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一日》 Chapter 1 大雨下了三个小时还没有要停下的迹象,气温不到零上3度。 薛宁抱着自己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停在街尾最后一家店门前,浑身发抖,像个疯子一样在街上大声的喊:“谁给修电脑,笔记本系统无法启动,给钱!双倍10倍也行!” 喊了大概四五遍,嗓子都喊哑了,只好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没有回声,连开窗骂她的人都没有…… 时间已经是凌晨。薛宁的脸一片惨白,嘴唇发紫,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掏了好几次,冻到已经没有知觉的手,总算从外套的口袋里把发出震动的手机掏出来。 “你妹的,你家的时间是不是带时差啊,说好了半个小时,我等了将近三个小时,你能不能来给个准话行不行!” 对方估计是被骂懵逼了,解释说南城海城三桥发生车祸,他最多十分钟就能到。薛宁听他说完立即挂断电话,也没细想,瞬间满血复活的往回走。 刚才拍门的时候,没注意青云科技是哪一家。 不是太难找,只是雨势忽然加大,等她找到那家店,身上的羽绒服也湿的差不多。抖掉羽绒服帽子的雨水,薛宁哆哆嗦嗦缩在大门旁的阴影里,焦急的往街上看。 又等了大概五分钟,一辆白色的suv,开着远光灯,闪电一般停到街边的停车线里。 薛宁一下子挺直了脊背,双手不住的发抖。谢天谢地,她要冻成望夫石了好么! 刚准备迎上去,又有一辆黑色的越野,停到白色suv旁边。刺眼的远光灯,照的她无法睁开眼睛,耳边听到越来越多的,汽车发动机声音,有跑车,有轿车,还有吉普。 修个电脑而已,费用不过小几百,有没有必要这么大阵仗?就那么一会的功夫,等她睁开眼,空荡荡的路边一下子停进一溜的车。 车上陆续下来几个男人,身后青云科技的卷闸门自动升起,那些人说说笑笑的往里走,没人注意站在阴影里的薛宁。 听内容,似乎是刚喝完酒回来,等人齐了继续喝。 潮湿的空气里隐约多了丝酒气,薛宁也不在意,只想把自己的电脑修好,冻的浑身发抖地跟进去。 店里的柜台还是新的,全白色的柜台上,零散的摆着几台某国产品牌的样机,地上堆着两三只没开封的大箱子,看样子才装修好没多久。 那些人进了店,一路往楼上走,压根就没有发现薛宁跟进去,也不关门。 “喂!你们谁是梁丘,我这急着用电脑呢,能不能先给看看。”薛宁急了,快步跟上去,有些生气的冲那些人的背影喊:“我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了,讲点信用好不好。” 说说笑笑的声音,像似被摁了开关一样,一瞬间停止。 原本已经上了一半楼梯的几个人,徐徐回头,几道目光居高临下齐刷刷的朝她望过去,见鬼一样。 薛宁整个人笼罩在对方的目光里,也瞬间吓到了,神经下意识绷紧。 “那什么,时间已经很晚了,我真的很急,能不能帮我先处理一下,我付双倍的钱。”薛宁尴尬开口,收在袖子里的手,习惯性的攥了攥拳头。 “梁秋,你约的?”走在最后面的男人,嘿嘿笑了几声,伸手拍了下自己左手边的梁秋笑骂:“还不赶紧去把人给办了。” 梁秋挠了挠头,眯起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薛宁,看到她手里的电脑包都在滴水,瞬间嘿嘿笑出声:“看我这记性,你们先坐会,二哥还有几分钟才到。” 其他人估计是听出了什么,纷纷折回来,把堆在地上的大纸箱挪开,腾出空位,围着接待桌坐了一圈,顺便把店门给关了,一个个笑得意味深长的盯着薛宁看。 梁秋走到薛宁面前,目光暗暗沉沉,别有深意的看着她缓缓伸出手:“什么问题,我看完给你办。” 边上几个人“轰”的一下全笑了,不怀好意的样子。 薛宁冷的想死,也没觉察有什么不对,把电脑给他,赶紧拉开椅子坐下。 片刻之后,耳边倏然响起“咔”的一声,像似有什么东西断开。薛宁刚要问,就听他说:“买个新的呗,这机子没法修了。” 薛宁本能的伸长脖子望过去,看到自己的笔记本的壳子被他弄断了,鼠标也落了下来,连接硬盘和主板的线,似乎也被扯开。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的资料! 霍然起身,不敢置信的把电脑抢过来,脸上浮起愠怒,漆黑的眸子骤然冷下去,越来越冷。“你大爷的!你赔我电脑!” 话音刚落,边上的四个男人呼啦一下全都站了起来,痞里痞气的走过去,一下子将她围住。 “赔我电脑!”薛宁脊背发寒,双手微微有些发抖,脸上却没一丝的惧色。克制着火气,抓住梁秋的手腕,咄咄逼人的开口:“修好也行!” 梁秋让她盯得心里发毛,也跟着站起来,本想仗着身高的优势,把她的气势压下去,没料到她会这么虎,当时就楞了。 “秋,听到没,小姑娘让你陪呢。”先前让梁秋修电脑的男人再次开口,调笑的口吻:“陪一个吧,都约来了不陪多不合算,算是给二哥开张,嗯!” 说着靠到身边人的身上,色眯眯的冲梁秋眨了眨眼。 其他人又哄堂大笑,纷纷附和,有人搬椅子,好整以暇的把门挡住,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 梁秋虽然没喝多少,但也没把薛宁当回事。这大半夜的,这姑娘不是脑筋缺根弦,就是胆子肥的都能下酒,竟然自己跟进来。 施施然拿走她的手,视线在她脸上打了个转,移到后边的几个哥们身上,痞气笑出声:“谁知道你是不是上这来碰瓷的,你说是我弄坏的,有证据吗。” 语毕,爱莫能助的跟守在门前的一干人笑:“哥几个,你们看到了吗,没看到就给报个警。我怀疑她是来碰瓷的。” “我没看到,秋,你算是给二哥长脸了,还没开张就遇到碰瓷的。”有人接话,拿着手机,滴滴答答的摁着号码:“哥哥这就帮你报警。” 薛宁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微眯的双眼一直盯着梁秋,脖子梗的有点酸,堵在胸口的怨气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拿出手机,翻出崔立珩的号码拨过去,接通就说:“科技路250号,青云科技,来救命。” 说完挂断,眼底冒出凶光,死死的盯着梁秋。 碰瓷!碰你大爷! 趁他不备,再次抓住他的手腕,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赔不赔!” “赔个鸟!”梁秋的脸色此时已经完全黑了,阴沉沉的,仿佛随时能滴下墨来,嘴角抽搐的幅度十分明显,猛然甩开手。 脑子有坑这是! 薛宁气急,冻的僵硬的身子灵巧冲过去,猛地将他的手反剪到后背,死死的往下压,嗓音冰冷:“你找死!” “够劲!配咱二哥妥妥的。”守门的人哄堂大笑,十分卖力的开始鼓掌。 梁秋自觉丢了面子,竟然被一个小姑娘轻易制服,喝了酒的混劲冒上来,肩膀一抖,就撞开了薛宁,发了狠地扑过去:“敢上二哥的店碰瓷,也不看看你有没有命赚这份钱!” 薛宁站着不动,等他近身随即避开攻击,并顺势攫住他的胳膊,身体往后退了退猛的向前冲冲,抬脚,目标精准的命中他的要害部位。 梁秋杀猪一般的哀嚎声响起,店里再次出现诡异的寂静。 一秒后,守门的几个都坐不住了,跃跃欲试的站起来,狞笑着朝薛宁围过去,嘴里不住的说荤话。 薛宁被逼到角落里,脸色白的吓人。 就在这时,卷闸门外又传来轰轰的汽车马达声,刺耳的喇叭声,震的人耳膜生疼。 薛宁愣住,攥着拳头的手隐隐有些发抖。转眼的功夫,卷闸门就升了起来,远光灯刺眼的光线直直的照进来,亮的她没法睁眼。 其他人再次哄堂大笑,纷纷嚷嚷。“二哥,来了个碰瓷的。” 薛宁睁开一条眼缝,还没看清来的是谁,直觉眼前一黑,手臂猛的被人攫住,整个人像似要被甩出去一般,被人带到灯底下。 “胆子不错,竟然敢上我的店碰瓷。”男人嗓音低沉浑厚,身上却透着如积雪一般冰凉的气息,还有隐隐的杀气。 对方的速度之快,比老家山上任何一种动物都快。薛宁实实在在的吓到,止不住的往后缩。 惨了,没想到居然来了个更狠的。 对方身材高大挺拔,跟之前那几个浑然不同的气质,即使什么都没做,也会给人带来无穷的压力。 她退一步,顾旭白就跟上去一步,左手抄在外套的口袋里,高大的影子将她整个罩住。“碰瓷,嗯!” 玩味的语气。 薛宁脊背发寒,生生被他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不说?”顾旭白居高临下,眸光沉沉,灼热的气息肆无忌惮的喷到她白的像纸的脸上。“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薛宁被迫与他对视,刚想说自己没有碰瓷,下巴即被他掐住,力道大的惊人。 从下颌传来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薛宁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事情大条了…… “你……这样我没法说……话。”艰难吐出一句,耳边隐隐约约听到有车子停到门外,男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忽然撤走。 Chapter 2 薛宁后背贴着墙角,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软绵绵的往下滑。 “咳咳……”剧烈的咳了一阵,机械扭头,朝着发出打斗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真的是崔立珩来了,这才抖着手撑着冰凉的墙面,费力站起身。 崔立珩这几年下了苦功夫,单打独斗,甚少有人能是他的对手,所以薛宁一点都不担心。 喉咙被那个男人掐的火辣辣的疼,又咳了好一会,感觉好受了一些,谁知眼前又落下几道黑影。 才受了惊吓,又有帮手在,薛宁忍无可忍,什么警告都忘了,阴沉着一张脸,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打完,她一步一步抬脚朝梁秋走过去,居高临下的俯视他。“起来给我修电脑!” 梁秋吓的尿都要飚了,瑟缩着偷偷瞄一眼已经打到门外去的两道身影,连滚带爬站起来。“不会,就二哥会。” 说完怕她不信,赶紧随便拿了一台浑身哆嗦的装进包装箱里,顺便把她那台坏了的,也给装回电脑包,脸色惨白的递过去。 这尼玛分明就是碰瓷,还有帮手的! 他压根就没约过什么人,也搞不清她是从哪冒出来的,只不过看她孤身一个,就起了邪念想要玩玩,谁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崔立珩不会修电脑,薛宁拿了新的电脑也没用,横他一眼,抬脚出了店子叫住正打得不可开交的崔立珩:“哥,先别打。让他帮我把硬盘里的资料,都拷贝到新电脑里。” 薛宁的嗓音不大,冰冰凉凉的,透着一股子跟年龄不符的狠戾。“不弄好,今晚谁也别想消停!” 光线昏暗的雨幕下,正跟顾旭打得兴起的崔立珩,听到她的声音,一瞬间收了手,别有深意的看一眼顾旭白,闪电一般蹿到薛宁身边。“怎么回事?” “电脑坏掉了,所有的资料都在里面。”薛宁低着头,指甲嵌入冻到麻木的掌心,丝毫感觉不到疼。 不就是一个项目吗?!崔立珩话还没出口,就见她抬起头,苍白的面容透出令人胆寒的怒意,漆黑如夜空的双眼冒出丝丝杀气:“所有的资料!” 崔立珩被她的样子吓到,皱了皱眉,直觉她把这事看的太重了,转头神色淡淡的往店里看去。 来的时候还看到有几个,这会除了还有个站着的,其他人都倒在地上哀嚎,不由的再次皱起眉。“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打架,你修个电脑弄的跟打劫似的,有必要吗!” 这大半夜,冷的能冻死人,就不能消停一点。 “有必要,不光是项目的事,还有……”薛宁及时打住话头,异常不悦的抬眸,定定望向还在雨中站着的顾旭白。 薛宁看他的时候,正好他也看过来,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有些模糊。唯独那双眼里透出的凉意,透过绵密的雨幕,直直的向她投射过来,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探究。 男人的目光让她感觉很不舒服,没来由的想起了老家山上一种猛兽——狼。 他掐着自己的力道,其实只用了不到五成,已经是在让着了。但是薛宁完全反抗不了,甚至有种濒临死亡的错觉,连挣扎都忘了。 她敢肯定,如果自己不是女的,那么他的手再大力一点,自己的下颌一定会移位脱臼。 心有余悸的吐出一口气,薛宁整理了下情绪,抬脚走入雨中。 “先生您好,我的笔记本电脑里有很重要的资料,能不能麻烦你……”薛宁话还没说,顾旭白就迈开步子,径自从她眼前越过去,阔步进入店内。 稀里糊涂打了这么一场,他也看出来了,这姑娘不是来碰瓷的。 眯起眼,淡淡环顾一圈乱成一团的店子,眉峰下压,脸色愈发的阴沉。视线落到梁秋身上,顿时有股想把他丢出去的冲动。 混蛋玩意儿! 梁秋撞见他的目光,当即从失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不等他发问,哆哆嗦嗦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末了委屈补充:“我喝了酒,劲大,谁知道她这么彪。” 顾旭白抿唇不语,侧眸瞄一眼摆在桌上的电脑,弯腰拿起,走到维修柜台后方打开灯。 薛宁隔得远远的看到他的动作,悬在喉咙口的心落下,正好手机有电话进来。她听完整个人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双腿发抖的往下滑去。“我们打错人了……” 崔立珩如遭雷劈,差点想把她丢到大街上。 “打人的时候你怎么不怕。”崔立珩嘀咕一句,眼疾手快的将她捞起来。 “我怕啊,可是怕也要打,我被关在里面,他们不帮我修还把我的电脑给毁了,换你你能忍!”薛宁都要哭出来了,冷的浑身哆嗦的抱紧双臂:“我以为打一顿他们就老实了啊。” 崔立珩嘴角抽搐,手臂高高扬起,险些忍不住要揍她。 什么叫打一顿就老实了,脑子就不能清醒一点。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过店里静得很,即使隔得有些远,顾旭白也听了个一清二楚。偏头看一眼身边的梁秋,越发觉得这帮小子欠教育。 可不就是打一顿老实吗,当这是旧社会呢,碰着个姑娘就生出邪念。 笔记本拆解很麻烦,梁秋这小子不是手劲大,是根本就不会拆。 看着已经完全不成样子的笔记本电脑,顾旭白摸了支烟点着,倾身靠到椅背上,若有所思的抽了一口。那女孩胆子可真够大的,要不是自己先到,梁秋那帮混球,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不过来救她的男人有点奇怪,这么能打,看着也不像是警察,更像是……流氓,不知道什么来路。 今晚这事,有点意思。 太长时间不回海城,感觉有些脱节。尤其是梁秋他们几个的表现,这帮小子以前可不敢这么胡来。 四年的时间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长,只可惜……摇了摇头,拉开抽屉把工具都取出来,开始埋头工作。 给新机子装好系统开机,顾旭白接上无线鼠标,点开硬盘扫了扫,接上装在移动硬盘盒里的旧硬盘,幽幽吐出一口白雾。“过来瞧瞧。” 薛宁一直盯着他,听到声音,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立即小跑上前,紧张的盯着屏幕看。 文件都在……拍拍胸口,忙不迭的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钱放到桌子上,尴尬开口:“实在太谢谢您了。” 顾旭白没有回头,打开抽屉取了张a4纸反手递给她。“留个电话,你的机子被人倒了水进去,主板烧了,修还是丢。” 这姑娘的脑回路似乎有点……异于常人。 没记错的话,他刚才差点弄死她。到底多重要的东西,比她的生死还重要? “呃……”薛宁错愕一秒,猛然想起电脑坏之前,自己去洗澡了,屋里还有公司其他的同事在,太阳穴顿时突突的跳起来。 拿起笔,飞快的写下自己的电话递过去。“真的非常谢谢您能帮忙,至于我打你兄弟的事,希望别介意。” 要不是晚上实在没人帮修电脑,薛宁还真不乐意服软。 “别谢,你的机子就算赔你个壳子也没多少钱,我的是全新的,不送回来就把差额付了。”顾旭白反手拿走了那张a4纸,身子依旧没动,视线定格在南山枫林的文件夹上,唇角无意识下抿。 薛宁再次蹙眉,可怜兮兮的回头看崔立珩,嗓音哆嗦的跟缺了牙漏风似的。“哥……” 崔立珩实在受不了她这个欠劲儿,几步过去,不悦的拿出自己的□□。“有poss机吗。” “有……有。”梁秋还是很怕的他的,他冲进来那一瞬间的速度,跟猎豹似的,差点让他以为顾旭白也可能会被揍的很惨。 慌慌张张的跑进柜台,才开了抽屉,顾旭白的清冷无波的嗓音,就不疾不徐的飘过来:“收现金。” 梁秋的动作顿住,讪讪抬头,头皮发麻的望向崔立珩。 这两人可别再动手了,再动就报警了啊。 新机子标价4000多,崔立珩身上的现金跟薛宁带的合一起勉强凑够差额,把打架的事情说开,拿了电脑就往外走。 凌晨三点半,外面雨下的跟漏了似的,风还特别的大。 顾旭白目送薛宁和崔立珩的车子离开,又点了只烟,踢开倒在地上的椅子,状似不经意的问梁秋:“请帖给小天送去了吗?” “一星期前就送过去了。”梁秋捂着被薛宁打肿的脸,羡慕极了。“那小子现在阔气的很,听说前段时间去帝都,泡了好几个女明星。” “唔”顾旭白淡淡的应了一声,脸上古井无波。 梁秋见他似乎不敢兴趣,赶紧打住话头,换了个话题。“东西都准备齐了,明天早上10点开业。对了二哥,你觉得刚才那对兄妹什么来头?” Chapter 3 薛宁从上车就一言不发的盯着窗外,脸色凝重。 崔立珩有点受不了她这个样子,过了路口就开始叨叨:“你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一个项目而已,输就输了呗,弄的跟世界末日似的!那么多人,万一都是练家子,你的尸体明天就上头条了。” 薛宁丢了个白眼给他,没接腔。 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项目的输赢……说了他也不会懂。 崔立珩恨死了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抿了抿唇,嗓音微沉:“赢了这个项目你是能走上人生巅峰,迎娶高富帅,还是扬名立万?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会打架,就老子牛逼指数天下第一,谁也制不住你!” 薛宁蹙眉,不冷不热的噎他:“我没你以前那么脑残,这件事没闹大,我还是谢谢你,过了今晚咱江湖不见。” “别逼我揍你!”崔立珩真的要气疯了,一个屁大的项目,怎么就值得她疯成那样。 远扬的设计总监又不是*,若真是很重要的项目,脑子被雷劈了才会让她这种新人去跟别的公司竞争。也就她傻,这种说法也信得真真的,没有一丁点的分辨能力。今晚得亏她能打,换普通女孩,死一百次都不够死的。 还不知道被那几个混蛋怎么糟践呢,怎么就那么心大! 偏头,飞快看一眼她狼狈不堪的样子,满肚子的火气,跟胀满气的气球戳到了针尖一般,瞬间消没影了。“今晚先住我那,明天的事明天说。” “什么时候去帝都。”薛宁受不了他的唠叨,一句话结束话题:“走之前把车子房子留我。” “滚犊子!”崔立珩低低的吼了一句,脸色臭的不行。“老子欠你的啊!” “谢谢你还记得。”薛宁闭上眼,摆出一副拒绝继续交谈的姿态,脸朝着窗外歪去。 尼玛,这日子没法过了!崔立珩瞬间暴跳如雷,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 薛宁彻底忽视他的存在,漆黑的眼眸,望着雨幕中阑珊灯火,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 今晚她确实太冲动了……但愿不要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到家已经4点多,崔立珩进门就去睡了,薛宁把头发吹干,拎着电脑去了客房。看到旧笔记本电脑的硬盘被扯下来那一瞬间,她真的很担心硬盘坏掉,害怕自己辛辛苦苦收集了好几年的线索,就这么中断,所以才会在一瞬间失去理智。 这是她的私事,崔立珩跟她非亲非故,她不想拖他下水。 摁下开机,薛宁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下颚,顿时疼的直抽抽。 那个叫二哥的男人,真的好狠。 比她以往遇到过的任何一个流氓都狠,但奇怪的是,他身上没有流氓气,杀气藏的很深很深。若不是曾经跟他距离很近,只是平常遇到,薛宁绝对不会想到,对方如此深藏不露。 进入系统后,薛宁没有打开南山枫林的项目文件夹,而是找出隐藏起来的加密文件,点开,输入密码。 这次的12小时自动销毁文件,只有三个字——拍卖行。 她下午收到后没及时打开看,直接保存到硬盘上,没想到电脑出问题还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揉了揉下颌,关闭文件退出来,若有所思的的走到窗边发呆。 拍卖行?海城只有一家拍卖行,每年有两次活动,一次年初一次年末。而今年最后一次活动,是在月底。对方这个时候给自己这个信息,到底什么意思…… 大雨一直下到早上,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气温低的令人发指。 天空灰蒙蒙的,从海面上吹来的寒风,潮湿敲打窗棱。薛宁伸了个懒腰,在崔立珩起床之前,飞快洗漱完毕,顺便准备好了二人份的早餐。 8点整,崔立珩准时起床,眼圈黑的格外的明显。 他穿着灰色的睡袍,慵慵懒懒的倚在门框上,头发乱七八糟的耷拉着,跟炸了毛的拉布拉多似的,不耐烦的开口:“昨晚那个男人很危险,没事你别再去那家店了。” “我知道,你没到之前,他差点掐死我。”薛宁哆嗦了下,感觉下颌更疼了。 崔立珩其实也没怎么睡,看到她这样,起床气瞬间又重了几分。“你脑子有坑啊,他掐你你不会揍他,你不是挺狠的吗。” “不狠,你的坟头早就长草了。”薛宁凉凉的噎他。“对方分分钟用实力碾压,你让我狠,是怕我死的不够难看吗。” 崔立珩无言以对,绷着脸缩回房里,猛的甩上门。 薛宁耸肩,坐下慢条斯理的开始吃早餐。她有自卫的本事,那是要看对象的好不好。 崔立珩进去之后就一直没出来,薛宁懒得管他,吃完收拾了下,换上备在这边的衣服,带上电脑出门赶去公司。 会议召开之前一分钟,薛宁踩着高跟鞋,步伐沉稳的走出电梯打卡。 她脸上化了挺浓的妆,也没能把眼窝的青黑遮住,下巴两边仔细看,还能看到淤青的颜色,眼底写满了疲惫。 陈老师用血和泪的教训,深刻的告诉所有人,有些东西存在电脑里非常不安全。以前薛宁不信,经过昨晚,她当机立断的拿走了崔立珩那只思聪同款u盘。 这样的事经历一次就够,她实在害怕。 尤其昨晚,差点掐死她的那个男人,比任何的妖魔鬼怪都可怖,再也不想遇到第二次。 敲开会议室的门,看到里面一个人都没,顿时松了口气,抬脚往里走。 没迟到就是好事,至于竞争的结果,她从开始就不是很在意。尽人事听天命,甲方的心思别猜,猜了也猜不明白。 “薛宁,会议推迟到10点了,你还不知道啊?”前台姜岚后脚跟进去,脸上残留着些许才睡醒的慵懒,笑嘻嘻的打趣:“听说你昨晚一夜未归?” 那么冷的天气还下着雨,为了能赢,也是拼。 “唔”薛宁脚步顿住,猛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回头大方承认自己昨晚没回公寓的事实。 不承认她们也不会信。 拎着电脑经过她身边时,薛宁挑了挑眉,忽然低头在她耳边,慵懒暧昧地轻笑:“撕了一晚上床单,累cry。” 姜岚囧了下,眼底顿时布满了不可思议。 “当然,如果我赢得了这个项目,你们也可以认为,我昨晚是在某个能决定比赛结果的男人床上,反正你们一直都这么说的。”薛宁呵呵一笑,伸手摸了一把她光滑水嫩的下巴,不疾不徐的回了建筑部。 姜岚楞在原地,木桩一样站的笔直,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后背感觉凉飕飕的。 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薛宁回到自己的格子间,拿出新电脑开机,余光留意到陆念云不停的往自己这边看,眉头皱了皱,若无其事的开始工作。 昨晚那男人说的话,她可还记得。 其实不用怎么费心思去猜,公司给租的公寓楼里,住的都是同事。陆念云跟她住在同一套房,本来就一直看她不顺眼,这次跟君安合作,负责设计的小组成员又没有她,心理肯定不爽。 但她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动到自己的电脑上! 快十点的时候,没人过来通知开会,这事就跟被遗忘了一样。窗外的雨越来越大,还打雷。若不是室内开着空调暖风,真有种穿越回台风频频光顾的夏天的错觉。 放开鼠标,薛宁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发现不剩多少,遂起身去水房打水。 临近年底,各部门都在忙着项目收尾的工作,薛宁手上除了南山枫林这个项目,还有两个项目在外地,月底可能就要过去,一直要在外面呆到年前才能回公司。 但如果,南山枫林的项目确定交给远扬设计,就不用去出差,反而可以…… “薛宁,听说甲方今天爽约了,怎么回事啊。”陆念云拿着自己水杯,施施然起身叫住她。“你昨晚去哪了?” 薛宁的思绪被打断,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懒得搭理她,只是握着水杯的手,手背隐隐鼓起青筋,骨节凸起分明。 陆念云还有下文。 进了水房,陆念云堵在门口,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唇角微微勾着,脸上写着厌恶、嘲笑、轻蔑,还有一抹掩饰不去的得意。“新电脑很漂亮,配置应该很高吧。” “还不错。”薛宁把杯子放到饮水机上,缓缓转过身,冷不丁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到底还是冻感冒了。 不悦皱起眉,陆念云又说:“昨晚买的啊,真舍得下本,听说……” 薛宁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突然出手将她拽进来,纤细有力的胳膊横过她脖子,狠狠将她抵到门上,一脸狰狞。“下次再敢搞这种小动作,我要你命!” Chapter 4 陆念云目瞪口呆,双眼本能的睁大。卡在她脖子上的手臂,似有千斤重,压的她几乎无法呼吸。 薛宁的脸近在咫尺,然而却是那样的陌生。 陌生的让她心生恐惧。 “放放放……开我。”反应过来,陆念云瞬间红了眼眶,额上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 话音落地,薛宁忽然撤走了所有的力量,仿佛她刚才什么都没做过一般,若无其事的拿着自己的水杯接水。 “你你你……”陆念云后背贴着门板,嘴巴张得大大的,心跳快的像似随时要冲出胸膛,半天说不出话来,双腿软的站都站不住。 她一直以为薛宁很好欺负,嘴巴再毒,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软柿子。没想到她竟然……竟然想杀人,太可怖了! “你该感到庆幸,昨天晚上有人替你挨了打。”薛宁打好了水,伸手将她从门上拨开,从容走出水房。 陆念云不知道薛宁什么时候走的,等她惊魂未定的回到格子间,不见她在,顿时委屈落泪,哭的梨花带雨的去找沈无风哭诉。 她要报警,太吓人了刚才。 薛宁对发生在办公室的事一无所知,出了水房就接到通知,收拾电脑,下楼拿了总监秦朗的车子,出发赶去他说的地点汇合。 这次能和君安合作,对远扬来说,绝对是件非常重要的大事。不止建筑部这边绷紧了神经,结构和给排水也很紧张。 那么大的一个海边度假别墅项目,做好了,就是海城的旅游业的一块招牌。对今后接单子,有非常好的宣传推广作用。 薛宁很清楚,以自己的资历还不足以担任这个项目的主设计,做这么多,到最后可能还是给他人做嫁衣。可惜陆念云看不明白。 君安地产从君安集团独立出来之后,这两年的发展非常迅猛,旗下所建设的每一个楼盘,几乎都是大热的楼盘,能挂上自己的名字,顶多算是秦朗对自己的一种肯定。毕竟热卖是因为地段,跟设计无关。 见面的地方在老城区,靠近老科技路的一家的私人会所。 雨天能见度太低,薛宁开的特别的慢,路过昨晚打架的店,看到门前摆满了花篮,稍稍有些诧异。 昨晚上那几个男人说,还没开张就遇到碰瓷的,她以为是开玩笑。 市区行政功能重新规划调整之后,科技路这一代地价上涨,被拆掉的老楼越来越多,人流量也渐渐的少了。大部分的商户,都迁到新规划出来的商圈去了,这个时候在这里开店,果然跟那个男人本人一样,横的不要不要的。 想到那个男人,薛宁的下巴没来由的抽了下,微微有些酸疼。 在体力上,男人跟女人之间的悬殊还是很明显的。 到了十字路口遇上红灯,薛宁从方向盘上抽开手,轻轻的揉了下自己的下巴。 “嘶……”淤青的地方还是很疼,遮瑕膏打的比较厚,又拿鸡蛋滚过,所以不是太明显,没被姜岚看去。 其实看去了也无所谓,反正不管怎么做,总会有闲话出来。 整个公司就那么几个女人,勉强能凑出两条街,倒也不是太可怕。 出神中,手机有电话进来,薛宁看了眼号码,又抬头望向前方的红灯,带上耳机接通:“秦总监,我在路上,刚过老科技路还有几分钟到。”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薛宁眉头蹙起,伸长脖子往左右两个方向看了看,语气略显不悦。“你们换地也太速度了吧!” 这个季节去海边浪,真尼玛有病! 结束通话,绿灯正好亮起。薛宁打着方向盘拐弯,走最近的路出城,往海边的方向开。 雨丝绵密,天空比出发之前更阴沉了些,看着有点像要下大暴雨的节奏。 打开电台,果然就听到主持人说即将出现大暴雨,让大家小心慢行。 薛宁的驾照才拿了不到半年,一向不敢开快车,何况车也不是自己的,更不敢胡来,等到了地方,比预计的晚了半个小时。 会所建在海滨浴场边上,私人性质。 红顶白墙的几栋欧式别墅,掩映在雨幕中的青山上,海浪高高卷起白色的浪花,在风雨中急骤的拍打着海岸。 风和日丽时过来,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够安静也够隐秘。 这种鬼天气过来,简直是要命。 薛宁将车开到会所大堂的雨棚下,停车,将车钥匙交给侍者,提着自己的电脑包报上总监的名字。 “对不起,我们的会员里没有这位先生。”年轻漂亮的女侍者,穿着剪裁合身的白色旗袍,衬得原就丰满的身材更加妖娆,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笑的如沐春风。“您最好确定一下,否则,我们无法让您入内。” “稍等。”薛宁理解的冲对方笑了下,拿出手机给秦朗打电话。 简短交谈两句,薛宁挂了电话,再次冲对方露出微笑:“齐少定的楼。” “原来是齐少的客人,怠慢了。”女侍者脸上的笑容,愈发热情,客客气气的做了个有请的姿势。“请您跟我来。” “谢谢。”薛宁随意扫了一圈大堂的装修,暗暗咋舌。 她还真没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光是大堂里装修用的酸枝家具,还有那些精巧的盆栽配饰,价格就够在市区买套房了。 难怪,进门就有种穿越的感觉。 这质感,这品味,没钱还真的堆不起来。 穿过大堂,风明显急了些,雨水冲进回廊,寒意渗人。薛宁跟在女侍者身后,眼神渐渐被对方挺翘的臀部吸引,略觉自卑。 她也是女的,偏偏什么都比别人小了一圈。 刚来海城那年,同学听说她是东北人,一个个的跟见了鬼一样,各种不信。弄的好像整个东北,都是块头贼大的女汉子似的。 薛宁其实挺高的,就是骨架不大,瘦的时候套上长裙,也能假装一把弱柳扶风。 “小姐,到了。”女侍者的嗓音甜的发腻,眉眼弯弯的抬手叩门,得到应允后,优雅将门推开。“请进。” “谢谢。”薛宁拉回思绪,感激的冲对方笑了下,抬脚入内。 刺鼻的酒气瞬间扑面而来,简中风格的别墅客厅,大气沉稳。面朝着落地窗方向摆放的一组红木沙发上,坐着几个男人,此时齐齐朝她望过来,眼神淡漠。 薛宁含笑致意,一眼看到主位上,昨晚掐过自己下颌的男人,双腿没来由的抖了下。 难道,他就是齐天宇?! “这就是我们公司的美女设计师,薛宁。”秦朗喝的有些高了,脸庞红红的,眼神有些游离不定。 薛宁压下乱糟糟的心跳,微笑着冲他们点了点头,落落大方的走到秦朗身边,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狐疑皱眉。“你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 秦朗自己来的,大老板没在,感觉有点不太好。 “没办法,这不还有你吗。”秦朗醉醺醺的拍了她一下,虚揽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坐到最后的一张空位上。 薛宁略觉不适,脸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在秦朗的介绍下,挨个跟这些人打招呼握手。 只是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对方明显不太配合。他的五官棱角分明寒意逼人,尤其那双眼,幽深的像是深邃的夜空,沉的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整个人慵慵懒懒的歪在沙发里,两条长腿随意交叠,旁若无人的架在茶几一角,坐他边上的几个几乎都挤一块去了,样子还挺乐呵。 齐天宇……薛宁默念着这个名字,感觉自己遭受了成吨的精神伤害。 好好的总裁不做,卖什么电脑啊! 秦朗尴尬的笑了下,扭头望向坐在薛宁左手边的男人。“齐少的这位朋友,有些面生呢。” “我哥!南山枫林的项目,以后由他接手。”齐天宇呵呵一笑,目光在他称为哥的男人身停留一秒,转到薛宁身上。“让美女自己开车过来,辛苦了。” “不辛苦。”薛宁扬起职业化的微笑,眸光微闪。 跟自己说话的人才是齐天宇,君安的项目总监,兼执行总裁。这个突然冒出来,接手南山枫林项目的男人,到底什么来头? 齐天宇也喝多了,说着说着嘴里不时蹦出一两句荤话,完了还问薛宁好不好笑。 薛宁忍着没发作,不管他问什么都笑容淡淡的点头,幸好秦朗还没醉糊涂,及时将话题扯到正事上。 顾旭白脸上始终没多少表情,慵懒惬意的把玩着手里的鼻烟壶,视线有意无意落到薛宁身上。 这姑娘真是虎没边了,也不问问都有些什么人,就孤身一人往上冲。 她到底知不知道,男人喝醉了疯起来就是禽兽。 齐天宇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硬挤到薛宁身边坐下,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之前听秦朗说,有个美女设计师要来,我还以为这小子的眼睛又瞎了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美女。” 他离的非常的近,手还不老实的搭到薛宁肩上,嘴里喷出来的气息令人作呕。 薛宁攥了攥拳,余光看到顾旭白掌中的鼻烟壶,整个人僵住。 乾隆铜胎画珐琅西洋人物烟壶?这不是……薛宁暗自惊疑,意识到对方在看着自己,随即敛去激动的情绪,含笑开口:“齐少,你哥哥手中的宝贝真是精致。” 齐天宇哈哈大笑,得意之极的语气:“这个宝贝,来头可大了,乾隆认识不,他亲手做的。” 乾隆年间的御制,跟乾隆亲手做的,不是一回事啊大哥! 薛宁笑的十分虚假,抬眸的瞬间,冷不丁撞进男人冷的没有半分温度的目光里。 Chapter 5 薛宁小的时候常跟爷爷在山里打猎,对于危险的感知最是敏锐。从自己进门,那个男人就一直在看着自己,她知道,但又不明白他在看什么。 蹙了蹙眉,随意将目光移开,留意到他的手已经合上,手指干净修长,遂若有所思的盯着茶几上的骨瓷茶杯。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薛宁还是有种很强烈的熟悉感,她敢肯定,他手中的鼻烟壶,不是去年在香港拍卖出去的那几件之一。 拍卖行……莫非给自己发来线索的人是在暗示,最重要的线索就在拍卖行里? “薛小姐对古玩也有研究吗?”齐天宇歪着身子,慵懒的支着胳膊撑在沙发的扶手上,看她的目光有些凌厉。 薛宁心中骇然,脸上却笑得一派无辜。“齐少太看得起我了,我一年的工资合起来,不吃不喝,也不够摸一把您哥哥手里那件宝贝的边。” “那倒是事实。”齐天宇敛去防备,眼底的凌厉散开,继续插科打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薛宁刚才问的那一嘴,顾旭白把鼻烟壶收起来之后,就再也没拿出来过。其他人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有意无意,很默契的把这件事给忘了。 薛宁心中存疑,但碍于身份,也不好意思追问。 今天来的目的,是提前看南山枫林的设计草案,她没忘。 闲扯了片刻,齐天宇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目光扫过对面的顾旭白,落到摆在茶几上的紫砂茶壶上,状似不经意的提议:“外面雨下的太大了,要不咱上楼喝喝茶,顺便打两局?” 其他人纷纷表示无异议,薛宁见秦朗都不出声,也不好说什么反对的话。 “先看项目草案。”顾旭白的声线低沉浑厚,冷不丁一开口,非但听不出丝毫的暖意,感觉还特别的冷。 薛宁感激的望向他,谁知他压根不领情。 讪讪收回视线,薛宁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解除锁屏状态,曲起手指在鼠标上轻划几下,打开南山枫林项目的环游动画。 设计立意是秦朗的想法,规划和建筑的设计方案,是薛宁和另外几个同事负责。 画面开启,利用实景照片复刻出来的南山模型,立即呈现眼前。 薛宁特意找的《春江花月夜》古筝曲子大气磅礴,配合着画面一起看,整个度假别墅区如梦如幻的规划,美的就像是电影选景。 可惜,在场的人似乎都不怎么感兴趣,一个个困的直打哈欠。 薛宁尴尬的不行,幸好那个男人在认真观看。 只是,她越来越搞不懂他的身份了,昨晚在青云科技,那个叫梁秋的小流氓明明说,店子是他的。怎么转眼的功夫,就成了南山枫林项目的总负责人了? 跨行也不是不行,就是跨的太大了。就跟杀毒软件似的,特么的不好好杀毒,老弹新闻窗口算几个意思。 “单栋成本大概多少?整体规划是否会破坏南山的环境,南山靠海,环境污染的问题考虑了吗?”顾旭白开口,依旧冷冰冰的语气。“所有的设计都大同小异,我需要更准确的报价评估。” “这些资料我们都准备有,先生是要现在看,还是回头,我给您发邮件?”薛宁心里很不爽,她费了好多心思,对方一句大同小异,直接把自己跟同事的努力抹杀了。 甲方果然是爷。 “回头发邮件,今天是来玩的。”齐天宇忽然伸手,把薛宁的笔记本电脑合上,招呼其他人上楼。 我行我素的做派,浑然不把顾旭白放在眼里。 薛宁默默的把笔电装回包里,等着他们都起身走了,不由的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拎着电脑随后跟上去。 她一走,顾旭白也随之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在她身后。 强大的气场透出沉沉的压迫感,从身后无声无息的逼近过来,薛宁神经绷紧,下一瞬,手腕随即被攫住。“跟我走!” 齐天宇那小子不安好心,她今天跟进去,要出来就没那么容易。 “现在就要看其他的资料吗?”薛宁感觉更不舒服了,他的手劲好大。 话音刚落,齐天宇不知从哪冒出来,不由分说的抓着她的手,硬将她从顾旭白手里拽走。“哥,你这么多年不在海城,这里多了好多新鲜的玩法,今天带你开开眼界。项目的事,你什么时候看不是看。” 顾旭白眉峰压低,目光锁定薛宁,习惯性的摸出鼻烟壶放在掌心把玩,慢条斯理的跟进去。 薛宁一开始并不知道,齐天宇所说的打两局是什么意思,上去一看,整个二层就是个小型的娱乐室,酒吧、棋牌、麻将,台球应有尽有,顿时有些惊诧。 有钱人的世界果然不同。 齐天宇说了下规则,随行的几个男人纷纷各自组队。 这些人就跟事先商量好了一样,很快,大家都找到了各自的搭档,只剩下薛宁、顾旭白,还有齐天宇他们仨。 “我不会玩,我在边上看着就行。”薛宁看出秦朗的用意,略略有些不悦。 他明明可以跟自己一队的。 薛宁不是不愿意配合,而是脑袋晕的厉害,看这帮人的架势,今天肯定得玩上一天。因为齐天宇定的规则是:开始了就绝对不能退出,除非游戏结束。 喝了那么多的酒,一旦玩开了,想停,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秦朗虽是海城土著,不过跟齐天宇那帮人比起来,档次似乎差了很多。 他们赌台球,一局五万。 “那怎么行,要不你跟我哥一队,输了算我哥的。”齐天宇背对着薛宁和顾旭白,手里的锡纸一抖,白色的粉末随即落入杯中,端起晃了晃,从容走过去递给她。“南山枫林的项目,现在可是他做主。” 煮熟的鸭子飞了,真尼玛窝火。 薛宁略一沉吟,伸手把酒接过来,没有马上喝。“闹出笑话可不能怪我。” “放心,我哥这人胸怀宽广的很。”齐天宇话中有话,硬将她塞到顾旭白身边。 薛宁低头,余光看到顾旭白掌中的鼻烟壶,转了转眼球,故意装出怯生生的模样,跟他打招呼:“先生贵姓?” 顾旭白星眸微眯,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抿着不语。 酒里有东西。 齐天宇没少这么祸祸小姑娘,梁秋他们一身的坏毛病,也是跟他学的。 薛宁压根就不知道这些,虽然心里感觉不舒服,不过接项目需要应酬,又是跟秦朗在一起,她的防备心不是很强。 被他盯着看了足足一分钟,薛宁不由的有些紧张,余光瞟一眼也在盯着自己的齐天宇,不由的有些窝火,压低嗓音开口:“先生,您是怎么练出来,盯着我看那么久都不眨眼的。” “顾旭白。”顾旭白抽走她手里的酒放到一旁,抓着她手起身,走到其中一张台前,拿了支球杆递给她。“会吗?” “哥,人家还是小姑娘呢。”齐天宇起身,从他们刚才坐的位置绕过去,再次端起那杯有药的酒,塞给薛宁。 他把小姑娘三个字咬的特别的重,顾旭白当然听出来了。 知道他还不死心,手臂一伸,随即拿走薛宁手里的酒,仰头喝光。 “嘭”的一声,晶莹剔透的高脚杯被他重重磕到台面上。“开始吧。” 薛宁被他一气呵成的举动震到,直觉今天的事有古怪。 陪着齐天宇一起来的几个人,都看出顾旭白此刻非常不爽,因此全都停了下来,有些幸灾乐祸的盯着薛宁。 “这局小姑娘打,赢了,老子的赌注翻双倍,输了……”对方的视线落到顾旭白身上,眼底露出几分嘲讽。“顾少给咱打一套军体拳吧。” 其他人无不附和,脸上带着微讽的笑容,场面有些失控。 薛宁不动声色的看一眼齐天宇,见他双手环胸,眼中冒出凶光,顿时会过意来。 南山枫林项目原来是他负责的,前期做了不少的工作,征地,办理手续,眼看设计草案出炉,桃子被人摘去,不服气也是人之常情。 就是不知道顾二……旭白,到底是什么身份,在君安说空降就空降。 垂下眼帘,薛宁盯他掌心里的鼻烟壶,灵机一动,曲起胳膊碰了碰他。“谈个条件,我赢了,你给我看鼻烟壶。” “万一输了呢?”顾旭白眉头微蹙,果然是筵无好筵,不过齐天宇能忍一个多星期,也算有长进。 “我这里没有万一。”薛宁抬高下巴,手中的台球杆随即横过来,在空中转出一朵花。“什么打法,中式八球、俄式落袋、英式落袋、开伦、美式落袋还是斯诺克?” 房中出现片刻寂静。 顾旭白似乎也被她刚才露的那一手惊到,眼中浮起玩味。“这个要问他们。” 凉凉的语气。 在场的人,除了秦朗之外,其他人都跟傻了一样,面面相觑,就是不开口。秦朗着急的不行,可是规矩不是他定的,他根本没办法阻止薛宁跟他们赌。 她上个月才跟自己学的台球,而这帮人都是高手,想赢,实在太难了! Chapter 6 齐天宇原本想藉此机会,狠狠的挫一下顾旭白的锐气,让他知道一下,如今的君安没他什么事。 今天早上之前,南山枫林项目还稳稳的攥在自己手里,结果到了公司,突然接到命令,让他马上把工作移交,不许再插手这个项目。 下命令的是他老子,他没法不听。 心里却恨死了顾旭白。 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在自己把一切路子铺平的时候回来,摘桃子摘的天经地义。 哥哥!去特么的!谁跟他是兄弟。 “就打斯诺克吧。”齐天宇扯出一抹邪恶的弧度,一脸戏谑的看着薛宁。“输了,你今天就是我哥的人,你懂的。” 薛宁眨了眨眼,云淡风轻的勾起唇角,漆黑的双眸却透出隐隐的冷色。 齐天宇要给顾二好看那是他的事,拉自己躺枪就不对了。挑了挑眉,落落大方的与他对视。“好说,不管输赢,都是我赚了。” “爽快!”齐天宇卖力鼓掌,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周围响起不怀好意的笑声。 秦朗急了,薛宁是自己叫来的,万一真出了问题,他死一百次都不够,她哥可不好惹!“齐少,薛宁她真的不……” 真的不会打台球! 话还没说完,薛宁就打断他:“秦总监稍安勿躁,在座的各位都是海城有头有脸的人,相信他们只是跟我开个玩笑,怎么可能会为难我一个小丫头,你说是吧。” 薛宁这话,是故意说给这些人听的,同时也在暗示秦朗,今天自己打不打,想走都不太可能。 事已至此,秦朗也不好说什么,战战兢兢的退到一旁。 薛宁舒了口气,再次曲起手肘,碰了碰顾旭白。“顾先生,您教教我,老实说我还真不会打。” “嘶……”房内响起几声抽气声,跟着便爆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落在顾旭白身上的目光,满是戏谑。 “我翻四倍,今天这军体拳,咱看定了。”有人开口,语毕,随即打了个电话,吩咐人把现金送上来。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几个有样学样,纷纷翻倍赌注。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陆续有人敲门进来,台上很快摆满了上百万的现金。 薛宁把玩着手里的台球杆,余光看到齐天宇脸上写满了看戏的表情,而顾旭白却淡定的仿佛自己赢定了一般,不禁觉得好笑。 算上今天,他们也不过见了两次,他哪里来的信心,这么信任自己。 顾旭白低头,漆黑如夜空的眸子,深深的看着薛宁,试图看清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然而她的眼底除了隐隐的笑意,别的什么都看到,干净的如同高山湖泊一般,倒映着他若有所思的面容。 “我只教你五分钟,输赢我不管。”掀了掀唇,顾旭白回头,朝侍者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摆台。 “五分钟够了啊。”薛宁无辜眨眼,嘴角自然提起,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为了鼻烟壶,她今天必须赢! 脱下外套,薛宁把衬衫的袖子挽起,露出戴在手上的翡翠十八子手钏,从容自信的俯身,双手撑在台面上,看着侍者摆球。 顾旭白抿着唇,饶有兴致的看她一眼,等侍者摆好台,从怎么拿杆教起,跟着绕到薛宁身后,伸手扶住她的腰,胸口贴到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轻笑:“酒里有药。” “呃……”薛宁楞了一秒,很快镇定下来,只是手心仍止不住的渗出细汗。 齐天宇疯了吧! 要找女人外面多的事,会所里就不少,为什么偏偏挑中自己! “别怕,我喝了。”顾旭白再次开口,干燥温热的掌心覆到她的手背,稍稍用力,白球便被顶了出去。 “啪”的一声,摆好的其他球被撞开,咕噜噜在台面上滚着。 完全是行家的打法。 薛宁暗自惊疑,不过她掩饰的很好,嗓音压的低低的,学着他先前的动作,偏头在顾旭白耳边咬牙切齿的笑。“你喝了我才怕好吗!” “知道。”顾旭白的手抖了下,站直起来,不动声色的跟她保持距离。 药开始起效了,离她太近简直是要命。 五分钟的练习结束,薛宁给人的感觉,还是不打会打。先前下注的人再次加码,秦朗急得都要给她跪下了,几次想将她带走,又忌惮与齐天宇的势力,不敢有所动作。 重新摆台之后,看热闹的那些人身边,不知何时身边都多了位妙龄女郎。 薛宁甩了甩头,走到一旁抓了些镁粉搓手,跟着拿起球杆,神色专注的开球。 “啪”的一声脆响,台面上摆好的球悉数被撞开,手法老到,力量控制的刚刚好。 原本吵吵嚷嚷,等着看热闹的众人,跟中了定身术一般,不敢置信的盯着台面。就连负责摆球的侍者也楞了下,不由的多看了两眼薛宁。 顾旭白双手环胸,静静的站在光线昏暗的地方,眼中写满了疑惑。 薛宁本来就会,并不是临时抱佛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赢了,而且赢的漂亮。齐天宇跟他带来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落到秦朗身上的目光,若是能实质化,他此刻一定被戳成了蜂窝。 这也叫从来不打,而且不会打!丁俊晖都要哭晕在厕所了好么! 薛宁打成这样,别人再打也不可能超越。齐天宇心中不忿,再次提议玩麻将。 顾旭白喝了那杯酒,他不信他能一直忍下去! “这次我是真的不会,没摸过。”薛宁两手一摊,一脸为难。 “我来。”顾旭白走到她身边,站在大概半米外的位置,目光沉沉的盯着齐天宇。“小天,你觉得呢,嗯!” 齐天宇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惊见他眼底浓浓的杀意,脊背下意识发寒,嘴巴张了张,半天才吐出一个“好”字。 移步自动麻将台,规则也定了下来。 胡牌杠牌都是两万。薛宁站在顾旭白身后看了一圈,渐渐看懂。海城麻将的打法跟东北麻将的打法完全不同,不过输钱的速度,却是一样一样的,一把牌输个十万都是少的。 顾旭白输了,打台球赢来的一百多万,没几分钟就不剩多少。 薛宁也不在意,这些钱,她知道自己拿不走。 打了两圈,顾旭白的脸色越来越红,忽然回头问薛宁:“看懂了吗?” “还好。”薛宁不知道他要干嘛,回答的比较含蓄。 “你来,我去一趟洗手间。”顾旭白撑着椅子扶手,镇定站起身。“输了也不怕,我给。” 薛宁点头,看到他的脖子隐隐鼓起筋脉,隐约意识到应该是药效发作,心中一动。 除了昨晚掐过自己的下颌,这人还算是正人君子。 顾旭白一走,秦朗马上移到薛宁身后,紧张的看着她取牌摸牌,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再赢的话,今天谁都出不去了。 薛宁理解他的心思,一开始完完全全是新人的打法,摸牌什么的也不遮着,随便站在边上的妙龄女郎怎么看,也不在意她们告密。 一圈打完,顾旭白还没回来,赢来的赌资只剩不到五万了。虽然他说,输了他给,可薛宁总觉得不管输赢,今天想要走,都不太可能。 自己还好好的坐在这里,齐天宇怎么可能甘心。 打法没变,也没特意防着边上的几双眼睛,薛宁开始赢牌了。秦朗害怕的要死,见她什么饮料都不喝,只好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薛宁留意到是刚拧开的,放心的喝了一大口。 然而一吞下去,她就知道有事了。 矿泉水有问题! 顾旭白还没回来,不知道是在洗手间里出不来,还是去建洗手间。薛宁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身上也热的不行。 秦朗觉察不对劲,刚想把她带走,忽然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们要干嘛!”薛宁清醒过来,冷冷的盯着齐天宇。“齐少这是打算留我吗?” “错,我只是想在明天的报纸上,看到山水一色会所发生强间案。”齐天宇后退一步,命人把秦朗拖出去,跟着朝自己的那些个狐朋狗友使眼色。 薛宁怒不可遏,靠着残余的理智咬破舌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警惕后退。 “很干净的小姑娘,大家随意。”齐天宇一副看戏的样子,狞笑着拦住薛宁的去路。“想走,没这么容易。” “随你妹!”薛宁低咒一句,拳头亦随之挥过去,在最短的时间内制住齐天宇。 不锈钢叉子在灯光下折射出森冷的流光,几乎要刺破他的喉咙。 顾旭白解决了伏击自己的人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一头一脸都是水,看到薛宁这样,忽然忍不住想笑。 还真是虎没边了! “我们走。”过去拎起薛宁的外套和电脑,顾旭白目光森冷的瞥一眼齐天宇。“脑子不够就多看书,今天的事相信姑父会好好教育你,什么叫长兄为大!” “等等,我赢的钱也要带走。”薛宁双眼赤红,恶狠狠的瞪着那些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渣。“不拿白不拿。” Chapter 7 顾旭白当时就想把她丢出去。 没见过虎成这样的! 最后还是拿了钱,从别墅里出来,外面大雨瓢泼。顾旭白没有带她离开会所,而是穿过回廊,继续往里跑。 他喝了掺有chun药的红酒,药效还没散,薛宁的情况看起来也不太好,这种天气开车,等于送死。 潮湿的寒风吹得薛宁瑟瑟发抖,一边跑一边打电话给崔立珩。“我被人下药了,山水一色会所。” 齐天宇带来的打手紧追不放,顾旭白放倒了两个,带着薛宁绕回停车场,躲在一辆即将开走的车旁,故意让那些打手误会自己和薛宁搭了别人的车逃走。 车子开出停车场的瞬间,顾旭白抱住薛宁身体贴向地面,滚入边上的越野车车底,趁着打手去追车的时候,拉她起来,没命的冲进树林。 山水一色所有的单体别墅都在山上,一共十栋,最里面的才是最安全的。 薛宁往外跑的时候,外套都没来得及穿上,身上的衬衫被雨水打湿,紧紧的贴着身上,露出些许起伏的曲线。顾旭白也没多好,大衣几乎要湿透了,回头看到薛宁那个样儿,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飞快给她套上她的外套,抱起,一路避开监控狂奔。 穿过小树林,前面就是会所高级会员专用别墅。 顾旭白把薛宁放下,找了个监控死角三下两下把窗子卸下来,狸猫一般翻进去,把侍者都放倒,跟着又翻出来,把薛宁带进去。 薛宁身上冷的想死,心底却总有一股旺盛的火苗在燃烧,看向顾旭白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变得迷离。“我们安全了吗?” 明明正儿八经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这会却媚的人的骨头都要酥了。 顾旭白别过脸,浅麦色的皮肤上,漫过大片大片的暗红,低沉浑厚的嗓音染上一丝无法控制的喑哑。“你上楼找找看有没有衣服穿,我在这守着。” 话音刚落,门外赫然传来脚步声,顾旭白警觉闪身避到门后,冷静的看着挂在墙上的监控。 大概是雨势太大,会所的保安过来检查设备。 顾旭白吐出一口浊气,收回视线,后背贴着墙面,慢慢喘匀呼吸。别墅客厅朝海的那一面是落地窗,保安只要从花园经过,就会发现里面的异样。 沉吟一秒,绷紧了神经悄然后退,把晕过去的侍者摆成睡觉的姿势,跟着抓起薛宁的手闪电一样往楼上冲。 二楼的格局跟之前待的那套别墅一样,顾旭白领着她进入娱乐室隔壁的房间,松开她,唇角隐隐有血丝溢出。 薛宁实在是太冷了,身上的衬衫湿的透透的,外套也湿了。可是一挨着顾旭白,她就满脑子都想着要扑倒他…… 这个齐天宇简直丧病! 顾旭白的情况也差不多,虽然他的自制力不错,但药物和视觉的双重刺激,对他来说,却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知道齐天宇不爽,但没想到会如此胆大妄为,死心塌地的要弄死自己。在不确定还有没有人过来之前,他不能丢下薛宁不管。 毕竟是自己连累了她。 薛宁实在是太难受了,双手冻僵的把外套脱下来,摇摇晃晃的过去扯床单。 顾旭白闭上眼,忽然感觉鼻子一热,有东西顺着鼻孔往下淌,立即背过身。“你不要脱衣服!” 薛宁脊背僵了下,双手发抖的把床单扯下来,哆哆嗦嗦打开衣柜的柜门。“我不脱,你站好别动,不许看我!” 这话完全没有任何的震慑力,说出口的嗓音,绵的薛宁自己都吓了一跳。 电视上演的都是真的…… 躲进衣柜,薛宁把湿了的衬衫脱下来,顺便把bra也脱下来,拧干水继续穿上,然后把被单裹在自己身上,猫腰撞开衣柜的门,背对着他飞快把被子拆下来,全都裹到自己身上,把被套丢过去。 “你衣服也湿透了,这个时候出去,没准会遇到打手或者齐少,你又没人,别又给阴了。”薛宁把自己裹成一头熊,露出两只漆黑漆黑的眼睛,再次把自己的舌尖咬破。“要不你别还手,我把你打晕?” 顾旭白倏然回头,盯着她看了一秒,开始动手脱衣服。 薛宁咽了咽口水,眼神直直的。 腹肌好明显,但又恰到好处,一点都不吓人。 心底的小火苗又蹿上来,烧的她浑身发烫,满脑子都是扑还是不扑。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只好一直叨叨:“你没找帮手过来啊,你怎么混的,在君安能空降也是个人物了,居然没个保镖。” “你闭嘴!”顾旭白吼了她一句,鼻子又流血了。 将身上的衬衫和羊毛衫脱掉,顾旭白擦了把血,弯腰拎起床单就躲到洗手间里去了。 薛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默默的把齐天宇家的族谱拉出来,挨个问候一遍。 然并卵。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烧死了。 顾旭白躲在洗手间里许久都不出来,花洒一直开着,薛宁本来没多想,思绪几次被蹿起来的火苗烧断后,眼前就仿佛看到了一副美男淋浴图。 以前她一直觉得,电视电影里演的夸张,哪有那么神奇的药,吃了思想就没法控制。 这回算是领教了,心里痒的跟猫爪子挠似的,几次想要冲进去。 不行,她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要老是去想儿童不宜的画面。 薛宁披着被子,脚步虚浮在房里一圈一圈的转,嘴里念念有词。“傻狍子肉质鲜美,回头让九叔问问,养殖场里有没有现杀的,弄上一只烤着吃。” 嘴里这么说,脑子里想的却是,顾二的身材不错,样子也不难看,能在君安空降来头肯定不小,睡了他也不吃亏好像。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顾旭白隔着浴室的门,止不住的发颤。 最后终于忍不住,拿着被套把自己裹严实了,开门出去。“你能不能闭嘴?!” “我在分散注意力。”薛宁难受的眼睛都红了。“这药好难受,我会不会死。” 顾旭白抿唇,尖锐的牙齿几乎要舌头咬碎了。“不会。” 薛宁放了心,随即命令道:“你转过去,不准看着我,假装自己是一头熊瞎子,这样我就不会起邪念了。” 顾旭白想撞墙。 房里一下子寂静下来,窗外的雨声、风声渐渐变得清晰,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近的就像拍在耳边。 薛宁越来越难受,舌头被她咬出了血,双手紧紧的攥着身上的被子,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然而这种非人的折磨,根本就不是强迫能镇压得住的。 “嘶……”断了个指甲的刺痛,让她的理智稍稍回笼,余光看到顾旭白的背影,就又全毁了。 就在她即将逝去理智之际,手机终于有电话进来。 薛宁连滚带爬的奔过去拿起手机,看到真的是崔立珩,马上接通。“最里面的别墅,你进来带我出去,我要死了。” 顾旭白心中一动,迅速躲回浴室。 梁秋他们做事实在太不靠谱,他今后还是得自己培养几个。 崔立珩估计是急疯了,没几分钟就冲进了别墅,撞开门的一刹那,顾旭白接到了梁秋的短信,正好从浴室里开门出来。 四目相对,崔立珩抽了口凉气,视线下移。 看到他居然没穿衣服,眼角的肌肉瞬间剧烈抖动,过去就给了他一拳。 顾旭白虚的不行,都没来得及还手就被他打晕了过去。 “你虎啊你,被人下药你不知道跑!”崔立珩一把将趴在地上的薛宁拽起来,扯掉她身上的被子。“别怕啊,哥哥来了,不许哭,哭我就揍你!” 薛宁没哭,反倒是他自己差点哭出来。 “电脑,还有那只箱子都是我的,我没事,他没碰过我。”薛宁眼神迷离,脸颊红的像似要滴血。 崔立珩听说她没事,一咬牙,绷的死紧的手掌发狠的劈到她的颈后。 薛宁哼都没哼,软绵绵的倒在他身上。 崔立珩将她扛到肩上,拿了电脑和地上的箱子,看一眼昏过去的顾旭白,开门,阔步下楼。 整个会所都被警察包围了,崔立珩扛着薛宁出去,脸色阴沉像似要杀人一般。 薛宁身上裹着白色的被单,一圈一圈,跟木乃伊似的。 梁秋正领着警察往里走,看到他扛着个人出来,双腿止不住的发软。又见他肩头上的人包成这样,随即叫住他。“你谁啊,把尸体放下来,警察办案。” 崔立珩脚步顿住一秒,继续迈开,从他身边经过时,怒不可遏的给了他一脚。“尸体你大爷!你们最好祈祷我妹没事!” 梁秋平白无故的挨了一脚,还是在警察的眼皮底下,脸色顿时变绿。 他就问问也不行吗! 崔立珩打完就走,警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拦着。 一路畅通无阻,崔立珩扛着薛宁回到自己的车边,开门把她塞进去。 薛宁醒来天都黑了,屋里没有开灯,脖子疼的直抽抽。 崔立珩下手真狠,好在心里似乎没有那种难受的想法了。揉了揉脖子,晕乎乎的脑袋霎时恢复清明,猛的开了灯,从床上跳下去。 她的翡翠十八子手钏呢? Chapter 8 开门出去,客厅里亮着灯,餐厅的灯也开着。喊了两声,听不到回应,薛宁揉着脖子去敲崔立珩的房门,谁知一碰就开了。 里面收拾的整整齐齐,连个鬼影都没有。 “大晚上的,跑哪去了?”薛宁嘀咕一句,折回客厅坐下,这才看到压在自己的手钏下的字条。 雇主临时有事去帝都,届时手机无法使用,让她好好保重,别在这么虎,跟个*似的,被人卖了还不知道……薛宁嘴角抽了抽,把手钏拿过来,看到边上有车钥匙和房产证、土地使用证,还有一份经过公证的赠与协议,脑袋瞬间嗡嗡作响。 他这是要抛弃自己吗? 起身奔回房间把手机拿出来,薛宁着急拨打他的电话。 就跟存心似的,每一次打过去,都提示不在服务区。薛宁心慌的不行,烦躁的踱来踱去。 她只是说说而已,从来就没想过要他的房子车子。这个神经病,这次到底跟了个什么样的雇主,为什么连电话都不能打。 薛宁想了一会,猛的停下来,冲进他的房间,把灯开开,疯了一样打开衣柜门。 衣服都在……那么他并不是真的要去帝都不回来,可是为什么要把房子留给自己?她又不需要。再次拿起手机打过去,这次总算接通,薛宁一开口鼻子就酸了。“哥,你别吓我,你胆敢丢下我,我就是追到地狱也要把你找回来。” 崔立珩大概是刚下飞机,周围特别的吵,然后听到他跟身边人说了一句什么,这才正式跟她通话。 薛宁冷静的听完,顿时就火了。“你特么的有病啊,又是赠予协议又是房产证土地使用证,我不稀罕你用命换来的这些东西,我只要你活着回来见我!” 崔立珩在那边笑着保证,一定活着回来,并答应她每天早上给她打一个电话,可薛宁总觉得异常的不安。 以前他每次跟雇主出去,她都担心,但从来没有一次想今天这般无措。 这么多年,她是真心实意的把他当哥哥,哪怕天天被他骂也从来不觉得他烦。反正不管怎么骂,自己遇到麻烦,他永远都是第一个出现,竭尽所能的维护她。 可是如果……薛宁失神的跌到沙发里,双手抱住头,脑子乱成了一团麻花。 薛宁在沙发里坐了很久,直到手机有电话进来,才从失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电话是秦朗打来了,一直不停的道歉加解释。 “我没事,顾先生救了我,后来我哥把我带回家了。”薛宁的口气非常冷。 她不想在远扬呆了。 这头,秦朗楞了好一会,才艰难开口:“薛宁,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白天真的受到了伤害,我愿意负责。” 薛宁沉默。 她没受到任何伤害,但是换一个人结果可能完全不一样。即便他事先不知道齐天宇会这么下作,但这件事总归是根刺,她没法想象如果是陆念云,或者另外的女同事,遇到今天的情况,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而且很可能,事情发生后,根本不会得到安慰,还会被一群的直男癌指责:为什么被强间的人是你而不是别人,还不是因为你想攀高枝,因为你贱。 甚至有可能,还会惹来那些拜叼教女人刻薄的嘲笑:都被强间了,装什么清高正经。 薛宁真的很庆幸,自己从小就被爷爷逼着学保命的本事,也庆幸,顾旭白跟齐天宇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辞职申请,我明天会交给你,就这样。”薛宁说完随即挂了电话,起身去把窗帘打开。 雨小了很多,没有白天那么恐怖,天空漆黑,笼罩在夜空下的海城灯光璀璨,远处的海面漆黑的一眼望不到边。 她大四的时候在远扬实习,秦朗很看好她,毕业后,几乎没有犹豫的进了远扬。这一年来,秦朗在工作上确实给了她很多的照顾,但从无暧昧。除了偶尔他喝高,会说一两句不着边的话,平时几乎看不出来,他这个人有什么缺点。 对了,他还有一个相恋多年的女友,已经在谈婚论嫁。 要说喜欢,薛宁喜欢崔立珩更多,对于秦朗,始终当他是个才华横溢的上司,如此而已。 烦闷地吐出一口浊气,薛宁关了窗帘,随便弄了点东西填肚子,洗澡上床睡觉。 早上崔立珩如约打来电话,让她近期尽量别去应酬,最好请假在家窝着,言语中颇多担忧。 薛宁告诉他自己准备辞职的消息,还想再聊那边却挂断了。 昨天带回来的钱,被崔立珩丢在书房,上面压了张纸条写着数目,差不多一百万。薛宁淡淡的看了一眼,关门,穿上外套走人。下楼去拿车的时候,手机又有电话进来。薛宁看了眼号码,一边接通一边打开遥控锁,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今天的谣言是什么,看你紧张的。”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薛宁手上的动作一顿,眉峰下压。 速度还挺快,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知道了,中午请你吃去寿司。”说完结束了通话,发动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 还在下雨,天空阴沉沉的,格外压抑。路上打了个电话给秦朗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大概是早上还没吃早餐,胃里空空的饿的有点难受。 经过小区门外的一家花店,薛宁把车停下来,拿了雨伞下去,先去隔壁的蛋糕房买了两只面包吃完,跟着推开花店的玻璃门。 下雨没什么生意,又是早上刚开门,她进去的时候,卖花的妹子正坐在收银台后玩手机。 “你这一只花篮多少钱,不回收的那种。”薛宁打了个嗝,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又问:“开业送什么样的好。” 前台的妹子放下手机,热情的站起来,滔滔不绝的开始介绍。薛宁很认真的听她说完,点头。“给我装一个最便宜的。” 妹子跟被雷劈了一样,“哦”了一声,转身去拿工具。 薛宁笑笑,从口袋里摸出零钱数了数递过去。“不用太精细,看着差不多就可以了。” 最便宜的花篮,想精细也精细不了。妹子脸色不太好,不过还是麻利的把花篮装上。 半个小时后,薛宁冒着雨,把开车到老科技路青云科技店门前,寻了个空的停车位,停车,拎着花篮去从容推开地弹门。 店里冷冷清清,前晚乱成一团的店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每一样东西的摆放,都跟拿着尺子量过一般。 环顾一圈,发现就梁秋一个人在。 薛宁勾起唇角,步伐沉稳的走过去,抬手,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梁秋,玩手机呢。” “唔”梁秋头都没抬,直到脸颊被什么东西刮了下,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懒洋洋的抬起头,看到薛宁的一瞬间,整个人像似被雷劈了一样,慌里慌张的起身往后躲。“你你你……别过来,我我我……也是会武功的。” “十八摸啊?”薛宁哼了一声,随手把花篮移开,一屁股坐到收银台上。“就你一个人在?” “我一个人也不怕你……”梁秋吓的又往后退,前晚被打伤的脸颊,淤青还很明显。 “我今天来不是来打架的。”薛宁笑的一脸真诚,慢悠悠的抬起手,狡黠的冲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听我说,不然我真的打你,打到你服为止。” 梁秋真的很怕她,犹豫了大概半分钟,才慢吞吞的走过去。“什么事说吧。” “你二哥呢?”薛宁蹙着眉,脸色有些发沉。 崔立珩突然跑去帝都,不会是因为把顾二打残了吧? “你找他干嘛?”梁秋轻嗤一声,眼底的惊恐瞬间褪去,露出似笑非笑的痞气表情。“怎么被虐了一次上瘾了,特意来找他?” 昨天接到电话去救人的时候,顾旭白说有个女孩跟他在一起,难道就她不成?! “咔”的一声,薛宁不知何时拿到手里的水性笔应声断开,她却跟没事人一样,勾唇深意一笑。“我忽然觉得今天也有点手痒,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我的拳头都是用来对付熊瞎子的。” 梁秋昨天无缘无故又被她那个哥哥踹了一脚,本来还挺怕她。听她提到熊瞎子,眼神顿时变得鄙夷,唇角隐隐露出微讽的笑意。 就她那副小身板,打流氓还将就,几百斤的熊瞎子,一巴掌就能把她拍的稀扁,哼都不带让她哼的。 真当他是吓大的呀! “找二哥有什么事,他被太上皇召见了,不在!”梁秋越看她越没好气。 长得弱不禁风的,打起人来比男人还狠。 “会写字吗?”薛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眯起眼,把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 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也不知道有没有读过书。 “干嘛?让我写保证书啊?”梁秋一听就火了,左右看了一圈,发现店里根本没有准备什么武器,脸色讪讪地往后退了退。“有事说事别动手啊,我可是会报警的!” “帮我个忙呗。”薛宁“噗嗤”笑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可以说不。” 梁秋郁闷的想撞墙,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不。顾旭白今天根本不可能会过来,家里硝烟四起,正忙着扑火呢。他倒是想报警,就怕警察来的时候他已经横尸当场了。 薛宁的凶狠,前晚他已经领教的够够的。 “说吧,什么事。”不耐烦地瞥她一眼,梁秋悄悄摁下110三个数字,想着只要她一动马上就拨出去。 Chapter 9 薛宁知道自己是来求人帮忙的,当下也不好逼得太狠,从收银台上跳下来,轻描淡写的说了自己的要求。 梁秋一听就知道这里边有事,眼珠子转了转,顿时嘿嘿笑出声。“活几把该!” 薛宁愠怒,眯起眼凉凉的看他。“你说什么。” “非常荣幸能为您服务。”粱秋的回答六的不行。 薛宁淡淡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怂! 粱秋佯装镇定地走回收银台,弯腰从抽屉里拿了一张a4纸出来,起来水性笔刷刷刷就开始给她写。写完收笔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 什么玩意儿! 他自己都认不出来,薛宁看了不得把他的头给打爆。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圈,计上心来。“不如我陪你走一趟,咱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帮忙。” 薛宁瞥他一眼,有些为难。还没开口,就听他又说:“我这人打架不行,警察朋友还是很多的,你考虑下。” 权衡一番,薛宁爽快答应:“成,你跟我走一趟,至于你的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欺男霸女,我帮。” 他们的店子在这呢,就算梁秋真有什么坏心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也没什么好怕的。找不到他,还可以找顾二,南山枫林的项目现在是他主管,见面的机会总会有。 实在不行,等崔立珩回来,自己跟梁秋出去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以策万全。 “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梁秋说着,伸手拿走披在椅背上的外套,利落穿上。 这姑娘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自己都没说什么事,她就答应的这么爽快,看来遇到的麻烦还不小呢。 他越来越怀疑,昨天跟顾旭白在一起的女孩,就是她了。胆子那么大,人又那么彪的女孩可不多见,竟然敢在顾旭白被下药后,还跟他独处一室。 “薛宁。”薛宁笑笑,从容自若的将手抄进兜里。她遇到的麻烦也不是很大,但她在海城最熟的就是崔立珩跟苏先生,那家伙跑帝都去了,苏先生低调,剩下一个秦朗,她现在十分的不愿意麻烦他。 她记仇。 出了店子,薛宁撑开伞等梁秋锁门,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嘴:“就这么关门,生意怎么办?” “切……开店又不是为了赚钱。”梁秋无所谓耸肩。“爱的礼物懂不懂?” 薛宁摇头,这跟她又没什么关系。转念一想,这店子是顾二的,跟他的气质倒是挺吻合。 梁秋看着有些混,办事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上了车就给人打电话。 薛宁平稳的控制着方向盘,一脸平静。 有警察跟着过去更好,反正这事她确实没想好要怎么处理。之前陆念云她们在自己背后说坏话,她从来没计较,这次真的非常恶劣。 前晚,自己差点就像崔立珩说的那样,尸体上头条,有可能还是高清不打码。 思绪转到昨天,薛宁习惯性的抿了抿唇,状似不经意的问:“你二哥今天为什么没来店里?” “有人谋逆篡权,也不想想,发配边疆又怎么了,皇子终究是皇子。”梁秋不以为意的轻嗤一声。“那*玩意儿还弄了局,想要整死二哥,亏得我二哥英明神武杀伐果决……” “然后被人虐成狗?”薛宁偏头扫一眼,发现他也不是那么的蠢。 昨天那事,她可是最好的见证者。 “咦……你怎么知道?莫非你就是被裹成尸体的那个?”梁秋的惊呼刚出口,立即被薛宁否认。“我猜的,你怎么会认为是我?” “也是,你这种档次的,给我二哥提鞋都不配,还是卿云嫂子好,一看就高端大气上档次。”梁秋悠哉悠哉的靠在椅背上,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惊奇。“车子开的挺稳,老司机啊?” 没上车之前,他觉得薛宁开的车,应该是自动挡家庭轿车,没想到居然是suv。 “拿证刚满半年,有问题吗?”薛宁懒得计较他的无理,微微翘起唇角。“你怎么忽然愿意帮我?怕我打你啊?” “当然……不是。”梁秋被自己的口水噎到,干脆不说话了。 薛宁也不在意,只当他是闲得无聊。 回到公司楼下,梁秋的手机有电话进来,薛宁把车开进停车位,听到他说:“没事,前晚那姑娘遇到点麻烦,我在做好事,二哥,你要相信我的人格。” 是顾旭白打来的。薛宁抿了下唇,锁车开门下去,没注意听他后面还说了些什么。 警察比他们早到一分钟,碰头后,薛宁都没机会开口,全是梁秋自己在那叨叨,一直到上楼出了电梯才闭嘴。 今天周三有例会,人还蛮齐。 薛宁将警察和梁秋都请去建筑部,刚进去就被人抱了个满怀。“艾玛,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 唐恬说到一半,目瞪口呆的望着站在她身后的警察,识趣闭嘴,悄悄竖起大拇指,在薛宁耳边狞笑。“你牛逼!” 薛宁推开她,顺手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逐个念一遍前晚去了自己住的那套公寓的同事名单。 警察光顾,闹出的动静比较大,公司副总和秦朗都从办公室里出来,听完介绍,两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尤其是秦朗,看到薛宁好好的出现,心中的一块巨石刚落地,就听到这样的消息,这个冲击实在太大。 为了不让同事赢得项目,居然做出如此事情,简直无法容忍! 副总开了口,陆念云沈无风他们几个,当时就吓得噤若寒蝉,头皮发麻的从位子上站起来。 唐恬暗笑,余光注意到站在警察身边,穿着一身便服的梁秋在盯着自己看,顿时不悦蹙眉。 没见过美女似的! 出警的警察看了下站起来的人数,客气征用了会议室,挨个把他们叫过去问话。 陆念云险些哭晕在厕所,她只是说要报警,报复薛宁恐吓自己,根本就没打电话,没想到她居然把警察带来了公司。 案子不大,又都是没经历这种事的本分人,警察诈了几句就有人招了。 薛宁也不想太计较,当着副总和秦朗的面,表示让他们把自己换机子的费用出了,这件事就这么算揭过去,至于公司要怎么处理,她不管。 有副总坐镇,陆念云他们也不敢说不,几个人垂着脑袋,声都不敢哼一下。 薛宁见事情了结,亲自送梁秋下楼。唐恬寻摸着跟上去,一进电梯就抱住她乐不可支。“卧槽,我还以为他们多牛逼呢,明明昨天那么慷慨激昂,分分钟想把你撕了,尤其是陆念云,哭的那叫一个惨,跟孟姜女似的。” “这位是……”梁秋看着唐恬,眼睛都要直了。 “唐恬,我同事。”薛宁皱着眉,眼神一瞬间冷下去。“别乱打主意,小心我没事就上你店里揍你一顿。” 话音落地的瞬间,电梯门正好打开。 顾旭白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左手抄在兜里,目光沉沉望着梁秋。“完事了?”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冷的渗人,薛宁条件反射的抖了下,脸上的表情霎时僵住。 梁秋到底还是把他召唤出来了,尼玛。 昨天的事,她真不想太多人知道,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二哥……”梁秋一瞬间腿软,缩着脖子迈出电梯,客客气气的跟出警的两名警察说话,完了亲自把他们送上车。 薛宁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故作镇定的打招呼。“顾先生您好,是我让梁秋过来帮忙的,如果你要……” “跟我走。”顾旭白直接伸手,旁若无人的拽着她的手臂往外走。 秦朗跟后乘电梯下来,一看这架势,顿时以为昨天他们那啥了,急得冲上去狠狠的将薛宁拽回来。“她不能跟你走!” 薛宁一个头两个大,使劲挣了下,摆脱顾旭白的钳制。“我还要上班,顾先生要是有话要跟我说……” 秦朗根本不给她说完,像头被激怒的狼,恶狠狠的把薛宁拽到自己身后,杀气腾腾的跟顾旭白对视。“你放尊重点!” “你只是她的上司,无权干涉。”顾旭白绷着脸,左下颌有一块非常明显淤青。 薛宁知道那是崔立珩打的,以为顾旭白是为了这事,要单独跟自己谈,遂伸手把秦朗拨开。“秦总监,这是我跟顾先生之间的私事,谢谢。” 话音刚落,她的手再次被顾旭白握住。 走出大堂,顾旭白松开她的手,双手随意抄进外套的口袋。“你后来怎么样?” “当然是没事了……”薛宁开口,不料顾旭白忽然把双手都抽出来,握住她的右手,跟着掌心就多了一件冰凉滑润的东西。 是那件乾隆铜胎画珐琅西洋人物烟壶! 薛宁有些回不过神,谁知他竟毫无预兆的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语毕,头也不回地走下台阶,路过梁秋身边,手臂一伸,抓小鸡似的把他拎起来,阔步走进雨幕。 几百万的玩意儿,说送就送……薛宁僵在原地,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手脚发凉。 Chapter 10 唐恬目送着黑色的牧马人越野消失在雨幕中,若有所思拍了拍薛宁。“你得罪过他?” 薛宁回魂,苦笑着冲她摇头,下一瞬随即被秦朗拖进电梯。“我有话要问你!” 他的脸色还有些阴沉,双眼瞪圆,特别的吓人。 薛宁甩开他的手,站到唐恬身边,问她怎么回来这么快。 “冰天雪地的,我差点冻成冰疙瘩,你们大东北的冬天也忒难过了。”唐恬歪头,枕着她的肩膀,有气无力的抱怨。“我在工地天天冻成狗,猪头炖粉条吃到想吐。” “滚犊子!我大东北又不光是猪肉炖粉条。”薛宁笑骂一句,抬头撞进秦朗意味不明的目光,随即别过脸。 她现在无比的反感秦朗。 唐恬敏锐的嗅出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暧昧的冲薛宁眨了眨眼,便不说话了。 沉默回到楼上,薛宁到底还是跟着秦朗去了他的办公室。 房门关上,秦朗把窗帘放下来,气氛也在那一瞬间变得格外的压抑。 薛宁拉开他办公桌前的转椅坐下,神色泰然。“该解释的,你昨晚已经解释一遍了,不需要给我加强记忆。我的决定不会变。” “对不起。”秦朗没坐,眸光深深的看着她。“我不会批准的,南山枫林的项目不能没有你。”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异常艰难。 南山枫林项目由顾旭白负责……薛宁胸口一滞,随意下垂的手臂环到一处,漆黑如墨的双眼危险眯起,锁定他写满心虚的脸庞。 这是打算利用自己吗? 气氛凝滞。秦朗从来不知道,薛宁的眼神会这般的凌厉,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昨天下午,他醒来就打电话找代驾把自己送到了公司,在门外听到陆念云说,薛宁凶的像似要杀人,尤其是眼神,特别的可怕。 他以为是女人间的小嫉妒,没当回事。 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并方的不行。齐天宇是点名要薛宁过去的,从项目一开始,他对薛宁的兴趣就很浓厚。 有路子可爬,每个人都会去试,秦朗也不例外。 汗水不知何时打湿了后背,强大的压迫感,让他最终选择了逃避,迟疑背过身。“昨天的事,我确实有责任,当时齐少说叫个女孩过去,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我一定会拒绝。” 薛宁抬了抬眼皮,看到他肩膀下垂,双手握着拳头,习惯性的抿了抿唇。 男人说谎的时候,爆棚的演技分分钟碾压奥斯卡小金人的所有得主。 齐天宇的名声并不太好,如果昨天秦朗选择在他提议上楼玩的时候,把自己带走,丢的可能不止是南山枫林的项目。 虽然大老板跟君安高层的关系不错,但在买方市场的行情下,可选择的设计公司多如牛毛,人家根本不会在意少个把合作对象。齐天宇若真的不想让远扬开下去,是有可能化身叶良辰的。 这就是现实,要么忍要么狠,甲方永远是对的。 但薛宁无法容忍他的出卖。 “马后炮谁都会,要比谁玩的六吗?”薛宁站起身,低头整理了下外套,平静的朝着门外走去。 齐天宇说的那句话,她记得非常的清楚:很干净的小姑娘。 这个干净的意思,秦朗不说,齐天宇又怎会知道。 她没有交过男朋友是事实。 开门的瞬间,薛宁顿了下,回头,笑靥如花。“如果你想靠着个女人拿到南山枫林的项目,我不会瞧不起你,但会以我们曾经是同事为耻。” “嘭”的一声,房门关上。 薛宁神清气爽的吐出一口浊气,掉头,去敲副总的办公室门。 如果不是刚才顾旭白忽然出现,薛宁其实有些犹豫是否要辞职。 马上就年底了,年终不管怎样总能分到一些。可他的话让她感觉到了威胁,他丫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亏得昨天,自己还觉得他是正人君子。 商谈的很顺利,毕竟从大局考虑,同时开除好几名员工,总好过薛宁主动提出离开。 薛宁从副总办公室出来,随即回到自己的座位,若无其事的继续工作。按照程序,她需要呆到月底才能离职,好在最后敲定的时间是三天。 财务那边,副总已经亲自通知了,工资包括年终都会给她算。 薛宁其实有点意外副总会这么安排,在远扬快一年了,除了开会的时候能看到,平时很少看到他出现在公司,大老板也是。 不过有钱是好事。 中午请唐恬去吃寿司,薛宁随口告诉她自己辞职的决定,问她有什么打算。 “我没什么打算,你这么着急,不会是阴沟里翻船了吧?”唐恬一脸好奇。“说说,这次是不是打了哪个官二代,害得你必须跑路。” “咳咳……”薛宁被呛到,咳了好一会,又喝了一大口水才缓过来,使劲摆手。 说的她跟暴力分子似的,要不是事出突然,打死她都不带半夜去修电脑的。一想到顾旭白临走跟自己说的那句话,薛宁就忍不住磨牙。 没有丁点的职业道德! 她的第一印象果然没错,对方就是匹狼。 唐恬显然不信她的说辞,不过见她不肯说,识趣的没追问这事,转头问起怎么跟陆念云搞的这么僵。 “南山枫林,君安明年的重头戏,市政府的重点宣传项目,还没正式招标。对方的项目负责人跟大老板有点关系,草签了合同,先搞草案,通过之后再走程序,她没能加入。”薛宁说到这事就来气,那么大一个项目,用脚趾头想都会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成为主设计。 “啧啧,我才出差一个月,公司居然接了这么大一个活。”唐恬不住咋舌。 说完,拿出自己的手机,翻了张照片递给她看。“给我看看这个男的帅不帅,我在飞机上遇到的。” 薛宁挑眉,凑过去瞄了一眼,失望摇头。“一般般。” “可我就爱这一款,我是个长情的人。”唐恬宝贝的把手机贴到胸口,眼神都不由的变得温柔。“不知道明轩师兄,在帝都过的好不好。” 薛宁啐她一口,闲闲噎她:“长情个屁,不就是得不到所以心有不甘吗。” “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唐恬笑骂一句,收起自己的手机。 薛宁也笑,思绪却飞的有些远。 她也心有不甘……只是跟爱情无关。 晚上回去,特意查了下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的买家要求,保证金最少两百万。开拍之前倒是可以去看预展,只不过放出来的,都是价值不太高的近代现代物件,看了也没什么意义。 崔立珩月底之前确定回不来,她想进拍卖现场,只能自己想办法。 她卡上只有不到二十万活期,之前从会所拿回来的凑一起,也还有八十多万的缺口。除非把顾旭白送给自己的烟壶卖了,不然根本不可能凑得够。 想到烟壶,薛宁打开u盘里的资料,拧着眉,一条一条往下看。 国内艺术品拍卖,真品、珍品比较多的,都集中在香港。顾旭白送给自己的那一件,不是香港出的,也不是帝都。 退出资料,不知道哪个软件耍流氓,收集了她搜索的信息,刚准备关机就弹出了一个广告窗口——海城岁末艺术品拍卖会珍品即将面世,来自乾隆时期的瓷器,烟壶…… 薛宁眼皮跳了下,随即推开电脑,拿了车钥匙下楼。 鉴定的工具都丢在公司给租的公寓里,这么晚,她有点不太放心唐恬给自己送来。 公司租的公寓离崔立珩家所在的小区有点远,车子开到万达附近,被堵在路上过不去退不了,听说前面发生了车祸。 回头看了眼后面排起的长龙,薛宁正想着要不要下车去看下,就见边上的车主下车了。 估计是看一时半会儿走不了,闲得无聊。 薛宁从储物箱里拿了张a4纸出来,顺便拿了笔,把自己的手机号写上去夹到雨刮下,锁车跟着其他人一起往前挤。 很严重的车祸,法拉利整车都报废了,现场惨不忍睹。 另外一辆牧马人越野情况也不太好,司机和副驾座的人已经下车,直挺挺的躺在路上。 薛宁看了一会,有点想吐,赶紧往回退。 回到车上,交警已经在疏通交通。薛宁开了导航,从另外一条路绕过去,手心里全是汗。她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却是第一次觉得恶心,还有心慌。 总感觉,似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好在一路平安。 薛宁上楼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干净,招呼唐恬帮忙都搬到车上,省得办完辞职手续,还要再跑一趟。 她的东西不多,搬了两趟就干净了。 别过唐恬,薛宁开着崔立珩的车子一路平安到家,可那种心慌慌的感觉还是没散。检查了一遍房间,没发现异样,遂打开工具鉴定顾旭白送给自己的烟壶。 跟她想的一样,确实不是在香港拍卖出去的那几件之一。小心拿来手帕包着,掉了个个,移动放大镜对着壶底。 怎么会这样?! Chapter 11 薛宁把工具收起来,顺便把烟壶收到特制的盒子里,烦躁的在房里踱步。 把柄被人抓住的感觉非常糟糕,尤其还是被那样一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明,实力还比自己强大太多的男人抓住。 转了很久,她停下来,疲惫滚进沙发里,目光直直的望着天花板发呆。眼下把烟壶拿去卖肯定不行,万一顾旭白有后手,自己等于自动往陷阱跳。 不卖,一时又没法筹到两百万,总不能把崔立珩的房子卖了。 抓了抓头发,坐起来郁闷打开日历。距离拍卖会预展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她得好好计划下,看看能不能有别的办法,进入会场。 打定了主意,薛宁便不想这事了。 交接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崔立珩按照约定,每天早上都固定在6点给她打电话,天气也渐渐放晴,气温上升。 到了周五下午,薛宁去财务领完钱,拎着自己的电脑提前半个小时离开公司。 她离职的事,秦朗和唐恬知道,其他人并不知情。虽然是主动离职,不过也能想得到,她走后会有怎样的流言出来。 嫉妒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女人。 薛宁有时候也嫉妒别人,但更喜欢把这种嫉妒,当成是鞭策自己前进的力量,而不是以此诽谤怀疑,让自己陷在负面情绪里出不来。 晚上请唐恬去吃饭喝了点酒,回到家里就睡下了,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不想。 半夜的时候,忽然接到唐恬的电话,说她在医院里难受的快要死掉了。 “你家大姨妈每次造访,你都要死一次,能不能别吓人。”薛宁无奈打开灯,边说边爬起来。“那家医院?” 沉默听她说完,薛宁浑身哆嗦的穿上衣服,带上钱和钥匙下楼拿车。唐恬的体质简直奇葩,每次来大姨妈都得折腾入院,时间还都是半夜。 到一院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门诊楼没人,唐恬惨白着一脸,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缩在急诊等候区的椅子上,看到她眼泪就下来了。 薛宁白她一眼,在她身边坐下,顺势敞开怀抱。 唐恬吸着鼻子,一下子倒进她的怀里,没有半分客气。“我觉得我得找个男人了,我在朋友圈问了下,她们都说滚了床单之后痛经的毛病就会好。” “我觉得以你的智商,基本告别找男朋友了。”薛宁噎她,冷不丁看到梁秋从住院部那边过来,顿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赶紧把外套的帽子套上。 梁秋估计很着急,没注意到她,急匆匆的进了急诊室,过了一会便拿着单子去缴费处了。 薛宁略有些好奇,忽然就很期待,出事的人是顾旭白。 他挂了,就不会有人知道自己的秘密了。 轮到唐恬的时候,这家伙已经疼的差不多要晕过去,薛宁拧着眉把她抱进去,凶巴巴的往椅子上放。“痛经,时间大概3个小时,每个月都疼。” 值班的医生年纪不大,看了看她,又看看缩成球的唐恬,有些迟疑。 “开止痛针就行了,这是病历。”薛宁让他看得怪不好意思的,从唐恬羽绒服的口袋里摸出病历递过去。 值班医生翻了下病历,随即拿过处方笺开药。薛宁松了口气,安慰的拍拍疼得不成人样的唐恬。 之后去缴费取药,唐恬打完针就彻底的疼晕过去。抱着她在注射室门外观察片刻,出去的时候,天都要亮了。 薛宁把她抱到车上,打开驾驶座的门坐进去,猛然发现副驾座上多了个人,旋即一拳头挥过去。“你大爷的!竟然……” 顾旭白反应极快的拦住她的拳头,嗓音喑哑:“我受伤了。” “呃……”薛宁楞了一秒,意识到他是让自己救命,随即收回自己的手发动车子倒车往院外开去。“伤了你不找医生找我干嘛,还能偷车,你怎么不上天呢!” 顾旭白不说话,侧着头,就那么定定的望着她,目光幽深阴沉。 薛宁让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上路后随即加速。大半夜被召唤出来,天气冷的肚子都饿了,她得去吃些东西,省得饿时间长了胃疼。 各自沉默下来,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茶楼还没开早市,薛宁开着车转了一圈,回到小区附近的一家早餐档,停车下去买烧麦。 顾旭白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的女孩,抬手看表。 梁秋估计还在医院里到处找自己,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特别会咋呼。找不到自己,他肯定会报警,最好闹大一点,他才能好好养伤。 薛宁买完东西回来,开了灯,看到他脸色确实不好,心里更来气。“我跟你不熟好吧,你要死能不能换个地儿?” “上次给你的烟壶算定金,我手里还有四件差不多的。”顾旭白疲惫闭上眼,看都不看她。 还有四件?薛宁心中一动,换了个条件:“我要月底拍卖会的买家邀请函。” “你果然……”顾旭白咳了下,目光一瞬间变得凌厉,静静睇她。 “不答应,我马上把你送回青云科技,反正你现在绝对打不过我。”薛宁从鼻子发出一声轻嗤,凉凉的语气。“当然,你也可以试试,看看我说是不是真的。” 顾旭白抬手按了下眉心,咬着后牙槽点头。“成交。” “别这么为难啊,我才是被赖上的。”薛宁依旧没好气,也不开车,拿了个烧麦塞进嘴里,嗓音含糊。“认识你我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没点职业道德不说,整个就是一流氓,有朝一日,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为难。”顾旭白冷冷的吐出三个字,闭上眼假寐。 薛宁恨恨的吃完一只烧麦,见他老人家跟入定一样,顿觉无趣。 将车开进小区地下停车场,薛宁下车,把昏迷不醒的唐恬抱下来,锁了车,走在顾旭白身后,好几次忍不住抬脚踹他。 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流氓。 电梯需要磁卡才能刷开,她怀里抱着个人,只好把钥匙包递给顾旭白。“24层。” “你的房子?”顾旭白接过钥匙包瞄了一眼,刷开电梯。 这个小区的房子可不便宜,不过她也不像是买不起的人。 没见过把几百万的宫廷御制玻璃种翡翠十八子手钏,当成玻璃一样带在手上的。再看她的年纪和穿着,不识货的见了,估计也会以为是玻璃。 薛宁压根就不想搭理他,抱着唐恬进了电梯,微微下蹲,扎着马步用膝盖顶住她不断下滑的身体,缓解手臂的酸麻。 这家伙去东北一个月,足足胖了十斤,实在太考验她的臂力了,回头还得多练练才行。 顾旭白余光瞄她一眼,抬手摁下24楼的楼层键。 还挺能! 回到家,薛宁把唐恬放床上就不想动了。 这套房子三室两厅,她跟崔立珩各自占了一间,剩下的一间是书房,里面有很多崔立珩的雇主资料,也没有床,所以只能让顾旭白睡客厅。 “有被子吗?”有地方安心睡觉就行,顾旭白也不计较。 薛宁翻了个白眼,去客房抱了一床新的被子出来,闷闷的坐到一旁吃烧麦。 顾旭白在医院是疼醒过来的,自己把被子打开,身体挨着沙发,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薛宁吃完烧麦,感觉有点撑又见他睡的很沉,忽然就起了杀意。 抿着唇,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后还是看在他答应帮忙弄到邀请函的份上,默默把一身的杀气收敛回去,烦躁打开笔记本电脑。 这次的岁末拍卖连着年初的开门大卖,时间大概一个月,宣传放了不少的藏品出来,可惜没有一件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不过这种拍卖会都分场次的,有些贵重的艺术品一般不会提前放出。只能等到预展的时候,看看官网放不放。 关闭窗口,薛宁顺手登陆了微博,看到关注的海城交警,发布了一则关于日前万达门前车祸的说明。 法拉利的车主和副驾座的女伴当场死亡,牧马人越野车上的两人,一人重伤,一人轻伤。因法拉利超速并道,并且毒驾追尾,因此负全责。 牧马人越野?薛宁往下滑动鼠标,看清车牌后,下意识的回头。 周三那天,顾旭白去远扬接梁秋的时候,就开着那辆被撞的变形的牧马人越野。 如果只是普通的交通意外,他跑个球啊,大半夜的硬是要赖上自己?难道又是齐天宇的杰作……薛宁想了想,不禁摇头。能担任君安的地产的执行总裁,他还不至于这么没脑子。 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搜索了下君安、齐天宇。 网上关于他的消息不是很多,不过几乎所有的介绍都差不多,三流大学毕业,君安的太子爷,典型的又红又富的三代。 退出网页,倦意也涌了上来。 薛宁关了电脑,眯起眼,随意的扫了扫沙发上的顾旭白,起身回房补眠。 大概是因为门外多了个陌生的男人,明明困的不行,躺下很难入睡。转念又想,对方如今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量他也不敢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迷迷糊糊睡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随即被恼人的动静吵醒。 闭着眼拱了下身边的唐恬,听到她哼哼,这才惺忪睁开眼。 已经早上10点了,难怪会这么吵。 薛宁爬起来,猛然想起这是24楼,楼下就算放鞭炮也不应该这么吵,顿时一激灵。 Chapter 12 顾旭白那个流氓不会是又把什么人给招来了吧! 薛宁绷着脸开门出去,找到声音的来源,立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压着嗓子咳了几下,歪着身子倚到墙上,双手抱胸,微微眯起眼窥着沙发上的被子。 虽然已经在很刻意的掩饰,但是还能看出最初叠的是豆腐块。 他是军人? 薛宁歪头,恍惚想起那天梁秋跟自己说,发配边疆又怎样,皇子终究是皇子,思绪渐渐拐过弯来。按照他的意思,顾旭白才是君安的太子爷,可君安姓齐啊,难道……难道齐天宇是私生子?他才是董事长齐博远的亲儿子? 这也……也太狗血了吧! 收回视线,下意识的往厨房望去。门没关,站在她的角度望正好能看到他的背影。 薛宁看了一眼,脸上渐渐呈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是在搞木乃伊秀吗?!早上回来的时候没注意看,这会儿才发现,他左腿小腿上打着石膏,脖子上还带着颈椎牵引器。 都成伤残人士了就老实的呆着呗,跑去厨房瞎折腾个什么劲,难怪声音这么吵。 揉了揉耳朵,薛宁耸肩,顺势将双手抄进睡衣的口袋里,抬脚往厨房走。“顾先生,您这是打算死在我这吗?” 顾旭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回头瞟了瞟她,继续手上的动作。冰箱里基本没什么现成的吃的,他又不能出去,不自力更生,难道要等着饿死么。 薛宁走到他身后,伸头往锅里看,尔后识趣的往后退开,倚着门吊儿郎当的看着他。她见过的人不多,不过这么奇葩的,绝对是第一个。 他看起来比崔立珩大些,岁月的风霜没有给他留下沧桑,反而沉淀在眼底,看起来沉稳又从容。即使此刻,他的打扮跟木乃伊差不多,一举一动依旧未有半分狼狈,反而让人觉得……还挺萌。 “手艺不错,新东方厨师班出来的吧。”薛宁开了个玩笑,站直起来,不太情愿的过去帮忙。 怎么说也拿了他两百多万的东西,有点不忍心看他自生自灭。 薛宁的厨艺属于战五渣的水准,只会煮速冻水饺,平时不是在公司的食堂吃,就是定外卖。偶尔来崔立珩这边过周末,下厨的基本都不是她。 “从消毒柜里帮我把碟子拿出来。”顾旭白脖子上套着颈椎牵引器,确实不方便弯腰。 薛宁哼了哼,表示自己知道,蹲下打开消毒柜把碟子取出来,放到他手边能能够到的位置。“要不,我给你请个钟点工吧,费用你出。” 顾旭白目视前方,简明扼要的丢了两个字过去。“你出。” “阿西吧!”薛宁忽然特别的想把他丢出去,没见过这么流氓又霸道的人! “我有拍卖会所有拍品的详细资料。”顾旭白看都不看她一眼,掂了下炒锅,把炒好的青椒肉丝倒进盘子里。 薛宁攥拳,忍着激动的心情沉默了一下,点头。“成交。” 做了两个菜一个汤,薛宁一一端到餐厅,跟着去把米饭拿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唐恬叫起来,和她一起去洗漱。 “幸好是周末,真是疼死姐了。”唐恬的脸色不太好,拿着牙刷挤了些牙膏出来,恍惚听到外面有动静,忍不住嘀咕。“你哥回来了?” “没,是他的朋友过来借住几天。”薛宁嘴里全是牙膏泡泡,含含糊糊的解释。“你见过。” 唐恬听说自己见过,也就不再问了。 崔立珩的朋友身上都有股让人想逃的寒气,她没什么兴趣。 洗漱完出去,薛宁见顾旭白已经坐下开吃,什么也没说,拉着唐恬坐过去。 唐恬本来就很怕崔立珩的朋友,见顾旭白脖子上还带着颈椎牵引器,脸颊又有伤,更不敢问了,吃完就收拾利索的溜了。 薛宁风中凌乱的看着对面的顾旭白,嘴角一阵抽搐。“资料给我,我马上安排钟点工过来。” “拍卖会现场防卫森严,你确定要去?”顾旭白伸手,示意她把笔记本电脑给自己。 薛宁白了他一眼,直觉他想太多了。 防卫森严跟自己有屁关系。她只想知道,今年的拍王是什么。 顾旭白见她不动,慢慢的扶着桌子站起来,挪到沙发那坐下,自己把笔记本电脑拿过来,放在腿上开机。 进入系统后,他僵着脖子,噼里啪啦的在键盘上敲了一番,送回去。“自己看,出事了别怪我。” 薛宁这回算是听出来了,他竟然把她当成是…… 算了,反正跟他也解释不清楚,接过电脑,薛宁一屁股坐下,滑动鼠标一件一件拍品往下看。 起拍价最高的是明成化斗彩婴戏杯,图片跟故宫博物院收藏的那一件略有不同,看着不太像是真品。薛宁的目的也不在于此,滑动鼠标退回去,从头再看。 此次拍卖会的拍品,大多是瓷器,另有一些翡翠、玉器、及木雕。 木雕……薛宁滑动鼠标倒回木雕那一页,双眼死死的盯着照片上的一方沉香木雕镇纸。 “你自己在这待着,钟点工下午会过来做饭打扫屋子。”薛宁攥着拳头,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不许乱动这里的东西,这是我哥的房子。” 语毕,丢下顾旭白,拿了车钥匙,回房拿了外套穿上,带上装着烟壶的盒子,匆匆出门。 顾旭白靠在沙发上,抿了抿唇,视线落到自己打着石膏的左小腿上,眸光微沉。 —— 海城的古玩店不多,尤其是上档次的就更少了,不像帝都的潘家园,每一家店都有点样子,或多或少也能淘出几样稍稍过眼的物件。 薛宁开着车,手背的骨节白成一线,筋脉隐隐鼓起。 她找了六年,终于出现了! 到了古玩店附近,薛宁找好停车位,停车下去,锁了车随即穿过大街,脸色阴沉的推开实木雕花的木门。 挂在门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起,立即有人从柜台后站了起来。 “苏先生呢?”薛宁敛去火气,目光直直的看着守店的小二。“他今天不在吗?” 刚问完,楼上就响起一道爽朗愉悦的笑声。“今儿一早,那喜鹊就在窗外吱吱的叫,我正琢磨着,姑娘也该来了。” 薛宁扭头,双眼亮的像似浸过水的黑葡萄,唇角翘了翘。“苏先生。” 苏先生虽是现代人,却喜欢穿长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郭德纲同行呢。年纪也不大,比郭德纲还小那么几岁,不过样貌却明显差了个辈分。 斯文端正的样貌,乍一看,就跟大学老师似的,就是不能开口,一开口基本就全毁了。 “上来吧,你要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苏先生的心情似乎不错,微微有些沙哑的嗓音里,透着浓浓的笑意。“听说,你得了一件乾隆铜胎画珐琅西洋人物烟壶,可有带来给我瞧瞧。” “苏先生,您这鼻子属狗的吧。”薛宁摇头失笑,冲守店的小二摆摆手,大大方方的穿过前厅,抬脚上楼。“我这还没摸熟呢,您就知道了。” “没办法,海城这个地方,你说有宝贝吧,可几年都见不着一件真的。”苏先生摇头,等她上了楼,客客气气的往茶室请。“谁个手里边有,咱还不得好生盯着呐。” 苏先生今天穿着一袭素色长衫,手里把着一只年代不详的紫砂茶壶,乐呵呵的走在前边。 薛宁跟在后边笑,进了茶室随意坐下,大方地从外套的口袋里,把顾旭白送自己的烟壶递过去。“这个跟我手上的翡翠十八子手钏一样,不卖,给您瞧瞧不妨事。” “好姑娘,你可别馋我了。上回,有一贵妇,不知打哪听说来着,知道我见过你手上的那宝贝,哎哟喂,开口就是一千万呐。”苏先生捧着胸口,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什么时候缺钱了,记得来找我。” “得了吧您,少跟我演戏。”薛宁弯腰,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喉,喝完又品了品,竖起大拇指。“武夷山山巅的秋茶,老山凉泉的三更水,苏先生,您这日子很滋润啊。” “少拍我马屁。”苏先生笑笑,随手把放在茶几上的资料递过去,跟着拿出那件烟壶,细细赏玩。 薛宁挑了挑眉,拿过资料袋,取出里面的东西,认真翻看。 镇纸是一名年约70岁的老翁送来的,据说祖上是中医世家,这方镇纸,是其祖父留下的,平日里用来开方子用。 记下那位老翁的地址,薛宁皱眉站起来,脸色阴沉沉的。“我去找人,烟壶让您玩几天。” “等等。”苏先生收起先前的玩笑劲,一本正经的开口:“姑娘,你可知我们这行有个规矩?” Chapter 13 薛宁重新坐下,双手习惯性的攥了攥拳,眼底写满了不解。 “我知道你着急,可是六年都等过来了不是。”苏先生叹了口气,端起茶台上的问茶抿了一口,又说:“你这么急匆匆的过去,开口就问,您是不是卖了件祖传的宝贝给古玩店,人家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送东西的人是托,后边应该还有,就看这件镇纸能不能出手。” “您的意思是说……”薛宁愣住,她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看到镇纸就气糊涂了。 苏先生沉默以对,算是承认。 薛宁失神的靠到椅背上,抿着唇,缄默望向窗外的蓝天。 茶室里开着空调,并不显冷,可还是止不住的哆嗦。 “这件东西,你在给我的单子里提到过,我这呢平时收到的宝贝不多,所以一眼看出来了,那个印子确实有。”苏先生沉默了一下,继续道:“别急,他们出了一件,后面肯定还有,送东西来的老翁,不过是在广场上随便花钱找的,你找过去也没用,回头我给你盯着。” “行,真还有东西送过来,您手里的那件烟壶,我送您。”薛宁冷静下来,想想自己确实冲动,脸色顿时变得怅然,深深的把脸埋进掌心。“苏先生,您说,这东西过了六年才出来,他会不会……会不会已经……” “不会的。”苏先生再次摇头,沉默的拿起那件烟壶。 这么多年了,只怕早已凶多吉少……可这话他没法说出口。 薛宁在苏先生的茶室坐了很久,一直到下午才告辞离开。 来的路上,她已经联系了家政公司,安排钟点工过去做饭打扫卫生。结果到家一看,顾旭白跟个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睡的死沉,家里冷冷清清。 脱下外套挂上,薛宁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翻出家政公司的号码拨过去。 把情况说明,对方竟然说忘了…… “明天一定记得安排人过来,协议记得带上,费用我会一次性付清。”