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果》 第1章 “鲅鱼贱喽!新鲜的鲅鱼贱喽!”天气好冷,呼出的热气与冷空气相遇,立时便在眉毛上,眼睑上结成了一层白白的浓霜。 戴着厚厚的皮手套,围着软绒绒的羊绒围巾,穿着御风耐寒军用棉大衣,凛冽与刺骨的气流依然,飕飕地往身上撞,直打得透心凉。军用棉鞋似乎失去应有的御寒功能,脚趾头猫咬似的痛不可忍。尽管常常停下来跺脚捂耳朵,不时摘下手套呵呵热气,依旧无济于事。 坐在暖暖的热炕头,围着一盆火旺的炭火,嘴里嚼着点儿什么:捧着一本书,管他什么言情,武侠,侦破,还是伦理的只要悠哉闲哉地享受着一份生活的温馨,暂时满足一会儿心灵上的安宁:好象与卖火柴的小女孩中的某个情节相似,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么冷的天气,别说卖鱼,就是来了一群喇叭锣鼓喧天的秧歌队,也惊不出几个看热闹的。一句话—-懒得出来。除非有人喊:“前街王二和后院李四打起来啦!王二的脑袋被打个窟窿,汩汩往外蹿血哩!兴许会惊起专好此热闹的年轻人。不过如果发现受你愚骗,那你得跑出邓晨练跑的成绩。 他吆喝的勤快,卖力,可推着自行车走了大半天,窜遍了好几个沟沟岔岔,载着的两砣鱼还剩下一砣多。 前几天刚下过大雪,本来就极为难走的乡村小道,推着连车带鱼的货载可不是玩的。累的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细密的汗珠顺额头而下,落在围巾中湿腻腻的难受。滴到围巾上的汗珠则迅速凝成了冰的小晶球,缀在绒丝上就象一个个镶在围巾上的小珍珠。 早知这样的鬼天气,今天就不出来了,省得受这样的洋罪。不过这样也可以锻炼自己,使自己的毅力更坚强,他自嘲的苦笑着。 从早晨一直到现在天总是皱着眉头,太阳虽然还射在地面上,也总是淡薄的,远处的墨云正在渐渐向这边聚拢,看样子不久还要下雪。再往前走不见得有好运气,不如早早回家,他无可奈何地掉过车把。 “喂!卖鱼的!等一下!”他听到喊声,忙放稳车子转过身。一个穿着绿呢大衣的少女拿着个小盆,向他姗姗走来。 “卖鱼的,多少钱一斤鱼?”少女逐渐走近,脆生生的声音中透着甜美。好熟悉的声音!他的心倏地一跳。可不是,此处正是樱桃沟。 “二十块!”他头也不抬地开了句玩笑。少女一怔,走到近前道:“什么样的鲅鱼?” “正宗名牌的出口转内销的烟台燕鲅。”他敲着鱼上的冰块继续开着玩笑。他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庞,正是初中时的同学——那个令他难以释怀的同桌:在一起相处还不到一个学期的女孩,一个恬美而又单纯的女孩。 “你?”少女的心中不免怨恨起这个可恶的卖鱼小贩,直到现在没说出一句正经话。不由狠狠剜了卖鱼的一眼,“啊!晓……东!”绿呢少女又惊又喜地叫了起来。 “嗨,我老早便认出了你,要不我怎会随便开玩笑呢。”他的脸庞溢满了欣喜,过分的激动使他一时忘却了寒冷与抑郁。 “怎么做起买卖了,这么冷的天气,不好卖吧?”“何止不好卖,还得受老天爷的洋罪。这不,我都快成爱摩斯基人了。哦,你,现在挺好吧?他的心底忽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酸酸的,涩涩的,似苦似甜。 “哼,你的幽默细胞并没被病魔夺取多少。我还能怎样,大学没考上,姑父托人给我在县百货找了个工作。她轻微地叹了口气。 “工作不累吧?”他发觉自己不敢与她坦然地对视,好象有什么心事被对方洞穿似的。 “还行,不过有时很寂寞。嗨,你呢?成家了吧”她的话才出口觉得有些唐突,不由绯红了脸。 “你说呢”象我这个吊儿郎当的熊样儿,连无盐嫫母都趋之不及。“他自嘲地笑着,慌忙避开她投射过来的目光。 “你呀,还是象以前那般油腔滑调。”少女笑了,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儿。“本性难移嘛,天生我就这副模样。”他耸了耸肩。 两个人忽然都住了口,谁也没有了话题。周围的空气顿时凝固了起来,天上的乌云也静静的停住不动了:皑皑白雪好象一堵厚重的围墙,气氛沉窒得透不过气。 “说实在的,我们现在都走向了社会,同学之间的见面机会很少,有时真有些想他们,你呢?”他的声音有些过于激动地发颤。 绿呢少女听了,忙将头一低,默默地盯着手中的小铝盆,手臂不自然的发抖。 “我觉得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往来,虽然都走向了社会,但也应该交流和联络一下感情与友谊。总也不见面往来,同学之间的友谊和感情会淡漠的,你说是不是?”他终于鼓足勇气地看着对方。少女被他看的有角些不好意思,不自然地低下了头,轻轻摆弄着衣角。他终于鼓足勇气地看着对方。少女被他看的有角些不好意思,不自然地低下了头,轻轻摆弄着衣角。见她没有言语,他犹豫了一下继续道:“虽然学校的生活成为过去,但我们还是可以经常来往,促进同学之间的友谊。如果不介意,希望今后到我家常玩,交个普通朋友可以吗?”“这,绿呢少女迟疑了一下。 “好啦,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就当我没说过。”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冒失,心中酸不溜丢的不是滋味,耳中嗡嗡作响。 云层象坠了铅块似的,天色低沉的可怕,远处山峰上的积雪越发显得连绵厚重,白茫茫的连着天边。 “好吧,如果有时间,我自然接受你的邀请。”绿呢少女沉忖了一会儿,欣然的答应下来。 回家的路上,天色已经放晴,残留的几片云现出了亮晶的边缘。他觉得周围一切都在变,皑皑的白雪似乎幻成了绿墨渲染的芳草,凛冽刺骨的北风似乎化为了和煦的春风,仍有几分阴郁的天空似乎成为蔚蓝如洗的天空。一切都游移着春意,寒冬仿佛无影无踪的,悄悄藏了起来。 第2章 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天,韦晓东发现自己的座位表上写着——王静灵。名字倒还不俗,只不过与自己同座的女孩长得什么模样呢?韦晓东禁不住托腮望着教室门口出神,脑中速写的女孩在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与美丽的女孩坐在一起,会感到万分的荣幸与满足,正值十五六岁的现代小男生却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同样的,在男同学面前故作矜持的十五六岁的现代小女生也非常虚伪,不象男孩子那样敢肆无忌惮地夸赞自己的同桌。男孩子在一起的热门话题——自己的同桌如何美丽,漂亮的赛过西施。好象同桌美丽也为自己增添了不少光彩,即使自己丝毫不具男子汉的魅力。女孩虚伪得甚至连私下议论都不敢,不过心中都悄悄藏着一个愿望——自己的同桌英俊,帅气,潇洒。总之,都有一个向往——美,外在美。管他或她的内心世界如何,也不想,没有必要去弄清楚,也不期望将来有个什么结果,只要暂时满足自己的虚荣。 八十年代中期,最令教育界头痛的是什么?被调查的权威人士普遍认为——早熟——早恋。“现在的中学生乳毛未褪,懂的事情比我们二三十岁懂的还要多,我们那时简直就象傻子,单纯的除了课本中的东西,几乎什么也不知道。”一些家长和老师半是感慨半是忧忡。 早早到校的韦晓东心中忐忑不安地焦盼着,一个又一个女孩从他的眼皮底下,溜到一个又一个空缺的座位,将失望的背影在他的目光中久久的停滞着。上课的铃声响了最后一遍,班主任张老师走了进来,韦晓东只好将目光从教室门口失望地挪开。脑海中的人物速写胡乱地揉成一团,撕得粉碎。 暗暗扫兴的韦晓东顿觉索然无趣,总是心神不定地四处张望自顾自地想着心事。张老师这一堂课到底讲了些什么,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冒。连一个字都没有灌进耳朵眼儿里。幸亏这堂课讲的只是新学期对同学们的鼓励和希望,以及新学期的规划和要求等。 下课的铃声响了两遍。“韦晓东,你为什么不喊起立!”张老师不满地瞪了这个刚刚被任命为这一学期的班长兼团支部书记。瞧他那神思不属支着下巴,呆呆望着黑板出神的样子,自己的四十五分钟对于他算白白浪费了。 “哦哦。”韦晓东猛地一惊,不知所云。张老师的话他半个字也未听到,不由羞得脸如红布,尴尬地处在班主任镜片后面犀利的目光下,一时愣怔地立在座位上。 “喂,我的大班长,老师叫你喊起立呢。”韦晓东后座的梁玉明用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压低着声音道。“哦。”韦晓东总算明白了过来,自己现在是班长,老师要自己喊起立。忙喊道:“起立!” “哈哈哈……同学们顿时哄堂大笑,整个教室乱成一团。 韦晓东被笑的满头雾水,不知自己有什么可笑的。不由前前后后在自己的身上寻找着可笑的异样,也没有发现值得发笑的原因。 “韦晓东!今天你怎么了?开学第一天便注意力不集中。作为本学期的班长兼团支部书记,你不觉得给同学们做个很不好的榜样吗?学校规定从本学期开始,初二级以上的同学日常用语必须用英语交谈:特别是英语课上,尽可能地多用英语谈话,课间休息时也练习用英语交谈。这是本校为了提高同学们的英语表达能力,使同学们的英语兴趣广泛提高,有助于同学们今后英语方面的发展。”张老师又郑重其事地申明了一遍,狠狠地盯了韦晓东一眼。 张老师的严厉与古板闻名全校,四十岁刚出头却打扮的活象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平素最不注重打扮穿着,现代派的影子在他身上很难发现:古板严厉的有点儿苛刻,是希望每个学生都必须象小绵羊般听话的“私塾先生”。她推了推那副600度的近似镜片,犀利的目光从镜片后狠狠地,锥子似地剜着韦晓东。自己的第一堂课身为班长兼团支部书记的韦晓东就与自己作对,实在是自己教书史上前所未有过的事情。 “standup(起立!”韦晓东不由得面红耳赤,尴尬地低下了头,用英语轻轻重复了一遍。 “ssisover.下课张老师下达了下课的命令。大家才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一口气,几个调皮蛋直冲老师走出的背影扮鬼脸。 韦晓东苦笑地摇了摇头,自己今天是怎么了,竟让一个未见面的同桌女孩搅的乱糟糟的,让班主任糊里糊涂地训了一顿。同桌的女孩长的漂亮还是难看又能怎的,韦晓东自己暗暗奇怪,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韦晓东又早早地来到教室,点名簿上的王静灵的名字下面又打了个大大的红叉,旷课一天。 第三天如是,第四天……第五天…… 连续旷课一周,自动退校:这是本校不成文规定,为的是对那些学习态度不认真的学生的惩治。当然这只是促进学生在学习态度上的一条约束,如果出于学生渴求知识的积极心理,到校长那儿立下军令状,还是可以复学的。 第六天,韦晓东又早早地来到教室。一班之长就应该树起早到早读的榜样,带动其他同学养成良好习惯。韦晓东放下书包,拿出了点名簿。无论是任何机关单位,考勤是至关重要的,评先进评工资考勤是一个举足轻重的衡量标准。同样的,评定一个学生,操行的好坏也至关重要。 韦晓东翻开点名簿,第一页上赫然地打了五个红叉的名字下面注明着——转进生。成绩表上排名不错,很自然地进入了四强,五科总分仅比自己差五分。韦晓东真不愿再在她的名下画红叉,这么好的同学如果真的抹杀掉,实在可惜。不仅是学校的损失,也是班级的一个损失,班级竞争学校每学期一度的龙虎榜会消减实力。何况同座的女孩究竟是个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岂不遗憾。对,今天放学后就去找她!可她的情况自己几乎一点儿也不知道。嗨,怎么班主任对此事居然也不闻不问?韦晓东暗暗觉得奇怪。同学们陆续地走进了教室,空座位又剩下了自己旁边的这位,韦晓东犹豫了一下,还是重又打开了点名簿,不情愿地拧开钢笔帽。 “哇!”不知是哪个调皮蛋发出了故做玄虚的惊叹。顿时所有的神经都被惊得醒了神,所有的注意力都向惊叹的方向集中。 一位身着白色乔其纱连衣裙的女孩,轻盈地姗姗飘了进来,因为走动时脚下竟没发出一点儿声音。梳着刘海儿的齐儿短发乌黑的发亮:一弯秀眉尖尖的,细细地微微上挑,一双大大的丹凤眼明澈动人,一只微微上翘的琼鼻十分好看:红润润的嘴唇是那般小巧,自然地微微露出洁白的贝齿。模样秀丽而恬美,在加上身穿一件白色的乔其纱连衣裙,就好象一枝盈盈垂露的白荷,有一种天然的秀美。 白衣少女见众人的目光象盯着一块奇宝似的审视着她,不由腼腆地微微低着头,逃避着众人的热烈目光,径直到了韦晓东的面前。进教室时她就发现,只有这么一个空位留着给她。少女冲着韦晓东怯怯地一笑,算是认识了。 韦晓东不由被她那动人无比的微笑,迷地心中一跳:她的微笑太迷人,太美了,令人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他也不记得了在哪本小说中描写的诗句——回眸一笑百媚生,秋波半闪销煞魂。用来形容眼前的她不足为过:尤其那榆钱大小的酒窝儿浅露腮边,那浅浅的旋涡儿是那般迷人。 白衣少女见韦晓东直盯盯地看着她,不由脸儿一红,垂下了头,不自然地摆弄着裙角。 “嗨,你就是王静灵吧!”韦晓东为了打破尴尬的窘境,向里微微挪了挪,表示让座。“是的。”王静灵怯怯地的声音低的她自己也几乎听不到,不过十分悦耳。 “哦,我们认识一下,我叫韦晓东:韦是吕不韦的韦,晓是晓晨的晓,东是东方朔的东:十分俗气的名字,不过配我这个俗气的人也还过得去。”韦晓东开了句玩笑,因为他的名字都涉及到了古代和现代著名人士。 王静灵不由被韦晓东的幽默所惊动,一直低垂的双眉不由抬了抬,注意地偷瞄了韦晓东一眼。只见他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十分有神,透出聪明和乐观,眼神中竟有一种女孩般的秀气:一张国字型的脸庞上的鼻梁挺拔俊直,略厚气:一张国字型的脸庞上的鼻梁挺拔俊直,略厚的嘴唇如果闭着比张着好看多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出众的帅气和英俊。 “嗨,你今天来了干嘛!你的名字下面第六个红叉都画了一撇。”韦晓东爱开玩笑的性子改不了,这谁都知道。对刚刚认识的新同学也不例外。 王静灵不由不好意思起来,慌乱地拿出书本,恰好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王静灵身上特有的女孩的幽香和淡淡的香水味,阵阵往韦晓东的鼻孔里钻袭。韦晓东不由心中一阵慌乱,这一堂课没有听好,精神总是溜号。好几次恻过头瞥一眼,连忙慌乱地坐正身体,觉得脸上热乎乎的发烧,浑身上下不自在。 下课的铃声打响,韦晓东才轻松地走出了教室,不过并没有象往常一样活跃在操场上。 “喂,情侠作家!”韦晓东刚出教室,后面便跟了一大群。韦晓东常常当众吹牛,说自己将来一定要成为侠情作家。 “喂,哥们儿,韦班长不愧是未来的情侠作家:啧啧,瞧那开场白,多精彩,多够味!就是不想注意,也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班上有名的调皮蛋王贺松涛带头起哄,早自习上的那声惊呼便是他最先发出的。 “学校的第一校花想不到竟与韦班长同座,嘿,班长大人的艳福不浅哪。”周焕从来是贺松涛配唱花脸的,阴腔怪调的调侃道。 “俗语说——才子配佳人嘛。”平时也极嘎的卢宇暧昧地眨了眨眼。 “去你们的,如果再敢胡言乱语,看我的拳头饶得了你们!” 说着忙向操场单杠那边走过去,他知道他们待会儿会说出更难听的,污耳不堪的话,不得不避开这帮出了名的捣蛋鬼。 下课的铃声一响,教室遍成了女孩子的天下。她们聚在一堆儿,叽叽喳喳地重复着没完没了的话题。 王静灵却远远的坐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不时被她们热烈地谈笑引得扭过头。忽然她的目光不期然地触到了操场上的韦晓东,恰好韦晓东站在单杠边向教室这边望来。 不由地慌乱地低下了头,取出了课本胡乱地翻看着。 “喂,王静灵,下课了还用功哪。”几个女生发现她好象很腼腆,可能是和大家陌生的缘故,是以围了过来。 “来,让我们认识一下,我叫刘豆豆。”穿着花格上衣长得瘦瘦的,脸蛋儿白皙的女孩自我介绍道。“我叫张舫。”身穿黑蝙蝠衫身材矮小,戴着近似镜的女孩道。“她叫王宏露。”刘豆豆指着身穿粉色乔其纱上衣的胖胖的女孩道。 “嗨。”王静灵冲她们点了点头,算作认识了。“”你这么文静,长的这么白皙,从你的气质看不象是我们农村人吧?是才从城镇转过来的吧?上学年怎没见过你?“刘豆豆的话象爆豆似的。 “是的。”王静灵抬眼望了刘豆豆一眼,怯怯的应道。 “呦,我们的神探克拉丝刘小姐兼预测家可真不简单。”王宏露的话引来许多女孩的注意。 王静灵有点儿不好意思了,羞怯地低下了头,轻轻地摆弄着裙角,避开了那些带着友好而又直率,火辣辣大刺刺的目光。 “在城里念书有多好,学习环境好,教学质量比我们这儿强,你怎么会跑到我们这个乡下中学就读?”矮小的张舫推了推800度的近似眼镜道。王静灵听了张舫的话,不由得低下了头,鼻尖一酸,眼中有浓重的滢滢蒙雾。 “去去去,又来了!什么狗屁优城论!你就知城里这好那好,都成了一个崇城媚市不可救药的腐堕虫了。城里又能怎的,我就不信比咱乡下强多少。住的狭窄拥挤,空气污染严重,噪音奇大,嘈杂无比,活在那种环境要比乡下少活十年。”刘豆豆粗蛮地打断了张舫的话。 “有志十岁成才,无志空活百岁。有的人虽然活过百岁,却一事无成庸庸碌碌。成就斐然的科学家,文学家有几个是从山沟里飞出去的。我说,不要闭关自锁,事实必须承认,乡下就比不上城里嘛。”张舫反诘道。 “不说远的,就拿当代大文豪鲁迅,茅盾和郭沫若,还有世界伟人毛泽东吧。哼!”刘豆豆嗤鼻反唇相讥道,两个女孩关于城里和乡下的优劣论,展开了无休无止的激烈争论。 王静灵心中不免对她们有了点儿厌烦,哀沉的思绪不由涌上了心头…… 王静灵的母亲是位护士,因为急于值夜班,是以自行车骑的较快,在一个拐弯处被满载货物的大货车当场撞死。当时她正在客厅中看电视,在中学教书的父亲正在书房备课。听到这个噩耗,患有严重冠心病的父亲冠心病当场发作,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停止了呼吸。当时的她几乎没有了知觉,木偶似的任人唯听,只知道妈妈和父亲的同事及单位领导在她的面前晃来晃去。究竟做了些什么,她一无所知。 唯一的亲人,在农村的姑姑把她领到了这个陌生而又新奇的环境。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如何经受得住如此沉重的打击,自从到了姑妈家便一病不起,直到前天才痊愈出院。 第3章 铃铃铃———上课的铃声骤然惊碎了她痛苦的回忆,也打断了张舫和刘豆豆的唇枪舌剑。 放学的铃声响了,随着一阵慌乱的收拾书包的声音,班主任张老师走了进来道:“王静灵同学留下,其余同学放学。”张老师说着走了出去。同学们如得赦令,风也似的冲出教室,冲出校门,冲上大道。 韦晓东故意慢慢地走到车棚,又慢慢地推车走出校门,尾随着人流的后面骑了一小段,忽然停了下来。自已真糟糕,与她在一起坐了整整一天,却不知她家住在哪儿。 “嗨,你还没走?”王静灵推着“永久”牌的深红色坤车走了出来。 “等你呗。他清秀的脸庞儿露出友好的笑意。” “等我?”王静灵惑然不解地望着他。 “是的,我是一班之长,不管在校内,还是校外,都应该关心照顾大家。你连续五天没上学,一定有事了吧?”韦晓东暗暗为自已找了这么个藉口而高兴,不过这倒是出于真诚。 “没什么,病了几天。多谢你的关心!”王静灵不由感激地望了韦晓东一眼。 “噢,是这样的。你的功课耽搁这么些天,跟得上吗?” “我已在家中自学了些,还听得来。”王静灵顿了一下道:“和你坐了一天,还不知道你家在哪住呢?” “荼叶沟,我正忘了问你呢。”韦晓东道。 “樱桃沟。”“挺有意思的,都是植物种族。而且我俩正好同路。”韦晓东的脸庞洋溢着兴奋的神采。能够同行二十几里路,他的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 “seeyoter!”(再见“seeyoter!”樱桃沟的道口,两个人便分路而行了,荼叶沟还要往西走上七八里路。 今天怎么骑得这么快,韦晓东觉得比往常的速度快了许多,实际上比以前慢了许多。 “该死的再见!不知是谁创造了这个词语。”他心中恨恨着。独自闷行,顿觉索然无趣,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和失落。 “晓东,你今天回来也不喊肚子饿了,躺在炕上不言不语的,跟谁闹别扭啦?”韦晓东的妈妈见儿子躺在西屋炕上,闷声不响地望着纸棚发呆,与往常一回来便大嚷大叫肚子饿,又说又笑的样子反常。 “哥,你看这篇作文该怎么写呀,老师出的题目好难呀!”二妹晓晨皱着眉头,把作文本推到正烦躁不宁的他面前。“去去去,找你姐去。”韦晓东不耐烦地将递到面前的作文本,拨拉到一边。 “哼!”晓晨琼鼻一皱,小嘴一撅,嘟嘟个小嘴委屈地走了开去。韦晓东随手从桌案上捡起一本小说,翻了几页,仍然索然无趣,索性扔在一边。可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浮起那灵秀的凤眼,浅浅的酒窝儿——— “嗨,早上好。”韦晓东在樱桃沟的桥头翘首张望,脖颈酸痛酸痛的,终于等到了王静灵的出现。 “嗳,早上好。真巧,又遇见了你。”王静灵秀美的脸庞儿总挂着一抹美好的、文静无邪的笑容。就连那眼角也溢着笑,不过笑意中总流露出几分淡淡的忧郁。 “我也觉得有趣,倒象我们约好了似的。”为了每天清早能与她同行,韦晓东特意嘱咐妈妈,比往常早点儿做饭,说是为了早读。 “啪嗒,咔啷!”“呀,链子断了!”王静急得要哭。黑压压的乌云布满整个天空,倾刻间便要泼出如注的雨水的样子。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又如何会生出个修理车铺来。离学校还有一半的路程,至少也得走上一个多小时。这么推到学校,不但要挨雨淋,还非迟到不可。迟到是要挨批评的,更何况况影响班级竞争“红旗先进班。”一个多月前自已因病旷课了五天,影响了先锋进班级的评比。如果这次因自已的迟到再给班级抹黑,老师和同学们该对自已如何看法。想到这儿,她的秀目中的泪珠儿在不住地打转儿。 “来,骑我的吧,我替你推到学校,把我的书包捎到教室就行了。”韦晓东说着把自已的自行车递给了王静灵。 “这,这怎么行。”王静灵看了看乌云如墨的天空。你还是先走吧,我自已慢慢地走。“她怎能忍心让别人受过,虽然暗自焦急。 “眼看着就要下雨了,再耽搁咱们都要挨雨灌!”韦晓东不容分说地夺过她的自行车,就势把自已的自行车与书包一并交给了她。王静灵只好接过自行车和书包,感激地看了韦晓东一眼,跨上了自行车,渐渐地消失在韦晓东的视线中——— 韦晓东推着王静灵的断了链条的自行车,走了几十步,看看天色不对,急忙推着自行车小跑起来,没跑出四五里,雨点儿便噼噼啪啪地鞭子似地狠狠砸了下来。迷茫的雨雾中,他顷刻间便成了落汤鸡——— 韦晓东赶到教室门口时,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声已响了最后一遍。浑身湿透的他从门外朝教室里一望,正好是班主任的英语课。糟了,说不定这节课会变成自已的批判会。他心中暗暗叫苦。 还是硬着头皮轻轻地叩了几下门:用英语道:“iamsorry.imgotter.canein?”对不起,我迟到了,可以进来吗? “certerly.youmaein.”可以,进来吧。张老师本想责备迟到的韦晓东几句,但看到全身湿透的韦晓东,终于不忍。温和而又不失严厉道:“gobacktoyourseat.”回到自已的座位上吧。 韦晓东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迅速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王静灵,见她满怀关切地目光投向自己,心中不由一热。边往外掏课本边低声道:“自行车修好了。”“啊,啊嚏———”说到这儿,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王静灵连忙掏出手帕,悄悄地塞给了韦晓东。 “韦晓东,你去体育老师那儿借一套干净的运动服换上,别感冒着了。”张老师人虽古板严厉,但对自己的学生却十分关心爱护的。毕竟是位中年女人,慈母的形象时常在她身上闪现,使遇到困难的同学油然产生一种母爱之情。 “让你今天淋得几乎感冒,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这些够不够修车钱。”王静灵说着掏出一张五元钱。 “没什么,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这点儿小事何必介意。噢,接个链子用不了几个钱,不用给我了。”韦晓东忙推开王静灵递过的钱。 “这怎么好意思,让你淋得全身湿透,我心中非常过意不去。如果你不收下,叫我如何心安。”王静灵执意地要把钱还给韦晓东,心中才妥实。 “好,你既然过意不去,就请我吃根冰糕,算我收下了你的钱,这总可以了吧?”现在已是四点多了,只有傻冒还在学校继续卖。 “冰棒———”一个干涩低哑的声音传自校门的西北角。拐过来一个老太婆,慢腾腾地推着冰果箱。 韦晓东无可奈何地耸耸肩道:“我还真有口福呢,或许是你的诚意感动出一个卖冰棒的老太太。” “哇!你买这么多哇,想把我变成冰糖葫芦呀。”韦晓东接过五根冰糕。 “五根还多呀,你在诗歌中写道:当我走在中午的沙漠,给我一百根冰糕,哪怕是没有一点儿牛奶,我也要把它溶掉,这区区五根都消溶不掉吗?”王静灵笑道。 “那叫夸张,王静灵小姐,还是我们一同把它们消溶掉吧。”韦晓东捧着冰凉冰凉的雪糕,苦着脸道。 “咯咯咯———”韦晓东的鼻尖和下巴沾得活象一个圣诞老人,王静灵被他的滑稽模样逗得忍禁不住地笑出声来。 “哈哈,我是故意逗你开心的,看你的微笑与大笑有什么不同。”韦晓东抹掉了脸庞上所有的冰糕渣儿,又犯了老毛病。 “哼,你真坏!”王静灵有一种受愚弄的感觉,对韦晓东的好感荡涤无存。“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责罚都行,只是千万别下雨,再下雨,我可真的要感冒了。” “噗嗤!”王静灵不由被他那诚惶诚恐的神态,和油腔滑调的样子逗得一笑。 “好,多云转晴,可以放心远航,我们出发!”韦晓东昂首挺胸的样子。 王静灵终于没有笑出来,她怕再惹出下文。 “你很象琼瑶的小说中描写的一个女孩。”韦晓东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却在偷偷发笑。 “什么样的女孩?叫什么名字?”王静灵信以为真,紧盯着与自己并行的韦晓东。 “叫吴茗,一笑就露出一对酒窝儿,是以同学们都说她平时总偷喝爸爸的酒。”韦晓东实在不住地笑了起来,他总爱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从别人的愠怒中得到快乐,这也是他改不了的缺点之一。 “你!”她发觉又上了他的当,脸庞立时生出嗔怒的神色,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儿。 “对不起,哎,真是坏癖难改!老天爷赶快赏下一张膏药,缝住我这张臭嘴!”韦晓东连连赔着不是,望着她那略显委屈的美丽脸庞,心中立时慌乱起来,真想狠狠煽自己几个嘴巴。 “哼,偷喝爸爸的酒,要是我能常常偷喝爸爸的酒,该多幸福。”她的泪珠盈挂在眼角,喃喃地低语着,样子极为伤心。 “喂,你,你真的生我的气了?”韦晓东发现她的神色是那么伤心,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触动往事,心中有些酸酸的。”王静灵淡淡道。 韦晓东方才的愉快心情一下子消失无踪,为别人的忧伤而忧伤起来。“都是我不好,触痛了你的伤心的往事。” “其实你不用自责,不关你的事,一切都是命运的错。”王静灵幽声地叹了口气,凝神地望着远处的田野。 两个人一路默默地骑着,雨后的天空散发出一股闷闷的空气,沉郁地压抑着,令人有着一种窒息之感。 “你读过琼瑶的小说吗?”为了使她摆脱痛苦的回忆,韦晓东引出话题道。 “没,我不敢看。爸爸生前告诉我不要看那些乌七八糟的书刊。说那些书适合我看,会影响学习的,说会萎蘼人的思想,令人颓唐不振,会对读书产生厌倦的。”王静灵怯怯地说道。忽然又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不由脸儿一红道:“对不起,我不是说你的。” “没什么,我不介意的,你爸爸说的有道理,不过不是绝对的。我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大人,而不是十二三岁的小孩,而且我们都是中学生了。我们应该更多地接触和了解课本以外的东西,来开阔自己的视野,增长知识,这样才能更多地充实自己。当然,从主观上说,不仅仅是我们,大家都不能接受不健康的、糟粕的东西。那样可能会毁了自己,正如你所说的。”韦晓东听了她的话,决定重新树立她对看课外书的观点,同时也证明自己并不是读书不分好坏的人。 “前天,我在一本书上看了些麻衣术。”王静灵的脸庞绽起了一丝不易捉摸的笑容。 “我才不信那骗人的鬼玩意儿。”他没注意到王静灵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我当然不十分相信,不过我对相面却有些相信。方才在你滔滔演讲时,我给你相了面,将来定是一位杰出的演说家。”王静灵吃吃地笑着,与他一个多月的相处,她身上的幽默细胞增添了好几倍。 “好哇,想不到你竟拐弯儿抹角取笑我。说真的,我倒是希望自己将来成为一个作家,创作出真挚感人的作品。琼瑶的小说就十分感人,这位高产作家的作品质量也是相当可观的,十之七八都是上乘之作。” “你快成琼瑶迷了,出口就琼瑶琼瑶的,她的作品究竟有那么好?令你如此崇拜!”王静灵笑道。 “你不信?她的小说风糜整个东南亚以及西亚部分地区。她的小说出版发行率令几乎所有的港台作家望尘莫及,她的作品可列入当代港台作家十大畅销丛书之一。你不信,我就给你讲一个她写的小说,你不动感情才怪呢。”韦晓东急道,他不想别人对自己所崇拜的偶像有任何抵牾与怀疑。 “好,那我便慢慢地骑,你的口才我领教过了。能从尊口中拜读一下她的作品,真是荣幸。”王静灵不仅仅在调侃,她真的有点儿动心。 “有个叫碧菡的女孩,过早她地失去了母亲———”韦晓东讲的是《碧云天》。“喂,不要动情嘛。”他发现王静灵的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开玩笑道。 “那个女孩的命太苦了。”王静灵喟然道。 “如果你用心去领会,那你呀,就会变成个小林妹妹了。”韦晓东笑道,他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因为还是第一次有人被他所推崇的东西而感动,并且还是他。 “哎呀,只顾听你讲小说了,跟你骑出了这么远。”王静灵这才发现被小说中的故事,吸引得过于专注,竟骑过了岔道口的桥头浑然不知。前面不远处就是韦晓东住的村口。 “都怪我,为了表示负荆请罪的诚意,我这班长只好屈尊降纡地送你回去。”韦晓东一本正经的样子无论如何也做作得不到家,看样子确实应了一句俗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茶叶沟和樱桃沟之间有一段僻静的路,由于路旁峭立着山壁,既使白天这段路也显得昏暗阴森。到了暮蔼笼罩的傍晚,更是显得幽森静寂和光线暗淡。太阳此时已投身于大海的怀抱,未来得及被海水覆盖住的余光,反从两旁的山壁上流泻了一点点,又被路旁沟底的杂草野禾揽进了怀中。是以山壁间的夹道越发显得黑黝黝地昏黄。让她一个女孩,独自走那段路他怎能放心。 王静灵心中正自有些犹豫,又不好意思开口求他送自己回去,不料他没用自己开口,便主动送自己。心中不由暗暗欢喜,想不到他如此细心。 “哎,明天把那本书借给我好吗?”王静灵刚骑了两步,回过头怯怯地,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着韦晓东。 “当然可以,不过你不怕加入我这个危险分子的队伍中,误入歧途吗?”韦晓东开“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相信你也不是自甘堕落的人。好了,明天见。”王静灵冲着有些依恋难舍的韦晓东莞尔一笑,拐下了桥头,向着家中的方向骑去。 韦晓东回到家中以后,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丢掉了什么似的,一种从未有过的寂寞袭上了心头。和她在一起,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有着说不完的话。似乎所有的神经都投入了兴奋状态之中,永远不会感到疲倦和忧闷。一回到家中便觉得空荡荡的无所适从,从未有过的孤独与怅然包围着整个小屋。他不由翻开了日记,攒眉凝思了一会儿,写道:“你象阳光,温暖了我的心房。我是一片叶子,离开你,便感到末日的凄惶。不要离开我,心中的太阳。你象月光,照亮了我的心窗。我是月夜中的窗棂,离开你,便感到一片的苍茫。不要离开我,心中的月亮。你象星星,落进了我的眼眶。我是数星的孩子,离开你,便感到无名的忧伤。不要离开我,心中的莹光。”他做完这首得意的杰作,扔下了笔,陷入了无名的怅惘中。 “王静灵,你在看什么!”张老师镜片后的眼光十分犀利。发现王静灵总是乘她不注意时低头向桌下看。她可能是气昏了头,忘了用英语说。 “啊?!哦”王静灵猛地被惊醒,惶惑地站起。脸不由腾地一下红了,象熟透了的樱桃。她觉得所有的目光象锥子似的,刺得她浑身不自在,难堪极了。 “weixiaodong.pleasetakeshewaslookedsometingoutjustnow.韦晓东,请把她刚才看的东西取出来。 韦晓东见王静灵看的正是他昨天借给她的,琼瑶的小说《火烧天堂鸟》,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忽然发现她的课桌里还有一本书,是语文书,顺手拿了出来。 “whichbookisit?它是什么书。张老师推了推眼镜。”isischinise.语文书韦晓东道。 王静灵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暗暗感激韦晓东用偷龙转凤的方法瞒天过海。 “在我的课上竟偷看语文书,你是不是要和我唱对台戏?”因为顾忌到学生的自尊,何况是一个女学生,而且在她的心目中形象不错。 sitdown.张老师只好用英语命令王静灵坐下。 “谢谢你今天的帮助。”王静灵觉得脸蛋儿和耳根如发高烧,她觉得自己几乎没有勇气面对他。 “没什么,不过以后不要把书带到学校,如果被老师发现,你我都要挨批评的。噢,你觉得琼瑶的小说怎么样?”他为了不使她难堪,转开了话题。 “她把女孩子写得那么纯真,那么美好,不过就是悲剧性的女孩太多了。”我不那么认为,其实现实生活中因为存在悲剧,才会出现在笔端的如歌如泣的作品。不过我却对爱得死去活来、轰轰烈烈的写法不以为然。事实上爱情只是一杯水,不可能产生那么大的波澜,以到于淹没掉激情与生命。“ “爱情虽然是生命的一部分,是生命中的一束火花,只要熊熊的生命之火不熄,它才能有生命力。否则,它将成为花瓶中的离开水的花朵。” 王静灵一双秀目睁得大大的,惊异地望着他。发觉他俨然一个成熟了的大男孩,而不是一个充满稚气的大孩子。她忽然觉得韦晓东的话,那么令人脸红,忙脸色羞红地低下了头。 韦晓东发觉自己忘了顾忌,一张因说话过份激动而微红的脸色,越发显得酡红。 空气中立时充满了尴尬,两个人都缄默不语,一直默默地向前骑着。路口分手,第一遭没说再见。 自从那次谈论琼瑶的小说,韦晓东和王静灵中间好象突然间少了一层帷幕,不再象以前那样畅言无忌。在一起时感到极为拘谨、不自在,两人之间少了不少的欢声。 第4章 “嗨,韦晓东,你怎么好象换了个人似的。”放学后,王静灵又象以前一样,和韦晓东慢慢地落在人流后面。 “是嘛,我倒不曾觉得,倒觉得你好象总在故意避着我。而且改邪归正,不看小说了。”韦晓东的话有些酸酸的味道。 “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我必须抓紧学习,哪有时间看呀。考完试再向你借,还怕你不再借给我了呢。”王静灵觉得几星期来,自己的心灵好象与他疏远了些,是以有点儿忧忡地望着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期冀。 “只要你喜欢看,什么时候借都没问题。”韦晓东几天来的郁抑一扫而光,清秀的脸庞露出了些许笑容,重又恢复了往日的快乐。 路旁的树木又高又壮,枝叶繁茂,枝干错展,遮天蔽日,只见一线天随着公路逶迤向前。晨光熹微中,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两个人兴奋的脸上。两个人的热烈话声,惊得树上的鸟儿扑楞楞地飞起,窜向高高的天空。傍晚,凉风吹过,路旁未凋的野花散发出甜丝丝的清香。两个人的甜声笑语,给清寂的马路增添了几许喧闹的气氛,惹得偶尔擦肩的行人投以好奇的目光。 “这节课是自习课,张老师让我为大家抄几道英语复习题。爱捣蛋的几位千万别在下面搞小动作,到时可别怪我铁面无私,如实向老师江报。”韦晓东说着,从书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复习题。“啪”的一声,日记本被带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哈!日记里面能发现一个人的全部秘密,记得是罗伯特、弗、弗———我倒要看看大班长的秘密是什么?”日记本恰巧落在了刘伟的脚边,被刘伟随手捡起。 “你象阳光,温暖了我的心房,我是、是———喂,哥们儿们!快救驾!”刘伟一边躲闪着欲夺回日记本的韦晓东,一边嚷道。 “我是一片叶子,离开你,便感到末日的凄惶———”刘伟有了几个哥们儿的帮助,继续念道。 教室里顿时乱成了一团,反正是自习课,班主任不在,大家乐得轻松一下。 “哇,好美的诗呀!不过这首诗给谁写的?不知谁配拥有这首诗?”刘伟乜斜着眼睛,为发现别人的秘密而洋洋得意。 “你,你别在乱嚼舌头!”韦晓东劈手夺过日记,又气又窘,脸憋得通红的他真想揍刘伟几拳。 “喂,你这个笨蛋!这不是司马昭之心嘛。还看不出来?”张锋瞅了瞅王静灵,怪腔怪调地说道。 张锋的一句话,茫然不解的同学似乎明白了七八分,全班的同学几乎把目光,全部集中在了王静灵身上。 其实刘伟怪声怪气地读诗时,王静灵的心中就不由怦怦直跳。他阴阳怪气的话声引得许多同学,对自己投来怪异的目光。那里有嘲笑,鄙夷和幸灾乐祸,她如何受得了,不由得伏在桌上嘤嘤哭泣。 虽然看不见王静灵的神情,不过从她微微颤动的双肩,可以想出一定很伤心。韦晓东觉得很不是滋味,是自己才令她如此难堪。他站在那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怎么了?”张老师推门走了进来,脸上的神色很严厉,教室的喧哗声,惊动了正要到校外办事的她。 同学们一惊,立即停止了窃窃私语,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王静灵,怎么了?”张老师一边走近,一边狠狠地扫着装模作样的大家。王静灵停止了啜泣,不过却不想也无法说出其中原因。 “韦晓东,究竟怎么回事?”班中发生了事情,当然得问班长。张老师的目光严厉地落在了韦晓东的脸上。 “我,我——-”韦晓东见老师目光严厉地看着自己,拿日记的手不由动了一下。 “把日记给我!”这细微的动作如何逃得了她的锐利目光。 韦晓东只好交出日记本,怦怦剧跳的心,带着极度的恐慌,极大的无奈。 张老师翻开了日记,脸色不由一红,想起在大学读书时,有个男生给她写情诗的事儿。只不过当时自己很小,才只有二十几岁,被吓得整整哭了一夜。最后将那封满怀真诚的信烧成了灰烬。现在想来真有点儿后悔,真不敢想象幼稚得近乎愚蠢。是情诗。只不过因为年龄不同,时代不同,还有学历不同,诗文虽显得幼稚些,但毕竟是一首情诗。一封没有寄出的情诗,出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的笔下。“韦晓东,放学后到我办公室去一趟!”张老师的神情很严肃,这是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韦晓东怀着惴惴的心情,推开英语组办公室的房门,张老师正坐在那儿候之以待。另几位英语教师对他推门而进,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显然知道了一切。 “韦晓东,你才十五岁,就写情书给女同学,这象话吗?”张老师开门见山地教训起来,虽然在她的班出现了这种情况,令她感到失望,但毕她是个想负责任的老师,她知道处理这类事情既不能手软,也不能通报校长那儿。 “那不是情书!”韦晓东有点儿不服,可毕竟在众目的环视下,他只能低声应道,脸庞却显出无限委屈的样子。来,她的眼睛迅速地瞥了一眼,几位精力全放在这件事上的同事。 “是的,情书是写给对方的,而我所写的诗并没有写给任何人,怎么能说是情书呢?”韦晓东理直气壮道。“这种时候你还强词狡辩!王静灵为什么哭?难道不是你造成的吗?”张老师气愤到了极点,万万想不到韦晓东竟然敢顶撞自己。 “老师,在自己的日记上写东西,这是我个的自由与权力,难道这种自由应该由别人来干涉?同学们实在无聊得很,凭什么就认为我给王静灵写的。这只能说明他们道德问题,难道老师你也会相信,同学们的无稽之谈?我认为自己写的只不过是偶有所感,并不是给谁写的。,同学们捕风捉影,言词中含沙射影,谁能受得了!” 韦晓东激动道。 “韦晓东,难道你写的不是情诗?如果不是有所表露,同学们怎么会误会?王静灵同学的自尊心又怎么会被刺伤?”张老师几乎怀疑自己,怎么会让这样的学生当班长。 “我承认写的是情诗,不过要说它是一封情书,那是无中生有的事。”韦晓东倔强道。 “写情诗?你才多大年纪,写情诗是为别人而作,而你为了谁?”她对韦晓东的强词狡辩感到十分震怒。 “情诗是诗的一种体裁,把自己的感受写在日记中有什么不对?难道连我自己的心理话也要受到别人的限制?难道自己的心理感受侵犯了谁的权力或者自由?”韦晓东激动的抗辩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韦晓东,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你不想想,象这样发展下去,会毁了你自己。你还太小,不应该有早恋的念头,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到学习上去。不然你的前途很危险,我相信你是个好学生,不是不可救药的。但是你如果不听劝告,继续执意行事,我就上报学校,通知你的家长,对你进行教育。我相信你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不想让自己难堪的。”张老师感到要一下子把这个很有主意的男孩子说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随你怎么处置吧!”韦晓东哽咽着冲出办公室,委屈地跑出了校门。 “是你?”刚出校门的韦晓东不由愣了一下,想不到她在等着自己。 王静灵没有说话,泪水忽然涌了出来。 “实在对不起,我、我———”韦晓东擦着眼泪,讷讷说道。他的头轻轻低着,不敢正视王静灵的目光,似乎她的目光可以穿透他龌龊的心灵。 “你!想不到你的内心如此黑暗,你真卑鄙!”王静灵放声哭了起来,扭身上车急蹬。他见她愤怒地甩开自己,急忙蹬车疾追。“你不要生气,听我解释!”韦晓东追近道。 “我不要你解释,你心存不良。以前误认为你是好朋友,现在不是!”她的话无疑是判决书,他和她的友谊就要因此绝交。韦晓东只觉得书,他和她的友谊就要因此绝交。韦晓东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忽地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记得摔下车前,双手使劲刹住了车闸。 “韦晓东,韦晓东——-”王静灵被昏迷不醒的韦晓东吓得哭了起来。望着昏迷不醒的他,她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无助地哭泣。天色渐黑,乡村的傍晚此时很少有行人,只有偶尔经过的汽车,她无可奈何地望着向两旁延深的公路,心中似落进了无底的深渊——- 韦晓东慢慢睁开了眼睛,觉得头还有点儿晕,眼睛还有些模糊,模糊的视线中认出了眼前嘤抽的王静灵。 “醒过来啦!晓东,我的话是不是很重?”王静灵破涕为笑,脸上的阴云弥散开去。 “噢,没什么,只是有些头晕。”韦晓东踉踉呛呛地晃起身形。“用不用上医院看看。”王静灵担心地望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用,一会儿就没事的,谢谢你。天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你在生我的气?”王静灵怯怯地问道,居然有点儿担心地望着韦晓东,生怕他从此生气而不理自己。 “没有哇,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委屈。我心里实在很内疚,怨艾自己还来不及,怎能生你的气,不求你能原谅我,只要你能永远恨我,我就感到满足了。”韦晓东有点儿犯了小脾气。 “这么说,你还在生我的气了。今天的事儿我不怪你,能原谅我吗?”王静灵怯怯地看着他泪珠儿打着转儿,极力忍着。 “真的?我们还是好朋友?”韦晓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中的泪花儿终于滚了出来。 王静灵用力点了点头,脸上绽开了美丽的笑容。 天空的密云似乎拨开了一条缝,透出一点橘黄色的光亮,淡淡地洒在两个少男少女的身上,时光悄悄地藏在两个人的身影里,陪伴着他们在这条洒满笑语的林荫路上。 第5章 这次风波不久韦晓东便病了,住院的镇医院离学校不远,同学们趁午休或放学纷纷到医院看他同学们大都写些祝福的纸条。可有张纸条他看了心中知道是谁写的,那上面写着__我明天便想看小说,你带给我好吗。 放学后王静灵象往常一样先到医院探望韦晓东,可她发觉病房中没有了熟悉的身影,有些失望的她急忙到住院部打听。“就是那个很有意思的男孩呀,转院啦!”王静灵听了心一沉,忘了谢护士一声,匆匆离开了医院。转院意味着什么?她不愿想,可又不能不令她的心惴惴不安。 韦晓东终于出现了,但他却并未径直奔到熟悉的座位上,从班主任那儿回到教室,他只简单地跟大家道个别,因为他的心情很沉重。临走时他若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本想说什么,却觉得不便说,只得默默地望了她一眼,低头走出了教室。 “你真的再也不能上学了吗?”王静灵追出了校门,焦急的神色溢于言表,她是多么希望这不是真的呀。 “是的,噢,我倒差点忘了。”韦晓东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本崭新的绿皮日记本,递给了王静灵。他本想说点儿什么,却被一声苦笑噎“是的,噢,我倒差点忘了。”韦晓东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本崭新的绿皮日记本,递给了王静灵。