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红线三国帝王:祭禋调》 第一章 斉阚之战1 天还没有亮,一片灰黑色,风吹拂着那些殷红的血,在空气里弥散开去的,浓厚的血腥味。总会听到那不知从何处传出的幽幽的哭泣声,凄凉,哀婉,断断续续。 又一个不宁静的清晨。 战争,不分昼夜,没有晨昏。 巡逻的士兵右手高举着火把,左手放在腰间的剑上,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眼眸里满是警惕。那火把燃烧得如此之旺,像是要把整个灰黑色的天空烧亮一般。 营帐里。 男子一身戎装,身姿挺拔,淡紫色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原本英俊的脸由于这几月的亲自出征而消瘦下来。他系好战袍然后右手一扬,转过身来,霸气十足。 “王,准备出发了吗?”如春风般温柔的声音。 一身红色纱衣,她微仰起绝色的脸看向他,淡紫色的眼里,脉脉含情。 “嗯。”他看向她,眼眸里的冰冷被融化,温柔满目,“这是最后一战了。” 她伸出双手理了理他的战袍,“王,虽是最后一战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我明白,琪儿,不要担心。”他看了眼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眉头微皱,“不是说了不要老站着,快坐下。” 她的唇边荡起幸福的笑,一手撑着腰,一手被他扶住,坐在身后的卧椅上。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将近一年,斉琰国国王徴王陛下英勇善战,在战争开始三个月后便带上仅有九岁的王子亲自出征,而那时王后已有一个月的身孕。而令国王没有想到的是王后竟跟随着他来到了战地。 虽然她有了身孕,灵力暂无,但她却从来没有表现过一丝丝的胆怯。她所希望的不过是能每天看见他和王子禇霈的平安的归来。 只要能在他们身边,纵是地狱,她亦不畏惧。 “琪儿,安心等我回来。” 他抚了抚她的青丝,在束住她头发的细红线上印上一个吻。他的手腕上也系上了一根一摸一样的细红线,这两根线是有灵性的,它们可以牵引主人遇到对的人,拥有此线的人,将被牵扯在一起。 “嗯。”她坚定的笑,然后将手轻轻放在腹部上,“臣妾和孩子们等着你胜利归来。” 他点头,转身出了营帐,神情转眼变得严肃不已,全身都散发出慑人的王者之气。 王子禇霈已经准备好一切在营帐外候着。 “霈儿,此战你不要去了。”他声音平缓听不出是喜是怒。 褚霈抬起头仰望着比自己高太多的父王,眼里是迷茫与不安,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照顾好你母后。”“可是,父王……” “霈儿,照顾你的母后是比此战更重要的任务。”他俯下身来,右手放在褚霈的左肩,脸上是难以见到的温和的笑,“你是让我骄傲的儿子,父王相信你可以保护你的母后和即将出生的你的手足。” 褚霈看向自己的父王,淡紫色的眸子闪着坚定的色泽。他右手抚胸弯下腰去,“是,父王。” 徴王轻扣无名指召唤出坐骑,那是一只全身雪白的叫做殊的灵兽,它傲然站立,血红色的双眼,散发出贵族的气息与王者的霸气,它是斉琰国国王的专属坐骑,在战场上也将永远的守护着国王,至死方终。 殊在徴王面前俯下前身,徴王一跃上了殊的背。殊站起身来,血红色的双眼注视着远方,骑上殊的徴王,散发的灵气巧妙的和殊融合在一起,在他周围发散出属于斉琰国特有的淡紫色灵光。徴王抬起右手,看向已着装准备好了的士兵,那似水纹一般的淡紫灵光将他笼罩住,使徴王的神色模糊起来,士兵们屏住呼吸,等待着徴王的命令。 终于徴王抬起的右手迅速的打下,大声道:“出发!” 那浑厚的男声一直被扩散开去,最终被蹄声湮灭。 褚霈抬起头来,看着军队远去的方向,复而看向天空。 那不明不暗的天空已渐渐亮了起来,远处即将被征服的土地看不出有什么波澜,在这样看似平静的日子,将要降临又将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父王……请您一定,胜利归来。 此次战争斉琰国胜利是无疑,在与阚国的的战争中几乎场场得利,阚国不得不连连后退,现在只剩下王宫所在的那一座城了。 王宫依旧是金碧辉煌,华美,庄重却寂静得让人心慌。 天渐渐亮了起来,光线透进来,照亮了独自坐在王位上的阚国国王的身影。他的额头抵在右手上,脸被一大片阴影覆盖,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从昨晚到今天,像座雕像般没有丝毫生气。似乎感受到了那些透进来的光,他微微的叹了声气,然而在这空荡荡的宫殿里声音却显得特别的大,隐隐的,还可以听见一些回声。 天,终于亮了么…… 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神色紧张的半跪到地上,“王,斉琰国的军队已过了南岭,马上就到柳原了!” 阚国国王如未听见一般,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右手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 来人迟迟未听见王的指令,顾不得规矩抬起头来,眼神里的恐慌一览无遗,“王!” 阚国国王终于向他看过来,“纳多将军,柳原还能守多久?” “连连的失利……战士们的士气已经……”纳多将军因战事而憔悴下去的脸庞蒙上一股哀痛之色,“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阚国国王只是看着前方,陷入沉默。 而此刻跪着的人满脸的不安,“王!臣恳请带兵出战,誓死与阚国共存亡!” 国王站起身来,轻轻挥挥手示意纳多将军起身,说:“不了,你保护好王后公主们,可劝说好她们离去了?” “恕末将无能,王后与公主们执意留在宫里!” “纳多将军,我以阚国第七代国王的身份命令你,尽你所能护全王后与公主们。”他双眸收紧,神情庄严又肃穆,“立刻通知前线的将领,我马上与他们会合!” 他低沉的声音在空荡的王宫扩撒开去,说不出的决绝与悲壮。 “由末将去前线吧!王和王后公主们离开!” 国王墓地转头看向他,眼神凛冽,他竟震得微微颤抖。 “可是王……”纳多将军的眼神暗下去,试图最后一次让王改变主意。 阚国国王刚上任不久,年纪轻轻暂无子嗣,又无其余兄弟,他是阚国王室唯一的男人了啊!又因阚国国王身体本就甚弱,所以开战以来一直被群臣劝阻无法带兵出征。 “我不想说第二遍,至少现在阚国还没灭亡,我还是阚国的国王,而你还是阚国的将军,所以,我的命令,你必须执行!” 纳多将军注视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国王,微微有些憔悴的脸上,神色如此决绝,那一身王袍在光的折射下泛起了金色的光,看得他有些恍惚。 纳多将军猛的一叩首,大声说到:“臣定当竭力保护王后与公主们,万死不辞!” 阚王转过身,走出了大殿。 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殿外,花开得格外灿烂。有风拂过,那些娇美的花轻轻的摇摆,叶尖的露珠反射着晨光。 这一切,如此美好。 “纳多将军,你说,这花美不美?”他微俯下身,凝视着一朵浅白的花。 那是一朵看起来格外高洁与清纯的花,恍惚间还可以闻到一股清香。淡淡的,并不浓厚。 “王,末将不明白……为何……”这种时候有赏花的心情。 纳多将军疑惑的看向阚王,那想问的话终究没有问出来。 “阚国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啊……唔……”话未说完突然呕吐出一口鲜血,喷洒在那朵浅白的花上。 “王!”纳多将军疾步上前却被阚王一个手势制止了,于是他只能停在原处担忧的看向眼前年轻的国王,“让末将上战场吧,您的身体……” 阚王背过身去,不让纳多将军看见自己嘴角的血迹,他的目光变得深远,“我是阚国的国王,阚国的一切本就应我来守护,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这片土地上,绝不离开,在我流尽我每一滴鲜血之前,绝不离开!” 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这片土地上…… 在我流尽我每一滴鲜血之前,绝不离开…… 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微微有带病的虚弱,而此刻,在纳多将军眼里,这个平时看起来似乎弱弱的国王,却是如此的强大,那些油然而生的崇拜与敬意湿润了眼眶。 再没有一句话,阚王召唤出坐骑,一股淡绿色的灵光渐渐笼罩住他,然后消失在这空荡华丽的宫殿。 那朵沾上血的花朵,变得格外妖艳,红白相间着,说不出的诡异。 第二章 斉阚之战2 战后的土地渐渐的渗出血红,再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那些呐喊与惨叫一声一声的重叠起来,气势宏大,经久不衰。斉琰国的军队分了两批,一批已经驻扎在半里坡,等待徵王所带军队前来会和,最后一起攻入阚国的都城。 现在距天黑还有两个时辰左右,一天的征战,徵王考虑到战士们均已劳累不堪,于是下令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报——”一个士兵疾步上前,跪倒道“王,营中传信曰:王后难产!” “什么?!”徵王惊得立马站立了起来,“多久了?情况可还好?御医怎么说?” “王后让臣等禀告王,说是不碍事的,但,情况好像……” 士兵偷偷瞄了下徵王,徵王突变的脸色使他不敢把接下来的话再说下去,一个叩首,大声道“王请安心,王后万福,定当母子平安!” 徵王挥挥手,示意让士兵退下,大丈夫应以大局为重,更何况他是君王,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战场,所以纵他有万般想赶回去陪在她身边的心,也只能抑制下去,可是却还是不得不担心得走来走去。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徵王朝天空吐了口气,准备出发。 “报——王,营中传信曰:阚国有一小队战士即将侵入我军大营,主力军均在前线,所以恳请王派一军队回营保护王后与王子!” 徵王的脸瞬间苍白,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该怎么办?赶回去?继续出发?徵王挣扎着,却得不出答案,作为丈夫,他多想赶回妻儿的身边,保护他们;作为一个国王,他又是多么的想亲自征服这片土地,带领千军万马,上阵杀敌。 “王,请赶快下令,晚片刻王后与王子便多一分危险啊!” 看着徵王踌躇不安,徵王的弟弟祌矢上前道“王兄,就让臣弟带领军队前去会和,最后攻下阚都,王嫂难产又遭阚军侵入,此刻肯定是需要你的啊!” “这……”徵王微微皱眉。 “请王兄相信臣弟,这最后一战,即使王兄不亲自带兵上场,胜利也定是最后的结局,不要再犹豫了,无论是前线还是王嫂那边都由不得半点犹豫啊!” 徵王微微用力的拍了下祌矢的肩膀,道“好,我相信你,你现在马上带领军队与前方将领会和,记住,不可乱伤百姓性命,愿意归降者,生!来人,传令下去,第三小队马上跟我回营!” 殊低吼一声,迅速的在徵王面前伏下前身。 殊奋力的奔跑,回响在所有人耳边的只是呼呼的风声,然而徵王却清晰的听见自己剧烈跳动着的紧张的心跳声。他手腕上的红线,随风飘荡起来。 琪儿,等我回来,不要有事,和霈儿好好的等我回来,等我! 阚营。 飞蝗副将不停的来回踱步,不时有士兵传来斉琰国又已攻破哪里的消息,他紧锁着眉头,额头上布满汗珠,那双原本锋利的双眼已是血丝累累。 “啊!”他终于爆发一掌拍在桌上,“难道真是天要亡我阚国吗?!” “报——王已到达军营,请副将速速接迎!” “什么?”飞蝗副将回首,“王来了?” 飞蝗副将整了整衣冠准备出账迎接,营帐却被人掀开,来人已着好戎装,俊朗的脸有着些许苍白,但眼神犀利,全身笼罩着一股淡绿色的灵光。 正是阚王。 “末将恭迎王的驾临。” 飞蝗副将双手作辑正欲半跪下去,阚王伸手扶住了他。 “不必多礼。”阚王轻拂了下衣摆坐到了主将的位置,问“里逸将军呢?” “将军他……”飞蝗副将垂下头去。 阚王皱眉,道“副将请直明,无须担忧,里逸将军现在何处?” 飞蝗副将突然跪了下去,打破了原本寂静的营帐。 “请王恕罪,将军带领一队精英兵绕路去了敌营。” “什么?!”因激动阚王忍不住轻咳了起来,“为何不拦住他?” “是末将无能,但将军说的也不无道理,将军说斉琰国王后王子都在营内,此刻敌军主力都在前线,敌营必疏于防守,斉琰国王子褚霈尚年幼灵力不足,而王后有孕在身,灵力全失,必易擒拿。而,素闻徵王爱妻爱子,则可要挟令其退兵!” 阚王向后一仰,半响没有说话。 飞蝗副将看不到阚王此刻的表情,亦不知如何是好,全身冒着冷汗。 “王,末将认为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此战凶多吉少…这冒死一拼说不定真的会让战争出现转机啊!” “罢了罢了,传令下去,我要带兵出战!” 斉琰国军营。 斉琰国士兵不敌阚国兵队,节节败退,夜幕将至,而援兵还未赶到,士兵们皆感恐慌,眼看敌方兵队就要攻到本营了。 一阵震耳欲聋的蹄声传来,士兵们抬头一看,领头的人驾着浑身雪白的坐骑,全身笼罩着淡紫的灵光。 “王……王!”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王来了,我们有救了!” “兄弟们,上啊!” 顿时斉琰国士兵士气大振,一起冲了上去,和徵王带来的援兵来了个前后夹击,把阚军人马包围住,领头的将士却依旧不慌不急。 “前方的可是里逸将军?”徵王淡淡的问,一双紫眸越发的清亮,“素闻阚国的里逸将军骁勇善战,灵力非凡,可是阁下?” 虽知自己已处在危险之中,但里逸将军脸无半分恐惧之色,双手握牢缰绳,骄傲的抬起下巴,“正是在下。” 闻言,徵王背后的小队队长大声喊道“我王素来爱才,若将军愿意率部下归降,我王海涵,非不怪罪,还将重用!” “住嘴!我里逸岂是贪生怕死,卖主求荣之辈?!”淡绿色的双眸朝那说话之人一瞪,竟让那人真真觉得恐慌,旋即又对自己的部下说“众将听令,若欲归降者,速降,不降者,请与我一起奋战!” 阚国将士闻言都默契的将里逸将军围在中间,齐喊“誓死与阚国、将军共存亡!” 那喊声气势恢宏,又有抛却生死的悲壮。 或许是被这一幕震到,半响,寂静异常。突然“哇”的一声孩啼划过夜空,军营处有着耀眼的紫色灵光。 好强的灵力啊…… 一个丫头从营帐里跑出来,挥舞着双臂大声的喊“王后生了王后生了!是个公主!” 徵王双眸里的欣喜难以隐藏,脸部紧绷着线条也柔和了下来,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刻,里逸将军一个晃眼,在所有人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冲到了军营。徵王眉头紧皱,奋力向前奔去,战争,再次打响。 徵王那双紫色的双眸里,嗜血之色正迅速蔓延着,紧盯着军营,只要有人挡在前方挥剑就杀,他什么都不要管了,此刻他只想在琪儿与他的孩子们身边,保护他们,不让他们受一点伤害,于是,手腕上那根红线被人砍成两半随风飘走了他也不知。 到达军营时,王后已被里逸将军挟持出了营帐,褚霈跟在其后,手里抱着的女婴啼哭不止。王后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汗水打湿的青丝粘在那张绝色的脸上,不想徵王担心,又勉强的朝他笑。 “琪儿……”王后这般模样让徵王心如刀绞,“里逸,赶快放了王后!本王尚且饶你不死,若敢伤她分毫,本王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此次前来已抱必死之心!”里逸轻叩无名指,那淡绿色的灵光化为一把利剑,抵在王后颈上,“徵王,若想换回你的心爱的王后,立即下令退兵,并立下契约有生之年决不侵阚!” 闻言众将士均跪倒在地,求徵王三思。徵王双手握拳,这叫他如何抉择呢?一边是今日战果是牺牲掉了多少人的命换来的啊,若舍弃,必将惹怒众兵众将。但,若不答应他将失去此生挚爱之人。江山美人,不可兼得。 “王,你是斉琰国的王,其次才是臣妾的夫,理应已江山社稷为重,万万不可为了臣妾而……”王后面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未等她说完,里逸开口道“相信徵王看得出,此剑乃我阚国腐尸剑,中此剑者不出片刻便亡,尸体亦会随之消失,任凭你灵力再高也无法救活。” 里逸将剑慢慢的靠向王后,“快说,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看着剑离王后越来越近,徵王再也顾不得将士的劝阻,“好,本王……” “答应”二字未出,便看见王后自己将颈凑到剑上,顿时鲜血涌上来,染红了那淡绿色的剑,然后带着笑意倒了下去。 “母后!”在看到自己母后倒下去的那一刻褚霈大喊,挣脱了王后生下公主后用恢复的一些灵力给自己布下的结界。 在里逸仍在震撼中时,褚霈的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里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沾满了自己鲜血的孩子,他左手抱着女婴,右手控制着剑,淡紫色的灵光因为怒恨变成了深紫色。里逸的嘴边扬起一丝自嘲的笑,“没想到,我里逸竟死在一个小孩手里……” 徵王从殊背上跳下,将王后拥在怀里,颤抖着触摸着她的脸庞,像怕会惊扰到她一般,轻声呢喃“琪儿,琪儿……你不要吓我……” 她脸上是淡淡的笑,鲜血不断的从伤口处涌出,她抬起手想要好好的触摸下他的脸庞,却在半空中又无力的垂下。 徵王连忙握住她的手,泪水环绕住双眼,他轻吻她的手,“琪儿,为什么要这么傻……?失去你,我即使得到整个天下又有什么意义?失去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王,不要哭……你是臣妾心中最伟大,最英勇的王……不,不可以为了臣妾,弃国民于不顾……”她的脸色已苍白如纸,却仍努力的笑着,那鲜血侵入大红的纱衣,变得格外的妖娆艳丽。 我将离去,只希望,留在你记忆里的,是我的笑颜。 “母后!”褚霈跪倒在地,泪流满面,“是儿臣不好,是儿臣没有保护好母后,请父王责罚!” “霈儿,男子汉不要轻易流泪……以后,要保护好妹妹……”她看了眼褚霈手里的婴儿,满眼柔情,最后在眼角化为一滴不易察觉的泪,再次将目光移到徵王身上,发现他手腕的红线已经不见,“王……臣妾希望,可以把臣妾的红线给与公主,算是臣妾身为母后给她唯一的礼物……也希望,将来拾到王红线之人能和她共结良缘……” 身体越来越虚弱,渐渐不听使唤,她好累,好想休息,但她有好多话要说,她怕现在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王……此生能遇见你,并得到王的厚爱……臣妾……已……已不枉此生……” “琪儿,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本王不会让你死的!本王不许你死!” 她想摇头,却发现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突然“砰”的一声,夜空中绽放了一朵绚丽的烟花,美丽夺目,如她嘴角最后的微笑。 这烟花,便是前线传来的胜利的暗号。 “王……臣妾终于等到你……胜利归来……” 王后缓缓的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唇边是浅浅的笑,好像只是入睡了一般,安宁美好。 “母后!”褚霈惊呼。 所有将士齐跪在地,“王请节哀!” 而徵王紧紧拥住怀里的人,双眼眨也不眨,好似只要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不见。王后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最后消失殆尽。留在徵王怀里的,只是那沾满鲜血的红纱衣,那曾束住她青丝的红线,徵王不言语,只是将那红纱衣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那纱衣,还有她的余温。 大家不敢打扰徵王,四周安静下来,唯有小公主的啼哭声不断。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士兵突然上前报告说,徵王的弟弟祌矢在与阚王的战斗中,与阚王一起倒下了。 第三章 请命出宫1 徵王凯旋而归,百姓欢呼相迎,举国上下欢庆三天,而徵王却满脸悲伤之色,眼神哀痛的在王后的衣冠冢处呆了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不接见任何人。但却记着王后逝去前的那般话,自始自终没流过半滴眼泪。 三天后,论功行赏,追封战死的将士,犒赏三军。厚葬王弟祌矢,祌矢王爷早年丧妻,不曾再娶,留下一儿名叫陌霖,徵王将其接入皇宫,与王子褚霈一起习文习武,并继承王爷之位,成为斉琰国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王爷,年仅七岁。 斉琰国开始休养生息,战争所带来的穷困现象开始渐渐被繁荣昌盛取代。王后的逝去让徵王变得不再恋战,他想如果不是自己一直想一统天下发动战争,或许王后就不会死,而天下黎民就不会妻离子散。不顾朝中百臣的反对,徵王执意与各国修好,并下诏不到迫不得已,斉琰国不再参战。 利用王后留下的红线,查出了遗失红线的所在,不知为何,竟只能感应到邬月国王子鄀宸手里的半根,另外半根消失无踪。徵王终于放下心来,这样最好,若是两根均在,必将引起大乱。于是徵王与邬月国定下婚约,待禋兮公主过完十八岁生辰则嫁与鄀宸王子。 禋兮公主一如她的母后,不仅有着更甚于王后倾城倾国的绝色容颜,且聪颖过人,拥有着强大的灵力,讨人喜欢,众人皆宠爱不已。不苟言笑的徵王只有在面对禋兮时,双眼才会变得柔和,唇边带着浅浅的笑,他时常抚着禋兮系在一头如瀑布般乌黑柔顺的青丝上的红线,凝视她的脸庞,目光变得悠远,仿佛是要透过她寻觅到一丝自己所思念的影子。 然而在禋兮十二岁那年,徵王卧病不起,拒绝治疗,脸上却带着笑,他看着哭得一塌糊涂双眼红肿的禋兮,抚着她的头,劝慰道“兮儿不哭,父王不是要离开你们了,父王是要去找你们的母后了,她一个人等了我那么久,一定很伤心寂寞……父王跟母后不会离开你们的……我们会好好的看着你们,过完这美好幸福的一生……” 禋兮只是哭得更加的凶,玉指紧紧抓住徵王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霈儿,霖儿,你们记住……一定要让百姓免遭战争之苦,也要好好的保护兮儿……”徵王的眼神开始涣散,木然的看向空中,旋即莞尔一笑,“琪儿,让你久等了……” 在一片惊呼声中,徵王安详的闭上了双眼。华丽而明亮的宫殿,渗出一股哀伤。 王子褚霈继位,唤为微王。微王褚霈二十有一,容貌俊朗,勇猛健壮,无论是徵王逝世时还是葬礼时,都不见他双眼有过湿润。 但,只要有仔细看过他眼睛者,都可以感受到那紫眸里的悲痛。 他一直记着母后的话,不要轻易流泪。 刚刚继位,异常的忙,褚霈根本没有时间去安抚关心自己那心爱的妹妹禋兮。 