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吞噬》 第一章(上) 女大学生王倢毕业后回到家乡y城,在电视台工作。 她的第一个工种是新闻部记者,初涉社会,王倢很积极,有“五四青年”的味道。这让坐在她对面的节目主持人李梅儿颇不自在。  李梅儿是个漂亮女人,工作作风干净利落。 王倢很喜欢她,李梅儿却对她敌意很浓。王倢初来乍到,即在电视屏幕出头露面,让她打心眼里不舒服。 李梅儿清楚,王倢能拿上话筒,从某种角度上讲,是粘了她的光。这话说来麻烦,跟新闻部主任评选有关。电视台新闻办公室占据一高层楼角,近七十坪米面积,八名编辑记者散座其间。王倢来前一个月,小城“名记”魏垣正与现部主任宋成为主任一职争得火热。 魏垣瘦高个儿,白净的脸上架副眼镜,斯文有礼的样子。他的特点是嘴甜,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即使初相识照样可以把对方捧得上不着天下不落地。因而台里台外人缘很好。在争当主任这场无声战争中,李梅儿公开支持魏恒。首先他俩是搭挡,台里大多影响大的报道都由魏恒主导两人合作进行。对李梅儿来讲,魏垣令她的事业如日中天,是成就她多人景往的首要功臣。 然而,宋成是研究生出身,在y城这个人才短缺的地方,高学历硬件弥补了宋成的多项不足。更加之宋成跟主管人事的副台长翟玉平是多年“铁哥们”,虽然险象环生,但主任的位置最终还是“落实”给了宋成。 初坐主任交椅,宋成深知位置不稳,魏恒的强劲实力让他惧怕。放眼办公室,无人可与之匹敌与之争锋。但王倢的到来,让宋成称一百个心!别看宋成人长得瘦小,人群中不起眼儿,可这小子眼毒!他看出沉静的王倢决非平庸之辈。于是大力吹捧之,积极施以各种出镜机会。 所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就是这个理儿,“老人儿”间的明争暗斗无形中成就了王倢,使她这位初入道的“小字辈”,短期内有机会迅速崛起,不久后即转危为安,人气陡升。 这天下班后,王倢拎起包就要走人,李梅儿神秘兮兮拽住了她。王倢大为诧异,李梅儿平素对她爱搭不理,今儿这么热情所为何来? “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李梅儿眉飞色舞说道。“干嘛呀,我还有事哪!” 王倢不想跟她过多亲近,弄得正兴头上的李梅儿有些不悦,脱口损道:“不识抬举!别人巴巴的要去,我还没理呢!” 听她口出恶言,王倢很生气,但她转念一想,反对李梅儿灿烂笑笑:“好吧,去哪儿?”李梅儿展颜:“去了你就知道了!” 两个女人勾肩搭背,亲亲热热走下楼去。不知情的人一准认为俩人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殊不知一个将对方恨得牙痒,一个心中暗自戒备。 包间坐定,李梅儿得意地看着王倢那张有点发呆的脸。包间的豪华程度令刚迈出校门的王倢错愕,金碧辉煌恍得她看不太清坐在对面足隔数米远的李梅儿。李梅儿带自己到这儿所为何来,王倢一头雾水。 包间门开了,一队人相跟着鱼贯而入,走在头里是电视上经常露面的市里头头脑脑。王倢明白,敢情自己“陪吃”来了!这个想法一坐实,才刚的无措水样褪去。眼见李梅儿自鸣得意的样儿,王倢有如生吃苍蝇般厌烦。 “唉呀,是小王呵!”打头的常务副市长陈总世热情地握住她的手,转头对后面的人介绍道:“这位可是我们y市的后起之秀!”陈市长的评价抬升了王倢的份量,加上大都初识,大家逐个与王倢握手。 在握手上,王倢学不来淑女模样,她做不到将小手微抬,五指闲闲一搭,让对方虚握即可。她是热诚的,握手中总是习惯性微微用力,眼睛直视对方微笑致意。一片热闹中,王倢微怔,y市宣传部部长石春站在她面前。 这是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手竟柔弱无骨。王倢突然想到别人说过的一句话,手软的男人都心狠手辣。对方在看着她笑,热诚中不失客套。王倢看着他的眼睛,那竟是一汪深潭!她的心突然慌跳一下,一股难解的意味贯穿全身,她倍感莫名其妙,暗自嘲笑自己。 陈市长请的是韩国sy集团ym分公司总经理,他们的主产品是一种甜味料,据说在欧美等发达国家,这种甜味料的使用量达食用糖总量的一半,但在中国食用比例还很低。这次到中国,他们是来做市场调查,兼考察投资地点。 酒酣时,ym公司李助理趁着酒兴站起来。他坐在李梅儿旁边,两人开小会有一段时间了。这会他才想起自己肩负的重任,提议敬陈市长酒。然而,一向宽容和蔼的陈总世此时却用手捂住杯口,微笑看定对方不言不语,眼里毫不掩饰满是冷意,端杯站立的李助理不知所措。大家静了下来,像看耍猴似的瞧着李助理不自量力的样子。 韩方经理朴正傅精通汉语,见此情景哈哈一笑:“小李你也真是的,眼里光有美人没领导呵,罚酒一杯!”尴尬的空气让这句玩笑语冲淡了,坐在王倢旁边的石部长也笑吟吟站起来说:“我来陪李助喝下这杯酒!今天咱哥俩偏得呵,身边坐着的都是美女,有情可原!来喝,喝!” 王倢脸红了,她低下头去。满桌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又一波饮酒高潮掀起。 石春饮毕坐下,对王倢咧嘴一笑:“小王,不介意吧?”王倢羞得脸飞红霞,轻声道:“部长,您就别逗我了!”望着王倢娇羞可人的模样,石春怔了怔,良久,才自嘲似的摇摇头,“吱”的一声端杯呷口白酒。这一幕,让坐在对面的李梅儿尽收眼里。 “朴总,我可不可以问您一个问题?” 王倢想总这么呆坐不是回事儿,主动开言道,“请讲,”朴正傅蛮感兴趣。“你们公司的甜味料,与现在我们习惯用的甜味剂,一样是食品添加剂,如果没什么特别,我们为什么转而用它呢?”此言一出,满座皆静。王倢有些忐忑,心说别再问得不合时宜。可这会她的确好奇,就冲口而出了。 “陈市长,你们市里可真是藏龙卧虎呵!”朴正傅先没回答问话,反转向陈总世笑呵呵说了这么句话,“哪里,客气了!”陈总世谦虚的说,却不自禁赞赏地看了王倢一眼,说实话,这也是盘旋在他脑海里的问题,他不知韩方就此来中国投资有多大意义,市场前景有那么大吗,好家伙,一下子要投近20亿,这可是市里前所未有的大项目,虽然对方还不一定在y市投资,可投资总数及在中国建生产基地是肯定的,这里面有没有其他因素,会不会又是一个高消耗高污染企业,他暂时还拿不准,对方第一次来,行业问题解释得也是云山雾罩,问深了就是商业机密,搞不好再把人家吓跑。王倢的提问一针见血,直捅根底,让他很是满意,再者这有些不礼貌的提问由王倢做是再合适不过,毕竟她初涉社会,言语冲撞再多也没人介意。 “小王呵,你们现在习惯用的都是化学用品,我们这可是纯正的植物提取物呵,具体的明天我让李助理详细给你介绍。”朴正傅的回答让王倢很高兴,又有了一个重量级的采访。 有了好心情,拘谨的王倢活泛起来。不一会儿,她与李梅儿两人左右开弓,“你方唱罢我登场”,连续向众人劝酒。只见二女笑靥如花,言中带骨,让人心痒却不敢轻薄,没多久,酒至浓酣,众人纷纷离席。 “我送你吧”石春立起身对王倢说,对面的李梅儿已不知去向!王倢抬眼望了下窗外,夜色已浓。y市的社会治安不好,前两天刚听说电厂有女工夜班被劫。 “好的。”王倢的回答让石春眼中一亮,脚步轻快起来,他不知自己兴奋个什么劲儿,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罢了!不,石春暗暗推翻刚刚的评语,王倢身上有一种力量,他无法形容,却在它的鼓动下不由自主努力缩短跟王倢的距离,“只是做朋友嘛!”石春在心里堂皇地对自己说道。 “你是学中文的?”漫步在桔红色的路灯下,石春享受地深吸口潮湿的空气,开口问道:“是呵,怎么了?”王倢爽快的回答。 “没什么,你的报道挺有特点的,我想这样的文章应该足够的功底作基础。”石春巧妙恭维了一句。 果然,王倢笑了,得到别人的肯定是让人高兴的事儿,更何况是顶头上司。 “小王,你知道吗,刚开始,因为你出镜我还批评过你们台长呢!”石春促狭地笑道。 “我知道,你讲过‘电视台没人了才让这个口齿不清的小丫头出镜!” 王倢淡淡作答。 石春汗颜了,偷瞥了王倢一眼“没看你对我有什么敌意呵。” “没什么呵,刚开始是我说的不好,再说没压力哪来的动力呵,你看我现在主持的还成么?” 王倢笑着直视石春, “有特点,但还有些嫩。”石春认真的回答,他突然间觉得王倢不可小看,对方虽然小他十来岁,可交谈中他却一点也未感到年龄的差距。小妮子的思想有厚度呵,他暗自评价。 第一章(下) 次日上班,李梅儿对王倢的态度由阴转睛,零食水果逐一奉上,热情得让同办公室的男士乍舌。“梅儿,你什么时候能这么对我就好了!”摄像师于成军故作惆怅的说。他刚到台里不久,身份是地方机械厂借调人员,于成军一直努力办调转手续,但在电视台这个旱涝保收的单位,转正式工谈何容易!同一办公室的赵飞祥来电视台快两年了,也没办成调转手续。  除了王倢,于成军是办公室最年轻的人,平素口无遮掩,爱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李梅儿横他一眼,没理他,转脸对王倢笑道:“午休时咱俩逛街好不好?” 一大早李梅儿一连串的热情攻势,王倢大着头照单全收,她提出的建议,王倢本没什么兴趣,但因为喜欢李梅儿,应允下来。李梅儿外貌妩媚,工作起来却激情投入,这种秉性与王倢甚为相投。 “过两天咱们要来新副台长了,”闲逛中,李梅儿没前奏突兀地讲了一句。“咱们台里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王倢有些意外,“好什么呀!想承包个栏目都不行,承包报告放案头快一年也批不下来,有能耐就直接说不让个人包!”李梅儿一肚子不满。 早在王倢来之前,魏垣就曾打报告拟承包周未时段,做专题节目。这是个好建议,电视台现在新闻充斥所有自办时段,很多好选题因时间限制大都蜻蜓点水,略略带过。但这好像是魏垣的事,李梅儿平白无故着急个什么劲儿呢?王倢有些不解,却没有多问,她不是个多话的人。 新来的副台长名叫李爱林,原市秘书办副主任。此人瘦高个儿,长白的脸上横架一副眼镜,看人时眼神有些愣直。其实在他来前,他的小道消息已传遍电视台,最经典的莫过于陪领导下乡。那是李爱林刚任秘书科副科长不久,被派出陪同孟副市长下镇视察。别的秘书陪领导,必鞍前马后,小心谨慎伺侯之。李爱林不,这倒不是出于“骨气”,而是此人异乎常人的“个性”。 李爱林笔杆子硬,执笔即行云流水,可腾龙行凤,但此人天生一张恶嘴,为人过于苛吝,典型“恃才放旷”的主儿。他的“个性”在在与领导下基层时展露无遗。与镇干部同席时,李爱林语惊四座:“孟市长可是好酒量,你们敞开了和他喝!” 他的性格给领导留下深刻印象,从此成就了他的“固步自封”大业。 那次回市后,李爱林再也没机会和领导出门。秘书科副科长的位置,他一坐就是七年,眼见比他后来的干部一个个都走到了他前边,李爱林也为自己这种“原地踏步”式的工作状态暗暗心急。 近两年,李爱林总算开了窍,他醒悟到论能力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处于中间上不去下不来的状态,要想升迁只有另辟蹊径。于是,他开始刻苦钻营。功夫虽然练得晚,略显稚嫩,但他终能得偿所愿,有机会到电视台任职。 虽然初来乍到,李爱林却大权在握,主抓新闻采编播及广告业务。也就是说,他的到来,让老副台长翟玉平基本靠边站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没多久李爱林就烧了第一把。 “王倢,你来一下。”一天,王倢刚进办公室,李爱林就推开门对她扬声叫道。对新来的副台长,王倢即无敌意也无好感。她拿起桌上的杯子,早来的李梅儿已经为她倒满热水,她感激的对李梅儿笑了笑,喝口水缓步来到李爱林办公室。 “王倢,我来了快一个月了,全台人就你不爱上我这屋呵!” 王倢一进门,李爱林就有些酸溜溜的说。“领导那么忙,我不敢打扰哇。” 王倢敷衍着,心说没事我往你办公室出溜什么! “小王呵,这一月时间你猜我在想什么?”李爱林大嘴一张,突然发难。 王倢以为自己听错了,张着嘴发傻。 “台里的新闻质量太差,根本谈不上时效!”李爱林愤愤一句。 王倢恍然大悟,急忙说到:“李台长是想干事也是能干事的人,对我们这些办事效率不高的工作人员自然得严要求了。” “我不是说你呀,小王,你还是位很有思想的年轻人嘛!我来时间虽不长,可我在政府的时候,就爱看你做的节目。年纪轻轻,了不得呵!” 王倢抬眼看着李爱林,对方近四十岁的样子,前额有些微秃,边讲话边捋梳头发。王倢暗想,新领导什么意思呢,拉拢人心么?想到翟玉平如今的落漠,不免唇亡齿寒。 “今天找你来,是想给你加担呵!你要有思想准备。”李爱林此言一出,就静静的直视王倢。见她低头不语,心中暗自得意,也就将心里话讲出来:“我知道,你是个新人,在电视这一块儿,我不也一样吗!关键是那些所谓的‘老人’,他们的实力有多大,能不能再有新突破,干出新成绩。”他顿了顿继续发表着见解,“没有,全是老掉牙的东西!我要新的创意,谁能拿来。小王呵,你很有文采,锐气也还没被这些人这个环境磨平,我就看好你了!” 李爱林满意的闭上了嘴,悄悄对这番推心置腹入情入理的表白打了九十九分。实际上,在他来电视台之前,宣传部部长石春找他谈话时,随口提到了王倢。李爱林闭上眼,石春的句一字不差浮现脑海:“王倢虽然年轻,但很有锐气,我们要想干点事,出成绩,这样的人员是可以加担子的!”有领导发话,新上任的李爱林怎会错过机会!虽然在他看来,王倢的作品平平,新意局限于个人认识。但他怎会将这番话说出口。如果电视台整体迅速改观,哪怕仅仅为形式大改,领导们即可见识到他做事的风格手段! 王倢没有说话,她不是故作深沉,而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认为,新任台长一席话抓住了电视台当前工作之“痛脚”!初入社会,王倢有一股冲劲,欲施展报负,但在工作中,感觉束缚太多,碍手碍脚平白阴碍的事物过多,致使大多新鲜创意空付东流。 年轻的她对李爱林印象大改,心想人真是不能貌相!此刻,王倢看到了机会,让她雀跃也担心,她直视着李爱林,琢磨领导会让我干什么呢,她原汁原味的问出来了。 李爱林满意的看着王倢的变化,这才张口把叫她谈话的目的表明:“让你承办一个社会栏目,可以吗?” 王倢愕住。这样的好事,小丫不是没想过,只是感觉突然。小县城论资排辈风气顽固,她以为没二三年的“混资”,这样的好事轮不到自己。 王倢笑了,她的笑容坦荡自信,带着一股掩不住的天真快活劲儿。看着王倢的笑容,李爱林心里很得意,此刻,他深深体味到权利的好处。电视台虽是个小衙门,可它的独立性强,在这里,李爱林作为牵头副台长,在一定范围内可以执行“一支笔”的权威,这让他充分感觉到了“自由”,并为能掌控别人的“自由度”而自鸣得意。 回到办公室,王倢未待坐稳,就急不可耐的将办栏目的事儿向李梅儿说了。雀跃的她没注意到李梅儿的脸瞬时苍白。直到身后坐着的魏垣一声叹息,站起身走出办公室,王倢才醒悟自己得意忘形了。王倢脑子里飞速旋转着,她忽然觉得自己答应李台长的事儿有些为时过早,毕竟对她来讲,业务还处摸索学习阶段,屋内七八位同事,除了她,别人最少的也有六年工作经验。 于成军成为王倢的摄像搭挡。一天,采访回台途中,于成军悄声对王倢说:“李梅儿出事了你知道么?” 王倢没吱声,只望着他。接手新栏目后,李梅儿又开始对王倢若离若即,这使她很觉苦闷。 “是她和魏垣的事儿让人发现了!”于成军忍了忍还是把想咽下去的话吐了出来。 “你胡扯什么!”果然,王倢轻斥。 “刚开始我也不信哪,”于成军委屈的解释:“可李梅儿的丈夫手中有魏垣的亲笔交待书呵!这事儿都成咱这儿的爆炸性新闻了,就你小丫头还蒙在鼓里!” 李梅儿丈夫是位商人,小富即安那种。王倢见过他,瘦瘦高高的,走路摇晃得像根芦苇。王倢讨厌他躲闪看人的样子,“简直像个小偷!”她曾背后这样向母亲介绍,以表达自己对女友的那份疼惜。 “怎么回事呀?!” 王倢急了,她有两天没见到李梅儿了,还以为她和自己一样忙工作忙得俩人打不着照面呢! “李梅儿胆太大了!老公出差没两天就敢把魏垣往家领,结果人家提早回来了!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反正听说进了一屋人,魏垣当时就写认罪书了,李梅儿老公霍韦东也真狠,复印了不少份。好家伙,现在从市里到咱们单位,几乎领导们人手一份呀!看样子,魏垣和李梅儿要吃大亏了!”于成军一口气讲完,转脸一见王倢不禁目瞪口呆。 原来王倢已泪流满面,身为女人,她懂得爱在女人身上可以引发出的巨大能量,李梅儿会遭受什么惩罚呢,王倢将手中话筒塞到于成军怀里,扭头向李梅儿家中跑去。 “啊哟,妹妹是稀客!”一开门,霍韦东阴阳怪气地对王倢说,嘴里一股酸臭气息让王倢差点捂鼻窒息。 “我想看看梅儿,她在吗?” 王倢站在门口冷冷的说。 “哼,这个婆娘,给我戴了绿帽子,她还有理了!早上旅馆住去了,我接她两次了,也不肯回来,我他妈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得这份报应!”霍韦东气恨恨嚷到。 王倢没接他的碴,问清地址掉头就走。 李梅儿小心翼翼将房门开条小缝,见是王倢即敞开门扑到她怀里恸哭。王倢见状一震,李梅儿的脸肿胀得不成样子,一双丹凤妙目已变成细缝。在李梅儿的胳臂、腿甚至锁骨处,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密布淤青。望着这些伤痕,王倢的声都抖了:“他干的?”得到肯定答复后,王倢气极而嚷:“你为什么不去告他?!” 李梅儿“哇”的一声,哭道:“我不能,他说我要告他,他就会让魏垣死无葬身之地!” 望着李梅儿,王倢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将她紧紧揽在怀里。李梅儿的柔弱,让她不禁去想,那个闯祸的男人在哪呢? 第二章 李梅儿是河北女人,她与霍韦东的相识很富戏剧性。   霍韦东是做医药代理的,走南闯北。在一小镇街头,他发现了李梅儿。 当时李梅儿跟身边几位女友正叽叽喳喳说闹着,李梅儿不知为何,突然笑得花枝乱颤。一双丹青妙目直笑得流出泪来,几楼乱发在风的戏谑下,在她绯红面颊上来回摇动。 霍韦东初见李梅儿,竟呆若木鸡!痴傻模样直追街边流鼻涕捡垃圾的精神患者。与他相熟的同伴哪里见过他这副光景,自然捧腹大笑。爽朗的笑声吸引了李梅儿一伙人的注意,见到霍韦东发呆的样子,李梅儿脸红了。 李梅儿没想到,第二天早晨她才走出巷口,就被霍韦东拦住了。霍韦东平素没什么作为,胆子也不大。但在李梅儿这件事上,他却大有男子气慨。 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望着如花似玉的心上人,直不愣登问道:“我想做你男朋友,行吗?”姑娘脸红了,心里喜悦。霍韦东高个头,看人的目光柔和,没来由的让她喜欢。但李梅儿讲出的却是:“我有男朋友了!”丢下愣在那里的霍韦东快步跑开。 现在想来,追到李梅儿是霍韦东迄今为止做的最有气魄的一件事,他追她的过程直至现在当地偶尔还有人会在茶余饭后谈起。 李梅儿明明白白拒绝了霍韦东,但他没有放弃。他干了一件让他至今想起脸红也悄悄得意的事儿。 当天下班,李梅儿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有所期待。果然,姑娘是聪明的,只不过对方的阵势让她哭笑不得。 霍韦东身后一排乐队,乐符一跳跃,霍韦东大唱《我的心中只有你没有她》、《热情的沙漠》。李梅儿听得一愣一愣的,霍韦东的嗓音实在不错,再加上真情投入,宛若歌星大“腕儿”。 李梅儿和霍韦东恋爱了,但没多久,李梅儿就想结束这段匆忙的恋情。 起因是李梅儿下班时在单位门口与男同事说笑,伸手拍了对方一下。让来接李梅儿的霍韦东看在眼里。霍韦东二话没说,冲上去就跟人打架,结果被人三二下按倒在地,笑着对李梅儿讲:“你从哪弄来这个囊货?” 丢尽颜面的霍韦东更绝,跳起来照李梅儿脸上就是一巴掌,骂道:“骚货!”大家目瞪口呆,他转身跑了。 李梅儿一心要分手,霍韦东跪在地上,伤心欲绝。 李梅儿心软,扶起了他。她没想到,这一扶,她的人生降临了灾难。 当晚,霍韦东强行与李梅儿发生了性关系。事毕,看着床单上的点点梅花,霍韦东满意的笑了,揽过哭泣着的李梅儿说:“宝贝,别哭了,跟我走吧,我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初时,在霍韦东眼里,李梅儿是宝贝,他打心眼时疼惜。托门找关系将李梅儿安排在电视台,想法儿哄她开心。但这样的日子持续二年后,霍韦东的花花性子就掩不住了。先是深更半夜回家,渐渐连续几天见不着影儿,再后来干脆发展到一月回家一次。霍韦东在外恣意花丛,“二奶”频换,李梅儿在他眼里,竟渐成旅馆房间保管员。 李梅儿和魏垣的故事是在一次异地采访中开始的。 有必要向看官介绍下魏垣的为人。魏垣原是y市电大教师,妻子与其同校,是位公认的美人,形象气质在小城堪属一流,但这并不能让魏垣满足。自参加工作起,魏垣经过的女人有十来位。这小子有本事,甭管什么样的女人,只要让他看上,本着“胆大心细不要脸”七字方针,皆能一一上手。只为他能磨,常从小事着手,日常功夫细致入微。说起来花费不了多少成本,在女人群里命中率极高,很多女人都吃他这一套! 李梅儿在与魏垣做搭挡的第三个月,领导派他俩去外地采访。晚饭后,魏垣提议散步,并自然地伸出胳膊让李梅儿挽。走着走着,俩人的头就挨一起了,后来脸也凑到一起,再往后就是舌与舌的交流了。深夜,李梅儿房门被轻轻叩响,李梅儿一脸艳红,开门看着魏垣脸白白的走进来。 李梅儿是个热情的女人,她的热情揉进勇敢这一因素就成了男人惧怕的利器。李梅儿打心眼里爱着魏垣,他的才华让她心折。其实,在这之前,李梅儿就曾多次凝望魏垣的后背,想像着两人欢好时的样子。在性方面,霍韦东是一个很好的开发者,他使得李梅儿激情四射。李梅儿事实中的寂寞使她对男人充满期待。 但这让魏垣始料不及,他没想到李梅儿是爱着他的。当一次他请假回乡,李梅儿追来时,他才从心底感到这件事的棘手。无论工作、生活,李梅儿都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她的热情让他销魂,却不愿承担。毕竟家庭事业的份量要远远重于一场欢情。但这些话,魏垣对李梅儿说不出口,在这一点上,他觉得自己还算是善良的。他的“善良”让李梅儿在这场变味的恋情中越走越远,直至不知死活。 霍韦东是何许人物!小城里他的朋友很多,兄弟到处都是。事实上,李梅儿和魏垣刚从外地归来不久,从李梅儿的眼中他就料到有事,很快他也证实了这一点。但这小子阴,他不乍刺,他在等,等时机成熟,等双方走得更远,欲罢不能之时,他才会出手将二人好好摆弄摆弄。即可摆脱李梅儿,还落个受伤害的好名声儿! 实际上,出事那天,就是霍韦东布下的局,设下的套,他掐着时间回来,带来一帮弟兄,就是想要多个人证,摆明他的清白无辜。 事发后,魏垣第二天就不见踪影,他给领导的请假理由为“老家有急事”。丢下李梅儿一人在困境中挣扎,忍受无时不在的白眼。 李梅儿不肯回家,王倢义无反顾将她带回家中居住,惹得母亲背地里埋怨她“不懂大是大非”。王倢暗想,所谓的“大是大非”,无非就是把李梅儿继续往霍韦东那儿推!但王倢觉得这种情境下,硬让李梅儿回到霍韦东身边,实在有悖人性! 李梅儿的人气迅速堕入低谷,她苦在曾为小城“名人”,走到哪都有人认识,也都有人向她指指点点。单位里原本由她主持的节目没通知就换了人。逆境中,李梅儿反而气定神闲,每日游走于众人的指点间,闲言碎语硬是像细屑样在她身上轻轻飘落了。 没人知道魏垣去了哪里,李梅儿知道,但她不想说,也懒得说。她开始找人办理与霍韦东的离婚手续。 办公室再也听不见李梅儿的笑声了,王倢心里很空,眼见同事们对李梅儿的疏远,她开始有点讨厌这个集体。 一天,市政府秘书小高突然打来电话,说有一个招商团来市考察,请宋成安排采访,末了淡淡一句:“就让李梅儿来吧,她形象好,话也赶趟儿!”小高是市常委副市长陈总世的贴身秘书。领导的红人发话,宋成不敢怠慢,赶紧派李梅儿和赵飞祥赶到现场。 李梅儿采访完正要走,小高急步走到她跟前贴耳讲了几句。李梅儿默不出声将手中物品交给同事,跟着高秘书来到陈总世副市长的办公室。 见李梅儿进来,陈总世迅速离座热情握住她的手道:“我们的主持人可有段时间没来市委了!”李梅儿淡淡一笑,在沙发上坐下,样子懒懒的。小高见状,赶紧找了个借口出去了。陈总世亲手倒杯茶放在李梅儿面前,回身到她对面,沉吟不语。 一月不见,李梅儿瘦得可怜。半响,陈总世才开口道:“说说吧,如果还当我是大哥哥的话!”李梅儿看了他一眼,现在她反应有些迟钝,干什么都慢半拍。李梅儿清楚,陈总世对自己是有好感的,有人传闻她是陈总世的情妇,事实上,相识多年,他们一直都很清白。这方面,陈总世曾有过表示,但李梅儿不假思索拒绝了。在她认为,男女欢爱是一种享受,如果加入权势,就是出卖尊严了。不过今天,李梅儿对陈总世从内心讲很感激,她清楚,如果没有陈总世的安排,她不会再有出头露面的机会。有了这一次,台里冰冻她的现状就会自行瓦解,市政府点名要李梅儿主持报道,谁还会硬顶着不让呢! 李梅儿想到这儿,讥讽地一笑,人或落井下石或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很少,只有王倢。想到王倢,李梅儿将斜倚着的身体正了正。陈总世深深地看着她,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爱上这个倔强的女人了。什么名声,那都是左右人的把戏!在他所接触的领域里,李梅儿那点事儿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小儿科,可人还别不服气,就这点节目,如果没人帮助,人的一辈子可能就完了。 想到这儿,陈总世有些自得,李梅儿没当他是救世主,可他这会自己这么认为了。基于对李梅儿的了解,陈总世清楚,自己是不能硬来的,感化也许才会有希望。 “朋友出国了,他的房子一直空着,这是钥匙,放心,我不会去的!呶——”陈总世说完,将钥匙递给李梅儿。 钥匙在李梅儿眼前晃来晃去,望着它,李梅儿突然很伤心。泪水就那样直接没任何铺垫的倾泄而下,她掩面低头哭了起来。陈总世有些慌张,言不由衷的解释:“我真没别的意思,朋友走了,让我看房子。我没空,又没有可靠的人帮忙,现在你也需要,才给你用的。”李梅儿低低说声:“谢谢!”拿过钥匙转身走了。 陈总世颓然跌落座中,他有些恨自己,刚刚为什么不能卑鄙些,也许会得手呢! 从市政府回来,李梅儿估计的没错,她的工作内容很快有了戏剧性的变化。李爱林亲自跑到新闻部,向李梅儿委婉解释,曾有的用人变化源于台里想锻炼一批新人,为今后增加节目播出量作人事准备。 李爱林坐在那儿前言不搭后语讲着,李梅儿自顾自翻看着杂志,不时哧笑连连。弄得李爱林讪讪的,坐也不是,走也不是。良久,李梅儿抬头。李爱林赶紧向她微笑,以示诚意。李梅儿开口了,声音有点尖,不像她平素的风格:“李台长,我想你是弄错对象了,我只是一个小职员。台里有什么安排,我自然听从领导吩咐,有什么资格挑肥捡瘦!您放心,让我干哪摊都成!” “那就好,那就好!”李爱林点头哈腰走出新闻部,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低哼一句:“妈的,婊子,牛气什么!” 李梅儿心里很清楚,莫说同一办公室的同事,全台工作人员也许都是瞧不起自己的!前一阵子,除了王倢,其他人恨不能绕着她走!眼下从领导层开始态度陡变,无非“官奴”意识作怪,他们不是针对她李梅儿,而是惧怕她身后的陈总世,他是能决定他们官位坐得是否牢靠的“正主儿”! 想到陈总世,李梅儿的心里有些酸苦,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他的庇护下生存。因为她清楚,一旦如此,自己将会付出什么代价。可如今,李梅儿身不由已,异地他乡,李梅儿在小城没一点根基,如果没有陈总世撑腰,她真的只有任人欺辱的份儿!李梅儿清楚,眼下她只有忍耐,保护自己尽量少受些伤害,也许魏垣回来就好了!傻女子痴情的想。 李梅儿与魏垣事发后,电视台新闻部办公室有一段日子没有了欢声笑语,人们默默忙碌着,没人公开谈论这件事。这种肃冷的空气对王倢是种折磨,毕竟她刚参加工作不久,待人接物热情真诚,还没有学会内敛,学会圆滑,很多时候,她的情绪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王倢的这种性子与她的家庭有关。王倢的父亲是政府官员,他是从基层一步步做起的,性子刚硬但不乏世故懂得自保。王倢打记事起,见惯了别人的巴结。在这种家庭环境中成长,王倢在人情世故方面不如别的孩子成熟,要任性很多。她不会“换位”,做不到通盘考虑,处事常率性而为。这使得她在工作中吃了不少亏,这是后话。 又到周未,联想到近一段日子办公室的沉闷,作为主任,宋成觉得有责任扭转这种局面。临下班,宋成提议聚会饮酒,他先是面对李梅儿讲的。 李梅儿仿佛没听见,拎起包昂头走出办公室,宋成很尴尬。李梅儿这样,王倢就不好离开。办公室就她们两位女士。正巧,总编室副主任赵春莓,办公室文员侯立春都在,副台长翟玉平听到信儿也巴巴赶来了。见人越聚越多,侯立春别出心裁,倡议酒就在新闻部喝。侯立春是电视台年纪最长的女职员,其貌不扬,花花肠子不少,李梅儿和王倢都吃过她的亏。她人缘一般,但地位不可小觑,因着副台长翟玉平的宠信,台内大小聚会顺理成章会邀她参加。 大姐的提议,得到小伙子们的热烈支持,一通电话,半小时后,酒店服务生就在长长一排办公桌上摆满酒菜。谦让一会,十来个人分散坐下。 自高中那次与鄂巅他们痛饮后,王倢再没碰过一滴酒。任何场合,无论对方怎么劝,死抱定“不会喝”的理由一撑到底。但今天,她可危险了,别人倒没什么,侯立春与赵春莓是有名的“生事精”。她俩凑在一起,没对象时就拿对方开心,有可以开涮的人就合力攻击。王倢心里暗自叫苦,又不能中途退场,那样会被这两位大姐骂死! 王倢面前到底被倒上了啤酒,翟玉平与宋成坐在首位,她坐在宋成下首,左手侧即玻璃窗。酒越饮越酣,一钟头过后没有一丝要结束的迹象。王倢有些撑不住,倒不是喝酒闹的,酒大都让她顺着窗缝倒下去了。经过李梅儿的事后,王倢对电视台同仁那种亲热劲儿逐渐消退。尤在李梅儿从市政府回来时,王倢瞥见侯立春冲着梅儿的背影,向办公室人员挤眉弄眼,更使她对这一拔人打心眼里厌烦。这会儿,别人热闹着别人的,王倢的耐性已磨得干干净净,她想着怎么找借口离开。 “王倢,栏目办得还顺手吗?”副台长翟玉平突然发问。王倢心里一惊,近期,李爱林与翟玉平的矛盾趋于白热化,俩人已到了不同席饮酒的地步。王倢是受到李爱林重用的,这一点会不会让这位副台长对自己有成见。 在李梅儿与魏垣未出事前,俩人对她这位小妹妹还是相当“关爱”的,王倢清楚,他们与自己靠近无非想让自己在两大战垒中表明方向。好在王倢年纪虽小,处事原则性极强,这种杂七杂八的事儿她是不愿参与的,可与二人走近,使她获益菲浅。相对别的同事,李梅儿与魏垣更愿意讲些真话,从他们那里,王倢了解了翟玉平的小人性格,基于自己的性格弱势,王倢在工作中曾多次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与翟玉平发生正面冲突,以免惹祸上身。这会,翟玉平主动发难,王倢不及思考,脱口答到:“收视率还可以,找咱们报道的人越来越多了!” 王倢的话是客观的。y城不大,但有三家电视台,二家报业,媒体竞争激烈。过去,因为是国办电视台,新闻节目相对僵化,局限于领导行程、会议及职能部门工作等方面。老百姓关心的热点、难点、焦点关注得少些。王倢主导的社会栏目即以“三点”为工作核心,在全市各领域全面出击。而且她主动性强,涉猎面广。九十年代中期,小城虽传媒林立,但大都还停滞在被动采访的境地,王倢的这种工作作风,无疑先声夺人,新栏目运转仅三月,收视率已在全台攀升第一,且有稳居不下之势! 王倢实话实说,但她忘了谦虚,尤其面对正失意的翟玉平,他是不会愿意听到她这么有底气的答复的。听到王倢清脆的回答,翟玉平不禁皱了皱眉,心想这小丫头刚来时看着不错,怎么才有点成绩就盛气凌人了呢!翟玉平的动作,让侯立春看在眼里,这会她有点“高”了,看翟玉平的眼波就多了些意味,翟玉平见她这样,心中一荡,夹菜的手有点忙乱,但这种乱让他心甘情愿,满怀期待。 “王倢,我和你喝一杯!”王倢一听侯立春又发出这种声音,头都大了,到这会儿,这老大姐已经和自己喝第六杯了,天知道,她搭错了哪根筋!想是这么想,但王倢的动作还是很利索的,带着一股诚恳劲儿,她的这种表现源于老父的谆谆教导,这位驰骋宦海的老人深深明白,女儿的性子是她工作中的最大障碍,改变是不可能的,但他时时记得教会女儿隐藏自己的方法,眼下王倢用的就是“装”字真经。 “王倢,你知道么,你可是咱们全台女人的榜样呵!”侯立春大着舌头,口齿不清的说,旁边的赵春莓立刻笑了。王倢心里很生气,知道这两家伙开始要整自己,让她好看了。但她谨记老父教诲,不让自己脱口道明。“唉呀,两位姐姐,你们饶了妹妹,别拿我开涮好么?要不,我唱首歌给你们听?” 王倢故作欢快的讲,“好呵”,于成军与赵飞祥闻言喜出望外,宋成也笑吟吟的看着王倢的自如表现,心想酒可真是个好东西,平时让小丫头唱首歌比登天还难,这会几杯酒下肚,主动请缨了!好呵,有潜力,还得继续挖掘! “你也许不相信,你也许没留意,有多少人羡慕你,羡慕你年轻……”王倢的歌声让大家不由自主停止交谈,认真听起来。一首唱毕,赵春莓不干了:“好哇,丫头!你这是故意显摆自己,影射我们老了?不行不行,再来一首!不听话,我就连灌你三杯!” 王倢想今天真是碰上了“南霸天”!她喜欢唱歌,还可以避免喝酒,就没推却,开口唱起了《酒干淌卖无》。她没注意到,当她报歌名时,正夹菜的宋成筷子掉在地上,抬起头的他,满目凄惶。 这首歌是王倢最喜欢的,自然唱得炉火纯青。歌毕,满堂喝彩,王倢不禁有点得意扬扬,连声催众人:“快,买票,买票!”买票即歌者唱罢要同桌人喝酒的意思。宋成不等众人有何表示,自行端起满满一杯白酒,仰头一饮而尽! 第三章 酒宴直至深夜才结束。第二天,王倢照常上班。   推开门,于成军直直向她走来,连笑带骂道:“死妮子,除了你没别人能干出这事!”“怎么了?”王倢莫明其妙,“还有脸问,你昨天倒出的酒把楼下的花都浇死了!”赵飞祥在后面叫道。东窗事发,王倢脸红了,但还在狡辨:“谁让我不能喝,你们硬灌来着!” 原来,王倢昨晚没喝的酒顺着窗缝流到了六楼报社编辑部的窗台,那里正经摆有几盆名花呢。王倢暗叫可惜。但要让她像别人那样,不要命往死里灌自己,她宁可还用这丢人的小招术摆平。 “以后叫你小赖子,成不?”宋成笑嘻嘻的,没一点哥哥形象。王倢白了他一眼,秀目转了两转,坏坏一笑,走到宋成对面坐下,笑盈盈看着他。宋成让她看得发毛,挺了两分钟,忍不住问道:“小崽子,你想干啥?”王倢长叹口气,没理他,扭头却向众人道:“总听说‘情种’,好奇得很。谁想咱们身边就有个‘情圣’呵!” 于成军一听,小眼发亮,直扑到王倢面前,大嘴一张几乎流出口水来:“谁?谁呀?”王倢笑着推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心下了然大家对宋成昨晚异常举动的好奇,转过头面向宋成道:“主任,大学生活很精彩吧?”话音未落,于成军那边已然配合:“就是就是,红颜知已排着队呢,尤其是会唱‘酒干淌卖无’的女同学!” 满屋哄堂大笑,宋成脸红了,又气又笑,嘴里却卖瓜道:“不是会唱,只是一起听过!”“哦!”大家恍然,齐齐笑看宋成。宋成尴尬之余,干脆自嘲:“咱当初也是帅小伙呢,也不是没人追的!”赵飞祥一旁平声加入一句:“哦,赶情宋夫人曾为追捧排‘排长’!这可得找她本人证实一下!”宋成头大的看着众人,大家一副吃定他的样子,终抵不过压力,主动投降:“今晚我请,行不?”言罢肉痛的叹了口气。 笑闹过后,王倢看了下表,上班过后分针又滑过半圈,李梅儿依然末到。 李梅儿受了惊吓。 昨晚,李梅儿一个人走在巷道。初冬,天黑得早,就在李梅儿走出巷口的时候,两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李梅儿的身体剧烈颤抖。这是两个陌生人,此刻,他俩一前一后将她困在原地。李梅儿怕极了,两人来回推搡着她。李梅儿脑子乱得像锅粥,她不知自己造了多大的孽,老天要这样惩罚她。她想到了最可怕的结局,她不想这样死,太过屈辱。 “妹子,别怕,陪大哥玩玩,包你舒服得要死!”一个男人操着一口外地口音淫笑着,伸手抬起李梅儿的下腭。李梅儿说不出话,巨大的惊骇箍得她呼吸困难,她的尖叫刺破夜空,人软软的倒向地面。 李梅儿睁开眼,看到一张年轻的脸,正关切的簇眉看她。见她醒来,年青人长舒口气。柔声道:“没事吧,大姐?”李梅儿在年青人半扶半拽中站起身来,两位劫路人已不见踪影。“你救了我?”她颤声问,“没什么,我正好从这路过,你胆也太大了,这一阵儿你们城里到处出事,你还敢一个人走这种小巷!”李梅儿苦笑一下,心里尚还后怕不已。 临到年末,小城的治安状况恶劣,恶性案件频发,犯罪手段更是五花八门,大多针对独行女士。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传闻中的“敲头”,据说有一类偷儿甚是心狠手辣,尾随带包的女士上楼,在后面直接用铁锤狠敲其头部,被偷袭者不死也落残疾。 缓过气的李梅儿嘤嘤低泣,她突然想到酒店里为招揽顾客而摆在外面的野物,想到它们那种无望的眼神,才刚自己不一样的艰于呼吸么? 年青人叫陆野,是退伍军人。到y市是看望战友。回旅馆途中听到李梅儿变声的呼喊,跑过来时,李梅儿早已衣裳不整,跌坐地上。年青人虎喝一声,上前就打。那两人看装束似外地民工,碰见李梅儿一人独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尾随在后想趁机占便宜。二人本是纸老虎,见有人来,又在巷口,立时就跑得没影。 陆野送李梅儿回到住处,李梅儿惊魂未定,说什么也不放陆野走。她对刚才的表现很不好意思,暗想哪怕稍勇敢一些,也不致于那么狼狈。 小城近年犯罪率攀升,这种现状让小城居民人心动荡。但人们不清楚的是,很多惊动全城的大案,侦破后,犯罪过程更像一个残忍的玩笑。数月后,曾作恶小城的“敲头”惯犯被公安人员抓获。案犯矮小瘦弱。审讯中交待,因为体力不好,他才会选择这种将对方一下毙命的抢劫方式。消息公布后,全城哗然,这起连环案数人丧生,人们想像中穷凶极的犯人竟连小孩也打不过!真相让人汗然,也促人深思。 陆野不是本城人,刚从海军陆战队退伍的他,到y城会战友巧遇李梅儿。安抚完李梅儿,陆野告辞了。李梅儿费了好大劲儿才要下他的电话号码。 李梅儿歇了一天,缓过阳来。这几个小时,她将自己近来的遭遇前前后后仔细疏理一遍。豁然开朗。她笑自己傻到彻底相信男人,完全受他们摆布。想着前后的因果,李梅儿不禁做了很多假设,如果霍韦东欺侮她之后,她选择的不是认命,受古老观念的推恿,听凭第一个男人的安排。她完全不必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突然明白,自己中了霍韦东设计的圈套。但她能怎么样呢?霍韦东、魏垣,包括眼下关心着她的陈总世,这些男人想要的无非只是她的身体,谁曾真正疼惜过她李梅儿! 想到魏垣,李梅儿爱恨交加,出事后,魏垣即从她那儿借走一万元说要上她家乡找工作,为两人今后作准备。事隔三月,魏垣一个电话也没有,李梅儿最初望眼欲穿的盼,到这会儿才醒悟。她觉得自己很可怜,风光无限的表层下是被玩弄被遗弃的悲惨境地。脱险后的李梅儿暗下决心,前方无论多苦多难,她都要做到靠自己。她决定辞职。 傍晚,李梅儿分别给王倢、陆野打电话,邀他们吃饭。陆野次日就要上车回家,战友们约好欢聚,于是死命推辞不肯来。但李梅儿性子很拧,言谈中大有陆野瞧不起她的意思。没办法,陆野匆忙赴宴,路上满脑子只一个念头,稍坐后即早早离开。但他没想到,这个普通的酒宴,他会一坐三小时,最后同桌饮酒的人都起身了,自已还恋恋不舍,想着法怎样能再多呆一会。因为他见到了王倢。 接到李梅儿电话,王倢下班后就急忙赶到约会地点。李梅儿失踪一天,王倢担心她有新状况。到酒店时,李梅儿早已候在那里。今天的李梅儿出奇的漂亮,眼神闪闪发亮。这让王倢打心眼里雀跃。李梅儿笑着接过王倢手里的包,亲昵地轻拍拍她的面颊。王倢眼睛有点热潮,李梅儿难得神态如此轻松,也许她真的走过来了。想到这儿,王倢胃口大开,直嚷饿。“等一会儿,小馋猫,还有人哪!”李梅儿像姐姐样宠腻着她。友情历久弥新,她已将王倢引为终生知友了。 晚到的陆野落座后连声告罪。王倢好奇的看着他,李梅儿把昨天的事儿原原本本告诉了她,这会儿她对陆野的感觉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崇拜。陆野一米七五左右身材,体格健壮,肩膀很宽,国字型脸庞,眼睛大而有神。王倢突然想到,他的胸肌一定非常发达,看,把毛衣撑得平平的。 陆野让王倢看得神采飞扬。他从一进门,眼睛就没离开过王倢,或直视,或用眼稍扫视。见王倢一脸热诚的样子,小伙子心里甜甜的。王倢不算是美人,但她很耐看。她的脸上有一种内容,那是纯净和天真,它吸引着陆野,让他百看不厌。李梅儿坐在一旁,见状心里乐开了花。王倢上班后,单位不少人给她介绍对象,她从不理睬。现在这小妮子不错眼珠的看人家,心里想什么,她这个做姐姐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是个好兆头,陆野小伙子正直善良,王倢和他若真能走在一起,应该会幸福的。 两人你一眼我一眼的没完没了,李梅儿不干了,笑骂道:“唉,你俩有完没完,我这还有个大活人哪!”一句话弄得陆野和王倢满脸通红,赶紧低头吃菜。王倢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李梅儿的话让她意识到了什么。她有点难以置信,难道自己真的动心了吗。王倢的脸色不自觉已然苍白,她的心在这种想法的暗示下,疼痛起来,丝丝缕缕的抽痛后即欲排山倒海,她忍着苦楚,无意识的扒拉着碟子里的菜,眼神空洞。李梅儿奇怪的看着她,悄悄踢她一脚,王倢扭头看着她一脸的诧异,不好意思的笑了.。 王倢和李梅儿喝饮料,陆野自斟自饮,一点不觉寂寞,话题总是一个才撂下,另一个马上提起,气氛融洽和谐。陆野的手机突然响了,接起时,对方声音大得让两个女人听得一清二楚:“陆野你小子太重色轻友了,我们还在家里等你哪!”陆野一看表,离他原打算离开的时间足足超过四十分钟。李梅儿开言了,“小陆,你还有事?”陆野不好意思的说:“明天要走,几个战友送送。“一起来吧,我们换个大桌。”李梅儿不容置疑,转身招呼服务员。她是这里的常客,大堂经理不敢怠慢赶紧安排。 对李梅儿的做法,陆野是千万个愿意。这会他用眼睛对王倢说话:“看,还是大姐知道我的心思!”读懂他的意思后,王倢羞涩的低下头。 不一会儿,陆野的四位战友应声而来,其中一位一见王倢,吆喝一声“老同学,怎么是你!” 王倢寻声望去,立时喜形于色。 王倢站起身,动作鲁莽险些碰翻桌上的杯子。“鄂巅!”她叫道。向对方热切的伸出双手。 鄂巅很高兴,他刚退伍不久,本想静一静再找老同学们聚聚的,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碰上高中同窗老友。 这一次饮酒,王倢放得很开,最后,醉倒在李梅儿怀里。其实酒喝到一半,其他人就不想喝了,因为谁都看出王倢是在故意买醉。 事隔近五年,鄂巅没想到,中学时代的经历对王倢的影响依旧,伤害依旧。他不知道,在他之前,王倢没有和任何一位高中同学有过接触,偶尔在街上碰见了,王倢也是淡淡的,弄得校友们觉得她很傲气。鄂巅是她的知友,知道她所有的心事,他的出现,将她过去竭力回避的一切立时逼至眼前。事实上,初遇老友的惊喜在王倢那儿维持不过几分钟,老同学新鲜的音容笑貌让王倢不由自主地回味高中生活,也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个人。那是一种尖锐的感觉,它凭着一点的锋利直刺心底。内心的痛无法形容,王倢把持不住,她失态了。 生命的源泉被唤醒并澎湃汹涌,一个小小的而又执拗的声音在王倢心头升起。此刻,言语无法形容压郁在王倢心头的那种感觉,在它的摧逼与冷视下,王倢再一次想到了死。泪水肆无忌惮在王倢脸上奔腾。 王倢将酒喝成这样,同桌的人很不自在。鄂巅脸阴得能滴下水来,不停的为王倢倒茶。李梅儿已经开始哭泣了,她虽然不知道王倢为何这样,但从女人的直觉也猜出个大概。她从没想到这小丫头的内心竟会这般凄苦,平时她是那样阳光,生活在她面前刚刚掀开扉页。可王倢此刻分明是痛入骨髓。李梅儿禁不住恨恨的想,女人为何注定要让男人折磨?! 陆野看着王倢前后截然的变化,没来由的心痛。如果刚开始,王倢给他的感觉是可以进一步交往的朋友,那么现在,王倢脸上明明白白的孤苦,从根本上打动了他那颗善感的心灵,此刻他只想拥王倢入怀,让她哭个够!这个想法产生得冲动而又深刻,他坐不住了。 “把她交给我吧!”陆野直白的对李梅儿讲,“那怎么行,她都这样了,连点自我保护的能力都没有!”李梅儿当即拒绝,“怎么,你不相信我?”陆野有点生气,李梅儿看着他的眼睛,那里一汪纯净,她有些愧然:“好吧,你和她谈谈吧,旁边有个茶室,我也没什么事,就在外边等你们吧。”鄂巅知道陆野是有谱的人,再说有李梅儿在旁护着,也不好多说什么,哥四个告辞走了。 进了茶室,王倢的泪水还没有停,陆野轻叹口气,走过去,扶着王倢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王倢觉得好累,压力已使她不堪重负。过了很久,醉酒很深的王倢根本不知道自己都曾低诉些什么,待她稍清醒些,看到陆野看她的目光即深又柔。 “我想吻你。”陆野一句废话没有,话出口后,他更没有给王倢一秒的时间逃遁,就深深吻了下去。 王倢的身体僵住了,从被吻到陆野的嘴唇离开。她的反应麻木,大脑空白,只明白自己被吻了!王倢彻底清醒了,昏黄的灯光下,她看清陆野的脸,悔恨与羞耻啃噬着心灵,“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陆野脸上!李梅儿应声而入,急问“怎么了?”王倢二话没说,夺门而出,陆野气极反笑:“没什么,女友教训了我一下!”“你什么意思?!”李梅儿火了,陆野话语流露出的分明是王倢受到了欺辱,这从根本上惹火了她,使她面对救命恩人一样怒火中烧。“李姐,你放心,我是认真的,就是有点急燥,不该过早吻她。”见李梅儿真急了,陆野赶紧解释。 看着陆野,李梅儿气恨恨的,现在的她,最讨厌男人自以为是的强硬。陆野明白今天的鲁莽让自己的形象一落千丈,但他不后悔,他是认真的。陆野从衣兜里拿出车票撕了,转脸对李梅儿说:“李姐,你认识的人多,帮我在这儿介绍个工作吧,普通工人就行。”李梅儿望着陆野,对方一脸的坚持,不由长叹口气,这会儿,她也弄不清,陆野的出现对王倢是好是坏了。 李梅儿跑出房门,追上脚步踉跄的王倢。王倢扭头看清是她,没有出声,只用手紧紧握住她的,满眼的凄惶。李梅儿心轻抖了下。霓虹闪烁中,她拥住无助的王倢,热切的问道:“妹妹,你心里有什么苦处,告诉我好吗?” 王倢抬起头,李梅儿一脸的真诚。王倢轻轻摇摇头,脸色也渐趋平淡:“别问了,对不起,今天是我搅了你的局,改天我回请,补你心安。”李梅儿望着昏黄灯光中的王倢,心中暗叹她的倔强,再不多话,搂着她向前走去。 陆野不出声的跟在二个女人身后,这会,他的心态已经平和。想到才刚的莽撞,陆野的脸微微泛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此时此刻,他竟仍不由自主回忆起与王倢双唇相接时的感觉,呵,那真如婴儿般的柔软。 陆野深叹口气,望着王倢的背影,他突然有种感觉,这一生他都将与这个女人紧密纠缠。 第四章 王倢第二天刚上班就被台长叫到了办公室。台长名叫王明恒,五十岁出头,个不高但有些威仪。这是个精明人,与别人区别在于,他的精明是让自己的“懒”得理所当然。临届退休,王明恒手握全台人事、财务两大实权,其他工作完全放权,不闻不问。对两位副台长的明争暗斗王明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比较,李爱林激进些,也愿干些实际工作。王明恒乐得放手让他去干。为平衡,他将全台正向各镇区铺设的“微波工程”交由翟玉平办理,这是一个三百万元的工程,对县市级电视台来讲,这种投入已为首创。   老台长让王倢到办公室,是要将她引见给一个人。 走进台长办公室,王倢注意到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看身形个不高,娃娃脸,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这是我们名牌栏目主持人”,见王倢进屋,王明恒这样向座位上的男人介绍。“刘野原”对方简单的回答,带着一脸的调皮,握住王倢伸过来的手。他的握手方式与王倢类同,只不过力大了些。 王倢看着他,这个人就是刘野原,她难以置信。瞧他,上着红装,脚蹬运动鞋,红色运动帽沿低斜扣于头顶。分明像刚毕业的学生,哪有半点省台新闻中心主任的凛凛威风! 近两天有关省台新闻中心主任要来y市考察宣传意向的消息传遍全台。王倢还听说,省里这次大费周章欲全方位宣传y市,是宣传部长石春的功劳。 “主任很年青呵!” 王倢由衷说道,认定对方比她年小,口气不自主轻慢些。“哪呀,整三十了我!”话毕,依然嘻皮笑脸,一副为老不尊模样。王倢一向讨厌酸文假醋的人,刘野原这种形状,倒很投她的脾气。她笑着倒杯水,放在刘野原面前说:“多大也是我们的老师,还请您多多指教呵!”刘野原笑而不答,他愿意说俏皮话,但懒得讲废话,心说要不是你们台长竭力推荐,我理你作甚? 因为工作关系,刘野原每年有一大半时间在全省各大中小城市及乡村度过。这一次,他是受台长委托,到y市实地考察。 前不久,y市宣传部长石春经人介绍来到省台台长办公室,寒喧过后,石春从衣兜掏出一张支票。 拿着支票的石春诚恳地对郑台讲道:“这是我们y市全年外宣费用,我打算全部拿出跟你们合作。年宣传量和广告量由你们定,我们只要求宣传效果和广告回应率!” 石春爽快,郑台长也不含糊,当即将新闻中心主任刘野原叫来共议此事。几天后,一份计划书摆在郑台长面前,除y市产品全年广告宣传外,另赠送全年三阶段专题及新闻报道宣传。内容可谓详尽,对y市让利颇多,规模效应乐观。郑台长执笔思量再三,最终签了字,旁边坐着的刘野原与石春心领神会,伸手相握,直道“合作愉快”。 这一次谈判成功,与石春的个人魅力不无关系。石春在省会城市呆了不足一星期,在他临走时,朋友已经按群来论了。因为他热诚爽快,为人明朗。这些外在的优质加上他的干练精明,在需要的时候发挥到淋漓尽致,使他风采毕露,人心尽揽。 经几天相处,刘野原与石春竟成挚友。两人喝能喝出气氛,玩能玩在一起,交谈更为相投。临行前一日,两人大显依依不舍之状,送别宴上,刘野原当场拍板,暂搁置去他地的计划,与石春同道直奔y城。也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王倢的任务是陪同刘野原及摄像师郑学炎下各镇区采访报道,借便学习省台成熟的采编模式。同行的还有一特殊人物,即市宣传部长石春。按理,外宣活动宣传部派一普通干事全程陪同即可,但这次由省台新闻中心主任亲自出马,y市在人员配备方面怎敢有丝毫怠慢,顺理成章,宣传部部长石春成为采访团中一员。 这次出行,王倢趁心如愿。她解释不清这会的窃喜所为何来。在王倢的字典里,没有“逃避”两个字。躲什么呢,她悄悄问自己。眼前浮现出一个男人朝气蓬勃的笑容,满溢的青春、灼热的目光令她神往,是的,尽管昨晚陆野的行径让她尴尬,惹她生气,可她的内心却真切起了涟漪,眼下,这个迷乱的小女人已弄不清情感的方向。从清晨醒来到现在,陆野的名字数次钻入脑海,这次公出机会很及时,让她有时间远距离去考虑感情上的事。 采访团第一站不同凡响,y城j镇新近包下一列直达北京的火车作本镇经济增长点,王倢她们出行的那一天,正值专列举办通行仪式。作为采访团中一员,王倢的第一个任务是对这桩新鲜事作现场报道。毕竟第一次直接为省台作节目,过去她也经常在省台新闻时段见到自己制作的新闻,可那都是经过层层审核,上投的结果。更何况每个节目有充裕的前期准备时间,后期不足之处可随时弥补。眼下这个新活用老办法根本不成,所有的信息都是新的,只能边采访边了解,这是最能考验记者功底的时候。刚开始,王倢有几分钟找不着北,急得直想哭,刘野原站在不远处,一声不哼看着她,不但不给一点指导意见,那双大眼睛分明要喷出火来!刘野原这样对待王倢,倒有如泼她盆冷水般好使。王倢性子很硬,她是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手,眼见省台主任一副看定热闹撒手不理的模样,她反倒迅速冷静下来,沉着进行采访内容,暗嘱自己不要有任何细节的遗漏。 一系列繁琐的程序完成之后,火车已前行三十余分钟。王倢坐在座位上,长舒口气。她有些暗暗惭愧,刚才的新闻不属于突发事件,自己完全应该在事前掌握清楚材料,有的放矢。可临行的前一晚自己干了些什么呢?想到这儿,王倢脸红了,陆野的脸再次浮现脑海,只不过,这次,王倢心里甜甜的。 昨日下班,天已昏黑。王倢如以往走在归家路上,今天她的步子有些急,内心有如鹿撞。因为刚出单位门,就见陆野伫立路边等她。王倢像没看见一样,擦肩而过。她的傲气,一脸的冷霜,一般的小伙子真能败下阵来。陆野一声不吭跟在王倢身后,她走快他就快,她慢他也慢。这样两人在路上的行态就显得有些滑稽。 快到家时,王倢沉不住气了,回身叫道:“你又想干嘛?”她这样发问,陆野不由呆了呆,脱口而出一句话:“我只想保护你,”他眼中的柔情让王倢心里一荡。“你不道歉么?” 王倢惊骇的听到自己嘴里竟然吐出这样一句话!这会,她不知怎么搞的,大脑与身体分明不听话,它们都在向陆野传达着一种信息,那是女人想依靠男人的情念。 陆野小心的走到她跟前,轻声说:“我不道歉,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望着王倢水汪汪的眼睛和满脸红晕,陆野轻叹口气,不由再次吻了下去,在两唇相接的前一瞬,小伙子把自己的意思也表达清楚了“一辈子。”陆野说。 王倢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反复在心底向自己发问,这是命吧?是魔吧?怎么我会这样依恋他,这个人昨天还只是个陌生人呵!她柔软的叹息绞痛了陆野,他伸出大手,王倢整个人被拥入怀里。至此,她再无一丝杂念,回吻陆野,享受着这一刻的甘甜。 “小王的基本功还是不错的。”刘野原大咧咧的声音打断了王倢的沉思遐想。在王倢奔忙采访的时间里,他与石春及j镇书记贾根农就野生菌对地区经济具有多大拉动力这个话题相谈甚欢。贾根农相貌魁梧,眼神沉静,话不多。石春与他是多年知交,知道他属“大智若愚”型。对j镇经济发展他成竹在胸,且目标远大。 这一点,见他手中的手机就知道了,此部手机装有卫星定位仪,功能与性能非一般手机可比。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还是个新鲜事物。贾根农每天拿着这个体积庞大的“怪物”与外界联系,期待更多的客源。这一会儿,就这个话题,他详尽阐述了自己的见解,让另两人油然生敬,大为赞赏。 刘野原的评价使大家的注意力转到王倢身上,王倢有些不安,在他们面前,自己完全是“小字辈”。想到刘野原刚刚的态度,她有些明白了,于是真诚说道:“不知道我有没有通过刘主任的考试?”“呵呵,果然冰雪聪明,”刘野原意味深长说道,“论采访,你还嫩着呢,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教你的。” 王倢闻言大喜:“那我以后就叫您老师了!”刘野原看了看她,朗声一笑道:“好吧,谁让你倔得这么投我脾气呢!” 刘野原在省台是有名的“才子”,性情耿直。王倢对他的印象大改并诚恳认师源于见面后的午宴。 为款待刘野原并显示出招待的规格,y市市委书记、市长亲自参加,作为采访团中一员,王倢这位普通职员也列席其间。酒过半巡,赵树正市长笑呵呵开起了刘野原的玩笑:“刘主任年青有为,你这打扮很吸引小女孩呵!”赵市长此言一出,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刘野原头顶的帽子。王倢很奇怪,他怎么连吃饭时都不肯把帽子摘下来,有违常理。 见此情状,刘野原呵呵一笑道:“我摘下你们可得做好准备呵!”言毕帽已落手。满座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一道五厘米长的刀疤赫然横亘于前额与头顶相接处。省台摄像师郑学炎再也坐不住了,连声说:“野原,你快戴上吧”“怎么回事”,大伙齐问。刘野原一脸黯然道:“都是报道惹的祸呵!” 原来,刘野原身兼省台新闻评论部制片一职。这个栏目是电视台的旗帜型栏目,在全台位置相当于央视中的《焦点访谈》。刚办起一年有余,反面报道多些。前不久,就各类假货充斥市场的现状,刘野原指示评论编辑们进行一组打击假货报道。这组报道在播出前,不少人找到台里,甚至牵涉到一些地方头脑。但刘野原工作作风刚硬不阿,原则性强,报道如期播出,重要情节无一桢删减。系列报道播出后不到一周,刘野原在一次回家途中,遭人暗算,当即血流满面,横陈街头。 事情发生在傍晚,正是下班高峰,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不一会儿,刘野原身边已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群众。突遭偷袭,刘野原伤得很重,爬不起身,亦说不出话。但令人伤心的是,这个主持正义的人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得到的是人群冷漠的注视。最后,一个路过的外国教师扒开人群,见刘野原失血严重,立即将其火速送往医院。“只差那么几分钟呵,我就要到阎王爷那儿报道了!”刘野原忆完往事有些神伤。 听他解释完毕,席间众人唏嘘不已。王倢敬重的看着刘野原,她在想他被救起的那一刻,国人的冷漠会不会在他心中留下永难消除的伤痕。这番经历后,他还会像过去那样坚持原则吗?似听到她心里的疑问,刘野原缓了口气说:“老弟我醒来时是躺在老婆怀里呵,那时候,我真的在想,我做这些为了什么,有多大价值?看着老婆哭肿的眼睛,真想从此小心作人!” 赵市长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话得来这个结果,不由于心不忍。但他是军人出身,还是听不得这样的唠骚话的,他嘴张了张,忍忍还是闭上了。年青人毕竟刚受挫折,过一段就会恢复常态。但他低估了刘野原,只见他把帽子端端正正放在左手旁,笑呵呵说:“我是个闲不住的人,出院没两天,又组织了一组假货‘暴光片’,这次力度更大,挖根溯原,一捣到底!奶奶的,我就不信治不了这邪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欢,王倢注意到,有的人笑得很不由衷,皮笑而肉不笑。官场本身就是个大染缸,能有几个把持得住,不受污染?王倢相信刘野原讲的是真话,她虽然年轻,但很会看人,刘野原眼中的正气是装不出来的,它在刘野原身上自然呼吸,使他浑身上下洋溢着迷人风采。 她开始觉得,认识刘野原将会使她的工作有所转机。 王倢的这种想法非“空穴来风”,转眼承办栏目已半年有余。对常规报道,王倢逐渐能够驾轻就熟。但这类工作干得越久,王倢心里就越为焦燥,总感觉有什么是没有达到,也是凭借自我力量不能达到的。看着报道量一天天增多,王倢期待的“质的飞跃”却迟迟没有到来,自己除了采访手法更为娴熟外,内容的深度还是很不够,大都在事物的表面飘浮。王倢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工作现状,热闹是热闹着,可前进的空间很小,潜力还没有挖掘出来。 电视台台长王明恒是王倢父亲的好友,俩人同村,这个交情在当今时代可谓雷打不动,经得住考验。对王倢,王明恒有长辈的关心爱护,也有对属下能力的欣赏。想出外深造学习的念头,王倢向老台长提过多次,王明恒也不是没考虑过,但王倢手中现掌管的一摊工作,换了别人根本没她那种冲劲,也许会瞎了台里的“黄金栏目”。所以,王明恒轻易不放王倢外出。 当石春电话通知让电视台派人参与采访时,王明恒第一个想到王倢,但报出名后他就后悔了,因为作为长辈,他太清楚王倢了,那是一个有机会就紧紧抓住,大做文章的主儿!给她提供这个机会和平台,这小丫头也许会有变动的。但不及他提议别人,石春电话那边已答应了,老台长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而事实正像老台长估计的那样,这次与省台记者同行,电视台险失爱将。 第五章 入基层手把手教王倢几次报道方法后,第四天,刘野原就只身前往数十里外另一小镇,那是他的家乡,工作繁忙的刘野年有时一年也抽不出时间去看望年迈的父母,这次在家乡周边采访,他怎会放过这次机会呢。