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小白莲(快穿)》 太子妃倾覆国朝(一) 门被“砰”一声关上, 炸在心头一声闷响。 太子书房的门关了好一会儿, 太子妃沐卿卿还僵在雪里, 美丽的乌发上很快落了一层白。 陪她嫁入东宫的宫女虹蕊无视旁边宫人讥讽嘲弄的眼神, 轻声道:“娘娘, 咱们回去吧。“ 沐卿卿像木头人一样被宫女牵回自己的寝宫, 直到宫女捧着热手巾上来要给她敷脸, 她才大梦方醒一般疲惫地挥了挥手,跌坐在床。 理智终于回笼。她捂着脸颊上通红的指印,静静回忆, 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虹蕊侍立一旁,忍不住抬眼去看呆呆坐在床上的太子妃:即使刚遭羞辱,长久养成的良好娇养让她依然挺直着纤细腰身, 低垂的侧脸上浮凸着嫣红指印, 更衬得肌肤如玉细腻洁白,整个人姿态清正, 宛然夏日清波中亭亭待放的白莲。 但在男人眼里, 总是挺直的肩背, 又哪里比得上会在怀里婉转扭动的腰身呢? 沐卿卿捂着脸, 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是尚书之女,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容颜秀美秉性柔和,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被指给太子后,她谨记皇帝诏书上所言, 努力成为他的贤内助, 陪着他成长为真正堪当大任的储君。 但太子本人似乎不这么想。比起入六部参政,太子本人更热衷于沉溺枕席。初时看沐卿卿颜色好还肯敷衍,后来她规劝的多了,太子干脆甩脸色给她看。比如方才…… 大公主告诉她,太子将怀着孕的徐良媛召到了书房。沐卿卿闻言大惊,徐良媛的胎像本就不稳,如何还能服侍太子?再怎么看不惯那个狐媚子,她怀的也是太子的头胎,务必要保住。 如果因为太子的肆意妄为掉了孩子,传扬出去,皇帝和朝臣们又会怎么想…… 沐卿卿来不及多想,立刻去了太子书房。敲门不开,她干脆推开了门,第一眼就看到赤条条躺在案上的美人高高隆起的雪白肚皮。 她没来得及看第二眼,立刻被人劈面一个耳光打翻在地。 “贱妇!“同样半身□□的谢晏安咬牙切齿的骂,一边忙不迭提裤子。 沐卿卿被打的头嗡嗡作响,下意识爬起来在雪地里跪好,连看见那团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丑陋东西都没有发出惊叫。 倒是徐良媛发出一声尖叫:“殿下!“ 太子谢晏安厉声呵斥两边宫人:”谁敢看!谁敢看孤挖了他的眼睛!“ 怎么会……大公主明明说徐良媛刚到,怎么会已经是这副事到一半的景象? 沐卿卿脸颊逐渐热辣起来,眼前也模糊不清。 她知道她是又上了那位素来不喜她的大公主的套。但这套下得精巧 ,她不得不中。 多年良好教养占了上风,她膝盖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还是坚持着说:“太医叮嘱 ,徐良媛不能再伺候殿下,请殿下移步!“ “移步?“ 宫女已经用一床锦被遮盖好了徐良媛。谢晏安提好了裤子,放下外头锦袍,又是那个风流英俊的大梁太子。 他慢慢走下台阶,弯下腰,捏起沐卿卿尖俏的下巴。 男人方从情|事中脱身,手指滚烫,捏在沐卿卿冰凉的脸上,如同烙铁般难以忍受。盯着她的桃花眼风流多情,薄唇中说出的话却极近冷嘲:“她不能伺候,谁来伺候?移步?去哪里?去你那里?——哈!你是会扭,还是会叫 ?谁都知道我的太子妃是大家贵女,惯会教训我的,谁敢指望你来伺候我呢!“ 沐卿卿被这侮辱逼得双颊通红。她咬着牙,尽力平静地:“……便是臣妾不堪用,还有孙良娣,于奉仪……” 没关严的书房内,徐良媛还在娇怯怯的哭,显然很需要他回去。 谢晏安冷哼一声,连看都懒得再看那即使跪在雪地里也肩背笔直的女子一眼,转过身“砰”一身摔上了门。 沐卿卿回忆至此,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满脸。 虹蕊倒松了口气 ——能哭出来就好多了。 主仆二人那天午膳都是在房中用的,只盼着时间能平息一切。 沐卿卿疲惫不已,用完午膳就睡了。虹蕊站在窗边,看到几名太医,心中一阵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多时她就看到太子怒气冲冲大步走了过来,英俊面容上的暴戾几乎要凝成实质。她心跳的厉害,刚想开门去迎,大门就被一脚踹开—— “贱妇,贱妇!你害死了我的孩子,都是你!” 沐卿卿脸上红痕未退,就又挨了一下。 “妍儿现在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她若是有个好歹,孤要你偿命!” 虹蕊下意识扑过去要替沐卿卿挡,被当胸一脚踹翻,半天都没爬起来。看着太子爷将太子妃像个破布娃娃似的又踢又打,口中咒骂不休,虹蕊终于明白过来,随即震惊不已: 徐良媛竟然落了胎!? 太医说是因为惊吓,太子自然觉得全都是破门而入的沐卿卿的错。至于太子不该召幸有孕的良媛、更不该在书房文墨之地胡来,虽然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却无人敢言。 虹蕊被人粗暴地拽起来。 她惊骇地发现,太子身边的内侍竟然要将她拖走! “你们干什么!我是娘娘身边的宫女——” “捂住她的嘴。” 最后一脚将妻子踹得动弹不得,谢晏安走过来,桃花眼盯住虹蕊,目光冰冷无比:“你主子犯了错,用不上下人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虹蕊被拖出去关到别殿,跟沐卿卿用惯了的其他几名宫人汇合,一关就是好几天。太子妃已经关了禁闭静思己过,但连下人也褫夺,算是阵仗比较大的了。 她没办法,只好默默祈求娘娘的身体一定要熬得住。 第六天凌晨天还没亮,她听到了一声尖叫。 …… 林卿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好疼! 她不耐痛。虽然已经很小心了,手指触碰到青紫淤痕,还是让她一瞬间就眼泪汪汪。 虹蕊端药进来看到的,就是美人垂首、泪盈于睫的模样。她心疼的几乎要揪起来,将药放好,扑通跪到林卿卿脚边:“娘娘,都是奴婢没用……” 林卿卿下意识扶她起来,顺口安慰道:“没事,你别哭了。” 一开口,她发觉自己声音嘶哑,想必是伤到了嗓子。 虹蕊倒有点吃惊。她家娘娘尚书千金出身 ,为人固然温和,但大家贵女规矩森严,这样亲自伸手扶一个宫女的举动从来没有过。 她心头一热,忙顺势递过药碗:“娘娘喝药……” 虹蕊手指发颤。娘娘会喝吗? 她深深知道娘娘温和外表下的矜持与自傲。若非骨子里的清贵作祟,娘娘也不至于不肯听她的使出下作手段去对付太子内宫,放不下身段去讨好荒淫无度的太子,更不会被太子当众责打后试图自缢。 虽然救下来的及时,但太子暴怒,扬言她要是敢脏了东宫,就要找沐家的麻烦,问问他们怎么教出来的女儿。 而太子的嫡姐,当今皇上的长女大公主也冷冷地命令虹蕊看好了沐卿卿,再出现“意外“,一定活剥了她的皮! 是了。她再怎么不得宠爱,也是尚书千金,皇上亲赐的太子正妃。就这么三尺白绫没了命,不说她的娘家,单太子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们就够太子喝一壶的。 ——看来起码 ,她暂时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林卿卿凝眸看着眼前药碗。现在要克服的,就只有 …… “虹蕊。“她低声问,”有没有糖果糕点之类的?“ 虹蕊抹了抹眼睛:“有好克化的羊奶枣泥酥,娘娘可要用一些?“ “嗯 。“林卿卿点点头,垂下眼睛,”先端进来吧,喝完药用。“ 她的声音虽然嘶哑,不自觉带出的尾音却是绵软的,听得虹蕊一阵心酸,立刻点头出门。 太子妃十七岁的年纪,早已学会了咬牙忍耐。她自从出嫁之后,谨遵家族的教诲规行矩步,说话越来越清正古板。这样类似撒娇的语气 ,虹蕊已经许多年没听过了。 想必是鬼门关走了一遭,她习惯性地依赖自己这个唯一陪着她从小长大的人吧。 虹蕊越想心头越热,不由加快了脚步。 林卿卿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搅了搅漆黑药汁,仿佛又回到了幽深阴暗的地府。 是的 ,地府——作为长在红旗下的华国少女,林卿卿刚见到传说中的牛头马面等鬼吏时也是吃了一惊。 她还记得她刚从咖啡厅出来,手机响了,是闺蜜的电话。 “喂,林卿卿?你可真行,你男朋——你前男友刚给我发短信了,打死你都猜不到是什么内容——我给你背一下啊,我跟卿卿分手了,以后不能再照顾她。卿卿是我见过最单纯天真的女孩子 ,请你以后帮我照顾好她——有没有搞错,是你甩的他唉!” 闺蜜夸张的笑声有些模糊,像隔着一层水雾。林卿卿有些奇怪地摇了摇手机,又放到耳边:“没什么啦,他就是人好不肯说我坏话而已……” “才不是,我看啊是你小白花的外表太能迷惑人了……不然上次那个,怎么也……” 对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下个瞬间,林卿卿若有所感地抬头。 一辆巨大无比的黑车,直直撞向她面前。 …… 当鬼吏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不小心拘错了魂,只要完成地府派下来的几个任务就可以复活时,林卿卿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她还没有在人世间活够。 第一个任务,就是完成这位倒霉的太子妃沐卿卿的心愿。 “我要谢晏安被羞辱,被辜负,失去他想要的一切……请你让他,也尝到与我一样的滋味……” 幽魂声音细微,闪光的白色魂灵被收进阎王手中金色宝盒中。 林卿卿凝视着那个宝盒。完成足够多的任务,集满足够多的魂灵……他们魂飞魄散的力量,就能让她复活。 下一瞬间,她已经取代了枉死的沐卿卿,成为从未听说过的朝代——大梁的太子妃。 她的心愿,她会替她好好完成。 就从好好喝药开始吧! 林卿卿鼓足勇气,将苦涩药汁悉数喝完。 * 半月后,元宵佳节已至。 虹蕊帮着林卿卿,将书案上长达一丈的卷轴慢慢收起,欣慰道:“娘娘最近气色好多了。” 林卿卿微微一笑。她心情好是因为发现,这具身体原本就有的技能,如妙笔丹青、挥毫泼墨、拨弦婉转,还存在于身体记忆里,让她迅速上手了这些古代大家闺秀必备的技能。她是视觉设计师,本就审美一流,方才融合自己的绘画技法和古代闺秀的笔意,画出来的花草有种活灵活现的生动之美。 太子妃是名满京城的才女,虽然被太子夫君嫌弃古板没情趣 ,但这个人设她可不能丢,未来说不定会很有用呢。 虹蕊看着美人长睫一转,吩咐她拿镜子来。 林卿卿对着镜子笑了笑。 清水眼弯起来,柔粉色嘴唇微微嘟起,笑得甜甜蜜蜜。 这张脸是与她自己完全不同的清丽面容,换了个灵魂后,一颦一笑的气质都与从前不同。 “虹蕊,为我梳妆吧。” 虹蕊看她心情好,专门挑了些鲜亮衣裳,林卿卿却全都拒绝。 她的语气还是软绵绵的:“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前一阵的事?我盛装打扮,更似强撑,反而惹人笑话。” 不过阖宫夜宴,也不能一点心思不用。 虹蕊带着几个小宫女,按林卿卿的要求为她装扮好。 一出门就听说太子已经先走了。论理,太子夫妇应当共同出席,但谢晏安甩手就走,无人敢劝。 虹蕊小心觑着林卿卿面色,却见清丽美人微微一笑,浑不在意一般,柔声道:“没事,我们走吧。” 太子不在也好。阖宫上下包括建府的皇子都要出席的夜宴可是难得的机会,她正好省下应付他的心思,再温习一遍沐卿卿记忆中对诸位皇子的认知。 毕竟,她要完成让太子“被羞辱、被辜负”的心愿呢。 太子妃倾覆国朝(二) 林卿卿在谢晏安身侧坐下时, 对方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 “孤警告你, ”男人声音清朗, 说得上悦耳, “当着父皇的面, 别失了分寸。” “臣妾不敢。”林卿卿垂着眸子, 轻声道。 她的声音绵软中带着些微的沙哑, 如含在口中未化开的一口砂糖。谢晏安顿了顿,目光从她高及下颌的衣领上掠过,不再多说什么。 林卿卿无视周围宫中女眷们对自己投来的或好奇或嘲弄的目光, 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难得一见的皇子们。 大梁皇帝自己生的好,亦好美人,生下的龙子凤孙各个都称得上美姿容。林卿卿在锦衣玉冠的俊美皇子中几乎看花了眼, 目光小心地一个个看过, 终于被一个一身龙胆紫的青年吸引注意力。在一片绣金织银的华服中,他朴素的服饰显得分外晦暗, 连头冠都是乌玉的。 青年很面生, 沐卿卿之前应该从未见过。林卿卿正在想如何知道他的信息, 就被人轻轻拉住袖子:“娘娘, 大公主在看您……” 谢晏安就在一旁喝酒, 虹蕊的声音压的极低。 那道一开始就盯着自己的炽热目光, 如何感觉不到。林卿卿无奈地喝下一口甜蜜果酒,回想起这位大公主骄矜习性——如果对方坚持要用目光警告她,她不配合似乎也不太好。 她慢吞吞抬起眼睛, 对着对方明艳张扬的面孔, 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打发完这位难惹的大姑子,她终于可以安心寻找一起给太子戴绿帽子的合作伙伴了。 酒过三巡,皇帝来了兴致,看今夜弦月正好,命诸皇子一人说一个有关元宵的典故。 谢晏安是皇帝嫡长子,又是太子,自然先来。他正经书不读,杂书却读的多,当下一口气说出好几个,引得皇帝朗声大笑。 再往下,便是二皇子,他绞尽脑汁说了一个,勉强过关。 接下来…… 林卿卿抿嘴一笑。 三皇子不但服饰晦暗,为人也迫冷肃。酒杯传到他手上,他顿了顿,一言未发便一饮而尽。 “……生的,就是没见识。”她听到谢晏安嘟囔了一句。 皇帝却面色如常。酒杯照旧传了下去,皇子们自幼博学,大多都说了出来,自认不能直接饮酒自罚的,竟然只有三皇子一个。 林卿卿慢慢眨动睫毛。三皇子谢晏成,宁嫔生子,阴沉孤僻少与人来往,倒没听说过“无能”的名声。他为什么不肯回答皇帝的问题呢? 皇子们的展示环节结束,皇后看皇帝高兴,莞尔一笑,说今日难得,请诸位公主王妃也都一展所长。 “今日月色甚好,诸位可以此为题,赋诗一首。” 皇上喝的醉醺醺,补充道,为了考较才情,也为防止她们的夫君捉刀,轮到谁,谁需立刻站起,在一炷香内当众吟诵。 林卿卿心跳的飞快。 谢晏安听了也是一惊。他不假思索转过头,恶狠狠抓住林卿卿手腕:“你——” “臣妾明白。”林卿卿抬起眼,清澈的眸光在月下水色莹莹:“臣妾风寒未愈,伤了嗓子 ,就不参与吟诵了。” 她转过脸,对虹蕊道:“拿纸笔来。” ——竟然都无需谢晏安代为开口。 谢晏安正怔愣于她意外的乖顺,就看到林卿卿纤长睫毛轻轻颤了颤 ,凑近他。 夜风微微,带来美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浅淡香气。林卿卿启唇,口中温软气息就在谢晏安耳边,声音小心翼翼:“殿……殿下,放开我好不好?” “手,好痛。” 谢晏安下意识低头。隔着雾蓝软缎也感觉得出指间手腕的纤细,仿佛一折就断。 像被烙铁灼烫,谢晏安一把甩开她,转过头去,冷哼一声:“说的孤如何虐待你了似的。不想疼,就离孤远点。” 林卿卿低声应是,随后果真离他远远的,到桌案另一边写字去了。 谢晏安余光看到她垂着头,高高衣领翘起,露出半截白皙后颈,莫名地更觉烦躁,索性扭过头自顾自喝酒 。 这个太子妃,简直是天派来烦他的! * 在场的都是贵女,如那明艳张扬的大公主,只略一沉吟便吟出一首工整七绝,引得满堂叫好。 诸位公主之后,便以太子妃为首。 林卿卿顶着大公主如有实质的目光,对帝后微微一笑 ,示意虹蕊拿起桌上一尺见方的纸张。 纸上的内容谢晏安刚才扫了一眼,没什么问题。但拿开上面那张最大的纸,下面赫然露出一叠精巧的洒花笺! 桃花眼中爆出怒火,谢晏安再度用力抓住林卿卿的手腕,咬牙切齿道:“沐卿卿,你要是敢当着父皇面给我难堪,就不是上次那么简单了……我保证。” 上次当着下人面掌掴她,又将她拖下床连踢带打,这还叫简单的话,下次只怕要动手杀人了。 手中纤细的手腕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林卿卿看着他,恳切地摇了摇头。 她耳畔滑落一缕青丝,勾在雪白颊边。不住轻颤的长睫毛,无措张开的柔粉嘴唇和在他掌控之中的纤细手腕,都是完完全全的乖巧与可怜。 谢晏安心中一动,手指松了点劲儿,还是将她手腕牢牢圈在自己手中。 此时帝后已经看到虹蕊举着的纸,慈爱地关怀了两句 ,又赏了些珍奇药材,便转开目光,等着听二王妃吟诗。 “皇上,皇后娘娘……”颤巍巍的声音响起,“难得皇后高兴,我们娘娘因风寒不能参与吟诗,深感遗憾。方才听了诸位公主诗句,娘娘只觉精妙绝伦,应抄录下来,长久保存才是。” 虹蕊对着帝后再度投过来的目光,紧张的浑身乱战,“是以方才,我们娘娘记下了所有公主吟诵的诗句,也便传扬 ……” 最后的尾音终结在四起的议论声中。 写字不难,太子妃一手好字,出阁前便名满京华。难的是,诸公主吟诗都只吟诵一遍,一气呵成,念完一首诗的功夫还不够喝一口酒,众人品评时也不会再做重复。 皇帝共十二女。太子妃竟能在极短时间内,飞速默记并写出十二首长短格律各不同的诗句! 皇帝饶有深意地看谢晏安一眼,伸出手:“拿来给朕瞧瞧。” 虹蕊还愣在原地,已经有内侍将林卿卿面前的一叠洒花笺递上去。 案上整整齐齐一叠洒花笺,字迹娟秀而见风骨,在杯盏与菜肴之间显得尤为清正出尘。 无须考校,默念笺上诗句对照记忆,就知道一字不错。 “好,好!”皇帝看了半晌,突然大笑道,“朕这个儿媳妇没娶错!老大,你宫里真是藏了个大才女啊!” 众人纷纷看过去。 林卿卿抿唇一笑,大大方方站起身来。她从小就记忆超群,说不上过目不忘,但用心去记的话,几十首诗对她并没什么难度。 月光如水。染了风寒的太子妃一身雾蓝衣裙,缎子般的乌发间除了几颗月色下光华流转的珠花,只有一根细腻的羊脂玉簪,面容清丽,细眉清水眼,柳腰挺得笔直,姿态极为清正优雅。 出尘绝俗的秀容,如一朵含苞白莲,立时与周围花团锦簇的女眷们区别开来。 只可惜,配了太子那个草包。 一道清冷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又不带什么感情收回。 谢晏安松了口气,嬉皮笑脸道:“都是父皇明察秋毫,指给儿子这么好的媳妇!” 龙颜大悦,连他用错词都懒得计较。皇帝夜宴全场都保持着高昂的兴致,这种兴致在在六个王妃做完诗、林卿卿左手扶袖行云流水般悉数记录之后,达到了顶峰。 谢晏安听完皇帝由衷的夸赞与丰厚赏赐,不出意外地看到兄弟们脸上强压着的羡慕与嫉妒。更有城府浅些的,当场就给了自己的王妃脸色看。 他忍不住得意洋洋地,又握住林卿卿的手。 感受到美人轻颤,他的手指挑开衣袖,恩宠似的在那凝脂般的皓腕上揉弄:“今儿,算你将功折罪了。” 林卿卿明白,他说的是扰了他好事,使得徐良媛落胎的罪。 落胎一事大有蹊跷,自然得找机会查清楚。 不过……今晚已经得到一个对任务有用的信息了。皇帝共有八个年龄相近的成年皇子,除她之外,应有七位王妃,但她只记了六首诗——年过二十的三皇子不知为何,竟然至今尚未成亲。 林卿卿慢慢想着,对上太子勾人的桃花眼,像被煞到似的慌乱垂下眼眸,用了点力挣开他:“殿下……人家会看到的……” 谢晏安不以为意,他的太子妃一直都是这古板脾气。想来大难不死,还是给了她一点教训,要是从前,她哪会这样娇滴滴的提醒自己,早板起脸了。 美人虽已离去,柔腻触感仿佛还在指间。谢晏安捻了捻手指,哈哈一笑。 * 阖宫欢聚的元宵晚宴,以东宫出尽风头宣告结束。 谢晏安心情大好,回程时就要带着林卿卿一起。 他的内侍为难的提醒他:为了找个合适的理由羞辱林卿卿,他是乘着单人抬辇来的。 谢晏安当然不会觉得抱歉。他本来就是一时起意,听了坐不下只笑了笑,抬手勾了勾林卿卿的下巴转身就走。 仿佛柔情蜜意,其实只顾自己。他甚至没有问一句,他的太子妃是怎么来的。 * “……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娘娘可是太子正妃,竟然敢托词所有抬辇都坏了,让娘娘就这么走过来 ……” “虹蕊,别说了。”林卿卿咳嗽一声,总觉得喉咙还有点疼。唉,下次做任务一定要请鬼吏挑个死法没这么难受的。 “是,娘娘。”虹蕊立刻噤声,过了片刻,又忍不住喜滋滋:“今晚过后,就再也没人敢小瞧娘娘了。” 林卿卿赞同地点头。宫里惯会捧高踩低,最近她的膳食都不太好了,对从小娇生惯养的林卿卿简直是一种折磨,能有改善就好了。 今晚是她第一次见到宫中诸人,以她的记性,要整理好全部信息量也不轻松。林卿卿特意挑了一条比较僻静的路,打算慢慢走回东宫。 ——需要整理心绪的,显然不止她一人。 林卿卿看到前方不远处缓步徐行、几乎与月色融为一体的暗色身影,眨了眨眼睛,立刻跟了上去。 * “爷,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当场驳皇爷脸面的嘛。”有人小声诉苦,听声音是个内侍,“您没看见您喝酒时皇爷的脸色,那叫一个怒而不发,毕竟,连那位都说得出来,您怎么不知道啊!” 片刻寂静之后,才有人冷淡道:“杂学而已,知道又如何?” “……”内侍叹了口气。 那人语气更冷:“再说了,讨好他又有何用?我的出身,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谁说没用?”绵软微沙的女声打断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谁!”谢晏成立刻回头。 月色下,一袭雾蓝衣裙款步而来,小心翼翼地举起双手。 “三王爷莫急,是我。”林卿卿声音很轻,像是在极力掩盖什么。 “原来是太子妃。”谢晏成没有放松,高大的身体挺得笔直。夜色中林卿卿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只觉目光如剑,朝她射来:“太子妃怎么在这里?” “刚好经过,无意听到了三王爷的话。如果三王爷不介意的话,可否听我一言?” ——太子的女人,听到了他的话。 谢晏成淡道:“太子妃但说无妨。” 林卿卿一步步走近他。 她的脚步很稳,几乎听得到她踏碎细雪的声音,没几步,便靠近到了不适宜的距离。 虹蕊在一边看的几乎要瞪出眼珠子来,急的要死。这要是让太子看见,娘娘就全完了! 谢晏成站在原地,不动如山岳。他冷冷地注视着娇软美人,似乎只是想看看她能耍什么花样。 她离他越来越近,呼吸可闻。林卿卿凑过脸,几乎就在他耳边轻声说:“讨好父皇当然有意义。比如我今晚做的……王爷可能不知道,我在东宫过的很不如意。不过你且看吧,今晚之后,连太子也不会轻易对我做什么了。” “越是不想被掌控,越要明白,能掌控你生死荣辱的人是谁。——对王爷而言,这样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一位。” 少女呼吸轻缓,声音绵软,带着不易察觉的一点紧张和沙哑,像柔软指尖上带着细茧,刮搔着他的耳膜。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瞬就开始后悔: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清香,水雾一般清冷,若隐若现毫无攻击性,敏锐如他都是此时才刚刚发觉。 谢晏成没说什么,暗暗握紧了拳。 林卿卿轻巧地退开一步,抿着唇,笑得有些腼腆:“恕我冒昧了。不过我想这些话,也许三王爷正好需要。” 谢晏成盯着她,脸色越来越冷,半晌,缓缓勾起唇角。 他笑容淡然,眼眸却比夜色更深:“那本王就……谢过太子妃了。” “不谢。”谢晏成的笑容实在是没什么温度,林卿卿却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弯起眼睛笑得甜蜜蜜, “那我先走啦?” 谢晏成沉默,侧身让开路。 她带着战战兢兢的小宫女从他面前慢慢走过。 那种她在遮掩什么的感觉又来了。 夜风吹拂,林卿卿经过他面前时,正好伸手抚平衣领。 谢晏成离她极近,目光下意识跟着她的动作。 虽然下一瞬就被衣领遮住——但浅淡月光下,白皙脖颈上已变得青紫的淤痕实在触目惊心。 她在宴席上一言未发,方才却对他说了不短的一番话。绵软语气下,未化砂糖般的微微沙哑…… 谢晏成一怔:那个谣言,竟然是真的。 太子妃倾覆国朝(三) 那天晚上林卿卿睡得十分踏实。鬼吏曾说会通过托梦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 但他一直没有来过。 林卿卿一夜无梦, 安稳地睡到天亮。 用了午膳, 宫女来请她和谢晏安一同游园时, 林卿卿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她换了恬淡的菊蕾白衣裙, 迈出房门。 御园里梅花开的正好, 红红粉粉连成一片。谢晏安站在一株格外繁盛的红梅下, 一袭织金孔雀蓝锦袍,微微仰起头,半闭着眼睛, 像是沉醉在梅蕊香气中。 华服青年侧脸到下颌的曲线堪称完美,要不是红配蓝实在有点辣眼睛,而这种梅花也没有香气, 林卿卿真要为这副美男赏梅图折服了。 “殿下。”她缓步走到他身边, 低头行礼。 谢晏安像是才注意到她来了,低下头睁开眼。 林卿卿正好抬起身, 两人视线相撞。她身材娇小, 从下往上看着他, 一双清水眼显得格外明亮。 谢晏安心不在焉地想:她睫毛还挺翘的……唔, 也很长。 “卿卿。”这个称呼出口的瞬间, 他也有一瞬怔忪:“你喉咙好些了吗?” 他目光下移——林卿卿今天没有穿高领袄子, 纤细白嫩的脖颈上,青紫淤痕清晰可见。 少女下意识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瑟缩一下, 很快又挺直肩背:“已经没事了, 多谢殿下关心。” 谢晏安看着自己只见单薄不见憔悴的妻子,满意道:“这样多好。” 华服青年转过身,林卿卿跟上他的步伐。两个人的脚步一重一轻,将脚下红梅白雪碾出一层胭脂色。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穿着这样浅色的裙子,坐在尚书府的水榭中弹琴。回去我就跟父皇说,我愿意娶沐家女……我早知道你是个才女,不过这些年来,你的才情都用错了地方。”思及前事,谢晏安语气不冷不热:“孤是储君,如何读书经世,自然有詹士府操心。至于你……像昨晚就很好。” 林卿卿睫毛轻颤,半晌才开口 :“殿下,其实昨晚和从前,都是一样。” 谢晏安停下脚步,皱起眉:“什么一样?” “元宵夜宴,父皇龙颜大悦,人人都想要父皇更开心,诸兄弟都是有备而来。”林卿卿轻柔道,“卿卿若只是推病,自然容易,但父皇面前,殿下便容易被别人抢了风头。卿卿不愿意这样。” 她抬起眼睛,语气认真:“我昨晚做的事 ,目的和从前一样——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殿下和殿下的人,无论在什么方面,都是最出色的。” 谢晏安静了一瞬,缓慢道:“我还以为……” “罢了。”他抬头一笑,眉目舒展,轻松道 :“你刚才那句话说的很对,我和我的人是最出色的。从前那些教训,我不想再听。但你只要做好自己,像昨晚那样,讨父皇欢心……”他凑近了,在林卿卿颊边落下一个轻吻:“你就还是我的卿卿。” 少女惊的肩膀一耸 ,反应过来后又放松,粉白脸颊上红云渐涌。 看到她羞怯模样,谢晏安想到这位贵女太子妃的古板,警告地伸出手指压住她嘴唇:“难得孤心情好。可别说什么‘白昼之下,成何体统’……” 林卿卿怔怔地看着他,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摇了摇头。 “白昼之下……我也很喜欢。” 她抬起头,露出一个隐约熟悉的,羞怯然而甜蜜的笑容。 心头迸出火。谢晏安一把将人摁在梅树上,俯身压了下去。 梅树轻震,艳丽的红梅纷纷而落。华服青年握着她纤巧肩膀,在纷纷扬扬的红色花瓣中铺天盖地的吻她。 “卿卿。”谢晏安在唇舌交缠中含含糊糊地叫她的名字,“孤的长子,当然是嫡出最好,你要争气……你乖乖的,孤就给你……唔……” “嗯……嗯……” 捧住她脸颊的手心滚烫,林卿卿被迫高高仰起头,发出短暂的气音,无力地只能承受…… 花瓣纷扬的梅林里,微风拂过火热的脸颊,有脚步越来越近。 “殿下!” 果然来了。 像从美梦中惊醒,林卿卿慌张地跟谢晏安分开,紧张地把脸埋在对方肩膀。 “你是我的太子妃啊,被人看到又怎么样。”谢晏安好笑,把她挖出来扶好,“再说,不是别人,是妍儿。” 匆匆赶来的女子穿着同样织金的鲜绿衣裙,非常勉强地行礼:“太子妃娘娘。” 林卿卿像是才看清是谁,小小声地松了口气:“徐良媛。” 谢晏安倒是啧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徐妍的笑容更加勉强:“难得天晴,妾想着邀殿下和……娘娘一同赏梅,不料殿下和娘娘好兴致,已经先来了。” “既然来了 ,便一同赏吧。”出乎他意料,林卿卿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她转头对匆忙跑过来的宫女吩咐一句什么,便抬起头看着她曾经憎恶以极的妾室,微微一笑。 “一同赏梅?”徐妍下意识重复。 “怎么,徐良媛方才不是要来邀请我和殿下一同赏梅的么?”林卿卿好奇地看着她。 “……是的,妾只是没想到,娘娘竟肯赏脸……” 真是稀奇。 徐妍跟在两人身后半步陪同,眼神复杂难明。太子妃一贯看不起太子内宫,虽说不会如何苛责她们,但绝不会与她们一同陪伴太子。她方才以为自己出现后,太子妃就会像以前一样负气而去,没想到她款步徐行,时不时停下来点评两句枝头红梅,间或还会问问她的看法,竟然真的是一副一起认真赏梅的样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与林卿卿并肩而行的谢晏安也有点惊讶,却很满意。 卿卿果然懂事了不少。 谢晏安不是第一次来御园,但以往他带着妾室来御园,名为赏花,实为换个地方调情。而林卿卿却是认真地,在观察每一朵梅花的种类和品相…… “怎么了,殿下 ?”林卿卿注意到他注视的目光,转过脸。 谢晏安顺口问:“这株是什么品种?” “白碧照水。“林卿卿认真回答,“花瓣纯白,花萼碧绿,故此得名。殿下你看这里……” 谢晏安果然凑过去。两个人凑在一起,对着枝头一朵孱弱白梅,脸儿紧挨着。 而她徐妍,仿佛不存在一样。 正在气恼,就听见身后脚步。是那个一贯不怎么喜欢她的宫女虹蕊——据说是陪着太子妃嫁入东宫的娘家丫鬟,以前她也狠狠收拾过几回,总也没把她收拾服帖了。如今太子妃在皇帝面前得脸,虹蕊更要得意起来了。 虹蕊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 ,低声道:“娘娘,找到了。“ 宫女弯下腰,将手里捧着的东西双手呈上。 徐妍粗看着,似乎是件厚重大氅。也还算精致,只是跟林卿卿身上的衣裙一样,颜色恬淡,不为谢晏安所喜。 徐妍高兴起来。太子喜欢的是她这样艳丽的女子,大公主还笑话过,太子妃总穿的丧里丧气,不讨人喜欢。 “卿卿,你冷了么?”谢晏安问。 林卿卿摇头。“是帮徐良媛拿的。” 徐妍还没反应过来,虹蕊就已经将大氅披在她肩头。 “前襟也要系牢。” 林卿卿还在指挥。徐妍已经完全懵了,连行礼都忘记,喃喃道谢:“谢娘娘,可是……妾不冷。” “没说你冷。”林卿卿走到她面前,看到她鲜绿织金的华丽衣裙被大氅完全遮盖,满意地点点头。徐妍这才发现她虽身量不高,且身姿纤弱,但肩背笔直,自有一番风骨:“是给你遮丑用的。” “遮、遮丑?”她娇媚动人,哪里有丑需要遮? 徐妍忍着气:“太子妃说笑了。” “谁跟你说笑。”林卿卿抬眼看向枝头梅花,又看看她。“御园中梅花以红梅居多,夹杂白梅,红白相映,若要赏梅,当着素雅为佳。良媛这身衣裳……” 林卿卿微微一笑:“实在是与梅花清雅姿容,有些相冲。” “咦?”她突然眼睛一亮,“五宝照水!” 林卿卿发现了一株罕见的梅花,没再理会她,匆匆转头而去。 徐妍呆在原地。 谢晏安目光不自觉追随着少女背影。她的衣裙是淡淡的菊蕾白,步履匆匆间绣银的裙摆翩跹如波浪,让人期待裙摆下会有怎样精致的一双绣鞋——但林卿卿行的虽快,步伐却不凌乱,连鞋尖也没露出一点。 再转过头来看徐妍,因为惊讶,涂抹得鲜红的嘴唇微微张着,更显蠢笨。 谢晏安刚想说什么,一低头却看到了自己鲜亮的织金蓝袍,神情一僵。 徐妍反应过来。林卿卿自己走了,天赐良机,不把握她就不姓徐。 “殿下……”娇媚声音刚响起,手还没碰到谢晏安,就被人抓住粗暴地塞回大氅。 “把你自己裹好,别露出来。”谢晏安不耐地吩咐一句,便转过头,向不远处围着一棵梅树,正欢欢喜喜垫起脚观花的林卿卿走去。 * 谢晏安奇怪自己竟然才发现卿卿爱花。 常人爱花,不过流于观赏,连观赏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林卿卿却对花朵的品种习性如数家珍,且妙笔丹青,能将花朵留在纸上,凝固最美的一刻。 元宵过后,天气渐暖,宫中百花次第开放。林卿卿流连御园,用了一整月的时间绘成一幅《万象荣生图》,御园百花盛放的美景配上万里河山图,恢弘富丽,景象昌隆。谢晏安将其作为东宫万寿节贺礼进献,龙颜大悦,阖宫皆知。 谢晏安得意洋洋。他不用像兄弟们那样,整日苦哈哈地在六部观政,也不必苦读经史,仅凭太子妃一幅画,就得到了旁人想都不敢想的赏赐。 “孤在梅园对你说的话,看来你是听进去了。”谢晏安在万寿节夜宴上喝多了酒,俯身笑道:“你的才学终于用对了地方,孤也该给你奖励了,嗯?” 青年的声音带着炽热酒气 ,低沉微哑,落在耳边。林卿卿微害羞似的垂下头,露出的半截颈子纤细洁白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酒气顺着血流涌到心头。谢晏安摸索着握住她柔软小手,含含混混道:“卿卿这么乖。孤答应你的,自然不会食言……” 林卿卿想起当日他在白雪红梅下所说。孤的长子,当然是嫡出最好。 小手一动,谢晏安怕她挣脱,下意识握紧。下一瞬,柔软指尖蜷起来,在青年掌心轻挠,小猫爪似的又麻又痒。 谢晏安心都酥了一半,吹着春日微凉夜风,慢慢靠在她肩头睡着。 抬他下辇时,内侍征询地看向林卿卿。 “好生照料殿下。”林卿卿无视内侍眼诧异神色,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娘娘可是还生殿下的气?”虹蕊忍不住问。方才她跟着抬辇走,可是高兴了一路。殿下和娘娘方才的气氛多好啊,说不定今夜就能有个小殿下,娘娘怎么自己回房了? 林卿卿微微一笑:“殿下喝了那样多的酒,自然该好好休息。” ——喝了那么多酒先不说是否真能成事,便是能行,事后也很难留下清晰的印象。而在她的计划中,取代沐卿卿后跟太子的第一次,必须要给他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 对于谢晏安这种人只攻心是不够的,还要攻身。 林卿卿坐在镜前,梳洗宫女小心翼翼地替她拆下头上繁复装饰。她看着昏黄镜中已经不再陌生的秀丽面容,淡淡地想,自己对于与近乎陌生的谢晏安发生什么,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抗拒。并不是喜欢或者期待,却对如何对待自己的身体异常淡漠,只要对完成心愿有用,只要不弄疼她,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 这样似乎……不太正常。林卿卿在自己的世界中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任男友走到最后一步,但她自己心里清楚,那只是因为时候未到,而不是因为害怕之类的情绪。 乌发被完全解开,缎子似的披在肩头。宫女流露出赞叹的目光,轻手轻脚退下时,林卿卿已经忘了自己方才纷乱的思绪。 她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借着那副呕心沥血画出来的图,她终于能够不惹人怀疑,随时出入御园。 暮春将至,谢晏成的生母宁嫔娘娘最爱的紫藤萝,马上就要开了。 太子妃倾覆国朝(四) “作画需要清净, 才能心静。心不静, 任你雅擅丹青, 画中也带匠气。” 如今东宫中除了谢晏安, 林卿卿的话分量最重。她轻易谢绝了那些不知来路的宫女和嬷嬷跟随, 只带虹蕊一人款步走入御园, 在盛开的紫藤架下铺开纸笔。 正是暮春好时节, 紫藤盛放,远看如雾,垂挂在眼前则如紫晶珠帘, 抑或紫烟瀑布。林卿卿画好了藤萝枝干,正在调枝叶要用到的头绿和二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喧闹声。 “你算什么东西, 凭什么不让我们娘娘过去!” “……不是奴婢故意要拦着娘娘, 只是那边儿啊,太子妃娘娘正在……” 林卿卿停下调色的手, 秀眉微蹙。 虹蕊见状忙道:“娘娘稍待, 奴婢过去看看 , 是什么人在此喧哗!” “罢了。”林卿卿顿了顿, 将笔搁下:“我和你一同去。” …… “怎么回事?” 谢晏成来宫里陪她用晚膳, 宁嫔本不想让他烦心。但她的儿子自幼敏锐, 一眼便注意到她贴身宫女额上的肿块,再觑她神色,脸一下沉了下来。 当今皇帝在孝中临幸了皇后宫中的宫女, 后来生下了他的第三个皇子。面对群臣参劾, 皇帝坚称是被宫女设局勾引,以至于多年后,谢晏成已经是能办事的成年皇子,宁嫔还只是嫔,是所有皇子生母中品级最低者,连看守御园的奴婢都敢给她脸色。 “……王爷不知道,御园那起子人,说话好不客气!”宫女到底没忍住,像抓住了大救星似的对谢晏成絮叨,“娘娘只是想入园赏紫藤,他们就凶神恶煞赶我们走,还推了奴婢一把。要不是太子妃听到了声音过来阻止,他们还要动手呢。” “太子妃?”谢晏成挑了挑眉,淡淡问。 “太子妃倒是个心善的。”宁嫔叹了口气,“她同我解释,说‘花开得好,也要人赏’,她并没有吩咐过不许人来,请我谅解……只是,我这个样子,哪里配得上谅解谁呢。” 自伤了一回,宁嫔又感叹:“太子妃不但生的秀致,一笔丹青也极精妙。听说我喜欢藤萝,还请我看看她的藤萝画得如何……娘看了这么多年的藤萝,就是太子妃画得最好,活灵活现,才画到一半,那藤萝花香就像是要流出来了似的!” “花开得好,也要人赏……”谢晏成低声重复。这句话他明明是第一次听,却总觉得有些莫名熟悉。 直到他在宫外见到抱着画兴冲冲来找宁嫔的林卿卿,对上她澄澈的眼睛,他才恍然想起——元宵夜宴后她劝她的那番话,其实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天子一言九鼎。他在朝堂上做的再多,如果不投皇帝所好,不被皇帝看在眼里,就统统都是无用功。 林卿卿知道他在打量自己。她行了礼,落落大方地抬起头,也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英俊的青年。 上次相遇太仓促,又是深夜,都没好好看看这位王爷的脸。 关于这位王爷,后宫和前朝的传闻基本保持一致:冷漠阴沉、不近人情,近乎修罗的男人。 在林青青看来,即使作为好美人的今上之子,他也英俊的有些过分了。男人一身暗色衣袍,极其瘦削,长眉下一双乌沉沉的眼,看着她的眼神说好听点是不甚尊敬,直白点说就是肆无忌惮。尤令林卿卿印象深刻的,是他右眼眼尾处一粒深紫色小痣——在她的世界里,这叫泪痣。 生着泪痣的人,将与前世的恋人重逢。 以前林卿卿不太信这些浪漫传说,但自己死过一遭、亲眼见到牛头马面之后,她对这些玄妙的说法不得不信三分。 这样的人……能成为她的“合作伙伴”么? 少女的目光清澈明亮,带着好奇和审视,直直望进他的眼睛。 “白日御园中,多谢太子妃。”谢晏成神色自若地道谢,手在袖中握紧。“我欠你一个人情……” “如果我以后有什么事需要你帮忙,宁嫔娘娘一定找得到你,对不对?”林卿卿笑眯眯地接话。 谢晏成沉默片刻,点点头。 “太好了。”林卿卿松了口气。“还好我也喜欢花,画得也不算差……我来作伴的话,宁嫔娘娘应该不会讨厌,对不对?” 林卿卿声音很低,近乎自言自语 。暮春熏风里,她的嗓音低柔绵软,让谢晏成想到那天晚上突然凑近时闻到的,她身上莲花水雾般的香气。 “你的喉咙。”他淡声问,“已经好了?” “嗯 。”林卿卿下意识瑟缩一下,才抬起头笑道:“风寒嘛,天一暖就好了一半……” “不是风寒。”谢晏成盯着她的眼睛,“下次要装病,就别靠人那么近。我都看见了。” 林卿卿的笑容僵住。谢晏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恍惚间似乎看到澄澈双眸中有什么东西慢慢地碎掉了。 片刻沉寂过后,林卿卿才垂下眼睫,淡淡扬起一个笑容:“原来三弟看到了。” “所以,你应该明白的吧……我以后可能,真的会需要你帮忙。” 谢晏成看着她。这个娇小纤弱的少女,活的看似通透,在求死不能之后用尽所能想要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但终究也有她做不到的事。 他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你放心。” * 林卿卿和宁嫔品评了一会儿她刚做完的紫藤图,看宁嫔喜欢,干脆就把画留在了宁嫔宫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宁嫔住的偏远,但林卿卿心情好,脚步也轻快,带着虹蕊开开心心地回了东宫,迎面就遇上她的小宫女急急忙忙出来,像是正要来找她。 “徐良媛家里捎来了好酒,太子去了她那里吃酒?”林卿卿眨了眨眼,“特意邀请太子大白天的吃酒,想必是好酒。走,我们也去尝尝。” 对于林卿卿的到来,徐妍自然是既惊且怒,但已经喝到微醺的谢晏安看到那一角月影白翩然而至,真可谓是又惊又喜。 这种近乎明晃晃“争宠”的行为,卿卿以前可从没有做过。不但如此,她也鄙视孙良娣、于奉仪等人为了他的宠爱使尽手段,和徐良媛争宠。 ——细想起来,即使上次她找上门来惊扰了他的宠幸,导致徐良媛落胎……也不是为了争宠,只是为了让他不要落下“白日宣淫”的名声。 谢晏安一阵恍惚。已敛裙落座的林卿卿的娇美的脸和那个跪在雪地里面目苍白的面孔无限重叠,又渐渐分离。 “太子妃娘娘素来雅致,平日里顽的都是些妾们不懂的东西。怎么今日好兴致 ,也来和我们吃酒?”徐良媛终于没忍住。 林卿卿笑笑:“饮酒就不是雅兴了?” 她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声音低柔:“酒为欢伯,除忧来乐*……酒能让悲伤的人忘掉痛苦,让欢乐的人更加快乐。小小一杯,就能解忧消愁,所以从古至今,所有盛大的节日都有饮酒的习俗。” “恰如其分地痛饮美酒,也是雅兴。”她浅浅抿了一口,抬起眼看向徐良媛:“不过,我是听说徐良媛得了好酒才来的,方才一尝,倒不如平日饮的金波春甘甜。” “那是卿卿,不会喝……”谢晏安闻言大笑,伸手勾起林卿卿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柔软的嘴唇顺从地张开,酒液从他口中渡入她口中。林卿卿吞咽不及,透明的酒液从唇角溢出,又被正深深亲吻她的青年舔入口中。 安静的春日宫室中,唇舌辗转的声音合着湿哒哒的酒液,格外清晰。 徐良媛脸色越来越难看,盯着林卿卿的眼睛几乎要冒火。谢晏安终于松开了林卿卿,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对方又提起了酒壶。 “殿下,不可!”徐良媛惊叫出声,对上对方醉醺醺扫过来的桃花眼,勉强一笑:“您喝的那酒性子太烈,是我兄长特意孝敬您的。娘娘喝一点还行,要多喝的话,还是喝妾这壶甜酒……” 谢晏安被美色和美酒双重刺激,懒得听她多言,不耐烦地挥一挥手:“她喝多了自然有人照顾,不用你管。” 娇小的美人还在往他怀里缩,素来雅静的雪白面庞难得被逼出诱人晕红,祈求地看着他摇头。 “不行……”谢晏安又喝了一口,低头一笑,哺了过去。 “卿卿这么甜,孤还没尝够呢。” * “殿下,殿下……您还好吗?”林卿卿缩在谢晏安怀里,不安道,“让人送醒酒茶上来……啊!” 身体突然失重向下坠去,很快又被接住。 林卿卿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细白手指揪住他胸口衣襟,胸脯剧烈起伏。“殿下……” 谢晏安笑眯眯地低着头,想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坏!”教养良好的贵女终究说不出更多,撒娇似的呜咽了一句,索性伸出手抱住青年宽阔肩背,将整张脸都埋入他胸口。 将怀里娇软美人打横抱进房间,宫女立刻惊喜地退出,贴心地关好门。 谢晏安将人放在床上。月影白的衣襟散乱,他索性伸手拉开,眼前看到的是久已遗忘在记忆中的美景…… 如雪洁白,如玉无暇,如脂柔软。 他爱不释手。 林卿卿咬着嘴唇,一只手放在他肩头,说不清是迎合还是推拒。她并不是初经人事的处子,可是眼神纯洁无暇,朦朦胧胧地看着他,近乎落泪。 她是太久未承宠了。 “没事的,卿卿。”谢晏安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怜惜,低头轻吻她的眼睫,“交给我……” 肩头的手松下来,搂住他的脖子。 秀美的少女终于向他展开自己的身体,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他。 谢晏安是那晚才第一次发现,林卿卿只需要用那双清水眼欲泣不泣地看着他,就足以让他失控。 明明不是第一次亲近……但其中滋味,还是让他多年之后,都记忆犹新。 *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林卿卿房中一片喜气洋洋。虹蕊喜滋滋地看着梳洗宫女为林卿卿梳妆打扮,由衷赞美道:“娘娘这样好容色,殿下回心转意是迟早的事。娘娘不知道,听说昨天那个徐良媛在房里哭了一宿,剩下的酒都砸了!” 可不得砸了么?掺了药的酒,她难道还敢留下来不成。东宫里盯着她的眼睛,可不止一双。 林卿卿没说什么,笑笑站起身。 虹蕊跟上她,高高兴兴道:“娘娘是要去找殿下么?听说殿下去了元山亭练箭……” “不是。”林卿卿摇了摇头,转向她,“我要去宁嫔娘娘宫中。” “我有个忙……需要她帮。” 太子妃倾覆国朝(五) 想要接近一个人, 想要跟他有更多的交集……那么就欠他一个人情, 或者反过来, 让他欠你一个人情。 金钱有明确的数量, 而人情不好估算, 也很难还完。还的少了, 你仍有理由对他好, 而还的多了,就变成了对方亏欠你……一来一往,只要其中一个人有心, 便能衍生出无数回合。 无数个,接近彼此的机会。 “谢谢……三弟。” 药汁很苦。林卿卿皱着眉头喝完,不歇气地吃了好几口蜜饯, 等到口腔里恶心的苦味终于被压下去一些, 才抬起头对站在窗边的玄衣男子道谢。 听到这个称呼,谢晏成一扬眉毛:“我那位太子长兄, 恐怕不知道正是他的三弟扼杀了他可能有的孩子吧。” “这又不怪你, 是我求你……帮我这个忙。”林卿卿神情平静, 唯有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的一丝不安和惶恐。 谢晏成立在窗边看了她一会儿, 突然问她:“为什么?” “什么?”像是被从某种令人沉湎的思绪中打断, 林卿卿愣了一下, 避开男人探究的目光:“我还没做好当娘的准备,又怕殿下多心,才不得不求助三弟……” “说谎。”谢晏成冷道。 他走过来, 站在无助的少女面前, 高大的身躯犹如山岳,遮住她面前所有光线。 “你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堂堂太子妃,名满京城的贵女,竟然被当众责打,甚至都传到了我这样的人耳中……你恨他,所以不想生下他的孩子。” 林卿卿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男人冷漠的黑眸中映出的少女身形,娇小纤弱 ,却即使在这样难堪的时刻也挺得笔直,犹如新莲出水,有种含苞待放的纯粹和倔强。 “你劝过我,我也劝你一句。深宫女子,所能仰赖的只有夫君的宠爱,如果你不抓住眼前机会,生下孩子稳固地位,再让他被别人拉拢过去的话……下次可未必还会有元宵晚宴这样好的机会,能让他知道……”谢晏成顿了顿,“你的好。” “不是。” 谢晏成抿紧薄唇,看着林卿卿突然抬起头,缓缓起身,抬起头与他对视。 “不是的。” 她即使站直了也不过到他肩膀,高抬着的小脸下巴尖俏,整张脸是一个甜美的心型。 她的眼神却是坚定的,柔粉色嘴唇轻启,直视着他,轻飘飘吐出一句话: “不是我不想,而是他不配。” “他不配拥有我的孩子,即使他是太子也一样。”林卿卿向前走一步,两个人距离本来就极近,此时近乎呼吸相闻。 “三弟明白这种感觉吧?……他根本也不配,做这个太子。” 谢晏成再一次闻到了那种清淡如水雾的莲花淡香。 他垂眸看她,目光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半晌,冷淡开口。 “但既然你还是太子妃……你该回去了。虽说你的画得到了父皇嘉奖,孤身出来这么久,还是会惹人生疑。” 林卿卿收拾好画具准备回去时,身后传来男人淡漠的声音: “谢谢你来这里。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我娘身边……很久都没有能像这样,让她开心地说说话的人了。” “不客气。” 林卿卿转过头,笑得纯真腼腆:“我会常常来陪着娘娘的。” * 谢晏成找来的避子汤药方很不错,除了苦涩难言之外,并没有什么副作用。 林卿卿自己抱着拿去给宁嫔欣赏的画作,虹蕊替她拿着其他画具,一主一仆吹着暮春熏风,步履轻快。 直到步入东宫,看到谢晏安紧绷的脸。 看到二人,华服青年冷冷一笑:“还知道回来?” 桃花眼讽刺地弯起来,形状优美,眼眸深处却毫无笑意,一片冰冷。 虹蕊下意识地伸手挡在林卿卿面前——她曾经见过太子殿下的这种眼神。那时候他的眼神也是如此冰冷,下一秒,娘娘就已经被打翻在地…… “殿下。”林卿卿不动声色地拂开她的手 ,立刻装出开心羞怯的样子,迎着谢晏安走过去:“殿下是在……等我么?” 声音强压着镇定,但还是听得出来毫无心虚愧疚,反而又惊又喜。 谢晏安冷笑的表情抽了一下。 他的确是在等她,怀着火烧般的愤怒和一些他刻意忽略的情绪——但他没想到会看到林卿卿这样的表情。 她开心地靠过来,仰起脸对他笑得甜甜蜜蜜:“殿下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谢晏安下意识反问。 林卿卿小小惊呼了一声,垂下眼睛 。“原来你不知道啊?” 少女负气地跺了跺脚,无可奈何地说:“……呐,就是这个。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她将怀中抱着的画卷塞到他手里,下一秒立刻低下头,像没有勇气多看两眼似的。 谢晏安一脸莫名其妙地打开手中画卷。 画幅缓缓展开,他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画上铺设开红梅霞染的曼妙景象,梅树下工笔勾勒出织金蓝袍的俊美青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鲜明的孔雀蓝被换成了暗一些的釉蓝,整个画面配色富丽而和谐,一望便知倾注了画师的心血和情感——谢晏安如何认不出来?那精心勾勒的画中人,正是他自己! 他缓缓抬起头,正对上林卿卿有些期待的目光。 寒冰褪去,他眼中神色变得复杂难明:“你画上的人,是我?” 明知故问。 林卿卿点了点头:“……嗯。本来只是想画梅花的,画着画着,不由自主地就添上了殿下……” 她的语气又轻又软,有着不加掩饰的浓浓情意:“御园赏梅那日的殿下,卿卿永世难以忘怀。” 谢晏安知道她的意思——御园赏梅正是元宵夜宴第二日,他因为林卿卿使得龙颜大悦,而决心要对她好一点。正是在一株红梅下,他久违地吻了她,两人之间一度崩毁的关系才慢慢得以修复…… “只是画画,为什么要去宁嫔宫中?”谢晏安语气终于和缓下来。 澄澈的双眼一瞬怔忡。林卿卿望着他,眼眸中有莹莹波光缓缓浮起。 “卿卿为什么喜欢与宁嫔娘娘说话,殿下真的不懂吗?” 谢晏安烦躁道:“你为什么找她,我怎么知道!” “……好。”林卿卿怔怔地望了他许久,眼中水波愈发潋滟,苦笑出声。“那我来告诉殿下。” “我起初与宁嫔娘娘相识,是因为我们都喜欢赏花,她也赏识我的画技。但现在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与宁嫔娘娘交往,因为跟她说话很舒服……只有她懂得我。” “殿下您,还不明白吗?在这个宫里,只有宁嫔娘娘有过和我一样的经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声音低柔却无比清晰。 “——都曾经被深爱的人,弃若敝履。” 话音落地的瞬间,她眼中莹莹水光倏然坠落。 那滴眼泪像砸在谢晏安心上,沉重的一记闷响。 “……算了。是我自己甘愿,我又能怪你什么。”林卿卿看着沉默不语的他,忽然笑了。白皙秀美的脸上,是完全不相衬的苍凉笑容,如初绽白莲被狂风摧碾,有种令人心碎的美感。 她擦了擦眼睛,甚至都忘了行礼,匆匆跑回房,用力摔上房门。 砰的一声响,如此熟悉。只是情景互换,上一次,是他将卿卿关在门外。 谢晏安站在原地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烦躁地叹了口气。 * 汤碗落在桌上,清脆的一声响。 “殿下,殿下?” 纤纤十指在眼前晃了晃,“殿下!” 谢晏安这才回过神,视线聚焦,映出徐良媛娇媚面孔。 她弯唇:“妾特意给殿下熬的山药老鸭汤,殿下尝尝?” “嗯。”谢晏安心不在焉地点一点头,端起来喝了一口就放下。 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太子殿下皱着眉头,明显的神思不属…… 徐良媛心里有种隐隐不详的感觉,强打笑脸道:“今日怎么不见太子妃娘娘?” 提起林卿卿,谢晏安眉头皱得更紧:“卿卿说身体不适,就不出来用膳了。” 徐良媛试探道:“那殿下没去瞧瞧?” 谢晏安烦躁地一摔汤勺:“人家不让孤瞧,孤还要巴着她不成!” 谢晏安越想越生气,干脆一拂袖站起身,连汤碗也砸了个粉碎。 精心熬制的老鸭汤撒了一地,徐良媛来不及心疼,只觉得心里凉得要命。太子看似是在生太子妃的气,但若不在意,又如何会生气? 屋内一时寂静,伺候用膳的宫女内侍战战兢兢,恨不得假装自己不存在。 谢晏安摔了东西,过了好一阵才顺过气来,气哼哼地又吃了些东西,便将徐良媛推倒在床。 宫人见怪不怪地迅速退走,徐良媛心头一喜,伸出手婉转勾上谢晏安颈项,使出浑身解数。 人总是喜新厌旧的,太子宠爱了她好几年,想尝尝太子妃那个老古板换换口味也正常。既然太子妃自己不知道笼络好太子,那就怨不得她了…… 谢晏安正在气头上,动作又快又狠。徐良媛本就有心,又被弄得舒服,一时娇声大作,听得守在外间的宫人各个面红耳赤,恨不得捂上双耳。 因为太过投入,她甚至没注意到,一向爱在床笫之间说些风流话助兴的谢晏安今天异常沉默,只是卖力耕耘,直到最终发泄出来脱力地离开她的身体躺在一旁,都没有对她说过一个字。 徐良媛赤条条躺着,双手发颤,用尽全力才拽过被褥给谢晏安盖上,然后遮住自己赤|裸身躯。 令她全身颤栗的余韵过去,徐良媛清晰地感觉到,她最渴望的东西正缓缓从她身体中流出。 她无可奈何地夹紧双腿。那药物太过贵重,自己落胎之后暂时不能承宠,她便停了,后来太子被太子妃蛊惑,她也万没想到今天能有机会承宠,没来得及提前服用…… 此次想必难结珠胎,但没事,以后还有很多很多机会……孩子,总会再有的。 徐良媛心绪凌乱,许久才反应过来周围异样的沉默。 她勉力撑起自己酸软的身体,理了理散乱鬓发,翻过身去准备夸赞一番太子殿下的雄风,却发现谢晏安早就已经睡着了。 太子妃倾覆国朝(六) “虹蕊, 你去问问。我们在宁嫔宫里时, 谁来过东宫?” “回禀娘娘, 是……大公主。” 林卿卿有些烦心地皱起眉头。 又是她。大公主, 谢晏安的嫡长姐, 明艳张扬, 蓄养了颇多男宠。 她从来都不喜欢同样出身名门, 却古板守旧、与她完全不同的太子妃沐卿卿。 直接导致沐卿卿自尽的书房捉奸一事,也是大公主一手安排,有意为之。 林卿卿没打算对大公主复仇。她的任务只是完成元身的心愿, 而沐卿卿的心愿——羞辱谢晏安、辜负谢晏安,让他失去一切,本可以与大公主无关。 不过如果大公主会对她完成这个心愿有所阻碍…… 那么, “让谢晏安失去一切”, 这一切里,自然也可以包括他的胞姐。 林卿卿再次借品画之名来到宁嫔宫中时, 听到谢晏成又来看宁嫔, 忍不住抿嘴一笑。 她没有理解错谢晏成的意思。他这样的人, 聪慧敏锐至极, 怎么会看不透她的目的?允许她来宁嫔宫里, 就是默许了她的接近。 他果然来了。 林卿卿这一笑看在宁嫔眼中, 说不出的腼腆羞怯,怎么看,怎么不寻常。 她心里突地一跳, 还来不及说什么, 谢晏成已经大步走进来。 林卿卿放下手中画笔,含笑抬眸。 少女卷翘长睫下闪烁着不可置信的惊喜,落在母子二人眼中,心头滋味各不相同。 胸腔中沉寂已久的地方慢慢热了起来,谢晏成收回目光,对宁嫔行礼,又转过来道:“太子妃安好。” “三弟不必多礼。”林卿卿软声道,看向宁嫔:“三弟来了,那卿卿就先走啦。” 宁嫔正要起身送客,谢晏成已气定神闲开口:“难道是我叨扰了母妃和太子妃清谈?” 林卿卿当然摇头。 “那就留下来吧。”他顿了顿,平静道,“我一来,太子妃就要走,若是落在有心人眼中,难免大做文章。” 这下,宁嫔也无话可说。她心中忧虑,看看自己一贯冷心冷情的儿子,又看向格外娇怯的太子妃,总觉得有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态正在发生。 谢晏成看向自己的母妃:“娘,儿子突然想吃你小时候常做给我的滴酥鲍螺,可以做给儿子吃吗?” 这就是要她回避了 。迟钝如宁嫔也觉得不合适,迟疑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又看看林卿卿——偏偏在座二人一个比一个神态自若。她是个一直都没什么主意的人,心里再惴惴不安,也还是习惯性地听儿子的话,转身出去,将寂静宫室留给皇家叔嫂二人。 谢晏成目送母妃背影出门,回过头,正对上林卿卿双眼。 他不动声色落座:“在聊什么?” “聊画。”林卿卿回答。宁嫔出身低微,多年无宠,在宫里这些年清净岁月不得不找些法子打发漫长时光,倒是练出了相当不错的审美。 谢晏成笑了:“还敢聊画?” 男人挑高眉,语气冷淡:“听说上次回去后,你就病了,好几天都不能跟太子用膳。怎么,如今病又好了?” 林卿卿沉默了一下,叹口气:“病没有好,也许永远都不会好了。所以我才决定常来跟宁嫔娘娘——和您,一起聊聊画,排解忧思。” 谢晏成冷冰冰道:“那恐怕我无法参与了,我不懂画。” “卿卿想跟三弟聊的这幅画,三弟一定懂。” “说来听听。” 林卿卿笑的坦诚:“这幅画的名字叫——山河万里图。” 宫室内一片寂静。 林卿卿也不急,静静等着他。谢晏成慢慢收起他毫无温度的笑容,眼中神色变幻,半晌才一字一顿道:“太子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相信三弟也一定明白。”林卿卿站起身,凑近他到再近一点就亲昵的距离,轻声道:“我连那种东西都喝了……谢晏成,你可以相信我。”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谢晏成,从小到大听惯的三个字被她绵软却清晰地念出来,有种陌生的感觉,仿佛被人谨慎对待,珍而重之。 谢晏成沉默片刻:“为什么是我?” 想到什么,他微微皱眉:“因为我最好说服,最好拿捏?母妃出身低微,自己不受重视——” “不是!”林卿卿有些紧张地伸出手指轻轻按住他的嘴唇,“你别说这样的话,宁嫔娘娘听了会伤心的。” 胸腔中微微发热的心脏,因她柔软的触摸剧烈地一跳。 对方却仿佛毫无所觉,收回手指看着他认真地说:“是因为非你不可。” “卿卿久居深宫,不代表对外务一无所知。太子荒诞,父皇诸多子嗣里,唯有你有能力绘出这幅山河万里图。如果我想让太子殿下从他不配得到的地方离开,只有你有这个能力……” “不是我选择了你,而是我只能选择你。” 看似无情的话语,一字一句都在肯定他的能力。 “而且,你也会选择我的吧?——因为你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对现状满意。” “三弟……可以跟我一起努力吗?”林卿卿说的很慢,显然深思熟虑,语气却带着不自觉的恳求。 清澈的眼睛里,瞳仁微微颤抖,仿佛如果被拒绝,下一秒,立刻就会天崩地裂。 谢晏成凝视她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 东宫。 “太子妃娘娘又去宁嫔娘娘宫里了。”徐良媛觑着谢晏安脸色,小心地说,“听说三王爷也进宫了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旁的大公主玩猫似的挠挠身边俊秀男宠的下巴,笑道:“这可真巧。” 谢晏安绷着脸:“老三是应召进宫的,父皇问他澜州火耗亏损一案,他去年去过澜州。” “你急什么?”大公主翻了翻眼睛,“我又没说老三进宫跟你那太子妃有关系。还是说,你心虚了?” 谢晏安忍了忍,终于没忍住:“我有什么心虚的!” “是,是。”大公主慢悠悠地,将男宠鬓边一缕青丝顺到耳后,“要是我也不心虚。你那个太子妃啊,明明长得不算丑,却一天到晚一副寡淡打扮,除了写字就是作画,没一点子趣。老三跟着六部办实务,举国上下都跑遍了,见遍四方佳丽,断然看不上这清水挂面。” 徐良媛急了,拼命给大公主使眼色。 大公主警告地瞪她一眼。要泼人脏水,也要循序渐进,上来就诬人有奸,就是谢晏安也不能信。 她清了清嗓子:“不过啊,这男跟女可不一样。一个见多识广的男子,未必经得住一个眼皮子浅没见过男子的女人引诱……” 大公主一番苦心,谢晏安却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他的思维还停留在嫡姐方才说的话上—— 打扮寡淡?卿卿衣着固然素雅,但看的时间长便觉得,清雅淡色、绣银暗纹竟是如此耐看。再看徐良媛等人鲜亮的织金锦缎,反而会觉得双眼不适,有恶俗烦闷之感; 除了写字就是作画?卿卿一笔好字,又能速记,元宵当夜出尽风头,妙笔丹青也令圣心大悦,父皇那几天看到他脸上就带着笑; 没一点趣?也难怪她们这样认为。 卿卿的妙趣所在,只有他才知晓。 想到那夜他就身体发热。原来无需刻意迎合,也能拥有那样的美好——那样柔顺的、全身心依赖他的身体,像柔嫩的白莲,小心翼翼地张开她的花蕊。 “晏安,晏安?”大公主叫了他几声,谢晏安一直没反应,用力一推他。 “怎么?”任谁被从绮念里强行叫醒,都会觉得不高兴。 “这你都能出神。”大公主脾气更大,干脆扶着男宠肩膀站起身扬长而去:“姐姐走了,你啊,就坐在这儿等你的太子妃吧!” 谢晏安听了这句话,才忽然意识到,林卿卿此时不在东宫。 “太子殿下?”徐良媛小心提醒,“公主已经走了。” “孤知道。”谢晏安瞥她一眼——身为太子,他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克制欲|望,但他刻虽然下身灼热,他心里却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并不想随便抓住身边这个人解决。 方才慢慢升高的体温迅速褪去,谢晏安不高兴地绷起脸。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没有人不喜欢他没有人不顺着他,此时这种万般渴望却无法伸手既得的感觉……非常陌生。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 林卿卿回到东宫,小宫女便来禀告 ,太子殿下在房中等她。 太子卧房里,谢晏安背对着她,负手看向墙上挂着的画。 正是林卿卿送给他的那一副。画上男子一袭釉蓝衣衫,立于红梅下 ,身形颀长姿容秀美,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看着她。 林卿卿低下身行礼:“殿下。 ” 谢晏安没有回头:“卿卿,你回来了。” 青年声音少了一贯的骄傲风流,语音低沉,甚至还带了几分失落。 林卿卿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身:“是卿卿回来晚了。” 谢晏安一时没有说话,只伸手握住自己腰间柔软小手,不轻不重地揉按,不知在想什么。 林卿卿想了想,软声道:“殿下,发生什么事了吗?您的声音……听得卿卿心里难过。” 谢晏安转过身来看着她,桃花眼中明暗涌动,满是浓重情绪。 “如果是呢?”他突然说,“若我现在的确情绪不佳,你要如何。” 林卿卿认真道:“卿卿自然要想办法,为殿下解忧开怀。” 谢晏安嗤笑:“如果我说,要你主动逢迎,我才会开怀呢?” 嘴上不屑,桃花眼中深褐瞳仁却紧张地盯着林卿卿的神情。她会如何?会难堪愤怒觉得受到羞辱,还是干脆冷下脸拂袖而去? 林卿卿看了他半晌。少女的眼睛清澈见底,谢晏安看着里面映出来的,满满都是自己的身影。 他觉得心安,又忽然觉出一点点自惭形秽。 “……好 。”他正要说算了,林卿卿却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似的,伸出手搂住他脖颈,踮起脚尖—— 香软舌尖轻触他嘴唇的刹那,如有火星迸裂,胸腔中瞬间烈火燎原。 谢晏安几乎是立刻反客为主,大手扣住林卿卿后脑,滚烫唇舌侵入她柔嫩口腔,攻城略地。说好要主动的少女被他吻得呼吸困难,只好从鼻腔中发出小猫似的颤音,听得谢晏安血都要烧了起来,一边亲一边去解她前襟衣带。 唇舌交缠,犹不满足。谢晏安干脆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到床前,将她往床上一放就要俯身压下去—— “唔——啊!” 林卿卿突然尖叫一声。 她捂着自己光|裸肩头,清亮双眼瞬间泪水涟涟。 太子妃倾覆国朝(七) 林卿卿捂着圆润肩膀, 用模糊的泪眼观察谢晏安。 方才她尖叫出声, 谢晏安几乎立刻慌了, 忙不迭地连声问她怎么了, 只得到一连串低声啜泣。 他站起身来, 在床边围着她连连乱转, 半天才想起来要先给她擦眼泪。 宫人早被屏退, 谢晏安又从没做过伺候人的事,递给林卿卿的手巾都忘了浸水。 林卿卿乖巧地接过,擦干自己的眼泪, 动作又急又快,像是不想让谢晏安看到自己的泪容。洁白脸颊□□布巾擦的发红,如白雪红梅, 扎眼的要命, 谢晏安看在眼中,又是一阵懊悔。 “卿卿, 卿卿?”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脸颊, “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真是吓坏我了。” 林卿卿只是沉默。 谢晏安又哄了她两句, 得不到答案, 长眉紧紧拧起。 在他眼看又要发作太子脾气的前一秒, 林卿卿才扭过头,小心翼翼道:“……没事,都过去了。” “你究竟怎么了?”谢晏安压抑怒气。 林卿卿被他吓得双肩一缩, 扑簌簌又落下一串泪珠。 谢晏安拿起手巾又放下, 手忙脚乱用自己手背为她擦去眼泪:“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还不行吗?” 他的太子妃如今娇弱柔婉,大声说句话都能吓出眼泪来。谢晏安心中既觉得难办,又有种难言的满足:如今娇怯怯的卿卿,总比那个跪也要跪直了的太子妃惹人怜爱多了。 “方才我不小心撞到了从前受过伤的肩膀……也曾瞧过太医,说养养就好了。”林卿卿有些为难地指着自己肩头,抬起头自泪眼朦胧地安慰:“撞到才会疼,平时都没事的。 ” 林卿卿作为名门贵女,哪里来的受伤机会。 敢对她动手、将她粗暴地打翻在地连踢带打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谢晏安一下子明白了林卿卿之前的吞吞吐吐,脸色难看起来。血管里沸腾的血液迅速冷却,慢慢凝结成冰。 他忽然有些不敢去看林卿卿的眼睛。 他难得设身处地,将自己代入到林卿卿的立场 ,越想心越凉。如果是他被人如此糟践,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原谅对方,一定永生永世对其恨之入骨。 如果,卿卿从来都没有原谅过他,只是被打怕了,才不得不乖顺听话 …… 谢晏安只觉喉头发紧。明明前一段时间还在为自己将林卿卿教训得识时务而得意洋洋,然而此刻想到她对自己可能只是虚与委蛇,他就觉得心脏像被一只巨手捏紧,疼得透不过气。 他坐在床边,低着头默不作声,忽然被人自背后搂住肩膀 。 “殿、殿下,”耳边少女的声音轻柔绵软,光|裸的柔软手臂搂着他,像是用尽全部勇气:“殿下,不要不理卿卿好不好?” “方、方才是卿卿的不对,扫殿下兴了……不要生卿卿的气,好不好?” 她的声音小心翼翼,近乎卑微。谢晏安感觉不到骄傲自得,只觉心中酸楚难言。 林卿卿见他半天没有反应,着急地咬住嘴唇,干脆搂住他脖颈一旋身,自己已经坐在对方腿上。 清雅秀美的少女勾着他的脖子,自下而上泪光盈盈地看着他。 濡湿长睫粘在脸上,水雾充盈的眸中情意缱绻,有彷徨,有决绝 ,唯独没有一丝一毫惧意。 她的主动,并不是因为恐惧。 那么 ,他可以理解为……她对他,依然保有情意么? 林卿卿见谢晏安还没有反应,暗自无奈 ,只好撑起身体,轻轻在他唇边印上一个湿漉漉的吻。 柔软的轻触,瞬间融冰为火。谢晏安眼睛发红,抓住她摁倒在床。 她第一次见谢晏安如此急切 ,连衣袍都未曾褪去,像是要急于证明什么,将自己送进她的身体。剧烈的冲撞中,华服青年额上的汗水滴在她胸口,伴随着承诺般的话语:“卿卿放心,孤以后一定 ……好好待你。” “卿卿,给孤一个嫡出的长子吧 。” * 东宫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有几个宫女凑到一处偷偷议论太子妃,被太子殿下发觉,当场罚去半年例银,杖责三十,被赶去外院做粗活。 至于议论的内容——据说,当日有名宫女在伺候来访的大公主时,听到大公主暗示太子妃娘娘与宁嫔来往过密,只怕谈画只是障眼法,其实在行见不得光之事。 “要我说呀 ,打得好。”一名小宫女一边擦拭窗棂,一边不屑道,“太子妃娘娘在外面如何咱们不知道,平日里如何咱们还看不着吗?在屋子里不是写字画画、就是弹琴下棋,最是温柔心善的一个人,哪里会做得出那样的事。” “就是。”在擦另一面窗的宫女小声赞同,“上回我去伺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用膳,殿下高兴,伸手摸了下娘娘的脸,娘娘当时脸都红了,羞的不行。换了徐良媛,肯定当时就撵咱们出去了。” 旁边的人赞同地点点头。 想起什么,她四下看了看无人偷听,忍不住又凑过去小声道 :“上次徐良媛落胎也落的蹊跷,成天价人参燕窝的养着,被吓一吓就能落了 ?再说,娘娘被太子那样教训过,死过一遭的人了,哪还敢动那些歪心眼?” 小宫女想起太子当日在书房前的举动,不由噤若寒蝉。那可是太子正妃,尚书千金,名动京城的才女,被人当众掌掴羞辱成那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快别说了,娘娘出来了!” 林卿卿带着虹蕊缓步经过,两名小宫女立刻低身行礼。 林卿卿对她俩微微一笑,这才款步离去。 两名被忽视惯了的小宫女不禁又谈论了一番林卿卿的言行举止,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大公主再怎么说太子妃娘娘暗度陈仓,她们也不会信的。 虽然不敢大声说出来,但东宫里上上下下 ,都是这样认为…… 太子妃纤腰笔挺,步履从容,牡丹淡粉裙角纷飞,直到出了东宫,宫女们才将钦叹目光从她的背影上收回。 如果她们知道林卿卿出门的目的,只怕要惊得合不拢嘴。 * 静谧的宁嫔宫中。 虹蕊照例去了偏殿等候,宁嫔本人也无可奈何地被自己的儿子打发走。 桌子上放着好几盘精巧的蜜饯,林卿卿挑挑拣拣,拈了颗蜜饯海棠含在嘴里。 谢晏成抱着手臂,在一边默不作声注视着她。 真是好笑。如今东宫流言,连他也有所耳闻,她现在还敢来宁嫔宫中,简直胆大包天。可这大胆的太子妃却偏偏怕苦,看着药的眼神如同仇寇,秀眉蹙得紧紧地,好半天才一闭眼端起碗。 口腔里蜜饯海棠的香甜滋味并没有如预想中,被苦涩冲开。入口的药汁药味清淡,即使以林卿卿的标准也能够下咽,且非但不觉得恶心反胃,反而有种淡淡的回甘。 紧拧的秀眉松开,林卿卿睁开眼,有些疑惑。 谢晏成看到她表情,淡然道:“药汤苦涩,我吩咐他们加重了甘草的剂量。” 林卿卿从未觉得谢晏成如此英俊过,连眼下的泪痣都仿佛发着光:“谢谢三弟,你人真好 !” 兴奋地声音一出口 ,林卿卿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瞒你说 ,我确实很怕苦……在家的时候,娘亲总说我孩子气。” 谢晏成看了她一会儿。 虽然勇气可嘉,但,还是……太过天真 。 她怎么就能确定,自己答应她之后就绝不背叛?如果他想要得到太子的信任,只要将林卿卿供出去,她就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他只要现在控制住她,扯开她的衣裳……任谁进来看到,都会知道是太子妃先行引诱于他,而他谢晏成,清白无辜。 林卿卿又吃了一颗蜜饯,心满意足地弯了嘴唇。柔粉色唇上沾着亮晶晶的糖浆,微微张开的两片显得格外诱人。 谢晏成眯起眼睛,因为方才想到的主意,心口微微地发热 。 如果现在抓住她的双手,她会说什么?露出来的两只皓腕雪白,他单手就能全部捏住。她会尖叫吗 ?会怎样挣扎?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坏人,哭哭啼啼地求他放过? 这样一想,不止心口,他身上的另一处要害也澎湃地热了起来。 “好啦,谢谢三弟。”林卿卿仿佛全无所觉,站起身来。 谢晏成忽地开口:“以后不要再来了。” 林卿卿愣住。 “你说什么?” “我说,以后不要再来。”男人加重语气,“不要再来母妃这里,不要再来找我——” 接下来的话卡在喉咙里。 盯着他的清亮双眼似乎有朦胧水雾涌出,林卿卿一低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又被逼了回去。要不是她柔粉唇上发白的牙印和湿漉漉睫毛,谢晏成几乎要以为方才那个下一瞬就要哭出来的林卿卿只是他的错觉 。 “你是在担心大公主吗 ?”林卿卿单刀直入。 谢晏成默不作声,点点头又摇头。 林卿卿垂首不语。 谢晏成也垂眸看着她。她的脖颈从衣领中露出来 ,细的像是伸手就能折断。 衣领淡粉,肌肤白腻。一点醒目红痕格外显眼,一望而知,是曾被人反复吸吮。 心头更加烦躁,谢晏成强迫自己不去看桌上的药碗,强迫自己不去想林卿卿需要喝这个是因为发生了什么。 她是太子妃,谢晏安对她做什么再正常不过。她经历了什么 ,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需要。”林卿卿就在这时抬起头,声音中有一点点难以察觉的颤抖:“你不需要担心这个。如果我被发现 ,我会说……全都是我的错。是我勾|引了你,而你一直拒绝 ,为我名誉考虑才没有闹翻开来 ……” “别胡说。”男人乌沉沉的眼中闪烁着冷光,“这样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林卿卿倔强地扬着下巴。 “后果?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你觉得我会怕这个?” “再说,”她移开眼光,自嘲地轻笑, “我现在对谢晏安百依百顺,他再要对我下狠手,说不定也要仔细思量……” 谢晏成眼神刹那凌厉。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新莲出水一般的少女,不该这样为了自保,为了报复,强迫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 “别说这样的话了。”谢晏成深吸一口气,“大皇姐不会放过你。她为人傲慢 ,心思刻毒,颠倒黑白对她来说再容易不过,你……” “嘘。”不知何时,她已经凑近他。少女伸手压上他的唇,他看着她,奇怪怎么直到此刻 ,那双眼睛依然那样澄澈:“何为黑,何为白?何为错,何为对?” “如果大公主一定要诬陷于我,那我不如去做她诬陷我的事,免得枉担了骂名。” 手指移开,被更为柔软的东西取代。 林卿卿踮起脚,献上自己的嘴唇。 甜蜜的糖汁融化,暖暖的呼吸拂在鼻端,极其清淡近乎水雾的莲花香气包围了他。 胸腔中尘封已久的角落,地陷天塌。 太子妃倾覆国朝(八) 谢晏成二十一岁了。 堂堂皇子, 年过二十尚未娶亲, 连个通房丫头也无。皇帝虽然一贯假装这个儿子不存在, 懒得管他, 谢晏成还是理所当然落下了古怪名声。 有人怀疑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这个推理看似很有几分道理——若不是怕露怯, 血气方刚的青年皇子没理由不尽情受用美人。 如果不是将母妃这些年来的苦楚看在眼里, 谢晏成也许早已娶妻生子。 皇帝一时冲动, 在先帝孝期宠幸了中宫宫女,致其有孕。皇后哭哭啼啼,当场就要打杀了那个贱人, 太后到底不忍心失去一个亲孙儿 ,好生宽慰了皇后一番,才保住了谢晏成的命。 谢晏成刚生下来, 只比他大两岁的谢晏安就被封为太子。 宁嫔住在后宫中最为僻静的所在。因为皇帝的断然指责, 宫中上下人人皆知她轻浮下贱。谁会善待这样的女子?不跟着皇后踩她两脚,就已经算是慈悲。 谢晏成从记事起, 就比同龄人更早知道男女之事意味着什么。畅快的同时伴随着责任, 必须慎重思量。 再不得皇帝喜爱 , 他也是皇子, 还如此英俊。谢晏成遇到过不少主动的宫女丫鬟, 每当这时, 脑海中就响起恶意的话语:“女人最要不得的,就是轻浮下贱……” 间或,夹杂着深夜里母妃的啜泣。“阿成, 别为我跟你父皇生气, 娘不值得……娘没用啊,你以后的日子,全看你父皇和太子殿下……” 也有官员赏识他的才干,想要嫁女。 “三王爷,您出身如此,需尽快投靠太子,以求日后前程……” 太子? 谢晏成冷笑。 那个只因为是嫡出长子,所以即使韬略实务一窍不通也稳坐储君之位的皇兄? “大人既然对本王的出身有所顾虑,那便不必委屈贵府千金了。” 双眸幽暗的英俊青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时候的谢晏成从未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温软娇柔的身躯扑到他怀中,在他唇上,印上自己莲花一般幼嫩的唇。 而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竟然提不起丝毫力气抗拒。 林卿卿小心翼翼揪着他腰侧衣襟,轻轻一吻后便再无动作。谢晏成至今未娶,看上去也是一副性冷淡的样子,她怕太激烈吓着他。 不过,谢晏成的嘴唇真软啊,她悄悄地想。削薄的唇,轮廓刀锋一般,却意外地温暖柔软…… 下一瞬,天旋地转。 她被抓住双手摁在墙上,眼前只看得到男人宽阔胸膛。 谢晏成俯视她,乌沉沉双眸中寒冰逐渐浮现:“沐卿卿,你可知你方才做了什么?” 她来到这里之后,从没被人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 澄澈的双眸中像有什么东西晃动一下,很快如雾散开。 困在他胸口的少女仰起一张心形小脸,笑得甜甜蜜蜜:“晏成……叫我卿卿。” 寒冰霎时间碎裂,化为春雪。谢晏成不再忍耐 ,低头吻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吻,与其说是温存不如说是掠夺,疯狂而又炽烈,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林卿卿再难保持眼中清明,衣襟滑落的瞬间,颤栗地抱紧对方的肩膀。 谢晏成察觉她的反应,眼眸一暗,将她翻了过去。 他动作之快,要不是事先用宽厚手掌垫着她的额头,林卿卿觉得自己能被这一下撞晕。 第一次就要从后面来吗……还是站着……看不出来,三王爷内心这么狂野。 后颈被人一口咬住,林卿卿发出一声小小的痛呼。像暴虐的野兽衔住猎物,男人咬着她一点皮肤厮磨半晌,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吐息:“专心。” “我的……卿卿。” * 虹蕊的胆子都被吓破了。 娘娘出来时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虹蕊看到三王爷陪着她一起出来,叮嘱自己母妃帮她重新整理发髻的时候,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王爷,我来吧。”虹蕊连忙上前。 苍绿衣袍的英俊男子盯了她一眼,点点头。 虹蕊行了礼,赶紧低下头——三王爷的眼睛,可真黑呀……太子殿下的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总是得人夸赞,而三王爷眼睛乌黑,深邃莫测,只是看一眼就仿佛要被吸进去似的。 “卿卿。”嘱咐完虹蕊,谢晏成难得有些踌躇。“我没有……你确定要——” “我确定。”虽然震惊于谢晏成第一次就能适时抽身而出的自制力,但林卿卿深知体外这种方式并不靠谱。 如看透前路,少女眼神清亮,毫无阴霾,语气平静道:“你知道……我不能。” 谢晏成从未像此刻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看着林卿卿,看着片刻之前还被他揉入怀抱的娇小少女,想到她在承受什么,胸中就涌出强烈的酸楚与不甘。 如果,如果他不仅仅是三皇子……如果,他才是她的夫君…… “好。”任凭心中惊涛骇浪,谢晏成面上仍是波澜不惊:“那药还有,我拿给你。” 每个字出口,他心上都被剜一刀,鲜血淋漓,再难愈合。 “娘娘,可是三王爷 ……”虹蕊借了魂不守舍的宁嫔的地方,趁林卿卿整理妆发的机会,附在她耳边,哽咽道:“若是他强迫了您,虹蕊就出宫找尚书大人,定不能轻饶了他!” “别瞎说。”林卿卿默然看着镜中秀丽面庞,过了半晌,平静道:“不过,你的确有一件事可以帮我的忙。” “娘娘您说,虹蕊一定办到!” 林卿卿转过脸,对她露出一个清淡微笑:“我需要……” * 宫室寂静,梅子青香炉昼夜不息地燃着清淡的宁神香。 槅扇外守夜的宫女睡得头一歪,险些惊醒 ,又砸吧砸吧嘴渐渐入睡。 林卿卿平躺在床,紧闭着的双眼轻轻颤动。 “林卿卿,林卿卿……” 谁在叫她?不对……在这里,她不姓林! 林卿卿猛地睁开眼睛,接着诧异地睁大双眼。 眼前是一片纯白的空间。雾气茫茫,没有天也没有地,她踩在不知什么东西上,一低头,发现穿着的已经不是自己入睡时的中衣,而是车祸那天的打扮,灰色短裙,光着两条腿。 “林卿卿。” 她若有所觉地抬起头。 眼前浓重的白雾里,缓缓浮现出青面的矮小身躯。 林卿卿放下心来 :“鬼吏大人。” “不必称呼大人,小人只是一名小小的办事鬼吏。”身高只到林卿卿一半的鬼吏板着脸回答,接着问她:“小人此次入梦,是想问林小姐,任务完成的如何了?” 林卿卿眨眨眼睛:“本来还不太确定——但看到你就觉得,应该还算顺利 ?” “看到小人 ?” 林卿卿笑了:“我来到这里的第一晚就在等你托梦给我,后来我想,你们那么忙,不会时时刻刻都关注我的进度,应该是我有了关键进展你们才会出现 。” 她本以为,让早已对她失去兴趣的谢晏安重又愿意靠近她,就是这样关键的一步。毕竟要让他被辜负,首先要让他用上真心。 但那天晚上,鬼吏没有出现。 反倒是今晚,她与谢晏成有了肌肤之亲后,鬼吏进入了自己的梦。 心中慢慢思索,林卿卿露出一个乖巧笑容:“放心吧,鬼吏大……鬼吏先生。我有在努力完成元身的心愿,请一定依照约定,保管好我的身体哦。” “那是自然。”鬼吏板着脸点了点头,似乎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你在这里,可有什么需要帮助?虽然我们不能直接插手,但可以告诉你一些信息。” “暂时没有。哎,不对!”林卿卿想了想,认真问道:“现在的太子妃,是沐卿卿的身体,我的灵魂。阎罗大人曾说过,我完成任务后可以自行选择自刎离去,或留在这个世界直待阳寿耗尽,对不对?” 鬼吏点头。 “那么,”林卿卿问,“如果我在这里生下小孩,当我离去,它是会跟我一起消失,还是……?” 鬼吏愣了一下,古板的脸上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你想……” “别误会,我可不想。”林卿卿连忙摆手。开玩笑,生小孩这么痛的事,她才不要经历。“只是好奇。” 鬼吏似乎松了口气:“婴孩乃父精母血所化,脱离母体便为新生,可独立存在。” “喔。”林卿卿点点头。 确认她没有别的要问,鬼吏转身离去。 茫茫白雾里,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窗外鸟鸣清脆,已是清晨。林卿卿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 用午膳时,林卿卿一低头,露出后颈深深一块红痕。 虹蕊几乎心胆俱裂。明明叮嘱过娘娘,一定要穿高领的啊! 谢晏安看在眼里,暧昧地伸手过去一揉:“卿卿的皮肤可真嫩,这几天了,还没消下去。” “殿下……”林卿卿不好意思地斜睨他一眼,抿住嘴巴扭过头,引得谢晏安哈哈大笑。 虹蕊这才放下心来——太子殿下为人,是太风流也太自傲了。他万万想不到 ,自己曾深深吮吻的地方会被别人留下来的痕迹覆盖,只以为是自己能力出众。 “殿下可是有烦心事?”吃了一会儿,林卿卿细心地发觉谢晏安的心不在焉。 “……嗯。”谢晏安烦躁地皱起眉,本不欲多言 ,但林卿卿的眼神关切清澈,如一泓清泉,慢慢抚平他内心焦躁。 如果是卿卿的话……说不定真能帮上忙。 “……昌恒十年以来,耗羡*日重,民怨沸腾。”谢晏安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往后一靠,“上个月澜州征火耗的官差打死了人 ,父皇大怒,直斥知州昏庸,为此还专门叫了老三入宫,问他去年去到澜州,当地民生如何。” 林卿卿眨眨眼 :“结果如何?” 谢晏安看她神色自若,心里最后的一点猜疑也悉数放下。 他认真回答:“老三说,地方各州借耗羡之名,行摊派之实,百姓负担日益加重,非一时一地之弊,实乃举国之苛。” 风流俊美的华服青年哀叹一声,“父皇就让我们想想主意,解这耗羡之难题。” 耗羡乃是前朝旧例,推行多年,不知多少官员借此中饱私囊。皇帝又要不伤国库,又要解除民怨,谈何容易。 耗羡……? 林卿卿想起,华国历史上曾有一位皇帝,也曾因此苦恼。他的做法写在华国少年必学的课本上,有利也有弊。 “殿下,卿卿有一言。”少女的声音含着三分犹疑。 谢晏安眼睛一亮。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就等着这句话。 “卿卿,说来听听?” 太子妃倾覆国朝(九) “好, 就按太子说的做。” 地方官员原本自行摊派的耗羡, 由户部统一定夺。另, 皇帝体恤外官不易, 将一部分耗羡银作为额外的俸禄分配给地方官员, 以便养廉。 谢晏安享受着父皇赞许的目光和群臣的赞叹, 得意洋洋, 直到冷淡的声音响起:“父皇,儿臣有一言。” 谢晏安不悦地看过去。 是他那个古怪的三弟。性情阴沉,冷面冷心, 人称修罗的谢晏成。 “老三,你有什么话说?”皇帝沉下脸。 谢晏成略一躬身,面无表情地开口。 听完他的陈词, 皇帝犹自思索, 谢晏安已经大笑出声:“三弟,你多虑了。从前国无法度, 各地官员自然放肆。如今耗羡归公, 乃是国法, 谁还敢阳奉阴违不成!” 如果凡是国法便无人敢违, 还要天牢何用。听了当朝太子这天真发言, 大臣们都一时无话。 皇帝皱了皱眉。 谢晏成声音不冷不热:“不知皇兄可否与我一赌?” “赌什么?” 谢晏成看向皇帝 :“父皇, 耗羡归公,兹事体大。若皇兄执意如此,不如先择一地试点, 以观成效。” 对方沉吟片刻:“稳妥些也好。此举在成为法定正税之前, 首先就在澜州实行。” 好好地全国法度,变成了一州实验。谢晏安很不服气,还欲争辩,衣袖忽然一紧。他不悦地侧首,身边的礼部侍郎暗暗对他摇了摇头。 礼部侍郎,亦是大公主入幕之宾,太|子|党的得力人手。谢晏安这才作罢,放弃当众与父皇唱反调,不服气地瞪了谢晏成一眼。 “至于督查人选……”皇帝目光移动。 澜州地处西北,干燥苦寒,推行新政遇到的压力也可想而知。 谢晏安灵机一动:“父皇,三弟对澜州最为了解,不如就请三弟督查。” 皇帝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点点头。 谢晏安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从容低头 :“儿臣领旨。” 乌沉沉的眼眸中,缓缓漾起一丝笑意。 * 新政是依太子命施行,而去地方督查的人却是谢晏成,谢晏安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谁想去澜州那荒郊僻壤! “……我此次离京,少则一月,多则三月。药材我已经配好,你拿回去,叫宫人小心些,药渣和别的药渣混合再丢弃。” 宁嫔宫中,谢晏成沉声嘱咐。 “好,卿卿记住了 。”林卿卿眨眨眼睛,没去问他为什么先前没有给她药材,而是叫她来宁嫔宫中服用。 谢晏成顿了顿 :“虽是名医所制,但毕竟是药,服用多了有损身体。我离京期间 ,你需尽可能少服。” “……卿卿明白。” 林卿卿脸上,苦涩的笑容转瞬即逝。 谢晏成看着她,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身为太子妃无法拒绝太子,他如何不知…… “我说谎了 。” 林卿卿快走出房门,顿住脚步,迟疑地回头看他。 男人高大身形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那药并无损康健,照常服用便是。” 他又何苦……为了心头郁气,让她徒添烦忧。 到底,他还是不愿她心有顾虑。 林卿卿怔住。 想了想,她柔和地笑了 ,软声道:“卿卿明白。” 谢晏成想,他无需问她明白了什么。 林卿卿离去,男人在阴影中静默矗立许久 ,直到另一个身影进门才抬起头。 “母妃 。” 宁嫔紧赶两步到他面前 ,一脸惊惶:“成儿,你疯了!” “母妃何出此言。” 宁嫔看着他一脸泰然自若,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娘在外面都听见了!你给了太子妃什么药?上次的事娘不说你,反正也只是偶然。但妨害太子子嗣——这是杀头的罪!” “不是偶然。”谢晏成冷声。 “什、什么?”宁嫔完全傻了。 谢晏成淡然与她对视。男人肌肤苍白,发色和眉眼都是浓黑,在阴暗的宫室内有种触目惊心的阴暗与俊美。 他向前一步,侧窗中打进一束阳光,金光勾勒出他英挺侧脸 ,照不透他眼底阴暗。 “你、你是说……”宁嫔终于完全明白,浑身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 “母妃,你可还记得我幼时第一次入尚书房读书?”谢晏成平静地问。 “大公主和太子埋伏我,将我和伴读捆在御园石榴树上。我晒了足足一天,无人来寻……下学的时候,太子和大公主问我有没有记住教训——” “贱人生的孩子,不配跟我们一起读书!”他还记得大公主穿着石榴红裙 ,红的晃眼。 谢晏安骄矜的声音像一把小锤子敲打着他的脑袋:“说你呢。记住了吗?” 谢晏成被晒得头昏脑涨,干涸的唇无声瓮动。 “什么?”谢晏安凑上前去听,随即惊骇地睁大眼。 “杀……杀了我……” “皇姐,他、他疯了!” 被捆着的男孩突然抬起头,谢晏安往后退了两步。 散乱的额发下,依稀可见漆黑眼瞳:“杀……了我,或者……等我长大,我会夺走你们的一切……” “做梦!”女孩子扬起手,他的头重重撞上树干。 “想对付我们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我们走!” 直到深夜,谢晏成才被哭泣的母妃从树上解下。 后来他知道,母妃黄昏时就在寻他,却被受大公主指派的宫人引导去了错误的方向。 以为唯一的儿子遭遇不测,一边找一边哭。这样五内如焚的经历,宁嫔怎么可能忘记:“……娘记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因如此,她才要劝:“你斗不过他们的,你只是——” “我只是什么?” 谢晏成突然站起身,步步紧逼。“母妃,我是你的儿子,不比任何人低贱!” 宁嫔霎时间泪如泉涌。 “成儿,娘知道你一直都不服……但你不能因为记恨太子 ,就对太子妃下手。此事若是败露,你们俩谁都逃不了,到时候娘怎么活?太子妃又何其无辜!” “母妃,我不是父皇。”谢晏成垂眸,神色冷淡:“我要卿卿,与太子无关。我也绝不会辜负她。” 宁嫔急声:“这份不辜负,会要了你们俩的命!” “我的命?”谢晏成冷冷一笑 。 锋锐的唇角勾起,乌黑的眼眸深处锋芒内蕴。 “六岁那年石榴树下,是谢晏安这辈子唯一取我性命的机会……他错过了。” 阴暗宫室中,阳光只能照亮不大的一块角落。男人的声音低沉冷静,如惊雷在宁嫔心上滚过:“从今以后,我命由我。” * 宁嫔宫中暗流涌动,东宫则一片喜气洋洋。 人人知道,太子建言献策,解决了万岁爷一大难题。 有次宫女将地砖打得太滑,太子险些摔倒。要是从前,这样的罪责够打宫女五十大板,直接打残也有可能,这次太子只是哈哈一笑 ,站稳脚就走了。 谢晏安心情好的原因,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天气已经很热 ,谢晏安穿着杏黄蟒袍从外面回来,很快就出了一身汗。 走进林卿卿内室,他舒服地眯起眼。林卿卿很怕热,房间四角都湃了冰,对于常人而言过凉,但于刚逃离烈日的谢晏安却是正好。 屏退了宫人,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 林卿卿正在练字。 水绿的夏衫轻薄,只用同色丝绦松松系着,勾勒出腰身纤细轮廓。少女鬓边垂落一缕柔发,侧影娴静清雅,提笔的姿势优美到不可思议,本身便如一副妙笔绘就的美人画。 他有这样才貌双全的美人陪伴,谢晏成却只能去澜州吃砂子,这就是太子和贱妇生的孩子的不同。——大皇姐当然待他好,只是太多疑了些。卿卿那样聪慧,怎么可能看得上谢晏成呢? 她当然只有他。 唇角忍不住染上笑意,他竖起手指放在唇边,正在研墨的宫女会意,没有说话。 谢晏安满意地笑了笑。他远远欣赏一会儿白皙手指运笔如飞的景象,烈日灼烤出的焦躁慢慢平息,这才小心走近。 他从前最不喜欢看到林卿卿习字或念书的样子。美人垂首,仪态悠然,固然很美,但一看到他立刻就会皱起眉。 他一直都知道卿卿对他的失望。沐家世代出重臣,沐家女的学问比等闲男子都强,性情也清正坚毅。这样家庭培养出来的女儿嫁给了一国储君,发现他懒散行状,短暂的震惊过后,立刻就投身到改造他的事业中来。 可——这世间若有不想要一名贤内助的男子,他谢晏安就算一个。 他是皇帝嫡长子 ,生来就是太子,又何必费心学习什么文韬武略呢?这些事自然有下面的人做。他是太子,对别人来说极为珍贵的东西——比如热爱和忠诚,对他来说再自然不过。 对卿卿动手后,他也有过短暂的后悔,觉得自己将场面闹得太难看。紧接着徐良媛落胎,冲昏了他的头脑,这次他可是理直气壮:自己成亲多年方得一胎,还被她吓掉了,不该打么?至于父皇听闻后的训诫,谢晏安更是一耳入一耳出,全不放在心上。 直到卿卿自尽,他才慌了神。不说父皇,沐尚书就绝饶不了他! 还好她没死。 而且,因祸得福,大难不死后的她脱胎换骨,才气依旧,却更识大体 。 林卿卿写完一幅,直起腰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晏安看着白嫩耳根在眼前晃悠,没能忍住,一口咬了上去。 好软。 在少女小小的惊呼声中,他将人翻转过来抱入怀中。夏日炎炎,少女身躯清凉柔软如上好冰酪,正宜仔细品尝。 虹蕊识相地开门退出去。 半开的门扉中,传来徐良媛温柔小意的声音:“虹蕊姑娘,今儿天气炎热,我做了太子最喜欢的牛乳冰糕,不知……” “不吃!” 门中传来响亮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笑意。 那笑意却不是因她而起。 徐良媛压抑下眼中不甘神情,咬紧嘴唇,看着眼前关上的门。 太子妃倾覆国朝(十) 桌上琉璃盘中盛着半盘剥出来的石榴, 水晶一样晶莹可爱, 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娘娘, 您别剥了 , 仔细手疼。”林卿卿软声。 宁嫔摇头。“手头有点事做, 心里能好受些。” 林卿卿犹豫一瞬, 站起身来, 走到宁嫔背后:“娘娘剥久了,想必肩臂乏累,卿卿为娘娘捶捶肩膀吧。” 宁嫔舒心地叹了口气, 露出一点笑容:“卿卿真是贴心。” 林卿卿乖巧地笑笑,抿唇不语。 这诡异又和谐的场景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谢晏成虽已离京,林卿卿当然不能就此不再前往宁嫔宫中。横竖她如今空闲时间多得是, 来寻宁嫔聊天赏花 , 顺便多了解些谢晏成的信息 ,当然再好不过。 林卿卿发现, 谢晏成不在的时间越久, 宁嫔对她的态度就越软化 。 宁嫔本来就很喜欢她, 发现她竟然与自己的儿子有染, 惊骇万分。谢晏成一走, 她便自欺欺人地觉得危机也随之散去——成儿又不在, 太子妃来找自己说说话,犯什么法了呢? 林卿卿明白她内心纠结,便从未与她主动提起过谢晏成。她神情平静, 温柔从容,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过。 直到有一天,宁嫔看着正在画一副石榴图的林卿卿,突然问道:“你都不担心吗?” 提笔的手一顿,林卿卿没有抬头:“卿卿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娘娘在说什么 ,卿卿不懂。” 宁嫔声音发抖:“担、担心成儿……” 林卿卿手中的羊毫突然一颤,落下一大团颜料。 朱砂色在白纸上渐渐晕开,林卿卿盯着那霞光血色般的一团,慢慢说:“算算日子 ,三王爷十日前便应该已到澜州。如无意外,不出五日,娘娘便会接到澜州发来的平安信。” 谢晏成的信,果然在第三天送到。 原来,林卿卿看似毫不在意 ,却一直默默计数着他的脚程和到达日期。她不知将大梁疆域图描摹了多少遍,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 得怎样咬着牙逼迫自己,才能不去提起深深牵挂于心的人? 宁嫔心中撼动:“你……” 林卿卿将新画好的石榴图卷起来放好,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娘娘,叫我卿卿便好。” 宁嫔自此不再压抑,尽情地对她诉说自己内心的不安和惶恐。 儿行千里母担忧。林卿卿自己早早父母双亡,不太能体会到这种感受,她只是柔声应和,在宁嫔的絮絮叨叨中,一点一点去拼凑谢晏成身上,她还没来得及完全了解的部分。 “卿卿。”宁嫔突然魇着似的抓住她的手:“你觉得成儿此去推行那什么新政,会成功吗?” 林卿卿摇摇头。 地方官员早已习惯从火耗银中中饱私囊。虎口夺食,怎会如此轻而易举? 看着对方瞳中惊恐之色,她笑着将手抽出来,安抚地拍拍宁嫔的手:“没事。” “不成功才好呢。” * 澜州千里传上来的奏疏,和风尘仆仆的三王爷一同抵京。 谢晏成身负皇命,知州热情接待,听闻新政,也满口称好。恰逢征收夏税,知州当场便吩咐下去。 谢晏成随意看了看四处风物,便托辞回京。知州将其送出城,眼看着他走上官道,终于松了口气。 谁想谢晏成缓步慢行,过了几日,确认无人跟随,猝不及防杀了个回马枪。 他走访州县,发觉他在的时候刚征收了法定耗羡银,官府立刻巧立名目,又摊派了新的杂税。澜州百姓本就贫苦,刚交完夏税就又要交税,当晚就有人举家自尽。 谢晏成将他所见,在皇帝书房与之徐徐道来。 龙颜绷的越来越紧,已经有些发白的眉宇下,一双精明的凤眼盯着他,几乎要冒出火。 谢晏成平静地与他对视。 以皇帝才智,如何看不出此时耗羡归公太过贸然,只能解一时之弊,长久来看,只会多增苛捐杂税。养廉银满足不了贪官的胃口,负担最终都会落到百姓头上去。 谢晏成站得笔挺,乌黑的眼眸中含着一丝玩味。他很想知道,皇帝要怎么下这个台阶。 “朕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 ,端起桌上茶杯。“你此行澜州不易,回去早些歇息。” 他仔细盯着自己刚千里赶回的儿子的表情,只见对方面沉如水,没有一丝诧异,像是早已料到。 “儿臣告退。” 谢晏成行了礼出去。 他肩宽腿长,身姿挺拔,平平常常一躬身,都显得清贵难言。 皇帝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难得地感到一丝失落。 老三的胸怀与能为,他当然看在眼里。 若他是皇后所出,即使不是长子,或许…… 可惜,没有如果。 大梁皇帝不是沉溺于幻想和可能的人。他最后叹了口气,便翻开眼前奏疏,将此事抛到脑后。 * 相比出行时的万众瞩目,谢晏成回京可谓悄无声息 。新政推行如何,皇帝没有过问,群臣心中便也有了数。 谢晏安很是忐忑不安了几天。他生着一双风流含情的桃花眼,常带着笑模样,一旦消沉起来便分外显眼。 林卿卿当然知道因为什么。 正在用午膳,她失落地放下银筷:“殿下,都是卿卿不好。” “什么?”谢晏安心烦意乱,没有听清。 “是、是卿卿不该胡言乱语……”林卿卿抬起头,已是泪盈于睫。“要不是卿卿乱出主意,殿下也不必为此烦心。” 谢晏安皱眉:“卿卿,孤不许你这样说。” 他夹起一块八宝鸭放入她碗中:“卿卿这样聪明,为孤解决了许多难题,怎么还自责?乖,好好用膳,再不许哭 ……你一哭,孤心都碎了。” 林卿卿破涕为笑。 雪白的腮帮鼓起一块。她低着头咀嚼,心不在焉地想,谢晏安现在虽然还没有迁怒于她,如果有人添油加醋就不好说了。 还好耗羡归公的谕旨是皇帝亲下,他不会因此指斥谢晏安,打自己的脸。 不过,那位一直看不惯她的大公主一早就派人来报,说下午要过来看皇弟。 慢条斯理用完午膳,林卿卿换了件石蕊红的褶裙,随谢晏安一同去迎接皇姐。 太子妃倾覆国朝(十一) 大公主看见林卿卿, 翻了个白眼儿便一屁股落座 , 风风火火地表明来意。 “瞧你这丧气样子!”女人的语气和玫瑰红的衣衫一样明艳张扬, 直截了当道:“你那主意, 我看就不错。阿青他爹是开布庄的, 他给我算了一账。要是耗羡都能收上来, 可是不小一笔银子 , 再在西山盖座行宫也够了。这事儿搞砸了,是因为那个贱妇养的无能,可不是你的错!” 谢晏安对大公主显然很是信服, 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我说也是。” “阿青是公主府的掌事么?大梁州县复杂,他竟能算出耗羡银总数,倒是精明能干。”林卿卿软声。 大公主瞪了她一眼:“没见识!” 她一把拉过身后青衣男宠:“这就是阿青。” 名为阿青的少年生的俊秀靡丽, 眼尾用胭脂拉出一抹红 , 说不出的妖娆风流。 谢晏安有些紧张地看向林卿卿,果不其然, 秀眉缓缓拧起。 持身清正的太子妃, 最是看不起内室脔宠之流。 大公主当然也看到了林卿卿的表情。她偏不在意, 甚至伸出手臂妩媚地勾住阿青脖颈, 逼迫少年俯下身与她亲吻。 林卿卿的目光死死盯着二人。 谢晏安看到她如此专注, 又有些吃味, 不悦道:“皇姐,要亲热也别在我这里啊,多不雅。” 大公主眉梢一挑, 正待发作, 就听到林卿卿的声音。 “不好。” “什么不好?” 林卿卿的目光含蓄地扫视着阿青,最终定格在他眼尾的胭脂红:“皇姐的内侍生的过于艳丽,恐为不祥。” 少年脸上露出明显瑟缩的表情。 大公主高高挑起眉头,将他一推,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对林卿卿道:“本公主命硬,克不死我。阿青如何,就不劳太子妃费心了。” 林卿卿点点头。 谢晏安提心吊胆半天 ,以为林卿卿要说些什么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的大道理,没想到只是看相。这也能解释,卿卿为什么看他那么长时间了 。 谢晏安放下心来:“卿卿纯稚,大皇姐不要多心。” 林卿卿有些负气地鼓了鼓脸颊,小小声道:“我没有乱说……” “好,好,孤知道了。不知道卿卿还会看相呢,书读的多就是好……给孤也看看如何 ?”谢晏安看着一脸认真的林卿卿,怎么看怎么可爱,哈哈笑着拉住她的手。 大公主翻了个更大的白眼儿。 姐弟二人又叙了些闲话,她便起身要走。 谢晏安看她神情,就知道是刚收了美貌少年按捺不住 、要回府享用,便也不留她。 “妾恭送大公主殿下。”徐良媛看着一行人走出,终于抓住时机冲出来 ,恭敬地低下身。 “是你?”大公主停下脚步,高高在上,睨她一眼。 林卿卿站在谢晏安身侧,饶有兴味地看着二人。 “身子可好些了?”说的是她去岁冬天落胎的事。 徐良媛的身子越发的低:“谢公主惦念,已经大好了。” “哎,不必如此拘礼。”大公主赶前一步,看似客气地弯腰虚扶—— “笨鸟占着巢,到如今也不下蛋。这么好的机会,你不知道把握?”女人的声音很低,不减傲慢骄矜,“我以为你精明,没想到是个傻的。” “……妾明白,谢公主提点。”徐良媛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随即迅速被决绝代替。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太子妃一贯看不惯她们这些人,若是抢先诞下嫡子,她们哪还有活路? 只能……试试看了。 * 谢晏安醒来,难得感到几分头疼。 他将横在自己胸前的光|裸手臂移开,觉得头更疼了:昨晚陪他的是妍儿,不是卿卿。 揉了揉眉心,记忆陆续回笼:昨晚月色甚好,他拉着卿卿陪他喝酒,他喝多了……卿卿说去为他拿醒酒茶,然后…… 然后他就在徐妍的床上醒来,一|丝|不|挂,周身萦绕着情|欲气息。 这趁虚而入的争宠无伤大雅,他一向乐见。看着美人们为自己争风吃醋 ,岂不是风流子人间乐事? 可现在,他身体带着发泄后的虚软,心里却空虚的要命。 固然,他没有专宠林卿卿的必要——他甚至未曾这样承诺过。但此时挨着另一个女子温热身躯,他还是觉得怪怪的。 有些心虚,也……有些不爽。 谢晏安皱着眉,推开热情地缠上来的徐妍,穿好衣服下床。 推开门,他愣住。 林卿卿怔怔地看着他。她着一袭月影白衣裙,立在粉粉绰绰的海棠花下,柔软的花瓣在她头发上、肩上落了薄薄一层,粉白交映,宿醉未醒的谢晏安朦胧望去,竟分不清哪是花,哪是人。 天才蒙蒙亮。 她不知道已经在花树下站了多久。似乎是开天辟地便有的一尊玉雕美人像,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他,不言,不语。 凄楚的目光在看到他从徐良媛房里出来的瞬间一凝,又缓缓散开 ,随之化为冷雪死灰般的宁静。 “卿卿……”谢晏安迟疑着开口,向她伸出手。 林卿卿低头对他行了一礼,便转身回了自己房中。 * 谢晏安有点慌。 过去他流连美人,林卿卿也会不高兴地规劝。但他知道,那是为了让他向好,不要沉迷美色。 而不是因为在乎他这个人。 她似乎是不会嫉妒的——卿卿大难不死之后,有时候徐良媛等人扑上来勾他,他一边拒绝,一边也会偷眼去看林卿卿的表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总那么从容平静,除非闹得太过分了,才会流露出一丝不虞。 那一点微弱的表情,能让他开心好几天。 迟钝如谢晏安,也终于明白过来。 他喜欢林卿卿。不是一国储君对能给他增光添彩的贤内助的喜欢,而是他谢晏安作为男人,对一名女子的喜欢。 到了这个地步,他才肯好好回忆,从遇到林卿卿以来,他都对她做过些什么。 越想就越是心慌。越想就越知道,她始终愿意全身心的依赖他襄助他,是怎样的深情与气量。 谢晏安抬起头看着墙上的画。画中他站在梅花树下,明明穿着与风景不匹配的艳俗衣服,却被画者细心调整,构成完美画幅。这其中蕴藏着多少心意,他怎么如今才懂? 他竟然怀疑过卿卿心有他属,竟然怀疑过卿卿对他只是虚与委蛇……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蠢,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了她。 眼前的红梅图与那天清晨他所看见的场景,渐渐融为一体……海棠树下她决绝离去的背影,仿佛还在眼前。 她终于学会了吃醋,可他仿佛就要失去她了。 桃花眼中瞳孔震荡,谢晏安握紧胸前衣襟,低下头不敢再看。 他先还担心卿卿又会像上次一样对他避而不见,却没想到比那更糟。 自那之后,如果他要求,林卿卿照旧陪他用膳;如果他对她说话,她也会回答。 她甚至不会拒绝他的亲吻。只是柔软嘴唇是冷的,越是情|热,越是空虚。心底最深的地方,渐渐地痛不可当。 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卿卿明白,他错了,他根本就不在乎徐妍或是旁的什么人,他只要她…… 直到徐良媛来找他,满面红光,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意。 “殿下……妾这个月的月信没来。太医说,说……” 痛到冰冷的心脏又火热的跳动起来 。谢晏安睁大眼睛,喜出望外。 他想,他已经找到了让卿卿明白自己心意的方法。 太子妃倾覆国朝(十二) 太子妃娘娘深得殿下宠爱, 传出喜讯的却是曾经落过胎的徐良媛。 谢晏安成亲数年, 广施雨露, 唯独徐良媛真的借这雨露, 长出了果实。 “这个啊, 就叫报应。”大公主慢悠悠抿一口茶, 低下头。 跪在她脚边的青衣少年会意, 顺势挺直了身子,轻轻吮掉红唇上一点湿润。 谢晏安现在很不耐烦别人在他眼前腻歪,烦躁地看她一眼:“还是他?皇姐, 你这次倒长情。” “阿青的好处多着呢。”大公主暧昧一笑,转开话题:“说说你吧。我听说你最近很少去徐良媛那儿?怎么回事 ,太医说她孕相不好, 这一胎很凶险, 你还这么不上心。” 谢晏安心不在焉道:“有太医呢,我去干嘛。” 大公主冷笑:“光顾着陪你那宝贝太子妃了吧?” 谢晏安垂头不语。徐良媛上次有孕时, 他万分期待自己升级为父亲, 能有两个可爱的小孩叫自己爹。 喜来得快去的也快。徐良媛孩子没了, 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几乎丢了半条命, 他却没什么实在的感受。 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便不会疼。他的气发泄在了卿卿身上, 随后一堆事接踵而来,早忘了失去亲子的滋味。他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父爱要等到孩子出生才会被唤醒, 而现在他在意的, 只有那对他不抗拒也不主动,磨得他又痒又痛的林卿卿。 大公主见他不答话,烦躁地踢了阿青一脚。 看着跪在脚边的俊美少年驯服地被踹翻在地,她心中方得到一种诡异的平静:“皇弟,一个已经是你的太子妃无论如何都跑不了的女人 ,真的比你头胎亲子更重要么?” 头胎——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谢晏安就愈加烦躁。 他违反了诺言。是,他没有承诺过专宠,但他承诺过 ,他的长子一定会是嫡子,是卿卿所出。 从徐良媛房里出来时他太过惊惶 ,一时竟忘了补救,直到徐良媛有孕的消息传出 ,他才大梦方醒。 一错再错 。 “头胎又如何 ?妾生子而已。”谢晏安说起自己亲生子的口吻冷漠得让人心惊 ,“太医说她胎像不稳,孩子生出来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呢 ,还得卿卿费心教养。再说了,孩子有什么稀奇,卿卿自然会给我生多多的,康健的嫡子。” “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大公主冷笑,手指扶着阿青肩膀,寸许长的指甲深深掐进他肩头肉里。 “是啊,所以你就不用管了。”谢晏安不耐烦道。 大公主恼怒拧眉,张开嘴想说什么,看着谢晏安的表情,又缓缓闭上 。 弟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跟在皇姐背后捣乱的小屁孩。他的幼稚和不成熟,大公主比谁都清楚,但再怎么样,他也已经是一国储君,不适宜被人当面指着鼻子教训。 权势会改变一个人。 大公主将口中的斥责咽了下去,狠狠地吸了口气,长指甲几乎要将阿青掐出血。 无所谓,这都是小节。 因着成亲后久无所出,她暗中请人看过谢晏安的身子。 故作无意的望闻问切后,医生告诉她,皇弟很难让女子受孕。所以她才给了徐良媛那虎狼之药,提高她受孕的可能。 男人上了年纪,会越来越重视子嗣。若皇弟唯一的孩子是徐良媛所出,林卿卿早晚会失去欢心……到时候,她就休想再对皇弟有如此之大的影响力了。 从小到大,从皇子到储君 ,再到登上大宝 …… 谢晏安他,只能也只该听她一个人的话。 * “成儿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都瘦了一圈 ……”宁嫔絮叨。 儿子出了趟远门回来 ,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又开始担心他在外面是不是亏了身子。 谢晏成任凭母妃围着自己转来转去,深邃的眼睛只盯着一旁的林卿卿。 英挺冷淡的面孔,目光却是滚烫。像从最深最黑的地方流淌出来的岩浆,如有实质,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林卿卿垂眸,只作不知。 “母妃。”谢晏成淡声。 宁嫔顿住。她纠结半晌,终究还是习惯了听儿子的话,深深吸了口气,出了门。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片沉默中,谢晏成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他快受不了了。 人生二十余载,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离开京城的那一刹那,胸中仿佛若有所失。 他觉得自己丢下了什么,就在身后那座巍巍皇城之中。 他知道那是谁 。 在一起时,尚觉不出什么。一旦分开,再看不到她澄澈的眼睛,胸中便灼烧似的疼。 他们的关系犹如颠簸在巨浪之上,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险,可是他迷恋那种感觉。 ——她是太子妃,他不过是不受重视的皇子之一,亦是她的三弟。 他慢慢走到她身边。 林卿卿一直低着头。 水雾般清淡的莲花香气幽然浮现,犹如上好薪柴,将谢晏成胸腔中的火烧的越来越旺。若此时林卿卿抬头看他,便会看见他眼底都已经渗出了淡淡的红。 男人咬紧了牙,终于熬不住,单膝跪地,一手托起林卿卿的下颌就要吻上去—— 一滴泪沿着被迫仰起的洁白脸颊,缓缓流下。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握紧,一瞬间疼的透不过气。 谢晏成冷声道:“有人欺负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前所未有的暴怒席卷了他。谁敢让卿卿落泪,谁便罪无可恕! “徐良媛……”林卿卿像没有听到他的话。 她眼神空洞,茫然地盯着虚空中某一处。柔粉的唇张张合合,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她怀孕了。” 周身因她沸腾的血,瞬间凝结成冰。 过了不知多久,谢晏成才艰难地找回声音。 男人面无表情,手指深深嵌入自己掌心:“你伤心了。” “你还爱他 ?” 他冷冷地说,喉头发紧。 爱—— 这个字出口的瞬间,他脊背隐约一阵战栗。 他拒绝去想自己对林卿卿又是怎样一种感情,扣着她小巧脸颊不许她逃避,一定要听她的回答。 乌黑的眼瞳深不见底,如同要将面前娇小少女完全吞噬。 如果,如果她说…… 林卿卿震了震,垂眸望他,眼神慢慢凝聚。 “为什么说……还?” 她像是才发现自己在哪里,面对着谁。秀丽的脸上,漾起一个近乎破碎的笑容,清淡渺然,如梦似幻: “——我从没有爱上过谢晏安。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 “三弟,你放心。” 一言既出,世界都静了一瞬。 下一瞬,近乎凝滞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冰冷的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笑容,他俯下身,狠狠吻住她的嘴唇。 这个女子 ,这个女子——! 强行打断的欲|念再无可忍耐,一旦释出,便如猛兽出笼。 谢晏成一手捏着她下巴,一手已经解开她腰间衣带……轻薄夏衫下肌肤柔腻,吸着他的手掌,像是想要更多。 情|热如火。 他能感觉到她细细的挣扎,可是他不想停。 唇舌纠缠,很快便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与莲花的香气融合在一起 ,犹如上好椿|药,让他愈加沉迷。 这个女子 ,一言可要他生,一言可要他死—— 还有什么可逃避的呢? 他早已……避无可避。 太子妃倾覆国朝(十三) “卿卿。” 餍足后的男人, 语气沉静低沉, 带着一丝撩人的微沙。宽大手掌放纵地从肩头滑过光|裸脊背, 满意地感受到怀中娇躯一阵轻颤。 “告诉我, 为什么哭。” 这个冷僻惯了的男人, 连关心人都是这么单刀直入。林卿卿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 答非所问道:“上次你给我的药, 宁嫔娘娘这里还有么?” “怎么,已经吃完了?”谢晏成皱眉。 想到这段时间,谢晏安竟然如此频繁地对林卿卿做与他方才一样的事……嫉妒几乎要烧去他的理智。 “当然不是。”林卿卿嗔怪地拍了一下他, 正色道:“我一会儿就直接在这里服用吧,免得回去麻烦。” 男人僵住 。 林卿卿清晰地感觉到身下坚实的胸膛慢慢绷紧,像是蓄势待发的兽。 她不着急。 沉默一会儿, 谢晏成忽然用力抱紧她。 林卿卿听到他落在自己耳后的呼吸。低低的, 沉重的,犹如被逼到绝路的困兽。 他知道她是对的, 她也是不得已。但—— 他的目光, 落在桌上的石榴图上。 饱满的石榴开裂, 露出其中晶莹果实。 石榴百子, 多子多福。 他是多么想……多么想…… “你方才问我为什么哭……主要是因为在你面前, 我总是比平时多愁善感。” 林卿卿抱住他的手臂, 用软绵绵的声音一本正经地抱怨。 冰冷的心终于软化一点。谢晏安微微一笑,宠溺地在她发间一吻。 “我的确嫉妒,不是因为她怀了太子殿下的孩子 ……而是嫉妒她能够拥有孩子 。”绵软声音低落下来, 带着一丝忧郁。“世间最痛苦的, 大概就是无能为力了吧 ?……有些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像是随口抱怨几句,林卿卿说完便勉力撑起身子,亲亲他下颌:“好啦,我真的该走了。三弟熬药给我好不好?” “……好。” 谢晏成为她披好衣裳,手掌在圆润肩头摩挲 ,眼神慢慢暗下去 。 * “爷,羽林卫季大人同意了 ,明晚三更见。”三王府内,内侍阿礼低声回禀。 “嗯。”谢晏成没有抬头。他正在仔仔细细地亲手装裱一副画卷,内侍不经意看去,似乎是一副活灵活现的石榴图。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阿礼自幼跟着谢晏成,算是心腹。他顿了顿,终究没忍住,问道:“爷,皇子私下结交禁卫,可是死罪。” “嗯。”谢晏成不以为意。 他两手托着不同颜色的素绢,认真的像在思索朝中要事:“哪个颜色做惊燕*合适?” “……米黄。”阿礼硬着头皮答。 他在一旁侍立很久,才等到谢晏成完成整副画的装裱,珍而重之地卷起来装好。 阿礼连忙伸手去接:“爷要挂在哪儿,奴才来。” 谢晏成挡开他,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不必,我自己来。” 阿礼怔住。 他有很多年,没见过自家爷脸上露出这样真心实意的笑了。 “怎么?” 谢晏成注意到他的神情。 阿礼诚恳地说:“爷,您最近看起来跟从前特别不一样。” 谢晏成眯起眼,总觉得这话听起来似曾相识。 对了,前几天,母妃也说过类似的话—— “娘听说你父皇最近总是头疼,你该去看看。