陌霖轻轻的拥住哭泣不止的禋兮,轻声哄着“兮儿乖,不要再哭了,陌霖哥哥和你的王兄会永远在兮儿身边的,兮儿不要再难过了。” 陌霖觉得禋兮的泪搅得他心里生疼生疼的。 禋兮扬起头,那一双美丽的紫眸蓄满了一汪泉水,不小心便划过了白皙的脸。 再大的悲痛也终将被岁月泯灭,一年后的斉琰国王宫再次有了禋兮公主那银铃般的笑声。十三岁的禋兮有着孩童般清澈干净的眼睛,标致的身段,一头如墨的青丝垂至柳腰,肤如凝脂,面如白玉,朱唇总是扬成好看的弧度。喜欢站在阳光下,伸出纤纤玉指遮挡在那水灵的大眼睛上方,看着阳光透过指间,如小扇子一般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好似笼着一个美好的梦。 禋兮的美悄无声息的蔓延着,初见其容貌着无不惊艳失神。 天下第一美人:禋兮公主。 怡宁宫。 如烟熟练的为禋兮梳妆,手里的木梳一下一下理顺禋兮的青丝,动作却比平常缓慢了许多。 “还没梳理好?”禋兮看着铜镜里的如烟,有着异于平日的神色,禋兮轻声问“如烟姨,你怎么了?” 如烟微微摇头,放下木梳,禋兮回过头,一双巧目疑惑的看着她。 “公主,你真美。”如烟扬起唇角,漆黑的双眼看向禋兮,不舍目光停留在禋兮的脸庞,久久不曾离去。 为什么如烟姨突然这样?禋兮虽然不解却微微一笑,“那是因为有如烟姨的巧手为我梳妆啊。” 如烟轻抚着禋兮的发,就如一个慈母一般,半响终于开口“公主,这是如烟最后一次替公主梳妆了。” “为什么?”禋兮惊得站了起来,双手紧握住如烟的手,“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我道歉,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禋兮一出生就失去了自己的母后,对于母后没有丝毫记忆,她所知道的关于她母后的点滴多半来源于如烟姨与自己的王兄,她也曾问过徵王,但每当她问起,徵王的双眼便暗下来,不再说话。而有记忆以来如烟姨就把自己抱在怀里,轻声哄着,所以对于禋兮来说,如烟就如自己的母亲。 “不,公主,不是你的原因。”如烟反握住禋兮的手,“只是如烟想家了,想回家了。” “家?王宫不就是如烟姨的家吗?” 如烟摇头,双眼氤氤氲氲,陷入回忆,“如烟只是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我的家在越城的清水镇。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双双辞世了,那时候战争不断,先王取胜携王后回宫时路过清水镇,在我快要饿死之际巧遇王后,承蒙王后垂怜带入王宫成为贴身婢女伺候左右,拥有不变的年轻容颜,高出普通人的寿命。” 入王宫者皆会赐予其一丝灵力,令其容颜不改,增缓寿命。 如烟唇边有着柔和的笑,好似笼罩在一个甜蜜的梦里,令禋兮不忍打扰。 “最近总是梦到故乡那大片大片红艳艳的杜鹃花,梦到那清澈见底的小溪,梦到家门前和父亲一起种的小树,我好想回去看看。” “宫里有清澈见底的湖,杜鹃花我也可以让人种满怡宁宫,我们可以再重新种一棵树,如烟姨你不要走好不好?我舍不得。” “公主,你可知在宫里寿命不同于普通人?普通人渡过十年的日子,只相当于你长大一岁之久。如烟入宫将近二十年之久,而对家乡的人来说已过去快两百年了,我父母的坟,想必已被杂草淹没。” 在各国,与王室相关者,皆有灵力,而有灵力者,年龄的计算与普通人不同。有灵力者聚集在一起,随时等待着,为王效力。而普通人寿命相比而言很是短暂,分散在全国各地,安安乐乐的过日子,他们只需要记着他们的王是谁,绝大部分人甚至不曾见过王室的人,便已亡去。 想起父母,如烟的语调渐渐哀伤了起来,禋兮看着她,紫眸蒙上一层水雾。 如烟双膝跪地,垂下头不再看那双会让她动摇的双眼,语气坚定,“如烟从未向公主请求过什么,只是这次求公主成全,如烟愿舍弃那一丝灵气,同普通人一样让容颜随岁月老去,生命短暂如瞬!” 然而半响依旧没有听见禋兮的回答,如烟将头叩向地面,愈加大声道“望公主成全!” 禋兮沉默了片刻,将如烟扶了起来,“好,我会要王兄放你出宫。” 要不要放如烟出宫禋兮是有过犹豫的,十五年来相处,禋兮对她的感情与依赖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只是那句“我父母的坟,想必已被杂草淹没”触动了禋兮的心弦,顿时想到了自己未曾蒙面的母后,还有已逝去的父王,对父母的牵挂与思念,又岂会被其他东西所替代。 未等如烟答话,禋兮转过身,朱唇轻启“不过,我要与你同去,宫中生活无趣,王兄登基以来陪我的时间甚少,我想去宫外看看,听陌霖哥哥说觉得宫外热闹非凡又新鲜有趣。” “公主三思,王是不会同意的……” 未等如烟说完禋兮已向大殿走去,如烟叹了口气,追随在后。 第四章 请命出宫2 大殿华丽而肃穆,早朝已过,璀璨辉煌的宫殿只有坐在王座上的微王褚霈与立于殿前的陌霖王爷,不免觉得有些空荡。 不用向前看就知来人是谁,能够自由出入大殿且从不需通报的人,整个斉琰国便只禋兮公主一人。 “王兄,我要出宫!”径直走到王座前,竟忘记了行礼。 褚霈眉头轻蹙,责备道:“胡闹!我跟陌霖正讨论要事,兮儿赶快退下。” “如烟姨要回故乡去,我已经准许了。”以禋兮在斉琰国的地位,放一人出宫不是难事,禋兮挽住褚霈的手臂,撒娇道:“听说那里很美很美,我想去看看,王兄最最最好了,最最最疼禋兮了,答应我嘛。” 褚霈的眉头越皱越深,别过头不去看她期待的表情,怕自己一个不忍答应了她,“兮儿,我答应过父王母后要好好保护你,宫外不比宫里,人心险恶,你若出个什么意外,你叫我如何向父王母后交代?” “我有能力保护自己!”禋兮一出生便有非凡的灵力,加上从小的培养,不要说普通人,便是一般的高手也很难伤她分毫,“要不然你让陌霖哥哥陪我去可以了吧?” “不可,陌霖近来要出使圣奜国。” 禋兮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陌霖,但陌霖出色的容颜染上一层无奈之色,朝她耸了耸肩膀。 “哼,借口!”禋兮嘟起小嘴,眼眸里的希望之光被泯灭转眼又被委屈点燃,“骗子,你们曾说过只要我想要的,你们都会答应我的,我现在只不过是要出宫,要一点自由,你们都不肯应允,我再也不相信你们了!” 禋兮提起裙摆,消失在二人视线里。 偌大的宫殿里,微王褚霈与陌霖王爷很默契的摇了摇头。 褚霈叹了口气,略显疲惫的面容上涂抹上了些许心疼之色,怔怔的看着前方,好似还可以见到一丝离去人儿的影子,“兮儿……十五了呢……再过三年也要出嫁了,也该找个机会告诉她,让她收收性子,准备嫁人。” “王兄,臣弟认为,依兮儿的个性怕是不会接受的,现在告诉她不妥。”陌霖微垂头,眼神里的惆怅明晃晃的,映在了光滑如镜的水晶地板上。 只有三年了么…… “罢了,让她出宫玩玩吧,以后贵为一国之母,就不能这般任性了。”褚霈摇摇头,收回目光,看向陌霖,“好了,说正事,刚刚讲到哪了?” 陌霖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坐在王座上的微王,穿着霸气的王服,金丝闪闪,泛着孤寂的冷光,陌霖觉得胸口有股异样的感觉,“王兄,真的要这样?” “为什么不呢?”褚霈的双眼变得迷离,唇角忽然扬了起来,笑得意味不明,连声音也变得飘渺,“我可是,斉琰国的王啊……” 候在殿外的如烟一见禋兮匆匆走出来的表情便什么都明白了,禋兮要求出宫并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每凡涉及这个问题,无论褚霈再怎么宠爱她,也会一口否决。 禋兮赏赐了如烟很多的金银财宝,然后令其留在怡宁宫打理行李,自己出了怡宁宫。禋兮不悦的表情令如烟打消了拒绝这些赏赐的念头,不忍再去看禋兮的背影,她亦舍不得禋兮,只是她不能不走啊……那个无意中知晓的秘密……。 人总要割舍掉一部分东西,才能得到另一样东西。 禋兮去了小时候与褚霈以及陌霖练习法术的院子,那是斉琰王宫最偏僻安静的地方,那里设有结界,只有王室血脉或经王的允许才可以进入。 院子的东北角有一棵百年大树,许是因他们在此练功吸入了些许灵力,大树长得异常的快,繁密的枝干交错着,不停的向上生长着,仿佛就要刺入苍穹一般。 禋兮闭目,双手的食指相抵,默念术语,旋即一阵淡紫的灵光笼着着她,灵光流动扬起了她的青丝,缓缓的托起她置于离大树顶端不远的粗壮枝干上。 小时候她常常这样坐在树干上,俯视着在下面练习法术的王兄与陌霖哥哥,她的王兄总是会担心的看着她说:“兮儿,不要淘气,快快下来,摔着了怎么办?”而陌霖哥哥会宠溺的看着她说:“兮儿,不要怕,你若摔下了陌霖哥哥定会接住你,陌霖哥哥会好好保护兮儿的。”那时候她会满意的晃晃自己的双腿,笑声如银铃一般悦耳。 再后来,她的王兄成年后便开始帮父王处理国事,渐渐忙了起来,陌霖哥哥便会和她一起坐在树干上。大树很高,坐在树干上视线将不会被宫墙所档,然后她会好奇的看着宫外之景,认真的听陌霖哥哥讲宫外的趣事。 出宫的想法一次次被微王否决后,禋兮也想过偷偷溜出去,但没有微王的允许,她是过不了王宫外的结界的,想着想着,不免就难过了起来。 宫外的建筑物看起来低矮而模糊,视线里是密密麻麻的黑点,禋兮的双眼变得黯淡。 难道自己永远只可以这么远的观看着外面的世界么…… 一股淡淡的花香在禋兮的鼻间弥散着,四周开始飘落着粉红色的花瓣,飘落在她的发上,停留在她的百褶月裙上。有一层淡淡的光从禋兮身上晕染开去,增添了几分朦胧感,被光芒与花瓣围着的禋兮,美丽不可方物。 幻术,樱花舞。 禋兮别过头,不看已经坐到她旁边树干的人,从小时候开始,只要自己不开心,陌霖便会使用幻术,变出这似梦境一般的樱花舞,那画面太过美好,总可以令禋兮忘却掉那些不愉快的。 “还不高兴?”陌霖凝视着禋兮的侧脸,问得小心翼翼。 禋兮纹丝不动,沉默不语。 陌霖又靠近了禋兮几分,想要看看她此刻的表情,试探着问:“真的生气了?” 禋兮终于将头转过来,却也不看他,只是微微颔首。陌霖见到她如此可爱的举动,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如玉的脸庞上有着其他人不曾见过的笑颜,只是禋兮从未察觉。 “笑什么?”禋兮愤怒的瞪向他,怒气被陌霖脸上的笑容驱散,想起上午的事又赌气的问道:“骗子,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洗涮王兄与我的‘骗子’之称。” “哼!”禋兮稍稍抬起下巴,满脸质疑,“王兄大骗子骗我说你近来要出使圣奜国,而你这个小骗子配合王兄一起骗我。” 陌霖扬起手,飘落的花瓣变得更加的多,那淡淡的花香混合着禋兮淡淡的体香,形成一股清雅的香味,萦绕在陌霖心间,“没有骗你,上午我们就一直在讨论我出使圣奜国的事情。” “去圣奜国干什么?” “提亲。” “提亲?”禋兮睁大双眼,浅紫色的眸子因过度惊讶变成深紫色,“你终于开窍要立王妃了?” 陌霖王爷已经二十一岁了,无论相貌人品才华均无话可说,然不知为何却迟迟不曾立妃,世人议论纷纷,他却只是笑笑说:“既然夫人只能娶一个,自然是要等到心仪之人。”各个国家,除去国王因需多为王室开枝散叶,可立一后,纳三妃外,其余人等均为一夫一妻,若男子有意再娶须得女子同意。 陌霖轻拍了下禋兮的头,“傻丫头,圣奜国的公主自然是要嫁与王,成为我们斉琰国的王后。” “那公主长得漂亮吗?她善良吗?喜欢王兄吗?王兄喜欢她……” “好了好了,不要再问了。”陌霖伸手捻过一片落于禋兮发上的花瓣,打断了她绵绵不绝的问题,“我来是为了告诉你,王兄已经同意你出宫了。” 陌霖怎么忍心告诉她,她的王兄娶圣奜国的公主只是身为国王的一个责任,与喜欢不喜欢无关呢。这样的婚姻只是为了维系两国的和平,就如徵王所说的一样,要让百姓免遭战争之苦,他又怎么忍心告诉她,三年后,她也将嫁给素未蒙面的邬月国王子,哦不,现在应该说是邬月国国王鄀宸,完成一段与喜欢无关的婚姻。 “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王兄跟你最最疼我了!” 