有的人讲为工作,几年看不了父母,刘野原觉得那纯属诂名钓誉,瞎扯蛋!只有不孝子才说出这话,家是社会一分子,家安宁幸福,社会才会稳定。人不是机器,为了工作六亲不认,除非有切实理由,否则不可原谅。因在j镇的报道已进展大部分,刘野原将剩余的零碎采访通通交给王倢,嘱她独立进行。并答应会在采访组至下一站前返回。 几天来,摄像记者郑学炎与王倢相处愉快。王倢轻快的语言,灵动的思维,使这次下基层采访成为一件乐事。但此人身上有一毛病,这个毛病曾一度使他险被刘野原赶出评论部。饶是他摄像功底深厚,在省台属一流水平,要不早不知在哪个小栏目混了!有的时候,王倢很天真,初入社会,她不晓得很多男人背后有一些不齿内容。但很快,她就见识到了这一面,并也因此有了一番奇特的经历。 刘野原走后当晚,王倢正在房间整理第二天的采访计划,房门被敲响了。开门见宣传部部长石春直直站在门前,一脸苦相。“怎么了,领导?” 王倢见状奇怪的问,几天的相处,大家更像朋友,所以说话也就随便了些。尤其与石春,有很多观点相同,让二人大有惺惺相惜之感,几成“忘年交”。“真不好意思讲,”石春有些欲言又止,“说吧,什么事呀?” 王倢有点心急,屋里还有一大摊工作没弄完呢!“小王,你可不可以作一次我的挡箭牌呵?”咽了口唾味,石春一狠心说了出来。“什么事把你难成这样,我能帮上忙的愿意效劳。”对朋友,王倢一向真诚至“两肋插刀”。 事情源于摄像师郑学炎的老毛病。刘野原走后,在郑学炎眼里,陪同的都是些基层干部,没人管得了他。所以饭后回房间,郑学边剔牙边向地方领导提了个要求。闻言后,在座的有的面露鄙薄,有的跃跃欲试。宣传部部长石春如坐针毡,这种情况他以前碰到过,不就是陪他们到欢场玩乐吗,年青时的他也经常在那里流连!但近年来,石春逐渐远离了那种堕落的场地。今天郑学炎的提议,从同屋人神情可以看出,是很合一部分的意愿的,再者说了,上面来的人嘛,怎么也得招待好了,必要时“全方位服务”也应该做到。 石春是负责接待的主要领导,这会儿由不得他想或不想,把上级台领导伺候好了,让他们作好报道才是真章!想到一会儿为免非议,自己也要怀拥一个庸脂俗粉,石春不由反胃。他有些轻视这些饥不择食的男人,他妈的一些性受虐者!石春暗暗评价。他想到一个主意,可以让自己摆脱这种尴尬。由这一点足证他的自私,他就丝毫没想到这样做会使王倢处于何种境地。 “省台记者想出去唱歌,你陪我去行吗?”石春终于道明来意。“我的工作还没弄完呢!”听说这事,王倢心想这也值得你大费周章!“他…想叫小姐!我一个人怎么办?!”石春一急,说出了实话。王倢一听大奇,她实在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此刻,在这小丫头心里,充溢着好奇。妓女,这是一个在阴暗角落经常出没的称呼,很难上台面的,别说见到,王倢听到都很少。其实这只是因为她的天真,认识面的狭窄。不说别处,仅y城就有数百名这方面的从业者。王倢突然有个想法,跟石春讲后,吓了他一跳,大摇其头。“你不配合,我就不去!” 王倢威胁石春。 石春哭笑不得,采访妓女?让老板发现不死也扒层皮。小镇“夜总会”并不成规模,基本是由当地“黑社会”控制。王倢突发奇想让他扮嫖客,背离他的初衷,他有点后悔来找王倢,小妮子实在不好对付。他暗暗叹气,至此也承认自己是另有他念的。“别愁了,我帮你行不,不让你作鱼饵了!”见石春一脸落莫,王倢大方的安慰他。“真的?”石春不些不信。“当然”王倢眨了眨眼,笑着说。 进包间后,石春悔得肠子都青了,王倢根本不理他的连连白眼。四个男人,除了石春,每人身边坐了一个女子。王倢知道这三人是妓女,她开始有点犯混,尽管她以为自己做得很巧妙,可她的问话太直接,也太过连贯,这正是她不成熟的地方,她还不懂得有些地方的采访是需要高度技巧的。 没十分钟,坐在郑学炎身边的妖艳女子站起身出去了,郑学炎心里非常不满,打石春将王倢领进包间,他的手就迅速从女人峰上离开,低头喝茶,看也不看一眼。他不知石春卖的是什么药,你不愿意不来就是了,干嘛弄个姑奶奶出我的洋相?他不知道,石春亦骑虎难下。凭经验,他断定那小姐出去找老板去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一位瘦弱的男子白着脸进来了:“几位大哥好,怠慢了呵,你们打哪来呀?”男人大刺刺坐下,自行点了颗烟问道。“我们是外省旅游的,兄弟,你们这儿怎么玩的地方这么少哇?”石春赶接过话头。“哦,是吗,滑雪场你们去了吗?”小个子男人问道,“你们这有吗,旅馆服务员没介绍呵,在哪呢?”石春机智的问。见小个子一直用眼看王倢,放肆而凶狠的。石春赶紧说道:“我这几个兄弟好这口,我爱人不懂事,好奇,多问了几句,别介意呵!”“你爱人挺年轻呵,”小个子有些不信,石春故作得意的一笑:“见笑呵,没办法!”他伸手揽过王倢肩头拍了拍。小个子将信将疑,站起身说:“不打扰了,你们玩吧。” 此时,王倢也知道了这件事不是好玩的了,她后悔自已没作任何准备,贸然“深入虎穴”。眼下看这架势,对方已认出她是记者,亏得这次出行刘野原他们因为是正面报道,根本没准备偷拍机器,要不,王倢一准带到这来。按她的想法将访妓报道在报纸刊出是不可能的了,小城不大,这帮人已知道她的长相,一旦发出,她会遭到报复。眼下,这些已不容考虑,怎么脱身才是正理。 想了一会,王倢突然妖声怒喝:“你老实讲,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什么”石春一下子没转过劲儿,“我不管了,你这个老混蛋,白瞎我这么死心踏的的跟着你哟!” 王倢边作哭声,边向石春翻白眼。石春闻言差点笑出声来,此时另三人也让他俩弄得云山雾罩,不知他俩到底什么关系了。石春赶紧就势下坡道:“好了,老婆我错了,别生气了!”“我不管,你带我离开这儿,看我回去不剥你一层皮!” 王倢耍着赖,俩人你一句我一句扭着身子走出小型“夜总会”。 跑出数百米,石春与王倢喘息着停下脚步。对望一眼,哈哈大笑。弄得路人纷纷侧目。 “很高兴能有你这么位朋友,”四十岁的石春突然一本正经对王倢说,看着他一脸的郑重,王倢有些激动,“我也是,”她伸出手补充道:“和你在一起我非常开心!” 此刻石春心潮澎湃,与王倢越深入接触,他越喜欢越真切感受到她的吸引,她身上有一种人格魅力。可使人自新,促人警醒。走在王倢身边,石春觉得自己神清气爽,步履轻快。 刘野原在小组离开j镇的前一晚回到大家身边。王倢私下里对他讲了暗访的事儿。因为事后,王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感觉很不舒服,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是不对。果然,刘野原听说后,直言不讳批评了她。不过这位师尊反复强调的是王倢不该到那种地方,不光危险也不适合她。王倢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有些后怕,也就老实许多。 采访任务10天如期完成,这一段时间,采访组先后深入y市2镇区3家企业进行采访,完成4部专题,7条新闻。工作成效可谓高而精良。对王倢来讲,这10天每一天都是新鲜刺激的。年青的她有着蓬勃的生命力,她随着采访组采访一线工人,田地上的农民,创作的激情时时冲击着她的心扉。期间,刘野原坚守诺言,抓住每一个工作间隙,耐心教导王倢多种采访方法。他思维敏捷,对事物的报道是用研判的目光客观进行的,这使王捷在亲身接触中获益菲浅。 工作中的刘野原严肃而一丝不苟, 10天来,因为工作失误,王倢让他训过3次 。有一次,他现场发作王倢,只因她在采访对象回答问题的时候,插了一句。对刘野原的坏脾气,王倢领教了,有的时候她会难过,但事后并不介怀。10天的经历,对王倢来讲,更像一个快速培训班。临到分别,王倢已经有些依依不舍。 刘野原、郑学炎、王倢在火车开前40分钟赶到“相聚”酒店1号房间,石春与其他4名宣传干事在这里已等了近一小时。一进门,刘野原连声道歉。石春迅速拦住话头,爽快道:“还不是为了工作,应该是我们招呼不周才对!服务员_”他转脸叫道,限你五分钟内把菜上齐,你们,”石春指着另三位服务员,说道,把每个人面前其他杯子通通撤掉,就留下高脚杯,都倒满,今天谁敢耍赖,小心我扎脖灌他!还有呵,”石春故意顿了顿“我知道这桌上有人会在酒上耍赖,你那点‘才华’最好别在这会耍给我看!明告诉你们,一会儿谁要敢喝一滴水,一经发现,你就给我对瓶吹!你们,”他指着服务员,说道:“谁敢给她们倒一滴水,她的酒你自己喝下!”石春是y市行政界有名的“混世魔王”,他说出的话服务员哪敢不听。 石春快刀斩乱麻一通安排,在座的无不惊慌。更让人惊骇的还有他的下一句,真正体现此人“先小人后君子”的风格:“我告诉你们呵,晚上我还有一个重要宴会,但中午我可是豁出去了,在座的除了王倢,在这30分钟会餐时间内,人人必须给我喝下八两白酒!” 同席还有电视台总编室副主任赵春莓、宣传部文员贾华两位女士。两人知道石春说一不二的霸道作风,一声没敢哼。初落座,石春连珠炮的安排吓得王倢脸都白了,末了,石春最后一句话才让她缓过阳来。她不禁在心中暗笑,刘野原在工作中讲究雷厉风行,高效高质,石春相对毫不示弱,酒桌上居然也是这种作风! 一刻钟后,桌上开始有人胡言乱语了。人们工作了一上午,肚子没来得及吃几口菜,先被灌下一满杯白酒,用石春的话讲:“这是打好革命基础”。刘野原最先撑不住,他好酒而不能酒。酒量在全省其他地区也许尚可称雄,但在y市这座素以豪酒著称的城市,他的那点酒量是撑不了台面的。 石春的政策是一视同仁,当然,王倢还小不能拉其入伍。但刘野原可就难免先“报到”了,只见他这会眼直了,舌头沉沉的非要给大家“唱首锅,”此言一出,王捷险些喷饭!老师看来是真喝多了,把“歌”硬给发声成“锅”。但还没等刘野原酝酿好情绪,主座的石春已伸手将他按回座位,“兄弟得罪了,这风雅之乐不适合今天,咱们可只有半小时吃饭时间,一会还得保证让你们准时登车呢!” 但这时候,他已有些控制不了局面,对面的赵春莓明显喝“潮”,高声叫道:“不行,来一个!” 郑学炎借酒撒疯,对旁侧的赵春莓说:“我来唱呵”言毕即满口怪调:“革命战士人人没老婆,革命成功一人分两个——”赵春莓赶紧用酒堵住了他的嘴,怕他下一句即不三不四。 石春一直笑吟吟纹丝不乱,实际上,他在年轻时一次可喝到二斤“老白干”。这点酒这会也只能让他乐乐而已。省台记者来报道是全年宣传工作中的大事,力求完美的他自然会希望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这也是他此时霸道不讲理的原因。当然,刚开始他率先垂范,连亮三个杯底让大家看,弄得人人不得已只能“追风”,三杯下肚,他好整以暇,别人可大都进入情况了。你争我抢开始主动倒酒要酒,服务员们忙得团团转。偶尔一个服务员出去了,酒喝得紧,王捷会乖巧的站起身,帮忙斟满。弄得石春直在嘴上卖乖:“辛苦你了。” 清醒的王捷此时的心情是复杂的,刘野原一行已圆满结束采访任务,短期内不会再来y市。而王捷却感到自己的新闻采访业务刚刚摸着点门路,她景仰更高深的内容。和刘野原他们短暂相处的10天,王捷才明白什么叫“工作着”,那种充实和快乐,能从根本上安慰生命。离别之即,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面对的却是一桌“酒鬼”。她只能暗自叹气。 王捷的表现,坐在对面的石春尽收眼底。朝夕相处这段时间,石春已非常了解王捷的性格与为人。此时,他焉能不知这小妮子心中正转何念头。其实,他正为她考虑上省台深造学习一事,他想把这件事弄稳妥后再告诉王捷。 刘野原与郑学炎在火车开启前一分钟踏上卧铺车门,火车启动后,刘野原做了一个动作,吓得站台上众人齐声高呼!喝多的他上车后又不想走了,晕晕乎乎的,他想下车,因为他们来晚,火车启动后车门还没来得及关,亏得列车员手急眼快,拦腰将他抱住!站台上的石春见状突然有些懊悔,暗叫:“酒喝高了!”他本是有谱之人,但高估了省台记者的酒量,况对方属空腹饮酒,结果险些酿祸。 火车开出了站台,王捷有些发呆。她有一种感觉,自己被队伍甩下了,她突然从内心里感到难过和空虚。 石春立在王捷旁侧,有意让送别的时间长些。他看出王捷眼里的依恋,这让他有点嫉妒。嫉妒?这个念头吓了石春自己一跳!他嫉妒什么呢?又有什么资格嫉妒?石春自嘲的对王捷笑笑。石春想在省台记者那儿留下y城的烙印,让他们起玛在一段时期内经常提及y市。这个目的,他也许已经达到了,但也给王捷留下了深刻印象。 许是生存环境及文化土壤的源故,石春这种作派很合王捷心意,也让她暗暗心折。酒后的她感受着旁侧成熟男人的气息,心神不由自主狠荡了一荡。这让她有些难过。她若有所思,扭头看向石春。石春感受到她的盯视,扭转身形,肆无忌禅的看着她。他的无礼并没有让王捷感到不快,相反,她轻轻笑了起来,迎着石春挑衅的目光,眼神盛满捉弄,石春与她对视良久,想到旁边还立着一群下属,终撑不住,打起了哈哈。 石春没话找话,王捷没理他。她专心回味着时刚心襟激荡的一刻,蓦的惊觉自己竟是位大胆的女人。因为,这会的她,明明很享受那刺激的感觉呢!石春迈过她身边,大踏步向前走去,望着他的背影,王捷黯然低头,怅然若失,她转而想到另一件事,出外十多天,她竟一刻也没有想到过陆野! 第六章 李梅儿真想辞职了。她的决心下在魏垣回来之后。 一天下午,除了王倢,新闻部其他同事都在。门悄无声息开了,魏垣笑咪咪站在门口。最先发现他的是于成军,魏垣过去对他帮助颇多,数月后乍见,于成军对魏垣亲热感依旧,禁不住扬声欢叫:“魏哥,你可算回来了!”李梅儿座位迎门,当时正低头写稿子,于成军这一嗓子令她全身微震,心脏几乎雀跃出嗓子眼,光彩瞬间在她脸庞花儿样绽放开来! 李梅儿站起身,双唇微张,望向心上人。她心知自己太过大胆,但她实在克忍不住!半年的思念呵,对这一刻她盼了多久,又暗地里想像了多久呢!难以计数的夜晚,她辗转呼唤着魏垣的名字,热泪磅礴折腾至深更半夜才沉沉睡去。等待中积累的恼恨,在见着魏垣的这一刻烟消云散!此时,她多想偎进思念着的人儿怀里,近距离呼吸他的气息,感受那份温暖呵!如果魏垣当众吻她,她也决不推却! 她的眼中充溢着勇敢,等待着魏垣的近前。 在外多日,魏垣的思想在外界多元素的猛烈冲击下,成功“洗脑”。他后悔自己曾在小城一呆经年,在这个论资排辈环境中苦争苦熬。如果再早走出五年,他深信凭借自身能力一定能会有更广阔的发展前景。只身在外,尝遍甘苦,李梅儿早被他忘在脑后!事实上,当事发后他不得已踏上离乡列车的时候,李梅儿在他的思想里就像一张用过的手纸被无情丢掉了。时至今日,他也不明白,李梅儿看似那么聪明伶俐的女人,怎么爱起来会毫无头脑,鲁莽到伤人伤已。 魏垣回来是要办调转手续的。出外转了一圈,他在w城电视台落了脚。小子的业务能力过硬,交人手段颇丰。在外地苦熬半年后,终等来当地教育局欲办教育频道大好时机。凭借与主管的过热交情,魏垣成功令自己在多人热望的单位得到一个编制,并为妻子谋到了小学教师职位。 刚下车的魏垣风尘仆仆,在李梅儿眼里,反更具迷人风采。她站在那里,看着魏垣一一与众人握手,笑吟吟等待着,魏垣一会儿给她所熟悉的那份亲昵。爱着的女人痴狂得哪有半点脑子,她怎么能想得到,她全心以对、朝思暮念的人儿此时转得完全是另外一套心思,对她,更如瘟疫般惟恐避之不及! 魏垣春风得意转了一圈,对李梅儿明显的期待,仿佛没看见一般,只远远向她点点头,淡淡问道:“挺忙吧,大主持人?”笑容在李梅儿脸上凝固了,打死她也想不到,曾山盟海誓的恋人会有今天这副嘴脸,她愣怔得像根木头,半天没讲出一句话。 小城人与人之间比较讲情份,不像别的城市有常见的“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一个办公室共处多年,李梅儿走红时,也曾飞扬跋扈欺压他人,但大家感受更多的还是她的明快。此时,目睹李梅儿失魂落落魄的样子,在座的男人们有些与心不忍。大家对魏垣的态度迅速冷淡下来。 “魏主任出外走一遭,收获不小吧?”魏垣在同事们不冷不热的对待中略有些难堪的坐下,屁股还没落稳,赵飞祥突然不阴不阳丢过来一句话。魏垣赶紧接过话头,夸夸其谈:“可不,这次我在外边可长见识了!有一次我拍露天晚会,场面那叫壮观!底下的观众人山人海。在咱们这儿根本不可能见到!”“听说你这次来是办手续的?”宋成问,“对,我把老婆也调过去了,临海城市,你们有时间去玩,我全程招待呵!”魏垣自得的夸耀着。李梅儿再也听不下去,低头急步走出了办公室,她很怕自己会在众人面前哭出来。 着李梅儿的背影,办公室冷了场。半晌后,赵飞祥突然冷哼一句:“什么世道,越恬不知耻的人活得越滋润!” 赵飞祥是老新闻从业者了,在原厂作宣传工作已有十多年,与台里老同事交情甚厚,在电视台缺人时,他是第一个从外单位借调帮忙的人员。在王倢的印象里,这位老大哥人老实,爱唠叨。她没想到,她不在时,赵飞祥会为李梅儿仗义执言。很明显,赵飞祥的话讲得既没水准又恶意挑衅,但这会儿甚合众人心思。魏垣听了,脸白了白,坐在座位上勾着脑袋半天未吱一声。 赵飞详既然把话挑明了,新闻部其他人员也就收起了伪装,齐齐不拿好眼看着魏垣,屋里气氛有点紧张。魏垣分不清形势,不知死活居然讲出一句:“我也是受害者呵!”此言一出,办公室静得能听见粗重的呼吸。 干事小董乐呵呵走到魏垣面前说:“魏哥,我年轻,我刚来的时候,看你的报道真是打心眼里佩服!那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我要能像你这样就好了!”见小董一脸诚恳,魏垣也有些动容,毕竟这会的空气太压抑,他有些难受:“哪里呀,小董,有一天你会做得比我更好的!”小董闻言大摇其头:“那可不行?”见魏垣询问的看着他,小董慨然道:“我妈说了,我没本事可以,挣不着钱也行,但做人这辈子决不能亏心!让我像你似的始乱终弃猪狗不如,那我妈会把我打死的!”魏垣火了,跳起身叫道:“你他妈的胡说什么呢?” 只见小董手一挥,众人没看清怎么回事,魏垣已手捂住面颊,血从鼻子里奔涌而出。此时小董凶样毕露:“妈的,敢做不敢为的菘货!尽给我们男人丢脸!不教训你我他妈的算不上男人!”嘴里怪叫连连,手脚片刻不停,饶是魏垣人高马大,却也顶不住壮实的小董连环炮式的攻击!宋成见状,赶紧起身喝斥:“干什么你们,打群架呀?这里是办公室,什么东西,回来就生事!”他这话明显有怂恿意味且偏向小董, 上前拉架的赵飞祥及于成军心领神会,反架着魏垣让小董又尽性踹了好几脚! 同办公室小张更绝,出去守在门口,作势抽烟。把听动静想来看热闹的同事们一一拦在门外,任多人你一言我一语火上房梁的问他,他也只是猛吸烟,低头沉吟不语。 魏垣心里苦不堪言,他清楚这一顿打是白挨了!几个人明明白白合伙吃定他!今天这事张扬出去,他的头上只能又多一盆屎!他不反抗了,四个围上来的男人倒也不屑再动他,齐齐把手一松,魏垣跌落在地。 小张走进来,手里拿着个湿手巾,连叫:“唉呀,魏哥,快擦擦!火气干嘛这么大,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你就是不在这干了,也得念我们的旧情不是!”魏垣看着小张,后者嘻皮笑脸的,但眼里一团冷意,满含轻视。突然的,魏垣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擦着擦着,魏垣呜咽起来! 魏垣走后第二天,李梅儿递上了辞职报告书。 王明恒因为李梅儿的辞职大发雷霆,因为房间密闭性好,王倢在很不合适的时候推门进去了。王明恒怒火中烧扬出的狠话也就一字不漏钻进她的耳朵:“你他妈那点破事儿算什么?现在凡混出个人五人六的,谁身上没有点烂事?你笨在不会保密!因为这个辞职,根本不值当!把工作干好不比什么都强!” 王倢很尴尬,门已推开,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僵在那里,满脸通红。 老台长没想到王倢会在这时候闯进来,有些错愕,李梅儿见状,赶紧打圆场:“台长,我干新闻工作很多年了,您也知道我的文化水平,刚高中毕业。播音主持是靠脸吃饭的。再过几年我也不能出镜了,让我做记者我没那本事。您看看现在的白艳丽,那不就是我将来的榜样!您也得为我考虑一下,我不是和谁讴气,我是真想经商。您就准了吧,同一个城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还得常交往哪!” 李梅儿把话讲到这个地步,王明恒也无话可说,想了想,他道:“先放我这,让我考虑几天再说。你光想着你个人的发展,台里这一大摊子怎么办?谁来接?没良心的东西,你就不怕电视台塌了架子?”李梅儿呵呵一笑:“我哪有那份量呵,我有自知之明。那台长我出去了呵。”言罢对王倢点了点头,走出办公室。 李梅儿谈到的白艳丽是电视台第一位播音员,有20年播音史,可谓“资深播音员”。已四十多岁,美人迟暮,韶华不现,现在只在幕后配音。下一步台里打算安排她到办公室作一普通文员,但很头疼她能否胜任。除了播音,她实在没有别的工作技能,连简单的打字她都不会。近年来,白艳丽很是学会了夹起尾巴作人,逢人就笑,见人就夸,尤其在新人中很有人缘。 站在台长办公室屋中央,王倢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她第一次在王明恒面前有这种感觉,以前她出入这里十分自如。但眼下,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对王明恒长者式的尊敬与亲近感没有了,代而取之的是生疏。她很想马上离开这里。 王明恒伸手理了理头发,看了会王倢递上的采访心得,突然呵呵笑了,这才抬起头对王倢说:“小丫头,我刚刚讲的是为了安慰李梅儿,你可不要误解呵!”他的这种故意拉近距离可不如平常那么好使,王倢的口气更趋于公事公办:“台长,我这次陪省台记者学到不少东西,也有了新想法。”“好,说说吧,”王明恒无奈的回答,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听王倢说话。 王倢省略了很多前赘,言简意赅道:“我要上省台新闻评论部学习!”她如此意向言明是有原因的,与刘野原他们接触这段时间,她被这种采写方式深深迷住,更况刘野原就此也有过暗示。眼下,王倢等待王明恒的首可。 尽管意料之中,但王明恒还是对王倢轻描淡写的表述方式有些愤怒。现在谁为台里的现状想想,她们不知道,电视台人才属于青黄不接吗?脑子这么想,嘴里他也没客气:“你们接二连三的,还让不让人喘气!” 王倢不答,只冷笑了一下,她突然对这里的环境有些厌倦。 刚才她上楼时,正巧看见侯立春从副台长翟玉平办公室走出来,门先是关着的,侯立春蠢到出来时扣了下衣扣,让王倢大为疑虑也有些反胃。这一幕加上王明恒刚刚的精彩表演,小丫头偏激的认为这里已不是久留之地。 王明恒摆出领导的威严来,挥手对王倢道:“你先回去吧,这事我考虑考虑再说。对了,你们办公室前几天可发生一件精彩事儿。哼哼,要不是我压着,小子们都得受处分!” 王倢一进门,小张小董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会就把事情经过讲明了。李梅儿递完辞职信后上编辑室了,这会大家说话就方便些,听着两个小伙子眉飞色舞形容个没完没了,王倢即解气也对魏垣十分厌恶,她甚至想,要是我能扇他一巴掌就好了。想到这儿,她转身出去找李梅儿。 李梅儿正在编辑一部有关卫生检查的专题片,她现在工作作风越来越扎实了,竟然可以站在肮脏的现场,从容不迫作报道。画面上飞舞的苍蝇一团团的。王倢站在李梅儿身后,亲昵地为李梅儿做着肩部按摩,轻声问:“真的要辞职呀?”李梅儿闭眼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点了点头:“其实在你走前我就决定了,但让你分心,才没跟你说。别生我气呵,最后一个知道。”她拍了拍王倢放在她肩头上的手。王倢没说话,尽管她知道李梅儿做法是对的,可她很舍不得。 “丫头,你可有日子没搭理人家了。”见王倢半天不出声,李梅儿逗了她一句,王倢没醒过味来:“谁呀?”话刚出口,她立时想到陆野,那双热切的眼眸也就直逼眼前,不由有些内疚。“他怎么样了?” 王倢想起临走前,李梅儿向她提过陆野托她找工作的事儿。“早在一家外资工厂上班了,先作保安。下班时你会见到他的,他天天给我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也不给我们留个联系方式!”李梅儿埋怨道。 王倢勾着脑袋坐在李梅儿旁侧,李梅儿编了会片子,扭头看她还是这副情状,“扑哧”笑出了声。王倢没像往常那样与她打闹在一起,她抬起头,恳切的问李梅儿:“梅儿,我该怎么办?”“怎么办?热拌!”李梅儿大嘴一张,慷慨陈词:“陆野是个多不错的小伙呀,沉稳善良,现在这样的人可难找了,我认为最重要的,他是一位有情人。唉,你还犹豫什么?你再后退,我可上了?” 王倢闻言失笑,骂道:“没正形的女人!”李梅儿神色黯然,想了会,她说道:“王倢,我这辈子苦在没遇上好男人,你还小,不知道伴侣对一个人的人生有多重要。作为一个过来人,我相信陆野是那种能带给你幸福的男人!” 听到李梅儿笃定的话语,王倢微震。她抬起手,手指轻滑双唇,陷入沉思。她有一种感觉,一会她就会再次见到陆野。王倢扭头看了眼李梅儿,后者一脸调皮。她头大的叹息,这个丫头当然不会让她闲着! 想到马上要与陆野见面,王倢有些慌张。这情绪很难言,对一个曾亲近过,又马上被她忘在脑后的男性,她不知道再见面该说些什么,用什么态度比较合适。毕竟她在这方面一点经验没有,如果置之不理,又好像辜负了陆野曾带给她的那一刻心动,那毕竟是件难得的事。 第七章(上) 下班后,同事们都走了,王倢还在办公室磨蹭。李梅儿临走前对她狡黠一笑,扔下一句“自已看着办吧!”。  王倢看着陆野在街对面徘徊,心很慌,她不敢见他。 窗外夕阳如火,王倢抱膝静坐沉思遐想:男人与女人相处方式多样,可复杂可简单。在性的交融接触上就更为奇妙,有爱,有自然的冲动,但能从根本上左右人的,惟有思想的契合。这一点因它的难得而弥足珍贵。 对于人本身来讲,无论其高深还是单纯,他(她)的思想都是有着一条通道的,这条通道在思维领域里客观存在着,没防备而又择人极其苛刻。有缘的,不费吹灰之力直达,容不得施予方想与不想,而更多的人是穷尽一生还在爱人心灵通道外徘徊。 在王倢认为,这还不是残忍的事,最难耐的莫过于这条通道已有人走来,远远已见其笑眸,情缘突被硬生生掐断。耳听童安格的《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眼前浮现一张清新朝气的面孔,他的脚下是讲台,回忆他手中的试卷话筒,王倢笑了,笑容未待收敛,泪已直坠,空寂无人的办公室,泪水肆无忌惮在王倢脸上奔腾,王倢清楚,那是她终生难以走出的心结。事情过去已快六年了。她从不曾允许自己纵情流露,哪怕是在无人的角落。 大学时代,每每它刚一冒芽,王倢就会千方百计将它摧折。但她没想到,一切的努力并未阻止它的成长,人只未查觉。在王倢的心底深处,事实上它已凝化成礁石。 王倢不知道,这个结果,是人性的升华,还是前生罪孽的惩罚。但有一点王倢是清楚的,那个人给她的悲与喜,不管她情愿与否,今生都将慢慢尝它。 王倢知道自己陷入情感误区。这种折磨不是一个年轻的生命所能承受得了的,它会损害她的健康,她很担心自己会因此抑郁终生,潜意识里,她很觉委屈,凭着对男人的了解,她料定那个果决的人今生决不会再回头找她。痛苦只能自己消化,找渠道解决。 泪流满面的王倢想到了陆野,想到了曾在他身上感受到的明朗轻畅的青春。想到自己与他在一起时,只想自由自在的唱歌,快乐聊天。她的心底里升起了希望,她影影绰绰的想道,也许这位男子可以帮她回归正常的情感生活。 我会爱上他么?王倢斜倚窗前,望向站在对街正等待着她的陆野。“我还有余地来回应他的热情么?想至此,陆野压在她唇上的一幕再次在王倢心头荡过,那种舒麻的感觉涤荡着她寂寥的心菲。一种强烈的刺激爬过王倢心头,她感到羞涩但抑不住渴望。 陆野在外已等了半小时了,小伙子有些不耐,抬脚向王倢单位走来。见状,王倢不及多想,急忙下楼。她的办公室在电视台六楼,是老式楼梯。跑到门口,王倢有些气喘。 陆野望着千思万念中的秀气女人,距离越来越近,他不知为什么,每每见到她,心内总有一股柔情涌动,总会感受到一种遏抑不住的冲动。 王倢巧笑嫣然,一脸调皮相地与陆野面对面。事实上,她实在是一个“双面体“,熟悉她的人大都只领会她轻快明朗的一面,以为她有着从里到外的”清澈“,这也正是陆野打心眼里喜爱她并甘愿为她驻足小城的原因。如果他知道王倢生命的本质竟是沉重而滞涩的,他还会对她有这么多的热情么? 王倢甩了甩头,把不快扔在脑后,笑咪咪地看向陆野。她不知她的这种笑容对陆野是具有杀伤力的,小伙子有些撑不住,情不自禁抚上王倢的脸。王倢笑着躲开,抬脚欲向外逃去。陆野海军陆战队出身,这点小把戏怎能瞒过他的眼睛。只见他长臂微舒,王倢已落入他怀里。 陆野在单位刚冲了澡,身上遗有淡淡皂味,伴着他的男人气息,将王倢包围得结结实实。王倢有些迷乱,不由软在陆野胸前。真是个敏感的女人!陆野见状轻叹,心内暗暗欣喜,对王倢的疼爱又增加几分。 “带你去个好地方。“陆野轻声对王倢说,”好。“王倢乖巧点头,在陆野身边,她越来越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快乐从里到外。与陆野在一起,时间轻畅流动,她很放松。 陆野将王倢领到他单位食堂,他要在这里为王倢接风。看着王倢诧异的样子,陆野严肃的说:“王倢,这里是我退伍后工作的第一个岗位。我现在的岗位只是个小保安,收入很低,你愿意当我是你男朋友吗?” 王倢不知怎的,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见王倢重重点头,陆野努力按下心头激潮,道:“我是军人出身,这辈子可能不会有大的出息,你想好了。” 陆野的这番表白,真正打动了王倢。与她所认识的同年龄层男人相比,陆野的责任意识更强,处事做人也更为客观。关键一点,陆野的综合素质,令她有身为女人的美好感和依赖感,这是别人不曾达到的。当然,她的情感世界有一份永不变更的存在,但王倢禁止拿他与别人作比,否则自己是不会平衡不会幸福的,王倢暗暗告诫自己,把才涌上心头渐趋清晰的形象用力压回心底。 “我想好了。“她抬起头清晰的对陆野说。并主动将小手放在对面那个正紧张着的男人手上。 尽管意料之中,陆野还是兴奋得控制不了情绪。“我们喝酒庆贺吧?”他居然如是说,“好呵”,王倢爽快点头,”我们可只能喝啤酒,红酒贵我买不起呵。“好呵,”王倢再次简单的说。 陆野彻底服了,他的眼睛有些湿润:“我有这么幸运么,老天!”陆野双手合上王倢放在桌上的手,感受着它的温润:“你真是对我不嫌弃呵!”他傻气巴拉的讲道,“胡说什么!”王倢瞪他一眼,有些嗔怪。“行了,我喝啤酒,你来饮料吧。”陆野恢复常态,笑呵呵安排。 这顿饭俩人吃得像孩子,刚开始还一本正经,没多久,先是王倢给陆野夹菜,陆野居然回送她一个“媚眼”!贷真价实!王倢先是一怔,继而大笑起来,怎么也停不住。食堂里其他就餐的都是陆野的同事,陆野对他们有言在先,不许打扰。 陆野几个新交下的工友,吃完了不肯走,聊着天,远远看着他们胡闹。工人们很朴实,两个人的快乐感染了他们,这会儿见王倢让陆野逗得笑个不停,几个人忍不住拥过来,齐声叫陆野介绍。 “我女朋友,王倢”陆野简单的说,王倢大大方方站起身跟他们一一握手。她的眼中笑意很浓,刚刚陆野实在是太滑稽了!“那我们以后就叫你‘嫂子’了!”和陆野最铁的工友高腾开玩笑道。”别胡说!”陆野闻言赶紧制止,见王倢满脸红晕,他也有点不好意思。连声道:”都坐,都坐呵!“陆野让食堂管理员又上两道菜,几个人喝得不亦乐乎。 王倢伴在陆野身旁,心里觉得温暖而稳定,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幸福,是那样简单而自然的事情!不知不觉中,她已开始照顾上陆野,陆野爱出汗,没一会就有汗从唇边胡须中浸出,王倢总会及时轻轻替他擦抹,她是那样轻柔从容,使这个亲昵的动作演化成最自然不过的事儿。工友们很识趣,不一会就一一起身告辞了,高腾临走时一再对王倢讲:“常来常往呵。” 陆野很满足,快乐从心里溢流在脸上,到他的眼睛。他深深爱上了王倢,漂亮的女人有的是,但陆野更关注心的给予与沟通。这源于家教,陆野父亲是公安人员,母亲做生意,在他们那座城市,陆野家的经济情况相对富足。陆野的父母很相爱,也给了他一个丰富健康的情感世界。成年后,陆野期待着一份真爱的降临,从见着王倢第一眼开始,他已明白自己找到了另一半。 “我们会很幸福的,一切都会好起来!”饭后,陆野拥着王倢在街头散步时说。刚开始王倢有些难受,想推开他,但被他拥得更紧,也就由他了。听了这话,王倢的眼睛有些迷朦,那种尖锐的痛楚又一次袭上心头。她侧身吻了陆野脸一下,心里狠狠的骂自己一句。是的,她想珍惜陆野,放他在心里呵护一辈子。 第七章(中) 李梅儿到底辞了职。辞职信在王明恒那儿压了十五天,李梅儿最终忍无可忍,动用了市里的“力量”。在她电话放后不到半小时,王明恒就通知她到财务处结算。 放走李梅儿,王明恒的心情极为复杂,这位老台长更多顾虑到电视台今后的发展。可当陈总世副市长亲自挂电话给他的时候,王明恒却半句废话没有,尽管他可以讲出的理由很强硬很能站得住脚。但面对陈总世直白的要求,他的所有理由都变得苍白虚弱,自行后退! 因为王明恒年已到届,他想谋得下一届连任,陈总世的评价至关重要。陈总世简单两句话后即挂断电话,王明恒握着电话还有些愣神,一时间,除了准许李梅儿辞职外,陈总世更多隐晦的内容他还没能及时领会清楚。毕竟宦海浮沉几十年,放下电话时,王明恒已很清楚,怎样安排李梅儿比较合适。 在王明恒的帮助下,李梅儿提前“退休”。当时,“减员增效”风潮袭巻小城各个领域,弄得人人自危,像她这样主动离岗的人员很少。记得人事改革风初起时,小城一位28岁的大学生主动“提前退休”,而被树为典型,在大会小会表彰。李梅儿“退休”年龄满32周岁,前人作标杆,后人效法,更加之陈总世的暗许,王明恒才不怕开这个“口子”呢!如果电视台有人胆敢要求他如法炮制,他会有一肚子的话喷薄而出让对方自知进退!毕竟李梅儿蛮声小城内外,多年来对电视台的贡献非他人能及。 傻子也明白,李梅儿交上了好运。她有什么背景什么后台,在李梅儿办手续的这几天,人们暗暗揣测,电视台一半以上工作人员公开议论。李梅儿宠辱不惊,独自一人默默整理卷柜,这一整理才发觉自己工作中积累的资料真的很多,二小时过去,还有一大堆资料摊在卷柜里侧,等待她的垂青。 李梅儿收拾得手软,面颊通红,鬓边有汗珠凝结。她理理长长的裙裾,松垮垮的骑坐在凳子上。侯立春见状走过来,趁机凑趣:“李梅儿这么多年可干了不少工作呵,看看,电视台谁的资料能有她多!梅儿,你可要资源共享哦!”李梅儿偏头看了看她谄媚的笑脸,胸有些闷堵,她强笑道:“侯姐,你要有用就全拿去,我正发愁怎么处理呢!”“唉哟,就我这点墨水,哪能看得懂这些东西!” 此时,屋里还有宋成、赵飞祥两位男士,侯立春嗑着瓜子,与宋成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她料定屋里的男人就是心里再痒痒,也不会有一个人敢公开站出来帮助李梅儿,侯立春惬意的吐出一粒瓜子皮儿,满脸的轻慢,她在这里的目的,就是安心要看李梅儿的热闹。李梅儿有些为难的看着一地的资料,那是她多年来积累下的y市各行各业报道及相关材料,里面有相当一部分是不对外的单位“机密”。看着看着,李梅儿眼有些发酸,这些不出声的物件,比起身旁那一众活人,更令她感觉亲切。想到那数不清的不眠不休的夜晚,想到脚下每一份材料的得之不易,李梅儿走到窗前,悄悄用手指弹去夺眶而出的泪水。 “把这些留给我好吗?”李梅儿闻声抬头,原来是赵飞祥在同她说话。侯立春闻言一愕,险些将瓜子皮儿咽到肚里!李梅儿有些惊奇,赵飞祥是台里出了名的老实人,眼下,大家对她这个“红颜祸水”惟恐避之不及,他是在同她讲话么。李梅儿询问的看着赵飞祥,后者一脸的沉静,向她摊开了手。 “好吧,拿去!早就等你说这句话呢!”李梅儿娇声笑道。宋成在旁轻皱眉头,心想真是死不改悔,都这会了,还在向男人撒娇卖乖!赵飞祥闻言,脸上飞扬着神采,动作也利落起来:“那这一切都交给我吧,你起开,小心弄脏你的裙子。”李梅儿哑然失笑,退到一边,看着赵飞祥兴奋的忙碌着,暗地摇了摇头。 这时于成军与王倢在外采访回来,推门一见满地狼藉,于成军首先变脸:“怎么回事?”得知原委后,两人默然。王倢不出声低头坐下,于成军附身帮助赵飞祥,将那一地的材料收拾进他的卷柜里。 当晚电视台为李梅儿设了告别宴,电视台工作人员都到齐了。经过人生的大起大伏,李梅儿近期变化显著,人们评价她好也罢坏也罢,皆过耳即忘。但不管怎么说,毕竟在这里工作八年,苦乐自知。面对自己喜欢过憎恶过鄙视过也期待过的群体,李梅儿感慨万千。 王倢有些落莫,好朋友要走了,她有点怕工作中的冷清。李梅儿坐在她的旁侧,桌下左手握着她的右手,脸上笑咪咪听着别人讲话。她越是细心,王倢就越是伤感,想到以后上班时再也看不见李梅儿,听不到她爽朗的笑声了,王倢鼻子有些发酸。 酒至半酣,赵飞祥撑不住,端着杯站起来,声音因情切而发颤:“李梅儿,希望你此后一坦平途!”话毕,自先净了手中满满一杯。李梅儿此时已至薄醉,今天她是主角,与她好与她恶的,都用杯中物向她表达情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左右里外几乎没让她歇会!李梅儿虽素有“八面玲珑”之能,对这架式也有些招架不住,已经婉拒好几杯了。但赵飞祥这杯,她是无论如何要喝的,魏垣被打一事,她清楚他是始作恿者,为此,她对赵飞祥有着说不清是感谢还是生气的复杂情绪,但由此看出了大家对她的态度,这让她心神略宽。实际上,与魏垣事发后,外表的强硬初期是她逼自己硬撑出来的。从内心来讲,对这件事,她很抬不起头来,而魏垣事后的态度更让她深感羞耻,恨自身遇人不淑。 李梅儿眼红红的,没出一声,仰脖就干了手中满杯红酒。王倢有些担心,看这阵势,李梅儿非多不可。她眼睛向于成军瞟去,于成军心领神会,起身道:“我说众位兄弟姐妹们,咱们可爱的女主持就要离开大家,另谋高就了,以后再见她就不容易了,大家说,最舍不得她的是什么呀?”“唱歌!”男声女声七嘴八舌,含含糊糊的统一着。 赵飞祥喝多了,抢话道:“我先,我先抛砖引玉!”嘴一咧,唱起了他的拿手小曲:“我家有个自留地,自留地里种小米,种了小米喂小鸡,小鸡为我下鸡仔!”怪声怪调流里流气的小曲未毕,人们已笑得前仰后合,赵飞祥的脑袋上结结实实让赵春莓、侯立春等人敲了好几筷子!小城人普遍性情豪爽,好酒也好歌,酒桌风俗为“无歌不成席”,赵飞祥这样插科打诨令酒桌热闹起来,大家目标不再放在攻击李梅儿喝酒上。 待你争我抢第四曲唱完,集体已又喝过两轮。李梅儿有些“飘”,她立起身来,作出要讲话的架势,这是她今晚首次这么主动,五秒功夫,大家静了声,都拿眼瞧她。 “八年来,我李梅儿为人做事张扬,在这里我向大家陪个不是!”她浅鞠一下,她这一讲,女人们眼圈都红了。李梅儿又道:“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但我会争取好的方面!给弟兄们一句忠告,好好珍惜工作,珍惜手中所掌握的!我清了这杯,大家自便!” 大家齐齐端起杯,看着李梅儿洒脱的再次将杯底亮出,男人们全部喝光了杯中物,女人中赵春莓还在观望,她本想“自便”,轻抿一口,但王明恒看似无意的眼风扫过,令她不敢有片刻停顿,马上喝得一干二净。 “我给大家唱首歌吧。”待众人喝完,李梅儿说道。其实刚刚她站起时本有满腔的话要讲,但不知为何,与众人一搭眼,兴致皆无。反正是告别,应场是必须的,于是李梅儿轻描淡写讲了那一段口是心非的话。今儿这场合是为她摆的,以后还不知有无机会与这些人相聚,临别时,她很想用自己的形式,为他们留下点真实的东西,体会与否就是别人的事了。 在众人的掌声中,李梅儿唱起《二泉吟》:风悠悠 云悠悠;凄苦的岁月在琴弦上流;啊,琴弦上流…… 王倢落泪了,悲怆的歌声中,她读懂了李梅儿内心的孤苦。这首歌她也会,那还是刚上班时李梅儿与魏垣共同教会她的,而李梅儿却是魏垣一声一句教会教懂,并深领其精髓的。她明白,李梅儿是要用这歌声,在这里,在她曾奋斗留连八年之久的单位同事面前,将她对魏垣的最后一丝念想掐断!女人的痴真是粉身碎骨后才能回头么?王倢暗自伤感。 第七章(下) 李梅儿到底大醉而归。王倢将她送回住处,开门却见陈总世端坐屋中,不觉怔忡。陈总世却一脸坦然,问道:“喝多了么?交给我吧。”言罢,不容王倢多想,已将李梅儿拦腰抱至卧室,王倢想都没想,跟至屋内,陈总世见她这样,失笑道:“她都这样了,我能怎么的她!小丫头,思想蛮复杂哦!”他这么一逗趣,王倢脸胀得通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了一会将李梅儿摇醒。 李梅儿睁眼直奔卫生间,抱着马桶吐得没完没了,最后都见血丝了,才满脸是泪抬起头来。接过王倢递过的清水,李梅儿又好一顿清理口腔。这时,她已清醒过来。王倢轻掩房门,小心的向她指了指外侧。她有一肚子疑惑,毕竟李梅儿与霍韦东的离婚手续还没办下来。再说,陈总世也是有妇之夫,深更半夜的,他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呢?看着王倢清澈的眼睛,李梅儿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她。 李梅儿很清楚,她已经没有后路可走。天下哪有白吃的馅饼!陈总世接二连三帮她,不会一无所图。从他将钥匙递到她手中的那一瞬起,李梅儿已预见到会有今天这一幕,尽管陈总世一直谨守诺言,对她的住地未曾踏入一步,但该来的总会来,它不会因为弱者的期望而转变行进的方向。近期,她与陈总世总是用电话沟通一些事情,陈总世的话越来越简明扼要,公事公办。李梅儿了解他,他越是这样,越说明他认为一切已尽在掌握之中。 但李梅儿还是有些意外,在她离开电视台的当晚,陈总世即来到她的房间。想到那个男人正在客厅理所当然的安坐,李梅儿倍觉凄苦。 她偎着王倢,脑子走马灯般的过着“电影”:霍韦东强行发行关系,魏垣的背信弃义……李梅儿晃了下脑袋,头痛得厉害。她的泪水刷刷的雨似的落下。王倢心痛不已,正欲夺门而出,她想痛斥陈总世,让他灰溜溜的赶快滚蛋!李梅儿伸手拉住了她,勉强压抑住呜咽,上气不接下气的低声说道:“这是我的命,丫头,别管我!” 李梅儿暗恨陈总世的作法急功近利,索要的过于明白!但她很无奈,她清楚,离了陈总世,她将一事无成!即将要开展的外贸业务如果没有陈总世的帮助,她一准颗粒无收!创业初期,身居高位的陈总世的扶助是她赖以前行的“东风”。“当是投资吧。”李梅儿身子抖了一下,对自己狠心讲道。 王倢默不出声的看着李梅儿。她很想弄明白,朋友到底要做什么。但她清楚,再好的朋友也需要距离,有些事有些情况还是不知道为好。“让对方有余地保存尊严”,王倢仔细品味这几个字,忽被这个念头击得发冷。在这一瞬,她深深明白了人性的虚伪,很多过失,人们的反应是能掩则掩,同样暗地进行的丑事,无人知道就是清白就是高尚就是君子淑女。揭露才会受到群体讨伐,当事人才会成为过街老鼠! 看着女友,王倢突然意识到,人的感情,在特定时段会会引发特定内容,友情也好,爱情也好都会在人需要时被重视得到升华。像她和李梅儿,今后对彼此的感动信任依旧,但那种倾心的相与也许只能是过景了,这一别可能将从此拉大心的距离,再难敞开心扉真挚相待!想至此,王倢有些伤感。这时,窗外的几声喇叭,在静夜中响得刺耳。“走吧,于成军他们等急了!”李梅儿安慰她道。“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王倢傻里傻气地说,李梅儿笑了:“放心吧,没有什么,我们聊会天儿!” 送走王倢后,李梅儿来到陈总世面前坐下。这会她突然有些胆怯,在这个自己已呆了小半年的屋宇里手脚不知往哪放才好。陈总世默默看着她,他等了她近两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他思前想后,将他与李梅儿的关系定位得清清楚楚,所以当看到李梅儿好友王倢时,他尽管觉得突兀,有些尴尬,但还是硬撑着坐下来等李梅儿。他清楚,放过今夜,他将会更难走进李梅儿的生活。 此时,李梅儿的样子乖巧可人。他想将她揽入怀里,狠狠亲热一番。但他不敢过于造次,从内心讲,这会他还有些忐忑。陈总世故作平静的说:“梅儿,喝点水吧!”第一次这般亲昵的称呼心目中的女神,陈总世声音暖暖柔柔。 李梅没吭声,这个爱起来疯狂到无所顾忌的女人,此时面对陈总世,面对他们之间正流淌着的暧味,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股强烈的想哭的冲动袭上心头。 李梅儿的惶然,陈总世怎会不懂,看她这会这副样子,陈总世有些不忍也有点诧异她为什么一定要辞职。他想,一个女人若没有对自己的那一股狠劲,闯什么天下?要知道市场可不是闹着玩的!想到此处,陈总世再不客气,起身坐到李梅儿旁边,伸手揽过她的肩头。   “我会对你好的。”陈总世大模大样道。李梅儿任他搂着,心脏猛烈跃动,弄得她头晕目眩。有半年时间,她没挨过男人,霍韦东的影子时而从心头时而在床间掠过,她情知那只能是幻觉而已。深夜在棉被的大张大合,生命野性的期待中,李梅儿不知流下多少泪水,对这种守活寡的滋味她真是怕透了!此时,她吸着陈总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感受着他的多情细腻与儒雅,酒后的李梅儿有些迷醉,不知不觉倒在了陈总世怀里! 陈总世喜得心快要跃出嗓子眼了!他本来期望李梅儿不推开他就不错了,事实表明他的收获更大,怀里女人的身子分明发软发烫。他扳过李梅儿,让她正面对着自己,望着李梅儿双颊红晕,眼里的迷离目光,陈总世再不迟疑。附身拦腰抱起李梅儿,急步走向卧房。   当身体碰着床时,李梅儿抑不住“嘤咛”一声,想到今晚再不用孤独,有一个火热的躯体相伴,她自然地轻微扭动起来。 陈总世这时倒不急了,他是玩弄女人的老手,只是近年才略有收敛。对这个自己想了不是一年两年的女人,第一次他一定要让她终身难忘。事实上,从见到李梅儿第一眼起,陈总世就对她充满期待!李梅儿吸引他的不光是窈窕身姿,她不知道她真正的媚力藏在眼睛里。李梅儿眼眸深处自然流露的的内容击中了陈总世,让他对她深感兴趣并多年执着不懈。因为凭经验,陈总世认定李梅儿对性的感悟远远超过一般女人,是个难得尤物,! 陈总世把李梅儿从床上抱起来,动作轻缓得像移动一块价值连城的玉器,“转过身去,”他对站在面前的李梅儿低声命令,李梅儿听话的背对着他。“多么优美的背部呵!”陈总世在心中赞叹。 李梅儿身着连身长毛裙,背部正中有道不显眼的拉链,陈总世盯着它,眼睛热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将手放在那里,缓慢轻轻地拉下,手过处,一汪雪白缓缓铺开,陈总世禁不住出声称赞:“梅儿,你好美!”视觉冲击和心灵的动荡感觉,让陈总世满足的闭上眼,转瞬即贪婪的睁开。此刻,他的血管里奔腾着狂野,年逾不惑的男人,重新遭遇到那份澎湃的激情。他的手指颤抖了,它们像弹琴样在李梅儿身体上或轻或重的移动。一声长叹也就在这份激动难抑的表达中冲口而出了。 李梅儿背对着陈总世,面色绯红,不知不觉中,那种难堪悄然淡去,她专心感受的,是他非同一般的汹涌欲望,身体情不自禁抖动不停,但这回不是害怕,而是源于期待。   她开始觉得,委身陈总世不会是件难受的事。 从李梅儿住处出来,王倢闷闷不乐。见她这样,于成军默不出声只管开车,音乐漫淹了车内小小空间。李梅儿的住处位于偏郊,夜已深,浓黑的空中星光闪闪,望着窗外掠过的树木,王倢感受到这里的荒凉。她将身体蜷曲在座位上,秀目无神。 到如今,王倢不明白她还可以相信谁,是她错了,还是这个世界整个都已不对劲。王倢感觉到冷,是衣物和身体解决不了的那种,心灵也可冰寒的,人的尊严真的没有立锥之地么? 车离李梅儿家已出数里,王倢分明看到,甩到车后的还有她曾和李梅儿相儒以沫的友情!想着李梅儿刚刚的眼神,那种认命的柔弱与斩截,泪水轻轻从她面颊滑落,转而她的啜泣竟成大声的呜咽,那样的痛,王倢在这份纷乱的情绪中已分不清是为李梅儿还是因她自己。 于成军让王倢哭得心慌意乱,停下车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在旁不停的递她纸巾。很久后,王倢好不容易止住哭泣,她感觉好多了,不好意思地对于成军笑笑。 就在王倢涕泗滂沱的时候,李梅儿在陈总世身下曲意承欢,在对方的声声低吼中完成生命的蝉变。 “我想离开这里。”哭够了,王倢静静地对伙伴说。于成军张了张嘴,整个晚上其实不光王倢善感,长她几岁的于成军也对这形形色色的表演有些窝心,“走吧,这里迟早会把人憋疯!”呆了半晌,于成军突然狠声扔出一句。王倢听了,反而失笑。没搭理他,车继续前行,在王倢家楼下停下。 “我送你上楼吧”,停下车,于成军自然的讲,王倢摇了摇了头,她另有打算。 于成军走后,王倢慢慢走入小区楼巷,她的右手侧就是她的家。但她的脚步没有停留,继续向前,缓慢而坚定。 前行约50米,王倢在另一幢楼前停下,久久盯着一楼的窗户,屋里的人在看电视,那是一对老年夫妇,王倢长久注视的是那位老女人。齐耳短发,颜面不怒自威。这是令王倢敬畏的女性,也是她迄今为止,惟一想讨好,期望她能喜欢自己的女人,虽然所有的“企图”都只是局限在思想里,但因多次演绎,已渐至成熟成形。 思想深处有扇门缓缓开启,沉重滞涩,一往无前。冬夜,王倢靠在楼墙上,毫不理会它刺骨的冰凉,记忆中那刻骨铭心的经历潮水般涌将上来,她恍恍惚惚仿佛重回六七年前,那朝气蓬勃的少年时代…… 第八章 王倢在上高二的时候转到y市重点高中高二(四)班。如果她知道以后发生的一切,她宁可浑沌而懦弱地渡过高中生活,也不要这个选择.也许,当她为自己做改学俄语这一抉择起,就注定要朝这个方向而来! 王倢拖着凳子狼狈地走进教室。教室静悄悄的,她的推门闯入让班级热闹起来。新班主任看似文质彬彬,颇有学者风度.在他两分钟的致辞里,“平等”“一视同仁”的字眼频繁出现。 王倢站在讲台前,她来自y市某镇,是那里有名的“学习尖子”,听着新班任言不由衷的表白,敏感的王倢很恼火:平等?难道我低人一等吗?面对一双双略带轻慢的眼睛, 王倢桀傲劲上来了,她昂头走向后面的座位,强硬的外表难掩一丝落漠。这时,迎面触到一双清澈的双眸,王倢心神一振,在对方坦然的迎视中,王倢有些喜悦。晓不清源何,她有似曾相识之感。这个人是新班级的班长,名叫谭东。 王倢家在一月前刚搬到y城。傍晚,王倢踏着夕阳的残晖,慢吞吞地走在回家路上。车辆与人群的来往穿梭,灰朦朦的天空,让她感觉压抑郁闷,透不过气。她强烈思念美丽幽静的家乡,往常这时辰,她正在树林漫步,享受清新爽洁的空气。 “怎么走得像老牛拉车似的?来,让我带你!”王倢寻声望去,潭东正风风火火从后面骑车赶来。望着逐渐近前,晴朗得无一丝阴影的面庞,周围的嘈杂变成妙不可言的乐曲,王倢不加思索就坐上车。“住哪?”潭东随口问到。“杉榆区。”“啊!”潭东夸张的大叫一声,骇得王倢在后面紧紧抓住了他衣襟:“怎么了?撞着谁了?”“嘿嘿,跟我住一个区!”潭东不好意思了,王倢在后面,偷偷抿嘴乐了,她开始觉出小城的可爱。 “我在细细的追寻,追寻着人世间惟一的真情。我的脚步沉重,我的心神不宁,我睁大了我的眼睛,我敞开了我的心灵,渴望梦中飘泊迷幻的身影......”刚下完实验课,班级还没开门,伫立窗前,王倢轻轻哼唱着歌曲。 突然的,一种感应将王倢罩住,她默默转身,潭东立在对面,专注地看着她,目光坦荡有探询意味。在潭东的注视中,王倢蓦地口干面红,不知为什么,那刻她由衷想到,这首歌正是为她他而写!自心灵深处涌出感动,王倢轻声继续唱出:“那身影早已熟悉,仿佛几百年前早已经相许,为何还要寻觅,为何还要迟疑?”她的眼睛湿润了,潭东将目光移到地上。   是夜,王倢趴在窗前,细数星辰,她失眠了。整白天,耳热心跳,心神不宁,她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心灵深处升起了泉流,把整个人温柔的包住。她的眼里流着泪,淌出对生命的感谢。那夜,她是尘世圣洁的生灵,自然界的一叶透绿。人生,对她来说,是鲜花,是醇酒,她只闻了一下便整个地醉了。 王倢是个好强的人,初来乍到,她不想让别人看不起。自打与潭东有了那种说不清道不白的不明心绪,她更加不愿看到两人间的差距。学习成了她最为有力的武器,在潭东日比一日更深更紧的目光追随下,她刻苦攻读学业,成绩相应有了变化,在年段排名突飞猛进不断跃升。 对潭东,王倢的感情在时光流逝中,一点一滴深化积累着。潭东爱好广泛,身为学习尖子,文学体育无一项不能。王倢经常在他激情澎湃的讲述中迷失自我。渐渐的,潭东的笑与闹开始感染左右着她的情绪,她的思绪也渐渐与他紧密相连。但她没想到的是,这种快乐和充实,持续半年后,猛的消失无痕,一同被生硬掐断的,还有少女的绮丽梦想。 一天傍晚,王倢的好友全楠来向她辞行,她同王倢一起从小镇到y城读书,但没几月就对学业失去兴趣,打算南下经商。临行前,两人预备痛痛快快聊一整晚。 王倢小心地托着托盘,走进自己的房间,身袭白色睡袍的她在淡粉色灯光映照下,显得轻灵剔透。全楠张大嘴巴看着她,嚷道:“哇!真没想到你这么美!”“别酸人了!”王倢笑着推她一把。“真的,你的美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 王倢脸红了,但心里还是很喜悦,也许人长大了,都会变得虚荣。她有些嘲笑自己。望着从小一起玩大的伙伴, 王倢正色道:“楠楠,我也许恋爱了!”“哇!”楠楠丢开那堆食物仔仔细细审视着灯下的女孩,“谁?”妈妈样紧张兮兮严肃地问。倒把王倢逗笑了:“不告诉你!”“谁呀?快说,求你了!”全楠的胃口全没了,急得什么似的嚷:“我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把我们这个十岁就立誓决不嫁人的小倢迷住!” —翻起了旧帐!王倢只好告输。 王倢眼睛迷朦起来,全楠大气不敢出,生怕她变卦似的等着。月光温柔地越过玻璃,投射在图案精美的地毯上,抚摸着王倢梦幻般的双眼。她长长地舒口气,轻轻柔柔吐出:“潭东。”“什么?!怎么会是这个家伙?他不是和一班的李婷吗?”王倢的梦就这样让全楠这个冒失鬼一句话狠狠砸碎!王倢定定看着全楠,脸瞬间苍白得吓人。“你怎么了?”楠楠慌了,内疚着自己的粗心。“没什么,”王倢静静地扭过头:“我们谈点别的。” 王倢变了。 她开始逃课,回到家,从来是蒙头大睡。高二剩下的两个月几乎就这么睡过去了。母亲惊慌,但任是询问、劝导,甚至激怒下的训斥,王倢一惯以沉默应对。 一个星期六的傍晚,王倢趴在教室的窗棂上望着夕阳,心也随同晚霞无声起舞。这时,从教学楼对面街拐角处闪出两个人来,一个是一班的隋平,另一个(王倢木着眼睛也木着心灵)当然是潭东。 忽然,王倢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她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更令她羞愧的是扬起的声音:“隋平!”腻腻甜甜的,王倢没这么作践过自己。隋平抬起头,见是王倢,大为惊诧:“叫我?”“当然,你一出现,我就看到了!”“简直是明目张胆的不知廉耻!”王倢暗暗骂着自己,这才装着漫不经心,随随便便瞥了潭东一眼:“嗬,那不是潭东吗?”“你还认得?”潭东酸溜溜扔出一句。王倢轻抖了一下,仿佛有人正拿鞭子抽她。王倢没言声,溜下窗台走出教室,她装不下去了。 躲在阴暗的角落,王倢忍声饮泣。她实在太压抑了!没人能相信,那么小的孩子,胸内竟会翻滚着如火如荼的感情。全楠一句告白,像一锅正沸腾的油倾倒于她的心灵,烫焦到底!日日时时放在心上的人儿竟有另一番风景,这令她痛不能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完了,意志被彻底击垮,对任何事,任何人,她竟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趣。更可恨的是,她情知不该懈怠,却无法左右无力改变,只有像石头一样沉入生活的河底,忍挨着时光的折磨。 她越消沉,潭东越远的躲离着她,眼睛也更加深沉阴郁。不知为何,他逐渐同王倢一样,痴好上睡眠,功课亦直线下降。 这天,王倢照常步行回家,忽听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车铃声,她全身一震,撒腿飞奔!道上人多,她七拐八弯的跑,根本不理睬别人的怒叫喝骂,跑到精疲力尽,王倢才停下来,狼狈地大口喘气,她难以自抑呜咽起来。 “啪”的一声,一辆车子横亘面前,潭东恼火的眼眸也直逼过来!王倢想憋回哽咽,但没成功,泪水疯狂奔涌夺眶而出。潭东扔了车子,走到王倢面前,替她擦去满脸的泪水,嗓音粗哑地:“天!为什么我不早遇到你?!”王倢雷击一般,瞪视着他,“我不能负人的!我不能负她!那是个脆弱的女孩,离开我,她肯定会死的!”潭东懊恼地抱住头。 “我恨你!”压抑了几个月的王倢终于嘶喊出来:“你既然没有权利,为什么还迷惑我?为什么要关心我?哦,天哪......”王倢什么也顾不得了,放声痛哭起来,在僻静的巷道。   许久,王倢从悲伤中抬起头,触到潭东沉重的眼眸,她清醒了。“潭东,你走吧,我们谁也没见过谁。”王倢快步跑开,她觉得冷。 星期天,王倢邀学年好友鄂巅、司马、小八虎三人到野外游玩,打开了她生平喝的第一瓶酒。那天,她发现自己竟有“非凡”酒量。只是颚巅说:“你站在山头的样子可怕极了,像一头没有目标的狼!”王倢笑了,短短数月,快乐已遥不可及,她感觉自已没任何过渡,一下子就从一位天真无邪的少女成长为深沉忧郁的女人。 高二生活过去了,高三不期而至。 “高三了,我希望每一位同学都紧张起来,高考不是玩的,不挥汗如雨,种不出成功花朵的!”班主任鼻梁架着金丝眼镜,在班级过道来回踱步,半戏谑半严肃地对同学们说。大家“哗”的笑开了,但紧张也随即箍紧了学生们的心灵。 王倢从试卷中抬起头,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绿油油的树叶蒙落灰垢,一群白鸽呼哨着飞过,给呆板的画面平添生趣。王倢收回目光,看着手边堆积的题卷,不自禁轻叹口气。细微的声响,惊动了正埋头答题的潭东,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鼓励和安慰的眼神,重新做起题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潭东与王倢慢慢消融怨恨,真诚善待对方。虽然再不多交一语,但了解却与日剧增。他们相识便注定下的悲剧,不可遏抑地继续上演,好在处于高三这个可以决定人生的重要阶段,两人都将自己强压进友情的氛围内,全心应付功课,以免高考落榜。   这天清晨上课铃一响,生物教师推门进来了。她严谨公正又开朗活泼。是学生喜欢的教员。糟糕的是,潭东今天迟到了。 “人再聪明,不抓紧时间,把握机会,一样也会被成功摒弃,你知道吗?”女教师一本正经,有板有眼教训潭东。潭东没理,只是把脑袋掉转向王倢,有些怔朦朦的。王倢自管托腮,对他没心没肺地笑着,等他转过头时,老师已经第二遍催他回座了。同学们在底下窍笑起来,潭东一经过,笑声即戛然而止,别看他平素懒洋洋的,在学生中倒很有威信。 下课后,潭东走到王倢旁边的座位坐下__破天荒第一次!王倢心跳得头晕目眩,但脸上却平淡得很,不以为意的样子。“今天我做个梦”停顿一会,潭东开口道。“傻瓜,难道这也能成迟到的理由?”王倢暗笑没理他。 “梦见你死了。”潭东话音没落,王倢愕然地扭头看着他,良久才幽幽问道:“你很希望吗?”但潭东仿佛没听见,他的眼神即深又柔,此刻他就拿这足以让王倢为它死的眼神看她。王倢觉得被望了一个世纪,他才漫不经心继续讲着梦境:“于是我就跳楼了。就从这_”他伸手指着王倢身旁的窗户_这可是四楼!悴然间,王倢一把抓住潭东的手,又急急扔开,她的心为他的梦酸痛得要命。 潭东今天不知怎么了,没了往日的顾忌,坦然而坚定地坐在王倢身边,王倢心慌意乱,却毫无办法,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只能是被统治者。 忽然,父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王倢愕住了,瞬间,像所有做了亏心事被当场抓住的人一样,她慌得手脚发软。父亲招手让她出来,心虚的王倢没有忽视父亲招手间那难以掩饰的衰老与疲惫。一丝不祥爬上心头,她急匆匆跑过去。果然,奶奶病逝! 王倢上进的心绪一落千丈!在高三这一特殊时期,她这种状态摆明了是放弃。终于一日,潭东忍无可忍地伫立在她面前,沉声道:“我祖母去世那天,我正在省数学竞赛考场,那次,我拿了第一!”言罢,低头道:“可不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纪念和珍惜?”王倢理解地望着他,在潭东坚持的注视下,慢慢翻开了书本。 