他本想说点儿什么,却被一声苦笑嗌住了张开的嘴唇,他忙将头一低,转身骑上自行车狂蹬。 “韦晓东!哎!王静灵扬起的手臂忽然无力地垂了下来,一种苦涩悄悄地涌上了胸间,瞳孔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朦雾——- 王静灵找出了那本微有尘垢的日记,轻轻地抚着,颤颤地翻开了微微发黄的扉页,那略显陈旧的字迹赫然入她的眼帘:mydearfriend。happyyouwillwayfarterandbiger。亲爱的朋友,祝你前程远大。 人生旅途中,自从遇到了你,我觉得生活的五彩光环更加璀璨,甚至编织了一个绮丽的七彩梦。梦终究是要破灭的,黑夜之后白昼接踵而至,白昼残忍无情地摧碎了美好的梦。不要流泪,如果你将来遥忆过去,请捧起这片略带残黄的绿叶。 翻过扉页,除了“不要离开我”的那首小诗,下面还有一首小诗,字迹有被泪渍模糊的痕迹。“天空为何晴丽,有了你才更美丽。我不要哭泣,难忘的回忆将伴着我离去。我不会哭泣,我有美丽的记忆。河水不要呜咽,小溪不要流涕,让我不带悲伤地离去……” 她的眼睛不由湿雾濛,晶莹的泪滴洒在了日记上…… “这是韦晓东的家吗?”一个怯怯的声音在大门外喊道。 “哇!哥,门外有人在喊你呢,不会是你的伊丽莎白公主吧?”韦晓东的大妹妹晓凡调皮地朝看小说入了迷的哥哥眨了眨眼睛。 “哼,做你的作业吧,做妹妹的偷看哥哥的日记。若是早三年,我不揍你屁股才怪。”韦晓东以为晓凡在跟自己开玩笑,是以转过了身继续看着小说。 “哎呀,大门外来了位好漂亮的姐姐。”弟弟晓光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旋风似的飞了回来。“就象、就象……”说着他咬着手指,转着骨碌碌的大眼睛,想了半天笑道:“就象你那本叫、叫……对了,叫《云里云外》的那上面画的一样。” 韦晓东起初信以为真,腾地坐了起来。看晓光那滴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咬着嘴唇使劲想的样子,不由晦气地躺下。这个“鬼精灵。”实在拿他没办法,别看只有九岁,才读二年级,但鬼头透顶。而且又与姐姐晓凡忒好,大妹虽是个女孩,但不同一般女孩的是特别调皮、爱闹。两个调皮鬼绊在一起,常常把他气得哭笑不得。如果姐姐说公鸡下蛋了,弟弟保准说这个蛋好大好红哟:弟弟说这个白皮蛋营养高,姐姐说没错儿,刚才是眼睛花了,阳光太强了,硬把白皮蛋说成红皮蛋了。不管是什么样紧急的大事,只要这两个姐弟一唱一和,那么自己万万不敢相信,便是死也不肯相信。除非经过一千次一万次地逻辑推理,和对他们分别进行隔离审查,然后打破他们攻守同盟的计划。 “哥,如果我替你取回绝对情报,你可要帮我把这道难题解决。”十三岁的二妹小晨与哥哥最铁,不过常常用一些数学难题和作文相要挟。 “好,去吧。”韦晓东有些无可奈何。“哇!外面果然有位漂亮的姐姐!小晨从外面跑进道。 韦晓东听了心中一震,一下子从炕上蹦到地下,趿拉着鞋飞跑出去。门外站着推着自行车的王静灵,春寒料峭中的她似乎穿的少了些,有些瑟瑟发抖。 “快进来呀。哎,你笑什么?”见她望着自己抿笑,一怔下才发现自己穿反了鞋。也笑道:古有孟德赤脚迎徐庶,今有反鞋接佳客。“ “呵,想不到你家真难找,打听了好多人才找到这儿。”王静灵跺着脚,虽然已近初春,天气依然很冷。 韦晓东的妈妈在屋中看到了从门外走进的女孩,穿着浅黄色呢子套裙,个儿适中,苗条的身段楚楚动人。白皙的脸庞十分美丽、清秀,满头黑发瀑布似地披散在双肩下,是那么的自然纯美。 “妈,这就是我对你说过的同学王静灵。”“伯母您好。”王静灵被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怯怯地道。“噢,晓东常提起你。穿得这么少,一定很冷吧?快上炕暖和暖和。”晓东的妈妈慌乱热情地招呼道。 “不很冷的,坐在炕沿上就行了。”王静灵说着在炕沿上坐了下来。随意打量了一下屋中的陈设,这是一间极为朴素的屋子。两口旧柜子,除了柜子上面摆着一台黑白电视机,再就是一架古老的旧钟。不过屋中虽然很简朴,但却收拾得很干净、整洁。 “这是我的弟弟晓光,才九岁,够淘气的。”晓东看着弟弟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笑道。 “晓光,名字倒很有趣,听起来是一位作曲家的名字。”王静灵笑道。 “弟弟和妹妹的名字都是我取的,我别无嗜好,就爱沾点儿名人的名字,好象借名人的名气,就可以影响自己的前途。大妹晓凡,读初二,二妹晓晨,读小学五年级。你们就叫她灵姐好了。”韦晓东给大家介绍道。 “灵姐!”三个孩子把王静灵围成一团,亲热的样子真不敢相信才刚刚认识。 “哎,前几年为晓东的病,没少花钱。家中房不象房,物不象物的,没有一样象样儿的东西。”韦晓东的母亲望着这位突然莅临陋居的衣着时髦的姑娘,感到有点儿自卑的不知所措。 “虽然伯母家过得清苦些,但晓东的病治好了比什么都强。”王静灵生怕他们对自已感到疏远,是以大方地坐在了炕沿上。 “可不是,你说得极是。嗨,你买这些东西干啥,跟晓东既然是同学,还客气什么。”“第一次来伯母家,也没买什么。这是对伯父伯母的一点儿心意,望伯母不要见笑。”王静灵不好意思道。 “瞧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噢,我倒忘问了,你在哪工作?”“妈,瞧你这记性儿。我不是说过了吗,有个在百货商店的同学。”韦晓东道。 “伯父呢?”王静灵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转开话题。 “去种籽站买种子去了,一会儿就回来的。晓东,你陪着同学聊着,我去你春婶家一趟。”老人很识趣,知道自己的话题在这群年轻人中肯定很落伍,便借口出去了。 “噢,有没有兴趣参观一下我家的果园?”韦晓东提议道。 “好吧,只要你不嫌我是个侦察地形的可疑分子就行了。”王静灵笑道。 “韦晓东,这是谁呀?是不是你的情人?”晓东的几伙伴迎面走,手中拎着麻将盒,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王静灵。 王静灵不由甚为尴尬,脸庞立时涌起了红云,匆匆地低头向前急走。 “她是我的同学,你们胡说什么!”韦晓东暗恨几个伙伴少教养,令她难堪。“对不起,刚才他们出言无状,你不要介意。”韦晓东追上了王静灵,难为情地说道。 因为韦晓东的几伙伴言语放肆,使他和她一时尴尬起来。谁也不敢看对方一眼,一直默默地向前走着。 韦晓东的心情不能再平静,几个伙伴的话捅破了心扉上的窗棂,犹如一波平静的湖投进了一颗石子,激起一圈圈的涟漪。是呀,自己与她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早恋。那时自己虽然早熟,但对她还是一种朦胧的爱。只知道和她在一起,天空永远晴好,阳光永远明媚,自己永远生活在春风和煦的艳阳天里。虽然也有天空阴雨的日子,天睛后,世界又是那般美好。 那时她是一个纯真幼稚、美丽可爱的女孩。一双清澈灵秀的眼睛,总是怯怯地望着周围,恬静寡言。总是远远地躲着同学,对自己大胆热情地接近并不拒之与外,文静无邪的笑容报以甜甜的回复。后来在自己的频繁接近下,她也从一个寡言害羞的女孩,变成了活泼而又不失文静的小姑娘,那时两个人是何等的快乐呀。 自己把她邀来究竟为什么?难道仅仅为了叙叙同学之间的友谊?不,这不是心衷。自从离开学校以后,自己就从没有忘记过,一个美丽影子。岁月的河流没有冲走叠印在记忆中的影子。她人在何方?究竟变得怎么样了?是不是长高了不少?是不是又漂亮了几分?是不是……几个月前的无意邂逅,自己埋藏心底的爱便再也不可抑制,冲动地邀她到自己家来玩,就是要找机会向她吐露情衷,可怕她万一接受不了,自己不仅连普通朋友情义保不住,恐怕连同学之间的友谊也要失去。想到这儿,他不由大感踌躇。可如果不吐出心衷,他会憋得发疯,何况机会稍纵既逝,这样的机会能有几次?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咚咚跳得厉害,你听没听到?”韦晓东鼓足了勇气,以尽量平和的语气说出,可还觉得声音抖得如同心跳。 “没,没有哇。”王静灵的脸儿忽地一红,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本想要和你说什么,突然间忘得干干净净,脑中一片空白,乱哄哄的。” 王静灵听了,心如鹿撞,好象他正用热烈的目光看着自己,是以不敢回头看他。 “到了,这就是我家承包的果园,呶,怎么样?”正好来到了果园,韦晓东适时地岔开了话题,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规模还不算小,你将来快要成为庄园主了。”王静灵望着周围绽起花孢的果树,心似乎坦然了许多。 “那倒不敢当,只不过我倒希望能成为作家。”“呵,想不到你竟有这么高的志向。”王静灵略带揶揄的口气半是玩笑。 “你不相信?对了,我凭什么要你相信呢。来,我们坐下吧。”韦晓东找了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将一张准备好的报纸铺在了石板上。 两个人挨得很近,互相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听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声: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象一个炙热的烤炉,烤得自己热乎乎的不自在。 “嘘”韦晓东长长地出了口气,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不知怎么的,自从第一眼认识你,便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孩。那时候我们都很幼稚,可是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感到好快活。后来,命运开了个玩笑,从那儿以后再也没有见到你,也不敢去见你。”他不敢看着王静灵,望着远处,自顾自费力地说道。他说完等了好久,第六感觉告诉她,她好象没有反应,不由鼓起勇气继续道:“命运的玩笑虽然使我们分开,但你的音容颦笑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脑海中,拂不去,赶不走。有时多么想让你知道我的心,可又不敢,况且也许,也许你早就不记得我了。” “别,别说了。”王静灵轻轻地嘤泣着,晶莹的泪珠儿在胸前抛珠洒玉。 韦晓东猛地从王静灵的哭泣中惊醒,是呀,一个女孩的心是最为令人捉摸不透的。自己一厢情愿,冒冒失失地向人家吐露心衷,岂不伤了人家的心。 “对不起,我刚才的疯话伤了你的心,请不要往心里去。哎,都怪我不好,若不是小说看多了,就是药吃多了,神经变得不正常了。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委屈。看我今天是怎么了,象傻子似地胡说。”他狠狠地责骂着,似乎只有这样心中才会稍安,才能减轻自己的罪过,对方的痛苦。他想极力做出一副洒脱大度的样子,多说几句安慰的话。偏偏不争气,鼻子酸酸的,眼眶一热,视线立时模糊,只好转过身望着远处模糊的山际。他的胃部突然一阵绞痛,酸水立即涌上了喉口,咽下之后反而更多地涌出。他只好蹲下,大口大口地吐酸水,似乎有更多的酸水要吐,或者别的什么。他倒真希望好好地呕吐一场,将胃中的东西统统倒出,那样心中才会好受些。 “晓东,别误会。记得我刚到乡下的时候,失去双亲的痛苦,使我变得那么孤独和忧郁,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是你出现在我眼前,热情的关心和美妙动人的故事,慰藉了我幼小的心灵。那时我还很小,但感觉到你无微不至的象个哥哥,关心我照顾我,逗我开心。那时我真的好快活好开心。后来你突然地从我的生活中离去,才知道自己好象失落掉了一种十分宝贵的东西。是那么地惘然、空虚、孤独和苦闷。我一直在寻找,努力地寻找,才知道生活中缺少了你。只有你才能给我快乐,使我无忧无虑:只有你才能替我消除烦闷与苦恼,使我有勇气和信心面对生活。我时常翻出你的日记,害怕积封的尘垢蔽盖住心迹,渐渐地我读懂了你的心,才知道你是那么的痴,那么的痛苦。” 韦晓东忽然转过头,静静地望着她,看得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王静灵想不到自己竟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是冲动?是心衷?不清楚。只不过见了他那副伤心的样子,心中便觉得很是不忍,心中又酸又涩的难受。 “静灵,你真的这么想?”韦晓东发觉面前的王静灵确实变了,不是六年前那个害羞腼腆文静无邪的女孩了。 “嗯。”王静灵不由羞涩地低下了头。女孩毕竟是女孩,始终有着娇羞的矜持。 “你不知道我心底有多高兴,我,我……决不会让你失望的,让你永远永远快快乐乐的。”韦晓东发觉自己的嘴居然这么笨拙,难以再用其它语言来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 “那你有没有什么打算?”王静灵道。“你不是说我可能要成为个庄园主吗,庄园主倒不敢称,不过要成为一个用科学管理的农民恐怕不成问题。呵,你别笑。不但如此,我还要成为一个农民作家,专以农村背景为题材的乡土文学。” “那你是不是吹牛呀,可不要嘴上夸夸其谈腹中却空空无墨。”王静灵逗趣道。 “我的原则是做而后说,你还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我向来讨厌夸夸其谈,泛泛其词的人。只不过我现在的水平还相当低,写不出那么好的作品来,也许永远也不能发表作品。”先前还是豪云万丈的韦晓东,对自己的前途突然感到茫然起来,他甚至自卑起来,但他从不愿做一个自己被自己淘汰的人。 “做任何一件事都没有一帆风顺的,你不要灰心。只要你不气馁,不断地奋斗,用辛勤和毅力实现自己的理想,一定会成功的。” “你说得对,前途并不是虚幻的,只要从失败中不断地求进取。虽然文化底子薄,文学素养差,但只要努力地奋斗,我就不信不能成为作家。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全国近代颇有影响的作家中,靠自学成才的就占百分十五左右,其中不乏初中,高小甚至初小的文化程度。我很喜欢岑桑的一段格言,你还记得吗?” “失败并不可怕,痛苦并不可怜,只有怯懦才是可悲的。失败是个未知数,当我们在失败后,勇于化痛苦为动力,那么就有可能从”痛苦“这个岔道口找到通向成功之路。”两个人异口同声背道,尔后莞尔相视一笑,似乎又回到了孩子般的开真。 “假如你成不了作家呢?”王静灵笑问道。 “假如我成不了作家嘛。”韦晓东搔头想了想,笑道:“那你就不要嫁给我。” “哎呀,坏死了,哼,那你若一辈子成不了作家,那我怎么办?”王静灵调皮地眨眼睛。 “那我一辈子不娶,去当和尚。那你就去当尼姑。”韦晓东一本正经道。 “哼,原来你还是占着便宜。”王静灵的脸庞如染朝霞。 “怎么占着便宜?”韦晓东故意装做不解道。 “你做你的和尚,关我什么事,想让我做尼姑,岂不是便宜你……”王静灵看晓东忽然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发觉又上了当,便缄口不语。 “你看我的文思够不够作家的基本条件。”韦晓东看着轻颦嗔羞的王静灵,脸儿红得象春睡的海棠,那浅浅的漩涡儿忽闪忽现地挂在腮边,长长的睫毛下动人的明眸秋波闪闪,不由来了诗兴:“明眸赛秋水,多情自娇嗔。回眸百媚笑,羞颜胜天仙。” “好呀。”敢拿歪诗取笑我,王静灵扬手欲打,掩饰着羞态。 “纤手香凝肤如雪,羞似无限作发火。粉拳半握如苹果,新人嘻闹怎忍躲。”韦晓东口中得意地念念有词,仰着头做出一副挨打的样子。 “哼,你呀!”王静灵慌忙收住了拳头。“怎么不打了?”韦晓东笑道。 “少跟我油嘴滑舌,记得以前你总是帮助我,从没欺负过我。想不到几年不见,你竟学会了这么个坏毛病!”她佯嗔地转过了头,望着远处。 “自古以来,女的就要挨男的欺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呀,所以我还是劝你千万别嫁给我,要不然我会把你欺负得哭不得,笑不得。”韦晓东笑着躲开了王静灵地追打,果园中的笑声越飘越高,越飘越远…… 第6章 “喂,听说韦老头的儿对上象了,长得蛮俊俏,还是个高中毕业生呢。”李大婶把皂沫搓得老高老高,越搓越多。渐渐地把浸在溪边的脚踝包围着,接着打了几个漩涡儿,顺水而流。 “嗨,李大婶,那不叫对不上象,现在时髦叫自由恋爱。”王二胖子的媳妇笑道。 “这韦老头还真有福气,能找到这样又漂亮又有文化的儿媳妇。不知他前世修了什么福,积了什么阴德。瞧他家那个样儿,四间破瓦里掏不出一张五位数的存折。那小子喝的墨水还没有伟强多,要说还有什么强样呀?整天药瓶药罐拿过来拿过去的才好了几天。”张大嫂撇了撇嘴。 “不过听说这小子偷偷写啥小说来着,可不能把人一眼见底呀。” “屁!就他那点儿墨水,还写小说,真是王老五娶媳妇——净想好事。我娘家的堂叔家的兄弟,如今大学毕业了还呆在家中呢。他要写不会写呀,比那个韦老头的嚼了几天半的墨水的儿子,不强多了!可人家都不敢写。不象韦老头的儿子不知天高地厚,真是癞蛤蟆上秤盘——不知自已的半斤八两。”张大嫂不屑道。 “哎,张大嫂,那么俊俏的丫头为什么会看上姓韦的那小子?”王二胖子的媳妇道。 “听说她在城里做临时工,可能被人甩了呗,现在不都兴那个。” “张大嫂,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万一伤了口风,没有了嚼饭的东西可就不好办了。”韦晓东恰巧从果园回来,听见了最后的几句话,胸中的愤怒憋得阵痛阵痛。 张大嫂不由张口结舌,讨好似地笑着,但却被尴尬凝固住了笑容。王二胖子媳妇和李大婶对望了一眼,没敢吱声,呆呆地望着韦晓东从自己的面前走过。 白花花的肥皂沫不再涨高,眨着眨着渐渐地随水漂流…… 时间是一个最伟大最杰出的魔术师,它悄悄地抹绿了大自然,也抹绿了人们的希望,转眼间,它又抹来了一个金灿灿红通通的季节,又抹来了人们的欢欣。 “原来你还没有把我们的事儿告诉你姑妈。”“看你急的,我在姑妈面前提过几回。不过,没、没说明。我虽然没有明说,但姑妈也明白几分。不过她虽然没有表示什么,我想姑妈不会反对的。”王静灵看韦晓东着急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 “好吧,你不好意思对你姑妈说,红脸白脸就让我一个人唱吧,戏演砸了,看你怎么收场。”韦晓东道。 “好,明天我就来接你这个急于要做新郎的急性子吧,到时看你如何在姑妈面前说。” 第二天有些激动又又有些惴惴不安的韦晓东终于盼到了王静灵的出现,随着她很快到了有些让他胆怯一座洋楼前。““这就是姑妈家。”王静灵指着前面一幢很是别致的小洋楼道。 “哦。”韦晓东望着这幢用水白色磨石镶嵌的,很是精致气派的小楼道:“我这笨脑壳,直到现在你姑父做什么都不知道。” “姑父带建筑队已有七八年了,这楼是前年盖的,表哥大学毕业分配到外地,表姐在师范念书,所以现在这幢楼住着姑父姑母和我。姑父一年很少在家,实际上小楼只住着姑母和我,冷清地守着这幢楼。姑母的职业是织毛衣,我们每人至少要有三四件她织的毛衣。可她还是织,好象这是她的嗜习了。我嘛,是家庭主妇兼服务员。”“好呀,灵儿,在外人面前说姑妈的坏话,让别人以为姑妈把亲侄女儿虐待得不得了啦。好,从明天起,你便当一个小姐。我呢,便是一个老保姆。”王静灵的姑妈坐在阳台上,手中织着一件黑色毛衣,戴着一付老花镜。两个人一进入院中,便落入她的视线,她站起身,转身从阳台上进了屋中。 “静灵,这就是你常说过的同学晓东吧。”王静灵的姑妈打量着韦晓东。 “伯母好。这是我对您和伯父的一点儿心意,请伯母笑纳。”韦晓东被打量的目光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浑身不自在。 “看看你,客气了不是。你只是静灵的同学,同学之间来往,还用买啥东西。静灵,看你,还不快把东西接下,让人家站了这么久。” “喂,坐呀,到了姑妈家不用客气。”王静灵接过东西,碰了一下韦晓东。 “是呀,看我这脑筋,不是静灵提起,我倒忘了,你坐呀。静灵说得对,同学之间正常的交往,不要客气。不知你喜欢汽水还是饮料?”静灵的姑妈走到冰箱边,回头询问地看着韦晓东。 “噢,我不渴的。”韦晓东有种预感,总感觉王静灵的姑妈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同学之间往来。王静灵的姑妈虽然五十多岁的人了,但由于保养较好,是以皮肤并未失去光泽,肌肉没有明显的松弛,白皙得如同白瓷的脸庞很难找到皱纹。一双细小的眼睛在镜片后面闪烁不停,给人一种审视,捉摸不定的感觉,那里面似乎隐藏着什么。 “嗳,这么热的天,消消暑嘛。”王静灵递给了韦晓东一杯汽水。 “唉,她表姐在省城读师范,她表哥又分配到外地,她姑父又常年在外回不来。我实在孤单得很,干脆让她把工作辞掉了,反正又不缺钱花,就让她在家陪着我。她呀,比她表哥表姐对我还要亲:我呢,喜欢她也胜过她的表哥表姐。”她看着侄女儿,不无深意地说。 “姑妈,现在这世上只有你这唯一的亲人,我不对你好,还对谁好?”王静灵给姑妈倒完汽水,便撒娇地依偎在姑妈的身上。 韦晓东因为第一次到王静灵的姑妈家,是以颇为生疏,又与王静灵的姑妈没什么谈的,便随意浏览着客厅。墙壁上全部是用理石镶嵌的壁画,山水风光人物丰采均用鲜明的色彩,搭配得自然、逼真。铝钼板块的棚壁吊着造型别致,精巧的吊灯,给室内增添了一种淡雅。乳白色的镶着铝合金的高档组合柜与黑色的真皮沙发、绛紫色的檀木茶几、和猩红色的地毯搭配得极为谐妙。二十四英寸的大屏幕日立牌彩电,组合音响,立式“豪华”型电风扇和电冰箱将整个客厅挤得满满的。屋中的一切陈设都显示着主人的富有、阔气。 “静灵呀,还愣着干啥,你的同学第一次来姑妈家玩,还不去买点儿菜,准备午饭。 “哦,不用麻烦伯母,我一会儿就回去了。”韦晓东忙道,他平生生地觉得如果少了王静灵,会很孤单的,而这种孤单并不是他害怕的那种。 “嗨,看你这孩子,见外了不是。就在这儿多坐一会儿,我们先聊着,她一会儿就回来了。”静灵的姑妈道。 王静灵走了之后,客厅中只剩下她姑妈和韦晓东,一时气氛顿觉静了许多。 自己今天来目的是什么?是要向王静灵的姑妈,提出自己和她的关系。可是自己如何开口呢?一路上背得滚瓜烂熟的潜台词到现在忘得一干二净,不得不重新斟字酌句。 王静灵的姑妈也停下了手中的机械织动,客厅中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 韦晓东深深地感到沉默,难堪的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从王静灵的姑妈那镜片后面略带审视的目光里,他看到在挑剔地反复打量着自己。就象自己是几分钟前,踏进她家修理电器的陌生人,她在仔细地辩认他是不是一个小偷。这种感觉只有他才能觉察得到,恐怕换一个人是不会觉察出来的,这种不同寻常的目光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忍受的。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她推了推不知是近视镜或是老花镜,终于开了腔,打破了难堪的沉默。不过语气似乎带有审问犯人的味道。 “在家守田种地。”韦晓东象小学生似的,一字一句地回答,显得十分拘谨。他觉得有点儿别扭,她的目光犀利得简直象锥子似的,他感到从来就没这么心慌过。慌什么,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他想轻松一下,找个话题避开这种审答似的谈话,可是毕竟想不起任何话题。 “噢,你家都有些什么人?”王静灵的姑妈似乎察觉到了这一微妙,呷了口汽水,一付漫不经心的样子,语气缓和不少。 “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韦晓东终于略有轻松地挪了挪肩膀,向后靠了靠。 “噢,你倒是喝汽水呀,不要拘束嘛。”王静灵的姑妈看着面前精神紧张,心神不定的年轻人,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的喉咙中确实有点儿干涩,不过并非由口渴引起的,是由于心情紧张的缘故。不经提起还好,一经提起,喉咙中就象是冒了火,干又巴巴的难受。他也顾不得客气,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浑身上下一阵爽意轻快,先前那热呼呼的感觉荡然无存。 “静灵和你同班同桌,没少受到你的帮助。”“是的,我们很要好,一直都是好朋友。兴趣和爱好都很相同,在一起谈得来。”韦晓东总算有了话引。 “噢,既然你与她很要好,那你知道她的情况吧?哎,这孩子命苦,十四五岁便失去了父母,所以我对她比亲闺女还要亲。从小苦,大了可不能苦。将来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归宿,不能让她再受一点儿苦。同学之间正常往来本没有什么,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你说是不是?”王静灵的姑妈脸上的一丝笑容消失了,严肃的神色使白皙的面庞好象罩上了一层寒霜。 “噢,是,是。”韦晓东颇为尴尬地应和着。 “不过,不能把友情当作感情。年轻人嘛,总是易冲动,免不了自作多情。东院的赵强念高中时与同班一个女同学处得很好,逢假日便邀她到家中玩。那女孩对于他的频频邀请不好意思拒绝,便偶尔去他家一次。况且东院那小子实心眼,乐意助人,那个女孩对他也有那么点儿好感。谁知那小子自作多情,结果写的情书被女孩交给老师。这不,被学校开除了,在家中又闹喝药又闹上吊。自杀没成反倒落下了话柄,你说可笑不可笑。”王静灵的姑妈笑道,一种很明显的嘲笑噙在嘴角。 韦晓东如何会听不出弦外之音,性子刚强的他如何受得了这份含针带刺的奚落。为了尽力抑制愤怒形诸于色,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伯母,我倒忘了,临走时妈妈嘱咐我早些回去,说有件事要我早些回去办。”他一秒钟也不想呆在这里,既使她回来了也不行。 “什么事情这么急?静灵她就快回来了。” 王静灵的姑妈颇感意外,但挽留的诚意并未丝毫显露出来。 “哦,不了。”王静灵的姑妈的话除非傻子听不出,稍有些脑智的人便能品味出十之八九,何况他是个脑智健全的人。 王静灵的姑妈站了起来,手中仍然织动着,看不出是送客还是留客。 走出静灵姑妈家的大门,他长长地吐了口闷气,走了几步不由后悔起来:“就这样与她完了?不行!决不能。韦晓东呀,韦晓东呀,你太糊涂,为了她那几句指桑骂槐,就轻易地放弃?是你对不住她?还是她对不住你?为了她,你就不能厚着脸皮装做听不懂!古今坚贞不渝的爱情,哪一个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为情人死也甘之如饴。自己仅仅受到几句奚落、暗嘲,就承受不了,还谈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坚贞不渝。如果厚着脸皮呆在那里,自己在她的眼中成了什么人?岂不是好列不知的无赖之徒。难道正大光明的爱情,还有什么可耻的?难道为了顾全自己的颜面,就不惜与苦苦相思、深深刻在心中的心上人铸成终身痛苦?为了不值一文的廉耻,铸成终身大错,在自己和她的心上,残忍地留下永远不能愈和的伤口?对,自己应该回去,为了她。哪怕是再受到讥讽嘲弄,既使再难听再刺耳的话也算不了什么。小小的羞辱算得了什么,这点儿羞辱都受不了,自己的心胸岂不太狭隘了。”她姑妈讲的故事虽然含沙射影,可毕竟在讲故事,并不动听的故事。 这个很不有趣的故事,使韦晓东如梦方醒,王静灵的姑妈镜片后面的目光以及语调。自从进屋后,他便感觉到自己并不是个受欢迎的客人。她姑妈客气的笑容中不难看出,存有几分虚假。虽然自己不是个受欢迎的客人,但为了爱情,必须鼓起勇气向她挑明自己与静灵的关系,他终于下了决心。 “咦?你怎么回来了?”王静灵的姑妈刚拿起针线,还没织上几针,便见韦晓东又回转了来,惊讶的神色布满了她白皙的脸庞。 “是的,伯母,刚才由于我不好意思,没有对您讲,我与静灵并不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我知道,你们是很要好的同学。”王静灵的姑妈自以为是地打断了韦晓东的话。 “我们不只是同学,而且是朋友。”“对呀,同学之间的友谊如果很要好的话,其实与朋友间的友情没什么区别的。”静灵的姑妈道。 “伯母,我们不只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友情,而且是极为要好的朋友。”韦晓东觉察到她是存心打岔了,只得停了下来,咬了咬嘴唇,在斟字酌句。要想在存心打岔的她的面前解释清楚一件事,确实是十分费力的事情,他深深体会到。 是呀,你们本来就是很要好的朋友,静灵对我提过。每个人都有一两个朋友,包括异性朋友朋友之间处得好是很平常的嘛。“王静灵的姑妈头也不抬,手中仍飞快地织动着毛衣。 “伯母,我和静灵并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而是那种朋友关系。”韦晓东几乎有些哭笑不得。“那种朋友?”她显然是明知故问,横下心装到底了。 “就是,就是情义上的朋友。”韦晓东终于憋出了想说的措词。 “噢。”王静灵的姑妈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似乎这才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 “伯母,这次我来就是想跟您提这件事,我和静灵在恋爱。”终于能使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图,他觉得心中畅快多了,说话自然流利了。 “晓东,坐下来呀,我们好好谈谈。”她不得不郑重地应付这件事。“晓东,我以为你与静灵只是同学关系,虽然很要好,也只是普通朋友,想不到你们却在恋爱。静灵是我唯一的亲侄女儿,这你知道。因为这样,我这做姑母的决不能让她这辈子受一点儿苦,让她活得幸福我才心安。其实我不该干涉你们的事情,可我这做姑妈的,总不能不为苦命的亲侄女儿着想吧?你想想,就你的家庭情况而言,也不适合静灵。你家虽承包了一片果园,一年到头累累巴巴的,生活条件想必也只是略有剩余,静灵和你将来岂不要吃苦,还谈得上什么幸福。你还是不要太天真了,假如你真的喜欢静灵,就该为她的幸福着想。” “伯母,难道只有安逸舒适的生活才是幸福?生活苦些就不会有幸福?我相信既使生活苦些,只要两个人互相关心、体贴,生活就会充满幸福。”为了爱情,他豁出去了,反正厚着脸皮厚到底了。 她不由感到万分惊诧,没料到面前的年轻人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时代确实不同了,满以为自己的话会令对方知难而退,起码也要顾住面皮。如果继续呆在她家,哪还有什么脸皮,分明是一个无赖之徒。 “我可不希望唯一苦命的亲侄女儿,嫁给连自己都强养活的人。如果你有钱或者有势,都可以商谈。你有钱吗?有势吗?没有商谈的余地吧?”她终于拉下了不算难看的脸孔,辞锋咄咄逼人,恨不得一下子就把他赶出去。 “你!”韦晓东感受到了莫大的污辱,夺门而出,登登登地向楼下狂冲。 他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胸中有如针刺般痛苦,自己与她的关系到此就算完了,一切都结束了。刚跨上自行车的他忽然觉得眼前金星乱烁,两耳轰鸣,脑袋炸痛欲裂,只好用力扶住车把才不致摔倒。 “晓东,你这是怎么了?要去哪儿?”恰好买菜回来的王静灵在门口碰上了往外走的韦晓东,发现他满面泪水,神色似乎不对。 “噢,我,我……”韦晓东支支吾吾,不忍、也不愿说出那句,自己不该说出的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了?”王静灵见自己与他说话,他竟置之不理。“静灵,我知道自己很穷,没有和你相爱的资本,配不上你,我走了。”韦晓东说着,猛地抬起如灌重铅的双腿,尽力狂蹬。 “晓东!晓东!晓东……”王静灵大声呼唤着逐渐远去的韦晓东,心中急得直想哭。她对他最后的几句话感到莫名其妙,但她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令他如此伤心地匆匆离去。 “姑妈,究竟是怎么回事?”王静灵发现姑妈正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自己,发觉自己的声音确实大了些。 “怎么回事?”她不露声色地反问,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显然是个演技一流的演员。 “姑妈,不是要留晓东吃饭嘛。他怎么走了,而且很伤心的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嘛?”王静灵几乎要落下泪来,韦晓东的突然离去实是让她既难过又忧急。 “我们聊了一会儿,他忽然要回去,我也没办法留住,他就走了。看看,为这点小儿事你就跟我斗气。哎,我成了个罪人做倒没什么,可别把我的小乖侄女儿气坏。”她赶紧扔下针和毛线,把静灵拉到沙发上坐下,掏出手帕给侄女揩掉委屈的泪水。 “姑妈,我说过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以我才要把他带回家中来玩。而且你也没有反对,而且还、还要留他在家中吃饭。可是为什么不留住他,而且还对他说了什么。”王静灵委屈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没有哇,我没有对他说什么呀。看你,小孩脾气,象是我这做姑妈的给你气受了。你可从没在姑妈面前掉过一滴眼泪,你这么一哭,姑妈可受不了了。好孩子,别哭,噢。”她的鼻子一酸,擦拭着眼角道。 “那他为什么走了,如果不是你对他说了什么,他会那么伤心吗?”王静灵哭得更厉害了。 “这。”王静灵的姑妈哑口无言了,许久缓缓道:“静灵,姑妈都是你好,如果你将来跟他受苦,姑妈如何对得起你在地下的爹妈。姑妈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归宿,起码条件也要跟姑妈家差不多,不愁吃穿,安逸清闲地生活该有多好。” “姑妈,苦点累点我不怕,只要能找到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这不就是最大的幸福吗?只要我们相处和睦,心中快乐,苦和累也会溶在快乐幸福之中。”王静灵揩了揩泪水道。 “哎,姑妈的一片好心算成了驴肝肺了。好了。不要哭了,只要你快乐,姑妈也不阻拦你。”她叹了口气道。 “姑妈,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对我好,想让我过得舒适、幸福。我想只要我们勤劳,靠自己的双手也能换得美好的生活,幸福的生活。姑妈,我这就去他家道歉。”“都快中午了,我们先研究研究怎样填饱肚子,吃完午饭再去也不晚。瞧瞧你,就这么小性儿,眼泪就那么不值钱。”她疼爱地抚摸着侄女儿的额头。 这一辈子的缘份算完了,再也不能有机会和她在一起了,想见到她的音容,只能在梦里了。想到再也不能在一起,永永远远地分开,与情深爱重,魂牵梦萦的心上人,鸳鸯比翼、白头偕老的心愿霎时间化为云烟,他的心中真如刀绞一般。觉得好苦好苦,好酸好酸,好痛好痛。泪渍未干,泪水再度涌出,他也不拭去,任泪水潆然纵横流淌,一时间觉得万念俱灰。是呀,自己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的好。自己死了,她若知道会伤心吗?他觉得自己好象躺在坟墓里,好黑好闷,忽然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哭泣声。是肝肠寸断,哀恸欲绝的哭声,是她哭得死去活来。忽然一声轰然巨响,他觉得自己能动了,能看得见了。她,不,心上人拉着他的手。她长得好美好美,穿着一身缟素,更显得纯洁、美丽、脱俗、飘逸。她的双肩上竟长着一双翅膀,白得象雪,柔软如绵。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也长出一对翅膀,与她的一模一样。她轻轻说道:“我们走吧。”声音好甜好美,如鸣仙乐,脆生生的,娇滴滴的。他点了一下头,不由自主地随着好飘飘飞了起来。呵,好美呀!雪白的云朵在自己的脚下缓缓流动着,那秀美的山如同翡翠,那一弯弯的清水如同闪闪银链…… 第7章上 “姑妈,我要去了。”王静灵收拾过去碗筷,对又捡起针线织毛衣的姑妈道。 “静灵,你今天下午就不用去了。”她放下了毛衣,看着侄女儿道。 “为什么?”王静灵不解地看着姑妈,弯弯的秀眉不由又蹙了起来。 “明天我去。”“你去?”王静灵惑然了。 “是的,姑妈想了一个中午,今天都是姑妈不好。所以姑妈明天准备亲自去一趟,一来是亲自向他道歉,二来嘛,姑妈顺便与他父母谈一谈你们的婚事。你也不小了,看来姑妈是留不住你喽,早点儿为你办完婚事,也省却姑妈一桩心事。你表哥表姐都是在外之人,他们的事情我不管,也管不了。到时候我就多买几条小狗、小猫喂养,研究出什么经验来,也会象电视上的外国的雷斯德。伊曼丽莎一样。”说着,她摘下了老花镜,拭了拭了润湿的眼睛。 “姑妈,我不要那么早离开你。”看着姑妈那难过的样子,她不由被姑妈真挚的情感所感动,伏在姑妈的腿上微微抽泣道。 “傻孩子,俗语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快二十一了,姑妈也看出了你的心思。哎,走就走吧,姑妈也不留你,到时别忘了姑妈就行。”她不由老泪纵横,确实舍不得几年来相依为命的侄女儿离开自己。 “姑妈放心,我会常来看你的。姑父回来你劝劝他,不要再出去包工了。钱太多了有什么用,够花的就行了。”她理解本来就孤独、寂寞的姑妈,此时的心情。知道如果失去自己,姑妈的日子该多么清冷。 “哎,不就是有这么句俗话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姑父哪,说不定为他的孙子和曾孙子打基础哪。”她象是安慰自己的话透出几许凄凉,几许酸苦。 韦晓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到家中的,只记得一头栽在炕上,便昏迷了过去。 “晓东,怎么了?把我吓了一跳。”韦晓东的母亲见儿子醒来,舒松了口气。 “妈,没什么。”韦晓东觉得头还有点儿晕,轻轻地闭上了双目。 “怎么回事?”看儿子的痛苦神情,她预感到了什么,小心地问道。 “现在我们只是路人。”韦晓东平淡地说,就象根本不关自己的事,不过鼻尖却猛地抽动了一下。眼睛紧紧地闭着,想不让泪水流出,却终于从眼角的微缝里挤出,一发而不可收,大滴大滴的眼泪随之溢出。 “孩子,咱哪能有那个福份呢?不是妈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也不照照镜子,咱们这个家破瓦寒窑的。你也不抵二愣子、小虎子他们,要力气有力气,要体格有体格,大个儿甩快快的,往那一站,也闯个堆儿。比他们多念了几天书,又有什么用,在咱这庄稼院儿要的是力气,书本上的东西不顶用。就拿你写的那个小说吧,是不是白费精力。咱一来不是那块料,二来又没有门路。现在年头变了,干什么都得走后门,咱一无亲二无故的,哪儿来的后门。就算你写得好,可人家不说是你的,填上别人的名字,又能怎的。” “你烦不烦呀,我的脑袋都快炸了!”韦晓东此时心中迷乱、悲伤、委屈、无助,正恹烦的时候,怎能受得了母亲没完没了的絮叨。 “好,就算我没说,你该吃点儿饭,我们都吃过了。”她端上了撤过去的饭菜,又怜又气地看了儿子一眼。 “我不饿。”韦晓东说了一句,下了炕向外走去。“去哪儿?”韦晓东的母亲看着神色凄然、恍惚不定的儿子,不放心道。 “出去溜达溜达,散散心。”韦晓东说着出了大门,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乱哄哄地不知想的是什么,不知不觉地又来到自家的果园。 又是那棵果树下,韦晓东记忆的轮廓清晰地印在眼前。自己误会了她,痛苦的不能自制,她一双小巧的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自己的一双小巧的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自己的身上一股热流电般流过。她的坦露倾衷,曾使自己激动的几乎难以自制,真想抱紧她,用热烈的吻来表达心中的爱慕。想到与她谈未来,谈爱好,谈感情,谈得那么融洽、兴奋,自己觉得有说不完的话。她也娓娓言谈,自己和她都沉浸在幸福的憧憬之中。忘却了时间,忘却了空间,一直到恋恋不舍地分手。如今她再也不能来了,来到这棵苹果树下。再也不能无所不谈地畅言了,再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她美丽的脸庞上,两只浅浅的榆钱大小的酒窝儿,那清澈灵秀的眸子,扰得自己常常心旌摇荡。再也不可能有机会近睹芳泽,品享那浅笑轻颦。他的泪水不由又模糊了视线,一幕幕的往事重重复复地晃动,驱也驱不走,挥也挥不掉。越想越心酸,越伤心,却偏偏越想想。既使重复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嫌厌烦,甚至觉得少。自己与她就到此为止了,何必给自己徒添烦恼、痛苦与忧伤,忘了吧。可是同时却又不希望忘掉,越想忘掉却越想想,生怕从记忆中真的忘掉。他不由想起《红楼梦》中,曹雪芹笔下的林黛玉……他越想越难过,越想哭。自己与林黛玉虽说是天壤之别,但都是一个悲剧,而且是一个本末倒置,性质不同的悲剧。封建社会的悲剧毕竟是不可抗争的,而现在呢,八十年代的悲剧却也是不敢抗争吗?他茫然了,不敢回答。自己除了屈从,还有什么办法,现实毕竟是现实,不是故事,不是戏。自己坚信和她几个月来相处的感情已愈日益深,可是如果自己与她的姑妈,为此闹得不可开交,虽然她的姑妈嫌贫爱富,眼光世俗:但毕竟是她的亲生姑妈。她会怎么想?几番醉,几番行,几番留。谁也料,春风吹已断。谁又料,朝云飞亦散。 “这是韦晓东的家吗?”正巧韦晓东的母亲出门倒脏水,险些把一盆脏水溅在王静灵的姑妈身上。 “你是?”韦晓东的母亲见穿着黑缎旗袍,稍为发胖的五十多岁的陌生女人打听自己儿子的名字,诧异地望着她。 “我是王静灵的姑妈。”王静灵的姑妈自我介绍道。 “噢,我就是他母亲,快进屋坐。”韦晓东的母亲对王静灵的姑妈突然造访,显得有些局促,慌乱,更感意外。 “我这次来是想谈关于你们晓东和我们静灵的事。”王静灵的姑妈一路上思忖了好几次,暗暗有了主意,开门见山地说道。 “啊?我知道了。”韦晓东的母亲颇为尴尬。 “晓东与我们静灵是很要好的同学,但他可能误会了我们静灵的意思,以为异性交往,就是谈恋爱。静灵对你们晓东有点儿好感,就轻率地答应下来你家晓东的恋爱要求。通过与你们晓东渐渐地接触和交往,发觉双方很不适合,哎,也是静灵这孩子不成熟,才会发生本不应该的事情。况且静灵这孩子也受不了农村的苦,所以昨天才把晓东找到我家,心平气和地谈开这件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婚姻不成照样是朋友嘛。可晓东这孩子却受不了了,我们也理解这种心情,今天我来的目的就是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免得你们做父母的误会了我们。另外你们也要劝劝晓东,让他忘了静灵。不过仍是好朋友,还可以正常交往嘛,这是年轻人的自由,我们不能干涉他们,大妹子你说对不对?”她的话十分通情达理。 “是,是呀。”不善言词的韦晓东的母亲只能颇为尴尬地搓着手应和道。 刚从果园回来的韦晓东一怔:“你怎么来了,不会是静灵叫你来的吧?”他的脸色很阴郁,嘴角露出嘲弄的笑容。 “你?”她毕竟心中有鬼,没敢发作。 “晓东,你伯母大老远儿来的,虽然你和静灵的关系完了,和静灵还是同学,怎么能对人家这么样。”韦晓东的母亲对儿子的无礼态度很生气。“妈,我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些什么,但是我不希望她到咱家作客,我不欢迎势利、自私、伪善的客人。” “你,韦晓东!不用你赶我走。不过我告诉你,你如果娶得起媳妇,就永远也不要和我家静灵来往。如果你再去搔扰她,我会到派出所叫警察抓你流氓罪!”她愤愤地站起身,不顾一切地撕下脸面。 “你,你如果不希望我骂你是泼妇的话,你马上给我滚,一秒钟也别呆在这里。不过我要告诉你,我不会与静灵断绝来往的。除非她不爱我,不然你休想拆散我们。这是我们的自由,谁也休想,也没有权力干涉我们,你枉费心机的,目的不会得逞的!”韦晓东象是纯为报复似地吼叫声凶得她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我走,不过你若想与静灵来往,那是做梦!我会告你流氓罪!”她气得重重地摔了一下门,怒气冲冲地离去。 “妈,你看到了吧,她的这副嘴脸让人如何受得了。”韦晓东忿忿地说道。 “孩子,事情已闹到了这个地步,她的姑妈不同意你俩的事,咱何必死气白赖的,你又怎么能跟她成得了。”韦晓东的母亲担心地看了看脸色气得青白的儿子,本欲再劝几句,可看了看儿子的脸色,只得忍住话头。 “妈,你不懂。你说,静灵她人怎么样?”韦晓东稍稍缓和了点儿语气,脸色也恢复了些红润。 “人倒是百里挑一的好孩子,可是咱家的情况,她姑妈家又那么有钱,咱们怎能般配。让那么俏俊又好的孩子跟着受苦受累,她姑妈说得也有道理。” “妈,怎么能这么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都是科学尖端技术已到了核子电子时代的时代了,哎,反正我说大道理你也不懂。只要我们真心实意地相爱,苦累又有什么。妈,我不会放弃对她的爱。哼,她姑妈的激将在我的爱情篇上无异是个败笔,使我更坚定了决心。”韦晓东充满了自信,对自己的爱情。 “这是什么世道,竟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简直是流氓无赖!男女谈恋爱双方自愿嘛,这倒好,人家不愿意,不要脸之徒还是三番五次地去搔扰。该死的无赖,如果你要脸皮要廉耻,承认自己姓韦,日后就别去我家搔扰!”她一边走一边嚷,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王静灵的姑妈越想越生气,想不到韦晓东竟然如此蛮横无礼,没把静灵许给他的决定算是对了。 “啧啧,这不是刚才去韦家的女人嘛,怎么骂起来了。流氓无赖?谁是流氓无赖!”李大婶听了半天,依然稀里糊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嗨,这你难道听不出吗?是骂韦老头的儿子呗。”王二胖子媳妇一付幸灾乐祸的样子。 “听说人家不愿意,可韦老头的儿子却没脸没皮地硬往人家跑。这不,人家找上门来了。”张大婶探着脖子望着边走边骂的王静灵的姑妈,口中说道。 “啧啧,真是不要面皮。人家不愿意,还总往人家跑,娶不上媳妇也不能那么没出息呀。自己不要脸皮,把他老爹那点儿脸皮也丢尽了”张大嫂嘻嘻笑道。 “我早就说过,就凭韦老头的儿子能娶到那样的媳妇。