操劳得连休息的时间都甚少,甚至连轻盹时也紧锁着眉头。犬夜叉没有出声,只是站在桌前等着,如小时等着挨训时一般,只是他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已和从前不一样。环境未变,人未变,时间变了,一切也就变了。 犬王的唇微动着,他的口型让犬夜叉辨读出了他正轻唤着的名字。他别过头去微微皱起了眉,往事烟云,孰是孰非早已让人不辨就里,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然后像受了激灵似的,犬王慢慢地睁开了眼,在望见眼前少年的那一瞬,他似乎略带睡时的迷困轻浅地疏放了眉头,然后只是平和地看向少年挑衅而不羁的眼睛。的确,有些东西早已改变,虽然不知它改变的只是外表抑或实质。 “犬夜叉,你来了。”犬王说。 (二) 犬王的微喜神色只保留了片刻,对犬夜叉,他依然如故地严苛。那双凝神注视着小儿子的眼睛后,此刻正思索着面前的少年到底为什么所改变。在他的眼里,犬夜叉长大了,从他的身上不仅找不到当年的影子,而且更多了让自己惊讶的气势汹汹。犬王不再深究这股叛逆的精神因何而来,他只是深谙,自己的儿子已经有了领袖的气质,有了自己的遗传。但这股气质如果丢在了宫外,不仅是一种浪费,更是一种危险。对自己的危险。犬王看着犬夜叉的眼睛,从中读出了潜在的危险因素。 “犬夜叉,我承认你的做法是一种‘善’道。但这决非治国之道,你作为皇子,应该很明白自己只是在胡闹。”犬王声色俱厉,想要喝住犬夜叉。 然而嚣张总是少年人的专利,犬夜叉嘴角微微冷笑后说道:“你怕了。你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已经不得民心了罢。我既然已经做到了,就一定会这么做下去。” 犬王面对儿子的挑衅一时无言以对,他冷冽的目光变得更加尖锐。许久才不留感情地回答道:“你去做罢。你终会知道自己幼稚的行为最终只能破裂。而且从今天起,你已彻底站在了西国的对立面,犬夜叉,你难道不打算清醒么!” “该清醒的本来就该是你,以及你的一干臣子和部下!我不会罢休的,也一定不会失败的,只要我还清楚地站在这里,我就不会解散‘暝日’!”犬夜叉咬紧了压根然后转身,面前的男人已经让他的怨恨更升了一级,“而且站在西国对立面的不是我而是你。而站在你对立面的我,不是从‘今天’开始,而是从三年前开始。” 犬夜叉甩过衣袖,他知道自己于这里已经无恩无情。这个宫殿从他出生之时,或者在他出生之前便已注定是要成为自己深恶痛绝之地,他对这里要做的,只是离开或者毁灭。犬王眉头更深地皱起,“三年前”这样的字眼让他亦陷入不堪的回忆,他知道对犬夜叉他已无话可说,也不能再说任何。但他依然喊了他一声。 “……犬夜叉!”犬王的声音有些沧桑,在犬夜叉听来已然没有他曾经那般的威慑力。但他依然止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去看看你兄长罢,你们兄弟俩很久没有切磋了罢……” “免了罢。这么多年你早已知道我和他毫无兄弟之情可言。”犬夜叉嗤之以鼻地一笑,“他那般的尊贵皇子哪肯见我这样的‘败家之子’呢。他这么久以来想见的,也不过是这把‘铁碎牙’罢。至于你更想让我回朝助你灭他国的想法,我想把它扼杀在摇篮里才比较适合这种情境。”犬夜叉在此刻突然觉得有了报复的快感,他隐约觉得腰间的铁碎牙也在快意地颤抖,这灰暗的一切都让他觉到沉重而纠结的快乐。他不再理会父亲的言语,径自跨出了寝宫。身后的犬王内心则更为沉重,他只觉得这一切发生得都让自己有被鱼刺硌喉的难言。 “犬、犬夜叉殿下……!”冥加一见犬夜叉出来便赶忙迎上,而犬夜叉朝他摆摆手道:“离开罢冥加爷爷,你舍不得这内宫便好生留下。我还是要离开的,不要拜托任何人找我。”他不想留情在这宫里,也不愿留情给这宫里的人。选择彻底地离开罢。 冥加知道无力再挽留他,只能看着他远离的背影觉得兀自凄凉。“犬夜叉殿下……” “大人,该是换药的时间了。”蝴蝶端着药包轻轻取下包裹在桔梗左肩的纱布,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新的药涂在伤口上。伤痕不很深却很长,在肩上划出了不小的口子。“幸而奈落大人的药一向是最好的,否则大人身上怕是要留疤了。”蝴蝶给桔梗重新包扎好伤口,嘴中还念念有辞道。伤口包扎得很细心,在外表看来决计是察觉不出伤势所在。桔梗掖好衣衫也不禁思量起奈落的下一个计划,阴险如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桔梗甚至不仅想起他计划得逞时的冷笑,那一直是让她觉得恶心的东西。 正思及此,飞鸟神情有些复杂地进门道:“大人,太子有请。” 太子?桔梗眉头微蹙,眼角微微的一跳让她有了不祥的预感。杀生丸不可能是没事寻事的人,他找自己会是什么目的?飞鸟心细,她揣摩出这番“有请”的不善因此脑中回转着推托的对策,而蝴蝶却按了按她的肩,然后对桔梗道:“大人,蝴蝶为您归置琴备,既然是太子有请,您照接便是。”桔梗听罢不禁浅笑,赖它祥或是不祥,先去嗅嗅这到底是什么味才是。“那么我们走罢,去见那太子杀生丸” “大人……”飞鸟扯了扯桔梗的衣袖,“太子只请了大人一人前去,任何人不得跟从。” 桔梗略惊,心下生起多番猜测,但她捋过前额的碎发道:“那就我一人去赴他的‘宴’。不会有事的,你们放心。”桔梗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诡异的笑,的确,她知道,一定不会有事的。毕竟对方是杀生丸。 (三)太子大人,筇姬到了。“侍女为桔梗打开太子殿的大门,然后朝杀生丸报告。 “见过太子殿下。”桔梗半抱着魔音,朝杀生丸作揖。