薛宁的脸色很差,说完挂了电话,有气无力的去收拾餐厅。 中午的残羹冷炙还没收,搞得屋里到处都是怪味。 打开抽风机,薛宁开冰箱看了看,拧开水龙头洗碗。他大爷的,那家伙真把这里当避难所了。 收拾干净,薛宁翻出冰箱里的速冻饺子,烧水,顺便拍了点蒜准备蘸料。 顾旭白睡醒过来,扭头往厨房的方向瞄了一眼,掀开被子艰难站起身。 走到厨房门外,目光直直的望着她的纤瘦的背影,脸色异常不悦。“你去了哪了?” 薛宁手里的刀狠狠拍到案板上,回头睨他。“大叔,您老人家脑子让人给打傻了吧,我去哪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有吗!” 她已经很多年没被人管着了,就是崔立珩也不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有。”顾旭白眸光沉了沉,站的笔直的盯住她。“去踩点?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薛宁简直要被他的神逻辑气笑了,索性不说话,撕开速冻水饺的袋子往锅里倒。 顾旭白皱眉,视线从她耳边掠过去,落到锅里。“你就给我吃这个?” “你大爷的!爱吃不吃。”薛宁心里有事,气格外的不顺。“我可没求着您跟我回来,想吃好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顾旭白清了清嗓子,沉默转身。 二十分钟后,薛宁端着两盘饺子出来,重重的往餐桌上放。“不吃闪一边去,我没功夫伺候。” 顾旭白抬头,目光锁定她阴沉沉的脸庞,忽然特别的想揍她。 —— 虽然苏先生不赞同薛宁亲自去找,她最后还是没忍住,隔天一早等到钟点工过来,签完了协议随即出门。 老翁留下的地址在老城区,确实是一家卖药的铺子,不过卖的是老鼠药、蟑螂药,还有驱白蚁的药。薛宁在苏先生那看过监控,进了铺子,一眼认出坐在柜台后听收音机的老翁,就是把镇纸送去古玩店的那位。 薛宁买了两包蟑螂药,假装不经意的问,附近有没有得力的老中医。 “得力的没听说过,不过巷子口倒是有一个,专治不孕不育的。”老翁给她找了钱,伸头往铺子外指。“红色招牌就摆在门外,走过去就能看到。” “谢谢您啊。”薛宁把零钱揣进外套的口袋,笑着出了铺子,往巷口的方向走。 苏先生果然没有骗自己,沉香木雕镇纸,确实是有人花钱请他拿去卖的。 走到巷子口,薛宁看了一眼摆在门外的喷绘大招牌,苦笑摇头。 还祖传老中医呢,吹的跟神一样。 去拿了车,手机有电话进来,薛宁看了眼号码,见很陌生,犹豫了一下才接通。“您好,请问哪位。” “是我,你在外面的话,给我带一些药回来。”顾旭白嗓音沉沉,说完便挂了。 薛宁瞬间炸毛,愈发的后悔自己没刷笔记本硬件修理的技能。 太不把自己当外人好么! 正郁闷呢,手机收到短信,打开一看,里边罗列了一大堆的药品,有些还是药店不出售的。 这要怎么买?! 翻到最后一行,看到居然有药店的名字,已经烧起来的火气,这才降下去些许。 丢开手机,薛宁发动车子往药店开去,路过市政府门附近,听说交通管制,随即掉头,走了另外的一条路。 到了药店,薛宁把手机递过去,让柜台的营业员看清药名,随后收回手机登陆微博。 海城交警在线有更新,不过没说交通管制的原因,只让大家选择更加容易出行的道路,以免交通瘫痪。 薛宁也懒得再去搜索,这种事隔几个月就会出现,不是抗议环保局不作为,把海滩搞脏,就是抗议某条路线配备的公交太少。 收起手机,药店的营业员正好也把所有的药打包完毕,脸上露出职业的微笑,报上金额。薛宁肉疼,摸出自己的医保卡递过去,有些不能报销的药,只能刷卡付现钱。 到家已经是下午,天边的晚霞红成了一条长龙,沿着海面一路蔓延。 薛宁把药丢给顾旭白,独自走到窗边,目光幽远的望着远处的海面。对方出了最不值钱的沉香木雕镇纸,后面到底还会不会出,苏先生没有把握,她更没有。 “过来帮忙。”顾旭白把装在袋子里药都拿出来,一样一样在茶几上摆好,慢吞吞的脱下身上的病号服。 薛宁拉回思绪,徐徐转过身。 视线落到他的胸口,手臂顿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这么吓人?难道他不是轻伤,而是重伤? “放心,死不了。”顾旭白没法低头,摸索了一阵无法解开绷带,眉头不由的皱起。“你没男朋友?” “要你管!”薛宁噎他一句,抬脚过去,指着茶几上的药和纱布,问他都需要做些什么。 顾旭白脸色发白,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简单把自己的要求讲了一遍,便不说话了。 薛宁看着厚厚一层的纱布,有点不太敢下手。 沉默中,顾旭白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虚弱开口:“我能撑得住。” 薛宁咬了咬牙,开始帮他把绑在身上的纱布解开。伤成这样,他昨天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去做饭的? 真是个奇葩! 换完了药,顾旭白重新躺到沙发上,缓了好久才有力气说话。“去帮我买两套宽松的睡衣,还有……那什么。” 薛宁刚想翻白眼,听到他迟疑了下,会过意来嘴角不禁抽搐。“均码能穿吗?” “唔”顾旭白应了一声,闭上眼,粗粗的喘气。 薛宁见他这样,没来由的生出些许恻隐之心,起身回房,给他拿了一只枕头过来。 沙发的抱枕枕着不舒服,四四方方,又是丝绸面料,动一下脑袋就滑下去了。 顾旭白什么都没说,汗水很快打湿了身上的病号服。 “我上辈子一定是捅坏了宇宙黑洞,才会遇到你这么个流氓!”薛宁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起身去洗手间打来热水,又拿了条干净的新毛巾浸湿,拧干了给他擦汗。 顾旭白默然。 事出突然,刚巧在窗口看到她去缴费,几乎没有犹豫的下楼了。隔着十层楼,他一眼能认出她,连他自己都很诧异。 折腾到夜里十一点多,顾旭白身上渐渐不怎么出汗了,也没有发烧。薛宁听他说,给自己的资料只有一半,又气得差点动手揍他。可洗完澡躺床上,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拿着手机登陆淘宝,挑了两家同城的店,给他买大码的睡衣和均码的内裤,并嘱咐对方,加急送。 付完钱退出来,顺手就点进微博。 微博和贴吧都没什么动静,好像没人知道,市政府所在的路段为什么突然实行交通管制。 翻了一会找不到答案,薛宁也就不管了,闭上眼沉沉睡去。 半夜的时候,客厅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巨大的动静,在寂静的午夜里隔着房门传进来,依旧大的惊人。 薛宁吓了一跳,利落的从床上一跃而起,鞋子都没穿就往外跑。 Chapter 14 开了灯,看到顾旭白脸色发红,心跳顿时乱了频率。而那声巨大的动静,是茶几上的烟灰缸掉下来发出的,木地板都被砸出了个印子。 尼玛!他可千万别死在这! 急急忙忙跑过去,在他身边蹲下,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这么烫?不会是伤口感染了吧!薛宁正要开口,顾旭白忽然睁开眼,并抓住她的手。“别怕,你……打个电话,很快有人来。” 能不怕吗!薛宁抽回自己的手,起身跑回房间把手机拿出来,再次蹲到他身边。“号码。” 顾旭白烧的厉害,嗓音嘶哑的几乎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薛宁盯着他有些爆皮的嘴唇,起身速度飞快地蹿到饮水机那,拿了只一次性的杯子,装了一杯水回来,小心扶他高他的头,喂他喝下。 顾旭白感觉好受了些,断断续续的把手机号码说全。 薛宁在他闭嘴的一瞬间,摁下拨出键。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这个时候,万一对方没开机或者睡死了听不到铃声,就坏菜了。 就算是她自己的房子,她也不希望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死在这。呼叫铃响了很久,大概是因为号码太陌生,对方迟迟不接,一直到自动挂断。薛宁不死心,又重拨了一次,一边等着对方接电话,一边跑去厨房,打开冰箱把崔立珩冻的冰块拿出来,全部倒进干净的盆里。 她不能这么干等,万一烧傻了,一辈子赖上她就麻烦了。 回到客厅,电话那端的人终于接听。薛宁把整盆的冰块放到地上,焦急道:“顾旭白发烧了,我这里是碧水湾18幢2402。” 对方应了一声随即挂断电话。 薛宁无语望天。 来不来好歹给个话,多说几个字会死么! 丢开手机,回头去拿了干净的毛巾过来,把冰块都包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到顾旭白的额头上。“你可千万别死,对方没跟我说到底来不来。” “他……会来。”顾旭白再次睁开眼,神情有些恍惚。 还算有点良心…… “那你别睡了,我怕你睡着睡着就真的上天了。”薛宁不怎么放心,又包了两包的冰块,塞到他的腋下。“要不,你告诉我,你给我的鼻烟壶,是怎么来的吧。” “别人送的。”透心凉的冰块压在头上,那种烧灼的感觉散了些许,顾旭白半眯着眼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这熊孩子怎么老惦记这个,拍卖会今年请的是国内最顶尖的安保公司,负责安保,她去了岂不是去送死。 “谁送的,你知道吗?”薛宁来了精神,眼睛特别的亮。 顾旭白摇头。 他是真的不知道,又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仿品到处都是,上淘宝一百多就能买得到,没什么稀奇的。 薛宁拿不准他到底是不是在说谎,追问了一遍,见他还是摇头,干脆就不说话了。 顾旭白疼的浑身都难受,尤其伤口的位置。有人说话还能分散下注意力,她忽然沉默下去,反而不知道怎么继续。 过了片刻,薛宁把压在他头上的冰块翻过来,再次开口:“前天在医院,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会带你走。你就不怕我两面三刀,把你卖了?” “你不会。”艰难张开嘴,顾旭白给了她一个比较模糊的答案。“你知我知。” 知你妹!薛宁差点爆粗。修电脑不好好修,竟然还偷窥自己硬盘里的资料,还破解,还以此要挟她!要不是不想惹麻烦,那天在医院就应该把他打死。 “等我伤好,你辞职来君安。”顾旭白的嗓音越来越弱,持续的高烧让他喘气都有些费劲,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薛宁听不太清楚,看到他似乎非常的不好受,赶紧把压在他腋下的冰袋翻了一面,着急忙慌地去拿体温计。 给他夹体温计的时候,双手一直抖,一直抖,叫了几声不见他有反应,仿佛又看到了爸爸离去前的样子,眼泪忽然就下来了。“你别吓我,我真的会怕,不要丢下我自己一个人……” 顾旭白一动不动,呼吸似乎也变弱了。 “你们都是骗子……”薛宁拍了拍顾旭白的脸,发现他依旧没反应,眼泪落的更凶了。爸爸那时候也骗她,说他不会死,还让她下楼去买烟,说好久没抽了。 可是等她买了烟回来,爸爸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一句话都不给她留。他明明从来不抽烟的…… 薛宁的手被他的体温烫到,彻底慌了神,胡乱擦掉眼泪,抓起丢在茶几上的手机。“顾旭白,你不要吓我不要死……我马上打电话叫120,找人来救你。” 她的动作很大,撞到了顾旭白身上的伤口,他的手动了下,勉强抓住她的衣角。“我……没死。” 薛宁回头,脸上的表情僵了僵,翻出先前打过的号码,再次打过去。 拨出的一瞬间,门铃也响了起来。 薛宁匆忙挂断,吐出一口气,飞快起身跑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来人跟顾旭白差不多的年纪,身上背着一只木头箱子,手上还提着一只军绿色的野餐包。眉目齐整表情冷肃。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打扮的像个杀手似的。 她不太放心,拿起手机翻出刚才的号码拨过去,听到门外有手机铃声响起,这才打开门。 邵修筠进门,看到她的瞬间没来由的怔了下,冷冷发问:“人呢?” “沙发上,你快救救他。”薛宁把门关上,打开鞋柜拿了双新的拖鞋丢给他,自己光着脚回了卧室。 之前跑的太急没来得及穿,后来实在是太担心顾旭白会死,就彻底的忘了这事。 穿好拖鞋出来,看到来人已经把茶几上的东西移开,打开了他的那只木箱,眼底不由的浮起惊诧。 “帮我把挂衣架挪过来,给他挂水。”邵修筠没看到薛宁的眼神,低头把野餐包里的输液瓶拿出来,开始配药。 薛宁动作很快,转眼的功夫就把挂衣架挪了过来,担心的要命。 邵修筠回头瞟她一眼,拿着注射器,蹲下给顾旭白做皮试。打完皮试针,留意到薛宁一直盯着自己的木箱子,唇角微微下抿,转过身把针头取下来,装进一只干净的塑料盒子里。 薛宁插不上手,踱步过去,继续盯着箱子看。上等紫檀木打造的行医箱,而且至少有三百年的历史,里面装的分明是西药,可屋内却隐约飘起一股淡淡的清香。 顾旭白听到邵修筠的声音,勉强睁开眼。余光看到薛宁的举动,刚想提醒她别去碰那只箱子,邵修筠就动手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软绵绵的倒下去。 “你至于吗,她就是……一孩子。”顾旭白眼角的肌肉剧烈抖动,额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邵修筠弯腰把地上的薛宁抱起来,径自进了房间,放下,盖上被子关门出去。 “你对个孩子动什么手啊!”顾旭白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邵修筠把体温计拿出来看了一眼,无视他的愤怒,抬手看表。“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命硬,烧成这样,我晚一步你就得把自己给作死。” 顾旭白烧的双眼刺痛,索性闭上眼不看他。“家里……情况怎么样?” “如你所愿。”邵修筠抬抬眼皮。“你可够狠的。” “将计就计。”顾旭白费力地回了一句,便不说话了。 邵修筠有点气不顺。“这女孩怎么回事,卿云马上就要回国了,你这算什么,耐不住寂寞打野食吗!” 这才回海城多久,不但找了个女朋友,还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医院里溜出来,住到人家家里。要不是知道他身上有伤,邵修筠还真不想搭理他。 “咳咳……”顾旭白被他话震到,不可思议的睁开眼。“你想哪去了?她是之前在山水一色被我连累的那孩子。” “原来是她……回头带在身边,小天不会放过她的。”邵修筠嘴角抽搐。“卿云的行程定了,回来过元旦,你要管闲事要报恩避着点,你们这么多年都没能在一起,冷不丁看到你身边有女人,肯定会吃味。” 顾旭白沉默了一会,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怕扯到伤口,他的声音很闷,很压抑。过了一会,他终于咳停了,粗粗的喘着气疲惫闭上眼。 邵修筠也不说话,等着时间到了,确认皮试没有问题,旋即给他挂上水。 顾旭白疼的难受,睡不着,睁开眼没有焦距的望着天花。“别把我在这的消息告诉任何人,谁都不行。” “你说你……”邵修筠的嗓音低下去,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缓缓吐出一口气。“没人知道我出来,只不过现在警察到处都在找你,那姑娘能靠得住吗。” Chapter 15 薛宁醒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睁开眼,呲牙咧嘴的揉了揉发疼的脖子,寒着脸掀开被子下床。上次被崔立珩打晕,她疼了好几天刚缓过来就又挨了一下。 顾旭白简直是扫把星,遇着他就没好事。 开门出去,顾旭白已经吊上了点滴,脸上的红色还没完全褪去,不过情况应该比之前好了一些。环顾一圈,视线落到站在阳台的那一抹身影上,双手随即攥成拳头,踢掉了拖鞋,无声无息的靠近过去。 邵修筠正在想事情,听到阳台的推门被拉开,条件反射的回头。薛宁的拳头速度极快,阳台又腾挪不开,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硬生生挨了一拳。 “礼尚往来。”薛宁轻嗤一声,转身折回客厅。 天还没亮,客厅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气温很低。薛宁不太放心的过去摸了下顾旭白的额头,感觉已经在退烧,随即开了空调,调整好温度,回房睡觉。 邵修筠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这才走出阳台,捂着被打疼的嘴角,脸色非常的难看。 “你该庆幸她没把你踢下去。”顾旭白睁开眼,神色淡淡。“上回,小秋他们几个被人揍了,就是被她给打的。” 邵修筠着实怔了一下,梁秋那天哭的跟个孙子似的让他给开药,他还以为是跟人打群架输了。 下意识的看一眼了薛宁房间的房门,感觉下颌更疼了。 看着挺秀气的小姑娘,怎么跟个假小子似的? —— 薛宁被快递的电话吵醒,起床去收了货,丢到沙发上,继续回房睡觉。等她再次睡醒过来,打开门出去,立即闻到了很香很香的食物味道。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早上9点整。视线移向沙发,看到顾旭白已经醒过来,以为是钟点工在准备早餐,遂打着哈欠坐过去。“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再吊两天针估计就能好。”顾旭白躺着不动,看起来还有些虚弱。“钟点工辞退了,做饭打扫的事情交给修筠。邵修筠,我兄弟。” “钱退了吗?”薛宁比较关心这个。 顾旭白咳了几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缓缓闭上眼。 薛宁目光专注的看着他,过了将近一分钟才起身去洗漱。她被利用了,顾旭白根本不需要自己救,甚至有可能,自己被他当成了棋子。 崔立珩今天早上没来电话,薛宁有点不太放心,回房后主动给他打过去。得知他没事,只是忘了给自己打过来,额头上立即挂上三条黑线。 没心的玩意儿。 邵修筠的手艺还不错,但顾旭白起不来,喂饭的任务,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她身上。 “你是他的好基友,你喂,别扯我,我跟他一点都不熟。”薛宁想也不想的拒绝。 她不欠他! 邵修筠绷着脸,沉默的吃完早餐,收拾收拾,开门走人。薛宁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涌到嘴边的话,被逼着硬生生的吞回肚子里。 真当她好欺负啊! 吃完,把碗筷收去水槽,想了想,到底还是拿了只干净的碗,给顾旭白盛了小半碗粥送过去。扶他坐起高一些,又取来抱枕垫到他后背,万分不情愿的端着碗,拿着勺子舀了一口粥送到他嘴边。“你什么时候走?” 顾旭白张嘴把粥吃掉,没接话。 薛宁见他不吭声,干脆也不问了,沉默着把小半碗粥喂完,把碗收去厨房顺便洗干净。 钟点工来不来,对她来说影响不大。她很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的东西,哪怕再乱她也能找到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别人给收拾整齐,反而觉得各种不适应。 回到客厅,薛宁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无聊翻看有关拍卖会的新闻。快中午的时候,顾旭白的药水打完,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帮他拔针,门铃声又响了起来。 “是修筠。”顾旭白睡了一觉,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薛宁起身过去,依旧透过猫眼,看清外面的人确实是邵修筠,才把房门打开。他好像去了一趟超市,手里拎着环保袋,里面有蔬菜,还有水果。 薛宁不想搭理他,关了门,径自走到沙发那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回房。 邵修筠把买来的菜放进厨房,洗了苹果出来,不见薛宁,下意识的望向顾旭白。 “记仇。”顾旭白指着自己的手,没好气道:“拔了。” 他也被打了好不好!邵修筠抿着唇把果盘放下,取来棉签给他拔针,顺便告知外面的消息。 顾旭白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什么也不说。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货! 连续挂了三天的消炎针后,顾旭白伤口感染的情况总算控制下来,人也变得精神了很多。薛宁每天都窝在书房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出现。 周五一早,薛宁接完崔立珩的电话,干脆就不睡了,起床洗漱之后去书房待到8点,随即回房换上衣服准备出门。 顾旭白不知道是没睡,还是被吵醒,脸色异常不悦的叫住她。“你过来。” 薛宁收回迈出去的脚步,面无表情的坐到单人沙发上,眯起眼窥他。这么一大早,他发哪门子神经。她都不计较他利用自己,还带着基友霸占这里这么多天,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么! “到君安去。”顾旭白撑着沙发垫,缓缓坐起来,脸色非常的难看。“周一我要看到你。” “你把欠我的东西给了,咱们两清,别掰扯那些没用的。”薛宁简直要气笑了。 她可不想再被利用。 “这是命令!”顾旭白也生气,要不是身体还没彻底恢复,真想狠狠揍她。 “脑子有病要去治,别放弃治疗哦。”薛宁嘲讽的笑出声,穿上外套,拿了车钥匙就往门口走。“在我回来之前,你们俩最好给我麻溜的滚蛋!” 还命令呢,要不要摸摸头,叫一声小乖乖? 什么毛病! 开车去见苏先生的路上,又遇到交通管制,这次薛宁没有绕远路,隔着车窗远远看一眼白色条幅的标语,眉头微微皱起。 居然是因为南山枫林的项目……这都闹了好几天,怎么唐恬这么安静? 正想着,手机就有电话进来,是唐恬。 薛宁接通,才聊两句,就听她在那边连珠炮一样吐槽。 民间环保团体认为,南山是一级景区,不适合搞度假别墅,所以到市政府门口静坐,要求环保局和住建局停止审批该项目。同时,南山枫林的项目草案也被人放到了网上,引来大片吐槽。 有说是四不像的,还有说抄都没抄明白的,更有直接说:中国的建筑设计,除了抄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设计。曾经被吐槽过的央视大裤衩,这个时候,反而成了设计的经典之作,简直双标。 “君安不会放弃这个项目,市政府也不会放弃。”薛宁眼皮跳的厉害,直觉这件事出现的很蹊跷。从立项到设计草案出炉,君安忙了大半年,环保团体怎么会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要反对。 “算了不聊这个,元旦我定了去三亚的机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唐恬转开话题,语气再次变得兴奋。“我打听清楚了,明轩师兄的公司,组织他们元旦假期去三亚放松。” 薛宁扶额,推说自己还有事,赶紧把电话挂了。 苏先生今天的心情不太好,招呼她上了楼,随即从博古架上取下一只精巧的盒子,打开,缓缓推到她手边。“今儿早上我有点心神不宁,就给你卜了一卦,这两天你住过来,那件事先别管,我已经安排人跟着了。” 薛宁蹙着眉,沉默掀开盒子里的白色丝绒布。 挂明黄绦的老珊瑚108子朝珠,纪念在右,真品,只是不怎么值钱。薛宁拿到手上,仔细端详一番,抬起头看他。“那我可以回去么?我想九叔了。” “医生说你的情况暂时不适合回去。”苏先生拿起紫砂茶壶,给自己和薛宁各自倒了一杯茶。“拍卖会的事你也别管了,我让方桥去,今年帝都那边来了人,我不方便出面。” “可我已经六年没回去了,有点想。”薛宁抿了一口茶,脸色发沉。“苏先生,我是不是又给您惹祸了?这件东西也是同一伙人送来的,对么。” 苏先生若有所思的品着茶,精明锐利的双眼微微眯起,点头。 薛宁放下茶杯,无意识的攥了攥拳,沉默下去。 苏先生也不说话,一杯接着一杯的往茶杯里倒茶。 很长一段时间,苏先生手中那把紫砂壶的茶水都倒完了,这才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脸上浮起慈爱的笑容。“神秘人这段时间估计不会再给你发邮件了,已经找到了镇纸,剩下的肯定能找到,你该吃吃该喝喝,别的事暂时不用管。” 薛宁冲他笑了笑,说起拍卖会会员邀请函的事。“明后天应该就送过来了,我回去收拾几件衣服,住你这边来。” 苏先生听说她有邀请函,脸色反而愈发的沉了。 “跟齐家人打交道,你要时刻记着,不能冲动不能胡来。”苏先生看着她,严肃道:“记住,如果感觉很不对劲,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薛宁重重点头,心里忽然就有点方。 顾旭白果然是齐家的人。 从古玩店出来,薛宁习惯性的看了下时间,刚准备去拿车,周围忽然出现了好几个警察,将她团团围住。 Chapter 16 薛宁所站的位置,正好是古玩店茶室的窗下,她能感觉得到,苏先生在看着自己,甚至能感觉到他已经在往楼下走。 天空有些阴沉,冷风从脸上刮过,激起轻微的刺疼。她一脸坦然的望着那些警察,双手随意下垂,等着他们开口。同样的场景,她在15岁那年,就已经经历了很多次,多到她都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没有觉得害怕。 来了五个警察,看着年纪都不大,四个身上穿着便服。只有其中一位穿着制服,熟悉到看见就会觉得难受的藏蓝色制服。对方看起来像个头,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刀。他在跟人打着电话,时而往她身上看,时而蹙眉。 过了一会,他打完电话,步伐沉沉地朝自己走来,公式化的语气:“薛宁,我们怀疑你跟一宗侵犯商业秘密的案子有关,麻烦你跟我们回去一趟。” 侵犯商业秘密?薛宁挑了挑眉,不安的感觉渐渐变得强烈。 苏先生说这两天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只是此刻,恐惧的感觉像似要验证什么,不断的在心底蔓延,冷汗在一瞬间打湿了后背。 薛宁假装镇定的看了一圈,没看到还有其他人出现,遂收回视线,淡淡开口:“是跟你们回去做笔录,还是配合调查,我总得知道自己,到底惹了什么案子吧?您说的商业秘密,是指什么?” 说话的老警察似乎有些为难,薛宁余光看到苏先生已经在朝自己走来,不由的笑了笑。“方便看下您的证件吗?” 话音刚落,苏先生已经到了跟前,笑呵呵的跟那位老警察握手。“莫队长亲自出警?不知道我侄女犯了什么罪?” 莫队长刚要解释,手机又响了起来。 歉意的看一眼苏先生,拿着手机走远,接通。 “是齐家的人,说南山枫林项目机密资料泄露,你是不是露馅了?”苏先生眯起眼,视线落在远处的君安大厦上,简直恨铁不成钢。“那件事你别管了,好好活着,别总找死。” 南山枫林?薛宁愕然,猛地想起顾旭白曾经把自己硬盘里的文件复制了一份,顿时恨得牙痒痒。王八蛋,这件事一定他搞的鬼!低下头,难为情的看着自己的脚尖,想了想到底没把发生在山水一色会所的事情,告诉苏先生。 苏先生看着斯文儒雅,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被人下药,还差点……他的古玩店估计又得关张。 等了大概五分钟,莫队长打完电话回来,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离开,跟着单独把苏先生叫走。 薛宁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古玩店的雕花木门后,唇角无意识下抿。南山枫林的项目,从立项就开了新闻发布会,她泄了哪门子机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抬起头看了一圈,原先围着自己的警察都回到车上去了,遂拿出手机,给唐恬打过去。 唐恬似乎在忙,薛宁开门见山的问,这几天有没有警察去公司找自己了解情况。 “没有,不过昨天早上,我下车的时候,看到有警察在楼下等陆念云。”唐恬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由的惊呼。“他们是针对你的?不会吧……” “别脑补过度,我就问问。”薛宁说的飞快,随便跟她又扯了两句就把电话挂断。 收起手机的瞬间,正好那位莫队长和苏先生一起从古玩店里出来。薛宁迟疑了下,主动迎上去。 苏先生冲她使了个眼色,客客气气的把莫队长送上车。 薛宁一看这情形,知道是事情解决了,反而更加不好意思,默默垂下脑袋。她这次真没主动找死,南山枫林项目的事她也一头雾水呢。 莫队长的车子走了好久,苏先生还站在门外,既不说话,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薛宁陪他站着,冻的脸颊发麻都不敢吭声。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小雨,周围的建筑渐渐变得模糊。冰凉的雨滴落到睫毛上,一点点渗进眼眶,又刺又疼。薛宁眨了眨眼,感觉双腿都站麻了,只好弱弱开口:“苏先生,您还是先回店里去吧,外边冷。” “唉……”苏先生长长的叹了口气,摆手让她回去收拾衣服。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惹麻烦了,苏先生,您别这样好不好?”薛宁本想撒娇卖萌哄哄他,结果看到他的脸色非常不好,讪讪打住,一步一回头的去取车子。 到家已经是正午12点,顾旭白和邵修筠都走了,客厅也收拾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人来过一般,空气里甚至闻不到丁点的药味。 薛宁把车钥匙和房门钥匙都丢到鞋柜上,换了鞋,烦躁的去倒了杯水。 喝完喉咙舒服了些,留意到给顾旭白买的睡衣居然被丢进垃圾桶,火气又蹭蹭的冒了上来。利用完自己,还在背后给自己来了那么一刀,真够没品的。要不是苏先生在海城有些关系,她这会没准已经在局子里了。 还侵犯商业秘密,这么瞎的理由,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回房收拾好衣服,薛宁刚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手机就有电话进来。看了一眼号码,接通就骂:“顾旭白你个王八犊子,竟然叫警察抓我,我招你惹你了!” 这头,顾旭白的脸如铁铸一般,又冷又黑。“警察找你,怎么回事?” “少装蒜,邀请函明天必须送到珍宝斋,还有,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咱从来没认识过。”薛宁气不打一处来。 装什么无辜! “你现在在哪,马上来荆山路17号,带上你的行李和值钱的东西。”顾旭白按了按眉心,双眼危险眯起。 薛宁沉默了一下,恍惚意识到他的脑回路,跟自己完全不在一条线上。“顾先生,您的脑子是忘在我这,没带回去吗?我只要邀请函,别的少废话,就这样。” 挂断电话,薛宁越想气越不顺,干脆把手机关了,抓起果盘里的一只番石榴,一边啃一边翻看电脑里的资料。 她的笔记本电脑里,能称得上是机密的,就是自己这些年收集来的线索,还有国内外艺术品拍卖成功的藏品资料。这些按年份编纂的资料,真要送到警方手里,顶多也就能证明自己是个古玩爱好者。何况她的微博上,还时不时的有人把搜罗来的物件拍照上传,让她帮忙鉴定。 按理说,根本够不上什么侵犯商业秘密罪。 至于远扬跟君安草签设计合同那事,也算不得什么机密,金海也参与了,还有一家国外的公司驻海城分公司。虽然合同签订的时候,并没有记者在场,但在发布会是公开的。 可为什么,警察会以南山枫林项目的资料泄露为理由,请自己去配合调查?重重倒向沙发靠背,薛宁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眉头拧成死结。 难道是顾旭白真的怀疑自己想要…… 薛宁冷不丁抬头,下一秒随即敏捷地从沙发上跃起,神色戒备的望着突然闯入的黑衣人。“光天化日强闯民宅,你们想干嘛!” 黑衣人一言不发的往里走,并站成两排,面无表情的背着手。 薛宁脑中警铃大作,看到苏先生的一瞬间,双眼下意识的睁到最大。“苏先生,我刚把衣服收拾好,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没事,我就跟你说两句。”苏先生冲那些黑衣人摆手,径自走到薛宁身旁,低头,在她耳边耳语一番,面色凝重地转身。 薛宁脑中嗡嗡作响,抿着唇,双手习惯性的攥成拳头,机械迈开双腿。 来到楼下,薛宁被人绑的结结实实,跟着双眼被蒙上,只来得及听到苏先生说:“忍!”便被人塞进了车里。 车上除了司机之外,她身边分别坐着一名保镖。 薛宁知道自己逃不掉,上车后特别的安分。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车子总算停下,饥肠辘辘的薛宁被保镖从车上带下去,又走了好长一段路,跟着进入电梯。 这一路上,薛宁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闯下的祸。苏先生的店开在海城已经六年,他都怕的人,可想而知有多大的能量。电梯上升了两层,停下,薛宁被架着出去,又走了大概一百米左右的距离,耳边听到开门的声音。 进去后,保镖往后退,跟着有人帮她把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解开。薛宁低头,缓缓睁开眼,平复了下情绪淡定抬起头,望向大班台后的陌生男人。 对方坐在大班椅里,微微歪着身子,目光审视。 薛宁的双眼刚适应光线,本能的一直眨,后背渗出层层冷汗,什么也不问。 这人身上的气场很足,生的眉目齐整,独独那一双眼,像鹰隼盯住猎物般,让人没来由的觉得压力巨大。 那男人看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目光移开,漫不经心的朝保镖摆手。“带下去,三天之内,我要看到成果。” “先生,您这是非法拘禁!”薛宁及时开口,佯装镇定的注视着他。“我能知道一下,您为什么‘请’我来这吗。” Chapter 17 沈颢双手一摊,饶有兴味的笑了笑,慵懒站起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薛宁一直看着他,目光平直锐利。这个人跟顾旭白一样,但是更冷,身上有着她不透的东西,尤其他后来的眼神。一开始是审视,后来就那么一点……好奇和惊讶,像似很意外自己的性别。 沈颢一走,薛宁的眼睛立即被人再次蒙上。 进门的时候,办公室的窗帘是关着的,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这次没有搭乘电梯,而是不停的向前走,大概走了几十米的距离之后,拐弯。 薛宁听到电梯到达的声音,跟着就被推了进去。保镖没有跟着,她的双手活动不开,也不知道对方按的是几层,藏在心底的恐惧,无声无息的翻涌上来。 感觉非常的不好,总觉得还会有事情发生。 电梯下沉了大概三层的样子,停下,耳边响起电梯门打开时发出的颤音。薛宁感受不到危险,反而闻到一股汗酸味,还有些许铁锈味和霉味,鼻子隐隐发痒。 分神的功夫,有人进入电梯。来人的脚步很沉,从她身边经过,微微带起一丝凉风。 很厉害的练家子……薛宁脊背僵了僵,被人拎小鸡一样从电梯里拎出去。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取走,一个差不多有篮球场那么大的训练室,清晰映入眼帘。 薛宁闭上眼,等眼睛适应光线后,睁开望向站在身边的男人。大概25-6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简单的运动服,隔着布料都能清晰看到肌肉鼓起的轮廓。 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薛宁习惯性的攥了攥拳,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苏先生说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好好听话就行。他说没危险就肯定没有,就算有,她也不怕,她去过地狱见识过这世上最丑陋的人心,再没什么能把她打垮。 理清了思绪,薛宁心中大定。比起当初被关在精神病院,眼下的处境,明显好的太多。 保镖一言不发的将她带到练习搏击的地方,停下,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一副手套丢给她。“时间三个小时,打完才能吃饭。” 薛宁沉默的盯着他的眼睛,从容脱下身上的外套,拎在手上抖了抖。“我穿成这样,怎么练。” 保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径自走到摆放在墙边的柜子那,打开,从里边取了一套女士的运动服。“你别想跑,除非你想被打断腿。” “这是哪?”薛宁又看了一圈,神色淡漠。 看他的意思,似乎是要训练自己,并没有其他的目的掺杂。 薛宁甩了甩头,修剪齐整的指甲,在掌心印下深深的红印,极力挥开残存脑海的某些画面。她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然而回忆依旧像一把刀,伴随着恐惧,在她的心尖上,割开鲜血淋漓的伤口。 保镖压根就没准备回答,拿起另外一副拳套带上。训练场有更衣室,薛宁进去后,特意检查了一下,发现天花的中空很小,根本无法藏身,遂平静地换上衣服出去。 三个小时而已,三个月她都熬过。 走了两步,看到对方摆开架势,眼底浮起一抹惊疑。“你刚才说打三个小时,是跟你打,不是自己练?” 保镖微微歪着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整个人比蜡像馆里那些蜡像还要冷,一步一步,步伐略沉地朝她走过来。 薛宁从他的脸上,分明看到了‘你药丸’三个字,全身的神经再度绷紧。 差不多被打死的时候,薛宁想这三个小时,比起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的每一分钟都轻松的多。她拼尽全力打就够了,不用担心半夜的时候会有人摸进来,不用担心会被关进阴暗潮湿的小黑屋里,一饿就是两三天。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那三个小时,不过是开胃菜。当她第n次被人打倒在在地,好几次差点死过去,这些年一直刻意压下去的仇恨被激发出来,彻底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最后一场近身格斗打完,她动不了,新换过来的保镖也动不了,两人挺尸一样倒在木地板上,粗粗的喘着气。 “已经三天了吧,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薛宁的手臂沉得都抬不起来,内心却蓄满了力量。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用意,但她很清楚的知道,她赢了才离开这里。 保镖被她打的挺惨,躺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始终保持缄默。 薛宁死心,索性什么都不问。训练场边上有房间给她休息,时间到了就会有人送吃的过来。她的手机被收走,谁也联系不上,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能通过墙上的挂钟,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到了第四天早上,薛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保镖打倒在地,整个人虚脱一般,倒在木地板上,失神的望着惨白的天花。有种又回到了冷冰冰的精神病院的错觉,闭上眼,就有可能永远不会醒过来。 静谧中,电梯的方向有脚步声传出,听动静,至少有四个人。 薛宁摊开掌心撑在地板上,手臂绷直借力把身体支起来,漫不经心的抬眸望去。是第一天来的时候看到的男人,身后跟着三名保镖。牵了牵唇角,懒散的坐着不动,也不说话。 他一步一步优雅从容的走到跟前,目光玩味。薛宁微微后仰着脖子,从容自若的迎着他的视线,听到他问:“碰过枪吗?” “鸟铳算不?”薛宁实在没有力气站起来,就那么坐着跟他说话。“今天是第四天,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晚上。”沈颢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的打量她片刻,偏头冲保镖示意。 十分钟后,薛宁被蒙着眼,带到另外一个地方,耳边听到很吓人的声音。沈颢朝等在射击场的教练点头,将薛宁交给他,拿出手机走远打电话。 站在薛宁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隔得有些远什么都听不到。 教练很沉默,跟之前陪她练拳的保镖一样,只说该说的,别的多一个字都不会吐。薛宁被关在射击训练室,一整天,出来的时候两条手臂酸麻的几乎要抬不起来。 被蒙上眼带回市区,天已经黑透透的,薛宁孤零零的站在街头,灵魂仿佛被抽走了一般,目光空洞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眼睛涩涩的疼。 她自杀了六次,重新活过来后,就一直告诉自己:薛宁,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好畏惧。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忍下来活下去,哪怕这个世界上,自己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可重新回到这个喧嚣世界的一瞬间,她忽然又开始怀疑自己活着的目的。 那一天……真的会来吗? 闭了闭眼,爸爸临走前那个写满了不舍和愧疚的眼神,清晰浮现脑海。薛宁抬手,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掏出揣在口袋里的手机。 这些年她太依赖苏先生了,忘了他也不过是门路稍稍多一点的普通人。他为了自己已经搭上了帝都的一家店,没有义务继续为自己查这件事。 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长时间,僵着手指解锁。 苏先生发了一条短信,说崔立珩的房门换了,钥匙在古玩店。他临时有事去一趟香港,很快回来,让她回来后住到古玩店,什么都别想。未接来电有大概三十个,排在前面的几乎都是顾旭白打的。 薛宁一条一条翻完那一串号码,心中一动。至少还有人在等着她回来,虽然只是个陌生人,但这份暖意,却足够她清扫心底的阴霾,重新振作起来。 她活着不是么。 这几天,虽然过的不怎么安逸,但她从原来的野路子,很顺利的熟识了近身格斗,以及各家拳法的精髓。并且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弹匣换上,打中目标的要害部位。 保命的本事会的越多,她越能接近那件事的真相。这是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唯一的理由。 低头看了看身上已经好几天没换的衣服,薛宁皱起眉,赶紧摸口袋找钱。 连个钢镚都没有,那天走的太急,房门的钥匙她都没带,更别说钱了。给苏先生回电话说了很长一段时间,挂断,犹豫了一下打给顾旭白。 北道口距离苏先生的古玩店,有将近七公里,等她走到地方,基本就可以直接打殡仪馆的电话了,都不用确认。 只是不知道他接到电话后会怎么想,可薛宁先顾不上这许多了,虽然,她对他的印象从来就没有好过。甚至无数次,她都希望他挂掉,或者人间蒸发。 呼叫铃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快的让薛宁有些意外。 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建筑,薛宁无端端生出劫后余生的悲怆感,嘶哑的嗓音,仿佛砂纸磨过地面般,粗粝、干涩。“顾旭白,我是薛宁,我在北道口,我好饿……” Chapter 18 距离薛宁不到百米的地方,街道对面的停车线里,静悄悄的停着一辆牧马人越野。 车子在路边停了许久,薛宁还没从那辆黑色的商务车上下来,就停在那。崭新的车身倒映着斑斓的霓虹,折射出几许耀眼的流光。 顾旭白慵懒的靠着椅背,膝盖上有台平板,画面上的视频处于暂停状态。他半眯着眼,锐利的目光透过车窗,深深的注视着薛宁单薄的身影,掀了掀唇。“正好,我也在,告诉我你的位置,站着不要动。” 耳边寂静一秒,薛宁哑哑的嗓音,透过手机听筒,清晰弹出来。 顾旭白挂断电话,随手把手机放到挡风玻璃前,拿起平板把视频关闭,慢条斯理的收进包里。 稍后,他抬手看了下表,后背重重靠进椅背,随意自在的枕着双臂,继续观察薛宁的反应。她很冷静,有点不太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顾旭白不记得自己20多岁的时候什么样,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做事冲动,不计后果。 过了约莫五分钟,顾旭白坐直起来,开门下车,双手随意的抄进外套口袋,穿过人流如织的街道,脚步沉沉的朝薛宁走过去。 薛宁抱着双臂,垂着头站在街边,头发乱糟糟的,像个才从火车站里乞讨出来的乞丐。 她低着头,顾旭白看不清她的表情。走到跟前一靠近,立即就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怪味,微微偏头,避开从她身后吹来的风。“回来了。” “刚到。”薛宁皱着眉,鼻音重重的。“借我点钱。” “好。”顾旭白看了看四周,抓起她的手,穿过街道回到车上,低头拿着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跟着发动车子离开。 薛宁系上安全带,疲惫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闭上眼。“你打我电话有什么事?如果是去君安上班,抱歉我不会去。” 顾旭白眉头蹙起,稍稍提高车速。手机有电话进来,一直到红灯的时候,他才带上耳机接通。“m码,两套,abcd每样一套。” 薛宁不知道他跟谁通话,也不想知道,有些难受的缩着身子。连续好几天高强度的训练,她都忘了自己的胃饿不得,一饿就心慌难受,还想吐。 过了路口,车子又开了几分钟后,进入一个很旧很老的小区。 薛宁以为他住在这,谁知他只是停车帮人捎东西,复又闭上眼。目前为止,她只知道他疑似当过兵,是南山枫林项目的总工,知道他是齐天宇的哥哥,其他的一无所知。 大概是他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太过深刻,薛宁总觉得,他的身份似乎不仅仅是这样。 否则,不会在给自己转移硬盘数据的时候,注意到隐藏起来的加密文件。她明明存的那么的不显眼,他竟然能找出来,还能破解密码。苏先生那天跟着黑衣保镖,去碧水湾见自己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你闯大祸了,还好对方不想要你的命,只是要受苦。” 当时,她以为是齐天宇恼羞成怒,秋后算账,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又不像是他会做的事。在海城,齐天宇可是出了名的,最会玩的公子哥之一。他要弄死自己,绝对不会是这种做法。 不是他,也不太像是顾旭白。 印象不好是一回事,她承认他的人品,不在人渣的范围之内。苏先生说的太模糊了,她完全没思路去分析这件事。在古玩店,鉴宝这种事她几乎不参与,偶尔苏先生看不准的,她去了也不会让藏家知道,就算露馅,也绝对不可能因为这个。 “下车,先去洗澡,完了下楼吃饭。”顾旭白忽然开口,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丝丝凉意。 薛宁愕然睁开眼,这才发现,车子不知何时已经开进了小区,就停在一座现代简约风格的别墅车库门前。 开门下去,薛宁随意看了看四周,抬脚往大门走。是远扬跟君安合作的第一个项目,锦湖别墅小区,她在公司曾经看过小区规划的环游动画。实习的时候,秦朗还亲自开车,带着他们一群新人过来参观过。 顾旭白的房子,是小区里为数不多的几栋超豪别墅之一。 进了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白色边框,内嵌现代抽象画屏风。那幅画泼墨一般的手法,简单粗犷。薛宁抿着唇,安静弯腰,把自己的鞋子换下来,抬脚绕过屏风。 极简风格的客厅,入眼皆是清冷的灰白两色。所有的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颇有几分青云科技店内的那种冷硬感。 “你家?”薛宁身上的衣服实在太脏了,进去后站着不动,很随意的打量着落地窗外盛开正艳的茶梅。整个后院,能看到的都是绿色,唯独那一株茶梅,娇艳的像一团火,热烈盛开。 顾旭白点头,还没开口,玄关那边就响起一道气喘吁吁的抱怨声。“二哥,你要的这么急,到底是谁来了啊?我听沈三哥说……” 梁秋说到一半,冷不丁看清转头看向自己的薛宁,双腿没来由的抖了抖。下一秒,他条件反射的把视线移到顾旭白身上。“二……哥?” “给她。”顾旭白眉峰压低,坐下,顺手开了电水壶的电源。“二楼走道最里左边的房间,自己去洗澡,别把我的地方搞臭。” 薛宁知道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皱了皱眉,朝站成木桩一样的梁秋走过去,弯腰抽走他手里的袋子,径自上楼。 她只是想借钱打车回古玩店,压根就不打算留在这。 客房的风格跟客厅的差不多,清冷,齐整。薛宁打开梁秋带来的袋子。两套冬天从里到外的衣服,四套内衣,一水的蕾丝公主粉。 蹙眉拎起,看到abcd四个码子,嘴角一阵抽搐。顾旭白刚才在电话里,说的竟然是这个……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说不上来的感觉。 洗完下楼,顾旭白和梁秋都不在。薛宁叫了一声,随即听到飒踏的脚步声,从餐厅的方向快速移动过来。 “薛宁,快过来吃饭。”梁秋的脸转瞬出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被人虐了?” “我现在虐你还是没问题的。”薛宁闲闲的丢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径自从他身边越过去。 梁秋脸上的笑容僵住,默默的在原地站了两秒,转身跟上。 三菜一汤,看起来很精致,香味也特别的浓郁。薛宁都要饿疯了,拿了碗就要盛饭,结果被顾旭白拦住。“先喝点热汤,暖胃。” 薛宁顿了下,下意识看他。“这个你也管?” “管。”顾旭白抬眸,面无表情的迎着她的视线。“我的规矩。” 你是大爷!薛宁吐槽一句,坐回去,端起狗腿梁秋盛好的汤,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饿了许久的胃,喝了热汤之后确实舒服好多。薛宁咂嘴,再次站起来盛饭,不料顾旭白又开口:“吃饭不要发出声音。” 薛宁看梁秋。 那个狗腿的小流氓,此刻坐的笔直,吃饭的动作,竟然透出几分优雅,顿时了然。敢情,在顾旭白面前,必须要有规矩才行。 可她是客人好吧,怎么听他的意思,好像自己跟他关系匪浅。 沉默吃完,薛宁背着顾旭白,把梁秋抓到一旁,咬牙切齿的恐吓他:“给我一百块!” “你你……别动手,我给,我给。”梁秋麻溜的把皮夹掏出来,打开,抖着手奉上。“姑奶奶,都给你。” 薛宁松开手,抽了一张一百的,踹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回头还你,算利息的。” 语毕,穿过客厅,去玄关换回自己的鞋子,打了声招呼,开门,大步走出去。 回到碧水湾,时间将近夜里十点。薛宁疲惫的倒在沙发里,眉头拧成深深的川字。她不会去君安上班,虽然苏先生让她不要管这件事,可她真的做不到。她忘不了爸爸含冤离去的眼神,忘了妈妈走投无路,从天台跳下的画面,忘不了! 直起身把笔记本电脑拿过来开机,跟着回房从书桌的抽屉里把u盘拿出来。 点开自己收集的相关线索,薛宁的手一直在抖,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抱不住微微有些发热的笔记本电脑。她不敢硬撑,只好先放下,起身走出阳台,大口大口的呼吸冰冷的空气。她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这种心悸的感觉,苏先生给她请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可惜没什么用。 在阳台外站了很久,直到手脚开始发凉,薛宁折回去。 坐进沙发,把笔记本电脑放到腿上,点开文件夹的一瞬间,冻到发僵的双手,又开始抖了起来。 薛宁,你不能这么没用!薛宁咒骂着,咬牙,狠狠的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哆嗦打开第一张照片。他是第一个查明身份的人,可惜死了,两年前车祸身亡。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是大三学生,念的考古学。之后,进入海城博物馆工作,担任文物讲解,未婚,家中父母健在,还有个弟弟。 第二个没死,跟第一个是同学,五年前出国,目前是国外一家艺术品交易公司的鉴定师。已婚,娶了他的大学同学,育有一女,生活幸福美满。 第三个……薛宁一直在发抖的双手猛的僵住,眼前一黑,连人带着电脑一起从沙发上栽下去。 Chapter 19 薛宁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又被关回精神病院。那个胖胖的副院长打开铁门,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过来,笑的一脸猥琐。 她缩在角落里,瞪着双眼等他靠近过来,全身的力量蓄起,在他伸手扯自己身上的病号服瞬间,猛烈攻击他的下半身。四十来岁的男人,重重倒在冰凉的地面,发出杀猪一样的哀嚎。 凄厉的叫声,吵醒了整个精神病院的病人。其他的医生和保安都被惊动,纷纷涌了进来,薛宁冷冷的看着那些人,眼中写满了仇恨,站的笔直。 大概是她还太小,保安没有上齐眉棍,只是手劲很大的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出病房。 保安也四十来岁的年纪,可能家里有女儿,或者心地本就善良,每次把她关进小黑屋时,总会说同样的一句话。“孩子,忍着,活下去才能离开这里,活着就有希望。” 厚重的铁门重重关上,黑暗袭来。 “放我出去,我没……”薛宁惊醒过来,浑身抖的跟筛糠一般,脸颊有微微的凉意,眼神空洞。 顾旭白眉头拧成死结,握着她手的那只手紧了紧力道,深深的望着她无助脆弱的面容,眼底泛起一丝几不可见的波澜。“怎么回事?” 薛宁木然转头,没有温度的眼神落在他脸上,停顿一秒,始终攥紧的拳头毫不犹豫地挥过去。 顾旭白偏头躲开,凌空截住她的攻击,手上的力道惊人。 强烈的刺痛,将薛宁从梦境里拉回现实,定定看他片刻,眨了眨眼再次昏过去。顾旭白敛眉,唇角下抿,目光沉沉的看了她很久,起身帮她盖好被子,瞄了一眼输液瓶,阔步出去。 在邵修筠办公室等了几分钟,房门被推开。顾旭白抬头,目光里有深深的凉意。 邵修筠挑眉,把记录夹挂上。“那孩子怎么样了?” “醒了,反应很不对。”顾旭白靠进椅背,目光幽沉。“像似幽闭空间恐惧症,但又不太像。” “你对她的关心是不是太多了一点……”邵修筠定定的望着他,拉开椅子坐下。“卿云过两天的航班,圣诞节当天到。那孩子你想好怎么安排没有,不行就把她送走,卿云这次回来,摆明了不会再走。” 顾旭白抿唇,曲起食指在桌上敲了两下,起身,步伐沉沉的开门出去。 薛宁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窗外下着瓢泼大雨,豆大的雨滴敲打着窗棱,天地一片昏暗。她在医院……混沌的思绪随着顾旭白的身影变得清晰,渐渐恢复清明。 她昨晚因为控制不住情绪,晕倒了,笔记本电脑估计也被压坏。唯一想不通,他是怎么进入屋子的,她明明已经反锁,还挂上了防盗链条。 从山水一色带回去的几箱子钱,还丢在书房里没处理,没法不小心。 “我的电脑呢?”薛宁看着他,眉宇间浮起浓烈的火气。“你不觉得未经同意,擅入别人的家,是一件很没品的事么。” “觉得。”顾旭白走到床前,伸脚把椅子勾过来,慵懒坐下。“你只能有一个选择,来君安做我的助手。” 薛宁抬手,伸出食指朝自己的头指了指,嘲弄勾起唇角。“有病要治。” 顾旭白定定的睇她,手臂曲起,从外套的口袋掏出一样东西递过去。“电脑待会给你修,这是邀请函。还有,齐天宇的人到处在找你,不信,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验证。你觉得你斗得过他?” 薛宁没说话,打开邀请函,看到上面是自己的名字,保证金三百万,并且还是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的永久会员,眼神变了变。 她昨天回来之后,苏先生在电话里送了她几个字:识时务者为俊杰。还说,那个莫队长是齐天宇安排去找自己的,正好有人愿意兜这事,他就不插手了。另外还严厉的补充了一句,翻案的事不许再插手。 她之前以为是自己不认识的人,要帮苏先生兜了这事,没想到会是顾旭白。可苏先生为什么不让自己插手,那本来就是她的家事。 把邀请函放到一旁,薛宁抬起头,不为所动的样子。“我的手机呢?” 顾旭白偏头,示意她自己看。 薛宁顺着他的动作,扭头往边上的医用床头柜望去。她的手机静悄悄的摆在上面,还在充电。伸手拿过来,看到有唐恬打来的三个未接电话,立即不假思索的回过去。 唐恬说的内容,跟顾旭白刚才说的差不多,只是听语气,明显要吓哭的节奏。薛宁安慰两句,表示自己不会有事,随即挂断。 “我去,什么时候过去办手续。”薛宁识时务。 “下午。”顾旭白不太满意她的态度,脸色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看薛宁的眼神,愈发的凌厉幽沉。 她身上藏着很多事。 —— 大雨一直下个不停,雨幕中的君安大厦,轮廓模糊。这栋海城第一高楼,在这座海滨城市最中心的位置矗立多年,高高在上的俯瞰着全城。 薛宁实习的第一天,就听到一句忠告:凡是在海城新建的商业大厦,都不能比君安大厦高。 彼时,薛宁尚不能理解这句忠告的全部内涵。即便此刻,心中仍旧模糊,但已不如之前那般懵懂。在海城,君安是那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王,谁都无法跨越,不管是楼层的高度,还是资产的雄厚程度,以及后面那些看不见理不清的背景。 从车上下来,薛宁已经换上了正式的职业装。 齐膝的黑色侧开包臀裙,白色衬衫,黑色小西服。空气湿冷,所幸,车子是停在地下停车场,寒意没有那么浓烈,然而她身上,还是冷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顾旭白穿着一身职业正装,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山,沉沉的立在她身侧。 “五分钟后,项目部有个会议,是关于南山枫林设计草案的,希望你能拿出打架之外的专业素养,好好把关。”顾旭白目视前方,宽阔的脊背,挺的笔直。 薛宁抿了抿唇,点头。 半个多月之前,她还是乙方,战战兢兢地捧着自己跟同事熬夜的心血,但求甲方慧眼识珠。没想到转眼间,自己摇身一变,居然成了甲方。世事难料,就是不知道,当秦朗看到自己出现在会议桌主位一侧的时候,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电梯不断上升,薛宁还是觉得冷,本能的抱住双臂。 顾旭白侧眸,抖开搭在手臂上的大衣,一言不发的给她披上。“从今天开始,你住到锦湖去,碧水湾那边有什么需要带走或者处理的,下午我跟你一起过去取。” 薛宁闻着他大衣上散发出来的清冽味道,淡淡挑眉。“为什么?” “你想横尸街头,我也不反对。”顾旭白不冷不热的丢下一句话,电梯正好到达,随即迈开长腿,步履沉沉的迈出电梯。 薛宁深吸一口气,抬脚跟上。 正合她意。 顾旭白的办公室非常简朴,而且不大。薛宁作为他的助理,很自然的被他安排在同一间办公室。把他的大衣还回去,坐下不到一分钟,hr抱着文件过来敲门。 薛宁起身去开门,得知对方竟然是专门过来给自己办入职手续,下意识的看向顾旭白,脸上露出几许伪装出来的微笑。 手续办完,正好到了开会时间。 顾旭白把一份文件丢给她。“三分钟内看完。” 薛宁认命的接过来,走在他身后,一起前往会议室。远扬的代表是秦朗和陆念云,金海来的也是总监和助手r建筑设计公司驻海城分公司来的只有一名助理。 顾旭白坐到主位,很随意的看了一圈,示意大家落座。 薛宁抱着资料坐在他身侧的位置,脸上挂上职业性的微笑,淡淡的注视着自己的前上司。 秦朗看到她跟着顾旭白进来的一瞬间,脸色白了红,红了白,变的确实精彩。陆念云脸色漆黑,显然没有想到,薛宁离职半个月后,会进入君安。 开会的内容很明确,而顾旭白是一个不愿意听废话的人,对眼前的几个方案都不太满意。薛宁之前站在设计者的角度,觉得远扬的设计赢面很大,如今换了立场再看,挑出的毛病让秦朗都差点无言以对。 散会的时候,薛宁不意外的被叫住。 “你……”秦朗仿佛没有组织好语言,看到陆念云紧跟着不走,脸上隐隐浮起不悦。“小陆,你先到楼下等我,我有话跟薛宁说。” 陆念云瞪了一眼薛宁,不怎么情愿的开门出去。 薛宁也好奇,秦朗还想跟自己说什么,不料已经走到门口的顾旭白忽然折回来,自然而然的将她带走。“她跟你无话可说。” 秦朗楞在原地,像似被雷击中的枯树,摇摇欲坠,只要风一吹就会倒向地面。 薛宁被顾旭白带回他的办公室,进了门之后他才松开手。她的胳膊被捏的生疼,甩了甩手,面无表情地拉开椅子坐下,淡淡开口。“他是我前上司。” “唔”顾旭白看都不看她,低头翻出一份文件“啪”的一下甩到她的桌子上。“看完告诉我,你跟他还会不会有话说。” Chapter 20 薛宁花了十分钟把文件看完,发现自己还挺值钱,不置可否的笑了。 苏先生曾教过她,朋友分四种,有利用价值的,没有利用价值的,以命相交的,君子之交。秦朗在她眼中,属于有利用价值的那一挂,就如同自己在他眼中一般。 能不撕破脸的情况下,尽量维持现状,就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她还要在这个行业混,除非有一天,她有幸能查清所有真相,找到哥哥的下落,给爸爸翻案或者线索指向的人已经离开了海城。否则,她不会离开。 将资料还回去,薛宁客气道谢,一脸真诚的表情。 顾旭白敛眉,看她的目光很沉。他没接那份资料,而是抬手看了看表,起身拿起搭在椅背的外套。“跟我走。” 薛宁听话的站起来,略狐疑。他的工作未免太清闲…… 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拿了车,顾旭白本来已经坐进驾驶座,不知道什么原因,又下来示意薛宁开车,自己绕过车头,坐到副驾座上。 薛宁什么都没问,发动车子退出去,掉头往外开。 大雨还在下,不过比之前小了一些。 上路之后,见他半天不吭声,只好主动开口:“顾……工,要去哪?” 顾旭白偏头,意味不明的看她一眼,慵懒吐出三个字:“碧水湾。” 薛宁差点就踩了油门,好在及时把脚收回来,“哦”了一声。 距离有些远,路上顾旭白也不说话,闭着眼假寐,姿态慵懒而随意。雨天能见度不高,薛宁不敢开快,每次过红灯,都忍不住偷偷看他。记得上回,梁秋说他有女朋友,为毛还让自己住到锦湖去。 他就不怕,他的女朋友吃醋?薛宁没交过男朋友,更没想过要交。不过,若是崔立珩有女朋友,打死她都不会去碧水湾住的。 好好的两人世界,硬生生的多了个她,多不和谐。 “好看吗。”顾旭白眼睛都没睁,冷不丁开口。 薛宁淡定收回视线,摇头。“没看出来。” 顾旭白又不说话了,仿佛睡着了一般,呼吸平稳绵长。 正好绿灯亮起,薛宁暗自吐出一口气,打着方向盘慢慢拐弯。 回到碧水湾,发现房门又换了,薛宁从顾旭白手里把钥匙接过来,差点给跪。崔立珩才走了半个月,他的房子就换了三扇门,遭贼也没这么频繁的。 她的衣服不多,收拾收拾,一只行李箱刚好装的下,反正也没打算长住。至于贵重的东西,除了太奶奶留下的翡翠十八子手钏,就是堆在崔立珩书房里的那些钱了。 原本她打算找时间去存的,后来顾旭白过来养伤,又让邵修筠给闹的她门都不想出。 打开书房门进去,薛宁拿了其中一只箱子,剩下的没动。顾旭白坐在沙发上,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上网,偶尔抬头看她一眼。 邵修筠说,自己对她关心太多了,他怎么一点都没觉得。 至于蒋卿云…… “顾工,可以走了。”薛宁把书房的门锁好,假装不怎么情愿的踢了下行李箱。“电脑帮我装好。” 顾旭白抬头,顺手就把笔记本电脑放到一边,从容站起身。 “你大……”薛宁话刚出口,就被他冷冷打断。“不准说粗口。” 薛宁直接丢给他一双白眼,把装着钱的箱子放下来,拿起丢在一旁的电脑包,把电脑装起来。 她讨厌被陌生人管。 —— 锦湖这边就顾旭白自己住,平时有钟点工按时过来打扫卫生洗衣服。薛宁把自己的行李搬进去,眯起眼,烦躁地看着自顾坐上沙发,悠闲泡茶的顾旭白。“我住哪个房间?” “你昨天用过的那间。”顾旭白头都没抬。 薛宁哼了哼,表示自己知道了,刚把行李拎起来,谁知他却忽然起身朝她走来,接过她手上的行李。“上来。” 刚才下车怎么不帮忙……薛宁腹诽一句,拎着装钱的箱子,慢悠悠跟在后面上楼。 银行下班了,不然她在路上就直接全部存卡里去。 进了房间,顾旭白把行李放下,若有所思的看她。“以后你住在这,大门的钥匙和出入小区的磁卡都在玄关的小抽屉里,整理好下来做饭。” “您说什么?”薛宁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她做饭?!还真够能想的,他到底是要保护自己,还是找个保姆? “你听到什么就是什么。”顾旭白收回视线,转身,若无其事的走出去。 薛宁冲他的背影翻了翻白眼,弯腰打开行李箱,把衣服挂上。弄完,她走到窗边,愁眉不展望着窗外的雨幕。 她看不透顾旭白,之前觉得自己被带走的事,跟他没关系。可这会又觉得,这事就是他干的。 不然不会这么巧,他刚好就在附近,还刚好,那地方离锦湖其实一点都不远,只不过他特意开车绕了远路。 不过就算真是他也不能怎样,都住进来了。薛宁抿了抿唇,徐徐转过身,开门下楼。顾旭白把自己带在身边,跟齐天宇应该没多大关系,他其实另有目的。 至于什么目的,薛宁一时也说不上来,总之绝对不是因为这个。他是齐天宇的哥哥,这件事于他也不过一个电话或打个招呼就能解决,没有必要搞的这么……惹人遐思。 来到楼下,顾旭白在客厅冲茶,厨房那边有人在做饭。 薛宁坐下,没什么形象的把腿盘到沙发上,本想问他住这边是不是真的需要守规矩,如果是,她必须得跟他好好讲理。才张嘴,手机就有电话进来。 是唐恬。 接通,看了一眼顾旭白,薛宁压低嗓音,起身往落地窗走。“消息传的还挺快,我其实是今天才去的。” 唐恬笑声大的都能把屋顶掀飞,薛宁把手机拿离耳朵远一些,唇角自然提起,露出愉悦的笑容。听她唠叨了一阵,下意识的偏头,悄悄看了一眼顾旭白。“圣诞节黄金场也行,黄渤什么时候成你男神了,你不是喜欢明轩师兄那挂吗?” 薛宁说完,听到唐恬开启花痴模式,随即打断。“得了,我喜欢苏先生那样的,或者我哥那样的,审美跟你不同你别安利。等看的时候你再花痴,记得带纸巾,流鼻血丢死人。” 顾旭白倒茶的动作顿了下。 薛宁背对着他,对此一无所觉,继续说:“就这样,等我走上人生巅峰,迎娶高富帅那天再说吧,不就是进了君安吗,搞的我像嫁入豪门一样,脑洞真大。” 挂断电话折回去,屁股刚挨着沙发,顾旭白硬邦邦的声音就砸了过来。“这段时间,你不能离开我身边半步。” “顾工,您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薛宁问的很诚挚。 苏先生都没这么严的管过她。 “这是规矩。”顾旭白目光沉沉,端起新倒的茶抿了一口,慢条斯理的放下去。“我的规矩。” 薛宁定定的看他,猛然想起上次被带走的事,老实闭嘴。 吃完晚饭顾旭白就上楼去了,薛宁无聊的看了会综艺,兴味索然的关了电视上楼。 顾旭白的房间就在她睡的那间对面,开门的时候,他刚洗完澡往外走。薛宁冲他点了下头,肩膀随即被抓住。“来帮忙。” 薛宁使劲翻了个白眼,结果被他拎着去了书房。 然而一进去,薛宁的眼睛的就直了。书房比卧室还宽,书架上全是书,博古架上摆满了各种珍贵的艺术品、古玩、瓷器。 咽了咽口水,薛宁抬起头,眼神发亮的看着他的侧脸。“要做什么?” 顾旭白侧眸,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秒,移开。“清洗下伤口,还没好透。” “哦”薛宁收起好奇心,跟着他走向窗边的贵妃榻。顾旭白背对着她,把睡衣脱下来随手丢到贵妃榻上。“东西在矮几左侧的柜子里。” 薛宁耸了耸肩,蹲下去把柜子打开,把需要用的东西取出来。他的背上没有伤,不过肌肉的纹理十分清晰,那腰好看的让她忍不住想摸。 顾旭白坐下,漫不经心的看着她的后脑勺,目光很沉。 薛宁做好准备工作,把托盘端放到矮几上,蹲到他面前,拿着棉签小心帮他清洗胸前的伤口。很长的一道口子,上次看的时候还血肉模糊,现在已经愈合的差不多。 她个子不算矮,不过站在顾旭白身边,挺直了脊背,视线平视的地方也只到他的脖子。 薛宁擦的很仔细,垂下的发丝,随着手上的动作,不时抚过顾旭白的腹肌。 “晚上9点之前要睡觉,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超过12点才回来。”顾旭白低头,深深的看着她脑袋,鼻子里像似有东西想要流出,随即别过脸。 薛宁的手抖了一下,倏然丢开手中的棉签,将他压倒在贵妃榻上,清澈的目光徐徐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睛。“能讲理吗?” Chapter 21 顾旭白没有半点要反抗的意思,寒澈的双眸深邃幽沉,直勾勾的看着她浮起薄怒的面容。 “您不是在保护我,是在监视对么。”薛宁勾了勾唇角,眼底浮起一抹鄙夷。“您是不是以为,我会盗取这次拍卖会的拍王,您怎么不以为我能上天呢?” 话音落地,顾旭白的鼻血也流了出来。 薛宁怔了一秒,松开手,脸色阴沉的把矮几上的纸巾拿过来,速度极快抽了一张折好,塞进他的鼻子里止血。“上次到底伤得多重,怎么跟玻璃做的一样,我碰一下就流血。” 顾旭白深深的看着她,起身,把睡衣穿上,抬脚往外走。 到了门口,他顿住脚步,不冷不热的丢了句话过去。“我不讲理,也不管你想干嘛。不过书柜左下角第一个柜子里,有你要找的东西,今年的拍王。” 薛宁听到后面,大脑自动的就把前面那四个字忽略了,没等他出去,人已经晃到书柜前,麻利打开柜门。 “能守规矩吗?”顾旭白眉头拧的死紧。 她的目的果然是拍王。 “能。”薛宁蹲在地上,屏住呼吸把那只精巧的盒子搬出来,打开盖子。装在里面的黄绫绸布露出真容,抖着手拿出来,展开,紧抿的下唇随即被她咬到出血。 刺痛让她的理智稍稍回笼,强忍着难受的感觉放回去,缩紧身子跌坐在地,不停地往后退,后背撞到贵妃榻,双手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紧跟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顾旭白还没走,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 “薛宁?”抬脚折回去,伸手试了试她的脉搏,随即把她抱起来,放到贵妃榻上,绷着脸掐她的人中。 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怎么会又晕过去? 顾旭白掐的很用力,薛宁醒过来,眼神空洞的像无底的深渊,直直的望着顾旭白。 “你怎么了。”顾旭白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一分钟,薛宁清醒过来,随即坐起,像变了个人似的,身上的气息一瞬间冷了下去,就连那双眼,也失去了原有的温度。“告诉我,这件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必须要说清楚!” 她身上有杀气,第一次在青云科技店里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的强烈。顾旭白沉下脸,手臂才动了下,薛宁的拳头就挥了过来。“告诉我!不然我连你也杀!” “你杀过人?”顾旭白截住她的拳头,嗓音发沉。“什么时候的事。” 薛宁的手被他钳制住,试了几下发现无法挣脱,随即敛去一身的杀气,整个人也软了下来。“吓唬人的话,说惯了一时改不过来。您能不能告诉我,这件东西的来历。” “回头帮你查,前提是你必须得听话。”顾旭白撤回力道,缓缓松开她的手。“柜子里还有很多别的古玩,你喜欢,可以每天进来看。今晚时间到了,回去睡觉。” 薛宁回头,身体无意识的颤抖着,看了一眼地上黄的刺眼的黄绫绸布,机械站起身。 清末太医院沉香木雕镇纸、乾隆铜胎画珐琅西洋人物烟壶、永乐九年的黄绫……爸爸你看到了吗?那些作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不会让他们永远逍遥法外……走了没两步,薛宁眼前发黑,再次晕了过去。 顾旭白眼疾手快,在她栽出去的一瞬间,及时将她捞回来,抱起。 将她送回隔壁的房间,顾旭白准备关灯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她脸颊上的泪,目光不由的沉了沉。 难道,这件拍王的来历有问题,而且跟她有莫大的关系? —— 薛宁醒来天还没亮。 睁开眼,弥漫在房间里陌生气息,让她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怔怔的望着露出微光的窗户很长时间,坐起来,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翻出苏先生的号码打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薛宁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跟他说了下,前所未有的冷静。“永乐九年的黄绫找到了,保存完整字迹清晰有玺章,但我没法确认真伪。这段时间,我暂时留在他身边,毕竟是个突破口。” 苏先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说他马上定机票,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就回来。 薛宁挂断电话,坐在床上做了个深呼吸,起床去洗澡洗漱。这个意外的收获来的太突然,接下来,不管顾旭白是跟自己嘴炮,还是真的要帮忙都不重要了,凭她和苏先生也一定能查得到幕后的人。只是,她始终想不通。那个一直给自己的邮箱发自毁文件的人,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会一直关注自己,又是怎么知道,东西会出现在今年的拍卖会上? 出门看到顾旭白卧室的门开着,人却不在,不由的挑眉。经过书房的时候,看到房门的锁是密码锁,抿了抿唇,大步走过去。 顾旭白没在客厅,厨房和餐厅也不见人影。薛宁给自己倒了杯水,刚喝完就听到门铃响起。才早上七点不到,谁这么早过来? 过去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是上次在古玩店门外拦过自己的莫队长,眉头皱了皱。“莫队长,您是来找我的吗?”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我们做调查。”莫队长看着她身侧的门牌号,目光沉的有些吓人。 “好。”薛宁微笑点头,视线落到他身后的警车上。 雨丝绵密,不过还是能看出里面还有三个人没下车,自己昨天才现身,今天就追上门了。看来齐天宇还是没死心,也知道安排打手过来没法带走自己,警察不一样,上了车,谁也不知道自己会被拉去哪里。 最后会怎样,就更说不准了。当初她不也是被警车带走,最后却进了精神病院,呵! 抬脚走下台阶,顾旭白波澜不兴的清冷嗓音,忽然从头顶上传来。“莫队长上我这来要人,是不是应该提前打个招呼。” “顾……”莫队长似乎惊了下,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君安的家务事,劳烦您这么长时间,我这个当哥哥的,替小天跟您说一声对不住。还有,莫队长也不想这个小案子闹上网吧,她的粉丝还不少,十多万呢。” “既然是家务事,那么这个案子就可以结案了。”莫队长客气拱手,转身上了车,随即离开。 薛宁后退着回到顾旭白身边,双手随意抄进外套的口袋里,脸上露出淡淡的戏谑笑容。“顾工,您这似乎也不怎么安全。” “是吗。”顾旭白丢下话,转身进屋。 薛宁才想说当然,冷不丁看到有黑衣保镖出现在视线中,当机立断的把那两个字嚼碎了吞回去。 阿西吧!她现在百分百可以确定,之前自己被带走就是他干的! 7点整,钟点工过来打扫卫生。薛宁放下笔记本电脑,礼貌的告诉她自己的房间不用打扫,之后便去了厨房。起的太早了,她的肚子好饿。 冰箱里什么都有,不像崔立珩那边,不是速冻水饺就是速冻水饺。 薛宁很为难。 除了煮水饺,她别的不会做。拿了一只苹果出来,薛宁关上冰箱回头,冷不丁看到顾旭白就站在门口,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我不会做饭,什么都不会。” “那就出来。”顾旭白丢下话,径自去了客厅。 薛宁把苹果洗了洗,一边吃一边跟过去。“有事?” “苏先生跟你是什么关系?”顾旭白双手随意搭在膝上,大马金刀的坐姿,微微抬头,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他的来历你很清楚,还是一点都不知道。” “他跟我没什么关系,他就是个开古玩店的,跟各大拍卖公司的关系都不错。”薛宁敛去慌乱,淡定的落座。“您……在查我们?” 顾旭白不置可否。 她身边的两个男人,都跟她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这点让他十分的意外。她的档案也很干净,转学过来已经高三,之后考上海城大学,念建筑学。微博刚开的时候,她注册了账号,在网上帮人鉴宝,因为鉴中率高,这些年累积了不少粉丝。 薛宁也沉默着,苹果都不吃了,坦然无惧的跟他对视。 她不怕他查,因为苏先生把她带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她从前的痕迹都抹去了,名字都少了一个字。没人知道她17岁之前的任何事,公安系统里也查不到丁点的蛛丝马迹。 顾旭白沉默了很久,移开视线,伸手打开电水壶的电源烧水。 薛宁耸肩,平静的咬了一口苹果,细细嚼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慢悠悠吞下。 苏先生不到中午就回到了海城,薛宁原本以为,顾旭白只是嘴上说说让自己随时跟在他身边,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做。 走进古玩店,她差点把他丢在楼下,想想又改变了主意,领他上楼。 “苏先生。”撩开茶室的竹帘,薛宁招呼一声,随即往身后指去。 苏先生暗惊,放下茶壶起身相迎,笑着朝顾旭白伸出手。“顾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你们聊,不用管我。”顾旭白伸手,虚虚跟他握了下,旁若无人的往红木沙发上一坐,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苏先生神色讪讪,看薛宁的目光充满了担忧。跟的这么紧,不应该只是为了商业秘密那档子子虚乌有的事吧,他怎么瞧着顾旭白的样子,有点像似在防狼? 可是,至于吗…… 薛宁翻了个白眼,径自绕过茶台,推开办公室的门抬脚入内。 苏先生歉意的朝顾旭白笑了笑,也去了办公室。 关门坐下,苏先生的脸色立即变得凝重,但又特别的激动。“确定了吗?” “跟我爸工作日记上写的一模一样,但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薛宁按了按眉心,像似想起什么,猛的站起来。“苏先生,我那年让您保管的胶卷还在吗?” Chapter 22 苏先生拍了下脑袋,弯腰打开办公桌底下的保险柜,从一只发黄的档案袋里,拿出一卷相机胶卷。这种胶卷已经很多年没人用了,而且放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晒出片子。 “太好了,回头我自己找个店子晒。”薛宁伸手接过来,宝贝一样捧到胸口。 苏先生欲言又止,过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跟门外那位,认识多久了?” 君安那事,原本已经解决了,可薛宁走了之后,他的店里就来了人,很客气的请他上车。到了碧水湾,一看楼下居然还有好多保镖,他就知道出问题了。 可他想不明白,薛宁这熊孩子是什么时候惹着那些人的。尤其纳闷,她跟顾旭白的关系,怎么看着好像还不错。 “半个月吧,怎么了?”薛宁把胶卷装回档案袋,封了封口,随手放到一旁。“他最近在查我们,是不是有问题?” 苏先生摇头,身份的事他不担心,只怕她跟人家孤男寡女住一块,时间长了没问题也会变得有问题。不过看她那样,估计就没往这方面想过,犹豫了下,还是提醒她注意人身安全。 薛宁一听就乐了,不过下一瞬却咬牙切齿。“他那安全的很,整个海城,恐怕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比得过那里安全。” 竟然让人关了她四天!这个仇她会一直记得。 苏先生定定的看她,发现她是真没往那方面想,禁不住再次摇头。 真是作孽…… 薛宁带上那只档案袋出去,顾旭白正慵懒的歪着身子看手机,听到动静,抬头瞟了她一眼,复又盯着手机屏幕。 “走吧。”薛宁弯腰拿起苏先生的紫砂茶壶,对着壶嘴猛吸一口,放下,直接往外走。 “我跟苏先生有几句话要说。”顾旭白懒洋洋的收起手机,站起身,泰然迈开长腿。 薛宁皱眉,抱着档案袋坐回去,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眼神一瞬间冷了下去。 看来他还没有放弃要查自己的底细。 盯着房门看了一会,薛宁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坐回去。不管他跟苏先生说了什么,她想知道,苏先生肯定都会告诉她,没有必要去偷听。 捏了捏手里的档案袋,有些头疼,海城哪里还有晒交卷的影楼。 从数码相机到智能手机,这种远古的拍摄手段,早就被淘汰了。而且,她也不清楚里面是不是真的有照片,当时拿到的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懂,看到紧急两个字,就偷偷的藏了起来。 日记还是起火后,她冲进火海抢出来的,否则什么都不会剩下。将脸埋进掌心,薛宁又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抖,冷汗一层层的冒出来,很快打湿了后背。 难受的差不多喘不上气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自己背上拍了下,耳边响起顾旭白充满担忧的嗓音。“不舒服?” 薛宁身体惊颤的情况停止,瞬间从恐惧中挣脱出来,艰难抬起头。“没什么,午饭没吃,饿的胃难受。” “走。”顾旭白抿着唇,脸色非常难看。 薛宁也不看他,抱紧胸前的档案袋,偏头跟苏先生告辞。 苏先生朝她摆了摆手,就站在办公室门口,心事重重的目送他们下楼。 薛宁还是露馅了,只是不知道顾旭白会怎么做,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不透一个比自己年轻的人。不过几天的时间,自己在帝都的那点事,居然让他全翻出来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关于薛宁,他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但他也是男人,能感觉得到顾旭白对薛宁的态度,恐怕不仅仅是好奇,还有别的原因在里面。 —— 从古玩店出来,薛宁上车就把档案袋装进自己的包里,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驶出停车线。 她确实饿了,刚才在楼上,她没说谎。 吃饭的地方是顾旭白定的,他上了车就一直沉默,闭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宁心中惴惴,猜不透他跟苏先生的谈话内容,索性陪着他装哑巴。到了地方,找好停车位停了车,薛宁背上包下去,冷不丁听到他问:“苏先生没有结过婚,根本不符合收养条件,他是怎么收养你的。” “离了。”薛宁简单利落的丢给他两个字,锁了车,快步穿过雨幕往店里跑。 她的速度很快,高跟鞋穿在她脚上,跟运动鞋一个效果。顾旭白半眯着眼,随意将左手抄进裤兜,从容优雅的跟在她身后。 离了跟没结过婚,差了一本结婚证。 很干净的一家店,估计是过了饭点,人不是太多。圣诞促销,店里贴满了打折的招贴,单身8折,点情侣餐7折,情侣7折,虐死单身狗不商量。要了位子,薛宁拉开椅子坐下,拿出手机把打折的消息拍下来,随手给唐恬发了条微信。 顾旭白坐到她的对面,手里拿着手机,意味不明的看着她。 少顷,侍者拿着单子过来推荐套餐。顾旭白听了一会,打断她。“情侣,来一份招牌套餐,一瓶……” 他停顿了下,抬脚,在桌子底下踢薛宁。“喝什么。” “白开水。”薛宁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说完继续戴着耳机跟唐恬发微信。 顾旭白清了清嗓子。“就一份招牌情侣套餐。” 侍者微笑离开,薛宁随即摘下耳机,好整以暇的注视他。“顾工,您说谎的时候,都不打草稿的么?” “不打。”顾旭白丢给她两个字,淡定拿起手机。 薛宁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下,决定以后再也不要问他这种问题。 下午,君安在建项目工地出了些小问题,回到锦湖时间已经八点半,等薛宁洗完澡,书房和顾旭白房间的门都关上了,根本没时间找影楼打听晒胶卷的事,也没能进书房看他的藏品,气得她牙痒痒。 隔天圣诞节又是周末,只是天气依旧不怎么好,雨一直没停过。 临近年底,公司的会议也多了起来。 两人一进办公室,就接到了开会的通知。跟之前的会议不同,这次要开的,是君安集团的股东大会。薛宁跟着顾旭白走进总部的大会议室,好巧不巧,竟遇到了齐天宇。 他是君安地产的执行总裁,会遇到也不是很奇怪。但薛宁总觉得,顾旭白是故意这么做的,除了他,谁都没带助手。 顾旭白的位置跟齐天宇并排,只不过他在前,齐天宇在后。薛宁坐的是多出来的椅子,在两人中间后面的位置,稍稍靠近顾旭白。 其他的股东还没到,来了的人,看薛宁的目光充满了探究,不时交头接耳。 薛宁神色泰然的坐着,手里拿着一只水性笔无聊转着玩。 八卦果然是人的天性,不分男女老幼。 “二哥,你的速度挺快的嘛,不知道卿云嫂子回来看到她,会怎么想。”齐天宇忽然开口,意味深长的瞟一眼薛宁,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听说这次,她回来是打算跟你结婚的。” 顾旭白坐姿慵懒,挺括的铁灰色手工西服穿在他身上,愈发衬得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清隽好看,却又透着那么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气劲。 他泰然不动的看着手中的文件,仿佛齐天宇的挑衅,不过是只苍蝇在嗡嗡。 薛宁停下转笔的动作,视线从顾旭白的侧脸扫过,望向齐天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虽然他身上也穿着同样的手工西服,可惜气质这种东西,不是人人都有的。 齐天宇在看顾旭白,眼底藏着几许冰冷凌厉的杀意。 过了片刻,会议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集团股东陆陆续续走进来,坐到各自的位置上。 薛宁就认识在新闻上看到的几个,剩下的都不知道具体什么身份。9点整,集团董事长齐博远拄着手杖,在秘书的搀扶下,缓缓进入会场。他一出现,整个会议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寂静中,顾旭白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过来,唯独齐天宇几不可见的勾起唇角。 “我马上到。”顾旭白说完,挂了电话慵懒起身,不怒自威的望着齐博远。“工地有事,姑父,今天的会议改期。” 语毕,抓起薛宁的手,阔步走出会议室。 原本静谧无声的会议室,顿时变得嘈杂,所有的股东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齐博远半眯着眼,眼神凌厉的盯着齐天宇看了一秒,转身,颤巍巍的往外走。 君安楼下已经围满了记者,顾旭白拉着薛宁走出电梯厅,隔着光可鉴人的钢化玻璃,定定看着那些记者几秒钟,带着薛宁转身折回去。“走” 项目工地距离总部很近,在市区黄金地段上。 雨下的有些大,薛宁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注意到顾旭白的神色有些不对,本能的想到了他身上的伤。“您不舒服么?” 顾旭白抽走覆在眼睛上的手,看她一眼,坐直起来,平静的开门下去。 民间环保团体内的激进分子,用跳楼抗议市政府没有停止开发南山,工地周围站满了打着雨伞围观的群众,警察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但消防的车子被堵在外围,暂时进不来。 宣称要跳楼的人情绪十分激动,不停的在5层的平台上喊口号,要求跟君安高层和市政府领导对话,停止南山的开发。 薛宁和顾旭白刚出现,那几个喊着要跳楼的人,忽然改口要求顾旭白上去。 “他们认识您。”薛宁眉头皱起,今天这事有问题。 顾旭白抿着唇,一言不发的走到准备铺设安全气垫的地方,接过警察手里的小喇叭。 薛宁打着伞跟上去,发现顾旭白走路的样子非常不对劲,心不由的提了起来。上面的人越来越激动,她怔了下无意识抬头,隔着绵密的雨幕看着平台上的人。周围声音渐渐消失,她仿佛看到妈妈穿着爸爸给买的长裙子,衣袂飞扬的站在天台上,那么绝望又那么从容,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跳…… 刺耳尖叫和惊呼响成一片,薛宁条件反射的撞开顾旭白,双手控制不住发抖地伸出去,接住从天而降的人。 黑暗袭来的瞬间,她看到了妈妈温柔的对她笑,眼泪瞬间汹涌。 她终于接住了,妈妈不会死…… Chapter 23 从香港过来的航班十一点准时降落,顾旭白的脸色黑沉黑沉,映着身上新换的黑色西服,手臂上挽着黑色大衣,往接机口一站仿佛一尊全黑雕塑。 梁秋站在他身后东张西望,不时偷偷瞄一眼同样脸色黑沉的沈颢。薛宁还没醒,但伤的并不是太严重,他在视频里看到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药丸! 赶到医院,听说只是两条手臂手肘脱臼,差点给跪,真尼玛奇葩!直到看见神出鬼没的沈颢都出现了,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齐天宇那个混球,简直是强势作死,拦都拦不住。君安姓齐姓了这么多年,该知足了,他还真当是他们家祖传的啊。 至于薛宁,梁秋之前觉得吧,蒋卿云既然回来了,顾旭白就算为了山水一色那事要保护薛宁,也顶多给她配两个保镖,那个奇葩,自己一个打十个都不成问题。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顾旭白竟然把薛宁接去锦湖,还破天荒的给她买衣服,里外买了个遍。 一个成年的男人,给一个同样成年的女人买内衣裤,不就是为了脱么…… 大概是圣诞节的缘故,接机口等待接机的人很多。等了二十分钟的样子,蒋卿云笑容清浅,垂直的长发侧披在脑后,妆容淡雅,黑色ol包臀裙搭配裸色丝质衬衫,身上披着一件烟灰色羊绒大衣,踩着黑色的尖头高跟鞋,拉着一只玫红色旅行箱,缓缓出现在人群中。 高挑婀娜的身姿,一出现随即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梁秋笑眯眯的迎上去,伸手把她的行李箱接过来。“欢迎嫂子回家。” “小秋越来越懂事了啊。”蒋卿云打趣一句,径自走到顾旭白跟前,目光深情缱绻的注视着他。“来了。” “唔”顾旭白点头,转身往外走。 蒋卿云狐疑的看一眼梁秋,抬脚跟上去。 顾旭白的步幅很大,而且看起来特别的着急,蒋卿云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速度,不由的皱眉。“旭白,等等我。” 顾旭白顿住脚步,蒋卿云小跑几步停到他身边,瑟缩着抱紧双臂。“海城的冬天真冷。” “一直这么冷。”顾旭白漫不经心的低下头,神色淡淡的打量她,抖开大衣穿上。“让梁秋送你去酒店。” 蒋卿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在嘴边,眼睁睁看着他将大衣穿好。“晚上一起吃饭,还是我去锦湖给你做?” “不吃。”顾旭白转头,目光阴沉的望着梁秋。“送她去酒店。” 语毕,视线落到沈颢脸上,交换了下眼神,阔步离开。 蒋卿云再度有种被雷劈的感觉,眼中的温度一寸寸凝结成冰,伸手拽住才跑过来的梁秋,妆容精致的面容覆上浓浓的阴霾。“你二哥怎么回事,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梁秋摇头,脸不红心不跳的叹了口气。“他才出过车祸,旧疾复发,大概心情不好吧。走吧,我先送你去酒店。” 蒋卿云低头,眸光沉沉的往停车场的方向望去。 旧疾复发…… —— 顾旭白的牧马人越野从停车场驶出来,碾过淅沥的雨幕,匀速朝着市区的方向开去。 他坐在副驾座上,右手覆着双眼,唇角抿的死紧。 沈颢也不说话,陪着他一块沉默。薛宁那孩子确实虎,但是没想到会虎成这样,若不是她撞开顾旭白,那么现在躺在医院里的人,就不是她了。 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车子在沉默中进入市区,时间已经将近中午一点,沈颢把顾旭白送到军总院,把他放下就走了。 顾旭白在住院部楼下,给邵修筠打了个电话,又站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抬脚进去。 薛宁还没醒,双手手肘复位后打了石膏,清丽的面容,看起来有些苍白。 顾旭白伸脚勾了张椅子过来,在她床边坐下,深深注视着她的脸,眼底泛着波澜。 少顷,病房的门被人推开。顾旭白没有回头,抬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开口:“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吧?” 邵修筠应了一声,关上门,坐到摆在墙根的沙发里。“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雨天的时候会不舒服,这段时间一直下雨,小天应该是查到了我的病历。”顾旭白把手放下,自然而然的搭到薛宁打了石膏的手上。“她怎么样?” “一切正常。”邵修筠看到他的动作,脸色变了变。“你跟她……” “她住在锦湖,我的婚房。”顾旭白回头,脸色阴沉的吓人。“我跟卿云的事你别管。” 邵修筠沉默下去,视线落到躺在床上的薛宁身上,木然点头。 他就想不明白了,薛宁这半路杀出来,还一刀一个准,怎么就在那颗黑不溜秋的心上,戳中了最软的那一部分呢。 —— 薛宁是被刺痛痛醒的,睁开眼,梁秋那张欠揍的脸,随即映入眼帘。 定定看他几秒,昏迷之前的影像浮现脑海,胸口再次传来钝痛。移开视线,极力压下那股难受的感觉,逼迫自己忘掉, 已经过去了……许久,薛宁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再次望向梁秋,皱着眉头掀了掀唇。“你怎么会在这?” “被召唤来的啊。”梁秋把手机揣回兜里,脸上浮起幸灾乐祸的笑。“成石膏侠了呢,造型还挺美。” 薛宁翻了翻白眼,试着挪动了一下双腿,发现没事,随即目测了下他身体跟床沿的距离,毫不客气的从被子里伸腿出去,一脚踹中他的大腿。 梁秋毫无防备,狼狈的摔了出去。 “你大爷的。”薛宁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面若寒霜。“没有手,我一样可以虐你。” “姑奶奶,你是女人吗。”梁秋郁闷的从地上爬起来,搬了椅子坐到床边,呲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腿。“还能打人,看来邵郎中没说谎。” 薛宁皱着眉,没什么兴趣的反问:“谁是邵郎中?” “邵修筠啊,他们祖上都是郎中,跑江湖的。”梁秋压低嗓音,谨慎的瞄了瞄紧闭的房门。“别说我告诉你的。” 薛宁忍着疼,轻嗤一声,不想跟他说话。 跑江湖背个上等紫檀木打造的行医箱?也就他瞎,那分明是宫廷御用的玩意儿,拿去拍卖,几百万是少不了。可惜邵修筠把那玩意儿看的比命还重,在碧水湾好几天,都不给她摸一下。 梁秋揉了一会,感觉腿没那么疼了,马上又嬉皮笑脸的跟她打听唐恬。 “自己去追。”薛宁没兴趣拉郎配。这种事吃力不讨好,看对眼还好说,看不对眼,唐恬不得怀疑自己的审美啊。 不过,有人陪着闲扯,感觉倒是没那么疼了,就是很饿,还特别的想上厕所。 她早上没怎么吃东西呢,又吊了好几瓶的药水,膀胱胀的想爆炸。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只好让梁秋去找护工。 梁秋压根就不知道她想干嘛,听说要找护工,屁颠屁颠的就拖着还有些疼的腿跑了。薛宁等了一会,护工没来,倒是顾旭白先来了。 她已经彻底的憋不住,只好叫他。“我要去厕所。” “好。”顾旭白回头,示意餐厅的外卖小哥把吃的放到茶几上,打开皮夹抽了五张一百的递过去。“你可以走了。” 薛宁嘴角一阵抽搐,自己先下了床。 手上还挂着药瓶,两条手臂手肘的位置都打了石膏疼的她直抽抽,跟僵尸一样跳了两下,回头看顾旭白把药瓶取下来,随即假装淡定的迈开步子。 进去后,顾旭白把药瓶挂上,站着不走。薛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又看看自己的手,傻眼了…… 顾旭白见她脸都憋红了,偏头下蹲,胸口贴向她的脸,飞快帮她把裤子脱掉。“好了叫我。” 话音落地,人也闪了出去。 薛宁都要憋疯了,顾不上尴尬不尴尬,痛痛快快的释放完,理所当然的招呼他进来。顾旭白就站在门外,开门进去给她提好了裤子,取下药瓶,跟她一块出去。 薛宁重新躺回床上,难受蹙眉。“饿了。” “唔”顾旭白弯腰,把病床的小桌子放好,转身去把餐盒拎过来,打开,取了勺子开始一口一口的喂她。“上回给你的鼻烟壶,你好像很熟悉。” “家传的东西,我经常戴手上的翡翠十八子手钏也是家传。”薛宁说完,脸色忽然阴沉下去。“手钏我一直带在身边,鼻烟壶却被人偷了,还倒打一耙。” “需要我帮你做什么?”顾旭白抿唇,直觉事情不单单是这样。 “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能迁怒苏先生和我哥。”薛宁淡淡的看着他,目光坚毅。“能答应么?” 顾旭白点头,沉默着继续喂她吃饭。 梁秋领着护工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立马不假思索的提议。“二哥,我来吧。” 顾旭白侧眸看他一眼,波澜不兴的收回视线,手上的动作没停。 梁秋脸色讪讪,感觉自己好像说了一句非常错误的话,赶紧老实的坐到一旁,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顾旭白竟然喂薛宁吃饭,蒋卿云要是知道,分分钟哭晕在厕所好么,她可是连顾旭白切的水果都没吃到过。 薛宁刚吃饱,苏先生就到了。看到她没事,担忧的神色才稍稍散开,嘴上却不住的唠叨。 顾旭白坐在沙发里,冷冷打断他。“苏先生,请您闭嘴。” 最后一个字落地,病房门猛的被人撞开,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病床前,嘶哑的嗓音隐隐发颤。“哥哥来了!” 薛宁楞了下,抬头看着脸色发青的崔立珩,心虚出声:“哥……” 崔立珩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下一瞬随即开骂。“你脑子进水啊,特么的爱谁死谁死,你以为你是金刚不坏之身吗,还伸手去接,你怎么不上天呢!” 顾旭白烦的不行,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嗓音冷的让人心悸。“来几个人,把病房清理一下。” Chapter 24 崔立珩是被苏先生拉走的,下了楼,脸色铁青的站在雨棚下,双手手背鼓起吓人的筋脉,目光幽沉的盯着雨中的香樟树。 自己去帝都才没几天,薛宁就出这么大事,他当初说会好好保护她,这就是他的承诺么! 苏先生陪着他站了一会,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她的病一直就没好,有些事她不让你知道,也是为了你好。” 崔立珩转过身,眼神惊疑不定。“她还在查她爸爸的案子?她不是全忘了吗!” 苏先生仰起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抬脚走入雨幕。“家破人亡的死仇,怎么能忘。她后来又绝食了四次,我也是没办法,眼下已经查到眉目了,她能活全靠这个。她瞒着你也是不想给你增加负担。” 崔立珩心头微震,下意识的回头,望向住院部大堂。 上回,薛宁大半夜跟发疯了一样去修电脑,是因为这件事?!他以为她全忘了,大半夜发疯是因为公司的项目,没想到…… 苏先生去拿了车子过来,降下车窗看他。 崔立珩闭了闭眼,走下台阶,绕过车头,坐到副驾座上。 车子离开医院,崔立珩烦躁的摸了支烟点着,狠狠的抽了一口,吐出大团大团的白雾。“那个男人跟我交过手,很厉害,他什么来头。” 苏先生目视前方,平稳的控制着方向盘,慢悠悠吐出四个字。“海城顾家。” “顾家的人……”崔立珩愣住,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手里的烟不知何时烧尽,烟灰落下,烫了他的手背,才从震惊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这么多年,他看着薛宁脸上的青涩一点点褪去,看着她变得跟正常的孩子一样,嬉笑怒骂犯浑,还以为她真的忘了所有的过去。原来,她只是不想他担心,不想他再为了这件事内疚。 当年,要是他跟苏先生早两个月去接她,她就不会被关到精神病院,她的妈妈也不会绝望跳楼…… “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这些年,我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不管她想干嘛,我都纵着她,惹了祸我能兜都给兜着。”苏先生叹气。“可我真的怕,这件事不查,她活不了。查到真相,她的安全也成了问题,靠着顾家,对方或许会忌惮,但谁也说不准。” 崔立珩沉默。 薛宁后来绝食的事他并不知道,等他回到海城,她已经跟正常孩子没什么两样。除去眉宇间还有浮着一丝阴郁,谁也不会想到,她曾经一次次的试图离开这个世界。 很长的一段路,苏先生始终没有再开口,把车开回古玩店,沉默上楼。 崔立珩把身上的背包放下来,脚步沉沉的跟上去。 薛宁要查,他就是豁出去命,也要帮。 这是他欠她的。 —— 薛宁挂完药水,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天空阴沉沉的,她的脸色比天空还要黑。像只被激怒的刺猬,竖起满身的刺,眯着眼死死的盯着顾旭白。 王八犊子!自己又救了他一命,他居然叫保镖把苏先生和崔立珩都赶走,那是她的家人好吧。 顾旭白全程忽略她的怒气,拿着平板不知道在忙什么。 梁秋不敢走,缩在沙发的一角,无聊的刷着薛宁的微博玩,不时抬头左右看看。生怕他们其中一个绷不住了,拿他开刀。 他是过来帮忙的,不是过来躺枪的好伐。薛宁他不敢惹,顾旭白就更不敢了。那家伙真的发了火,他死一百次都是少的。 静默压抑的气氛,一直到唐恬推门进来,才稍稍缓解。 梁秋一看见她,顿时忘了自己可能会躺枪的事,热络站起身。“外边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先来个电话,我好去接你。” “我认识你么!”唐恬白他一眼,坐到薛宁床前的椅子上,眼泪汪汪的看着她的手。“你别吓我啊,听到陆念云说你挂了,我魂都要吓飞了,没了你,我以后遇到流氓可怎么办。” 梁秋僵在原地,风中凌乱的看着唐恬。 这变脸的速度,也是绝了啊,难怪会成为好朋友。笑呵呵的搬了张凳子坐过去,梁秋回头,瞄一眼顾旭白,见他没动,立即放心大胆的往唐恬身边凑。“我叫梁秋。” 唐恬看都不看他,摸着薛宁打着石膏的手呜呜抽噎。“我真的很怕,听陆念云说你受伤了,马上请假赶过来。” “滚犊子。”薛宁绷不住笑骂。“把眼泪擦了吧,我不会死的,最多残废。” 薛宁话音刚落,一直缄默不语的顾旭白忽然出声:“不准说粗口。” “口头禅!”薛宁的火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您问下梁秋是不是!” “我说是粗口,就是粗口。”顾旭白神色淡淡的把平板放下来,抬头,视线落到梁秋身上。“秋,送这位小姐回去,她需要休息。” 梁秋被两人左一句右一句炸的晕头转向,听到最后一句,顿时精神抖擞的站起身,笑眯眯的朝唐恬做了个‘有请’的姿势。“唐小姐,请吧。” 唐恬不明所以,像是才发现屋里还有人,木然的看了看顾旭白,又看看薛宁,下一瞬,随即被梁秋给推了出去。 他们一走,房里顿时变得寂静。 薛宁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沙发上,神色泰然的顾旭白,嘴巴抿的紧紧的。她想揍他,非常的极其的想! 顾旭白忽略她的火气,起身,从容的从她床前经过,开门出去。 房门关闭的声音传来,薛宁转了转眼球,双腿在被子里踢腾两下,感觉舒服了些,躺好,转头望向窗户。顾旭白的眼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感觉非常的不好。 这种感觉维持了大概半个小时便验证了。 上车的时候,薛宁的脸还是黑的,偏偏又拿顾旭白没法子。