这不应了那句话没有八尺,难求一丈”王二胖子媳妇笑道。 “准是那小子自作多情,死皮赖脸地向人家求婚。人家觉得是同学关系,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后来越来越发现韦老头的儿子一无长处,只有吹了了事。”张大嫂嗤鼻道。 嘴动得越快,唾沫星子飞得越多越高,飞溅得到处都是,使本来干净的嘴边挂满了许多肮脏的东西。 “晓东,人家在说你什么?你知道吗?”韦晓东的爸爸脸色很阴郁,重重地喷着烟雾。 “知道,只要有社会,就会有永远嚼不烂的舌头。爸,你何必跟他们生气。”韦晓东道。 “我不生气?我能不生气?你,你把我的脸面都丢尽了,叫我以后怎么在邻居街坊面前抬头。”韦老头重重地磕打着烟袋锅,黝黑的脸膛铁青铁青。 “我并没做任何丢人的事,谈恋爱也有罪?”韦晓东不满地抗声道。 “人家不愿意就算了,你怎么还不死心,一辈子娶不起媳妇呀!你这不是纯心给我丢人吗?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听了儿子的顶嘴,韦老头不由得更生气。 “那是她的姑妈不愿意,是她干涉我们的事,我们拥有的权力为何要别人来干涉!” “她姑妈是谁,她不同意,谁能行得通,你们就能成得了?到头来你寒碜,我和你妈更寒碜。再说让别人认为你多没出息,人家既然不愿意,你干嘛要死求赖脸的。” “别人说别人的,我不在乎,只要我能得到所要得到的。” “对,哥,只要她爱你,就不能放弃自己的追求。别人凭什么阻止你们,现在年代不同了。如果今天我在家,非得气气她的姑妈不可。静灵姐那么好,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做。”晓凡见哥哥在外受了委屈,在家也要受委屈,不由为哥哥抱不平道。 “去去去,小孩子家好好读你的书,少插嘴。”正在气头上的韦老头,狠狠训斥女儿道。 “本来嘛,我看静灵姐不会是那种人。如果那样,她为什么会轻易地与哥哥相爱,现在又轻易地拒绝。这不是太随便了嘛,是在拿自己开玩笑。静灵姐象那种人吗?”晓凡噘着嘴,不服气道。 “晓凡。”韦晓东感激地望着年仅十五的妹妹。他有点儿怀疑起她倒底是不是未谙世事的小姑娘,好象是一个成熟了的大女孩。“哎,今天可把我给气死了!”王静灵的姑妈一回到屋中,便把电风扇开到了极速,怒气咻咻地说道,一路上的怒气依然未消。 “怎么了?姑妈。”王静灵倒了一杯汽水递给了姑妈,不明白姑妈为什么会如此生气。 “我一到他家,就把事情的经过讲了,可他却说什么我韦晓东又不是娶不起媳妇,干嘛要赖皮赖脸地跟你侄女儿谈恋爱,还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把我快要气死了。” “姑妈,晓东他不是那种人,他不可能象你说的那样吧?”王静灵见姑妈虽不象是在撒谎,但也不相信韦晓东会那么无礼。 “那么,是姑妈故意撒谎,说他的坏话来骗你的?哎,没怪说闺女大了不认娘,幸亏你表姐没在我身边,否则我可受不了。”她伤心地拭了拭眼角。 “姑妈,你别生气,我并不是说姑妈撒谎。而是觉得您在没有把事情讲完之前,他或许误会了你,话说过了头,所以才惹姑妈生气的。”王静灵忙道。 “姑妈倒不是生气,你想想,姑妈骗你作什么?你如果去问他,知道事实真相后,姑妈成了什么人。” “明天我去问他,如果真的如姑妈所说,我便同他一刀两断。”王静灵的眼中泪水滢然。 王静灵的姑妈一怔,想不到自己的话竟没诈住侄女儿,只好道:“不过,我可告诉你,到时自找没趣儿,可别怪姑妈事先没告诉过你。” 秋天的天气总是尽人如意,蔚蓝的天空上白云总是静静地、高高地挂住不动。爽人的秋风给人们平添几许惬意。王静灵的心情却并未被这美丽的秋景所感染,骑车到韦晓东家的速度比从前慢了几倍。一颗翻腾的心犹如打开了五味瓶,她此时真的感到茳然无助,恐怕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支撑她那空落和恐惧的心灵。 “孩子,你?来了。”韦晓东的母亲不由一愣,想不到她居然会来。 “伯母,晓东呢?”王静灵觉得自己忽然间变得有些生疏起来,和韦晓东的母亲。 “在果园了。”韦晓东的母亲有些怯惧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表情淡然的王静灵,不知她这次来倒底要做什么。 “那我到果园去找他。”王静灵说着转身欲走,她似乎没有勇气正视韦晓东的母亲一眼。“呃,有事呀?”韦晓东的母亲小心问道。 “嗯。噢,那我去找他了。”王静灵说着出了韦晓东家,向他家果园走来。她几次停下脚步,甚至不敢正视果园的方向,她害怕弄清真相结局。要面对那种结果,她可能要彻底崩溃。到了果园的入口了,她准备撤步回身,却发觉自己已在他的视线之内了。 “你现在很得意吧。”王静灵虽在冷笑,心中却很后悔以这种语气和态度来面对他。 “我还当你真的对你的姑母言听计从了呢?”韦晓东放下了刮腐烂的刀,摘下一个通红的苹果递给王静灵。有点儿惑然地望着她道:“你指的是什么?” “你昨天很威风,是吧?很了不起,是吧?”王静灵推开苹果,见他那迷懵的样子,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做作给自己看。 “是的。”韦晓东似乎明白了八九分,毫不回避道,心中有些发冷。 “你很诚实。”王静灵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静灵,你的我解释!”韦晓东侧身挡住她的去路,他不能糊里糊涂地被人误解,尤其是她。 “我不要听你的解释,你也不用为自己解释。”王静灵拨开韦晓东拦着的胳膊,向山下继续疾走。一汪清泪悄悄涌上了瞳孔,她极力地眨着长长地睫毛,不让它落下来。 “是的,昨天我确实过份了点儿,可你姑妈比我更过份。好,我不做任何解释,我也不想在你面前说伯母的坏话。只问你一句话,这总可以吧。” “说吧。”王静录望着远处,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昨天,你姑妈来的意图是什么?”“是我让姑妈来的。”王静灵道。 “好,你走吧,可以走了。”韦晓东的声音显得很无力,淡淡地说着。淡淡的目光轻轻地扫了王静灵一眼,迅速地让开了路,转身就走。他觉得有两行热泪要从发酸的鼻孔旁淌下,赶紧使劲地控制着鼻翼不再翕动,心房随着鼻翼的极力闭翕而紧缩得阵痛阵痛。 “姑妈昨天怎么说的?”王静灵撵上了韦晓东,拦住了不理自己的他。 “你怎么回来了?”韦晓东冷笑道。“你所说的意图指的是什么?”王静灵虽觉得无限委屈,但一定要把事情真相弄清。 “是什么你还不知道?”韦晓东的鼻翼嗤嘲地抽了一下,发出轻蔑的哼声。 “我要你解释!”王静灵实在受不了他的如此态度,眼中的泪水在打着转儿,,她极力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韦晓东见她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不由一软,苦笑道:“就是让我以后同你断绝来往。” “啊?!那你答应了?”王静灵听了韦晓东的话,不由一惊,她并未理会他的讥嘲,神色很是焦急地望着他。“如果是你的意思,我可以答应。”他的鼻孔酸酸的,轻轻吁道。 “呵,真有意思,我们连这点小小的考验都经受不住。相处的时间虽不多,可你还不了解我?我可真看错了人。”王静灵既伤心又委屈,想不到姑妈竟是如此两面三刀的人,他对自己又误解颇深。 “我妹妹晓凡都了解你,说你不是那样的人,难道我还会对你不信任吗?其实我不该把自己的面子置于首位。”韦晓东的语气和面色缓和了下来,为刚才的态度感到羞愧和自责。 “我一定要回去好好问问姑妈为什么要这样做!”王静灵心中又痛又气,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对姑妈失望过。 第7章下 “姑妈,我要去了。”王静灵收拾过去碗筷,对又捡起针线织毛衣的姑妈道。 “静灵,你今天下午就不用去了。”她放下了毛衣,看着侄女儿道。 “为什么?”王静灵不解地看着姑妈,弯弯的秀眉不由又蹙了起来。 “明天我去。”“你去?”王静灵惑然了。 “是的,姑妈想了一个中午,今天都是姑妈不好。所以姑妈明天准备亲自去一趟,一来是亲自向他道歉,二来嘛,姑妈顺便与他父母谈一谈你们的婚事。你也不小了,看来姑妈是留不住你喽,早点儿为你办完婚事,也省却姑妈一桩心事。你表哥表姐都是在外之人,他们的事情我不管,也管不了。到时候我就多买几条小狗、小猫喂养,研究出什么经验来,也会象电视上的外国的雷斯德。伊曼丽莎一样。”说着,她摘下了老花镜,拭了拭了润湿的眼睛。 “姑妈,我不要那么早离开你。”看着姑妈那难过的样子,她不由被姑妈真挚的情感所感动,伏在姑妈的腿上微微抽泣道。 “傻孩子,俗语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快二十一了,姑妈也看出了你的心思。哎,走就走吧,姑妈也不留你,到时别忘了姑妈就行。”她不由老泪纵横,确实舍不得几年来相依为命的侄女儿离开自己。 “姑妈放心,我会常来看你的。姑父回来你劝劝他,不要再出去包工了。钱太多了有什么用,够花的就行了。”她理解本来就孤独、寂寞的姑妈,此时的心情。知道如果失去自己,姑妈的日子该多么清冷。 “哎,不就是有这么句俗话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姑父哪,说不定为他的孙子和曾孙子打基础哪。”她象是安慰自己的话透出几许凄凉,几许酸苦。 韦晓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到家中的,只记得一头栽在炕上,便昏迷了过去。 “晓东,怎么了?把我吓了一跳。”韦晓东的母亲见儿子醒来,舒松了口气。 “妈,没什么。”韦晓东觉得头还有点儿晕,轻轻地闭上了双目。 “怎么回事?”看儿子的痛苦神情,她预感到了什么,小心地问道。 “现在我们只是路人。”韦晓东平淡地说,就象根本不关自己的事,不过鼻尖却猛地抽动了一下。眼睛紧紧地闭着,想不让泪水流出,却终于从眼角的微缝里挤出,一发而不可收,大滴大滴的眼泪随之溢出。 “孩子,咱哪能有那个福份呢?不是妈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也不照照镜子,咱们这个家破瓦寒窑的。你也不抵二愣子、小虎子他们,要力气有力气,要体格有体格,大个儿甩快快的,往那一站,也闯个堆儿。比他们多念了几天书,又有什么用,在咱这庄稼院儿要的是力气,书本上的东西不顶用。就拿你写的那个小说吧,是不是白费精力。咱一来不是那块料,二来又没有门路。现在年头变了,干什么都得走后门,咱一无亲二无故的,哪儿来的后门。就算你写得好,可人家不说是你的,填上别人的名字,又能怎的。” “你烦不烦呀,我的脑袋都快炸了!”韦晓东此时心中迷乱、悲伤、委屈、无助,正恹烦的时候,怎能受得了母亲没完没了的絮叨。 “好,就算我没说,你该吃点儿饭,我们都吃过了。”她端上了撤过去的饭菜,又怜又气地看了儿子一眼。 “我不饿。”韦晓东说了一句,下了炕向外走去。“去哪儿?”韦晓东的母亲看着神色凄然、恍惚不定的儿子,不放心道。 “出去溜达溜达,散散心。”韦晓东说着出了大门,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乱哄哄地不知想的是什么,不知不觉地又来到自家的果园。 又是那棵果树下,韦晓东记忆的轮廓清晰地印在眼前。自己误会了她,痛苦的不能自制,她一双小巧的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自己的一双小巧的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自己的身上一股热流电般流过。她的坦露倾衷,曾使自己激动的几乎难以自制,真想抱紧她,用热烈的吻来表达心中的爱慕。想到与她谈未来,谈爱好,谈感情,谈得那么融洽、兴奋,自己觉得有说不完的话。她也娓娓言谈,自己和她都沉浸在幸福的憧憬之中。忘却了时间,忘却了空间,一直到恋恋不舍地分手。如今她再也不能来了,来到这棵苹果树下。再也不能无所不谈地畅言了,再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她美丽的脸庞上,两只浅浅的榆钱大小的酒窝儿,那清澈灵秀的眸子,扰得自己常常心旌摇荡。再也不可能有机会近睹芳泽,品享那浅笑轻颦。他的泪水不由又模糊了视线,一幕幕的往事重重复复地晃动,驱也驱不走,挥也挥不掉。越想越心酸,越伤心,却偏偏越想想。既使重复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嫌厌烦,甚至觉得少。自己与她就到此为止了,何必给自己徒添烦恼、痛苦与忧伤,忘了吧。可是同时却又不希望忘掉,越想忘掉却越想想,生怕从记忆中真的忘掉。他不由想起《红楼梦》中,曹雪芹笔下的林黛玉……他越想越难过,越想哭。自己与林黛玉虽说是天壤之别,但都是一个悲剧,而且是一个本末倒置,性质不同的悲剧。封建社会的悲剧毕竟是不可抗争的,而现在呢,八十年代的悲剧却也是不敢抗争吗?他茫然了,不敢回答。自己除了屈从,还有什么办法,现实毕竟是现实,不是故事,不是戏。自己坚信和她几个月来相处的感情已愈日益深,可是如果自己与她的姑妈,为此闹得不可开交,虽然她的姑妈嫌贫爱富,眼光世俗:但毕竟是她的亲生姑妈。她会怎么想?几番醉,几番行,几番留。谁也料,春风吹已断。谁又料,朝云飞亦散。 “这是韦晓东的家吗?”正巧韦晓东的母亲出门倒脏水,险些把一盆脏水溅在王静灵的姑妈身上。 “你是?”韦晓东的母亲见穿着黑缎旗袍,稍为发胖的五十多岁的陌生女人打听自己儿子的名字,诧异地望着她。 “我是王静灵的姑妈。”王静灵的姑妈自我介绍道。 “噢,我就是他母亲,快进屋坐。”韦晓东的母亲对王静灵的姑妈突然造访,显得有些局促,慌乱,更感意外。 “我这次来是想谈关于你们晓东和我们静灵的事。”王静灵的姑妈一路上思忖了好几次,暗暗有了主意,开门见山地说道。 “啊?我知道了。”韦晓东的母亲颇为尴尬。 “晓东与我们静灵是很要好的同学,但他可能误会了我们静灵的意思,以为异性交往,就是谈恋爱。静灵对你们晓东有点儿好感,就轻率地答应下来你家晓东的恋爱要求。通过与你们晓东渐渐地接触和交往,发觉双方很不适合,哎,也是静灵这孩子不成熟,才会发生本不应该的事情。况且静灵这孩子也受不了农村的苦,所以昨天才把晓东找到我家,心平气和地谈开这件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婚姻不成照样是朋友嘛。可晓东这孩子却受不了了,我们也理解这种心情,今天我来的目的就是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免得你们做父母的误会了我们。另外你们也要劝劝晓东,让他忘了静灵。不过仍是好朋友,还可以正常交往嘛,这是年轻人的自由,我们不能干涉他们,大妹子你说对不对?”她的话十分通情达理。 “是,是呀。”不善言词的韦晓东的母亲只能颇为尴尬地搓着手应和道。 刚从果园回来的韦晓东一怔:“你怎么来了,不会是静灵叫你来的吧?”他的脸色很阴郁,嘴角露出嘲弄的笑容。 “你?”她毕竟心中有鬼,没敢发作。 “晓东,你伯母大老远儿来的,虽然你和静灵的关系完了,和静灵还是同学,怎么能对人家这么样。”韦晓东的母亲对儿子的无礼态度很生气。“妈,我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些什么,但是我不希望她到咱家作客,我不欢迎势利、自私、伪善的客人。” “你,韦晓东!不用你赶我走。不过我告诉你,你如果娶得起媳妇,就永远也不要和我家静灵来往。如果你再去搔扰她,我会到派出所叫警察抓你流氓罪!”她愤愤地站起身,不顾一切地撕下脸面。 “你,你如果不希望我骂你是泼妇的话,你马上给我滚,一秒钟也别呆在这里。不过我要告诉你,我不会与静灵断绝来往的。除非她不爱我,不然你休想拆散我们。这是我们的自由,谁也休想,也没有权力干涉我们,你枉费心机的,目的不会得逞的!”韦晓东象是纯为报复似地吼叫声凶得她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我走,不过你若想与静灵来往,那是做梦!我会告你流氓罪!”她气得重重地摔了一下门,怒气冲冲地离去。 “妈,你看到了吧,她的这副嘴脸让人如何受得了。”韦晓东忿忿地说道。 “孩子,事情已闹到了这个地步,她的姑妈不同意你俩的事,咱何必死气白赖的,你又怎么能跟她成得了。”韦晓东的母亲担心地看了看脸色气得青白的儿子,本欲再劝几句,可看了看儿子的脸色,只得忍住话头。 “妈,你不懂。你说,静灵她人怎么样?”韦晓东稍稍缓和了点儿语气,脸色也恢复了些红润。 “人倒是百里挑一的好孩子,可是咱家的情况,她姑妈家又那么有钱,咱们怎能般配。让那么俏俊又好的孩子跟着受苦受累,她姑妈说得也有道理。” “妈,怎么能这么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都是科学尖端技术已到了核子电子时代的时代了,哎,反正我说大道理你也不懂。只要我们真心实意地相爱,苦累又有什么。妈,我不会放弃对她的爱。哼,她姑妈的激将在我的爱情篇上无异是个败笔,使我更坚定了决心。”韦晓东充满了自信,对自己的爱情。 “这是什么世道,竟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简直是流氓无赖!男女谈恋爱双方自愿嘛,这倒好,人家不愿意,不要脸之徒还是三番五次地去搔扰。该死的无赖,如果你要脸皮要廉耻,承认自己姓韦,日后就别去我家搔扰!”她一边走一边嚷,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王静灵的姑妈越想越生气,想不到韦晓东竟然如此蛮横无礼,没把静灵许给他的决定算是对了。 “啧啧,这不是刚才去韦家的女人嘛,怎么骂起来了。流氓无赖?谁是流氓无赖!”李大婶听了半天,依然稀里糊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嗨,这你难道听不出吗?是骂韦老头的儿子呗。”王二胖子媳妇一付幸灾乐祸的样子。 “听说人家不愿意,可韦老头的儿子却没脸没皮地硬往人家跑。这不,人家找上门来了。”张大婶探着脖子望着边走边骂的王静灵的姑妈,口中说道。 “啧啧,真是不要面皮。人家不愿意,还总往人家跑,娶不上媳妇也不能那么没出息呀。自己不要脸皮,把他老爹那点儿脸皮也丢尽了”张大嫂嘻嘻笑道。 “我早就说过,就凭韦老头的儿子能娶到那样的媳妇。这不应了那句话没有八尺,难求一丈”王二胖子媳妇笑道。 “准是那小子自作多情,死皮赖脸地向人家求婚。人家觉得是同学关系,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后来越来越发现韦老头的儿子一无长处,只有吹了了事。”张大嫂嗤鼻道。 嘴动得越快,唾沫星子飞得越多越高,飞溅得到处都是,使本来干净的嘴边挂满了许多肮脏的东西。 “晓东,人家在说你什么?你知道吗?”韦晓东的爸爸脸色很阴郁,重重地喷着烟雾。 “知道,只要有社会,就会有永远嚼不烂的舌头。爸,你何必跟他们生气。”韦晓东道。 “我不生气?我能不生气?你,你把我的脸面都丢尽了,叫我以后怎么在邻居街坊面前抬头。”韦老头重重地磕打着烟袋锅,黝黑的脸膛铁青铁青。 “我并没做任何丢人的事,谈恋爱也有罪?”韦晓东不满地抗声道。 “人家不愿意就算了,你怎么还不死心,一辈子娶不起媳妇呀!你这不是纯心给我丢人吗?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听了儿子的顶嘴,韦老头不由得更生气。 “那是她的姑妈不愿意,是她干涉我们的事,我们拥有的权力为何要别人来干涉!” “她姑妈是谁,她不同意,谁能行得通,你们就能成得了?到头来你寒碜,我和你妈更寒碜。再说让别人认为你多没出息,人家既然不愿意,你干嘛要死求赖脸的。” “别人说别人的,我不在乎,只要我能得到所要得到的。” “对,哥,只要她爱你,就不能放弃自己的追求。别人凭什么阻止你们,现在年代不同了。如果今天我在家,非得气气她的姑妈不可。静灵姐那么好,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做。”晓凡见哥哥在外受了委屈,在家也要受委屈,不由为哥哥抱不平道。 “去去去,小孩子家好好读你的书,少插嘴。”正在气头上的韦老头,狠狠训斥女儿道。 “本来嘛,我看静灵姐不会是那种人。如果那样,她为什么会轻易地与哥哥相爱,现在又轻易地拒绝。这不是太随便了嘛,是在拿自己开玩笑。静灵姐象那种人吗?”晓凡噘着嘴,不服气道。 “晓凡。”韦晓东感激地望着年仅十五的妹妹。他有点儿怀疑起她倒底是不是未谙世事的小姑娘,好象是一个成熟了的大女孩。“哎,今天可把我给气死了!”王静灵的姑妈一回到屋中,便把电风扇开到了极速,怒气咻咻地说道,一路上的怒气依然未消。 “怎么了?姑妈。”王静灵倒了一杯汽水递给了姑妈,不明白姑妈为什么会如此生气。 “我一到他家,就把事情的经过讲了,可他却说什么我韦晓东又不是娶不起媳妇,干嘛要赖皮赖脸地跟你侄女儿谈恋爱,还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把我快要气死了。” “姑妈,晓东他不是那种人,他不可能象你说的那样吧?”王静灵见姑妈虽不象是在撒谎,但也不相信韦晓东会那么无礼。 “那么,是姑妈故意撒谎,说他的坏话来骗你的?哎,没怪说闺女大了不认娘,幸亏你表姐没在我身边,否则我可受不了。”她伤心地拭了拭眼角。 “姑妈,你别生气,我并不是说姑妈撒谎。而是觉得您在没有把事情讲完之前,他或许误会了你,话说过了头,所以才惹姑妈生气的。”王静灵忙道。 “姑妈倒不是生气,你想想,姑妈骗你作什么?你如果去问他,知道事实真相后,姑妈成了什么人。” “明天我去问他,如果真的如姑妈所说,我便同他一刀两断。”王静灵的眼中泪水滢然。 王静灵的姑妈一怔,想不到自己的话竟没诈住侄女儿,只好道:“不过,我可告诉你,到时自找没趣儿,可别怪姑妈事先没告诉过你。” 秋天的天气总是尽人如意,蔚蓝的天空上白云总是静静地、高高地挂住不动。爽人的秋风给人们平添几许惬意。王静灵的心情却并未被这美丽的秋景所感染,骑车到韦晓东家的速度比从前慢了几倍。一颗翻腾的心犹如打开了五味瓶,她此时真的感到茳然无助,恐怕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支撑她那空落和恐惧的心灵。 “孩子,你?来了。”韦晓东的母亲不由一愣,想不到她居然会来。 “伯母,晓东呢?”王静灵觉得自己忽然间变得有些生疏起来,和韦晓东的母亲。 “在果园了。”韦晓东的母亲有些怯惧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表情淡然的王静灵,不知她这次来倒底要做什么。 “那我到果园去找他。”王静灵说着转身欲走,她似乎没有勇气正视韦晓东的母亲一眼。“呃,有事呀?”韦晓东的母亲小心问道。 “嗯。噢,那我去找他了。”王静灵说着出了韦晓东家,向他家果园走来。她几次停下脚步,甚至不敢正视果园的方向,她害怕弄清真相结局。要面对那种结果,她可能要彻底崩溃。到了果园的入口了,她准备撤步回身,却发觉自己已在他的视线之内了。 “你现在很得意吧。”王静灵虽在冷笑,心中却很后悔以这种语气和态度来面对他。 “我还当你真的对你的姑母言听计从了呢?”韦晓东放下了刮腐烂的刀,摘下一个通红的苹果递给王静灵。有点儿惑然地望着她道:“你指的是什么?” “你昨天很威风,是吧?很了不起,是吧?”王静灵推开苹果,见他那迷懵的样子,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做作给自己看。 “是的。”韦晓东似乎明白了八九分,毫不回避道,心中有些发冷。 “你很诚实。”王静灵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静灵,你的我解释!”韦晓东侧身挡住她的去路,他不能糊里糊涂地被人误解,尤其是她。 “我不要听你的解释,你也不用为自己解释。”王静灵拨开韦晓东拦着的胳膊,向山下继续疾走。一汪清泪悄悄涌上了瞳孔,她极力地眨着长长地睫毛,不让它落下来。 “是的,昨天我确实过份了点儿,可你姑妈比我更过份。好,我不做任何解释,我也不想在你面前说伯母的坏话。只问你一句话,这总可以吧。” “说吧。”王静录望着远处,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昨天,你姑妈来的意图是什么?”“是我让姑妈来的。”王静灵道。 “好,你走吧,可以走了。”韦晓东的声音显得很无力,淡淡地说着。淡淡的目光轻轻地扫了王静灵一眼,迅速地让开了路,转身就走。他觉得有两行热泪要从发酸的鼻孔旁淌下,赶紧使劲地控制着鼻翼不再翕动,心房随着鼻翼的极力闭翕而紧缩得阵痛阵痛。 “姑妈昨天怎么说的?”王静灵撵上了韦晓东,拦住了不理自己的他。 “你怎么回来了?”韦晓东冷笑道。“你所说的意图指的是什么?”王静灵虽觉得无限委屈,但一定要把事情真相弄清。 “是什么你还不知道?”韦晓东的鼻翼嗤嘲地抽了一下,发出轻蔑的哼声。 “我要你解释!”王静灵实在受不了他的如此态度,眼中的泪水在打着转儿,,她极力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韦晓东见她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不由一软,苦笑道:“就是让我以后同你断绝来往。” “啊?!那你答应了?”王静灵听了韦晓东的话,不由一惊,她并未理会他的讥嘲,神色很是焦急地望着他。“如果是你的意思,我可以答应。”他的鼻孔酸酸的,轻轻吁道。 “呵,真有意思,我们连这点小小的考验都经受不住。相处的时间虽不多,可你还不了解我?我可真看错了人。”王静灵既伤心又委屈,想不到姑妈竟是如此两面三刀的人,他对自己又误解颇深。 “我妹妹晓凡都了解你,说你不是那样的人,难道我还会对你不信任吗?其实我不该把自己的面子置于首位。”韦晓东的语气和面色缓和了下来,为刚才的态度感到羞愧和自责。 “我一定要回去好好问问姑妈为什么要这样做!”王静灵心中又痛又气,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对姑妈失望过。“奇怪,谁来了呢?”门口停着两辆轿车,那辆浅色的奥迪是姑父的,红色的桑塔娜轿车是谁的呢?王静灵的心中装满了疑惑。 “姑妈,啊,姑父回来了。”刚进客厅的王静灵,发现姑父正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在聊着,但他们的注意力显然立刻被她的出现所吸引过来。 年青男子约有二十四五,英俊的脸庞很有几分气质。西装革履中显得温文尔雅,谈话也很有风度。 “噢,想必这位是静灵表妹吧。”年轻男子笑容可掬地站了起来,对面前女孩的美丽带有几分欣赏的神态。 “噢,静灵。他是咱家的客人,叫王强,你就叫他强哥吧。”王静灵的姑父介绍道。 “强哥!”她被与自己同姓的王大哥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噢,第一次见面,也没什么送你的,这点儿小意思还望笑纳。”王强说着把一只十分精致的淡紫色的小绒盒递向了王静灵。 “这,王大哥,怎么好意思叫你破费呢,你还是拿回去吧。”王静灵知道盒中一定是很贵重的东西,她怎能随便收受陌生人的东西呢。她有种预感,姑父是从不把陌生人领到家中的,这里面不一定有什么事情。 “静灵,既然人家让你收下,这是人家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嘛,不要辜负了人家的心意。”王静灵的姑妈见侄女儿不肯接下王强的礼物,生怕让他难堪,从中圆场道。 “这……”王静灵迟疑起来。不知收下好,还是拒绝好。 “可能是灵妹不喜欢,那就算了。伯母不要勉强她,以后我买给她喜欢的就是了。”王强说着收起了精巧的小绒盒。 王静灵的姑父和姑妈似乎特意地,给王强和王静灵创造谈话的机会。虽然王强很健谈,但王静灵好象只是个事不关己的旁听者,除了偶尔一两声哦、啊的礼貌性的应和外,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王强聊了一会儿,见她只是漫不经心的敷衍着自己,似乎对自己一切言行毫无反应,不由感到兴致顿失,很知趣地和王静灵的姑父姑母告了别。 “静灵,知道他是谁吗?哎,你怎能这样对待人家。”送走了王强,王静灵的姑妈嗔怪道。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知道太多的事情不好,甚至很伤心。”王静灵伤心道。 “怎么,还生姑妈的气呀,姑妈是为了你好。你想想,姓韦的小子有什么好。方才的王强,他爸爸是县工商局局长。他呢则在外贸公司当科长,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的作为,哪点儿比姓韦的差。” “我不要听这些,不要听!姑妈,你,你不是不知道我与晓东的事。别说是工商局局长的儿子,就是市长的儿子,我也不同意!”她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虽然姑父也在面前。她本想回来质问姑妈,却不曾想姑父又给她带回个工商局局长的儿子,她怎能不气愤到极点。 “静灵,是姑父不好,才惹得你如此生气。”王静灵的姑父瞅了一眼妻子,甚为尴尬地退了出去。 “好了,静灵,姑妈不和你吵。姑妈为什么一直拦阻你和韦晓东的事,难道姑妈的心是石头做成的不成?哎,本来姑妈是不想告诉你真相的,事到如今,我也就只好对你实话实说了吧。你姑父包了几年的工就挣了百多万元,凭实心眼他能赚这么些钱吗?那是从施工中偷工减料,和从建筑材料的回扣中得的呀。谁曾想上边刮起了清查整顿的风,工商局和税务局联合整办。如果单单是税务局也就罢了,多交些个人收入调解税算了。可偏偏又有工商局出面,你姑父与工商局局长虽是同学关系,可毕竟交情一般。帐目如果被查出,你姑父他恐怕要坐牢的呀。” 天哪,王静灵心中明白了,这是拿她来做交易。怪不得姑妈非要拆散她和韦晓东,原来是这么回事,利用她攀上这门亲事,以后的诸多麻烦便可迎刃而解了。自己是他们的保护屏障,如果失去了这门亲事,姑父就可能坐牢,她能让姑父坐牢吗?十四岁就被接到姑妈家,虽然花的用的并没用着姑妈的,那些变卖的遗产以及抚恤金,足可以让她用上半辈子。但是有姑妈才没有使她成为真正的孤儿,姑妈和姑父确实待她比亲生儿女还要好,可以说七年来相依为命。她如何会让姑父身陷囹囵,令姑姑一家蒙上阴影呢?她不由陷入了痛苦深思中…… 不知是眼泪流得太多,还是泪水凝成的渍块阻遏了外涌的雾河,王静灵停止了在被子里的轻轻啜泣。开了台灯,重又翻开了他送给自己的日记。“人生旅途中,自从遇到了你,我觉得生活的五彩光环更加璀璨。甚至编织了一个绮丽的七彩梦。可梦终究是要破灭的,黑夜之后白昼接踵而至,白昼残忍无情地摧碎了美好的梦。不要流泪,如果你将来遥忆过去,请捧起这片略带残黄的绿 第8章 自己不能再折磨自己了,要振作起来,躺了几天的韦晓东终于下了决心。 “爸,你不能总打这么一种药啊。书上说,不管什么药,都不能连续使用,这样久了会使虫子增强适应性,药效不理想。”韦晓东见父亲总用机导性灭虫功能强的农药打果树,便提议道。 “你懂什么,这外国产的药打上就死,干吗不灵!书上归书上,实际归实际。”韦老头嘴角撇了撇,不屑地看了看儿子。 “爸,比如说一个会喝酒的人,喝第一口感到辣,喝第二口就不觉得辣了,渐渐地就适应了酒的气味,酒量也就大了。”韦晓东知道父亲不可能听自己的,可他还是用形象的解释试图改变父亲的观念。 “这打药怎能跟喝酒比,药是有毒的毒物,”这打药怎能跟喝酒比,药是有毒的毒物,打上就死。虫子哪还能一点儿一点儿地抗强增强抵抗力呢,你呀,少死抠书本,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还整天写小说,连活学活用都不懂。“韦老头打断儿子的话,略带嘲弄地数落道。 “晓东,白天活儿那么累,清早又要起来的早,晚上还熬着夜,你不怕把体格拖垮?写那些干啥,凭你那点儿墨水就能写出个名堂?睡吧,都快十一点了,别白好精力了。”韦晓东的母亲发现儿子的屋中还亮着灯,披衣下地又是疼惜又是嗔怪道。 “妈,你睡你的吧,我不累。这是我的追求,即使终生未必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我也不会后悔的。只要我努力了,相信会有成功的那一天。韦晓东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里面似乎有两柄小锤在敲击着。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想让岁月的河流冲洗掉心中的记忆,可不仅没有冲洗掉伤心的记忆,反而更清晰地映在他的脑海中。她的一颦一笑缠绕着他不肯离去,虽明知她已属沙姹利,可对她的情怀却愈陷愈深,不能自拔。为什么?为什么望不掉!深夜里,他常常问自己,对着孤灯,对着星空,对着暗夜。是以他拼命地写,想用写作的思路填满脑皮层,驱开痛苦的回忆,想用辛勤的笔耕打发掉一生。 “韦老头子的儿子都写几年了,却啥也没得着,写哪门子书呦。”张大婶惋惜地叹了口气,晚饭后的槐树下又恢复了茶余饭后的热闹,东家长李家短的话题聚会成了农村业余生活的一部分。“要不是那块料呀就别逞能,天底下怎么就他一个人?除非天底下的人都死光了。”王二胖子的媳妇将小木凳放下,挨着张大婶坐下,嘴撇的老高。 “是呀,才念了几天书便要写文章,写文章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秀才。文曲星转世的。那秀才都是肚中有墨的,肚子没有墨水想拉硬屎,那是拉不出的。”李大嫂织毛衣的胖手停了下来,放肆地笑道。 “拉不出硬屎,那是叫肚中无墨硬逞能,到头原来一场空。”王二胖子的媳妇不到一米六的个头儿,却有一百七十七斤,走起路来全身的肉一颤一的,若笑起来更是带动得有些下垂的丰满肥硕的乳房一耸一耸的。但她毫不在意那些老的少的爷们儿们的热辣目光扫描,还常常挺起高耸的胸脯,扭动肥大的屁股故意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引逗他们的眼球,炫耀自己的与众不同。她的一张嘴有名的尖酸刻薄,记得和婆婆打仗道:“你有什么了不起,不是吹,别看我生了俩个孩子,我和你儿子一离婚,你们家老头子都得逼你离婚,就我这俩个大奶头,是男的见了就得迷糊!”婆婆当场晕了过去,那一仗后率着全家心服口服地败倒在她的淫威下,不敢挑衅她的权威。 “写的字象苍蝇,那文章死难听。墨水没喝半瓶,就想文章出名。”李大嫂自来就是一张巧嘴,这种场合怎能让别人抢去风头。 “哈哈哈……”张大婶前仰后合,双手揉腹道:“别逗了,别逗了,你们赶上小诗人了。” “哼,如果我若是多念几天书呀,不用多,小学毕业就能写文章。比那、那个毛茅盾写的还好。”王二胖子的媳妇得意道。 “其实呀,毛茅盾若不是毛主席的远方侄子,要么大家伙儿能那么捧他呀。”李大婶笑道。 “听咱家三虎子说,那个叫鲁迅的还有个原名,叫什么来着的……噢,我想起来了,反正姓周。如果不是周总理的什么亲戚,我才不相信他是什么……什么文学巨……巨、对,巨头。”王二胖子的媳妇笑道。 李大嫂和张大婶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飘散到很远很远…… “听听人家都在说些什么,你却躺在炕上装病,明天给我下地干活。什么都有你的,搞对象搞对象被人笑话了好一阵子。这又写什么小说,这一年来的,你邮多少回了,哪一次中了。白搭心血不说,左邻右舍的那些话,你受的了,我可受不了。从今天起,你在写那些破东西的话,我就给你撕了!整天做梦吃肉饼——净想美事。你知道吗,本来有几个人想给你提媒的,看你这副样儿,害怕你是个二流子,都没敢吱声,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也不好好为自己想想,写那些东西顶饭吃?顶衣穿?如果顶饭吃,顶衣穿,顶房住,那你明天便给我搬出去。我们老韦家就算没有你这样的子孙,就是你死了我也不怕,还有晓光。”老韦头眼看儿子都快二十三了,却还“不务正业。”自己这旮旯结婚早,十八九岁便娶妻生子,二十多岁还未定亲,那是被筛下来的,韦老头对儿子不务正业不对自己考虑,自是生气万分。 夏蝉的聒噪声渐渐被初秋的雨水所淹掉,气温虽仍很高,不过却不再闷乎乎地透不过气来的热,刚被雨水清洗过的果园,散发出清新的香气,湿漉漉的空气中掺合着泥土和草叶上所散透出的潮湿而清芬的味道。 韦老头和儿子锄着锄着草,又争执了起来。“你看谁家苹果还没摘便上粪,怎么全村的人比不上你?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哪还轮到你分派。你才伺弄几天果树,懂个什么!”韦老头对儿子不晌不午地提出上粪很是恼火。 “书上说上春肥分解慢,难以及时供应果树前期的萌芽、生长和开花着果的需要。况且春天气候干旱,施肥时会散发水分。晚秋上粪虽可为来年打基础,却不能满足当年的需要。只有现在上粪才最是时候,现在温度高,湿度大、粪肥挥发得快,不仅能直接供给本年所需,也利于秋后生长,多制造和多积累越冬贮备营养,有利于抗寒和来年的生长结果。”韦晓东不知道该怎样把事情说得透彻,才能使墨守陈规的父亲听他的话。但他知道一切努力都将是徒劳的,父亲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的。他想尝试着用科学的方法管理果树,提高经济效益的愿望只能成为泡影,每到这种时候,他和父亲之间便出现极大分歧,但父亲怎么能接受他言轻势微的建议,就连做小范围的实验都不可能。 “得得,干你的活!再少给我整让人笑话的事儿。你是嫌自己的笑料还少,还是我的脸皮没让你丢尽。我看你是写书迷了,糊涂得不知东西南北了。”韦老头见儿子总跟自己犟嘴,不愿按他的话做,气得脸色铁青。 命运为什么要如此捉弄自己!让自己有了美好的爱的温馨,如今却只能是美丽的回忆,永远地。夏日的长夜,蚊虫的嗡嗡之声陪伴着,时而狠狠地在他的身上刺了一下,那锐痛的针刺使他几乎麻木的神经顿时兴奋起来。冬天的夜长,灯光驱不走那寒冷。暖暖的被窝中该是多么温馨,在甜甜的梦乡度过漫漫寒夜。他却被冻得时常停下笔,用体温来温暖冰凉的手。寒冷没有凝住饱墨的笔尖,一篇篇的希望饱含着如火的热情,向神圣而又神秘的殿堂飞去。寄出去的希望似乎很茫远,得到的失望却很亲近。每一篇的希望消失,他的心都灰冷和破碎一分。投走的希望虽不是石沉大海,但却是一次又一次对他的考验。这样的考验他受不了。他的作品虽然还未成熟,但并不拙劣,甚至可以说,大都是很不错的作品,具有发表水平的作品,可是上苍为什么如此不公平,如此绝情!暗夜里他在呼喊:“为什么!为什么?”他把一切想得那么美好,人生的理想、未来的憧憬、生活的社会。虚构的憧憬与实际的现实一接触,才知道它们有很远的一段距离,是无法用数字计算的。 命运如此多舛,现实如此残酷,他如何能够活下去。活下去的支柱是什么?爱情?已经死掉了,也许不该有那次爱情。理想?破灭了,也许毕竟不是作家的材料,在无聊中又扮演了一个小丑。生活?自己的思维观念为什么不被别人接受,自己是想让生活更美好,更幸福,可那只是幻想。爱情、理想和事业都不复存在,还有什么?没有了。两个妹妹都已懂事,最小的弟弟十年后能赡养父母了。对,去死!明天。他的心中燃起了一点儿亮光,在那里也许能寻到自我的安慰。也许会很快见到她的,地上一年,泉下一日。也许在那里可以寻求到心中的梦想,自己手持朱笔,操持着生杀大权,将虚伪的人们通通打下十八层地狱。自己失去的太多,留下的没有什么,或许只是暂时的悲伤与遗憾,对,就去死。找个美丽的地方把自己埋葬。对,不能让父母想念自己,为自己而悲伤,不能给他们留下痛苦。对,不告诉他去死,应该让他们恨自己。只有恨自己,才知道地球上少了我这么个人也没什么。怎么才能让他们恨自己呢?他琢磨了半宿,不给他们留什么绝命书,留下只是让他们恨自己的念头。 “爸,妈,哥哥出走了。”哓晨手中夹着纸条,带着哭音地跑到果园。 “出走了?条上写的是什么?快给妈念一念。”正在地里割谷子的韦晓东的母亲闻言,手中的镰刀不觉掉到了地上。 “两位父母大人,不孝儿子走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不愿呆在这里,因为这里是我最伤心的地方。我要去闯自己的世界,说不定广州、深圳或是海南,也可能是香港与澳门。我不闯个名堂,既使在外边讨饭,也不会回来的。不过二老放心,纵使我不回来,也会在外面成家立业的,我还是你们的儿子。不过二老就暂时忘记有我这么个儿子吧。二老放心,我不会死的,我会好好的照顾自己的。或许二年三年我能回来,或许一辈子,你们千万不要伤心。家中的钱我拿走了两千,不多吧,才不到四分之一。二老省吃俭用攒的几个钱也不易,我会还你们的,如果不是落魄到叫花子的份上。我把身份证带走了,说明我暂时不想回来的决心,你们千万不要登寻人启事,大千世界,茫茫人海,找人是很困难的,而且登寻人启事要花钱的,徒自破费。如果我很久不回来,那一定是要哪儿落户,安了家。说不写哪天给你们抱回个大胖孙子,领回个俊俏媳妇呢。小妹和小弟要好好读书,哥哥流落天涯海角,也会时时刻刻想起你们的。二老珍重!不孝儿子晓东顿拜。” “都是你,死老头子,把儿子骂伤心走了。呜呜……”毕竟是做母亲的,韦老太太伤心地哭了起来。 “屁屁屁!看他有多大能耐?走就走,我不在乎,不死在外面就行。两千元,他带走了两千元,得够我们拼命巴巴挣半年呀。他把钱花光就会回来,看我不揍他个半死。这个败家子儿,你还会出走,还不如死了倒省事。”韦老头气的浑身打颤,钱匣不知何时被儿子发觉的,一下子就少了两千,怎能不生气。 去哪儿呢?韦晓东在售票室徘徊不定。去美丽的地方,对,西湖。美丽的西湖。清澈的湖水,平静的湖水,会淹没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幸。湖水不会留住泪水,湖水会嘲笑残酷,湖水会给自己一个安慰。 飞驰的列车载着韦晓东,向着那神圣的地方驶去。想到死,去那个神秘而又没有寒冷的世界,他觉得好轻松,好快活。啊,车窗外,那广袤的田野一片金黄。微风拂起,涌起千重稻浪。蓝蓝的天空下,青黛色山峦连绵起伏。一切都是那么清新,那么洁朗,那么舒爽,那么美好。他几乎有点儿眷恋这美好的世界,是呀,生活有多么美好:他却要去死,去解脱,把一切痛苦与烦恼,不幸与残酷都抛弃。死是很痛苦的,也是很残酷的。他几乎要动摇了,毕竟痛苦与残酷都是暂时的,不会成为永远。 溺水者的遗容是很安详的,不象上吊或者跳楼之类的惨不忍睹的惨象。他见过溺水死者的景象,那是很小的时候,在村上的水库,除了鼻孔里灌进了一点儿浊泥外,什么痛苦形象也没有。可是想到浊泥灌进鼻孔,他有些打怵,那一定会很难受。小时候不会游泳的他跳进了水塘,如果不是被大孩子及时救出,便也许不会有今天的痛苦,命运也许不会捉弄自己了。当时在水中很难受,黄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越是拼命挣扎,就越往下沉。喝了多少黄汤,他不知道,反正被往外控水时,从鼻孔里也往外淌,那种难受的滋味实在说不出。是以现在一见到水,不管是河水还是塘水便觉得发晕。觉得有只黑乎乎的,长长的大手,在往水中拉他。或是认为水里有水怪有水鬼,是以他如何也不敢独自玩水的,溺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那怎么办呢?他一直在选择死亡的办法,弄得脑中刺痛刺痛的。 他不知自己什么时间睡着的,醒来时已是星星满空的时候。深邃的夜空,星光灿烂,静谧宁远。凉凉的夜风透过车窗,韦晓东觉得很惬意。夜风中漂进一股说不出的清香,凉凉的,是从路旁尚未枯萎的野花和野草中。 星星在眨着眼睛,月儿害羞的钻进云层,又露出半个脑袋。无垠的田野朦朦胧胧的,如同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雾纱,神秘而又粗犷,似乎不愿把它博大无垠的躯怀坦露给夜色,即使很美的夜色。连田野都不愿被茫茫夜色所吞没,何况是自己,他几乎没有勇气往下想。周围的旅客,整个甚至整个火车都沉沉在梦中。只要他用力挤出车窗奋力一跃,便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为夜色所吞没。星星也许会洒几掬同情的泪水,月儿也许会用惨白清冽的银光,来表示内心的悲哀,田野也许会用呜呜的哽咽,来表示内心的痛苦。可是他却不敢,倒不是怕死,现在死亡对他来说已是无所谓,不再是残酷和恐怖。他从没亲眼看到过人,从火车上跌下摔死的惨象,却目睹过人被汽车压死的惨象,脑浆迸裂,鲜血四溅,红红的一大滩一大滩。电视电影中从楼上等高处摔下的惊险场面,那怵目惊心的镜头不知多少次,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从飞驰的列车上,跳下的后果决不比从高处摔下的好。万一没有摔死,那不是侥幸与幸运,而是残酷。留下的终生残疾会伴着痛苦,永远。那是多么可怕的现实,他不由打了个寒噤,幸亏自己刚才没用力扳窗。 第9章 那么自己?对,曾经看某一部小说主人公因遭遇不幸而慢性自杀,不吃不喝直到体内的能量渐渐地消耗殆尽。不过那是小说中虚构的情节,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那么傻的人,要很快离开人世办法多的很。自己要在死前好好的品味一下留恋人世的滋味,包括心中的记忆,要把它深深地复印在脑海中。哎,人生就是如此,有和美好。记忆是很痛苦的,为何要把它装在心中?死就要死的安详、温宁、平平静静、无牵无挂、没有烦恼地离开。为何不在死前快快活活,尽情领略那美丽的山和水? 列车飞奔了不知多久,车厢里的旅客从安静开始了骚动,大都是去餐车就餐。他并未拥入人流,因为根本不想吃。只是用冰冷的,对一切都不赶兴趣的眼光扫视了一下周围,一对男女,看上去很年轻的夫妇,丈夫虽然西装革履,双手却吃力地扯着一只烤猪蹄。或许是没有烤烂的缘故,狠狠的吃相令人恶心,妻子故做矜持的吃态实在有点骄揉做作之感。他们的对面坐着一位戴着副眼镜的秃顶老人,可能是位什么长或什么理的,手里的报纸只是偶尔瞟上一眼,却时而用傲慢的眼光扫视着周围,好象提醒别人对他注意,他现在对所有的东西都反感,对一切都是那么的冷漠。 火车的汽笛声在寒夜中颤抖着,仿佛是一个孤独的夜行者在喊叫。凄厉的悲嘶变成了浊重的喘气,终于如释重负地拖着疲惫笨重的身躯,缓缓地驶进了终点站。火车的嘶鸣惊醒了睡梦中的旅客,虽然到达了终点,可是大家并没有刚上车那急切期盼的兴奋,因为火车的鸣笛声惊醒了他们的酣梦。韦小东也从浑浑噩噩中被惊醒,窗外依然很黑也许这是黎明前的最后一刻,星星已在隐退。 旅客们不情愿地拎着行李包裹下了车,韦小东也随着人流涌向车外,攘出站外才觉得一片茫然,不知究竟要去哪里。整理了一下思绪,他觉得不必去找旅店,杭州的西湖很美,杭州很美,那它的夜景也很美。不妨沾着残逝的星光,欣赏一下杭州的夜景。 夜色茫茫,万灯闪烁,天上的星星似乎失去了原有的光彩。明暗不定瑰丽多彩的霓虹灯,撒满了杭州城的大街小巷,绵绵延延的成了一条望不到的多彩长河。那橘黄色、银白色、淡兰色、暗紫色的霓虹灯光使杭州的夜色更加神秘旖旎。这就是城市,虽是深夜,半点儿也没有乡村的静谧与安宁。车海如流,人海如潮,交织在一起的是喧嚷的组合音响。夜生活中的人们也许会忘了疲惫与倦怠,迷人的夜色会驱走他们的疲乏和困意。 夜还很黑,空气中有湿冷的雾气,很浓。路灯下,一切都那么陌生,迷茫。他的心中更为渺茫,往事又浮现在眼前,似乎可以消除一种孤寂。黑暗与心搅成一片,都渺茫,都起落,都恍惚,都阴森,都寒冷,都寂惧。 