虽不到一个月,但功课已出现大段空白。夜里,王倢挑灯狠读,几天来,同学们看到的王倢双目凹陷得吓人。有一次,王倢恨恨地摔了书本,不愿再受其折磨,但潭东严历的眼神促使她羞愧地捡起来,更卖力的攻读。然而,亲人的骤逝,必竟深度影响着王倢的心境。这不_ 王倢尽量睁大眼睛瞪视着面前这道题,大脑里一片空白,思维木头一样,死沉沉趴着动也不动!这种状态持续快一小时了,没办法,她只好求助潭东。潭东迅速为她解出题,但王倢不愿自己看,潭东就为她讲解,讲到半路,随口问道:“明白么?”半响没回音,一抬头,看她像傻子样愣愣盯着书本,明显未听进半个字儿!潭东的火不由窜了上来,忍不住恶声道:“想什么呢?”王倢迅速瞥他一眼,眼里没出息地噙满泪水,她窘极了,转身想走。潭东低喝一声:“回来!”王倢老老实实,乖乖地站回到潭东面前。 到这时,谁还相信她就是那个不容人侵犯一丝尊严的“少侠”呢。你看她,从头到脚的柔弱,难堪一击。潭东深吸口气,声音不禁放柔:“来,再讲一遍。”王倢终于认真听了,但潭东不知道,在他讲述时,她偷偷看他好几眼。 高考像个冷静而严峻的中年人,举着威胁的牌子,如期来到学生中间。三天考期一过,王倢觉得自己象卸去盔甲的武士,轻松许多。 入夜,万籁俱静。王倢心里传出的声音,添充了空间的所有隙缝。她的心灵被汹涌的思想压得沉甸甸的,胀得生疼。整两年时间,竭力回避中,王倢没料到,对潭东的爱已于时光的流逝中,在她心灵深处凝化成礁石!强烈的悲伤与无望,像起潮的海水冲垮一切障碍,漫淹了王倢心田。她无奈地抬眸向天,乞望得到解脱。茫阔的天空无语,一辆卡车轰隆隆远去了。 忽然,王倢全身猛地一抖,一种尘语无法言清的感觉贯穿心灵,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待她稍有意识时,已奔跑在幽暗的楼梯上。 潭东立在单元门口,注视着飞奔而来的小巧身躯,头脑昏沉,泪水不知不觉流了满脸,他无暇去管去想,伸手搂住直投入怀的王倢。 汹涌的幸福,疯狂的喜悦几乎令两人承受不住而晕倒。才刚所有理智和现实的思想,在王倢见到潭东的那一瞬,即土崩瓦解!此刻,她觉得投进潭东怀里的,不光是她的躯体还有她整个的灵魂。 潭东的眼睛在王倢眼前逐渐放大,王倢痴迷地阖上双眸,承住了这昏天黑地,可以沉天荒海的一吻。晕眩昏迷的过程中,两人似交换了几世的盟约。 “明天我们去找李婷!”澎湃的浪潮慢慢褪去,几乎醉过去的王倢在一头冷水中清醒过来。“不!”她清晰地回答。“什么?!”潭东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倢在潭东愤怒的注视下心痛欲裂,瞬间,她几乎要瓦解所有武装,跟随感情扑扶在深爱人的脚下。但,那女孩看到她时眼里曾盛满的死一样的哀伤无望,令她心悸无法面对。 潭东终于垮了,无力地靠在楼墙上,掩面啜泣:“天哪,我们是在慢性自杀!”泪水一下子冲出王倢的眼眶:“不,潭东!我不要听你讲这些!我要你快乐,要你幸福!你明白么?虽然我给不了你,但我多么想呵!”她轻轻颤抖着,内心苦涩不已。未来茫阔的孤寂时光,她怎能保证自己挨忍得住! 潭东一把揽她入怀,用唇堵住了这个折磨他的倔强生灵的挣扎。好久,好久,王倢眼里慢慢滑出泪水,她依恋地紧偎着潭东,觉得安全温暖:“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呢?本来生命可以简简单单的。唉,我为什么要认识你_”她扳过潭东的头,喃喃叹道:“知道么,你是我人生的灾难,认识你后,我是注定要孤独一生的呵!” 环着王倢的胳膊忽然僵硬起来,王倢的心重重痛住了,果然,潭东冷冷的声音自上面砸下:“你什么都明白,我知道,我不可能体会得比你更多,更深些。尽管如此,你还是铁了心要离开,不敢抗拒现实,不愿打碎你的人格你的尊严!天哪,你怎么可以这么顽固?!” 月光下,王倢望着跳出数步远的潭东,心痛难抑,心冷的潭东不理她的尴尬,继续激动地嚷:“以后又怎样?你能担保我善待李婷吗?是的,抛弃一个人不道德丧失人格,但远没有欺骗人一生残酷!”潭东深吸一口气,瞥到王倢傻子般的表情,情不自禁拥她入怀:“ 你给我认真听着_明天,我会独自找到李婷,完完整整对她说清。她自杀我拦着,她接受事实,我就在这里等你。” 偎在潭东怀里,王倢分不清是感动还是难过。对幸福的强烈渴望,终于压倒了她的思想,她甚至有些喜滋滋回到家中。 在两人走后,阴暗的楼拐角处慢慢走出一位身着白裙的女孩。她的步履蹒跚,面色凝重。如果这时有人见到,一定会被她的眼神吓到,那里闪着凄利的光芒,如同一只受了重创挣扎的羚羊! 李婷割腕自杀了! 闻讯奔来的王倢看着蒙着黑纱照片里女孩的纯真笑靥,晕倒在灵堂上。厅堂里黑牙牙站满了同校的师生,没人扶她。人们与李婷的父母一起,近乎厌恶和仇恨地注视着地上这个悲切的身躯。鄂巅与司马奋力分开人群,在众多严酷冷峻的目光中,抬走了王倢。 潭东木在棺材边,周围的嘈杂对他全不存在,巨大的悔恨吞噬了他全部的意志思想。昨天他走时,李婷还笑着送他,那么沉静安然,带着熟悉的宽容的美,全没有想象中的挣扎。他安心地离去,对幸福的渴望使他忽略了李婷的反常表现。如果时光倒流,他宁愿什么也没发生,臂弯里沉甸甸的,托着李婷自15岁起为他记的5本厚厚日记,几乎将他坠残!他觉不出疼,看不到指甲的青白,现实的残酷与斩截,他受不住情愿死掉! 李婷的母亲走过来,爱女的骤失使这位美丽的女人一夜间衰老许多:“走吧,”这悲伤的母亲说:“今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潭东没有理由也没资格再讲出什么,人群自动为他闪出一条路。看他的眼光很复杂,有愤恨,有鄙夷,也有怜悯和同情。长长的路,潭东没有表情的走过,事实上,从得知李婷已死的那瞬起,他就已为自己的情感划上终生的句号。 王倢是在鄂巅手里接过录取通知书的,同时,她获悉潭东被a城一国家重点大学录取。住了一整月医院,王倢的脸色仍很苍白,潭东没来看她,只托鄂巅捎给她一张纸,上写:“不要寻求虚幻的超脱,更不要乞盼苍白的微笑,我们应该在奋进中凸现人类的伟力!”王倢看后笑了,笑着笑着,大颗大颗的泪珠直透纸背。 “我们这辈子注定是还债的!”她幽幽地对鄂巅说。鄂巅参军了,过几日去部队报道,司马前几天飞赴俄罗斯,在一家私企作翻译。住院期间,同学中只有这两人来看她,王倢知道舆论的厉害,并不介怀。 “你以后怎么办?”鄂巅关心地问,“活呗!而且很好地活!”王倢做了个有力的姿势,并牵动唇角笑了一下,面对这个沉静的生灵,颚巅觉得窒息,禁不住愤然道:“他妈的,爱情到底是什么?”深吸口气,王倢缓缓的回答:“生命最高处,灵魂的支点。” 第九章 大学四年,王倢过得单调而乏味。每天宿舍、教室、食堂、图书馆。惟一的娱乐就是逛街。那一阵儿,她好像在有意惩罚着自己,把生活安排得像苦行僧,整天从里到外一身黑,一个月也难得见她笑脸。她不知道伤痕有没有恢复,只是不能想到潭东,有一次不小心触及,她愣证得差点想从教学八楼自由堕体! 深夜,沉浸在回忆中的王倢幽幽叹口气,她的目光渐渐清醒,它们依恋的望着屋内的年长女人,看着看着,王倢忍不住再次堕入回忆,她实在忍不住要留恋潭东!想起第一次造访这户人家,孤独的王倢心仍如蜜甜。 那是高三下学期的一个周未,学业最为紧张时。开门的是那张清新的脸,在抬手敲响房门时,王倢经历了怎样激烈的思想斗争呵,有那么几瞬,她要转身离开。 潭东打开门,看清门外的人儿,身形微晃一下,意外的喜悦太猛烈,他有些晕眩。潭东没言声,只略侧了下身。王倢明亮的眼睛看着潭东清亮的双眸,笑着走了进去。 那是个多么澄净的时辰呵,时至今日,王倢回想,情不禁下了个这样的评语。一小时的时间,她与潭东畅谈,话题多广却不杂乱,会心的微笑绽放在每句停顿的间隙。 潭东的家人在外屋忙着些杂务,两人谈话期间潭东母亲进来三次,或拿书或问话或交待些事情,看得出这是位严谨的母亲。从见她第一眼开始,王倢就莫名的紧张,胸内小鹿直撞。几乎不敢正眼看她,这种拘慬王倢到今天也不懂为什么。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只是现在不是春天,是严寒的冬夜。王倢自然是要哭的,这里是她最放松的场所。近几年,只要在y城,王倢已习惯在夜里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对这户人家进行“造访”。在屋外默默伫立数十分钟,会有效修整和安慰心灵。 有一次,王倢情切,站得离窗户近了些,惹得屋内一人走至窗前细看,王倢是多么聪明呵,她不跑不慌,只将目光移到路上,一副等人的样子。她的依恋,她的缠绵,她的委屈,潭东知道么?王倢知道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丫头,但她甘愿。 从内心讲,她很怕失掉这最后一处可体会“幸福”的场地。而屋内那张铁架子桥,看久了竟成她眼里心中最亲近的物件,只要它在,王倢的心就是安稳的,她知道潭东的家人还在这所屋宇里,潭东终有一日会回来。这么多年,她从不主动打听潭东的下落。虽然那不会是件难事,王倢制止自己的原因,是怕管不了自己,怕控制不住飞奔而去的脚步,而那一定是潭东不愿意的,她流着泪,伤心至极的想。 “思想在高飞,我低着头在慢慢的走,走向时光的尽头。”胡思乱想的王倢不知怎的想到这一句。她终于明白了今天难过的症结,人说,孤独是生命的享受,可原谅我们的主人公吧,她还年小,没有一颗有力的心灵,来支撑这份沉重。 夜色深了,天气愈加寒冷。小城地理偏北,历史冬日最低温度达零下50多度。没站多久,王倢整个人冻得有些僵,她急忙跑步回家。 “小妹,别跑呀!”深夜突然远远传来一个声音。王倢脑子里“轰”的一下,脚下如飞半步不停!哪有时间后悔,对潭东的思念烧糊涂了她的脑袋,她忘记了时至年底,正是小城犯罪率最高时段。身后有自行车声近了,王倢脑筋一转,没回家直奔大道!时值深夜11点,街面零零散散走动着一两对情侣及夜班工人。 好在王倢家的楼临街,从潭东家至灯火明亮的主干道不过五六十米之遥。王倢短跑成绩上学时就是佼佼者,良顷,王倢站在街道对面张大口喘气,这会她看清了在小区两楼间一廋高男人骑坐在自行车上。王倢看着他,目不转睛,心渐渐平静下来,对方可能仅是个瘪三!王倢刚刚不过在楼区里拐了两弯,就已逃到对面。但她低估了这个瘪三的份量,他还是有足够的凶狠来欺侮弱者的。 这时王倢远远看见一对情侣相依走来,她急忙走上前去,请求帮助,但对方绕着她走了!又来了一对老年夫妇,一样没管她。在王倢开口求人的时候,恶人作出随时骑车逃跑的样子,后见没人理她,反而安生等在那里看她的笑话,嘴里还叫道:“没人管你的,看你什么时候过来!” 看着他,王倢害怕得有点失控,突然她放声高喊起来_她就在自家楼下。两声“爸!”声音厚重地砸在墙上又反弹回来,像个气球。 暗夜里,在路人的冷漠中,想到刘野原曾经的经历,王倢豪气冲胆,声声呼喝不停!同时,她用力捏着钥匙,心想只要这个人敢上前,就用钥匙尖戳瞎他的眼睛!但事实不用她这么“凶狠”的,老爸几乎是闪电速度开窗大喝问:“怎么了”王倢气壮的叫道:“楼下有人要截我!”老爸一声怒喝,“妈的,让他别走,等着!”待喊话完毕,再看巷口,哪还有人在!王倢禁不住笑了起来,但待父亲飞跑至她面前时,还是一头扎进老人怀里放声大哭 王倢心有余悸,陆野知道后搂着她的身子微抖。从后怕中醒过味来,陆野心里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他用手托起王倢下巴,沉声问道:“你干什么去了?怎么会一个人深夜在楼区呆着?” 王倢直视他的眼睛,毫不躲闪,只是沉默不答。陆野的身子有点僵,他松开手,退后二步,在沙发上坐下,抬头望着王倢:“我问你话呢!” 王倢说不出话来,她并不怕他,但不愿伤他。这个秘密,是她一生要保守的,也是她内心深处最为柔软之处。此刻面对陆野声声诘问,他眼中的疑虑,摆明了对她不信任。王倢有些生气,虽然她的行为的确有违俩人恋爱的现状,但她自认没做任何对不起陆野的事情。所以,她以无言对抗。 陆野心里清楚,王倢是吃软不吃硬的女人,但这会他的确很难受,在他心里,对王倢的定位是“自己的女人”,虽然他是知道她曾深爱别人的,但在他心中,固执地认为,那已成过景!而自己才是实打实的现在,是客观存在的!这一点他必须让王倢明白,让她清楚自己应处的位置! 王倢是个稳重的女人,这种离谱的行径,在她身上出现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与感情有关!而他,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从始至终找不出与自己的半点联系!抬头再看王倢,见她一脸淡然,陆野的火“腾”的窜上心头,脱口道:“怎么我这个男友让你不满意?还回头找他么?他在这个城市吗?” 王倢迅速看了陆野一眼,心一下子堕入冰寒,对陆野积累的那点心动与温暖,在陆野此时的生硬对待中,粉碎无痕。 这是事后的第二天,王倢在陆野的宿舍,两人闲谈时,随口讲给他听的。有很多时候,王倢的思维过于单纯。她常就事论事,忽略前因后果,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王倢一声不吭,转身要走。陆野一把将她拽了回来!王倢惊骇了,陆野敢对她动粗!看着陆野一脸的蛮横,她气得眼泪掉了下来!王倢无声落泪的样子,让陆野有些心疼,他哑声道:“倢,你知道么,今天上午我妈给我打电话,让我上韩国呢。出国手续都办好了,因为我不答应,老妈在电话里狠狠骂我一顿!我为了谁?可你却这样对我!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想想吧!” 王倢哑口无言,到此时她方从内心承认自己的确理亏。望着陆野,她清楚这是个很在乎自己的男人。也许在这世上,除了父亲,他对自己应该是最好的了。想到这儿,王倢心就软了,禁不住轻声说:“我以后再不做这种没谱的事了,行吗?”陆野闻言恻然,王倢能认错说明她还是在乎自己的。他不禁长叹一口气,出于一种本能,陆野不想再深究下去,这场仗自己能打赢么?陆野心里有些堵,对手是个从没见过的男人!他摇摇头,伸手揽过王倢,拍拍她的脸,领她出去吃饭了。 王倢不知道,此后近一月时间,陆野几乎夜夜在楼区搜巡一小时。也亏那恶人有点造化,深更半夜,王倢对他的特征只能记得大概,陆野干气恨却无发泄之处,他身上有一股子狠劲儿,若真逮住恶人,相信陆野的身手有他受的! 陆野在海军陆战队当兵数年,练就一身功夫。这使他在社会大有用武之地。上班没两月,公司即特事特办,跨过试用期,直接任命他为保安队长。陆野是个责任心很强的男人,上任伊始,每天都在琢磨队伍改革完善制度这些事儿。有时候忙到两人一星期才能碰上一面儿。 没见面时想得厉害,见了面没想到俩人还会生气。望着对面嘟着嘴的王倢,陆野禁不住笑出声来,他道:“你干嘛?真想让我在你嘴上拴个酒瓶呵?”说罢扭头喊:“服务员_” 王倢一惊,这会她可对陆野没把握,才刚他凶巴巴的拉自己,弄得她到现在还有点怕怕的。 服务员应声而至,王倢看着陆野,眼有服软之色,她可不想在大厅广众下出丑。陆野看着她,笑吟吟问服务员:“给我来道你们这儿最甜的甜品,我得好好腻腻嘴,要不今天我女朋友饶不了我!”服务员笑着看了王倢一眼,扭身去了。王倢这才松口气,问陆野 :“你不生我气了么?”“要总这么生你气,估计我会被气死的。”陆野一语双关的说,王倢故作没理会,看起了菜单。 “跟我回家吧!”陆野正色道。王倢闻言手不由一抖,她抬头看着陆野,对方一脸的正式,她还是一头雾水:“为什么呀,我们才交往多久?”下意识,王倢推托道。“今天老妈问我不出国的原因,我已经告诉她咱俩的事了,呵呵,老妈一听你那么好,说什么也要让我领你回家看看!” 王倢脸红得像块红布,想到要去见有可能成为自己婆婆的女人,她真是打心眼里害怕紧张。 抱着一线希望,她傻乎乎的问陆野:“能不能不去?”“那可不成,我妈是家里的一把手,大事小情都她一人说了算,我爸大部分无条件赞同。不过_”陆野 看了王倢一眼,停顿下道:“你要实在不想去也可以,大不了她老人家来看你!她可是说风就风说雨就雨的人物,我估计这会说不定正准备来这的东西呢!”陆野一口气说完,看也不看王倢,反对为他倒酒的服务员蛮有风度的微笑致意。 王倢坐不住了,她求助地将手放入陆野手内。陆野握着这份温润,心里不由暗叹口气。他是发自内心的珍惜着王倢,可王倢对自己到底情深几许,这会他没有把握,昨天的事情,他可不想再在王倢身上发生。他觉得,要想改变这种状态,他应该想法做点什么了。 想至此,陆野张开大手,将王倢小手捉入掌内,直视她微笑着道:“跟我回去吧,我退伍后就呆在这儿,算算上次回家,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我很想念他们的,他们都很爱我。放心,我父母很开通的,我妈是位爽朗的女人,你一定会喜欢她的!”陆野眼中的灼热,让王倢心烫烫的,她脑袋一热,点头同意了! 第十章(上) 陆野把爱的蓝图慷慨抖出,展现在王倢面前。 快乐无以言明,时间生动的流淌。王倢的生命在陆野的爱中滋润舒展着。爱情原来竟是如此自然而简单!不需要太多理由,只要喜欢,只要在某一时刻愿意看见,当他出现时由心而发的雀跃。熬过那么多枯燥时光,对手中所握这份真实,王倢很满足。有的时候,王倢会有些发傻,她喜欢握着陆野的手不停的笑。在陆野面前,王倢忘掉了思考,她更多的感受着自然的力量。 但王倢请假要求在李爱林那儿受阻,这位老先生不知抽的什么疯,居然对王倢一本正经讲到:“承包栏目不允许你离开12小时以上,否则栏目不能正常播出,我找谁去?难不成要我一人哭?” 王倢哭笑不得,她从不知自己会重要到这种程度。情知李爱林存心刁难,王倢也无可奈何,毕竟他是顶头上司,理由讲得冠免堂皇。小丫头想破想破脑袋也没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瘟神。 晚上王倢加班赶下期节目,陆野拎着一兜零食走进编辑室。楼道静悄悄的,陆野脚步轻,王倢节目做得专心,没听见他进来。直到一只手抚上面颊,感受到它的熟悉温暖,王倢欣喜的抬起头,望着那双关爱的眼。“奖给劳动模范小倢的。”陆野用一根手指勾着塑料袋,让它在王倢眼前左摇右晃,亲昵的说。 王倢笑望着他,伸手接过:“嗯,这种行为很可爱,以后可以变本加厉哦!”言罢,见陆野不置可否的样子,忍不住捉弄他:“有人这么夸过你吗,看你很沉得住气很有经验的样子。”陆野闻言,转脸看王倢一脸促狭的表情,失笑道:“没有,只不过是我太稳了。” 王倢装模作样叹口气:“相信你,我会看面相的,你的面相就是蛮稳的!”见她没完没了,陆野不干了,抓过她的手说:“是吗?还会相面,有这才能?看来得好好利用一下了!”话音未落,嘴唇已贴上王倢掌面,弄得王倢心跳如鼓,只好告饶。 王倢正编的是一场交通事故的报道。这是昨夜发生的一起惨祸,学生下晚自习,一辆小轿车逆向行驶,当场轧倒五名学生,所幸没有死人,但五人皆不同程度受伤,其中一名少女骨盆粉碎性骨折,能否影响其生育功能还是个未知数。 王倢掌握了第一手详尽资料,这是她准备明天在全市舆论界投下的一枚重弹。那名受重伤的女孩,父母都是下岗职工,王倢期望能尽些努力让他们得到社会更多关注和应有的补偿。 一小时后,王倢片子已编近尾声,转脸看陆野,才发现他竟已不知不觉睡着了。 陆野的工作量是很大的,名为保安,实际上他们这支队伍还兼负搬运工职能,每天卸货数十吨。陆野实在太累了!陆野睡觉时身子也是端端正正的,透着一股英气和威武。凝望着他,王倢紧张的神经不知不觉松驰下来,她的目光渐渐有些痴粘,陆野在她心目中重至何许,她是说不清的,但她疼他这一点确凿无疑。 王倢轻轻起身,找了件衣服盖在陆野身上,将播放器音量扭小,她轻手轻脚又无限温馨的继续着工作,心里的安然与感动无可名状,享受着这平淡而幸福的时刻,王倢突然由衷期望它能延续一生一世。 片子编完了,王倢收拾磁带弄出的声响惊醒了陆野,他的觉很轻。小睡片刻的他此时睁着明亮的双眼笑吟吟的看着王倢。王倢让他看得心如鹿撞,她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在其他人面前一向沉稳平淡,工作时偶尔还露“峥嵘”。单单在陆野面前弱不禁风,根不承不住他长时间的盯注。 见她又面生红霞,陆野有些感动,她的表现怎么能是不爱自己呢,只是这傻丫头过于执念而已。想至此,陆野伸手拽过王倢,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抚着她的头发,轻声说:“猜猜我刚才梦见什么了?” 王倢轻轻摇头,她的确猜不出来,这会她像个白痴,哪有半点思维!估计此刻陆野说现在还是白天,她也会肯定的认为外面定是一片明亮! “我梦见我妈把我卖给你了!”陆野呵呵笑起来,见王倢一脸惊诧的样子,索性放声大笑起来! “你轻点!” 王倢急了,楼下有打更的呢!陆野沉在才刚的梦境,苦力忍着笑继续道:“我妈把我卖给你,还不收钱!我急了,跟她争辩,‘怎么我也是当过兵的人呵,这么便宜就处理了?’你猜我妈讲什么?”陆野板着脸,收拾光脸上每一丝笑迹,一本正经问王倢。 见他这么恶作剧,王倢的调皮劲儿也上来了,笑道:“难不成让我把你放驴圈里养?”“切!”陆野笑得打跌,嚷到:“真的就是这句呀!你们可太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婆媳!”陆野讲完最后一句,笑容就隐着那么一点奸诈的意味。 王倢不干了,恨声道:“好吧,卖我也成,我打算把你送农村去。”“为什么?嗯,听听你的想法。”陆野好整以暇,认真以对。王倢丢过一句:“那里驴多呀!”陆野明知故问:“然后呢?”“养驴和你自己呗!”“我去,再然后呢?” 虽是游戏,陆野的回答也让王倢心里涌上柔情:“这么听话呀,我都有点感动了!”“那你呢?就忍心让我一人去呀?”陆野干脆放赖。原来在这等着!王倢情知上当,挣开陆野跑出办公室,站在门口叫他:“快走,小毛驴!”“好呵,驴媳妇!等着!”陆野哈哈笑着嘴上大占便宜。两步赶上王倢,俩人手拉手走出大楼。 “回家的事得缓缓再说了。”路上,王倢苦着脸将源由向陆野讲清。她是个重诺的人,虽然对这次跟陆野回家探亲,从心底讲她有些抵触,可既然答应了,就已经把它当作一件要事来办。 陆野听罢点了点头,安慰王倢道:“没关系,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回去。”陆野的理解与大量,让王倢深觉安慰,主动吻上他的面颊。但陆野可不愿这样蜻蜓点水,他霸道地吻住王倢的唇,陆野火热的攻势,令王倢大为情动,她情不自禁张开双唇,任陆野的双唇与舌尖在那里辗转缠绵。 良久,陆野放开王倢,双眼直视着她,哑声道:“我爱你!” 这是陆野第一次对王倢言爱,在王倢家楼区巷道。王倢脸由红转白,无言的看着陆野。她觉得自己十分混帐,可她真的说不出口! 陆野情动后不由自主的坦言,本意不是要给王倢施加压力,从心底里讲他不想逼她,可事实上,陆野摇了摇了头,他实在没法不去逼她! “我等着,倢,我相信你会有说爱我的那一天!”陆野把无措的王倢拥入怀里,擦去她纷涌的泪水,坚定的说。 第十章(下) 车祸报道播出的第二天,新闻部办公室热线几近打爆!接过数十个相关电话后,小张小董气苦得只恨没有留声机,好应对热心观众的询问。 王倢和于成军奔泊忙碌着后续报道。随着调查的深入进行,一个事实让王倢瞠目结舌,肇事轿车竟是辆报废公车,且在两年前即已作废!王倢迅速从对事主的单纯分析中脱离出来。报废车辆历时两年仍在城区行驶,相应的车辆管理部门是做什么的?!王倢二话没说,采访车当即驶入交警大队。 王倢成功在车辆管理科调出肇事车的存档资料,并进行详尽拍摄,对管理人员的采访也进行得顺之又顺。走出职能部门的楼门,王倢正在思索下部片子的措词时,一辆警车“吱”的一声紧贴她的面门停下!亏得王倢反应快,及早将已踩到地面的右脚收回到台阶上,否则很可能被车轮轧上。 对方怎能这样莽撞!王倢愤怒了,双目喷火直视跳下来的几位交警穿着的人,她情知这几人是存心找茬的。在车辆管理科能得到第一手材料她很庆幸,眼下她必须保证已拍摄成果不被人毁掉。 “你们干什么的?”顶头一位青头小伙直不愣登开口喝问。“我们是电视台的,这是我的记者证。” 王倢压着怒火,将证件递给对方。“记者就了不起吗?”青头家伙扬手拔开王倢递过来的手,于成军火了,说道:“这位同志,你什么态度?”“怎么了,我就这样,牛气烘烘你们跑到这儿来撒威!”其他三人在青头小伙的鼓动下,跃跃欲试。 王倢气极反笑:“怎么了,你们是真的是交警同志吗,去年我为你们交警队做报道时,那可是几位可亲可敬的好大哥呵,你们是假的吧,怎么看都有点像社会不良青年呵!” 王倢故意文诌诌讲道,其实她很想讲“痞子”的,但当前情势,还是不要激化矛盾的好。“毕竟人民内部矛盾嘛!”这功夫她还有心幽自己一默。 几个年青人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妥,有些迟疑的后退两步。王倢和于成军打开车门刚要上车,青头小伙又一步跨过来,伸手简单的说:“把磁带拿来!” 王倢最担心的事到底发生了,她对于成军使个眼色,于成军迅速钻进车内,带上车门。就在青头小伙面对王倢再次开口之际,于成军已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妈的!”青头小伙醒悟过来,转脸面向王倢刚要破口大骂,又硬生生的将恶言吞咽了回去。他看见王倢脸冰得能滴下水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王倢心里暗叹,她相信这几个人不会胡来,毕竟都是公职人员。此刻,她面对这些人蛮横的作派,只感到寒心。她在车辆管理科刚刚了解到报废车辆在这座城市仍使用数目高达二千辆!这是个什么数字,它意味着什么不必慨言。车辆管理科对她坦言的是一位老同志,临到退休,也许他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许能制约他兄弟的因素从此不再能约束得了他,所以他讲得很干脆痛快。 王倢对这份沉甸甸的收获,明显感受到压力,她清楚,这不是他们这一级别媒体能解决得了的报道,出于记者的良知,她要保护这些资料完好上投,刘野原一定会感兴趣。王倢相信自己先期第一手资料投出后,刘野原一定会派出采访队伍深入专访这件事的,到那时,还百姓一个安全,一个公道,至于谁会因此丢官,谁能受牵连,王倢不管也不会关心,有句老话讲的好“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几个小伙急得原地打磨,青头小伙想了想来到王倢跟前,说道:“妹子呵,别怪我们刚才莽撞,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再说,你毕竟只是个小记者,触这么大霉头,你值得吗?真要播出以后可有你受的呢!”“你好,我叫王倢,你怎么称呼?”对方对她礼貌,王倢也不好冷面以对。但她却懂得装傻:“我们只是普通的采访,至于你们大费周章吗?”她呵呵笑起来,一脸天真模样。 “我叫张果,你就叫我张哥吧!你就是王倢呵,听说过,城市新锐么!”几个围上来的小伙听他转瞬就露骨地恭维王倢,忍不住哄笑起来,其中一个拍着张果肩道:“你恶不恶心呀,这会讲好话,才刚你差点轧着她!”“去你的,我那不是着急么,再说,我也不会真轧着她的,只不过吓吓她而已!对了,王倢,我认认真真的告诉你,你刚刚采访的内容最好不要播出,否则对你影响实在太大了!”张果严肃地再次警告。王倢点点头,告辞而去。 王倢有“五四”青年的劲儿,但她不是“五四”青年。张果的再三暗示,她已敏感的意识到这桩事背后一定关连要害,也许直接牵扯头头脑脑,至于吗?不过管理不到位或职能疏露,王倢有些侥幸的想。出于一位记者的本能,她不愿轻易丢弃一个好的有价值的选题。但她没有想到,这让她遭遇了数桩不大不小的麻烦,好悬栽大跟头! 回到台里,于成军对王倢挤眉弄眼。王倢心领神会,到走廊里等着。一会于成军出来,拉着王倢悄声道:“翟台要看刚拍的磁带内容,怎么办?” 王倢闻言不由皱眉,翟玉平近一年不管新闻了,台里新闻业务全由李爱林一人说了算,这会他插手是为了什么呢?回想张果刚刚的欲言又止,王然觉得这事棘手。很明显,翟玉平不会无地放矢,更不像是审核节目,如果那样,他犯不上悄悄对于成军说小话儿,大手一挥,工作人员谁敢不拿来?相对台里其他人,翟玉平交游广阔,王倢在他的软刀子下,曾不得已放弃两个反面报道,这会他明显故态重萌,王倢心里有一百个不乐意,心想,当领导的要总这么干,台里又不能节制,底下人没法干好工作! 王倢开始琢磨,让翟玉平看吧,万一看后他出言索要,栏目给是不给,为一个报道得罪上级领导,这种傻事不到万不得已,王倢不会去做。但不给看,又如何措词呢?想了一会,王倢看着于成军,清晰吐出一个字:“拖!”于成军看她一脸就义模样,逗得笑出声来:“好吧,鬼丫头!” 第十一章 王倢没想到,因为车祸报道,她的工作开始险滩遍布。 当天下班 ,王倢把自己打扮成地下工作者。你看她,帽子口罩齐备,外套别人的长宽大棉袄,领子高高竖起。小城冬末,天气已开始转暖,她的这身打份明显夸张,好在天黑得早,在几个姑娘前呼后拥下,王倢嘻嘻哈哈走出办公大楼。楼门口即停放着交警巡逻车,车上三名干警直勾勾盯着门口,宣传干事小吴已上楼,他们的任务是请电视台台长和记者王倢吃饭。 虽然在工作中,这种宴会对王倢来讲习以为常,但今儿这顿饭她是不会吃的,起码现在不会。对方越是严阵以待,越将王倢骨子里的倔强与反叛激发出来。她讨厌受人左右,哪怕因此付出代价也在所不惜。全副武装的王倢在对方眼皮底下扬长而去。 成功“脱逃”后的王倢,忽然很想见到陆野。信步走到陆野公司。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陆野,按时间,这会陆野还在上班〢王倢在门卫处添了来访条,径直入里,她知道陆野办公地点。近了,她的心跳也在加速,有点紧张,她喜欢看见陆野高兴时眼中的星光一闪。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嘛!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王倢将踏上门阶的脚收回,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门里是谁,也许陆野并不在里面。正当她转身要走,一个声音却将她钉回原地,“我很爱我女友的,真的对不起。你不要再来找我好不好,我们可以做朋友的。”陆野略有些激动的声音不高不低,字字清晰。王倢轻轻后退,心底有些难过,她说不清自己难过什么。她想离去,但不知为何,她的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陆野背对着她,那女孩也是背对着她的。换言之,是女孩的手臂紧紧环抱着陆野的腰,陆野僵着纹丝不动。女孩身形殷长,长发飘浮,啜泣得很痛。他们都没发现王倢。 “你不是讲过她爱着别人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傻?”女孩很不甘心,陆野沉默半响才答:“我没办法,真的,爱是没办法的事儿!希望你能理解,我等她爱我的那一天!” 王倢不能再让自己沉默了,她觉得再这么无声站下去有些卑鄙,她轻启双唇,声音温柔夹杂一丝痛楚:“陆野。” 陆野闻言身形一震,迅速将女孩推开,回首中的慌乱,让王倢在内心深深叹息。她的泪终于撑不住,落了下来。那女孩抬起头,微黑的面庞张扬着一种野性的美。 “你哭什么?怎么,就是她么?”女孩猛见王倢,瞬间变成刺猬。陆野没出声,只走过去,将王倢揽在怀里。他这个自自然然的动作,刺痛了已有些失控的女孩。她不禁尖声叫道:“拜托,你们要在我面前表现恩爱吗?” 王倢抬眸见那女孩满眼死一样的沉寂与落漠,内心不由大震,她慌了,一时间,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慌成这样。 “猫哭耗子,免死狐悲!你假惺惺的做什么?”女孩甩掉了王倢伸过的手,指向她道:“你看看她,窝窝囊囊的,你喜欢她哪一点呢?”女孩对着陆野叫道。“明兰,你冷静点。”陆野忍无可忍,王倢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安静的立在陆野身侧,这会她不知该怎么做作些什么。她明白,从气势上,她已经输给了眼前这个爱得干干脆脆的女孩,她是那样明白简洁,单纯执着,这种自然的给予,它的强大是没有力量能够左右的。 王倢笑了,她对女孩伸出手:“你好,我是王倢。我们做朋友好吗?”女孩不能置信的看着她,良久惨笑面向陆野:“陆野,你完了。她的确可以掌握你。不过,你放心,你永远得不到她的爱的,你们是两种人!至于你,”明兰转向王倢:“你的确是个能自控的女孩,我不如你,是不如你虚伪。我喜欢陆野,不会放弃的,我会跟你争到底的!你的友谊,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与情敌为友,那得蠢到什么程度!”女孩不露声色狠骂王倢一句后,转身昂扬而去。 “倢,她叫林明兰,是我们厂的女工。”陆野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看着王倢解释。王倢笑着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不该推开房门的。”陆野见她娇俏可人的模样,放心了:“你不怪我吗?”“为什么呢?” 王倢内心滑过一声幽长的叹息,陆野听不到,也不会明白的。“怪我平常跟这些人接触时不懂得保持距离。”陆野认真检讨。“别提了,” 王倢淡淡的讲,“领我到你们厂区转转好吗?” 陆野闻言欣然,拉着王倢,徜徉在数十亩广的厂区,不住向她介绍,见他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样子,王倢不由莞尔:“这就是你的领地?”“倢,你信么?总有一天,我会有这般规模的事业!”陆野的语气激昂,王倢点点头,“我信你,你有这个能力,这一点,从刚见你第一眼时,我就知道了。” “我们将来,你做公职,我做生意。好不好?”陆野憧憬着。“好。” 王倢握着陆野的手,淡淡作答。未来是踏实的吗,她悄悄的在内心问着自己,竟不能回答。林明兰的出现震醒了王倢,她开始认真琢磨“责任”二字的份量。 交警部门并没有因为一次小挫就放过王倢,第二天刚上班,王明远就将王倢叫到办公室。开言明道:“丫头,昨天下班你到哪去了,想请你吃饭怎么也找不着你!”望着态度明朗,甘为他人作说客的领导,王倢失笑:“我好好的下班了,怎么会晓得领导找我。这种好事,怎么会躲呢,还是您不诚心了!”“倒打一耙呵,鬼丫头,不和你计较。今晚定了,在‘林大’1号,六点,不许再跑,还有,交警的片子先放放,过一段时间再说。” 王倢暗叹口气,果不其然,又是个不能见光的报道。想到躺在病床上学生们伤痛的情状,无助的眼,王倢的心一阵抽疼。她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第十二章 傍晚,电视台台长王明恒携副台长李爱林,新闻部主任宋成及王倢准时出现在“林大”1号贵宾间。 y市交警大队队长乔秉章笑吟吟迎前,此人身材高大,面庞红黑,粗亮的嗓门一看就是个能“实战”的主儿,他旁侧站着一位瘦高男人,着一身浅色西装,脸白白的,文质彬彬的外貌更衬出乔秉章的粗俗。开始,王倢还以为他是交警队文员,结果她看走了眼。听过乔秉章介绍,王倢禁不住惊讶得 “啊!”的轻呼。难怪她失态,因为他是战喜嘉! 战喜嘉,y市风云人物,明为一家大型装饰公司老总。实际上,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他是y市黑社会老大。他的行事作派,王倢早有耳闻,记得当时听着都头皮起栗。想不到这位驰骋黑道,纵横商界的人物外表竟是儒雅模样。对自己刚刚的失态,王倢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握住战喜嘉伸过的手,笑着说:“早听说过你的威名,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对这次“会晤”,电视台诚意十足。王倢内心大不以为然,但位卑言微,她不好说什么,本来她打算从头到尾置身事外,安心大扮乖巧女生,沉静安然,只吃少说。但战喜嘉的出现,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实,王倢是有点“黑血”的,看她外表娇娇柔柔的样子,实际上小丫头崇尚武力。战喜嘉在黑道上是典型“正派”,很有些“好名声”。一帮兄弟在他的约束下,从不欺压普通百姓,受他惩治的大都是刁恶之徒。很早以前,王倢就为他故事的零碎片段激动得热血沸腾,在她涉世不深的思想里,说战喜嘉是个“英雄”会让观者吐血,觉得夸张,但“好汉”总不为过。感兴趣的人就在身侧,王倢禁不住两眼放光。宋成一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暗笑:“丫头又找到好选题了。” 王倢的直白,让战喜嘉一愣,大言不渐的笑道:“怎么,我很出众么?”言罢,一本正经盯视着王倢,等着她回答。对待采访对象,只要一设定,王倢是铁定要拿出百般手段缩短双方距离的。此刻她也一样,话接得严丝合缝:“当然,简直是‘艳压群芳’!”话音未落,全场一片哈哈大笑。 本来尴尬的会面,变得和暖起来。战喜嘉欣赏地看了一眼王倢,主动为她拉开一张首位,简言道:“请坐。”若是别种场合,或是换做别人,王倢定会谦让争着坐下位。但此刻,面对战喜嘉含笑中的无声挑战,她二话没说,看都没看领导们一眼,大大方方就坐下了!战喜嘉眼中闪过一枚厉色,他知道,这也是个难对付的主儿! 果不其然,王倢开口一句即让这场面应承得顺顺当当:“我知道,这是个挨训的座儿,在场的除了长辈就是领导,谁都比我大。看来这罪只能我来领受了。是吧,台长?”一番话让落为下首本有点不快的王明恒嘴巴差点咧到耳朵那儿,只顾“呵呵”了。 “我们是来赔罪的。”开宴没两杯,王明恒举杯如是说。王倢闻言,心里翻了个儿,但她没出声。工作上,王倢的自由度比较大,选题和内容大多由她定,尽管如此,很多有力度有影响的报道也要策略些进行,才能与观众见面。有时正义需要打“擦边球”,这不是个人力量能左右的。下午,王倢即将采访内容复制带邮给了远在省会城市的刘野原,她知道老师的原则,也明白事态发展方向,为自己能够尽职出力,暗感安慰。此刻她安之若素,静看“群魔乱舞”。 王明恒道出了主题,在座的也就不再乱打哈哈,套交情了。乔秉章正色道:“这事说来是个误会。王倢想必不了解其中奥妙,我们也不作多想,不是没播吗。呵呵,朋友到底是朋友,互相关照嘛!”言罢举杯一饮而净! 本是对方工作有误,电视台属正常工作,低头领训的却是电视台。看着这一幕,王倢有些好笑,也有些难耐。工作一年有余,她还是没学会“忍”字。 “王倢,我有个不情之愿,不知说出来,你怪罪不?”乔秉章发言直指向她,让闷头狂吃的王倢在些愣神,“怎么?”她问道。“呵呵,这个…….”乔秉章满脸难色,欲言又止。“尽管说嘛,我们小王很有肚量的!”李爱林见对方这般情状,开口鼓励道。“是这样,王倢别看人小,性子挺拧,很像我妹妹。”说至此,乔秉章大手一拍,干脆爽口直言:“我想认你做妹妹!成不?” 王倢傻了,这种场面她从未遇到过!这什么和什么呀!王明恒在桌下直踩她脚,那意思很明显,应承下来不就完了。但让王倢认一个陌生人做哥,凭什么呀?可拒绝吧,乔秉章就那么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一脸的坚持与诚恳。一时间,王倢为难得说不出话来。 “嗨,你这人!再认妹妹,小红怎么办?”酒席静了场,坐在王倢旁边的战喜嘉突然直不愣登捅出一句。乔秉章一脸诧异:“什么小红。”“行了,你别装了,前两天刚认个妹妹,这会就忘了!”乔秉诚又待出言,战喜嘉已举杯道:“在y市我呆得有年头了,但与电视台的人吃饭,今儿我是破天荒头一次!” 与大家一一碰杯后,转到王倢这时,战喜嘉朗声道:“因为我烦记者!”此言一出满桌全静,大家不知他卖的什么药,都看着他。战喜嘉满意的看着自己营造的效果,这才慨然道出:“但今天,我发现,记者也有很多可爱的人呀!来,为这支可爱的队伍干杯!”一番话弄得电视工作者有被耍的感觉,酒喝得不情不愿。战喜嘉全不理会,他完全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关心的是他的生意,好悬让电视台弄砸。 其实从他本身来讲,对身边坐着的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直恨得牙痒。今天他能来,全在乔秉章的再三保证,说“肇事者” 王倢肯定到场。他来一是想见识一下,二要给对方好看,让她知道今后该怎么走路。 可这会儿,他又改变了主意,尤其才刚王倢捥拒乔秉章的一幕。认交警大队长做兄长,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以后可以在y市横着走!战喜嘉摇摇头,王倢的骨气由此显露出来,这让他渐生好感,不觉已有惺惺相惜之念。才刚他提到的“小红”,其实是急中生智胡编的,见王倢作难得小脸通红,乔秉章骑虎难下,他只好在中间“打哈哈”。现在,战喜嘉转脸看着王倢,突然想:“这是个聪明的人,不如向她道明其间利害,也许她能知难而退,不再作其他文章。” 战喜嘉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对着王倢:“知道那批报废车怎么回事么?” 王倢摇头,“报废期一到,名为回收,实际到修理站简单加工一下,转手再卖!” 王倢惊得抬头看他,战喜嘉不为所动,继绍道出:“这样做要通过多道关卡,多少人从中渔利你想想吧,其中不乏高层领导!”言毕,战喜嘉看也不看王倢,抬头与别人应酬。 战喜嘉透露的内幕是王倢没想到的,她万没料到报废车辆背后还有个“链条”。这其间的险恶实在不是她一个小小记者所能答对的。想到才邮去的磁带,她有些坐不住了,给刘野原打电话,这些话她说不出口,但她也清楚,一旦内容播出,也许一通电话就可以让她从此稳坐冷板凳! 王倢心神不宁的翻弄着碟中的饭菜,反复琢磨着时才战喜嘉言简意赅的几句话,渐渐有些愤怒:“他凭什么就这样吃定我呢?”想到还在医院病床上躺着的孩子们,王倢的脊梁挺得直直的。算了,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 栏目又陆续播出两期车祸相关报道,王倢换了角度,主旨引发社会讨论,拷问公德,引起社会重视。 日子平淡的滑过,工作如常。只不过,王倢明显勤奋许多,时间让她安排得满当当的,有时于成军吃不消,有些埋怨。她也只笑着开口安慰,不言其他。因为她觉得她的确应该陪伴陆野回家看看了。 起因源于一通电话。 一天,王倢正与赵春莓聊得欢,大姐的故事层出不穷,又爱逗闷子,弄得一屋女人你推我搡,笑得七仰八合。“王倢,电话!”小董开门高声招唤,王倢应声跑回,脸上笑嘻嘻的,进屋还“咯咯”乐个不停,赵飞祥瞪了她一眼,骂道:“没正形的家伙!” 王倢没理他,兀自拿起电话,接起没两秒,王倢脸上的笑容再没一丝痕迹,赵飞祥惊讶地看着她的“变脸”绝技,听着她一句又一句“是的,阿姨!”“嗯,好,您放心!”“我一定会的,阿姨。” 王倢紧张得只差立正行礼了!“谁呀?”赵飞祥忍不住问,放下电话的王倢满脸通红,坐在椅子上半天起不来。“呵呵,谁呀,把王倢吓成这样?”小董也来凑热闹。王倢先是仰面,又突然趴在桌子上,口中喃喃:“完了完了!”“什么完了,怎么了?小王,有事你说话呵,别自己闷着,我们也许会帮上忙呢!”见王倢惊慌失措的样子,赵飞祥忍不住好心安慰。 王倢将红得发烫的脸抬起,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哥哥们。小董眼毒,脱口问道:“吓成这样,不会是你未来婆婆的电话吧。才刚可是个女人声音呵!”他转脸向围上来的大伙笑道。“我可怎么办哪!” 王倢一声长叹,“她让我回家看看呀!”“呵呵,哈哈!”笑够了,宋成慢悠悠道:“果然是人家的媳妇呀,你们听听,是‘回家看看’呀!”“唉呀,你们没一个好人!” 王倢不好意思的跑出去了。 是的,刚刚陆野的母亲打来电话。声音干脆利落,透着一股和善,但用语控制力极强,根本不允许对方有其他念头。她是这样讲的:“王倢,回家看看吧,我和你叔都挺想你的。”一句话让王倢立刻没电,乖乖听话。 王倢有日子没去陆野单位了,这期间陆野抽空来她这儿两次,现在他常值夜班,弄得与王倢见面跟搞突击似的。有时,王倢想念陆野想得紧了,禁不住朝他公司的方向走去,但常常没走两步就自动折回。林明兰眼中那似曾相识的凄利目光令她怯步,每当想到林明兰,王倢的眼前就会不由自主浮现那张蒙着黑纱的照片,照片里那女孩纯真的笑容就会直刺心头,那种无措无人能懂。 林明兰是真心对陆野的,这一点傻子都能看明白。因着她的性情,她的付出就是独一无二的燃烧,那份火热一般人抗拒不了。王倢不想伤她,她觉得自己应该给陆野空间,让他自由选择。 王倢从来没想过,这种作法是否合乎一位恋爱中女性的常规心理,更不曾料到简单的放手反会让生活隐藏危险。 偎在陆野怀里,王倢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陆野心里开了花,他没想到困扰他的难题,老妈一个电话就解决了!“老妈万岁!”他在心里狂喊,难怪老爸那么听妈妈的话,到底是道行高呵!对母亲的权威,陆野再一次在心中由衷认可。想到可以与恋人携手共回家园,陆野心跳声加剧,“怦怦”像个小鼓,王倢紧靠那里,喜悦的听着。她越来越喜欢赖在陆野怀里,那里的宽阔与温暖,对她来讲,是任何事物也取代不了的安慰。 陆野心血来潮,他们在一座钟楼下,陆野搂住王倢,食中指相合向天,满脸郑重:“我发誓,一辈子只爱王倢一个人!”陆野突如其来的攻势让王倢发呆,严格讲,她变成痴呆,此刻她的满脑满心全是陆野的真情承诺。幸福太沉重汹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王倢将脸埋在陆野怀里,再也吐不出一个字。那一刻,她真的相信,她和陆野是可以永远的。 但回家看看这一由衷愿望,在成行前再一次搁浅。刘野原收到磁带后,一日给王倢打来电话,让她“三日后,暗地配合省台记者调查采访”。 已拿到车票的陆野不高兴了。他严肃地问王倢:“知道家里有两位老人等着么?你以为我妈给你打电话,是件容易的事么?现在她不定已准备成什么样子了!”陆野一连串的诘问,让王倢很是忐忑,隐隐的也有些不以为然:“就拖延几天嘛!这不是赶到这儿了,没办法。”她向陆野撒娇。陆野没理她,转身大步走开。王倢有些发懵,多大的事呀,他今天怎么了。来不及多想,王倢追上陆野,默不出声的跟着他。 陆野心里的火一窜窜的,高涨的热情再次让王倢轻描淡写的浇灭了!这让他很是愤怒,自己在她心目中到底有多大份量,爱面子的陆野想到一会又要打电话向母亲解释,心里的不耐就一点点加剧,他转脸看着王倢,后者安静的跟在身侧,面色平淡,陆野拿不准她心里在想什么,有些焦燥,他突然停步问道:“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王倢错愕的看着他,她实在弄不懂,陆野今天为什么要小题大做,这样不依不饶的对她!见她张口结舌的样子,陆野长叹一声,内心不知怎的滑过一丝冰凉。恋爱一年了,陆野到现在也无法准确掌握她的思想,让他男人心理很为受挫。他觉得,王倢就是一块冰,自己的热情也早该融化了,可她在他面前,一以贯之的平淡,事实上,陆野期望王倢能够对他放纵情绪,敢哭敢笑,打闹嘻戏。眼前的她,沉静安然,看似完美,却让人感觉不踏实也不真实,这是陆野的心结,也是他耐不住对她发火的真正原因。 这会,陆野冷静下来。他走到王倢跟前,对她讲:“是我不好,不该发火,对不起。” 王倢伸手拉住陆野,对他笑了笑。两人一起退了票,一路无语。好几次王倢主动挑起话头,陆野的反应有些心不在焉,见他这样,王倢隐隐有些不安,她暗下决心,过几天不论怎样,也一定要陪陆野回家看看。 三天后,王倢独自一人来到市宾馆201室,省台记者于年学及李健在等她。 于学年,男士,身高约一米七五。人长得纤弱,眼神柔和如女人。他是小组编导。看着他,王倢心里直犯嘀咕。摄像记者李健倒是人高马大的,近四十岁的人了,性情活泛得像个孩子。见到王倢,互相刚一介绍完毕,作势就要来一个大拥抱,吓得王倢直往后缩,逗得老大哥哈哈直笑。此前,王倢曾给他们栏目投过两部片子,在刘野原的帮助下都播出了。这在其他盟市是不曾有的事,所以栏目众同仁对王倢虽未谋面,却都有一份认同和亲近。 玩笑过后,王倢认真把这里的形势讲解一遍。有一点,私下里,她有些打鼓,只是没有明说。两位大侠明明是来作暴光片的,偏偏大刺刺入住市政府对外接待处。这样做,也许行动未展开,即已惊动市政府。再有这里的服务员有不少人认识王倢。看来这两位在策略上还有需磨刀。必竟初次见面,王倢怎会直言。 于学年听了王倢对事件的介绍和分析后,沉思半响,说道:“王倢,来前刘主任已吩咐过了,你上投的材料我们会尽可能重采一遍,另外,我们此行信息由头,对外名义会讲是学生家长提供的。你看这样对你的影响是不是会小点?” 王倢闻言,心神一振,她本有些踌躇,这会也完全放下心来,不由暗地感激刘野原的细心。将要害环节一一交待完毕后。王倢告辞而去。 时值冬末初春,北方小城黑得早,走出宾馆,外面已是华灯闪烁。呼吸着潮冷的空气。王倢决定去找陆野,她感觉俩人近期有些变化,具体在哪,她说不清,但这种感觉让她不安。从内心来讲,她珍惜陆野,随着恋情时间的延长,王倢已开始认真规划两人的未来。 门卫认识王倢,微笑着为她启开电子门。王倢轻快的走在陆野的厂区,想到终于可以跟陆野回家,王倢雀跃不已。陆野不在办公室。在这个厂区,因保安队长的身份,陆野近来搬到办公室来住。军人出身的他整洁成性。王倢满意的坐在陆野床上,调皮的对准叠得像豆腐块的被褥。一个纵身压了下去,看着破坏成果呵呵笑起来。回味陆野对她的宠惯,王倢心里甜甜的。想着未来的岁月将在陆野的怀抱中渡过,王倢将脸深深埋进陆野的被褥,心襟激荡。 已经是晚上八点了,陆野还没回来,在他办公室等了半小时的王倢有些着急,母亲给她规定的回家时间最迟不超过晚上九点。王倢走出办公室,迎面碰见两名夜班工人,走到工人指点的生产车间,王倢站在门口张望。厂子是半自动化设备,偌大的车间除两名工人走动,哪有陆野身影! 看来今天是见不到陆野了!王倢失望的转身走出,然而就在她一转身的瞬间,王倢僵住了。她笔直的立着,良久,才缓缓转过身子,望向车间旁侧的杨树林。昏黄的厂灯下,一对人儿缠绵在一起,那用手托住女人头颅,投入亲吻的男人不是陆野却待是谁! 王倢麻木的站着,有什么言语可以描述得清她的心境么?她的脑袋里分明伸出无数的小手,正在抓狂!王倢一动不动,车间的老工人见到门口伫立一女子,特地走出看个究竟。王倢眼中的凌利吓了对方一跳,顺着王倢的眼神,老工人看到那正在持续的一幕。不由摇头,他好心的扶推王倢:“姑娘,走吧!”他万没料到轻轻一推,王倢即已委地晕了过去!见此情状,老工人再也顾不得了,不由对着那忘我的一对大喊:“妈的,死人了!快点过来吧!” 陆野和林明兰飞速跑来,陆野一见王倢,迅即瘫软在地,浑身拿不出一丝力气,此时别说是抱,就是扶起王倢他都力不从心!老工人恨极骂道:“瞧你那点出息!”弯身抱起王倢急步走进陆野办公室。好在夜间,一切发生得无声无息。 王倢还没醒,陆野看着她的苍白,手抖得握不住毛巾。林明兰幽怨的看着他,转身离去。 王倢醒时,陆野的脸紧张得离她不过一寸之余,望着这张熟悉的脸。王倢开口了:“你又出汗了。”软软的手臂抬起拭去陆野满头的汗。她温柔的声音骇得陆野脸色由红转为苍白。“别担心,亲爱的,我走了。” 王倢缓缓下床如是说。陆野呆看着她,心内痛楚无法言清。“倢…”陆野怯怯。“不要!” 王倢低低却坚定的说,她努力保持住身体的平衡,让自己走得平稳不摇晃。 出了厂区,王倢撒足狂奔!泪水滂沱倾泄而下! 王倢的情状,让路人大为惊诧,有的人认识王倢,不由指指点点。跟在身后的陆野见状,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跨到王倢身前:“倢,你不要这样!”“放开!” 王倢怒喝,见陆野满眼的受伤,王倢突然“呵呵”笑出声,她先还轻浅继而大笑,后至狂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陆野站在王倢面前,低着头,一声不吭。 笑够了,王倢看着陆野,陆野在这份冰寒澈骨的盯视中勇敢的抬起头,望着王倢。 “陆野,给你两个字!” 王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陆野直视着她,心往下沉。 “滚开!”清晰的两个字砸得陆野一个踉跄! “赠你一句话” 王倢丝毫不为陆野的狼狈打动,冷面沉然继续道, “干净加干脆!” 话从王倢嘴里吐出字字如刀!末了这女人凄然盯看了陆野一眼,最后吐出一句话:“期限是‘永远’!” 王倢走了,她走得很稳,步子迈得很大。陆野眼睛直视前方空气,从始至终一个字也没有讲。 拐过街道,王倢坐在地上。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街灯明亮,不到九点路人还很多,没多久,一辆车“吱”的停在王倢前侧公路,车上下来一人。王倢双眼空洞无物,看着他,笑容比死人还难看。来人默不出声的扶起已明显没有意识的她,拦腰抱至车内,在路人指点中扬长而去! 第十三章 王倢将杯中的透明液体一饮而尽,放肆的蹲放在桌面上。她的面前整齐排列了五个空杯。辛辣的液体温润了王倢的喉咙,她停止了颤抖。 石春坐在她旁侧,嘴角微翘,略含讥讽。才刚他与朋友在进酒店前,朋友捅捅他道:“对面街坐着的是不是王倢。”扭头一看,果然是她,冬夜坐在街边的女人。石春走到王倢跟前时,她明显没有认出他是谁。 准确讲,那段时间,王倢处于梦厣状态,对什么都视若无物。是什么打击了她呢,石春没兴趣知道,但他不会任王倢一人在街上丢丑。当他横腰抱起王倢瘦弱的身躯时,王倢没一丝反抗的意思,只软软垂在他的臂间。石春的心狠狠疼了一下,暗道幸亏来得及时。 石春家里没人,老婆孩子都在外地。但石春没有将王倢带回家,虽然他在社会上有个绰号,名曰“浪荡公子”。 石春带王倢来到酒吧,放她在高脚凳上,然后一言不发看她狂喝滥饮。 王倢醉了,她向石春伸出手,长长的手指滑过石春棱角分明的双唇,酒精燃烧着王倢,情绪恬意游走。此刻她眼神迷离,媚笑得像狐狸。石春轻轻拿开王倢的手,克制住内心的澎湃,将一杯冰水放在王倢面前,王倢看也不看仰头倒入喉咙。 混沌的思维被劈开条缝,一句““王倢,这辈子我只娶你,如果娶不到呢,就不结婚了。” 立时喷薄而出!泪水小溪般涓涓不停,这是她与陆野吵嘴,和好时,陆野在电话里对她讲的。王倢张开嘴,唇齿不清的对石春呢喃:“相信男人,莫如相信母猪上树!呵呵,朋友,我就叫‘母猪不上树’!好听吗?” 王倢的状态,引得酒吧间人人侧目。石春有些尴尬。有心送王倢回家,但王倢对这个简单的问题,怎么也交待不清。 一位少妇模样的冷艳女人,走到王倢身边,伸手搂住她:“妹妹, 知道么,这世上,人不能太善,不能过份动情。要学会‘狠’,对别人,也对自己。这样我们才能生存呵。” 王倢看着她,呵呵傻笑,事实上哪有半点声浪进入她的意识! 石春瞥了眼女人,女人对他媚笑,眼里似有一双勾人的小手,石春对这种女人再熟悉不过,小腹部马上涌过一阵潮热。他伸出手,女人二话不说投入他的怀里。冬夜,女人大v型毛衫,石春手一触即对其内在洞然于胸,是个上等货色,可以令男人销魂噬骨。他用手揽过女人脖颈,女人轻笑着送上红唇。石春咧嘴呵呵一乐,在女人耳边轻轻说:“对不起,我没‘性’趣。”随即拍拍女人羞红的面颊,冲不远处注视这里的男人点头示意。 战喜嘉从暗处走出,手中握着一瓶“喜力”,微笑着和石春轻碰了下,道:“不感兴趣么,她可是我们这里的‘红牌’。”石春笑了笑,答非所问:“大老板今天怎么来小据点了?”“哪有,小弟告诉我这会有贵客来,我哪能不伺候好呢!”石春不置可否。两个男人默不出声,看着一口口不停歇喝冰水的王倢。 王倢有些难受,在侍者的指引下,向卫生间走去。冷艳女人在战喜嘉的示意下,追上踉跄的王倢。十分钟功夫,王倢吐尽了胃里的食物。拔开女人伸过的手,清醒了些的王倢感觉很难堪。王倢冲了把脸,想了一会,稳步走向正与战喜嘉聊天的石春。 石春笑看王倢,眼里毫不掩饰全是嘲讽,逼得王倢转过头去。王倢没事人样坐上高凳,对递给她冰水的侍者点头示意。面向战喜嘉道:“大忙人,什么时候有空接受我们采访呵!”原来那次饭后,王倢曾给战喜嘉打过电话,约采访时间。结果对方竟说:“吃饭什么时候都有时间,随叫随到!但采访对不起,实在没空。”让王倢气结。 浓酒后的王倢脸生红晕,战喜嘉看她硬挺着装清醒的样子,不觉好笑。有心要捉弄她,又不敢在石春面前放肆。战喜嘉心里清楚,他可以不把市长放在眼里,独独得罪不起眼前这个人物。 有战喜嘉在,石春也不好小气到提结帐的事儿,两人一点头。石春搀起王倢说:“走吧。”王倢巴不得他早出此声,赶紧向战喜嘉告辞。 “如果想说就说吧,别憋着。”车行数里,石春瞥了眼紧闭着嘴的王倢道。“没什么,我突然感觉自己是个罪恶的女人!” 王倢此言一出,石春倍感诧异,追问道:“怎么说?”“呵呵,”王倢未言先笑,石春感受到这笑声中的沉重,拍拍她的手:“别顾忌,讲吧!”看了眼沉默的王倢,石春补充道:“我愿意听。” 想到潭东,想到陆野,想到他们背后那两双凄利的眼。王倢声音字字滴血:“我怎么尽跟别人的男人较劲?!初恋如是,踏上社会还一样!”“知道么?”王倢转向石春:“我不知道谁属于我,而我又属于谁。” 王倢的问题有些复杂,石春一阵头疼,这是他遇到棘手问题的惯性反应。 “你想得太多了,顺其自然吧。感情的事时间是最好证明。不要太在意了。”想了会儿,石春模棱两可的安慰道。 “部长,帮我离开这儿。” 王倢简言道。石春停下车,看着王倢,对方一脸的坚持,石春无奈,只好道:“暂时离开一阵也好。上野原那儿吧,我和他们台长商量下。”有石春的允诺,王倢觉得好受多了,想着不用长期呆在伤心地,王倢重重呼了口气。 恢复理智的王倢突然惊呼:“几点了?!”“小姐,你才想起来呀!”看着她一脸的焦急,石春不觉失笑。“正好零点,”石春看了下腕上的劳力士:“昨天完整结束,今天崭新第一秒。”石春面有深意,一语双关。 “谢谢,借你吉言!” 王倢心领神会。“不过,你得赶紧送我回家了,估计家人急了。” 王倢对石春说。石春看着王倢。后者一脸平淡,“果然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好女人!”石春心中暗赞。驱车驶向王倢所住小区。 家里乱成一锅粥,王倢进家门时,父亲正拿起电话准备报警。石春送王倢进门,在门口对王父简单交待两句,在对方的千恩万谢中转身离去。 王倢进得自己房间,软瘫在床上,告诉自己快睡,不作他想。藉着最后一点神智,王倢沉入梦乡。 母亲与父亲站在门口,待王倢睡沉,才进得门来,轻捻了捻她的被角。“这傻孩子!”母亲离去时轻声叹息。 果不出王倢所料。于学年和李健上午刚去过医院,中午就被市宣传干事蔡国栋堵在下塌地点。 “两位好呵!”上午11点余,李健刚把摄像机与电视连接好,还没来得及查看上午的拍摄成果。房门即被敲响,门开后蔡国栋走进来笑嘻嘻道。 听了对方的自我介绍,于学年坐在床上未动,样子有些傲慢。李健毕竟年长,一双大手伸将过去:“唉呀,你好,我们又来给你们添麻烦了!”李健的热情是有原因的。他是省台老职工,摄像水准一流,在栏目间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接这次采访任务前,李健刚刚结束一个大型拍摄任务,他的角色是主摄像。在栏目30余号人当中,李健的人气最高,编辑们都愿意与他合作。 老大哥为人和善,但独独瞧郑学炎不上眼,许是郑学炎与他年纪相近的缘故。郑学炎的为人作派,让他不屑加不齿。但郑学炎走遍全省各处,很少听他对哪个地区津津乐道,那是个难伺候的主儿。独从y市归来后,李健与栏目同事一起,听他先后十多次谈起y市的种种见闻,言谈间毫不掩饰他对y市的向往和留连,这让李健大为称奇。有郑学炎的经历作铺垫,李健情知y市宣传部的能量不可小觑。 其实昨天刚下车时,李健曾提议就近找个小旅店。但于学年不同意,他是台长公子,养尊处优惯了。于学年是编导,有权安排采访各项事宜,李健没办法。尽管他力争在细节上小心谨慎不张扬。但y市宣传部数人在石春的领导下,没一个是“吃素”的。 省台记者下塌当天,他们就掌握了这个信息,因不知来者何意,本打算坐等次日二人能主动到宣传部“报道”,结果一个疏忽,让两人钻了空子。蔡国栋笑呵呵与两人打着交道,心里盘算的怎么将对方来意套清,石春那儿需要一个明白确实的交待,否则他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于学年的态度,让蔡国栋暗笑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对李健的热情,蔡国栋亦礼貌回应。