别不情愿……你最近好容易多了些笑模样,可别再板着脸啦 。” “阿礼。”谢晏成顿了顿,“你说,若女子对你说想有孩子,但又不想是……别人的孩子,是什么意思?” 阿礼大吃一惊。 他委屈地看着谢晏成:“爷,奴才一个没根儿的人,哪儿知道什么女人不女人 、孩子不孩子的呀!” 倒也是。谢晏成失笑,心中暗暗慨叹自己这几天真是琢磨得太多,连对着阿礼都脱口而出。 这个林卿卿,真是早晚要把他折腾疯。 “不过啊,奴才觉得,”阿礼挠了挠头,犹犹豫豫:“她既然对爷您说,不想要别人的孩子……那,那想必就是,只想为爷诞育子嗣吧?” 不知道是哪家闺秀,这么大胆。 阿礼暗暗希望她还能再大胆一些,最好缠的他们家爷脱不开身 ,就不会再想着东宫那个要人命的女子了 。 …… 谢晏成如遭雷击。 慢慢地,他的眼睛越来越亮。 “说得好。”他像是正在思索什么,慢慢地说,“阿礼,你说的很对。她一定是这个意思。” 阿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心头一块大石卸下,谢晏成只觉得全身说不出的轻松。他拍拍阿礼肩膀,声音难得的轻快:“走,陪我去内室。” “这幅画寓意吉祥,正适合挂在卧房墙上。” * 谢晏成和羽林卫的密会异常频繁。 阿礼提心吊胆好一阵,生怕被人发现。 没过几日,宫中传出了更为不吉的消息:皇帝病了。 天子抱恙,惯例秘而不宣。但皇城中人各有渠道,当天晚一些,谢晏安亦听闻此事。 皇帝未召,但他身为太子,理应前去探望,如果果真有恙,也该在床前侍疾。 但他走不开。 徐良媛胎像很不好,一早起来就说肚子疼。换了好几位太医,都说胎像凶险,需要保证孕妇心情舒畅,好生静养才是。 “妾只有在殿下身边,才会心安……”徐良媛谨记大公主的叮嘱,要趁着有孕好好笼络太子的心。她泪汪汪地捧着自己的肚子,哀哀叫唤,只是要谢晏安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彼时谢晏安刚收到皇帝寝宫消息,正与林卿卿商议,太医和徐良媛的宫女就一同来请。 谢晏安看着跪在地上泪涟涟求他去看看良媛的宫女,烦躁地皱起眉。 如果只是徐良媛作妖,他实在懒得管。可是连太医也说胎像凶险…… 他不在乎徐良媛,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再失去一次亲生子。 林卿卿看着一脸苦恼的谢晏安,几乎能透过他纠结的表情看穿他内心所想。 她故意轻轻叹了口气。 “卿卿,怎么了?”谢晏安下意识关怀,随即反应过来——对了,还有卿卿!卿卿好不容易待他亲近了些,他现在再去陪徐良媛,岂不前功尽弃? 又多了一件事要纠结,这对谢晏安平日只考虑吃喝玩乐的大脑是一桩不小的负荷。他忍不住怨恨起徐良媛:身子那么差还敢争宠,怀个孩子都怀不踏实。 “殿下。”林卿卿语气小心翼翼,“您还是去看看徐良媛吧。” 她不安地一笑:“殿下内宫有孕,本该卿卿陪着的。但……殿下也知道,徐良媛本就容易受惊动气,此时见了卿卿,只怕反而对她不好。” 可不是容易受惊么?好好的怀着孕,非要去勾|引太子,结果被林卿卿撞破,惊吓之下落了胎。她现在本来胎像就不稳,如果太子妃前去照料,孩子又落了,林卿卿可真是跳进海里也洗不清。 她实在是怕了。 谢晏安看着林卿卿,只觉得她身影单薄,那么无助。 说到底,都是自己不好。他是她们二人的夫君,本该他来解决这些问题,而不是让卿卿…… 父皇那里有宫中最好的太医照料,想来晚个一时片刻再去也不要紧。 “好,孤就随你们去看看……徐良媛。” 谢晏安最后看了一眼林卿卿,咬一咬牙,随太医出门。 太子妃倾覆国朝(十四) 皇帝风寒袭肺, 虽因太医医治有方, 症状渐缓, 却也颇吃了一番苦头。 对年逾半百的皇帝而言, 光是头痛就已经足够难熬。 在他称病不朝后, 第一个赶来床前探望并留下来侍疾的竟然不是他寄予厚望的太子谢晏安, 而是他一直都不怎么重视的三皇子谢晏成。 皇帝心里, 说不出的失望。 …… “都怪你,都怪你!”谢晏安握紧拳头,丝毫不顾及床上拥着被子, 脸色苍白的徐良媛。 先前他随太医来看徐良媛,立刻就被她死人般的脸色吓到,这才知道徐良媛不是装腔作势。徐良媛又抱着他哭哭啼啼, 他就在她房里留了一天。终于出来的时候, 他全身都是苦涩药味,还跟林卿卿抱怨了几句, 看到卿卿的神情, 又懊悔自己多嘴。 在两个女人中左右周旋, 谢晏安只觉身心疲惫, 倒头就睡。第二天醒来听闻今日无朝, 才想起来父皇还在病中。 “你逼我陪你, 我连父皇生病都没去看!“想到他急忙去探望时皇帝对他不冷不热的的态度,什么孩子,什么危险, 谢晏安全忘了, 在床前重重地走来走去,大声咆哮:“没用的东西,就知道给孤惹麻烦!上次也是,连个孩子都怀不住,我养你这么个玩意儿有什么用!“ 徐良媛无助道:“上次,上次是……” “上次是什么?要不是你自己恬不知耻来勾|引孤,又如何会被卿卿撞见?” 徐良媛咬紧牙关,欲哭无泪。 上次她担心有人因自己有孕趁机上位,才铤而走险去引诱太子。若早知道这吃药怀来的孩子那样脆弱,她怎么也不敢拿孩子做赌注啊! 这次她学乖了,有孕之后安分守己,再不敢爬床,孕相却依然凶险。她听大公主的,撒娇要太子陪,没想到又撞上了皇帝抱恙…… 她的命,真的就这么苦? “你还好意思哭?”谢晏安冷冷地瞪她一眼。病床上的女人鬓发散乱,面如金纸,哪里还有一丝以往娇媚可人的模样? 他就为了这么个东西开罪了自己的父皇。 谢晏安越想越怒,重重踹了床柱一脚,气哼哼地甩袖走人。 …… 好疼,好疼。 苍白的手在被子下面痛楚地痉挛,试图缓过腹部钻心的疼痛。 她终于没有熬得住,尖声惨叫起来。 …… 林卿卿站在院中,看着太医们焦急地来来往往,宫女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 “殿下,您还是去瞧瞧吧。”她的语气又轻又软,温暖的小手摩挲着青年冰冷手掌:“徐良媛一向依赖您,您去陪陪她,这孩子说不定还能保住。” 谢晏安心乱如麻:“卿卿,孤不知道……” 他真的没想到,都没踹在徐妍身上,她就能动了胎气。 “卿卿都明白。”林卿卿鼓励地握住他的手,“殿下,那是您的孩子,也就是卿卿的孩子。卿卿陪您去看看,好不好?” 谢晏安抬起头,桃花眼中一片迷茫。 看着林卿卿温柔关切的眼睛,他终于点了点头。 “殿下来了!” 徐良媛屋里一片慌乱。 焦头烂额的太医扑通跪倒在他脚边:“太、太子殿下,老臣无能……” 谢晏安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床。 血。全都是血,好多血。 形容枯槁的女人无力地合着眼。颜色发黑的污血,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下流出…… 药味和血腥味混合的气味诡异而恶心。林卿卿皱着眉,不敢大口呼吸,不经意看到了谢晏安的神情。 惊惶,恐惧,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像看到了地狱。 眼前的场景固然可怕,但她早知道徐良媛这个孩子必然保不住,倒也有心理准备。 徐良媛现在的失血方式看着跟大姨妈也差不多,虽然很恶心,但吓不住她。 没想到眼前场景对谢晏安的刺激,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强。 林卿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轻拍他的肩膀。 谢晏安全身一抖,惊骇地看她一眼,俊美的面容几无人色。 “殿下,太医说,孩子已经没了。”林卿卿眼中慢慢蓄起泪水,“咱们先出去吧,就不打扰太医救治徐良媛了。” “对,对,我们快出去!”谢晏安立刻抓住她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全身僵硬 ,林卿卿废了好大力气,才将他半扶半抱地弄出房门。 …… 自此,曾经颇受宠爱的徐良媛,再也未能承宠,而一贯喜好鲜明色彩的太子殿下,也多了一个见不得人穿红衣裳的怪癖。 * 宁嫔宫内。 “这下心里舒服了?”谢晏成冷声,看着林卿卿一颗接一颗地吃杏脯,又忍不住皱眉:“吃多了倒胃口,少吃些。” “好吧……”林卿卿依依不舍收回手,语气很遗憾。 “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很奇怪嘛。”林卿卿鼓起脸 ,“徐良媛不但失去了孩子,命都差点没了,如果我说因为这种事而高兴,未免也太残酷了吧 ?不过……”她想了想,“她对我从来都不好,又是自作自受,我对她确实也,不太同情的起来。” 她说完,眼神就又投向杏脯。 谢晏成眸色一暗,强行掰过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你想知道的,我上次都告诉你了呀。”林卿卿软软地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还想着谢晏成从澜州带回来的美味,她的眼睛晶晶亮。 谢晏成盯着她的眼睛,胸膛中暴烈的心跳慢慢平息下来。是的,对于谢晏安,她上次已经给出了足够明确的答案。 可是,他仍然有想要问她的东西。仍然有些什么,是他无论怎样猜测,也想从她口中得到确认的。 谢晏成伸出手,揉按林卿卿柔软的富有肉感的唇瓣,理所当然粘上一手晶亮糖汁。 他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慢慢收回手指,放入自己口中吮去。 男人眸色深幽,唇形优美,轻吮手指的姿态有种克制的色|气。林卿卿欣赏了一会儿,凑过去笑眯眯地吻去他唇角残余的糖汁。 温暖舌尖轻轻掠过唇边,莲花香气近了又远。 谢晏成心头一热,握住她手腕逼近,一字一顿:“还有。” “卿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微微喟叹,“你对我,是否真心?” 林卿卿不解地蹙眉,她以为自己的诚意已经展示足够:“当然是呀。”当然是真诚合作,给太子头上种一片草原,再让他失去一切 ,品尝到被辜负和被羞辱的滋味。 谢晏成松了口气,下一瞬狐疑地眯起眼:“卿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这句话一出,林卿卿反而不确定了。 沉默一会儿,她小心翼翼问:“你说的真心,不是指……是否真心与你结盟么?” 谢晏成呼吸一滞,语气又硬又冷:“当然不是。” 他深吸口气,决定不再跟她兜圈子。 澄澈的清水眼不谙世事地望着他,睫毛卷翘,又长又密。 他快被她逼疯了。 谢晏成单刀直入问她:“卿卿,你爱不爱我 ?” 林卿卿沉默着,目光闪烁。 她看到他右眼下深紫色的泪痣,忽然很想叹气。 原来真心,指的是这个。 她认真道 :“我不知道。” 谢晏成眯眼。这算什么回答? 林卿卿反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么?” 她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应该说谎么?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实现心愿、完成任务才找上谢晏成。各有所求,正好合作,谁也不亏。 她谈过几次恋爱,有一次是不欢而散。那个男生分手时说,卿卿,我是真的爱你……可是我感觉不到你的爱。 林卿卿默默想,因为我自己也感觉不到。 谢晏成看着她小脸上神色变幻,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反而慢慢地笑了。 胸腔中一口郁气舒缓不出 ,渐渐散入四肢百骸,融为某种让他浑身都微微战栗的东西。 刀锋般的薄唇勾起,他笑得又深又冷:“没关系。” 林卿卿无语地看着他。 “这世间事,落子无悔。” “既然你招惹了我,该明白的,我早晚会让你明白。” 太子妃倾覆国朝(十五) 谢晏成的声音低沉的可怕。 林卿卿以为今天肯定逃不了一碗苦药, 正哀叹为了任务舌头都快苦得没知觉了, 谢晏成却只是粗暴地扯开她衣襟, 埋在她肩窝深深吸了几口气, 便放过了她。 他走的时候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走的步履从容。 林卿卿看着一袭玄衣的英挺背影, 总觉得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 日子慢慢过去, 谢晏安终于从徐良媛落胎的惨状中缓过劲儿来。 院中蜀葵和虞美人开得正好。谢晏安握着林卿卿的手,努力不让自己移开眼睛。 堂堂太子,总不能以后都见不得鲜红色的东西。 外头通传“大公主到”, 话音刚落地,大公主就一阵旋风似的刮了进来,鹅冠红裙, 炫得他眼晕。 “皇姐, 不是说好不穿不说红色的嘛!”谢晏安慌忙别开眼睛。 “少废话。”大公主没好气地瞪林卿卿一眼,“我有话要跟皇弟说——” “卿卿告退。”林卿卿非常识时务地松开谢晏安的手, 转身离开。 谢晏安手中一松, 空落落的, 不由不满道:“皇姐, 你别对卿卿这么凶, 都吓坏她了。” “还有空关心你那宝贝太子妃。”大公主冷哼, “方才父皇召集阁老商谈,提到了你。” “这有什么稀奇的。”谢晏安不以为意,“我是皇太子嘛。” “也提到了老三。”大公主冷道。 谢晏安这才认真起来。他坐直了身体, 发现皇姐今天连男宠都没带。 这足以说明她出行的急切, 想必是刚得到消息,就来了东宫。 “父皇他说什么?“谢晏安喉头发紧。 “不必太过担心。“大公主反而平静下来 ,”不过是说他在澜州时心思缜密,有勇有谋。” 谢晏安迟疑道:“可是他失败了呀 。皇姐不是还说他无能么?” 大公主沉默一瞬,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酸。 她看着自己一脸懵懂的弟弟,第一次怀疑,自己亲力亲为替他打算,究竟是对是错。 “皇姐。“谢晏安看着沉默的大公主,犹犹豫豫:”父皇这样夸他,很严重么?” “……没事。”大公主强打笑脸,疲惫地摇了摇头,“皇姐会想办法的。” 这个弟弟是指望不住了,只能靠她自己。 * “你说什么?”谢晏安抓着内侍的领口,目呲欲裂。“你再说一遍,皇姐她怎么了?” 来通传的内侍可怜巴巴地:“皇、皇上说大公主府有人通敌叛国,已经潜逃出京。大公主识人不明,难辞其咎,暂拘禁于公主府内,无召不得出入……” 皇姐怎么会通敌叛国? 谢晏安大怒,一把推开他就要冲出去。 “殿下,殿下 !“内侍急忙拦住他,“皇上特意说了,任何人都不得探视,包,包括……太子。” 伸出去要打人的拳头僵在半空。谢晏安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父皇,父皇怎么会这样对皇姐,又怎么会这样对他? “发生什么事了?“疑惑的女声传来。 谢晏安抬起头,眼神灼灼。“卿卿,你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他渴望有人否认这荒谬的一切。 但林卿卿听完,眉梢微蹙,握紧了他的手。 “殿下,如果卿卿所料不错,皇姐如今情势只怕十分危急。”林卿卿镇定地说,“如今她被幽禁,能够指望的人只有你,殿下,现在你决不能乱。” 少女的声音低柔而坚定。谢晏安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下意识问:“那,我该怎么办?” “不急。”林卿卿看向内侍,声音严厉起来:“殿下忧心公主,你还说的如此不清不楚。公主府上有人通敌叛国,通敌者何人?是谁检举,可有证据?” 内侍哆哆嗦嗦地,说出他所知道的信息。 “阿青!”谢晏安恨得咬牙。 他忽然想起什么:“卿卿先前就说过他生的不祥,没想到他竟然是耶罗国的小王子!难怪有那副妖魅模样,迷惑得皇姐对他言听计从!这个畜生,若是再让我见到,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林卿卿看着咬牙切齿的谢晏安,心中叹服。 谢晏成的手笔真是漂亮。发觉公主府门客试图监视自己,立刻便动用了准备已久的棋子,发出雷霆一击。 她顿了一会儿,待谢晏安发泄完毕,才静静道:“父皇圈禁皇姐,想必是对皇姐也有所怀疑。” “怀疑什么?“谢晏安顿觉不妙。 林卿卿叹气。“怀疑皇姐被他迷惑,意图叛国。” 身为公主叛国是何等大罪,连谢晏安也知道。他完全被这个噩耗惊呆了,呆呆地张大嘴,俊美面孔瞬间变得蠢不可言。 “但是,那是因为……”他结结巴巴道,“这不能怪皇姐……” “殿下。”林卿卿加重语气,“您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些话告诉皇上。” “好,好。”谢晏安的声音中是自己都难以察觉的信任和依赖,“卿卿,我听你的。” * 皇帝歪在暖阁里,摩挲着一串碧玺十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嫡长子。 “……那个贼子我见过,是大皇姐从一个布庄里收的男宠。现在想来,他怎么会正好在街上叫卖,一定是打听到皇姐要经过,故意引|诱皇姐!” 看到皇帝无动于衷的神情,谢晏安着急,灵机一动又道: “还有,还有,皇姐是父皇长女,金尊玉贵,为何要襄助区区一个小国的王子?” 皇帝坐直身体,皱起眉。 “安儿。”他慢慢问:“你当真不知道那耶罗王子,所求为何?” “为何?”谢晏安一脸茫然。 皇帝久久凝视他,觉得头又疼了起来。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太子,竟然连邻国的基本情况都不知道。 他沉住气没有动怒,语气却冷了下来:“耶罗国王自幼体弱,现在已经是勉强吊着命。他是耶罗最小的王子,如无意外,绝无继承王位的希望。他已经供出,公主承诺会助他争夺王位,而待他上位——” “便会……如何?”谢晏安小声问。看着父皇面无表情的面孔,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皇帝忍无可忍:“待他上位,他便会假意攻打西关。公主会联络群臣举荐你出征,他再顺理成章归顺我朝,好稳固你的地位!你皇姐是为了什么,你还不明白么?” 谢晏安彻底糊涂了。他下意识跪了下去,口中犹自喃喃,“皇姐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我……我是父皇钦定的太子……” 因为连她也看得出来,你根本不配这个太子之位。 皇帝长叹口气,头疼的无法忍受,挥挥手将他赶走。 谢晏安失魂落魄地离开,连礼都忘了行。 不能动怒,不能动怒,太医说要凝神静气…… “混账!” 皇帝将手中十八子向地上用力一掼,猩红碧玺珠碎了一地。 太子妃倾覆国朝(十六) 太子殿下被皇帝斥责的消息不胫而走。 谢晏安自幼立储, 从来春风得意, 朝中重臣倒有一大半依附于他。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情谊, 遇事方见真章。 在谢晏安郁郁寡欢、在东宫中借酒消愁的这段时间里, 曾经的太|子|党们仿佛全体迷了路, 忘记了东宫怎么走。 皇帝上次病后, 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位更迭便在眼前, 如果此时站错队,后果不堪设想。朝中文武百官,绝大部分都谨慎地观望局势。 前来看望谢晏安的寥寥几人里, 尤以礼部侍郎来的最勤。 他是铁杆的太|子|党,亦是大公主的入幕之宾:“太子殿下,您不能这样消沉下去了。大公主已被圈禁, 您必须得振作起来!” 林卿卿亲自为二人奉茶, 低垂的长睫遮住眼中笑意。 这位杨侍郎真是枉做了这么些年太|子|党。他难道不知道,谢晏安最不喜欢被这样催逼么 ? 谢晏安醉醺醺地皱着眉, 摇摇手指:“父皇那里, 我已经去过了。可是他、他赶我走, 还说, 还说什么……” 皇帝话中潜藏的另一层意思, 谢晏安即使在醉中, 潜意识里也不愿意承认。 巩固他的位置——他是父皇的嫡长子,难道不是生来就该做太子?天定的储君之位,为什么需要巩固? 杨侍郎还欲再劝, 却见清雅娇柔的太子妃对他摇了摇头。 他会意, 硬生生忍住。 谢晏安喝的烂醉,站不起身。林卿卿打发他睡下,亲自将杨侍郎送出去:“大人,殿下一定知晓您的心意,只是此时他刚受斥责,一时听不进去也是有的,您别在意。” 杨侍郎叹口气:“娘娘说的是。只是,只是臣心中实在着急……” “那也急不得。”太子妃的声音轻柔而笃定,“如果您想让殿下听进去,那就急不得。” 杨侍郎凝视她一会儿。 眼前的少女面容秀美,纤腰笔挺,周身清雅难言。 关于这位太子妃的为人,她曾经怎样劝诫太子上进又被怎样对待,他也略有耳闻。 “大人放心,待殿下酒醒后,我会以您所言,再劝劝他的。” “……是。”杨侍郎松了口气,真心实意地深深弯下腰:“一切都有劳太子妃娘娘了。” 他离开东宫,又尝试与大公主联系。 但说来奇怪。把守公主府的禁军一向不是铁板一块,此次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他硬是连张字纸都递不进去,当然大公主也休想递出来。 所谓太|子|党,其实一向是大公主在暗中管束,此时群龙无首,一时大乱起来。杨侍郎简直焦头烂额,抽不出空来再去关照谢晏安的情绪,只好暗自指望那位与他志趣相同的太子妃。 杨侍郎几乎每天都忙的没时间闭眼。好在酷暑已过,皇帝每隔五年便会在秋高气爽之时南下巡视,依例总是太子伴驾——他欣慰又辛酸地想,太子殿下别的不行,吃喝玩乐还是颇有一套的。或许离开京城,看看南方风物,再加上太子一路上逗趣解闷,皇帝能龙颜大悦,父子君臣二人之间的气氛也就能缓和下来了。 他满怀期望地等待着,直至等来一个让他目呲欲裂的消息:皇帝定下了南巡的日子,但伴驾的不是谢晏安,而是三王爷谢晏成! 当头一棒。 “殿下!”他跪在门前大声疾呼,“殿下,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夺走您的一切吗殿下!殿下,您将来如何去见大公——唔!” 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出来的却是面无表情的林卿卿。 她吩咐人捂住杨侍郎的嘴,对着对方愤怒而不可置信的目光,低声快速道:“大人,你想害死殿下么?这是什么地方,你如何能说这样的话?” 被拖开一段距离,杨侍郎终于能开口,愤怒得忘了礼数:“你答应过我的!” “当然。”林卿卿凄楚道,慢慢挽起自己衣袖。 杨侍郎忘记了男女大防,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失去声音。 雪白纤细的手腕上一道触目惊心的青痕,边缘已经慢慢变紫。 “还有……更多。”太子妃的声音绵软得让人心碎。 她作势要将衣袖挽得更高,杨侍郎慌忙阻止。 心如死灰离开东宫时,虽然心知自己的政|治前途已经毫无指望,他还是忍不住为那位气质清贵的太子妃惋惜: 那样娇美聪慧的一位佳人啊…… 只可惜,所托非人。 * “他走了?” 林卿卿回到房中,阴暗角落里传来死气沉沉的声音。 如果杨侍郎看到谢晏安如今的样子,只怕会惊叫出声。 曾经美姿容、好华服的当朝太子,现在整日瘫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形容枯槁,烂醉如泥。 苍白,颓废,毫无生气。 “嗯。”林卿卿柔声,像是怕惊扰了他,“殿下可要休息?” “不……不休息。”谢晏安怔怔地。 他没有疯,也没有傻。方才男人在外面声嘶力竭喊出的话,他都听到了。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他前二十余年放纵恣肆的人生背后,长姐为他承担了多少。 他知道现在是他站出来的时候了,可是他做不到。 “那么,可要于奉仪前来伺候?”林卿卿语气平静,“卿卿记得,殿下最爱看她跳舞,说是可解烦忧。” 谢晏安无可无不可。 “那便传吧。”林卿卿叫人在院中铺开密花织锦的绒毯,传来曾经试图争宠、却总是败在徐良媛手下的于奉仪。 于奉仪当然不敢不从,换上舞衣,翩然起舞。 谢晏安看着看着,大笑起来。 笑声在东宫高墙之内回荡,他的眼角却慢慢地落下一滴泪。 一直留意的于奉仪当然看到,心中一惊,脚步便乱了,踩中自己长长的水袖摔倒在地。 谢晏安刚要伸手去扶,于奉仪已经慌忙跪下,低着头不敢看他,一叠声地求他饶恕。 谢晏安顿了一下,随即狂怒。 他站起身,发疯似的大吼:“求孤饶恕!你们都求孤饶恕你们,那谁来饶恕孤!孤要怎么办,孤要怎么办!” 他一边大吼大叫,一边就要去踢打跪着的美人。 “殿下。”林卿卿适时地轻轻拽住他的手。谢晏安正在气头上,用力甩开她的手,就听林卿卿痛叫一声。 低柔的痛呼让他的理智终于回笼。他连忙转过身:“卿卿怎么样,没伤着你吧?” ——他的声音里,有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忐忑。 失势之后,能够忍受他的坏脾气、又能软语开导他的人,就只有林卿卿一个。 他不能惹她生气。 看到林卿卿掀起的衣袖下的青痕,他惊慌地睁大眼,看着林卿卿的表情无助如幼童:“这,这是我……?” “是卿卿自己不小心弄的,与殿下无关。”林卿卿软声——如果逼着虹蕊用镇纸打自己也算无意的话。 真的很疼,希望以后的任务不需要再用苦肉计:“于奉仪恐怕跳不了舞了,咱们回去吧。” 谢晏安当然依从。 重新紧闭房门的内室,林卿卿铺开一张纸。 笔走龙蛇,三尺见方的洒金白纸上,落下“凝神静气”四个大字。 林卿卿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谢晏安死死咬着牙。他何尝不知道,应该凝神静气,思量对策,重得圣心……可他就是做不到。 “卿卿写的可好?”少女笑的腼腆。 “卿卿的字,自然是最好的。”谢晏安心烦意乱,不敢看她的眼睛。 “不过,”林卿卿顿了顿,掀起尚未干透的纸,唰唰撕成几片,又揉成一团。 她在谢晏安震惊的目光中将纸团丢到墙角,拍了拍手,慢慢走近他。 “如果殿下不喜欢,那就只是废纸……” 话音刚落,她已经吻上他的唇。 “唔……” 短暂的震惊过后,桃花眼中的忧悒与茫然渐渐被情|欲覆盖。 宽大衣袖急躁地拂过,书案上的笔墨纸砚落了一地。 抱起怀中轻盈身躯放在书案上,急不可耐地长驱直入时,酥麻快|意直冲头顶——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一切都没有变,自己还是那个为所欲为、风流肆意的皇太子。 * 秋意渐浓时,皇帝南巡归来。 杨侍郎所料不错,南方风物和国泰民安的景象令皇帝心情大好,回宫之后特意过问了东宫情况,也是问太子知错了没有。 得知谢晏安老老实实在东宫闭门不出,深谙其子的皇帝皱眉:“他不是颓废的出不了门吧?” 宫人犹疑道:“听说太子妃日夜陪伴,从不离身,想必能为太子殿下纾解一二。” 皇帝放下心来。“是个好孩子,朕没看错人。” 他满意地向后一靠,问起离京时宫中其他情况。 而侍立在侧的谢晏成的思绪,却无法从方才谈论中离开。 日夜陪伴,从不离身? 胸中的野兽在大声咆哮,利爪划伤他的心脏,那里又酸又痛。 愈见沉稳的男人握紧手掌,脸上冷的几乎要结冰。 他告诉过她,招惹了他,就永远别想抽身—— 一段时间不见,看来某人已经忘记,需要他来给她长长记性了。 太子妃倾覆国朝(十七) 桌上琉璃盘中, 渐渐地又堆起新剥出来的石榴。 “这种事, 交给宫人做。”谢晏成皱眉。 宁嫔没停手, 高高兴兴道:“成儿喜欢吃石榴, 娘当然要自己剥给你吃。这还是夏天留下来的呢, 最后一个了。” 谢晏成没什么心情, 却也不便驳母妃的好意, 便默许了。 看了一会儿,他想起一事:“为什么说我喜欢吃石榴?” “你不喜欢吗?”宁嫔诧异,“上次你要那副石榴图, 我还以为……” 话说到一半,渐渐没了声音。宁嫔恍然大悟地睁大眼,随即松开眉宇, 叹息似的摇了摇头 :“成儿, 你啊。还没死心么?” 谢晏成神情自若,淡淡道:“既动了心, 便不会死心。” 宁嫔顿了顿, 放下手中石榴 :“太子妃怎么想?她愿意陪着你, 不顾名声和性命么?” 她小心翼翼看着儿子冷肃面庞, 谨慎道, “太子妃年轻, 太子殿下不懂事,她情急之下,一时行差踏错也是有的, 太子殿下慢慢哄着, 总能回心转意。你离京在外不知道,这段时间太子殿下闭门不出,都是太子妃在悉心照料,所谓伉俪情深……” “伉俪情深?”谢晏成嗤笑。 唇角勾起,眼底却是冰冷的,殊无一丝笑意。 宁嫔道:“大公主事发后殿下心情不佳,阖宫皆知,唯有太子妃能让他露出笑容。” “不必说了。”谢晏成打断她。“等见到人,我自会问她……” 男人的声音低沉微沙,眼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光,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什么叫做,伉、俪、情、深。” * 收到宁嫔邀请时,林卿卿心知没什么好事,但亲眼看到谢晏成仿佛笼罩着一层黑气的冷面,她还是有点吓着。 好不容易伴驾南巡,怎么还这么不开心。 直到被对方死死禁锢在胸口,林卿卿也没想明白哪里不对劲。纤细的腰身被男人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无法挣脱,他用的力气之大,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完全揉碎在自己怀里。 谢晏成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在林卿卿肩头。 第一次,嗅到淡如水雾的莲花香气,胸中的野兽非但没有得到安慰,反而大声咆哮起来。 男人的呼吸炽热滚烫,少女耳根处敏感的白嫩肌肤,渐渐地染红一片。 林卿卿迟疑地伸手,环住他坚实的脊背。 她有点恍惚。 很久没见谢晏成了。 被比自己高大太多的男人拥抱,有种整个人都被包了起来的错觉。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住她,林卿卿自己都感觉得到耳朵在隐隐发烫。 两个人身体贴的太紧,林卿卿无可避免地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变化。 下一瞬,她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身体瞬间悬空,她小小地惊叫了一声,随即嘴被堵住,男人的大手稳稳托着她,腿被分开,环上男人坚实腰身。 半空中无所依凭,她紧张地双手抱住谢晏成脖子。 紧贴着的宽阔胸膛剧烈起伏,接踵而来的,便是狂风暴雨。 林卿卿无力抗拒,只能抱紧对方。想要说话,开口就被撞击破碎,柔粉色唇无力地半张着,喉咙深处逸出细细的嘤嘤呜呜。 她的额头无力地抵着谢晏成的肩膀,脑海中像有烟花在一朵一朵升上天空随即炸裂,绵长而灿烂的快慰似乎永不停歇。 心底还剩下的一丝清明无力地叹了口气。 跟谢晏安在一起时,她多半心无旁骛地想如何完成元身的心愿,而每每遇上谢晏成…… 身体的变化,她完全无法忽略。 林卿卿嘴上半抱怨半撒娇地说他太霸道,心里却很清楚原因。 无他,只因为谢晏成给与她的体验……实在太好了。 可怕的体力,突飞猛进的技巧,炽热猛烈、毫无保留的索求;动情时低沉性|感的嗓音,胸膛滴落的汗水,最后时刻因紧咬牙关而微微扭曲的英挺面容……对林卿卿来说,谢晏成办事时意外出色的表现,算是她完成这个任务全部的福利了。 为此,多喝一碗苦涩的药汁也愿意。 雨收云散。 林卿卿身体软的像一滩水,提不起一丝力气。 “卿卿……我的卿卿。”谢晏成轻轻摸她的头发,声音低哑,像是质询又像是喟叹,“他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不正是我们的目的么?为什么又去管他,你究竟……想要什么?” 男人肩窝太硬,林卿卿蹭了蹭,找到合适位置,满意地趴在他胸口:“我跟你说过的呀 。” 她抬起眼,从下到上仰视他:“‘我要谢晏安被羞辱,被辜负,失去他想要的一切……” 幽魂许下心愿时细微的声音,似乎又响起在耳边。 “……让他,也尝到与我一样的滋味。” 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我们的心愿已经开始实现,完全达成也指日可待。谢晏安颓废下去,父皇绝不会无动于衷……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因为他需要我。” 谢晏成的眼眸越来越暗,忽然俯身,在林卿卿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 “唔!”林卿卿吃痛地皱眉,下一瞬,生疼的地方又被湿热唇舌覆盖。高热的口腔迅速抚平疼痛,同时传来男人含糊的讥讽:“放心,没出血,你不用担心怎么跟你的太子夫君解释。” 林卿卿垂下眼光,任由炽热呼吸喷在自己光|裸肌肤上,默然不语。 本只是一时没控制住,但少女肌肤柔腻细致,如上好羊乳,谢晏成一经沾唇就舍不得离开,从肩头渐渐游走到耳后,含住圆润耳珠肆意厮磨。 “雪中送炭,情意才重。”林卿卿蓦然开口,声音低柔而平缓,“相信我,日后谢晏安一定会后悔自己此时此刻 ……曾经如此依赖我。” 唇齿的动作停住,谢晏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盯着她,眼中神色几度变化,最终凝成浓的化不开的夜色。 “好。”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谢晏成平缓的声音,“我相信你。” ——这个男人的自制力太过强大。她知道他已经找回全部的冷静,终于松了口气。 * 林卿卿将自己收拾妥当,坐在美人榻上,小口品尝精致细点补充体力。 她离开东宫的时间已经太长,得赶紧喝了药回去。谢晏安现在跟个吃奶的娃娃似的,一会儿见不到她就要闹。 一小盘点心都快吃完,林卿卿奇怪地抬头,看向窗边背对着她的谢晏成:“我的药怎么还没来?” “什么药?”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 “就是……我一直在吃的药啊。”林卿卿莫名其妙。 谢晏成没有回头。 林卿卿慢慢睁大眼睛,“你……” 高大的玄衣男人慢慢转过身来。窗边漫射进来的阳光照不亮他的面容,反而将他的眼睛,隐入更深的阴影。 “没有药。”谢晏成看着她,声音淡然。“你以后,都不必吃药了。” 太子妃倾覆国朝(十八) 宫室内空气凝滞一瞬, 静谧得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别吓唬我。” 沉默一会, 林卿卿咬住嘴唇, 眼中波光轻颤。 “谢晏安最终会失去一切, 你自然不能有他的孩子。”谢晏成的语气异常平静, 显然经过深思熟虑, “而我的孩子当然不一样。他会拥有一切。” 林卿卿慢慢说:“你以后会有孩子的 。” “是我们。”谢晏成走过来, 黑眸深幽,弯下腰凝视她的眼睛:“我和你。” 林卿卿观察一会儿,发现他是认真的, 无力地叹气:“我不会有孩子。” “你当然会。” 已经完全听不进去自己说话了。 男人身后的阳光慢慢变为橙黄色,给玄衣勾勒上一层耀目的金边,衬得他整个人贵不可言。 林卿卿心知不能再拖, 她抿了下嘴唇, 斩钉截铁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你不愿意帮我,我……” “你便如何?”刀锋似的唇角, 勾出一丝笑意。 他垂眸, 看着林卿卿秀丽的心形面孔上强压着的惊惶, 心中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从这个角度望下去, 少女更显娇小, 自己宽大的身影能将她完全笼罩。而她只能咬着嘴唇, 无力又倔强地盯着自己…… “……我也有别的办法。”林卿卿脸色越来越白,仍倔强地与他对视,“你想听吗?后宫里的女人如何处置掉不该存在的孩子, 宁嫔娘娘也曾经听到过吧……” 声音渐渐低下去, 林卿卿终于挪开眼,无力地抽噎一声 :“晏成……别、别欺负我。” “你别欺负我。” 唇角笑意骤然消失,谢晏成紧抿住唇,眼中像要冒出火。 她的声音那样低柔绵软,颤颤巍巍,像随时都会断掉的弦。 却一点一点,将他胸腔中割得肝肠寸断。 他看着她低垂的双眼渐渐湿润,睫毛粘上水雾…… 他心中血肉模糊的伤口也落上盐水,又痛又痒。 他想说些什么,张开口,连吸进肺中的空气都带着凛然冷意。 林卿卿眼眶中蓄着的泪就要落下的前一秒,谢晏成用尽全身力气,终于点了头。 她离开时,他留下一句话: “你放心……不久之后,我要让你心无挂碍地,诞育我的孩子。” * 宫女细心为林卿卿解开头发。 柔滑微凉的青丝握在手中,像握着上好的丝绸,及腰的长发只须在发梢通几下,很快便能一梳到底。 “娘娘的头发真好看。”虹蕊真诚赞美。 林卿卿心不在焉点点头。 虹蕊将她的头发梳好,犹豫一下,终于鼓起勇气:“娘娘,您今天在宁嫔宫里留的时间太长了。” “我知道。”林卿卿无奈,“以后不会了。” 虹蕊放下心,往她发梢涂抹茉莉油:“也是宫人懈怠,奴婢在外面看着,那药好晚才熬好端进去——” “不是宫人慢。”林卿卿淡然,“是他不许。” “他”是谁,虹蕊自然心知肚明,但他为何不许,虹蕊可真就完全想不通。难道他不知道这种事若是被人发觉,两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吗? “他希望我能为他诞育子嗣 。” 虹蕊手一松,瓷瓶咚地落地。 她顾不得收拾,急急忙忙问:“娘娘没答应吧?” “当然。” 虹蕊当然明白,要是她答应了,自己哪儿还能看见宫人送药进去,只是一时着急,乱了方寸:“那、那药……” 那药还是原来的药吗?三王爷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那药会否…… “不会。”林卿卿莫名笃定,“他还不至如此。” 谢晏成筹谋多时,布局缜密,不日便可将天下握在手中。若天下人都要听他号令,自然也包括她,此时又何必使出这样下作手段。 “虹蕊。”林卿卿低头看着惊魂初定、蹲下身收拾碎瓷片的虹蕊,“你说他是怎么想的呢?” 虹蕊抬起头,看到自己的主子眼神清澄,是非常认真想要探讨答案。 “娘娘。”虹蕊胆怯道。 林卿卿鼓励地看着她。 她咽了下口水,吞吞吐吐:“奴婢觉得……三王爷可能只是,有点害怕。”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冷面冷心人称修罗的三王爷谢晏成,怕?莫不是在开玩笑罢。 但心里某个角落又在告诉她,这也许就是事实。 她陪娘娘去宁嫔宫中时,见到过三王爷看着娘娘的眼神。他的眼睛很黑很深,看着娘娘的时候尤为幽暗专注,仿佛一个错眼,眼前人就会消失在他面前。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深情而执着,专注得令人毛骨悚然。 “害怕……吗?”林卿卿重复。 半晌,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 南巡归来后,皇帝对三子谢晏成越发倚重。 大公主始终幽禁在府,对备受打击的皇太子,皇帝只是不冷不热地派人过去看了一眼。 摇摆不定的朝臣们终于找到可以追随的方向,三王府一时门庭若市。 又全被拦下。 “爷,为什么不让李大人进来呀?”阿礼听着大门口的喧嚣声,万分不解。 谢晏成没有解释,只道:“说我昨夜睡得不好,一早便头痛歇下了,官员宗亲,一律不见。”便转身负手而去。 他沿着池塘缓缓行走。 所有人都以为谢晏安已尽失圣心,储位即将有变,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和那个位置的距离。 皇帝如今对谢晏安的冷落,实则是一种保护。 谢晏安不学无术,朝臣久已不满,向来亲厚的胞姐有通敌嫌疑这样的大把柄,足够清流官员参他个一年半载。但如果他不再是太子,那就不一样了:谁有空盯着一个闲散王爷? 皇帝从来都没打算废太子,相反,他为了保全太子,为他树了一个靶子。 就是他谢晏成。 靶子就该做好靶子的事。如果他见这些宗亲大臣,便会引起皇帝疑心,怀疑他勾连党羽,意图夺嫡。 这也是个主意,只不过太慢了。 而他已经不能等。胸腔中得不到满足的野兽大声咆哮,叫嚣着要将全世界最娇嫩鲜美的猎物吞吃入腹。 谢晏成不经意抬眼望向池塘。 时值秋末,池塘里莲花枯败,只余下些枯黄莲叶。他不由想到东宫里那个水莲花一样的少女,她一定喜欢莲花罢? 如果事成,便为她修一座莲花池吧。 传说耶罗国有独特的保温方式,修筑密不透风的琉璃水阁,再在池塘下挖通地龙灌入热水,便可保持水温,使得莲花终年不谢。 一切全看三日之后了。 * 三日后,九月初五。月黑风高,夜降流霜,皇帝头痛旧疾发作,三王爷谢晏成借口侍疾留宿宫中,是夜,勾连禁卫包围皇帝寝宫 。 僵持半个时辰,皇帝头痛愈烈,太医不得入。 谢晏成终于兵不血刃,拿到了让位诏书。 元宁三十五年深秋,只此一夜,江山易主。 太子妃倾覆国朝(十九) 谢晏安觉得自己一定还没睡醒。 明明只是如常喝醉酒入睡, 醒来之后, 便换了人间。 宫人跪着说了半晌, 他都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直到听到了大公主的名字, 才骤然睁大双眼。 林卿卿看着他连外衫都未穿便大步流星走出房门, 在东宫门口和看守的禁卫争执: “让开!你算什么东西, 也敢拦孤?” “再说一遍,让开!大公主病了,孤要出宫去瞧她!” 身后宫人急急忙忙跟过来, 跪下哀求:“殿下,皇上现在乾华殿料理要事,已经派人通传说一早便会过来, 您莫要在此喧哗 , 以免触怒圣颜……” 谢晏安还没反应过来,一脚将他踹开:“胡说!父皇怎么会因此等小事动怒?” 一直无动于衷的禁卫们对视一眼, 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谢晏安恼怒。 “不愧是皇太子殿下。”黑衣银甲的彪悍禁卫将“太子”两个字咬的极重, 打量他的眼神放肆又轻蔑, “殿下就是殿下, 这份儿识时务的本事真是常人所不能及。皇上就快到了, 殿下记得跪下来叫一声父皇, 把皇上叫高兴了,说不定殿下以后还能——” “你在说什么?”谢晏安莫名其妙打断他。 宫人努力爬起来,重又跪在他脚边, 头用力磕在地上, 一下一下。 深秋冰凉的地面,渐渐蜿蜒开血色。 谢晏安茫然的眼神渐渐下移,内侍抬起的额头上,鲜血流过悲哀面庞。 “殿下,您想起来了吗?” “……三王爷逼宫,皇上已让位于他,退位为太上皇。殿下,三王爷这个称呼,出了房门就不能再用,殿下切勿小心……” 眼前的猩红刺得他双眼发疼,他终于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宫人一早跪在他面前说的话,描绘出的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场景。 “卿卿,卿卿,”谢晏安只觉得手脚发抖,站都站不稳。他习惯性地回头去找永远能够安慰他的妻子,近乎祈求地开口,“你听到他们说的了吗,他们说的是假话,对不对?他们在骗我,父皇不可能传位给老三那个贱妇生的,对不对?” 林卿卿一袭霁蓝衣裙,望着他一步步缓缓走过来,依然肩背挺直,秀致的面容从容平静到不可思议。 谢晏安咆哮起来:“卿卿,回答我 !” 林卿卿已经走到他面前。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她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像没看到自己一样,盈盈下拜:“卿卿见过皇上。” 谢晏安僵硬地转过身,大脑一片空白。 高大的玄衣男人扶着少女纤细手臂,她还未拜下去,便将她扶起。 熟悉的冷漠面孔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完全舒展的笑意:“卿卿,我来接你了。” * “放开她!” 全身的血一瞬间冲到头顶,谢晏安怒吼一声,向谢晏成冲过去。 对方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禁卫已经冲上来。剑鞘狠狠打在他膝盖和肩膀,谢晏安痛得俊容扭曲,瞬间瘫在地上,又被拧着手腕拎起来跪好。 好疼,好疼。 他从没想过世间,竟然还有这种要命的疼痛。 谢晏安一早起来还未戴冠,束起的头发散乱开来。透过凌乱发丝,他隐约知道内宫和东宫宫人已经从房中出来,在地上整整齐齐跪了几排。 他们此时全都在看他,带着惊恐的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皇太子殿下就在东宫被人殴打和羞辱,完全无力反抗。 皇太子骄傲的内心比受到重击的肩膀膝盖更加疼痛。谢晏安咬着牙,恨不得立时死去,免得再受此等凌 | 辱。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死,他还有要保护的人。 谢晏安紧咬牙关咽下去口中一口腥浓的血,勉力抬起头直视谢晏成:“成王败寇,如此也罢!但大皇姐和卿卿是无辜的,谢晏成,你总要放过她们吧?” “大公主?” 谢晏成听到他说的话,高高挑起眉,勉强把一直落在林卿卿身上的专注目光移回来,居高临下,俯瞰谢晏安。 像凝视着什么旷世绝俗的蠢物,谢晏成看了一会儿谢晏安的满脸慷慨,忽然嗤笑一声。 “真是不明白,先后那样聪明的人,生出来的女儿也颇有机谋,怎么偏偏最要紧的宝贝儿子却这样愚不可及。” 谢晏安本就扭曲的脸上眼珠子都几乎要瞪出来,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目呲欲裂”,拼命扭动身体试图挣脱钳制。 林卿卿在一旁抱着手臂看了一会儿,又看看旁边的围观群众,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是熟悉。 是了,这不就跟沐卿卿撞破书房奸|情时谢晏安殴打她的场景,一模一样? 这下她投向谢晏成的目光就更温柔了——没想到,沐卿卿让谢晏安被羞辱的心愿,竟然这样轻易完成。 谢晏成笑完,懒得再理他,一转头,正对上林卿卿温柔如水的目光。 一夜厮杀的疲惫得到治愈,男人的心瞬间软得不像话,伸出手握住林卿卿的:“怎么这样冰?晨起天凉,要多穿些。” 他自己也还没换衣服,仍旧穿着禁卫的黑衣银甲 ,便想早些带她回乾华殿 。 “谢晏成,你放手!”谢晏安这才慌了,声音颤抖,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卿卿是我的太子妃,是你的皇长嫂!你这个不顾人伦的东西,你要对她做什么!” “你的?” 一夜未眠的男人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渍,眼神却亮的出奇。 他慢慢笑起来,牵着林卿卿的手举到唇边,在柔软手背上,虔诚落下一吻。 “不,不是你的。”他看着她澄澈的眼睛,回答他,“这是我的……我的卿卿。” * 谢晏安的世界翻天覆地。 他被关在废弃的宫室里 ,每天能见到的,只有来送饭的小宫女。对方有时会惋惜地,看着他沾染污垢却依然俊美的脸,但每当他想要攀谈,对方就立刻胆怯地关上送菜窗口。 守门的禁军聊天却并没避开他,或者,是故意要让他知道这些消息。 父皇已经成为太上皇,被搬去西山的旧行宫“荣养”,而曾经的宁嫔被封为太后,光明正大住在宫中;大皇姐自从生病后无力管束内府,被昔日的男宠之一割喉而亡。男宠对看门的禁军自首,新帝却赦他无罪; 而新帝本人…… 冷风从年久失修的宫室中每一处缝隙刮进来,如寒冰之刀,将人剐得千疮百孔 。 谢晏安听着禁军叹服的语气,痛楚地咬紧牙。 而新帝本人雷霆手段清除了残余的太|子|党,换上自己人手。 大刀阔斧人人胆寒的清洗后,他借着余威力排众议,即将迎娶前太子妃——他的长嫂为妻。 太子妃倾覆国朝(二十) 乾华殿内。 “皇上。”曾经的宁嫔, 如今的宁太后叹了一口气, 又叫他一句 , “皇上。” 低头看图纸的男人这才听到, 不悦地皱眉抬头, 看到是她之后 , 又慢慢舒展开 :“母后怎么来了 ?” 宁太后越过他, 看了两眼桌上图纸:“这是什么?池塘?” “嗯。明年开春,朕打算在宫中修一座莲花池。”谢晏成回答,将图纸小心收起。 “为……卿卿?”她猜也猜得到。 果然, 男人神色自若地点头,冷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个耶罗国的小皇子告诉朕的法子,可使莲花终年不败, 卿卿一定喜欢。” 宁太后更想叹气了。 她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有这样泼天的胆量, 做出逼宫夺位之事,也让自己从人人都能踩一脚的低级妃嫔, 一跃而为万人之上的太后。可没高兴太久, 她就又多了一件烦心事。 谢晏成执意要娶林卿卿。 这个傻孩子 ……宁太后爱怜的目光描摹过他英挺面庞上的每一寸。 他以为他无法得到林卿卿是因为他不是太子, 所以他谋夺皇位, 登上了全天下最高的地方。 可是那又如何呢?从林卿卿嫁入东宫的那一天起, 她就注定了是他的皇长嫂, 是他永远也不应该染指的女人,特别是当他成为了皇帝—— 最高的位置,有着最深的避忌。如果他一意孤行, 他年史书工笔, 大梁将以他为耻。 宁太后壮着胆子,将自己心里的话,一股脑说出,以为能对自己心如铁石的儿子有所撼动。 谢晏成认真听她说完,笑了。 “母后。”男人笑容英朗,一扫多年阴霾,连深黑的眼眸深处也闪烁着碎星般的光芒:“可惜卿卿睡了,没听到你这番话,不然卿卿也会笑的。” 她一直最懂他。从一开始一个照面,就看穿他孤冷外表下潜伏着的,蓬勃的野心和欲|望。 宁太后惊疑不定地瞅着他。 谢晏成摇了摇头,挥去脑海里林卿卿甜甜蜜蜜的笑脸,正色道:“朕如今黄袍加身,的确多亏了卿卿。但在遇到她之前很多年,或者说,从六岁石榴树下开始那一天……我就在等今日。” “朕想保护母后。”一身帝王常服的男人胸前绣着张牙舞爪的飞龙,望向母亲的眼神冷酷清醒,“因为当年的事也好,生下朕也好,并不是你的错。” “朕想要登上大宝,执掌天下,扫清朝中论长论嫡的风气,让我大梁,能者居之。” “而遇到卿卿后……” 他的眼神柔和下来,像是凶兽乖顺地收敛爪牙。 “朕渴望得到她,这种渴望,甚至超过了对皇位的向往……” “我爱她,我要她。”年轻的帝王连尊贵的自称都忘记,念到那个人的名字,不自觉柔和了声音,垂下眼眸,遮住黑眸中缓缓漾开的笑意 。“若不能与她在一起,这皇位又有何意义?” “我一定立她为后。” 宁太后脊背发冷,不知不觉出了一身的汗。 天下人说要嫡子继位,他偏逼宫掀起反旗;天下人说要兄友弟恭,他偏要长嫂为妻! 自己这个儿子,胆大包天、罔顾人伦—— 他也许将内心全部的爱与温情,都留给了自己,和那个温柔清雅的少女 。 还好他成功了。不然,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 * 宁太后彻底明白谢晏成的执着,不再浪费时间劝说他改变主意,转而兴致勃勃筹划两人的昏礼。 皇后宫室还在修葺,林卿卿这段时间,就一直与谢晏成一起住在皇帝寝宫里。 然后她就过上了……一夜三次?不,一日三惊的生活。 她穿越以来在东宫中,一直也算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直到跟了这位新帝,她才知道,人的生活,可以奢侈到这个地步。 衣,食,住,行,谢晏成极尽奢靡,仿佛要用金银包裹住这个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少女。 她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几大桌各色玲珑精致的蜜饯点心时的震惊——谢晏成疯了? “不够吃?”男人神色淡然。“还有。” 林卿卿木着脸,震惊摇头。 美食人人都爱,但她总是蜜饯点心,是为了要压住苦涩的药味。既然如今不再喝药了,她哪里吃得下这许多。 ……嗯,一夜三次也是有的,而且任她如何软硬兼施,不再有附带的苦涩汤药。年轻的帝王铁了心要她为他诞育子嗣,最好今天怀上明天就生——林卿卿不得不承认,谢晏成这个男人真是天赋敏锐,明明她对他的态度一如往常,还是敏感地发觉有什么不对。 “卿卿,卿卿……”谢晏成终于餍足,揽她在胸口,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 “我在。”折腾了好几次,林卿卿困得要命,下意识回答他。 真舒服啊……男人的胸膛宽阔坚实,隔着薄薄一层柔韧肌肉,她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一声一声,沉稳而有力。 好不容易快要完成心愿了,真想多享受一会儿再走。 可惜……梁园虽好,不是吾乡。她的肉身还在地府,她得努力完成心愿,早日复活,回到属于自己的现实世界。 林卿卿一边想,一边慢慢闭上眼睛,马上就要睡着。 “卿卿今天会怀上小皇子或者小公主么?” 谢晏成认真的声音成功将她捞出梦乡:“唔?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问题,让她怎么回答? 谢晏成听着她窘迫的嗯嗯呜呜,不由笑了。 胸腔震动,男人低沉微哑的声音带着笑意,性|感的要命:“不逗你了,这你哪能知道。不必着急 ……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说到最后,他声音慢慢轻下来,珍惜地吻她的头发。 这是他的卿卿,他的宝物,他未来的皇后 ,所有皇子公主的母亲…… 林卿卿沉默良久。 久到谢晏成以为她已经睡着,她才轻轻地问了一句 :“如果,我不能给你生孩子呢?” 谢晏成一惊,随即放松,安抚似的摸摸她的头:“不用担心。你以前吃的药都没事 ,我问过太医了,你的身体很健康。” 林卿卿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努力试图用谢晏成容易理解的方式表达:“……谁也不可能陪谁一辈子。如果,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谢晏成绷着脸打断她,胸口剧烈起伏。 林卿卿不说话,就那么抬头看着他。 仰视他的眼神,依然干净澄澈,只多了怜惜……和一分他决不愿承认的淡漠。 谢晏成看了一会儿,伸手将她的脸按进自己胸膛。 “……别胡思乱想。”谢晏成深吸口气,惩罚性地轻咬她的耳朵:“我看啊,你就是缺个孩子收收心 。” 曾经遇到过谢晏安那样的男人,现在自己又用非常手段成为了帝王,卿卿有些担忧也是正常的。有了孩子之后,看到自己绝不设后宫的决心,她也许就不会再这样患得患失—— 那时候,谢晏成真的是那样想的。 *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帝后的昏礼如期举行。 多年之后,大梁百姓都还纷纷传颂,这是他们毕生所听闻最盛大的昏礼。 京城百姓争相出门,去看十里长街张灯结彩的画面。 关于年轻的帝王如何获得权力,京中自有传闻,老百姓心中疑惑,却识相地不敢私下议论。谁做皇帝,受苦的都是他们,又何必关心那些高高在上的争斗呢? 还是听听他们的八卦更有意思。 只要活得够长,一生之中总能见证一次盛大的皇室昏礼。但——新帝立曾为太子妃的皇长嫂为后,这样戏文都不敢写的故事 ,千年也难遇。 听说那位帝王为皇后娘娘修筑了崭新的宫室,精巧富丽,极尽工匠之所能,尚未完工,便令人啧啧称奇。据说耶罗国的工匠也已经在路上,要逆天改时,为皇后娘娘建造终年不落的莲花池 …… 千金博美人一笑,怎么看都是标准的昏君配置。可这位君主朝政上的手段,又是雷厉风行,使得大梁一时海晏河清。 也许,他会是个比他的父皇更有能为的帝王吧? 京中百姓纷纷猜测。 或许,也比乃父仁慈。 毕竟,就连皇后的上一任夫君都还被好好地养在宫里,甚至被允许参与帝后昏礼。 街头百姓喃喃称颂皇帝仁慈,而此时皇宫中,谢晏安已经被强行套上崭新锦袍,由禁卫推搡着,面如死灰地走到昏礼现场。 宫变那天,在东宫门口被禁卫活生生打断髌骨和肩膀、跪在地上任人嘲弄的时候,谢晏安以为他明白了什么是痛。 直到此刻看到红衣金冠、携手而来的年轻帝后,他才明白,自己错了。 骨头碎裂算的了什么?天之骄子一夕沦为阶下囚,又算什么? 看着林卿卿轻摆永远笔挺的纤腰,看着另一个男人握着她柔软洁白的手 ,看着她像没看到自己一样径直从自己身侧走过—— 这才叫痛。 锥心剜髓,不过如此。 看得出来,谢晏成非常重视她。本该由女官引领的流程,他悉数亲自来做,任谁都看得出,衍着寸许宽的织金龙凤绲边的宽大衣袖下,他牵着皇后的手,没有松开过。 谢晏安看在眼中,胸口疼的他忍不住弯下腰去,试图抵御那种陌生而深邃的疼痛。 铺天盖地的猩红色。 他想哭,想尖叫 ,想飞奔着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他不能。 东宫一别数月,一想到林卿卿日日夜夜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就从骨头里发寒,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着觉。 都是他无能。 他没能在可怕的皇弟手中保护卿卿,起码要亲口跟她说一句话,确认她一切安好。 谢晏安咬着牙盯着地面 ,努力让自己忽视余光中刺目的红,甚至都没发觉周围骤然的安静。 欢天喜地的锣鼓丝竹像是从很远处传来 ,低垂的视线中他看到周围人跪了一地。 谢晏安若有所悟抬起头。 眼前,是他恨极了的那张脸。 太子妃倾覆国朝(二十一) 谢晏成常年服色暗淡, 多穿窄袖深色。如他卑弱的母妃一样, 冷漠的三皇子总是站在暗处, 像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 藏起他锋锐的爪牙 , 连眼眸都是深幽冷漠的, 看不出丝毫情绪—— 直到宫变那日。 龙潜多年 , 一跃飞天。 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谢晏成换下了暗色服饰,穿上鲜明的正红喜服,头束金冠;常年笼罩在面上的冷漠和阴郁统统消失后, 谢晏安才发现,这个古怪沉默的弟弟竟然如此英俊,长眉下一双深眸中仿佛落入漫天星辰, 映着明堂烛火, 英俊得近乎惊心动魄。 他没有笑,也不曾开口, 就那么平静地注视着他。 “你来做什么?”一开口, 谢晏安都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微弱嘶哑, 充满着浓浓的卑微和恨意, 像阴沟里刚爬出来的老鼠。这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那个风流浪荡、不可一世的皇太子? 谢晏成挑眉, 眼中带着三分玩味, 缓步走到他身边。 谢晏安一瞬间,有种牢牢闭嘴、永远都不要再这个人面前开口的冲动。 但——他必须得问问卿卿怎么样了。 在他最需要关怀的时候 ,卿卿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他。 想到林卿卿, 谢晏安又有了勇气, 撑着发软的膝盖没有下跪:“你是来看我多狼狈、多落魄?——是啊,是我输了 !是我做不出逼宫胁君的事,你很得意吧,亲手逼退父君,害死你的皇姐——” “你的皇姐。”谢晏成毫不留情纠正。“她可不是朕害死的。她被自己豢养的男宠割喉而死,因为她强抢民男逼良为娼……朕觉得,死的好。” 周围的人膝行后退,给二人留出足够的空间。 “至于逼退父君……”谢晏成慢慢地咀嚼这几个字,眉宇舒展开来,露出真心实意的一个笑容:“他那么信任朕,朕也很意外。朕本以为还要封了城门,没想到啊,只因为朕曾经侍过几次疾,他头痛的时候就允许朕直入内殿 ……父皇这么多年如何对母后,如何对朕,你心里应该有数——他竟然以为朕真的毫无芥蒂,真是可笑。” “父皇、父皇如何想得到你这样狼子野心!”谢晏安浑身都在发抖。 谢晏成端详他一会儿,深幽眸中,渐渐漾起层层笑意。 “说起来——要成事先要取得父皇的信任和喜爱,朕想明白这一点,还多亏了你的太子妃。”谢晏成语气平缓,理所当然道:“不过,今日之后,便是我的皇后了。” “卿卿……”谢晏安咬着牙,眼眶酸痛。他忍不住抬起头望向正在前方封赏女官的林卿卿,姿容秀致,纤腰笔挺,金饰红裳,依然清雅难言。 他的卿卿,就要变成他的卿卿。 “你不会如意的。”望了一会儿远处的少女,谢晏安诡异地平静下来,连看着谢晏成身上刺眼的红都不再发抖:“卿卿爱的始终是我,你得到了她,又能如何?” “爱?”谢晏成重反问,完全没有谢晏安想象中强自镇定的模样。年轻的帝王淡定自若,勾唇一笑,有些慨叹地拍拍他的肩膀 :“曾经那样对待她,却还奢望她的爱。” “该说不愧是嫡出吗?你们父子二人,真是如出一辙的……蠢。” 谢晏安咬牙切齿,还待反唇相讥,放在他肩上的手突然加重了力气,痛的他额上一瞬间冒出冷汗。 “朕没心情与你多言。”谢晏成移开目光。他之所以来谢晏安这里,只是为了更好地欣赏林卿卿盛装华服的动人仪态:“闭嘴。” * 林卿卿觉得自己脖子都要断了。 清晨梳妆时还很喜欢的冠冕顶在头上一天,此时已变成沉重的负担。好容易完成最后的封赏,她目光四下逡巡,见到谢晏成,高高兴兴走了过来。 “我脖子都酸死了。”低柔的声音,又轻又软,对着冷面的帝王。 “一会儿先帮你摘掉。”谢晏成纵宠地笑 ,眼中锋芒悉数化作柔情 ,伸手去按揉林卿卿的后颈。 少女温顺垂首,舒服地眯起眼。 “……卿卿。”谢晏安瞳孔剧烈震动,艰难地叫她的名字。 “是你啊 。”林卿卿讶然睁眼,仿佛刚刚才发现谢晏安。 “被辜负 ”——完成这个心愿,当然要拉着合作伙伴一起秀恩爱。 “卿卿,你还好吗。”谢晏安嘴唇瓮动,近乎机械的问。 其实已经不必再问了。她对着谢晏成自然而然的娇嗔,谢晏成看着她神情专注的目光,都昭示着眼前二人的关系,根本不是他所想象的逼迫与不甘,而是…… 两厢情愿。 皇姐被圈禁也好,父皇的冷眼也好……谢晏安从来都不愿意面对惨烈的现实,总试图自欺欺人,告诉自己那都是假的——但看着林卿卿的神情,他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他失去了她。 也许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为之惊慌、为之辗转反侧的一切,便已成现实。 谢晏安突然希望自己可以在宫变那一日死去。 为什么没有死掉呢?如果在今天之前死掉,卿卿就永远是那个倔强清雅的卿卿,永远爱他,永远干净…… 胸口疼的喘不过气,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承载不了,沿着酸痛眼眶,倏然坠落。 “咦,你哭什么?”林卿卿讶然。 谢晏安不去看她。他不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握紧拳,手指深深掐入掌心,对着谢晏成,似哭似笑:“你满意了?为什么还不让我死!” 林卿卿面露讶然:“殿下……你要是就这么死了,卿卿会心痛的。” 因为还没彻底完成心愿。 她拉着他的手,一根一根掰开他手指,看着鲜血淋漓的掌心叹气:“痛不痛?” 谢晏安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说……心痛? 原来卿卿,还会为自己心痛。 林卿卿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理解错了。 歪打正着。 她干脆温柔地握住他的手,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用自己的体温给与他勇气和力量:“怎么不说话 ?” “够了。”一直不错眼在一旁看着的皇帝终于黑了脸,一把拉过她的手,将纤细手指完全包拢在自己手中,侧身挡在她面前。 林卿卿不以为意,只看着谢晏安。 对方也是一样。 像进入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他凝视她澄澈的清水眼半晌,终于轻轻点头。 “痛就好。”林卿卿满意地点头,弯起眼睛,笑得甜甜蜜蜜:“要记住这种感觉哦。” 记住什么? 林卿卿话锋一转 :“殿下,你不能见红的毛病已经好了?” “你穿红色 ,很美。”谢晏安答非所问,近乎贪婪地看着她。他说的是真话 。 林卿卿顿了顿,笑道,“没想到连失去孩子的痛你都能忘记,果然没付出过就不心疼……我猜徐良媛无论如何都不会忘掉,那两胎来之不易又轻易失去的孩子吧。” 谢晏安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心口钝钝的疼:“没能给你一个嫡子,是我对不住你。” 嗤。 谢晏成握着拳轻抵在唇边 ,掩住轻笑。他眼眸深处的郁色褪去,望着痴痴的谢晏安,唇角笑意愈深。 林卿卿软声:“不用对不住我 ,本来也不可能有。” “什么?”谢晏安茫然。 “孩子 。”谢晏成忍不住插话,低沉的音色里晕染着笑意:“她本来也不可能有你的孩子 。” “为什么?” 谢晏安知道自己不该问。 可是,怎能不问? 那答案是悬在他心口最后一把尖刀。 谢晏成摩挲手心温暖柔软的手指,语气漫不经心,十足的居高临下 。 “——因为她每次服用的避子汤,都是朕给她的。” 远处 ,锣鼓和丝竹声忽然大了起来。 如一记一记重锤,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担心过无数次的噩梦变成了现实。 卿卿……从来都没有原谅过他。 “算了 ,朕先帮你撑一会儿。”那边厢,谢晏成似乎连他的狼狈都懒得欣赏。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她清雅娇弱的皇后身上,伸手到她后脑,帮她托着沉重的凤冠。 林卿卿低头抿开一点笑意,似乎是羞怯,又似乎是喜悦。 即使到了这个时刻 ,她看上去依然那样纯稚,严妆下可见洁白脸颊,沉重的冠冕没有让纤腰弯下分毫,如血红衣和璀璨珠玉堆砌出的,仿佛是世间最初一朵皎然白莲。 谢晏安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林卿卿终于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记住了?” 她在笑,眼睛却带着审视的意味:“痛吗?痛就对了。你一定要仔细品尝,这被辜负,被羞辱,最终失去一切……的滋味。” 内心最后一点东西还在燃烧,保持着这具身躯最后的温度。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他知道,是那一点东西逼着他咽下喉中腥热的血,让他再次开口:“卿……卿卿。你有没有,有没有……” 他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努力抬起苍白的脸,近乎祈求地看着那个即使到这一刻,也依然牵系于心、割舍不掉的少女。 “嘘。” 林卿卿打断他,面上笑意轻缓,未起一丝波澜。 “别问,没爱过。” * 暮色四合。 光线缓缓暗淡下来的宫廷中,宫人们离暴风中心的三人很远。 夜幕低垂时,他们听到了一声不似人类、反似濒死野兽的哭嚎。 太子妃倾覆国朝(二十二) 终于完成心愿, 林卿卿心情大好。 谢晏安的血泪是绝佳的助|兴剂。金碧辉煌的洞房里, 林卿卿和谢晏成对着饮下合卺酒, 她忍不住望着他, 小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谢晏成心头发热, 走到她身后, 替她解开头上沉重的凤冠。 “开心, 所以才笑。”林卿卿一本正经。 她连连点头,故意捣乱。 “别闹。”谢晏成被她俏生生的笑搞得心烦意乱,心头发痒, 努力克制着自己才能安安静静站在她身后。 林卿卿弯起眼睛,真就乖乖巧巧坐稳。 少女的乌发高高挽起,露出洁白而纤细的后颈。谢晏成不会弄这些, 动作小心而笨拙, 滚烫的手指不时挨到她后颈清凉柔腻的肌肤。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移开手。 林卿卿听着渐渐炽热的吐息喷在自己耳后, 忽然软软道:“解不开也没事。” “什么?”谢晏成还在努力跟用十二花枝固定在发间的凤冠作斗争。 林卿卿轻挡开他的手, 站起来转身面对他。 年轻的帝王一挑眉, 微带诧异地看着林卿卿纤细手指在发间穿梭, 几乎一瞬间便摘下沉重的凤冠。 “如果解不开这个……不如换一样?” 明烛光辉下, 林卿卿笑的又轻又软, 烛光摇曳,娇美的笑颜下隐约可见一丝赧然。 谢晏成紧紧抿着唇,深幽的瞳孔中倏然爆开一簇火花。 放|纵而坦然, 纯真又妩媚。 像是剥开白莲层层清雅的瓣, 露出嫩红色勾魂摄魄的花蕊。 这世间,怎么会有林卿卿这样的妖魅? 妖魅咬着嘴唇,眼睛亮晶晶可爱的要命,牵住自己腰间的衣带,慎重地交给他。 “这个总能解开吧?我的……皇帝陛下。” * 谢晏成从第一次开始表现就很不错,洞房花烛夜,越发使出了浑身解数。 真的,有点不舍。 视线中男人的笑容毫无阴霾,明亮的像一蓬火花,灼得她眼睛发痛。 清水眼无力地轻眨,渐渐渗出一点晶莹的泪珠。 “不要哭啊……”谢晏成吻干她的眼角,含含糊糊地安慰,“都过去了。” 长睫毛沾着水雾,望着他的双眼迷离而朦胧。 男人的唇角漾开笑。 水莲花清淡的香气包裹住他,每一颗毛孔都在战栗。 …… 谢晏成拥抱住娇小的少女,眼下的泪痣被汗水濡得发亮—— 将自己的信任和情爱全数交给她的刹那,他在少女唇角落下一吻: “卿卿,我爱你。”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 男人不满:“这种时候,要说你也是。” 本意是逗她开心,林卿卿眼中却殊无笑意。 身体还在轻颤,眼神却已经渐渐清明。 她伸出纤细手指,点了点他的泪痣。 “什么是爱?”少女的声音略带迟疑,神情却认真无比。“为什么要爱?” 谢晏成凝视她半晌,只觉心中又酸又软。 这个对爱充满疑惑的人,是他的卿卿。 他的卿卿啊……总是能戳中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没有说话。 这个问题,他会用他的一生作答。 * 开春,土地松软,采用了大批耶罗国工匠的莲花池浩浩荡荡动工。 谢晏成扶持耶罗国小皇子上位,对方对他自然言听计从。林卿卿本来想阻止,谢晏成却执意要建,她便只好随他。 在有限的时光里,让他多一些念想也好。 “……有点像个昏君哦?”林卿卿被他拉来看还未完工的莲池水榭,眯起眼睛,促狭地笑看他。 “那你岂不就是祸国妖姬。”谢晏成配合地答,凝眸斜睇她,唇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 眼前的少女一袭淡淡的月影白衣,面容秀致,纤腰笔直,清雅难言,说是仙子也不为过,哪里像什么妖姬? “真的?”林卿卿故意鼓起脸,“可是,昏君通常都有许多美貌妖姬呢。” 谢晏成完全没有听懂她话中深意。他停住脚步,捧着她的脸,额头与她相抵。 在狭小的天地里,她只看得到他的眼睛。深邃幽暗的眸中映出她的身影,眼神与其说是缱绻,更似沉迷。 “我只做你一个人的昏君。”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垂眸颔首。 你会是个好皇帝,威加天下,富有四海…… 只是,你的天下,不会再有林卿卿。 * “娘娘,您要这个干什么呀?” 已经升级为皇后宫中掌事的虹蕊小心翼翼递给她一个小纸包,看着林卿卿泰然自若的神色,忍不住问:“太医听说是娘娘要,倒是没多问,但是……” 林卿卿刚被立后,后宫只她一人,她要这样一饮毙命的毒药做什么? “唔,对付未来情敌?”林卿卿心不在焉地搪塞。 虹蕊看了她一会儿,叹气:“皇上听见您这样说,又要伤心了。” “他是皇上,早晚要充实后宫。”林卿卿不以为意地站起身,“本宫累了,小憩片刻,晚膳不必叫我。” “好。”虹蕊躬身后退。 她没想到,这一眼,便是永远。 * 天地之间,一片茫茫白雾。 “林卿卿。” 熟悉的古板声音,林卿卿顺着声音找过去,看到矮小的青面鬼吏。 “又见面了。”少女穿着浅灰短裙,露出光洁小腿,笑的甜甜蜜蜜:“心愿完成了,你是来接我回地府的么?” “如果你想回去的话。” 林卿卿奇怪:“我都完成心愿了,当然要回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在大梁的身体马上就要毒发身亡。”鬼吏一板一眼道,“最后确认一遍,你真的不后悔?留在这里,你会是万人之上,母仪天下的皇后,代价仅仅是需要多完成一个心愿。” 林卿卿摸摸自己的脸,还是摇头。 她当然知道留在这个世界,会过得多么轻松而奢靡。对自己都厉行节约的谢晏成,唯有在她身上,舍得以天下养。 “但这些都不是真的,对不对?”少女的眼神看着鬼吏,却像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我从来都不属于这里。” “是啊。”鬼吏平静的脸上绽开一个诡异的笑容,饱含深意道:“只是孰真孰假,九天之上的神明也未必能看得分明……” 身份是假,世界是假。但相逢的宿命,遇到的人—— “请您带我回地府,继续任务。”林卿卿坚定道。 “好。”鬼吏的身影慢慢从白雾中褪去,声音虚无缥缈…… 此时大梁皇宫中,已近日暮。 谢晏成正在批改奏章,眉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他用手压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深深蹙起眉。 “陛下,怎么了?”阿礼不解。 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重。 他没有回答,霍然起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阿礼连忙跟上。 谢晏成身高腿长,不用步辇,走得也比内侍快得多。阿礼小跑跟着他,遥遥看到中宫院墙,愈发疑惑:中宫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无人来报? 谢晏成看到中宫大门,心中刚安一分,大门洞开,她的贴身宫女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皇上,娘娘她……” 谢晏成瞳孔一缩,看着虹蕊惊骇欲绝的脸,薄唇绷成一条直线。 他的脚步只顿住一瞬,立刻大步向皇后寝殿走去。 只剩几步路,只要打开那扇门,他就能见到他的卿卿,揉着惺忪睡眼,娇娇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他的卿卿,他的卿卿。 谢晏成大步走进寝殿,反手关上门。 “卿卿?”到得此刻,他的声音依然温和低沉。 他走进内室,修长手指掀开垂落下的水粉帐幔。 …… 阿礼晚到一步,正好看到谢晏成关上皇后寝殿的门。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年轻帝王这一生的情爱,都已经在那扇紧闭的门扉后终结。 “什么是爱?”炽烈的情|事过后,少女曾经这样疑惑的问。“为什么要爱?” 那时候他握紧她的手,没有回答。他不是惯会甜言蜜语的男人。 那时候他以为,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用一生的陪伴当做回答。 “卿卿……对不起。”他握住柔软但冰凉的手,紧紧贴在自己面颊。 * 水华元年,新后薨,举国孝。前太子谢晏安听闻后,举止癫狂如疯。 水华三年,御园莲池落成,传闻可保莲花终年不谢。 水华八年,群臣压力之下,皇帝自宗室中择适龄子三人为皇子,两年后,立其中最有能为的小皇子为储君。 水华十年,前太子谢晏安逝。 水华四十三年,皇帝崩。 谢晏成终其一生,未曾再娶。 入棺与先皇后合葬前,新帝依他遗言,于莲池中取含苞白莲一朵,以水银塑,放入二人棺中。 * 白雾散去,林卿卿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 梦里有风流浪荡的储君,有野心勃勃的皇子……还有金碧辉煌、极尽奢靡的昏礼,那时候她凝望他的眼睛,知道一切都将从这里结束。 而他以为,只是开始。 “林卿卿,心愿一完成。” 她摇摇头,挣开前尘往事,跳下石台。 往生井上残留着一缕白色幽魂,她伸手一搅,如烟散去。 她知道,真正的太子妃沐卿卿已经魂飞魄散。魂魄消散的力量维持了林卿卿身躯的不腐,让此时躺在水池里的躯体黑发飘荡,面目如生。 “地府一日,人间百年。”鬼吏的声音没什么感情地响起,“你可要看看你离开后的任务世界?” “……不必。”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既已离开,便不会回头。 “请告诉我下个心愿吧。” 鬼吏面无表情,拍了拍手。 林卿卿面前浮现出的幽魂,娇憨可爱,长发微卷,有些赧然地捏着自己半透明的衣襟。 “你、你好,”女孩子紧张地问,“请问……你追不追星?” 男团的地下情人(一) 阮卿卿从闺蜜家出来的时候, 外面已经下起了雪。 她裹紧白羊绒围巾, 低头顶着寒风前进。 北城的冬天很冷, 但想到即将见到的人, 她心里就热乎乎的。 “哇, 快看!” 旁边经过几个女孩, 抬头惊呼。 阮卿卿跟着抬头。 对面, 商场的户外大屏正在播放视频:少年穿着本白的棒针高领毛衣,忧郁地眺望窗外。琥珀色瞳眸映着窗外微光落雪,侧脸俊美的让人心碎。 画面一转。 少年换上修身的风衣长裤, 在盛大的舞台上起舞。耀眼光芒勾勒利落身形,栗棕色发丝显得温暖而柔软…… 几个起落,舞台动作定格。他单膝跪地, 微笑着向镜头伸出手。 接着画面一暗, 从白毛衣开始再次播放。 是粉丝买的地推资源。 阮卿卿站在大雪里,看着那张她深深恋慕着的脸, 一时失去语言。 “这是谁?好帅!” “young的门面, 乐原亦呀。”另一个女孩科普。 “young ?‘偶像新生代’选□□的限定男团?” “对! ”女孩点头, 随即叹气, “他这么好看, 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什么人……能当他的女朋友, 上辈子得拯救过银河系吧……” 阮卿卿闻言,忍不住低头抿开笑意。 成为他的女朋友,也许只需要一点运气。 就像她, 刚回国时一时冲动买了young粉丝见面会第一排的票, 散场后,被狂热的女孩们挤倒在地。 眼看着无数只脚踩下来,阮卿卿惊恐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天使的声音。 方才还在台上热情起舞的、她的偶像,蹲下来握住她的手,额发上带着闪亮的汗珠。 他将她拉起,琥珀色瞳眸,笑得温柔。 …… 从那一刻起,她成为了乐原亦的俘虏。 后来他主动加了她的微信跟她道歉,说自己的粉丝太疯狂。 阮卿卿受宠若惊:“没事……” “我请你吃顿饭吧,就当赔礼。好不好?” 当然好。 第二顿,第三顿…… 虽然出道即爆红,但年轻的偶像做了许多年练习生,还欠着公司的钱。阮卿卿过意不去,第四顿饭吃到一半,她鼓起勇气站起身。 乐原亦惊讶一秒,绅士地微微一笑,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后来的每一次都是她买单。从饭店,到酒店;她心疼温柔俊美的小偶像,总是自告奋勇。 阮卿卿有些心虚地想,还好家里足够有钱,可以支撑自己的恋情花销。 当温暖的男孩抱着她,在耳边酥酥麻麻地抱怨公司宿舍条件太差,她头脑一热,毫不犹豫决定支持他搬出来住。 当然,是五星酒店,顶级套房。 “卿卿真好。”乐原亦温柔地亲吻她的唇角,“这样,我们以后也可以常常见面,不用担心被粉丝发现了……” 阮卿卿被亲的晕晕乎乎,少年索性将她翻过来,再次覆上去。 动作激烈又不失温柔,宛如某种回报。 阮卿卿悄悄红了脸 ,忍不住加快脚步。 外面好冷啊,能快点见到他就好了。 * 酒店里温度很高。发上的雪化了,沿着少女微微蜷曲的发梢滴落,瞬间被厚密的地毯吸收。 电梯持续上行。 或许是太安静,阮卿卿不知怎地,有些紧张起来。 这样突然跑来,阿亦会不会不高兴?可在闺蜜家不好联系他,外面又太冷,手机都开不了机。 应该没事吧。阮卿卿咬着唇,盯着自己脚尖。毕竟是她的生日,一年只有一次…… 电梯到了八层,“叮”一声响。 阮卿卿迈出门,又乐观起来。冻得微微发红的脸颊上,浮现一个羞赧的笑意。 她其实暗示过自己今天生日。阿亦那么聪明,搞不好已经听懂了,说、说不定还给她准备了惊喜呢…… “阿亦,我——” “咚!” 重物落地的声音。 阮卿卿站在门口,看着被用力从沙发上推下来的光|裸女人,大脑一片空白。 * “艹,乐原亦你有病啊!”光|身子的美人身材火辣,一边骂人一边迅速爬起来,拽了件晨袍将自己裹好。 骂完人,身材高挑的美人看了眼呆呆站在门口的阮卿卿,目光从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掠过:“你谁啊?进门不敲门的吗?” 她顿了顿,反应过来。 “不对。你怎么开的门?” 美人转过头,看了眼沙发上同样全身赤|裸的白皙少年。对方无所谓地回望她,耸了耸肩。 “哦~~~”美人的感叹百转千回,带着愤怒和嫌弃。 妈|的,有主不早说! 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自去隔壁换好衣服,出来时拍拍阮卿卿的肩:“别难过,我跟他就是玩玩。我先走了,你们聊。” 阮卿卿麻木地退开半步,让已经戴上黑色口罩的美人走出去。 门关上。 阮卿卿,双腿打颤,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沙发上的少年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站起来穿上裤子,走到她面前。 一贯温暖的瞳眸中,是深不见底的冰冷。 “你都看见了?就是这么回事。你走吧,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阮卿卿伸出手想去拉他,立刻被不耐烦地甩开。 “怎、怎么可以……”她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那么喜欢你……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我当然可以这么对你。”乐原亦不耐烦。 阮卿卿完全被吓住了。 他干脆贴近她,捏着她冰冷的下颌,恶意地眯起眼睛:“——况且,也不是第一次了。” 也就是说……他早已背叛。 阮卿卿头脑空白,眼前一片模糊。滚烫的泪水落在冻僵了的脸上,灼热过后,愈发冰凉。 “她是谁?”阮卿卿抽噎,“她怎么可以跟别人的男朋友……” 乐原亦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以为只有她一个?”少年忍不住大笑起来 。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阮卿卿不敢置信地摇头。 他手指的温度突然变得难以忍受,她流着泪用力挣脱,踉跄着后退,瘫靠在门上。 乐原亦无所谓地松开手。 “男朋友。”他嗤笑,转身套上衣服,这才回过头来,不冷不热地:“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么叫我。” “可是,你难道不是我的男朋友吗?” “我可以是啊。”乐原亦耸耸肩,脸上还带着笑容,“只要你是呼风唤雨的阮家小姐,可以给我人气,给我资源——我为什么不做你的男朋友呢?我甚至可以做你的狗。” “可惜,”乐原亦伸出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你从来都不懂我想要什么。我明示,暗示,说某某某根本配不上那部剧,你也不知道要帮我争取。只送我几个名牌算什么?我乐原亦眼皮子就那么浅?” “你想演那部偶像剧?”阮卿卿猛地想起来——事实上,乐原亦跟她说过的任何话她都不会忘。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她瞬间破涕为笑:“我可以啊,我可以的!我去跟姐姐说——” “算了吧。”乐原亦用力捏住她的脸颊,琥珀色眼瞳冰冷一片。“你以为我不知道?阮氏文娱的掌门人阮大小姐,最忌惮的就是你这个亲妹妹,所以才早早把你送出国去学设计,回国了也不让你进自家集团帮忙。你真以为我傻啊……早就有人告诉我了。” 所以他近来才百般冷漠,肆无忌惮……要的,就是她主动出局。 阮卿卿看着他,圆圆的杏眼中一片慌乱。 不是的,不是的。我喜欢画画才学设计,回国没有进公司是因为我贪玩,想轻松两年再帮姐姐的忙……姐姐从来都没有猜忌过我。你被骗了,你被骗了啊阿亦…… 她想说话,可是嘴被残忍地向两旁扯开,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走吧。”乐原亦像揉弄一个雪白的洋娃娃,扯着她脸颊端详片刻后终于松手,捡起落在地上的手包递给她。 绅士与温柔,亦真亦假。 “不。” “什么?”乐原亦抬眼看她。 “我说,不。”或许是想到总是雷厉风行的姐姐,阮卿卿莫名地有了勇气,她站直身子,直视对方:“这样对我,你以为就算了吗?我姐姐绝对不会放过你——” 勇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阮卿卿很快就底气不足。 意料之外地,乐原亦没有嘲笑她。 他审视地看她两眼,简短地说:“等着。”然后便转过身,走到沙发旁边。 什么? 阮卿卿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乐原亦很快拿着手机回来,按了两下,递给她:“自己看。” 阮卿卿垂下眼,接着,全身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交缠在一起的身体,洁白柔软的身躯,放大的面部和器官特写,甚至还有视频…… “啊——!!!”阮卿卿用力将手机砸向地面,抱着头尖叫起来。 那是什么!他、什么时候拍下了那样的东西! 手机砸在厚密地毯上,毫发无损。乐原亦珍惜地捡起来,点开视频,任少女沉迷的娇吟和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充斥整个房间。 “别白费力气,我早就备份了。”乐原亦好整以暇地看着抱头蹲在地上的少女,“放心,咱们在一起这么久,我也不是拔|吊无情的人。只要你乖乖走出这扇门,忘记这些事……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哦。” “当然——” 他蹲下身,万分温柔地,捧起少女湿漉漉的脸,笑得愉快。“如果你告诉了你姐姐,那么阮家二小姐的精彩表现,就会传遍全网。” “那时候,大家会怎么说呢?你姐姐费了很多心思的子公司,正要准备上市吧?” …… “只要你乖乖走出这扇门,忘记这些事……” 怎么能忘记呢? 关于自己爱上的天使,其实是个人渣的事实。 怎么去面对一直都纵容宠溺自己的姐姐和父母? 非但没有帮上任何的忙,反而还拖了整个家庭的后腿。 视线低垂,手边用来削苹果的陶瓷刀白的刺眼。 阮卿卿恍恍惚惚地握紧刀柄,慢慢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水声渐起。 血色涌出,慢慢淹没整个世界。 * “卿卿,你醒了?” 林卿卿费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除了雪白的天花板,还有三张表情各异的面孔,看到她醒来,都松了一口气。 “爸,妈,你们先去请医生过来。”较为年轻平静的美丽脸孔出声。 “你爸去就行,妈要陪着卿卿。”阮母说着话,已经流下泪来。 “你跟爸一起去。”阮宁凝沉声。 显然她说一不二惯了,阮母犹豫一瞬,就被阮父拉走。 护士随着出去,关上门。特殊病房里,瞬间只剩下两人。 林卿卿垂眸看一眼自己包扎严实的左腕,虚弱而平静地抬眼看她。她很好奇,这位据说钢铁手腕的姐姐支开父母,是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阮宁凝深吸一口气,也看一眼她的左腕,接着拧起眉。 “蠢。”穿着西装外套的女人往椅子上一靠,简洁评价:“不就是被劈腿又被拍了裸|照吗,这也值得割腕?要不是我们去找你过生日,你已经死了。” “就为了那个乐什么。你值吗?他配吗?” 林卿卿紧张地揪住被单,虚弱又软糯:“姐姐……怎么知道?” 对方嗤笑:“我查了你手机定位,也知道你酒店的套房里去过什么人。他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你以为算什么?” 阮宁凝啧了一声,竖起小拇指在她眼前晃晃:”在我面前,连这个都不是。” “我已经叫人黑了他的电脑、平板和手机,破解了账号,随时都可以清除掉他存在本地和云端的所有资料,当然,也包括你那些什么照片小视频。” 林卿卿沉默。阮卿卿说过她的姐姐很严厉,果不其然。 但,作为日理万机的集团总裁,她能这样日夜守在妹妹床前到浓妆都遮不住黑眼圈…… 难怪阮卿卿的心愿除了理所当然的“让乐原亦后悔”,还有“请尽力帮姐姐一点忙。” 她的沉默被阮宁凝理解为犹疑。阮宁凝抱着胳膊,语气冷淡:“不信?要我现在调出来给你看么?” “怎么会!”林卿卿紧张道,“我当然相信姐姐!” 阮宁凝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 “退一万步讲,”她站起身,弯下腰凝视妹妹的眼睛:“就算他发出去,也没有人敢对我阮宁凝的妹妹说三道四。” 林卿卿笑了。 真好啊……有这么靠谱的亲人做后盾。可惜她真正的妹妹太过胆怯,不知道在她看来大过天的灾祸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轻易得抬抬手指就能解决。 雪白的圆脸鼓起来,眼眸含着一点水汽:“姐姐……谢谢你。” “谁让我是你姐呢。”阮宁凝直起腰,揉揉自己的眉心,掷地有声:“说吧,要他怎么死?他们那个团的合约捏在李丞手里,要雪藏他还是抓他小辫子让他打一辈子黑工,随你挑。” 阮宁凝出手,当然简洁高效。 但这不是阮卿卿要的后悔。 林卿卿沉思半晌,轻轻摇头。 阮宁凝危险地眯起眼睛:“别告诉我你还喜欢那小子。” “怎么会。”林卿卿轻轻地笑了。 “那就好。”阮宁凝不放心地看她一眼。 “算了,雪藏吧,简单一点——” “不用。” 阮宁凝高高挑起眉毛。 林卿卿轻轻挪动一下因为输液而冰凉的左手:“这件事,我想自己来……姐姐,帮我个忙好不好。” 她抬眸,圆圆的杏眼写满了认真。 “那些照片,姐姐可以复制一份给我吗?” 片刻沉默。 长姐凝视她良久,终于舒展眉宇,点了点头。 男团的地下情人(二) 演出中心。 “李总。”现场导演看到侧门处西装革履的青年, 忙小步跑过去笑道:“您来的真早, 还得半小时才能开始呢。” “不早啊, 我看这都快坐满了。” 被称为李总的年轻人眉目风流, 环顾几乎座无虚席的场馆, 满意地点点头。 接着, 他微微侧过身, 对导演介绍:“这位是阮家小小姐卿卿,她对咱们团很感兴趣,阮总让我带她来看看。” “阮小姐, 您好您好!”导演忙过去跟她握手。 林卿卿伸出手。 她的手腕洁白纤细,将腕上系着的白蕾丝都比成了生成色:“您好。” 导演看着她,有些意外。 这位小姐皮肤很白, 身材娇小。有点包子脸, 胸脯鼓鼓的,四肢却很纤细, 大眼睛扑闪扑闪, 怎么看都是无辜的小白兔一枚……实在, 不像是传说中杀伐决断的阮宁凝的妹妹。 “老杨?”李丞皮笑肉不笑。 “瞧我, 见到阮小姐都傻了!”导演赶紧收回目光, 讪笑两声, 在旁边粉丝们羡慕的眼光中将两人引到舞台正前方的贵宾席:“您坐这儿,一会儿视觉效果保证好……” 林卿卿点头,抚平裙摆, 在李丞身边落座。 * young——练习生选秀节目出道的限定男团, 团体约签在李丞的星享传媒。 阮氏文娱总裁给他打电话说自己的妹妹想去看首唱会的时候,李丞一点也不意外。young今春爆红,整个华国的女孩都为之疯狂。 但…… 身边的少女一点也没有粉丝的狂热劲儿,乖乖巧巧地坐在他身边,很少说话,只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四周。 比起偶像本身,她似乎对身后那些叽叽喳喳的粉丝更感兴趣。 李丞暗笑:来都来了,还矜持什么啊 ?听听后边那些女生,人还没出来呢,嗓子都要叫破了。 循环播放着赞助商广告的大屏幕突然一暗。 林卿卿抬起头,李丞则好整以暇地往后一靠。 大屏幕亮起。白嫩少年染着耀眼的金发,正冲着大家微笑,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 大屏幕下,虎牙少年本人,慢慢从舞台后升起—— “啊——是宋季!” “宝宝!看看妈妈!” 第一个出场的,是末位出道的忙内宋季。 林卿卿轻轻抿着嘴唇,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眼中映出舞台璀璨的光芒。 随着可爱的忙内俏皮地跳下升降台对着大屏幕伸出手,大屏幕的公式照换成了第十位出道的舞担。一个漂亮的空翻,他落下舞台,和宋季做出一样的动作。 身着统一黑金制服的美少年们接二连三地出场。 李丞注意到,林卿卿唇角含着一点笑,始终容色平静。 大屏幕又一闪,变成了温柔的蝶黄—— “啊啊啊啊!!!哥哥!!!乐原亦!” 林卿卿终于直起身体,唇角抿开一点笑意。 young的门面乐原亦温柔地对台下挥手微笑,同样背过身去,向着舞台中心伸出手。 接下来出场的是第二名。 十双手臂伸出,等待最后一个人的到来。 沸腾的观众席慢慢安静下来。林卿卿余光看到,随着成员们一一出场,观众席的灯牌渐渐亮了起来,但还有更多,始终暗着。 “can u feel me?i''m touching u……” 舞台中心,传来少年清冷而悠扬的歌声。 歌声点燃全场,人群爆发出狂热音浪! 林卿卿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里,大屏幕迸发出耀眼的白光。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些等待已久的灯牌和荧光棒,在同一时间被点亮成一个颜色—— 白色。 节目一开始便以绝对的统治力稳坐第一名,最终c位出道、同时担任队长,人称“不动ace”—— 纯白,是路与然的应援色! 手持金麦克的少年在万丈光芒中缓缓升起,如年轻的神祇;伸向他的十双手同时高高扬起又落下,像膜拜,或献礼—— 林卿卿不出声地叹了口气:瞧瞧c位出场的排场,难怪乐原亦心心念念,要向更高的地方爬。 路与然跳下台,十一人汇聚,开始表演专辑的主打曲目。 林卿卿捧着脸,看得全神贯注。 少年们表演十分卖力,歌曲设计也很讲究:大家都有自己的killing part,每个成员拨开人群站到最台前 ,身后总有粉丝尖叫。 但,也有些不一样的声音。 乐原亦刚完成自己的show回到队伍中 ,林卿卿就听到后面不满地嘟囔:“怎么回事啊,这个乐原亦?回去的时候差点踩到季宝宝的脚!” “这也难怪呀。”她身边的人声音带着几分恶意:“门面担当嘛,不会跳舞也正常咯。” “门面?”女孩嗤笑,“不就是除了脸好什么都不会,本质遮羞布罢辽。要说好看,谁有路与然好看?” ——她们是宋季的粉丝,却在夸奖路与然。 林卿卿恍然发觉,明明是十一个人的群舞,她的目光,方才却一直不由自主聚焦在路与然身上。 少年身材修长,容貌精致到极点。眉是舒朗长眉,眼是点漆凤眼;明明跳着色|气的舞,他神态却莫名清冷,狭长凤眼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睇过来,每个观众都觉得在被他注视—— 矛盾的气质,极致的吸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天生的偶像 。 …… 台上,舞蹈动作越来越激烈。 林卿卿看到什么,眯起眼睛。 那名叫宋季的金发忙内,麦正吊在腰间摇摇欲坠。 他想伸手去捂,又犹豫,跳错了好几拍。 下一秒,黑线倏然断裂,他的麦狠狠砸在台前 ! 宋季心里一凉。 粉丝渐渐注意到宋季没有声音,前排开始骚动。 路与然皱起眉,一个漂亮的滑步,借着舞蹈动作不动声色地低身伸出手—— 风衣衣角一闪而过,乐原亦已经小步跑过去,弯腰捡起。 镜头对准他的脸 ,大屏幕上,俊美的少年笑得温柔。 下一秒,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舞台下方,离他近在咫尺的贵宾席。熟悉的小圆脸带着淡淡的微笑,对上他的眼睛。 * 演出结束后,化妆间。 美少年们疲惫地喘着气,四仰八叉倒在化妆椅和沙发上。只能休息这么一会儿,还有庆功宴要参加。 “见到老情人,是不是很紧张?”忙内天真地问身边人。 乐原亦摘下美瞳,懒洋洋道:“我有什么可紧张的 ?” 宋季甜甜地笑了:“毕竟是你劈腿在前嘛。不过,闻雅姐姐腿那么长,屁|股那——么翘,是个男人都拒绝不了吧……哇,只是想想我就要不行了呢!” 少年说着与他又软又甜的奶音完全不匹配的荤 | 话,听得大家哄笑起来 :“喂,这么容易不行,你闻雅姐姐可不要你!” 乐原亦拧着眉毛,没有说话 。 闻雅就是上次被卿卿撞个正着的美人。她是个十八线小爱豆,走的是性|感火辣路线。不但身材前凸后翘,床|上也带劲儿…… “我那么喜欢你……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正想着闻雅,面前又出现卿卿的脸。被冻得发红,杏眼中水汽朦胧。 那样伤心欲绝的样子……和方才台下坐在李总身边优雅宁静的少女,派若两人。 乐原亦难得地有点心烦,下意识伸手去摸裤兜。 空空如也。 啊啊,差点忘了。队长的禁令:演出期间,禁止吸烟。 宋季看他沉默,又凑过来问:“乐哥哥乐哥哥!那位卿卿小姐在床|上是什么样的呀?”少年的大眼睛写满好奇,“刚才看她在台下一副千金大小姐派头,总不会脱了衣服还是那样吧?” 乐原亦心烦意乱:“我不是说过吗。” 宋季不依:“哇 ,乐哥哥敷衍我!那是第一次啦,难道卿卿小姐都没有进步的吗——” “够了。” 冷漠的男声响起。 宋季立刻闭上嘴。 “阮总的妹妹出现在李总身边,未必是偶然。”说话的少年语气平静,却让人不敢忽视。 狭长的凤目盯住乐原亦,闪过冰冷的光:“我不在乎你跟谁,做什么,但如果影响到young……我绝不轻饶。” 乐原亦的脸刷一下白了。 对方声音越发严厉:“不好好跳舞去看观众席,是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熟练了么?刚才一首歌,你至少跳错了八个地方!” 乐原亦个子很高,但这少年比他还高出半个头。这样的人站在面前总会带来压力,更别说这个人是…… 乐原亦抿紧嘴巴 ,不甘心地与他对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偏过脸点了点头。 少年没再看他。 他走到镜子前,居高临下俯视宋季。 呜哇,队长好可怕! 小忙内咽了一口口水,努力在白嫩脸蛋上堆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 下一秒,他就被人抓着精心烫染的金发,硬生生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 “呜哇——痛痛痛痛痛!放手啊队长!”宋季拼命踮脚,但他比那人矮太多,头皮疼的仿佛被活|剥。 “宋季。”少年漆黑凤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声音却隐含锋芒:“如果再让我听到你用污言秽语谈论女性,你知道后果。” “是、是,我知道了……队长求求你放开我……”大眼睛里涌出泪珠,宋季哽咽着求饶。 少年面无表情地松开手。 宋季跌坐在化妆椅上,可怜巴巴地捂着自己的脑袋。 而少年站在原地,冷冷地环视化妆间,似乎要看看有没有人胆敢提出不同意见。 当然没有。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心,沾了一手宋季头发上的亮粉。 像看到什么脏东西,少年啧了一声,转身走出化妆间。 门合上,发出砰一声响。 化妆间里一片沉默。 过了很久 ,宋季才呆呆地说:“是我的错觉吗?” “队长他、他好像越来越凶了qaq!” * 化妆间外 。 路与然烦躁地甩上门。 一抬头 ,就看到一张娇美的小圆脸。 路与然回头看一眼化妆间,了然:“偷听?” 林卿卿下意识点头。 想了想,又赶紧摇头。 路与然没心思了解她的纠结。 他审视地看着林卿卿的眼睛:柔和的杏眼,圆润清澈,毫无杂质,没有他所熟悉的疯狂与悸动。 ……不像是闯后台的粉丝 。 路与然的语气便还算克制:“这边是艺人休息室。您找哪位?” 就找你。 林卿卿想了一下,决定先自报家门:“你好……”声音轻轻的,观察着他的表情:“我姓阮。” 就是刚才你们在门里讨论了半天的那个人。 但专心表演根本没有朝台下看一眼,对“阮卿卿”这三个字只记住了名字的路与然,将这句话完全理解到了另一个地方去。 林卿卿看着那张冷淡而精致的面孔上渐渐浮现出恍然神色,接着退后一步,离她更远。 “阮总。”路与然语气谨慎:“请您直接联系李总。” 看她不解,他又沉声解释:“艺人私接工作,是大忌。” 林卿卿楞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 路与然有一瞬恍惚。 在什么地方,听过这样的笑声? “不是哦。”林卿卿笑完,一步一步走近他,很快就到了过分亲密的距离。 他知道自己应该避开。演出后台并不是铁板一块,私生,前线,记者甚至staff……只要有一个人看到,他就会惹上大麻烦。 但…… 林卿卿踮起脚凑近他,启唇欲语。 呼吸相闻。从她身上传出的浅淡味道包围他,柔和而不容抗拒,他莫名笃定那是莲花的香气…… 让他动弹不得,无法抗拒。 直到身后门开,传来诧异的声音。 “卿卿?” 男团的地下情人(三) 保姆车贴着防窥膜, 平稳前行。 林卿卿坐在前排。白色贝雷帽下逸出一缕黑发, 她侧过脸, 抬手对着后视镜整理, 白蕾丝在空中划开一个柔软弧度。 镜中有双琥珀色瞳眸, 对上她的, 立刻移开。 “哎呦 !” 乐原亦正盯着后视镜, 忽然一个急转弯 ,他控制不住,直接扑到路与然腿上。 路与然提着他肩膀将人扶起, 推开一些,面无表情。 宋季笑嘻嘻道:“乐哥哥,还好是在车里, 不然你和队长的cp粉今晚又要狂欢登顶了!” 路与然没说什么, 坐的更远了些。 乐原亦气不打一处来。 谁tm要跟他炒cp! 一想到方才化妆间门口看到的画面,他就膈应得慌。 娇小少女努力踮起脚凑近高挑少年, 粉唇微张, 茫然纯真的样子像走失在雪地里的小动物, 诱人捕获。 而一贯正人君子的路与然, 就那么直挺挺站着。 这是那个被他甩了就哭唧唧的林卿卿?要不是他出来的及时, 搞不好俩人都亲上了! 他下意识叫出她的名字, 声音隐含怒气。 对方轻飘飘看他一眼:“李总让我告诉大家,外头车已经准备好,可以出发去庆功宴了。” 她说完, 转身就走, 没有任何留恋。 ——从头到尾,就看了他那么一眼! 乐原亦有心问问路与然到底怎么回事,看着对方淡漠的凤眼,终究没敢开口,只好愤愤地砸了座椅一拳。 * staff们在隔壁包间,桌上除了李丞和林卿卿 ,就只有男团的十一个美少年。 李丞心想,这么多小偶像,肯定能把阮家小小姐哄开心。 但不知是不是他也在场的缘故,平素很活泛的少年们今天沉默的出奇,餐桌上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 他只好开口:“卿卿,你对我们young的成员应该都比较熟悉了吧?” 林卿卿笑盈盈摇头:“不太熟哦。” 李丞:“……” 他无语地看着林卿卿,对方坦然回望,杏眼又大又圆,清澈见底。 李丞无奈,看向路与然:“那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他不信了:“他你总该认识吧?” 林卿卿望着他,圆眼睛弯起来,笑得纯然。 笑容不加设防撞在眼里,李丞的心脏有力地跃动了一下。 林卿卿转过脸,目光柔和,落在少年精致淡漠的面孔上:“我知道哦。young的全能队长,不动ace路与然,对不对?”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 路与然沉默一瞬,开口 :“过奖。” 林卿卿腼腆道:“不过,其他人的话……” 她求助地看向李丞。对方精神一震,正要张口—— 路与然淡然道:“不必劳烦李总。大家自我介绍吧,宋季,从你开始。” 小忙内立刻点头,笑出一颗虎牙。 他早就想见见这个传说中天真单纯、特别好糊弄的大小姐了。 宋季一边用又甜又软的少年音介绍自己,一边热情地冲林卿卿眨眼睛。 林卿卿含笑注视他,等他介绍完,毫不留恋移开目光。 …… 少年们轮番进行自我介绍。 林卿卿捧着脸认真倾听,直到—— “你好。”声音干涩,“我叫……乐原亦。” 林卿卿微笑:“什么?我没听清。” 乐原亦的手在桌子下握成了拳。 他就知道林卿卿突然出现肯定没什么好事。 最大的可能,就是蓄意报复……她要刻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羞辱自己。 “你好。”他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我叫乐原亦,很高兴认识阮小姐,请多指教。” 林卿卿笑吟吟看着他,没说话。 乐原亦慢慢僵硬起来,他能感觉到桌子对面李总投来的狐疑目光。如果,她真的打算破罐子破摔…… 他自然能让她颜面扫地,可要是他私联粉丝劈腿约|炮被公司知道,也是死路一条 。 蓦地,他听到一声轻叹。 “乐原亦。”林卿卿的声音又轻又软,“你的名字……真好听。” 她看着他,双颊泛红长睫轻颤,杏眼里的恋慕显而易见 ——那是他最熟悉的情绪。 “听说你是young的门面担当?名不虚传。”林卿卿站起身,有些赧然地隔着人对他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纤细手腕悬在空中,腕上系着的白蕾丝柔软地垂落下来。 心上的石头落下,乐原亦笑了。 他站起来,神情温柔,握住她的手。 “我也是。” 少年的指尖在手心轻轻划过,一阵酥麻。林卿卿状若羞涩地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 乐原亦心情松快,主动说笑带动饭桌上的气氛,李丞这才松了口气 。 “欢迎常来星享参观。”李丞笑道,”我们有规划完整的造星计划,偶像新生代第一季只是第一步。节目的第二季明年就会上线 ,还有相应的女团选拔……” 他有意无意地,忽略在座的男团成员们忧虑的眼神。 林卿卿沉思片刻,抬眸望向他:“纵然是偶像,也要有实绩。” “比起快速推新,我认为运营好现有团队同样重要。” 李丞慢慢收敛笑容。 路与然手中的刀停在小牛排柔嫩的红肉里。 四周沉默,少女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上泛起红晕,紧张地补充:“当然,我对李总有信心!” “没事。”李丞哈哈一笑:“阮氏做传统艺人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 ,“但要说偶像工业 ,卿卿小姐可以再多了解了解……” 林卿卿没说什么,咬着嘴唇,笑得腼腆。 路与然不动声色斜睨她一眼。 如果没有看错……她现在的表情,同方才跟乐原亦握手时一样。 清澈明净的眼眸里,没有一丝笑意。 * 难得跟老板共进晚餐,少年们破天荒地拥有喝酒的特权。 隔壁staff们进来敬酒,少年们也跟着端起酒杯。坐在林卿卿右手的李丞,刚起身就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包围。 空出来的座位很快被人占据。 “卿卿。” 耳边响起少年温醇的声音。 林卿卿有些慌乱,不敢抬头:“你怎么过来了?要是被李总看到……” 乐原亦抬头看一眼被人群包围的李丞:“不会的。” 他坐的更近一些,低声问:“卿卿,你今天过来……是因为我吗?” “你说过,要来看我的新专辑首唱会……” 虽然从前,她只会花大钱买观众席的前排抱着灯牌傻笑,而不是仪态优雅地和总裁一起坐在贵宾专属的vip席。 少年的语气,猜测中带着三分笃定。 林卿卿没有说话,洁白手指揪住裙摆,显然紧张得要命。 乐原亦心下了然。他故意停顿片刻,才用喟叹般的语气 ,几乎贴着她耳朵低语:“……我很想你。” 林卿卿垂下眼眸。 的确应该想她了。 被捉|奸成双后,林卿卿就像人间蒸发,很久都没有消息。乐原亦虽然手握王牌,心里也不禁打鼓:别是玩过了头,她真打算鱼死网破了吧? 直到她以李总朋友的名义再次出现,乐原亦忍不住心中一动。 也许她只是想通了。即使被姐姐猜忌,也要借着阮家小姐的身份,帮他争取资源。 ……毕竟,她那样爱他,说是迷恋也不为过,为他一个眼神便可赴汤蹈火。 林卿卿任由他发散思维,低头不语。 乐原亦笑意更深,慢慢伸出腿。 长及地面的桌布轻轻抖动,林卿卿整个人跟着一颤。 咬了咬下唇,她无助地抬眸看向乐原亦,眼中蒙着淡淡水汽:“阿亦……” “我在。”乐原亦温声,凝望她的眼睛。 脚踝处若有若无的碰触离开,林卿卿刚松了口气,就是一僵。 桌下那只作怪的脚转移到了膝弯下。 她只穿了一条薄薄的丝袜。膝弯下的嫩肉感觉敏锐,少年正用灵活脚趾四处点火。 她能感觉到乐原亦身上灼热的温度。肌肤接触的地方像通了电,怪异中带着说不出的酥麻。 李丞等人就站在他们身后说笑,桌下的隐秘,就更显得刺激。 林卿卿嘴唇颤抖,软声哀求:“阿亦 ,不要……别在这里……” 乐原亦无声嗤笑。 方才说什么“你叫什么我没听清”,现在倒是一口一个阿亦,叫的好听。 这娇滴滴的大小姐啊……就是欠收拾 ! 心头一蓬火,烧的越来越旺。 含羞的神情,泛红的脸颊,雾蒙蒙的眼睛 ……被他握着手腕予取予求任意揉|捏的娇小少女 ,从来不晓得推拒,欺负得狠了,也只不过这样弱弱地看着他叫他的名字,说阿亦,求求你…… 他不得不承认——虽然不如闻雅带劲儿 ,但林卿卿这款小白兔,也真是有她独特的美味在。 “不要在这里 ,嗯?”少年的声音低哑起来,桌布抖动得愈发剧烈,像有只小动物在里面钻来钻去,“那……卿卿想在哪里?” 带着滚烫气息灌入她耳膜的沙哑尾音 ,是明晃晃的勾|引。 少女不敢抬头,无助地握紧裙边…… “乐原亦。” 冷淡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浇下来。乐原亦心里大骂,不情愿地抬头:“队长。” “你有点分寸。” 他动作刚停,林卿卿立刻避之唯恐不及地挪开自己的小腿。 没劲。 乐原亦怨恨地瞪他一眼,端着酒杯离席。 桌上只剩林卿卿,和她左边的路与然。 林卿卿饱含感激:“谢、谢谢 ……” “不客气。”路与然淡淡的看着她:“能拿开了吗?” ——方才乐原亦停下来,林卿卿立刻将小腿撇向相反方向。幅度太大,正正好卡在路与然双脚之间。 “抱歉!”林卿卿慌忙道歉,试图把腿挪开。 桌布一动,她的表情慢慢僵硬。 对着路与然探寻的目光,林卿卿的脸红的滴血:“丝、丝袜,挂住了……” 少年们是直接穿着演出服来的庆功宴现场。为了舞台效果,路与然的短靴上装饰满流星状的铆钉,轻易就挂住了轻薄丝袜。 路与然淡然:“用力。” “不行!”林卿卿立刻拒绝,“那、那样的话,整条丝袜都会被扯开,我一站起来所有人都会看到 ……” 对着少年犀利的凤眼,她的声音不自觉低下去,却还是坚持说完:“那样……就太丢脸了。” “知道丢脸 ,就别在桌子下做见不得人的事。”路与然声音漠然。 林卿卿羞得几乎要哭出来:“我也不想的……” 路与然沉默。 良久,他才说:“算了。” 少年烦躁地揉揉自己的黑发,转头李丞一眼,回过头来:“有六个人还没给李总敬酒,你有五分钟时间。” 林卿卿会意,大喜过望地点头,咬着嘴唇努力尝试。 路与然端起高脚杯,浅浅抿了一口。 余光里,他看见林卿卿满面通红的表情,杏眼湿漉漉的,像能滴出水。 为了方便用力,她轻轻拧腰,坐的离他更近。 桌上只有他们两人,像是在喧闹的酒场里隔绝出一块小天地。桌布拍打他的大腿,桌下的触感越发清晰。 少女弄掉了自己的鞋,用另一只脚努力去蹭勾在他皮靴上的丝袜。 只着丝袜的柔嫩脚掌,无可避免地一次次从他腿上滑过,力度时轻时重。 林卿卿假装没注意到路与然越来越黑的脸,抬起纤细小腿—— “够了。”路与然突然出声,林卿卿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掀桌布弯下腰。 前后不过几秒钟,他面无表情抬起头:“好了。” 又顿了顿 :“还是弄破了一点。” 路与然破天荒没有直视林卿卿的眼睛,只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林卿卿终于松口气,怯生生开口:“谢谢……” 一出声,便察觉到四周诡异的安静。 她回过头。李丞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乐原亦脸色极其难看,而李丞若有所思,看看她,又看看路与然。 林卿卿踩着鞋站起身,没去管乐原亦,对李丞伸出酒杯:“李总,谢谢你今天带我来 。” 李丞看了她一会儿,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伸出手与她碰杯:“……不客气。” * 酒过三巡,队员大多喝的有些上脸。 当着众人的面从桌下起身,路与然面色如常,偶尔端起酒杯浅饮,眼神始终清明。 林卿卿看在眼里,暗暗感叹这才刚刚成年的少年的自制力。 可惜再出色的少年也终究只是少年,总有一些事,不得不去妥协。 酒喝到一半,路与然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 他低头看到微信 ,脸色难看起来。 林卿卿注意到他没有回复。 没一会儿,对方干脆打了过来。 手机在桌子上疯狂震动。路与然深吸口气 ,捏着电话起身推门出去。 “去下洗手间。”林卿卿对李丞歉然一笑,也站起身走出门 。 …… 拐过弯,她听到少年竭力压抑着怒气的清朗声音。 “王总,那个护肤品连妆准字都没拿到。我刚才查到,有人投诉用了他们的产品整张脸都肿了……” “不行。” “再多钱也不行!” 林卿卿慢慢走近他,在心里揣摩。 需要路与然百般交涉的王总,应该只有一位。 young是为期22个月的限定团,团约签在李丞的星享传媒,但成员的个人经纪约还在原公司。王总,就是路与然和宋季所在公司的老板。 “您非要这样吗?”少年几乎是咬着牙,低低地说。 林卿卿默然。从他压低的声音中,她听出了绝望。 ……纵然是被鲜花和掌声包围的当红偶像,也终究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啊。 林卿卿感慨着,走过转角。 娇小身影映入眼帘,路与然蓦地睁大眼。 林卿卿无视他骤然凌厉的眼神,伸手按在他肩头,借力踮起脚凑到手机话筒边,笑吟吟道:“王总?我是阮宁凝的妹妹,阮卿卿。” 她的声音低柔绵软,吐息间有清淡辽远的莲花香味,渐渐从她身上传来。 说完这句话,林卿卿便落下脚跟,笑眯眯地对他伸出手。 路与然听着话筒里传来的谄媚声音,将手机递给她,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对,我现在在星享李总这边……这个case,与然就不接了。相应的,我这边有个更好的选择 ……” 将闺蜜家快消新品的代言先斩后奏报给对方,随便寒暄几句,林卿卿将手机还给他。 机身上带着少女的体温,握在手心,是不一样的温热。 “……对不起,我自作主张了。” “我只是想谢谢你 ……刚才,帮我的忙。” 电话一挂断,林卿卿像被瞬间抽空力气,声音都弱了下去。 路与然沉默地注视着她。 少女忐忑地咬着嘴唇,睫毛不安地眨动,空气中莲花的香味沉沉浮浮。 路与然终于无法回避身体的感受——方才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地方,竟然又有抬头的趋势。 过了不知多久,他将手插在兜里 ,转身离开。 林卿卿在背后看着他略微别扭的走路姿势,忍不住弯起眼睛,露出猫咪一样心满意足的促狭笑容。 男团的地下情人(四) 林卿卿低着头, 专心切肉。 李丞看了她一会儿, 笑道:“卿卿小姐很喜欢吃牛排?” 雪白的腮微微鼓起, 林卿卿努力将嘴里的牛肉咽下去:“也不是。只是很久没吃到……”她低眼, 声音有些怀念:“再吃到, 就觉得格外好吃。” 李丞笑:“不是去年才从日不落回来?” 林卿卿抿开一点笑意, 摇头,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享用完一块小牛排,她放下刀叉,郑重地:“李总, 今天请您来,是想告诉您一件事。” 她慢吞吞地告诉李丞自己帮路与然拒绝了原公司要他们代言的微商、以国民快消品牌推广取代的事,然后叹气:“我就是一时没忍住……” 李丞看她一会儿, 哈哈一笑。 眉目风流的男人切下自己的牛排放到林卿卿盘中, 笑着摇了摇头:“千金难买一笑嘛,我懂的。没事, 到时候要拍物料, 我来协调。” 林卿卿放下心来, 假装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暧昧, 乖巧地道谢。 “不过——”李丞话锋一转。 “?”林卿卿歪了歪脑袋, 疑问地看着他。 微微嘟起的雪白脸颊, 清澈的眼睛,半张的唇。 怎么看都很好欺负的样子。 “我这么帮你,你要怎么报答我?” 李丞坏笑着挑起眉。 林卿卿诚恳地:“我想过了, 也跟姐姐商量过……李总, 我来星享给你打工好不好?” 李丞看了他一会儿,薄唇一勾,笑着点头:“好。” “不过,”他的目光意味不明地从少女淡粉色唇瓣上滑过:“不必叫李总了……这么生疏。” “以后,就叫我丞哥吧。” * 林卿卿要作为造型助理、参与young的亚洲巡演一事,路与然最后一个知道。 虽然练舞辛苦,但他很少睡的这么熟。 紧皱的长眉下,眼皮不安地抖动。 他在一片毛茸茸的草地中行走。 草叶拂着他的腿,像是蒙着某种丝织品,温暖而柔软,一轻一重地揉按。身体很快起了反应,他站住脚,不再前行。 草叶缠住他的脚踝,不肯放开。一阵微风吹过,带着莲花淡雅悠远的香气,草叶也像活了过来,朝着他的腰际缓缓攀援…… 路与然从梦中醒来,满头冷汗。 被子里黏糊糊一片,他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 他脸色难看起来,冷哼一声,跳下床。 * 路与然冲完澡,下楼去吃早饭。 高挑的少年捏着牛奶和吐司,冷淡地看着客厅围成一圈的美少年们:“都在这干嘛,不用训练?” 乐原亦闻言看他一眼,又转过头,神情说不出的厌烦。 宋季趴在沙发背上,笑嘻嘻地摇晃两条小腿:“队长,起床没看微信?” 路与然沉默。 与绝大多数当代青少年不同,他没有随时随地玩手机的习惯。 放下手中东西,他擦干手,按开手机屏幕。 置顶的十二人微信群里99+未读信息。他点开,划到最上。 【经纪人-杨姐】:“同步大家一个消息,阮家的小小姐会作为造型助理跟完咱们整个亚洲巡演,其他工作人员都不知情,务必帮忙保密。李总的指示是 ,把她当做普通工作人员,同时确保她人身安全、心情愉快。@全体成员,收到回复!” 梦中缠绕着小腿酥酥麻麻的触感,再度席卷而来。 路与然回了句“收到”。 消息发出,他抬起头,对上好几双神情各异的眼睛。 “刚起床就用手机,对眼睛不好。你们也都注意一点。” 路与然神情自若,淡淡嘱咐一句,转过身向地下健身房走去。 热身,慢跑,卧推…… 做完一组训练后,他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侧过脸,露出一点笑意。 * 顶级流量young男团的亚洲巡演,以海城为第一站拉开帷幕。 前排票一秒售空,售票app半分钟瘫痪,微博上无数粉丝哀嚎没抢到票,黄牛连发朋友圈夸赞美少年们的人气,脸上笑开了花。 林卿卿跟着男团辗转,足有半年时间。 像路与然一样,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来体验生活的。直到看到她和主造型师热火朝天地讨论大家的造型、随时随地拿着各类饰品在他们身上比划脸不红心不跳,像个老练的staff一样视美少年们的撒娇耍帅卖萌种种攻击为无物,young的成员们,渐渐发现一个事实: 这位娇滴滴小兔子似的大小姐……似乎是认真的? ——除了乐原亦。 巡演行程紧张,路与然又盯的严,他一直没空纾解。这对凭着一张脸和温柔神情纵横花丛的乐原亦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他觉得自己憋得都快要爆了。 同样的,他也始终没找到机会……问清卿卿的想法。 有几次,趁着林卿卿给他补妆,他低声诱|惑娇小的少女。琥珀色瞳眸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发呆,几句话,她脸就红透。 他好几次以为对方已经上钩……林卿卿眼神慌乱不敢直视他,却还是演出一结束就夺路而逃。 身体的渴望,渐渐变成了心头的邪火。 乐原亦也不急了。反正暂时都被捆绑在一起,他倒想看看林卿卿能把持到几时。 