对面的银发男人略转过脸示意她坐下,看向她的眼睛依然不带温度。桔梗看见他的上半身缠着绷带,行动还不是很方便。果然那一箭中得是伤了元气,奈落本身也是准备了致命的毒的罢。她突然觉得想笑,最终奈落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施毒又是要解毒。 “太子殿下,筇姬斗胆请问,殿下今次召我来所为何事?” “邀你来为我助兴可以么?”杀生丸的眼睛里透露出不容拒绝的神色,桔梗朝他略微颔首,“那么……就演奏你我初识时的那曲……‘断魂曲’罢。”得到肯定的杀生丸向坐椅中更靠一些。 “……‘断魂曲’么……”桔梗心下略有踌躇,暗暗按紧了魔音的弦,“是,太子殿下。”她感觉到杀生丸正试探一样地看着自己的眼睛。 手起手落,魔音的弦在她手下清冽地振动着,又是一曲引人衷肠的断魂之曲。杀生丸眉头紧锁,他听出此曲是面前的女子日夜反复练习而奏的曲子,她在弹奏它的时候既是毫不经心亦是深谙于心,他的眼睛更紧地盯住了眼前的乐姬,心中有一方明晰起来。 桔梗轻抚着魔音如同轻抚动物的毛皮那般亲近,但她感到它今晚有些不同寻常,手下的感觉有些惊,那一刻她分明地觉得它不止是一把琴那么简单的东西。然后内心也隐约地警惕起来,她甚至冥冥有些希望这曲子长些再长些,至少是要避过了杀生丸锐利的眼睛后令人不安的下文。 “你们怎么都站出来了?”神乐抱着奈落新捎来的药草经过太子殿,然后只见到侍女们在殿外站了一排。 “太子殿下吩咐我们今晚不得打搅他。”为首的侍女回应神乐道,“太子殿下今天宴请了乐姬筇为他助兴,让奴婢们都到殿外来听候差遣。” 神乐的表情微变,她觉得眼睛周围有神经在抽搐。杀生丸,他到底想做什么!“走,你们现在都走!太子问起来就说是我吩咐的,现在都走!”神乐挥了挥手,把一干侍女差遣走人,然后侧身靠在太子殿门外。月光变得有些涣散,找在神乐的眼睛里也是那么纷扰。她的表情毫无凌厉,只是带着忐忑和失落站在那里。 殿堂里的琴音依旧着,坐在里面的两人也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似乎一切都在静止中进行着。但是空气是凝重而犀锐的,似乎擦亮一个火花就会爆炸一般的紧张。 桔梗不温不火地拨弄着魔音,然后等着这曲断魂走向终了。她微闭了双眼,手指下有些微的紧张。“哐——!”有些人不想发生的事情,自己每每总会发生。断魂终没有一曲毕——魔音的琴弦,断了。断在终快曲毕的那一刻。是不详之兆,而现在的桔梗已然顾不得详与不详。在琴弦断裂的那一刻,杀生丸凛冽的剑锋也直逼而来,她一下被杀生丸逼到墙角而动弹不得。她疏忽了,对方故意装出了行动不便的样式,而他却早已行动自如。 “是你罢。”杀生丸用剑指向桔梗的脸,右手压住她的半个身体,“是你罢。”桔梗抽身不得,问道:“太子大人,什么是我?” 杀生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手中的剑向下滑,抵到桔梗肩头的那一刻剑峰一侧,利落地斩开了桔梗右臂的衣袖。而当她光洁的手臂展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却显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桔梗心下更是一惊,但是半身被杀生丸死死扣住,她甚至连袖内的暗器也无法取出。桔梗的额前渗出微微的冷汗,她只能观察着杀生丸的脸色而行动。 “杀生丸,你到底在做什么!”神乐破门而入,然后盯着杀生丸问道。杀生丸斜眼睨了她一眼,然后朝桔梗皱了皱眉头后松开了她:“你可以走了,今晚的曲子我甚满意。”桔梗长舒一口气,然后抱起魔音冷静地退下。在走过神乐的那一瞬,她恍然发觉这个傲慢的女人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悲哀。 待桔梗离开,神乐关上太子殿的门:“杀生丸,你……” “不要过问我的事。”杀生丸擦拭着刚才用过的剑,并没有看她,“如我们之前约定过的,你完成我的事,我帮你达成你的心愿。” 神乐轻咬下唇,然后抬手抚了抚额头:“哼,我知道了。这是今天新来的药草,你快些敷上明日也就痊愈了。你,可不能在达成我的心愿之前就死了。” 杀生丸接过药草,然后微看了神乐一眼:“走罢。” 看着神乐走出太子殿,杀生丸又将目光放在药草上。他似乎微微地想起什么,表情不是凛冽无情,却是复杂而不可言的。 而躲在不远处的桔梗看到神乐黯然退出太子殿,按了按左肩的伤微微舒了口起。她看着神乐的背影略有深意地一笑,果然,是杀生丸的话,就不会有事了。不是么,神乐。 第九章 (一) 微有凉风的午后是适合看书的时候,桔梗发现夜阁的内间书房里藏有不少的诗书经典,她略微庆幸在这样平静的午后能有幸感受一下夜阁前主人的心性。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她觉得自己很愿意去感受这个前主人的世界,就像一个听故事的人突然想要进入到故事中的世界。 尤其是在这样无事的日子里。前些日子杀生丸的鸿门宴后她意识到杀生丸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身份,但是在担心之余她庆幸还有个神乐。有她在的情况下,至少自己的身份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杀生丸拆穿。这样一来,在这段日子里,生活也真的可以说得上是安闲。等到左肩上的伤完全好后就真的没有后顾之忧了。桔梗暗自舒了口气,庆幸杀生丸当时只看见了自己的右肩。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桔梗脸上,她突然觉得痒痒地想笑起来。