禋兮激动的向陌霖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对她这突如其来的行为陌霖并未做准备,不由得向后倒去。意识到从树干上掉下来后的禋兮紧紧的环住陌霖的脖子,陌霖一只手立马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凝聚灵力,淡紫色的灵光在他们身旁围绕,他们缓缓的降下来,空中依旧飘舞着粉红色花瓣。 陌霖专注的看着怀里的人,一双灵动清澈的大眼睛闭了起来,那微卷着的长睫毛不安的颤抖着,陌霖有些情不自禁的吻上了禋兮光洁的额头,终于安全到达地面。 “呃……没事了,兮儿。”他侧过头,不去看她脸上的表情。 禋兮并未在意这个吻,毕竟从小她的父王王兄和陌霖哥哥都很喜欢亲吻她的额头,那只是宠爱的表示,这个吻里包含着的其他感情,只怕禋兮这一生都无法明了。 想到自己可以出宫,禋兮嫣然一笑,刹那,一地的粉红色花瓣,皆黯然失色。 依旧给了陌霖一个大大的拥抱,就如儿时一般,禋兮在陌霖怀里蹭了蹭,“陌霖哥哥,谢谢你哦。” 被抱住的陌霖,身体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下,复而恢复平静,“我说过会保护兮儿的啊,我不是骗子吧?” 禋兮浅浅的笑着,陌霖拉过她的手,向院子外走去,身后铺满地面的花瓣,闪过一丝白光,随即被风拂起,在空中舞动旋转,然后消失在空气里。 第五章 请命出宫3 院外。 一黑衣女子傲然挺立,身材高挑,面色冷峻,一头青丝向上挽起,梳成一个简单发髻,置于右胸前,露出光洁的脖颈。紧身的黑衣描绘出她完美的曲线,只是她的四周仿佛笼罩着一层冷漠的气息,俨然一副拒绝他人接近的模样。 禋兮惊讶的看向几步外的女子,比自己要高出半个头,虽只看到侧面,却也可以肯定是个标致的人儿。皮肤异常白皙,带点病态的美,似是不曾照过阳光一般。 冷美人么…… 不出半秒便察觉到有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她转过身,右手捂住左胸,单膝跪地,“魅影见过王爷,见过公主。” 声音一如其人,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温度。 “起身吧。”陌霖指了指魅影复而看向禋兮,轻声道:“兮儿,这是我与王兄为你挑的随从,不可拒绝,这也是准许你出宫的条件之一。” 禋兮不喜欢别人伺候她,这也是为何她一个公主婢女却只如烟一个的原因。禋兮叹了口气,微启朱唇,齿如含贝,“那条件之二是?” “不得以真面目示人,须用面纱半遮脸面,不得和陌生人等接触,亦不要轻易相信他人所言。”禋兮此刻的表情早在陌霖意料之中,柳眉轻蹙,嘟起丹唇,“兮儿,这都是为你了好,人心叵测,在宫里有王兄与陌霖哥哥会替你处理好一切,而宫外,大家不知你公主的身份,即使知道也可能会引起歪思。” 陌霖凝视着禋兮绝色的脸庞,她太过美丽,若让人见其面貌,必会引起麻烦的,再然后……其实自己心里是不想有别人见到她的吧?陌霖想着,不自觉的扬起一丝苦笑。 明明知道得不到,却仍在奢望着,那感情悄悄蔓延,自己亦无法阻止。 禋兮乖巧的点点头,目光转移至魅影身上,好奇的打量,但魅影一直垂着头。 “魅影。”陌霖唤道:“从此刻起,公主的安危由你负责,好好保护公主,是你一生的任务。” 魅影双手作辑,再次单膝跪地,动作干净利索,“魅影遵命!” 陌霖颔首,复而对禋兮嘱咐道:“我要为出使圣奜国做准备了,你早些回怡宁宫,好好吃饭。” 他怎么知道自己没有用午膳?禋兮心虚的低下头,视线被地面填满。 陌霖笑了笑,拍拍禋兮的头,唤了声他的贴身侍卫,转身离去。 那温柔的笑容落入偷偷抬起头来的魅影眼里,那笑容有如春风抚过一般,魅影觉得,整个世界顿时春暖花开。十二年的相处,能够见到陌霖的机会不仅少得可怜,就连他的笑亦是从未见过。原来他笑起来如此好看,呵,这样的笑容,这一生他永远不可能对自己绽放吧…… 魅影神情变得恍惚,禋兮上前,伸出手扶她起来,“魅影姐姐,快快起来吧。” 魅影回过神来,此情此景令她禁不住想起了十二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亦是这样扶起奄奄一息的自己,轻声问:你可愿意跟随我?那个时候魅影六岁,她全身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些疼痛没能使她落泪,而他这一扶竟使她双眼变得模糊。她带着孩子的无助望着他,努力的点头,这一望,便将他的模样深深的烙在了自己心里,纵是一生,亦无法忘却。 不着痕迹的避开那双手,恭敬道:“谢公主,魅影不过区区婢女,岂敢让公主称‘姐姐’二字。” 禋兮的手僵在半空中,却又不死心的再次说道:“魅影姐姐不必拘于宫中礼规,我从未将魅影姐姐当作……” “请公主直呼魅影的名字,勿再折煞魅影!”‘砰’的一声,未等禋兮说完,魅影再次跪倒在地,语气坚定。 禋兮只觉得魅影那冰冷的气息愈加浓烈了起来,无奈的放下手,却依然友好的笑了笑,“嗯,魅影,起身吧,回怡宁宫,我饿了。” 魅影紧跟其后,眼神黯淡,天下第一美人,禋兮公主,果然名不虚传,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入他的心,才能让他笑得如此温柔吧。 那碎了一地的失望,不知道是谁的,铺满了地面,折射着阳光,不知道多久才能被抚平,亦不知该用何抚平。 第六章 越城清水 直至出宫禋兮都未再见过微王,只是微王曾令人传旨说,此行三个月内必须回宫,且须毫发无损的回来,否则,以后别想再出宫。那隐藏在旨意里的宠爱禋兮怎会察觉不出来,戴好面纱,欢喜的上了马车。 一路上禋兮总是忍不住撩开车帘,好奇的打量着这陌生的一切,忘却了在车上颠簸的辛苦。很多时候她总想下车去瞧瞧看看,但总会被魅影与如烟阻止,她那双紫眸将会暴露出她的身份。普通的人双眼是黑色的,只有王室的人或在普通人家出生,但一出生便拥有灵力的人,眼眸将是紫色的。 在斉琰国,紫眸,是身份高贵的象征。 要劝服如烟并不难,但禋兮总是无法劝服魅影,每每当魅影跪倒在她面前,口吻坚定的说:“若公主执意如此,请杀了魅影,魅影也算无愧于王!”不忍是禋兮的软肋,她只好嘟起在面纱下的小嘴,安静的坐回车上,不再说话,如烟捂着嘴,带笑的看着她。 半个月后,终于到达了越城清水镇。 如烟的喜悦溢于言表,回家的路如此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她坐在马车外观看着,街道依旧如此的熟悉,但故人不再,放眼看过去,都是些陌生的脸孔。 她怎么忘了呢?她与故人所相差的那些岁月。那小时候与她一起玩耍的伙伴,那在她父母双亡后照顾过她的邻人,只怕早已化作了一抔黄土。 在没有人的小道上,魅影总算肯禋兮下马车走走。如烟一路小跑着,最后在一所破旧的木房子前停下来,她抱着门前那棵一个人已无法拥住的大树,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如烟姨,你怎么了?”很少有见过如烟落泪,禋兮轻轻拍着如烟的肩膀,试图模仿以前自己哭泣时她安慰自己时候的样子,“不哭不哭,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如烟仰起头,记忆里那棵小小的树,如今已这般的高大挺拔,树叶郁郁葱葱的,每一个树叶间的缝隙,都好似是岁月的缝隙,回忆汹涌而来,化作沉甸甸的泪水,洗涮着脸庞。 “这是我和父亲一起种的小树……”闭上眼,紧紧的拥住它,好像在父亲怀里一样。 禋兮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安慰人她一直就不擅长。 半响,如烟松开大树,擦干眼泪,走进木屋里。房子并不大,一间大的卧室被一块大木板分成了两间,其次还有一间小的厅房,一间小小的厨房。 在一片‘吱呀’声中木门被轻轻的推开,浓厚的尘土气息扑鼻而来,屋内摆设简单,略显空荡,陈旧的家具上有一层厚厚的灰,不起眼的角落里有着蜘蛛网。如烟深深的呼吸,目光在屋内移动,手小心翼翼的抚在家具上,“公主,你闻到了么?” 那浓厚的尘土气息与霉味混合在一起,禋兮觉得有些呛人,袖子轻掩住鼻子,“你是指尘土味?” “不……”如烟摇头,回过头来看着禋兮,“公主……是家的气息啊……” 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如烟贪婪的呼吸着空气,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半喜半忧。 是家啊…… 我回来了……而你们……在哪呢……? 事过境迁,物是人非。 “只怕得委屈公主在这简陋的屋子里住上些时日了。”如烟欠了欠身子,恭敬的颔首,“若住镇上的客栈只怕行为不便也将引起他人的注意,这屋子老旧,望公主不要嫌弃。 “什么公主不公主,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婢女了,以后直接叫我禋兮就可以了。”禋兮连忙扶起如烟,解下面纱,“哪有委屈,有住的地方便可以了。” 如烟闻言竟一下跪了下去,“公主可是在责怪如烟出宫返家?只要如烟还活着,公主就永远是如烟的主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禋兮无奈的叹了口气,再次将她扶起来,“算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禋兮这样一说如烟才肯起来,从行李里拿出一套旧衣裳,撕成几块作为抹布,准备清扫房子。 “今日公主还未曾进食,你快去镇上买些吃的,并准备好这些日子的食物。”魅影夺过如烟手里的抹布,语气依旧淡淡的,“清扫交给我吧。” “嘻,那我跟如烟姨一起去吧,魅影你好好打扫哦。”禋兮立马挽上如烟的手,看见魅影轻蹙的眉头,这些日子的相处禋兮已经可以从她冷漠的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她情绪的波动。禋兮马上戴好面纱,“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魅影右手捂住左胸,单膝跪地,“若公主执意如此,请杀了……” “好好好,我不去了不去了!”未等魅影说完,禋兮松开如烟的手,愤愤的坐回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开始在心里埋怨起微王褚霈与陌霖,这哪是来保护她的,这明明是代替他们来限制自己的。 魅影垂着头,唇边扬起一丝禋兮无法察觉的微笑。 第七章 竹林生情1 这几天禋兮都过得很开心,虽然住的是简陋的房子,睡的床是硬硬的木板,吃的也不是山珍海味,但她觉得快乐,这种快乐是在王宫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的,日子过得简单,没有束缚,若不是如烟与魅影在没有人的地方依旧称她为‘公主’的话,她早就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斉琰国的公主了。 这里的天空是湛蓝湛蓝的,偶尔有几朵薄得如雾的云,漂浮在天空中。禋兮喜欢在那清澈见底的小溪中玩耍,溪水冰冰凉凉的,可以驱除心底的燥热。 只是可惜那大片大片的红艳艳的杜鹃花禋兮无缘见到,如烟从镇上回来告诉她们,林子西面的那片竹林,从很久很久以前起,便成了魔林,进去了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自此那便成为了清水镇的禁地,再也没有人涉足过。 而那杜鹃花盛开的地方,在那竹林之中。 那日午饭过后,禋兮一如往常的进行午睡,佯装已经睡着,随后就听见魅影离开的脚步声。