一丝曙色撕裂了青幽的天幕,露出了杭州城的整个面貌。露水赶走了疲劳和困倦,他找了一家比较便宜的旅店,歇憩了一会儿,思忖着今天的游程。虽然未曾到过杭州,但知道杭州最吸引人的风景就是西湖。西湖最美的是西湖十景——断桥残雪、花港观鱼、南屏晚钟、平湖秋月、双峰插云、三谈音乐、曲院荷风、苏堤春晓、柳浪闻莺和雷锋夕照。在地理课本上便向往着西湖的美丽景色,想不到今天会如愿以偿。 西湖的早晨游人不多,凭眺西湖,水光潋滟,山色空蒙。人生悲剧似乎就比喜剧多,西湖十景有着美丽传说的断桥残雪和雷锋夕照,都有一个共同美丽而又有浓重悲剧色彩的传说。那是白蛇娘娘和许仙的爱情悲剧,许仙由于法海的挑唆和威逼,被迫与白蛇娘娘分开。白蛇娘娘闻知悲痛欲绝,被法海逼得躲在西湖中,后来与被法海放出的许仙在断桥巧遇,误解和患难使爱情更坚贞。无情的法海却用宝塔将美丽贤淑的白蛇娘娘压在宝塔下,几经磨难,风雨洗蚀,白蛇娘娘在名为“保淑塔”中刻苦修炼道法,决心冲破这残酷的宝塔,在青蛇仙子的帮助下冲破了宝塔。后来宝塔虽几经修复,倒了又塌,塌了又倒。人们知道这是天意,怀着对白蛇娘娘的同情决定不再修复,在“保淑塔”原址修建了雷锋塔。 早晨的雾纱逐渐散去,游人逐渐增多,从四面八方络绎不绝地涌进湖滨公园,宁静的湖滨公园又恢复了生机,美丽的西湖以它独特的风光,吸引了数以万计的中外游客。只见这里湖水清澈,楼亭别致,湖光塔影相映成趣。但见碧绿的湖水,金黄的湖滩,五颜六色的小扁舟,湖边垂钓的老者,堆沙逐追的顽童,嬉戏欢闹的青年男女,给西湖带来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湖边垂柳成行,芳草如茵,四周飘溢着花草的清香。西湖东南岸,涌金门至清波门之间的滨湖地带,乃是景色优美的园林,与苏州园林风格各异,绝不雷同。园林中有柳浪桥,沿湖植柳,清风摇曳,如碧浪翻空。春日黄莺鸣啭其间,行人驻足而听怡人耳目,故名曰“柳浪闻莺”。内有聚景园,闻莺馆。全园广植垂柳花木,春日繁花满枝灿若云霞,亭廊相接曲折别致。韦晓东随着人流,一面饱听导游的讲述,一面欣赏三面云山和一湖秀水,这里不仅能够一览湖光秋色,还能远眺与西湖毗邻环绕的五云山。别具特色的景色看的他目痴神迷,几乎忘了身在其中。 韦晓东出了“柳浪闻莺”馆,随着络绎的游客直奔苏堤而来。只见一条白堤偃卧在湖中,好象平静的湖面上飘着一条长长的玉带。跨虹桥往西北是“曲院荷风”,古代是专为官家酿酒的地方,院种种植荷藕,花开时香风四起,故名曰“曲院荷风”。曲院虽不及西湖绮丽,却也是绿盖红妆,面纳湖光。进得二门,天井西侧有梢间,扇门云纹剔透玲珑,都是整幅木板精雕镂空,构图奇特。身处曲院之中,登高南望西湖,绚丽多彩的天空映于水面,空间环境浑然一色,构成了“目及湖山千里外,人在水天一色中。” 夕阳西下,一抹绯红的晚霞映在天际,整个西湖在晚霞的映照下,别有一番景致。韦晓东已到了如痴如醉流连忘返的境界中,游客此时大都散去,没有散去的是等待着月夜泛舟湖上,欣赏三潭印月的。 韦晓东不知道自己几天没吃东西了,反正觉得胃酸的几乎想呕,可却呕不出,已经没有东西可呕了。头晕眼花,四肢乏力,遥遥欲倒,脚下无跟,尤其喉间干得要吐火,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他知道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甚至有些后悔起来,不愿死去。这几天几乎游遍了整个杭州,杭州的五大名山,三泉七洞真是风光各异,山清水秀,绮丽多彩,美如画镜。难怪古今文人墨客留下不少佳词绝句,盛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他觉得自己不是在欣赏秀美的景色,而是游移在诗行画镜中。 “哇!”他呕出了一口暗绿色的脏水,眼睛几乎看不清东西,视线越来越模糊。不行,自己不能死在旅店,要死就死在那青山绿水的画图中。可是去哪儿呢?西湖,游客太多:凤凰山也不行,那里的游客也不少。对了,玉泉山虎跑泉的东上部的密林很幽僻,那是个难以被人发现的地方,那种地方并没有苍郁秀美或者独特的风的风景,只是树木幽深繁密,很少有人光顾。上次他饶有兴致地观赏虎跑泉,因要小解,便无意中发现了理想的归宿地。 走出旅店没多久,不知是强烈的阳光抑或刺眼的红绿灯,韦晓东觉得眼前金星乱迸,头晕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交通岗楼陀螺般地向他飞来。突的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觉得脑袋昏沉沉的,眼皮似灌了铅似的睁不开,挣扎了许久才勉强拉开了沉重的眼皮。咦?自己躺在一个洁白的房间,一切都是那么的白,莫非地狱并非如传说?抑或这是天堂? 一位白衣天使冲着醒来的韦小东莞尔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静灵!”韦晓东欲坐起来,却被白衣天使按住了。其实不用她阻止,他也坐不起来,浑身无力的他就是想动一下都困难。 她听了一怔,随即明白了几分,微笑道:“我不是静灵!你认错了。”韦晓东听了也一怔,努力的的睁了睁眼,发觉她不是王静灵。是个护士,虽然很漂亮,却没有那清秀脱俗的气质,尤其没有迷人的酒窝。 “是一位岗亭交通警察把你送进了医院,他说你差点撞上一辆汽车,幸亏你闯的是红灯,摔在警戒线内。”“混帐警察!为什么要救我?我不感激你,恨你恨你!韦小东听了护士小姐的话,平静的心立时翻涌起来,激动地嚷道。 年轻的护士急忙按住乱动的韦小东,有点生气道:“人家好心救了你,并为你预付了二百元的钱的住院押金费,你却这样,有没有良心。”“我要死,他管得着吗!钱我还他就是了,可我并不感激。我就是要恨他!也恨你!”韦晓东已经有些嘶哑了,如果不是没有气力动弹,他定然会暴跳乱蹦起来。 “你知道吗?主治医师说你至少有四天没吃东西了,如果晚送过来几小时,那你就可能如愿以偿了。”护士有点恼怒了,言辞不免过分些。 “小张,这位小伙子是有点过份,但你的态度也不该,如果院长知道你对病人这种态度,是会批评你的。”说话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和韦小东是对面床。可能由于病痛的折磨,一张脸十分清瘦,脸色很苍白,失去原有的隽朗神采。不过,那份清癯萧疏,轩雅湛然的气质风度仍让人感到心折与敬畏。他的床头柜与众不同,一般病人床头柜上大都堆放着高高的水果,罐头和麦厚厚的书籍,可见他定是位教授之类的知识分子。 “王老……”张护士有点儿委屈,泪水在眶中直打转儿。 “谁用你管,我愿意挨骂!”韦晓东似乎变成了一条疯狗,见人就咬。气质不凡的老人一愣,对面前蛮不讲理的小伙子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微笑道:“小伙子,你似乎觉得世界对你很残酷,不公平,所以才要自杀,对不对?”“自杀?多么可悲的字眼,我象吗?我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开玩笑用得着你管!”韦晓东几乎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的丧失理智,蛮不讲理,暴躁无常。就象从原始森林跑出的一只粗野的疯牛,见人就撞,不过心中丧存几分清醒的暗暗诧异,眼前和蔼可亲,英隽卓雅的老人怎会知道他的心事? “小伙子,有时候玩笑开的过份很可能酿成悲剧。”老人颇有修养,依然毫不生气,心中却在震撼,面前这个眉宇清秀的小伙子似乎有着极大的不幸。“我喜欢悲剧,色彩浓郁的悲剧。韦晓东说着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不愿被别人看到眼中的蒙雾。 “小张,这里已没你的事了,忙你的去吧。”老人看了看满脸委屈的小张道。“王老你可不要搭理他,免得惹着无谓的气。”张护士说着不情愿地转身出去了。 “小伙子,要想恢复体力至少需要四五天,何苦要这样折磨自己呢。”老人和蔼的语气使人觉得象春风拂面,暖泉敲荡着心房一般。“哼,折磨自己,哈哈哈……心中冷笑的韦晓东不免笑了起来,泪水悄悄滑落颊边,笑得那么苍凉悲苦,绝望压抑。 老人听着这苍凉无比,绝望至极的笑声,心中震撼至极,这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该有的声音,不应该是。自己必须把这个心存死志的年轻人拯救出来。从沉陷的痛苦中。时间悄悄随着病房内素静而又沉默的气氛流逝着,从窗棂间投进的光线,洒照在已经暗淡的病房中,月光虽有些暗淡,但也让昏黑而又静谧的房间有了一点温馨。 韦晓东痛苦地闭着眼睛,脑海不知不觉地又浮现出她的倩影和动人的笑容,尤其那迷人的酒窝,还有那羞言讪讪的神态。如今的一切是那么的遥远,那么触不可及。“问佳人何处?已属沙咤利。泪光里,伤别离,春风几度。又何时,回到旧梦里?他低低地喃喃着,泪水浸湿了枕边,被角,渐渐由无声地饮泣到小声地哽咽。压抑的抽泣声没持续多久,转而失声痛哭,匍又大笑,笑得那么凄凉,哭得那么悲伤:时哭时笑,凄伤悲凉的声音充满整个房间,整个黑夜。 老人冷静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和这样的病友同出一室,还是平生第一遭。整整一天除了挂吊瓶,打针,年轻人就不曾说过一句话,对别人看也不看一眼,好象病房中别人不存在似的。究竟什么原因使这个年轻人如此消沉,痛苦?听着凄恻,哀伤的似诗似词的喃语,似乎明白了小伙子的痛苦所在。 “你这个病人,深更半夜搅扰的其他病人不能入睡,医院里需要安静,你再这么喧闹,别说按医院的规定处罚你!”值班护士被韦晓东的哭笑声惊动,后面跟着几个被惊动的病人和家属。 “我是动物园里的大猩猩吗?为什么用怪怪的目光看着我!噢,对了,你们以为我神经分裂了对不对?我的神经很正常,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歇斯底里的嘶吼道,举止有些疯癫。 “你,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王老真对不起,让他惊扰您了。还是换个病房吧,不要影响了您的休息和健康。”值班护士无奈地带着歉意道。“没关系,小李,你们回去吧,让我劝劝他,反正我也无聊的很。” “无聊的很拿我消遣,你找错对象了,方才那护士说的对,我会影响甚至危害您的健康的。”韦晓东故意把“您”字说得很重。“噢,会是这样的吗”老人丝毫未生气,黑暗中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我是细菌呀,传染病毒的细菌。”韦晓东挖苦地望着清癯和善的老人,对这个爱管闲事的老人有了戏弄的快意。“对呀,包括我,专门吞噬营养传染病毒,因为上帝造我们时忘记了给我们注射免疫疫苗。”老人的语气很诙谐,微笑着说。 韦晓东似乎不为玩笑所动,静静地望着窗外投进的月光。月光那么微弱的洒照在病房内,黯淡的光线使得肃静的病房凭添一种清冷沉郁的气氛。“小伙子,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身份证上着。”韦晓东瞅也不瞅老人一眼,冷冷的回答全无半分礼貌。 老人为之语塞,沉吟了一会道:“你昏迷两天,加上今天一共三天,我们虽然呆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总算是个病友吧。”“哦,那么说竟建立起阶级感情了。”韦晓东的嘴角掀起一丝嘲弄的神态,兀自闭目不理对方的尴尬。 “同病相怜,患病与共,可以说是病友的感情吧。”老人不理会韦晓东的嘲弄的语气,自顾自地说道。“哦,我们非亲非故,何来感情?”韦晓东的不近人情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通情理,可他还是希望自己的混帐无理能够激怒对方,令对方知难而退。 老人吃了个闭门羹依旧没有生气,顿了一下道:“每个人都有不幸和痛苦,但是不能为痛苦而痛苦。长久地陷于痛苦的回忆中拔不出来是很不必要的,也是很不明智的,尤其个人的痛苦,感情上的。”“因为人生是美好的,人不只有爱情,还有事业和生活。一个人抱着悲观,对世事,对人生,对社会灰心冷淡是可悲的,甚至是愚昧可笑的。不要对我说这些!因为你未曾有过痛苦,所以你不理解,不在乎别人的心情。唱高调谁都会,可你知道爱情与理想俱成泡影的滋味吗!”韦晓东冷笑道,激动的感情难以抑制地冲着多管闲事的老头发泄。 “哦。”老人终于明白了十之八九,他的眼里忽然闪烁着泪花儿,脸上涌起了淡淡的红晕,微微发颤的声音明显激动道:“想听故事吗?”“好呀反正夜长难熬,说不准你的故事很精彩,为夜色增添一份礼物。”韦晓东的语气不无揶揄,对一个陌生的和蔼慈祥老人如此阴阳怪气的恶劣态度,连他自己也有些暗暗歉疚。 “那一年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年轻人,浙大中文系的,结识了一位本系的女同学,他为有这个女友而倍感自豪和幸福。那时虽是一片蓝色的海洋,蓝色的蚂蚁里,她依然佼佼出众,蓝海服掩盖不住她的天生丽质和秀雅清逸。 无情的风暴忽然遍及神州大地,历史上的空前灾难也波及到了宁静的校园。平静的教室已放不下一张书桌,乾坤一下子颠倒过来,有知识反不如无知识好。许多教授教员被糊里糊涂地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被游斗,关牛棚,劳动改造,甚至坐牢。曾经强烈追求过他女友的同系同学,一跃为xx大学造反派头头儿,况且后台相当硬,故而大肆地对曾经师教于己的教授们进行无情攻击。那个同系的男同学因为没有得到女同学的爱,故而公报私仇硬指女同学的父亲,xx大学的教授为叛国特务。说他年轻留学期间被国外特务策反,回到祖国是为了进行特务活动。这个罪名在当时十分可怕,那位教授被折磨的死去活来自是不必说了。 后来那个当上了那个造反派头目的男同学传言,如果还拒不交代,就要施行人民惩治。人民惩治在当时可是最为恐怖的字眼,如果某人因罪拒不交代,就会糊里糊涂地成为暴怒的群众们野蛮粗暴地武斗下的屈死鬼。是以女友为了父亲,不得不投入了那个造反派头目的怀抱。可她的父亲并没有因此而无罪获救,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因经受不住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而撞墙自杀。“老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似乎有点累了,闭上了双目。 “后来那个女大学生和她的男友怎么样了?”韦晓东见老人忽然顿住不说,急于知道他们的遭遇,终于迫不及待地开了口。“那个女大学生住进了精神病院,那个阴毒的造反男同学并不爱她,只是把她视作玩物,没多久便令觅新欢撇下了她,令她得了精神分裂症。她原先的男友并没有嫌弃她,仍然深深爱着她,为了能使自己的心上人康复,他不惜放弃学业,想用爱来唤醒智力失常的心上人。整整五年,他的女友终于恢复智常,可她留下一封书信走了。”“走了?”韦晓东不断地咀嚼着其中的意思,似乎明白了老人话中的含义。 “是的,走了,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再也没有回到那个男友身边。”老人眼里的泪花儿缓缓地滑落在颊边,低沉的声音略显激动,苍白而黯淡的月光静静地洒在他清癯的脸庞上,使得他安详的神情罩上一层凄迷。“王老伯,那你现在很好吗?”韦晓东从老人的谈话中判断,他可能就是那个不幸的大学生,颤声道,他想不到自己竟被凄然的故事感染了,一时忘记了自己的不幸,竟同情起眼前的清隽轩雅的老人。 老人愣了一下道:“是的,混的还不错。付出的爱太多,已经收不回来,我便把全部精力放到了事业上。”病房中又恢复了平静,保持了沉默……许久,老人忽然问道:“可以把你的痛苦讲出来吗?或许可以减轻你的痛苦。”“没用的。”韦晓东苦笑地摇了摇头。 “刚才那首词倒有那么点味道,可见你是个喜欢文学的人。”“有感而发,随口胡捏的,让王老伯见笑了。”韦晓东自嘲道。“随口而出的词句居然很有韵味,想必你的文学功底有一定基础,哪里人?”“北方的一个小村庄。”韦晓东觉得奇怪,自己对老人有了好感,难道是同是失意人的缘故,怜悯别人怜惜自己? “那你在什么单位工作?”老人见他终于对自己消失了敌意,就索性挪了挪身子,侧身对着韦晓东,没有了倦意,希望从他的口中得到原因。“哼,我只不过是一个不和格的农村青年。”韦晓东的目光不敢直视老人,不知怎的他觉得眼前气度不凡的老人好象身上有着一种气质,让他自卑。那不单单是一种意态潇洒的儒雅,更象是他的身上有着极深知识修养却又谦和善循的令人心折的风度。 从你的谈吐中看不出哪儿象不合格,倒是个很有修养的青年呀,高中毕业?“”一个人有没有修养,不在于文化程度的高低,当然相对的说,有文化修养才会有更高的其它修养。王老伯,不要笑话我了,我有什么修养,没文化、没涵养,先前的态度很粗鲁,望老伯原谅。“韦晓东不好意思道。”哦,没关系,没关系。不过,究竟有什么不幸的事情会让你如此消沉和绝望。“ 哦噢,唔……哪……“韦晓东支吾着,忽然沉默不语。屋中立时出现难堪的沉默,气氛又尴尬起来。”老伯,您在哪儿工作?“韦晓东回避话题道。”哦,在本市的文学杂志社工作。“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要想窥见年轻人的心事很难,一时还真劝解不了他。 老伯,那您一定是位著名的作家了?不知您老贵姓?“韦晓东激动之余,并没有过分的意外。”噢,说不得著名不著名,我的作品并无真正的绝妙之处,只是以一颗真诚的心去感动读者,引起心灵上的共鸣。也许你对我的名字不陌生,七十年代初的《雪云》几乎使我陷入死地。幸亏还有几个知心朋友四处为我奔走,才能活到今天。“”你是……王老师!“韦晓东惊喜异常,想不到大名鼎鼎、名盛一时的当代作家——王炳章,就在眼前。《雪云》是王炳章的脍炙人口的成名力作。这部七十年代的中篇小说,如今仍然深受青年读者的青睐。 七十年代,王炳章的处女作《雪云》一经问世,立即一鸣惊人,引起轰动。但也引起轩然大波,小说中的故事情节硬被肢解,直至断章取义。那些很革命、很红心、很有声望的评论家大放厥词,无情的把《雪云》判了死刑。把揭露阴暗腐朽说成是反动,主人公的凄惨身世悲剧结局竟未得到半点同情,却说是资产阶级的妇女代表。生活作风腐朽堕落的有罪反无罪,却指被无耻淫妇勾引诱惑,故而在生活小节上犯了个小小的错误。而冰清玉洁的纯善女骇却被说为下贱淫妇,是一个被资产阶级毒素灌注入髓的坏女人。在当时的那个特别时期,一个人的作品如果被判处如此之罪,那么其人本身也必定因其文而殃其身。在劫难逃是在所难免,莫须有的罪名容不得申辩,铺天盖地的啐弃怒骂和侮辱诽谤,肉体上精神上的折磨,并没使他因此而减少对党、对人民、对祖国的赤诚热爱,并未被一时不正常运轨时期的不可理解的现实所吓倒,并未对生活失去信心。心中坚信着一个不可磨灭的信念,乌云总被阳光刺破,大雨再滂沱也不会淹没雷声,天色再昏暗也遮不住闪电。得幸他位连同作品被一同枪毙,改造劳动中虽不允许动笔,但可以用笔写检查,当然检查写的越深刻才越改造决心。非常岁月中磨砺了铅华蒙垢的他,使得他更有机会接近生活,体验生活,开阔了视野,丰富了阅历。终于国家恢复了正常轨道的运行,而他沉默许久的创作激情一发而不可收,在仅仅不到五年的时间里发表了三部长篇,四部中篇和十几篇短篇小说,并且出集了一本近百首的诗歌集,引起了文坛的极大震动。步入中年的王炳章先后成为该市的编辑部主任及至主编,并任该市文联主席、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等。步入老年的他创作势头仍然未歇,是当代文坛较为瞩目优质高产的作家之一。 “小伙子,那你是不是身份证上写着你的名字?”王炳章笑道。韦晓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王老师,不要取笑我了,当时我的心情很不好,您可别笑话我。”“小伙子,平时都喜欢看哪些书?”王炳章觉得眼前的小伙子似乎是个文学爱好者,是以随口问了一句。 “哼,凭我?文化程度低的可怜,初中尚未毕业能读些什么书,浅显易懂的通俗文学玩玩尚可。当然什么文学形式都感兴趣,只要读的懂,不过有时也想接触一些很深刻精奥的东西,但是难懂其中的玄奥,赏玩半天不知所以然,脑袋涨大了好几倍。有些作家写出的文章虽然不错,为了显示自己的文化修养,滥用典故、故作高深令人读起来晦涩难懂,好象是专门让读者难受似的。哦,我这一点有限的学识鄙薄寡陋,却在王老师面前班门弄斧,真让王老师见笑了。” 王炳章饶有兴趣、专心注目地听着韦晓东略带自嘲而又略微激忿的见解道:“是呀,文学既然是一种艺术形式,就不应该板起一副面孔,故作严肃的样子。它毕竟不同与学术论文,以及科学理论。噢,小伙子,你太谦虚了,其 第10章 天边的残云不知何时消退了下去,星星们陆陆续续地探出了晶亮的小脑袋,使得夜空又增添了许多清辉。淡淡的柔和清辉洒满白色的病房, 白色的床头柜,白色的被褥,还有略微泛白的脸。 “王老师,我冒昧地问一句,也许不该问?”韦晓东沉默了片刻道。“哦,说吧,我没什么可隐秘的。”“哦,不了,王老师。实在对不起,已经打扰你半天了,影响了您的休息,还是不谈了吧。”韦晓东觉得要问的是相当幼稚而多余的问题,对于已近垂暮之年的他,自己要问的话确实是个相当愚蠢的问题。“噢,不要紧夜长难熬我们不妨促膝长谈,消磨这寂寞的时光。如果还算信任我,就把你的心事说给我,我们可以互换真诚嘛。想问什么,说吧。”王炳章的神色有点兴奋,觉得眼前的小伙子不再象先前那么不近人情了,一颗绝望的心也有些生机。 “唔、哪……”韦晓东有点后悔,如果不把自己的痛苦说给面前的王老师,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他对自己那么坦诚、真挚和关心,自己不以诚相待,岂不说明不信任和不尊重他么。“我想问您何时建立的家庭。” “呵,小伙子,其实这不算什么,我也布知回答过别人多少遍这样的问题。”王炳章微微一笑,继而常常地叹了口气道:“咳,我被平反落实之后已近不惑之年。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而且那时侯刚刚投入新工作,新生活,紧张繁忙得喘不过气,就象沙漠中的骆驼见到了一块绿洲,一头扑在绿洲上不肯出来。后来错过了几次机会,我也就不再做打算了,决定全身心投入事业,在事业上得到感情上没有得到的东西。”“那么王老师您现在后悔吗?” “怎么说呢这么说吧,我不后悔,因为在事业上我弥补了感情上的缺憾。”“怪不得您有不少作品流露出孤独和怅然,想不到竟真的孑然一身。卧病在床身边却没有亲人,真是……”韦晓东说不下去了,眼角有些湿润了。“哦,没什么,我不是照样很好吗?小伙子,是什么使你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这回总可以讲了吧。”王炳章笑了笑,自己的经历和身世竟让他泪珠泫然,望着眼前这个感情丰富的男孩,心中不由有一丝丝暖流,似乎不再那么孤独了。 “王老师,既然您这么诚挚待我,这么关心我,我不该对您隐瞒,说来很惭愧……”“原来是这样。轻生,是因为遭受的人生挫折或是打击,超过了人所能忍受的程度。你的不幸和痛苦我很同情并理解,但你的不幸与痛苦比起那些强者的遭遇,又算得了什么。”“是的王老师,我太脆弱了,可是我又能怎么做呢?”王炳章的话虽让韦晓东感到无地自容,可并无完全消除他心中的阴影。 “振作起来,重新生活,面对现实。”“可我已没脸回去,出走时留下便条说不混个样子决不回家。”韦晓东的心中虽被王炳章的话拨起了重新生活的以内勇气,却因自己的负气出走而敢羞惭,觉得没有面目回家。“我看你身体恢复好便回去吧,免得家人担心,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现在城市工厂招工条件很苛刻,你又是外地人,人地生疏,况且文化水平又不高,很难混下去呀。”王炳章语重心长道。 “不要逼我,真的,我没脸回去。如果回去,我还不如自杀的好。”“我并未逼你,可是人地生疏的地方你怎么生活呢?你必须为你的归宿着想,家毕竟是个幸福的港湾。”王炳章颇有感触地叹了口气。 “哼,也许我身在福中不知福,跑道这陌生的地方,谁会收留我呢?物华失尽时,自有归身处。”韦晓东的心不由得又抹上了一层灰暗。“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唉,说了半宿你还是没有想通。可惜我伶仃之身又遭病灾,否则便可带你回去住上几天,慢慢开导你。”王炳章无奈地叹了口气。 夜色渐渐地移向西方,些微曙色慢慢地爬向天空,病房中越发显得清净、肃穆。那清冷的空气,一时凝固住了屋中沉默的闷抑。 “王老师,给,这是一千五百元钱。”韦晓东费力地翻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钱,趔趔趄趄地走到王炳章的床前。“你,你这是……”王炳章惑然地望着他。 “王老师,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如果出院时把我收下吧,我可以做你的保姆。你放心,我什麽都会做的,我是想跟你学习写作,当然我这样做好象有点象刘心武笔下的诗疯子。可我毕竟太爱文学了,才疏学浅资质愚钝的我希望在你的指导下大有收获。请王老师不要嫌弃我,拒绝我。”韦晓东猛地跪下,声泪俱下的他觉得面前的王炳章就是自己的救星,抓住了他就抓住了希望和活下去的勇气。 “别,别这样。”王炳章没料到他竟会如此,一时举足无措,慌乱了起来。“王老师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韦晓东执拗地跪在地上,期冀地望着王炳章,就似一个任性的孩子在父亲面前撒娇。 “好,你先起来,让我想想。”王炳章看着不肯站起的韦晓东沉吟了片刻道:“好吧,我不知道你是否具有某种才华,而且你的文字功底等我也并不了解,暂时就这么定吧。你的钱还是收回去吧,我怎么会要你的钱呢。哎,创作之路他上才知艰难,你必须记住三个字——-勤,集,苦。勤能补拙:集能纳百家之长融为一己:苦能化甜:困难能逼你一步步走向成熟。你的文化水平不高,必须在学习创作的同时,多涉猎一些其它学科以及必备常识。你可不要以为我在编辑部工作,就可近水楼台先得月。即使你的文章很有文采,不一定就能够一鸣惊人,须不断地试笔才能使作品日趋走向成熟和完美。咳咳……接连说了这么多话,王炳章累得咳嗽连连,歇了一会儿继续道:你必须给家中写封信,扯谎就扯到底吧,就说找到了一份条件不算太好的工作,暂时收入勉强维持生活,好让家人放心。等我出院时你便跟我回去,不过你用不着多心,就等于做我的保姆吧。” 王炳章与韦晓东虽然相处不到一天,经过一夜畅谈,总算对他有了些了解,知道他确实有点可怜。或许自己的孤独,寂寞,同情之外甚至有些喜欢上了这个眉宇俊秀,谈吐不俗的年轻人。毕竟才相处一天,归他了解还不甚深,,答应收下他只是基于一种同情,一种道德上的帮助,希望能把他从悲观绝望中拯救过来。如果自己不帮助他,他很可能会真的没脸回去。人地生疏,悲观绝望中,象这样意志脆弱的年轻人很可能会做傻事。他怎能做一个见死不救的人,况且多少有些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王老师,我一定记住你的教诲,谢谢你对我如此信任。”韦晓东没想到王炳章会如此痛快地答应他的请求,激动无比的他真想忘情地扑在王炳章的身上,表达对他的感激。窗外,一丝曙色渐渐透过窗帘,柔和的光线洒进肃静的病房中,两个人宁静地睡着了。 啊,空气真鲜,医院的后面是一个园林似的花园,供病人散步的地方。地方虽然不大,但有假山,有拱桥,有流水,有花草,有树木,有翠竹,摆布得相当别致。假山峥嵘突兀,嶙峋峭拔:拱桥造型别致,设计奇特:流水潺潺,淙淙悦耳:清晰见底的水中,几尾金鱼和鲤鱼时而隐现在卵石边:花草虽渐凋谢,但零星的残艳淡淡的清香依然:垂柳已收起多情的柔条,劲枝虬曲的青松,倔强中显示出傲骨英气:翠竹则是亭亭玉立,修直挺拔,显得那么清雅玉洁。 在绮丽的朝霞映照下,病人们陆续走出病房开始晨练。虽是初秋,颇有寒气,但病人们并不觉得微凉:觉得呼吸着这早晨的空气格外舒服,格外芬芳。在小拱桥边,一个浓眉大眼十分饱满的孩子正在打拳,动作敏捷刚健,起如灵兔,快如隼鹰,动如猛虎,静如处子,虎虎生风,拳法精妙,引得诸多病人围前观看。 “王老师,想不到杭州的医院竟也这般美,真有点小园林的味道。”韦晓东由衷赞叹道。“”是呀,杭州的山美,水也美。“王炳章苍白的脸庞泛起自豪的神色,两个人在翠竹林边停下,也说不上竹林,只有几十株。 “王老师,杭州没有一般城市的喧嚣和灰尘弥漫,安静清幽得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韦晓东感慨道。“任何一座城市都有它的喧嚣,只不过杭州的绿荫多而已,把喧嚣和灰尘统统吸收掉,释放出清洁与安静。就象这翠竹,亭亭玉立的外表固然美,人们喜欢它的并不是纯正的外表,而是内在的美。刚直不阿,生命顽强,虽经风吹雨打,却依然乐观向上,越挺越高,越拔越直。它不知道别人有多直,也不去比不去想,自己认为有多直就长多直。即使被砍掉的那一天,也不会用弯曲逢迎疼痛。它只是暂时的休憩,并未死去,春天一到它的身旁便会长出竹子竹孙。那些竹子竹孙茁壮拱出时与它的祖先一样,仿效祖辈。为证心迹,叶子始终不变,任凭霜吹雪打。”王炳章既是感触又点拨着面前的韦晓东。 韦晓东看着数十株修竹,摸着笔直的竹干,听着寓意极深的话语,不由触动灵感诗性大发:“坎坷一生本为直,高节能摩云霄汉。痴心托把叶身绿,风击雨袭不苟全。”“恩,不错,你确实有些灵性,一个搞文学创作的,如果缺少灵感,那么就很遗憾。当然勤奋更为重要,灵感大多是从勤奋实践中得出,之所以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就是此中道理。无论做什么事情,必须勤奋求实。有这么一副对联就写的很有寓意,横批是勤奋求实,你试对一下。”“哦,韦晓东想了一会道:”岁月莫从闲中过,成功须向勤中求。“ “好,好,想不到你的文思如此敏捷,而且对的相当好,字杖工整精妙。这副对联就是你的警身篇,望你如所说的那样,就一定会实现你的追求和理想。”王炳章的脸上洋溢出赞许的笑意。“谢谢王老师,我会的,你的教诲实是寓意深刻,经你指点茅塞顿开,人生真谛在瞬间悟得几分。”韦晓东由衷道。 “哦,你也不用恭维我了,我床头柜上的那些书都是很好的名作,你可以从中领略一下人家的构思创造。俗话说,没有吸引人的情节和生动美妙的文笔,艺术感染力是难以产生的。以后我再慢慢讲给你。”“王老师,我们回去吧,早晨的露水又凉又重,你的身体要紧。”“好,好。”王炳章觉得和韦晓东呆在一起,时光是那么惬意,兴致是那么昂奋。感到从未有过的暖意,从未有过的高兴,从未有过的愉快。他这才发觉自己有一种强烈的感情,自己从未体尝过种感情,不由慈爱地望着韦晓东,就象望着自己的孩子。 韦晓东望着被病痛折磨的消瘦的王炳章,这个慈祥而又孤独的老人,心中忽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酸?是苦?是涩? “小王,请你回去告诉主治医生,如果明天确诊不能,我可要不辞而别了。干吗拖拖沓沓吞吞吐吐的,告诉他,就是癌我也抵的住。”王炳章冲着刚给他输完液的护士发牢骚道。“恩。”护士小王神色有些不自然,急冲冲走出了病房。 “其实他们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个十之七八,一定是哪个恶魔和我交上了朋友。”“王老师,你不会的,你……韦晓东不知如何安慰才好,才发现自己这般笨嘴拙词,实在无能。”没什么,放心吧,马克思不会向我发出请贴的。我还不配,事业上还有许多未竟之事。“ “王老师,其实你过于敏感,你的病或许是疑难病症,医生们不敢妄下诊断。不用安慰我,其实他们不告诉病症无所谓,一些事情还是互相以为对方不知到的好。噢,现在我解释给你写作的基本常识,那几本小说你大都看过了吧?”读过了,到底是名作,读来琅琅上口,耳新悦目。“”好,那我就先大略地讲几句。一篇文章首先要言之有物,如果仅是堆砌了大量华丽而无用的词语,那是不会使文章生色的。有的人写的文章就象一个拙劣的工匠,把一块块砖头堆上去,有没有用他不管:有的呢废话连篇,他不知道浪费别人的时间其实是一种犯罪:有的又尽量简古,好象立志要让读者受苦似的,如果文章写到这个份上,起码是一部败笔之作。二——-文章必须以生活真实为基础,加以提炼和升华,有时即使情节离奇,却可以具有感人的巨大力量。适当的夸张可以使人感到饶有兴趣,而过度的夸张则使人徒然获得一种怪诞之感罢了。是以卓越的艺术技巧又可以反过来赋予思想和素材,以一个完美的表达形式加深它的感染力量。三——-文章的风貌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真正的佳作中的人物心理活动描写,十分细腻生动,而往往又只以寥寥几笔就把一个人物的精神面貌刻画出来。外貌言行的描写必须贴切形象,泣为之悲,悲为之动容:笑为之捧腹,捧腹逗诙谐。总之要描写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跃然纸上,直透纸背。 “是的,我读过的这几本小说中,大作家得手笔确实不凡,着墨不多,但勾画出来的人物形象却活生生的。”“不过许多优秀作品在关键之处,总是一点也不吝惜笔墨,真正做到酣畅淋漓。但是思想低下生活气息贫乏的作品,辞藻再精美也是不济事,低级庸俗情节低下的作品,只能迎合那些趣味低下的人们。另外文章的艺术技巧不是有一定模式的,只要文章读多了,熟读了,其中的写作技巧你也会自然晓谕其理了。其余的我就不说了,暂说到这儿。不过不能纸上谈兵,必须脚踏实地多练笔,我再帮助从中你找出不足之处。” 夕阳西下,涂满晚霞的天空是那么的明朗壮丽,给黄昏的医院增添了旖旎和和祥。 第11章 “王老,今天把你找来就是要告诉你的病症。院部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如实告诉实情。”骆院长表情凝重地看着他,真有些不忍。“”你如实说吧,不要有任何顾虑,我对哲学研究的很透彻。“王炳章笑道。 “经过确诊,你患的是肝癌中晚期。”骆院长感到这几个字由他来说相当困难,也相当残酷。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对病人说,但他面对的是一位比自己大十几岁,孑然一身的老人。孤独,寂寞,晚景凄凉的老人本就很悲哀,何况又得了残酷的绝症。“谢谢你骆院长,不知我还能活多久?”王炳章平静地问道,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就象患上绝症的不是他。 “至多可以维持二年。”骆院长望着被病痛折磨得极度消瘦的老人,眼中有泪花。“好,那我明天就出院,谢谢你如实相告,没让我再继续煎熬。” 夜已深了王炳章仍然不能入睡,索性披衣而起,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那圆圆的明月静静地挂在如洗的穹空,始终一动不动,就如他一直未动的心事,风儿吹不动,云儿拉不走。 “王老师,明天真的出院?”“怎么,在这儿还没呆够呀。”王炳章笑道。“那我们彼此应庆贺了。”韦晓东顿时兴奋起来,身体已恢复如初的他又有了活力。他的心情既兴奋又紧张,更多的是愉快。兴奋的是就要随着王老师到他家,愉快的是王老师病愈出院,这些天王老师很是愁郁忧焚,是作协组织的金秋笔会由他组织并主持,眼看届期将临。 “王老师,想不到你住的地方如此偏僻。”韦晓东随着王炳章足足坐了十几分钟的公汽,下了车又走了七八分钟,到了远离市区的一个偏僻小区。“是呀,不过我喜欢它的安静,幽雅和整洁。这小区周围的花坛里四季如春,垂柳成荫。每隔几栋楼便有一个大水池,池中嵯峨怪石,神女戏水,仙鹤觅食,喷水的是一只白象,蜷曲的鼻孔喷出的水花清净透明。花坛,垂柳,水池,小楼,构成一个具有诗意,优美雅致的画境。”这里的景色能引起无穷遐想,漫步其间会骤然迸发灵感。“王炳章就象一个久离故土的游子,眉飞色舞地神色充满自豪感。 韦晓东随着王炳章进了房间,暗暗咋舌不已,只见客厅和卧室的墙壁几乎挂满了书画。除了几幅是友人赠送的,其余都是主人的手笔,笔风遒劲有力,笔势如行云流水般飘逸隽朗,书法颇有造诣。几幅花鸟山水工笔细致,颇有画韵。 “王老师,想不到你的书画竟也这般佳妙,真是多才多艺。”“哪里哪里,听说书法能延年益寿,作画能丰富人的想象思维,所以我就很重视它们。”王炳章风趣地说道。 韦晓东浏览着相当朴素的房间,心中油然生起崇敬和感慨。除了客厅有一张档次很低的猩红地毯,两个卧室都没有铺设地毯。客厅左墙摆着两只旧沙发相当老式,可能是六七十年代的老古货。沙发面前的檀木木制茶几显然与沙发是一个年代产生的,对面是淡黄色组合柜,左角紧挨着紫檀木书橱,几乎与组合柜相差无几的书橱居然摆的满满的,通俗文学,社会自然文学等等应有尽有。最南角有一张单人小床,床边是个不大的条形书案,这张小床可能就是伏案困乏时休息的,也许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中,都是在这张小床上解决了疲劳和困乏。两个卧室除了各有一张单人小床,几乎一无所有。 “你就在这个房间吧,这个房间有写字台,你可以在阅读时做些笔记。哦,你跟我去本区小市场买些东西,也顺便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两个人在市场上转了个把小时便返回家中。“王老师,今天是你出院的日子,怎能让你亲自下厨。放心吧,今后我这个生活上的事物长,一定会把你照顾的无微不至。”“哦,那我可享福了,我象你这么大时,只知道吃现成的。”王炳章在一旁打杂,心底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愉快。 “农忙时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我也就学着做。哇,红烧鲤鱼出焦味儿了,快!快!”两个人只顾说话,忘了关掉另一个气灶,是以红烧鲤鱼烧糊了。两个人手忙脚乱总算把炒锅中的鱼倒入盘中,相视一笑。王炳章感到从未有过的开心,精神中完全没有了孤独的他似乎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与幸福。 “晓东,这些是我给你挑选的书籍,暂时先不要急于试笔,先多读多记。这些书都是很好的材料,看过以后会对你的写作水平有很大提高的。吃完午饭的王炳章捧着厚厚的一摞书,走进了韦晓东的房间。”喔,王老师,你……“韦晓东看着中午顾不得休息为他挑选书的王炳章,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接过书便急不可待地拣起一本,匆匆浏览起来。窗外的阳光柔和地洒进屋中,沙发,茶几,书橱等所有的物件,都染上了一层明亮的光辉,也轻轻洒照在书页上。他恨不得一下子将整本书吞下肚中,填充辘辘的饥肠。看着王炳章圈圈点点的墨迹,韦晓东心中钦佩万分,叹服读书之仔细,端正了读书态度。因为王炳章对书中的重点章节,字句早就作了注解,是以他读起来毫不费力。 “王老师,起来啦,绿豆粥,油煎饼,你爱吃的。”十几天来韦晓东与王炳章相处得融洽亲睦的如同父子。“自从你到来之后,我变成懒汉了,每日三餐吃现成的有了倚赖性。最主要是你比我以前做的有味道多了,真希望能够永远吃上你做的东西,享受和谐安宁,愉快幸福的温情。”王炳章颇为感慨。“会的,只要王老师愿意,我便把你当作父亲来对待,将来也是如此。”也许我不会等到那一天,只要你有这份心意,我也就满足了。哦,我是说,万一我的寿短,活不了那么长时间。“看着眼中含着疑问的韦晓东,王炳章匆忙掩饰道。 “王老师,今天我想出去走走,中午你不回来吧?”韦晓东收拾完碗筷,冲着正要上班走的王炳章道。“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这几天总呆在屋中,一定闷的慌。好吧,我今天,中午就不回来了。” 桂子飘香,梧桐落叶,虽是初秋,但醉人的山光水色依然吸引着八方游客。远山近树,湖光塔影,亭榭曲栏构成了一幅幽美的画卷。重游西湖,只见小舟荡浆,湖水泛波,山色金黄,绚丽灿烂。 蓦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的视线中缓缓移动,他的脑门一热,冲动地向前跑着。到了近前,才发现一个身材稍高的男子挽着她。两个人听到跑动的脚步声,不由抬起了头。想不到是他!竟会在这里相逢,她又惊又喜,不知说什么才好,尤其在这种情况下。 真的是她!他狂喜中有凄伤,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出声。“你们认识?”男子慢慢松开了妻子的胳膊,打量着冒冒失失的韦晓东,看着妻子的目光有些疑惑。 “噢,他是我的初中同学韦晓东。”王静灵故做镇静,心中突突地乱跳。 “你好,我叫王强。”王强略微点点头地打了下招呼。“噢,很高兴在这里认识你。”韦晓东看着她身旁的丈夫西装革履中透着潇洒和英俊,心中不免有些酸酸的,苦涩中又有几分欣慰。 “晓东,这么巧,也来旅游啦!”王静灵终于恢复了平静,不过还是不敢正眼看他。“是呀,玩的开心吗?”韦晓东说话的声调虽很平静,心中却怅然之极,自己问的真是无趣,新婚夫妇旅游自是风光无限,柔情遣眷。“还好,怎么没把妻子带来?”王静灵忽然觉得失了口,自己虽然和他分手一年多,但并不了解他的情况,怎么就知道他接没接过婚。也许差不多结婚了,她自我安慰。 “噢,因为孩子还小。是个孪生姐妹,她们都很可爱,白白胖胖粉雕玉琢的模样。”韦晓东笑着,心在滴血,胃在痛苦地扭动,几乎痛的哼出声来。但他却居然笑得出来,丝毫没有做作的笑容。 “喔,静灵你累了吧?我们到那边亭中坐坐。韦先生,不妨一起过去坐坐。”王静灵的丈夫王强不由对面前妻子的同学有了点反感,似乎触动了他的痛处。“哦,不了,你们去吧,我游兴未酣?”韦晓东不自然地冲着王静灵笑了一下,脚下故做轻松地向别处走去。 “你的同学是怎么了?呵,有两个孩子就高兴的忘乎所以,就是孩子再可爱也不能自夸自赞啊。”王强轻蔑地一笑,瞧不起有些怪怪的妻子的同学,更为韦晓东那几句刺痛他的某根神经的话而感到生气。 她听出他在撒谎,自欺欺人的撒谎,报复性的撒谎。如果他说结婚了也许可信,但决可不能这么快就有了孩子。自己的话一定刺伤了他的心,他才用这种自欺欺人的谎话折磨自己。她真想追上去解释清楚,纵被骂上几句也会心安。望着人群中的背影,不知何时一双大眼已被泪水模糊住了。心猛地抽搐了一下,有一种难以忍受的情感在心房里翻滚。 韦晓东漫无目标地在人群中彳亍着。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在想什么,一颗刚刚平静的心又被掀起了涟漪。是呀,人家既已结婚,早就把自己忘了。可是自己却那么傻,抱就感情的枷锁不肯挣脱。 为了表示心中的至诚, 宁愿让你的利箭刺伤: 即使汩汩流血的伤口永远, 静静伴着残阳。 你的利箭无情转别方向, 不想残酷实质很残酷, 勾去我希冀而又绝望的目光。 为了表示心中的至诚, 宁愿让你的利箭刺伤。 为了表示心中的至诚, 愿做你箭下的俘虏: 希望我的灵魂乃至一切, 藏入你的仓库。 可你甘之如饴的奴隶, 我不是隶属。 不是无情极为无情, 掠取我挚热而又冰冷的情愫。 为了表示心中的至诚, 愿做你箭下的俘虏。 韦晓东一面咀嚼着这苦涩的诗句,一面苦笑地摇了摇头,索性将这滴血的诗笺撕的粉碎扔入纸篓中,不想让这伤心的诗句敲打着阵痛的心房,残留在他的记忆中。 “怎么了?从西湖回来这几天你好象换了个人似的,有什么不高兴的事?”王炳章发现这几天韦晓东少言寡语,与往日畅谈笑语的他判若两人。“哦,没什么,王老师,一个人怎么才能忘记痛苦?”韦晓东故做轻松地笑了笑,心中却被一块巨石压的沉沉的。 “不想过去,以轻松地心情去看待世事。”“王老师,我想写几首轻松的小诗,请你赐教。”“好吧,我对你的诗歌能力不算了解,正好借此了解一下。”王炳章似乎明白了几分,不知替他高兴还是替他难过。 满江红红烛映照,鸳禽并衔同心结。莲芰底,藕色青浅,泥肥藕节。鱼游未觉暖流去,莲蓬籽满待人摘。最是妙事寻莲蓬,在夜月。 携玉手,醉吟歌。迷回路,不知觉。尽几许风流:几许欢乐。时冉冉兮歌对酒,更还有吹箫婵娥。驷乘骖鸾漫游仙迹,遍山河。 初恋的回忆 清凉的晚风, 吹开两扇微开的门扉。 柔拂的柳梢, 挂出了一轮皎洁的圆月。 携手的脚步, 沐浴着甜美的夜色: 踏上通往街市的天桥, 去数天上星星的欢乐。 在一条宽宽的天河上, 两只船儿并驾荡波: 两岸的风光, 尽情在眸中临摹。 直到缤纷的灯火, 如七彩的花瓣渐渐, 向漾起粼粼的湖面洒落。 “王老师,这两首诗写的如何?”韦晓东的眼中涌满了泪花。“晓东,诗是不错。”“那我再写上几首。”“晓东,我知道你的心情很难过,但又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呢,你敢面对这样的诗文吗?”王炳章看着韦晓东眼角渐渐滑落的泪珠,心中真替多情而脆弱的他难过。 “王老师,可是我真的忘不了,忘不掉呀!”韦晓东再也抑制不住几天来压抑的痛苦,孩子般地伏到诗稿上哭了起来。“晓东,既然暂时不能忘掉痛苦,就不要勉强,它会伴随着时光慢慢从你的记忆中消逝掉。振作起来,把压抑的悲伤化做奋起的动力,你就会从事业上的成功中得到满足!”“恩,王老师,我听你的。”韦晓东嘴上虽然说着,心中却仍不住地痉挛,抽搐,一种酸酸的汁液在胃部不停地搅动。 第12章 “两个月来你的写作技巧进步很大,这篇作品我粗略地看过了,衔接上有点问题,主要是缝隙太大。语言简练淳朴,可作品中流露出一种颓废的情调,人物前进的道路是朦胧的。不过你仅仅用了六个星期就完成了十几万字的小说,实在不简单。你放心,我会象品尝你做的食物一样仔细地阅读它。不过我可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提一点意见。最主要的还是你自己,挖掘出巨大的内在潜力,我相信你是有潜力可挖的。晓东,成功是需要时间的,在短时间内要做出惊人的成绩不现实。其实你这篇小说可以说够发表水平。文笔流畅,构思巧妙,有不少地方写的淋漓酣畅,感人肺腑,有名家的笔风。不过败笔之处也有几处,有的地方斧凿痕迹甚重。描述事物要努力做到平易动人,有的地方显得笔法稚嫩了些。是以你必须尽最大的努力挖掘自己的内在潜力,把润色好的作品一推出,便赢得许多读者。你的这篇小说选材很好,如果发挥好写作水平,一定会一鸣惊人。”王炳章与韦晓东相处两个来月,感情愈日愈深,或许由于没有过妻子和儿女,是以才要在他的身上找寻自己过去的影子。他觉得这个讨人喜欢的小伙子与自己有相似之处。他要帮助他从痛苦中走出,走向今天的自己,当然是事业上的。 “嗬,你的同学对你还蛮有情意的,怪不得你还保留着它,是不是还保留着一份感情?”王强斜倚在沙发上,手中扬起妻子的绿皮日记,阴阳怪气地揶揄道。他从杭州回到家,想起妻子和那个鬼怪同学不自然的神态,越想越觉可疑,趁王静灵出去时搜寻她的隐私。“你,你为什么翻动我的东西?”王静灵美丽的脸庞既即惊惶又愤怒,但有些虚怯的质问显得有气无力。“嗬,情诗写的很有味儿,是不是你的情诗比他的更奇丽,更柔情!”王强不做回答,更为得意地挖苦道。“你,你少侮辱人!”王静灵的泪水蓦地涌上了眼圈,硬生生地含着不让它掉落下来。 “侮辱?哼,你把我当猴耍是不是!竟敢私藏情书!我不该看?我是你丈夫,怎么连这点权力也没有?为什么要向我隐瞒?你说!还对我隐瞒了什么?是不是连童贞……”“你!你少埋汰人!难道我的清白你不清楚?保留日记是我个人的权利,你无权干涉!”王静灵不由又羞又气。“噢,我干涉你的自由,干涉你的隐私,是不是?我让你拥有自己的权利,我让你保留心中的秘密!”