认真工作? 不过只是想留在自己身边罢了。 “卿卿,你对设计细节的追求和审美上的sense是我见过的年轻人里最顶尖的……” 栗棕色头发的少年闭着眼让化妆师上眼影,听着耳边主造型师的夸奖,笑得满足。 林卿卿抿着嘴唇,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眼神亮晶晶的。 主造型师拍拍她的肩膀,感慨:“前途无量!” 一边的现场导演也过来捧场:“卿卿就是又聪明又努力。上一场结束大家手忙脚乱的,还是卿卿提醒我趁他们群访的时候把单访备采间准备出来,四五场单访都是哪家媒体、几点到、什么流程,一问她,全知道!这记性,绝了!” 林卿卿脸红红的,小声道谢:“我会努力的……” 卿卿。 旁边同样闭着眼做造型的路与然挑了下眉。 如果没记错,其他工作人员并不知道林卿卿千金大小姐的身份。在他们眼里,她只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助理。 也就是说……主造型师的所有夸赞,都是真心的。 他不自觉勾起唇角,放松身体,向后靠在化妆椅上,微微仰起的脖颈干净白皙。 林卿卿应付完赞不绝口的同事,不露痕迹地看他一眼。 那天上台前,她帮路与然调整发型细节时,看到他一贯漠然的神色似乎温和些许。 ——在等候造型的间隙也要练舞或是默背歌词的路与然,最欣赏的,果然是认真的人。 * 巡演第五站,恰逢组合成立199天纪念日。 演唱会设定了几个特殊的环节。 两首歌结束后,大屏幕暗了下去。舞台上出现一个穿着一本正经的人,调试话筒,对着观众席问好。 粉丝一脸莫名其妙 。 接着,眼尖的前排大粉看到有人开始往台上搬椅子,更加困惑。 人群逐渐骚动起来,就在这时,大屏幕倏然点亮! 灯光热情闪烁,奶黄卫衣蹦蹦跳跳的可爱忙内从台旁走出,接着,是白衬衫绣着暗纹的温柔少年…… 最后出场的少年穿着简单的丝质黑衬衣,身形修长。黑色碎发下露出黑曜石耳钉,他唇角露出极淡的笑意 ,散漫地抬起眼眸。 凤眼幽黑,似笑非笑。黑衬衣上流过舞台炫光,清冷而魅惑。 粉丝简直疯了,音波一浪接一浪,尖叫声像要把房顶都掀翻。 造型师忍不住赞叹:“卿卿,你怎么想到让他们换上节目第一期的出场造型的?”回忆杀,有话题有惊喜又能固粉,简直天才! 林卿卿站在舞台侧面,看着舞台上仿佛自带聚光灯的身影,微笑:“因为记忆……是自带美颜滤镜的东西。” 所以她才总是提醒自己,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即使那少年幽黑的眼眸让她不自觉想起一个人,她也……不能回头。 * 回到成名前的少年们坐在台上,接受主持人的采访。 难得的talking环节。 “……那么,最后两个问题。”主持人翻动手卡,“是微博上粉丝投票最高的问题哦,大家也没想到能亲耳听到各位回答吧!那么,问题1:请问,各位的感情状况!” “单身。”“单身。”“单身!” 美少年们不假思索,七嘴八舌抢答。 场馆一瞬凝滞,随即被粉丝不屑的声音淹没。 这什么破问题,难道还能有第二个答案吗!一会儿高贵路人又要说公司给young艹纯情处|男人设了 ! 年纪最小的宋季鼓着脸,眨巴眨巴大眼睛:“主持哥哥欺负人哦。我们都最——喜欢粉丝了,怎么会跑去跟别人恋爱呢!队长,你说是不是 ?” 他抓着路与然的袖子撒娇,散落的金发间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 白白嫩嫩的少年撒娇也让人觉得可爱,主持人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 路与然没有看他,不动声色道:“下一题。” 粉丝感动了:看看我们队长 ,多会re流程啊。 戏精主持人,选的什么辣鸡问题! “好、好的!最后一题。”看着路与然点漆般凤眼,主持人不自觉挺直肩背:“问:如果有一天成员恋爱了,会不会公布?” 粉丝纷纷坐直身体。 这道题的难度,可比上一道大多了。答不好,就是送命题。 台上无人说话。主持人背上渗出冷汗,求助地看向路与然。 队长大人,出来救个场吧 …… 路与然沉默一瞬,伸手接过麦。 “今天换上节目第一期的造型,就是为了提醒我们,不要忘记当初大家是怎样一票一票,努力将我们投出道。我们背负着梦想站在舞台上,那么现阶段,我们唯一该做的就是专心致志,实现自己的梦想——才不辜负大家对我们的期望。” 纯白灯海疯狂闪烁,耀得人眼花。路与然的粉丝开始流泪,大喊他的名字。 “回到这个问题。” ? 主持人收回手。 他本来以为路与然的回答已经结束了。 “正如我方才所说,现阶段的目标,是成为合格的艺人。但人算不如天算,若真有缘分……那么,我一定会告诉大家。” “不欺骗,诚实面对,是一个人无论如何都该有的责任和担当。” 台下粉丝的声音大了起来。有人感动,有人无奈。 “你要是真的恋爱了,求隐瞒好,千万别让我知道 ……”有女孩无力地说。猪猪女孩连做梦的权利都不能有吗? 旁边人立刻反驳:“隐瞒?拿我的钱养别的女人,凭什么啊!爱豆恋爱了当然要早说,我好赶紧爬墙!” “算了算了,”有人和稀泥,“这只是个假设题,他现在专心做艺人不会恋爱的啦 !等他三十岁以后,要是有合适的圈外好女孩子谈恋爱,本妈粉也能含笑喊声媳妇儿……” 这下,所有人一同诧异了:“不是吧你,对着路与然都能妈的起来?必须女友粉好吗!” …… 镶着闪亮水钻的麦传到乐原亦手中。 “我不是已经公开了吗?”琥珀瞳眸的少年微笑,对台下挥挥手:“就像阿季说的,我最喜欢圆梦*了!” 等台下的欢呼和尖叫平静,他笑着说 :“好啦,认真讲……大家不用担心。” 大屏幕上,映出无比温柔的笑脸:“我啊,是不会恋爱的。” * 久违的造型 ,特殊的talking环节。 最后一首歌唱完,许多女孩都落下了幸福的眼泪。 乐原亦眼睛不太舒服,ending后大步走回化妆间,摘下美瞳,揉了揉眼睛。 身后的门,哒一声轻响。 乐原亦费力地看过去,模糊的视线中,隐约可见凹凸有致的身材。 他靠在椅子上,勾起唇,散漫道:“是你。” 前凸后翘的美人轻启红唇,轻轻地磨了磨牙:“是啊 ……来找你算账。” * 林卿卿轻快地推开化妆间的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握着闻雅手腕的乐原亦,半晌,惨然地牵动唇角。 “还是……不行吗?” 只是说一句话,就已经落下泪来。 林卿卿顾不上擦眼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阿亦,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忍耐了这么久,在这一瞬 ,终于崩溃。 闻雅目瞪口呆。 下一秒,她立刻更用力地挣扎! 妈|的!那天从酒店里出来她就觉得不对劲儿,托人查了开房的姓名,又去搜了那个叠音的名字——艹,居然是阮家的大小姐! 她竟然睡了阮宁凝妹妹的男人!林卿卿要是跟她姐姐告状,她一个八十线小爱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虽然迟迟没等来大小姐的报复,不妨碍她知道后来找乐原亦算账。 她今天就要教教这个傻|逼,什么叫第三条腿不能乱劈! 万万没想到……她刚伸出手打算抽他一个又响又亮的大耳光、才被对方抓住手腕制止,就被人撞了个正着。 而且这个人……又是林卿卿。 乐原亦感觉到女人的挣扎。 他用了几分力,牢牢制住她。他看着林卿卿惨白的脸,琥珀色瞳眸笑意更深,一偏头,吻上闻雅的唇。 林卿卿,我倒要看看…… 你能忍到几时。 …… 林卿卿垂眸遮住眼中笑意,反手锁上门。 “够了!” 清脆的巴掌声和崩溃的哭叫同时响起 。 闻雅手掌震得发麻,震惊地看着林卿卿用力擦干净眼泪,冲过来推开她扑进乐原亦怀里。 “阿亦我错了,是我错了 !”少女洁白的脸哭的通红,抓着乐原亦衬衫衣袖一叠声的啜泣,“我不该故意不理你,可是你之前那么对我,我真的好生气 ……” “现在呢 ,不气了?”乐原亦好整以暇地问。 林卿卿怔了一下,杏眼中浮起点点泪光。 “有什么办法呢?我还是……爱你。” 少女一边落泪,一边吐露爱语。 她抬起头,努力抬起唇角,笑容中有种破碎的幸福:“只有在你身边,卿卿才会觉得幸福……” “去求姐姐也好,拜托李总也好 ……什么都好……只要我有,只要你要*。” 乐原亦望着她半晌,眼神温柔。右脸热辣的灼痛渐渐平息,他凑过去,似乎是要看少女会不会再次躲开。 林卿卿紧张的睫毛直颤,却没有退后。 “……我想要的,你现在就有。” 少女哭得通红的脸上渐渐晕上一层粉红。 乐原亦伸手捧住她湿漉漉的脸颊,低头轻吻她的唇角。 一触即分。 “……这、这里有人……”林卿卿小小声,抬眸看他。濡湿的长睫毛黏在她下眼睑,像被雨打湿翅膀的雏鸟。 闻雅:“……” “你可以走。”乐原亦声音低哑。 开什么玩笑。等了半年,耐心几乎耗尽,他当然绝不放她走! 片刻沉默 。 乐原亦心痒难耐,勉强克制住自己没有动作。 “阿、阿亦……” “我好喜欢你。” 林卿卿无力地摇了摇头,泪珠顺着脸颊柔软线条滑落。 她踮起脚勾住他脖颈,主动送上淡粉色的唇。 乐原亦肆意碾磨的嘴唇尝到眼泪的味道。咸咸的,有点苦。 他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满足,将她按在墙上,加深了这个吻。 * 化妆间门外。 路与然看了一会儿耳朵贴在门上、彼此推推搡搡的队友们,默然片刻,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拎着衣领,一手一个把几乎黏在门上的人拽开,路与然淡声问 :“没跳累?晚上还有庆功宴,都不进去休息卸妆?” ……卸什么妆哦,哪儿有听活春|宫有意思。 宋季甜甜地笑:“队长,乐哥哥在里面唉。” “好像还有别人,我们不敢进去。” 队员交换暧昧眼神,笑得心照不宣。 路与然去拧把手,转了半圈就再也转不动。 门锁了。 他想到什么,眸色骤然一冷,退后两步,一合身整个人撞了上去。 男团的地下情人(五) 震惊——呆滞——平静——欣赏。 旁观完乐原亦大型颠倒黑白勾搭纯情少女现场, 闻雅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毫无波动。 紧接着, 身后的门被人撞开。 她瞪大眼睛, 看着传说中倨傲冷淡的路与然冲进来, 脸色比冰还冷, 推开乐原亦, 拉着一脸懵懂的林卿卿转身就走。 乐原亦反应过来, 骂了一句要追出去,门外其他队友已经涌进来围住他,七嘴八舌地八卦。 其中年纪最小的金发少年转过脸来, 笑嘻嘻打量她,目光在她高耸胸脯停留不去。 妈的,知道你红——红就想泡老娘?毛长齐了吗? 闻雅面无表情走出去 , 甩上门。 你们顶级男团, 真是厉害。 * “李总说,你想亲眼看看偶像是怎么运作的, 在国外学的也是设计, 所以才来做造型助理。” 林卿卿被路与然抓着, 怯生生地仰起头。她嘴唇微肿, 脸上还带着亲吻过后的潮红。 路与然看的心头火起, 加重声音:“现在看来, 你跟着我们巡演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什么了解和锻炼 ……” “我无法接受young的工作团队里有这样目的不纯的人。李总那边我去解释,你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林卿卿咬着嘴唇,眼中波光颤动, 过了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 “为什么?”路与然冷笑。 少女无辜的神情落在他眼里, 像扎进一根刺,渐渐沉入心脏,呼吸起伏,都是近乎恼怒的锐痛:“那你倒是先告诉我,刚才在化妆间里你为什么让他这么对你,你又是为了什么!” 头脑中一个清明的角落,在小声提醒他:路与然,何必生气?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关你的事。 灼热发痛的心脏让他忽略了理智的声音。 俊脸紧绷,他强硬地抓着少女纤巧肩膀,声音冷的像冰:“阮卿卿,你就这么喜欢他?”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 “什么?” “没事。”少女抬起头,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声音又轻又软:“想知道答案的话,可以放开我吗?” “队长 ……我肩膀好痛。” 路与然猛然松开她,动作之快,像被烙铁烫了手。 林卿卿抿着唇,揉揉肩膀,轻飘飘道:“当然是因为——刺激呀。” 狭长凤眼危险地眯起来,点漆黑瞳中怒不可遏的冷光,渐渐凝为寒霜。 林卿卿仿佛无知无觉,声音轻轻柔柔:“不觉得吗?当着情敌的面,在随时都可能有人进入的场所亲吻……队长。” 少女舔了舔嘴唇,露出猫咪般小心翼翼讨好的笑容:“即使是你,也有过这样的幻想吧?” 深幽的黑眸深处,寒霜刹那迸裂。 林卿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转过身压在墙上! 少年的声音低沉清冷,带着刺骨冰冷和无法遮掩的怒气:“喜欢刺激,嗯?” 林卿卿面前就是墙,整个人被他从身后拢在怀里,动弹不得。 “还有更刺激的……想不想试试?” 林卿卿试探着向后轻靠,果然是空的。 路与然到底是正人君子。暴怒之下强行拢着她的姿势看似霸道,其实他的胸膛和她的背,还隔着一点距离。 她心中低叹,垂下眼睛。 从路与然的角度看过去,少女站都站不稳,身体摇晃,洁白侧脸上睫毛又长又卷,无助轻颤:“是、是什么?你说说看……” 分明畏惧,却还嘴硬。 被禁锢后强撑着的姿态,像雪地里被野猫摁|在地上、毛绒绒的雏鸟。 这样倔强,是为了谁? 心口的针越扎越深,胸口凉的无以复加,路与然冷笑着凑近她耳边。刻意压低的声线带着恶意,反而更加诱人:“比如,在你的快递盒边缘,密密麻麻粘上刀片。你只是想打开快递,手指就会瞬间鲜血淋漓。” 少年饱满的唇颜色极淡,启合之间,几乎碰到她白嫩莹润的耳廓:“或者,你平安无事打开了快递盒。盒子里是你新买的面霜,你洗了脸涂上,觉得有点发痒,一照镜子,发现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原来你的面霜早已被人打开过,加进去了别的东西。” “叫外卖可能被人吐口水,不出门就被人在门上泼血,而如果胆敢出现在公众场合……” 路与然蓦然顿住。 怀里的娇小身躯颤抖得厉害,如狂风中一片柔弱莲瓣。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可看着怀里的小姑娘真的被吓得瑟瑟发抖,心头那根针,扎得又深了一分: 他其实不愿……她这样害怕,尤其这恐惧来自于他。 “觉得害怕,就不要再跟乐原亦来往了。”压抑住烦躁心绪,路与然沉声,“我方才说的,全都真实发生过。如果被发现,他的粉丝会对你做的事,你根本想象不到。” 林卿卿终于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路与然眸色一暗,将人从自己怀里转过来,扣住少女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眼尾晕着一点娇红,如细腻牛奶里半浮着的花瓣,上面溅着一点晶莹水珠。 竟然是笑出了眼泪 。 原来,她方才颤成那个样子……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在忍笑。 本来应该很生气,甚至愤怒。娇滴滴的大小姐,不解人间险恶,他好意提醒却报之以嗤笑—— 路与然低头看着林卿卿。 转过身后,因为被他的双臂困住,她的手就只能蜷在自己胸前,左腕上的白蕾丝柔软地落下来;粉粉嫩嫩一看就没什么杀伤力的小拳头顶着纤巧下颌 ,上面便是有点嘟起来的雪白脸颊,笑得晕出霞光般的红;清澈的圆眼睛弯起来,目光湿润,笑盈盈地看着路与然。 ……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 被那样的眼神看得久了,甚至,还…… 林卿卿小小声地笑了半晌,觉得再笑下去就不礼貌了,才抿抿嘴巴 ,小声说:“对不起哦,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开口 ,浅淡清远的莲花香气便悠然袭来。 路与然没说什么,松开手站直身体,拉开两人的距离。 林卿卿小声解释:“谢谢你担心我……虽然你肯定不会承认。” “我没——” 路与然闭嘴。 少女假装没发现,一本正经解释:“不过,没关系的。” 她话音一顿,拧起秀气的眉毛,突然认真起来:“我是阮家二小姐,阮宁凝的妹妹。我的住处不是什么人什么东西都能放进来,我就算一个人外出也不会毫无保障。就拿这场巡演来说 ,你以为李总真的会让我一个人参加吗?staff里,一定有他安排的保全人员在。” “况且 ……” 她想到医院里,阮宁凝的话。 “退一万步,就算我遇到什么 ……” 少女的绵软声音里含着笃定:“我也不会因此害怕,惊慌,或者一蹶不振。曾经伤害过我的人,一定会付出百倍代价,后悔曾经……那么对我。” 路与然默然片刻。 乐原亦曾经怎样对待面前这个信心十足的少女,他也有所耳闻。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谈论细节,但乐原亦对她的漫不经心甚至是恶意侮辱,闻雅的存在就已是明证。 他很想问问她——你所说的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里,包括乐原亦么? 身体逐渐冷下去。 淡色的唇轻启,又缓缓合拢。 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 路与然不想承认,原来自己……也会百般踌躇,开不了口。 身材高挑的少年居高临下地注视林卿卿,狭长凤眼中涌动着莫测情愫,半晌,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队长,等等!” 路与然顿住脚,漠然回头,长而舒朗的睫毛在他挺窄鼻梁上投下一线阴影, 林卿卿咬着唇,怯生生地 :“你说,乐原亦的粉丝如果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会非常非常讨厌我,甚至做出过激的事,是不是?” 这是终于知道怕了? 路与然挑眉:“是。” “也不奇怪……什么样的人,吸什么样的粉。”林卿卿自言自语。 接着 ,少女湿润的目光,移到他脸上。 “那么,队长你的粉丝……会这样吗?” 路与然愕然。 心突然跳的又重又快,手指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胸腔中像有一团火,炽烈地 、肆意地冲撞着 —— “不会吧。” 那团火停在他心口,将他全身血脉都烧得滚烫。 “虽然不了解你的粉群……”林卿卿轻声,望着他的杏眼澄澈如春溪横波。“但你不会跟女孩子有这样的关系吧?” 少女轻轻笑了一声 。“知道吗,你的团员私下里都叫你老干部。” 路与然紧绷着脸,凤眼中一片晦暗不明。 “回去吧。我们出来太久,你要来不及卸妆了。” 林卿卿没再看他 ,垂下眼眸朝他走来。 路与然下意识抿紧了唇,林卿卿却只是经过他,头也不回地向着来处走去。 娇小身影走到转角,一缕微微卷曲的黑色长发从贝雷帽中逸出,随着她转身在空中带出一个柔和弧度 。 柔滑轻软没什么重量,却沉甸甸,落在他心上。 路与然盯着空无一人的转角,良久,轻轻吐出一口气。 方才她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注视着自己,问出那个问题的瞬间…… 莫名地,他竟然有种摇头否认的冲动。 * young首张专辑的亚洲巡演完美落幕。 李丞爽快地包下知名酒店给大家开庆功宴,众人整整狂欢了一天一夜。 团队聚餐之外,李丞又单独请林卿卿吃了顿饭。 “辛苦了。”男人刚从公司出来 ,西装笔挺,英俊的脸上染着淡淡的笑意。 林卿卿笑,软绵绵摇头:“不辛苦。” 她唇角微弯,眼眸映着窗外无垠夜空和高楼灯火,璀璨得出奇:“跟团巡演这段时间,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哦?”李丞低低笑了一声,打开一瓶红酒,“说来听听。” 林卿卿收回眼光 ,落在他脸上:“我还是坚持之前的看法 。” 什么看法 ? “绝大多数所谓流量,在两到三年的巅峰期过后,都会迅速陨落……但比起昙花一现,他们本可以绽放得更久。 ” 李丞想起来了。 第一次见林卿卿那天,介绍她认识男团成员的饭局上,她就曾经表达过对男团发展的看法。 原来她还记着呢…… 真可爱。 男人风流眉眼中笑意更浓 ,鼓励地看着她:“说说看 。” “偶像,也是分很多种的。”林卿卿无视他眼中戏谑,语气依然认真到不行 ,“不是非得唱唱跳跳才是偶像,也不是说只能吃青春饭。” “偶像是粉丝心中理想形象的化身,这个形象可能是哥哥、老公、宠物甚至自己……无论哪种,偶像代表的是理想,是永远向上、正面阳光的东西。要长红不衰,偶像就必须一直努力充实自己,艺能、知识、情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要ta一直向前,活出最好的自己,那么哪怕有一天他不再唱跳,转而演戏或唱歌、甚至不再混迹演艺圈,ta也会始终是粉丝心中的偶像。” 林卿卿看着慢慢敛容正视她的李丞,声音绵软,语气恬淡:“李总,我们很幸运……young里,就有一个这样的人。他有能力也有愿望,只需要足够的机会,就能够成为影响一个时代的,真正意义上的‘偶像’。” 李丞半天没说话。他看了看窗外灯火,又看了看面前带着血丝的牛排,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林卿卿固执地看着他。 良久,李丞才慢慢地问:“路与然。” 林卿卿轻轻点头。 “你很在意他?” 林卿卿抿着嘴唇笑:“那可是路与然啊。谁能不在意他呢?” 纤细的手腕拿起酒瓶,白蕾丝轻轻摇晃,帮李丞斟满。 男人漂亮的眼睛注视着玻璃杯里逐渐盈满的葡萄红酒液,薄薄的唇抿成一线。 分开的时候,李丞开车送林卿卿回去。 林卿卿平时自己住市中心的一套平层,安保非常严格。李丞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看着林卿卿乖巧地向他道谢,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只觉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或许,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堂堂李家的少爷,何必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明晚叫几个朋友出来喝酒吧——酒是好东西。 哪有那么多想得通想不通?就算有,喝醉之后,也就全都忘了。 英俊的面孔上浮现一个无可奈何的笑,李丞踩下油门,在夜幕中驱车离去。 * 林卿卿回到家,洗漱好换上柔软的羽毛纱睡衣。 时针指向十二点。 大多数人早已进入梦乡的时刻,是少数人午夜狂欢的开端。 林卿卿盘腿窝在温暖的沙发里,拨打手中电话。 耳机里音乐响了好一阵,对方终于接起来,声音妩媚热辣:“喂?——你谁——快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笑声。 林卿卿镇定地,提高一点声音:“闻雅小姐吗?我是阮卿卿。” 男团的地下情人(六) 夜店。 刚过十一点, 气氛慢慢high了起来。穿黑色短吊带的dj扭动水蛇腰打出激烈的旋律, 红男绿女在灯光闪烁的昏暗舞池中摇晃着脑袋疯狂舞动, 时不时爆发惊叫和大笑。 没意思。 李丞在二楼居高临下看了一会儿, 转头推开包厢的门。 原本凑在男人堆陪着说笑的公主们见到高大男人推门进来, 不约而同地忽略掉身边的男人, 对着李丞绽开妩媚的诱|惑笑容。 开玩笑, 这可是李家的少爷,又英俊又大方,傍上他, 一年赚的钱够一辈子花。 李丞绷着脸,长腿跨过地上一排努力向前伸长的光|裸美腿,谁也没理。 他叫出来喝酒的朋友里有个郑昱, 算是李丞发小, 看出来不对劲儿,笑着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怎么了李大少爷, 心情不好啊?叫安吉拉陪陪你?” 一旁头发染得金黄的公主忙堆起媚笑。 李丞不耐烦的挥挥手。 “边儿去边儿去。”郑昱推了女孩一把, 凑过来:“到底怎么了, 跟哥们儿说说。” “我……”李丞张了张口, 又烦躁地拧起眉:“妈|的, 老子也不知道怎么说。” 郑昱笑了:“还有你李大少开不了口的事儿?” 李丞想了想, 阴郁地看他一眼:“郑昱,你妹妹多大了?” “二十三啊,问这个干嘛?”郑昱奇怪, 上下打量他一眼, “你想泡我妹?也不是不行,她上回见你一面就馋的不行,没事儿就跟我打听。” 犹豫一下,郑昱又补充:“但那是我妹,你上点心,不能玩玩就算。” “谁要泡你妹!”李丞瞪他一眼,“我就想问问,女的都怎么想的。你看啊,咱们男人,在外边儿三天两头的换小模特啦,小演员啦,谁都知道,那不当真。但男女不同啊,你说你妹要是想睡个小男模什么的……这时间要是一长,她该不会就栽进去了吧?” “就这事儿啊?” 郑昱勾着安吉拉的脖子亲一下嘟起来的红唇,又把人推回去,抬头看着李丞哈哈一笑:“咱们这种家庭出来的女孩儿,怎么可能!你别看我妹二十出头,玩儿过的小男孩多着呢。要是各个都栽进去,我都当几回舅舅了……” 李丞听了,稍微放下心来。 又觉得不对:女的跟女的也不一样。郑昱那个妹妹他见过,嚣张的很,普通男生都不敢正眼看她,走肾不走心也正常。 但……她不一样。 “阿丞,你这是担心谁呢?你妈又给你生了个妹妹?”郑昱好奇地问他。 李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搭理他。 那个女孩……跟他们这种家庭出来的爱玩爱混的二代完全不一样。 阮宁凝不知怎么养的妹妹,拥有那样出色的、足够她在北城横着走的家世,人却又天真又单纯,乖巧听话能吃苦不说,还有点倔。里头芯子坚强,外头倒白皙柔软,喜欢穿浅色衣服,大眼睛长睫毛扑闪扑闪看着人的样子让他随时想化身野兽,扑上去将这小白兔吞吃入腹…… “嘿!”包厢门被推开,一个朋友喘着气冲进来,双眼放光:“快出来看,楼下来了只小白兔,特可爱!” 郑昱听了,顾不上八卦李丞,立刻站起身冲出去。 李丞嗤之以鼻。能来这儿的有什么小白兔,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是披着白兔皮的大尾巴狼。 郑昱在外面大呼小叫起来:“卧|槽,真纯!阿丞,快出来看!” ……烦人。 英俊的男人喝干杯中酒,无聊地站起身走出去,跟狐朋狗友站在一起,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一眼,李丞勃然变色! 他二话不说就推开人冲下楼去,留下身后几个年轻风流的男人面面相觑。 “素久了?没见过阿丞这么急色啊。”郑昱纳闷地看着他的背影。 转过身,又趴在栏杆上感叹:“这么可爱的小兔子,可别太快被大灰狼叼走啊……” * 李丞一路拨开人群冲下来,衣服都被挤得皱皱巴巴。 他顾不得整理,喘着气,一把抓住林卿卿的手:“没事吧?” 林卿卿正在跟旁边的女人说话,见到是他,微微诧异一瞬,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丞哥。” 别这么笑啊我的祖宗! 李丞恶狠狠地扫视周围的男人。他身材高大,胸肌在深蓝衬衫下蓬勃欲出,气势也骇人,一瞪过去大部分男人都挪开了眼。 剩下的几个看看他,又看看白嫩嫩软乎乎的林卿卿,露出挑衅的笑容。 李丞心中说不出的危机感,抓着林卿卿纤细手腕不放:“你一个人?怎么来这里?阮宁凝也不管!” 男人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烦躁地抿了抿形状优美的薄唇,“算了,我送你回去。” “不要……”林卿卿软软的。 李丞立刻瞪起眼睛,看到她瑟缩一下,又忙放缓语气:“卿卿乖,听话,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哪个兔崽子带你来的,看我回去告诉你姐姐,不剥了他的皮!” 林卿卿无奈,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没人带我来,是我约了人在这里谈事情。” “你约了人?”李丞诧异。 林卿卿冲对面点点头。 李丞这才注意到林卿卿对面坐着个身材火辣的大美女,容貌妖冶,挑染酒红的长卷发,一袭红裙,浑身上下没半点良家气息,怎么看,都跟林卿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对方一直微张着唇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俩,蓦然对上李丞的视线,慌忙笑笑:“李总好。” “你认识我?”李丞狐疑。 “星享传媒的老总,谁能不认识您呀。”美人媚笑,看向林卿卿,有些慌乱:这尊大佛怎么来了?什么情况? 林卿卿递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丞哥,我在跟这位闻姐姐聊天,你不用担心我。” 李丞不担心才怪,坚持要送她回去。 林卿卿无奈,对暗处的保全摇了摇头,转过脸看着李丞,认真道:“丞哥不放心的话,就留下来陪我和闻姐姐好了。” “不过,”她咬咬嘴唇,眼神清澈,软声恳求:“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李丞看了她一会儿,松了口气,勾起唇撸猫似的揉揉她的头发。 “小丫头,你能有什么秘密呀。放心,你丞哥一定替你保守好了。” 李丞拍拍手叫来waiter,松开袖扣,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好整以暇地旁观两人的对话。 这是个奇异的场景:人群喧嚣、光线昏暗的夜店里,红唇红裙的美人有些紧张地捏着手包,认真听对面穿着淡粉吊带裙的白皙少女说话;而年轻英俊的男人在一边端着酒杯喝酒,露出的半截小臂干净清瘦,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午夜钟声敲响,dj换了首节奏更强的黑泡,舞池里的人群更加热闹。 林卿卿这边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她不着急,圆润杏眼清澈宁静,柔软的小手鼓励似的放在闻雅手背上。 “有我呢。”她轻声,声音绵软而有力量。 像是最后吃下一颗定心丸,闻雅脸上露出孤注一掷的神色,点了点头,拿起手包离开。 林卿卿微笑着看她的背影消失在拥挤人群中,转过头来,看到李丞脸上难言的复杂神色。 “丞哥。”她弯起眼睛笑,“我的事结束了。你还想送我回家吗?” 李丞默然。风流多情的眼睛眯起来,审视般看了她半晌,忽然勾唇一笑,站起身拿起外套:“送,当然送。” “你丞哥啊,好多年没见过你这么有意思的小姑娘了。” * 三天后,young宿舍。 宋季等几个少年坐得腰板挺直,双手平放在自己膝盖上,标准的小学生坐姿。 “……现在说说你。宋季,后天的节目是现场直播,你歌词都没背会,是觉得黑子不够多么?手机给我。” 宋季不情不愿掏出手机递过去,看着队长面无表情长按屏幕将游戏删除,发出无力的嚎啕。 就在此时,别墅门铃叮铃铃响了。 “去开门。”路与然淡然。 宋季不敢不从,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打开猫眼看了一眼。 一团漆黑。 …… 金发少年尖叫一声:“队、队长!私生!!!有私生跟到宿舍来啦!” 私生? 别墅区治安良好,少数知道他们住址的粉丝都被拦在墙外,宿舍门口,哪儿来的私生。 路与然淡然:“就是来了一个团的私生,你该做的练习也不能少。” “队、队长!”忙内的声音都在发抖,“你快过来,一会儿你怎么收拾我都行!” 路与然皱眉,大步走过去,打开门上的小窗口,居高临下投出冷淡目光。 门前石板上,娇娇小小的少女穿着黑色oversize的长袖卫衣,戴着黑色棒球帽和黑色口罩,一手提着大大的黑色纸袋,一手维持着按门铃的姿势,听到声音,抬起头。 一双又大又圆、睫毛卷翘的眼睛,看到是他,瞬间弯了起来,笑的甜甜蜜蜜。 * 客厅内。 林卿卿从纸袋里拿出造型册分给成员们,一边笑着说“不客气”,一边奇怪:“阿……乐原亦呢?” “乐哥哥不在哦。”宋季已经镇定下来,笑眯眯地,“不知道和谁出去了呢。卿卿姐要不要吃糖?” 他递给林卿卿一袋海藻糖制作的水蜜桃硬糖。林卿卿怔了一下,笑眯眯接过去剥开糖纸,含在嘴巴里。 沙发上,其他成员一边递给她各色各样好吃不胖的小零食,一边彼此交换一个看戏的眼神。 乐原亦一小时前接到了闻雅的电话。不知道对方跟他说了什么,他喜形于色,花了半小时打扮自己,才难掩喜色地出了门。 乐原亦跟他们炫耀过太多次阮家大小姐对自己的迷恋,此时大家看着林卿卿,感觉她头顶上有一片足够万马奔腾的大草原。 路与然当然知道队友的想法。他看着恍无所觉的林卿卿,她穿着宽大的黑卫衣裙,露出来的小腿纤细笔直,白得晃眼。 娇小柔弱的少女,说不出的惹人怜。 他皱了眉,淡淡开口:“第一次来这里?我带你参观一下吧。跟我上楼。” 黑发少年没什么表情,说完话便转过身。 林卿卿犹豫一瞬,跟了上去。 * 李丞不差钱,young又是公司摇钱树,男团的宿舍条件很好。地上地下一共三层,健身房游泳池一应俱全。 虽然空间够,为了培养团魂,宿舍都是两人一间。 路与然跟乐原亦住,这也是他们俩cp粉心中的巨大糖点。他说是要参观,其实只是想带林卿卿离开那些嘲笑或怜悯的目光,真带她到了楼上,也就无不无不可地推开自己房门:“随便看。” 高挑的少年一手插兜靠在门口,看着娇小的少女充满好奇而不失礼貌地东瞧瞧西看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哇,好多粉丝送的礼物哦。”林卿卿感叹,“致我最爱的队长大人” “……这么厚的信,你对粉丝真好。” 粉丝写长信,无非抒发情绪;但每封信都有拆封的痕迹,这就是路与然不动声色的宠粉之处了。 路与然听她毫无所觉地念出那个羞耻的title,眉毛动了动,眼神忍不住看向少女的背影。 宽大的衣服掩不住腰身纤细,长长的黑发末端微微卷曲,随着她弯腰又起身的动作弹来弹去,露出来的肌肤衬着黑色,白皙到不可思议。 他在宿舍穿着宽松的家居长裤,起了变化就异常明显。路与然眉心一跳,将手放进裤兜,不动声色地移开眼。 “哇……” 充满惊叹的语气,林卿卿已经看到了另一边。 与路与然那边的多样性不同,乐原亦这边没有玩偶或是信,全都是各式各样的奢侈品。 “他只收这些。”路与然有些突兀地说。 “喔。”林卿卿垂眸,无声地笑了笑,站起来,直起身走近他。 清清淡淡的莲花香气随着她的动作,柔和而不容抗拒地轻轻袭来。 “说起来,队长大人骗人。”少女鼓着脸,嘟起一点嘴唇。 路与然调整一下站姿,平静地回望她:“?” “说什么粉丝很疯狂,也还好嘛。”林卿卿眨眨眼睛,“大热天带口罩,我觉得我已经够可疑了,不过这一路过来外面蹲你们的私生竟然都只是上下打量我,没有出手嘛……亏我还打算一被抓住就大叫保安救命呢。”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得又轻又软:“——队长骗人,这才不是什么刺激呢。” “队长……”林卿卿眸中横波流过,“骗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哦。” 放在裤兜里的手感觉到跳动的筋脉。 空气安静一瞬,四目相对,时光便流淌了一万年。 下一瞬,路与然已经覆上她的唇。 * 是微凉的柔软。 少年起初只是贴着没动,林卿卿小心翼翼躲闪般探出一点舌尖,刚碰到他,路与然便身体一震,像开了窍,一手扣着她后脑加深这个吻。 少年嘴唇微凉,舌却滚烫,小心翼翼沿着她唇形描摹。林卿卿被迫仰着头,一只手抓着他衣襟,从喉咙深处发出嘤嘤呜呜的声音。 撕下队长无欲无求的面具,路与然听着那声音,低笑:“还不够?” 大手下移,握住少女纤细腰际,将人往前一带,紧紧贴住自己。 身体的变化太过强烈。林卿卿有些苦恼地皱起眉,眼神朦朦胧胧地,对上少年点漆似的眼睛。 她才发现,原来那狭长凌厉的凤眼,半开半阖逸出一线流光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清冷诱惑:“卿卿……” 他哑了声音,唇舌厮磨间低声叫她的名字,“卿卿,帮帮我……” 路与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胸口像有一团火,在胸腔里前突后撞,让他连心脏都微微发烫。 林卿卿仰着头,无力地任他握住自己手腕。 好细,好软。路与然一点力气都不敢用,怕将手里奶酪般的柔软小手捏化了似的,试探着放入自己腰间。 心跳如雷。 他喉头发紧,却不敢闭眼,始终凝视着林卿卿的眼睛。 哪怕,她有半分不情愿…… 相接的唇间溢出一声轻叹。 清雅的莲花香气覆盖住口中水蜜桃甜蜜的气息,林卿卿颤抖着濡湿的长睫毛,闭上了眼。 路与然不期然想到他第一次见到林卿卿的那天—— 少女的圆眼睛清澈毫无杂质,没有他所熟悉的悸动,他才判断,她不是疯狂闯入后台的粉丝。 没想到这么久之后,反而是自己,先对她有了欲|念。 路与然叹息似的松一口气,也闭上眼睛。 心中大火,瞬间燎原一片。 男团的地下情人(七) “咳。” 林卿卿洗完手, 听见一声轻咳。 路与然精致面孔是一贯的清冷, 如果不是颊边一点红晕, 看上去依然纯然冷漠, 不可攀折:“……我刚才查了一下。第一次有点快是正常的, 以后……不会一直这样。” 他抿着唇, 余光观察林卿卿表情。 林卿卿粉嘟嘟的唇稍微肿起来一点, 没有看他,也没对“以后”这两个字发表任何看法:“可以借用一下护手霜吗?” 路与然怔了一下,从床头拿过护手霜递给她。 林卿卿乖巧道声谢, 仔仔细细地涂好护手霜。 左腕柔软的白蕾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荡。 每次见到她,她都带着这条白蕾丝。没什么特别装饰, 怎么看怎么普通, 始终洁白如新,显然常常更换。 路与然脸上热度渐退, 问她:“为什么一直系着这个?” 身为千金大小姐, 应该有数不清的首饰, 为何钟情于再普通不过的白蕾丝? 林卿卿垂眸, 轻轻触摸自己的手腕。 水溶蕾丝织出莲花纹样, 莹润指尖带着一点粉色, 能感觉到被蕾丝覆盖着的、凹凸不平的疤痕。 “这是一个记号。” 她眸中浮现出某种近乎怀念的神色,又很快消失:“它提醒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路与然默然地看着她。方才那一瞬, 他觉得林卿卿似乎看到了一个他看不到的人, 绵软的声音中,隐隐约约有一些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的东西。 “是不是太哲学了?”林卿卿抬起头,眸色很快清澈如常,轻轻笑了一下:“我们赶快下去吧。” 少女轻轻巧巧地走出门,路与然望着她的背影,眸色越来越深。 …… “我走了哦,今天谢谢大家的款待。”林卿卿对美少年们鞠了个浅躬,笑眯眯离开。 “队长,我知道错了。”宋季可怜巴巴地在沙发上端端正正坐好,哀怨地看着路与然。 路与然没理他,脸色比平时更加冷漠,在客厅喝了杯水,起身去了地下健身房。 咦?队长居然教训他到一半就放弃?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还是……他遇上了什么对他的冲击强烈到,足够忘记队长职责的事。 白嫩嫩的金发少年抱着粉丝送的佩奇抱枕,小腿啪嗒啪嗒敲打沙发下缘,若有所思地看向别墅大门。 * 乐原亦晚上回来的时候,神色有些疲惫。 他随便向队友们打了个招呼就上了楼,完全没有注意到宋季饶有深意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还有一支舞没练到足够的程度,今晚不加练明天又要被路与然念。可是洗完澡躺在床上,乐原亦只觉得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感觉身体被掏空。 闻雅一脸不情愿地介绍给他的那位沈大小姐太难对付,简直是需索无度。要了他三次还不够,最后逼着他吃药,又来了一次。 乐原亦苦笑着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难怪闻雅看到他同意的时候,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事先跟你说好,沈大小姐玩的很开,需求也大,不但得长得帅,体力也要足够好。”闻雅翻个白眼儿,“要不是因为她要求这么多,我才不想介绍你呢。” 乐原亦笑得温柔:“谢谢你对我的肯定。” 妩媚热辣的美人白了他一眼,拿着亮闪闪的手包离开。 而乐原亦强忍心中的激动,打车前往那奢华的酒店,将自己送上门。 沈大小姐——这个名字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母亲沈女士是著名的影视投资人,圈内想抱沈大小姐大腿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乐原亦万万没想到,闻雅竟然有路子搭上沈大小姐的线,而机缘巧合,又让他有荣幸,一亲芳泽。 明艳傲慢的沈大小姐相当不好伺候,不过如果能红,那也值。 卧室门打开,是路与然进来了。 乐原亦疲惫到极点,懒得理他。奇怪的是,一贯严肃的队长今天也没有质问他为什么外出久久不归、浪费了本该练习的时间,自己去洗漱后,就关灯睡下了。 一间宿舍,两个各怀心思的人。 乐原亦半闭着眼睛,渐入梦乡之际,他想起了一个人。 林卿卿。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想起她。在沈大小姐床上被迫吞下蓝色小药|丸,咬着牙逼迫自己发力的时候,他也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那个小白兔一样、从来都是任自己予取予求的少女。 明明,好不容易借巡演的机会让她再度迷恋上自己…… 少年机械地动作着,琥珀色瞳眸一瞬恍惚。 但靠哀求本就忌惮自己的姐姐得来的资源,终究比不上沈大小姐手指缝里漏下来的一点。 “喂,你行不行?”明艳的女子抓住他栗棕色柔软发丝,危险地眯起眼睛,“再这么不专心,就给我滚!” 他回过神,忙俯身送上一个缠绵的吻,直到将对方伺候满意开始哼唧,忘记他方才的冒犯。 心底有一处,发出轻轻的叹息。 谁让你不是阮家真正的掌权者呢?所以我不得不离开你。 这不能怪我……卿卿。 * 新专巡演过后刚松了口气,young开始了繁忙的打歌行程。 如今偶像出一首歌,要上遍各大平台的打歌舞台,换风格换造型,力图让自己的歌能够传进更多人的耳朵。林卿卿巡演时表现的乖巧听话,进步又快,主造型师也乐于带着她。 渐渐地,林卿卿除了帮忙整理发型和饰品,也拥有了能在美少年们脸上作画的权力。 “……像路与然,他的鼻梁太挺,又很窄,两侧向中打阴影会过于凌厉,除了拍杂志硬照,舞台妆是不用额外多打阴影的。另外,眼妆要注意配合造型,比如今晚军装类的衣服……” 主造型师话说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 林卿卿体贴地接过他手中的眼影盘和化妆刷,假装没看到路与然牢牢盯着他的眼神,转过身收拾化妆台。 “与然,不好意思……” 造型师很快回来,说家里出了急事,需要先走一步。 但路与然的妆面还没完成。 造型师为难地皱着脸,正盘算着去隔壁棚借个化妆师来不来得及,路与然淡淡开口:“没事。” “她就可以。” 难得好说话的男团队长抬起手,随意一指。 造型师顺着看过去,赔笑:“你说卿卿?她是助理造型师,还没学完全妆……” “不需要会全妆。”路与然打断他,微微上挑的凤眼中流动着深幽的光,“我的妆面并不复杂,今天又是军装,不需要浓墨重彩。” “你的徒弟总得练手,young的成员所需要的妆面里,没有比我更简单的了。” 林卿卿默默地想,长得好看的人,说话就是自信。 少年的声音清冷而不容置疑。主造型师很快被说服,带着七分紧张三分歉意将林卿卿拉到一旁叮嘱一番,笑着对路与然告别,便急急忙忙离开。 林卿卿轻出口气,左手托着眼影盘,右手刷子轻轻蘸取深棕色的眼影粉,小心翼翼抖掉余粉,才拿着刷子凑近路与然。 点漆般深黑的凤眼,一瞬不瞬注视着她。 林卿卿努力不让自己的手抖得太厉害,软软地说:“队长,可以闭上眼睛吗?我要给你画眼影了。” 路与然恍若未闻,幽深的眸子里闪过冷光。“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在洗澡,没听见。” 很好,一天要洗八次澡。 路与然看看她手中轻轻颤动的灰鼠毛刷,语气不冷不热:“那为什么不回我微信?别说是手机欠费了。” 林卿卿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 她今天穿着小方领的淡蓝格连衣裙,长而微卷的黑发随着低头的动作滑落一缕,柔软地搭在白皙的颈前。 卷发乌黑,肌肤雪白,路与然忽然很想伸手摸摸。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靠着化妆椅的少年直起腰来,伸手轻轻握住垂在少女颈前的柔软长发,指节触碰到柔腻肌肤,火一样滚烫。 林卿卿立刻幅度很大地后退一步,要不是路与然及时松手,肯定会把头发拉痛。 “这么怕我。” 少年嗤笑一声,重又靠回化妆椅。唇角轻轻勾起,狭长漂亮的双眸深处却毫无笑意。 “……不是怕。”林卿卿咬着嘴唇,小小声嘟囔一句,慢慢抬起头,紧张地眨眨眼睛。 她慢吞吞地,斟酌着语句。 “……那天的事,是个意外。”少女咬了咬下唇,软声开口,恳求地看着他,“我觉得,暂时不要联系,对彼此都好,这、这样,见面的时候也能更冷静……” “意外。”路与然咀嚼这两个字。 他抬眸望她一眼,唇角的笑意淡的几乎看不见,漠然合上双眼:“你化吧。” 林卿卿怔住,端着眼影盘迟疑半晌,才小心翼翼下了刷。 越是靠近,她越为路与然的皮相所惊艳。少年不但五官近乎完美,细看连肌肤也干净白皙得不像话,如玉如瓷,化妆间强烈的灯光下都几乎看不到一丝瑕疵。 林卿卿看一眼自己手上的眼影盘,深深觉得,赞助商提供的化妆品根本不配涂上路与然的脸。 再怎么吐槽也得用,金主爸爸的代言费不能白花。林卿卿定了定神,轻轻一刷子上去,给玉瓷染上深沉色彩。 路与然说完那两个字便没再说话,紧闭双眼,长而舒朗的睫毛垂下来一扇轻羽,他整个人就是一尊集天地精华、钟灵毓秀于一身的美人像。 带着惋惜的心情描画完右边,林卿卿依样,用柔软刷毛小心翼翼拂拭他的左眼。 ——她这才发现,原来白壁雕成的美人像上,也有微瑕。 闭着眼的路与然感觉到她的沉默,淡声问:“怎么?” 下一秒,眼睑被什么温热的东西碰触,柔软而温暖。 ……绝不是眼影刷。 路与然放冷声音:“摸够了吗。” 他的手放在身侧,不动声色地紧握成拳。 “这是……怎么回事?”林卿卿仿佛没有听到,莹润指尖轻轻按压他上眼皮那一痕淡淡伤疤。 疤痕只有米粒那么大,位置很巧妙,恰好在凤眼的眼褶中,除非闭眼离他极近,否则很难看出。 但看见了便会忍不住叹息——这样完美的面孔,谁忍心让它落下半点伤疤? 温热指尖在上眼皮轻轻摩挲,那一点温度仿佛直接传递到了心里。 路与然抿了抿唇,平静道:“小时候跟人打架,被人用钢管戳的。” 他顿了顿,“我躲得及时,只擦到一点。”不然,恐怕这只眼睛已经废了。 “你?打架?”林卿卿讶然。路与然这样的性格,怎么会跟人打架?再说,young的成员出身全都是中产往上,从小接受良好教育长大的孩子,哪里来的拎钢管打架的机会啊。 “嗯。”路与然想起一些尘封已久的画面,神情慢慢冷下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卿卿没有再问,更小心地给他上妆。 路与然也没有说话。两人隔着一柄眼影刷的距离沉默着,直到刷毛离开,路与然睁开眼睛,看着林卿卿:“这个唇色我不喜欢,帮我换一个吧。” “嗯,好。”林卿卿没有多想,用化妆棉沾了卸妆水,轻轻涂抹少年的嘴唇。 路与然生了双凌然凤眼,脸型也英挺,偏嘴唇很饱满,唇形清晰富有肉感,一向是粉丝肖想的对象。林卿卿擦着擦着就有些心猿意马,眼睛不敢看他,勉勉强强将原来的唇色卸掉,拿起唇刷。 比起眼影刷,唇刷可就短的多。 路与然垂眸看着渐渐靠近自己的少女,空气中浮动着若隐若现的莲花香气。 他注视的目光那样明显,带着淡淡的凉意,如有实质般压得林卿卿不敢抬头。 她偏过脸,嘴唇因为过于认真而抿起来,捉着短短的唇刷为路与然描绘唇线。 手指几乎要挨到他的唇瓣。轻暖的呼吸拂过,洁白指尖迅速蔓延上绯色,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化妆师。” 路与然低下头,一向清冷的声音中带着笑意,撩人心弦:“你的手在发抖。” 林卿卿不理他,努力尝试两下,终于放弃,收起唇刷,用软绵绵的声音硬邦邦地说:“我去找别人帮你化。” “别去。” 身后传来声音,林卿卿下意识顿住脚步,接着就被人握住手腕。 路与然缓缓站起身,低头俯视她,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凤眼流光溢彩,漂亮的出奇。 “只是碰到我就这样紧张,我让你别去就这么听话……还嘴硬说是意外。”他轻笑,“你自己信吗?” “那就是意外。”林卿卿的脸都红透了。 握着她的手温度很高,声音却镇定:“好。那转过来,看着我再说一遍。” “说就说!” 少年冷静而笃定的声音激得林卿卿不服输地转过头。 她没有看到想象中淡漠的脸。 路与然脸上带着真切的笑意,本就出色的五官镀上一层暖光,俊美的惊人,像白壁雕成的、年轻的神。 神的脸迅速放大。 嘴唇被堵住,轻咬着厮磨一会儿才放开。 路与然笑着伸手抹去自己唇角水渍,凤眸含光,声音低哑,性感得要命。 “明明挺软的么……” “我的……卿卿。” * 打歌节目录制到很晚才结束,少年们下班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粉丝在外面苦等好几个小时,就为了能看他们一眼。 路与然体谅这份心意,特意带着大家特意从正门绕行一周,跟粉丝打打招呼。 走过一个拐角,他余光看见淡蓝色裙角一掠而过,不自觉地侧过脸,凝眸。 路灯照出暖黄的光纤,女孩纤巧的身影跳上保姆车,仿佛小兔子落荒而逃。 清冷眉宇渐渐舒展。路与然偏过头垂下眼,不自觉地,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柔笑容。 …… 那天晚上,路与然的前线整理好照片发预览到微博。 夜幕下,灯光里,身形修长的少年偏过头,唇角勾起一点似有若无的温暖笑意。 图片配文: “姐妹们,我搞到真的神仙了!” 男团的地下情人(八) 窗外, 已近黄昏。 乐原亦一整天第一次从沈大小姐床上下来, 只觉得双腿软的像面条, 提不起一丝力气。 难道是自己最近锻炼少了?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跟卿卿在一起时, 遇上行程不太紧张心情又好的时候, 他偶尔也会放|纵一下。彻夜缠绵到天亮, 他还有力气凑过去轻吻少女轻颤的洁白身躯, 恶趣味地让她颤抖得更厉害,得意地偷看一眼悄悄放在桌上的微型摄像机。 明明只是半年前的事。为什么那时情|事过后,不会有这种疲惫到连心脏都发空的感觉呢? 他深深吸了口气, 穿好衣服,脸上勉力浮出一个温暖笑容:“大小姐,我先走了。” “等等。”靠在床头抽烟的明艳女人按了两下手机, 丢给他:“自己看着挑一个。” 乐原亦不明所以地捡起手机, 低头看一眼,眼睛蓦然睁大。 “这……” “今年立项的网剧。”沈大小姐掸掉长长的烟灰, 抬眸看向他:“有个古偶还不错, 花大钱买的ip。男主你是别想了, 男二人设也挺出彩, 你看看。” “就这个吧。”乐原亦温柔微笑, 努力抑制住声音中的颤抖:“大小姐帮我挑的, 自然是最好的……” 琥珀色瞳眸动情地凝视她,乐原亦慢慢解开自己的纽扣,跪在床上膝行过去, 在沈大小姐似笑非笑的神情里掀开被子, 埋下头。 付出这么多,终于……等到了。 * 网剧拍摄时间不长,又恰好打歌期刚结束,李丞和原公司都没怎么为难乐原亦,爽快地同意他进组。 “谢谢李总,第一次演戏,还真有点紧张……”俊美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道李总这边能不能借几个人跟着我,免得被人小看了。” 小偶像出道以来一直被星享照顾的很好,第一次一个人出去想要熟悉的staff陪伴也很正常。李丞不以为意,点点头:“平时跟着你们团的那些人,你自己挑。” 乐原亦含笑道谢,从李丞办公室退出去。 没过多久,到了young固定拍每周团综的日子。李丞心痒难耐去探班录制现场,却没找到熟悉的身影。 他这才知道,乐原亦带去的那名“工作人员”,竟然是林卿卿。 “……” 难得进组,不带经验更丰富的随行,偏挑上小白兔似的少女。说没鬼,鬼都不信。 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冷笑一声,转头大步离去。 * 清晨。 林卿卿刚刚睡醒,白嫩嫩的脚丫子蹬开床上的菠萝抱枕,轻轻揉揉眼睛。 她昨晚见到了鬼吏。 忽然置身一片白雾中时,林卿卿有些诧异。这个世界目前进展一切顺利,鬼吏怎么会突然来找她? 不过她还是微笑着问好。 “例行公事,看一下你这边的进度。”鬼吏面无表情,用背诵公文的语气:“林卿卿,你有什么疑问吗?我可以像上个任务那样回答你。” 林卿卿乖巧笑笑:“没有,谢谢鬼吏先生。” 青面鬼吏顿住,林卿卿觉得自己在那张青面獠牙的脸上看出了惋惜神色。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怀疑只是错觉。 结果,鬼吏问了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 林卿卿一边洗脸,正在想鬼吏为什么这么问,卧室的手机响了。 洁面巾沾干脸上水珠,林卿卿垂眸,看向床上疯狂震动的手机屏幕。 路与然来电。 她犹豫片刻,接了起来。 “下楼。”对方的声音比冰更冷,“我在你家楼下。” …… 路与然穿着简单的黑色卫衣,站在楼下等她。 黑口罩外露出狭长清冷的凤眼,凝视着正从楼里走出来的林卿卿。 她穿着件淡奶茶色吊带裙,露出纤细四肢,轻巧地小跑过来。 出来的急,少女只涂了层防晒,没来得及化妆,头发也没有好好扎起来,柔顺地披在肩头。小脸洁白的像刚剥出来的莲花瓣,望着他的眼神澄澈懵懂。 路与然看着娇小的少女,只觉得心都在发痛。 她永远是这么天真纯稚,却不动声色地就掌控他所有情绪。只是被那双清澈的杏眼注视,他就为自己心中无数汹涌的黑暗思绪而无地自容。 “对不起,没等太久吧?”林卿卿抱歉,有些奇怪地看向小区门口,“我没接到保安的访客来电哎,队长是怎么进来的?” “不会是翻墙吧?”她笑眯眯猜测,“这里的墙可是带电的哦。” 路与然没有回答。 市中心的小区,户型全是大平层,住户自然也非富即贵。他以前有位合作过的出道多年的艺人就住在这里,他联系对方,以访客的身份进入小区。 “你要跟乐原亦进组,为什么不告诉我?”路与然黑眸锁住她,声音冷漠,带着煞气。 “哎?”林卿卿睁大眼。“我已经交接好了啊,造型老师知道的。团里的行程没有巡演时那么密集,缺我一个暂时还够用,队长不用担心。” 谁在担心造型师够不够用。 路与然忍无可忍,走近一步,逼得林卿卿后背抵住墙:“我问的是,你要跟别的男人一起在外地待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为什么不先征求我的意见?我不可能同意——” “为什么?”林卿卿奇怪,轻轻抬起卷翘睫毛,“为什么你会不同意?而且我……”她咬了咬唇,似乎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太礼貌,可又实在好奇:“又为什么需要先征求你的意见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声音绵软,一说完就不好意思的轻轻抿住嘴唇。 路与然赶过来的一路上,都在猜测林卿卿会怎么向他解释。 ——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不觉得有要向他解释的必要。 看着林卿卿好奇又懵懂的脸,路与然忽然有种将她彻底破坏的冲动。 “卿卿。”路与然看了她一会儿,黑眸中压抑着某种破碎的光。“你之前对我做的,到底算什么。” 林卿卿闻言,慢慢睁大眼睛,双眼中有恍然的神色,慢慢张开淡粉的唇—— “还是说,”路与然短促地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你就这么离不开他?” 胸口黑暗气息翻涌,逼得他不假思索开口。 空气一瞬凝固。 林卿卿愣了下 ,低下头。露在外面的肩膀圆润纤巧,轻轻缩起来,说不出的可怜。 话一出口,路与然就开始后悔。他看着她,胸口像压着一块沉甸甸巨石。 他不想承认,方才那一瞬间……他竟然有点害怕听到她的回答。 后悔是最无用的情绪。过去不知多久,路与然调整好自己,吐出一口气,眼中郁色渐渐退去:“……抱歉,我说重了。” 等了一会儿,林卿卿一直低着头,他忍不住小心翼翼伸手捧住她的双颊,慢慢抬起她的脸。 巴掌大的小脸,肉倒不少。嘟起的软肉柔腻腻蹭着他干燥掌心,让他耳根慢慢热起来。 林卿卿脸上没多少伤心难过的神色,声音若有所思:“我在想。” “想什么?”路与然心中一动。 “你方才的问题。”林卿卿说,“我们之前做的,到底算什么。” 路与然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凝结成了冰。 他喉头发紧,紧张地等待着答案。 “可是……我还没有想明白。”林卿卿鼓起勇气,怯生生抬眼看他,仰视的角度更显出洁白肌肤和卷翘长睫,像个雪白的洋娃娃,被蓦然丢进真实世界,“我……” “没事。”路与然喉头一动,伸手抱住她。 卿卿她……真的太过单纯。从乐原亦到他自己,动心便要动情,引导她做快乐事后就逼着她给出答案,完全不顾及她是否也在混乱。 少年线条完美的下颌轻轻搭在她头顶,凤眸幽深,吐出一口气。“我不逼你,你慢慢想。” 林卿卿将脸埋在他胸口,垂下眼,点了点头。 路与然将娇软身躯抱在怀里,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不一会儿,怀里的女孩动了动,小动物似抬起头,声音轻轻软软:“队长……都到这里了,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 “你先坐哦。”林卿卿带路与然到客厅沙发坐下,跑来跑去收拾屋子,“要喝什么吗?我有无糖果汁……” “白水就好。”路与然不动声色地观察林卿卿的家。 一看就是小姑娘的房间。粉、白和淡金构成房间的主色调,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到处丢着各种水果形状的抱枕,能看到的地方全都软绵绵嫩乎乎,让人觉得舒适而放松 。 路与然接过水,唇边缓缓漾开笑意。这个地方充满林卿卿独有的气息,莲花的香味浅淡悠远,他忍不住想象,娇小少女清晨醒过来,发上披着阳光,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踩着毛茸茸拖鞋走进厨房的样子。 脑海中的画面蒙着一层柔光,温暖而遥远。 什么时候,他才能够真的看到? 眸中笑意渐渐退去,路与然回到现实。他抬眼看向林卿卿,郑重道:“你在外面要一切小心,不要单独跟任何男人在一起,包括乐原亦。手机不要离身,有任何事随时给我或者李总打电话,我的私人号二十四小时不会关机。” “好的。”林卿卿乖乖点头。 路与然眼光垂落,皱起眉:“喝的什么?” 林卿卿茫然:“……早上阿姨煮的黑糖奶茶。”煮了够她一天喝的,放在冰箱里。 身体比大脑更快,路与然伸手拿过她印着甜甜圈的水杯:“不健康。” 一捏在手里,更皱紧了眉,不赞同地看着她:“还是冰的?” “女孩子喝太多凉的不好。” 林卿卿无辜地看着他。 路与然将自己的水杯递过去,不容置疑:“喝这个。” 拿走她的,推去自己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下来,路与然看着林卿卿微微惊讶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young的宿舍。 都怪那帮臭小子,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婆妈…… 他正暗自懊恼,林卿卿就轻轻笑了一声,两手捧起他刚推过去的玻璃杯,转一下拿稳,喝口水,乖乖咽下去。 少女白皙纤长的脖颈一动,路与然心头也跟着一动。 淡粉色唇对着的……是他方才喝水的地方。 林卿卿像是什么也没注意到,笑眯眯:“真羡慕你的队友,有你这么好的队长照顾。” 路与然竭力忽视自己慢慢烧起来的脸庞,沉声:“他们可不喜欢。” 林卿卿叹一口气:“孩子嘛,总会长大的。” 路与然看一眼娇小少女煞有其事的样子,忍不住抬起唇角。 两人闲聊一会儿,路与然不经意般道:“过一段时间,等团活少一些,我可能也会去拍戏。” 林卿卿乖乖点头:“喔。” 路与然没忍住,问出口:“到时候,你也会陪我吗?” 他努力绷著脸,将语气中的期待放到最低。 林卿卿看他一会儿,清澈眼眸,波光闪烁。 直到路与然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她才慢吞吞地说:“队长啊……你真的喜欢拍戏吗?” 路与然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说了,你别生气哦。”林卿卿小心翼翼,观察他表情,“现在很多流量明星,不管是怎么出名的,反正出名后就一定要去拍戏,还都是大ip。有时候看到他们演的戏,怎么说呢……有点辣眼睛……” 路与然想到几个同行流传出的演技表情包,忍笑点点头。 “但也不得不说,如果遇到好剧本好制作,演戏是最能捧人的了。”林卿卿叹气,随即认真地看向他:“不过我觉得,队长你跟他们不一样。你那么聪明,那么厉害,其实不用着急……只需要去做你想做的事,沉下心来认真做好,就一定会成功。” 她说着,不好意思地轻笑一下:“……如果你是真的喜欢演戏,我觉得,说不定过几年就会是最年轻的影帝噢。” 路与然沉默。 眼前这个白纸一样纯然的少女的问题,正是他也一直在思考的。 他进入娱乐圈,是偶然中的必然。他那么需要钱,而以他的条件,没什么比做艺人来钱更快了。 真的从事这个行业后,认真的天性又开始敦促他思考——他是谁,他有什么,他想要什么,所以需要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确热爱着唱歌与演戏。尤其是演戏——扮演多样的、完全不同的人生,对他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一杯水喝完,林卿卿了解到路与然的想法。 “我知道了。”林卿卿郑重地点点头,看一眼墙上的钟。 “队长,一会儿还有时间吗?”她站起身踩着毛茸茸拖鞋,啪嗒啪嗒又去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我有点事想跟你聊。” “有关于……你方才所说的事。” 少女干脆拽过一个大大的蜜橘抱枕,盘腿靠在路与然修长的小腿边,仰着头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软绵绵的声音,思路却清晰而坚定。路与然低着头,俯视洁白面庞,忽然忍不住绽开一点笑意。 林卿卿微恼:“我说认真的呢,不许笑!” “我知道。”路与然放缓声音,眼神是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温柔,伸出手轻轻摸摸她不高兴嘟起的脸颊。 即使现在说出这番话的不是林卿卿,他也会认真倾听。毕竟,对方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诱人。 而这个人既然是林卿卿…… 他忍不住弯下腰,轻轻亲吻她的发顶,又在少女即将生气前坐直身体,一本正经:“我在听,你继续。”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从身到心都完全和他心意的少女,让他越了解,就越沉迷。 这样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当然必须是他的。 他的……卿卿。 * 傍晚送走路与然,林卿卿早早地关灯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她赶往机场,跟着全副武装的乐原亦飞往千里之外的滨海影视城。 这一个半月的时间,她都要在海边和乐原亦一同度过。 男团的地下情人(九-十) 滨海影视城。 海风带来微咸气味, 黑发随风起舞。少女放下手中纸袋, 拿出蓝色星星发绳, 纤细手指在发间穿梭, 不一会儿便扎好一个高马尾。 随着她走路的动作, 长长的黑发在脑后飘荡, 微卷的发尾在纤细腰身处勾出一个诱人弧度, 白皙后颈若隐若现。 剧组的资深灯光师已经观察她有一会儿了。 准确来说,自从这娇小少女跟着当红偶像进了组,他就注意到了她。 娇美的小姑娘用软绵绵小兔子一样的声音和神情跟大家乖乖问好的样子, 真的是,让人心痒难耐啊…… 半个月以来,他发现小兔子性格也跟外表一样软糯, 不欺负一下都对不起她这份儿娇滴滴的模样。 他并不担心跟她一起来的偶像会怎么样。 在这一行, 灯光师有个别名,叫“灯爷”。别说一个刚出道的爱豆, 就是成名已久的影星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否则拍出来的画面里别人都白皙通透, 就他黑如锅底, 包管他的粉丝洗都洗不过来。 男人掐灭手里的烟, 朝刚弯腰提起纸袋的少女走过去。 * “小美人儿, 拿的什么呀,拿的动吗?要去哪儿呀,我帮你拿?” 林卿卿刚直起腰, 就看到男人坏笑的脸, 一边说话,一边就朝她伸出手。 她左右看了一眼,有些无奈。今晚有场很重要的夜戏,这人非得在这时候找事儿吗? 她的左顾右盼落在男人眼里就是害怕和心虚。他笑的越发放肆,“别看了,大家都忙着呢,没人顾得上管你。所以呢,我来帮你拿吧……” 他说着,突然伸手去抓少女纤细手腕。 没想到林卿卿很灵活,他手指刚碰到她腕上系着的白蕾丝,她就已经灵巧地抽开手,朝着远方大喊:“陈导!” 灯光师连头都懒得回。 欺负刚进组的小姑娘,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导演监制等等剧组里真正有话语权的人从来都懒得管他,只要不闹的太过分,就不会有什么事。 男人邪笑着朝林卿卿走去,刚抬起脚就听到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暴喝:“老刘,你他|妈干嘛呢!” 灯光师惊讶地看着导演愤怒的脸。 对方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还喘着气,狠狠瞪着他:“你疯了吧,在这欺负小姑娘?简直是个畜生!不要脸!” 旁边跟着他一起跑过来的美少年,就是带小美人进组的当红偶像脸色阴沉的像随时要爆炸,看一眼正在痛骂他的导演,才勉强忍住没动手。 灯光师:“???” 他完全懵了。陈导,以前一起喝酒聊天儿我跟你讲剧组里的小姑娘有多嫩的时候,你tm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还不赶紧给人家道歉!” 灯光师虽然一脸懵逼,但形势比人强,他还是弯下腰,不情不愿说:“对不住了啊。” 导演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趁着他一个趔趄凑到他耳边说:“这人你我都得罪不起,识相点!” 灯光师这才醒悟过来,真心实意地深鞠一躬:“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空气沉默,半天没人说话。 灯光师盯着沙地,后背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许久,他才听见一声轻笑:“没事儿,您起来吧。” 心有余悸地抬起头,他对上一双笑吟吟的眼睛。 “不过,如果我以后看到你也这么对别的女生的话……” “不敢不敢!” “好。”林卿卿点点头,转过脸微笑:“麻烦陈导了。” “不麻烦不麻烦。”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堆着笑,赶紧把灯光师拎走。 留下乐原亦和林卿卿站在海边,四目相对,一时无话。 乐原亦一听到林卿卿的叫声就不假思索跑过来,没想到年过五十的陈导跑的比他更快,那架势,仿佛晚到一秒就会没命似的。 琥珀色瞳眸犹疑地盯着她,心中诸多疑问,不知从何问起。 林卿卿等了一会儿,轻轻笑了:“阿亦,怎么了?没事的话,我去放东西啦。这些饰品是道具姐姐刚给我的,你晚上要用到呢。” 她举起手中的纸袋,白蕾丝在海风中飘扬。 乐原亦犹豫一下,开口问她:“你认识陈导?” “不认识啊。”林卿卿摇头又点头,“不对,刚才认识啦。” “那他怎么——” “他认识我呀。”林卿卿奇怪地看着他,“姐姐知道我要来这边,应该很早就跟他打过招呼,让他帮忙照顾我。” ……原来如此。 本该松一口气,乐原亦心里的石头却更重了: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英雄救美,没想到阮家小小姐,根本就用不着他这种人来救。 心里那种沉甸甸的感觉,直到晚上拍戏的时候都没有消除。乐原亦总是进入不了状态,很简单的一场跟男主吵架的戏拍了好几条,拍到工作人员都哈欠连连。 陈导脸色难看的要命,看在林卿卿的份儿上没有骂人。 但男主却开了口。他是两年前拍偶像剧大热的演员,拍这种仙侠古偶十分轻松,哪能受得了陪明显心不在焉的新人男配熬大夜的气,不带脏字儿地将乐原亦嘲讽了个遍,听得场记都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乐原亦被软刀子扎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看向场边。 ……对了,陈导说卿卿今天受了惊需要休息,强行给她放了假,她现在早回酒店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原亦这才收回心思,老老实实把戏拍完,回到酒店立,刻敲响林卿卿房门。 他跟林卿卿就住在隔壁。 在门口等了半分钟,门打开,暖色灯光下露出林卿卿微微诧异的脸:“阿亦?——唔!” 高挑少年挤进房间反手关上门,立刻堵住她的嘴唇,将人摁在墙边亲吻:“卿卿……好宝宝,给我吧,我想要……” 他没有说谎。白天见到的一幕幕,诚惶诚恐的导演、面无人色的灯光师、淡定自若的卿卿……他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卿卿是阮家的小小姐,从来都不是好欺负的人,当初愿意被他那样对待,只是因为深爱。 但——她已经很久没让他碰她了。 巡演的时候她就总是拒绝,他以为只是脸皮薄,后来用闻雅一刺激她,果然立刻见效。可惜那时候路与然看他看的紧,紧接着他又认识了沈大小姐,吃药伺候她尚且力有不逮,提不起半分别的心思,这么算起来,竟然很久没再尝到娇娇软软的卿卿。 这次点林卿卿陪他进组,也是有这个打算。他是偶像,不能随地打野|炮,林卿卿又熟悉,又安全,十分美味,而且…… 他不太想承认,他很想林卿卿。 陪沈大小姐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想林卿卿。她从来不是为了跟他上|床才来找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候只是陪她吃顿饭,她都能高兴的双眼弯弯。 林卿卿同意跟他进组。 看着路与然神色不虞的脸,乐原亦忍不住心中得意。都是男人,那点小九九谁看不出来? 路与然,young的队长,不动ace,人气碾压他们所有人,无数少女梦寐以求的人……那又怎么样? 他盯上的这只小白兔,早都已经认了主。 第一次拍戏,乐原亦很不适应。而林卿卿果然如他预料的一般,依然那么乖顺贴心。除了负责他的造型,她的记性也好的出奇,记得他每一场戏,提前帮他对台词找感觉,陪他聊天说笑消除烦恼…… 只除了一样,不肯跟他上|床。 逼到极点也不肯。他生气过,冷淡过,撒娇卖萌讨好过,无论如何都不奏效。有次他急了,捏着林卿卿肩膀不依不饶,小姑娘一边挣扎,一边就红了眼眶。 他只好放她走。 乐原亦又是生气又是疑惑,还有一点点自己也不肯承认的伤心。 卿卿这是……怎么了?她不是最喜欢他了吗? 好在剧组压力很大,他熬着熬着,也就熬过去了。 可是今天…… 乐原亦急躁地低头舔|吻林卿卿洁白纤细的侧颈,含含糊糊地,“求你……” 高要求的导演,业务能力碾压他的主角,结束后回去又要面对的人……他或许会红,可是他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他需要林卿卿。他真的害怕,自己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触碰她。 林卿卿咬着嘴唇,细声细气地躲他:“阿、阿亦,你是不是累了,回去休息好不好……” 躲他。 乐原亦受不了了,抬起头大声对着她吼:“你他|妈到底怎么回事,你躲我干什么!” 林卿卿被他吓得一缩,咬着嘴唇,立刻掉了眼泪。 清凌凌的,沿着柔软脸颊落上白色睡裙。 乐原亦这才发现,林卿卿发梢带着湿意,脸蛋干干净净,唇上是自然的淡粉色,柔软的白色布料下隐约可见饱满轮廓。她已经洗完澡,准备休息了。 这在心急的少年看来,无异本就心仪已久的礼物自己系好了缎带蝴蝶结。 他看着不停掉眼泪的少女,俯下身,温柔地吻干她的眼角:“为什么哭呢?卿卿……你知道我会让你舒服的,对不对?” 林卿卿摇着头,眼泪掉的更凶了。 她哭得肩膀缩起、眼尾晕红的样子让乐原亦心脏揪起来,胸口微微的疼,又有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俊美的少年长吸一口气,语气带着动情的沙哑,伸手去拉她睡裙的肩带。 林卿卿立刻紧紧抓住打着蝴蝶结的细细缎带 ,一边抽噎,一边求他离开。 “你到底怎么回事?”乐原亦耐心尽失,暴躁地抓住她两只手腕按在墙上,“你哪里我没见过,我手机里还存着呢,跟我玩儿什么守身如玉!还是说——” 讥讽的声音忽然卡在喉咙里,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刚才那一瞬,他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林卿卿是不是……有了别的喜欢的人?唯有这样,才能说通她为什么百般抗拒。 因为她要为那个人守身。 仅仅是一个猜测都让他怒不可遏。琥珀色眼底浮现出猩红的颜色,凑近她,阴森森地:“别跟我说你看上了我们队——” “乐原亦!” 少女突然爆发出一股力气,挣开少年的钳制一把推开他,瞪着他的圆眼睛哭得通红:“你自重一点,你这么做对的起你女朋友吗!” 乐原亦被推得一个趔趄,站稳脚,听清楚她说什么,简直呆住了。 “女朋友?” 他十二岁就当了练习生,对外一直是纯情少年,这么多年来不只打|炮、正儿八经有过那么点谈恋爱的意思的女生只有眼前这不听话的兔子一个人,哪儿来的女朋友? “沈家大小姐。”林卿卿冷静下来,她擦干眼泪,冷冷地说:“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了。” 原来是她。 乐原亦失笑,勾起好看的薄唇:“我们不……” 话说到一半,他闭上嘴。 林卿卿的双眸那么清澈,倔强地咬着嘴唇泪汪汪地望着他,说不出的可爱又可怜。明明在抗拒,听到他那个“不”字后,又倏地点亮,浮现出不容错认的期待。 他看清那双澄澈杏眼里的全部表情,知道她依然深爱着自己。 关于这一点 ,他从未如此笃定。 所以……他就更无法告诉他,自己和沈大小姐那污浊的、混乱的关系。他一早就知道,卿卿虽然出身豪富,却如白纸般一尘不染,根本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纯粹出于利益的身体纠缠。他曾因为她这不合时宜的天真离开她,然而此时此刻千帆过尽,他才发觉,她那对爱情毫不保留的信任和单纯,是多么宝贵和干净。 “……” 张了张口,乐原亦烦躁地低声:“……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卿卿,我……” 眼中的光芒熄灭了。 林卿卿疲惫地摆摆手,似乎一句话都不想再对他说。 那一瞬间,乐原亦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今晚显然不再是一个成事的好时机。不说林卿卿的抗拒,他自己也失去了所有兴致。 乐原亦张了张口,又最终沉默着转过身。 拧开门的刹那,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大步冲回房间,一把抓住林卿卿手腕! 少女刚松了口气,被他突然的袭击吓得不清,眼睛瞪得滚圆。 乐原亦咬着牙举起她的手,直视她的眼睛:“卿卿,告诉我,这是什么?” 林卿卿随着他的视线低下眼。 没有了白蕾丝遮掩的纤细腕间,蜿蜒的疤痕清晰可见。 乐原亦怒不可遏,抓着她厉声:“这是怎么回事?你自杀过?因为什么?现在好了吗?医生怎么说?” 林卿卿挣开他的手腕,垂头不语,穿着白色吊带裙的纤巧身体单薄得出奇。 落在乐原亦眼底,让他的心一阵阵泛着疼。 他放软了声音,用林卿卿最喜欢的温柔声线低声诱哄:“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好不好?卿卿?” “……你。”少女突然嗫嚅一声。 乐原亦没听清:“卿卿,你说什么?” 林卿卿抬起头,睫毛上坠着一点湿润,轻轻启开淡粉色、柔软的唇。 “我割腕自杀……都是因为你啊。” 就算陈导现在通知他这仙侠网剧获得了奥斯卡,乐原亦也不会比现在更惊讶。他完全懵了,下意识反问:“我?” “很奇怪吗?”林卿卿像是最终放弃了一切遮掩,看着他抬起嘴角,分明在笑,眼角却流下两行清泪。“我只是想跟你一起过个生日,却在我给你订的酒店房间里看见你跟别人在一起。对了,你还拍下了我的果照,威胁我如果因为你劈腿生气就要散布出去……阿亦。” 她高高扬起脸,却无法阻挡泪水顺着脖颈流进胸口:“我深深爱着的人,想把我,给别人看。我想到去死……你觉得很惊讶吗,阿亦?” 她流着泪向他走近,换乐原亦,一步步后退。 “阿亦,求求你。”少女唇角挂着的笑容,湿漉漉的,破碎而悲凉:“放过我吧。” 乐原亦后背抵住了门。 他不敢去看眼前只到他肩膀高的娇小少女,转过身,落荒而逃。 * 之后几天,他和林卿卿都处在一种诡异的相敬如宾的状态。 只要安静下来,他就会想到林卿卿手腕上那条狰狞的疤痕。有时候看到女演员戏服上的白蕾丝,他都会不自觉地出神。 从来都利益至上的心,刀割似的疼。 他太过习惯把自己的感情和身体当作筹码,却忘记了在有的人心中,那是只会交付给爱人的无价之宝。 越想就越是难受,胸口疼的透不过气。乐原亦为了转移注意力,把全部心思都投入到工作当中,倒是获得了陈导的赞扬。 他很久没上微博,也就没有注意到挂了足足两天两夜的热搜: “路与然 .碧海蓝天”。 * young男团超话。 -你们看了吗,队长大人刚发的微博是什么意思?没有配文,只放了一张碧海蓝天的照片,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这题我会!乐原亦不是在滨海拍戏吗?碧海蓝天,就是想念那个在海边的人了呗!qaq这是什么绝美爱情~ -说起来大家应该知道吧,这俩人在宿舍住一个房间哎。 -卧|槽!妈妈,我搞到真的了! -我zqsg的流泪了呜呜呜,本双门面cp狗头顶青天! …… 宋季咬着酸奶吸管,阅读超话里的粉丝留言,边看边吃吃地笑。 旁边的队友凑过来看一眼,懵逼:“zqsg是什么?” “……” 宋季鄙夷地瞪他一眼:“就是站起身搞。” 他转过头,笑眯眯地看向正在沙发上写歌词的黑发少年:“队长大人,他们都说这是惊天巨糖、可以入选年度最感人cp哎,你觉得呢?” 路与然没有抬头,语气冷淡:“我觉得你今晚需要多跑三千米,消耗一下过剩的精力。” 白嫩嫩的金发少年撇下嘴角,委屈:“人家是关注粉群动向嘛。队长,你发那个微博,什么意思啊?” 路与然放下笔,冷冷看他一眼,带着歌词本起身回房。 他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少女在他的催促下每天发过来报平安的照片里,她衬着身后碧海蓝天,是多么极致的动人。 让他不得安寝,魂牵梦萦。 *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与此同时,星享传媒顶层办公室。 李丞看着进来送咖啡的女秘书,挑眉:“遇到什么事儿了,这么高兴 ?” “啊,很明显吗 ?”女秘书捂住脸 ,笑得合不拢嘴。 因为自己的cp发糖而高兴的睡不着觉这种事……说出来实在太羞耻了。好在cp双方都是面前这个年轻总裁的员工,勉强可以解释为关心工作。 女秘书想了想,脸红红地掏出自己手机,打开微博递给李丞。 花花绿绿一大片,李丞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缓缓松开眉头,笑了。 自打知道乐原亦带走的是谁之后,他就一直心里不爽。但就在刚才,他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看看young最近的行程,调整一下,派几个人过去滨海探班乐原亦……就说是给他们放假。” 修长手指轻敲黑木桌面,“顺便再写几篇pr,‘爆红男团团魂爆棚’之类的,联系媒体那边发一下。” “好的。”女秘书干练地记下他的指示,“李总,还有别的吩咐吗?” “有。” 李丞显然心情很好,看着她的漂亮眼睛含着迷人的笑意。 年轻女秘书的脸又慢慢红了起来。 “谁想去都可以,人越多越好。最重要的是……路与然必须得去。” 李丞转过身,看着脚下繁华都市。 小白兔太过鲜美可口,以至于人人觊觎。他一直为她身边的饿狼而不安 ,但如果送过去一头猛虎 ——狼争虎斗,只怕谁也找不到机会下嘴。 他是聪明的猎人,从来都懂得坐收渔翁之利。 而等他们回到北城…… 等他们回来后要做什么,李丞自己也还没想明白 。 所以在他想明白之前,小白兔可不能先被别人叼走了。 年轻英俊的男人抿一口刚送进来的冰美式,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 “路与然 .碧海蓝天”还没下热搜,“双门面 .惊天巨糖”便立刻以迅雷之势登顶热搜第一。 路与然一向不炒cp,这个词条的热度全部来自网友搜索。cp粉的热情打败了金钱,星享花大钱买的“young .团魂爆棚”只在热搜前十勉强停留了一晚上,“双门面 .惊天巨糖”却稳居热搜榜第一长达三天之久。 男团的地下情人(十一) 保姆车上。 宋季低着头打手游, 全神贯注。可惜海边信号不好, 网络一直断断续续的总是掉线 , 好不容易再连上, 已经被人推了水晶。 少年气的大叫一声, 把手机狠狠摔到后座, 摔完了才想起来自己是跟谁坐在一起, 赶紧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家队长。 路与然正望着窗外。海风吹起他黑色额发,少年侧颜干净俊挺, 眼中冰雪消融,隐隐带着一丝柔和笑意。 宋季不可思议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醒悟, 轻手轻脚地把手探到后面去捡回手机。 他不敢再打游戏, 无聊的昏昏欲睡,直到被人拍了一下脑袋才猛地惊醒。 “下车了。” 路与然神情漠然, 长腿一伸先下了车。 ……一觉醒来, 又是那个冷面队长。 宋季摇摇脑袋, 怀疑睡前看到的笑意只是错觉。 * 出于李丞某种恶劣的打算, 被探班的乐原亦本人并不知道路与然和宋季的到来。 他今天的戏集中在上午, 这会儿已经拍完了回酒店休息。 路与然谢过导演, 脸上淡的看不出表情。 宋季咕噜噜一转眼睛,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陈导陈导,您知道卿卿姐在哪儿吗?就是跟乐哥哥一起来的造型师小姐姐~她也回酒店了吗?” “卿卿啊, ”陈导露出和蔼笑容, “她没在酒店。昨天开海,今天很多人都赶着去买第一波海鲜,她早上陪乐原亦拍戏没来得及,中午吃了饭才去海鲜市场。” 宋季笑眯眯道谢,转过头:“队长,我们先去酒店吧?等卿卿姐姐回来,咱们就可以吃海鲜大餐啦!” “陈导。” 路与然没理会他,礼貌地问:“请问,那个海鲜市场怎么走?” * 海浪拍岸的声音,合着人群的喧闹声远远传来。 前方停着许多运海鲜的货车,湿淋淋地往下滴着水。路与然将车停在路边,眉头都没皱一下,昂贵的复古鞋踏过一地泥泞,朝人群最鼎沸处走去。 所谓海鲜市场其实就是海堤上的两排摊子,卖货的商家一手拿钱,一手伸到背后接过小船上递过来的一篓一篓的新鲜鱼虾。滨海影视城常年来往各路影视明星,摊贩们见到身材高挑、戴着黑口罩的路与然,见怪不怪地问:“小哥,来一盆梭子蟹不?刚捞上来的!” “不用,谢谢。”路与然淡淡地,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他很快发现目标。 明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连大步走路都难,他想要寻找的人又那样娇小。可他还是一眼望去便立刻发现她,万人之中,仿佛发着光。 …… “老板你好,我可以只买一条鲅鱼吗?” “啊,不行哦……可是买太多的话,我提不动……” 穿着白裙子的少女苦恼地低下头,不自觉地伸出手指:“还要买花螺、明虾、青虾……不行,还想吃海虹!” 她鼓着脸小纠结地盘算半晌,终于鼓足勇气:“老板,我多要几样,每样少要一点可以吗?” 许久没听到的、绵绵软软的声音,甫一入耳,让他耳根都轻轻酥麻。自她离开后时常揪成一团的心脏像回到了温柔的大海之中,终于平静下来。 老板被她逗笑了:“我这里是批发市场,最少都是两斤起的啰。你要这么多花样,数量还少,不是更给我添麻烦啰?” 林卿卿不好意思地轻轻笑起来。可是她实在拎不了太重的东西,又每种都想吃,正想再恳求老板几句,背后便传来一个熟悉的淡然声音: “她刚才说的,每样称两斤。” “队长?”林卿卿诧异,刚一侧过脸,温热呼吸便落在耳畔:“别叫。” 林卿卿意识过来,红了脸:“你怎么来了……” 路与然打量她两眼。细胳膊细腿,白生生的在太阳下反着光。 “来解救柔弱少女。”他一本正经,看向正在看好戏的老板,“都包起来吧。” …… 离开喜笑颜开的海鲜老板,林卿卿看着路与然手中巨大的黑塑料袋,弱弱地:“是不是很重……我帮你拿一些吧。” 路与然摇头。“不用。” 他看向少女,“还有什么想买的?我一并带回去。” 林卿卿一下子笑弯了眼睛,拉住他的手往前面跑,声音轻快:“那边那边!那家有自己的船下海 ,有花盖、赤甲红和梭子蟹!我正担心买多了拿不回去呢 ,你在真是太好啦……” 握着他的小手软软的 ,暖暖的。 路与然下意识地跟着林卿卿往前走,一边不可思议地低头看了一眼。 仿佛握着牛奶蜜糖,温暖的感觉直抵心脏。 淡色的唇勾起来,路与然笑着迈开长腿,握紧她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 此时,酒店里。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宋季笑出一颗虎牙,看着眼前刚被他吵醒的俊美少年。 “……好吵。”乐原亦揉一把自己睡乱了的栗棕头发 ,走进洗手间洗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一边漫不经心问:“李总让你来的?” 宋季笑嘻嘻地打量着房间 :“嗯嗯。” 洗手间里的人嗤笑一声:“又想艹团魂。” “是呀。” 乐原亦直起身擦干脸。“就你自己?”他随口问道。 宋季的声音又软又甜,带着做作的惊讶:“当然有人陪我来呀!自己出这么远的门,人家会害怕的 ~”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乐原亦擦脸的动作一顿。 不是一个人,那他|妈还能有谁! 乐原亦一摔毛巾冲出来 ,怒气冲冲地问他:“路与然呢 ?” 宋季眯起眼睛笑,闲适地刷着微博:“乐哥哥,你知道的。” 乐原亦想起什么 ,脸色难看的要命。 宋季看着他冲出去猛敲隔壁的门。 没人开。 他等了一会儿又冲进来,表情像是要吃人,掏出手机打电话。 连续好几通,都未能接通。 他咬着牙换了一个号码拨出去,还是不行。 乐原亦抬起发红的眼睛瞪着宋季:“把你的手机给我。” 宋季心里很不以为然——去趟海鲜市场而已,最多啃两口,还能真把兔子吃了?看他急的这样儿——动作却乖顺,掏出手机递给少年 。 还是无法接通。 宋季眨眨眼睛:“别太担心啦 ,队长那么正人君子,说不定就是去帮忙拎个菜……” “他君子个屁。”他可不是没见过路与然盯着林卿卿的表情。 幽深的凤眼里,是比他也不逞多让的深沉欲|望。 宋季笑眯眯地看着少年骂了一句脏话,一拳砸在墙上。 * 海鲜市场。 卖螃蟹的摊位背靠着海,几乎一跨步就能掉进海里。 林卿卿蹲在摊位前,念念有词地计算想要购买的品种和数量。 路与然站在她身边,听她井井有条的计算,心中异常温暖。 他很小的时候,姐姐刚做完一次大手术,家人都觉得她从此会好起来,爸爸妈妈都很高兴 ,破天荒决定买点肉吃,改善一下伙食。他实在馋得慌 ,偷偷跟着爸妈出去,看到妈妈在摊子上计算买哪个部位、买多少……爸爸就这样站在她旁边,微笑地看着她。 那是他童年为数不多地,关于家庭生活的温馨回忆。 生活或许很苦,可一家人在一起,便温暖如昔。 路与然自幼刚强,从扛起家庭责任的那一天起便做好了孤冷一生的准备,从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站在市场里 ,陪心尖尖上的少女一起购物。 很简单的场景,却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如果说他这样的人,也能够拥有幸福—— 他垂下眼,笑意淡淡。那么幸福,一定就是和林卿卿在一起的时候。 “来啦来啦,刚捞上来的赤甲红——哎!小心 !” 摊贩正在回答林卿卿“梭子蟹怎么做好吃”的问题,没留心身后海里开来的小船上有人递过来一大桶蟹,听着声音才急急忙忙回身去接。 螃蟹很重,他没站稳,一大桶海水泼出去大半。 好不容易抱稳,已经有不少螃蟹趁乱要往外爬。 处理好试图越狱的螃蟹,他才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询问方才站在摊子前的客人:“对不起啊,你们这身上都湿了 ……” “没事 。” 低沉而不失清朗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带着笑意,动人的要命:“这一桶蟹,帮我称两斤。” * “……对不起,都是我要买螃蟹 ……是不是很重?”林卿卿小小声地,看向提着个更大的袋子,全身湿淋淋的路与然。 她说完,不自觉地轻轻侧了侧头,柔软鬓发上落下一颗水珠 。 “不重。”路与然摇头,盯着她。 林卿卿看着他目光方向,脸红的几乎要冒烟,声音更小,弱弱地:“别……别看了 ……” 方才虽然路与然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大半海水都泼在了他背上,但林卿卿还是无可避免地被溅到了一点。要命的是,她今天穿的是件白棉布裙子,稍微一沾水便黏住肌肤,隐隐透出冷水激后泛着粉的肤色,胸前鼓鼓的线条更是清晰的扎眼。 好羞耻。 被少年这么盯着,林卿卿很快就觉得耳根都在发热。 路与然动了下喉咙,艰难地说:“没事。我们快去车上吧,给你找件外套。” …… 两个人湿哒哒地坐进车里,路与然默然片刻,忽然一笑:“这下 ,要赔陈导洗车费了。” 林卿卿见他没有提湿|身的事,小小松一口气,弯起眼睛笑着附和:“是呀是呀,不知道陈导会不会生气……啊 !” 少年突然探过身来,她小小地惊呼一声。 路与然帮她扣上安全带,轻笑:“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人前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队长,好像越来越经常笑了 。 林卿卿不好意思地颤抖着长睫毛,软着声音,不敢看那张近在咫尺的、完美到不可思议的俊脸:“我还以为 ……” “以为什么?” 林卿卿反应过来,说到一半,立刻紧张地闭嘴。 路与然轻笑:“猜对了。” “什、什么?”少女不解,下意识抬起头。 眼前一暗,少年清冽呼吸拂面而来,轻轻落在唇角。 “我想吻你。” 漂亮凤眼中落进灿烂暖光,温柔地注视着懵懂的少女。 林卿卿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又被含住嘴唇。 隔着一层浸湿了的布料被少年紧紧拥在怀里,完全能感受到他薄薄胸肌的形状和温度。柔软的唇被撬开了,小舌头也被含住舔|弄,林卿卿很快就被亲的嘤嘤呜呜说不出话,急促地抓住他胸前衣襟。 迷迷糊糊的缝隙里,她隐约听到少年含着笑,说了一句: “猜对了,这是奖励。” * 酒店走廊。 宋季靠着半开的门低着头打游戏,有一搭没一搭地劝:“乐哥哥,别站那干等啦 ,进来跟我双排呗?反正他们也没那么快回来……” “你闭嘴 !”乐原亦黑着脸 ,继续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电梯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睛都快花了,宋季哀嚎着掉了一个段,电梯门才在悦耳的音乐中缓缓打开 。 映入眼帘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娇小少女,白裙带着水渍,身上裹着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男款薄外套,抬起头,对身边高挑的少年笑得甜甜蜜蜜。 而那向来冷面的黑发少年垂眸看她,神情温柔,眼神中是不容错认的情意。 琥珀色双瞳泛出血色,乐原亦怒吼出声:“路与然!” “老子就知道你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 !” 耳畔劲风掠过,宋季下意识抬起头,面如冰霜的队长正抬起头看过来。 宋季来不及阻止,乐原亦已经挥舞着拳头朝路与然冲了过去! 男团的地下情人(十二) 宋季愣在原地, 看着乐原亦气势汹汹朝路与然跑过去, 一时不知道是继续游戏还是跑过去拉架。 路与然一侧身避开, 顺便将林卿卿轻轻带到墙边, 极快地轻声说了句什么。乐原亦站稳脚跟 , 又抡起拳头。 工作时间, 被剧组包下的酒店走廊几乎空无一人。宋季犹豫几秒, 一狠心按灭屏幕冲了过去:“你们别打了!……唉???” 预想中的拳来脚往并没有发生。他一边跑,一边眼睁睁看着路与然轻易接住乐原亦来势汹汹的又一拳头,反手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那一拳又狠又重, 宋季清晰地听见指骨碰撞颊骨的声音。 林卿卿像是被吓傻了,呆呆地靠墙站着,捂住嘴。 乐原亦骂了一句什么, 挣扎着爬起身。 路与然长腿一抬 , 在空中划开不可思议的凌厉弧度、重重击落在他肩头,将乐原亦重又踢得跪在地上。 预料中的对打没有出现。路与然以强横的实力碾压对手, 电光火石之间便解决了战斗。 黑发黑眸的少年牵住身边少女的手:“先进去换衣服。” 待林卿卿怯生生点头进了自己房间, 他才冷冷地, 对着地上蜷缩的乐原亦: “你应得的。” 乐原亦疼的没法大声说话, 小声恶毒咒骂着。 路与然抬起眼, 看向宋季。 宋季立刻点头:“对, 乐哥哥活该!” “以后老实点。”路与然居高临下看着乐原亦,脸色冷得像冰:“别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卿卿身边。” 他朝宋季走过来 ,吓得小忙内一缩脖子, 条件反射地藏起手机 。 路与然却越过他, 敲了敲他身边的房门。 …… 路与然等人没想到,当时工作时间剧组人员都在外场,但有个道具助理正好回来拿东西。 她拿完了东西正要开门,听见外面打了起来,吓得一时没敢出去 ,通过门缝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会儿。当发现是当红男团的队长和忙内后,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 短短五秒的视频上传到网络 ,微博瞬间炸开了锅,“双门面 .打架“的词条立刻被刷上了热搜榜。 “哇,路与然不是去探班的吗,怎么打起来了,相爱相杀?” “他们在说什么 ,有人能听清吗 ?呼叫唇语十级小姐姐!” 画面里路与然一面倒压制的气势实在太过骇人,乐原亦粉丝立刻攻占了除了工作人员偶尔登上去发两条广告、已经很久没有更新的路与然的微博,质问他怎么能对队友动手。 但,就像对乐原亦的武力压制一样,路与然身为不动ace,人气也是全方位碾压团内所有人。 路与然的粉丝组织起来,迅速反攻回去。 “谁先动手的看不清?某back粉真是又蠢又瞎。” “乐某人不会是故意的吧,蹭热度?可怜我们队长,好心去探班还要被吸血,我真实的怜爱了” “嘻嘻嘻白眼狼活该扑街,祝客串的剧卖不出去没人接盘 23333” 还有激进粉,干脆去陈导的微博下面刷要求换人。 乐原亦的粉丝数量跟路与然本来就没有可比之处,不过占据先机,被对方反攻之后立刻节节败退,只能在热搜广场上不阴不阳地嘲讽几句。 双方骂战中,偶尔有几条不一样的评论,很快就被刷下去 。 “我没看错的话,那边是不是站着一个女孩?视频2.07秒 ,左边入镜一瞬间,贴着墙站的那个。” “她穿的衣服看着有点眼熟……截图好糊,有没有人告诉我是不是路队长那一件啊 !” 李丞听完公关总监的汇报,唇角始终带着笑意。 他送路与然过去,就为的是震慑乐原亦。没想到干脆打了起来,真是……解气。 直到听到林卿卿的名字,年轻英俊的男人才皱了眉头。 “解释清楚,别把她牵连进来 。”李丞的声音不容置疑。 公关总监弯着腰看一眼他严肃面色 ,心里有了谱,鞠躬退出去。 * 当晚,星享传媒官博发出公告: “致各位关心 young的媒体、粉丝朋友: 我司艺人路与然、宋季于日前前往正在拍摄仙侠奇情剧《青天门》的队友乐原亦处探班,当日乐原亦已完成拍摄,为准备第二天的拍摄内容,请队友在被剧组承包的酒店走廊中演练打戏部分。 本是敬业之举,却被有心人私自拍摄并上传网络博取眼球,不但侵犯我司艺人及工作人员的权益,也涉嫌泄露《青天门》的重要剧情,对于拍摄者,我司将与剧组共同提请诉讼。 再次感谢大家的关注 !” 公告一出,盖棺定论。 徘徊在脱坑边缘的cp粉彻底在坑底躺平,对画面中一闪而过的女孩心有疑虑的粉丝也得到了解答:“我司艺人及工作人员”,艺人自然指的是young的成员,而工作人员当然就是那个娇小的女孩啦。 而剧组这边 ,陈导先接到的是阮宁凝的电话。 “陈导,怎么回事?”电话对面传来的女声果决而冷淡,伴随着翻动纸张的声音 ,“我拜托你照顾我妹妹,可没拜托你帮她出名——尤其是以这种方式。” “阮、阮总,这是个意外……” “我不管什么意外。”阮宁凝淡声,“如果这件事影响到卿卿……” “绝不会的 !我保证!” “那就好。” 挂断电话,陈导已是冷汗涔涔。 解雇那个道具助理、并在朋友圈子中放话不得再雇佣此人之余,陈导逼编剧修改剧本,硬是给乐原亦加了一场被男主痛殴的戏,又小心翼翼跟男主解释,为什么突然多了一幕戏的工作量。 没想到男主笑得愉快,完全不抗拒,表示现在身体状态正好,立刻就可以拍。 随即,“状态正好”的男主ng了十几次,一次次地将乐原亦踹翻在地。 * “这次公关及时 ,没有造成恶劣的影响。”经纪人语气严肃,盯着刚坐飞机回来的美少年们 :“但你们实在太不小心了。出道那天我就告诫过你们 ,你们是偶像 ,呈现给外界的,必须是阳光 、向上的一面 。你们为什么打架,我不在乎,但被人拍到,就是给我、给公司增加工作量!这次扣你们这些钱,暂停一周工作,只是小惩大诫,明白吗?” 乐原亦阴沉地点了点头,路与然没什么表情,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姐姐马上就要再做手术了……他答应过家里,这笔代言费拿到就立刻打过去。这时候被扣钱…… 宋季在一边睁大了眼睛,不服气地嚷嚷:“姐姐,我又没动手,凭什么也要扣钱!” 经纪人严厉地瞪他一眼:“闭嘴 !你就在旁边看热闹,以为我不知道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们是一个团,这团在一天,你们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看队友笑话,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散会 !” * “我都叫他们处理好了,不会影响到你。”男人的声音低沉温柔 ,带着笑意。 林卿卿弯起眼睛冲他一笑:“谢谢丞哥。” 细声细气地道谢,听得男人心痒难耐。 如果,能换个场景听她这样乖乖地叫哥哥…… 只是想象,都让他身体发热。 临水餐厅敞开的窗棂里吹进来水面荷香,李丞稍微冷静一下,继续方才的话题:“路与然是队长,我本以为他更沉得住气些,怎么直接就动了手 。” 李丞意有所指地看着她,“这些小明星啊 ,终究还是上不得台面。” 林卿卿认真道:“不是的,是乐原亦先动的手,他只是自卫。” 将人打成那副样子,还说是自卫,也就骗骗你这只傻白兔罢了。 李丞并不点破,只低低地笑了一声。眉目风流的男人轻轻摇晃杯中红酒,散漫道:“说到乐原亦,他私底下干的那些事儿……我懒得和他计较罢了,真以为瞒得过我。好不容易舔来的资源,不好好拍戏,跑去跟人打架?” “打赢了又能怎么样?”男人嗤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坐直身体,意有所指地看着林卿卿 :“他是 ,他的队长也是。” 林卿卿放下刀叉,皱起眉:“丞哥,不要这么说呀。” 李丞看了她两眼,摇头笑笑,懒洋洋地:“你不会当真了吧?咱们这样出身,跟他们,玩玩罢了。” 林卿卿眉头皱的愈紧,雪白的脸都鼓起来,清澈的杏眼瞪圆了盯着他,一看就很气。 李丞好整以暇地要看她说什么,对方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瞪了他半天,却只是生气地瘪了嘴,站起身欲走:“不、不跟你说话了!我要走了!” “别别别呀!”李丞哈哈一笑,伸手拉住她纤细手腕,“好卿卿,丞哥错了 ,留下来陪丞哥吃完甜品,我送你回去,嗯?到时候,你想怎么罚丞哥都行……” 少女却仿佛没听懂他意有所指的暧昧低语,生气地抽出手,大眼睛瞪着他:“那你不可以再说他们坏话了哦。” “好好好,不说了。”小兔子还挺认真。 李丞连连点头,这才哄得人又坐下来。 上了餐后甜点,李丞心情愉悦地看着少女小口小口地吃红丝绒蛋糕,柔粉颊边一点红,像粉色莲花里嫣红的花蕊。 他伸出手蹭过她唇角,趁着少女还没反应过来,放入自己口中。 意料之中的甜美,甜蜜的滋味直入心肺。什么时候,他才能品尝到坐在对面抬起头、一脸懵懂地看着他的美味 ? “没事。”李丞低笑,突然又继续了之前的话题:“你还小,想玩两年也正常,我以前也这样。” “不过……咱们这样的人,成家立业,前面那两个字 ,是绕不过的一关。” 年轻英俊的男人向后一靠,看着娇美茫然的少女,笑得意味深长 :“到时候,要记得你丞哥。” * 同一时间,young宿舍天台。 路与然按亮手机屏幕。 漂亮的凤眼盯了屏幕很久,没有下一步操作,手机屏幕慢慢暗下去,幽深黑眸中的光点消失。 沉默片刻,路与然再次打开屏幕,调出一个电话号码。 修长手指停顿在号码上方,迟迟按不下去。 手机屏幕又变成一片黑暗,周而复始。 拨出去 ,又怎么样呢?告诉期待已久的父母 ,自己因为一时冲动损失了至关重要的一笔收入,姐姐的手术只能再等等?好的医院和医生都需要提前很久预约,再等,又不知要等到何时。 狭长凤眼中瞳孔轻轻颤动,路与然无力地捏紧手机,靠在天台上,抬眼望向天空 。 天空那么蓝,可是又那么空。 他不后悔自己打出那一拳。他只恨自己,身为男人……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映入眼帘的,是他方才还萦绕在心的名字。 路与然默然看着那柔软姓名,眼中闪过隐痛,终于按下挂断键。 铃声停了。 黑发少年痛楚地靠在墙上 ,闭上眼睛:就这样吧……他与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只想保护她,却忘记自己还身处泥泞。 手机铃声却再度响起,不依不饶 。 路与然看着“林卿卿”那三个字,想到她微笑着靠在腿边望向他的眼睛。 那时候他充满了信心,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 胸口疼的让他忍不住微微弯下腰去。 不能再拖了。凤眼中划过决绝的光,路与然接起电话,轻轻张开淡色的唇—— “太好了,你终于接啦!”向来细声细气的少女难得兴高采烈,抢先说道:“我闺蜜公司又出了新品,说上次你代言后效果很不错,打算这个系列都交给你。丞哥说你们的活动会暂停一周 ,那你可不可以抽空帮忙再拍一组广告片?” 路与然握着手机 ,只觉喉头发紧。 “喂?”电话那头 ,林卿卿疑惑,随即紧张起来:“你不会已经接了别的工作吧?呜,我都跟闺蜜说好了……” “没有。”路与然清咳一声,“我……有时间。” “太好了……”少女放下心来的声音,软软糯糯,像棉花糖被热牛奶化开。 “什么时候拍?”路与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一如往常。 “看你的时间,我一会儿发那边对接人的微信给你。这个算你帮我接的私活,丞哥那边还是我去说,不过你要早点跟他们签合同哦……明天可不可以?签完合同打定金给你,这事儿就算定下了……” 明天…… 就是说,还赶得上姐姐的手术 。 “那就这样啦。队长,谢谢你帮我呀!”开开心心的语气,少女挂断了电话。 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路与然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仰起头靠在墙上。 夜晚凉风吹过,却止不住发热的眼眶。 ——如果,他这样人也会受到神的眷顾…… 那么派下来拯救他的天使,一定就是林卿卿的样子 。 男团的地下情人(十三) 窗外, 夜色深沉。 乐原亦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张床上待了多久, 只记得上次看向窗外的时候, 天也是黑的。 沈大小姐享用完他, 神清气爽地去隔壁梳妆打扮, 他迷迷糊糊倒在床上, 隐约能听见她那些玻璃瓶的护肤品叮叮当当地响。 “你先休息 。”过了不知多久, 浓烈的香水味袭来 ,伴随着滚烫的吻落在他额角:“可别先走,我还安排了好玩的小节目呢……” 艳丽的女人娇笑着, 关门离去。 乐原亦疲惫地倒在柔软被褥里。他连腿都抬不起来,腰酸的要命。 分开这一段时间不见,沈大小姐越发需索无度。暂停工作的这一个周, 难道都要在这间过分奢靡、充斥着麝香气味的房间里度过? 不待他昏昏沉沉的大脑想出答案, 过渡疲惫的身体已经陷入深沉睡眠。 …… “喂,醒醒。” 头顶传来傲慢骄矜的声音。肩膀被长长的指甲戳着, 乐原亦无可奈何地睁开眼睛, 又立刻被耀眼灯光刺得半闭上, 迷迷糊糊低|吟:“怎么了, 我的大小姐……” “起来。”沈大小姐又推他一把。 乐原亦无奈, 只好勉强撑着酸软的身子坐起来。 被子滑落, 少年白皙身体上一身欢|爱痕迹立刻暴露于人前,惹来低低的一声、带着玩味的惊呼。 乐原亦这才发现,沈大小姐背后还站着一个人 。 他立刻被吓醒, 手忙脚乱去拿上衣, 一边微恼:“你带人回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先走就是……” 他对于沈大小姐,当然是召之即来挥之即走,这一点他很清楚。 鲜红的长指甲按在他的白衬衣上,咯咯的娇笑:“你怎么能走?” 乐原亦僵硬地抬起头,看着一袭露背黑裙的女人:“你什么意思 ?” “这位是我闺蜜,十几年的交情。”沈大小姐用娇媚慵懒的声音介绍身后的女人。 “跟我有什么关系?”乐原亦暴躁地拽着衬衣,长时间裸|露在人前的羞辱感让他气得想骂人。 对方的声音冷了几分:“好姐妹自然要有福同享。她听说我最近搞了young的门面,也想尝尝,我就把她带过来了 ……正好好久没玩三人行了。” 美艳的女人笑起来,向他抛个媚眼儿:“怎么样,这节目,刺激吧?” 乐原亦看着她和她身后跃跃欲试的闺蜜,发现她们是认真的。 俊美的脸慢慢发青,乐原亦嘴边的肌肉都在颤抖,半天,咬牙切齿道:“神经病!” 他伸手用力去拽自己的衬衣, “老子不伺候了!你以后爱找谁找谁,把衣服给我——” “啪!” 沈大小姐高高扬起手,给他一个清脆的大耳光。 乐原亦被打懵了,琥珀色瞳眸剧烈颤抖,下意识捂住脸。 红唇黑裙的女人按了几下手机,发出一条信息。 她将手机扔到一边 ,居高临下看着他,语气充满不屑 :“我看你还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乐原亦呆在原地。 房门很快被打开,冲进来几个黑衣的健壮男人。 沈大小姐坐在椅子上开了瓶酒,给自己和闺蜜倒满,懒懒道:“小孩子不懂事 ,教育一下。对了,他是靠脸吃饭的,避开点。” 高大的黑衣男们对沈大小姐言听计从,转过身,气势汹汹走向乐原亦。 “……胳膊腿什么的伤了没事,第三条腿可得留着。以后,我和阿珂还要用呢。” 妩媚而充满恶意的声音,是乐原亦眼前一黑、昏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大雨滂沱。 乐原亦捂着肩膀,蜷缩在无人的街角。 讨好沈大小姐就会拿到好资源一路飞升,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可没有人告诉他得罪大小姐便会落得被狠狠收拾一顿、直接扔出门的下场。 他应该很快就昏过去了,没来得及感受太多疼痛,此刻暴雨里,所有的感觉忽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知道该去医院,可是他不能。当红偶像深夜出现在医院,媒体和黑子会怎么写,他想都不敢想。别说医院了,他连随便找个地方避雨都不敢。 他更不敢回宿舍。用“回老家看亲人”的借口跟公司请的假,如果现在回去……李总对他和沈大小姐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假,但如果他敢给他惹麻烦回来,他毫不怀疑李丞对他会比沈大小姐更狠。 冰冷的雨水流过长睫毛,沿着苍白俊美的面庞,一直流进衬衣领口,冰的他一个哆嗦。 左胸膛空荡荡的,比冷雨更凉。 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每次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烁着动人的光彩,虽然有点傻,却让他心口觉得暖暖的。他肆无忌惮地对待她,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会笑着原谅……她是他无处可去时永远的归处,也许是这个世界上 ,最最爱他的人。 他弄丢了她,心脏也空了一半。 修长的手指紧握住胸口衣襟,乐原亦苦笑着拨通电话。 “喂……是我。” …… 不知过了多久,兜头的大雨突然停下。 孤零零坐在地上的白衣少年茫然地抬起头,冰凉的雨水顺着他长睫毛落下去,宛如眼泪—— 淡粉樱花伞下,娇美的少女脸上是隐忍的疼惜,弯下腰,对他伸出手。 * “痛不痛?” 林卿卿小心翼翼地蘸着碘酒,帮他擦拭肩头的伤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大小姐的人下手很有分寸,不但避开了脸 ,也避开了柔软的腹部等等容易受伤的部位,专挑痛感强又不容易出事的地方狠揍,一看就是熟练工。 肩上的伤,是他挣扎着想要逃走、却被对方一脚绊倒拖着头发重新扔到沈大小姐面前时,磕在雕刻锋利的桌脚上划破的。 乐原亦不想再回忆那噩梦般的几个小时,抬头对着林卿卿,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事。” 比起这个,他看着林卿卿装修淡雅的房间,看着自己的脚在地上踩出一地泥泞,湿淋淋的衣服还在滴水,不安起来。 林卿卿却受不了了,一边帮忙处理伤口,一边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到底是谁弄得?怎么回事?” “……” 乐原亦叹息一声,轻轻握住她的手:“没事,都过去了。有你在就好……” 还好,还有她在。 心口重又被充满,乐原亦垂下眸,遮掩住琥珀色双瞳中一闪而过的决绝表情。 他一定要努力,不再让自己落入那样的境地。就算 ……是为了眼前这个笨手笨脚的少女。 想到林卿卿,他神情柔和起来,抿着唇 ,观察她的表情。 少女显然很紧张,同样大小姐出身的她显然从没碰过家里的医药箱,傻兮兮地咬着嘴唇,半天撕不开医用胶带,最后干脆用编贝般的洁白牙齿咬住,用力撕下半截来,累的张开小嘴喘了两口气,才继续努力帮他贴住伤口。 林卿卿一贯是娇娇弱弱的,什么时候见过她这样发狠、气急的样子 ? ……好傻。 也好可爱。 乐原亦看着她的眼神,渐渐涌出如海温柔。 “好啦 !” 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口,林卿卿满意地一拍手 ,抬起头笑眯眯看着他:“饿不饿?家里还有阿姨帮忙 烤的奶油曲奇……唔!” 他终于忍不住 ,抬起包着纱布的手扣住她的后脑,吻了她。 许久之后想起来,那是他人生中最甜蜜、最幸福的一个吻:曾经始终拒绝他的少女微微惊讶,却看在他一身伤痕的份上终究没有抗拒,柔顺地张开了嘴唇。 温暖柔软的她的身体,是阴暗大雨后的明亮篝火,他苍白心灵的全部慰藉。 以后许多年的人生路上 ,都是那个吻,在安慰着他漫长而艰难的时光。 “卿卿 ……”喝完热牛奶准备踏进客卧时,他忍不住看向门外的林卿卿。 “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 刚把曲奇放进冰箱的娇小少女回过头来,她的脸半笼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乐原亦捏着玻璃杯的手泛出青白色。 不过是一瞬间的等待,却漫长的宛如一生。 “让我想想……好不好?” 绵绵软软的声音,充满不确定 。 乐原亦却如蒙大赦。他冲着少女,真心实意地露出一个温柔笑容:“晚安。” 疲惫的身体被牛奶和热水安慰,他几乎倒在枕头上便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哭泣的双眼通红的少女,绝望地看着他,泪水涟涟,轻声哽咽……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那么喜欢你…… 不会了,他在心里无声地回答。我再也不会那么对你。 那是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唯一的一晚好眠。 * 城南别墅区。 李丞一进门 ,将公务包随手递给阿姨,一直到餐厅,一路都低着头看手机。 李老爷子一看年轻人那副手机不离手的样子就看不惯,气哼哼地用拐杖一敲地板 :“看什么呢 ,快进来吃饭!” “唉,这就来了,爷爷您着什么急。” 李丞最后看一眼微信,确认林卿卿说“有点事走不开”,失落地叹口气,在餐桌旁坐下。 父母都在国外,比起陪爷爷吃饭,他当然更想跟林卿卿享受浪漫的烛光晚餐。 可惜小白兔拒绝了他,李丞只好无聊地看着阿姨揭开餐盘盖 :“香煎鸭胸?没意思,为什么不煎小牛排?” 阿姨诚惶诚恐:“少爷,我这就去做!” “你别惯着他!”李老爷子气哼哼拦住,瞪着李丞,“吃吧,吃不死你!” “好好好。”李丞举双手投降。 他的退让并没换来餐桌上的和平。饭吃到一半,李老爷子胡须抖了抖,忍不住说:“上次让你见的徐家姑娘,怎么样了?” “哈 ?”李丞努力回忆,噗嗤笑出声:“就那个瘦的没有二两肉,胸比我还平的?” “怎么说话呢?”老爷子一瞪眼睛,“平点怎么了?人家那叫超模身材!一米七五的个子,大长腿,配你正好!” “太高了。”李丞心不在焉,“我喜欢矮的……” 娇小的多好啊 。雪白玲珑,四肢纤细,胸脯却鼓鼓的。脸颊还带着婴儿肥,水汪汪的大眼睛长睫毛,从下仰视他的样子能把他心都看化了…… “不管高个矮个儿,你好歹给我领回来一个。”老爷子说着,忍不住长长叹气 :“你前几年总说要拼事业,要我说,咱们家的事业很够用了,你得先解决个人问题才是!你看看人家阮家大小姐,不比你更拼?我听说啊,她已经在国外找合适的精|子准备自己生一个了。你要是真想拼事业啊 ,还不如自己送上门去,咱们还能联个姻,你不就家也成了,事业也更上一层楼?” “爷爷您这话说的 ,什么叫我送上门去。”李丞无奈,“再说了,就阮家大小姐那脾气,我可真消受不起……哎,等等 。”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爷爷,你见过阮家小小姐吗?” “怎么?” “要是她的话……别说联姻了,叫我入赘都行。” “……瞎说!”老爷子瞪起眼睛。 李丞笑了笑,没说话。 对峙半晌,老人终于别扭地说:“找个时间,带回来给我看看。” 李丞哈哈一笑,切块嫩肉放到爷爷盘子里,心中有了主意。 男团的地下情人(十四-十五) 铺天盖地的红。 带刺的红玫瑰生长于红丝绒之上, 又沿着倾斜的墙面向下流淌, 汇聚成猩红花海。黑衣少年侧卧在花海上方, 饱满的唇带着猩红的颜色似笑非笑, 以手支颐, 看着虚虚撑在他身体上方、倾身欲吻的金发美人。 女的妖娆妩媚, 香肩半露不露, 如玫瑰娇红的花瓣;男的肌肤雪白,眉眼却都是浓黑,清冷而诱惑, 极致的色彩对比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想到玫瑰的刺……虽然诱人,却是一旦靠近便会受伤的尖锐 。 “很好 , 很好, 就是这种感觉 ……换个造型,更贴近点试试?” 女麻豆垂下美眸, 媚笑着伸手抓住路与然的衣领, 红唇渐渐靠近…… 路与然伸出手, 抵住女麻豆的肩膀 , 让她无法再靠近。 对方眯起眼睛, 低头玩味地看向他——少年狭长的凤眼中幽深一片 , 看不出表情。 摄影师当然察觉不到两人的暗自角力。从他的角度看上去,眼前的一幕,正是欲拒还迎、半推半就的绝佳写照。 他有预感, 这会是今天最出色的一组图。 快门声擦擦擦如急雨落下, 快消品牌巨头新品-玫瑰香薰沐浴露的硬照拍摄终于到了尾声。 路与然带着礼貌的微笑听完摄影师由衷的赞美,揉了揉眉心,拎起一旁的外套转身欲走。 “嗨,路先生。” 是方才合作的女麻豆,赶上前来,笑容妩媚而坦荡:“难得结束的早,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她是混血,金发红唇,眉目轮廓很深,正是如今审美最欣赏的那一类美人,自信地看着他。 很少有人能拒绝她的邀请,或者说,从未有人拒绝过。 路与然摇头:“对不起 ,我还有事。” 他没再多看她一眼,便去了边上的化妆室。几分钟后,干净清爽的少年戴上黑色口罩,经过她身边时,礼貌地点了点头。 女麻豆在背后欣赏着少年长而直的腿,往上,就是劲瘦的腰……以她的经验来看,绝对是天生的宝贝。 她不由遗憾地舔了舔唇:这么好的腰,不知哪个女生能享受的到。 * 路与然简单换了身黑卫衣,开车前往林卿卿的小区。 接下这个代言最初只因囊中羞涩,到了签合同的环节,他才知道品牌方竟然还给他推了一线男刊的内页,就是他方才拍摄的那组图。整个合作的规格又上了一个档次,他不难想象出,这种超规格的待遇是因为什么 。 意外地,他并没有受到别人恩惠的别扭。也许是因为林卿卿看着他说“你那么聪明,那么厉害”的神情太过真挚,双眼太过澄净,他莫名地觉得—— 卿卿对他好,是对他的一种相信。