条件反射似的看了看埋了葵花籽的地方,那里正冒着几棵幼嫩的花芽,她就开始想着什么时候能开花。想着什么时候能见见那个小男孩琥珀所说的“希望”。 “……啊!快看啊快看!这个!这个一定是向日葵的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女童音,被打断看书的桔梗纳闷宫里哪来的小女孩四处闲逛到夜阁来。而在她还未来得及细想的同时一个不算成熟的男孩的声音又响起:“等等啊,铃!你不要乱跑,这片地是……”“这片地不如我们家的葵花地漂亮呢,对吧?”“嗯。但是铃,现在你不该在这里乱逛啊……” 这样的对话让桔梗觉得熟悉而陌生,她心中突然有一种冲动拉着她放下书走出了夜阁。 正在小声争辩的两个小孩见桔梗从夜阁内出来有些尴尬地停下。小女孩扯了扯男孩的衣角:“是不是被发现了……”小男孩尴尬地点点头,然后抬起头看向桔梗。然而他突然愣了一愣。 “你们如果能喜欢这片小园的话我会很高兴。……这就是你妹妹吗,琥珀?”桔梗蹲下,朝男孩轻轻地笑。她发现男孩比初见时长高了很多,现在穿着宫内侍卫的衣服也显得更成熟。 “啊,是啊。是邻家的妹妹。”琥珀挠了挠后脑勺朝桔梗微有腼腆地笑了一下,脸上的小雀斑微微地红了一些。显然是熟人,他也认出了桔梗。 小女孩有些纳闷地望望对话的两个人,然后大了胆子朝桔梗道:“姐姐,你的向日葵花芽发育得不太好,我可以帮你弄吗?”桔梗朝她点点头:“嗯,当然。你愿意的话就留在这里帮我伺弄花好了,铃。”桔梗伸手抚了抚女孩的脸,一声“姐姐”让桔梗心里微微波澜起来,眼前的女孩,真的很像阿枫。“那个,桔梗大人……”琥珀又习惯性地挠挠后脑勺,“如果可以,把铃留在这里为大人做花童可以吗?……姐姐刚把我弄进宫来做个小侍卫,铃是勉强拖着进来当个宫女的,如果能让她在大人身边的话,我们都会放心得多。” “……嗯,我想当然可以。”桔梗朝琥珀肯定地点点头,“你想得很周到。”她朝琥珀笑得更浓一些,语气也略略有了深意。 琥珀感激地拉着铃向她道谢,然后留下铃先行离开。“家父也交代我不能怠慢宫里的事,现在把铃托付下来我也就得去忙了!”少年认真地把铃交代下来,然后恭敬地离开。桔梗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觉得少有的放松。 “桔梗姐姐,你这里真是漂亮啊,虽然没有家里的田园广阔,但是铃认为非常适合多种些花!”铃忽然抬起头朝桔梗灿烂地笑起来,“杀生丸大人的宫殿就冷清得多了啊……” 杀生丸?桔梗一惊:“铃,你去过杀生丸的宫殿?” “嗯啊,前些日子我就在杀生丸殿下那里当侍女的啊,不过那里真的好冷清啊,铃希望杀生丸大人和他的宫殿都热闹些。像姐姐这里就好得多了!”铃认真地回忆起来然后又大咧咧地笑道。 “铃,你告诉我。在杀生丸的宫里,你有没有见到一块珍贵的玉。” (二) 自从皇宫回来,犬夜叉的情绪就一直不甚好,沉默的时间更加多起来。犬夜叉很少再与自己贫嘴争执一些事情,戈薇分明感觉到他心中对往昔的回忆又被勾了起来。犬夜叉内心痛苦起来从来不放在脸上,她很明白,因为他常常以看远方来发泄情绪。看着犬夜叉站在庭院里然后望向远方的天空,戈薇就知道他的心里现在充满了矛盾的情绪。近夏日的夜晚,空气里已经氤氲着夏天独有的味道,犬夜叉嗅着这种熟悉的味道,然后觉得三年其实也不长。 “快到了罢,”戈薇从里屋走出,站到犬夜叉身旁,“我是说夏天。” “嗯。”犬夜叉依旧没有目的地看着远方,回应了她一句。 戈薇看了看他的侧脸,心里有些不忍,然后捧出一杯茶递给他:“呐,尝尝看。夏日凉茶。”犬夜叉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接过凉茶喝了一口。 他将凉茶含入口中的那一刻,突然有些惊讶的表情,他回过头望向戈薇,对方只是朝他略为神秘地微笑。“这是兰花的味道……”犬夜叉问道。 “嗯,是兰花。香兰凉茶,专门祛除你的内心之火。”戈薇看向犬夜叉的眼睛,“其实,你还是忘不了她的。犬夜叉,不要骗自己。” 犬夜叉转过身,声音里有些愠怒和不耐烦:“……不要再提她了,我现在连她的模样都早已不记得!她是怎样又关我什么事!” “犬夜叉,不要这样。为什么要忘记?为什么要强迫?……”戈薇拦在犬夜叉面前抓住了他的衣袖,“你其实一直很自卑罢,很内疚是不是?觉得自己只有忘记了这一切才有可能摆脱那种恐惧是不是?” “住嘴,戈薇!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你心虚了是不是。犬夜叉,不要强迫自己去忘记,你不可能忘记的。你应该感觉得到,这么三年来你从来没有忘记过她,而且越是想忘记她便越是记住了她,对不对?这种感觉我知道……”戈薇微微地低下头,声音变得有些小,“我也一直试着要忘记一个人,但是越是这样我越割舍不下……” “……”犬夜叉沉默着,他看不清戈薇低着头时的眼神。他猜那一定是复杂的。“……说实话,我的确忘不了。”而且记得清清楚楚。犬夜叉无奈地承认。 “这三年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这些事情在我的脑中搅成一团,渐渐地才平息下来。但是……”犬夜叉阖上眼,“我看到夜阁时,看到有新人入住时,那些记忆又突然控制不住了……”犬夜叉的声音有些痛苦,戈薇静静地听着,她知道他从来不这么表露自己的想法。他是真的很痛苦。 戈薇伸手想要抱住犬夜叉的头,然后觉得似乎不太妥当,于是只是轻轻把手搭在他的脸上:“犬夜叉,你感受得到我的存在罢。不要把这种痛苦种在你的心里,你可以摆脱它的,只要你去正视它。我知道会很难很痛苦,但是我会帮助你。”犬夜叉睁开眼,看见戈薇很真诚的眼光。他愣了一下,然后撇了撇嘴角:“切,我才不稀罕你这样的笨女人来帮我!” “犬夜叉你说什么?!”