王强噙着冷笑,将日记一页页撕的粉碎。 “你……为什么要撕毁我的东西!”她的泪水终于溢出了眼眶,撕碎的不是日记,仿佛是她的心。自己说过要好好保存它,却没有做到,没有履行许下的承诺。分手的那一天,是自己要求他把日记送给自己作纪念。如今竟无能为力保存好,让它成了纸屑…… “要不要我说声对不起?哼!”王强对哭缩在床边的妻子看也不看一眼,扬长而去。 王静灵慢慢地走到了那一堆零乱的碎屑前,颤颤地捧起残碎的纸屑,泪水不由模糊了视线。 “静灵,商场为了与外地客商洽谈生意举办了一场舞会,你准备一下,最好穿上那件白纱晚礼服。”“我身体不舒服,不想去。”王静灵放下舞票,神情恹恹地走到床边。 “怎么了,你不是挺好的吗,看不出你哪儿不舒服呀。”王强停下吹头的吹风机,满脸阴云的看着妻子。“我真的很不舒服,下午你还是自己去吧。”“这场舞会很重要,大家约好了携同女士,你不至于让我在大家面前难堪吧,我看你还是坚持一下吧。舞会时间不会很长。” “不舒服就是不舒服嘛,你随便说个理由不就行了。”别人都可以带着夫人玩的开开心心,你不去,朋友和外地宾朋会怎么看我!“王强扯掉刚系好的领带,满脸怒色的目光就象一头被惹怒的狮子,狠狠的盯着妻子。”你要怎么才相信,我确实有些不舒服嘛。“王静灵无限委屈的看着丈夫可怕的目光,打了个寒噤,知道他的目光中蕴着可怕的风暴,随时都有可能卷向自己。 “好,你身体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离舞会还有两个小时,咱们抓紧些来得及的。”王强重又系好了领带,拉起妻子的手便向外拽,愤怒的他几乎把王静灵拽得一个趔趄。“你,你,太蛮横无理了,人家既然身体不舒服,你也不体谅。”王静灵抽出被攥的又紧又痛的手,既生气又委屈。 “啪!”一声脆响,结结实实地击在仍有印痕的脸颊上。她被打的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曾留下他欢爱时疯狂吻痕的这张吹弹得破的娇嫩脸蛋,时常也留下被暴力粗暴蹂躏的印记。虽然可以用脂粉敷盖住掌痕,可心的伤痕却怎敷的住,又拿什么来敷。她默默地看着丈夫,有时让自己陌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身边每天陪伴的会竟是他。结婚一年多来,这个夫权至上的男子,做什么事情从来不问她,完全凭他的喜好行事。看电影,听音乐,进舞厅,不管自己是否愿意,是否舒服。可能做商场经理颐指气使,事事遂己的派头惯了,他喜欢的东西要她也喜欢:他高兴的时候要她也高兴:不顺心不愉快,自己必须看着脸色。对自己的温柔关心和体贴,那虚假卑下的涎脸只不过是为了讨好自己,满足他的私欲:他是那么自私贪婪,有时为了一点小小的反抗,却遭到粗暴野蛮而又凶狠的报复。婚后不到一个月,他温文尔雅的面孔便彰然撕破,露出自私粗暴,独断凶狠的本性。自己好象是一只囚在一个精致金丝笼里的小鸟,供主人消遣赏玩。凭着漂亮的羽毛,乖巧的模样,主人的一时爱抚,是为了使笼中的宠物能调婉转莺喉,使自己怡身畅受。为了开心快乐,主人可不管鸟儿的莺喉是否嘶哑,是否对这种单调的鸣啾表示出不耐烦。那只如火的金丝雀可不正在笼中焦躁地蹦来跳去,上下跃腾,使精巧的鸟笼摇荡不停。一个月前,他借出差的机会带她到杭州,借以舒缓几天前对她的粗暴。虽然每次打了她都极力向她道歉,可是有了裂痕的伤口是很难愈合的,即使愈合也会留下不可磨掉的伤疤。结婚一年来,他就暴虐地毒打过她不止三四次,她必须忍受着痛苦,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 从杭州回来后他就无故猜疑,总是阴阳怪气的腔调。更令她不能容忍的是,今天她不仅私自翻出自己的秘密,而且残酷地将日记撕碎。撕碎的不是日记,而是一颗心,一颗凄伤的心。她看着屋中过分华丽的陈设,反而显得空荡荡的房间,一种强烈的陌生感陡地充塞胸间,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失落,悔恨和无望。 韦晓东一晃已在王炳章家呆了近三个多月,虽说王炳章的收入可以,家中多了个人并无负担,但生性孤傲的他如何肯白吃白住。给钱,王老师又拒不接受,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思来想去只好找份工作,有了收入总可以说得出口。 吃过晚饭,收拾完毕的韦晓东走到王炳章的面前,为他续了些茶道:“王老师,我想找份工作,你别误会。不仅仅是觉得呆在你这儿这么长时间不好意思,实在是我这么个大小伙子也该找份事做。读书写作毕竟是业余的,我又没到职业作家的那个份上,整天以书笔为主。现在我这样子谁看也不是个事儿。”“王炳章喝了口茶,瞅了瞅满脸真诚的韦晓东笑到。”这倒也是,不过找工作就找工作呗,你也不用饶这么个大圈子。好啦,还是我帮你联系联系。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工作。 “不不,王老师,你的工作挺忙的,我就不麻烦你啦。还是我自己出去找吧。只要能挣钱,干什么我都不在乎,我想没有一点独自闯荡的能力,干什么也做不成的。”“好,好,不过你也别急,遇不上合适的工作就慢慢找。别怕我会不管饭吃,其实你来了之后我的胃口好多了,当然不仅仅是你的厨艺比我高,重要的是你很对我的脾气,满讨人喜欢的。” “王老师,你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呀,那我们岂不成了同性恋了!”虽然相处才几个月,但韦晓东觉得与王炳章不仅仅有着师长的关系,更多的倒象是一对老少朋友间的关系。两人间的谈话沟通少了些严肃与拘束,偶尔的玩笑给这小小的居室增添了欢谐无比的情趣。“好你个晓东,越来是越放肆了,看来你越来越像我了,所谓近墨者黑。你呀,要当心这句话要是十几年前被摘了去,那可就掺喽。哦,玩笑归玩笑,说句正经的,在社会上你可以说是涉世为深,毫无机心。无论工作和言谈都必须注意,有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容易惹上麻烦。”王炳章深有感触地抚着茶杯道。“ “谢谢王老师的教诲,晓东一定铭记于心。噢,你许久也没轻松轻松了,我们再杀几盘,这次我可不再用你让马了。”韦晓东说着端过棋盘,两个人下象棋也是消遣的必修科目,不过由于韦晓东最近一心扑在小说的结篇上,是以有很长时间没跟王炳章下棋了。 “好,难得你今天心情不错,我就让你赢几盘,也就把明天的运气带出份儿来了,找个好工作。”“王老师,就凭你这句话,我今晚还非得努把力,赢你两盘棋不可。”阵阵喊杀声,爽朗的笑声,各不相让争执的吵闹声,随着时间渐渐弥散在客厅的每个角落。 睡了一宿好觉的韦晓东早早地到市场买了牛奶和早点,和王炳章吃完了早餐,便乘上开往劳务市场方向的公汽。约行了十多分钟,韦晓东下了公汽,经过一座跨河的拱桥,越过排排垂柳,行了不到一里,来到了劳务市场。 韦晓东步入劳务市场大厅,看到人群攘攘,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或是细细打量着一份份招工启事的内容,或是与中介人或者顾主喁喁交谈。他的心不又一宽,看来找工作的不是我一个,招工的也比比皆是,不愁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韦晓东正欲往贴满招工启事的张贴板边凑,忽听耳边响起甜甜的声音:“喂,你是来找工作的吗?” 韦晓东扭头一看,原来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细细的皮肤使得本来就白皙的脸庞看上去更象透明白瓷,相貌虽说不是美极,但怎么看也找不出半点俗气,是属于那种清清格格淡淡雅雅的女骇,尤其那双灵秀的眼睛,给人一种不可亵渎的感觉。个儿不高,也就一米五七八的样子,但苗条的身材显得她分外的玲珑小巧。“哦,是的。”韦晓东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不就多瞅了她两眼嘛,自己不也是在她的目光中被打量了许久嘛。 “哦,我是来招工的,叫孙雪芬。是一家私营企业,做铝制品,比如锅,盆,勺,帘等。现厂里急需一个能吃苦的工人,几天前找了两个,都干了不到两天就走了,只是你……”少女看着不算强壮,甚至有几分文弱的韦晓东打住了话头。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这个眉宇清秀,身体单薄的年轻人如果被请回去,还未等实践,自己就得被堂哥责骂。先前找了个四十多岁的的老头干了两天半,就说啥也不干了,再后来找的那个十九岁的小伙儿只干了一天。 “只是怕我吃不了这个苦吧,是吧”韦晓东从少女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话中看穿了少女的心事。“你恐怕干不来,不是我不想用你。”少女叹了口气。 韦晓东想不到居然被这样看扁,尤其这么柔弱的女孩,不由冷笑道:“姑娘,虽然目前我还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工作,但只要不是需要扛起二三百斤重的力气活儿,我想我也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娇娇自骄。”“好,虽然你的口才很漂亮,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因为老板是我堂哥,招工的事儿我办事不力让他很生气,如果这次,那我……” "小姐你放心,没有这次,这是最后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难堪的?”既然如此,你这么执着,那就是你了,不过你放心,工资待遇不低,供吃供住月工资五百元,高温补助一百五十。“ 哇!韦晓东几后乎喊出口,想不到工资这么高。他心中暗暗感谢上帝派来这么位美丽小姐,不,应该是天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刻。 第13章 韦晓东随着孙雪芬上了开往厂子的的士,在车上他才知道这份工作叫煺火司炉工,是把成品铝片放到炉里用高温软化,然后才能送到下一道生产车间冲压成盆,锅,屉,匙等。当然孙雪芬也知道面前俊秀清扬的年轻人叫韦晓东,从北方过来打工的。 “到了。”随着韦晓东的一声轻喊,韦晓东跟着韦晓东下了的士,来到一座占地不小的工厂。这里是一个远离市郊的郊区,厂子占地约数十亩,但见烟囱浓烟滚滚,机器声震耳隆隆,工人们进进出出,各自忙各自的,看样子规模不小。 韦晓东随着孙雪芬进了院里直奔东面而来,走在前面的孙雪芬边走边介绍道:“这个厂子是我堂哥开的,堂哥前些年挣了些钱,厂子扩建,和我家感情不错,是以我们全家便都搬进厂子住。呶,前面那前后两趟北京平楼座是我们家的住处和工人的宿舍,对面的欧式别墅便是堂哥家。”韦晓东顺着孙雪芬手指处看,前面十几米处被花坛和垂柳包围着两趟青砖垒成的楼座,约有几十间。对面有一座十分阔气的小别墅,尖尖的房顶连着圆圆的屋顶,勾勒起一幅奇形怪状的几何造型。楼旁蓝色轿车前方拴着一条藏青色的高大狼犬,孙雪芬回头瞅了一眼有些怯怯的韦晓东笑道:“看不出你挺胆小的,被一条拴住的狗吓的战战兢兢。” 汪汪,汪汪汪汪……看见了陌生人,虽然有眼熟的主人领着,他依然凶神恶煞似的露出可怕的狰狞相,凶巴巴地嚎叫,把铁链子扯拽的哗啦啦的直响。 “哥,我回来了!”孙雪芬人还未到走廊,便喊了出去,清脆的嗓音带有几分的撒娇。“看,我们的孙大小姐这么快就回来了,八成又领回了个满街都是能吃饭不能吃苦的半拉人。”也不知从哪个房间飘出略带公鸭嗓的女人声,听声音不太年轻。 孙雪芬有些不好意思回头看了一眼韦晓东,见韦晓东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蓦感一阵心悚,就他这副样子,能经受的住吗?她真的有些后悔,仅仅凭他当时那副倔强的样子就轻信于他,只怕这次又要挨嫂子的嘲弄挖苦和哥哥的叱责了。 韦晓东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推门样子,心中暗暗纳闷,刚才还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这么会儿便变的缩手缩脚,是不是他的哥嫂很严厉?“ “这是老板和老板娘。”孙雪芬门一推开便让在了一旁,给身后的韦晓东介绍。“哦,孙老板,老板娘好。”韦晓东进到客厅时看到坐在沙发一角的一个男子长的白白胖胖,中等身材的他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若不是胖嘟嘟的脸盘堆砌了太多的赘肉,还真算得上美男一子,正在边嗑着瓜子边入神地看着电视中的节目。而老板娘则在靠西角的电脑桌上玩游戏,孙雪芬的堂嫂不敢恭维,虽是也属娇小的那种,但并不玲珑:即使坐在沙发上,也可以看出那双短腿格外罗圈儿,一张尖瘦的窄脸颊雀斑点点,抹的化妆品虽然不少,可还是没有遮盖住黑褐色的斑点。尖尖的下巴连及嘴部皆夸张的向前努努着,就象那种凑着凑着要和别人讲话的样子。塌陷的鼻梁上面是唯一值得炫耀的亮点,那就是长着一双黑黝黝的亮眼,不过亮度太强有些发贼:就这贼亮贼亮的光芒使得她的双眼美中不足。但更遗憾的是那两条细不溜丢的直,稀疏焦黄的眉毛,象两条毛毛虫趴在上面。韦晓东心中暗叹造物弄人,这么对几乎天壤之别的男女,竟然组合到了一起。 两个人见堂妹领来了新工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物事,打量着面前这位二十多岁细皮嫩肉,五官俊秀的小伙子,眉头拧蹙的紧紧的,有些不快地看着自己的堂妹。心道,让你找个体格健壮能吃苦耐劳的工人,可你却偏偏找来这么个宝贝,那活儿他能干得来吗?给你找个这样的对象还差不多。“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以前做过什么工作?”孙老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噢,我叫韦晓东,来自北方的一个乡村,以前没做过什么工作。”韦晓东如实答道。“什么!??”坐在沙发上的老板娘几乎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莫名其妙的韦晓东一眼后,转身对小姑嚷道:“雪芬呀,我的姑奶奶,你哥是要你去找一个能吃苦干活的工人,而不是要你挑老公,你就把这么个货色弄回来了!我告诉你,马上把他给我退回去,要不,你给他开工资。” “嫂子你……”孙雪芬又气又急,涨红的脸蛋带着几分羞怒和委屈。眼中的泪珠打着转儿,倔强地没有滑落,目光根本不敢看韦晓东,只好求助地看着堂哥。 “老板娘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请你别侮辱了别人和自己人!”韦晓东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怪不得刚进屋时发觉有些不对劲,现在才幡然醒悟。“什么?我和小姑之间的事儿,轮不到你插嘴,人不咋地脾气倒是不小!”老板娘不屑地瞅了一眼韦晓东。 “得了,得了,你就少说几句。雪芬,别生气,你嫂子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韦晓东,你既然没做过什么工作,那你干过力气活吧?”孙老板的脸上虽有不快,问话的口气虽属无奈,但显然是给堂妹一点面子。“没有,力气活儿也没有干过,但我能够扛动百八十斤东西的,我想我什么苦都能吃。”若不是孙雪芬为了自己受尽委屈,韦晓东恐怕早就抬腿走人了,什么待遇不低,见鬼去吧,他如何忍受得了这番侮辱。不过正所谓物有两极,正因为自己受辱于人又累人受辱,是以必须忍受得住这番侮辱,证明给他们看。 “那好,你今天就留下试试看,如果觉得还可以,就留下来。哦,雪芬,你给他找套工作服,然后领他到厂长那儿让他安排。”孙老板看了看撅着小嘴的堂妹,挥了挥手道。“”是。“孙雪芬没有抬头看了韦晓东一眼,走了出去。 “噢,老板我可不可以先回趟家交代一下再回来?”“不用了,你觉得自己能胜任这份工作再回家也不迟。”孙老板打断了韦晓东的话道。 “那好,我去了。”韦晓东说着快步走出房间,尾追着走在前面的孙雪芬。 出了别墅,韦晓东疾步追上了孙雪芬道:“实在不好意思,想不到我会令你如此难堪,早 知如此我就不该那么固执的要来。“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只要你真的能吃着份苦就算对得起我了。不过现在如果不想干还来得及,至少我不会再看着你象前两个受聘者一样仓皇逃离,那时令我更加下不了台。”孙雪芬脚步慢了下来道。 “孙姑娘,我知道现在无论怎么说,也无法令你们对我有十足的信心。不过,有一点请你知道,我是个把尊严看的比生命还重要的人。可以说我之所以留下,不仅仅是因为要对得起你的缘故,也是为自己的尊严。我不能因为刚进厂就被人看不起,然后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下无声无息的离开,我必须证明自己。”韦晓东随着孙雪芬拐过两排楼座,向西面而来,他心中有着无可奈何的悲哀,想不到自己的形象这么差,惹来如此无端的轻慢与闲气。 “好了,韦晓东你也无须向我解释什么,用实际行动解释吧!”孙雪芬说着打开了仓库的房门,走进库房取出一套天蓝色的工作服,递给韦晓东道:“把你的衣服衣服脱下换上这套工作服,你的衣服我先给你管着,下了班我便还你。”待韦晓东换完工作服,孙雪芬近似开玩笑地说道:你穿上工作服也很帅的嘛,不过一会儿恐怕也帅不到哪儿去了。“ 雪芬呀,这就是你找来烧退火炉的吧?“洪亮的声音响处,十几步开外走来一位六十开外的老头儿。炯炯的目光神采奕奕,虽是满头白发,却倍显风采隽朗,气度非凡。 “是的汪叔。噢,这就是我们厂的厂长汪叔。”孙雪芬边走向老头儿边给韦晓东介绍道。“ “你好汪叔。”韦晓东赶紧迎上前伸手相握道。 “噢,叫什么名啊?小伙子!”老头儿上下打量着韦晓东,冲着孙雪芬笑道:“雪芬呀,人都说三请诸葛亮,你这个女刘备可真让我们见识了一遭啊!” “噢,汪叔,我叫韦晓东。吕不韦的韦,东方朔的东。”韦晓东当然听出汪厂长是在拿自己开玩笑,为了不使孙雪芬尴尬,故意开了自己的玩笑。“哦,小伙子的名字倒是有不少学问哩,不过有时学问不能当饭吃,靠的还是实干呀。”汪厂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韦晓东道。 “是,汪叔的教诲得是。”韦晓东虽觉得老头儿那炯炯的目光犀利地盯着自己,不过话听起来还算中听。 “好,我们这就去退火炉车间,让你熟悉一下工作程序。”汪厂长领着韦晓东向东北角走来。只见东北角厂房中间的位置格外套起一个不大的屋子,屋子前面的开阔地上,半封闭的棚子中高高堆起小山一样的煤块,另外还有一小垛堆放整齐的大木块。 “这就是退火炉了,因为以前的司炉工因病突然不干,这阵子只好先让一位工人先顶着。”汪厂长说着推开朝西的门,韦晓东随着他走进了屋子,一进屋韦晓东便觉得热浪扑人,室内温度至少要有四十度。虽是白天,屋内依然漆黑一片,令韦晓东的眼睛一时很不适应。汪厂长在墙上摸索了几下,便听得“啪”的一声,炽白的灯光立时把屋内照亮,一切清清楚楚。韦晓东这才明白为什么电灯没亮之前屋内漆黑一片,原来这个屋子除了连同厂房的一面有窗户外,其它几面完全没有窗户,全部是用砖墙封闭的。这种构造是为了保持室内温度,怪不得这么热呢。 “噢,这个就是退火炉的烧炉车间,需要进片煺火的就必须提前把温度烧好,然后才能进片。你看,南面是根部,根部有阀,添煤时需要随时调节阀门,控制两个烟囱的烟柱大小均匀。看,这就是添煤或套炉渣时的炉坑。随着汪厂长的手指处,韦晓东才弄清了脚下深卧有两米,宽一米,长约两米的坑道是干什么用的。韦晓东顺着台阶向下走了几步,还未走到尽头,便觉得与上面又有一番不同,虽然上下炉门都关着,但因空间狭小,气浪更是热得令人难受。韦晓东揩了揩汗珠,重新回到地上瞅了瞅面前这个长约外五米,宽约两米的炉子,心道:老兄,咱们以后就要相依为伴了,不知老弟我能否经受得起你的锤炼。 韦晓东随着汪厂长从炉坑向北走向拐角处时,发现放着口水缸,缸盖是用铝片盖着的,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便道:“汪叔,这缸里面装着什么?”“是水,因为是高温作业,热得受不了时洗洗脸,就会凉爽舒坦些。” 听了汪厂长的话,韦晓东用手摸了摸缸盖,几乎烫得他要邹眉头,不由苦笑了一下,心想这水恐怕至少也是温的。从连着煺火炉的角门走进厂房,韦晓东觉得敞亮清爽多了。这个退火炉车间占地甚广,南北宽约十四五米,东西也有八九米长。在厂房顶部绕成一条环行角铁索道,半空悬吊四条垂下的带钩钢缆和一条控制开关,此处虽然也较它处气温偏高,但总算是比煺火炉里凉爽通风。 “小张,快点卸,别怕烫手,你看那筐片都装一半儿了!”汪厂长冲着满头是汗的小张喊道。“汪厂长,你看这戴两副手套也禁不住烫,你还是再派个人帮我卸片吧。”小张呲呀咧嘴捧过一摞圆片百米冲刺似地把它放到垛放铝片的地方,又小心翼翼地放到圆片垛上,苦着脸道。 “噢,这不,这是新招的工人韦晓东,你快解放了!”汪厂长笑着说道。看了看满眼新奇的韦晓东道:“其实这个工作不必难学,只要掌握好温度以及进出炉的时间就行了。哦,你就先帮他干吧,以后该怎么干,有他在旁指导就可以了。”说着,他转身向西面紧挨着的精轧车间走去。 一直跟在后面默不做声地孙雪芬终于开口道:“韦晓东,先不要急于掌握一切,要用心看他怎么干,不太明白的就向汪叔请教,汪叔不仅是生产厂长又是技术厂长,这儿所有的工种他都精通。张伟进,他刚来你要照顾点儿。”孙雪芬说完也走了出去。 “听保管说你叫韦晓东是吧?哪儿的人?”张伟进看着韦晓东费力地戴上两副棉手套道。“噢,是的,我从东北来的。你比我大,我叫你张哥可以吗?”韦晓东瞅着比自己大四五岁,个头不高却很粗壮的张伟进道。“当然可以,不过晓东,真看不出你这么文弱居然看上这份工作。”张伟进有些怀疑的审视着韦晓东。 “只要能赚钱,我不在乎什么工作。哦,张哥,我们还是快点卸完吧,没事儿时再唠吧。”韦晓东说着从铁筐里捧起一摞圆片,刚一接手,手套被铝片烫得冒着轻烟,手掌也被灼热的传热烫得几乎要扔掉铝片。韦晓东赶紧以飞快的速度跑到垛放铝片的墙角,迅速地把它扔到片垛上,这才理解自己刚进屋时发现张伟进为何跑得那么快。 “哎!晓东,放片时要慢些,你那样快会使铝片的底部几片与片垛上面产生磨痕,有擦痕的铝片冲压出的锅盆等产品就是二级品。”张伟进道。“哦,原来如此,铝片为什么这么热?”韦晓东不解道。“铝片退火需要三百多度,出炉时至少也有三百四五十度,这都出炉三个小时了,差不多有一百六七十度。”张伟进道。 “为什么不等温度降低些再卸呢?”韦晓东道。眉头微皱道。“你以为总这样啊,现在是旺季,每天必须进四炉,如果等到筐内的铝片温度降低到正常,就耽误了下一筐进炉时间,那样就赶不出四炉了。”“我看这儿只有四个筐,如果再多几个筐……” “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四个筐已经足够了。你想想,每筐进炉前必须把炉温烧到三百多度,当然连续进炉只需烧上一个多小时。烧好后把装好片的筐送进炉中然后封炉。然后趁铝片散热的工夫,抓紧时间睡上两个小时,就得赶快回来把铝片卸完,这一筐吨半左右的圆片差不多两个小时就又出来了。在旺季干这个工作必须抽空睡觉,没有所谓的上下班,别人三班倒,而你只能一班倒。”看着韦晓东瞪的越来越大的眼睛,张伟进笑道:“别怕,这种情况一年也就六七个月,淡季时可就数你最轻松了,一天两炉,有的是休息时间。” “谢谢张哥的忠实相告,我们快干吧!”韦晓东心中真有种忐忑,六七个月,这六七个月可真够人受的,自己能承受得了吗?他不敢回答。 两个人干活总比一个人快多了,卸完了铝片,两个人擦了擦满头大汗,便到退火炉中用发烫的温水洗了把脸。“晓东你先歇会儿,我去推两车煤!”张伟进道。“不,还是你歇会儿,我去推吧。”韦晓东除了觉得热乎乎的难受外,倒是不觉得累。“好,那我俩一块儿去吧。”张伟进说着和韦晓东一块儿出了闷热的令人窒息的屋子。 “两车煤够了,咱这就开始烧吧。烧炉之前先要把烟囱根部的阀门拉开些,那样会使气流增大,煤燃烧的快温度自然就提升的快。”张伟进边说边示范着阀门拉开的大小,然后戴好风帽口罩和眼镜,下到炉坑道:“先把底部阀门拉开,再拉上面阀门,这样外面空气进去形成气流辅助燃烧。把阀门拉开后先要看里面的火怎样,有没有炼焦,如果炼焦就赶快用钢钎扎透,直到通风为止。” “什么叫炼焦?”韦晓东打断张伟进的话道。“就是煤块在长时间燃烧过程中通风不畅,形成死块板结,遮住了向上通风的气流,使燃烧缓慢影响提温。通常只要看炉膛灶膛暗红亮度不强,就是炼焦了。”张伟进说着打开阀门,立即有股灼人热浪扑面而来,令站在台阶处的韦晓东几乎倒退一步。“你看,这就有些炼焦了。”张伟进说着从地下捡器三米多长的钢钎在炉膛内使劲搅动着,只三五下,那钢钎便红如炭火。张伟进立刻扔掉 钢钎,又拾起一根又是三五下,便慌乱地把上面阀门拉上,气喘着跑上台阶道:“晓东,我已用钢钎扎透,你往里添几锹煤,注意别多添,五六锹就行,要均匀撒扔。”说完边立即跑向水缸,胡乱摘下物件,把头往水里猛钻。 韦晓东看着他这副样子暗自好笑,心想这人怪有意思的,正要下炉坑时,房门忽被推开,只见汪厂长和孙老板走了进来,看着扔在地上的钢钎,汪厂长骂道:“妈了个巴子,就你小子怕热要死,告诉多少遍了,这工具用完要立在原地。你倒好,每次都扔的满地都是,脚丫子那么个地方,要是一不小心踩上绊倒,不烫死你才怪呢!” 张伟进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委屈道:“刚扎完的钢钎太热,凉会儿再放好不一样吗。”“韦晓东忙道:汪叔别生气,张哥刚捧完片就下炉坑……” 孙老板的脸动也不动地笑道:“捧完片就怎么了,想吃这碗饭就别怕苦,不然就别干!”人也不就你一个。“韦晓东愣了一下,然后冲汪厂长和孙老板不自然地笑了笑,默默地走下炉坑,拾起两根钢钎把它们立在北角处,虽然余热未退的钢钎烫的他几乎想喊出来,但还是忍住灼痛的感觉把炉门拉开。 “快闪开!别让火烧着你!”汪厂长炸雷似地喝喊声令韦晓东下了一跳,本能地向后一靠,靠在了炉坑的左壁上。只见炉门打开处呼地一下喷出条大火球,几乎烧到四五尺外的韦晓东,炽白炽白的火光烤得眼睛火辣辣的痛,几乎看不清东西,头发被烧的兹兹作响,耳朵也仿佛快被烤的兹兹作响,痛如针扎。 “记住,开阀门时在没有炼焦的情况下要离远些,以免被里面炉火的气流烧伤。几百度的气流扑到脸上,后果是可怕的,以后切记要小心。拉开上面炉膛阀门后要立即撤身避开四五尺,那样就不会被里面炉火的气流烧着了。” “噢,晓东快添煤!”张伟进提醒着呆呆发怔的韦晓东。“哦。”韦晓东这才猛醒过来,立即拾起铁锹,撮起煤块向炉膛内用力甩去。 随着煤块落入炉膛,火势更加凶猛,几乎令站在炉坑内的韦晓东站立不住。但身后有几道锥子似的目光此刻正盯在他的后背上,是以他也顾不得兹兹作响的皮肤刺痛,低下头甩起铁锹迅速关上炉膛和炉灶阀门,把铁锹不慌不忙地放到一边,走上了台阶。虽然此刻也想象张伟进那样跑到水缸边把头扎进去,可他没有这样做,摘下了手套揩了揩汗涔涔的额头和眼睛笑道:“这炉火确实够厉害的,如果我不是从北方来的,恐怕真受不了。” “这有什么关系,应该说北方人不习惯高温更加怕热!”孙老板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哦,正因为北方寒冷,我被冻的够戗,到了这里便被炉火烤得身体暖和了些。”韦晓东笑道。“噗嗤”一声,刚刚走进的孙雪芬和老板娘不由得被韦晓东的幽默逗乐了。 “看来你还真适合干这一行!小张,别再哭丧着脸了,瞧瞧人家就是比你强,刚来就适应了这个工作,瞧你成天哭爹喊娘的!”老板娘嘲斥着满脸惊诧的张伟进道。 是呀,老板娘,那我最该感谢的应该是雪芬妹子,是她挑来个让我脱离苦海的恩人。“张伟进不怒反喜道。”得了,你就说你孬种得了,这个工作可以说好汉不干,孬汉干不了。噢,韦晓东,如果你认为还可以,就决定正式雇佣你。只要好好干,日后待遇还会提高。“老板娘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我必须先回家说一声。”韦晓东道。“你不是说家住东北吗?那么远?”孙老板迟疑道。“哦,我是说先回亲属家,跟亲属说一声,拿些东西回来。 “那好,我们这宿舍被褥齐全,你只带些生活日用品就行了。”孙老板道。 “晓东,祝贺你找了份不错的工作,收入也不错,我都有些嫉妒你了!”王炳章半是玩笑道。“王老师别取笑我了,说实在的,我真不想离开您,你身体不好,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确实让人放心不下。” “看你说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一个人都活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你这么个小伙子来牵挂?只要你好好工作,生活愉快,就比什么都强。噢,这些书是我仔细挑选的,看完了再回来取。你若想成功,就不能急于发表作品,等你的文学底蕴积累到了一定的深度时,就会自然而然地迸发出耀人耳目的艺术佳篇。”王炳章道。 “王老师,你不仅在我最失意的时候把我从万念俱灰的消沉中拯救出来,而且又悉心教诲,使我对文学,人生和社会有了新的认识和感悟。我想不管今后面对的生活将会是什么,但只要记住您的谆谆情义,就有力量面对一切困难。”韦晓东的眼中滚动着闪闪的泪花,语音哽咽。 “好了,看看你,又不是生离死别,咱爷儿俩又不是相隔万里,想念了,就看看。晓东,你能适应那份工作我很高兴,多攒些钱给你父母寄回去,让他们也替你高兴,少为你担心。”王炳章道。 “王老师,咱爷儿俩今晚好好喝上俩杯,日后在一起的机会少了。我做大厨,你做帮厨,今晚一定要做几道可口美味。”“好,今天晚上我就心甘情愿做你的副手。”王炳章微笑道。 “晓东,红烧肉做的真是酥软香甜,青炒肉嫩滑鲜脆,水煮鱼鲜美爽口,呛拌花生米香脆酥爽……”王炳章犹如美食家,对每道菜逐一点评,攒不绝口。 “王老师,这么着,您若想我的可口佳肴,便给我打个电话,我们便又有机会在一起享口福了。”韦晓东看着王炳章食欲极佳,有几分得意道。“这可是你说的,我想见你可不是完全为了见你,而是为了享受你做的可口美味。”王炳章微笑的脸庞泛起了少见的红光。 “能够做几道可口的小菜,让我所崇拜的作家兼偶像满意和褒奖,是我的福气与荣幸。”韦晓东真诚道。 时间在一老一少推杯换盏中悄悄流逝,酒意酣然的王炳章诗兴大发:“风烛残岁两鬓斑,孑然对影虚掷叹。幸得少朋心知伴,愿此情浓长相欢。”“妙,王老师不愧一代作家,随口之吟俱见才思。此情此景学生若不续上两句,岂不大煞风景。只不过我的才情怎么比得上老师,聊献一丑以答雅意,寸寸之心还望老师不要笑话。”沉吟片刻的韦晓东朗声道:“今宵酒浓情胜酒,言欢须尽莫嫌迟。愿把今朝绳系住,醺醺我情伴恩师。” “好,好一句愿把今朝绳系住。此等佳句实是难求,晓东你不用自谦,其实你的才思敏捷在我之上,有朝一日你的成就必在我之上。” 王炳章兴奋的溢美之辞虽有过誉之嫌,但他确实感受到了面前这个清俊后生的潜力。 “王老师实是谬赞于我了,为了表示你这两个月对我的关爱和帮助,也为了咱们相遇相知的缘分,我特地写了一首歌词,让我清唱一曲以助酒兴聊表学生的一点心意,望王老师笑纳与指正。———— 你潇洒的情怀, 就象蔚蓝蔚蓝的蓝天和大海。 你翩然的丰采, 就象婆娑的玉树在风中摇摆: 接近你才知暗恋是一种幸福。 你智慧的光芒, 就象太阳喷出的光芒万丈。 你谈笑的模样, 就象鸟儿在春天的晴空徜徉: 接近你完全是被你吸引住。 你伟岸的英姿, 就象巍峨长城傲然万古叹止。 你横溢的才智, 就象秋天缀满树枝的果实: 接近你才会发现欲望的满足。 你诲人的话语, 就象滋润禾苗的丝丝细雨。 你人生的步履, 就象响彻云霄的高歌一曲: 接近你心底是无尽心折仰慕。“ 当韦晓东深情款款地唱完为王炳章精心准备的歌词时,王炳章眼中早已蓄满泪花儿,感动万分的他颤声道:“晓东,你对我的这份情义我已心领,虽然对我盛誉过奖,但我觉得满怀尽是快哉风。让我感动的不仅是你对我的深深浓情,而是你的创作才能,能够掌握各种文学体裁实是让我惊奇。歌词写的确实情真意切通俗 第14章 韦晓东离开王炳章家转眼半个多月过去,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睡觉,忙的不亦乐乎的他想忙里偷闲地看点儿书的时间也挤不出。他发觉孙雪芬没事儿总爱往他这个退火炉跑,和他扯些可有可无的闲话,自己的枕巾和衣服也被她偷偷拿去洗了两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道谢又没机会。 这天,韦晓东睡得正香,忽然觉得有人推了自己几下,猛然惊醒的他发现是孙雪芬站在床前。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原本不上甚困的,谁知一睡就过站了。” “快点儿出炉去吧,汪叔让我来叫你。”孙雪芬瞅了瞅韦晓东床柜上的书信道:“给家写的信?”“是的,你若出去,请帮我把信寄出去。”“好吧,你快去吧。”孙雪芬说着拾起了柜上的书信。 韦晓东小跑着回到退火车间,又开始了工作,刚出完炉往退火车间推煤的他蓦见孙雪芬向自己走来,停下推车揩了揩汗水道:“找我有事?”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家的住址呢,叫我怎么为你寄信?”孙雪芬盯了韦晓东一眼道。“哦,对不起,只顾想着要出炉,把这事给忘了。”韦晓东告诉她地址后从衣兜里掏出五元钱道:“这是邮资,剩钱你就买冰淇淋吧。”孙雪芬噗嗤一笑道:“看不出你还是挺大方的。说着并未接韦晓东手中的钱,轻盈地走开了。 “哎……”韦晓东冲着远去的背影喊了一声,知道她不会回来,只好弯下身推起煤车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他把炉温烧好,送进了铝片后便开始搬片,搬了还不到一半时,遍听得退火炉的屋门一响,似乎走进一个人。 果然,韦晓东抬起腰时,孙雪芬推开屋门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两支冰淇淋。“信替你寄出去了,买两支冰淇淋给你降降温。”孙雪芬说着把冰淇淋递给韦晓东。“噢,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还没谢你呢……” “快别说了,待会儿就化了,快吃吧。”孙雪芬打断韦晓东的话,以一种命令的口吻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韦晓东接过了冰淇淋,让干渴的喉咙贪婪而又痛快地吞咽着。 “原来你是离家出走,我还是从小说中听说过这个词。”孙雪芬看着畅快淋漓地嚼着冰淇淋的韦晓东道。“什么!你?本想诘问孙雪芬的韦晓东口气忽然软了下来道:是的。” 从韦晓东那瞪大的眼睛以及随即变软的口气的承认,孙雪芬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的念头的不安也随即消失了。神色自如道:“其实这两支冰淇淋是我负荆请罪的礼物,我本无意偷看你的信件,谁叫你大意,也不装上信封,随便放在人家的眼皮底下。” 韦晓东居然被孙雪芬的强词夺理逗乐了,想不到文文静静秀秀雅雅的她说话如此幽默,不由笑道:“好嘛,你倒是造反有理,不过负荆请罪的区区礼物也太薄了吧。” 孙雪芬料不到韦晓东居然跟自己开起了玩笑,沉吟了一会道:“人都说男子汉不斤斤计较,俗话说包容乃大,既然你并无责怪的意思,又何必在乎这区区礼物呢。” “佩服佩服!”韦晓东想不到她居然巧舌如剑,只好竖起拇指夸赞。“佩服什么?”孙雪芬倒是茫然了。“孙小姐之巧言善辩,我怎是对手,只好甘拜下风了。”韦晓东边捧片边道。 “你是在嘲讽我?”孙雪芬微微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儿和洁白的牙齿。“怎敢,我只是实事求是,论口才我确实自叹弗如!”韦晓东这才发现她笑起来竟是那么的好看,犹如灿烂的春花在她的脸上盛开。 “好吧,不管你的话是真是假,我也不与你计较。不过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孙雪芬敛起笑容道。“什么不情之请?看你说的挺严重似的。”韦晓东看她那认真的样子笑道。 “当然我并不是特别喜欢探听别人的隐私,只是忽然起了好奇心,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出走?”“哦,这没什么,与父亲难以沟通,便借机出来闯荡一番。”韦晓东苦笑了一下,想不到她居然问这个问题。 “哦,看你说的多轻松,就这么轻描淡写?我不信!”孙雪芬怀疑地看着韦晓东。“那你总不成要我写出一大堆材料来证明吧。不管你信不信,孙小姐,我也没空陪你刨根问底。” “好了,既然下了逐客令,我也不打扰你的工作了。”孙雪芬清秀的脸庞略显失望地看了一下韦晓东,离开了退火车间。 韦晓东洗完了澡,到食堂匆匆忙忙地吃完晚饭,想起要给王炳章打个电话,便向办公室走去。“哦,有事吗?”恰巧孙雪芬从办公室走出。 “给亲属打个电话。”“噢,你不知道吧,厂里有规定,打电话是要交费的。办公室的门我刚锁上,孙雪芬往回走道。”那就麻烦你了,还没吃饭吧?“ “刚整理完工资表,你便来了。不知你的亲属和你是什么关系?”孙雪芬打开了办公室的门道。“哦,说来也不是什么亲属,不过却比亲属还亲,既是老师又是朋友,但更象慈爱的父亲。总之是三生有幸,结识这么一位可亲可敬可钦的亲属。”韦晓东提起王炳章便不免激动地说道。“哦,那么说你这次出走是因祸得福,遇上一位相当好的人了?我还真为我们杭州感到骄傲。真是风景如画人秀于中。”孙雪芬笑道。 “如果你喜爱文学,王炳章这个名字不该陌生吧。”“文学嘛,也说不上喜欢,但王炳章这个名字我还是知道的。我还有几本他的小说呢,哦,原来你说的亲属是他。你们如何认识的?竟有此奇遇,这其中有故事吧。” “但这个故事我可不能告诉你。”韦晓东说着拨通了王炳章家的电话。韦晓东与王炳章在电话中兴奋而亲切地聊着,电话中不时传出二人诙谐而又愉快的谈笑。孙雪芬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时而被感染的不由自主地向韦晓东看上一眼。心道:怪不得他的谈吐显得与众不同,原来是个文学爱好者。大名鼎鼎的作家肯指点帮助他,恐怕不仅仅是幸运。 韦晓东打完电话,放下话筒道:“让你久等了,该付多少钱呢?”足有十五分钟,至少也得三元钱。不过嘛,听你和大作家聊的这么开心,谁叫我也是王炳章的崇拜者呢,这次就算了。“”这不大好吧,总不能因为我而坏了厂里的制度,万一……“ “没什么,这次就算是假公济私吧,这毕竟是我堂哥的厂子。”“好呵!你居然敢假公济私,看我不告诉我爹和我妈!”随着清脆的声音,闯进两个女孩,把屋里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喂,大玉,二津,谁让你们在外偷听!”看我不拧掉你俩的耳朵。“孙雪芬一手拉住一个侄女,作势道。 大玉和二津是孙老板的两个女儿,孙老板还有两个女儿叫三琳和四豆。大女儿孙昊玉十四多一点,二女儿孙昊津,三女儿孙昊琳和小女儿孙豆豆才分别九岁和五岁。四个女儿虽然都挺伶俐,讨人喜爱,但孙老板并未把她们视作宝贝,虽然他也挺喜欢孩子,但更喜欢男孩。传统观念在他脑中根深蒂固,想想也是,诺大的家业没人继承也不行。是以他不惜血本,接二连三地要了这么多孩子,可惜还未见着小子面儿。年初第五胎倒是个男孩,可惜出世十多天便夭折了,用多少钱也难以买回了。 “老姑,帮我把这篇作文写上,我就不告发你!”孙昊玉半是哀求的语气要挟道。“还有,你要帮我做完这五道应用思考题,我也不告发你!”孙昊津撒娇地勒住老姑的脖子道。 “快放开手,老姑都要被你勒死了!”孙雪芬被二津勒得几乎难以喘气,脸色涨得通红。“这是电话费,你们别再缠你老姑了。”韦晓东将钱放到办公桌上,替孙雪芬解围道。 “不行!事情已经发生,想改变事实是不行的!除非老姑答应我们!”孙昊玉顽皮地搂住老姑不放。“好,我还没吃晚饭呢,等我吃完晚饭再帮你俩行吗?”孙雪芬苦笑着望着韦晓东,拿这两个侄女实在没办法。 “不行!不行!待会儿我们还要看奥特曼呢。”孙昊津松开了勒住老姑脖子的小手,使劲地剁脚道。“都是我惹的祸,这样吧,让你老姑吃晚饭去,我帮你们做作文和应用思考题。”韦晓东看着被两个侄女缠得毫无办法的孙雪芬,挺身而出道。 “你行吗!”已读初一的孙昊玉睥睨地扫了一眼韦晓东。“当然行!不信试试!”韦晓东一下子从她们身上看到了弟弟和妹妹的影子,有些兴奋地同两个女孩叫板道。 “好,那我就去吃晚饭了,你们俩就让新老师辅导吧。”孙雪芬乘机脱开两个侄女的纠缠,小跑着出了办公室,生怕两个侄女反悔。两个侄女看似乖巧伶俐,在学习上却一塌糊涂:一个见着作文就头痛,一个看到应用思考题就发呆。虽然每年假期都请家教辅导,效果却不明显,孙雪芬毕竟也是高中毕业,便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课外辅导了。 韦晓东索性就在办公室坐了下来,先帮二津解应用思考题,五年级的应用思考题还难不倒他,不到十几分钟,几道题就迎刃而解了。把二津打发走了,韦晓东刚要开口,门被急冲冲地推开,孙雪芬气吁吁地走进道:“我差点忘了,你还要休息呢,快回去睡觉,由我来辅导吧。” “没事儿,反正现在也睡不着,帮人帮到底,我帮她把这篇作文写完再睡也不迟。”“那就有劳你,我在一旁洗耳恭听,领教领教你的高才。”孙雪芬当然乐得轻松,坐在孙昊玉的旁边笑道。 “你不要笑话我了,我不是有意卖弄,听说你辅导她写作文就是帮他写作文,太离谱了吧?她需要的是启发与诱导,而不是越疽代疱。好了,言归正传,昊玉你觉得谁最是你喜欢的人呢?”韦晓东看着眼中睥睨的神色渐消的孙昊玉道。 “我最喜欢的人吗,我爸,我妈,我小妹豆豆,我姥姥,我老姑……”孙昊玉一口气说了十多个亲人。 韦晓东笑道:“你错了,最喜欢的人应该只有一个,他们当中的一个。”“噢,孙昊玉挠了挠垂在耳垂的发丝道:我最喜欢的人当然是姥姥。”“为什么她是你最喜欢的人呢?”韦晓东问道。 “因为,因为我每次去姥姥家,她都给我买好多好多贵重的东西,比如金手镯,金脚链,还有品牌的衣服和鞋袜。”“还有吗?”韦晓东被逗乐了。“还有,:姥姥带我去公园,所有的游乐我们都玩过,她总是挑着样儿地给我买好多小吃,每次去姥姥家都带回一大包照片。” “好,你先说到这儿,听我给你讲。一篇作文的好坏,主要在于它的选材角度,其次才是组织结构与造句。你的选材是以你姥姥为题材,这一点并没有错,错就错在你所站的角度,也就是你的观点出现了问题。第一,你的意思是姥姥对你特好,给你买许多普通孩子不敢奢望的礼物,陪你玩遍所有普通孩子玩不起的游乐设施,所以你才最喜欢她,那么我问你,难道你老姑不喜欢你?才没有给你买那么贵重的礼物?” “不是。”孙昊玉仰头看了一下老姑,不好意思地拉了下老姑柔软的玉手。“天下间所有的孩子都想得到来自亲人的贵重礼物,但都能得到吗?不能,难道他们的亲人不爱他她们吗?不是的,因为他她们的亲人没有条件,在经济方面不具备这个能力。如果按照你的思路写下去,那么你所表达的幸福就会被误导为你是幸运的,因为你有个很有钱的姥姥。金钱物质固然重要,但不能决定一切。你写最喜欢姥姥应是和她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从这方面入手才会让人感到共鸣……” 孙雪芬听着韦晓东给侄女昊玉的滔滔导引,不由得惊奇地望着他,羡慕与钦服在心中交织,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旁征博引和循循善诱,还有他能在若不经意间就让侄女树立了一个正确的人生观,方式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启发是那么富有启迪,清晰的思路那么流畅的让人浅显易懂。这一点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也做不到的,心底不由对韦晓东有了一种异样的印象,觉得他不仅仅英俊中透着清秀,更让人觉得谈吐不凡,见解独辟。 韦晓东看着孙昊玉写出的作文虽不如自己预期的水平,但还过得去,便对孙雪芬笑了笑道:“让你见笑了,总算完成任务了,至于完不完满,那又当别论,我总可以安心地睡觉去了。”“别谦虚了韦大才子!我看你可以做我的老师了。好吧,打扰你这么多时,快回去休息吧。”孙雪芬的心中漾起的不仅仅是感激。 “好吧,何时举行拜师仪式事先知会我一声,我好准备准备,不过我现在准备睡觉去了。”你还当真呀,也太不自慊了吧!“孙雪芬冲着远去的韦晓东嚷了一句,也拉着侄女的手走出了办公室。 “老姑,我觉得他教作文的办法不仅比你强,比我们老师还要强。”孙昊玉仰脸认真说道。“是嘛,我看不出他还有什么优点?”孙雪芬故意道。 “他长的也很帅呀,他的这种帅透着很少有的秀气,就是与别人不一样的那种!”孙昊玉兴奋地摇着姑姑的手臂道。“是吗?我怎么看你都象在维护一个帮你写了一篇好作文的人,如果有一天他帮你写成了一篇范文,那你还不把他捧上了天呀啊!”孙雪芬嘴上说着,心里却觉得甜丝丝的,暗暗奇怪自己怎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时间随着韦晓东的工作逐渐走入正轨,有条不紊地充实着他略显紧张的生活。不过紧张高强度的工作间隙,他可以拥有更多的空闲时间,可以自由地利用业余时间干点儿自己喜欢干的事情,就象有人喜欢钓鱼,下棋,他的喜好就是读书写作。不过这种爱好并不能清净地进行着,总是被孙雪芬有意无意地掺和着。孙雪芬也是一位文学爱好者,是属于喜欢文学而不做亲身体验创作快乐的那种,不过这不足以影响她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与韦晓东交流对文学作品的看法。 “韦晓东,你看,这是我今天从图书馆给你找的几本书!”韦晓东尝试着散文体小说的创作从而提高自己的语言技巧,可这方面的作品他看的太少,每想到孙雪芬替他想到了头里。 韦晓东知道孙雪芬有意无意地接近自己,感情的河流已悄悄泛起爱的漪涟和点点星光,只不过王静灵的音容却仿佛是挥之不去的梦魇,总是在自己的心底飘荡。在脑海中与孙雪芬清清格格的秀脸重叠,交织。让他苦恼万分的是挥走这个,那个又来,挥走那个,这个又来,。他知道其实应该忘却那双灵秀的双目,而留住眼前清丽秀格的秀容,但他偏偏忘不掉。苦恼以极的他难以入寐,遂起身下床,将心中的苦闷诉诸笔端。 不该把你爱, 到如今只落得我伤痕满怀。 不该把你爱, 沉重脚步如何跨越离别站台。 不该把你爱, 如何才能够摆脱情之苦海。 不该把你爱, 美丽纵使苍白也无法出卖。 啊,能不能让我们的记忆重新再来, 把美丽的心迹再次剖白。 啊,为何让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陷入反反复复的情之无奈。 啊,这是不是一种天生的悲哀, 注定你我要隔着万重障碍。 啊,能否让尘埃把记忆掩埋, 不让我守着孤灯哭泣徘徊。 哪怕是结果变得更坏, 我也不能未老先衰。 哪怕是再一次自我伤害, 我也不愿受你屠宰。 就怕你再把情网撒开, 我却心甘情愿往里栽。 韦晓东写完这首歌词,不觉潸然泪下,所有的苦闷并没有因将积郁发泄在笔端而消退,反而更加愁郁难谴,难以入睡。 “喂,睡了吗?”宿舍外清甜的嗓音蓦地惊醒了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的韦晓东,他知道是孙雪芬,遂道:“还没睡,有事吗?”韦晓东边慌乱地穿上外裤,边打开屋门,才想起刚写完的歌词没收起来。