手不废的时候都打不过他,更别说现在的这种情况了。 回到锦湖,薛宁疼的难受,睡也睡不着,在卧室里看了会电视,起身下楼。 走到楼梯拐角,听到顾旭白在跟人打电话,下意识的停住,屏住呼吸偷听。她的耳朵十分灵敏,即使他的声音很小,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站了大概两分钟,等着顾旭白把电话挂了,这才若无其事的继续往下走。 下了楼,听到厨房那边有声音传出,薛宁皱了皱眉,垂着两条胳膊坐到沙发上,无聊的伸出脚把电视遥控器夹过来,打开电视。 顾旭白抬了抬眼皮,看她一眼,复又低下头继续盯着平板的屏幕。 “您的眼睛怎么回事?”薛宁坐着也不舒服,索性躺下去,翘起二郎腿,脚丫子一直抖一直抖。“那个人跳下来之前,您没看到前面有坑。” 她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领口开的很大,从顾旭白的角度望过去,该看见的什么都没漏。 “受过伤,阴雨天偶尔会发作致盲。”顾旭白把平板放到一旁,起身去打开边柜,从里面拿了一条薄毯过来,抖开给她盖上。“别感冒。” 薛宁翻了个白眼,若有所思的看着电视。 受过伤……所以之前自己怀疑他是军人的推测,是正确的?不过若是眼睛有问题,这种情况在部队里确实严重,崔立珩当初不也是因为受了伤,并且影响到训练才退伍的么。 顾旭白也不在意她忽然沉默,拿起平板,接着翻看里面的资料。 过了一会,手机又有电话进来,他看了眼号码,随手接通。“怎么了?” 这头,蒋卿云才洗完澡,扭动腰身对着镜子练习表情,嗓音绵软如水。“刚睡醒,想见你了。” “我很忙。”顾旭白的嗓音没有半分温度。“没别的事,我挂了。” 蒋卿云僵住,双眼眯起,使劲的盯着镜子里自己已然扭曲的面容。“顾旭白,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我放下国外的一切回来,你就这样的态度对我?!” “我累了,有事改天说。”顾旭白说完便把电话挂了,丢开手机,眸光沉沉的望着薛宁。 “我没故意偷听啊,您的手机……”薛宁知道他在看着自己,艰难转头,眨了眨眼,对上他的视线。“顾工,咱明人不做暗事,您车祸那次利用过我,这次也是对么?” “不是。”顾旭白收回视线,再次拿起平板。 薛宁也不在意,反正,她也是在利用他。盯着天花出神的看了几分钟,平静问他要书房的房门密码。 顾旭白手上的动作顿住,不咸不淡的说出一组数字。 明显是生日的组合,年纪也不大,比自己大个六岁的样子。薛宁默默记下,很无聊的找他说话。“顾工,我想回家,我哥回来了。” “不行。”顾旭白一口回绝。 “那我去苏先生那住吧,他会推拿,这样我的手能好的快一点。”薛宁很郁闷。“我不是真心要救您的,当时在犯蠢,我不计较,您也别心里去。” “不行。”顾旭白说完便沉默下去,不管她念叨什么都不吭声。 薛宁疼的特别的难受,不管他理不理,自己一直说。 吃完饭一起上楼去书房,薛宁后知后觉的闻到自己身上,有一股子恶臭的泥腥味,眉头顿时皱起来。太臭了,在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太重,没闻出来。 烦躁地转了两圈,薛宁停到顾旭白的对面,气哼哼的开口:“我怎么洗澡?” 顾旭白移开笔记本电脑,抬头,淡淡的吐出两字。“我来。” Chapter 25 澡最后还是没洗成,薛宁等他帮自己把头发吹干,随即站直直的闭上眼,任由他托住自己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拿着毛巾往自己脸上糊。 她的脸上有残妆,他好像不太懂,又嫌麻烦,就只会拿着毛巾一遍一遍的蹭。洗到脸快破皮,薛宁终于忍受不了,偏头避开。“可以了。” 麻药过了之后,手臂特别的疼。站的太久,尿又憋了,难受的她想撞墙。 顾旭白把毛巾挂上,抬脚往外走。 “还要上厕所……”薛宁叫住他,脸色有些发青。 他分明是故意不请阿姨,刚才竟然一本正经的要帮自己洗澡,企图这么明显,她傻了才看不出来。寒着脸挪到马桶前,抬脚把垫子勾下来,直直的望着他。“明天请个阿姨过来。” “不用。”顾旭白丢给她两个字,转身走过去,微微弯腰,帮她把裤子脱了。“我不喜欢外人住在这。” “出去!”薛宁坐下,脸颊明显便了个颜色。 她也是外人好么,流氓就算了还这么的不要脸。 重新躺回床上,薛宁皱着眉,又想给崔立珩打电话,又想去苏先生的古玩店。她很疼,从来没有这么疼。手疼,心也疼,胸口特别的闷,还想吐。 顾旭白站在床前,目光幽沉阴鸷,定定的看她片刻,阔步出去灯都没关。 薛宁难受的把他家的族谱拉出来挨个问候一遍,睁着眼,使劲的瞪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她以为苏先生已经够手眼通天的了,但是碰上顾旭白,他好像也什么都做不了。 东西就在顾旭白的书房里,她目前没有半点的线索,不知道能不能把哥哥找回来,不知道那件东西,是经过怎样的手段,堂堂正正的出现在拍卖会上。查下去,到底会牵扯出多少事情,她一点把握都没有,可不查下去,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很疼就叫我,家里有止痛针。”顾旭白折回来,身上穿着棉质的灰色睡袍,寸长的头发还沾着些许水汽。 薛宁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走过来,大剌剌睡到自己身边,嘴角一阵抽搐。 “您可以睡沙发上去吗。”薛宁闭了闭眼,把理智拉回来,使劲皱眉。“我不喜欢跟陌生男人睡一起。” “你跟崔立珩睡过。”顾旭白眯起眼,语气特别的冷。“苏先生呢。” “一起睡,有问题吗。”薛宁呲牙,强烈的痛感,刺得她脑门开始冒汗。爷爷住的老房子里就一个炕,不睡一起,难道让差不多被冻死的两个人,睡到地上去么。 “没。”顾旭白不说话,伸手把床头灯关了,黑黢黢的双眼在黑暗中危险眯起。 薛宁睡不着,又不能翻身,汗水越来越多,忍了一会实在疼的受不了,只好弱弱开口。“顾旭白,你睡着了么。” “唔”顾旭白应了一声,还是不说话。 “我身上出汗好多,好难受,我疼。”薛宁疼的眼泪都下来了,感觉特别的绝望。“我不是真的想救你,我……” “别说话。”顾旭白翻身,尽量不碰她的手,挪了挪身子,低头吻上她的唇。 薛宁睁着眼,感觉整个脑袋都变空了,忘了疼,忘了哭,就那么怔怔的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脑门,感觉着胸腔里的空气被他全部吸走。 他在做什么! 许久,顾旭白移开唇,老实的躺回去,有些微微的喘。 “你看上我什么了。”薛宁还有些恍惚,嗓音哑哑的,语气却特别的冷静。“我改。” “还疼不疼。”顾旭白喘匀了呼吸,轻描淡写的语气。“疼了叫我。” 薛宁直接不说话了,占自己便宜还理直气壮。不过,看在确实已经没那么疼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回头得跟唐恬说说,滚床单可能真的可以治痛经。 半睡半醒的躺到快天亮,薛宁才终于睡着。 醒来,顾旭白已经走了,阿姨敲门进来,照顾她刷牙洗脸,顺便帮她洗了个澡,穿上顾旭白给准备睡衣下楼,看到梁秋,薛宁顿时没好气。“你怎么又来了。” “太上皇知道了嫂子回来的事,急召二哥过去训话,我是专门打杂跑腿的小奴才。”梁秋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拿着手机玩游戏。“待会要打针,医生马上过来,你先吃点东西。” 薛宁瞅他一眼,掉头去了餐厅坐下,让阿姨喂自己吃早餐。 手不能动超级不方便,做什么都要人帮忙。幸好顾旭白请阿姨了,不然她得郁闷死。 吃到一半,梁秋大概是觉得无聊,拿着手机的晃进来,脸上满是不忍直视的暧昧。“我二哥昨晚睡你床上啊?”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能跟他滚床单吗。”薛宁侧眸,懒洋洋的丢给他一对白眼。“龌蹉。” 顾旭白什么时候走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梁秋怎么知道他昨晚跟自己睡。难不成他来的时候,顾旭白还没醒,让他给撞见了? “我勒个去,他还真的跟你睡了啊。”梁秋摸着下巴,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口味真重!” 上回在山水一色,他进去的时候,顾旭白没穿衣服,裤子还在,不像是做了的样子啊。可没做的话,他怎么可能会让她住这里?这可是婚房呐,太上皇明确说不是要结婚的女人,坚决不能出现在这里的。 “去你大爷的!”薛宁差点被自己嘴里的粥噎死,咳了几下,跟阿姨说不吃了。 折回客厅,医生正好进门。 居然不是邵修筠,而是昨天在军总院的主治医生,随行的还有一名护士。 薛宁礼貌的冲对方点点头,老实躺到沙发上。阿姨过来帮她盖被子,顺便拿了枕头帮她把头垫高,方便她看电视。 扎上针,梁秋送医生和护士出去,折回来随即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笑。“石膏侠。” “问你个事。”薛宁懒得计较他的奚落。“你有没有认识的人,能通过邮箱地址,查到对方在三次元的身份地址。” “这还不简单啊,你说,我给你查。”梁秋说着就把茶台上的平板拿到手中,脸上写满了自己家的白菜被猪拱了的痛惜。“不是我吹啊,我卿云嫂子真心高端大气上档次,你跟她比,什么都小一圈,脸也不如她好看。” 薛宁忽略他的唠叨,把邮箱地址报出来,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抱希望。之前她在微博求助过,但是没人能把那个邮箱的主人找出来。 苏先生找人查人行,高科技也就会看看股票,发个微博什么的,其他的完全抓瞎,所以肯定不是他。 薛宁一直有种直觉,那个人知道很多事,不然不会一步一步引着她去查,但是每次给的线索都只点到为止。 “他大爷的,可找着了。”梁秋突然骂了一句,把平板递到她眼皮底下,得意洋洋的扬起下巴。“藏的真特么深,我差点就找错了。” 薛宁盯着屏幕上的地址和门牌号,默默记到心里。“你不用去守着店子吗。” “卿云嫂子去了,那个店是给她开的,我去凑什么热闹。”梁秋把平板收回来,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发出震动的声音,顺手拿起,看了一眼号码,起身拉开推门,去了后院接通。 他背对着薛宁,声音压的特别的小。 薛宁一点都不想听他说了什么,只是别墅异常安静,耳朵自动的就能接收到他说的话。 梁秋跟对方说了大概五分钟,进来后直接去看薛宁挂水的药瓶,把阿姨叫过来叮嘱一番,跟着便离开了别墅。 顾旭白晚上没有回来,薛宁也不管,手臂没那么疼了,坐在床上用脚给苏先生打电话。 之后几天,顾旭白一直没回来,薛宁乐得自在,就是双手没法动特别的憋屈,什么都做不了。 元旦前一天,薛宁实在受不了别墅的冷清,用脚给梁秋打电话叫他过来陪自己看电影。唐恬去三亚追逐男神的脚步去了,不然她还能出个门,去呼吸一下新鲜的雾霾。 梁秋的速度跟召唤兽似的,电话打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就带着两副3d眼镜和大桶爆米花现身。 客厅有投影,关了灯就能享受到跟电影院差不多的观影感受。 顾旭白下午6点进的门,换鞋的时候,听到薛宁左一句你大爷的,右一句我勒个去,末了还补充一句尼玛,眉头下意识皱起。绕过屏风,看到梁秋居然在喂她吃爆米花,脸色愈发的沉。 “二……哥,你回来了?”梁秋看到他出现,吓得当时就站了起来,开灯关电影把3d眼镜摘了,一气呵成地往玄关的方向跑。“石膏侠,明天我不来了啊。” “你大……”薛宁的手还没法动,带着3d眼镜望向顾旭白,默默把后面两个字嚼碎,吞回去。 顾旭白没搭理她,也不说话。 薛宁闹不懂他什么意思,也懒得去猜,吃完晚饭,上楼脱了鞋子用脚把书房的门打开,进去找书看。 顾旭白随后上的楼,路过书房,直接进去把她拎出来,带回自己的卧室。 Chapter 26 主卧室依旧是清冷的灰白两色,面积比自己住的那一间要大一些。薛宁看了一圈,发现实在没地方坐,只好走到床尾,坐到躺椅上,神色淡淡的抬高下巴。 拍王还在他的书房里,她又没动,也没让苏先生过来鉴定,他发哪门子脾气。 梁秋那个孙子也是怂,看见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来的时候还说这两天被人拉着诉苦,醉生梦死虚的慌。刚才跑的速度却六的不行,没看出来哪虚了,害她不能看完电影结局。 顾旭白把门关上,站姿随意而挺拔。光线幽暗,那张清隽俊秀的脸依旧露出鲜明的轮廓,幽沉的目光仿佛实质化,似要将她剥开看透。 房门关闭发出的余音轻颤,静止下去,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少顷,他移开目光,解开衬衫的扣子,拿了睡袍去洗澡。 薛宁的脖子梗到发酸,脊背没来由的蹿过一抹凉意,那种被人看穿的恐慌,在心底肆无忌惮的蔓延,直抵心脏。呆呆的坐了一会,起身用脚把门打开,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感觉到了危险,很浓烈的危险气息。 回房,深深的做了几个深呼吸,翻涌心底的恐慌渐才渐散去。明天元旦,拍卖会正式开槌,在君安国际大酒店翡翠厅。虽然苏先生说了,让她先养伤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可心里仍然特别的想去看。 打开电视,正好在播海城卫视的《海城要闻》。日前君安新项目工地上,环保人士跳楼事件查清。 警方通报,所谓的环保人士,是一群职业闹,因为在网上看到了网友针对南山的开发建议,几个领头的决定利用此次事件,向君安地产索要封口费。主犯及当日闹事的从犯,皆被刑事拘留,意外掉下来的那个被薛宁接住,没死,轻伤,也被刑拘了。 下一条,作为该项目发起人的君安地产执行总裁齐天宇先生,主动辞职,暂时不在君安集团内任何一家子公司任职。 薛宁换台,下意识的往对面望去。 顾旭白真的是神一般的效率和速度,听梁秋说,齐天宇手上的股份都没了,彻底被打回原形。 君安从来就不姓齐,而是……姓顾。 齐天宇不爽被夺/权,所以利用了投资近两亿南山枫林的项目,本欲给顾旭白一个难堪,让他在年底的股东大会上,失去支持,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 薛宁还记得,从军总院回这边的第二天,梁秋在电话里跟齐天宇说:我现在就在锦湖,他真的把那个女孩带回来了,还睡一张床。 那天,按照梁秋的说法,顾旭白被顾家的太上皇召见。原因是他口中那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嫂子回来了。 薛宁当时就是随便听听,没往心里去。 这会冷不丁一想,狗腿梁秋果然不蠢,玩起无间道还六的很。主动跟自己去远扬处理陆念云说要报案,告自己恐吓一事,警察手里有了记录,齐天宇再以侵犯商业秘密的罪名,让警察抓人。 有了自己的口供,加上修电脑的人是顾旭白,如此一来,就变成了他不支持这个项目,所以让自己去煽动那些环保人士静坐抗议。那件乾隆铜胎画珐琅西洋人物烟壶,目前在自己手里,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很完美的计划,可惜没能得逞,让苏先生半路截了胡。 顾旭白更狠,不但利用车祸的事黑了一把齐天宇,后来还直接让自己人间蒸发,这才逼得齐天宇狗急跳墙。 啧啧……真特么黑啊,他果然是从一开始就在利用自己。 转了几个台不是在插播新闻,就是插播电视剧,薛宁关了电视,用脚把笔记本电脑夹起来,放到茶几上,开机。 她得想法子开溜了。 那家伙真的像苏先生说的,惹不得…… “我没让你离开我的房间。”顾旭白不知何时进来,嗓音喑哑。 薛宁吓的一激灵,直接把买机票的窗口关了,心惊肉跳的回头。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睡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几许肌肉凸起的轮廓。 咽了咽口水,视线从他胸口离开。“有事这边不能说么。” “不用说。”顾旭白迈开腿,径自过去,把她抱回了主卧室。 薛宁有点方,她的手成这个样子,他到底想干嘛。后背接触到床垫,双眼睁大看着他的脸一点点在眼前睁大,身体无意识的升起戒备。“你想干嘛?” “以后睡这边。”顾旭白躺到她身侧,曲起手托住下颌,距离很近的看着她的眼睛。 薛宁直接懵逼,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那五个字到底是个什么鬼,额上瞬间挂上三条黑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您……觉得合适么?” “不影响。”顾旭白的目光更沉了。 “我觉得有影响。”薛宁迫切的想滚蛋。 她同意住进来,可没同意让他睡!再说了,他明明是说要保护自己的,这就是他所谓的保护?! 去他大爷的! 顾旭白眯起眼,深深的看她。“手还疼么?” “有点。”薛宁不假思索的回答。 “唔”顾旭白嘴里发出一丝声音,调整了下身体的位置,低头,直接吻上她的唇。 薛宁再次懵逼,脑子里像似有什么东西炸开,早知道他问的那么一本正经也安好心,她就不该说话。 顾旭白吻了很久,满意的放开她,伸手关灯睡觉。 薛宁前半夜几乎没怎么睡,到后半夜困成狗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还做了噩梦。 惊吓醒来,天已经大亮,窗外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窗纱,在泰柚实木地板上,映出无数顽皮的光斑。顾旭白呼吸绵长,睡颜清隽,一只胳膊横在她的腰际,占有欲十足。 薛宁胳膊动不了,使劲闭了闭眼,本想把他踢开,想想又放弃。 她得赶紧走。 试着挪了身体,不料顾旭白的手反而收紧力道,低沉浑厚的嗓音,依稀带着一抹才睡醒的慵懒。“今天休假,9点半,我带你去拍卖会。” “拍王是谁鉴定的?”薛宁皱眉。 昨天打电话跟苏先生又聊了下,他也不能确定,这件东西是不是真的。按照他的说法,东西的价值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东西的来历。 她后来仔细一想,自己确实走偏了,她的目的,不是证实真假,而是要找到这件东西的第一手藏家。只是心里依旧介意,到底是不是真品,如果是,才能解释得通,当初那些人为什么会如此丧尽天良。 “没有鉴定过。”顾旭白的手碰到她平滑的小腹,嗓音哑哑的,还带着一抹性感的磁性尾音。“不会送过去,给你留着。” “谢谢,不过,请把您的手拿开。”薛宁僵着身子,感觉身上有团火在烧。 “好。”顾旭白撤回自己的手,掀开被子起床,只留给她一抹高大的背影。 薛宁翻了翻白眼,挪到床边,慢慢坐起来,用脚开了门,出去招呼阿姨上来帮自己洗漱。 这几天她在阿姨的帮忙下,几乎把书房里所有的藏品都看了个遍,除了那件拍王,再没有自己要找的东西了。 所以她必须要去拍卖会。 神秘人把线索给自己,应该不单单只是因为一件不起眼的沉香木雕镇纸,和那件尚未鉴定出真假的拍王。 计划赶不上变化。 薛宁跟着崔立珩落地帝都,时间正好中午一点。 手上的石膏还没拆,她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斗篷羽绒服,黑色打底裤雪地靴,带着崔立珩给她买的帽子和耳罩,出了航站楼随即打车去市区。 她把梁秋帮自己查到的地址给了苏先生,结果这事没能瞒住崔立珩,他主动先过来查了下,怀疑他是当年那件案子的知情者,于是回去把她带过来。 路上,薛宁的身体一直控制不住的发抖,额上冷汗淋漓。 那个人知情却不站出来,害得她家破人亡,亲生哥哥至今生死不明!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他能查到是我跟苏先生把你带走的,还能知道你的邮箱,多半也是不希望这件事永远尘封。”崔立珩揉了揉她的头顶,无奈叹气。“叔叔阿姨在天有灵,看到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一定很欣慰。” 薛宁死死的咬着唇,出血了都不自知。 她不要他们在天上欣慰,她只想像正常的小孩那样,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再也不怕妈妈从楼上跳下来,自己接不住,再也不怕放学晚回家,留给她的,只剩一片火海…… “松开!”崔立珩发现她的嘴在流血,气得想揍她。“你这样怎么回去?你不想见九叔了!” 薛宁闭了闭眼,艰难松开牙齿,身上冒出凛冽骇人的杀气,漆黑明亮的眸子,依稀染上一抹赤红,木然的望着窗外飞驰倒退的高楼。 抵达目的地,才涌起的希翼转眼就被浇了个透心凉,他们扑空了。那个人再次消失,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没人知道,他来自何处。 天空飘起大雪,整个世界像是潮水退去,忽然没有了任何的声音。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纷纷扬扬飞舞,地上很快起了一层白。薛宁站在染了几百年风霜的胡同里,平静的让崔立珩帮自己戴上耳机接通手机来电。 片刻后,薛宁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沉下去,比眼前肆虐的风雪,还要冷上几分。“你是谁?!” Chapter 27 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会,推陈出新冬春连拍分三个专场,“雅趣——釉色如新”明清瓷器专场;“风流——墨色如故”明代书画专场;“本真——碧色如洗”玉器木雕专场,时间为三天。 薛宁错过了第一天的玉器木雕专场,下了飞机,随着崔立珩一起去停车场拿车,直接回了珍宝斋。 到二楼茶室坐了大概五分钟,方桥从拍卖会现场回来,把笔记本电脑放到茶台上,接入u盘,打开在会场偷录下来的视频。 苏先生摆手,示意他到楼下去看着,拿起紫砂茶壶给薛宁和崔立珩倒茶。 薛宁的手没法动,偏头看了看崔立珩。 崔立珩把茶杯端起来,喂她喝了一口,蹙眉望向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玉器木雕专场,除了那件沉香木雕镇纸,再没有薛宁要找的东西。 薛宁有些失望,踢了下崔立珩,示意他给自己倒茶。“那个人又躲了起来,我在回来的路上琢磨了下,像是我爸以前带的那个协警郭自强,出事后他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他上过高中会用电脑。” 电话里的声音虽然刻意的压低,但她还是有种古怪的直觉,她认识他。 苏先生不说话,沉默的品着茶,许久才把杯子放下,幽幽的看着对面的博古架。 “有证人活着是好事,倘若有一天能翻案,他肯定会出现。”苏先生年长,看问题也比较长远。“单子上提到的东西,现在找到了其中的两件,我们就从这两件入手,找到最早出手的卖家。” 崔立珩看了一眼苏先生,抿着唇,缄默不语。他找到了证人,为了不打草惊蛇,才没第一时间带回来,没想到对方的警觉性这么高。 “如果真是郭自强,你找不到他的,只能等他自己现身。”薛宁知道崔立珩心里不痛快,又踢了他一脚。“帮我把手机拿出来。” 这几天手不方便,她只能用脚,袜子都没法穿。等着崔立珩把手机手机放到她身侧,随即踢掉雪地靴,解锁,查看刚刚收到的短信。 都是提醒自己有未接来电的,号码无一例外,全是顾旭白。 “君安今年的拍王真伪目前不知,但来历相对复杂,是通过纽约佳士得拍回的,第一次出现是五年前,当时也没确认是不是真品,媒体都不报道。不过提供此物件的藏家为华裔女子,今年约28岁左右,这是目前我查到的消息,其他的暂时还没有头绪。”苏先生抿了口茶,望向薛宁。“明天,让立珩陪你去见心理医生。” “我最近很好。”薛宁侧对着他,一脸心虚。“下次有人跳楼,我不会再管。” “你心里的恐惧若是无法克服,这件事就不用查了,让你爸帽子上的警徽永远蒙尘!”苏先生的嗓音沉下去,无比严厉。“你自己看着办!” 薛宁缓缓转回去,可怜兮兮的看着苏先生恨铁不成钢的面容。“我去,苏先生您别生气,我听您的话明天去见心理医生。” 苏先生脸上的线条绷紧,拎起茶壶倒茶,脸色从未有过的阴沉。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直到楼下传来方桥略微惊恐的怒喝:“你们是什么人!” 楼上的三个人脸色微变,几乎同时起身,目光齐刷刷的往门外望去。 顾旭白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出现在楼梯口,一步一步朝着薛宁走过来,绷着脸停在她面前。“回家。” 他出个门她就不见了,兔子也没这么快。 “好。”薛宁冲苏先生使了个眼色,低头把鞋子穿好,从崔立珩面前经过时朝他点了点头,随即阔步下楼。 顾旭白危险的眯起双眼,丢给崔立珩和苏先生一个充满警告的眼神,施施然转身跟上薛宁。 回到锦湖,天已经黑透了。 阿姨做好了晚饭,看到薛宁跟顾旭白一起回来,马上去餐厅准备碗筷。 薛宁确实有点饿,一整天都在路上,又受了打击,胸口闷的难受。到餐厅坐下,阿姨盛好了饭,还没开始喂她,就被顾旭白给支开了。 “我说过,你这里也不怎么安全。”薛宁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目光平静的像似高山上的湖泊,清澈之余又透出几许看不清的幽深。 顾旭白喜怒莫辩的看着她,伸手端起阿姨盛好的汤。 薛宁对上他的视线,似笑非笑。“如果有一天,我捅了天大的篓子,你也会站在我这边么。” “会。”顾旭白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吹温,喂到她的嘴边。“我不会丢下你自己一个人。” 他想揍她。 薛宁张嘴把汤含到嘴里,微温的汤水顺着喉咙流入冷的泛酸的胃里,感觉好受一些,索性主动张开嘴。 一碗汤喝完,薛宁舔了舔唇,看他的眼神满是戏谑。“你是不是特别想睡我?” 她是不是该觉得庆幸,猎物主动送上门……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顾旭白跟念经似的,说完便沉默下去,端起饭碗,喂她吃饭。 薛宁直接给了他一对白眼,想睡就明说! 吃完,时间接近8点。 薛宁本想上楼休息,结果被他带到了君安国际大酒店。进去的时候,夜间场刚开槌,第一件拍品,是件明代的玉杯。口径6厘米,高6厘米,与灌南县博物馆收藏的那一件规格相同,造型却完全不一样。 薛宁看着大屏幕上的特写,心思却飞的老远。 一直给自己发邮件的人突然人间蒸发,但是用网络电话打给她说了四个字:海城齐家。 齐家的人她就见过齐天宇,还一点都不熟。想要接近齐家人,查清当年到底是谁带走了那批文物,还让爸爸背黑锅,顾旭白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他对自己有*,这是她唯一能利用的。 至于梁秋那个狗腿无间道,吃喝玩乐找他还行,别的事就算了。他能卖顾旭白,卖自己的时候一定更加顺手,没准还打折。 烦躁的把腿伸直,使劲抻了几下,拉回思绪,偏头去看身边的顾旭白。 他侧脸的轮廓深深,神色淡漠,眉峰微微下压,似乎对这种场合并不是太感兴趣。 第一件拍品落槌,因为雕工略显粗糙,并未能拍出高价。第二件拍品举槌的间隙,入口的方向出现了两道引人注目的身影。女的一身红色羊绒裙装,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长腿笔直,妆容精致。如云的秀发随意披在一侧的肩上,端的是风情万种,妩媚勾人。 男的很眼熟,是梁秋那个狗腿无间道。此刻正挽着那位水灵灵的大美人,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 再看那女人,果然很符合他的形容:高端大气上档次。 薛宁看过去的时候,正好跟梁秋的目光撞上,下一瞬就见他带着那位美人往这边走。皱了皱眉,主动往顾旭白身边凑。“跟梁秋在一起的那位,你认识?” “认识。”顾旭白抬手,动作自然地搭到她的肩头,指尖梳进她柔软的发丝,很随意的捋了几下,低头,在她耳边凉凉的吐出三个字:“前女友。” “你真不要脸。”薛宁调整了下坐姿,对上他深沉漆黑的眼睛,笑得一脸揶揄。“她不能满足你,还是……” 薛宁话还没说完,就被梁秋意味深长的笑声打断了。“哟,石膏侠,你也来凑热闹啊。” “嗯哼。”薛宁正回脑袋,看着停在顾旭白面前,几乎要僵成雕塑的大美人。 确实很美,狗腿梁秋说的没错,她真的什么都比自己大一圈,还都是关键位置。只是气氛好像……非常的不对劲,顾旭白的手还在自己的肩上没移开,身体向自己倾过来,靠的很近。 薛宁收回视线,皱眉看他。“我现在是小三?” 顾旭白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若不是距离太近,根本看不到他的这个动作。 薛宁跟他对视一秒,别过脸,继续看着大屏幕,神色泰然。 蒋卿云听到薛宁的话,脸色变了变,维持着高贵优雅的姿态,坐到顾旭白另一侧的椅子上。“旭白,不介绍下么,哪家的小姑娘,以前怎么没见过。” “朋友的妹妹。”顾旭白的手指穿过发丝,在薛宁颈后轻轻的碰,一下一下,跟弹琴似的。 薛宁被他撩的有些不舒服,但手没法动,又不好弄出太大的动作,只能坐着不动。 “原来是朋友的妹妹。”蒋卿云笑的如沐春风,身体微倾,手臂从顾旭白胸前横过去,落到薛宁面前。“你好,我是旭白的女朋友蒋卿云,你以后可以叫我卿云姐。” “蒋小姐好,我的手不方便,不好意思。”薛宁垂下眼帘,淡淡的看着蒋卿云的手。 那是一双常年练拳的手,骨节显粗,虎口的位置,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这个女人不简单呐,而且前女友和女朋友,差别大了去好么……薛宁弯了弯唇角,悄悄踢了顾旭白一脚。 “没关系,是我粗心了……”蒋卿云把手收回去,镇定自若的跟顾旭白介绍第二件拍品的特点。 她的嗓音很好听,绵绵的,咬字却特别的清晰,又柔又媚,听一会便不由自主的跟着她思路走。 薛宁暗暗蹙眉,伸脚去踢梁秋。“梁秋,你要拍什么。” “我什么都不懂,卿云嫂子说什么值得收藏,我就拍什么。”梁秋说着就往她身边凑,头挨着她的头悄悄咬耳朵,态度亲昵。 顾旭白见状,眸光沉了沉,突然抽回自己的手,起身,不由分说的把梁秋拎起来,塞到自己刚才坐的位置,跟着抓起薛宁。“回家。” Chapter 28 薛宁有种自己即将被人分尸的错觉,才站起来,蒋卿云就挡到了她的面前。 只不过,她没有看自己,而是深深的看着顾旭白。眼中有惊疑,有不甘和愤怒,还有几许幽怨,密密匝匝,像一张网,牢牢的锁定顾旭白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她看着他,一言不发,眼眶似有雾气弥漫,精心修饰过的眉蹙起,眉心拧出深深的皱褶。绵软如水的嗓音,在她开口一瞬间,忽然而然的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她是谁的妹妹?” 顾旭白不说话,也不看她,而是低下头,仔细的帮薛宁把外套的拉锁拉好,弹平衣服上的皱褶。 薛宁的神经下意识绷紧,并且毫不怀疑,蒋卿云攥成拳头的手,一旦扬起,必定是冲着自己的脸来。 “二……哥,你送石膏侠回去吧,我陪嫂子再看一会。”梁秋及时发挥他的狗腿本质,冲上来将薛宁和蒋卿云隔开,并悄悄冲薛宁使了个眼色:快走。 顾旭白手臂一伸,从容的将薛宁拉过来,自然而然的揽着她的肩膀,抬脚往外走。 蒋卿云僵在原地,脸色青了白,白了青,久久回不过神。 “嫂子……”梁秋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拉她重新坐下,刻意压低了嗓音。“太上皇还是不答应你们在一起,你要理解二哥,而且你看石膏侠那个样,他能做什么呀。” 蒋卿云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视线落向刚呈上来的物件,冷冽开口:“小秋,你跟我说实话,你二哥他真的是为了我么。” “必须是啊!”梁秋一脸笃定。“你回来的第二天,他就被叫回老宅去了,听小天说,太上皇差点气出心脏病。” 梁秋说完,顺便把薛宁贬低一通,抖出真相。“他找了个比你差那么多的,你想想,太上皇权衡之后会怎么选。他老人家年纪大,可是不糊涂,你忍忍就过去了不是,我二哥那么洁身自好的人,不会背着你出轨的。” 蒋卿云心里还是非常的不舒服。 顾旭白从来没有那么温柔的对待过她,就算是做戏,藉此逼着顾老让步,也没有必要演的这么真实。烦闷的捋了下头发,正好手机有电话进来,打开包拿出来看过号码,抱歉的冲梁秋点点头,起身匆匆走开。 梁秋微微转动了下脖子,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坐直回去,把手机的耳机戴上,若有所思的看着第二件拍品。 顾旭白这次到底在搞什么,他看不懂,邵修筠也看不懂。 不过真让他选,他肯定举双脚投票选薛宁,太对他的胃口了。蒋卿云是挺美的,身材也够辣,就是有点假。明明不是公主,却总端着公主的架子。而且她走的突然,回来的也突然,谁也不知道她跟顾旭白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初两人交往,明显是奔着结婚去的,婚房都准备好了。结果顾老爷子极力反对,顾旭白一怒之下投笔从戎,蒋卿云远走国外,若不是年初顾旭白手术后眼睛实在没法恢复,他肯定不会回来。 他回来了就意味着,齐家管了这么多年的君安,最后还是姓顾。 齐博远在董事长的位置上坐了好几年,自然舍不得让出去,否则也不会纵容齐天宇胡闹。而蒋卿云回来的时间也恰恰好,正巧就是股东大会那天,微妙的让人没法不联想。 只可惜,计划好的一场的戏,愣生生的被薛宁给破坏殆尽。顾旭白没受伤,蒋卿云自然没法在他病床前,衣不解带的表演深情戏码,勾起老爷子的滔天怒火。 股东大会虽然延后不开,但齐博远还想在那个位置上坐得安稳,怕是难咯。 典型的die…… —— 顾旭白把薛宁送回锦湖,去书房给她拿了一沓的资料,跟着不由分说的把她抓去主卧室。 薛宁站的笔直,微微仰起头,一头雾水的看着他。“顾工?” “唔”顾旭白抿着唇,深深的注视着她留着牙印的唇片刻,抱起她放到床上,动手解开她身上羽绒服斗篷的拉锁,小心帮她脱下,随手丢到地上。 别墅有中央空调,气温并不是很低,可薛宁还是瑟缩了下,手臂上冒出大片鸡皮疙瘩。 顾旭白把她剥了溜光,抱去浴室,指尖刮过她白皙细致的皮肤,留下无数条细细的印子。“不许跑。” “我没跑。”薛宁波澜不兴的看着他把衣服也脱了,露出胸口结实的肌肉,脸上没有半分羞耻。“摸我的时候手感好么。” “好。”顾旭白说着便拧开了花洒…… 重新回到卧室,薛宁烧的浑身滚烫,心跳快的几乎要冲出胸口,闭着眼闷闷出声:“顾工?” 尼玛!手感好也用不上洗了一个多小时啊,好醉。 “别说话。”顾旭白抱着她吻了很久,松开手躺回去,关了灯,手臂自然而然的横到她腰上,低沉浑厚的嗓音有点哑。“睡觉。” 薛宁睁开眼,无意识的眨了眨,复又闭上。都那样了居然还能忍得住,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一夜睡睡醒醒,早上顾旭白起床后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薛宁睡到8点,起床去书房翻他给自己的三场拍卖会全部的拍品资料,看完,用脚夹住手机开了免提给苏先生打电话。顾旭白给的资料跟他查到的差不多,都是很官面的记录。 黄绫第一手卖家和买家,都是华裔。五年前纽约佳士得私人珍藏专场,一名年约24岁的华裔女子提供了该藏品,并表示是家传下来的。可惜黄绫上只有玺章而没有抬头,被认为是赝品,拍出的价格很低。 薛宁知道那个女人在说谎,因为这件东西,最早出现的时间是7年前! 电话接通,薛宁说了下自己的想法,不料苏先生一口反对。 “那我等手好了就过去。”薛宁知道他不放心自己。“我一会去见心理医生。” 苏先生没再说什么,叮嘱一番就把电话挂了。 薛宁低头,若有所思的看一眼自己的手,起身出了书房。手上的石膏还得十来天才能拆,虽然不痛了,但是复健还是很麻烦。 吃过早餐,崔立珩的车子也到了门外。只是薛宁一出门就被保镖给拦住了,面无表情的表示,没有顾旭白的允许,她不能离开这里。 薛宁略觉无语,让崔立珩帮自己把手机拿出来,帮她打电话给顾旭白。 呼叫铃响了许久,快要中断时才接通。薛宁“喂”了一声,确定是他,这才慢悠悠开口:“我得出趟门,三个小时后回来。” 抿着唇听他说完,薛宁把医生的地址给他,有点郁闷。 通话结束,围在雨棚周围的保镖散开,若无其事的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薛宁上了车,怅然的吐出一口气。来了海城之后,苏先生只有说正事的时候,才会严厉一些,平时都是笑眯眯的,也不把她当小孩看。 崔立珩虽然也管她,不过他只管给她收拾烂摊子,绝对没有这么霸道又讨厌。 “你先把伤养好,别的什么都不要想了,你爸的案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翻过来的,别急。”崔立珩平稳的控制着方向,脸上写满了无奈。“苏先生已经在安排人去跟了,很快就会有新的线索。” 薛宁扯了扯唇角,偏头打量他。“哥,问你个比较*的问题。” “什么。”崔立珩把车速降下来,唇边浮起一抹淡的几乎看不清的笑。“太*我可不回答。” “你平时怎么解决生理需要,右手,还是去嫖?”薛宁问的非常直接。“去嫖的时候,怎么说开场白,还是闷声不吭,做完付钱走人。” 顾旭白那么能忍,平时到底是靠右手,还是嫖…… “咳咳……”崔立珩咳了好久,尴尬的不行。“我不嫖,有女朋友。” “有女朋友你把房子给我干嘛,我又不要这些东西。”薛宁懒洋洋的靠着椅背,眼神没有焦距的望向前方。“我给自己十年,这件事查不到真相,找不到我哥,我爸的案子翻不了,我也不会继续苟活,太累。” “你还有我跟苏先生,你真舍得?”崔立珩的脸色沉下去,看着有些吓人。 薛宁慢慢的转过头,素净的面容浮起自嘲的笑,隐约透出几分看破红尘的苍凉。“救命之恩咱早就相抵了,我不能继续拖累你们,7年够长了,我多活了这么久,很知足。” 崔立珩不说话,沉默的看着前方。她从帝都回来之后就很不对劲,总觉得她还有事瞒着自己跟苏先生。 医生的治疗中心离锦湖有些远,到的时候,已经十点多。 薛宁跟着医生的助手进了治疗室,在躺椅上坐下,等着他把准备工作做完,很平静的开口:“这个月晕倒了两次,心悸的现象出现了四次,出现过一次幻觉,有过一次过激的举动。” “又打人了?”滕逸把把沙漏放到一旁,脸上浮起温暖的笑容,端起桌上的水杯,喂她喝了一口水。“手臂是因为出现幻觉伤的?我看到网友上传的视频了,苏先生那天也给我来了电话。” 薛宁点头,苦笑着闭上眼。“每次来跟您说话,我其实都很难受,可是我不想苏先生担心。” “我知道,那你好好睡一觉,时间到了我会叫醒你。”滕逸看着她,随手拿了一本书翻开。 薛宁是他接触过的,最奇怪的病人,他所知道的情况,都是苏先生说的,她自己很少开口提,并且对他的催眠完全免疫。他尝试过很多次,都没能让她真正意义上的进入催眠状态。 天空有些阴沉,治疗室里开着一盏顶灯,乳白色的光线,将室内照的十分的明亮。 薛宁安静的躺下,什么都不想,放任着自己的大脑进入空白状态。半睡半醒之际,耳边听到尖锐的消防鸣笛,条件反射的睁开眼,一下子坐了起来,目光空洞的盯着窗户。 警笛声从楼下呼啸而过,渐渐小了下去,直到一点都听不到。 薛宁一动不动,嗓音飘忽。“滕医生,您见过被火烧的不成人形的人吗?” 滕逸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闻言楞了下,刚想说没有,就听到她用冷得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徐徐补充。“我见过,被烧的人是我爸爸,他是个警察。” Chapter 29 薛宁说完,眼睛再次闭上,直挺挺的倒进躺椅里。 “薛宁!”滕逸大惊,丢开手里的书过去,紧张试探她的脉搏。与此同时,治疗室的房门,也被人重重推开。 “你是什么人?!”滕逸看着来人,眉峰拧紧。崔立珩就在门外,怎么可能会让陌生人就这样闯进来。 顾旭白不说话,径自走过去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拎开,弯腰抱起薛宁。“回头跟您联系,我先带她走。” 滕逸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震到,下意识点头。 顾旭白抱着薛宁经过外面的等候区,目光沉下去,寒意匮乏的扫一眼崔立珩,大剌剌地走出心理咨询中心。 薛宁醒来已经是中午,听阿姨说是顾旭白带自己的回来的,心里隐隐升起不安。 她不能让顾旭白知道自己的来历,万一齐家真的跟那件事有关,顾旭白绝对不会让自己继续查下去,没准还会悄无声息的灭了自己。 他们到底是一家人。给崔立珩去了个电话,得知他没什么事,薛宁这才放心的挂了电话,下楼吃午饭。 顾旭白不在,这栋别墅显得更加冷清,走路都能听到有回声传出来。 下了楼,遇到正往里走的梁秋,薛宁淡淡看他一眼,说话都提不起劲。 “二哥让我给你送这个过来。”梁秋把手上的服装袋子往地上一丢,嬉皮笑脸的往餐厅蹿。“今天做了什么这么香,正好我饿了,陪你一块吃饭。” 薛宁还是不搭理他,坐过去,让阿姨喂自己吃饭。 “二哥这段时间比较忙,你要是闷的话,我可以陪你出去。”梁秋端着碗,风卷残云的吃着,半点没有顾旭白在的时候,那种被强迫出来的优雅和拘谨。“不过不能让他知道,他会把我的皮给扒了的。” “你上次说要我帮忙,到底是要帮什么忙。”薛宁吞了一口饭,脸上浮起敷衍的笑容。“说说。” 梁秋嘴里塞满了饭菜,嗓音含糊。“等你手好的,现在不急。” “行,看不出你还有点良心。”薛宁笑的一脸揶揄。 “姑奶奶,我以人格保证,我绝对是最有良心的一个,只不过你没发现我的好。”梁秋眨着眼冲她放电。“明天估计是晴天没有雾霾,看在你救了我二哥的份上,你想去哪,我都舍命陪你。” 薛宁张嘴吃饭,过了好一会才摇头表示,哪都不想去。 反正也出不去。 崔立珩都打不过门外的保镖,怂货梁秋就更不可能了,人家一出手,他指定立马上天,还不带喘的。 看了两部电影,梁秋下午才走。薛宁趁着阿姨去做饭,无聊的把楼上楼下的房间都看了一遍,意外发现地下室居然有个暗房。 想起带回来的胶卷,薛宁看看自己的手,转身上楼,回房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搜索如何晒交卷。她没打开过那卷胶卷,苏先生也不会。 他和崔立珩是这个世界上,唯二让她相信,还有良心和道义存在的人。若爸爸案子,真是齐家人所为,这件事,她决计不会让他们再插手了。 她看得入迷,浑然不知顾旭白何时进来,直到身侧的床垫往下陷去。惊悚转头,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心里忽然有点方。“顾工?” “唔”顾旭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抱她下楼。 阿姨做好了晚饭,已经回房去休息了。顾旭白把她放下,洗手拿碗盛了汤喂她。“为什么要去见心理医生?” “有病。”薛宁微笑,目光澄澈的跟他对视。“心病。” “需要我给你治吗。”顾旭白似乎并不打算追问。 “要。”薛宁唇边的笑意扩大,脸颊上露出两只浅浅的梨涡,漆黑的双眼弯成了月牙。“你以后会瞎掉么?” 顾旭白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摇头。 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薛宁敛去笑意,眨了眨眼,看着已经变空的碗。 顾旭白会过意,抽了张纸巾仔细的帮她把嘴角的汤汁擦去,拿起饭碗,自己吃一口,喂她吃一口,不带半分嫌弃的神色。 沉默吃完,顾旭白把她抱回楼上,像昨晚那样,小心的把她的衣服脱下,抱去浴室。“以后多吃点。” 薛宁蹙眉,不是说手感好么,干嘛还嫌小。 洗完,脑子里晕乎乎的任由他将自己放到床上,漆黑明亮的双眼,从容的对上他淬了火的目光。“摸的那么起劲,你真的不想要么。” “想。”顾旭白低头,深深封住她的唇。 薛宁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一般,闷闷出声。“你轻点。” “别说话。”顾旭白应了一声,把她抱起来,托着她的后脑勺,再次把她嘴封住。 开始的并不是太顺利,不知道是他技术不行,还是别的原因,薛宁疼的皱起眉。她从来没想过会这么的疼,身体不住的发颤,手还不能动,到后来彻底变成了充气娃娃,差点被他撞死过去。 完事,一双眉深深的拧着,躺着一动不动,感觉比死了还难受。 顾旭白眸光深深,还有些微微的喘,额上汗水淋漓。他看着她,眼底浮起自己都不自知的动容。躺了一会,翻身从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汗,跟着爬起来抱她去洗澡。 薛宁疼的直抽抽,闭上眼忍了好长时间,才慢慢睁开。 真尼玛疼…… 洗完重新躺下,薛宁刚闭上眼,顾旭白的手就横了了过来,忍不住皱着眉。“疼。” “唔”顾旭白唇边溢出一丝声音,调整了身体的位置,深深的吻她。 薛宁闭着眼忍着,等他吻够了睡着过去,这才在黑暗里慢慢睁开眼。折磨过她很长时间的失眠,再次卷土重来,就算什么都不想,也没有任何的睡意。 神秘人给自己拍卖会的线索,之后找到了沉香木雕镇纸和那件永乐九年的黄绫。眼下的线索是海城齐家,倘若当年的案子真的跟齐家有关,以自己跟苏先生还有崔立珩的能力,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而一旦把这事翻出来,他们肯定会被连累,她不能让他们再为自己冒险。 苏先生为了自己,丢了在帝都经营多年的一家店子。崔立珩这些年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查爸爸的案子,但是他一直没结婚,甚至有女朋友都不带去碧水湾,说白了还是为了她。 他们觉得欠了自己。 可对她来说,真的没有做过什么。每年去猎场打猎的人无数,她时不时都能捡回几个迷路冻晕过去的,举手之劳罢了。就算不是她,也会有人把他们救回来。 打定主意,她便不想这事了,数了一晚上的羊一直到天亮。 顾旭白睡的很实,而且不怎么动,不知道是怕压到她的手,还是习惯如此。薛宁没心思想这些事,甚至都没想过给自己的时间结束,是否还会继续活下去。 快7点的时候,顾旭白睡醒过来,睁眼看了看她,手马上变得不老实。 薛宁转头,眉心拧的紧紧的看着他。“你不是的吧!” “我轻点。”顾旭白倾身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动手把她抱过来,动作很轻的又做了一次。 下楼已经是九点多,阿姨去买菜了,别墅里到处都空荡荡的。薛宁腿有些酸,干脆躺到客厅的沙发上,让他喂自己吃早餐。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梁秋那个狗腿无间道突然出现,身边还跟着蒋卿云,大剌剌的往里走。“二哥,嫂子说……” 看到顾旭白居然在喂薛宁,梁秋剩在嘴里的话,顿时被糊住,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薛宁身上穿着睡衣,躺的还那么*,他没瞎。 “旭白,你……”蒋卿云脸上浮起愠怒,恨恨的瞪着薛宁。 薛宁的视线从顾旭白的肩头望过去,正好跟蒋卿云的目光对上,眉头下意识的皱了皱。平静对视一秒,她移开目光,看着顾旭白。“难受。” 顾旭白头都没回,把碗放了,抱起她,大步上楼。 “睡我房间,闷了让梁秋给你放电影,手没好之前,不准跑。”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顾旭白低头下去,在她唇上亲了下,直起身,优雅开门出去。 薛宁盯着房门看了一会,闭上眼,等着他的脚步声走远听不到了,这才坐起来,用脚把门打开,光着脚无声无息的走到楼梯口的阴影里站着。 蒋卿云好像非常的生气,语气幽怨又心碎。 顾旭白从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梁秋估计是避开了,听不到他的声音。 客厅有片刻寂静,跟着听到蒋卿云鼻音重重的质问:“旭白,你说实话,你根本就不想娶我,对不对!” “下周一,爷爷80大寿,你跟我回去。”顾旭白开口,嗓音说不出的冷冽。 薛宁离的那么远,都下意识的抖了下,感觉有冰水泼到身上,一路凉到心底。然而耳边却听到蒋卿云喜极而泣的声音:“好,我需要准备什么?” 顾旭白丢下“不用”两个字,起身走到楼梯口,意味不明的往楼上看了一眼,取下挂在架子上的大衣。“以后没事,你不要来这里,走吧。” “好。”蒋卿云站起来,低头整理外套的时候,无意识的攥了攥拳。“我还住在酒店,晚上我等你。” Chapter 30 薛宁听到这便掉头回了房,脸上挂着浓浓的嫌弃。 顾旭白听着楼上细细的脚步声走远,唇角几不可见的弯了弯,抬脚往玄关走。 不知道藏哪去的梁秋,这时候忽然冒出来,嬉皮笑脸的走到蒋卿云身边,压低嗓音闷笑。“我说中了吧,嫂子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顾旭白绝对睡了薛宁,啧啧,脸上写的不太明显好么。 那个奇葩,手都不能动了,也不知道用的什么体位,让他满足成那样儿。 蒋卿云扯了扯唇角,走到屏风前停住,无意识的回头往楼梯口望去,垂下的手缓缓的,缓缓的攥成拳头。 顾旭白不像是在做戏,他从来没有碰过自己! 他们走后,整栋别墅都安静下来,薛宁在房里开了免提跟苏先生打电话,骗他说顾旭白答应帮忙,让他跟崔立珩别再插手。 苏先生盘问许久,最后还是被薛宁给说服了,只是这一次,大概是他们沉默次数最多的一次对话。 薛宁在赌,用自己的命跟老天赌,赌爸爸说的最多的那一句话:正义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就算输了,也不过一死。而苏先生不同,崔立珩也不同,他们给了她六年多无忧无虑的时光,早早抵了他们认定的恩情。 已经足够了,剩下的路,她自己走。 薛宁在窗边站了很久,一直到阳光晒进窗户,眯了她的眼,这才转身,用脚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强迫自己打开存在u盘的里文件。 老家那个地方太小,7年前,整个派出所也就一台电脑,一台用胶卷的佳能胶片相机。可爸爸重度烧伤的照片,还是被人拍了下来。 图片放大的一瞬间,撕心裂肺的痛,瞬间蔓过全身,薛宁疼的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屏幕,嘴唇被咬到渗出血丝。 很长一段时间,她在笔记本电脑前站成一根木桩,铺满照片的屏幕渐渐暗下去。电脑进入待机状态的一瞬间,薛宁眼前一黑,直挺挺倒进身后的床里。 醒来,房里静悄悄的,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还是做不到……薛宁筋疲力尽的从床上滑下去,失神的坐到冰凉的木地板上。 她想去见滕逸。 只有在他那里,她才能感觉到安全,才能克制住刻入骨髓的恐惧和仇恨。 艰难站起,大概是想的太过专注,薛宁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起身的时候眼前再次发黑,倒下去的瞬间,她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等待脑袋磕到床垫的痛楚传来。 然而身体下坠到一半就被人扶住了,鼻尖闻到顾旭白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气息。 眨了眨眼,薛宁迅速从绝望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努力挤出明媚的笑。“顾工。” “叫二哥。”顾旭白把她抱起来,脚步沉沉的往楼下走。 他忙完公司的事回来,听阿姨说她整天都没下楼,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还在房里睡觉,心里还挺内疚。 结果上楼,就看到她像一抹孤魂,缩在床边的地上,露出一个黑黑的脑袋。 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晚饭,薛宁看了下时间,发现已经是下午6点多,外边天都黑了,习惯性的抿了抿唇。 顾旭白去洗手,动作随意地挽起衬衫的袖子,露出那双浅麦色的大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薛宁靠着椅背,漫不经心的看着他,目光纯粹的不染丝毫杂质。“二哥,你的手很好看。” “唔”顾旭白关了水龙头,伸手拿毛巾擦干手,余光扫她一眼,迈开长腿慢悠悠的坐到餐桌前。 吃饭的时候顾旭白不说话,薛宁也不说,漆黑的眼底波澜不兴。 该死的规矩! 回到楼上,顾旭白去书房忙工作的事,把薛宁也带进去。 他坐到书桌后,打开笔记本电脑,神色专注的敲着键盘。薛宁坐在贵妃榻上,矮几上摆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她光着脚,用脚打字上网。 气氛静谧,互不干扰。 “我明天去见滕逸。”薛宁主动开口,没有询问的意思,语气平铺直叙。 “过来。”顾旭白挪开笔记本电脑,幽沉深邃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落到她身上。 薛宁从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收回自己的脚,穿上拖鞋,一头雾水的朝他走过。“怎么了。” 顾旭白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也不说话,低头吻着她的颈子,好一会才哑着嗓子开口。“滕逸是谁,你跟他什么关系?” “心理医生,没有关系。”薛宁说完,反应慢半拍的发现他的手伸进自己的睡衣里,低头看他。“二哥?” 手不能动还是真是憋屈…… “唔”顾旭白应声,单手箍紧她的腰把她托起来,另一只手勾着她的睡裤,力道正好的脱了。 “你不工作了?”薛宁被他放到书桌上,木质桌面的凉意一层层渗进皮肤,腿上瞬间起了大片的鸡皮疙瘩。 顾旭白站起来,眸光沉沉的看她的眼睛,扶着她慢慢倒下去。“在工作。” 是在做她吧……薛宁闭上眼不去看他,耳边听到他打开抽屉的声音,还听到有什么东西撕开包装的声音,跟着嘴巴便他封住了。 中途,笔记本电脑掉了下去,过一会,摆在桌上的笔筒也掉了下去,跟着是电话和摆在桌上的木雕,发出很大很大的声音。 薛宁睁开眼,看着他胸口的衬衫被汗水打湿,看着他的脖子鼓起吓人的筋脉,眉头一点点皱起。 她会不会被做死? 完事的时候,顾旭白伏在她身上,手臂紧紧的箍着她的腰,微微的喘。“以后,不许在别的男人身边睡。” 薛宁翻白眼,又不是谁都跟他似的。 回卧室洗了澡,顾旭白躺下没多会就睡着了,薛宁了无睡意,一想到自己的手还要好久才恢复,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他的精力也太旺盛了好么。 半睡半醒的躺了许久,睁开眼,顾旭白已经走了,房里空余他留下的淡淡味道。 薛宁起床洗漱,让阿姨给自己换了常服,顺便把电脑拿去楼下,一边吃早餐,一边用笔记本上网,翻墙搜索纽约佳士得五年前的私人珍藏专场消息。 从苏先生说那批东西有可能去海外转圈,她就很努力的活着,努力的学了好几门外语,做到会看会听,口语交流无障碍。苏先生不太会用电脑,更不会黑客技术,如果他会,薛宁估计也会把这项技能刷满。 梁秋是10点钟过来的,看到她就一脸暧昧的笑。“你行啊你。” 薛宁知道他什么意思,顾旭白昨晚在她的脖子上弄出好多的印子,她早上洗漱的时候才发现。 虽然特意交代阿姨给自己戴了围巾,还是没能遮住。 咬了咬牙,抬脚踢他。“你大爷的,别逼我揍你。” “姑奶奶,你怎么老欺负我啊。”梁秋嬉皮笑脸的躲开,三两步跳下台阶,打开车门请她上去。 薛宁抿了抿唇,懒得跟他胡闹。 元旦假期刚过,滕逸的病人不是很多。薛宁跟他的助理说了下,安静的等在等候区,随口问梁秋,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是谁在做主。 黄绫出现在顾旭白的书房,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姑父。”梁秋回了一句便继续盯着手机屏幕,继续玩他的游戏。 薛宁低头,目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透出隐隐的冷色。 齐博远主管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那个神秘人给自己的线索,也是齐家。剩下的六件东西,不意外的话,应该就在公司的仓库里。 等了半个小时的样子,滕逸从治疗室里出来,看到她脸上随即露出微笑。“薛宁。” “滕医生。”薛宁起身,抬脚踢了下梁秋。“你要是无聊就去玩,三个小时后来接我。” 梁秋抬起头,懒洋洋的看一眼滕逸,复又低头玩游戏。“没事,我把这关过了再说。”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顾旭白了,那股子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高冷范,怎么遇到薛宁就崩到跟自己成了同类呢? 一面把蒋卿云哄的服服帖帖,另一边抱着薛宁睡的不亦乐乎,还怕人飞了,精分也不是这么精分的。 他回来这大半年,齐天宇明里暗里往他床上送的女人可不少,没见他动过谁,怎么就独独看上了薛宁这个奇葩? 薛宁撇撇嘴,跟滕逸一起去了治疗室。 房门关上,滕逸去倒了一杯水,微笑着坐到她身边,自然而然的喂她喝了一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她被那个男人带走之后,他脑子里一整天都是她晕过去之前,跟自己说的话。“滕医生,您见过被火烧的不成人形的人吗?” “我见过,被烧的人是我爸爸,他是个警察。” 她说这两句话的时候,神色很平静,平静的就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一如六年多前,苏先生第一次带她过来时的样子。 那一年她还很小很瘦,眼睛里没有任何的神采,空洞的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她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滕医生,您什么都不要问,我来只是不想苏先生担心。” 最严重的一次,她来的时候手上还挂着营养液,整个人干的像脱水蔬菜,仿佛闭上眼就会离开这个世界。苏先生在生意场上那么八面玲珑的一个人,竟然在他的办公室里哭到崩溃,求着他救人。 滕逸第一次尝试给她催眠,遗憾的是,他失败了。 那个仿佛随时会死去的小女孩,心底筑着厚厚的墙,防备着整个世界。 他还记得,苏先生进来时,从胸腔里挤出来的那句话。“你死了,你爸爸帽子上的警徽就会一辈子蒙尘,你要死便死,我以后决不再管你。” 几近脱水的薛宁,听到这句话,双眼猛的睁开,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我活!” 从那之后,她必须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睡。很长一段时间,大概一年左右,她渐渐恢复过来,跟正常小孩差不多,经常来找他,只是每次来,都只是在自己的治疗室睡一觉。 而关于她自杀和发病的原因,滕逸始终不知道具体原因。 “听说我说说话吧,滕医生,您会替我保密对不对。”薛宁慢慢躺下去,闭上眼。“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的话。” Chapter 31 滕逸目光专注的望着她,脸上带着能安抚人心的温暖笑容,轻轻点头。 为病人保密,本来就是他分内之事。作为她的主治医生,滕逸试过很多办法,都没能让她开口,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选择倾诉。 把水杯放到茶几上,滕逸放松神经,尽量不让她感觉到自己在紧张。每个医生都喜欢研究疑难杂症,他也不例外。而好奇了数年的真相即将揭开,难免激动。 治疗室安静下来,舒缓的催眠曲,低低环绕耳边。 薛宁放空思绪,躺了许久才有勇气撕开回忆,苦涩掀唇。“我有一个很正直,而且学富五车的爸爸,他是名小警察……” “滕医生,出事了!”助理惊慌失措的撞开门,语无伦次的说:“早上来的病人在海丰大桥上闹着要自杀,她的家人希望您……” 助理说到一半,看到躺在躺椅里的薛宁,本能的放低了嗓音。“滕医生……” 薛宁睁开眼,慢慢的坐直起来,脸上浮起理解的微笑。“滕医生,您去忙,我不着急,什么时候您有时间我再过来。” 滕逸冲她点点头,起身大步往外走。 薛宁坐了好一会才出去,看到梁秋还在玩游戏,抬脚踢了他一下,招呼他回锦湖。 “真回去?”梁秋坐在等候区,听到了助理的电话,知道今天是看不成了。 海丰大桥距离这里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呢,一来一回都过了中午下班的时间。 薛宁没搭理他,径自往大门走去。 回到锦湖,梁秋无聊的陪她看了一部电影,接了个电话,晚饭都没吃就走了。顾旭白6点多的时候来电话,说他出差,估计要两三天才回来,让她别乱跑。 薛宁看着自己的手,一阵无语。她这个样子,想跑,还真的有点难。 晚上薛宁又失眠,睁着眼躺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梦里景象纷杂,一会梦见自己在火中寻找出路,一会又梦到自己在一个黑乎乎的地方,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感觉快要窒息的时候,冷不丁听见梁秋在门外敲门,叫她起床吃午饭。 中午了?薛宁睁开眼,木然的望着墙上的挂钟,好一会才回过神。 吃饭的时候,薛宁看着梁秋毫不文雅的吃法,忍不住揶揄。“你二哥在的时候,你可不这样。” “那是当然,你不知道,二哥从小就冷冰冰的,完全遗传了姑父所有不好的基因,天生带有生人勿近的气场。”梁秋嘴里全是饭,使劲咽下去,深恶痛绝的回忆往事。 薛宁听的嘴角直抽抽,他嘴里的顾旭白,跟她见识到的,感觉完全是两个人。 吃完去客厅,薛宁脱了拖鞋,用脚把笔记本电脑夹起来放到活动茶几上,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在网上搜索人肉别人的技术难学么,能不能教教我?” “不难学,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资聪颖,三两天就能学会。”梁秋凑过去,嘿嘿笑开。“叫一声师父听听,我马上教你,不收学费。” 薛宁回头,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突然伸出脚,快如闪电的将他踢倒,冰凉的脚底踩在他的脖子上,唇边浮起冷笑。“你确定要我叫你师父?” “你大爷的……我开个玩笑你至于吗。”梁秋脸都吓白了,双手举高,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我教。” “真乖。”薛宁收回脚,慢条斯理的坐好。 梁秋坐起来,难受的咳了好久才停下来,拿起自己的平板,挪到她身边,一边讲解一边给她开书单。 薛宁听的认真,碰到不懂的地方,很谦虚的问并不时夸他。梁秋真的是个很好的老师,除了有些坏毛病,总的来说比跟顾旭白相处的时候,舒服多了。 中午的时候唐恬来电话,哀伤的告诉她表白又失败了。 “多失败几次就不会难过了。”薛宁瞥一眼梁秋,继续淡定的安慰。“男人这种生物天性凉薄,不喜欢你,就算你把心挖开给他看,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卵用。” 唐恬在那头心如刀割,薛宁听了一会,索性一句话结束她的伤春悲秋。“他有女朋友了。” 果然,期期艾艾的诉苦转瞬变成了谩骂。薛宁把手机踢远,也不管她,示意梁秋继续。 “薛宁,我二哥是不是跟你说过,不准说粗话?”梁秋摸着下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怎么觉得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不用觉得,我就是欺软怕硬,有意见?”薛宁侧眸,淡淡的扫他一眼。“你还有脸说我,你在他面前不也装么。” “你消失之前一定要告诉我,我去送你。”梁秋抬手拍了下她的肩膀,有种相逢恨晚的心酸感。 薛宁直觉他的话里有话,不由的挑眉。“我为什么会消失?” “没什么……”梁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继续教她怎么人肉。 顾旭白防的这么严,不就是怕她消失么。 —— 有梁秋手把手的教,薛宁又在网上定了好几本相关的书籍,晚上不眠不休的看,早忘了要去见滕逸的事。而顾旭白说出差两三天,实际快一周了还不见人影。她也不在意,每天抓着梁秋教技术,然后自己看书。 五年前,纽约佳士得私人珍藏专场的藏家资料,对外公开的都比较笼统,非买家无法看到真实的身份信息。想要知道那位华裔女子的身份,她必须要通过别的手段,查到她的住址和联系电话、邮箱等等。 虽然梁秋可以帮忙,但她不想太多的让他知道自己的事。 他是顾旭白的表弟,表面上他总说自己是跑腿打杂的小奴才,但这几天通过他在电话里跟人交谈的内容判断,他在君安的职位,似乎不比齐天宇低。 君安集团旗下,有大型超市、制药厂、艺术品拍卖、地产,还有互联网+的家电卖场等等,庞大的让人侧目。 薛宁此前很少关心这些,毕竟跟她毫无关系。若不是阴差阳错的因为修电脑遇到顾旭白,她给自己的十年,都不够她追查爸爸被诬陷的真相。 转了转脖子,薛宁看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忽然就想到了那天顾旭白跟蒋卿云说:周一爷爷80大寿,你跟我回去。 已经过了十天,他这段时间估计是一直跟蒋卿云住酒店去了吧。 薛宁忽然就有点想吐。 闭上眼躺下,被子也不盖,感觉脑子特别的乱。后天可以去拆手上的石膏,但下午的时候,苏先生给她来了个电话,让她明天去珍宝斋,说是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 她已经不让苏先生和崔立珩插手这件事,没想到他们还是不肯放弃…… 静谧中,感觉房门被人推开,薛宁下意识的睁开眼。 顾旭白披着一身凉气,赫然出现眼前,目光暗暗沉沉,犀利的像似要把她钉在床上。 “二哥?”薛宁缓缓坐起来,脸上浮起略带疲惫的笑。“你回来了。” “唔”顾旭白走过去,弯腰将她抱起来,带着胡茬的下巴,在她头顶来回的蹭。“睡那边。” 薛宁知道他想做什么,枕着他的胸口,什么也不说。 虽然做过几次,但开始的时候还是很疼,薛宁紧紧的抿着唇,皱眉看他。“疼……” 顾旭白深深的注视着她的脸,放轻动作把她抱紧,下巴蹭着她的颈子。“你在等我?” 薛宁差点就摇头了,忍了一会,闷闷的哼了一声。 顾旭白顿了下,唇角扬起,托起她的腰,卖力耕耘。 薛宁感觉自己像个真人手办,被他撞的七晕八素,完事的时候腿酸的难受。唯一的好处,就是她终于没有继续失眠,洗完澡被他抱回卧室,身体挨着床就睡了过去,梦都没做。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惺忪醒来,看到顾旭白居然还躺着,不禁有些讶异。“二哥?” “再睡一会。”顾旭白闭着眼,手臂横在她的腰上,显然是不打算起来。 薛宁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我睡不着了。” “唔”顾旭白慵懒的应了一声,下一瞬就见他掀开被子下床,抱起她去了浴室。 下楼的时候薛宁不用走路,可腿是真酸。顾旭白没事人一样,把她抱到餐厅放下,洗手拿碗盛上阿姨熬好的墨鱼粥,一口一口喂她。 吃完,薛宁见他始终不上楼换衣服,眉头不由的皱起。他不用去公司么?她跟苏先生约好了中午过去,顺便在那边吃午饭,没想过要带他一块。 “二哥,你……今天不用去公司么?”薛宁有点心浮气躁,语气也不太好。“年底很忙的。” “不忙,一会你跟我出去一趟。”顾旭白看一眼她脚底的笔记本电脑,眉头皱了下,起身过去,把她抱回楼上。 换好衣服下楼,梁秋已经倒好了车子,笑眯眯的隔着车窗冲薛宁使眼色。 薛宁丢了个白眼给他,跟着顾旭白一道上车。 苏先生等不到自己,肯定会打电话过来,她倒是不太担心。就是不知道,顾旭白要带自己去哪里,为什么会让梁秋开车,而不是司机。 薛宁枕着顾旭白的胸口闭着眼想心事,过了一会,感觉不对劲随即坐起来,不敢置信的对上他的视线。 Chapter 32 梁秋形容他的时候,怎么说来着。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冷的地方,正经的他都一度以为,他是弯的,还暗搓搓的准备给他找几个小鲜肉。 尼玛……刚才那个把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若无其事占便宜的混蛋,到底是谁! 薛宁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选择一次。 “好看吗?”顾旭白目光深深,淡定的跟她对视。 薛宁吐出一口气,往边上挪了挪位置,寒着脸保持安全距离。不就欺负她手不能动么,她忍! 天气放晴,远处青山的萧瑟荒凉不见了踪影,反倒有几分新春的蓬勃。车子一路往市郊的方向开去,薛宁越看越觉得路很熟,索性问梁秋,到底要去哪。 “南山。”梁秋吹起口哨,摇头晃脑的打开音乐。 薛宁抿唇,才挪了下身子想要靠到椅背上,就被顾旭白给捞了过去。“还有半个小时。” 还有半个小时,您老人家能不能不摸……薛宁翻白眼,某人干燥温热的手已经从后背滑到了胸口,脸上古井无波。 薛宁差点疯掉,有种想撕开他的胸口,看看他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的冲动。 下车的时候,薛宁脸颊红的要命,低头站在顾旭白身边,听到他让梁秋在山下等着,跟着便被他抱了起来。 “您老人家不累么?”薛宁嘴角抽搐。“我的腿没伤。” “我知道。”顾旭白淡定的吐出三个字,旁若无人的把她抱进寺庙大门,径自往里走。 南山寺是南山景区的著名景点之一,据说这里有位高僧,专门为人消灾祈福。 薛宁听苏先生白活过,所谓祈福说白了就是骗钱,然后弄些仪式烧点香烛纸钱,图个心安。至于消灾,估计手里真有些本事,会些风水堪舆,把脉看病什么的。 可她没病,也没想过求佛。 求佛有用,她的家也不会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上山的台阶很高,30°左右的斜坡,长度差不多有南京中山陵台阶的三分之一。顾旭白抱着她,好似毫不费力,一级一级往上走。 深冬的南山萧瑟静谧,偶有鸟儿扑棱着翅膀,从头顶飞过,天空碧蓝。薛宁窝在他怀里,看着高高的台阶,心底一片荒芜。“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累了,大概会找个有道观的山头,度过残生。” “为什么?”顾旭白脚步微顿,低头看向她的脸。 “当个得道的道姑熬鸡汤,开解众生。”薛宁脸上浮起嘲弄的笑,目光专注的看着他的下巴。“有毒的那一碗,我会给你留着。” 顾旭白皱眉,冷不丁把她放下,转身,步伐飞快的走了。 薛宁耸肩,抬脚,一步一步的跟上去。 她是认真的。 若有幸能给爸爸翻案,她就算不死,也会永远离开,一天都不想看到这个肮脏的世界。 上到台阶上方,顾旭白就站在大殿的门前,眼底蕴藏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淡淡的看着她。 薛宁吐出一口气,唇角自然向上提起,露出轻松自在的笑容,一步步朝他走过去。“你真让我来拜佛啊?可我想把这佛寺拆了。” “不是。”顾旭白等她走近了,再次转身,绕过正殿往后面走。 他走的很慢,像似故意配合她的脚步,抿着唇一言不发。薛宁也懒得跟他胡闹,安安静静的跟着。 走了将近半个小时,两人来到一座居士住的院落,敲门进去。 院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落叶铺满地,冷风一吹,随即飞起四处打转。顾旭白走在前面,落叶在他脚底被踩的漱漱作响。 来到其中一间屋外,他停下来,抬手叩了叩门。 薛宁竖起耳朵,听到屋里有人,年纪似乎还很大,刚想问就被他拉了进去。 “秦老,您最近可安好。”顾旭白坐下,顺手拉了下薛宁,示意她也坐下。“这是内人小宁。” 薛宁瞥他一眼,礼貌问好,留意到老人手中的黄绫,眉头皱了下。眼前这位白发白眉的秦老,越看越觉得像苏先生说过的那位风水大仙,江湖人称秦爷。据说他看风水,走到山脚就能知道地脉走向,从来不上山,鉴宝更是一眼辨真假。 可他不是好多年前就退隐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老睁开微眯的双眼,定定的打量薛宁片刻,慢悠悠的把黄绫装回去。“假的,史书记载永乐九年设奴儿干都司,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均未提到有此物存在,但有一件东西是真的,印信。只不过至今发现的都很少。” “假的?!”薛宁怔了下,眼前一阵阵发黑。那些人竟然为了一件假的东西害得她家破人亡! 顾旭白觉察到她的不对劲,自然而然的握住她发凉发抖的手。“薛宁?” 温热的触感让薛宁渐渐回过神,掀了掀唇,勉强挤出一丝惨淡的笑容。“我没事,就是有点意外,所谓的拍王居然是赝品。” 顾旭白冲秦老点了点头,扶她起来,开门带她出去。 门外寒风阵阵,薛宁看着蓝的刺眼的天空,浑身发凉,胸口闷的几乎站立不稳。 “在这等着我。”顾旭白轻拍她的肩膀,目光沉沉的折回屋里。 薛宁站在回廊下,呆呆的看着院中的落叶,脸颊一片湿凉。就算是假的,她也要把那些以上山狩猎为名,实际盗挖古墓,最后还倒打一耙的人,一个一个找出来绝不放过! 下山的时候,薛宁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身上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面若寒霜。 顾旭白跟在她身后,唇角抿的死紧。 她不愿意跟自己说她的事。 回到锦湖,顾旭白隔着车窗目送她进了大门,拿出手机给沈颢去了个电话,跟着吩咐梁秋开车。 薛宁站在落地窗前,一直到顾旭白的车子看不到了,才幽幽转身招呼阿姨开门。崔立珩的车子就在院外,她上了车一直不说话,丢了魂一般。 崔立珩问了几次无果,干脆闭嘴。 苏先生的脸色也不大好,薛宁一进门就听到他在叹气,眉头下意识蹙起。“东西是假的,我知道了,秦爷亲口说的。” “你去见了他?!”苏先生面露惊疑。“什么时候的事,他在哪?” “早上,他在哪我不能说,是顾旭白带我去见的,他说印信是真的,黄绫是假的。”薛宁低头,咬住茶杯往自己嘴里倒了口茶,放下,吞了茶重重靠向椅背。“我好恨,我要把人找出来,亲手杀了他们……” 苏先生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印信现在还没找到,黄绫的真假估计要跟印信一起看,才能最终鉴定出真假。你别忘了,被你爸抓住的人当中,有两个是考古学专业的学生,如果不能确认这件东西的真伪,他们背后的人,不可能会动作那么迅速狠绝。” “无所谓了,我现在只想把背后的那个人找出来,顾旭白他答应我,会继续往下查。”薛宁坐直起来,目光坚定的望着苏先生。“这件事交给他吧,您跟立珩大哥真的不用再插手了。” 苏先生跟崔立珩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顾旭白能把退隐的秦爷找出来,亲自鉴定那件东西的真伪,他要查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顾家在海城明面上没什么名气,私底下,谁不知道那是绝对惹不得的人家。 薛宁在珍宝斋呆到快天黑,才下楼就看到顾旭白从车上下来,嘴角下意识的抽了抽。 回锦湖的路上司机开车,顾旭白什么都不说,手在她的衣服里动作不断。 薛宁忍着他,想起神秘人的那个电话,心思微动。“顾旭白,我都成你的内人了,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家长?” “春节。”顾旭白手上的力道加重,偏头看她。“我没碰过蒋卿云。” 薛宁轻嗤一声,别过脸不理他。 她信了他才有鬼! 晚上吃完饭,顾旭白又带着她一块去了书房。薛宁心情不好,根本就不想搭理他,开了笔记本电脑就一直在发呆。被抓住的两个考古学专业的学生,第一个在她找到的前一天出车祸身亡,她什么都来不及问。 另外一个,早年出国之后一直没有回国。但是薛宁知道,他的家在一夜之间暴富,去年他的父母还曾出国去看他。 第三个人的身份始终无法确认,爸爸的工作日记抢出来之前已经着火,那一页正好落了火星,只能看到后面的孙子两个字,以及一个大大的问号。 薛宁跟苏先生分析了很多次,始终猜不透,爸爸的那个问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是谁的孙子,为什么会上山盗挖古墓? 神秘人给她的第一封邮件,内容是:恶人在海城。她根据这个线索,跟苏先生花了好长时间,才从全国各所开设考古学的高校里,找到日记上的第一个人。 诡异的是,对方的自那件事之后,几乎不怎么外人来往,想要查他的人际关系都无从下手。 7年多前,三百万能在海城市区内买上两套百平米的公寓。但是按照爸爸日记,八件文物的总价值,绝对不止他们两个分到的这些。 “到九点了,去睡觉。”顾旭白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看她。“你可以信任我。” 薛宁拉回思绪,差点忍不住给他一个大白眼。 她还不想主动找死。 回了主卧室,楼下忽然来人,顾旭白抿着唇开门出去,脸色非常难看。 薛宁直觉来的是蒋卿云,懒得跟过去。正好手机有电话进来,看到是之前在帝都接过的网络电话,眼皮不由的跳了跳,随即去关门。 “你是谁!”薛宁接通后跪在地毯上,歪头贴着屏幕咬牙切齿的问:“你到底知道多少情况,永乐九年的黄绫是假的,你知道吗!” Chapter 33 薛宁胸口闷的厉害,双手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冷汗层层冒出。 电话那头静悄悄的,间或传来对方呼吸以外的声音。他不说话,只是“嗬嗬”的喘着气,突然中断了通话。 “喂!”薛宁失控的喊了几声,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木然的盯着已经黑下去的手机屏幕。 他并不知道那几件文物的真假……是不是表示,他真的是当年那件案子的知情人,并且像她一样,一直以为最值钱的那件是真的? 失魂落魄的想了一阵,发现顾旭白居然还没上楼,只好咬牙,慢慢的站起来。估计是在地上跪的太久,双腿又麻又疼,好容易站起来结果又跌了下去,脑袋重重的磕到床沿上。 “薛宁你是废物么!”眼前冒出大片金星,薛宁恨恨的骂着自己,狼狈瘫坐到地上,双眼一片赤红。 很长一段时间,嘴唇被她咬到出血,感觉好了些,才再次站起来开门出去。楼下隐隐约约有交谈声传上来,薛宁听了一耳朵,确定是蒋卿云,眼神一瞬间冷了下去。 走到楼梯口附近,她本想出声提醒下,不料忽然听到顾旭白的声音。“爷爷现在对我意见大的很,这里是婚房,还不到你住进来的时候。” 薛宁愣住,都忘了去听蒋卿云说了什么。 这里居然是他的婚房,还不到蒋卿云住进来的时候,难道是等自己腾位子?顾旭白说谎还真的是从来不打草稿啊,啧。 打消下楼的念头,薛宁寒着脸折回卧室,刚躺下顾旭白就回来了,脸上跟刷了一层黑漆似的,一声不吭的去洗澡。 薛宁闭上眼,脑补了下他在楼下跟蒋卿云翻云覆雨的样子,有点想吐。 他就不能换个地方么! 顾旭白洗完澡出来,抱着她就睡了,什么也没做。 薛宁睁着眼躺到天亮,情绪平复下来,他一走立即爬起来打电话通知崔立珩,来接自己去拆石膏。当了将近半个月的人形手办,感觉太难受了。 军总院的骨科大夫非常厉害,手肘复位后没伤之前一样,不需要手术调整。拿到片子,薛宁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随崔立珩一起去了珍宝斋。 苏先生托人从帝都给她带了几贴膏药,让她复健的时候,配合着用。 薛宁拿了手里闻了下,嫌弃丢到一边。“好臭。” “小丫头片子,这东西难求的很,我到处托人才弄到的,你居然不领情。”苏先生佯装生气。“复健要小心,不能激进。” “知道了,您放心的吧。”薛宁端起茶杯,慢慢的活动自己的手,送到嘴边喝下。“今年除夕,您和立珩大哥都回去,我在顾旭白那过。” 苏先生跟崔立珩沉默下去,许久才无奈点头。 关于薛宁爸爸的案子,他们俩心有余力不足。毕竟不是官面上的人,单凭被火烧的不剩多少内容的日记,想要知道当年的具体真相太难了。 好容易确定身份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死了,另外一个在地球的另一端,只知道大概的信息,没掌握确切的证据之前去找人,能不能找得到还两说,搞不好直接就被当地的警方逮捕起来。 顾旭白不一样,这件案子要翻案,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薛宁,她的心思越来越深了,连他都猜不透。 薛宁见他们答应,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灿烂。“那鼻烟壶送您了苏先生,当是我孝敬您的新年礼物,我太爷爷留下来的,真东西呢。” “你缺钱不?”苏先生见她笑得开心,胸中百感交集,忍着心酸打趣。“缺钱了一定要记得来找我,我找那贵妇去,一千万呐。” 薛宁大笑,见崔立珩在一旁发呆,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哥,你也有,书房里剩下的钱都给你了,给我嫂子买钻戒去。” 崔立珩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唇边挂着苦笑。 薛宁刻意忽略心里难受的感觉,待到下午5点多才拎着包下楼,打车回锦湖。 去纽约的签证已经申请下来,只是她的手复健还需要一点时间。 沉香木雕镇纸送到苏先生店里之前,照片已经在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预展的资料里。而当实物进入拍卖会现场,来源和身份都清楚明了,成了一件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问题的拍品。 用苏先生的话说,这是在洗底。 而镇纸在拍卖会转了一圈,落到顾旭白的书桌上去了。其余的那些拍品,有多少件的来历,跟那方镇纸一模一样,又有谁知道。 薛宁怀疑,被爸爸抓住的人,不止三个而是一个团伙。已经移居国外的那个考古学专业的学生,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她找到了他全部的详细信息。 回到别墅院外,看到蒋卿云居然从别墅院里出来,抿了下唇示意司机开进去。进门的时候保镖不让过,薛宁降下车窗,淡淡开口。“是我。” 保镖点头,沉默的给出租车放行。 薛宁下车,走上台阶进了雨棚,回过头隔着铁艺的大门,远远看一眼暮色中的蒋卿云的背影,耸肩推开客厅的门。 这是准备上演二女争一男的狗血闹剧么? 在玄关换了鞋子,薛宁才绕过屏风,就跟顾旭白撞了个满怀,鼻子疼的直抽抽。“顾旭白你有毛病啊,走路不看路。” “怎么才回来。”顾旭白后退一步,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一遍,抿着唇弯腰将她抱起,大步上楼。 薛宁慢慢抬起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挑眉。“你今天这么暴躁?” “你手好了?”顾旭白眉峰压低,清隽俊秀的面容沉的发黑。 石膏才拆掉,本性马上就露出来了。 “快了。”薛宁晃着两条腿,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的侧脸。“春节前我要去一趟纽约。” 顾旭白的脸色又黑了几分,进了主卧直接将她压到床上。“去做什么。” “别把我的手压坏,不然我真的会杀人。”薛宁收起玩笑的神色,目光专注的看着他。“同学结婚在那边,过去喝喜酒。” 顾旭白不说话,眸光深深的望进她的眼底,慢慢低头封住她的嘴。 薛宁手上的石膏拆了,但还没法像没伤之前那样灵便,干脆一动不动,等他吻够了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扒了,微笑扬起下巴。“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定,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多长时间。”顾旭白低头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不住的往她耳边吹气。“还回来么。” 薛宁直接给了他个白眼。“我还要跟你过春节。” “好。”顾旭白唇角扬起。 “你会晒胶卷么?”薛宁让他蹭的不舒服,心底痒痒。 顾旭白停下动作,起身,拿了睡袍给她穿上,拎着自己的睡袍一边穿,一边开门出去。薛宁懵逼,搞不懂他到底几个意思。 过一会,听到书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跟着就看到他拎着一只箱子出现在门口。 薛宁下意识的看了眼他手上的箱子,随即起身回房,拿了胶卷跟上去,狗腿的夸他。“二哥,你真好。” 顾旭白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一路下到地下室,打开暗房的门把箱子放下。“东西给我。” 薛宁把胶卷递过去,眉头拧起,莫名的有些心慌。这段时间手一直不太方便,她没法打开胶卷,不知道有没有使用过。隔了这么多年,就算真的拍有照片,能否晒出来还是未知数。 手肘活动的时候还有些刺痛,她倚着门,双手自然下垂,看顾旭白有条不紊的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习惯性的抿着唇。 他身上穿着睡袍,低头的时候,从她的角度望过去,正好能看到胸肌。那副性感又认真的样子,是真的非常……好看。 等待显像需要时间,薛宁见他将湿度温度都调整好,默默退了出去。胸口有点点闷,不过已经没有前一段时间那么强烈。去纽约之前,她得去见一次滕逸,把自己的病彻底治好。 苏先生说过,如果自己放不下心里的恐惧和恨,这件事的真相就永远没法查清。爸爸监守自盗的罪名,将永远伴随着他的名字出现,而她就算活着也跟死了也没区别。 爸爸兢兢业业那么多年,一直是出了名的好警察,就因为这一件案子,一夜之间成了知法犯法的贼,到死都不能瞑目。 所以就算再痛,她都要忍住,不能趴下! 地下室有点闷,薛宁转了一圈,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站着。 暗房隔壁是酒窖,里面很空,地上到处都是灰尘。对面是一间家庭影院,家具都没有,估计平时从来就没用过。倒真有几分像梁秋说的,这房子装修后就没住过,一直到顾旭白退伍回来才入住。 可既然是婚房,他让自己住进来,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打算娶她么? 开什么国际玩笑。 薛宁站了一会,看到顾旭白出来,问了下大概多久能弄好,随即转身。 只是她才迈出去一步,就被顾旭白给抓了回去,抱起重重抵到墙上。“现在可以继续了。” 薛宁再次懵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嘴角抽搐的特别明显。“二哥?” Chapter 34 整个过程,薛宁的大脑都处于空白状态,感觉脑子里全是浆糊。 完事,正好顾旭白设置在暗房里的闹钟响起,反应过来是照片也晒出来了,她当即就往地上跳,结果屁股上挨了一巴掌,跟着就被顾旭白抱进暗房。 顾旭白跟没事人一样,完全看不出来刚刚做过什么。薛宁腿有点酸,后背磨的也有些疼,坐下就软趴趴的靠在椅子上,看他把晒出来的照片放到定型液里。 “什么时候的照片,怎么有男人?”顾旭白皱眉,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过。 男人?薛宁怔了下,顾不上双腿酸软,猛的站起来,扶着桌子挪过去。 照片的质量并不是太好,不过还是能看出具体的画面。薛宁一张一张的看过去,双眼无意识睁大,窒息的感觉顿时如潮水袭来,沉沉的压迫着胸口。 原来不止八件文物,而先晒出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已经死了,剩下的那个她这几天刚查实对方在纽约的工作地点和住址。薛宁双目充血,看着他把废片放到一旁,浑身止不住的哆嗦。“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她好后悔,没有早些把这些照片晒出来!苏先生当时估计是怕她再寻死,所以一直锁在保险柜里,始终没往这件案子上想。因为爸爸书柜里,像这样的胶卷,还有很多,她也没多想。 “时间太久,损坏了。”顾旭白注意到她的神色非常不对,放下镊子,去把椅子搬过来给她坐下。“很重要?” “非常重要,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东西。”薛宁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能修复么?” “应该可以,你急着要?”顾旭白眉头拧紧,眼底浮起一丝担忧。“你很不舒服?” “还好。”薛宁数了下,损坏的照片里几乎都是人,有的能看到头顶,有的是衣服的一角,一共五个。 也就是说,爸爸工作日记上缺失的那一部分,实际上不止还有第三个,应该一直到第七个。丢失的文物也不止八件,有的已经通过拍卖公司,堂而皇之的落入私人藏家手中。 根据自己这几年收集的信息,拍卖出去的文物,几乎没有在同一家拍卖公司出现。光是香港那边,就有三家,追查起来难度相当大。 除非,能找到当年那件案子的卷宗,否则单凭这些照片,她根本无法证实,已经流通出去的文物是被盗物品。 薛宁低下头,眼前一阵阵发黑,不得已再次咬破舌尖,缓缓抬起手,抱住顾旭白的腰。“我累了。” 顾旭白把最后一张照片夹起来晾上,双眼危险眯起,盯着看了好几秒,弯腰把她抱出去。 吃完晚饭薛宁就回房去了,顾旭白在书房忙了一会工作,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前,给沈颢打电话。 这头,沈颢正准备出门,接通就说:“我到你那去,情况有些复杂。” 顾旭白“唔”了一声,把电话挂断,折回书桌后,脸上的线条无意识绷紧,狐狸尾巴到底还是露出来了。 坐了一会,不见薛宁过来,不太放心的起身开门出去。 主卧室里没开灯,薛宁缩在床上,整个人几乎要被被子淹没。顾旭白抬手叩门,不见她吭声,只好走过去开了床头灯,坐到她身边轻轻摸她的头。“可以跟我说说么。” “我想去见滕逸。”薛宁睁开眼,平静的注视着他。“现在。” “我陪你。”顾旭白俯下身,距离很近的跟她对视。“薛宁,你在防备什么?” 薛宁眨了眨眼,伸出手,忍着轻微的刺痛,圈住他的脖子。“吻我。” 顾旭白没动,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许久,他伸手把她抱起来,火热的封住她的嘴。 沈颢是半个小时后到的,顾旭白先下楼,说完话,把他送走的时候,薛宁正好换了衣服下来。 薛宁看到沈颢的侧脸,一眼认出来,自己之前被关起来的时候,就是他让人训练自己。使劲抿了抿唇,懒得跟顾旭白计较这件事,径自往门外走。 顾旭白也不解释,出门就揽着她的肩膀,上车离开别墅。他之前去见过滕逸,滕逸开口闭口就一句话:我不会随意透露病人的*。 顾旭白拿他没办法,薛宁又不说,沈颢也查不到,心里仿佛梗着一根刺。 他很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 滕逸晚上很少加班,接到薛宁的电话,第一时间赶到心理治疗中心等她。 看到她和顾旭白一起出现,礼貌上前打招呼。“薛宁。” “滕医生。”薛宁冲他笑了笑,偏头对顾旭白说:“二哥,你在外面等我。” 顾旭白眉峰压低,目光专注的看着她,许久才抿着唇轻轻点头。抬头的瞬间,立即给了滕逸一个充满警告的眼神。 滕逸无奈苦笑,招呼薛宁去治疗室。 薛宁跟进去,等他开了灯,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下。“抱歉,这么晚还麻烦您。” “没关系,这是我的工作。”滕逸从办公桌上把沙漏拿过来,脸上带着温暖的笑,随手放到一旁。“最近怎么样?苏先生好长时间没给我打电话了。” “心悸的情况很严重。”薛宁躺下去,缓缓闭上眼。“我想走出来,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滕逸无意识的看了一眼房门,微笑着安抚道:“你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薛宁很信任他,只是真的要把那一段记忆说出来,还是特别的难受,闭着眼躺了将近两分钟才艰难开口。 老家地方很小,爸爸的工作特别忙,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年到头也没遇到几个大的案子。7年前,所在的森林派出所接到报案,说是有人在金矿坑附近挖开了古墓,在里面找到了很多珍贵的文物。 爸爸带着手底下的人,在那些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人赃俱获。其中两个是考古学专业的大三学生,剩下的人身份不明。考虑到文物的价值很高,并且有很多都不曾见过,于是决定将案子移交市局。 可是当天晚上,抓住的人跟那些文物统统不翼而飞,同时消失的还有刚上高三的哥哥,家里也被翻的乱七八糟,太爷爷留下的东西全丢了。 市局专案组第二天到的所里,当天下午便把案子破了,并且案情惊天逆转——爸爸监守自盗。 当时一块出警的人,全部被隔离审讯。爸爸从拘留所被带回家指认现场的那天下午,家中忽然起火,薛宁回到家,在门外听到爸爸痛苦的哀嚎,发疯一样把门撞开,冲进火海救人。 “火烧的很大,爸爸浑身是火的滚在地上,痛苦的指着已经着火的日记本,告诉我无论如何要带出去,我当时好怕,真的好怕……”薛宁的声音小下去,脸颊一片湿凉,身体蜷缩起来,嘴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滕逸眼眶发红,蹲在她身边,使劲握住她的手。 薛宁久久平静不下来,哭声越来越大。站在门外的顾旭白听到动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刺刺的疼。 房里,滕逸喊了许久,薛宁还是没法恢复,只好开门出去把顾旭白叫进来。 顾旭白一进去,就看到薛宁蜷缩在椅子上哭的撕心裂肺,拧着眉把她抱到怀里,使劲握住她的手。“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 大概是他身上的气息,让薛宁感觉到熟悉,睁开眼看了看他,瞬间昏厥过去。 “到底怎么一回事。”顾旭白收紧力道,目光沉沉的望着滕逸。“告诉我!” 滕逸的情绪也还没完全平复,红着眼眶攥了攥拳,摇头。“对不起,我不能随意透露病人的*。” 顾旭白胸口憋的慌,深深的看他一眼,抿着唇把薛宁抱起来,脚步沉沉的往外走。 半夜的时候,薛宁醒过来,茫然地抱着顾旭白泣不成声,眼泪很钱塘江涌潮似的,哗哗往下落。 “别哭。”顾旭白手忙脚乱的哄着她,一双眉拧的死紧。 薛宁哭累了才睡过去,身子蜷缩起来,如婴儿在母体中一般,紧紧缩在他的怀里。 顾旭白完全睡不着,拿过手机,给沈颢打了个电话,把自己在滕逸那听到的零星半语给他,让他安排人去查。 隔天,薛宁醒来,发现自己眼睛肿的厉害,干脆装死,等着顾旭白去公司了才起床。 手臂需要复健,正好楼上有健身房,她吃完早餐去了一趟地下室,尔后上楼锻炼手臂,一直到中午听阿姨说顾旭白回来了才下楼。 昨晚在滕逸那哭了一场,再回想那些事还是难受,但已经没有那么的强烈,身体的反应也能及时控制住。早上去暗房的时候,她很仔细的看了一遍爸爸拍下的照片,心悸和惊颤的情况都没出现,这是个很好的现象。 可她还是不敢看爸爸被烧伤的照片,太疼。 吃饭的时候,面对顾旭白充满询问的眼神,薛宁假装不知情,直接过去给了他一个热吻。 他吃这套,她知道。 一周后,薛宁启程飞往纽约,就在她登机的同一时间,顾旭白接到沈颢打来的电话。 Chapter 35 顾旭白一直很信任沈颢的办事能力,唯独这次,两人都结结实实的碰了个硬钉子。 “你确定?”抬起头,看着已经飞上蓝天的波音767,唇角一瞬间抿的死紧。 这头,沈颢对这个结果也抱有很大的怀疑,毕竟薛宁活生生的在顾旭白身边生活,可手下带回来的资料,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我根据苏先生的生活轨迹,结合你给那孩子的鼻烟壶来源查到的,资料显示,当地没有这个人。” “继续查。”顾旭白眉心蹙起,缓缓收回视线。“我待会去见苏先生,你刚才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案子,怎么回事。” 沈颢简单把手下查到的资料复述一遍,语气分外凝重。“小地方这种案子多的是,天高皇帝远,上面一句破案率,底下的小警察跑断腿,你又不在那个系统,别管了。” 顾旭白按了按眉心,再次开口:“蒋卿云那边继续留意。” 沈颢应了一声,结束通话。 顾旭白收起手机,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碧蓝色的天空,抬脚往停车场走去。 薛宁那熊孩子根本没有同学在纽约,虽然派了两个人暗中保护她,心里还是很不踏实。她心里藏着一堆一堆的事,跟谁都说,就防他一个。 距离春节还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珍宝斋周围的店铺,都已经开始上年货挂灯笼了,看着格外的喜庆热闹。 顾旭白从车上下来,吩咐司机等着,左手抄进大衣的口袋里,慢悠悠的推门入内。 挂在门上的铃铛响起,守在前台的小二从柜台后伸出脑袋看了看,随即把手机放下,热情的迎出来。“先生,您是要看什么,瓷器、书画,还是别的物件?” 顾旭白也不说话,淡淡的打量着店内的装饰,来了几次,他还真没仔细看过。 “东西都入库了,林子你……”方桥刚从库房里出来,冷不丁看到顾旭白,怔了下上前客气招呼。“顾先生,您来的不巧,苏先生昨天的飞机回帝都了。” “走了?”顾旭白眉头蹙起,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什么时候回来?” “不太清楚,他春节要去国外度假,回来大概得5-6月份。”方桥据实以告:“苏先生很多年都没去度假了,这次的时间会长一些。” 顾旭白抿着唇,淡淡的看了一圈,冲他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薛宁去了纽约,苏先生也要去国外度假,这么巧? —— 薛宁经香港转机,当地时间晚上十点半抵达纽约,填好入境卡去领回自己的行李,出了机场便直接打车去酒店。 对方所供职的公司,正好有一系列春季拍卖活动,为三月的亚洲艺术周开幕暖场。这个时间过来,对她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就是市中心酒店的价格有点超出她的接受范围。 好在走的时候,顾旭白给了她一张卡,让她随便刷。 小时候,爷爷教她打猎曾说过,想要抓住猎物,必须要有耐性,要忍。但是九叔告诉她,猎物要分对象,抓住弱点一步一步把对方引到陷阱里,省时省力。 这一次,她不打算遵循爷爷教的法子,而是要像九叔教的那样,把猎物引进自己布下的陷阱。 进了房间才脱下外套,手机就有电话进来。 薛宁看了眼号码,翻着白眼接通。“二哥,我刚下飞机,还没倒时差,您老人家昨晚没睡好么?” “你不在家里空。”顾旭白嗓音喑哑,依稀透出一丝倦意。“照顾好自己。” “放心,我睡觉去了啊。”薛宁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丢开手机去洗澡。 蒙头睡了一觉醒来,薛宁看了下时间,随即精神抖擞的爬起来洗漱换衣服,化妆出门。 从她住的酒店,到拍场距离不是太远,步行到了场外,薛宁把提前准备好的记者证递过去,微笑着用英语跟对方介绍自己。 记者证来自淘宝,加上是预展第一天,她很轻易的就进入了内场。 假装随意的转了一圈,终于找到正在跟工作人员交谈的目标人物,薛宁深吸一口气,嘴角自然提起,露出真实的笑容,在对方转身的间隙,故意撞上去。 “sorry……”薛宁佯装慌乱的抬起头,下一瞬随即笑开。“君诚师兄!” 唐君诚楞了下,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你是?” “我是11级三班的薛小宁,我在学校的宣传栏上看过学校对你的介绍。”薛宁眼神亮晶晶的,脸颊露出可爱的梨涡,双眼弯成一对月牙。“没想到这么巧,居然会在这遇到你,你比照片上帅好多,真心的!” 人都喜欢被恭维,而男人尤其喜欢女人的恭维。唐君诚脸上露出笑容,看着她挂在胸前的记者证,疑惑道:“你怎么?” “嘘……”薛宁顽皮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主动挽住他的胳膊,神神秘秘的把他拉到一旁。“我是来开眼界的,不要揭穿我好不好,求你啦。” 薛宁晃着他的手臂撒娇,说完,随即从口袋里把准备好的电话号码给他。“中午请你吃饭,顺便给我签个名,你可是我的偶像呢。” 唐君诚看着她那张生动活泼的脸,鼻尖闻到淡淡的香水味,鬼使神差的点头。“好。” “师兄你真太帅了!能给你的号码给我么?”薛宁眨着眼,笑吟吟的望着他的眼睛,脸颊泛着浅浅的绯色。 她想一刀杀了他! 唐君诚再次点头,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她。薛宁宝贝似的收起来,忽然踮起脚尖,忍着恶心在他脸上亲了下,跟着一溜烟跑开。 娇小的身影转瞬不见了踪影,唐君诚摸着自己的脸颊,出神的站了一会,继续工作。 真是热情又可爱的小师妹…… 薛宁去洗手间,吐了好久心情才平复下来,面若寒霜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不能冲动,不能。 折回去重新逛了逛,薛宁离开拍场,就近找了家咖啡厅,要了一杯咖啡坐到窗前的位置,神色淡淡的看着鳞次栉比的高楼。 人心真的很丑陋……他们害得她家破人亡,居然还能人模狗样的活着,还活得比大多数人都要好,浑然忘了自己做过的恶。 她不服!她真的很想杀了他全家,让他也尝尝家破人亡,一辈子活在痛苦和恐惧中的滋味。 出神中,手机再次响起,顾旭白在电话那头,吼声震天。 “二哥?”薛宁蹙着眉把手机拿远,心底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你在生气?” “没有!”顾旭白磨牙。“什么时候回来。” 薛宁沉默了一下,挑眉笑开。“二哥,两年之内,你是不是不能出国?” 顾旭白当时就把电话挂了。 薛宁吐出一口气,端起咖啡,悠闲的抿了一口。她说春节前回去,就一定会回去。坐到快中午,唐君诚没有来电话,于是主动打过去,撒娇卖萌的要请他吃饭。 唐君诚没有让她失望,推脱两句便答应赴约。薛宁征询了下他的意见,决定去唐人街吃中餐。她对吃没有任何的要求,苏先生教会她各种做人的道理,教会她趋利避害,唯独没有教她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吃货。 选的一家粤菜馆,地方很干净,消费也不低。薛宁有备而来,点完菜就主动把账结了,并且大方的送了一块价值很高的腕表给他。“我还要在这边呆几天,有些专业上的问题,需要跟你请教,你千万别拒绝我。” 唐君诚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收下她的礼物,随口跟她聊起学校老师的近况。 薛宁对答如流,见缝插针的夸他,并时不时的做娇羞状,深深的注视着他,美目流转顾盼生辉。 “我这两天比较忙,有时间我马上给你打电话。”唐君诚很受用,初初落座时的防备,在不断深入的交谈中,彻底消散。 对他来说,眼前的女孩,真的是一个对考古学有着极大热忱的可爱小师妹。 而对于薛宁,每一句话说出口,都是凌迟。 分手的时候,唐君诚忽然告诉她,周末他休息,有一整天的时间。 薛宁眉眼弯弯,脸上露出惊喜又暧昧的笑容:“到时候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一定要跟你请教很多很多的问题。” “保证你满意。”唐君诚意有所指的笑笑,拦了辆出租车,站在车边冲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矮下身子坐进去。 薛宁目送出租车走远,清澈澄净的目光倏然变得凛冽。在餐厅门外站了很久,直到有侍者过来拍她的肩膀,才艰难压下想要杀人的冲动,拿出手机打开地图,出发前往那位提供黄绫的华裔女子的住所。 地址在曼哈顿下城区南部,不过她的邻居说,她把房子卖了,应该已经回国。由于东方人的长相,在老外眼中都差不多的样子,她的邻居也无法描述清楚,她到底长什么样。 线索自此中断,让薛宁才燃起的希望,再次覆灭。 仰起头,深深的做了个深呼吸。薛宁掐着自己腿,逼自己重新振作。还有唐君诚呢,她不会一无所获的。 拿出手机,看到时间还早,薛宁收拾了下心情,调出唐君诚的家庭住址,细看之下脸色不由的变了变。 Chapter 36 这个地址是她来之前才查到的,当时看就觉得很熟悉,没想到居然是黄绫第一次出现时,那位买家留下的地址。 也就是说,唐君诚花很少的钱把黄绫买了下,然后再转手给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 今年推陈出新连拍的三个专场,成交额最高的,是一件明代的观音尊,拍出的价格为三千多万。顾旭白当时把黄绫给自己,明确的说,那件才是拍王。当然,现在已经确认是赝品,如果是真品,价格已经无法预估它所存在的价值。 已出土或现世的圣旨当中,有关皇帝下诏书设立政治管辖机构的,几乎闻所未闻。所以黄绫若是真品,当上今年的拍王绝对名副其实。 唐君诚是考古学专业毕业的,最擅长研究明代历史,他不可能不知道是赝品,可为什么还转手给君安呢。 难道,真如秦老所说,还有印信在? 薛宁甩了甩头,决定暂时不想这些,她这次来的时间不长,必须尽快撬开唐君诚的嘴。而想要他开口,只能找他的软肋下手——他的妻子和孩子。俩人是大学同学,他出国后一年,妻子随他一起在纽约定居,目前怀了老二,大概有三个月的样子。 薛宁打车到上东区他们的住所附近,去超市买了些礼品,顺便从背包里把特意准备的东西拿出来,换了包装掺在一起,目标明确的来到他们居住的公寓门外。 抬手叩门,跟着按了下门铃,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薛宁旋即勾起唇角,假装紧张的望着门上的猫眼。 门后响起动静,脚步声慢慢靠近过来,跟着便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你找谁?” “丛蕊师姐?是丛蕊师姐么,我是丛萱的同学晓涵。”薛宁脆生生的笑了。“你们家真难找。” 丛蕊打开房门,上上下下的打量薛宁,似乎没有任何的印象。 “丛萱没打电话告诉你么,我过来旅游,她让我顺便过来看看你。”薛宁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我也不知道给你带什么礼物,随便买了一些。” “先坐下,我去给你倒水。”丛蕊看着她手里的化妆品,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笑着关了门转身去倒水。 