“寒喧过后,蔡国栋直奔主题:“两位到y市,要采访什么呢?”蔡国栋问得很没技巧,于学年有些不屑,悄悄哼了一声。李健心里“咯登”一下,他明白,对方之所以开门见山,因为一个背景,省台与y市全年合作宣传合同。来这前,刘野原专程将他和于学年叫到办公室,再三叮咛。到这个地区作反面报道,实在有胜于他地数倍的险恶。 李健无奈的看了眼于学年,大侠翘着二郎腿,兀自看电视。“哦,我们在邻市采访,有学生家长向我们反映这儿出了车祸,顺道来看看。”李健硬着头皮解释。“哦,来者都是客,更何况你们主任和我们领导那都是好哥们,不巧的是,领导出门了,这几天就我们哥几个好好陪陪你们吧!”蔡国栋大手一挥,大赤赤道。 于学年笑着转过脸来:“那完全不必,采访报道是我们的责任,再说我们栏目有规定,一般不许麻烦地方政府,否则我们回去会遭批评的!”于学年一句话将蔡国栋的意图堵了个严实,蔡国栋体味到他的阴沉,暗愧看走了眼,看来对方根本没打算对自己费脑筋!苦在宣传部长石春早上即差往省会城市,这个难题只能他们哥几个答对了。 于学年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再不理睬蔡国栋。蔡国栋脑子转了几转,驰然笑道:“两位不给我们面子没关系,你们不会忘记,y市还有你们的小妹吧。”于学年“哼”了一声:“什么小妹,那是大姐!” “对呀!”对方不打自招,蔡国栋抚手,面色自如笑声洋溢:“来这儿,不和同行见面,说不过去吧!早上王倢还打电话,说大家好好聚聚呢。她哪知道省台领导这么难请呵!”此言令于学年犯了踌躇。他年小王倢一岁,参加工作时日不足一年,理论知识深厚,实践经验实在是浅之又浅。 蔡国栋三言两语,让于学年弄不清这与王倢到底有无关连,如果有,生硬拒绝会不会反让别人生疑。他只管自己低头沉吟,无视李健对他的频频暗示,后扭头对蔡国栋道:“好吧,但咱们有言在先,饭后即互不打扰!”蔡国栋暗叫“小子你还嫩着呢!”嘴里却应声连连,殷勤将两位尊神请至宾馆6号间。 李爱林与王倢赶到的时候,于学年与李健正与宣传部几位干事打得火热,20分钟功夫,双方已在称兄道弟。见王倢进来,双方故作不识,经人介绍方握手言欢,好一顿互相吹捧。走完过场,王倢头皮都乍了,眼见于学年自鸣得意模样,不觉好笑。下一步如何跟进呢?她情知自己不久后将与这帮人为伍,此刻她提前以一位同伴的眼光,思量采访小组下一步的发展,采访任务能否顺利完成,不禁暗暗心急。 姜还是老的辣。李健举杯坦坦荡荡:“早就听说y市好客,来之前,我就想着,会新交朋友。现在看来,我没想错。我知道,诸位对我们的来意都很打鼓。兄弟把话放在这儿,尽职工作是我们的本份,能不能给诸位作难,那不是我们想与不想的事儿。但我想凡事都有缓和的机会,更何况y市与省台的特殊关系,所以,今天我们只谈交友,不及其他!好不?”老大哥开诚布公几句话后,宣传部谢小玲见风转舵:“就是,咱们都是小字辈,皇上不急,太监急什么?交朋友才是正章!”言罢 ,全桌皆欢,都亮了手中杯底。 宴后,于学年果如其言,蔡国栋千方百计,想尽名堂欲伴随采访,皆被其干脆拒绝。采访看似顺利进行。所到部门无一不敞开门欢迎,资料随便调。但采来采去,y市仅肇事车一辆报废车,有部门及被采访对象毫不避讳,坦率承担工作疏漏责任。这样,二天过后,采访结束时,本来想抓头大象,结果只打死只蚊子。 于学年垂头丧气,给王倢打电话时很没底气。王倢听了他的话,心里泛过潮水。利用她上投的原版带编片,这会给她带来多大麻烦!王倢想着就气恨非常,但她并没有拒绝,只简单“嗯”了一声。 王倢出言答应于学年,并非出于轻率。她情知这一句允诺有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相对于个人得失,在事非面前,王倢年纪虽小,可贵严守原则。这不是姿态,而是本性使然。 于学年与李健在宣传部一伙人热情洋溢的送别中,酩酊大醉。于学年在y市只呆四天,所得教训足够他回味几年!他情知被这伙人涮了,但看着对方的笑脸,于学年拉不下脸甩手说不。蔡国栋笑得鲜花怒放,他终于不负领导重托,圆满完成任务。 王倢笑看两方对垒,她这个真正的赢家,此刻内心一片惶然,这份胜利因着于学年的失策,她王倢将付出沉重代价。 李爱林坐在王倢旁边,看着她的沉默,心里有些打鼓。王倢工作起来有股子专劲,风风火火的。作为王倢的直接领导,一年多接触,李爱林太清楚属下的那种执着,有时令他欣喜,有时则太无奈。王倢的执拗劲上来是,那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因为工作,李爱林与王倢发生冲突多起,令他羞惭的是,多次以他服软告终。 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对省台记者的信息来源产生怀疑。车祸后的内幕,李爱林略有耳闻,虽然自身也有些郁闷,但关连重大,很可能牵扯出一系列严重问题,他怎肯拿自己的前途作赌。眼见王倢平淡的脸,李爱林难耐内心焦虑,因为他太了解王倢了,丫头心里的秤杆沉向谁他很清楚。 王倢此刻怎么会是平静的呢!在这表面的热闹中,她的心却越来越沉,几入海底,不光是自己将前途无着,更兼着一份难言落漠无着感。有一瞬,她有一点自暴自弃的想:“反正要离开了,怎么着随便吧!”可实际上,她能做到这份潇洒么?她事业的根基在此,老父也还在位呵!一时间,她愁得秀眉紧锁。 王倢的表现,让李爱林更加坐不住,脑子里灵光一闪,他低声说道:“明天把你拍的磁带给我看看吧!” 王倢转脸看他,后者一脸平淡,心中暗笑:“玩路子,你脑子慢点!”脸上却写满认真诚恳,轻点下头说道:“好!” 听王倢回答松驰自如,李爱林放心了,他哪有心看什么素材带,他担心的是台里素材带让省台记者拿走。 两人一直低头开小会,李健不干了,他性情豪爽,广擅交友,见李爱林撇下他不管不顾,兀自与王倢喋喋不休,忍不住出言讥讽:“李台你有点过呵,明显重色轻友嘛!”李爱林闻言惊得嘴直往两边咧—“重色轻友”?他李爱林倒的确有此爱好,而且还是大大的喜爱,但这个词与王倢联在一起,他则大不以为然,王倢,这个倔丫头,免了吧,估计将来谁娶谁受罪!知道自己有所怠慢,赶紧端杯陪笑:“李大哥,取笑了。咱们虽然交往时间不长,但你的性格我喜欢,说实话,这会我就盼着你们什么时候再来了!”李爱林一席话将交情套得不浓不淡,令李健大为受用,大嘴一张,笑声爽郎:“一笔写不出两李字,早听说你是个才子,来来,咱哥俩干一杯,什么时候到省会,务必通知,兄弟我为你摆酒。”李爱林心下有些感动,来来往往接待人次众多,初次会面即如此待他的实在凤毛麟角,为李健的热情所感,李爱林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我说台长,王倢可是你们这儿的人才呵,我们省台是她的娘家,在这儿,你们可得多宽待些!”见李爱林迎曲合意,李健索性将本意道明。李爱林呵呵连声,直道:“哪里哪里!”心下不免悻悻,以为对方冲他,原来另有别意。 蔡国栋此刻别提有多舒心畅意,他在石春手下工作两年,对这位顶头上司的脾气自是一清二楚,平时怎么着都行,、私下里没少称兄道弟,饶是如此,但凡工作中出现差错,苦头照样得大大的吃,不过他们领导好在,从不让手下受屈,很是维护他们。所以尽管他脾气暴燥,底下人仍能里外平衡,彼此相处相对愉快。放松下来的蔡国栋眼光随意,他看向李爱林,想起前不久刚听说的李爱林的糗事,不禁偷笑。 李爱林两天前召妓,结果让妻子堵在被窝里,慌忙中他错把被单当风衣,披上就跑。结果酿成爆笑丑闻,不知被谁编成顺口溜,在市区流广为流传。兼之他近年颇爱文学创作,喜好参加各类沙龙集会。在其努力经营下,久而久之,身后有一众“文学女青年”追捧。每天电话不断,他还沾沾自喜道:“渠道不同,乐趣不同。”几种因素合加,李爱林竟成y市鼎鼎有名的“采花行家”。 蔡国栋见酒桌上的李爱林出语文雅道貌岸然,促狭道:“李台长给我们介绍下专长吧!”举座皆欢,于学年这几日对李爱林的风流作派有所耳闻,蔡国栋提议大对他的胃口,拍桌催促。李爱林心下跃跃,面上却佯装缅腆,迟疑不语。见此情状,王倢与谢小铃坐不住,谢小玲一个眼风,王倢心领神会,二人作势洗手,离开席面。 “离开离开”脱席的王倢怎肯回去,立时转脸回家。路上,这两个字不断袭击她的脑海。她几乎等不得明天真想迅速逃离y市。 夜已蒙黑,王倢伫立街头,一时竟不知将行向何处,她心中的压抑郁闷,需要排解。想着那种头脑昏沉的滋味,王倢不觉信步走向酒吧。 酒吧此时人少,只零星几个。王倢要了瓶红酒,找一幽暗处自斟自饮。 她什么也不想想,思绪呆呆停滞不动。酒精刺激着她的回避,思想中的暗潮渐渐涌起,一波一浪将她重重拍击。她又落泪了,尽管她不想不让,可控制不住。暗处,王倢任泪水在面庞无声纵横。 “我可以坐下么?”一儒雅的声音惊搅了沉思中的王倢,她迅速抹干净泪痕,抬头看去。 第十四章 得到王倢许可后,战喜嘉斯文的坐了下来。他冲王倢笑了,一个响指,招待生应声而至:“先生您要点什么?”“给我拿一个空杯!”战喜嘉回答。 王倢有些局促,毕竟在酒吧让人发现不是她乐意的事儿,更况战喜嘉背景复杂。她“景仰”暴力,可在这方面又绝对是“叶公好龙”,对战喜嘉这样的黑道人物,同大多数人一样,她唯恐躲之不及。此时两人单独面对面接触,王倢心里的不自在就甭提了。 战喜嘉没斯文一会,就原形毕露。半拉身子斜躺在酒吧间的圈椅上,亏得椅子属宽大型,否则以他这种坐姿,没两秒非坐地上不治。 战喜嘉看着王倢,眼光探询的。在这种猎狗式的搜寻中,王倢心中的不快逐渐扩大,不耐最终写满面庞。 “停止你的悲伤吧!”战喜嘉率性讲道,“那小子也忒普通了,大力无脑型,这样的人,我手下一抓一大把!”战喜嘉大咧咧讲完,自已倒满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没多一会儿,战喜嘉的自如有些撑不住了。对面的王倢一言不发,看他的眼光冷得像冰一样。“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呵!”他在心中哀叹,明明是她独斟独饮,浑身上下溢满落漠成为酒吧间男人的焦点。如果不是他在旁边,不定惹出什么麻烦来!这会她倒大义凛然的看他,好像他有多低俗似的。战喜嘉嘲讽的嘴角上吊,心想我就这么赖皮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战喜嘉在王倢面前公开诋毁陆野,从根本上惹翻了王倢,她再不打算对这个冒冒失失自以为是的家伙客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两天在跟踪我吧!” 王倢冷冷的甩出一句。这家酒吧不属战喜嘉,凡是他经营的产业都带一个“嘉”字,简单明了,也让道上的小混混明白哪里不可以放肆。王倢一语道破战喜嘉的面目,饶是他脸皮厚重,猛一恍子也难掩尴尬。 战喜嘉拿起酒杯,才发现杯中已空,酒瓶里的红酒让他连着两杯下肚,早已见底。战喜嘉并不再叫酒,他过来就是帮王倢喝酒的,与王倢虽接触时间不长,但他战喜嘉认定的朋友,不管对方如何待他,他还是不愿让对方难堪或吃亏的。 战喜嘉晃晃头,才刚他脑子里的确闪过“他战喜嘉看上的女人”的念头,说不上为什么,这惯用的思维,在王倢面前,他会自动收敛。看着王倢,后者已不再理他,扭头看酒吧歌手唱歌。这昏个什么样的女人呵,战喜嘉虽觉自己八婆,可仍禁不住在内心叹息连连。王倢身上有一种力量,即怂恿男人靠近,又不敢放肆。“这就是吸引与自律吧。”战喜嘉如是想,并为自己能冒出这么文诌诌的想法自鸣得意。 见战喜嘉没有离开的意思,王倢抬手看看了表说:“我得回去了,再见。”扭头站起径自离去,战喜嘉错愕的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的火七上八下四处乱窜,看了下表臊得脸红:“搞什么,还不到七点!”。 “服务员,你他妈的给我过来,刚刚我喝的是什么酒?”战喜嘉手指空瓶,恨恨发问。招待生胆战心惊的站在他面前,懦声道:“是存货十年的葡萄酒。”话音未落,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一巴掌!“再说一遍!”战喜嘉一肚子邪火全发到可怜的小招待生身上。 招待生身形晃了一晃,老老实实道:“大爷,我错了,您老刚才喝的是今年新产的嘉尼干红!”“嘉尼是本地品牌,每瓶批发价不足十元。战喜嘉此时心气极度不顺,更兼之劣货还犯着他一个“嘉”字,于是二话不说,手臂腿脚相继动作,没二分钟,他所在的五米区域一片狼藉! 见有人敢砸场,酒吧保安飞身而至,才刚出手,只见战喜嘉身形一移,手一扬脚一抬,转瞬他已莫名其妙被其踩在脚下。保安脸胀得通红,却是不服,死挣着想站起身来,战喜嘉照其下巴一扬右脚,胖保安仰壳倒地,再也动弹不得。酒吧客人早已跑散,有胆大的几个,扒在门口往里看着。 “哎哟!这是谁惹我们战爷发这么大火呀!”战喜嘉手脚不停“肢解”酒吧间器件,暴烈的情绪在他身上燃烧,如火如荼。看他这架式,今天不把酒吧拆了,不会罢休。 有人意欲报警,工作人员中有眼尖认识战喜嘉的,赶紧制止报警行为。酒吧工作人员谁敢靠前,胆小得两腿直抖。才刚有个女招待低声讲“难道就无法无天了吗?”战喜嘉转脸一看她,她立马噤了声。就在众人无所适从之际,酒吧入口出现一个身着旗袍的女人。 望着自己的老板,酒吧间工作人员舒了口气,这会他们才暖过阳来。见战喜嘉再不动弹,赶紧小心翼翼上前,收拾满室的狼藉。 “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不知道这是咱们战爷吗?吃了豹子胆,敢惹他老人家生气!”女人假模假式骂着,转脸媚笑面对战喜嘉道:“战爷,我们这儿最近来了几个新手,年轻不懂事,不认得您老人家,让您见笑了。”战喜嘉见她满脸的谄媚,心情更加不爽,胸堵得慌。但他没办法,他不能再在她面前撒野,想着自己曾与她共渡的夜晚,战喜嘉隐隐有些愧疚。 女人名唤朱艳丽,与战喜嘉的纠缠是十年前的事了。女人直至现在也没成家。“你开的?”接过女人递上的香烟,撒野后的战喜嘉深吸一口,问道。女人幽怨的看看他,虽在一座城市,可她有时一年都见不到战喜嘉的身影。 过去的恩爱,女人铭心刻骨,但战喜嘉对她显然漠不关心,甚至不允许她以他的女人自居,这一点,早在十年前,战喜嘉堵住她与别的男人上床始,就对她讲明白了。此刻见战喜嘉一脸的冰冷,朱艳丽赶紧陪笑:“是呵,才开不久。”“还是那副死贪便宜的样子。”战喜嘉有些不屑。才刚他一喝那酒就觉不对劲,特地拿起酒瓶看看,明明写着86年出品,可入口哪有那种松滑棉软,一喝就是杂牌货,而且成本不过几元钱。 朱艳丽的出现,战喜嘉很意外,对这个女人他的原则是敬而远之。此刻感受身旁女人火辣辣的眼神,战喜嘉一心想逃。正巧这时,战喜嘉手机响了,战喜嘉拿起电话,两句后即道:“好,我马上来!”挂了电话,战喜嘉一脸歉意:“你看,本来老朋友好不容易见个面,这还赶上事了!我得走了,回头联系呵!”对朱艳丽挥挥手,战喜嘉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朱艳丽盯着他的背影,眼神渐渐蓄满怨毒。 “才刚和战爷在一起的女人是谁?”朱艳丽冷声发问,众人摇头,有个女招待脱口道:“好像是电视台主持人。”“妈的,很牛逼是么?等着,看老娘查清你的底细如何收拾你!”听朱艳丽讲出这句话,女招待直恨自己多嘴,老板的阴毒她曾领教过,那种苦真是让人说不出道不明,干干生受着。女招待不由暗暗为那不相识的女人担心起来。 战喜嘉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对王倢展开攻势! 没两天,王倢就被这种轰轰烈烈的进攻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在办公室同仁复杂的眼神中,王倢在第三天接过了战喜嘉送来的第三捧“蓝色妖姬”,再也不能处之从容。战喜嘉在y市“大名鼎鼎”,这两天,他每天早七点半准时在新闻部“报道”,全不顾别人惊诧眼光站在远处的指指点点,这正是他要的结果!王倢头两天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面部波澜不惊,接过花后,低低一声“谢谢”当着他面即投入垃圾箱!那刻战喜嘉直恨得想杀人! 王倢不是傲气,她在战喜嘉这种大张旗鼓的追求中,透视到他的不怀好意。她也暗恨自身行为不检,独自上酒吧,那可是充满诱惑的地方!可在家中一向是乖乖女的她,上哪去发泄情绪呢。她不知道战喜嘉凭什么这样打搅她,公然宣称与她的相关。对他这种自以为是,完全不尊重她态度的“追求”,王倢除了愤怒和厌恶,别无他感。王倢虽不了解战喜嘉的为人,但她清楚一点,这个人绝不会“知难而退”!所以,当第三天战喜嘉怀抱鲜花,再次西装笔挺的出现在她面前后,王倢再不能处之泰然了。“我得罪你了么?” 众目睽睽下,王倢直白的对战喜嘉说。这两天有关她与战喜嘉的风言风语,传遍办公大楼,情节编得有鼻子有眼,甚至两人约会的时间地点都被众人“查”了个一清二楚!这使得办公室文员侯立春分外活跃,王倢几乎忍耐不了她接二连三八婆之极的发问,对方其中一句话令她险些吐血:“战喜嘉虽然背景复杂,可他的‘实业’不少,跟了他,相信你以后不会吃亏的!” 王倢气极了,恨恨的看着她,对方嘿嘿一笑:“你别这样,像要吃人似的,要和人家没什么,他能这样对你!” 王倢噎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王倢最大的弱点,就是过度珍爱名誉。这使得她在众人的议论中痛苦不堪!如果说陆野的背叛对她不啻一记闷棍,那么战喜嘉随后的火热表现,就是将她踩在脚下了! 面对王倢的诘问,战喜嘉好整以暇:“怎么,喜欢你有错么?”战喜嘉直视王倢眼睛,面色发红。他是激动,让他战喜嘉吃蹩,近五年还没人够胆!但王倢做了,她做得潇洒从容,明显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比当面抽他记耳光还让他难受! “这样很好玩是吗?”看着战喜嘉的样子,王倢憋闷得想大哭一场!此刻她就硬撑着不让泪从眼眶里掉下来。她做错了什么,让人家这样欺负?战喜嘉稳稳的看着她,心里有个声音:“掉下来,掉下来呀!老子就要看你受气的样子!”他吃准王倢是个极爱面子的女人,自已在社会上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光脚不怕穿鞋的,这样纠缠下去,最先坐不住的绝不会是他战喜嘉! 看着王倢双眼泪光盈盈,战喜嘉有种猫戏老鼠的惬意。他想“求我呵,你开口我就放了你”,心里想着,眼里胜利者的得意就掩饰不住。战喜嘉的怪模怪样,刺激得王倢真想沷他杯冷水。但在办公室,她是不会这么野蛮的,战喜嘉的眼神明明白白写清了“捉弄”。坐实这一点后,王倢倒安稳了。 她拿起花,深吸口气一副享受状:“都说蓝色妖姬有毒,但我喜欢!战哥,欢迎你天天送呵,我们办公室有你送的花漂亮多了!是不是呵_” 王倢转脸面向小董,笑着发问。小董看了眼战喜嘉没敢吭声,按他的性子,换做别人,只要王倢说个“不”字,碗口粗的拳头早招呼上了,但对战喜嘉,除非他吃了豹子胆,不,还得再喝二斤白酒!小董摇摇头,心中暗道:“那也不行!惹了他,等于自杀呀!” 新闻部清晨就她和小董小张三人,加上邻近办公室来看热闹的,不足十人。战喜嘉选择这个时间找王倢,即给她施加不小的压力,又不致过分尴尬。话音白白落地,王倢也不介意,伸手接过鲜花,笑吟吟的看定战喜嘉再不言语。 王倢转变得太快了,才刚她还一副受气小媳妇样,这会反揶揄上他了!战喜嘉有一会才转过神来。明目张胆在清晨上班时间给王倢送花,是他苦思一宿才得出的“招数”。对付女人,战喜嘉招数很单一,在他的如意算盘里,算定王倢挺不过三天即会向他告饶。可眼前的王倢哪有认输的意思,对他的做法明明欢迎得很,还鼓励他每天送一束“蓝色妖姬”?!老天,战喜嘉骑虎难下,在心中哀叹,他的钱他的时间呵! 王倢不扔花了,她找了两个空瓶插了进去,边侍弄边说:“还真不少哇,一瓶插不下。战哥,明天你要能多送点我就给别的办公室送去。”见战喜嘉转身,王倢的声音不依不饶的紧跟身后:“慢走呵,明天我们还等着你来!” 办公室门一关,小董与小张的大拇指快伸到王倢鼻子底下了,王倢瞪了他俩一眼。两人讪讪的,小董不服气的小声嘀咕:“你行,我们要敢对他放肆,那不找死嘛!”小张说:“这样也不是办法呀,总这么弄,对王倢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放心,他不会再来了!”见王倢这么笃定,小董和小张都奇怪的看着她。“他本意不过是让我服软,这招不灵,他当然不会笨到继续花钱买罪受了!” 王倢叹息道,她担心的想到,这事会轻易结束吗?她实在后悔招惹了这个瘟神! 战喜嘉下楼的时候,脚步略显滞重。他说不清为什么,刚刚王倢笑着接过花时,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力道柔柔的,却直透心底。以致那一会儿,眼前的王倢显得有些模糊。“我为什么会这样对她呢?真的仅仅只是捉弄吗?”战喜嘉扪心自问。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一个身着青色布裙的娇小身影,心狠狠疼了起来。战喜嘉靠在楼梯上,无视过往人群的诧异目光,脑子恍恍惚惚的,想起了很多前尘往事。 第十五章 战喜嘉是个“孤儿”。他这个“孤儿”不同在有父有母,可在他年满十四岁时,二人齐齐对他放手不管。不是他不懂事,顽劣调皮,难以管教。事实上,十四岁前的战喜嘉是他们那个小镇男孩的榜样。那时候,家长训斥孩子时,一般时会这样讲:“你看老战家的小嘉,学习好还听话,你向人家好好学学!” 生活残忍的捉弄了战喜嘉。他是个敏感的孩子,从小比别的孩子心计多,处事谨慎。他以为做一个乖孩子,父母就不会离婚了。但他们终究还是分了手。临走的前一晚,战喜嘉的母亲搂着他大放悲声,而后抹干净满脸泪水,说:“妈妈为你干熬了十年,现在你长大了,我再也熬不下去了!你不要记恨妈,妈对得起你!”小战喜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类似的话妈妈常讲,他不知道这一次与以往会有不同,直至在生活中再也见不到妈妈的影子,那锥心蚀骨的思念,一个少年生生承受着。 母亲走后没半月,父亲就没了踪影。双亲给他留下的,除一座平房可栖身外,抽屉里还遗有数十元钱。小战喜嘉沉默地数着满把的角票,周身发冷,那一刻,他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从那时起,战喜嘉再没进过学校。 他自由自在无牵无挂的“离家出走”了。 二年后,战喜嘉回到小镇,出手作派令小镇熟悉他的人乍舌。在他洋洋得意的时候,他望见一个小巧的身子站在人群外侧,眼里满盛着关怀。那是他过去的同桌。战喜嘉一下蔫了,停止了得意的显摆,低头回到自己灰尘厚积的家,痛哭失声。 勿庸置疑,战喜嘉开始了他的初恋。十六岁的女孩爱得义无反顾,有舍生忘死的意味。她母性的泛滥令他们的青涩初恋染上悲壮意味,他们顺理成章越了轨。 女孩的父亲拿着菼刀找上门来,他气疯了,二话不说只管往战喜嘉头上招呼。战喜嘉这两年是怎么混的,刀光剑影,哪天不见血?他伸手扣住对方手腕,弯膝跪下道:“叔,我是真心的,将来我会娶她!”“放你娘的屁,就你这样,你凭什么娶她,你想让她进火坑吗?”壮汉掩面大哭,十六年来,对女儿,他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中怕化了,疼爱难以言表。怎想女儿会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而且事主竟然是个小混混!女儿怀有身孕,老人痛不能当,但就此承认下战喜嘉这个“女婿”,又是万万不能,他不想让女儿错一生。 女孩被父亲锁在屋中,哀号得母亲忍不住,才刚开口,老伴一个拳头已伸了过来,打得她胸闷关天才喘过气。女人泪成串下流,结婚快二十年了,男人什么时候动过自己一手指头。要不是心乱如麻痛到极处,他怎么会下这样的狠手呢!善良的女人宽解着自己,挪身上坑,侧身倒下再不动弹了。 女孩的性子柔中带刚。十六岁的孩子如何能想得明白明天的天空!父亲的强硬,腹部的不适,性情刚烈的她最终走了极端。她用生命来惩罚爱她的人。 战喜嘉弄得人家家破人亡,女人疯,男人呆。他最终成为全镇人唾弃的对象,不得不再次背井离乡。这一走,直到现在,十年过去了,他也不曾回去一趟。在他的思想里,这一生他都不想再踏上那块伤心地。 想到过去,战喜嘉眼睛涩得生疼。他晃晃脑袋,挪步走出办公大楼。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会不由自主追随着王倢,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处处流淌着初恋女友的神韵,尤其她的眼神,微笑时更是神似。外面的阳光刺眼明亮,战喜嘉举手摭住,一个信念突然产生,也许,结识王倢是上天赐他的又一次机会。 战喜嘉走后,王倢甚是气闷。这个家伙这两天搅得她七晕八素,忙乱险些让她忘了正事。王倢在心中暗骂了句“他娘的!”又悄悄吞舌,笑自己与战喜嘉近期“厮混”,果然有效果。 王倢拿起电话,刘野原在电话里先大骂于学年一顿,停了几秒钟后,迟疑的讲:“妹子呵,要做这个选题,看现在形势,只能用你上投的素材带了。我尊重你个人的意见,播是不播,哥哥听你的!”刘野原的亲切礼让,让王倢倍觉温暖,手中的话筒热乎乎的,王倢不是一般的忐忑,此刻两唇铅般沉重,想说的那两个字竟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临了,她长叹口气,说:“老师,你们看着处理吧。”随后,缓缓放下电话。 刘野原看着手中的话筒,半晌说不出话。王倢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对方真做此打算,他还是从内心深深感动。放下电话,刘野原想,前沿记者若都像王倢勇敢坚持原则,团体力量必会所向披靡! 刘野原再不犹豫,他快速拔通一分机话码,电话通后,刘野原简洁有力的声音冲入听者耳朵:“叫于学年六小后编出y市车祸片,晚上我等着要审!” 刘王通话时,于学年正坐在省台新闻节目编辑室里,一遍遍看王倢采回的素材带。王倢干净利落的采访风格让他欣赏。这几天办公室风传王倢将于近期到评论部工作,之前他还有些不以为然,此时,于学年打心眼里明白,假以时日,王倢必是评论部一员干将! 于学年接到可以编带的讯息后,兴奋得几乎离座跃跳!记者一年奔泊各地,所涉领域广而杂,对好的选题,得到后都希望做深做好,在于学年这儿,做好此片还另有一番深意:y市经历,于学年至今除对刘野原作汇报外,再不启齿道之,但那种被愚弄的感觉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于学年暗暗握拳,他期望首部与王倢合作的片子是按下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于学年深信,用不了多久,在省政府及媒体的共同作用下,y市腐败格局将一览无余! 二次离开小镇后,战喜嘉的成长得快速而猛烈,像一阵旋风,不,更准确来讲,那应该是一场风暴。 朱艳丽是战喜嘉在城市定居后的第一个女人。朱艳丽直至今日也忘不了她的初夜,那刻的惊悸与痛楚。年小她二岁尚是少年的战喜嘉哪有半点怜香惜玉,他在她身上肆意起伏腾挪,手段繁多,令她羞愤也叹为观止! 事实上,在心上人撒手尘寰的那刻起,战喜嘉即褪变为“冷血”的人。他的冷血是完整的,从里到外。他不似一般混混莽撞,相反,他很“沉静”。这种“沉静”在他欲发作前会表现得淋漓尽致,初遇者根本感受不到危险的气息,只有熟悉或曾见识过他手段的人才会胆寒。 战喜嘉在黑道上的名头越叫越响,他十八岁那年,手下已聚集四五十号人,道上的“老混混”中也渐有人看他脸色说话了。待到二十三岁,战喜嘉在y市开了第一家茶室,开业那天,全市混混头们,皆到场祝贺,他们在这一天完成一个仪式,那就是无论男女,无论老中青少,到者皆低头敬“战哥”杯茶,正式承认战喜嘉是他们的“老大”。 战喜嘉在随后三年,进行了角色“转换”。过程悄无声息不露痕迹。他将手中汇总的资金大部分投办实业,像装璜、汽配、娱乐业等。他投资原则简单实用:什么挣钱他投资什么。三年后,熟识他的人再反过头来打量他时,无不暗叹:“此人竟成‘商业奇才’!” 战喜嘉的精明狠辣,令手下弟兄对他死心踏地。九十年代中期,战喜嘉瞄上了一项新业务:回收废弃车辆。建议是他的“军师”吴广财提出的。此人外相极为不堪,佝腰罗腿獐头鼠目,张口一嘴碎黄牙。 吴广财人如其名, 有“广进财源”之能。他是战喜嘉转型前“收服”的,收服他的过程,是战喜嘉比较满意的“一场戏”。 未跟战喜嘉混时,吴广财在y市开了一家电器公司,那几年正是家电火热期,利润可观,堪称“日进斗金”。但这也让他惹上不小的麻烦,如果处理不当,为之送掉性命都有可能。 吴广财与战喜嘉初次见面有些特别,他是让战喜嘉的“小弟”扭送到战喜嘉面前的。战喜嘉笑咪咪的看着这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按理,位居“老大”,对收保护费这样的琐事,战喜嘉不直接插手。但吴广财特殊些,在战喜嘉的地盘,他居然一毛不拔!眫着眼前这位跑到他这儿现眼,敢当“铁公鸡”的勇士,战喜嘉笑得合不拢嘴儿! 吴广财早就听说战喜嘉的骇人手段,他本人又胆小如鼠,他是被人扔到战喜嘉脚下的,他本分经商,什么时候见过这阵势,直被窝曩得瑟瑟发抖,七魂吓走了六魄。 此时闻声不由张大嘴看向这传说中的“酷哥”。战喜嘉见他一个大男人竟长了满嘴小碎牙,愈发不可收拾笑得前仰后合。 吴广财见他这样,心里稍稍找着点谱。对保护费,吴广财不是不交,而是小混混们看他收入太好,要的数目令他乍舌,要按他们规定的数目,这一年就当算为他们忙活,个人没捞着啥!吴广财又气又恨,倔劲上来,面对蛮不讲理砸七砸八的小混混,吴广财一口恶气没咽住,打电话报了警。 小混混们进“局子”了,吴广财当晚即被抓扔到战喜嘉脚前。吴广财虽然爱财如命,可他终究不是傻子,他还明白,当钱和命对立衡量时,钱不如命!所以,在战喜喜面前没站上两分钟,这小子就迅速想通了。但战喜嘉见他不是为了要“保护费”,他早就闻听他的经商能力,他正苦于“转型”初期少人帮衬,这小子就巴巴自己送上门来,这下好了,战喜嘉连借口都不用找了。 笑够了,战喜嘉一言不发的围着吴广财转磨磨,转得吴广财心里直发毛,只差没跪下喊“爹”。战喜嘉满意的看着对方的惧怕,在他的发展格局时,需要的就是这样“胆小有脑”的人,因为他们接触的将是团体的经济领域,这样的人适合作“把门人”,太多的顾虑使他们容易被掌控被利用。 吴广财听说自己可以不用交保护费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转瞬即明白,他需要付出更多。果然,战喜嘉笑咪咪提出让他入伙,并亲手捻过三柱香,点燃敬过关老爷后,扶他坐下称他为“老师”。 战喜嘉做得中规中矩一本正经,吴广财的忐忑渐渐平复,对方的庄重令他有些感动,继而激动起来,尽管这激动有些做作,但十分投战喜嘉的口味。俩人少这样心照不宣的走到了一起。 三年来,战喜嘉采纳过吴广财七条建议,在y市商界成功开创一块领地。 回收报废车的建议是一次饮酒中产生的“灵感”。一次聚会乔秉章来晚,解释中提到刚收回两辆报废车,并顺口埋怨单位后大院几乎装不下,前两天有个弟兄还偷开出去一辆云云。吴广财闻言小眼一亮,默不出声掐指在台下算了半天。酒宴要结束时,才附向战喜嘉耳际,如此这般讲了一通。战喜嘉听明白后两眼放光,双手相击,将最后离席的乔秉章唤回,直言不讳将利润摆明。乔秉章听了直晃脑袋,笑二人异想天开,从哪个角度出发他也不想淌这起子混水。战喜嘉有些不悦,但他拿乔秉章没辙,乔家有权有势,自然不缺这几个钱花。战喜嘉决定另想他途。 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钱岂止能让“鬼推磨”,“有钱能使磨推鬼”!钱是“大爷”,这个理儿到现在得到更为赤裸的认同。没多久,战喜嘉即办成了他的“新业务”,这回他寻到了更大更为稳妥的“合作伙伴”。 黑白两道“平趟”的战喜嘉出道十年遇到过大大小小成千上百次麻烦,皆修路搭桥化险为夷,偶有受创也影响不了团体根基。所以,对王倢引发的麻烦,先初他的确恐慌,但几番运作后事态发展已成“挠痒痒”。现在,战喜嘉私心里倒有些感谢这次“麻烦”了,因为它让他认识了王倢。 第十六章 战喜嘉果如王倢所言,三天后再不见踪影,这让一心等着看热闹的人大为疑惑。在战喜嘉熟悉的领域,对女人哪回不是三招二式即抱得美人归。这回他大张旗鼓地把自已现在众人眼前,先初怎么也不曾料到最终会偃旗息鼓,悄无声息退回原地,这不合战喜嘉在社会上的“名头”,所以很多人把这猜测为“暴风雨”前的平静。 侯立春就是这自以为聪明队伍中的一员,此人在王倢入台没多久,即看其不顺眼,在她眼里,王倢没一点“眼利价儿”,从不讨好她这个大姐,为这,她明里暗里没少让王倢受委屈。开初,王倢想不通,李梅儿三言两语就向她解释个透彻,不过出于“老女人”心态。王倢明白了,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但事实证明,她还是“躲不起”的。这不,才上班,侯立春候在办公室门口,一见王倢上楼,赶紧扬手招呼:“小王,来,上我屋坐会儿!” 王倢这一阵子心情极为不畅,一大早又迎面触上这个霉头,心里直道:晦气!没奈何,王倢硬着头皮走进台办,办公室其他文员还没上班。侯立春扬着一脸灿烂,亲切的问:“小王呵,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呵?”“没有,侯姐没事我先回去了!” 王倢说罢起身要走。“唉,别呀,”见王倢有些不耐烦,侯立春干脆单刀直入:“那个战喜嘉怎么不来了?你不是答应他了吧?” 望着这张凑到跟前满怀期待的脸,王倢的不耐达到了顶点。近两年来,谨尊老父教诲,在这个环境里,她一直在“装”在“忍”,努力让自己不受伤害。可事实上,这种忍让只是让她活得“安全”了些,但却失去了很多快乐。这些无聊的人,在她的多次退步中不自动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屡屡受挫的王倢真的没胸怀没心情再陪她们玩了,她决心给这个家伙点“颜色”看看!侯立春见王倢不语,步步紧逼:“我说嘛,那个黑社会老大,怎么会轻易放过你呢,这样挺好,多少女孩想还得不到呢!不过,大姐得叮嘱你些话——” 侯立春扬起头,猛的吓了一跳,王倢眼直勾勾的看着她,吓得她马上把下一段话咽了回去。“这关你什么事?你很盼望有个黑社会男人吗?用不用我帮你介绍?” 王倢一字一顿。“嘿,你这丫头,说什么话呢这是?大姐不是关心你嘛?”侯立春见王倢真恼了,赶紧上前想搂住她说软话,但王倢肩膀一甩,毫不领情:“少来这套,请你以后少拿这些杂七杂八的话头烦我!”说罢,王倢转身离去。 才出门迎面碰上于成军,对方高兴的向王倢打招呼:“早呵,丫头!”“少理我,否则我打得你满地找牙,生活不能自理!”对着伙伴,王倢有些夸张的连气带笑骂道。于成军被噎得莫名其妙,拐进侯立春办公室,问道:“这丫头今儿早上怎么好像吃了枪药?”“岂止,她还吃了豹子胆呢,一大早就把我臭骂一通!”侯立春恨得将手中文件“啪”的一声摔出,一叠纸张在力的惯性作用下离开桌面,扬洒了一地。于成军见势不妙,吐吐舌头,赶紧跑了。 王倢回到办公室,自倒了杯热水,一口口享受的喝着,为自己刚才的反击开心的偷笑。这桩小事她还没乐够,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起来,电话里的声音像炸雷:“王倢在吗?让她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王倢还没开口,电话啪的撂下了,望着“嘟嘟”作响的话筒,王倢有点不敢相信,才刚那是王明恒的声音吗,太凶暴了! 什么事儿,王倢大着脑袋推开台长办公室房门。王明恒颓废地陷在办公椅中,一见王倢,他马上斗志昂扬。王明恒“刷”的从椅中立起身,三步并两步几乎是跑到王倢面前!王倢被他一连贯的动作吓呆了,在她心中,老台长还有份长辈的威仪,此刻见他面色铁青,手抖动着指向她,却说不出话,王倢委屈得眼泪差一点滑下来。 “你干了什么?”老台长缓了半天气,终于吐出话来。王倢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才刚的侥幸早跑得没影儿。“我……”望着王明恒瞪大的双眼,王倢忍了忍没再出声。 “你英雄!他妈的,在我这儿当奸细扮恐龙!你个小家雀还真想翻天了不成?”怒火中烧的王明恒口不择言,王倢的脊梁挺直了。才刚,她是出于小辈的关心,见王明恒气成那样,有些心疼,自然语不成声。此刻王明恒居然对她进行人身攻击,王倢脑子一下就热了,她直视王明恒,大声问道:“我怎么了?”“你怎么了?”王明恒见闯祸的王倢尚有嚣张气焰,气得一呆。王倢见王明恒脸色忽青忽白,心不落忍,只好低下头来。 半晌,王明恒长叹口气,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办公室静得落针可闻。见王倢脸红红的却再不吭声,王明恒略有些安慰,良久,才道:“王倢,在y市我工作近三十年了,能力有限但尽心尽力,从未让领导说个‘不’字!”。王明恒声音和缓下来,王倢抬起头看着他,听他痛说历史,心不由一沉。果然,王明恒下句即语锋凌利:“可今天,就在刚刚,我让市长大骂一通,开口就问‘你这个台长是不是当到头了’!你说,我招谁惹谁了,小心翼翼过一辈子,临了还不得安生?” 王倢心颤了,她感到很愧疚,却不知说什么好。她心里明镜似的,事由源于y市车祸,但市政府是怎么知道省台要播这个节目呢?昨晚刘野原打电话通知她今晚看片,片子编得紧,播出也快,市里消息没道理会这么灵通呵!更况,于成年采的那一套的内容,即使要播,也不伤大雅,市政府没必要作此激烈反应。难不成他们竟知道播放片内容? 见王倢兀自犹疑,王明恒毫不客气:“你以为就你省台有人吗?你才多大能量,能和市里相比?!昨天晚上市政府就得到要播出消息了,而且当晚y市驻省会工作人员就看了样片!现在问题闹大了,市里已有人怀疑,素材是咱们台里人送上去的。现在正查呢!你呀,自以为聪明,坏了大事!” 王倢哑口无语。临了,王明恒嘱咐,无论谁问,都要拒绝承认向省台提供素材带一事,原有素材马上删除。好在王倢上投素材带中有意将有自己出现的镜头删得一干二净,在将来的对证中,也不至于让别人以为是自扇耳光。 王倢从台长办公室走出来,灰头土脸的。 她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得这么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临出门时,王明恒再三嘱咐,那副凝重的表情,使她清楚这件事不可儿戏,往下所行每步都必须谨慎才是。 心事重重的王倢漫不经心推开办公室的房门。没待看清屋里,一个身子已飞快迎前,直拥她入怀里,一股甜香泌人心脾。“李梅儿!” 王倢欣喜的惊呼。抬眼一看,拥住自己不放的热切人儿不是李梅儿却是哪个!眼前的她越现成熟风韵,一袭长裙,将身材裹得凸凹有致,甚是惹火。 王倢见办公室男士眼呆呆看着她,尤其赵飞祥,不错眼珠的盯瞧,不由冲他作了个鬼脸。赵飞祥醒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李梅儿可等你半天了。对了,李梅儿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在一个办公室共处这么多年了,你也不能光对王倢一人这么热情呀,呶,来抱一个!”说罢,张开双臂作势上前。李梅儿笑着躲开,直嚷世风日下,连赵飞祥这么个“老实人”都学会占便宜了。赵飞祥一听此言,愈发不依不饶:“占便宜?大小姐,我占什么便宜了?你倒说说看!”宋成笑斥道:“别没完没了了,李梅儿找王倢好像有事呢!” 闻此言,王倢警觉的看了李梅儿一眼,李梅儿巧笑嫣然,不由分说拥住王倢双肩道:“走吧,我请你喝茶。” 王倢看了看宋成,宋成点点头说:“去吧,给你一小时假!” 这是一间别致的茶室,二米见方的空间,相对摆两张竹椅,王倢对面墙挂着一幅水墨画,寥寥数笔勾勒中,竹的风骨毕露。虽是复制品,一样给观者带来美的观感。王倢的视线从画上移到李梅儿脸上。刚刚服务员为她们沏“碧螺春”,茶道未摆到一半,李梅儿就不耐烦的讲道:“行了,我们自己来吧。”服务员低头退出去了,李梅儿自行将茶草草沏好,却再不开口。王倢见她细眉深锁,满脸的焦燥,有些烦闷。也不开口,只默默一口口啜茶。 “王倢,你想知道我的近况么?”李梅儿突然讲道。王倢看着她的眼睛,缓缓摇摇头。自上次酒宴别后,王倢虽再未见过李梅儿,有关她的风言风语时不时仍钻入她的耳朵。李梅儿与霍韦东的离婚手续一直办不下来,霍韦东不愿离,他把“家丑”弄得沸沸扬扬,待到李梅儿执意分手时,不知霍韦东是怎么想的,竟做了“软瓜”,李梅儿找他多次,霍韦东皆缩头不理。 在婚姻上,霍韦东明明白白打出了“白旗”,但李梅儿似乎并不领情,相反,在步步紧逼霍韦东的同时,李梅儿公然陪伴陈总世出入一些场合。李梅儿的作法,王倢很不以为然,也就有意回避知交的多次相邀,不过,当李梅儿主动到办公室来找她,她还是雀跃得很,老友相见是件愉悦的事儿。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 王倢的态度刺伤了李梅儿,她掩饰的拿起茶杯喝水,低头间抹去眼中溢出的泪花。王倢不答,替李梅儿满上小杯后,小心问道:“你找我什么事?”“什么意思,没事我都不能看看你么?”李梅儿适应不了王倢的冷淡,语气有些发冲。王倢默默看着她,心里感叹她的变化,动辙竟像个怨妇似的。 王倢让自己这个突来的想法逗得“扑哧”笑了,李梅儿先见王倢一脸严肃,这会又乐不可支的样子,以为这妮子转什么坏念头了,不由上手就掐了王倢一把,王倢吃痛的低呼,骂道:“暴力女,真不知男人怎么受得了你!”一语触到李梅儿痛处,才高兴起来的李梅儿眸光一黯,王倢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笑着说:“听说你现在生意做得挺好的,行呵,你居然是个多面手呢!”“哪里,还不多亏朋友帮衬。”李梅儿想到生意,心情更为压抑。她的大半生意全靠陈总世才签上单,所以对陈总世渐渐已是“言听计从”,无一违逆。这次来找王倢,也是他的主意。王倢见李梅儿转瞬即愁云惨雾,心情分外压抑,暗道:“大姐,我今天心情非常不好,拜托你千万不要向我诉苦呵!” 考虑到王倢一会要上班,李梅儿没时间再让自己矫情。她开门见山道:“王倢,前一阵子你不是做过几期车祸报道吗,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王倢心里哀叹一声,心说这些人见縫插针的,竟不容她喘口气么!想到李梅儿与陈总世的特殊关系,刚刚王明恒对她讲过有个市长挂电话劈头盖脸臭骂,虽未讲名姓,两件连到一块,用脚丫想也该明白这一切与陈总世有关了。 “还行呵,受伤者都获赔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件事了?” 王倢小心谨慎的回答。“唉,别提了,也不知哪个不长脑的,居然把报废车的内幕透露给省台了,现在麻烦了。”李梅儿直奔主题,王倢听她这么讲,有些窝火,心想这是个什么世道,还有个是非标准吗! 她脸色阴沉,低头小口连续啜茶,再不吭声。李梅儿诧异王倢竟没反击。她心里明镜似的,上投这样的素材,全台舍她其谁。以为对方会不打自招,结果人家没理她的茬。李梅儿缓口气,软下声道:“妹妹,你省台认识的人多,你能帮帮姐姐吗?” 王倢心里倒了个儿,李梅儿真是“变”了,难道“生存”可以让一个人扭曲得这么厉害吗?“我能帮你什么呢?”她平静的回答。 “你不是和那个刘野原熟吗,那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浸的家伙,怎么找他都没用,死活要播!”李梅儿恨声连连。她不知这一番话,将王倢对她残存的那点友谊击得粉碎,王倢以为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这还是那个热爱工作,为事业神采风扬的李梅儿吗,眼前的她衣着品位更胜从前,但在这表面的风光下,掩不住的铜臭味儿! 王倢想起战喜嘉曾讲过的那个“生产链条”,看来,陈总世在这条线不站在首位,也该是关键一环。 “我想,这件事我实在帮不了你。对刘野原,我仅是陪他采访几天而已,而且据我所知,他对我印象非常不好,采访不到位,总说错话,在采访现场他毫不留情的批过我好几次呢,怎么会买我的帐?” 王倢认真地向李梅儿解释,一脸的诚挚无奈。李梅儿看着她,一头雾水,怎么回事,陈总世明明讲王倢是刘野原的得意门生,初次见面就收其为徒的呀,难道是假信息么。李梅儿暗自揣测,王倢见她将信将疑,赶紧顺坡下驴:“李姐,主任就给我一小时假,我得走了,咱们哪天再聊呵。”她拍拍李梅儿肩,笑笑转身走了。 李梅儿一人坐在茶室,说不上什么滋味,她本想拽住王倢,像过去一样。但她伸不出手,王倢将“梅儿”换成“李姐”这一称谓,道明了二人间的疏离,而才刚她双眼中的冷意,也明明白白写清了不愿再与她过深交往。李梅儿心突然空落落的,她突然想到,自己失去太多了,虽然现在生活水平好多了,可她这会感觉很贫穷。 临下班时,王倢接到刘野原的电话:“妹子,今天片子不能照常播,对方找的厉害,惊动了台长,明天上头要重审这部片子。” 王倢胸闷得像有块铅压着,先前要播时,她做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说服自己支持播出。现在事情有变,本曾犹豫的她感受不到一丝轻松.相反,经历这许多过场,王倢开始热切期望片子能够正常播出,也许这将关系到她选择何方。 第十七章 逆流而上,参与者是勇是愚,不同形势,谁能断言呢,这本身就是复杂的过程。但从另一角度看,它又何尝不是一种历练,一种丰富和添充?当然,贵在结果,而它的取得,是需要坚持需要付出代价的。 两天后,市秘书办主任吕奇来到电视台,他代表市政府专门主持一次电视台内部会议,主题是“规范宣传导向”。此人个不高,面色白净,遇人皆一副谦和笑容,很是平易近人模样。市领导主持台里会议,近年少有,更况还是市秘书办主任亲临,但这仿佛并没引起电视台工作人员的重视。 这不,说是下午二点开会,可两点十分,能容二百人的会议室内仍坐得稀稀拉拉,屋门时不时被人拉开,来者大都直奔座位,一句道歉话没有。也是,吕奇不是某市长某书记,虽是顶头上司,可隔着一个宣传部,总脱不了“狗拿耗子”之嫌。 吕奇面色平静,王明恒像坐在火盆上,浑身上下十分燥热。他能不臊得慌嘛,同事们的表现分明是无组织无纪律性!看来,这次会后还得再开次全台大会,专门整顿单位纪律,王明恒暗下决心。 看看会议室差不多坐满了,吕奇清清嗓子,未言先干笑两声:“大家好呵!因为市里工作太忙,领导脱不开身,宣传部部长石春又到京城学习,所以委托我来给大家传达市政府最新的宣传意向。”吕奇寥寥两句,将来意道明,身份也标得名正言顺。翟玉平态度谦恭认真,低眉搭眼的在本上飞记着什么。 李爱林瞧在眼里,满心不屑,他就瞧不上翟玉平这副模样,记什么,有什么好记的,几句话的事儿,这样做无非是摆一个好态度,承认被其领导罢了。李爱林大模大样盯着吕奇,后者正滔滔不绝讲述着,上引中央文件,下联地区实际。 看着看着,李爱林渐渐有些不是滋味了。也难怪,吕奇进秘书办时还是青头小伙,而他李爱林是秘书处的“老人”。想着那时吕奇打水擦地,每次见面乖巧得口口声声“李哥”,李爱林感到很是失落。 过去指手划脚,随意支使的“小字辈”如今混成领导,有“资格”指点江山,挥斥方逑,自己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李爱林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太不明白了,“先当孙子后当爷”,这简单的理儿,他怎么就没办法应用到实际中来! 屋内渐渐无人低语,电视台百余名工作人员面色都有些不自然,吕奇言词凿凿,字字句句竟在历数电视台人的诸多“罪状”。 听吕奇讲话,不要看他的脸,那上面保持的笑容会让人疑惑,人说眼睛是心灵之窗,可看吕奇双眼,分明流露着平和亲善,和他嘴中的犀利话语风牛马不相及! 洋洋洒洒一大篇后,会议厅内鸦雀无声。见自己终于“镇”住了这个自以为是的群体。吕奇缓了口气,淡淡道:“同志们哪,电视台是我们政府的喉舌,是我们市对外形象窗口。事实上,社会上有关我们电视台工作人员的不良反映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我刚才讲的那些,是本着我们党‘实事求是’精神,大家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吕奇拿起杯子喝口水,继续道:“当然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批评大家,现在市里经济情况逐渐好转,各行各业呈蒸蒸日上态势,这里也有我们电视工作的辛劳嘛!这一点,市政府是充分认可的!”吕奇打一棒子再塞甜枣,旁边的王明恒有些不耐烦,他太清楚吕奇今天开会的真正目的,见进行半小时了,这小子还在旁敲侧击,暗骂一声“真他妈当这里是他的‘一言堂’了”。 吕奇没完没了,王明恒干脆大包大揽:“吕主任讲的我完全赞同,首先我得在这里检讨,平时对大家太过放松了,社会上有什么事情有什么议论,反映到我这儿,我一般都对事主私下里批评。我考虑大家的脸面,为的是同心协力干好工作。可事实上,问题没得到根本解决!这一点,这次会后,我们要另外召开会议专门研究。下面我们请吕主任传达市里最新意向。” 在王明恒带领下,被骂得死气沉沉的人们掌声异常火爆。意犹未尽的吕奇舔舔嘴,心说:“我等你们那么久,你们就不能等等我么!哼,玩人,把你们绑一块儿,我也敢照量照量!” 腹诽一番后,吕奇扬高了声音:“鉴于市良好经济动态,眼下招商引资大好形势,电视台务必发挥好主流媒体作用,在报道方向上,以正面为主,负面尽量_不,可以这么讲,今后任何一部反面报道都必须经市秘书办、宣传部联合审片,签审后再播!还有,市里已对各单位下发通知,未经市秘书办、市宣传部许可,任何单位任何人不得随意接受新闻部门采访!”吕奇传达完毕,即闭嘴再不言语。王明恒在旁干等五秒,见对方再无动静,不觉失笑。赶紧接过话茬,向大家仔仔细细揉碎掰开的讲清讲透。 吕奇讲话的四十多分钟,从始至终没看王倢一眼,王倢不是傻子,吕奇开会所为何来,电视台负面报道,除王倢还有谁会涉及。吕奇策略的给她留足了面子,却也强硬的限制了她的“新闻自由度”。她心里酸痛,记者反映问题,是为了解决问题。更况他们平素严把主流方向,对一些表面的暂时的问题,从大局出发,一般都会抬手放过。反面片从根上杜绝采访场所,即使成片也须通过“三堂会审”,哪有半点活路!吕奇明明白白告诉她,以后不必盯着“问题”,老老实实做些常规报道就可以了。 王倢伤心的想“难道我真成‘找事’记者么?”,她感到无所适从,前方一片昏暗。有那么一瞬,王倢想到“是我错了么?” 省台那边,车祸片播与不播还在僵持。刘野原告诉王倢,市政府有人找到省里,事情变麻烦了。 一团乱麻中,李梅儿又打来电话,她说晚上陈总世请大家吃饭,没等王倢说话,李梅儿已然挂断电话。王倢苦笑地看着话筒,心说:“什么叫朋友?朋友就是拿来卖的!”没多久,王明恒推门走进新闻部,王倢看看他的脸色,有些结舌:“也请您了?”“嗯”王明恒苦着脸点头,宋成勾着脑袋,一时间,满屋人竟全成霜打的茄子。 晚上六点,市政府招待处一号厅房门被推开,电视台一行数人鱼贯而入。等候在里面的李梅儿和秘书小高应声而起,热情洋溢招呼着。王倢见李梅儿面色自如,心知这种场合她的确参加过无数次,想到她现下不明不白的身份,王倢心里一冷,脸上颜色更淡了几分。 电视台男播音员周建国嘴损:“李梅儿,现在我们怎么称呼你呵?是尊你为夫人还是大老板哪?” 王倢闻言心不由一痛,李梅儿伸手笑指周建国:“怎么,看我挣钱多也想下海了?就你,我看还是免了吧,你挣的那点钱,‘敬完烟酒敬小姐’,不够本的!”周建国冷不防让人揭了面皮,有些不悦,想到自己不敬在前,也不好翻脸。只好假笑道:“怎么你知道呵!”“地球人都知道!”李梅儿毫不客气。 你应我迎寒喧一阵后,陈总世与吕奇先后步入餐厅,与座人纷纷起身。“坐坐,我来晚了,对不起呵!”陈总世笑呵呵道。他两步走近王明恒,双手握住对方手道:“唉呀,老大哥,我们可有日子没见了,怎么样,你身子骨还好吗?”陈总世亲切的嘘寒问暖,王明恒张口结舌,前几日对方还在电话怒斥自己“当不好一个台长”,听他问候身体状况,王明恒的冷汗刷的下来了,手心变得粘粘的,他结巴道:“挺好的,感到这几年身体比从前还棒呢!”陈总世握着一手的粘湿,肚子笑得一抽一抽的,面色却还如常,紧紧再握一下后,才“恋恋不舍”的放开。 “坐吧,啊,我总没机会和电视台的人在一起吃饭,今天总算得偿夙愿!”周建国闻言一下子活泛起来:“市长,我们可不敢想这好事呀,我参加工作六年了,还真是第一次和您同桌!”“是嘛?”陈总世侧脸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叫周建国,你们电视台的节目我每晚必看,即便公出也一定让老伴给我录下来。”“可不,咱们陈市长对媒体报道可关心了,不光电视台,报纸也是期期不拉!”吕奇在旁证实着,赢得满桌唏嘘。 听陈总世提到“老伴”,王倢偷看了李梅儿一眼,见她正拿起水杯喝水,面色平静,不由暗骂自己“太嫩了”。 酒过三巡,大部分人都“高”了。陈总世例外,他一直在喝矿泉水,这一点,在座无一人敢有异议。王倢也是清醒的,当然这得益于她的“耍赖”本领,几历酒场,她学“尖”了,对白酒再不拒绝,毕竟容量少,好处理些。现下,她面前的碟碗已无一能用,都浸着酒水。服务员已悄悄为她换过两套了。吕奇这场酒喝得出奇卖力,许是为扭转电视台人对他新生的“恶劣”印象吧,此人逐人敬酒,杯杯见底,直喝到与人拍肩搡背,称兄道弟。临到毕席,满桌人真真假假达成一个共识,电视台宣传从此跟着市政府的要求走,也就是围着陈总世的指挥棒转。 “我们送你吧。”散席后,李梅儿握住王倢的手。王倢将手慢慢抽出,轻轻摇了摇头。她太压抑了,也觉到自身的渺小。“王倢,咱们几个人到‘绿叶’歌厅坐坐吧。”陈总世发言,王明恒称是,并自行拉住王倢道:“走,上我的车!” 王倢没办法,只好听任摆布。 “怎么,这么躲我们呵!”身边几人在鬼哭狼嚎,陈总世自行端过两杯红酒,递给王倢一杯后道。“该来的总是要来!” 王倢在内心哀叹,她情知前程在对方只是一句话的事,哪根筋搭错了,她也不敢跟他明杠。她含笑举杯轻沾了下唇,说道:“怎么会呢,领导误会了!”“是么?”陈总世凝望着她,沉思不语。他对她的话一点兴趣没有,满心盘算着怎么样才能让这妮子为他办事。 “我遇到点麻烦,梅儿跟你讲了吗?”陈总世单刀之入,“哦,她说了些。” 王倢艰难回答,“可以帮我吗?”陈总世端着杯子,步步紧逼,王倢压抑的看他一眼,对方满眼的殷切,王倢无奈极了,只好小声回答:“我试试吧,但不一定能成。” 得到这个答复,陈总世已经很满意了,他高兴的举杯撞向王倢杯壁:“一言为定!干!” 王倢看着他,慢慢将酒倒入口腔。 有服务生走向王倢耳语两句,王倢坐了一会儿,起身出去了。战喜嘉迎着她的眼睛,一声不吭抽烟。 “服务员,麻烦来杯水。” 王倢简单吩咐道。她渐渐喜欢上坐高脚凳的感觉,没着落不踏实伴着种别样的自由。她乐呵呵打着转,战喜嘉闷了半晌,终于发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做什么了?” 王倢故作不知,“算了吧,大家心里明镜似的,没有你投素材,省台哪来那么多第一手资料!”战喜嘉很是不满。 “这你可错了,省台记者可不是‘吃素’的,人家也会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呵,只要工作成功,手段使得正确就叫聪明!” 王倢不以为然。战喜嘉气得把烟扔在地上,脸逼到王倢面前,怒声道:“你在和谁说话?”此声一出,他身旁正摇晃起劲的调酒师手中容器“啪”的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王倢停止旋转,回身埋头趴在吧台上,再不出声。战喜嘉等了半天,见她一直这样,心就软了,伸手推她。王倢不动也不出声,战喜嘉一急,强行扳过她身子,这才看到王倢满脸的黯然,禁不住低声问道:“你怎么了?”“你们谁都有资格指责我,对,是我干的!可我错在哪了?” 王倢愤愤地低声回答。王倢理直气壮,战喜嘉一时错愕,他受的那点文化,一时间组织不好语言来表述清这其中拐里拐去的道理,只好看着王倢,干生闷气。 李梅儿从单间里出来,她见王倢半天没回去,不放心出来寻她。见是战喜嘉伴在王倢身旁,大为诧异。她早听说王倢与陆野分手了,开始还有些歉疚,毕竟她介绍两人认识。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战喜嘉会钻这个空子,或者讲,王倢会允许战喜嘉来钻这个空子。在她认为,战喜嘉是名副其实的“黑道”,身上结怨太多,不定哪天就横尸街头。 想到这儿,李梅儿跨上前去,不由分说挽住王倢手臂:“干嘛呢,也不怕这风大!”她嗔道,看也不看战喜嘉一眼,半拖半拽将王倢拉回屋中。 王倢让她弄得哭笑不得,才刚她一看李梅急火火的眼神,就知道她误会了,她本来想趁机回家的,这下好了,又“羊入虎穴”。不过,看到李梅儿对自己还是这般上心,王倢有些感动。 第十八章 王倢将第三次伸向电话的手缩回,焦燥在胸腔内窜来窜去,她无法平息。怎么和刘野原讲出这番话,此刻她脑袋像木头一样,嘴巴也沉得有如两块没生命的石头。 这是第二天,王倢为兑现自己的承诺,在办公室走得像热锅中的蚂蚁。 王倢在办公室一圈圈绕来晃去,埋头替朋友写论文的宋成,烦得一脑袋浆糊,忍了半小时,宋成实在克制不住,开口道:“唉,王倢,你要没事就上街里走走,搜搜选题吧!”宋成名正言顺的遣走王倢。王倢闷极失笑,是呵,昨天吕奇把市最新意向一公布,她这个忙人一下子成了台里惹眼的“闲人”。主持的“社会聚焦”栏目倒不是不能继续承办,但想到每进行一个选题,从采访、编辑直至播出各个环节均要通过市里批准审核,王倢脑袋就疼。 她感觉自己这会儿的工作状态,就像一只五花大绑的螃蟹,可以张牙舞爪,却再不能自行前进半步!如此情状,谈什么主动工作,王倢又不是百炼金钢,以往的积极性全跑到爪哇国了!心知自己惹老大哥心烦,王倢识趣的跑了。工作时间逛街,何乐不为! 走在街上,王倢百无聊赖。她足趿步鞋,一身休闲,走得摇来晃去,散漫之至的样子,哪有半点淑女形象,倒像刚走出校门的学生。王倢在街上踢踢打打走着,心思不知神游何处。 王倢走至市人大门口,慢慢停下脚步。王倢事后怎么也想不明白,是谁在那样的时空,“通知”她前方有一与她相关的“存在”。那时感觉很奇很怪,它让受者承受时自然,回味时惊骇。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命”吧。一个生命徘徊芸芸人海,看似生存得没有方向,随机性很强,可一切早已有定数。有些事物,有些人不是想躲想逃就能解决得了的,纵使人用尽努力,可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依然淡定从容,平静守候在前方,只待人走近,待人抬眸,即被其左右被其主宰。 忍着胸内一滚一涌的浪潮,王倢清澈双眸望向前方百米外一个水果大的身影。那人站在新华书店门口,回身望向王倢的方向,僵立着,一动不动。 王倢也没有动,迎面走过或从后面赶上的人无不诧异,这时王倢的回头率高达200%。热泪在王倢脸上肆虐奔腾,刺得她双眼火辣辣的疼痛,她擦抹着不停歇流淌的泪水,它们影响她将远处的人儿看得更清一些。 王倢的脚步抬起来了,与此同时,潭东也开始抬脚向她走来。 没有想像中的奔跑,没有热情的呼喊。相反两人走得很缓,非常慢,脚步滞重像压座大山!两人亦步亦趋,面色凝重,仿佛在思量重大的可影响甚至决定一生的内容,他们小心翼翼的向前迈动着步伐,谨慎得好像怕把对方弄碎。这样相对行走,百米的距离耗时近十分钟!这个过程,潭东的眼睛没有离开王倢,王倢更是分毫舍不得将眼神从潭东脸上移开。 近了,近了,直至彼此呼吸可闻。潭东对王倢笑了笑,他的双臂木木垂在身侧,六年后乍见,他竟能不去触碰王倢,哪怕只是虚握下手。潭东含笑看着王倢,他下火车不到半小时,走在这熟悉的街道,脑海里翻滚些什么内容呢。是什么让他停滞脚步,是什么让他回头。那远远的小小的身影,那摇来晃去的独特身姿,是怎样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灵头脑! 就在刚刚,他还以为身处梦境,他躲的他想的,矛盾冲击折磨着他的根原,会在刚下车后即见,甚至无须寻觅。莫非老天竟怜他疼他,认为他克忍付出太多,给他的奖赏么?难道自己不想要一个答案,要一份结果么,潭东望着王倢,心酸到难以呼吸。