已来不及了,她已随着自己进入屋里。 “告诉你个好消息,因设备维修和停电,厂子决定放假四天。我决定略尽地主之谊,陪你游遍杭州,怎么样?”孙雪芬兴奋地说道。“是么,那真太好了,有你这么个向导,我求之不得,只是你有空闲吗?”韦晓东嘴上打着岔,身体慢慢移向桌前,想遮住写着歌词的纸页。已经晚了半拍,孙雪芬的眼睛已经瞄到了纤丽工整的字迹。 “我闲人一个,有的是时间,而你很难得有时间,所以我决定让你领略我们杭州的湖光山色和名胜古迹。哦,这么晚了还写东西啊!”孙雪芬说着绕过韦晓东,将桌上的歌词随手拿起。随着细细品味着充满伤感真挚的歌词,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沉吟良久到道:“词中情真意切反复咏叹的哀伤让人动容,这恐怕是你的内心真实写照吧?不然决不会写的如此感人和绝妙。那个令你心仪的女孩是谁?你们还联系吗?” 韦晓东没想到她竟问的如此突兀,一时语塞,尴尬的气氛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令人窒息。“算了,不想让我知道就别说,其实我不该探究别人的隐私。”孙雪芬觉得自己变得相当愚蠢,尤其和韦晓东在一起,行为是那么的幼稚。难道自己真的应了那句陷入爱情的女孩是愚蠢的女孩。她知道自己的感情漩涡儿已悄悄卷入一个身影,可小心翼翼接近对方时,全然不知对方的感觉。更料不到他已心有归属,看来自己在他的心中没有一点儿位置。她真有些羡慕起他心中的伊人,虽说与他在情海上可能偏离了航线,可仍让他萦绕心怀,苦苦觅忆。 “哦,她是我曾经的爱恋,可已经穿上别人的嫁衣了。”韦晓东的眼圈一红,苦笑道。他有时也暗恨自己,为何一触及往事便洒泪落怀不能自抑,无论怎么也装不出笑颜。 “看来你所钟爱的伊人绝对是个优秀的女孩,不然决不会令你难以忘怀,深深眷恋。我很羡慕她,如果有机会碰到,我会问她,为何这么好的一个男孩你不选择?你知道你简直是暴殓天物,浪费资源。”说到最后一句连她自己也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当她看到韦晓东因她勾起的往事而眼圈红红时,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欢欣,疼惜的是心上人无意中被自己戳破伤疤,欢欣的是竞争对手已投入别人怀抱。是以才抿嘴说出连自己都感到脸红的话,不啻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心曲。 韦晓东也不仅被她逗乐了:“你呀,这么把我捧上天,难道我又成了你暗恋的目标?”韦晓东也看出她对自己有几分意思,故而才敢放肆地开玩笑道。“是呀,就暗恋你了,怎么着。那你可不可以骄傲地对她说:我终于找到了爱我的女孩和我爱的女孩,她完全可以让我忘掉你。”孙雪芬也不知怎么地竟然会说出令她自己也惊奇的话,大胆得令人咋舌。 “不至于吧?”韦晓东觉得自己的玩笑有些大了,但显然娇柔依依孙雪芬大胆露骨的更令他惊诧,以前他印象中的那个柔弱秀气的女孩全然不见。杭州素产美女,温柔、甜美、娇柔一直是他心中的形象,可她全然打破了这一概念。若不是娇柔的气质和形象,他还以为上个北方女孩呢。但王静灵则不不同,她是那么温柔、娴雅、文静,完完全全一个南方女孩形象。唉,怎么又无缘无故地拿她作对比呢,毕竟面前活生生站着一个人,一个对他心仪的好女孩,也令她动心的女孩。 “什么不至于,难道我始终无法取代她的位置?”孙雪芬声音低低的,似乎有些自卑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怎么可能呢,咱们相识仅仅一个月,就……” “许仙和白素贞仅仅邂逅于雨船,便缘定三生,我们怎么有什么不可能呢。除非你对她念念不忘旧情,不然一切都是借口。”孙雪芬有些酸酸的醋意。韦晓东听出她对王静灵醋意颇深,遂道:“你的心事伯父伯母知道吗? 恋爱是自己的事情,又何必征求别人的意见,怕是你的伊人的家人曾经阻断了你们吧。“孙雪芬盯着他道。韦晓东沉默不语,望了望窗外道。”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还是早些让你的父母知道的好,不然……不然怎样,还能把你吃了不成,他们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不听我的听谁的! 看着她那娇宠的样子,韦晓东悬着的心似乎安定了些,她父母一定宠惯着她,韦晓东心想。 韦晓东和孙雪芬在美丽的杭州城留连与名胜古迹、湖光山色之间。秀美的山光水色不仅陶冶了两人的心灵,也融金了两人的的感情,两人在旖旎的自然风光中敞开各自的心扉,接纳着彼此的真诚和柔情。 或许是许久没有感受到爱泉的滋润,韦晓东几近枯萎的心花不敢乍然怒放,半遮半掩含含蓄蓄地含羞半绽。对初涉爱河的孙雪芬的强烈投入显得谨慎小心,怕万一被风暴再次袭击,再也合不上受伤的心瓣。 第15章 上班后的第二天,韦晓东刚进完片,便被叫到老板家。他进屋时发现屋中已站满了工人,除了大炉化水的老张,都是精轧、热札冲压等车间的各班班长。 “都到齐了,咱们今天开个会。过几天有税务部门要检查,如果税务人员走到哪个岗位,譬如大炉:问你一炉能化多少铝水,你就不能如实回答说八吨,说四吨左右。精轧、热札、退火炉就说二吨左右,而不能说五吨。成品车间就说一吨多点儿,不能说实话。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因为我们毕竟是个小企业,产值不到三千万,产品科技含量较低,利润自然不高。俗话说厂兴你兴,厂败你败。有我这么个企业大家都有碗饭吃,没有我这么个企业,大家伙不见得这么殷实。我的意思说本小利薄的我们既不能得到优惠政策,又不可能降低生产成本提高利润空间,只能是从夹缝中求生存,想点盘外招。一年少交些税,才能维持企业的生存和发展,大家才会提高待遇,改善生活。希望大家到时不要说漏了嘴。说句实话,其实上边我早已打点妥当,即使谁对我不满,向上举报也白扯,上边来人只不过是走个过场,但你总不能自打嘴巴吧。”孙老板掐断了烟头,白白的胖脸虽不是很严肃,但一双微微眯着的肿眼射出的视线却含着威严,让屋中的每一位员工感到寒流通身。 “孙老板放心,我们决不会走漏半点风声。”大炉班班长张河表态道。“我是从吉林来打工的既然我们拿着老板的钱,就得为老板着想,决不会吃里扒外,干着对不起老板的事儿!”精轧班班长郇强道。 听着各个班班长纷纷表态,韦晓东虽不以为然,却也不得不表态道:“孙老板,我会按你说的去做。”说完话的他如逢大敕,逃也似的走出了老板的别墅。别墅门口拴着的狼犬似乎熟悉了韦晓东,破天荒的没有向他示威。但他却依然有些忐忑不安,象做了件错事的良心不得安宁,不敢接触狼犬那略带友好和善的眼神。 当韦晓东绕到别墅西北的鱼塘,准备找轧铝会的小哈告诉有他的信件时,发现不知何时拐门处也拴了两条狼狗,凶恶的狂吠示威令韦晓东吓了一跳。恰巧孙雪芬从后面走来,含笑道:“怎么,被下着啦!”“看看这群狼狗个个如狼似虎,不害怕才怪呢。怎么,一夜之间多了几条狗拴在这儿,准备发展养殖业?” “鱼塘后面有地下仓库,就说是冬季储菜用的。为了遮人耳目,免得被税务部门发现检查库存,所以在此养了几条狗,就说是为了阻止附近的人们到这儿垂钓,吓吓外人。你这个内人也不吓的簌簌发抖,那些税务人员更是望狗止步。”孙雪芬笑道。 “你以为那些税务部门是白痴呀,这种此地有银的做法骗得了他们?只不过是有些事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儿罢了。”韦晓东嗤鼻道。“你说的也对,咱们这么个小企业如果全额纳税,还有多少钱可赚。一年如果从税收这块儿省个七八十万,拿出个十万二十万的,既中饱了私囊,我们又增加了收入,大家何乐而不为呢?做买卖的学问大着呢。” “是呀,你堂哥神通广大,要不怎么发迹如此之快,生财有道呀!”韦晓东半是嘲讽半是由衷道。“也不尽然,我堂哥当初创业时也不容易,特别是肯与我堂嫂结合,还不全是看中了她家的家底,牺牲了自己,成全了事业。”孙雪芬忽然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将自己的家私无意泄露了出来,便缄口不语。 “哦,怪不得呢,孙老板真够伟大和委屈,一个算得上出色的男人和一个极不般配的女人生活在一起,真够难为他的了!”韦晓东也不知道这么说话是嘲讽呢还是同情。“嗬,你别清高了,假如有一个又老又丑身家百万的富婆放在你面前,你还会在意我吗?”孙雪芬听出韦晓东的话中有些看不起堂哥,是以转移话题道。 “不会的,我只会在意你,因为我的心中你是个小美人啊,俗话说千金难博美人笑,古人那么多人挥金如土,还不都是为求一绝代佳人。”“去你的吧!”孙雪芬虽觉得韦晓东的话略显轻浮,但心里甜丝丝的。秀脸微红的她忽然低头轻声道:“走,到后面鱼塘的柳丛中,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这么神秘?”韦晓东奇怪地望着她那因娇羞倍显动人的清丽脸庞。“有礼物拿还这么多废话!”孙雪芬嗔怪地瞪了韦晓东一眼,掉身向鱼塘方向走去。韦晓东只好随后跟行,不消百十步便到了鱼塘。 鱼塘约有两亩左右,塘边岸柳成行,塘水清波粼粼,偶尔有鱼浮出水面,景色甚为清幽。韦晓东随着她走向柳林深处,只见她霍然转身道:“闭上眼睛。”听着几乎命令般不容置疑的语气,韦晓东只好依言闭目。 闭上双目的韦晓东陡觉唇边一热,略带芳香的热唇便贴上了他的唇边。他分明感觉到了他那笨拙和狂热,不由被她的热情感染,搂住她的纤腰开始狂吻起来。 孙雪芬顿时觉得被有力的臂膀箍得几乎难以透气,自己又香又滑的软舌在他那有力的舌尖搅动和吮吸下,舒爽得快要窒息,一张娇躯软软地靠向韦晓东。 孙雪芬忽地从韦晓东的的怀中挣出,半是娇慵地喘息到道:“傻帽,虽说金钱如粪土,但你可以用千金买色呀,世间美女多的是。”“这话不对,因为你是不可复制的,不可替代的,你可以让千金失色。为了你我宁愿舍弃千金。 “油嘴滑舌。”嘴上虽说着,孙雪芬内心却甜蜜万分,香唇再度凑上,任韦晓东热烈地狂吻,享受着幸福的颠峰。韦晓东吮吸着她香滑的软舌,看着她那如醉如痴的微闭双目,心中一荡,情欲渐泛的他不由的右手下滑,在她的臀部和背部轻轻游动。她的娇躯轻微颤栗了一下,并未反抗,幸福的眩晕令他嘤然出声,美眸迷离。当他的右手不自禁地碰到她的酥软的胸部时,猛然惊醒,意识到了自己差点儿越过情欲的界限,赶忙将手从她的胸衣中抽出,酡红着脸庞道:“如果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身家千万,你巴不得嫁入豪门,住豪宅香车吧?” “你认为呢?告诉你吧,我需要的是爱情而不是物品,即使周润发刘德华我也熟视无睹。因为你是最能让我动心的那一个,唯一的。”孙雪芬说着在韦晓东的脸上用力亲了一下。“哦,你这个小天使甜言蜜语比我说的还要动听!”韦晓东抚着脸,用力捏了一下她的琼鼻。 “怎么样,我这个礼物很特别吧!”孙雪芬偎依在韦晓东的的怀中,幸福和甜蜜裹满全身。“你这个礼物太贵重了,差点点让我柳下惠不能自持失去贞洁。”韦晓东被这个意想不到的礼物弄的浑陶陶的,不知道她居然这么古灵精怪的大胆,遂调笑道。 孙雪芬用娇柔的小手轻轻捶击着韦晓东的胸膛:“你好坏嘛,占了便宜又卖乖。行行行,你柳下惠坐怀不乱,我小女子自甘下贱,成了吧。那又怎样,为了我爱的人,我可以献出一切即使你不爱我,我也无怨无悔。” 韦晓东不由动容,眼前的她想不到对自己如此一往情深,才仅仅几天。遂正色道:“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垂青,最难消受美人恩,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两个人就这样相宜相偎,望着塘中倒映的蓝天白云,偶尔掠过的飞鸟,沉浸在幸福的甜蜜中…… 韦晓东早晨刚吃完饭,便见孙雪芬匆匆走进道:“晓东,反正你今天只进一炉片,快陪我去医院!”“怎么回事?谁病了”韦晓东随着她走在后面道。“冲压车间的一个工人手指被削去了一小截,连疼带吓昏了过去,满身是血,你帮我把他送往医院,办好手续你再回来。”孙雪芬的脚步带着小跑,虽然经常有被机器削伤和碾伤的,可她每次见到血淋林的情形都无法平静下来,每次跑里跑外的事情都落在了她的头上。 被机器削去约一厘米多长的无名指的工人是个刚满十七的吉林小伙,和父母一同来到杭州打工。父亲萧万成在氧化上班,母亲崔如云在包装车间上班,他们的儿子萧路刚来时只有十五岁,在包装干了二年,今年才调入冲压车间。 十多天过去,出院的萧路说什么也不愿回到那个令他恐怖的车间,可别的车间又不缺人手,所以他只好不干另找工作。 晚上刚刚卸完铝片的韦晓东忽听得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道:“也太欺负人了,我儿子还没搞对象呢,少了一截手指,不仅没有误工费,赔偿费就给两千,比过去的地主还黑,就当我们外地人好欺负!”他听出是萧万成的声音,忙迎了出去道:“萧哥,难道你们没签劳动合同吗?”“你有吗?咱们外地人何尝签过合同,你爱干不干,人有的是。为了能够被留用,咱哪敢提合同的事儿。” “哦,那咱们的保险是如何上的呢?”“保险都是他们出具的假合同签的,虽说保险公司包赔,但这两千元钱好干吗,他那么大的老板也不能一毛不拔呀!”憨厚的萧万成流下了伤心的眼泪,黑黑的脸膛充满愤怒和怨恨。“你跟人家说个啥,谁叫咱还得在这个地方上班,以前那些受伤的外地人不也都忍气吞声的过来了,打官司咱也打不赢呀。”崔如云从后面撵上丈夫,她和丈夫刚从老板家出来,争辩不过老板和老板娘的他们气冲冲地走出老板家的别墅,萧万成边走边发泄着怒火。 正在这时老板的小闺女骑着电动玩具摩托车冲了上来,不小心撞在了台秤旁,望着心爱的玩具摩托车被撞掉了挡风板,一只护镜也被撞碎,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孙雪芬闻声从办公室跑出道:“小豆豆,别哭,别哭,明天让爸爸再买一台给你好吗?”“姑姑,我要一个比这个还要漂亮的摩托车。” 小豆豆撇开玩具摩托车,扑在姑姑的怀中撒娇。“好,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你爸爸也会帮你把它摘下来。”孙雪芬抱起豆豆,蓦见韦晓东盯着撞坏的玩具摩托车发呆,向她走了过来。 “这个玩具摩托车很贵吧?”韦晓东扶起玩具摩托车道。“当然很贵了,你三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呢。”“是吗,生在富贵之家真是幸福。噢,那个受伤的萧路怎么只给那么几个钱啊?”“我们是私营企业,又不是国企,况且那是保险公司按伤情赔付的,厂子并没克扣一分钱呀。晓东,干好自己的工作,别操闲心,若被人听见,传到老板耳朵里不好。”孙雪芬有些不自然地看了韦晓东一眼,向四周看了看。 “哦,小豆豆怎么了?”从退火炉中走出的刘玉莲是老板的远房亲戚,年近五十的她又高又胖,两个硕大浑圆的乳房似乎要胀破薄薄的外衣,走起路来两个奶子颠来颠去悠悠乱颤,被工人戏称大奶牛。“噢,玩具摩托车坏了。”“没事儿,豆豆,姨抱你找你妈去,咱让你妈买一个更好的!”刘玉莲说着从孙雪芬的手中抱过豆豆向别墅走去。 望着刘玉莲远去的背影,孙雪芬小声道:“以后说话注意点儿,尤其不能被她听到。咱只管挣自己的钱,别管别人的闲事。”“我没……”韦晓东看到车间中走出了两个热轧工人,欲言又止。月色溶溶,静静的鱼塘边车间的机器轰隆声几乎听不到了,可韦晓东还是显得有些郁闷和烦躁,即使身边偎着娇盈迷人的孙雪芬。他忽然觉得这幽静的鱼塘不再诗情画意,也不再让他遐思憧憬。 “怎么不说话了?”望着沉默不语的韦晓东,孙雪芬不知他在想什么。“没怎么啊,我在想,这个世上如果不需要金钱,就可以不愁吃穿,那该多好呵。”“哈哈哈……那你就在自己的幻想国度开垦出一片田地,领着你的臣民日出而耕,日落而息,过着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 “那你不想做王后吗?”“我只想做现实中的王后,而不想做幻想中的王后。你想想,人除了金钱权势欲望还有什么?人们凭什么要做你的子民,用他们的劳动成果供养一个国王?他们也想做君主,这就势必引起纷争,演绎征服与被征服的故事,进而演绎阶级,演绎贫富,演绎黑暗和腐败,演绎占有和掠夺,演绎不公和失信。”孙雪芬似乎看穿了他的心结,一口气说了许多极富哲理的话,来开导和排解他心中的郁闷。 “这么说,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才能过上向往的生活了。”“是的,我们就当这个世界只有你我两个人,其余什么也看不见,这有多好。”孙雪芬动情的偎在韦晓东的怀中。 “两个人的世界,心中只有一块净土,我们的眼中只剩下对方,这确实是梦中的伊甸。可我们除了享受爱情,拥有爱情,我们难道就不缺什么?缺乏正义,正直和良心,我们毕竟生活于社会,对身边的事不可能无动于衷,对社会应有责任感和使命感,让社会文明和进步,让社会安宁和和谐,让生活幸福美满,一家一户的幸福不是幸福而是悲哀。”得了,韦大才子,我说不过你,你好象是有感而发,难道我就不能让你忘掉一切吗?“ 韦晓东见孙雪芬诱人的香唇凑到自己的面前,月光下微闭双目的脸庞是那么的秀美,不由心旌摇荡,烦恼似乎一下子跑的无影无踪,被她的清秀和妩媚感到了爪哇国。两个人紧紧地拥在一起,二人的唇舌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在对方的口中有力地搅动着,也分不清谁在咬住吮吸对方的舌唇。只觉得周围一切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两个人忘情地缠绵、狂吻、长吻。韦晓东偶尔抽出舌头,在她美丽的秀脸、如黛的秀眉、长长的睫毛、秀秀的琼鼻,光滑的额头和那玲珑的耳垂上轻吻,温柔的动作就象月光洒在脸上,让人浸在恬静的惬意中而不自知。 两个人虽然时而狂吻,时而又温柔地轻吻对方,但始终不曾越过禁限:只是在享受着甜蜜的甜吻,温柔地温存,爱恋地爱抚,怜惜地怜弄和深浓的深情。月光照着两人,柳影摇着两人,清风拂着两人,夜色沐着两人……天纵有情,怎胜却人间幸福:月色如玉,怎胜过情爱玉洁:瑶池虽美,怎及凡境秀妙。 韦晓东正欲出片,孙老板忽然象幽灵似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把他下了一大跳。“小韦,现在煤价上涨了许多,以后烧煤要仔细些。不是炼焦吗?今后勤扎些,一小时扎两遍,不就不炼焦了嘛。”“是!”韦晓东看着他略微阴沉的脸孔应道。心中却犯起了嘀咕,这是怎么了?自己一个多月以来始终按着汪厂长的指导方法烧炉升温呀,也没见他提出改进的方法呀,老板竟然亲自指示,实是让人费解。正在这时猛然发现了一双眼睛从东门处窥视着他,撞上自己目光后慌忙移开,晃着高高的胸脯一悠一悠地拐向别处。是大奶牛刘玉莲,韦晓东明白了几分,那天自己和萧万成搭讪说话被她尽偷听了去。不过自己并没有说什么坏话呀,想了想孙雪芬的话,知道这件事十之八九和她有关。传话的人八九要添枝加业极力渲染得更生动。他似乎明白了老板脸上的阴云挂满了什么,是在警告自己要洁身自好,杜绝与那些发泄不满情绪的人接触。 但老板的指令他必须去做,每小时要扎两遍炉膛,除了增加工作强度和缩短休息时间,最难受的是每炉片要多忍受炙火热浪的熏烤,一天仿佛洗十次八次桑拿的他几乎吃不消。几天下来,韦晓东明显的消瘦,热能的消耗严重透支了他的体能。 “晓东,怎么了/这些天你瘦的几乎变了一个人。”孙雪芬抚摩着韦晓东因消瘦而更显英俊的脸庞心疼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晓东淡淡道,心中的委屈却也不想让她知道,如果知道了除了徒添烦恼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 “哦,我明天便把我们的事跟他们挑明了,这样堂哥会安排你做别的工作,这份工作让他再找别人来干。”孙雪芬主意已定。“你这样做,万一……” “万一什么,怕他们吃了你不成?你又不缺胳膊缺腿,吃苦能干,忠实善良,有才华有理想,另外嘛,清秀而英俊。”孙雪芬脑袋一歪,顽皮地拧了下韦晓东的鼻子。“我是你的白马王子,别臭捧我了!我的小白雪公主!”韦晓东猛地抱起孙雪芬转起圈来,幸福的甜蜜驱散了心中的阴霾。 第16章 “什么?你居然看上了那个韦晓东!如果家里条件好,能跑这么远打工?二婶,你就这么个女儿,不是我这当嫂子的说句泼冷的话,怎么也得选个条件富足的人家,凭咱妹子的模样,差啥呀?”“是呀,在家我也犯嘀咕,我闺女虽说不是万里挑一,但总算得上千里挑一,找个条件好些的人家不难吧。”雪芬的母亲拉着女儿到侄媳妇这儿来征求意见。她看上去是个极美的中年妇女,不到五十的他风韵犹存,虽然岁月的痕迹悄悄爬上了额头和鬓边眼角,美的依然令人心跳。不过风目眼梢上挑,颧骨略高的她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凌锐之气,甚至完全让人畏敬的感觉。 雪芬的母亲姚欣如因一场大病只读了初小便辍学,没有文化的她嫁给了高中毕业务农的丈夫孙星。只因孙星家当时的家境不错,人也长的不赖,才委身下嫁。未曾想丈夫许是读书读的太多,迂腐死板的他只认耕田种地的理儿,对生意经商一窍不通。日子过了二十几年仍无变化,平平淡淡的生活让她常常牢骚满腹,莫名其妙的发火,弄得老实憨厚的孙星除了唉声叹气就是唯唯诺诺,能够讨得这么漂亮的女人为妻,他知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孙星的侄儿孙俭成同是高中毕业,这个只小他十岁的侄儿满脑子生意经。因父亲瘫痪母亲离去,尝尽苦日子的的孙俭成再也不愿过上穷困的日子和生活,讨了一个比自己大三岁,且丑陋不堪的女人梅芳芳。梅芳芳家境相当殷实,父亲是个远近闻名的建筑包工头儿。孙俭成的事业能有今天,岳父家可谓是功不可没,能够过上富足的生活,他对岳父家是感激涕零。虽然时常出去吃些花酒,但总觉得有些对不起梅芳芳,也没将外面的女人长期包养。更让他感激涕零的是妻子和他约定,如果四十五岁内不能承接香火,便给他找个小的为其传宗接代。曾经亲自挑了两个小保姆陪丈夫过了一年性福生活,这样的妻子焉能拴不住丈夫的心。只要丈夫对自己好不嫌自己,比什么都强。没想到高小文化的梅芳芳如此开通,如此乖巧和聪明,愈丑愈聪明确实有道理。 孙星一家随着侄儿企业规模的扩大而跟着过上好日子,姚欣如自然对侄儿侄媳妇感激涕零言听计从,何况过够苦日子的她如何甘心让唯一的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 “妈,我看上的是个人!而不是金山,如果他有座金山,难道年过五十又老又丑,你也要我嫁他吗?”孙雪芬不好意思冲堂嫂发火,只有冲着母亲撒怒。“看你说的,人家要有有座金山还不一定会看上你呢,又老又丑怎的了?那电视中七老八十的不还娶年轻漂亮的姑娘吗!那谁家的女子愿意嫁给他,不就是冲着钱吗。”姚欣如虽然只读了两年半学堂,思想却很开通。 “钱钱钱,你就认钱,那当初你要嫁给姓钱的有多好!何必嫁给我爸,生下我!”孙雪芬的脸色气的通红,不顾一切的抢白着母亲。“雪芬,堂兄不是说你,你还太小,不懂得用钱之道。只要你有了洋楼、轿车和地位,只要你那个人对你好,又在乎谁跟你在一起呢。堂兄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对待生活。”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孙俭成终于开了口,这番话倒象是说给自己的。 “堂哥,你是你,我是我,你要的是生活婚姻,我要的爱情婚姻。你和堂嫂是很美满,那你们是找到了一个共同点,而我的观点就是有一个让我倾心的人的爱情。”孙雪芬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但倔强的她硬是未让泪珠儿滚落。 “你堂哥和堂嫂都是为你着想,他们能害你吗?我当妈的能害你吗?”姚欣如美丽的面容因女儿的执拗而变得铁青,紧张地看了侄儿侄媳妇一眼。 “雪芬,当今社会是自由恋爱的社会,我们谁也没有逼你,你要仔细考虑清楚。最起码他能在咱杭州买起一栋房子,这是最基本的条件,他能办到吗?即使我们赏他口饭吃,他至少也要攒上二十年。”梅芳芳的嘴角撇了撇,鼻翕哼了哼。“堂嫂,我们买不起房子可以租房,即使住露天,也不会住在你们的屋檐下!”孙雪芬似乎被轻蔑的眼神激怒,撕破了脸皮道。 “看看,雪芬,这不翅膀硬了。还没说什么,你便如此对待我们,真是女大不中留。二婶,你看着办,侄儿媳妇看到哪儿说到哪儿,雪芬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可别扯上我们掺言,让我们里外不是人。不过有言在先,如果你女儿嫁给一个没房没钱的穷光蛋,丢人现眼的是你们老孙家。”“你放心,她嫂子,就是打折你小姑的腿垫圈儿,我也不会让她嫁给那个姓韦的!”姚欣如的脸庞涌起一丝阴云,狠很地盯着女儿道。 “他一没偷二没抢,丢什么人了!”孙雪芬被堂嫂最后的两句话气得终于流下了眼泪,哭着跑出堂哥家,直奔韦晓东住的宿舍。 韦晓东出完炉后,刚洗完澡准备睡觉,房门忽地被孙雪芬撞开。哭着泪眼的她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道:“晓东,快收拾东西别干了!”“为什么?”韦晓东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轻轻扳开孙雪芬颤抖的身躯,替她揩了揩脸上的泪水。 “我决定跟你私奔,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即使拄棍要饭我也跟你一同讨要!”孙雪芬揩了揩腮边,毅然道。 韦晓东知道发生了什么,几乎呆了一下的他强自镇定,苦笑道:“至于嘛,千万别跟家人闹情绪,我不值得你这么做的。” 姚欣如和梅芳芳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迈进,美丽的脸庞挂着一丝冷笑道:“少在我闺女面前花言巧语,闺女糊涂,我做妈的不糊涂,别说你身无分文,就是有个三万五万的,我也决不会同意的。你们的事儿就到此为止,别再勾引我的女儿!” “妈,是我勾引他的,你别冤枉人好不好!”孙雪芬几乎歇斯底里地嚷道,母亲斥责韦晓东的话如钢刀一样剜痛她的心,她几乎无地自容,为心上人受到这样的屈辱和侮辱。“什么?贱货!难道你……”想不到女儿竟如此不知羞耻,说出令人脸红的话居然不害臊。难道贞节竟被玷污?不过毕竟碍羞于口,没有说出那几个字。 “伯母,请你尊重你的女儿!尊不尊重我都无所谓。好,既然我高攀不起你的女儿,我走!”韦晓东看了看身边老板娘眼中幸灾乐祸的目光,黯然地转身收拾东西。 “晓东,如果我死了,你不要伤心,就当从未遇到过我!”孙雪芬说着猛地向屋外跑去,已经丧失神志的她想到了死,后面鱼塘水深足有两米以上,足以淹没她娇小的身躯。 “雪芬!”两个女人听出不妙,在孙雪芬的身后疾追。“雪芬!”韦晓东忙转身随着三人追了出去,毕竟是个体力不错的男人,从小喜爱田竞运动的他只冲了五六十米,便追上了孙雪芬,一把抱住她道。“你知道你若死了,我活在世上岂不犯罪,别这样。”气喘吁吁的姚欣如赶了上来道:“对对,好闺女,学会用死来威胁我们了!你别死!我死!我死给你们看!成全你们快活!”她说着甩开侄媳妇的手,向后院鱼塘跑去。 扶着孙雪芬的韦晓东一呆,随即松开孙雪芬,撵上了几乎拐国角门的姚欣如。扑通一下跪在了她的前面道:“伯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们。我本是个有未婚妻的人,可我不愿意这段婚姻,便逃婚于此,请你们原谅,不要因我伤了感情和和气。”韦晓东想不到情急之下竟编出这等绝妙故事,暗暗佩服自己的天才的他觉得心在绞痛的欲裂开,似乎有血从中迸出。 “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小子!”姚欣如冲到韦晓东的面前,扬起莹白的手掌狠很地掴了两个嘴巴,似乎还不解气的她又踹了跪在地上的韦晓东胸口一脚。 两个嘴巴毕出自柔弱的女人之手,踹在胸口的力道也不大,竟然抵不住刀绞般的心痛。韦晓东不由暗暗盼着她再来几记更凶狠的踢打,或许可以减轻些绞痛的痛苦,哪怕抵消一点也行。 “晓东!晓东!你为何要这样作践你自己!”孙雪芬哭着跑到韦晓东的身边,欲扶起跪地不起的他,虽听到了他的话,却并不相信他的胡话。“雪芬,真的不骗你,我从没有骗过你,我真的从来没有爱过你。因为我把你当作了一个替身,一个初恋女孩的替身,我爱她爱的发狂,可她已嫁伊人。当别人将一段我不愿意的姻缘强加于我,我只好出逃碰上了你后,只告诉了你那段感情经历,而隐瞒了这段姻缘经历。不是你有多吸引我,是我于两种痛苦中选择了逃避,把你视作替身,暂时麻痹一下自己。”韦晓东觉得每说一句便会流出一股鲜血,一缕一缕地流,直到流得心房空荡荡的,没有了感觉。晃晃荡荡站起的他冲着孙雪芬抱歉地一笑,天哪!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他笑什么呢,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知道老天总爱拿爱情跟他开玩笑,他知道自己有多蠢,他知道他一无所有,他知道这样的故事如果还会发生,他也许会演绎得更完美,更悲情,更薄情,更可笑。韦晓东呀韦晓东,你是个坏蛋!乐此不疲开自己玩笑的坏蛋!软蛋!熊蛋!你不想伤害每一个人,却伤害每一个人了!也同时伤害了自己!完了!结束了!由自己导演的又一出闹剧!收镜了!下一出!你快来吧!斗牛士不怕你!他不敢直视她那清澄的澈目,因为自己的谎言很可能一下子被她的秀目透穿。他不想说对不起,三个字太俗太没意义!韦晓东!你个混蛋!就让别人恨死你吧!恨得你失去了所有!你才能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了无牵挂!成仙得道! “晓东,我不恨你,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注定我让你难堪受辱,让你痛苦,失去了爱的本来意义。你走吧,走的远远的,就当从没认识过我。”孙雪芬一扭头呜咽着跑走了。 “噢,韦晓东,你暂时还不能走!待我们找到新工人后你才能走!不然我们会扣你半月工资的!”老板娘终于舒了口气,不过语气严厉似乎轻缓点。 钱是何物!韦晓东本想马上离去,可一转念,自己毕竟辛苦一个多月,若被扣去半月工资,那是自己的汗水,怎能被她白白赚去。况且自己一撂摊,一时寻不到合适工人的厂子说不得又是人手紧缺。将就几天吧,他们不仁,自己不能无义。况且也在这最后的几天里好好地看她最后几眼,留待记忆中丰富的片断。 韦晓东迷迷糊糊地睡去,又迷迷糊糊地腥来!他出完炉后开始推煤。也不知哪儿来的力量,他今晚的推煤车要比往常多装了几十斤,刚走了几步,堆得太高的煤块从车上稀里哗啦地滚下,落在他的脚下。他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满车煤洒了一地,而他的脚踝也崴了一下。他欲站起,却站不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倔强的他忍着痛终于站起,半车半车的一瘸一拐地将煤推完。这点痛算什么,远远比不上他的心痛,他要用脚痛麻痹心痛。 一天,两天,脚面越来越浮肿的韦晓东默默忍受着。车间所有的工人都看到了,老板娘也看到了,老板也看到了,汪厂长也看到了,他在一瘸一拐地工作着。没有谁来帮他一把,有的想说几句温情的话,刚说几句便匆匆走开。 病了三天的孙雪芬终于起床了,当她蓦然看到满头大汗的韦晓东一瘸一拐,心疼万分地跑近一看,心头何止是心酸,简直在淌血更似针扎。韦晓东的左脚面已肿得半尺来高,根本穿不进鞋。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道:“你傻吧,你折磨自己吧,你最好死在我的前面,让我也如祝英台撞死在你的坟前,咱们化作一双蝴蝶!”说着夺过韦晓东手中的半车煤,吃力地推着,一车,两车,三车……病后的虚弱,原本的娇弱,让她全身湿透,娇喘吁吁。 当韦晓东准备下入坑中添煤时,孙雪芬奋力夺下他手中的铁锹,吃力地打开炉门,甩起铁锹往里胡乱扔了七八下,勉强将炉门关上,气喘吁吁地歪靠在坑墙边哭道:“我知道你所说的必然不是真的,那你又何苦欺骗别人欺骗自己,纵使你委屈自己,也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看看你的脚都肿成什么样子了。我命令你离开,不然明天你会发现我的尸体漂浮于后院鱼塘中。 “那好,雪芬你千万不能寻短见,如果你活着,我会很快乐很快乐的。也许某一天,我们会再度重逢,再续前缘。其实我当初失恋后也不想延续生命,觉得没有意义,可我觉得难道我来到世上就为了情爱吗?还有许多有意义的事等待我去做。没有回报父母的养育直恩是为不孝,没有为社会创照财富是为无用,没有为自己证明人生价值是为无能。”韦晓东似乎从痛苦中走出,但他是希望她摆脱自己的阴影,不存轻生的念头。“晓东,你放心的去吧,我不会有事的。”其实孙雪芬心中早有了主意,待他走后,自己便离家出走,这样便不会给他造成不必要的担心和麻烦。 “这就好,我可以放心地离去了。”韦晓东口中故作轻松,心底如灌了十瓶陈醋,酸痛欲裂。“晓东,让我帮你洗洗脚吧,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孙雪芬扶着韦晓东回到宿舍,打来一盆清水道。 韦晓东没有拒绝,将脚慢慢放到盆中,任她轻柔地搓洗着。“晓东,能为我写首歌或诗吗?”孙雪芬一边轻轻为韦晓东洗却脚上的泥垢,一边低垂螓首道。韦晓东想了想轻唱道——- 都怪我太糊涂, 被你的线儿拴住, 怎么也挣不脱你的摆布。 只有看着你的收放自如, 随着你收收放放翩翩起舞。 我欲乘风归去找不到归宿, 被你无情玩弄于掌股。 我只是你无聊时的泄欲工具, 最终的结果是重重摔在地。 听不到你的真情表白, 就这样永远分开。 而我会记得你的爱, 就为那一瞬的精彩。 只要那根线儿未曾断, 我和你就会重新再来。 韦晓东充满深情地唱完这首歌词,意犹未尽道:“雪芬,这首《风筝》也许是我们的未来期许,是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有那么一天也许会成为现实。如果不可能实现,那么我送你这首《祝福》你也要珍藏好,它毕竟也是短暂的美丽见证。他清了清嗓音低沉唱道: 不晓得你的残酷, 喝下你种的情毒, 长成一株相思树。 眼神太过的专注, 被你的背影凝固, 看不到多彩音符。 哦,人来人往的街上, 喧嚣闹市的躁鼓 无法敲碎我的孤独。 一个人悄悄偷哭, 拼凑记忆的画图, 恨时光无法拽住。 欺骗自己的脚步, 陷进自掘的坟墓, 而你却视若无睹。 如此活着有多苦, 却不愿轻易背负, 难道宁一世糊涂? 谁帮我走出迷途, 掸去心痛的尘土, 不受余情的羞侮。 不管你是否登陆, 向往的天堂华屋, 树叶飘飘洒满祝福。 待韦晓东唱完,孙雪芬早已泣不成声,泪如雨下,哽咽道:“晓东,若不是你伤成这样,今晚我必将把贞操给你,让你永远记住我。”“最好别那样,那我会不能原谅自己的。相爱不一定要占有,即使我没有得到你的身体,但我也同样会记住你的。在我的生命中谁也不能把你代替,我会让我们的曾经美丽成一个标本,藏于我的心中。”韦晓东望着已成泪人儿的孙雪芬,强抑住狂涌的泪水,动情道。 “谢谢你!”孙雪芬说着轻轻弯下头,在韦晓东那只肿成馒头似的脚背上深深一吻,站起身跑了出去。 韦晓东只觉得心痛如刀绞,泪水不可抑制喷薄而出,那深情地冰凉一吻并未消除绞痛,倒令他痛从脚生。似乎整根筋脉扭搐一般,从足底一直疼到心窝。 第17章 “晓东?”当王炳章下班归来,发现一脸憔悴的韦晓东在门口无精打采地倚门而立。“王老师!”韦晓东早已抑制不住地扑到王炳章的怀中,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呜呜哭了起来。“怎么了?”王炳章一边打开了房门,一边看着趿拉着鞋的肿得老高的左脚背的韦晓东,惊诧道。 韦晓东勉强止住自己的悲伤道:“没什么,是不小心让爱神之箭擦了自己一下。”“什么!?你小子居然在这短短的一个月有了艳遇,居然还瞒着我!我看活该!”王炳章半是玩笑的坐在沙发上,看着颓废的韦晓东,知道这次伤的不轻。“王老师,等我脚伤养好就回家。”韦晓东已没有了一个多月前的快乐心情,似乎又回到了两个月前。 “怎么,从一个伤心地逃离,又从另一个伤心地逃回?往返皆是伤心地,如果你不做伤心人,就没有伤心地。”王炳章意味深长地开导道。“王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虽说时间是理疗情感的良药,可如果时间负荷太多灰色的情感,要多久才能抹平伤痕?” “晓东,你这么年轻,只要你能忘掉过去,就会获得新生。”“王老师,竟只会说我,那你自己何尝忘过情呢?”韦晓东苦笑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已经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别自欺欺人了,爱情难道还有年龄的界限吗?同是同病相怜人,咱爷俩今晚一定要一醉方休。”“好,一醉方休。咱爷俩好久没有醉过了,你这一个月的艳遇居然把我给忘了。没了你,我的生活中还真缺少了点什么,一个月来还真寂寞。看来今天晚上就得将就我的手艺了,你赶快好起来,好让我品尝你久违的厨艺。”王炳章说着起身向厨房走去。 最是寂寞杯中酒,韦晓东和王炳章一老一少两位男人真是酒逢知己,推杯换盏一瓶烈酒转眼已经见底。“咱爷俩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是不是应该唱和以助酒兴,莫辜负了这难得的辰景。”王炳章微醺的醉眼泛着泪花。 “好,王老师既然提出就由你先来。不过诗词是你的强项,信手占来就胜我许多。不妨王老师今天晚上也涉猎歌词,也让学生长长见识。” “好,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在你面前卖弄了你的歌词比我可强多了。”王炳章沉吟良久漫声唱道———— 爱情有人说是杯美酒, 越品就越醇厚: 无知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 爱情需要一世的守侯, 才能够拥有: 浪漫树上的果实慢慢成熟。 爱情一生爱一次足够, 何必太多奢求: 今朝春兰明朝秋菊的风流。 当风飘落叶雪掩柴门的时候, 就占得一首, 聆听巴山夜漏的诗之温柔。 当时间皱纹悄悄爬满额头, 记忆已成美酒, 你我就喝他个酩酊醉透。 王炳章低沉的声音充满唱罢道:“晓东这首《爱情》就送给你,希望你能从中得到启迪。”“王老师,您的这首《爱情》太精妙了,所诠释的内容几乎涵盖了所有爱的春华秋实。这首凝聚着您切身体会的对爱理解实在让学生受之有愧,自叹弗如。看来学生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越于你,在任何方面。王老师能写出这么美的意境,那我只好厚颜献拙了。”韦晓东说着清了清嗓音唱道———— 一直以为爱情是首被人唱滥了的歌, 自己如何书写, 如何去超越。 一直以为爱情是口嘴边无聊时的馍, 谁知没有唾液, 该怎样吞噎。 想象着爱的温柔, 被剑锋划了道伤口: 浑然不觉自诩风流, 似嫌笔下生涩不够。 想象着爱的美丽, 被箭镞穿透了外衣: 痛彻心扉不以为意, 其实身披虚伪外衣。 别让爱的诱惑, 张开大口轻易把你吞下。 别让爱的温存, 虚情假意掳掠你的无价。 爱情不是甜蜜蜜, 供你畅怡地享受。 爱情不是甜蜜蜜, 自古世袭多哀愁。 爱情不是甜蜜蜜, 最怕无知上高楼。 爱情不是甜蜜蜜, 要爱别怕喝醉透。 当韦晓东用略带激昂浑厚的嗓音唱完这首《爱情不是甜蜜蜜》时,王炳章不由抚掌叫好:“”好!好!后生可畏呀!想不到你这首同为爱情题材的歌词另辟蹊境,却自有新意收到了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看来你的文笔功力和艺术构思方面有了质的飞跃,对生活的感悟力也明显提高。我发觉你对歌词这一体裁有相当的造诣,无论是长短、韵辙的把握,还是词句、行间的拿捏,都恰倒好处,堪称完美。不妨你在文学创作的同时,也写写歌词寄往刊物,也许会让你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谢谢老师的勉励,其实我和您还是有差距的,我有自知之明。”“晓东,我可以自豪地告诉你,你太自谦了。你可以把你写东西拿去发表了,你已经出徒了,你的成就决不会在我之下!”王炳章为无意中发掘出这么块美玉而感自豪和欣慰,兴奋的他说的并不是醉话,实是由衷之言。 “王老师,真的吗?中国版的福楼拜与莫泊桑的故事会发生在我们身上?”韦晓东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气度秀雅的老人。他知道这位老人对自己的肯定,就意味着自己的梦想就要实现。“把我比作福楼拜?哈哈哈……”王炳章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咱爷俩是不是有点自夸自擂,互相标榜了?好!中国版的莫泊桑,老师告诉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的眼光。你是个天才,被我这个伯乐慧眼识具。”王炳章有些得意地望着眼前就要出名的秀气的小伙子,就象自己的孩子有了出息一样高兴,他真是太喜欢上了这个极象自己的年轻人,真希望他就是自己的儿子。 “哇!今晚我太开心了。王老师,我有个提议,你我每喝一杯酒,我就做一首歌词嫌给你,一直唱到天亮,唱到江郎才尽!”韦晓东兴奋地嚷道,所有的阴郁似乎都被醺醺酒意和浓烈的气氛冲淡了。 “不会吧,不成你是曹植再世?曹植七步成诗,你杯酒成词,这倒是千古佳话了。好,那我今晚可要大饱眼福和耳福了!”来,干一杯!“ 王炳章有些惊奇地望着韦晓东笑道。 “学生我就逞强了!”韦晓东饮尽杯中酒,俊脸通红,用筷子敲桌唱道———— 我不是天才, 金子总会发光, 而我于泥土中黯淡埋藏。 我不是鬼才, 灵智倏现一亮, 而我于愚顿中没有方向。 我是个蠢材, 拥有相同梦想, 为了目标不怕折断翅膀。 我不是天才, 没有天才的狂放, 被沉沦冷落中不失疏狂。 我不是鬼才, 缺少鬼才的魄刚, 在众生嘲笑下本色模样。 我是个蠢材, 却想勇敢担当, 写下华美乐章自己来唱。 健儿追波逐浪, 我的心旌驰荡, 插上翅膀随风扶摇直上。 我要用一生跃上白云身旁, 梦想在蓝天下自由翱翔。 幸福的潮水自在的流淌, 美好的天堂有我一畦花香。 “好!妙!寓志向于不甘菲薄中,大气磅礴,蓬勃向上,豪气冲天,情怀激荡,让人荡气回肠的好作品!”王炳章赞不绝口,也难怪他情不自禁的眉飞色舞,韦晓东的歌词实在写的太好了,能够不打底稿就唱出这么精美的作品,非凡的才思可见一斑。 自从你我相识的那一天, 相思就种满了我的心间。 甜蜜开出了一朵朵花瓣, 转眼春天走了换来秋天。 秋风的萧瑟干涸了心田, 你我形同陌路不识初颜。 呵,自从和你分手的那天, 我的心中就烙下疤痕斑。 二十六个春秋二十六年, 二十六道鲜血淋淋疤痕斑。 思念的潮水把心痛熬煎, 微笑麻痹伤痛学会欺骗。 告诉自己要学会强装笑颜, 不让你看破伪装的谎言。 二十六年的坚强却经不住, 你半是柔情的柔语喃喃。 情也决堤该怎样去抢险, 恨海为何总也填填不满。 呵,自从与你相逢的那天, 看不到危险失去了判断。 二十六道未愈的疤痕斑, 又要再次被你狠狠的刺穿。 ————————————————- 来来往往的街上别问我是谁, 看那追逐目标的脚印一堆堆。 不管你我选择的课题会不会, 为了人生的精彩怎轻言后退。 谁又不想结果变得越发完美, 可是理想总是被现实击碎。 也曾问过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谁又能在暗夜里问我累不累? 忙忙碌碌暂时收起软弱眼泪, 等待日暮西山任凭冷雨风吹。 别问我付出的代价贵不贵, 时光匆匆没有岁月可轮回。 即使水复山重难阻理想放飞! 既然选择此生怎么能够后悔! 路上渴了饿了就喝杯清水, 没忘了苦了累了自己来安慰。 纵然生活重担由自己来负背, 就拿出豪气饮尽甘苦一杯。 就算没有此情和记忆可追, 不妨留待桑榆树下夕阳买醉。 ——————————————————- 曾经的你那么富有, 占有一群一群灿烂星斗。 曾经的我如此贫穷, 烧烬一根一根温暖火种。 我用最可怜的声音, 乞求你绚烂火花的照映。 漫天冰冷的大雪花, 是你毫不吝啬的回答。 我不能不能我不能, 再被你的媚笑惑住魂灵。 我不再需要你的同情, 哪怕每一寸肌骨成寒冰。 我知道你要我这样, 看你流星坠空炫耀之光。你的得意我的悲伤, 就这样被你肆意的张扬。 我穷我穷没有武器, 从此目光不再向你行乞。 这就是最好的打击, 让你看不到绝望的泪滴。 ———————————————— 弯弯的小桥, 潺潺的溪水, 两人桥头相依偎。 娑娑的柳梢, 清清的月辉, 究竟谁在为谁沉醉。 蓝天白云水中倒, 星光月影水中摇。 笑语惊飞林中鸟, 小桥流水静悄悄。 小桥呵如画, 溪水呵如镜, 清清的溪水映空影。 小桥依旧古朴, 溪水依旧淙淙, 私语的人儿迹无踪。 逝去的时光难追回, 追寻的旧梦空心碎。 枉自流下伤心泪, 小桥流水去不回。 ———————————————— 不想陷入你设计的情节, 被爱的谎言死去活来的折磨。 偏偏不争气忍受不住, 你一眨一眨动人双眸。 甘心成为你箭下俘虏, 毫不反抗任你摆布, 丧失灵魂的囚徒, 任你无情来羞辱。 你是我的君主, 我肯为你置心剖腹。 你是我的君主, 我要为你开辟疆土。 你是我的君主, 多大诱惑不会叛负。 你是我的君主, 不要给我粪俗财富: 只要你对酒当垆, 与我细把星数。 你是我的君主, 我愿穿烂囚服。 即使你斩令残酷, 我无怨无悔无哭: 成为你的忠贞烈骨。 不想坠入你划起的爱河, 被爱的巨浪辟天盖地的淹没。 偏偏不懂水如何泅渡, 你一涌一涌剧烈颠覆。 甘心当作你的战俘, 对岸边人不喊求助。 丧失视觉的双目, 任你戏弄到遮捂。 你是我的君主, 我要为你折腰匍伏, 你是我的君主, 清名宁愿被你玷污。 你是我的君主, 聪明情愿变做糊涂。 你是我的君主, 不要赠我沉重卷书: 只要你清茶淡煮, 与我吟唱月赋。 你是我的君主, 快快对我用毒。 即使明知痛苦, 我无怨无悔无哭: 愿再做你的臣仆。 ——————————- 宁静的夜晚镜子中, 悄悄审视自己是如此平淡无奇。 为何让你爱的死心塌地, 无形中觉得自己多么愧对于你。 为了报答你的真心实意, 我只有暗暗努力给你一份惊喜。 虽然未必能够创造神奇, 换你一生一世金缕玉衣。 情愿洒尽汗水最后一粒, 筑成港湾供你遮风避雨。 情愿耗尽心血最后一滴, 也要换取你的感情归依。 情愿流尽泪珠最后一颗。 不要看你容颜衰老的痕迹。 如何才能挽留你的美丽, 我愿为你踏遍仙山求讫。 我要用尽毕生的功力, 把你心田变成日日春季。 我要用最美最美的诗句, 把你的澈澈明眸染绿。 你多情殷殷的心曲, 让我汗颜让我感泣。 如果能抚平你心灵孤寂, 就是我一生的最大业绩。 我要用真情蜜语写日记, 任时间飞逝抹之不去。 ———————————— 我是男孩也懂温柔, 多想牵住你的纤手: 放下心中的忧与愁, 和你一起去漫游。 我是男孩总想战斗, 失败时也会把泪流: 即使彳亍孤单街头, 信心也不曾抛丢。 浅浅笑窝让我守侯, 秀秀长发让我神悠。 我何时才能拥有, 你若即若离的明眸? 呵,你的目光为我停留, 那是我一生的富有。 我是男孩不怕出丑, 有了目标就要追求: 哪怕摔的头破血流, 不肯低下高昂的头。 我是男孩最爱出头, 伤痕累累不肯罢休: 哪怕置身万丈危楼, 心中也决不会退后。 