薛宁随意的看了一圈,注意到墙上有很多照片,不由的站起来细看。 房子布置的很温馨,而且很宽敞收拾的也很干净。不过他们夫妻好像并没有请人帮忙,透过婴儿房虚掩的房门,能看到里面有个小女孩在玩玩具,边上趴着一条很大的拉布拉多。 “什么时候到的?”丛蕊把水递给她,笑着招呼她坐下。“先喝杯水,等会我先生就下班回来了,晚上在这边吃饭。” “不了,我坐会马上回酒店。”薛宁笑的特别的假,有些装不下去。“来了快十天,过几天就要回去了,还得给朋友们带礼物。” 丛蕊也不勉强,拉她说了会话便亲自送她出去。 薛宁含笑挥手,走到僻静处当即就吐了,胸口闷的几乎喘不上气来。她真的好恨,他们今天的幸福美满,是以她的家破人亡换来的,可她什么都做不了,还要笑着送上祝福。 吐到虚脱,整个人无力跪到冰凉的地面,咬着牙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薛宁,你是废物么,这点痛都忍不住!” 游魂一般打车回到酒店,薛宁什么都吃不下,趴床上难受了好久才找回理智,坐起来打开平板搜索黄绫第一手卖家的房子出售记录。 根据交易信息,房子一个月前卖出去的,英文名艾米丽。然而她用尽了办法,还是查不到对方的中文名。 丢开平板,她又吐了好久,要不是姨妈刚过,她都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顾旭白的孩子。 好在,这种难受的煎熬,忍了一周便成功的等到唐君诚的主动邀约。 接到他电话,薛宁一点都不意外,说了个地址让他过去等着。跟着从容敲开他家的房门。一个小时后,薛宁回到酒店的房间走到窗边,酝酿了下情绪,压着嗓子跟他通话。“师兄,我好像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直接来房间?” 男人果然是喜欢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动物! 挂断电话,薛宁活动了下双手,那双在唐君诚面前神采飞扬的眼睛瞬间冷了下去,越来越冷。 耐心的等了将近四十分钟,门铃终于响起。 薛宁深吸一口气,捏着脸颊挤出一丝笑容,过去把门打开。 “给你买了些药……”唐君诚话还没说完,就被薛宁给拉了进去。 “师兄。”薛宁化了淡妆,利落抓住他的领带,将他抵到墙上,咬牙切齿的怒喝出声。“去死吧!” 话音落地,蓄满了力量的手掌随即劈向他的颈侧。 这一掌,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哪怕是顾旭白,恐怕都会受不住,何况是毫无防备的唐君诚。松开手,任由他的身体坠落地毯,薛宁拍了拍手,从背包里把绳子拿出来,麻利的把弄到椅子上捆成粽子。 她想杀人,从见到唐君诚的那一刻起,她就想亲手杀了他,为爸爸报仇。可她不能这么做,来之前她研究过这边的法律,他持有绿卡,没有任何犯罪行为的情况下,警察根本不会管,他在国内到底是不是罪犯。 用水将他泼醒,薛宁打开录音笔,冷冷开口:“姚俊明死了,怎么死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唐君诚怔了下,脑子里轰然一响,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杀意,不由的打了一个冷战。“你是谁!” “别急,先看看一段监控画面。”薛宁嘲弄的勾起唇角,把平板竖起来,方便他看到视频里播放的画面。 “你到底是谁!不要伤害我的家人,求求你,我的孩子还那么小,求你放过她们!”唐君诚目赤欲裂,使劲的挣扎着,状若癫狂。“我绝对不会把那件事说出去的,求你高抬贵手。” “家人?”薛宁哼了声,面无表情看着他。 在他们把她的家毁了之后,竟然好意思觍着脸让她放过他的家人,呵! 唐君诚挣扎了好一会,渐渐没了力气,脸色惨白,身子抖如筛糠,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木然的望着薛宁。“你到底是谁!” “7年前,你们在东北盗挖古墓,后来是怎么从派出所逃掉的。”薛宁开口,把平板收起来,脸上浮起森冷骇人的笑意。“知道家破人亡是什么滋味么,你不说,很快便会尝到了,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我说。”唐君诚闭上眼睛,身体抖得更加厉害。“那年我跟姚俊明在一个盗墓论坛里,结识了一个叫八爷的人,他说要是找到东西,就给我们提成。当时正好暑假,于是我们就跟他一块去了东北,那边老林子多,明清时期的墓不少,撞上一个,出来的东西不是价值连城,也会很值钱。” 薛宁眉头拧紧,盗墓论坛? 唐君诚停顿了一会,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许久才接着开口。“我们在大兴安岭转了半个月,八爷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有个金矿坑常常闹鬼,知道是附近有古墓,于是赶过去带着工具确定位置就开挖。可我们点背,开到第三座墓,东西才出土就被森林派出所的人抓了。八爷用钱收买了其中一个警察,又打电话联系上家,带上我们盗挖得来的东西,跑去那个所长家里偷到了几样他们家传的宝贝,抓走所长的儿子连夜离开。” “所长的儿子怎么样了?”薛宁攥着拳头,掌心一片刺疼。“八爷现在在哪?” “那个小孩不听话,半路就给弄死了,被八爷丢到水库里。”唐君诚睁开眼,虚脱一般。“八爷在山西,案子是上家给平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懂,听八爷喝高吹过一回,说是有位大人物看中了我们挖出来的一件宝贝,让省厅的人出面平了这件案子。” “什么大人物!”薛宁的掌心渗出血珠,心疼的她几乎撑不住。 “我不知道,八爷在这一行很多年了,人脉非常广。”唐君诚到底是男人,看到薛宁情绪失控,便想着要逃。 薛宁假意不知,双手抱胸踱了几步,停下。“我查过你的银行账户,最近这几年依旧有来历不明的资金转入,你们是怎么交易的。” “艾米丽,我只知道她的英文名,她是海外总代理,中文名不知也没见过。”唐君诚幅度很小的晃了下,不留意几乎看不到他的动作。 艾米丽?那个提供黄绫的华裔女子?薛宁回头,意味不明的看他一眼,再次拿起平板,打开视频走到他面前。“我要听实话。” 唐君诚额上冷汗淋漓,双目圆睁。“你到底是谁,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告诉我艾米丽的真实身份!”薛宁缓缓下蹲,手里忽然多出一把餐刀,凌厉果决的抵到他的脖子上。“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带着家人一起去死。” “我真的不知道,艾米丽从来不现身,有事都是通过邮件联系。”唐君诚说完,胆颤心惊的看着薛宁把餐刀拿开,整个人虚脱一般。 等了一会,见薛宁似乎陷入沉思,逃生的念头再次涌上脑海,拼尽全力的带着椅子一块站起来,往门口的方向跑。 薛宁恨意翻涌,在他即将撞上房门的一瞬间,一脚踢中他的下颚。 “咔”的一声,下颚脱臼的声音,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闷闷响起。 因为一件埋在坟墓里的东西,竟然让省厅的人出面平案子,难怪苏先生这么多年都没查到蛛丝马迹! 松开一直攥成拳头的手,薛宁爆躁的在房里转了两圈,又给了唐君诚一脚,将他脱臼的下颚踢回去,跟着把他弄醒,逼他说出他的邮箱地址和密码。 她不会亲手杀了他全家,但也绝对不会允许他,继续逍遥自在的生活下去! 中午时分,从纽约飞往香港的航班起飞,而唐君诚在纽约的住所被当地警察重重包围。 薛宁双眼红肿,木然望着脚底越变越小的高楼大厦,脸上呈现出死灰一般的荒凉神色。哥哥没了,虽然一早就有心理准备,可亲耳从唐君诚口中得到证实,她还是难受的想死。 恶人从来不会有恶报,爸爸说的话也不对,正义一直在缺席! 昏昏沉沉的坐了15个小时的飞机,薛宁在香港转机直接回了海城。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她不能趴下! 飞机落地已经是夜里十点多,走下旋梯的那一瞬间,冷不丁看到顾旭白的车子,就停在停机坪上,眸光不由的黯了黯。剩下的线索是海城齐家,至于是什么,很快就会见分晓。 齐博远一家一直住在顾家老宅,负责照顾顾老先生,顾旭白已经答应带她回去。 抬起头,看到顾旭白从车上下来,薛宁敛去恨意,背好背包走出排队上摆渡车的队伍,扬起笑脸朝他扑过去。“二哥!” Chapter 37 顾旭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把她背上的背包拿下来,一言不发的转身上车。 薛宁跟在他身后,双手抄进外套的口袋里,顶着一脸倦色,上车就趴到他腿上睡觉。差不多十天的时间,她几乎没有合过眼,神经高度紧张。 顾旭白让她趴了一会,索性抱到怀里,拿起准备好的薄毯给她盖上,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瘦了好多。派去保护她的人,每天都会发照片和信息回来。她在纽约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不管是主动勾引唐君诚,还是袭击了唐君诚的妻子,包括离开前,打电话报警称唐君诚的住所里,有危险爆炸物,他有可能会制造恐怖活动,他通通都知道。 沈颢查了唐君诚,除了长相跟薛宁爸爸留下的照片一样,依旧没有任何的收获。这个人的经历清清白白,年纪也比她大了很多,不像是跟她有过交集的样子。 可是薛宁在视频里的眼神,是他所熟悉的,要将仇人置于死地的那种阴冷。那个样子的她,比在他眼前哭到崩溃的她,更让他觉得堵心。 苏先生在国外人联系不上,崔立珩也走了,这两个单身的男人,在她身边生活了六年多,说走就走,仿佛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入手,解开她身上的谜团。 而滕逸的嘴巴比石头还硬,找了他几次,依旧什么都不肯说。 回到锦湖,薛宁已经睡熟了。顾旭白把她抱下车,进门就直接上楼。 沈颢把薛宁的背包放到客厅,等了一会不见顾旭白下来,抿了抿唇,苦笑着开门出去。 梁秋说的没错,顾旭白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 薛宁昏天黑地的睡了一觉,醒来天还是黑的。眨了眨眼,感觉顾旭白还睡在自己身边,无意识的往他怀里蹭。“二哥?” “醒了?”顾旭白圈紧她的身子,语气异常不悦。“他碰过你?” “谁?”薛宁的脑子还有点晕,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旭白不说话,开了灯,犀利的目光利箭一般,直直的刺进她的眼底,翻身把她压到身下。 薛宁闷哼一声,皱了皱眉,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指尖在他的胡茬上顽皮的摩挲着,眼底波光潋滟。“吻我。” 顾旭白张嘴咬住她的手指,身体毫无预兆的下沉。 完事薛宁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天色已经放亮。曲起胳膊撞了撞身边的顾旭白,咕哝出声。“把腿拿开。” 顾旭白睁开眼,手臂的力道收紧,把她翻过去,从后面狠狠的做了一次,抱她起来去洗澡。 薛宁无语的很,顾旭白居然还在生气。 脑子清醒下来,回想起第一次做之前,他问自己的那句话脊背瞬间发凉。他安排了人跟踪自己,还跟到纽约去了,难怪那天他会打电话吼她。 垂下眼帘,双手无意识的攥了攥拳头。没搞清楚齐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之前,她必须得小心谨慎,不能让顾旭白起疑。 洗完澡又补了一觉,下楼看时间才知道,她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眼睛还是很不舒服,胸口也闷的慌,她想给苏先生打电话,又怕自己绷不住告诉他八爷的事,干脆打消了念头。 沉默吃完早餐,见顾旭白不去公司,薛宁不由的诧异。“二哥,公司最近不忙么?” “放假了,今天已经是腊月廿七。”顾旭白招手示意她过来。“下午跟我回去见爸妈和爷爷。” 薛宁怔了下,随即扬起笑脸,过去直接坐到他腿上,主动亲他的下巴。“二哥,你要养我么?” “唔”顾旭白捏她的脸,目光灼灼。 “那过完春节,我要去山西旅游。”薛宁暧昧的咬住他的唇,过了一会才松开。“花你的钱。” “好。”顾旭白偏头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把她抱起来,脚步沉沉的上楼。 薛宁圈着他的脖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翻白眼,跟着在他耳边坏笑。“你要是实在憋的慌,可以去找蒋卿云,我又不介意。” 他介意!顾旭白“啪”的一下,力道很重的打她的屁股。 薛宁吃痛,忍不住腹诽:装什么洁身自好,又不是没上过人家。 回到卧室,手机有电话进来,见是唐恬神经随即放松下来,含笑接通。“怎么忽然想起我了,是不是年会抽奖,抽中特等奖了。” 听了一会,薛宁唇角上扬,忍不住笑骂:“大部分男人骨子里都贱,得不到的是白月光,得到的是蚊子血。追你的时候,恨不得把正经两个字写在脑门上,追到手,去他娘的正经,巴不得你毫无底线方便他随时随地来一发。” 刚说完,手机就被顾旭白拿走了,没有丝毫犹豫的结束通话。“不准说粗口。” 薛宁蹙眉,额头挂上三条黑线,出其不意的骑到他身上,眯起眼深深看他。偷听自己的电话也就算了,还要管她说了什么,太不讲理了好么。 顾旭白身上的睡袍被她压的敞开,露出胸口结实的肌肉,还有车祸留下的那条长长的疤。 薛宁伸出食指,力道很重的在他胸口戳了几下,唇角扬起。“我说的不对么?” 顾旭白蹙眉。 薛宁哼了声,趴下去脸贴着他胸口,放心闭上眼。“我还是很困。” 顾旭白想把她丢下去。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依稀听到梁秋在楼下说话的声音,动手把薛宁从自己身上抱下来,慢条斯理的起床。 薛宁迷糊睁开眼,揉了揉眼睛也跟着爬起来。 穿好衣服下楼,发现客厅里除了梁秋,蒋卿云也在,顾旭白的眉心惯性蹙起。“出去。” “顾旭白!”蒋卿云很崩溃,尤其看到他居然牵着薛宁的手,心里更是嫉妒的发狂。 她不能输……尤其不能输给一个突然间冒出来,却牢牢占据他全部注意力的小姑娘。眼眶浮起雾气,那双精心修饰过的眼,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杀意,扬着下巴,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牵着薛宁从楼上下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知道。只是亲眼看到这一幕,依旧特别的不甘心,她花了7年的时间,努力让自己达到他要求的标准。讽刺的是,他对薛宁压根就没标准,甚至是纵容。 “初一要给爷爷拜年,在这之前别让他知道你来这。”顾旭白波澜不兴牵着薛宁的手,从她眼前经过,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梁秋悄悄退回玄关,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捅了马蜂窝可不是好玩的。 蒋卿云眯起眼,敢怒不敢言,只能愤恨的瞪一眼薛宁,木然转身。顾旭白的眼睛恢复的几率很小,她还有机会,眼下就算他跟薛宁当着她的面做什么,她也必须得忍下去。 入户门关闭的声音传来,盘旋耳边久久不散。 薛宁歪头靠到顾旭白的胸口,嘲弄勾起唇角。“让美人委屈落泪,顾旭白你的心是金刚做的么,怎么舍得。” “是你就舍不得。”顾旭白揉了揉她的头顶,抬手看表。 薛宁转了转眼球,不屑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 虚伪! 沉默坐了大概两分钟,顾旭白直接把她抱起来,大步往外走。 薛宁扬起手,忽然而然的在他胸口戳了下,跟着利落挣脱他的怀抱。“我觉得我得找几本点穴的秘籍学学,改改你这动不动就抱我的毛病。” 顾旭白眉头皱了皱,目光愈发的幽邃阴沉。 顾家老宅在市郊的青山脚下,透过细密的雨幕,依稀能看到青色的屋脊掩映茂密的林中。即使隔的很远,染着浓厚历史气息的韵味,依旧展露无遗,甚至能看出曾经的威严与尊贵。 薛宁心不在焉的看着,伸出食指,在车窗上无意识的画圈圈。到了海城之后,她有一整年的时间几乎不出门,每天都在吃药上课一直到17岁。苏先生把所有的手续办妥,让她顺利进入海城实验高中,插班念高三,之后考上海城大学。 对于海城,她其实并不是太熟悉。 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把南城新区的科技路,跟老科技路搞混,也不会结识顾旭白。大概这就是老话说的福祸相依吧,因为顾旭白她查到了更多关于爸爸那件案子的线索,只是她真的看不透顾旭白。 他永远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利用她,却又在她最难受的时候,笃定的告诉她,他不会丢下自己。 谜一样的精分。 出神的功夫,车子进入立着一对石狮的大门。顾旭白的手从她身上离开,轻描淡写的语气:“爷爷脾气不太好,你别理他。” 薛宁笑靥如花,乖巧的冲他点头。 她也没想过要理。 老宅占地极广,车子进门后又开了大概五分钟,才在主屋附近的车库停下。薛宁打开雨伞下车,眯起眼,意味不明的扫了一圈,跟着他一起往主屋走。 应该是晚清时期的建筑,飞檐屋脊都带着那个时期特有的气象,又透出些许临海人家的壮阔与豪迈。 进了雨棚,薛宁把雨伞收起来,才迈开脚,右手冷不丁被顾旭白握住。 薛宁偏头,微微抬高下巴看他。“二哥?” 顾旭白什么都没说,伸手推开雕花镂空的大门,从容入内。 下车的时候,薛宁注意到车库里停满了车子,没想到人会这么多。 “二哥回来了?”绕过屏风,原本笑语声声的客厅里,立即响起齐天宇拔高的戏谑嗓音。“不是说带卿云嫂子回来么,怎么换人了?这是谁。” Chapter 38 这一嗓子,成功的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有审视,有好奇,当然也有漠视。 薛宁扬起笑脸,落落大方的迎着众人的审视。齐博远的脸色非常不好,眼神幽沉阴鸷,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旭白才是他亲儿子呢。 客厅是纯中式的风格,一水上等的明清家具,每一件都透出低调奢华的气息。居中的卧榻上,坐着一名年约80岁的老爷子,面容冷肃,身上穿着灰色的唐装,头发花白,蓄着长长的花白胡子,眼神不怒自威,眉宇间隐隐浮着火气。 他右手边的位置上,坐着一名穿军官制服的中年男人,跟老爷子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眼神锐利如刀,锋芒暗藏。 中年男人身边,是一名同样穿着军官制服的中年美妇,英姿飒爽,却又透着几分清冷高贵。齐博远夫妻俩坐在老爷子左手边,神色淡然。齐天宇跟另外几位年龄相仿的男女,坐在沙发后的木质椅子上,眼神玩味。 好多人……薛宁心里忽然有些打鼓。 她终于明白,顾旭白为什么惹不得了。若不是他的眼睛出问题,不意外的话,几年后,这里又会多出一个穿着军官制服的身影。 薛宁吸了口气,被顾旭白牵着走到沙发前,听见他开口:“爷爷。” 老爷子抿了一口茶,重重将茶杯磕到茶几上,拄着手杖站起身。“去书房!” 顾旭白手上的力道紧了紧,偏头望向自己的父母。“爸,妈,她是小宁。” “去书房。”顾文康淡淡的扫一眼薛宁,牵着妻子的手站起身。“带她一起过来。” “大哥,你跟老爷子别搞的这么严肃,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齐博远开口,脸上浮起似笑非笑的笑容。“小蒋来了你们不同意,换了人你们还是不同意,过了年,旭白该31了吧?” “小宁,这是姑姑和姑父。”顾旭白晃了下薛宁的手,示意她叫人。 薛宁脸上的笑意渐深,脆生生的叫人,丝毫不露怯。 离开客厅去书房的路上,她看着身边一脸淡定顾旭白,恍惚有种自己会被他坑死的错觉。齐博远父子看她的眼神,分明藏着欲杀之而后快的恨意。 她闻到了杀气,感觉非常不好。 老宅的格局跟河洛康家有些像却又不尽相同,规模也小,倒是有几分苏州拙政园的深秀精巧。薛宁的脑子里满是大写的壕字,惊叹着笼罩在雨丝中的庭院回廊,飞檐斗拱。 老爷子的书房非常的宽敞,甚至超出了宫廷剧给薛宁的印象。 她记着自己来的目的,进去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圈,乖巧的站在顾旭白身边。他们祖孙三代人想谈什么她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想去看看那些摆在博古架上,随便一件都能拍出上千万的精美瓷器、摆件。 “让她出去。”老爷子再度开口,虎目眯起,深深的望着顾旭白。 顾旭白抿着唇,松开薛宁的手,低头在她耳边耳语:“到外面等我,别乱跑。” 薛宁挑眉,视线在他身侧的博古架上停留一秒,从容开门出去。 站在书房外的雅厅里,薛宁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凝固。老爷子的书房里,并没有爸爸用相机拍下的文物。唐君诚口中的那位大人物,到底是谁,为什么能够指挥得动省厅的人? 还剩下齐博远的书房,她得想办法进去查看一番,看看里面会不会有自己要找的东西。 神秘人把线索给自己,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的……正想着,就见梁秋鬼鬼祟祟的从门外冒出头。“薛宁?” 薛宁压下翻涌胸口的恨意,低头,咬了咬后牙槽,抬脚朝他走去。“你怎么也在这?” 他是顾家旁系,按理说今天不应该出现在这的。 “嘘……”梁秋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跟自己走。“二哥让我带你去个地方。” 薛宁愕然。“你确定?” 梁秋点点头,不由分说的把她拉走。宅院深深,两人的身影很快在回廊里消失不见。 书房内,顾旭白四平八稳的坐着,坦然跟老爷子对视。“23岁,孤儿。” “这么小,人家愿意跟你?!你胡闹也不是这么胡闹的!”老爷子暴跳如雷。“不行。” “已经跟了。”顾旭白抬眸,神色淡淡的看一眼父母,移开目光。“我不是在问意见,只是告诉你们结果。” “给钱打发掉,我不管什么结果不结果,不同意!”老爷子抡起手杖,狠狠敲着他面前的茶几。“你难道就不能找个让我满意的!” “我的命能用钱算?”顾旭白轻嗤。“我满意就够了。” 气氛倏然沉默下去,老爷子让他噎得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才缓过劲,剧烈的咳嗽起来。 顾文康跟妻子交换了下眼神,依旧保持缄默。薛宁救人的视频,他们夫妻俩是在事发后第三天才看到的,当时就隐隐感觉,顾旭白会把她带回来,果不其然。 老爷子生了一阵子闷气,轮起手杖,重重的敲着茶几。“滚出去!” “初一,我会带蒋卿云回来。”顾旭白起身,云淡风轻的丢下一句,开门出去。 “咣”的一声,身后的房门被茶杯砸中,跟着便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 顾旭白抿着唇角,压下眉峰,意味不明的瞄一眼雅厅里还在晃动的珠帘,施施然迈开长腿,出门去找薛宁。 —— 齐博远一家住在右侧的一座的小偏院里,这会人都在主屋那边,整个院落在雨幕下格外的静谧。 薛宁放轻脚步,跟着梁秋避开院里的佣人和装在树上的监控镜头,从窗户翻进去,悄悄溜进齐博远的书房。 从面积上看,这间书房比起顾老爷子那一间,少了至少一半,藏品也不如那边多,而且很多都是赝品。薛宁皱眉,老爷子书房里的藏品,全是真品,这边赝品却占了80%,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仔细看了一圈,发现梁秋居然手贱的捧起一件霁蓝釉天球瓶,差点想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满书房就那么几件真品,他不是不懂么,怎么摸的那么准。 “走了。”没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薛宁就没兴趣继续呆着了。 不管怎么说,她今天过来,也是客人的身份,要是让佣人发现她私自进了主人的书房,就丢脸丢到家了。 齐天宇把天球瓶放下,从口袋里把手帕掏出来,把自己留下的痕迹擦去,猫腰过去开门。 薛宁身上没有手帕,只好把围巾解下来,把地上的脚印都擦掉,等着梁秋确认外边没人了,随即开溜。 从偏院出来,雨下的比先前大了些。薛宁拿着弄脏了的围巾,愁眉不展的往外走。 “我带你去看我二哥住的地方吧。”梁秋见她一脸不开心,主动提议。“右边那座院子就是了。” 薛宁偏头,喜怒莫辩的看了他一眼,移开目光。“留着你卿云嫂子来了,带她去吧,我没兴趣。” “也是,你进去确实不好。”梁秋深以为然。 薛宁白他一眼,咬着唇,低头心不在焉的迈着步子。齐博远主管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他没道理不知道,自己书房里的物件是赝品。是避讳?还是有别的隐情?而且他的书房跟顾老爷子的书房一样,没有一件自己要找的东西,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她想的太专注,没注意前面有人,硬生生撞上了上去。 “想什么?”顾旭白及时停住脚步,手臂一伸,随即将她抓过来,固定在怀里。“回去了。” “二哥……”梁秋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动作,眼神闪烁。 顾旭白危险眯起眼,定定的看他片刻,收回视线,揽着薛宁的肩膀往外走。 无缘无故,梁秋带薛宁去姑姑住的院子做什么。 上车离开老宅,薛宁枕着顾旭白的胸口,随便他的手在自己的衣服里怎么撩,所有的神经都是麻木的。 没有,什么都没有。是神秘人找错了人,还是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真的有问题?艾米丽是谁,她负责海外市场,怎么会忽然而然的卖掉曼哈顿的房子?那个被收买的警察又是谁?事发后苏先生回去打听过,那天出警的人,没有一个存活于世。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充斥在脑子里,太阳穴生生的疼。 她感觉自己好像又走进了死胡同。 今年春节没有三十,廿九就是除夕了,就算她现在去山西也没用,得先上论坛找到唐君诚说的那位八爷。 睁开眼,饥饿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曲起手臂把顾旭白的手夹住,无精打采的嘀咕。“肚子饿了。” 顾旭白眸光微闪,吩咐司机不回锦湖,而是说了一家私房菜的地址。 薛宁在他胸口蹭了蹭脑袋,干脆趴到他的腿上,失神的望着副驾座的椅背。 她想去见滕逸。 接到那个神秘电话,她便决定跟顾旭白更进一步,结果如她所愿,他真的把她带回了顾家老宅,只可惜一无所获。 “你有心事?”顾旭白摸着她的头,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因为什么。” 薛宁回过神,努力把心底的失落挥开,翻了个身,伸手抱住他的腰,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曲起五指轻弹他的腰。“累了,你让我歇歇,别说话。” 顾旭白脸上的线条绷紧,索性把她抱起来,低头火热的吻她。 吃过饭回到锦湖,薛宁上楼就去了书房,抱着自己的笔电登陆唐君诚给的论坛地址,逐个id检索ip。 按照他的说法,八爷一到冬天就会回山西猫冬,论坛就是他们的大本营,他不会不出现。 忙了一会,冷不丁发现顾旭白站在自己身后,额头霎时冒出冷汗。“二哥?” Chapter 39 顾旭白不说话,双手抄在睡袍的口袋里,睁着一双深邃如海的漆黑眼睛,静静的看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之前看到黄绫,她晕倒过,又一心想到知道真假;还说给她的乾隆铜胎画珐琅西洋人物烟壶,是她家传的东西,只是被人偷了,再联想她去纽约的所作所为,眸光沉了沉。 “我帮你。”顾旭白坐下,顺手把她整个抱到自己的怀里,手臂从她腰侧穿过去,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敲了一阵,所有用户的ip瞬间分地区排列,整齐出现在屏幕上。 薛宁有些吓到,脸上却依旧平静的很。“怎么做到的?” “明天教你。”顾旭白把笔记本电脑放到一旁,抱着她走出书房,径自回了主卧室。 薛宁伸出手,无意识的摩挲他下巴上的胡茬。从纽约回来已经做了两次,平时又有蒋卿云,他怎么还不满足? 双脚落地,顾旭白动作熟练的把她的衣服脱下,再次把她抱起来,大步走进浴室。 薛宁也不管他,随便他怎么折腾,脑子想的却是论坛里不止一个八爷,用户的活跃度也不高,不过所有的帖子都在讨论如何盗墓,如何鉴定挖来的文物,还有出售工具的。 很先进的工具,比起那帮子拿着罗盘看风水的先生,要强很多。 她一开始看到那些帖子,差点就忍不住举报给网警,可她不能这么做。 一旦论坛被取缔,她想要找出八爷,难上加难。至于齐家的那条线索,她决定暂时不管了,只要顾旭白对她的性趣一天不减,她就还能留在君安,真的要查,也相对容易。 洗完回到卧室,顾旭白一言不发的吻着她,来势汹汹。 薛宁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眉头不由的皱起,刚准备开口就听他问:“你去纽约做什么?” “同学结婚,过去喝喜酒。”薛宁心里咯噔了一下,翻身把他压下去,伸出食指暧昧的把他的唇压住。“你在吃醋?” 顾旭白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伸手从床头柜上拿了一只冈本拆开,一番动作后,双手掐住她的腰托高,再重重的压下来,偏头甩开她的手指。“唐君诚是谁。” 薛宁闷哼一声,觉察到这招似乎不好使了,眉头无意识皱起。“仇人。” 顾旭白手上的力道加重,掐着她的腰动了几下,停住,双眼危险眯起。“什么仇,我可以帮你报。” 薛宁感觉自己要疯了,只好扑下去在他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顾旭白,你混蛋!” 混蛋顾旭白动了两下,眉峰压的低低的。 薛宁实在受不了他这样折磨自己,张嘴,又咬了他一口,粗粗的喘气。“二哥……” 顾旭白忍了一会,直到她平复下来,才抱着她坐起来,放开了做。 完事薛宁死活睡不着,到后半夜,确定顾旭白睡沉了,遂轻手轻脚的爬起来,穿上睡袍去了书房。 昵称叫八爷的用户,在论坛里有上百个,光山西的ip就有二十多个。把ip复制下来,薛宁把笔记本电脑放到一旁,起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她一点睡意都没有,端着水杯站在落地窗前发呆。 不知站了多久,感觉肩头一沉,顾旭白身上熟悉的气息,随即萦绕鼻尖。 “我说过,你可以信任我。”顾旭白眯眼,拿走她手上的水杯,随手放到一旁的博古架上,弯腰将她抱回卧室。 薛宁吐出一口气,上床就趴到他身上,枕着他的胸口闭上眼睡觉。 她没法给他信任。 一觉睡醒,天色已经大亮。薛宁睁开眼,感觉顾旭白又在蠢蠢欲动,眉头不由的皱了皱。好在他只是蹭了几下,便抱着她一起起床去洗漱。 身上乱七八糟的印子,一个接着一个,薛宁刷牙的时候,脸色黑的像似随时会滴下墨汁。 齐博远说过了年,顾旭白就31岁了啊,精力怎么会这么好? 下了楼,看到阿姨不在,薛宁去厨房砖了一圈,拿了一只苹果出来,洗洗咬开。 “去外面等。”顾旭白伸手揉揉她的头顶,从她身边大步走过,取下围裙戴上,麻利的开始准备早餐。 薛宁转过身,懒洋洋的倚着门,把嘴里的苹果吞下去。“我一会要去见滕逸。” 顾旭白手上的动作顿了下,点头。 薛宁挑眉,晃到他身边,踮起脚尖亲了下他的下巴。“黑着脸真难看。” 顾旭白蹙眉,差点忍不住把她抓回来。 —— 滕逸定了机票,除夕当天中午12点的航班回家过年,接到薛宁的电话,脸上旋即浮起温暖的笑容,告诉她自己在治疗中心。 薛宁的情绪不太对,他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来。 之前每一次,她主动给自己打电话,都是这种情绪。压抑、痛苦、绝望,像被困在梦魇里的无助孤魂,使劲从胸腔里挤出声音,幽远飘忽的让人心碎。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治疗中心的大门便响起悦耳的门铃。 滕逸抬手看了下表,快步过去开门。“薛宁。” “滕医生。”薛宁脸上的倦色还未全部散去,虽然化了妆,还是能看出眼窝的青黑颜色。“准备回去了么?” “明天中午的航班。”滕逸请她进去,示意她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好。”薛宁坐到接待处的沙发上,长长的吐了口气。 哥哥没了,这件事压在心里已经好几天,她不能跟顾旭白说,不能跟苏先生说,也不能告诉崔立珩,只能跟滕逸说。 因为放假的缘故,滕逸的助手和其他的员工都不在,治疗中心空空的,感觉有些不太习惯。 薛宁从他手里把水接过来,抿了一口,随手放到茶几上。“就在这说吧,反正也没人在。” “好。”滕逸坐到她对面的位置,脸上挂着温暖的笑,深深看她。“最近情况怎么样。” “还是会失眠,偶尔做噩梦,不过情况比之前好很多。”薛宁扯了扯唇角,抬起眼眸,定定的跟他对视。“滕医生,您能坐到我身边来么?” 滕逸愣了下,起身坐到她身边。 薛宁低下头,很长一段时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自己的双手。 滕逸注意到她的手在发抖,忍不住轻拍她的背。“别逼着自己。” “滕医生……”薛宁缓缓的抬起头,眼眶发红的看着他。“能抱抱我么。” “好。”滕逸挪了下位置,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哥哥没了,被他们弄死丢到水库里去了,我好难受,我想杀人。”薛宁失控的哭出声,肩膀不住抽动。 滕逸心疼的揪起来。“知道是谁么,我陪你去报警。” 薛宁摇头,在他怀里哭了好久,情绪才渐渐的平复下来。 滕逸身上的西服,被她的泪水打湿了好大一块地方,跟原来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他拍着她的背,伸手抽了张纸巾仔细擦掉她脸颊的泪。 薛宁怔怔的看着他,眼皮沉重合上。 滕逸叹了口气,抱着她在沙发上坐了快两个小时,才拿出手机给顾旭白打电话。他心疼薛宁,但他只是个心理医生,她说的事一点忙都帮不上。明知不把这件事解决,她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依旧无能为力。 在薛宁来之前,顾旭白给他打过电话,不是太客气的语气。 不是没想过抛开职业素养,把薛宁的事告诉他,但他的理智一直在警告自己。这些事,薛宁不说,自己越俎代庖,搞不好会让她的精神状况变得更糟糕。 顾旭白进门的时候,滕逸已经放开了薛宁,面色凝重的坐在一旁。“她最近压力很大。” “唔”顾旭白应了一声,披着一身寒凉的气息大步过去,弯腰将薛宁抱起来。 她压力很大?是因为唐君诚是她的仇人么……顾旭白抱着薛宁走进电梯,目光阴鸷的盯着不断下降的楼层键。 沈颢可能查错方向了。 回到锦湖,薛宁还没醒,眉心蹙的深深的,似乎非常的难受。 顾旭白把她抱回卧室放到床上,自己也跟着躺上去,拿过手机给沈颢打电话。 薛宁昏睡一场,一直到下午才醒过来。 顾旭白不在,耳边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吐出一口气,薛宁坐起来,下床去浴室洗了把脸,出门直接去了书房。哭过之后,压在胸口的窒息感也消散了许多。 笔电一直没有关机,薛宁坐下,看着不知何时接好的电源线,甩了甩头,开始搜索那些ip的确切地址。 这些梁秋教过她,但她还不是太熟练,需要一点时间。 埋头忙到下午五点,感觉肚子饿的厉害,薛宁这才把笔记本电脑放下,起身去楼下找吃的。 顾旭白估计是回老宅那边去了,整栋别墅里,就她自己一个人。 打开冰箱拿了只火龙果出来,薛宁从刀架上拿了把刀切开个口子,直接拨剥开,一边啃一边上楼。冰箱里没有速冻水饺,她得赶紧找找外卖还有哪家送的,不然晚上会饿死。 崔立珩回老家去了,苏先生去国外度假,他们信了她的话,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里,算是所有坏消息中最好的一个。 把火龙果吃完,薛宁丢开果皮,不敢置信的盯着手机屏幕。 明天才除夕,今天外卖就停送了,有送的也特别的远,要不要这么坑! 穿戴整齐下楼,换鞋的时候看到还有别的车钥匙在,随手就拿下来,揣进外套的口袋里,开门出去。 从屋里走也能到车库……薛宁把车库门打开的时候,嘴角抽的特别的明显。 刚上车,手机忽然有电话进来,梁秋在那头杀猪一样嚎。“薛宁,我跟二哥出事了!” Chapter 40 出事了找她干毛?再说了,顾旭白身边天天都跟着保镖,能出什么事。薛宁一路腹诽,车子却开的飞快。 驶出三环,薛宁带上耳机给梁秋打回去,结果无法接通,再打顾旭白的号码,也是一样,眉头愈发拧紧。齐博远不会丧心病狂到,除夕前一天对他下手吧? 他就不怕,顾旭白的父亲把他碎尸万段?到时候别说是君安了,老实去小黑屋捡肥皂度过余生都算是善终,他哪里来的胆子这么干。 除了这个,薛宁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敢对顾旭白下手。 到了地方,发现路边停了一溜的跑车,梁秋那个怂货,被人扒了衣服五花大绑捆在一辆法拉利的车顶,而顾旭白则被几个人围着,脸色阴郁。 薛宁把车停下,透过车窗观察片刻,发现他身边的保镖还在,直觉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否则这帮孙子,不敢这么对他。 熄火拔了钥匙下车,薛宁双手抄进兜里,气定神闲的朝他们走过去。 路灯清冷的光线透过雨丝,朦胧的照着天桥,桥底的阴影里,烟头的火光忽明忽灭。雨丝绵密,冷风从四面八方刮过来,脸颊刺刺的疼。 薛宁双手抄在大衣的口袋里,唇角掠过一抹嘲弄的浅弧。 一群脑残不干正事。 围在顾旭白周围的几个人,看到薛宁竟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不由的吹起口哨。 其中一个看起来像个头的,手里夹着一支烟,吊儿郎当的走出来,整张脸被风衣的帽子遮住,在阴影下看得不是太真切。“小妞,你胆很肥啊,知道哥几个为什么抓他不。” “不知道。”薛宁扬起唇角,视线从他身上掠过,不动声色的望向顾旭白。 他的眼睛真的有问题,她确定! 收回视线,她蹙了蹙眉,镇定自若的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说呗,我来都来了。” “我说……”男人轻佻的吹起口哨,抬手朝顾旭白指去。“他是谁?” “我哥。”薛宁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眯起眼,隔着绵绵密密的雨丝淡淡的看一眼顾旭白。“有问题么。” 那男人轻嗤一声,打了个响指,身体逼近过去,低头在她耳边轻笑。“胆子这么好,跟我怎么样,马上放了你哥和梁秋。” “跟你?”薛宁挑了挑眉,施施然抽出右手,朝他勾了勾手指。“你靠近一些,风太大,我怕我说了什么,你听不到。” 男人抽了口烟,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嘴里的烟缓缓往她脸上喷,痞气又不可一世。 薛宁被呛到,瞳孔迅速收缩,猛的抓住他的手,曲起膝盖用尽全身的力气顶向他的下半身,跟着将他双手反剪,压到身后,拔出绑在腿上的匕首,冷冷的抵着他的脖子。“爽么!” 她的动作太快,围观的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领头的男人跪在地上,面如土色的张着嘴,话都说不出来。 薛宁手上的力道加重,匕首冰冷锋利的刀尖刺破他的皮肤,血丝顺着刀口缓缓淌下。“放人!” 男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战战兢兢的望着围观的人,嗓音发哑。“你们这帮傻逼,还不赶快给老子放人!” “知道了……”人群骚动起来,大概十几个等着看热闹的人,迅速散开,七手八脚的去给梁秋解绑。 梁秋都要吓哭了,从车顶上下来,衣服都顾不上穿,一溜烟的往薛宁开来的suv跑。 顾旭白则在保镖的帮助下,慢慢穿过宽阔的路面,朝着薛宁走过来。 “钥匙在我口袋里。”薛宁蹙着眉,手上的力道未减半分,死死的控制住跪在地上的男人。 顾旭白点头,偏头跟保镖说了一句,没有焦距和任何神采的双眼,定定的朝着薛宁所在的方向,执着的望着。 梁秋喜欢跟人赛车不是一天两天,赌钱肯定是免不了的,没想到他输不起。 顾旭白来的时候眼睛就不是很舒服,结果到了地方,直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对方人太多,保镖怕他出事,所以一直隐忍不动。梁秋被逼的没法,先打了沈颢的电话,没人接,这才打给薛宁。 明天就是除夕,这个时候报警,无疑是给老爷子添堵。 他知道薛宁一定会来,可是真的听到她的声音,心里更觉得堵得慌。 熊孩子! 其中一名保镖拿到车钥匙去开了车过来,梁秋瑟瑟发抖的抱着自己的胳膊,降下车窗招呼顾旭白上车。 顾旭白没动,等着车子到了身边,才在保镖的帮忙下,坐进车里。 薛宁回头,冲保镖使了个眼色,拖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后退几步,撤了手,一个健步蹿进车里,“嘭”的一声甩上门。 坐稳的一瞬间,顾旭白的手环上来,死死的抱住她的腰。“他有没有伤到你。” “没事。”薛宁伸手去摸他的眼睛,眉头皱得紧紧的。“要紧么?” “还好。”顾旭白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过来,抱住。 梁秋坐在后面那排,身上穿着保镖脱下来的大衣,整个人抖的跟筛糠一般,目光深深的看着靠在顾旭白怀里的薛宁。 他知道她能打,但是没想到这么……彪悍。 黎斌那小子还是有几下的,没想到居然被她吊打。一想到她攻击黎斌那一下,他就有种蛋蛋的忧桑——以后还是离齐天宇远一点。 不管是顾旭白还是薛宁,碾压他完全没压力。 回到市区,保镖直接把车开去了军总院。 薛宁牵着顾旭白的手到邵修筠的办公室坐下,旋即懒洋洋的拉开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上去双手环胸,半眯着眼看他。 这两天一直在下雨,他明知道眼睛不好,居然还去救梁秋那个狗腿无间道,是不是傻。 “小秋是舅舅的独子。”顾旭白忽然开口,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 “你眼睛恢复了?”薛宁移开目光,无聊掏出手机。“我又没说你什么。” 顾旭白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她身上的杀气还没散,他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得到。 沉默着等了大概十分钟,邵修筠穿着白大褂,急匆匆推门进来。“什么事这么急?” “他的眼睛看不到了。”薛宁抬头,凉凉的看着邵修筠。“有眼科的医生值班么。” 邵修筠脸色微变,顾不上坐下,立即掏出手机打电话。 薛宁眨了眨眼,继续低头盯着手机屏幕。她要饿死了,本来准备拿了车去超市买些东西吃的,没想到会出这档子事。 要不是梁秋那个狗腿无间道跑的快,她真想打死他。 把顾旭白送去眼科的治疗室,薛宁看了下时间,丢下他,下楼拿了车去附近的超市买吃的。 她不爱吃零食,水果都吃的很少。逛了一圈,买了两桶方便面,两只面包,想想又拿了两瓶矿泉水。 回到军总院,顾旭白的眼睛已经恢复过来,面色阴沉的盯着平板,不知道在看什么。 薛宁走过去,把袋子放到床头柜上,兴味索然的坐到他身边。“要回去,还是今晚在这边住。” “回去。”顾旭白拿开平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掀开被子下床。 薛宁耸肩,站起身拎走自己的东西,跟他一块下楼。 到锦湖已经夜里8点多,薛宁倒进沙发里,撕开面包的包装,大口咬开。 “过来。”顾旭白闭了闭眼,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给你做好吃的。” “好。”薛宁揉着肚子,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下来,抓着面包和矿泉水,快步朝他走去。 顾旭白抿着唇,抬手揽着她的肩膀,一起去了餐厅。 冰箱里什么都有,顾旭白一边煎鸡蛋炒肉丝一边下面,不到十分钟就煮好两碗肉丝鸡蛋面。 薛宁闻着味,吞了吞口水把吃到一半的面包弃了,主动过去帮忙。 梁秋到底怎么回事他不说,薛宁也不想问,反正那个狗腿无间道身上一堆一堆的毛病,迟早有天得把自己给作死。 吃完上楼一起去书房,顾旭白破天荒的没有工作,而是抱着薛宁,手把手的教她怎么筛选ip,怎么通过ip锁定具体地址和手机号码。 薛宁全神贯注,他说什么都很认真的记下来,以致到后来,他又开始耍流氓都没知觉。 直到藏在腿上的匕首,被他取出来,耳边听到他冷的渗人的嗓音。“你身上随时都带刀?” “不是,接到电话的时候才准备的。”薛宁从他手里把匕首拿回来,站起身,解下绑在腿上的皮套。“保命的本事,苏先生教的。” 苏先生会的东西还真不少。顾旭白眯起眼,看着她把刀收好放到一旁,随即伸手把她拉回来,双手环住她的腰,低头吻着她的发丝。会鉴宝、能打架、梁秋教她才几天,黑人家邮箱账户,黑的这么顺手,在纽约做的一切更是出乎他的意料。 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除了虎,他看不到丝毫平常女孩家的天真和娇羞。 眸光黯了黯,顾旭白吻着她的脖子,嗓音喑哑。“还是不能告诉我么。” 薛宁痒的不行,伸手去推他。“给我时间。” 给她时间逃走。 顾旭白“唔”了一声,在她的脖子上弄出深深的印子。“多久。” 薛宁翻了翻白眼,转身将他压到卧榻上,冰凉的指尖从他的脖子上,力道很重地划过去倏地落到他的唇上。“想要么。” Chapter 41 顾旭白无意识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眸光暗暗沉沉,看着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身体贴紧他的胸口,有些刻意的吻着自己的脖子,眉峰悄然下压。 她的眼神太冷,那双能在一瞬间看出自己想法的眼睛,没有丝毫的温度。 顾旭白捉住她作乱的手,抱着她坐起来,哑着嗓子低语:“别闹。” “好啊。”薛宁勾起唇角,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轻笑。“过九点了。” 顾旭白皱眉,起身把她抱回卧室。 薛宁这段时间睡眠一直不太好,在浴室里跟他做了一次,出来就直接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下楼看到顾旭白做好了早餐放在餐桌上,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吃完便又回到书房,浑然忘了要跟他回去年夜饭的事。 来了海城之后,每次春节都是在苏先生那过的,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今年他们都回去了,薛宁自己一个人,反而觉得更轻松自在。她讨厌过年,每过一次都会勾起无数的回忆,会更痛恨自己没用。 打开网页,她一边盯着盗墓论坛用户的登陆情况,一边搜索已经交易出去的文物来源。 爸爸的日记被火烧过,所记录的只有八件,但拍下的照片中,实际应该是十五件。 不算黄绫跟沉香木雕镇纸,转手出去的就有五件。这些文物有的通过纽约佳士得,有的是通过苏富比或者香港那边拍出,每一件的价值都十分的昂贵。 综合自己从唐君诚嘴里得到的线索,她现在很肯定,当年害得她家破人亡的是一个团伙。 他们分工明确,一部分人负责找墓开墓,上家则负责出货,整个利益链条几乎横跨全球。 凭她自己的能力,想要将这帮人一网打尽,根本就是做梦。 就算她现在报警也没用,这帮人狡猾的很,行踪飘忽,足迹遍布中原以北,比耗子还讨厌,找到墓就开挖完全不管土质软硬。 一旦打草惊蛇,她想要找到八爷并挖出背后的那位大人物,更是难上加难。 烦躁的吐出一口气,薛宁抬起头,正好看到顾旭白推门进来,忍不住挑眉。“穿这么正式,要去哪?” “除夕,带你回去吃年饭。”顾旭白拧着眉,视线落到她胸前的印子上,眸光沉了沉。“去换衣服。” 薛宁扯了扯唇角,起身。 还是前天的那些人,气氛依旧非常的压抑窒闷,好好的一顿年夜饭,竟然吃出硝烟弥漫的味道,也是醉。 吃完移步茶室,老爷子把顾旭白叫走了大概十分钟,龙行虎步的折回来,面色阴沉。他从头到尾都没看过薛宁一眼,而顾旭白的父母态度也很冷淡。 倒是齐博远坐下就开始关心顾旭白何时结婚,让人没法不怀疑他的居心。 不过对薛宁来说,他们说他们的,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老爷子的书房她去看过,齐博远的书房她也进过,没有任何的发现。 并且从爸爸拍下的照片看,十五件文物里最值钱的,都抵不上老爷子书房里那幅齐白石的真迹,就算在这也不可能放到库房里。 兴味索然的坐了一会,冷不丁看到老爷子挥着手杖打了顾旭白一下,眉头不由的皱起。下一瞬,就见顾旭白朝自己走过来,不由分说的握住她的手,拉她起来,阔步往外走。 “疼么?”薛宁问的很小声,等了一会不见他吭声,无意识的耸了耸肩。 老爷子是这个家里的绝对权威,从他父母的态度就看出来了。 不过无所谓,该烦恼这件事的人,又不是她。 路上接到梁秋的电话,问她要不要去看花。薛宁还记着昨天的事,挑眉笑道:“在哪?” 梁秋报了个地址过来,薛宁挂断电话,偏头扫一眼顾旭白。“梁秋问我们要不要去看花,在海丰公园,8点开始放。” “你怎么想?”顾旭白拿走覆在眼睛上的手,歪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不想去就别勉强。” “我想打他。”薛宁弯起唇角,清丽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生动。 顾旭白抿着唇角,把头正回去,再次覆手压到眼睛上。 昨天的事到底是怎么的一个情况,梁秋心里应该有数,他不说不代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海丰公园是整个市中心最大的一个公园,一路过去街上都冷冷清清的,不时落下雨滴。到了附近,路边的车便多了起来,人也很多。 薛宁找地方停了车,见顾旭白的脸色非常不好,随口问道:“你的眼睛很难受?” “还好。”顾旭白伸手把她拽过去,抱紧她的腰。“走吧。” 薛宁怔了下,扬起浅笑跟着他一块往和梁秋约定见面的地方走。今年放花的地方设置在海丰湖湖心岛上,所有的烟花都是由君安提供,还没开始正式放,周围就已经聚满了等待拍照的市民。 薛宁跟顾旭白艰难的挤进去,发现有消防车停在外围,胸口顿时有点闷。 到了湖心岛外围的安全地带,手机收到短信,看到是滕逸发来的,薛宁唇角翘起,胸闷的感觉顿时散了很多。 她不能做个被恐惧打倒的废物! “薛宁这边。”梁秋手里拿着几根长长的烟花,兴高采烈的冲她挥手。 薛宁深吸一口气,攥了攥拳头,挣脱顾旭白的怀抱,过去直接给了梁秋一拳,跟着把他拖到一旁,扼住他的喉咙,将他抵到身后的小叶榄仁树干上。 “你昨天差点害死他,你知道么!”薛宁的手劲很大,半眯着眼,表情狰狞。“信不信我弄死你?!” 梁秋吓得差点尿了裤子,浑身哆嗦的看着杀神一样的薛宁,不住点头。“姑奶奶,我不敢了,昨天真的是个意外。” 薛宁撤回自己的手,顺便抽走了他手里烟花,没事人一样横过来转了朵花,愉悦勾起唇角。“要怎么点?” “姑奶奶,我叫你一声姑奶奶!”梁秋费了好大劲才站直起来,心虚的看着站在几步外冷眼旁观的顾旭白,哆嗦掏出打火机。 他总算知道,顾旭白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薛宁了。她身上的那股子狠劲,真的是让人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说话的功夫,消防人员开始放花,引信烧着没一会,就听耳边“轰”的炸开一片巨响。 薛宁仰起头,淡淡的看了一眼在空中绚烂绽开的烟花,目标精准的拿走了梁秋手中的打火机,脸上含着笑回到顾旭白身边。 顾旭白一直在看她,看她收拾梁秋,看她一瞬间把情绪收敛回去,目光愈发的沉了。 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顺势将她纳入自己的怀抱,在她耳边很大声的问:“你掐小秋脖子的时候,跟他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就是吓唬吓唬他。”薛宁偏头,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看花吧。” 顾旭白点点头,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不再说话。 梁秋站在树下,被薛宁打过的地方,还有些隐痛,隔着老远的距离羡慕嫉妒恨的看着他们。 他怎么就没想到顾旭白会跟薛宁在一起呢。 烟花炸开的声音很吵,周围的欢呼声响成一片,整个海丰公园,被烟花的亮度照的亮如白昼。 薛宁看了一会,隐隐感觉到有危险靠近,下意识的看了一圈。 没什么发现,只是危险的气息,却越来越强烈。 拽了下顾旭白,薛宁一言不发的拖着他往外走。放花的地方四周都是水,又有消防车跟消防官兵在一旁守着,按说不会出现任何意外,然而她还是感觉到了不安。 从人群里挤出来,梁秋后脚跟到,神色讪讪。“二哥,昨天的事……” 话还没说完,三个人就被人围了起来。 薛宁见领头的男人有点面熟,视线下移,看到他脖子上包着纱布,顿时了然。是昨天被她收拾过的那个赛车小头目。 “梁秋,看花呢。”黎斌勾着唇角,抬手指向薛宁。“把她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梁秋吓得双腿直转筋,瑟缩藏到顾旭白身后。“二哥,真不是我找来的。” “唔”顾旭白淡淡的应了一声,偏头去看她薛宁。 薛宁丢给他一双白眼,镇定自若看向黎斌,脸上浮起轻轻浅浅的嘲弄笑容。“想留我?” 黎斌被她犀利的眼神吓住,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其他人动手。 薛宁身上没带刀,也不想动手。缓缓回头,意味深长的看着顾旭白。“二哥,需要我动手么。” “不用。”顾旭白手臂一伸,将她圈到自己的怀里,步伐沉沉的迈开长腿。 黎斌气得跳脚,再次命令自己带来的人动手。 可惜他们还没动,就被埋伏四周的便衣给围住了。顾旭白没有回头,仿佛不知情一般,拥着薛宁回到车上。 梁秋一直跟着,结果到了车边,毫无预兆的挨了顾旭白一脚,听到他硬邦邦的声音。“以后离那些人远一点。” “知道了。”梁秋疼的直抽抽,眼睁睁看着薛宁发动车子离开。 这回,他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除夕夜,整个海城就海丰公园那一块最热闹,回锦湖的路上,基本遇不到什么车。 薛宁把着方向盘,耳朵上带着耳机,跟崔立珩打电话拜年。 顾旭白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听她笑,听她撒娇要压岁钱,听她说不几句就冒出一句你大爷的,胸口堵得慌。 爷爷说她没心,不会跟他长久。 “顾旭白,你明天是不是要带蒋卿云回去拜年?”薛宁挂了电话,等红灯的时候,语笑晏晏的看着他。“要不要我现在送给你去她那。” Chapter 42 薛宁一路上一直想,自己说的那句话完全没错,为毛会触了顾旭白的逆鳞。 从除夕夜到今天早上,他竟然抓着她做了三次,要不是后来蒋卿云来电话,他可能还会再来一次。 梁秋说他这个人特别冷,薛宁对此完全不认同。 特别闷骚才对。 飞机落地t市,时间正好中午一点半。薛宁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带着一顶灰色的毛线帽,背着一只简单的登山包,乘大巴进了市区随即找了家酒店住下。 崔立珩是t市人,这会应该在家,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他就说了。不过薛宁没打算去找他,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来了t市。 正月初一到初六,有已经举办多年的t市卧虎山动物园庙会,她住的那家酒店,入住率还蛮高。 薛宁进了房间,先去洗了把脸,跟着拿出平板,打开论坛网页。 今天早上上线的那位八爷,在论坛里发了个帖子,说确定了地方争取开门红。 这种习惯各行各业都有,以前春节假期结束第一天,不少的店铺都会燃放烟花,预祝新的一年红红火火。 这些年管的严了,放爆竹的没那么多,其他的祈福方式却依旧没变。 薛宁这次过来,走的非常匆忙,顾旭白一出门她就跑了。大概是因为过年,别墅周围只有两个保镖在,因此没被发现。 登陆论坛账号,看了下帖子的更新情况,薛宁换了账号,把ip隐藏起来,用不同的马甲发帖求鉴宝,跟着自攻自受,不停的盖楼。 帖子的热度从八爷出现,瞬间开始走高。 薛宁压下火气,慢慢的陪着他们周旋,跟着又放出了几张,在顾旭白书房里拍的照片。 这些人盗宝也收宝卖宝,还作假,苏先生之前在帝都的时候,就遇到过不少盗宝贼,有一次还差点进了局子。 抿着唇等了约莫两个小时,论坛账号收到私信。 薛宁点开看了下,关闭窗口,拿起手机下楼找吃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得吊着他们。 去吃饭的时候,手机有电话进来,见是顾旭白,薛宁直接挂断不接。 不好好陪着蒋卿云,找她干嘛。 吃过午饭,见时间还早,薛宁拦了辆出租,出发去开化寺古玩市场。那些人常在这一代活动,她想去碰碰运气。 唐君诚口中的那位八爷,年纪跟苏先生相仿,个子不高,体型偏瘦,说一口地道的山西话,除了盗宝之外还有个嗜好——赌。 从车上下来,薛宁看了看四周走进一家开门营业的商店,买了瓶水,像寻常旅客那样,挨个摊子看过去。 这里聚集了大批了古玩藏家,加之又是开年第一天,整个古玩市场人头攒动,各路买家络绎不绝。 薛宁喝了口水,感觉到手机震了下,掏出来看了一眼号码,随即笑着接通。“滕医生过年好。” 这头,滕逸听到她在笑,莫名舒了口气。“怎么样,这两天还好吗?” 他从来没有对哪个病人,如此的关心。每每想起她在自己怀里哭到崩溃的样子,就心疼的喘不上气来。 “非常好,谢谢您。”薛宁眉眼弯弯,正好看到边上的摊位上有一只很素净的白色花瓶,旋即停下来。“什么时候回海城,我有礼物送给您。” “初七吧,到时候请你吃饭。”滕逸听她笑的开心,脸上的线条不由的变得柔和。“叫上苏先生一起。” “他度假去了,好几年没出国,回来得6月份了,到时候请他撸串还差不多。”薛宁又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我在逛街,回头跟您联系。” 滕逸似乎还有话说,可薛宁这边实在太吵了,没法久聊。 来之前,她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毕竟是过年。苏先生曾说过,这里是中原一带最大的古玩市场之一,她当时没往心里去,没想到一点都不夸张。 把那只花瓶买下,装进背包里,薛宁继续往前走,一直逛到收摊都没什么收获,出去打了车直接回酒店。顾旭白没再打电话过来,她懒得理,洗完澡继续上论坛,关注那个帖子的动向。 半夜迷迷糊糊睡了一会,爬起来去洗了把脸,打开来之前查的那些确切地址。 她明天还有的忙。 大年初二,很多人都开始走亲戚,薛宁8点多在论坛发了张古玩的照片,继续吊着给自己发私信的那个八爷,跟着便下楼找地方吃东西。 她的胃不太好,晚上吃了方便面,肚子就一直不太舒服。 吃过胃药,薛宁把剩下的两个古玩市场也逛了一遍,一直到晚上8点多才回酒店。随便吃了点东西,洗完澡就开始做记录。通过手机号,她确认了二十多个八爷当中,只有两个人的身份最可疑。 其中一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论坛里,另外一个,就是头一天给自己发私信的人。 鱼儿已经上钩,薛宁反而一点都不着急了,继续尝试破解艾米丽的邮箱账号。唐君诚说他没见过艾米丽的真人,薛宁很确定他当时没有说谎,除非他真的不在意他女儿的生死。 艾米丽使用的邮箱账号,密码级别很高,并且绑定了手机,她尝试了无数次,还是无法破解,只好丢开平板,疲惫躺到床上。 上大学的时候,她选错专业了,早知道选计算机。 闭了闭眼,薛宁坐起来,使劲拍着自己的脸颊。等这边的事情忙完,她还是得去见一见滕逸,她想回去,查找被收买的那个警察,是不是结案后就人间蒸发的郭自强。 一夜没睡,初三一早,薛宁再次登录收到私信的马甲,主动联系对方。 她在帖子里看到了,这些人挑了黄道吉日,初四去河南。 河南做为国内古都数量最多最密集的省区,古墓的数量非常可观。按照那位八爷的说法,封疆大吏的墓,不比帝王墓的价值低。一旦找到,出土的物件价值千万都无法预估。 约定了见面的地方,薛宁做好准备,带上从顾旭白书房里拿来的一件明代瓷瓶,背上背包下楼。 天空阴沉沉的,看着像似要下雪。薛宁从背包里把口罩拿出来戴上,走出酒店的雨棚,到路边拦了辆出租出,出发前往对方给的地址。 之前她没有来过t市,上了车就低头打开手机地图,搜索那人给的地址。 开车师傅一嘴t市味的普通话,热络的跟她介绍各处景点,还推荐了几家比较有名的特色菜馆。 薛宁心中一动,随口问他,自己要去的地方周围都有些什么吃的和玩的。 “那个地方又脏又烂,你一个小姑娘来旅游,不去景点跑那边去干嘛。”师傅偏头看她一眼。“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出来,家里人放心吗。” “放心,我在网上看到说那边有一家非常好吃的酱肉馆,所以想去尝尝。”薛宁随口胡诌。 从地图上看不出来什么,听司机师傅一说,心底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哪有什么酱肉馆,我在这生活了几十年,没听说那片地方有什么好店。”师傅把车速降下来,等着绿灯亮了,随即打着方向盘拐弯。“你要是想吃好吃的,我给你找家店,安全又好吃,小姑娘家家一个人出来旅游,也没个伴,你爸妈心可够大的。” 薛宁不说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师傅是好人。 司机师傅唠叨了一路,把她送到地方,实在不放心硬把手机号码给她,让她有事就给自己打,他到附近转转。 “谢谢您。”薛宁笑容诚挚的道谢,告诉他自己要是实在找不到地方,马上给他打电话。 “成了,你机灵点,别遇到坏人。”司机师傅挥挥手,把车窗关上,慢慢退出巷子。 薛宁眼眶有些发红,目送车子走远了,才拿出手机按照对方给的地址,继续往里走。 巷子很深,地面脏兮兮的,确实像那位师傅说的,这里又脏又乱。不时有小孩在门前放爆竹,炸开后嗷嗷喊着跑回来接着点下一个。 薛宁想起小时候在老家过年,哥哥把爆竹藏到雪人的肚子里,一炸开就是一声闷响,心底一阵发酸。 他们都没了,这世上就剩下她自己,像一抹游魂无依无靠。 吸了吸鼻子,薛宁顿住脚步,对照私信里收到的地址,抬手叩门。这里是典型的城中村,她站的位置过去不远,就有个很小的菜市场,不过没什么人。 等了一会,依稀听到门后有人在说话,薛宁深吸一口气,镇定的将双手抄进兜里。 是不是八爷,进了门就能知道。 交谈声停止之后,有脚步声靠近过来,跟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缓缓被人拉开。 男人大概40来岁的样子,长得十分肥硕,身上裹着一件咖啡色的羽绒服,双手不住的搓着,眯起眼打量薛宁。“你找谁。” “我来见八爷,天顺青花葫芦瓶。”薛宁笑笑,神经无意识绷紧。 院里没人,可她刚刚分明听到有人跟他说话,也听到了脚步声。 “这没八爷,三爷倒是有一个。”男人眼底浮起兴味,淡淡的看着她。“就你自己?” “有问题么?”薛宁扬起下巴,似笑非笑的注视着他眼睛。“怎么,敢情跟你们交易,还得带着帮手才行?” “姑娘说笑了。”胖子“嘿嘿”笑了两声,将她迎进去。“姑娘是哪人。” “查户口还是查族谱?”薛宁倏地笑了,脸上不带半分慌乱。 胖子哼了哼,把门关了,领她进去。 屋里还坐着三个男人,当中一个年级略大,看着差不多有六十岁的样子。脸色蜡黄,眼睛深深地陷进了眼眶里,目光犀利。他手里拿着杆烟枪,“吧嗒”抽了一口,眯起眼定定的望过来。 薛宁被烟呛到,揣在兜里的手攥紧拳头,平静的跟他对视。 他不是唐君诚说的那个八爷! 其他人都不说话,抽烟的抽烟,嗑瓜子的嗑瓜子,看薛宁的眼神,隐隐透出几分猎物落入陷阱的兴奋。 很长一段时间,屋里都静悄悄的,没人有要开口的意思。 薛宁耐心的等着,抽烟袋的老头把一锅烟丝抽完,抬了抬眼皮终于开口,只不过话不太好听。“还不拿下,留着过元宵节么!” Chapter 43 话音落地,房门随即被那胖子关上,坐在椅子上嗑瓜子抽烟的两个男人也站了起来,不由分说的开始动手。 薛宁神经绷紧,过了几招,试探出对方的实力,随即大开杀戒。她不怕死,但绝对不会让自己,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些人手里。 屋里的空间不大,一番打斗下来,桌子椅子全坏了。 薛宁抬脚,踩在引路的胖子胸口,微眯着双眼,淡然的望着拿着烟杆的老头,唇边浮起冷笑。“您还不动么。” “小姑娘,你混那条道上的。”老头心中骇然,脸上却依旧古井无波。“白道还是黑道。” “都不是!”薛宁娇喝一喝,在他身体刚有动作的一瞬间,敏捷闪身,从绑在腿上的皮套里拔出匕首,格开他挥过来的烟杆。 老头看着年纪很大,手底下却是有真功夫的。一杆子砸下来,力道似有千斤重。 薛宁不敢大意,冷静的跟他过了几招,渐渐被逼到死角。 “铿”的一声,黄铜打造的烟杆带着千钧之势,猛的又砸下来。 薛宁怒极,不再留有余地,后退几步避开他的攻击后,瞅准破绽一脚踢中老头的左小腿,跟着灵巧的撑住倒在地上的桌子,身体凌空飞起,双脚扫过他的脑袋。 “噗”的一声闷响,老头重重倒在地上,艰难睁开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身杀气的薛宁。“有话好……好说,姑娘……” 薛宁反手握紧了刀柄,嘴角有血丝渗出,一双眼阴沉沉的眯着,像条杀红了眼的狼,死死的盯着那老头。“你不是八爷!” “不是!”老头动了下,看着很费劲的样子,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右手藏在身后悄悄摸出藏在身上的精钢短刀。 薛宁留意到他的动作,刚想先发制人,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踹开。一道黑影快如闪电的冲进来,趁着老头发愣的间隙,抓起薛宁的手就往外跑。 “哥?”薛宁看着崔立珩的侧脸,胸口有些窒闷。 崔立珩一言不发,抿着唇角带她一直跑出城中村,拉开停在路旁的出租车坐上去,车子开走好远才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开口:“你怎么跑这来了。” 薛宁心里咯噔了下,淡定的看着他。“顾旭白查到了线索,我先过来看看。” “什么线索?”崔立珩脸上的线条绷得死紧。“他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他没让我动。”薛宁别过脸,淡淡的望着窗外。 不能让崔立珩知道,这件事顾旭白根本不知情。否则,以他的脾气,分分钟去找顾旭白拼命。 “你说你……”崔立珩郁闷的不行,满肚子想要骂她的话,涌到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 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奈吐出一口郁气。“先跟我回家,顺便把你知道的跟我说说,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帮你。” 薛宁点了点头,也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去了城中村。 出租出在路上开了许久,拐进一个外观看起来很不错的小区,停到其中一幢楼下。 薛宁跟着崔立珩下了车,取背包的时候,眉头皱了下,赶紧别过脸忍住。那老头手劲大的吓人,她的肩膀在打斗中挨了他的烟杆一下,估计伤的不轻。 房子在13层,进了门,看到家里没人,薛宁随即放松下来,换了鞋子自来熟的坐到沙发上。“伯父伯母呢?” “走亲戚去了,我闲着没事,本来想去那片见个朋友,看到个人很像你就跟上去,没想到真的是你。”崔了回去给她倒了杯热水,目光深深的看着她。 薛宁会的本事他是清楚的,这些年,他也没少教她。虽然没有大伤,不过样子很狼狈,足见那些人的手段凶残。 “你歇会,我去给你下饺子,早上现包的。”崔立珩抬手指了指茶几下的医药箱。“自己处理一下。” 薛宁笑笑,弯腰把药箱拿出来,抱起来看了一圈,起身去洗手间。 那个胖子和另外两个男人并没能把她怎么样,就是那个老头非常厉害,而且他的烟锅才烧过,烫伤了她的脸。 把发丝撩开,薛宁看了看自己的脸颊,眉头无意识皱起。 对方连货都不看,直接对自己下黑手,感觉不像是要黑吃黑,而是……要自己的命! 想到被纽约警方带走的唐君诚,薛宁手上的动作顿了下,长长的吐出一口郁气。 她太冲动,不应该这么早就报复他,负责跟他对接的艾米丽,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故意利用盗墓论坛设局诱自己过来。 这些年,单身女孩遇害的新闻层出不穷,就算自己真的死在这,也不会有人在意。 苏先生在国外,崔立珩在家陪父母过年,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料到,自己会大过年的从海城跑到t市来。 抿了抿唇,听到厨房那边有动静传出,薛宁赶紧拉回思绪,拿棉签小心把脸上的伤口清理干净,收拾好药箱开门出去。 “坐会,马上就好了。”崔立珩在厨房里招呼她,语气里透出深深的无奈。 薛宁活动了下双手,深吸一口气,拉开椅子坐下。肩胛骨还是很疼,等回了酒店,她得仔细看看。 饺子煮好,崔立珩拍了蒜过来,没有马上坐下,而是回房拿了两只红包出来,放到她的手边。“压岁钱。” “谢谢哥。”薛宁扬起唇角,一点都不客气的把红包拿起来,脑袋垂下去,使劲盯着盘子里冒出热气的饺子。“过了年有什么打算,去帝都陪着嫂子么?我卡里还有几十万,到时候一起给你,凑个首付,在帝都买套房住下。” 每年春节,苏先生给的压岁钱都是分三个红包装。 一个是他给的,另外两个是替爸妈给的。崔立珩的两个,自己的一个,另外一个是帮哥哥给的,她都记着。往年拿就拿了,虽然难受,但没今年这么的难受。 “说说你为什么来t市。”崔立珩没接她的话头,伸手给她夹了一个饺子。 薛宁抿着唇,把眼泪逼回去,扬起笑脸,尽量平静的把八爷的事说出来,末了补充一句。“顾旭白已经把这些消息给了警方,相信很快,这些人就会被一网打尽。” 她不要崔立珩担心她,他有自己的生活要过,顾旭白无疑是最好的挡箭牌。 崔立珩沉默下去,许久都不吭声。 他从部队复员就一直在帝都给人当私人保镖,后来接受苏先生的雇佣,去了一趟东北,继而结识薛宁。t市这边情况确实不太熟悉,苏先生手底下虽然养了不少帮忙找宝的人,但从来不会这么目无法纪。 这个八爷,问题恐怕不止一点。 “你想做什么?”崔立珩看着她,回想自己一路跟着她看到的情况,眉峰蹙起。“在警方抓到他之前,问你爸的案子么?” 薛宁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点头。“一会,你陪我回刚才那个地方,我怀疑那些人应该知道真正的八爷在哪。” 崔立珩抿着唇,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算是默认了她的提议。 当年把薛宁从老家带走,他独自回去打听了一番。她爸爸的那件案子所有的卷宗都在市局,没有手续根本无法调阅,当时主管的这起案子的领导,如今已经走上高位。 想要翻案,必须得有更强硬的关系才行,所以他和苏先生才放心的把薛宁交给顾旭白。 因为他们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比在乎更深的东西。 吃完简单收拾了下,下楼拿了车子,随即出发。 薛宁的手机又有电话进来,她掏出来看了一眼,随即挂断,假装烦躁的抱怨骗子不过年。 崔立珩丝毫没有怀疑她的话,眉峰却一直压的很低。 回到先前碰到她的城中村,找地方停了车子,两人下车,左右看了一圈慢慢往里走。 先前进过的院子大门紧闭,小巷里也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汽车喇叭声,以及几声低低的犬吠。 薛宁跟崔立珩对视一眼,绷着身体往后退,等他把门锁打开,随即撞门入内。 冲进去的一刹那,不过百十来平米的地方,迅速站满了人。 “姑娘,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我们正要去找你呢,你胆子不小,居然还敢回来。”老头抽了一口烟,幽幽吐出大团的白雾。“关门,收拾干净了今夜出城。” 薛宁勾着唇角,回头看向脸上毫无惧色的崔立珩,眉宇间骤然浮起杀气。“哥,杀人的时候什么感觉,你试过么。” “没试过。”崔立珩慢悠悠的将手抄进兜里,踱步走到她身边站定。“不过今天可以试试,新的一年开门红。” 老头一点都不想听他们废话,扬了扬手,继续悠哉的抽烟。 这次的人比上次多了好几个,而且个个手里都有家伙,薛宁和崔立珩两手空空,打起来并不占什么便宜。 交手大概十分钟,屋里又有人出来。 薛宁跟崔立珩有些疲于应对,沉默的交换了眼神,瞅了个空隙准备脱身。 老头一直在注意他们,见状,抬起黄铜打造的烟杆在桌子上敲了敲,唇边浮起冷笑:“想走!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你走,我垫后!”崔立珩压低嗓音,抓住薛宁的肩膀往人少的地方推。“快跑!” 薛宁愣神的功夫,关的死紧的大门忽然又被撞开。 Chapter 44 巨大的动静,让院子里的人都楞了下。坐在门前看戏的老头,眼中倏地迸出一线杀机,右手旋了一圈摸出一柄短刀,消瘦的身形骤然暴起,迅捷地朝薛宁攻过去。 薛宁感觉到有杀气逼近过来,暗叫一声不妙,谁知顾旭白突然出现,快如闪电的身影猛冲过来,抱住她险险往边上闪开。 他的动作很快,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左手手臂被老头挥来的短刀砍中,顿时鲜血直流。 “都不许动!”荷枪实弹的特警,在老头再次挥刀的刹那,泉涌似的从门外冲进来,黑洞洞的枪口,一瞬间对准了院里所有的人。 薛宁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喘着粗气抬头。“二哥?” 顾旭白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危险眯起眼,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抿唇不语。她的脸上有伤,还很新鲜。 薛宁眼神倔强,静静的跟他对视,不再说话。 他坏了她的事! 老头跟他的手下都不敢再妄动,崔立珩收了手,拧着眉解下围巾过去草草帮顾旭白包扎了下,示意薛宁扶他离开。 “回头去刑警队找你。”顾旭白冲领头的特警队长点头,寒着脸抓住薛宁的手,一起坐进崔立珩的车里。 他的手染了血,黏糊糊的,力道惊人。薛宁皱了下眉,放弃挣脱的念头,那一刀,他是为了自己挨的。 附近就有医院,顾旭白手臂伤的还蛮严重,缝了五针。 薛宁看着医生给他缝完针,去洗手间把手洗干净,感觉非常的不舒服,默默闭上嘴巴什么都不说。 她本想抓住那个老头,打听真正的八爷的下落,没想到顾旭白居然带着特警出现。 这条线索断了,她要再想找八爷就难了。 顾旭白也不说话,上了车随即箍紧薛宁的腰,不让她跑,跟着报了个地址给崔立珩,让他直接开过去。 “你……没事吧?”薛宁见他额头冒出冷汗,取下身上的背包,打开拿了条手帕出来,仔细的帮他擦掉。 顾旭白还是不说话,唇角抿的紧紧的,目光阴鸷。 她这是想上天么! 薛宁见他不搭理自己,心里莫名有点方。崔立珩有时候也跟她生气,但是他会骂自己,骂完了该帮他还帮。顾旭白这种直接无视的做法,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压力陡增。 抽回自己的手,薛宁干脆不管他了。 很长的一段路,车厢里静的连喘气声都听不到。 崔立珩平稳的把着方向盘,等红灯的时候,透过后视镜狐疑的看着剑拔弩张的俩人。 他跟苏先生很少管薛宁,只要不闹出大事,他们的原则就是兜下来,继续惯着她。 薛宁原来的性子就特别虎,不然也不会在零下三十几度的大雪天里,独自进猎场抓野兔。 后来家里巨变,苏先生寸步不离的守了她差不多一年,她才恢复过来。但执拗的性子是一点都没变,拿定主意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 顾旭白跟她认识才多久,从去修电脑算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竟然什么都不说,就把她给震得跟晒干的咸菜似的,蔫头蔫脑。 不得不说,他还顶佩服。 一路沉默着到了刑警队,薛宁下了车,旋即跟着崔立珩分别去做笔录。 弄出那么大的事,这一道手续就是想避开都不行。出来的时候看到顾旭白站在不远处,眉头下意识蹙起。 因为过年,值班的人不是很多,整栋楼都特别的空旷冷清。 他站在另外一间审讯室门外,受伤的胳膊吊在脖子上,整个人冷的像似一尊雕塑。 薛宁抿着唇抬脚过去,踮起脚尖,飞快的亲了下他的下巴。“我能去见见那个老头么?” 顾旭白满肚子的火气,在碰上那双布满寒霜的眼睛时,无声无息的湮灭。“好。” 他也很想知道,薛宁为什么要去找那些人。 来到关着老头的审讯室外,顾旭白冲瞿凌风点了点头,示意他把房门打开。 瞿凌风一阵无语,他顾大少爷不出现则已,一出现就要他违反纪律。 不过还是把门给开了,目光审视的扫一眼薛宁,在门边站成一座山。 薛宁进去的同时,顾旭白跟瞿凌风也去了隔壁,面容冷肃的盯着监控画面。 审讯室的房门关上,薛宁慢条斯理的坐到老头对面,见他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诧异,不由的多留了个心眼。“被人黑了是不是很窝火。” “你说什么。”老头眯起眼,脸上浮起鄙夷的笑。“小姑娘,你以为你能吓唬得住我么。” 薛宁但笑不语,倾身靠向椅背,双手随意环起,眯着眼窥他。 她猜的没错,对方一开始就打算要自己的命。 一时间,谁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平静对视着,脸上皆无半点波动。 老头几十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薛宁的架势根本吓不住他,悠哉的看了她许久,主动要求抽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眼底锋芒毕露。 薛宁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一屁股坐到桌子上,闲聊的语气。“您把我诱去城中村,不是为了买宝,是为了杀我对么。” 老头不说话,双眼微微眯着,好整以暇的仰着头,摆出一副拒绝合作的样子。 然而心中却有些骇然。 什么样的大风大浪他没见过,却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冷的一双眼,像把开了刃的尖刀直直刺过来,隐隐透出一股子无畏天地的死气。 她起了杀心!迟来的认知让他更是惊诧。 “不说么?”薛宁的眼神越来越冷,把手放下无意识的在桌面上弹了几下,突然握住他左手的食指,猛的往后掰去。“尊老爱幼也是要分对象的,您不知道么。” 老头眉头皱起,额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水,古井无波的蜡黄面容渐渐变得扭曲,嘴唇不住翕动。 薛宁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加重,猛的撤回自己的手,直接把他食指扯脱臼。“我再问您一次,您把我诱去城中村,是不是为了要杀我。” “是……”老头彻底扛不住突然传来的钻心痛楚,哀嚎一声,气喘如牛的盯着她。“有人在论坛给八爷的马甲发私信,说只要有女的找我交易,就杀人夺宝。” “真正的八爷去哪了。”薛宁捏住他的中指,脸上浮起轻轻浅浅的笑。“您可以选择不说,看看我会不会把您的五根手指全弄断。” 老头进过无数次局子,从来没遇到像薛宁这样的,脸色隐隐开始发白。 她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犹豫的功夫,被她扯断的食指再次传来剧痛,耳边听到“咔”的一声细响。额上的冷汗瞬间泉涌,眼神也变得格外的惊恐,哆嗦开口。 审讯室隔壁。 瞿凌风目光犀利盯着薛宁,曲起胳膊碰了下顾旭白,饶有兴味的勾起唇角。“这丫头谁家的,方便介绍么。” “我的,盖了章了,你少打主意。”顾旭白眉心蹙起,眉峰压的很低。“这老头什么情况。” “赵三,因为盗挖国家一级文物被关了二十多年,前两年才放出来又重操旧业。这家伙狡猾的很,区局布控很久了都没能抓到他,没想到托你的福了。”瞿凌风愤愤不平。“真盖章了啊?” “废话!”顾旭白偏头睨他,抿了抿唇,再次开口。“来之前跟你说的事有难度么?” “没有,但是需要一点时间,森林公安原先属于林业部门,不在一个系统,合并之后卷宗都很乱。”瞿凌风收起玩笑的神色,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小嫂子身上有事?” 顾旭白点头,继续看着审讯室里的薛宁。 她脸上挂着笑,眼中却无半分温度,年纪轻轻气势却盖过了几进宫的江湖老混子,让他没来由的又觉得堵心。 本想着过年的这几天,好好陪陪她,她倒好,转眼就不见了踪影,一走就是一千多公里,竟然还敢不接自己的电话。 要不是查到她手机的位置,他差点以为,她直接跑国外去了。 她知道,自己两年之内出不去。 沉默看了将近一个小时,顾旭白记下赵三说的内容,脚步沉沉的开门出去。 走出观察室,看到薛宁站在审讯室门口,手臂一伸,不由分说的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回酒店。” “好。”薛宁抿着唇,双手抄进羽绒服的口袋里,沉默的跟着他一起下楼。 走出楼梯口,见崔立珩站在车边抽烟等着,远远冲他扬起手示意他倒车,一句话都不想说。 两年前,八爷金盆洗手之后去了香港,那位三爷也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只知道他每个月,都会去澳门呆上几天,有一个很得力的助手在帝都开古玩店。 一路沉默着回到酒店,薛宁目送崔立珩的车子走远,心里不禁有些发毛。 顾旭白从见面就不怎么跟她说话,一张脸绷的紧紧的,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更是跟铁钳一般,一点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上楼进了房间,房门一关,薛宁就被顾旭白给抵到墙上,落下的吻来势汹汹。 许久,他终于放开自己,那双眼却格外的犀利阴冷。 薛宁喘的厉害,微微仰着头,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如同刷了墨汁的脸。“你的手怎么样。” “养几天就好了,为什么跑。”顾旭白又把她拽过来,单手把她抱起来,进去直接压到床上。“说实话。” 薛宁眨了眨眼,看着他挂在脖子上的另一条胳膊,唇角慢慢翘起得意的弧度。“你打不过我。” Chapter 45 “那你试试!”顾旭白深深的看着她,低头,发狠封住她的嘴。 试试就……薛宁还没腹诽完,看到他的手臂又有血丝渗出,顿时就不想跟他犟了。 那一刀对准的位置,是她的脖子。 他吻的火热,似乎要把这几天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一般,浑然不在意自己的胳膊出血越来越多。 “二哥?”薛宁喘着粗气,勉强把他推开。“手臂出血了。” 顾旭白偏头瞄了一眼,绷着脸,抱着她躺下去,喘的厉害。“为什么跑。” 薛宁不说话,翻身骑到他身上,把自己的衣服脱了,动手去解他的裤带。 顾旭白看着她,额头的筋脉一条条鼓起。“说话。” “你不想么?”薛宁把他扒光,扬起唇角,趴在他身上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套子。“不想就让我睡一会,我好困。” 顾旭白伸手捏了捏她带伤的脸,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睡吧。” 眼前的她眼窝青黑,与之前在刑警队,那个浑身都充满戾气,眼底满是狠劲的她完全不一样,苍白的有些不真实,丢了魂一般。 薛宁唇边的笑意扩大,把被子盖好,趴他身上放心的闭上眼。 到了t市她就一直失眠,不管脑子里是不是在想事情,都没办法入睡。滕逸给她开的安眠药,丢在锦湖,当时走的时候太急,忘了带。 顾旭白的左手横在胸前,薛宁趴的不舒服,脑袋在他胸口蹭了几下,抬头把他挂在脖子上的带子拿下来,再次趴回去闭上眼。 他的胸口很宽,暖暖的,趴一会就睡过去了。 顾旭白等了一会,发现她居然真的睡着了,视线落到她肩头的那一大片淤青上,目光倏然变得冷冽。 他想杀人! 薛宁是被他吻醒的,睁开眼看了看窗口,发现外边已经黑天了,眼中满是茫然。“二哥?” “你找赵三做什么,他为什么要杀你。”顾旭白单手抱紧她坐起来,半眯着眼,下巴搁到她的瘦瘦的肩头。“为了你爸爸留给你的,那些照片上的文物么?” “为了你给我的烟壶。”薛宁清醒过来,双手捧住他略带胡茬的脸,眉眼带笑。“我想找到偷烟壶的人,追回剩下的东西。” “我帮你找。”顾旭白心里堵的厉害。 她没有说实话。 做了一次,薛宁趴他身上又睡了过去,顾旭白抱着她,出神的望着头顶的天花。 两个小时前,瞿凌风来电话,很明确的告诉自己,赵三的账户在初一当天意外的多了五百万。对方通过网络支付软件转账,账号多达几十个,暂时无法查到这些账号的所有者。 很明显,有人要买薛宁的命……低头亲了下她的发丝,顾旭白伸手把手机拿过来,翻出沈颢的号码打过去。 这个手法蒋卿云曾经用过,瞿凌风查不到,沈颢一定可以。 打完电话,顾旭白低头,深深的看着趴在自己胸口睡的瓷实的薛宁,目光愈发的沉。 熊孩子! —— 薛宁睡醒已经是隔天早上,拱了下发现顾旭白还在,随即翻身抱住他的腰,脑袋无意识的往他胸口蹭。 结果自然而然的做了一次。 顾旭白手臂上有伤,洗澡的时候只能一半,薛宁拿着花洒给他冲,唇角一直扬得高高的。风水轮流转,她可没忘记自己手伤了那会,他是怎么对自己的。 可惜她低估了顾旭白的这几天积蓄的火气,手才动两下,就被他被摁到洗手台上,从后面又做了一次。 洗漱完下楼去吃早餐,薛宁惦记着赵三说的那个八爷心腹,吃不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眉眼弯弯的望着顾旭白。“我下午去帝都,你要跟着么。” “唔”顾旭白手上的动作顿了下,眼神倏然变得凌厉。“你信赵三的话?” “我想找回那些东西,真话假话都不重要。”薛宁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到嘴边,眉头皱起。“顾旭白,我们已经扯平了,我救了你一次你昨天还了,算两清。” 她不希望下次他再出现,又坏了自己的事。 比起八爷那些人,她更怕他。 “扯不平。”顾旭白黑下脸,低头继续吃面,看都不看她一眼。 爷爷说的没错,她真的没心。 薛宁耸了耸肩,视线落到他吊在胸前的手臂上,沉默下去。 回房定了机票,薛宁给崔立珩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跟顾旭白去帝都,让他回海城就给自己电话。 打完,见顾旭白的脸还是黑的,忍不住翻白眼,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打给苏先生。 他虽然已经不在帝都开店,关系还在。 八爷心腹的店子开在帝都琉璃厂,听赵三说,应该是爸爸出事后四个月开的,名叫万宝轩。 苏先生似乎有点意外,沉默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才听到他不敢置信的声音:“丫头,这是顾旭白查到的线索么?” 薛宁直觉他话中有话,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苏先生,您想说什么。” “这家店的掌柜我认识,跟我的关系还不错,是不是搞错了?”苏先生的嗓音沉下去,不可思议的语气:“你爸出事那年,他在国外呢,当时跟我一块在英国参加拍卖会。” “他说是很可靠的线索,我就过去看看,不会做什么,他跟着我呢。”薛宁也意外的很。 赵三跟自己说的时候,一点都不像是在说谎。而苏先生也不可能会骗自己,除非那家店明面上是一个人,实际投资的另外一个人。 而且有可能,苏先生的那位朋友,真的知道八爷在香港做的什么生意。 薛宁跟苏先生在电话里聊了大概半个小时,挂断后开门出去,神色淡淡的看一眼躺床上大爷一样的顾旭白,拿起自己的平板躺到他身边。 她得查下那家店的工商登记资料。 苏先生的那位掌柜朋友,跟赵三告诉自己的名字不一样。当时在审讯室里,赵三还说了另外一件事,盗墓论坛是私人论坛,管理者能看到所有登陆者的ip。 也就是说,自己去纽约找唐君诚的事情,从自己用他的账号登陆后,就被人发觉了,所以才引来杀身之祸。 想到这薛宁隐隐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一趟帝都行,恐怕又会一无所获。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正确的。 琉璃厂过年有庙会,所有的店子都不休市,只有万宝轩一家关着门,门上还贴着警方出具的白色大封条。 薛宁跟边上的店主打听了下,听说是吃了从云南空运过来的新鲜蘑菇,处理方法不当,导致中毒,掌柜和小徒弟送医院后没救回来。 大老远跑一趟,居然是这个结果。 从琉璃厂出来,薛宁的脸色就一直很不好看,低着头,双手抄在外套的口袋里走的飞快。 八爷在杀人灭口! 云南盛产蘑菇,当地人吃那么多年没事,怎么他们吃一次就挂了。她不信这里面没有阴谋! 顾旭白仗着腿长,倒是没怎么费力,跟着她到街边拦了辆车回酒店。“他们已经注意到你了,剩下的事交给我。” 薛宁偏头,意味不明的看着他。 神秘人自上次后一直没打过自己的电话,齐家的这条线索虽然暂时放下,但并不代表齐家是干净的,黄绫在海外转了一圈,出现在君安,这本身就是个很大的疑点。 “好啊,不过我不想上班了,你说要养我的。”薛宁眨了眨眼,敛去失落的情绪,主动往他怀里钻。“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先回海城。”顾旭白伸手抱住她,眉峰无意识下压。 她又在说谎。 薛宁点了点头,疲惫闭上眼。 回去后,她得马上去见滕逸。她要回老家,就算疼死也必须得回去。 当年跟爸爸出警的另外四个人,没能活着走出拘留所,负责开车的郭自强人间蒸发。她现在很怀疑,被八爷收买的人,就是他! 在帝都住了一晚,两人初五下午才回到海城。 上了车,薛宁见开车的人是狗腿梁秋,眉头皱了下,留意到他脸上有淤青,不由的发出一声轻嗤。“梁秋,你是不是把人家的女朋友睡了?” “咳咳……”梁秋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好半天才停下来。“你怎么知道。” “猜的啊。”薛宁脸上的笑容倏然变得愉悦。“我在你脑门上看到了贱人两个字。” 梁秋想跳车。 顾旭白神色淡淡,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闭着眼,右手覆在眼睛上,身上冒出丝丝寒气,冰山一般。 回到市区,先去了军总院给顾旭白清理伤口换药,跟着才掉头回锦湖。 梁秋倒是识趣的很,把他们送到门口,说了一句晚上去撸串,随即关了车窗淡定倒车出去。 进门换了鞋子,顾旭白抓住薛宁的手,直接上楼。 薛宁情绪低落,在帝都的时候就不想跟他做,回到这就更不想了。谁知道她出去的这几天,蒋卿云有没有跟过来跟他滚床单,虽然不在意还是觉得脏好么。 上到二楼,顾旭白没回卧室,而是去了书房,松开她的手坐下。 薛宁也坐下,从背包里把买给滕逸的花瓶拿出来,跟着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懒洋洋的倒在贵妃榻上看他。“火气这么大?” 顾旭白抿着唇,搭在膝上的右手曲起五指,很随意的轻弹几下,目光沉沉的望进她的眼底:“我让人帮我查了些东西,跟你有关。” Chapter 46 薛宁挑了挑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他的眼睛。 她看不透他,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深处,有着她不熟悉的东西,她不懂,但本能的觉得危险。 把手机放下,薛宁坐直起来,似笑非笑的等着他的下文。她真的要走,他从来就拦不住。 顾旭白将她脸上的小表情尽收眼底,胸口闷的有些难受。“我不会逼你告诉我真相,但你可以信任我。” 四目相对,他从她脸看不到丝毫的惊慌,笃定的让他想要揍她。 就这样?薛宁唇角翘起,主动过去坐到他的腿上,顽皮的亲他的下巴。“你是在纵容我么?” 顾旭白眯起眼,眸光沉下去,单手把她抱起来,大步往外走。 薛宁双手圈着他的脖子,两条腿藤条一般,盘在他的腰上,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蒋卿云睡过的床,你跟我在上面做的时候,不觉得亏心么。” 顾旭白低头,深深看进她的眼底。 他看见自己绷紧的面容,看见她眼底的笑意,唯独看不到别的情绪。 “我没碰过她。”顾旭白抿着唇把她放到床上,面容绷紧。“别乱想。” 薛宁又笑,坐起来抱住他的腰,把他身上的毛衣掀起来,张嘴亲他的肚脐。“我从来就没介意过啊。” 顾旭白低下头,看着她的脑袋在自己的小腹上动来动去,神经无意识绷紧。“别闹。” “好啊。”薛宁一瞬间倒下去,抬起腿,把脚伸进他的衣服里撩他的胸,看着他笑。“真的不要?你确定么。” 顾旭白哼了一声,拍开她的脚,转身出去。 薛宁目送的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后,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凝固到嘴边。 她怎么可能会相信他。 躺了一会,掐着自己的大腿坐起来,使劲拍了拍脸颊,晃去书房把笔记本电脑打开。 爸爸是警察,她有时候放学早了就跑去派出所玩,听爸爸的同事描述过市局刑警队审讯室的样子,也在电视上看过。 在太原,她走进审讯室就看到了天花角落里的监控,以及摆在桌子上实际上已经打开的录影机。 赵三因为受不住疼,说了很多事情,除去顾旭白知道的,她不想让他知道的,应该没被听去。 他们确实定好了时间,初四去河南。 顺便把自己埋尸。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外一伙人,在河南跟他们碰头。 对方的头,早年跟八爷干过几票大的,如今已经很少有动作。最后一票,是在n市找到了一座汉代墓葬群,据说挖出了几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之后就洗手上岸了。 那位也叫三爷,帝都人,有一家很正规的拍卖公司。 赵三知道的情况就这么多,薛宁若是想找到这位三爷,必须去一趟河南。 她知道他们碰头的暗语,只是出发之前,得先去见滕逸。 帝都的拍卖公司多如牛毛,找起来异常的费事。薛宁神色专注,眉心无意识的蹙着,浑然忘了,顾旭白也在书房里。 “小秋走之前跟你说的事,你怎么想。”顾旭白根本无心工作,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不想去,我就打电话让酒店送餐过来。” 他的手动不了,没法做饭。 “去啊,为什么不去。”薛宁从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抬起头,语笑晏晏。“你不想去么?” 顾旭白抿着唇,不置可否。 “算了,你还是别去了,我跟他去就行。”薛宁耸肩。“你去了多无聊,往那一坐,谁还吃得下。” 顾旭白嘴角抽了抽,又有点想揍她。 薛宁说完,继续低头翻找拍卖公司的工商登记记录。 办法很笨,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忙到天黑,才翻了不到一半,梁秋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已经到了楼下,问他们走不走。 薛宁活动了下发酸的脖子,拿着手机就往外走。“我自己跟你去。” 顾旭白在书桌后抬起头,脸上的线条绷得死紧。 她还真自己去! 下楼拿了外套,换上鞋子出去,看到梁秋居然开了一辆玛莎拉蒂过来,眉头不由的皱了皱。 上车系好安全带,薛宁瞟他一眼,语气冰冷。“到底是去赛车还是去撸串。” “撸串啊,二哥不去正好,省得他去了我们都吃不下。”梁秋转过头,顶着一张淤青的脸,狗腿的冲她笑。“姑奶奶,你看我真诚的目光,这次绝对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薛宁根本不搭理他,闭上眼,懒洋洋的示意他开车。 白色的玛莎拉蒂进入市中心,七拐八弯之后,停到一家才开业的烧烤店门前。 薛宁开门下去,左右看了看,随意将手抄进兜里。 狗腿梁秋还挺接地气,竟然选了这么一个看起来没有任何档次的地方。 “姑奶奶,这边。”梁秋锁车下去,笑呵呵的跑到她身边,拉她到路边临时撑起来的活动帐篷里坐下。“一条烤鱼,二十串羊肉,再来二十串牛肉,够不够,猪鞭、牛鞭要不要?” “随便。”薛宁抬脚勾了张塑料的椅子过来,慢悠悠坐下。“你是不是有事要求我?” “姑奶奶,你可真冤枉我了。”梁秋坐下,敛去嬉闹的神色,正儿八经的看着她。“上次的事,真的是个意外。二哥没回来的时候,我们都想把君安分了。不光齐天宇,我也想。可二哥回来了,我这心也就死了。” 薛宁撇撇嘴,不屑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豪门果然多狗血。 齐天宇好歹算是比较亲的旁系,他妈可是正经的顾家人。而梁秋,真算起来,那也是银河系之外的旁系,竟然也想把君安分了。 胃口还真不小。 她都看出来了,顾旭白没道理看不出来。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二哥去当兵之前,被人绑架过。”梁秋忽略她眼底的鄙夷,目光诚挚。“他的眼睛其实在那时候就有问题了,但家里人并不知道,直到他在部队受伤。” 薛宁愕然。这狗血还不是一般的多。 梁秋苦笑着掀了掀唇,把顾旭白当年被绑架的事情说了,末了长长叹气。 这么多年都没找到绑架他的凶手,以顾家的实力,不应该啊。薛宁心中存疑,虽然搞不懂梁秋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但还是觉得心惊。 沉默片刻,点好的东西端上来,薛宁拿了筷子,尝了一口烤鱼,感觉味道还不错,又拿起羊肉串,豪气的吃起来。 中途梁秋要了啤酒,薛宁没让他喝,又给退了回去。 她的意思是开车最好别喝酒,结果帐篷被人掀了才意识到,自己的决定明确之极。 来的人倒不是很多,只是这些人身上的杀气,让她感觉格外的不舒服。 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梁秋那个怂货躲在她身后,嗷嗷哭着打电话求助。薛宁无暇分心,碰着什么都抓起来当武器。 她有点后悔没留在锦湖陪顾旭白。 警察来的很快,可惜没能快过薛宁。偷袭他们的八个人,只剩下一个能动的,没跑几步就被抓了回来。 梁秋也意识到今晚的事情不对劲,看着薛宁的脸跟刷了墨汁一般,心中悔意丛生。 大过年的,什么大鱼大肉没有,他怎么就忽然想撸串了呢。 真是欠! 顾旭白到的时候,薛宁跟梁秋已经在附近的派出所里,被打伤的人也全带了回来。 看到薛宁没什么事,过去就给了梁秋一脚。“怎么回事!” 梁秋疼的差点给他跪下,哭丧着脸看薛宁。“我们也不知道,那些人忽然就冲出来,还带着砍刀,像似要姑奶奶的命。” 薛宁的手一直在抖,眉心蹙起。 在太原被赵三打伤的地方还没好利索,刚才跟那些人交手,又挨了一下,钻心的疼。 顾旭白目光阴鸷的瞪一眼梁秋,伸手把薛宁拉起来,紧紧抱住。“伤了?” 她的脸色非常不对。 薛宁点头,眉心拧的更深了。她从太原回来,落地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竟然有人跟过来要自己的命,难道八爷就在海城不成? 来派出所的路上,梁秋说,这些人他见过,是海城当地的一些混混。 “回家。”顾旭白直觉她真的伤了,手上的力道收紧,拥着她径自出了派出所。 梁秋想跟上去解释,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沈颢黑着脸进来。 这回是真的药丸! 梁秋筋疲力尽的靠到椅背上,脊背一阵阵发寒。 从今往后,顾旭白怕是不会再让自己介入君安的任何生意了。 薛宁上了车就靠在顾旭白怀里,死死的咬着嘴唇,浑身止不住的哆嗦。她不怕疼,而是觉得无力,那种明知不是对方的对手,却只能选择迎战的挫败感,深深的啃噬着她的骨髓。 她还什么都没做,这些人就能布下天罗地网,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要置她于死地。想要给爸爸翻案,怕是到死,都还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很疼么?”顾旭白拧着眉,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深深的吻着她。 接到梁秋电话的那一瞬间,他真的想揍她。 薛宁让他吻了一会,忍着疼抱住他的腰,脑袋无意识的往他胸口蹭,掩去眼底的悲凉。“我有点累了,顾旭白,你说这世上真的还有正义么?” Chapter 47 顾旭白回答的很笃定,薛宁听了只是一笑置之。他当然相信有正义,因为正义大多数时候,是在为他们那个阶层的人服务。 回到锦湖让他帮忙喷了药,薛宁倒下就睡,什么也不说。 顾旭白也不问,只是那双眼看她的时候,目光格外的深邃复杂,似乎知晓所有,又似乎有别的她不懂的东西在涌动。 薛宁很累,懒得去深究他目光里含义,缩到他怀里,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休息一天,初七一早薛宁起床准备一番,吃过早餐就去见滕逸,把自己在t市买的花瓶送给他,出来之后直接去了机场。 换好登机牌,托运了行李,薛宁到候机厅坐下,拿出手机给方桥打电话。 赵三说另外一伙人是从帝都开车过去的,算上沿途休息玩乐的时间,大概初六到a市,休整一天并准备物资,初八早上出发。 电话接通,薛宁随即扬起唇角。“桥哥新年好,是我,小宁。” 这头,方桥非常的意外,拿着手机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我刚准备定机票回海城,想要什么礼物?” “不用,你在家等我,给我准备几样东西。”薛宁还在笑,轻描淡写的语气。“身份证最好要短发的照片,还有下墓用的装备,你帮我备齐,我大概三个小时后到你家。” “你要干嘛?”方桥下意识蹙眉。“苏先生知道么?” “他不知道,我就是去玩玩。”薛宁吐出一口气,玩笑的语气。“我在微信约了一个考古队,跟他们一块去长长见识。” 方桥沉默了下,还是不太放心。“真没事?” 薛宁大笑,让他不信就打电话去给苏先生。 方桥无奈的叹了口气,表示她到之前,所有的东西一定准备齐全。 薛宁挂了电话,正好广播响起,随即背上自己的背包,排队等候登机。 顾旭白因为公司有事,早上起来就走了,这会估计还在公司。薛宁把手机关了,活动了下自己的肩膀,随即敛去脸上的残余的一丝笑容,面无表情看着长长的队伍。 眼下,就算她什么都不做,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 抖出七年前的事情,不但会牵扯到当年主管案件的市局领导,还会牵扯到省厅,以及唐君诚说的那位大人物。 每一个人,要弄死她,都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八爷在t市失手,又安排人一路追到海城,就是最好的证明。 死而已,她从来就没有怕过。 但她不会无声无息的死去,也不会再隐忍等待,这七年多,她每一天都活在恐惧、悔恨和痛苦当中,就算不能给爸爸翻案,她也要让那些人,为自己曾经做过的恶,付出应有的代价! 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地济南,薛宁走出航站楼,抿着唇角瞄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黑衣人,到停车场拦了辆出租,上了车才拿出手机开机。 顾旭白有打电话给她,打了很多次。梁秋也打了几个电话,还有唐恬。 薛宁给唐恬回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刚睡醒,手机调了静音没听到。 唐恬回家过年,早上刚下的飞机,薛宁听她唠叨了一阵,脸上不禁浮起笑意。“你不是号称不婚么,怎么被你妈洗脑就动摇了?” 耳边的声音变大,薛宁不得不把手机拿开一些,笑容愈发的愉悦。“直男癌!这种话你可别信,什么不结婚不生孩子就不完整,你又不是为了完整才活着,而是为了你自己。” 聊了半个多小时,薛宁挂了电话,若有所思的看着手机屏幕。 她怎么就没心了? 摇了摇头,把手机调整静音模式,随手揣进外套的口袋。 方桥已经把东西准备好,薛宁检查了下,确定没有问题,拿了东西就走。 “真不跟苏先生说啊?”方桥直觉她这次来的诡异,而且好像还很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他。” “真没事,我们约好了在郑州碰头,是地质大学的一个活动,我只是跟过去凑个热闹。”薛宁拍了下他的肩膀,脸上扬起笑容。“苏先生教了我这么多年,我总得试试是不是真的有用吧。” 方桥无奈,拿了车送她去机场,等她登机后随即给苏先生和崔立珩打电话。 薛宁不能出事,苏先生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家人还重,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他也不好交代。 中午的时候,薛宁落地郑州,发现从海城跟过来的人,居然还不放弃,不由的挑了挑眉。 她的爸爸可是个老警察,这点事难不倒她。 进入市区,薛宁既不去酒店,也不找地方吃饭,而是直接去了市中心最大的百货商场。 年假最后一天,商场里人特别多,薛宁绕了几圈,把跟踪自己的人甩掉,尔后照着方桥给弄的身份证,去买了一顶差不多的假发,跟着找了家银行在atm取出几万块钱,换了一身衣服和背包,从容离开。 吃过饭,她确定没人跟踪,随即去租车行租了一辆全路况越野,之后去买手机办卡,采购物资,一刻不停的出发前往a市。 