这些日子禋兮每天都会午睡,一个时辰后醒来魅影往往仍守在门边。后来随意的问了问如烟自己睡了以后魅影在干什么,如烟回答说每当确定禋兮睡着后,魅影便到了林子里练习术法,在禋兮快要醒来时她才回来。 怕会遇见陌生人,禋兮依旧戴好面纱,离开木屋,来到竹林。 竹林上方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禋兮皱了皱眉,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结界?抱着好奇踏入竹林,才知道这种结界并没有将竹林与外界隔离,只是普通人走进去,会被迷惑,怎么走也走不出幻影,最后将活活的饿死在这竹林里。 这里的竹子生长茂盛,遮盖了大半阳光,一股阴凉之气袭来,禋兮抚了抚臂膀,好一会才适应了里面的温度。 这里出奇的静,就连鸟叫声也没有,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耳边回荡。再往前走了一小会,发现几具骷髅,许是误入了竹林的人,活活饿死在这,肉身已经腐烂,只剩下森森白骨。禋兮紧抿着唇,怜意油然而生,死在这灵魂何以安息?而寻不到他们的亲人一生必定遗憾与悲痛。 禋兮继续往前走,想将所有的尸体寻找出来,再叫魅影一同来将他们好好安葬。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首悠扬的曲子,透着丝丝忧伤与寂寞,只是听不出是何种乐器所奏,禋兮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不久,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竹屋,一青衣男子慵懒的半躺在竹榻上,右手捏着竹叶置于那两片好看的薄薄的唇之间,看着渐渐走近的禋兮,移开右手,声音戛然而止。 高挺立体的鼻子,目若朗星,又似夜一般深邃,俊朗的眉毛,下颚有着完美的线条。久居在这竹林,被阳光照射的少,皮肤似女孩子一般白皙,但他的五官,他面部的轮廓,又将男子的阳刚渗透无遗。整体看来,说不出的倜傥与优雅。 禋兮见他的眼眸与普通人一样是黑色,误以为他也是迷失在这结界里的人,止步于屋前,问:“怎么不吹了?很好听呢。” 男子看向她,那双灵动带笑的紫眸露在面纱外,有微风拂来,轻扬起她的面纱,若隐若现的朱唇,扬成好看的弧度。 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并不回答,禋兮又问:“你是不是迷路了,走不出去?来,不要怕,我会带你回家的哦。” 来…… 不要怕…… 我会带你回家…… 这一句话,让那原本已如止水一般的心再次泛起了涟漪,家?他哪里还有家,又要怎么回呢? 已弄不清楚困在这有多少年了,从六岁那年开始,师傅将他锁住这结界里,又在他的身体周围布下结界,前者只是会让普通人踏入便迷失,后者只是会让自己隐藏起来,不是灵力高深着看不到自己,更别说普通人了。原本两种困不住自己的结界,但一旦相接触便会被弹回来,小时候自己曾试着逃出去,但每次都是徒劳,渐渐的自己也就放弃了。 自从师傅说他现在实力已在他师傅之上后,便不再出现在竹林里,在这寂静的牢笼里已记不得有多久没听到声音了。 这声音,是如此悦耳。 他朝禋兮勾勾手指,终于开口:“你过来。” 他的声音好像滚动木珠时所发出的,低沉,悦耳。 如受到蛊惑一般,禋兮缓缓的靠近,一边打量着他好看的容颜,一边问:“怎么了?” 他伸出修长的手,扣住禋兮的手腕,稍稍用力的拉向自己,没有反应过来的禋兮一下子跌倒在他的怀里。他一把扯下她的面纱,禋兮绝美的脸暴露在他的目光下,那双灵动美丽的紫眸里闪过一丝狼狈,如玉的脸上因恼怒和与陌生男子的接触泛起了潮红。 比想象中的还要美啊……他那不易察觉的震惊在转眼便化作了唇边玩味的笑。 第八章 竹林生情2 他伸出修长的手,扣住禋兮的手腕,稍稍用力的拉向自己,没有反应过来的禋兮一下子跌倒在他的怀里。他一把扯下她的面纱,禋兮绝美的脸暴露在他的目光下,那双灵动美丽的紫眸里闪过一丝狼狈,如玉的脸上因恼怒和与陌生男子的接触泛起了潮红。 比想象中的还要美啊……他那不易察觉的震惊在转眼便化作了唇边玩味的笑。 “干什么啊?!”禋兮挣扎着从他怀里起来,不满的嘟起朱唇,“你这人怎么这样?!” “扯平了。”那玩味的笑在他唇边肆染开来,“你见过我的容貌,我自然也要知道你的样子,这样才公平。” 他的笑,如在荆棘中怒放的玫瑰,妖娆,却美丽不可方物。 禋兮有些懊恼的咬住自己的下唇,长而卷的睫毛如两把小扇子,不住的眨着眨着,他看着看着,整颗心都柔软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呃……你可以叫我小兮,或者兮儿……”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那样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澄澈的紫眸看着他,“那么……你呢?你叫什么?” 并没有回答,他轻声的念着她的名字,“兮儿么……”。紫色的双眸,又可以轻易的出入这结界,必不是普通人,只是,她为何会到这里来? “喂——你要告诉我你叫什么!不然不公平!” 她还真会现学现卖,他差点就笑出声来,眼眸里有着淡淡的温柔,“渊井罹。” 禋兮满意的点头,上前牵住他的手,笑靥如花,“来,井罹,跟着我走你就不会迷路了,我带你回家。” 渊井罹冰凉冰凉的大手被禋兮温暖的小手牵住,一阵阵暖意,那一刻他竟有些沉迷。 “家?”冰冷的手从禋兮的掌中抽出,撑在身后的竹榻上,他看着她,唇角的弧度渐渐扩大,“这里就是我的家啊……” 他笑得更加妖艳迷人,但禋兮竟看到了几分悲伤与自嘲,渊井罹氤氲的双眼拉扯着她的心脏,她觉得生疼生疼的。 “怎么可能?你为什么要住在这?”禋兮在他旁边坐下,寒冷的气息立刻侵入身体,这竹林里的一切都是这般的冷,难怪他的手冰凉得没有丝毫温度。禋兮再次将他的手牵住,两只手把他冰凉的手捂在中间,樱唇靠近,朝他的手哈哈气,再用手搓揉,“这是陌霖哥哥教我的,真的会暖和很多。” 渊井罹身子微颤,但却没有再将手抽出,而是将另一只手伸到禋兮面前,懒洋洋开口道:“是暖和好多了,这只手也替我暖暖吧。” 他发现自己竟有些喜欢这种感觉,暖暖的,好像一点一点的把那空荡荡的心给填满了。 禋兮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将他的手拉在自己两手之间,不住的搓揉,“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赎罪。”不痛不痒的语调,渊井罹专注的看着那贴在一起四只手,“我生来便带有太多的罪恶,要用一辈子在这竹林里忏悔,救赎。” 他带着魔鬼的诅咒出世,他身体里流淌着罪恶的血液,他必须离开故乡,隔绝人群,在寂静中洗净他的罪恶。 渊井罹始终不明白,为何师傅当初要这样对他的父亲说,他亦不明白父亲为何会如此狠心,用自己的血在年幼的他身体周围布下结界,让师傅带走他。渊井罹始终不明白,师傅为何要教自己术法,那时候自己对师傅的仇恨相当明显,亦不明白师傅为何夜夜在他床边呢喃着:“罹儿,你不要恨我,我这样也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让你继续活下去……” 只是这一切对他而言已不再重要,这命运的牢笼,果真似那魔鬼的诅咒,他无法挣脱。 禋兮松开他的手,愣愣的看着他。 “怎么?你害怕了是不是?”渊井罹俯身靠近禋兮,勉强的勾起唇角,想要掩盖住那从胸口处汹涌而来的剧痛,“那你赶快走啊!你还留在这干什么?!走啊!” 不是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么,不是早就什么也不在乎了么,为何会因这相识片刻的女子的一个眼神而难过得心痛呢……? 你还在奢望些什么……? 他不住的嘲笑着自己,那些疼痛却越加的鲜明。 此刻的他像个让人心疼的小孩,禋兮伸开手抱住他,想要给他一丝温暖,“井罹,你很痛是不是?不然你吹的曲子不会如此悲伤……井罹井罹,不要再痛了……” 不要再痛了…… 禋兮的话释放了渊井罹囚禁在黑暗深处的寂寞与脆弱,他将头埋在禋兮带着幽香的青丝里,温热的气息洒在她如玉般的脖间皮肤上,“兮儿,我只是寂寞。” 一个人在这寂静得连鸟啼也没有的地方,常常会觉得寂寞…… 那寂寞常常会化作百虫啃噬着心脏…… 所以……很痛很痛…… “井罹,我可以带你离开啊,外面的世界好美好热闹,你可以去交很多很多的朋友,你再也不会寂寞。” “走不出去的……”且不说他身体周围的这一道结界,只有父亲的鲜血才解得开,这么多年了,父亲只怕早已将他遗忘了吧。然,他亦不想离开这了,他已见识过那尔虞我诈的世界,不想再去触碰那尘世间的纷纷扰扰。 “出不去?怎么会?是谁为你布的结界?” 禋兮有太多太多的疑问,然而井罹却没有回答。 她在他耳边轻声的问:“井罹,你是什么人?你不是普通人对吧?” 虽然他眼眸漆黑,但他的全身渗透着非凡的气息,那些人的尸体都腐烂成了白骨,想必他被困在着结界里已经很久很久,普通人是不可能有那样长久的寿命的。然而禋兮这样拥抱着他,却感觉不到他身体里有一丝灵力。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要问。”井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上,“你若害怕怀疑,大可离去,不然,就什么也不要问。” 她微颤,温顺的点头,一双美丽的紫眸参杂着几丝温柔与心疼。 他是有一段难忘的过去吧…… 所以,不愿提起…… 不管怎么样,她觉得他不是坏人,那么,他到底什么人也就不重要了。 “呃……那我以后多来陪陪你,叫上如烟姨还有魅影……”忽然想起了什么,禋兮松开抱住渊井罹的双手,从竹榻上弹起,“坏了,再不回去魅影就发现了!” 那清香从鼻间散去,渊井罹有些恍惚,他是如此迷恋着刚刚那个拥抱。 “井罹,我得走了,被魅影发现就糟了,明天再来看你哦。” 渊井罹站起来,身影颀长,弯下腰替禋兮戴好面纱,凑到她耳边,轻轻道:“关于这里,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那岂不是不能叫魅影来帮忙把那些死在这里的人埋葬了?思考了下禋兮点头,复而说:“那你要帮忙找齐这竹林里的尸骨,我要把他们葬了。” 并未等渊井罹回答,禋兮就急匆匆的跑开,茂密的竹林,细碎的阳光,她的裙摆飞扬,像在山林里快乐穿梭着的小精灵。 渊井罹久久伫立,那淡淡的光线照射在小小的竹屋,他唇边的笑若有若无。 第九章 命定恋人1 有些忐忑的回到木屋,见魅影并未回来,禋兮吐了口气,安心的躺好,刚刚闭上双眼,渊井罹的模样就浮现出来,一点点填充了整个脑海。 忽而听见衣服摩擦所发出的轻微摩擦声,打断了禋兮的思绪,她知道是魅影回来了。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佯装刚睡醒的模样,揉了揉双眼,问“我睡了多久?” “回公主,和往常一样,一个时辰左右。”魅影恭敬的答话,右手拿着一个围了一层白色面纱的斗笠递给禋兮,“公主不是想去逛市集么,戴上这个,公主可以不再避讳人群。” 戴上斗笠,便可以遮住这惹人注目的紫眸。 “真的?那我们明天上午就去好不好?”禋兮激动得跳下床来,接过斗笠,好奇的打量,“我要去找如烟姨,这里好玩的地方我通通都要去逛!” “是。” 魅影垂下头,视线里是禋兮沾了些许泥土的鞋子。只要禋兮够细心的话,也会发现在魅影的鞋子边缘也沾了些和自己鞋子上一模一样的泥土,只是此刻的禋兮,喜悦占据了思考。 其实自禋兮进入竹林后魅影就一直悄悄跟在她的身后,和禋兮这些日子的相处,发现禋兮的灵力并不亚于她,甚至在她之上,只是世界在现在的禋兮眼里,是美好的,没有人是邪恶的,她很轻易相信一个人,所以不会保护自己。 