山上苹果是否红透? 山下葡萄是否成熟: 就象你的一双美目, 让人实在难以揣透。 我何时才能拥有, 你若即若离的明眸? 呵,你的目光为我停留, 那是我一生的富有。 ———————————— 我还要多少投入, 才能够让你满足? 这已经是我的全部, 我的全部赌注。 哪怕是计算失误, 让我成为输光赌徒: 我也要来一次豪赌, 挽留你的脚步。 尽管你让我孤独, 尽管你让我痛苦: 一再让我犯错误, 我仍为你倾心付出! 我情愿为你迷迷糊糊, 我情愿为你偷哭, 放下我一生的自负。 你需要人来关注, 你需要人来呵护: 如果能够把你留住, 就是我一生最大幸福! 我愿执着追你的路, 哪怕艰难险阻: 也要义无返顾, 走完这段的旅途。 哪怕雪塞小屋, 也要买支红烛: 守着日日暮暮。 明知这是盅毒, 却要装做糊涂: 不肯让神智复苏。 ———————————— 我说我爱你, 需要太大勇气。 我说你美丽, 不是讨你欢喜。 默默爱着多少年, 却不敢被你发现。 这种心情体验, 就象雨中纸船。 最怕你生气, 找千个理由陪你。 最怕你忧郁, 宁愿那个人是自己。 傻傻等着多少天, 却不敢正视你双眼。 翻来覆去的失眠, 连自己都觉可怜。 多少回梦里, 走近你我距离。 多少回惊呓, 不见你的美丽。 走过分分与秒秒, 却怎么也忘不掉。 浑浑噩噩的知晓, 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你是否知道, 相思煎熬苦恼! 你是否暗笑, 痴情催人衰老! 踏遍千山和万水, 用尽一生来买醉。 夕阳沉沉欲坠, 瘦马西风不忍归。 ——————————- 你我分手的那一天, 说不清是恨是怨。 泪水顺腮而淌, 心底默默祝愿: 若是前生未有缘, 待重结来生缘。 愿你的笑颜绽放在芳醇的酒香, 永远永远。 愿你的眸子不老在悠悠岁月中, 不变不变。 你我分手的那一天, 苦与愁都聚眉端。 泪水顺腮而淌, 心底默默祝愿: 若是来世再相缠, 便飓风吹不散。 愿你的笑颜绽放在芳醇的酒香, 永远永远。 愿你的眸子不老在悠悠岁月中, 不变不变。 ————————————————————- 默默偷看你的双眼, 怯懦战胜了勇敢: 你的倩影渐行渐远。 睁开眼睛恍恍惚惚, 尽是你的音容和笑颜: 掠占我的思想和视线。 闭上双眼反反复复, 你无休无止的扰乱: 我整夜整夜的睡眠。 哦,从此与失眠为伴, 却无法阻挡你的侵占: 任你无情到摧残。 距离是如此的短, 却似隔着万重关山: 犹犹豫豫才有遗憾。 哪怕你回眸的一笑, 只给我那么一点点: 我也会甜上一万年。 查遍所有赞美词典, 搜不尽对你的盛赞: 无法描绘你的惊艳。 呵,多想把你的手儿牵 踏上开往教堂渡船: 缠缠绵绵不羡仙。 自从相逢的那一瞬间, 什么美味也难下咽: 心中充满对明月的思念。 都怪这艳阳高照的天, 让我无法借你遮雨伞: 断送了一生的情缘。 都怪风儿太凶残, 卷走写给你的诗篇: 只剩下记忆的片段。 都怪自己太痴怨, 看不透朦胧风景片: 一生一世风雨中站。 当韦晓东一气唱了十多首歌词,王炳章几乎惊呆了。这难道就是几个月前还青涩稚嫩的青年?太不可思议,脱胎换骨的也太快了!仅仅两个多月便有如此造诣,决不是区区勤奋所能做到的。天才!超级天才!恣才逞强绝对不可能写出这么些情挚意切的精品。歌词中或是感怀寓情,把自己对理想的执着寓意爱人:或是直抒胸臆,把自己对爱情的执着淋漓渲染。或是空灵,或是缠绵,或是华美,或是哀感。每一首都是那么省人耳聩,憾人肺腑:让人回肠荡气,回味无穷。也许是过度哀恸迸发了他的才情,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也许是坎坷的生活和人生的际遇触动了他蕴育已久的才思,萌动了他的想象空间:也许是本就横溢的才华冲破了封遏,也许是天纵的神驹闯破了束栏,可以跃马行空,驰骋开阖。“晓东,我真荣幸能够碰到你,碰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真的,我若是女儿身,早已被你摄丢了魂儿!我真的太喜欢你了太爱你了!”王炳章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太多的溢美之词他已无法正常运用,已完全被韦晓东征服的他在酒精的刺激下,说出了连他自己也想不到的话,他完全沉醉了。 “王老师,您太过誉了,我哪儿有那么好,遇到你才是我最大的幸福!您是我永远的崇拜偶像,您的才华和人品是敬慕和暗恋的目标!”这一夜,两个人都醉了,大痛后的大醉,惺惺相惜的醺醉…… “晓东,出版社的同志已看过了你的作品,反应不错,他们不肯相信是一个业余作者初次投稿之作。不过,这里并没有我的因素呦,是你的作品深深感动了他们。”王炳章一脸喜色地迈进屋门。 韦晓东听了虽然高兴万分,不过经过感情上沉重打击的他却没有格外地兴奋,默默地将做好的饭菜端上餐桌。“我认为你这处女作会在文坛引起强烈反响的,今晚咱俩好好喝上一顿庆祝一下。” “王老师,我不知道如何表达对您的谢意,如果不是您,我也许不会有今天。”韦晓东的眼角溢出激动的泪花。“没什么,你不用谢我,能把你从消沉绝望中拯救出来,我感到欣慰。出版社的同志大约下个月就能把样书送来,如果没什么意见的话,年底便可出版发行。如果你想举办一个小小的出版发行会,以便扩大你的影响,我给你办。” “谢谢王老师,我知道您对我期望很大,我想与其发布出版发布会,在行家面前献丑,不如让读者慢慢接受。也许反应比不上开个小小的出版新闻发布会大,但那样也比给我鼓吹,结果在读者中受到不好的印象及反响好的多。”好,有骨气!我没看错你。晓东,你将来一定会有作为的,会实现你的抱负的。哎,可是,你很快就要走了。王炳章还想要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来,眼中闪烁着泪花儿。是呀,自己当初就喜欢他这刚直、淳朴、狂而不傲的性格。相处虽几个月,父子之情却愈日益深,他心中确实不好受,真希望他不要离开自己,也不知怎么的,自己似乎竟对他有种依恋。 “王老师,那我就不走了,陪您过完春节再走。”“不行,你该回去了,你父母此时一定在家眼巴巴到盼着你回去。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王老师,我可以叫您一声父亲吗?是您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给了我无私 第18章 “哥!哥哥!”与伙伴们踢毽子的晓光发现了哥哥,又惊又喜的他来不及和哥哥亲热,抹身风也似的跑向家中。边跑边用清脆而又响亮的声音报信:“妈!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 “哥!哥哥!晓凡和晓晨闻声急忙从屋中蹿出,激动的泪花在她们可爱的脸庞上滚动着。韦晓东笑道:”怎么?想我了?其实哥哥也好想你们!期末成绩怎么样?“ “都是你呀,害的我哭了好几天。总是想你,分散不少精力,结果考了个第六名。姐姐虽然没对我们说什么,但也偷偷地哭过几回,两次月考都是没能进入前三。”晓晨的一双小手轻轻地捶打着哥哥的胸脯,亲热地撒着娇。 “哥,这次我摘走了班级的金桂,你不会再骂我了吧?”晓光吐着舌头,得意地冲着两个姐姐笑。“哼,就你鬼头,哄骗哥哥开心呀。比第一名差零点五分,却硬吹自己是第一名,羞也不羞!”晓晨的小嘴象爆豆似的,响得晓光不好意思地搓弄着衣角。 “你们呀,一天到晚地吵,也不给我省省心。”晓东的母亲说着走了出来,听到了孩子们的叫嚷,她一颗衰老的心突然间抹进了一缕清朗的阳光。 “妈!”韦晓东看到母亲那似乎更衰老的面庞,鬓发中凭添了不少华发,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你还回来干吗,让我这双眼睛瞎了倒好。“晓东的母亲用力到揩拭着眼角,高兴中又透着几分恨怨道。 “妈,都是我不好,闹得你们不安生。”韦晓东歉疚地低下了头,真想让他们狠狠骂上一顿才安心。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把媳妇带回?”韦老头一张沟壑纵横的黎黑色的脸庞阴沉着,一双枯浊的眼睛仍然倔犟地望着儿子。 “爸!这回该杀年猪了吧?哥哥没回来你竟连年货也不买,都过小年了,看人家吃香的,穿好的,都快馋死我们了!”晓凡捂嘴笑道。 “就你,这么大了一点儿没稳重性。”韦老头被大女儿揭了底,秋霜似的老脸终于消融了许多。“看你那个倔样儿,儿子回来不就得了,还说啥气话。那些天你不是还唉声叹气的吗,牙疼才好了几天又说起风凉话来了。”晓东的母亲瞪了老头子一眼,嗔怪地嘟囔了几句。 “爸,是我错了。”韦晓东猛地跪下,流下了愧疚的泪水。“好,起来吧,别弄脏了裤子。”他瞅了瞅自己的老伴,持烟锅的手递到中途又缩了回来。 “哇!《杨梅酸酸》韦晓东著。哥哥写的!这是哥哥写的!哥哥出书了!”晓凡扬着哥哥的小说欣喜若狂地在屋中蹦跳着。“哇!哥哥真棒!大作家啦!”晓晨尖峭的嚷叫就是想让整个村子都听到。 “别到处炫耀声张,你哥哥只是一个作者,哪是什么作家。”韦晓东郑重诫告道。“什么?在哪儿?母亲听了,拎着水瓢闯进了屋中。 “呵,五本呢,好精致的封面设计!”晓凡翻动着给妈妈看。“晓光,给爸拿来一本。”韦老头接过小儿子递给的装帧精美的小说,轻轻摩挲着,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道:“这是真的?” “爸爸这还有假?确实是哥哥的大作嘛,买书看也不能买这么多本相同的嘛。”“晓东,才出去几个月,怎么就……”韦老头虽听了大女儿的话,还是不敢相信。 “是呀,哥,这几个月你去哪儿了?难道在旅店中写的?不可能吧?”惊喜中的晓凡满是疑惑到望这哥哥。“以后我再慢慢说,方才我好象听晓光说有我的信。”韦晓东疑惑地看着妹妹,不知是谁寄来的? “是的,静灵姐写给你的,我这就取给你看。”“噢,不忙!”韦晓东对欲进里屋取信的晓凡淡淡道。 “哥,你好象并不感兴趣,以前若是提到她的消息不欣喜若狂才怪。”“哦,等晚上有空我再看。”韦晓东苦笑了一下,连他也觉得自己的漠然有些不该。 “哥,对不起,信被我透看了。”晓凡把信递给正闭目沉思的哥哥,有点怯怯地望着哥哥。“知道了,放在那儿吧。” 几个月前与她邂逅西湖,一颗熄灭情火的心房又被燃起,让他又陷入痛的泥浊中不能自拔。所以他埋头写作,希望能在孜孜刻苦中忘掉她和过去。想不到今天妹妹又触动了他的心事,使平静许久的心湖又翻腾起来。虽然表面装做满不在乎,可恨不得立即从信笺中了解她的情况。 “晓东,很好吧,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真想亲自对你说一千句一万句对不起,当然这些都不能弥补我过错。那天我确实是无意的,没有故意伤害你的意思,你若恨我,我也毫无怨言。希望你能忘掉过去,就当生活中没出现过我。相信你能找到幸福的伴侣,衷心的希望与祝福。” 不,为什么你只说了这么一点点,你的情况却只字未提。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都是我没有君子之量,误会了你。你其实勿用自责,应该自责的是我,所有的都是谎话,独对你的不信任不了解才是真的。你永远是那么完美,永远也不会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他无声地呐喊,黑夜中辗转难眠。 “哎呀,玉兰大嫂,听说你家晓东发表小说啦,恭喜呀!”王二胖子媳妇和几个邻居纷纷登门道喜。 “是呀,你家晓东有出息,让我们这做邻居的也跟着脸上沾光。”张大婶笑道。“可不是呢,晓东大兄弟内秀着呢。咳,咋跑出去几个月也不给家回个信?都把大婶和大叔急坏了。我那些天嘴都起泡了,真是说得不错,邻居邻居平时没事不在意,有事之时真着急。”李大嫂指着似乎真的烧过泡的嘴唇道。 “多谢李大嫂对我的关心,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跟着担心。”韦晓东淡淡一笑。“哪里,哪里,这是我们做邻居应该的嘛。”“不过如今你成了大作家,可别把我们这些邻居们忘了。”王二胖子媳妇笑道。 “我哪里是什么作家,只不过是一个业余作者罢了,大婶言过其实了。我想我不是势力的人,无论以前还是以后,都是一样地看待别人的。”“啊,啊,是呀,大侄子哪是那样的人呀。大侄子是一个大作家嘛,大作家当然心胸开阔大人大量。”王二胖子媳妇讪讪笑道。 日子随着春节的热闹欢喧很快平静了下来,韦晓东的生活也很快平淡了下来,每天除了跟着父亲修剪果树外,便是如饥似渴的阅读。他知道自己掌握的东西太少,特别是一些古典文学的精髓,自己根本未能汲取并融入创作中去。是以他不停地背度读那些唐宋诗词,无论是豪迈激越还是婉约敦厚的风格,都让他的心灵深处震撼不已。惊叹前人的才华情思外暗下决心提高自己的文学素养。当代的文学作品他也大量阅读,只有把握住时代的气息,了解当代的文学走向及特点,才能更好地创作出贴近时代、贴近读者的作品。 韦晓东构思了一篇小说素材,涉及到一些科技知识,必须了解一些科学性质。从王炳章那儿带回的资料虽不少,但缺少科技方面的知识,是以他坐车来到县新华书店。 “晓东!”想不到韦晓东竟会神奇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惊喜的神色在王静灵美丽脸庞划上一道激动的红晕。“静灵!”韦晓东也万万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再次的邂逅使得他有些无从言起。 “你还好吧?”王静灵怯怯到问道,美丽的脸庞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还好,你……”他敏锐到注视了她一下,但她显得很镇静。看得出她消瘦了不少,但那清瘦的连庞上那双眼睛仍是那么动人清澈。 听了欲问又止的关询和那关切的目光,象是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她的心弦,心房猛地收缩了一下,全身微微颤了一下道:“很好呀。”声音有些软弱无力,眼睛不自然地看着别处。 “你好象瘦了许多,几乎换了个人似的。”韦晓东的心中酸涩涩的,有种莫名其妙的歉意,似乎是自己的过错,没有照顾好她。“现在不是掀起减肥热嘛,我也是会员之一呀。”她的嘴角挂起自嘲的一丝苦笑。 “健美运动也正在兴起,你也应该参加。”韦晓东知道自己的话充满揶揄,似乎这样才能让她掩饰的表情和伪装的笑容决溃。“上次在杭州我口出无心,实在对不起。只能用这几个字表示歉疚,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或语言来弥补我的歉意。”王静灵转移话题道。 “我真是蠢,其实有点儿生你的气,好象我是个很难原谅别人的人。哦,他……”他终于咽下要说的话。“他很爱我。”她知道他咽下去的是什么,故而挤出一丝幸福的笑容。“噢,你去杭州做什么?不是纯粹旅游吧?” “也许不是吧。”他苦笑道,只有自己知道为什么跑到杭州。“信收到了没有?”她的声音低低的,迅速看了眼周围。“真想给你回信,可惜没有勇气。噢,给我找几本关于科技方面的书。”韦晓东见有人走过来,连忙转移话题。 “买这些书做什么?”王静灵打发走买儿童读物的中年男人道。“哦,因为我下一部小说涉及到一些科技知识。喔,回去我把第一本小说寄给你,希望多提宝贵意见。” “你发表小说啦!什么时候的事?”王静灵惊喜地看着韦晓东,若不是书店有同事和顾客,她肯定会摇着他的胳臂跳起来。“是的,约在下月初出版” “祝贺你终于成功,我似乎该送点儿什么给你。”王静灵思量着买什么礼物。“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晓东,你不在生我的气了吧?”“生什么气?”韦晓东有些惑然。“那天你为什么跟自己过不去,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谎言?” “当时只是,只是想让你高兴一下。”韦晓东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我高兴得起来?当时我真想,让你痛痛快快地骂上几句,或是狠狠地打我几下。可……” “你不用自责,我相信你,永远。”“谢谢,晓东。”王静灵的眼中闪现着晶莹的泪花。“哦,我还要赶回去,以后再谈吧。”韦晓东深深地注视了她一眼,毅然回头走了。 王静灵久久地凝视着那远去的背影,不知何时一双大眼已被泪水模糊了,心中有一种失落和怅然。 “喂,静灵,方才与你说话的是谁?”对面的任姐和李惠走了过来。“哦,是老同学,几年没见面,见了面很热乎的。”她有些脸红,为这不是谎言的谎言。 ——轻轻地摘起一颗送入口中,沁人心脾的甜汁倏地电震,似乎每一条毛细血管都为之兴奋,真忍不得咽下香馥甘甜、细腻滑嫩的肉汁。那令人肺腑生津、余味无穷的汁水,诱惑得自己咬裂一个又一个杨梅,贪婪到让肉汁顺涎而下。不知不觉中,牙齿竟软得连咽口水也颇为困难。至甜的梅汁竟会把牙齿泡软,面对着眼前一颗颗晶莹鲜美的果实,就象一个见了腥的猫儿,盯着缸中的鱼儿。为了能享受香馥的甘甜,沁人心脾 的香醇,哪怕是软地牙齿一颗颗脱落,永远也不能吃东西,我也要用牺牲牙齿来换取,品尝杨梅时的惬意。——“哥,这么内涵、这么细腻、这么精彩的白描在你的小说中几乎随处可见。真是第一流的作品!同学们都这么赞美”晓凡喜孜孜道。 “今天出风头啦,别往你哥脸上贴金了,傻丫头,往后少在人前炫耀。噢,明天把这本书和信寄出去。” 王静灵微闭着双目,半睡半醒,让记忆象随风飘流的黄沙任意飘荡。一时间脑子的幻景,如飘忽在天空的浮云,瞬息万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做饭?”王强愠怒地将风衣狠狠摔到沙发上。“我以为你还象前几天回来的那么晚,早早地做好饭菜会凉的。”她猛然一惊,正沉浸在记忆的河流中,是以连丈夫回来也浑然不觉。 “秋林公司张经理的太太真是贤良淑惠,酷暑天到家便递上冷饮,然后为他拭汗扇风:寒冬到家,立即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或泡查茶,然后坐在一旁轻捶慢摩。为什么夏天不开电风扇?要的是那种情趣。可你别说情趣,就连暖情也谈不上。至少回来你就应关切地问询几句,累了一天,竟连这点温馨的气氛也享受不到。木头!你简直就是木头!我要木头干吗?”王强的情绪越说越暴躁。 “对不起,以后我尽量按照你要求的去做。”一层淡淡的浮云掠过了她的美眸,脸色越发显得苍白。“我并不是要求苛刻,其实这些都是一个妻子,贤淑妻子所具备的。体贴、关心、爱护自己的丈夫,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静灵,我们结婚一年多了吧?”似乎为了缓和一下不愉快的气氛,王强把妻子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唔。”王静灵抬头看着丈夫,不知道什么意思,惑然地望着他。“咱们是不是该要个孩子了,老二结婚才半年,可弟熄已怀孕快三个月了,你不是不知道。上次我回去,妈妈问起我,我还好挨一顿冤枉。为什么妈妈不问你?还不是顾着你的面子。如果我们还不要小孩儿,两位老人肯定会不高兴。和别的阿姨坐在一起时,听人家谈起孙儿绕膝的快事,妈妈她心中难免会有一种怅惘和急切的心情。” “我、我也不是不想要孩子呀。”王静灵觉得有点儿委屈,丈夫又不是不知道他过性生活的态度,怎容得她采取避孕措施。“你保证婚后一直未服过避孕药?”王强怀疑地看着妻子,他怀疑妻子采取避孕措施报复他的虐待。“如果我不想要孩子,也该和你商量呀,我为什么要骗你。”看着丈夫的眼神,王静灵益发委屈。 “那好,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王强将信将疑地看着妻子,胸中的怒气似乎为这正经事平息了些。 天空的云坠得低低的,似乎要下大雪。王强的脸色就象阴沉的天空,让人一看就觉得发冷。“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他狠狠地盯着妻子,凶凶的目光象要把柔弱的妻子一下吞掉。 “我骗你?”王静灵无限委屈,晶莹的泪花含在眶中。“如果你对我实说,我可以原谅,可是你没有!”“我……”王静灵猛地扑在床上失声痛哭。此时此刻她又能怪怨谁呢,只能怨自己命薄如纸。 “先天性子宫闭塞能治愈的希望决不会超过百分之一,这一事实不但我不能原谅,全家人同样不能原谅。因为你是个不能生育的女人!”他 狠狠咆哮的样子比发疯的野兽还可怕。 “医生说并不是就完全没有希望了,兴许会晚些,我们不要绝望好不好?”王静灵停止了哭泣道。“你倒是满怀信心,我等不了!你把我当成了什么?”门外忽然传来登登的皮鞋落地声,屋中暂时停止了争吵。 “怎么了?你为什么又欺负静灵?”王强的母亲走了进来,发现儿子正气咻咻地坐在沙发上,狠狠地喷着烟雾,儿媳则伏在床上哭泣。 “妈,没什么。对不起,方才您进来我在发泄情绪,不知道您进来。”王静灵急忙站了起来,匆忙掩饰道,不安地站在原地。“小强,以后 再不许耍你的脾气了。静灵一向挺柔顺、贤惠的,如果再给我知道你欺负她,我可要狠狠地骂你,教训你一顿。噢,这两支西洋参是昨天一个 年轻人送的。噢,一共五支,另外三支给芝薇了,她怀孕了,所以特地多给她一支。“她瞅了一眼低头拭泪的儿媳,故意把最后一句说得重重的。 “妈,我不想要,您二老留着滋补用吧。”不知是何种滋味,搅得她的心里如一团乱麻。“哎,瞧你瘦成这个样子,如果将来怀孕时身子太虚怎么办?现在莫如多补一些。你放心,我和你爸还有四五支哪,而且一个什么企业来着的,说要送几支人参来。到时候,如果人参的成色不错,我再给你送来两支。” “妈为了能让你孕前身体健康,特地给你送两支人参,刚才怎么不向妈解释一番?”送走了母亲,王强冷冷地揶揄道。王静灵虽委屈又无奈,只能无助地任凭泪水洒落,满腹伤心的思绪萦上心头。 “怎么不吭声了,为什么不对妈说自己还有希望,说如果治疗得方,兴许会有受孕的机会。倒说呀,哑巴了?你不让我绝望,让我怀着信心,对不对?我很有信心,对自己。现在我就给你机会,说着他粗暴地扑向妻子。 “你,你……”微弱的挣扎很快淹没在了野蛮而又疯狂的凌辱的报复中…… “静灵你好,也许正在和我一样期盼着信笺,是吧?因为临时有事,才迟延了几天给你写这封信。匆匆一别未及深谈,千言万于不知如何说起。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去杭州吗?分手后的我不争气,一时觉得自己无所寄托,挣扎许久勉强从深渊的阈古中悠游回来。我决定振作起来,忘掉过去,重新面对未来。可挫折似乎对我着个落魄儿极度偏爱,也许我毕竟是个弱者,邻里的讥嘲、亲人的不解,我终于承受不住,自以为很坚强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就好象一个人漂泊在茫茫大海之中,孤立无援,周围好冷好黑,看不清任何东西。是以我出走杭州,准备在天下最美的地方了结此生,了结痛苦。不想遇到一位老作家,把我从绝望中解救出来。在他的开导下,我终于放弃不置一顾的念头。在他的精心指教下,我的协作水平有了很大进步,终于使自己的作品初绽光彩。我不完全是个倒霉蛋,幸运之神有时也会为我可怜巴巴的模样感动,恩赐一条幸运圈。更幸运的是遇到著名作家王炳章,他是位可亲可敬的孤独老人,他善良和蔼、品格崇高、虚怀若谷、平易近人。说也难信,仅仅几个月,我们之间产生了一种父子般的感情。甚至更胜父子。静灵,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但还是好朋友,对不对?如果不介意的话,有什么不快和苦恼,不妨也对我倾诉,也许我能为你消除一点点苦恼。最后祝你幸福、快乐、青春永葆,附寄拙作一本,希提宝贵意见。” “晓东,我实在对不起你。”王静灵读完韦晓东的信,低喟了一声,泪花儿涌现在眼眶,渐渐朦胧了双眼。 窗外下起了蒙蒙细雨,韦晓东准备去集市买菜子也无法出行,便又回到小屋中静下心写小说。刚刚写了千八百字,忽然一阵汽车鸣笛打乱他的思路。晓东,有两辆轿车停在咱家大门外,你快出去看看。“坐在炕上纳鞋底的晓东的母亲走进儿子的屋中道。 韦晓东急忙从屋中奔出,刚到院中,已涌进六七个陌生人。“你们是?”望着这些身穿风衣,胸前或挂着照相机肩头或扛着摄影机的男女,有些惑然道。 “你就是韦晓东同志吧?”一位个头儿高挑身穿米黄色风衣,二十七八岁的男子道。“是的。”韦晓东似乎看出了这些人的身份,八成是记者。“噢,我叫刘扬,省晚报的。”面容娇好,穿着乳白色风衣的二十四五岁的姑娘自我介绍道。 “我叫戈林,是她的同伴。”身穿绛紫色风衣,个子稍矮面庞白皙的年轻男子道。“我是方璐,是市电视台记者,他是我此行的同伴沈斌。”身材修长,娴静娟秀的方璐替着浅灰色风衣,戴着墨镜、脸膛微黑、留着小胡子的男子道。“我是伍誉,市报社的。身穿米黄色风衣的中年男子最后一个自我介绍道。 “哦,欢迎你们的光临,快请进屋!”不算宽敞的房间突然涌进这么多人,立时显得拥挤起来。韦晓东的母亲在人群中转来转去地收拾着不规整的东西,边道:“坐,大家坐呀!别客气。” “大婶!别忙活了,我们不介意的。”方璐笑道。“这怎么行呢,乱糟糟的不象样,韦晓东的母亲边收拾着边道:庄稼院不同你们城里,脏了吧唧泥里水里的,一年扯不完的活计。噢,我光顾瞎忙活了,晓东,给几位记者拿烟去呀。你们坐着,我给大家做点儿姜汤喝,天怪冷的。” “大娘,别麻烦了,您一客气,我们便不好意思了。”刘扬拦阻道。“看你这闺女说的,做碗姜汤喝喝有什么麻烦的,一会儿就成,你们先坐着。”韦晓东的母亲说着到堂屋弄姜汤去了。 “韦晓东同志,你的处女作《杨梅酸酸》在读者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我们电视台收到很多读者来信,并希望知道你的详细地址。我们今天的目的就是对你进行采访,你的大作我们已经拜读过了,确实让人感动,所以我们才相约前来专采,希望我们能愉快合作。”方璐道。 “谢谢你们的推崇和厚爱,其实拙作还有许多不足,希望大家能提出宝贵意见。”“大作家同志,别谦虚了,当时我读了你的作品,真不敢相信会出自仅有初中文化、业余作者的笔下,何况又是处女作。 “其实,我有今天应该归功于王炳章老师。”“哦?你和王炳章认识!”几位记者想不到竟然会发现这么令人感兴趣的素材,显然此行不虚。 “你就先说说怎么与大作家王炳章认识的吧?”戈林边拿出了采访本边道。“哦,怎么说呢、只能说生活的挫折使我认识了王炳章老师。” “这么说你是靠机遇而一鸣惊人的了?”方璐笑道。“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遇着王炳章老师,我不可能有今天。”“那你所说的这句话是否就证明了天才+机遇呢?”方璐的嘴够厉害。 “这、这……”韦晓东毫无思想准备,这样的问题实在不好回答,稍不慎重就会倾向这样的观点——天才+机遇=成功。“当然这确实难于回答,你可以回避这个问题。”方璐不想出现难堪的局面,令他尴尬。 “我不否认这个观点,也不否认它会给一个人带来某种幸运。莫泊桑如果得不到福楼拜的指点,也许成不了短篇小说大师:韩信若不是不被萧何晓以大义,也许会一世淹没无闻:刘被如果仅一顾茅庐而止,诸葛孔明也许不会名震新野。如果他们只是些庸才或者胸无大志,即使遇上又能怎样?靠自己的辛勤努力和不息的奋斗,才是成功的主要因素。”“回答的好!不愧是一鸣惊人的作者。”众人几乎同时赞道。 “其实这些只不过是别人的经验之谈,我只不过照娶真经而已。”韦晓东谦虚地笑道。 “哦,那你能谈谈自己最大的弱点和优点,最大的成功和失败吗?”戈林道。“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韦晓东笑道。 “当然所指的范围很广,包括你的性格以及对文学的实践等等。”韦晓东沉吟了一下道:“我最大的优点便是知道自己的弱点,所以我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克服并改造自己的弱点。最大的弱点是本身没有什么优点,不知何时才能有自己的,哪怕是一点点的优点。最大的成功便是很好的活着,最大的失败是总喜欢烦恼自己。” “好,论调够新鲜的。哦,读了你的作品,有这么一种感觉,好象你就是在叙述自己的故事,你就是《杨梅酸酸》中的主人公。不少读者也敏感地感觉到了这一点,希望你不要隐瞒事实,开诚布公地谈谈生活上的挫折指的是什么。当然这属于你个人的隐私,你可以用无可奉告这大多习惯用语打发我们这些喜欢探访个人隐私的敏感性问题。”方璐道。 “方大姐,你的一张嘴好厉害,激将法让人又不得不买你的帐。”方璐笑了,大家也笑了。 “好了,好了,大家喝点姜汤驱驱寒气吧。”韦晓东的母亲端着热气腾腾的姜汤走了进来。“吆,大娘,姜汤里干吗还要放鸡蛋呢?”刘扬道。“姜汤里放鸡蛋汤味更鲜,鸡蛋也另有一番味道。”刘扬吹了一下热气道:“大婶,您大概对儿子的事情很了解吧?” “好吧,看刘大姐急的,我这就如实讲来。”韦晓东赶紧接过话头。“汤热,难咽,莫如待微凉:暂听你讲。”方璐笑道。“瞧瞧,咱们的 方大小姐居然诗性大发,我觉得你的随口溜词,有点儿象周清真讽刺赵佶那老儿的一段词。“沈斌笑道。 “方大姐,你……”韦晓东焉能听不出话中之意,不由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好吧,书归正转。许是受了大家幽默的言语感染,他也风趣起来:我在爱情遭到失败后,曾一度消沉,哦,你们可以从我当 第19章 ——杨梅熟了的季节,淫雨连绵的梅雨季节。窗外,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青翠的枝叶被雨点儿打得不住到颤抖,发出簌簌的声响。陆枫的嘴唇哆嗦个不停,终于从齿缝间颤颤迸出出“婷云,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她的一双大眼已蓄满了泪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下头。 “婷云,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识,好象就是在雨中,那柄伞还很好吧?”陆枫望着窗外,不敢看面前的她。“我已带来了,放在门边了。”她看了一眼怔怔望着的陆枫,心中似乎被浇上了一片蒙然的雨水,很冷很冷,迷茫又混沌。 “你不再需要了吗?外边还下着雨。”陆枫猛地转过身体,恳切到望着她。“我已习惯了在雨中行走,让我们说声再见和珍重吧!”于婷云挤出一丝笑容,但勉强的笑容有些凄然。 她走了,从他的视线中。他的心随着痴呆呆的目光伴着她的身影,一同消失在雨幕中。唉!他狠狠到扯着自己的头发,觉得嘴角流出咸咸的液体。 “婷云!”他终于想起了什么,捡1起放在门边的雨伞,风也似到冲到雨中,可是早已失去了她的影子。四周混沌一片,眼前渐渐地模糊,他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步地往回捱着。举伞的手臂虚垂无力,风肆意地抽打、撕扯着他的头发。雨点儿象鞭子的,狠狠地打在他的头上、脸上和身上,他却浑然不知,在迷茫的雨雾中缓缓地挪动…… 何苦要这样折磨自己呢,王静灵的心房在痛苦地翻腾着、扭曲着,心中好酸好酸,酸酸的东西顺咽而上。正在伤心的她蓦然发现丈夫回来,吓了一跳,忙帮丈夫脱下风衣,转身去冲咖啡。 “我不想喝。”王强挥手挡过递到手边的茶杯,溅出的咖啡几乎喷了妻子一身。哦,他陡然发现沙发上的《杨梅酸酸》,随手捡了起来,看完了作者简介诧异道:“他不就是你那个神经兮兮的同学吗?怎么……” 王静灵的心房情不自禁地跳了一下道:是的,他读书时很喜欢文学。“”想不到我夫人的同学成了作家,我也跟着感到荣幸。“王强嘲弄地看着妻子,把书扔在沙发上,随身坐在沙发上道:”我明天要到广州出差,差不多两星期左右。“ 被夏风滋润着的树木和花草的诱人的光色,湿润着一个灼热季节的午梦,濡湿的足迹便永远嵌在时间的窗口上。 “哥,你的信!”晓晨一阵风似的跑进家,扬着一封厚厚的信。韦晓东接过妹妹手上的信,一个陌生寄信人的名字映入眼帘,但他还是撕开了封口,竟从中滑出一叠照片。好漂亮的女孩,他心中不禁暗暗为之喝彩。第一张是穿着牛仔装脚蹬摩托车的靓女照。黑黑的秀发自然的甩着,微歪着玉颈,露出一副调皮的笑容,小巧的酒窝儿嵌在鹅蛋形的脸蛋上。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动人的杏眼调皮的微眯着,那调皮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魅力。第二张是身着白色的牛仔式裙裤,一只玉手依在身旁的树干上,好象正在蹙着秀眉凝思的样子:可流波顾盼的眸子掩不住一抹笑意,嘴角也微微噙着抑不住的微笑。第三张是身着白色的运动上衣,白色的运动短裤和白色的运动鞋,白色的网球拍微搭在肩头,歪仰着头,嘴角依然噙着调皮的微笑,笑得那么有朝气、那么醉人。第四张照片上身着深黑色款式新颖的衣裳,下身着深黑色的太阳裙,受中撑着一柄华丽的纸伞,鼓作矜持的庄重神态只依然掩饰不住调皮、娇媚之态。第五张照片是身着深古装的妆扮,上身穿鹅黄绸衫,下系湖绿色罗裙。左手持一方淡红色罗帕,右手捏着精巧的宫团扇,在碧草如茵的花圃里作扑蝶状。最后一张也是古装的妆扮,身着粉红的西洋纱衫,薄如蝉翼的纱衫中隐隐露出白玉般的肌肤。婷婷的体态在碧草如茵的草坪上更显得如烟中芍药、绰约芙蓉。左手微背身后,右手张开绘着花鸟的折扇摆在胸前,含笑的朱唇露出洁白的贝齿。六张玉照的特点是明丽动人、朝气活泼、顽皮可爱。正是千金一笑美娇娃,玉波流盼明艳花。 韦哥哥你好,我可以这样称呼吗?我叫丁冰倩,是杭州人,在市服装模特公司工作。不久前偶然发现了你的大作,深深为你的作品感动:你的作品是那么的感人至深、催人泪下,那么真纯质朴、清新明快。我时常含着眼泪读你的作品,可以说我是在泪水中读完你的作品。从记事起我就很少哭,就连小时侯打防疫针别的女孩哇哇大叫,我依然嬉笑如常。可以说读完你的小说至少流了我眼泪的三分之一,也许我的眼泪太少。我的工作外表看似很光彩,往往会招来误解和猜忌,甚至有些人一提及这个职业,就会神经质般地发出惊疑。我不在乎,并且为自己的职业而自豪。爱美是人类的共性与天性,那么为什么不让自己是青春魅力展现出来?有的人把自己禁锢起来不敢追求,害怕受到别人的非议。甚至更有可悲者,嘴上极其鄙夷,内心却极热羡,虚伪生活在畸形的怪圈中。不能把一个真实的自我真正展现在生活面前,畏畏缩缩地活着,起思维神经已可能是活死人。工作之余除了喜欢运动外,就是看小说。琼瑶、秦凯伦、三毛的小说看过不少,但不很喜欢。因为他们的作品中大都有一种颓废的情绪和调子,或许社会制度不同。不久前在书亭中浏览到你陌生的名字,也许由于好奇,也许由于对书名很感兴趣,匆匆略翻,不由为书中细腻真切的描写和引人入胜的情节所深深吸引。如获珍宝地捧回,不想玩味不厌爱不释手。一部作品的背后通常是这个作者的隐私,不管你承不承认。我认为《杨梅酸酸》并不是你虚构的悲剧,从你的作品中可知你内心的凄苦、孤独和怅惘。也许正是爱情的失意给予的沉重打击,不仅仅没使你消沉下去,反而使你振作起来,于困境中崛起。《杨梅酸酸》流露出你个人的痛苦,倾吐了你对爱的专注和执著,也流露出寂寞黯然的内心。现在言情小说大陆作品能够受到读者喜欢的不多,尤其象你的处女作一鸣惊人的作品更是很少见到。在这里我衷心地祝贺你,同时希望我能拂去你心中的阴霾和苦闷,消除你的寂寞和孤独。自从读了你的作品,深深地为你作品中的性格所吸引,令我不禁对你产生了崇拜和向往,爱上了你。并不是你因为你是一位将来或许成为很有成就的作家。当然我们既无面缘之识,又无倾心之交,仅仅从你的作品中爱上了你,如果说非常非常的刻骨铭心非你不嫁,那是虚伪的或一时冲动。我认为我们现在应做个知心朋友,让我们慢慢地互相了解互相笃深。在感情是渐渐融洽。现在你可以接受我这个朋友吗一个事业上卓有成就的男人其背后一定有个伟大、贤良的妻子。希望将来在事业上支持你、帮助你,生活上关心你体贴你的人是我。如果有可能,我将万分荣幸和幸福。这就是我的一颗读者的心,爱你的心。希望能尽快见到你回信,不是拒绝的心,不是模棱两可的信。你或许可以了解我的性格,我是喜欢爽爽快快、淋漓酣然的。也许我的性格豪爽刚直的缘故,同伴们都戏称我是豪男,但我知道女性的温柔、娴静、贤淑和细贴,自己决不逊色任何一个女孩。正是拥有这种刚柔并济的双重性格,具有其她女孩少有的个性,因此我才自豪、自信,相信有把握成为你未来的忠诚伴侣。初次寄笔暂不多言,衷心祝你今后推出更好的作品,拥有更多的忠实读者。“ 韦晓东看完信,自嘲地笑了笑。照片上的玉照的女孩光彩照人娇媚无比,是个热情大胆、直率坦诚的女孩,从洋洋洒洒千余字的,毫无矫饰的书信中可见一斑。不过这似乎有点荒唐,他几乎不能理解竟会有这么浪漫的女孩。自从两度遭受爱情的打击,自己几乎对爱情失去了相信和信心,暗暗下定决心要在事业上有所成就或许才考虑感情问题。况且,有个谁也无法取代的影子藏在心中,自己曾与她把笑语洒在读书的路上。她是那么的单纯、、纯洁、娴静和美丽,那么地信任自己,把自己当作了她的大哥哥。自己是那么地想帮助她,愿意成为永远保护她、照顾她的大哥哥。自己和她有过浪漫的时光,她是那么的温情解人,温柔而不失活泼,腼腆而不失大方,娴静而不失热情。与她在一起便觉得活力充沛,有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的情。自己总是把构思好的情节和题材讲给她,她则在一旁温情脉脉静静地聆听,有时也插上那么一两句,偶尔也回为他的引经据典或是胡诌的诙谐逗的捧腹大笑。自己和她沉浸在幸福的漩河中,陶醉在甜蜜的漫游中,热衷于丰富的幻想中。虽然仅仅几个月,但已处身于美丽的花环中,逍遥于五彩的虹桥上。为了她自己痛苦消沉甚至感到人生无望、悲观厌世,几乎失去宝贵的生命。而且还有一个令自己难以释怀的女孩时时咬痛他的心房,就是那个在他落寞的时候,带给自己带爱的快乐和温情的秀美的孙雪芬,那个为了爱不惜一切甚至要为他献出贞操的可爱女孩,虽然带给自己的伤害让自己又一次饱尝痛苦,可同样地自己给她的伤害爱的伤疤又何时会痊愈,不仅仅是愧疚,更是自己不敢追求或者说在爱情的懦弱,想尝试却又缺乏面对的勇气。 如果直接拒绝对方,恐怕会刺伤对方纯洁的心灵,如果不婉然拒绝,就会被误会,怎么办呢?他不由陷入了深深的苦思中。 “丁姑娘,读完你的来信我非常感动,你直率坦诚的性格不仅体现你的独特个性,也说明你很纯真烂漫。你是个很出众的女孩,我喜欢你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并不了解我,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是个缺点很多的人不值得你爱。当然希望你拥有你这样喜欢我的作品的读者和朋友,我感到很荣幸。我不应该 刺伤你的自尊心,可我不能欺骗你,我不得不这样做,请你原谅。我的事业还未有所成就,还需要有很长的路,而你的事业已经闯出,对自己非常自信,可我不能,我的文学素养很差,与大多作者相比有很大的距离,要想跨越这段距离实在很难,我可能离读者的要求越来越远。是以我现在必须不断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努力使自己有更大的突破,希望你能够了解。你会找到理想的伴侣,一定会的。你能够真心喜欢我的作品,我感到很高兴,不过,象你所说的极力推崇的话让我很惭愧和不安,我怎么能和那些名作家相比。但我今后一定努力写好每一部作品,与读者的要求接近。“韦晓东想了想,还是动笔给丁冰倩写了封回信。 “晓东,听晓帆说那么多的好女孩追求你,把照片给妈妈看看。”晓东的母亲走近正在闹头痛的儿子身边,喜滋滋道。“都让我寄回去了。”韦晓东揉着发痛的太阳穴道,连日来一篇篇来自异地的求爱信,几乎一篇比一篇冗长,一篇比一篇热辣。一封封地读,一封封地回寄,几乎忙的无暇写作,写作的进度明显受到影响,离出版社的约稿期越来越近,怎能不急。真想干脆视而不拆,或者把它们锁金抽屉里,可又不忍积压来自遥远的热情,那样做似乎不够道德。 “寄回去作啥?那么多的女孩你竟没一个中意的?”妈,我现在的事业未成,哪有心思考虑个人的事儿。“”事业未成就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啦,都快二十四的人了谁象你这么大的不都结婚生子了。“ “妈,我不见得就打光棍,着什么急。”“着什么急!着什么急!你不着急,我可着急,眼看年龄越来越大,谁家的好姑娘肯嫁给你!我可告诉你,如果你不早做决定,我就托付人给你介绍对象。”见儿子固执己见,晓东的母亲嗔怪道。 “妈,你别逼我,我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不做出点儿成绩,怎能对得起义父。”提起义父,他不由想起了孤独的老人,他现在怎么样了呢?分别半载,他一定会思念自己的。临分别时曾嘱咐自己时常给他写信,可自己仅仅给他老人家写了一封信,虽然给义父带去了安慰,但也带去了不尽的思念与挂怀。是以他不敢写信,害怕更加引起义父的思念、怅惘和伤怀。此刻真想马上见到他老人家,让那颗凄凉的心房得到一丝安慰。对了,自己何不待这篇以义父的坎坷一生为素材的小说脱稿后,去看他时奉上别致的礼物,他老人家一定会感到欣悦的。 王静灵下了班在市场买了点菜,匆匆往家赶,丈夫去广州出差后又去了温州,在外边呆了两个月才回来,今天下午给她打了电话,是以她特地提前请假一小时回家。 “是不是她回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中传出。“不是,她不可能回来的这么早,对面屋的。”男的声音很自信。王静灵走近楼口的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两个人。听到屋中一男一女的对话,王静灵心中一动,没按门铃的她轻轻取出钥匙打开防撬门。开门声还是惊动屋里的两个人,传出一阵慌的穿衣服的声音。听到这种声音,王静灵疾步地冲到传出响动声的客厅。客厅中的情景几乎使冲进的王静灵眩晕过去,脸如发烫的红布的她血脉几乎要凝结,呼吸似乎为之气结。她觉得大脑中一片空白,又胀又炸,耳鸣嗡嗡。模糊的视线中瞥见一位很漂亮的女人,松散的乌发乱哄哄地散着,迷人的杏眼微露出慌乱,一张白皙的瓜子脸海棠般的潮红未褪。慌乱得没有来得及套上内衣的她,滚圆的胳臂如同泛红的白藕光滑而润莹。精巧的乳白色胸罩遮不住硕大、丰腴的乳峰。自己的丈夫下身只穿着短裤,上身衬衣只套上了一只袖子,另一只袖子耷拉在胳臂肘上,一张嘴巴惊异地张着,眼睛惊诧万分地望着她。 王静灵觉得一股沸腾的热血直冲脑顶,冲淡了所有的思维,就那么定定的木然地站着。 漂亮的女人收敛了慌乱的神色,慢慢地整理好不整的衣衫,望了王强一眼,慢慢地坐在沙发上。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一副喧宾夺主的架势。 “坐呀。”王强也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就象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冲着呆呆的妻子道。 王静灵终于从植物人似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忽然心中好酸,酸得几乎要吐出胆汁。“哇。”的一声,一口鲜红的血水喷溅到猩红的地毯上,吐出的不是胆汁。 悠悠然地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吓了一跳,惊惶地看了一下王强。“静灵,以前我是很爱你的。”王强有点儿发慌,他知道自己有点儿过分。 “爱与喜欢是两回事,虽然词义相近。”王静灵毫无烟火味到语音冰冷冰冷,出奇的平静平静的似乎不是出自她的口中。一个人悲愤到极点并不一定要用暴跳如雷来表示抗议,也并不一定要用眼泪来表示,但内心要比发泄更伤心得多。如果这样长时间压抑不予发泄,一定会生病,非常危险的病。 “坦白的跟你说,你应该为我想一想,我可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没有生育能力,让我处于痛苦之中,任何一个人也不能容忍。”“王静灵听了丈夫的话心中一震,可以看出丈夫旁边的女人对自己鄙夷嘲弄的目光。她居然毫不激动地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所以就用这种方式?“ “你不要理解错了,早在几个月前我们就认识了。我是化纤厂的,叫戴唯佳。我很同情你丈夫的不幸和苦恼,他很爱你,虽然你没有生育能力,但是他不忍和你离婚。如果他不是这么忠诚的对你的感情,我也就不会爱上他。” “是么,戴唯佳,你不感到自己扮演着一个极不光彩的角色吗?既然知道他还爱着我,在这种时候介入?”王静灵的嘴角噙着一丝嘲笑,但她的目光却落在丈夫的脸庞上。 “因为你已失去拥有他的条件,总不能让他绝嗣吧?如果你不自私,和不有自知之明,要等到他不得已地向你提出,是多么可怜。”戴唯佳的话尖刻得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毫不脸红的反唇相讥不带丝毫火气,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更让人肺腑欲炸。 “我当然会自己提出的,可现在他是有妇之夫,而你呢,充当什么?”王静灵用手揩了下嘴角,不只何时学会了用讥诮来刺激打击对方,以维护自己的自尊。 戴唯佳的脸色稍稍一红,冷笑道:“我是对不起你,可你要知道,我们是在试婚,如果我与你一样我毫无怨言。水叫自己是个铁公鸡。”不过我不属于天下难找的铁公鸡一类。我怀孕了,快两个月了。“她的话阴损之极,几乎挖苦得无以复加。 王静灵本来脸色就极度苍白的脸色更如白纸,一丝血色也没有。过了许久冷笑道:“把生育后代的职责与婚姻连在一起,你不觉得很可悲吗?” “可悲的不是我,婚姻中很重要的就是能够传宗接代,不是单单为情欲结合吧?怀着别的目的与别人结合是很不道德的,也是很卑鄙的。” 王强一直坐着不言不语,听着两个女人充满火药味,却语气平静的舌战…… “静灵!”韦晓东到邮局寄完稿件后,看见了从邮局对过的银行走出来的王静灵,愣了一下。她明显的消瘦,过度苍白的脸色仿佛大病了一场。 “晓东?”王静灵陡然看见韦晓东,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忽然流露出悲哀的情绪,全身微微哆嗦了一下,但她很快镇静下来。 “你的气色很不好,怎么了,他没和你一起回来?”看着她那病弱的样子,韦晓东的心猛地紧缩了一下。“哦,她没有时间。”王静灵口不应心到应道。她觉得实在不应该跟他扯谎,咳,反正骗他也不止一次了,但愿这是最后一次吧,她心中苦笑。 “常回来吗?”“恩,噢,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到那边的酒吧坐会儿吧。我请客,怎么样?”“好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情,聊聊也好。”韦晓东觉得她似乎有些反常,但又无法具体说出反常在哪儿。“ “世上的事情真是不可思议,就说这小镇吧,变化的真快,两年前还寒碜的够戗,今天酒吧、茶肆、饭庄、酒家、茶座、发屋、发廊的什么希奇古怪的新名词都一股脑涌现出来了,几乎挤满小镇的所有街面。”王静灵感触颇深道。 “可是野蛮愚昧与文明同在,昨天一个卖牛肉的捅了一个买肉的,仅因为缺他一块五角钱” “两位要点儿什么?”漂亮的服务小姐走了过来。 “两杯咖啡,哦,你要不要加糖?”他把糖碗推到了她的面前。“不用,咖啡本来就是苦涩的。人们慢慢到品味它是为了享受独特的味道,如果加了糖,那就失去了它原来的味道,也就失去了品尝它的意义了。”