赵三并不知道帝都那位三爷到了a市之后,在哪个地方落脚,但是大致说了下,线人发现的古墓位置。 薛宁要在那帮子人到之前,提前过去做准备。 她在地图上看过,赵三说的位置并不是太偏僻,只是周围并未出土过任何的文物,也未曾听说有古墓存在。 薛宁记得小时候爸爸给她和哥哥讲故事,曾提到过河南。 作为中原第一人口大省,历史上在此建都的国家无数,考古发现的几处遗址,远远不如历史上记载的多。 抵达a市已经是下午,薛宁找地方吃了饭,给车加满了油再次上路。 原先在海城使用的手机关着,她知道方桥肯定会给苏先生和崔立珩打电话,故意不开机。 出城之后路不太好走,而且还下了雪,纷纷扬扬。 薛宁打开导航,眉头拧的死紧。 这个时节,冻土层非常的厚,不知道那些人来了之后,会不会取消开墓的计划。 减缓车速,一直开到夜里十点多,才到达附近的村子。 薛宁把车开到村尾,停车去敲最后一户人家的房门。天太冷了,她需要找个地方休息,补充体力。 敲了好久的门,院子里的狗一直叫,薛宁差点要放弃的时候,门后终于传来声音。“谁啊?大半夜的,有啥事?” 薛宁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说自己是来走亲戚的,好像迷路了,问她能不能给口热水喝。 门后安静下去,大概过了一分钟,涂着红漆的大门被人打开。 一对年纪很大的夫妻走出来,开了灯仔细打量她。“姑娘,你要上哪走亲戚。” 薛宁故意说了个距离这里非常远的地名,可怜兮兮的搓着手。“我没来过,天有太晚走错地儿了。” 夫妻俩面面相觑,商量两句,同意她住上一晚。 “谢谢,谢谢你们。”薛宁不住的鞠躬,跟着上车,发动车子开进院子里。 背上背包下去,薛宁打开后备箱,取了两瓶酒和几个礼包下来,再次道谢。 那对夫妻姓陈都是老实人,有个在外边上大学的儿子。估计说话的声音太大,他们的儿子陈双俊也起了床,热络的让薛宁坐下,随即去给她倒水。 “大过年的,这么打扰你们真的很不好意思。”薛宁喝了口热水,含笑道谢。 陈双俊刚上大一,很腼腆的一个大男孩,跟薛宁说了两句便回房睡觉去了。 薛宁跟阿姨去房间,等她收拾好了,随即躺下。 转过天,薛宁以想拍照为由,背着背包和相机独自出门。 村子周围是成片的大山,从地图上看,应该是太行山山脉的分支。相对海城那些都是石头的山,这边的山头,看起来就像一片超级大的土坡。 薛宁在周围看了一圈,走到山脚拿出罗盘,找到赵三说的方位,随即折回村子,给好心收留她的陈家人留下一万块钱,把车开出来,停到山脚附近的平地上,搬来干了的玉米杆子盖好。 这些人不会大白天进来,不意外的话晚上一定会到。 抬手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薛宁带上背包上山,拿着罗盘找到可能有古墓的地方,用工兵铲在附近的灌木丛后挖了个能藏下自己的坑,做好伪装,整个人猫进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山上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的声音。 薛宁不敢睡,考虑到对方带了设备,干脆把新手机也关了。 方桥给她准备的望远镜,带有热成像功能,加上今天天晴晚上有月光,只要有人出现,她一定会发现。 检查了下绑在腿上的匕首,以及带过来的手/弩和麻醉烟雾蛋,吃了些压缩饼干充饥,薛宁强迫自己闭上眼休息。 耐心等到夜里9点多的时候,山下隐隐约约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 薛宁来了精神,仔细听了一会,整个人神经绷紧。 寒风刮过树梢,发出漱漱的声音,汽车发动机发出的声音忽远忽近,像似幻听一般。 薛宁躺好,悄悄把冻麻木的四肢活动开,跟着举起望远镜,屏住呼吸往自己上山的路上看。 风越来越大,月光也跟着黯淡下去,静悄悄的山林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开始有人出现,耳边依稀听到对方说:“那姑娘真的会来不,抓到了能不能咱先玩玩再拿去卖?” Chapter 48 薛宁心里咯噔了下,眉头无意识蹙起。 八爷还是没放弃弄死自己,所以今晚上来的人,肯定不止眼前的这十来号人,暗处肯定还有! 抿了抿,薛宁趴好不动,尽量把身上的杀气收敛起来,继续观察。 “你小子心思还真活络,不就一个女人吗,玩死了也没关系,玩不死再卖掉,还能换点烟钱。”有人接话,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听说这个姑娘年轻的很,玩起来一定很爽。” 随行的人哈哈大笑。薛宁看不到他们的表情,拿着望远镜的手,无意识收紧了力道。 “人还没抓到呢,得意个什么劲。”人群中又有人说话,口音特别的重,正低头看着什么,看着像似领头的。“你们几个四处看看,守住东南西北四个角,把东西找到,顺便看看人是不是提前藏起来了。” 薛宁暗惊,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自己提前一天到的郑州,路上一直有人跟着,这些人会这么想一点都不奇怪。 定了定神,薛宁尽量屏住呼吸,不发出丝毫的声音,隔着一定的安全距离冷冷的看着他们。 她选的地方非常隐蔽,尤其是在夜色下,就算手电照过来,也不会发现。而且她整个人藏在土坑里,只露出眼睛,对方就算有热成像仪,也不怕。 等了大概一个小时,去搜山的人纷纷折回来,表示没有任何的发现。 领头的瘦子“咦”了一声,背起工具开始找墓的位置。 罗盘在这一带有异动,他们站的位置周围尤其明显。薛宁静静的看着,听到他们欢呼的声音。“就这了!上家伙开始挖,天亮之前必须撤走!” 薛宁抿着唇,抬手看了下腕上的夜视电子表,神经再度绷紧。 距离天亮只剩几个小时。 晚上的气温非常的低,身上的暖宝宝渐渐没了作用,薛宁咬牙忍着,看到他们划好了方位开始挖,目光一寸寸变冷。 冻土层很厚,他们挖开好大的一个口子,才开始下洛阳铲。 一共十二个人,四个人去放哨,剩下的八个在确定底下的是不是古墓。 薛宁安静的蛰伏着,竖起耳朵感受周围的声音。 苏先生知道她一心要报仇,这些年不光训练她的体能,还教了很多的东西给她。加上爸爸也是考古学专业毕业的学生,对于盗墓找穴,薛宁知道的并不比那些人少。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耳边再次传来欢呼,跟着就看到他们把刚才挖开的口子扩大。薛宁眯起眼,冷静的观察了几分钟,悄悄从土坑里爬出来,无声无息的去找放哨的人。 她得把外围的人都解决了,才能现身,不然被人在暗处放冷箭,死的就会是她。 四个人站的位置距离开墓的地方都不太远,树影婆娑,寒风呼啸。薛宁带上夜视眼镜猫腰找好藏身的位置,等了一分钟左右,趁着对方低头点烟个功夫,身形暴起,猛的将对方击晕。 他们带了对讲机,不过山上的信号并不太好,而另外的人在忙着开墓,没有注意到异动。 薛宁将那人绑起来,用同样的方法收拾了剩下的三个,慢慢折回去,将麻醉炸弹固定到弩/箭的箭头上,瞄准射出。 炸弹在开了口子的坑里炸开,正在忙着开墓的八个人惊恐之极,不敢置信的看着从黑暗中走出来的薛宁。 “小姑娘,你……”领头的瘦子张着嘴,普通一声跪下。“果然……在。” 薛宁冷冷的抿着唇,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去。 麻醉弹是用来对付狼群的,浓度极高,等她走到跟前,那八个人已经倒在地上,什么都做不了。 薛宁咬着牙,把所有的人都捆上,跟着从背包里拿出已经开始结冰的矿泉水,对着领头那人的脸浇下去。 麻药的药效太强,好像没什么用。 该死!薛宁咒骂一句,从背包里拿出清醒剂倒到手帕上,猛地捂住他的口鼻。 过了几分钟,对方清醒过来,惊恐的看着薛宁。“别杀我!” “三爷呢?”薛宁在他身边蹲下,取下挂在背包上的工兵铲,一下一下拍他的脸。“跑了是么。” “他他他……他回帝都去了。”瘦子吓的直哆嗦。“你你你……别杀我。” “我不杀人。”薛宁从外套的口袋里,把录音笔拿出来,打开。“你跟在他身边很久了吧,他的公司叫什么名字,本人真实姓名是什么。” “王福贵,公司叫叫……叫福德。”瘦子闭着眼睛,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你别杀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干这个就为了找口饭吃。我我我……没杀过人。” 工兵铲冰凉的贴着他的脸颊,锋利的边沿,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又长又深的印子,血丝一地一地往下滴落。 薛宁眯起眼,唇边勾起冷笑。“他住哪?” “没没没……去过,听说是在翰林居。”瘦子忍着疼,眯起眼往她身后看了看,脸上的恐惧有了一丝消散的迹象。 薛宁警觉竖起耳朵,感觉有危险靠近,随即滚到地上,避开射过来的匕首,紧张藏到树后。 她猜想的没错,八爷果然还安排了其他更专业的人,来取自己的命。 沉重有力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过来,薛宁深吸一口气,隐隐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寒风吹过,电瓶灯的光线瞬间熄灭,周围暗了下去,男人有力的拳头直直朝着面门挥过来。 薛宁及时闪开,身上扔被踢中,眼前发黑的飞出,重重落到地上。 剧痛袭来,冻到发麻的唇,被牙齿磕破,不断渗出血丝。 薛宁喘了口气,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眼中迸出凛冽的寒光,冷冷的望着气定神闲的男人。“好功夫。” “你也不错,居然还没死。”男人的面目在夜色下模糊一片,低哑的嗓音,却仿佛来自地狱,冷的没有任何的温度。“不过,你很快就会死了。” “是么!”薛宁闭了闭眼,想起爸爸浑身着火的样子,想起妈妈跳楼时的决绝,想起沉尸水库的哥哥,猛的从地上跃起,拔出绑在腿上的匕首。 她不能死! 男人的体力比她强了很多,招式格外的狠辣有力,交手大概十个回合,薛宁的手臂被他手中的匕首划破,痛意瞬间传遍全身。 咬了咬牙,她像换了个人似的,再次朝对方发起猛烈的攻击。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反应稍慢便被她踢中太阳穴,重重倒在地上。 薛宁一身的血,抓起手/弩再次射出之前准备好的麻醉弹。 麻醉弹爆开的瞬间,另外一只手上的手/弩连射三枚弩/箭,击中他的双腿。 寒风呼呼的吹着,血腥味在林子里散开,周围静的一点的声音都听不到。 薛宁等了一阵,确定那男人已经动弹不了,随即面若寒霜的走过去,拿过一旁的背包,取出绳索将他也捆上。 弄好之后,薛宁把他弄醒,漆黑的双眼散发出冰冷凌厉的幽光,嘲弄的看着他。“我知道问了你也不会说,所以就不问了,只是让你尝尝被凌迟的滋味。” 话落,手中的匕首扬起,狠狠划破他的大腿。 男人面色苍白,牙关咬得死紧的瞪着她。 他很清楚,此刻蹲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已经杀红了眼,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一刀、两刀……第十刀的时候,男人终于忍受不了疼晕了过去。 薛宁双手抖的厉害,站直起来,像个幽灵一样去把放哨的几个也拖过来,挨个绑到树干上,拿走瘦子和杀手的手机,跟着背起背包,脚步沉沉的下山。 找到他们的车子,薛宁隔着很远的距离,用手/弩射穿了所有的轮胎和备胎,去拿回自己的车子,从背包里拿出药袋,简单处理了下手臂,开始查看瘦子和杀手的手机。 朋友圈分类很清楚,薛宁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开门下去将手机丢回他们开来的车里,折回去带上耳机打电话报警,跟着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至于警方什么时候到,那些人会不会冻死,她不管。 回到市区,薛宁把脸上的伤口处理了下,找了家医院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她的手不能废。 虽然打了麻药,缝针的时候还是很痛,薛宁皱着眉,等医生把伤口包扎好,随即离开医院,忍着痛上车找了一家靠近派出所的干净小旅馆住下。 山上那些人没能得手,不管是远在香港的八爷,还是在帝都的三爷,抑或其他人,这段时间肯定都会很小心谨慎,她不急。 有了这些线索,等手臂的伤养好,她再动都不迟。 在山上猫了一天,又累又饿,然而薛宁却了无睡意。 进门的时候她已经检查了一遍门窗,还特意把防盗窗也撬开,挂上登山绳,防止自己的行迹败露,被杀手追上门没地可藏。睁着眼躺了几分钟,伸手把在海城用的手机拿过来,迟疑开机。 进入系统之后,短信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有顾旭白、苏先生、崔立珩,还有滕逸。 薛宁盯着那些号码看了很长时间,直到手机有电话进来,才恍惚回神。 接通,她还没开口,顾旭白带着火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在哪!” “有事么?”薛宁神色淡淡,不太想跟他说话。 耳边寂静下去,依稀听到他粗粗的喘气声。薛宁翻了个白眼,直接挂断,睁着眼定定的看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因为对方轻敌,不算在海城撸串那次,她孤身一人在外两次得以侥幸逃脱,这样的好运绝对不会有第三次。 要想安心养伤,顾旭白那无疑是最安全的。 寂静中,走廊里依稀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并快速的朝自己所住的房间移动。 薛宁猛的坐起来,把门锁死,冷静竖起耳朵。 Chapter 49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住,听动静应该是两个人。薛宁拎着自己的背包,离开冰冷的墙面,无声无息的往窗户的方向移动。 对方没有出声,并且在试图撬开门锁,留给薛宁的时间不多。 黎明将近,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刻,寒风呼呼刮过耳畔,感觉耳朵都要冻掉了。 薛宁抓着绳索,从旅馆的窗户索降到2层平台,忍着手臂的刺痛,在对方开枪的一瞬间纵身跳到停下楼下的小箱车顶,几个翻滚,跳到地面,迅速去拿回自己的车子,横冲直撞的开进附近的派出所。 派出所的铁门是关着的,被薛宁撞开后值班室里的警察陆续冲出来,纷纷拔枪对准车头。 薛宁胸口发闷,降下车窗,一脸血的呼救。“救命……” 她的样子太过吓人,警察有的往门外冲,有的上去帮忙,把她从车上扶下来。 “谢谢……”薛宁坐下,冷汗顺着鬓角不停的往下落,唇色白的吓人。“我想打个电话给我哥,我的手机掉了,钱也没了,还被人追杀。” 追杀的她的人估计是看她进了派出所,没有再追过来,但是因为听到枪声,警察还是继续追击。 薛宁接过值班警察递来的热水,勉强喝了一口,随即用座机给顾旭白打电话。 她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伤。 电话接通,薛宁把话说完,只听顾旭白咬着牙丢下三个字:“等着我!”电话便挂断了。 薛宁苦笑,主动跟警察说明刚才的枪声,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的样子狼狈的不行,身上的外套脏兮兮的脸上都是伤,值班的警察做完笔录,又给她添了些茶水。“放心吧,你在这里很安全,就是我们所的大门,待会你家人来了,得让他赔偿。” 大半夜的,开车冲击派出所,要不是过来求救,附近又正好有枪声,光是这一条就够关她半个月的。 薛宁连连道歉,脸色越来越苍白。 受伤的手臂,在她跳下来的时候,伤口应该崩开了,而之前还没好透的肩胛骨好像又伤了。 顾旭白什么时候到的,薛宁完全没有印象,醒来已经在病房里躺着,阳光亮堂堂的照进窗户。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现假发不见了踪影,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医院的病号服,眉头不由的皱起。 转着脖子看了看四周,不见自己的背包,眼皮顿时跳的厉害。 闭了闭眼,薛宁坐直起来,把药瓶挂到靠近床头柜的位置,掀开被子下床。 双脚刚落地,病房的门便被人推开了,顾旭白那张好似刷了墨汁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他身上穿着黑色的正装西服,里面是一件低圆领的白色衬衫,西服的扣子开着,模特一般立在门口。那双眼,涌动着怒火,一瞬不瞬的望过来。 薛宁怔了一秒,扬起唇角。“二哥。” 顾旭白抿着唇角,过去把她摁回床上,顺势坐下。“盗墓的十几个人被抓住了,当地文物保护局的人去看过,确定有科考价值,近日会进行保护性挖掘。”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薛宁眨了眨眼,平静的看着他。“我疼。” 顾旭白目光沉了沉,盯着她看了许久,伸手把她抱起来。“工兵铲、麻醉炸弹、手/弩、罗盘,假身份假发,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嗯?” 薛宁埋头往他胸口蹭,嗓音发哑。“我想回家。” 顾旭白忍住想揍她的念头,无奈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咬着牙吐出一个字:“好。” 薛宁闭上眼,细不可闻的吐出一口气。 赵三应该是绷不住,全抖出来了,不然顾旭白不会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在哪。 回到海城,顾旭白换了套衣服就去公司了,薛宁呆在锦湖,给崔立珩和苏先生回电话。 别墅外的保镖,比过年之前有多了几个。顾旭白既然能知道盗墓的人是被自己举报的,应该也知道,那位腿上全是刀口的男人,是个杀手。 薛宁很庆幸对方没有带枪,如今回想当时的情景仍心有余悸,但她不能退缩,也不会就此罢休。 已经动了,就是把天捅破,她也要继续查下去! 八爷跟帝都的那位三爷,近段时间估计不会再让人去找墓,她也需要做出一个更详细的计划,让他们放松警惕,养好了手再亲自去见一见那位,当初批示爸爸的案子结案的市局领导。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薛宁不相信他是干净的。 电话接通,苏先生很生气,听说顾旭白也在,这才没有继续责骂她莽撞,叮嘱一番挂断。 打给崔立珩,他听说她已经回了海城,话都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薛宁一阵无语,丢开手机,把笔记本电脑打开,上网搜索那位书局领导如今的去向。 唐君诚的录音,对于一个在系统里摸爬十几年的老警察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没有证据,一切指控都是诽谤诬蔑,这也是她这么多年,始终没让苏先生去打扰对方的原因。 而唐君诚的录音,无疑是给了自己一剂强心剂,对方肯定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她清楚的知道如何弄倒对方。 关闭省城市局的政务网页,薛宁拿着手机拍了张自己肩膀受伤的照片,登陆自己的微博,神色淡淡的配了一行字:我期待光明来临,但愿不会太远。 发送出去,粉丝的留言瞬间过千,纷纷关心她的伤要不要紧。 薛宁回了几条,退出微博,疲惫的靠到椅背上假寐。 她给自己的十年只剩两年了…… 半睡半醒之际,保镖过来请示说门外有人要见自己,公式化的语气。 薛宁睁开眼,起身跟他一块出去。 “哥?”见是崔立珩,薛宁顿时精神起来,唇角扬起笑意。“你来好歹说一声!” 崔立珩不说话,上了台阶随即将她抱住,从胸腔里挤出嘶哑的嗓音。“熊孩子!你去河南为什么不告诉我!” 薛宁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发红。“忘了。” 崔立珩想揍她。 进屋坐下,薛宁顶不住他逼问,大致说了下赵三告诉自己的事,末了冷静辩解。“顾旭白不同意我去,我不想等警方行动,各种手续太繁琐,于是就自己先动了。” 崔立珩显然不信,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绷着脸移开目光。“需要我做什么?” “暂时不用,你不是马上要去帝都么?”薛宁岔开话题,招呼阿姨把水果端过来。“别让我嫂子等你太久,我不想成为你和苏先生的包袱。” 崔立珩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沉默下去。 从薛宁出现在t市,他就觉得事情很不对劲。尤其这次,她竟然私下让方桥给她准备上山开墓的装备,一声不吭自己跑去a市,就是顾旭白都找不到人。 苏先生说她有事瞒着他们,看来是真的。 “哥?”薛宁喊了他一声,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好踢了他一下。“你别乱猜测了,我这段时间哪都不会去,就算想走,也得先打得过门外的保镖。” 崔立珩拉回思绪,无奈叹气。 保镖确实比之前多了,他进来的时候有看到。 见她没什么事,崔立珩拍拍她的肩膀,起身告辞。 薛宁送他出去,眼看他就要走下台阶,心里忽然有些难过。“哥,好好保重,我等着给你包结婚的红包。” 崔立珩脚步顿住,背对着她扬了扬手,脚步沉沉的走下台阶。 薛宁一直站在雨棚下,目送他的车子开出视线以外才折回客厅。 顾旭白快天黑的时候才回来,薛宁坐在餐厅,等着阿姨摆碗筷。伤了的右手吊在脖子上,苍白的脸上满是被树枝刮伤的印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透出深深倦意。 “吃饭。”顾旭白去洗了手,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这几天不要出门。” 薛宁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用左手拿起勺子,有些费力的吃起来。 顾旭白喝了一碗汤,把碗放下,端起她的饭碗,拿过勺子自然而然的喂她。 吃完上楼去书房,他不问薛宁也懒得开口,一只手打字上网找东西。 她越来越后悔选错专业,艾米丽的邮箱,她还是搞不定。唐君诚的邮箱里有的,都是她们之间的邮件往来,对于找人没有丝毫的用处。 时间快到九点,顾旭白把笔记本电脑移开,冷冷开口。“过来。” 薛宁吓了一跳,抬头,见他还在黑着脸,不禁忐忑站起身,不太情愿的走过去。“二哥。” 顾旭白等她走近了,伸手拉她坐到自己的腿上,捏了捏她花猫一样的脸。“很疼?” “还好。”薛宁伸手摸他的下巴,掌心贴着他的胡茬,摩挲几下,主动吻他。 顾旭白收紧手上的力道,箍紧她的腰,别过脸不让她碰自己。“在a市到底怎么一回事,我的忍耐很有限度。” “既然忍不了,那就别忍。”薛宁扬起唇角,似笑非笑的对上他眼睛。“我们之间早就扯平了,我在t市就跟你说过。” Chapter 50 顾旭白半眯着眼睛,犀利的目光仿佛实质化,深深的刺进她的眼底。 薛宁莫名的有点方,然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旧毫无畏惧的睁着,从容淡定的跟他对视。“我一会就回碧水湾,从此江湖不见。” 顾旭白胸口堵的厉害,低头,气势汹汹的封住她的嘴。 薛宁的反应很平静,她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他。而且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很明确,利用他对自己的*。 做的时候,薛宁依旧没什么反应,睁着眼定定的看着他。“顾旭白,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医院带你走,后来为什么会救你么。” 顾旭白不说话,脸颊绷的死紧的把她抱起来,放到书桌上,力道越来越凶悍。“你要多久才能信任我?” 薛宁皱着眉,伸手摸他的下巴,眼神很冷的看着他的脸。“很久。” 终其一生,恐怕也做不到。 顾旭白咬着后牙槽,紧紧将她抱住,眉心拧的死紧。 完事去洗澡睡觉,薛宁挨着床就睡了过去。顾旭白烦躁的不行,起身去书房给沈颢打电话,无果,之后打给了瞿凌风。 跨省调阅卷宗,还是数年前的旧案,薛宁老家那边的市局态度暧昧,既不说拒绝也不说合作,只说卷宗好像丢失了。 顾旭白抿着唇挂断,折回书桌前,打开抽屉,将所有退役战友的名录翻出来。 他一定要解开薛宁身上的谜团。 否则下一次,等他再找到她,可能就不会像前两次那般幸运。 在a市,他到的时候,救护车正好进了派出所。见到她昏迷不醒的样子,那一刻,心底竟有种她会永远离开自己的错觉,胸口堵的厉害。 这样的事,他不允许再有第三次! 名录翻到最后一页,顾旭白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烦躁合上。没人,除非他通过父亲的关系,跟薛宁老家省厅的人打招呼。 父亲刚正不阿,这件事根本不会有商量的余地。 在书房里踱了几圈,顾旭白再次给瞿凌风去电话,让他想办法找找省厅的关系,从上往下施压。 交谈片刻,顾旭白挂了电话,折回卧室。 薛宁睡的不怎么安稳,侧着身子蜷缩成一团。躺下,习惯性的把她抱过来,疲惫闭上眼。 熊孩子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 自上次逼问无果,顾旭白不再提起这个话题,每天按时回家,教她怎么查别人的海外账户,教她怎么通过蛛丝马迹,找出关联的账户,从不去应酬。 薛宁也是到这个时候才知道,顾旭白的硕士专业是电子信息,毕业后因为一些家事,执意去了军营。 她白天在家,一方面准备着回老家,同时顺手查了下,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的往来账目。 账目非常的干净,没有任何的可疑之处。 她对这个是外行,方桥倒是懂得如何做账,可她不想让苏先生担心,几经思考,在微博发出求助。 粉丝中从事各行各业的人都有,其中就有四大会计事务所的员工。 薛宁把账目的名称打上马赛克,私信给对方看了下,对方表示账目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不排除有人设小金库。 小金库?薛宁想起梁秋跟自己说过,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一直是齐博远做主,心思微动。 移开笔电,薛宁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幅度很小的活动了下才拆线的胳膊,眉峰压低。 神秘人一直没有再来电话,仿佛已经人间蒸发一般。 最后的线索是海城齐家。 她去过,可惜一无所获。难道真正的秘密,不是那些尚未出手的文物,而是齐博远的小金库? 吐了口气,薛宁重新坐回去,从口袋里把u盘拿出来接入笔记本电脑,逐条翻看之前列出来的疑问。 艾米丽、海城齐家、被收买的警察、省厅的人、大人物,爸爸工作日记上的那个孙子……松开鼠标,薛宁的唇抿的死紧。回来十天了,她的手再过个把星期,伤口就能全部愈合。 她得开始准备回老家的装备。 打开微信,她振了下唐恬,问她有没有时间。 唐恬直接打了电话过来,笑嘻嘻的问她有什么事。 “我在淘宝选了几样东西,你帮你我买下来,寄到远扬,我一会给你转账。”薛宁扬起笑脸,淡定撒谎。“我哥这里的门卫很烦,每次送快递的小哥过来,都要查好几遍才给人家放行。” “没问题,你把链接发过来,我马上给你买。”唐恬笑声愉悦的揶揄:“我说,你最近是不是被人包养了啊,好长时间不给我打电话,也不来看我。” “受伤了啊,你没看我的微博?”薛宁抿了下唇,把几个链接全发过去。“别问为什么,也别让人知道。” 唐恬蹙眉,随手点开链接后就不做声了。 薛宁这是准备cos窃听风云么!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很迅速的付了款,什么都不问。“东西到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谢了啊,回头请你去吃披萨。”薛宁笑笑,把电话挂了,起身下楼。 走到楼梯拐角,感觉有些不对劲,随即收住脚步。 她脚上穿着顾旭白给买的软毛拖鞋,声音很轻,楼下的人应该没发现她。 阿姨去买菜,估计还要半个小时才回来。 绷紧神经,薛宁无声无息的往后退,藏到楼梯口的大型花瓶后方,安静蛰伏起来。 门外的保镖那么多人,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出神的功夫,脚步声出现在楼梯口,薛宁骤然暴起,没有丝毫犹豫的展开攻击。 过了两招,眉头愈发拧紧。 女人?! 对方的身手不弱,脸上带着口/罩墨镜,每一招都想置她于死地。薛宁胳膊上的伤口还没好利索,过了几招,感觉不太对劲,旋即抓住护栏,敏捷跳到一楼,摁响警铃。 刺耳的声音瞬间响彻别墅,来人拿着手/弩,对着薛宁射了几箭,退到后院,跟闻声而来的保镖交手之后,狼狈翻墙逃走。 薛宁捂着被短箭射伤的胳膊,冷汗直流的倒在地上。 部分保镖去追那个女人,剩下的给顾旭白打电话,打医院的急救电话。 薛宁疼的气都喘不上,脑子反而特别的清醒。 那个女人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只是名字到了嘴边,死活说不出来。这个人跟八爷的关系很深,否则不会独自冒险潜伏进来。 她这段时间几乎不出门,知道她回了海城的人,无非就那么几个,并不是太难猜。 疼到眼前发黑,终于听到救护车刺耳的鸣笛。 薛宁在保镖的搀扶下,出了门就被放到担架上,紧急送往军总院。 伤口很深,还是在原来受伤的伤口上,缝针的时候疼的简直想死。 顾旭白进来的时候,已经缝完针了,薛宁一身的汗水,面无表情的躺在病床上。 “怎么回事。”顾旭白坐下,拧着眉握紧她的手。“对方要杀你?” “女人,能进入别墅的女人,除了我,还有谁。”薛宁抬了抬眼皮,淡淡的看着他。“你知道对不对。” 女人?顾旭白面容绷紧,脑海里闪过蒋卿云的面容。 沈颢昨天来电话,说是查到了那些网络支付软件,账号所有人的母账号,实名认证信息是蒋卿云。 也就是说,在t市想要薛宁命的人,是她! “这事我会立即处理。”顾旭白摸了摸她的额头,目光沉的让人心悸。 薛宁掀了掀唇,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点头。 她想起来了,那个人是蒋卿云。 也只有她,才能避开保镖毫无顾忌的进入锦湖别墅,才能顺利的逃走。 自己不在的时候,她应该没少去,甚至没少跟顾旭白做。 可确定是她,薛宁反而不敢肯定,她跟八爷是否有关系了。她对自己敌意,从开始见面就一直存在,尤其是春节前,她在锦湖看自己的眼神,简直恨意滔天。 吊了几瓶药水,薛宁嫌医院住着不舒服,下午就出院回锦湖了。 消失许久的梁秋忽然过来,忙前忙后的伺候她。“姑奶奶,你是不是捅了什么马蜂窝啊,怎么一帮一帮的人,想要你的命。” “怎么说?”薛宁直觉他突然过来,肯定不是因为关心自己。 梁秋剥了片蜜柚给她,嗓音压低。“上回咱去撸串那些人记得不,我前几天见过他们的头,他说有人出了高价要你的命,他忌惮二哥给推了,不过香港那边好像有人接了这个单子。” 看来八爷还没放弃!薛宁挑眉,偏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暗暗计上心来。 “我能惹什么祸,最多是碍了你那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嫂子的眼。”薛宁装傻。“她是不是特别想嫁给你二哥?回头给她带个话,我不介意你二哥娶她。” 梁秋吓了一跳,仔细端详她片刻,顿时乐了。“二哥知道你的想法么?” 啧啧,他紧张成那样,原来薛宁压根就不在乎他。 “知道啊。”薛宁脸上浮起愉悦的笑。“不可以么。” 可以,太可以好么。梁秋凑过去,觍着脸傻笑。“你要不要考虑下我?” 薛宁眨了眨眼,抬脚,直接将他踹飞出去。“我没有集邮的爱好。” 梁秋趴在地上,好半天回不过神。“姑奶奶,我开个玩笑而已,你不要每次都这么的暴力对待我。” “没办法,对你不能温柔。”薛宁白他一眼,丢开手里吃了一半的蜜柚,若有所思的看着后院已经调令的茶梅。 再忍几天,她这次要彻底的消失。 Chapter 51 梁秋走了之后,薛宁在书房坐到下午六点,听到书房门打开的声音,随即扬起笑脸转头。 “怎么从医院跑了?”顾旭白解开衬衫的扣子,坐过去,动手把她抱到自己的怀里,捏了捏她的脸。“还疼么。” 薛宁眨着眼,主动吻他。 手臂不疼,可是心里却难受的很。这世上没有牢不可破的安全地方,何况她又不是顾旭白的谁,那些人真的要动,必定不会顾忌。爷爷说,她是天生的猎手,越危险的地方,她越能冷静的将猎物杀死。 她认同。 顾旭白最近特别的忙,晚上回来忙完工作就抱她洗澡一起睡觉,许久没做。 薛宁一主动,他就绷不住了,晚上做了两次才抱紧她沉入梦乡。 一早睡醒,薛宁送他离开别墅,折回客厅随即给方桥打电话,要身份证,并让他顺便用新身份证买一张回老家的机票,并准备相应的东西。 方桥什么都没问,告诉她中午过去取就行。 薛宁含笑道谢,挂了电话上楼换了衣服,通知保镖送自己去远扬。 她买的东西用顺丰,已经到了。 唐恬看到她手臂上还吊着绷带,不住摇头。“亲爱的,你最近在干嘛,怎么弄的这么的狼狈。” “从楼上摔下来了。”薛宁从她手里把东西接过来,倾身过去抱了抱她。“保重。” “搞什么呢。”唐恬回抱她片刻,松开手,笑吟吟的目送她的车子离开。 薛宁坐在车里,回头,目光深深的看着唐恬的身影越变越远,直到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才淡淡的收回视线。 已经够了,苏先生跟崔立珩守了她7年,又有唐恬这样的朋友,就算死也再无遗憾。 回到锦湖,薛宁测试了下装备的清晰度和可覆盖的距离,满意的开始收拾东西。 她行李一向不多,也不打算带太多的东西。 9点半,薛宁打电话将梁秋召过来,将他打晕,换上他的衣服戴上他的太阳镜,平静的离开别墅,开着他的车去了珍宝斋。 方桥已经将东西准备好,递给她的时候,不放心的叮嘱:“苏先生下个月回来,你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桥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妈了。”薛宁开了句玩笑,拿着东西去洗手间,再出来时,已经跟身份证上的人有几分相像。 方桥开车把她送去机场,有些不舍的抱了抱她。“注意安全,别让苏先生担心你。” “会的。”薛宁吸了吸鼻子,朝他挥了挥手,转身,步伐从容的混入旅客当中。 一路上都没人跟踪,不管这招障眼法能用多久,至少她目前十分的安全。 登机后,薛宁手机电池抠下来,闭着眼假寐。 蒋卿云忽然对自己下杀手,不管是因为八爷还是顾旭白,她继续留下都是非常不明智选择。她不想害了顾旭白,女人一旦因爱生恨,就会丧失所有的理智。 飞机起飞的瞬间,薛宁睁开眼透过舷窗出神的看着越来越小的海城,胸口有点闷。 顾旭白这次一定不会再找自己了,没人受得了身边的人,数次不告而别。 这样也好,他要的她没有,也给不起。 —— 苏先生在薛宁离开的第三天就回到了海城,下了飞机时差都没倒,就被顾旭白带着保镖,困在珍宝斋二楼的办公室里。 过年之前,他就觉得薛宁那孩子心里藏着事,没想到她竟然藏的这么深。 叹了口气,苏先生弯腰把保险柜打开,将里面的资料都拿出来,轻轻推到顾旭白眼前。 “她原来叫薛宁宁,你查不到也正常,我刚在帝都开店那会,她爸爸还是地质大学考古专业的学生,因为无意中帮了我一个大忙,得以结缘。26年前他因为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毕业后就回了老家,当一名小警察。再后来,我跟崔立珩去猎场狩猎遇到鬼打墙,差点冻死,是宁宁那丫头救了我们。” 顾旭白深深的看着他,唇角抿紧。 “出事那年,我在国外,宁宁的爸爸重度烧伤,临死给我打了个电话千里托孤,让我务必照顾好她,不让她为自己报仇。等我回来,找了快两月才知道她被人关到市里的精神病院。我用了些办法将她带出来,领她回家准备接走她妈妈那天,她妈从楼上跳下来,就死在她面前。” 苏先生眼眶发红,许久才幽幽的吐出一口郁气。“我后来找人打听,才知道她爸爸是因为盗挖文物的案子,被人泼了汽油纵火烧家,企图让他把所有的罪名背下。宁宁回家的时候,消防的车子还没到,她把她爸爸救出火海之后,整个人变得特别安静,身体也出了问题,厌世,怀疑所有的人。” 很长一段时间,苏先生始终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定定的看着桌面上的档案袋。 “她爸爸并不希望她报仇,甚至要求我,给她找个好的心理医生,把她所有的记忆洗掉。”苏先生苦笑。“她的意志力比任何人都要坚定,滕逸试了很多次,都没能将她催眠。我为了让她活下去,不得不同意她继续查这件案子。” “谢谢你照顾她这么多年。”顾旭白松开抿得死紧的唇角,眼神阴鸷的拿走桌子上的资料,起身开门出去。 不是查不到,而是沈颢查到了,当时没往薛宁身上想。 熊孩子!心里藏着这么大的事,竟然咬紧了牙关,一个字都不跟自己说! 上车,顾旭白带上耳机,一边给沈颢打电话,一边翻看苏先生给的资料。“你亲自带人去一趟薛宁的老家,务必找到人,不能让她出任何事情,蒋卿云这边,我亲自出手。” 这头,沈颢被他凌厉语气震到,忍不住问:“能说下原因么?” 顾旭白沉默很久,开口。“不需要原因。” 沈颢也不再追问,答应他即刻动身。 顾旭白挂了电话,转头打给瞿凌风,事情已经变得明朗,剩下的事不需要他再过多插手。跨省还跨级别,他不能因为薛宁是自己的人,就把老战友往火坑里丢。 丢开手机,顾旭白抬手按了按眉心,烦躁闭上眼。 薛宁那熊孩子到底在哪…… —— 三月末的h市气温还很低,薛宁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毛线帽,脸上戴着大大的太阳镜,安静的坐在h市某区分局对面一家咖啡店里,不时抬手看表。 她等的人还没来,倒是耳机里不时听到零碎的声音。 真是刚正不阿的人民好公仆,呵! 过了几分钟,耳边的声音静止下去,店外多了一抹高挑窈窕的身影。 薛宁站起身,热情的朝对方招了招手。“这边。” “艾玛,可冻死我了,早知道今个儿早上就听我妈的话,把打底裤穿上,这风吹的也忒大了。”赵凌岚拉开椅子坐下,回头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热牛奶,一边吹一边小心的喝了一口。“中午跟我回家吃饭,我带了人,怕我爹妈不答应,你给打个掩护。” 薛宁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么信任我?” “为啥不信任?你救了我的命哎!而且你造么,我这个月丢了三台手机了,我娘说再丢就不给我买,我容易么我。”赵凌岚夸张吐舌。“说真的,跆拳道真的这么有用么,我明天就上你那报名去。” “还好吧,你爸是谁啊,谁敢惹你。”薛宁半真半假的开玩笑。“真要带我回去?” “必须的!”赵凌岚笑成了一朵花,又喝了口牛奶,拿起手机给男友打电话。 薛宁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低头慢慢的搅拌着咖啡,漆黑的眼底在她看不到地方,闪过一抹阴鸷。 搭在腿上的手,无意识的攥了攥拳,勾动肩膀上的伤,疼的她霎时清醒过来。 不能急,这一次,她面对的是有十几年刑侦工作经验的老警察,但凡露出一丝的破绽,等待她的将是死亡。 赵凌岚的男友出差,薛宁抬起头,听到她恨恨的骂了一声你大爷的,唇角配合的扬起。 “这孙子贼拉不厚道……”赵凌岚把手机丢开,恨恨的喝了一大口牛奶,抬头望向薛宁。“中午你跟我回去吃饭,他不来拉倒。” “不了,我一会还得回馆里,事儿还挺多的,改天有机会再去。”薛宁含笑推辞,看她的眼神格外诚挚清澈。 赵凌岚无奈摊手,叽里呱啦的跟她抱怨。 分手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薛宁打车回了临时落脚的跆拳道教练馆,上楼就站在窗边发呆。 她真的很想去赵凌岚家,看看爸爸留下的照片中,那些不曾出手的文物,是否就在她的家里。 那个人前清廉正直的领导,背地里跟他的妻子打电话,说的最多的却是:最近少收点好处,上面盯得紧。 她看过赵凌岚的海外账户,数额惊人。 光是这些,就足够让他一辈子不得翻身,但是还不够! 她要知道,当年是谁打的招呼,让他在短短的时间内,亲自批示结案。爸爸一生无愧于头上的警徽,她不容许他死后还要背着这样的骂名,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不容许哥哥永远沉睡在冰冷的水底,她要把他带回家,回他们的家。 阳光有些刺眼,大风将对面商厦上挂着的彩旗,吹得猎猎作响。 薛宁站了很久,转身去了教练办公室,拿出自己的平板打开。 她把两个手机号都停了,下了飞机就办了张当地的卡,直接过来。 由于不确定自己的电脑是否被监控,她在网上联系工作时,用的都是顾旭白的电脑,不过所有的痕迹她都清理掉了。 这是他教给她的。 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薛宁跟赵凌岚的关系越来越好,顺便把她们家七大姑八大姨都查了个底朝天。记录在u盘里的资料,越来越厚,越来越清晰。 有时胸口疼的难受,她还是会用网络电话打给滕逸,但要求他绝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在哪。 八爷不会放弃要杀死自己的念头,就是赵凌岚的父亲,最近也在加速转移资产,她得行动了。 Chapter 52 五一放假,赵凌岚因为父亲反对,没能出国旅游,电话打过来就不住的跟薛宁抱怨。 薛宁劝了一会,听说她被关在家里,主动要求过去陪她。 “艾玛,你能来简直太好了。”赵凌岚报上地址,顺便说了一大堆的零食名称。 薛宁笑笑,让她把单子发到自己的手机,做好准备下楼,到附近的零食超市把她要的东西买全,打车去了她们家所在的小区。 特别宽敞的复式楼,装修也格外的奢华。 薛宁换了鞋子进去,有意无意的看着摆在博古架上价值不菲的瓷器,把手里的零食递过去。“你搞什么了最近,让你们家太上皇如此动怒。” “切,我什么都没做,他说有人在针对他展开报复,让我尽量不要出门。”赵凌岚压根不把这个当回事。“他真当现在还是乔四老爷还活着那会呢,小题大做。” 薛宁附和的安慰她一番,拿了袋零食递过去。“你妈也不说他啊?” “他们是夫妻,最近都神神秘秘的,不管了,我带你去我爸的书房看样东西。”赵凌岚神秘的冲她眨眼,“保准你大开眼界。” 薛宁心中一动,装作不太情愿的样子,小声嘀咕:“你就不怕,你们家太上皇回来,直接把你皮给扒了?” “这有什么呀,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我的好姐们。”赵凌岚伸手把她拽起来,一脸显摆。“我在网上搜了下相关的资料,发现那东西老牛逼了。” 薛宁又笑,只是那双眼的眼底,没有任何的笑意,反而冷的吓人。 书房上了锁,赵凌岚折腾了一会才把门打开。 薛宁跟在她身后进去,眯起眼,假装随意的看了一圈,时间定格在书柜上一件观音尊上。书房的风格跟跟客厅一脉相承,奢华,张扬,土豪气息四溢。 红釉观音尊,黄金酒樽,爸爸拍下的照片中,剩下那八件未曾现世的文物中,这里竟摆着两件。 “就这个,我以为是假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是不是很牛逼。”赵凌岚指着黄金酒樽咋舌。“这东西看着也没什么啊,没想到居然是古董。” “确实没什么稀奇啊。”薛宁假装不懂,伸长的脖子使劲看,方便身上的隐蔽拍摄设备,把赵凌岚和书房的全貌拍下。 酒尊杯壁的纹路跟照片一致,可见深埋过的痕迹,以及当时特有的技艺手法。 从书房出来,薛宁的手机适时响起,拿出来看了眼号码,拧眉接通。“我马上回去,你等着,半个小时就到。” 说完挂了电话,歉意的冲赵凌岚笑。“同事忘带钥匙了,我得先回去,明天再来陪你。” “好吧,我看会电影,我娘估计也差不多该回来了。”赵凌岚十分不舍的送她到门外。“晚上我要是能溜出去,就给你打电话。” 薛宁点头,从容冲她挥挥手,一步一步走向电梯。 当天中午,薛宁直接去了机场,在登机前半个小时,打开平板把ip设置成国外的ip段。 放假值班,她出发之前,特意过去确认了一遍,赵凌岚的父亲赵和顺在办公室里。 开机之后,薛宁把ip隐藏起来,登陆他们内部使用的聊天软件,给他发了些东西。 她的身份估计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赵凌岚说有人在针对她爸爸展开报复,这个人可能是自己,也可能是别人,但她不能不小心。 这些东西对于赵和顺来说,足够他担惊受怕夜不成眠的了。毕竟火箭升迁,基础并不怎么牢靠,何况级别摆在那,需要的时候,那位已经露出蛛丝马迹的省厅领导,一定会让他背锅。 她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好,这段时间总有便衣四处活动,尤其是针对年轻女孩的盘查,特别的严格。h市已经不能待,而她也查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留下只会增加被捕的风险。 退出软件,薛宁关闭了平板,背上背包开始排队登机。 飞机起飞半个小时后,h市某区分局的刑警出现在机场,同时出现的还有沈颢跟他的手下。 薛宁的速度太快,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还在机场,抑或已经飞走了。 沈颢给顾旭白去电话,额上冷汗汵汵。 薛宁如果想犯罪,估计能把各地的警局搅得天翻地覆!顾旭白的眼光怎么会这么毒,竟然能遇到这么个,脾气性情都跟他差不多的人。 “她应该会去帝都,你继续跟着,我很快会过去。”顾旭白说完便挂了电话,右手覆在眼睛上,面容绷得死紧。 熊孩子不是要上天,她这是要把天捅破! 事关重大,她若继续这么胡闹下去,她爸爸的案子绝对不可能有机会翻案。 在a市抓到那伙盗墓贼只承认盗墓,别的什么都没说,那个腿上都是刀伤的男人,被当地的警方带下山就自尽了。顾旭白根本无法得知,他在山上被薛宁制服后,到底说了些什么。 但他始终觉得,薛宁还会去帝都。 从t市匆匆赶过去,她直接带着自己去了万宝轩,苏先生跟崔立珩也提到过这件事。 可他们都不知道,那位八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t市落网的赵三,他们离开后的第二天,在拘留所突发脑溢血暴毙,和他同时被捕的人,表示不知道什么八爷,也没听说过。 薛宁爸爸留下的照片,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完全修复,除了知道有八爷这个人存在,顾旭白对薛宁的所作所为毫无头绪。 这一个多月,她藏在h市,沈颢把整个市区都查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她。 滕逸那边只说她很好,死也不肯告诉自己她具体的位置。若是不她主动联系赵和顺,顾旭白差点以为,她已经…… 把手抽走,顾旭白睁开眼,起身出了办公室。 —— 飞机落地帝都,薛宁背着背包站在下机的旅客中间,看到无数刑警面容冷肃的守在出口处,不由的挑了挑眉。 随着同机的旅客一起去接受盘问后,薛宁走出航站楼,打车进了市区。 五月了,气温开始回暖,比她之前来的每一次都舒服很多,天空也没那么的阴沉,甚至能看到大片干净的蓝色。 失眠的时间太长,她在这一个多月里,又瘦了好多,虽然经常给滕逸打电话,可还是睡不着,还是很难受。 一想到那些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人,一个个活得比谁都滋润,人模狗样,她就难受的想要杀人。 可她不能。不管做什么,她都绝对不会让爸爸为自己难过。 她还要回h市,找出那位省厅领导的弱点,只是不是现在。 抬手看了下时间,薛宁打开车窗,将在h市用过的手机卡取下来,放在掌心攥紧,直到留下深深的印子。 来之前,滕逸告诉她,他在帝都参加一个心理学学术论坛,估计要待上一个星期。 车子进入市区,薛宁把手机卡丢进垃圾箱,找了家移动营业厅,办理了一张新的手机卡,直接给他打电话。 电话响到第三声,耳边随即传来滕逸压抑不住激动的声音。“是你么。” “是我,滕医生您住哪,我现在过去方便么。”薛宁扬起唇角,脸上浮起疲惫的笑。“我好累。” 滕逸报了个地址给她,薛宁默默记下,笑着把电话挂断了。 她忽然有点想顾旭白了。 在他身边,她至少不需要安眠药就能睡着。 滕逸住的酒店在市中心的位置,打车过去不到二十分钟便到了。薛宁下车,习惯性的看了看周围,背上背包大步进入大堂。 估计是有会议的缘故,人特别的多。薛宁在人群里看到翘首以盼的滕逸,眼底浮起暖色,含笑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我在电梯厅。” “好,我马上过来。”滕逸不敢置信的看了一圈,收了手机随即往回跑。 到了电梯厅,他左看右看,这才看到有个个子高挑,面容苍白的陌生女孩在对着自己笑。 “薛……”滕逸话还没说完,薛宁就伸手把他抱住了。“滕医生别说话,带我去房间。” 滕逸深吸一口气,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开,仔仔细细的打量她。“瘦了好多。” “还好。”薛宁扬起笑脸,等着电梯一到,随即示意他进去。 赵和顺看到资料后,能在一瞬间想到自己,那么她在海城的身份,应该已经完全暴露了。 按照特事特办的作风,相信很快,他们就会查到滕逸身上。她睡一觉就走,不会连累他。 进了客房,薛宁去洗了把脸,随即疲惫倒进床里。“我已经快一个月没能好好睡觉了,滕医生我睡一会,您别走开好么。” “睡吧,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我打电话去餐厅订餐?”滕逸看着她把脸上的妆洗掉,露出原来的样子,一阵心疼。“别逼自己太狠。” “谢谢您,我现在不饿,只想睡一觉。”薛宁笑了笑,放心闭上眼。 她实在太累了,在h市白天要教一群熊孩子跆拳道,晚上偶尔还要陪赵凌岚去酒吧疯,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不眠不休的查赵和顺,睡不着,也没时间睡。 滕逸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等了一会,确定她睡熟过去,遂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翻出一组熟悉的号码摁下拨出。 Chapter 53 薛宁安安稳稳的睡了两个小时,醒来,看到滕逸坐在窗前,手臂随意支在椅子的扶手上,修长干净的大手支着下颌,神色专注的看着平板屏幕,唇角随之扬起。 “睡好了,谢谢您滕医生。”掀开被子坐起来,薛宁活动了下脖子跟胳膊,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我一会就得走,记住不要跟任何人说,我来过这。” 滕逸把平板放到茶几上,目光深深的迎着她的视线。“先吃点东西,我打电话去餐厅,很快就送上来了。” 顾旭白此刻应该在飞机上,他不能让薛宁离开。 有关她的事,顾旭白开诚布公的跟他谈过,他很清楚他该做什么。 薛宁抬手看了下表,摇头。“不了,我还有事。” “谢谢您能收留我。”薛宁站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打开化妆包开始化妆。 滕逸跟过去,倚着门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别总逼着自己,你真的瘦了很多。” “您是最清楚我为什么要活下来的人,我很信任您。”薛宁手上的动作顿住,透过镜子,微微扬起下巴轻笑。“信任您比我哥还多,您在我心里,是最让我感到安全的人,之一。” 滕逸胸口有些闷,绷紧的面容好一会才缓和下来,温暖的冲她笑。 他已经辜负了她的信任…… 薛宁化好妆,把假发戴上,从背包里拿了一件红色的风衣换上,顺手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回头冲他扬起甜笑。“我还会再给您打电话。” 滕逸后退两步,让她出来。 薛宁直觉他今天有些古怪,刚要去开门,手臂忽然被他攫住,还没反应过来就撞入他宽厚温暖的怀抱里。耳边听到他温柔低沉的好听嗓音:“好好的照顾自己,我的手机会一直开着。” 他身上的气息跟顾旭白有很大的不同,同样都带着令人安心的感觉,可薛宁更喜欢顾旭白。 滕逸给她的感觉,和崔立珩一样,是亲人是兄长,她可以很放心把所有的秘密告诉他们,却唯独不会有别的想法。 顾旭白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那样的感觉,她对他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像火,忍不住想要扑上去。 安静地让他抱了一会,薛宁刚想走,手机忽然有电话进来。 接通听了片刻,眉头蹙起,一言不发的挂断,匆匆跑进洗手间准备一番,出门把自己的背包交给滕逸。“帮我保管好。” 语毕,不等他开口,人已经蹿出了门外。 滕逸拎着她的背包,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想了想立即折回去,拿起丢在茶几上的手机给顾旭白去电话。 她好像遇到了麻烦! 薛宁乘电梯下了楼,穿过大堂,进入后面的停车场,直接找到那辆黑色的商务车。 打开车门坐进去,瞬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兰花香。驾驶座上,女人妆容精致的半张侧脸,搭配着帅气利落的短发,在明亮的光线下,冷艳的让人忍不住想弯。 “你好,我就是薛宁。”薛宁低头,仔细把安全带系上。 冷艳的美女司机只是淡淡的瞟了她一眼,描画精致的黛眉,微微上扬。“看来,他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 薛宁楞了下,大脑高速运转,自嘲的勾起唇角。“当然重要,他是我最亲的哥哥。” 崔立珩你最好别死! “那就好,三爷说了,你去他就放人。”美女司机发动车子,平稳向外开去。“安楠,叫我楠姐就好了,用你的命换他的命,不算亏。” 薛宁眼皮跳的厉害,脑子被炸的嗡嗡作响。 不能乱! 安楠话不多,出了停车场之后便戴上耳机,没有丁点要跟她交流的意思。 薛宁靠在椅背上,无意识的拿着手机解锁,自然而然的输入顾旭白的手机号,却在最后一刻又摁下退出,把手机起来。 已经连累了崔立珩,她不能还把顾旭白连累进去。 “你哥挺厉害的,就是运气不好。”安楠忽然开口,唇边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我们跟了你一个多月。” 薛宁心里咯噔了下,脸上依旧平静的没有丝毫的波澜。“查到什么了吗?” 跟了一个月却还要把崔立珩抓了诱自己现身,很显然,在h市的时候,他们并未找到自己。 “你的本事不错,不如跟着我们干,赚的会更多。”安楠降下车窗,从手边的储物箱里摸出一支烟点着,惬意的抽了一口。“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若杀了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回头跟你说,要不要跟我混,你会答应么。”薛宁转头看她,嘲讽的勾起唇角。“家破人亡,能用钱算?” 安楠吐了一口烟,不置可否的笑笑。“你胆子很大,h市警方已经发出通缉令,你觉得你能藏多久。” “藏一天算一天,我不安逸,你们也同样不舒服,不是么。”薛宁轻描淡写移开目光,慵懒望向窗外。 然而看似平静的面孔下,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一浪比一浪高。 这一次,自己可能会死在帝都。 他们能找到崔立珩,肯定也打过苏先生的主意,而自己才跟滕逸通过电话,他们就找到了号码,并直接跟踪到楼下。说明不管是警方的人,还是八爷,早早就注意到滕逸了。 车子在路上跑了将近四十分钟,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缓缓开进一个别墅小区。 薛宁看着硕大的翰林居三个字,眉头愈发拧紧。在a市,那个领头的瘦子说三爷就住在翰林居,看来是实话。 车子在其中一栋别墅门外停下,薛宁手心有些发潮的下了车,随即有保镖上来,试图将她捆上。 “不用,咱是做交易,不是要在这杀人。”安楠摆手,示意保镖退下,从容不迫的领薛宁进去。 进了门,奢华又张扬的欧式风格客厅,随即映入眼帘。 薛宁一眼看到被捆成粽子,脸上还有不少伤的崔立珩,唇角无意识下抿,移开目光,望向一旁悠哉品茶的中年男人。 对方穿着一身考究的唐装,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扳指,长的精瘦,面色却极为红润。他应该就是那位在n市开了汉代墓,并盗走墓内文物的三爷——王福贵。 薛宁看着王福贵的同时,王福贵也在看她,双眼微微眯起,眼神冷冽。“就这么个小丫头,竟然让老八好几个月睡不着?” 安楠双手抄进风衣的口袋里,娉娉婷婷的坐过去,含笑打趣。“不止八爷,她在h市还威胁区局领导呢,通缉令都下了。” “这么厉害,我好害怕呢。”王福贵搂着安楠的腰,朝身后的保镖使眼色,示意他们暂时下去。 有安楠在,崔立珩又被绑着,眼前的小姑娘翻不出什么花来。 薛宁也坐过去,神色泰然的抬起手,指向崔立珩。“把他放了,他是从部队出来的,除非三爷想尝尝捅了马蜂窝的滋味。” “哟,还真挺胆大呢。”王福贵咧开嘴,似笑非笑的打量薛宁。“小丫头,你觉得这种话我会信?” “爱信不信,您能把他抓来不会没查过,我说的对么。”薛宁也笑,眼神冰冷的睨他。“我查了下,您下午的航班,直飞新西兰,带着您的儿子和夫人。” 王福贵脸色变了变,松开安楠,目光倏然变得凌厉。 小丫头片子果然有两把刷子。 安楠也在看着薛宁,心中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下意识的瞥了眼王福贵。他去新西兰不是去谈生意的么,为什么还要带上老婆孩子。 客厅里有片刻寂静。 王福贵站起身,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冷冷出声。“收拾干净一点,别急着弄死,等老子上了飞机再动。” 安楠也跟着起身,搀着他的胳膊回头意味深长的看着薛宁。 她刚才的话不像是假的! 薛宁的瞳孔迅速收缩,在他们即将走上楼梯的一瞬间,猛地从沙发上跃起,光速冲过去,抓住王福贵的袖子往回拽,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他一拳,同时拔下藏在腿上的匕首,狠狠抵到他的脖子上。“放人!” 安楠被巨大冲力撞开,起身的一瞬间,随即开了一枪。 薛宁手臂中弹,匕首锋利的刀尖压进王福贵的脖子,脸上浮起嘲弄的笑。“你可以把我打死,但是他也活不了,要不要试试。” 安楠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手臂中弹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顿时不敢再妄动。 崔立珩被抓之后应该受了不少的苦,身上的绳索解开后,挣扎了许久才勉强站稳。 他咬着牙冲到薛宁身边,警惕的注意着别墅入户门的方向,压着嗓子开骂:“你蠢啊!他们是要你的命,不会对我怎么样!” “你是我哥,就是死我也必须要来。”薛宁偏头看他一眼,拖着王福贵,手上的力道加重,刀尖又压进他的脖子一分,正回脑袋望向安楠。“安排车子过来,或者,你其实很希望他死。” 安楠站着不动,其他的保镖也不敢动,冷静的看着王福贵哀嚎求饶。 薛宁的手臂已经疼到发麻,额上不断的渗出冷汗。她不想继续耽误时间,清了清嗓子,脸色阴沉如墨。“哥,你去找辆车子来,别墅外还有保镖,要小心。” 崔立珩点头,顺手取下立在玄关处的人形青铜雕塑手里的剑,谨慎往门口的方向退。 薛宁再次看向安楠,将她脸上犹豫的表情看透,嘲弄轻嗤。“若他死了,他名下的生意没准能有你一半,只是没准,按照继承法,你一毛都没有。留着他,你肯定能拿到更多。” 安楠脸色微变,手中的枪枪口一寸寸抬高,对准了薛宁的眉心。 Chapter 54 薛宁坦然看着她,手上的力道再次加重。“你跟他很久了吧,可是他出国都没带上你,公司的资产也转移的七七八八,留给你的都是空壳子。” “不是这样的,小楠你别……别听她胡说八道。”王福贵浑身止不住的哆嗦,冷汗顺着鬓角,一滴滴淌落。 他不该不听劝,没在进门的时候就把薛宁给绑起来。 之前赵三和瘦子出事,每一次都有海城顾家长孙的身影,再后来听说薛宁失踪了,顾家的人都找不到。他以为她一个小姑娘,不可能会打得过别墅里的保镖,根本不把她当回事。 没想到她不光是不怕死,脑子也聪明的很。 安楠原本不信薛宁的话,可是看到王福贵那副急于辩白的样子,眉心紧紧拧起。 他跟自己说,下午出国去新西兰谈生意,最多半个月回来,还表示这次是公干,不会带着老婆孩子一块去。男人的话,果然是不能信的,呵! “三爷干嘛这么心虚,难道我说的不对么。”薛宁眼前一阵阵发黑,不得不咬破舌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他们内讧最好,不过王福贵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自己的把戏难不倒他。 正想着,就听他再次虚弱出声:“小楠,我早上给你的海外账户转账了一笔钱,足够你生活下半辈子,你快走。” 安楠的手开始有点抖,视线从王福贵脸上移开,落到薛宁脸上。“他说的是真的?” “假的。”薛宁看她的眼神渐渐变得玩味。“你信也行。” 安楠沉默下去,手臂垂下,淡定转身。 薛宁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只是手臂失血严重,疼的她几乎站立不稳。 刀尖挪位的间隙,王福贵骤然发难,薛宁挨了一拳,狼狈倒向地面,顿时坠入黑暗。崔立珩已经开了门,听到动静旋即转身,在王福贵拔枪的瞬间,将她拖过来,架起就往外冲。 子弹打中身后多宝阁上的瓷器,碎片擦着薛宁的脖子飞过去,留下一道深深的印子。崔立珩肝胆俱裂,将她整个人护到自己胸前,不顾一切的逃命。 出了雨棚,荷枪实弹的特警突然从天而降,迅速将别墅包围起来。 崔立珩看到寒着脸跑过来的顾旭白,眼前一黑,抱着薛宁直直的往地上栽去。 顾旭白和沈颢几乎同时出手,将两人接住,火速上车出发前往医院。崔立珩后背的衣服全是血,有的已经结痂,可见受的苦不小。 顾旭白抱着薛宁,绷着脸,动作利落的脱下自己的衬衫,给她的手臂止血。 她的脸变样了,若不是接到滕逸的电话,他跟沈颢就是把帝都翻过来,也不可能会找到她。 取下她头上的假发,顾旭白从裤兜里掏出手帕,一点点把她脸上的妆容擦掉,目光发沉。 只差一点,她的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擦干净后,顾旭白抿着唇,轻轻捏了捏她瘦的不成样子的脸颊,冷冷开口:“告诉黄驰,今天抓到的人一个不能让他们死!” 沈颢点了点头,随即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 薛宁手术后一直昏迷,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消瘦的脸颊凹进去,唇色发白。 顾旭白拿着棉签,放进水杯里,湿了水慢慢的给她涂到唇上,眉峰压的低低的。已经十个小时过去,她还是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顾旭白站起身,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开门出去。 “她哥醒了,不过要在icu观察一段时间。”沈颢蹙着眉,语气严肃。“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顾旭白按了按眉心,开口:“带她回海城,蒋卿云失踪,姑父一定知道她在哪。黄驰那边有什么消息?” “给了那位八爷在香港的地址,我的人十分钟前来电话,对方已经逃到国外去了。”沈颢苦笑。“抓不到那个人,那件案子翻不了。” “行,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顾旭白抬手拍拍他肩膀,转身折回病房。 拉开椅子坐了大概五分钟,薛宁终于睁开眼。 顾旭白握住她的手,距离很近的看着她的眼睛。“疼么?” “疼。”薛宁眨了眨眼,可怜兮兮的望着他。“我哥呢?” 顾旭白忽然就想揍她。 伸手把她的头扶高些,倾身吻她。 薛宁一阵恍惚,让他吻了许久才勉强推开他。“我哥怎么样?” “没事了,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顾旭白捏她的脸,目光凌厉。“跟我回海城。” “我疼。”薛宁皱着眉,眼睛湿漉漉的望着他。 手臂是真的疼,之前伤了右手,这回伤的是左手,下一次,子弹打中的地方,估计就该是她的脑袋了。 顾旭白无奈,抱着她又吻了一会,移开唇,目光深深的望着她。“养好伤,你想去哪我不拦你,但你要告诉我。” 薛宁黯淡的眸子,倏然亮起。“真的么?” 顾旭白攥了攥拳,点头。 “我疼死了!”薛宁坐起来,单手搂着他的脖子,主动吻他。 顾旭白又想揍她。 吻了一会,苏先生敲门进来,看到薛宁醒了,顿时沉下脸。“你这段时间安心养伤,别的什么都不要做。” 薛宁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苏先生,我的手臂没事。” 苏先生跟顾旭白交换了下眼神,生气怒吼:“那也不行,没好透之前,我不许你再胡闹!” 薛宁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低下头,肩膀隐隐开始抽动。 苏先生看了顾旭白一眼,怅然叹气,默默退了出去。 房门关闭的余音停止,顾旭白敛眉,伸手把薛宁揽进怀里,目光沉沉的望着窗外,眉心蹙起深深的皱褶。 这个八爷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在医院住到第三天,薛宁去icu看崔立珩,得知他再养一段时间就好了,立即跟苏先生商量,死活要出院。 苏先生拿她没辙,本想把顾旭白搬出来压她,结果倒好,他直接就去办了出院手续。 “苏先生,我哥那边您多费些心。”薛宁下楼的时候,见苏先生的脸都还是黑的,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苏先生看着她瘦成竹竿的样子,点了点头,唠唠叨叨的又开始教训她。薛宁听了一阵,停下脚步,转身给了他一个拥抱。“我会照顾好自己,我爸的案子一天不翻案,我绝对不允许自己死。” 她不说这样的话还好,说了,连苏先生都想揍她。 顾旭白冲苏先生点点头,拉着薛宁上了车立即吩咐司机开车,眉峰压的很低。 路上薛宁靠在他怀里,右手无意识地摸着他的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高楼。 自己的背包送回来了,仔细想想,她醒来就看到顾旭白,多半是滕逸的功劳。 心里并没有觉得不舒服,滕逸关心她,若是顾旭白一直在找自己,不可能不去他那。滕逸的职业操守再硬,也硬不过顾旭白身边保镖的拳头。 顾旭白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他不说她也不会主动提,但是下一次她如果要走,一定会亲自跟他说。 车子一路往市郊的方向开去,顾旭白也没说要带她去哪,只说有个人,她见到了一定会很高兴。薛宁隐约猜到他让自己去见的人是谁,不过没说破。 那天在翰林居,王福贵明确的说,h市警方发了通缉令,针对自己的通缉令。 就是不知道,罪名是什么,顾旭白又是如何把这事给摆平。薛宁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反正他若是想说迟早会开口。 到了地方,薛宁从车上下来,见是拘留所,下意识回头看顾旭白。“二哥?” “什么都可以问。”顾旭白上前一步,抬手揽着她的肩膀,慢慢往里走。 会见室里没人,狱警站在门口,面容坚毅。 薛宁坐到其中一个窗口前,唇角隐隐抿紧,直觉顾旭白让自己见的人是王福贵。 他留在门外,没有要跟进来偷听的意思。 等了约莫一分钟,手脚都带着镣铐的王福贵,在狱警的押解下,出现在窗口后。 薛宁拿起话筒,眼神冰冷的看着灰头土脸的王福贵。“七年前,八爷在东北干了一票,您当时也在是么。” 王福贵点头。“在。” “那些文物都去哪了?”薛宁咬着牙,额头渗出层层冷汗。 她那天应该杀了他的! “除了送出去的四件,剩下的都在海外仓库。”王福贵神色漠然。“老八和他的干女儿都知道东西在哪,我不太清楚。” “他叫什么名字,他干女儿叫什么。”薛宁松开牙齿,双眼危险眯起。“你不说,我保证让您的儿子陪您一道上路。” 王福贵抬了抬眼皮,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跟着开始猛烈抽搐,骤然摔了出去。 狱警慌了神,一边打急救电话,一边抢救。 薛宁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凉意从脚底蔓延上来,瞬间传遍全身,拿着话筒的手一直不停在抖。 顾旭白及时进去,弯腰将她抱了出去。“他死不了。” “二哥,我好累。”薛宁睁着眼,茫然的看着阴霾的天空,神色悲凉。 “有我在。”顾旭白收紧力道,抱着她回到车上,当天直接回了海城。 王福贵的口供他已经拿到,沈颢的人两天前就去了国外,相信很快会有消息传回来。 薛宁精神不太好,躺床上就一直昏睡,还睡得特别的不安稳。 醒来,时间已经是夜里9点多。 睁开眼,冷不丁撞进顾旭白满是复杂情绪的目光里,愣了下,随即扬起唇角。“二哥。” “醒了?”顾旭白伸手慢慢拨开她脸上的发丝,捏了捏她的脸。“我让阿姨给你弄些吃的。” 薛宁看着他,想起他在帝都跟自己说的话,转了转眼珠,翻身趴到他身上,伸手去摸他满是胡茬的下巴。“你真的什么都不问我么。” Chapter 55 顾旭白敛眉,目光深深的望着她。“我有很长的时间,等你开口。” “这么肉麻。”薛宁吐槽一句,埋头在他颈间,心跳有些乱。 她不想连累他。不止他,还有崔立珩、苏先生、滕逸,他们任何一个,薛宁都不想连累。 天南地北,就算顾家在海城权势滔天,也无法阻挡赵和顺的动作,以及他身后的省厅领导。 薛宁很清楚,h市警方的通缉令绝对不会朝令夕改,眼前暂时的安宁,不过是因为顾旭白父母的身份实在特殊。 一旦他们查清,自己跟顾旭白非亲非故,杀戮便会继续。 除非,赵和顺主动找上级领导坦白,自己在工作中,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获取经济利益。 只可惜,这种假设毫无异议。人有多贪心,就会有多大胆,手段就有多凶残恶劣。 她几年前就已经领教过。这一次,相信他们要弄死自己的决心,绝对会比之前更加强烈。 “我现在是通缉犯,你真的要留我在你身边么。”薛宁情绪平复下来,手臂横在他的胸口微微支起身子,距离很近的跟他对视。 顾旭白长得很好看,不凡的家世,让他身上自有一股矜贵从容的气质。加之在军营里锤炼了几年,那股与众不同的精气神更是出挑,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也能在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薛宁不否认他对自己的吸引,然而她是在死路上走的人,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永远不会有所谓的未来。 “先起来吃东西。”顾旭白粗糙的指腹,从她苍白消瘦的脸颊上滑过,低沉的嗓音依稀透出几分喑哑。“地狱太冷,我陪你一起下。” 薛宁怔了下,捉住他落下去的手,举起,慢慢放到唇边亲了下。“好。” 顾旭白闭了闭眼,抱着她坐起来,起床下楼。 阿姨给热了菜,还准备了些点心,见他们下楼随即回房休息去了。 薛宁任由顾旭白牵着自己,去洗了手坐下,看着他把碗端起来自然而然的喂自己吃饭,眼底渐渐浮起笑意。 他瘦了很多,脸色比半年多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要阴沉,可她一点都不怕他了。 张嘴把饭吃了,薛宁踢掉拖鞋,伸出脚在桌子底下蹭他的腿。“二哥,你……没为难梁秋吧?” 狗腿梁秋的演技太浮夸,不然她当时完全没有必要真的把他打晕。 顾旭白面容绷紧,定定看她一秒,拿着勺子舀了口饭喂她,没吭声。 这事他还没来得及跟梁秋算账。 吃完上楼,薛宁径自去了浴室,顾旭白随后跟进去,一言不发的帮她洗澡。 薛宁让他撩的心底痒痒,结果他老人家洗完就把她抱回床上,眼神正直的没有丝毫邪念。 “二哥?”薛宁没法翻身,躺平了伸脚踢他。“我睡不着。” 下了飞机之后她就一直在睡,这会精神出其的好。 “唔”顾旭白淡淡的应了一声,把床头灯的灯光调暗,低头火热的封住她的嘴。 薛宁唇角上扬,毫不掩饰的回给他更多的热情。 —— 君安年后开了一次股东大会,薛宁虽然不在海城,但一直都有关注顾旭白的每一个动作。 齐博远还没让位,如今的君安名义上是他做主,实际上已经完全被顾旭白控制。齐天宇离开君安地产之后,确实没在君安旗下任何一家公司任职,但梁秋说,他一直在处理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的生意。 薛宁走到窗边,习惯性的抿着唇,神色淡淡的看着雨中的庭院。 顾旭白早上吃过早餐就去了公司,海城五、六月份的雨水天气特别多,她知道他的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保镖,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崔立珩比起顾旭白甚至要强那么一点,然而他还是中了王福贵的计,差点死在帝都。 薛宁跟顾旭白话并不是太多,但她懂他。 如果有人拿自己的安危威胁他,他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去救人。而一旦有危险的那个人是他,薛宁也会为他拼命,她欠他两条命,这一辈子都没法扯平了。 站了几分钟,薛宁折回去把手机拿过来,翻出梁秋的号码打过去。 他要回君安,就必须得顾旭白点头。 薛宁乐意给他这个人情,毕竟他不浑的时候,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梁秋是真的很关心她,薛宁刚说自己回了海城,耳边就听到刺耳的刹车声,跟着是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的低吼:“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 薛宁扬起唇角,挂断后顺手给顾旭白发了条微信。 在h市的那段时间,她专门查了下蒋卿云,收获不小。去撸串那次,梁秋说顾旭白曾经被绑架过,好几年都没能查到幕后主使,如果她得到的信息没被人加工过,她敢肯定蒋卿云有参与。 薛宁并不好奇顾旭白的情史,也不在乎。梁秋嘴上没把门,很多事,她不问他都会主动说。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薛宁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走出书房回卧室找了件开衫套上,平静下楼。 落座不到一分钟,梁秋的声音就从玄关那边传了过来。“姑奶奶,你可吓死我了!” “这不是没死么。”薛宁挑眉,半眯着眼扫了个眼风过去,慢条斯理的翘起二郎腿。“上次的事谢谢。” “别那么客气,下次别打这么狠就成。”梁秋揉着脖子,笑眯眯的坐到她身边,眼神暧昧。“二哥今天的心情很阳光。” 薛宁直接给了他一对白眼。“你又知道。” “他让我回公司了。”梁秋脸上的笑,灿烂的都能开出花来。“姑奶奶,你绝对是我的幸运女神。” “你想说女神经吧。”薛宁噎他一句,岔开话题。“蒋卿云失踪多久了,她在国外用的是什么名字,为什么我一直查不到。” 梁秋的脸色变了变,起身,若有所思的踱到落地窗前,眯起眼定定的看着后院那株正抽着绿芽的茶梅。 薛宁把脚放下,慵懒靠着靠背,闭上眼假寐。 蒋卿云果然有问题。 梁秋在窗前站了很久,薛宁等着都要睡着了,才听到他转身的脚步声。 睁开眼,她盯着天花上垂下来的水晶灯,嘲弄掀唇。“如果很难回答,就不要勉强了。但是梁秋你要记着,若你敢跟外人勾结起来对付顾旭白,只要我还活着,就绝对不会放过你!” “薛宁,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梁秋坐下,神情无比的严肃。“腊月廿七那天在老宅,是小天让我带你去他爸的书房。” 薛宁坐直起来,眼神倏然变冷。 梁秋被她吓到,条件反射的瑟缩了下,心虚低头。“那会二哥的眼睛一直在反复,小天不想就这么放弃君安,他找到我,跟我说只要带你去他爸书房,就……就帮我把欠下的赌债还了。” “所以你前脚卖了我,后脚又卖了顾旭白。”薛宁危险眯起眼,手背隐隐鼓起青筋。“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这件事我不跟你计较。现在,告诉我蒋卿云在国外的名字。” 齐天宇不会无缘无故让他带自己去齐博远的书房,蒋卿云要杀自己灭口,可能跟顾旭白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因为——八爷。 “我也不知道,但是小天跟她的关系很好。”梁秋挠着头,眉心深深蹙起。“我找个机会试试他,应该能打听得到。” 齐天宇跟蒋卿云的关系很好……薛宁按了按眉心,倏地笑了。“不用了,有个人一定知道,她在国外用的什么名字。” 梁秋微怔,反应过来脸上随即露出了然的笑。“说真话,你对我二哥到底是怎么看的?” “用眼睛看。”薛宁眼底的笑意渐深。“男人太八卦是件很欠揍的事。” 梁秋直接就不说话了。 中午顾旭白没法回来,薛宁留梁秋吃过饭,等他走后随即上楼。 海城齐家……她猜测没错的话,神秘人当初把线索给自己,是希望自己深挖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 可惜当时她想的太简单,以为那些没找到的文物在顾家老宅,殊不知全在海外仓库。 海外仓库?薛宁曲起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起身踱到窗边,唇角下意识抿紧。 手臂伤的有些严重,要走也得等伤口痊愈。 下午雨下的很大,顾旭白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薛宁一直待在书房没注意看时间,直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被摁下去,才恍惚抬头。 “怎么不好好休息?”顾旭白绕过书桌,把她抱到卧榻那坐下,神色有些疲惫。“这段时间你安分的待着,想做什么也要等到手好了才行。” “好。”薛宁凑过去,力道很重的咬了下他的下巴。“蒋卿云去了国外是么?” “唔”顾旭白点头,波澜不兴的语气。“她就是艾米丽。” “我知道了。”薛宁抬高下巴,单手搂着他的脖子轻笑。“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方便说么。” 顾旭白不说话,深邃漆黑的眸子,徐徐对上她狡黠灵动的目光,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先去吃饭。” 薛宁脸上的笑意渐深,掌心贴着他脸颊缓缓下移,落到他衬衫的领扣上,一颗一颗解开。“手好之前,我想再去帝都见一见王福贵。” Chapter 56 顾旭白静静的看着她,唇角抿紧,目光沉的让人心悸。 薛宁解开最后一枚扣子,掌心贴到他滚烫的胸口,浮在眉梢眼角的笑意不断扩大,暧昧的贴着他的脸轻轻吹气。“只去一天。” 顾旭白还是不说话,脸上的线条随着她不断游走的手,渐渐绷紧。 “二哥……”薛宁咬他的耳朵,嗓音微微发颤。 顾旭白捉住她的手,鼻尖碰着她的鼻尖,偏头发狠的吻她。 薛宁知道他是答应了,心底却一片荒芜。下午的时候,她列了一张图表,把整件案子所有的线索串起来,发现之前列的疑问,几乎都有了答案。 蒋卿云就是艾米丽,唐君诚口中那位神秘的大人物除了顾旭白的爷爷,她实在想不出另外的人选。 因为梁秋说,7年多前,齐天宇去东北旅游回来,特意送了一件很珍贵的礼物给顾老爷子。 那件东西,被顾老爷子放在卧室,所以她在书房什么都看不到。而齐博远书房里的赝品,是在她去之前换的,目的是为了迷惑她。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迷惑自己,梁秋心里估计有答案,抑或是从顾旭白那知道了什么,至始至终没问她。 其实就算问了,薛宁也未必会说。 “去吃饭。”顾旭白移开唇,捏着她的脸,目光暗暗沉沉。“明天让沈颢陪你去,通缉令的事,你不用担心。” 薛宁脸上含着笑,胸口一阵阵发堵,特别的难受。 他知道了所有,却仍如此待她…… 吃过饭回到书房,顾旭白难得的没有工作,薛宁也不用电脑,放松了神经窝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 夜色静谧,雨水滴答滴答落下,远处高楼上的霓虹斑斓照进窗户,两人身影倒映在玻璃上,模模糊糊一片。 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却也不觉得尴尬。 快九点的时候,薛宁睁开眼,目光深深的望着他的下巴,覆手上去轻轻摩挲。“二哥,记不记得我之前问过你的问题。” “记得。”顾旭白抱她起来,脚步沉沉的往外走。“不管你惹了什么样的麻烦,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顾旭白,你这样,我会动心的。”薛宁埋首在他胸前,葱白细长的手指隔着衣服戳他的心脏。 顾旭白低头,看一眼她的脑袋,唇边才掠起笑意就听她又说:“我说着玩的,你别认真。” 他认真的很! 薛宁再一次知道,说错话的后果很严重,时间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腿酸的她几乎站不起来,顾旭白却跟打了鸡血一般,抱她去洗漱的时候,在浴室里又做了一次。 薛宁下楼吃早餐的时候一直在想,顾旭白真的31岁了么? 沈颢是9点钟到的,11点半的航班飞帝都。在这之前,薛宁被顾旭白拉上车,直接去了民政局。 “顾旭白你疯了么!”薛宁一走进婚姻登记处,脸色瞬间就变了。“我不接受!” 她是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他,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让他的整个人生都烙下自己来过的印记。 结婚不是儿戏,她不需要他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他的态度! “为了让你活的更久一些,你爸爸的案子还等着你亲自给他翻案。”顾旭白伸手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粗糙的掌心贴上她消瘦的脸颊,语气严肃。“这是最保险也最安全的办法,相信我。” “对不起,我做不到。”薛宁一把推开他,转过身,大步下楼。 顾旭白站在原地,徐徐偏头望向沈颢。“把手续办了,我先下去。” 沈颢默默颔首,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他也觉得顾旭白疯了。 —— 薛宁站在楼梯口,微微仰着头,眯起双眼望向远处的高楼,胸口气血翻涌。顾旭白是认真的,她在他眼中又看到了上次离开时,那一抹复杂深沉的情绪。 然而越是这样,她心里越难过。影响整件案子走向的人,若真的是顾老,她该如何自处? 惩罚顾旭白么?她宁可死! 雨丝纷纷扬扬,天空是无边无际的灰,沉沉笼罩下来。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薛宁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顾旭白来了。掀了掀唇,平静地收回视线,开口:“二哥。” “是我。”顾旭白停在她身后,双手搭到她的肩上,嗓音幽远。“如果有一天,我的眼睛再无恢复的可能并一辈子失明,我希望你能回来。” “好。”薛宁胸口发堵,许久才应了一声,握住他的手,慢慢走下台阶。 她贪心了。 回到车上坐了大概五分钟,沈颢从楼上下来,上车便吩咐司机去机场。 薛宁跟顾旭白坐在后座,脑袋枕着他的胸口,失神的望着在雨丝中不断倒退的熟悉建筑。 她会回来,一定。 落地帝都,薛宁跟沈颢上车便直接去了拘留所。王福贵没死,因为早有准备,他所服下的药物并没能如他所愿的送他上天。 这次会面跟上次不同,薛宁进去的时候,王福贵被拷在特制的椅子上,神色萎靡。 薛宁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平静打开录音笔。“三爷,咱又见面了。” “想问什么明说了吧,栽你们手里我服。”王福贵抬了抬眼皮,那双曾经锐利精明的眼没有一丝神采。“你爸太正直,要不是他坚持要把案子上报,我们也不会下黑手。你很像他。” 薛宁死死的咬着唇,右手习惯性的攥了攥拳,许久才松开。“被你们收买的那个人是谁?我哥被你们丢在水库的哪个方向。” “副所长曹建安,那会儿他媳妇正好在医院做肝腹水的手术,老八给了他两百万。”王福贵脸上浮起苦笑。“原本我们是计划给你爸一百万,给他一百万,其他人也都分一点。你哥是老八丢的,天太黑,我也不知道到底丢在哪了。” 薛宁不说话,瞳孔迅速的收缩着,差点控制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她一直以为,被收买的人是郭自强,没想到竟然是……爸爸最信任的搭档。 那个在自己被关进精神病院后,曾去探望,并哭得肝肠寸断的老好人,才是害死爸爸的真正凶手,呵! 也只有他知道,她家里有把二战中留下的军刀,还有几件品质不凡的烟壶和一套清末从宫廷里带出来的茶具。 “你们从我家带走的东西呢。”薛宁的唇角隐隐渗出血丝,目光冷冽。“也在海外仓库?这话别说我不信,您自己也不信对么。” 王福贵沉默下去,过了大概三分钟的样子,才再次开口:“烟壶和军刀都被上家的小公子拿了,那套茶具在海外仓库。” “上家的小公子叫什么?”薛宁双眼赤红,掌心的位置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四个印子,胸口窒闷。 王福贵这次没有丁点的犹豫,平静说出齐天宇的名字。 “嘭”的一声,薛宁的拳头砸在桌子上,刺耳的回声在房内不断盘旋。 海城齐家、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这伙人的上家,竟然就在海城,而她却等了将近七年,几次死里逃生才查到! 唇角渗出的血丝越来越多,薛宁强忍着窒息的感觉,把想问的问题问完,寒着脸关闭了录音笔,起身开门出去。 天空阴霾,从远处吹来的风都带着浓浓的粉尘味。 薛宁站在门外深深的做了几个深呼吸,招呼沈颢走人。从拘留所出来,两人一刻不停,直接去机场乘坐来时就定好的航班,返回海城。 抵达海城已经是下午,薛宁在沈颢的护送下回到锦湖就上楼去了书房。 顾旭白要处理公司的事,很晚都没有回来。薛宁下楼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难受的蜷缩在沙发上发呆。 沈颢安排了人去国外,但能不能找到蒋卿云和八爷,他也不敢保证。 爸爸的案子要翻案,首要条件就是先找到当年那件案子的卷宗,找回存在海外仓库的文物,并找到人间蒸发的郭自强,她才能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扳到赵和顺很容易,但薛宁不急。 他的心理素质是十个王福贵都比不上的,那些资料顶多让他失眠几晚,并不能真正的对他形成震慑。 她还需要更有力的证据,若案子重启没有希望,就把所有的东西公之于众。 按了按眉心,薛宁坐起来看了眼自己的手,有点不太放心的给顾旭白发了条微信。 已经快9点了,他还没回来。 顾旭白回复的很快,说是在等国外的一个客户开视频会议,让她累了就先睡。 薛宁一点都不累,起身的瞬间恍惚看到有道人影,从后院的落地窗前迅速闪过,神经下意识绷紧。 这次回来,别墅周围的保镖又增加了好几个,并且请的都沈颢公司的人,每一个都特别可靠怎么还有人能溜进来?! 薛宁假意不知情,抿着唇角平静的走向玄关。 一个多月前,梁秋曾说,香港那边有人接了单子要自己的命,没想到这个时候才行动。 闪身躲到屏风后方,薛宁飞快的换了鞋子,并通知保镖有情况。 爸爸的案子并不大,按照七年多前那些文物的总价值,主犯顶多也就判个7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只不过人都有侥幸心理,他们以为爸爸死了,另外那几家的家属拿了封口费,这件事就永远不会被人翻出来。 可这世上有一样东西,是金钱买不来的,也是他们所有没有的,叫骨气! 开门的瞬间,子弹乘着夜色瞬间破空射来。 薛宁险险避到门后,听到子弹打中防盗门后弹入院内的声音。保镖全数出动,开枪的人却如凭空消失一般,转瞬不见了踪影。 凌乱纷杂的脚步声响了大概一分钟,渐渐静止下来,其中两名保镖进入屋内,一左一右站到薛宁身边。 薛宁眼皮跳得厉害,仔细回想一遍别墅的结构布局,无声的冲保镖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离开客厅。 来的人不止一个! 虽然保镖身上都穿着防弹衣,然并卵。 敌暗我明,对方摆明了是要自己的命,枪法不可能不好。“咻咻”又是两声子弹破空射出的声音传来,紧跟着别墅的电就断了。 光线暗下去的同时,护着她的保镖之一发出一声闷哼,猛的将她推回屋里。 薛宁猝不及防的撞到玄关的屏风上,冷汗层层渗出,一瞬间打湿了后背的衣服。 不过一秒的时间,大脑迅速做出反应,闪身出去将受伤的保镖拉回来,压低嗓音询问:“怎么样,还能动么?” “没事……”保镖粗粗的喘着气,显然是被她的举动震到。“我们的任务是要保证你的安全。” “我知道。”薛宁嗓音发沉,借着院外路灯投射过来的微弱光线,取走挂在玄关的车钥匙。“我开车出去,你们马上去医院!” 语毕,不等他们做出反应,薛宁已经闪身跑出去好远。 穿过客厅,薛宁停在通往车库的防盗门前,紧张屏住呼吸。 一秒、两秒、三秒……默数到六,她猛的拉开门,找准对方藏身的位置,迅速展开攻击。 由于左手受伤,薛宁打的异常吃力。交手大概五六个回合,耳边隐约听到有不熟悉的脚步声靠近,手下的力道骤然加重。 来人进入车库的一瞬间,薛宁突然发动车子,打开远光灯直直的朝来人撞去。 倒在地上的人本能的翻滚到一旁,避开车轮之后,便一动不动的躺着,像似死了一般。 薛宁面色阴沉,握着方向盘的右手,骨节白成一线,手背筋脉毕现。 子弹射出枪口的尖锐声响,被车子发动机的声音所掩盖,举着枪的人被车子顶到墙上,双眼不可思议的睁大。 薛宁双目赤红,眼底浮起嗜血的杀意,不断踩下油门。 挡风玻璃的防弹性能,比顾旭白跟自己说的更好,对方连开四枪,子弹反弹回去形成跳弹,意外射中他的手臂。 薛宁冷冷的看着他,直到他口中吐出鲜血,整个人软绵绵的趴在车头,才移开自己的脚,倒车撞开车库门退到院子里。 还有一个人没有现身,并且对这里的布局异常熟悉! 薛宁不敢大意,转着方向盘迅速掉头。 车子驶出院子的同时,顾旭白常开的那辆牧马人越野出现在视线中。薛宁心慌的厉害,直接开过去拦住他的车子,做手势示意司机离开。 顾旭白坐在后座,看到别墅的灯不亮就知道出事了,看到薛宁打手势,随即吩咐司机后退。 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小区,退到大街上。 牧马人越野停下,顾旭白将车门打开一条缝,左右看了看谨慎下车。 两车之间的距离非常近,薛宁看到他朝自己走来,心慌的感觉更甚,不假思索的开门下去。 被安楠开枪打中胳膊的时候,她都没现在这么慌过,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顾旭白靠近过来的刹那,薛宁眼尖的留意到经过一旁的车车窗后有枪口露出,大脑一片空白的将他扑倒。 Chapter 57 进入别墅试图暗杀的人不止想要自己的命,还想杀了顾旭白……薛宁面无表情的趴在病床上,受伤的左手悬空垂在床边,牙关咬紧,汗水淋漓的看着白色的地面。 只差一秒,子弹打中的地方,就有可能是顾旭白的头! 背上的伤口疼的直抽抽,撑了一会,心有余悸的闭上眼。所幸,对方的车速很快,子弹的准头不是很高,仅仅打中她的后背。就是左手手臂缝针的地方全部裂开,必须重新缝合。 打完麻药,余光见顾旭白换了一身白大褂,跟在邵修筠身后进来,目的明确地站到距离她很近的地方,目光沉沉的望过来。 薛宁松开抿紧的唇,意识有些模糊的仰起头。“眼睛怎么样?” “问题不大,休息两天就差不多了。”顾旭白过去,伸手捏了下她的下巴。“手术很快就结束,修筠说不是很深。出院后住到沈颢那边去,伤好之前,不回锦湖了。” “你呢?”薛宁抽了口凉气,眉头无意识皱起。 麻药开始起效,但她还是很疼,疼的想杀人。 顾旭白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拇指竖起,从她的下巴滑过去,落到她微微泛白的嘴上。“很疼?” 薛宁侧眸,看着邵修筠有条不紊的做着手术准备工作,眉头皱的更深。“疼死了。” “一会就好。”顾旭白矮下身子,慢慢蹲下去,仔细帮她把落下的发丝捋到耳后。“我陪着你。” 邵修筠嫌弃蹙眉,抬脚踢了顾旭白一下,示意他让开。又不是生孩子,一个外科手术罢了,至于寸步不离么! 薛宁醒来,人已经在病房里。睁眼见顾旭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下意识的闷哼出声。 半边身子都在疼,还必须得趴着,心脏被压迫的特别难受。 顾旭白挪了下位置,伸手捧起她的脸,嗓音发哑:“感觉怎么样?” 偷袭别墅的人抓到了两个,剩下的那个伤了左腿,警方已经在全城围捕,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安排在别墅保护她的保镖,伤了好几个,若不是沈颢及时出现,他们有可能都过不了今晚。 “死不了。”薛宁扯了扯唇角。“想起来。” 顾旭白抿着唇角,起身慢慢的把她翻过来,调整好床头的高度,让她侧着躺。“疼了告诉我。” 薛宁眨了眨眼,发现自己除了腿能动,上半身到处是补丁,眉头习惯性蹙起。“顾旭白,我好疼。” 顾旭白敛眉,缓缓倾身,动作很轻的吻她。 在军总院住了三天,考虑到医院不方便安排保镖过来太多,天黑后顾旭白调了辆车,送薛宁去沈颢那。 霓虹斑斓,耀眼的光线如流水般划过挡风玻璃,明明灭灭照亮狭小的车厢。 薛宁靠着副驾座的椅背,歪着脑袋,心不在焉的看着前方路况。这次暗杀,不管是八爷等人警告自己,还是齐博远有意一箭双雕,目的都是一样的——要她死! 唯一让她觉得欣慰的是,她和顾旭白都还活着。 那天手术后醒来,薛宁仔细回忆了一遍唐君诚跟她说过的话,感觉略复杂。 八爷喝高吹牛的内容未必是真,但始终是根刺,梗在她的心头。 就算案子最终的走向不是顾老的本意,但底下的人多少受了他的影响,跟顾旭白牵扯越深,她越矛盾。 她不想做选择题。 路上,薛宁留意到顾旭白频频按着太阳穴,眼神黯了黯,进入房间随即把从邵修筠那拿来的眼罩翻出来,让他自己戴上。 休息片刻,薛宁握着他的手进了浴室,抬头的瞬间唇角下意识扬起。“二哥?” “唔”顾旭白慢条斯理的解开衬衫的扣子。“在笑什么。” “没。”薛宁眼底的笑意渐深,等他把衬衫脱了随即贴过去。“我疼死了。” 顾旭白低头,双手慢悠悠的抬起,把眼罩摘了。“我还看得见。” “可邵郎中说,眼科那边的诊断结果表面,这种情况再反复的话,你就会永远都看不见。”薛宁的右手一点点举高,迟疑落到他眯起的眼睛上,脸色倏然变得凝重。“真看不见了,你会不会觉得遗憾。” 顾旭白摇头,捉住她的手慢慢帮她把衣服脱了。 她身上的消毒水味道很臭。 沈颢公司训练场的安防级别很高,薛宁之前被顾旭白送过来,都没搞清楚具体的方位。 这次虽然了解,但是从进门开始那一道又一道的身份验证手续,和无处不在的监控,就是苍蝇都飞不进来,何况是人。 薛宁后背的伤口已经疼的没那么明显,手臂也在渐渐恢复,站在窗边静静的看了一会,听到顾旭白起床的声音,随即转身。“二哥。” “过来。”顾旭白朝她伸出手,那双眼黑黢黢的,却没有任何的神采。“给修筠去个电话,让他联系下眼科的医生。” 薛宁蹙着眉过去,径自坐到他腿上,搂住他的脖子深深凝视他的眼。“又看不见了?” “有光感。”顾旭白抬起手,摸索着碰到她的脸,捏了捏,低沉沙哑的嗓音隐约透出几分不为人知的愉悦。“帮我把眼罩拿来。” 薛宁抿着唇角,起身从床头柜上拿起眼罩,平静的递给他。“需要我做什么。” “养伤。”顾旭白把眼罩戴好,等她靠近了随即伸手抓住她。 薛宁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的眼睛,认命的牵他去浴室洗漱。眼科医生建议他失明、或者光感很弱的时候,最好戴上眼罩让眼睛充分休息。 可他不是才睡醒么,戴个屁的眼罩。 薛宁本来以为,他又想了,不料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她第一次看到顾旭白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感觉整颗心都要空了一般,酸胀窒闷的感觉堵到喉咙口,吞不下吐不出。 顾旭白额上的汗水越来越密集,泉涌似的。 “二哥?”薛宁心慌慌地握紧他的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别吓我。” 顾旭白艰难抬手,摸索着把她抱过来,疲惫倒进床里。“我不会死,那么长的路你自己走我不放心。” “顾旭白……”薛宁嗓音干哑的唤了他一声,眼底隐约浮起雾气。 顾旭白咬着后牙槽,忍了好一阵等着眩晕的感觉过去才勉强松开,粗粗的喘着气。“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你是在逼我么。”薛宁咬着唇,尚未好透的伤口,再次有血丝渗出,刺痛的感觉一瞬间直抵心脏。 答应他的事,她永远都不会忘。 顾旭白没说话,胸口剧烈起伏,一双剑眉深深压低。 —— 梁秋是9点到的,给她带了很多的杨梅和樱桃。 薛宁换好衣服出去,发现他居然已经很识趣的溜了,只好退回去,拿了顾旭白的衣服,指挥他换上。 约好了军总院的眼科医生,十点钟过去做检查顺便治疗。 有沈颢亲自跟着,薛宁送顾旭白到楼下就回了房。崔立珩已经转去普通病房,再过个把星期就能出院。 滕逸在帝都的论坛活动结束好几天了,因为别的私事暂时还在那边待着,要回来估计也月底了。 苏先生最近忙的焦头烂额,电话接通,反反复复的让她好好养伤,别的暂时先别管。 薛宁知道他在担心,乖觉的应了几声,闷闷挂断电话。 登陆邮箱,发现几个小时前,又收到了许久不曾出现的自毁邮件,眼皮下意识的跳了跳。 将文件下载到u盘,薛宁点开看了一遍内容,眉峰习惯性压低。 神秘人也查到了那位省厅的领导,还让自己尽快去h市收集证据,防止他潜逃出国。 退出邮箱,薛宁烦躁的按了按眉心,不停的在房里踱步。 她答应了顾旭白,要好好养伤。 良久,薛宁重新坐回去,把u盘里所有的邮件内容截图打开,嘴角一点点扬起嘲弄的弧度。 她的笔记本电脑被人入侵过。 顾旭白在医院住了两天,眼睛反复失明的情况有所好转,薛宁把他给自己的资料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决定再去一次h市。 曹建安在爸爸出事后就从派出所离职了,她所知道的信息,就只有这些。 至于这些年他到底搬去了哪里,是否还在国内,薛宁一无所知,也不曾关心过。 若不是警方抓到了王福贵,他在薛宁心目中,还是个重情重义的老好人…… 晚上顾旭白做完针灸回来,薛宁跟他提了下要去h市的计划,他沉默许久才点头。“过两天,手臂的伤口还没愈合。” “那我明天就给桥哥打电话,让他帮我准备东西。”薛宁翘起唇角,眉眼弯弯的望着他。“两天后走。” 顾旭白叹了口气,把她拉过来,力道很重的捏了捏她的后颈。“身份的事我来处理,方桥那边有人盯着。” 薛宁点头,抬手覆上他脸轻轻摩挲,笑靥如花。“二哥。” “去洗澡。”顾旭白拿开她的手,唇角微微上扬。 “你刚才是在笑么?”薛宁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他。“再笑一次给我看。” “别闹。”顾旭白唇角的弧度扩大,弯腰将她抱起来,大步去了浴室。 薛宁缩在他怀里闷笑出声,决定暂时放过他。 后背的伤口还没拆线,做的时候顾旭白束手束脚,薛宁忍不住又笑,翻身将他压倒…… 一觉睡醒,薛宁陪着顾旭白吃完早餐,不等他去公司随即给梁秋打电话。 射击场离他们住的楼很近,薛宁进去的时候,梁秋已经到了。打开他带过来的袋子翻了翻,拎起就去了更衣间。 再出来时,梁秋吓的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薛宁,你……” “你大爷的,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薛宁开了句玩笑,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去,跟射击教练耳语一番,拿了枪戴上隔音耳罩随即进入靶位开始练习。 梁秋嘴角抽搐,坐着看她打完弹匣里的子弹,拿了瓶水过去拧开递给她。 真是个奇葩……单手射击竟然也这么准,要不是知道她是女的,梁秋差点都要怀疑,她是不是顾旭白的某个战友,男扮女装追过来。 开枪的瞬间,她身上透出来的那股冷艳范儿,简直帅的飞起好么! 梁秋越看她越心塞。 要是她去修电脑那会,他不浑,这会搂着美人笑的人,应该是他吧。 不过这事,他也就想想过下干瘾,有些东西强求不来的,何况是跟顾旭白争。 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有问题,很多年前就有,老爷子都被瞒的死死的。要不是薛宁的出现,他从来没想过公司的生意和账本,一直都是明暗两套。 从齐天宇让他把薛宁骗去齐博远的书房,他就隐约猜到薛宁的来历,可能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顾旭白肯定也知道,要不也不会不顾老爷子反对,闷声不吭的跟薛宁去登记结婚。 在结婚这件事上,顾旭白的固执跟他父亲比起来,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都是不顾反对,暗戳戳的把事儿办完了,拿着结婚证往老爷子面前甩。 他虽然没看到老爷子的脸色,不过想想就觉得很爽。 那可是顾家的绝对惹不得的太上皇,啧。 “发什么呆?”薛宁喝了一口水,把隔音耳罩拿下来,抬脚踢他。“君安这几天什么情况。” 受伤的那个人一直没抓到,如此熟悉别墅布局的人,除了蒋卿云还有齐天宇。 顾旭白说,当初别墅装修的时候,齐天宇忙上忙下格外上心。 梁秋挠了挠头,指着隔壁的靶位大声开口:“到外面说,这里太吵了。” 薛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把耳罩摘了,拿着空枪跟他一块出去。 新买的假发不够柔顺,靠的近了很容易看出来,而且固定的也不太好。到休息区坐下,薛宁从自己的包里把镜子拿出来,让梁秋帮忙拿着,低头照着镜子淡定调整。 “齐博远这几天气病了,具体原因没说,不过应该跟小天有关。”梁秋歪着头,看着她一只手在那动来动去,都要翻出花来,不由的皱眉。“二哥看过你这个样子没?” 身边睡着个雌雄莫辨的人,他就一点都不膈应? “不知道。”薛宁挑眉,飞快的拿回镜子顺便把假发也摘了。“蒋卿云是哪的人。” 梁秋怔了下,不明白她怎么忽然问这个。“t市人,她跟二哥认识的时候,还是大四的学生。对了,她好像为二哥怀过一个孩子。” “你确定?”薛宁皱眉,直觉有哪里不对。 顾旭白说,他没碰过蒋卿云,孩子是怎么来的,难道是隔空受精? 梁秋沉吟片刻,重重点头。 薛宁轻嗤一声,转开话题,打听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在国外都有哪几个办事处。 顾旭白给的资料里,没有这些。 她这几天一直在想,王福贵说的海外仓库,没准就是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在海外的某个办事处,或者是蒋卿云的某处房产里。 梁秋想了一会,使劲摇头。薛宁见他不像似说谎,也就不问了。 在射击室待到下午,顾旭白忽然来电话,给了个地址给她,让她找保镖陪着去取回修复完毕的照片。 薛宁看了下时间,回房换了一顶质感更好的假发,跟着给沈颢打电话。 照片修复的效果并不是太好,不过已经能看到具体的影像。除了已知的齐天宇、姚俊明、唐君诚、王福贵,照片上另外三个人的样子清晰呈现。 根据唐君诚所描述的八爷长相,薛宁很快从照片中把人认出来,拿起平板查另外两个人的身份。 这两个人的存在感一直不高,不管是唐君诚,还是王福贵,都没怎么提过。 不是太年轻的长相,不过男人到了三十岁,除非是发福,不然变化不会很大。网上的识图搜索里根本没有任何的信息,也就是说,要查到这两个人的信息,只能进入警方的户籍系统。 薛宁把平板放下,起身烦躁的伸了个懒腰,耐心的等顾旭白回来。 她现在要入侵户籍系统并不难,只是这样的行为不合适。 快7点的时候,顾旭白终于回来,薛宁把照片给他,什么都没说。 “他们都是当年上山的人?”顾旭白坐下,拿起手机把照片翻拍下来,直接发给了瞿凌风。“一会就有消息,先去吃饭。” 薛宁闭了闭眼,唇角浮起笑意。“抱我去。” “唔”顾旭白丢开手机,抱着她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到了门口,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薛宁见他停下,随即像只泥鳅一样从他怀里滑下去,微微仰起头,看着他已然变色的脸。“出了什么事?” Chapter 58 顾旭白拍了拍她的肩膀,过去把手机拿起来,扫了一眼号码平静接通。 薛宁倚着墙,垂下的右手习惯性攥拳,嘴角无意识抿紧。 是顾老打过来的电话,估计跟她有关。 顾旭白接通电话后就一直不吭声,目光向下,左手抄在裤兜里侧对着她,脸上的线条绷的很紧。 通话持续了大概一分钟,顾旭白挂断电话转身过来,波澜不兴的表情。 薛宁扬起唇角,等他到了跟前,自然而然的去牵他的手。“顾老先生打来的?” 顾旭白点了下头,收紧手上的力道将她纳入怀中。“他要见你,你可以拒绝。” “那就不见。”薛宁干脆的很。 她不想去顾家老宅,真相没搞清楚之前,她多一眼都不想看到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先生。 瞿凌风的速度很快,晚饭还没吃完,那两个人目前的确切信息就查到了,同时还查到了曹建安的信息。 薛宁咬着唇,半天不说话。 曹建安的证词对翻案异常重要,只是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这次的枪伤虽然没要她的命,但她的以后还想像之前那样能打,根本不可能。左手更是完全废掉了,动一下整条胳膊都会麻木发僵。 邵修筠说,恢复的可能性很低,不到万分之一的几率。 也就是说,她如今跟废物无异。若是想亲自去见曹建,就必须带着顾旭白给安排的保镖,感觉有点不太好。 将平板上的资料往上划,薛宁习惯性的眯起眼。 曹建安离开老家之后,拖家带口的去了儿子上大学的城市,用八爷他们给的钱,开了一家东北饺子馆,生意还特别的红火。 就在去年,他还被评为该市的优秀企业家,出席了该市市政府牵头举办的企业家新春茶话会,可谓名利双收。 另外的两个人一个在河北,另外一个在山东,如果不是知道他们7年多前做过什么,薛宁真的不敢相信,所谓的慈善家背后,如此肮脏。 “这两个人在那件案子之后就金盆洗手,正正经经的做生意。卷宗我已经在想办法调取,你先去见曹建安。”顾旭白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优雅擦拭嘴角。“海外仓库一有眉目,我会马上安排人把资料交到部里,相信我。” “嗯”薛宁松开牙齿,脸上浮起苦笑。“谢谢。” 略显生疏的语气。 “你……”顾旭白开口,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目光深深的看她。“我们之间无需客气。” 苏先生说,薛宁对人的防备心极重,就是他有时候也摸不准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能松口答应自己活下去,足够了。 薛宁怔怔的望着他,沉默下去。 许久,她眨了眨眼,唇边一点点浮起笑意,放了筷子,飞快拿纸巾把嘴擦干净。“我吃饱了,背我回去。” 她不会跟他客气。 “好。”顾旭白说着便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背过去慢慢矮下身子。“上来。” 吃饭的地方,是沈颢公司训练场的食堂,这个时间人还蛮多的。薛宁左右看了一圈,想着反正又没人认识他们,弯着眉眼爬到他身上。 顾旭白背起她就往外走,无视才进门的沈颢投过来的惊诧目光,步伐沉沉。 薛宁也假装没看见沈颢,下巴搁在顾旭白的肩头,轻轻浅浅的笑。“你的形象全毁了,沈大哥估计在想,你是不是中邪了。” 顾旭白脚步微顿,只一瞬便又继续往前走。 薛宁是下午7点的航班的走的,顾旭白送她到机场,手臂箍紧她的腰发狠的吻她。 车外,随行负责保护她的保镖已经进了航站楼,梁秋嘴角抽搐的站在几米外的地方抽烟,心塞塞的看着漆黑的夜空。 老爷子都快要把房子掀了,顾旭白也是狠,电话都不接更别说回去了。 他置之不理的后果很严重,老爷子满肚子的火气没处宣泄,害得他们全部跟着躺枪,每天晨昏定省承受老爷子的滔天怒火。 太作孽了好么! 车厢里,薛宁任由顾旭白吻了一阵,推开他,漆黑的双眼亮晶晶的注视着他明显绷紧的面容。“已经开始登机了。” “注意安全。”顾旭白捏着她的下巴,指尖在她唇上轻轻摩挲。“别待太久。” 薛宁笑嘻嘻的应承着,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倾身过去狠狠的咬了一口,转头开门下去。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栗色的短发搭配棒球帽,妆容浓烈,脚上穿着运动鞋,背上背着一只黑色的登山包,往那一站活脱脱一个不良少女。 顾旭白隔着车窗,目光沉沉的盯着她看,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航站楼的入口后方,才咬了咬后牙槽,开门下去。 今晚正好有个客户过来,跟踪他们的人估计一会就会到机场,应该不会发现薛宁已经登机离开。 —— 曹建安儿子上大学的b市离海城700多公里,薛宁下了飞机,时间还很早。 来之前,她在网上联系了好了房子,进入市区随即给房东打电话。 住酒店和旅馆目标太明显,在没确定曹建安跟王福贵等人是否保持联系之前,她能做的只有藏起来,等待合适的见面时机。 房东到的很快,薛宁和保镖从出租车上下来,对方正好也到了楼下。 房子所在的小区,是b市市中心比较高档的一个小区,薛宁选中的房子,跟曹建安家只隔了一栋楼,若她愿意,每天都有机会遇到到他们一家三口饭后散步。 签好合同付了钱,薛宁拿到钥匙和门禁卡,带着其中一个保镖上楼。 b市天气晴朗,气温跟海城差不多,才六月初炎热的感觉就已经十分的明显。 开门进去,长时间无人居住的霉味,裹着热气瞬间扑面而来。 三室两厅的房子,家具齐全,打扫的也非常干净。薛宁在住的方面要求不高,何况又不打算常住,说不定事情还没办完她就得换地方。 转了一圈,薛宁把客厅的窗户打开,坐到沙发上休息。 她完全不会做家务,也不想麻烦保镖做本职工作以外的事,歇了一会便拿着手机定外卖,跟着打开设备连线另外一名保镖。 他负责去观察周围的环境。 曹建安也是老警察,家里人的警惕性比寻常人家要高出很多,保镖在物业值班室打听到不少的消息。 薛宁听他说了一会,让他撤回来,先吃饭。 曹建安的儿子比她大四岁,是b市第二医院的外科医生,不意外的话,会在国庆的时候跟女友举行婚礼。 薛宁看罢资料,眉峰无意识压低。 人都经不起诱惑,不论男女,只不过大多数人会恪守本心,就算动摇也不会表现出来罢了。 她不喜欢连累无辜的人,只是眼下,并没有更多的选择供她挑拣。 和保镖分头活动了两天,确定没人跟过来,薛宁给顾旭白去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很好,跟着开始做准备,打算用老办法接近曹建安儿子的女友伍映寒。 每个城市的小偷都很多,小流氓也多,薛宁很清楚这些人的活动轨迹,也知道如何利用他们帮自己做事。 到了第五天,被保镖揍过的小流氓来电话,告知说伍映寒晚班。 薛宁掐着时间,带着一名保镖去伍映寒下班的必经之路上,等着猎物落网。 夜里十点,微风徐徐。 薛宁站在巷子口的阴影底下,后背倚着墙,双眼微微眯起,面无表情的看着街道另一头的十字路口。 伍映寒要回家必须经过这个十字路口,这条路她走了20多年,从来就没有遇到过危险。 相较于曹建安父子俩,她绝对是无辜的。所以薛宁没打算让她吃太多苦,她跟赵凌岚不一样。 在h市,她差点弄死了赵凌岚。 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同样的年纪,她活得无忧无虑、锦衣玉食。而自己,每日每夜挣扎在痛苦之中,时时强迫自己忘掉那些噩梦,咬牙死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这一切,全拜她父亲那一伙人所赐。 然而出生无错,薛宁再恨,也不会让自己变成爸爸最嫌弃的罪犯。 她那么爱他。 闭了闭眼,薛宁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神色淡淡的将视线移到十字路口。 时间接近十一点,伍映寒骑着一辆粉色的电单车,从对面的街道上缓缓驶过来。 薛宁站直起来,偏头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保镖,抬脚走出阴影。 这段路到了晚上十点以后,很少有人经过,车流量也不算大,街道两旁经营花鸟虫鱼的店铺,几乎没有还在营业的。 粉色的电单车被一辆黑色的suv堵住去路,伍映寒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便没了声音,身体倒是还在继续挣扎。 薛宁和保镖并肩朝前走,跟抓住伍映寒的小流氓错身而过时,突然出声叫住他们。“光天化日,你们在干嘛!” 小流氓的演技很浮夸,只不过伍映寒吓坏了,没留意细节,看到有人注意到自己,脑子里最本能的反应就是求助。 “我的女人不听话,教训教训,关你毛事。”小流氓抬高下巴,从兜里摸了支烟出来,叼嘴里点着。“惹急了,老子连你一起管。” 薛宁皱着眉头,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伍映寒。“需要帮助你就眨眼。” 伍映寒吓的腿都软了,闻言,毫不犹豫的点头又眨眼。 薛宁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保镖,淡定后退。“哥,看你的了。” 小流氓之前挨过一顿揍,知道保镖的厉害,眼看又要动手,烟都不抽了,转瞬招呼同伴上车四散溜了。 伍映寒站立不稳,脸色发白的望着薛宁,软绵绵的往地上栽去。 薛宁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语气关切。“要不要报警?” “要……”伍映寒哆嗦挂到她身上,脸色白的吓人。 薛宁拍拍她的背,不动声色的跟保镖交换眼神。b市警方出警的速度不慢,陪着伍映寒到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薛宁如愿见到了曹建安的儿子,曹云鹤。 在派出所楼下说了一会话,曹建安夫妻俩和伍映寒的父母亦同时出现。 薛宁退到人圈外围,唇角微微向上提起,那双眼却冷的如同覆上了寒冰。 曹建安比她想象的,更在乎儿子。 回到租住的房子楼下,薛宁从车上下来,一眼看到站在车边低头看手机的顾旭白,脸上阴霾霎时散去。“二哥!” 顾旭白收起手机,高大的身影站直起来,眉宇间隐约浮着笑意。 薛宁飞跑过去,一下子扑到他身上。“怎么忽然过来?” “公司有项目在这边,顺路过来看你。”顾旭白顺势将她抱起来,转身,步伐沉沉的上楼。 保镖估计是知道顾旭白过来,两人都没跟着。 薛宁背上的伤已经拆了线,不过碰到了伤口还是很疼。手臂相对好一些,只要不是太剧烈的活动,刺痛感并不那么明显。 进了门,顾旭白直接把她抱进卧室,沉沉压到床上。“又瘦了。” 薛宁翘着唇角,掌心贴着他脸滑下去,倏然抓住他衬衫的领口翻身趴到他身上。“眼睛怎么样?” “比之前好。”顾旭白半眯着眼,捏了捏她的脸。“进展如何?” “才有一点收获,不着急。”薛宁低头吻他,异常热情。 顾旭白要的很凶,完事的时候,薛宁疼的忍不住掐他。才一个多星期不见,他怎么跟被关了好几年似的。 洗完澡,吃了晚饭,顾旭白把沈颢查到的资料给她,目光暗暗沉沉。 薛宁身上穿着一件t恤款的睡衣,长发松松垮垮的挽成鬓用铅笔固定在脑后,素净的脸只拍了保湿精华液,清清爽爽的坐在一旁,抱着平板低头认真看资料。 顾旭白单手支颌,抿着唇角看了一会,起身将她抱过来。“晚点再看。” “你不是的吧。”薛宁枕着他的胳膊,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的侧脸。“您老人家根本不是出差,而是特意来的,对么。” “唔”顾旭白低头,深深的吻她。 薛宁楞了下,胸口一阵阵发堵。 这几天,她尽量不去查顾老跟那位省厅领导的关系,可午夜梦回,爸爸在火海中翻滚的痛苦哀嚎,就会一遍一遍的耳边回响。 不能原谅,任何人! 顾旭白是第二天早上7点的航班,薛宁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他又蠢蠢欲动本能睁开眼。“几点了?” “五点。”顾旭白身子沉下去,低头在她耳边嘀咕。“最近很忙,没时间过来看你。” “二哥?”薛宁抱住他,所有的抵触情绪,在撞进他目光的一瞬间,巨石般压到胸口。 她知道错的人不是他,却无法说服自己,给他他想要的。 送走了顾旭白,薛宁闷在临时租的房子里,一整天都没出过门。 曹建安离开老家后就不再跟任何人有往来,甚至一次都没回过老家,像似刻意的在避开什么。 监听到第三天,薛宁主动约他见面。 见面的地方离他的店很近,是一家格调不低的茶楼,坐在三楼窗口的位置,能清晰看到饺子馆的前台收银。 薛宁到的很早,拿着平板一边看资料,一边注意对面饺子馆的动静。 曹建安是早上10点55分离开饺子馆的,薛宁放下平板,从楼上下去。 短短的一段距离,用时也不过一两分钟的事,然而她还是慢了一步。 刺耳凄厉的尖叫声,在一瞬间响彻了整条街道。大滩大滩的鲜血,从曹建安身下冒出来,迅速染红了地面,周围嘈杂一片。 薛宁寒着脸站在围观的人群后方,看着曹建安的身体剧烈抽搐之后慢慢变得僵硬,双手习惯性的攥成拳头,大脑一片空白。 吵闹声中,手机有电话进来。 薛宁木然回魂,接通来电听了片刻,眉峰越压越低。“什么条件!” Chapter 59 飞机落地帝都,正好中午一点。 薛宁走出航站楼,到停车场拦了辆出租,神色淡淡的报上三院的地址。 神秘人有东西让崔立珩转交给她,但是开了个条件,三天后会再给她打电话要结果。薛宁第一时间就给了他答案。可他却说,选了就不能反悔,建议她认真考虑。 薛宁琢磨不透他的意思,干脆不去想。 她无欲无求,跟给爸爸翻案比起来,任何东西都放弃,包括她的命。 崔立珩今天出院,他被王福贵的人抓走之后,肋骨骨折,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薛宁赶到医院,苏先生已经把东西打包好,正拿着手机坐在椅子上不知道看什么。 原本说好早上出院,估计是人太多医生忙不过来,迟迟拿不到出院证明。 “苏先生。”薛宁抬手轻叩房门,瞥一眼睡过去的崔立珩,轻手轻脚走过去。“这两天有没有陌生人来过?” 苏先生惊诧抬头,听出是薛宁的声音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你怎么又胡闹!” 薛宁做了噤声的手势,示意他有话到外面说。 神秘人说东西已经给了崔立珩,这段时间苏先生基本都在医院,来了谁,他只要见过一定能说得出来。 出了病房,薛宁把情况跟他说了下,眉头深深蹙起。“您觉得这事靠谱不?” “容我想想。”苏先生也很诧异这件事。 崔立珩伤的很重,从薛宁离开,他几乎每天都在病房里陪护。除了医生护士,还真没见过有陌生人来。 薛宁无意识的咬着唇,抬手往病房里指。“要不,我把立珩大哥叫起来,他收没收东西肯定知道。” “等等。”苏先生像似想起了什么,转身进了病房。 薛宁站在门外,心跳明显乱了频率,神秘人真的把东西送过来了。 苏先生进去翻了一会,从崔立珩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件还没开封的快递包裹,平静递给她。 薛宁接过来,扫了一眼字迹顺手收进包里。 苏先生在帝都有套四合院,买的时候就不便宜,这会的价值更是以亿计。车子开到门外无法进去,薛宁下车,伸手把崔立珩扶下来,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院子。 “你的手怎么回事?”崔立珩从醒来看到薛宁,就觉得她很不对劲。 从帝都离开的时候,她还没瘦的那么明显。回去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直接进化成纸片人,手看着也不太利索。 “废了。”薛宁仰起头,飞快看一眼头顶灰蒙蒙的天空,艰难的扯了扯唇角。“被安楠开枪打伤之后,伤口刚愈合又崩开,部分神经坏死。” 苏先生脚步微顿,后牙槽明显鼓起。 薛宁低头的刹那,瞄见他的侧脸,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神经本能绷紧。苏先生发起火来,比任何人都恐怖,她有种预感,今天自己免不了要挨一顿训。 到主屋坐下,薛宁继续装傻充愣,故意不提自己在海城被暗杀的事,而是一言不发的把快递包裹打开。 层层叠叠的包装袋里,只有一枚成色很新的u盘。这个人一直在暗处,薛宁相信他给自己的线索,却不相信他的人品。 拿着u盘看了片刻,薛宁转头从包里拿出在半路上买的新平板,打开,接入u盘。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画面打开的一瞬间,薛宁拿着平板的左手无意识的开始抖动,双目渐渐变得赤红。 视频没有声音,面对着镜头的人是曹建安。拍摄的角度很正,薛宁能从视频里看出曹建安一直往右边看,却无法得知,那个人到底是谁,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怎么回事?”苏先生见她脸色非常不好,眉头皱了皱。“说实话。” 薛宁深吸一口气,简单说了下自己约见曹建安,不料对方却在见面前一分钟车祸身亡,同时又接到神秘人电话的事。 她没告诉苏先生,神秘人开出的条件。 “这段时间,你还查到了什么,不许跟我打马虎眼。”苏先生沉下脸,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薛宁摇头。“查到他之后我一直没动,八爷和赵和顺的人也没动,直到我跟他通话约他见面。” 苏先生根本不信她的话,定定看她片刻,拿起手机翻出顾旭白的号码拨过去。 薛宁闭了闭眼,突然出手拿走手机并结束通话。“苏先生,您知道当年是谁打的招呼,让省厅的人给下面施压,使得赵和顺不顾重重疑点,签字确认我爸的案子结案么。” 苏先生盯着她手里的手机,唇角抿紧。 “根据我目前查到的线索,这个人,很有可能是顾旭白的爷爷。”薛宁自嘲掀唇。“我该怎么选。” 苏先生心头微震,本能的跟崔立珩交换了下眼神。 怎么会这样! 三个人同时沉默下去,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院里的麻雀在石榴树上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许久,薛宁起身走到窗前,出神的望着院中的石榴树。“我要在这边呆几天,不过不住这。” “不行!”苏先生猛地拍桌。“你能不能听点话,你爸临死把你支开,就是怕你一条道走到黑!现在外面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知不知道!” “苏先生,我爸死前跟您说了什么!”薛宁愕然,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您去老家救我,是因为我爸走之前联系了您?” 苏先生知道没法继续瞒下去,沉默了很久,才说出她爸爸的遗言。 薛宁机械转身,脸上浮起绝望的笑,笑着笑着眼泪落下来,身体不住的颤抖。“我做不到!做不到!” 话音落地,眼前骤然发黑,直挺挺的往地上栽去。 崔立珩离的很近,然而有心无力,起身的瞬间,薛宁已经倒在地上,没了任何的知觉。 苏先生大骇,手忙脚乱的冲过去,将她扶到沙发上,力道很重的掐她的人中。 —— 薛宁昏迷了整整一天,醒来,整个人又恢复到最初离开老家的样子,空洞的双眼没有任何的神采,神情呆滞。苏先生无论跟她说什么,她都好像听不到,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无奈之下,苏先生想起滕逸似乎还在帝都,赶紧找出他的号码打过去。 滕逸是下午到的,进了房间,看过薛宁的状态后摆手示意苏先生和崔立珩都出去。 夕阳渐落,房里的光线悄然暗下去,老旧的明清家具散发着静谧的气息,房间里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再没别的声音。 滕逸什么都没说,一直陪着她。 从下午到凌晨,薛宁不吃不喝,目光没有焦距的望着天花,表情木然。 那么长的时间,她甚至动都没动过。 滕逸很想继续陪着她沉默,但他是医生,就算没法让她恢复,也必须要尝试。“薛宁,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相信你一定可以给你爸爸翻案。” 薛宁没有任何的反应,眼睛都不眨一下,安静的像一具木偶。 “他是个父亲,所思所想无非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毕竟,以你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去跟那些人抗衡?”滕逸叹气,视线聚焦到她脸上,隐隐觉得不对劲。“薛宁?” 薛宁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闭上,脸色红的吓人。 滕逸大惊,起身过去摸了下她的额头,吓得立即开门出去,招呼苏先生进来。 “发烧了!”滕逸急得团团转。“送医院还是请医生过来,她现在的状态很坏,我担心……” “请医生,她现在不能去医院。”苏先生打断他,大声招呼崔立珩把药箱拿进来,跟着吩咐小徒弟去冰箱里取冰块。 薛宁身上有伤,那些人能跟着她到b市,找到曹建安杀人灭口,多半是因为她查到的东西,对某些人构成了威胁。 这个时候送她去医院,无异于把她往黄泉路上送。 薛宁挂上吊瓶的同一时间,顾旭白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苏先生把薛宁交给滕逸,接通后,加快脚步出了房间。“她的情况很不好,顾老先生到底是不是真的打过招呼,你没把握的话,暂时别见她了。” 这头,顾旭白按着眉心,嗓音发哑。“我在路上,有结果会第一时间跟您联系。” “行。”苏先生说完,干脆利落的把电话挂了。 他没料到薛宁的反应会这么大,如果能预料到,他宁可把这事藏在心里,死也不告诉她真相。 人都有私心,他把薛宁带出来,还守了她这么多年,报恩也好还债也罢,都够了。 本以为顾旭白的出现,他能藉此把身上的包袱放下来,谁曾想会适得其反。 关于那场大火,他都是听知情人说,从未听薛宁自己说。若不是滕逸告知,他都不知道事情会恶劣如斯,也难怪她拼死也要翻案。 她从一开始选择的,就不仅仅是洗清她爸爸的污名,而是要报仇。 堂堂正正的报仇! 否则,以她会的本事,是真的会杀人的。 折回薛宁住的房间,苏先生径自走到床边,伸手试了下薛宁的体温,留下医生在里面守着,招呼滕逸和崔立珩出去。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拦着她,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薛宁高烧昏迷了三天,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解锁。 在无数的未接来电中,她翻出唯一一组陌生的号码,平静的打过去。 呼叫铃响了许久,一直到快到挂断,对方才接通。薛宁的嗓子又干又哑,费力开口:“我的选择不变,把完整的视频给我,立刻!” Chapter 60 拿到曹建安的自述视频,薛宁反反复复的看,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一直没出过门。 郭自强死了,在自己被关进精神病院那个月,他越级上访,被老家警方接回的第二天,突发心肌梗塞,死在自己家门外。 爸爸写的那份准备送往市局的卷宗遗失,而市局有关爸爸的案子的卷宗,因为三年前市局老办公楼起火,档案室里所有的卷宗无一存留。 薛宁咬着唇,灯也没开,双眼木然睁大,没有任何焦距的望着平板的屏幕。 没有卷宗,就算她把视频和录音公布到网上,等待她的,也不会是真相大白,而是针对她本人的各种调查。 沈颢的人,在海外已经找了半个月,依然没能找到文物仓库的影子,那位神秘的八爷跟蒋卿云也踪迹全无。 梁秋说过,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虽然也挂着君安的名字,事实上这个公司一直都是齐博远说了算。并且所有的账目资料,交易流水,总部这边都无权调看,只能等着那边交上来。 顾旭白就算要查,也不能在明面上去查,花费的时间相对也久。 抬起眼皮,漆黑的眼底如寒冰一般,阴冷发沉。 蝼蚁就是蝼蚁,她再能打命再大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现如今,被逼得四处躲藏的人,不是八爷不是赵和顺,而是她! 他们甚至不需要做太多,一个电话,就能让她的出行困难重重。 而从她住进苏先生的家,那些等着要她命的人,已经来探过很多次路。 每一次都想杀了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薛宁抱着膝盖缩在窗前的椅子上,从雕花窗格透进来的微光,将她消瘦的脸庞照得异常苍白。 “叩叩叩”有人在外面敲门。 薛宁机械回头,神色淡淡的瞟了一眼,复又收回视线。“我不饿。” “叩叩”敲门声再次响起,格外的执着。 薛宁揉了揉眼睛,疲惫靠向椅背,刻意忽略外面所有的声音。 明知道这样不好,不该让苏先生他们为自己担心,可就是控制不住难受的情绪。 她终于明白,爸爸为何会在临终之前,拼着一口气给苏先生打电话,让他把自己带走,并不准自己为他翻案报仇。 他一定早就知道,即便她死上一百遍,也无法撼动那些人分毫。 只要当年给整件案子定调的人还在任,这件案子想要翻过来,根本不可能…… 天完全黑了下来,薛宁闭上眼,听到有门锁被人拧开的声音。 “滕医生,是您么?”薛宁吐出一口气,没有睁眼,整个人掩在黑暗中,幽幽开口。“您也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正义对么?” 房门关上,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房门慢慢移动到她的身后停下。 薛宁没动,干哑的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疲惫而无力。 顾旭白抿着唇角,缓缓将手搭到她的肩头,力道一点点收紧。“是我。” “二哥?”薛宁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发红的眼眶瞬间变得干涩。“我疼。” “唔”顾旭白面容绷紧,后牙槽无意识的咬了几下,弯腰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我陪你找真相。” “如果是真的呢?”薛宁疲惫的闭上眼。“我不喜欢做选择题。” “那就我来选。”顾旭白沉下脸,抱着她站起身,大步往外走。 这段时间她瘦的已经摸不到任何肉。 薛宁依旧没有睁开眼,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一声一声听着他的心跳声,愁眉紧锁。 从后门出来,顾旭白将她放进车里,回头冲苏先生颔首。“放心。” 苏先生摆摆手,什么都没有说。 薛宁连滕逸的话都不听了,也不知道顾旭白能不能说服她。 黑色的商务车从胡同里开出去,转瞬没入车流。 薛宁靠在顾旭白的怀里,神色漠然的盯着车窗。“什么时候回海城,我想去见顾老先生。” 顾旭白伸出手,无意识的揉她的头顶。“现在不急,先去见一个人。” 薛宁闭了闭眼,点头。 车子穿过市区,平稳的朝着西山的方向开去。 不知过了过久,黑色的商务车停在山脚的一处岗亭前,沈颢下车不知跟对方说了什么,转身回到车上,吩咐司机把车窗全部降下。 岗亭里有人过来,看了后座的顾旭白又看看薛宁,平静摆手。 车窗升起来,将窗外微热的清风,完全阻隔。 薛宁坐直起来,双眼微微眯起,不动声色的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幢幢别墅。 跟这儿的别墅比起来,锦湖那套就是民房。 往山上开了大概20分钟,车子停下,沈颢开门下去步伐沉沉的走到其中一套别墅院门前,抬手摁响门铃。 顾旭白拍拍薛宁的手,招呼她一道下去。 谢老这些年闭门谢客,一般人连门都进不来,更别说是求医了。负责接待他们的人,是谢老的入室弟子吕先生,50来岁的年纪,模样周正脾气温和。 他给顾旭白把脉,刚开始脸上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过了一会,眉头渐渐蹙起,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薛宁坐在一旁,习惯性咬着唇,目光深深的望着顾旭白。 之前,他说眼睛好了很多,全是假的。 过了半个小时,吕先生收了手,若有所思的看着顾旭白。“大概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必须住在这边,愿意的话我跟老师去说。” “我考虑一下。”顾旭白按了按眉心,视线落到薛宁身上,起身抓起她的手开门出去。 沈颢坐着不动,双眼危险眯起,死死的盯着顾旭白的后脑勺,直到他走出自己的视线。 在公司开完会就把自己抓到机场,死活要来见谢老,这会又不治疗了,他到底几个意思。 门外,顾旭白把薛宁拉到院子里,捏了捏她的脸,转头望向远处的星空。“能不能再等两个月?” 薛宁抬头,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好。” 7年多她都过来了,两个月罢了,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何况,她现在毫无头绪,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才能找到突破口给爸爸翻案。 “谢老的针灸和汤药都非常厉害,你的手顺便治一下。”顾旭白收回自己的手,将她带入怀中,力道有些重的揉了揉她的头顶。“陪我。” 薛宁扬起下巴,目光如炬。“我不会知恩图报,尤其是你。” “我知道。”顾旭白胸口堵的慌,揽着她的肩膀,转身回屋。 谢老今年已经年近八十,却依旧耳聪目明精神抖擞。他亲自给薛宁诊脉,又看了看手臂的伤口,双眼半眯着沉吟许久,从容起身。 顾旭白条件反射的望一眼吕先生,随即扭头去看谢老。“谢爷爷?” “你个小兔崽子心怎么这么大!”谢老横他一眼,背着手抬脚出屋。 顾旭白心中一动,拍拍薛宁的肩膀,迅速起身跟上去。 薛宁直觉是自己的手臂恢复无望,眼神黯了黯,平静端起茶杯。 只要还有一口气,这件事她绝对不会放弃。 顾旭白跟谢老聊了很久,薛宁自己泡茶,冲到第三壶水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下意识抬头。 谢老和顾旭白一道进来,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薛宁挑了挑眉,端起茶壶往自己的杯子里倒茶。 意料之中的结果。 事情越严重,顾旭白在人前表现的就越淡定,梁秋说的,薛宁没验证过。 针灸不疼,然而薛宁手臂僵麻是因为外伤导致的,下针的穴位非常讲究,痛感也异常的强烈。 扎到第五针的时候,薛宁整个人像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汗水淋漓的睁开眼,瞄了瞄躺在一旁跟刺猬一样的顾旭白。“为什么会这么疼?” 顾旭白脸上到处都是针,眼睛睁不开,更没法说话。 薛宁咬了咬牙,郁闷的把眼睛闭上。 别墅楼上有客房,薛宁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扎完针又灌了一大碗的中药,嘴里苦的她看到什么吃的,都觉得是美味。 进房吃了两个苹果,薛宁刚要去洗漱休息,房里就响起了敲门声。 “我去开。”顾旭白拿着平板,起身过去。 薛宁耸肩,打开地上的行李箱,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径自往门外走。 经过沙发,鼻尖闻到一丝食物的香味,下意识顿住脚步。“有吃的?” “有。”顾旭白低下头,自然而然的拿了双筷子递过去。“吃完再去洗澡。” 薛宁皱眉,忽然有点想打他一顿。 他知道有吃的,刚才竟然不拦着自己吃苹果! “那个电话的来源我查了下。”顾旭白把平板放到一旁,并不着急拿筷子。“身份信息是假的。除了郭自强,还会有谁一直在暗中关注你的一举一动?你的号码是用新的身份证办的。” 薛宁定定看他一秒,端起碗,若无其事的吃饭。 她接到电话就来了帝都,之后高烧昏迷,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原本想,拿到视频之后再查这个人到底是谁,不料他的速度这么快。 按照曹建安的说法,他是在郭自强死后才搬的家,也就是说,如果他的话才是真的,那么这个神秘人根本不可能是郭自强。 顾旭白见她不吭声,眉峰悄然压低了几分,默默拿起筷子。 薛宁嘴里都是中药味,吃了小半碗便有些吃不下去了,正好微信收到新的消息,点开看了一眼内容,顺手把平板拿过来,用网络电话给对方打过去。 顾旭白停下手里的动作,唇角习惯性抿起。 薛宁打通后听了一会,抬头望向顾旭白,唇角一点点扬起。“我马上订票过去,你小子干得漂亮!” Chapter 61 顾旭白眉头深深蹙起,一瞬不瞬的望着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攥成拳头。“你的手不要了。” 他的嗓音略微低沉,哑哑的,隐约透露出丝丝不悦的情绪。 薛宁把平板放到一旁,后背重重的倒向椅子,眯起眼窥他。“明天早上回来,你在这等着我。” “我陪你。”顾旭白板着脸,目光暗暗沉沉。“定几点的票。” 薛宁脸上的表情僵住,眼底飞快滑过一抹动容,好一会才勉强掀唇。“我来定。” 当天晚上只剩一趟航班飞往h市,薛宁定好了票,随即把衣服放回行李箱,转头去整理自己的背包。 离开苏先生的四合院时,崔立珩亲手帮她准备的,她要用到的东西,一样都没少。 薛宁身体虚的厉害,情绪波动稍微大些,身上的冷汗便止不住的淌,海绵似的,越不想出汗出的就越多。 出发去机场的路上,还是沈颢开车,脸色无比的阴沉。 顾旭白缄默不语,结实有力的手臂横在薛宁腰上,手背筋脉毕现。 她在h市的那一个多月,那么多人找她都找不到。他当时就想,她在那边,一定有认识的人给她通风报信,隐瞒信息。 否则赵和顺那只老狐狸,不可能找不到她。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给她发邮件打电话的神秘人? 顾旭白想了一路,薛宁也睡了一路,上了飞机还接着睡,脸色看起来很差。 抵达h市,三个人走出航站楼,随即有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开过来。 薛宁冲开车的人招了招手,拉着顾旭白的手,大大方方的走过去拉开车门,脸上挂着揶揄的笑。“这么准时?” “来接我老妹,必须准时啊。”男人浅浅的勾着唇角,戴在脖子上的大金链子,亮的能闪瞎人的眼。“这位是?” “我……男人。”薛宁迟疑了下,给他们做介绍。“二哥,这是豪哥,耿俊豪。” “你好。”顾旭白冲耿俊豪点头,唇角无意识的抿了下,郁闷的跟着沈颢坐到后座。 薛宁耸了耸肩,把沈颢介绍也给耿俊豪,系上安全带,示意他开车。 耿俊豪抬手拍了下薛宁的肩膀,笑呵呵的倒车,平稳驶离机场。 薛宁靠在椅背上,拿过耿俊豪丢在挡风玻璃前的平板,咬着唇认真翻看里面的视频资料。 顾旭白和沈颢也没闲着,各自拿着平板,查耿俊豪的底细。 车子在沉默中徐徐开进市区,稍作停留后继续往前开。 在路上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黑色的商务车碾过夜幕,开进市郊的一处别墅小区。 门禁很严,保安盘问耿俊豪许久,又打开手电把薛宁等人挨个照了一遍,嘟嘟囔囔放行。 时间已经是凌晨,小区里静悄悄的,晕黄的路灯筛过高大的法桐,落下一地模模糊糊的影子。 耿俊豪开着车,不时把嗓音压得低低的跟薛宁说话,轻松愉快的语气。 顾旭白在后座,唇角抿紧,双眼半眯着,像一头被挑衅的狼,目光阴冷凌厉。 车子在小区内七拐八弯的开了一段,停到最里的一幢别墅附近。 耿俊豪熄了火,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随意的轻叩几下,含笑看着薛宁。“就这了,屋里头具体有什么,我还没进去看过。不过那老娘们鬼鬼祟祟的,一星期过来一次,平时就一个傻小子住着。” “你在外边等着就行,我自己进去。”薛宁解开安全带,偏头望了下顾旭白。“二哥,要不你跟沈大哥也在外边等着?” “我跟你进去,沈颢留在外边,有情况立即通知。”顾旭白不放心耿俊豪。 他的身份查到了,h市地面上的一个混子,家里有人在赵和顺任职的区分局上班,职位还不低。 薛宁深吸一口气,背上自己的背包,开门下去。 顾旭白随后下的车,两人根据耿俊豪给的小区监控布置,避开监控镜头,翻过铁艺的围墙进入院内,尔后从餐厅的落地窗进入别墅。 耿俊豪说,那傻小子经常跟女人去开房,今晚正好不在。 薛宁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客厅,眉头下意识皱起。 那么大一块翡翠雕刻的电视背景墙……真土!拿着手电上下照了照,薛宁过去摸了一会,抬脚上楼。 虽然不是太值钱的石头,但那么大一块的价值也很高的,可惜了那么精细的雕工。 走到楼梯拐角,猛的想起锦湖的地下室,脚步顿了顿掉头往回走。 顾旭白站在楼梯口,看到她下来,自然而然的伸出手。 薛宁挑眉,抓住他的手走下台阶,拉他陪自己去地下室。她有种直觉,这幢别墅里,会有惊喜等着自己。 耿俊豪让手下盯着那位省厅领导的爱人,盯了两个多月,才发现她时不时就会偷偷来这套别墅,每次来都呆很长时间,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那位领导比赵和顺更会掩饰,现在还开着一辆差不多报废的桑塔纳,衣服也几乎都是地摊货。 而他的夫人,完全没听人说过,小区里不认识的人,都以为她是谁家的保姆。 轻手轻脚的下到一半,空气里隐约透出一股子霉味。薛宁扬手挥了几下,屏住呼吸继续往下走。 地下室只有一层,正对着楼梯的是一扇密码门。薛宁松开顾旭白的手,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笑。“二哥,你能开开么。” 答案是肯定的,门后的景象更是惊喜十足。 薛宁站在房门口,必须要双手抓住门框,才勉强撑住身体不滑下去。 “薛宁?”顾旭白伸手扶住她,眼底写满了担忧。“能撑得住么。” 薛宁闭了闭眼,冷汗层层冒出来,使劲抓住他的手。“我如果说,想要亲手杀了他,你会拦着我么。” “不会。”顾旭白收紧力道,狠狠的抱了她一下。“我会给你递把刀。现在,你休息一会,等着我拍视频。” 薛宁勉强点了点头,虚脱一般,浑身无力的倚着门框,机械打开录影设备。 并不鲜见的场景,若是以往,她看过便看过,最多在心里默默的骂一句粗。然而今天所看到的这一切,不仅跟她息息相关,那些珍宝当中还有她家传的东西,多讽刺。 —— 耿俊豪给开了房间,但是因为顾旭白反对,最终没有入住。 薛宁从别墅里出来就一直板着脸,到了酒店,她一进房间马上打开平板,周身都围绕着一股挥不去的浓烈杀气。 房里的气温并不高,甚至有些凉,可她的额头依旧湿漉漉的,汗水绵绵密密冒出来。 顾旭白去给她倒了杯水,放到手边的茶几上。“你想查什么,可以告诉我我来查。” 薛宁停下手上的动作,将平板放到一旁,歪头靠到他的胸口。“找到八爷和蒋卿云,找到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违法的证据,找回那些被偷运到国外的文物。” “一直在找,目前已经有了眉目。”顾旭白低头,轻嗅她的发丝。“还有呢。” “曹建安说两份卷宗都没了。”薛宁的嗓音低下去,细的几乎听不到。“这不是真的对么。” “有没有卷宗,都可以给你爸爸翻案,别担心。”顾旭白的手滑下去,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微微仰起头,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她的眼睛。“你先把手治好,谢爷爷说已经延误了时机,再不治疗会彻底废掉。” 薛宁默默点头,圈着他的脖子,疲惫闭上眼。 定了第二天早上的航班回帝都,薛宁迷迷糊糊睡了一会,恍惚想起自己答应神秘人的条件,猛的清醒过来。 他说,除了曹建安的视频之外,他还有资料要给自己。 放轻动作把手机拿过来,解锁后闭着眼适应了下光线,慢慢睁开一条眼缝。 凌晨四点半……难怪这么困。 薛宁打了个哈欠,使劲揉了揉眼睛,把手机丢开翻身抱住顾旭白。 顾旭白睡觉比她还轻,她每次翻身,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得知并自然而然的将她抱紧。 “二哥?”薛宁知道他醒了,闭着眼睛爬上他的胸口,张嘴咬他的肩膀。“要么。” 顾旭白没说话,掌心从她的肩头滑落下去,掐住她的腰窝把她抱下来。“房里没有套。” “安全期。”薛宁捧着他的脸,才睡醒的嗓音隐约透出几分软糯。“二哥?” 顾旭白没说话,抱着她躺了一会,伸手把床头灯打开亮度调到最暗,翻身将她压到身下,目光炙热。“万一有了不许打掉。” “我这里没有万一。”薛宁扬起唇角,清丽苍白的脸庞在暖黄朦胧的光线下浮起生动的笑。 顾旭白胸口有点闷,心底的火却一瞬间被她点燃,不再有半分克制。 定的是早上8点的航班回帝都,做了两次起来洗漱之后,早餐都没吃就直接出发去机场。 顾旭白一路上都在看着她,满心希望她不要吃药,最好把这事忘了。 他很自私,只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薛宁上次高烧昏迷,中间醒过来一次,绝望之极的跟滕逸说:活着对我来说如同身处地狱,如果不是爸爸的案子还没得到公正处理,多一天,我都不想忍。 顾旭白当时就在门外,心脏仿佛被人扼住,每一次呼吸都是凌迟。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拖住,直到她心甘情愿的打消寻死的念头。 登机前,顾旭白在贵宾室跟梁秋视频,薛宁坐在一旁,神色有些疲惫的闭着眼假寐。 梁秋被顾旭白逼着管理公司,怨念大的很,唠唠叨叨的说完工作的事,话锋忽转。“二哥,要不你换个人吧,老爷子的火气我真的消受不起。你这才走,我就连着两顿饭都是跟相亲对象吃的,坑死我了。” 顾旭白按了按眉心,唇角微微向上扬起。 梁秋见他不吭声,胆子又大了些。“薛宁到底哪点好?老爷子让我给问问,除了她你是不是谁也不要?” “梁秋,好久不见。”薛宁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凑过去,唇角自然向上提起。“你刚才说什么?” “嫂……子!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梁秋吓得一下子坐直回去,光速变脸。“公司没什么事,老爷子也很好,二哥你带着嫂子继续度蜜月,不要想我哟。” 说完,视频也跟着中断。 薛宁偏头,伸手抓住顾旭白的领口,似笑非笑的眯起眼。“度蜜月,嗯?” Chapter 62 梁秋嘴上没把门,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头门清。 薛宁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手上的力道愈发的重,凉薄的目光似要把顾旭白看透。“怎么不说话。” “小秋说的是事实。”顾旭白捉住她的手,拿开,握进自己的掌心。“不喜欢?” 薛宁倾身过去,长长的睫毛划过他的脸,温热气息贴着他的下颌拂过去缓缓扑进他的耳廓。“想知道答案?” 顾旭白余光扫了下坐在对面,脸色黑的都要滴出墨汁的沈颢,移开视线,瞄了瞄周围淡定点头。 哪怕是说谎,他也想听。 薛宁脸上笑意迅速收敛,推了他一把,坐直回去,慢条斯理的整理自己的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坐进贵宾室,她就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等待登机的旅客并不是很多,除了他们三个之外,靠近出口的位置,坐着一对情侣,左侧第三张椅子坐着两个年轻人。 都是很平常的装扮,粗粗看过去,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别看。”顾旭白挪了下位置,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他们不敢动,沈颢安排了人在周围。” 薛宁垂下眼帘,紧紧握住他的手,悬着的心落下。 跟在沈颢身边的人,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目的是绝对保证顾旭白的安全,她相信他的能力。 登机之前,坐在出口附近的那对情侣先起身,却没有进入登机通道,而是转身朝着她跟顾旭白走来。 薛宁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神经本能绷紧。 那个男人绝对是练过的! “别担心。”顾旭白低头,略带胡茬的下巴在她耳边轻蹭。“警察也不用怕。” 警察?!薛宁条件反射的将落下的刘海捋到耳后,唇角抿紧。这里是h市,她昨晚来的太急,妆都没化难怪会被发现。 念头刚过,那对情侣的脚步已经停下,大大方方的拦住他们的去路。“薛宁,我们怀疑你跟一桩恐吓勒索的案子有关,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说话的是女警察,身高跟薛宁差不多,气场却格外的强大,目光犀利又沉稳。 薛宁挑了挑眉,微微仰起头,一瞬不瞬的看着顾旭白线条分明的下颚。“二哥?” 她不怕,但也不喜欢仗势欺人。 底层警察的工作又累又辛苦,还受气,她比大多数人更能体会其中心酸。 顾旭白拍拍她的手背,松开手,上前一步将警察请到一边。 他转身的同时,沈颢安排的人也随之出现周围。趁着警察跟自己说话时蠢蠢欲动的杀手见状,拧着眉重新坐回去,装模作样的拿起报纸继续翻开。 薛宁眨了眨眼,唇边掠过一抹讥诮,不动声色的跟沈颢交换了下眼神。 今天不知道能不能离开这。 偏头,往顾旭白那边看了一眼,薛宁拿起手机飞快的给耿俊豪发了条微信。 耿俊豪回复的很快,内容惊悚。 赵和顺亲自出警! 瞄了眼时间,薛宁把手机收回去快步走到顾旭白身边,踮起脚尖跟他耳语。“二哥,姓赵的亲自出警,车子已经到……” 薛宁话还没说完,贵宾室的入口忽然涌入无数的特警。 整齐的脚步声“踏踏”响彻耳畔,无关旅客也在一瞬间被请了出去,转眼的功夫,所有的通道和出口全数被封死。 薛宁手心有些发潮,冷冷的眯起双眼,环顾对准自己的枪口,神色淡漠。 她忘了,除了杀手之外,h市这边还针对自己发过通缉令。 赵和顺知道自己在h市出现,怎么可能会错过控制自己的机会。他亲自督办的案子,后面还有人盯着,已经具备了大案要案的各种要素。 想走,估计难度会很大。 顾旭白敛眉,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手,转头冲沈颢使了个眼色。“登机。” 沈颢点点头,慢条斯理的站起身。 薛宁乖觉的依偎着他的肩膀,在无数双眼睛的注目下,平静走向被特警荷枪实弹堵住的登机通道入口。 偌大的贵宾室一瞬间陷入寂静,空气里的火药味,格外的浓烈。 赵和顺背着手,染着一丝倦色的面容,冷冷绷紧意味不明的盯着薛宁看。 随着彼此之间的距离缩短,赵和顺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愈发的凝重。只不过他到底见多识广,他们一靠近随即扬手拦住去路,淡定出示逮捕证,双眼犀利眯起,不怒自威的望着顾旭白。 薛宁感觉非常不好,习惯性攥了攥拳。 顾旭白从容顿住脚步,眼底毫无波澜。“赵局确定要带走我内人么。” 赵和顺脸色微变,只一瞬便恢复如常。“请理解我的工作。” “赵局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当然理解你的工作,可理解不等于必须要配合。”顾旭白弯了弯唇角,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内人已经怀有身孕,如果真的很急,我们倒是很乐意帮忙。” 赵和顺目光沉了沉,冷汗顺着鬓角,悄无声息的滑落。 顾旭白跟薛宁登记结婚的事,他通过户籍系统早就查到了,只是没想到……没想到薛宁居然怀有身孕! 顾家的曾孙,且不说那位老爷子如何在意,光是顾旭白的父母就够他应付的。 赵和顺心思电转,抬起头时眼底的慌乱霎时退去。“对不起,我在执行公务,怀孕不是拒不配合的理由。” 事情还在能控制的范围,只要薛宁收手不再继续查这件事,他们就不会有后顾之忧。 而想要薛宁放弃,一个理由就够了。 站在周围的特警上前一步,很平静的将薛宁围起来,场面隐隐失控。 顾旭白抿了抿唇角,眉峰压低,动作随意地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气氛僵滞。 顾旭白和薛宁站着不动,特警顾忌薛宁怀有身孕,只敢围着什么都不敢做。 沈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双手环胸,喜怒不辨的望着赵和顺。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二十分钟,贵宾室内还在僵持不下。 顾旭白气定神闲的牵着薛宁的手,重新坐到椅子上。“五分钟的时间就足够了。” 薛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不多问。 他说五分钟,实际上一分钟不到,贵宾室内又进来一伙人,目标明确的朝赵和顺走去。 薛宁目露惊疑,本能的偏过头,对上顾旭白视线。“这么早送他去捡肥皂?” “不早。”顾旭白吐出一口浊气,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拉她站起身。 早在薛宁独自来h市那会,他就想动赵和顺了,结果因为一直找不到她,才迟迟未动。 “别墅的主人呢,你打算什么时候送他去捡肥皂。”薛宁的嗓音很轻,不仔细听的话,根本无法听清。 “这些人出现在这里之前。”顾旭白低头,唇角几不可见的弯起愉悦的弧度。“沈颢的人一早就在查他了,加上我们在别墅地下室看到的,正好可以划上完美的句号。” 薛宁愕然,下一瞬唇边立刻浮起浅笑。“我想把手治好。” “唔”顾旭白松开她的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顺势将他揽入怀中,平静走出贵宾室。 回到帝都,三个人取了车子,直接返回西山。 沈颢开车,薛宁拿着手机笑意融融的跟耿俊豪发微信,时不时看一眼顾旭白。 耿俊豪似乎不太开心,刨根问底的查顾旭白的底细。 薛宁听他叨叨了十来句,索性退出微信,顺手将手机揣回裤兜里,疲惫靠到顾旭白身上。“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顾旭白心中一凛,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沈颢。“什么事到了谢老那再说。” 薛宁抿着唇角,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帝都空气不大好,能见度也非常的低。下了机场高速,沈颢“咦”了一声,面容倏然绷紧。“不好,被盯上了。” 薛宁和顾旭白几乎同时坐直起来,本能的回头。 “狗急跳墙。”顾旭白轻嗤一声,握进薛宁的手,闭上眼假寐。 薛宁无意识的咬着唇,歪头,谨慎的盯着后视镜。跟在后面的车,除了沈颢安排的还有另外两辆黑色的suv,一左一右呈夹击之势紧紧咬着他们的车子不放。 往前开了一段,沈颢忽然寒下脸,慢悠悠的吐出两个字:“坐好。” 薛宁还没应声,车子骤然加速。 顾旭白闭着眼,及时伸手扶住她,唇角抿的死紧。 请上头抓人很容易,遗憾的是卷宗找不到了。有关赵和顺的资料送上去,上边未必会全部采纳,毕竟有些事没法放到台面上讨论。有卷宗,薛宁可以以家属的身份,委托律师申请重新调查该案,或者越级上访。 没有卷宗,赵和顺绝对不会主动提这件案子。 利用职务之便获取利益处理的结果无非是开除公职,严重的也不过是判刑。薛宁爸爸的案子性质不同,翻出来,需要负责的不光是赵和顺,而是整个h市公安系统都要震动。 若单单针对别的过错处罚或公诉赵和顺,这样的结果他都无法接受,更何况是薛宁。 估计八爷和姑父也知道,把赵和顺拉下马并不会让案子重见天日,所以才更加处心积虑的要薛宁死,要自己死。 “咱们今天的运气不太好啊。”沈颢开了句玩笑,缓缓降下车速。 从机场就一直跟过来的suv,这时却突然加速,猛地从后方冲过来。 沈颢盯着后视镜,在车子即将撞上来那一瞬间,突然踩下油门,高速并道超过行驶在前方的小货车。 跟在后面的suv估计没反应过来,刮擦了下继续跟上来。 沈颢有点毛,红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电话通知保镖,想办法把车开到前面,将那两辆车子堵死。 绿灯亮起,沈颢左右看了看,甩开跟踪车辆,左拐走另外的一条路出城去西山。 薛宁细不可闻的吐出一口气,倒进顾旭白的怀里。 有关赵和顺和他身后那位领导的新闻,下午的时候官方出正式通告,措辞模糊,只说工作存在严重错误,具体什么错误并未明说。 薛宁把手机丢开,一脸倦色的看着顾旭白。“找到卷宗的几率是多大?” Chapter 63 露台很宽,夕阳模糊的金色光线从翠绿的树枝间洒落,落下一地斑驳摇曳的光斑。 薛宁眼神微凉,直直的看了他许久,叹气移开视线。“我不甘心。” “不会找不到的,相信我。”顾旭白胸口发堵,坐直起来,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抱紧。“等你的手好了,我陪你回去。” 薛宁颓丧点头,习惯性的咬着唇,目光悠远的望着红的刺眼的夕阳。 曹建安是唯一一个看过卷宗还活着的人,如今也死了。除了他,谁也不知道卷宗,到底是遗失还是被销毁。 而市局的那份,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了。档案室起火,多么合情合理的理由。 怅然吐出一口气,薛宁索性什么都不想了,这件事急不来。 赵和顺和那位领导已经被纪委的人带走,左右都要等上一段时间,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等。 在露台待到天黑,佣人上来敲门,请他们下楼吃晚饭。 谢老的年纪跟顾老相近,脾气却大相径庭。 祖上几代人都行医,儿子儿媳学的是西医,女儿学的是生物科技,女婿是医学院博士生导师。他本人没有丝毫的架子,尤其是在顾旭白面前。 他一共给他们俩开了三个疗程的方子,每一个疗程扎针三次,跟着服药一段时间看进展。 闲暇时,他不是在花园里伺候花花草草,就是把他们俩拉去茶室,再招呼吕先生过来陪他搓麻将,看着跟寻常老人无异。 第一个疗程的针灸结束,顾旭白因为梁秋到了帝都,把薛宁留在山上自己跟着沈颢去了市区。 吃过午饭,谢老把薛宁单独叫去茶室陪他下棋。 “这院子里许久都没这么热闹了。”谢老捋着胡子,笑容和蔼的把棋盘摆好。“旭白那孩子轻易不求人。” 她知道……薛宁张嘴,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改口。“您是不是有话要说。” “太聪明可不是好事。”谢老动作顿了下,招手示意吕先生过来轻声交代一番,看薛宁的眼神依稀多了些好奇。“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要长久留在他身边。” “谢老多虑了,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对我而言都是最重要的人。”薛宁心中疑云顿起,想不通他怎么忽然而然的跟自己说这些。 谢老幽幽吐出一口气,脸色忽然变得凝重。“旭白那孩子的眼睛我也治不好,眼下能做的,只是尽量减少他失明的频率。” 治不好?薛宁胸口发闷,低下头去,久久不吭声。 他肯定早就知道了,这次带自己来,治眼睛是假,让她治手才是真的。 谢老跟顾老的交情非同寻常,顾旭白的眼睛伤的那么厉害,他不会不请谢老出手医治。 “你的手需要一点时间,这个我可以保证。”谢老把棋盘往前推了推。“有人不放心你,所以托我问问。” 薛宁理解的笑了笑,示意他先走。 顾老先生对自己担心的不止一点点……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门当户对什么时候都是最理想的选择。 抿紧唇角,亮晶晶的眼眸一瞬间黯淡下去。 这世上最难还的,是情债。 顾旭白快天黑的时候才回到山上,薛宁坐在露台上正拿着手机翻看微博,看到车子进了院内,随即起身下楼。 苏先生下午来电话,说是发现了疑似八爷的人出现在国内,他已经安排了人去查,让她安心养伤别的什么都不要管,也不许她管。 等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一点点有用的消息,她怎么可能安的下心。 顾旭白还没吃晚饭,薛宁跟着他一块去了餐厅,趁着佣人热饭,飞快的跟他说了下苏先生的电话内容。 “八爷没有出国,而是一直在香港。”顾旭白抿着唇,把自己的平板递过去。“蒋卿云的下落也找到了,沈颢的人一直在盯着她,想办法把他们偷运出去的文物带回来,这件案子部里已经接手。” 薛宁抬眸,不敢置信的望着他。“真的?” 顾旭白目光发沉的点点头。“后天下午,你跟我去一趟澳门,在这之前你需要学点东西。” 薛宁心中一动,脸上顿时浮起轻快愉悦的笑。“你陪我。” 顾旭白抿着唇,眼神柔和下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吃完饭上楼,薛宁本想问他自己能不能去见赵和顺,想想又作罢。 这样的要求明显强人所难,没调查清楚之前,赵和顺谁都不能见。窝进沙发,薛宁再次拿起手机翻开h市要闻。 除赵和顺外,他的爱人及两家的兄弟姐妹数人被控制。 他的老领导境况和他差不多,拔出萝卜带出泥,也是一大串的人同时被控制。 看了一会,发觉顾旭白一直在看着自己,一头雾水的把手机放下。“二哥?” “晚上不住这边。”顾旭白慢条斯理的把手机和平板都丢进包里,握住她的手,优雅站起身。“老师这会已经到了,我们去跟谢老打个招呼。” 老师?他不会是要自己去学赌吧……薛宁敛眉,莫名有点方。 从谢老的别墅出来,两人没有乘车,而是牵着手往半山的另一侧慢慢走去。 夜风微凉,头顶的天空被璀璨的霓虹染红,不见丝毫星光。 路灯晕黄,模糊朦胧的光线影影绰绰从树枝间洒落下来,平添几分静谧的气息。 “不下山?”薛宁上前一步,倒着往后走,眉眼生动。“上次把我丢到沈大哥那,是要我学自保和杀人的本事,这次要我学什么?” “一会就知道了。”顾旭白加快脚步,追上去弯腰将她抱起。“还在怪我?” 薛宁顿了下,含笑摇头。 刚知道真相时怪过,后来数次死里逃生,心底有的全是感激。没有被关在沈颢公司员工训练场的那几天,在t市那次,她恐怕都躲不过赵三的全铜烟杆。 至于顾旭白当初为什么要把自己送去那里,薛宁没想过,也不打算问。 “当时我的境况非常不好,送你去沈颢那是希望你能自保,就算没有我别人也不能伤你分毫。”顾旭白把她放下,动作很轻的捧起她的脸。“以后不会这样了,我活着,你不许死。” “你是在跟我表白么?”薛宁扬起唇角,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微微仰着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很动听。” 顾旭白绷着脸,定定看她片刻,低头火热的吻她。 要去的别墅离谢老家很近,开门进去,客厅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薛宁回头,速度奇快的抓住顾旭白的领带,笑意飞扬的将他抵到墙上。“老师呢?” “一会到。”顾旭白矮下身子,将她抱起来,大步上楼。 在谢老家毕竟是做客,不好太放肆。 薛宁被他压到床上,大脑高速运转。“这是谁的房子?” “爸妈的。”顾旭白停下来,低头闻了闻,抱起她去了浴室。 谢老让吕先生熬的汤药又苦味道又大,那气味散的比香水还慢。 这平时似乎没人住,浴室里的洗漱用品很久没人动过,洗手台倒是干干净净。 顾旭白动作熟稔的把她剥光,还没洗就把她抱到洗手台上,狠狠的做了一次。 完事洗澡下楼,沈颢带着一名年约40岁的男人坐在客厅,略显不悦的朝他们招手。 薛宁被顾旭白牵着走过去,平静坐到那男人对面,神色淡淡的打量他。对方很瘦,手指干枯修长骨节分明,双眼微微眯起,目光锐利如刀。 天气已经开始变得炎热,他穿着黑色风衣,里面也是全黑的t恤,看着跟黑社会似的。给人的感觉,异常的不友善。 “袁先生,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顾总。”沈颢抿了口茶,放下茶杯给他们做介绍。 顾旭白冲对方微笑颔首,礼貌伸出手。“袁先生好。” “顾总客气。”袁华清也伸出手,虚虚跟他握了下。“我只教一天,能学多少看她的本事。” “无妨。”顾旭白眉峰压低,脸上隐隐浮起不悦。 薛宁本想插话,抬头撞见顾旭白的目光发沉,又忍了下去。 上课的房间在二楼,沈颢领着袁华清走在前面,薛宁和顾旭白牵着手走在后面,沉默上楼。 到了门外,薛宁瞥见摆在房中的赌台,下意识的挑了挑眉拉住顾旭白。“真要我学赌?” 后天去澳门……联想晚饭时他跟自己说的话,薛宁直觉是因为八爷在澳门。 赵三和王福贵都说过,他喜欢赌,并且赌品不太好。 “唔”顾旭白偏过头,抬手拍拍她的背。“学不会也没关系,有个样子就行。” “你想我输还是赢?”薛宁眼底浮起笑意,状似不经意的哼了哼。“这次听你的。” 顾旭白不置可否,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沉。 她还有事瞒着自己。 袁华清很傲,每一种赌法只讲一遍规则示范一遍,跟着便坐到一旁翘着二郎腿品茶,十分的不耐烦。 薛宁对此并没什么感觉,也不知道沈颢是从哪找来的人,从袁华清喊开始就双手环胸站在赌台前,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八爷藏在澳门,那么有没有可能,蒋卿云也在? “很难?”顾旭白不知何时过来,轻揽她的肩头。“有点样子就够了,别勉强。” 薛宁拉回思绪,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深深的望着他。“蒋卿云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Chapter 64 她从来就不是心软的人,但让他亲手对付一个曾经为他怀过孩子的女人,到底残忍。 顾旭白回头,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袁华清和沈颢,唇角习惯性抿紧。 蒋卿云的孩子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碰都没碰过她。“你想问什么。” 薛宁有点烦,垂下双手自然而然的拉他出去,随意挑了一间客房推门入内,跟着“嘭”的一声甩上门。 房里没有开灯,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很弱,仅仅照亮窗前的一寸地方。 薛宁松开顾旭白,径自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蒋卿云是不是根本就没出国,这段时间她跟八爷在一起,一直藏在香港澳门两地。” “应该是,沈颢的人也是昨天下午才找到确切证据。”顾旭白开了灯,左手随意抄进裤兜,踱步走到她身后站定。“蒋卿云没生过孩子,至于有没有怀过,我不知道。” “这么薄情?”薛宁偏过头,看他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万一她怀的是你的孩子呢。” “我跟她之间没有万一。”顾旭白蹙眉,绷紧的脸黑黢黢一片。 他想揍她。 薛宁不说话,视线落在窗外愁眉紧锁。 顾旭白抬手看表,不悦抓住她的双肩,强迫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先进去,回头给你资料。” “好。”薛宁抬了抬眼皮。“你在生气。” “唔”顾旭白手上的力道加重,不由分说的将她抓回刚才的房间。 薛宁一点都不想学,她本来就会。 余光瞄一眼袁华清,正好看到他把玩戴在食指上的扳指,不由的皱眉。“袁先生的手艺活不错,既然已经金盆洗手,对雇主是不是应该保持基本的修养。” 他从进门开始,就一副高高在上拽得不行的样子,搞得好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不还似的。 袁华清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有些抖,抬眸,目光阴冷的窥她。“你还不够资格教训我。” “袁先生想太多了,我可没有要教训您的意思。”薛宁弯腰拿了一副扑克牌,拆开包装,动作熟稔的开始洗牌。“您在澳门,也不过是普通场的荷官,没资格放肆的人是您。” 袁华清愠怒,寒着脸猛然起身。“麻烦沈先生另请高明。” 说着就要走。 薛宁着急看蒋卿云和八爷的资料,当下一点情面都不想留。“别急着走啊,沈大哥请您来是花了钱的吧。” 沈颢面露惊疑,蹙眉望向顾旭白。后者耸肩,一脸无辜的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袁华清咬了咬后牙槽,从容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慢慢看。”薛宁把手里的牌甩到赌台上,径自朝顾旭白走去。 跟袁华清错身而过的瞬间,薛宁挑了挑眉,倏地笑了。“沈大哥,钱不用付了啊,顺路的话送他去派出所,这人是骗子。” 语毕,坦然走到顾旭白身边,弯腰将他拽起来。“不用学了,我什么都会。” 顾旭白默默跟沈颢交换了下眼神,起身,牵着她的手径自出去。 他的房间在三楼,父母去驻地之后,这套房子基本没人住,就只有钟点工按时过来打扫。 进了卧室,顾旭白打开衣柜,找到干净的床品丢给薛宁转身去开窗。“你怎么知道他是骗子。” 薛宁拍拍床垫,撇嘴。“扳指是假的,估计不到五十块。四十多岁的人了,能让沈大哥屈尊去请怎么也得有点本事和家底。” 顾旭白摇了摇头,哑然失笑。“歪理。” “哪歪了。”薛宁把床单铺好,抖开薄被随即抓住他衬衫的领口,将他压到床上。“再笑一个。” “别闹。”顾旭白捏了捏她的脸,脸上的表情格外柔和。“为什么不让我做措施?” 薛宁怔了下,避开这个话题。“我要看八爷和蒋卿云的资料。” 顾旭白抿着唇,目光深深的凝视着她波澜不兴的眼睛,许久才把她抱下去,起身拿过自己的平板递给她。 她如果想生,他求之不得。 趁着她看资料的功夫,顾旭白去外面给她倒了杯水进来,安静坐到一旁,目光暗暗沉沉的看着她的侧脸。 蒋卿云和八爷一直在国内,他其实也很意外。 出入境记录里有两人出境的记录,却一直没有入境记录。而沈颢的人,根据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国外办事处的几处地址,辗转了五个国家,依然没能找到所谓的海外仓库,也没有找到蒋卿云和八爷。 发现人在澳门,还是因为梁秋去那边检查君安旗下酒店的经营情况,意外遇到蒋卿云。 根据这条线索,他和沈颢联手很快查到了两人的活动轨迹,但没能查到确切的落脚点。 所以才有想法,带薛宁去澳门把八爷引出来。 “八爷为什么不去拉斯维加斯赌,而非要留在澳门?”薛宁挪了挪位置,自然而然的靠到他身上。“限制出境?” “唔”顾旭白心猿意马的应了一声,手臂横到她不堪一握的腰上,有些微微的喘。“明天早上不用早起。” 薛宁听出他的意思,敛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翻白眼,没吭声。 八爷和蒋卿云被限制处境,应该王福贵落网之后。也就是说,从那时候开始,部里已经在关注这件案子。 可惜不知道暗中调查了这么久,进展如何。 把平板丢到床头柜上,薛宁滑下去,安静躺到他的臂弯里。“把公司丢给梁秋,你真的放心?” 那个狗腿无间道跟齐天宇一样,一直对君安虎视眈眈。 “没有君安我也养得起你。”顾旭白伸手把灯光调暗,翻身将她压到身下。“是不是快来了?” 薛宁沉吟片刻,含笑点头。 就这几天了吧,她的运气一向不好,想要拿到其他的资料,估计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想到那个一直藏在暗处的人,胸口止不住的抽疼,呼吸困难。 被人要挟的滋味,非常不好受。 “那就不做措施了。”顾旭白低头,距离很近的看着她的眼睛。“不许吃药。” “天天都在吃。”薛宁扬起下巴,想起在h市机场他跟赵和顺说的话,忽然就有点想笑。“你说谎还真是从来不打草稿,怀孕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我说过,一定会护你周全。”顾旭白闭了闭眼,张嘴轻咬她的脖子。 这话什么时候说的?薛宁差点问出口,好在及时忍住,主动回应他的热情。 不用早起,也不用拘束,两人都不怎么节制,做了两次才疲惫睡去。 只可惜,懒觉还是没睡成。 听到敲门声响起,顾旭白还以为是沈颢闲的,磨蹭了好一阵才起身随便围了条浴巾去开门。 “旭白,老爷子杀过来了,你自己多保重。”沈颢说完就掉头往走廊的另一头跑,转眼不见了踪影。 顾旭白定了定神,抿着唇把门关上,倒床上把薛宁抱过来继续补眠。 天才刚亮老爷子就出现在这,说明他昨天或者更早的时间就在帝都了。结婚的事没的商量,就算他亲自跟薛宁谈,也不行。 薛宁睡的迷迷糊糊,问了一句“谁来了”不等回答就爬到他身上,又睡了过去。 顾旭白叹了口气,放心沉入梦乡。 再次醒来,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谢老那边安排人送了汤药过来,客厅里只有老爷子的贴身保镖在,并无外人。 顾旭白拉着薛宁去餐厅吃了早餐,绷着脸移步客厅。 “没点规矩!”顾老爷子拿着手杖在地上敲了敲,虎目微眯,不怒自威的睨着薛宁。“小丫头,你跟我来。” 薛宁打了个哈欠,神色淡淡的冲顾旭白点头,抬脚跟上去。 天气非常的好,气温适宜,天空蓝的像似水洗过一般。 薛宁双手都插在裤子的口袋里,不紧不慢的跟在顾老爷子身后,慢慢的往山上走。 她原本就有计划要去见他,没想到他这么不放心,竟然亲自跑来帝都见自己。 顾老爷子如今已是耄耋之年,身体依旧康健,走路虎虎生风。薛宁淡定的跟着,倒也不觉得累,就是他一直不说话简直压力巨大。 梁秋说的没错,顾旭白真的完美继承了他的基因。 那副喜怒莫辩的样子,绝对百分百复刻版。 走了许久,顾老爷子在靠近山顶的一处凉亭里停下,双手搭在手杖上,目光悠远的望着远处的青翠山林。“旭白的眼睛不好,你知道的吧。” “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薛宁倚着凉亭的柱子,坦然作答。 这是她第二次见顾旭白的家人,感觉……略糟糕。 “你跟他是为了什么?”老爷子一动不动,站如青松。“钱?情?还是为了给你爸爸翻案。” 薛宁胸口有点闷,闭了闭眼,使劲咬着下唇许久不吭声。 她承认自己接近顾旭白目的不单纯,但被人这么直白的问出来,还是他最亲的家人,心里格外的不舒服。 尤其这个人,有可能就是爸爸那件案子里,连法律都无法惩治的那位大人物,这种感觉更加窒闷。 微风从远处吹来,带来阵阵若有若无的花香,凉亭里却冷的吓人。 薛宁深深的做了个深呼吸,冷若冰霜的脸,渐渐浮起嘲弄的笑。“顾老既然查了我,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有一件事烦请告知。” Chapter 65 顾老爷子缓缓偏过头,饱经风霜的犀利虎目微眯着,目光审视的盯着她。 胆子不小,就是顾旭白也不曾敢用这样的态度跟他说话。 “我爸的案子,您可曾打过招呼。”薛宁避开他的视线,佯装淡定的望向远处。“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得了你们顾家的大门。” 老爷子虽上了年纪,但身上那股子上位者的强大气场,依旧迫得薛宁头皮发麻。 她挺直了脊背,目视远处盛开的繁花,掌心发潮。 第一次遇到顾旭白,他给自己的感觉,跟今天的老爷子简直如出一撤。 她侧对着老爷子,余光只能看到他的手杖戳在地上,但仍能感觉他喜怒莫辩的犀利眼神,如同实质化,带着势不可挡的凛冽杀气,冷冷的朝她刺过来,直抵心脏。 “小丫头猖狂!”老爷子低喝一声,不疾不徐的移开视线。“空有一身孤勇,你爸的案子是不会有机会翻案的,就算你救了旭白,我也不会允许他继续插手这件事。” 薛宁低头,透着红润色泽的唇被她咬得微微泛白,继而渗出一丝血丝。 不否认就是默认,她早该知道的。 很长一段时间,凉亭里诡异的寂静着,清凉的微风温柔拂过,却吹不散萦绕周围的胶着气息。 散发着铁锈味的血丝渗进嘴里,渐渐蔓延整个口腔。薛宁掐着自己的掌心,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眩晕的感觉,逼自己挺起胸膛站直。 人人都这么告诉她,就连一向正直无畏的爸爸,也在临死的那一刻,选择了退缩。更别说这大半年来所经历的种种,无一不是在提醒她,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蚍蜉撼树。 可她就是不信这个邪! “嘶……”揣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下,攥成拳头的手如同过了电,条件反射地张开。 拿出看了一眼,见是梁秋发来的微信,眉头瞬间蹙的更深。 他没事从来不主动联系自己。薛宁抬起头,余光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顾老爷子,解开屏幕锁查看全部内容。 山上的信号不是太稳定,微信收到的照片过了好久才全部打开。 放大的一瞬间,薛宁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去,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她认得那把军刀! 薛宁拿着手机的左手一直在抖,眼前更是天旋地转视线模糊,不得不咬破自己的舌尖,颓然跌到凉亭的椅子里。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望,悄无声息的漫过四肢百骸,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疼的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那个影响了爸爸案子走向的人,真的是顾老! “有生之年,只要我还活着,你的伎俩就不会得逞。”顾老爷子拿着手杖在地上重重地戳了几下,转身拂袖而去。 薛宁没有动,双眼呆滞发直,眼神空洞的盯着自己的脚尖,脸颊湿凉。 她不该贪心,想要留在顾旭白身边,不该…… “嘶……”手机又收到微信。薛宁机械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薛宁,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眼冒金星的跪下去,刺痛的感觉霎时将她从混沌中拉回来,右手抬起,麻木点开信息提示,查看内容。 梁秋这次发的是语音,点开便听他说:“姑父马上就要出门了,我找个机会去他书房看看,老爷子是不是去帝都见你了?” 薛宁盯着手机屏幕看了片刻,疲惫掀唇。“见了,并且充分交换了意见。” 发送出去,薛宁扶着凉亭的柱子,强迫自己站起来,转身,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她不会放弃,哪怕粉身碎骨。 —— 顾旭白一直站在别墅的大门外,半眯着双眼,死死的盯着上山的那条路。 爷爷不知道跟薛宁说了什么,黑着脸从山上下来后,随即招呼保镖回市区,火气不小。 他早就习惯了老爷子的脾气,但薛宁不同。 除了过年那会见过两次,之所以记得爷爷完全是因为她爸爸的案子。 等了许久,没看到薛宁下来,反而先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接通说了两句,顾旭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声调无意识拔高。“她怀孕了。” 耳边寂静数秒,隐约听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传过来,跟着便是母亲不敢置信的质问:“小薛会愿意给你生孩子?旭白,妈妈理解你想护着她的心思,但现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有些规则不是你想打破就能打破的。”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顾旭白按了按眉心,烦躁结束通话。 不是规则打不破,而是维护规则的人妄想粉饰太平! 顾旭白站在门前的车道上,唇角抿紧,胸口堵得慌。他何尝不知道,打破这些规则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若换了别人,他恐怕也仅仅是同情。 但那个人是薛宁,为他差点丢命的薛宁。 寒着脸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上山的路上终于出现薛宁的身影。顾旭白悬着的心落下,不紧不慢的迎上去。 时间已近正午,薛宁独自走在落满光斑的小路上,从她身上透出来的气息,寒意逼人。 顾旭白眉峰压低,唇角习惯性的抿着,心烦意乱的顿住脚步。 老爷子一定跟她说了不好听的话,不然她不会这样。 等她到了跟前,顾旭白伸出手,掌心贴向她脸颊的手印,面容冷肃的将她拉入怀中抱紧。“以后不许打自己的脸。” “打别的地方不够疼。”薛宁歪头,脸颊贴着他的胸口,疲惫闭上眼。“抱我回去,我好累。” “唔”顾旭白揉揉她的头,矮下身子将她抱起来,步伐沉沉的往回走。 她越来越瘦,抱着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进门将她放到沙发上,顾旭白去给她倒了杯水过来,下意识的抬手看表。 针灸的疗程结束后要服药并配合复健。 枪伤和刀伤不同,伤口面大加上二次伤害,痊愈后不会影响日常生活,但无法提拿重物,无法使力。 普通人也就罢了,不会要求太高。薛宁不同,她的手废了跟杀了她无异。 薛宁自己也很清楚,一条健康的手臂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喝了水,不用顾旭白提醒主动上楼,一个人去了健身房。 复健拉筋的时候,整条胳膊疼的像似被人硬生生的拽下去,冷汗一层层冒出来,泉涌一般。 健身房在卧室隔壁,对面是书房。透过虚掩的房门,薛宁能看到顾旭白坐在书桌后,神情专注的处理梁秋发来的工作邮件。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轮廓深深的侧脸俊逸逼人。 薛宁咬了咬后牙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气喘如牛地瘫坐到地上。 实在是太疼了,连顾旭白都无法让她分散注意力。 歇了几分钟,感觉没那么强烈后,薛宁挣扎着站起来,再次尝试将手臂伸直拉动筋脉。 这次比刚开始还要疼,薛宁试了两次,手臂沉的几乎抬不起来。 正好微信收到消息,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狼狈的瘫坐到地上,伸手把手机拿过来。 信息是梁秋发过来的,9连拍,每一张都是高清。 薛宁把照片放大,手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握在掌心的手机掉落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努力的想要把手机重新拿起来,不料眼前一黑,直直栽了出去。 “薛宁?”顾旭白听到动静,从书房冲过来,眉头霎时皱起深深的皱褶。 将她放平在地板上,顾旭白试了试脉搏,绷着脸掐她的人中。“薛宁?” 他的手劲很大,不一会薛宁便醒转过来。 “二哥,我想见滕医生和苏先生,现在就想见。”薛宁神色疲惫的望着他,脸颊上的五指印分外清晰。“马上。” “好。”顾旭白弯腰将她抱起来,咬着后牙槽慢慢往楼下走。“任何人都不能左右我的决定,不管前路如何艰难,我都会陪着你。” 薛宁闭了闭眼,任由汗水将后背的衣服打湿,呓语一般吐出三个字:“我知道。” 顾旭白不再说话,下了楼将她放到沙发上,当着她的面给苏先生打电话。 薛宁闭着眼,听他跟苏先生说自己状态不好,听他烦躁的在客厅里踱步,听他喉咙里发出暴躁的低吼,胸口又酸又胀差点控制不住又晕过去。 怪不得第一次去顾家老宅,齐博远要把书房里真品换掉,王福贵口中所谓的海外仓库,根本就不存在。 他们的仓库,就在顾家老宅! —— 苏先生到的很快,同行的除了滕逸还有崔立珩。 薛宁看到苏先生,眼眶顿时红了一圈,摇晃站起身。“苏伯伯……” 苏先生陡然一惊,及时伸手扶住她,目露探寻的望向顾旭白:怎么回事? 离开老家之后,这么多年薛宁第一次这么喊他。 顾旭白摇头,双眉微微蹙起,眉宇间浮着淡淡的愁绪。 薛宁还在防着他。 滕逸从进门就不怎么说话,眉峰拧的死紧的看着风吹倒的薛宁,心中悄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移步一侧的琴房,顾旭白和苏先生、崔立珩都没进去,沉默坐到院外的凉亭下喝茶。 薛宁看着滕逸把琴房的门关上,抬脚走到落地窗前,坐上其中一张单人沙发,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的秋海棠。 滕逸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脸上浮起温暖的笑,平静坐到她对面。“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晕倒了,别的症状也没出现,薛宁你可以走出来的。” 薛宁牵了牵唇角,慢悠悠的从窗外收回视线,直勾勾的望着他。“滕医生,害死我爸的幕后凶手我已经找到了,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开心。” Chapter 66 滕逸脸上的笑容僵住,尽量心平气和的迎上她的目光,那双深邃好看的眸子深处,隐隐涌动着些许说不清的情愫。 “最后一次,我想我以后不会再犯病了。”薛宁掀了掀唇,木然的移开视线。“马上就八年了,能认识您,认识苏先生和立珩大哥,是我的福气。” “别做傻事。”滕逸吐了口气,偏头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夏季来临,整个西山一片青葱翠绿,繁花处处。 八年了……他亲眼看着她从死气沉沉的状态里,一步一步走出来,又看着她脸上的生气全部消失殆尽。 牢牢占据她心底的噩梦还是没有消除,她眼睛里依旧写满了恨。 “滕医生,您不用内疚。”薛宁闭上眼,脸上露出惨淡的笑。“该说抱歉的人是我,麻烦您这么久,却一句劝都不听。” “你没有错。”滕逸眼底溢满了心疼,一贯低沉温和的嗓音,透出些许干哑。“难受就睡一觉,我陪着你。” 薛宁笑着点了点头,身子后倾,疲惫靠上沙发的椅背。 哥哥还沉在水底不见天日,爸爸污名尚未洗刷,就连妈妈的骨灰……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不断蔓延,梁秋发来的照片,在脑中不断放大,每一张都像把刀,狠狠刺进她的心脏。 她没的选,更不能认怂! 许久,薛宁睁开眼,平静坐直起来。“滕医生,麻烦您帮我把顾旭白叫进来。” 作恶的人不是他,然而却是他的家人。 滕逸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什么都没说,沉默起身。 薛宁又闭上眼,仿佛睡着一般,安静的把那三个字嚼碎一点点咽下去,将那些曾近辗转唇舌的缱绻,融进自己的骨髓。 面对苏先生和崔立珩,她可以假装理直气壮,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家人。 唯独顾旭白不行。 他再纵容她,横亘两人之间的那道沟,她也迈不过去。 “可以跟我说说原因么。”顾旭白的脚步很轻,在她身后站定,缓缓下蹲。“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隐瞒。” 薛宁睁开眼,缓缓伸手,像以往那般顽皮地摸他的脸。“二哥,我没想隐瞒你,只是心里真的难过,只想看一看苏先生他们。” 顾旭白捉住她冰凉的手,起身,顺势将她拉起来抱到自己的怀里,一起坐下。 从她让自己给苏先生打电话,他就隐隐猜到了真相,所以什么都不说。 “海外仓库不用查了,就在你家。”薛宁歪头,目光停留在他线条分明的下颌上,幽幽吐出一口气。“顾老房里的二战军刀,其实是我爷爷参加抗联缴获的,之后作为传家宝传了下来。” 顾旭白唇角抿紧,腮帮子隐隐鼓起,深邃的目光沉的吓人。 “那把军刀的刀鞘上有一道长度约15厘米的划痕,那是我小时候淘,拿刀子划的。”薛宁笑了笑,动作很轻的摩挲他的脸颊。“现在,你还要陪我一起走下去么。” 顾旭白的答案是肯定的,并在当天下午就带着她回了海城,苏先生因为照顾崔立珩没有同行,只有滕逸跟着。 薛宁没有去锦湖,而是住到了崔立珩那,态度坚决。 顾旭白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让沈颢多派了几个人保护她,自己送滕逸回治疗中心。 路上谁也不说话,滕逸的脸色非常难看,比在帝都的时候还要阴沉几分。 那个无论人前人后,都始终谦和的温润君子,裹着一身的杀气,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 不是太长的一段路,沉默的气息一直持续到车子停下,都无半分消散的迹象。 车厢逼仄,顾旭白熄了火,脸色沉沉的望着他,额上筋脉毕现。 滕逸坦然无惧的跟他对视,足足过了十分钟才颓然吐出一口气,开门下去,背对着他冷冷丢下话:“她做的最错的,不是寻死,而是跟你有牵扯。” 顾旭白闭了闭眼,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白成一片,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写字楼的大堂门后,颓然松开手。 深深的无力感,潮水一般漫上来,沉沉堵在胸口。 ——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薛宁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远处的海面。 她在海城活了八年,曾经无数次想,给爸爸翻案后她该去哪里,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的猝不及防。 顾旭白说专案组的人晚上八点会行动,不光是海城,还有河北、山东两地也同时进行抓捕。 薛宁的心情却一点都不轻松。 另外的那两个人一直处于被监视当中,抓捕应该很顺利,但齐博远不同。 光是顾老女婿的这一重身份,就足够专案组头疼。 顾老在海城威信之高无人能及。她还没傻到相信他退下来便不问世事,甘愿当一个普通的老头子。动了顾家,踢到的可不止是铁板,而是海城乃至帝都军政两界的铜墙铁壁。 对于这样的一个家庭来说,薛宁捅了那么大一个篓子后,别说嫁进去,就是顾旭白包养她,都是件极辱门风的事。 可想而知,今天之后她所要面对的,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垂下手,薛宁转身回去,拿起丢在茶几上的手机,登陆自己的微博。 许久不曾登陆,私信和评论多达上万条。 粗粗扫了一眼,不是求自己鉴宝,就是关心自己失踪这么久,到底去忙什么了。 薛宁自嘲掀唇,平静的更新了一条:我还在等待,等待光明来临。 发送出去,双眼眯起盯着屏幕看了几分钟,退出,将手机揣进裤兜里,起身开门出去。 门外站着保镖,楼下也安排了两个。薛宁平安下楼,脊背挺直地站在夜幕下,看着顾旭白的车子缓缓开进视线,脸上波澜不兴。 上车看到梁秋也在,冷若冰霜的脸,稍稍浮起一抹暖色。“谢谢。” “嘿嘿”梁秋闷笑几声,用余光偷偷看了眼顾旭白的脸色,大方摆手。“嫂子不用客气。” “叫我薛宁。”薛宁扬起唇角,不由自主的望向顾旭白。“走吧。” “还是叫嫂子顺口,反正你们都……”梁秋话说到一半,冷不丁撞进顾旭白充满警告的目光里,讪讪闭嘴。 都登记结婚了,叫嫂子难道不是基本的礼貌么。 虽然,他真的很不喜欢这个称呼。 车子驶出碧水湾,直接走滨海路出城,出发前往顾家老宅。 薛宁靠在椅背上,心中五味杂陈。 顾旭白越是如此,她越难受。梁秋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发照片,她早该想到的,没有顾旭白授意,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随便进入顾老的房间。 “嫂……薛宁,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车厢里实在太闷了,梁秋只好没话找话。“能不能帮我约下唐恬?” “你还真去追她啊?”薛宁诧异转头,目光审视的打量他。“她没打死你?” “怎么可能……”梁秋无意识的摸了摸鼻子,讪笑。“她又不像你这样……” “我哪样?”薛宁眯起眼,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信不信我现在就开门把你丢下去。” 梁秋汗了下,狗腿的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脸上笑成一朵花。 薛宁哼了哼,大方表示会帮他问问,重新坐直回去,安静的看着窗外。 顾旭白素来不苟言笑,她一直都懂,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般压抑。梁秋估计也看出来了,才会故意找话题打破沉默的气氛,不遗余力的让自己分心。 出神的功夫,曾经以为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开到尽头,顾家老宅的轮廓在夜幕下依稀可见。 顾旭白停车,不由分说的把梁秋踢下去。 薛宁知道他是有话要跟自己说,抿了抿唇角,一言不发的拿起手机看时间。 7点50分,顾家老宅外的车道上,停了将近十辆警车。红蓝两色的警示灯不断闪烁,阵仗惊人。 “姑父半个小时前进的门,小天也在。”顾旭白重重靠向椅背,双眼半眯着,冷静注视老宅历经风雨的大门。“明天,我会让沈颢安排你去见另外的两个人。” “好。”薛宁的胸口似压了巨石,勉强挤出一丝笑。“我真希望你做这一切,是在借刀杀人。” “可以这么想。”顾旭白怔了下,没来由的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过来。” 薛宁被他吓到,但还是老实的倾过身子。 顾旭白吻的很凶,好一会才心满意足的放开她。“君安是太爷爷的心血,到了大爷爷手里因为赶上好政策,开始初具规模。发展壮大的功劳是我哥的,可惜他英年早逝。” “所以,君安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姓齐,对么。”薛宁还有些微微的喘,顺手拿了一瓶水拧开,仰头喝了好几口。 顾旭白挑眉,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薛宁想起梁秋跟自己八卦的那些旧事,心里还是很不好受。把齐博远赶出君安,他根本没有必要如此狠绝。 车厢里有片刻寂静,顾旭白枕着自己的双手,神色淡淡的看着灯火通明的老宅。 齐博远被带了出来,比他预想的要顺利。 薛宁也看到了这一幕,眉头下意识蹙起,搭在膝上的右手本能攥紧拳头。 抓不到八爷和蒋卿云,专案组单凭目前的证据,尚不能给他定罪。那些文物,他完全可以说是收购来的,到时候顾老稍稍施压,说不定最后会给出一个不知者无罪的说法。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王福贵公司的交易明细,可以证实他们私下买卖国家二级文物,蒋卿云负责运营海外市场,手里掌握的证据也不少,关键是她不会寻死。”顾旭白抬手,轻拍她的肩头。“你要相信部里专案组的办案能力。” 薛宁艰难的冲他点了点头,缓缓松开自己的右手。 窗外,齐博远父子被带上警车,随后出来的专案组人员手里几乎都有东西。 为了确保这些禁止买卖的文物不受损,他们还特意了一辆专业的运输车辆,就停在老宅的门外。 薛宁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刚想问他要不要进去,就见顾老的贴身保镖面无表情的朝着他们的车子走来。 Chapter 67 薛宁在车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顾旭白没有出来,就连梁秋也不见了踪影,倒是车外多了四名保镖。 四个人占据四个角,背对着车子,白色衬衫搭配黑色长裤,背影挺拔。 薛宁抬手看了眼时间,降下车窗,咬着唇的看一眼立在顾家老宅门前的雄狮,打火发动车子。 意料之中的结果。 当所有的线索指向齐博远,薛宁心里就清楚的知道,真正生不如死的日子,不过才刚刚开始。 顾旭白一旦没了自由,她便失去了仅有的一丝依仗,如顾老所说,空有一身孤勇。 倒好车,方才散开的保镖忽然又围上来,面无表情的示意她下车。 薛宁慢慢的从油门上把自己的脚移开,咬着后牙槽,熄了火开门下去。 “老爷子有话,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你不能留在海城。”为首的保镖说了一句,抬手做了个有请的姿势。 薛宁偏头,看到从老宅开出来的车子,眼皮突突跳个不停。 她的手还没恢复,对方人也多,就算拼了命也无法逃走。 在海城地界上,顾老不想见她就真的不会允许她存在。低下头,使劲闭了闭眼,郁闷的吐出一口气,抬脚朝开过来的车子走去。 上了车,薛宁才坐定,左右两边立即有保镖跟进来。 夜幕静谧,黑色的奥迪打着远光灯平稳驶离顾家老宅,上了4环之后直接开去机场。 薛宁双手揣在裤子的口袋里,捏紧了调成静音的手机,神经绷紧。 凌晨的时候,薛宁被送回了帝都西山山脉的香山别墅,住进顾旭白父母的房子。跟之前不同,这一次别墅周围站满了保镖,别墅里的电话线、网线、包括电视的线路全数被切断。 薛宁的手机也被保镖拿走,彻底切断了她与外界的所有的联系。 烦躁的从楼下走到楼上,薛宁站在天台边上,冷眼看着遍布别墅周围的保镖,情绪非但没有平复反而更加暴躁。 顾老是在囚禁她! 七月初的帝都早晚的温差还很大,薛宁站了大概一个小时,手脚发凉的折回屋里。 不是拘留所,不是精神病院,她应该庆幸才是。 三楼主卧室的床上,还残留着些许顾旭白身上的气息,薛宁睁着眼躺上去,不断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急,她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离开的。 这一想就是三天,薛宁依旧被困在别墅里,每天除了按时服药就是呆在健身房做复健。 顾旭白应该是跟顾老争取了,看到吕先生亲自送汤药过来的那一瞬间,她想恨都恨不起来。 还有两天,谢老会亲自来给自己做针灸。 左手还是很僵,伸直的时候痛感已经没有那么的强烈,五指的灵活度有所恢复。 平静走出健身房,薛宁去了露台,眯起眼远远看着只露出轮廓的高楼大厦。 天气晴朗,空气质量却不是太好,天际线灰蒙蒙的。 收回视线的瞬间,冷不丁看到山下有车上来,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这辆车,她被安楠打伤那次曾经坐过! 飞奔下楼,车子正好也开到了院外,黑色的车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清冷的流光。薛宁眯着眼站在门前,在保镖的监视下,充满期待的看着车门打开。 “嫂子!”梁秋嬉皮笑脸的摘下太阳镜,冲她使了个眼色。 薛宁勾了勾唇角,掩去眼底的失望,淡定转身。 进了客厅,保镖依旧盯的很紧。梁秋把带来的衣服交给她,意味深长的吐出一句话:“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二哥在想办法离开老宅,他让我带句话给你。” 薛宁心中一滞,下意识的看一眼站在几步外的保镖。 梁秋没事人一样,把衣服都拿出来,方便他们看到。里外各两套,标签都没拆。“好好保重,才能活得比坏人长久。” 薛宁的手开始发抖,过了将近一分钟才恢复正常。 活得久对她来说,毫无异议。 —— 中午钟点工送饭过来,薛宁随便吃了一点,若无其事地拎着梁秋带给自己的衣服上楼。 进了房间,薛宁把门关上,放轻动作把装回去的衣服翻出来仔细检查。 梁秋大老远跑一趟,应该不单单是给自己送衣服。 翻到底层,果然看到新买的手机、手机卡、身份证、假发……薛宁抿着唇,拿着手机和手机卡去了浴室,重重关上门。 有手机就好办了,她想走一点都不难。 打开看了下电量,薛宁飞快的摁下苏先生的号码,心跳如雷的拨出。 齐博远被带走了三天,赵和顺是半个月,按照官方办事的速度,暂时不会有消息公开。 电话接通,薛宁压低嗓音打了声招呼,跟着告诉他自己的处境。 这头,苏先生听她说完,声调下意识拔高。“他们又把你带回了香山别墅,还关起来?” “嗯”薛宁应了声,耳朵警觉竖起仔细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继续道:“我暂时不走,你帮我关注下案子的进展。” 苏先生目前也没有什么办法,薛宁听完他的叮嘱,平静结束通话。 到了谢老给她做针灸这天,亲戚也如约而至,准时得让她没来由的觉得庆幸。 神秘人所谓的资料,她已经不需要了。 洗漱完毕,才吃过早餐就被保镖送去谢老那边,看押犯人一般寸步不离的盯着她。 薛宁什么都没说,做完针灸就乖觉的离开。 无论是网上还是纸媒,没有任何一条有关齐博远父子被专案组带走的消息。薛宁拿着手机,面沉似水的盘腿坐在健身房的地板上,冷冷的看着自己的手。 她不想治了。 虽然很想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心里清楚的很,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消息等着她。 专案组去顾家,那么大的阵仗,结果一点风声都没露,个中原因不言而喻。 转眼,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帝都的气候亦渐渐的有了炎热的感觉。 薛宁再一次给苏先生去电话,得知外面依旧风平浪静,遂决定亲自去一趟澳门。 顾旭白让自己跟袁华清学赌的时候,曾把八爷跟蒋卿云在澳门的活动轨迹给她看过。八爷嗜赌如命,齐博远那边没动静,对他来说绝对是个非常好的信号。 说了自己的要求,薛宁便开始准备。 这段时间,只要天气晴朗她就会上天台吹风,整个别墅区的规划基本熟记于心。 天很快黑了下来,薛宁吃过饭便上楼,跟往常一样进了卧室就不出来。 快九点的时候,负责监视她的保镖开始换班。薛宁看了眼时间,悄然打开窗户伸头往下看了片刻,直回身子掉头去了浴室。 这边的窗户都是封死的,保镖很少过来巡查。 拆掉一早被她撬开窗户,薛宁将编成绳索的被单条系好,试了试自己的左手,发现不行,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再有两分钟,所有的保镖就会换班完毕,新接班的保镖一定会敲门看自己还在不在。 薛宁死死的咬着唇,目测了下楼层的高度,深吸一口气单手抓住床单慢慢滑下去。 身体悬空之后,薛宁嘴里全是腥甜的味道,浑身发颤地咬着牙继续往下滑。 双脚落地的瞬间,右手的掌心一片刺痛。 薛宁顾不上去想,借着夜色的掩护,猫腰靠近别墅的围墙。 翻出去的一瞬间,苏先生正好出现,看到她狼狈不堪的样子,止不住的摇头。 薛宁勉强挤出一丝无所谓的他笑,披头散发的窝进尾箱,示意他快走。 保镖发现人不在,肯定会追出来。 苏先生也知道不宜久留,上了车随即打火发动车子,倒车往另外的出口驶去。 下了山又在路上狂飙了十来分钟,苏先生将车子开进一条岔路停下,打开尾箱叫薛宁下来。“我那里你恐怕没法住了,先到家附近的旅馆住两天,身份证我已经给你办好了。” “知道。”薛宁从为箱里爬出来,全身发僵的拉开后座的车门。 能够逃出来已经是万幸,以顾老的脾气,肯定还会让人把自己抓回去。 拿了瓶水放到双腿间夹住,薛宁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心有余悸的吐出一口郁气。“这两天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部里把该案列为重案要案,还在调查阶段,别的消息没有。”苏先生余光扫她一眼,心疼皱眉。“疼不疼?” “不疼。”薛宁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把水盖好,掏出手机看时间。“立珩大哥的伤怎么样了,嫂子知道不。” “什么嫂子,我没见过。”苏先生眉头的皱褶越来越深。“他的伤只能养,估计得个三五年才能好利索。” 薛宁错愕一秒,深深蹙眉:“这次去澳门,我自己去您留下看着立珩大哥。” “不行!”苏先生眯起眼,掩在黑暗中的脸渐渐扭曲到无法辨识的程度。“你就不能听话一次,倔驴似的!” 薛宁心中一暖,但还是坚持自己一个人去。 王福贵会把崔立珩骗去诱自己现身,顾老没准也会这么做。毕竟,他们是她最亲的人,是她的软肋。 两人谁也没法说服谁,索性沉默下去。 一直到进入市区,薛宁的坐姿就没变过,眼神倔强。 红灯的时候,薛宁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疲惫闭上眼。“苏先生,您和立珩大哥跟九叔一样,都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在意的亲人,我不希望有人拿你们的性命,跟我提要求。” “唉……”苏先生长叹一声,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隐隐泛白。“你就这么不信任你苏伯伯。” 薛宁抿着唇,鼻子又酸又胀。“不是不信任,而是我走的这条路是死路,有去无回。” 苏先生转头,神色莫辨的看她一眼,再次叹气。“人活一辈子,老死也是死。” 薛宁听他这么说再次沉默下去,拿起手机翻看今天一天的新闻。 都是很常见的内容,就连标题和措辞都熟悉得让人看一眼就能背下。换了个网站,薛宁一眼扫过去,冷不丁看到老家那位省厅领导的名字,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凝固。 Chapter 68 为了一己私欲害得她家破人亡,结果仅仅是警告处分?! “噗”的一声,手里的手机掉到座椅上,发出轻微的闷响。薛宁心如死灰,木然转头望向窗外。 七八条人命的案子,竟然只给了这么个轻描淡写的处理结果,她真的不甘心,死也不服! “怎么了?”苏先生留意到她的不对劲,面容倏然绷紧。“是不是有消息了。” “赵和顺老领导的处理结果出来了,几分钟前发的公告。”薛宁嗓音发哑。“撤职,警告处分。” 苏先生愕然。“有没有可能,赵和顺把全部的罪名担了下来。” “不是有可能,而是肯定。”薛宁坐直起来,嗓音冷冽。“每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想甩锅,没那么容易!” “别冲动。”苏先生拧眉,胸口气血翻涌。“先去澳门找到八爷,拿到足够的证据,再挑起舆论。现在动的话你的处境会更危险!” 薛宁沉默点头,指甲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感,黑漆漆的眼底迸出浓烈的杀意。 赵和顺老领导违法乱纪的证据已经提交,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足见上头对这件案子态度。 在稳定大于一切的氛围下,怎会允许这样丑闻曝光。 “嘭”的一声,薛宁的拳头砸到椅背上,整个车厢仿佛都很跟着震了震。大不了玉石俱焚,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很长一段时间,薛宁死死的抿着唇,目光寒凉的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充满挫败的无力感海水一样蔓延上来,沉沉压迫胸口。平凡如她,在那些上位者眼中,连只蝼蚁都不如,七八条人命又算什么! 回到苏先生安排的旅馆,薛宁背着背包拿了钥匙上去开门。 推开房门的一瞬间,猛然闻到漂浮在空气中的陌生气息,神经霎时绷紧。 往后退出一步,薛宁敏捷摸出藏在身上的匕首,双眼危险眯起。“谁在里面?!” 她没有开灯,握着匕首的右手暗自绷紧了力道。 “是我。”沈灏吐出一口气,抬脚朝她走去。“跟我走,我已经找到了八爷常去的赌场,旭白不放心你自己行动。” 薛宁发狠的咬着唇,定定看他一秒,平静转身。 她相信沈颢。 从帝都直飞澳门的航班,隔天一早准点起飞。 薛宁拿着一本杂志,坐在经济舱里,神色从容的翻看内页的明星访谈。另外两个当年上山的人的刑讯录音,她都拿到了,剩下的只有齐博远父子、蒋卿云和八爷。 还是很不甘心,但眼下她除了忍别无他法。 沈颢对她意见很大,薛宁一直都知道。不管是之前被安楠打伤,还是后来在锦湖被杀手袭击,他从来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薛宁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顾旭白跟他有着过命的交情,是他绝对放心的左膀右臂。 “蒋卿云的爷爷是散打大家,遇到的时候能跑则跑,别逞能。”沈颢抬手看表,冷峻桀骜的面容喜怒莫辩。“任何行动,必须听从我的命令。” “知道。”薛宁把杂志放下,闭上眼假寐。 晚上几乎没怎么睡,薛宁疲惫的放空大脑,听到沈颢的呼吸声,听到周围旅客低声交谈的声音,了无睡意。 —— 抵达澳门正好中午,薛宁跟着沈颢走出航站楼,随即上了一辆来接他们的商务车。 薛宁没来过这边,加上沈颢要求她绝对服从命令,上了车便一言不发的拿出手机翻看新闻。 既来之则安之。 住的地方离赌场很近,不是酒店,而是沈颢私人的房产。 薛宁略惊,进门后先去洗了把脸,跟着拿出平板去客厅坐下。 “今天晚上八爷在永利包了个房间开赌,到时候你跟我过去,吃过午饭你先养好精神。”沈颢在一旁的沙发坐下,眉峰压的很低。“我让人查了下你老家附近的水库,能抛尸的只有一个地方,不过需要专业的潜水人员下去,才能知道你哥哥到底在不在。” “沈大哥……”薛宁下意识的抬起头,胸口极速起伏,额上冷汗汵汵,许久才哑着嗓音开口:“谢谢你。” “这是旭白的意思。”沈颢说完便低下头,专注的望着平板的屏幕。 薛宁脸上的表情僵住,像似被人抽了一耳光,久久恢复不过来,咬着唇望向窗外。 沈颢这个人跟顾旭白一样,冷,而且特别的严肃。说完该说的,吃过午饭人就不见了踪影。 薛宁睡不着,拿着手机仔细翻完海城跟老家的新闻,带上耳机,反复听另外两人的刑讯录音。 他们跟a市的瘦子一样,跟着八爷干了很多年,赚到足够的钱之后洗手上岸,低调的做着正经生意。这几年还带头资助贫困学生,到山区送温暖,十足好人模样。 那些肮脏污浊的过往,洗的已经白得不能再白。 对于当年的事,两人的口供基本一致,尤其是提到薛宁的哥哥。 天太黑,他们谁都没法确认,到底是丢在哪个方位。 关闭录音笔,薛宁走到落地窗前,眯着眼微微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来。 人命真贱…… 在窗前站了许久,手机有电话进来,隔着裤子震麻了大腿。 薛宁拿出手机,神色漠然的看了一眼号码,滑开接听键。“资料我已经不需要了,谢谢你这些年给我的所有线索。” 耳边静悄悄的,间或听到一丝急促的呼吸声。 等了很久,就在薛宁以为他会直接挂断,耳边倏然传来男人干哑粗粝的嗓音。“赵和顺手里除了你爸爸的案子,还办过另外一件冤案,杀了人却仅仅是防卫过当的那个人,是那位老领导的亲外甥。” 薛宁皱起眉头,沉默的将他说出的名字记下,还想再问,他却先一步挂断。 折回客厅,薛宁拿起平板检索此人的所有信息。 当初在h市,薛宁快离开时才确认到底是谁跟赵和顺往来频繁,所以手里的证据并不是很充分。至于沈灏查到了多少,她没问,直觉会更多更严重。 下午四点,沈灏从外面回来,简单跟她说了些注意事项,跟着带她离开公寓,出发去附近的酒店用餐。 “我今晚不出面,到了地方会有人带你去见八爷。这个人异常狡猾,你得做好被放鸽子的准备。”沈灏神色淡淡,说完便沉默下去。 薛宁冲他笑了下,眉头无意识蹙起。 不光是沈灏的人在查八爷和蒋卿云,专案组也在查,可以说是把港澳两地都翻了一遍。 可他们毫无畏惧,还时不时在赌场露面,除了无法出境,生活似乎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反倒是她,必须东躲西藏,还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真是讽刺! 抵达酒店,沈灏平静的给了她一张房卡。“7点整我来接你。” 薛宁心跳的有些快,收好房卡微微有些手抖的推开车门下去。 房间在30层,薛宁在门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右手习惯性的攥了攥拳头,复又一点点松开,拿出房卡开门进去。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男人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熟悉的低沉嗓音徐徐拂过耳畔。“又瘦了。” “二哥?”薛宁唤了他一声,感觉像做梦一般。 她真的很想他。 