戈薇原搭着的手在听到犬夜叉的话后改变了手势,一把扯住了犬夜叉的脸。 “啊——所以说你根本就不是好女人啊!” 戈薇装作赌气地瞪了一眼犬夜叉,心里微微地觉得高兴,他毕竟又恢复到原来的犬夜叉了。然后她依然装作赌气的样子转身朝屋内走去。 “……其实这杯凉茶味道不错。”犬夜叉的脸朝着院子,戈薇站住了,看不清他的表情,“过几天,就是她的祭日了。” “嗯,去看她吧,犬夜叉。”戈薇朝他笑道,“她也一定在想你。” 这一夜突然变得很安静。就如犬夜叉的内心一样很安静。他想可能自己会放下很多,他想可能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算着去祭拜的日子,然后想起,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桔梗她,会不会再见呢。 “大人……”蝴蝶端着水站在一旁,“是该洗漱下然后歇息了。” “蝴蝶,飞鸟,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桔梗合上书,轻叹道。 飞鸟拾掇起书室,回过头时问桔梗:“王似乎让大人过几天出宫去?不知所为何事?” “暂且我也管不到这件事罢。”桔梗回忆起犬王的表情,那不是对她的怀疑,而是带了一种复杂的理由,她隐约觉得他可能是要怀念一个什么人,“我们只管出宫去便好。” 又是一个月了,如果有缘,是不是真的会再见他。犬夜叉。 (三) 夏至的日子,宫外的木槿花开得繁盛,宫内没法管束的蝉儿也开始闹腾,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夏日特有的潮热。飞鸟和蝴蝶一早就张罗着酸梅汤和竹夫人来给桔梗降暑,而夜阁的现任主人桔梗却为着今日的出宫而微有忙活。她对这次的出宫感觉不甚自在,毕竟是犬王的请求而非自己的心意。再者未能从铃那里探得四魂之玉的下落,她也觉得并非是出宫的好时机,任务还没有落实,她暂且没有那份好心思。倒是飞鸟和蝴蝶很高兴,折腾了很久的确也没有再放松一下了。犬王差遣的侍者怕是很快就要过来,桔梗拾掇了几件随身物品,早早地出了宫门。 宫外好歹比宫内热闹,虽然是夏至,街上的人却依然不减,桔梗舍弃了马车,思量着还是步行为好。她照例差使飞鸟和蝴蝶在约定的客栈等她,自己拣了把扇子在街上漫游。虽说是最热的节气,但人的热情比天气更高,热闹的市集让桔梗也有些没有目的。人挤人偶尔也会发生,然后被挤的时候也无话可说,桔梗随着争着赶集的人流被冲到了一边,完全没有自主控制的能力,然后就重重地撞在一人身上。“啊……呃,桔梗?”被撞到的人显然比自己更惊讶,果然夏至再怎么热烈,也热不过一种色彩。眼前的红色身影让桔梗觉得有些惊喜,虽然说不清楚,但是心中似乎已经不是那么热。“犬夜叉?很巧。” “犬夜叉?你有什么事情要办罢。”眼前的人的惊讶喜色没有表露多久又灭了下去,他似乎有什么心事,良久没有回答。桔梗有些不解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那个,桔梗……如果可以,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有些艰难地看向自己面前的女子,犬夜叉的语气里既没有请求也没有随性。桔梗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哀伤。“嗯。当然。”桔梗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那么我随你走。” 山林之间总是比外界潮湿而清凉,外面的暑气完全没有影响到林间。桔梗跟着犬夜叉到了京城郊外的这个山林中,没有明白他的目的。一路上犬夜叉的神情都不像以前见过的那样不羁或者不屑,他一脸的严肃,似乎在下一个什么决定。“桔梗,其实……我是带你来看我的母亲。”犬夜叉停住脚步,回过头对桔梗说。“母亲?”有些纳闷,他的母亲住在山林间,但走了那么多路都未曾见到任何的建筑。“就是这里。”犬夜叉指了指身前的一块石碑,桔梗这才意识到他的意思。“这是,令堂……”桔梗蹲下身,伸手轻轻地抚摩了一下石碑,碑身上没有任何字迹的记载,却并不是一块老碑。 “……”犬夜叉盯着石碑不出一言,死死地盯着却说不出话来。 “犬夜叉,你的母亲……很爱你。”桔梗站起身,很认真地看着犬夜叉,淡淡地说。犬夜叉微微把脸侧向桔梗,看着她,然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蓦然的一下使桔梗一阵惊讶,却感觉到抱住自己的身体正微微地颤抖。 “母亲……我的母亲她,为什么……”犬夜叉的话糊涂而间断,桔梗在他的怀中感到他的无措。她轻轻地伸手拍着犬夜叉的后背:“不要害怕,犬夜叉。没事的,没事的……”她感觉到他内心的哀伤,没有办法哭喊出来的痛楚。她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这一刻,她也切切实实地想要安慰他。她伸手环住犬夜叉,靠在他的怀中。她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理解了他的一切。 良久,犬夜叉放开了桔梗,手脚似乎有些无措。他有些抱歉地看向桔梗,桔梗注意到他的眼睛微微地泛红。“我知道了,犬夜叉。”她没事似的笑道,“我渴了,你去给我弄些水来罢。”“……嗯。”犬夜叉有些犹豫,他有些做错事一样地点头然后离开。桔梗突然觉得他有些令人心疼,但是她必须要支开他,因为她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伴着那种夏日青草的芬芳,很淡的味道。 