王倢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身形晃了晃,克制住晕眩,她对着潭东回笑。 谁也没有开言讲一个字,两人站在街头,只是对望着。时空仿佛忽旋成一个螺旋体,将潭东与王倢包裹进遗世独立的空间。周遭流动的事物皆成这份定格的背景 数年不见,潭东已又高又瘦。足足高出王倢一头有余。王倢仰望着他,有文字能形容清楚她的感受么,最少笔者是无能的。她不敢开口,她觉得有一海洋的话要讲,她怕一开口,即把潭东淹灭,怕开口,这梦幻般的美好就会消逝。 潭东不开口,是因为不知从何讲起,问她好吗,她的眼神爱恋依旧,那她明显不会好。胸腔内烧灼的感觉是因何呢,凶猛得似乎欲使他自焚。怎么还是这样,潭东恨恨的问自己。 潭东眼里的一点点凶意刺伤了王倢,她的泪水没前奏再次倾泻而下。王倢落泪的克忍模样,让潭东心都碎了,他的泪也纷涌而出,点点滴滴洒落在衣襟。 “傻小子,抱她一下你会死吗?”两人无语相对落泪,不意周边已围上一小圈人,其中有一中年闲汉等半天不见结果,很是不耐,出语斥道。醒过味的王倢大窘,潭东拉住她,两人向边巷跑去,身后扬起一阵善意的笑声。 当潭东的手刚一拉住王倢,王倢即头晕目眩,思想意识尽皆抽离出身体,她听话的跟着潭东跑。巷深处,潭东停下步,他的手没有放开王倢,轻轻一带,王倢倒入他怀里,再也克忍不住,纵情放声,直哭得精疲力竭全身瘫软。潭东低头看着怀里的王倢,她哭得像刚找着家的孩子。 此刻,他再也不跟自己较劲,什么道义遣责,通通见鬼去!眼下,他的眼里心里乃至灵魂满满的只有一个生命,那就是王倢。潭东紧紧搂着王倢,在她耳边滑过一声长叹:“倢儿,我的倢儿呵,六年了,我想你想疯了!” 王倢震惊的看着他,潭东眼中的痛楚是那样真实深切,她被彻底征服。想到过往,想到潭东的心结,不由忑忐:“也许他真会从此接受我的?也许在爱的努力下,我们可以幸运的?”王倢抬眸向天,那刻她的柔软她的恳切山水亦为其动容。 “毕业后,你上哪去了。” 王倢娇声询问,在潭东怀里,她整个换了一个人儿,不仅柔弱,竟还“精”于撒娇,潭东笑纳着她的点点变化,回答道:“知道三峡工程吧,我是那里的一名水利工程师。”水利是潭东所学专业,王倢毫不掩饰崇拜:“呀,这么威风哪!”得到心上人的认可,潭东难掩得意,嘴里言不由衷的说道:“这有什么呀。” 王倢笑望着他,眼里满是疼爱,这时候她才知道,对爱着的人儿,宠他哄他,是幸福是享受。她满足得把脑袋在潭东怀里噌了又噌,现在所有挫折损失对她来讲,全部小菜一碟,轻飘不值分文,有了潭东,她的世界就丰富到拥有了一切。 王倢的平静满足阻挡不了一些不尽人意事物的侵近,它们纷至沓来,其势汹汹,令她“恍置万面鼓声中”。“你去哪里了?” 王倢刚回到办公室,见李爱林端坐于她的座位,劈面就问。王倢讨厌他专横的语气,她一脸平淡的回答:“主任让我出去找找选题。”“找什么选题,告诉你,‘社会聚焦’从今天起暂停播出。”近期屡屡被市领导耳提面命的李爱林不胜其烦,见事主王倢反逍遥自在,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想哪说哪。“停办?” 王倢愣了,抬头望向李爱林,沉声问道:“是台里的决定么?”李爱林闻言大怒,他认为王倢平素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台里除了她,谁敢跟他叫板?前两天,宋成仅因没等他说完话早放会电话,就已在全台会上作自我批评。现在王倢居然敢在大家面前,公然质疑他的权威,李爱林一股恶气直涌胸膉,“士可忍,孰不可忍”,一不做二不休,李爱林冷声答道:“这事我说了算,怎么,你有意见么?” 见李爱林一副斗鸡模样,王倢心里很是不屑,她沉默了一会,忽然暗笑:这种争议有价值么,她做事讲求一个“需要”,可现在明显从市里到台里没人对她的节目有“需要”,相反正呈深恶痛绝之势,她剃头挑子一头热张狂个什么劲儿!王倢不再出声,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张报纸看了起来。李爱林火了,妮子是同领导讲话的态度么?“你,现在马上把上次采访交警大队的素材给我看看!”李爱林决心杀王倢个措手不及。王倢从报纸中抬起头,心中的冷意一点点扩大,几乎吞没她的耐性,她差点因此发作起来。宋成面迎她背对李爱林直向她挤眼,王倢没办法,只好说:“事隔这么久,磁带不够周转使用,早抹了。” 言罢暗服王明恒有先见之明,如果磁带让李爱林看到,一切不打自招。市政府肯定会于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那么对她的“处置”也就指日可待。王倢默不出声看着李爱林,她想,翟玉林再阴再坏,可当集体利益受损时,他尚能懂得保护台里职工利益,李爱林如今是哪副嘴脸,上演得是什么“出”呢,事临头,他只想如何自保,甚至不惜出卖同事。王倢这会实在不想再看李爱林咄咄逼人的样子,她站起身:“台长,如果没什么事,我到编辑室整整素材。” 李爱林对她的“请求”张口结舌足有五秒,也没想出有什么理由能让她继续在办公室“受训”,只好挥挥手。 王倢进编辑室后,轻舒口气,暗笑自己“修行”不够,才刚要是忍不住与李爱林相对光火,那真是丢脸之至。门一关,外面的世界暂隔,潭东的音容笑貌直逼眼前,满心满眼的喜悦呵,王倢闭上眼,沉浸在幸福的遐想当中。 “我告诉你呵,王倢—,哦,对不起!你看这—”李爱林愣头愣脑推开房门,将伫在门后的王倢险些推倒,李爱林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会他没功夫顾忌这个,他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完成市领导的嘱托,才刚与王倢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的,气愕中他忘了提起这茬,王倢转身走后,恢复理性的他暗骂自己一句,重要事一句没谈,再有停播栏目,他个人还真没这个权利,怎么善后还是个难题。 王倢盯着李爱林,看来她是别想清静了,积累的不快慢慢汇集,她感觉忍真是件辛苦事儿,但不忍更是件“愚事”。“有事么?” 王倢的声微有些抖,李爱林以为自己时才将她撞疼了,道声对不起后言道:“我想了想,不管省台播片与你有没有关系,你都得去找一下刘野原,想尽办法让他不要播!”“这是台里的决定么?”李爱林三番五次,穷追不舍,王倢无法再保持一贯的客气,李爱林一愕:“怎么,我这个副台长指挥不动你么?”见王倢不语,兀自去弄磁带,一口恶气没咽住:“你个丫头有什么可牛气的,不就是认识几位省台朋友么?你到底想怎么样,说吧!” 王倢不能置信,她回头看向李爱林,后者食指直指向她,这明显的挑衅,令她血直涌面颊,再也无法保持风度涵养。 “出去!” 王倢坐回座位,清晰吐出两个字,李爱林不能置信,傻呵呵问道:“什么?” 王倢回过头笑呵呵道:“请你出去!”李爱林震怒了,“这是在跟我讲话么?好,你等着!”言罢摔门而去。 王倢没有回头,她想到:“好吧,我等着,既然你非让我等点什么,我怎能不给你机会呢!”她本想悄无声息离开小城,可现在情势,林林总总,注定了她无法安静离开这里。 战喜嘉这两天心乱如麻,他没想到与朱艳丽的邂逅会为他招来“麻烦”。这一阵,她时不时就来他这儿“报道”,恨得他几次想出声赶人,但朱艳丽不给他发怒的机会,每次她都小呆数分钟,在战喜嘉的耐性达到顶点时,即扬长而去。 十年来,战喜嘉经历过多少女人,他也记不清,他与她们相处的方式基本简单明了,与“情”字少有关联,偶有女人陷入,战喜嘉有多种办法让自己迅速“全身而退”。 但对朱艳丽这个女人,战喜嘉无计可施。因为归根到底,她是他惟一愧对的。 朱艳丽是战喜嘉深夜在街头“拾”来的女人。那时的他刚遭遇重创,狼狈离开小镇。爱人的离去使他对整个世界充满仇恨。战喜嘉看到朱艳丽的时候,她衣着褴褛,几不遮体。只两颗大眼睛在乌黑的面庞闪闪发亮,像宝石一样。从看到朱艳丽第一眼开始,战喜嘉就决定“收”了她,不为别的,就为她眼中的恨意滚滚。 他把几个正调戏着她的小兄弟手拉脚踹,在众人胆寒的注视中,旁若无人将朱艳丽横腰抱起,说道:“这他妈是你们嫂子,都给我放尊重点!” 战喜嘉的气势折服了朱艳丽,她是位农村姑娘,让村里人骗到城里卖钱,亏她机警,否则早入娼楼。但在y市,朱艳丽举目无亲,几日下来即落得乞丐模样。那年她刚满十八岁,朦朦胧胧已懂男女之情。冷不丁被一男人离地抱在怀里,才刚欺辱她的小混混们个个唯唯诺诺小心谨慎模样,让她心里大为快意,美不胜哉之余,她竟在瞬间爱上了这个英气逼人的少年。 少女满怀爱的憧憬,跟着战喜嘉来到他那二米见方,四处漏风的“小窝”。她刚喝完杯水,战喜嘉坐在床边,冷冷开口道:“脱吧!”战喜嘉简单的两个字,让朱艳丽的眼泪都下来了,但他丝毫不为所动,只沉默地看着她。战喜嘉坚持着,他告诉自己不要再有什么“心肝”,他告诉自己就是只“兽”,而眼前的女人就是他要控制驾驭的实验品! 战喜嘉等了五分钟,见朱艳丽哭个没完,不由烦了:“妈的,不乐意就滚出去,老子才不干强奸这种肮脏事儿!”言罢 伸手拽住朱艳丽往门口走。朱艳丽伸手挡住了他,她的双手哆哆嗦嗦着解开外衣襟。她清楚,出了这个门,她就会被那群男人轮奸。 就这样,朱艳丽做了战喜嘉的“压寨夫人”直至一年半后发生一件事,她的身份才有所改变。 90年代初期,y市黑道群雄并起,其中一位名为“黑三”的。此人名头大有讲究。他祖籍为河南洛阳,据说他8岁那年,随母亲去寺里上香,一光头和尚见到他后大摇其头,女人不解,上前询问。老和尚出语惊人,若他无一番出尘模样,黑三的母亲早上前抓他满脸花了。按和尚的说法,黑三这孩子最好立即入寺为僧,辗转尘世下场可悲,生年不过20岁。 黑三母亲不信那个邪,可也终究有些忐忑,请教“道行深”的算命老者,取“黑三”这一煞气名避邪。黑三少年时随双亲来到y市,不出两年即占得一块地盘。手下小弟二三之众,与其他老大分庭抗衡。 他与战喜嘉冲突起因在朱艳丽。黑三瞄上朱艳丽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女人越看越让他心痒痒。正像他与手下议论时讲到的“那个骚劲,啧啧!”黑三的手段霸气凶猛,一招一式尽投朱艳丽喜好。此女胆大异常,但有一突出弱项,爱占小便宜,而且欲望颇强。战喜嘉对她从不讲求细致功夫,从来是有需要拽过就上,完事后不是睡大觉就是立马走人。时间长了,朱艳丽一颗芳心早成荒漠。黑三火热攻势没两天就让她心乱如麻。她不答应黑三,只因为一个字“怕”。 是的,她没法不怕,战喜嘉的冷,是没有一丝人情味,从骨子根里散发出来的。背叛这样的人,下场会是什么,朱艳丽不敢想,但她清楚,那一定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其实黑三对战喜嘉何尝不怵。他亲眼见过大堂上战喜嘉生生挖出一人左眼,扔嘴里咽了下去!只因对方敢当面向他咆哮。但男人嘛,他终究还是没“管”得住他的尘根。在他软硬兼施,多种手段并行的攻势下,面对堆成小山的礼品和黑三的笑容,朱艳丽终于解开衣带。 两个男女淫声浪语,极尽销魂。 朱艳丽在迷醉中微微睁开双眼,立时,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黑三觉得身下原本火热的女人怎么一下子变僵硬了,顺着朱艳丽惊骇的目光,扭头望去。一张惨白的脸近在咫尺! “干我老婆哪?”看着床上一对发抖人儿,战喜嘉将按在床边的双手收回,稳稳回坐到藤椅中,不紧不慢的对黑三讲道。他点了一颗烟,见两人傻傻的看着他,一动不动,于是一脸诧异地道:“怎么停下了?嗯,继续,你干完了我再上!”朱艳丽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黑三这时才懂得什么叫“害怕”,那真是一种彻骨的绝望与寒冷。眼下他甭提有多恨自己,不就一女人嘛,为了一时的舒服,闯出这个大祸!“战哥,你饶我这回,以后我的码头归你一半,哦不,从此后你就是我的老大,我凡事都听您的!”战喜嘉闻言,眼睛咪成一条缝,笑道:“这个主意不错!” 黑三一见有门,赶紧手忙脚乱穿上短裤,接着说道:“战哥,我一时糊涂,从今以后不敢了!”战喜嘉笑看着他:“那哪成呢!”黑三奇怪的回过头,见朱艳丽还在昏迷,嫩白的身子可怜巴巴横在床上,有心拿床单给她盖上,又不敢唐突。 战喜嘉冷笑看着他,说道:“你刚才说要拜我当大哥?”“对呀”黑三哆嗦着穿着衣服,两件衣服他磨磨蹭蹭足足穿了五分钟!“行呵,这女人归你了!”“什么?”黑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战喜嘉一脸和善,说道:“入会得有个仪式,跟我走吧。” 两个男人相继来到外面大厅。黑三倒抽口冷气,厅里黑牙牙站满了人,个个杀气腾腾。黑三腿一软,跪在战喜嘉脚前:“大哥,不大爷,我错了!您就饶我一条狗命吧!”“起来!”战喜嘉厌恶的抽出脚:“像个男爷们,你的小弟可都在这里哪!” 黑三闻言,举目望去,果见手下尽皆站在外侧,但个个低着头,一脸羞惭。黑三的底气一下子壮了,他站起身,双手一抱拳道:“战老大,今儿兄弟栽到你手上了,这个过节我记着,将来有份一定连本带利还您!”说罢,转身走向厅门,走着走着,黑三感觉有些不对,回头一看,手下无一人跟随,不由胆虚:“你们怎么了,走呵!” 二三十名小弟皆脚下生根般钉在原处,闻他招呼,竟无一人抬头看他。也是,玩女人玩到别人床上,更况损主为战老大。黑三毕竟黑道纵横数年,见此情状,心知这一关难过,反沉下心来,望向远远坐在堂首的战喜嘉。 “黑三,你才讲出的话不到十分钟,就想反悔么?”战喜嘉面上已无一比笑容,沉声问道。黑三感到一股压力劈面袭来,瞬间竟有些呼吸困难。他二话没说扑地跪倒,三个响头后大声道:“拜见大哥!” “入我门来,遵我堂规!”字字从战喜嘉齿缝透出,炎炎夏季黑三生生吓出一身冷汗!“弟兄们,告诉他,奸人妻女,怎么处置!” “去根断手!”大堂两侧齐喊,黑三傻了,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身处古代。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黑三站起身来,说道:“战老大,你别欺人太甚,这是法制社会,你动用私刑是犯法的!” 话音未落,战喜嘉已笑得全身发抖:“小子,你跟我讲法,呵呵,真有创意!”笑了半天,黑三已全身瘫软,他突然想到自己再过几天就年满20周岁了,难不成真合了那老和尚的话,自已命该如此么? 正当他绝望的时候,战喜嘉暖了口气,一句话满堂皆惊:“好吧,我是个听劝的人,你走吧!把那个女人也带走!”黑三木了,他坐在地上半晌醒不过味来。 朱艳丽这时已穿好衣服,默不出声站在两屋联接处,看看战喜嘉看看黑三,两只大眼睛空空洞洞的。听见战喜嘉发下令来,朱艳丽迟疑了一下,快步走到黑三跟前,扶起他。谁料黑三一甩手,恨声道:“妈的,你个骚货!老子让你害死了!”朱艳丽嘴都咬出血了,白白的脸上满是恳求。黑三不管不顾,甩手向外走去。 “黑三,你不带走她,知道她会有什么下场么?”战喜嘉有些切齿。黑三闻言顿了一下,终头也不回离去。 “我帮不了你了。”战喜嘉向朱艳丽摊手说道,起身亦向外走去。 朱艳丽绝望的看着黑牙牙逼近她的一群男人,哀嚎一声,再度晕阙。 战喜嘉闻声转过头来,朱艳丽的惨状让他心有不忍。战喜嘉张了张口,终未出声。自古“无毒不丈夫”,他信这个理儿。至此,杀机再难隐藏,它们在战喜嘉双眸间此起彼伏。 过了几天,警方在y市城郊山边发现一具男尸。此人死状极惨,生殖器官齐根切断,内脏尽皆抛出扔在尸身旁侧。后经证明,此人正是黑三。 那一年,战喜嘉年满十八岁。正式立起他的“战”字号码头。 第十九章 深夜,朱艳丽站在豪华府坻落地窗前,窗外雨淅淅源沥沥下个不停。朱艳丽喜欢雨天,在这种氛围里她可以放松自我,渲泄情感。 回忆往事,泪水滑过面颊,朱艳丽感到从眼眶流出的不是泪是血。从在那群男人脚下醒来始,对这个世界,朱艳丽只有恨,这种恨很不一般,它衍生出勃勃杀气,渗进她全身每一个毛孔。 “水,给我水。”两米开外沙发上一女人的呻吟打断了朱艳丽的思绪。她回身望去,李梅儿斜倚在宽大的沙发扶手,纤细的手指漫无目标胡乱在空中笔划着。 朱艳丽轻哼一声,走近李梅儿,将茶几上的水杯递到她手中。 李梅儿勉强坐直身子,将水杯吃力的送至唇边,咕咚咚一饮而尽。她睁开眼,四处打量:“这是哪儿,你是谁?哦,是朱姐,我们在哪呀。” 朱艳丽默不出看着李梅儿,浓醉的李梅儿手兀自上下抚胸,这会她难受得想吐。朱艳丽见状,暗骂一句“不愧为人中尤物!”李梅儿此时情状,不光男人看了心动,身为女人,朱艳丽看久了身体也难免起反应,她不舒服地将身子离李梅儿远了些。 “你怎么不说话呀?”李梅儿半天没得到答复,奇怪的睁开双眼,将身子倚正在沙发上,结结巴巴地问朱艳丽。她与朱艳丽是近期才结识的生意伙伴。李梅儿与她短期内迅速交往,近而已似好友,是有原因的。 别人做生意首要图财,利润率越高越好,但朱艳丽却不同,李梅儿与她刚刚合作一笔外贸生意,其间朱艳丽对她让利颇多。在李梅儿眼里,朱艳丽是位沷辣精明的女人,对方这么做所为何来,她一直吃不准,但到手的便宜不占除非脑子坏掉。生意做成后,朱艳丽提议庆祝一下,李梅儿欣然同意,结果两人越喝越投机,最后,李梅儿醉得不醒人事。 深更半夜,李梅儿身处朱艳丽家的客厅,有些不自在,她说:“我回家了,朱姐。”“家?”朱艳丽眼皮都没抬,冷声问道:“你有家么?”略微清醒些的李梅儿错愕的看着她,朱艳丽见好就收:“唉呀,妹妹,姐姐不是心疼你么!” “姐姐,妹妹?”李梅儿被这亲昵的称呼弄得一头雾水。“醒了就不认帐了?”朱艳丽变脸了,李梅儿还是没找着北:“认什么帐?”“我们白拜干姐妹了?!”朱艳丽一脸不悦,声音高了起来。李梅儿晃晃脑袋,愰惚记得两人的确曾以姐妹互称。 她有些歉意,不好意思的对朱艳丽讲:“喝多了,真不记得了。”“我长这么大可就认你这么一个妹妹,姐姐巴心巴肠对你,你倒好,翻脸不认人了!怎么,我不配当你姐姐么?”朱艳丽胡搅蛮缠,李梅儿稀哩糊涂,但她性子玲珑,虽不知朱艳丽执意与她套近乎,目的何在,但不疼不痒的,认个姐姐也无妨。 李梅儿打定了主意,抬头笑向朱艳丽:“姐姐!”“唉!”朱艳丽夸张的拉了长声,将李梅儿搂在怀里:“妹子,你放心,以后有姐姐吃的,你就不会饿着!”李梅儿别扭的挣开对方怀抱,心中暗道:“你以为你有多大能量呵!”但嘴上却开始姐姐长姐姐短,亲热个没完了。 李梅儿不知道,朱艳丽接近她,实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十年前那帮男人还算没有灭绝人性,他们将朱艳丽放在医院走廊,扔给闻声奔来的医护人员一答钱后,扬长而去。当班的是一位老大夫,当护士小心将朱艳丽裙装褪下,他失声喊道:“这帮畜生!”在场一众男女,无不流下同情的泪水。 得到黑三确切消息的时候,朱艳丽已在病床躺了七天也昏迷了七天,她醒来没多久即从报纸上看到黑三的死讯。对事物,朱艳丽有独特逻辑,是非标准。黑三虽然在紧急关头弃她不顾,但他毕竟是惟一为她送掉性命的男人。她明白,当时如果黑三管顾她,她反难逃一死。 黑三的死讯掐灭了朱艳丽最后一线希望,想到自己遭受的非人待遇,朱艳丽在病床上发下毒誓:穷尽一生与战喜嘉纠缠到底!她相信只要活着,她终会有多种手段让战喜嘉难受。对战喜嘉的恨,让她有了强烈的生存愿望。 十年时间,朱艳丽克服种种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积累下一笔可观财富。她认为条件已趋成熟,决心一展拳脚。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王倢误打误撞,成了朱艳丽报复战喜嘉的第一个目标。而李梅儿正是朱艳丽通向这一目标的桥梁。 王倢浑然不知危险正向她逼近,这会她正头大,呆立在客厅,垂头领受老父的声声训斥。“你老实讲,你对李爱林副台长说的是什么话?” 王倢又听这个声音,泪水委屈得直流:“是‘请你出去’!”“是这四个字么?” 王倢老父不信,他反反复复问着王倢,思维明显乱了方寸。 下午,当李爱林电话打到他办公室,王父闻言震怒异常,开初他有些不信,情不自禁问道:“你说什么,小倢居然让你‘滚出去’?你听错了吧!”电话那边李爱林的声音已有些哽咽:“老大哥,连你也不相信,是呵,刚开始我也不信么,又追问一句,你那宝贝女儿就是这么讲的!” “唉呀,你看这!”王父尴尬极了,不知如何出语安慰对方。想了半天,自我检讨:“都是我平时太惯着她了,教导无方,惭愧呵!”李爱林在电话里反大当好人:“老大哥,别介意,小孩子么,教育教育就得了。” 放下电话,王父这个恨哪,如果王倢那会在他跟前出现,老人定会二话不说,先招呼一巴掌! 王倢偏在这天作死,都过九点了还不回家。老人哪知道她乍与恋人重逢,两人正如胶似漆呢。 因为上午对李爱林的顶撞,王倢已在客厅罚站近两个钟头,期间老父进来问她多次,次次同样答复,气得他回回拂手而去。也是,老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年逾四十的李爱林会在这件小事上扯谎。但这可苦了王倢,眼见快零点了,丫头困得滴哩荡啷的,却不敢回屋休息,干挺着。 最后,王父也精疲力尽,老人还是相信了自己的女儿。他挥了挥手道:“去睡吧,你呀,将来有的苦吃喽!”王倢哪管这些,她的大脑现在除了潭东,其他一切信息全部排除在外。这不,体罚结束没一秒她立马忘得一干二净!傻丫头居然带着甜蜜的笑容沉入梦乡。 第二十章 早上,王倢乐呵呵来到班上,迎面碰见李爱林,丫头心无城府的对他笑了笑,道声“早上好”,对她的主动示好,李爱林似没听见没看见,面无表情径自进了自己办公室。李爱林明显的敌意,王倢没心没肺丝毫不往心里去。她笑嘻嘻打开办公室,今天她是第一个上班。全办公室如今只她一位女士,但说来惭愧,打水擦地这样的活计,王倢参加工作两年多了,竟很少干过。今天王倢心情空前的好,她破天荒拿起苕帚,满屋打扫一遍后,又逐杯倒满热水。 宋成是喜欢喝茶的人,前两天将一个小塑料袋,神秘兮兮塞到书架中间,小董偷偷拿出闻闻,对众人竖起大拇指:“正庄‘毛尖’呵!”宋成每天小心捏出几叶,在杯中泡开,心满意足一口口微呷。宋成只暗叹他的茶“不经喝”,没几日已见袋底,却不知,他的这点好茶,他不在时众人早尝了个遍儿,个个杯中浓酽,还在小董的指导下,讲究的倒掉头一杯。 王倢为宋成沏好茶水,袋中茶叶叶片已屈指可数,这小秘密以宋成的糊涂劲儿,没人指点是断不会想通的。 就在王倢忙着打扫卫生的时候,于成军忽然推开办公室房门,见状嘴一下笑歪了:“哟呵,大小姐转性了?扫地倒水,表现这么积极,老实交待,做错了什么事儿?有什么不良目的?”于成军嘴里颠三倒四,王倢夸张的舞动手中苕帚,直向他脚边横扫过去。“哎_哎_”于成军连声怪叫,惹不起他躲得起,干脆跳到沙发上,伸手拿过杯子,喝起水来。 两人正闹着,翟玉平进来了。见他,于成军与王倢都很诧异,近期他为微波工程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终日奔波在各镇区。 两人很快在翟玉平脸上发现点小小变化,硬憋着笑,谁也不敢出声。都一本正经向翟玉平点头示意。翟玉平看到两人面上的僵硬表情,脱口骂道:“两小兔崽子,想笑就笑吧,反正这两天我也习惯了!” 于成军呵呵哈哈一会,拍着翟玉平肩道:“翟台,怎么刚拆线就往出跑,你不怕留下后遗症呵?”翟玉平一脸苦相,两手一摊道:“工地太忙了,我歇得了么。这两天嘴角疼,搞不好发炎了!” 王倢看着翟玉平嘴角的伤,想到这几日的传言。 翟玉平在各镇区铺设微波线路,其间爬山过岭,十分辛苦。他是y市老人,识人甚广,朋友各镇遍布,架线回来,与老友把酒寻欢,倒也苦中得乐。前一阵儿,有友请他吃狗肉,现宰新扒,肉汤熬得那叫一个香,十米开外,人人垂涎。翟玉平自是喝得酩酊大醉。醉就醉了,但他偏要坐车,说要回工程地儿看看。一屋醉汉,谁能劝得住,只得让一个尚有些清醒的人当把司机,送他一回。结果,车开着开着,也不知怎的,翟玉平从车窗直飞了出去。事后司机回忆道,他只看见一位武林高手从他身边直冲向外,其余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翟玉平经此一难,神奇的全身上下仅只几处刮伤,他介意的是嘴边豁口。大家看他时,职工周建国没憋住,这小子平时自认有些小才,顺口溜随想随说:堂堂台长翟玉平,一顿狗肉误前程。自打飞出车窗外,见了兔子就动情! 全屋本来肃穆,周建国来这一出,在场者尽皆开颜。翟玉平躺在病床上,不能开口,手中抓起一个枕头扔向周建国。硬憋住笑的面容,让大家抖了一地鸡皮疙瘩,那真是说多幽怨有多幽怨。 说了两句话后,翟玉平笑吟吟对着王倢点头:“小王呵,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翟玉平会有什么事儿找自己,王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相跟着进了翟玉平办公室。一进门,翟玉平回身告诉她:“把门关上!”“什么事儿这么紧张呵?” 王倢有些坐不住了,隐隐的她感觉到什么,又有些不能相信:“至于吗?”她想。 “小王,你别介意呵,我是不想扩大影响。”翟玉平开口一句话,让王倢影影绰绰的想法成了现实。她坐正了,嘴角禁不住吊起一丝嘲讽:“嗯,我听着呢。” 翟玉平看着王倢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暗道:“这妮子是真被保护得太好了,工作二年还不知仕途险恶!”翟玉平是在昨晚临时让王明恒调回台里的,刚听说为这么点事,翟玉平一肚子的火,但王明恒三言两语,翟玉平体会他的难处,也就接纳了。 李爱林对台里讲的理由是“王倢出言不敬,有污辱成份。”现在,翟玉平受台里委托,调查此事。时间紧,翟玉平公事公办:“知道我找你什么事么?”他问向王倢,“嗯,昨天我和李台长发生了点不愉快。” 王倢回答,心里有些难受,多大的事儿,李爱林心胸如此狭小,实在出她意料。 想到昨晚父亲对她的体罚,王倢的气也上来了。“嗯,你们当时怎么讲的?”翟玉平一本正经做着笔录,王倢心里很不耐,但不敢怠慢,一五一十讲了个清楚。翟玉平仔仔细细搜寻着王倢吐出的每一个字眼,未了不放心的道:“就这些了?” 王倢看了他一眼,说道:“啊,对呀。”“没别的了?”这会,王倢真正烦得满脑子浆糊了:“翟台长,就这些了。没什么事我走了,九点还个会议采访呢!” “你别急,那个采访我让别人去了,你先这事交待清楚再走。”翟玉平说完,王倢闷极了,忍不住说道:“还需要我说什么?”翟玉平挺了一会,干脆直言:“你对李副台长有没有讲过‘滚’字?” 王倢闻言惊诧莫名,至此,她才明白昨晚父亲为什么会气成那样,三番五次要她说个清楚。父亲最终没对她言明,想必是考虑到李爱林的颜面,没想到这小子对这桩事儿是“全面出击”的。王倢终难免知道了他对这桩冲突的另样描述。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王倢换了个坐姿,冷笑道。翟玉平咳了一声,似乎难以启齿:“嗯,这个,那什么,本来同事间有冲突组织不会过问。但这次对方反映你言语有污辱成份,考虑到你现在是入党积极分子,正处考察阶段,就不能不当回事了。” 王倢不耐的看着翟玉平结结巴巴的样子,心道你装什么善良,这桩小事作大,怎会不合你心愿?想到翟玉平有可能藉借此作文,王倢有些戒备,她清了清嗓子,道:“请讲具体点。” 翟玉平作难了两三秒,琢磨这样迂回,也许最终调查不出结果,干脆明讲:“李爱林副台长讲,他同你讲工作,你让他‘滚出去’!”讲后抬头看见王倢张口结舌的样子,一下没绷住,扭头悄悄乐了起来。 翟玉平是个心机很深的人,这件事他怎么想怎么觉得滑稽。先不说事情真相,单就事情本身而言,他都替李爱林脸红。这么点小事闹到组织上来,口口声声让组织为他主持公道,翟玉平真怀疑他脑袋是否进水,难怪王明恒撒手不管,倒不是他存心偏袒王倢,因为大家都觉得寒碜—多大事呵,若不是因他身为副台长,作此情状,估计首先得挨批评。 李爱林不依不饶,反映问题时语言激烈,王明恒无奈只好交于翟玉平受理。翟玉平一心想着尽快将事情落实,早点回工地。 “这不是事实。” 王倢很快从惊讶中醒过味来,看着翟玉平幸灾乐祸的样子,简单的说。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将事情经过写个材料交上来。”翟玉平赶紧结束这场不伦不类的“调查”,再也不想就这桩事情纠缠下去,一是时间紧,工地里一大堆事,他得抓紧时间回去办理;再一个他怕自己“笑场”。 王倢走出翟玉平办公室,路过李爱林办公室时,房门不像以往大敞,紧闭着。王倢又是好笑又是头大,暗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至此,王倢承认,这件事已让她烦心,她没想到一时的任性会引发没必要的纠纷。难免沮丧,有一点失败感。她不知此时隔门危坐的李爱要此时作何感想,但这个人,她再也不想交淡一语。 办公室空荡荡的,同事们都出去采访了。王倢枯坐着,竟不知自己该干些什么。这种无措是过去没有过的。王倢望着放在桌上的双手,它们纤细白晰,长长的手指正无意识的弹敲着桌面。王倢脑袋空空的,真有些“出世”之感。正当她发傻的时候,李爱林推开门。 王倢一看是他,立刻将脸别向一边,无人的空间刚刚培养出她一点委屈的情绪,这会的王倢是“满眼神伤”“眩然欲泣”,这副情状生生让对头收入眼底,王倢心里的难受甭提了。 李爱林知道这会屋里仅王倢一人,他装找人的样子,看着王倢落漠的样子,心里很是受用。他故意问道:“宋成不在么?” 王倢本不想作答,又觉得那样太小家子气,只好说道:“采访去了。”“哦,”见王倢出言,李爱林索性晃了进来! 王倢看着他,李爱林一脸无辜:“小王,怎么了,什么事让你伤心了?” 王倢有如生吞只苍蝇,报纸翻得哗哗的,一声不答。 李爱林玩上猫戏老鼠的游戏,居然道:“看你这样子,好像是对我这位副台长有意见呵!没关系,有什么看法,咱们可以交流交流嘛!”李爱林的冠免堂皇,王倢听入耳里,感受的却是他的无赖。她没出声,起身向外走去,李爱林声音在身后高高扬起:“我等着你的检查呵,早交早利索!” 王倢的脚步定住了,她回过头,李爱林似笑不笑的看着她,王倢开口道:“我不会写的,你不觉得这样太过无聊吗?”“由不得你呵,不写,信不信我会玩得更大?” 李爱林走近王倢,丢下一句话后,开门走了出去。 王倢气得呆愣原地。她到底年轻,李爱林一副吃定她的样子,王倢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躲过这关。想不出办法,她只好抽出本业务书,埋头看了起来。 “没心没肺的混蛋!”桌面“砰”的一声,王倢抬头一看,赵飞祥满面怒容。她诧异的站起,未待开言,已是怔住。 赵飞祥身后跟着一群人,衣着褴褛,面容憔悴。 “怎么回事。”出于职业敏感,王倢知道这里面定有文章。 见她出言,打头的壮年男子竟面向她“扑通”跪了下去!王倢惊得跳起来,赶紧跑上前,双手将其硬拽起来:“叔,你有话好好说成么?” “闺女,帮帮我们吧,我们是蓝天大厦的民工,大楼完工已两个月了,包工头一分钱不发给我们,我们等到现在,已经等不下去了呵!”壮年男子说完,屋里一片唏嘘。 王倢血直涌面庞,她望向赵飞祥,对方点点头说:“我在那里拍几个镜头,这些人见我拿着摄像机,都围上来,我去他们住的地方看了,唉,若不是亲眼目睹,我都不能相信。”赵飞祥低头抹了把泪。王倢从没见过赵飞祥如此情动,她相信事情的真实和严重性。望着一群人热切目光,王倢觉得力气与激情重回胸膛。她诚恳的对民工们说:“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们马上调查,赵大哥已知你们住处,请你们放心,二天内我们会到住处去找你们的。” 事情的源由很快弄清了,事出市房建公司三分队,但对方讲,工钱早在完工当日付清包工头谢成明,王倢看了单据,明白确凿。事情很明显,包工头谢成明独吞工人的血汗钱,但这其中有个麻烦,房建公司是与谢成明签的合同,工人们与谢成明没有合同约束。农民赵年久憨直的说:“谢老大年年上我们村里招工,大家都信任他,也没听说谁还和他签合同呵!” 工人们没有证据,求告无门,只好找到媒体。王倢与赵飞祥相对枯坐,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什么好法来帮助他们。小董看着二人愁眉苦脸的样子,问清源由后笑道:“这可真是爹和娘睡觉,孩子恨爹不怨娘!” 王倢眼前一亮,叫道:“有了!”见赵飞祥与小董齐齐看她,笑着说:“让孩子爹告娘!唉,不对!”她吐吐舌头,更正道:“是让房建公司状告谢成明。”“为什么呀?”二人齐问。“损坏名誉呀,你们想呵,房建公司明明早发了工钱,可那个谢成明就是不吐口,工人抓到他,他就讲‘还没发下来’。这不是损坏公司名誉是什么?” 王倢讲完,赵飞祥与小董齐齐向她伸出大拇指。 第二十一章 包工头谢成明接到法院传票的当天,王倢总算见到了这位躲着不见人的“大拿”。 谢成明矮胖个儿,一双小眼精光频闪。他看王倢的时候,王倢没来由心慌了一下,有些不安。她走到谢成明对面,递过话筒,直白的讲:“可以跟我们说一下您的想法么?”谢成明低头看着传票,没吭声。王倢紧追一步:“因为发工钱闹到法庭,您觉得这样值得么?”谢成明手轻抖了下,抬起头盯着王倢道:“值?我他妈在琢磨这些泥腿子们转性了,谁给他们出的主意这是?”“您看看清楚,原告方是房产公司,跟民工们没关系。” 王倢耐心解释。“屁!如果这些杂种不三天两头找,房产公司管这鸟事?!”“谢成明,请你注意你的用词!”法院工作人员不干了,出声斥道。 “也许你有你的理由,能跟我们说说么?” 王倢耐心道。谢成明这才缓下声音道:“我也不是不给他们,只不过想拖段时间而已,家里赶上点事儿!”“您觉得这笔钱您有权处理么?” 王倢循循善诱,果然,谢成明大嘴一张:“我怎么没权利?这几个村蛮子,如果不是我,他们还在家啃窝窝头呢,没有我,他们就是来到城里能找到工作吗?妈的,吃水不忘打井人,慢说老子是借用,就是扣下,他们又能怎么着!”“你们之间有用工合同吗?” 王倢追问,“什么合同,我签那劳什子干嘛,给我自己套脚镣子么!没合同,这些人谁敢不听我的!妈的,吃了豹子胆了,敢蹿腾别人告我!”谢成明气焰嚣张。 采访顺利,王倢心中大快,抛给赵飞祥一个眼神“收工”。 一进办公室,王倢没等坐稳,嘴里已急三火四向大伙说上了。在屋的人笑了笑,忙事的照常忙,没事的就听她“白活”。这是王倢的习惯,她常在采访结束后,向人讲述令她激动的情节,她报道中的精彩的只言片语大多是在讲述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的。 王倢讲得口干舌燥,解说词在脑中基本成形时,她才满意的闭上嘴,伸手拿过水杯喝起水来。“王倢,检查写了吗?”宋成逮了个话缝,赶紧问道。王倢一口水呛在气管里,咳个不停,扭头望向宋成:“什么检查?”光忙着工作,她早将与李爱林的过节忘得一干二净!宋成向她摊开手,一脸无奈的样子,王倢皱眉琢磨了会,才寻思过味来,她向着宋成苦笑,学小品演员赵丽荣的样子耸耸肩,很无赖的“嗯哼”一声。王倢装傻充愣的滑稽样,让在旁的小张笑得打跌。宋成又好笑又好气的看着王倢出洋相,撑了一会儿,心还是软了:“就知道你没写,算了,你还是拿我上次作检查的底稿,改几个字过关吧!” 接过宋成早准备好的检查稿,王倢鼻子有些发酸,倒不是宋成肯“雪中送炭”,从内心来讲,她没想到李爱林的所作所为竟真的能够“顺理成章”,能够“坐实”。是什么左右着这些人的行为模式,影响主导着他们的思维判断呢?王倢不知道,也没兴趣深究,她又一次感觉到自己是这里的过客。那种疏远和距离,真真切切、明明白白横亘在她与众人之间,以至她即使身处友情的善意包围,周身仍不自禁微微发冷。 王倢看着手中这份检查,上面上纲上线,用语造词却圆滑得四面不着地,无关痛痒,明明一份检查,读完反而感受检查者为工作为栏目为事业高度负责的拳拳之心,大笑之余也对宋成的文笔暗生钦偑。想了一会,她将纸张递还宋成,淡淡道:“我不会交的。”“你!”宋成气结,赵飞祥有些看不过,走过来说:“王倢,你怎么这么‘拧’呢,适当低下头,对你只有好处没坏处。知道不,人不光要硬,更主要还得抗造耐磨!” 王倢抬眼看着赵飞祥,说道:“我知道这样可以活得容易些,但人要没有了原则,只随波逐流,一切有什么意义?” 王倢直白的讲出这些话,有些心惊,自己这是怎么了,有些见解,心照不宣就可以了,干嘛要清清楚楚讲出来,伤人伤已何必呢。赵飞祥被噎得说不出话,小张见状,赶紧搂过赵飞祥道:“赵哥,你上次还说教我拍‘变焦’镜头呢,怎么拍呀?”谁知赵飞祥一点不领情,大眼一瞪,喝道:“小兔崽子,一边去!都是些狼心狗肺的家伙!” 知道惹老大哥伤心了,王倢转身走出办公室。她觉出自己近期明显不对劲儿,对什么都没耐心,甚至藏不住敌意。她清楚,自己心理已不再平衡,这使她失去了往日的平和,变得好斗像个刺猬。是什么原因呢,王倢想到脑袋疼,泪都下来了。她知道,不是自己不明白,只是不敢正视。答案就潜伏在她心底,印照在灵魂中,只是她不能面对,甘当“沙漠里的驼鸟”。 刘野原那里一直没有消息,。王倢虽答应陈总世,试着与刘野原沟通,但她事后迟迟未开得了口。而看现今事态发展,报废车一片明显已在省台束之高阁。虽省却了里外的尴尬,但王倢从中却体会不出一丝喜悦,相反,失望的情绪笼罩心头。 包工头谢成明身手利索,接到传票当天下午即将民工工资分文不少发到他们手中。民工领到工钱后,敲锣打鼓将锦旗送到y市电视台。关键时候,王倢将宋成推到前沿。宋成黄瘦的面庞难得的浮上一层红晕,小子紧张得左手不停扶推镜框,出语有些结巴。 民工们热情的握住他的双手,上下摇晃着,似乎这还不足以表达他们的热情,一个小伙子看来沾染了不少“时尚”习气,对着宋成大张双臂,宋成大惊,但未来得及逃遁,已结结实实被对方抱入怀里,弄得他哭笑不得。王倢躲在人群中,看着宋成狼狈的样子,调皮的乐出了声,一个眼风远远顠了过来,很淡很冷,王倢感受到它的盯视,看清它的主人后,再也笑不出来了。 谢成明躲在人群里,搜寻着他要找的人。那清脆的笑声飘过耳畔,轻轻的笑声,在他听来是那样的刺耳。谢成明一语不发的看着王倢,眼中满满的溢出怨毒。到手的十万块呵,就这样打了“水飘”!拿到钱的民工们马上回老家了,谢成明将怨恨迁移到王倢与赵飞祥身上,在他认为,如果没有这两个人瞎搅和,整天拿着摄像机,各个职能部门跑,询问进程,怎么会有这个结果出现! 感受到谢成明的敌意,王倢站得直直的。这种情况她见得多了,说不在意那是假的,但还谈不上一个“怕”字。 残阳如霞,火烧云成团成絮,远远的天边火烧云成片与山脊相连,似乎正向山头倒出火来。王倢仰头看着,沉浸在暇想之中。她记得高考前紧张时段,有一天傍晚也是这样的夕阳映照得教室满堂暖意,让她心里痒痒的,忍了一会,终跑出门去,嘴里情不自禁念叨着:“夕阳无限好,”“一只兔子往外跑!”潭东顺嘴接到,合辙压韵,逗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想什么呢?” 王倢的胳膊被人轻碰了下,她扭头看着来接她下班的潭东,反诘:“你说呢?”“呵呵,过去是‘一只兔子往外跑’,现在兔小姐有兔公子陪着了,变化蛮大的!”潭东煞有介意的摇头晃脑。“原来他也记得。”潭东的心细如发感动了王倢,她伸手挽过潭东右臂,依赖的靠在上面。 “敢不敢跟我回家吃饭?”走着走着,潭东突然讲到。王倢顿了下,半晌没答声。潭东停下脚步,伸手托起王倢下腭,凝视着她。王倢心里柔柔的,一股股热浪在心间涌过。她知道,对潭东,她永远是个听话的孩子。 王倢柔顺的目光感染了潭东,他轻咳了一声,克制住吻她的愿望,毕竟在街头。他可不想演绎恩爱给别人看。“过几天我就要回工地了,我想抓紧时间把我们的事儿跟他们讲清楚。”潭东低声说道。“嗯。”王倢一句废话没有,潭东从她手心沁出的濡湿,明白她很紧张,不由伸臂将她搂入怀里。两人在街头相拥伫立,谁也没再出声,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无论家人以何种面目对待他们,他二人都会携手共同应对。事隔六年,王倢的脚再次踏上潭东家的地板。她有些眩晕,恍若再世做人。潭东母亲出乎意料的热情,坐在王倢身边,拉着她的手,不住的问长问短。潭东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父亲是y城设计院一名高级工程师,母亲中学教师。望着这位自己已长达六年在窗外关心景仰的长辈,王倢的亲切感来得由衷自然。潭东父亲亲自下厨招待王倢,见两位老人如此热情,潭东与王倢交换个眼神,心头热辣辣的险些掉下泪来。 “小倢,你在哪工作呀?”四人围桌坐定,推杯换盏闲叙家常时,潭父忽出言问道。“就在咱市里电视台。” 王倢咽掉嘴里的青菜,笑呵呵答道。她的碗里小碟里满满的全是潭东父母夹给她的菜,害得她不停的吃,生怕吃不完,给老人落个浪费粮食的印象。“哦,你在本市呀?”潭父明显惊讶:“那你和潭东是怎么认识的?” 王倢脸红了,低头扒拉饭,半天说不出话来,毕竟“早恋”是长辈们不赞同的事儿。 见王倢作难得满脸通红,潭东解围道:“爸妈,王倢跟我是高中同学。” 潭东的父母慢慢放下碗筷,王倢低着头也感觉到餐桌气氛明显变化,才刚阳春三月,突地进入严冬腊月。她轻轻放下筷子,抬起头,正视潭东妈妈审视的双眼,重申道:“阿姨,我们是高中同班同学。”“是你么?”潭东母亲脸冷若冰霜。话问得没头没尾,但王倢怎会不清楚它的内涵与敌意,如果不是因着这份顾虑,她与潭东何必忍受经年相思之苦。“是的。”王倢低低但清晰回答。潭父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满脸的不能置信,若不是有较深涵养,也许他会愤怒到当场揭翻饭桌。俄尔,潭父转向潭东:“给我们一个解释,我认为,你们早该成为过去式了,如果你还有一点脑子的话!” 潭东脸色苍白,父母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可当真面对面看到老人如此伤心,潭东的心还是揉搓得疼痛难忍。他是家中独子,从小父母对他要求严格,如今他长大成人,却未能按父母意愿成长为理智能男子汉,潭东不能直视父亲失望的眼神,它像刀子样剜割着他的心。 “我爱着她。”潭东沉默半天,吐出四个字。再不言语。王倢心颤抖了,这是潭东第一次对她言爱,在这种情境。 “哈!爱?你懂什么是爱,是肉欲?是向往?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选择她,对你们俩人都是终生的灾难!” 潭父突遭打击,出言尖酸刻薄。王倢一阵头晕,险些站立不住。进门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自己,千万经受得住任何言语打击。但她没有想到潭家双亲压根就不能接受她!她不知道,潭东父母因为她和潭东的事遭受多大压力,老人一世的清名几乎让这桩事儿毁得干干净净!这六年,尤其潭父天天面对同单位的李父,对方虽不与他讲话,但那种愧疚却是沉甸甸的压在心头。本以为事过六年,一切伤痛可随着时间淡化,老人别无所求,只想在晚年与儿子一家安安生生过日子,谁想潭东竟愚蠢的将王倢领入家门,看其架式,竟是非她不娶。潭父看着潭东一脸的坚持,一阵心寒,无力的挥挥手,颓然坐在沙发上。 潭东与王倢双双站在客厅中央,为了安慰鼓励彼此,俩人的手不自觉悄悄握在一起。 “小东,你先送王倢回去,快点回来,我有话要和你说。”潭母开言道,许昏教师作久了,她身上有一种自然的威仪,压得王倢呼吸困难。潭东呆立着没有动,潭母看着他,她没想到,自已养大的孩子有一天会不听话。 “妈,爸,”潭东颤声叫道,对方别过脸去,没有应声。 屋里气氛愈发静默,能听见彼此粗重的呼吸声。潭东拉着王倢,弯膝跪下。潭父双眸怒张,潭母痛苦的捂住嘴。 “爸妈,求求你们,给我们个机会吧。六年了,儿子怎么过来的,你们最清楚,求你们接受我们在一起这个事实,接受王倢吧!” 潭父走到潭东面前,手指着他,全身发抖:“你说什么,接受你们在一起这个事实?!你上下嘴唇一碰说得可真轻巧,我们和李家是世交,她爸爸和我还在一个单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六年前,你们逼得人家女儿自杀,现今你们要在一起,过日子。心安吗,气能顺吗?想想你们中间有一个无辜的生命!你们能心安理得吗?告诉你,我决不同意!”潭父狂怒离去。 “东儿,王倢,爱情不是生活的一切,你们放了彼此吧,今后在你们的生活中会有更适合你们的人出现。你们现在还年轻,体会不到生活的严峻性,如果我们任由你们结合,你们中间的心结也一样很难打开。现在你们还不懂呵!”潭母未待说完,已语不成声。 “我、们、不、分、开!”半天一句话未说的王倢忽然讲道。她的声音低哑,但字如重锤直敲潭母心灵。潭母站起身,凝望地上跪着的一对人儿,良久说道:“姑娘,你们走不到一起,你今天讲这话,是因为你年轻。生活中,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比它的份量更重。我自己生养的儿子,我最了解他的脾气禀赋,你们的爱代价太大,你们没有能力去化解去承受,这一点你将来会明白的。”潭母转向潭东,凄然道:“怎么,我现在管不了你了吗?”潭东大怮,望向母亲,懦懦不语。 王倢不忍心见潭东为难,站起身道:“我先回了。阿姨,您讲的都有道理,但我更相信人的力量,更相信真情的厚度,如果我们将来逃不过分离一劫,我认了!” 王倢制止潭东相送,她的家离此不足五十米,天还不算太晚。望着她的背影,潭东母亲摇摇头,对着儿子哀叹一声:“这是你的劫数么?别人谈恋爱风平浪静,怎么你回回要闹个天翻地覆?”潭东张了张嘴,终觉解释多余。 第二十二章 王倢走出潭家,头脑昏沉。伫立潭家门外,王倢感到深切的迷茫,她甚至有些羡慕逝去的李婷,毕竟死者已矣,承受痛楚的是尚还生存的人们。王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离去后,潭家父母会对潭东讲些什么。她弄不清自己是担心还是不担心,脑子里混浆浆的,她理不出一条清晰的线路来。 王倢靠着墙缓缓下滑,她蹲在潭家门外,有那么一刻,她想回身重进潭家,她想跪在潭母脚下,乞求保存得之不易的幸福。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潭家双亲今晚所承压力已经够大,她不能再推波助澜,再一个还有她所剩无几的尊严作崇。 脑袋突然巨痛,王倢疼得抱住头,一种强烈的恐慌袭上心头。几秒后,痛楚感抽丝而去,回味刚刚的感觉,王倢竟生一种希冀,心也略微轻松了些。放松后的王倢无声饮泣,渐成泪人。 潭家门开了,潭父走了出来。王倢看着潭父的眼睛,默默站起身来。 “我不得不出来,姑娘,你在我们家楼道里哭算什么事儿?”潭父的话令王倢身形微晃,这种明白的疏离比愤怒更为伤人。王倢没有说话,她对潭父微微鞠躬,转身离去。 潭父望着她的背影,一行老泪再也克忍不住,夺眶而出。虽相处不过数小时,但王倢的优秀,身为长者,他如何能够视若无睹。才刚,他在房门另侧感受到这孩子的伤痛,心竟因之发抖。王倢抱头的样子,让他很担心,他冷冰冰的话与其讲给王倢听,莫不如是恨骂自己,督促自己的立场,保持应有的决心。 王倢慢吞吞走向自己家门,真正伤心欲绝。没有言语可形容得清她那刻的心境。有一种感觉很清晰,那就是她被亲人驱逐了,那种无助和痛楚,令她困闷异常,找不到渠道疏发解决,她竟是那样直接地想到了一个字,这个字让她笑,让她在那刻打心眼里觉得亲切,她甚至有飞身扑向其的急切与雀跃!直到触到自家墙壁,她才意识到自己才刚的危险念头,周身激灵灵打个寒战。 王倢一身冷汗,虚脱的身子靠在楼墙上。手机突然响了,接通后,一个久违的声音冲进耳鼓:“倢,我想见你!” 王倢立直了身子,她清醒过来了,这个电话打得很及时,但声音却发乎她永远不想也不能再见的人。 “陆野,对不起,我不能够。” 王倢沉吟半晌,对着手机讲道。电话一阵沉默,王倢的心莫名其妙悸跳起来。 “我怎样做你才肯见我?”陆野终于出声,王倢舒了口气:“怎样也不能,陆野,我们过去了!”“我们可以作朋友。”陆野停顿会后建议。“不能!” 王倢的语气斩钉截铁,她甚至有些好笑,时下多少年青恋侣,分手后以朋友自居,但这种方式,在王倢那儿,竟全成荒唐之举。她认为,恋人与朋友有着截然区别,前者是身心的接纳,后者仅为思想的愉悦。想到自己曾真心对待的男人,以朋友身份出现在未来的生活里,王倢就不寒而栗。以她的个性和为人,她没有可能接受。 陆野不再讲话,王倢也沉默着,最后,陆野说道:“好吧,见面后我知道自己会忍不住。再见!” 王倢苦笑着看着电话,经陆野这么一搅和,王倢竟感觉好多了,她不像刚才那样难受,面色如常地走进家门。 第二天,王倢准点出现在电视台新闻办公室,推开办公室房门时,王倢感受到自己的显著变化,虽然在旁人看来,她与平素没什么不同。活动在这个熟悉的工作环境里,王倢竟再也难感受到一丝激情一丝热忱。王倢不知道这是日积月累,“量变”到“质变”的必然。只是索然无味的枯坐着。 台长王明恒推门走了进来,咧嘴对一屋人笑笑,然后看向王倢说道:“你的检查呢?”“我没写。” 王倢平静的说道。她的直白,让王明恒有些不快,想到这妮子倔性子,他只好笑道:“没写没关系,现在你不没什么事嘛,来来,大家都帮她出出主意!”明显的赶鸭子上架!王倢还没等说什么,宋成发言了:“老台长,王倢写的在我这哪,我改了改,一会用电脑打印一份,再交上去吧!” 王明恒张了张嘴,呵呵笑道:“还是宋成明白事理,你个小丫头片子一天到晚尽给我惹麻烦,还六亲不认油盐不浸!要没这些人帮你,你还不定多麻烦呢!” 王倢搭拉着脑袋,全当没听见,王明恒与赵飞祥拉了会家常,待宋成整理完毕,拿起检查转身出去了。 于成军敲了敲王倢桌面,见王倢抬头看他,嘻皮笑脸道:“怎么,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王倢看了他一眼,没吭声,于成军自讨没趣,心下暗觉诧异,以往这妮子早“妙语连珠”了,今天怎么这么老实这么蔫巴呢? 桌上电话在一室静默中突然爆响,王倢震得脑袋别别跳着疼,她早就想将电话声调小点,可这是老式的不具备那功能。小董拿起电话,两句后递向王倢:“你的。” 王倢接过电话,话筒时声音让她瞬间开颜:“什么时候回来的?嗯,有空。好,晚上见!” 王倢放下电话,一脸清亮,才刚的愁眉苦脸一扫而光。电话是石春打来了,他刚从北京学习归来。 石春打算给王倢带来份惊喜,眼下他摇晃着手中的酒杯,两眼闪亮语气平平淡淡:“王倢,你可以到省台评论部做编导了,身份暂时按借调。”石春以为他这个消息能让自己这位“忘年小友”雀跃而起,可他等了半天,连笑颜也没见到,不由暗暗失望。这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为王倢争来的“名份”。本是王倢所托,这会她却对结果不积极,石春问道:“怎么,你改主意了?”她说:“离开y市那是肯定的,可具体干什么工作,我现在有些打鼓?” 石春听得一头雾水,品咂王倢话中的意思,恍然大悟:“不想干电视了?”“嗯,也许,我还没打定主意。”“为什么呵?”石春实在太意外了,虽然他对自己走后,王倢身边所发生的事情大概有些了解,可万没想到,一月不见,丫头竟然想改变从业方向了。这可是关联人生的大事,身为朋友,更兼年长者,他很认真的等待王倢陈述她的理由。 石春眼中的王倢,娇小瘦弱。他暗暗诧异的是,印象中神采飞扬的姑娘因何有着一副愁怨模样,曾灵动如飞笑意满盈的双眸,时不时浮上一层浅雾,仿佛轻触一下,那里即可明汪汪的淌下水来。石春不是个粗线条的人,相反,他很讨女人喜欢,尤其擅长“迷”女孩子。尽管有些非他情愿,但围绕“情”字衍生的麻烦,总是萦绕身侧。对女人,他有一车的办法,但此时,面对王倢的惆怅,这个情场中的老手却是一肚子的无奈,因为他清楚,王倢的落莫与他无关,那些颇有意味的话在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效果。 “我很讨人烦么?” 王倢的问话让石春张大了嘴—这从何谈起?“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能接纳我呢?” 王倢的泪纷纷洒洒。石春彻底头大,暗道女人的思维奇特,刚谈到工作、从业取向,转脸没过渡的,就直接转到别处。石春心道“莫非我欠了这小丫头什么不成,她这模样明显又是情感遇到麻烦!”想到回回让他碰到,回回让他难受心急,不由也暗自称奇,直想“这是种什么缘份呢!在她这里我注定要担当宽解的角色么?” “说吧,都讲出来!”石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注定”让他遇到,因着王倢,不管他愿意与否,他都得担当这份“责任”。因为他清楚,王倢不是轻易对人敞开心扉的人,也许除了他,这小丫头会笨到把一肚子的委屈完整烂掉,也不会对他人吐出半个字。石春的善解人意,让王倢很是欣慰,她对石春笑笑,知趣的说道:“我总是让你心烦是吧?”“没办法,我认了!”石春的慨然让王倢不好意思了,她低下头,反不知从何说起了。 “喝杯水吧!”石春把水杯推到王倢面前,鼓励的对她笑笑。王倢重振心神,压力很大,她的确需要有人分担,对石春的信任没有出处,但却那么由衷执着。面对这双时时似流露嘲讽的双眼,王倢读到的却是安全与温存。在他面前,她感觉很踏实放松。“也许我这一生注定是漂泊的。”想了一会,王倢黯然说道。知友间心意相通,事情不必讲得明透,点滴即精髓。 石春沉默了,他不知如何作答。对王倢,接触越深,他越是打心里怜惜。这朵花最终会落向谁家呢,想到这里,石春心里竟有一丝抽疼,他是真心希望她好的,起码在两人相处的,心犀相通的这一刻。想了一会,他笑了,把手中的杯子递向王倢眼前,逼近得几无距离,道:“这个杯子很大么,现在你可是除了它什么也看不见了。”见王倢不解,石春淡淡一笑,将水杯移开,放回吧台,看着它道:“现在你眼中的世界大了吧。” 王倢心有如重锤相击!望着吧台上的水杯,石春的深意她也顿然明了。水杯有如折磨着她的情感,距离远近全由人自己掌握,而事物本身不会因之产生任何变化。她开颜了,她和潭东完全可以往后放放,眼下强求只能是硬碰硬,终将两败俱伤。王倢清楚,她与潭东是心的交付,那么一切完全可以顺其自然呵! 石春三言两语即解开王倢心结,想明白的王倢放松了,对石春她有些感激,出言却很俏皮:“大师,你开心理诊所吧!” 看着王倢眼中闪烁着他所熟悉的灵动光芒,石春轻松的回击:“哪里,碰巧了,像你这么聪慧人的不多呀,我要开心理诊所不得饿死!”石春慷慨的夸奖王倢,呷口酒,石春言归正传:“怎么不想干电视了呢?”“总是描红画绿的,关键在于有多大作用!”想到工作,王倢情不自禁流露出些怨气,石春看了看她,不由摇头:“幼稚了不是,干什么不得经个三风五浪的,你那点挫折算得了什么。我要像你似的这么容易放弃,现在早回家种地了!” 在工作方面,石春的严厉是没有商量余地的,所以出言“狠辣”。 王倢有些汗然,她偷瞧了石春一眼,心下难免惴惴。“那我再试试?”低头想了良久,王倢问道。“自已决定!”本以为王倢考虑成熟才会发言不干电视的石春,看不上她的犹豫迟疑,直言道。见石春有些不高兴,王倢清楚自己是有些草率,更况石春为帮她,想来必会下番功夫,自己才刚的确有些不知轻重。 王倢乖巧的给石春倒上杯酒,双手递到他面前,见王倢如此虚张声势,石春不由开颜一笑。王倢顺坡下车,赶紧讲笑话,愉快慢慢荡漾开来,两人胡侃神聊,浑不觉时间飞逝。酒吧间灯光昏暗,音乐在宽敞的空间自由流淌。 在王倢斜侧,一女人始终低头饮酒,她的面前很快摆了二个空瓶。石春面对着她,有意无意间看着她,这个女人一件大敞旗袍,看样子像个风尘女子。吸引石春注意的是她不自觉中的动作,有着一种果敢利落劲儿,偶尔她的眼眸会向酒吧间搜巡,但她那副样子哪是想作生意,分明是无目标的挑衅! 又是一个胡闹的女人,石春心下不屑,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多了,但让他疑惑的是她的动作与外貌的不相切合,明明一个风尘女子,举手投足却分明是“将军”风范。顺着石春玩味的眼神,王倢向身旁看去,落入眼中女人的风情让她“霍然明了”,不由朝石春扮个鬼脸,石春看她一脸的捉弄,转瞬即明白她的含意,脸一下红了:“这丫头想什么哪!”石春没兴趣解释,收回眼神,开始向王倢介绍京城见闻。 “你放开我!”一声恼怒的尖叫,刺破了酒吧间的和谐。人们的目光集中到处于角落的一个位置。王倢寻声望去,见是才刚独饮的女子,此时她身旁坐着两个离倒歪斜的男人,两人一左一右,一人抓住女人的胳膊。女子满脸羞愤,正奋力欲挣开。“妈的,你装什么清高?”女人挣久了,见全吧间的人都在向这边看,两个男仔恼羞成怒,其中一人大手一扬,一记耳光“啪”的一声响亮甩在女人脸上! 王倢火了,她“腾”的站起身,石春伸手没拉住,丫头已三步两步窜到旁侧座位。“你们凭什么打她?” 王倢一脸的怒火让两个醉酒的男仔瞬间错愕,他们没想到在酒吧间有人会管这事,而且还是位女人。“关你什么事儿?”一男人结结巴巴的说。“我…”对方的诘问,让王倢哑言,低头看向事主,后者正不管不顾,兀自往嘴里倒酒。明显是个不自重的主儿,王倢很是轻视,嘴中不甘示弱:“打女人,我就要管!你们还要脸不?”石春在临座闻言一惊,本以为丫头冲动过后就完了,现在出言恶劣,明显会出事儿。 果然,两个男人闻言,放下醉酒女人,齐齐向王倢走来。 眼见两个男人凶神恶煞般逼近王倢,石春再不能视若无睹。他立起身,走到王倢面前,拉住她的手说:“走吧。”王倢看着石春,再望望醉酒女人,心还有点不甘,石春微微加重手中力度,他实在不想惹事,更况这桩事在他看来一点意义没有。王倢不作声了,她跟在石春身后。石春走到吧台结帐,两挑事男人其中一位走近石春,放肆的凑在他脸下狠狠看着他,浓重的鼻息直喷向石春面颊。 他这个动作开始不过一秒,突然“呯”的一声仰面倒地,鲜血箭般自鼻腔喷射而出,石春看也未看地上的男人一眼,只在吧台上拿过餐巾纸,将手仔细擦抹干净。 之后,他蹲下身,地上的男人惊恐的向后移去,石春笑了,笑中掩不住的厌恶:“是男人就该找男人动手,打女人,你的确是非常不要脸!你看我说的对吗?”话是对着地上的男人讲的,石春的眼睛却盯向站在旁侧发傻的另一位,两人忙不迭的点头。石春不过出手打他一拳,他们的样子倒像是见到魔鬼。也难怪,那速度,那力度,那威势,以他们的修行只差没吓尿裤子! 石春拉着王倢转身要走,醉酒女人突然叫道:“小妹妹,帮我离开这儿。你们走了,我会有麻烦的!” 王倢询问的望着石春,石春烦闷得直在心中叹气。他走到女人身边,问道:“自己能站起来吗?”“有点困难。”女人没分寸的对他媚笑,石春没理她,转身面向吧台叫道:“你们两个,出来帮我把她扶到车上。”两服务员顺从的走过来,一行人离开酒吧。临出门的一瞬,王倢在心中警告自己:“除非廹不得已,否则绝不再到这种鬼地方来!” “你家住哪呀?”女人一上车就沉睡,任王倢怎么扒拉她也不醒。看着石春车里满目的狼籍,王倢很过意不去。她清楚石春爱清洁,现在车内遍地呕物,他还能皱着眉头继续开车,实属难能可贵。想到事情都因自己冲动引起,王倢后悔不迭。“怎么办?”女人怎么也不肯醒,王倢愁得头大如斗,石春回头看她满脸愧疚,宽慰道:“没事,我们把她送到宾馆吧,第二天她醒来自己会走。” 安顿好醉酒女人,王倢与石春相跟着离开宾馆。走出大门,外面星空如洗,王倢长舒口气,扭脸面向石春:“对不起,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我刚才太不知轻重了。”想到好友刚回y市,自己就给他添一系列的麻烦,王倢很过意不去。“哪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不过,就那主儿_”石春回身冲宾馆呶呶嘴,欲言又止。 王倢没再言声,只在心里后怕,自己倔劲上来,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才刚若不是石春解围,还不知会有多麻烦。现在人心凉薄,“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不讲别的,才刚女人洋相倍出时,周围人群传出的嗤笑声就让她脊背发凉。那是典型的“看客”心态,夹杂着追求刺激的残忍欲望。 “我帮你擦车吧!” 王倢想将功补过。石春看着她,摆出副滑稽面孔:“大小姐,你还让我进这个车厢呀?唉呀,你不知道,刚才我差点没吐了,那味道,啧啧!”石春一脸难受不堪回首的模样,逗得王倢“咯咯”笑出声来。“那怎么办哪”王倢愁眉苦脸的问道,“就放宾馆院里吧,明天我打电话让车行的人拖走清洗。你打车先回去吧。” 王倢如释重负,两人摆摆手,各自找了一辆出租车,离开宾馆大院。 第二十三章 出租车停在王倢家楼下,她刚从车中钻出,一个人自斜侧闪过来,迅捷拥她入怀。惊叫未待出口,凭气息,王倢已明白莽撞者是潭东,她安稳了,顺从的倚在他怀里。 “对不起。”潭东声音很是沉痛。王倢抬起头,纤细的手指轻抚潭东嘴唇:“不要对我讲‘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说好要一起面对的。不要随便对我愧疚,那样你会很累的,我会更加心痛。”