如果他将之理解为恩惠 ,就是辜负了卿卿的苦心。 那么他能做的,就是好好工作,去践行她对他的信任。 得到摄影师的夸奖之后,他此时此刻最想见到的人,就是林卿卿。 擦去鲜红颜色,淡色的唇勾起来,笑容比在摄影棚的柔光照射下更加动人。想要见到她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更急切,路与然用力踩下油门。 …… 将车停在距离小区有一段的地方,路与然下了车,深吸口气。 近乡情更怯。他需要一段时间,来平息自己剧烈的心跳。 院墙上开的蔷薇已过了最盛的花期。他在粉粉白白的花墙下走,宽而直的肩膀上很快落满细碎花瓣。 在一丛最茂盛的蔷薇花下,他听到了魂牵梦萦的声音。 “丞哥 ,谢谢你送我回来。”绵软轻快,像暖阳融开了棉花糖。 他顿住脚步,果然听到了另一个熟悉声音,低沉带笑: “我得谢谢你才是——难得有人愿意陪我家啰嗦的老爷子吃饭,他可高兴了。” 女孩子轻轻笑起来:“李爷爷说话很有意思,我也很喜欢听那些过去的事……” 路与然顿住脚步。 李总带卿卿,回了他的家 ? 两人闲聊两句,林卿卿礼貌地说了再见。 “……卿卿!”李丞叫住她。 “嗯?” 沉默良久,李丞终于开口,声音干涩,语速极快 :“卿卿……你愿意嫁给我吗?” 风吹过,满院蔷薇花簌簌轻响。 “我知道可能有点突然,也没来得及弄你们女孩子喜欢的仪式感什么的……但我以后都会补给你。鲜花钻戒热气球,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男人只停顿一秒,深吸口气,破釜沉舟般继续:“确实有点突发奇想……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看到你转身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背影……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想和你回同一个地方,永远陪在你身旁 。” 他一口气说完,紧张地等待着答案。 “丞哥,我……” 软软的声音,刚说了三个字就被打断 。 “卿卿,先别急着拒绝。你回国这段时间 ,阮宁凝不可能没有考虑。你别怪我话说的直白——咱们这样的家庭的幼子或是幼女,不需要承担家族生意的重担,却享受着家族的红利,那么,总是要做出一些贡献的……你年纪小,不知道那些看上阮氏这两个字的男人会用多么阳奉阴违的手段对付你……但是我不一样。” 一贯风流自信的男人忽然有些窘迫,喉头不自觉地打结:“我、我不一样。我不是为了阮家才说这些话……我是为了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卿卿 ……我喜欢你。” 蔷薇花枝在路与然脸上投映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的表情冻结在前一秒,精致的五官宛如木雕泥塑。 有那么一刻,他很想冲出去推开李丞,牵住林卿卿,告诉李丞他路与然才是会永远陪在她身边的人——可是他,凭什么呢? 李丞说的没错。偶像这两个字 ,太光鲜也太短暂,如流星一闪即逝者不知多少,更别说他身后背负着的沉重的东西……他发过誓要承担家庭的责任,可他凭什么牵连进卿卿的一生。 天使就该待在光明的天上,而不是被凡人以爱之名拖入泥潭。 她的未来……不是他这种人所能陪伴。 …… “什么声音?”李丞疑惑地回头。 林卿卿顺着看过去,并无人影。 只有花枝簌簌,娇嫩花瓣落了一地。 * 几天后,团综后台。 林卿卿快快乐乐地抿着一点笑,抱着化妆箱,却到处找不到路与然的身影。 宋季正在一边做头发,她奇怪地问:“你看到队长了吗?” “队长啊,”宋季拖长声音,看着她手里的化妆箱:“他今天来的早,已经化完妆去棚里了。” “喔。”林卿卿点点头,发现乐原亦也不在。 这倒在她意料之内。 这个时间,乐原亦应该已经飞往欧洲,去录一个有诸多网红参加的综艺。沈大小姐是优秀的调|教师,深谙打一鞭子给一颗糖的道理,接下来一段时间,她应该会给乐原亦许多热热闹闹的资源,比如综艺、直播、商品推广……这些资源无一不需要粉丝们组织起来进行购买或打投,短时间内能迅速激活乐原亦的粉群。 乐原亦看到自己好看的粉丝数据 ,想必会对沈大小姐心怀感激。 但韭菜也会心疼钱包。如果粉丝放完几轮血,发现乐原亦的事业还在原地踏步,到时他的粉群,又会如何震荡呢 ? 林卿卿低下头,抿开眼中笑意。 今天团综的内容是模仿新闻节目,请团队成员们坐在台上点评最近的社会新闻。 大家很快发现队长今天异常的沉默。虽然路与然话一向不多,但他今天几乎就是躲着镜头,把发挥的机会全让给队友。 他能感觉到棚边投来的不解的目光。温温软软 ,像轻柔月光覆在身上,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慢慢凝结成了冰。 录到一半,他余光里看到白裙一角闪过。 清冷的少年低下头 ,无声苦笑起来 。 明明答应过她……要一起努力的。 * 拍摄完成后,他破天荒地没有去导演那里看回放。 录节目的时光从未如此难熬。好在今天没有别的拍摄任务,路与然疲惫地揉揉眉心,打算去洗手间冲一把脸清醒一下。 转过走廊拐角,他怔住。 洗手间门口站着穿白裙的娇小少女,看到他的瞬间立刻露出一点惊喜。 路与然顿了半晌,凤眼中压抑着沉痛郁色,终究一抬长腿走了过去。 说清楚也好……他并不擅长逃避。 林卿卿看着路与然走过来,惊喜的表情慢慢收敛,绷紧了洁白小脸,气势汹汹地瞪他。 她实在矮他太多,从下往上努力瞪着他的样子,像极一只发誓要吃掉狮子的兔子。 “卿卿 。”他缓缓开口,已经想好了要说什么,却被对方拉住手腕,一把拽进女洗手间。 路与然不知道她纤细手腕哪来的力气 ,他踉跄两步站稳 ,看到林卿卿已经转过身,干脆利落地锁上了门。 * “为什么躲着我?” “为什么不好好工作?” 每问一句,她便向他走近一步。路与然下意识后退,脊背很快抵上冰凉的洗手台。 他沉默着,近乎贪恋地看着她。 也许这便是最后一面。 眼前凶巴巴的小姑娘迅速红了眼眶,哽咽着小声说: “为什么啊,队长……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过。” “卿卿,我 ……” 路与然立刻慌了,刚伸出手就被林卿卿打开:“不要跟我讲话 !” 她深深低下头抽鼻子,那声音可怜的要命。 “上次在我家,你答应我会一起努力……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 她的声音在发抖。 路与然再也忍不住,抬起手抱住她,感受到细细的无力的挣扎。他心痛如绞,抱紧她不放手,大手铁箍般不可动摇,少女很快放弃,将脸埋进他胸口。 薄薄的布料很快湿了一片。 空荡荡的洗手间内,映着无数明镜,他的狼狈无所遁形。 这样也好。起码看不见她,他才有勇气告诉她下面的话。 “卿卿。“他深吸口气,凤眼无意识地盯着镜面中苍白的自己:”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 路与然接下来的话,让林卿卿彻底理解了娱乐圈所谓 “人设 ”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粉丝的认知里,young的成员全都是中产以上的良好出身,气质出尘、矜傲清贵的队长路与然更是从比赛时就传说是 “不出道就要回家继承家业”的富二代—— 但其实,整个男团大部分成员家庭背景都普通得不能更普通,而路与然出道的理由更是简单:那时候他还没什么对演艺事业的梦想……他是为了钱,才小小年纪放弃学业,孤身北上,成为了练习生。 他有一个大他五岁的亲姐姐。在那个不允许生育二胎的年代 ,路与然的存在源自姐姐小时候突发的小儿麻痹。 开始只是浑身颤抖,渐渐地便没有力气。医生诊断过后,说她很难拥有正常的人生,一生都需要人照顾。 路家父母还年轻 ,可他们早晚会走在女儿之前。到那时,肌肉逐渐萎缩、生活无法自理的女儿 ,又要怎么办 ? 于是便有了路与然。 并没有什么家道中落的故事,他从出生起,便背负着一生无法卸下的重担。 小路与然并不明白“一生”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他慢慢长大,渐渐明白了总是没有新衣服穿是因为要攒钱给姐姐做手术,小路与然也从不抱怨。他很喜欢安静的姐姐,每天放学回来,总会很有耐心地,教因为多次全麻手术影响到了智商、慢慢不会开口说话的姐姐:“a-p-p-l-e,意思是苹果……姐姐想吃苹果吗?” 外貌与他如出一辙,完美继承了父母优良颜值的女孩缓慢地眨眨眼睛。浓密的长睫毛扫过长期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的脸颊,犹如蝴蝶振翅。 路与然举起手欢呼:“妈妈,姐姐说想吃苹果 !” 那时候日子过得虽然苦,一家人在一起,却也温馨幸福。 小儿麻痹带来诸多后遗症,姐姐有时候一年就要做好几次手术。路家需要钱,父母都要上班,无法分出一人二十四小时照顾女儿——邻居老人自告奋勇:白天儿子孙子都不在家 ,他一个人无聊,可以过来帮忙照顾路家囡囡。 路家父母感激不已。小路与然每次看到邻居爷爷,都会甜甜地说一声谢谢爷爷。 直到那天学校停电,他提前放学,拿着女同桌红着脸塞给他的巧克力,高高兴兴地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家门,心想姐姐一定喜欢—— 门开了。他看到邻居家和蔼的老爷爷光着屁|股趴在姐姐身上,而姐姐一丝不挂,眼神空洞洞地看着天花板。 血一瞬间冲上头顶。 十岁的路与然没有多想,随手拿起旁边橱柜里的一摞碗,狠狠地砸在刚手忙脚乱跪起身提裤子的老人头上 。 …… 邻居老人头破血流,住了半个月的院。 路家父母怒不可遏之余,也有一丝恐慌:如果邻居撕破脸要他们赔偿,怎么办 ?且不说有没有那么多钱,女儿的名声只怕也就 …… 世纪初的小城 ,风气远没有那么开化。路家父母努力攒钱给女儿治病,还在期待万一有一天她好起来、可以结婚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万幸邻居家理亏心虚,并没闹上门来。路家父母松了口气,直到三天后回到家,看到鲜血淋漓的小儿子。 路妈妈尖叫一声,路爸爸惊得手都在发抖。而路与然看他们一眼,随手拿起一条毛巾,仔细地擦掉脸上血痕。 邻居老人的孙子正处在最浑的年纪,听说隔壁小子把爷爷砸的头破血流,放学路上带着狐朋狗友堵住了路与然,手里提着路边拾来的砖头和钢管,满想着狠狠教训他一顿—— 但他们找错了人 。 比他们矮一个头的少年出奇灵活,下手又狠。他没有提前准备,在地上捡了块拳头大的碎石头就敢上去和人拼命,而且只冲着邻居的孙子打,拼着自己被板砖拍得砰砰响,也要用石头砸破他的头。 混乱中路与然被钢管尖头擦过眼睛,头上又狠狠挨了一下。鲜血流过他幽黑的凤眼、一直染污了他雪白的面颊:但他终于将那孙子掀翻在地,骑在他身上,高高举起手中石头—— 少年惊恐得睁大的眼睛映出血流披面、犹如恶鬼的男孩,他吓得尿了裤子。 骚|臭味慢慢扩散开,路与然突然笑了: “我不会杀你的。”男孩说话还带着奶音,语气却是与年龄不相符的冷酷:“你不配。” 他冷静地站起身 ,扔掉石头,拍了拍手 ,扬长而去。 邻居家孙子从此看到他就绕道走。 周围邻居都知道,路家不但有个残废,还有个疯子;多年之后当经纪公司找到他们要求签署保密协议的时候 ,他们看着照片上精致冷淡的少年,诧异:“现在疯子都能当明星?” 也是从那天开始,路与然彻底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他要保护姐姐 ,要挣很多很多钱……这样姐姐才有钱去大医院做手术,爸妈也可以不用上班,专心在家里照顾姐姐。 可是他还那么小。 直到两年后 ,他听同学偶然说起电视上招募练习生的广告,暗暗记下电话。 男孩孤身北上,签下长达十五年的“卖身契”。练习生不用交钱,还有工资拿;从孩子成为少年,在练习室里挥洒汗水的每一天,他从没忘记自己的目标是什么。要出道,要赚钱,就要比别人更努力。 沉甸甸的责任压在心里,才造就了“偶像新生代”第一期登场,一个眼神一首歌,便一鸣惊人的“不动ace”。 …… “……就是这样。”路与然咬着牙,将少女越抱越紧:“……那天我去找你 ,听到了李总 ……跟你说的话。” “我这样的家庭 ……根本就不适合跟任何人在一起。” 尤其是你。他苦涩地想,他的小天使,就算她心甘情愿,他也绝不愿意看到她尝到这人间哪怕一点点的辛苦。 林卿卿埋在他胸口,小小声:“笨蛋。” “什么?” 林卿卿抬起头,杏眼犹带泪痕,亮晶晶地发着光:“我说,队长是大笨蛋!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不就是缺钱吗?” 她脸红红地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没有你那么厉害,可是我……有钱呀。” “居然会担心我会因为你家庭有很重的负担就这样那样 ……队长真的是,大笨蛋!” 路与然瞳孔震动,半晌叹了口气 。“你还太小。你家人……” “跟我家人有什么关系?”林卿卿不解地,“我们说的,不是我和你的约定吗?” “你说过 ,喜欢演戏。所以答应我,要拿到最年轻的影帝,到时候再来我姐姐的公司——这个约定 ,不也是你的梦想吗?你那么厉害,为什么要辜负自己的天才?”林卿卿瘪着嘴又要掉眼泪,“队长不可以骗我啊,我是真真正正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我……”路与然深吸一口气,握紧她的肩膀。 他想说“我会努力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我爱你。” 林卿卿好一阵没有说话。 路与然忐忑地看着她,看到少女噙着眼泪,慢慢地笑了。 她抱住他的肩膀,踮起脚,轻轻吻了吻他的下颌:“队长大人,要记住自己本来的目标……不要为中途出现的事物迷失。你不是想要赚钱,想要站在影帝的领奖台上吗?记住这个,别的,都不重要 。” 路与然骤然变色:“卿卿,你……” “我没有答应丞哥。”像是看透了他的内心,林卿卿轻声,“我不会答应任何人。” 因为她终将离去。 路与然凝视她许久。大而圆的杏眼澄澈明净,像不会为任何外物动摇自己的本心。 良久,他点了点头。 我会站在最高的地方,比你身边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更优秀…… 到那时 ,他会抱着她,堂堂正正地再说出那三个字 。 …… “我还在生你的气 。”林卿卿鼓着脸。 “好吧 。“路与然叹息,”那卿卿要怎么才能不生气呢?“ 林卿卿看向他,踮起脚努力尝试。 够不着。 身体晃了晃,又瞪他:“抱我一下嘛!” 似嗔似娇。别说抱一下 ,现在让路与然把命给她,他也愿意。 高挑少年双手圈住她的腰,轻松地将娇小少女抱起。 林卿卿难得能居高临下欣赏一会儿少年精致的面孔,低下头 ,珍而重之地轻轻吻在他眼上伤痕。 “要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更爱自己,更努力。” 眼睑上柔软的温度,一直传递到内心最深处。 路与然抱紧了她,轻声说:“我答应你。”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承诺,他将用一生践行。 男团的地下情人(十六) 酒宴上, 觥筹交错 。 眉目风流的年轻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身边不断涌上来的陌生女子聊天, 目光散漫, 轻抿一口杯中酒。 林卿卿拒绝他, 他并没有气馁。小白兔还是太单纯, 害怕谈婚论嫁也是正常的。等她进入成人的世界, 自然会明白他的好。 不过在此之前, 他想知道对于林卿卿的未来,阮家是怎么规划的。 目光凝聚在一袭香槟色长裙、气场高冷的女人身上,李丞眼前一亮, 推开身边围着的人大步走了过去。 马上就要走到阮宁凝身边,眼前闪过端着酒盘的waiter:“先生,需要香槟吗 ?” “走开!”李丞烦躁地挥手。 再找到阮宁凝, 她身边已经站了个人。高挑冷漠的女子难得露出微笑神色 , 端着酒杯,在认真跟对方说什么。 李丞认出那个人——连续三届金百合的获奖导演吴导, 传说中最能捧新人的吴导, 他们这一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李丞眯起眼睛, 慢慢走过去。 “……知道您的角色都要试镜, 我们想要的, 只是一个试镜的机会……对, 知道您喜欢在演艺院校里挑人,我们这位候选人已经出道了。不,不是演员, 只是……”阮宁凝的笑容微微一僵, “是个偶像。唱唱跳跳那种,您知道的。” 吴导狐疑的问了两句 ,阮宁凝笑开,解释道:“我妹妹跟他一起工作过,也很喜欢您的电影,坚持让我跟您说,给他一个机会 ……” 李丞眯起漂亮的眼睛,压抑着怒火。 他没再听下去,转头大步离去。 * 林卿卿在家,接到李丞电话的时候已经准备睡了。 不好让他等太久,林卿卿穿上一件浅灰蓝连衣裙、外面套上乳白色的兔绒针织外套,穿着居家的兔子拖鞋便乘电梯下了楼。 李丞看到的,就是娇小玲珑、像刚从山洞里蹦出来的小兔子一样懵懵懂懂的少女。 心头微微一动,随即翻涌出无数沸腾火焰般的情绪。 “卿卿。”他咬着牙,大步走过来抓住林卿卿的肩膀:“我刚才见到阮宁凝了。” “姐姐?”林卿卿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你猜她在跟谁说话 ?”李丞笑,露出阴森森的一排白牙:“——吴导。我很惊讶,什么时候阮总也需要自己接触导演……你知不知道,你姐姐找他什么事?” “我知道呀 。”少女笑起来,理所当然点头,“是我请姐姐帮忙找他的,因为——” “因为你想让路与然有试镜他新片的机会!”李丞忍无可忍,眸中似有火焰燃烧,“他到底有什么好,要你为他这么尽心竭力!” 林卿卿咬着嘴唇,像是很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丞哥,我没打算现在就动他。young是限定团,他跟星享的合约马上要到期了吧?到期之后,我打算——” “我问的不是这个!乐原亦也是我的艺人,你对他下手,我说过什么吗?”男人脸色凌厉得骇人:“卿卿,如果你为了路与然拒绝我,你一定会后悔。” 林卿卿认真看他一会儿,叹口气。 “丞哥,你想多了。”她诚恳地说,“路与然他的确有演戏的天分,只是缺少一个由偶像过渡到演员的机会。跟他聊过之后,我很欣赏他对工作的认真,所以希望能够给他这个机会……仅此而已。” 少女声音绵软,却意外地令人信服 。 “仅此而已?”李丞冷笑。 林卿卿点头。 “好。”李丞点头,神情平静:“这么喜欢跟他‘聊天’的话,你可以试试我——我也不差。” 男人双眸危险地眯起来,伸手抬起她小巧下巴,倾身就要吻上去。 “丞哥。”林卿卿没有闪躲,轻轻开口,叫他的声音淡到听不出感情,“我叫你哥哥,希望你也能尊重我 。” 男人的动作停在半空。 少女的气息温暖香馥,轻柔地扑在他唇上。再往前一点,就可以将肖想了许久的小白兔叼在嘴中 …… 但他终于还是放开了手。 月光下,林卿卿纤腰笔挺,双眸清澈,平静地望着他。此时此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是阮家的小小姐,是阮宁凝的妹妹,骨子里流淌着阮家人理智果决、刚强的血液。 这样的女孩,怎么会因为睡了个小明星就决定捧他?他奇怪自己怎么竟然才发现这一点。 亏他刚才还鬼迷心窍,差点自荐枕席。如果那样 ,他至好也不过能成为她的炮|友之一。 那当然不是他想要的。他清晰地明白,他想要的,是眼前这个人的一生。 他看着月光下难得没有笑、更凸显出五官精巧的少女,难得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英挺的男人转过身 ,大步离去 。 * 已是深夜,月明星稀。 乐原亦拖着行李,推开宿舍大门。 “乐哥哥回来啦?”宋季笑眯眯地招呼他。 乐原亦点点头,“队长睡了吗?” 出去一段时间,参加各种综艺,他终于养出几分城府。心里恨路与然恨得牙痒痒,表面上还是能笑着叫一声队长 。 “队长啊 ,他不在。”宋季低着头继续打游戏:“他在海城。” “海城?”乐原亦摘下帽子,倒了杯水。 没听说他在海城有工作 。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是啊……”宋季漫不经心道,“他去参加吴导的试镜,要好几轮,估计要下周才能回来了。” 倒水的手僵住:“哪个吴导?” “还有哪个。”宋季的游戏人物被对方秒杀,他抬起头眼神不善地看着乐原亦 :“金百合三届连冠,传说中的金镜头吴导咯!” 乐原亦咬着牙,手指将玻璃杯几乎捏碎。 偶像跟演员同在娱乐圈 ,差距有时候可以大到像隔着天堑。众所周知唱跳偶像是青春饭,总不能在台上唱唱跳跳一辈子 ,总得转型成歌手或者演员——相比门槛较高的前者,后者一向是大多数爱豆的首选。 路与然当然想搭上吴导这条大船。 但,吴导凭什么给他这个机会? 答案呼之欲出。 多日来连轴转拍摄综艺、站台演出,推广费拿到手软的快乐全都没了。乐原亦发现 ,他现在只想看到林卿卿带笑的眼睛。 * 路与然回到北城 ,是一周之后。 他风尘仆仆拖着行李箱,没有回宿舍,先去了林卿卿家。 “我通过了。”清冷的男声压抑着狂喜,努力在她面前保持镇静:“吴导说比起男四,男三那个剑客的角色更适合我。” “恭喜队长!”林卿卿笑眯眯的 ,弯起眼睛,“早就准备好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通过的!当当当当 ~” 少女欢呼着,从冰箱里捧出早就准备好庆祝的蛋糕。绵密的乳白奶油上层层叠叠贴满玫瑰花瓣,精致又可爱。 林卿卿点这款蛋糕只是看重它低脂 ,适合路与然。但店家显然误会了什么 ,巧克力牌上除了祝贺的字样,还用草莓酱画出可爱的饱满心形。 路与然通过的消息她早就知道了,但由他亲口告诉她,意义不一样。 路与然也明白这一点 。 沉默一瞬,他用有些骄傲的语气说:“三个月后进组,那时候我合约也到期了……会封闭拍摄两个月。” 这才是他最大的诚意……当红爱豆吸金的时间以秒为单位计算,他愿意牺牲两个月的曝光,去赌一个区区男三的角色。他将用这两个月的时间去学习 ,去沉淀,努力获得吴导的认可,为他以后进军影视圈打下第一块基石。 同时…… 也要忍受两个月的时间,见不到林卿卿。 他心心念念的少女此时就坐在他对面,穿着居家的淡粉羽毛纱长裙,露出的半截小腿纤细笔直,莹白如玉。 想到她身边群狼环伺,路与然就放不下心来:“你能答应我吗?” “什么 ?”林卿卿没在看他。她笑盈盈地看着蛋糕,思考要怎么切。 “……” 路与然哑然。他不知道自己能要求她承诺什么 ,绝对不要答应乐原亦、李丞或者任何人任何事?他凭什么,以什么立场? 毕竟 ,他答应她的事,还没有完全做到。 “什么呀,快说 ~”林卿卿急着吃蛋糕,踢掉毛茸茸的拖鞋 ,两只莹白的小脚交替着轻轻踩他的小腿。 像是踩出了某种韵律感,少女咯咯地笑起来 :“快说快说。” 路与然低眼,那两团玉雪似的白晃得他眼前发晕。全身的血液都似乎集中到了一处,他艰难地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现在还不能说。” 林卿卿不高兴了,停下动作,微微鼓起脸。 “这样吧,”路与然灵机一动,“如果我拍摄顺利,两个月后准时出组,你就答应我一个愿望,怎么样?” 林卿卿想了想 ,慢吞吞地拿脚丫子点了点他的膝盖 :“好哦……” 柔腻脚心隔着牛仔裤磨蹭 ,他突然想到初见她的那天。 他从没想过,那时候被乐原亦作弄、丝袜在桌下挂住他的靴子,窘迫又为难的少女,如今已成为他心头朱砂,生命中最难割舍的存在。 身体和灵魂,一瞬间同时沸腾起来。 “卿卿。” 他忍不住握住那只作怪的脚。 干燥温暖的手掌贴上脚心的那一刻,他感到少女轻轻颤了一下。 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纤细的小腿逐渐往上的同时,他抬起眸,沿着她身体动|人曲线看向她的眼睛。 卷翘的长睫毛轻轻闪烁着,眼睛里的波光说不清是想要还是抗拒。一点小白牙可怜又可爱地咬着嘴唇,对上他黑眸中深沉目光,像是惶惑,又像是渴求…… 她轻轻闭上眼睛。 引线被点燃,他周身的血液在同一时刻大火燎原。 “卿卿……卿卿……”他止不住地,低声喃喃着她的名字。 他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感慨,这世间竟然有她存在。人生从出生就抽到最坏牌面,十八年来,终于明白了何谓“幸运”。 匆忙中打翻了桌上的蛋糕。林卿卿在起起伏伏的间隙里看到细腻的胚体碎了一地,着急地叫:“哎呀,奶油……” “没事。”路与然粗哑着声音,没有停下动作。 他停不下来。 听着少女压抑着的颤音,他头也不回地伸手捞了一把奶油玫瑰,信手抹在眼前渐渐袒露的细致肌肤上。 白的比奶油更柔腻,红的比玫瑰更诱人。 而她身上的香气,不似奶油甜蜜,不比玫瑰馥郁,独有的莲花般清淡悠远,让他全身心都为之沉迷。 他埋下头去,一边用唇舌细细品尝,一边含糊不清地笑着低语:“想要奶油的话,一会儿,我来给你。” * 事先跟公司汇报了行程,路与然晚上必须要回宿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天都快黑透,他才恋恋不舍地抱着林卿卿去了浴室。朦胧的水汽里,擦枪走火,险些再来一次。 林卿卿红着脸躲他,抱着胳膊,将自己整个人都沉进泡泡里。他怕她呛到,只好自己去一旁淋浴。 林卿卿平时习惯泡澡,淋浴看上去很久没用过。路与然眼力好,一边洗澡,一边似乎在地上墙缝边看到什么东西。 深褐色的一点碎屑,卡在砖缝里。不知怎么地,他看到那种颜色,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这是什么?阿姨没打扫干净?” 林卿卿从水里浮出来,看到他手指的地方,眸中浮现出眸中恍惚的神色 :“……不是阿姨的错。” 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在医院里就告诉家人,浴室里的血她要自己来清理。 地上滑腻腥甜的血让她反胃,头晕 ,可她坚持要自己来。 唯有这样,她才能强迫自己清晰地记住——这么大的出血量 ,人是活不了的 。阮卿卿已经死了 ,她不过是用她的身体替她完成心愿的“鬼”,所经历的一切,哪怕再像……都不是真正的她的世界。 便如眼前。同样是华国,同样的年代,但她的世界从未有过“偶像新生代 ”这档节目,也不曾有过young这个爆红男团 。这只是三千世界中与她的世界极其相似的其中一个,便是再留恋…… “是我自己没打扫干净。” …… “队长回来啦,累不累?”宋季正在玩游戏,听到开门的声音,赶紧蹦起来把手机扔到沙发角落,殷勤地站起身:“经纪人姐姐说你通过试镜啦,队长真厉害 !” “嗯。”路与然点点头,提着行李箱上了楼。 心中有一种翻涌的情绪,让他必须立刻抒发。 宋季呆呆地捡起手机。不知为什么 ,虽然队长还是那副死人脸 ……但他意外地觉得,他好像心情很好? 那天晚上,路与然写出了他的第一首原创歌曲,并在不久之后自己的生日会上首次演唱。 《奶油玫瑰》。 “初恋的气味像奶油渗入我心扉,初绽的玫瑰比不上你的美……” 虽然这年头爱豆禁止恋爱,但他们创作的歌曲,却全都关乎爱情 。 这并不出奇。奇怪的是,他在演唱的时候眼角眉梢始终蕴蓄着温柔笑意,下台的时候对粉丝深深三鞠躬,没多说什么便回了后台,像有什么人在后台等他,让他迫不及待似的。 * “哇哦。” 作为给粉丝的惊喜,宋季和乐原亦等队友纷纷到场,出席队长的生日会。 乐原亦盯着快步跑向后台的路与然,脸色难看的要命。 “不妙,不妙啊。”宋季小声感叹,偷偷看着乐原亦的表情。 “有话就说,别他|妈磨叽。”乐原亦咬着牙,依然盯着后台方向。 “不妙啊——” 乐原亦怒视过来,宋季才凑近他,小小声笑着说:“有没有好好听队长的歌?这么多粉丝看着,他却只给一个人唱歌 ……多大的胆子啊。” “我看啊,队长不但成功啃到了你的兔子,搞不好,他还想光明正大地把兔子叼回自己窝里去。” 男团的地下情人(十七) 圈子里疯传李大少转了性。 此前, 家里分给他管理的几间公司, 他只有星享稍微上了点心, 这还是看在鲜嫩的女练习生的份儿上。最近, 连最无聊的生物制药公司他也坚持每周至少去一次, 每天接入视频晨会, 公司高管随时都可以联系到他。 他也很久没有叫着郑昱等狐朋狗友去夜店happy了。 “安吉拉可想你了。”郑昱坐在星享顶层的黑木办公桌上, 无聊把玩他桌上的风水摆件:“上次见你一面,她简直要爱上你了,一个劲儿跟我打听你什么时候再去……你忍心让小美人失望?” 李丞垂眸看着屏幕上财务总监刚发过来半年总结, 沉思半晌给出批复,头也不抬地淡淡说:“那不正好?你去安慰她,我没空。” “不是吧你。”郑昱看了他半天, 惊讶地挑起眉毛:“真从良了?” 修长手指在触摸屏上飞速滑动, 李丞长腿交叠,唇角带着一点莫测笑意:“没办法, 男人嘛, 总要养家糊口。” “呸, 你们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养家。”郑昱嗤之以鼻, “李老爷子的信托一年收入都比你这破娱乐公司多。” 李丞淡笑:“我又不会永远跟老爷子住一起。” “……” 郑昱算是听明白了。 明白之后, 他忍不住为他鼓掌:“牛 | 逼啊李少!” 又忍不住看向他两腿之间:“没问题吧?” 他们这种人大多是开放式婚姻, 但婚后总要注意影响一些。年纪轻轻的就考虑结婚,无异于放弃整片森林。李丞别不是玩多了,身体跟不上了吧? 西装笔挺的男人抬起头, 那眼神看得郑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正想求饶, 就听李丞自言自语道:“算了。” 他对自己一向很有自信,但最近不知怎么的,看到谁都提不起兴致,除了……看到那只认真的傻兔子。 跟他过去二十几年人生比起来 ,这的确算得上“有问题”。只不过这问题,让他甘之如饴。 李丞不再理他,低头继续专心看ppt。 手边电话忽然响起。 郑昱眼看着他表情严肃起来,擦了擦手,才谨慎地拿起手机:“您好。对,对,是我……这是个很好的合作机会。” 郑昱不敢大声呼吸,震惊地看着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垂下眼眸,露出某种近乎于温柔的笑意。 “为什么突然认真起来?”风流眉目舒展开来,挂在薄唇边的笑容是令人目眩的英俊:“向您妹妹学习罢了。” 李丞挂断电话。 一抬头,郑昱正诧异地指着他,嘴越张越大—— “卧 | 槽!凭咱俩的交情,要先吃窝边草你也得先考虑我妹妹吧?” “不考虑。”李丞冷酷道,看完最后一页ppt。 郑昱抓狂:“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听听你那讨好的语气,她妹妹是天仙啊!” “阮宁凝。”李丞合上电脑,淡淡地。 郑昱突然哑火。 “至于她的妹妹……”李丞摸摸自己线条优美的下巴,斩钉截铁道:“反正在我看来,确实像个小仙女。” * 奢靡的酒店房间内。 厚厚的窗帘许久没有卷起,随着一次又一次的释放,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麝香味道,糜烂而颓废。 乐原亦盯着白金二色装饰华美的吊灯看了半晌,忽然一掀被子,套上长裤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豪华酒店安保措施很到位,窗户至多只能推开一臂宽的空隙。清风自缝隙中席卷而来,逐渐吹散室内迷乱空气,带来久违的清新气息。 乐原亦深深呼吸,某些丢失已久的东西,似乎随着清风渐渐充满他的全身。 “做什么开窗,冻死了,快关上。”沈大小姐光着身子正靠在床头抽烟,被风一吹,不满地皱起眉头。 “冷吗?还没下雪。”乐原亦望着窗外城市辉煌灯火,喃喃地说。 去年下着大雪的那天,林卿卿怀抱着与爱人一同庆生的期待淋着大雪赶来酒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他记得她崩溃后靠着门绝望地看着他,柔粉的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小脸被冻得发红。他伸手摸了一把,湿淋淋的——现在想想,除了泪,应该还有她发上雪花化成的水。 那时候卿卿,是不是很冷? “不。” “什么?”沈大小姐掸掉一截烟灰,心不在焉问。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乐原亦转过身,看向她。背对着窗外繁华灯火,他俊美柔和的五官被流光勾勒 ,有种精致而脆弱的美:“大小姐,以后,请不要再找我了。” 沈大小姐眯起眼睛,好半天没说话。 “怎么,最近的资源不满意?”她笑了笑,使用过度的嗓子微微有些沙哑,“翻过年给你个大的。吴导的电影,怎么样?上次你们队长自己辛辛苦苦试镜,也就拿了个男三 ——” “我不要。”乐原亦加重语气,放弃跟她沟通 ,弯腰捡起自己的衣服:“叫我也没用,我不会来了。” 沈大小姐的表情终于变了 :“乐原亦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随便。”乐原亦穿好毛衣,套上花灰的羊毛外套,面无表情地站直凝视着她。“要打我吗?那就快点 ,我等不及了。” 美艳的女人盯了他很久,终于确定他是认真的。 “……你。”她揉了揉自己在床上蹭的凌乱的卷发 ,招招手:“过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原亦没什么表情,屈膝跪在床上 。 沈大小姐伸手 ,将烟头摁在他外套衣袖上。 袖口,传出蛋白质燃烧的烟味,渐渐地越来越重。羊毛扎实,烧的慢,但一点火星点燃的浓烟还是很快就到了呛鼻的程度。 乐原亦一动不动。隔着厚重白雾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大小姐精心勾勒的乌黑双眼,表情像在看着什么没有生命的东西。 烟雾越来越重,烟雾报警器刺耳地响起来。 “艹!”对方终于认输,拿起床头一杯冰水泼到他身上:“滚 !” 他转过身那一刻,房顶上落下的水洒了两人一身。 在沈大小姐的尖叫里,乐原亦忍不住放声大笑,大步流星走出房门 。 电梯门打开,他看着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忽然发觉,所谓奢华的生活,其实也不过如此。 对曾经向往的一切,他已经慢慢失去兴趣;而对曾经被他狠狠抛弃的…… 走出酒店旋转门,乐原亦在寒风中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卿卿。” “你的生日快到了,可以让我陪你一起吗?” “……我很想你。” 电话那端 ,久久没有回音。 捏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乐原亦抿紧嘴唇,只觉得心跳一下比一下更快。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对面终于传来了极轻极轻的“嗯”。 他挂断电话,轻轻吻了吻手机屏幕。琥珀色瞳眸里,满是温柔笑意。 * 手机屏幕每来一条信息便会亮起,后来便干脆一直亮着没暗过。铃声被林卿卿关了,机身震得桌子嗡嗡响。 林卿卿坐在电脑前,两耳不闻窗外事,心无旁骛地盯着进度条。 100%,发送成功。 笔记本蓝白的光照着她的脸,映在清澈的圆眼睛里,像倏然而生的两簇鬼火。她站起身拿起手机,懒懒地打个哈欠,无视顶部数条未读,在通讯录里寻找“闻雅”的名字。 对话框打开,干干净净。她发过去一个小兔子蹦蹦跳跳的表情。 对方仿佛一直在手机旁待命,立刻回她一个“ok”的手势。 “已经传上去了。”林卿卿按下语音 ,声音绵软而清晰,“你可以直接把云盘链接给她。” 这下,对方迟疑一会儿,才回她一个“收到”。 林卿卿不以为意。手机屏幕向上滑动,她毫不迟疑地滑过“丞哥”两个字,接着经过的是,“队长”。 横幅里十几条未接,微信里数条未读信息。最后一条是,“我等你。” 林卿卿垂下眼眸。长而柔软的鬓发垂落下去,看不清她的表情。 停顿几秒,她抬起头,继续上滑,按开“阿亦”的对话框。 对方发过来跳动的爱心,同时告诉她生日惊喜的地点 。 “真有意思,”林卿卿自言自语,声音轻软:“竟然还是那里。” 还是去年那个,曾经作为阮卿卿和乐原亦小小爱巢的酒店。 林卿卿唇角浮出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回复信息。 “晚上见。” …… 终于,都布置好了。 乐原亦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满意地环顾酒店房间,那是他辛辛苦苦劳作一天的成果。 如果去年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他会为了讨好林卿卿自己花费整整一天的时间,用彩带、气球和鲜花装饰房间,他一定会嗤之以鼻 。 讨好林卿卿?有必要吗? 他一个眼神,她就迷恋他到不行。从来只有乐原亦接受粉丝鲜花的份儿,他为什么要买鲜花送人。 但此时挺直累的发酸的腰,他看着按照林卿卿的喜好装饰得粉粉嫩嫩、完全看不出酒店本来装修气质的房间,竟然忍不住地觉得自豪和期待。 卿卿就是喜欢这些小女孩的东西。他曾经嫌弃林卿卿不会享受——阮家的小姐过生日,怎么不得在游艇上开三天 party庆祝一下?——现在却觉得,对方那只想和爱的人在一起度过重要日子的心意,浪漫的要命。 只是……卿卿真的会来吗? 乐原亦坐立难安,下意识扣紧长风衣的纽扣,不时看一眼手机让自己定心。 直到门被敲响,他才狂喜地一握拳头,冲过去打开门 。 …… 林卿卿穿着浅雪青的毛衣裙,长而微卷的黑发柔顺地垂在腰间。看到房间内的装饰,她有些惊喜地睁大眼睛,随即对他递上一个有些赧然的笑。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她咬住嘴唇。 乐原亦心疼地用手按上柔软的唇,逼她松开:“……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我也想……从这里结束。对不起,卿卿。” 俊美的少年沉声说,看着目光闪烁的林卿卿:“是我混蛋。我不是求你忘记我犯过的错,我不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知错了,也会改。” “你想好了吗?我们可不可以……”琥珀色眼瞳紧张地盯着她,声音发抖 ,“重新开始。” “沈 ……”林卿卿迟疑着。 她的话立刻被打断。乐原亦着急地说:“我跟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断干净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见她,我保证!” “……话别说那么满。”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轻笑起来。 “阿亦,”她软软地叫他的名字,叫的少年血液都要沸腾。“你怎么变了呢?明明说好,除非我给你资源和人气,除非我能呼风唤雨,你才会做我男朋友……对了, ”她慢吞吞地,像在回忆:“你还说……” “我说过——哪怕做你的狗,我都愿意。”乐原亦慢慢地接过,走近她。 林卿卿不明所以地,看着俊美的少年用颤抖的手,一颗一颗解开长风衣的纽扣。 长及脚踝的风衣下,少年白皙的胴体上空无一物。 不 ,这么说也不确切。 他全身上下,只有修长的脖颈上扣着黑色皮质的颈环,延伸出长长的锁链。 乐原亦单膝跪在她脚边,抬起她的手,虔诚地亲吻。 “……给你。”指节握得发白,他将锁链的末端 ,轻轻放在少女手心:“我是你的。” “我是你的男朋友,是你的狗……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希望我是什么,就是什么。” 乐原亦渴望地仰着头,琥珀色双眸清澄无暇,那样子,真的像极了一只蹲在人脚下 、苦苦哀求的狗。 不过狗想求的是食物,而他想要的……是林卿卿的心。 那颗曾经只属于他的心。 林卿卿眨了眨眼 ,正想说话,乐原亦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不用管它。”乐原亦固执地捧着她的手,颤抖的声音里满是恳求。 林卿卿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她低着头看他,乐原亦却觉得她像在看着另一个人:“你后悔了吗?” “我后悔!”乐原亦哽咽着,脸贴住她的手背,热泪滚滚而落。“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爱你,我不应该那么对你……” 手机还在疯狂地响。 “那就好 。”林卿卿轻声说,“可惜想要听到的人,永远也听不到了。” 乐原亦呆呆地望着她:“什么?” 林卿卿叹一口气,将手心的锁链在他脖子上缠了几圈。修长的脖颈缠着一圈一圈的锁链,配着他可怜的雾蒙蒙的琥珀瞳眸,活脱脱一只大型弃犬。 “去看看手机吧,阿亦。”她温柔地看着他。 乐原亦固执地不肯动。 “去吧,好狗就要听话。”林卿卿软声,皱起一点眉头:“还是说,你不愿意……” “我听你的!”乐原亦急了,顾不得解开脖子上沉重的负担,踉跄着站起来跑过去抓住了手机。 男团的地下情人(十八) 手机那端经纪人声嘶力竭的怒吼回荡在房间里。 乐原亦呆呆地挂断电话, 打开微博。 微博头条, 热搜首位—— #乐原亦. 果照#。 手指僵硬如被冰封, 他迟钝地点开话题, “当红男团门面担当果照被曝”的字样像一把尖刀刺穿他的眼膜。 “这是八卦君今晚收到的私信投稿, 是不是很劲爆呢?第一时间发出来跟大家分享!没想到门面的身材也不错~” “卧|槽, 本来以为就是找了个长得像的网红来碰瓷儿, 结果真是乐原亦?” “温柔美少年也会约|炮,啧啧啧,算我当初瞎了眼 。” “是谁爆出来的?” 吃瓜群众好奇的要疯了。 最早爆出果照的八卦博神神秘秘地说, 投稿者信息不方便公开。 几乎与此同时,手机顶端弹出一条微信信息。 乐原亦麻木地上移目光。 “沈大小姐:喜欢吗?送你的分手礼物。” 手机脱手,摔在地上, 当啷一声。 他绝望地闭上眼, 方才微博附带的长图九宫格却仿佛烙印在他视网膜上,在一片黑暗中清晰地呈现。 打着马赛克的图上白花花一片, 只有他的笑容——他盯着那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微型摄像机的笑容, 那么清晰, 得意到刺眼, 一眼就能看出, 对于果照的存在, 他完全知情。 洗都没法洗。 而被马赛克遮挡的另一个人,正站在房间那一头,轻轻问他:“看清楚了吗?” 乐原亦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不敢回头, 轻声说:“是你给她的。” “是我。” “你是为了报复我。” “当然。” 林卿卿笑得有些腼腆, “多亏你拍下了这些照片和视频。我想不明白,从前的‘我’怎么会那么傻。果照这种东西,通常情况下的确是女孩子更怕被流传出去……但你不一样。” 少女已经走到他的背后,声音几乎就在他耳边响起,又轻又软,淡的听不出情绪:“你可是,偶像啊。” 乐原亦高高抬起头,泪水却还是从眼尾流出。他不想让自己太难堪,于是睁开眼,手背狠狠抹过眼角—— 他蓦地怔住,有什么刺眼的光芒闯入双眼。 窗外,开始落雪。 在她生日这一天,她揭穿了对他的欺骗。而北城终于下起了雪,像一年前一样,只是这一次流泪的人换成了乐原亦。 那雪落在他心里,洁白冰凉,将愤怒的火和恐惧的灰烬都深深压制。 他转过身,看着林卿卿清澈无垢的眼睛,绝望地发现,他依然想要亲吻眼前的少女。 回忆宛如大雪,遮住他内心阴暗和肮脏的部分,将全部的明亮都留给了她。 失去所有之后,他还是爱她。 “……卿卿。”他哑着嗓子,轻声叫她的名字:“没有关系。你做了我曾经威胁过你的事……你解气了吗?” 林卿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如果没有——” “当然没有。”林卿卿打断他,语气很淡,“你当年对我做的事,我还没有如数奉还。啊,我好像有点搞错了先后顺序……我是不是应该先找个小男模什么的,当着你的面跟他滚床单,再让你看这些东西——” “不。”乐原亦像被惊醒,他倏然抬眸,伸手抓住她纤巧肩膀:“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可你要是跟别人——”少年白皙的脸颊浮现出骨骼形状,几乎将后槽牙都咬碎:“不可能 。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林卿卿没说什么,只皱了一点眉,缓缓抬起眼睫。 她的眼睛那样干净,映着他的身影。 乐原亦几乎在滴血的心又软下去,他看着她,像对她说话,又像自言自语:“……这样也好。卿卿,我们扯平了。” 他松开她,声音沙哑,自己动手,一圈一圈解开脖子上的锁链,再一次珍而重之地放在她手心。 “卿卿,我再问你一次……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手心的金属闪烁着某种不祥的冷光。林卿卿轻轻动了动嘴唇,乐原亦满怀希望地凑上去—— “不可以哦。”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件事都能重新来过。” 你还有漫长而无用的一生,而真正的阮卿卿将魂飞魄散,不复存在。 “再见,阿亦。” 她转过身,关上门。 锁链掉在地上,当一声响。 “没关系。”乐原亦失魂落魄地看着紧闭的门,自言自语:“没关系。” “只是一次没答应我而已……我还会再问你,很多次。” * 林卿卿打了个车回家。 她在路上接到李丞的电话,声音难得严肃,语速极快:“卿卿,你现在在哪里?” “回家的车上。”林卿卿侧过脸。窗外灯火灿烂,在她面无表情的雪白脸颊上拉出一闪而逝的绚丽流光。 对方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卿卿,你不来见我没关系,今晚千万千万不要去见乐原亦。他出了点事,情绪很不稳定……” 林卿卿轻声笑了笑。 李丞怀疑自己听错了,但身边人来人往一片嘈杂,公关总监直接杀到了他家门口。他顾不得多说,只叮嘱林卿卿千万不要接乐原亦的电话,也不要回他的信息。 林卿卿乖乖答应。 李丞稳下心来,正要挂断,心里一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真不出来?我会让你度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丞哥。”林卿卿的笑声俏生生的,笑得他心里直发痒:“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有时间帮我过生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算什么。”李丞压低声音,本就低沉的声音性|感的要命。“卿卿是最重要的,至于乐原亦……反正他们那团也快到期了,这次的事儿他经纪公司爱管不管,别指望老子花一分钱给他公关。” 很好。 “那,丞哥加油噢。” 少女的声音柔软又果断。李丞遗憾地叹了口气,收起电话,对公关总监下达了指示。 半小时后,林卿卿刷到了星享娱乐微博发出的公告。 公告中说,公司对艺人乐原亦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失望,乐原亦的行为已经严重损害了young和星享的声誉,将要求乐原亦给与相应的赔偿。 赔偿? 乐原亦到现在还欠着原公司的钱。 手机屏幕落上了雪,很快化成水珠。林卿卿唇角弯起来,收起手机抬头—— 差点撞上少年坚实的胸膛。 “从哪儿回来?”清清冷冷的声音淡然问她,“这么开心。” 林卿卿眨了眨眼睛。狭长的漂亮凤眸中流转着深沉情愫,她忽然想起来,好像路与然说过,他会等她。 没想到他竟然就在她家楼下,站在雪里,等了这么久。 林卿卿看着少年黑发上落着的晶莹雪花,沉默着说不出话。 路与然看了她一会儿,笑了。 等再久也没有关系。他不还是等到了她? 少年干脆地双手捧住她的脸,冰凉的唇碰了碰她的眉心:“走吧,上楼陪你……过生日。” * young出道的第二年,限定团即将解散前夕,发生了许多事。 其中最为轰动的,是门面乐原亦爆出的惊天丑闻。他痛哭流涕地在直播中对粉丝谢罪,可还是迅速被星享雪藏。接下来的团活,包括告别演唱会,他都没有参与。 乐原亦的粉群剧烈震荡,一半脱粉,一半爬墙*。绝大部分人爬墙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young的队长路与然。 残留下的圆梦愤怒地指责:“被拍下果照又不是哥哥的错,一定是被仙人跳了!怎么好巧不巧跟路与然被吴导签下的新闻同时曝光,说不定……就是他故意陷害哥哥!” 但大家都长着眼睛。 “仙人跳?看乐原亦照片里那得意又猥琐的样子,他对拍摄明明就知情。搞不好女生才是受害者……总之,本事业粉就是要爬墙队长大人。队长大人多上进啊,不耽误团活,还自己试镜拿到大导新片的角色,前途无量好吗?” “……你以为路与然又是什么好东西了。他在巡演的时候说过谈恋爱会公开,这就是打预防针懂吗?他早晚也会给你们找嫂子的!” “不劳您费心了,正儿八经谈恋爱,怎么也比约 | 炮被人曝光果照强。” …… 在一片纷纷攘攘中,被称为华国新时代偶像第一团的young,终于走到了解散的那一天。 粉丝在告别舞台下放声大哭,台上的美少年们也红了眼眶。场馆中纷纷扬扬落下无数金粉碎屑,粉丝们隔着漫天金芒与自己的偶像对视,场景盛大而浩荡,如梦如幻—— 追逐星光的她们,本就像在做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young的成员穿着华丽的打歌服,手持立麦唱完安可曲,彼此手拉着手向台下深深鞠躬。 “时光是最好的礼物。young非常感谢和大家一起度过的时光……”路与然喉头发紧,看着占据场下半数的纯白星海。 “天地广阔,我们总会在更大的舞台相见。谢谢大家!” 粉丝们捂住嘴,热泪滚滚。 路与然没有回头。他知道有人正在舞台边柔和地注视着他,那目光让他充满动力,有信心走向更高的地方。 男团解散翌日,路与然无视原公司王总的召唤和宋季的严防死守,没有回到自己的经纪公司,而是直接飞到千里之外的西北沙漠,进入吴导新片剧组。 …… 剧组对路与然而言是全新的广阔天地。 吴导要求很严,西北条件也艰辛,路与然并没有像曾经赌气说过的一样让林卿卿陪他进组。早在试镜时他便做好了与林卿卿分别两个月的准备,但真的离开她,才发现时间变得如此漫长而难熬。 与电影有关的一切都是新鲜的,男三戏份虽然不重,角色却很有层次,值得用心揣摩。路与然每天的时间都被安排的很满,大脑始终充实地高速运转。 只有一个地方是空的。 他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按住自己的左胸口。 他想林卿卿,非常。 但为了成为更好的人,暂时的分别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反正他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冷静如路与然有时候也会忍不住设想,未来自己拥有更多的演艺方面的机会,林卿卿作为造型师陪着他工作、生活,两人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的景象。 黑发少年唇角勾起一点笑意,摇摇头,垂眸继续认真阅读剧本。 每天早晚,他总会抽时间跟林卿卿发微信道早安晚安,听着女孩晨起方醒时微微沙哑的绵软声音,想她想得心都发痛。靠着反复听那简单的几条微信语音,路与然熬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个月。 勉强心不在焉地参加完庆功宴,他立刻赶往机场,买了最近一班回北城的飞机。 男团的地下情人(十九) “我回来了。” 林卿卿看到微信, 看一眼航班表, 路与然的航班已经起飞。 她想了想, 启程去了机场。 吴导剧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 没人敢卖路与然的航班信息, 粉丝们都以为他还在西北, 没有人来接机。 路与然戴着黑口罩, 下意识压低黑色棒球帽走出vip通道,看到长发微卷笑吟吟的少女,不自觉地顿住脚步。 两个人相隔咫尺, 四目相对。 凤眼幽深杏眼清澄,一个瞬间,仿佛过去一万年。 “……卿卿。”路与然动了动嘴唇, 低声叫她的名字。 接着, 他仿佛从这两个字里获得了勇气,展开眉宇, 冲着她大步跑过去, 一把将娇小的少女抱在怀里。 莲花香气清淡悠远, 缓缓袭来。 他将脸埋在林卿卿发间, 清冷的声音微微发颤:“我好想你。” * 林卿卿输入密码打开门, 侧身让路与然进来。 “输密码要小心些。”习惯操心的路与然微微皱眉, “用手这样挡一下……免得被人看到。” “没关系。”林卿卿不以为意,帮他倒了杯水,打开冰箱, 看着空空的冰格发愁:“本来想在外面帮你庆祝的……” “这里就很好。我喜欢这里……有你的气息。” 淡淡的、水雾般悠远清雅的莲花香气。 温暖的双手自身后环住她, 饱满的嘴唇微微冰凉地磨蹭她的侧颈,吐息却是火热,让她不由一阵颤栗。 那一次亲密接触的滋味实在太过美妙。路与然明明是第一次,却疯狂而炽热,顶峰时令人心神俱醉的余韵深深烙刻在她身体里,无关理智,让她久久难以忘记。 “卿卿……”路与然的唇移到她耳边,低沉的男声仿佛叹息,“你说过,出组之后就答应我一个愿望。现在……我回来了。” “好。”林卿卿微笑,小手覆在少年骨节清晰的大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揉按:“队长大人的愿望是什么呢?” 路与然却开始犹豫。 从看到她那一秒,他的心跳就又快又重,全身的血液都要烧起来了似的。终于抱她在怀,一直盘桓在心里的话便脱口而出。 可现在实在不是好的时间好的地点。他还什么都没准备……凤眸慢慢转深,他可不想说出跟李丞一样的话,什么“事后弥补”,免得让她想到另外的男人。 “还没想好?”林卿卿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无视心中淡淡的失落,在他怀里转过身,抬眼看他。 “队长,我很少这么郑重地答应别人什么。”她的声音恬淡,像一个梦境:“所以,请你也不要提出让我为难的要求……” 剧烈跳动的心忽然沉下去。 路与然看着她,慢慢地说:“比如?” “比如,丞哥曾经问过的。”林卿卿抬起嘴角,她想自己应该是在笑。 路与然脸色骤变,下意识松开手,下一秒却又抬起,将她抱得更紧,像要将人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狭长凤眼中燃烧着怒火,少年沉声说:“你答应过我。” “我告诉过你,我不会答应任何人。”林卿卿望着他的眼睛。 深黑的瞳眸里,她看见的……像是脆弱。 “不算。”路与然固执地抱着她,“不算!” “是因为……乐原亦?”他喉头发紧,乐原亦混蛋的程度确足以让任何女孩恐惧爱情,“他——” 林卿卿抿开一点笑,摇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们俩的不同,我怎么可能因为他迁怒于你。” 路与然急于寻找答案:“那,是因为你姐姐?”他想到李丞的振振有词,“卿卿,我们可以——” “不是。”林卿卿淡淡地,“是我自己的缘故。我不想,也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 凤眸骤冷,少年的手在她背后紧握成拳。 林卿卿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方才那个瞬间,她听着路与然刹那沙哑的嗓音,不期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往事前尘。她以为她自己足够坚定,可以洞穿虚无真相毫不动摇地向着目标前进……可经历过的事,终究会改变一个人。 林卿卿久久的沉默让路与然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他清了清嗓子,勉力维持平静表象:“是我心急了。你可以慢慢考虑,别……” 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说出了跟李丞一样的话:“别急着拒绝我。” 林卿卿澄澈的眼睛渐渐浮现出一层水汽,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对不起,队长……我做不到。” 她望着他,双眼雾蒙蒙的,像是看着他,又像看着他眼中的自己。“你的爱太宝贵,应该给懂得的人。而我……并不值得。” 路与然咬着牙:“值不值得,我自己会判断。” 林卿卿不说话了。她低下眼,从冰箱里拿出一罐蜜柠檬,轻轻推开路与然:“我去泡茶。” 两个人一个端着柠檬茶,一个端着白水,一时相顾无言。 路与然默然良久,问她:“不喝奶茶了?” 林卿卿声音闷闷地:“队长说,不健康。” 她乖顺地坐着,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阴影。 路与然的心,刹那间软成一片。 他放下水杯,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忍不住轻轻亲吻她柔腻耳廓:“……卿卿好乖。要是能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我想换一个愿望。”不等林卿卿说话,他先发制人,抬起她的脸凝视她清澄的眼睛:“这次总该答应我了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卿卿无法再拒绝。 “好。明天早上多穿点,在楼下等我,我到时候告诉你。”路与然笑了笑,吻上她的唇角。 林卿卿卷而翘的长睫宛如蝶翼颤动,怯生生地闭上眼睛。 噙住温暖柔软的唇瓣,路与然慢慢闭上眼睛,伸手到她脑后,加深这个吻。 方才……他好像读懂了一部分,卿卿眼中的情绪。 自欺欺人也罢,他觉得她在犹豫。 乐原亦带来的心理阴影也好,豪门千金的现实困难也罢……一切横亘在他和林卿卿之间的阻碍他都会铲除,他有足够的耐心和坚定,他只需要时间。 多年之后路与然回想起来,明白他唯一做错的,就是以为自己还有时间。 * “我们是去哪里?”林卿卿坐在副驾,有些好奇地看着窗外逐渐变得温暖湿润的草地。 “我家。”路与然看一眼后视镜,语气稀松平常。 “……” 林卿卿沉默片刻,开口:“你这样会让家人失望。” 路与然当然从未带过女孩回家,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的家人会对自己抱有什么样的期待。 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指节都泛出青白色:“不用想太多,就当去朋友家走走。” 林卿卿说不出话,在平缓的颠簸里,慢慢合上眼睛。 …… “林卿卿,林卿卿?” 朦胧中响起熟悉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眼前看到的不是向前方无限延伸的公路,而是一片白雾。 林卿卿低头,有些诧异:“鬼吏先生?” “有点突然。”鬼吏严肃地点点头,“你的任务应该快完成了,怎么样,这个世界还是不准备留下来吗?” 林卿卿双眸一瞬恍惚,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 鬼吏面上平静无波,却还是不死心地问:“为什么?” 林卿卿叹口气。“我被撞到的时候,是二十三岁。” 她垂眸看着他:“换句话说,我真正的人生其实很短暂,大部分时间都是孩童,能记得的也有限。如果我继续完成心愿,那么很快,我在任务世界中度过的时间会超过我的年龄。记忆里大部分都是任务世界,我会分不清什么才是真实,也会忘记自己是谁。” “留下来,在这里经历结婚生子乃至变老种种我从未经历过的一切……那么我努力复活,还有什么意义?活过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她短促地笑了笑,“我会忘记在地府漂浮的我的身体,反正借用别人的身体在别人的世界,也是一样的活。但那终究不是我。” “我总会死去,到时候,再一次在地府见到你。” “当我回到地府,发觉一切尚未结束,还要背负着前世漫长一生的记忆投入下个心愿……我会疯掉的。” 林卿卿轻轻笑了起来,笑容还是一样的柔和腼腆,语气却含着几分疲惫:“饶了我吧,鬼吏先生。” ……看来,过度催促,反而会让她想得更多,产生更强烈的逆反。 鬼吏观察片刻得到可以汇报阎王大人的结论,板着脸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鬼吏先生。”林卿卿忽然看向他,“能不能告诉我,您为什么总希望我留下呢?” 鬼吏心里一惊,还没想出怎么回答,林卿卿已经自言自语道:“对了……如果我留下来,就需要多完成一个心愿。地府怨气深重的幽魂太多,阎王大人也很头疼吧。” “对,就是这样。”鬼吏不做声地松口气,“反正地府一日人间百年,你留下来也不耽误大人什么事。好了,林卿卿——” 他忽然声如洪钟,刻板的声音响彻整片纯白空间:“回去吧。” “卿卿,卿卿?” 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肩膀,林卿卿蓦然惊醒。 杏眼里含着睡出来的一点泪花,水汪汪睁大了看着他的样子,像无辜又懵懂的白兔。 路与然心软成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我们到了。” * 路与然时间紧张,出组之后就要和原经纪公司谈判。他们没有过夜,在路家吃了顿饭,当晚便准备开车回北城。 当大明星的儿子时间紧张,路家父母早已习惯。比起难得回家的儿子,他们更在意的,是一直微笑着软声与他们寒暄的林卿卿。 这是儿子第一次带女孩回家。难道他……? 路家父母又是紧张又是惊喜,这种矛盾的感情在路与然吃完饭后,提出要带林卿卿进屋看看姐姐时,达到了极致。 “不行!”路爸爸着急地叫喊出声,不敢看林卿卿的表情:“你姐姐她……睡、睡了。” 路与然沉默。 半晌,他轻轻笑起来,牵住林卿卿的手,对父亲摇了摇头,推开里屋的门。 路盈然比林卿卿想象的更为美貌,比起路家父母,她更像路与然,几乎便是他性转的翻版。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肤色,萎缩的四肢遮掩在长袖下面,只露出与他如出一辙的漂亮凤眼,搭配柔婉的秀眉,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幅出尘绝俗的美人像。 路与然弯腰,轻声:“姐姐,我回来了。” 他看着姐姐骤然发亮的眼睛,心中又是酸楚,又是骄傲:“我带卿卿来看你了。” 姐姐知道卿卿是谁。很久之前,他抓到空回家看她,守在姐姐身边,笑着跟无法回应的姐姐讲了一下午他深深爱着的女孩。 她的名字,叫卿卿。 林卿卿看向路盈然努力向自己转过来的眼珠,沉默地握住女孩冰凉的手,胸口像有什么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程的路上,林卿卿异常沉默。 路与然安慰她:“没事。姐姐一直那样,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国外最近发现了新的治疗方案,也许过几年会好一些。” 林卿卿点点头。她看着窗外,眼中映出车灯拉长的光彩:“队长,你很勇敢。” 而我……软弱到不敢陪这样的你走下去。 路与然轻轻笑了一声,眼中却殊无笑意。 他看得出林卿卿不快乐,可他不知道因为什么。 * young合约到期后,成员的经纪约又回到了他们做练习生时的公司手里。 有人欢喜有人愁。路与然的唯粉高兴他终于能不被团队吸血,团粉哭天喊地,而cp粉中大势的队长x忙内粉高兴的简直要疯: “搞cp还是要搞一个公司的啊,你看,就算团没了,队长和宋宝宝以后还是能形影不离~” 粉丝高兴的太早。 young团解散不到一周,路与然发了条微博,毫无征兆地跳槽至阮氏——那个从来只做传统的歌手和演员,从未涉足偶像工业的阮氏文娱。 阮氏给出的“聘礼”,是代付前公司违约金,大ip改编的校园剧,以及顶尖团队打造的个人专辑。 明眼人都看得出,阮氏预备将这个一夜爆红、华国人人皆知的俊美偶像,打造成为超级巨星。 比起这样的爆炸性消息,八十线女团爱豆同样跳槽阮氏的新闻就显得无足轻重,看上去不过是阮氏铺开偶像版图落下的闲笔。 只有闻雅本人偶尔在公司遇到陪着路与然的林卿卿时,会投去复杂的一瞥:当时怎么想得到呢?兴致上来偶尔约个|炮,竟然成为了改变她事业的契机。 * 大ip校园剧宣布由路与然担纲男一号后,女一号也定了下来。古偶出身的流量小花,大方明艳的长相,很适合美丽的校花人设。 开机前,路与然难得稍微空闲,在新经纪人的规划下,接了几档上星综艺。林卿卿作为他的造型师,跟随他一同前往录制现场。 节目组的人引着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热情地同路与然寒暄,语气中的谄媚不加掩饰。 见路与然神色始终淡淡的,他一拍脑袋,像灵光一闪似的笑呵呵说:“对了,路哥,今天的节目里还有位您的熟人呢!” 熟人? 路与然皱眉,看向林卿卿,对方轻轻摇了摇头。节目组早前递送过来的资料中,并没有任何两人认识的人。 那人看着两人疑惑神情,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推开化妆室的门:“您啊,一会儿上台就知道了。” “保证是个惊喜。” 男团的地下情人(二十) 路与然今天录制的是某卫视的招牌娱乐栏目, 主持人以妙语连珠、尺度极大出名, 录制现场常常是high翻天的状态。 不过, high是台上的事。为了不影响收音, 节目录制前, 现场导演提前跟台下的观众——大部分是花大钱进来的路与然粉丝打好招呼, 要到特定的时间才能齐声打call。 路与然登场的时候, 她们只好死死捂住嘴,热泪盈眶。 曾经的偶像男团队长路穿着休闲西装靠在藏蓝沙发上回答主持人的问题,笔挺的身姿如修竹青松, 眉目沉静,那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微妙气质格外吸引人。 回答完几个常规问题,主持人将话题引到路与然即将拍摄的校园题材网剧上, 笑眯眯地问他有没有看过原著作品。 路与然点头。原著作者是剧本编剧之一, 小说和剧本他都看了好几遍,重要桥段几乎能背诵下来。 主持人又问, 既然还没开机, 离观众们看到路与然演绎小说男主的风采还要一段时间, 今天既然来到现场, 能不能即兴给大家表演几个经典段落。 配合节目方在台上表演是台本上就有的环节, 路与然准备充分, 没什么异议。 主持人高兴地向台下挥手:“大家想看哪个环节?” 台下反应热烈,开始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主持人装模作样听了一会儿,笑着说:“好, 看来大家都想看班花纠缠男主、被男主无情拒绝的段落。与然, 可以吗?” 路与然淡然点头,松开袖扣,站起身来。 舞台另一边,乐原亦扭扭捏捏地提着裙子走上台,愣住。 公司让他来扮丑,他没说什么就答应了。肯让他工作就是好事,他还欠着公司的钱。 而且……他还有个愿望没有实现。 但他从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刻见到路与然。 对方黑发黑眸,气质清贵,随便套上一件校服外套就是学生时代经过走廊便能引发女生尖叫的学长;而他,一米八的大个子套着女生的校服裙,拙劣的棕色假发刘海凌乱的搭在眼前,涂得媚红的嘴唇夸张得咧开,预备去勾|引肖想已久的校草—— 路与然。 乐原亦手心发麻,满头是汗,一瞬间甚至想到了死。 下一瞬间,他想到林卿卿一定也在。 也许在后台,也许就在棚边,但无论是通过双眼还是监|视器,她一定看到了现在狼狈的自己。 他诧异又绝望地发现,比起尴尬和羞耻,他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落到这个地步,卿卿她,会不会觉得哪怕有一点点解气? 如果有的话……是不是她终有一天,出完了所有的气,就会原谅他。 路与然平静的眼眸扫过乐原亦深深低着的头,没什么表情地开始念台词。 乐原亦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勉强自己开口。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哪儿有不学无术的班花半分诱惑和傲慢,反而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 台下的粉丝满腹狐疑,渐渐有人发现端倪。 “你们看那个假扮班花的,是不是很眼熟?” “是哦是哦,我怎么觉得……好像是……” “艹,不能吧?他不是被雪藏了吗?” “他是不是故意的啊,来蹭路与然热度?” 乐原亦站在舞台边缘,台下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僵硬着毫无感情地说完台词的,也无视掉主持人威胁的眼神。他只想尽快让这一切过去。 剧情进展到了班花不知廉耻地扑过来抱住校草,又被校草狠狠推开的段落。 乐原亦不得已抬起头,从假发凌乱的缝隙里看着路与然,额头上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我可是班……我……” 路与然平静地注视着他,狭长的凤眼深邃如苍穹,里面没有嘲弄和讥讽。 他主动走进他,手扶领口,做出一个冷漠经过的姿势。 路与然看出他的不安,竟然主动修改了剧情桥段。 乐原亦来不及诧异,耳边骤然一冷:“下台之后,马上滚。” 少年用手捂住衣领的微型麦克,黑眸中是某种近乎厌恶的表情,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语: “我说过的吧?别让我再看见你出现在卿卿身边。” 乐原亦笑了。狰狞的红唇露出一个扭曲的弧度,他低声回答:“做梦。” 剧中桥段扮演只是节目的一部分。公开处刑结束,乐原亦不去看坐回沙发的路与然,飞奔下台。他一路狂奔着摘掉假发随手丢掉,一边跑一边用手背拼命擦着自己的嘴唇—— 终于站在挂着“贵宾化妆室”字样的门前,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林卿卿背对着他,看着监视器。 监视器里,路与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面如平湖,镇定地回答着主持人的问题。 大滴大滴的冷汗,直到此刻才从额头上落下。乐原亦扶着门,大口大口喘气,按捺住胸腔中跳动的渴望,声音发抖:“你都看见了。” “什么?”林卿卿没有回头,保持着纤腰笔挺的姿势直视着监视器。 乐原亦眼眶发热,喉头哽得几乎说不出话。 “没关系!”他忽然一挺脖子站直身体,大声说:“我不在乎!扮丑镶边都无所谓,我只要出镜的机会。我会努力再红起来,卿卿,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请求你的原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卿卿无奈地皱起眉。 好吵,她要听不清路与然在说什么了。 “小声一点。”少女转过头,轻声道,“担心你什么?你以为我刚才在骗你?” “抱歉……我是真的没看见。”林卿卿笑的有些腼腆,“我的眼里,只注意得到路与然。” 温软的语气,清澈的眼睛。双眸诚恳地望着他的样子,如刚刚出水的一株白莲,清雅脱俗,不可亵玩。 那么遥远。 曾经只有他的眼睛里,再也不会看到他的模样。 乐原亦忽然狂叫一声,疯狂地扯掉自己身上的裙子,转身夺路而逃。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卿卿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一定是因为他还不够红,对,一定是因为他还不够红! 如果他能站在舞台最中心的地方……她就一定,只能看到自己了吧? 路与然用最快速度结束了录制,跟主持人略点了点头,便大步奔回后台。 “卿卿,你怎么样?”他只看一眼地上凌乱的短裙,大步跨过去,抱住林卿卿的肩膀。 他真想不管不顾地跟着乐原亦跑过来,可他答应过她要认真工作。 “乐原亦他……” “我把他气跑了。”林卿卿笑盈盈地看着他:“看到你在台上表演的片段了,学长好帅!这部剧一定会红!” 她捧着泛红的脸颊,冲他眨眨眼睛。 路与然凝视她半晌,从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看出某种一往直前的勇气,忍不住勾了勾唇,俯下身去在她耳侧轻吻。 “学长喜欢你。” …… 校园剧开机前,拍摄了一组校服定妆照。 林卿卿说有事要出去几天,没能陪同路与然拍摄。完成拍摄后,黑发少年犹豫一瞬,拿起刚刚换下的学院校服问道具师:“老师,这个我可以先带回去吗?” 他清咳两声,冷雪般的脸颊上难得浮现一抹红晕:“方便我在家……揣摩角色。” 林卿卿站在电梯里,难得有几分疲惫,浅浅地出了口气。 她第一次想要给来过的世界留下些什么,没想到比她想象的要更复杂。好在这些程序,阮宁凝都熟极而流,派过来的秘书帮了她很大忙。 她揉揉眉心,想到一会儿告诉路与然时他的表情,脚步又轻快起来,哼着歌按开密码锁。 “你回来了。” 落地窗边,身形修长的少年回过身来望着她。 “嗯呐,队——”林卿卿换上毛茸茸的拖鞋抬起头,瞬间失语。 少年穿着纯黑制服,铜色纽扣一直扣到下颌,完美勾勒出宽肩窄腰。他轻轻一笑,走过来伸手拉起她。 林卿卿呆呆地,任由对方将自己打横抱起,珍重地放在柔软大床上。 少年摘掉平光眼镜,却洗不掉周身的禁|欲气息。他跪直身体,一颗一颗解开校服纽扣,眉目清冷而充满诱惑,低声嘱咐:“要叫学长。” …… 这是林卿卿经历过最放纵的一天。 从天亮做到天黑,又从天黑做到天亮。她被困在宽阔的胸膛里随着他起起伏伏,恍惚间有种被完全占有的感觉,让她安心也让她恐惧。 到最后,她连手指都懒得抬。 路与然深吸一口气,留恋地亲亲她的眼睛,起身倒了温水,又将她的头托起来:“卿卿乖,喝点水。” 林卿卿咬了下嘴唇,雾蒙蒙的眼睛求助地看向他:“我没有力气……” 能将眼前娇滴滴的少女弄成这幅样子,让路与然心情大好。他笑了笑,没说什么,仰起头自己喝了几口水。 性|感的喉结轻动,林卿卿害羞地挪开眼睛。 紧接着她被人扳着下巴转过脸,温暖湿润的舌尖撬开她的嘴唇。她下意识地搂住方才还在肖想的修长脖颈,口中涌入清甜甘冽的水,伴随着少年低沉的笑声。 直到她舌根都发麻,对方才退出去,沿着她不自觉溢出津液的唇角和下巴向下舔|吻。 然后又是一次。 到最后,林卿卿连路与然要抱她去洗澡都满怀戒备:“我、我自己可以的!” “你可以?”路与然轻笑,伸手进被子轻轻一按。 少女发出一声长吟,自暴自弃地将完全红透的脸埋进枕头。 路与然心情很好地看着她露出来的半边白皙肩膀,轻易地将人挖出来抱去浴室。 宽阔的浴缸里,林卿卿背靠着他坚实的胸膛,无聊地吹泡泡玩。莲花香气和水雾一同弥漫开来,路与然半闭着眼睛,心中无限缱绻。 “对了,卿卿。”路与然充满眷恋地把玩着她湿漉漉的长发,忽然想起什么,“公司这几天有什么事儿吗?你昨晚回家很晚,”他眸色暗了暗,“刚才进门的时候好像也有点累的样子。” “喔!”林卿卿蓦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推他:“快快起来,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笑眯眯的,眼中像落入无限星光。 湿漉漉的柔腻肌肤,抵着他胸膛摩擦旋转。路与然眼眸一暗,伸手去握她的腰—— 林卿卿早有准备,俏生生笑着,哗啦一声出水,伸手扯下浴袍将自己裹住,小脚丫湿淋淋地踩着水跑出浴室。 路与然伸手抓了个空,气恼地揉揉黑色短发,半晌,无奈地低头笑了笑,长腿一跨,跟着她走出去。 * “闭上眼睛。” 林卿卿笑吟吟的声音。 “这么郑重。”路与然淡笑。 摊开的手心蓦然一沉,林卿卿小小声地:“可以睁眼啦。” 他听出来,她的声音也带着几分紧张。 路与然的心跳无可避免加快,他睁开了眼。 手中摊开的纸张盖着公章,“基金会法人登记证书(慈善组织)”的烫金大字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出耀眼的光芒。业务范围一栏,清清楚楚写明:“从事以关爱小儿麻痹及其后遗症患者的爱心、公益、慈善活动。” 法人:“阮宁凝”。 林卿卿目光闪烁:“以姐姐的名义,办下来更快一点。我们很快就能取得公开募捐名额,以后就能帮助更多像盈然姐姐一样的人,让她们都不用遭遇到……唉?” 路与然用力抱住她。 林卿卿侧脸贴着少年坚实的胸膛,他的心跳就在耳边,那么清晰,那么剧烈。 她贪恋地闭上了眼。 路与然都很久没有放开她。 *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 路与然终于实现了让林卿卿跟他进组的愿望。有林卿卿陪在身边,他本不擅长的感情戏拍的无比顺利。来探班的记者听了导演的赞不绝口,马上将话筒对准他。 “路先生首次担纲男主便游刃有余,技巧是什么呢?” 路与然微微笑着,神情温和。比起刚出道时精致而清冷的少年,如今的他像是历经琢磨的璞玉,渐渐地露出内里炫目得华彩:“我不是科班出身,虽然也请了老师学习,但演戏的方法可能还是比较……原始。如果说有什么技巧的话,可能就是代入吧。” 拍摄前期和校花对峙的桥段时,冷漠倨傲的学霸形象,他只需要本色出演;而演到动情的戏份…… 他低下眼,凤眼优美的褶痕垂下来,黑眸深处只映出她娇美的面孔,那么深邃,像要占据她的灵魂—— “咔!” 导演气急败坏地叫女主的名字,“发什么呆呢!” “对、对不起!”美丽的女演员连忙鞠躬道歉,平息了半天,才敢再去对上路与然的目光。 对方神色淡淡地看着场外,不知在想什么,被她轻声叫了几遍才回过神,重新进入状态。 漂亮的眼睛里,又蓄满了温柔情意。 真要命啊,这个少年。 拍摄完毕后,路与然开始忙新专辑的录制和宣传。等打歌进入一个段落,校园剧的宣发也开始了。 他同样带着林卿卿。这一年时光,不知林卿卿怎么跟姐姐交代,堂堂阮家小小姐,竟然就以造型助理的身份一直陪在他左右。 有时候半夜他醒来,会看到林卿卿睁着眼,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怎么了,卿卿?”他迷迷糊糊地搂过她,下意识帮她掖好被角。“有心事?” “没有。”林卿卿摇头,钻进他怀里。 路与然半闭着眼睛,哄小孩儿似的轻轻拍她的肩膀。“卿卿不怕……有我呢。” 他闻着鼻端清淡的香气,怀抱着最爱的少女,渐渐沉入梦乡。 定档之后,宣发进入高峰期。放正片前先要放小花絮艹热度,片方剪辑了一些剧中的甜蜜桥段,接着就开始剪辑所谓的“片场彩蛋”。 其实就是艹真人cp。 这也是如今常见的宣传手段。路与然的新经纪人象征性地通知他一声,没想到却遭到了激烈的反弹。 黑发少年神情清冷,双手交叉放在膝上,是不容拒绝的姿态:“我不炒cp。” 经纪人笑:“知道。但这个是跟女生,不是像你以前要跟队友炒同|性cp……” 路与然:“女生也不行。” 他没什么表情转过身,林卿卿正好推门进来,看着一脸为难的经纪人和冷淡的路与然,好奇:“发生什么了吗?” 经纪人如获救星——眼前少女的真实身份,她当然一清二楚:无论是作为阮氏的小小姐还是作为路与然的枕边人,她的话都理应对路与然有足够的影响力。 经纪人立刻迎上去:“卿卿,你帮我劝劝他。只是要剪辑几个片场小视频,发布会的时候在台上做几个亲密的动作给粉丝一些想象空间而已,一点也不难,对不对?” 路与然没有说话,幽深凤眼静静地盯着林卿卿。 林卿卿心中说不清什么感受,勉力抬起头,看着路与然的眼睛,微笑:“对啊……一点也不难。” 路与然脸色骤变,冷淡的眉目间几乎要凝出霜雪,狠狠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她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眼睛一瞬不瞬地与他对视。 阮家小小姐,果然识大体! 经纪人狂喜,立刻又转向路与然:“你看,我就说——” 路与然冷笑一声,没再看林卿卿,越过她大步走了出去。 经纪人张口结舌:“不同意就不同意嘛,我去跟片方沟通就好。这是怎么说?” “不好意思。他……不是冲您。” 林卿卿安抚一笑。她转头静静地注视门口片刻,垂下眼睛。 男团的地下情人(二十一 ) 路与然背靠着冰冷墙面, 抬起头深呼吸, 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竟然跟卿卿发火。 可是……看到那双始终清澈的眼睛, 他就无法克制心中翻涌的不安与怒意。那双他深爱着的眼眸那样干净, 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却看不到她的心。 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默念她的名字,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一个人在外面平静半天,他长出一口气, 转过身,预备回去跟经纪人道歉。 娇小的少女就在不远处拐角静静看着他,怀里抱着他的外套。那衣服对她来讲太大太长, 林卿卿要很努力地举起手, 才能确保hugo boss的羊毛大衣衣角不沾到地上。 路与然看着从自己深灰色的衣服里努力露出的一张洁白小脸,一瞬间, 心软的不像话。 “队长。”林卿卿抱着大衣跌跌撞撞走过来, 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他:“经纪人姐姐已经走了。我跟她解释了, 她没有生气, 说会想别的策划。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卿卿。”路与然眼眶发热, 弯下腰, 将她整个人连同大衣抱进怀里。压抑着的低哑嗓音就在耳边,路与然喉头剧烈滚动几次,才勉强平静地问:“你真的不明白我是因为什么才生气吗?” 他哑着嗓子:“……你甚至连吃我的醋都不屑。卿卿, 我对你来说, 究竟算什么?” 林卿卿用力闭了闭眼睛,反手搂住他。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地说:“……我说过,我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 “即使是我。”路与然自嘲地轻笑几声,声音却在发抖。 他几乎要绝望了。抱着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要说,不要说……不要将自己推到更加难堪的境地。 可是他忍不住开口。 “我爱你。卿卿,我爱你。” 林卿卿浑身一震。 有什么逆流溯时而来,她的耳边蓦然响起相同话语。那个男人的语气餍足且愉快,但其中蕴含着的沉重意味,和此时饱含痛楚的路与然一模一样。 究竟什么是爱,时至今日,她也未曾明白。 林卿卿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如果,不接受任何人就是你的选择。”过了不知多久,路与然冷静下来,轻缓地从上到下,隔着薄薄的针织抚|摸她的脊背。 那种极其珍惜又仿佛要将她碾碎的感觉,令她不自觉地轻轻战栗。 “那我就一直陪着你。至少……你不会拒绝我的陪伴,对不对?”他的手指停留在少女腰间,渐渐箍紧。“如果有人能陪你到最后,那个人,一定是我。” 林卿卿低声叹息。“非得是我吗?” “非得是你。”路与然坚定地抱着她。 声音坚定,犹如谶言。 * 又是一年深冬。 最近这段时间,林卿卿尤为依赖路与然,每次见到他,脸上便会漾起甜蜜的笑意。像新出炉的蓬蓬松的棉花糖,有着某种因不自知而格外动人的柔软。 她甚至带他去见了自己的姐姐阮宁凝,以介绍阮氏新星的名义。阮宁凝作为整个阮氏的掌门人,完全没有必要来见旗下子公司子业务刚签下的新人,而那冷艳的女子看着他的眼神,让路与然确认,对方完全知道自己和林卿卿的关系。 “这样,也算帮上了姐姐一点忙。”回去的路上,林卿卿在副驾驶自言自语,忽然严肃道:“队长,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什么?”路与然逗她。 少女鼓起脸:“你这样我要生气了噢。” 路与然失笑,开进车库。 车熄了火,他捏起林卿卿柔软的小手,放到唇边吻了吻,凤眸幽深,含着一丝笑意:“我当然记得。” “哄我们卿卿开心,最重要的事我要更爱自己 ,更努力。” 林卿卿喜笑颜开。那个笑容,让路与然付出一切去换都愿意。 随着事业的发展,他越来越经常碰见李丞。 在北城的娱乐圈子里,阮家小小姐和路与然在一起,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一次两人在洗手间擦肩而过,李丞突然爆发,将他按在墙上,咬牙切齿:“路与然,别得意太早。你以为真的赢得过我?阮宁凝那边,我迟早——唔!” 路与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慢慢发力。 在对方逐渐扭曲的面容中,他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淡的称不上笑的笑容:“李总,这由不得你我。” “阮总也是一样。卿卿要怎么做,只有她自己能决定。” 逐渐成长为男人的少年松开手。 李丞喘着气,揉着自己的手腕,恶狠狠地与他对视。 漂亮的凤眼里没有嫉妒和敌意,他甚至看不到戒备。有的,只是淡到几乎看不出的一丝痛楚。 他是疯了吗?竟然会觉得温香软玉在怀的路与然跟孤家寡人的他,有近乎同病相怜的情绪。 那一点情绪很快被压制,他再看过去时,路与然的黑眸又是幽冷深邃,淡淡对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李丞望着他的背景,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 北城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格外早。路与然醒来看到窗外白茫茫一片,下意识地给林卿卿发了条信息。 “早。”刚睡醒的声音还带着微微的沙哑,像小勾子撩拨她敏感的耳膜:“看窗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卿卿揉揉眼睛,撑起身,柔软的羽毛被从肩头滑落。 ……下雪了啊。 她收回目光,看向桌边的思诺思*药瓶,高高仰起头。 眼前的天花板似乎在无尽旋转。 手机又震了一下。 路与然:“今年让我陪你过生日,好吗?” 路与然等了很久,才收到一条消息:“不好。” 小女孩撒娇的语气。他轻轻笑了笑,起身去洗澡。 他没有看到微信对话框里,对方刚刚发出就撤回的消息: “队长……对不起。” * 第一场大雪落尽时,北城的豪华酒店接待了一位许久不见的客人。 尽管他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刚一踏进酒店大门,还是被check in的客人指着惊呼:“那是不是乐姐?” ——一年前综艺节目上他扮丑反串,和前队友的对手戏成为了网络经典桥段,公司看到机会,索性干脆让他走上了恶搞道路。他高挑的身形和宽阔肩膀穿上女装完全没有女装大佬的美感,反而有种别样的诙谐。 尽管他心里反感的要命,他还是拥有了过去从未想象过的大众知名度——作为谐星。走在大街上,随便什么人盯着他看两眼都会知道他就是那个不娘装娘的“乐姐”,但他的最后一个个人后援站,已经于半年前宣布关站。 他也许再也吸引不到疯狂迷恋他的粉丝。 乐原亦不知道这算不算他想要的“红”……但他想要努力吸引的,早已不是台下会为他尖叫却面目模糊的追星少女,而是那个曾经被他深深伤害、又处心报复回来的人。 “……805套房,谢谢。” ——何况,扮丑整整一年,在清还公司的债务之余,他终于攒够了定下这间套房的钱。 电梯里安静的可怕,乐原亦清晰地听见自己胸中如擂鼓的心跳。 电梯到了八层,叮一声响,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拨通那个熟稔于心的电话。 * ……无人接听。 路与然面无表情,按上重播键,另一个电话却适时拨了进来。 他皱起眉接通,经纪人的大嗓门充斥整个房间:“路与然,你疯了?你发的微博什么意思?” 【致各位关心我的朋友:我曾经说过,不欺骗,诚实面对,是一个人该有的责任和担当,如果遇到缘分,我一定会告诉大家。现在,我找到了。】 经纪人声嘶力竭地喊:“你要公开?你问过阮总的意思吗,她刚才给我打电话问我卿卿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不是。”路与然平静地回答,“发微博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逐渐褪去少年清隽的面庞,淡得看不出表情。 路与然心里还压着事,淡淡应付经纪人两句就准备挂断电话—— 不对。哪里不对。 他收回按在挂断键上的手指,忽然厉声问:“你说刚才阮总给你打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肯定的回答,路与然喉头发紧,心里某个地方沉重得要命。 “……卿卿一直没有接我电话。今天是她的生日,我原本以为她跟家人在一起……” 如果阮宁凝也找不到她—— 那么卿卿,会在哪里? * 路与然从来没有开车这么快过。 快点,快点,再快一点。他觉得自己从来没遇到过像今晚这么多的红灯,他眉头拧得死紧,焦躁地盯着眼前刺眼的红光,红光刚一消失,他立刻一脚油门冲出去。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他接入蓝牙耳机,语气冰冷:“什么事?” 耳机里传来李丞气急败坏的声音:“路与然,卿卿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心陡然沉下去。 路与然没有说话,挂断电话,幽黑的眼底逐渐渗出猩红色。 快一点,再快一点…… 卿卿,卿卿! * 他赶到林卿卿楼下时,已经开始下雪。 大雪里他看到穿着黑色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英俊男人,正蹲在地上有些可笑地试图用羊皮手套护住蜡烛微弱的火光。路与然走过去,大衣下摆带起一阵冷风,蜡烛扑地一声熄灭。 李丞恼怒地站起来,恨不得揍他一拳:“艹,你能不能不坏我的事?” 路与然没搭理他,冷冷看着面前的花墙和烛海,以及男人明显有些鼓起来的衣兜,恍然:“你要求婚?” 李丞僵住,半晌才气急败坏地:“关你什么事!” 随即反应过来,满怀恶意地一笑:“莫非你也打算在今晚……?” 他上下打量他几眼,啧啧摇头。“你总不会只带了张脸来吧。” 路与然打断他:“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李丞抬起腕表:“唔,差不多三个小时了吧。” 年轻英俊的男人垂眸,看向地上浪漫的装饰:“我本来想给她个惊喜……”接着沉下脸瞪他一眼,“但卿卿一直也没下来,外面太冷了,我只好给她打个电话,但她没接。对了,怎么只有你自己?卿卿呢?” 三个小时…… 路与然脸色骤变,推开李丞冲上楼去。 李丞看他长腿迈开大步流星离去,心道不妙,立刻跟上。 * 电梯里。 李丞忍不住挖苦他:“卿卿应该是睡过头了……一会儿你负责哐哐砸门把人吵醒,我来负责安慰她。” 路与然没心情与他多话,电梯门一开,立刻冲出去。 李丞看着紧闭的房门,本来想看他好戏,看到路与然熟练地输入门的密码,惊讶的张大眼睛。 紧接着就嫉妒的要命。 “你怎么知道卿卿家的密码?” 路与然没有理他,深吸口气努力不让手指发抖,按下最后一位数字。 他曾经提醒过卿卿,输密码时要注意遮挡……她说没有关系。现在想来,她是不是从那时候起就料到了今天? 迟早有一天,自己会因为联系不上她,不顾一切地冲进她的家门。 门打开。 李丞嘴上说归说,心里早打定主意要第一个进去,长腿一迈便卡进门,得意地笑看路与然。对方神色冰冷,一语未发直接一肘狠狠打在他腹部,趁李丞下意识弯腰立刻冲了进去! “这小子,下手真黑……” 李丞痛得半天没能直起腰,死死咬着牙,纯靠意志,一步一步挪进门。 他没来过林卿卿家,在大平层里缓慢挪动半天,才看到路与然的背影。 纯白的门半开着,高挑的少年跪在床前,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 ??? 卿卿的起床气不至于这么大吧,需要下跪认错?算了,可不能让卿卿看到自己这幅倒霉样子。 李丞下意识直起腰,努力忽视还在隐隐作痛的腹部,故作一脸轻松地走进门。 林卿卿合着双眼平躺在床,长而微卷的黑发泛着柔光铺陈在暖白色床单上,说不出的恬静与美丽。他忍不住也单膝跪地,试着伸出手轻轻碰她的肩膀,同时用余光盯着路与然,随时防止他再给自己一击。 林卿卿没有动。 李丞奇怪地又推了推她的肩膀。 淡粉色的羽毛被下滑落出一只洁白柔软的手。莹润的指尖褪去血色,比雪还要白上几分。 李丞蓦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僵硬着不敢再伸手,像个石头人那样艰难地转过自己的脖子,求助般问:“喂,路与然,卿卿她是不是还没睡醒……” 他惊讶的说不出话,紧接着他明白了,大脑一片空白。 一滴透明液体重重砸下来,瞬间被地毯吸收。 那个路与然……竟然在哭。 * 酒店的豪华套房。 乐原亦放弃了打电话。最后发出一条消息后,他朝后大字型摔到床上,闭上眼睛,只觉心痛如绞。 他和她相处最多的地方,竟然就是酒店的这一张床。他那时候不明白,这奢华的房间之所以重要不是因为昂贵,而是因为与她有关。 泪水沿着眼角,渐渐没入他因为长时间佩戴假发而渐渐后移的发根。 哭累了,乐原亦在满心悔恨中渐渐睡去。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当他醒来,会收到许久未曾联络的前老板的信息。 往后很多年,李丞都以跟乐原亦作对为乐。这似乎成为了曾经年轻风流的李大少仅有的执念,如何让乐原亦过得更加凄惨落魄,是他毕生研究的课题。 网络上,无数人在路与然的微博下等待许久,等来的却是再也没有更新。 “总比真的恋爱了强。”有粉丝又欣慰又失落的评论,“不过,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言而无信呢……哈哈,路哥哥也会说谎*!” 粉丝不知道的是,一年之后的同一天,路与然不为人知的小号更新了一条消息。 “永失所爱。” 而在此之前的一条则是—— “我会等你。” * 虽然都成了无用功,但路与然知道乐原亦还在努力。 就像乐原亦一直关注着与他差距越来越大的路与然的动态。 在阮氏不遗余力的推动下 ,他的校园剧拿到年度收视冠军,他的新专辑刷新了亚洲音乐榜单,他越来越红,他成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影帝…… 年过三十,他始终没有结婚,也没有任何绯闻。 作为曾经的队友,如今的谐星,也有合作的主持人在节目空隙半真半假地问乐原亦,路与然是不是gay。 乐原亦惨然笑笑,摇了摇头。 林卿卿离去的第五年,阮李两家联姻。 结婚的那天,盛大的典礼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伴娘的方向,一个绷紧面孔,一个红了眼睛。 “……我早知道,她不会停留太长时间。”宾客散去,阮宁凝的手轻轻哆嗦,半天点不燃一支烟:“她割|腕救回来后,就很少跟父母联系,跟我也是聊工作居多……就好像,她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不想与我们有太多牵连一样……” “这样也好。”她放弃,低头自言自语,“我妈甚至觉得她从来没有救回来过,这几年的时光,就像是一场梦。” 眼前乍然溅起一簇火花,李丞帮她点燃了香烟。 飘飘袅袅的烟雾里,阮宁凝沉默地看着李丞发红的眼。 “如果有的选,”他沉声,“我宁愿和她有牵连。” * 好冷。 躺在石床上的少女面容恬静,阎王微微俯身看着她,神色难得凝重。 她的眼睑忽然剧烈抖动起来,身形高大的阎王一惊,立刻转身飘远。 林卿卿有些疲惫地翻身醒来。上个世界残留的影像还在她脑海里,冷漠然而满怀关切的姐姐,眉目风流的年轻总裁,表里不一的男团门面,命运多舛而倨傲冷淡的男团队长……他们的身影停留在另一个世界,与眼前的一切格格不入。 但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梦。 她实实在在地来过,活过,也无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一些人。 死死咬着嘴唇,她翻身下石床。 往生井上的烟雾留恋地萦绕不去,林卿卿沉默良久,伸出手。 孤魂飘散,天地之间,不再有千金大小姐阮卿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要休息一段时间吗?”鬼吏适时出现,一贯古板的脸面无表情,“你的灵体看上去很虚弱。” “……是吗?”林卿卿茫然反问。 她下意识地看向水池中自己的身体。乌发飘荡,宛然如生。 “……不了,谢谢。”她难得地没有笑,沉默半晌,轻声道:“我想尽快结束,回到我原来的世界中去。” 鬼吏看一眼远处端坐的阎王,点点头,一挥手。 …… 当幽魂出现在林卿卿面前时,她已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尽力用平静的表情看着眼前半透明的幽魂。 “林姑娘,”这是她见过最纠结的幽魂,都已经到了地府,还犹犹豫豫咬着嘴唇:“你,你……” 林卿卿耐心地等待着。 两人对视片刻,对方终于狠下心来:“你、你可不可以杀人?” “我想要让我的驸马,断子绝孙!” 林卿卿骇然,望向鬼吏。鬼吏也不赞同地看着幽魂,那盛装华服却更显瘦弱的女鬼被两人一望,几乎落下泪来。 “他最看重的就是他的宝贝儿子……一想到他要传承他的姓氏,借我公主府的荣耀留存那肮脏的血脉,我……”柔弱的女鬼大放悲声,“我做鬼也不要放过他!” 林卿卿与她对峙半晌,看着她大滴大滴落下的透明泪水,在心里盘算自己杀|人的可能性。 真的……做得到吗?即使是为了复活? 一旁的鬼吏与阎王对视一眼,忽然出声:“两位姑娘,我有个主意。” 公主的养子(一) “她已经死了!” 好暗。 严卿卿费力地睁开眼, 眼前一片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 。 许是天还没亮罢。 也罢, 那就再睡一会儿, 也好晚一时面对……他。 她疲惫地闭上眼。三日前发生的一切, 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身为长越国备受宠爱的小公主, 严卿卿从出生起便事事如意。在宫中自然锦衣玉食, 出嫁后,她那能干的驸马文致宣也替她将公主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始终未能有孕。 十四出嫁, 四年无所出。她与驸马偷偷请了大夫,诊出她先天不足无法受孕。 严卿卿只觉天都塌了,一时之间几乎不敢再见文致宣的面。 驸马在公主房外苦苦哀求, 泪如雨下, 表明心志:即便如此,他恋慕公主之心意无可转移, 请公主万万不可自伤。 驸马的深情如一剂良药, 慢慢医好严卿卿内心的创伤。随着时间流逝, 他们夫妻二人痛楚而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一生无法拥有亲子的事实。 但, 他们当然也想拥有天伦之乐。 那年年底, 驸马文致宣领回来一个男童。说是他偶然遇到的乞儿, 与他一见如故,想来公主一定喜欢。 这孩子八岁刚刚八岁,出身贫苦, 样貌却精致, 身子也康健。岁数稍大一些,但他无父无母,自然一心侍奉公主,正可充作养子,承欢膝下。 严卿卿当时自己也还是个娇嫩嫩少女,看着已高过自己腰间的男孩,实在想不出要如何令他承欢。 但她还是禀告父皇,将他收为养子。从驸马姓,起名文铮羽。 ——她从来都不会拒绝文致宣的任何提议。 一晃眼十年过去。昔日孩童,已长成身形修长的少年……三日前,正是因着这名养子,她才撞破了那样不堪的真相。 严卿卿合着眼睛,微微下垂的眼尾,无可如何地流下一滴泪。 虽然文铮羽与公主府的任何人都不亲近,她还是勉力想要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奴婢的哥哥领着给府里送炭的差使,家置在城南。他昨儿说,仿佛看见咱们公子进了甜果巷的一户姓周的人家……”丫鬟吞吞吐吐,“那家男人常年在外头做生意,家里只扔着个小媳妇。” 文铮羽十八岁,正是最易冲动的年纪。 听见身边的丫鬟萍儿这么说,严卿卿又是着急又是内疚。 文致宣领了皇室采买的活儿出了京,她无人商议,只好自己带着丫鬟出门,悄悄伏在巷口等待。 她没有看到文铮羽。 惴惴不安地等来的,是自己那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夫君,一脸温柔地扶着面带病容的周家娘子,在门外略散了散心,又扶她回去。 忽而卷过一阵大风,吹乱了周家娘子鬓发。文致宣忙停住脚,小心翼翼地将她垂下来的一缕青丝绾到耳后 。 男子白皙的手指衬着女子满头青丝,触目惊心,对比鲜明。 严卿卿看在眼里,喉头一甜,哇地吐出一口血。 文致宣听到动静,回过头 ,正好对上她含泪的眼睛,瞬间面无人色——她永远无法忘怀,下一瞬,他下意识的动作 ,是将周娘子护到了身后。 ……十年夫妻 ,他负了她,竟然还担心她会对他心尖尖上的人如何。 她若是那样的人,又怎会被他欺瞒整整十年? “卿卿,是我错了。”虽是寒苦出身、却饱读诗书素来矜贵的驸马跪在她脚下苦苦哀求,“我也是不得已 ……我当年上京赶考的银钱,都是如虹所出,我万万做不出一朝发达便弃她于不顾的事……” 严卿卿靠着床柱,哭干了眼泪。她瓮动嘴唇,小声问:“那么当年,春日宴上……你又为何要留情于我?” 文致宣似乎怔了一下,好看的眼眸凝视她,深情地握住她的手:“卿卿,你不明白么?周如虹有恩于我,但我……我爱你啊。” 因为报恩,所以无法抛弃助他上京、随他私奔的周如虹;因为爱着严卿卿,宁愿舍弃功名、付出不可为官的代价成为驸马…… “卿卿,是我处置不周。你要打我骂我都随你 ,只求你明白我的心……”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包含痛苦。 严卿卿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倾心爱了十年的男人。 文致宣的眼神那么诚恳,俊眉修目,迷蒙泪光中看来,依稀仍是当年春日陌上、碧桃春雨里含笑回眸的少年郎。 “那么,小铮呢?”严卿卿含泪问,“小铮他,他是……” 文致宣犹豫一瞬:“……他是我和如虹的孩子。” 严卿卿如遭雷击,眼前天旋地转,头脑一片空白 。 “卿卿,我是为了你好。”文致宣起身,坐到她身边拥著她:“你无法生育,我急得不得了,又不敢在你面前表现出来,怕伤了你的心,连买醉都只敢去如虹那里。有次不小心喝醉了,我看着小铮,便有了主意。” 男人观察她的表情,更靠近一些,温热呼吸几乎就在她耳边: “小铮是我的儿子,品行不会有差,比旁系过继更好。如虹舍不得他,与我闹了好几场 ,但我总牵挂着你,硬是将小铮带进了府……” 严卿卿听到他为此和周如虹争执,终于在一片绝望里抓住些什么,含泪睇他:“真的?” “当然 。”文致宣郑重道,“你瞧,小铮出生时我还未遇到你,遇到你之后,我与如虹也没有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严卿卿隐约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又怕是自己错怪 。她无助地咬着嘴唇,不知是该信还是不信。 “我视她为恩人,而非外室。”文致宣看她泪水渐止,诚恳道:“若非如此,怎会十年再无所出?这次我和小铮去看她,也是因为她换季时着了风寒,久久不愈,一时竟有些情急,才出去看她一看……” 严卿卿不知不觉咬破了自己下唇,口中泛起一阵浓甜血腥味。她恍无所觉,呆呆地坐着。 文致宣吻去她眼角泪水,又轻柔亲吻她微微颤动的长睫、小巧鼻尖、挂着眼泪的冰凉脸颊,最终含住她被咬破的唇瓣 ,慢慢吸弄。 “卿卿 ……”驸马的声音如同歉意又如同叹息,“少不经事,就原谅我这一回罢……” 严卿卿稀里糊涂被按进绣着缠枝莲的锦褥,很快便说不出成型的语句。 第二天,她在文致宣温暖的怀抱中醒来。 眉目清俊的男子一边为她揉按酸软腰肢,一边告诉她已经准备好车马,要带她去京外碧桃溪散心。 “那里是我们初遇的地方。”驸马的声音充满怀念,“你常说每次看到那漫山遍野的碧桃花,就什么烦恼都忘了 ……卿卿,你知道的,我最怕你不开心。我们去那里的别庄小住一阵吧……好不好,卿卿?” 严卿卿迟疑,手指揪紧被褥。 他道歉,哄劝,但始终没有告诉她这件事究竟要如何解决。 文致宣看一会儿她轻轻颤动的长睫:“我想将小铮也带去。” 听到这个名字 ,严卿卿心中百味杂陈。 文致宣看着她,缓缓道:“卿卿想必不愿再见他,以后 ,便让他住在别庄,无事不得入京,免得碍你的眼。” “这怎么成!”严卿卿惊讶反驳 ,“小铮已到了娶妻的年纪,怎能住在那荒郊野外,不同人往来……” “可我已经说了要他同行。” “你真是的,”严卿卿嗔他一眼,“那便一道去吧,只说带他出去散心。” 文致宣动情地拥住她:“卿卿真好。” 最终,寻找回忆的两人行变成带着文铮羽 ,一道借山河秀色纾解心中郁气。文致宣说既为散心,又是近郊,无需兴师动众,只带了些许家丁侍女。 到得这里的记忆,都是清晰的。严卿卿记得小铮始终阴沉着脸不肯看她,也记得他们傍晚到达别庄……精巧的院落沐浴着夕阳,她在马车上掀帘望了一眼,残阳夕照,泼溅出如血光芒…… 接着呢? 她不安地动了动肩膀,只觉得说不出的逼仄。 ……接着,他们在别庄用了晚膳。晚膳中有一道蘑菇,极鲜美,她还专程问了是从何处采摘…… 空气越来越闷。 严卿卿回忆到此处,自觉心情已经足够平静,摸了摸眼角,泪痕已干。该起身了……既然决定原谅,便不该再做出赌气的情状。 她勉强睁开眼睛,还是一片黑暗。 严卿卿不安起来:“阿宣?” 无人回应。 她放大声音,又叫了两声。 她听到什么,却并不是文致宣的回答。严卿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她幼时饲养的花鼠啃食松果,又像干燥的布巾摩擦桌面: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几乎就响起在她脑后 ! 严卿卿一惊,下意识要翻身下床。 她没能成功坐起身来。 动作太猛,她额头砰一声撞上什么坚硬所在,疼的她瞬间流出眼泪。严卿卿平躺着,将那剧烈的疼痛缓过去,忽然意识到什么,伸出手四处摸索。 左,右,上,下。 手指触摸到的,全是坚硬和冰凉。 她流着泪,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爆发出一连串凄厉的尖叫。 她竟然被关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里 ! * 别庄临着深山,山中有地热,极利锻体。 文铮羽天不亮便去山中练武,归来已是清晨 。 不远处传来压抑着的低声啜泣,他耳力极佳,听起来清晰无比。 声音来自父亲和公主的院落。 高挑少年厌烦地瞥一眼 ,顿了顿,转身走过去。 公主的两名贴身丫鬟正跪在门口呜呜哭泣。 文铮羽无视丫鬟惊惶的阻拦,直接推开门走进去。 “你在做什么 ?” 厚重木门在他身后关闭 ,屋内灯火通明。 文铮羽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文致宣站在棺材前弯下腰,用手摸索着缝隙的一副诡异景象。 公主别庄,哪里来的棺材? “是你。”男人显然被吓了一跳 ,看到是他,又将肩膀放松下来,紧张道:“快来帮我看看,这棺材是不是没封严?我刚才好像听到 ……” 看着儿子的目光 ,他闭上嘴。 “听到什么?”文铮羽冷冷道,同时环顾四周 ,渐渐拧起一双利剑也似、直飞入鬓的眉毛:“哪儿来的棺材?薛长史那老废物终于死了么?” 不等父亲回答他,他已经意识到什么,大步走上前来:“公主呢 ?” ——他从来不叫严卿卿“母亲”,只随府中仆从,称呼一声“公主”。 文致宣愣了一下:“你问这些做什么?过来,帮我封死这棺材。” “文致宣,你疯了!”文铮羽看一眼棺材,再看一眼他,凌厉的双眼中全是不可思议,大步走过来伸手就要去掀棺盖! 文致宣立刻拦住他,摇摇头,叹口气。 “小铮。”他用耐心讲道理的语气说,“你想清楚揭开这棺盖的后果。公主现在暂时不追究,只是因为她一时太过惊讶、没能想出到底该如何做。等她平静下来,你以为你、我和你娘还会有活路?你别因为严卿卿慈柔又愚蠢,就忘了她是长越的公主!她若将此事捅出去,我们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死无葬身之地?”文铮羽眼神带着嘲弄 ,“说得仿佛一国公主死于别庄,我们就能安然无恙似的。她蠢,皇帝可不蠢!” “圣上自然英明。”文致宣说,“但自十年前,公主因下嫁于我一事同皇帝大吵一架后 ,两人便再未相见。你以为他会深究一个忤逆他长达十年的女儿的死因?” 他意味深长道,“乡野之间误食有毒的菌菇,也是常有的事。” 就在此时,他手按着的棺材发出咚一声闷响。 方才还气定神闲的男人突然紧张起来 ,弯着腰用手按住棺盖。明明知道里面有限的空间无法使力、更遑论关住的只是一名弱女子,他还是神经质地拿起一旁长长的铁钉,放在棺盖缝隙旁比划。 文铮羽目睹一切,冷道:“看上去这有毒的菌菇,食用的分量似乎不太够。” 文致宣烦躁地踢了棺材一脚。 “我当然不能去城里的药铺 ,这是上次出京在江颖府买的。妈|的,看我是外乡人,竟敢卖给我这种货色……” 文铮羽冷眼看着在公主面前一贯温文尔雅的男人如今躁狂的样子,心头意外地没什么强烈的感觉。 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在这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身上明白了什么叫失望。入府十年以来,这滋味越来越强烈 ,他早已学会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 “别发疯了。”他粗暴地推开自己的父亲 ,一手扶着棺盖,“她的确蠢,不代表就该死。让开。” “她已经死了!” 文致宣疯狂地一挥手,钉子洒了一地。 他冲着他怒叫,“你究竟明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公主已经知道你是我的种,她不可能再将你视如己出,封号、爵位、前程,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不可能再替你争取 !皇帝再怎么厌恶公主,你也是入了玉碟的公主养子,将来要替公主供养香火。她现在去死,你去皇帝面前哭上一哭,说不定还能哭来一个小郡王的封号,你的前程也就……” “我的前程,我自己会挣,犯不着爬女人的床。”文铮羽厌恶地看他一眼,继续发力,“她也不需要用什么香火。” 文致宣见他铁石心肠,干脆冲过去掰开他的手腕。 “别碰我 !” 文铮羽双臂一震,男人已经被掀翻在地。 常年吟诗作对的文人,完全不是他自八岁习武、高大健硕的儿子的对手。 文致宣踉跄着倒在地上,勉强爬起来看着文铮羽居高临下寒霜一样的脸,面色灰败,竟然落下两滴泪。 “为父都是为了你好。”他喃喃,“我苦读二十年 ,不过是个进士 ,在朝中不知熬多少年才能得个芝麻大的一官半职。尚了公主,我一生无法出仕,但你,我的儿子却能承袭爵位,从此世代清贵……” “你不是为了‘我’好,你只是向往权势。”少年冷道,“自己没出息就指望我,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你!”文致宣怒极,看着文铮羽瘦削有力的身体,咽下已到嘴边的谩骂,勉强平静道:“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拼着千刀万剐挣前程,自然是为了你……” “是啊,我是你的种。你带我来此,不就是想让我看到这一幕 ,让我明白你为我做了什么吗?”文铮羽凑近棺盖旁的父亲,充满恶意地勾起嘴角,冰冷的语气带着嘲弄:“知道吗,父亲大人 ……我既然如此不肖于你,我毫不怀疑 ,要不是你前几年遇到山贼伤了子孙根,躺在这里的就会是我……”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脸色一变。 棺材里清晰地传出来刮擦的声音,像是尖锐的东西划过木头,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文铮羽想象一下那可能是什么,脸色骤变,一把推开文致宣,手指骨节清劲,发力缓缓抬起棺盖。 “小铮!”文致宣跪在地上,几乎肝胆俱裂,“你恨我也罢,你想想你娘!她十月怀胎生下你,难道你要让她去死吗!” 宽肩窄腰的少年顿住。 文致宣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文铮羽回过头,他居高临下看着他,双眸中满是刻骨的轻蔑。 “我没有母亲。” 他冷冷丢下一句,双肩发力,用力一把推开沉重的棺盖。 …… 天光乍破。 林卿卿的眼睛被刺眼的白光灼得生痛,瞬间眼泪汪汪。 在一片水汽朦胧中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眼睛。那样冷又那样清,如同雪山中最干净的泉水凝成的冰。 她眨了眨眼,清泪滚落,对方已经不耐烦地眯起眼,伸手握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提起来。 “好痛……”林卿卿小声低呼。 少年的手如同铁钳,箍得她小臂。 感官逐渐回笼:憋闷许久的呼吸不畅让她大口大口喘气,喉咙仍如吞碳般灼热,四肢僵硬酸软,而手指—— 严卿卿死前过于恐惧的抓挠崩裂了好几片指甲,鲜红的血渗入粗糙木头,碎木屑和指甲扎入指尖,嫩葱似的手指鲜血淋漓。 十指连心。林卿卿痛的倒抽一口冷气,簌簌落下几行清泪。 “又没死,哭什么。”文铮羽不耐烦地看着她。 女子发髻凌乱,双颊憋出艳丽绯色,哭红的眼睛委屈地看着他,抽抽搭搭:“就是没死才要哭,人都死了,还怎么哭?” 文铮羽:“……” 严卿卿从前可没有这样伶牙俐齿。 他心里一动,看一眼棺材里的斑斑血迹,又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文致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驸马显然吓得不轻,他盯着刚从棺材里出来的严卿卿,那表情跟活见鬼也差不多了。她指尖往下滴着艳红的血,一滴落在他袖子上,文致宣本就惨白的脸瞬间又灰了一层。 “阿宣!” 林卿卿掉了好一会儿眼泪,像是终于发现他的存在,呜呜咽咽地俯下身伏进他怀里:“阿宣,吓死我了……我怎么会在棺材里?” 她低着眼,假装没发觉男人身体瞬间的僵硬。 文致宣呼吸都几乎停滞。他不可思议地抬起眼,对上文铮羽的目光,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件事: 人在棺材中,是否根本就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四目相对只一瞬,文致宣已经反应过来。 他伸出手搂住林卿卿的肩膀,哽咽道:“卿卿,昨晚那蘑菇有毒,你吃了太多,竟没了呼吸……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方才我恨不得一头碰死在棺材上,就随了你去……” “阿宣莫要这样讲 !”林卿卿耸然一惊,泪眼朦胧地抬手捂住他的嘴:“阿宣要长命百岁 ,与我长长久久的过完一生 ……” 她指尖戳在他脸上,艳红的血渍染了他一脸 。此情此景,文致宣当然不会推开她,皱着眉忍耐住腥甜血液,与她深情对望。 文铮羽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 “……蠢得无药可救。” 少年冷冷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开,无视门口丫鬟的尖叫和惊呼。 林卿卿被文致宣抱在怀里,在他肩上若有所思地盯着逐渐融入清明晨光、消失不见的削瘦背影。 她没想到一过来就能见到文铮羽……那个鬼吏为她安排的完成元身心愿的计划里,最至关重要的人。 “卿卿,你没事就好……”文致宣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语气深情已极。 丫鬟们奔进门,跪在她身边放声大哭。她们都是自幼跟着严卿卿的人,严卿卿的安危便是她们的命。 林卿卿垂下眼眸 ,想象一下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文致宣此刻的表情,轻轻吸了口气 :“萍儿。” “奴婢在!” “我记得你会骑马。”林卿卿吐出一口气,感觉到喉咙剧烈的疼痛:“此处危险,你牵我的马,立刻进城,请袁府卫带足人马来别庄迎我回京!” 文致宣僵住,面色瞬间惨白。 公主的养子(二) 来时轻车简从, 去时浩浩荡荡。 文铮羽就在车辇旁骑马并行。他身下一匹与他一样瘦削而矫健的白马, 目光掠过装饰精巧的车辇 , 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轻蔑和嘲弄。 片刻前公主府府卫到来时, 文致宣的张皇失措几乎溢于言表。 但严卿卿并不是命人来捉拿他。 她似乎只是吓破了胆, 留了一半人去山上搜寻是否还有毒菇, 若有, 就地连根摧毁,免得再来害人;余下一半,“拱卫我与驸马回京。” 她与驸马。 林卿卿正小鸟依人地偎在他怀里, 身体仍在轻轻颤抖。细白的手指抓着他胸前衣襟,时不时抬起头,充满眷恋地看他一眼。 文致宣垂眸与她对视, 神情温柔, 心头却五味杂陈。 怀中的女子肌肤柔白,珊瑚色的唇, 唇角天生便微微翘起, 是不笑也笑的模样。睫毛很长很密, 颜色却比发色要浅一些, 温温柔柔地围着眼眶, 像一痕柔和的小扇子。眼尾微微下垂, 是个十分好欺负的长相。 她的脸颊十分饱满,以至于显得过于幼嫩;好在胸脯也一样饱满,只有看她的身体, 才会发现这已经是个完全成熟的女子。 “阿宣……”林卿卿又抖了一下 , 整个人又努力朝他怀里挤了挤。“我的手好痛,喉咙也好痛……” 文致宣轻声安慰 ,握着她细白手腕,嘴唇一根根抚过她裹缠了丝绵的手指。 马车颠簸,林卿卿被他抱着,渐渐睡去,神情依赖 ,呼吸甜匀。 十分安心的模样。 文致宣有些不可思议地笑起来,终于松了口气 。 * 到得公主府,丫鬟扶林卿卿下了马车,很快便站立不稳似的,几乎整个人都挂在驸马身上,由文致宣扶着回了公主房。 文铮羽从马厩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想起跟文致宣的争执,觉得自己简直多此一举。严卿卿这样的蠢材,救了也是白救。只要她依然一颗心扑在文致宣身上 ,早晚还会…… “公子 !” 思绪被打断,文铮羽不耐烦地回过身,黑眸幽冷,看向雀跃着跑过来的红衣少女。 少女被那眼神凉得一惊,努力维持住笑容跑到他面前:“公子 ,你回来啦。” “什么事?” 少女绞着手,有些紧张:“我、我听我爹说你们在别庄出了事,有些担心你,所以来看看……” “看完了吗?”文铮羽不客气地打断她,“你可以走了。” “你!”少女气急,大眼睛迅速涌上一层眼泪。 文铮羽恍无所觉,拔腿欲走。 “别走!”