如兰一样的气息微微地缠绕着她,桔梗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你就是,犬夜叉的母亲罢。” 对面涣散的人影很温柔,朦胧间有着典雅的女性美,她感觉“她”点了点头。“……三年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他。他还是来了。”“她”的声音很朦胧,“如果可以,请你对他说一句‘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与他‘相见’。这么三年,我也没能保护他。” “他很爱你。”桔梗看着在不远处忙碌着打水的红色身影,向“她”微笑,“我想他一直很想你,一直对你的离开无法忘怀。” “我都知道。但我没有办法……你很理解他,我很高兴。”“她”微微有些伤感道,“如果可以,请你更多地陪着他。他从小就是个嘴硬的孩子,总因为犟而被他父亲教训……对了,姑娘,我希望你一定要告诉他,我没有后悔过,没有后悔这十几年来的一切。”“她”看见犬夜叉来了,眼神里微微露出些不忍与不舍。“犬夜叉也长大了。我很高兴,也已经满足了……谢谢你,姑娘。”桔梗看见“她”的身影又慢慢地在散去,只是“她”的眼睛一直凝望着犬夜叉久久没有放下那份牵挂与爱惜。 “犬夜叉,讲讲你的母亲,可以么。”桔梗结果犬夜叉递过来的竹筒,抿了一口清澈的溪水。“她的事情么……”犬夜叉顿了顿依然开了口,“我的母亲不是本国的女子,被我的父亲看上后纳为妾室。外国的女子在西国一直是没有地位的存在,母亲遭到了种种的不公待遇甚至是欺侮。父亲我想他根本只把母亲当成玩物存在的女人,他无力也从未保护过我的母亲,最终她在三年前死于非命……而本不是此地的母亲,也没有在祖坟中安葬的资格,所以就被轻易地埋在了这里。”犬夜叉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恨与无奈。“我想她一定很怨。” “我想她从来没有后悔过。”桔梗回过头,看着犬夜叉的眼睛,“她一定‘没有后悔这十几年来的一切’。”犬夜叉有些惊讶,正欲开口却被桔梗按住了嘴巴:“不要反驳我,犬夜叉。相信我,你的母亲就是这样想的。” 犬夜叉没有再说什么,他静静地看着远方,似乎在感知着他母亲的心情。桔梗陪着他就这么无声地坐着,觉得夏日的黄昏有些冗长。 “桔梗,下个月你还会再出现罢。再到这里来,我有东西要给你。”当把桔梗送到客栈,犬夜叉有些庄重地说道。桔梗点点头,微微一笑。 回到宫中天色已不早,桔梗却有些惊讶地看见犬王从夜阁中走出。她只是远看着他离开,没有带任何的随从。不知是否是错觉,桔梗似乎觉得他的身影很孤单。轻抚了抚手边的一簇半夏,这个夏夜似乎格外的宁静而深远。 第十章 (一) 从夏至以来,犬王似乎突然对夜阁产生了兴趣,更多次地在无事的时候亲临夜阁。他的专注似乎不在桔梗身上,而更多在于夜阁,尤其是窗台上的兰花。 “筇姬,你把这里打理得不错。”每天离开的时候犬王都会这么告诉桔梗。这让桔梗越来越觉得到夜阁走一趟快要成为犬王今夏的习惯。她从他注视夜阁的眼神上可以看出这里曾经一定住着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但是桔梗也没法深入去了解,每到犬王来的时候他总会婉转地请她离开夜阁,然后自己一呆就是半个或一个时辰。望着开始向开花进发的向日葵,桔梗觉得是夏至的气氛刺激到了这个作为王者的男人。 “筇姬,最近总是到夜阁,打扰到你了。”犬王从夜阁出来,看起来是要回寝宫。“哪里,王能造访夜阁理当是筇姬的福分,怎说是打扰。”“如果你不嫌是打搅自然更好,不过本王有个请求啊……”“王您尽管直言,筇姬做得到的一定尽力为之。”“好,那么明晚本王邀请你到我的寝宫来,我有一场小的酒会需要你奏乐助兴。”犬王直视着桔梗,桔梗感到他的眼神中别有深意。“是,筇姬一定前去。”王者的要求就是命令,终归是不能违抗的。桔梗目送着满意离去的犬王,隐约觉得他的邀请并不简单却也并无危机。在她看来,犬王似乎只是父辈那样的男人。况且,这次是去犬王的寝宫,也有接近四魂之玉的可能。 次日傍晚,犬王的侍臣很准时地出现。飞鸟和蝴蝶特意地给桔梗施了些淡妆,在原本良好的底子上今晚的桔梗更显得出众的美丽。在跟着侍臣走去寝宫的路上,碰上了神乐和她的侍女。对方显然还对桔梗先前赴杀生丸的宴一事耿耿于怀,见到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她在与桔梗擦身而过地那一刻,桔梗分明地听到她轻轻地吐出一句“不要做得太妩媚。你什么时候都该明白自己是谁的人。”桔梗望了望神乐远去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是谁的人?桔梗也尝试问自己,但是未果。她从来不可能成为谁的专属物。而神乐的话的意思又是什么,她觉得她的话别有意味,恐怕和今晚的宴会有关。 犬王寝宫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到席的人不单只是桔梗预料中的犬王,王后也在其中等着,表情别有意味。而坐在犬王身边的还有一个自己不常见的小老头,看起来是个老宫仆,他看着自己的表情让桔梗觉得有些不自在,那实在有些像是被放在市场上出售的物品。 “筇姬,你不必拘束,为我们奏几曲助助兴便好。也让这位冥加爷爷欣赏一下你的技艺。”犬王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对桔梗随和道。 桔梗安置好魔音,弹起一首舒缓的曲子。让她略觉纳闷的是,座上的三人似乎并非热衷于宴会,更多的时候实在交换着看她的眼神。