未待王倢说完,潭东已叹息着在王倢唇间碾转。没一会儿,两人面红耳赤,胸内有如起了火灾般肆燃不止! 潭东的手颤抖着移向王倢衣襟,在那儿停了停,他哑声问:“可以吗?”王倢两眼闪闪亮亮,潭东在那两汪清泉里读到了爱,读到了羞涩也读到了义无返顾的疯狂!潭东终于狠下心握住了那份饱满!怀中女人“嘤”的一声低吟,令他躯内瞬间燃起几欲炸开的汹涌热情! “我们离开这里吧,走得远远的!”初尝情欲滋味的潭东管不住自己的思想了,它们游游走走,行到一个自私的去处。已有些迷眩的王倢停了好几秒才弄清他的意思,她渐渐清醒过来了,双手紧紧环抱在潭东腰间,默不出声。 “嗯?”潭东低头询问的望向她,这一问不要紧,王倢的泪水开了河!潭东慌了,双唇不停吸吮着她脸上的泪水,他的柔情安慰让王倢渐渐安静下来。 “我永远都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 王倢吸吸鼻子,庄重的讲道,“我爱你,所以请你怜惜我,不要因为我再伤害你的家人,这样我会永远得不到安宁。”她抬眸看着潭东眼中的痛楚,继续讲到:“我们不要强迫他们好吗,既然我们是相爱的,那我们就等,等他们同意的那一天!可以吗?” 王倢的柔顺击碎了潭东,他紧紧的抱住女人,只恨不能将她箍进身体里去。 “给我吧!”潭东字吐得珠圆玉润,粒粒清晰。“嗯。”王倢轻声,答得庄严,答得幸福,答得干脆,答得理所当然。 潭东仰面向天,此刻他能在哪里要了心中的女人呢!家是不能的,宾馆他则不齿,郊区野外么,那也太委屈王倢了!想到具体的问题,潭东的火热渐渐平息,他轻吻着王倢:“等着,我会给你份惊喜,用我们的方式。” 王倢笑看着他,幸福在心间荡漾起伏,想着将有的那一幕,她将脸深深埋在潭东胸前,再不敢抬头了。 良久,潭东不舍的放开怀中的女人,吩咐道:“上楼吧。”王倢低着头,轻轻“唉”了一声,面向潭东,她低着头慢慢后退,笑容蜜样甜腻,只不敢看他。她不知这副样子落在爱人眼中是何等妩媚,潭东忍不住伸出手来想拽住她,王倢见状大惊,赶紧返身跑上楼去!落下潭东一人站在楼下傻笑很久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第二天上午十点,王倢步出办公大楼,才出门,一股热浪迎面扑来。站在烈日下,阳光灿烂的王倢却是一脸的烦闷。刚撂下电话里的声音中规中距,平板却又不容置疑:“是王倢女士吗,我这里是旭日宾馆,您昨天送来的客人现在有点小问题,您现在如果有时间,可不可以过来协调一下?” 昨晚,王倢用自己的记者证帮醉酒女人登了记,现在出了状况,对方找到她,理所当然,怪在王倢问服务员事由,对方怎么也不肯明说。王倢想也许只是房费出了问题,昨天醉酒女人带的钱可能不够。王倢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干脆借由离开办公室。宾馆大厅空调开得低,王倢进门不适应,忍不住打个喷嚏,几步走向服务台,介绍完身份后,掏出钱问道:“是不是对方没有结宿费呀?”服务员低头乐了,小手横向一摆,说道:“别怪我,这都是你那位朋友出的主意。” 王倢一扭头,见沙发上一女人正起身立起,才刚她进门匆忙没注意到,女人一身艳红,边侧旗袍开叉直至大腿上部。王倢默不出声盯着袅袅娜娜走近她的女人。香艳女人带着一脸的热忱,抓住她的手笑道:“妹妹,昨晚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可就出大洋相了。” 王倢心中暗道:“就你这副打扮难道就不会再出洋相?”脸上却一抹平和,只将手轻轻抽回。女人似不介意她的冷淡,又讲道:“你别怪我出主意诳你出来,实在是太想结识你这个妹子。” “那没什么,我只是看不惯别人打女人。” 王倢淡淡讲到。显然,她对女人玩的把戏丝毫不“感冒”,对这种小“阴谋”用在她身上,还出自一位陌生女人,即反感也有些不安,她隐隐觉出对方的危险。“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单位很忙。” 王倢不愿与女人交谈,找个理由想立即抽身。“唉呀,那哪成呀!”女人夸张的叫道,见王倢皱眉,赶紧补充道:“一会我妹子也来,她听说是你救了我,激动得什么似的!”“救”?女人用了这个字眼,王倢觉得她太小题太作,有兴风作浪之嫌,更想快速脱身:“对不起,我的确有事,先走了。再见!”她挥挥手,转身向门外走去,毫不理会身后女人明显的“不舍”,不知为什么,直觉告诉她,这个周身香艳色情的女人,实际上并不会那么简单。 未待出门,对面一个人影飘来,带着一股熟悉的香水气味。王倢定睛一看,正是李梅儿!“嘿!”她高兴的招呼着,李梅儿迎面匆匆走来,一把拽住她道:“干嘛,我刚来你就要走!你帮我姐姐那么大一忙,我得好好犒劳你!” “姐姐?” 王倢瞪目结舌,回身望向香艳女人。后者保持着浓烈的笑意,曼步走近两人:“自我介绍下,我叫朱艳丽,梅儿的干姐姐!” 才刚王倢三言两语的根本就不给她时间讲明身份,王倢没打算与她结交的意图昭然若揭。朱艳丽什么人物,对这点小把戏焉能不知,她是个敏感的人,最恨别人瞧不起她,这会心里早暗暗将王倢父母双亲兄弟姐妹招呼个遍!饶是她功底深厚,面色也掩不住浮上层红晕。 王倢这才认认真真上下打量着她,心里琢磨李梅儿什么时候认识下这么个姐姐。她突然想起昨天石春谈起朱艳丽时的表情,禁不住又笑了起来。王倢态度骤变,朱艳丽把功劳全归给放下生意匆忙赶来的李梅儿,这会她一手拉住一个,笑着邀请:“两位妹妹,我们喝茶好不好?” 事已至此,王倢不好再推却,那样就伤人了,弄不好以后与李梅儿朋友都没法做!“真没想到,梅儿,你还有这么一位有胆气的朋友!”茶室 里三人才刚落座,朱艳丽就露骨夸赞到。李梅儿看着王倢,笑得不怀好意:“说,丫头,你怎么敢跟两个大男人叫板?是不是后面有什么倚仗?” 对昨晚那桩事儿,王倢现在想想都后怕得紧,现下李梅儿提起,她也是一脸的一言难尽。她清楚李梅儿的意思,但没兴趣解释,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对一些小麻烦,尤其女人间的口角之争,王倢最擅长的就是“难得胡涂”。自然不会笨到去接李梅儿的话茬,不过回头想想,如果昨天没有石春,她的确会非常难办。 “还说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与朱艳丽接触越多,王倢越真切的感受到她的危险,相比较,李梅儿单纯许多,她不露声色问道。“我们,呵,缘份呗!”朱艳丽一怔,王倢话不多,但句句都在点子上,这让她接触起来颇为疲累,每句话说得也很谨慎,关连要害的自然是半句也不会吐露,她清楚,如果王倢知道她曾多次主动让利于李梅儿,定会戒备于她。 三人慢慢啜茶,围绕衣服化妆聊个不停,王倢在这方面知识甚少,两位“大拿”的精彩介绍,让她很快就入了迷。谈意正酣,朱艳丽的手机响了,那是一个特别的音乐。乐曲怪怪的,说不出的尖锐毛燥,王倢不知道有一天,当她再次听到这乐曲时会心惊胆战。朱艳丽一接电话,立时满脸的恶毒,出语更为尖刻:“你他妈的跑哪去了?老娘我在哪?我死了!” 李梅儿与王倢面面相觑,朱艳丽解释到:“不好意思,是我不争气的那位!”“李非呀,大姐你看你,这样干嘛,他又没欺负你!”李梅儿好心提醒着她。她的话音未落,朱艳丽的手机再度响起,这次她起身离座,走到外边。 关好房门后,朱艳丽向前又走出十余米,才压低声音道:“怎么样,那两人走了吗?什么,要两千元钱?妈的,给他们。还有,临走前赏他们两记耳贴!昨天他们也太投入了,打得老娘脸现在还生疼!”朱艳丽几句话功夫,脸上的变化,变脸大师见了也自叹弗如,那里闪变过千种颜色,归根到底为一个字—“狠”。 放下电话,朱艳丽不自禁嘀咕一句:“小丫头片子,让我费这么大功夫。看我怎么收拾你!”想着将有的一幕,朱艳丽从心里往外开心,她带着这一脸的热情,推开门,对着屋内的两位扬声叫道:“姐姐我回来了!”在她心里同时滑过一句:“嘿嘿,是狼来了!丫头片子,我就是改写你命运的人!” 朱艳丽前脚刚迈出房门,李梅儿就转脸对王倢讲道:“今晚上我家陪我好吗?”李梅儿话讲得迅捷,但字字清晰。王倢诧异的扭脸看了她一眼,李梅儿从未对她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即使在她最为落莫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或将要发生么,王倢暗忖。 李梅儿见王倢不语,有些心急,捅了捅王倢道:“说话呀?”“你还在那幢别墅住着?” 王倢直白的问道,李梅儿脸红了,一晃眼,她竟在那间房子住有小一年!李梅儿现下没功夫解释这些,她急于在朱艳丽进来前,得到王倢的确切答复,“行不行呀?”李梅儿急问。 王倢淡淡看了她一眼:“不方便吧!” 王倢一脸的云淡风轻,谈吐却如锥子般,句句扎她心底,李梅儿气结。若是一般时候,妮子这种反应不理也罢,偏李梅儿此时对这桩请求欲罢不能,她的确是有难言之隐的,而这个忙她只愿意让王倢帮她。毕竟贴心朋友,彼此的关怀信任较他人牢固。 李梅儿抢在朱艳丽出去这会提这档事,一是因为朱艳丽与她走得颇近,自己有难处不找“干姐”,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再一个这个女人也不傻,朱艳丽巴巴的与她走这么近,到底意欲何为,难处一旦让她知道,会不会演变成为其今后要挟她的把柄,也未可知。 李梅儿怀着一肚子的心思,将这桩简单的事由在脑海里过了几遍,这才逮在朱艳丽出去接电话的空里向王倢讲出来。王倢看着李梅儿满脸的诚恳,其实从心底讲,对李梅儿,她仍是关心的。李梅儿这会的情状明显是遇到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唉呀,你放心吧,陈总世出差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你就陪我几天,我确实有事!”李梅儿听见朱艳丽的脚步近了,冲口说道。“嗯。” 王倢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一起抬头望向推门进来,一脸灿烂的妖艳女人。 第二十四章 夜里十点,王倢敲响了李梅儿家的房门,她的旁边伫立着潭东,两人相视微笑。答应李梅儿的请求,王倢也得到自己的好处,可以同恋人多腻一小时,若平时,超过九点她是必须回家的,这是雷打不动的家规。门敲了半天,也不见屋里人出来开门,本已准备离去的潭东又回身走回来:“怎么回事?”“不知道呀!”已是深夜,李梅儿不会在外边,王倢的心脏突然猛烈的跳跃,她开始奋力敲门,潭东惊讶的看着她,她那分明是在砸门! 王倢满脸的惶急,潭东也意识到不妙,开始围着别墅打转,想看看有没有未关的门窗。“别敲了!”潭东走到王倢面前,“后面有扇窗户开着。” 王倢看了他一眼,想都没想,就先拔了110,讲清地址后,她随着潭东翻身入宅。 一楼静悄悄的,王倢与潭东里外搜巡个遍,也未见到半个人影。上得二楼,剩二阶台阶时,隐约听见细微的声音,发音物体不明。王倢与潭东对望一眼,脚下放轻,猫行着接近有声音发出的房间。 那是李梅儿的卧室,王倢心跳得厉害,潭东阻止了她破门欲入的莽撞。他先将王倢拉到身后,然后一脚将房门踹开,书生气十足的他打死也想像不到屋里的一幕,失口轻叫出声,他这一声让王倢惊吓异常,不由伸手推开潭东,整个人暴露在房门正中央! 李梅儿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她这个姿式显然不是舒服过度,因为她的四肢分别拴向四个床脚。见到王倢与潭东,李梅儿泪流不停,只讲不出话,王倢跑过去,撕开她嘴上的封条,与潭东一起解开绳索,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李梅儿一把搂过王倢,安慰的拍着她的后背,嘴里兀自呢喃:“好妹子,别怕,我没有事!”“你家里遭劫了吗?”潭东问道。他没办法不奇怪,眼前这个被绑的女人镇静得不正常,一般女人这时候不是大叫大嚷,就是发呆发傻,她倒好,反过来安抚吓着的王倢。 李梅儿望向他,这会她虽身衫整齐,可仍有些害羞,她把怀里的王倢紧了紧,问道:“他是谁呀?”“我朋友。” 王倢惭惭镇静下来,回答道。“哦,—”李梅儿正欲开言,楼下铃声大作,间有敲门声,待三人奔下楼来,警察已破门而入!“怎么回事?”面对四个一排开,如临大敌的巡警,李梅惊问。“是我打电话请他们过来的,有什么事你对他们讲吧,他们能帮你的忙。” 想到刚才的一幕,王倢心有余悸。但李梅儿对她的回答显然很不满意,这从她尖声回答中就可听出:“我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忙的?唉,一场误会!对不起了,让你们白忙一场!”“对不起,请把你的证件给我们看一下!”巡警显然不是好打发的,这会他向李梅儿摊手要房主证件。 王倢见状不妙,赶紧解释道:“警察同志,刚才是我拔的电话,我是她的朋友,见她半天不开门,屋后还有一扇窗户大开着,怕她有什么意外,这才报警的。” “你是这家的业主吗?”巡警没理和稀泥的王倢,继续追问道。 “唉,真是麻烦!算了,你等一下!”李梅儿说完,当着民警面拔打电话:“赵局吗,我是李梅儿,不好意思,这会我和你的弟兄们有点小误会,他们呆在我家里不肯走呵!什么,你要同他们讲话?那好!” 李梅儿将电话递给严肃的巡警,然后静看对方脸色变化。良久,巡警将电话还给李梅儿:“对不起,打搅了。”巡警走了,王倢心里很不安。李梅儿的态度让她不快,她看着判若两人的好友,沉默不语。 李梅儿却没管她,只向潭东道:“初次见面,真不好意思。这会没什么事了,你就先回吧,王倢在我这儿没事!” “没事?!”李梅儿的表现弄得潭东一脑袋雾水,根本不想让王倢留下,他将手伸向王倢:“走吧,她并不需要我们帮助。” 王倢站起身,看了李梅儿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李梅儿此时竟是满脸泪水,望着才刚还趾高气扬的女人,潭东头大的跌坐在沙发上,他想:“又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王倢伸手握住李梅儿的手,问道:“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李梅儿不语,只不停落泪。潭东觉得气闷,走出屋子,独自在客厅吸烟。李梅儿见他离去,这才开口对王倢讲道:“是霍韦东。”她这一句差点让王倢晕死!怎么会是那个家伙,不管怎样,他也是李梅儿的丈夫啊!“你就这么忍着?” 王倢愤然,“不然怎么办,现在我父母都在他那儿!”李梅儿话音未落,已又泣不成声。 原来,李梅儿铁心要与霍韦东离婚,霍韦东拖着不肯,到最后没辙了,打电话到千里之外的岳丈家。两位老人一听就急了,在他们的脑海里,几曾有过“离婚”这一字眼!电话后,两位老人二话没说,简单收拾下行李,急急忙忙赶往y市,他们清楚自己姑娘的倔性子,一心想阻止她干蠢事。 其实从霍韦东本身来讲,珍惜李梅儿纯属扯蛋!早在两年前,他就想方设法与她分道扬镳,现在回头想“重修旧好”,无非一个怪异的心理作崇。他霍韦东不要的人,怎能在离开他后反风声水起,得到达官贵人青睐?那不证明他霍韦东无能么!当李梅儿第一纸离婚书送到他面前时,他刚刚得知眼前这“小贱人”竟已与y市副市长“相好”。 李梅儿越是春风得意,霍韦东越是打心眼里不舒服,望着眼前这张私下曾期待许久的纸张,霍韦东做了一个动作,他抬起手,放在鼻翼上,夸张的发声,然后拿纸擦去鼻中秽物。霍韦东就是存心要恶心李梅儿,她越是气得浑身发抖,他越是打心眼里快意。 看着李梅儿迎风发抖的窈窕身姿。霍韦东恨恨出声:“丫头,想这样就跟我分手?太容易了!”“你想怎样?”李梅儿心里难过得要命,颤声追问:“你还要怎样?”与霍韦东生活两年,朝夕相处,她一直没有摸不透这个人。想到自己丢失的工作,想到眼下生存的尴尬,李梅儿生吃霍韦东的心都有。 “嘿嘿!我还没玩够!”霍韦东此言一出,李梅儿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霍韦东不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李梅儿坚持不懈,在被他撕去第九张离婚协议书后,李梅儿一纸诉状告上法庭。霍韦东也不甘示弱,他请出了“杀手锏”。 当李家二老风尘仆仆出现在李梅儿面前时,李梅儿愣住了,她没想到霍韦东会使出这一招。霍韦东在老人面前,对李梅儿呵护备至,关爱非常。霍韦东戏作得入骨化魂,李家二老只能从姑娘身上找毛病。霍韦东适时扔出一句:“我的魅力没别人大”,李家老太一股恶气涌上胸膛,劈面摔给李梅儿一记响亮耳光!李父伤心至极,老泪纵横,直道“家门不幸!” 霍韦东把李家三人情绪掌控得稳稳当当,自以为李梅儿纵使有天大能耐,也该乖乖跟他回家“相夫教子”。霍韦东没想到的是,他眼中的“小绵羊”拿定主意,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在跟霍韦东闹离婚的过程中,霍韦东花样百出的招数,两人独处时,霍韦东摆明“吃定你”的丑恶姿态,反帮助李梅儿对这个男人有了一个清晰认知。 她知道,她是没有也不能走这条“回头路”的,那将是一种不堪忍受的生活状态。但在对峙中,李梅儿犯了个错误,她没有主动争取家人的理解和同情。所有的苦她一人抗下来咽下去。李梅儿这样做是有原因的,父母年迈,与其让他们知道真相,痛心疾首,莫不如恨自己女儿行为不检,毕竟两下相比,后者的伤害轻一些。李梅儿选择在家人面前缄默,无形中助长了霍韦东的嚣张气焰。他愈演愈厉,由初时偶尔的暴力演化到现在的多手段多花样。李梅儿在静等父母灰心回乡,对霍韦东的招数消极躲避。 陈总世在时还好些,霍韦东不会笨到在他面前“耍大刀”,他清楚,只要陈总世往公安局打个电话,他近几年就别想有好日子过。李梅儿为什么没将霍韦东的纠缠告诉陈总世,她自己也说不清。 陈总世出差,造成了李梅儿夜晚的“闲暇”,这两天,霍韦东天天造访,每次李梅儿都抵死反抗,霍韦东恼羞成怒,终在第三天将李梅儿绑在床上,正欲不礼,王倢及时赶到,霍韦东自二楼跳窗逃走。 李梅儿讲完,王倢的心里有如压着一块大石头,呼吸困难。一方面,她同情李梅儿的遭遇,另一方面也生气她做人做事不慎重,结果形成现下的被动局面,明明受害者,却又有苦难言。 潭东独自呆在客厅一直没进来,李梅儿的倾诉他断断续续听着几句,禁不住浑身起栗。以他的思想,如何能想像得到怨侣间的恶毒。他再也不想在这间房子呆下去,敲门道:“王倢,我先回去了!” 王倢走了出来,将他送到门口,两人紧了紧手,未发一言相视而别。也是,李梅儿的遭遇给人的冲击力太大了,尤其是两个未成婚的年青人,此刻,他们甚至悄悄在想,我有能力善待他(她)一生么?李梅儿与王倢一夜无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当阳光在李梅儿住处地板上行进到三分之二时,王倢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那种无意识的幸福持续不到二秒,王倢大叫一声“不好”,自床上一跃而起,她身旁的李梅儿揉着哭肿的眼睛,漫不经心骂道:“干什么,疯丫头!”“都几点了,唉呀,我得挨批了!” 王倢手忙脚乱穿好衣服,冲到卫生间洗嗽。 良久,她清清爽爽站在门口,回身面向还躺在床上发呆的李梅儿:“再见,亲爱的!”李梅儿不能置信的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我的天,才五分钟!你怎么做到的?” 王倢没搭理她,转身飞奔出屋,已经十点了,不知宋成看见她会怎么说,王倢没有迟到的经验,更糟的是,今早九点还有个采访,第一次耽误工作,王倢急得火上房梁! 宋成冷冷的看着快步走进办公室的王倢,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声音不高不低:“几点了你才到?” 王倢内疚的看着他,她这会关心的是采访是不是已有人去了。宋成听见她的问话,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最恨别人把工作不当回事,但王倢毕竟第一次犯错,更况她的工作积极性非他人可比。“本来已派人去了,不过还需要一个专访,我考虑还是你去比较合适。” 王倢二话没说,问清地点,立即打车赶去。 赵飞祥站在y市房建总公司门前等她,王倢刚下车,老大哥二话没说拉起她奔电梯而去,边走边交待:“董总只给半小时,咱们快上去吧!”董耀礼,y市房建总公司董事长。因他姓董,别人称呼他时就有了难度,叫他“董董”?实在不雅,公司职工可直接称呼他为“董事长”,外界人士一般称其为“董总”,不清楚的,还以为他是总经理。此人四十余岁,秃顶。王倢和赵飞祥在秘书的带领下,走进他的办公室,董总正埋头签发文件。双方握手寒喧后,赵飞祥赶紧支上三角架,准备采访,王倢抓紧时间与对方沟通,期望采访一步到位。 “王倢,你前不久是不是做过一个拖欠民工工资的片子?”董总的问题游离采访之外。王倢答得迅速也截得迅速:“是呵,我刚跟您讲的几个问题,您看都方便谈么?”董总呵呵一笑,道:“别急嘛,你放心,上午我剩下的时间都是你们的,我们先聊会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王倢看了董总一眼,问道:“董总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呢?” “哦,不瞒你说,几个民工还截过我的车,找我哭诉过呢!”董耀礼坦率道。“哦?” 王倢正襟危坐,这么说这件事房建公司早知道了,想到当初采访时办事员一脸的茫然,主管领导的一推二六五,王倢心里恍然:“您认识谢成明?”“呵呵,让你见笑,那是我妻弟!” 冷意在王倢心中漫延,董耀礼什么意思呢,难不成他想借采访难为自己。不可能呀,这次采访是对方主动相邀,内容主要是业绩介绍,公司欢迎还来不及,可董事长跟自己叫的是什么板?王倢沉默不语,董耀礼笑了:“姑娘,我没别的意思,这不闲聊么,扯哪是哪。好了不提,我们开始吧!” 王倢默默拿起话筒,她清楚自己遇到了老狐狸,看来,她又得有不好过的日子了。 王倢这边过得沟沟坎坎,李梅儿那边更是不顺。想到昨日将王倢吓成那样,李梅儿很过意不去,本想将王倢拉来,霍韦东见有人在不会再难为她。但白天她左右衡量下,觉得霍韦东应该不会就此祛步,看来,事情还得想别的办法解决。大白天她行在街上,一个人神思恍恍惚惚。 “妈的,婊子,你害老子出尽洋相!”一声断喝,吓得李梅儿一哆索,抬头一看,霍韦东怒气冲冲站在她面前,望着对方发黑的脸,李梅儿只想转身逃走,她太清楚霍韦东这种状态下会作什么了。但她的长发阻碍了她的行进。此时,霍韦东拽住她的乌发,往怀里一带,李梅儿站立不住,跌向他怀里。霍韦东往后一躲,李梅儿倒在地上,霍韦东抬脚就踹! 李梅儿的哀叫吸引了一圈人围观。 “谁都别他妈的多管闲事,她是我老婆,偷人养汉!我打死她都不过份!”霍韦东嘴里唾味横飞,蛮横的向众人宣告。李梅儿几次挣扎着想站起身来,都失败了。后来,她干脆双手抱住头,任霍韦东在她身上渲泄。 李梅儿麻木了,那一刻她期望自己就此不要再起来,甚至是不再醒来,霍韦东踢她越狠,她越清楚的看到生活本身的真相。在让别人骇然的暴力下,李梅儿笑了起来,她的笑让人群发生骚动。有女人在人群里大骂出声:“妈的,就你这种男人,换了我也得偷人养汉!”众人闪出一条道,一个黑皮肤,五大三粗的女人出现在霍韦东面前。 霍韦东走近她,指着她鼻子道:“你有种再说一遍?”他满脸的凶气,女人噤了声。霍韦东不屑的道:“就你这熊样,给老子提鞋我都嫌脏!”话毕朝地上狠啐一口。众人暴笑,胖女人不干了,扬声骂道:“杀千刀的,你女人让别人这么损,你连个屁都不放?”“等着,别急,我这不正找哪把刀利吗!妈的,小子,吃了几个豹子胆,敢吃我老婆的‘豆腐’?!”众看客寻声望去,见一屠夫模样的壮汉正手举菜刀飞奔而来! 李梅儿早在这份乱中被好心人扶起,悄悄离开。霍韦东看着壮汉目瞪口呆,嘴里却还在强撑:“谁愿吃你老婆豆腐,你搞搞清楚,就她那副母猪模样?猪狗不如的人才会去碰她!” 霍韦东一向的霸道在关健时刻害了他,看客们哄笑,霍韦东这是把人家两口子都骂了,女的是母猪,男的更惨,猪狗不如!壮汉本是作作样子吓唬霍韦东,替自己那撒沷的婆娘挽回点面子罢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如竹杆的男人不但没有丝毫惧色,反对他出言辱骂!看着他嘲讽的嘴脸,耳听众人持续不断的饥笑,壮汉脑一热,手中菜刀劈面砍下! 众人鸦雀无声,本玩笑般的一幕,转眼酿变成惨案。壮汉愣愣的看着慢慢倒下的霍韦东,嘴大张着怎么也合拢不上。胖女人三步两步跑到丈夫前面,见霍韦东浑身鲜血吓得大哭起来。良久,她转向男人,反手从他手中夺过菜刀,对他讲:“别怕,这事是我干的!” 周围人鸭子一样不由自主抻长脖子,戏分太精彩了,简直是凝缩篇!有好事的,见女人讲得慷慨,大力拍起掌来。女人恨得拿菜刀向人群虚晃一下。壮汉此时已从震惊中醒过味来,他夺过刀,嚷道:“别傻了,看看人还有没有气!”一言提醒众位梦中客,大家齐向地上的霍韦东聚去,“散开,快点!”女人一摸霍韦东鼻息虚弱,精神大震,跳到街上拦车。 霍韦东慢慢睁开双眼,入眼一片洁白。他诧异的一扭头,头颅的巨痛令他大叫出声。霍韦东自以为的大叫在别人听来只不过轻若蚊声。这细微的声响惊动了他旁边一个人,此时她抬起头,睁开疲倦的大眼睛。急步走到霍韦东跟前,见他正睁眼看着她,急切的表情瞬时转为漠然。 “你醒了,能听见我讲话吗?”李梅儿淡淡问道。“我这是在哪?”霍韦东吃力的问道。 “医院。”李梅儿简单的回答,霍韦东能够醒来,说明他已无性命之忧,李梅儿暗舒口气。霍韦东是个孤儿,这种情况只能由她来照料他,因为如果照顾不细心,刚作完开颅手术的他,很容易病变。毕竟夫妻一场,李梅儿纵使恨他入骨,也不希望他丢掉性命。 李梅儿低着头,默默将床上半部摇起,她拿起个针管走近霍韦东,霍韦东奇怪的看着她,李梅儿这才想起自己连续三天用针管喂他流食,这会他醒来应该会自己咀嚼。“想吃东西吗?”霍韦东听着李梅儿的声音,下意识叭搭下嘴,肚皮的确饥饿的很,前腔直贴向后腔。“嗯。”他由衷答道。 李梅儿听见他肚皮鼓响,嘴边不由绽开一丝浅笑。霍韦东看着她,心里烫烫的。李梅儿端粥走近,用勺慢慢喂他。霍韦东一口口吃着。吃着吃着,霍韦东突然咧嘴“哇”的哭出声来,李梅儿惊得纵身跳离他身边,霍韦东哭声“嘎嘎”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此刻他满脸的鼻涕眼泪,弄得李梅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见惯了霍韦东凶狠邪恶的模样,眼前的霍韦东让她很不适应。 “你怎么了?”霍韦东尽情扯嗓嚎了一会,待他兴尽闭上嘴,李梅儿小心翼翼问道。霍韦东满眼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闭上眼一言不发。李梅儿不敢再问,只一口口继续喂着。 “那俩口子怎么样了?”霍韦东闭着眼突然发问。李梅儿想了一会,才明白他所问何来:“哦,两人投案自首了,都争着说是自己砍的那一刀。”“妈的,便宜他们了!”霍韦东的话,让李梅儿心里一惊,虽是意料中的态度,可李梅儿还是在潜意识时期望他能些许改变。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本想在霍韦东心顺时替二人求情,善良的女人甚至还想像,霍韦东能帮壮汉说话,少判几年刑。 现下霍韦东的态度,摆明她的想法通通泡汤!李梅儿心里难受,手下动作就明显生硬,她几乎有点带着气一勺勺喂霍韦东。没一会儿,霍韦东嘴里塞满了食物,他恼火的看着李梅儿,李梅儿从他眼中看见熟悉的凶意,心也冷冷的,她暗暗嘲笑自己刚刚微妙的心理活动,简直是向豺狼索要温馨! 霍韦东“扑哧”一口将满嘴食物喷向李梅儿,缓气大骂:“你想噎死老子呀?” 护士闻声入门,见霍韦东醒来,又见李梅儿一身狼藉,病床上的人满面怒容。心下了然。想到李梅儿这几日的劳苦,很是替她不平:“唉,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你妻子为了照顾你,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你刚醒就这样对她!”“那还不是她自找,如果不是她,老子也不会到今天这般地步!”想到意外受伤,霍韦东一口恶气上涌,看着李梅儿的眼神只恨不能吃了她!小护士如何看过这样的情形,边跑出边嘀咕:“这人是个疯子!”小护士跑出门去时险些撞着一位老人,她没理会走远了。 “现下你称心如愿了,还在等着和我离婚吧,哼,告诉你,老子健康出院还有得商量,若留下残疾,你一辈子也别想逃出我手掌心!”霍韦东对李梅儿恨声骂道。“你心里的恨太多了!”李梅儿淡淡讲道,她低头收拾床前的污物,再不搭理霍韦东。 两人谁也没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人,她白发飘飘,身形剧烈颤抖。李梅儿到门口取撮子,抬眼望见伤心欲绝的老妇,大惊失声:“妈,你怎么来了?!” “我苦命的孩子呀!”老人倒在李梅儿怀里半天才哭出声响。李梅儿再也克忍不住,紧紧抱住母亲,放声痛哭! 其实老人早来了,她下楼买东西时从邻居那儿听到信的,她与老伴住在李梅儿原先的家中,霍韦东不常回家。得知霍韦东受伤入院,老人惊得脚不离地赶往医院。霍韦东冲口吐向李梅儿满脸饭渣一幕让老人尽收眼底,她又惊又怒,未待开言,又听见印象中从来和颜悦色的女婿的又一番精彩表白。 良久,老人从李梅儿怀里抬起头来,双手颤微微抚向女儿面颊:“孩子,你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呵!跟妈回家吧,咱不在这儿呆了。”老人是真正伤心了,她甚至不再看病床上霍韦东一眼,只想领着自己女儿离开这个地方。 “妈—”李梅儿叫道,回头向霍韦东呶呶嘴,李家老太站在门口看着霍韦东,后者把被盖在脸上,老人心里冰凉凉的,“你还要照顾他?”老人问道。“嗯,等他好了,我们再办手续。”李梅儿贴在母亲耳边说。女儿的为人让李母很是安慰,她拍拍李梅儿的脸,说道:“孩子,这事你自己拿主意,不管怎样我和你爸都支持你。”说完转身离去。 李梅儿回身来到霍韦东床前,后者发出酣声,李梅儿清楚他在装睡,却不点明,向护士交待一声,出去买饭了。 王倢几天见不着李梅儿的影,打手机又关机,心急得差点报警。所以当她接起李梅儿电话时,冲口就问:“你没事吧!”李梅儿在电话另侧缓了缓,还是没忍住,哭出声来。 她这副表现把王倢急得直在地上转磨磨:“姐姐,求你了,先别哭了,你现在在哪呢?”“我在医院门口。“李梅儿抽抽嗒嗒讲道,听见电话里没动静了,赶紧补充道:“不是我出事,是霍韦东被人砍了!” 王倢这才松了口气。 第二十六章 李梅儿在医院门口等王倢,在街对面一辆出租车上,一个女人望着李梅儿,女人上车十分钟了,却不发一言,司机从镜子里偷偷看着她那副出神的样子,暗忖这个女人是不是想捉奸。女人眼中的凶光让他不敢造次,默不出声的在座位上耐心等着。一会儿,另一个女人飞奔过来,两个女人在一起急切的说了会话,便双双返回院内。司机看得一头雾水,车上的女人发话了:“走吧,上团结小区。” 王倢看着病床上熟睡着的霍韦东,问李梅儿:“你打算怎么办?”“他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事也得等他好了再说。”李梅儿叹口气道。王倢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不明白生活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李梅儿。李梅儿的眼角嘴角呈青紫色,王倢忍了又忍,一口恶气终没憋住:“这人活脱一个畜牲,你跟他讲什么道义?!” “哎,王倢,我们家的事你瞎掺和个什么劲儿?”装睡的霍韦东听见王倢出言恶劣,一把拽下盖在脸上的棉被,破口怒叫。王倢一愣,想到自己刚才的确用了污辱性字眼,自觉理亏不再发言。“你个小丫头片子,我瞅你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再瞎搅和,信不信我灭了你?!”霍韦东得理不饶人,见王倢低头不语,愈发猖狂起来。“你要灭了谁呀?” 未待气愕中的王倢李梅儿发言,门口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潭东面色铁青的走了进来。他边走边说:“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却亲眼目睹你做下的事情!你那是犯罪,应该受到法律制裁的!李梅儿是个善良的女人,她不追究你,是念在夫妻情分,你若不知进退,给脸不要脸,可以再试试,看看最后到底谁会被‘灭’掉!” 潭东慷慨激昂,字字落地生坑,因其讲得有理有据,霍韦东哑口无言,只在心中暗恨不已。但这小子死不改悔,半晌后还向潭东顶嘴:“她是我老婆,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谁能管得着!”潭东看着他的无赖嘴脸,心里一阵恶心,出言更加凌利:“怎么你没受过教育吗?竟不知道尊纪守法?任何人都没有权利伤害别人!她虽然是你老婆,可她首先是国家公民,受国家法律保护,你对她犯下的罪恶,只要她肯举报,你必将受到法律制裁!” 潭东停了一下,呵呵笑出声来,他的笑声很冷,让王倢听着有些不舒服:“你是不是以为没有人证物证,李梅儿拿你没办法?这点你不用操心,我和王倢就是人证,那条绳子是物证,想来上来还布满了你的指纹!你那即是入室抢劫,还属于强奸未遂,够你在牢里呆上十年八年!用不用试试?”霍韦东彻底服了,潭东大义凛然的气势将他的气焰灭得干干净净!刚刚他斗鸡般的眼睛这会混浊无光,嘴角也疲遢下来,整个人像个霜打的茄子。 霍韦东终于服理,王倢很觉快意。她想了想补充说道:“霍大哥,无论你今后与李梅儿是个什么结局,都请你好自为之,不要再恣意妄为,李梅儿不是没人帮,首先是法律,再一个她还有一帮朋友!” “好了,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对,这样,等我出院,我摆酒请罪?”霍韦东大手一挥,自我解嘲道。潭东毫不理会,直白说道:“这酒我们是咽不下去的,你留着自己喝吧!李梅儿能在医院护理你,说实话,我很佩服她,她是个好女人。想想你过去怎么对她,拍拍你的良心,问问自己当得起这个‘人’字吗?” 霍韦东被损得直搭拉脑袋,王倢暗喜又见意中人的夺人光采,李梅儿听得目瞪口呆,已如古井般的心境破天荒的泛起一丝涟漪,暗想眼前这个论辨能力极强的人物竟已被王倢俘获,心里不由升起些许酸意。 潭东是接到王倢电话后匆匆赶到的,这会他见火候已到,拉起王倢说:“我们走吧。”从内心讲,他不愿跟霍韦东这样的人有过多接触。 王倢顺从的站起身,对李梅儿摆摆手,看也不看霍韦东就转身走出病房。“哎呀,王倢,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你!”打招呼的声音有些尖利,像钝刀划破医院的宁静。王倢微皱着眉望向声音的出处,朱艳丽一身艳红站在五米外,笑意盎然的看着她。看着这位总喜欢把自己装扮得大红大绿的女人,王倢暗暗思量她必是位喜欢先声夺人、在任何场合都要引人注目的女人。 双方走近了,朱艳丽笑问道:“这位是谁呀?”“我男朋友。”王倢介绍,想到总会与这个女人不期而遇,王倢莫名的有些不安,不由问道:“你到医院检查身体还是看朋友呵!”“都不是呵,是姜院长新近了一些好药,找我来看的。”朱艳丽自得的说道。未了,她贴向王倢耳际:“这次姜院长新上一些妇科药,听说还有管那个的,你有没有意思?” “什么?”朱艳丽的神秘让王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发问。“哎呀,难不成你还是个雏儿?”朱艳丽饥笑着回答,她的无礼令王倢双脸发涨,控制不住上升的怒火:“对不起,请你自重些!我还有事,先走了!” 王倢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潭东默不出声跟上。 朱艳丽望着两人的背影,冷冷自语:“果然还是个雏儿,那更好,老娘必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哼哼,战喜嘉,她是因为你倒霉的,你就是造成她所有灾难的事主!”女人沉思着,渐渐的,战喜嘉痛苦的模样仿佛已在眼前,那对她来讲,是世界是最动人的风景!想着想着,一抹笑容浮上朱艳丽的面庞,如果这时有人看到她,定会惊诧她的美丽,那是一抹由心而发的自自然然的笑容,它纯净如泉般,在满心沧桑的女人面上流淌。 获得新线索的朱艳丽哪有心思管李梅儿的死活,她急匆匆走出医院,她需要尽快弄清王倢男朋友的底细。行走间,在她脑海里一个恶毒的计划轮廓清晰开来。这会她首先想到一个人,这个人她是在酒吧认识的,她认识他的那一天,正是他失意的时候,据说他因为二个不识相的小记者丢了一笔横财。想着具体的实施方案,朱艳丽笑了,这会儿,她笑得更灿烂了。 王倢临下班接到朱艳丽的电话,这个女人能将电话直接打到她的手机上来,王倢一点也不稀奇,对朱艳丽,王倢虽不了解,但有一点认识还是有的,那是位能量较大的女人,只要她想,没什么猎取不到的,何况区区一个电话号码。 朱艳丽找王倢的理由是要为李梅儿“摆酒压惊”,王倢本想拒绝参加,但朱艳丽提出要在酒桌上商议成立“反家庭暴力妇女联盟会”的事儿。想到霍韦东的嚣张肆虐,李梅儿的有苦难言,王倢认识到,朱艳丽的提议,必将为小城注入一股新的气息与活力,对这个自己刻意疏远过的女人,王倢有了份由衷的好感,她应允了。 朱艳丽的能量在酒桌上得到验证。参宴十人有六位是y市商界女名流,y市人民医院的姜院长也到了。众人边吃边讨论着成立联盟会的事儿。酒过半巡,朱艳丽拍拍手,言谈正欢的众人齐齐停下来,等候东道主的发言:“姐妹们,自古咱们女人就受欺负,我朱艳丽没什么文化,可我懂一个简单的理儿,那就是团结就是力量。在座诸位,除了姜院长和王倢,剩下的都在商界中混,你们六位更是响当当的人物!”她用眼神笑着制止了被提到者惯常的谦虚动作,继续讲道:“我看大家都同意办这个妇女联盟会,怎么办,场所和投资办法,我想今天我们十个人能不能就把它商量清楚、安排明白?” 朱艳丽侃侃而谈,王倢对她刮目相看。今天朱艳丽穿的是素兰色职业装,眼神柔和亲切,一副悲天悯人的形象。这会她古道热肠,提议众位有为人士回报社会,帮助弱势群体,博得了王倢对她的好感。 王倢暗悔曾经的冷淡,直道自己看错好人!此刻,她主动端起杯,诚恳讲道:“朱大姐,作为一名记者,我想我能为‘联盟会’做的,就是适时的关注报道。利用工作便利,为需要帮助的人、对一些能够解决的问题牵线搭桥,不管能力多少,还请能将我算作‘联盟会’中一员!” 王倢真诚投入,没注意专注倾听的朱艳丽,眼神有些不正常。 王倢话音未落,酒宴上高潮已起,这个讲“我出钱”,那个争“场所就定在我那儿”,一团乱中,姜院长扬声道:“我们院专门出一个工作小组,兼职,当然,这个兼职是无偿的!专门给那些受到虐待的妇女同志提供医疗救助!” 朱艳丽得意洋洋,一室的热烈全因自己的提议而起,一小时前还没影的事儿,这会已落实得差不多。其实,初时朱艳丽只不过想利用李梅儿的事儿,给自己顺理成章接近王倢找个借口。但“无心插柳柳成萌”,见大家反应热烈,作为一名商人,朱艳丽敏锐的认识到这个组织将会为自己提供更好的平台和发展机遇。她感激的看了李梅儿一眼,嘴里的热情更是掏心挖肺:“妹妹,你就做我们的‘形象大使’,以后咱们姐几个就相依为命了!”李梅儿的眼湿湿的,作为亲身经历者,她太清楚那种痛苦与无奈,对成立“反家庭暴力妇女联盟会”,她是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支持,听朱艳丽给她安排的角色,李梅儿没有丝毫犹豫,满口应承下来。 第二天,王倢就将自己连夜想出的有关“家庭暴力”系列报道计划放到宋成桌上。宋成拿起来反复思量,越看越觉得计划做得周密,踏实可行。想到停办数日的“社会聚焦”栏目,宋成的心有些抽疼,这会他二话没说,拿着计划书,带着王倢敲开台长王明恒的办公室。 宋成的做法有些不合规距,按理,他应该先找李爱林商议,然后再由其上报台里批准。但这会,热血沸腾的宋成哪管得那许多!其实,这位老哥看似莽撞,心思其实缜密。出于对李爱林的了解,他想这事只有王明恒出头,王倢才有可能重新干点“自己的事情”。 果然如他所料,王明恒埋头看了一会后,与宋成好一阵儿划算合计,想来王倢的方案,与市里最新出台的“宣传意向”无任何相悖之处,加之,新计划涉及的采访场所没有单位集体,成片亦无须市里审核。更况,小城地理文化使然,家庭暴力在这里常见,没有引起人们广泛的关注和重视,近年来,竟有上升趋势,手段性质也较往年恶劣。 前不久就有位妇女,因不堪忍受丈夫长期虐待,用斧头将其劈死,自身锒铛入狱。最苦那八岁糼女,从此无父无母,只能靠社会救济生活。更可恨的,是事情发生前,这个女人找过街道居委会,也找会派出所求救,对方皆以“家务事”推诿了事,结果酿成惨剧。作为舆论部门,关注社会“毒瘤”,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具有实际意义。 商议毕,王明恒把计划书往桌上一放,对王倢笑了笑,那是她熟悉的长辈式笑容,也是自发生“泄密事件”后,老台长第一次对王倢展开的亲切笑容。看着老台长,王倢感觉有些苦涩,她清楚这是位维护她保护她的长者,想到自己给他带来的工作上的困扰,王倢有些过意不去,但她并不因此就认为自己曾做错过什么,如果事情重演一遍,她相信自己的选择不变,只不过做法会更聪明些。 “可操作性很强,我同意了。”王明恒看着王倢的眼睛,高兴的说。“李台长那儿,您看?”宋成适时讲到。“你们别管了,我去找他!” 王明恒心领神会,大包大揽。宋成与王倢相视一笑,两人轻松愉快的走出台长办公室。 计划书顺利批准,王倢第一个告诉了朱艳丽。后者在电话里十分雀跃,两人对未来很是憧憬向往,畅谈十分钟后,朱艳丽意犹未尽,她道:“王倢,咱姐俩真是越唠越投机。我从来没有过像你这样的朋友,你看着挺年轻吧,可思想却很老成,为人也正直善良。真的,有你这位朋友,我打心眼里高兴。这会我都想你了!” 王倢让她说得咯咯直笑,她这会确有同感,朱艳丽是个实践操作能力很强的女人,正是王倢欣赏的类型。想到工作上有“联盟会”的携手,情感上有李梅儿的牵引,王倢不由自主,将朱艳丽引为朋友。所以,当朱艳丽随意讲出:“今晚咱们姐几个在一起吃饭吧,有一家新开业的餐馆,味道独特!” 王倢自然答应了。 第二十七章 王倢走进“燕蛉山”单间,朱艳丽与李梅儿早到了,在座的还有两位男士,朱艳丽正与其中一位热切讲着什么。见王倢走入,朱艳丽立起身形,她旁边的男人也就回过头来。王倢有些发愣,她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遇到他,尽管意外,王倢还是礼貌的点点头,朱艳丽看了看王倢的神色,诧异的扭头问身边的男人:“怎么你们认识?” 谢成明肚里冷笑女人戏演得精彩,嘴里却积极得很:“当然,前一阵儿我可让小王狠狠收拾一把呵!”他自我解嘲似的笑笑,站起来与王倢握了握手。 “都是工作,我们也是没办法,还望谢老板理解呵!” 王倢无奈的应酬着。“没事儿,一会我们‘杯酒泯恩仇’!”谢成明大咧咧道,王倢闻言,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后者无知无觉,端起面前的茶水咽了一大口。 “王倢,谢老板是咱们‘联盟会’高薪聘请的主管,以后我们很多工作还得仰仗他呢!”朱艳丽见王倢有些郁闷,主动开解道。“客气了,我得感谢朱老板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端上这碗饭哪!”谢成明摇头晃脑说道。听两人的对话,王倢很是疑惑,她不懂商业运作具体事宜,但谢成明本是建筑施工人员,“联盟会”属公益组织,他在其间能有什么作为? 似乎听见王倢心里的疑问,朱艳丽面向谢成明道:“联盟会所房屋装修就全靠你了!”后者则大赤赤地:“这算得了什么,小菜一碟!包在我身上,您就请好吧!”。原来,对联盟会朱艳丽最初只想弄个简单的形式,或更准确讲,那不过是几个人聚会的名目。但随着事情的展开,她发现里面大有可为,社会影响及其潜在的商机不可小视。 朱艳丽是个成功的商人,她的密决在于绝不放过任何机会。因为机会是稍纵即逝的。联盟会现在既然资金场地都不用发愁,朱艳丽自然愿意往“大”里搞。在推进这项业务的同时,这个女人当前不会忘记她的“主业”,那是她生活的“灵魂”,快乐之根本。所以包工头谢成明被纳入她的麾下,成为“联盟会”主要工作人员,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王倢心里有些郁闷,她对联盟会寄予厚望,今后无论个人角度还是工作出发,都将有频繁接触。但谢成明的出现,使这种沟通成为“难事”。谢成明毫不掩饰对王倢的敌意,席间,他刻薄尖酸,屡有冒犯言语。对他的无理,王倢没有回击,打“太极”周旋着。她不是懦弱,只是觉得无聊。 一场酒宴喝得不冷不热不尴不尬,一小时不到草草结束。 谢成明最早走了。朱艳丽笑呵呵说道:“咱们四个喝茶去吧,才刚让那个谢成明闹得晦气,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吃枪药了?老是拿王倢开炮!要不是盼着他无偿装修会所,我早把他撵出去了!”回味刚刚,朱艳丽一脸愤然。 王倢看了看朱艳丽身边的李非,没有吭声。他是朱艳丽的男朋友,人如其名,身形言谈皆如女人,这会他自自然然的挽着朱艳丽的胳膊,一脸“小鸟依人”幸福状。王倢只想尽快离开这怪异的一对,哪肯理会朱艳丽的提议,坚辞而去。 李梅儿见朱艳丽望着王倢的背影,笑容冷冷的,还以为是王倢的拒绝让她下不来台,好心宽解到:“大姐,你别介意,王倢现在正‘热恋’呢,估计这会又去找她男朋友了!”“哦!”朱艳丽仿佛大悟,她转脸面向李梅儿:“怎么,王倢都有男朋友了,我正想给她介绍呢!你看这事闹的,那个人怎么样?不行咱就换!” “你快死了这条心吧!”李梅儿心无城府,热情的叫道:“那好像是王倢的初恋,俩人好着呢!别的甭说,光他俩看对方那眼神,啧啧~~”李梅儿眉眼俱动形容着,逗得朱艳丽“扑哧”笑出声来,她有意无意问道:“那王倢父母同意吗?”对王倢的身世背景,朱艳丽早调查得一清二楚,对王父,她有所忌惮。“这个不清楚,但潭东父母那边好像不同意。”想到那无眠的一夜,李梅儿双眼泛酸,她痛痛快快地倒了一肚子苦水,王倢安慰她时,也曾触及到自己的难处。 “是吗?”意外的信息,令朱艳丽双眼发亮,她热切追问到:“为什么呀?”“不知道,王倢也没明说,只提了一嘴。” 李梅儿暗悔自己嘴快,朱艳丽的反应让她不安,她不清楚朱艳丽此时眼中燃烧的热情所为何来,她有些不安。女人心思极准,她隐隐的为王倢担忧起来,虽然这种担忧没有发处更没有方向,仍蛮横的盘亘她的心头。 就在朱艳丽紧锣密鼓宏图慢舒之即,她曾经的“恩主”战喜嘉遇到了难处。 这会,战喜嘉闷在办公室里,手下吴广财进去后没有看见他人,转身正欲离去,黑色靠背椅后传出一个声音:“有事吗?”“唉呀,战哥,你在呀!又出事了!”战喜嘉闻言眉头一皱,他背对着吴广财, 吴广财自然看不到他此时的烦闷。“说!”战喜嘉低哼一声。 “车厂刚收的那四辆报废车被拉走了!战哥_”吴广财欲言又止,战喜嘉讨厌他那唯唯喏喏的劲儿,耐心也达到了极限,他“刷”的转过身来,面向吴广财:“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是是!”吴广财这才看见老板的怒容,直骂自己不识相,来不及抹脸上的汗水,痛快利索的讲道:“是乔大队长亲自带队拉走的!”“什么?!”战喜嘉拍案而起,怎么可能!虽说报废车再生产乔秉章没有参与,可念在两人间的交情,他对这笔业务向来睁只眼闭只眼,眼下大张旗鼓,亲自出马所为何来? 战喜嘉烦得在办公室里直转磨磨,想了又想,一口恶气终没憋住,他伸手拔通了乔秉章的电话。 “呵呵,兄弟好呵?”乔秉章电话里热情依旧,战喜嘉不理他那一套,直奔主题:“你什么意思,到我这儿‘扫场’?做文章也该知会兄弟一声!再说,你做做样子就行了,干嘛一下全拉走了?”战喜嘉暴跳如雷底气十足,乔秉章默不出声,战喜嘉大发脾气后,听着那面的沉默,心里有些打鼓,他安静下来,试探着问:“有什么变化么?” “唉,兄弟,莫怪老哥呵!那都是省里工作组搞的突袭,命令下得快,人跟得紧,兄弟我根本没时间也没机会通知你!不过我可得告诉你,这笔业务你不能再做了,要出大事了!你想好怎么善后吧!”乔秉章说完放下电话,战喜嘉拿着电话,冷汗涔涔。 “车厂李二的媳妇快生了吧?”战喜嘉在吴广财眼前踱来踱去,速度忽快忽慢。吴广财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这个喜怒不定的主儿转瞬就把气撒到自己头上。这会他两眼盯着地面,大气不敢喘,时间久了,人就难免愣神。 战喜嘉见没有回声问音白白落地,扭头看了吴广财一眼,他正缩脖勾肩,呆立着不知神归何处,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走近吴广财,大手在他后背一拍!小子缓过阳来,疼得“哎哟”一声,抬头看战喜嘉,后者一脸冷意:“小子,想女人哪,这节骨眼上,你作死不成?!”战喜嘉佯怒喝道,吴广财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嘴里直叫苦:“战爷,我怎么敢,我没有—” “行了!”战喜嘉抬手制止了他的啰嗦,重复问道:“那李二媳妇什么时候生孩子?”“啊?”吴广财一时脑袋没转过磨,想了一会才明白过味:“前两天还看着她在李二车厂呢,那肚子大的!”吴广财一脸淫相,战喜嘉看了有些恶心,别过脸去没有吭声。 吴广财是个伶俐人,见头儿这会关心下属,两件事一联系心下了然。让一个即将当爹的年青人去当“替罪羊”,他有些于心不忍,胸内隐隐泛寒,但战喜嘉的意图谁敢违抗!此刻,吴广财期待着战喜嘉的明确指示:“战爷,您的意思是?”战喜嘉看了吴广财一眼,想了想还是将胸内那丝柔软掐断:“给他家送去20万元,让他准备下吧,估计得蹲十年左右!” 吴广财矮着身子“哎”了一声,回身向外走去。李二现在羁押在看守所,他得赶紧和律师一起去把这件事摆平。那小子愣得很,别在审讯时哪句话答得不对,把战喜嘉给“卖”了。若到那时,受罪的可就不光李二一个,他吴广财也得吃不了兜着走!想着战喜嘉对待不得力弟兄惯常的手段,吴广财脸色发白,脚下如飞远去。 战喜嘉跌落在老板椅上,莫名的有些失落。近年来生意越做越大,他也越来越像个“孤家寡人”。战喜嘉茫然巡看四周,办公室四壁皆名人字画,战喜嘉觉得生活活脱一场话剧,生意场上他扮演“儒商”,黑道上,他是“冷血老大”。哪个都是他,哪个又都不是他。 战喜嘉脑子乱乱的。他诧异心中的柔软,想来想去,终于明白它的出处:又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是谁造成他(她)的不幸,战喜嘉看了看摊在桌上,苍白无血色的双手,慢慢的将头埋下。这时,一种久违的液体,从他眼眶涌出,爬满一脸后,浸湿了桌上的文件。从这个让人胆寒的人物嘴里,吐出的字眼竟是:“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 王倢这会心乱如麻!中午艳阳高照,她独自一人站在快餐店门口张望。李梅儿还没有来,直到王倢耐不住外面的潮热,躲到店内。李梅儿才跚跚而至。 “想吃什么?” 王倢一脸的温柔,让李梅儿警惕,她可很少这么体贴的。李梅儿凑到王倢脸跟前,询问的望着她。后者面色平静,但眼中却难掩波涛,那里有焦燥和担心。“什么事儿?”李梅儿启齿问道,王倢很少主动约她,打电话时李梅儿已讲生意忙抽不出空儿,可王倢让她一定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儿,王倢非要面谈呢。李梅儿坐在王倢对面,等待着她的回答。 王倢看了眼李梅儿,嘴张了张终心下不忍,她低头啜口饮料。李梅儿安静的等着她,最近在李梅儿身边发生的事儿太多了,她已学会了处变不惊。看王倢状态,应该是有什么与自己相关,否则王倢不会半天说不出话的。 “梅儿,” 王倢未开言,先将手放在李梅儿手上,安抚性的拍了拍。之后,她讲出了一句话,她的话让身体前倾的李梅儿一下子仰靠在椅背上,一脸的惊疑。当看清王倢又点了点头时,才扑在桌上,低声啜泣起来。 王倢心里沉甸甸的,她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李梅儿,只能坐在她身边。她俩坐的是单间,李梅儿的失态自然可以随心放纵。 王倢刚刚讲出的话是“陈总世被‘双规’了!”。 王倢得到这个消息不超过一小时。从外采访回台,走在楼梯上,王倢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台长办公室的号,她也没接,直接跑到台长办公室敲门。 “怎么了,领导?” 王倢探头进去笑嘻嘻的问,她在王明恒面前总像个孩子,做不出严肃矜持模样。“把门关上。”王明恒坐在座位上吩咐道。王倢关上门,向前走了十几步,到台长长长的办公桌前。现在领导都是越做越有“谱”。不说别的,就王明恒办公室里的这张办公桌,长度足够三人同时办公,功能倒是齐全,可问题是他用得上或会用吗!王倢眼馋的看了下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它一如往常合闭着。 “想要呵?”王明恒看着她热辣辣的眼神,有些好笑。王倢赶紧集中精神,笑道:“我还没‘混’到这份上呢!”“怎么,这么快就想赶我下台了?”王明恒抓住她话中的漏洞,冷声哼道。“唉,领导,你别吓我呵!” 王倢不干了,她见王明恒一脸的放松,心下有些奇怪,追问道:“什么事还得关上门再说?” “你知道吗,你干了件大事!”王明恒难掩激动,眼中竟有泪花。 “嗯?” 王倢大奇,见王明恒如此情动,心下惴惴,暗道:“不是暴风雨的前奏吧!”上一次王明恒的“凄利”,她可记忆犹新。 “咱y市要变天了!”王明恒清晰的说,言毕,情不自禁在桌上轻拍了下。 “您老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王倢急得什么似的,心里却隐隐欢跳,只是不敢确认那一闪而过的念想。 “省调查组来y市了,他们来了有半个月了。只是我们都不知道。”王明恒两眼闪亮的讲,停了片刻,他直视王倢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么?” 王倢看着老台长的眼睛摇了摇头。“由头就是你投的那部片子!呵呵,刘野原好样的,真是块硬骨头!省台没播,他就做成了‘内参’!这下好了,省工作组下来了!今天,刚下飞机的陈总世被‘双规’了!” 王倢瞪目结舌,“双规”是指在规定的时间地点,向组织交待清问题。王倢意料之中也很意外,是的意外!“先不要告诉别人!” 王倢心思复杂的从台长办公室走出,临走时,王明恒远远嘱咐了一句。她没吭声,她不会告诉别人,但李梅儿是个例外! 这会,王倢看着李梅儿的悲伤,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十八章 李梅儿心思复杂,陈总世被“双规”的消息对她来讲不啻晴天霹雳!惊慌失措的她,第一个想法就是她今后怎么办!此时,她一双大眼睛灰朦朦的,盛满了失落无措。现下,它们望向眼前端坐的人儿,清丽秀气,透着股出俗的意味。李梅儿的心里突然颠倒个儿,一股难言的情绪自心底涌升,它们来势凶猛,态度蛮横,影响左右着她此时的情绪。 “不错呵!”李梅儿咯咯笑出声来。王倢惊诧的看着她,李梅儿情绪陡变,她一时心理适应不了。“你是来安慰我的?”李梅儿笑着问王倢,王倢看着她眸子里明明白白的敌意与嘲弄,心在下沉。 “觉得我特傻是不是?”李梅儿将上身前探,手托下腭,看着王倢发问。王倢心里很难过,有种想哭的冲动,她面对着李梅儿凌利的目光,一时不知如何自处:“梅儿,不要这样。” 王倢下意识挣扎, “那我要怎样?为你喝彩?”李梅儿不依不饶,紧盯着王倢问道。 李梅儿此言一出,王倢眼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她哽咽了:“梅儿,你这样讲是不公平的!”是的,王倢没办法不觉得委屈,天地良心,她什么时候想过自己会让李梅儿不好受呢。“算了吧,你不觉得在我面前落泪很无耻么!”李梅儿冷言讲道,话音落地,她站起身来,慢条斯理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迈着猫步潇洒地向外走去。 王倢无言的看着李梅儿窈窕背影,泪成串下落。到此时,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珍惜和李梅儿的这份友谊。她清楚,李梅儿是恨她给省台上投了那盘“暴光带”。不过究根溯源,那盒带的确是省工作组的信息根源。王倢低着头,合泪吃着面前那份快餐。李梅儿将来怎么办呢,她隐隐的有些担心。尽管她不赞同李梅儿现今的生活方式,但想到她那个凶神恶煞的丈夫,她还是倒抽口凉气。一时间,王倢头痛不已。 “王倢,你怎么在这,唉哟,这是谁惹着我妹子了!”一个大嗓门让沉思中的王倢心烦不已,她抬起头,微皱着眉头,看着神采飞扬的朱艳丽。她身边倚着长着水蛇腰的李非,两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朱姐呵,真巧,你们是?” 王倢压抑着心中不快,礼貌的问道:“逛街呗,在门外看着像你!我还正要找你哪,今晚联盟会的人聚餐,商量一下开业庆典的事儿。”“我就不去了,朱姐,这些事儿我一点忙也帮不上,再说了,我也只是代表电视台介入会所,你们具体操作的事儿,跟我们无关哪。” 王倢努力推辞着。“王倢,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可是我们共同的事业!”朱艳丽不高兴了,有板有眼的教训王倢。王倢烦闷得真想拔腿走人,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做不出当面答应背后爽约的事儿。李非见她一脸的作难,兰花指一翘一指,巧笑嫣然道:“王倢,晚上李梅儿也去,你若不到,小心我把她灌醉呵!” 王倢看着这位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汗毛暗竖!想到和李梅儿间的心结,她想有个机会可以解开,更况李梅儿现属“多事之秋”,王倢也不忍心在这个时节与她疏远。“好吧,既然你们一定要我去,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倢答应道。朱艳丽与李非闻言,互视一眼后,开心的笑了起来,笑得王倢莫名其妙,尴尬的立在那里看看着他们俩人。 王倢的预感是对的,这果然是极其无味难挨的宴席。 李梅儿从进来就与他人谈笑风生,看都没看王倢一眼。王倢初时心还热热的,后见半小时过去了,李梅儿还是不理不睬,心里也是索然。今天的酒宴没完没了,天知道这些大姐今儿情绪因何高涨,酒桌大小高潮此起彼伏。弄到最后,王倢也有些醉了,她更多的是心醉,惟一的好友突然翻脸,这在她是个不小的打击。 李梅儿出门时,看着脚下踉跄的王倢,犹豫着没有动。结帐出来的朱艳丽见她盯着王倢不放,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快回去吧,太晚了我不放心。”“那王倢—”没等李梅儿说完,朱艳丽已一步三晃走向王倢,边走边道:“交给我吧,有我在你放心!”李梅儿心中还在恼恨王倢,听朱艳丽这话立马掉头走人。她走得干脆利落,自然听不到朱艳丽下一句的嘟囔:“至于能不能完璧归赵就全看她的造化了!” 王倢今天是真醉了,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太多。桩桩件件直中她的要害,她就是个铁人,心里的承受也到了极限。本来,她不想饮酒,可看着对面李梅儿那漠然的眼神,心下一冷就端起了酒杯,结果这一端就不可收拾。 “宝贝,喝点饮料!” 王倢让朱艳丽半扶半拽进车厢后,头脑昏沉倚靠在座位上。闻言掀开眼帘看了朱艳丽一眼。她虽然醉了,但还不至于没有判断力,朱艳丽出言轻佻,王倢反应再迟钝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敌意。 朱艳丽万没想到醉倒的女人还能保持这样的一份清醒和警惕,赶紧收拾光脸上的轻视,扶正王倢道:“喝点水吧,王倢。”“送我回家!” 王倢吃力的说。“好好,你先喝点水,要不一会车开了,你会吐了。” 王倢头晕脑涨,此时哪能分辨得清朱艳丽的逻辑是否合理。