少女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文铮羽停下来,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阳光落在他脸上,长而直的睫毛在挺窄鼻梁上投下一痕阴影。他分明站在烈日之下,整个人却如同薄而韧的坚冰,那种精致又脆弱、阴暗而悒郁的俊美,是她平生所仅见。 只一眼,少女便再狠不下心。 她心头打鼓,大着胆子将手指从衣袖慢慢挪到他手腕:“公、公子,珍珍自知愚钝,不堪与公子往来,但我 ……” “你为何要与我往来?”文铮羽毫不客气地问。 薛珍珍发觉她握住的手腕,冰一样凉。 那手腕的主人弯下腰,冷白面孔凑近她,双眸带着审视的神色,声音清晰镇定:“薛珍珍 ,我想知道很久了。你是否心悦于我?” 薛珍珍惊得浑身一震,双颊迅速羞得通红。 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光天化日之下,被男子这样当众询问 …… 抬起头对上那双幽深而漂亮的眼睛,她又痴了。 这可是文铮羽啊。 那个自幼孤冷、不与人言的小公子……如果她今天畏缩怯懦,说不定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 薛珍珍闭了闭眼,终于咬牙点了头。 “好。”对方微微歪了歪头,更仔细地观察她:“那么,你会心悦我多久呢?会永远同我在一起么?” 薛珍珍愣住,接着紧张道:“当然……” “别着急。”文铮羽笑了。 少年肤色冷白,嘴唇却是殷红,唇角的笑容又深又冷,毫无温度。他修长食指抵住少女柔软嘴唇,慢悠悠道:“如果,皇上即刻下旨,要你进宫为妃,你允不允?” 薛珍珍惊讶极了:“珍珍从未进宫面圣,圣上如何会晓得我?再说,家父只是区区公主府长史 ……” 文铮羽笑容弧度越大,感受着柔软嘴唇摩挲自己生着薄茧的指腹,眼眸深处毫无温度。“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薛珍珍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一咬牙:“自然不允。” 抗旨不尊乃是大罪,但这旨,她只怕一辈子也接不着,嘴上说说也无妨。 文铮羽像是也明白这一点,换了一个问题。 “那么,”他徐徐道,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少女明眸,“若我不再是公主养子,又回去做我的乞丐了呢?你还跟我么?” 少年的笑容真称得上一声俊美无俦:“若你同意,我今晚就带你私奔。” 薛珍珍睁大眼睛:“公子……何出此言?”她迟疑着,“你们在别庄,究竟发生了什么 ?” 不是说公主误食了毒蘑菇险些出事么,怎么如今看起来,吃错东西烧坏了脑子的人 ……倒像是文铮羽 。 文铮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白面容与幽深瞳孔在阳光下像是能吸收所有光线,看得薛珍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看。”就在薛珍珍吓得几乎要开口尖叫时,他又勾起唇角,笑得肆意:“你心悦的是公主府的小公子,并不是我,明白了吗?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 “不然的话,就杀了你哦。” 他凑近她耳边,面带笑意,语气却冰凉无比。 薛珍珍终于忍不住 ,转身夺路而逃。 文铮羽站在原地,慢慢收起所有表情,转身离去。他瘦削身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如一竿笔直而易折的竹。 * 公主房。 侍女丫鬟们来回穿梭忙碌,奉林卿卿之命,从巨大的樟木箱子中取出华丽首饰,渐渐铺满阔大桌面。檀紫朝服在木架上撑出富丽形状,林卿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开口问身边侍女::“萍儿,你还记得我上次面圣是什么时候么?” 一边的蓝衣侍女与绯衣侍女对视一眼,低声:“……您出嫁以来,便极少进宫。” 林卿卿无力地揉揉眉心:“万寿节呢?年节呢?” 绯儿跪下来:“公主称病,说怕过了病气给皇上,便是宴席上也坐的极远,神情疏淡,略坐一坐便借故出宫回府。” 跟着她时间更长一些的萍儿叹气:“前些年皇上还会关怀公主几句,可公主总是不愿与皇上多言,慢慢的,皇上也就不问了。” “我明白了。”林卿卿更想叹气,勉强忍住,伸手摸摸朝服。 还好,萍儿等丫鬟都还算尽心 ,虽然极少穿,朝服日常的晾晒保养并没缺少,依然保持着精致富丽的模样,轻抬衣袖,光华流转。 林卿卿挑了几件首饰,又换上朝服,即刻便入了宫。 她径直找到薛长史安排了车马。 文致宣收到消息时,林卿卿的马车已驶进宫门。 * “圣上此时正在接见使臣,并无空闲,还请公主见谅。” 皇帝的贴身太监刘公公传出话来,林卿卿并不觉得惊讶。 文致宣如今把持公主府内外,甚至一语便决定本该拱卫公主的府卫的去留。她不难想象,如果不是出了她这个“意外 ”,公主的尸身或许要几日之后才会被送回京中。 只需几句“悲恸过度、不愿接受所以延宕”之类的借口 ,便再也无法验出她真正的死因。皇帝便是猜到什么,也只能接受。 这对父女已经僵持近十年,帝王的感情本就稀薄,即使林卿卿当年曾是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如今也难说还剩下多少情分。 除非她如今日一般,主动示好。他是皇帝,只有别人俯就他的道理。 皇帝不肯见她,这也算在她的意料之内——对方是一国之君,自然不可能轻易原宥。 林卿卿观察着刘公公神情。上了年纪的老太监说话时躬着腰,放低眉眼,并不曾直视她,是个十分敬重的姿势。 她不动声色地思索着,慢慢问:“敢问刘公公,父皇近日身子可好?” “龙体向来康健,劳公主费心。”刘公公笑道。 “那便好。”林卿卿像松了口气似的,徐徐道,“有劳刘公公。既然父皇国务缠身,我便改日再来拜见。” 她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公主。”刘公公拦住她,微笑着抬起一点眼睛:“皇后娘娘听闻您入宫,说许久未见了,想与您说说话儿 ,您看 ……” 现皇后并非林卿卿生母,而是先后的贴身宫女。先后病重时,这宫女寻机上了龙床,先后一薨,新人即刻上位。 林卿卿能感觉到公主记忆中残存的伤心与失望。正是因着此事,她才那样固执地不听任何劝阻,坚持要与只是区区一介进士的文致宣在一起 ……她对这些贵族男子,实在是失望透顶。 但出身寒苦,未必便单纯坚贞。养在深宫中的公主不晓得天下男子大抵一个模样的道理,终究错付了一生。 林卿卿回忆到此处,拿定主意,对面前等待的刘公公摇了摇头 。 “我不见她。” 她渐渐收敛笑容,露出几分伤心神色,走出宫门。 刘公公在身后看着她垂首背影,叹了口气。 片刻后,皇帝内阁。 年过花甲的皇帝头发花白,聚精会神地听来自贴身太监的禀报。 “哦?卿卿关心朕的身体?” 皇帝轻咳一声,眼角漾出几道笑纹。 接着,那笑意又慢慢消失。 他仰头靠在龙椅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那样,不肯给皇后一分脸面……卿卿她,还是没有原谅朕啊。” 刘公公觑他神色,赔笑道:“公主年纪轻,脸皮薄,便是有这份心思也是寻常。前度薛长史说公主在城外误食了有毒的蘑菇,险些不测,许是经此大难,公主才发觉,在她心中,您还是第一位的。” 皇帝掀起一点眼皮:“误食毒菇?如今可大好了?” “说是大好了。”刘公公谨慎道,“皇上要不放心,再派太医去瞧瞧?” “瞧她作甚!”皇帝冷哼,“人家有主意呢,哪儿用得着朕!” 刘公公笑了:“民间常说的,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公主呀,一定早盼着能再到您身边、常伴左右,今儿这趟便是明证。奴才大胆说一句,公主下次进宫,您不妨就见她一见,免得凉了公主心肠……” 刘公公这番话,可谓说到皇帝心坎里。 他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当天,皇宫派出的御医便到了公主府。 “公主只略有些体弱之症,饮食丰盛些便好,不妨事的。” “有劳太医。”林卿卿颔首,示意绯儿送他出府。 可不体弱么……这些日子,她不敢轻易进口公主府内的任何东西,只私下命萍儿那负责采买的兄长买些外头的食水进来果腹。他一个人带不了多少,林卿卿这几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 。 不过,今日之后只怕便可以放心了。 林卿卿带着一点微笑,悠闲地喝一口茶,余光掠过面色苍白、竭力装作镇定的文致宣。 太医忽然来府,任谁都知道,皇帝又开始重新关注他的小公主。 这是一个直接从国朝最高权力者处传来的信号——从此公主府内,怕再无人敢对林卿卿有丝毫懈怠。 * 林卿卿坚持入宫近半个月,终于见到了皇帝。 两人僵硬而尴尬地聊了半天家常,林卿卿忽然落了泪,弄得皇帝大为紧张,一叠声地叫“卿卿”。 “卿卿无事,”林卿卿小声哽咽 ,“只是,卿卿太久没有见到父皇 ……” 头发花白的帝王长叹,终于伸手拥她入怀。 父亲的怀抱无比坚实温暖,林卿卿踏实地闭上眼睛,知道自己终于取得了在这陌生的世界,最为有利的一张护身符。 话既说开,两人兴致勃勃地聊了许久。除了说到皇后时林卿卿会露出些许僵硬神色,这次入宫,真说得上是父女尽欢,龙颜大悦。 人身安全得到保障,林卿卿心情极好,连出宫时在官道上遇到有人骑着高头大马长驱直入、险些撞到她都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好奇:“那是谁?” ——方才那人风驰电掣,骏马如旋风卷过眼前,她只看到一痕凌厉的墨色衣角。 “那是靖平王。”萍儿小声道,又叹口气,“您小时候与王爷很是亲厚,可惜后来……” “原来是他。”林卿卿若有所思,眯起眼睛看着那迅速远去的背影。 靖平王严允深之父乃是今上堂弟,早年犯事被夺了爵,全靠儿子严允深以一介平民之身参军立下赫赫战功,才又挣回了祖宗给的亲王封号。也正是因这战功,今上特许严允深可在宫内驰马。 他幼年被养在先后膝下,与公主一同长大。若不是家中出事被赶出了宫,几乎便称得上一声青梅竹马。 林卿卿正自回忆着,忽而风烟漫卷,呼啸远去的骏马掉了头 ,冲转回来。 看那方向,似乎是……冲着她? 萍儿下意识捂住嘴,惊呼一声。 黑马转瞬奔到林卿卿面前,倏然停住脚。再近一步,马蹄便要碾上她的胸膛。 林卿卿抬头,对上马上男人那双冷酷的黑色眼睛。 她露出一个微笑,轻声招呼:“允深哥哥。” 对方神色骤冷,黑眸中刹那迸发出泼天怒火——挺拔的男人高高扬起马鞭,厉声喝道: “此人大胆,竟敢冒充公主,给我拿下!” 公主的养子(三) 总有人追求永远, 也总有人将永远挂在嘴边。可多数人只是凡人, 把握不住翻覆的时势, 更看不穿易变的人心。 凉亭内外, 清风绕柱, 令人心旷神怡。 亭中站着两个人。 男子身着深青近乎墨色的亲王服制, 身材高大, 修长有力的双腿蹬着黑金云龙纹马靴,随意站着便如渊渟岳峙,浓黑的剑眉下一双犀利黑眸, 正牢牢锁住面前女子。 那女子娇小纤柔,只及他下颌高。从背后望去,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能将她完全笼罩。华美的檀紫华服中露出一张柔白的小脸, 圆润的眼尾微微下垂, 欲语还休…… 本该是旖旎柔美的画面,却意外地有种剑拔弩张的对峙之感。 林卿卿的侍女萍儿远远望着两人, 面带忧色。 已各自分府的王爷与公主本不该如此□□, 但……那是靖平王啊。 谁都知道, 如果当年不是老靖平王坏了事, 会娶公主的人, 本该是靖平王。 远处, 林卿卿高高仰起头,高大的男子上前一步,伸手捏住她下颌, 动作霸道而不容拒绝。 萍儿心里一跳, 连忙转过头不敢再看,接着心中就是一酸。 靖平王严允深当年以平民之身入伍,浴血杀伐立下赫赫战功。皇帝大喜,问他要何赏赐—— 千里迢迢快马回京、铁甲凝满霜雪的男子俯首,向帝王请求他最宝爱的公主。 但早在那年春天,公主遇见了驸马。 靖平王是那样出色的男儿 ……可他与公主,终究是错过了。 “看清楚了?”凉亭内,林卿卿仰着头,露出颈项,任由男人观察。 细白肌肤上一痕伤痕,花瓣边缘一样极细极浅,若非用心寻找,很难发现。 卿卿七岁时,他带着她在御园的山石上拿大顶*。不比自幼习武的他,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手腕细嫩,倒立不稳,从山石上滚了下来,所幸没有大碍。可惜她颌下被玫瑰的刺划开一道小口子,登时冒出一串血珠。 十岁的严允深手足无措地抱着他的小公主,只觉得她每一滴泪都落在自己心上。 那时他发誓,要永远保护怀里娇软的女孩…… 但他没能做到 。 往事如狂风席卷而来,渐渐地令他全身冰凉。严允深喉头滚动,垂眸看向林卿卿的眼神冰冷无比。 粗粝的指腹松开小巧下颌,渐渐下移—— “你用的的确是卿卿的身体。……既然你在此处,那么卿卿去了哪里?你又是什么东西 ? 林卿卿不惊不怒。她轻声道 :“你明白的。” 下一瞬,冰凉的手指握住她的脖子,倏然收紧! 林卿卿瞬间无法呼吸,双手痉挛地握紧,指甲深深扎进手心—— 仿佛过了一千年,又或者只是一个瞬间 ,男人松开手,林卿卿踉跄跌入他怀里,下意识抓住他胸口衣襟大口呼吸。 严允深立刻后退一步,嫌恶道:“别碰我。” 那神情,当真比冰还冷。 林卿卿缓过一口气,低声笑起来。 “不碰你,那就会去碰别人。” 她仿佛忘记方才遭遇了怎样的对待,抬起长睫望着他,平静地说:“这道疤痕也许只属于你……但其他地方呢?” 她伸出手轻轻整理自己檀紫色衣领,侧肩嫩白肌肤一闪而过。 严允深看到那莹润指尖上纵横交错的细小伤痕和至今未完全长好的碎甲,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捏紧,疼的他透不过气。 “我很好奇,”林卿卿抚平自己衣领,收回手,慢慢展开一点笑容:“你是怎么发现的?” 青年纵马而过,甚至未跟她说一句话。 严允深闭了闭眼:“无论卿卿变成什么样子,去到哪里……我都会第一眼认出她的眼睛。你不是她。” 说到此处,他声音愈冷。 “这么说,你很在意她?”林卿卿试探。 严允深看她一眼:“我爱她。” 那与他深爱的女子一模一样的人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有些诧异,随即露出甜蜜的微笑:“那么,如果我是你,就会认真听我说话。” 亭外的光线渐渐转变成金红色 。 高大的男人薄唇紧抿,真就安静听她说了半晌。 方才剧烈疼痛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直到他再也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他曾见过被人剜去心脏的俘虏……此时此刻 ,他听着对方用轻柔的声音诉说的种种不可思议的故事 ,才知道在他不在的这些年里,卿卿曾经遭遇过什么。 他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冰天雪地的战场,回到了皇帝叹息着说公主已出嫁的朝堂。左胸膛破了一个大洞,寒风透体而过,让他此生都再也无法快乐。 “……这是她最后的愿望。”林卿卿静静地凝视他,忽然皱眉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爷,你还好吗?” 话已说开,她不再叫他允深哥哥。 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叫他允深哥哥的人,已经不在了。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严允深静默片刻,久到林卿卿以为他已经化作一尊石雕,他才冷声道:“她的愿望,我会为她实现。想要文致宣断子绝孙,容易得很。” 他下意识伸手探向自己空无一物的腰际。林卿卿知道,如果不是因着入宫,那里挂着他贴身宝刀,一刀便可使人身首分离。 她也很想如此轻松地完成这个心愿 ,但…… 她叹了口气:“任务承接人是我而不是你。除非我自己下手,不然不能因此心愿而造杀孽,特别是扯进无辜的人……”她诚恳地看着严允深,“信我,如果你不想让公主在地府受罪,不要动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严允深冷道:“说吧,你要我如何 ?“ “不会很麻烦的。”林卿卿腼腆一笑,“如果王爷肯保护这具身体——公主的身体的安全,卿卿便感激不尽。“ 胸口空洞的地方,仿佛燃起烈火。 男人冷漠的瞳眸审视地看着她,两人对视良久,林卿卿仿佛看到那双黑眸深处有什么片片碎裂 ……他终于点了点头。 “公主,您可算出来了!” 萍儿等得几乎快睡着,才看到林卿卿走过来。 她连忙迎过去,又奇怪:“王爷还不走么?” 林卿卿回过头,只见严允深高高仰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藻井承尘。他的身影在夕阳下高大而沉黯,晚风拂过,像一尊默然静立了几千几万年的雕像。 * 宫中再度降下旨意。 公主外出,府卫不随,未能拱卫公主周全,渎职之罪在所难免,公主府府卫均被撤换。 新的仪卫正*据说上过战场,为人高大威猛,不苟言笑,入府后只寻林卿卿见了礼,对坐在一旁的驸马文致宣睁眼都没看一下 ,便带人布置四处侍卫。 文致宣既心疼又恐惧。前任府卫处的打点他一直没断过,别庄回来之后更是往袁府卫家中抬了半人高的珊瑚树。银子流水般花出去,不过求个心安,万一皇帝想起追查,府卫能将他摘出去。 他万万没想到皇帝将怒火发泄到了府卫身上。府卫大换血后铁板一块,他常用的种种怀柔贿赂手段全不管用,一时慌张不已。 文铮羽将父亲日益苍白的脸色看在眼里,神情不变,转头前往演武场。 该来的,躲不过。亏文致宣陪伴公主枕席十余年…… 连入府以来就没跟公主说过几句话的他都看得出,那被他从棺材里捞出来的女子,已彻底变了一个人。 少年摇了摇头 ,抹去脑海里她通红的脸颊、泪如雨下的模样,换上紧窄的玄色演武服,露出清瘦有力的臂膀,凝神静气,开始练习。 挥汗如雨地打完一套拳,文铮羽抹一把汗湿的额头,不经意地看到场边站着的身影。 那人一袭粉绿衣衫,笑盈盈站在那里,如一只嫩玉做的蝴蝶落在他眼角。 文铮羽冷哼一声,抿着唇大步流星走过去:“说吧,要我怎么死?” 林卿卿像是被吓了一跳,肩膀一耸。 “铮儿,你在说什么呀 ?” 演武场尘土飞扬,文铮羽自己练得一身热汗 ,她一开口,便传来一阵清淡悠远的芳香。他第一次闻到这样的味道,公主府中也并未栽种……但他莫名地知道 ,那是莲花的香气。 水雾般缥缈柔和的香味安抚他焦躁的心绪。文铮羽沉着脸,认真道:“那天我们说的话,你在棺材里都听到了吧。” 林卿卿有些诧异地望着少年。 她的养子虽说是苦出身,小时候流浪过来的,肌肤却是如瓷玉般透白。他的鼻梁很挺很窄,薄唇苍白,整个人如一柄薄可透光的玉剑,俊美锋利,奇异地令她想到类似过刚易折之类的词。 明明说着可怕的话,那双深黑的眼眸里却毫无畏惧,甚至闪烁着某种近乎恶意的兴奋:“我靠近棺材的时候,听到你用指甲去抠棺壁的声音。现在想想,我在外面听得到这样细微的动静,你在里面怎么会听不到我那傻老爹的大喊大叫呢?呐,公主……” 他笑起来,用令人胆寒的语气温柔地呼唤她:“你求皇上换了一批侍卫,是为了保护你,必要的时候捉拿我和父亲的吧?”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伸手点在他唇角。 讥诮上挑的唇角慢慢放平,少年的脸也在她眼前绷紧。 林卿卿心平气和地说:“铮儿果然长大了。不过,没有完全说对哦……” “我怎么会捉拿你呢?”她用手指温柔地描摹少年俊秀侧脸,林卿卿抿起一点嘴巴,笑得赧然:“你可是我的 ,救命恩人啊 。” ——她果然听见了。 “这么说,你不打算杀我。”文铮羽感受着她温暖的指尖,没去理会他说对的那一半意味着什么,思索着问,“因为我救了你?” 林卿卿点头。 文铮羽凝视着她的眼睛。他从八岁入府,便学会刻意躲开这使得他失去了一切的公主,几乎没有正面看过她一眼 ……他头一次发觉,那双因微微下垂的眼尾总显得有些怯懦的双眼竟然如此澄净,和着水莲花的香气,他只是与她对视,便觉得安心。 林卿卿看一眼天色,微笑道:“天快黑了。铮儿要是再练,还是加件衣裳的好。其他事,大可放心。” 她的目光意味不明地掠过他赤|裸而结实的臂膀,便要转身离去。 “……公主!” 身后有人叫住她。 “怎么?”林卿卿顿住脚,回过头。夕阳下她发髻上的金步摇闪烁出耀眼华光,绿水晶流苏垂在她鬓边,随着她转头的动作一晃一晃。 “您是公主,金尊玉贵。”文铮羽说的很慢,显然不习惯这样郑重的措辞:“那我救您一命,是否该有所奖赏?” “奖赏。”林卿卿重复。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走回来站在他面前:“告诉我,你最想要什么。” 她身形娇小,从下而上仰视着他,但那沉静的语气 ,却第一次让文铮羽感受到国朝最尊贵的小公主凤凰般的威仪。 “我想要一个人。” “谁?” 文铮羽看着她,只觉得全身都在战栗:“一个,永远不会抛弃我、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人……您可以给我吗,我的公主殿下?” “永远不抛弃,永远不离开么?” 林卿卿神色一变,恍惚一瞬才看着他,露出一点笑容:“有两种人可以。血缘的联系总是最紧密的,你的父母——” “抛弃了我。”文铮羽沉下脸。 林卿卿没为他的打断生气。 她沉吟一下:“还有一种 ,那就是伴侣。如果你能找到与你倾心相爱的妻子……她会是你的半身,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你们是彼此的一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林卿卿笑吟吟地摸摸他的头发,“我们铮儿这样年少清俊,必然会遇到这样的人 。” 她倾身,轻轻抱住他 。 女子外袍罩着的粉绿柔纱贴上文铮羽汗湿的玄衣,又很快离开,像蝴蝶翅膀扫过胸膛。 “而在那个人到来之前 ,你只要等待,努力让自己成为与她相配的人就好了。”林卿卿像一位悉心教诲的长者,双眸澄澈语气绵和,但她纤细的指尖……正自少年灼烫的手臂内侧轻轻划过。 她抿唇笑着,眨眨双眼。 文铮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指尖触到他蓬勃跳动的腕间,少年再也忍耐不住,翻手捉住她的手。 “唔!”林卿卿小小地痛呼一声,文铮羽立刻下意识松手。 林卿卿紧蹙着眉,长睫无力地扑闪几下,方抬眸轻声道:“看我 ……都忘了我的手还伤着。” 文铮羽也看到了。玉雪般莹润的指尖上无数细小伤口,还露着粉红色的嫩肉。 “这伤很痛……我就不陪铮儿啦。”林卿卿腼腆地笑笑,转头离开。 文铮羽没有送她,也没有行礼。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纤柔背影。夕阳很快西下,暮色遮住他所有表情。 少年本该清澈的眼眸中,渐渐涌出海一样深沉的阴郁。 * 几日后。 帝王对小女儿的宠爱渐渐全方位地铺展开。渐至夏末,南边贡上来上好的鲜荔枝,统共一百篓,皇帝三十篓,太后和皇后各得二十篓,后宫共分十篓,余下的二十篓悉数送到公主府。 这是天大的荣耀。薛长史喜气洋洋,命人将荔枝好生收好,待公主午睡醒来食用。 “爹爹,这荔枝看着好生新鲜 !”薛珍珍听到动静,兴奋地凑过来俯下身。 荔枝放在桶里,一路用冰湃着运至京城。那桶有大半个人高,里头满满全是晶莹剔透的冰块,棕红色荔枝便如点缀其中,散发出清凉气息。 薛珍珍兴奋不已,望着四下全是府中下人,遂大着胆子伸手进去。 薛长史忙拦住:“珍珍,你做什么?” “我就拿出来看看嘛。” “不可 。”薛长史摇摇头,“这荔枝要用冰湃着才新鲜,你一拿出来见了太阳,梗便软了。” 薛珍珍不甘心地收回手,犹豫一下,又抓住父亲的袖子摇啊摇 :“爹爹,我便取出来几颗又怎样?软了,软了那就拿回去咱们吃呗,反正也不是没有过……对不对?” 她得意地撅起嘴唇,望着周围抬荔枝进府的下人。长乃是一府总管,她身为长史独女一直过得像个副小姐,这些做粗使活计的下人等闲连她面也见不到,此时被明媚的少女一瞟,便面红心跳地低下眼,哪儿还会反驳! 只有薛长史还在犹豫:“闺女哟,今时不同以往了……” “有什么不一样!”薛珍珍的小性子完全被激发出来,生气地甩开父亲就要探手进桶,“不过吃她两个果子,公主还能打杀了我不成……啊 !!!” 风声凌厉,什么破空而来 ,狠狠打在她手腕上! “珍珍,珍珍你怎么了!” 石子当啷落地。薛长史着急地扶住女儿,看到她纤细的手腕软折下去,像条没有生气的死蛇,顿时惊愕地张大嘴巴。 “薛长史。”不远处传来清亮的少年音,十分悦耳,但此时听在薛长史耳中,不啻于恶魔。 他僵硬着转过头:“公子。” 文铮羽勾起苍白薄唇,是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凝视着薛珍珍不敢置信的泪眼:“这只是个教训。如果下次再敢动公主的东西,我就把你这只手砍下来。听懂了吗?” 薛珍珍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大眼睛里泪水止不住地流。她很想尖叫,但父亲已经在一边颤颤巍巍地赔罪:“对、对不起公子,老奴知错了,您就饶过珍珍这一回吧……” “算她走运,冰沾了血可不好看。”文铮羽移开目光,看向木桶。 想象了一下林卿卿见到荔枝的神情,少年唇角讥诮的笑意终于柔和些许。 身后传来簌簌声,文铮羽转过头,看到娇柔的女子分花拂柳向他走来。 “鲜荔枝?”那双圆眼睛果然如他期待般被点亮,映着鬓边浅绿水晶,像落进一万颗星星。 她仿佛完全没注意到旁边颤巍巍的薛长史和泪流满面的薛珍珍,笑眯眯地看着冰桶,看了一会儿,忽而侧过脸柔声道:“铮儿,你随我进来。” 公主的养子(四) “我手痛得很, 你剥给我吃。” 公主房内。 丫鬟打起帐子, 点燃清淡的熏香, 过来要为她剥荔枝, 林卿卿却笑笑阻止。 “我有铮儿呢 。”女子声音娇柔绵软, 带着一点试探, “铮儿也要为我尽一尽孝心了, 是不是?” 文铮羽当然不会反驳。 事实上,从他迈入这个充斥着淡雅莲花香气的地方,他就已经卸下了所有抵抗。 侍女低声称是, 躬身退出去。 安静的宫室内,一时只剩林卿卿和文铮羽两个人。林卿卿在把玩一副白玉九连环,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而文铮羽一边剥荔枝, 一边目不转睛盯着她瞧。 那目光带着某种孩子气的思索,炽热而不加遮掩。林卿卿忍不住想到自己曾经在路边蹲下来与之对视的一条小流浪狗, 那狗狗看她的眼神就是这样, 仿佛是在判断她是不是够格成为它的主人。 最后它怎么样了呢?林卿卿不知道。那狗当天没跟她回去, 她第二天打算再去看看, 还没走到, 便被巨大无比的黑车撞了个正着。 后来……她便来到了一个和这里很像的地方。 公主府的公主房, 为使公主适应,一应摆设都来自皇宫。那熟悉的规制,她第一眼看见, 便恍如梦寐。 林卿卿垂下眼, 看着雕刻着珍奇瑞兽的香炉,努力挥去脑海中关于另外一个人的画面。 文铮羽看到她怔怔出神的模样,有些不高兴:“公主。” “嗯?”林卿卿心不在焉地抬起头。 “为什么熏香?”文铮羽说,“你身上的香味,很好闻。” 他停下剥荔枝的手,皱起好看的鼻子:“不要别的。” 林卿卿看他一眼,笑笑,支起身灭掉香炉,软声问:“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女子行动之间淡香浮动,文铮羽满意地深吸一口,舒展开眉宇:“……莲花的香气。” 他用银砧剔出荔枝核,将果肉递给林卿卿。 林卿卿笑吟吟地侧过头,小小地“啊——”了一声。 “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喂。”文铮羽别扭地嫌弃,手却不由自主地将莹白果肉送到她唇边。 她启开珊瑚色的唇。 好软。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指尖。 比看到的更柔软,更温热,几乎有些烫,但意外地,不想放手…… 指尖突然一痛,将他拉回现实。 “还不收回去?再不拿走,我会把你也吃掉哦。” 方才用小白牙咬了他一口的女子满足地合上唇 ,轻轻咀嚼,咽下口中果肉。 细白的脖颈一动,文铮羽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剧烈一跳。 “就你这么张小嘴,哪吃的掉我。”文铮羽脸一热,挪开目光,嘟囔着说。 “那可不一定。”林卿卿笑眯眯,“吃掉你的方法有很多种……铮儿想试试么?” 文铮羽正欲收回的手顿在半空。 他凝视她。练武多年、稳到可以劈开发丝的手此刻轻轻颤抖 ,哑声问:“怎么吃?” 林卿卿含笑看着他,伸出一点嫣红舌尖,在少年指尖一掠而过。 “好甜!”她惊叹地睁大圆眼睛。 她不再理会他,专心品尝着从他指尖卷来的甜蜜汁液。 文铮羽看着她,心脏的跳动剧烈到让他怀疑下一秒就会破胸而出。 但他不想停止。 看着林卿卿舔了舔嘴唇,他哑着声音,问她:“还要吗?” 离近了,才发觉她眼尾不止微微下垂,眼尾处的睫毛也比眼头更长,像现在这样偏着脸儿看他的时候,给那有些幼嫩的长相添上几分属于她年龄的丰韵。 她眨动如翎长睫,轻轻张开嘴唇—— “公主。”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驸马求见。” 公主通常并不与驸马住在一起,府中自有公主房,驸马无召不得入。原公主与驸马“恩爱”,文致宣可随时进入公主房。 林卿卿从别庄回来后,借口胆量小睡觉轻,任何人都得提前通传。 文铮羽也听见了。他立刻沉下脸,不情不愿地抿住嘴唇。 “告诉驸马,我方才同公子说了会儿话,有些乏累。公子走后,”她看着就坐在对面的精致少年,慢慢弯起嘴唇:“我已经睡下了。” 侍女领命退下,外间很快恢复一片寂静。 文铮羽瞳孔震动。 林卿卿笑笑,“怎么了?不愿再剥荔枝给我吃了么?我还想要呢。” 文铮羽摇摇头,下意识又拿起一颗荔枝。 剥了半晌,半晌,他下定决心般张口。 “嘘——”温暖指尖抵住他的唇。 他眼前只看得见林卿卿似笑非笑的眼睛。“别问。” “今天中午,我就只想待在这里,让你剥荔枝给我吃,没有别人来打搅……不可以吗,嗯?”女子的语气纯良无比,像说着再普通不过的事,抬眼望着他的神情甚至有半分委屈:“这是我和铮儿的小秘密。” “当然可以。”文铮羽又剥开一颗柔软甜蜜的果实,小心拈在自己指尖,推入女子高热的口中。 多好啊……她说,他是别人。 深沉的眸色深处,隐约闪烁着萤火般细小的光芒。 * 林卿卿借口受到惊吓,食欲不振,遵医嘱静养。 这一养,便是大半个月的时间,她连用膳都不出公主房。 文致宣不得不焦虑起来。从前公主与他同食同寝,朝夕相处,哪里舍得这么久不见他? 好容易听说公主身体大好,他兴冲冲赶过去,却扑了个空。 扫院子的小丫鬟说,公主去逛花园了。 文致宣只好又赶去花园。一直见不到林卿卿,他心里不安,连府外风寒未愈正需要人关怀照料的周如虹都顾不上了,一心想要探个虚实。 最后,他在前两年新修的绛云轩处找到了她。 看到那娇小的身影饶有兴味地坐在绛云轩中,饶有兴味地仰头看着开的正好的白木槿,他又有些迟疑。 修建这绛云轩是他的主意。他借口此处白木槿繁盛,清风拂过白木槿如云飘荡,正可欣赏,便于此处修建轩阁。 实情则是,周如虹在府外居中的小房子有些破败,他需要更多的钱为她置办一处条件稍好的居所。 京城米贵,居大不易。文致宣想到大兴土木,他作为公主府中的掌事人,自然从中寐下了不少银两。那些银子来自公主名下的田庄地产、宫廷赏赐,最终却化为周如虹居住的精巧院落,她桌上的首饰脂粉,和她身上的一针一线。 文致宣偏偏在这里看到林卿卿,不由几分心虚,却也无法,硬着头皮迎上去,声音温柔:“卿卿,今天身子好些了么?” 林卿卿听到声音,回过头:“阿宣。” 她高高兴兴地走过来,挽住他的手,态度一同以往。 文致宣刚心下稍安,就听林卿卿道:“这里景色真美。阿宣,我方才坐在轩中看到木槿摇曳,真的便如同香雪云雾一般……花了不少钱吧 ?” 她侧过脸看着他,笑盈盈道:“修筑绛云轩。” 文致宣艰涩道:“……是不少。只要卿卿喜欢,都是值得的。” “阿宣真懂我。”林卿卿抿着嘴巴,笑得有些羞涩:“我先前很少踏足这一片,阿宣竟能想到我会喜欢白木槿。” 她满足地长叹一口气,靠上他并不结实的臂膀。 文致宣心下惴惴,听着女子绵软的声音,又怀疑是自己多心。 “卿卿,你要是身子大好,我还是去房中陪你吧。”他温柔地亲吻她的发顶:“前一阵顾念你的身体,我也许久没有……” 男人的嗓音柔和而暧昧,揽着她肩头的大手不知不觉移到她腰间。轻轻一带,林卿卿整个人都同他贴紧,感受也异常清晰。 林卿卿羞赧地低下头,柔白的脸颊涌起红云:“不、不成 ……御医说我要养养身子,父皇也……” 听到皇帝名头,文致宣脸色一变,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那天晚上,他依然没能进得去公主房。 当晚,月已西沉,薛长史急急忙忙地敲响他的房门。 “驸马老爷,这可怎么办!”心宽体胖的公主府管家急的满头大汗,“公主下午突然使人要前年建绛云轩的账本,我推托找不到,那人便跟着我说何时找到何时回去 。我无法,想了想当年账房做账也算仔细,便给了他……谁成想没半个时辰,那人又来,将我这里所有修葺翻新的账簿都拿走了!” 文致宣闻言,不由踉跄一步,手撑住桌子才站稳。 “驸马老爷,您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薛长史苦着脸 ,“公主府的事一向是您来管,咱们这位公主殿下,怎么突然便关心起内务了呢?” 文致宣脸色惨白,摇头不语。 惯于搬弄心机的头脑飞速旋转。 这中间发生的事再明显不过——卿卿发觉了周如虹的存在和文铮羽的身世,还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但,这段时间观察下来,新换的府卫虽对他不理不睬,也没有故意找他的麻烦。林卿卿很少见他的面,见到他态度也一如往常。 她应该没发觉“中毒”的真相,也依然恋慕自己,只是周如虹的事让她……丢失了一些安全感。 这样一来 ,她突然去找已暌违十余年的皇帝,又要看账本,都说得通了。 文致宣思前想后,自觉找到了问题关键所在,烦躁地挥一挥手:“没事儿,她也好,那群大老粗也好,谁能看得懂账目?估计她过两天还会去找账房,你同账房交代好,别露出马脚。” “至于公主那里……”他目光不由望向里屋,“我来想办法。” 薛长史抹一把汗,看着男人文气的脸庞:“那就好,那就好……驸马老爷,我跟您说啊,公主这趟从别庄回来,感觉真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咱们哪,都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是是是,我知道。” 文致宣将惊魂未定的薛长史送出去,自回了房翻出那游医给的药,闭了闭眼。 他不年轻了,早些年又受过伤 ,伤了那要命的地方。别说繁衍子嗣,就连床笫之事,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在他是公主的第一个男人。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子总是好哄一些,他再服用那助力的药,将她伺候舒服了,早晚会回心转意。 还没等他找到亲近林卿卿的机会,薛长史就满面愁容,通知了他一个更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消息。 公主寻了府中一处偏僻所在,大兴土木,要盖一座精巧的小院落。 * “木材石料,样样都要用最好的,却偏不告诉我是为什么。我去找她,她笑眯眯地跟我说是秘密。她何时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真是想不明白。” 文致宣皱着眉自顾自说了半晌,看到文铮羽也不说话,不由怒道:“小铮!” “干嘛?”文铮羽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看着水晶盘中的新鲜荔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这孩子……”文致宣叹口气,顺着他目光看到荔枝,不由若有所思道:“她最近待你倒不错。好好讨好没公主,错的。” 文铮羽勾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怎么能忍得住不去讨好她呢?她那样香,那样暖 ,而且……还被他救过命。 少年漂亮的眸子渐渐变得深邃,手指无意识地拈起一颗还带着凉气的荔枝。 文致宣完全不知道自己儿子心中有着怎样可怕的想法,见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忍不住劈手夺去那枚荔枝:“你认真听我说话!” 文铮羽唇角笑容消失了。 他冷冷地盯着父亲指尖:“那是公主给我的。” 因过于精致的长相和削痩的身形而显得有些脆弱的少年敛容正视他,竟然有种逼人的压迫力。 文致宣心头一跳,烦躁道:“知道!听见我说的了吗,公主对我的信任已经大不如前,你我都得小心谨慎才是……” 文铮羽固执地:“那是公主给我的,还给我 !” “……” 文致宣不可理喻地看他一眼,将荔枝丢回水晶盘:“不就一个荔枝么?纵然新鲜,也值得你如此上心。” 他看着儿子珍爱地将荔枝放好的样子,又觉得心里泛酸,重重叹口气:“你怪我送你进府,让你与你娘骨肉分离。但你可曾想过,若不是进了公主府,你这一辈子也见不到新鲜荔枝……如今形势,你这个做养子的,务必要好好讨她欢心,这样才保得住前程,明白吗?” “父亲。”文铮羽突然抬头,“你知道如何晾制荔枝干么?” 文致宣诧异:“你疯了?新鲜荔枝何等珍贵 ,你要吃荔枝干,哪里没有?” “晒干才好长久保存。”文铮羽耸耸肩,不再理他。 文致宣知道儿子的性子,拿他没办法,只在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小铮,记住我的话。” “记住了。” “真的?”文致宣狐疑。这个孩子,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真的啊。”文铮羽懒懒的一挑眉,靠在椅子上手拈荔枝的模样清俊而矜贵,若是不知真相,当真以为他就是这偌大京城中最清贵的少年郎:“不就是好好讨公主欢心嘛……” 少年意味不明地舔了舔唇,“我一定会的。” 公主的养子(五) 当晚用膳, 文铮羽没有来。 “也不知道通传一声!”文致宣佯怒, 觑一眼林卿卿脸色, 又叹口气:“这孩子心事重, 性子又冷, 卿卿你别见怪。”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 活像一个生怕寄人篱下的儿子被赶出去的父亲。换了原公主, 一定手足无措、心疼的不得了。 于是林卿卿放下筷子,蹙起秀眉,软声道:“我去看看他。” “卿卿, 你先用膳……” “不必了。”林卿卿咬着嘴唇,轻轻摇头,转身离开。 文铮羽就在自己的院落里。 林卿卿本以为他又像上次一样在打拳或是练剑, 但院中空无一人, 屋里灯火明亮,碧窗纱上映出一个清瘦人影, 提笔悬腕, 竟是在练字。 “……公主殿下, 公子已经练了两个时辰了。”他院里的小厮端着壶新茶, 苦着脸:“奴才也不敢进去, 您说这……” 文铮羽自知自己来历, 从不多使唤公主府的下人,素来独来独往。这小厮已算较有眼色的,在文铮羽身边待了也有五六年, 却远远还没混到 “贴身 ”的程度。 林卿卿叹一口气:“我晓得了。” 她望了望那少年身影, 忽然弯起唇角:“把茶给我吧。” * “公子 ,奴才来换茶。” 文铮羽下笔不停,头都没回。 小厮一头的汗,看一眼手里拎着茶水、镇定自若的林卿卿,一咬牙转身离开。 林卿卿换好茶,远远望过去。 三尺见方的宣纸在书案上铺开,却只写了一个字。文铮羽对那个字显然很不满意,垂眸看了半晌,烦躁地将纸揉成一团丢开,又重新落笔。 林卿卿忍不住弯唇,悄悄走到他身后。 “谁——公主?” 文铮羽自幼习武,五感远强于常人,林卿卿一接近他便察觉,蓦然回首,又惊又喜。 一贯清冷、带着嘲弄的少年面颊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喜色,明亮夺目到几乎耀眼的程度。 真是的,自己怎么才发觉呢?她甫一进门,空气中就传来若有若无的清淡莲香…… “铮儿在练字?好乖。” 林卿卿脸颊饱满,眼睛又圆,显得幼嫩。她用一本正经说着老成的话,有种奇异的动人之感,让文铮羽的心跳都快了些。 而当她走到他背后握住他的手时,心跳停了一瞬,随即又快又猛烈地跃动起来,声声如雷,文铮羽都担心会被她听到。 “这样写不对。”林卿卿身量娇小,要很努力才能从身后够得到少年修长的手,“你要写什么字?” 文铮羽喉头滚动,半晌,才低声道:“‘忍’。” 她的身体,她的温度,她的芳香……无孔不入地包围着他,令他头晕目眩。身体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 ,让他想要拔剑,想要怒吼,更想回过身将那芳香的源头彻底占有。 忍。这个字,简直就是他此刻心情的绝佳写照。 “为什么写这个字?”那人在他身后动了动,调整一下位置,温暖小手覆盖上他微凉的手背。“铮儿因为什么心情不好?” “……今天,父亲碰了你给我的荔枝。” 文铮羽声音沙哑。 “哦?”身后传来俏生生的笑,“他可真坏。铮儿别不开心啦……我教你写这个字,好不好?” 当然好,只要你别动了。 女子饱满的胸脯压着他瘦削脊背。那种柔软和滑腻,衣料也无法阻隔。 文铮羽想到林卿卿在他身后的情景,忍不住心猿意马,手提不起力气,任由女子捉着他手腕替他写完一个斗大的字。 “好了。铮儿看看?” 听到林卿卿的声音他才低下头,旋即微微有些诧异地睁大眼睛。 她只写了忍下面的一半。 心。 一个“心”字,大开大合酣畅淋漓,完全不似林卿卿这样娇柔的女子手笔。墨汁游龙中 ,他仿佛看到了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只半个字,就让他感受到了那种火山爆发前的沉寂与鼓动。 那一瞬间,他的血液都要沸腾,小腹绷的发疼,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下蹿。 忍。 他要忍。 文铮羽不自在地挪一下腿,轻声:“公主,怎么不写完?” “我只给你心,”林卿卿收回有些发酸的手,“才不会给你‘刀’呢。” 她看着转过身看她、双眸发亮的少年 ,笑盈盈道,“毕竟,铮儿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文铮羽看着她:“我救了你,你还没有给我奖赏。” “永远陪着你的人么?”林卿卿苦恼地抿着唇,“那可不好找。” “那就算了,我自己找。”文铮羽一口接过,眼睛越来越亮,“换一个吧。” “嗯?” “……公主,”文铮羽压抑着拥抱她的冲动,清朗的声音里掺着一丝沙哑,冰水中的粗砂一样不容忽视:“我的生辰快到了。” “我记得。”林卿卿笑着用一旁的手巾擦干手上的墨迹,“铮儿十八岁了,对不对?” “啊,”不待少年回答,她又说,“铮儿早已到了娶妻的年纪,是我疏忽了,今后,会为你留意。” 她恍然大悟一般,促狭地看着他。 文铮羽却沉下脸。 不知怎地,他觉得她这样的表情和声音,他一点都不想看见。 “我才不要什么妻子!”他冷声拒绝,“我只想要 ……你送我生辰礼物。” “我不是每年都送你么?”原公主虽然与他接触很少,也不至于连唯一的养子的生辰宴都忽视。 “那不一样。”文铮羽固执地,“我不要什么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我想要你 ……” 他顿了顿,凝视他:“替我花心思准备。” “好。”林卿卿怔愣一瞬,旋即舒展眉宇。 “我答应你。” 文铮羽刚松一口气,林卿卿又认真道:“不过,你的确该娶妻。记得我说过的吗?除了父母,妻子是陪伴你最久的人。” 父母,妻子。 看着文铮羽紧绷的俊脸,林卿卿故意叹一口气:“可惜我不是你的生母,不然,我就能永远陪着你了。” 文铮羽眼里的光完全熄灭。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眸子越来越深,涌动着黑暗的冰流。 “啊,我不该提这个的……铮儿别往心上去。你的生辰礼,我不会忘的。”林卿卿有些赧然地笑起来。 她走到门口,又想起来嘱咐他:“练字是好事,但也不能不吃饭。明天陪我一起用膳好吗?” 文铮羽没有说话,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她。 书案上的灯火照亮他一半侧脸,那余下的一半面容便被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良久,文铮羽才轻轻点了点头:“好。” “但是……你以后,不要再提为我娶妻的话了。永远陪伴我的人,我要自己找。” 他说完话,退后一步,整个人都隐没进阴影里。 * 夏日的燥热慢慢退去,秋风渐起时,公主府偏僻处的小院即将完工 。 文致宣一天比一天更焦急。任由他如何小意讨好,如何旁敲侧击,林卿卿始终笑眯眯地顾左右而言他,不告诉他那座院落的真正用途。 相应地,他也始终没能近林卿卿的身。对方有皇帝派来的御医做背书,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院落框架搭完 ,开始进木工时,文致宣愈发惊异:一应工匠与家具都极为精巧华美,规格之高,几乎是比着他的驸马房。 渐渐地,文致宣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林卿卿会不会是受到的刺激过大,对他失望,决定要……移情了吧 ? 长越皇室历史上,女皇或公主豢养面首之事并不是没有过。若是从前,他决计想不到这个方面,但如今…… 文致宣心中一动。 府里决不能再进男人。如果再有新人讨得林卿卿欢心 ,他们文氏一门的进身之阶便会崩塌 。 况且 …… 他看着手边正在用膳的林卿卿。 午膳共三十二道菜,翡翠虾仁放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林卿卿盯着那道菜,犹犹豫豫半天,终于勉强伸长手夹起一只,放入口中 ,细细咀嚼,满足地眯起眼睛。 柔白的小脸鼓起来,浓密的睫毛几乎将眼睑完全覆盖。 文致宣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心中像打翻了一缸醋。 况且,纵使他爱的是那个慧眼识英才、慷慨解囊助的如虹,他也不得不承认 ,自幼金枝玉叶娇养出的小公主林卿卿,实在是太过娇美,惹人怜爱。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私下的每一面,甜蜜的柔软的都由他采掘。如无意外……不,没有意外。 她身边不该有别的男人。 思及此处,文致宣暗自咬牙 ,将手中筷子狠狠往桌上一摔! 啪一声脆响,满屋人都愣了。 只有文铮羽,漫不经心地掠他一眼 ,侧过头,难得地吩咐丫鬟:“公主不喜蟠龙菜 ,同那道翡翠虾仁换一下。” 林卿卿像被吓蒙了:“阿宣?” 文致宣绷着脸不说话,深吸一口气。 这是他入府十余年来,第一次当着林卿卿的面生气。 林卿卿似乎完全不知如何是好:“阿宣,怎么了?” 她一边说,一边去拉文致宣的手,对方却一把甩开。 林卿卿完全愣住。 文铮羽眸色一沉,冷冰冰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文致宣甩完就有些后悔,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他缓了一下,沉声道:“这偌大公主府中,何尝有人在意过我的感受?公主又何必多此一问。” 文铮羽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三分讥诮。话锋指向似乎是下人,但公主府的下人,自然是以公主为首。 他大概猜得到是因为什么——他也不知道那院子是用来做什么,他也不在乎。 显然,文致宣是在意的紧。 林卿卿也听出来了:“阿宣,你是怪我不告诉你那院落的用处么?可是……”她咬了咬唇,眼中隐约浮起水光,“我只是……” “你只是不在乎我怎么想。”文致宣声音不冷不热 ,刻意回避她的眼神:“公主 ,谢谢你提醒我,你我身份有别。” “阿宣!”林卿卿无措地叫他的名字,声音含着哭腔。 文铮羽心里一抽一抽的疼,面色冷下去,正要说话,就听林卿卿吸了吸鼻子,软糯道:“那好罢……我便告诉你。” “公主若不愿,大可不必。”文致宣冷道。 “不不不!”林卿卿立刻摇头,泪珠似晶莹珠花滚落。“反正 ……也是为了讨你开心。” “那座院落——是为周姐姐建的。”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 林卿卿身后的丫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文致宣脸色迅速一白,又迅速一红,不悦道:“公主殿下无需刻意提醒,我知道我做过错事,又何须如此折辱!” “不是的!”林卿卿急忙辩解,“我从别庄回来,死里逃生之后,想通了很多事情……人的生命有时候那么脆弱,有些事,又何必再去执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长出一口气,声音小小的,清晰而坚定:“我想通了。周姐姐既然对阿宣有恩,又是铮儿生母,怎能再住在那样的地方?不如我在公主府内为她择一良居,往后阿宣你们见面容易,铮儿有母亲照顾,也会更快活些……” 她刻意没有看身边文铮羽的脸色,只羞赧地笑着,望向文致宣:“好吗,阿宣?我会同周姐姐好好相处……毕竟,若不是她当年慷慨相助,你也就不会来到京城,更无从与我相遇,我们也就没有这十余年相伴相知的时光了。” 周如虹不过一介与人私奔的小官之女,哪里当得起当朝公主一声姐姐。林卿卿的诚意不可谓不重,但…… 林卿卿看着文致宣犹疑的表情,笑容渐渐变得苦涩。 “……你怀疑我。”她低声道。 当今世道,正视借口将外室接入家中,利用中馈之权百般折磨的事也是常有。 但她是国朝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她要折磨人,任她躲到天涯海角也难逃掌心,何必多此一举? 文致宣来不及辩解,林卿卿已经又扬起笑脸:“没事的。我挑的院落离公主房很远,到时候,也请阿宣在府卫中挑选人马守卫姐姐,阿宣不允,我绝不会过去打扰。” 她脸上在笑 ,可澄澈的大眼睛里还浮着水光。长睫毛濡湿了,粘在眼睑上,衬着下垂的眼尾,说不出的柔弱哀伤。 文致宣心中撼动,不由道:“卿卿,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卿卿轻轻摇头。 十年过去,有很多事变了,可只有一件事没有改变—— 他的小公主,依然深爱他至此。 文致宣心中钝痛,一握拳:“你不用勉强。” 耳边“哗啦”一声,是文铮羽猛然起身,带倒座椅。清冷的少年没理会,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文致宣懒得去管这个性情乖戾的儿子,此刻他眼中,只有泪眼婆娑的林卿卿。 “没关系 ……”娇柔尊贵的公主握住他的手,一滴泪落在他手心。“你又叫我卿卿,而不是什么公主殿下……” “那便什么都值得了。” * 演武场。 用来练剑的草人已经七零八碎,身上的衣服被凌厉剑气割得只剩些布头挂在身上。草人的每一处要害都被锐器洞穿,若公主府的教头在场,一定会惊叹,弟子武艺又精进了一个境界。 一名瘦削少年刚收回剑,冷冷地注视着草人,乌沉沉的双眼空空洞洞,毫无表情。 零碎的草人,正是他的杰作。 已是深夜,月光清冷地披洒下来,给万物罩上银白柔纱。天地间的一切都变得温柔而朦胧,只有他例外。他眉骨太锋锐,鼻梁太挺拔,唇又太薄;被银光勾勒着,像一柄冰铸成的剑,一支玉磨成的损。 美则美矣,也极锋利,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呵气能化的脆弱。 极锋利,也极脆弱——如冰铸,如玉磨。文铮羽,就是这样一个少年。 “铮儿。” 场边传来熟悉的绵软声音。 心脏狂跳了一下。他没想到她会来。 紧接着,午膳时感受到的狂怒和酸楚又如狂风席卷而来——她待文致宣那样好,细心体贴小心翼翼,甚至抛下了身为公主的矜贵和身为女人的尊严 ,只为了讨他喜欢。 他没法子不生气,不愤怒,也没法子 ……不难过。 文铮羽高高仰起头,望着明月,心中像长出一颗酸梅树:“你来干什么。” 他声音冷淡,又道:“回去。” “真的不要我来?”沙地上传来她轻轻的脚步声。 连走路的声音都那么好听,像一朵一朵的莲花绽放。 文铮羽恨自己的腿,怎么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挪不动步:“不要。你回去找你的驸马罢!” “……这么生气。”他听到林卿卿小声的嘟囔,随即闻到一阵莲花的香气。 他知道对方已经走到他身边,清瘦的身体不由僵硬起来。 “不要生气了。跟我来,我送你生辰礼物。” 听到这句话 ,文铮羽再也无力抗拒 ,修长双腿自发迈开步伐,跟在娇小女子身后。 她穿着香叶红的衣裳,月光洒下来,如一层银纱,美的不可方物。他贪婪地注目着,却尤嫌不足。 林卿卿穿衣一向浅淡,就如今日,朦胧柔和,非常匹配她娇怯体态。可他莫名地觉得,她穿正红也会很美。就是昏礼上嫁衣的红色,她那样白 ,那样娇,身着富丽红衣,一定像血海中绽放出的一朵白莲 …… 奇怪。文铮羽皱起眉,他从未见过她穿红衣,更别说什么血……他虽自幼习武,却并没有真的伤过人。 脑海里的画面,到底来自何处? “铮儿,过来。” 前方传来林卿卿柔软声音,他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少年摇了摇头,挥去脑海中模糊画面,大步走上前去。 …… 林卿卿带他来了公主府的湖边。 “这是我命人栽种的。”两人在湖中水榭静坐,林卿卿垂眸,看着湖中细小莲叶,浅声道:“今年冬天最为要紧。只要熬过这个冬天,明年夏天,便会有一池莲花开放。” 曾经有一个人想让她看到经年不败的莲花,但她没有等他。 “我很喜欢莲花。”林卿卿微笑着,转过脸看他:“明年夏天,我想让铮儿陪我一起看。”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他无法拒绝,绷着脸点点头。 “真好。”林卿卿声似慨叹,垂首拨弄冰凉湖水,漫不经心道:“到时候,还有莲藕吃……不过一定要趁早,莲藕这东西,老了便不好吃了,还是嫩的好。” 她抬眸,眼中映着月色湖光:“人也一样。所以……铮儿,我真喜欢你。” 语调娇懒,似假非真。 月光刹那大盛,照彻天与地,湖水粼粼,泛起银波。 文铮羽头脑一片空白,还来不及为她的话语心动,对方已经盈盈然站起身,一步步靠近他。 轻缓,不容拒绝。 “你要我用心送你生辰礼,我想了很久,决定送你两件。” 她的笑容怎会那样美丽? “今晚带你来此,是为了送你第一件。” 她的声音怎会那样动听? 文铮羽整个人完全僵硬,低下头,看到女子细白的手指揪住他的领口,俯下身。 她的气息,怎会如此清淡又甜美。 指尖带有冰冷的水,顺着衣领滑入他胸襟。 心口蓦然一凉。 下一瞬,她小巧娇美的脸在眼前迅速放大,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唇边骤然一暖。 清淡悠远的莲花香气靠近又远离,寂静的月夜下,周身血液开始逆流。文铮羽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卿卿,清晰地听到自己耳边心跳如鼓的声音。 她有些赧然,弯了眼睛叫他的名字。 “铮儿。” “第一件礼物,你喜不喜欢?” 公主的养子(六) 林卿卿走出皇帝暖阁, 疲惫地叹了口气。 皇帝听说她要接周如虹进宫, 气得眉毛胡子都颤抖, 颇有要再跟她大吵一架的架势。 林卿卿乖巧微笑 , 不多辩解什么, 也没有松口。 皇帝最后气得连“朕要诛了那个贱人九族”的话都说出了口, 下一刻看着林卿卿灰败的脸色, 又想起十余年前那几乎令父女情断绝的一大场闹,最终气呼呼地闭了嘴。 林卿卿若不是亲眼所见,绝难相信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 会被一个区区小官之女逼到如此境地。 都是因为他的女儿,爱上了不值得的男子。 公主一言可定文致宣生死,但她爱慕着他, 于是俯首称臣;皇帝有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 但在父爱面前,他也无计可施。 情,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公主。” 男子又冷又硬的声音, 打断林卿卿思绪。 她抬起头, 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 每次看到眼前徐徐走来的高大男人, 只会加深她的困惑。 * “算你聪明, 没带那个畜生进宫。” 屏退所有下人, 严允深的声音比冰更冷。 林卿卿说:“我问过他,他一听要面圣便拒绝了。说来也怪 ,”她沉吟着, “文致宣这样的人 , 有机会得窥天颜,为什么拒绝?” 严允深冷道:“因为他不敢。” 林卿卿这才知道,当年皇帝虽然同原公主大吵一架几乎断绝亲情,但背地里,他还是找到了女儿铁了心要嫁的男人,狠狠敲打一番。 文致宣虽然贪恋权势,一心想着乘龙高飞,却也有着文人的自傲和臭脾气。他私养周如虹,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他还是个落魄书生的当年,酒楼中痛饮作诗总被嗤笑,只有偷偷溜出家门的小姐周如虹惊为天人,觉得他才华惊人,不但予他钱财,还随他私奔,才成为他口中的女伯乐。 这样的人被皇帝当头一顿贬损,自尊心如何过得去。 林卿卿咀嚼消化着这些信息,半晌,也将她在府中的行动告知对方。 “可以啊,让他挑。”听闻文致宣要挑选府卫保护他的白月光,男人勾唇一笑,黑色眼瞳毫无情绪。“你放心,他们都是我的人,现在,就都是你的人。” 林卿卿微微一笑:“我不要他们成为我的人。我想要……” 她低声轻语,严允深听完一挑眉,凝视她半晌,大笑起来。 “有意思。”男人漆黑双眼里满是玩味,“没想到卿卿找来的人,竟然如此有趣。” 他有些慨叹,“卿卿若有你一半聪慧,也不至于看上文致宣那个东西。” 林卿卿心头一动。 等他笑完,她淡淡道:“你说过,你爱的是严卿卿。” 严允深盯她一眼,双眸渐深,重又面无表情。 “林小姐,别想太多。”男人冷冷道,“我只爱她。就算你比她聪明,比她美貌,比她有趣,比她高贵……我也永远,只爱她。” 林卿卿面无恼色,只微微有些困惑。 “这就是爱?” 严允深的回答斩钉截铁:“这就是爱。” 林卿卿默然片刻,不解地蹙起一双秀眉。 严允深盯着她,心中暗自思索她的来历,见状便摇摇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 公主府门前。 文致宣刚去新建的院落——他命名为“垂虹院”,取得是“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之意——查验进度,发觉只要略加修整,便可入住。 也就是说,离他和如虹团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这一切,不消说同林卿卿脱不开干系。 他心头五味杂陈,又是自得又是微愧,渐渐糅杂成一片化不开的柔情,以至于他闲步到公主府门前,想要林卿卿一下马车就能看见他,给她个惊喜。 前方路上滚滚而来的,不只一架马车。 文致宣清晰地看见林卿卿华美的香车旁,另有一匹黑色骏马随之而来。黑马神骏,毛发油亮,线条矫健,一望可知是战马。 马上是一名高大冷峻的男子,英俊挺拔,连眉目间的一丝风霜都是恰到好处的男人味。 文致宣不甘心地攥紧手,双眸中喷薄出怒色。 靖平王早年和卿卿的交集,他是听说过的。 “到了。” 马车停下,萍儿先钻出来,为林卿卿打着帘子。 文致宣心头一松,刚要过去迎她,便被严允深高大的身影挡住所有光线。 一袭墨蓝长袍的男子径直从他面前走过,视若无物一般伸出手。 车帘中探出的小手,纤细洁白,比上好的羊脂更柔腻,阳光下泛着一层浅浅肤光,当着他的面,就那么毫不犹豫地放到男人粗粝的大掌上。 文致宣心里顷刻间打翻一缸醋,粗声道:“卿卿!” “阿宣?”林卿卿被严允深半扶半抱着接下马车,回眸看到他,瞬间露出笑意:“你来接我?” “是。”文致宣忍着怒气,讥讽道,“不过看来,似乎用不着我。” 说完他便不顾林卿卿愕然的神情,一甩衣袖进了公主府。 林卿卿脸上的表情直到他背影转过弯才消失,回过头无奈道 :“王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严允深扯开嘴角冲她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看他不爽,老子就高兴。” “走了!” 看似严肃、实则小心眼到不行的高大男子利落地翻身上马,漆黑骏马长嘶一声,疾驰而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我今天问过你要不要一同进宫,是不是?若我和允深哥哥早已约好,我又怎会再叫着你?” “我不是,我没有!” “是,我们幼时的确熟识——但那是遇见你以前的事了啊。阿宣,自遇见你那天起,我心里便只有你……” “为你,我连周姐姐都愿意接进府来,你依然怀疑我待你的心?” “阿宣……若如此你还不信我,我也没办法。” 门重重一声甩上。 门后,传来女子压抑的哭声。 这是林卿卿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关上门,也是文致宣第一次看到林卿卿那样的表情。 澄澈的眸子浮起隐约水光,破碎而冰凉,无助地望着他,写满了失望。 文致宣怔怔地盯着那扇门许久,心中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渐渐融化。 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他离去后,角落转出清冷消瘦的少年,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又静静地看向紧闭的房门。 * 林卿卿听到窗边传来的异响,吓了一跳。 她心念电转,没有出声叫人,只下意识抓住桌边镇纸,果然看到少年面容阴翳地掀开帷幕走过来。 帷幕是雪青色的轻容纱,极软极柔。文铮羽拂过它的手却是修长苍白的,如一截寒冰,另一只手握着一卷书画样的东西,默不作声走过来,望着她。 林卿卿没去问他为什么不敲门,只弯起一点唇角,伸出手:“拿的什么,给我看看?” 文铮羽望着她。 女子刚刚才哭过,眼皮微微有些肿,下垂的眼尾晕着一层嫣红色,睫毛湿漉漉的,眸子也湿漉漉,整个人像被水淋过,说不出的可怜。 他轻微地磨了磨牙,没说什么,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一个酣畅淋漓的“忍”。 “写的真好。”林卿卿讶异地笑了,真情实意地夸奖,“铮儿进步很大,这个字,当真写出了意境、写出了风骨 !” 文铮羽无声地笑笑。 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忍耐什么。 八岁入府,从此便无人管教。母亲见不着面,父亲忙着讨好公主,而公主……每次见到他都露出怯懦神情,一应衣食住行从不短缺,却连话也没跟他说过两句。 他自己在外头混着长大,知晓的东西,要比他的父亲和养母知道的多得多。 比如说……他非常清楚,自己每次见到林卿卿后身体突然的变化,是怎么回事。 他知晓放纵的后果,知晓自己承担不起,更瞧不起那些因着他的身份贴上来的女子。 他从来不屑那样的事,他从没想过竟有一天,自己也会像那些没出息的纨绔一般,想一个人,想那件事,想的夜夜失眠。 “铮儿,怎么了?”林卿卿发觉他诡异的沉默。 文铮羽垂下眸,遮住黑瞳中翻涌的火:“我心里难受。” 林卿卿疑惑地歪歪脑袋。 “……我不想你哭。” 声音冷淡,尾音向下,奇异地有种撒娇的感觉。文铮羽像是自己也发觉,低下头,露出半截清癯后颈,莫名惹人怜惜。 林卿卿恍然。 “哪里难受?”她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胸膛,缓缓地移动、揉按。“这里,还是 ……这里?” 女子的手很小,很软,带着陌生又熟悉的温度,穿过锦衣,穿过肌肉,穿过骨骼,直直烙在他的心上。 文铮羽勉力忍耐着,呼吸还是粗重了几分:“我不喜欢你为他难过。” “你是说阿宣?”林卿卿轻声。 少年眼中闪过一抹受伤之色:“我也不喜欢你这么叫他。” 林卿卿轻轻笑了一声,挪开手,转过头。 文铮羽却抬起脸,不死心地跟过去:“不行吗?公主,不行吗?别再为他哭了,他……根本就不值得!” 林卿卿站定,无奈地叹口气:“铮儿。”她郑重地叫他名字,“我无法不为他难过,就像你一样。” 文铮羽怔住:“什么意思?” “你八岁入府,那时,已经记得不少事了吧。” “到如今十年过去,你看着我的驸马和他即将入府的外室 ……”林卿卿轻声,“你做得到不怨恨他们 ——不怨恨你的亲生父母吗?” 文铮羽神色骤冷,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怎么可能不恨? 八岁之前 ,他和娘亲相依为命,极少见到文致宣的面,每次见到父亲都能高兴好几天。 八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文质彬彬的父亲频繁归家,似乎在劝说娘亲什么。一向千依百顺的娘亲难得地与他发生争执,每次父亲离开后,都要一个人哭上好长时间。 后来,娘亲不哭了。她只是整日整日怔怔地看着他,那种目光,仿佛她一错眼,儿子就会消失似的。 小小的文铮羽抱住娘亲:“娘亲,出什么事了吗?不要这么看着小铮,小铮好害怕 ……” 然而娘亲什么也不说,只是摸着他的头发默默流泪。 终于有一天,娘亲不再阻拦。父亲直接找到他,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以后不能再跟娘亲一起生活。 “你要忘记她,忘记这个小院……从今以后,公主才是你娘 。” 不!他不要! 他不要什么荣华富贵、锦绣前程,他只要娘亲! 小男孩撒腿就跑,却被父亲轻易地捉回。 他被送进了公主府 ,很久都没再见生母一面。 后来,他终于又见到了娘亲。 然而…… 那一天,他会永生铭记。 文铮羽许久没有说话。 他像沉入深海,无法呼吸……往事犹如深黯海水,要将他溺毙。手指将掌心掐出了血,他却一无所觉 ……只是没有生气地仰首看着 ,海面上若有若无的一点光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没有人要他、没有人爱他……总是有人离开,总是被抛弃。 那一点微光,是真实存在的吗? “铮儿!” 耳边传来女子的低呼声,温暖的小手握住他的用力掰开,“你手心破了,我帮你包一下……” “不必。”文铮羽回过神,下意识握住那一点柔软温暖。 他低眼,正看到女子仰首望着他的一双明眸——无措,紧张,心疼 …… 文铮羽心头一暖,低声道:“我没有父母。” 不过—— 他有了光。 “公主。”少年看着她 ,“你会抛弃我吗?” 他的声音从未如此轻,像怕惊碎一个梦境。 林卿卿默然。 文铮羽凝视她片刻,有些失落地勾起唇,转过身。 “不用担心。”他走到窗边,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 “你父亲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 少年回头,看到她清澈的眼眸中 ,隐约有月光浮动。 文铮羽沉默片刻,晒然一笑,摇了摇头,手在窗棂上一撑便跳窗而去。 暮云灰的衣角在夜色中一闪而过,如一只凌厉而孤寂的夜枭。 * “你要广邀宾客,为小铮办生日宴?” 林卿卿轻轻地嗯了一声:“铮儿也该认识些同龄的伙伴了。” 文致宣欲言又止。京城贵族个个眼高于顶,文铮羽只是公主府养子,未必能得他们青眼。特别是贵族少年,又格外争强好胜,万一耐不住性子同铮儿起了冲突…… 自己那个儿子,也不好相与,别惹出大祸来才好。 林卿卿软声:“阿宣不必担忧,我们都在呢,铮儿不会让人欺负了的。” 文致宣犹豫半晌,终是点了头。 林卿卿说的也对。文铮羽要有锦绣前程,日后少不了要同权贵阶层打交道,早些接触也是好事。 再说,即便他只是公主府的养子,林卿卿肯为他大操大办,也足以说明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对他的态度。 说句难听的,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们见到林卿卿维护他,自然不会轻易得罪,也免得文铮羽惹出什么乱子…… 归根结底,都要靠林卿卿。 而卿卿那样爱慕自己,纵然知道文铮羽身世的真相,也依然愿意为他铺路。 思及此,文致宣的心软成一滩水,看向林卿卿的目光愈发温柔。 “对了,阿宣。”林卿卿想到一事,“给周姐姐的护卫,你可挑好了?” 文致宣有些尴尬,硬着头皮道:“尚未。” 给如虹的护卫,他当然要仔细挑选。功夫尚是次要,最好年纪轻一些,好收买…… 林卿卿又叮嘱道:“虽说是做护院,可周姐姐一个人住了那样久,想必胆子会小些,你可别挑凶神恶煞的给她。” 文致宣一听她想得如此周到,心里更有几分不是滋味。 看着那双澄净眼睛,那一点愧疚终于被拥有这样好的妻子、外室又即将进府,眼看坐享齐人之福的满足压过,让他忍不住倾身,吻了吻林卿卿的额发。 “卿卿,你真好。” 林卿卿微微讶异,随即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温婉笑容。 便说定了,周如虹待半月后文铮羽过了生辰便入府。护卫提前选好,一共八名年轻的精壮汉子,提前驻扎到垂虹院。 文致宣握着林卿卿的手,看着护卫一身铁灰箭服,身形矫健列成一队,露出满意的笑容。 林卿卿弯着唇角听他低声絮语,眼神柔软地落在最末一名护卫身上。 那汉子敏感地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来与她对视。 ——小麦色的肌肤上剑眉星目,这侍卫的面庞,竟是出奇的英挺俊朗。 林卿卿微微一笑,移开目光。 公主的养子(七) 公主府小公子的生日宴隆重而盛大, 甚至年幼的皇子, 都冲着姑姑的面子来饮了杯茶, 送了贺礼才走。 考虑到文铮羽的年纪, 林卿卿邀请的大都是子弟年龄相近的人家。男客与女客分座两厅, 而少年们更是额外在一处宽阔小院中落座。 林卿卿同命妇贵女们坐到一处, 相互恭维两句, 不知哪名命妇起的头,说要去男孩子们玩耍的小院中看看他们。 林卿卿望着众人目光,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 带众人过去。 还未到近前,便已听到一片吵吵嚷嚷。 男孩儿在一处,就是闹腾。 大家笑言, 走的近了, 才听出不对。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品评秦兄弟的剑法?” 不屑的讥讽后, 众人跟着追捧。 “秦兄剑法出神入化, 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秦兄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一个野种罢了, 知道什么!” 眼下, 能被称为“野种”的, 自然不做他想。 当下便有人露出尴尬神色,不住偷觑林卿卿的表情,颇有几个人已经调转脚跟, 做出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回转回花厅的准备。 按理来说, 这样对大家最好,不伤颜面,也不尴尬。自己家儿子的声音,一听就听得出。 只要公主愿意给个机会,那些出声的不肖少年,她们回家自会管教…… 偏林卿卿一点停步的意思也没有。她面无表情地继续靠近,身后的贵女们对视一眼,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靠的近了,她们看清院中景象。数名锦衣华服的少年将一名衣着沉黯的少年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野种就是野种 ,没人教没人管,见识自然少些。” “哈哈,他若是见了秦兄的剑法,怕不吓尿裤子!” 少年们的父母都不在身旁,各个原形毕露,神态嚣张,越说越不像话。 林卿卿清晰地看见人群中高挑清瘦的少年稍稍低下头,手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敲打着自己腿侧,不知是紧张还是无措。 她眸色变幻,正想伸手推开院门,下一瞬,少年已经拔地而起! 身着暮云灰衣袍的少年高高跃起至一旁树上,只听喀嚓喀嚓两声,他已倏忽折返,稳稳地落在众人面前,神情平静地递过一根树枝:“给。” “以木为剑,我们练练。” 对面秦姓少年被他瞬息来去的轻功震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一步,耿直脖子道:“凭什么?要与我练剑,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 文铮羽笑了笑,没说什么,忽然出剑! 空气中划过一道残影,他拿的分明只是树枝,却划开一道凌厉剑意,即使没练过武功的人也看得出来,被他手中的树枝碰到,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秦姓少年下意识闪身避过,这下无法,只好出手相抗。偏偏他手中又空无一物,他不抱什么希望地看向文铮羽,对方笑得轻狂肆意 ,竟然停下攻势,将另一根树枝向他抛来。 “让你一剑。”文铮羽笑着说。 秦姓少年咽了咽口水,一招狠狠劈向文铮羽肩膀! 林卿卿站在院外,手指紧握成拳。 没有人看清怎么发生的。文铮羽微一侧身闪过那一“剑”,下一瞬,已如鬼魅般逼近秦星少年—— “到我了。” 他一抖劲瘦手腕,凌厉剑气斜掠而过 ! 噗。 极轻极轻一声响,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秦姓少年连外袍带长裤,慢动作般缓缓裂开,落下,堆上脚踝,露出亵裤和两条苍白细瘦的腿—— 大约过去好几息时间,秦姓少年才大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提裤子,半天提不起来,又用怨毒的眼神看向文铮羽。 “对不住了,野种,手重。”清俊而阴郁的少年邪气地一笑,将树枝随意一丢:“反正我没人教没人养,你也没法去找我家人算账。” “谁说铮儿没有家人?” 不远处传来一道轻柔而坚定的声音。 低矮的院门被推开,一行命妇贵女珠光宝气地走进来。 最当先的娇小女子身着杏仁黄绣金菊蕾的素雅衣裙,柔白肌肤珊瑚色嘴唇,一双大眼睛几乎会说话,标标致致一个美人儿,正是这场宴会的东道主公主殿下。 她袅袅婷婷走进来,径直走到秦姓少年面前,声音不大而极清晰:“是你说,我儿不配同你对练?” 澄澈的双眸深处 ,仿佛结满寒冰。 少年结结巴巴道:“公、公主殿下……”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卿卿盯他一眼,曼声道:“秦夫人。” 身后走出低着头的命妇,表情像被人扼住咽喉。 “既然你看不起我公主府,从今往后,也不必再同我往来。” “你,你 ,还有你,”林卿卿记性和眼力好得出奇,将羞辱文铮羽的人一一点出,不冷不热道:“诸位今日便请回罢,想必诸位自有更好的去处。” 诸人听到只是被赶走,不由松了口气。 “子不教,父之过。”林卿卿望着他们的神情,弯起嘴唇:“改日,我会请父皇告知诸位的夫君与父亲,何为礼数,何为敬重!” 她声音绵软,语气却利落,一言出如冰凌落,身后众人顿时露出如遭雷击的神色,求饶的求饶,训斥儿子的训斥,体面都忘了,乱哄哄闹成一片。 林卿卿不理会,走到文铮羽面前,压低声音,微笑:“铮儿无事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文铮羽像吞下一块火炭,五脏六腑都要燃烧起来般,胸腔中灼热一片。他看着她,张了张唇 :“公主。” 他声音极低,林卿卿不由又上前一步。 文铮羽松了口气,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说:“别看那姓秦的了,他衣冠不整,公主看了,要做噩梦。”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原来还是醋。 林卿卿再也忍不住,以手抵唇笑了出来。 她俏生生的笑声如珍珠滚落玉盘,听得文铮羽心痒痒的,忍不住也跟着绽放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 文铮羽生辰过后,没过几日,林卿卿带着文致宣亲自去迎接周如虹进府。 周如虹是个苍白秀美的妇人,见到这一大群车马,几乎瑟瑟发抖。 她在家做女儿时便鲜少见生人,同文致宣私奔上京、文致宣又尚了公主后,她为了避免暴露,更过的同个隐形人一般,已许久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林卿卿越是温柔可亲,她反而越是害怕。同样是女人,她可不相信贵为公主的林卿卿会对自己的存在心无芥蒂…… 特别是发现来接她的人中,并没有许久未见的儿子文铮羽后,她的恐惧几乎达到了极点。 “夫君,夫君,”她的声音又小又弱,紧紧地抓住文致宣的衣袖 :“小铮呢 ?公主她是不是生气,不许小铮来接我?” 文致宣被那两声夫君叫的头大,皱起眉,将她拉到一边,语速极快:“别叫我夫君!进府后,同其他人一样叫我驸马。至于小铮,”他冷哼一声 ,“你生的儿子,你还不明白?是他自己不愿意来,同卿卿无关!”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公主待小铮极好,待我也极好。她许你进府是难得的恩德,你可要小心谨慎,别惹她生气!” 文致宣说完,便急匆匆地赶到林卿卿身边。 越是这样的时刻 ,他越要对林卿卿表忠心。再说,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方才对周如虹的告诫全都是肺腑之言,只要讨好林卿卿就能过上好日子,这不是他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悉心验证的么? 手中紧攥的衣袖被抽走,周如虹眼睁睁地看着文致宣同公主上了一辆马车,不由鼻头一酸。 手心空空的,掠过一阵风。 明明就要实现盼望了十年的愿望,可以和夫君、儿子生活在一起 ……但她怎么觉得 ,她反而要开始彻底失去他们了呢? “夫人,外间风大,您请先上车吧。” 耳边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吓得周如虹受惊兔子般跳了起来。 镇定下来才发现,那是拨给她的一名守卫。方才文致宣介绍,会保护她的人。 “吓到夫人了?”男子一笑:“是在下不是,夫人请勿怪罪。” 察觉到自己的大惊小怪,周如虹脸红了,细声细气道:“……谢谢公子。” 她听文致宣说过,公主府的府卫都是直属于皇家,远非寻常家丁可比,一定要客气些。 她刚听说时还有些害怕,据说行伍出身的人都十分凶神恶煞。没想到他是这样年轻,这样英俊,又……这样健壮。 看他露出的半截精壮小臂,比常年提笔不事生产的文致宣要粗一圈儿,呈现小麦色,看上去便十分有力…… “在下扶夫人上车。” 对方说着,伸出一只手。那手掌好生宽厚,周如虹刚小心翼翼将手放上去,下一刻腰间一紧,整个人瞬间悬空,已经被那有力的手臂抱到了车上。 她捂着嘴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又赶紧忍住,眼睛眨呀眨,盯着高大的男人。 男人看她这一副受惊的小动物样,又是一笑,剑眉舒展,漆黑眼眸如落入阳光碎片。 车帘放下,马车辘辘,驶向未知的地方。 周如虹抿着唇,腰间似乎还停留着男人的热量,心情已经比片刻前平静许多。 如果有这样的人保护,公主府……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 左拥尊贵娇美、一心恋慕他的公主,右抱温柔小意、为他诞育子嗣的如虹,文致宣觉得自己这驸马做的,比贵族老爷也不差什么,一时颇为扬眉吐气。 没过几天,林卿卿进了趟宫,正式为文铮羽讨了一个郡王封号。 “是我疏忽了。”林卿卿对文致宣道,“铮儿年纪渐长,无爵位在身,自然为难。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敢轻慢铮儿。” 文致宣望着她,半晌说不出话。 一直想要的终于得到,他本该更满足、更快活……可不知为何,看着林卿卿澄澈的眼睛,这些日子的志得意满慢慢消散,他喉头堵得说不出话,到最后,竟然落了一滴泪。 卿卿她,怎么会这样单纯? 一想到这个一心为自己考虑的女子险些命丧于自己手中,他就后怕的手都在发抖。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有些狼狈地承认,他当初或许做错了。 羞辱他、看不起他,觉得他攀龙附凤的人或许有很多,包括一国之君——唯有卿卿,从未如此作想,甚至为此与父皇翻脸……她总是那样温柔,那样为他考虑,望着他的眼睛,十年如一日,干净澄清。 相伴十年,人非草木 …… 又孰能无情。 林卿卿帮他拭去眼泪,讶异又心疼:“怎么了,阿宣?” 文致宣也没想到竟然会落泪,察觉到后,又觉得那滴泪落下来,说不出的轻松。 仿佛某种赎罪。 他怔愣一瞬,忍不住抱紧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抱她抱得那么紧,仿佛失去她就失去一切。 宣旨的天使很快光临公主府。 文铮羽跪在林卿卿旁边,鼻端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莲花香,心跳如鼓。 宫中来的太监咳嗽两声,他才深深看了林卿卿一眼,高声谢恩。 “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件生辰礼。”林卿卿送走太监,微笑着望向他:“铮儿喜不喜欢?” 文铮羽顿了顿:“我更喜欢第一件。” 说完 ,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这孩子,还是这样没礼貌。” 文致宣赶紧在他身后低斥一声,又转过来 ,温声道:“卿卿,你还送了他一件礼物?” “嗯。”林卿卿笑眯眯地,“孩子难哄啊。” 文致宣深表赞同地一点头:“还是卿卿有办法。” 他说着,话锋一转:“你待铮儿这样好 ,我实在不知如何感谢你。卿卿 ……” 男人的声音温和醇厚,响在耳边,带着温热气息,含住她微凉耳珠。 文致宣已经揽住她的腰,手指不轻不重地揉捏她敏感的腰眼,意思不言而喻。 “阿宣……”林卿卿咬着一点嘴巴,为难地叫他的名字。 “卿卿,好卿卿。”文致宣按耐不住,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身体里:“给了我吧 ,嗯?我们许久没有……” 我们,而不是我。 林卿卿低眼遮住眸中表情,低低道:“父皇说我身子还有些弱,不宜……” 父皇。又是父皇。 这个皇帝从十几年前就看不起他 ,如今又不让他近卿卿的身,究竟是要怎样 ! 文致宣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逆反,咬着她耳珠的力道都大了些 ,近乎咬牙切齿道:“别去管什么父皇 !卿卿,你爱不爱我?”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想要拥有她,将她牢牢锁住,用彼此的身体反复确认,这样的幸福是真的存在—— 林卿卿浑身一颤,软绵绵地:“阿宣,到如今你还问我这样的问题,是执意要伤我的心?” 她低头哽咽。 文致宣正待安慰,林卿卿用力一挣,竟然挣出他的怀抱 ,捂着脸伤心离去。 文致宣怀中顿时一空,心也空落落地下坠。 他小腹下那处还支棱着,一时间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好在原地等待冷却,一边心疼林卿卿,一边在心里大逆不道地痛骂今上。 公主的养子(八) 天气越来越冷。傍晚已至, 暮色四合, 夜风吹来, 更是一阵透骨寒意。 薛珍珍穿着件樱桃红比甲站在月洞门下, 冷的不住呵手跺脚。 远远地, 终于走过来一个人影。他高挑到近乎单薄, 身形挺拔, 犹如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 薛珍珍望见那人身影,连忙站直身体挺起胸脯,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 那少年越来越近, 薛珍珍心跳也越来越快…… 接着,他像经过一株努力开放的花树,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过去。 薛珍珍心凉了一半, 一咬牙叫住他:“公子!” 看着文铮羽顿住脚步, 她连忙小跑两步赶上去:“公子是刚从外面回来?” “有事说事。”文铮羽不耐烦。 “……是。”薛珍珍被呛了一下,下意识答应。 绕出月洞门, 夕阳斜晖洒下来, 勾勒出面前少年挺直的面部轮廓, 精致到矜贵的程度。就连那没什么感情睥睨着她的双眸, 也是形容不出的幽黑深邃, 让她几乎要溺毙其中。 薛珍珍咽了咽口水, 精心描绘的秀丽面容上堆起一个讨好的笑容:“公子,珍珍刚从垂虹院过来。您不知道,府里那起子小人最会看人下菜碟, 我要是不去这一趟, 都不知道他们竟然敢那样慢待虹夫人,简直……” “你们如今叫她虹夫人 ?”文铮羽饶有兴味地问,薛珍珍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文铮羽勾起唇角。不知是否天气太冷,他玉瓷般的白皙面颊上隐约带着酡红,愈发显得那笑容轻慢漂亮。 薛珍珍心如鹿撞,赶紧继续添油加醋地描述她是如何训斥垂虹院的下人,解救周如虹于水火之中。 文铮羽听了一会儿,笑道:“倒是个忠仆。” 薛珍珍一向自居小姐,实在不大喜欢这个说法。可文铮羽说话时轻启薄唇,似笑非笑的样子那般俊美,她也就咬牙忍下:反正她讨好那个外室,也就是看在她是文铮羽生母的份上,不然谁耐烦理她? 只要能让文铮羽对自己另眼相看,忠仆就忠仆吧! 薛珍珍暗自下定决心,正待一鼓作气邀请文铮羽去花园中一道走走,就看对方笑容一敛,神色淡淡道:“你救了我爹心爱的人儿,不去驸马那儿领赏,在这里做什么 ?” 薛珍珍一呆:“可、可是,公主说,虹夫人是您的生母……” “你听错了。”文铮羽神色不变,淡淡道:“我没有生母。” “我的家人 ……只有公主殿下一人。” 他说完后 ,不管呆愣在原地的薛珍珍,转头扬长而去。 * 文铮羽抬起脸,发觉自己已不知不觉走到了林卿卿当初带他来过的莲池边。说是莲池,如今还只是一片黑乎乎的水面,夜色渐深,水边空无一人。 他走入水榭,靠着廊柱,仰起头百无聊赖地注视华丽藻井,轻轻吐出一口气。 自从周如虹进府,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大石就越来越重。他知道周如虹也好,文致宣也好,甚至林卿卿……都盼着他去垂虹院,可他偏偏不想去。 生养了他,便是原宥一切的理由? 为了躲开这种种的压力,他日日早出晚归,只为避开文致宣的恼怒,和林卿卿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眼神。 今儿个他出去,是市井中的朋友听说他封了郡王,闹腾着要为他庆祝。 他随他们到一处清雅酒楼。 文铮羽没管他们吃什么,只点了最烈的酒。酒一上来,文铮羽没说什么,倒一杯一饮而尽。 朋友诧异地哄笑:“阿铮,急什么?就这么干喝?” 他不答话,只一杯接一杯痛饮。 醉吧,醉吧……醉了就能忘记,从十年前,到十年后 …… 让他痛苦、烦心、困惑不解的一切! 朋友见劝不住他,摇摇头对视一眼,嬉笑着拍拍手。 房门打开,涌进好些个香气扑鼻、环佩叮当的美人儿。 一个眼色,她们便知道今儿的席上,要讨好的是哪位人物。 文铮羽垂着眸自斟自饮,直到被袅袅走过来的美人儿抱住手臂,呵气如兰地要他尝尝她口中的酒,才微醺地抬起眉睫。 他抬眸的瞬间,美人心里便是一跳。 无他,这少年公子生的 ,实在是太过秀美……那样的五官气质,说是她来伺候他,她自己都觉得是占了人家便宜。 文铮羽像是醉了,不言不语,只深深地盯着她。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轮廓那样漂亮,睫毛极长又极直,一痕翎羽似的垂下来掩映着漆黑无情的眼眸深处若隐若现的脆弱,看的她心口又热又疼。 美人怔神片刻,下一瞬,已经被人一把推开。 “不对。”文铮羽嘟囔着什么,“不对……不是……” 朋友隐约听见,以为他是不满意,忙掀开那伎子,又给他换了一个。 文铮羽照旧凝视半晌,再将人一把推开。 到最后,他的朋友们笑骂道:“怪道我们小郡王这童子金身十八年不坏,冰玉楼顶尖的姑娘你都看不上,还能看得上谁?莫非要同你爹一样,配个公主不成?” 文铮羽迷迷糊糊地,勾起一个笑容:“对……要公主。” 他薄唇瓮动,无人听清。 朋友们恣意玩乐时,文铮羽伏在桌上沉沉睡去。绣着银灰暗纹的衣角被酒液浸湿,他眼睫不安地抖动,沉入梦乡。 耳边隐约听得到少年们的大笑、痛快地低哼,以及女子半推半就的柔婉笑声。那笑声经过酒精洗涤传到他的梦境中,变成了俏生生的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双颊微丰、肌肤柔白的女子穿着浅嫩的香叶红纱衫,脖颈白腻,四肢纤细,只胸前被顶出一个饱满轮廓。她咬着嘴唇,不安地眨动的大眼睛里泛着一层水光,微微下垂的眼尾衬着长睫毛,说不出的柔弱可欺。 她轻轻启开嘴唇,叫他的名字,声音又是惊惶又是不安。莹白指尖滴下血水,珊瑚色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叫,铮儿,救命。 “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 梦中的少年眉头皱起,低声喃喃。 画面一转。听到他的保证,她不再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样,手上的伤也好了。 她有些害羞地伸出手拉住他的,赧然地弯起眼睛:“铮儿,你喜不喜欢?” 我当然喜欢。 他没有说话,那女子却仿佛已经听懂了回答。她俏生生地笑起来,澄澈的大眼睛里波光荡漾,手指轻轻一拉,香叶红的纱衫应声而落…… “喂,阿铮,醒醒!” 下一瞬,他被人大力推醒。耳边传来笑闹,有几名少年正在系裤带,做东的少年凑过来笑骂:“本是给你庆祝,最后倒是他们占便宜!阿铮——” 他突然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被吵醒的少年黑眸沉沉,脸色冰冷,如同修罗一般,狠狠瞪了他一眼。 一阵凉风吹过,带来悠悠莲花香。 文铮羽扶着醉酒后微微有些混沌的额头,不出声地叹了口气。 他到底想要什么,如果说今日前还能自欺欺人……今日之后,他只能面对。 他没有办法。无论看着谁,看着什么,他都只能想到她。 他想到自己醉中呓语,苍白薄唇忍不住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是要公主……也只要公主。 特别是置身在此,这被尚未长成的莲花包围的水榭之中,他无可避免地想到那天,林卿卿俯下身来…… 她的温度,她的气息,她的柔软,让他只是回忆,小腹就胀得发痛。 可是公主,岂是他所能觊觎? 夜色渐沉,文铮羽穿的单薄,微微觉出凉意。空气中的莲花香气越来越明显,他深深吸了一口,盯一眼不远处漆黑水面,忽而发觉一事。 这样的天气,莲花尚未打苞,哪儿来的花香? 文铮羽浑身一震,蓦然回首。 渺茫夜色下立着娇小人影,对上他的目光,展开一个柔和的笑容:“铮儿。” * 文铮羽随林卿卿走入春日赏杏的一处小楼时,不知自己是梦是醒。 他几乎以为自己还沉溺在那个动人的梦里。他跟在她身后,肆无忌惮地呼吸她周身清淡而无所不在的莲花香气,用目光描摹她周身每一寸曲线。 那目光如有实质,滚烫而黏着,林卿卿只做不知,伸手推开半扇窗,让中天如银清辉洒进房间。 夜风随之侵袭,文铮羽周身燥热,被吹的一个激灵,方大梦初醒般看向林卿卿。 林卿卿罕见地露出一点愁容 ,转过来望着他,软声:“铮儿,你可怨我?” 文铮羽怔住:“我为何怨你?” 林卿卿看一眼身边美人榻,又看一眼窗外月夜,目光落在窗棱上,似乎对上面雕刻的红杏枝头充满兴趣:“我接周姐姐进府本是好心,想要你和阿宣都快活些。可自从同你聊过后,我便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若你并不思念周姐姐,甚至不想见到她,那我接她进府,岂不加深你的负担。你不去看她也不是,去看她又心里难受,我……” 林卿卿说着,垂下眼眸。 “我一想到是我的缘故令你心里难受,我心里边……也难受的紧。” 文铮羽看了她一会儿,挑眉问:“如果当初我一早就告诉你,我并不想与她团聚呢?你还会为她修筑垂虹院,迎她进府么?” 林卿卿抬眸看他,立刻摇头:“当然不会!” “即使我父亲想要?” 林卿卿这次犹豫了几息,睫毛扑闪,为难地咬着下唇。 文铮羽不依不饶地看着她,那炽热的眼神几乎要望到她内心最深处去。林卿卿无力招架,只好叹了口气,小声弱弱回答:“即使如此,我也不想铮儿难过。” 文铮羽心里有多欢喜,面上就有多镇定。心跳因为过度的兴奋,急速跃动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慢慢走过去,顺手关上窗:“你待我真好……公主殿下,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文铮羽勾起一点浅笑:“我无需怨恨驸马爷和虹夫人。他们生养我又抛弃我,我与他们的情分早已两清,从今往后,我只有你……一个家人。” 林卿卿顿了顿,低声:“周姐姐毕竟同你血脉相连。” 文铮羽冷哼:“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抛弃,要这样的亲娘有什么用?” 林卿卿下意识道:“送你进府是阿宣的主意,周姐姐她……” 阿宣,阿宣,又是阿宣! 一口一个阿宣,那样亲昵那样信任。 他真的听够了。 “对,抛弃我是文致宣的主意,周如虹只是帮凶。——她没什么错,只是挑错了男人,是吗?”文铮羽面如寒冰,说出的话也带着寒气,偏唇角勾起,笑得满是讥讽:“就这样的男人,你不还是要跟她抢?!” 林卿卿很久都没有说话。 文铮羽一时热血上脑,话说的是掷地有声,冲口而出后,才有些后悔。 脸颊还发着烫,他很想将一切都推到酒头上 ——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些话 ,他早就想说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有什么后悔,也不过是……可以再柔和一些,不要刺伤了公主…… 窗户关上,房中无灯无光。林卿卿穿着榴子红的衣裳,慢慢将头低下去,在昏暗的室内,是娇娇软软的一小团。 文铮羽望着她,硬起心肠。文致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畜生,公主她还没完全明白,越早刺伤她,她越早放弃,才能免得日后少伤些心。 他一咬牙,决心现在就告诉她:“公主——” “铮儿。” 女子抬起头 ,与他同时说话。 文铮羽愣了愣,发现对方面上全无伤心神色,只是带着微茫的疲惫。 “铮儿 ,你记得我说过的么?能够永远陪伴的,唯有血缘亲人或夫妻……我的亲人,”她浅浅笑一下,“父皇心怀天下,母后早早薨逝……而我,永远也无法经由这里孕育与我血脉相连的子嗣。” 女子细白的手指轻抚自己小腹,动作温柔而小心翼翼。 文铮羽看在眼里,只觉眼底刺入冰刀,割得生疼。 “我同你一样,也害怕 ……一个人。我只好努力对我的夫君好,期望能与他一心,白首不离。” “我只是想努力维系自己的‘家’而已。” 女子的声音又轻又软,几不可闻,弥漫着浓重的迷茫。 “只是想维系自己的‘家’,这样也有错吗?” 这几乎便是原公主的心声了……母后的早逝和父皇的轻易忘却让她对周围的一切失望,只好寻求逃离…… 没想到最后,却落入更悲惨的境地。 文铮羽闻言,眸中渐渐涌出深不见底的郁色,覆盖层层霜雪。 “只是想要有个家,当然没错。” 他又靠近一步,逼到她眼前。 她身后便是多宝槅,已无法再后退。 “你只是同她一样,选错了人。”文铮羽用压低的气声叫她的名字,清冷的少年音夹杂着欲|念,性|感的要命。“你曾对我说过,能永远陪伴的只有父母和妻子。生身父母无法选择,但妻子可以,对不对?” “就算选错了……也还有重来的机会。” 说出这句话时,他已经伸手握住她的两只手,高高举起,摁在多宝槅细窄的木隔上。 “放弃他,选我吧。” “我的……公主殿下。” 林卿卿完全莫名其妙:“铮儿,你在做什么?放开我!” “不放。”文铮羽唇角带着一点邪气的笑意,吐息炽热,语气却冰冷。单薄的身躯孕育着强大的力量,他一手便可控制住她全部的两只手腕,犹有余力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纤细腰身。 靠的近了,他才发觉那清淡的莲花香也可以如此浓烈,如蛊惑人心的秘药,让他小腹都胀得发疼—— 他俯下身,埋在她侧颈,深深呼吸,像脆弱又依赖她到了极致:“公主不是答应我自己选妻子了么?” “我选你。” 公主的养子(九) 她的手腕好细, 他一只手就能握住两只。 她的腰更加妙, 不但细而且软 , 手心不盈一握的触感格外激发人的掌控欲。 文铮羽几乎没有犹豫, 单手握着她的腰向前一带, 牢牢贴紧自己的身体。 隔着层层衣裳, 少年蓬勃的形状与热量依旧毫无保留地传递。 林卿卿像是被吓呆了, 怔愣了一瞬,才扭身挣扎起来:“别闹,铮儿!别闹!放开我 !” “谁跟你闹了。”文铮羽低笑, “你要是我亲娘 ,我说不好还跟你闹闹……不过,既然不是, 嗯 ?我就有更好的选择……” 林卿卿想到他说的要自己做他妻子的话, 挣扎得越发剧烈:“不行,铮儿……我已经出嫁, 你的父亲……” “是你的驸马。”文铮羽轻声接过, 笑着吻一下她的侧颈, “而且是很不得皇上喜欢的驸马。只要你说一句不要他, 整个国朝都会逼他同你和离。” “毕竟……”他一壁说话, 一壁细细密密地吻她, “你可是公主殿下。” “……我们十余年的夫妻……” 林卿卿说话的语气愈软愈低,秀美的小脸被迫偏向一侧,袒露出纤细白嫩的脖颈, 像任人采撷的天鹅。 方才她已经听到身后瓷器晃动的声音。多宝槅岌岌可危, 她不敢再用力挣动,只用弱弱的声音哀求眼前的狩猎者。 “十余年的夫妻。”文铮羽停了一下,冷哼:“他毒杀你、将你活生生关进棺材的时候,可没有顾念你们是十余年的夫妻 !公主,”他抬眸望向她,声音低哑的不可思议:“你不是说过,嫩的比老的好么?看看我吧,我就是更好的……求求你。” “求求你。” 他一边软语恳求,手却更加用力地扣着她后腰逼迫她贴近自己,像是要让她更直接地感受,嫩的,到底哪里比老的好。 林卿卿默然。她无力地偏过去的侧脸柔白细腻,眼尾被逼出一抹嫣红,看在文铮羽眼里,慢慢将他的眼底也染成猩红的颜色。 出生十八年,他从未如此渴望过。 “既然你不说话,”文铮羽低笑,“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林卿卿浑身都是一颤 。 细腰紧贴着他身体颤抖,引发一连串糟糕的连锁反应。文铮羽难耐地闭了闭眼睛,深呼吸几次,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 林卿卿察觉到禁锢的松弛,无措地咬着嘴唇,大眼睛雾蒙蒙地望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啊……我的公主。”文铮羽苦笑。 林卿卿立刻慌乱地垂下眼睛。卷翘长睫毛轻轻颤抖,柔腻鼻尖泛起一抹红,更惹人心动。 文铮羽索性不去看,凑到她耳边用气声道:“你身后的多宝槅很不牢靠,如果你不愿意,稍微一用力……” 林卿卿知道后果。 瓷器,书画,漆器……已入夜,他们连灯都未点,这小楼也无人值守。但若她碰倒身后的多宝槅,不说多宝槅轰然倒地的声音,那些摆件破碎的声响里就足够吸引来巡逻的府卫。 但她……真的会碰那一下么? 文铮羽在她耳侧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身后多宝槅上一个精巧的白瓷花插,昏暗光线下眸光闪烁:“若我没有猜错,这批新的府卫,都是皇帝的人吧?若是我们躲闪不及被人看到,就算你为我辩解,公主府也绝不能再容我。”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我的公主殿下?” 林卿卿的沉默就是回答。 静谧的室内,文铮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中,什么迅速而有力地跳了一下。 喝进去的酒合着她身上的莲花香酿成了某种奇异的琼浆,从他的心脏出发,沿着血脉,逐渐流淌到四肢百骸。 默然片刻,他猛然打横抱起林卿卿 ,大步向一旁的美人榻走去! 忽然的失重让娇小女子抱紧他的脖颈,一边犹自不死心,用软绵绵的声音哀求:“铮儿,铮儿……停下来,这样会酿成大错的!” “不要。” 完全覆盖到她身上时,文铮羽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见不得光的出身,背负秘密的人生……头一次这么清晰,这么笃定。 “我们都没错。” …… 这是一场漫长的花事:莲叶掩映下,花瓣白中带粉,娇嫩得不可思议;一层层剥开那颤抖的花瓣,露出可爱的花心。 他埋头上去。 沉沉浮浮中隐约萦绕的莲花香气 ,让他有一种不是在阴暗封闭的室内,而是在那日初初亲吻的水榭中的错觉:他几乎能感觉到水榭廊柱上萦绕的浅紫薄纱拂过他身躯的柔软,回过神凝眸,却发现那只是林卿卿柔滑细腻、如绢如缎的肌肤带来的触感。 他呼吸急促,额头发汗,好几次濒临绝顶又硬生生忍住。 他要证明,他是更好的。 明明刚刚入冬,他却见证了莲花从羞怯含苞到盛然绽放的过程。 “公主,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永远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林卿卿抱着他的脖子,侧过脸。如云柔软的黑发挡住她的眼睛,文铮羽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 薄唇抿成一线,他不甘心地拨开她脸上青丝,盯住她的眼睛:“公主,你喜欢我吗?” 理直气壮的语气,没人听得出他的委屈和心虚。 文铮羽做好了林卿卿再次含糊过去的准备,林卿卿却笑了。 她满面潮红,看上去就又香又软:那个笑容也柔和无比,温柔的情绪,从唇角的弧度直达眼底。 “不是早就说过了吗?铮儿……我真喜欢你。” 昏暗的室内没有月光,他贪婪地捕捉着每一束漏进来的微光,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那么澄澈,那么干净。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相信? 林卿卿感觉到他深深的呼吸,是某种压抑着的炙热。 很快,还是有滚烫的泪落在自己侧颈。 没有光线的房间内,少年终于卸下自己的所有防备,紧紧拥抱住她,浑身剧烈颤抖,嗓音低哑似哭似笑,语不成声地说,谢谢你。 林卿卿无声苦笑,咬着嘴唇,茫然无措地将他抱紧。 她一直试图说服自己,这是别人的世界,方才用来与他抵死缠绵的,甚至不是自己的身体…… 可,如果目之所及、怀中所拥都不是真实—— 那么她所经历的一切,究竟又算什么? * 很久没有这样疲乏了。 半个时辰前,文铮羽穿好衣服,偷偷摸摸去花园地窖中拿了去年冬天存下来烹茶的雪水,打湿手巾,帮林卿卿擦拭粘腻的身体。 少年已经将手巾放在自己手心捂了半晌,但一碰到林卿卿,她还是忍不住瑟缩起身子。 “还是凉?”文铮羽一惊,连忙把手巾丢开,苦恼地皱眉:“对不起啊,这里没有热水……” 如果他是一只狗狗,那他一定已经委屈的垂下了耳朵。 林卿卿看着少年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轻轻一笑:“没关系,我回去再清理。” 她试图坐起来,发觉浑身酸痛。 文铮羽一直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状立刻托住她温软脊背,扶着人坐起来,又帮她披上衣服。 林卿卿坐了一会儿,等那一阵磨人的疲乏过去,勉力抬起手穿上里衣。 文铮羽抿了抿唇,忽然又伸手将她推倒。 林卿卿:“???” “陪我睡一会儿。”少年赌气地说,“你这样做完就走,都不管人家难不难受?” 林卿卿顿了顿,弯起嘴唇看向他的眼睛:“如果我留下来,你就不难受了?” 文铮羽:“……” 他的确发觉,短暂的休息之后,小腹又开始紧绷。 “你要是担心这个的话,我保证今晚什么都不做。”文铮羽信誓旦旦地保证,握住她的手,露出哀求神色。 不得不说,一张好皮相真是极有欺骗性。林卿卿虽然刚刚才见识过貌似单薄消瘦的身体脱了衣服是怎样结实的肌肉和可怕的力量 ,却还是被他那张精致的面庞和幽深双眸中若有若无的脆弱所打动,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笑,任由文铮羽心满意足地伸手将她搂住。 ……然后当然,又是一次。 第一次开荤的少年的话,真是不能信,再怎么委屈像条忠犬也一样。 林卿卿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晨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映出一片光灿灿的影子,隐约看得出窗外合欢树的形状。睡了一觉之后身体犹自酸软,林卿卿轻轻眨了眨眼,刚一动,就被少年重新搂进怀里:“公主……” 他含含糊糊地叫她的名字,调整一下姿势,将头埋进她肩窝:“你好香啊。” 像是还在做梦,文铮羽嘟囔两声,挠了挠下巴,又小声说:“我好喜欢你。” 林卿卿不由失笑。 心口暖融融的,像被冬日阳光照耀。她轻轻推开少年的脑袋,语声含笑:“铮儿,该醒啦。” “不要 ……” “铮儿乖,听不听话?” “……要。”下意识同意。 “那么,醒过来吧,已经不早了。” 文铮羽不情不愿地勉强睁开眼 ,还没看见什么便眼前一黑,温暖的吻落在额心: “晨安,铮儿。” 他揉了揉眼睛,展壁抱住女子,开开心心地亲一下她的嘴唇:“晨安,我的公主 !” * 文铮羽的衣服穿的很快,穿好了就去帮林卿卿的忙。 然后发现完全帮不上。女子繁复的衣饰比他想象的复杂,光是林卿卿用来压住裙摆的珍珠碧玉粉珊瑚串成的腰链,他都理不分明。 林卿卿看着少年不高兴鼓起脸的样子,笑着安慰:“铮儿就帮我握着簪子好了,我要哪个就递给我哪个,嗯?” 昨晚睡前,她勉强维持着神智,将一头的花钗和发簪取下,铺了一桌。 文铮羽立刻高兴起来,搬了个绣墩坐在她近旁,乖乖巧巧充当侍儿的角色,且甘之若饴。 他近乎痴迷地望着林卿卿的目光如有实质,林卿卿面上飞红,忍不住瞪他一眼:“再看,就不让你帮忙了!” 文铮羽粲然一笑,握住她的手吻了一下。 林卿卿只好收回目光,对着镜子专心梳妆。 收拾齐整后,她嘱咐文铮羽:“一会儿我先走,你过片刻再离开,免得被人看到。” 文铮羽心情立刻低落下去,情绪不高地说了声好。 林卿卿大概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大概是气恼,虽行了夫妻之实,却还无法当成真夫妻;她此时也不点破,只朝他安抚地笑了笑。 刚推开一条门缝,身后传来急匆匆脚步声,文铮羽已经赶过来:“有根簪子歪了。” 少年侧脸沐浴晨光,挺拔的轮廓宛如初生的神祇。 但这神祇只是专心致志地凝视着面前女子歪了的发簪,仿佛那就是整个宇宙全部创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林卿卿顿住脚步,等文铮羽对照着另一侧的发簪仔细调整好,才抬眸微微一笑:“铮儿真细心。” “还有更细心的。”文铮羽心痒痒的,凑上去想要再讨一个亲吻。 林卿卿不想再纵着他,偏头灵巧的躲过,正欲打趣他两句,余光便仿佛看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文铮羽追逐着她转过脸,正正巧从狭窄的门缝中,对上门外那双惊慌失措的美丽眼睛。 公主的养子(十) 是薛珍珍! 林卿卿惊呼出口的瞬间, 少女立马转身就跑。 林卿卿着急地握住文铮羽的手:“铮儿, 她看到了!她一定会告诉……” “那又怎样?”文铮羽打断她。 少年呼吸急促, 眼神亮晶晶的, 反手握住她肩膀:“择日不如撞日, 就让她去说!公主, 我……” 他停住嘴。 林卿卿咬着嘴唇, 眼里已有泪花。 “……我明白了。” 像大风刮过吹熄火烛,他眸中光芒悉数熄灭。 文铮羽只觉喉头堵得厉害,不再看她, 转身追了出去。 * 薛珍珍提着裙摆疯狂向前跑,环佩耳坠碰撞,叮当作响。 她都明白了……为什么原本乖戾孤冷不同任何人往来的公子开始同公主驸马共膳, 为什么他那么听公主的话, 以及许久之前……他那么介意她碰皇上赏给公主的荔枝…… 一想到文铮羽冷着脸打断她腕骨的样子,她便觉得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没跑几步 , 她便隐约听到身后飒飒破空之声——生辰宴后, 全帝都都知道公主府的小公子轻功卓绝。 快些, 再快些! 还不等她绕过曲折山廊, 耳边便响起少年低语:“——抓到你了。” 明明是她痴迷许久的清朗声音, 带着酒后的沙哑, 格外勾人心弦。 可薛珍珍此时听到,却犹如来索命的修罗恶鬼。 她一下子就崩溃了,转过身拉住文铮羽的袖子,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公子, 公子!珍珍错了,珍珍不该偷看,求求你放过我 !” “这话我听不懂。”少年沐浴在晨光中,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做错什么了?” 薛珍珍痛哭流涕:“我不该偷看公子……” 对上文铮羽幽深的眼睛,她又连忙改口:“不,不,我什么也没看见!” 文铮羽淡声:“你看见了。” “我没有!”薛珍珍恐惧到无以言表,挥舞着双手后退,“求求你,公子,不要挖了我的眼睛!” ……看来,是被他当初那句“砍了你的手”吓坏了。 文铮羽忍不住勾起薄唇笑了笑。 “我说你看见了,你就是看见了。不要再说没看见——不然,你的眼睛才是真的没用。”少年慢悠悠道,“行了,把你的手放下来吧,我暂时还会留着它们。” “我……看见了?”薛珍珍脸上哭的一塌糊涂,心里困惑不解。 文铮羽点头。 “不过,现在还不能说。”他的目光意味不明地在她口彩湮开的嘴唇停留,声音里带着无可遏制的兴奋:“在那之前,闭紧你的嘴。” “公、公子。”薛珍珍糊涂了,“那我应该什么时候……?” 少年眸色渐深,唇角的笑容慢慢消失。 “真到了那一天……我自会让你知道。” * 公主府,山房。 屋舍青砖白瓦,被修竹和碧梧掩映,清风徐来,枝叶沙沙作响,好一派清幽所在。 山房外,两名小丫鬟正在洒扫。 “你最近见到阿月了吗?” “有哇,昨儿在小厨房遇着的。怎么了?” 先前的小丫鬟立刻露出兴奋神色:“阿月不是调去垂虹院伺候了吗,难道你不好奇?垂虹院那位可是咱们驸马的心肝宝贝,说是养了十几年,求了公主,特特从府外接来的。” 她长叹口气,扫把在地上胡乱扫了两下:“真羡慕啊,阿月一定涨了许多月钱吧。” 她身旁的丫鬟嗤笑一声,并不答话,低头专心扫地。 同伴不依,抱着她胳膊好姐姐好妹妹地求了半晌,她才叹一口气,手指点点对方额头:“你呀,是不是傻?”美目瞥向身后山房,“咱们日日在驸马跟前伺候,这些日子,你见他去瞧过垂虹院那位几次?” 小丫鬟呆呆地掰手指 ,“上个月好像去过,半月前好像也……一 ,二……二……” 数着数着,她惊呆了:“只有两次?!” “是呀。”同伴怜惜地看着她,“傻丫头,除了进府当晚,驸马只去找过虹夫人两次。就这还说是心肝宝贝呐,穿过不要的旧草鞋吧?” 小丫鬟不服气:“那,那还有公主呀 !垂虹院是公主选的地方,又幽闲又干净,一应陈设都是一等一的精巧……” “我说你傻,你还真傻。要我说,咱们公主才是真的聪明人——”另一名丫鬟压低声音,“我不知道驸马怎么说动公主的,但公主既然同意,自然会将面上做得漂亮。至于里子,谁知道,谁在乎?你不往前院走不知道,我听说垂虹院那边也就给早晚两顿饭,入冬了连篓银炭都没有,上次我在小厨房遇见阿月,就是去讨厨房用剩下的粗柴的……” “老爷好!” 她话说到一半,同伴忽然大声问好,小丫鬟立刻闭紧嘴,半蹲下身。 文致宣恍若未闻,径直从两人身前走过。 “不对啊。”待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 ,“驸马今儿去的方向 ,好像正是去垂虹院……” * 文致宣正是去看周如虹。 方才他在书房整理自己这些年的诗作,预备刊印一册诗集,蓦然看到了近二十年前他在小城酒楼里所做的那一首。 当时他喝醉了,找店家要了笔墨,洋洋洒洒地在一面白墙上挥毫,边写边大声吟诵。尾音落地,本以为会得到满堂叫好,人群静默一瞬,却只听到阵阵嬉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起子不懂诗的俗人! 少年文致宣恼怒不已,正要破口大骂回去,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柔软的轻叹:“好厉害!” 他眼眸一亮,正要说“兄台谬赞”,目光所及处却看到戴着笠帽的少女对上他的目光,羞得红了脸,急急忙忙挤开人群要走。 他当然不可能任她离去。 那便是他与周如虹的初遇……这么多年后回想起来,文致宣忍不住会心一笑。 他蓦然惊觉,许久没去见如虹了。 卿卿主动接如虹入府,他实在喜出望外,感动于卿卿的大方贤良,一时间整颗心都软成了一片。 他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卿卿这样识大体,他更要待她好,万不能周如虹一进府他就过去,寒了卿卿的心。 这些日子,他同林卿卿度过了极其美妙的时光。深秋拆醉蟹,入冬起暖锅,小铮也难得地肯赏光一同游玩。望着贵妻俊子,文致宣从内心深处感到满足。 一开始 ,他还要时时提醒自己,过些日子再去看如虹;日子久了,他便真的忘记,公主府偏僻的院落中有名女子,曾随他私奔离家,随他千里上京,为他隐姓埋名,又为他惊惶入府。 细细算来,上次看到如虹……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这首诗提醒了文致宣。他抿了抿嘴唇,决心去垂虹院走走。 有娇妻相陪亦不忘旧人,方是君子风度。 乍然一出山房,他方觉出空气的寒冷。文致宣本想慢悠悠走到垂虹院,但他只穿着件竹白长衫,实在冷得不行,只好加快步伐。 垂虹院的位置极偏僻,好在守卫尽责。院门外的守卫远远地望见他,没什么表情地低了低头算行过礼,立刻转身推门进去通报。 文致宣这才稳住了文人风流体态,负手不疾不徐地踏进院门,周如虹正出来迎他。 文致宣望着对方脸上显而易见的惊讶 ,不由怜爱道:“如虹,是我来晚了。” 周如虹连连摇头。 文致宣牵住她的手,笑道:“天气是够冷的,咱们进屋说。” 一进屋,他便呆了一呆。 “怎么这样冷?”他目光落上精致的薰笼,诧异道:“你这里的下人也太不上心了,这样的天气,薰笼都未点!” 周如虹动了动嘴唇 ,没说出什么话。 “算了。”文致宣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如虹,在公主府中住的可习惯?” 在“公主”府中,住的怎可能习惯。周如虹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只好点了点头。 “那便好。”好在文致宣也没打算深究,见状满意道:“公主为人极和善,你不要怕她,平日多去走动走动 ,她自然关照你。” 周如虹心中酸涩,一句话都说不出,忍不住望向内室一眼,又赶紧收回。 文致宣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倒有一大半是炫耀自己最近的生活:公主如何温柔小意,小铮如何识得大体…… “对了,如虹,你应该知道了吧?公主为小铮求封了郡王!”他兴奋地,“郡王啊,有些正儿八经的皇子还没得到爵位呢!” 周如虹勉强笑了笑。 文致宣不高兴地皱起眉:“小铮可是你的儿子,他前途大好,你不高兴吗?” 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从八岁那年便被夺走。她在孤寂的小房子里日日夜夜地哭,几乎要哭瞎了眼睛,还是今年生了一场大病,才盼得他来了一次。 “罢了,你们妇人,真是不晓得高低好坏。”文致宣哈哈一笑。 念在旧情份上,他决意不在乎这些小事。 屋里实在太冷,冷的他越来越坐不住,只手心捏着的柔软小手还有些温度。 文致宣心里一动,探手去解她的衣带。 “如虹,我们也好久未曾亲近了。” 上一瞬还清雅无比的男人贴着她黏黏糊糊地笑,口中呵出热气:“让你久旷多时,是我不该……今儿,我便好好补偿你。” 周如虹心中骇然,慌忙推拒,口中惊叫道:“不可!” 里屋传来一声脆响。 “什么?”文致宣不耐地回头。 “……想必是老鼠碰掉了东西。”周如虹胆战心惊,颤声道,“……我早上才见着一个。” “老鼠?” 文致宣疑惑。他在公主府里从没见过这些东西。 想必是垂虹院太偏僻的缘故罢。文致宣懒得细想,一边解她的衣服一边低声笑,“好如虹,别学这欲拒还迎的一套 ……” 周如虹嘴唇哆嗦:“别,别 ……” 文致宣不耐烦了,重重咬她耳垂一口。 周如虹吃痛,低叫一声,泪汪汪地看着他。 文致宣笑道:“公主好些日子没让我碰了,我都攒着呢,今儿一定把你弄舒服了。” 周如虹细弱的手腕推着他,只觉得心如刀绞,又渐渐冰凉。 公主不让他碰,所以才来找自己? 她突然不知何处来一股力气,用力推开他:“我不要!” 文致宣被推了个趔趄,站起身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我、我来了葵水。”周如虹望着男人的眼睛,勇气瞬间消散,“肚子痛的紧……” 她眉头紧皱眼泪汪汪的样子 ,看上去的确像那么回事。 文致宣自诩君子,自然不能强人所难。但他许久未曾发泄,被蹭起火来不得发|泄也颇为难受,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最终只硬邦邦说了句“那你好好休息”,便一甩袖子离去。 周如虹忘了送,站在还未凉透的茶碗前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丝飘进窗,更增一丝凉意,周如虹被冻得打了个寒颤,才醒过来去关紧门窗,走近内室。 内室中,方才碰到了东西的“老鼠”就坐在她的床上,剑眉星目,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外间不冷么,坐这么久?” 周如虹心里一酸:“他也说屋子里冷,却没问问我,需不需要什么……” 男人低笑:“过来。” 苍白的小妇人失魂落魄地走过去。 男人伸手一拉,她便跌坐在床。 宽厚的大掌揽着她肩膀,低沉醇厚的声音随着热气搔刮她的耳膜,直入心扉:“今天不用内功了。要暖和起来,我有别的方法。” …… 偏僻的垂虹院中,逐渐响起细碎火热的声响。 而窗外,雨一直下。 公主的养子(十一) 雨一直下。 文铮羽靠着水榭廊柱, 试图缓过身体里那磨人的热意。 雨丝落入水面, 激荡起层层涟漪。 他刚从林卿卿处出来, 以“教他写字”的名义——公主一笔好字, 连自诩才学的文致宣也叹服不已。 关了门他腻着林卿卿, 不经意看到对方挽起的衣袖上隐约带着青痕。 “上次……我弄伤你了?”文铮羽自己从小经常受伤, 没怎么认真管过, 但看到林卿卿这一点皮都没破的淤青,却心疼的手足无措。 