魅影知道禋兮不喜欢自己老是跟着她,所以她悄悄的跟着,一旦禋兮有了危险就出来保护她。 只是她与那男子的事……要不要如实禀告给他呢……? 思考间禋兮已走出了木屋。 清水镇近来讨论的焦点都在三个似是从外地来的人身上,一个一身白衣,戴着白色斗笠,白色面纱,看不出面貌却灵气逼人,声音如银铃,悦耳动听;一个一身黑衣,戴着黑色斗笠,全身笼罩着冰冷的气息,不喜人靠近,但对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白衣人十分恭敬。唯一能看见长相的只有另外一名年纪稍长的女子,面色温和,有着姣好的容貌。 次日,禋兮依旧趁午睡去了竹林找渊井罹,他已经找齐了竹林里所有的尸骨,在禋兮软磨硬泡下终于答应和她一起把他们埋葬了。 渊井罹有些失神的看着禋兮,她的额上是细密的汗珠,可依旧笑得灿烂,他深邃的眸子蒙上一层不解之色,轻声问“何苦这样辛劳,你与他们并不相识啊。” “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么?”如玉的皮肤在明媚的阳光下,变得有些透明,“只是不小心误入了这里,然后不明不白的死掉,没有亲人在身边,孤独的死去,他们的亲人在家里等待着他们,他们却迟迟不归,亲人们也会伤心的。” 在禋兮的世界里,失去亲人是件难以承受的痛苦事情。 深邃眸子上的不解之色渐渐被驱散,渊井罹的双眼变得清晰明亮,他看着禋兮,所有的情绪化作一个淡淡的笑,阳光顺着他颀长的身子似流水般流下,他的四周有着毛绒绒的光芒。 “呐——”禋兮仰起头,目光落在他带笑的唇角,“井罹,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哦,嗯,很温暖的感觉呢。” 渊井罹不自在的别过脸去,丝丝红晕从白皙的皮肤里缓慢的渗透出来。 禋兮已经习惯每天去竹林找渊井罹,渊井罹亦已习惯禋兮的陪伴。有时候,渊井罹躺在竹榻上,突然想到如果有天禋兮再也不来了,而他又无法出去寻找,便有如窒息般难过。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的患得患失了呢? 那个善良美丽的女子给自己带来了快乐,还有那久违了的温暖,她治愈了自己那颗被寂寞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不想再寂寞了,不想再痛了,所以,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井罹,如烟姨说竹林里有大片大片红艳艳的杜鹃花,我想去看看,你带我去。” “别吵。”渊井罹扫视着四周,却没看出什么端倪,“你到这里来,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奇怪,明明有听到声音。 “当然没有,你不相信我?”禋兮立马从椅子上起身,沉下脸来,“既然你认为我会说出去,那么,我现在就走,以后也不来了!” 禋兮负气的转身,准备离去,却被渊井罹拽住手腕,拉回椅子上。禋兮欲抽回手,但无奈渊井罹握得紧紧的,她用尽力气也无法挣脱。 “你怎么可以随意曲解我的话?”渊井罹好笑的看着她生气的侧脸,鼓着腮帮,嘴唇嘟得高高的,“我只是很单纯的问你有没有告诉别人,再无其他含义,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还不是!”禋兮依旧固执不肯看他,一声娇嗔,“明明就是我想的那样。” 颇有些无理取闹的语调,在渊井罹听来却多了分撒娇的意味,看着她孩子气的表情,他的双眸里有着浓浓的宠溺,紧握住她手腕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在这沉默的对峙中,一阵酸痛从她抬起的手臂传来,禋兮索性将手放松垂下来,无意间触到一处冰凉,忍不住回头一看,是他挂在腰间的一块白玉。 禋兮在看到系住玉佩的红线时紫眸里露出惊讶,因为那跟红线竟跟她母后留给她的,她从小就系在青丝上的那根红线一模一样。 “怎么了?”见她盯着自己的玉佩发呆,渊井罹松开手,“看上这块玉了?这是我逝去母……母亲留给我的。” “不是。”禋兮摇头,随后将系在发上的红线解下来,“你看,我这根红线和你系玉佩的红线一模一样啊。” “世上红线模样不都大同小异。”这根红线是小时候他被送往竹林时一阵风所带来的,那时他系玉佩的绳子突然断了,玉佩对他而言十分重要,便用这红线代替了。 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禋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而他们并不知道,这两根一模一样的红线已悄悄将他们的一生牵绑在一起了,这两根有灵性的红线,正牵引着自己的主人,遇到对的人。 渊井罹起身,走出竹屋,不一会回过头看着仍站在的原地的禋兮说“走。” “去哪?” “不是说想看杜鹃花吗?”他眉毛一挑,扬起一边的唇角,“再不快点我就一个人去了。” 闻言禋兮快步跟上。 第十章 命定恋人2 闻言禋兮快步跟上。 跟在渊井罹身后,禋兮四处观望,目光所到之处都是青绿色,多么有活力的颜色啊,只是可惜沾染上了寂寞。不一会儿,视线变得明朗,那茂盛的竹子也变得稀疏,十几棵大树围成了一个大的圆圈,那是一块空旷的土地,开满了杜鹃花,红的,白的,蓝紫色的花朵相见盛开着。 “好美啊!”禋兮向花丛中奔去,细细的瞧着,不住的感叹:“杜鹃花有这么多种颜色?我还以为只有红色呢。” 笑容在她绝美的容颜上绽放开来,鹅黄色的纱衣因风的吹拂开始飞扬,禋兮立在百花中央,微俯身观赏,渊井罹只觉得眼前展开了一副生动唯美的画卷。 她不住的感叹着花美,却不知遍地的花都因她黯然失色。 “杜鹃花颜色有很多种,只是最常见的为红色。”随意扯下一片竹叶,渊井罹渐渐走进,却在大树旁止住步伐,伫立在树荫下,安静的看着她。 似乎能让她快乐的原因总是很简单呢…… 渊井罹喜欢她的笑,天真明媚,没有一丝阴霾。 将那一片竹叶置于薄薄的双唇之间,轻抿嘴唇,一阵悠扬的曲声飘然而出,节奏轻缓,没有了往日的悲伤。 禋兮兴致很好,随着曲子翩翩起舞,细腰稍扭,四肢舞动,双臂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如瀑布般垂至腰际的青丝随风而起,百花轻轻摇摆,衣衫飘逸,似梦一般,好不真实的美感。 渊井罹怔怔的看着,微微出神。 “为什么不吹了?”禋兮的舞步随着曲声的消失而停止,她小跑着到渊井罹面前,“井罹,你吹得真好听!” 渊井罹回过神来,见她水灵的双眼瞅着自己,想到自己刚刚的失神,双眸里略有一丝狼狈之色,“我……累了。” “啊?”禋兮调皮的眨眨双眼,“嘻嘻,井罹,你老了哦,谁叫你平常老是睡着躺着。” 这样子……有几分可爱呢…… 渊井罹别过身子,试图打断这些不断从心里涌出来的想法。蓦地,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托起,腾空,最后落于一棵大树的枝干上,禋兮笑着坐在他的身旁。井罹自然知道她用了术法,脸上没有丝毫诧异的神色,禋兮也就不打算解释。 “坐一坐就不累了。”禋兮注视着远方,双腿乱晃着,“我很喜欢坐在树上的感觉,但我……哥哥看见了总会急着喊我下去,还是陌霖哥哥好,常常陪我一起坐在大树上聊天。” 禋兮笑靥如花,絮絮叨叨的说着关于自己的一些事情,却忽略了渊井罹不识得她所说的那些人。渊井罹的眸子忽的暗了下去,她有她的朋友,她的家人,那是他所触及不到的世界。 “你还好吧,怎么不说话?”久久没有听见渊井罹的声音,禋兮回过头来,不解的看着他。 他的唇边化开一个淡淡的笑,掩盖住所有的情绪,“因为要好好休息啊,嗯,现在休息够了。” 有风袭来,树叶沙沙摇摆,扬起两人的青丝,飞舞着,纠缠在一起,仿佛注定了这一生,彼此的命运会像这悄悄纠缠在一起的发丝,永永远远交错纠结在一起,没有松解的一天。 禋兮扬起右手,触碰头顶上方枝叶,细碎的阳光洒落在薄薄的绿叶上,显得晶莹剔透,脉络清晰可见。纤长的手轻抚上一片绿叶,绿叶边缘的弧度仿若她唇边的笑,“井罹,你是怎么用竹叶奏乐的?真好听,你教我好不好?” “不好。” “啊?不好?”短暂的惊愕后,禋兮将红唇嘟得高高的,嗔道:“哼,井罹是小气鬼!” 他只是看着她,不生气不辩解。 “喂,为什么不教我?我真的很想学啊。”禋兮不放弃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不会教你的。”他淡淡的说道,语气依旧很坚定,“但,如果你想听,我会为你吹奏。” 风突然就止住了。 她看着他,莫名的悸动。 朝他点点头,再将头垂下去,她只觉得再看着他的话,心就要跳出体内了。 他轻轻从树上跳了下来,仰面看着她,距离模糊了她的视线,而此刻,她所看不清楚的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神情,双眸里渐渐渗出一丝丝连他自己也未曾发现的特殊情感。 “因为那样的话,只要你想听,就必须要待在我的身边啊……” 他低低的声音被风卷起,轻抚过她的耳旁。 他知道,这句话,她听不到。 第十一章 孤女芯伊1 月满楼。 淡雅的包厢里,菜肴全部上齐后魅影交代伙计如果她们没有招唤便不要进来了,禋兮摘掉斗笠,闻了闻佳肴,唇角上扬,满眼欣喜。 “魅影,坐下来一起吃吧。”禋兮指了指身旁的空位。 然而得到又是魅影从不变更的回答,“魅影不敢。” 禋兮耍赖的拉住魅影的手,轻轻的晃了晃,“坐着一起吃嘛,你这样站着看着我们,我吃不下。” 魅影闻言向后退了一步,将头垂得低低的,说:“魅影不看便是。” 禋兮泄气的松开拉住魅影的手,满眸子的失望,也垂下头去,没有继续吃饭的意思,却偷偷的朝如烟眨了眨眼。 “你明知公主不在乎主仆礼仪,又何必如此拘束?”如烟是看着禋兮长大的,亦是最明白她心思的人,“魅影快快坐下,不要扫了公主的兴致,坏了食欲。” 魅影犹豫的半响终于坐了下来,“谢公主恩赏。” 禋兮立马变得愉悦,给魅影夹菜,魅影依旧将头低垂着,不知她此刻是何表情。 饭后。 禋兮直接往如烟家走却被魅影拦住,隔着白纱,禋兮不解的看着魅影。 “上次小姐说想去绿谷看看,魅影已经约好了船家,请小姐随魅影来。” 白纱下禋兮微蹙眉头,虽然自己很想去绿谷没错啦,但下午去绿谷的话就不能去找渊井罹了…… 久久也未等到禋兮的回答,如烟轻声唤道:“小姐?” 禋兮回过神来,说:“明日上午再去吧,有些累了呢。” “小姐若是想去还是尽早去吧,此行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该准备准备回去了。”魅影特别加重了“回去”二字。 白纱下,禋兮的双眸忽的就黯了下来,要回去了么……回到闷闷的皇宫,见不到如烟姨,也见不到渊井罹了…… 哎,总归是要回去的,再说自己已经答应王兄三个月内回宫,就不应该让他担心。禋兮叹了口气,向前走去。 “你莫不是疯了?!走走走,别耽误了我做生意!” 蓦地一声怒骂,使药房门口陆陆续续的围上了些看热闹的人。人群中央立着一黄衣女子,她抬手拉住面前的中年男子,似是乞求的姿态,语气却不卑不亢,“大夫,你才看了一眼你怎么知道治不好?你再仔细看看可好?” 大夫只是不断的摇头,厌烦的甩开女子的手示意她离开。 女子蓦地将头上的玉簪拔了下来,递给那位大夫,“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再想办法,劳烦你再仔细看看。” 那位大夫挥手一扫,道:“那明明已经是一个死人,我再怎么仔细看,也无法让他起死回生的!” 玉簪坠地,断成两半,那些破碎的玉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的耀眼。 女子蓦地激动了起来,上前一步,再次紧紧的拽住大夫的衣摆,身子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谁说他死了?!