桔梗看见犬王向那位叫冥加的老宫仆投去询问的眼神,而那老宫仆也没什么悬念地点了点头,与此同时,坐在一边的王后也颇有深意地撇了撇嘴,神情令人琢磨。桔梗思索着三人真正的目的,一曲终了后抬头向犬王投去询问的目光。 “咳……筇姬,你的琴艺让我们都很满意,不过,本王还从未见你舞蹈过,你能否……” “很抱歉,陛下。筇姬从不在外人面前轻易舞蹈,决不例外。”犬王的话分明是想再扯一些题外话,然而桔梗不仅想知道他们的本意也绝对要拒绝这个请求。 “那么怎么样才能欣赏到你的舞蹈呢?”王后有些挑衅地问道。 “只有死人才会见到我舞蹈。”桔梗阖目,回答得很冷静。 气氛一下陷入僵局,座上的三人都有些尴尬。犬王轻咳了几声后开了话腔:“筇姬,你说这样的话本王是颇为愠怒的。不过……看在你即将成为我的儿媳的份上,我们也就不对此多追究了,你说呢,冥加爷爷?” “这是当然的,大王。”冥加爷爷抹了抹额角的汗回答道。 “陛下,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我……”桔梗大惊,抬头诧异地看着犬王。 犬王显然还是很高兴的,他笑得很满意:“不瞒你说,我还有一个小皇子,只是犬子太贪玩,总是在宫外撒野。我正是想把你许配给他,也好让他断了出宫的臆想。你进宫这么久以来我也观察过,今日请犬子的近臣和王后也都来审查一番,我们都对你这个儿媳妇很满意,不知你意下如何?” “……陛下这样决定让筇姬感觉大为突然,若陛下不介意,请容筇姬多想几日。”桔梗颔首尽量让自己平静,这样突然的询问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好,那么本王给你一个月的思考时间!另外,冥加,你也速速出宫去告诉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我的这个决定。”犬王当机立断,表现得很果决。桔梗觉得推脱的可能性甚小。 临退下之前,桔梗又听见王后不甚好意的声音:“你可要想清楚啊,这可是皇室,并非一般人都可入的家族。”桔梗侧过头,将它当作耳边风,冷静地退出了犬王的寝宫。 她的心里一片混沌,自己也说不明的混沌。到底是应允还是拒绝。而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是与否的问题了,每一个答案的背后可能都是一段复杂的开始。桔梗靠在御花园的廊柱上,第一次发现月亮也可以是朦胧得让人辨不清是非的。(二) “冥加爷爷,这种消息未免也太……惊人了罢。”弥勒喝着的茶因为一时吃了一吓,全部喷在来人的脸上。搞得老宫仆冥加脸上和心里一样狼狈。 “勒儿,你太放肆了!”弥丞相忍住笑,喝住了弥勒,“冥加爷爷,你所言可是真的?陛下真的指明要二皇子殿下娶那白灵城的乐姬?” “小老儿也不是搬弄是非的人,在弥丞相面前更不敢胡言。陛下此次正是令我通知殿下,只是你也知道,凭殿下的个性是决计不会让我找到他的。”冥加擦拭着脸上的茶水,一脸无奈道,“我也知道令公子知晓殿下的行踪,我也不多询问,只是央求弥勒少爷可以通知殿下此事。陛下给的考虑时间是,一个月。” 弥勒望了望弥丞相的脸,看见对方微微点了点头,便对冥加答应下来。心里也是好一阵的郁闷,犬夜叉的性子想必犬王也是很明白的,竟然会作这样的决定,看来也是被逼急了。接了冥加的消息,弥勒立刻就前往云雨斋去通知犬夜叉这个说不清是噩耗还是喜讯的消息。 “犬、犬夜叉,无论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好歹先放开我啊犬夜叉!”弥勒对揪着自己领子的手是哭笑不得,但只能无奈自己是来报信的。 “你回去告诉他,我绝对不服从他给我下达的命令!”犬夜叉狠狠地放下手,转身朝里屋走去。弥勒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无奈地摇摇头:“犬夜叉,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弥勒,你去告诉他,去告诉他,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圈住我,他以为我犬夜叉是这么容易就屈服的吗?!哼……”犬夜叉回过头吼道。弥勒一时无语,他知道犬夜叉这次是真的愤怒了,而他也明白这件事情不是这样拒绝与否的简单抉择。 “弥公子,你先离开吧。”戈薇朝弥勒使了个眼色,弥勒会意地点头离开。戈薇看着弥勒走远关上了门,看了看在屋里生闷气的犬夜叉暗自叹了口气。戈薇看着犬夜叉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心里有很不好的猜测。白灵城的乐姬,戈薇觉得眼皮敏感地一跳,但是心里暗自安慰自己不会是猜测的那样。她暗暗看了看犬夜叉,心里没由来地希望他坚持自己的主张。 “犬夜叉……咳,你呆头鹅好歹也克制一下啊,事情都还没落实呢,你现在倒是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戈薇装作不在意地朝犬夜叉开玩笑道,自己却也觉得话说得那么尴尬。 犬夜叉转过身,看见他的脸,戈薇突然觉得他的脸没由来的认真。“无论对方是谁,我都不会娶她的。”犬夜叉说得很坚决。 “没有‘除非’么……”戈薇的声音很轻。 犬夜叉愣了愣,继而有些不好意思而无奈地扯扯嘴角看向戈薇:“大概……是没有‘除非’的罢。”戈薇有些心疼地看向犬夜叉,然后朝他微微地笑。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对不对。那个人,会是谁。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这回我也非得再回宫里去和他理论罢。”