迷迷糊糊的,她伸手接过朱艳丽递来的饮料瓶,扬脖喝了一大口! 李非儿从驾驶座上回过头来,看着昏睡过去的王倢,诡异的笑了。朱艳丽照他脑袋就狠拍一巴掌:“小子,别想美事!还轮不到你沾这荤腥!”“你这人!”李非的脸在夜色映衬下有些狰狞:“什么好事都可着别人,我跟你白混这么多年!” 朱艳丽抬头看了李非一眼,后者的狠意让她心里“咯登”一下子,她突然明白,原来她一直养在身边的“羊”原来竟是头狼!她深吸口气,缓慢讲道:“小李子,你以为姐不心疼你么?你帮姐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李非没理她那套,鼻子哼了声:“那你这是?”“你以为这是口好吃的肉么?你知道不,谁是事主,谁会惹来杀身之祸!难不成你为了一时舒服连命都不要了?”李非将信将疑,他看了下中迷药昏睡不醒的王倢,暗道:“这小妮子有这么厉害?”想归想,朱艳丽的话让他不敢造次,启动车辆开向朱艳丽指定的地点。 王倢头痛欲裂!她仿佛身处梦魇,眼皮沉得像石头一样,任她怎么用力也掀不开,周身更是分毫动弹不得!强烈的恐慌袭上王倢心头,她吓得七魂跑去六魄,酒早清醒!身旁女人阵阵香气扑鼻,她滑润的胳臂放在王倢头下,此时,在王倢的感官中,有如枕着一截僵蛇! 朱艳丽看着王倢的眼球在眼眶内急剧波动,心知她已醒了。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她轻嘘了声,李非闻声回头,朱艳丽用手指了指王倢,李非心领神会,将饮料瓶再次送到王倢嘴边,王倢被廹咽下几大口!就在她意识滑向无底深渊之际,朱艳丽的电话响了起来,那刺耳的音乐,王倢藉着最后一丝意识,努力抓听到了。 朱艳丽拿起电话,心想谁会这么晚了还来骚扰她,一看号码,冷汗冒了出来。 她哆嗦着按了接听键,上下牙磕碰着问:“战爷,什么事?” 对方半天没声音,朱艳丽胆战心惊等着,“你怎么知道是我?”沉默良久,战喜嘉发问道。朱艳丽闻言松了口气,她将战喜嘉的电话存在手机中多年,他每换一个号,她都能及时更改过来。手机显现的是他前两天刚换的号码,难怪他会惊疑。更况战喜嘉从未打电话给她, 朱艳丽暗恨自己乍见战喜嘉的号码即乱了方寸,言语自露马脚。她狠掐大腿一下,这才浪声笑道:“唉呀,战爷,我是谁,您又是谁?这么问可就见外了!”“你在哪?”战喜嘉没理会朱艳丽的挑逗,闷声问道。 “在家呗,怎么,您想来么?”朱艳丽眉梢上挑,声音柔媚异常。 “嗯,”战喜嘉在那侧似已有所情动:“有些话,我们该讲讲了。”“好呵,花园别墅3号,我等你。”朱艳丽爽快应道,“不见不散!”战喜嘉伸手扯出耳机,手握方向盘,冷冷盯着前方,眼里杀气腾腾。 朱艳丽放下电话,嘴里已扬声喊出:“快点,加速!”李非回头看着她一脸的急切,赶紧将车加速。车行得有些颠簸,明显已出市区。 谢成明两眼放光守在一座废墟入口处。见到朱艳丽的车辆,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而来。车门开了,一只白白的腿缓缓放下,谢成明嘿嘿一笑,伸手摸上,眼里的狂热令观者头皮起栗。“连老娘的豆腐你也要吃么?”朱艳丽从车内迈出,看着欲望正炽的谢成明冷冷问道。 “哎呀,是您老人家,我还以为是——,嘻嘻,对您,我哪敢哪!”谢成明见清物主,吓得手一缩,嘴里跑车解释着。 “哼,看你那副猴急模样!她在车里哪!”朱艳丽白了谢成明一眼,扭嘴向车内说道。 谢成明闻言,急三为四拉开另侧车门,将倒身座内的王倢抱了出来。 “记着,完事后,把她放街上,用街边的公话给110打电话!千万别闹出人命!”朱艳丽不放心的叮嘱着。这是她早烂熟于心的计划,她看了昏迷着的王倢,最后扔给谢成明一句话:“别忘了那个物件,务必‘遗忘’在她身边!”谢成明呵呵乐着,说道:“您就情好吧,大姐,没别的事我就先进去了?” 朱艳丽看不上他那副急火火的色情模样,一言不发返身上车,对着低头不语的李非一扬手:“走吧!”李非抬头看了眼垂在谢成明臂间的王倢,犹豫着没动。朱艳丽看出他的不舍,恨得牙痒,低声骂道:“你不想要命了?还不快走?!”朱艳丽的短促语气让李非浑身一紧,再不迟疑,、启车扬长而去! 谢成明低头看了眼臂间的王倢,得意的笑出声来!前两天,朱艳丽找到他,乍听她的计划,谢成明急得双手直摇。他是恨王倢,但还不至于因此以身试法!“熊样!你以为我舍得让你冒险么?”谢成明想起当时朱艳丽的媚眼,身上先酥了半边。“我都安排好了,你小子,整个就是白捡个便宜!”见谢成明不信,朱艳丽叹了口气,嘟着嘴,扮着可爱将步骤给谢成明讲了个仔细。未了,看着谢成明抚手称好,娇笑不已。 对这次“艳遇”,谢成明是作了“充分准备”的。这会感受着臂间女人的无力,周身热气上涌。谢成明清楚,这是才服的药起作用了,他乐呵呵的走向废墟深处。 一个身影魑魅般快速移到谢成明身后,明月下,只见刀光寒影一闪,谢成明脑袋就像玩具样斜侧飞出,身体则麻袋般,沉甸甸倒向地面。 黑影抢在王倢落地之前,将她横腰抱在怀里。 朱艳丽在接到战喜嘉电话后,二十分钟内赶回家中。她用了十分钟快速将自己打份妥当。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想做什么,狂热的情绪促使她必须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一切,她脑袋是迷乱的,她清楚,如果自己不在战喜嘉到来之前,将自己收拾得明艳照人,事后,将后悔到自杀! 毕竟事隔十年,女人准备再充足,心里还是张皇失措的。这会,她扑到镜子跟前,看到那里有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恨得用手去撕:“怎么又整成这样,他最不喜欢我化妆了!” 女人急急用水冲洗干净刚刚的杰作,白着一张脸,复又坐回化妆台前。这会她安静了,没有化妆品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迹,这会镜中哪是位三十岁风华正茂的女人,她那尊容,用流行的话讲“奔五”都不过份。朱艳丽静静看着镜中的女人,她很少这样仔细的打量自己,很明显,镜中的女人是没有吸引力的。 朱艳丽眼中的狂潮已褪,有泪自那里涌出,她低下头,用手捂住与年龄严重不符的面庞,哀哀低泣。 “嘿嘿……”静夜传来压抑的笑声,它们沉闷低哑,朱艳丽闻听却如遭雷击!她站起身,向四周巡看,哪有半个人影! 朱艳丽迟疑着推开卧室房门,四十平方的大客厅一览无余展现眼前,没有人!朱艳丽下意识的去找手机,却发现装手机的坤包不翼而飞!她奔向电话机旁,双手颤抖着按下电话号码,按完后未待出声,已惊觉电话竟是无声! 战喜嘉堂堂正正打开别墅房门,大踏步进入。他看着堆缩在电话机旁的朱艳丽呵呵冷笑:“天不怕地不怕狂野嚣张的女人,这会怎么成了这副模样?”朱艳丽抬起头,看清他手里正摇晃着的“物件”,身子一抖,人就像抽气的皮囊,“扑”的倒在地上,“你都知道了?”朱艳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尚还心存侥幸。 “哼,你若不从我这偷走这个东西,我还想不到来跟踪你。”战喜嘉启齿讲到。朱艳丽闻言面如死灰—跟踪?这么说,自已的所作所为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女人哀声长叹,目光斜斜的再度飘向伫立旁侧的战喜嘉。 “为什么要伤害她?”战喜嘉声音淡如白水,他在努力按下胸中狂潮,利用那么个腌臜物,“啧啧~~~~”战喜嘉回想就气恨非常,就凭这点,他无论如何也饶不了这个歹毒的女人!朱艳丽苍白着脸,目不转睛看着战喜嘉的一举一动,听他发出这种声音。战喜嘉的问话平淡发出,朱艳丽清楚,这表明他杀意正炽! 她惨然一笑,生命中谁留下烙印,这炼狱般的人生她日夜想念着的又是谁呢?对他,她只恨不能“食肉吸髓”!但当真面对面“结算”,朱艳丽无法解释心底的那丝依恋。是的,她还爱着他,伤害王倢,当真只是为了让他难过吗? “你喜欢她?”朱艳丽的发音怪异,战喜嘉听着很不舒服,他皱着眉头,面对一个将死之人,他还是会有较高涵养的。“嗯,是的。”他清楚明白的告诉了朱艳丽答案。 战喜嘉想都没想,干干脆脆回答朱艳丽的模样,让朱艳丽非常难受,这难受像一团绵絮,软软的,堵在胸口。女人闷得无法呼吸,一句话也就脱口而出:“那我算什么?!” 战喜嘉愣了,良久,他凝望着地上的女人,目光冰冷而残忍:“是呵,你算什么呢?” 话毕,战喜嘉笑了起来,他淡淡的、轻轻的笑了几声。朱艳丽的眼睛越睁越大,几欲夺眶而出,她突然一跃而起! 战喜嘉迅速后退,躲过女人凶狠的抓势,嘴里功夫了得:“哟嗬,这会成战士了?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战喜嘉!”朱艳丽嘶声大喊,“我恨不能吃了你!你有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轻视我?”“我凭什么?哼,我什么也不凭,一样可以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成!”面对发狂的女人,战喜嘉成了头暴怒的狮子,他后悔自己跟这个女人“磨洋工”,早知她这么变态,一刀结果了事! 战喜嘉想到此处,再不犹豫,手伸向裤兜。朱艳丽盯着他,清楚他的下一个动作,就会有一枚飞镖直封她的喉咙!将死之人突然“呵呵”笑起来,战喜嘉看了看她,手慢慢抽回,垂放身侧。朱艳丽见状,索性仰头大笑! “是呵,战大爷!战爷爷!你的确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成!”朱艳丽死死盯看着战喜嘉,声音极度恶毒,一股寒意自战喜嘉脚底升起,他有些不安,他不知今天自己是怎么了,按他的“道上”准则,这会朱艳丽早该尸陈别墅,他不由扪心自问:我在犹豫什么呢?为什么还不一刀杀了她?! 仿佛看出他的心语,朱艳丽走近他,高耸的胸脯几乎抵贴上他的胸膛。战喜嘉后退一步,他的目光移向地面,闪过一丝不忍。是的“不忍”,战喜嘉似清楚了些,意识却更为迷糊。 “你还有心吗?还是人么?”朱艳丽手抓住战喜嘉的前襟,声音软弱的:“就任凭那些畜牲猪狗不如的对我!”缓了缓,朱艳丽继续低喃:“知道么,我在医院拆除了‘部件’!”战喜嘉闻言心内一震,正视已偎在胸前的朱艳丽,轻轻后退,保持距离后问道:“什么意思?” 女人轻浅柔弱的笑着,居然娇羞满面:“傻瓜!就是我从那时起就再不能作女人了呀!” 战喜嘉内心巨震!他狼狈的后退后退,沙发阻住了他的去向,他一下子跌陷下去! 朱艳丽卸去重任,她的后十年生存仿佛只为等待说出这句话。此刻,她低下头去,双手神经质的痉挛。战喜嘉走近她,朱艳丽目光游离,正在喃喃自语:“我爱你,我想要你!”声音低哑,反复多遍。 战喜嘉双手移向头部,喉中发出一声狂喊:“不!”至此,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对朱艳丽下不了手,这个女人对自己从始至终,有一份真挚爱恋!他有什么面目来找她结算?他需要清算的倒是自己,他欠了朱艳丽一笔帐,一笔永远也偿还不了的良心债! 战喜嘉的暴喊,吸引了朱艳丽的注意,她用手轻轻放在唇边,女孩般可爱的轻轻“嘘”了一声,这副神情出现在她那半老徐娘的面庞上是那样怪异。但朱艳丽作得自然毫无做作痕迹。战喜嘉疑惑的看着她,双手禁不住握住她的双臂:“你怎么了,你这是干嘛?!”他大力摇晃着女人,朱艳丽抬头看着他,开口又是一句:“我爱你,我想要你!” 战喜嘉放开朱艳丽,热泪盈眶! 朱艳丽疯了!或许,她在十年前遭遇重创时,就已经疯了。 战喜嘉从朱艳丽的别墅逃也似的跑出,如果有人看见他那时的情状,会惊讶这个黑道老大也会有失魂落魄之时。战喜嘉无法再在那座屋宇多呆上一刻,在呼吸到外面空气的那一瞬,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句话:“老天,我还没疯掉,真是太好了!” 战喜嘉的背影迅速消失,朱艳丽呆呆的看着,她的双手还在前伸。过了一会儿,女人慢慢转身,步向卧室,边走边轻语:“我爱你,我想要你……”数遍后,她终于在床上昏睡过去。 战喜嘉踉踉跄跄跑回住所,他的车还停放在朱艳丽的别墅门前。战喜嘉颤抖着手推开卧室房门,王倢还在昏迷当中。战喜嘉清楚,以朱艳丽给她的用量,王倢还得有五小时光景才能清醒。 战喜嘉跪在床边,双手捂面哭了!此刻,他终于明白,超越罪恶底线,对自己亲人下手的下场。他不敢回朱艳丽的房坻查看,这会他是天底下最为胆小的人。 第二十九章 “宁静的夏天,天空中繁星点点……”轻畅的乐曲在战喜嘉耳边突然奏起,把他吓了一跳。他站起身,四处张望,搜巡声音来源,结果目光落在了王倢的拎包上。他的手在包内粗鲁的左抓右拿,终于挑出一个可爱的老鼠玩偶来。战喜嘉皱着眉头,诧异的看着这两耳闪亮,肚皮欢快耸动的小家伙,良久,才恍然大悟,拉开上面的粉色拉链,拿出叮铛作响精致小巧的手机。 手机执拗的响个不停,来电始终显示一个名字“潭东”。战喜嘉没见过这个名字,但让他不舒服的是手机屏上的卡通来电显示,两个小牛亲呢偎在一处。勿庸置疑,对方是王倢的恋人。战喜嘉耐着性子,终在《宁夏》奏响第七遍时,将手机电池直接取出。他知道,这样,无论谁再打这部手机,听到的都将是“手机不在服务区”的提示。 时针已指向夜里十一点,潭东等在王倢家的楼下,面色苍白。他在这儿守候两个钟头了,还不见王倢踪影,这是约会中从未有过的事情。潭东抬头看了看三楼王倢家的窗户,灯光明亮,看来她的家人也在等她。潭东心乱如麻,左思右想,终找出通讯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李梅儿前两天写下的联系电话。 李梅儿早已睡了。电话铃声将满头大汗的李梅儿自噩梦中唤醒。女人翻身坐起,想了好半天才伸手拿起电话,“喂,哪位?”李梅儿有气无力问道,接电话前她顺带扫了眼墙上的石英钟,看后心中气恼,都夜里十一点多了,是谁这么不开眼,半夜三更打电话,不知道睡眠是女人的生命么! “李姐,我是潭东。真对不起,这么晚打搅你。”耳筒里的声音令李梅儿浑身一震,怎么会是他?李梅儿的脸迅速升腾上一抹潮红,有如落日余霞般灿烂,她喜出望外的嚷到:“唉呀,是你,怎么会想起打电话给我呢?”潭东心急如焚,自然无视对方的柔腻声调,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王倢在你那么?她怎么不接电话?我在她家楼下等了两小时了!” 李梅儿无言,看来王倢宴后还没回家,这妮子会上哪呢,想着她喝醉的模样,朱艳丽的热忱,李梅儿隐隐感觉到了不妙。 “李姐,你说话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潭东半天得不到回音,急得在电话里喊了起来。 李梅儿的细眉在眉心处打了个结,她感到十分不快,这感觉莫名其妙,但却强烈而蛮横。鬼使神差的,李梅儿清晰讲出一句话:“王倢在我这儿哪,她喝多了,我不想让她回家惹老人生气!你提醒得对,我这就给她家里挂电话解释!” 话毕,李梅儿立即挂断电话,她看着电话机,像盯着一条正向她吐信子的毒蛇!她想到朱艳丽临别时怪异的热情,顺而想到近期她阴魂不散的亲近,多桩事情连带起来,李梅儿第一次从中解读出了什么,那是女人的直觉与敏感,它们不能见与书面,难以形容,却方向明确立意极准。 李梅儿睡意全无,她不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王倢可是她惟一的好友呵!然而……凭什么她要像救世主似的高高在上?凭什么她能得到那个人的关爱?凭什么她们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李梅儿轻轻哆嗦了一下,隐隐的,她感觉这才是自己真正在意的。她李梅儿已快被人踩至泥土了,王倢却仍飘在云端。这不公平!黑夜中,李梅儿挑战似的抬首向天。 天使与魔鬼,有时仅在一线之隔!正是这关键时刻,李梅儿关键的一句话,将王倢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事隔多年,双鬓斑白老态龙钟的李梅儿伫立窗前追悔莫及:如果她当时没有因嫉妒鬼迷心窍的撒谎,如果她能够果断告诉潭东真相,让他和王倢的家人迅速报案,凭借李非这个“活口”及战喜嘉遗忘在朱艳丽宅坻处的“悍马”,警察完全可以顺藤摸瓜,在短时间内解救出王倢,毕竟那时候y城开得起“悍马”的人寥寥无几。如果真能那样,在此后的数年,就不会接二连三发生多桩惨烈事件了。 战喜嘉心里十分难受,他罕有的感觉到了“憋屈”,是的“憋屈”,正是这种压抑的感觉。从朱艳丽私宅出来至今,他仍没从这种低落情绪中解脱出来,此时,他甚至不能回味,曾犯下的罪恶。 其实,多年来由他亲手或经他指示,有多少人命丧黄泉,他也说不出个准确数目。他的冷血不是硬撑出来的,归根结底源自对生活的怨恨,对命运这种虚无称呼的抗争。但朱艳丽不同,想到那次灭绝人伦的惩罚,战喜嘉身体不由轻抖。那是他迄今为止对女人下发的最重刑罚,单想事件本身就难以追忆,更况事后竟烙下终身残疾,那对女人是毁灭性的打击! 那是一个爱着自己的女人呵,战喜嘉双手抱头,无声撕扯着头发,然后沉默着看它们一片片飘落。战喜嘉突然觉得好累,这种累酸筋乏骨,他感觉浑身无力。这种软弱来的深刻,对过去罪恶的负累,直接拷问他生存的价值。 战喜嘉茫然的看向床上昏睡不醒的女人,女人面庞清丽娟秀,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纯净。战喜嘉烦乱的心灵渐渐平静下来。看着看着,战喜嘉不由咧嘴笑了,自己真是粗鲁,女人的裙裾竟还压在背下,难不成自己已成柳下惠,竟没注意到一丝春色悄悄显露!战喜嘉好心的立起身来,右手将女人横腰托起,左手欲拽出女人身下撩上去的裙摆。一只手吃力,胸膛自然下压。当接触到那份坚挺时,战喜嘉头脑“轰”的炸开一团火焰! 战喜嘉长久的伫立着,他怀里托抱着王倢,久久不肯撒手。 王倢的眉毛轻轻动了动,这细微的动作,惊吓得战喜嘉差点将她丢放到床上!当看清王倢没有苏醒的迹象,战喜嘉轻舒口气。心放下了,眼睛却热了。 战喜嘉怀抱佳人长久伫立,那刻他想了很多很多,方方面面所能涉及到的,这个男人都考虑到了,但这细致严谨的思维得出的结果并没有让他放下臂中的躯体。有一瞬,他以为自己放弃了,但在放下王倢的下一秒,他的手即毫不迟疑迅速解开她的胸衣…… 王倢异常疲累,腿像灌了钻一样,她行在崇山峻岭,人迹罕至的野长城上。人累心却有如蜜渍,因为手有人相牵,心有人作伴,凝眸浅笑时,亦有言不尽的深情缱绻…… 这段长城修在悬崖峭壁之上,位置极为险要。因年久失修,路况很差,路面凹凸不平,间有部分倒塌。突然,王倢脚下一滑,倒向旁侧。潭东大惊,伸手去拉,一树干借他的冲势将他荡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倢跌进深渊,一往无前的下坠…… 王倢一声轻吟,自噩梦中惊醒。她满头大汗,虚弱得很。 “你醒了?”黑夜里传来问候。陌生男人的声音,王倢惊得欲起身坐起,一阵头晕,才起来一半的她复又倒回床面。“你是谁?” 王倢紧张的声音都变调了,惊惶的打量四周。夜色正浓,屋里没有一丝光线,漆黑一团。 “我这会不敢看你,你不要找开关了,我把电匣拉了!”静夜里那人低哑着回答。 王倢真真是吓坏了,她紧紧抓住手下的床单,似要通过这真实的触觉,寻找安慰。她不出声的轻轻下床,向远离声音的方向慢慢退去。 “别走了,我不会再伤害你的。你放心,我用我的生命保证!”那人继续说道,声音无比沉重,似有什么痛处令他追悔莫及。 “请你不要装神弄鬼!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谁!” 王倢语无伦次,一股脑将疑问抛出。 “王倢,你冷静点,先不要怕了,好吗?”男人柔声说。 “你认识我?” 王倢细眉轻皱,这是谁呢,弄这个玄虚想干什么?男人的声音似无恶意,王倢渐渐平静下来。心放松了,人就变得敏锐。 清醒过来的王倢几乎在同一瞬即呆若木鸡,她感到彻骨冰寒!丝丝缕缕的抽痛,正自生命的神秘领域隐隐传来,王倢无法面对脑中一闪而过的念想。 “你对我做了什么?”良久,王倢嘴里滑出一个问句。她听见对方传来“扑通”一声,继而有男人压抑着的啜泣!王倢狠狠的闭上眼睛,巨大的惊骇箍得她说不出话。尽管她无法面对,可身体的反映已清楚告诉了她这桩残酷的事实。 屋里安静极了。约半刻光景,王倢开口了:“开灯,让我看看你是谁!” 字字滴血的声音令沉默的男人浑身一震,这会轮到他语无伦次了:“你不喜欢蓝色妖姬吗,以后我一天送你一束好不好?一直到我们老死的那一天!”男人说着向前膝行几步:“我以后会好好对你,保护你——” 王倢刷的立起身,打断了男人苍白无力的表述:“战喜嘉,你混蛋!!!” 因力度过猛,剧烈的抽痛,让王倢弯下腰,又一阵昏眩袭来。战喜嘉迅速上前,拦腰抱住正倒向地面的她,嘴里急呼出“宝贝,你怎么了?” 王倢又惊又怒,手虚弱的推移着对方靠过来的身体。 两人一拽一推,王倢紧压身后的窗帘拉开了一条缝,月光如水,“哗”的倾泻在她的周边。 战喜嘉眼中的王倢面白如纸,眼睛如浸鲜血,正看鬼似的看着他。战喜嘉心中一悸,准备无数遍的甜言蜜语竟半字也吐不出来。在他认为,王倢醒来哭闹是必然的,自已只消忍住骂,挨住打,总会风平浪静。到时候,自己再真情相告,她一准认命跟了自己。但眼下,王倢满眼泛毒,蝎子式的目光令他周身发寒,他明白,如意算盘打不成了。 清楚了这一点,战喜嘉反而笑了,才刚的悔恨褪去,他又恢复成邪性十足的男人。看着王倢仇恨的目光,他想了想,“呼”的站起身,两步走到床头,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物件,回身走到王倢跟前:“嗯,给你,眼光再像刀子也杀不了人,这东西能帮你!” 王倢手中握着战喜嘉硬塞给她的匕首,想都没想,抬手即向战喜嘉身上刺去! 战喜嘉大惊,这可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刀,他平时用来防身的,才刚就是它要去谢成明的项上人头。他没想到眼前这位斯斯文文的女人竟也有份狼性!战喜嘉侧身闪过王倢的攻势,怎耐女人杀心正炽,第二刀不由分说复又跟上!女人不要命时也是很可怕的,更况她手中还有把举世罕见的好刀!战喜嘉暗暗叫苦,本只想教训吓唬她,结果反让自己落于凶险。 “你要谋杀亲夫吗?”战喜嘉闪躲奔逃中,嘴里还不老实。王倢恨得牙痒,一声不吭,刀刀带风,直向战喜嘉身上招呼!战喜嘉瞅准一个机会,抬手抓住王倢手腕,左手在其手背一磕,尖刀应声落地。 战喜嘉看着王倢,没来由的竟伤了心:“你真想杀我,你真的舍得?” 王倢泪如雨下,伤心不能自制。战喜嘉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再度塞回王倢手里:“你扎吧,这回我肯定不躲!”言罢,合上双目。没等战喜嘉双眼合实,肚子即感觉一凉!他惊讶的盯着肚皮上的刀柄,双手扶向王倢肩际:“你真狠心,知道么,我若不救你,你已被谢成明污辱。我为你杀了他,可你却杀了我!” 战喜嘉的惊呼令守在门外的小弟们推门纷拥涌入,见战喜嘉倒入血泊,王倢兀自站在一旁发抖发呆,虎狼般向她冲去! “放开她!”战喜嘉颤悠悠的声音在男人中具有极强约束力,这时王倢挨了两耳光,已被踹倒在地。“放她走,记住,我若死了,对外就说是道上人干的,你们谁也不许去找她麻烦!”“赶紧送医院吧,还愣着干啥!”男人中有人高呼,大家如梦初醒,赶紧将战喜嘉抬上车,飞驰而去! “我告诉你,战爷没事你没事,战爷若死了,你丫等着送命吧!”一小弟临走时,双眼血红指向王倢,恨声宣告。 王倢淡淡一笑,移步追上那个小弟,轻声说:“你现在就要了我的命吧,好吗?”男人诧异的看着王倢,后者一脸甜笑,他心中一凛,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王倢独自站在街面,战喜嘉的宅第位处偏郊,来往的出租车稀少,深夜枯等半小时,也没见一辆车过来。 王倢在空寂的街头走走停停。她脑子里有一个目标,回家。当痛苦太大太过沉重,王倢总会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方法很简单,就是回避不去想它。王倢的身体麻木,大脑也是空白。她走着走着,左手伸进挎包中,摸出耗子玩偶。 手机是关着的,王倢下意识打开,潭东的来电记录刷刷翻过。深夜的街头,突然响起一阵嚎啕,声音是那样绝望凄惨,任谁听了都会为之动容。 熟睡着的潭东半夜被手机铃声唤醒,他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手在床上四处乱摸,摸空后终在台灯边找到声音来源。还没睡醒的他被铃声震得头痛,拿过手机,开口就一句断喝:“谁呀,这都几点了!”电话那边一点声音也没有,潭东诧异的拿开手机,想看看号码,无奈接通后只有通话时间显示,他缓了缓,平心静气的问:“哪位,刚睡醒,声音大了点,别介意呵!” “潭东,是我。” 王倢的声音轻轻的,柔和如水。 “倢儿,怎么会是你,这么晚了还不睡,酒醒了么?”潭东柔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喝了酒?” 王倢问道。 “李梅儿告诉我的呵,你这会还在她家吧。真亏得她,要不你回家准得挨骂。有机会我们摆酒谢谢她吧!”潭东在电话里宠腻的笑了,他很心疼王倢,并不赞成她饮酒,更况喝醉。但他贵在相信王倢,这就使他在她这桩看似没谱的行为面前,仍存有一份尊重。 “是李梅儿告诉你,我喝多了在她家中过夜?” 王倢重复问道,得到肯定答复后,她轻轻笑了起来。 “倢儿,这么晚了打电话给我,是不是酒醒了就想我了?”潭东柔情似水,等了半天未听女人回答,以为她是羞涩,想到她的眼眸,对他似隐还现的风情,潭东胸内过电般荡了几荡,他哑声道:“王倢,我找到一个好去处,明天我们把结婚证办了,就去那吧。就我们两个人。”停了停,潭东在电话里继续柔情蜜意:“我想你想得好狠,这会是哪都想了。呵呵……”男人在电话里不好意思的笑了。 王倢心痛如绞,她紧咬双唇避免痛哭失声。 潭东自言自语半天都没听见王倢一句回答,有些纳闷儿,问道:“倢儿,为什么不讲话?” “潭东,我们分手吧!” 王倢轻声说道。 潭东如遭雷击,自床上一跃而起,声音急切而发颤:“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胡说?!” “我们不合适,我想了很久了。不是一时糊涂。” 王倢感觉到吐出的不是字,而是一口口鲜血,这时,她终于明白海女儿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她深爱着的王子,那是一片忘我的深情。是的,她已失身,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更不可能允许这样的自己陪伴在深爱着的潭东左右! “潭东呵潭东,你可知道,这是我遇到你却不能接受你所有亲近和示好的惟一原因!除此外,但凡有一点机会,我都会努力争取幸福,而不是这样自动完全的放弃!”王倢心里哭喊着。她与潭东间本就有心结,她想与潭东生活在一起,是期盼亦相信自己能给潭东他想要的幸福生活。 可今昔何昔,她身体受伤,心灵满是仇恨,这样的自己怎么会心态平衡,又如何带给潭东轻松幸福的生活?!王倢心中的伤痕一点点撕裂扩大,嘴里一字一顿继续着她的残忍:“我真的不想继续了,这段情太累了。你多保重,好自为之。” 王倢残忍地给潭东迎头重击,潭东大张着嘴,呼吸困难。他什么也没说,王倢阐述得已经够清楚明白,他不是无赖,他还有一份自尊。潭东缓缓的放下电话,一声不吭的望向窗外。皎洁的月光,温柔抚触着他的面庞,潭东的心碎了。 王倢扑倒在松软的席梦思上。她掏光身上所有的钱,换来宾馆豪华套间一夜的居住权。当然,在这之前,她已在药店买了一瓶安眠药。在接过药店服务员递过的那瓶药时,她还习惯性的想:“这家药店的管理太不规范了,服务生竟没有冲我要医生处方。”她坦然迎视着对方狐疑的目光,拿过药,施施然款步离去。也许明天,宾馆老板就会咒骂自己所谓的“好运”,能在暗夜的最后几小时内,将宾馆的豪华套间租住出去。 王倢坐起身,平静的扫视四周,的确是一处够规格的屋宇,明天这里会是怎样的热闹呢?服务生敲门、开门、惊喊,然后奔跑、警察、验尸……想到这儿,王倢厌恶的别过脸去,仿佛尸首正横亘眼前。 她将药瓶举高,挡在自己与豪华壁灯间。小瓶发出蓝幽幽的光芒,诡异的于暗夜中传递着诱惑。王倢站起身,拉开小冰箱门,里面陈有各色饮料,还有两瓶好酒。王倢伸手拎出葡萄汁,轻吟浅笑:“你始终是我的最爱!”她将药粒逐一摆开,挨个细细玩弄。药粒像才采割下的珍珠,颗颗光色温润,在王倢手里有生命似的漫舞灵动。王倢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似在拖延时间,像是在等什么人,她嘲笑的仰头。顶灯金碧辉煌,对面通壁镜中的女人在它的拂照下竟恍若仙女。王倢呵呵笑着,拿起桌上的药粒,100粒安眠药无一例外亲密滑过她的喉道,在她的身体里开始“革命”式的长征。 意识越来越模糊,王倢理了理衣服,慢慢倒在床上,嘴角微微上弯,她可不想吓着来看她的人们。 就在意识要滑向无边黑暗之际,电话铃突然奏响,刺耳而执着。王倢昏昏沉沉的转动着头颅,寻找得颇为吃力。终于她在左手边一米远的地方找到了手机,数字在她眼前上下飞舞,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危险,害怕的情绪忽的将她整个罩住!王倢努力睁大眼睛,在看清电话号码的那一瞬,她哭了,接起电话,王倢说出了一句话:“石春,快来救我!我在宾馆1号房间。”话音未落,人已昏阙过去 第三十章 数年后,一个秋日的清晨,朱艳丽的宅第中。 楼梯传来“咯咯”的声音,那是女人鞋跟敲击梯面发出的。一听见这个声音,正在厨房忙碌的朱嫂迅速跑到楼梯口,低眉搭眼守候着。 一双修长白晰的腿出现在朱嫂眼前,她看着眼前这双脚,禁不住发呆。五个脚趾圆滚可爱,像嫩葱样依次下削排开,每个脚趾上都勾勒朵荷花,画笔蓼蓼,却精巧细致。朱嫂叹服城里人的花样繁多,连脚上都这么下功夫。对面女人“吭”的咳了一声,朱嫂赶紧说道:“早餐准备好了,夫人。”“嗯,去忙吧。”女人人冷冷的吩咐一声,得到答复后,朱嫂暗松口气,转身的瞬间斜眼偷瞥了对方一眼。女人高盘着头,面色傲慢,看也未看朱嫂一眼,移步走向餐桌。 一个男人已坐在那里,他的吃相让走近的女人暗暗皱眉。男人从吃食中抬起头,女人已展开一脸的媚笑,声音柔软撒娇似的讲道:“非哥,你又没等人家!”“等什么等,每天都忙得要死,各吃各的呗!”男人的不耐让女人悻悻然,小手曼移着拿起桌上的蓝花瓷碗,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粥。 “唉,她怎么称呼你‘夫人’了?”吃饱喝足的李非丢开一桌的狼藉,抬手拿起旁侧的报纸,边浏览边问道。貌似漫不经心的他,心里却有些愤然,暗道女人真是胡闹。这要让外人听见怎么说?他现在也算商界名流,需要注意形象的。李非边看报纸,边从报纸上端偷看对方的反应。尽管早已阅尽女人周身风景,但李非就是喜欢用这种偷窥的方式观察她。女人今晨妆化得好,不浓不淡,落入他眼中,真切是“美艳不可方物”。想到女人昨夜床上的放浪纵情,一股热潮自小腹处升起,李非低头一看,小帐篷已支起。他嘿嘿笑着,抬脚压在女人脚面上,来回揉搓着。女人抬头看着她,满脸嫣红。李非的邪笑是她熟悉的,她心里一荡,笑得格外意味深长。 朱嫂端着一盆汤走了过来,餐桌没有围幔,朱嫂看见女人的脚正按在男人双腿中间,心一慌,手中汤盆一斜,滚热的汤汁泼满左手。朱嫂忍着痛,急步将盆放在餐桌中央。低头退了出去。 女人不满的看着她的背影,轻哼了声。李非看着她的反应,觉得好笑:“怎么,老夫老妻了还觉得难为情?”“谁和你老夫老妻,别人叫我声‘夫人’你都心惊肉跳!”女人将脚放回地面,没好气的答道。 “梅儿,委屈你了,不过这事不好明目张胆,太张扬了对你对我都不好!毕竟我的‘妻子’还躺在楼上。”李梅儿闻言,眉毛上扬,戏谑的看着自说自话的李非。五年前,朱艳丽出事后,李非的“深情”打动了每一个结识朱艳丽的人。他并没有遗弃已疯颠了的朱艳丽,相反,他迅速补办了与朱艳丽的结婚手续,泪涟涟将她牵入卧房。当然,朱艳丽名下的所有财产,名正言顺归他打理。 李梅儿是在与霍韦东离婚的第二天遇到李非的。当时他志得意满,李梅儿却失魂落魄。霍韦东不是善类,出院后他即与李梅儿办理了离婚手续,但他同时也丢给李梅儿一笔不小的“债务”,李梅儿虽然气愤,却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这笔发生在他们婚期的债务与她无关。结果,一纸轻飘的离婚书换来了她的自由身,却也荡尽她近年的所有资产。“屋漏偏逢连夜雨”,别墅的主人在陈总世入狱后,收回了房屋的使用权。 李非的热情让李梅儿在冰冷的人世感受到些温暖,她毫不犹豫答应了帮助他照看朱艳丽的请求。 李梅儿搬进朱府的当夜,就在朱艳丽的床上,在朱艳丽的注视下,她被李非无情奸污。 奇怪的是,被强暴的李梅儿事后竟一丝也不恨李非,让人不能理解的是,李梅儿从此死心踏近乎疯狂地爱上了这个扭曲而邪恶的男人。理由她是清楚而讲不出口的,那是一个女人的秘密。谁让他是三十余载惟一能令她神魂俱为癫狂的男人呢!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哦!”李梅儿想着楼上的朱艳丽,她神智不清,却是李非堂堂正正的妻子,尽管只是一个名号,她的心还是为之酸痛不已,毕竟这个“名号”对她来讲,也是非常重要的。 李非看了她一眼,摇了下头,继续看起他的报纸。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李梅儿当年若没有他,生活都成问题,现下可好,想要与他平起平坐了!暗叹句“惟女人与小人难养也”,李非放下手中报纸,站起身来。 “要上班?”李梅儿抬起头,眼中尽是不舍。李非探身摸了摸她的脸,呵呵笑着:“怎么舍不得我?”李梅儿站起身,整个人贴靠在李非身上,依恋的用脸摩着他的脸,低喃着:“难道你不知道么?”“好了好了,”李非克制着身体的反应,手还是不老实抓了下李梅儿胸部,涎着脸道:“天天吃不饱,也不能让我天天上不了班呀!”“唉呀你!”李梅儿大羞,双手握拳,锤敲着李非胸部,嘴里不依的嚷着:“你胡说些什么呀!” 李非抓住李梅儿的手,对方眼睛柔得似能滴下清水,李非口有些干,意念犹豫:“要不,先办完正事再说?”“去你的,快上班去吧!”李梅儿娇嗔着。“也是,今天还有个大客户呢!”李非似才想起般,拍了下脑门自责的说。“大客户?你又要卖什么?”李梅儿闻言警觉,继而还是忍不住轻哼道:“你又赌输了?”“怎么,你要管我?”李非冷冷看着怀中的女人,李梅儿闻言一凛,挺直了脊梁。是呵,她算什么,归根到底不过是李非包养的女人。管他,还真是没有资格。 “你什么时候回来?”李梅儿老老实实的问,李非见状,毫不怜恤的笑道:“对呵,人就得本份才好!等着吧,晚上就回来了,到时老子可要——”李非面部有些狰狞,李梅儿后退一步,忍了忍还是讲出:“要不,我也上你公司上班好么?”“不好!”李非干脆利落的拒绝,面对李梅儿,他笑得邪恶:“你只要做好一件事就行!”李梅儿认命的看着男人扬长而去,看来,她只能继续在这数百米范围内为王称霸了。 “朱嫂,怎么回事?桌子到现在还不收?”李梅儿厉声怒喝,如果李非看到现在的李梅儿,估计他纵有一百个不老实,也会兴味索然。朱嫂挪步出来,动作迅捷地,李梅儿意犹未尽,嘴里还是哼念出:“不懂规距!”朱嫂低头不语,眼角斜看着李梅儿移步上楼,轻抒口气。 李非将车停放在酒吧间门口,下车时,他下意识看了下手表,九点十五分。李非懒洋洋的推开房门,他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惊扰了吧台端坐着的一个男人。他回过头来,李非认真的看着他,是个不认识的人。面对李非的疑惑,男人的浓眉大眼间溢满笑意:“李先生,你迟到了十五分钟。”李非闻言,脸瞬间开花般绽开笑容:“唉呀,是陆先生吧!真对不起,你看这路上堵车,我是干着急没办法呀!” 说话过程,李非的双手早早大张的伸前,紧紧握住来者的右手,大力摇晃起来。对方不适应他这份过度的热情,微用力将手抽回,回敬道:“是么,小城现在这么繁荣了,记得前几年,开车从城东到城西,也用不了二十分钟。”“陆先生很熟悉我们y城呵!”“我曾在这里工作过两年,”来人意味深长看了李非一眼,继续道:“和这里蛮有渊源的。”“哦,那就太好了,你也算半个y市人,咱家乡人好说话。”李非大咧咧的,一副没心没肺样。 “言归正传吧。”来人显然不想浪费时间,看了下表,提议到。李非闻言,不由自主打量着酒吧,有些不舍。卖了这酒吧,手中产业就剩朱艳丽的那幢别墅了。但他没办法,庞大的赌债,那些债主个个是亡命徒,再拖些日子,谁能担保自己不会横尸街头? 他抬头望着来客,目光游离语气迟疑:“你带的是现金么?”迎着李非略显痴傻的目光,来客不屑的笑了:“那多累呵,还不安全!”李非一下子精神了,他从高椅上跳了下来,气急败坏嚷道:“我们说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李非乱了方寸又气又急。也难怪他,今天是债主们规定的最后一天,再不还清赌债,等待他的“礼遇”,将是残酷令人发指的。想到这儿,李非面色已然泛青。来人看着站在地上活蹦乱跳的李非,嘴角上吊,毫不掩饰轻蔑:“李先生,请你安静些。” “陆先生,你不要玩我哦!”李非的声音难抑绝望。对方的轻飘一言,在李非那儿,竟成承受底线,此时,他像个溺水的人一样,求救般可怜巴巴的看向对方,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喜色像变戏法样涂满李非那张黄瘦的纵欲过度的面庞。他看见对方食中指间夹着一张纸条,傻子也明白,那是一张支票!李非手刷的伸出,欲拿过支票。 对方手轻轻后移,准确躲过他的“袭击”,笑着说:“不要着急,李先生,把这份合约签完,它自然是你的!”李非二话没说,拽过那张放在来客手下的纸张,提笔就欲签下。他总算有点脑子,签前草草扫了几眼。来客安之若素的等着,在李非看清合约后禁不住发出的尖锐叫声也不过让他轻皱下眉头,随即舒展,依然的英俊清朗。他带着一脸阳光,戏谑的问李非:“怎么了?” 他玩味的目光,将李非气得直哆嗦。李非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下来:“陆先生,你开什么玩笑?我们电话里不是谈好一百万元吗?”“是呵!”来客肯定的点头,李非心里泛起希望,颤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变成五十万了?!”他的声调到后来已声嘶力竭,对方丝毫不为其所动,他张大眼睛,无辜的看着李非:“可是,李先生,是你先违约的,我才相应改变收购金额的。”“什么?”李非张大嘴,完全不可理喻:“我什么时候——”“李先生,”来人正色,严肃道:“我有否对你讲过,我非常不喜欢不遵守时间的人?”李非哑然,想到家中与李梅儿缠绵的那几分钟,恨不得狠扇自己两耳光,但仅这理由就将收购价格挥刀砍掉一半,未免牵强附会了些。 面对李非愤怒的目光,来人笑呵呵道:“你还算幸运,你再晚来五分钟,我就已放弃这间酒吧了。”他拿起桌上的咖啡,轻啜一口,这回他毫不顾忌形象的大皱眉头,满脸喝药的痛苦表情,勉强将那点液体咽下。李非心浮气燥看着他纹丝不乱的表演,嘴半张着不知说什么好。“当然,你要不想卖,完全没问题。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不是有我电话嘛,随时打,我恭候大架。”来人礼貌的冲李非一点头,拿起合约,收起支票,抬脚向外走去。 “陆先生,”李非腿微抖着,吃力的张开嘴,喊住正欲离去的买主。他已到崩溃的边缘,虽然明知对方在阴他,但让他一日内再找出个肯出数十万的买主,在y城的范围的确艰难,想着那些债主的森冷,李非只有孤注一掷:“我们成交!” 来人背对着李非,冷笑出声,他回过头来,看向李非,出言赞道:“李先生到底还是位爽快人!”他大踏步回身,走向吧台,笔下如飞在合约上签下名字:陆野。 李非看着这龙飞凤舞般的两字,忍着类似被强奸的强烈屈辱感,良久才在它旁侧签下自己的名字。 陆野收起合约,笑着问他:“李先生想喝点什么?”对方转瞬即反客为主,李非难掩失落。他没有回答,起身向外走去,出门的那一刻,他的脚下踉跄,几乎是跌将出去! 陆野看着他的背影,眼睛冷冷的,那种冷越积越深,越来越厚,有如经年寒冰。摆弄了下手中的合约,陆野拿起手机,拔下几个数字。 “陆野,”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自电话内传出。听到声音,沉静的男人竟难掩激动,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胸内波涛汹涌。“你还好吧?”女人轻声问道,“当然,倢,你呢?”女人在电话里轻笑出声:“有没有搞错,你昨天看见我时不还好好的。你现在在哪呢?请假只放张假条就可以么?”她的声音有些嗔怪。陆野压住胸中波涛:“我在y城。”说出这几个字后,陆野紧张的等待着。 终于电话有回音了,那是女人平淡的声音:“你想干什么?”“做我该做的,难道你不想么?”陆野反问。他的眼中有凶光闪现,电话那端沉默不语,陆野心跳如鼓,良久电话那端传来:“你看着办吧!”对方挂断电话,陆野放下手机,长抒口气。他复又看了眼手中合约,呵呵冷笑出声。是的,这只不过是开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开始。 第三十一章 王倢放下电话,缓步走向落地窗前。入眼即为深碧的大海。王倢张臂作了个深呼吸,脸上有笑容展现,浅淡而意味深长。 良久,她回到办公桌前,伸手拿过上面的几份文件,认真仔细看过后,一一签上名字。有人轻轻叩响了房门,王倢抬起手腕看了下表,满意的笑了,十点一刻,一分不差。她喜欢守时的人,认为这是经商的一项必依准则。 “王总,我们可以走了么?”司机小吴走进来,问道。 小吴是位退伍军人,当初由陆野招进公司。许是军人出身的缘故,陆野对退伍军人有着“偏执”的认同。这几年,在他的主导下,公司中层管理人员,一小半是退伍军人。用陆野的话讲,这是在退伍老兵中“淘金”。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王倢也打心眼里认同了“老兵”们。他们身上有着一般社会人所不具备的优质,比如纪律性及责任感。 小吴是特种兵出身,公司副总陆野安排他作王倢司机,实际上是让他身兼保镖之责。小吴的散打在公司是一流的,连他这个老兵也有些难招架。对陆野的安排,王倢尽皆笑纳。不光因为合理,更主要在于二人间那份“过命”交情。 “可以了,小吴,去y市我们需要多长时间?” 王倢笑吟吟问道。 “我仔细查过了,最便捷的路径也得明晚八点才能到那儿!”小吴微低头,不卑不亢的答道。 “那我们就出发吧!还等什么?” 王倢双手一摆,样子亲近和善亦娇俏可人。 小吴轻吁口气,他眼中的王倢身着浅粉套装,中长直发柔软滑顺,整张脸除了双眼上方各一条褶皱,再无细纹。记得他刚来公司时,还当她是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也难怪他会认错,单凭王倢那张瓜子脸上常常洋溢的纯真笑容 ,谁会想到她已年过三十,且是一家大型广告公司的当家老板! 小吴忍了忍,还是讲出了自己的疑虑:“可是王总,您为什么不坐飞机,非要开车去呢?”他抬眼看了下王倢,补充道:“道路不熟,要有半点闪失,我如何担当得起?” 王倢脸冷了下来:“怎么,你陆大哥讲的就好使,我的话不作数么?”小吴一听连连在内心叹息,他弄不懂今天老总到底是怎么了,早上天还没亮,就打电话让他作好去y市的准备。y市他听都没听过。后来费好大劲,才在一张外省旧地图上找到它的地理位置。想到其间要过大段荒地,小吴就有些胆寒,最要命的是,王总在电话里叮嘱他万不可将行踪告诉陆野。 小吴抬起头,嗫嚅着:“我就想弄明白,您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王倢看着他一脸的坚持,即生气又感动,她清楚小吴的本意,更况她平素在职工中也从不空摆老总架子,于是缓声答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w城连续三天都是大雾天气!好了,你放心,那边的路我熟,大不了到时我为你指路!”小吴没办法,跟着王倢走出办公大楼。 打开车门,小吴尚不甘心,对弯身进入车厢的王倢提议到:“王总,再跟两人吧!” 王倢没有回答,只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吴一凛,再不多言,关上车门,小跑两步,利利索索坐到驾驶位上。 盘山路果然凶险。车行一弯又一弯,过了一座山紧跟着又连着一山。小吴手心沁汗,车边就是万丈深渊,稍不留神就会车毁人亡。 第二天夜里十点,王倢的车终于驶进y市界内。 小吴在前座长舒口气,虽然比预定时间晚两小时,总算安全到达。 车体如飞掠过一幢幢建筑,王倢惊叹家乡的变化,大道宽敞街灯明亮。 “停车。”小吴闻声,赶紧减速刹车。车身正好停在一幢别墅门前。 王倢走下车,默默看着这幢别墅。小吴在旁警惕的看着周围。 五年前,正是在这幢别墅里,她惟一的好友上演了一出好戏。想到那完全可能的另一个结局,王倢双眼酸涩。 别墅楼里走出人来,是一位老者。毕竟深夜,刚刚其实该灭了车灯的,王倢看向老人,准备向他道歉。结果两人一看对方,禁不住同时出声唤道:“是你?!”乍遇故人,老者心潮澍湃,浑浊的泪水夺眶而出。“陈市长,您这是?”此人正是当年遭遇“双规”的陈总世,他的激动,让王倢有些心愧,她伸手扶向陈总世双臂,问道:“几年不见,您怎么……”“唉,早就不是市长了,五年前就刷喽!”陈总世的话音苍凉。 “您什么时候出来的?” 王倢小声问道,陈总世渎职判刑十五年,这是举世共知的事情。“老了,不中用了,这不,身体零件争着要退休,只好保外就医了!”陈总世一脸颓废,只在抬眼看王倢时眼中一抹精光闪现。王倢现今何等精明,虽看不上他的拙劣表演,毕竟故人,难免起恻隐之心。她从拎兜中取出一张名片,递向陈总世:“陈市长,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可以找我。” 陈总世上下打量了下王倢,瞥了旁边的小吴一眼,心下了然。不由慨然长叹:“你出息了!”小吴在旁闻言,忍俊不禁,“扑哧”乐出了声。王倢轻哼一声,小吴赶紧正襟危立。王倢看了看陈总世,后者头发灰白,想必几年狱中生活难熬。本是因果报应,王倢情知无需多言,摆了摆手,她钻入车内,扬长而去。 石春这会一个头有三个大! 他的脚下是一截粗大的水管,白哗哗的水正纷涌不断沽沽而出!“离这儿最近的闸口在哪?”石春厉声喊到,施工现场人声嘈杂,声浪此起彼伏。一个主管模样的人小跑到石春跟前,也不知道他搭错了哪根筋,居然附到石春耳旁,小声讲了几句话! 石春急得破口大骂!他指向来人:“你他妈的有话大声讲,给老子喊着说!”“石市长,省水利局的人来了,说咱们野蛮施工,要找事故责任人面谈!”主管人员让石春骂得面如土色,干脆嘶声大喊起来。人群一下静了下来,大家齐齐拿眼看着石春。石春想了一下,大手一摆:“他妈的,这时候谈个鸟!赶紧想办法解决事故,有问题让他们过后来找我!你们——”他指向来来回回奔跑忙碌着的人们,谁清楚这地下的水管配置,市水利局的人来了没有?”“去接了,局长到现在没回家,手机关机!”石春恨声骂了句“娘的!” 出事地段是老城区的地下管网,工人施工时不小心将地下水管切断,半小时不到,不光工地,附近居民区也已一片汪洋,再往前就是市电力工场。很明显,若不尽早解决问题,资源大量损耗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会引发大事故。掌握管网图的水利局长不知在哪逍遥,对干部要求24小时开机,事到临头才知道形同虚设。石春考虑实在不行,就全市断水。但谈何容易,市里多个工厂的损失,一小时累计高达千万,政府如何承担得起!石春急得在工地直转磨磨。 一位老工人迟疑着走近石春:“市长,我能不能试试?”石春一扭头,昏黄街灯下,老工人面色凝重,石春与他对了对眼神,心中燃起希望:“说说你的看法!”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旧城区改造时我参加过。”老工人手中拎着安全帽,小声说道。石春集中心神,将他的字字句句听得个清楚,不由双手紧紧抓住 老工人的手,急切发问:“你知道这附近哪有闸门么?”“我可以试试,虽然年头久了,但也八九不离十!” 聚拢在一起的人群自觉散开,有伶俐的人,拿着工具小跑着跟在急步前行的老工人身后。 老工人前行约百米,在一拐角处站定,他前后左右看了看,低头想了会儿,石春急得满手浸汗,一声不吭的盯着他,老人细思量会,果断拐进旁侧小屋内,这是工厂临建宿舍,老工人站在地中间,右手指地,嘴里吐出两个字:“在这!” 工地负责人迟疑地看向石春,石春二话没说,伸手拽过一柄铁锹,狠命向下挖去! 五分钟后,一工人的铁锹突然发出“铛”的一声脆响,人们的屏气息声,放轻力度,小心翼翼向下继续挖掘。没一会儿,黑红色的阀门露出形状,老工人信手向左一扭,又尴尬的放开,众人疑惑的看着他,老工人两手一摊:“锈住了!”“啊~~~~~~~”人群中失望的嘘声四起。 “喊什么?”老工人实在忍不了旁边的一群官僚,“取点机器油就搞定了!”“哦,”一个肥胖的干部迅速领会精神,小跑着想到工棚取机器油。这档儿,腿快的工人已将取来的机器油递到老工人手上。石春目不转睛的看着老工人的一举一动,这个阀门能控制得了百米外的水流么,人们拭目以待。紧张时分,别在石春腰际的手机不合时机的振动起来。 石春打开手机,吼道:“谁呀?我这会没功夫!”话毕即随手关掉手机。突然,他愣住了,难以置信的复看手机记录。因为就在他将手机移开耳际,关闭通话瞬间,听筒里传出一个女声:“啊呀,你这家伙!还是那副臭脾气!” 阀门已被扭动,百米外汩汩流动的水流细弱下来直至停止。 石春疲惫地仰靠在驾驶座上,这时,有人轻轻敲叩着车窗,石春抬头一看,是工地主管,对方一脸的关切:“石市长,您没事吧?”石春摇下车窗,笑答:“没事,就是有点疲劳。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没事了就回去休息。”主管得令,转身正待离去,石春想了想将他喊住:“再说一遍,以后叫我时前面加个副字。” 主管悄悄笑了,这是他故意犯的“错误”。心说“再过三月就换届了,谁不知道下任市长非你莫属!”想是这么想,嘴里却不敢怠慢,低低回了一声。 石春看了眼三步远低眉顺眼的下属,心中隐隐感觉快意。暗想权利真是一件可怕又可爱的东西。 人群渐渐从工地散开,石春呆在车里没有动。他拔通了刚刚的电话,此时,时针指向零点。 电话通了,一个女人睡意正浓呢喃般的低语:“谁呀?” “你在哪?”石春克制着激动,平缓发问。 “呵,是你呵!”女人自床上一跃而起,脸飞红霞,语音俏皮:“猜猜我会在哪?” 石春无语,猜谜,幼稚的游戏。女人的提议却让他心里一烫,他没有回答,却反问道:“真的么?”“你想吧!”女人毫不示弱,与他交流着这任哪个第三人听到都会满头雾水的言语。 石春心潮澎湃,他合上手机,人呆坐车中,脑子里过电影般闪过一幕幕: 五年前,石春抱着丧失神志的王倢自宾馆飞步奔出,他的车速疯狂,如果不是深夜,估计以他的速度,行进不过百米,即得酿下车祸。石春冲进医院,面部表情有些狰狞。 当护士从他怀里接过王倢,这个铁铸的汉子,嘴里连声吐出的竟是:“求求你,救救她!求你了!”护士们见怪不怪,只是石春因过度焦急,人显得凶狠,她们脚下自然不敢有半秒停顿。 石春站在室外,看着医生将一个长长的管子,塞进王倢嘴里,不知不觉,他竟将拳头伸进嘴里,这样,在深夜医院走廊里,从他胸膛里发出的呜咽声格外沉闷怪异。 石春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时间沉滞移动,分秒拖拉着前进。他徘徊在绝望的边缘,那一刻,他甘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回王倢的重生! 仿佛挨过一世纪那么久,石春眼前出现一团白。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大夫站在他面前。 “亏得送来及时,那么多药片,有的还未融解,再迟几分钟,人就完了,救醒神经也会受损害!”医生停顿了会,凝视着石春:“病人救醒后,关键还在于亲人的感化。不知你做错了什么,让她这么伤心,好好向她解释下,得让她有继续生存下去的欲望。” 石春哑然,呆着头听着医生的训斥,两个正护理王倢的护士,远远的对他指指点点,隐隐约约的,石春听到“外遇”的字眼。 他头大的笑了,却不屑解释,说实话,他还真想这么将错就错下去呢。 石春迈步走向王倢,人却跌向房门,摔倒在地。原来在外一动不动伫立太久,双腿早已麻木。石春爬起身来,吃力的一步步走着,离王倢越近,她的苍白越为清晰,他的视线就越来越模糊。 两个小护士识趣的走了,临走时,将病房门轻轻合上。 石春握着王倢冰凉的手,后者正在昏睡。石春将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脸上,这一刻,他终于肯倾听心底的呼唤,尽管他不愿承认,也许终生都不会正视。但他左右不了那深刻浓烈的感觉,此时,它们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 一直以来,他都期盼王倢能够幸福,可现在这种状况,似乎需要他做些什么了。 王倢遭遇了什么,而走极端呢?石春满心疑惑。 王倢醒了,她张眼看见石春,努力笑了笑。石春声音有些哽咽,他问出一句:“嗓子疼么?” 王倢眼睛一下张大,看着石春一脸的认真,竟笑了起来。良久,她的眼睛还是滑出泪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石春紧了紧她的手,没有说话。 王倢又道:“谢谢你。” 石春问:“怎么谢?” 王倢有些为难,她抬眼看着他,问:“你想呢?” “什么都可以么?”石春得寸进尺,王倢将脸转向另侧,神色黯然。 “那我可讲我的愿望了?”石春穷追猛打,王倢一下子扭过头看着他,石春看着她脸上写着清楚明白的两个字“生气”。 他的面色严肃,认真的讲出:“我希望你每年会在我生日那一天陪我吃饭。” “就这些?” 王倢温柔的问。 “是的,我是不是有些贪心了?”石春小心翼翼的答道。 王倢合上眼,不言不语。石春紧张的看着她,这也是变相的一生之约呢。想想,他就有些汗然。 凭着对王倢的了解,虽然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仅这一极端举动,王倢也不会再在小城工作生活了。他除此还有什么办法,能知道王倢年年月月都在好好活着呢?石春眼睛酸涩。 “可不可以先延缓几年?” 王倢软弱的声音响起,她看着石春,不好意思的笑道:“近几年,我不想与这里有任何联系。” 石春心如鹿撞,言语却还平静:“当然,只是不要太晚。否则将来我老眼昏花,看不清对面坐着的你。” 王倢笑了,她抬起两人相握的手,认真的对石春点了点头。 石春从回忆里抬起头,看向车镜里的自己,鬓间有几丝白发,他抬手拔下一根,悄悄的笑了,如此,王倢不会失望吧,她看到将是面色苍桑的垂垂老者! 石春抬手腕,看了看表上的日期,今天果真是自己生日呢!石春心里漾过一阵缓流,他的眼睛湿润了。这时指针已滑向1点。“是个崭新的时刻!”石春在车内大声肯定,脚踩油门,向家中驶去。 第三十二章 战喜嘉自办公室走出,行走间,扬了下头,将垂落下来的一绺头发甩了上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大踏步离去。 在他身后,两位女文员发呆的注视着,其中一位对另一位讲:“怎么办呢?”另一个更是傻得可爱:“就是,总这么帅,让人家怎么办好?”旁边的男同事激灵灵抖了几抖,连气带笑骂着两个作秀的丫头:“你们有完没完,每次战总出来你们就表演这出,还让人活不活呀?”“你活不活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喜欢的是战总!那才叫真正的男人!”“是呵,有钱长得还超帅,正值男人三十的黄金年龄,真真是让人没办法不去喜欢哪!”一屋人看着两个八卦女,连连摇头。 吴广财小跑两步,跟上战喜嘉,讨好地:“战总,公司女职工对您着迷得很,好像您可以‘予取予求’呵!”“胡扯什么?”战喜嘉瞪了他一眼,想着平日里总能见着女人崇拜的眼神,心下颇为受用。“男人长得帅也真麻烦呵”他得意的想。 近年,战喜嘉新开展一项业务,即影视艺术创作。他扭头看着吴广财,问道:“那个人要投资拍摄《雾都侠女》?”“就是,我们电话通了好几遍了,他们还将公司证明传真过呢。是w城一家大广告公司,他们联系上香港一家投资商,准备投资呢!” 《雾都侠女》是战喜嘉年初即准备投入拍摄一部电视连续剧。剧情他十分看好,只苦于投资巨万,一直未开机。眼下有人主动来找,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战喜嘉欣喜无限。他急不可待,盼望能早日与对方敲定此事。 吴广财将车开至与对方相约地点,战喜嘉下车一看,有些愣神。车正好停在一家酒吧门口。战喜嘉在门外徘徊着,他有些怕推开这扇门。 “战总,你怎么了?”吴广财停好车,走到战喜嘉跟前,见他满脸的彷徨,奇怪的问。 “对方是男的女的?”战喜嘉问道,“男的。”吴广财简单回答。战喜嘉心下一松,伸手推开酒吧房门。 一健硕的男人迎面走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边走边道:“唉呀,战总,欢迎光临小店!”对方一副主人作派,战喜嘉心下踌躇,忍不住问道:“这家酒吧是您开的?”“对呵,不过是‘老店新主人’罢了!”陆野摊开双手,坦率答道。 “战总,这位就是w城广告公司副总陆野先生。”吴广财在旁点头哈腰道。 战喜嘉闻言,赶紧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战喜嘉,请多关照。”“客气了,战老板是y城能人呵!兄弟我以后在你的地面混,万事还望有个照应。”陆野两手握住战喜嘉右手,左右摇晃着。 陆野的热情让战喜嘉有点不自在,他慢慢抽回手,向对方挤个笑脸,方问道:“陆总是怎么知道我们公司这项业务的?”“呵呵,这可是商业机密呀,我们不谈了吧!”陆野高深莫测的笑着,战喜嘉瞅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这几年他多与多界商家打交道,习惯了他们这种装腔作势的作派,心下也不以为意,率直讲道:“谈谈你们的条件吧。” “你先看看这个。”陆野将一张纸平推到战喜嘉面前。战喜嘉拿起一看,是一张合同。 他仔细看过一遍后,复又检查一遍。良久,才抬起头,看向陆野:“香港zz公司很有诚意么,怎么,你是他们的全权代表?”“是的,zz公司把代理权全权委托给了我们,这是公证过的委托书。”接过陆野递来的公证书,战喜嘉很是犹疑。倒不是合作条件过于苛吝,而是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 似乎看出他的疑虑,陆野笑着说道:“《雾》整个拍摄进程及相应计划,zz公司策划部已有明细计划,他们希望能尽快开机,鉴于作者已与你们签定授权协议,那么具体的事情就由你们操办,公司除拔款及确定男女主角外,其余概不过问。惟一的条件就是按时完工,否则你们必须承担全部经济后果!” 手握这张薄薄的合同,战喜嘉手心沁汗。久在商场行走,他如何不知这张纸的份量。也许这将是集团公司的一个界点,数千万元的收益,他脑子没坏,自然愿意承揽合作。保证拍摄进度,那对他是一小菜一碟。 陆野看他想了这么久,有些不高兴了:“战总,我们是很有诚意的,你若有其他考虑,可以尽早通知我们,这张合同还是先放在我这吧。”吴广财急得直冒汗,在后面直拽战喜嘉后襟,心想:“上赶着的大买卖,你还在犹豫个啥子!”战喜嘉晃晃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他伸手自公文包内拿出炭素笔,在合同上用力划写出自己的名字,盖下公章后,他看着陆野轻松的笑了。 后者早自酒柜拿出红酒,两个空杯各倒一口,递战喜嘉一杯,撞击了下道:“我不会让你失望,这次合作你一定会印象深刻!” “陆老板果然不同凡响!”战喜嘉闻言大喜,仰头自尽了杯中酒,陆野看着他春风得意的样子,浅浅笑了下,把酒杯复又放下,杯中酒他点滴未动,战喜嘉不以为意,拿着合同挥手告辞。 出门后,战喜嘉回头面向吴广财:“马上去查查陆野所在的广告公司。”吴广财正在琢磨能拿多少业务提成,战喜嘉冷不丁讲这么一句,吓了他一跳,抬头看着战喜嘉:“战总,这次合作有什么问题么?”