顾旭白喉咙里发出低哑闷哼,热烈封住她的嘴。沈灏只给了他两个小时的时间,待会还得去见霍先生,想想就燥的慌。 薛宁让他吻了一会,混沌的大脑渐渐恢复清明,粗粗的喘着气将他推开。“说正事,你怎么会在澳门。” 他不是被老爷子关起来了么…… “来谈生意,晚点就得回去。”顾旭白低头,粗糙的指腹落到她脸上,轻轻捏了捏。“别急着跟我划清界限。” 薛宁偏头,目光清冷的避开他的触碰。 顾旭白闭了闭眼,眉峰无意识压低,力道惊人的将她扳过来,逼她正视自己的眼神。“听话。” 薛宁咬着唇,徐徐抬起头,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胸口,脸上浮起惨淡的笑。“这很疼很疼。” “我知道。”顾旭白深深的注视着她眼睛,收紧手臂的力道,将她的脑袋固定到自己的胸前,喉咙里挤出一线嘶哑的嗓音。“对不起。” 薛宁怔了下,胸口钝痛。 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他…… 薛宁从来就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可是面对顾旭白,终究恨不起来。 僵持许久,她仔细认真的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他性感的喉结,仿佛要把他烙进自己的心底一般,踮起脚尖主动吻他。 他说要陪自己的下地狱,那就一起下吧! 完事,顾旭白抱着薛宁歇了几分钟,感觉差不多这才把她抱去浴室洗澡。 “霍先生是大哥的至交,你的新身份是他的助理。”顾旭白的嗓音还哑的厉害,洗澡时又抓紧时间做了一次。 两次他都故意没做措施。 穿好衣服出去,顾旭白戴上腕表顺便看了眼时间,握着她的手开门出去。 霍先生就在隔壁的房间,顾旭白敲开房门进去,简单的给他们做了个介绍,随即进入正题。“他身边的女人身手了得,有事别硬碰硬,我安排了人在外围,保证你们的安全。” 霍先生是个地道的外国人,但却相当的热爱中国传统文化,中文说的一点口音都没有。 他看了眼薛宁,含笑点头。“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薛宁微笑颔首,习惯性的看一眼身边的顾旭白。 他脸上的笃定,让她觉得安心。 “我待会就得回海城,霍斯你帮我照顾好她。”顾旭白说着抬手看表。“走了。” 霍斯刚要说话,不巧顾旭白的手机有电话进来,遂冲他做了个ok的手势。 顾旭白不动声色的跟他交换了眼神,接通来电。 薛宁直觉这电话是海城那边打来的,可能打来电话的人还是粱秋,只见顾旭白绷紧的面容,越来越柔和,眼底甚至有了些许淡淡的笑意。 从霍斯的房间出来,顾旭白带着薛宁回了刚才的房间,不紧不慢的拿出一盒毓婷,当她的面拆开包装,挤出铝箔包装里的药片,递给她。“先吃一片,明天再吃一片。” Chapter 69 薛宁胸口有些闷,右手无意识的攥紧拳头,闭了闭眼,松开手把药片接过来,转身去倒水把药吃了。 顾旭白抿着唇角,目光黑沉沉的望着她的背影,垂在腿侧的手,掌心微微发潮。 他算过概率,明知道希望渺茫,依旧想要赌一次。 就一次,输了……他认! 薛宁把一整杯水都喝下去,徐徐转回来,目光直勾勾的跟他对视,漆黑的眼底没有丝毫情绪。“放心了么。” 顾旭白胸口发堵,沉默了好一会才抬脚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抱她。 他什么都没说,喘气的声音粗的吓人。 “剩下的药片,我会吃的。”薛宁让他抱得非常的不舒服,眉头皱的紧紧的。“我这里从来不会有万一。” 顾旭白黯然垂下眼帘,隐忍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抬手摩挲她消瘦的脸颊。“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薛宁微笑点头,轻轻推了他一把,艰难转过身,脚步沉重的往外走。 霍斯先生已经等在门外,笑容洋溢。 薛宁敛去笑意,礼貌的冲他点了点头,径自从他身边越过去,走向电梯厅。 她没有回头,但仍能感觉顾旭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针尖一般透过层层血肉扎进她的心底。 停到电梯门外,薛宁迟疑伸出右手摁了下下行键,强迫自己站稳,汹涌的冷汗瞬间打湿假发的刘海。 原来,她的心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冷硬,那么坚强。 对顾旭白,她竟然生出不舍,老天真是残忍! 吃过晚饭,薛宁在霍斯的建议下,换上职业套装,从容的随他出发去永利。 八爷从来不固定去哪家赌场,但每次出行基本都带着蒋卿云,还有另外两个助手。 他赌的很大,根据沈颢查到的消息,他每次下场的胜率很高,可以说是甚少失手。听说当地的有个赌技了得的大哥,跟他赌过几回,前后输了将近千万,时时都想着要找回场子。 然而他很少主动约人开赌,这次包厅,竟然亲自发帖子,感觉有些不太好。 上了楼,薛宁跟着霍斯进去,厅里还没人。 走到落地窗前往下看了一圈,那种不安的感觉渐渐变得更加强烈。“霍先生,您见过这位八爷么?” 霍斯若有所思的沉吟几秒,随意将左手抄进裤兜,走到她身边站定。“没有,我不喜欢赌,这次是代替别人来的。” “代替谁?”薛宁偏头看他,眉头下意识蹙起。“顾旭白也不认识么?” “不认识,他是我的一个客户,生意上跟君安没有往来。”霍斯直觉这件事不简单。“你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薛宁神色凝重的冲他点了点头,转头往外走。“马上离开这里!” 霍斯惊疑的看着她,急急抬脚跟上去。 顾旭白很早就找过他打听赌场的事,他平时不热衷这些,这次接了帖子立即给他打电话,也没多想。 可是薛宁的表情告诉他,这里很不安全。 事实证明,薛宁的预感是对的。 两人才走到门后,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数名黑衣人鱼贯而入。 薛宁本能的绷紧了神经,后退站到霍斯面前,冷眼看着慢条斯理走进来的中年男人。 对方穿着一件灰色的立领衬衫,搭配黑色长裤,脚上穿着一双皮质的凉鞋。右手抄在裤兜里,左手自然下垂,粗短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着的香烟。 很平常的装束,五官平平,气场却异常的强大,有股香港早期黑道电影里帮派老大的范儿。 他不是八爷! 霍斯也被眼前的阵仗惊到,蹙着眉拍了拍薛宁的肩膀。“怎么回事。” “还不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好事。”薛宁刻意把嗓音压的很低,眉头皱起,暗自做出警戒的动作。 她很不喜欢那中年男人的眼神,漠然的仿佛才经过冬眠醒来的毒蛇,冷血、阴鸷,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 霍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从她身后走出来,褐色的深邃眼眸危险眯起。“你们是什么人。” 顾旭白安排了人在隔壁,他跟薛宁的安全应该不会有问题。 “抓你们的人。”中年男人“啪”的一下打着打火机,姿态慵懒的把烟点着,悠哉吸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薛宁。“动手。” 话音落地,先前进来的黑衣人,随即朝薛宁和霍斯围过来。 “霍先生,你不用管我,很抱歉给您带来麻烦。”薛宁冷冷看着那些黑衣人,大脑高速运转,抿着唇评估自己目前的处境。 对方有六个人,加上那个深藏不露的中年人,一共七个,交手的话她必输无疑。 眼看那些黑衣人就要动手,薛宁眯起眼,死死的盯着中年人。“你们要抓的人是我,跟霍先生没关系。” “确实没关系,不过他现在还不能走。”中年人又抽了口烟,张嘴吐出大团大团的白色烟雾,笑容戏谑。“你很识相。” 薛宁深吸一口气,抿着唇将双手抬起来。“别伤他。” 霍斯回头看了眼薛宁,无奈耸肩。他跑步健身还行,打架是真的不会。 薛宁的手很快被反剪绑到身后,眼睛也被蒙上,一左一右上来两个黑衣人,架着她往外走。 八爷包的厅距离电梯厅很近,出门穿过走廊,拐个弯就到。 薛宁眼睛看不到,只能依靠耳朵,冷静的听着走廊里的动静。 她没记错的话,边上两个厅被沈颢包了下来,他带来的人也不少。 往前走了大概三四米的距离,耳边听到开门声,跟着她便被霍斯拽住,身子重重撞到墙上。“没事了!” 薛宁吁出一口气,眼罩被抽走的一瞬间,身上也挨了一脚。 “我们先跑!”霍斯也挨了一下,抓着她的胳膊,狼狈的往前冲。 薛宁忙乱中回了一脚过去,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跟霍斯边跑边咬牙低喝。“帮我把绳子解了。” “好。”霍斯吓都吓死了,拉着她冲出战局,拐进电梯厅随即帮她解开身上的绳索。 沈颢没有出面,来的人都是他公司最得力的保镖。中年男人站在战圈外围,双眼半眯,阴冷的视线穿过层层人影,望向电梯厅的方向,烟灰烫了手才回过神。 此地不宜久留。 可惜专案组的动作,比他更快。 眨眼的功夫,走廊两头皆站满警察,人人荷枪实弹。 薛宁从电梯厅探出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走廊里的情形,收回脑袋,歉意的冲霍斯笑了笑。“您没事吧?” “还好……”霍斯也看了眼走廊,脸上惊疑不定。“这是在拍电影?” “差不多。”薛宁敛眉,听到电梯到达的声音,随即拉他进去。 她也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电影,无论过程多难熬,总归会有一个能过审的结局。但这不是,她拼了命求来的,未必是完美大结局。 下到一层大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薛宁一眼看到沈颢单手抄兜,目光清冷的望过来,遂不动声色的跟他交换了下眼神。 上车离开酒店,霍斯没有同车。薛宁疲惫的靠到椅背上,闭上眼,什么都不想问也不想说话。 她来澳门的消息走漏了,很显然,有人始终想要她死。 沉默许久,薛宁睁开眼,缓缓坐直起来。“沈大哥,我想下车。” 苏先生已经到了澳门,带来了她所需要的所有的东西。 沈颢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降下车速,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把车停下,缓缓回头。“想好了么?” “想好了,我烂命一条,不该为难他也为难你。”薛宁脸上露出自然的笑。“回头替我跟他说声谢谢,再见。” 话音落地的同时,薛宁人已经到了车外。 沈颢的车在路边停了许久,直到薛宁消瘦单薄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才无奈收回视线。 但愿顾旭白日后,不会后悔这样的决定。 认识薛宁这么久,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悲凉。 即使笑着,那双眼却毫无生气,苍老又空洞。 一如五年前,处心积虑的想要摆脱顾家的顾旭白。 认准了,九头牛也拉不回。 —— 薛宁跟苏先生碰头后,重新换了个身份,住进新葡京大酒店。 花了三天的时间,两人总算找到了那位跟八爷赌,几乎次次失手的大哥。苏先生通过中间人递了帖子,准备一番,带着薛宁去见他。 按照对方的规矩,进门之前必须要赌赢。 薛宁跟苏先生交换了下眼神,从容拉开椅子坐下。 这位大哥的别墅赌台跟赌场一模一样,就连荷官都十分的专业。 赌法随机,薛宁掷骰子选中的是21点。正式开始,她的左手一直垂着,连赢了三次之后,气氛顿时变得僵滞。 “把你的手抬起来!”保镖的声音很冷,气势骇人。 薛宁偏头看一眼自己的左手,索性站起身。“有问题么?” 那保镖不说话,微眯着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薛宁的左手,抬手摁了下耳机。“荣先生要见你。” “好说。”薛宁吐出一口气,下意识的跟苏先生对视一眼,平静移开视线,随着保镖进入别墅内部。 荣先生年纪与八爷相仿,气质儒雅沉稳,长相跟查到的资料大相径庭。 薛宁客气的打了个招呼,坐到保镖拉开的椅子上。“很抱歉,打扰了先生的宁静。” “有点意思。”荣先生敲了敲烟斗,犀利的双眼微微眯起。“除了21点,别的玩得如何。” “都会一些皮毛,但不敢保证稳赢。”薛宁笑了笑,从容自若的跟他对视。“先生是要看我我赌么。” 荣先生没说话,而是把烟斗放下,双手举起在空中轻轻击掌。 客厅一侧的屏风后方,不疾不徐的传来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的“哒哒”声。 薛宁下意识扭头,看清来人的一瞬间,眼底骤然浮起杀意。 Chapter 70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难怪专案组和沈颢遍寻不着蒋卿云。薛宁压下翻涌心口的杀意,艰难的将视线从蒋卿云身上移开,偏头望向荣先生。“先生知道我的底细。” 荣先生不置可否的眯起眼,拿起放置在茶几上的一对极品狮子头,放入左手掌心,慢悠悠的转着。 这小姑娘果然有点意思,他忽然不想杀她了。 “荣叔。”蒋卿云娉娉婷婷的走到荣先生身侧,倨傲的看着薛宁,唇角嘲讽勾起。“薛小姐,我们真的很有缘。” “确实有缘。”薛宁一派淡然的抬起头,目光冷冽。“想必我能找到这,完全是你干爹的意思。” “这么聪明,难怪顾旭白拼死也要娶你,我真的很嫉妒。”蒋卿云垂下的手,悄然攥紧拳头,美目含笑的望向荣先生。“荣叔,谢谢您送我的生日礼物。” 荣先生略略颔首,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薛宁身上,眉头习惯性蹙起。 女人嘛,为了男人争风吃醋在所难免。可眼前的小姑娘身上,分明冒着杀气,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凛然气势,到真的挺能唬弄人。 泰然收回视线,荣先生朝蒋卿云摆了摆手,示意她把薛宁带走。 薛宁早就想杀了蒋卿云,离开客厅被关入房间的一刹那,冷不丁伸出左手,猛的将她拽进来。 厚重的密码门重重合上,薛宁的拳头亦带着千钧之势,挥向她的脸。 “你找死!”蒋卿云没想到薛宁处在这样的境地,竟然没有丝毫的恐惧,不由的暴怒。 她在顾旭白身边伪装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若不是她的突然出现,如今她已经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少夫人,持有君安三分之一的股份! 若不是她,她也不会被逼得无处安身,还被齐博远卖给荣先生,每天都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新仇旧恨齐齐翻涌,使得她的每一招都带着磅礴的杀气,狠辣之极。 薛宁不知道她恨自己,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她! 若不是她为虎作伥,八爷不可能逃了这么久,那些染着人血的珍贵文物不会流落海外。若不是她跟八爷买凶杀她,她也不至于差点成了个残废。 人生已是穷途末路,她就是死,也要拉着所有作恶的人陪葬! 房门的密码是荣先生亲自设定的,没有他,谁也无法开启。 两人在房内打得难分难舍,门外的保镖却因为荣先生有话不许他们去打扰,始终站着不动。 比监狱牢房还要坚固的房间,隔音也出其的好,任凭里头打得头破血流,外边都听不到丝毫的动静。 蒋卿云自小跟着爷爷学散打,这些年跟着八爷,肯定没少操练。薛宁凭的全是深刻骨髓的恨,若非如此,以她眼下的身体状况,怕是不出三招就会一命呜呼。 打了半个小时,两人将将打了个平手。 蒋卿云无比狼狈的倒在地上,肿起的嘴角不断渗出血丝,全身上下提不起丁点的劲。 薛宁的情况也不好,但她没有倒下,半跪着撑住瑟瑟发抖的身子,眯起眼,死死的盯着蒋卿云。“八爷在哪。” “呵呵……”蒋卿云有气无力的笑了,声音鬼魅而阴冷。“你觉得你能活着走出这里么。” 薛宁咬着唇,苍白的唇瓣硬生生被她咬出好几个血印子,站直起来,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她最不怕的,就是有人用死来威胁她! 蒋卿云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的一瞬间,喉咙即被薛宁狠狠扼住。 她头上的假发掉了,如云的黑色秀发披散下来,布满淤青的苍白脸孔,掩在黑发中,可怖的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 蒋卿云不寒而栗,双手胡乱的挥着,试图摆脱她的桎梏。 “你觉得谁会先死。”薛宁嘴角溢出的鲜血,冷冷滴落到蒋卿云的脸上,顺着她的脸颊淌过白皙纤细的脖子,湮没在她的发丝之中。 鲜血淌过的印子,乱七八糟的印了她一脸,模样吓人。 蒋卿云发现自己无法挣开,闭了闭眼,猛地抓住她的头发使劲拉扯,脸上浮起狰狞的笑。“现在,轮到你来猜,谁会先死!” 薛宁好似感觉不到疼,冷冷的看她一秒,倏然低头,力道很重的用头去撞她的鼻子,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加大。“知道乐极生悲怎么写么!” 蒋卿云吃痛,眼前冒出大片金星,条件反射的去摸不断淌血的鼻子。 她跟着八爷,这些年出生入死的次数不少,却从未像今天这般恐惧。 面对死亡的恐惧。 她在薛宁眼中,看不到丝毫的情绪,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深处,写满了冰冷的决绝。 荣先生别墅的客房,她在被齐博远卖给他时就领教过,除非他能想起来,否则,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蒋卿云怕死,很怕很怕。 她看着薛宁,头皮一阵阵发麻,颓然放弃挣扎。“干爹也在别墅里。” “你对他的事了解多少。”薛宁的眼底没有半分温度,咬着牙打开戴在腕上的录音笔,神经依旧绷的死紧。“他八年前害死我爸案子,你听他说过么。” 蒋卿云咽了口口水,艰涩掀唇。“知道,当时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刚成立两三年,因为一直没有拿得出手的藏品,齐博远通过顾家的关系,给被判了10年的他弄了个保外就医,还一再减刑。去东北的那年,他正好刑满,为了报恩便带着小天一起去开眼界。” “公司的文物仓库,就在顾家老宅对么。”薛宁咬紧了牙根,身上的杀气又浓烈几分。“我跟二……顾旭白在锦湖被袭击,是谁买凶。” “仓库确实在顾家老宅,要你死的人,从头到尾都是齐博远。”蒋卿云害怕得牙齿打颤,发出咯咯的声音。 蒋卿云没有杀过人,唯一一次袭击薛宁,还被顾旭白的保镖打伤了腿。可她太熟悉那种气息了,她像条狗一样活在齐博远身边,无时无刻都被这种气息压迫笼罩。 齐博远发怒的样子已足够骇人,比起眼前的薛宁,仍旧差了几分。 她是真的想要自己死。 “齐博远的海外账户,用的齐天宇的英文名:布朗·豪斯。”蒋卿云嗓子发哑,强烈的求生意念,让她顾不上去考虑出去之后,八爷的反应会如何,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薛宁遍体生寒,双眸冒出仇恨的烈火,抽手的同时,手肘猛的击向她的太阳穴。 怪不得八爷藏了那么久,连专案组都拿他没法子,这背后到底还是摆脱不掉顾老的影子,她早该想到的,呵! 蒋卿云原本就体力不支,挨了她这一下,哼的没哼就晕了过去。 “嘭”的一声,薛宁随后也跟着倒在地板上,虚脱一般,怔怔望着天花上的白色吸顶灯。 被蒋卿云拉扯过的头皮生生的疼,她维持着僵硬的姿势,有片刻动不了身。 许久,蔓延在四肢百骸的痛意渐渐消退下去,脑子里猛然有个念头轰然炸开,跳的很急的心跳瞬间停止了跳动,刹那过后又猛地起搏,胸口剧烈起伏着。 这世间给她的美好,都在16岁那年土崩瓦解,她洞悉人情冷暖,看透所有,却唯独看不透一个情字。 从沈颢车上下来的时候,他问自己,想好么。 薛宁还记得自己的回答,笃定又决绝。可是这一刻,她最难受,最最绝望疲惫的时候,竟然想到了顾旭白…… 掀了掀唇,嘴角扯出一抹怆然的笑,麻木闭上眼。 活到这个刀枪不入的份上,她以为自己个没有心的人,原来一切不过自欺欺人。 —— 蒋卿云是在保镖送饭过来时带走的,薛宁打她一个已经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就算左手没废,也不是那些牛高马大的保镖的对手。 时间一点点消逝,薛宁被困在牢笼一般的客房里,脑子反倒越来越清醒。 蒋卿云伤的很重,她没下杀手,但是想要醒过来至少需要几天的时间。 八爷千辛万苦设了这个让苏先生都上当的局,肯定不会就这么杀了自己,毕竟她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齐博远到底是顾老的女婿,即便跟顾旭白撕破了脸,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先生,依旧不动声色的把事情压得密不透风。 他就不同了,必要的时候,没准会跟赵和顺一个下场,可能还更惨。 在蒋卿云面前,在他的那些徒子徒孙面前,他是爷。然而在顾家眼中,他连条狗都不如。 齐博远那边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而外面到处都是专案组的人,要悄无声息的弄死自己,他能办到,但绝对不会在这里动手。 这里是荣先生的地盘。 就是不知道被挡在门外的苏先生,如今境况如何。 薛宁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最最亏欠的人,始终是他和崔立珩。情义二字在小人眼里是笑话,可在他们身上,却有千斤重。 当年爸爸的一个电话,苏先生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帝都的生意,带她远走海城,当爹当妈的陪着她,让她活下来。这份情义,怕是只能来世再报了。 怅然吐出一口气,身心俱疲的薛宁昏睡过去,沉沉坠入黑暗。 昏昏沉沉中,她恍惚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眼皮却沉的始终抬不起来。脚步声靠近过来,眼前模糊出现爸爸含笑的面容。 “爸……”薛宁仓皇伸手,急急去抓眼前虚无缥缈的人影。“我没有让你失望,没有……” Chapter 71 薛宁喊得撕声力竭,然而爸爸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萦绕耳边的脚步声,也渐渐的消失。 “爸你别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挣扎惊醒,薛宁茫然的看着透进暮色的空旷客房,脸颊一片湿凉。 做梦了……爸爸是在怪她吧,一定是的。闭了闭眼,薛宁单手撑着地面,惊惶站起身,踉跄走向窗户。 一天了,她被困在这里一天了。一想到八爷有可能趁着这段时间,离开澳门远走高飞,胸口就止不住的疼。 比死更绝望的是失去自由。 暗无天日的囚禁生活持续了三四天的样子,薛宁被保镖绑起来,装入麻袋趁着夜色离开了荣先生的别墅。 她不知道自己将会被带去何处,脑子里却清醒的知道,蒋卿云醒了,而她的死期也到了。 可就是算死,他们也无法封住她的嘴! 来之前,她给滕逸打了个电话,明确告诉他,若自己不能活着回海城,就让他登陆自己的微博,将存在网盘里的东西,全部公之于众。 约定的时间是一周,过了今晚,她的电话再打不通,滕逸必定会公布那些录音和海外账户的资料。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但他们忘了网络的力量。 她可以不求别人赞扬她的爸爸是个好警察,但一定要让所有的人知道,她的爸爸无愧于帽子上的警徽! 保镖的步伐很大,薛宁感觉到对方停下来,还没来得及细想,脑袋就撞到了很硬的东西,疼得她浑身发颤。 听动静,应该是车子的后备箱。 澳门靠海,薛宁琢磨着,自己估计会被沉尸海底,像哥哥一样永生永世沉睡水底,心中反而变得坦然。 她想哥哥了,小时候被爸爸送去爷爷那边,他们总喜欢往山上跑。 秋天的时候,山上的蘑菇和野菜特别多,还有很多的山核桃。每次路过水库边上,哥哥总会紧紧的抓住她的手,喝令她不许靠近。 村子里的老人说,水里住着水鬼,最喜欢抓小孩吃。 薛宁从小就喜欢翻爸爸书房里的书,自然知道这是假的,哥哥也知道,可他每次都很紧张,生怕她掉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若都死在水底,她应该能看到哥哥吧? 汽车发动机启动的声音传来,薛宁在黑暗中吐出一口浊气,脸上一片悲凉。 还是不甘心……不甘心没看到那些作恶的人伏法,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车子的速度很慢,后备箱闷得她好几次都险些窒息。平稳的行驶了一段距离后,车身开始变得颠簸,薛宁的脑袋不一会便撞出满头包。 难熬的折磨持续了十来分钟,总算又到了平坦的路面,车子也渐渐降速。 不知过了多久,后备箱被人打开,耳边模糊的听到一句咒骂:“不就杀个人吗,怎么弄得如此的麻烦。” “你知道什么,八爷说了,这个女孩暂时还不能死,留着她有用。”另一道声音响起,很不耐烦的语气。“最后一次,等我们出了国就不用东躲西藏,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 先前开口的男人哼了哼,动作野蛮的将薛宁从后备箱里拖出来,重重丢到地上,还踹了一脚。 薛宁蜷缩着身子,没被他踢中脾脏,膝盖却疼的像似要碎开。 过了一会,她感觉到自己被扛起来,耳边隐约听到海浪声,鼻尖也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鱼腥味。 看来八爷是真的要把她丢进海里,薛宁定了定神,索性继续装死。 他们不会把她丢在靠近海岸的地方,她还有一线生机,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体力拼死一搏。 —— 被霓虹染红的夜空,看不到丁点星光。门禁森严的别墅区,静静矗立在夜幕下,幽静森严。 苏先生一头一脸的汗,不停的在山脚踱步。 四天了,薛宁被蒋卿云带走之后,他便被荣先生的保镖请下山,再没能上前一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让他找到了可以见荣先生的法子。 焦灼不安的等了大概十分钟,荣先生的保镖出现在视线中,目光清冷的朝他做了个有请的动作。 苏先生暗暗吁出一口气,面上却无一丝波澜,随着保镖上山进了别墅。 荣先生穿着一套灰色的丝质睡衣,左手转着那对极品狮子头,眉峰压的极低。 顾家的孙媳妇……荣先生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转狮子头的动作停下,招手示意保镖过来,低声耳语一番,好整以暇的请苏先生上座。“久闻苏先生大名,有些事,还请赐教。” 苏先生在古玩圈内沉浮几十栽,听话听音,知道对方这是动摇了,遂坦然坐过去。“赐教不敢当,不过有一样东西,荣先生已经看过照片了,想必很清楚来历。” 荣先生脸色微变,只一瞬便恢复惯常的从容阴沉,不咸不淡的笑出声。“这么说,苏先生此番是把东西带过来,让我放人咯。” 苏先生也笑,眼底却一片冰寒,慢条斯理的将握在手中的盒子打开,露出装在里面的翡翠十八子手钏。 这条手钏并非薛宁家祖传,而是她九叔从澳门带回去的,之所以他知道,是因为方桥此刻就在薛宁的老家,给她妈妈买墓地,准备安葬。 九叔年事已高,听方桥说薛宁竟然到了澳门,这才把手钏的来历告诉方桥,要求方桥务必转告薛宁。 拿着那条手钏,找到荣家长子,她在澳门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苏先生后悔万分,接到方桥的电话,随即回了一趟海城把手钏带来。 来澳门之前,薛宁提过要安葬她妈妈的事,当时他还纳闷她为什么不亲自回去,现在才知道,她早就料到这一趟澳门之行,她必死无疑。 荣先生目露惊疑,猛的从椅子站起来,激动拿起盒子。“九叔可还好?!” “身体康健,但他的亲侄女可一点都不好!”苏先生脸上浮起薄怒,过了好一会才极力敛去。“就是上次跟我一起来的小丫头。” 荣先生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快的几乎让人无法捕捉,颓然坐下。 良久,他沉默地将手钏拿出来,举高了挨个看绿得晶莹透亮,水头很足的珠子。东西真是他父亲亲自送去的……荣先生长叹一声,起身困兽一般在客厅里不停的踱步。“既然先生知道九叔的下落,能否让我跟他老人家通个电话?” 几十年了,这件东西忽然出现,他不得不防。 苏先生按了按眉心,拿出手机拨了个号,接通后说了两句随即递给荣先生。“九叔。” 荣先生慌乱又激动的接过他的手机,眼眶隐隐发红。“九叔,是您么,我是小荣!” 九叔在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只见荣先生失态的又哭又笑,全然不顾苏先生在场,脸红脖子粗的频频点头。 通话持续了大概五分钟,荣先生挂断电话,衣服都没换就招呼苏先生出门。“我糊涂!当时见她就觉得她跟普通人不一样,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九叔的亲侄女!” “她被带走了?!”苏先生大怒,险些控制不住脾气对他动手。 “啪”的一声,荣先生先动了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走了两个小时……” 苏先生趔趄了下,好险没栽下去。 他若早到两个小时,那孩子没准还能有一线生机! 出了别墅,保镖已经备好了车子。两人上了车,随即下山。 在车上打了几个电话之后,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荣先生,再次失态地把手机摔了。 苏先生一看就知道是坏菜了,眉峰霎时压低。“情况如何。” “我的人只抓到了蒋卿云,半个小时后就会带回别墅,九叔小侄女的下落要等看过监控才知道。”荣先生疲惫的吐出一口气,转头望向窗外。“九叔退隐之后,家父曾派人去东北找过,本想接他来澳门安度晚年。” “他不会来。”苏先生心中有气,话里透出浓浓的不悦。“薛宁一家六口就剩她一个还活着,九叔等不到她回家,不会离开老家半步。” 荣先生心口一滞,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薛宁被带走这事,是他的错。 夜色渐深,外港码头的海浪声,轻轻拍打着海岸。开往香港的最后一班船,开始鸣笛起航。 薛宁被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只知道自己上了船,鼻尖闻到各种各样的味道,恶心欲呕。 双手长时间不能活动,麻木的像似要断了一般。 试着挣扎了几下,左手顿时传来一阵剧痛,冷汗霎时打湿了后背。 天要亡她! 颓然吐出一口气,薛宁歇了一会,再次尝试挣脱绳索。 货舱里没人看守,倒是方便了她的动作,不怕被人发觉。挣扎了将近半个小时,手腕都勒出了血印子,捆住她的绳索依旧没有松动分毫。 真的要死了么?薛宁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奄奄一息的喘着气,放弃挣扎。 死罢了,她这么多年走过来,不就等着这一天么。 失神的功夫,客船发动机的轰鸣渐渐静止下去,船身开始不停的摇晃。 听到舱门打开的声音,薛宁猛然惊醒过来,银牙暗咬。 不到山穷水尽,她还不能死! 沉重的脚步声靠近过来,薛宁后背的位置又挨了一脚,听到先前被弄下车时,那男人熟悉的嗓音:“车子到了,把她带过去,后天出海。” “要我说,刚才在半道上就该把她丢下去,弄的这么麻烦干嘛,顾家肯定不会管她。”另一道嗓音冷酷响起:“出了国,别说是顾家,谁也不能拿咱怎样。” 男人的话音落地,薛宁又挨了一脚,疼得她浑身发颤,耳边听到一句阴森之极的话。“干活吧,你要实在手痒,等上了游轮,你把她弄死不就得了。” Chapter 72 再次被塞进尾箱,薛宁听到了急促的喇叭声,偶尔车子停下,间或能听到车外行人交谈的声音。 后天上船,这意味着她还有一次逃跑的机会! 心底升起丝丝侥幸,先前听过的话却成了疑问,她什么时候成顾家孙媳妇了?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顾旭白有意放出这样的消息,藉此设局诱八爷上当,拿自己当人质找他谈条件。然而对方是只十足狡猾的老狐狸,身上还背着人命案,怎么可能会轻易上当妥协? 还是他打算为了她,跟顾老先生对着干? 可他怎么不问问自己的意见,需不需要他如此赎罪,需不需要他如此为难?! 犯错的人,从来就不是他! 这个念头一直盘旋脑海,直到感觉自己疑似被塞进一只巨大的行李箱里,才渐渐散去。 车子重新出发,在路上行驶了一段时间后慢慢停下。 薛宁听到后备箱打开的声音,下一瞬就被拎了出去,进入一个十分安静的环境。 是仓库?还是他们在香港的私人房产,抑或是酒店? 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滑行片刻,耳边依稀听到电梯到达的声音,薛宁的神经本能绷紧,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听动静,应该是家环境不错酒店! 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薛宁反而不急了,再次冷静的开动大脑,思索逃跑的法子。 后天的船,刻意多出来的这一天,想必是八爷肯定做了周密的安排。她不能让他得偿所愿,不能让他就这么逃之夭夭! 电光火石间,薛宁想起方才那两人的对话,呼吸不由的变得急促。顾旭白还真条彻头彻尾的狼,连她都要算计进去,还做得那么的深藏不露。 没有他的允许,沈颢怎么可能会让她离开他的视线?不是他在背后布局,沈颢带过来的人,又怎会找不到自己,找不到苏先生。 如此一想,薛宁又气又恼,却也心中大定。 进入房间,薛宁被他们从行李箱里倒出来,紧跟着身上的麻袋也被取走,总算能够呼吸到一丝新鲜的空气。 试着把腿伸直,僵麻太久的刺痛顿时传遍全身。 被关了数天,又连续数小时被缚,身上真的是提不起丝毫的劲,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蜷缩在地上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薛宁感觉好受了一些,遂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兴许是隔音太好,她听的不真切,只好蹬着腿朝门后一点点挪过去。 停下的一瞬间,冷不丁听到开门声响起,跟着是细微的几乎听不出来的脚步声,在门外走了一圈,还是两个人! 难道来的人,不是他们的同伙? 薛宁心跳的有些快,几乎是立刻的想到了顾旭白。 他也该出现了不是么……胸口霎时堵的慌。 心神不宁之际,房门被人轻轻的推开,鼻尖真的闻到属于他身上的气息,听到他从胸腔里艰难挤出来的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薛宁晃神的功夫,人已经被他抱了起来,耳边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跟着后背便碰到柔软的床垫。 “我来晚了,疼不疼?”顾旭白利索的把绳索解开,并没有马上把蒙在她眼睛的眼罩取走,而是用力的抱紧她。“对不起。” 薛宁张了张嘴,许久才凉薄的吐出一句话:“你是在为顾老赎罪么,是担心他百年之后会下地狱,还是担心顾家的盛名受损?” 她问的那样的直白,几乎没有留有任何的余地,干哑的嗓音甚至没有丁点的起伏。 仿佛在说:你看,今天的天气真好。 顾旭白不出声,就那么深深的看着她,干燥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脸,徐徐摩挲。“都不是,我只为了你,我做任何事都只为了你,没有别的理由。” “为什么。”薛宁的眼睛还被蒙着,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嗓音依旧清冷。“也不是非要回答的,不用太勉强。” “唔”顾旭白看着她,唇角抿紧,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很轻的帮她把眼罩抽走。 薛宁听不到答案心中愈发烦躁,忽的感觉他的手似乎动了下,脸颊顿时传来柔软触感。 她顾不上去想盖在自己脸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下意识的尝试睁开眼。 光线刺眼,薛宁适应了好一会才渐渐全部睁开微眯的双眼。柔软的棉质手帕从她脸上滑下去,偏头的刹那,冷不丁撞进深邃漆黑的眸子,随即别过脸。“外面的人是你安排的?” 顾旭白摇头,伸手将她抱过来,掀开她的衣服,视线落到她淤青的后背,眸光微凛。“疼么。” 他的人怎会蠢到伤她! “呼……”薛宁吐出一口气,从床上跳下去,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忍着疼背过身去活动酸麻的四肢。 这一路上,她真的有种自己不过是头牲口的错觉,耳边听到的,全是如何弄死自己的话。 直到他出现的那一刻,感觉还很恍惚。 明明希望他来,却又不想他来,她等了八年,他纵容了她八个月,这一生,就这样了吧。 他不想自己有他的孩子,如此明显的用意,她又岂会不懂。童话从来都是给小孩看的,给小女生做梦用的,王子会来,但永远都只牵公主的手。 顾旭白微眯着眼,看她动了一会,目光里透出几许意味深长的炙热,慢条斯理的将手帕折好揣进裤兜。“过来。” 薛宁停下动作,闭了闭眼,慵懒回头。“说说你怎么出现在这,说了我就过去。” 他眼角的淤青太过明显,仿佛被什么重物砸过,想要忽略都做不到,但终究是没问。 多半又是顾老先生下的手,她甚至能想象出他被砸了之后,波澜不兴的模样。 顾旭白的眼神沉了沉,唇角若有若无的掠过一抹愉悦的弧度。“知道你在,所以来了。” 从澳门一路追过来,他不是没有机会在半路将她救走,而是她捅破的这个窟窿太大,必须要有个完美的收尾,他才能……才能让她的余生不必在噩梦里挣扎。 薛宁定定的看着他,抬脚,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唇角扬起。“你就不怕,来之后看到的是我的尸体么。” “不会有这种意外发生,说好了一起下地狱,我怎会容你一人上路。”顾旭白伸手,目光灼灼。“明天,梁秋会登陆你的微博,把前期拿到的部分录音和资料放出去,同时发一封用你的口吻写的公开信。” 薛宁怔了怔下,收回迈出去的脚步,停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我不想再欠你。” “不欠。”顾旭白倾身,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过来抱到怀里。“你也是这么安排的,梁秋只是代劳。” “滕医生出卖了我?”薛宁抬头,冷冷对上他的视线。“我身边还有谁没被你收买。” “你喜欢滕逸?”顾旭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生气蹙眉。“有多喜欢。” 薛宁心中一动,侧过身面对他,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表情淡漠的与他对视。“你来不是打算带我走,而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肉麻兮兮又神经质的话?” 顾旭白胸口闷了下,敛眉别过脸。“准备要收网了,上了船便危机四伏,你明白么。” “收网?”薛宁重复了一遍,脑中渐渐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船上不止八爷和他手下,还有其他人?” “姑父书房里的文物,只是……只是三分之一。”顾旭白嗓音艰涩。“部里非常重视这件案子,所以你放心,那些作恶的人,一个都逃不掉,一个都别想甩锅。” 薛宁抿着唇,徐徐转头望向窗外,清丽的面容隐隐覆上寒霜。她应该击掌庆贺的,越这么想,心里越难受。 三分之一……难怪顾老会如此袒护。 这事曝光到网上,在反腐的大环境下,顾家不止是颜面扫地,没准还会引来别的麻烦。怪不得他说,要陪自己下地狱。 “你好好睡一觉,外面的人麻醉药打了量了,一时半会醒不来。”顾旭白低头,将下巴搁到她的肩头,温热的呼吸徐徐拂过她的耳畔。“你不欠我什么,所以不用纠结难过,抓到八爷后无论你是去还是留,我都不会拦你。” “你拦不住。”薛宁幽幽噎他一句,疲惫闭上眼。“二哥,我想趴你胸口睡。” 顾旭白让她噎得心里凉飕飕的,艰难点头。“好。” 躺下的瞬间,冷不丁听到外面传来沈颢咳嗽的声音,薛宁囧了下,在他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闭上眼。 隔天八爷又派了两个人过来,薛宁隔着房门,听他们商量出国后要去哪玩,听他们商量怎么弄死自己,心中平静异常。 顾旭白是早上走的,他跟沈颢就住在对面的客房里,她的安全无需担心。 至于那些录音和资料公布后,网上会掀起怎样的舆论风暴,等上了船,她自然会知道。 —— 大型邮轮的货仓,味道比客轮更*。薛宁缩在行李箱里,像条咸鱼,安静的等着顾旭白来带走自己。 他说邮轮从维多利亚港出发,此次的航程是返回美国本土。 起锚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薛宁终于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过来,不由的吁出一口气。 再不出去,她就要窒息了。 顾旭白是自己进来的,薛宁被他从行李箱里抱出来,躲到不易被发现的地方,迅速换上衣服,和他一同出去。 快两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出去后海风一吹,薛宁顿时想吐。 “有了?”顾旭白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太急了,当即沉着脸将她抱起来,避开八爷的人快速进入客舱。 薛宁缩在他怀里,一瞬间寒了脸。 至于这么疑神疑鬼么!进入他住的客舱,薛宁旋即从他怀里滑下来,顶着一身腥臭的味道跑去洗澡。 洗完,薛宁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外走。顾旭白背对着会客室,高大的身躯斜倚着窗户,面朝海面打电话。 薛宁顿了下,刚想退回去,骤然听见他压抑着火气哑声低吼:“我只要她,顾家的虚名跟人命比起来,孰轻孰重我心里清楚!” Chapter 73 薛宁几乎是用逃的速度退回洗手间,眯起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说,他只要她,还说事情结束,自己是去还是留,都不拦着……窒闷的感觉瞬间如巨石压在胸口,心底一片荒芜。 她终究是欠了他…… “好了么?”门开的瞬间,顾旭白低沉嘶哑的嗓音,亦在头顶响起。“先吃点东西,邮轮出境前,我们必须要把人抓住。” 薛宁缓缓转回头,对上他的目光,丢开手里的毛巾,抬脚过去发狠的抱住他。 顾旭白楞了下,余光扫向镜子,见她将头埋的很深,眉峰无意识压低。“不用管爷爷怎么想,我跟你保证,这件案子一定会得到最公正的处理。” “好。”薛宁从他怀里抬起头,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还有多久的时间动手?” 顾旭白揉了揉她的头顶,弯腰将她抱出去。“三个小时,专案组的人已经盯住他,找到跟他交易的人后马上行动。” 薛宁点了下头,唇角习惯性抿紧。 三个小时后正好天黑,确实是行动的好时候。 到外面坐下,薛宁问了下行动细节,拿起他的平板上网查看消息。 梁秋在早上九点发的公开信,不到一天的时间,微博上几乎都在讨论这件事。几大论坛的扒皮帖子,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 但是还不够,一天了,竟然没有一家媒体的官微转发,默契的让人没法不联想其他。 薛宁一家一家媒体官微搜索下来,无意识咬紧了后牙槽,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网络舆论是她手里最后的牌,可惜也不过是一手烂牌。 翻了几分钟,薛宁刚想退出微博,忽然发现所有有关这件事的转发和评论,全都被删除了! “怎么回事?”薛宁的手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呼吸急促。“微博被删了!” 顾旭白把自己手里的平板放下来,往她身边挪了挪,波澜不兴的语气。“适当的打压,才能激起更大的民愤。” “你删的?”薛宁偏头,诧异的望着他。“不是上头的动作?” “伤口烂了,捂是捂不住的,上头早在公开信发出的一瞬间就开始有动作。”顾旭白伸手揽住她的肩,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嘲讽。“无用功罢了。” 薛宁心中五味杂陈,避开他的目光,抖着手重新拿起平板。“值得么。” 他真的选择了跟顾老先生对着干,那可是他的家人! “那个人是你。”顾旭白轻描淡写的吐出一句,伸手将她抱过来,手臂的力道逐渐收紧。“起航之前,所有准备走私出去的文物,已经被专案组调换了。现在藏在行李箱里的人,也是专案组的,没人知道你已经在我房里。”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薛宁听到这里,莫名安心。 “有关你爸这件案子的卷宗已经有了眉目,如果明天上头继续封杀舆论,公开信就会以邮件的形式,向所有注册了邮箱的警察发送。”顾旭白黑黢黢的眼底,闪过一抹狠绝。“唇亡齿寒,这一潭死水,也该搅动搅动了。” “万一没人出声呢?”薛宁骇然,直到此刻,才知道他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 “我这里也没有万一。”顾旭白眼底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相信我么。” 薛宁闭了闭眼,轻轻点头,下一瞬却返身圈住他的脖子,颤抖吻他。 飞蛾扑火也罢,她想赌一次自己的运气,是不是一直这么糟糕。 这场赌局,她用自己的一生定输赢,就一次,输了她认! —— 快天黑的时候,沈颢出现在客舱里,不动声色的跟顾旭白交换了下眼神,随即离开。 顾旭白抬手看表,带着薛宁离开客舱,出发去赌场。 八爷嗜赌如命,他不会不出现。 豪华客舱上去两层,就是游轮的娱乐厅,不光有赌场,还有酒吧、餐厅,以及各种各样的娱乐设施。 两人在酒吧坐了片刻,随后去换了筹码,一派悠闲的进入赌场。 顾旭白揽着已然换了张脸的薛宁,随意挑了张赌台,准备下注。 薛宁状似随意的看了一圈,丢了一千的筹码下去,买闲。 顾旭白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想起在山水一色会所,她拿着台球杆转花,抬高下巴跟他说:我这里没有万一。不禁有些恍惚。 从苏先生把她的过往抖出来,他就清楚的知道,她同意去君安同意住进锦湖,甚至把她的清白交给自己,都是在利用他。 也知道她为了给她爸爸翻案,什么都能放弃,哪怕是她的命。他庆幸她选中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梁秋或齐天宇。然而她跟自己快一年了,心还是那么的冷。 除了答应自己活下去,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答应。 因为,她的心始终不曾像自己敞开。 抿了抿唇,顾旭白看到她赢了,下意识挑眉。“荣先生说九叔曾经是澳门赌神,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乔四老爷听说过吧,等这件事尘埃落定,我慢慢跟你说。”薛宁偏头,一脸狐疑的把玩手里的筹码。“荣先生认识九叔?我怎么不知道。” 荣先生知道九叔的过去,还让蒋卿云差点把自己给打死?难道,这也是他计划里的一部分? 思及此,薛宁下意识的攥了攥拳。 “我也是早上才知道。”顾旭白留意到她的小动作,不由的蹙眉。“他这会还带着苏先生在澳门四处找你。” 薛宁不置可否的笑笑,丢了两千的筹码下去,买庄。 顾旭白眸光沉了沉,没有进一步解释。 玩了一圈,薛宁手里的筹码已经有好几万,可八爷还是没出现,不禁有些着急。 顾旭白依旧一副笃定的样子,揽着她的肩膀,继续玩。 薛宁心浮气躁,不停的开始输,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天亮的时候,邮轮就要出镜,到时候顾旭白没准会被处理。 毕竟他曾经在部队呆过,按照规定,退伍两年内不准出国。加之他服役期间是技术兵,要求只会更严。 最后一圈玩完,薛宁手里的筹码,也输得一干二净。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波澜壮阔的海面,黑漆漆的像个无底洞,令人没来由的感到恐惧。 “他已经来过了。”往回走的时候,顾旭白低头在她耳边,飞快说了一句。“计划有变。” 薛宁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懊恼不已。 她不该这么不冷静。 回到客舱,薛宁等他把赌场的监控调出来,抿着唇死死的盯着屏幕。 交易的人没有出现,八爷在赌场晃了一圈就离开了,神色匆匆。 “他们是不是觉察了什么。”薛宁的感觉不太好。“还是打算等出了国境才碰头。” “这么容易就跟交易方碰面,那就不是八爷了。”顾旭白揉了揉她的头顶,起身去把点心端过来。“有点耐心。” 薛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闭眼靠向椅背。 吃过点心,顾旭白的耳机响起,只听他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随即切断信号。 薛宁坐直起来,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什么情况。” “改了时间,凌晨去货舱验货。”顾旭白按了按眉心,起身去把行李箱拿来,拿了把枪递给她。“藏好了,别把命丢在这。” 薛宁伸手把枪接过来,看了下时间,视线再度落回顾旭白身上。“我什么时候成你妻子了。” 顾旭白敛眉,重重坐到她身边,目光专注的凝视着她的眼睛。“从你住进锦湖。” “这个玩笑不好笑。”薛宁别过脸,自嘲的语气。“你怎么就确定,我会嫁给你。” 不是会,是已经嫁了。顾旭白没说话,忽然而然的抱住她,发狠的封住她的嘴。 他还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算计了她的后半生。 无论生死都是他的妻。 —— 夜里十点整,两人换上海员的衣服,悄无声息的离开客舱。 专案组一行也已做好了准备,碰面之后,随即分头行动。 薛宁紧跟着顾旭白,进入货仓藏好。 能不能抓到八爷,就看今晚。薛宁很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脑子里始终乱糟糟的,千头万绪理都理不顺。 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就解决。 熬到11点40分,薛宁都要被货舱里*的气味熏晕了,还是没什么动静。 那种烦躁的感觉堵着胸口,像似充满了气的气球,随时会爆开。 “保持冷静。”黑暗中,顾旭白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语气无比的凝重。“他已经带着手下离开了客舱。” 来了!薛宁下意识绷紧了神经,握着枪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凌晨时分,货舱的门终于被人打开,发出一声巨大的动静。藏在各处的人,纷纷凝神,各自做好了准备。 “去看看那个小姑娘还在不在。”男人的嗓音不大,但在寂静货舱里,听起来格外的清晰。 从舱门的位置泄入一丝亮光,能隐约看到说话的人就站在门边,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薛宁屏住呼吸,暗暗握紧了手里的枪。 “船上的海员还有两分钟就过来巡视,要不要先把人带回客舱,万一闷死了不合算,我还没玩过呢。”另外一道嗓音响起,调笑的口吻。“反正都是要弄死,死之前搞点福利也不错。” “胡闹!”站在门边的男人冷冷呵斥。 客舱一瞬间恢复寂静,进来的人径自朝摆放行李的位置走去,光线太暗,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情况有些不太对,薛宁直觉这两人当中,没有一个是八爷! “呲”的一声,行李箱的拉链被拉开,紧跟着听到一声闷哼。 “人还在,活着呢,现在要怎么做?”进来的人把拉链拉上,拍了拍行李箱,抬脚往外走。“驾驶舱那边还要多久才能得手?” 驾驶舱……他们难道是想挟持邮轮?!薛宁眼皮跳得厉害,条件反射的撞了下顾旭白。 就在这时,耳边骤然听到子弹破空而出的尖锐声响,“砰、砰、砰”连发数枪,动静大得震痛了耳膜。 Chapter 74 枪声仿佛行动的号角,薛宁也在一瞬间冷静下来,稳稳的拿着枪换了个更好的伏击位置。 八爷是整件案子能否翻过来的关键,她不能在这种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密集的枪声响了片刻,渐渐停息,埋伏在舱内的人陆续冲出去。 薛宁眯着眼,也跟着冲了出去,速度比任何人都快,完全忘了顾旭白是否还在自己身边。 走廊里灯光晃眼,同样穿着海员制服的专案组成员拦住她,低声警告注意安全。 薛宁点了点头,回头瞄一眼受了伤倒在地上的几个人,寒着脸继续往前冲。 “砰”一声,又一声枪响的声音传来,薛宁闪身避到一扇敞开的门后,心跳的很快的闭了闭眼。 过了片刻,外面安静下来,遂屏住呼吸悄然伸出脑袋往外看。这个区域至少还有七八个人,正分散着往外逃窜。 薛宁定了定神,在专案组成员开枪的瞬间,盯住其中一个身形跟八爷十分相似的人影,迅速跟了上去。 她一定要亲手抓住他! 枪声再次变得密集,前面已无退路,只剩最后一间储藏食品的冷鲜仓库。 行动之前,薛宁看过邮轮的设计图,对每一层的开间功能了然于心。她清楚的记得,冷鲜仓库内有一扇逃生门,直通另外一侧的走廊。 伸手抓住正欲冲进去的专案组成员,薛宁气势凛然的开口:“通知其他人去守着逃生门,我先进去。” 对方愣了下,随即点头。 薛宁摘下耳机,飞快的检查了自己的枪和子弹,进去的同时顺手把门关上反锁。 冷鲜仓库外间是保鲜区,气温很低,但还能忍受。 薛宁双眼赤红,冷冷的看了一圈,随即抬起枪谨慎的往逃生门的方向追去。 那些人试图挟持邮轮,不会不知道船体的结构和功能分区! “砰”的一声,子弹从暗处射来,几乎贴着她的脸颊飞过去,没入身后的食品包装箱。 薛宁心中一凛,避开后随即开了两枪,跟着继续往前跑。 对方一击不中,似乎骂了一句什么,身影转瞬消失。薛宁屏住呼吸,冷静的放轻脚步,狸猫一样从堆积的货堆缝隙里,慢慢绕过去。 “门在哪?”寂静中,耳边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薛宁脸色一肃,身体贴着货堆平复了下呼吸,抬手瞄准迅速开了一枪。 “砰砰”两枪,两发子弹同时朝她藏身位置射过来。 薛宁仿佛感知不到危险,借着货堆的掩护,身体贴着地面翻滚一圈,再次开枪。 “没用的东西!”男人低吼声传来,跟着便听到一声充满了痛苦的闷哼。 打中了!薛宁深吸一口气,在对方开枪的瞬间,迅速滚到另外的一堆货物后,举枪瞄准。 她的判断是正确的,里面的人当中,有一个是八爷!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薛宁的神经顿时变得亢奋,用最快的速度换好弹匣,毫不犹豫的向暴露在自己视线内的人开枪。 哀嚎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换上最后一个弹匣,里面剩下的人只剩下两个,并且已经到逃生门附近。 不能让他们逃走!薛宁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顾不上暴露的危险,从暗处冲出去“砰砰砰”连开了三枪。 只剩最后一个了,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薛宁握紧了自己的枪,四处寻找幸存的人。 “别动!”后脑勺碰到了硬物,男人的嗓音仿佛来自地狱一般,阴寒森冷。“把枪丢了!” 薛宁脑中警铃大作,迟疑丢开手里枪。 “我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原来也怕死。”男人嘲讽的笑出声,嘶哑的嗓音平稳的没有丝毫起伏。“当警察能有几个钱,累死累活还被人骂。你开个价,我马上给你转账。” “那八爷觉得,您的命值多少?”薛宁气血翻涌,眼前仿佛出现了他如此跟爸爸说话的情形,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 “还挺硬气!”八爷又笑,身体倏然逼近,铁钳一般有力的大手用力扼住薛宁的喉咙,拖着她往冷冻库后退。“你很冷么?过一会会更冷,别怕,我不会就这么让你死的!” 薛宁的左手使不上劲,极力压下翻腾的怒火,冷静等待着动手的机会。 他手里有枪,自己现在哪怕动一下,脑袋就会有开瓢的危险。已经到这个时候,她更不能死! 往后退了大概五米的距离,扼住自己喉咙的手松开,下一瞬却再次被对方的手臂扼住。 “你们这些警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个装得正义凛然的,伸手要钱却比谁都狠。”八爷鄙夷的啐了一口,收回顶在她脑袋上的枪,动作利落的打开冷冻库的门。“小姑娘,看你年纪轻轻,我其实还真有点舍不得杀你。” 话音落地的瞬间,薛宁被他带着转了半圈,面朝冷冻库。 “是不是很冷?”八爷阴深深的笑起来,电光火石间松开手,同时抬脚踹向她的后背。“进去吧!” 他的速度很快,薛宁的反应更快,跌进冷冻库的刹那,猛地抓住他的手将他拖进去,跟着用肩膀去撞他拿枪的手。 “啪”的一声,他手里的枪落地。 薛宁抬脚将枪踢远,收脚的一瞬间顺便把冷冻库的门勾上。 冷冻库的门很厚,关上之后刺骨的寒意随即席卷全身,使得两人的动作都变得有些迟缓。 八月天气炎热,他们各自身上穿着的都只是夏天的衣服,谁也没占便宜。 “一千万!”八爷的拳头又硬又狠,丁点余地不留的往她身上招呼。 薛宁拼着一股气,手不行就用脚,身上冒出来的杀气,比冷冻库里的冷气还要冷上几分。 虽然看得不是太真切,但她很清楚,眼前的中年人就是八爷无疑! 爸爸惨死,妈妈跳楼,哥哥被他沉尸水底,恨意疯狂翻涌心底,像似要找到一个发泄口,死亡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交手数个回合,超低的气温使得两人的体力消耗都非常大。 薛宁身上到处都是伤,假发掉了,眉毛和头发上都结了霜,可她似乎对此一无所觉,攻击的力度丝毫不减。 八爷渐渐疲于应付,脑子里猛的闪过一个年头,震惊出声:“你是薛警官那个死而复生的女儿?” “眼力不错!”薛宁冷然的勾起唇角,蓄着千斤之力的拳头,狠狠落到他脸上。“死而复生,八爷的用词真精准!” “既然是你,那就更加留不得了!”八爷踉跄着后退几步,眼底迸出一抹狠绝,在她打过来的间隙,飞快摸出一把餐刀。 薛宁不妨他还有此准备,左手手臂被划开一道很长的印子,顿时鲜血直流。 “我也留不得您!”薛宁暴怒,已经接近极限的身体,再次冒出无穷的力量,欺身上前敏捷又利落的将他手上的餐刀踢飞。“家破人亡的死仇,数年行尸走肉的生活,这一切通通拜您所赐!” 八爷到底上了年纪,又次打了十来个回合,终于体力不支的倒在地上,狼狈的蜷缩着身体粗粗喘气。 薛宁没管他,眯起眼在昏暗的光线中找回那把餐刀,这才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别急着死,您死了,我保证这把刀,一定会扎进您一双儿女的心口。” 八爷骇然抬头,见鬼一样看着她。“你难道不怕变成死刑犯!” “怕什么?我本来就是死了无数次的人。”薛宁强撑着蹲下,收起刀落,狠狠扎进他的大腿。“当然,如果您肯告诉我八年前,如何害死我爸的经过,我兴许会改变主意。” “先出去,出去我就……就告诉你。”零下20°的气温,又经历了这么激烈的打斗,再不出去,他们都会死。 出去?顾旭白此刻一定在外面尝试打开冷鲜仓库的门,把他交给了专案组,自己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专案组跟分局不同,顾老也不会允许他把手伸得那么长。 “不说也没关系,门我已经反锁了,谁都进不来。”薛宁抽出他腿上的餐刀,换了个位置,又扎了一刀下去。“下一刀我会选您的大动脉,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别别……”八爷又痛又冷,嘴唇哆嗦着,有气无力的求饶:“我说。” 薛宁嘲弄勾起唇角,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艰难抬起左手,打开随身携带的录音笔。 八爷作恶无数,对这件事却记得十分清楚。毕竟是他飞黄腾达的第一步,每一个细节都说得异常清楚,尤其说道如何弄死薛宁的哥哥,又如何把他丢进水库。 薛宁状似平静的听着,嘴唇被她咬出几个大大的血印,脸上的淤青尤其吓人。 八爷说完的一瞬间,紧闭的冷冻库库门亦被撞开。 顾旭白拧着眉冲进来,看到她样子,顿时慌的厉害,抱起就往外跑。 前来接应的海警船就停靠在一侧,薛宁脸上不悲不喜,躺在担架上让医护人员帮着清理伤口,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人群外围,那一抹苍老肃然的身影上。 她相信顾旭白所说,这件案子的严重程度超乎她的想象,但更清楚,是谁在调用海警船。 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先生,到底是来了。 身上的伤口包扎完毕,薛宁撑着最后一口气,身上贴了无数的暖宝宝,穿上顾旭白准备的保暖衣服,被他抱起来,跟着顾老先生去了隔壁的房间。 坐下的瞬间,耳边随即响起顾老先生不怒而威的声音:“把她放开!除非,你想被逐出顾家!” “那就逐出好了,君安现在有小秋、莹姐、老三、小杰,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顾旭白没动,神色坦然的跟老爷子对视。“顾家的虚名就真的那么重要?我以为忠义才是顾家家训!” “混账!”顾老先生怒吼出声,手中的茶杯飞过来,不偏不倚的砸中顾旭白的额头。 微温的茶水洒到薛宁身上,并不疼,心尖却如同被利刃割过。 “你姑姑就小天这么一个孩子,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们一家家破人亡么!”顾老先生粗粗的喘着气,犀利的目光落到薛宁身上,重重拍桌。“滚出去,我有话跟她说!” 顾旭白还是不动,下一瞬,顾老的贴身保镖随即上前,不由分说的拽他。 “记住你答应我的话!”顾旭白在薛宁耳边飞快说了一句,甩开保镖的手,施施然起身。“我不动是因为她受伤严重,并不是我真的不敢动。” 顾老闻言更加怒不可遏,再次抓起茶杯朝他砸过去。 薛宁原本坐着,看到他的动作,不假思索的站起起来,敏捷的用后背挡住飞来的茶杯。 “噗”的一声,茶杯从她后背滑下去,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你疯了么!”顾旭白目赤欲裂的将她抱紧,额上筋脉毕现。“疼不疼?” “别让我欠你太多。”薛宁努力扬起下巴,轻轻将他推开。“出去吧,我不会有事的,他可是你爷爷。” 不过是一扇门,可薛宁心如明镜,中间隔着的不止是一扇门,而是两个世界。 顾旭白抿着唇,心慌的感觉更甚。一向从容沉稳的他,竟然开始手抖,迟疑的捏了捏她的脸。“我在外面等你。” 薛宁含笑点头,目光痴痴的望着他的脸,眼前一阵阵眩晕。 等不到的,顾老出现在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顾旭白后退两步,缓缓转身开门出去。 薛宁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重新坐下,神色淡淡的望向顾老先生。“苏先生在船上了吧,我跟他走,今生今世绝不主动踏入海城一步。” Chapter 75 薛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自己回到了过去。爸妈尚在,哥哥正在备战高考,家里一派宁静,不曾有过什么大火,亦不曾有过生离死别。 梦里的景象太真实,仿佛眼前所见才是她一直以来所过的生活,那场大火以及藏在心底的那个的名字,才是噩梦一场。 “爸……”薛宁迟疑伸手,急切的想要抓住什么。“我没有放过任何人,没有!” 像似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薛宁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眼里蓄满了雾气。 她没有徇私,真的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声一声,忽远忽近的呢喃远去,眼前熟悉的卧室瞬间消失,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 “爸!”薛宁心慌极了,茫然的转着脑袋,崩溃哭出声。“哥,你帮我把爸爸找回来,为什么说对不起,为什么!我不要听!” “宁宁?”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倏然响彻耳畔,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魔力,硬生生的将她从那片混沌世界拉回来。 薛宁睁开眼,没有焦距的看着崔立珩那张放大的脸,张了张嘴,喉咙像似被什么东西梗住,扑簌簌的落下泪来。 真的只是一场梦…… “苏先生!”崔立珩怔了下,欣喜大叫。“她醒了!” 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吵得薛宁彻底的清醒过来,眨了眨眼难受皱眉。“我睡个觉罢了,哥,你瞎咋呼什么。” “睡个觉?”崔立珩冷哼一声,差点忍不住弹她的脑门。 抓到八爷的当天,她从船上下来就一直昏迷不醒,到现在足足过去了一个星期。要是还不醒来,他都打算把她再送回医院,她竟然说自己只是睡了一觉! 薛宁见他脸色不好,虚弱的吐了口气,艰难掀唇。“部里有没有发公告?” 崔立珩别过脸,刻意避开话题。“要喝水么,肚子饿不饿?” 薛宁颓然闭眼,呼吸弱的几乎感觉不到,苍白消瘦的脸庞呈现出死灰一般的神色。 苏先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这副了无生气的模样,顿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可是盗挖盗卖跨国走私文物的大案要案,没调查清楚之前,什么消息都不会往外放的。” 大案要案……薛宁想笑,却发觉自己呼吸都费劲。 苏先生伸手想扶她扶起来,不料手被格开,冷不丁的撞进她死气沉沉的眸光里,一时间竟忘了该说什么。 “这是哪?”薛宁强撑着自己坐起来,虚弱靠在床头。“给我手机或者平板。” 苏先生拧着眉,偏头跟崔立珩交换了下眼神。“你才刚醒,先吃点东西,我找医生过来给你做检查。” 薛宁仿佛没听见,执着的望着他。“给我手机或者平板。” “你先吃东西,吃完一定给你。”崔立珩站出来打圆场,假装轻松的语气。“我们在澳门,荣先生的别墅里,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了。” 澳门……薛宁闭上眼,额上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睡着一般,幽幽吐出一口气。“我吃。” 苏先生胸口闷得慌,开门出去,在门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静静的站了半分钟,他转过身往走廊另一头走去,脚步格外的沉重。 他在薛宁脸上看到了死气,感觉非常的不好。 私人医生要过十分钟才到,苏先生通知厨房给薛宁准备吃的,疲惫坐到荣先生对面,沉默的望着院子里开的正艳的花卉。 他能做的已经全都做了,至于薛宁最后到底怎么选,他使不上半点劲。 顾家那位老先生的手段,不是寻常人都斗得过的。 那天在海警船上,他被人带进去的时候,薛宁很稳的坐着,脸上异常的平静,甚至还冲他笑了下。 然而等他靠近,她便毫无预兆的倒下去,一直昏迷到今天。 她跟顾老先生到底谈了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敢再联系顾旭白。 顾老先生请他上船,到他把薛宁带走,只说了一句话。“带她离开海城,永远不要再踏入半步!” 他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所以才如此的害怕薛宁想不开。 案子会了结,最后的结果已经能预见。她说她给自己十年,如今只怕……只怕是用不上了。 “小丫头跟九叔的脾气真是一模一样。”荣先生转着手里的狮子头,怅然叹气。“我很想帮她,可惜心有余力不足。” “不怪你。”苏先生端起茶杯,忧心忡忡的抿了口茶。“天意如此,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荣先生略略颔首,脸色却愈发的凝重。 有些债压的太久,再不还就要发霉了。 —— 薛宁吃了点东西,双手还是软的提不起丁点力气。 从崔立珩手里把平板接过来,连上wifi哆嗦登陆微博。 她的微博被清空了,虽然没有屏蔽,但已经没有任何粉丝。此前梁秋发的微博,在网上找不到丁点的痕迹,无论怎么搜索都是徒然。 最后的希望落空,薛宁忽然笑出声,任由平板从手里滑落下去。 什么是正义?有权有势即正义! “你别这样……”崔立珩完全慌了手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这样子的薛宁,让人无端端的觉得心慌。 “我没事,你别多想。”薛宁兀自笑了一阵,渐渐止住,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哥,我想见滕医生。” “他早上刚出去,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崔立珩无措的把手机拿起来,摁了好几次才找到滕逸的号码,惶惶然拨出。 滕逸到的很快,估计是一直没走远。 薛宁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为难的看着站着不动的崔立珩。“哥,我有话单独跟滕医生说,你先出去。” 崔立珩犹不放心的多看她一眼,迟疑迈开脚步。 “我不会寻死。”薛宁看着他的背影,状似不经意的补充。“好容易活下来,我还要看你和苏先生成家呢,别让我等太久。” 崔立珩脚步微顿,过了好一会才继续迈开双腿。 她的掩饰一点都不高明…… 滕逸从她下船那天,就从海城飞了过来,就怕她醒了心里想不开。 房门关上,房里顿时变得寂静。 滕逸抿着唇角定定看她片刻,转身去倒了一杯水。“先喝些水,你昏迷了一个多星期,苏先生和你哥都吓坏了。” “对不起。”薛宁有气无力的吐出三个字,幽幽开口:“给你们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滕逸摆手,脸上浮起温暖人心的笑,动作很轻的把水递到她手边。 薛宁喝了一口,目光落到窗外,脸上浮起微笑。“从决定活下来的那天,我就不敢交朋友,怕自己有一天离开了,会伤朋友的心。我把心封起来,以为这样自己便刀枪不入,可是我真的很羡慕。” 滕逸低下头去,迟疑握住她冰凉的手,沉默聆听。 薛宁的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变得苦涩。“我羡慕所有跟我一样年纪的女孩,就算不那么美,就算不那么有钱,但她们还可以拥有爱情,拥有友情、亲情。争吵也好,分手也罢,总归拥有。很多次,我都想不如就放下吧,像同龄人那样,跟喜欢的男孩谈恋爱,跟喜欢的女孩做朋友,什么都不要去想。” 薛宁顿了顿,怆然一笑。“可是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在提醒我,这些平凡到不被珍惜的幸福,从大火烧起来的那一刻,就离我远去了。” 滕逸听到这,手上的力道下意识收紧,终究没打断她。 薛宁瑟缩了下,抽回自己的手,疲倦闭上眼。“如果有来生,我真希望能顺遂长大,爱上一个男孩,然后为他奋不顾身。” “今生呢?”滕逸忍不住问她,刺痛的感觉,在心底无声的蔓延开来。 他听多了那些想要自杀的病人的话,心里清楚的知道,薛宁这一次,死志比七年前更坚定。 “今生?”薛宁的嗓音弱下去,飘忽又幽远。“不会有今生了,不会再有。” “你不能这样!”滕逸生气起来,再次捉住她的手。“薛宁,你不能在欠了一堆的人情债后,就这么轻飘飘的用一句来生打发!” “不然呢?”薛宁睁开眼,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滕医生,您也放不下,对么?” 滕逸震惊的松开手,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飞快别过脸。“我放下,你就能放下么。” “对不起。”薛宁艰难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绝情闭上眼。 到了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这个三个字一笔勾销。 只可惜,她放不下,死也放不下。 滕逸在房里坐了很久,一直到太阳下山,薛宁再次睡过去,才疲惫的开门出去。 苏先生、荣先生和崔立珩都等在门外,见他出来,十分默契的等着他开口。 滕逸无奈摇头,表示自己已经尽了力。 苏先生叹了口气,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由她去吧。” 隔天,崔立珩无事人一般,在薛宁醒后立即去她的房间,督促她吃东西,吊水。 薛宁知道他们的心思,当下收起所有的难过,态度十分的配合。 荣先生请的是最好的私人医生,薛宁调养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总算能行动自如。 亲自去谢过荣先生,当天便在苏先生和崔立珩的陪同下,从澳门直飞帝都。 她还没去看过妈妈的墓,还没给哥哥收尸,还没亲眼看到杀人凶手伏法,可心里却早早决定了自己今后的去处。 回到苏先生的四合院,薛宁累的话都不想说,进了门就直接回房睡觉。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丢在床头柜的手机有电话进来。薛宁睁开眼,见是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网络电话号码,顿时睡意消散。 接起听了片刻,薛宁拧眉下床,站在窗前静静望着院中的老石榴树。“你到底想说什么?” 上一次,她为了拿到资料,答应他的条件想要怀上顾旭白的孩子。这一次,他竟然拿那两份卷宗当筹码,要求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跟顾旭白离婚。 她都没嫁给顾旭白,离哪门子的婚。“爱给不给,我没工夫跟你废话。至于你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一点都不在乎。” 说完薛宁随即把电话挂了,丢开手机开了灯去倒水。 “离婚手续很快会办妥,从今往后,你们桥归桥路归路。我有生之年,你最好死了一样,不要给他任何的希望。”顾老先生的话倏然划过脑海,惊得薛宁一激灵,手中的被子“咣”一下落到地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那天在民政局,她明明先下的楼!难道是沈颢帮着把手续办了?难怪抓自己的人,会说自己是顾家的孙媳妇,难怪顾老会在海警船上等着自己。 顾旭白……你何苦如此算计,何苦? 就算顾老不阻拦,她也不会再进顾家的门。 死也办不到! —— 海城,南山寺。 天空还是浓烈的黑,有风吹过,漫山遍野的枫林,发出簌簌的声音,间或掺杂着几声蝉鸣。 顾旭白从车上下来,神色漠然的看一眼车上的梁秋,以及站在车旁,那六名孔武有力的保镖,转身,抬脚跨入寺门。 闷了一夜的热气,被黎明之前的清风吹散,空气里隐隐能闻到些许花香。铺了一地的青石,透着丝丝凉意,在昏黄的光线下无尽的往山上蔓延,静谧又幽深。 将手抄进裤兜里,他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耳边却仿佛听到薛宁在说:“您老人家不累么?” “如果有一天,我累了,大概会找个有道观的山头,度过残生。” “当个得道的道姑,熬鸡汤开解众生,有毒的那一碗,我会给你留着。” “你真让我来拜佛啊?可我想把这佛寺拆了。” 顾旭白从不信鬼神,此番也不是来烧香,只是想重新走一遍薛宁跟自己一起走过的路。 海城那么大,她却只跟自己走过两回。 一次是来寺里见秦老,一次是除夕去看花。 那么漫长的大半年,回想起来,竟然只有这两次,她好好的跟在自己身边。 思绪回转,想起那天在海警船上,她替自己挡了飞过来的那一只茶杯,想起她说:“别让我欠你太多。”胸口的位置,瞬间变得窒闷。 他以为他能够给她筑起一道墙,遮去所有的风雨,到最后,伤她最重的人,却是自己。 老爷子说一不二,薛宁的性子死犟,这一场关乎他人生的赌局,他手里如今只剩唯一的一张牌。 这一刻,他甚至开始害怕结局揭晓。 长长的台阶走到尽头,顾旭白在正殿前停下,眼前仿佛又看到了薛宁吊着两只手臂,微笑站在阳光底下,眼神亮晶晶的望向他。 刺痛的感觉,刹那漫过四肢百骸,痛入骨髓。 沈颢和邵修筠都问过他,为什么会是薛宁。 他想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给出答案,他遇到过那样一个脸上写着无畏,眼底却盛满悲伤的女孩,却又弄丢了。 伫立半晌,顾旭白最后还是进去烧了香,虔诚跪拜。 他放下所有,求上天给他一个圆满。 从正殿里退出来,寺里的僧人陆续起床做早课。扫地的僧人年纪很大,即使地面不脏,依旧扫的一丝不苟。 顾旭白让开地方,等他扫过再站回去,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手里笤帚,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下方的保镖,细不可闻发出一声叹息。 站到太阳升起,顾旭白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立在正殿门前。 身后,上山的台阶上,远远出现梁秋的身影,不一会就到了跟前。 顾旭白徐徐转过身,眼底波澜不兴。 梁秋气喘吁吁地擦着汗,一屁股坐到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二哥,部队派了人来,老爷子让你立刻回去。” Chapter 76 顾旭白比任何人都清楚老爷子有多狠,听到这样的消息一点都不意外,深邃漆黑的眸子甚至透出几分阴冷。 他忍耐了半个月,到底等来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愿薛宁还活着…… 梁秋坐在地上,没有细看他的眼神,兀自对着长长的台阶叹气。“哥,嫂子她真的会回来么?” “不会。”顾旭白神色莫辩的丢给他两个字,抬脚往山下走。 梁秋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嬉皮笑脸的追上去,压低嗓音窃笑。“老爷子手再长,也伸不到国外去。” 顾旭白心神一震,余光扫了一眼身侧的保镖,轻轻点头。“做干净一点,除非你想被他除名。” “还有青云科技。”梁秋脸上的笑容顿时扩大,双眼却危险眯起。“修硬件我不行,软件可是我的拿手本事。” “就你能。”顾旭白淡淡的勾起唇角,脚步愈发的快了。 梁秋得意挑眉,一身轻松的追上去。 他就知道,顾旭白不会甘心被老爷子软禁。他不反抗,不过是在等一个绝佳的机会,永远挣脱顾家的束缚。 薛宁回不回来已经不重要,哪怕天涯海角上天入地,顾旭白都会去找她。 上车返回市区,梁秋没有把车开回顾家老宅,而是去了市中心的一家会所。 顾旭白下车,直接去了雅间,拿起准备好的二锅头往嘴里不停的灌,跟着接过梁秋递来的烟,狠狠抽了一口。 已经装了这么久,不能功亏一篑。 梁秋什么都没说,因为努力憋笑,导致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的扭曲。 保镖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站姿笔挺。 十二瓶二两装的二锅头只有一瓶是酒,剩下的都不是。顾旭白喝完,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拉着梁秋一起往外走。 老宅那边打来的电话,已经不下十次。顾旭白置若罔闻,上车后不动声色的跟梁秋交换了下眼神,酒气熏天的倒在后座装睡。 到家下车,顾旭白挂在梁秋身上踏入客厅的一瞬间,耳边随即响起老爷子暴怒的吼声。 顾旭白抬抬眼皮,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站立不稳的倒进沙发里。“准备关我多久,半年?一年?还是五年?” 邮轮还没出国境,他不算是私自出国。 “混账东西!”老爷子让他噎得怒火万丈,抡起手里的手杖,毫不犹豫的往他身上敲。“顾家的门岂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我妈当年嫁过来,你也这么说。”顾旭白嗤笑,眼神很冷的望着他。“所以我爸妈这些年,只有春节才回来,你难道不懂其中的原因?” 老宅里,属于他们一家的那座偏院,呆时间最长的,永远都是宅子里的佣人。 他从出生就被老爷子带回海城,甚少跟在父母身边。 这是当年他同意父母结婚的条件,没想到隔了三十多年,他依旧如此顽固。 “我不用你来教训!”老爷子握着手杖的手抖了下,再次抡起,狠狠打到他背上。“她已经死了!你难道要这样一辈子!” 薛宁死了?顾旭白攥了攥拳,缓缓坐直起来,睁开眼定定的望着盛怒中的老爷子。 怎么可能,她身上的伤还不足以致命! 一旁的梁秋也吓到了,脸色变得十分的难看。他这段时间没少打听薛宁的消息,但始终联系不上。 就连苏先生他们似乎也人间蒸发了,就在昨天,他派出去的人回消息说,帝都的四合院除了几个佣人,一直没看到苏先生出入。 澳门那边,他亲自去见过荣先生,对方给出的答案是不知道,他也还在找薛宁。 难道真的?梁秋忽然不敢继续往下想,紧张的看着顾旭白。 “死了也好。”顾旭白兀自笑了,眼底写满了讥讽。“你永远别想看到自己的曾孙!” “这样的理由我不想听。”老爷子手里的手杖又一次落下去,气息明显不稳。“上一次你就说了谎,别以为我不知道!”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顾旭白敛去笑意,摇晃着站起来,脚步虚浮的走到来接他的人面前,淡淡点头。“走吧。” 薛宁不会死,她答应过的! 来人看了一眼顾老爷子,平静起身冲他略一颔首,随即转身往外走。 顾旭白的脚步很沉,每一步,似乎都用尽了力气。 梁秋眼睁睁的看着顾旭白离开,才动了一下,老爷子的手杖即横到他眼皮底下。 “我就看看……”梁秋认怂的缩回脑袋,默默收声。 过了片刻,远处依稀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梁秋颤抖拿开老爷子的手杖,一脸讪笑。“公司那边还很忙,老爷子我先走了啊。” 顾老爷子横他一眼,沉默端起茶杯。 梁秋如蒙大赦,起身逃似的往外跑。薛宁肯定没死,案子的最终结果还没出,就算是顶着天大的压力,她也会等。 毕竟,那是比她的命更重要的事情! —— 虽然已经是八月中旬,帝都的气温依旧不如海城那般炎热。 薛宁吃过早餐,回房拿了件秋天穿的冲锋衣套上,背上背包跟苏先生和崔立珩一道上车,出发回老家。 从澳门回来,三个人用的都不是原本的身份证。这次回去,薛宁担心留下线索,遂同意苏先生的提议,自驾过去。 崔立珩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三人轮流开车,只是花费的时间长一点罢了,不用担心被盯上。 “九叔的身体越来越差,方桥昨天又来了电话催,你这次回去就不要走了。”苏先生靠着椅背,语气沉重。“这些年他一直守着你爷的房子,等你回家,他说他还在这个家就不会散。” “我知道。”薛宁低头,把脸深深的埋进掌心。“我会给他送终。” 苏先生沉默下去,疲惫闭上眼。薛宁能松口答应,在他意料之中,只是心底隐隐觉得,她答应的跟自己说的是两码事。 一千多公里的路程,车子越往前开,薛宁心里就越难受。 她走的时候毫无知觉,是崔立珩后来找到九叔,告诉他自己的没死的消息,让他等着。 等她回家。 那会薛宁天真的以为,只要找到作恶的人,是黑是白,总要有个明确的说法,这世上总有讲理的地方。 如今才知道,白的能变黑,黑的也能变成白,看的不过是到手的利益够不够丰厚。 抵达老家镇上,时间已经是凌晨。 去薛宁爸爸原来上班的派出所门外接上方桥,饭都没吃就继续往山里开。九叔做好了饭在家里等着,精神好的让人害怕。 薛宁知道他身体不好,早年给人卖命的时候伤的很重,几十年了也没养好。 听方桥这么说,心底没来由的感到惶恐。若九叔也没了,这个家就真的彻底散了,她再也没有借口继续留下来。 既然活着都无法看到幕后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不如死了清净。 山里气温低,薛宁下车的时候禁不住哆嗦了下,远远看着站在门外的九叔,视线一瞬间模糊。 8年了……原来她走了这么久,却又好像从未离开。 一切就像还在昨天,她从镇上回来,只是来过寒暑假。来听九叔不厌其烦的跟她讲故事,一遍一遍,说到她都能倒背如流,并嫌弃他的故事没新意。 “宁宁?真的是你么?”九叔迈下门前的台阶,颤巍巍的看着她。 “九叔,我回来了。”薛宁喉咙被梗住,小跑几步冲上前去,稳稳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先回屋,外边凉。” “回来就好,你这一走就是八年,九叔真怕入了土你也回不来。”九叔挺直了后背,也不管苏先生和崔立珩他们,拉着她进屋。 饭菜都是热的,炕也烧得温温的。 薛宁坐下,看着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屋子,听着九叔絮叨,胸口闷的险些喘不上气来,却还要强颜欢笑。 苏先生在路上说,他还没告诉九叔爸爸案子的进展。 薛宁知道他的用意,九叔年事已高,若让他知道自己查了八年,竟然只抓到了小鱼小虾,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爸爸含冤死去那年,他违背跟爷爷的承诺,独自去了帝都,找到他那些旧识,试图为爸爸正名,最后却失望而归。 道还是那条道,只是道上的人,却不再对他恭敬有加,那毕竟不是正途。 这么多年,他在等,薛宁也在等,可惜结果不尽人意。 顾老承诺整件案子所牵涉的人,都会给出最公正的处理,答应给爸爸以及那些无辜枉死的叔伯一个烈士头衔。条件是让她闭嘴,不得提到齐博远父子半句,不得再出声。 薛宁知道自己没得选,苏先生跟崔立珩是她最大的软肋,她做不到恩将仇报。 说到底,她是不够狠。 若她足够狠心,早在线索指向顾家的那一刻,就应该跟苏先生和崔立珩断绝往来。也只是想想,找理由安慰自己罢了。顾老掌控所有,了然一切,就算断绝了关系,他依旧有办法逼自己。 救命之恩大于天,她纵然粉身碎骨,亦不愿苏先生努力了半辈子赚来的家业付之东流,不愿意崔立珩从此过得困苦不堪。他们都还有家人,每一个人都是栓在她身上的线,无法挣脱。 “我带了瓶好酒,今晚喝个几盅?”苏先生坐下,把手里的茅台往桌子上一放,不动声色的转开话题。“老爷子身体还这么硬朗,比我可强多了。” “少跟我扯没用的,建华的案子是不是出结果了?”九叔一点都不买账,伸手把酒挪到一旁,眯着眼看薛宁。“宁宁,你来说。” “这次是部长亲自负责这件案子,大概过一个月,上头就会来人。”薛宁拿起碗筷,艰难扬起唇角。“该办理的申请手续,我都交上去了。” “有说法就好,咱老薛家的人顶天立地,不能背着这么个污名生生世世被人戳脊梁骨。”九叔哼了哼,又把酒拿回来。“喝酒,这可是特供的茅台,滋味好的很。” 苏先生配合的笑了笑,示意方桥去拿杯子。 薛宁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听他们边喝边白活,心里恍惚的厉害。 开了一天的车,又喝了些酒,苏先生和崔立珩倒到炕上就睡了过去。方桥这段时间一直帮忙照顾九叔,估计也累得够呛,交代两句也睡下了。 薛宁睡不着,守着九叔睡踏实了,这才关了灯拿走崔立珩的烟,去外屋坐着。 明天上午,苏先生联系的人会过来,去水库看环境测水温。 哥哥在水底已经睡了八年,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全尸。 颤抖摸出烟点着,薛宁学着崔立珩的样子抽了一口,顿时呛得直咳嗽。 她以为自己会哭出来,真的走到了这里,即使痛到麻木,泪腺却跟坏了一样,流不出半点眼泪。 刚到海城的那段时间,她看到警车,就会无端端的惊悸晕倒。看不得任何跟消防和派出所有关的新闻,一看就冷汗直流,胸闷难受。 那时候她想的最多的是死,死了就能看到爸妈,就能还有一个家。 后来,她答应苏先生活下来,努力的学做一个正常人,上学工作,想死的心始终没变过。 直到那天顾旭白说:若我活着,你不许死。她才猛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心已经动摇。甚至还想着跟他过完这一生,什么都不管,开心了笑难过了趴他胸口哭,跟他撒娇要他哄。 很长一段时间,薛宁没再抽烟,而是沉默的看着手里烟一点点燃尽。 一根一根,大半盒的烟被她全部点光,天也亮了。 山里信号不好,手机4g信号时有时无。薛宁开门出去,攥着手机,出了村子轻车熟路的往水库的方向走。 八爷说,当年他们从镇上离开,原本不会走这条路。结果半道上哥哥闹得厉害,弄死了哥哥后他们嫌弃挖坑太麻烦,而且被挖出来的风险也大,水库是最好的选择。 哥哥大概也想不到,他死后,竟然还从爷爷家门前走过。 太阳还没升起,身上的冲锋衣根本挡不住四面八方吹来的凉风。薛宁拢紧了衣服,一步一步往前走,没注意到模糊的微光中,始终有一抹黑影,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Chapter 77 老家这地方原来吃的是资源饭,这些年随着国家出台新政策,林木采伐定额定量,镇子里的人渐渐变少。 能走的几乎都走了,留下的多是上了年纪,念旧不愿意离开的老人。 方桥在这边呆了半个多月,郭自强他们一家的族谱都查了个清清楚楚,可他到底是死还是没死,依旧没个确切的说法。 薛宁站在水库边上,拧眉望着荡着微波的水面,唇角一点点抿紧。 她所站的位置,就在八爷说的抛尸点对面,中间隔着整个水库,身后是大片大片的山头,林木葱翠。 许久,薛宁蹲下来,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拿出另外一盒尚未开封的烟拆开,取出一支点着,轻轻放到地上。“哥,抽一口吧。我知道你背着爸妈学会了抽烟,还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可惜我不能把她带来,因为她早就忘了你。” 天空一点点露出干净透亮的蓝色,鸟叫的声音在头顶不断的盘旋。 薛宁的声音被风吹散,湮没于草木深处。 她站在那一动不动的望着宽阔的水面,一点点弯起唇角。哥哥若是在,一定能听到她的声音。 良久,薛宁怅然吐出一口气,缓缓蹲到地上,掏出纸巾把烟头包起来,揣回口袋里。“哥,等送走九叔,我就来跟你们团聚。你要在路上等我,不然我会害怕。” 有风吹过,头顶的树枝簌簌作响。 “好,就这么说定了。”薛宁笑了笑,眼睛却依旧干涩的望着平静的水面,语气一变:“跟了一路,不累么。” 风还在吹着,她转过身,不远处半人高的灌木丛,反而安静下去。 薛宁也不着急,双手插在冲锋衣的口袋里,嘲讽的勾着唇角。 她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来头,但是很肯定,跟踪自己目的绝对不是保护安全,而是要她的命。 风停了,鸟叫的声音越来越欢快,一切看起来再平静不过。 薛宁定定的看着灌木丛,心情很好的笑出声。“再不动手,待会有人上山,死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兴许是她的激将法起了作用,又或者别的原因,灌木丛后再度发出轻微的动静,一名带着口罩和墨镜男人缓缓站直起来。 薛宁眼皮跳了跳,佯装镇定的挑眉。“自己一个人来,你确定现在能杀得了我?” “你说呢。”男人开口的瞬间,枪声随即响起。 树上的鸟儿被枪声惊动,扑棱着着翅膀,成群飞上天空,整座山林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薛宁不敢置信的睁着眼,迅速向后倒去,顺着山坡往下滚,心跳如雷的往回跑。 她没有枪,打也肯定打不过,这个时间几乎没有人上山,想要活命只能跑。 仗着自己熟悉地形,薛宁发狠的跑了一气,回头见对方还紧追不舍,不由的皱眉。 难道齐博远已经被放了出来?以顾老的脾气和地位,对付自己,他根本不屑于用这种的手段。 原因很简单,如果他给的条件是自己必须死,薛宁那天绝对会二话不说,直接从海警船上跳下去。 又跑了几分钟,薛宁忽然改变路线,埋头往山里跑。 这一片山林她从小不知走过多少回,怎么进怎么出,她心里门清。要杀她的人就不同了,走错了方向,又遇不到问路的人,十天半个月也别想出去。 薛宁跑的飞快,高高的灌木刮过脸颊,打到眼睛里,疼的她几乎看不清道。 “砰”的一声,对方又放了一枪,打中薛宁身后的树干。 薛宁寒毛直竖,憋着一口气再度飞奔。越往里灌木越少,除了跑她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砰砰砰”催命一般的声音,接连在身后响起,林中的鸟兽四散逃窜。 薛宁不敢再回头,咬着牙冲上山顶,带上冲锋衣的帽子,找到之前伐木留下的老路,闭上眼滚了下去。 底下是山谷,穿过去便是猎场的养殖区,她不敢确定对方是否知情,只能赌运气。 一阵天旋地转,薛宁终于停了下来,挣扎着站起身,顾不上疼撒丫子使劲往前跑。穿过山谷,身后的动静便渐渐听不到了,薛宁缓过劲,躲到树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摸出手机解锁。 这一片的林木非常高大,手机丁点的信号都没有。薛宁把手机收起来,加快脚步往前走。她得想办法尽快下山,最好在能在苏先生他们醒过来之前,回到村子里。 齐博远这是在逼她! 从山的另一面下去,薛宁上了拉木头留下的土路,憋足了劲朝着村子的方向疯跑。 一口气跑了五里多路,远远看到崔立珩的车子开过来,绷得死紧的神经一瞬间松懈下来。 “一大早,你跑哪去了?”崔立珩的语气很冲,随手拧了一瓶水递给她。“有情况?” 薛宁灌了一大口的水下去,勉强扬起笑脸。“很久没有好好锻炼身体了,我不能做个废物,我还要照顾九叔。” 崔立珩沉默了下,幽幽开口。“九叔出事了。” “你说什么?!”薛宁一激灵,本能的握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子。“他人呢?” “在等你回去。”崔立珩吐出一口气,抬脚将油门踩到底。 他早上醒来发现薛宁不在屋里,遂叫醒了苏先生和方桥。结果洗漱完回去,发现九叔情况不太对,几个人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醒。 偏偏这个时候,薛宁的手机也打不通,人也不知道去了哪。 崔立珩心里慌的不行,既怕九叔就这么去了,又担心薛宁一条道走到黑,真跳了水库,赶紧开车出来找。 幸好,他到底还是把人找着了。 回到家,车子还没停稳薛宁就跳了下去。崔立珩接了个电话,意味不明的看着薛宁进了屋,随即掉头往村子外开。 荣先生昨天也到了市里,这会正包车往这边赶,人已经在半道上。 薛宁听到车子离开的声音,也没多想,进了屋随即冲到炕前,颤抖的喊了一声:“九叔。” “你跪下。”九叔抬起只有九根手指的左手摆了摆,示意苏先生扶他起来。 苏先生面色凝重的把被子抱过来给他当靠背,跟着慢慢将他扶起。“老爷子,有什么话慢慢说,不着急。” 他原本想这次送薛宁回来,她看到九叔身体不好,一时半会肯定不会撒手不管,谁料到会是这个局面。 薛宁在炕前跪得笔直,双手无法控制的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你们……出去,我们爷俩好好说话。”九叔再度摆手,气若游丝的望着薛宁。 苏先生怕他倒下,及时虚扶了一把,发现他靠的很稳这才叹了口气,冲方桥点头。 他们出去后,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薛宁抬起头,双手掌心的位置渗出血珠,心慌慌的抓住九叔的手。“九叔,我们去医院,马上去好不好。” “不用了。”九叔抽回手,颤抖的摸了摸她的头,虚弱闭上眼。“答应九叔一件事。” 薛宁咬着唇,使劲点头。 “我不许你跟澳门荣家的人有来往,今后无论是谁让你赌,死也不能答应。”九叔的嗓音很轻,缺了食指的左手颤巍巍的握成拳头。“我死后,把我葬到你爷身边去吧。” “好。”薛宁没有哭,只是红了眼眶,安安静静的跪着。 九叔喘了一阵,眼睛朝着窗户的方向,幽幽叹气。“你爷说我天生贱命,生下来爹妈就走了,还不学正道,没事就跟人干仗。你不知道,你爷年轻那会,干仗的时候比谁都狠。” “他护犊子。”薛宁想笑,想假装九叔还好好的,闲了就说以前的旧事,可是无论怎么努力,脸上也挤不出半分的笑意。 九叔笑了下,呼吸愈发的弱了。“薛家屯那会好几百户人家,说到你爷没人不怕的。他砍我手指头,我没怪过,赌这东西确实沾不得。” “我不赌,我上了大学,有正经工作。”薛宁再次去抓他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握紧。 过了今天,她今后想再牵九叔的手,怕是只能在梦里。 “昨晚,我梦到小武了。”九叔说完这句,紧闭的双眼滚下两行浊泪。“我死撑着,就是怕你爸的案子是人寻仇,知道不是,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人哪,不能做一点错事,否则睡不踏实。” “跟你没关系,是来盗墓的人做的,人全都抓住了。”薛宁咬了咬牙,努力装出很轻松的模样。 九叔含笑应了一声,虚虚的喘着气沉默下去。 薛宁跪着不起来,绝望的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点点流失。她知道自己无力回天,能送一程,让九叔没有遗憾的离开,已经是老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九叔走的很安详,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脸朝着窗户的方向,就像小时候给她讲故事那样,累了便睡过去。 薛宁颤抖松开手,抓着炕沿站起来,缓了缓又疼又麻的双腿,麻木打开一旁的柜子。 里面有九叔老早准备的寿衣,他昨晚跟苏先生喝酒的时候,说起过。还说他把墓碑都准备好了,走了就直接入土为安。 除了寿衣,柜子里有镇上那套房子的房产证,有他留给自己的嫁妆,有爷爷奶奶的遗照,还有她小时候玩过的玩具。所有的东西都放得整整齐齐。 薛宁把寿衣取出来,放在他身边摆好,转身去外屋打水,准备给他净身装殓。 苏先生就等在门外,见她出来,张了张嘴复又沉默下去,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薛宁冲他点了下头,抿着唇开门出去,径自去了村东头的村长家,告知九叔已经没了的消息。 难过到麻木,便会忘了疼。 薛宁至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安静的安排着后事,一件都不假手他人。 崔立珩是块十点回来的,薛宁隔着车窗,看到荣先生在车里,想起九叔临终遗言,客气上前。“他走了,先生请回。” 荣先生怔了许久,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机械开门下去。“我给他上柱香就走。” 薛宁没拦着,只是在他进去之后,眼神空洞的望向车后的某一处。 她好像看到了一道不可能出现在这的身影,等她仔细的再看,刚才的位置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顾旭白,真的是你找来了么?薛宁难过的在心底问了一句,失魂落魄的转身往回走。 想也知道不可能,顾老先生不是第一次软禁他,眼看案子就要公之于众,他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给顾旭白自由。 九叔的葬礼很简单,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一点都不用薛宁操心。 风水先生挑了两个时间,一个是下午,一个是隔天中午。 薛宁遵从九叔遗愿,选了下午的那个时辰,亲自盖上第一捧土。 九叔孤独了一辈子,最亲的人是如父亲一般将他养大的爷爷,如今做了伴,怕是不会再寂寞。 薛宁在墓前跪了一个多小时,天要黑了才被苏先生拖回去。联系好的那人知道家里在办丧事,临时住在镇上,准备隔天再过来。 进屋坐下,薛宁喝了口水,努力扯出一抹笑。“我真的没事,你们不用这么紧张。” 苏先生最了解她,越是这样,他越不安。 薛宁假装不懂他的心思,放下杯子就去洗手吃饭,顺便开了手机的流量上网。 早上遇袭的事,让她极度不舒服。 登陆微博小号,挨个翻了下媒体的官微,手又开始抖了起来。 别的媒体官微没什么动静,但环球转了一则来自bbc的报道,称海警船深夜拦截豪华游轮,疑似最大的文物走私案主犯落网。 点开链接,薛宁看了下内容,发现字里行间都在影射这件事跟海城顾家有关,眼皮不由的跳了跳。 退出网页链接,薛宁仔细辨认转发时间,发现是昨天下午转的,随即起身往外跑。 顾旭白他真的来了,她没有看错。 门外静悄悄的,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到。薛宁跑到路中间,撕声力竭的在黑暗中大喊:“顾旭白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出来见我,出来!” Chapter 78 夜里风大,薛宁的声音被吹散,一声声在回荡在黑暗里。 薛宁喊到嗓子失声,单薄的身子晃了晃,缓缓蹲到地上,无声的张着嘴:“你出来,我知道你在……” 崔立珩、苏先生和方桥沉默的站在院子里,黑暗掩去了他们脸上的表情,却掩不去漂浮在空气中的紧张气息。 顾旭白是跟着荣先生一起来的,崔立珩瞒的滴水不漏,薛宁怎么会知道他来? 很长一段时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上前扶薛宁,只是静静的陪着她。 一天了,从早上九叔过世到现在,薛宁没哭过,也看不出她是不是难过。她总说她没事,让他们不要担心,可他们心里都清楚,九叔就这么走了,给她的打击有多大。 薛宁在地上蹲到双脚发麻,依旧没有等到顾旭白现身,可她能感觉到他就在附近,正用他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温柔的看着她。 站起身的一瞬间,薛宁条件反射的扭头,发疯一样奔跑起来。 你若来了,这一生我都不许你走!她无声喊着,速度越来越快,转眼不见了踪影。 身后,立在黑暗中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回去吧,她不会有事的。”苏先生眼角湿润的吸了吸鼻子,缓缓转身往回走。 崔立珩想笑,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浓浓的哽咽。“没良心的,我们拼了老命护她,却抵不过人家一个背影。” 方桥斜他一眼,转身跟上苏先生。“师傅,我还有事没跟您说,跟那个郭自强有关。” 崔立珩闻言脸色一肃,随即迈开腿追了上去。 黑暗中,薛宁奔跑的速度降下来,渐渐停住,一步一步朝着树下的微弱红光走去。 顾旭白不抽烟的……她的脚步变得迟疑,所有的心理建设在一瞬间崩溃,绝望的停在原地裹足不前。 很短的一段距离,忽然间变得十分的遥远。 远的就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跨越。 “是你么?”薛宁张着嘴,冷风灌进胸口,浑身的血液似乎也那一刹那冷了下去。 树下的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一直倚着树干的黑影站直起来,脚步沉沉的朝她走来。“薛宁。” 低沉浑厚的嗓音,乘着冰冷的夜风吹过来,惊雷一般响彻耳畔。 薛宁愣神的功夫,整个人忽然被他狠狠抱入怀中,鼻尖闻到属于他身上的熟悉气息,眼睛重重合上。 她太累了,从在荣先生的别墅里醒来,她就没怎么好好睡过。为了不让苏先生担心,她一直撑着,一直在告诉自己,她不能做个废物,她得撑下去。 “薛宁?”顾旭白慌了,抱起她轻飘飘的身子,步伐飞快的往回走。 他跟部队的人离开海城后就出发来了这边,好巧不巧,竟然跟荣先生同机。 早上听崔立珩说九叔走了,他原本想陪在她身边,可又怕她失控,只好在附近的村民家里落脚。 整整一天,他远远的看着她,看她披麻戴孝,看她在九叔墓前跪成雕塑。那一刻,他忽然发现他错了,失控也好,翻脸也罢,这世上只有一个薛宁,他放不下。 一口气抱着他冲进屋里,顾旭白二话不说,立刻把她放到炕上,紧张的试探她的鼻息。 苏先生等人吓了一跳,齐齐围过去,欲言又止。 “昏过去了,我守着她,立珩你去镇上找个医生过来,她在游轮上冻伤过,我不放心。”顾旭白拧着眉,嗓音发哑。“快去!” 崔立珩应了一声,拉上方桥出门拿车,不一会便听到车子离开的声音。 顾旭白坐下,目光晦涩的望着苏先生。“对不起,我没做到答应您的事。” 苏先生摇头叹气,无奈的在一旁坐下。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送走医生天都快亮了,薛宁被顾旭白抱在怀里,睡的很沉,只是眉头依旧皱着。 “这东西是九叔下葬之前发现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送过来。”方桥把东西送到苏先生手上,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顾旭白。“是薛宁爸爸写的那份卷宗,还有市局的那一份。” 顾旭白精神一振,不等苏先生拆开,便伸手拿了过来,急急打开。 沈颢之前说已经有了眉目,没想到卷宗会出现在这里。 翻开看完全部的内容,顾旭白平静的递给苏先生,眼神冷冽。“有了卷宗,她爸爸的案子翻案便再无阻碍,至于我姑父,我不会让他脱身的。” 苏先生沉默的抿着唇角,低头翻看卷宗。 里面记录的很多东西,都跟薛宁手里的录音对得上,不管公开与否,她爸爸知法犯法的罪名,算是彻底洗清了。 —— 薛宁一直睡到早上才醒,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顾旭白怀里,顿时有些不敢置信。