王静灵轻轻搅拌着咖啡淡淡笑道。 “哦,我也不喜欢加糖,也许我很伤感,对生活。”韦晓东苦笑着,轻轻搅拌着咖啡的他的心似乎与咖啡一起翻腾着。 “晓东,我们分手二年多了,很少见面。第一次在杭州,第二次在县文化大楼,分别是去年秋天和春天:这次却是仲夏,你说有没有意思,竟随着季节的更换邂逅。”王静灵有些心不在焉到说道,她知道自己要说的不是这些。“是呀,这也算我们的这点缘分吧。”韦晓东苦笑道。 “晓东,怎么样?有女朋友了吧。?见两个人又陷入了难堪的沉默,她岔开了话题。”“我这个人很浪漫的,一时还不想被枷起来。”韦晓东自我解嘲到笑了笑。 王静灵心中微微悸颤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到淡然一笑:“我以老朋友的身份提醒你不要太清高了,遇到合适的就不要错过,总不至于天下间的女孩都比不上我吧。” “呵,我有那么严重?其实我有什么了不起,真的,你知道我的脾气,事业未成,我不想那么早建立家庭。”“你不是那么坚决吧?事业这个名词太笼统,事业到何时才算成功呢?况且有有几个人才是事业成功才建立家庭的。”王静灵笑道。 “你要知道,我是男人。”“男人,这个世界只有你是男人?算了吧,是不是解不开心中的疙瘩,不是吗”“好了,好了, 我比不上你豁达还不成,怎么一见面就忽然关心起我了,对我如此热心,莫非有意为我张生牵线?“ “看看谈到正经事,你又胡扯起来,真是老毛病不改。不谈这些了,我们还是谈点别的。”王静灵知道一时很难说服他,只能希望时间会慢慢抹淡他心中的影子。“谈什么呢?我看还是谈谈你吧,你好象瘦了不少,是不是减肥过热了?” 你呀,少来挖苦我,哦,谈谈你的奇遇,怎么认识的王炳章,他又如何认你这个义子的呢?“”怎么,你有兴趣?“韦晓东笑的有些不自然,他分明感觉她有什么瞒着,对自己的探询总是若不在意。 “那可说不一定哦,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有比你更离奇的奇遇呢。”王静灵笑道,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其中的苦涩。 两个人的谈话都措辞闪避,少了几分真诚,却又都希望对方会相信自己,又都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玩着一种互相欺骗的游戏。 乡路两旁树木的枝叶遮蔽着酷热的阳光,也好象严密的帐篷遮蔽着两个人的心事。两个人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两旁的树叶一动不动,虽在树阴的遮蔽下,但沉闷枯燥的空气令二人感到透不过气。真希望有一丝风,哪怕一丝风,排去这份沉默,拂掉心中的积郁。 樱桃沟的路口,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冲对方笑了笑。这种笑包含着祝福对方,是真诚的,也是不期然的苦笑。 “静灵,你去哪儿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姑妈对不住你。“看着侄女儿憔悴的面庞强挤出的笑容,她的心就象刀割。 “没什么,你不要为我担心,我没事儿的。”别骗姑妈了,瞧你这副形消骨瘦的模样儿。哎,姑妈看得出,离婚后你一直不开心。这要屈成病来怎么办?。静灵,听说晓东成了作家,当初都是姑妈目光短浅才误了你,如果他还没成家,对你若还没忘,姑妈便舍了这张老脸,哪怕给他跪下,只要他愿意。“静灵姑妈眼睛红红的。 “姑妈,你把我当作什么了?我知道你为我好,可咱们也要看重自己。姑妈,我这辈子就永远陪着您和姑父,在也不离开你们了。”她口中说着心中却暗道:“姑妈,对不住了,请原谅不辞而别的侄女儿吧。” 王静灵起来得很早,早早地到村头菜肉铺买了菜,最后一次为姑妈买菜。昨晚睡的很安详,因为已把银行的存款取出,父母留下的遗产和工作单位以及肇事者给的抚恤金。她要走了,不能给姑妈留下点什么,留下这笔钱也算弥补自己的一点安慰吧。至于姑父,自己已用幸福做代价做了补偿。 “看你起这么大的早,咦,买这么多菜干吗?”她吃惊地看着正往冰箱里放菜的侄女儿。“”姑妈,我想回老家去散散心,两三年没回去过了。“王静灵挨着姑妈坐了下来,为了安慰姑妈,她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咳,你父母都不在了,那儿又没有亲人,还回去干吗。哦,我陪你回去吧。”她显然是不放心。“姑妈,现在天气这么热,你这么大年纪,出门多不方便,我住几天就回来的。”王静灵心中很不是滋味,似乎有些不应该欺骗姑妈。表哥表姐都在外安家,姑父也很少回家,身边确实一个亲人也没有。人到老年最难耐寂寞,她结婚才两年多,本来很丰腴的姑妈消瘦了许多,头发中的银丝添了不少,眼角的鱼尾纹也明显增多,保养的如玉瓷般的面部也有了皱纹,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她想打消离开姑妈的念头,可是却不能,因为她没有能够生存下去的寄托和希望。自己只是个没有价值的废躯,一个活死人,有谁还能令她快乐幸福的生活?没有。自己又能给谁带去幸福?不可能!给别人带去的只能是痛苦。所以活着已没有意义。无牵无挂安安静静到离去,不要任何人知道,也不想任何人知道 韦晓东踏上了开往杭州的列车,一年前他也是乘着这列客车,怀着无限的悲伤和绝望,奔向解脱的地方。今天,他捧着沉甸甸的收获——刚刚由省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潇潇秋雨情》,匆匆赶往杭州看望义父。分别近一年竟无暇看望义父,他心中有些愧疚。恨不得立 第20章 丁冰倩几乎是悄悄地摸到了病房,来到他的床前颤声道:“精神好些了吗?”她的心中犹如刀割,真想说出一切,让他马上接受她的爱。可她不敢,知道不可能,那样他更不会接受自己的爱。“精神好极了!有一位天使陪着,就是现在逝世了,也感到心满意足。”韦晓东笑道。“真的?坏心肠的人,你以为你能活多久呀!”她的话一出口便吓了一跳,但发现他没注意,连忙转移话题道:“怎么了,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了?以至于昏晕在车站。” 韦晓东听了丁冰倩的话,神色立即黯淡下来,鼻孔一酸,泪水簌簌而下。“对不起,我不该提及你的痛处。”她在心中狠狠责备自己矢口。“哦,没什么。我的义父去世了,他是我最敬重的人。”他不无哀感道。“怪不得你如此悲伤,不过你也似乎太重感情了,这样对你的身体很有影响。” “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他是把我从消沉的逆境中拯救出来的义父。哦,你说你的话题能够影响我的情绪,现在可以谈了吧,我的心情好着呢。”韦晓东也避开沉重的话题道。“我很讨厌,是么?”丁冰倩没有直接回答。 “不,你是个很出众的女孩,一个非常出众的女孩。”那么你认为我配不上你,是不是?丁冰倩的语气突然加重,仰脸逼视着韦晓东。 “这……我没有这个意思。”他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了,知道无法回避的时刻到来了。“那是不是你心中的阴影还未逝去,还在眷恋着过去,为一个不存在的影子折磨自己,这有意义吗?”丁冰倩决心一语的中他那不愿剖式的疤痕。 “这,你不可能理解的。”韦晓东觉得心头如压巨石。“我不理解?我不理解的是你的固执!我为什么不能代替你心中的阴影,抚平你昔日的创伤?” “这,这是不可能的。”他是多么不想伤害她,可他不能欺骗自己的良心。“丁冰倩一愣,没想到自己乐观的态度带来预想不到的打击。”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因为我的职业。:她含泪冲了出去,一瞬间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丁姑娘!”砰!啪!咣当!一连串爆响声中,急身站起的韦晓东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扯得吊架一同跌倒,吊架重重地咂在他的左脚踝骨上,钻心的疼痛几乎使他晕了过去。右臂由于神经反射地向外一甩,被摔碎的吊瓶渣戳在手腕上。 跑到走廊的丁冰倩听到身后的巨响,急忙转身跑回病房,只见韦晓东的手腕上被瓶渣戳扎的鲜血淋漓她几乎吓呆了。“我真该死,我真该死!”她急忙扶起韦晓东,把他搀到床沿坐下,转身拾起瓶渣就要往自己的手腕上戳。“丁,丁姑娘,别,别犯傻!”韦晓东忍着疼痛拦住了冲动的她。 “哇”丁冰倩猛地扑在他的肩上放声大哭,丝毫不理会病房中几位病人惊异的目光。“别,别这样。”韦晓东不由手足无措,满脸通红。 “咳,你们这是怎么了?弄成这个样子!”两位护士闻声赶来,稍胖点的护士一边收拾一边斜了眼丁冰倩道:“你这个护理病人的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丁冰倩望着疼的汗住顺额直淌的韦晓东,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愧疚。韦晓东被推进手术室足足一个多小时,对于丁冰倩来说,这一个多小时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由于自己的过错造成他左脚踝骨粉碎性骨折,她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几个耳光,真想他永远也不理自己,谁叫自己自做多情无理纠缠。 “都是我不好,害的你如此遭罪,如果留下什么残疾,我,真是万死不足以赎罪。”望这脚缠绷带的韦晓东,丁冰倩的泪水泉涌而出。“没什么,怪我自己不小心。别这样,你不是说过不喜欢掉泪的吗?”韦晓东苦笑道。 “你恨我吗?”丁冰倩期期艾艾、怯怯的神态一反常态。“很好呀,其实有病也是一种福气,至少什么也不用去思考,何况还有佳人相陪。放心吧,我不会怪你的,别哭鼻涕了。”韦晓东宽慰地替她揩去脸上的泪水。 “如果能够永远这样陪着你,我情愿放弃自己的工作。”丁冰倩幽幽说到。“你太傻了,我不值得你如此错爱,希望你能冷静地考虑。”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时间不等人,我们还有多少时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丁冰倩急道。“哦,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怎么说没有时间?我又不会长翅膀飞了。我们现在只是初步了解阶段,比如我吧,只知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可是对于你的生活习惯情趣等等还不甚了解,将来如果有摩擦我们都会痛苦和后悔,为自己的轻率。” “我是想说时间对于我们很有限,万一、万一日后有别的女孩闯入你的生活。”丁冰倩暗暗庆幸,自己差点儿失口。 “哦,虽然大家都有选择的权力,不过我相信自己的感情处理会很慎重的。噢,你不要再陪我了,还是回去上班吧。”“不,我一定要在这儿照顾你,直到伤好出院。”“这怎么好呢,你有工作在身,怎能为我而耽误工作。”“为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况且是我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韦晓东望着任性而又可爱的她,无可奈何中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时间悄悄地从韦晓东的床头溜走,丁冰倩每天都象朵带露的鲜花,给他无聊枯闷的心田抹进几许清芬的芳馨。不过,一个多星期下来,她却象只缺了水分的鲜花,枯萎了许多。 “怎么,今天出院的日子,好象不高兴?还是不原接受我的邀请,如果你认为有点勉强,不去也可以。”丁冰倩收拾好东西道。 “不,不是的。”望着两个多星期明显憔悴消瘦的丁冰倩,他的胸中涌起阵阵激潮,十几天的尽心尽力无怨无艾的照顾,怎不让他感动。遂笑道:“好吧,我就送小天使回家,并登府向伯父伯母拜谢数次探望之情。也感谢他们放心让你这个唯一的宝贝明珠照护我。” “又来了,看你这张油嘴如何在我父母面前卖弄。”丁冰倩见他舒展了笑容答应和自己回去,心中无限欢欣,一颗阴霾的心云被春风煦拂的舒朗开来。 坐了二十多分钟的公汽,韦晓东随着丁冰倩来到了她家。“如果今天爸爸和妈妈休息,一定会接你的。坐吧,既然他们还没回来,我就暂以主人的身份招待你吧,尊贵的客人,要点儿什么?咖啡还是茶?”丁冰倩笑道。“客随主便,自然无所谓主人的安排。不错呀,小姐的闺房很有格调,书架塞的满满的说明这里的主人是个文学爱好者:墙上的吉他和古筝说明小姐是位通晓音律的才女,不知能否为我高弹一曲。”韦晓东漫不经意地浏览着她的卧室笑道。 “哈,想不到你如此贫嘴,与你以前的……”丁冰倩突然停住了话头,暗怪自己差点漏了嘴,象个逃了气的孩子似地望着他。韦晓东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摘下墙上的吉他道:“看我奏一曲高山流水。” “哇,想不到大作家也通晓音律,敝人洗耳恭听。”韦晓东刚弹几下,丁冰倩便笑的弯腰揉肠,几乎要落下眼泪。“这也叫高山流水?门外汉的乱弹琴。”她强忍住笑,望着一本正经的韦晓东。 “怎么样?请多指教。”他故意绷住笑容。“古之文人墨客有几个不晓音律击节而?踏拍而歌才不失风流骚客本色。”丁冰倩笑道。“可惜敝人资质愚钝,对于音律一窍不通,还望聆教一二。” “想拜我为师?”丁冰倩忍笑道。“然也,吾非无师自通,如无师之点化,岂能晓之其中三昧。”韦晓东故意一副摇头晃脑的样子。“噗嗤”一声,丁冰倩终于又忍俊不止,格格地娇笑起来。 “疯丫头,跟谁笑呢?”走廊中传来女人的说话声和走近的脚步声。两个人只顾说笑,丝毫未觉有人进了屋,不由相视赧然。 “哦,伯母,冒昧登府,实在是不好意思。”虽然在医院中与探望自己的丁冰倩的母亲见过两次面,可她的面庞毕竟过于年轻,韦晓东心中有些不自然。 “妈,你今天买了些什么东西慰劳我。”丁冰倩瞧着放在房门边装得满满的菜篓,贪婪的目光在菜篓里翻来覆去。“你以为是给你买的呀,你跟着沾点儿光就不错了。噢,你们聊着,我去做饭。” “妈,用不用我帮你,我可不愿沾光陪着客人,你又骂我偷懒。”“你呀,少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了,你能帮上我什么,只能给我添乱子。”“哼,我帮不上忙有什么了不起,我不会拿些水果招待客人呀。”丁冰倩被母亲揭了底,不好意思地看着韦晓东。 “我终于发现了你的缺点,想做家庭主妇的基本素质不高。”韦晓东接过她递过的槟榔道。“不过这个缺点很容易克服的,拜你为师不就成了。”丁冰倩咬了一口香蕉笑道。“我可收不起你这个徒弟,那我快要变成了保姆。”韦晓东笑道。 “我真的那么差劲儿?在你的眼中?”丁冰倩望着他微笑道。“那倒不至于,我相信依你的个性,决不会输给别人的。”“好啦,不用你安慰我,不过我一定会做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好笑,咱俩怎么谈起家庭主妇来了。哦,我倒忘了,咱们乘车路过艺术宫时不是看到钢琴演奏会的海报吗,晚上咱们去欣赏如何?”丁冰倩道。 “我的艺术细胞可不丰富,只怕我的悟性糟蹋了那么高品位的东西。”韦晓东苦笑道。“别那么令人扫兴,我的大作家,这么高的音乐会很难得有机会欣赏一次。今天晚上演奏的是乐圣莫扎特的作品,还有舒伯特和柴可夫斯基,明天晚上将演奏李斯特的作品。”“听起来这些名字很亲切的,就象我所知道的泰戈尔、雨果、陀思。托耶夫斯基、托尔斯泰、海明威一样。可究竟他们出过些什么作品,代表作是什么,我却一概不知。你说,如果说我喜欢上他们的什么什么,会不会很可笑。” 丁冰倩听了心头一沉,怀疑的目光落到了他的眼睛上,因为只有从眼睛中她才能看出她想抗到的东西。不过她恨他那一双玩世不恭的双眼,居然什么也看不出。不过她仍是冷笑道:“我不否认一个人的某方面的缺陷,断裂了他的这方面的素质,不过并不能说明这一断裂层便会扼断了他这方面的潜质。如果你刚才的话暗示着什么,可以明说,用不着绕着弯子让人怀疑隐蕴的双重性。” 韦晓东苦笑道:“看看你这一张利嘴,说起话来让人费解,把我都说糊涂了。我陪你去就是了,不过到时候可别嫌我土里土气的碍了你的眼。”“你什么时候学的婆婆妈妈起来,告诉你吧,跟你在一起,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吃完晚饭,韦晓东和丁冰倩骑着自行车向市中心的艺术馆驰性行。夜空象茫茫碧海,无边无际:一轮明月穿过云层,象一面金镜飞上碧空,金色的光辉照亮了天上人间。清凉的晚风吹拂掉夏夜的燥闷,也吹拂着两人的心事。 “明天我和你回去,可以吗?”她终于说出了想要说的心事。“这……”韦晓东一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去认识一下你的家人,看看你住的地方,以后好经常去看你想你的时候。”“这……让我想想。”韦晓东不由不慎重考虑起这件事,虽然觉得近日来自己对她的感情起了微妙的变化,可毕竟还不能把一个不能确定关系的异性擅自带回家中呀。 “呵,我真羡慕你的小说中的女孩,居然值得他写了那么多诗。”她忽然幽幽叹道。“”是么,我倒几乎忘了。“”哼,别骗人了,连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那首《爱的馨花》写的可真好。“ 一 一朵绚丽的小花, 悄然绽放你我的心坪。 融融的光和, 熏暖粉红的相思。 呵,蜜蜂可爱的小精灵, 多想请你来: 品尝这花儿的芬芳。 怕你太心贪, 偷走我们精心育培的花粉。 二 你我的感情一夜, 开满洁白的花瓣。 那细细的脉络, 谁也看不见。 只有你和我这上面, 刻满芬芳的浪漫。 “你的记忆可真好,怎么对我的东西如此偏爱。”“是吗?也许这是一种病态吧。未见得你的作品是当世无二,可我却能背出你小说中的每一首小诗。哼,又能怎样,背下来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我的。我真希望你能为我写上一首,就在现在,就是我马上死掉也会含笑九泉。”丁冰倩说着不由流下了泪花,那晶亮的泪花只有月光才能照得清楚。 似是受到极大震动的韦晓东心乱如麻,闷闷骑行的他没看到丁冰倩揩拭泪水的动作,更没听到轻微地啜泣。 “其实我也喜欢文学,只是懒得动笔,又觉得没有什么可写,现在倒忽然来了点诗性,请大作家指正。”“哦,能听一听你的作笔,也是雅事。” 丁冰倩淡淡地自嘲道:“这首《问情》为你而做,也许你的记忆确实很糟,不久就会忘掉或许根本未曾在意。 天若有情天会老吗? 我仰头望远天, 请飘浮的白云诉说。 一片人字的结构不肯停下, 匆匆忙忙向着自己的家园, 而我的梦何时在美丽的乡泽扎根。我愿成为执着的守夜人, 可你迷离的目光 通向你的路灯暗淡灰朦。 问自己可曾许诺, 感动你矜持的洁心。 如果如果这一切, 都是一个朦胧的阴影, 问皎洁的玉帛 谁把你的心擦拭如此明澈 请也把我的心擦拭纤尘不染, 一同挂在朗空。 听完这首至情至骨的诗句,韦晓东的心湖立时涌进一股狂卷的激流,搅动得心湖好似翻江倒海,想不到她对自己的感情竟深绵至斯。他的心中怎能不掀起汹涌的波澜,感到惭愧甚至有些内疚,觉得有种负罪感。“其实你这是何苦呢,当然我可以带你去我家看看,你觉得我适合你吗?” “是的,因为你不仅仅是我心中的偶像,你的坦成的性格我喜欢,特别是你是一个重视感情的人,我喜欢你具有这种品德的人。如果你再支支吾吾含糊其词,就说明你认为我不配,不肯接受我。”丁冰倩见她似乎被自己感动,改变了态度,不由转嗔为喜加紧攻势。 “好了,我算怕了你,不过你怎么向伯父伯母解释呢?”“你放心好了,我自会解释清楚的,难道他们还怕你把我拐跑了不成,他们从来不担心我被别人欺负。”丁冰倩抿嘴笑道。“为什么?”韦晓东有些不解地望着她。“因为啊,从来没人敢欺负我,向来是我欺负别人的。”丁冰倩格格娇笑。 “那我不是很头痛,早知你是一只令人发怵的母老虎,我就……”他本想说我就不答应,可看了看兴致正高的丁冰倩,把话咽了回去。她猜出他要说的是什么,见他不敢说出,心中暗笑。 从艺术馆出来,韦晓东觉得惬意极了,想不到高雅音乐确实神韵无穷,让人的心灵彻头彻尾地得到美的净化与提升。虽然听音乐会的人不多,但上至七旬老人,下至十岁儿童,都那么入神和专注,钢琴演奏的美妙曲韵对于他们,似乎并不象他起初认为的那么难以理解。尤其让他感动的是乐圣莫扎特,这个奥地利维也纳的乐坛神童,从四岁开始便自谱了小步舞曲。从此在他短短的生命中,用勤奋创作出六百九十部作品,这种智慧与辛勤足以让世人叹服和自勉。 “喂,我觉得海顿曾经说过一句话确实不错,倒好象为我所说。”这场钢琴演奏会不仅让丁冰倩感到身心上的满足,更让她感到兴奋的是他与自己的心似乎贴近了许多。 “哦,为你所说?”韦晓东不明其意。“海顿曾经说任何一种事业如果达到一种痴迷的程度,都会取得成功。我如果对你痴迷的程度不够,咱们怎会有机会在一起听音乐会呢。”丁冰倩笑道。“好呀,你还真能直言不惭。”韦晓东虽然觉得她有点儿穿凿附会,但也是不无道理。对她的这种胸臆,毫无遮掩的爽直性格感到无比的亲近。 “妈,今天晚上我和你一起睡。”丁冰倩看着正陪着韦晓东说话的爸爸,撒娇地搂着母亲。“好吧,有什么秘密要对妈说?”看着满脸浸着幸福的女儿,作为母亲的她自然也甜蜜无比,悄悄地摁了下女儿的鼻头。“暂时保密,我去冲澡了。”丁冰倩冲着母亲神秘的一笑,转身去卫生间了。 窗外,月光静静地洒进房间,洒照在丁冰倩美丽的面庞上。“冰倩,你真的要跟他回去?这,可能吗?”江惠有些将信将疑地望着女儿。“妈,现在的爱情是以电子速度原子裂变为模式的。”她故作开心无比的样子,心底却涌起不尽哀伤。“妈,你不反对吗?似乎为了安慰一下母亲,她的嘴角轻轻呵着母亲的耳孔。 “你都这么大了,自己决定的事情我们是不会反对的,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们的决定有点儿太突然了。” “是的,我就是要采取这样的攻势,只要他父母认可,我们的关系不就确立无疑了吗?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跟他去看看他父母,不会不回来的。”她亲昵地偎依在母亲柔软的怀中,不多就便静静睡着。美丽的脸庞滑落几颗晶莹的泪珠,不知是兴奋还是别的什么,她睡得太快太香,因为她太累太累,是应该好好地睡上一觉,明天她要远行。 第21章 “静灵!静灵呀!”王静灵的姑妈发现侄女的床头整整齐齐的放着几摞钱,似乎发觉了不妙,不由得号啕大哭。 王静灵踏上了南行的列车,一颗心早静得不能再平静了。昨天的记忆是那般遥远模糊,好象委员的遗憾是没有保护好那本日记。不过现在也不在乎了,心如止水的她不再会为过去而留恋。姑妈有自己的儿子女儿和丈夫,失去了它也没有什么。世上不会再有什么值得她惦念的了,无牵无挂地去寻求解脱,生命才不会有遗憾,心中才有安慰。仲夏的西湖正是旅游的 旺季,潇洒的男人聚在一块品头论足,偶尔也会为身旁女孩的笑声所吸引。穿红戴绿的女人们或是指指点点或是伫湖凝思。白头老翁怡然自乐地垂钓,顽皮的孩子嬉笑戏水,凭添了西子湖畔的不少情趣。 面对着秀丽幽美的西湖景色,王静灵却无心欣赏。她在静静地等着夕阳沉落,暮霭来临。 一个身穿乳白色短袖汗衫、英俊魁梧的年轻男子注视了她好久。她象是在凝视又仿佛沉思,似乎任何惊扰都不能惊动她。美丽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湖面,似乎眨也不眨一眼。临湖而立的她衣裙亭亭玉立,微风轻轻掀扬起白色乔其纱衣裙更使其飘飘若仙。那秀眉微蹙若有所思的神态,那窈窕飘然的体态,是那么的美!那么的迷人!那么到令人痴醉!他的心中忽然一动,迅速解下身后的画夹,取出画比刷刷得点染起来。他只几笔便勾勒出一个美丽温静的少女,那副庄重漠然的神态更是逼真传神。 “小姐,对不起,没有征得你同意,便给你画了自己的像。”他把画夹递到她目光所及的地方,想以此吸引她的注意力。 听到有在叫自己,她稍稍转过身体,看了眼画的极象自己的画像,没有丝毫惊讶,顿了一下便慢慢走向别处。“哎,你?望着她的背影,他失望地摇头,碰了一鼻子灰。他有些懊丧甚至生气,真想把画夹狠狠地摔在地上。可是看了一眼画像终于不忍,摇了摇头。望着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心中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夕阳西下,暮霭以垂。一抹橘红色的晚霞映衬着美丽的西湖,不西湖以及周围环绕的群山镀成了金色。夕阳下的西湖别有一番景致,更加幽美惹人遐思,让人们的思想插上幻想的翅膀。游人渐渐地减少,草坪上野餐的年轻人也渐渐地离去,只剩下那片草坪静静地偃卧在橘红色的晚霞中。所有的人都走了,或者都去等待着欣赏三潭印月的奇丽景观了。湖水一定很凉,王静灵想。她一个人悄悄地蹲在湖边,把那些不断变化的波纹作为一种乐趣,那里面一定有美丽的。想到这儿她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快意,俩上漾器一阵高兴的微笑。 他坐在草坪上,用彩色的画笔渲染着晚霞下浓郁的色彩,周围及远处的朦胧诗意尽在眼底。忽然远处一个黑点儿闪入视线,他的神经猛然惊动,巨震中撇下画夹,以最快的速度向黑点儿跑去。他有种预感——有人要投湖!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他和几个同学欣赏三潭印月途经这里时,就适逢救起一个落水者。近几年丧生在西湖的不乏十数例,几乎每年都有人在这美丽的西湖自尽。 逐渐接近的他看清了一个苗条的倩影,脑中飞快地转动——是她?不由急喊:“哎!姑娘!别!” 王静灵听到有人在喊,眼睛一闭猛地跃入了凉凉的湖水中。“扑通。”一声,溅起了一朵雪白的水花。 刚刚跃过栏柑的他见状急忙加快速度,来不及脱去外衣,纵身跃入冰凉的湖水…… 好冷,好冷,她觉得自己好象在游呀游,湖水好凉好凉,肌肤如浸针刺般地疼痛。她感觉到浑身无力,四肢虚乏,游呀游呀,越游越慢,好累好累。啊,游不动了,游不动了,,她觉得自己好象渐渐地往下坠,越坠越沉,越坠越深,越来越黑,越来越冷…… 她觉得呼吸好难好难,使劲地张口喘息终于振破了封喉的滞浊之气。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一个似曾熟悉的面孔冲着她笑。哦,记起来了,技术给自己画像的那个男子。 “啊,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中,惑然之余立即醒悟,投湖前清楚地听得身后有人在喊,一定是他了。 “不问我为什么要救你?”见王静灵醒来,他笑道。“我为什么要问,也没有必要去问。”王静灵的脸庞如罩严霜。 “噢,很有意思。”他怔了一下,这大约是他碰到过的第一个特殊类型的人。 “因为你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尊称之为行侠仗义的人吧。我投我的湖,你救你的人,投湖是我的事,救人是你的事,,两不相干。不过我不会感谢你,不会。你只是个喜欢干涉别人自由、自以为是的分子。”她冷笑道,毫不在乎病房中奇怪或是谴责的目光。 “什么!”年轻人几乎跳了起来。为了救她,他几乎没有力气爬上岸滩而一同葬身湖底。昨天晚上到现在自己因为看护着她,而把十多岁是小妹一个人扔在家中。“不要激动嘛,不要以为救了我就可以理直气壮,以为救人一命会升七级浮屠吗?你错了我不是九命怪猫,不会再遇上八个象你这样的傻瓜,决不会!”王静灵丝毫不觉得自己变了,变成一个阴阳怪气不近人情的怪人。 “会的,一定会的,那八个傻瓜依然是我,是我移动位置而已。我会阴魂不散地跟着你,你不会介意吧?”他又气又恨,实在找不出理由用温和的口气和她说话。 “你知道我会对喜欢我行我素干涉别人的自由或行动、甚至威胁到别人的的心理与神经正常反应的人的办法吗?”她嗤笑道。“哦,那倒愿闻其详,他不以为然。 “把你送到拘留所。”王静灵开心的笑声充满着恶毒,令人心悸的恶毒。“哈哈哈……”年轻男子气极而笑。俗话说物极必反,有时候生气并不一定用愤怒表示。“我可受过非正规的远距离跟踪训练。恐怕你不仅拿不出充足的理由来诬陷我,反而会令你自己进入安全的保护所,待你的亲人把你乖乖领回家。”他半是忿满半是得意地望着她。 “你,你……为什么如此阴魂不散地纠缠别人?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心中在打着歪企图?”她的话怨毒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对对对,我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正如你所说,心怀鬼胎,不怀好意,是个十足内心黑暗的伪君子。啊,啊,……嚏!”他重重地打了几个喷嚏。 “一个人做了好事而的不到报应,真是可悲。”她嘲弄地望着有些感冒的男子。“如果有了想有报应的思想去做好事,还不如不去做好事。做好事是不需要报、报……报酬的,只要自己……认为值得,值得去做。他使劲捏着鼻子,控制住喉咙不让打喷嚏。”“可你最起码连一个理解的心都未得到,好心得不到好报,可不可怜。”王静灵对他的感冒似乎无动于衷。 这句话似乎应该由我来说,不过我不在乎,对于一个心理扭曲的的人,根本不能计较。我很痛心的是挽救了一个人,却挽救不了她的灵魂。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她成为湖底冤魂。“他有些自嘲道。 为自己做过的蠢事而后悔啦?“王静灵胜利似的得意地笑了起来。”不!,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我救起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她是那么的美丽和神圣。她或许早就死掉了,画上的她才是真正的她,过去的她。“他望着窗外,似乎不敢触及她那嘲弄的眼神。 “对,她早已死了,早已死了。”她喃喃着,嘴角噙起一丝自我解嘲的神色。 “对不起,我不该刺伤你。”看着她微比的双目中滴出几颗泪珠,他暗暗恨自己言语过激。“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你没有错。是老天的错,不该让我见到你,否则我早就到另一个安宁的世界了。”“王姑娘,为什么要想不开呢,以为自杀就可以解脱一切吗?”“当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留恋的,你已经是个没有意义的人了,你会怎么想?”王静灵自嘲得嗤鼻道。 “那我也不会去死,我会重新唤起生活的呼息,重新设计自己的生活观,人生价值观。”“可我不是你,生活给予我的是残酷的,前途渺茫,还谈什么人生价值观。” “每个人的生活并不一定是那么完美,难道一个人仅仅为了生活而生活?如果仅仅为了生活而生活,人活着不是幸福,而是罪孽,上帝大可不必创造人类。忙忙碌碌辛辛苦苦,整天处于痛苦紧张之中,那确实不应该有人类。可是既然创造了人类,给了人以智慧和感情,我们就应该用自己的智慧去创造文明,使生活更加丰富、充实有意义。”他英俊的脸庞略显激动。“你应该到学堂里给那些学生们大讲一通,这些道理对于我没有用。” 男子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一会儿从外面走了进来,拎着一网兜苹果、香蕉。“败败火气。”他熟练地削了个苹果递给她。王静灵没有接苹果,也没吱声,偏转了头。 “怎么,怕苹果有毒?”男子笑了笑。“”我想如果吃了你的苹果,会不会使我对你的要求情面难却。“”我这个苹果是无条件奉送,没有什么先决条件,也没有什么后起要求,你放心大胆地吃吧。“男子没奈何地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救我不是纯属巧合吧?是不是要充当一下英雄,可惜天色很晚,没有一个游人看见,连宣传的媒介也没有。”她忽然讥诮道。“因为你蹙眉凝思的样子是那么的迷人,所以触动了我的灵感,决定画下你来。在我偷偷观察你的时候,发现你的神情似乎异样于常人,忧郁淡漠的眼神那么专注,那么长时间得凝视着远处。当然凭我的第六感觉,不知是哪部小说的主人公的境遇,让我产生了联想。可惜是并不是我是个无名英雄,而是救下了有些不近人情的你。”“那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王静灵话刚出口,便发觉自己问了一个近乎愚蠢的问题。 “哦,办理主演手续时,便只好没经你的允许翻出了身份证。”“那你的名字叫什么?大概是搞美术的吧?”“我叫陈杰华,美术是本人的第三生命。我是市业余体校少年足球队的足球教练。” “哦,为了我,一定耽误了你的工作,真抱歉,你可以去上班了。”王静灵的头脑渐渐恢复了理智。“谢谢你,总算能从你的口中得到一点表示感谢的歉意。不过我却不能马上上班。” “为什么,想进一步让我表示出对你感谢的诚意?”“随你怎么想,俗语送佛送到西,救人就到底。谁叫我爱管闲事,可能是侠情小说看多了的缘故。”陈杰华自嘲道。 “哦,那么你是对做过的事后悔了?”王静灵的嘴角撇起一丝嘲弄的笑容。“我可从未做过后悔的事情,我是说碰上了一个愚顽不化、心如坚冰的人,我真想变作一座火山。” “这可以弹花机候车非亲非故,你救了我一次,总算可以了吧,为什么还要纠缠我?”王静灵几乎哀求道。“好吧,就算我纠缠你,我是无赖,这总成了吧。你知道吗?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不应该这么轻易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应该好好的活下去。”他的脸色因激动而变的涨红。“你真的认为我是那么好?”王静灵冷笑道。 “虽然我不了解你,但我认为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因为我相信外在气质论。”“凭一个人的直觉去判断事物,多么可怕的论调,幸亏象你这样的不算多。”王静灵嘲笑地看着他。“也可以这么说,从你那蹙眉凝思的纯真表情中,不容我怀疑。” 呵呵……王静灵的笑声充满无限的凄凉、悲伤和痛苦。“如果生活给予你本身的痛苦不如你本身所带来的痛苦,更使你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你怎么办?生活给予的痛苦你可以忍受得住,也能忍受着那种万分的难以启齿的痛和精神上的煎熬吗?”陈杰华似乎从她的话中明白了几分,沉吟了一会儿道:“不说奥斯特洛夫斯吧。以张海迪为榜样的多少强者,不都是闯了过来吗。虽然他们都曾失去生活的信心与勇气,但后来不是活得更坚强吗?我想你也可能读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也许曾为之激奋过。可是为什么不让自己的思想修养真正成熟,在头脑冷静中认识自己,解剖自己,面对昨天、今天和明天是否认真地考虑过。”你应该是个不折不扣的哲学家,可惜我不是天真的学生了。我是一个经历过痛苦的女人,而不一个纯真的女孩了。 “一个人不能以其鄙弃与卑微而自甘菲薄,心理上的残疾比生理上的自卑更可悲,无论是先天抑或是后天的卑陋,都不是任何人情愿的。”“可是纵使别人可以谅解同情,难道她就可以原谅自己吗?”王静灵的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没有不原谅自己的理由,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连圣人都这么说,何况你我呢。何况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任何瑕疵都不足以弥蔽你的本色。” “呵,天气很好,情丽清朗的天空,清爽的夏风。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不是么。我不该厌弃生活,未来的生活我们都应该眷恋,是不是?好了,我看我该出院了。”“不,你不能出院。”陈杰华道。 “为什么?让我在这里住上一辈子?”王静灵惑然地望着他。“你真的想开了?不是在骗我吧?”他有些不相信。“放心吧,我不再会随便洗澡了,这一回就把所有的垢质洗掉了。” “祝贺你从思想低谷中走出!”陈杰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豁朗的微笑,心里轻松了许多。“是你拉了我一把,唔,你应该换个工作。”王静灵笑道。她说出了这句话,心中微颤了一下,想起了以前以前的时候,总是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话题,自己就说过这样的话,取笑他将来一定是位杰出的演说家。 “可我的第一爱好便是体育,与许多同行们一样,做过冠军梦,所以选择了体育学院。哎,你准备立即回家吗?”“是的,哦,聊了这么多,也总算有阶级感情了,我竟连你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一定很漂亮吧?”“这……她,她叫魏芷提到妻子陈杰华英俊的面庞出现少有的红晕,嗫嚅道。 “魏芷素——未知数,好有意思的名字。”王静灵看着他那不自然的脸色,心中不由暗笑,想不到方才还振振有辞,提到妻子却如此羞涩。 “昨天晚上妹妹一个人在家一定很害怕的,我必须回去看看。”忽然发觉说漏了嘴哦,想住口已来不及了。“你的妹妹多大了,那你父母上哪了?王静灵奇怪道。 “她今年十二岁,比我小一半儿,父母均已过世。”那你妻子呢?“王静灵困惑道。”我刚才信口胡诌的。“陈杰华掩饰不住内心的羞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哦,实在对不起,让你把妹妹一个人扔在家中。如果不介意,能否参观一下你家,看看你的妹妹。”王静灵极为歉疚,知道他的情况后。为了表示心中的歉意,是以决定安慰一下这对兄妹。“当然欢迎了!”陈杰华的脸上闪着兴奋的火花,有点受宠若惊到望着王静灵。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叫陈妍,我们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妹妹从五岁便开始跟我吃苦。不过妹妹懂事的很早,七岁时就能缝扣子补衣服了。现在生活上完全能够自理了,烧饭、做菜、洗衣、拆被,有时我还要她照顾呢。”提起小妹,他的脸上就溢起了自豪的喜色,但喜色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凄凉。 “不过精神上还需要你的照顾,她离不开你这个很了不起的哥哥。”不知是陈杰华充满自豪的话感染了她,还是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妹打动了她,除了同情外,心中涌起了一种涩丝丝、酸生生的滋味。也许是自己的身世与他们相似,才会引起心灵上同病相怜的共鸣,总之他的话让她的心房久久不能平静。 “哦,前面的那栋房子,没想到会这么寒碜吧。”陈杰华自嘲地笑了笑。 这是一个远离中心市区的偏僻陋巷,杂乱的陋巷与栉次鳞比,整洁敞亮的高楼大厦形成鲜明的对比。陋巷的房子的都是五六十年代所建的简陋居住区,房顶的红瓦有的都已脱落,露出一块一块皴裂的黑土皮:墙壁大都斑斑驳驳的,白灰涂抹的墙壁几乎粉化,露出了被风雨吹蚀得褪了本色的砖块。 “国家的住房制度确实不够完善与健全,同样地分配住房,为什么有的人住宽敞明亮的楼房,有的却要挤在这陋巷里的胡同?”“人满为患嘛,应该理解国家的难处。国家投入建筑的资金远远适应不了人口增长的速度,因此造成了难以解决的供需矛盾。就本市来说,仅在六五期间便建立了十四个居民住宅小区,可还是远远解决不了住房供需的实际困难。再说咱一没什么门路,当然即使有门路我也不屑去为:二没什么地位与贡献,况且我和妹妹两个人也不需要那么多那么好的空间,比咱困难的不在少数。还好,我们这些陋巷中的人们相处得和和睦睦,民风还是极为淳朴的。” “哥,你回来了,昨天晚上我好害怕呀。”正在写作业的陈妍扔下钢笔,撒娇地扑到哥哥怀中,及待发现身后的陌生人才慌不迭地松开双臂。虽然有一点儿不好意思,但随即甜甜叫道:“姐姐坐呀。”俨然一个练达的小大人。 王静灵看着长的清秀可人的陈妍,一个早熟的小女孩,心中真不是滋味。 “小妍,这是你王姐姐。”陈杰华给妹妹介绍道。“王姐姐。”陈妍甜甜叫了一声,拉着王静灵打量着。 也许是同病相怜吧,王静灵虽然在十五岁时爸爸和妈妈瘁然去世,可是毕竟过早地失去了父母,是以她不由喜欢上了这个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的小妹妹。“读几年级了?”她怜爱地望着小陈妍。“五年级了。噢,我忘了给你倒茶了。”陈妍边忙边道:“对不起,只好让你等上几分钟了。哥哥为了节省,从不买速溶咖啡,能招待客人的也只是这茶了。不过哥哥平时也舍不得喝茶。” “哦,你哥哥平时连茶也不喝?”在北方一般人还不习惯喝茶,可是这南国产茶之地不喝茶的人可以说罕见,王静灵颇感兴趣。“可不呢,邻居都夸哥哥好,不吸烟、不喝酒。可我知道,哥哥为了我一分一分地省着,不让我有丝毫委屈。可他却从不舍得在自己身上花一分钱,他的衬衣和袜子几乎没有没上补丁的。”陈妍忽然瞥见哥哥朝自己狠狠瞪了一眼,才发觉自己失口,连忙住了口。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煞白,一转身跑到东边的小屋,大概是她的房间。 王静灵困惑地瞅了瞅陈杰华,发现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东边的小屋忽然传来嘤嘤哭泣声,两个人均是一愣。 “妹妹,你怎么了?王姐姐会笑话你的,你这样多没礼貌。”陈杰华不好意思地瞅了瞅王静灵一眼,对妹妹的行为感到窘迫不安。 “怎么,我好象没触伤过她呀。”王静灵困惑地望着陈杰华。“不,不是你的错,我也不知她是怎么了。”陈杰华脸色涨得通红,倨促不安地搓着双手。“让我劝劝她吧。”她说着悄悄推开了房门,轻轻走到陈的背后。“小妍妹妹,为什么哭了呢?可不可以告诉王姐姐。”她轻抚着她那瘦小的肩头,给幼小的心灵以安慰。 陈妍仍旧抽噎着,瘦小的肩头一起一伏地颤动着,伤心得似乎很厉害。“如果你认为王姐姐不足以相信的话,那我可生气走了。”王静灵见她还在伤心抹眼泪,故作生气道。 “不,不,你别走!王姐姐!哥哥其实年纪也不小了,可为了我对自己的事情一点也不考虑。邻居们急了,便给哥哥介绍了几个。我说过,各个省吃俭用,就连茶也不随便喝,这都是为了我。可是哥哥以前的就个女朋友都吹了,一是因为哥哥工资低,生活上太寒酸:二是因为我、我是个负担。哥哥以后任谁给介绍对象也不肯……不肯相看了,这全都为……为了我:哥哥说为了我说是不找对象了。王姐姐,你会不会因为我,不……不愿意?我不会……连累哥哥的。”陈妍急忙转过身满脸惊惶地拦在王静灵的身前。 “妍妹别胡说!”陈杰华越听越慌,粗暴地打断了妹妹自以为是的话。 王静灵听了陈妍的话,这才知道了原因。啊,早熟的小女孩,你是多么地惹人怜爱。她深深地为她所感动,可是心中却又显得异常慌乱,这位可爱的小妹妹误会自己了。这实在让它难堪,不敢与目光中有着小心翼翼的希冀,望着自己的他对视。 “王姐姐,求求你,答应做哥哥的朋友吧,如果你不答应,我就给你跪下了。”陈妍哀求地哭泣道。“小妹,别再说了!”陈杰华慌乱窘促地看了看王静灵一眼,心中真拿小妹没办法,同时又真希望小妹的苦苦哀求能起到效应,虽然这种想法近乎卑鄙。 哦,天真的小妹妹。王静灵心中暗叫,不由偷看了他一眼,心中突突乱跳,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王姐姐,我知道你是嫌哥哥收入微薄,看不起我们,才……”“啪!”的一声,陈杰华见妹妹越说越离谱,忍无可忍的他着着实实 地打了妹妹一个耳光。 “我,我怎么了。”陈杰华举起刚刚打过妹妹的右手仔细地看着。他还是第一次打了自小相依为命的妹妹,而且在一个陌生的客人面前。自己实在是太蠢太蠢了,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脸庞,泪水从指缝间悄悄缓缓地滑落。 陈妍捂着火辣辣的脸蛋儿,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掉,平静得出奇。“好妹妹,我答应你。”王静灵紧紧地把她搂在怀中,它觉得此时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安慰一对令人同情的兄妹。它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这样做,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不过它觉得他善良正直,直率坦诚,淳朴仁厚,英俊热挚。它觉得他是喜欢上自己了,他觉得不应该让这么好的人受到刺伤。尤其可爱的天真的小妹妹,小小年纪承受了不应有的压力。 “你真的愿意交我这么个朋友?是不是迫不得已,为了安慰我妹妹?”陈杰华怯怯地不敢看着王静灵,他知道她的恩赐也许是自己痴想的美梦。王静灵此时心乱如麻,在陈妍的苦苦哀求下不忍拂逆一颗幼小脆弱的心灵,可这只是敷衍、欺骗。欺骗有一个人的感情是最不能容忍、最不道德、最残忍的。尤其对他们更不能欺骗,自己的良心不允许。他们是那么地需要安慰与照顾,是以她答应后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自己对他可以说有了一定的了解,可以说他有那么多的优点,不过对他虽有不少好感,也可以说喜欢,并不是因为救了自己,而是对他的身世既同情又怜悯。但如果谈到对他的感情,还根本没有精神准备,心理上的。 “哦,我觉得你的优点很了不起,可以说是别人很少具备的。”王静灵并非言不由衷,可是又觉得心中极部自然。“那么希望我们今后要多多联系,我希望尽快及时地了解你的情况,如果有时间我会去看你的。”陈杰华殷切地望着王静灵,真想立即能把她挽留下来,多住几日。 王静灵只有默默地点头,登上了往返的列车。她望着窗外的茫茫夜色,回忆着这次短暂的旅行,一次惊险而又有趣的旅行。天哪!她忽然心中暗暗叫苦。为什么!老天如此恶作剧,如此戏弄于人?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他?虽然对他有好感,对他的身世由衷同情,但是自己永远也成不了他的伴侣,因为自己不配,没有资格。他并不了解自己,自己未来得及向他说清。天哪!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让我该怎么办呀?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自己决不能欺骗他的感情,决不能! “这北方的小县城可够大的,也挺繁荣的,不过……”丁冰倩故意顿了一下。“不过什么?”韦晓东果然上当,也不知是怎么的,他总被她巧妙的调侃。 “不过嘛,就是脏了一些,自从踏上你们这块土地,无论是车站、商店、机关和街道,都给人以一种杂乱、肮脏的感觉。这也许就是你所说的北方特色之一吧。”丁冰倩眨了眨眼,脸上出现揶揄的笑容。“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