“没有,公司证明我们昨天查过了,是真的。香港那边不也讲了愿与咱们合作,全权交给陆野代理。只是这个陆野,怎么讲,嗯,他让我不安。”战喜嘉沉思着说。“不安?”吴广财困惑了,但他从老板脸上找不出答案,只看到一副漠然的呆板表情。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石春抬起腕表,欣喜的笑了,他暗笑自己沉不住气,像个二十岁刚出头的毛头小伙。 他理了理案上的文件,刚站起身来,丁秘书走了进来:“石副市长,我们走吧。”“去哪里?”石春发呆。“见台商呀!昨天就定好的!”丁秘稳稳立在那儿,纹丝未动。心里暗道:“又在装蒜,又想开溜。” “小丁,”石春软声告饶:“我今天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丁秘二十多岁的样子,刚出校门,为人作事一丝不苟。听石春这么一讲,小丁半步不让:“什么事儿,让嫂夫人一起来呗。”小丁是个新毕业的大学生,材料写得很有见地,这是石春欣赏他的原因。 石春碰了个软钉子,却并不气恼小丁,他想起今晚的确与台商约好见面,事关y市投资大局,想开溜的石春自然显得底气不足。不过,这毕竟是五年后的“初宴”,它的份量在石春那里,厚重到无可替代。 “我真的要走了,这场合你帮我应承着,或者干脆推掉吧。”石春说完,把包一夹,逃也似的大步离开办公室。丁秘书望着他的背影,目瞪口呆,好一会才明白所处状况,头大得直在胸中哀鸣:“搞什么呀,那可是大投资商呀!好多城市挖空心思在抢,你却!”丁秘干气恨得对空中怒叫。 今晚领导行为反常,以前只要他摆出工作大义,石春纵有千个理由,也会弃掉不顾,那原是位干练的人呵!丁秘边从市长办公室退出边摇头。想了想,丁秘给赵市长打了电话,老干部最后一任了,凡事讲求低调,一般时候,秘书们不会不识趣的打搅他。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后,丁秘头大的想:“可亲可敬石大人现在在哪用餐呢?” 石春这会在一家狗肉火锅店内,坐立不安。 这是家名附其实的小店,石春打量了下,心想可有年头没上这样的地方。“看来王倢混得不怎么样呢。”石春担心的想,一下午光忙着处理文件,这会肚子还真饿了。 小店生意冷清得很,正是傍晚黄金时段,却只石春一位客人。柜台有个小姑娘,看着石春如坐针毡的模样,捂着嘴直乐。石春干脆步入单间,把门帘放下,枯坐等候。过了一会儿,一位服务员进来添茶,石春看了下表,已经七点,王倢连个人影都没有!石春心里不高兴了,暗想哪有这样给人过生日的,分明没诚意嘛! 一个小茶杯递了过来,石春看也未看,扬脖倒入肚中。才咽下,人已愣怔,刚刚那茶?他诧异的看着服务员,问道:“我怎么喝着像极品‘大红袍’呵?” “客人你误会了,这只是我们这里的粗茶而已。”小服务员笑吟吟答道。石春不信,自己抓过茶壶又倒杯,这回他将茶水轻含舌间,待满齿浸香时方缓缓下咽。 石春笑了,他神清气爽的站起身,大喝出声:“王倢你个丫头片子,玩什么玄机?!”没有回答,石春掀帘走出,这才看到外面的一幕: 诺大的堂厅,灯不知何时被关灭,只在中间摆一小桌,上面简单的放着一个生日蛋糕。让石春震撼的是朦胧烛影中端坐笑望着他的人儿。 石春感到胸有些疼,准确来讲,是他的心在疼。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王倢,依然清丽,只是笑容微有不同,那里有成熟女人的魅力。 石春忍了忍胸中激潮,坐下来。拿起桌上的餐巾,早有服务员趋步上前,为他整理。石春看了眼王倢,后者一如既往笑看着他,亲近自然得仿佛两人昨天曾在一起畅所欲言。 “很有本领哪,找不到你。”石春切了块蛋糕,放在王倢碟内。 “找什么,我这不来了么!” 王倢笑答。 “生日快乐,你最爱吃狗肉,不是有志要‘吃遍天下狼心狗肺’么。你可别小看这家门脸,它的主人是狗肉火锅的‘鼻祖’呢!” 王倢边说边示意服务员撤下蛋糕,摆上火锅。 闻着香气,石春食指大动,他福至心祇,心里开花之余问道:“看来今晚你把这里全包了?”“当然,我请客,你掏钱。” 王倢促狭的对石春眨眼。 石春心领神会,一脸苦相:“你有混那么惨么?居然让国家公务员掏钱?”连吞几口狗肉后,石春意犹未尽,他拿起餐巾纸擦抹下嘴巴,向王倢摊开右手。 “干嘛?” 王倢一脸糊涂。 “少装蒜,生日礼物!”石春有些打赖。 王倢笑了,她情知自己在石春心中的份量,而他在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是不可替代的。那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机缘。 石春让王倢看得有些发毛,收起右手,悻悻地:“果然没有,粗心的丫头!” “闭上眼睛!” 王倢命令。 “又搞什么?”石春不依,对面的王倢眼睛一立,他立马乖乖合上双眼。 王倢轻轻站起身,缓步走到石春跟前。石春闭着眼微笑的等着,他想不出王倢会送他什么,但无论什么,只要出自王倢之手,那一定都是最合自己心意的。 突然,石春感觉面颊一凉,似有双唇触碰。他的心“咚”的一记重锤,头脑晕昏。石春不敢张开眼,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感觉出了错。 “谢谢你,大哥哥!” 王倢的声音有些哽咽。当年若无石春相助,她早已命归黄泉。 石春站起身,正面对着王倢。他的眼睛满是伤痛,王倢抬头看着他,心里猛的一震,一种感觉新奇突兀,王倢有些不敢相信,她仔细看着石春的眼睛,内心滑过一声幽长的叹息,泪水迅速迷蒙双眼!王倢低头回到座位,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石春默不出声,他的手有些抖,只好胡乱扒拉着碟中的肉丝。 “喝酒吧” 王倢笑着提议,良久,她低声讲:“什么都不必说,也不要负累。有的东西,放在心里更加安全。你若再心事重重,一门心思瞎想,我不理你了!” “唉,别!”石春一听这话就紧张。这鬼丫头,主意正着呢,谁知她哪句认真。想到五年没有她的踪迹,长夜焦灼的痛苦,石春难免心悸。 看着石春一脸的沉重,王倢轻抒口气,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开心点,有我在呢!” “当年发生了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石春反手握住王倢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冷意在王倢眼中泛起,它一点点扩大,至整张脸,整个人。 “为什么你会在那个时间打电话给我?” 这是一个纠缠王倢五年的问题,王倢曾一度将它归结为“心有灵犀”,没多久即认为纯属扯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石春有些固执。 王倢轻哼一声,该来的该发生的,有一桩可以避免么。 “我们不要再谈这个了,好吗?” 王倢整理好心绪,笑看石春。 石春叹了口气,王倢的执拗数年后有过之而无不及。情知自己再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石春索性放开,只安心享受眼前的一刻,毕竟开心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第三十三章 五岁的李晓霞偎在幼儿园老师的怀里,一双大眼眨也不眨紧盯着园门。长头发的老师低头看着孩子满脸的殷切,心里一疼。她柔声说道:“宝宝,和阿姨再玩会捉迷藏好不好?”“不要,我怕妈妈来了找不到我!”小姑娘细弱的回答。“那阿姨给你讲故事吧?”“好呵,我要听小红帽的故事!”“好,宝宝想听什么,阿姨就讲什么。”低低的讲述声慢慢融入渐浓的夜色。 幼儿园的大门终于被“咣铛”一声撞开,一个女子小步跑进来,李晓霞欣喜的高举双臂,欢呼着“妈妈!”直投入来者怀里。 “李老师,真对不起您,又让您等到八点!”女子低声道歉。李老师看着她一脸菜色,鼻子有些发酸,想了想还是无奈的讲到:“这月的托费,园长让催呢!”女人抬头一脸的惊惶:“可不可以再缓三天,那时我们就发工资了,这会我手中的确没有。”女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李老师接过话头,讲到:“晓霞妈妈,不要急。过三天就过三天,我和园长再说说。唉,你这一人带孩子也真不是回事!”晓霞妈妈没有吭声,只默默扭过身去,悄悄擦掉涌出的泪水。 女人领着孩子走出幼儿园,孩子一天没见到母亲,这会分外的亲,一会抱住妈妈的胳膊亲亲,一会缠在妈妈腰际,仰头看着妈妈幸福的笑着。 女人让女儿缠得没法,只好弯身将她抱起,亲昵的亲了下她的小脸蛋。小丫头圆滚滚的胳膊紧紧搂着妈妈脖子,乖乖的一动不动了。女人揽紧女儿,快步向家中走去。 走到自家巷口,远远见一男人伫立。男人很魁武,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盯着来人。暗夜遇到这样的人,女人难免紧张,她抱紧孩子,低头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大嫂,”男人开腔了,女人吓和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张着嘴看着他,脚下半步不敢移动。 “请问李二家是住在这吗?”男人的声音和善,女人也慢慢放松下来。她瞥了他一眼,后者长相周正,不像是穷凶极恶的人,跟家里过去常走动的人有明显区别。 “你找他有什么事?”女人怯懦出声。 “我是他的战友,多年不见,这次到y城想看看他。”男人真诚的讲,他看了眼女人,恍然大悟道:“您是嫂子吧,在部队时他来信讲结婚了,我看过你的照片!”男人热情的嚷着。见女人一脸迟疑,主动递过张名片。 女人拿过一看“陆野”二字。心神顿时放松,她抬眼亲热的看着陆野,笑道:“是你呵,总听李二谈起你,结婚时我们还收到过你的邮款。快跟我到家中坐坐,霞儿,叫叔叔!”李晓霞轻声唤声“叔叔”,喜得陆野伸手就将她从妈妈怀里拉出,抱着转了两圈。 到屋里没坐二分钟,陆野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到后来,他实在忍不住,制止了里外忙活着的晓霞妈妈:“嫂子,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住这种地方?李二哪去了?” 女人眼一红,泪纷纷落下,晓霞不闹了,老实的抱着妈妈大腿。 听完女人的讲述,陆野的指关节发出“卡巴巴”的脆响,他闷声问:“对方不是给了你们二十万么?怎么还会沦落到这副模样!” 女人闻言脸红了,抬头看陆野正盯着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知为何,虽是初次见面,但她却从内心里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想了想,她还是说出了其中源故,虽然有些难以启齿:“来送钱的吴老板,说…我只有跟他,才能拿到那笔钱……”女人低下头,轻声啜泣。 “一群畜牲!”陆野恨得双眼浸血,看着在贫困线挣扎的女人,油然而生尊敬:“嫂子,你放心,有我在,你们的日子会好过的。不过,你们就这样任由对方欺辱吗?”“我能有什么办法?”女人无奈的讲。 陆野在窄小的房屋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像突然想起什么重大事情般:“李二承包车场的帐本他们要去了吗?” “没有,一直在李二的书堆里扔着。”女人淡淡答道。 陆野双眼一亮,催促女人:“嫂子,快帮我找找!”女人抬头看了眼急切的陆野,来到后屋,翻找起来。 陆野在前屋坐立不安的等着,晓霞走到他面前:“叔叔,我画得好看么?”“呵,好。”陆野心不在焉的答着,随便瞥了眼孩子的画本,不由伸手抓过,看着看着,眼睛通红。 女人走出来,看着陆野专注的样子,心里温暖,轻声讲道:“孩子想爸爸,我又不能带她到那种地方去看他,只好骗她出国了。” 孩子的画册命名为“爸爸不在家的日子”,陆野翻看得心潮激荡。刚来这里时,他的目的不过是拿到李二的车场帐本,期望能在其中发现有利证据。如果最初只是利用的话,那么现在对这个家庭,他多了份责任的考虑。 “他叔,”女人轻声叫道,陆野抬头看着她,女人双手向前一递,陆野站起身,接过卷曲着的帐本,因时间久了,本面发脆,每页周边皆已泛黄。 陆野一张张翻看,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当合上全本时,笑容难以掩饰绽放在他的面庞。 “嫂子,李二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他笃定的对女人讲。 女人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个破本子真的有用么? 陆野看着她,小心问道:“这本帐本可不可以交给我?” “你拿去吧。”女人毫不迟疑,别说一本帐本,只要李二能平安回来,把家全都搬走,她也没意见。女人这么想着,有些苦涩的笑笑,家徒四壁,还真是没什么可搬的了。 陆野步出李二家,脚下轻快,嘴里不自禁哼起口哨。他走到巷口,抬手唤辆出租车,“仙美俱乐部”,陆野说。司机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那里是y市最为豪华的娱乐地点,云集“上层人士”,透过车镜,司机看眼陆野朴素的穿着,纳闷的想到:“莫非是个赌徒?” 陆野走进地下室,夜色深浓,这里人声鼎沸。烟雾燎绕,味道刺鼻。陆野兴味盎然地在其间走来走去,在一张赌大小的牌桌站定。 几个人看来是赌得久了,喊声嘶哑,声音最大的莫过陆野旁边这位,每次开局他都投入得大喊大叫。但他的手气衰得可以,陆野在他身边站没多久,他已连输九局。就在他血红着眼将最后一张筹码掷出时,陆野等得不耐烦了,抓住他的手,笑道:“李先生,好兴致呵!” 面色如灰的李非抬头一看,来者正是前天交易之人。李非刚还清赌债,琢磨拿着剩下的三瓜两枣翻点本儿,结果又输个精光!这会他烦闷异常,口气很冲的对陆野说道:“你有什么事?没看我正忙着吗?” 陆野毫不理会他的无礼,凑到他耳边说道:“找你商量桩大买卖!” 李非一听喜形于色,急忙跟着陆野来到门外。 “我们找一僻静地方好好商谈。”陆野回头淡淡的讲,李非点头哈腰跟上,嗜赌多年,他已穷途未路。朱艳丽的房产不是他不想卖,而是遇到的沟坎多,昨天平白无故多了帮“亲戚”,更让他着恼的是家中“朱嫂”,竟是朱艳丽本家亲嫂子! 想到前两年她寻来家时的憨厚模样,李非就恨得牙痒。李非光顾想心事,抬头看出租车正驶向郊外。他有些纳闷的扭头看着陆野,后者一脸平静,注视前方不语。 “我们这是到哪?”李非有些心惊。“别着急,到了你就知道了。”陆野对他咧嘴笑了下。 车终于停下了,李非下车后左右张望了下,郊外夜色低沉,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儿的低喃。李非两眼咕碌碌乱转,陆野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怎么,忘了这是哪了?”李非闻言又细看周围,终于认出原来是在森林公园。 他有些不安,新建的森林公园,原址即当年他与朱艳丽加害王倢的地方。 他强挤出笑,问陆野:“什么事呀?” 陆野笑呵呵的看着他,慢慢向后走去。 出租车司机走下车,来到李非面前,李非张眼一看,这人不是朱艳丽大哥么! “房子不卖成不?”汉子闷声闷气说道。 李非闻言,两眼一立,这些人怎么回事,怎么就不能懂点“赌博大义”。没有本钱,他如何翻本,多年投入的赌资不全打水漂了!李非不吭声,点了颗烟,望着远处的陆野,大声喊道:“陆先生,这就是你找我出来商量的事?” 陆野站在远处,两眼平直的看着他,不声不语。 汉子见李非顾左右而言他,攥紧拳头,自胸腔发出一声哀嚎:“你卖了房子,艳丽住在哪里,她现在人事不知。” 李非突的别转过脸,看着憨汉子的悲切,很是不屑:“我不卖房子她就能好,左右死路一条!再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就这个命,不劳你费心了,大舅子!”李非说完,邪笑着拍拍男人肩膀。晃着身子向陆野走去。 “站住!”壮汉子一声断喝,吓得李非激灵灵打个冷战,回首看着对方一脸的凶意,他倒吸口冷气,嘴里还在逞强:“你他妈有完没完,还想怎样?我是她合法丈夫,有权处理她一切财产!你要再不知好歹,小心明天我就将你两口子扫地出门!” 壮汉快步走到他的对面,深吸口气,左腿突然抬起用力在他跨间一顶,李非应声倒地,滚动哀嚎。陆野在远处轻皱眉头,叹了口气。 刚缓过气来的李非见壮汉再度走近,吓得用手抱住他的大腿,口中狂叫:“大哥,我错了,我再不赌了!你留我条狗命吧!” 汉子闷哼一声,切齿应答:“狗改不了吃屎,我容不了你这么欺负我妹妹!”手脚片刻不停,干净利落。 十分钟后,壮汉拖着死狗样的李非扔在陆野脚下,说道:“陆总,就这样吧。” 陆野看着瘫在地上的李非,似与心不忍:“可别闹出人命。” “不会,我手下有分寸。不过”壮汉看了眼昏死过去的李非,冷笑道:“他的后半生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停了会儿,壮汉犹疑的望着陆野,讲道:“现在这家里有两个废人了,以后他们靠什么生活呵!” 陆野笑了:“你这不明知故问么,我陆野是那种不仗义的人么,把心放肚里吧!” 李梅儿在厨房用力擦洗厨具,朱嫂从楼上下来,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径直走到冰箱,拿出里面冰好的药液,复上楼去。 李梅儿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苦涩,打昨天朱艳丽的大哥同警察“从天而降”,她的生活就颠倒个个儿。她本想离开这里,可朱嫂制止了她,朱嫂默不出声领她到朱艳丽卧室,然后拿出一迭照片。 朱艳丽看后,立即瘫倒在地。上面不光证明了她与李非的奸情,更可怕的有众多两人合伙虐待朱艳丽的内容。 李梅儿不知道朱家人会怎么处理自己,她曾胆战心惊问过朱嫂,那个貌似憨厚的女人只淡淡一笑,没有理她。但钥匙却牢牢握在手中,院里朱家大哥放养条藏獒。李梅儿寸步难离小楼。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别墅大门开了,一辆车驶了进来。 朱艳丽奔到窗前一看,朱家大哥从车里下来,她正待开门迎接,后车门打开了,从里面钻出位男人。朱艳丽用手掩嘴,满脸惊诧,陆野怎么会到这里?她一头雾水,跑出门去。 散养的藏獒一见她,纵身扑将上去。李梅儿一声惊叫,跑回房内。陆野在前走着,朱艳丽的大哥拖着一人走进屋里。 李梅儿瞅了瞅,被拖的男人像摊烂泥。她皱着眉头,看向陆野:“你怎么会来这里?” 陆野没有理她,只看向朱家大哥,对方笑对他讲:“请坐吧。”陆野点点头,走到沙发那儿坐下。 门口的人这时发出一声轻微的低吟。李梅儿浑身一震,她跑过去,将男人垂落的头颅抱起,看清后,肝胆俱裂。 “啊—”李梅儿大哭出声。 陆野皱了皱眉,终忍下了。 李梅儿哭得昏天黑地,屋里两个男人浑不理睬,只在一起谈天说地。 李梅儿哭累了,她站起身,机器人样走到陆野跟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陆野冲朱家人做了个鬼脸,好整以暇的往沙发躺坐着,长舒口气后,方抬眼看着李梅儿:“怎么,想找我算帐么?” “王倢让你这么做的?”李梅儿从齿缝里漏出几个字眼。 陆野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跳起来,他的手发抖,指向李梅儿:“说出她的名字你倒轻快!真是位不知廉耻歹毒的女人呵!”想到漫长的五年,他伴在王倢周边的每一个日月,其间的艰难苦涩。陆野心就发堵。他从不介意物质生活的匮乏,再苦再难的生活,只要有王倢,他尽皆知足。只是王倢内心的苦,是怎样深刻的折磨他五年时间! “那都是她自找,活该!”眼见爱人被人蹂躏得不成人形,李梅儿切齿怒骂。 话音未落,陆野一巴掌将她掀翻在地!李梅儿抬起头,满眼仇恨。 “我从未打过女人,你是第一个。”陆野咽了口唾味,甩了甩头,还是对李梅儿伸出手,拉她起来后道:“对不起!” 李梅儿突然照着陆野的脸打了一掌!陆野没动,李梅儿二话不说,挥手第二掌又下,陆野又忍了。 朱家大哥站起身来,陆野伸手阻止了他,黯然道:“我才是活该,打女人……唉!”陆野突然挥手自扇两记耳光,他这两下可比李梅儿有力多了,没一会,左右脸上各泛起五道红棱。 “李梅儿,你有完没完!”楼梯处突然有人发声。众人抬头一看,朱嫂正扶着朱艳丽走下来,李梅儿吃惊的捂住嘴—朱艳丽卧床多年,什么时候可以下床走动呢! 朱嫂扶着朱艳丽在沙发上坐下,后者两眼呆滞。朱家大哥心痛的看着她,问朱嫂:复查结果出来了吗?” “晚了,”朱嫂黯然道。她看着李梅儿,咬着牙道:“前几年让这两祸害乱喂药,现在就跟白痴一样了。医生说,她这种状态这辈子也恢复不了。” 李梅儿张着嘴,看着没有一点意识的朱艳丽,愧疚的低下头。 “他俩都交给你了。”朱嫂淡然讲道。 “什么?”李梅儿愕然。 “怎么,想让我们向警察提供证据,后半生你打算到监狱过吗?”朱嫂厉声道。 想到朱嫂手里那一撂证据,李梅儿心虚的低下头。 “李非我不管,但朱艳丽你得保证她好好的,若有个磕碰,咱们法庭上见。”朱嫂冷冷讲道。 “可你们也犯法的。”李梅儿争辩道。 “李非因为嗜赌欠债,遭人暴打。有什么稀奇。若不是我在街头发现他,现在他早丢了小命!怎么,你要倒打一耙么?”朱家大哥心平气和问到。李梅儿脑子急速分析,果然没有有力证据。李非现已丧失语言能力,且为高位瘫痪,指望他作证起诉,简直笑谈。 女人绝望了,她回身来到李非身旁,轻柔的抚摸他的脸颊。朱家男人见状没说什么,走到门口弯身将李非抱起,走到楼上,放倒在李梅儿卧室床上。 李非苍白着脸,他的全身被粗通医理的陆野包扎过,已无大碍。 李梅儿倚在门框上,苦涩的想:“从此后,他必会天天相陪于我了。” 客厅里,陆野将酒吧间一应证书交还于朱家男人,两人复又签份转让协议。末了,朱家男人有些过意不去,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做的。” “不用了,从此后我们素不相识。”陆野伸出手,与对方紧握下,转身大步离去。 藏獒跟在他身后低低哀咆,陆野心疼的碰碰它的脑袋,嘱咐道:“看好这几个坏人哦!” 陆野亲手合上别墅大门,对这个结果他虽不算满意,却也还说得过去。他点点头,像给自己鼓劲似的挥挥空拳,自言自语道:“要打硬仗了呵,陆野,加油!” 第三十四章 战喜嘉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午十点,正是艳阳高照时分。他宁愿相信是自己眼花。 前面的绿灯亮了,他刚踩碰油门,又一脚点下刹车! 后面的车辆相跟着停下,战喜嘉拉开车门,正要下车。几位碰了头的师傅气势汹汹跑向他,正欲开口怒骂。看清人后,赶紧点头哈腰跑掉了。 让这些人一搅和,那女人的身影早已不见。 战喜嘉恨得用拳头狠狠凿了下车顶。手到底不如铁硬,捂着生疼的右手,战喜嘉心绪糟糕到极点。 无视办公厅内女职工们的挤眉弄眼,战喜嘉径直走进最里间的总经理办公室。门未待合严,众人已听他对着电话怒喝:“让吴广财那个混蛋马上滚到我屋里来!” 女职工们伸伸舌头,男同事瞅着她们发笑,故意说道:“你们的白马王子今天好像心情不大好哦!”“没办法,他就这么酷了!”一女职工夸张的作个表情,骇得男职工掉了一地鸡皮疙瘩。“难道你们就是传说中的铁杆粉丝?”一男职员调皮发问,女职工众皆不屑。 吴广财冲刺般“飞”到战喜嘉办公室门前,先深吸口气,调整好呼息后,方轻轻叩门。 “进来吧。”门里传来战喜嘉懒洋洋的声音。吴广财一听这个声音就通体舒泰,他明白,他的主子这会已经心平气和了。看来办公室有点距离是件好事。他边在心中划拉着小九九,边推开门。 战喜嘉看着吴广财,他习惯了吴广财的谄媚阿谀,受用之余,自认从不受其影响,亦不认为有什么不妥。但今天,不知为何,一见对方低三下四的作派,战喜嘉就打心眼里厌烦,有些作呕。 吴广财喜气洋洋:“战总,zz公司的投资已按合同发来50%!” “这么快?”战喜嘉眉毛一立,本是好事,他却觉得有些不妥。“进展怎么样?”战喜嘉问道。 “都在计划内,有条不紊进行中。”吴广财老实汇报。战喜嘉满意的“嗯”了一声,过了一小会儿,他盯着吴广财,淡淡吐出一句话:“打听清楚没有。” “啊?”吴广财初时没反应过味,转瞬他就恨得在心里暗骂自己,嘴里早乖巧应声:“知道个大概,有意外发现!”他看着战喜嘉,得意讲道。 果不出他所料,战喜嘉附身前倾,一副大感兴趣之状:“说说!” “你猜那家广告公司谁开的?”吴广财神神秘秘的,战喜嘉眼睛一立:“妈的,你耍老子玩哪?有屁快放!” “是是,”吴广财赶紧将自己知道的抖落个干净:“还记得王倢吗?”他见战喜嘉眼睛一下子红了,心里一慌,出语结巴:“就是那个以前在咱们市电视台工作的王记者!” 战喜嘉说不出话来,他两手紧紧拎着吴广财的脖领,期望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却不想自己因过于急切,动作凶猛,反令对方出声艰难。许久,战喜嘉才看到吴广财憋得紫红的面庞,放手一扔,吴广财瘫在地上,喉中发出几声空鸣,带着哭腔,委屈地看着战喜嘉:“战爷,你想要我的命么?” “跟她有关系么?”战喜嘉努力平缓呼吸。 “就是她开的公司呵,她是那里的董事长,也是总经理。”听到吴广财的回答,战喜嘉心里一喜随即一灰,他沉思着。 “出去吧!”战喜嘉看了吴广财一眼,尽量和气地吩咐道。谁知,吴广财抬头看到他的面部表情,竟成见了狼的兔子,从地上快速爬起身,撒足奔出他的办公室! 战喜嘉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 拿过陆野名片,战喜嘉翻来覆去看仔细看着。他的手伸向座机,通话后,战喜嘉讲道:“陆总,我是战喜嘉,我想我们该谈谈了。” 对方半天没声音,战喜嘉又“喂”了声,陆野的声音才从线那端平板传出:“战总,单纯的谈话对你我没有意义。我倒有个提议,不知可否?” “说来听听!”战喜嘉冷笑道,心想对方果然是与王倢有很深渊源的人。 “我个人喜好格斗,来y城好多天,筋骨都有些僵硬了。”陆野讲到。 战喜嘉轻轻笑出声,他爽快答道:“好呵,我们y城人一向热情好客,客人的要求怎么能拒绝呢。既然陆总有这个雅兴,我奉陪!约个地吧!” “晚十点,森林公园。”陆野简单的说,随手关了电话。 战喜嘉慢慢放下手中话筒,脑中闪过的竟是:“我可是当了好几年的y市良民呢!”一丝笑意,轻浅浅自嘴角处拉开,映照得他整张脸邪性十足。若让女职工见到,十有八九会引发一阵崇拜的尖叫。 陆野盯着手机看了眼,哼了声:“还真是一步紧跟一步呵!” 出租车司机回过头来,好心提醒:“晚上十点到森林公园,先生,你可要小心呵,这里治安不是很好。” 陆野冲他笑了笑,看到公安局的牌子,说道:“就在这儿停吧。” 陆野走进公安局办公大厅,径直走上四楼。他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门卫也没拦他。 陆野在局长办公室门前站定,敲门走了进去。 一人埋头正整理着什么,听见声音抬起头。陆野看着对方精光频闪的双眼,趋身上前自我介绍。 对方接过陆野的名片,奇怪的问道:“陆总到我们这里有什么事吗?”y城注重招商引资环境,对外界商人,各部门态度都会热情些。 陆野诚恳讲道:“局长,冒味打扰,还请你不要见怪。我这次来,是为我一位蒙冤入狱的战友。”说罢 ,陆野 将手中帐本递给对方。 半小时后,公安局长亲自送陆野走到门口。临别时,双方紧了紧手,没有二话。 陆野踏下门阶,心里放下一块石头,不出意外的话,他想看到的,会在两天后演现。 想到已宏图舒展,陆野从心往外惬意无比。他舒服的看了下手掌,常年不吃腥,今晚要开戒了! 找了个荫凉的地方,陆野拿起手机,按下1键,通话后,听着电话里女人轻柔的呼唤“陆野”。 “倢,有句话我憋了很久了。”陆野说道。 “陆野,别傻了。”女人迟疑很久,方缓缓讲道。 “也许,再不说就没机会了。”陆野有些伤感 电话那端无语。 “如果明天我出现在你面前,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陆野豁出去了,直白的讲完,紧张等着电话那端的答复。 “陆野,你要干什么?”女人的声音急促,显得十分焦急。 “你别问了,只回答我。”陆野坚持着,内心升起一线希望。 他记得,五年前,他刚从医院带走王倢,辗转至另一城市时,也曾这样“逼问”于她。陆野眼前再度浮现王倢闻言后,全身缩踡一团,颤抖哭泣的模样。他的心猛的疼了一下,是的,怜惜,令他忠心耿耿追随王倢五年,在情感上甘于沉默,消极等待。这会,他什么也顾不得了,陆野明白今晚要进行的是一场恶斗。是否有关生死谁也无法言定。虽然有国法惩处那个人,但在他陆野那儿,怎么能忍受得了那个男人的完整入狱呢! 王倢在电话端听得陆野牙关作响,心里担心加剧:“你在哪?” “什么?”陆野不明白的反问, “我在y市!” 王倢直言。本来她也正要打电话给陆野。为石春过完生日,实践诺言后,她在这座小城再无他事,父母早在三年前即被她接往w市,她正无处可去的到处闲逛。陆野先她来这里,她想找他谈谈,有些事有些人,王倢知道陆野不会善罢甘休。她很矛盾,但说到底,她担心的不过是陆野的安危。 “我要见你!” 王倢急促讲道。 “明天再说吧!”陆野淡淡的,关了电话,想了想他将手机电池取出,随手扔到边沟里。这会,他的心情极其烦闷,王倢来y城却不告诉他,难道这里还有什么令她留恋么? 陆野恨恨踢飞脚前的石块,两眼阴沉得欲滴下水来。这五年,他仍然不知王倢想什么。他有些灰心地蹲在街边,大眼睛盯着街面穿梭着的车辆人群,怔怔的不知神归何处。 王倢拔了几遍陆野的电话,都被告知“对方手机已关机”。她又气又急,不知什么时候,脸上滑滑的有液体流下,用手一抹,却原来是满脸泪水。 五年前,王倢正在病床昏睡。深夜,一阵压抑的啜泣将她惊扰。 她慢慢张开双眼,一个男人双手捂面,坐在她的床边哭得很伤心。男人颜面捂得严实,但从那修长的手指,王倢已认出它的主人。 “陆野”她虚弱的唤出这个名字。 沉痛的男人抬起头,看着意识清醒的女人。泪水掉线般纷涌不停。 “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他低声呜咽。 “你怎么会来?” 王倢问道, “陪战友来作阑尾手术。听说的……”陆野泣不成声。 王倢看了他一眼,心里涌过一股难言的情绪。她轻声问道:“叶明兰没和你一起来?” “我们分手了。”陆野抬头看了眼王倢,吐出:“其实—” “不要,” 王倢抬起手,制止了陆野的解释,“我不想听。”她淡淡的讲。 陆野不再作声,坐在王倢床边发呆。 时间不知滑逝了多久,王倢突然开口讲出一句话,她的话让正准备拿水给她喝的陆野动作失常,手中杯子落地,嘴张了半天却半个字也发不出来。 王倢讲的是:“带我离开这座城市,现在。” 仓皇逃离的苦能用言语表述么,沉浸在回忆中的王倢抬手抹去泪水,幽幽叹了口气。陆野的脾气她清楚,如果没有大事即将发生,他是不会作此考虑的。 王倢抱膝缩在藤椅中,秀目无神。看看窗外,已是漫天红霞。她松展了下僵硬的双腿,再次拔下陆野的电话,依旧是关机的提示音。 王倢张惶失措。 战喜嘉坐在办公室里,专心整理文件。办公室房门“呯”的一声被人推开,谁这么大胆?!战喜嘉头也不抬,大喝声“滚出去!”耳听吴广财一叠声的“是是—”,战喜嘉眉头深锁。他转瞬即觉不对,迅捷抬头。 迎目触及一双冰冷的眼眸,它们的主人一身柔粉套装,甚是娇美可人。 战喜嘉呵呵笑出声,他向吴广财喝道:“你拽什么,老板娘不认得么?” 吴广财大张着嘴,看着一脸漠然的王倢,点头哈腰关门而去。 战喜嘉喉咙粗,声音大,刚刚这一嗓子,早引得一众同仁簇拥门前。吴广财向外推着他们,间或还能听见一两声女子的哽咽:“吴主任,是真的吗,她真是咱们的老板娘?”吴广财好笑的看着对方,腰板挺得甭直,问道:“那你以为呢?”话毕,扬长而去。 “怎么,回来了?”战喜嘉眨也不眨的盯着王倢,好像她只是个幻影,稍不留神就会消失似的。 王倢头脑昏沉,事隔五年,她的愤怒依旧,仇恨依旧。从她本身来讲,如果不能要他性命,那当是终生不见。眼下,若不是出于对陆野的担忧,她怎会主动来找这个恶魔! 见她不语,战喜嘉自说自话:“早上还以为眼花呢,你看,我依然像过去一样,眼里只有你。这里的一切,都等你回来操持呢!”战喜嘉大言不惭的讲着,随手拿颗香烟点上,向空中悠悠吐出个烟圈。 王倢情不自禁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手心浸汗。 战喜嘉偷瞥她一眼,暗笑她依然容易被他激怒。 他站起身形,走到王倢跟前,定定看了她一眼,折身来到门前,伸手按下暗锁! 王倢站起身,嘴唇气得发青,周身微抖。战喜嘉没理她激烈的反应,双臂一展,外衫甩落在地,他慢条斯理逐粒解着衬衣扭扣。 王倢面色苍白看着他,她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战喜嘉斜眼看着她的反应,哼了一声。五年后再见,依然是你死我活的场面! 王倢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一种说不出害怕将她罩住,直到此时,她才后悔行为轻率,羊入虎口,眼前战喜嘉的邪恶程度相较五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看了下手中的水果刀,情知它在战喜嘉那儿所起作用不逾纸片。 战喜嘉终于解开衬衣,上身左右一抖,衬衣落在地上! 王倢眼前一黑,身形晃了几晃才定住。 战喜嘉并没有像她想像中的那样扑上来羞辱她,屋里很安静。 良久,王倢张开双眼,却见战喜嘉赤裸上身,叉腰站在她的面前。 王倢脸红了,惶恐如潮般褪去。她看到战喜嘉上腹部有一显眼的刀疤。 “一夜欢娱,哦,不,严格讲应该是我个人的欢娱。你就要两人一起送命么?”战喜嘉盯着眼前的烈性女子,切齿说道。 “够了!” 王倢终于可以发声:“停止你的表演,你这强盗!难道你对自己作过的事没有半点愧疚么? “内疚?我为什么要内疚?我要了想要的女人,是准备和她共度一生的。”战喜嘉看着王倢,一字一顿讲道。 王倢气结,真是难以理喻。战喜嘉的理所当然激发出她隐藏着的怒火,女人难抑胸中波荡起伏的火焰,嘶声低喊:“罪该万死,千刀万剐,这些词都不能形容出我对你的感觉,也偿还不了你欠我的万分之一!你放心,我不恨你!”战喜嘉一愣,看着王倢,对方直视他的眼睛,清晰吐出:“恨你太抬举你了!你个垃圾!” 战喜嘉垂下头,不声不响。 王倢绕过他,想开门出去。战喜嘉手一抬抓住她的手腕:“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王倢这才想起目的,自己真是被气昏了头。 “你见过陆野么?”她问道,“啊,原来是为他呵!”战喜嘉冷笑着回身到椅中坐下,“见过,你们公司不是已经与我们合作个大项目吗?”他说。 “什么” 王倢不明白,战喜嘉见状,恍然大悟:“哦,对,是香港公司全权委托陆野,属于个人行为,和你们没什么关系。”事情越越来越清晰,战喜嘉杀机渐显,敢玩他,真是活腻歪了! “就这些?” 王倢疑惑的问,白天陆野语气凝重,应该还有更严重的内容。 看着她探求的眼神,战喜嘉叹了口气,蛮不是滋味的说道:“他约我晚上比武!”说完,战喜嘉笑了起来。他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的女人,道:“我要赢了有奖品吗?”战喜嘉凑身上前:“以身相许怎么样?那样我会更有动力赢他!” “在哪?几点?”面对王倢一叠连的发问,战喜嘉直皱眉头:“唉呀,你是关心我还是怕他受伤呵?” “你是无赖么?” 王倢正色道。战喜嘉闻言一凛,本想整整仪容,这才发现上身还赤裸着。他干脆拍拍肚皮:“是呵,标准无赖,怎么了?” 王倢颓然跌坐椅内,她无奈的看着战喜嘉。陆野是个性子硬,目的性极强的人。 情知在战喜嘉这儿问不出究竟,王倢站起身,准备离去。 战喜嘉一个健步上前,伸手握住她的胳膊:“你想什么呢,失踪五年,以为我还会任你胡作非为吗?” 王倢愕然,大怒道:“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有什么资格管我!” “就凭我是你惟一的男人!”战喜嘉冷颜道。话才出口,脸上结结实实挨一巴掌。战喜嘉闭了闭眼,睁开后,苦笑道:“你依然恨我入骨。”这会他收拾光所有的伪装,低声倾诉:“你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找了你五年,天呐,你不知道这五年我有多痛苦!” “放开我,从始至终我就没喜欢过你!你干嘛要自说自话!” 王倢奋力挣脱。 战喜嘉大力将她拽回,王倢一步没站住,摔倒在他怀里! 情绪过度激动,王倢晕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石春冷冷的盯着沙发上坐着的公安局长。僵持良久,方才发言:“你什么意思?市政府无权干涉公检法行动,你想干什么,只要合法就去做呗!” 公安局长是个精悍男人,这会,他一言不发的盯着石春看,任对方出言讥讽,概不作答。 石春气馁了,良久,抽出一颗玉溪点上,吸了两口才问道:“必须涉及这么多干部?” “有的只是协查,毕竟帐本上有他们的名字,有的还是亲笔签名。”公安局长石头样生硬地回答。 石春暗在肚里骂声“娘的” !赶在换届前y市出现这么一个大乱子,如何收拾!想了半天,终无可奈何,毕竟国法为大,更况五年前的旧帐,与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该抓的抓,该问的问,去吧。若有人问,就说市里知道这事儿。”石春叹口气说道。 公安局长脸色放松,趋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前,又返身回来,看着石春生气的目光,呵呵笑着,迅速拿走桌上那盒刚开封的玉溪。 “哎,你这老小子!”石春阻止不及,只好冲他的背影挥记空拳。 石春一人愁得头大,名单首当其冲即为战喜嘉。这人可是y市首富,每年他的集团仅上缴利税就达数百万元。这么个利税大户如果被捕,可是y市一大损失呢。 他有些头痛,这会根本不想考虑公事。看看下班时间已到,石春嘴边泛起微笑,毕竟这会市里有老友在呢!他拿起电话,拔下王倢的号码。但奇怪的是,任他复拔多少遍,对方手机始终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打电话到宾馆,服务员称王倢出去有一个多小时了。 王倢这会在哪呢,在y市除了自己她还能有什么朋友,以她的性情,断不会回旧单位看望大家,估计发生那件事后,妮子躲还来不及呢,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石春想着想着,渐觉不妥。 他站在桌前,桌上摆着抓捕人员的名单。望着第一人的名字,石春不知怎的,想起五年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夜,事前他所接到的那通关键的电话。石春面色渐灰,他一把抓起外套,飞步向外跑去。 丁秘惊愕的看着他的背影,问别人:“刚才跑出去的是石市长么?” 几个人拥在一起,其中一个叹道:“瞧瞧人家,哪像奔五人士,背影看整个是年方二八的青壮小伙嘛!”“切!”众人对他嗤之以鼻。 石春奔到战喜嘉的“战氏集团”,却发现公安人员早他一步先到。 “人呢?”石春问道,公安局长说道:“刚出去,公司职员说,除他和策划部主任吴广财外还有一个女士。”他看了眼石春,问道:“你怎么来了?” 石春生气的看着他:“怎么,以为我是来告密的?” “哪敢,若那样,一个电话就解决了,何必亲自前来!”公安局长吐了个烟圈说道。 “那你去查吧。看看是不是我通知他逃跑的。”石春扒拉开公安局长,径直进入战喜嘉办公室,没一会,他手里拿着个女人坤包,急切的问职员:“那女的长什么样?” “没看清,听说是老板娘。”一女职员胆怯的小声答道。 “老板娘?”石春一头雾水。 这时,公安局长手中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一个声音传来:报告,发现目标,正向郊外驶去! 众刑警动作利落上车,长鸣而去。石春在后怔了半晌,才醒过神来。 “老板娘?”他摇摇头,启车尾随警车而去。 郊外,陆野与战喜嘉相对伫立。 这是陆野等了五年的时刻,一见战喜嘉站定,即飞脚踹上。战喜嘉一个后纵,轻松躲过,嘴里轻笑出声:“还真是急切呀!陆野你小子是谁呀,夹在我们俩口子中间干嘛,也太不要脸了吧!” “俩口子?”陆野闻言目龇欲裂!拳脚如环,步步紧逼。 渐渐的,战喜嘉有些吃紧,嘴里老实了些,专心与陆野过招。 过了一会儿,战喜嘉掌握了陆野的套路,轻笑出声,心道就这两下还敢跟我玩命! 他心神放松,打得就分外自如,游刃有余间,他仍不忘刺激陆野:“王倢可是我睡过的女人呵,你还要她呀?兄弟穿过的鞋就那么香么?” 陆野大喝一声,腾空而起,这一脚他拼却了全力。 战喜嘉定睛看着来势凶猛的陆野,冷哼一声,身形后退的同时,双手已如鬼魅般抓住陆野脚腕!他两手左右一扭,暗夜但闻“咔”的一声脆响!陆野脚腕竟生生被他双双扭断! 陆野摔落在地,脑际浸出一片汗水,大粒汗珠自额头滚滚而下,他咬紧牙关,硬是未吭一声。 战喜嘉笑看着他,双手合击,叫道:“果然是条汉子,我喜欢!不过,你敢跟我作对,阳寿只能到头了!”他像是惋惜的“啧啧”两声,冲着车里喊:“怎么样,你老公我够强吧,说好的,我赢了就以身相许!” 陆野难以置信的昂起头颅,看到王倢正跌跌撞撞走过来,她身边还跟着个小个男人,獐头鼠目的。近了,陆野看清王倢嘴上糊着透明胶步,双手前绑。他仇恨的扭头骂着战喜嘉:“有能耐对男人使,这样对待女人,真他妈是个杂种!” “小子,你还真有骨气呵。”战喜嘉气急失笑:“都这样了,还敢骂我,舍天下仅你一人呵!不用你讲,我也舍不得对她这样。只是妮子不老实,不得不教训她!” 战喜嘉走到王倢跟前,伸手撕掉王倢嘴上的胶步,冷声道:“他马上要死了,去跟你的老情人道个别吧!” “陆野!” 王倢哭倒在陆野身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倢,不要哭,答应我,不管怎么样,都好好活下去。”陆野双眼血红,哑声安慰着王倢。 战喜嘉看着陆野,后者满脸凄然,紧紧盯着王倢,不舍之态尽显,不由大为不耐:“小子,想什么哪!那是我女人,是我媳妇!还用你安慰吗,只要她肯守本份,老子必会善待她一辈子。”他想了想,讲道:“念你是个汉子,老子不折磨你,给你个干脆的!” 话毕,战喜嘉从腰间拔出个物件,王倢目瞪口呆,那竟是把手枪!她看着战喜嘉把枪口对准陆野的脑袋,按下了保险栓。 突然,暗夜响起一声哀鸣,战喜嘉惊骇的盯着地上。 王倢趴在陆野身上,战喜嘉一阵后怕,才刚他差点开枪! “你干什么?”战喜嘉蹲在紧闭双眼的王倢跟前,怒声喝问。 “疯子,你开枪吧!” 王倢对他不屑一顾。 “王倢,你起开!”陆野急了。 “你给我起来!”战喜嘉狂怒,一把将王倢从地上拖拽了起来,因用力过猛,再加上王倢用力一推,他仰身倒地,手枪摔出数米远。 王倢想都没想,紧爬两步,将手机牢牢握在手里。不远处,吴广财张口结舌看着这一幕,胆小的跑到车后躲了起来。 “离他远点!” 王倢用枪点着战喜嘉,颤抖着命令道。 战喜嘉失笑,他摇摇晃晃站起身:“你脑子秀斗了?我是你老公!” “滚!” 王倢嘶声大喊,这会她再也支撑不住,战喜嘉不停歇的言语刺激,将她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好,我滚!”战喜嘉边说边小心的站起身来,他不死心,还在试图靠近王倢。 暗夜“呯”的一声闷响。石春浑身一栗,对公安局长讲:“在那边,我们快去!”话音未落,人已冲到前面。 石春惊得嘴合拢不住,山坡上,一男子趴卧在地。王倢握着手枪,在她前方,战喜嘉单腿跪在地上,鲜血正自腿中涌出。 石春看到王倢手中的枪口微微上移,他大喊声“不要!” 王倢受惊扭头,看着石春,不由哭叫到:“为什么不要?你不是一直问我五年前发生什么了吗?就是他,就是这个畜牲,他…他….” 王倢哽咽得不能成声,她转而仇恨的看着战喜嘉,后者正忍着疼,嘲弄的看着她。王倢的手不抖了,她沉下心,下定决心般端正了手枪! “我知道。”石春清晰的讲道,王倢诧异的看着他,听他继续讲到:“你虽然没告诉我,可当天晚上我就想到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到吗?” 石春缓缓转向地上的战喜嘉,指着他道:“就是他,就是这个十恶不赦的人,在做手术之前,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马上联系你,说你可能会有危险!” 趁着王倢发呆,石春慢慢走近她:“如果没有他的提醒,我想不到会在那个时候联系你。就凭这,你还要亲手杀了他么?” 石春走到王倢对面,向她伸出手。王倢眼里流着泪,她慢慢将手枪放到石春手中。走到陆野跟前,将他抱在怀里,不出一语。 公安局长走到跪着的战喜嘉跟前,说道:“战喜嘉,跟我们走吧,看来我们有多桩‘业务‘要谈。” “呵呵,哈哈!”战喜嘉狂笑着,公安局长皱了皱眉头,正巧这时,石春将手枪交到公安局长手里,就在他们错手交付之际,战喜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手枪再度夺在手中! “不许动!”散在周围的刑警大喝! 战喜嘉看看四周,缓缓将枪口移至太阳穴处。 他这一举动,周围人都噤了声。个个有如石雕泥塑般。 “你这是何苦?”公安局长狠狠瞪了石春一眼,转脸对战喜嘉讲道:“你罪不至死,况且你还拥有一个大财团。要知道,这一枪下去,就是灰飞烟灭呵!” 石春惊得呆立原地,暗骂自己实在太没经验。他离战喜嘉不过一步远,对方只需伸手,即可轻松将他拉过。很明显,他现在这个方位是最危险的。 因为距离近,石春将战喜嘉的面部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绝望的表情。 战喜嘉还是跪坐姿势,他抬起头望向石春,突然低哑着讲出一句:“石市长,活着很没意思!”他站起身,晃晃悠悠走了几步,笑看众人:“金钱、女人,你们这里哪位有我得到的多?”笑意未待隐褪,战喜嘉已是满脸颓唐:“可我就是觉得没劲,简直太他妈没劲了,没劲透了!”他喃喃自语,手中枪始终垂在身际。 石春看着他,小心开口讲道:“你何必钻牛角尖。” “牛角尖?”战喜嘉闻言一愣,转而,他苦笑道:“是呵,我是在钻牛角尖!那个女人—”他用手指向王倢,说道:“我以为她会是我生存的动力,可……”战喜嘉竟呜呜哭将起来,仿佛伤心难以自制,声音也断断续续:“她还不如不回来,我在她眼里连根草都不如!”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无力,早有二名刑警瞅准机会,扑身上前,将他按倒! 石春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拍了拍战喜嘉肩膀:“长点志气,好好活着。咱大男人离了谁不成呵!”他俯身上前,贴近战喜嘉耳际:“你判不了几年,做个好人,活给她看,给她机会,让她后悔。这才是咱男人该做的事儿!” 战喜嘉灰朦朦的眼神突然一亮,看着石春,后者向他轻点下头,右手不易觉察的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战喜嘉笑了,他看看双手,心中暗道,在他手上丢掉性命的人,岂能计数,可那又怎么样?!他战喜嘉犯得着为过错伤神么,道上的人自有道上的规距!战喜嘉晃晃肩膀,整个人再度邪性十足。满不在乎的跟着刑警踏上警车,临上车前,回头望向王倢,见她正紧紧抱着陆野,等待救护车。他晃了下脑袋,暗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不信,这辈子有我战喜嘉办不成的事儿。” 石春走到王倢跟前,王倢仰头问他:“你刚刚跟他讲了什么,怎么他不寻死了么?” 石春呵呵一笑,道:“每个人在这社会都有用处,毕竟是个有作为的青年,为女人寻死岂不可惜!心病还需心药医,不过,好像你的麻烦将来仍不会少呢!” 王倢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痛惜的看着陆野,陆野面色苍白,已然昏死过去。在救护车呼嘨而至的同时,王倢再度痛哭出声。 第三十六章 陆野笑吟吟的靠在病床上,王倢正低头摆弄花蓝。微风吹过,轻轻拂起她脸际的垂发,配上她脸上正洋溢着的笑容,落在陆野眼中,竟成落凡仙子。他张着嘴,全不顾形象的大作痴呆状。 “想吃什么?” 王倢盯着花,随口问道。 陆野对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很不满意,他孩子似的嘟起嘴。王倢没得到回音,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由失笑。她瞪了陆野一眼,忍着笑向外走去。 “你要上哪?”陆野急叫,“当然买饭,难道这里还有人给咱们送么?” 王倢没有回头。陆野受用的笑了,他比较喜欢王倢称呼中那自自然然的“咱们”,这个归位比较准确,他暗想。 忽然,陆野“唉哟”一声痛呼,已走到门前的王倢快速折身,冲到他的身边:“怎么了?又碰到那儿了?唉呀你,怎么总是这样不小心呢?”她边嗔怪陆野,边急切望向陆野双脚。 陆野得意的笑了,他是故意的。 王倢近在咫尺,闻着那股熟悉的恬甜气息,陆野心中一荡,他伸手抓住王倢。 王倢奇怪的看着他,陆野脸已涨红,出语结巴:“还记得昨天我讲过的话么?” 王倢脸红了,她想挣开陆野,陆野岂能让她如愿。手只死死攥着她的,王倢用力微大,他就显出痛不可当的模样,弄得王倢自责不已,只好老老实实让他握着。 “答应我了?”陆野在王倢脸上搜寻着答案。 王倢别过脸去,没有吭声。 “啊,你这状态,到底什么意思嘛?”陆野不高兴的叫道。其实在他内心早已笃定王倢心系于他,他的自信是有根据有理由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呵,我们说好不提了的!” 王倢有意回避。 “好,不提就不提。反正我是不怕变成老头没人理!”陆野偷偷看着王倢脸色,嘴里开始无赖:“也不知道谁呀,昨天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 王倢好笑的张开嘴,看向他道:“那能说明什么?” “唉呀,你是标准不开窍的傻女人吗?自己喜欢谁难道真的不知道?”陆野得意洋洋的大声嚷嚷。 “小子,别胡说了,那是义气,知道不?” 王倢笑着反驳。 “义气?!”陆野气结,他抬眼看着狠心的女人,奋起反击:“好好,就算是‘义气’吧,不过那一声惨叫也是哥们间能发出的?” 王倢一脸尴尬,低声嘟囔:“什么‘惨 叫’……” 陆野得意地看着理屈词穷的王倢,继续表演:“想想都让人浑身起栗呢!哎—”他正色道:“昨天那小子是让你那一声吓着了吧,要不早开枪了!” “唉呀,你!” 王倢气恨的伸手推搡陆野一下,不顾他的连声惨叫,自己坐在椅子里生闷气。她也说不清那一刻为什么会那般惊骇绝望。 陆野看着她,面色凝重:“怎么,还不知该怎么做么?”稍缓口气,陆野低声道:“已等了你五年,不在乎再等下去。不过,你确定你还……” 陆野说不下去了,他别过头去。 王倢内疚的看着他,嘴张了张,终未出声。 病房门被轻轻叩响,一个小女孩探头进来。陆野喜悦的看着她,热情招呼着:“晓霞,你怎么来了!”孩子怯怯的站在门口,细声细气回答:“是跟妈妈还有…爸爸来的。”孩子吐出“爸爸”两个字,很是迟疑生涩,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陆野惊喜的望向门口,果然李二携妻相跟着走进来。陆野大喜,猛一抬身,牵动脚部,痛得大呼出声!王倢扑过来,心疼得落下眼泪,直嚷道:“小心点嘛!” 陆野回头看着她,心里暖暖的,他拍拍她的脸,笑道:“放心,我硬实着哪!” “什么时候出来的?”陆野笑看战友。 “刚刚。”李二感慨的看着他,所谓“大恩不言谢”。两个男人手紧紧相握,末了,又大力击掌! 李二媳妇将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陆野馋涎欲滴。边大口吞咽,边含糊不清的讲:“看来,还是有女人才叫过日子呵!” “叔叔,那我有婶婶了吗?”晓霞娇滴滴的发问,令陆野双眼放光,抓过孩子就一顿胡乱亲啃,弄得孩子脸上全是油水。 “唉呀,别疯了!” 王倢看不下去了,将孩子搂在怀里,擦抹干净。 “宝宝,你婶婶不要叔叔,怎么办哪?”陆野一脸苦相,给小姑娘出了个难题。 小姑娘冰雪聪明,伸手拉过王倢的手,将她拽到陆野床边,与陆野手握到一起。仰脸天真的说:“阿姨,你们和好吧!我们幼儿园的小朋友生气后,都是这样和好的!” 王倢看着陆野,陆野使了个小阴谋,脸上神情却十分正式诚挚。王倢心中一烫,脸上溢满笑意,她正欲点头,病房门“咣铛”被人推开! 陆野大为气恼,他看向来人,直恨不能将其大卸八块! 司机小吴气喘吁吁,口齿不清的汇报道:“陆总,香港zz公司已经起诉战氏集团!” 平地一声惊雷,满屋人都呆住了。 王倢最先冷静下来,她追问道:“要求赔偿多少?” “是投资的十倍,协议上写好的。”小吴轻声答道。 “十倍?!”按他们的投资额,那将削去战氏集团近一半的资金! 王倢看着陆野,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句话:“有些过了呵!” 陆野闷头琢磨事情,当初他签协议,在拍摄进度这一项里,是要求对方全力保证的。现在随着战喜嘉的入狱,战氏一团乱麻,今早刚对外宣布暂停一切业务。尽管在协议初始,他早已吃准对方将在中期出现混乱,但对这个结果还是微有些吃惊。 王倢突然说道:“我们先帮‘战氏’度过难关吧!” 陆野吃惊的看着他,王倢看着他一脸的冰冷,长叹口气,道:“不要误会,我只为道义!” 陆野火了,他不管不顾的喊道:“你知道你在作什么,在和谁作对么?” “作对?” 王倢莫名其妙,刚停下的拍摄计划立马迅速实施不就可以了么,平白让战氏集团损失资金,数十名职工将因此失业。而这一切归根结底与已有关,王倢怎能坐视不理。 “香港zz公司是妈妈的!”陆野道出实情。 王倢惊得说不出话来!沉默良久,她望向陆野,脸色寒阴得能滴水:“这么讲,战氏毁约,你是直接受益人喽!” “那又怎样?”陆野异常恼怒,他再也忍不了胸中恶气:“怎么连这个男人你也要心疼吗?你心中到底有几个男人?!” 王倢气得晃了一下,待心神平缓下来,才定定望着陆野出声:“你错了,这和‘男人’没关系!” 陆野扭过头去,暗自神伤。 王倢看着他,一字一句慢慢吐出:“但和‘作人’有关系。你这样的心机,说实话,我很害怕!” 陆野闻言一惊,抬头时,病房里已不见王倢。陆野大急,翻身滚落床下,在众人的惊呼中,忍着蚀骨的疼痛,定定望向门口,哪还有半个人影! 王倢奔跑出医院,泪水夺眶而出,她伤心的回望病房。终斩断胸中丝丝缕缕的柔软,顿足而去! 早上,潭东父母喜气洋洋忙里忙外,今天是他们最高兴的日子。儿子喜迎嫁娘,还有比这个更让老人畅怀的嘛! 潭东今天打扮得分外帅气,脸上笑容由衷自然。潭母欣慰在远处看着她的孩子,儿子年过三十方才成婚,虽有些遗憾。但人贵在没有心结。潭母走到儿子身边,伸手替他拽拽后襟。慈祥的笑着。潭东握握母亲肩膀,母子相对微笑,万千内容,尽在不言中。 也此同时,朱艳丽别墅里,两个女人正泪眼相对执手恳谈。 “王倢,你还恨我吗?”李梅儿哽咽难声。 “恨过,曾经非常非常的恨你!” 王倢淡淡的讲,是呵,多年前,如果没有李梅儿那两通电话,家人及潭东怎会任由她深夜不归。努力寻找也许会是另一番结果。 王倢晃晃脑袋,她知道,时至今日,她还是有些不甘心。想了想,她伸手拉过李梅儿的手:“别傻了,我们无法决定很多事情,但愿能够把握住自己。” 李梅儿轻抖了下,是呵,人最重要的是能够把握住自己,她在这方面做的还真是让人汗颜呢! “你就这样放弃?”李梅儿看着王倢,忍不住再度问道。 “那还能怎样?” 王倢平静的说。 “切”李梅儿不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奉‘男守义,女守节’么?你这不是自虐吗?!” “不是的。” 王倢低声讲道, 李梅儿追问:“那是什么,你那么爱他,不再争取一次?” “保持心情也需要能力的。如果没有,何必相扰。” 王倢缓缓吐出这句话。李梅儿听得一头雾水。 “我走了。” 王倢起身告辞,李梅儿送至门前,终忍不住回身哭着跑上楼去。 司机小吴亦步亦趋:“王总,我们去哪?” “你先回宾馆吧,我想自己走走。” 王倢吩咐道,信步走上街头。 时间还不到九点,已是艳阳高照。王倢侧脸感受着家乡的阳光,孩子似的笑了起来。 一列娶亲的车队迎面缓缓驶来,王倢好奇的立在街边观看。家乡迎娶新娘还是老一套,慢行绕城一周。记得母亲讲过,新娘到新郎家经过的路程越长,两人的日子过得就越为长久和顺。 王倢轻轻笑着,好奇的盯着车首,那里坐着一对新人呢。 近了近了,新娘子很漂亮,她旁边的新郞…… 王倢眼前滑过一辆辆装饰喜气的轿车。 她身不由已跟在车尾,一步步走着,忽又奔跑起来,直到扑倒在地。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好心的大妈扶起满身泥土的王倢,痛惜的看着她手上的擦伤。 王倢两眼痴痴呆呆,向老人行个礼,又恍恍惚惚向前走去。 “姑娘,你的手机!”老人在后面喊着,小跑两步追上她。扶着她的肩问:“你家住在哪里,大妈送你回去好吗?” “大妈,我没事。谢谢您。” 王倢微鞠一躬,转身漫步而去。 见她答话,老女人松了口气,对围上来看热闹的人悄声道:“我以为是个傻子哩!嘻嘻。” 傍晚时分,石春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边走边拔打王倢手机,通了后,笑道:“哥们,你托我的事办完了!刚帮‘战氏’集团聘了位经济学博士作总经理。放心,每年的收益,政府代为掌管。他还欠着政府一大笔罚款哪!” “我在机场呢。” 王倢轻声说。 “什么?”石春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他对着手机断喝:“你等着我,我不到不许登机,否则……我处分你!” 王倢看着手机失笑,真是个官僚呵,情急中,还当她是他的小兵么! 看了下手表,登机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从政府大院开到机场,估计需要半小时,看来,自己还是有机会再见到这个大哥哥的。 王倢好整以暇的坐下,随手抽张报纸看了起来。 石春阔步走在侯机大厅,焦急寻找着。 转了一圈,石春看向一身着青色风衣的女子,大步走到她的面前。 女人的视界出现一双男鞋,她向上望去,石春正一脸责难的看着她。 “又想不辞而别?”他的声音难抑怒气。 王倢笑看着他,举举手中的报纸:“上头条了呢,石市长” 石春劈手夺过她手中的省报,毫无风度的扔向一边。继续生气:“什么意思?我不打电话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王倢看着他,心里很难过,她知道五年前自己的不辞而别真正伤过石春的心。 她眼睛红红的,低声说:“抱抱我。” “嗯?”石春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倢看着他,不发一言。 石春看着她的眼睛,再不迟疑,伸手揽过王倢瘦弱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 王倢哭了,在石春的怀里。 “我不是浮萍,却注定无根。”她说。 “你老了,让我照顾你。好吗,大哥哥?” 王倢复又讲道。 石春忍着哽咽,狠狠点着头。 医院里,陆野拿着一张纸,双眼浸血般喝问司机小吴:“她别的什么也没说么?” 陆野的凶狠吓坏了小吴,他重复讲着:“王总就说,让我把这张委托书交给你,说让你全权经营。可将部分收益打入上面写的帐号。”小吴委屈极了,这番话,他都讲了几十遍了,陆野却好像始终没有听懂。 “她去哪了?”陆野绝望的低呼。 小吴眼睛一亮:“陆总,王总不是最爱旅游吗?该不会度假去了吧?” 陆野听了他的提醒一喜,随即脸色就灰暗了—旅游,偌大的世界,得什么时候才能转够哇! 他听见飞机经过的声音,抬起头,看着空中那一个白点,陆野百感交结。 机场外立交桥上,石春点燃颗香烟,随手又掐灭了。有人要守护他的老年,他得多加珍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