犬夜叉直起身,抽出铁碎牙看了看它反射出的光,“我会证明‘暝日’存在的价值。” 戈薇看向犬夜叉,暗自有些高兴。她已经不记得为什么会喜欢眼前的人,只是她知道她喜欢看见他斗志满怀的模样,那个样子让他觉得他就是她的天空。 夜晚总让人有同早晨不一样的思考,尤其是怀着心事的人。 犬夜叉辗转了几次都难以入眠,他坐起身,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用锦缎包裹的小盒。端着有些分量的小盒,犬夜叉望了望窗外的月亮。一个月好像很容易就会过去。他轻轻地笑了笑,下一周,便又是轮回了一月。 几曲下来,桔梗的内心还是纠结不平。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决断,她知道自己只是想拒绝,却不明自己拒绝的原因。为了谁而拒绝,为了什么而拒绝。桔梗第一次好笑地发觉自己想要奈落的回音,至少这样她可以不去想自己为何拒绝的理由,只是因为“命令”。然而她却也不知,到底是不想去想,还是不敢去想。只是窗外的月光真的是照得人心里直发慌。 (三) 清早的云雨斋更显得严肃,气氛随着夏日独有的阴雨天气而显得压抑。一夜未入眠的犬夜叉早早在厅堂内踱着,然后听见厅外传来杂碎的脚步声,扭头去看发现戈薇带着一个同龄的女子进来,那女子的打扮一身医女装束,犬夜叉蹙眉心里嘀咕起她来自宫内。 “犬夜叉,这个就是我和你提过的,珊瑚。她绝对是很合适的人选。”戈薇拉着珊瑚的手,很高兴地向犬夜叉介绍。“犬夜叉?戈薇,你说的那个很重要的他难道是……皇族的二皇子?!”珊瑚的表情变得不可置信。戈薇好奇她的反应:“嗯,的确是他,不过……”“戈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人是皇家的人?好了,现在我拒绝你们要提的一切,我绝对不和皇家出身的人合作。”珊瑚的态度一下冷淡起来,狠狠地向犬夜叉撂下狠话甚至转身就想离去。 “哼,我还很介意你来自皇宫呢,医女。”犬夜叉不屑地撇撇嘴,“但是我告诉你,不要在提到我的时候联系上什么皇家,我和那个什么所谓皇室已经任何关系都没有了。” 戈薇拉住珊瑚的手诚恳地看着她:“珊瑚,请你相信我,犬夜叉真的已经背弃皇室了。而且即使他的确身于皇室,他为民福祉的心是真的。珊瑚,你不是也告诉过我,你有一件要逆着皇室的高高在上而要做的事情么?‘暝日’或许可以帮助你完成……” “对不起戈薇,我所说的事情并不那么简单那么轻易,而且,无论他是为了什么而这么做,皇室的人就是我的敌人。”珊瑚回头眼神冷淡地盯了一下犬夜叉,然后转身欲离开。 当她疾步踏出厅堂的时候一只手横生着拦住她的去路:“哎,这位医女小姐,我方才听得糊里糊涂,可否请教姑娘指教你这么说的原因?”弥勒从厅堂外现身,笑得很不以为然。珊瑚扭身就像离开却几次被他拦住。 珊瑚对他那个戏谑的笑很是不满,伸手便想掐住他的脖子给他一点颜色,却不想刚伸右手便被弥勒抓住手腕挣扎不得。左手不甘心地伸出欲掴他一巴掌却被弥勒很轻易地躲开,一伸手就挡住了她的巴掌:“姑娘,在下似乎没有得罪你的意思。”珊瑚一脚踩在弥勒脚上狠狠碾了几下后在弥勒的脸色变化中挣脱了自己的手。“如果你就是那个弥丞相的公子弥勒少爷的话,我对里面那人说的话一样敬上给你。无赖只能是无赖。”最后那句嘀咕得很小声,但是弥勒哭笑不得地听见了。说罢珊瑚瞧也不瞧他的脸色便甩手离开。 “嘁,这个女人真是古怪。”犬夜叉好不无聊地转头,甚至没有关心一下弥勒的脚。戈薇表情复杂地沉默在一旁,只有弥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是个有故事的女子。”一句颇有深意的话让另外两人一时语塞便也默认。 “……戈薇,那个女人我不打算考虑了,我们必须要尽早采取措施了。‘暝日’的压力已经越来越大了,再不行动的结果恐怕不容乐观。”犬夜叉沉默半晌后开口,戈薇不甘心地点点头表情依然复杂。“犬夜叉,我去试试看。刚才那个叫珊瑚的姑娘,有很强的实力,我刚才试探她感觉到她的能力。如果能为‘暝日’所用必是一员猛将。”弥勒考虑一二后严肃地提议。 犬夜叉转身看了弥勒一会儿后叹了口气:“只剩下一周的时间了,你能说服她?况且那个珊瑚看起来很复杂,明明那么憎恨皇室却是宫内的医女……” “这正是她让我觉得有趣的地方。你放心吧犬夜叉,如果一周我完成不了任务,按原计划行事。”弥勒微微一笑。犬夜叉严肃地向他点了点头,戈薇的表情也微微有所松懈:“弥勒,你千万不要冒失,珊瑚她……遭受过很大的创伤。”“嗯。”弥勒轻松地回以一个笑容,而心里也同样没有松懈。 “如果想请一个人聊一聊,最好的方法是什么?”赶向御医馆的珊瑚又被熟悉的方式挡下来。她无趣地挪开脚步继续向前,却见弥勒抽出一把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微笑着朝自己说:“医女该尽的职责应该是治病救人,至少也该为我这伤残停一下脚步罢。” 珊瑚惊讶于眼前这个男子的固执,表情却依然别扭然后转头打算不予理睬。 “赤石国三年前灭于与西国的战争中,赤石国王死于非命,其子女下落不明……”身后传来弥勒淡定的声音,珊瑚惊讶地转头却见一张有些疲惫的笑脸:“很抱歉,在下只会放血却不会止血,可否请珊瑚小姐赏脸赐教?” 忍不住地笑出声,却觉得一切来得那么悲哀。“告诉我你所知道的。”珊瑚抬起弥勒的手从药箱里抽出一条绷带,“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事实,那么就该知道说什么,如果你和我开玩笑的话……我一定会下药让你消失得了无痕迹。” 弥勒皱着眉头赔上笑脸,心里却展开了眉。徐徐的风从珊瑚的额前掠过,撩起她精致的刘海的时候,弥勒淡淡地感到事实的伤感。