他没有死!没有!” “疯子,你这个疯子!”大夫一把推开她,向后退了好几步,“他已经没有了气息,不是死人是什么?” 女子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散开的青丝下,一张原本俊俏的脸已毫无血色,双眼变得迷离,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看热闹的人依旧很多,没有人上前帮忙,只是同周围的人碎语着。 一戴着白色斗笠的华服少女冲进人群走到那女子身边,弯腰将女子扶起来,关心的询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 这少女便是禋兮。 女子面若芙蓉,朱唇不点而红,煞是美丽,面色苍白,双眼迷离,有些凌乱的乌发,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越发的动人。 由于禋兮弯着腰,女子一抬起头便看见白纱下那双灵动的紫眸正关切的看着自己,迷离的双眼刹那变得震惊,瞬息又恢复平静,她在禋兮的掺扶下起身,眸子化为幽潭。 女子反握住禋兮掺扶着自己的手,道:“求小姐救救家兄,救救家兄……” “你不要担心,我能帮的一定帮。”禋兮安抚的拍看拍她的手,转过身,将女子护在身后,大声道:“身为大夫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大夫见禋兮穿着华丽,态度大变,恭敬道:“小姐有所不知啊,这位姑娘的哥哥确实是逝去了,只是她执念太深,不肯接受,并非在下见死不救,而是能力有限,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如烟见状从包裹里拿了好些银两,伸手递给大夫,谁知那位大夫竟连连摆手,硬是不肯收下银两,“你就是给我再多银两我也救不活他啊,你还是把钱给这位姑娘,劝她早些葬了她哥吧。” 禋兮瞅了大夫好几眼,他的神色里,找不到一丝说谎的痕迹。面纱下,那双紫眸氤氲着怜惜,回想起父王去世时自己也不愿意接受,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任何话来安慰眼前的女子。 “葬什么?!我说了他没死!你听不懂吗?!” 女子又开始声嘶底里的吼叫,魅影唯恐她会伤到禋兮,正欲上前将她拉扯开却被如烟拦住。 如烟微扬唇角,仿若慈母般的理了理女子披散的发,然后将银两塞到女子手里,轻声劝道:“逝者已矣,想开些吧,拿着这些银两,好好葬了你哥哥,好不好?” “不,不,不……”女子向后退好几步,躲开如烟的手。 “小姐,这……”如烟有些为难的看向禋兮。 禋兮拿过如烟手里的银两,然后向女子伸出手,“找大夫是需要钱的哦,这个大夫治不好,就再找其他大夫治你哥哥。” 女子怔了怔,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银两。 “可是,你要答应我,如果所有的大夫都说治不好,也不要难过。” 白纱下,禋兮唇角带笑,紫眸澄澈,干净。 她轻轻开口,似乎是在劝导这位女子,又似乎只是对自己说的。 “因为,你的哥哥不是离开你了,他只是去了一个美好的地方,安静看着你过完这幸福的一生。” 魅影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不悦的皱眉,凑到禋兮耳边道:“好了小姐,是时候回去了。” 禋兮点头,刚欲离去,谁知那女子却跪了下来,头垂得低低的,“小姐大恩,芯伊无以为报,望小姐告知住址,择日必登门道谢。” “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小姐若不告知,芯伊便不起来。” “好好好,我告诉你。”禋兮一边将芯伊拉起来,一边凑到她耳边轻声告诉了她。 “小姐!”魅影低喊了声,语气里盛满了埋怨,黑纱下,双眸凌厉的扫视着芯伊,整张脸越发的冰冷。 禋兮一听,知道魅影真的生气了,连忙拉起如烟就走,“真的好累啊,如烟姨,我们回家去吧!” 魅影摇头,凌厉的双眼里渗出些许无奈,压低斗笠,跟上禋兮的步伐。 人群就这样散开去,而芯伊一直站在原地,久久伫立。 她缓缓的抬起头,注视着禋兮离去的背影,拢了拢凌乱的发,唇边,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第十二章 孤女芯伊2 没有去绿湖,是想去找渊井罹,和他好好道别,结果出乎意料的是魅影竟没有去林子里练习术法,一直守在了房门外,禋兮只好哀叹。 几日下来魅影都是如此,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禋兮,令她没有机会去找渊井罹。 禋兮啃了下手中的苹果,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魅影,那个……为什么你这几天都不去林子练习术法了呀?” “公主怎知魅影以前在公主午睡时去林子练习术法了?”魅影故作惊讶的问,眸子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笑意,“这几日没去林子练习术法公主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呃……那个,是如烟姨说的……”禋兮心虚的又啃了下苹果。 “魅影谢公主关心,只是公主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觉得多练练术法挺好的。”禋兮期待的看向魅影,问“那么今天呢?今天会去练习么?” “不了,魅影既然是公主的随身护卫,就应该贴身保护公主。”魅影恭敬的回答,眸子里的笑意却又深了几分,“公主还不午睡么?差不多是这个时辰了。” 禋兮泄了口气,气呼呼的扔下苹果,“不困,我去找如烟姨!” 清晨的阳光洒在简陋的木屋上,露出些清冷的意味来。 木屋里。 床榻上躺着一白衣男子,面色苍白却安稳,满头乌丝理得极顺,双手叠放于腹前,仿若沉睡一般。 他这样安静,安静得连呼吸声也不曾有。 “哥……” 女子轻声唤着,用湿巾擦拭着男子苍白的脸,动作温柔又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他一般。 “哥,天又亮了呢。”女子放下手中的湿巾,木梳一下一下理着他的发,“你昨晚睡得好么?” 女子俯下身子,躺靠在男子身上,眼睛一闪一闪的,像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可是芯伊睡得不好呢,芯伊要暂时离开哥了。” 淡淡的光线充斥着木屋,空气中悬浮着莫名的悲伤。 “哥一定舍不得芯伊吧?芯伊也很舍不得哥呢……” 轻柔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扩散开去,变得空灵。 “哥……”芯伊伸出双手,轻轻的环住他,撒娇似的蹭了蹭,眼神却蓦地变得坚定,“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替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即使——” 细碎的阳光笼罩着她,她的脸上有着明媚的笑颜,眼角却滑落出一滴眼泪。 “要将灵魂出卖给魔鬼。” 明明是和煦温暖的天气,此刻竟生生透出些刺骨的寒冷来。 她轻抚着他冰冷的脸庞,努力扬起唇角,眼泪却不停的砸落到他身上。 一中年妇女立在门边,看着里面的景象,双眼里满是怜悯。 许是察觉到有人来了,芯伊连忙擦干眼泪,又理了理男子的衣服,然后起身,朝门口走来,途中又回过头去,看着床榻上纹丝不动的男子,轻声道“哥,要想我哦,我会想你的。” 转眼,收敛起所有的情绪,芯伊拿过包袱,道“吴嫂,以后就麻烦你照顾我哥了。” “哪里的话,姑娘以后独自在外,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 “会的。”芯伊轻轻的点头,礼貌又生疏,将包袱背好,把钱袋递给吴嫂,“以后我会定期寄来银两,只望你看护好我哥,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他。” 芯伊转身离去,背影坚决,一下也没有回头。 吴嫂接下银子,看着芯伊快步离去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哎,她要守着这具尸体到什么时候哦。” 会答应照顾一具尸体,完全是出于对他们兄妹情深的同情与感动,不过说也奇怪,从他们兄妹来到这里,她哥哥就已经没有了气息,只是这么多天过去,尸体并没有腐烂的气象,甚至还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一点也不像是死去了,反而就如睡着了一般。 第十三章 离别在即1 要走了么……? 禋兮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如烟不舍的收拾行李,魅影整理着马车,异常惆怅。 这次回宫,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宫了,她还没有玩够,还没有跟渊井罹道别。 “公主……”如烟一将包袱整理好,便见到禋兮坐在台阶上,像个落寞的孩子,隐隐的不舍与心疼,“快快起来,怎么可以坐在台阶上,如烟已将行李准备好了……” 禋兮固执的没有起来,只是缓缓的仰起头,双眼朦胧一片,“如烟姨,我舍不得你……你还是跟我一起回宫好不好?” 相伴十五年,早已视作生命中不可切割的一部分,眼看离别在即,那些不舍越发的浓烈。 “如烟……不能随公主一起回去……不能……” 他是不会让自己回去的呀…… “为什么?如果如烟姨想家了,我就让你回来好不好?” 如烟看着禋兮期盼的眼神,哽住了喉,只能轻轻的摇头。 禋兮泄气的垂下头去。 “公主,以后如烟不在,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按时用膳,不要再惹王生气,也不要事事麻烦王爷。” 禋兮点头。 如烟刚要继续叮嘱,却被魅影的声音打断,远远的看见来了个生人,连忙将一旁的斗笠给禋兮戴上。 “站住。”魅影伸手拦住一个陌生女子,黑纱下,眉头紧皱,不悦的看向女子,竟觉得颇为眼熟,“这里不接待外客,姑娘请回。” 芯伊朝魅影欠了欠身子,请求了很久见魅影仍不答应双眼里蓄满了泪水,“求求你给我机会……让我见见小姐……求求你……” 魅影眉头皱得更深,“最后一遍,姑娘请回!” “砰”的一声,芯伊跪倒在地,泪流满面,朝禋兮大喊:“小姐,我是芯伊……小姐……” 禋兮觉得名字耳熟得很,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前几天药店前遇见那个女子,伸手想要扶她起来,“芯伊这是作什么?快快起来。” 芯伊并没有起来,只是抬头看着禋兮,神情越发的悲伤惹人怜,“我哥哥已经去世了……昨日将他埋葬……我们自小便无父母,兄妹相依为命长大,如今哥哥去了,只剩下芯伊孤身一人……” 她说着说着,便低声啜泣,禋兮一时间找不到安慰的语句,只好替她擦拭着眼泪。 “望小姐怜悯,收留芯伊,从此以后为奴为婢,绝无怨言!” 说完,便重重的磕头,额头与地面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她却似乎毫不知疼痛一般,一下又一下重重的磕下头去。“不可!”生怕禋兮一个心软答应了,魅影赶紧出声阻拦,“此人来历不明,万不能留在身边,小姐还是快些准备,早些启程吧。” “什么叫来历不明?魅影,你不要总以防备的眼神看人,不是所有人都如你所想的那般,我觉得芯伊是好人,我要将她留在身边。” 