“你还在?” “会一直在。”顾旭白捏了捏她没有一点肉的脸,目光沉沉的望着她的眼睛。“起来吧,一会要去水库,人已经到了。” 薛宁怔了下,空洞的双眼渐渐恢复神采,颤抖捧住他的脸。“不后悔么?” “不。”顾旭白捉住她的手,幽幽叹气。“我说过你可以信任我。” “好。”薛宁埋头到他胸前,使劲闭了闭眼。 起来简单梳洗一番,大家随便吃了点东西便上车出发去水库。 连着几天都是晴天,水库的水位不是很高。 请来的人测过水温,又问了薛宁许多问题,换上潜水服开始下水。 周围村子里的人听说有人要下水捞尸,纷纷赶过来围观。薛宁站在顾旭白身边,被他半搂着留在岸上,一颗心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 八爷说当时太急,他们往麻袋里装了不少的大石头,丢下就走了。 这么多年,水底下情况复杂莫名,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 “难受就哭出来。”顾旭白眯着眼,目光锐利的盯着潜水员下水的地方,胸口气血翻涌。 这帮畜生! 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杀就杀了,怎么就下得去手。 水库水深最中心的位置有上百米,薛宁小时候听爷爷和九叔说过。哥哥落水的地方虽然是边缘,深度也有几十米那么深。 “能找到的对么?”薛宁轻轻的问了一句,眼眶开始发红。 顾旭白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沉默点头。 其实他也没有把握,水里跟陆地上不同,水库建成已经几十年,底下倒是个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 太阳升了起来,热气渐渐弥漫四周。 赶来看热闹的村民见潜水员久久不出水,开始议论纷纷。 薛宁听着那些声音,双腿软的几乎站不住,只能靠在顾旭白身上,不停的发抖。 “你先坐一会。”顾旭白揉揉她的头顶,弯腰把摆在一旁的折叠椅拿过来,扶着她坐下,自己也跟着蹲下去。“今天路透社会放报道,小秋已经联系了国内的几家媒体,大概明后天会全面报道这件事。” 薛宁愕然转头。“你……” “爷爷那里不用管。”顾旭白冲她点了点头,正好手机有电话进来,遂起身走去一旁接通。 电话是梁秋打来的,接通就听他在那边鬼哭狼嚎。 顾旭白按了按眉心,下意识的又走远几步,脸上浮起不悦。“你什么时候能稳一点,咋咋呼呼的今后怎么协助莹姐管理君安。” 这头,梁秋缓了缓呼吸,好一会才语无伦次的开口。“哥,你跟嫂子说,军刀不是小天送的。我已经通知沈大哥去查,很快就有结果,另外昨天晚上老爷子他……” “他怎么了?”顾旭白眉头拧紧,冷汗顺着鬓角迅速低落。“你一件事一件事慢慢说。” “老爷子昨晚被请去帝都,今天早上部里的专案组突然出现在老宅,又把齐博远父子带走了,还从老爷子的卧室和书房里带走了几样东西。”梁秋惶惶然说完,嗓音也弱了下去。“顾家药丸。” “知道了。”顾旭白回头,远远看一眼坐在椅子上心神不宁的薛宁,唇角勾了勾。“完了正好,我又不在乎。” 语毕,顾旭白挂断电话,从容往回走。 齐博远才出来就想甩锅,老爷子也是糊涂。姑姑的家是家,薛宁的家还有那些枉死的人的家,就不是家么! 重新蹲到薛宁身边,正好潜水员出水,浮在船边跟苏先生说了句什么,跟着上了船。 薛宁失望闭眼,许久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别找了,哥哥在天上有知,他会知道我来找过他。” 顾旭白抿着唇,像似没听见她的话,起身往水边走。 苏先生正好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即示意崔立珩把船划回去。 底下有牛羊的尸体,也有失足落水的无名人士。大概是因为水底的温度很低,遗体几乎没有腐烂,辨认起来并不是太麻烦,可就是没有薛宁的哥哥。 潜水员在地下找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只得先上来。 顾旭白上了船,跟潜水员说了一会话,又把苏先生叫过来,认真看着他手机上的薛宁哥哥的照片。 过了一会,他把手机还回去,偏头目光深深的望着岸上的薛宁,抿着唇打开录音笔。 当时天黑,按照八爷所说,他们的车子就停在附近,他把人拖下车走几步就丢进水里了。也就是说,他其实也不确定真正抛尸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沉默听完录音,顾旭白环顾一圈,吩咐崔立珩将船往前面划。 潜水员刚才在水下找的范围不是很大,顾旭白冷静的拿着手机计算,足足过了两分钟才让崔立珩停下来,跟着便把手表手机都交给苏先生。“我亲自下去,你们帮我照顾好她。” 苏先生想拦住他,余光扫了一眼薛宁的方向,又放弃劝说的念头。 顾旭白感激的冲他笑笑,换上潜水服,开始慢慢下水。 薛宁在岸上看到这一幕,惊得当时就站起来,张着嘴却发不出丁点的声音。 Chapter 79 顾旭白完全不必亲自下水,虽然有潜水镜,但他的眼睛……薛宁心慌慌的站起来,使劲朝苏先生他们挥手。 她得拦住他,她宁可不找了,也不愿意他一辈子都看不见。 之前在帝都的香山别墅,谢老说的明明白白,他眼部的神经异常脆弱,稍有不慎便是大罗神仙也治不好。 苏先生假装没看到她,等着水面上没了波澜,这才低声吩咐崔立珩把船往岸边划。 “她会恨死你的。”崔立珩掀唇,阴阳怪气的瞪他。“舍不得她嫁就再生一个,老板娘跟了你这么多年,儿子都上中学了,你也不给人家一个名分。” “多嘴。”苏先生轻斥一句,眼底浮起如释重负的笑。“这笔债,我可算是还完了,心里舒坦。可水里那小子,欠薛宁的多了去了,这件事给他来做最应该。” 崔立珩默然,理是歪的,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薛宁上了船便紧张的拉住潜水员问长问短,一双眼时刻盯住风平浪静的水面。 潜水员跟顾旭白不熟,也不知道他的潜水水平如何,只讲了大概,让她安心。 薛宁无意识的点着头,松开他蹲下,双手紧紧抓住铁船的边缘,恨不得也跟着跳下去。 顾旭白你别有事,我好容易下定决心…… 她一遍一遍的在心底默念,神经绷得死紧。 一时间,谁都不说话,岸边的议论声也渐渐听不到了,周围静的没有一丝的声音。 等了将近四十分钟,顾旭白终于浮出水面。 薛宁悬着的心落下,忙乱的拿了条干毛巾等着他上来。 “没有,再把船往前开。”顾旭白摘了潜水镜,从薛宁手里把毛巾拿过来,仔细把脸上的水珠擦掉。“放心,我一定能找到他的。” “不找了,我们回去。”薛宁抓着他的手不放,态度坚决。“我不找了,我们回去。” “要找。”顾旭白倾过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下,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大概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这次下去我一定能找到他。” 薛宁难受的说不出话来,顾不上他身上湿,猛地扑进他怀里。 “别哭。”顾旭白怕怕她的背,下意识的望向水面。 水底下比他想象的更复杂,幸好这一片底下的淤泥很浅,多试几次一定可以找得到。 薛宁喉咙被梗住,点了点头,迟疑松手。 顾旭白再次下水,准备的氧气瓶渐渐只剩下最后一个,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中午。 围观的人非但没有散,反而越聚越多。 苏先生看过时间,让方桥开车回去,找人帮忙准备午饭,之后便站到薛宁身边,面色凝重的望着水面。 顾旭白这一次下水,已经快五十分钟了,氧气就要耗尽,可还不见他上来。 薛宁每隔一分钟就看表,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找了,真的不找了。 风吹过来,水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薛宁颤抖伸出手,试了下水温,听到潜水员跟苏先生说:“还有三分钟,要是再不上来,情况恐怕不妙。” 苏先生本能的看了一眼薛宁,紧紧抓住手里的安全绳。“三分钟后,他若还是不出来,我们一起拉。” 薛宁茫然的看了一眼苏先生,双手圈成喇叭,对着水面凄厉的喊起来:“顾旭白你回来!我不找了,你回来!” 水面依旧平静,隐隐约约的回声响了许久才停下来。 薛宁不死心,对着水面不停的喊。 她应该拦着他的,已经没了所有的家人,她不能再没有他。 “顾旭白,你出来,你答应我要一起走的,别丢下我。”薛宁拍着水面,发出很大的声音。“我相信你了,你不能再丢下我,快回来。” 苏先生听着难受,抬手碰了下崔立珩,示意他盯住薛宁。 崔立珩点点头,心口发堵的走到薛宁身边,矮下身子揽住她的肩头。“还有时间,他一定会上来的。” “哥,我是不是选错了?”薛宁黯然垂下眼帘,凄然一笑。“我不应该让他下去的。” 崔立珩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安慰的拍拍她的肩。 “开始拉安全绳,时间到了。”潜水员眉间凝结,招呼一声随即开始往船上拉安全绳。 崔立珩回头看了一眼,立刻过去帮忙。 薛宁咬着牙,挪到船尾的位置控制住摇晃的船身,眼睛却一直盯着他们手里的绳子。 他们拉的很费劲,不知道是顾旭白找到了哥哥,还是他……薛宁攥着拳头,好几次想跳进去水里去找他,又怕自己这一跳,会给他添乱。 焦灼不安中,水面终于有了动静。 “顾旭白!”薛宁喊了一声,心慌意乱地跳入水中。 崔立珩和潜水员也同时跳了下去,苏先生一个人拽着绳子,看到顾旭白背上背着人,禁不住热泪盈眶。“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顾旭白体力不支,把遗体交给崔立珩,疲惫的冲薛宁笑了下,整个人又往水里沉。 薛宁单手抱住他的腰,和潜水员一起努力的把他往船上托。 手忙脚乱的折腾了一阵,总算全都上了船。 薛宁取来准备好的白布,抖着手给哥哥盖上,终忍不住跪在遗体旁放声大哭。 顾旭白听着她的哭声,勉强找回一丝力气,摘了潜水镜挪过去紧紧将她抱进怀里。“别哭,他一定不希望你哭的。” 薛宁哪里听得进去,浑身哆嗦着,像似要把这些年的压抑都发泄出来一般,越哭越凶。 顾旭白叹了口气,眼眶红红的将她的脑袋固定到自己胸前,手臂的力道愈发的收紧。 哭出来也好,哭过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 薛宁哥哥的遗体是顾旭白装殓的,看着那张跟薛宁神似的年轻脸庞,在外人面前从不轻易泄露情绪的他,数度喉咙发紧。 那么年轻的一条生命,甚至还没完全长开,却因为某些人的贪婪而消逝。 这样的仇恨落到谁的身上,都是无法承受的痛。 而薛宁硬是咬牙背了这么多年,想起她数次晕倒,想起她脸上时不时露出来的厌世情绪,心里更觉堵得慌。 遗体在水里泡了八年,这会天气又出奇的炎热,出水之后必须尽快下葬。 顾旭白给他穿好了衣服,叫来苏先生商量一番,留下薛宁在家守着,他们分头去准备东西。 昨天给九叔办后事,村里几位年长的长辈听说了薛宁要捞哥哥的事,这会都主动过来帮忙。 薛宁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关了门,独自守着摆在地上的哥哥。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在地砖上折射出些零星的光斑,明晃晃的印在天棚上。 薛宁慢慢躺到哥哥身边,拿出手机拍了张合影。“我遇到一个男人,今后可能会跟他走。是他把你从水底下背出来的,也是他给你穿的衣服,他叫顾旭白。” 屋里很静,薛宁躺着不动,唇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哥,如果你怪我自私,就来梦里告诉我。他很好,对我很好,怕我疼怕我难过,可害死你们的人,是他姑父。” “我跟自己说,他已经找了我两次,如果有第三次,我就跟他走。上天入地天涯海角,他在哪我就在哪。”薛宁顿了下,轻声呢喃。“他的背很宽,跟爸爸的一样宽,我喜欢他。” 窗外的快杨发出簌簌的声音,像似同意,又像似反对,反反复复盘旋耳边。薛宁闭上眼,许久才再次出声。“我想去找你们,可是他来找我了,我不能让他一直找,我会心疼。”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自己细微的呼吸声,平稳起伏。 —— 下午四点多,一切准备妥当。顾旭白把遗体抱起来放入棺木中,盖上盖子,和苏先生他们抬起出发去墓地。 地方是薛宁选的,就在她爸妈的墓旁,盖好了土,顾旭白和她一起跪下,愧疚的看着排在一起的三座坟茔。 虽然不是他的错,可造成这一切的齐博远,是他姑父。 苏先生和崔立珩他们上完香就先回去了,顾旭白握着薛宁的手,足足跪了三个小时,天黑透了才背着薛宁慢慢往回走。 “昨天早上,还有人想要杀我。”薛宁趴在他背上,嗓音飘忽。“二哥,我好累。” “累了就睡一会,有我在。”顾旭白脚步沉沉,语气莫名严肃。“不管路有多长,你都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薛宁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 顾旭白心头微震,嗓音依稀软下来。“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会,马上就到家。” 薛宁默默的应了一声,眼泪悄然滑落。 她想起小时候爸爸把她送过来,下车的时候都会背她走一段,还笑话她将来必须得找个有力的男朋友,不然没法总背她。 想起跟人干仗打输了,哥哥背着哭得一脸眼泪鼻涕的她往回走,恨恨的发誓一定要给她报仇。 一幕一幕,电影镜头一般从眼前掠过。 他们那么爱她,即便知道自己选的人,跟害死他们的人有着割不断的关系,也会原谅她的吧? 哥哥下葬之前,她看了一眼微博。如顾旭白所说,环球、人日、新华等国内几大龙头媒体,都转载了路透社的报道。 其他的媒体也纷纷跟进,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将这场舆论的矛头,若有若无的指向顾家。 这样的情况之下,顾老更不会同意顾旭白跟自己在一起,苏先生和崔立珩的家人安全,也成了很大的问题。 她以为在他走了那么多步之后,她迈一步就好,还是太天真了。 回到家,苏先生和崔立珩他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吃过饭便先开车回了市里。 薛宁和顾旭白一起把他们送走,在门外站了很久才进屋。 顾旭白去给她倒了杯水,从口袋里摸出一盒事后药,平静的递给她。“跟你上次吃过的一样,都是维生素,我本想如果你怀孕,我跟爷爷谈条件筹码会重一些。” “那现在呢?”薛宁接过来,低头慢慢拆开包装。“你赢了?” “一半。”顾旭白坐到一旁,自然而然的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抱住。“剩下的那一半是你,是我的余生。” “我陪你。”薛宁捧起他的脸,一字一句的开口:“别让我失望,不然我会死,怀孕亦然。” “好!”顾旭白深深的看着她,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坐到夜里十点多,顾旭白叫来的车子停到门外,薛宁简单的收拾了几样东西,锁了门跟他上车。 她没有回头,没有想过要回镇上,脊背挺得直直的,刻意的逼自己忘掉那个噩梦。 车子出了村子好远,心底的那股气散去,肩膀也跟着垮下来,无力倒进顾旭白怀里。“我疼。” “睡一觉吧。”顾旭白低头亲她。“听话,到了地方我会叫醒你的。” 薛宁乖乖闭上眼,双手环住他的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放任自己坠入梦乡。 黑色的suv在夜色中开了许久,薛宁始终不醒。 中途车子停下,她睁开眼看了看顾旭白,复又睡去。只是环在他腰上的手臂,越来越紧,仿佛睡梦中也在担心他弃她而去。 顾旭白一路都不曾合眼,拿着手机,声音很轻的给梁秋打电话,给瞿凌风打电话,给他的那些兄弟们打电话。 舆论已经挑了起来,齐博远父子虽然再次被带走,他还是不放心。 九叔过世那天早上,跟到这边来暗杀她的人不找出来,他的心就一天也不安宁。 天亮的时候车子抵达邻省d市机场,顾旭白叫醒薛宁,亲手给她带上假发。她又瘦了许多,脸庞尖成了锥子,精神也不太好。 换好登机牌,在候机厅随便吃了些东西,等着时间差不多随即带她登机,飞往母亲的家乡。 他从部队离开的事,老爷子目前应该还不知情,回海城之前,他要把薛宁安顿好。 母亲的家乡是座风景秀丽的小城,气候四季如春。 转车抵达目的地,顾旭白拿钥匙开了门,脸上难得的露出笑容。“我们的家。” 薛宁心里一惊,伸头往里看了一眼,复又站直,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不是你准备的吧?” “咳咳……”顾旭白轻咳一声,揽着她的肩膀往里走。“这是我爸妈准备养老的房子,正好山上有座道观。” 薛宁偏头看一眼他的下巴,心底有暖流淌过。 上了楼,薛宁累得动都不想动,挨着床就倒了下去。 顾旭白在浴室里探出头看她一眼,招呼她去洗澡。 薛宁眨了眨眼,慢慢坐起来,抬脚去了浴室。 洗完回到床上,她反而睡不着了,拿着手机上网看消息。顾旭白困极的搂着她,闭上眼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薛宁翻着微博,无意识皱起眉。 昨天的报道虽然在把事情往顾家推,但没今天这么明显。今天所有的媒体头条,都用了红色这两个字,措辞极尽嘲讽,幸灾乐祸之态昭然若揭。各大论坛也出现了针对顾家的扒皮贴,热度比第一次更高。 顾旭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顾家要是倒了,他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正想得出神,手机忽然有电话进来。 薛宁调的是震动,看了一眼号码,轻手轻脚下床,围上浴巾往书房走。 书房的布置跟锦湖差不多,薛宁拉开书桌后的转椅坐下,迟疑接通来电。“郭自强叔叔,是您么?” “你是薛宁?”对方的语气不太好。“我是顺风快递的,有个人让我帮忙发一份快件给你,麻烦说下地址。” 顺丰快递?薛宁楞了下。“你等等,我去问下。” 回卧室把顾旭白叫醒,问到了地址后,薛宁再次折回书房。“我能不能问下,让你帮忙发快件的人,多大年纪,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大概四十岁吧,很瘦,个子高高的。”快递小哥很不耐烦。“地址给我。” “好的。”薛宁把地址报过去,还想问那边就把电话挂了。 个子高高的,四十来岁?薛宁拿着手机走到窗前,若有所思的蹙起眉。 真的是郭自强,可是他为什么几次三番都能找到自己的手机号,是苏先生说的,还是顾旭白找到了他? 她想得出神,没注意听身后有脚步声靠近过来,感觉肩头一沉,随即转身。“吵醒你了?” “还好。”顾旭白弯腰将她抱起来,从容转身。“现在你什么都不需要想,好好休息。” 薛宁微微仰着头,目光停留在他才刮干净的下巴上,唇角微微扬起。 别墅建在山脚,每一栋的间隔都非常大,周围种满了各种林木,私密性极强。 睡足精神,顾旭白便不放过她了,只差没把她做死在床上。 要不是送外卖的来摁门铃,薛宁真怀疑,他是不是憋太久憋疯了。 点的都是当地的招牌菜,薛宁饿惨了,洗了手坐下就开始吃也不等他。“你不回海城了么?你爷爷那边,还有君安,你真不管?” Chapter 80 顾旭白洗手坐下,脸上的表情格外柔和。“爷爷把我送去部队关禁闭,时间是一个月,理由是我私自出国。” “顾老一直都这么不讲理?”薛宁哼了哼,用余光瞄他。“是不是还准备给你物色结婚对象?” “吃醋?”顾旭白突兀的笑了,明显瘦下去的冷峻脸庞,变得生动莫名。 薛宁被嘴里的饭噎到,难受的咳了几下,干脆不说话了。 顾旭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慢条斯理的拉开椅子坐下。“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会噎到。” 薛宁嘴角抽了抽,懒得理他。 吃完太阳都要下山了,薛宁上楼换了衣服,和他一起出门散步。 小区的绿化做的非常好,两人牵着手,披着夕阳的余晖慢慢的走着,从未有过的温馨平和。 住在锦湖的时候,两人很少一起出门,每一次她身上几乎都带着伤,而他又特别特别的忙。彼时,一切都还未明朗,她不曾把他当做恋人,甚至一度想要逃离。 转了一圈,她又回到他身边,心境却完全变了样。那么甜蜜却又那么的苦涩……有些事不是忘了就不存在。 长长的小路走到尽头,顾旭白忽然停下来,低头问她累不累。 “还好。”薛宁仰起头,直觉他这么问肯定有别的目的。 “我背你。”顾旭白挑眉,缓缓在她身侧矮下身子。“上来。” “我有脚。”薛宁看了看四周,发现有不少人在散步消食,感觉特别的难为情。“自己走。” “那好,我们回去。”顾旭白倏地站直起来,再度牵起她的手。“等你累了再来。” 薛宁错愕一秒,甩开他的手利落跳到他的背上,发狠的咬了下他的耳朵。“要在小区里走一圈,不然不准回去。” 顾旭白弯了弯眉眼,凉凉吐槽。“不是说不累。” “累了,很累很累。”薛宁把下巴搁到他肩膀上,见他的耳朵被自己咬红了,不由的起了坏心眼。“我不想怀孕。” 顾旭白脚步微顿,过了好一会才点头。“好。” 薛宁眨了眨眼,故意往他的脖子上呵气,露出下了海警船之后第一个明媚的笑容。“你哄我,哄我我就给你生。” 顾旭白再次顿住脚步,身体明显晃了下。 薛宁大笑,张嘴在他脖子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印子。“怕了?” 顾旭白摇头,唇角弯起愉悦的弧度,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薛宁趴在他背上,眯着眼悄然叹气。 这一切都是她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幸福,虽然从老家离开,她就不是孤身一人在为爸爸的案子努力。她有苏先生,有崔立珩,有滕逸、方桥,可他们在她心里是家人,是两种不同的感情。 在她还不知情的时候,顾旭白就在努力为她筑起遮挡风雨的墙,姿态强悍的进驻她的心底,不容她逃离退缩。 齐博远不是他姑父该多好,那样她就不必这么纠结了,喜欢就是喜欢,说好了在一起死也不分开。 小区的占地面积极广,顾旭白背着她走了一圈,回到家门口不禁有些微微喘,一头一脸全是汗。 薛宁从他背上滑下来,得意扬起下巴,进了门随即把他压到墙上,踮起脚尖吻他。 顾旭白热情回应,抱起她阔步进了客厅,沉沉的将她压到沙发上。 酣畅淋漓的做了一次,薛宁倒床上就睡了过去,脸色安宁。顾旭白侧着身子,出神的注视她许久,起身拿了手机去书房。 电话打到梁秋的手机,得知他还在加班,眉头不由的蹙起。“影响有多大?” 这头,梁秋嬉皮笑脸的解释一番,话锋一变。“哥,注意嫂子的安全,齐博远出来后花大价钱买她的命。” “我知道。”顾旭白按了按眉心,问起老爷子的行踪。 “还在帝都没回来,姑姑也在帝都,别的消息暂时没打听到,君安这边很稳没有受到影响。”梁秋说完,像似想起什么,急急补充。“离婚手续没办下来,听说是你爸的意思。” 父亲的意思?顾旭白扬眉,语气莫名轻松。“你联系下环球的记者,把赵和顺老领导那位外甥的消息放出去,还有他女儿女婿的公司资料,也一并给出去。” 梁秋“嘿嘿”笑开,愉快结束通话。 顾旭白把玩着手机,想了想又给沈颢去了个电话。齐博远大概没想到,事情的走向完全偏离了老爷子的安排,这才急着杀人灭口。 他需要做些安排,保证薛宁的安全。 电话打通,顾旭白开门见山,详细的说出自己的安排,又跟沈颢讨论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挂断电话。 薛宁睡的很沉,从他认识她到现在,她很少睡的这么安稳。 顾旭白轻手轻脚的躺到她身边,关了灯,习惯性的把她抱过来,放心睡去。 —— 薛宁是饿醒过来的,睁开眼茫然的看了一会天花,睡着之前的记忆一点点回笼。身边是空的,顾旭白应该是才起来没多会,薄被还带着一丝余温。 爬起来去洗漱一番,薛宁跑下楼,闻到空气里有食物的香味,随即往餐厅跑。“怎么不叫我?” “怕你睡不够。”顾旭白接下身上的围裙,用眼神示意她去洗手。“好些了么?” “哪个方面?”薛宁挑了挑眉,嫌弃的丢给他一对白眼。“累不死你。” 顾旭白哑然失笑,拿了碗筷先坐下。“一会去趟超市,中午不叫外卖了。” “好。正好我也要买东西。”薛宁洗了手坐到他身边,接过他递来的筷子,低头吃面。 房子很长时间没人住,厨房里根本没什么食材,煮出来的面味道格外寡淡。 薛宁沉默吃了半碗,筷子一放直接剩下的推给他。“饱了。” 顾旭白看她一眼,伸手把剩下的半碗面倒进自己碗里,全吃了。 小区里就有超市,吃完简单收拾一番,随即出发。 薛宁一进去就往纸品区走,顾旭白慢悠悠的推着车子在后面跟着,唇角无意识的抿了抿。 他就知道怀孕这事没那么容易,幸好及时做了两手准备。 反正现在他手里的牌,赢面怎么都比老爷子大。 薛宁拿了两包丢进车里,回头冲他笑。“我们都输了。” “是赢了。”顾旭白走过去,伸手把她拽到自己身边,低头吻她的额头。“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相信我。” 薛宁忍着笑,伸手去抱他的腰。“越来越不正经了。” 顾旭白敲了下她的头,没在说话。 歇了一天,隔天下午的时候,顾旭白忙完,见薛宁拿着手机玩消消乐,叫她也没反应,只好起身过去将她抱到腿上。“想不想出去逛逛?” “不去。”薛宁搂着他的脖子,眉眼间浮起媚色。“明后天应该就来了,之后要等一个星期。” 顾旭白咽了咽口水,出其不意的将她压到软榻上。“真的可以?” “啰嗦……”薛宁哼了声,主动去吻他。 —— 平静几天之后,环球针对性的报道开始全面发酵,在网上掀起巨浪的同时,赵和顺的老领导再度被带走,同时被调查的,还有他女儿女婿,以及不少亲属。 顾旭白还在考虑,要不要让郭自强站出来,在部里召开新闻发布会之前,先把薛宁爸爸的案子公布,彻底的把这一滩死水搅活。不料,他竟然自作主张,率先发了视频。 是他跟曹建安对话的视频,一发布就有将近三十万的转发,薛宁也被人人肉了出来,照片随处可见。老家那边更是涌进了无数的记者,各类报道如雨后春笋,硬生生的把她的伤口再次撕开。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通知梁秋联系网监部门删除照片,顾旭白转头给沈颢去了个电话,让他把郭自强看守起来,不许他再节外生枝。 挂断电话,顾旭白按了按眉心,发现薛宁不知何时站在门外,太阳穴突突跳着,艰涩开口:“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薛宁闭了闭眼,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转身去了阳台。 这两天顾旭白想方设法不让她上网,不许她再想这件事。她听话照做,加上来了亲戚身体难受,想着他总会把事情办妥,于是真的不看也不问。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失控到这个地步。 也不是怪他,就是心里不舒服,眼前总出现爸爸倒在火海里的画面。每出现一次,她就有窒息的感觉,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胸口又闷又疼。 “记得那次蒋卿云晚上去锦湖找我么?”顾旭白在她身边坐下,动作很轻的将她抱过来。“那天晚上你背着我睡的,于是我查了你的手机,让沈颢派人找到了郭自强。” “曹建安呢,是你杀的,还是你姑父?”薛宁有些错愕。 她不是没这么猜测过,只是很诧异,他会承认。 “姑父,他一直就是那么个人,谁挡他的路,他杀谁。”顾旭白鄙夷轻嗤。“蒋卿云接近我,也是他的授意。被绑架后我让沈颢查了下,隐约猜到是姑父做的,于是执意要去部队,还让老爷子误以为我是为了她才去的。” “真没碰过她?”薛宁不假思索的问了一句:“她的孩子是谁的?” “姑父的。”顾旭白脸色沉了沉,伸手捏她的脸。“还吃醋?” 薛宁的注意力被他分散,差点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闻言轻轻摇头。 就算是他的也没什么,他那么大年纪,怎么可能没有过别的女人。谈将来还早,现在这样就很好,她知足。 顾旭白被她的反应气到,摁下她的脑袋,凶狠的吻她。 真是幼稚……薛宁心底的郁气散了些,闭上眼回应他的惩罚。 绵长的吻结束,楼下忽然有人按门铃,薛宁想起之前顺丰快递小哥的电话,倏地从他身上跳下去,飞快下楼。 顾旭白怀里一空,眼睁睁看着她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后,不禁摇头苦笑,艰难站起身跟上去。 薛宁签收了快递,没等关门就见院外开进来一辆黑色的奥迪。她眼皮跳了跳,条件反射的缩回屋里,吃惊的看着从楼上下来的顾旭白。“顾老来了。” Chapter 81 顾旭白也吃了一惊,几步走到她身边,力道惊人地握住她的手。 他知道老爷子肯定会找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郭自强几次三番自作主张,之前说有卷宗的线索,结果吊了他许久,却私自把卷宗送到了薛宁家里。 现在又打乱了他的计划,这个时候老爷子出现,之前的努力搞不好会功亏一篑! 不过片刻功夫,虚掩的大门被人推开。 顾旭白神情一肃,看到来人是自己的父亲而非老爷子,心底的不安更甚。“爸。” 顾文康拧着眉冲他点了下头,喜怒莫辩的视线送薛宁脸上扫过,径自上楼。 “等着我。”顾旭白看了眼父亲的背影,缓缓松开薛宁的手,抿着唇角跟上去。 父亲直接过来,后果比老爷子来了还要严重。 走到楼梯拐角,顾旭白回过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轻松,无声的冲薛宁说:“放心。” 薛宁回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站在原地目送他上楼。 她对顾文康的印象很深,作为顾旭白的父亲,她两次去顾家老宅,他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仿佛儿子的婚姻大事,不该管,也不会管。 而对她,既不像顾老先生那般把喜恶写在脸上,也不如他夫人那般淡漠。 那双犀利幽沉的双眼眼底,蕴藏着让人无法捉摸的情绪,有审视,似乎又有别的东西。 楼上的脚步声渐渐听不到,薛宁垮下肩膀转去客厅坐下,想起才签收的快递,仔细看了下发件的地址,动手拆开。 里面只有一只u盘,别的什么都没有。 笔记本电脑和平板都在楼上的书房,薛宁捏着u盘出了会神,揣进裤子口袋里起身走到窗边,沉默的看着满院翠绿嫣红。 关于爸爸的案子,她已经看到了结果。郭自强这个时候发来的是什么,其实都不重要了,他跟曹建安的对话视频,掀起的轩然大波,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平息。 舆论利用得当,是柄利剑,凡事过犹不及。 薛宁收回视线,无意识的看了一眼天花,口中发出细不可闻的叹息。 她赌输了,顾旭白也输了。这一场赌局,赢的只能是庄家,只能是顾老先生,连老天都不帮他们。 “嫂子?”梁秋从门外探了个脑袋进来,嬉皮笑脸的叫了声,跟着冲她勾手指。 薛宁回过神,扬了扬眉,抬脚朝他走过去。“你怎么也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我都没听到动静。” “嘘……”梁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小心楼上。 薛宁扭头往楼梯看了眼,脚下的速度加快,转眼到了门后。“有事?” “跟我走,老爷子已经在路上!”梁秋低低的说了句,抓起她的手往外跑。 顾文康只带了警卫过来,此刻都在屋里。院外停着他的座驾,并无其他人看守。 薛宁跟着梁秋往小区后门跑了一段,上车离开小区。 “你胆子真够大的,敢截老爷子的胡。”薛宁揶揄一句,脸上浮起淡然的笑。“你就不怕回头他把你的扒了。” 梁秋“嘿嘿”笑了两声,不以为意的语气。“有人顶着呢。” 薛宁愕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顾旭白,脸色当即沉了沉。 梁秋见她变了脸,讪讪敛去笑意,抬手拍了拍一旁的行李箱。“你先到别的地方住几天,一会唐恬会用你的身份证随我离开,二哥稍后就过来陪你。” “偷天换日?”薛宁听到唐恬的名字,心里痛了下。 自从上次离开,她许久不曾联系过她,没想到她还把自己当朋友。 梁秋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忘了自己想要跟她说什么。“有件事我本想亲口跟你说,现在想不起来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薛宁耸了耸肩,没往心里去。 车子驶离小区,速度很快的往郊外开,一座座青山在视线里急速倒退,离之前落脚的地方越来越来远。 来这边差不多十来天了,薛宁几乎没怎么出门,也不知梁秋要带自己去哪。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车速渐渐降下来,黑顶白墙的村庄清晰可见。 薛宁降下车窗,远远看到唐恬站在路旁挥手,心中一暖,忽然红了眼眶。 停车下去,薛宁抿着唇,狠狠给了她一个拥抱。“谢谢。” “别伤春悲秋的了,我还等着叫你一声嫂子呢。”唐恬大笑,推开他偏头去看梁秋。“还不把行李拿过来,小心我让她打你。” 梁秋哆嗦了下,脸上浮起狗腿的笑容,开门拿了行李箱,颠颠的跑过去。 薛宁眼眶红红的看着他们,心头百感交集。“快走吧,我自己进去。” “多保重。”唐恬丢给她一朵大大的笑容,拉着梁秋飞快上车。 车子掉头离去,薛宁在路边站了一会,拿着梁秋给自己的钥匙和地址,拉着行李箱慢慢往村子里走。已经九月初,气候比初到那会凉爽了不少,风吹过来,落下满地的枯叶。 薛宁走的很慢,足足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找到地址上的民房。 这里背靠青山,门前不远就有条小河静静淌过,环境清幽宁静。 想起顾旭白说这里是他母亲的故乡,薛宁站在门外,捏着钥匙的右手无意识收紧力道。 她跟滕逸说,若有来生,她爱上一个人便会为那人奋不顾身。 真的到了这一刻却发现,自己的想法如此的不切实际。 顾旭白终究是顾家的人,能在这陪自己一个月,一年,然后呢?漫漫几十年的岁月,他真的甘心过着平凡人的生活,陪自己老去? 薛宁掀了掀唇,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上前开门。 她不能太贪心,永远那么远,远到她用尽力气也抓不住。 只求顾老先生,来的不要太快,不要太快抽走老天给她的这份恩赐。 —— 顾旭白是天黑了之后才到的,脸上有掌印,额头还有被茶杯砸过留下的伤口。 薛宁抱着他,整个人都慌了手脚。“要不要紧,我给你找药,梁秋给的行李箱里有常用药。” “一点小伤,这里环境怎么样?”顾旭白脸上露出倦色,抱着她轻声低语。“你说的对,我们……可能真的输了。” “你在乎?”薛宁脊背僵了僵,突兀的笑起来,清丽素净的脸庞熠熠生辉。“我不在乎将来如何,我只在乎现在。” 顾旭白胸口发堵,颤抖的拥着她坐下。 老爷子扑了个空,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这一次父亲出面替他挡回去,却堵死了所有的退路。 挑起这场舆论的人是他,而顾家曝光在公众面前,是老爷子的大忌,不容任何人挑衅。 他也不例外。 枯坐许久,顾旭白不舍的松开她,剑眉微蹙。“有吃的么?”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薛宁拉他起来,去了一旁的厨房。“竟然还瞒着我。” “不想你难受。”顾旭白揉了揉她的头,看到桌子上有煮好的速冻水饺,脸色愈发的柔和。“等明天我找村里人打听下,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过来帮忙煮饭。” 薛宁楞了下,本想说她可以学,话到了嘴边临时改口:“也好……” 顾旭白拍拍她的肩膀,去后院打水洗了手,折回来坐下沉默开吃。 薛宁痴痴的看着他,笑意悄然爬上眉梢眼角。“二哥,你还没哄我。” 顾旭白手上的动作微顿,诧异抬起头,眼底写满了疑惑。 “你没哄我。”薛宁脸上的笑容扩大,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这很疼。” 顾旭白倏地莞尔,伸手把她拉过去,抱到自己腿上搂住她的腰,继续沉默的吃着饺子。 房子是临时租的,又远离村里的其他住户,夜里格外的安静。 薛宁听着床板摇晃发出的咯吱声,难得红了脸。“方才会不会有人听墙根?” 顾旭白:“……” 薛宁叹了口气,整个人缩进他怀里,安心闭上眼。“顾老给你的期限,是不是我爸的案子公开调查结果那一天。” 顾旭白沉默点头,倏地翻身把她压到身下。“薛宁,给我生个孩子吧,有孩子我们还有赢的余地。” “不。”薛宁在黑暗中睁开眼,目光晦涩难辨。“郭自强之前给我打电话,让我怀上你的孩子,我试过,可惜失败了。” 顾旭白沉默下去,胸口急速起伏,有些微微的喘。 良久,顾旭白低下头去,在她耳边粗粗喘气。“我们可以再试,你的身体没有问题,我让修筠查过,我的也没有问题,一定可以的。” “何必呢,你终究会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薛宁摩挲着他的背,嗓音一点点弱下去。“这是你父亲今天帮忙的条件对么?” 顾旭白无言以对。 薛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伸手去推他。“睡吧。” 她果然猜对了……顾老的手劲没那么大,即使在盛怒中,也不会真的伤了顾旭白。 顾文康就不一样了,长年累月的军旅生涯,使得他的手一看起来就充满了力量。所以顾旭白的额头才会开了口子,可想而知,那一下打得有多狠。 “算了……你不想生就不生了。”顾旭白睡到她身侧,紧紧的搂着她的身子,无奈叹息。 父亲狠起来,比老爷子更盛几分,他没法不妥协。 薛宁闭着眼,却怎么都睡不着。“二哥,跟我说说你以前的女朋友吧。” “谈过一个,无疾而终了。”顾旭白侧着身子,目光沉的发黑。“不是蒋卿云。” “那你有没有想过让她给你生孩子?”薛宁从他怀里抬起头,撞到他的下巴,下意识痛呼一声,索性把他推倒,爬到他胸口趴着。“有没有想过跟她白头偕老。” “没有。”顾旭白笑了下,自嘲的语气。“那时候没想那么远,等我想远的时候,手里的牌是张烂牌。” “没意思。”薛宁闭了闭眼,低头亲他的下巴。“你真不打算哄我?” 顾旭白沉默下,抱着她坐起来,顺手开了灯:“怎么哄?” “不知道,没人哄过我。”薛宁扬起唇角,目光流转的望着他。“要不你跟我求婚吧,就算你以后娶了别人,第一个求婚对象也是我。” 顾旭白心里空的厉害,想起苏先生的警告,太阳穴突突的跳起来。“薛宁,我要你发誓,在我没死之前,你保证不轻生。” 薛宁脊背一僵,慌乱别过脸,不让他看到自己眼底的绝望。 她的沉默,无疑是在顾旭白的心口扎了把刀。手臂的力道收紧,他强迫她面对着自己,颤抖着捏了捏她的脸。“能答应我么?” Chapter 82 他的手温热干燥,力道却不似以往那般温柔,指尖下的皮肤隐隐泛起一圈淡淡的白色。薛宁吃痛,皱着眉应了一声,抓住他的手放到嘴里咬。 顾旭白一动不动,任由她在自己手上留下深深的牙齿印,眉头蹙成深深的川字。 薛宁舔去唇角的血丝,抬眸看他。“二哥,带我去旅游吧,在部里发公告说明我爸的案子之前,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同一个地方呆得太久,顾老先生很容易就找到他们。 “好。”顾旭白揉揉她头的,伸手把灯关了,闭着眼了无睡意。 刚才没做措施,她安全期,他算的清楚,可心里总还有那么点期盼,万一有了呢。 有了牵绊,就算她想轻生,苏先生和崔立珩也会极力拦她。 隔天一早,顾旭白先起来收拾东西,跟着才叫醒薛宁去洗漱。 薛宁迷糊睁开眼,想起晚上自己的说的话,顿时来了精神,神采奕奕的从床上爬起来。 早餐是现做的,顾旭白下厨。薛宁心满意足的吃完,听到车子停进院里的声音,顽皮一笑,慢悠悠的冲顾旭白竖起大拇指。 回房把背上取出来,薛宁踮起脚尖,狠狠亲了他的下巴,笑意飞扬的拉开车门坐进去,仿佛真的是去旅行,而不是亡命天涯。 顾旭白站在车外,目光深深的望着她笑得异常灿烂的脸,想要留下她的念头,愈发的强烈。 第一站,他选了最遥远的内蒙。 那是他服役过的地方,那里还有他的许多兄弟。 一路舟车劳顿,到了地方天已经黑得透透的,气温特别的低。 薛宁又冷又饿,进了旅馆随即去洗澡。很小的一个镇子,只有两条街,旅馆的条件也不是太好。 洗完出来,见顾旭白在打电话,薛宁指了指自己的头,开门出去前台借风筒。 折回房里,顾旭白随口问了句她喜欢吃什么,继续跟电话那头的人闲聊。薛宁丢了随便两个字过去,拿着风筒去洗手间吹头发。 风沙有点大,感觉脸上脏脏的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亏得他竟然在这样的地方呆了两年。 吹干头发,薛宁套上加厚的冲锋衣,倚着破旧的电视柜,看顾旭白笑着跟人胡侃,心里的某一处渐渐化成了水。 这样子的顾旭白,比那个时刻运筹帷幄,为了她步步算计的顾旭白,更真实更迷人。 兴许是隔音不好,隔壁房间有人开门离开的动静,大的想忽略都难。 薛宁皱了下眉头,等着顾旭白打完了电话,慢悠悠晃到他面前,猛的把他推到床上,压上去热情如火的吻他。 顾旭白怔了下,眼底浮起无奈。“别闹,有人等着给我们接风洗尘。” 他们来的不巧,不是周末很多人不能出来,不过关系比较铁的几个,已经得到了批准,定了饭店等他们过去。 薛宁不依不饶,趴他身上不起来,下巴扬得高高的。“你想哪去了?” 顾旭白目光向下,瞄了瞄她的胸口,抱她起来。“这帮人很能喝,你到时候意思意思就行。” “心疼我?”薛宁大笑,伸出食指轻佻勾起他的下巴。“笑一个给我看,我就下来。” 顾旭白抿唇,目光沉了沉,摁下她的脑袋继续刚才的吻。 薛宁嘴都要麻了,明知他在生气,却假装不懂,反而用尽所有的热情回应他、缠他。往后的几十年,会有另外的人陪他,这段旅途是第一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自己陪他走。 心在一瞬间空的厉害,怎么都填不满…… —— 吃饭的饭店离他们入住的旅馆不远,重新穿戴整齐,薛宁猴子一样爬到他背上,笑吟吟的亲他的耳朵。“腿软了走不动。” 顾旭白拿她没法子,背起她一直走到饭店门口才放下。说是饭店,其实就是家稍微大一些的大排档。 战友要了一间包厢,两人一进去,这帮人立即站得溜直,气势如虹的打招呼。“嫂子好。” 薛宁微微震到,怔了怔微笑颔首,转头抬高下巴冲顾旭白眨眼。“排场真大。” “还有更大的。”顾旭白话音落地,已经开好的酒齐刷刷的被摆到桌子上。 薛宁假装紧张的拍拍胸口,挽着他的手臂过去,伸手拿了其中一支啤酒。“我敬你们,谁也不准欺负他。” “有这么护短的么?”有人调侃了一句,其他人顿时哄堂大笑。 “就这么护短,不服啊。”薛宁笑吟吟的曲起胳膊,轻轻碰了下顾旭白。“你的兄弟好热情。” 顾旭白揽着她的肩膀,也拿了一瓶酒举高。“我爱人薛宁,第一次见面,你们别把她吓坏了。” “啧啧,这恩爱的劲真是让人羡慕。”站顾旭白边上的男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招呼大家喝酒。 薛宁喝了一口,见顾旭白居然跟他们一样,一口气干了一瓶,真真吓了一跳。“有必要这么猛么?” “一直这么猛,这小子结婚了也不说,吃饭还要我们请,贼不厚道。”说话的人腼腆的冲薛宁笑了下,热情的做起自我介绍:“刘刚,山东人,嫂子是哪人?” “老家在东北。”顾旭白把薛宁的凳子往自己身边挪了挪,警告的瞪一眼刘刚。“离她远点。” 话音落地,又是一阵哄笑声响起。 薛宁脸颊发烫,悄悄掐了下顾旭白的腰。这醋劲……还真是大的没边了。 来的都是跟他关系非常好的兄弟,没什么拘束,薛宁吃着喝着,不时微笑看他,眼底笑意深深。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顾旭白跟他们相处,比跟梁秋那群兄弟在一起更自在,更如鱼得水。 褪去君安董事长的光环,此刻的他是那么的真实,真实的让她忽然想,如果有个跟他长得很像的孩子,也不错。 顾旭白酒量很好,只是跟其他人比似乎就差了些。薛宁怕他喝高,几次想帮他都被拦下。 薛宁没辙,只好跟他偷偷咬耳朵:“我可背不动你。” “我没事。”顾旭白笑了笑,搂着她的腰继续喝。 薛宁拦不住索性不管了。 吃到夜里十点多,有人提议去吃烤全羊,于是结账了一群人勾肩搭背的往外走。 薛宁跟顾旭白走在后面,有些担忧的提醒。“你少喝点,我真背不动你。” “放心,我有分寸。”顾旭白低头,压低嗓音闷笑。“心疼了?” “懒得理你……”薛宁被他说中心事,脸颊腾的一下红了。 顾旭白又笑,那张脸在晕黄的路灯下,生动的像似换了个人。 薛宁有片刻晃神,忍不住踮起脚去吻他。 “别急,一会就回去了。”顾旭白揉揉她的头,神清气爽的搂着她,加快脚步跟上其他人。 薛宁略无语,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到了地方坐下,又开始上酒,好在大家都很克制,没像刚才那般猛喝。 羊是新杀的,肉质鲜嫩肥美。薛宁尝了几口,见顾旭白都不怎么吃只喝酒,于是跟摊主要来一次性的盘子,拿着刀把羊肉切成小块,时不时喂他。 “薛宁。”顾旭白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偏着头目光灼灼的望她。“给我生个孩子。” “你喝多了。”薛宁避开这个话题,拿着刀继续切羊肉。 顾旭白揉了揉她的头,正好手机有电话进来,遂起身走到一旁接通。 薛宁回头看他,不安的感觉瞬间笼罩下来,沉沉压到胸口,脸上的笑意悄然敛去。 顾旭白的声音很小,大概是嫌吵,又往前走了几步,彻底走出她的视线。 薛宁站起来,双脚却生了根一样复又坐下,拿了酒挨个敬他的战友。 身后,顾旭白整个人掩在暗处,目光深深的望着薛宁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回头我亲自给老爷子打电话,还有一周的时间,你尽快安排好。”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顾旭白的脸色倏然沉了下去。“我不想听废话!” 语毕,顾旭白结束通话,慢条斯理的从暗处出来,重新回到薛宁身边坐下。 她喝了些酒,脸庞泛着浅浅的绯红,眸光流转的靠过来,手臂环到他的腰上,忽然格外的安静。 顾旭白抿了抿唇角,揽着她的肩,继续跟战友闲聊。 喝到凌晨,大家都有了些醉意,开了几句玩笑便散了。 顾旭白背着薛宁慢慢往回走,许久听不到她的声音,不由的有些担心。“薛宁?” “二哥……”薛宁咕哝一句,哑哑的嗓音软的像水一样。 “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顾旭白又问,脚步也缓了下来。“八抬大轿还是西式婚纱。” “新郎是你么?”薛宁笑起来,胸口在他背上起起伏伏。“是你的话什么都可以,我没要求。” 薛宁酒量不好,没怎么喝脑袋就晕晕的,特别想睡觉。 “如果是我呢?”顾旭白又问了一句,脸上浮起淡笑。“真不给我生孩子?” 薛宁哼了哼算是回答,显然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顾旭白等不到她的回答,叹了口气,加快脚步往回走。 回到旅馆,薛宁已经睡的很沉,叫都叫不醒。顾旭白抱着她躺下,又打了几个电话,这才放心睡去。 转过天天气很好,顾旭白早早把薛宁叫起来,出去吃了早餐便开着从战友那借来的车,离开镇子往草原深处开去。 薛宁第一次来内蒙,又是跟着他一块来,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不时开心大叫。 “就这点出息啊?”顾旭白笑容清浅,空出手拿了瓶水递给她。“再喊嗓子就要喊破了。” “你真煞风景。”薛宁喝了一口水,又把头伸出窗外,对着远处的羊群大喊。“顾旭白!顾旭白!顾旭白!” 顾旭白侧眸看她一眼,猛地踩下油门,加速往前开。 九月是草原旅游的最佳季节,一路过去鲜碧如画,一望无际。薛宁喊累了,靠在椅背上静静的看着顾旭白的侧脸,目光缱绻。“你昨晚问我什么?” 顾旭白但笑不语。 “不说算了。”薛宁假装生气的偏过头不理他。 车子越往前开,羊群越少,进入草原深处,视线的前方隐隐出现了湖泊。 薛宁收回视线,闭上眼惬意的做了个深呼吸。 顾旭白侧眸看她一眼,再次提高车速,开到湖泊附近稳稳停下。“下车吧。” 薛宁欢呼一声,开门下去撑开双臂舒服的闭上眼。“真美……” 顾旭白下了车,单手抄进裤兜里,慢慢悠悠的走到她身后抱住她的腰。“在想什么?” “我在想……”薛宁转过身,目光发冷的抓住他的领口,一步一步逼他后退,直到他的后背撞到车头的保险杠。“我做不到看你娶别的女人,所以只能先杀了你,然后自杀。” Chapter 83 顾旭白捉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上带,眯起眼望着头顶的蓝天。“去华山一起往下跳就完了。” 薛宁“咯咯”笑起来,眸光亮晶晶的伸出手,再次捏他的下巴。“你当真了?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顾旭白捉住她的手,速度很快的翻身,将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高大的身子压上去,在她耳边嗬嗬喘气。“嫁给我。” 薛宁身体贴着发动机盖,根本无法动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隐约感觉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似乎被套上了东西,眉头不由的皱起。 冰冰凉凉的触感,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你在跟我求婚么?”薛宁瞬间斯巴达了。“有你这么求婚的么?” “有!”顾旭白笑了笑,低头吻她的脖子。“说你同意。” 薛宁让他压得不舒服,感觉到异样,脸色不由的变了变,羞耻环顾四周。“有人看到就惨了。” “不会,这里很少有人来。”顾旭白又笑,低沉浑厚的嗓音透出一丝喑哑。“不答应么?” 薛宁难受的哼了哼,没想到他会这样逼自己,干脆咬紧了牙关不说话。 顾旭白把她翻过来,凶狠的吻她。 薛宁睁着眼,情绪渐渐变得疯狂。“好,如果我死了,记得在我的墓碑上写,亡妻。” 顾旭白像似没听见,只是深深的望着她的眼睛,目光沉的吓人。 完事,薛宁伏在他身上,虚脱一般呓语。“你哪来那么好的精力。” “累了?”顾旭白亲了她的额头,伸手把她的裙子拿过来,盖到她身上,餍足闭上眼。“你想去哪里,下一个目的地,你来定。” “我想想。”薛宁仰起头,看着触手可及的蓝天白云,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去华山。” “换一个。”顾旭白想也不想的否决。 薛宁默然,让自己定说了又不去。 趴他身上歇了大概半个小时,薛宁爬起来把裙子穿上,双腿发酸的往湖边走。 真的没人来这,一眼望过去都是绿色,繁花似锦。湖水冰凉,薛宁洗了把脸,回头去看顾旭白。 他已经整理好了,正朝着自己走来。 逆着光的身影挺拔俊秀,脚步沉沉。她看着他,眼底不禁浮起笑意,忽然起身往附近的林子里跑。 阳光温煦,微风从耳边吹过,暖暖的,痒痒的。 她跑的飞快,转眼就跟顾旭白拉开了好长的距离。顾旭白没有追,双手慵懒的垂着,唇角向上扬起,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 薛宁停在树下,有些微微的喘,双手圈成喇叭放到嘴边大喊:“顾旭白,我要嫁给你!” “好。”顾旭白应了一声,脚下的速度渐渐加快。 薛宁又跑起来,只是很快被他追上,被他抱着一起滚到柔软的草地上。 “我要嫁给你,顾旭白。”薛宁趴在他身上,笑容明媚。“所以你要笑,不要心事重重。” “好。”顾旭白听话照做,掌心覆到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脑袋摁下来,温柔缠绵的吻她。 薛宁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如果时间静止在那一刻,她跟顾旭白是不是就可以走到永远。 然而没有如果。 第二个地方是她选的——南疆。 有水有山的地方,他都不同意去。薛宁很认真的琢磨了下,猜出他大概是怕自己自杀,心里更加的不好受。 从内蒙离开,他背着她打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多,距离部里承诺召开发布会的时间,也只剩下不到四天。 她不知道还要去哪,连着被顾旭白否定了几个地点,也是真的有些生气,索性选了这个两人都不熟悉的地方。 对于南疆,薛宁都不知道是怎么划分的,只是听唐恬八卦过。如果不是她提起,薛宁对新疆的印象,只有切糕和葡萄干,不知道还分南北。 本以为这么荒凉的地方,顾旭白应该不会有认识的人了吧,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他的人脉。 宿醉的感觉非常不好受,睁开眼的一瞬间,薛宁只想把身边笑得像只狐狸一样的顾旭白,狠狠踢下床去。“你故意的吧?” “没有。”顾旭白抬手看了下时间,脸上浮起餍足的笑,慢条斯理的掀开被子下床。 薛宁躲在被子里,气得牙痒痒。 昨晚做了两次,他都没做措施,分明是故意的。 闭上眼躺了一会,顾旭白的手机响起,薛宁探出头拿过来看了一眼又放回去,重新躺好。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几天顾旭白的心情,好的似乎有点过分。 可是这跟荣先生有什么关系? 分神的功夫,顾旭白从洗手间里出来,拿了手机折回去关了门才接通。 薛宁坐起来,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开了流量给梁秋发微信。 梁秋回复的很快,字里行间都透着懵逼的气息:你天天跟他在一起都不造他为毛开心,我怎么知道,他已经好几天没跟我联系了。 薛宁见打听不出来,索性什么都不管,也不去想顾旭白瞒着自己又在算计什么。 网上的新闻和消息,这几天她也刻意的没看。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听着顾旭白在洗手间打电话的声音,竟鬼使神差的点开了新闻客户端。 头条新闻标题惊悚,副标题的语气酸气四溢。 薛宁抖着手点开内容,仔细辨认屏幕上的每一个字:近日受盗挖倒卖走私文物窝案影响的顾家,于今日早晨公开跟澳门许家联姻的消息,婚礼定在四天后。 所有的字她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那样的陌生,顾旭白的照片也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四天后,他要迎娶许家的千金? 薛宁想笑,脸颊却一片湿凉,失魂落魄的缩回被子里。还有四天……杀了他然后自杀么?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赫然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想死了,不想看他抱着别的女人笑,不想有另外的女人住进锦湖。 “起不来了?”顾旭白打完电话出来,背着她开始穿衣服。“我找了车子,一会带你去沙漠。” 薛宁没吭声,胡乱的拿被子把脸擦干净,硬逼着自己笑。“你抱我,抱我我就起来。” 四天……她的签证还能用,买了机票就能走,所以她真的没什么好在意的。 顾旭白听出她的嗓音不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转身坐到床边,伸手掀开被子。“受风了?” “上火。”薛宁轻咳一声,抓着他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我脸上好像都起痘痘了。” 顾旭白眸光沉了沉,动手将她抱起来,嘴边噙着一抹笑。“我有药。” 薛宁直接给了他一对白眼,从他怀里滑下去,飞快躲去洗手间。 他们住在市区的酒店,条件比在内蒙的时候好很多。 薛宁洗漱完毕,怔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扯出一抹笑,转身开门出去。 顾旭白已经穿好了衣服,薛宁磨磨蹭蹭,不停的跟他撒娇,前后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离开酒店。 借来的车子是一辆吉普,顾旭白带她吃过早餐,开着车慢慢的在市区里转。 薛宁有些心不在焉,随便指了家店就让他停车。 顾旭白隐隐感觉她的情绪不对,以为是还在为晚上的事闹脾气,颇为无奈。网上说安全期也未必安全,所以他很努力的造人。 薛宁进了店里,随意挑了一套当地的民族服饰,拿起去换上。 里面没有镜子,她自己折腾了半天,总算弄好出去。 这几个月她瘦了很多,花纹繁复的裙子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脖子上的印子深深浅浅,格外的明显。 薛宁有些难为情的扯了扯领子,想要把那些印子遮住。过了一会,她反应迟钝的发现顾旭白没跟进来,顿时慌了手脚。 “顾旭白?”薛宁心慌慌的叫了一声,没听到他回答,顾不上换衣服就往外跑。 街上人来人往,停在对面的吉普车也不见了踪影,阳光刺眼。薛宁站立不稳的晃了晃,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走了……迟来的认知,似一记闷棍,狠狠敲到她头上。 “骗子……顾旭白你是个骗子,说好了要一起走的……”薛宁喃喃念着,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无力蹲到地上,深深的把脸埋进掌心。 她想了很多种离开的方式,却没想到,先离开的人是他。 “姑娘,你没事吧?”店主的关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是太流利的汉语。 薛宁回过神,攥着拳头艰难站起,勉强扯了扯唇角,在她惊讶的目光中,丢了魂似的一步一步往回走。 连告别都没有……顾老先生是怕自己去破坏婚礼,怕她的出现,会让顾家颜面扫地么? “不好看,换一套合身点的。”顾旭白嗓音赫然在身后响起,带着明显的笑意。 薛宁愕然偏头,见他左手抄在裤兜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下一瞬随即飞扑过去,紧紧的抱住他。 “我去买了些东西。”顾旭白叹了口气,低头吻她的额头。“害怕了?” 薛宁皱眉,发狠的掐了他一把,生气的又挑了一套去换。 去买东西不会跟自己说一声么!吓唬她很好玩是吧! 如此反复换了几套,最后选中了一套正红色的,干脆穿上,等他付了钱这才挽着他的臂弯往外走。“你怎么不换?” “你想我换么?”顾旭白停下,拉着她往另外的店走。“那我换。” 薛宁挑眉,不怀好意的点头。 她气还没消。 等他换好出来,薛宁一下子没忍住,“噗”的笑出声。“真丑。” 顾旭白敛眉,伸手把她抓过来,低头凶狠的咬了下她的唇。 薛宁差点笑疯,硬逼他穿着不须换。 顾旭白无奈的很,付了钱出去马上将她拖上车。 薛宁还不打算放过他,拿出手机给他拍了几张照片,一张一张翻给他看。“你也有这么丑的时候,我可得好好存着,没准能辟邪。” 顾旭白侧眸看她一眼,低头发动车子带她去吃午饭,准备出发去下一个目的地。 薛宁兀自笑了一会,靠到椅背上,疲倦闭起眼。“后天我先走,你不能拦我。” 顾旭白手上的动作顿了下,点头。“好。” 薛宁听到他的回答,睁开眼淡淡瞟了个眼风过去,复又闭上。“这几天我很开心,谢谢你。” “唔”顾旭白嗓音淡淡,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薛宁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好没劲,干脆不说话了。 顾旭白降下车速,转头看一眼她掩在黑色发丝里的苍白脸庞,习惯性抿紧唇角。 下午的时候,顾旭白将车开到沙漠边缘,停车下去,从后备箱里把帐篷拿出来,招呼薛宁帮忙。 薛宁吃饱喝足又睡了一觉,脸上的阴霾不见了踪影,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你好幼稚,哪里的星星不是星星,非要在沙漠里看。” “不一样。”顾旭白有条不紊的搭着帐篷,并不打算过多解释。 薛宁几乎帮不上什么忙,看着他把帐篷搭起来,收拾好了赶紧躲进去。太阳已经下山了,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有点冷。 顾旭白把车子盖上,也进了帐篷,懒洋洋的枕着胳膊躺下。“跟我说说你爸爸的事吧,我从来没听你说过。” 薛宁沉默了下,挨着他躺下。 她跟滕逸说过,如今再跟他说,难受的感觉已经没有那么强烈,身体的反应也很平静。 很长的一段故事讲完,薛宁嗓子有些发干,坐起来自己拧了一瓶水,仰头喝了一口。“九叔说人不能做一点错事,否则睡不踏实,我忽然觉得他说的很对。” “怎么说?”顾旭白也坐起来,眯起眼看着远处地平线上的火红夕阳。“你做错了什么?” Chapter 84 薛宁又喝了口水,藉此掩去眼底的失落。 她做的最错的,是贪恋他给自己的温暖。一大口水灌下去,薛宁偏头,顽皮的冲他眨了眨眼睛。“等分手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顾旭白胸口闷了下,把她抱过来,让她躺在自己自己怀里。“晚上有流星雨。” “顾旭白,你竟然信这个?”薛宁“咯咯”笑出声,反手去摸他的下巴。“二哥,你醒醒吧,别做梦了。” “你不信?”顾旭白把她的手摁住,目光幽远的望向远处。“兴许有奇迹。” “我这没有万一。”薛宁吐了口气,敛去笑意。“给我唱首歌,我就告诉你我的愿望。” “想听什么?”顾旭白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的低下头。“难听不许笑。” 薛宁乐不可支的点头,安静竖起耳朵,结果等了半天,他并没有唱,而是打开手机音乐,放了一首老歌。 男歌手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干净的音质,听着格外的舒服。 薛宁听了一会,不满的掐他。“不是说你唱么。” “不会。”顾旭白低头闷笑,顺手捏她的脸。“这么好骗。” “因为是你说的啊,你说了我就相信。”薛宁生气皱眉。 顾旭白又笑,陪她听完一整首歌,回头拿了外套拉她出去。太阳已经完全落到了地平线的另一头,天空繁星点点,一轮圆月挂在半空,月光如水。 薛宁穿上外套,脚底踩着微凉的黄沙,下意识抬起头。“真有流星雨?” “有。”顾旭白揽着她肩膀,慢慢往前走。“想要什么?” “我想想。”薛宁掏出手机,打开日历看了下,笑吟吟开口。“要一场无以伦比的婚礼。” 顾旭白顿住脚步,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从背后抱住她。“流星还没出现,再等等。” 薛宁笑笑,微微偏头枕着他肩头,撒娇闭上眼。“别说话,吻我。” 顾旭白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一点点把这个吻加深。 晚上真的有流星雨,薛宁兴奋的拿着手机录视频,嘴里不停的发出惊叹。 顾旭白长身玉立,安静的站在一旁,目光深沉炙热的凝视着她。 还真是个孩子。 薛宁到底没有许愿,等着流星雨过去了,拉他回帐篷里说了一夜的话,天快亮了才睡过去。顾旭白睡不着,出了帐篷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着,幽幽抽了一口。 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走,心底却越来越不踏实。 抽完烟,太阳从地平线冒出头,红色的霞光将沙漠染成了红色的沙海。 拿出手机,顾旭白拨出一组号码,压低嗓音轻声交代各种事情。还有一天,结果即将揭晓,那种从内心深处冒出来的不安,亦渐渐变得强烈。 挂了电话折回帐篷,顾旭白看着熟睡中的薛宁,眼神黯了黯,放轻动作钻入睡袋把她吻醒。 “顾旭白,你还是人么?”薛宁嘀咕一句,指甲在他背上留下深深的印子。“也不怕累死。” “你不累就行。”顾旭白嗓音喑哑,低低的在她耳边闷笑。“上来。” 薛宁默了默,张嘴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 回到市区,薛宁洗了澡就倒在床上,哪都不想去。 顾旭白倒也不勉强,拿着平板不知忙什么,她都睡着了他还在忙。 睡了一天,晚上顾旭白没再麻烦他的战友,自己找了家很干净的小店,带薛宁去吃饭。 路过药店,薛宁忽然停下来,硬将他拉进去,直接报上药名。 “安全期还没过。”顾旭白脸色沉了沉,手上的力道加重,不由分说的将她拖出去。 薛宁拗不过他,挣扎了一会只好放弃。“生气了?” “没有。”顾旭白不冷不热的给了她两个字,忽然松开手,步幅很大的独自往前走。 薛宁好气又好笑,小跑跟上去抓住他的手。“该生气的人是我好吧。” “薛宁。”顾旭白停下来,脸上浮起深深的无奈。“你太紧张了。” 薛宁翻了翻白眼,低头认错。 她能不紧张么,安全期又不是百分百安全。何况,她也不想再做无畏的挣扎,伤筋动骨。 来南疆是薛宁的主意,行程却是顾旭白定的。 第一天看了流星,第二天睡觉,剩下的最后一天,顾旭白说要带她去天山。 薛宁完全没有异议,一觉睡醒马上催他出发。 顾旭白捉住她的手,把她摁到自己胸口,直吻得她快窒息了才放开。“你是铁打的么。” “虚了?”薛宁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的冲他笑。“让你不节制。” 顾旭白眸光一沉,翻身把她压下去。“不虚。” 薛宁连连求饶,一再表示自己错了,顾旭白才放过她。 他们所在的地方,就在天山山脉南面,开车过去半天的时间就能到。吃早餐的时候,薛宁听到他打电话,声音压的很低的说了句:荣先生,心中疑云再起。 他最近跟荣先生的联系,似乎太多了。 难道是想通过荣先生,提前了解许家的那位千金?薛宁心里酸溜溜的,忽然没了胃口。 勉强吃了几口,薛宁等他回来,借口忘了买木糖醇,平静起身。 给苏先生打电话,得知他跟崔立珩一切安好,薛宁回头看了眼顾旭白的方向,平静的让他帮自己订机票。 “中秋不过了,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薛宁扬起笑脸,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我不会再想不开了,真的。” 在电话里跟苏先生聊了十来分钟,薛宁挂断后,想了想又给崔立珩打过去。 他最近一直在做复健,不怎么跟苏先生碰面。 电话接通,薛宁若无其事的跟他聊了一会,话锋一转。“陪我过一次生日吧,7年没过了。” 得到答案,薛宁笑了笑,收了手机顺便买了瓶木糖醇折回去找顾旭白。 他婚礼的那天,正好是她生日。 从市里一路过去,时而风景如画,时而黄沙漫漫。薛宁拿着手机不停拍照,一会拍风景,一会给顾旭白拍,脸上始终挂着笑。 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惜并没能瞒过顾旭白的眼睛。 车子停下的一瞬间,他的吻来势汹汹的落下,像似要把她的灵魂都吸走一般。 许久,顾旭白终于放开她,粗粗的喘着气。“你看了新闻?” “你担心我看到?”薛宁反问,喘的厉害。“还是担心我会寻死?” “吃醋?”顾旭白深深的望进她的眼底,唇角向上扬起。“这么酸。” “我是你妻子,没离婚就看到你要跟别人举行婚礼的消息,我酸有什么不对?”薛宁赌气的说了一大串,恨恨别过脸。“顾旭白,我恨你。” “不装了?”顾旭白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将她的脑袋扳过来,温柔的吻她。 薛宁意识到自己的伪装被他看穿,心情反而轻松下来。 他懂她,这是最致命的,也是最吸引她的。 夜里春光无限,顾旭白差点被她榨干,天快亮了才抱着她疲惫睡去。 隔天中午回到市区,吃了午饭还了车子,薛宁心如止水,跟他转车去机场乘机返回帝都。 走出航站楼,薛宁远远看到崔立珩坐在车里,眼眶不由的红了一圈,踮起脚尖在顾旭白耳边飞快的说:“不说再见了,祝好。” 语毕,不等他有所反应,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顾旭白站在原地,视线穿过人群,死死的盯着她的背影。 他还没放弃,她跑那么快做什么! 薛宁没有回头,上了车也不去看他,平静吩咐崔立珩开车。 崔立珩无奈摇头,降下车窗冲顾旭白挥了挥手,发动车子离开。 路上薛宁都不怎么说话,整个人蔫蔫的。崔立珩也不问,进了市区直接去苏先生的四合院。 从老家出来,薛宁就再没过过生日。 每年的这一天,苏先生都会给她煮一碗长寿面,今年却一反常态,说是热热闹闹的给她过一次。 薛宁没反对,她怕自己一个人,就会想到顾旭白,想到他会在同一天牵着别人的手,成为别人的丈夫。 9月的帝都已经有了明显的凉意,薛宁早上起来,脑袋有些晕,还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洗漱一番去了客厅,薛宁打开电视,守着部里的新闻发布会直播。 这次的发布会,主要说明几个情况,一是关于海警船为何拦截豪华游轮;二是追回的文物数量;第三点是薛宁最关心的,也是最在意的,关于爸爸和另外几位叔伯因公殉职的案情说明。 沉默听完部长的发言,薛宁放下遥控器,没再看那些起立默哀的官员,起身走到窗边,疲惫抱住双臂。 她等到了最光明的结果,可是并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来吃面。”苏先生端着面过来,脸上挂着慈祥的笑。“今天不许你哭,听到没有。” 薛宁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逼回去,胡乱擦了擦脸,乖乖坐过去。 苏先生最拿手的油泼面,吃到嘴里却有股淡淡的药味。薛宁以为是自己味蕾出了问题,眉间的皱褶越来越深。 默默吃完,手机有电话进来,是老家那边的座机号。 薛宁看了眼苏先生离开的背影,迟疑接通。打来电话的,是老家市局的现任领导,询问是否能把爸爸的骨灰迁去公墓。 抿着唇听了大概一分钟,薛宁感觉倦意一阵阵袭来,无意识的按了按眉心。“不用了,他是个警察,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不是什么英雄。希望你们不要再去打扰他的安宁。” 对方沉默了很长时间,又说了些勉励她的话,平静挂断。 薛宁困的睁不开眼,以为是感冒了也不在意,随手登陆微博,查看最新的评论。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微博里竟然有好几个人冒充她,还通过了认证,接受网友的捐助。 薛宁生气莫名,找到客服电话打过去亲自举报,挂断后又给梁秋打过去,让他帮自己认证微博。 “啊嚏……”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梁秋总算回了电话,让她登陆微博看认证的情况。 薛宁揉了揉眼睛,强撑着登陆上去,看到已经通过认证,粉丝数涨水一样不停的刷新。 默默看了片刻,眼看粉丝数就要涨满五十万,薛宁想了想,平静的发了一条微博:我叫薛宁,是薛建华警官的女儿,我不需要任何捐助,也不需要同情和怜悯,他只是做了他分内的工作,谢谢诸位的褒奖,祝好。 发送出去,薛宁眼皮越来越沉,看到崔立珩进来,不由的露出一抹苦笑。“哥,我好累。” “累了就睡一会,听话。”崔立珩坐过去,拿走她手里的手机。 薛宁乖乖闭上眼,抱着抱枕沉沉睡过去。 崔立珩等了一会,特意叫了她几声,确认已经睡熟过去,旋即抱她起来脚步飞快的往外走。 Chapter 85 九月的海城,空气里还透着丝丝炎热。 南山北面建在海边的度假酒店后院,此刻已经布置完毕,粉色的轻纱和粉色的玫瑰花,将草地妆点得如梦如幻。 顾旭白站在窗边,焦急的看着碧蓝色的海面,眉宇间透露出一丝烦躁。 身后,邵修筠和沈颢不住摇头,心神不宁的端起茶杯品茶。 这一场仗也不知道谁会赢。 “二哥,老爷子来了,许家那边来了电话,会比荣先生早半个小时到。”梁秋推门进来,额上挂着热汗,几步走到茶几那弯腰拿了一杯茶灌进嘴里。“荣先生那边已经安全起飞,大概一个半小时,会换直升机抵达酒店的停机坪。” “唔”顾旭白缓缓转过身,再次跟他确认婚纱、珠宝、以及化妆团队是否已经到位。 梁秋差点给跪,从昨天回来,他已经反复确认了无数次,至于搞得这么紧张么。 顾旭白说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乱了方寸,按了按眉心,绷着脸坐过去。 这场婚礼最大的变数不是老爷子,而是薛宁。 他准备万全,算无遗策,却独独忘了问她,敢不敢跟他一起改写赌局的结果。 她那么犟…… “我得先下去了。”梁秋抬手看了下表,意有所指的瞄一眼邵修筠和沈颢,状似不经意的丢了句话过去。“老爷子的人在门外。” 后者会过意,双双冲他颔首。 婚礼的规格是顾旭白是定的,只有顾、许两家的直系亲属,旁系的子弟都无法参加。梁秋是婚礼统筹,算个例外。 他一走,贵宾室里瞬间又恢复寂静。屋里的三个人各自沉默着,默契十足。 顾旭白坐了片刻,烦躁起身,拧着眉又走到窗边出神的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垂下的手始终保持着握拳的动作。 沈颢瞟他一眼,淡定拿起茶壶冲茶。 邵修筠无奈摇头,倾身把自己的行医箱拿过来,仔细检查里面的药品。好好的一场婚礼,搞得跟上战场一样,估计再找不出第二家。 比起这边的沉闷,隔壁贵宾间的气氛,明显多了几分轻松。 顾老爷子高做首位,脸色说不上多好,却也没对谁冷眼。顾文康夫妇静坐一旁,夫妻俩的手握在一起,偶尔低声交谈。 顾文清没出席,其余是顾老堂兄弟家的孩子,坐了满满一屋子。 最小的只有五岁左右,没法像大人那样安静,自己玩了一会,抱着玩具怯怯走到顾老身边,仰起小脑袋,好奇发问:“太爷爷,婚礼是什么?” “顾宇航,你回来。”有人叫了一声,随即被顾老打断。“不妨事,他也是我的曾孙。” 顾老脸色缓了缓,低头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婚礼就是两个人决定在一起,而举行的仪式。” “仪式是什么?”小家伙听的云里雾里,使劲咽了咽口水。“能吃么,我饿了。” 顾老顿了下,哑然失笑。“文康,让外边的人准备些点心过来,小宇航饿了。” 顾文康微微颔首,起身开门出去,吩咐酒店的侍者上点心。 老爷子一向没什么耐心,大概是真想抱曾孙了,对着顾宇航竟然难得的露出笑容。 其他人见状,纷纷松了口气。 因为顾旭白一直不结婚,老爷子不管对谁家的孩子,都不假辞色。 点心很快送了上来,顾老把小宇航叫过去,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慢慢吃。 这个转变,让顾文康都觉得诧异,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生怕顾宇航不懂事,说了不该说的话。 幸好这时,梁秋在门外通知,许家的飞机已经在准备降落。 顾老看一眼还在吃点心的顾宇航,摸了摸他的头,转头冲顾文康点头。 顾文康会过意,牵着妻子的手离开贵宾室,前去相迎。 梁秋暗暗抹了把汗,透过门缝瞄一眼老爷子,随即推开隔壁的房门。 “二哥,许家的飞机提前降落,荣先生还有半个小时到。”梁秋说的飞快,话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房门也随即关上。 顾旭白按了按眉心,转身朝沈颢递了个眼色,复又背对着房门继续看海。 沈颢拍拍邵修筠的肩膀,开门出去。 老爷子身边的人都是狠角色,而且跟了他很多年,绝对服从命令。 顾旭白这次是拿命赌,他不得不严阵以待。 —— 万里高空之上,薛宁睡的很沉,唐恬握着她的手,又紧张又害怕。“珩哥,她真的没事么?” 苏先生在面里下了安眠药,薛宁从四合院出来就一直睡,眉头锁着愁思。 “没事,降落后你记得把头纱盖好,跟着许家的管家去给新娘准备的贵宾室,我带她走另外的门进去。” 唐恬重重点头,不安的拽了拽身上的婚纱。 她的身高跟薛宁差不多,体型也很相似,但是跟坐在对面的许风棠却差了很多。 “放心,陈叔会把你当成我一样,不会露出马脚。”许风棠嗓音凉凉的,表情冷漠的望向荣先生。“荣伯伯,我什么时候能走?” “相应的证件已经准备妥当,我们降落后,机师会送你去海城机场,换乘我的专机直飞香港。”荣先生脸上露出苦笑。“所有的机票我都准备了双份,你们想飞哪个国家就飞哪个国家。” “谢了。”许风棠摘下脸上的太阳镜,神色淡淡的瞄一眼薛宁。“她是谁,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听说顾家可不好惹。” “女儿。”荣先生开了句玩笑,拿起一旁的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翡翠十八子手钏。“你爸应该跟你说过,我们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可惜他不愿意帮忙,我也是没办法。” 许风棠诧异挑眉,伸手把盒子捧过去,拿出盒子里的手钏。“缘分真是奇妙。” “所以,再大的风险都值得试一试。”荣先生舒了口气,目光和蔼的望想薛宁。“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主动帮你了吧,一举两得。” 许风棠脸上露出笑容,仔细把手钏放回去,盖上盖子还给他。 大概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她想逃婚,而薛宁想嫁。 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有些吵,随着飞行高度不断降低,机舱里渐渐安静下来。 唐恬听不懂他们刚才说了什么,也没功夫去想,满脑子都是自己不能出错。机会只有一次,若是错过了,薛宁一定会伤心一辈子。 分神的功夫,直升机降落到酒店的停机坪。 唐恬盖好厚厚的头纱,双腿发软的下了飞机,随即跟着许家的管家陈叔离开。 许风棠重新把太阳镜戴起来,神色淡淡的看着崔立珩把薛宁抱下去,扬眉冲舱外的荣先生挥手。 直升机停留了几分钟,再度升空,朝着海城机场的方向飞去。 崔立珩抱着薛宁,在沈颢的帮助下进入一早准备的化妆室,交代一番沉默的退出去。 梁秋抽空偷摸的过来看了一眼,确认情况没变化,随即又匆匆离开。 崔立珩开了窗,烦躁的摸出一支烟点着。 本该接受祝福的婚礼,整个酒店却闻不到一丝欢快的气息,反而漂浮着沉沉的低气压。 谁也不知道顾老知道真相后,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每个人心里的那根弦都绷得死紧。 沉默抽掉半支烟,手机有电话进来。 崔立珩看了眼沈颢,平静接通。“人已经到了,化妆师正在给她化妆换婚纱。” 这头,顾旭白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开视频给我看,我要确定她真的在。” 崔立珩无语挂断,打开微信连上视频,过去敲门。 有人过来开门,崔立珩简单说了两句把手机递过去。 后者点点头,拿着手机朝靠在椅子上的薛宁走去。 视频另一头,顾旭白看到薛宁的头发已经挽起来,脖子上戴着他定的珠宝,呼吸平稳,烦躁的情绪渐渐平复,从容结束通话。 收起手机,顾旭白转身坐回沙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修筠,过二十分钟你跟我过去,她吃了安眠药,已经睡了三个小时还没醒。” “你胆子真大。”邵修筠摇头。 顾老几何时被人如此挑衅,他是真的担心。“你就不怕他把人杀了?” “他会。”顾旭白抬头,冷峻的面容如铁铸一般。“所以我才让你提前做准备。” 邵修筠再度无语,想劝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劝起。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 过了大概十分钟,梁秋又开门进来,欲言又止的看着顾旭白。 “什么事?”顾旭白没有回头,只是端着茶杯的手,幅度很小的抖了下。 “二哥,老爷子让你过去跟……跟你岳父岳母打招呼。”梁秋讪讪说完,飞快把脑袋缩回去。 吉时马上就要到了,新郎还没见过岳父岳母,老爷子已经怒了。 顾旭白喝了口茶,抬手看表。“我去一趟,修筠你在这边等我电话。” 邵修筠沉默点头,给了他一个充满同情的眼神。 隔壁贵宾室。 其他人都在外间坐着,顾旭白抬眸扫了一圈,礼貌颔首,跟着径自去了里间。 老爷子和父母坐在左边,右边是许家的人,以及荣先生夫妇俩。 荣先生今天是以媒人的身份过来的,跟许家又是几十年的故交,坐在这里并不显突兀。 顾旭白态度疏离的招呼一遍,淡漠落座。 “不像话!”顾老拿着手杖往地上戳了戳,恨铁不成钢。“你这是什么态度!” 顾旭白抬眸,目光沉沉的对上他染着火气的视线,缄默抿紧唇角。 许家是正经生意人,对于联姻之事并不热衷,但也拒绝了荣先生的提议,不同意薛宁以他们女儿的身份出嫁。 顾旭白没见过许风棠,只听荣先生说,她有个青梅竹马的男友,于是想了这个瞒天过海的法子。 明知道即将迎娶的人是薛宁,是他法律意义上真正的妻子,此刻的心情依旧不轻松。 邵修筠有一句话说对了,老爷子一旦知道真相,是真的会杀了薛宁。 所以,仪式结束之前,他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一老一小沉默对峙,空气里隐隐升起火药味,谁也不肯让步。 “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就不要给他们太多压力了吧。”胶着中,荣先生出面打圆场。“今天怎么说也是他大喜的日子,老爷子您消消气。” “没规矩不成方圆,荣先生管好自己便可。”顾老爷子并不买账,对于荣先生,他从内心里瞧不起。 靠赌起家的人,在他看来,跟街边的混混无异,上不得台面。 气氛一瞬间尴尬下去,许先生夫妇俩脸上青白交错,有些下不来台。 顾文康深知老爷子的脾气,适时清了清嗓子,冷冷的看着顾旭白。“认错。” 顾旭白绷着脸,许久才缓缓站起身,不卑不亢的跟老爷子认错。顾老爷子的气还没消,抡起手杖就给了他一下,虎着脸呵斥他坐下。 “算了,算了,你下去吧。”许先生脸色讪讪,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年轻人火气大,可以原谅。” 顾旭白依旧坐着不动,顾老爷子面子上无光,气哼哼的摆手让他出去。 许先生暗暗松了口气,偏头不动声色的跟老管家交换了个眼神。 他不在意顾旭白的态度,很大原因是因为女儿对这件事也很抗拒,甚至以死相逼。 —— 顾旭白出门就往走廊的另一头走,步伐飞快。 老爷子的保镖很有眼力劲的跟上去,不料路上撞到了酒店的侍者,等他回过神,顾旭白已经不见了踪影。 保镖暗叫一声不好,寒着脸吩咐其他人封锁所有出口。 顾旭白进入化妆室,看到薛宁还没醒,随即示意邵修筠上前。“还有十分钟,给她检查下有没有别的毛病。” “我知道。”邵修筠背着行医箱坐过去,检查了下薛宁的瞳孔,又听了听心跳,抬手掐她的人中。 薛宁痛醒过来,茫然睁开眼,目光空洞的望着眼前的邵修筠。 她不是在帝都么?怎么会看到邵郎中? 顾旭白见她醒来,刚准备过去,不巧荣先生赶过来,遂往后挪了挪,压低嗓音道谢。“荣先生,她已经醒了,谢谢您肯帮忙。” 他的声音不大,但薛宁还是听得分明。 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薛宁抬起头,木然看着镜子里穿上婚纱,化了淡妆的自己,有片刻恍惚。 很好,真的很好……他把自己身边的人尽数收买,从头到尾都瞒着她。 她应该很开心才是,可流淌心底的,全是挥之不去的恐惧。顾老是言出必行的人,她不希望顾旭白真的跟他闹僵。婚礼其实有没有无所谓,她从来就不在乎。 闭了闭眼,混沌的大脑依旧有些眩晕,艰难抓住椅子的扶手缓缓站起身。 “薛宁?”顾旭白紧张上前,稳稳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感觉怎么样?” “感冒了,头不太舒服。”薛宁微微仰起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父亲去找我那天。”顾旭白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不安的感觉几乎要冲出胸口。 他在她眼中只看到自己,没有欣喜,没有丝毫的笑意。 仿佛他做这一切,对她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从你答应带我去旅游的那一刻,你就在计划今天的婚礼对么?”时间并不是太长,薛宁一直知道他要做任何事,谁也拦不住。只是这一刻,她真的开心不起来。 顾旭白沉默点头。 “这是你让我跟流星许愿的用意?”薛宁扯了扯唇角,视线从他脸上掠过,落到荣先生身上,轻轻将他推开。“可是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找荣先生帮忙。” “薛宁!” “嫂子!” 崔立珩和梁秋同时出声,目光关切的望着她。 什么情况这是? “哥,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永生难忘的生日。”薛宁背对着顾旭白,努力的冲崔立珩笑。“谢谢。” “薛宁……”崔立珩心慌慌的对上她的视线,涌到嘴边的话仿佛被什么东西糊住,卡在喉咙口,吞不下吐不出。 梁秋完全搞不清状况,见薛宁要走,本能的想拦她。“嫂子,老爷子房里的军刀不是小天送的,是齐博远的父亲送的,他跟你爸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也从未打过任何招呼!所有的事情都是齐家搞出来的,到了这一步,你还放不下,不愿意跟二哥走下去么?” 薛宁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勉强站定,目光坚毅的望着荣先生。“感谢先生的一番心意,不过我答应过九叔,死也不会跟你们家有任何往来。” 抱歉顾旭白,就算案子跟顾老没关系,我也不能为难你……默默补充一句,薛宁努力压下眩晕的感觉,继续迈开脚步。 顾旭白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前拦她,目光阴沉发凉。“机会只有一次,你想好了就走,我说过我不会拦你。” Chapter 86 薛宁顿了顿,没有回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薛宁,我不要你的感谢,你知道我要什么。”顾旭白嗓音一点点冷下去。“你的心呢!” 薛宁黯然垂下眼帘,抬手拧开门锁。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唐恬脸色发白冲进来,两人撞到一起,险些一起栽倒地上。 “不好了,许先生夫妇俩在门外敲门,薛宁你快过去。”唐恬看清是薛宁,不由分说的拽着她往外跑。“薛宁,你要镇定一点,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参加你的婚礼。” 其他人见状,纷纷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顾旭白。 薛宁的头纱在忙乱中落下来,遮去了她眼底的苦涩。 身后,顾旭白平静的吩咐梁秋仪式照常举行,转身走另外的出口离开化妆室。 崔立珩不能露面,只得留下。沈颢和邵修筠对视一眼,默默跟上顾旭白的脚步。 —— 薛宁被唐恬拉着,急匆匆进了给新娘休息的贵宾室,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耳边全是唐恬的声音。“要镇定,头纱盖好了不要乱动,许风棠走路喜欢目不斜视,你记住了。” “唐恬……”薛宁打断她,想说不用了,又听她说。“他掏心掏肺对你,你何必在意那么多,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你再退缩就太对不起他了。” 无心的一句话,却意外的将薛宁的嘴巴堵死。 头纱层层叠叠,像似要刻意遮掩什么,层层遮住她的视线。 敲门声越来越急,唐恬匆匆帮她整理完,抱了抱她,后退两步飞快转身离开。 薛宁安静的坐着,视线透过头纱,只能依稀看到镜子里模糊的轮廓。 少顷,门外传来钥匙拧动门锁的动静。 薛宁闭了闭眼,脸上依稀露出释然的笑容。 她没跟澳门荣家有任何往来,是顾旭白跟荣先生有私交,九叔那么疼她,应该不会介意。唐恬说的对,已经走到这一步,她没理由让顾旭白独自承受顾老的怒火。 房门洞开,许先生夫妻俩看到房里还有人在,默契的对视一眼,紧锁的眉头依稀舒展。 “棠棠,这门亲事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是你想想那个穷小子能给你什么。”许母上前,心疼的去拉薛宁的手。 薛宁受惊,猛的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一言不发的低下头。 唐恬刚才说的很乱,可她竟然记得清清楚楚。 许风棠因为联姻一事,跟父母的关系闹的很僵,她不要对他们的话做出任何回应。 只是心底终究觉得愧疚。若是父母健在,她出嫁这一天,不知是何等的欣喜?可她却占了别人女儿的身份,对她的父母冷眼以对。 “算了……”许母叹了口气,安静站到一旁。“走吧,宾客已经入席,我们不能失了礼数。” 薛宁站起身,看到许先生支起胳膊,抿了抿唇,迟疑挽住他的臂弯。 她不知道,正是这个动作让许先生在第一时间,知道她不是许风棠。 下了楼,许先生带着她走到婚礼现场的红毯入口,忽然开口:“你不是我的小棠,不过我不怪你。” 薛宁心神一震,愧疚低下头。“对不起,我无意伤害您和您的家人。” “不妨事,就当我有两个女儿。”许先生隔着人群,淡淡的跟荣先生对视一眼,脸上浮起几许无奈的笑意。“开心一点,今天可是你出嫁的日子,乖,别紧张。” 薛宁心中一暖,眼泪扑簌簌落下,靠在他的肩头哭的不能自已。 “别哭,别哭,是我说错话了么?”许先生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谢谢您,您让我想起我爸爸。”薛宁使劲吸了吸鼻子,又哭又笑。“让我觉得像爸爸在跟我说话。” “可怜的孩子。”许先生拍拍她的手背,语气温柔莫名。“再哭妆就要花了,会被新郎官嫌弃。” 薛宁下意识抬头,隔着厚厚的头纱,望向红毯的另一头。 顾旭白不会嫌弃她,无论她的妆容多丑。 《婚礼进行曲》响起,顾旭白一身黑色礼服,姿态挺拔的站在花棚下,目光直直的望着薛宁,眼底藏着不易觉察的缱绻。 薛宁挽着许先生的臂弯,慢慢走过红毯,一步一步朝顾旭白靠近过去,脚步从容镇定。 走到扎满了玫瑰花的花棚下,许先生把她交给顾旭白,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戒指交换完毕,一直到仪式最后一刻,顾旭白才当着老爷子的面,掀开薛宁的头纱。 顾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并未当场发作。 顾旭白没有错过他眼中的狠绝,紧紧抓住薛宁的手,不动声色的跟她耳语。去敬茶的时候,顾老没有喝薛宁那杯茶,那双眼像似要杀人一般,阴鸷的盯着她。 薛宁心中惴惴,无声的向顾旭白求助。 顾旭白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让她安心。 婚宴只开了几桌,散席后顾旭白和薛宁一起送走许先生、荣先生他们,才进酒店就被顾老先生的保镖强行分开。 顾旭白被押去隔壁,薛宁独自去见顾老先生。 坐下的一瞬间,薛宁看到茶几上的枪,眼中没有丁点的慌乱,反而笑了。 “你胆子不小!”隐忍多时的顾老终于发作,抡起手杖狠狠的敲着茶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同意你进顾家!” “他是人,不是您手中的提线木偶。”薛宁抬起头,坦然的跟他对视。“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的人。” “放肆!”老爷子怒不可遏,抓起茶几上的茶杯,扬了扬复又放下。“两个选择,要么你死,要么姓苏的儿子死。” 薛宁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让自己做选择,笑了笑,镇定自若的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博: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发送出去,她退出微博开始编辑短信:梁秋,跟你二哥说,给我立碑的时候,一定要写上亡妻二字。我是他的妻,无论生死。 编辑完毕,薛宁左手拿着手机,微微倾身,伸出右手拿起茶几上的枪。 学会用枪之后,她前后摸过无数次,也曾差点丧命于别人的枪口之下。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手感和之前用过的没什么不同,只是加了消音。 大概,他也担心顾旭白听到声音,会冲过来跟他拼命吧。 薛宁忽然觉得他可怜,一辈子都想控制子孙,儿子管不住,到了孙子依旧管不住。为了维护顾家的虚名,明知齐博远罪大恶极,依旧选择包庇,结果也落了一场空。 儿子常年不在身边,孙子从小养大,却跟他一点都不亲。活到这个份上,纵然诸多荣光加身,依旧是个孤独的可怜人。 薛宁叹了口气,眼眸轻抬,定定的望着对面的顾老,脸上浮起从容的笑。“我跟顾旭白已经是夫妻,按理,我该称您一声爷爷,可您不允许。我选择嫁给他,从来不是因为他姓顾,而是,他给了我活着的勇气。” 顾老不置可否,虎目危险眯起。 “活着才有希望,我死,他的希望便没了,您再也不能左右他的人生。”薛宁挑了挑眉,动作熟稔的拉开保险。 “砰”的一声,整个世界一瞬间安静下来。 薛宁脸上挂着笑,手中的手机落下,尚未黑下去的屏幕上,显示着短信发送成功。鲜血顺着脸颊淌下,在红色的礼服上晕开,刺目又妖艳。 “薛宁!”顾旭白撞开房门,随即被保镖拦住,目赤欲裂的看着倒在沙发上,不知是死是活的薛宁。“薛宁……薛宁……薛宁!” 呢喃的呼声一声一声,渐渐静止下去。顾旭白红着眼,隔着保镖的手臂,望向闭眼入定的老爷子,冷冷的吐出五个字。“她是我的命!” 语毕,突然发狂的攻击保镖。 “带回去严加看管,我不准他死!”顾老爷子睁开眼,淡淡看一眼薛宁。“送去殡仪馆,骨灰撒入大海。” “你敢!”顾旭白疯了一样,还在努力的往里冲。 顾老爷子起身,面无表情的呵斥保镖。“带回去!” 一声令下,顾旭白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入眼皆是刺目的白色,手脚被固定在床上,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薛宁死了……昏过去之前的意识回笼,顾旭白额上顿时鼓起条条筋脉,暴怒挣断手上的束缚。 弄开脚上的手铐,顾旭白光着脚,用尽全力将门踹烂,杀气腾腾的往外走。 “二哥?”梁秋拿着手机,眼睛红的像兔子,紧张拦住他。“嫂子她死了!死了!” “她答应过我,若我活着她不会死!”顾旭白抓着他的衣领,手劲很大的甩出去,脸色阴霾的继续向前。 梁秋被摔得七晕八素,咳了许久才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追出去。 外面雨下的很大,顾旭白站在雨幕中,周围是老爷子的保镖。他背对着顾老爷子,嘴里发出阴森骇人的笑。“这双眼我不要了,我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为我规划路线,你也不行!” 老爷子身子晃了晃,脸色铁青的看他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梁秋慌了神,顾不得疼,从佣人手里抢了把伞,连滚带爬的冲到顾旭白身边,撑开给他遮住雨。“二哥,你这是何苦。” “以后再也看不到她了……”顾旭白夺过他的手里伞丢开,狠狠推了他一把。“小秋,你记着。不要做错事,不然会睡不踏实。” 梁秋跌在地上,狼狈点头。 顾旭白一动不动,静静的在雨中站着,一站就是一夜。 —— 进入12月,海城的雨水天气又开始多了起来。顾家老宅门前的石狮静静伫立雨中,曾栩栩如生的狮面,染了将近百年的风霜,而今轮廓斑驳。 黑色的奥迪从远处驶来,碾过一地的潮湿泥泞,缓缓进入院中。 梁秋打着伞站在正院的廊下,看到车子进来,眼中浮起欣喜,不顾寒冷的冲入雨中,紧张打开车门。“谢老。” “他情况如何?”谢老拿着手杖,长长叹气。“可有按时服药?” “老样子,药一直吃,没什么效果。”梁秋客气的冲吕先生笑笑,挽着谢老先行入了屋内。 收起伞,梁秋挽着谢老绕过屏风,从容沉稳的退到一旁。“谢老到了。” 顾老爷子眼中升起欣喜,急急起身相迎。 梁秋识趣退下,通知佣人上点心上茶,随即出了主屋,往偏院走去。 三个月了,顾旭白没出过顾家老宅一步,脸上的表情不曾有过一丝波动,死气沉沉。 梁秋敲门进去,疲惫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二哥,谢老来了。” “唔”顾旭白没有抬头,视线盯着手机屏幕,像似要把那屏幕盯穿一般。 梁秋知道那是薛宁的手机,顾旭白淋雨后大病一场,醒来就抱着那台手机,没日没夜的看。即使失明,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动作,让人不忍卒看。 薛宁死了,死在他们结婚的那天。 他和唐恬冲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身血的薛宁,被老爷子的保镖抬着丢进车里。唐恬受不了打击,冲动的发了一条微博,害他被老爷子关了半个月的禁闭,有关薛宁的讨论也在一瞬间从网上消失。 整个顾家,除了顾旭白,没人敢在老爷子面前提薛宁。那个寻常不过的名字,成了这个家的禁忌。而薛宁临走发的那条微博下面,几百万的网友留言,祝她走好。 梁秋一直不敢相信,薛宁真的就这样走了。 可她一身血的样子和贵宾室里那一大滩的血,以及手机收到的短信,又不断的提醒他,薛宁真的死了。 她突然的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又突然的离开,似乎什么都没留下。 可顾旭白变了,以前他心情好时,偶尔还会笑笑。 这三个月来,他说话的次数都很少。 “锦湖那边阿姨一直住着,你想搬回去就说。”梁秋望着他的眼睛,幽幽叹气。“嫂子不会回来了。” “唔”顾旭白又是淡淡的一声单音节。 梁秋彻底无奈了,索性闭上嘴,拿着自己的手机登陆微博。 他关注了薛宁的大号和小号,最近唐恬念叨的厉害,他时不时都会翻一翻,看看有没有登陆记录,看看是否还有奇迹。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怀疑薛宁还活着。 顾旭白没给她立碑,甚至不关心外界的任何事,眼中只有那部谁都不能碰的手机。 “哥,嫂子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梁秋盯着官方推送的微博,没话找话。“清明的时候我给烧过去。” 顾旭白斜了个眼风过去,复又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低头盯着黑黑的手机屏幕,没吭声。 梁秋无聊叹气,余光见外面有人靠近,随即起身去开门。“谢老。” 最近谢老每个月都会来这边住上一段时间,给顾旭白治眼睛。 那次淋雨之后,他的眼睛彻底失明了。 “坐吧。”谢老回头看一眼跟过来的顾老爷子,摇摇头,径自坐到顾旭白身边。 顾旭白抬头,目光没有任何焦距的看了一圈,望向谢老左侧的位置。“麻烦您。” 顾老爷子心痛的看着他,手里的手杖在地上很戳几下,寒着脸拂袖而去。 谢老松了口气,示意徒弟把门关上,这才拿出脉枕,给顾旭白诊脉。 过了片刻,谢老收了手,吩咐徒弟把针盒打开。 梁秋把手机放到一旁,双手托着腮,忧心忡忡的看谢老施针。“是不是真的治不好了?” “好不了。”谢老扎了几处穴位,接过徒弟递来的毛巾,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看不见也挺好,心里清净。” 梁秋让他噎得说不出话来,闷闷闭上嘴。 过了半个小时,谢老让徒弟吕先生把针起了,背着手慢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这次的时间为什么这么短?梁秋觉察到异样,不动声色的拿起手机,无声无息的跟上去。 是他太蠢,还是顾家的人太精明?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来到主屋后门,梁秋听到谢老跟顾老的对话声,当即矮下身子,把鞋子脱了,悄悄往屏风后的花盆挪去。 “他会死?”是顾老不敢置信的声音。 梁秋眼皮跳了跳,听到谢老笃定的回答。“气血郁结,心病还得心药医。” 心病?顾旭白的心病不就是薛宁么?难不成谢老还能让死人复生? 梁秋捂住自己的嘴巴,静静竖起耳朵。 “劳烦谢兄辛苦奔波,下个月不必来了。”顾老爷子长长的叹息一声,沉默下去。 谢老也不说话。 梁秋等了一会,腿都蹲麻了也没听到两人开口,只好从花盆后面爬出来,悄悄穿好鞋子,跌跌撞撞的往偏院跑。 路上撞到了吕先生,梁秋告罪一声,接着往前跑。 他的猜测是对的……梁秋在院外刹住脚,缓了缓呼吸,狠狠敲了下自己的头,深吸一口气,笑容灿烂的转身往外走。 他激动个屁啊,该激动的人是顾旭白。 —— 元旦临近,山上的大雪一场比一场厚。 薛宁拿着手机,安静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神色柔和。 身后的壁炉烧的很旺,屋里并不觉寒冷。 三个月……时间过的真是快。有关盗挖、盗卖走私文物窝案的一审结果已经出来,八爷、齐博远、王福贵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蒋卿云及另外两位涉案成员,被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齐天宇被判有期徒刑15年,赵和顺以及他那位老领导另案处理,审判结果不日公开。 薛宁心心念念的永乐九年黄绫,被鉴定为真品,而印信就在齐博远的书房中。由于该物件的历史意义重大,相关部门已经确定了公开展览的日期。同时展出的,还有此次追回的部分珍贵文物。 该案价值巨大,影响极其恶劣,前后被立案查处的人数,属历年之最。一度风平浪静的舆论,再次掀起巨浪,公安部所官微下的点赞数量,几分钟内就达上百万。 薛宁低头,也给公安部官微点了个赞,复又抬起眼眸,继续安然欣赏窗外的风景。 她想他,很想很想……想告诉他,他的努力耕耘有了收获;想告诉他,她还可以继续等,等他来带她们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薛宁笑了笑,嗓音温柔如水。“放桌子上吧,我饿了自己会吃。” “少夫人,车子已经到了山脚,他正在往山上走。”保镖的嗓音有点冷,明明话里都是欣喜。 他来了?薛宁眼中燃起错愕,急急转身,拿起丢在沙发上的外套,一边套一边往外走。 雪下的很大,别墅门外的台阶铺着厚厚的白雪,顾旭白一身黑的高大身影,在一片银白中格外惹眼。 薛宁站在台阶上方,眉眼含笑,温柔的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赢了。” “赢了。”顾旭白弯起唇角,脚下的速度加快,不顾台阶湿滑跑到她面前,弯腰将她抱起来,像似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我来接你和孩子回家,回我们的家,锦湖。” 薛宁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略带胡茬的下巴,欣然点头。 她有家了。 第87章 番外一(可不买) 那一年滕逸27岁,拿到医师资格证,辞职在市中心的位置,开了一家心理咨询中心。 开张第一个月最后一天,他快下班的时候,中心里来了一名很安静的患者。 她叫薛宁。 陪她一块来的中年男人斯文儒雅,是个非常有范的生意人,诉说她的病情时却意外的数次哽咽。 滕逸望向他身侧的女孩,却只见一脸淡漠。 她始终安安静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曾与他对视,不曾在那男人哽咽时,有任何的反应。 滕逸生出几许怜悯,又有几分好奇,例行公事的领她去治疗室。 他问了很多问题,她回应他的只有沉默,也不知是否听了进去。 滕逸有些挫败,起身的瞬间,她的手意外伸过来,冰冰凉凉的握住他的手臂,力道惊人。 那天,她只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即使多年过去,依旧记忆犹新。 她说:“我信任您,能让我睡一会么。” 滕逸惊见她眼底的脆弱,鬼使神差的点头。 再后来,她决定活下去,来中心的次数却多了起来。 偶尔,她会在梦中哭泣,抓着他手无助呢喃。“别丢下我,我会害怕……” 滕逸在她无数次的呢喃中,无可自拔的沦陷,明知危险,明知不该,却依旧奢望那双眼里偶尔闪现的灵动,是为了自己。 很多年后,她终于肯开口,哭泣时却不再因为自己的安抚而停止,他便知道,她死去的心活了过来,不是因为自己。 那个器宇轩昂的霸道男人,在他未知而踌躇的时间里,无声无息的占据了她的心。 他找到自己,让自己说出她的秘密。 而他却拿职业操守当借口,狠狠的拒绝他。 他期待她摇摆的天平,能向自己倾斜,可她送来了一只精美的素色花瓶,第一次主动抱他。 她说:“我知道您不会丢下我,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跟您说。” 他满心欢喜,那个占据她所有心房的男人却再次出现,毫不留情的说出她的秘密,锐利的眼神几乎将他看透。 那一刻,滕逸终于看清自己的自私,决定放手。 然而在她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手机响起,他的潜意识里都会生出希望,希望是她。 终于见到她的一瞬间,滕逸主动抱她,无数的话卡在喉咙里,最后却只是在她背上轻拍几下。 她懂,她什么都懂,却只给他信任。 那天,滕逸像以往那般,守着她安眠。像以往无数次那样,伸出手隔空描摹她的五官,悄悄的吻她的额头。 他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在自己面前毫不设防。 再一次见到她,她跟他说,如果有来生,爱上一个人,然后为他奋不顾身。 她不知道,他也曾想为她奋不顾身。 他以为从此不会再有机会,他看着她穿着洁白的嫁衣,朝着对面的男人走去,看着她在他怀里低眉顺眼的笑,却也看到了一身血的她,被人从酒店里抬出来。 忘了那天他如何接近那些人,又是如何拿到了滴落在地上的血迹,他回到曾经任职的医院,焦急的让旧同事帮忙。 不是她的血!拿到结果的一瞬间,他百般计划,跨过数千公里的距离,成为照顾她的医生。 他看到她眼中的欣喜,看到她的眼第一次因为自己而变得熠熠发亮,反而在一瞬间释然。 后来,他主动联系那个男人,告知她平安的消息。 那三个月,是他此生最开心的三个月,他听得到她的笑声,看得到她脸上偶尔浮现的娇羞,陪着她把一身的铠甲卸下。 他走的那一天,她问要去哪,是否还有话要说。 他摇头,伸手把她抱进怀里,第一次吻她。 她没有回应,只是眼底布满了笑意。 她懂他,一直懂。 如此,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