林卿卿已经发现公主金尊玉贵的身体意外的娇弱。她望着少年惶急的神色,轻笑摇头:“不怪你。” 她眨眼:“我知道, 你已经很努力克制了。” 文铮羽听明白了。 在女子促狭的注视下,他忍不住慢慢红了脸。 一想到她身上的伤是什么场景下弄出来的,身体就发烫。 羊脂白的肌肤柔软温暖, 稍微一用力便是一片青紫痕迹, 触目惊心,又美的出奇。 她怎么能这样娇, 这样软……让人控制不住粗暴的动作, 又想要对她温柔一些, 再温柔一些。 ……不能再想了, 公主身上还没好。 文铮羽掩饰地低咳一声, 抱住林卿卿手臂, 像条大狗似的把脸颊贴上去:“……公主,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他脸色诡异地红了,补充一句:“……除了那时候。” 林卿卿嗔怪地看他一眼, 没什么力气地轻轻推他一把, 软绵绵地笑起来。 …… 从公主房出来,他身体还烫着,遂来水榭中吹风。 低垂的视线里,浮萍被涟漪推开,随波逐流,很快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行迹。 他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不就像这无根飘萍一样么? 少年难得多愁善感。 他曾经经历过能完全摧毁一个孩子的一切:父亲很少回家的原因原来是因为他另有一个家,娘亲除了哭没有别的办法;即使这样她也是娘亲,被带离她身边 ,他当然百般不愿。 刚入公主府时,他常常要在夜里承受文致宣的痛打,第二天才能勉强不在公主面前哭着说我要回家。 小小的文铮羽苦苦忍耐着,直到有一天终于找到机会跑出公主府,跑回了那个比公主府破旧狭窄一百倍、但他却心心念念的小房子。 那里有娘亲在,那里才是他的家! 娘亲看到他,惊得手中碗都落了地。那时候他还太小 ,看不出她惊喜的表情里带着的犹豫。 她又哭了。 小小的文铮羽哭着求她,“娘,就我们两个人过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我不要爹爹了!你看,”男孩撸起衣袖,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他打我,还逼我叫别人娘……” 苍白的周如虹抱着他哭了很久,点了点头。 “那,娘,你什么时候带我走?”小男孩满怀希望。 周如虹犹豫着,半晌才说:“小铮,你先睡吧。” 明天醒过来,就一切都好了。 文铮羽抱着这样的期望睡着,做了一个甜甜的梦。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马车上。文致宣阴着脸,高高扬起手—— 他说,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识抬举的儿子。放着公主养子不做,甘愿一辈子当个平头百姓; 他说,还好你娘识大体,告诉了我…… 最后他打得手疼,终于休息一会儿,下车前,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小铮,我和你娘都是为了你好。 小男孩面无表情,头一次没有在挨打的时候哭。 他只是点了点头。 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那天,文铮羽这么对自己说。再也不要期待会被人爱,再也不要期待不会被抛弃,再也不要期待某个人会永远不离开。 不期待 ,就不会受伤害。 直到……他遇见一个人。 那个人的眼睛很干净,他却看不清她的心。 可他还是轻而易举沦陷。冰封已久的心脏渐渐复苏,一见到她便跳得又快又猛,急促的不像话。 他想要与她在一起,想要不被她抛弃,想要永不分离…… 她从来也没给过他所谓承诺,是他自己,倔强地选择相信。 雨渐渐大了起来,夹杂着片片雪花,随北风落上他肩头。 文铮羽视线低垂,漫无目的地看向水面上舒展的莲叶。 这么大的雨雪,如果没有防护,植物很难安全越冬…… 公主说,她很喜欢这片莲花,希望明年夏天能与他一同欣赏。 他顿了顿 ,霍然起身。 * 积压的欲|望被挑起又无法纾解,便难受无比。 文致宣越想越气。 有一段时间了。越是拿周如虹和林卿卿对比,他就越是瞧不起她的小家子气。发展到了今天,他明知道来葵水、无法陪他不是周如虹的错,心里还是止不住埋怨,忍不住加重脚步。 看雨势不大,他干脆冒着雨出门,懒得在垂虹院多待一秒。 没想到雨越下越大,很快开始夹杂雪花。文致宣这才开始后悔,可惜他总觉得来看如虹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不肯带着公主府的下人,自然也就没人为他撑伞,而垂虹院的位置又是那样偏僻…… 文致宣先还想着紧走两步回去沐浴更衣,后来只好随便找个屋檐避雨。 大雨久久未停。天空阴沉沉的,视线都模糊不清,他的下人打着伞找遍公主府,过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将他接回去。 那时候文致宣正吹着寒风瑟瑟发抖,整个人几乎冻成一块冰。 常年吟诗作画的身体实在太过羸弱,哆嗦着被扶回房间,他意识已经模糊不清,开始呓语。 下人一模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快,快去禀告公主!” * 冷雨夹杂着大雪,一夜没停。 “嗨,这样就行啦。”老花匠扯平最后一角雨布,直起身敲了敲后腰。 “有劳罗叔。”文铮羽望着雨布下娇嫩的莲叶,唇角泛起一丝笑意。 老花匠楞了一下,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他心里忍不住暗道,怪道人家说公子转了性 。要搁以前,公子哪儿会这样同他讲话?也不可能跟他一起干活。 文铮羽向来不劳烦公主府的下人,只当他们不存在。 现如今他居然关心一湖莲花的好歹,特特地冒雨叫了他来,自己也没走,还帮着他一同搭起了雨布,真是稀罕事。 许是年纪到了,懂事了吧。 文铮羽没注意到老花匠盯着自己诡异的目光。他身体强健,一夜没睡也撑得住,只眼下多出一痕青晕,临着清澈湖水,愈发显出肤色冷白,目如点漆。 天刚蒙蒙亮,公主应该还未醒。文铮羽心头火热,勉强按捺住自己,飞身上树,就靠着树干闭眼休息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天光大亮到了林卿卿惯常晨起的时刻,才运起轻功,迅速赶往公主房。 冬日清晨干燥寒冷,俊秀的少年脸上扬起的笑容,却暖如春风。 赶到公主房前,他看到林卿卿门前只支着个打哈欠的小丫鬟,不由奇怪。 林卿卿的贴身丫鬟不多时便会出门传膳,这小丫头怎地如此大胆? 那小丫头一见到他,吓得一个激灵,立马站直身体:“奴婢见过公子 ,公子晨安……” “公主起了么?替我通传一声。” 小丫鬟摇头:“公主不在这里。” “驸马病了,公主昨晚去照顾他,一直没回来。” 小丫鬟认真地说:“听大夫说驸马这病来得太猛,公主很是担忧,衣不解带,照顾了一夜呢。” 文铮羽的笑容僵在脸上。 小丫鬟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接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眼见对方笑容消失,眼神阴戾,说出的话每个字,都带着透骨寒意。 “真行。” 文铮羽抬头望一眼公主房,冷笑一声,转头离去。 * 病床边。 “公主,驸马好像快醒了。”贴身侍女萍儿蹑手蹑脚走到林卿卿身边,低声汇报。 林卿卿迅速起身,揉皱裙摆,小心翼翼走近内室,坐在文致宣床边,握住他的手。 文致宣迷迷糊糊醒来时,看到的便是林卿卿握着自己的手,望着自己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 ,说不出话。 林卿卿立刻发觉,命人端了温水过来,亲手一勺勺喂他喝下。 “咳、咳咳……”干渴的喉咙终于能发出声音,他问:“卿卿,你一直在这里?” 萍儿刚想说话 ,林卿卿抿着唇,看了她一眼。 文致宣立刻道:“萍儿 ,你说。” 萍儿为难地笑了,先对林卿卿道歉:“公主,对不住啦,奴婢实在是心疼您……” 接着转向文致宣,认真道:“驸马爷,您昨儿天没擦黑就烧起来了,我们公主立刻派人去请御医,亲自盯着煎药又喂您喝下去,又在床前陪了您一宿。” 萍儿做戏做的全,一边说着,一边抹泪:“公主身子弱 ,奴婢劝公主歇一阵,奴婢来看着驸马 ,公主也不肯 ,说多了公主还跟我们急,真是……” 文致宣瞪大眼睛。 林卿卿着急地伸手去扯萍儿,见没扯住,只好无奈地看着文致宣,露出一个赧然笑容。 文致宣闭上眼又用力睁开,仔细去瞧她。 眼前娇美的女子神色果然有些疲惫,眼尾带着晕红,连笑容的弧线都绵软无力——但他却觉得,这是他见过林卿卿,最美的时刻。 顾不得侍女就在近旁,病弱的男人努力伸出苍白的手,把林卿卿的五指都包在手心,目光望向她眼眸深处,极为认真地说:“卿卿,我必不负你。” 一字一句,犹如发自深心。 * 文致宣本就不事生产,身子偏弱,数年前又遭遇山贼留有旧伤,这一病,竟然颇为缠绵。 御医说,他至少得休息月余才能好全。 林卿卿懒得整日作戏,干脆找御医要了安眠的药,加在文致宣每晚睡前的药里,确保他能睡到大天亮。 这样,她只要比他早起片刻,妆容修饰一下,他便以为自己当真衣不解带地陪了他一晚。 萍儿作为她的共犯,看着她手都不抖地往煎好的药汤里加料,声音发抖地问:“公主,这药能放这么多吗?能这么吃吗 ?御医怎么说?” “无妨。”林卿卿想了想,又倒进去一些:“吃不死就行。” 女子面无表情,眼尾处格外长而卷翘的睫毛一掀,露出的双瞳冷若沉潭。 萍儿看的心里一惊,乖乖地接过药碗,将药粉搅拌均匀。 * 那天,林卿卿还是没能一觉安安稳稳睡到自然醒。 天才刚刚亮。 门扇砰地一响,回去公主房拿东西的绯儿急急忙忙进来通传:“公主,公子他也生病了!” …… 也。 林卿卿沉默许久,抬起眸,慢慢道:“不急,你从头说。” “前几天公子在演武场待了一天一夜,回来的时候一身的伤,没传大夫,小厮说帮他上药他也不许,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公子的脾气您知道,旁人不敢去打扰。这是好几天没出门用膳,小厮怕出事,硬是闯了进去,才发现公子已经昏过去不知多久了……” “大胆!” 林卿卿一拍桌子站起身,秀眉倒竖,罕见地动了怒:“公子连膳都不用,早该来报,怎地拖到现在!” 绯儿吓得立刻跪下去:“是奴婢的错,公主息怒!” 林卿卿冷冷剜她一眼:“有下跪的功夫,还不快去请御医?” 绯儿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萍儿在一边大气不敢出地目睹一切,吓得心脏都几乎停跳。 是了……公主她性子再好,再娇小甜蜜、软弱可欺到能让驸马的外室登堂入室,她也是自幼便在万人之上、长越国最最尊贵的公主! “萍儿。” 耳边传来疲惫的女声,萍儿心跳空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奴婢在!” “驸马这里你先守着。”林卿卿揉揉眉心,眸中神色变幻:“我去……看看铮儿。” 公主的养子(十二) 反正也没有人关心我……干脆死了算了! - 怎么会没有人关心你呢?你的养母, 公主殿下就很关心你。 公主?她只关心我的父亲!她要是关心我, 为什么好几天都不来看我? - 嗯?她没有来? 没有! - 那你睁开眼看看。 - 眼前的人是谁? …… 迷迷茫茫的高热中, 文铮羽费力地睁开眼。 缓缓清晰的视野里, 露出林卿卿含笑的脸。见到他醒了, 双眸便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哼 ……” 少年低哼, 嘟囔几句什么, 又闭上眼睛。 林卿卿以为他在抱怨,凑过去听,却是什么“休想再骗我”、“一定还没醒”之类的话, 低哑的少年音,满含孩子气。 林卿卿不由笑了,手指在他胸口轻轻敲了敲:“没骗你, 你睁开眼。” 绵软的声音传入耳中, 带着些许愉悦和微微的沙哑,甜的如未化开的蜜糖。 文铮羽慢慢醒过来。 他知道是谁来了。他一时说不清什么感受, 索性依旧紧闭双眼。 直到腰间传来诡异的触感, 柔软微凉的小手贴上自己滚烫肌肤, 他才惊得弹起来, 气急败坏道:“你做什么!” “铮儿醒了?”女子无辜地眨眨眼, “我就是好久没见小铮儿了, 想同他打个招呼。” 文铮羽:“……” 他别扭地移开眼睛,抓着她的手挪开自己的身体:“现在看过了,它很好, 你可以走了。” “它不好。”林卿卿一本正经道。 “哪里不好了?”文铮羽立刻炸毛, 怒瞪她。 是男人,都无法容忍别人说他那里不好好不好! 林卿卿笑了,抬起手,这次落在他烧热的滚烫脸颊。指腹微凉柔软,如一块质地极细腻的软玉:“他的主人现在都没法用它,怎么算的上好?” 文铮羽嘴巴抿成一线,瞪着她不说话 。 他要是还有力气,真想好好用用那东西。 ——最好整的眼前这身娇体软的公主殿下下不了床,省得再跑去别人床前,惹他生气。 “好啦,”林卿卿看他不语,低下头轻轻亲吻他的脸颊:“把衣裳脱了。” “???” 文铮羽瞪大眼睛,反应一瞬,眼眸慢慢亮了起来。 他现在的确浑身无力,但如果公主想要……他榨也要榨出力气来! “想什么呢?”林卿卿被气笑了,伸指点了点他眉心:“衣裳脱了,我帮你换药!” …… 装饰朴素如雪洞的屋内,弥漫开难闻的气味。 文铮羽背对着林卿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公主,这药实在难闻,我让小厮帮我换药就可以,你先出去吧。” 林卿卿微笑:“都怪我来得太晚,你的伤才恶化到如此境地。是我之失,这药再难闻,我也得受着。” 文铮羽默然,低下头,手在膝上握紧。明明是他的任性,她却悉数原宥…… 这种从未体会过的包容犹如大海,温暖地将他包裹。 这种温柔,是因为什么? 他既安心,又觉得难过。 林卿卿用蘸了水的软布轻轻擦去少年伤口上流出的汁水,微微皱了眉,低声道:“忍一忍。” 纤纤素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上药粉,又利落地糊上一大块纱布。林卿卿小心地按着纱布边缘,另一手绕到他胸前打了个结,这才笑眯眯道:“好啦。” 被她手指掠过的胸膛,像着了火。 文铮羽半晌没有答话,赤|裸的胸肌剧烈起伏,他咬着牙,手指几乎要攥出血。 “怎么了,铮儿?” 面前精赤漂亮的脊背抖了一下。 少年忽然转过身,牢牢抱紧她:“公主,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他的声音不知是激动还是绝望,抑或两者皆有:“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不去管别的任何人,永远只看着我呢?” 林卿卿被少年有力的双臂紧紧禁锢,肌肤相贴的地方,像燃起绝望的大火。 文铮羽抱着她,将脑袋埋在她肩头,不敢看她也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用破碎的声音说:“公主,求你……别离开我。” 林卿卿沉默地任他抱着。 直到少年的手越收越紧、绝望地几乎要将她活活揉碎在自己怀里 ,她才开口,静静地问:“为什么是我?” 她是真的想知道。如果只是想要忠诚,不抛弃不背叛,用很多方法都可以实现。 抱着她的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文铮羽的声音带着三分男人的低沉与七分少年的真挚,在她耳边响起,如炽风掠过砂原:“因为 ……我爱你。” 他虔诚地,哑着嗓子剖开自己的心。 “我的公主。” “我爱你。” 林卿卿心跳漏了一拍。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可每次听到,她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文铮羽咬着牙,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他冲动之下脱口而出那句话,只觉得心脏像要蹦出胸腔。 他蓦然发现,其实自己,只是想说出来而已……能不能得到相同的答复并不重要 ,他只是想告诉她。 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无法强求,只能绝望地请求她肯低下眼睛,看看自己十八年来第一次双手奉上的一颗真心。 林卿卿动了动,文铮羽下意识把她箍紧。少年人要面子,不肯让她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睛。 林卿卿垂睫,就那么依偎在他的怀里,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铮儿,我不明白什么是爱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文铮羽张了张嘴,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林卿卿反手抱住他,用柔和的身体语言安抚住躁动小兽般的少年 ,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比你年长,但并不是长大了就会明白所有的事。在某些事情上,也许我还要跟你学习……” “在那之前,在我明白之前……你能答应我好好努力,不要再任性,让自己成为更好的男人吗?嗯?” “就算是为了我。” 莲花的香气和低柔的话语就在耳边,文铮羽无法不点头。 紧接着,他又强调:“你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我是为了你——” 他说完自己也有些心虚,松开林卿卿,轻咳几声,看看床幔又看看被褥,唯独不敢去看林青青的表情。 女子轻笑一声:“好。” “那么第一桩,先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弄伤自己。” “我答应。” 文铮羽一口答应,满怀希望地抬起眼:“公主……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林卿卿笑笑点头。 “那,有多心疼?”对方望一眼她饱满胸脯,又赶紧收回目光,固执道,“比看到驸马高烧不起更心疼吗?” “无法相比。”林卿卿淡淡地,“我只是怕他病重烧死才为他请大夫,而你……” 女子的眼神带着赞叹,落在他身上。少年望着清瘦单薄,胸膛却意外地宽阔,因着常年锻炼绷着一层薄而韧的胸肌,交错的伤痕愈发衬托出白皙肤色。 “而你,哪怕伤到一寸,我都不愿意。” 文铮羽努力绷着嘴角,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第二桩,你既喜练武,平日可以多读些兵法韬略,将来时机成熟后,我会送你到兵部。另外,将来我会时常举办聚会,希望你能尽量参与。要走得远,靠自己一个人可不成。” 文铮羽素来孤冷,一面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见不得人,一面也是不想顺着文致宣的意去争取什么锦绣前程。如果是林卿卿的期望,当然另当别论。 他又点了点头。 林卿卿想了想,笑眯眯地继续:“最后一桩,伤好后,去看看你的父亲。作为儿子,也该去探病了。” 文铮羽勃然变色:“我不去!” “不去也可以,但传扬出去,世人都会说你不孝,日后你若为官,同僚会有微词。不同于虹夫人,他于实际和法理上都是你的父亲。” “不孝就不孝。谁想要文致宣这样的父亲,我双手送上,他可以带回家自己慢慢孝顺。”文铮羽冷哼。 林卿卿不着急,慢悠悠地站起身:“谁都不想直面自己不喜欢的人。唯一的区别是,大人做得到,孩子却不可以,因为他们不懂权衡利弊。” 不用她说文铮羽也知道。 公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不成熟的孩子 ? 文铮羽脸色白了又红,最终败下阵来。 “……我去。” “这才乖。”林卿卿摸摸他的头发,俯下身轻吻他发顶:“你不会后悔的。” * 林卿卿端着当归阿胶汤缓步迈出小厨房时,公主府上下众人几乎惊呆。 金尊玉贵的公主洗手作羹汤,这得是怎样的深情厚意—— 当然,那汤其实是萍儿熬的,林卿卿只是自己端出来这种小节,就没必要让大家知道了。 文致宣本人,更是感动的眼眶通红。 他掩饰性地低头喝汤,因为喝的太急,甚至呛到了自己。 “阿宣,不急。”林卿卿体贴地用自己的罗帕为他拭去唇角水渍,笑得温柔:“你要是喜欢,明天我再给你熬。” 滋补汤的滋味十分鲜美,文致宣却断然拒绝,握住林卿卿柔弱无骨的小手,心疼道:“你是公主,金枝玉叶,怎能日日下厨房?你的手该是弹琴抚花的手,不该做这些粗活累活。这汤我喝一次,味道我会记一辈子……” 男人的眼神温柔的要滴出水,“卿卿待我的好,我会永远记得。” 林卿卿赧然垂眸。 文致宣精神好了些,又拉着她絮絮叨叨谈了半天旧事。 “……卿卿,你可还记得你我相遇那天?那日我同朋友站在一株碧桃树边赏花,耳闻女子笑语,转过头去,看到人比花娇的你……那时候,我还以为是碧桃仙子下凡,垂怜一介凡人如我……” 同样,他也不会告诉林卿卿,碧桃溪边春日宴上的相遇并不是偶然。从一开始,他就是冲着“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而去。 这不影响他回忆里美妙的初遇……春雨和暖,碧桃翩跹,十四岁的林卿卿看见清俊书生时露出害羞的笑容,像是桃花树下走出来的小花仙。 林卿卿听着他神情的语气,有点轻微的不适,努力带着礼貌微笑听完文致宣描述的初遇。 接着,她忽然意识到什么。 谢晏成、路与然和文铮羽都曾经说过,她身上有莲花的香味 。她自己闻不到,也并未如何在意,细细想来十分可疑 …… 这三具身体纵然全都是娇养长大,但跨越不同时空,用同样的熏香/香水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心念一动,林卿卿温声问:“阿宣 ,你喜欢我身上的香味吗?” 文致宣笑笑,摸着她的手背:“当然喜欢。” “那 ……你觉得,这是什么味道?” 文致宣细细闻了闻:“你近来都在我这里,除了药的清苦,还染上一身我屋里燃的百合香。” 男人闻着闻着就有些心猿意马,手指顺着林卿卿手背一路探进衣袖:“卿卿真好,又香又软又暖 ……” 林卿卿还没抽出手,门便被叩响。 她扬声:“进来罢。” 文致宣不情不愿地收回手,听侍女报“公子来了”,立刻眉毛一皱:“我已病了好几天,他这时才想着来?怎么不直接来给他爹收尸呢 ,不见!” “我倒是想。” 他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道不耐烦的清朗男声,文铮羽已经大步走进来,站到床前不情不愿道:“又不是我想来这么晚……” “你爹病了你现在才来,你还有理 ?” 文铮羽看着林卿卿平静面容,硬着头皮道:“我也受伤了,昨儿才好。” 文致宣看了他身上的伤才勉强相信,面子上过不去 ,还是冷哼一声。 听得文铮羽想打人。 林卿卿使个眼色,萍儿不多时端了热腾腾的药碗进来:“驸马,该服药了。” 文致宣气哼哼地喝了药,瞪文铮羽一眼:“卿卿陪我许多天了,今儿也轮到你来伺候伺候你爹了!在这守着,我没醒你不准走!” 他说完,温柔地看林卿卿一眼:“卿卿先回去休息吧。” 文铮羽压抑着的怒气几乎快到极限,如果文致宣再多说一句话,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动手。 好在文致宣喝了药迅速睡去,速度之快,几乎像被人直接点了睡穴。 一旁服侍的侍女纷纷退去,关上门。 林卿卿直起腰松了口气,笑吟吟地望向文铮羽:“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我答应你了。”文铮羽抿着唇。 “铮儿言出必行。”林卿卿带着点淡淡的微笑,走到窗边,将窗扉也合拢。 文铮羽不解:“公主,你不去休息一会儿么?我在这里就好。” “那怎么行?”林卿卿笑,“上次我放着你不管,你就把自己弄病了。” 文铮羽面上浮出一丝飞红:“我为什么病,你还不知道吗?” 林卿卿颔首 ,促狭地笑看她:“不知道。” 文铮羽刚恼怒地张口,对方已经笑道: “但我知道——怎么才能将你治好。” 他话没出口,已被堵住嘴唇。 宽阔坚实的胸口被两团柔软挤压,文铮羽脑海中空白一片,任由林卿卿踮起脚尖环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辗转。直到小小舌尖在他唇间一舔,他才蓦然惊醒,张开唇将她的含进嘴里,又凶又狠地疯狂掠夺。 少年的大手扣着林卿卿后脑,完全反客为主。 品尝完嘴唇便是舌头,接着是洁白的齿列;当滚烫的温度游移到柔嫩上颚时,林卿卿被弄得简直全身都在发抖。她整个人软成一滩水,全靠他有力的双臂撑着才没有融化没有坠落。 她从未这么配合,被他圈在怀里,任由他予取予夺。 莲花的味道沁入心扉。文铮羽的感觉甚至比上次花园小楼中还要激烈,脑海中闪烁着夺目炫光,呼吸又粗又重…… 他看一眼躺在床上陷入平静睡眠的文致宣,心头像有无数气泡慢慢上升,炸开后带来一阵激颤,说不清是兴奋还是紧张:“怎么在这里,嗯?” 他含着林卿卿的嘴唇,含含糊糊地问,“你不怕他醒过来,看到……” 林卿卿微笑,抱着他的手臂柔软到不可思议:“就是想在这里……我说过,你不会后悔的。” 文铮羽眼中笑意越深,大手揽着她的腰肢,眼底渐渐渗出猩红的颜色。 …… 文致宣醒来时,看到儿子居然真的听话还在床边,不由有些诧异。 “公主呢?” 文致宣神态轻松地向一边抬了抬下巴。 他方才没控制好力气,弄得林卿卿舌根都发痛,平静下来后便给她要了杯凉茶,缓解那磨人的酸麻。 文致宣远远看着林卿卿娴雅身影,从内心深处感到满足。 他转过头,看看文铮羽。 许是因为生病使人脆弱,许是因为睡了个好觉,许是因为醒来后难得地同时看到了娇妻健子……他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压低声音道:“小铮,过去那些事就都忘了罢。你也不要再同我置气,往后你、我、公主,咱们一家人,好好地过日子。” 文铮羽背靠着窗,逆光望着他,缓缓勾起唇角。 “好啊。” 他在心里补充一句,早晚 ,我会让你跟她再也不是一家人。 文致宣满意地笑笑,文铮羽也难得地笑得开怀。 身体被勾起的热度还没有完全下降,他不动声色地望一眼饮茶的女子,遮住眼中柔情。 他没有想到,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再找到机会单独见到林卿卿。 公主的养子(十三) 文致宣抄录完诗集, 抬起头。 窗外繁星点点, 已经入夜。 屋中不知何时已经点起灯火, 光影摇曳, 窗纱上映出林卿卿的影子, 娇娇柔柔, 在他眼中无一处不好, 连漫不经心眨动的长睫都有动人心魄的魔力。 大病一场,让他回想起许多往事。 他寒苦出身,自幼便盼着能过上好日子, 上京之后更是开了眼界,更渴望成为人上之人。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高贵貌美, 纯如白纸, 自然成为他的目标。 细细想来,从碧桃溪边的蓄意引诱, 到周如虹被发现后别庄中痛下杀手……他讨好过她也伤害过她, 这么多年来, 他最花心思的女子, 竟然从始至终都是林卿卿 。 他唯一有些后悔的, 是十年前那个决定。那时他未曾想过, 有一天这个怯生生的小公主会这样牵绊他的心魂,一颦一笑都让他着迷。 “卿卿 ,在想什么?”文致宣温声。 林卿卿听到他的声音, 怔怔回神:“阿宣……如果一个人效力多年, 大错没有,却任由家人私拿主子的东西,这种人还能留么?” 文致宣稍微一想就知道她说的是谁。 林卿卿还茫然着,双眸澄澈,像是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文致宣走过去,缓声:“先是物品,再是钱财。主仆之分大于云泥,敢染指主子的东西 ,那不叫拿,叫偷。” “府里还有这么大胆的人。卿卿,告诉我是谁?” 林卿卿叹息:“是……薛长史。” 果然是他。 文致宣心里一紧,接着便涌上心虚。 尚公主的第一年他就看清这府里掌握中馈的薛长史极好收买,两人一拍即合,一个负责吹枕边风一个负责实务,里应外合,几乎将公主府掏空。 靠了糊涂的公主,周如虹才得以被好好地养在府外,薛珍珍也才能过上娇纵傲慢小姐一样的生活。 到了后来,薛长史几乎唯文致宣马首是从,包括那趟心怀叵测的别庄之行,薛长史也睁一眼闭一眼……他当然想不到文致宣竟然有下毒封棺的胆子,但往事若被翻出来,他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林卿卿还在小声说:“萍儿不小心看到珍珍头上戴的珠花,跟过去我匣子里的一支一样。后来她留心观察,珍珍那里还有不少逾越的东西……” 文致宣心念电转 ,已有了决定。 * 薛长史因渎职被赶出公主府的消息,震动阖府上下。 最惊恐的当然是他的宝贝女儿薛珍珍。少女完全被宠坏了,听说消息后还笑着说她才不信,直到看到薛长史红着眼睛回来,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从小娇养长大的女孩儿见识到了什么是世态炎凉。 曾经围着她转的女孩们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总是捧着她的家丁小厮看到她就跑,避之唯恐不及……一向笑呵呵的爹爹整日唉声叹气,娘亲不是在数落他就是在哭,昨天两人还大吵了一架…… 提着自己的小包袱离开住了十几年的华贵府邸时,她望着公主府的牌匾,怔怔地看了许久。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可以这么残酷。 薛长史多年搜刮的银子,藏在府中的,早被府卫搜出。好在他早年在京中置办了一处宅子,一家人不至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院落虽齐整,如何能同奢华富丽的公主府比。薛珍珍抱着贴身行李倔强地不肯进屋,娘气得要打她,爹伸手拦住,望着她,竟然落了泪。 “乖女儿。”中年男子哽咽着 ,薛珍珍这才发现,几天的功夫,爹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给爹省点心吧 ,就当爹求你了。” 薛珍珍忍不住鼻子一酸,跟着渗出眼泪。 她不再倔强,转身踏进冷冰冰的房间,关上门。 少女顶着满脸泪痕倒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窗外,北风阵阵,不时传来树枝敲打窗户的声音。 好吵。薛珍珍烦躁地堵住耳朵。 下一秒,窗户霍然洞开,一个人影一跃而入! 薛珍珍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夜袭者轻而易举地制服她,伸手捂着她的嘴:“不要叫,就不会死。” 冷风从大敞的窗户里灌入,瞬间带去身体所有温度。薛珍珍惊恐地睁大眼睛 ,连连点头。 “这才像话。”那人似乎笑了一声,松开她伸手关上窗。 借着一闪而过的雪白月光,她看清那人模样。长眉入鬓,乌黑漂亮的眼睛—— 不正是文铮羽? 她惊讶的喘不上气:“公子?” 文铮羽漫不经心地点头。 “你怎么来了 ?” 难道,是看她如今凄惨,想要搭救? 薛珍珍胸口发热,心脏跳的又快又猛。 文铮羽扫她一眼,像看穿她所有心思:“记得我说过的吗 ?” “你看见的东西 ,要是时候才能说。” “现在,到时候了。” 薛珍珍惊讶地无以复加。 文铮羽补充一句:“照我说的做,或许你这辈子还有重回公主府的机会。” 薛珍珍颤着嘴唇:“告、告诉驸马的话,公主一定恨极了我……” 她没问出口的是,驸马难道不会也恨极了您? 她不敢问。 对方嗤笑一声:“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冰冷的目光意味不明地滑过少女美丽的眼睛,他勾起唇,笑得又深又冷:“如果你还想要这双眼睛,就去找文致宣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 滴水成冰的季节,文致宣缠绵不断的风寒终于大好。 在府里闷了许久,他想出去散散,走到门边,侍卫并没多说什么,只一言不发跟上他。 文致宣觉得奇怪,对方却说最近京城不太平,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身后跟着彪悍侍卫的感觉实在奇怪。文致宣看在对方是皇帝指派的份上强忍下来,没想到行至他常去的一处酒楼前,变故陡生! 角落里猛然扑出来一个人,文致宣惊得向后一仰,踩中自己的长袍,险些摔了一跤。 惊魂甫定,再抬起头,那人已被侍卫打晕了提在手里,软绵绵的,像个破布娃娃。 披散的黑发遮掩着毫无生气的面庞,文致宣惊讶地发现,这人他认识,甚至十分熟悉。 是薛长史的女儿,薛珍珍! “快,快,我们快走!”他勃然变色,立刻指挥侍卫丢下薛珍珍护送他回府:“此人的父亲与我有仇,一定是来报复的!” 侍卫看他一眼,将薛珍珍丢在地上。 虽说她片刻之后便会醒转,侍卫到底还是叮嘱了酒楼老板关照,才带着抱怨不已的文致宣回府。 当天晚膳,林卿卿听他惊魂未定地描述白日经历,低声笑起来:“从前倒是看不出,那薛珍珍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慢慢地呷一口汤,余光不意外地看到身边少年握着筷子的手,用力到指节都泛出青白色。 “可不是?”文致宣说,“有其父必有其女,姓薛的不老实,他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人,定是记恨于我,想要行凶伤人……” “她一介弱女子,如何行凶伤人?”林卿卿轻叹,“想必是那孩子着急太过了吧……” 两人闲聊几句,揭过这个话题。 文铮羽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甚至不敢抬头看林卿卿哪怕一眼。 她都知道了。 林卿卿的声音依旧绵软,可他听得出失望。 他了解她,正如她了解他——也许花园小楼中他匆匆追出去的那个清晨她就了解他的阳奉阴违,只是始终没有戳破。 她选择了相信。 不管他怎样被求而不得的焦灼日夜侵蚀着胸口,不管他怎样笃定有他的保护,父亲即使知晓真相也无法对公主不利,文铮羽也不得不痛苦地承认,自己辜负了她的信任。 * 文铮羽一夜没睡。 第二天,他一早就去公主房前等待,忐忑不安,预备等她一醒就立刻道歉。 他已经明白自己错了。他不该被嫉妒冲昏了头,不该不听她的话。 比起得到她,他发现自己更听不得林卿卿失望的声音。 天刚翻起鱼肚白,公主房便喧闹起来。 文铮羽听着动静不对,正遇到绯儿出来,见到他,笑着行礼:“公子来省晨安?这么早!” 文铮羽勉强点头:“公主起了么?” “公主早就起了。”绯儿笑道,“不过公子今儿请回罢,我们公主今日要进宫,忙得很,怕是没时间见您呢。” 好好地,怎么突然要进宫,可见是在躲他。 文铮羽心里一沉,待要一直守着等林卿卿出来,又怕她恼:他才刚做了一桩极不成熟的错事,还要 她再为自己烦恼么? 不。他得表现的更沉稳一些,等卿卿看望皇帝回来,消一些气,再好好来同她道歉。 这么想着,文铮羽终于挪开脚步。 但那晚,林卿卿没有回府。 * 严酷的冬天冻死了大批牛马和一整片草原,边关的嵬族断粮多日,盘踞长越边境蠢蠢欲动。 关外异族骚扰本是寻常,边境有军队驻守,掀不起什么大波浪。 但此次不同。多年前被靖平王打败的边陲小国贼心不死,其余孽混入嵬族,说动嵬族大将,整合族内力量,如苍鹰扑兔,对长越边境发起突袭,短短半个月,连下边境四城! 消息传入京中,皇帝震怒,竟在朝堂之上晕厥过去。 虽则很快便醒转、御医也说并无大碍,皇帝毕竟是上了年纪,宫中人不敢掉以轻心。分牙建府的皇子们纷纷赶入宫中轮流侍疾,彼此之间,好一波明争暗斗。 林卿卿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子嗣,又是无法继承皇位的女儿,意外地成为了多方都无异议的最佳伴驾人选。 严允深同皇帝议完事出来,看到林卿卿坐在一旁花厅里赏画。 “你非此间人,爱好倒与我们差不多。”严允深望一眼她。 林卿卿垂眸,收拾好手中画卷:“打发时间罢了。父皇怎么说?” 严允深摇头:“跳梁小丑而已。他们若敢迎战,镇北王的二十万人马能碾平了他们!只是这嵬族大将实在狡猾,不出来议和也不正面迎战,现在就死守那四座城池,等着我们交银米来赎城。” 他没说的是,银米好说,怕的是对方以百姓性命相要挟,割据城池。 林卿卿怔了怔,正想说什么,严允深已经笑道:“这些事有我操心,你只管帮卿卿完成她的心愿便是。说起来,你几日未回府,你的好儿子不着急么 ?” 林卿卿没笑:“他太冲动,冷静几天是好事。” 严允深哈哈一笑。 林卿卿揉揉眉心:“铮儿很聪明,只是自幼命途多舛,性子有些偏激。待边疆平定,我打算带他来拜见你。他武艺极高,将来入兵部或在军中做事是极好的。” “你倒为他想的长远。”严允深的声音意味深长, “依你所说,你为卿卿完成心愿后便会死遁,离开长越。你们本不是一路人,又何必替他操心将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卿卿张了张唇,对上男人饶有深意的目光,终究没说出口。 * 林卿卿回公主府,只待了一晚,第二日便又赶回宫中。 皇帝的病已在逐渐好转,好些皇子都已经不再长留宫中侍疾,林卿卿这样举动,只有文致宣才相信她是真的担忧皇帝的病情,而不是在躲避。 文铮羽望着餐桌上正对文致宣微笑的林卿卿,忍不住冷冷道:“公主既然不在府中,父亲正可以多陪陪虹夫人。” 文致宣眼都不眨一下 ,立即对林卿卿表忠心:“卿卿,你不在府中这段时间,我可一次都没去过垂虹院!” 准确地说,他根本想不起公主府里还有周如虹这个人。 有了真正的白月光 ,从前的,便化作米饭粒。 林卿卿轻软地笑:“没事的,阿宣……去陪陪周姐姐也好……” 文铮羽看着两人悄声细语,时不时四目相对,心里又酸又苦,像打翻一地调味瓶。 也许被刻意躲避的……只有他而已。 入夜后,文铮羽偷偷潜入公主房,看到他惯常潜入的窗下居然站着名正在打盹的小丫鬟,心里仅存的侥幸也被碾得粉碎。 那夜,他无功而返。 许久不见,对林卿卿的思念却越来越浓。 直到两个月后皇帝大好,林卿卿回到公主府,他终于能在用膳时见到她,可对方却还是在刻意回避他的眼神和话语,实在避无可避,才简短地回答他两句。 到最后,文致宣都看出来不对,暗地问他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公主,让他赶紧认错道歉。 文铮羽狠狠地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转过拐角,文致宣再也看不到他,他终于忍不住将额头贴在冰凉的山石上,漂亮的眼睛里全是迷茫。 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换回卿卿的原谅? 公主的养子(十四) 林卿卿人回来了, 可他们的关系却回不到以往。 能醉死人的烈酒, 文铮羽一杯一杯地往下灌。他那帮狐朋狗友胆战心惊, 硬是夺走他的酒杯:“阿铮, 你不要命了!” “命?” 文铮羽冷哼一声。 她不理会他, 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少年看一眼那抢走他酒杯的人, 眸光冰冷浮着水光, 锋锐无比,又脆弱荒凉。 “给我。” 同伴被那一眼望的怔住,一个愣神, 手中杯又被抢了回去。 文铮羽摇了摇酒壶,发觉空空如也,酒劲上涌, 豪气大叫:“老板!再拿来!” “还喝?”同伴连忙阻止小二:“你要真醉死了, 我们可没法跟你那公主养母交代!” 文铮羽隐约听到“公主”二字,冷笑一声。 “她才不会管我……” 少年趴在桌上, 手肘带翻了酒杯, 残余的酒水滴滴答答地顺着桌沿滴落:“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同伴在旁边听了会儿 , 疑惑道:“什么玩意儿?原谅啥?” 另一人笑道:“这还看不出来?又是借酒消愁, 又是满口认错, 肯定是得罪了哪家姑娘, 人家不理他了呗。” 说话的人是个花花公子,眼光毒辣,立刻为众人解惑。 “不能吧, 阿铮?” “……以前多少姑娘勾搭阿铮, 他连个好脸色都不给。我还以为阿铮是石头做的心肠,不会对任何女子动心呢。” “不是我说,就阿铮这模样,如今又是郡王,能让他这么要死要活的,得是什么仙女儿吧?” 同伴大惊小怪一阵 ,一拍板,有了主意:嗨,不就是女人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眼下就有。 酒楼里,怎么会缺姑娘? 片刻后,香气扑鼻、环佩叮当的美人儿们莺声软语进来,又花容失色地出去。 “好臭,好臭!”文铮羽迷迷糊糊地闻到浓烈的脂粉香气,一拍桌子,哗啦啦震碎一片杯盘碗碟。 同伴哭笑不得 :“大爷,女儿香你还嫌臭,什么才香啊?” “莲……莲花香……”文铮羽向后仰着,露出清劲的脖颈,一点喉结硬硬的,像是白绸子下面绷着的石子儿。 莲花? 得,真是仙女 。 让他这么喝下去也不行。他再怎么武功高强,烈酒也伤身。 最后还是那花花公子清了清嗓子,凑到文铮羽身边,低声问:“阿铮,醒醒,是我。” 文铮羽醉醺醺撩他一眼:“你是谁?” “……” 那人忍气,笑道:“你知道我拿姑娘很有办法就行。告诉我,你怎么得罪你那心上人了?” 文铮羽有些难受地捏着眉心:“……我骗了她。” “然后呢?” “……她不肯见我……” 那公子心下一松:“这个简单。趁夜爬进她闺房,生米煮成熟饭,不从也得从。” 一旁的少年们纷纷侧目。 你这是什么主意?要被人家父兄打死吧? 没想到,看上去冷心冷情的文铮羽嘟囔道:“我去了。她找了人守着,我进不去……” “胡说。”那人笑了,“满帝都什么人打得过你,靖平王啊?” 一听这名字,文铮羽又皱起眉。他喝醉了也记得,靖平王是公主的青梅竹马。 换句话说,不是什么好东西。 “行吧,”那人不跟醉鬼计较,“硬的不行就来软的。送点东西,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一件件往上加码,反正你也不缺银子,砸也给她砸出个笑模样来!” 文铮羽摇头:“她不喜欢这些。” “那她喜欢什么?现在最想要什么?这世上就没有无欲无求的人!就拿你说吧,我们冷心冷面的阿铮不也有求而不得的姑娘么?” 文铮羽心头隐隐一震。 “……是人皆有所求。不一定是财帛,你只需想想,她要什么,你能给什么……” ——她要什么,我有什么。 空洞中一记重锤,将文铮羽的浑浑噩噩敲得稀碎。他瞬间想通了许多事,忍不住低下头,扶着额首低声笑了起来。 他笑了许久没有止息,笑声反而越来越大,几乎有种要将心肺都笑出来的疯狂。 “怎么了这是?” 一应人等正在茫然,文铮羽霍然抬头推开众人,直接从酒楼三层跳下去,拔足狂奔。 * 他跑回公主府,直奔公主房。 林卿卿并不在那里。 文铮羽没有气馁,四处寻找。花园小楼、莲池、驸马房甚至垂虹院…… 他遍寻不得,最后 ,竟然是在自己的演武场找到了她。 一身月影白的娇小女子站在粗砂铺就的场地边,像一枚莲花瓣儿落在沙漠上。文铮羽远远看见她,只觉得心头的愧疚,委屈,伤心和恐惧都渐渐化开,揉成一片浓的化不开的缱绻深情。 每走一步,更靠近她,便更加心动。 待站到林卿卿面前,他已经什么负面情绪都没有了,只想将她搂在怀里,深深呼吸她身上的香气。 ——他绝望地想,就这么死了也好啊。 这十八年的人生是将她救回来后才有了色彩,如果不能永远和她在一起,余下的生命,他不知如何才能坚持下去。 “铮儿。” 她微笑着,神情自若。 啊 ……就是这种感觉。就像现在,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他面前轻声叫他的名字,他就心跳加快,小腹发紧 ,全身的血液都像冲到了头顶,想哭又想笑,想抱着她的身体膜拜每一寸,又想干脆将她捏碎了吞吃入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他无法回应她的呼唤,喉咙里像含着火炭,灼烧着他的声音。 林卿卿望着少年隐忍的神情,淡声:“铮儿没有话要同我说么?” 文铮羽咬着牙,眼眶发红。 林卿卿沉默片刻,轻叹口气。 “我这趟竟是白来了。” 她说完,转身便走。 文铮羽下意识伸手拉住她。 不说话,也不放手。 林卿卿没有回头,声音很淡:“铮儿,这些日子你答应过我的事,都做到了么?” 答应她的,无非用心读书,多与人往来,善待自己…… 他果真一件都没做到。 夜风吹来,文铮羽这才察觉自己身上的酒气浓烈到醉人的程度,同身边清雅的莲花香混在一起,更让他自惭形秽不已。 要成为她期待的人,要讨她欢心,将自己的全部奉上,然后将她牢牢占据。 就在这一刻,他下了决心。 “……公主。” 单薄的少年握紧女子纤细的手腕,他的黑发拂过脸颊,眸中有什么被打碎又再次凝聚,在夜风中发出无声的脆响。 “可以,陪我去趟碧桃溪边的别庄吗?” * 被文铮羽抱上马背时,林卿卿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答应了文铮羽突兀的提议。 她明明只是打算借着他的内疚好好轴正轴正他的性子,免得他日后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特别是将来 ……自己离去之后。 过去遇到的任务对象都是自制力极强的角色,面对少年冲动的文铮羽,她罕见地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 也许是昨夜的月光太朦胧,夜风又太温柔,林卿卿望着他黑色瞳眸,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她外出的借口是入宫侍疾,而文致宣一向不太在意文铮羽的去向。 两人没带从人,自然也就无人驾车。林卿卿还在思索,文铮羽已经跃跃欲试:“公主,我骑马带你吧 ?踏霜很乖的,不要害怕。” 踏霜就是他养在府里的大白马。 林卿卿想了想,点头。 她换上便于行动的烟粉长裤,裹着丁香淡紫织银缎大氅,戴起白狐毛风帽。身量娇小的女子独自站在背人的巷尾,青砖灰檐下,是白乎乎毛茸茸的一小团。 文铮羽牵着马走过来,只觉得心都软成一片。 “卿卿。” 林卿卿听到这个称呼,心里一震,迟疑地抬起头。 白狐毛簇拥着洁白的小脸,浓密长睫围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她的年纪明明不小,却还有着雏鸟般纯稚的眼睛。 文铮羽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伸手抱住她:“走吧。” 少年极清瘦,手臂却有力量,抱着林卿卿像抱着小孩,让她坐在自己肘弯颠了颠,被林卿卿软软一拳捶在肩上,才笑着伸手,轻易将她举上马背。 林卿卿一看便不是驰马奔腾的类型,按说该由他控马,林卿卿双腿并拢侧坐即可。但出京一路漫长,侧坐又恐不适…… 文铮羽犹豫着,林卿卿已经自己调整好姿势,像正常骑马那样跨坐好,垂眸望他。 文铮羽唇角露出一点笑意,飞身上马。 林卿卿隐约感觉到,从自己答应他去别庄开始,他的情绪就完全不一样了。 如冰封的神祇破开寒冰,少年自身后拥着她,胸膛坚实温暖,在她耳边低声:“真想就这么带着你跑出关去,天高地阔,风吹草低,再也不回来。” 林卿卿小声道:“那得等镇北王击溃嵬族才行。” 文铮羽笑了一声。 林卿卿问他:“怎么突然想到去别庄?” “上次去别庄时,我救了你。”文铮羽慢慢地说,“我总感觉,从棺材里出来后,你仿佛变了一个人……要不是是我自己亲手将你拉出来,我真要怀疑是有人使了掉包计。” 【无论卿卿变成什么样子 ,去到哪里……我都会第一眼认出她的眼睛。】 严允深的话言犹在耳。林卿卿心里一动,问:“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文铮羽笑了笑:“因为我爱你。” “那时也就罢了,若现在真的有人偷梁换柱,把你带走,换成什么生的一模一样的人……我一定会第一眼就认出来。” 他一夹马腹,踏霜撒欢跑起来,一地答答马蹄声。 林卿卿心中奇异的感觉越重,半晌难耐地挪了挪身子。 “怎么?” 文铮羽敏感地问。 林卿卿咬着嘴唇。她没骑过这么久的马,大腿内侧被磨得发疼。 文铮羽见她不说话、小心翼翼调整坐姿的样子,明白过来,在她耳边笑得低沉:“到别庄去,我有办法。现在别动了,不然……” 他意有所指地搂着她的腰,贴近自己身体。 那形状太明显。林卿卿想调侃小小铮两句,奈何心跳急促,耳根发烫,知道此时说出的话绝不是调侃的效果,干脆抿了唇老老实实坐好,假装无事发生。 文铮羽鲜少见她如此手足无措,忍不住将下颌轻轻搭在她头顶,轻声笑了起来。 到了别庄,她才知道他说的办法是什么。 “我上次来此处练武 ,发现了这处温泉。” 没带下人,文铮羽便承担所有职责,从别庄中找出干净的布巾和换洗衣物,牵着林卿卿的手,走到别庄旁的山中。 面前有一处天然温泉眼,在寒冷的空气中白雾蒸腾,隐约看得到清澈水流,被石头围着,是一处天然的露天浴场。 林卿卿走近一点,不知是羞还是热,脸上温度愈高。 “不要害羞啊,卿卿……”文铮羽叫她的名字,若无其事地解开自己衣襟:“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他的声音低下去,自言自语般道,“要是全世界都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好了。” 林卿卿没听见。 她满脑子都在犹豫,要不要真的做耻度这么高的事。 余光里,文铮羽已经利落地脱掉上衣,露出结实而漂亮的胸肌和腹肌。 鼻尖蓦地一凉,她抬起头,慢慢睁大眼睛。 星点白色自漆黑穹宇中悠然坠落。 鹅毛般的大雪几乎在一瞬间铺天盖地倾泻下来 ,在周围岩石上积出浅浅一层白,落入泉水中便骤然消失不见。 文铮羽坦然地迈开长腿,走进温泉池坐下来。水面白雾缭绕,隐约只看得到他宽而直的肩膀,和黑眸中闪烁的光芒:“下来吧,卿卿,不然你要着凉了。” 林卿卿也察觉到了大氅变得沉重,一咬牙 ,慢慢伸手去解领口的衣结。 看着文铮羽自下而上饶有兴味的眼神,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策。 让他这样光明正大的欣赏,耻度好像更高…… 早知道不如自己先下去。 林卿卿无奈地闭了闭眼,最后还是留下里衣,缓步踏入水中。 好热。 冻得发僵的身躯初时接触到温热泉水,感觉到的不是舒适而是灼痛。 林卿卿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下去,泉水逐渐没过小腿,膝盖,纱质里衣被水浸得透明,渐渐浮起……接着手心一暖,被人拉住手,一把拽过去。 她跌坐在温暖的怀抱里。 “——抓到你了。” 耳边,响起少年带笑的声音。 …… 月光如水,照耀着飘落的雪花,是镶着银边的六角冰晶。水面热气蒸腾,恍如梦幻。 雪落在肩头,一点微茫凉意。 她扑在他肩头。 长睫沾着水汽,濡湿成一簇簇,像无辜雏鸟被打湿的羽毛。沉重的发髻沾了水,摇摇欲坠。 文铮羽鬼迷心窍一般伸出手,将她的钗环一根根抽出。 如瀑青丝瞬间滑落。 黑发丝丝缕缕地黏在半透明纱衫上,风光若隐若现,几乎要人性命。文铮羽伸手撩起一缕,只觉得那青丝裹住了他半生情肠:“卿卿,你好美。” 少年清朗的底色里带着微沙,鼓动着耳膜。 他已经十八岁 ,是个男人了。 林卿卿不知如何觉得格外羞耻,偏过头不看他:“谁让你叫我名字?” “怎么,我叫不得?”文铮羽挑眉,“我偏要叫。” “卿卿,卿卿……”他故意地,翻来覆去念叨她的名字,声音渐渐柔和,让那两个美妙叠音滚动在舌尖:“我的公主……” “我的,卿卿。” 最后一个字出口,他已含住她侧颈一点软肉。 林卿卿也不知怎么的,被热气一熏,腿根发软眼角发红,渐渐地站立不稳,整个人软倒在他怀里。 这种时候,她就格外渴望文铮羽给他个痛快。 偏文铮羽咬住她侧颈,再无其他动作,就那么叼在嘴里,像小猫舔食似的时轻时重地□□。 林卿卿忍不住,带着哭腔:“我要上去……” “上哪儿去?”文铮羽笑,一手揽着她的腰,霸道地宣布:“除了我身边,你哪儿也不许去。” 林卿卿浑身都在哆嗦,双臂软绵绵没有力气,环着他的肩膀。 少年有力的唇舌沿着侧颈一直到耳后,湿漉漉地□□她的耳廓,水声搔刮着耳膜,异常清晰。 让她想到……数日前花园小楼中的那个夜晚,以及许久许久之前,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前尘往事。 她知道此时想到其他人十分不公平,奇怪的是,她内心没有丝毫的罪恶感,甚至觉得,本就该想起。 身体反而愈加火热,连大腿骑马磨痛的地方也被温热泉水抚慰。 她迷迷糊糊地想,如果是他们,也会做一样的事情吧? “在想什么?”文铮羽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雾蒙蒙的眼睛。 倒映着点点雪花和月光,美得不可方物的眼睛。 她连摇头都不记得,整个人完全被他掌控,被他拥有,仿佛他要她快乐她才能快乐。 “……卿卿。” 他的手在她腰间越收越紧:“再说一遍。” “什么?”林卿卿茫然。 “说……你喜欢我。” 他渴求的,甚至不是永恒的爱,只是善变的喜欢。 林卿卿心头蓦然一酸,眼眶酸胀。心脏像也浸泡在温暖泉水中,变得柔顺善感,曾经不肯出口的一切她顿了顿,也许只是一瞬,又仿佛跨越三生:她终于抬起眼睛直视他,清清楚楚地说:“我喜欢你。” “我……卿卿,喜欢文铮羽。” 苍茫雪夜里传来女子的声音柔软而笃定,犹如神谕。 是啊——她就是他的神。 漂亮的眼眸中浮现出疯狂的神色,文铮羽低下头,攫住那甜美的嘴唇。 林卿卿下意识地伸出舌尖与他缠吻,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无辜的雏鸟,变为餍足的猫咪。 那种全情的投入与渴求,令文铮羽几乎想就在这温暖的泉水中死去……他爱极了她渴望他的样子,让他觉得“永远”似乎也不是遥不可及。 视野中的岩石与草木剧烈晃动。空无一人的旷野,令她羞耻难言的种种声音无比清晰 身边的水波一浪一浪,漾开曼妙波纹。 林卿卿渐渐失去了清明的意识,灵魂如漂浮到天地之间,高高在上看着浸泡在温泉池中的人影。太过极致的舒爽总会让人觉得疑惑,这样的快活,是真实存在的么? 疯狂而甜美,绝顶的契合,隐约有种熟稔的热烈……那时候她也曾疑惑,人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快乐。 雪下了整整一夜。 他们目睹了雪落的初始,也目睹了它的结束。 东方天光乍破,林卿卿手指痉挛地握紧冰凉岩石。 “卿卿,卿卿……” 身后少年死死咬着她的后颈,模糊地叫她的名字。像公猫驯服母猫,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般的绝望。 林卿卿迷迷糊糊地反手触碰他他柔韧的侧腰,用支离破碎的声音回应:“铮儿……我在。” ——既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除非我死,绝不会让你离开! 他发了狠。女子高高仰起脖颈,晨光下白皙到近乎透明。 她是一片雪花,他是炽热泉水,将她彻底融化。 …… “这里是不是很方便?正好有温水清洗。”餍足的少年懒洋洋地拥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水下蹭着她的小腿,“不会像上次那样。” 林卿卿红着脸,接着怔了一下。 这亲昵的举动,让她想起努力遗忘的过去。 她躲开他作怪的腿,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白雾慢慢升起,升到空中,升上天际…… 林卿卿背靠在他怀里,看不到身后少年阴翳的表情。 他将自己的种子悉数洒下,却心知肚明他绝无可能使她结出血脉相连的果实,更侈谈靠它捆绑住她。 都是……那个人的错。 他一定要他,为此付出代价。 文铮羽的视线落到晨光尚未覆盖的阴影,眼眸中的神色,比长夜更为深冷。 * 林卿卿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过。 公主府中那偏僻院落的动向和宫中皇帝的喜怒都被抛之脑后,她暂时不去想需要报复的和需要笼络的,只握着他的手并肩躺在大雪里,往彼此袖口衣领塞雪,再笑嘻嘻地伸手进去温暖那一小片冰凉肌肤。 温泉解乏的效果很好,上马回程后,林卿卿身上完全没有了来时的酸楚。 “冬天结束之前,可以时常过来。”远远地看到公主府的门楣,她下了马,笑着对文铮羽说。 对方一直在凝视她,闻言便勾起唇,模糊地笑了笑,挥挥手牵着马离去。 按照约定,林卿卿先回到府中,文铮羽稍晚些再回去。 当天傍晚,踏霜自己跑回了公主府的马房。 文铮羽不见了。 公主的养子(十五) “公主殿下?” “我要见靖平王!” 严允深在府中接到公主来访的通传, 微微诧异地挑起眉。 “王爷。”林卿卿神情紧绷, 语速极快:“劳烦您通传内城提督, 探查是否有十八岁少年出城, 身量极高, 皮肤极白, 身着暮云灰的长袍……” “文铮羽。”严允深打断她, “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林卿卿深吸口气:“……未时。” 严允深一摊手:“不用找了,一定已出了城 。” “我要知道他去了哪里!” 林卿卿大声道,看着严允深的表情, 她冷静下来,闭了闭眼:“抱歉,但我真的很着急。” 严允深看她一眼:“你怀疑他去了哪, 告诉我, 我使人直接去找城门督查。” “我怀疑……他要出关。” 林卿卿在王府中等了一阵,滴水未进, 连她最喜欢吃的小酥点都食不下咽, 坐也坐不住, 一直在厅里走来走去。 她也不想如此不稳重, 但只是静静地坐着, 实在无以平复她渐渐剧烈的心跳。 严允深在一旁看了半晌, 淡声:“这么担心他?” 林卿卿下意识说:“我如何能不担心?关外如今是什么地方,镇北王二十万大军尚且束手无策,他一介少年, 便是武功高强, 又如何与嵬族大军相抗?铮儿如此冲动,若……” 她止住话头,严允深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林卿卿深吸一口气,截然道:“若他真到了关外,王爷,可否请你通传镇北王 ,请人照应他一二。” 严允深挑眉:“为什么?” 他慢悠悠地,“你说我不能下手,是怕多牵扯一人多造杀孽,连累卿卿在地府受苦。但他若死于战乱,总不是卿卿之失。” “要我说,他死在关外最好。”男人黑眸中露出嗜血光芒,“那个男人的儿子,死有余辜!” “可你明明知道他是无辜的。”林卿卿毫不客气打断他。“文致宣毒杀公主,文铮羽为此还同他争执!” “那又如何?你以为我在乎。”严允深冷笑,“我只在乎卿卿的心愿。” 林卿卿狠狠盯他一眼,目光重又转向门口:“我有我的打算。你若不愿传书,我去恳求父皇也是一样。” 严允深眸色深深,不再多言。 片刻后,前往城门的军士回转。 文铮羽经由西武门出城,果然是冲着关外的方向! 林卿卿心脏跳的又急又猛,对严允深略一点头,便提起裙摆飞快地跑出去。 她是要入宫面圣。 严允深望了一阵她的背影,看她裙摆翩跹如飞鸟投林,眸中神色变幻,终究叮嘱兵士:“拿我的印来,我要写封信 ,你替我送到镇北王军中。” 卿卿……如果这是你选择的人,那么,我也选择相信。 * 林卿卿短短几天时间里经历了回京,前往靖平王府 ,入宫又出宫,只觉疲惫已极。 文铮羽从前也曾多日不回府,文致宣还未意识到儿子已在千里之外,笑吟吟地腻过来。 “阿宣,父皇心情不好,我陪他许久,已累的紧了。”林卿卿慢慢地,没去看他的眼睛,“你非要在这时候吗?你是真的爱我,还是只想……” 这话说的相当重,文致宣自诩君子,眼中浮现出受伤的神色,忙连声道当然卿卿休息重要。 林卿卿没什么心思与他谈笑,两句话打发走他,疲惫地洗漱,含了安神的参片躺下。 她在心中回忆鬼吏的形象,慢慢陷入沉沉的睡眠。 …… 她行走在一片茫茫白雾中。 “卿卿小姐,找在下有事?” 鬼吏突然出现,林卿卿下意识后退一步,低下头微笑:“鬼吏先生,好久不见。” “我想知道……原本的任务对象,会有死亡的可能吗?” 鬼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对你来说这是任务世界,但它也是三千小世界中真实的一个。任务对象也是人,是人就会死。” 林卿卿虽早有预料 ,心还是一沉。“如果任务对象死亡,那么我……” “算作未完成任务,需要多实现一个心愿。”鬼吏声音平淡,“不过根据我们的观察,卿卿小姐不必有此担心。战场上刀剑无眼,文铮羽死亡的可能性的确很高,但他死亡后,严卿卿让文致宣断子绝孙的心愿等于同时实现,你也就完成了任务。” 林卿卿不自觉咬着下唇,洁白齿列在丰满唇上咬出一弧伤痕。 鬼吏所说,与严允深如出一辙。 严允深会察言观色,鬼吏可不会:他望着林卿卿变幻莫测的神情,声音如古井无波:“卿卿小姐,地府这些年来,枉死需要执行任务复活的魂灵不止你一个。容我问一句,你是怕任务对象死亡,还是说,只是不想死的是文铮羽?” 林卿卿蹙眉:“有什么区别吗?文铮羽就是完成任务的关键人物。” 鬼吏意味深长地笑了。 “等你想清楚这一点,”青色的鬼面在白雾中渐渐消散,“你就算完成了最终的心愿……” 窗外鸟鸣啾啾,林卿卿醒来,缓缓呼出一口气。 * 直到近半个月后,文致宣才知晓儿子投军的消息。 他的表情十分精彩:脸上的肌肉像痉挛似的抖动了几下,做出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接着高高抬起眉毛,声嘶力竭地要小厮拿纸笔来,他要立刻写信给镇北王,告诉他千万不要接收这个不肖子,抓住他,尽快送回京城! 林卿卿摇头:“如今是战时,镇北王军务繁忙,只怕不会轻易拆看信件。” 更何况文致宣与镇北王素无交集,本人不过是个驸马,在朝中连个虚衔也无。 林卿卿没说出来,文致宣也想到了,脸上青青白白,嘴角抽搐着,将笔狠狠一摔:“难道便没旁的办法,只能由着这小子胡闹么 !朝廷征兵尚且会留一子,他是我文家独苗,怎么好这样不珍重性命!” 林卿卿慢慢地说:“镇北王也不会任何信都不看。” 文致宣顿住,半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一时间不敢看林卿卿,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有可能,他当然盼着林卿卿这辈子再也不理会那劳什子靖平王,但,但…… 文铮羽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自己尚了公主,不就是为了将儿子送入更高的阶层,为文家光耀门楣?如果儿子都没了,他这半生努力,不全化为泡影! 一边是心爱的娇妻,一边是唯一的子嗣……心中像有两只巨掌在艰难拉扯,文致宣苦中作乐地想,前人所谓“跋前疐后*”,不过如此了罢! 林卿卿一直没有说话,像是等着他做决定 。 他心中固然已有了决定,却当然不可能主动开口说。 两人便这么僵持着,文致宣的心情比起片刻前,已经平静许多。一来,拯救宝贝儿子的性命已经有了法子,不至于无头苍蝇似的张皇失措,二来,他了解卿卿。 卿卿那样爱他,又善解人意,定然舍不得他为难。 他只需等待。 果然,不消片刻,他清晰地听见林卿卿深吸口气,软绵绵道:“允深哥哥早年在军中同镇北王颇有交情,稍后我去他府中,求他保全铮儿,想必不难。” 文致宣故作不虞:“卿卿,这怎么行!” 林卿卿看他一眼,正待说话,文致宣又说,“你孤身一人去他府上实在太过危险,我看,不如明日我们在府上设宴邀请他,既不失礼数,又可保证他不敢乱来。” 文致宣声音从容 ,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他大概以为自己想出了万全之策,却想不到更多人如果真的担心对方“乱来”,是绝不可能让妻子与其有任何相处之机。 林卿卿双瞳冰凉,口中却柔柔软软道:“还是阿宣虑事周到,我稍后便差人送帖子过去。” 文致宣满意地点了点头,为她盛了一碗汤,温柔道:“铮儿不懂事,这些年,真是辛苦卿卿。” 林卿卿微笑:“不辛苦。” 非但不辛苦,有些时候,还快活得紧呢。 * 靖平王大约是念在青梅竹马的情谊上,果然专程派了人去到关外,不日传来消息,公主府的小郡王果然投身镇北王军中,他们会着意保护,不使千金之躯犯险。 过了半个月,镇北军又来信,说郡王少年英才,武功极高,军中诸人均赞叹不已。 文致宣彻底放下心来。只要性命无虞,去军中历练历练也好,说不定反而是进身之阶——靖平王当年都被贬为庶民了,不就是靠战功翻的身? 虽说嵬族不过边陲异族,被击溃是早晚的事;但他的儿子身为郡王,不是在帝都坐享其成 ,而是亲赴前线 ,当然是难得的勇武。 到时候他联络几个相熟的文人上疏,只怕这郡王衔换成亲王,也不是不可能。 身无半滴皇室血脉,年仅十八的亲王……他只是想一想,就兴奋的双颊泛红。 寒苦出身,一跃而为国朝上层贵族…… 他有朝一日九泉之下,也能挺起胸膛面对列祖列宗了。 萦绕心头的危机一解决,文致宣只觉通体舒畅,再见到林卿卿,只觉得她无一不好,笑起来的样子仿佛发着光。 最让他感动的是 ,林卿卿甚至专程在公主府辟出一块小小神坛,情愿自己吃斋,保佑千里之外的铮儿平安。 吃斋伴随着持身,文致宣罕见地没有抱怨。卿卿这样不计前嫌,一心一意地为他、为铮儿,他已经感激不尽,只是看着她就觉得满足,即使无法亲近,心头也是温暖而充实的。 林卿卿倒有些过意不去。 没过几日,她便劝说文铮羽,常去看看周如虹。 再怎么说,铮儿是她的亲生子,她一定也听说了他出关的消息,心中不知如何惶惑,他做夫君的该去走走 ,安安为娘的心。 林卿卿还隐晦地暗示,自己在吃斋,周如虹可没有。 文致宣几乎要遗忘了公主府中还有周如虹这样一个人,听林卿卿这样一说,心痒起来,当天便去了垂虹院。 他是一时兴之所至,并未提前通传周如虹,这一去之下,便发觉有些异样。 * 文致宣是同林卿卿用完午膳,去到垂虹院的。 因着林卿卿在午休,这时候整个公主府几乎不闻人声,唯有经过花园时鸟儿在树梢望着他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春天快要到了。 垂虹院门前小径此次倒没有侍卫守着通传,文致宣疑惑一瞬,并没深想,迈步走了进去。 垂虹院中一片静谧 ,小厨房里倒是冒出些白烟,想是丫头锅上炖着东西。这里一应陈设都是林卿卿精心挑选的,因新修整的缘故,格外显出优良质地,连门楣上暗色的漆都泛着亮光,与府中其他地方看上去几乎是两个世界。 他轻手轻脚推开门。 周如虹正在里间午睡。他听着匀甜呼吸声,顿觉岁月静好,在外间坐下给自己沏了杯茶,预备等她醒转,再告诉她小铮的近况。 周如虹这里没有书籍之类的可以打发时间,他便看了会儿多宝槅上的摆设,看到红木桌上摆放着周如虹的一叠绣品,喝了口茶,随意翻看。 周如虹小官之女出身,在家也要做刺绣活计,她心又细,绣工倒很不错。 已经完工的有一个小插屏,绣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这花样着实罕见,文致宣皱起眉,半晌才想起,这也许是她给小铮绣的。 小铮就用剑。 文致宣舒展开眉头,继续翻看。 桌上绣品大多都还未完成,有些刚描了个花样。除了小插屏,只有一双厚厚的鞋垫,像是即将完工。 ——周如虹自幼学的绣工,大都是用来绣些摆件,倒极少像寻常百姓家靠绣活赚钱的女子要绣什么鞋垫鞋面之类的东西。 文致宣心中涌起奇异的不安,量了量那鞋垫尺寸。 小铮的脚与自己一般大小,而这鞋垫,竟比他的脚足足大出半寸! 这双柔软厚实、显然花了许多心思的鞋垫,又是给谁绣的? 公主的养子(十六) “驸马?” 午睡方醒的周如虹走出内室, 望着他手中鞋垫, 脸色骤然白了一层。 文致宣顿住——从什么时候开始, 如虹已经习惯了叫他“驸马”, 而非“夫君”? 他记得刚进府时, 因着如虹总是像只受惊的小白兔, 惊惶地一声声叫他夫君, 他怕卿卿听到不愉,还为此着过恼。 没想到人的习惯改变,能如此之快。 文致宣心头涌上一股无名火, 举着手中的鞋垫冷笑:“这是什么东西 ?” 不能慌,不能慌。 那个寒冷的夜晚,她允许他进屋取暖时, 便应该料想到今天。 想到那个人好看的面庞, 周如虹生出一股勇气,镇定道:“驸马怎么了, 竟连鞋垫都不认得?” 她这过于镇定的态度, 倒使得文致宣一愣。 在他目光看不到的地方, 周如虹手垂在袖中, 保养良好的长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文致宣愣神的片刻功夫, 她已有了对策 。 “我当然认得鞋垫。”文致宣没好气道, “我是问你,这鞋垫是给谁做的?我和小铮,可都用不上这样大的鞋垫!” 午睡方醒的小妇人脸上带着潮红, 闻言明显地楞了一下:“是么?” 她语气低落下去, “对啊……我都忘了,小铮已经十八岁,长身体不会再那样快了……” “你是因为不晓得小铮的尺寸,才做了这样大?”文致宣狐疑道,“这鞋垫是为他做的?” “不然还能为谁 ?”妇人含嗔带怨地反问,“你是驸马,衣食住行自然有正头妻子为你操心。可怜我的小铮,自幼没有亲娘疼,我一年到头见不着他一面,如今好容易住到一处,只想为他多做一些……” “那这插屏,也是为小铮绣的?”文致宣问,“这个你已绣好,我便带回去,替小铮收着。” 周如虹看到他翻出的小插屏,神色一变:“不可!” “哦?”文致宣淡淡地,“为何?” 周如虹勉强笑道:“这是我绣给自己的。小铮如今远在千里之外,我见不着他,心里难受,有时候看着这宝剑,便仿佛看到了小铮。” 文致宣看了她一会儿,放下手中插屏,慢慢地说:“好。” 他坐下与周如虹闲聊片刻,看似随意,目光却始终盯着她的表情。 看上去,周如虹在公主府的日子过得很不错。曾经苍白如纸的面容被养出了珍珠般的光彩,说话虽还是细声细气、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同林卿卿的温雅从容不能相比,却也没有从前那动辄惶恐的小家子气。 关于鞋垫,她的话听上去也很合理,和自己聊了这许久,有问有答,还替他换了热茶,也没有心虚或是要赶他走的样子。 文致宣找借口专程去她卧房走了一遭,也没有发觉异样。 闹了这么一出,他到底是什么旖旎心思也没有了,问了问她在府中的情况,便离开垂虹院,回到驸马房。 心中盘旋着异样的感觉 ,始终挥之不去。 直到当晚晚膳时林卿卿说,又接到镇北军的传信,一切安好,他才蓦然察觉到哪里不对。 ——周如虹口口声声思念儿子,又是绣插屏睹物思人,又是为他做鞋垫。 可为什么,她明知道文铮羽身在关外险境,方才同他聊了这么久,却只字未提文铮羽?这是一个思念儿子、 关心儿子的母亲么? 心猛地往下沉,文致宣一时间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死死咬着牙,手中握着的筷子越捏越紧。 亏得他是文人,没几分力,不然那乌木的筷子只怕早已被他捏断! “阿宣 ,怎么了?” 林卿卿见他久不言语,问道。 “……无事。”文致宣回过神来,勉强笑道。 不知为何,他第一反应便是,千万不能让卿卿知晓此事。 偏林卿卿点了点头,夹一筷子桂花藕,仿佛不经意般问:“你下午去看周姐姐,她怎么样?” 文致宣的手又捏紧了。 “她好得很。” * 文致宣怀着一肚子气,一晚上没睡好。 直到窗外透入晨光,他终于想好主意。 他要再试试周如虹。 天还蒙蒙亮他便起了身,洗漱完换上自己最好的长衫,带上自己的小厮出了门。 快到垂虹院,他远远看到路边高大的侍卫。 这次倒是有人通传。 文致宣没再走近,对小厮使了个眼色,自己躲到墙角。 皇帝派来的侍卫纪律严明,行贿万万行不通,能说动他们的只有公主。好在林卿卿对他又是万般信任,他借口说看到周如虹房里的槅扇有些蠢笨,不够精巧,要去库房里支取,她便立刻让贴身侍女给了他令牌。 那侍卫看到的确是公主的令牌,不疑有他,便跟着据说同伴临时被砸伤的小厮渐行渐远离开,去往库房方向。 文致宣闪出墙角,看着两人背影,出了口气,小心翼翼向垂虹院中走去。 …… 此时,垂虹院中。 “你确定已经将他糊弄过去了?” 说话的男子年轻俊秀,神情间总带着懒散气息,和他高大健硕的外形合在一起,格外令人心折。 “阿卫……”她被他弄得气息不稳,颤巍巍道,“我、我也不知道……” 又急急忙忙补充,“我尽力了……” 卫封低沉地笑起来,手指弹琴般极有韵律地滑过柔嫩肌肤,听着妇人小声哀求,愉悦地笑起来。 他从前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恶趣味,她越是可怜兮兮地求饶,他就越是想狠狠欺负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当初接下任务时可看不出来,这孩子都老大的小妇人,哭着说求你的样子,是这么美味啊…… 茜纱帐里,空气逐渐升温。 卫封刚解开妇人的小衣,门便“咚咚咚”被人敲响。 怀中温软的身体被吓得一颤,卫封下意识揽紧她,心中低叹。 到底是……来了。 * “怎地这么久才开门?” 文致宣一边问一边跨进门槛 ,根本不理会哆嗦着嘴唇想要说话的周如虹,径直走入内室。 内室空无一人。 文致宣用力嗅了嗅,空气中也没有情|事后浓烈的麝香气息。 他紧盯着垂下来的床幔,不回头地问身后跟进来的小女人:“一大早的,起了床不挂床幔?你的丫鬟都是死人吗?” 一边说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撩起床幔! 茜色床褥凌乱,但同样空无一人。 文致宣不死心地拿手拍了拍挤成一堆的被褥,确认的确软绵绵的,没有藏人。 他转过身来上下打量周如虹时,对方已经吓得双眸含泪,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有什么好哭的?”他嗤笑。 话虽这么说 ,文致宣还是小心谨慎地四处搜寻,床下、柜子中,直到确认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清清白白,他才扯了扯嘴角:“既没藏人,你心虚什么。” 周如虹想说什么,张开嘴,嘴唇却哆嗦的厉害。 “罢了。”文致宣又盯她两眼。 若是真冤枉了她,也该温柔小意些。 这么想着,他伸出手,安抚性地拥她入怀:“我也是看你一个人住,有些不放心……” 周如虹的身体在他怀里发抖,文致宣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还是有哪里,有些古怪…… 他忽略了什么?为什么胸口有种奇异的感觉? 文致宣头脑飞速旋转,忽然用力将她推开,大步迈进内室,掀开床上被褥 ! 女子鹅黄的心衣,就压在床褥之下。 怪道他总觉得对方压迫着自己胸口的感觉异常柔软,像水波晃荡,原来本该拘住那两团白鸽的心衣,她根本就没穿! 外衣完整心衣却不见,周如虹不是有某种放荡癖好的女子,那么答案便只有一个—— 她根本来不及从里到外穿好,只能匆匆穿上外面的衣裙,已掩人耳目! “贱妇!” 文致宣将那一小团绸缎摔到周如虹脸上,大手掐着她的肩膀厉声质问,“那个奸夫呢?他在哪里?说!” “没有……没有……”周如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被男人剧烈摇晃着,整个人都快散架。 “没有?这是什么!”文致宣用脚狠狠碾过地上的心衣,神情冷酷异常,大脑里像有颗尖钉在被人不断捶打。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十余年相随,都是假的 ! ——周如虹她,根本不是什么对他一往情深的女伯乐、奇女子,只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 “你很得意吧,嗯?”他死死掐着妇人圆润的肩膀,咬牙切齿,眼睛里像要滴出血。“沾着我的光住进公主府,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你背地里睡野男人给我戴绿帽子,你很得意吧?嗯?贱人!” 他大声辱骂,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深的恶意,“是谁?你不说,嗯?反正是谁都一样吧,只要能喂饱你这久旷的贱人,什么贩夫走卒你都会对着他们岔开腿吧?哈!我还以为当年是你独具慧眼,才肯随我千里上京,看来不过是你久居深闺、寂寞难耐,迫不及待要找个男人睡你了吧?” 文致宣用尽世间最恶毒的言语去辱骂她,看着对方的面色迅速苍白下去,内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解气,反而像破开一个大洞,越来越觉得空和冷。 都是假的。他本来以为的一切美好,都是假的! 周如虹流着泪,不停摇头。她出了一身的汗,汗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青丝黏上侧脸,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又可怜。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 !贱人只有底下的嘴能用吗?”文致宣恶狠狠地,从前不屑出口的话成串成串地脱口而出,“你这样能满足你的奸夫吗?真是贱!” “都是、都是我的错……”周如虹终于痛哭出声。“我们上京没多久,你便说要尚公主,你、你可知道我心中如何作想?尚了公主还不够,你又要将小铮带走 ……小铮他、他是我的亲儿子啊 !” 文致宣怒吼:“你做这样不要脸的事,怎么不想想你的儿子!” “怎么想!”周如虹崩溃地大喊,“你要我怎么想!十年,整整十年了!十年来我只见过他三次,那小院子里从早到晚只有我一个人!我连他现在是何性子,喜欢什么,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通通不晓得,而这一切是因为谁,因为谁啊!?” 苍白的妇人突然爆发,双手紧握成拳狠狠地捶打文致宣的肩膀,“都是你,都是你!!!是你毁了我和小铮的一生!” 文致宣如遭雷击,一时失语,被崩溃的妇人捶得向后退了两步才反应过来,甩了甩头,恶狠狠地扼住她脖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周如虹流干了泪,红肿的眼睛瞪着他,“我说,是我不要你的。我早就不该再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可惜我遇到他后才明白……你就是个畜生,根本不配为人 !” 那个“他”,不用说,就是她的奸夫。 文致宣大手掐着妇人细嫩脖颈,逐渐收紧,任由周如虹挣扎着去挠他的手,尖锐的指甲在他手上划出道道血痕。他面容扭曲,几乎看不出半分曾经文秀模样:“告诉我,是谁,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蠢货?老子活剐了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如虹脸色慢慢涨红,身子都快离地 ,但她看着文致宣,竟然笑了一下。 “活剐了他?你吗?”文致宣头一次知道周如虹这兔子样没出息的女人说话也能如此伤人:“你做梦!他是我见过最强壮的男人,一个人顶你十个!你靠什么碰他一根寒毛,公主吗?呵呵……” 妇人渗人地笑起来:“是啊,你不就只会靠着公主?什么好吃好喝供着我 ……不如说,是公主好吃好喝供着我们俩罢?” “你敢!”文致宣双目充血,目眦欲裂,手掌越收越紧,“贱人 ——你竟然敢——你怎么敢——” 周如虹脸色逐渐发青,抓着男人大掌的手已经软的没有力气…… “放开她!” 头顶传来一声暴喝,黑影如鹰倏然坠落。 * 文致宣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已挨了重重一拳,不自觉地松开手跪倒在地。 他何尝受过如此痛击,一时间整个人几乎被打懵了,跪在地上哀嚎一声才踉跄着站起身,捂着脸怨毒道:“原来是你!” 将他一拳打倒、就在他眼前搂着他周如虹的俊秀男人,不正是他当初亲手选中、保护周如虹的侍卫? 他竟然亲手将自己的女人送入狼窝! “就你一个?”文致宣楞了一下,恶毒地讥笑,目光看向周如虹,“其他七个侍卫呢?他一个人,满足不了你罢!” 卫封眸中浮现出怒意,刚要动手,怀里的小女人一动,制止了他。 “你以为他是你?”周如虹像找回了全部勇气,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轻蔑而清晰,“就他一人,我很满意 。” 卫封愣了一瞬,笑了。 他的这只傻兔子,总是时不时给他一个惊喜。 周如虹近乎明摆着的对自己的轻蔑让文致宣一阵气血上涌,他咬着牙,狠狠地瞪卫封一眼:“你少得意!你以为公主会容忍府中有如此秽乱之事?你等着吧,我一定会让公主禀告皇帝,将你千刀万剐!” “驸马。”卫封唇角勾起冰冷的笑意,“这就是你我最大的不同了。” 他松开周如虹,慢慢向文致宣走过去。 文致宣立刻警觉地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高大的侍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慢条斯理地,将他的整条胳膊向后拧,直到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空中传来骨骼断裂的脆响,文致宣杀猪般大叫起来 ,拼命挣扎,在男人绝对的力量面前,他的努力如同蝼蚁。 左臂之后就是右臂……接着是腿。 文致宣痛的满头冷汗,大口大口的吸气,随即连吸气的力气也没有,发出的声音微弱如蚊蚋。 从头到尾,周如虹只是在卫封抓住文致宣的瞬间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叫,随后便捂住嘴,就那么站在一旁看着她的新欢将旧爱一寸寸残废。 “比如,你只能去求你的女人,而我,自己就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侍卫冰冷而慢条斯理地说,手刀利落地劈下去,竟是将他的髌骨生生敲断! “啊————————————” 周如虹放下手,紧张道:“阿卫,你的手没事吧?” 男人宽慰道:“我没事。” 随即,是另一条。 他的女人,他儿子的母亲……在他备受凌虐的时候,关心的却是施暴的人 。 周如虹关切的脸,是文致宣痛的活生生晕过去之前,看到最后的画面。 * 再度醒来时,他是在自己的床上。 林卿卿眼圈通红,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那无比关心的面容同另一张脸孔重叠,文致宣头颅瞬间针扎一样的痛,他抱着脑袋,疯狂地大叫起来。 “请太医进来,快 !” 房中一时间乱成一团。文致宣叫的实在太不像,太医一头的汗,才给挣扎的厉害的文致宣太阳穴重重扎下两针。 疯狂挣扎的男人立刻躺平,像死人一样悄无声息。 太医抹了抹头上的汗,抖着手对林卿卿道:“……驸马的情况,怕是不太好。” 即使恢复得当,以后许多年里,他也不能再动力气,走路都需要拄着拐杖或被人搀扶。碎裂的骨骼 无法痊愈,每逢天气变化,他便会痛的死去活来,随着年纪增长,也许余生都要在床上度过。 太医小心翼翼说完,看林卿卿神情似乎还平静,忍不住问了一句:“公主,驸马的伤如此之重,若非深仇大恨,万万下不了这样狠手。不知那犯人可捉拿到了?” 林卿卿望向窗外,脸上浮现出一点莫测的神情:“他啊……已经跑了。” 文致宣捉奸不成反被打断四肢的事,卫封并没有按原定计划回禀她。 他没有留下片言只语,也未同自己的兄弟告别,连原本说好的巨额赏金都没拿——他只从公主府中带走了一个人。 那个他终究忍不下心不管的,苍白而软弱的妇人。 文致宣再度醒来时,林卿卿依然在他床边。 他握住林卿卿的手,再也按捺不住,像个孩子般失声痛哭。 “我只有你了——”他这样哽咽着说,泪流满面地握紧她的手。 从今往后,这个女子就是他人生的全部依托。他年少时孤注一掷,本想换取半生荣华富贵,没想到却换来比名与利更宝贵的东西。 那就是爱——是经历过世事变幻后才知道的,比世间任何名和利,都还要宝贵的爱情。 * 与此同时,关外。 身形格外消瘦的少年如一片没有重量的影子贴在沙丘凸起的一侧,慢慢眯起眼睛。 很快…… 他舔了舔嘴唇,袖中不足一尺长的短剑冰冷地贴着手腕。 很快,他就能回去见卿卿了。 公主的养子(十七) 驸马伤病, 公子离去 , 公主府的新年极为冷清。 文致宣却并不这么觉得。短暂的心灰如死之后, 他找到了生命的全新意义。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相伴数十年的周如虹淫奔而去, 他内心更多的是被羞辱的痛恨, 而全无痛楚和嫉妒。 大概只有一个原因说得通:他从来也没有真的爱过她。 是啊, 他怎么可能真的爱上一个贱人……文致宣在内心深处重复,刻意抹去历历在目的回忆,反复告诉自己:他爱的人只有林卿卿。 堂堂一国公主, 为他付出这么多,又与他朝夕相处,几乎不见外人, 他不用担心再戴一顶绿帽子。那个贱妇跑就跑了吧, 她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他还有卿卿。 她那么高贵清雅,而且, 只爱着他。 关外频频传来好消息。 开春后草木渐渐丰茂, 嵬族人心不稳, 断断续续有人偷偷跑回草原; 镇北王趁乱出击, 夺回一城; 镇北王极为关照文铮羽, 从不让他身涉险境; 文铮羽武功高强, 得到镇北军的一致赞赏,镇北王非常欣赏他…… 文致宣所听到的所有信息,都只是她想让他知道的部分。林卿卿知道的消息, 比文致宣要多得多。 比如, 镇北王当然管不住文铮羽,发现他能力足够自保后,默许了他上战场; 比如,文铮羽的武功并不是在演武场上得到的认可,而是独自潜行,提着嵬族斥候的脑袋直接回到镇北军大营,才获得了热烈欢呼; 比如…… 镇北军使者回京时,问文铮羽是否有什么话要对家里人说。 关外艰苦,许多人都会让京中捎带些生活物资过去。 文铮羽沉默许久,只捎回一条简短口信: “原谅我,等我。” * 天气愈暖,形式愈有利于长越。 天气逐渐炎热时,关外传来捷报:传说中骁勇善战、以一当十的嵬族大将,于大帐中被人斩去首级! 久久僵持不下的战局,随着敌军领袖的暴毙一下打开突破口,镇北军挥军攻城,不但迅速夺回被攻占的城池,还就势俘获了嵬族几位重要贵族。 镇北王率亲信,正马不停蹄地千里上京,预备亲手将嵬族大将的头颅献给圣上。 捷报令皇帝龙颜大悦,国朝内外,喜气洋洋。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公主府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嵬族大将被人斩首而死,而那名勇武过人且武功卓绝的长越士兵不是别人,正是公主府的小公子,才封了郡王的文铮羽。 * 文致宣扶着小厮的肩膀跪在地上,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便昏了过去。 林卿卿在原地怔了很久。 宫中前来通传的太监不忍心,看着她渐渐褪去血色的面庞,轻声道:“……皇爷叮嘱,叫公主别太伤心了。过些日子,会在宗室中另挑好的来过继给公主……” 林卿卿面色雪白一片,脑袋里嗡嗡直响,什么也听不分明。 半晌,长睫轻颤几下,她望了太监一眼,忽然大步走出厅堂,径直回了自己卧房,关上门。 纵然她是公主,也不能无视天使。但养子暴亡,悲痛欲绝到失去理智,并不难以理解。 太监同情地叹了口气。 * 昏暗的房间内,林卿卿并没有崩溃也没有痛哭,脑海中像有一根线牵引着她,她机械地一步一步走近大床,平躺上去。 她需要迅速入睡。 思绪纷乱,如千军万马在脑海中冲撞。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如同一具面无表情的尸体,过了半个时辰,又诈尸般忽然坐起身下床,僵硬地打开妆匣,取出曾经喂给文致宣的药粉。 她终于陷入深沉的睡眠。 侍女们不敢打扰,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互相商量着,敲敲门试试。 再伤心,也得用膳哪。公主身体要是垮了,皇帝能活剐了她们! 萍儿猜拳输了,紧张地咬着唇,虚虚握拳,深吸一口气—— 门自己开了。 红木门扇分开,中间露出娇美面庞,双眸清澈肌肤红润,宛然一张酣睡刚醒的美人图:“怎么了?进来伺候我梳洗罢。” 侍女们惊讶地对视一眼,蹑手蹑脚地跟进去。 林卿卿坐在绣墩上,肩背笔直,盯着铜镜中自己昏黄的倒影。 听到鬼吏疑惑地说:“任务完成了?文铮羽的魂魄尚未离体”时的感觉,逐渐回笼。 心脏有种被渐渐解冻的感觉,又酥又麻。她强迫自己一遍遍在心中重述文铮羽还活着的事实,努力规避掉另一种通常被称之为后怕的情绪—— 文铮羽不会死的。她付出这么多努力,不就是为了避免他的死亡么? 在公主的心愿中,他不应该是被报复的对象。 * 文致宣醒过来之后,有三四天的功夫都说不出话,只是呆呆地盯着账顶,像一具会呼吸的尸体,一个活死人。 他无法接受唯一的儿子死亡的事实。他是他的独子,文家最后的血脉,他一辈子的指望…… 心脏如被利器穿过,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太监那尖细的嗓音都不断回响在耳边,如同贯耳魔音:“文小郡王骁勇善战,独立奇功,不幸罹难,加封为……” ——加封?谁稀罕什么加封! 人都没了,要封号有什么用! 深埋在心底,本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争先恐后翻涌而出。 小铮还小的时候,他其实很少见到他。玉雪可爱的小男孩每次见到他都要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甜甜地张开手臂叫“爹爹抱”,而周如虹会为难地扯开他,说叫爹爹休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后来,他决定要将小铮送入公主府。小铮闹得很厉害,他没忍住动了手。 从那之后,仿佛便成了习惯。 小铮太小,还不懂得爹娘的良苦用心。他送他进府也好,打他也好,不许他见周如虹也好,都是为了他的前途考虑,等他长大,他自然会明白的。 没想到那往后十年,小铮与他几乎形同陌路,连表面上的父子情也再难维持。 直到在别庄中他暴躁地推开自己,将林卿卿一把从棺材中拉出——文致宣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 他没等到他长大,他就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全身半残的男人躺在床上,想到儿子站在棺材前冷漠地说“你只是向往权势”时的模样,喉头一甜,痉挛般抬起身,吐出一大口鲜血,顺着下颌一直流进衣领,染红了衣襟。 他知道错了,可是儿子再也不会回来。 文致宣脱力地摔到枕头上,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抑制不住的嘶哑哭声。 * 用完午膳去看文致宣时,他还没有缓过来。即使睡着觉,眉心也皱成川字型,眼尾湿漉漉的,是泪水顺着太阳穴一路流进发根。 林卿卿屏退从人,漫无目的地在花园中游荡,抬起头时才发现,不知不觉地,竟然走到了莲池边。 她迟疑一瞬,举步走入水榭。 很久没来这里了。 出于某些隐秘的想法,她曾经渴望在这个熟悉的环境中看到莲花绽放,才命人种下这一片莲花。 水面上莲叶清圆,已经打着小小的花苞,粉粉白白,随风摇头晃脑。 她望着莲花,忽然想起她曾经说过,想和他一同欣赏。 可是他在哪里呢?他魂魄尚未离体便是没有死亡,可为什么迟迟不来找自己? 整件事本该有更多的疑点值得注意。比如,如果文铮羽没死,为什么镇北军的军报是已经死亡——可她心头隐隐酸楚,只盘旋着一个念头,似怒非怒地漂浮, 文铮羽他,为什么还不来找自己? 天空飘来一片阴云遮住太阳,光线慢慢暗淡下去。林卿卿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一晃。 她下意识低呼一声,站起身来,惊讶地睁大眼睛。 面前含苞的莲花,竟在方才一瞬间全部绽放! 像经历了一场从死到生的逆转,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重叠叠舒展开,清雅的莲瓣在风中摇曳,不容置疑地彰显着最初的娇嫩姿态。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 是不想,还是不敢? 直到被人从身后抱住,林卿卿才浑身轻轻一颤,不自觉地向后靠住,仰起头闭上眼睛。 “莲花开了,”那人双臂禁锢着她,嘴唇贴着她耳边,带来无比熟稔的火热气息,“我回来了。” * 从进京到出宫,文铮羽用了足足三天。 “文小郡王阵亡”的消息,正是出自他之口。 “‘死遁’。”皇帝的语气透着寒意:“说吧,你有什么企图?” 皇帝看着还未来得及卸下鎏金莲花纹捍腰的少年,眼神深邃无比。 文铮羽直挺挺地与他对视片刻,忽然屈膝下跪。 少年的嗓音在风沙中被磨砺出属于男性的低沉,他跪的笔直,坚定地注视着帝王。 皇帝静静地听完,面如平湖,心头却如惊雷滚过。 这单薄俊秀的少年拥有超出想象的强悍体格和意志,他独闯千军万马,于敌军阵中取大将人头,实乃孤雄所为,他本以为他所谋者大—— 没想到他的要求却是出乎意料的简单。 “我被亲生父母所抛弃,本以为自己将踽踽独行,永生孤寂。直到我遇见一个人,她让我明白……即使本无牵绊,也可以创造出牵绊。”少年语气沉静,黑眸深处却隐隐跳动着疯狂的火苗:“我想成为她真正的家人……” “请您赐我皇姓,我愿从此隐姓埋名,只做公主府的一个阴影。” “世间从此,再无文铮羽。” 皇帝静静地凝视他许久。文铮羽一瞬不瞬,平静地与他对视。 一老一少,两个意志力都极为坚定的男人凝视着彼此,都在彼此的双眼里看到了某种坚持。 “镇北王告诉朕,再围城不到半月,巍族便该退败了。”皇帝忽然提起一个似乎完全无关的话题,目光却尖锐如利剑:“你为何冒险闯入军中?” 文铮羽不假思索:“我等不了。” 半个月也等不了。他渴望结束一切,赎清罪孽,回到她的身边。唯有拥抱着她,呼吸她身上的香气,才能安慰自己渴望到要沸腾的灵魂。 皇帝沉吟片刻,望着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的公主……” 少年渴望地舔吻她的嘴唇,在令人血液沸腾的柔软摩擦间含含糊糊地说,“我还是你的铮儿,可我不再是文致宣的儿子……” “我姓严,跟你一样。我们无法成为血脉相连的亲人,我也不相信什么血脉。”他低低低嗤笑一声,“我只相信自己,相信你。我是你的家人,也是你的男人……” 他感受到怀中女子抑制不住的战栗,益发用力地箍紧她的身体:“我也许永远也无法光明正大的娶你,但我能以家人的身份,永远跟你在一起。” 明明是筹谋已久的结局,可真正实现的那刻,林卿卿却有种近乎不真实的疯狂感觉。 在她的规划里,让他舍弃父族的姓氏还需要几个步骤,当她揭开文致宣的真面目后,再恳求盛怒的父皇饶文铮羽一命,并让他赐他皇姓。文铮羽一定同意,皇帝看在自己的恳求和他的决心的份儿上,才会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后保全文铮羽现有的一切…… 为什么文铮羽自己主动提出,心愿提前圆满,她却自内心深处觉出隐隐的茫然? “为什么……为什么啊?”她不知道自己已经问出了口。 少年温柔地含住她的嘴唇。 “因为我爱你。” 林卿卿心头震动,长睫扑闪,视线逐渐模糊,又随着什么坠落而变得清晰—— 接着她看到了,拐角处撑着拐杖呆在原地的文致宣。 病弱半残的男人哆嗦着手,拐杖哐一声落地。 公主的养子(十八) 文——严铮羽自然听到了那声音。 他头也没回, 含着女子柔软的唇瓣耐心吮吻, 半晌, 忽而用力一咬, 语气沉沉:“我回来了, 还看别人作甚。” “那不是别人, 是我的驸马。” 林卿卿抬眸, 看到他眸中浮出薄怒,又笑,向后微微推开他的掌控, 手指点在少年湿润的唇心:“乖,不解决了他,你我又怎能长久相伴?” 林卿卿没发觉自己说出了怎样的话。她看着少年眸中冰霜碎裂, 化为若有所思的神色, 缓缓笑起来,牵住他的手, 一步步像文致宣走去。 病弱的男人失去了手中依仗, 连站着都极为勉强, 额头已经渗出虚汗。他顾不得捡, 只用目光贪婪地看着文铮羽的脸, 伸出手, 颤颤巍巍地想要触摸:“小、小铮,是你吗?你回来了?你……没有死?” 文铮羽厌烦地打开他的手:“你没长眼睛吗。” 他看着低身为文致宣捡起拐杖的林卿卿,又看一眼自己的父亲, 语气冰凉无比。“我回来了, 所以,你可以滚了。” 文致宣错愕地睁大眼睛。 手心蓦然一凉,是有人讲拐杖塞给他:“阿宣。” 林卿卿温柔绵软的声音。 苍白的手指近乎痉挛地握紧拐杖上雕着的兽首,曲折的弧线硌痛了他的手心。那一点钝痛,从指掌一路传到心脏,也将他从飘飘忽忽的境地里终于拽回现实—— 文致宣忽然大惊失色,惊叫一声送开口踉跄几步,拐杖再度落地:他惊骇万分地指着文铮羽,又看看林卿卿:“小铮,你、你怎么会同卿卿在一起?” “……” 林卿卿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木杖,蹙了蹙眉。 文致宣既然愿意,那他便这样摇摇晃晃地站着说话罢,她可懒得再帮他拾起。 文铮羽低眼,一脚将拐杖远远踢开。他腿上力气很大,那半截木头咕噜噜地,顺着地面一路滚到一旁的花丛中去。 “就是这么回事。”少年满脸不耐烦,一手揽着林卿卿肩膀,另一手贪心地握着她柔软小手:“公主府不需要驸马,我也不需要父亲。你要是识相,就自己滚。” 林卿卿动了动手腕,被文铮羽牢牢攥住。 文致宣的目光就跟着她的动作起落,见状抬眼看向她。 林卿卿也望着他,语气绵软,带着一丝羞赧:“阿宣,你也看到了。我和铮儿之间容不下其它人,你……” 她的目光澄澈而真挚,“你说过爱我,铮儿又是你的亲儿子。都不是外人,你便主动退出,成全我们,这样,大家都好。” 她额外咬重“亲儿子”这三个字,笑眯眯地看着文致宣本就苍白的脸上褪尽了血色,因为久病而皮包骨头的脸颊看上去不像活人,倒更像地下刚爬出的冤魂。 “你,你……你们……”他喉头一甜,再度吐出一口血,这才理顺了一口气。 心口像被开了个大洞,空落落地,透着风。 林卿卿哎呀一声,关怀道:“阿宣,病没好利落,你怎么就起来了?” 怎么就起来了? 还不是听到下人偷偷摸摸地传闻,说在花园里见到了同已死的小公子十分相像的人,怀疑是借尸还魂。 文致宣当时便要下人扶他过来。文铮羽是他的儿子,是死是活他要看个分明! 下人却彼此推唐,都是不肯。闹鬼的地界,谁敢去?公主府里如今又不是驸马做主,便是他吹枕头风,公主那样温柔的人,也定能体谅他们。 所以,病体残破的文致宣才一个人撑着拐杖来到这里,随后,便被万箭穿心。 “死了才好。”文铮羽冷冷地,语气勉强说得上平静,幽黑的眸子深处却酝酿着风暴。“还不滚?” 文致宣闭上眼睛,片刻后再张开,仔细地盯着他。 没有看错。那是……杀意。 他的儿子嘴上叫他走,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他想杀他。他的亲生儿子,付出一辈子为他锦绣前程打算的孩子,竟然想杀了他! 鲜血顺着嘴角流淌,文致宣忽然疯狂地大笑起来:“文铮羽啊文铮羽,你到底喝了她的什么迷魂药,竟然想杀死你的父亲?你以为没有了我,你就能同她在一起?” 他的笑容越来越大,眼角却留下两行血泪,“做梦!她是公主,又是你的养母,你以为皇帝会同意?漫说婚嫁,就是给她当面首都轮不到你!没有了我,你只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再度委身与人——” 身边少年身体越来越紧绷,林卿卿下意识地握紧他的手,头顶却传来一声嗤笑:“你错了。” 文铮羽松开她的手,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背,站到文致宣面前。 身上流淌着相同血脉的两个男性对峙着,一个正值壮年却苍白衰弱,一个正处在少年蜕变为青年的耀目时期,如明月辉映蜡烛,对比鲜明到近乎惨烈的地步。 文铮羽看着父亲瞳孔剧烈震动的眼睛,一字一句,宛如惊雷: “皇帝已经允准,留我永远在这府里,陪伴卿卿。” “不,这怎么可能?”文致宣慌乱地,“当年他召我入宫,说我趋炎附势,攀附权贵……而你,你……” “二,不要再叫我文铮羽。”少年恍若未闻,继续道,“皇帝已赐我皇姓,从今以后,我姓严。——我不再是你的儿子了,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家人,只有卿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荒唐!”文致宣惊骇万分,要不是腿断过一次,能直接蹦起来:“你是我的儿子,是我文家唯一的血脉,怎么能改姓!我不同意!” “与我无关。”文铮羽懒得多看他一眼,离开他身边,重新牵起林卿卿的手:“你就当我死了吧,重新回来的,是严铮羽。” 文致宣喉头又涌上一口血,他狂乱地摇着头,血珠在空中飞溅:“卿卿,卿卿!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 林卿卿平静地摇头,又点头,却是对着身边的少年纠正:“以后,不要再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你得好好活着,不然……” 不然,我何苦花费这许多时间。早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毒杀了你,也能终结任务。 她隐去这许多话语,手指点了点他心口的位置:“不然,我会不高兴。” 文铮羽唇角浮现出动人的笑意,攥住她的手指,捧到唇边亲了一口:“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文致宣眼睁睁目睹一切,心头像有什么片片碎裂。 片刻之前,他曾经猜测,这两人究竟是何时何地,因何在他眼下有了这样的奸情。 只是比起绿帽,儿子死而复生又改姓的冲击要大得多,他才一时顾不得出口诘问——但在心中某一处,他其实一直都隐隐地,不太相信林卿卿是甘愿的。 起码一开始不会是。小铮武功那样高强,许是强迫了她也说不定……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以怎样的恶意揣测自己的亲生子,只是一遍遍告诉自己,不会的,卿卿不会主动背叛她。 她是那样爱他啊!即使被他欺骗被他隐瞒那么多年,她从棺材里爬出来后还是毫不怀疑地原谅了他,甚至将周如虹接入府中…… 文致宣面如金纸的脸忽然一僵,接着,染血的嘴角剧烈抽搐起来。 那拐带走了周如虹的府卫,不正是林卿卿入宫后才派到公主府的? 林卿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微微下垂的眼尾慵懒娇媚:“想起来了?” 文致宣喉头腥甜,他用了点力,才将那口鲜血咽下去。 他忽然冷静下来,心如死灰道:“是你。” “你早就发现了自己在棺中醒来的原因,所以才着急回京面圣,讨好皇帝,让他派人保护你。” “那批人来自靖平王的旧部,又奉皇命,自然唯你马首是瞻。” “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铮,所以你才勾引他,让他为你出生入死,为你与我反目成仇,又为你改姓出族,好叫我文家断子绝孙!” 文致宣咬着牙,喘着粗气说完,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是我。”林卿卿柔和地应下,感受到身边文铮羽听到“勾引”二字时蓦然在她腰间收紧的手,感叹少年人真的是随时随地都能动情:“棺材里那样黑,又那样闷……你知道吗,我的指甲都碎了,出来以后,疼了好几天。” 她垂下眸,强调:“我很怕疼的。现在想想,似乎报复的有点轻。” 文致宣恶狠狠地盯着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看上去依然柔弱可欺的眼睛,呼吸急促:“公主殿下,你好狠的心。” 林卿卿慢悠悠道:“挺有意思。铮儿从前只叫我公主,现在却叫我卿卿;你呢,一直亲昵地叫我的名字,临死前却改了口。不错,”她懒懒地伸出一只穿着绣鞋的小脚,轻轻一踢,“叫的好。” 女子的腿没什么力量,却稳准地踢在他被打断的髌骨处,文致宣瞬间便跪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 他勉强撑着爬起身,口中鲜血涌出,染红下巴上沾着的泥土,说不出的狼狈可怜。 “这样才合适嘛。”她的笑容轻缓,声音也是绵软的,说出来的话,却如万箭穿心:“你比较适合从这个角度看我……需记得,我是公主,不是你的卿卿。” “哈哈,公主……公主?”文致宣疯狂地大笑起来,“这世间有你这样离不了男人的公主?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岂不令世人耻笑——” “谁说我不放过儿子了?”林卿卿莫名其妙,看一眼俊秀无比的文铮羽,“他又不是我生的。我生不出来,这你也知道的吧。” “他虽非你生,却是你养——” “我说,文致宣。”林卿卿终于不耐烦,“如果靠我养就算是我儿子,那你不也是?我们还不是做了十多年夫妻。” 她望着骤然扭曲的面孔,微笑:“该不会我叫你两声阿宣,你就忘记了你这位‘驸马’,其实也是靠我养活的事实吧?” 文致宣张口结舌。 他的呼吸越发粗重,胸口像破坏的风箱,发出刺耳的声音。 林卿卿垂眸,淡淡地看着地上的鲜血。吐出这样多的血,他的心肺只怕已是彻底坏掉了。 文致宣眼眸却突然亮起来,喘匀了气,忽然嘶声道:“不错,他也可以说不是你的儿子。你永远都不会有亲生的儿子,你知道是为——” 林卿卿眼前一花,是文铮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下身,咔嚓一声卸掉了文致宣的下巴! 失去肌肉和骨骼的支撑,他口中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很快在湿润的土地上积成了一小滩。但他再也说不出话,只能以怨毒的眼神盯着林卿卿,抓起一把泥土向她掷来。 眼前一黑,林卿卿已经被人抱在怀里。 她无声地弯起唇角。 文铮羽看一眼自己被泥土染污的下摆,厌恶地回过头,高高扬起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等。” 林卿卿弯下腰。 文致宣趴在地上,气若游丝地看着她。女子穿着玉簪绿的衣裙,胸脯饱满,腰身纤细,柔白的脸颊因为兴奋晕出嫣红颜色,像是夏日最初绽放出的一朵摇曳白莲。 她看着文致宣虚弱而狠毒的眼睛,凑到他耳边笑眯眯地说:“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儿子,真棒。” * “还没有结束。” 林卿卿靠在文铮羽怀里,尝他指尖的蜂蜜,含含糊糊地说。 少年指尖微凉柔软,刚从盘中蘸取的蜜汁却是温热的,像某种奇异的点心,林卿卿眯着眼,忍不住卷起小舌用心品尝。 指尖被裹在高热的口腔里,水渍冲击着他的耳膜。 战场上下来的少年不动声色:“甜吗?” 林卿卿舔了舔唇,满足地眯起眼睛,眼尾长睫轻眨,目如流波:“甜不甜,你不会自己尝?” 文铮羽眸色一暗,弯下腰去攫住她的嘴唇。 林卿卿低低地笑,双臂搂住他的脖颈。 一旁进来换茶的萍儿见了,面红心跳,连忙低下眼睛。 真是要命……时不时就会看到这种画面,她们也很无奈的呀。 满京城都知道她同驸马和离,可没几个人知道,前驸马就关在公主府偏僻的垂虹院里。同样地,满京城都知道公主府的小公子文小郡王为国捐躯。 公主府上上下下的人,只好将这名似乎是从地狱归来的少年当作是同小公子一模一样的人。 公主她,真是变了。 林卿卿只是逗逗他,文铮羽却愈吻愈深,大掌揉乱她柔软青丝,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好容易放开她嘴唇,又沿着她脸颊轮廓轻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林卿卿闭了闭眼,用目光示意萍儿出去。 对方脸红的要滴血,赶紧出去关上门,也关上一室旖旎。 她在心里嘀咕,小公子自幼习武,体力就是好,天都还没黑,这已经是第三回了吧? 可怜公主那样娇小,不知能不能扛得住。 * 林卿卿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文铮羽对她的索求,强烈到不正常的地步。能拖上床就将她拖上床,不能,也要将她抱在怀里或握着她的手,目光更是片刻不离。 那模样,仿佛下一瞬间她就会化作蝴蝶飞去。 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敏感。林卿卿有些头疼地扶额,文铮羽见状一动,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眉心:“方才晃的猛了,头疼?” 林卿卿不想承认,还真的有那么点。 她再怎么不用出力,肌肉也不受控制地紧绷,此时腰酸腿软,像被人从上到下碾了一遍。 文铮羽心情很好地看着她红通通的脸,在她耳边亲一口:“那就睡吧,晚点用膳。” 他的手掌轻轻揉捏她的额角眉心,紧绷的眉宇舒展开来,林卿卿不知不觉慢慢迷糊过去,呼吸匀甜,小嘴花瓣似的张开,一呼一吸之间,有清雅的莲花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屋内光纤逐渐昏暗下来,已是黄昏时分。 他凝视怀中睡美人的目光温柔到不可思议,直到确认她已经完全睡熟,才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掖好被角,转身出门。 门外萍儿见到少年高大的身形,脸先红了一片:“公……公子,要传膳吗?” 根据经验,公子同公主进去,至少两个时辰,怕晚膳凉了,大部分菜都提前做好,放在锅上热着。 “过半个时辰。”文铮羽淡声,“卿卿还在睡。” 萍儿点头称是。 少年顿了顿,“弄道梨汤吧,润燥。” 萍儿不敢问为什么还没入秋就要润燥,脸红的更加厉害。她庆幸天色已晚,公子并看不到,略施一礼便匆忙退下。 半个时辰的时间,很够了。 少年眸色比暮色更深,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往垂虹院的方向走去。 公主的养子(十九) “回来了?” 文铮羽走进公主房, 听到林卿卿的话, 微微诧异。 林卿卿一手撑腮, 含笑望他:“你换了件衣服。” 她睡过去前, 虽然两人都浑身赤|裸, 但她隐约还记得, 缠绵时她亲手脱下的衣服是晚波蓝, 而不是文铮羽此时身上穿的燕羽灰色。 女子的眼神干净清澄,看着他的样子没有责怪,反而有点促狭笑意。文铮羽也就不瞒她, 在她身边坐下来,拿过侍女手中的干净手巾擦了擦手:“血腥味太重,怕你闻了, 吃不好饭。” 他将手巾递回去, 侍女听清了他的话,手都在发抖。 林卿卿不以为意:“死了吗?” “没有。”文铮羽沉下眼眸, “就这么死了, 未免也太便宜他。” 林卿卿赞同地点点头。 晚膳吃到一半, 她没有看他, 忽然软声道:“你不想让他告诉我的事, 他不说, 我也大概猜得到。” 左不过,是和公主为何多年无法生育有关。 文铮羽没说话,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乌木银筷。 “我不在乎。”林卿卿淡然, “我本来也没有诞育子嗣的打算。”一个文铮羽已经如此牵绊她的心神, 再来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她真不确定,让自己复活好度过一生的任务,需要付出几个“一生”才能完成。 文铮羽沉声:“我在乎。” 林卿卿不说话了,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呷一口汤:“血缘未必是多么稳妥的纽带,这个道理,你最应该明白。” “有总比没有强。”文铮羽固执道,阴翳的双眼牢牢锁定女子侧影。 但林卿卿始终也没回过头来。 “公主,卿卿……”用完最后一道点心,他终于忍不住问:“你会永远不离开我吗?” 林卿卿放下筷子,难得地叹了口气。 “铮儿……” 她还在斟酌言语,少年已经黑着脸,打断她:“我知道了。” “你别说了……我暂时也不会再问。” 看林卿卿脸上为难的神色,他完全明白了答案。 不过,没有关系。反正他绝不会放手。 一年不行,三年不行,五年八年,十年二十年呢? 他不会犯跟文致宣一样的错误。所有出现在她身边的情缘他都会亲手斩断,让她只看得到自己。 就这么朝夕相处,从早到晚地陪着她,她就算真是块石头,他也能给她捂化了! * 垂虹院,阴暗的柴房内。 室内密不透风,透着一股子腐败的气息。男人因为长时间的伤势得不到医治,已经彻底站不起身,只能缩在被封死的窗下,全身都在发抖。 他这幅样子,看上去同死了,真的没有两样。 可文铮羽知道他还没有死。 他跨进房间的那一瞬,那一团破布一样的东西便发出含糊而惊恐的尖叫,朝墙角用力蠕动。 高大的少年两步走到他面前,端地是面无表情。 文致宣死死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一直知道,小铮恨他……但他从没想过,他竟然能恨他到如此境地。再怎么说,他也是他的亲生父亲! “知道你最不该做的事是什么吗?”阴暗的房间内,少年沉静的声音如同修罗,在四壁之间不断回荡,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耳膜。 “你不该给公主下药,让她失去生育能力。若非如此,你们文家,也许还不会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若非如此,”少年的靴尖重重碾上他的断腿,“若非如此——!” 我也不会为无法找到更牢固的牵绊,而昼夜难眠。 文铮羽脚上力气加重,文铮羽痛得几次晕过去又醒转,终于再也受不住,嘶哑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哭喊。 听上去,像是只求一死。 文铮羽停下动作。 他蹲下身,双眸中有着超越年龄的深沉冰冷:“你不会死的那么轻松。” * 林卿卿听完文铮羽说的话,想了想:“我能不能请靖平王过来?” 文铮羽听到这个名字就沉下脸,不高兴道:“请他过来做什么。” 凡是曾经跟林卿卿有过哪怕一点瓜葛的人,他都不想见,听也不要听。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微笑:“乖,我同他没什么。礼貌点,嗯?” 文铮羽不情不愿地点了头。他总是听林卿卿话的。 公主府的下人觉得,公主果然是变了。连举办宴会,都要远远地让人避开—— 除了林卿卿、文铮羽和严允深三人,无人听得到厅堂中棺材里,传出的模糊而撕心裂肺的嚎叫。 林卿卿听了会儿,便走开到一边吃点心,两个男人倒是负着手,饶有兴味地仔细聆听。 走近一些,除了哭嚎,还传来了木头刮擦的声响。 文铮羽不经意看到严允深的表情,发觉对方脸色阴沉的要命,黑眸深处涌动着的,是不容错认的怒火。 “卿卿,就是这么死的?”他头也不回地问。 林卿卿掰开一块海棠酥,轻声叹息:“是。” 严允深面色骤然狠厉,忽然拔出腰间佩刀,重重地捅进棺中! 粗糙的薄棺如纸般穿透,随着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严允深抽出了刀。刀尖上染着黑红色的血,同样的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棺身上的破洞中流淌出来。 接着,又是一刀。 文铮羽看着严允深面无表情的动作,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他……也早就明白。 他回过头,看向正在喝茶吃点心,眉目清雅的林卿卿。她究竟是人是鬼,抑或为妖为狐都不要紧……严允深的卿卿没了,这个让他深深镌刻在心的女子,只是他的卿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从心底弥漫开来。 严允深下手极有分寸,刺完最后一刀,正好把握在不足以致死却让人痛不可挡的程度,慢慢地抽出刀刃。 林卿卿头也不回:“架子上有手巾,自己取。” “多谢。”严允深擦掉肮脏的血,收刀回鞘。 没有人理会棺材中痛苦的尖叫和□□,严允深深吸一口气,对林卿卿说:“我要走了,离京游历。” 他是为了公主才一路杀出血路,重返帝都,若没有了她…… “一路多珍重。”林卿卿淡淡地。 严允深舒展开眉宇,低低地,笑出声音。 是了……她终究不是卿卿。 再怎么留恋这一模一样的躯壳,他爱着的,始终还是这娇美身体里曾经的灵魂。 …… “卿卿妹妹,我要走了。”小男孩的声音在颤抖,勉强压抑着不哭出声。 “允深哥哥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会给卿卿带礼物吗?”玉雪可爱的小公主歪着脑袋。 “……不回来了。” “哎呦,小公主,您怎么在这!”小小的严卿卿被嬷嬷抱走,而小男孩则被狠狠瞪了一眼,“乖,咱们不能跟他玩……” 严卿卿被嬷嬷抱在怀里,还努力挣扎着回过身,向严允深的方向伸出手。 小小的严允深咬着牙,盯着严卿卿的背影。 他没想到,那天夜里,他留在宫里的最后一天,那么贪睡那么怕黑的严卿卿竟然细心绕过所有看守的人,来到了他的窗边,悄悄递给他一个小手帕。 拆开来,里头全都是严卿卿的头面首饰等物。 “允深哥哥,我听母后说啦,你以后不能做王爷了是吗?也不能娶我了?”小姑娘懵懂地叹一口气,“母后还说,王府的财产都被抄没了,说哥哥会很可怜……财产什么的,这些算是吗?父皇抄没了没关系,卿卿这里还有呀!” “不……卿卿。”严允深立刻推回去,且不说出宫前要搜身不说,他也不可能拿小姑娘的东西。 思量再三,他终究还是留下了那只手帕。 这是最后一次软弱,小男孩在心里,对自己严厉地说。 离开之前,他郑重地握住小公主的手,一字一句,宛如誓言:“我也许不能做王爷了,但我一定会娶你。” …… 往事如烟。 他再也娶不到他心心念念的爱人。 严允深大步离去,没再回头。 文铮羽慢慢地单膝跪在林卿卿脚边:“卿卿,你看他的样子。” “你想让我也变得跟他一样,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吗?” 林卿卿手一顿。她无法回答。 少年的声音低沉沙哑,含着某种让她无法直视的东西:“……求你,别离开我。” * 秋风乍起,花园莲池中盛放了一个夏季的莲花逐渐开始凋零。 花瓣先是开始泛黄,褪去原来娇嫩的颜色;随后便是打卷,凉风吹过,终于一片片坠落。 林卿卿俯首看着湖面,语气平静,如同只是闲谈:“时间过得真过。还记得你回来的那天,这一池莲花像着了魔似的同时盛开,如今也要落了。” 文铮羽握紧双拳:“明年还会再开。你要喜欢,我们可以栽种更多。” “花不会常开,人也不会常在。”林卿卿站直身,加重语气:“铮儿,面对现实。纵使没有别的意外,我也总会老,总会死……不,别反驳。你青春年少,没尝过老的滋味。” 文铮羽冷哼:“你就尝过?” 林卿卿道:“我比你大足足十岁。如今看不出什么,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呢?当你正当壮年,我已是鸡皮鹤发的老太婆,到时候,只怕你看着我,真忍不住要叫一声‘母亲大人’……” 她声音低落,“我不想等到那一天。” “我不会的。”文铮羽笃定,“卿卿,你说过,你不明白什么是爱。那么,让我证明给你看——” 逐渐蜕变为男人的少年强硬地掰过她的脸,强迫女子直视自己:“无论过多少年,无论你看上去是什么样子,甚至,无论你是不是爱我……” 他喉头滚动,“我都会永远爱你。” 林卿卿凝视他很长时间。 文铮羽眼神坚定,漂亮的面庞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又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阴翳。 他不是还有母妃要照顾的谢晏成,也不是还有家人和姐姐的路与然…… 林卿卿从未如此清楚地认识到,文铮羽只有自己。 也许,他真的会承受不了自己的骤然离去。 无论多么抗拒,她也要给他逐渐适应的时间。 * 林卿卿病了。 开始还只是疲乏劳累,卧床不起,后来便渐渐地开始呕血。公子衣不解带地照料,皇帝也请了最好的御医,甚至广请天下名医,她的病却还是没有任何起色。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啊……” 林卿卿在半睡半醒昏迷之间,隐约听见文铮羽近乎崩溃的破碎声音。