芯伊闻言,立马停止磕头,仰起脸来,感激的微笑,“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原本白皙光洁的额头,此刻竟变得红肿,她眼里的喜悦如此浓烈,禋兮心疼的扶她起来,“要留在我身边,以后可不许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芯伊重重的点头,眼眸里却闪过一丝喜悦以外的神色。 “小姐!这……”魅影气极,终究也只能愤愤的将行李放进车厢,见芯伊上前帮忙,不再说话。 看着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禋兮向着竹林的方向看过去,前所未有的难受,这些天都不曾有机会去找他,他一个人……很寂寞吧……总算是相识一场,自己不曾道别就这样离去,他会难过生气的吧…… 脑海里突然浮现渊井罹落寞的脸,禋兮觉得心口闷闷的,那样难受。 不可以…… 不可以就这样离开…… 一定要告诉他…… 挣扎了一番,禋兮终于下定决心,无论魅影如何阻拦,她今天也一定要去找渊井罹,即使只能跟他说声“再见”也好。 魅影从车厢下来便见禋兮向着竹林跑去,自然明白她是要去干什么,一个飞身,挡在禋兮前面,“马上就要启程,请小姐上车。” 她语气轻淡,却生生透出些不容拒绝的意味来。 禋兮负手而立,薄罗纱裙随风微微扬起,她全身带着与生俱来的华贵之气,透出一股令人无法忤逆的威严来,“再等一下,我还有事要办,不许跟来!” 魅影微怔,平日禋兮总像个小孩子,亦从不曾摆过“公主架子”,此刻的她,竟让人心生敬畏感觉压迫。 “我半个时辰内回来。”言毕竟用术法,飞身而去。 魅影回过神来,无奈的摇头,罢了罢了,也只有这一次了。 第十四章 离人之曲 竹林。 渊井罹倚着竹门,怔怔的看着前方,像是在远眺,又仿佛只是在发呆。 他在那已经站了整整一个时辰了,不曾动过分毫,就那样静静的站着,如远处静止的竹子一般。 她今天又不会来了吧…… 这几日一到午时他便满怀期待的等着,直到一个时辰后整颗心被失望填满。 不是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么…… 这么多年来一个人不是也过得好好的么…… 为什么还会如此的期待一个相识不久的女子的到来……? 哎,渊井罹啊渊井罹,你终究还是输给了寂寞。 一抹自嘲的笑容悄悄爬上了嘴角,他转身,想要坐回竹榻上,谁知刚一移动步伐,双腿便因长时间站立未动而麻痹无力。 “井罹!” 熟悉的声音赶跑了所有的失落,他就这样愣在原地,停顿了半响,不敢回头,怕是自己的幻听,直到余光里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将从心口处蔓延开来的喜悦一点一点的压抑下去,仍就迈着缓缓的步伐,回到竹榻,背过身去躺好。 他此刻的行为竟像一个赌气的小孩。 “喂,渊井罹!”禋兮生气的大喊,自己好不容易跑过来找他,他竟然还装作没看见自己。 渊井罹仍是躺着,没有应答。 禋兮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很心疼,自己走后,谁来陪他呢? 半响也没有听见什么动静,难道她又走了?渊井罹隐隐有些不安,挣扎着要不要起来看看。 “井罹,我要走了。”她轻声说,始终没有走近,又怕他没有听见,重复道:“渊井罹,我真的要走了。” 他微微一颤,不紧不慢的坐起来,看着她,唇角微扬,故作不在意的说:“哦?刚来就走?” “嗯,我要回家了。” “回家?”胸口猛然一紧。 气氛颇有些压抑,禋兮努力的笑笑,试图改善,“我此次出门已有两个多月了,再不回去,家人要担心了。井罹,我们朋友一场,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他再也不法抑制自己的情绪,蓦地站了起来,心里涌上的不知是何种滋味。他薄唇微张,一步步的靠近她,注视着她的笑颜,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咦?井罹,你看起来好像有些难过耶,很舍不得我是吧?” 他白皙的皮肤渗透出细微的红,狼狈的别过头去,竟没有开口否认。 禋兮满意的看着他此刻的表情,扬手摘下一片竹叶,递给他,“呐,井罹小气鬼,我要走了,吹首曲子给我听听吧。” 偏绿的纱裙,令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小精灵,淡淡的光线笼罩着她,好似随时都会消失一般。渊井罹讨厌这种感觉,急忙伸手,拿过竹叶,置于薄唇间,悦耳的乐声随即响起,有着化不开的离愁。 “不许吹这么伤感的曲子!”禋兮嘟起红唇,打断他。 “既是《离曲》,又怎会不伤感?” 她红唇嘟得更高,瞪着他,娇嗔道:“干嘛吹《离曲》?不准吹这首!” 他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双眸里氤氲迷离的雾,淡淡道:“你来道别,我以《离曲》相送,为什么不准?” 离曲,离人之曲。 曲尽人散,从此以后,她与自己,再无缘相见了吧。 “笨蛋井罹,我又不是再也不来这里了,我以后还会来看你的。” 他的双眸瞬间变得清亮,喜悦悄悄到达眉梢,“……你以后,还会来这里,还会来看我?” 他充满期待,又问得小心翼翼的样子让禋兮不禁一笑,“谁叫你吹的曲子这么好听,但你又小气不肯教我,我当然只能跑过来听啊。” “老是提起我不肯教你这件事,说起来,你似乎比我要小气吧。”他俯身上前,深邃的双眼对准她澄澈的紫眸。 面对他的突然靠近,禋兮心里莫名一颤,连忙后退几步,戴上斗笠,“我……要走了,再见!” 语毕转身就跑,一是怕渊井罹发现自己的异样,二是答应了魅影半个时辰内回去就应该守时。 “兮儿……”异常温柔的语气,“只要你来,什么曲子我都吹给你听。” 禋兮停下步伐,转过身看着他。 在一片绿色的包围中,他一身白衣,身影颀长,浑身围绕着一股温柔的气息。他的唇边,有着浅浅的笑,褪去了以往的邪肆,变得温暖而明媚。 “兮儿……我会等你……来看我……” 禋兮重重的点头,然后离开。 渊井罹看着她的背影,笑容久久不散。 在这寂寞的竹林里,抱着一丝期待的过日子,才不会让生活那么的无趣苍白。 “罹儿。” 渊井罹的左侧立在一个中年男子,他在那站了好一会了,只是渊井罹一直未曾察觉。 “师傅?!”渊井罹大惊,“何时来的?我竟丝毫也没有察觉。” “那女子走时便来了,只是你走神了……”森华暧昧一笑,目光狭隘,“我们罹儿,也开始动情了啊。” 渊井罹只是笑笑,然后向屋里走去。 “可是罹儿,你知道她是谁么?” “嗯?”渊井罹不解的皱眉,不知森华为何会这样问。 森华收起微笑,双手背在身后,淡淡的开口。 “她可是——斉琰国,唯一的公主,禋兮啊,你认为,她还会回来这里么?” 第十五章 禋兮回宫 半个月后,禋兮等人到达王都。 禋兮在芯伊的摻扶下下了马车,轻轻摘掉头上的斗笠,看着高高的宫墙深深呼了口气,然后朝守门的士兵们盈盈一笑。 所有士兵立即跪倒在地,齐呼:“恭迎公主回宫,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垂首立在禋兮身后的芯伊,眼眸里一片汹涌,瞬间又化为平静。 禋兮本是想去看看微王褚霈的,但听说他还在大殿与众臣议事就先回了怡宁宫,因为路途劳顿,禋兮也有些累了,一番梳洗过后,躺卧在贵妃椅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着一身月白色的纱裙,随意躺卧着,如瀑布般的青丝顺着她光滑白皙的脖颈蜿蜒至腰,呼吸均匀,兀自睡得香甜。 这副模样落在刚刚进来看她的褚霈眼里,不由得扬起唇角,紫眸里一片柔和,他压低声音唤了声身旁的人,“依雪,去拿薄毯来。” “是。”依雪欠了欠身子,退了下去。 待依雪拿来了薄毯,褚霈又接过去,小心翼翼的盖在禋兮身上,打量起禋兮,发现她和出宫前并没有太大区别,也不见得瘦了,于是又满意的笑了笑。 也不知道是睡够了还是因为被褚霈盖毯子的动作弄醒了,禋兮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然后睁开眼来,迷糊的看着眼前的人,随即大笑着扑进褚霈怀里,在他胸口蹭了蹭,“王兄,兮儿想你了,你想兮儿了没?” “这么大了还撒娇,也不怕人笑话了去。”褚霈像儿时一般抚了抚她的头。 “哼哼,我是斉琰国的公主,谁敢笑话我?”语毕禋兮特意骄傲的抬起下巴,随后又小孩子一般的拉住褚霈的手臂,“不管我长多大,王兄永远是王兄,我当然可以一直跟王兄撒娇。” 褚霈却忽的皱眉,紫眸里的柔和淡去,严肃起来的褚霈全身透着王者的威严,道:“兮儿,你也该长大了,再过几年也要出嫁了,为人妻母,万不能如此孩子气。” “出嫁?为人妻母?”禋兮轻蹙眉头,神色不满的说:“王兄曾答应父王会好好照顾我的,为什么这么早就想把我嫁出去?” 褚霈沉默了半响,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关于与邬月国王鄀宸的婚事,还是晚点再告诉她吧。 “王兄为何叹气?”禋兮问,忽的又想起自己刚回宫时他还在与众臣议事,于是又接着问:“对了,刚回宫的时候你在与众臣议事,难道出什么事了?” “只不过商讨婚事罢了。”他的双眸,平静的像是一块明镜,看不出喜悲。“一个月后,陌霖会迎回圣斐国的汐岚公主。” 他的口吻依旧很淡,仿佛在叙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王兄不喜欢汐岚公主?汐岚公主不好么?为什么王兄看起来不开心?” 他眉眼处有着深深的倦色,伸手轻轻的抚了抚禋兮的额头,“兮儿,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兮儿,你要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嫁娶自己喜欢的人,特别是,王室的人。” 说罢,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禋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问:“王兄的意思是以后会喜欢汐岚公主的?” 褚霈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最后他轻轻招手,唤来一直侯在角落的依雪,“依雪非常伶俐,又精通医术,如烟走了,以后就由她照顾你的起居吧。我有些累了,先回雍华宫了。” 禋兮这才注意到依雪的存在,依雪眉目温和,自有一股纤柔的美感。她碎步上前,朝禋兮盈盈一拜,“依雪见过公主,公主万福。” “可是王兄,我在宫外收留了一位孤女,我已经决定要她当我的侍女了。”禋兮不由得皱眉,她并没有再要一个侍女的打算,“况且,不是已经有魅影了吗?” “胡闹!你怎么能随意将来历不明的人留在身边?不知轻重!” “芯伊才不是来历不明的人!” “哼!”褚霈重重的甩了甩衣袖,“你何时才能不如此任性?!” 感觉到褚霈的怒气,禋兮讨好的拉住他的手臂,“我答应留依雪在身边,你也答应芯伊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保证芯伊决对没有坏心!” “她有没有坏心岂是你能轻易看出来的?” 禋兮缓缓的松开他的手,紫眸蒙上一层忧伤的雾霭,她轻轻抱住双膝,喃喃道:“王兄……芯伊没有父母……多可怜啊……甚至她连相依为命的哥哥也失去了……” 褚霈知她又想起了父王母后,终不忍看她这副模样,转身出了宫殿,算是默许,许久后又回过头来淡淡道:“兮儿,我只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禋兮抬眸,紫眸里闪着坚定的神色,低声呢喃:“不,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