明明是简单的女孩却背负了不堪的过去,弥勒看着自己手腕伤口处流出的血滴落在地上,无声的那一瞬间却感觉到了现实的颜色。 第十一章 (一) 向日葵渐渐预备着开花,而桔梗却没由来地突然希望它不要那么早地绽开。没有理由地,忽然她觉得自己在畏惧花开那一刻会带来的感受。虽然连自己也说不上那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到这里来,我有东西要给你。”彼时犬夜叉的眼里的正色让她不自觉地愣怔。恍然触到他带着柔和的目光,彼时的桔梗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视线。淡淡的微笑掩盖了自己的窘促,却依旧抹不掉那个眼神,很深很深地留在了心里,然后连自己也会突然觉得不可思议。 会是……什么东西呢。每次放眼远方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好奇起来。她总觉得他有话要对自己说。又会是什么呢……而一个月也终于在复杂的感情里过去了,此时却也离犬王要的答复只剩了两周。紧了紧手中握着的木梳,现在的自己,不知道还有没有出宫的资格。 “桔梗大人今日要出宫吗?”铃从花丛里抬起头来问道,“飞鸟姐姐和蝴蝶姐姐没有跟着么?”汗涔涔的小脸上粘着些许泥土,却是一身活力。 伸手摸了摸铃柔顺的头发,带着微微的宠溺点了点头道:“嗯,一些小事出宫一会儿,飞鸟和蝴蝶,就麻烦你照应了。”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女孩,看着她却会不自主地心痛起来,眼前站着的这个女孩,总是让自己就这样想起了枫。 “啊……珊瑚姐姐?!”铃的脑袋偏了偏,向桔梗的身后望去,然后有些惊喜地叫起来。桔梗顺着对方的视线转身,看见经过夜阁的珊瑚和弥勒。两人的表情有些吃惊,在铃毫不在意地奔上去之间微微化却了尴尬。桔梗将耳前的碎发撩回耳后,微微颔首以示相识。看着小铃绕在珊瑚身边的亲昵模样,她觉得自己站得很远,然后拍了拍腿边的衣裤,示意似的作别走开。 “原来,你也认识她。”弥勒看着桔梗走开的方向转向珊瑚道。 “嗯。就是那个乐姬么,要嫁给犬夜叉的。”珊瑚点点头,眼神有些复杂。然后摆摆手,示意铃先去忙活。 弥勒望了一眼铃,话语变得难以琢磨:“不支持?……为了戈薇?” “不知道。或许罢。”珊瑚不置可否,“那么你呢?一样地,你亦不是支持者罢。撇出他们不相识的原因。” 弥勒保持了一段的沉默,然后微微有些苦笑:“也许理由很怪。我只是……觉得他们很相似,相似到了不适合在一起罢。”桔梗离去的背影中,有一种初见儿时犬夜叉的决绝。他的印象中,那是一种微妙的感觉。这样的一种相似,让他觉得隐隐的伤感。 “不过我们不该在这里评判他人的感情是非罢。”弥勒摊了摊手,“我们的话题进行到哪里了?” 明明知道自己不是没有犹豫的。桔梗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像在服食毒药,因为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杀手的事实。明知不能却有一种危险的欲望,她的内心强烈的有一种不甘心,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竟然如此强烈。不想让自己不明不白地被推入强制的婚姻,她只是想尽量多地宽慰自己。所以最终还是坐在了客栈的桌边,即使心里的忐忑未减弱一些。桔梗撑了撑自己的额头,试图让内心减少复杂,而心中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的心情却越发强烈。即使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她的眉间却渐渐多了份杂乱,静静地坐在客栈里看人来人往,桔梗的心情不复平静。已经连自己也接受不了自己这样的心情,她这才想起自己是杀手。然后忽然就很想笑。 这才是自己。杀手,无情的。像是突然找到了着陆点,桔梗感觉心里的感情平复了下去,这种生冷的心情,恐怕才是内心该有的写照。 已经是一个月了么。犬夜叉握了握铁碎牙,对于他来说,也只剩下两周的时间。搁在床头的小盒被他开了又开,却最终没有揣入怀中。这一天刚开始,他就开始觉得心情在夏天的早晨就并不好。只是想强迫自己忘记一件事,然后从大清早开始便提前组织起暝日的任务,出了门以后,他觉得自己会忘却得更快。 只是不知道当人走在路上的时候,是不是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会有一个固定的方向。犬夜叉没有让自己的脚步停下,他觉得一旦停下就会听见心跳的声音,然后就会想起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 “大人,那么就是下个周了。为了能部署好一切事项,我等即刻去通知其他成员!”属下的一干人办事总是很得力,看着他们离开时的稳健步伐,犬夜叉开始感叹起暝日第一次将进行的大规模动作。虽然这样的行动并不英雄。 而当他终于松口气然后考虑下一个地方应该去哪里的时候,他蓦地停住。跟前的客栈让他忽然就失去了挪动的力量,只觉得心里与身体不平衡的两种力量,让他忽然觉得一种残酷的抉择感。看见桔梗背影的冷静,犬夜叉靠在客栈外的窗边,他忽然就笑了出来。自己,也就该这么选择了罢。 ————————————————————————————————————————〖第十一章〗(一)完·敬请期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