他握着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面颊,滚烫的泪水沿着她的指缝流淌:“不要丢下我,求你,卿卿……” 林卿卿没有力气回答,很快,她又睡了过去。 真的很疼。 她本就痛感比常人敏锐,最怕疼和苦,更别提如今用的公主身躯更是敏感娇嫩到轻轻撞一下都会青痕数日不退的程度。 她向来喜欢用见效最快最无痛楚的方法离开任务世界,所求只是干脆利落。 但她这次选择的,却是逐渐起效、折磨着身体的□□……她实在放心不下文铮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睡梦之间,鬼吏曾经出现一次。 “要不要留下?” 他这么问自己。 林卿卿犹豫良久,还是摇头。 文铮羽才十八岁。她忍不住想,少年人的痴恋能维持多久呢?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纵然她是公主不需要他照顾,看着她逐渐憔悴的面容,再怎样倾诉也得不到回应,无论多么疯狂的爱情,也总会慢慢消退的吧。 纵然这个过程是痛苦的,她也愿意忍受。 鬼吏听完这番理论,脸上居然闪过近乎满意的神色。 林卿卿还未看清,对方便已经又回复面无表情,消失在白雾里。 可是…… 再一次被腹部剧烈的绞痛疼醒时,林卿卿发觉,文铮羽握着自己的手睡着了。 她勉力抬起另一只手,触摸自己的脸颊。数月卧床不起,她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不用镜子,也知道自己是一副什么形容。被对方紧紧握着的手,干枯苍白如同鸡爪,看在眼里,刺眼的要命。 她这么一动,文铮羽也醒了。 少年幽暗的眼眸瞬间被点亮,他抬起嘴角,开心地望着她:“卿卿,你醒了?想吃什么么,有没有哪里痛?” “卿卿?是痛得紧么?你怎么不说话?” “卿卿……”少年的声音染上一丝慌乱,“你怎么哭了。” “是不是很疼?”文铮羽着急地坐下来搂住她的身体,“别哭别哭,哪里疼,告诉我,我在呢,啊,不害怕……” 他一叠声的,都是对林卿卿的关心。 “你不觉得我丑么?”林卿卿积攒半天力气,终于问出这么一句。 “怎么会呢。”文铮羽不假思索地否认,温柔地在她已不再柔顺的发间落下一吻:“我永远爱你。” 永远。 他不知是否能做到永远爱恋,她却注定无法陪伴他永远。 * 这是最后一个月了。 林卿卿扶着桌子,手都在发抖。当初买药时那游医曾经说过,八个月,最后一个月情形会稍微好一些,不过只是回光返照。 她能起身了,想必也是快到时间,离开这个任务世界了。 文铮羽前几日看到她脸色好转,神情说得上是狂喜,立刻去请御医。 得到“回光返照”的说法后,林卿卿非常担心他当场作出什么疯狂举动。少年的脸色微微扭曲了一瞬,却只是平静地说:“我知道了,有劳御医。” 他甚至还好好地将人送走。 他回来时,林卿卿假装睡着。 心神不定的少年没能发觉她的伪装。她感觉到鬓边发梢被人轻柔地掠过,文铮羽几乎就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那么,现在你开心了吗?终于不用永远陪着我。” “卿卿,我答应过听你的话,唯有这一件,我绝不会同意的。” “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除非我死。” 说最后四个字时,他已经离开她耳边,大步离去。 她没有听见。 侍女进屋来伺候她吃药。 林卿卿接过热气腾腾的药汤,忽然察觉出什么不对:“今天怎么是你来?公子呢?” 她喝的药,一向是文铮羽亲手伺候她喝的。喂完之后,他总会温柔地舐去她唇边药汁,再送上一个近乎安慰的亲吻。 萍儿道:“公子说他有些事,让奴婢过来。” 林卿卿心里一紧:“他还说什么了?” 萍儿想了想:“公子还说,下次,他一定看牢公主。” 下次。 什么下次??哪儿来的下次??? 林卿卿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一股力气,忽然推开萍儿,大步向屋外跑去! * 她忍住喉头刀割般的疼痛在房外叫了文铮羽半晌,文铮羽也没有回答。 小厮远远地劝她:“公主,公主,我们公子说了不见人,您当心身体……” “滚!”林卿卿难得骂人,驱赶走所有下人,干脆伸手去推门。 久病的身体没什么力气,但那门,竟然一推就开。 林卿卿心下一凉,跨步进去,闻到浓重的血腥气息。 她不敢置信地走进内室,看到了令她永生难忘的画面。 那一幕像用刀牢牢刻在她心上,令她往后许多年,都会在梦中惊醒。 文铮羽死了。 死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常用的袖里剑刺破他的心口。血已半干,那把剑还插在那里,如同对她无声的控诉。 林卿卿脑海中一片轰然巨响,她几乎听不到耳边的任何声音,只一步一步地,扶着墙走过去。 少年依然还是那么俊美。他挺直的眉骨和鼻梁宛如神造,半闭着眼睛,面容平静,唇角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他从战场回来后,那种常萦绕在他身上的脆弱气息便几乎消失不见。但是此刻,在他的生命已经消逝的现在,林卿卿才发觉,这武功高强、高大颀长的少年竟然如此单薄清瘦,配着他精致的五官,如此脆弱。 他还不到二十岁。 他真的死了。 林卿卿心口的地方像也被利器穿过,视线逐渐模糊,只有他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清晰。 他终于实现了,“永远”不被抛弃,“永远”不让卿卿离开自己的愿望——即使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他也是笑着的。 这就是,爱吗? 林卿卿深吸一口气,忽然拔出他胸口的袖剑! 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喷了她一脸,林卿卿咬着牙,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沾染着文铮羽血液的锋锐剑尖扎进自己侧颈。 在因为剧烈的痛楚跪倒在地的瞬间,她不自觉地,握住少年冰凉的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地府。 石台上的少女猛地睁开眼睛。 魂魄刚刚归来,还有些虚弱无力。林卿卿跳下石台的时候几乎摔倒,她踉跄两步才站稳,立刻大声呼唤:“鬼吏先生!” 鬼吏几乎下一瞬就出现,脸上难得带着一丝狼狈:“你怎么——” “告诉我!”泛着珍珠般淡淡荧光的纤细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告诉我,文铮羽呢?他刚死不久,魂魄应该才下地府,告诉我,他在哪!” “卿卿小姐……”林卿卿力气出乎意料的大,鬼吏不敢皱眉,勉强平静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任务已经完成了啊。” 他指了指往生井。 林卿卿怔了一瞬,顺着他的目标看向那井口一缕白烟,旋即转过头更用力地抓着他:“我后悔了,鬼吏先生。我后悔没留下来,所以,我要弥补。告诉我他在哪,我要去告诉他!” 她后悔了,她后悔了! 她不明白什么是爱,不明白什么是永不分开——但她知道,看到文铮羽的尸体那一瞬的体验,让她宁愿留在这个世界,经历生离死别,宁愿带着复杂的记忆再回到地府,甚至宁愿…… “你来晚了,他已经转世。” 高大的阎王从虚空中出现,俯视着她。 林卿卿深吸一口气:“……他转世轮回的下个世界,我去陪他!” 鬼吏刚张开口,林卿卿就打断:“我知道,多做一个任务——可以,多做十个都行!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鬼吏无奈道:“卿卿小姐,你不是着急想复活么?真的再做十个?” 林卿卿咬着嘴唇:“告诉我。” 鬼吏与阎王对视一眼。 对方摇了摇头,在林卿卿看不到的高处,比了个手势。 那位大人放心不下,已经下界。下一个世界,必须是他所在的时空。 鬼吏于是道:“暂时还不行。” 林卿卿狐疑道:“为什么?” “因、因为,已经有个幽魂要完成心愿,排了好久的队……您再不替她完成,她的魂魄就要……” “就要怎样?” 鬼吏硬着头皮编:“就、就会为害人间,化为厉鬼。” 林卿卿正迟疑,阎王又补充道:“不同小世界的时间轴并不一样,你先完成这个任务,完成后回来,还赶得上文铮羽的转世。即使赶不上,还有下下一个。灵魂的烙印生生世世无法磨灭,他爱着你,你已为他打上印记。” 他语气沉稳,带着一丝试探:“反正,你只是为了补偿。” 林卿卿默然良久,没有反驳。 阎王看着鬼吏,不出声地叹了口气。 * 林卿卿平静了许久,才见到下一个许下心愿的幽魂。 幽魂带着斯文的黑框眼镜,微微有些卷曲的黑发扎成马尾,干脆利落。 她穿着白大褂,林卿卿试探道:“您是……医生?” 女孩惨笑:“哪里有不会救人,只会害人的医生?” 林卿卿默然不语。 女孩眸光闪烁,像做着某种艰难的抉择,过了许久,才在鬼吏的催促下开口:“我想让你……救一个人。” 林卿卿微微讶异,还是点头:“好。” “是什么人?” 幽魂眼中落下泪水,在空中化为虚影:“他是……我的实验品。” 毛茸茸的实验品(一) 霍卿卿是个孤儿, 不知道亲生父母在哪里。就连“霍”这个姓, 也是收养她的养父的姓氏。 尽管如此, 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幸。正相反, 她觉得她是全世界最幸运的女孩。 她的养父霍教授, 是极为有名望的医学家, 温柔英俊、文质彬彬, 最重要的是孤身一人,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后妈和亲生孩子来跟她抢夺这份父爱;她虽不是霍教授亲生,却有着与他如出一辙的聪颖, 从小到大学习成绩没拿过第二名,最终考上了华国top1的大学。 p大这是霍医生的母校。她跟霍教授一样,也学医。 学医不是她的爱好, 却是霍教授的期待。 “乖卿卿, ”男人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呢喃, “爸爸年纪大了, 身体越来越差, 手头还有很多重要的研究需要继续, 爸爸真担心后继无人……” 霍卿卿心头一热:“爸爸, 别担心!” 她顺利进入p大医学院。大学生活丰富多彩, 她认识了许多新同学、新朋友,也头一次春心萌动,遇见了命中注定、一眼就让人迷恋的英俊学长…… 青春里暗自悸动的滋味那样美好, 她连睡觉, 嘴角都噙着甜蜜的微笑。 某一天午后,霍卿卿抱着厚重的医书,照常去图书馆自习。 路上,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喂。” 电话那端传来的男声十分低沉悦耳,霍卿卿有些紧张:“您好,您是……?” “是霍卿卿小姐么?” 对方声音平静,“回趟家吧。你的养父霍教授,三天前去世了。他留下了一些研究资料,说只有你才能打开。” 手臂忽然酸软的像面条,怀中的书接二连三落在地上。 熏风和暖的午后,安静的大学校园里,霍卿卿坐在书堆里,止不住地放声大哭。 * 当天晚上,她收拾东西回了家。 她家就在p市郊区,离学校开车不过四十分钟距离。 霍卿卿站在家门口,眼睛通红,伸出手又收回。她无法面对养父已经不在了的事实,也不知道,打开门看不到温柔的养父笑着说“卿卿回来啦”,自己会不会当场崩溃。 “霍小姐么?” 门却自己开了。 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们高大严肃,做了个“请”的手势。 霍卿卿怯生生地,踏进已经不再熟悉的家门。 “是卿卿吗?” 客厅传来熟悉而好听的声音,是电话里那个男人。 霍卿卿迟疑地抬起头,看到一架轮椅。轮椅慢慢转过来,露出极其俊美的一张脸,唇角轻抬,眼神却是犀利而冷静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霍枫辞。” “霍教授是我的二叔,你要是愿意,可以叫我一声哥哥。” 霍卿卿从没听说过与自己相依为命的霍教授还有家人,更别提……是霍家这样有权有势的家人。从表卖弄上看,霍教授与知名财阀霍家除了姓氏相同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从来都不爱钱也不爱名,他的爱好和梦想只有研究医学,治病救人…… “准确的说,是救我。”霍枫辞听了霍卿卿吞吞吐吐的话,唇角逸出一丝淡笑,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包裹在熨帖西裤中的腿。“你看到了,我小时候生过一场病,从此便不能行走。二叔心疼我,想要找到办法治好我的腿,才一个人苦苦研究这么久。” “过去的事,我们可以以后再聊。”男人看着她一脸迷茫,淡淡地说,“这次过来找你,是有更重要的事。” “二叔辞世后,他将所有遗产都留给了你,其中包括这套房子、一些存款,和他全部的实验结果。我不想绕圈子,卿卿——”他平静地,用亲昵的方式叫她,抬起眼睛:“你愿不愿意继承霍教授的遗志,继续他的研究?” 霍卿卿无法拒绝。 她的命是霍教授给的。她学医,一开始就是为了承袭霍教授的事业。 在无数高大黑衣男人的注视下,她忐忑地,在一叠又一叠复杂的、完全看不懂的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霍卿卿。 她那时候还不明白,写下这三个字的瞬间,她的人生,就已经滑向无边地狱。 * “抱歉,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霍先生的忙……”霍卿卿犹犹豫豫,到底还是没办法对着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亲昵地叫哥哥,“其实……我跟爸爸很少聊到他的研究。我还只是个学生,水平也有限……” 霍枫辞早有预料地点点头:“没事。你休息一晚,可以先看看二叔的研究资料,我们明天再聊。” “呃,聊什么?” 霍枫辞意味深长道:“我想,看完资料,你就明白了。” 霍卿卿不明所以地点头,将矜贵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霍枫辞一行人送走,随即转身,进入了霍教授从不让她进入的研究室。 少女的手指纤细洁白,一页一页翻过那夹杂着许多照片的研究记录,慢慢地,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霍教授从来不跟她聊自己的具体研究内容,只含糊地说,是一项复杂的医学研究,一旦有了成果,可以造福大众…… 他的研究,的确能够治病救人。研究一旦成功,连霍枫辞那样已经完全坏死的肌肉组织都能够重建,甚至还能突破人类的极限,让人,变得更美、更聪明、更强壮,创造出“完美”的人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样的研究,除了精深的理论知识,自然还需要大笔的研究经费,和充足的实验体。 经费的来源,不消说便是财大气粗的霍家,可他所谓的研究方式,竟然是人体实验! 霍卿卿眼中涌出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纸上,却依然模糊不掉那清晰的字迹。 实验从二十年前开始。霍教授利用霍家的权势,在全国收集了许多条件适宜的孩童,那些小孩大部分都没有坚持下去,死在了残酷的实验过程中。 死掉的孩子,他们的照片和名字都被抹去。 第一年,被涂黑的只有几个,后来便越来越多,到今年,只剩下一名实验品还存活。 霍卿卿咬着牙,盯着他的名字,泪如雨下。 “实验品拾玖号:傅照,年二十二。 基因样本:雪豹、雪狐、雪貂 现所在:p城。” “傅照”两个字,如刀刺进她的眼瞳—— p大新闻学院学长,高挑清隽的少年,喜穿白衣,唇角总是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迎新晚会上,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衣,解开两粒纽扣,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和领口的一小片肌肤,夺人眼球。 琴键按下,第一个音符倾泻而出的瞬间,喧闹的广场顷刻间安静下来。 琴声如夏夜晚风一般静谧流淌,一曲《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技惊四座。 淡银色灯光下,站起身的少年微微躬身向台下致敬,颈上佩戴的银色项链滑出领口,折射出耀目光芒,引发全场女生的尖叫——当然,也包括霍卿卿的。 这样清风朗月般的少年,怎么看都是天之骄子,怎么可能是……从出生前就被父母出卖,是混入了动物基因的实验品呢? 很多人都没能熬过动物基因带来的排异反应,根据实验观察,傅照是唯一幸存的实验品。再过不久,他体内三种动物基因的融合将达到顶峰,进入“情热期”,几个循环后便会迎来性成熟。 届时,他与人□□诞下子嗣的血…… 就是治好霍枫辞腿疾的药。 作为实验品,傅照的一生都将为霍家奉献。甚至连那精致的银色项链,也是特质的金属制成,检测着他的脉搏心跳。项那链刀劈不开火烧不断,如果实验品有过激行为——如暴力自毁,那金属就会电击实验品,最过激的情况,甚至会直接爆炸,将实验品和这血腥实验的秘密,都埋葬在地狱里。 霍卿卿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半晌,她蓦然站起身,下定了决心。 她要救他。这场实验已经有太多无辜的人为之牺牲,她不能让这实验再继续下去了! 霍卿卿冲出家门,对面的邻居正好出来倒垃圾,看着她泪痕满面的脸,诧异:“怎么了,卿卿?” 霍卿卿望着熟悉的面孔,忍不住又涌出眼泪。 对了,对门的齐霂哥哥,就是记者! 霍家的势力太强大,她一个人的力量完全不够。她必须要诉诸媒体的力量,上网发帖,告知媒体…… “齐哥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霍卿卿下定决心,望着齐霂,坚定地说。 “可以到我家来一下吗?” 齐霂看到那些研究资料,果然,也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色。他比少不经事的霍卿卿要更加细心,说现在比起曝光霍家,更重要的是保护傅照。 傅照很有可能根本不会相信这一切。霍卿卿就留在霍家整理资料,他来负责说服傅照,让他到霍家来。看到资料,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霍卿卿怯怯地:“我和傅学长,不是很熟……他会过来吗?” 准确来讲,只是她单方面仰慕傅照而已,傅照都未必知道有她这么个人。 齐霂微笑着握住她的肩膀:“我是记者,有很多说服采访对象的经验。那些资料太宝贵,带出去不合适,你放心,我一定把他带过来……” 作为对门的邻居,她认识齐霂已经有好几年,温和的对方对她来说就像个大哥哥。在这六神无主的时刻,男人从容的微笑和坚定的眼神格外有力量。霍卿卿点了头。 她忐忑不安地在家里等了很久,傅照的确来了。 呈现昏迷状态,身上有多处伤痕,被特质的绳索捆绑着。 对门的齐霂哥哥微笑着说:“我说了,一定把他带过来。” “——毕竟,珍贵的实验品,怎么能脱离掌控呢?” 霍卿卿一步步后退,说不出话,惊恐地尖叫一声摔上了门—— 养父的实验室里,充斥着许多剧毒药品。 霍卿卿在自己的卧房中,抱着养父的遗照,服毒自尽。 * 林卿卿醒来时,接收完了霍卿卿的全部记忆。 她揉了揉眉心,感觉到手中还抱着冰凉而坚硬的相框,扯了下嘴角,随手将它扔到桌上,抬脚走出去。 能进行人体实验的变态科学家,会那么好心收养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她怎么就不信。 找机会,是得仔细研究下他留下的资料。 客厅里,除了沙发旁站着的六七个黑衣大汉,还有三个坐着的人。 两个在沙发上,是笑容温和的齐霂,和五花大绑、面无表情的傅照;一个坐在轮椅上,听见声音,抬起深邃眼眸望着她——是霍枫辞。 “卿卿,你醒了。” 看上去,他们并不知道霍卿卿曾经服毒自尽,也许以为她只是受不了打击,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痛哭了一场。 霍枫辞说过今天会再过来找他,看样子,是接到齐霂的通知,提前过来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卿卿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接了杯水,润了润嗓子,缓缓地说:“齐霂……哥哥,你是霍家的人?” 齐霂点头。 果然。 林卿卿微叹。霍卿卿实在是太过单纯,霍枫辞将自己痊愈的希望压在二叔身上,又怎么可能毫无保障措施?除了齐霂,只怕她和霍教授身边还有很多人都是霍家的暗钉,其中一大部分,可能连霍教授本人也不知道。 这是保护,也是监视。 “我明白了。”少女垂着眼眸,长睫毛近乎惊惧地轻轻眨动,声音颤颤巍巍:“实验一定要继续,对不对?” “傅学长也好,我也好,我们都逃不掉……对不对?” 她的声音听起来实在太过可怜,似乎下一瞬就要断绝在空气中。 霍枫辞点头:“是。如果你能早明白这一点,我们之后的接触,大概会愉快很多。” “……好。”林卿卿手捏着裙角,像是犹豫许久才下定决心。“那我,可以提出一个要求吗?”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她就语速极快地补充:“不麻烦的,也不会影响实验。我保证!” 霍枫辞挑眉,颔首。 林卿卿又问:“傅学长是仅存的实验品,但他没办法直接救你,需要等他性成熟后产下子嗣,对吗?” 她的手指向被五花大绑的傅照。傅照面色阴沉,全无台上温润的美少年模样,闻言黑眸里几乎要射出利剑。 任谁听到自己是用来做药引的实验品,心情都不会很好。 “我可以继续爸爸的研究,为你们定期采傅照的血液和精|子,进行研究,也可以继续监视他的情况。” 林卿卿深吸口气,“我只有一个要求。” “那个要为傅学长生孩子的人,必须是我。” 毛茸茸的实验品(二) 林卿卿话一落地, 客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齐霂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身边的傅照浑身一震;而霍枫辞沉思许久, 看一眼面容扭曲也看得出相貌俊美的傅照, 又看向林卿卿:“你喜欢他?” “对。”林卿卿又低下头, 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介于羞赧和绝望之间的神色:“我知道, 实验结束后, 你可能不会留下傅学长,甚至也不会留下我……但那孩子是无辜纯洁的,它什么都不知道, 况且,它还对你有用。” “我很喜欢傅学长,喜欢得要发疯了。我没办法接受他跟别人生下孩子, 求求你, 把这个机会给我。就算是为了我和傅学长的孩子,我也一定会认真进行实验。” 傅照嘴被堵着, 说不出话, 只好用一双漂亮的眼睛怒瞪着她, 说不出是羞是怒是恨, 或许兼而有之。 总而言之, 他的脸上写满了两个字——抗拒。 霍枫辞没再看他, 实验品的意愿,本来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林卿卿的眼睛。少女戴着有些土气的黑框眼镜, 透过镜片, 能看到那双眼睛又大又圆,写满了紧张和期待。 林卿卿的调查报告里,的确说过,她暗恋同校的新闻学院的学长。派去调查的人当然不知道傅照就是实验品这样隐秘的信息,霍枫辞对少女的情 | 事也不感兴趣,随便看过就忘了。 现在仔细想来,傅照不就是学新闻的? 没什么用的专业……在真正的权势面前,任何发声渠道,都只能成为他的喉舌。 霍枫辞微微一笑,温和道:“不用这么害怕。我不是恶魔,只是一个想治好自己的病的普通人而已。霍教授突然辞世,不瞒你们说,我的确有些焦虑。” 林卿卿没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称得上“焦虑”的情绪。身带残疾的男人显然明白,在这间房中,他才是最有话语权的人。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膝盖,无论神情还是声音,都游刃有余。 “卿卿,作为霍教授的继任者,我很信任你的能力,”他微笑着,“不过,你毕竟需要时间熟悉,而如果实验品留在外面发生什么意外会很难收拾……我为你们办了休学手续。需要的一些实验器材稍后会搬过来,请你们暂且就留在这里。如果你要外出,可以联系齐霂,让他陪你。” 他没提到傅照。想也知道,在他眼里,实验品没有自由行走的权力。 林卿卿扫齐霂一眼,接着问:“然后呢?” 齐霂正想说话,又被硬生生被噎回去,有些无奈地抿紧唇角。 “等你们生下孩子之后,我会支付你们酬金,聊表谢意。我病好后,孩子我也会还给你们。届时,傅先生就自由了,想做什么都可以。至于卿卿……” 霍枫辞故意停顿,看着少女紧张地捏紧裙角。她的手指很细很白,肌肤柔嫩,指尖却有几道细小伤痕,应该是平常做实验划伤的。 “二叔一生未婚,你是他最重视的养女,也就是我们霍家的小姐。我会将你迎入霍家,保你一生平安顺遂。” “所以,”林卿卿耐着性子听完,终于忍不住问:“霍先生,你同意让我来为傅学长生孩子了?” 意料中的惊喜,却完全不是因为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看来 ,她是真的很爱这个实验品 。 霍枫辞点了头。 林卿卿松了口气似的,肩膀都垮下来。 她眼中泛起泪花,像是喜极而泣:“霍先生,谢谢你……我不该想着让傅学长逃跑的。” “我真傻,他马上就到情热期,到了外面,怎么处理呢?” “早知道您是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就好啦。” 傅照看着她的眼神,像要把她碎尸万段。 霍枫辞微笑着,像真正的兄长那样拍了拍她的头。 男人按动电动轮椅,带着身后的保镖们逐渐离去。 霍家的客厅不小,方才充斥着彪形大汉,才令人觉得紧张压抑。 霍家人走后,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林卿卿看着关上的门,转向齐霂,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齐先生。”她冷冰冰地,“你也可以走了,请不要打扰我和傅学长的二人世界。” 齐霂望着她,对方也看了他一会儿,恍然大悟般补充:“对了,谢谢你把傅学长带过来。” 齐霂叹了口气:“不叫我齐哥哥了?” 林卿卿绷着脸:“傻一次就够了,你不能指望我一直蠢下去。” “你恨我。” 即使隔着镜片,齐霂也看得到林卿卿瞳孔中浅浅浮起一层水光。 “我不恨你。” 她轻声说,声音轻柔如梦。 “霍先生来之前,有告诉过你要陪我出去吗?” 齐霂不明所以地摇头。 “所以我不恨你。”林卿卿弯起唇角,眸中还带着水汽,“看,你只是他手里的一把刀,他牵着的一条狗罢了,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过问你的意见,你也没有自己的思想。我为什么要恨你?要恨,我也是恨霍先生 ——不过你听到了,霍先生给出的待遇很优厚,我没有恨他的理由。” “对你,”林卿卿笑容甚至称得上温柔,“我只有看不起。” 一旁还五花大绑、靠着沙发的傅照闻言,目光露出震惊神色。他从听到林卿卿明知道他是试验品还要给他生孩子开始就觉得她是不是精神有些不正常,看到她竟然这么跟心黑手狠的齐霂说话,更确定了:这女孩,别不是被刺激疯了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齐霂显然也这么想:“卿卿 ,你这么跟我说话,不怕我也会对你下手么?问问你的傅学长,我动手可不轻呢。” 林卿卿瞥傅照一眼,心下暗忖,拥有雪豹的基因却会被齐霂轻易制服,不是齐霂太强,就是傅照太弱。 也是,他存在的意义只是作为药引,可能从来都没有人教过他如何解放并使用自己的力量。 心头一瞬间转过千百种念头,林卿卿面上却还带着笑容,走近一步,凑到齐霂耳边软声说:“对我下手?如何下?” 她声音绵软,尾音里却藏着勾子。不是勾引,更似挑衅。 林卿卿一边这么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一眼屋角。过去的霍卿卿怎么会从来没注意到,这个家里遍布着监视器? “爸爸死了,我就是唯一有希望拯救霍先生的人,我可是很宝贵的。你负责监视我,难道会没有人监视你?” 少女的声音轻且软,呼吸拂在他耳边,齐霂隐隐闻到暖融融的清淡香气。说不出是什么,却意外地好闻。 “要对我动手,你可以试试。” 他正想再闻一会儿努力辨别,林卿卿却已经站直身体,离开他,唇角笑容渐渐消失,手指向大门方向:“请吧。” 齐霂犹豫一瞬,看一眼沙发上的傅照,笑了笑:“好,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 林卿卿有一点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完成实验。 别的 ,都不重要。 * “抱歉,傅学长,手都麻了吧?终于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林卿卿松一口气,冲傅照露出一个甜蜜而羞赧的笑容,到处找割开绳子的工具,终于找到一把小水果刀。 傅照垂眸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心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曾经听说过,妈妈怀孕的时候,父亲曾染上赌瘾,一度好赌到差点破产。他庆幸还好自己出生时父亲已经解决了危机,从没想过竟然是靠着出卖自己儿子的基因编辑权,他才获得了让公司起死回生的巨额资金。就像他也想象不到,自己昨天还安安稳稳坐在教室里,努力无视别院来看他的女生们认真听课做笔记,今天就已经被绑架,被告知再也不能去上学,还要跟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生……生孩子? 【我很喜欢傅学长,喜欢得要发疯了。】 傅照努力回忆了一下,才勉强在繁杂记忆中,寻找出林卿卿模糊的面容。 新闻学院活动很多,他是院系的文艺骨干,又生的好看,唱歌弹琴样样都少不了他。有他的演出,观众席的座位都要靠抢,这个女生似乎挺经常抢到靠前的座位,有次还在闺蜜的起哄下,上台给他献过花。 他那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扎着马尾戴着眼镜、秀美文静的外表下,竟然有不给他生孩子不罢休的狂野内心? 林卿卿终于把绳子完全割断。 傅照揉揉酸麻手腕,一肚子疑问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到林卿卿认真地说:“傅学长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傅照没好气地:“我能说不吗?” “不能。”林卿卿的语气带着一丝同情。 傅照有种要呕血的冲动:“……” 林卿卿犹豫一瞬,认真地看着他。 某个人的身影,还在眼前挥之不去。 还是……提前问问吧。仔细想想,许多事都有前兆,如果她当初正视了那个人的话,她也不会经历那种,将自己的心肝放在火上煎熬的痛。 “傅学长,如果我跟你做了要生孩子就必须做的事,”她斟酌着言语,“然后我死掉了……你不会跟我去死吧?” 傅照有好半天没有说话。 林卿卿紧张起来,大眼睛盯着他,大脑疯狂旋转,拼命在想如果遇到了第二个文铮羽要怎么办。 半晌,傅照终究没忍住,恶狠狠地开口。 “疯子!” “我看你真的是疯了!”少年咬着牙咒骂,“变态养大的女儿果然也不正常,还为你去死,别做梦了!我怎么可能为你这种人殉情?!” 俊美的少年冷笑,“我们认识吗同学,我跟你,哪儿来的情?” 林卿卿的表情凝固住,慢慢低下眼。 傅照活动着手腕,一边警惕地看着她。 “那就好。”林卿卿抬眸,露出的笑容竟然十分甜蜜:“那,一言为定!接下来,我们就安心做实验,争取早日解脱 ……” 元身的心愿,是要傅照逃离霍家掌控,最好,能洗去他身体里被动物基因改造的部分。 前者林卿卿已模糊有了方向,后者,她也打算努力研究试试。 傅照冷笑一声:“神经病。” “我是个人,不是野兽——我绝不会屈从于兽性,跟你这种变态发生关系!” 林卿卿盯着他,看了很久。 傅照被那种认真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忍不住愈发用力地活动自己的筋骨。 该死,他们都说他体内有动物的基因,他怎么完全没感觉到?不说像蜘蛛侠那样飞檐走壁,起码也要在体格上有一些改善吧…… 林卿卿思路被他打断,正好想到一个问题。 无论是帮他逃走也好,做反向实验也好……她都需要傅照的信任。 元身和傅照之间说不上熟悉,现在她在他眼里,大概就是个为了跟暗恋的高岭之花开车,抛弃道德心存兽 | 欲的痴女。 那好吧,她就延续这个设定 ……往深爱他、求而不得的方向,继续走下去好了。 人未必会相信自己深爱的人,却总是容易对看上去深爱自己的人深信不疑。 傅照正暗自警惕地注视她,便见林卿卿轻轻眨了眨眼。她睫毛很长,像小刷子拂过透明镜片:“傅学长,知道吗,你体内有雪貂的基因。” 傅照心里一松,又是一紧——雪貂? 他隐约知道长什么样子,却实在不知道它有什么特征和习性。 无论怎样,看上去都不是有很强攻击力的类型。傅照忍不住失望地想,随即又为自己竟然在期待动物基因带来的改变而暗暗唾弃自己。 “根据爸爸留下来的实验记录,用来和你做基因融合的雪貂,是雌性。” “那又怎样。”傅照不明所以。 “没有听说过吗?‘有趣的一百个动物冷知识之类的。’”林卿卿叹了口气,抬眸望他 ,目光清澄得出奇:“母雪貂在交 | 配季节发|情而不交|配的话,它们就会患上再生障碍性贫血而死亡。*” “换句话说,如果你到了情热期,不跟我发生关系,你就会死。” 林卿卿看着逐渐石化的傅照,声音软绵绵的,含着一点不易察觉的促狭笑意:“所以哦,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儿上,只要给我一个孩子就可以解决的事,就别赌上性命了吧?” “跟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 傅照实在是,说不出一个字。长睫无力地垂下来覆盖住那勾人心魄的眼睛,漂亮的瞳孔空洞洞的,整个人脸上是大写的绝望和生无可恋。 林卿卿慢慢地伸手接近他,他也不知道躲避。 “耶!”林卿卿笑眯眯地抬起他酸麻的手腕,用自己的手心用力拍上去,啪地一声脆响。 “合作愉快!傅、学、长。” 毛茸茸的实验品(三) 窗外, 夜色深沉。 时针滴滴答答, 慢慢指向凌晨三点。 正是普通人睡眠最沉的时候。 静谧的月光铺了一地, 卧室门一声轻响, 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 高挑少年尽量轻手轻脚地走出门, 谨慎地环顾客厅。 很好, 没人。 傅照松了口气, 直起腰,朝门口走去—— “啪!” 灯光毫无征兆亮起,傅照下意识地伸手挡住眼睛, 片刻之后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身量娇小的少女在灯下缓缓站起身,头发上蒙着暖融融的光晕, 穿着毛茸茸的兔子睡衣, 揉着眼睛走过来。 “傅学长。”少女轻轻软软地叹气,“我对你很失望。” 她散着头发, 也没戴眼镜, 白嫩嫩的小脸看上去只有巴掌那么大一点。柔软黑发末端微微卷曲, 散落在白色羽毛纱上, 小动物般慵懒娇嫩。 傅照的手背在身后, 心跳不受控制地慢慢加快。 她只要, 再走近那么一点…… “傅学长。” “嗯?”傅照心猛地跳了一下。 “手里的书,扔掉吧。” 少女静静地说。 该死,她怎么会知道—— 脖颈忽然一阵锐痛, 傅照手不自觉地松开, 精装的硬皮书哐一声落地。 捂着脖子慢慢跪倒在地时,他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到少女蹲下来俯视他,清澈的眼眸中带着冷静的审视和探寻。 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丝刺眼的同情。 …… “醒了?” “早跟你说过的,心跳太快的话,项链会产生电流……” 傅照费力地睁开眼睛,对上少女惊喜的表情。 她立刻转过身拿水杯递给他,关切道:“好点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傅照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接。 结果差点摔了水杯。 他盯着自己不停发抖的手指,脸色难看的要命。 “电击后遗症,正常的,睡一觉就好了。”林卿卿安慰他,又问:“口渴不渴,我喂你喝?” 傅照凝视她,怀疑昏迷之前看到的眼神只是错觉。 绝对,不想给她什么奇怪的希望。 他果断拒绝了让卿卿喂他的提议。林卿卿毫不意外地收回手,眉目间似闪过隐痛。 傅照心里刚浮出那么一点儿不自在,林卿卿已经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笑了笑:“傅学长,一定要小心那个项圈。小时候,父母一定告诉过你不能剧烈运动吧?” 傅照沉默。 这项链据说是早逝祖母专门求来保佑他的遗物,父母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离身,否则祖母在天之灵都会不得安宁。他从有记忆起便一直带着,洗澡也未曾摘下来过。他还担心过,项链发黑了要怎么清洗之类的问题……现在想想,那真是个蠢问题。 霍家精心研制的用来禁锢他的镣铐,怎么会氧化。 同样,父亲也叮嘱过他,他心脏不好,不能参加剧烈的体育活动。 每年的体检报告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从小,他就只有站在球场边缘羡慕地看着伙伴们投篮的份儿,至于为什么还能有漂亮的胸肌和腹肌,只能说把时间都花在游泳和器械上也还是有用的。 什么祖母的爱,家人的关怀,原来……都是谎言。 胸口痉挛般疼痛起来,分不清是痛是恨或是怒。颈间传来熟悉的酥麻感,他听到一道焦急的声音:“别想!看着我!” 脸被柔软的双手捧住,接着被人强硬地转过去,傅照的视线里,只看得到少女焦急的面孔:“不要想别的,看着我!” 粉唇一张一合 ,她在说话。 “对,看着我……想想看,我叫什么名字?对,卿卿……” “我第一次看到你是我大一的迎新晚会,那年你大二,表演钢琴,弹得曲子是《夏天的最后一朵蔷薇》……” “《夏天的最后一朵玫瑰》。”傅照不自觉纠正。 “对!” 面前娇美的小脸松了口气,随即绽开一个笑容,嘴角弯弯眼睛也弯弯,甜到心里。“已经平静下来啦,学长真棒。脖子不痛了吧?” 鼻端传来若有若无的香气。傅照下意识想到玫瑰,下一瞬,心里有个声音纠正,那是莲花的香味。 林卿卿还在笑眯眯地看着他,松了口气的样子。 傅照的心却一寸寸地冷下去。 被这样的锁链束缚,他的人生,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有关这项链……”傅照下意识摸了摸脖颈上雕刻成兽首状的项链吊坠,奇怪自己为什么从来没问过这项链形状的来历。“要注意的事,再告诉我一遍吧。” 林卿卿眨眨眼,脸上写着“你终于想明白要面对现实了——” 作为实验品,关于项链必须牢记的规则,其实只有两条: 1,不可暴力毁坏,否则项链会爆炸。爆炸的威力,大概能把脖子连着的头炸得粉碎; 2,不能进行各种意义上的剧烈运动,尤其是暴力和色|情相关;心跳脉搏过快的话,项链同样会爆炸。 “当然,”林卿卿小心地看他一眼,脸上浮起红晕:“我们……的时候,我会提前跟霍先生申请,解开项链的禁制……” 傅照看了她一眼,林卿卿立刻不说话了。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他硬邦邦地说。 林卿卿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一步三回头,还贴心地留下了水杯。 傅照把自己摔在床上,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拳头在身侧握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 齐霂刚刷完牙,门铃响了。 他不慌不忙地擦干手,看一眼镜中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垂下眼眸。 再抬眼时,唇角已经带着温和笑意。 他打开门。 “卿卿?” 林卿卿垂着眼,声音很淡:“我要出门。” 齐霂怔住,随即温和道:“好,等我……” “现在就要!” 脆生生的少女音,带着几分暴躁。 林卿卿抬起头瞪着他。 齐霂看着少女倔强的眼神、饱满下唇咬出的一痕弧度,以及紧紧揪着挎包上蝴蝶结飘带的手,忍不住笑了。 他知道她讨厌他,从昨天毫不留情赶他走就看的出来。 到底还是没长大,不但轻信,连小小的报复也幼稚的要命。 齐霂的心情莫名轻松几分,问她:“这么早出去,吃早饭了吗?” “不想吃。”林卿卿瞪他,“陪不陪我出去?小心我跟霍先生告状,说你玩忽职守。” “哇,好可怕。” 齐霂懒洋洋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在少女即将炸毛的前一秒才笑出声,揉了揉自己眉心,带上身后的门:“走吧,我陪你去。” * 林卿卿是出来购物的。 工作日的商场,人流量比平时少很多。少女穿着浅蓝格纹的吊带裙,露出的小腿又细又白,笔直笔直,像清水里刚洗出来的两截嫩藕。 她就用这么两只小细腿在地下超市里蹦跶来蹦跶去,只随便买了些牛奶吐司。 “早餐就吃这个?” 林卿卿只当没听到,穿着平底凉鞋吧嗒吧嗒,又跑到二楼的精品超市。 这次她挑的精心了很多,面包买的是高纤全麦的,加上新鲜的低脂酱汁,草莓果酱和焙茶奶酱各一罐。 犹豫一会儿,又搬了一箱脱脂牛奶。 “你,推车。”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挥开齐霂想帮忙的手,吃力地搬起牛奶放到小推车上,这才横齐霂一眼,转身去挑即食鸡胸肉。 齐霂无奈地摸摸鼻子,跟在她身后。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林卿卿轻轻舒展手指,为这纤细手指蕴含的力量感到惊奇。 方才那副吃力的模样,是她装出来的。 不至于到轻如鸿毛的地步,但这具身体的力量,的确比普通女孩大得多,起码,比她自己真正的身体强好几倍 。 强行比喻的话,大概类似长期锻炼的女运动员。不至于变态到超越人类极限,不过,显然是十分强健的状态,不像元身这样常年蹲实验室的医学生所能拥有。 林卿卿暗自记下回去需要翻找研究笔记的地方,走到内衣区。 齐霂礼貌地停在外围,渐渐发现不对。 林卿卿目不斜视地走过女士内衣区,径直奔着男士内衣区而去。 女孩小心翼翼地检视标签,柔白脸颊缓缓蒸腾起一片红云,像白雪堆里沁出了蜜桃汁。她明明羞的不行,还是坚持拿起几盒男士内裤仔细查看,倒把旁边正在挑选的男人吓走了好几个。 “在看什么?” 林卿卿听到齐霂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抱住那盒内裤,抬眼瞪他:“怎么,这个也会影响到实验?你老板霍先生,有说不允许我买……吗?” 齐霂温声:“买什么?” 他倒要看看她说不说的出口。 林卿卿低头看一眼自己怀里包装上只穿着内裤、形状十分明显的壮男,脸红的要滴血,没说话,只软软地“哼”了一声。 “你买这个干什么?”齐霂声音奇怪地有一丝紧绷。 林卿卿横他一眼:“用啊。” 齐霂顿了顿:“傅照的行李,已经从学校送到你家里——” “哎呀!”少女跺脚,“他原来用的是原来的 ,现在我们过上了甜甜蜜蜜的同居生活 ,我当然要替他再买新的啦。帮男朋友穿搭买东西很幸福的,你不懂。” 林卿卿一副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少女模样,脸红红的抱着几盒男士内裤不肯撒手,一边还嘟嘟囔囔什么“他的size肯定要买大号”之类的话。 齐霂看了看自己推车中来自普通超市和精品超市、泾渭分明的两堆东西,若有所思:“所以,来这里都是给傅照买的?” “是啊。” “那这些呢。”他举起透明塑料袋随便装着的牛奶吐司。 “我自己吃。” 林卿卿已经从男士内裤逛到了男士袜子,非常了解傅照的尺码似的往推车里丢了几双纯色棉袜。 齐霂想笑 ,心里却总有个地方有些微妙地不舒服。最终,他只是叹一口气,声音温和懒散:“不必如此。生活条件上,霍先生不会亏待你。” “那我也不能心安理得用他的啊。”林卿卿头也不回,“他给我帮男神生猴子的机会我就很感谢了,啊,这个傅学长肯定喜欢……” 齐霂生的极好,肌肤白皙眉目清朗,穿着简单的黑衬衣也显得肩宽腿长,跟在林卿卿身后,手里的推车越来越沉。 林卿卿从食品区逛到服饰区,又逛去生活区,挑中一对可爱的情侣杯,粉蓝配色,开心地放进购物车。 对身后传来的话语,她只冷淡地简短回答,偶尔还回头瞪他一眼。 在超市旁经的路人看来,就似一对闹了别扭的小情侣。 只有少女身后高大的男人知道,这白嫩嫩的娇小少女满心满眼,都只装着那个被完全控制的实验品。 齐霂看着林卿卿心无旁骛的背影,知道自己本该庆幸监控对象如此好掌控,心底却有种陌生而越来越强烈的厌倦。 她已经明知道傅照的身份了啊。他只是个实验品,融合了动物基因的怪物,为什么,还会这样深爱呢? 她不会觉得恶心,不会觉得害怕,不会觉得奇怪吗? “卿卿。” 身后车轮的声音停了。 林卿卿闭了闭眼 ,转过脸时,又是一副强忍着不耐烦的神情:“干嘛?” “看在过去几年的邻里情分上,有几句忠告送给你。” 男人唇角弯着笑,细碎黑发下的眼眸却毫无感情。 “别对实验品用情太深。他要是有个万一,难受的是你。” 林卿卿看着他 ,好一阵没说话。 想到她昨天无情的驱赶和今天的种种不耐烦,齐霂已经做好林卿卿对他的忠告嗤之以鼻的准备。 沉默片刻后,林卿卿笑了笑。 她将手里的东西放进推车,弯下腰扶着车杆,慢慢凑近他。 “齐先生,那我也有几句忠告要送给你 。” 清淡的花香悠悠然飘过来,齐霂望着她,神情平静,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关注,是在意的开始。而开始在意,就会开始用心,一旦用心就会产生感情。” 少女身体前倾靠近他,耳边垂下的一缕乌发俏皮地打着卷儿。 齐霂的目光,忍不住跟着那一缕发丝晃晃悠悠。 “所以,还请齐先生不要关注我,不要在意我做什么,不要关心我对谁用心 ——免得我哪天得罪了霍先生被收拾掉,你也会难过,不是吗? 那缕乌发倏然远离,是林卿卿直起了腰。 齐霂抿直唇角。他还没说什么,林卿卿已经垂下眼眸,声音轻轻,近乎自言自语道:“也不一定吧。毕竟,你可是……” 可是毫不犹豫,就出卖了我啊 。 她未说完,齐霂却明白。 少女转过身,走了两步又站住。她没有回头,轻声说:“齐哥哥,那时候,我是真的很难过。” 齐霂的手贴着西裤笔挺的裤缝,无声握紧。 “我不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她说完便大步离开,一直走到远处的小宠展台才站住脚,纤细的腰肢挺得笔直。 齐霂眼神暗淡,站在原地过了片刻,才推起车跟了上去。 * “谢谢 ,不过不用了。我自己的东西,完全够用。” 傅照看着林卿卿带来的一大堆林林总总的稀奇古怪的逛街收获,额角跳了跳,尽量平静地拒绝。 她是疯了吗?还买情侣杯?她以为自己是谁? 傅照以为林卿卿会难过,少女却仿佛早有预料,没有硬是塞给他或者强行耍赖,只是蔫哒哒地“喔”了一声,便垂着脑袋收拾东西。 她伪装的再怎么若无其事,傅照也无法不注意到,再抬起头时,那双清澈眼睛里骤然暗淡的光芒。 就该这样。他硬起心肠告诉自己,林卿卿这种变态医生、神经病痴女,就是不能给她一点好脸色看,不然…… “傅学长……我帮你买了这么多东西 ,你可不可以收下一个?”林卿卿收拾到一半,忽然问他。 她小心翼翼重复,“就一个。” 她的刘海有些长了,软软搭着镜框边缘,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可怜。 只有一件的话……应该,也还好? “除了那个杯子。”傅照指了指湖蓝色的情侣杯,“其他东西……你挑一件吧。” 林卿卿可怜巴巴地确认:“真的?” 傅照额角又开始跳:“不信就算了!” 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少女透明的镜片上有莫测的光一闪而过。再看的时候,又觉得她一脸纯良,方才那奸计得逞的眼神好像只是错觉。 直到林卿卿小心翼翼地从单独的小纸袋里捧出透明圆球,他才知道,那才不是错觉—— 林卿卿让他留下的东西 ,比跟她一套的情侣杯还可怕。 她双手捧着的,竟然是一只奶黄色的小仓鼠! 傅照下意识后退一大步,怒道:“ 你什么意思?” 林卿卿眨眨眼,无辜道:“你答应了的。” 小仓鼠无知无觉,在透明圆球里勤勤恳恳地跑动,绒毛一颤一颤。 “……” “如果你坚持不要,我只能把它和我的小白鼠们养在一起了。万一我哪天做实验,一不小心抓错了……” 噗叽! 仓鼠没站稳,一下滑倒,摔成一个圆滚滚的毛团。 林卿卿见傅照的眼神根本就黏在仓鼠球上移不开,干脆握着他的手腕,笑眯眯地把仓鼠球塞给他:“还是请学长好好照顾它吧。喏,鼠粮我都买好了。” 傅照顿了顿,眼神游移:“为什么给我这个 ?” “觉得学长会喜欢。”林卿卿眸光闪了闪,一本正经道:“要精心照顾它哦,刚买来的仓鼠死亡率不低的。” 听她这么一说,傅照更不想收下这件“礼物”了。 可是…… 少年迟疑地看着手心小小的毛团。 它那么小,完全是作为宠物而诞生。放它不管他当然不忍心,可放他出去,也是完全无意义的行为。 就像自己一样。 两个囚徒,有互相做伴的可能吗 ? 胸口有点堵,又有点热。 傅照终于点了头。 接下来,两人又为小仓鼠叫什么而争执半天。 傅照说它这样奶黄色毛茸茸的,肥嘟嘟一团,不如就叫“团团”或者“奶黄”。 虽然还挺可爱,但这完全不是林卿卿送他的初衷。 她兴奋地:“叫‘霍普’好吗?跟我姓!” 傅照瞪她一眼。 林卿卿立刻道:“我开玩笑的。” “hope的意思呢 ,是‘希望’。”她轻轻吸一口气,目光真挚,“傅学长……你的人生不会结束在这个房间里。请你记住,还有希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卿卿举起瓜子仁在仓鼠面前晃了晃,小仓鼠立刻激动地展开圆鼓鼓的身体。 “哎,霍普真乖!你看,它喜欢这个名字唉 !” “……随便你。”傅照硬邦邦地说。 “学长真好。”林卿卿笑眯眯,“霍普 ,爸爸是不是很温柔很好说话?” “……你!” 林卿卿赶紧做个给嘴巴上拉链的手势,镜片后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笑得甜甜蜜蜜。 傅照冷哼一声,从她手里抢过瓜子仁,打开仓鼠球。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面对唾手可得的瓜子仁,仓鼠非但没有半点方才兴奋的模样,反而蜷缩在狭窄的仓鼠球里,瑟瑟发抖。 傅照怔住。 林卿卿顿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问题所在,从他手中夺过仓鼠球远远放去客厅,又丢了些干果安抚,半天才让霍普平静下来。 好容易搞定了霍普,回去一看,傅照的脸色难看的要命。 “它知道。”傅照突然说。 林卿卿小声:“动物的感觉,确实要敏锐一些。” “动物……”傅照突然惨笑一声,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掌 ,“我身体里,究竟住了什么样的怪物啊。” “雪豹、雪狐和雪貂,都不是怪物。”林卿卿回过身,静静地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好半天才转身看他,语气心平气和:“雪豹身形优美,四肢发达,腰腹力量极强;雪狐聪颖敏捷,雪貂繁殖能力极强……它们都是优美的精灵,并不是怪物。” 傅照手指握紧椅背,淡声:“它们也许不是……但我是。” 林卿卿顿了顿,放下手中的杯子,踮起脚尖。 柔软双臂勾住他脖颈。 傅照身体僵住,下意识就要伸手推拒,耳边蓦然一暖。 她的声音低柔绵软,鼓动着耳膜,仿佛能直抵内心最深的地方:“你也可以不是。” “我怎么会让我孩子的父亲,一直都活在纠结和痛苦之中呢?” 那声音轻到几不可闻,如同幻梦。 唯有柔软嘴唇擦过耳侧敏感肌肤的温度,清晰地提醒他 ,那不是幻觉…… 她的确说了那样的话。 “隔着一层屏障应该会好很多,等我给霍普换完笼子,你就可以逗它玩啦。”林卿卿轻松地跳过这个话题,仿佛什么也没说过,笑眯眯地提着笼子走过去。 傅照看向林卿卿纤细背影 ,脖颈微微酥麻,心脏再度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 * 傅照这一天接收了太多信息,晚上洗漱后,隔着笼子逗了会儿霍普,便沉沉睡去。 半夜,他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学长 ,学长!” 门外是少女焦急的声音。 傅照一把将被子拉到头顶。有完没完,白天折腾他就算了,还搞夜袭? “学长,学长求求你开门!” 门外传来的声音,隐约带上了哭腔。 霍普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笼子里疯狂地跑酷,骨碌碌地声音,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 “……吃里扒外。”傅照翻个身,无奈地跟小仓鼠无辜的黑豆眼对视几秒,终于站起来一把拉开门:“又怎——” 少女已经扑到他怀里,双臂紧紧抱住他劲瘦腰肢。 饱满的胸脯随着她呼吸剧烈的起伏,柔软的身躯只隔着两层薄薄的衣物,体温都明显到不容忽视的程度。傅照的脖颈几乎是一瞬间就麻了起来,他立刻伸手去拉林卿卿的手臂,一碰到光|裸而柔腻的肌肤,颈间的触感就越发明显,简直如同某种警告。 傅照只好绷紧脸,直挺挺地站着,任她抱着自己,眼泪沾湿衣襟。 空气中,浮动出极其清淡、水雾般的莲花香气。 …… “……你慢慢说,怎么了。” 傅照揉揉自己侧颈,故意大力拉扯那银光闪闪的项链。明知无用,泄愤而已。 “我,我 ……”林卿卿怯生生地,用眼角余光观察他的表情,“我今天不是买了香薰蜡烛嘛,睡前点了一根,没放好位置,烧到了床单 ……好可怕!” “……然后?”傅照并不怎么担心。就算林卿卿再无脑,也不至于火都没灭就跑过来找自己。 “……我的床单烧坏了。” “……” “床垫也被烧坏了,只剩床板。” “……” “床板也被烧坏了!” 傅照完全冷静下来。 林卿卿没戴眼镜 ,坐在他床沿。他不想跟她靠太近,直挺挺站在她面前,此时低下头,就正好对上对方自下而上仰着头望他的目光,长睫毛扑闪扑闪,脸上还有睡觉压出来的印儿,圆眼睛无辜得出奇。 少年低眼看了她几秒,高高挑起眉,在她身边坐下。 林卿卿:“???” ——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毫无预兆地被一股大力推倒! 傅照压着她,一只长腿跨过她的腰,以极其亲密的姿势将她整个人牢牢禁锢在床铺和自己的胸膛之间,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让我猜猜接下来的剧情。你的床烧坏了,所以只能和我睡一间房,分享一张床,什么再买一张、我睡客厅,都是不可能的,对不对?” 少年呼吸冷静,脖颈间毫无感觉。 但林卿卿很有。 傅照只用手肘支撑着自己身体,就伏在她上方,两人呼吸相闻,几乎是一低头就能吻到的距离。 姿势的颠倒,仿佛也带来了气势的转变。白日里的抗拒和冷漠融化在暧昧光线里,林卿卿看到少年眼中湮开幽暗的光,他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描摹她的侧脸,温柔地叫她的名字:“卿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两个字出口,他敏锐地感觉到怀中娇软身体的轻轻颤栗。 傅照唇边笑意更深,他轻轻俯下身,贴在她耳边,清朗的少年音温柔无比:“就那么想跟我睡?” 他的手,已经隔着薄软睡衣,握住她纤细腰肢…… 他的唇舌,也贴着她敏感耳廓若有若无地移动着。 林卿卿被他弄得全身都在颤抖,没有说话。 下一秒,耳垂突然猛然一痛! “——你做梦!” 耳边温柔的声音骤然冷厉。林卿卿吃痛,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傅照一只手就轻易控制住双手手腕,压过头顶。 如果忽视少女眼中逐渐浮出的水光,那姿势看上去真是亲昵无比。 傅照低头凝视在她柔软耳垂上咬出的一痕弧度,语气混杂着七分冷淡与三分讥诮:“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可能跟你……发生关系。” 林卿卿刚一张口,他立刻补充:“生孩子当然更不可能,你敢用我的……那什么做奇怪的事情试试!” 居然还能想得到试管。 林卿卿心里微讶,眼眸中的伤感便做不出来,干脆放弃挣扎,身体渐渐松软,像一滩甜蜜的糖汁融化了,完全臣服地躺在柔软的床铺之上。 傅照禁锢着她的手,清晰地察觉到手腕柔腻肌肤轻轻磨蹭的触感,心中警铃大作。 林卿卿眼里还含着方才吃痛流出的泪,眯起眼睛时,水雾浸润,目如流波,轻轻扬起嘴角:“学长在台上穿着衬衫礼服弹钢琴时那么温柔俊秀,台下却是直接把人推倒的强硬派么?” “这种款,就叫‘衣冠禽兽’吧。学长……”她仰起一点下巴看着他,语气低软如情人轻喃:“我喜欢。” 昏暗光线下,隐约可见少女露出的脖颈,羊奶似的嫩白。 傅照目光闪了闪,放开她,坐起身:“不知羞耻。” 林卿卿笑了笑。 傅照深知这种话完全打击不到她,看着她不以为意的浅笑,眸底燃起幽暗火光。 林卿卿慢悠悠地撑着床坐起来,舒展一下手臂。白棉布睡裙抬起来,露出半截白嫩嫩的大腿,又很快被遮掩。 每到夜里,她散着头发摘下眼镜,像也摘掉了某种面具。凝望着他的双眸中波光轻摇,肉嘟嘟的唇弯起来笑的模样,像随时要吻在他心上:“傅学长,讨厌我?没关系,我不会伤心的。” “我只是喜欢你……喜欢又没错。”她轻轻地说,直视他的眼睛:“你讨厌我只是因为我是你的研究者,你未来的交|配对象。作为交|配对象,我必须坦白告诉你,方才的那些……远远不够。” “现在不必这么警惕,你还没到情热期。合格的研究者总是有耐心的,我会等你性成熟——尽管你长得已经足够出色,”少女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他腰下 ,笑了笑,“但现在的你在我看来,只是个小男孩。” 她侧过脸,柔软的发丝落上傅照肩头,双唇几乎贴在他耳边。 昏暗的房间里,隐约看得到少女娇媚上挑的唇角:“傅学长,我等你。” “……神经病!” 傅照察觉到脖颈传来熟悉的酥麻感,一把推开她。 林卿卿干脆顺着他的力道躺下去,翻到床的另一边,“我睡这一半!” 语气理直气壮。 傅照看着少女蜷缩成一团的纤小身体,不停深呼吸,干脆站起身穿上外套,合衣躺下。 他才不可能跟她盖一床被子!明天,明天一定要找找备用的被褥,最好能干脆打地铺! 两个人明明躺在一张床上,中间却空出还能再躺两个人的距离。 林卿卿不以为意。 她微微抬起头,对着屋顶角落的监控镜头,轻启淡粉柔唇,于夜色中无声瓮动。 “霍先生,非礼……勿视哦。” 毛茸茸的实验品(四) 镜头另一端。 霍枫辞看着一旁屏幕上傅照渐渐上扬的心跳曲线, 曲起长指, 轻敲桌面。 常人入睡的夜晚, 对他来说还是正常的工作时间。 少女微笑着无声说出那句话, 便将小脸埋在被子里酣甜睡去。 ……这个林卿卿为了接近喜欢的人,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无所谓。只要能顺利完成实验…… 霍枫辞目光下意识看向电脑旁。木雕百合的相框里, 女人满脸慈祥的微笑, 刺痛他的眼睛。 “小辞,你是妈妈这辈子唯一的希望,你一定要好起来……绝对绝对, 不能让那个表子养的抢走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挣来的家业!” 记忆中女人凄厉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男人眸光微凝,伸出手,反手将相框倒扣在桌面。 监控屏上, 心跳曲线逐渐平缓。 霍枫辞还在继续怎么也处理不完的工作, 实验品已经在同一张床上,和林卿卿一起睡着了。 * 几天后, 霍枫辞的办公室。 霍枫辞盯着眼前戴着黑框眼镜、头发一丝不苟扎成利落马尾的林卿卿, 一时之间, 很难相信这就是在监控镜头里看到的, 昏暗光线下勾起唇角、柔软娇媚的少女。 “霍先生。这是傅学长这段时间的具体身体指征, 目录见第二页。”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叠装订好的纸递给他。 霍枫辞点头致谢, 伸手接过,翻看起来。 林卿卿看一眼他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汇报文书,:“最后一页是我对他情况的简要总结, 如果霍先生时间紧张, 直接看最后一页就可以。整体来看,目前基因融合十分平稳,不出意外的话,情热期会在三个月之后到来。” 霍枫辞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微微笑了:“谢谢卿卿,很专业。” “不客气。”林卿卿神情严肃,推了推镜框:“是我要谢谢您,给我为傅学长生孩子的机会。” 霍枫辞笑了笑,低头继续翻看。安静的办公室内,一时只听得到翻阅纸张的轻微沙沙声。 报告里傅照的各项身体指征十分详实全面,夹杂着大量图表,霍枫辞是商学出身,并不擅长这些,大致看了看,直接跳到最后一页查看总结。 林卿卿挺直脊背坐在沙发上,紧张地凝视他的动作。 霍枫辞没有抬头,忽然问:“不喜欢草莓?” 林卿卿看一眼面前茶几上秘书端上来的鲜榨草莓汁,犹豫一瞬,端起来浅浅抿了一口。 霍枫辞看完总结,收起报告抬头看她,神情温和:“不喜欢的话,不用勉强。喜欢喝什么,告诉我,下次来提前帮你准备。” 林卿卿下意识想说“奶茶 ”,张了张口又顿住。 有人说过,奶茶不健康。 “果汁或者纯水就好。” 霍枫辞点点头。 两人对视片刻,林卿卿抿了抿唇,忍不住问:“霍先生,实验完成之后,您真的会放过我跟傅学长,和……我们俩的小孩吗?” 霍枫辞看了她一会儿。他背靠着落地窗,逆着光,眸中神情晦涩不清。 “打开你手机里的搜索引擎。”过了会儿,他说。 男人按动轮椅,来到她身侧,声音温和而不容抗拒。 林卿卿有些奇怪,依言打开摆渡。 “搜 ‘霍氏 人体实验’。” 霍枫辞清楚地看到少女身体一抖,惊慌地看他又立刻移开目光,好半天才犹豫着开始一个字一个字输入。她的手很白,指甲是健康的淡粉色,甲床上一点月牙,像莲花瓣儿边缘泛着的粉。 【根据相关法律法律法规,该搜索结果未能展示。】 林卿卿默然。这也太真实了叭…… 霍枫辞将少女眼中一瞬即逝的失望尽收眼底,不自觉地微微牵起唇角 :“现在,断开霍氏的无线网,用你自己的手机流量 ,发条微博试试。” “内容的话 ……想怎么谴责我,就怎么谴责我好了。” 林卿卿这次没有第一时间照做,她偏过脸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像在说“当着你的面我怎么好意思”,然后才打开微博,同样输入“霍氏人体实验” 【内容含有敏感词,无法发送,请您检查后再发出!】 理所当然地,发不出去。 林卿卿明白了霍枫辞的意思。少女咬着唇,心一直沉到谷底。 “我没有别的意思。”霍枫辞温声:“只是,如果我打算过河拆桥,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对你和傅先生做出承诺。” 林卿卿抬眸,迟疑地望着他。 宛如迷路的小动物,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霍枫辞安抚似的说:“卿卿 ,我很敬重二叔,也是真的想要接你回傅家。这样,等傅先生情况稳定一点,我会带你认识一些朋友,也算让你提前熟悉霍家的社交圈。等完成实验,你就可以回来了。” 他顿了顿,“二叔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妹妹。我会……对你好的。” 林卿卿抿着唇,半晌没有说话。 霍枫辞转动轮椅回到办公桌后,一边处理文件,耐心地等待着。 “好。”林卿卿像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点了点头。 她今天大概是想竭力穿的正式一些,白衬衫下是短短的黑百褶裙,衬得两条细腿笔直修长:“还有一件事。” “什么?”霍枫辞抬眼望向她。 “霍先生,我理解监控是必要的,不过下次,我们入睡之后……您可以少看一点吗?”林卿卿的手捏着裙边,语速极快,“真正……那什么的时候我会提前打报告,不过在那之前,我也是要有铺垫的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霍枫辞皱起眉。 她小声嘀咕,“傅学长有点难搞。” 她声音低柔,清澈的眼眸从镜片后望向他,让他又想到夜晚那个摘掉眼镜、散下头发后,热情又娇媚的女孩。 那个 ,只在傅照面前出现的女孩。 霍枫辞看了她一会儿,过了许久,慢慢点了点头。 “谢谢霍先生!”林卿卿眼眸瞬间亮了起来,高兴地点头,鞠躬说声打扰 ,便推开沉重的隔音木门离开办公室。 霍枫辞低头继续处理文件。 许久,笔尖停住。他捏了捏眉心,无声地叹了口气。 * 傅照当然没能成功找到备用的被褥。 穿着外套在床上睡了几天后,有一天清晨醒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卷在被子里,怀里蜷着呼吸匀甜的林卿卿。 他并没有太过惊讶 ,也没有伸手把林卿卿推下去。这个疯子为了跟自己同床共枕连烧床都做的出来,他还挣扎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傅照已经佛了。 “喂。” 刚睡醒的少年嗓音沙哑,带着一丝不耐烦:“醒醒。” “不要……”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映在怀中少女白嫩嫩的脸颊上,林卿卿不满地伸手揪住他衣襟,小脑袋又往他怀里拱了拱。 傅照伸手抓住她手臂,一碰到肩头柔腻肌肤,又下意识停住。 一大早的,这刺激实在太过剧烈,他脖子上还带着监控项链呢。 傅照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跟一旁的小仓鼠对视。 霍普歪着脑袋,黑豆似的眼睛与他对视一会儿,跳到滚轮上高高兴兴跑动起来。 …… 林卿卿一直睡到中午才醒。 眼前是雕镂精致、面貌狰狞的银制兽头。她僵了一下,顺着项链向上望去,脖颈修长白皙,喉结明显,看上去很硬。再往上,是线条流畅的下颌,和唇线清晰、诱人亲吻的嘴唇—— “啊啊啊对不起!”林卿卿火速弹开。 傅照冷笑一声。 他想坐起来,手臂却被压的发麻,在床上撑了两下才坐起来,揉着肩膀朝洗手间走去。 “霍普。”林卿卿对着笼中奶黄色的小仓鼠小声说,“你爸爸他,是不是没那么讨厌我了?” 仓鼠不置可否,双爪捧起一粒瓜子。 林卿卿看完瓜子消失、仓鼠腮帮逐渐鼓起来的整个过程,等洗手间水声停了,才去洗漱。 两个人都不会做饭,每天三餐就靠林卿卿买来的速食品充饥。叫外卖是不可能的,霍枫辞表达过要派人送饭过来,傅照十分激烈地拒绝了。 林卿卿对此表示十分理解。本来就已经被软禁,如果还接受投喂的话,那种动物被圈养的感觉就太明显了。 好在傅照身体素质够好,吃吃水煮牛肉丸什么的 ,对他的基因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林卿卿咽下最后一口牛奶,看着傅照说:“我要出去一下,晚点回来。” 每次她出去,都不啻在提醒傅照无法外出的困境。家里有霍氏搭建的网络,傅照也能打打游戏什么的,但被软禁的日子显然十分不好过。 他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有什么想要的吗?” 傅照端起自己的碗和盘子走到厨房,留给她一个背影。 林卿卿低头静默一会儿,捏紧拳头像是为自己打气,抬起头时又带着微笑,也去洗掉自己的餐具。 * 林卿卿傍晚才回来。 傅照听到门口她和齐霂说话的声音,不以为意,继续逗霍普玩。 “我回来啦!” 假装没听到。 “带了礼物给你哦~” 想到她上次带回来的“礼物”,傅照忍不住警告她:“少动些奇奇怪怪的心思!” “没有奇奇怪怪啦。”林卿卿委屈地瘪嘴,将手里一看就沉甸甸的袋子放到桌子上,拿出来。 是傅照大学专业课的书籍。 他眼神微动,看向林卿卿。 “三个月后你便会迎来第一次情热期,之后每次间隔会越来越短,第三次情热期是交|配的最好时机。”林卿卿说的一本正经,脸上隐隐浮出嫣红颜色。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 傅照抿着唇 ,一脸不悦地看着她,她终于结巴起来。“霍先生言而有信,等、等我有了,我去求求他,关、关我一个人就好……” 林卿卿说了半天,到了最重要的结论,终于流畅起来:“如果一切顺利,也许,你还赶得上期末考试。” 休不休学什么的,不过是霍家一句话的事。 傅照沉默了很长时间。 林卿卿捏着书的一角,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半晌,少年嗤笑一声,揉揉自己有些长了的柔软碎发 :“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情看得进书?” 林卿卿小心翼翼:“……我可以陪你。” “谁要你陪。”傅照冷哼,低头在她带来的一大堆书里翻检起来。 连教辅都有,还有崭新的本子和笔。跟林卿卿偏清新可爱的服装风格完全不同,这些文具都是他喜欢的简单设计,藏蓝封皮,黑色钢笔。 翻了一会儿,傅照状似无意道:“你今天出去就买了这些?” “啊,缺了什么吗?”林卿卿立刻紧张起来,伸长脖子看。 傅照转过头,古怪地看着她:“你给你自己,就什么都没买?” “……” 林卿卿缩回脑袋:“……忘了。” 傅照直起身看着她,浓密的眉睫白皙肌肤,清隽面孔因其上的冷淡神色显得分外吸引人。 他就那么静静地凝视着林卿卿,眼睛里的内容越来越深。 林卿卿说不太清楚,只觉得与他对视,仿佛沉进一片深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年忽然伸手摘掉她的眼镜。 像少了一层面具,林卿卿脸瞬间烫了起来。 傅照欣赏一会儿她越来越红的脸和不停颤抖的卷翘长睫,忽然啧了一声:“那么喜欢我啊。” 不是疑问,也没有惊喜。平静的,淡漠的语气,跟他平时对她说话别无二致,但林卿卿就是觉得 ,有什么不一样了。 傅照还在看着她。 明明能轻易脱口而出“交|配”“发|情”之类的词语,可面对喜欢的少年的凝视,她还是忍不住脸红的要滴血,闭了闭眼,重重地点头。 半晌,她听到一声轻嗤。 “松手,都被你捏皱了。”紧捏着书角的手被拂开,傅照收回目光,轻轻推开她,半弯下腰,开始分门别类整理书籍。 手指被碰到的地方,像有火在烧。 少女呆呆地凝视傅照额前轻晃的碎发,直到少年不耐烦地直起身:“还有什么事?” 又是不耐烦的语气。 林卿卿却没有以前那么惶恐,大着胆子说:“傅、傅学长。” “你的头发有些长了,我可以帮你剪剪吗?” …… 果然 ,还是太心急了。 傅照断然拒绝了她,并且露出一脸被骚扰的厌烦神色,林卿卿只好垮下肩膀,自己去洗澡。 外面好热,为了买全傅照的专业书籍,她带着齐霂顶着大太阳,跑了好几家书店。 浴室门关上,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傅照将书分门别类放进书架,经过浴室门前,不自觉顿住脚,抬眸望去,目光复杂。 林卿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当然,她是个变态痴女毫无疑问。可是除了主动要求帮自己生孩子这件事让他觉得膈应之外,她其实并没有做过什么切实会伤害到他的事,反而在两人的相处中,总是照顾他的感受,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退让容忍。 他被软禁,情绪自然不好,脾气上来相当毒舌,林卿卿都全盘接受。 就算她放火烧了自己的床,跑来跟他一起睡…… 傅照眼眸微沉,想起来林卿卿问过他会不会死,又想起自己打算用精装书暗算她反而被项圈击晕时,她守着自己醒来,露出的担心表情。 她看似厚脸皮地缠过来,也只是因为担心自己吧 。 送霍普,买教材给他,目的也是一样。她想让他有事做,充实起来,不要因为现状而对生活失去希望。 林卿卿像冬日里的阳光,有些笨拙却又无比赤诚地努力试图温暖他,用自己全部的热量。 如果不是林卿卿主动提出要帮他生孩子,他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处境呢? 自己被融合进动物的基因时,林卿卿还没出生。她研究他,记录他的数据,时时刻刻提醒他他只是个实验品——但她并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傅照越想,心情就越是复杂 ,又回顾一遍自己这段时间的冷言冷语恶形恶状,看着浴室门的目光就微妙起来。 他想了太多,心潮起伏,没注意到水声早已停下。 一直盯着的门毫无预兆地开了。 清淡的莲花香气伴随暖融融水雾,铺天盖地倾泻而出。 “傅学长?” 林卿卿裹着毛茸茸的浴袍走出来。她肩膀上斜斜耷拉着一只白中带粉的兔子耳朵,湿漉漉的头发被小猫头巾裹起来,露出一张娇美的面庞。 她的脸好小。 傅照这么想,知道自己应该走了,目光却黏在林卿卿脸上。 白嫩肌肤被水汽蒸得粉红,像刚出炉的软糯点心,看上去就又香又软。一缕头发从头巾里溜出来,贴着她微微嘟起来的饱满脸颊,弯弯绕绕,给乖巧的面容平添一丝娇娆。 “傅学长~” 林卿卿不明所以,还在软乎乎地叫他,随着她的吐息,散发出越发浓烈的莲花香。 她伸出手点在他肩上,像要试试他有没有石化:“你怎么啦……咦?” 平而直的宽肩在轻轻颤抖。目光上移,少年盯着她的漂亮眼睛中瞳孔渐渐凝聚,变成一道竖线,犹如危险的大型猫科动物—— 林卿卿心中警铃大作。 傅照的第一次情热期,提前到了! 毛茸茸的实验品(五) 傅照痛楚地捂着脖子 , 单膝跪倒在地。 林卿卿愣了下, 第一反应立刻冲到客厅, 对着监控手舞足蹈, 示意傅照现在的状态。 霍家二十四小时有人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不一会儿, 林卿卿从实验室拿了监测仪器冲回去, 果然傅照已经不再捂脖子, 他用修长的手撑着地,试图站起。 项链的禁制解除了。 林卿卿松了口气,正想去扶他, 傅照已经扶着墙吃力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客厅的方向移动。 他的嘴唇涌上不正常的血色,呈现出诱人的殷红, 轻声说着什么。 林卿卿凑过去听。 “霍……霍普……” 她明白过来, 连忙把仓鼠笼子拎到离他最远的角落,又关上门, 才扶着傅照, 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 第一次情热期带来的身体变化, 通常非常难以忍受。 林卿卿在脑中飞快回忆着霍教授研究相关的内容, 一咬牙抬起手。 傅照被折磨得神志不清, 本能地向后躲开。 林卿卿没那么多耐心, 干脆也屈起膝盖跪上沙发,强硬地整个人都坐在他腿上。 傅照正处在高热之中,浑身虚弱无力, 伸手去挡立刻被林卿卿拨开, 只好半眯着水汽氤氲的瞳眸,轻易地被柔软的指尖分开双唇。 林卿卿看了一眼,收回手。 果然长出了尖锐的犬齿。 情热期最典型的反应就是兽化,实验品出现动物特征是正常的,一般来说情热期过后便会逐渐消退 ,过程没什么危险 ,只是对傅照……恐怕有些难熬。 林卿卿用仪器监测着他的心率和体温,预备如果到达危险阈值便注射镇静剂强行停止。不过看资料,傅照的基因融合情况很不错 ,也许她只需要静静地观察 ,第一次的情热期表现出的,会是哪些动物特征。 …… 身体……好热。 像有一波波的热浪冲刷着身体里每一根骨骼,清健的少年躯体被浸泡的浑身发软,脖子不痛,整个人却从指尖到足间都酥麻。 他明白,那不是电流。 傅照蓦然伸出手,抱住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女。 林卿卿头上的毛巾掉下来,头发散落在肩头,湿哒哒地还在滴水。 水珠落在少年滚烫的皮肤上,溅开一朵朵火花般热浪。 “傅……学长?”林卿卿试探地叫她,腰肢被越勒越紧,腿也紧挨着,少年的大腿肌肉铁条一样硬。 “卿卿。”傅照哑着嗓子叫她,声音是她从没听过的低沉。 灼热唇瓣就贴在她耳边。 不知道是不是他抖的太厉害,怀中娇软的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我 ……我在,傅学长你还好吗?要不要喝水?” 小小声的询问,却没再听到回答。 林卿卿坐了一会儿,察觉到坐着的地方硬硬地硌着什么,不自觉地挪动一下,立刻听到一声低喘。她吓得停住,耳边却传来低笑。 少年的声音透着冷淡和倨傲,以及难以察觉的心满意足:“你就……那么喜欢我啊。”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出这句话。 林卿卿耳垂红的像颗小石榴,刚想说你别得意,下巴已经被炽热的手指抬起。 滚烫的唇贴上来 ,他吻了她。 * 嘶—— 情热期的傅学长,真可怕啊。 林卿卿被吻得嘤嘤呜呜说不出话,伸手推他的胸膛,却被握紧。少年干燥的大手捏着她手腕,还嫌不够,分开她手指一根根伸进去,直到两人十指相扣,才满意地扣紧。 他吻的好凶。 混杂着猛兽基因的少年的第一个吻,几乎可以用凶狠来形容。没有什么轻缓的摩挲,傅照上来就咬了她一口,尖锐犬齿刺得少女嘴唇酥麻,下意识张嘴,少年立刻长驱直入。火热的舌掠过她敏感上颚,如电流经过,她简直浑身发抖,偏又躲不开,只好被人捧住脸颊打开牙关,被不知轻重地反复吮吻。 “学……唔学长……” 没办法完整说出一个词。林卿卿眼里渐渐渗出泪花,迷迷茫茫地睁眼望着他。 面前形状优美的眼睛也在注视她。他的瞳仁完全变成一条竖线,光线下呈现炫目的黄绿色,如碧海中的沼泽。眼睛里尽管也氤氲着水汽,却有种莫名的冷酷感觉,仿佛她只是他的猎物,柔弱可欺,被猛兽看中了,立刻就要叼回去连皮带骨吞吃入腹。 那冷冷凝视她的神情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林卿卿头脑发热,无法思索,只沉迷于他的吻和他有力的拥抱,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发麻的舌根被舔舐,她疼的一抖,整个人才逐渐清醒过来。 那时候,已经是半趴在傅照身上,整个人搂着他脖颈的姿势了。 感受到女孩的抗拒,他恋恋不舍地从林卿卿舌根移开,转向洁白齿列。 少年撩开她的浴袍,一只大手伸进去紧紧握着她的腰,时轻时重地揉捏。 舌根还在隐隐作痛。 林卿卿明白过来,傅照的舌头上长出了倒刺! 还有什么变化吗? 她顾不得少年的不满,安抚性地亲了亲他的唇便向后退开,目光看遍他全身上下,终于隐隐约约地,看到黑发间有什么动了动…… 林卿卿着魔般地伸出手。 手指感受到毛茸茸触感的瞬间 ,身下少年闷哼一声,腰胯无意识地向上一顶。 林卿卿玩心大起,干脆拨开他柔软头发,手指在灰白的豹耳根部轻轻挠了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傅照喉中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咆哮,竖瞳冷酷地凝视着她,身体却随着她的动作而再度被唤醒。 林卿卿玩心大起,用指尖交替着轻挠两只柔软豹耳的耳根,整个人被晃得一颠一颠的,像在骑一匹烈马。 少年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胸膛。白皙脖颈上喉结上下滚动,声息低沉,性感的要命 …… 林卿卿胸口被挤得透不过气,改挠为摸,试图让这毛茸茸的猛兽放松,紧贴着的肌肉却骤然绷紧—— “唔!” 一声闷哼,少年蓦地松开手向后仰去,靠着沙发靠背不住地大口喘气。 林卿卿完全僵住了。 潮湿的感觉从身下蔓延开来 ,她收回手,哭笑不得。 * 林卿卿换了件家居服回到客厅时,还有点迷迷糊糊的,一眼没发现傅照。 仔细看去,才发现少年就坐在沙发角落里,穿着浅灰家居长裤,长腿屈起,手里抱着个香蕉抱枕挡住脸,很努力地在减小自己的体积。 少女唇角弯起柔和的笑意:“洗过澡了?” 香蕉抱枕静静地与她对视。 “没事儿。”林卿卿想了想:“傅学长,你知道吗,雪豹每次也就十几秒。你的时间,好歹也是以分钟计的。” 她下意识看一眼挂钟,冲着他真诚道:“……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 那团浅灰色动了下,下一秒,香蕉径直冲着她砸过来。 林卿卿张开双臂抱住,索性就抱着香蕉坐过去,凑近他,傅照往后退一点她就往前近,始终跟他隔开一个香蕉抱枕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傅照终于被挤到沙发角落。 香蕉后探出两只圆眼睛,小心翼翼观察他。耳朵已经收回去了,犬齿不知道还在不在。 目光不经意对上傅照已经恢复为深棕色的双眸,林卿卿立刻受惊小鹿般收回脑袋。 “喂。”香蕉后面传来男生刻意放平静的声音,“我十几岁的时候没有像别的男生一样,做梦……那什么,也是因为这基因的问题?” 林卿卿把脸埋在抱枕里闷笑,隔着抱枕挨了长腿一下轻踹,才笑眯眯点头:“对。” 傅照明显松了口气。看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那方面的问题,应该有几年了。 林卿卿又补充:“考虑到实验品的孩子才是‘药’,爸爸对你的生|殖系统有全面的考量。” 傅照等着她往下说,林卿卿却又把脸埋进抱枕。 傅照忍无可忍,额角直跳,感觉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揍人,才等到少女软糯的声音:“比如,雪豹虽然时间短,但每天可以有十几次……所以你的不应期*会比别的男性短很多。” “什么意思?” 抱枕后面,颤巍巍伸出一只白嫩嫩脚丫。 傅照低头,眼睁睁看着它摸索着碰到自己的裤角,沿着他的脚踝向上轻踩。 林卿卿的脚生的极好,雪白纤巧,莹白五趾趾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尖端还泛着粉,像并在一起的五只小玉石,不轻不重地向上攀援。隔着柔软的布料,他几乎能感觉到那脚心的柔嫩,刚到他膝窝,轻轻一点,他就绝望地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 林卿卿脚下忽然一空,是傅照猛地抽回了腿。 她再也控制不住,哈哈笑起来:“感、感觉到了吧!这个就是你的优势 !” 所以,就是快速多次是么。 听着女孩俏生生的笑,傅照身体和心口都在微微发热,但 …… 还是对“快速”有点不太爽。 林卿卿笑够了,安慰他:“不是雪豹基因的缘故。你还有犬科的基因呢,会中和的。这次比较……迅速,主要也是因为你是第一次啦。就算普通男生,第一次也是很快的。” 不过,她默默地想,至少路与然还让她用了手…… 傅照冷哼:“你很懂嘛。” 林卿卿不以为意 ,笑眯眯地把香蕉抱枕递给他。 傅照突然问:“你以前谈过很多恋爱?” “嗯?”林卿卿歪了歪头。 “没什么,就是好奇你哪来的经验。” 林卿卿想了想 ,慢吞吞张口:“我以前——” “开玩笑的,谁要听。”傅照打断她,转过脸:“回你的实验室吧。” “对哦。”林卿卿站起身。傅照第一次情热期,肯定是要给霍枫辞写研究报告的。 她光着脚跳下沙发,穿上毛茸茸的兔子拖鞋,吧嗒吧嗒往实验室走去。 傅照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拐过弯,才收回目光。 * 林卿卿在实验室里一直熬到深夜。 傅照的项链传输了许多数据,光是分析就是不小的工作量。考虑到霍枫辞可能并不一定有充足时间 ,她还是像上次那样,输出一份汇总的总结比较好。 将pdf邮件给霍枫辞,林卿卿摘下眼镜站起身。腰侧被傅照揉捏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她掀起衣服看了一眼,果然有些青了。 这具身体不如上个世界的公主那样娇贵到不可轻易碰触的程度,却依然娇生惯养,细致柔嫩。相应地,痛觉也十分敏锐。 她最怕这个了。 林卿卿微微皱起眉,摸了摸肚子。折腾了整整一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胃都有些痛了。 吃个夜宵就去睡觉吧。 想到傅照大概已经睡了 ,她推开门的动作很轻,意外看到餐厅流泻出温暖灯光。 “怎么这么慢?” 暖色餐桌上放着牛角包、芝士挞和一碗牛奶,少年眉睫浓黑,肌肤在灯光下白如瓷玉,不耐烦地敲敲桌子:“快过来吃,牛奶都凉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弯起眼睛和嘴唇,笑了。 傅照立刻警觉:“你可别多想——” “没有多想。”林卿卿举起一只手 ,严肃道:“只是觉得,傅学长人真好啊。” 傅照轻咳一声,点点头:“知道就好。” 她在桌边坐下来,拿起芝士挞咬一口,甜蜜的芝士流心溢出满口甜香。 林卿卿咽下去,笑眯眯地看向少年:“我果然没喜欢错人。” 傅照:“……” 他站起身,端走牛奶。 一分钟后,微波炉叮的一声。 林卿卿抬眸,无辜地望着他。 傅照将印着兔子花纹的碗塞到她手里,面无表情:“食不言。” “这么多话,当心噎着。” * 那天晚上,算是两个人第一次一同入睡。 傅照还有些不习惯,林卿卿却坦然地钻进被窝,侧身面向窗户,留给他大半床铺 。 他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气恼,重重地哼了一声 ,掀开被子躺下去。 都躺上一张床了还故意要背对他,变态痴女,简直虚伪。 傅照气哼哼地,头脑却不自觉困倦起来。情热期过后,铺天盖地的疲倦潮水一般将他吞没,挨上枕头没几分钟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以至于听到手机铃,少年不自觉地伸长手臂:“再睡一会儿 ……” “不行呢 。”有人轻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接着,怀里一空,那人坐了起来。 傅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隐约看到被晨光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细腰:“喂?不好意思接晚了……” 她的声音乖巧娇软:“霍先生,早上好。” 傅照完全清醒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脸色难看地盯着林卿卿的背影。 “霍枫辞?他要干什么?” 林卿卿听到身后少年低哑的嗓音,低低说了声“抱歉”,伸手虚捂住手机话筒,紧张地回过头:“霍先生在问报告的事,学长,你别这么紧张。” 同样一句话,听在傅照耳里是嫌弃他反应过激,而话筒那一端的霍枫辞却只听出了浓浓的担心。 傅照冷笑一声,翻身下床,摔上门。 林卿卿无奈地叹口气,这才装模作样移开手,软声:“霍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传来温和的声音:“没关系。” 霍枫辞手指扶着轮椅,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卿卿。”他温和地说,“之前答应过,会带你认识霍家的朋友。” “三天后有个酒会,愿意来参加吗?” * 一身黑衣的健壮男人敲门来送东西时,傅照如临大敌。 林卿卿笑吟吟道了谢,接过与保镖气质完全不符的纯白礼盒。 “霍枫辞给你的?”傅照问她,“肯定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药?还是工具?” 林卿卿专心拆礼盒上织金绸缎打成的蝴蝶结:“学长不用担心,与实验无关。” 林卿卿很少把注意力不放在他身上。傅照心里有点不舒服,哼了一声凑过去看,嘴硬道:“我看看他到底搞什么花样。” 盒盖被打开,林卿卿小小地“哇”了一声。 层层叠叠的轻纱,是淡到近乎银白的浅金色,点缀着大小不一的金色星星。仿佛蒙着一层柔光,林卿卿不自觉地将它拿出来,小心翼翼抖开。 一条完全纱制的长裙。十分轻薄,微微蓬起的短袖,星星缀成的腰带,林卿卿比了一下,裙长到她脚踝。 礼盒里还有一双同色系的高跟鞋。说是高跟鞋,鞋跟其实只有两三公分,但设计精巧,镂空鞋跟里镶嵌着小珍珠,与裙摆上的金色星星交相辉映,美的仙气逼人。 林卿卿惊讶地张开嘴,完全不敢相信:“这是,霍先生送我的 ?” “难不成是送我?”傅照脸色极其难看,伸手拿起礼盒底部的一张便笺。 原木色的纸,边缘压着金色暗纹,手写的钢笔字迹清劲有力:【希望你喜欢。】 落款是,“枫辞”。 “真的是霍先生……”林卿卿抱着裙子,呆呆地坐下,十足十一个被漂亮礼服冲昏头脑的灰姑娘。 霍教授收入固然很不错,但valentino*这样昂贵的裙装,也绝不是他买得起的。傅照心头一阵怒火,用力将那张便笺捏成一团,冷笑一声:“他请你去酒会,真的只是为了带你认识霍家的朋友,安你的心吗?” 林卿卿看向他,目光茫然:“对啊,霍先生是这么说的 。” 傅照简直出离愤怒了:“你是不是傻!”瞎子都看得出来那个残废对林卿卿的目的绝对不单纯 ! 林卿卿露出受伤的神色:“学长,就算我喜欢你,你也不能动不动就侮辱我的智商啊……咱们学校医学院分数线很高的,你知道的吧?” 傅照:“……” 傻子一个,没救了。 毛茸茸的实验品(六) 傅照已经很久没这么生气过。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只是看林卿卿那一副被冲昏了头脑的表情, 他就觉得不爽。 霍枫辞有钱又英俊又怎么样 , 还不是个只能靠伤害无辜的人换取健康的残废?他知道攻击别人的身体缺陷不对, 可看着林卿卿亮晶晶的眼睛 , 心里就像突然产生一个黑洞, 涌现出无穷无尽的对霍枫辞的恶意。 他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剧烈的有点奇怪, 下意识不敢深思,深呼吸调整着。 直到林卿卿换好裙子出来,他所剩无几的涵养顷刻消失, 怒火瞬间燎原! “嘶——”傅照捂住发麻的侧颈,冲到林卿卿面前 ,拽着她手臂到镜子前:“你看看你, 穿得什么东西!快去换了!” 林卿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呆住了。 为了能看的仔细一些,她特意戴上了黑框眼镜, 头发也还扎着, 和身上仙气飘飘的纱裙格格不入—— 但即使如此, 也掩盖不住少女穿上仙裙, 双眸晶璨, 那四射的容光。 傅照见她呆呆地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恨铁不成钢地重重咳嗽了一声 :“你往下看!” 淡金色的宽大裙摆,层层叠叠缀满星星,如晨曦方露的天空…… “谁让你看裙子了!”傅照咬牙切齿, 一只手还捂着脖子, 另一只手指了指女孩的胸口,脸已经不可自制的红了起来 。 林卿卿这才注意到裙子胸口半透明的设计,惊叫一声。 她本来就生的四肢纤细胸脯却丰满,被薄纱这样一罩,若隐若现的,格外明显。裙子腰部又有腰带收腰的设计,纤腰不盈一握,愈发显出胸前风光。 这可怎么办呀…… 林卿卿状似苦恼地皱起眉。 * “要我说,你干脆就别去了。” 直到林卿卿出门的前一刻,傅照还在不遗余力地劝说。 “霍枫辞要真是像他说的那样言而有信,等完成实验再认识什么社交圈的人也完全来得及。” “不行 ,我答应霍先生了的。”林卿卿难得地没有依从他。 傅照黑着脸,正想说话,门被敲响。 “是齐先生。”林卿卿拎着裙摆去开门。 齐霂抬起头,蓦然怔住。 “齐先生,怎么了?” 齐霂眼神闪了闪,下一瞬,又掩饰住自己瞬间的怔忪,散漫道:“很漂亮。” “……谢谢。”也许是因为穿上漂亮裙子心情好,林卿卿对齐霂的态度也没有那么冷冰冰的了。 她身后门里,傅照将齐霂的表情尽收眼底 ,忍不住冷笑一声。 门关上,她走了。 “霍普,你说她是不是傻?”傅照打开笼子给霍普喂食。 奶黄色的小仓鼠茫然地抱着花生米,呆呆地与他对视。 傅照将自己摔进沙发,心情更差了。 * “冷吗?我关掉冷气。”车上,齐霂问她。 “不冷呀。”林卿卿奇怪地看着他。大夏天的,哪里冷了。 齐霂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那怎么穿着针织衫?” 林卿卿脸红了。 这衣服实在是有些暴露,虽说礼裙大都是这样的 ,大长裙领口低一些也没什么 ,何况还有薄纱遮掩,可…… 她就是不好意思 。 再加上之前傅照一直在旁边喋喋不休,她只好在外面套了件轻薄的针织外套,双臂也不自觉地抱着衣襟,完全遮挡住胸前风光。 不过,虽然她特意挑了百搭的白色,普通的针织衫和奢华纱裙的质地对比还是有点惨烈 ,难怪齐霂一眼就注意到了。 林卿卿脸越来越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这番模样,倒有些像霍教授还未去世前。 那时候卿卿见到自己,还会乖乖叫齐哥哥好。 齐霂眼神微沉,向右一打方向盘,看似随意地说:“卿卿这么好看,不用害羞。一会儿到形象中心你会发现,大家都是这样穿的,别紧张,嗯?” 林卿卿手捏着衣角,紧张地点了点头。 北欧风格的形象中心完全不同于普通的美发室,每个造型师都拥有自己独立的造型空间。进去的一路上 ,林卿卿倒是看到不少刚做完造型出来的丽人,各个都看上去精致矜贵,穿着也的确都十分大胆。 她终于鼓起勇气,脱掉了自己的针织外套。 “我在那边等你 。”齐霂指指休息区。 林卿卿目光闪烁一下,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 “齐……”她犹豫一下,“可以陪我吗?” 齐霂意外地看着她。 女孩身量娇小,只到他的肩膀,居高临下看下去,正对上一双大而圆的眼睛,没有了镜片的遮挡,长睫卷翘,眸中波光荡漾 ,无辜又迷茫。 林卿卿见他不说话,拉着他的衣角轻轻摇了摇。 像是依赖,或是某种无声的撒娇。 齐霂心头一动。这个卿卿啊 …… 他忍不住抬起唇角,久违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懒洋洋地说:“好,那就陪你。” * “快到了。” “谢谢。”林卿卿甜甜地笑,显然已经不再紧张。 路口红灯闪烁,隐隐传来不知名的清幽花香。 齐霂忍不住侧脸看一眼身旁的少女,她也正侧着脸,看窗外都市繁华景象。 长发精心卷过,化了淡而优雅的妆。璀璨流光映着她的脸颊,肤光胜雪,明眸含光,鼻尖细腻而挺翘,察觉到他的注视,她转过脸来望着他,眼眸雾蒙蒙的,两点柔唇轻轻勾起,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是……卿卿。 从前那个总是戴着黑框眼镜扎着马尾,一本正经做研究的女学生卿卿。齐霂以前还开过玩笑问,她是不是学业太重才没时间打扮——那时候他没想到,林卿卿打扮起来,竟然会这么勾人。 少女身上有种既纯又欲的气质,神情无辜茫然,姿态却宛如熟透的女子,一举一动,都令他忍不住注意。 可她明明还是个学生。齐霂监控霍家多年,连个送林卿卿回家的男生都没见过。究竟,是从何处修炼来这撩人眼波? 绿灯亮了,时间不等人。 齐霂一想到片刻后少女就要站在别人身边,心头微沉,收回目光,用力踩下油门。 起码此刻,在这疾驰的道路上,她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 “辛苦了。” 酒宴门口,霍枫辞的轮椅顺着车道滑下来,礼貌地对齐霂点头。 “……客气。” “晚上你就不用来接了,早点休息。”霍枫辞淡淡地,“我会送她回去。” “谢谢齐先生。”林卿卿像是已经冷静下来,抿着唇小声道谢,拎着裙摆走上台阶。 齐霂看着两人一高一矮逐渐离去的背影,蓦然一阵怅然若失。 这么久以来,林卿卿要出门,都必须由作为监视者的他来陪伴,看着她出门,看着她回家……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方才霍枫辞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明明不甘,但他只能接受。 是啊,林卿卿说的没错——纵然他在她面前是看似占尽上风的监视者,但对于霍枫辞,他齐霂只是一把刀,一条狗,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可他多么的……想做一个人啊。 齐霂没有开灯,坐在黑暗的车厢里,隔着棉质衬衫轻触自己的小臂。 感受到那一道道凹凸不平的伤痕,他难得地陷入沉默。 * 酒会大厅内。 枝型水晶吊灯挥洒下明亮光线 ,地板光可鉴人。林卿卿小步跟着轮椅,行动之间,裙摆上的星星熠熠生辉,折射出耀眼光芒。 她有些不好意思垂着眼,身边传来男人温和的声音:“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她紧张地站住脚,含羞带怯地抬起眼睛。 霍枫辞打量她的目光无疑是欣赏的,却礼貌而克制,从她周身上下扫过,一点也不令人反感:“很漂亮。” “谢谢霍先生。”声音细细的。 霍枫辞笑了笑。这时,西装革履的秘书走过来,弯下腰在霍枫辞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年轻男人抬头看向林卿卿,还没来得及说话,林卿卿赶紧摆摆手:“……我没事的,霍先生,您先去忙吧。” 霍枫辞犹豫一瞬。倒不是担心林卿卿的安全——霍家主办的场子,来的人他都有数,不至于出什么低级差错。 只是他将人带来,又不理会……她一个人,会觉得无聊吧。 “真的没事。“林卿卿表情很坚决,眼睛紧张的一直眨,手却是挥手告别的姿势。 霍枫辞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让秘书带她去找几个年纪相仿的朋友。 “我很快回来。” 轮椅轻便离开,林卿卿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转而用澄澈的眼眸望着秘书。 衣香鬓影往来不歇,秘书正有些拿不定主意将她带到哪一个小圈子,走过来个墨绿长裙的艳丽女人:“霍先生呢?这位是?” 是霍家一个生意伙伴的女儿。秘书不自觉松口气,想了想来时老板的说法,将林卿卿介绍给她。 秘书的介绍简单又含糊,“这位是霍先生的小妹妹”,又补一句,“还在上学 ”。 又对林卿卿道:“这位是杜小姐 。” 林卿卿点头,怯生生地笑了笑 。 杜小姐脑子转的飞快。秘书对待她的态度说不上多么热络,却无疑是礼貌尊重的。林卿卿生的娇美,养的也好,但脸很陌生,小白兔似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此间人。 她心里有了猜测:是不是老霍总从前外头风流,没弄干净,留了个种? 毕竟霍家上一代统共两个男人,一个继承了家业——就是霍枫辞的父亲老霍总,另一位据说醉心科研,连婚都没结。 秘书看着杜小姐的表情,头大起来。 这位杜小姐出了名的口无遮拦,还是换一个吧…… 正这么想着,小跑过来一名霍氏员工,一脸不自然的紧张,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秘书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他也来了?” 说完他才发觉自己失言,也顾不上解释,只是看着林卿卿,为难地:“卿卿小姐……” 林卿卿立刻表示理解:“您去吧。” 杜小姐也故意装作不悦:“你刚才那什么表情啊,我有那么不靠谱吗?一会儿你带着霍先生来找她,我保证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少的还给你。” 终究是处理突发情况要紧,秘书咬牙,作出决定,对林卿卿弯了弯腰,便随那名员工急匆匆走开。 “嘿。” 林卿卿转过头,看着杜小姐艳丽面孔上若有所思的表情,轻轻弯起唇角:“杜小姐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卿卿,是霍教授的养女。” 离开了霍枫辞身边的人,她像没有了束缚,肩膀都打开了一些,整个人比方才从容了不少。 杜小姐诧异地挑起眉。没想到竟然不是早有前科的老霍总的孩子,而是那位霍教授的啊…… 这小姑娘估计是看出来自己按捺不住的好奇心,也是不想被误会,才自报家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挺上道的么。 有了这种判断,两个人接下来便相谈甚欢。 “这么说的话,霍枫辞算是你哥哥了。”她端着杯红酒,若有所思,又好奇:“跟他在一起很紧张吧?不瞒你说,很久以前,我老爹还让我想主意勾搭他来着,可惜你别看他平时一副翩翩公子样儿,真冷起来,冻得人骨头都发寒……” “不会呀。”林卿卿笑眯眯,“霍先生人很好,给了我梦寐以求的一个重要机会……完成我的梦想。” 她顿了顿,轻声:“我很尊敬他。” 杜小姐看了她一会儿,点头:“也是。能带你来这里,应该也是存着认可你的心。” 她远远看一眼酒场那头,被众人包围的霍枫辞和他身边高挑的青年,忍不住叹气:“他也是不容易,动不动就冒出个妹妹弟弟……哎!” 她劈手夺过林卿卿手中的酒:“别喝这酒,劲儿太大。” 林卿卿已经抿了一口,白嫩脸颊上立时涌起红云。杜小姐叹了口气,庆幸霍枫辞那边正被缠着脱不开身、没看到这一幕,赶紧把那杯烈酒放回去,从侍应生的托盘里拿一杯白桃甜酒塞给林卿卿:“小姑娘喝这个,嗯?” 林卿卿乖乖点头。 陆陆续续有年轻男人走过来,试图搭讪。有的瞄着杜小姐,有的瞄着林卿卿,无一例外被杜小姐怼了回去。 听着林卿卿软乎乎的道谢,她心头舒畅:“没事儿,我都答应霍枫辞的秘书要罩着你了。” 终于还是有人不服气。 “我说,杜小姐。”年轻男人不忿地盯她一眼,目光还在林卿卿幼嫩脸颊上徘徊不去:“我问你了吗,你这么多话?人家还什么都没说呢,用你帮忙挡桃花?” 杜小姐冷笑:“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可是霍枫辞的……” 她顿了顿,不确定霍家有没有打算公开林卿卿的身份,换了种说法:“霍枫辞带来的人,也是你能动的?” 男人显然理解到了另一个方向去。酒劲上涌,他扯了扯领带,向后一靠,扯出一个坏笑:“那又怎样?” “是,我承认,霍先生是生得好,可惜不中用啊。”男人想到曾经送给霍枫辞又被原封不动退回来的姑娘们,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对林卿卿说:“你们小姑娘不明白,男人最重要的不是脸。霍先生的腿那个样子,根本就动不了……” 男人一边说,一边用钩子似的目光,黏黏腻腻地瞟着林卿卿胸口若隐若现的肤光。 杜小姐哪儿还能不明白他的想法?这也就是霍家的场子,无人敢造次,这男人只能嘴上占占便宜。要是换个场所,她不怀疑林卿卿已经被直接拖走了。 她喝了酒,怒气上涌就想喷他,衣角就被人轻轻扯住。 “不用他动。”少女脸上晕着一层浅粉,看着男人的眼睛水汪汪的,无比真诚:“我体力好,可以坐上去,自己动。” 男人表情立刻僵住了,青一阵白一阵,半天憋出来一句脏话。 他是真的想骂人。长得好了不起么?自己远远看一眼就忍不住心动的娇美少女,竟然愿意主动伺候一个残废,拒绝起码四肢健全的自己,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杜小姐惊讶地看林卿卿一眼:“可以啊你!” 林卿卿方才维护霍枫辞的话是借着酒劲冲口而出,话音落地就开始后悔,听到杜小姐的夸奖,捂着要滴血的脸不敢抬头,用极小的音量解释:“霍先生是好人,我不想他这么说他……” 杜小姐注意到,对面年轻男人的脸又白了一层。 下一秒,林卿卿听到身后一声轻笑。 “卿卿 。”霍枫辞的声音如春日里缓缓生长的白杨,枝头被春风吹得发出悦耳轻响:“喝了酒,早点回家休息。” “今天就……不用动了。” 男人语气温和,意味深长。 林卿卿:“!!!” 杜小姐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林卿卿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头顶仿佛在冒蒸汽,睫毛颤抖得像狂风中的蝴蝶。她不敢回头,呆愣愣地和杜小姐对视半晌,忽然捂着脸一鞠躬:“打扰了!” 杜小姐只见眼前掠过一道残影,林卿卿已经拎着裙摆飞一般向大门跑去! 长而微卷的头发在空中飞扬,裙角轻纱层层涌动,金色的星星闪烁着光芒。她从觥筹交错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经过,人群纷纷扭头望向她—— 掩映在层叠纱裙中的少女,一路经过,留下一路惊艳,是午夜十二点,即将变身的辛德瑞拉。 “不,不去追吗?”杜小姐呆了一下,立刻怂恿——这是什么偶像剧剧情! 霍枫辞笑着摇头,对身后的秘书招了招手:“送卿卿回去。说抱歉今天没让她玩开心,下次,我会亲自补偿。” 秘书领命而去。 “至于这位先生,”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肩背挺直,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有力:“既然您说我不中用,那么以后霍家的酒会,您就不必出席了。” 神态从容,黑眸中却仿佛浮现出寒冰,那目光,看得人骨头缝里都冒着凉气。 ——他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 杜小姐看着对面男人恐慌的脸和颤抖的身体,又兴奋起来:看不到偶像剧,欣赏一下大男主碾压桥段也还是挺爽的嘛。 * 片刻后,霍家楼下。 “谢谢您送我回来。”林卿卿提着裙摆下了车,认真地跟司机道谢:“也请帮我转告霍先生 ,谢谢他请我去酒会。” 黑色宾利无声驶离。林卿卿望着车身逐渐融入夜色,轻轻吸了一口气,走进楼道。 霍家。 傅照抬头看一眼时间,有些不悦地抿着唇。 不可能吧,她才出门两个小时? “霍普,”他摸着仓鼠光滑丰厚毛皮,恶劣地说,“你妈妈去跟野男人喝酒,不要你了。” 仓鼠鼓着腮帮子,无辜地看着他。 电梯里。 林卿卿对着电梯壁,一手握着发梢,用纤细手指插入发间,调整角度,向上梳。 光滑的电梯壁里,少女双颊晕红,双眸湿润,唇角却绷得笔直,面无表情。 电梯停下。 她咬着唇,怯怯地轻轻敲门。 齐霂打开门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脸颊酡红,头发凌乱的娇小少女。 林卿卿眸中含着水汽,满是无助地央求他:“可以……让我进去吗?” 毛茸茸的实验品(七) “喝点水。” “谢谢你呀。” 林卿卿捧着玻璃杯, 双腿并拢坐在沙发上, 小口小口地抿着水。 她化了妆, 嘴唇柔软, 在杯子透明的边缘印下蔷薇色的印记。 “喝了酒, 就早点回去休息吧。”隐隐约约的花香伴着酒气传来, 齐霂不自觉地喉头滚动, 下意识移开目光。 “不行。”林卿卿鼓起脸,“看我这个样子 ,傅学长会担心的, 我在你这里醒了酒再回去。” 她有些紧张地确认 :“你不会赶我走吧 ?” 齐霂抬眼看她。 少女咬了咬唇,自言自语:“不会吧。你住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照顾我吗。” 所谓“照顾”, 不过是“监视”的另一种说法。 齐霂看着她细白手指纠结成一团, 心没来由地一软,叹了口气:“行, 照顾你。” 林青青饱含希望地看着他。 齐霂站起身:“我去给你煮醒酒茶。” 醒酒茶煮到一半 , 齐霂手机亮了。他拽了张厨房用纸擦了擦手, 摁开屏幕。 是霍枫辞, 问他林卿卿是不是到家了。 薄唇抿成一线, 齐霂凝视屏幕良久, 苍白的光打在他脸上,幽黑瞳中隐然掠过一线猩红。 “到了。” 锅发出咕嘟嘟声响,齐霂将手机放到一边, 啪一声关掉燃气。 …… “好厉害。” 林卿卿双手捧着锤纹杯, 小口小口啜饮。茶里放了许多罗汉果甜,中和了金银花的奇怪气味,一点也不难入口。 齐霂笑了笑,依然一副惫懒模样。 林卿卿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齐霂的家。北欧风格的装修,打扫得一尘不染 ,乍看上去近乎没有生活气息。 但这样的人,却在家里备着金银花、葛根,喝水喝茶有不同的杯子,连喝茶放的糖,都是最健康的罗汉果甜。 谁又能说这个人不热爱生活呢? 林卿卿静静地想,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刚煮出来的茶很热,她小口小口吹着,吹一会儿抿一口,垂着卷翘长睫专心致志,看上去乖巧的要命。 齐霂看了一会儿,问她:“玩的不开心?” 把人送过去的时候,霍枫辞可是说会亲自送她回来的。何况,酒会通常也不会这么早结束。 林卿卿抿一口茶,满足地眯起眼睛:“挺开心的呀。”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齐霂,意有所指:“我觉得霍先生 ……应该也挺开心的。” 齐霂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短促地笑了一下:“那怎么回来这么早。” 林卿卿想了想,慢吞吞地说:“我是从霍先生面前跑掉的。” 听她平静地讲完自己逃跑的过程,齐霂挑起眉:“所以,你是因为不忍心让人羞辱霍先生,才出言相助?” 就算如愿和男神同居,也改变不了霍枫辞软禁他们的事实。只有霍枫辞才会相信林卿卿是发自内心地觉得霍教授的实验给了她一个绝好机会,而他,可是见识过林卿卿赶他走人、出言刺伤的冷漠的。 她对霍枫辞,绝不可能只有感恩那么简单。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眼尾晕出浅淡的红:“我这么说,你也不会信吧。” “没有人会讨厌被维护,强大如霍枫辞也一样。特别是他的弱点如此明显——我今晚才听说,原来老霍总不止他一个儿子。” 女孩声音轻软,“身为残废得掌大权 ,他一定没少被人嚼舌根吧。不敢当着他的面,背后也一定少不了。你猜,有没有人会站出来维护他呢?” 齐霂沉默。霍枫辞夺权的过程堪称腥风血雨,几乎得罪尽了霍家老人,唯一的支持者、他的生母霍太太也已经过世。如今霍枫辞身边下属虽多,但都是拿钱做事,真正真心实意关心他、觉得他的形象不容抹黑的,只怕还真一个都没有。 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知道,霍枫辞那张总是温雅微笑着的面庞下,藏着冷血狠戾的灵魂。 林卿卿伸了个懒腰,“所以啊,我也是要讨好一下大老板的嘛……” 毕竟,身家性命都在他手心。 “那你为什么离开?”齐霂眼中带着莫名神色,“留在那里多说两句好话,说不定你那傅学长日子更好过。” 林卿卿的酒劲像退了一些,脸上的酡红渐渐化为蜜桃半熟的浅粉。 她摇了摇茶杯将杯底的糖晃匀,喝完最后一口,挑眼看他:“那样的话,就是刻意讨好,而不是真心维护了。” 齐霂看着她的眼睛:“不怕我告诉他?” 林卿卿静了静,忽然凑近。 齐霂心跳空了一拍,忍着没动,任少女贴近自己到了呼吸可闻的距离。裙摆薄纱磨蹭着他手背,娇软少女身上,传来混合着糖甜、花香与酒气的暖香。 林卿卿眸子里含着醉酒后的水雾,映着一点灯光,如梦似幻。 “想跟你说,就跟你说了。”她瘪了瘪唇,有些委屈地轻轻开口:“你会告诉他吗?” “会像上次一样,明明答应过要帮我……一转身,就立刻出卖我吗?” 齐霂绷紧了下颌,说不出话。 少女的手点上他心口,软绵绵地:“齐哥哥,我有时候会想……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被她点着的地方,心跳的又快又猛。她的手指像带着火花 ,全身的血液都逆流而上,烧的他眼中再度泛出腥红颜色。 齐霂忍不住,伸手抓住她指尖:“我——卿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卿卿忽然皱紧眉,毫无力气软倒在他怀里。 * “疼 ……” 少女抱着肚子,小声哼哼。 “吃了药过一会儿就好了。”齐霂说,忍不住气:“明明之前就时不时胃疼,还敢不吃东西就喝酒?” 林卿卿瘪嘴:“我不知道会这么疼嘛。” 齐霂没脾气。回忆一下,过去似乎没听霍教授说过林卿卿有胃病。 那么就是这段时间得的。 胃溃疡的起因绝大多数是幽门螺杆菌感染,但林卿卿作为霍教授的女儿,每年都又最精细的体检,有幽门螺杆菌不会没发现。 那么就只剩下另一部分原因……长期的焦虑,压力,以及饮食、作息不规律。 林卿卿现在的处境,焦虑有压力,简直再正常不过。 可他没法改变。 齐霂看着少女紧紧拧起来的眉毛和颤抖的长睫,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一只巨手拧紧。 忽然,他想到什么:“卿卿。” “嗯?”女孩哼哼唧唧,声音软的像棉花糖掉进了水。 “你的傅学长会做饭么。” “不会呀。”林卿卿眼睛水盈盈的看着他,有些得意地:“但是他前几天有帮我热牛奶哦。” 齐霂懒得理她,淡淡地 :“以后来我这里吃饭。” “咦?”林卿卿呆住,随即眯起眼睛:“你想干嘛?” 狐疑的语气。 齐霂屈起长指,懒洋洋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喂小猪。” …… 半小时后,胃药终于起效。 林卿卿摸一摸胃,又摸一摸自己的脸:“胃不疼了,脸也不热了。齐先生,你的解酒茶很有用嘛。” 齐霂挑眉:“那还叫齐先生?” 林卿卿脸上神色变幻,终究吃人嘴短,低下头小声:“……齐哥哥。” 头上一暖,是齐霂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去拿了一板达喜*放进她的手包。 “这药放在家里 ,疼了随时吃。” “知道啦。”林卿卿舒展开眉宇,站起身穿上小高跟。 “去吧,我就不送了。” 齐霂打开门,林卿卿摆了摆手。 他靠着墙,脸湮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 门外窸窸窣窣的,锁孔一响,一声轻语: “我回来啦。” 没有人说话。 林卿卿以为傅照睡了,轻手轻脚地放下包,啪地一声打开客厅的灯—— 光明大作,白皙少年就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膝头一团奶黄色看到林卿卿,高兴地举起一只爪。 林卿卿:“……傅学长,你还没睡呀。” 傅照皱着眉,看一眼表:“都这个点儿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学长骗人。” 林卿卿蹲下身换鞋,长长的纱裙铺了一地,像从夜色中携来满室星光。 换上毛茸茸兔子拖鞋,她小心翼翼提着裙摆走过去,坐在傅照身边,笑盈盈地:“如果学长真的以为我不回来了,怎么会在这里等我呢?” “谁在等你。”傅照冷冷地瞥她一眼,“我只是睡不着起来陪霍普玩,你少自欺欺人。” “好吧,学长说什么就是什么。”林卿卿弯起眼睛,没有坚持,走进被烧过一场现在只能当个更衣室的小卧室,换好家居服出来。 没有了华美衣裙,精致的卷发微微凌乱,妆容也花了。她现在走去酒会,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发现,她就是那个提着裙摆在水晶灯下飞奔的辛德瑞拉。 傅照却莫名觉得,如今她穿着跟自己同色系的柔软衣服,轻松随意地盘腿坐在他身边伸出手指摸着仓鼠头顶的样子,比今天那盛装打扮的模样要顺眼的多。 “喂。”他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今天出去,霍枫辞没做什么吧。” “霍先生?”林卿卿奇怪地看着他,眨眨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对了,我今天的确听说了一些新闻……霍先生他,也不容易啊。” 傅照很感兴趣地坐直身体——他就是想听到霍枫辞倒霉。 “不过,明天再告诉学长吧。”林卿卿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我好累啊,想睡觉……” 她说着,就慢慢往傅照身上倒去。 少年一把推开她:“先去卸妆,洗漱!” 温软的身体已经落下来,软绵绵的,毫无力气,一点莲花香清清淡淡。 傅照嗅了嗅,敏感道:“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林卿卿困得抬不起头,勉强点了点,下巴磕在傅照肩头。 “……真麻烦。”少年眉心皱出一道刻痕,将仓鼠放到笼中关好,毫不费力地托着少女的膝弯将人抱起。 毛茸茸的实验品(八) 清晨。 霍普一如既往, 天一亮就开始勤勤恳恳跑酷。林卿卿伴随着轱辘轱辘的声音醒来, 长睫微颤, 好半天才费力地睁开眼睛。 还是有些疲乏。这具身体应该很少喝酒, 要不是昨晚喝了醒酒茶, 只怕还会加上头疼。 昨晚回来, 好像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林卿卿摸摸自己干爽的脸颊, 是有人帮忙卸了妆洗了漱,还好好地涂上了护肤品。 想到昨晚傅照一个人在黑暗的房间里等她的样子,林卿卿忍不住弯了弯唇。 看一眼手机, 已经是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林卿卿眨眨眼,想起来昨天齐霂说的话,翻身下床。 刚走到客厅, 她就听到傅照开门的声音。 “啊?去你那吃饭?为什么, 凭什么啊?” 门外,隐约传来齐霂的声音:“我同卿卿说好的。” 他的声音温和散漫, 目光却意味深长, 凝视着门里俊秀的少年。 傅照也看着他, 冷冷的哼了一声。 他伸手将自己有些长的碎发全部掀起, 露出光洁的额头, 整张脸的线条清隽利落, 锋锐逼人。他靠着门框,没有半分相让的意思,冷淡地说:“这家里住的可不止一个人, 她要去哪, 去不去,她一个人说了不算。” “家?” 齐霂笑了。 “你只是她的实验品罢了,你身后就是她的实验室——这种地方,你称之为家?” 少年的脸刹时苍白,傅照放下手,恶狠狠地说:“你敢——” “齐哥哥!” 两人听到身后少女的声音,不约而同闭嘴看过去。 林卿卿脸颊睡得红红的,侧脸还粘着几根发丝,吧嗒吧嗒跑过来:“对不起哦,正想跟你说呢,我起晚了……” “没事。”齐霂笑了笑,“知道你喝了酒肯定起得晚。” 林卿卿点点头,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可以等我十分钟吗?我去洗漱一下……” “好。”齐霂笑道,“菜切好了还没下锅,我现在去做,等你洗完过来就能吃了。” “等等。”傅照抬起手,挡在林卿卿眼前,遮住她的视线:“你怎么知道她昨晚喝酒了?” 齐霂挑眉,余光中看到林卿卿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摇了摇。 看着傅照狐疑的神情,他莫名有种说出实情的冲动,终究还是忍住:“卿卿昨晚回来时,霍先生发信息告诉我的。” 傅照看向林卿卿,林卿卿立刻点头。 隐隐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找不到问题所在。傅照嗤了一声,放下手,不冷不热道:“昨天出去一趟变化真大,不但要去人家家吃饭,称呼都改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哥哥跟学长比起来,也亲密太多了吧? 他没说话,齐霂却似笑非笑道:“这也不怪卿卿吧。” 傅照皱眉:“你什么意思?” “跟卿卿朝夕相处,却连她有胃病,不按时吃饭、空腹喝酒就会胃痛都不知道。”齐霂的眼睛黑得幽深,紧紧盯住他:“也难怪我是哥哥,而你,是学长了。” * 傅照拿小钳子剥了个榛子。 这是半小时来剥出来最完整的一个,圆滚滚油润润,隐约闻得到榛子特有的甜醇香气。 他盯着自己指尖上的果仁半天,烦躁地啧一声,将它丢给翘首以盼的霍普。 微波炉“叮”一声响,是牛奶热好了。 傅照端出来牛奶,看着桌子上一桌的速食食品,不想动筷子。 全都是他从小吃惯了的,却突然食不知味。 小时候父母忙着做生意,很少陪他一起吃饭,他的三餐基本都是保姆负责。上初中后,他连保姆也不要了,拿着丰厚的生活费,有时候在外面,有时候也买点速食品,随便对付着吃。 那时候学校的男生都羡慕傅照。他家里总是没有大人,可以打一整天游戏只吃两盒泡面也没人管他。 现在想起来,如果自己真的有严重的心脏病,父母再怎么忙碌,也不会让他这么肆意妄为吧? 许多事早有预兆,只是未被点破前,他从来都想不到。 霍普站在餐桌上,抱着大榛仁咔嚓咔嚓地啃。傅照就坐在他对面,伴着牛奶,慢慢吃微波炉加热的披萨。 咬下最后一角披萨时,门一响,林卿卿回来了。 傅照没有动,慢条斯理地咀嚼,擦了擦嘴站起来收拾餐具。 细白的小手抢在他之前端起牛奶碗。少年清劲有力的手顿了顿,端起披萨盘走到厨房。 哗啦啦的水声里,傅照声音冷淡,十足地漫不经心:“你那齐哥哥做了什么给你?” 林卿卿递给他洗碗巾,掰着指头数:“蒜蓉蒸金针菇、番茄牛腩、菠萝鸡饭,鲣鱼豆腐汤。” 傅照杀气腾腾地洗着碗,泡沫和瓷器剧烈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呵,还挺丰盛。” ……他一个都不会啊!菠萝鸡饭,听起来就很复杂! “对了,甜点是他自己做的杏仁豆腐。”林卿卿的语气听上去十分满足,“真的超——好吃!齐哥哥看我喜欢吃,把他的那份也给我了……” “呲——” 水声突然加大,傅照抿着嘴唇,头也不回,声音低沉:“那你还回来干嘛?不如留下来跟他聊聊天,消化一下过一会儿,还能接着吃下午茶。” “我想你了啊。” 水声响得肆无忌惮,傅照清晰地察觉到胸腔中什么剧烈地跳动一下。 又一下。 身后传来的声音轻盈柔软,带着某种不确定:“……有人说过,吃什么不重要,和谁一起吃,才最重要。” 林卿卿低头,眼睫紧张地轻颤:“我见不到傅学长,就觉得不安……” 直白的话语像一记棒球直直地冲击着心口,傅照有好一阵没说话。 过了片刻,他才问,声音冷淡:“你有胃病,怎么不跟我说。” “学长并不关心吧。”林卿卿慢慢说,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再说……学长也,不会做饭啊。” “谁说我不会。” “啊?”林卿卿诧异地抬起小脸。 “不是受不了看不到我吗?那就别去了。” 少年转过身,俊脸紧绷,居高临下看着她。 “……哎?” 林卿卿不明所以地抬头。 “‘哎’什么,蠢死了。”傅照恶劣地用满是泡沫的手捏住她柔软脸颊,用力向两边拉:“不是舍不得我吗?那就不要去对面吃饭了。” 将拇指上最后一点泡沫都刮在少女鼻尖,傅照深吸口气,破釜沉舟般道:“不就是做饭吗。不会,我可以学啊!” …… 片刻后。 “……学长。” “干嘛?” “菜谱上说,要用小火煎……这个火,不会太大了吗?” “……啰嗦什么,我做饭还是你做饭?” “……哦。” 霍普跑到一个段落,兴奋地跑到笼子边缘看着厨房里一高一矮两个并肩的身影。 “学长……” “又怎么了?”气急败坏的声音,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 “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是那个,好像是糖唉。” 林卿卿指着少年手里透明的玻璃罐,小心翼翼道:“上次喝牛奶加过,甜的。” 傅照面无表情,看了她一会儿。 “甜的?” “嗯。”林卿卿确定地点头。 “有多甜?” 林卿卿一咬牙:“很甜。” 眼前一黑。 下巴被温暖手指抬起,唇上蓦然一暖。 什么炽热而柔软的东西,在她唇角一掠而过。 林卿卿完全呆住了。重新被赐予的视线里,她只看得到少年笑得不怀好意的脸:“比这个还甜?” 他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舔了舔自己形状优美的唇。 林卿卿完全呆住了,连呼吸都忘记。过了好半天,才短促地“呜!”了一声,转身跑出厨房。 ……碍事的家伙,总算走了。 傅照转过身,瞬间浑身脱力,双手撑在料理台上才站稳。 他低下头,额前碎发遮住他眼中羞意。 该死,一定是厨房里太热了…… 不然他的脸,怎么会烫到这步田地? * 林卿卿羞的关在卧室里不出来,傅照也没敲门,抱着霍普坐在离大门最近的客厅,一脸警惕。 晚上门一响,他立刻站起来开门,甚至没让齐霂敲第二下。 “傅先生。”齐霂挑眉,“我来叫卿卿吃饭。” “不用了。”少年一手撑着门框,像怕他破门而入一般。 “什么意思?” 傅照勾起唇角:“卿卿不用过去了。” “做饭有什么难的?我也会。” 齐霂看一会儿他,慢条斯理道:“刚开始学吧。” “那又怎样?”傅照的手捏着门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隐隐泛出青白色。 深棕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幽黑瞳眸。 “没什么,只是很好奇。”齐霂笑了笑,“傅家小少爷过去二十年都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才被关了这么几天,就迫不及待要洗手作羹汤?” 傅照默然,收回手,抱起胳膊,淡淡道:“想知道因为什么吗?” 齐霂看着他,显然是要问出个一二三。 “当然是——因为爱情。” 傅照爽朗地笑了笑,对着齐霂骤然冷下去的脸,二话不说直接关上了门。 他转过身,正对上刚从卧室出来的林卿卿。 傅照:“……” 自作孽,不可活。 * 那天接下来的时间,虽然只吃了一盘烧焦的糖醋排骨,林卿卿却一直兴高采烈。 她看上去在读一本医书,热切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傅照身上,对方一抬头,又慌乱地移开眼神。 傅照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解释只是想气气那个齐霂,林卿卿也根本听不进去。 如此往复几次,他终于忍不住说:“你、你别想多了。” 林卿卿就笑眯眯:“我没想什么呀。” 傅照刚松一口气,林卿卿又补充道:“只是跟平时一样,在想傅学长罢了。” 傅照脸又烧起来,恼羞成怒地丢过去一个水果形状的抱枕。 林卿卿一把接住,低头看一眼:“菠萝啊……学长要做菠萝饭了吗?” “给我吃吗?好开心啊呜呜呜……” ……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傅照立刻催着林卿卿洗漱睡觉。 “你明天不是要去给那个姓霍的做定时汇报吗?合格的狗腿就是要到的比约定时间更早,早点睡早点睡!” 林卿卿被莫名其妙地催着不到九点就上了床,刚躺下还没拉上被子,傅照已经啪地一声关掉灯。 身畔一凉又一暖,她知道是傅照躺在了自己身边。 “不许说话。”傅照非常有先见之明地说。 林卿卿在一片黑暗里瘪了瘪嘴,闭上眼。 傅照松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 好险好险,还好关了灯……不然她就会看到,自己闻到她刚洗完澡的气味时,瞬间涨红的脸。 静了一会儿,林卿卿真的没有说话。 “卿卿?”傅照小声叫她。 没有人说话。 应该……是睡着了吧。 一片静谧里,除了少女平缓呼吸,他只听得到自己如雷的心跳。 被子动了动,傅照紧闭着眼屏住呼吸,伸手向左摸索……摸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终于,碰到了。 脖颈上传来熟悉的酥麻触感。傅照第一次没有因项链的存在而感到心烦意乱,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勾连的手指上。 他勾着她柔软小指,指腹摩擦间,心都因为那柔腻触感而酥麻一片。 少年闭上眼睛,唇角微弯,在无人可见的昏暗里,笑得心满意足。 * 第二天,车里。 林卿卿和霍枫辞并排坐在后座。男人虽然双腿残废,在封闭的空间里存在感却意外的强,林卿卿微微有些不自在,正扭头看着窗外,就听霍枫辞问:“听说,傅先生在研究厨艺?” 什么听说,通过监控镜头看到的吧。 霍枫辞还挺闲,没事儿就看监控吧。 林卿卿心里想着,嘴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嗯”了一声。 少女的声音含着期待,像是等人问“为什么?”,她好回答一句“因为我呀!” 霍枫辞微微一笑,跳过这个话题:“齐霂说你出门很少给自己买东西,是钱不够用么?不够的话,我……” “够用的!”林卿卿连忙转过脸,声音诚恳:“霍先生,您给我帮学长生孩子的机会,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您不用多费心……” 又是傅照。 霍枫辞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几分,自顾自继续道,“那还是我叫人送给你吧。我们霍家的小姑娘,总得有几套漂亮衣服穿。上次的裙子还喜欢吗?” 林卿卿还没说什么,前座的秘书笑道:“卿卿小姐上次就说了,特别喜欢!先生您的眼光,从来就不会出错……” 霍枫辞没接话,微微侧过一点脸颊。 无人说话,秘书自觉失言,干笑两声,也不再出声。 林卿卿静了静,故作讶异道:“霍先生,我出席酒会的裙子,是您亲自挑的?” 少女的声音十足的手足无措:“那可真是,太麻烦您了……真是的,我还以为是秘书帮您挑的呢……” 霍枫辞静默片刻,才转过脸看着她,淡淡说:“喜欢就好,不必挂怀。” 林卿卿眸中含着水汽,欲语还休地望着霍枫辞。 霍枫辞笑了笑:“卿卿这样好看,那裙子配你,才算相得益彰。下次酒会我带着你,不会再出现上次的事。” “真的呀。”林卿卿软绵绵地,“谢谢霍先生……” 霍枫辞愉悦地低笑:“没事,我答应过你。” 秘书听到他的笑声,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的演技还不错,没辜负先生的嘱托。 平稳前行的车里,前座的人暗自兴奋觉得年底奖金有望,后座英俊的年轻男人和少女四目相对,整个车厢都沉浸在平和喜悦的气氛中——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先生,抓紧——”司机惊叫一声,用力向右猛打方向盘。 霍枫辞双瞳紧缩,蓦然抬头,车窗前方,一辆红色大货车逆着车流,径直撞了过来! 毛茸茸的实验品(九) “霍先生, 霍先生?” 霍枫辞费力地眨了眨眼, 眼睛里落进什么东西, 立刻痛了起来, 眼前模糊一片。 “别动!进灰了……” 温暖的手指扒开他的眼皮, 霍枫辞身体瞬间紧绷, 又强迫自己松懈下来。 少女的身体温热柔软, 紧贴着他,轻轻一吹。 停了停,她观察他的眼睛, 又凑过来重重地:“呼!” “好啦,霍先生,可以睁眼啦。先不要用手揉哦, 如果还看不清楚, 我再帮你吹吹。” 耳边传来少女松了口气的声音,绵软轻盈。 霍枫辞用力闭了闭眼, 挤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泪水冲去尘土, 他的视线终于清晰—— 眼前的一切, 只能用狼藉形容。 剧烈车祸后的现场一片尘土飞扬, 黑色宾利被撞得几乎散架, 内饰掉了一地, 车门都被撞掉一个。那辆逆行的红色卡车稍好一些,却也好不到哪儿去,车头撞瘪了一半, 驾驶室里的人头破血流, 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歪着头,那个颈骨扭曲的角度,断无生理了。 霍枫辞心里一紧,蓦然转头看向自己这边—— 还好,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前排的司机和秘书被气囊和座椅紧紧挤压着,发出小声呻吟。肋骨应该是断了几根,不过不致命。 再看向林卿卿,他这才发现方才少女虽然声音听着还好,但脸上也有血迹。 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体,挣扎着想要坐起:“卿卿,你哪里受伤了?没事吧?嘶——” “别动!”林卿卿赶紧按住他的肩膀:“躺好。你侧腰受伤了,我刚给你做了紧急处理,你一动,又要流血了。” “你呢。”霍枫辞沉声,“你哪里受了伤?” “我没事。”林卿卿怔了下,笑着摇头:“司机师傅向右打死了方向盘,我坐在他后面,受伤最轻,别看我这半脸血,”她笑得有些赧然,“……看着吓人,都是擦伤。” 霍枫辞又尝试了下坐起来,腰腹一用力,侧腰果然隐隐发痛。他不敢再动上身,可他的腿…… 他的腿完全无知无觉,无法带着他靠近她哪怕一分一毫。 眼中神情冷下去,霍枫辞伸出手,拉住林卿卿手臂。 “?”林卿卿疑惑地低下头。 她如自己所说,半脸血迹半脸尘土,刘海翘起来两根,看着傻乎乎的。只有那双眼眸,如天水洗寒星,干净清澈,明亮的出奇。 他拉着她的手臂,让她再靠近自己一点,确认了林卿卿真的只有擦伤才罢休。 “我已经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应该一会儿就到了。”林卿卿安慰他,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对了霍先生,你的手机撞坏了,我的还能用……你有要联系的人么?” “……有。”霍枫辞双眸冷下去,接过林卿卿手机拨了几个电话。 听着那头的汇报,男人唇角勾起的笑容锋锐冰冷。 “嗯,是。” “……我也猜到了。除了他,还能是谁?” “不用,先留着。”男人语气沉静,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别太快弄死了,留着他,我还有用。” 他挂断电话,正好看到林卿卿慌乱移开的眼神。 心陡然一沉,霍枫辞下意识开口:“我不是……” “我不是……” 两人同时说话,目光相对,都是微微一怔。 霍枫辞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先说吧。” “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讲电话。”林卿卿小心翼翼,“我知道,霍先生要做什么,都是有您的考虑的。” 这话听起来像被吓破了胆。霍枫辞高兴不起来,叹了口气,淡声:“我不是坏人。” 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有人要他死,他总不能引颈就戮。 他从来都不会屈服于命运,这么多年从来如此,今后,也是一样。 “总之,谢谢你救了我。”霍枫辞看着周围一地狼藉,摸了摸自己腰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要不是你,我恐怕……” 他实在想象不出,林卿卿这样纤细的手臂,是怎么从严重变形的车身里把他挪出来,平放在地的。 也许,是危急时刻爆发出的力量吧。 心头涌出某种莫名的感受,他抬眸看向衣衫凌乱的少女,觉得她肩头露出的一点肌肤白得晃眼。 “是我要谢谢霍先生。”林卿卿弯了弯唇,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声说:“总是拿学长做实验,我都快忘了,我学的是医术,本职应该是……救人的。” 霍枫辞顿了顿,看着少女落寞的侧脸,一时无话。 远处,救护车特有的鸣笛声遥遥响起。 那一瞬的场景,往后多年,他都铭记在心:尘土飞扬的马路,抱着膝盖眼神茫然的少女,尖锐的鸣笛,以及自己…… 沉寂多年、终于急促跳动起来的心。 * 齐家。 厨房计时器滴地响起,齐霂戴上隔热手套,打开烤箱。 蓝莓麦芬散发出暖融融的香甜气息,男人满意地笑了笑。 门铃响起。 他的笑容愈发扩大,走过去拉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并不是腼腆的少女,而是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 齐霂的笑容渐渐凝固,他放低视线,对上霍枫辞的眼睛,沉声:“霍先生。” 房内。 刚烤出来的麦芬放在金边大理石纹陶瓷盘中,逐渐冷却。齐霂客气两句,霍枫辞只淡淡点了点头。 至于霍家的保镖,一如既往地履行着威吓的职责,看上去跟蓝莓麦芬这种松软甜蜜的东西风马牛不相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给卿卿做的?”霍枫辞看一眼盘中的甜点,抬眸看向他。 身侧的手蓦然握紧,齐霂笑了笑,漫不经心点头。 “你对她倒是上心。”霍枫辞眼神从他身侧掠过,淡声:“也好。虽然她现在只是研究员,但总有一天,她会是我霍家的小姐,到时候,也就是你的老板。现在对她好一点,以后对你也有好处。” 男人的语气隐含威慑,十足的居高临下。 齐霂紧握的手松开,笑了笑,懒洋洋道:“也是。谁要是被先生看重,还不是前途无量。” 霍枫辞静静地与他对视片刻,慢慢说:“是啊。” 齐霂没说话,黑眸又深又冷地看着他。 “这次来,是查出了上次车祸的事。”霍枫辞敲了敲轮椅扶手。 齐霂立刻坐直身体:“是谁?” “还能是谁?”霍枫辞揉了揉自己眉心,神情难得地有些疲惫:“没事,他翻不出大浪。我是担心卿卿这边,不能有差错。第一次情热期提前,意味着实验品完全成熟的时间不可预料,这边你要看好了,有任何异动,随时报告我。” 齐霂双眸沉沉,慢慢地点了点头。 霍枫辞走了。 齐霂面无表情地看着冷掉的蓝莓麦芬,突然站起身,将整整一盘点心全部倒进垃圾桶。 他打开冰箱,走出门,按响对面门铃。 门里传来吧嗒吧嗒小兔子一样的急促脚步声,和林卿卿的“学长我来——” 男人神色松了松,露出一个懒洋洋的微笑。 林卿卿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几乎有她脑袋那么大的巨大玻璃杯。 “草莓芭菲!”少女欢呼一声,双手捧过去。 齐霂笑了笑:“本来是想烤点心的,又觉得夏天快过去了,最后再吃些冰品吧。” 林卿卿兴高采烈:“谢谢齐哥哥!” 她探头探脑,齐霂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小银勺子递给她。林卿卿连放下都来不及,满足地挖了一大勺草莓冰激凌,带着满满的碎草莓放入口中,凉丝丝甜蜜蜜,满足地眯起眼睛。 “喂,你怎么回事。”傅照黑着脸站在她身后,伸手就去抢:“谁让你乱吃东西?小心又胃疼。” “不要!”林卿卿难得反抗傅照一回,把勺子直接塞进嘴里,雪白的腮帮鼓鼓囊囊地,含糊道:“柴不费有似呢,似齐果果做的!(才不会有事呢,是齐哥哥做的!)” 傅照瞪了她半天,看少女没有松口的意思,又恶狠狠瞪了齐霂一眼。 齐霂懒得理他,正色对林卿卿说:“车祸的事,霍先生那边有眉目了。” 林卿卿瞪大眼睛。 “可能跟霍枫离有关。”齐霂简单地说,“他是霍先生同父异母的弟弟。” 豪门恩怨,林卿卿倒也不意外,只是没想到对方胆子那么大。 “现在霍家不是霍枫辞掌权么?他弟弟哪儿来的胆子,直接下杀手?”她呆呆地含着勺子,傅照替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们在想,霍枫离是不是知道了这边的事。”齐霂加重语气,“这些年有小夫人撑腰,霍先生始终无法下死手彻底剪除霍枫离在霍家的人手和势力,也是老霍总对霍先生的身体总有疑虑的缘故。但如果霍先生彻底好起来,霍枫离就彻底没机会了。” “到时候,霍先生一定会算总账。” “所以?”傅照不耐烦。 齐霂意味深长地看向傅照,“安全问题我来保障。你们这边,必须加快进度。” 林卿卿乖顺地点了点头,傅照看着她,忍不住心烦意乱。 * 齐霂走之前,承诺明天带麦芬和舒芙蕾过来。 “干嘛还要吃他做的东西?”傅照不依不饶,“我不是已经学会做饭了吗。” 他底气稍微有些不足。 林卿卿认真地:“饭是饭,甜点是甜点啊。” 她想了想,又认真地:“就像水是水,果汁是果汁,奶茶是奶茶……” “不都是一样吃?”傅照扯着唇角,皮笑肉不笑,“我也能喂饱你。” 林卿卿嗔怪地看他一眼:“不一样!甜点和饭会进不一样的胃!” …… 傅照气。但烘焙跟做饭又不同,过去霍教授醉心科研,家里基本的炊具是有的,柴米油盐也算齐全,但什么烤箱打蛋器刮刀之类的,当然不可能有。 就算有,他也不会。 傅照看着林卿卿心满意足抱着巨大的玻璃杯吃草莓芭菲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爽,坐在桌子对面恶狠狠地盯着芭菲:“别吃这么多,太凉了也伤胃。” “不会啦。”林卿卿含含糊糊地,不肯停下来。 “喂!”傅照大声说,“有那么好吃吗?” 林卿卿认真点头:“有哦。” 傅照看了她一会儿,缓缓笑起来。 那个表情异常熟悉。 林卿卿警觉地站起身,抱着芭菲想逃—— 少年立刻伸出大手揽着她后颈,直接将人带过来,低下头,咬住她嘴唇。 那个吻起初凶狠而霸道。傅照不容抗拒地顶开她的唇齿,进入甜蜜清凉的口腔后又如春风化雨,含住一点舌尖细细吮吻。林卿卿再也握不住手中的玻璃杯,勉强放下杯子撑住桌面,立刻被拉住手腕架到少年肩上。 她下意识地摸索着搂住他后颈,被强制弯下一点腰,努力踮起脚,隔着桌子,呜呜咽咽地与他深深亲吻。 “那么好吃,嗯?”少年气息炽热,亲吻温柔中带着某种威胁的意味,刻意在她敏感的上颚流连不去,“比这个还好吃?” 林卿卿被他弄得舌根潮润,纤细的脖颈一动,吞咽艰难,根本说不出话。 傅照睁开眼睛,深棕色眼眸依稀已然变得浅淡。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女,她紧紧闭着的眼,剧烈颤抖的睫毛,隐然晕红的白嫩脸颊…… “看着我。”少年命令。 如闻神谕,林卿卿下意识睁开眼睛—— 对上一双危险的竖瞳。 她忍不住惊呼:“你,情热——呜!” 没说出的话被吞进唇齿。少年恶意地用刚长出来的犬齿轻轻刺她的舌尖,唇瓣摩擦间,她听到他冷淡的声音和与此截然相反的、急促而剧烈的呼吸:“对,我发|情了。” “所以等一下我对你做的事,都是因为这个。” “你可不要……想太多。” 不等少女回答,傅照一伸手,直接将她从桌子对面抱了过来。瞬间的失重让林卿卿惊叫一声,下意识夹住了唯一的依仗—— 傅照劲瘦而紧绷的腰。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她不自觉就想松开跳到地上,傅照却完全不给她机会,将人往上一托,手一松。 林卿卿尖叫一声,在身体悬空之前抱牢对方脖颈,双腿更绞得死紧。 “啧,松一点。” 傅照语气不耐烦,唇角却勾着一个笑。融合了猛兽基因的身体轻而易举地支撑少女轻盈身躯,他单手搂着她的腰,抱着人就往卧室走。 “学、学长,监视……” 被丢上大床的时候,林卿卿用自己最后的清明神志提醒。 “……麻烦。”脖颈的酸麻其实已经到了极限。傅照刻意挡住林卿卿潮红的脸,不耐烦地站到监控下面,傲慢地动了动自己发间慢慢长出的兽耳。 颈间触感渐渐消退,傅照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他转身时带起的风,勾出清淡的莲花香气,如搅动一室香尘。 下方,林卿卿跪坐在床上,圆眼睛雾气蒙蒙地看着他,脸颊是像完全成熟的蜜桃,被他亲肿的唇娇润欲滴—— 傅照喉头动了动,居高临下扯开衣领。 * 霍氏,总裁办公室。 霍枫辞收到傅照第二次情热期的报告,迟疑片刻,下达了与上次截然不同的指令。 他命人将线路接入自己办公室,单线观看。 除他之外,原本负责日夜监视傅照和林卿卿的员工,都将暂时看不到卧室那台监视器收录的画面。 “会不会有问题?”员工问他,“项链的禁制已经解除,现在那条项链除了记录他的身体数据,没有任何威慑力,他甚至可以强行用外力破坏……” “没事。”霍枫辞难得心烦意乱,“齐霂在那里,真出事了,他会处理。” 他关闭会话窗口,专心观看监视屏里的画面。 高高俯拍的视角,在拉着窗帘光线昏暗的室内拍摄,呈现出的画面是黑白色。他看到傅照脱掉自己的穿着的衬衫,整个线条流畅的上身只穿着一件工字背心,宽肩窄腰,从背后看上去,性感的要命。 而林卿卿的角度,看着少年带着完全的压迫感和不容忽视的热力朝自己俯下身来,就更要命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容易被美好的肉体所诱惑。从谢晏成到文铮羽,他们的身体他们的本事让她无法抗拒,甚至在任务结束后还恋恋不忘。她本以为,那是因为经验太少的缘故…… 可是此时看着伏在自己上方、俊美少年似笑非笑的脸庞,她依然察觉到身体的变化。 为什么呢?她甚至没有感受过傅照的身体。 可她莫名笃定,这直到二十出头才勉强有了经验的少年,一定也有着不同寻常的天赋异禀。 “喂,看傻了?”傅照勉强维持着镇定脸孔,看着少女水汽氤氲的眸子。 干净,澄然。如清浅溪水倒映着他光华四射的眼睛,只看着他一个人。 该死。她看上去……太诱人了。 “不能怪我呀……”林卿卿声音又轻又软,像撒娇更像喟叹:“傅学长,你真好看。” 是自己傻了。他融合了三种动物的基因,世间男人只有能充血的海绵体,他那里却有软骨;同样的,他拥有这旁人难以企及的体力,自然足够让她沉迷。 林卿卿自觉找到了原因,刻意忽略掉那莫名的熟稔,伸出手去摸他毛茸茸的兽耳。 豹耳上有三十二块肌肉*,敏锐又敏感。傅照耳尖刚动了动,林卿卿便狡黠地弯起唇角,手蓦然向下探去—— “学长,别藏了。” “刚才,我脚踝碰到了……你长出尾巴了吧?” 与此同时,监视器里的霍枫辞也注意到傅照的变化。少年的牛仔裤臀部已然崩裂,鞭子似的豹尾威武地高高扬起,雪白皮毛上带着黑色环状斑点,尾尖弯成弧状,优美而富有力量。 “上次是耳根,”林卿卿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这次,换尾巴根好不好?听说也很敏感呢。” “尾巴根?”傅照笑了笑。 他笑得从容,那神情甚至称得上温和,如果不是竖瞳为他的面容染上无法抹去的冷酷和邪气,仿佛还是那个黑发白衣、坐在钢琴前挥洒音符的少年: “不好。” 他用力抓住少女柔嫩的手,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带下去……那里,已经鼓胀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 “乖,我保证,离尾巴不远。” 两人的动作,被屋角监视器尽收眼底。 霍枫辞喉头干渴的要命。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屏幕上,伸手去拿咖啡,一不留神便打翻在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呼吸急促地低下头。他看到的不是被染污的文件,也不是被滴滴答答落下的咖啡淋湿的皮鞋,而是…… 双腿|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过反应的那个地方,正蓬勃舒张着不容忽视的渴望。 霍家卧房内。 林卿卿惊喘一声,下意识要抽手,却抽不动,她咬着唇慌乱地抬起眸,正对上傅照的眼睛。 她蓦然怔住。 那双眼睛——明明是在昏暗光线下反而灿然生光的黄绿色,明明是竖成一线的冰冷瞳眸,明明已经完全丧失了人类的特征——可是她却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许多熟悉的神情和熟悉的渴望。 大梁终于完工的莲池边徘徊的年轻帝王,舞台上俊美少年张开双臂拥抱欢呼的表情,沙场上趁夜孤身潜入大帐的清瘦身影……她看到了很多人,看到了她曾经前往并停留的地方。她记得他们的话语,他们的眼睛…… 经历过的事,会改变一个人。昨日种种,原来她从未忘记过。 从傅照的眼中,她看到了一样的情愫。 “学长。”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不像话,“你爱我吗?” 傅照一愣,凝视着她。 少女的眼中晕着盈盈的光,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一样。 算了,他心头一软,又渐渐烧的滚烫。就当,就当为了哄她,就当…… 他闭了闭眼,破釜沉舟般开口—— “不要说。” 嘴唇被滚烫的手指抵住,他睁开眼,看到身|下少女泪光盈盈地摇了摇头,透明的液体顺着她眼尾流入发间。 “求求你……不要说。” 她收回手指,用那副让人心软心痛又忍不住想要欺负她让她露出更多的娇软神情看着他,重新将手探下去。 傅照喉头滚动,忍耐住回头的冲动,不着痕迹地挪动一下身体。 那个动作让柔软与坚硬摩挲,他忍不住低哼一声。 * 完全挡住了。 霍枫辞眉心紧皱,黑眸涌现出怒火。这个傅照,知道有人在看,就故意用自己的后背挡住林卿卿全部的动作和表情。 他能看到的,只有林卿卿勾着傅照后颈的那一只手。那样小那样白,看上去灵活柔软,先是顺毛般轻抚少年后颈,随后仿佛忍耐不住抓着他的后背,几根手指揪住工字背心,将布料都绞成一团。 霍枫辞就看着那只手,耳边响起林卿卿一声声叫“霍先生”的绵软声音,终于忍不住放纵自己的手伸了下去。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一个烟火绽放的瞬间,或者是暗流汹涌的一个世纪—— 傅照的长尾像钢鞭一样绷得笔直直指房顶,下一秒,暴躁地抽在床尾! 床褥碎裂,羽毛纷飞。 与此同时,他紧绷的腰身蓦然一松,整个人脱力般压了下去,趴在林卿卿肩膀上,肩胛肌肉剧烈起伏。 到得这时,霍枫辞才看到林卿卿的表情。 长睫毛湿漉漉的,贴着眼睑,愈发显得那双眸子清澈动人。她看着监视镜头,有些费力地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疲惫而餍足的微笑。 卿卿,啊,卿卿…… 她的笑容,她的眼睛。 霍枫辞加快动作,呼吸急促到不可自控,忍不住向后高高仰起脖颈。 毛茸茸的实验品(十) 傅照倒下去的瞬间, 只来得及用手肘撑住身体, 不至于完全压在林卿卿身上。 他的脸就贴着林卿卿侧颈。眼前肌肤起伏轻缓, 白中透粉, 晕着一层细细的汗, 宛如带露清莲。 他看了一会儿, 鬼迷心窍般轻轻吻上去。 嘴唇一碰到温软肌肤, 他自己先吓了一跳,下意识滚到一边。 林卿卿本来正躺着细细地喘,被他这一动, 她像猛然想起什么,翻身下床。 “喂,你去哪儿?”傅照在后面叫她。 “收集学长的那什么!”林卿卿跑出去, 砰一声关上实验室的门 。 傅照过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 那什么是哪什么,顿时又是羞耻又觉得气。 他看向自己下面, 忍不住咬牙切齿:“收集?” 真想干脆弄到里面去……让她捂着小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浑身发抖, 到时候看她还怎么收集。 可如果那样的话, 他所要面对的, 就是真真正正被当成实验品的人生。 从被绑来开始, 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 对霍枫辞,对出卖自己的父母,恨到了深入骨髓的程度。 少年低下头, 愤愤地一拳砸上床角, 唇角绷成一线 。 …… 昏暗的实验室内。 林卿卿将指尖的白液小心翼翼刮下来,盛到试管里封好。 下一步,应该是分析实验品精|子的构成,看看基因融合的程度,是否足以让他的后代成为霍枫辞的“药”。 但林卿卿将那试管放好后,只是洗了个手,涂上手霜便坐下来,一边等待手霜吸收,一边翻看过去霍教授的实验记录。 她始终没能在霍教授的记录中找到有关自己的内容,不过,却发现了其他有趣的东西。 【第七次实验。 实验目的:探寻0号实验品基因融合情况 实验过程:采血……取髓……光敏测验……体能测验 …… 实验记录:耳力、体力、视力均异于常人,爆发力极强……智力正常……性格温和,无反社会倾向…… 实验分析结果:有异种基因存在,无法辨别种类 整体结论:实验暂停,继续观察。】 “……继续观察。” 林卿卿低声喃喃。这叠资料塞在文件柜深处,显然并非机密,也未打算完全放弃,应该算是重要而不紧急的那一类。 霍教授将这叠纸塞进去时大概是希望,有朝一日在傅照身上的动物融合实验完成,他有了足够的资金和空闲,能再回过头来研究这名存在异种基因、却无法辨别的实验品。 林卿卿对他未完成的理想没有兴趣。她觉得好奇的是,这名实验品从第一次实验开始,实验目的就是测试他的体格和基因种类,完全没有他做基因融合实验的记录——当然,如果有的话,那霍教授也就不用好奇那异种基因究竟是什么了。 那么他体内的异种基因,又来自哪里?这世上总不会存在第二个像霍家一样被逼无奈丧心病狂、又有强大财力权势支持的秘密科研机构,甚至科研思路都完全一样。 难道这世上,会有人天生……就不是完全的人类吗。 * 浴室。 傅照仰着头,让水流顺着头脸冲刷而下。透明水珠沿着少年饱满的额头、高而窄的鼻梁一路滑下,落到那形状优美的嘴唇上恋恋不舍地停留一瞬,才顺着下颌滴落。 他抹掉脸上的水,用修长手指将略长的碎发完全梳到脑后,露出整张清隽面孔,撑着洗手台,望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少年肌肤白皙,五官精致如3d游戏里百般调试精心建模出来的人物,每一寸肌理都流畅而漂亮,如果忽略他身体的异状,大概能让全世界少女一眼动心。 傅照用力闭了闭眼又睁开,脸色阴沉地盯着镜面。 倒映出的眼眸瞳孔圆润,依然呈现耀眼的黄绿色;满头湿发力豹耳毛尖被水流打湿,软软地贴着耳廓。身后,毛茸茸的长尾贴着光|裸胴体,如主人的心情一般烦躁地甩动。 舌尖轻轻一动,他触到尖锐的犬齿。 ……不是错觉。 第二次情热期后,他不但多了一些动物特征,“恢复正常”的速度也变慢了。 这才是第二次。第三次情热期,他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会,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怪物吗? 体内像烧起了一把无名火,脖颈酸麻起来,项链在灯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如同警告。 少年烦躁地握紧拳,猛然一拳砸上浴室墙面! 墙面一震。 傅照诧异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无需被加强过的视力也能轻易看出,洁白的瓷砖正以他方才猛击一拳的那一块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出裂纹。 只是一拳而已…… 喀嚓。 就在傅照的注视下,墙砖碎了一小块,在湿润的空气中坠落,掉在满地水渍里。 轻微地“哒”一声响,犹如巨雷轰在傅照心上。 * 实验室内。 林卿卿隐约听到浴室的动静,猜到是傅照发现了身体的变化,在发泄情绪。 她非常能理解。这种时候,给他独处的空间和时间是更好的方案。 林卿卿打开行军床,铺好枕头。 她还有别的需要确认……希望等她回来,傅照已经冷静下来。 抱着软绵绵的毛毯,林卿卿闭上眼睛。 …… 茫茫白雾里,林卿卿轻声呼唤:“鬼吏先生?鬼吏先生在吗?” 她向雾气里走了好几步,脚下蓦然出现矮小的身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卿卿心中一惊,低下头,鬼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鬼吏先生。”她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我有件事想问你。” 少女的声音低如耳语:“铮……文铮羽已经转世了吧?他现在情况如何?” 他过得好吗。 鬼吏板着脸:“卿卿小姐何必着急?本世界心愿尚未完成,暂无法去往下一个世界。” 林卿卿微微一笑:“我只是问问。知道您这边有了进展,我也好更安心完成心愿。” 鬼吏看她一眼。青色脸孔有些可怖,完全看不出他心中正在紧张地思索。 林卿卿耐心地等了会儿,鬼吏慢吞吞道:“他前生沙场有功,救万民于水火,此生投胎于巨富之家,生活顺遂。” 林卿卿心中一松:“太好了。这个世界的任务我会加快进度……” “不用!” 鬼吏提高声音,对上她澄澈的眸子,轻咳一声:“卿卿小姐且稍待。他虽投胎,我还要为你找寻适宜的身体。我此前说过吧?名为短咒,你所能附身者需与你同名,魂魄方能契合,且还需阳寿将近,最好离他转世所在也不远……这种种情由加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找得到的,你不必着急。” 林卿卿微微怔忡,紧蹙的眉宇松开来。她没说什么,但神情显然有些失望。 鬼吏硬着头皮与她对视。 半晌,少女抿了抿唇,一根根松开手指:“好的,卿卿明白了。那就……有劳您和阎罗大人了。” “无妨。”鬼吏暗暗松了口气,又问她本世界完成心愿是否遇到什么麻烦。 在林卿卿记忆中,鬼吏这是第一次如此关心她任务执行的具体过程。 她一边疑虑,一边细细同他讲述。 “无法辨别的异种基因”—— 人类科学家无法辨别的异种,来自地府的鬼吏可有可能识得么? 也许与完成心愿无关,但她实在是……非常好奇。 身处白雾幻境中,几乎察觉不到时间流逝。 林卿卿与鬼吏各怀心思,都要套对方的话,也算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便过去许多时光。 此时,浴室中。 傅照已经平静下来。属于兽类的特征完全退去,项链的警告也终止了,他随意地擦擦头发套上t恤走出浴室,忽然顿住脚。 林卿卿进入实验室,已经多久了? 霍家他最不愿靠近的地方就是这间由书房改造而成的实验室。这间房间明晃晃昭示着他与人不同的身份,他怕自己看到那些实验器材和记录,情绪会忍不住爆发到项链直接炸碎他脑袋的程度。 可是…… 少年抬头看一眼挂钟。在记忆里,除了第一次情热期之后需要撰写报告,林卿卿从没有在实验室中停留这么久。 她方才跳下床时,只说要先收集他的精|子。傅照不懂实验,但他的情热期报告,怎么也得分析完精|子后才能得出结论吧?如果没在撰写报告,林卿卿此时在里面做什么? “……卿卿?”他敲门,有些别扭地叫她的名字。 无人回应。 他又敲了敲,室内依然一片寂静,霍普跑酷的声音格外清晰。 看过的美剧和电影中实验事故导致的意外不断在他脑海中闪回,傅照一咬牙,伸手拧开了门。 “鬼吏先生。”浓重白雾中,林卿卿听到了什么熟悉的声音。 她眨了眨眼,回过头:“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叫我?” “叫你?”鬼吏青面无眉,依然做出一个皱眉的表情:“我没听到。” “非我允许,凡人不可能进入白雾幻境。”鬼吏盯着林卿卿的脸,“卿卿小姐是听错了吧。” “不是。”林卿卿难得坚持。顿了顿,她转过身大喊:“铮儿!” “铮儿,是你吗?” 她没有得到回应。那个声音依然远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像是隔开时空和宿命,缥缈模糊到听不出音色,遥遥传来,没有别的内容,只“卿卿”两个字,便令她眼眶胀痛。 “你听到了文铮羽的声音?”鬼吏紧张起来,勉强绷着脸维持镇定表请,心态却已经崩了:“不、不会吧……” 他怎么忘了,凡人的确不可进入白雾幻境,但能轻易穿梭时空、于三千界自由往来的人,她身边就有两个! 就算他们的灵力被不同程度封印,要打破他设下的孱弱结界,仍然不费吹灰之力。 “我不会听错。”林卿卿咬着牙。 那声音敲击着胸口,有什么热得发烫。她顾不得鬼吏的否认,大步向声音来处跑去。 …… “卿卿?!” 林卿卿猛然坐起,吓了傅照一跳。 他高高挑起眉,伸手去摸她额头:“你没事儿吧?魇着啦?” 少年手掌清凉,激得林卿卿整个人都是一抖。 少女的面庞因为久睡而带着潮红,粉荷带雨般娇润,睫毛也是湿漉漉的,眸中笼着水雾,像刚被什么人欺负过。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傅照,心中说不出的失落。 “又看傻了?”傅照低咳一声,被那雾蒙蒙的眸子看得全身燥热。 ……该死,一定是情热期的缘故,他又有了反应。 林卿卿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才低下头,近乎自言自语般低喃一句:“怎么是你。” 那声音低柔绵软,傅照却听得很清楚。他眉心一跳,下意识问:“我怎么了。” 他忍不住凑近她,低哼:“你刚才不是还很喜欢?” 林卿卿没理他,捂着额角揉了揉。 傅照看她情形,明白过来什么,心头似扎进一根细刺,呼吸之间,传来细微却尖锐的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时之间,少年眸中神色剧烈变幻,终究没忍住,伸手扣住林卿卿下颌、强硬地抬起她的脸,眯起眼睛问:“你以为是谁?” 林卿卿沉默。 “说话啊。”始终得不到回答。修长手指逐渐扣紧,傅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怒极反笑:“不是说,最喜欢傅学长了吗?不是喜欢我到要给我生孩子吗?” 少年声音清寒,尾音突兀地沉下去,犹如锋锐而脆弱的、薄冰铸成的剑。林卿卿听在耳中,心头一颤,莫名的熟稔感,再度席卷而来。 究竟是为什么?熟悉的身体,熟悉的吻,以及明明音色不同,却成功让她混淆的声音。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掰开。 在傅照愈发沉黯的眼神中,她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冷声:“别问。” 少女身量娇小,面上还浮着浅粉红,然而渐渐挺直的肩背,决绝冷淡到不容置疑。 傅照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笼罩在阴影中的面容,忽然察觉出一个事实。 他总是被动地接收着林卿卿给予他的信息……她说他爱她,他甚至没有问过一句,因为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被动住进霍家到现在,他从未——哪怕仅仅是尝试,哪怕仅仅是一点——了解过她。 * 林卿卿冷着脸将人轰出实验室,便借口要作分析,连晚饭也没出去吃 。 她此时心绪混乱无比,有心问问鬼吏,转念一想,鬼吏连那个声音都没听到,又如何解答她的疑问? 总之,她一时间完全不想见到傅照。 余光看到右侧架子上的玻璃试管中的白色液体,林卿卿想了想,打开电脑。 反正总是要编造的,不如早点开始。 整理实验报告必须专心致志,强逻辑的思考让她逐渐平静下来。 等报告初稿有了雏形,一看表,已经半夜。林卿卿按下保存的瞬间,轻轻呼出一口气。 少女闭上眼,卷翘长睫在灯光下是一痕温柔的弧……再睁开时,圆眼睛里又是一片澄净。 她望了望自己的肚子,想了想冰箱里还剩下些速食品,预备出去热一下,随便吃一点。 毕竟胃疼起来,是真的难熬。经过上个世界自刎追随文铮羽那一遭,林卿卿更怕痛了,皮肉之苦,真的是能不受就不想受。 她打开门,一地光明。 不,说是一地也不贴切。实验室门口的方寸空间,有一半隐没在黑暗里,明亮的那一半是被餐厅投映过来的橙色光芒照亮。 一条斜线,区隔光影。 林卿卿盯着那明暗分明的地面看了半晌,视线骤然一暗。 她若有所悟地抬起头,果然对上少年双眼。他单手插着兜,靠着墙站了不知多久,身后暖色灯光浮在他睫毛边缘,镀上一层薄金,轻轻一眨,如袖珍太阳在倾洒光芒。 林卿卿抿着唇,缓缓地眨动眼睫。傅照也不动不说话,就那么用剔透如茶晶的眼眸看着她,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 林卿卿把自己锁在实验室里的功夫,已经想好说辞,猛地撞上傅照才一时失语。缓了一阵,她刚想开口,忽然便被傅照一揽后腰带到怀里。 她额头抵着少年柔韧胸膛,耳边听到他闷闷的声音:“你不许说话。” 林卿卿刚启开唇,闻言闭上,默不作声地任他抱着。 傅照低低笑起来,声音带着某种刻意的轻佻:“没事儿。你不让我问,我就不问。反正我们只是合伙生孩子的关系,不是吗?” 林卿卿心头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默然片刻,她抬起手臂,圈住少年紧窄腰身。 有时候,行动就是某种回答。 依靠着的胸膛剧烈起伏一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傅照唇角蓦然绷紧,眼神中浮现出再也无法掩饰的、破碎的光。 他低下头,林卿卿听到少年磨牙的动静,毫不怀疑他会再恶劣地咬自己一口。提心吊胆等了半晌,耳边一热,她等来一道恶狠狠的声音:“你最好别后悔。” 林卿卿腰间骤然一松,傅照推着她肩膀将人推去餐厅,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倨傲冷淡:“给你留了饭,吃完再睡觉。” 餐桌上,当真摆着一碗火腿汤和一碟清炒芦笋,汤勺和筷子都已经摆好。 林卿卿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傅照。 少年已经完全整理好表情。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额前落下一缕湿发,半遮着他的眉眼,为他清隽五官平添一丝桀骜的邪气。 而他的面容神情疏淡,对上她视线,唇角勾起的一点笑意近乎漠然。 …… 傅照情热期后三天,林卿卿终于整理完全部报告。 当她表示要带着报告去找齐霂、请对方带她去霍氏时,傅照只是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示意他知道了。 林卿卿无奈。这三天来,傅照都是这样,神情淡然,像是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完全看不出是那个情热如火、怒气上头又一拳砸裂墙砖的少年。 有时候她会觉得身上落着一道炽热视线,但转过身,却发现对方正神情自若地逗弄着奶黄的小仓鼠。 方才如有实质的目光,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次数多了,林卿卿也并不往心里去,道了别关上门。 她没有看到,大门关上的瞬间,傅照抚摸着霍普的修长手指一顿,抬眼望向紧闭的大门,眼底骤然沉了下去。 他将仓鼠放回笼中,站起身,走进被烧得半边漆黑的小卧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齐霂惯例翻看一遍实验报告,越看,长眉抬得越高。 看到一页附着试管照片的内容,齐霂终于按捺不住:“卿卿。” “嗯?”林卿卿塞了一嘴椰丝小方,鼓着腮帮凑过去。 “这是什么?” “这个啊。”少女努力将嘴里的甜蜜柔软咽下,抬眸,坦荡地看着他:“傅学长的精|子研究结果啊。” 齐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怎么拿到的?” “齐哥哥真是的,干嘛问得这么直白……”林卿卿颊边涌出绯红颜色:“就、就那么拿到的啊。” 齐霂想,他不必问“那么”是“怎么”。 胸口像被寒冰穿过,男人清瘦有力的手指将纸页捏到变形,没忍住凉凉问:“感受如何。” “怎么说呢……”林卿卿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讥讽,居然真的认真回想回答,“就,真的好幸福啊……我从来没想过,能看到傅学长那样子的表情呢。” 她看着齐霂,眼神璀璨澄明,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池塘里沉进了无数星星。她唇角弯起的角度是羞赧的,脸颊也红的滴血,柔粉双唇说出的话,却无比羞耻、令人血脉贲张。 空气中涌动着不知名的花香,清淡而隐约熟悉,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究竟是何时何地曾经经历。 “幸福……啊。”齐霂沉声重复,目光落在她唇上,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下一秒,林卿卿的世界天旋地转! 齐霂握着她的肩膀将人转过半圈压在墙上,他手中的报告散开,在半空中纷纷扬扬落下,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少女隔着雪花与他对视,怯生生地咬着唇,眸中波光荡漾,掀起无声巨浪。 “是这样吗,嗯?”男人将她困在自己胸前,方寸之间他的呼吸和体温不容忽视,无比清晰。他带着点好奇地,懒洋洋歪了歪脑袋凑近她,双唇一张一合,摩擦她长而卷翘的睫毛,暧昧至极:“你那傅学长不是很抗拒被研究吗,居然肯交出男人最宝贵的东西……告诉我,卿卿,你是怎么做到的,是怎么——” 他唇角挂着懒洋洋的笑意,含住她一侧睫毛又放开,转而亲吻她眼尾,是明晃晃的勾引。 男人连声音也是轻缓的,犹如情人最亲密的爱语。他用一侧小臂撑着墙面,斜斜地压在她身上,神情认真无比,不往下看完全想不到,他正屈起一条修长的腿,试探性地缓缓压上少女薄荷色裙摆…… 林卿卿叹一口气,伸出手抵住他坚硬膝盖。 “齐哥哥。” “嗯?”齐霂笑,嘴唇是同强硬动作完全不同的柔软,轻轻吻着她侧脸。 “别开我玩笑了。”林卿卿一本正经,似乎真的是为恋情苦恼的少女:“虽然不确定傅学长是不是喜欢我,但他毕竟有动物基因……猛兽的领地意识可是很强的,嗅觉也灵敏,被他闻到你的味道,他会不高兴的。” “我不想傅学长不高兴。” 齐霂的动作僵住,脸色骤然冷厉。 林卿卿轻柔而不容抗拒地推开他,仔细地抚平裙摆,抬起头,脸上竟然还挂着一点笑:“齐哥哥,不要生气哦。” 齐霂顿了半晌,无奈地一笑:“你只在乎你的傅学长,我哪儿有生气的资格。” 林卿卿笑眯眯地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地说:“不过啊,齐哥哥……你有一件事,我很在乎。” “什么?”齐霂抬眼看她。 林卿卿摸了摸自己方才被轻柔亲吻过的脸颊,垂眸望着自己指尖,轻轻一捻。 “你怎么不问我,就算你亲了我,傅学长能闻到什么呢?” “毕竟,普通人……可是没有气味的啊。” 毛茸茸的实验品(十一) “谢谢, 可以上甜点了。” 桌对面的男人轻缓地放下刀叉, 低声吩咐一旁的侍者。 他的皮肤很白, 面容俊美, 一把声音更是低沉悦耳, 动听到过分的地步。 男人注意到她的注视 , 转过头微微一笑。 年轻英俊的霍氏掌门人, 一举一动都优雅而矜贵。女人的心脏受到暴击,忍不住哀叹:也许太完美的人,就会连神也嫉妒吧—— 不然这样的男人, 怎么会是个残废? 甜点端上来,两人一时无话。女人尽量优雅地舀起一小勺焦糖布丁,目光还凝聚在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上。 桌上黑色的手机震动起来。 【霍先生, 傅学长的常规血液分析结果我发到您邮箱了, 请您记得查看。】 霍枫辞低头看一眼,唇角漾起一点笑意。他抬起眼, 礼貌地点点头:“韩小姐慢用, 我还有事, 先失陪了。” 他说完按动轮椅, 竟然是打算转身就走。 “哎哎哎?”韩小姐没见过这么相亲的——虽然父母说得隐晦, 但孤男寡女共进晚餐, 这就是相亲了吧——明明对方温和耐心,两人刚才聊的也算投缘,怎么这就要走了?后续的电影、购物和酒吧谈心呢? “霍先生。”她一咬牙 , “您觉得我怎么样?” 英俊的年轻男人停下轮椅, 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韩小姐美丽大方,善解人意,跟你吃饭很愉快。” 一句话说的她心里又活泛起来,眼含期待问:“然后?” “然后,”霍枫辞顿了顿,似是有些无奈地抬头:“我身体有疾,能做的,也只有陪你吃这一顿饭。” “韩家二老那边我会去说明。韩小姐,打扰了。” 在女人诧异的目光中,霍枫辞带着歉意点了点头,毫不留恋地按动轮椅离开。 “霍总,这么快啊?” 秘书从前座回过头,有些诧异。 “开车。”霍枫辞淡淡吩咐。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为难地看向秘书。秘书只好又问:“还是去女装定制店吗?” 应该不是了吧,毕竟要带她购物的那位小姐都没出来。 霍枫辞向后一靠,闭上眼睛:“嗯。” 秘书在霍枫辞手下多年,早已习惯要少说话多做事,闻言虽然心中疑惑,还是对司机点点头。 夕阳下,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向目的地。秘书低下头,忍耐着想回头的冲动。 跟了先生这些年,他自诩也算霍枫辞的心腹……但最近,他实在是不明白先生的想法。 先生方才丢下韩小姐独自回来,秘书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 若是换了从前,先生孑然一身的时候,说不定他真的会为了安老霍总的心找个千金联姻,但如今既然遇到了卿卿小姐…… 秘书看向窗外云蒸霞蔚的天空,不由感叹:除却巫山,不是云哪。 老话说得好,老房子着火最难救。先生虽还年轻,却是实打实地寂寞了这许多年,终于遇上了心动的女孩,秘书也替他觉得高兴。从上次邀请她来酒会、先生要自己去为她挑选礼服裙,他就开始期待新一代霍家少奶奶进门了。 但从上次车祸之后,霍先生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前一段时间,实验品迎来了第二次情热期。卿卿小姐照例整理了实验报告,原本是要向他当面汇报的,霍先生却没允准,最后,只有监视者齐霂带着那份报告来了霍氏集团。 他一度以为先生对她已经不感兴趣,但…… 秘书盯着自己手中的尺码表。身量娇小,四肢围度纤细,一看就是卿卿小姐的尺寸。 “愣着做什么?”霍枫辞淡声,抬眼看他。说来也怪,明明是坐在轮椅上、自下而上的视线,但霍先生每次盯着他时,他都有强烈的被压迫感,犹如被巨人凝视。 秘书收回心神,将手中表格递给霍氏专属的裁缝,又调出林卿卿的照片给他参考。 足足十几套衣物,从礼服、常服到家居服,几乎要承包卿卿小姐的衣柜。 “再补一些。”正思索间,霍枫辞的轮椅已经行驶到二人身边。他抬起头嘱咐裁缝,“秋冬装也做几套。” 秘书看向他,男人平静道:“最近我会很忙,这边的进度,你找人盯一下。” “是 ,先生。”秘书下意识点头,一边在想公司最近有什么大项目需要老板亲自跟,甚至都做好了几个月不见心仪女孩的准备—— 他忽然明白过来。 车祸那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自己身上还有消不去的疤痕。听说要不是学医的卿卿小姐施行了急救,恐怕老板也得在医院里躺几个月。 不见她,是想集中精力在年内解决掉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因素,免得波及到她吧? 秘书看一眼自家老板平静的神情,深深觉得自己可能窥见了真相。 * 霍家惯例的社交酒会许久没有再开。 上次酒会上飞奔而逃的辛德瑞拉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p城权贵圈如今议论纷纷的,是霍家二子争产一事。 众人的态度倒向鲜明的两级:生意场上同霍枫辞打过交道的人无脑站霍枫辞,其他人则大多选择如今老霍总小夫人的亲生子,身体健全的霍枫离。 “有双好腿,能跑能跳有什么用?”p城商界的老人韩总对后一种说法嗤之以鼻:“赚钱靠的是脑子!论起脖子上顶的那玩意儿,十个霍二少也比不上霍先生啊 !”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的说法很快得到验证。 天气还没有完全凉下去,霍家便传出消息:老霍总跟小夫人离婚,除了两套房子什么也没落下,更侈谈霍氏的股份;她的生子霍枫离再度出国留学,据说,以后就留在国外发展,不回来了。 “霍先生 ,好手腕!”总裁办公室里,韩总聊完生意后,满面通红地贺喜。 接着,又忍不住叹气:“我那丫头不招您喜欢,真是她的损失!” “您客气。”轮椅上的年轻男人神情淡然,唇角露出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霍枫离的母亲当初能勾引有妇之夫老霍总,嫁人生子后当然也不会消停。那女人偷情的证据他早就捏在手心,确保她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不揭穿,只是想让老父亲晚年过的顺心。但既然她不识好歹…… 那么,她和她的孩子,就都不能容了。 送走韩总,霍枫辞拿起桌上相框。 母亲凄厉的叮咛仿佛还萦绕在耳边:“一定不能让那个表子养的得到我们霍家的家产……” “妈妈,我会努力的!”小小的他拉着母亲的手,认真承诺。 滚烫的泪水落在他脸上,母亲的手在颤抖:“阿辞一直是最争气的孩子,妈妈知道……妈妈会想办法帮你的,你放心……” ——直到母亲离世那一年,他才得知了母亲的谋划。 因为担心身体的残疾会拖他后腿,这么多年来,母亲竟然一直利用她在霍家的影响力,偷偷支持着二叔的人体实验! 他挣扎过,也抗拒过。残疾又怎么样?骄傲如霍枫辞,从来不觉得没有腿会影响到他的人生,接受这一切不过是要履行病床前对母亲的承诺——直到他遇见一个人。 “妈妈,你看。”英俊的男人对着相框微微一笑,“不需要一双好腿,我照样能拿到您想要的一切。” 相片里,母亲笑容慈爱地看着他。霍枫辞轻轻吐出一口气,放下相框。 如果说曾经,他因为人体实验而良心不安,甚至责怪母亲…… 如今,他再也没有资格。 内心最深处的声音告诉他,能够与林卿卿相遇,便是值得。 他必须好起来。 他想要站起来,想要用自己的双腿走到那个人身边,拥抱她亲吻她,抚摸她的头发,将她压在自己身|下……而不再只是旁观。 心口燥热,霍枫辞抿了口咖啡,伸手打开监视屏。 这么多天来 ,他就是靠着这样单方面的窥视,勉强安抚着自己越来越蓬勃的欲|念。 仅仅是看着少女趴在沙发上看书,两条光洁小腿一下一下敲打着沙发,都会令他冲动。还好最近实验品似乎因为什么事儿生了林卿卿的气,两人亲密的动作少了许多。 如此,他心头那把毒火,才勉强不致失控。 看了一会儿,霍枫辞皱了皱眉:林卿卿在家里穿的衣服,仍然是她过去的奶咖色家居裙。 男人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桌面,他打开手机。 “怎么不穿我送你的衣服。” 手指在发送键上空悬半天。他顿了顿,改成:“没看到你穿我送你的衣服。是不合适,还是不喜欢?” 发出去后,半天没有回应。 女孩拿起一边震动的手机,按开屏幕,下意识看一眼监控镜头。 高清镜头里,她的脸只有巴掌那么大一点儿,圆圆的眼镜圆圆的眼睛,干净清澈,带着些微微的无奈。 霍枫辞蹙起眉,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 。 对于他的监视,彼此心知肚明是一回事,但他不该反复提醒。 他补上一句:“没有怪你的意思。如果不好,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我再送你。” 这次,信息几乎秒回:“不用,谢谢霍先生。” “我自己的衣服就很好。”画面里她咬着下唇,“能让我记住自己是谁。” 简单的几个字,就让霍枫辞喉咙发堵。他盯着那屏幕半晌,拨通内线电话。 …… 那年入秋的晚宴 ,是霍家近几年来最盛大的一场,从开始准备就引起整个p城的骚动。 时至傍晚,如血的光辉透过落地窗洒入办公室,映到轮椅的金属轮轴上,折射出冰冷光芒。 “你到底不是霍家血脉,我接你回来,阻力可想而知。”霍枫辞的语气冷淡沉稳,握着轮椅扶手的指节隐隐渗出青白:“我有个建议,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少女的声音怯怯的:“霍先生,我并没想贪图霍家什么。您只要依约放过我和傅学长,让我们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在一起就好……” 霍枫辞皱着眉:“我答应过你就会做到,这种话不必再说。” 林卿卿刚松一口气,他又冷冷道:“这个人也不必再提。作为我的实验品,这件事情结束后,他就该从你我的世界中消失了。” 监控镜头里,少女猛然坐直身体。“霍先生,您答应过我的!” “我只答应过你跟他生孩子。”男人的声音如寒冰,冷定不可动摇:“不记得什么时候承诺过,让你们天长地久。” 林卿卿捂着嘴,低下头。电话那端传来细细吸气的声音,像是在哭。 霍枫辞难得心烦意乱:“听完我的建议。” “我父亲一直想让我传承子嗣。我观察这一段时间,觉得你很适合做……我的挡箭牌。你可以暂且以我未婚妻的名义出现,让我父亲接纳你。” “等我的腿好了,”男人的目光投向监视屏里娇小的身影,“这个假婚约就不作数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霍、霍先生。”林卿卿的声音细的像风中蒲公英 ,随时都会零散:“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屏幕里,女孩紧张地蹙着眉,眼尾晕开淡淡的红。 霍枫辞看着她,静静地笑起来。 “当然,”他敛着笑意,淡声,“只要卿卿乖乖听话。” …… 林卿卿挂断了电话。 方才酝酿泪水太急太快,眼眶还胀痛着。 傅照拎着霍普出来,将小仓鼠放到阳台上晒太阳,经过客厅沙发看到侧卧着小憩的少女,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扭头进了小卧室。 这就是卿卿的房间。这里放着她从小到大的照片,小时候读过的书籍,做过的笔记,抱着睡觉的玩偶 …… 他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墙壁焦黑的房间里,试图用这些,去拼凑出自己不了解的,有关林卿卿的点点滴滴。 在和自己一同被关进封闭的霍家前,她是怎么样的人呢? * 此时,齐家。 齐霂翻看着手机信息,脸色越来越沉。 “三日后酒会,将会宣布霍先生的未婚妻。请在19:30前送卿卿小姐到达会场……” 未婚妻? 这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傅照这样的怪物当然没有资格得到她,霍枫辞这样披着人皮的魔鬼就有资格了吗? “毕竟,普通人可是没有气味的啊。” 不久之前,那个娇软的女孩曾经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么说。 而他喉头滚动,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霍枫辞用什么说服你为他卖命?”林卿卿声音轻得近乎耳语,打开自己的手包,拿出透明的玻璃小瓶,轻轻晃动里面紫色的药丸:“——是这个吧。” 齐霂看了她一会儿,松开她,转身去沙发上坐下。 修长的双腿交叠,男人的声音温和而无奈,坐在那里就像一副名家绘制的油画:“我早该想到的。” 霍枫辞给他的药来自霍教授。霍教授能配出压制他身体变化的药,林卿卿自然也可以。 “爸爸一直没研究出来你身上的基因究竟来自哪种动物。”林卿卿走到他身侧,莹白指尖拈着一枚药丸,声音清清淡淡:“我不打算继续他的研究。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她坐下来,手指轻轻放上他的膝盖。手心柔软温热,如同某种慰藉,齐霂不自觉地抬头对上她的眼睛。 “你最怕的就是不定时的兽化。第一次是八岁,对不对?你长出了獠牙,刺破了自己的口腔……从那时候起你就开始用药。” 霍教授拿着霍家的钱,为霍枫辞“治病”只是忠人之事,创造出完美的人类才是他的目的。 压制兽化的药只需要稍微调整一下,就不再是压制,而是解放。 “让你控制自己的身体,掌握自己的力量……届时,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齐哥哥,你,要不要试试?” “只有拥有力量,你才不用再做别人的刀。” 齐霂脑中嗡鸣,像敲响了一千口巨钟。他死死地盯着林卿卿,幽黑的双眸深处,隐约渗出猩红的颜色。 “你想要什么?”他伸手按住林卿卿放在他膝头的手。 干燥手掌贴着少女柔腻肌肤,他扬起眉,笑得散漫。 就这么告诉他这些,他不信她别无所求。 “自由。”林卿卿神色不变,静静说。 她的嘴唇是淡而柔和的粉,一张一合:“我不愿终生受霍枫辞挟制,我相信你也一样。” 男人凝视着她,长眉下幽深瞳眸中,隐然燃起黑色的火。 趁他怔忡,少女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赧然微笑:“齐哥哥,傅学长只剩下一次情热期……我们时间不多了。” …… 力量……吗? 齐霂摁灭手机屏幕,摊开自己修长双手,仔仔细细研究。 自己的身体里到底有什么,他也不知道。跟了霍家之后,他曾经对霍教授打听过动物基因融合的事。 成功的实验品通常会融合动物的某种特性,比如强健的肌肉,发达的视力……诸如此类。 齐霂看着自己掌心凌乱的纹路,忍不住苦笑起来。 他真想知道,究竟是融合了什么样怪兽的基因,他才能在八岁那年第一次兽化时,不但长出獠牙,还能口吐雷电,将家中炸毁一片。 在父母恐惧的眼神中,小小的男孩凌空飘了起来,周身被云雾笼罩。他向下伸手努力想要够到妈妈的手,大声哭叫…… “怪物……怪物!”妈妈惊恐地尖叫,收回了手。 爸爸流着泪,哆哆嗦嗦地报了警。 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啊……原来,他是个怪物。怪物不配得到爱,也没有父母。 为了那颗压制兽化的药,他成了霍家最忠实的狗。 这么多年,他又得到了什么呢?不再兽化,可也无法获得正常人的生活。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他没有朋友,没有恋人 …… 反观那个真正的实验品——齐霂的眼神凝视着大门,似乎要穿透墙壁。 他融合了三种动物的基因,甚至还会有情热期这样龌龊的变化,比起自己,他才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 可他依然被深爱着。 齐霂忍不住想 ,如果当年被研究成功的是自己,那么会不会,此刻卿卿就在自己身边,安静地看着书,偶尔抬起头朝他微笑,便如清莲绽放。 林卿卿那天的话隐约回荡在耳边。 如果拥有力量,他是不是就能拥有更多梦寐以求的…… 齐霂着魔般想了半天 ,直到林卿卿推开傅照、拒绝霍枫辞向他走来,甜甜地伸出手,才猛然醒转—— 是了,这只是幻想。她对自己,从来只是推拒。 他清醒过来,忍不住不寒而栗: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为了和一个女孩相处,竟然心甘情愿成为怪物吗?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是林卿卿的信息 。 “齐哥哥,收到霍先生的消息了吧?三天之后拜托你啦,我会提前收拾好的~” 齐霂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无法逃避啊……他渴望着她,付出一切也无所畏惧。 他脱力般松开手,疲惫地后仰起头,闭上眼睛。 三天后。 林卿卿果然很早,就敲响他的门。 “我想好了。”齐霂转身让她进来,笑意散漫,眼神坚定:“我愿意……解放我的力量。” 林卿卿怔愣一下,弯起眼睛,笑得甜蜜:“好啊。” “我想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你身体里究竟住着怎样的猛兽了。” 毛茸茸的实验品(十二) 林卿卿穿着一袭杏粉的礼服裙, 静静地啜饮着白桃甜酒。 她站得地方离人群有些距离, 听不到他们交头接耳的内容 , 不过从他们的眼神里, 还是能看出种种复杂的情绪。 惊讶, 艳羡, 嫉妒, 不屑…… 人类的情绪,无非就那么一些。根据他们的身份,发生过的事, 想要的东西,便能够推断出他们的心情,下一步的动向……这几乎是她的天赋, 辗转几世, 从未失手。 除了一个人。 想到那个脆弱而偏执的少年,林卿卿眸中浮起迷离易碎的浅光, 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提着裙摆, 穿过众人的目光, 径直走出宴会厅。 “先生。”霍枫辞的秘书一直注意着林卿卿的动向, 见状立刻弯腰低语:“要不要我派人过去看看?” “让她走吧。”霍枫辞顿了顿, 放下手中酒杯,俊美的面孔上难得有几分无奈神色:“请司机将她送回去。” 目光里身影娇柔,渐渐远去。 他早就知道她不情愿来, 完全是担心自己对那个实验品下手, 才肯接受“假未婚妻”这样荒唐的名头。方才主持人宣布时,她骤然苍白的面色,他在她身边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真的荒唐吗? 他是霍枫辞,身有残疾、尚能在霍氏杀出一条血路的男人,他想要的一切都必须得到。而现在,他最渴望的就是林卿卿。 他要她,有何不可。 只等实验品完全成熟生下孩子,他就能恢复健康。到时候…… 金色大门旋转,遮住杏粉裙摆最后的踪迹。 霍枫辞笑了笑,眼中映着水晶吊灯的光,说不出是冷静抑或疯狂。 到时候,他一定将最想要的……握在手心。 * 霍家。 不对。全都……不对。 傅照合上手中的同学录,闭上眼睛,回忆来到霍家之后同林卿卿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段时间,他翻完了这个房间主人留存下来的全部回忆。相册里,粉雕玉琢的幼童到亭亭玉立的女孩,面貌逐渐蜕变成他认识的模样;课本上笔记的字迹,同他不经意看到的实验记录上的一模一样。 只有带着他人评价的同学录里,同学们描述的那个林卿卿让他感到了陌生。 内向文静,学习成绩极其出色,喜欢追星…… 还有一点,她很怕小动物。 少年浓长的睫毛轻轻眨动,在心中紧张地思索。 记忆里原来只敢在台下远远看他表演的少女还勉强说得上文静,但那直白地要求给他生孩子、一脸兴奋的模样,可一点都不内向; 相处这么久以来,他从没见过林卿卿在手机上关注哪个明星,她最多的消遣是在纸上写写画画; 以及,害怕小动物的话……那个一脸期待地捧着霍普递给他的人又是谁? 可是她又的的确确就是霍教授的养女林卿卿。霍家监视她这么多年,不可能容许掉包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 何况,自己总是一个人关在这小卧室内,林卿卿也从来没有心虚或试图阻拦。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她上大学离开霍家后不知为何性情大变,成为了他如今遇到的,林卿卿的样子。 少年修长的手捂住脸颊,愉悦而低沉地轻笑。 虽然没能更了解她,但他觉得,这种感觉也很好 。 她像是一个完完全全为他而生的人,她崭新的一面,都只有他知道。 过去已经过去。未来的每一天,他都会亲眼看着她一点一滴的变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傅照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半天,越想越是心满意足,嘴角深深地勾起。 不知过了多久,他肚子有些饿了,才打开卧室门出去。 窗外,夜色阑珊。温暖的万家灯火辉映着夜空,更衬出天边几点星子的清寒。 霍普正趴在笼子里睡觉,毛茸茸的小肚子一起一伏。 偌大房间里,再无人声。 林卿卿今晚又去参加霍家的酒会了。 傅照脸上愉悦的神色僵住,好半晌,才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走进浴室。 修长手指触摸着墙上瓷砖碎裂的痕迹,傅照深棕色的瞳仁逐渐冷下去,深不见底。 第二次情热期后,无需林卿卿的专业分析 ,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力量,敏捷,视力,听力…… 门外好像有什么声音。 少年动了动白皙耳廓。隔着层层房间,他听到楼道里隐约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傅照立刻站起身,冲出去走到门口。 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只知道,他此刻是如此想见到她的脸,她的笑容……即使她会因为自己的急切而露出促狭的笑容也好,即使她会得意忘形对自己动手动脚也好…… 就当看在她帮自己平稳度过两次情热期,她想占他的便宜,他也就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少年的手已经握上门把—— 熟悉的轻盈脚步走到霍家门口,却没有停留,只是拐了个弯,轻轻地敲响对面的门。 笃,笃,笃。 不紧不慢的三声钝响,像三把重锤狠狠砸在他身上,又像三支匕首插进他的心脏。 傅照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一门之隔,那扇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如此清晰。 即使是被绑架的那天,知道身世真相的那天,他都不曾像今日一样,痛的喘不过气,连呼吸都是一种挣扎。 …… “谢谢齐哥哥,不用送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卿卿站在齐家玄关对男人道谢,语气乖软。 齐霂摇摇手中的药瓶,懒洋洋地挑唇一笑:“该我谢谢你吧。” 林卿卿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不过,你就这么过来,真的没关系吗?”齐霂站直身子凝视她,一双幽黑眼眸像是要看透她的心:“我看过你的报告,第二次情热期后,实验品的嗅觉视觉听觉都有了极大提升,即使你已经醒了酒他也能闻到,更别说……” 寂静夜晚,对面敲门和开门的声音。 “同居少女,深夜拜访邻家独居的男人——你就这么确定,你那傅学长会不在意?”齐霂笑得散漫,语气十足地漫不经心。 林卿卿抬眸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地问:“齐哥哥,你又是为什么这么在意呢?” 男人的眼神刹那冷凝。 林卿卿缓缓眨了眨长睫,换上鞋转过身,声音轻柔如梦幻:“齐哥哥,我告诉过你。不要关心我,不要在乎我,更不要在意我对谁用心。” 她回过头,莞尔一笑:“这样,对大家都好。” 门关上,咔哒一声。 齐霂死死盯着那扇门,手指在身侧紧握成拳。 * “我回来啦。” 林卿卿转动钥匙,轻轻打开门。 门内没有丝毫声音。她微微讶异,伸出手想要去开灯—— 触摸到的不是冰冷开关,而是柔韧而坚硬的胸肌。 心跳空了一拍。下一秒,林卿卿忽然被人握住腰身,整个人被扛起来大步走进主卧,又重重摔在床上! “林卿卿,你很好。” 一片黑暗里,只有窗口泻进来的涓滴月光,勾勒出少年锋锐逼人的轮廓,也让他的声音愈发清寒,宛如修罗:“我真是没想到啊。” “没、没想到什么?”林卿卿被他牢牢压制着,无辜地看着他。 傅照冷笑,阴鸷地看着她。 林卿卿像想到什么似的,睁大眼睛,伸出手去摸他的侧颈:“傅学长,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吗?” 明明是担忧的声音,此刻听在傅照的耳中,却那么的讽刺。 难道,这才是真相? 什么喜欢他喜欢到要死了,什么要为他生孩子,都是假的?所以,她才会喝了酒之后不第一时间回家,而是选择去对门,去那个温柔体贴会做饭的“齐哥哥”那里…… 她在那里足足待了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会发生什么? 如果换了平时,傅照早应该察觉自己的思维已经越来越钻牛角尖。但此时看着真丝床单上娇软茫然的少女,名为理智的那根弦不经他允许,“啪”地一声骤然绷断。 他短促地冷笑一声,俯下身一口咬下去! “唔……嗯 !”肩上一痛,林卿卿急促地惊喘一声,下意识伸手推着少年的肩膀:“傅学长,你怎么了?” 少女罕见的抗拒令他心头更是火烧般灼痛,他恶狠狠地重重咬下去,自虐般品鉴她的呜咽声,好半天才松开口,拇指一抹嘴唇,声音冷硬:“你还问我?你刚从哪里回来?” 林卿卿心里一跳,故意咬着唇没有说话。 看在傅照眼里,就是心虚。 暗淡月光下,下方少女在傅照强化后的眼中纤毫毕现。杏粉小礼服是一字肩的设计,露出她精致玲珑的锁骨和小巧圆润的肩膀,肩上一道他刚才咬出来的月牙状伤痕,肌肤上浮动着隐隐莲花香。 傅照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再度俯身下去,用力咬住她肩上的伤痕! “学长,痛……”林卿卿无力地抓着他头发,声音几乎要哭出来,“好痛……不要了……” “痛?”深棕色的眼眸中转出一丝痛楚。 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才叫痛。 痛是被束缚,被禁锢,是身边唯一陪伴的人——那个他曾以为全身心对他好的人在醉酒之后,走进别的男人家门。 “为什么?”傅照凝视着她的眼睛,眼里要滴出血。 林卿卿一愣。 傅照紧紧握着她纤细的腰,一字一句,沉声逼问:“为什么去参加霍枫辞的酒会。” 少女的眼睛因为吃痛涌出泪水,雾蒙蒙的,说不出的可怜:“我必须要配合他,才能保证他会在完成实验后……放过你。” 傅照咬着牙,心头一阵剧痛。 “好,我当你是为了我,无能为力。” 他再度发问:“那你又为什么要去齐霂家!” 林卿卿长睫颤抖,软声:“我,我喝醉了……” “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真喝醉了却去找他,而不是我。”少年冷笑,“你觉得我是傻子,可以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上吗?” 林卿卿沉默。 有时候,沉默就意味着肯定。 傅照脑中一片嗡鸣之声,他察觉不到自己狰狞的表情和颤抖的声音,也无视脖子上又酸又麻的警告。他死死抓着林卿卿,狠声:“林卿卿,是你先对我出手的。” 是你说你喜欢我,是你百般照顾我,是你在我情热期抱着我摸我的耳朵…… 所以,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绝对不可以不管我。 深棕色的眼眸在夜晚熔金般璀璨,傅照深深地看她一眼,埋下头去。 林卿卿以为又要被咬,下意识推他,肩头方才生痛的地方却忽然一暖。 少年伸出舌尖,小心翼翼舔舐着方才自己造成的伤痕,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仿佛受伤的野兽,在为彼此处理伤口。 他坚实的胸膛紧贴着她的……林卿卿难耐地抿着唇,肌肤泛起红潮,全身都在发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渐渐地,这个抚慰般的动作变了味。 傅照滚烫的薄唇慢慢移动,含住她侧颈上一小块皮肤,用尖锐的犬齿咬住厮磨。她刚察觉到痛,他就放开,沿着脖颈优美曲线细细吮吻。 大手紧紧箍着她的腰身,摁在自己怀里,如狂暴的兽,只有呼吸还带着温度。林卿卿整个人仿佛被抛入大海,时而被压入海底,时而被浪推到海绵,见到明亮的天光 …… “学、学长,不要……”林卿卿软绵绵地,试图抗拒。 那声音像化在蜜里的棉花糖,又软又甜还带着气音,勾的傅照呼吸都不稳。 胸腔有什么在鼓动,他用力按了按,却无法抑制那急促的心跳。 “看着我。” 林卿卿被他扣着下巴强行抬起脸,大而圆的眼眸里水汽氤氲。 “再说一遍,你喜欢我。”他声音颤抖,含着不易察觉的一丝软弱。 林卿卿静了静,就在傅照觉得已经忍耐到极限,她终于开口,轻启粉唇,低声道:“我喜欢你。” “再说一遍。” 林卿卿抬高一点声音:“我喜欢你。” “再说一遍 !” “我喜欢你!” …… 不够。 怎么听也听不够。 傅照捏着她的腰,在她唇上脸上胡乱亲吻,时而埋下头狠狠吸吮她露在外的脖颈肩膀,在那一片白腻上留下无数红痕。 真的变成野兽了呢。对看中的猎物无限上瘾,恨不得吞吃入腹。 林卿卿被亲得呼吸都凌乱,小口小口喘着气,忍不住抬起手去摸他的头发。 “干什么?”少年一伸手就抓住那柔软的小手,含含糊糊地问。 一边问,一边抓着纤细手指放入口中细细啃咬。 “我、我……”林卿卿怯生生地,“你的耳朵怎么没出来?还有,尾巴……” “当然没出来。”少年的动作突然停了,他恶意地咬一口她的手指,抬起已经融成一片耀眼蜜茶金的眼眸望着她,那眼神似乎要将她活活吞噬:“因为我没有发|情。” “不是动物的本能在控制我,是我自己……想要你。” 他恶意地扣着少女后腰压向自己,林卿卿立刻感受到无比明显的存在,羞得紧紧闭上眼,脸红的要滴血。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傅照一贯清冷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带着灼人的热意,“好好解释为什么去齐霂那里。如果你的解释不能让我满意,” 少年的声音低沉而喑哑,带着某种诡异的冷静,向前一挺身:“我今天一定弄死你。” 至于怎么弄,不用傅照说,林卿卿也明白。 少女缓了缓,轻轻地抬起手,圈住他的脖子。 那里肌肤紧绷,几乎已经快到极限。 她的腰身在他掌中,整个人都向后仰,几乎吊在他身上。她就用这样完全顺从的姿势,轻咬着嘴唇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如果是说怕我喝了酒你会担心,你会信吗 ?” “你会担心吗?告诉我啊学长……”她小声问,怯怯地,含着期待,“你会担心我吗?” 傅照喉头滚动,说不出话。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却仿佛已经得到了回答。 她借着勾住他脖颈的力量微微抬起身体,柔软肌肤摩挲着他坚实的胸膛,目光水盈盈的,像是包含期望:“你刚才好凶哦。” 她凑到他耳边 ,低声说了几句话。 傅照脑海中轰地一声,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涌到了头顶。 “不过……我好喜欢。”林卿卿离开他耳畔,用低柔绵软的声音感叹:“学长会为我吃醋,我……死而无憾了。”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话 。”傅照皱眉。这个女孩,明明年纪轻轻,总喜欢把生死挂在嘴边:“你不会死的,要死也是跟我一起死。” 林卿卿这下是货真价实地僵住了。 傅照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恶意地咬一口她的耳朵。 “不要死。”林卿卿轻声说。 “什么?” “不要死。” 她认真地看着他:“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你不可以死。” 傅照与她对视一会儿,嗤地笑出声 :“干嘛这么认真。” “你答应我。”林卿卿意外地固执,水盈盈的双眼异常坚定。 “好好好。”傅照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忍不住笑 ,“我答应你,一定努力活下去。” 林卿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撑着床抬起身,吻了上去。 她很少这么主动过。 柔软的双唇触到薄唇的瞬间犹如触电,脖颈真实的电流触感瞬间被忽略 ,傅照迫不及待地反客为主。 他将她摁在柔软床铺上,用狂暴掠夺的姿态 ,又凶又狠地吸吮少女柔软而甜美的嘴唇。 林卿卿被亲的几乎窒息,嘤嘤呜呜地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她口中溢出的每一声呜咽都似一线蜜酒,通过两人交缠得难舍难分的唇齿渡入傅照口中,让他全身通电般颤栗,和颈部的酸麻融合成奇妙的感受,让他满心满眼只有一个人,就是她,林卿卿。 颈间的项链隐约闪烁着电弧,在黑夜里隐隐发出蓝紫色光芒。 林卿卿迷迷蒙蒙的眼神一眨,又一眨。 她确认自己看清楚了,用力推开傅照,惊惶地开口:“学长,项 ……” “不用管。” 少年嗓音无比喑哑,只被推开一瞬,立刻又压下来。 嘴被霸道地堵住,火热的舌尖长驱直入 ,一直抵着她舌根吮吻。 他愿意答应她的一切要求,除了让他停下。 傅照铺天盖地地吻着她,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无法自制…… “刺啦”一声,空中腾起耀眼的光线。 少年闷哼一声,身体高高弓起,下一瞬,沉重地落了下去。 * “先生。” 此时,霍家酒会上。 秘书看着手机上刚接收到的报告,急匆匆走到霍枫辞身边弯下腰。 “实验品被击昏了?原因是什么?”霍枫辞皱着眉,“卿卿有没有事?” 秘书哽了一下,委婉道:“……还好他被击昏了,所以,卿卿小姐暂时没事。” 男人闻言,神色骤然冷厉,不容拒绝地伸出手:“给我。” 他是要看监控视频。 视频早已被同步传输过来,秘书只是觉得,先生不一定会喜欢看,才选择了口头汇报。 此时接到命令,也只能伸出手,忐忑地将手机递给他。 余光里,霍枫辞的眼神越来越冷,捏着手机的手骨节泛白,似乎要将手机生生捏碎。 “他是快成熟了。”秘书提心吊胆许久,听到男人冷冷的声音。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夜空,神情比天边寒星更冷:“方才别人送我的那几个‘礼物’,好好调|教一下,送去霍家。” 毛茸茸的实验品(十三) 几名年轻娇美的女孩站在霍枫辞面前。 “先生 , 您看还行吗?”秘书小心地问。 霍枫辞淡淡扫了几眼。真奇怪, 按说能送给他的, 都应该是出色的美人, 但他就是看不出她们究竟好在哪。 高的那个看着他的眼神太贪婪, 矮的那个不停地瑟瑟发抖, 好像他是会吃人的怪物;中等个儿的, 干脆头都不敢抬。 霍枫辞转向秘书:“你觉得如何?” “啊?”秘书一愣,硬着头皮:“挺、挺好看……” “那就行,我相信你的眼光。”霍枫辞淡然颔首, “送过去吧。” 黑色轿车停在楼下时,齐霂也接到了信息。 “带卿卿去你那里,停留一个小时以上。” 齐霂静了静, 慢慢挑起嘴唇。 看来那位……终于也是忍不了了啊。 他站起身, 敲响对面的门。 来开门的是傅照。 “齐先生。”高挑的少年肌肤带着冷白色,眼下晕着淡淡的青痕:“有何贵干?” “卿卿呢?我找她。”齐霂眼神越过他的肩膀看向房内。 “卿卿累了, 在睡。”少年恶意地看着他, 声音清寒, 如流冰溅玉, 深棕色瞳仁盯牢了他, 似笑非笑 :“你总不会要问我她为什么这么累吧。” 齐霂看了她一会儿, 笑了。 “何必呢。”他叹气,表情却是饶有兴味的:“你我都知道你根本做不了什么,你说这些话激我又有什么意思。” 对着少年骤然冷下去的眼瞳, 齐霂拖长了声音, 懒洋洋地:“——上个礼拜,你刚被电晕过一次吧。” 傅照默然。 前一刻还沉浸在极度甜美的刺激中,下一瞬便眼前一黑失去知觉的经历,他完全不想回忆。 少年俊美的脸孔慢慢绷紧,齐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微微一笑。 傅照黑着脸正想说什么,身后却传来林卿卿软绵绵的声音:“学长,什么声音呀……齐哥哥?” 齐霂还没看到少女身影,林卿卿已经缩回去:“等、等我换件衣服!” 应该是还穿着睡衣。 她不好意思让他看到她穿着睡衣的样子,而那副模样,傅照却可以拥在怀中珍藏。 傅照终于找回场子,他看着齐霂的表情,勾起唇角:“你又知道什么?” “两个人在一起,又不是非得做那种事么。和卿卿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美好。” …… 两个人在门口明刀暗箭了好一阵,林卿卿才换好衣服,脸上还带着点绯红,慢吞吞地走过来。 “关于上周实验品出的意外,霍先生有事要问。他暂时没时间见你,来我这里视频会议吧。”齐霂抢先说,看着林卿卿的神情温和,声音懒散,唯独“实验品”三个字,刻意加重语气。 林卿卿为难地看向傅照。对方脸紧绷一瞬,神情松弛下来,勾了勾手,低声:“要出门,你知道该说什么。” 齐霂皱眉看他,林卿卿脸红的要滴血。 “嗯?”傅照清咳一声。 “我、我……”林卿卿迟疑半晌,终于一闭眼睛:“我最喜欢傅学长了!” 傅照笑了。 少年勾着唇角,抬起她小巧下巴,轻轻吻上她嘴唇:“好乖。” 说完,他无视一边齐霂几乎要杀人的脸色,轻轻推了她肩膀一把:“去吧,我在家里等你,早去早回。” 像是在刻意模仿,他也加重了“家”这个字的语气。 “傅先生果然好心态。”齐霂冷笑,“监狱也能称作家?” 他说完,看到林卿卿咬着嘴唇,泫然欲泣的样子,又有些不自在。 好像……连卿卿也刺伤了。 “能啊。”傅照却不在意,挺直胸膛直视他的眼睛:“和卿卿在一起,别说监狱,地狱也是我的家!” 少年清隽的脸,就是有资格说中二又霸气的宣言。 “学长……”林卿卿软绵绵地叫他,眼神水汪汪的,显然很吃这一套。 齐霂实在看不下去 ,将少女一把拽过来,哐一声甩上门。 傅照看着紧闭的大门,冷冷一笑。 实验品之类的言辞,早已完全伤害不到他。 尽管他没能做到最后,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 那个夜里,暗淡月光下,她盛着水汽,泪光盈盈的眼睛。 “还记得吗,学长?”她泪眼朦胧地抱着他低语:“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永远活在纠结和痛苦之中。” “我喜欢你……”她绝望地在他耳边呢喃,淡淡的莲花香扑入他的耳廓,“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傅照低下头,再抬起时,棕色瞳眸坚定无比。 * “齐哥哥,到底是什么事?” 林卿卿打量着杯子里淡绿色的蔬果汁,软声问。 “不是说了吗?霍先生想了解上周电击的详细情况。”齐霂笑了笑,“等会儿吧,等他会议结束,就能视频 ……” “不会结束的吧。”林卿卿没有抬头,小心翼翼抿一口看上去十分黑暗的饮料。清甜滋味在舌尖绽开,她眯着眼睛看向齐霂,唇角笑意柔软,眼眸却带着三分娇娆:“半小时后你会告诉我再等半小时,半小时后又是半小时 ……霍先生今天不会结束这场会议。” “是他授意你引开我的。”少女放下果汁,抬眼看进他幽深眼眸。 低柔的声音如一柄利剑,轻易刺破男人心房:“霍先生他,到底打算对傅学长做什么?” “没什么。” 四目相对片刻,齐霂先移开目光:“如果你那傅学长坚决反抗,他也做不了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孩子才是治病的关键,没有你的允准,霍先生也不敢随便对他用药。” “……原来如此。”林卿卿眼神变了几变,无奈地笑笑,摇摇头:“没用的,你们等着看吧。” “只不过,”她抬眼望他,叹了口气,“齐哥哥,你这是第几次骗我了啊……” 齐霂盯着她裙角草莓印花,没有说话。 片刻后,两人听到数人走出电梯间,去对面敲门的声音。 林卿卿还有闲心跟齐霂打赌,那些被当做“礼物”的女孩会在多久之后被扔出来。 五分钟,十分钟…… 时钟嘀嗒嘀嗒,走得疯狂而缓慢。 分针转动十五格,对面传来一声震啸天地的怒吼! 狂怒的咆哮穿透层层墙壁冲击着耳膜,耳鼓刺痛,几乎有让人捂着耳朵立刻躲起来的冲动。 雪原之主,一怒之后,便是屠戮! 林卿卿和齐霂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跳起来打开门冲出去! …… 对面,一片狼藉。 防盗门倒在楼道里,空气中弥漫着烟尘,视线一片朦胧。 房子简直像遭遇了暴力拆迁,玄关完全被拆毁了,沙发上有利爪撕挠的痕迹,露出木制的骨架和绵软内里。墙壁上也有无数爪痕,更令人惊心的是那爪痕沿着墙壁一直攀到天花板,爪痕所经之处别说墙皮,连水泥都被硬生生剜下来几块。 从他们闯进来,就再听不到野兽的怒吼。 不,什么声音都没有。吼叫,咆哮,甚至呼吸…… 明明这个屋子里有至少三个半个大活人,可是却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学长?” 无人应答。 林卿卿试探着往里走了两步,心下有了主意。 “齐哥哥,”她转过脸,语气平静而坚定,“你打电话给霍先生,守在门外,在我说可以之前,不要进来。” “你要一个人进去?”齐霂心里一紧,伸手握着她手臂:“不行,太危险了!要进去找人,也是我——” “你进去才危险。”林卿卿摇头,掰开他手腕:“你知道的 ,傅学长不会伤害我。第三次情热期未到,他不会完全兽化。” “你怎么能确定?实验结论也有可能有偏差!” “我就是确定。学长不会这样对我。”林卿卿脱口而出,看到齐霂的眼神闭上嘴,过了一会儿,垂下眼眸轻声道:“……如果他要伤害我们,现在早就冲出来了。” 齐霂看着她轻轻颤抖的睫毛,说不出话。 的确,以雪豹和雪狐的速度,如果傅照真的失去了全部理智,他从房间最深处跃出割断他们俩喉咙的喉咙也只是一眨眼的事。 “说不定他只是被项链击昏了。”齐霂沉声。 “齐哥哥也会犯傻呀。”林卿卿眨眨眼,唇角带着促狭的笑意:“霍先生既然送了人过来,项链的禁制肯定早就解除了。” 齐霂静了一瞬 ,摇头苦笑。 真是的,他怎么会连这个都想不到?他只知道看着林卿卿要一个人走进去,他心头忽然有种惶恐,觉得无论如何都要阻止。 真是……关心则乱。 林卿卿轻声:“也许学长是还有理智,才躲了起来。我去找他,不会有事的。但如果让他看到我和你一起 ……就不一定了。” 少女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安抚似的握住他的手:“如果真的有危险,我一定大声喊救命。到时候齐哥哥可不要害怕,一定要来救我,嗯?” 齐霂没有笑,深深看着她,点头。 林卿卿笑了一会儿,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齐霂第一次察觉她的目光竟然如此明亮,是清澈的池塘里,落进了陨落的太阳的光。 “但是,如果我没有叫救命……齐哥哥,你一定不可以进来,也要帮我拦住其他人。” 她认真地看着他,“我不想让别人害了我,更不想因为我害了你。” 轻浅花香拂过他身畔,齐霂深深地凝视着她,半晌,扯了扯唇笑了:“嗯。” “真的答应我了?”林卿卿的声音忽然低了八度,眼神也垂下去,不再直视他:“不会像以前一样了吧。” 背叛,欺骗。 明明答应好的事,转身就忘却。 他握紧少女的手 ,揉了揉她的头发:“嗯。” 不能再犹豫了。每拖一秒钟,实验品的情况便可能更凶险。 “去吧。” 林卿卿抬眸看他一眼,眸光如水,慢慢转过身。 “等等!” 齐霂叫住她,语速极快,“卿卿,如果这次我听你的,我们平安度过,那么以后……你能相信我吗?” 能不能……原谅他曾经的背叛。 林卿卿回过头,深深看他一眼:“只要你是你,我就相信你。” 只要你是你。 只要他是齐霂,而不是用来看守她的狗,不再是霍枫辞杀人的刀,只要他选择解放力量听从本心——她才能相信他已经决定,不再由他人主宰命运。 林卿卿说完,转过身,慢慢走入幽暗之中。 看着隐入灰尘的纤弱身影,齐霂抖了抖袖口。 玻璃瓶滑入手心,他握紧那片冰凉,幽黑的双眸紧盯着一地尘土狼藉。 其实他心知肚明,如果她真的面对的是完全兽化的傅照,很有可能连一声惊叫也发不出。 但他不再怕了。 她需要他的时候,他绝不会迟到! …… “傅学长?” “傅学长?” 林卿卿在灰尘和烟雾中不知走了多久,被烟尘呛得连连咳嗽,只能捂着嘴小声呼吸。 慢慢地,除了呛鼻的尘土,她闻到了隐隐的腥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是血。 林卿卿抿了抿唇,再度抬脚向里走。 她一边走,一边轻声呼唤傅照。 纵然她已经十分谨慎,脚步声还是引起了震动。 “小心!” 朦胧中一声嘶哑的低吼,林卿卿腰间蓦地一紧,整个人瞬间失重,离开原地! 下一瞬间,一块水泥板砸在她方才站着的地方,连地板都被砸出深深的缝隙。 心脏似乎还在惊跳,林卿卿下意识睁大眼睛看了那开裂的地板一秒,立刻想要转过身—— 然而她被人牢牢握住肩膀,完全动弹不得。 “别动。” 传入耳朵的声音低沉嘶哑,隐约听得到清朗底色,像最最干净的冰里掺进了沙。 林卿卿试探着问:“学长?你没受伤吧?” 身后有人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却没回答。 不让她亲眼看,也不说话是吧。 林卿卿想了想,干脆也不尝试着回头,双肩打开成柔韧的弧度 ,向后伸出手。 手掌碰到的不是衣服,而是光|裸肌肤。 林卿卿沉默着。只一下,她就摸到了好几处伤口。 难怪呼吸间都能闻到那样浓烈的血腥气。 她咬着唇,手掌渐渐向上游移…… “喂,你干嘛!”身后的人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低斥出声,身体向后弓试图避开她的触摸。但他还抓着她的肩膀,这样一来便只能用指尖握着,放松了对她的桎梏—— 如果是普通女孩,只被强化了的手指握着肩膀也绝难挣脱。 但林卿卿双肩一拧,轻而易举从那双铁钳般的大手中旋身而出! “傅学长。” 外墙裂开几条缝隙,阳光照射着空气中缓缓飘落的灰尘,隐然生光。 那少女就立在星屑般的光芒中,温软地弯起唇角,低柔的声音带着点赧然,“不好意思啊学长,这里接受过人体改造的人,不止你一个。” 尘土飞扬的幽暗里,融金般的双瞳猛然睁大。 * 屋外。 齐霂紧握着药瓶,脸绷的越来越紧。 林卿卿进去十几分钟了,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齐霂正咬着牙盯着一片狼藉的房间,房间里便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他脚一动,几乎下意识就要冲进去,又硬生生忍住。 不行,必须冷静下来。霍家面积是不小,他站在门外听不到林卿卿轻声的呼唤,但到底也不是错综复杂的迷宫,如果卿卿真的受了伤尖叫痛呼,他没道理听不到。 不要进去,不能进去。那个被卿卿百般照顾的实验品看到他是什么反应他心知肚明,他应该听卿卿的话,刚才自己的低级担忧已经证明了她才是最冷静的那一个。 可是,万一她是直接被砸晕了,所以才连尖叫都没有一声呢? 可是,万一实验品完全失去了理智,一招控制住了卿卿呢? 不是没有别的可能啊! 齐霂心头像有一万只蚂蚁噬咬,他咬紧牙根,以至于俊秀的侧脸都绷出了形状。他从未感受过这种心急如焚的滋味,他如此怕林卿卿出事,不仅是为了手里的药,也为了她对他展示出的,他人生还有的全新可能。 对了,药…… 男人呼吸都静止了一瞬。手臂上陈年的伤痕隐隐作痛,他抬起手,望着玻璃瓶中紫色的药丸,眸色渐渐深沉。 三颗。只需三颗药丸,就能解除压制,解开那不知是什么基因带来的变化。 他不知道自己身体里住着什么样的怪物,但他清晰地记得八岁那年的感受。 曾觉得那么高大的父母茫然无措站在自己脚下,他惊慌极了也害怕极了,与此同时,幼小的心灵同样牢牢记住了他口吐雷电将家具化为焦土的畅快,和高高在上腾云驾雾的缥缈之感…… 仿佛,那才是他该待的地方,那才是他本来的力量! 可父母在尖叫,大声哭泣,甚至打开了他努力向他们伸去的手。 他们惊恐的脸和毫不犹豫地抛弃让齐霂知道那是错的。他是怪物。 这么多年,每当他怀念那种感觉,他便会在自己手臂上划开一道伤痕……他即使在夏天也穿着长袖衬衫,就是为了遮掩那纵横交错的伤疤。 他曾努力压抑自己的渴求。他吃药,听话,自残,为霍家卖命,数十年如一日地生活在阴影里。 他为了像个人一样活,反而活的不像个人。 直到有个人说,你可以释放。 你应该释放。 ……唯有力量,方得自由。 这样的力量如果完全解开,他有信心面对任何人……甚至,不是人的人。 手心光滑的玻璃瓶握到发汗,齐霂着魔般想着,直到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才拽回他一丝清明神智。 【霍家出事了,你在哪里?】 紧接着下一条, 【无论如何,保证卿卿的安全!】 卿卿的安全。 不能再犹豫了。 齐霂眼神一凛,拿出一颗紫色药丸,毫不迟疑吞了下去。 * 疾驰的轿车内,秘书看着霍枫辞的脸色,连声催促:“快点!再快点!” 本地人出身的司机抄着各种小路,疯狂地向霍家驶去。 霍枫辞抿着唇,不发一语。 手机震动,他低头看一眼,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我在霍家门口,卿卿已经进去了。】 霍枫辞重重地呼吸几次,按住语音:“那么危险,你怎么能让她进去?你快进去看看,我马上就到!” 霍家的监控早在傅照爆发的瞬间便全部被摧毁。 监控录下来最后的画面,是几个女孩中最大方的那个站在傅照面前介绍自己,巧笑倩兮暗示来意。 接着画面一暗,一道灰影掠过—— 【我不能进去。】 对方传过来的文字近乎冰冷,【我相信卿卿。如果我进去反而害了她,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心里膨胀的恐惧,越来越大—— “妈的!” 霍枫辞用力一拳砸向车壁,“再开快点!” 前排秘书和司机惊讶至极。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那个一向温和冷静,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先生,在说脏话骂人? “说你呢,聋了吗!!!” 身后椅背挨了狠狠一拳,司机身体剧震,连声答应,哆哆嗦嗦更用力地踩下油门。 毛茸茸的实验品(十四) “你说什么?” 少年的身体被一块水泥板遮掩住大半, 灰扑扑的水泥和错落的钢筋中只看得到他赤|裸的肩膀。 “什么人体实验, 难道——” 金色眼瞳蓦然睁大, 傅照急切地问:“姓霍的老变态他对你……?!” 他的声音还带着过度使用的嘶哑, 说了几个字便停住。 “当然。”林卿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她忽视周遭浓烈的血腥气, 静静地扫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女孩, 声音淡然:“没死吧?” “……没有。”傅照别扭地回答, “只是晕了。” 看到那几个人他就恼火,眼中的金色更加明显。 林卿卿一边跟他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慢慢走近:“霍教授的理想是创造完美的人类, 而霍枫辞的目标只是治好自己的腿。他们的理念在某一小段不谋而合,最终指向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终点……为了治好霍枫辞,霍教授选择了一批实验品融入动物基因, 也的确有人——比如你, 因为这样的改变而获得了力量,但在他心里, 他始终认为那样创造出来的, 就不再是真正的人类了。” 傅照震惊地看着她, 说不出话。 林卿卿心下稍安, 继续缓慢靠近他, 声音越发地轻, 如在陈述宿命:“所以霍教授利用霍家提供的仪器钱财,在研究动物基因融合之外,还做了另外的实验。” “——编辑未出母体胎儿的基因, 修补ta的缺陷, 让它ta聪明,强壮,免疫力极高,能够抵抗人类已知的绝大部分病痛……”林卿卿环视周遭惨状,笑容恬淡:“当然,没有你上天入地的本事,不然那就不是人,而是别的什么了。” “霍教授要的是完美的人类……而我,就是那个人。” 傅照闻言,金色眼瞳骤然璀璨到了夺目的地步,像沸腾烈焰中焚烧着最纯粹的黄金。 他死死地盯着林卿卿,眼神中除了对霍教授的愤怒,还夹杂着痛楚。 他在心疼她。心疼她…虚假的命运。 林卿卿顿住脚,心脏狠狠一颤。 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按上自己胸口。 怎么回事?看到他的眼睛的那一瞬间,为什么会有这样莫名的心悸。 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经在满地血腥里抬起头,对上这样一双眼睛……金光璀璨,像天上的太阳落进融化的黄金。 “然后呢?”傅照在水泥板后站直身体,沉声问她,“成为完美的人类,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不相信这世上有完美无缺的好事。 最简单的逻辑,如果林卿卿是成功的实验品,霍教授何须再为霍家做事,他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林卿卿注视他,好一会儿,才压下心中那怪异的感觉,叹口气坦然地说:“傅学长,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无法为你生孩子……我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 我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 少年向后踉跄一步,靠着墙才站住。光着的脊背直接蹭上粗糙的墙面,他也感觉不到痛,只失魂落魄地低下头,喃喃:“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原来自己担心的并不会发生,他和她根本就不会有孩子。 明明该高兴的不是吗?可为什么心底有个地方像破了个洞,隐隐的冰凉 。 “为什么?”他不自觉地瓮动着唇,声音轻如耳语。“为什么?” 林卿卿是知道自己根本就不会生下孩子,才主动要求成为那近乎耻辱的、只为了拯救某个人而存在的生育工具。 她显然是想破坏霍枫辞的计划。但她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有几成与他有关? 月光下夜色里,少女一句一句的喜欢还言犹在耳。但傅照忽然就无法确认,那声喜欢代表的含义。 “学长。” 清淡的莲花香气蓦然侵袭到唇畔,唇角一暖。 是林卿卿吻了他。 傅照呆呆地抬头,看到林卿卿近在咫尺的小脸,才发现她不知不觉已经离自己如此之近。 就像她这个人,不知不觉,一步一步地……走进他的心。 “谁在乎霍枫辞的腿?我在乎的是你。” 尘土飞扬中,眼前白嫩的面庞沾染了几多尘埃,连那个一触即分的吻都扬起灰尘。可她的笑容如此柔和干净,双眸晶璨闪闪发亮,像水洗过的星:“我的目标不是破坏他的计划,而是拯救你。我要让你活下去,像个普通人那样活下去。” 傅照动了动喉头,从未觉得开口说话,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 不,不必再问了。 除了爱,还会是因为什么呢? “让我看看吧。”林卿卿望着傅照神色变幻的脸,忽然说。 “什么?” 林卿卿无奈地笑了,她伸出手,不容抗拒地伸出手抓住他面前的钢筋:“当然是你。” 放在几个月前,傅照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如此乖顺。 看到林卿卿柔软的小手握住粗糙的钢筋他就忍不住担心,恶声恶气地让她放手,然后一咬牙,将水泥板推开,露出他一直遮挡着的东西。 一直遮挡着的,他自己。 水泥板砸在地上,又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哇。” 灰尘渐渐落下后,林卿卿忍不住感叹。 窗户被灰尘蒙住了,只透出浅淡的光,却足以看出眼前的少年躯体光洁而生机勃勃,平直的宽肩,柔韧的胸肌,结实而肌理分明的腹肌,再往下的地方被他伸手遮住,两条人鱼线没入手掌;一双长腿就完全遮掩不住了,修长、笔直而有力量,那流畅的肌理简直是造物的杰作。 这样的身躯搭配着他精致如建模的脸,怎么看,怎么完美到不真实。 傅照本来想就任她看,不信她不害羞,结果倒是自己先不自在起来。 少女含蓄而不客气的目光上下扫视着他的身体,像被丝绸裹着的钩子,一点一点抚摸过他的全身,让他从心底深处都微微战栗。 傅照终于忍不住瞪她:“喂,你看够了没!” “……也没什么嘛。”林卿卿轻咳一声,“爪子尾巴耳朵什么的都收回去了?” 少年的身体是很好看,但……亏她还想揉揉肉垫。 傅照僵住了,半天没说话。 直到林卿卿狐疑地眯起眼睛,伸手要去拉开他的手,他才为难地望着天花板,声音轻如蚊蚋:“也……没有全收回去。” “嗯?还剩下哪里?”林卿卿打量着他全身上下,伸手抚摸他好看的薄唇。 少女的指尖温暖柔软,带着一点莲花的香气,傅照不自觉地就张开唇,任由她探入一个指节,轻触齿尖。 “牙齿也还好呀。” 对上少女疑问的眼神,傅照脸红的感觉下一秒就要爆炸。 该死,这女孩……做实验抽他血写报告的时候倒挺聪明的,怎么这时候就……! 林卿卿来回打量他半天,终于盯到他一直捂住不松手的地方,恍然大悟:“哦——” “哦什么!你那什么语气!”傅照炸毛,“女孩子家家的,不知羞!” “学长这么容易害羞,我当然要主动一点咯。”林卿卿完全不以为意,甚至心情很好地伸手摸了把他紧绷的腹肌。 手感真好。 傅照又僵了一瞬,接着垂下眼睛,低低地“哼”了一声。 算了。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林卿卿迷恋他也不是第一天了,他早该习惯。 “那里怎么了?”林卿卿貌似不经意地问,眼尾晕着一点红,“别变得太奇怪,我可还要用的。” 傅照立刻瞪起眼睛。 一想到她会是怎么个“用”法,他就觉得血液上涌,脸热的发烫。 林卿卿笑了一会儿,观察一下几乎成为废墟的霍家,小心翼翼扒拉出几件衣服给他。 这时候她还以为,那处不会有什么不得了的变化。大概也就是同雪狐样有软骨更增坚性,或是长出了雪豹毛发…… 看傅照的样子,也有可能是单纯害羞。 傅照把水泥板又立起来,在背后转过身,背对着林卿卿。 他窸窸窣窣穿衣服的时候,林卿卿打量着四周。霍家几乎快被他拆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傅照是真的厉害。还没完全兽化,竟然就能搞成这个样子…… 看着傅照背对着她露出来的半截清劲后颈,林卿卿没来由地心里一软,轻声道:“学长,谢谢你肯坚持下来。” 她真怕这次又功亏一篑。 不仅仅是出于任务,也是不想再让自己……再尝一次,当时的痛。 傅照动作一顿,没说什么,穿好裤子才站起身来,回过头看她:“不用谢我。” “要谢要谢。”林卿卿太熟悉他的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吃软不吃硬,笑眯眯地道谢:“学长最厉害了!” 她柔顺的黑发上沾着尘埃,甜滋滋地笑着夸奖他,眼底像盛着漫天星光。 傅照看着她,忍不住抬起唇角,展开一个笑容。 那个笑容柔和明亮,毫无阴霾,一如霍卿卿记忆里、最初让她沦陷的白衣少年:“是我要谢谢你,给了我希望。” 傅照背过身从墙角捡起一样东西,转过身来。 林卿卿诧异地睁大眼睛—— 少年从墙角拎起来的,是一个小小的仓鼠笼。 笼子里肉乎乎的奶黄色毛团已经被吓得晕了过去,小肚子一起一伏。 少女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霍普毛茸茸的屁股上,看了一会儿,又慢慢抬起来,对上傅照的眼睛。 傅照也在看着她。 直到这时她才蓦地反应过来,傅照眼睛的颜色变了。前两次他情热期兽化时的眼睛都是雪豹眼睛那样,橄榄石绿和向日葵黄融合的黄绿,并不是这样充满威压又瑰丽无比的金色。 而且他现在……也不是猫科动物的竖瞳。 林卿卿的大脑高速运转着,试图寻找他瞳眸异状的答案。但她从霍教授的记录中并没有找到。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学长,我说过,绝不会让你活在纠结和痛苦之中。”林卿卿眨了眨眼,看了看霍普,又抬眼望向七零八落的屋顶,笑得轻软:“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监控坏了,项链的禁制也被暂时解除,外面一片兵荒马乱……” 少女的目光软软地落在他身上,唇角微勾凑近他。 傅照呼吸一窒,耳廓被人轻轻暖暖地吹进一口气。 “傅学长。”她的声音是跃跃欲试的腼腆,直直地戳进他的心里:“和我私奔好不好?” * 楼下,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一声响。 齐霂握着拳,心渐渐松下来。 他感觉到了。 屋中的猛兽正在变得平静,他收起了尖牙利爪,对一个人臣服。 一颗药,就让自己变得如此敏锐。 将玻璃瓶不动声色地收进袖口,齐霂盯着电梯上行的数字,心里想着林卿卿的嘱托。 在她回来之前,拦住要进去的人。 她会搞定一切,平安走出来。 而如果傅照突然暴走……他也能感知得到。卿卿不会有事,一切都来得及。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 银白色的电梯门向两边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数个站得笔直、高大的黑衣男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齐霂下移视线,这才对上了坐在轮椅上,脸色阴沉的霍枫辞的眼睛。 他眼神冷静犀利,面无表情。 英俊的男人失去了全部的伪装和耐心,眼风冷冷地扫过他,便一扬手,要保镖越过齐霂,推自己进入几乎已成废墟的房间。 那是种天然的上位者的骄矜姿态,完全视他为无物。 齐霂站在原地没有动。 霍枫辞抬起眉头,再度看他一眼,眉宇间露出厌恶的神色,抬起苍白的手腕,示意保镖动手。 ——对于不够听话的狗,霍枫辞甚至懒得多说一句话。 齐霂勾着唇,懒洋洋地笑了笑。 手腕一抖,他抬起手指放在唇上,喉结上下滚动。 ……咽下去了。 下一秒,他闪电般拉住保镖即将碰到他的手腕,用力一折! 空气中咔嚓一声脆响,保安痛叫一声,手腕朝着手肘的方向被反掰成不可思议的角度,齐霂一松手,立刻软软地垂下去。 余下的保镖愣愣地看着齐霂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不由自主地露出震惊神色。 齐霂穿的是件黑色衬衣,显得清俊挺拔。他慢条斯理地卷起一侧衣袖,露出纵横交错着无数疤痕的小臂。 那看似清瘦白皙的手臂上蕴含着的非人力量,令霍枫辞身边资历极深的保镖都忍不住发抖。 齐霂漫不经心地舔了舔嘴唇,刻意不去看霍枫辞,漫声:“还有谁要进去?” 啊…… 获得力量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美妙。 他背对着满地狼藉,露出一个嗜血的笑。 毛茸茸的实验品(十五) 外间打斗的声音隔着破碎的墙传进来, 听上去颇为激烈。 齐霂动手了。 这意味着他已经吃了至少两颗药。等吃下第三颗, 他就能解放全部力量。 决心要一点一点的下, 但开弓就没有回头箭。林卿卿心里飞快盘算着, 伸手帮傅照拉平他匆忙套上的t恤领口:“学长, 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又耍什么花样。”傅照斜睨她。“要走就快点走。” “陪我做一场戏。” “什么意思?” 傅照下意识皱起眉。他正值年少青春, 眉目又生的干净浓烈, 纵使现在满面尘土也掩盖不住清隽姿容,眉心一点刻痕,反而惹人心动。 “学长不用做什么, 交给我就好。“ 林卿卿用手轻柔地拂去他面上尘埃,面孔离他极近,用目光一寸一寸, 一分一分描摹他的五官。 要是换个人这么直接地看着他, 傅照肯定二话不说立刻翻脸。 偏偏眼前的人是林卿卿。 她的眼神那么柔和又那么干净,落在他脸上, 如一泓清泉冲刷掉他满面尘土, 让他生不起半分抗拒之心。 “学长真好看。”看了他一会儿, 林卿卿软软地赞美。 两人离得极近, 她柔粉色的唇一张一合, 隐然有清雅的莲花香气从中溢出。清淡温暖, 像蒸腾的水雾。 平心而论,她说的是真话。可纵然有相同级别的美貌,傅照的五官气质, 并无半分与文铮羽相似。 她到底为什么一而再, 再而三地总看着他想起文铮羽? 林卿卿靠傅照这么近,却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傅照面上被她芬芳气息吹拂过的地方都又麻又痒,忍不住说:“你要做什么都行,能不能快点!” “呀,学长心急了。” 林卿卿敛住眼中笑意,柔软的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微一侧头便吻了上去。 傅照完全呆住。 林卿卿唇还印在他唇上,便忍不住弯起唇角:“学长,抱抱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撒娇又像嗔怪,“我好累哦。” 傅照实在太高了,她连亲吻他都要踮着脚。 因着唇瓣相合,短短几个字,说得又软又黏。 同样的,柔软的唇也正摩挲着他的薄唇。是到这一刻,傅照才晓得所谓“厮磨”的含义。 原来,是这样令人面红耳热的极尽亲昵。 酸麻的热度从唇间直冲大脑,傅照呆了一瞬,伸出手扣住林卿卿的腰将人直接提了起来,转过身把她摁在墙上,狠狠地压了上去。 反客为主。 少年的动作迅疾猛烈,林卿卿心跳都空了一拍。还好后背有傅照的手臂护着,不然就这一翻一扑的力道,她要被活生生撞碎了。 傅照纵然手上的动作是温柔的,唇上却毫不留情。他先在她唇上最饱满处咬了一口——该死,这女孩怎么那么会长?腰细得要命,嘴唇倒肉嘟嘟的 ——等她吃痛张开嘴,立马冲进去攻城略地。无论是嘴唇靠里最柔嫩的地方,敏感的上颚,潮润的舌根和整齐洁白编贝般的齿列都被他一一品尝,林卿卿很快便舒服的连眼睛也眯起来,双手自觉地搂住他肩膀支撑自己的重量。 越是品尝,就越是食髓知味。 少女白嫩的脸颊上涌着潮红,呼吸之间莲花香渐次浓重。她忍不住想让傅照轻点,一开口,全化作奇怪而粘腻的轻吟…… 反而让对方更疯狂。 林卿卿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化成一滩水,在他怀里飘荡,被有力的手掌捏着的腰肢酥软得不像话。 傅照总是这样横冲直撞。许是因为动物基因的缘故,或许只是单纯缺乏经验,他的吻他的呼吸他的动作都带着少年意气的莽,他对她的渴求也同样直白,无需语言,只用滚烫的唇舌和用力拥紧的动作就能表明心意。 因着直白,格外动人情肠。不止是腰,心也跟着软得一塌糊涂。 林卿卿正被他吻得头晕目眩,对方却突然退开一点,金灿灿的眼眸紧盯着她:“这就是你要做的戏?” 林卿卿乖乖点头,赶紧趁这个空档细细地喘气。 原来太舒服,也会让人忘记呼吸。 “又没人在看。”傅照当然也知道监控全毁了的事,不由心里一紧。他不知道林卿卿做这出戏想要的效果是什么,但既然戏,总得有人来欣赏—— “你想让外面的人知道?怎么知道?”他攥紧手中不盈一握的细腰 ,双眸似燃,一叠声的问,“你要出声?我不许!” 只要一想到林卿卿方才那被吻得喘不过气时嘤嘤呜呜的可爱声音有可能被其他人听到,他就觉得胸腔都快气炸了。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林卿卿也是有可爱的时候的,比如刚才,她真是…… 可爱的要命。 “不用。”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眸努力遮掩住自己了然的笑意,软声安慰:“外面的人……会感觉到的。” “感觉?”傅照狐疑,“靠什么感觉?” 林卿卿只是淡笑不语,喘匀了气,笑着吻了吻他喉结,纤细柔软的手朝下探去。 轻而软,却是最致命的撩拨。 傅照呼吸窒了一瞬,立刻急促起来,一把抓住她手腕:“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林卿卿真想用一个单字回答,又怕把人撩狠了——此处毕竟不是办事的好场所,心念转了几转,只抬眼看他,温温软软地浅笑反问:“学长不想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能不想吗。 有了第一次后天天都在想,无数个夜晚他抱着怀中娇软的身躯辗转反侧,想的他脖子都疼的慌。 傅照金灿灿的眼眸越来越耀目,他忽而闭了闭眼,松开手,任由少女的手伸进他方才还严防死守的地方,同时一低头,再度咬上她的嘴唇。 厮磨缠绵,肆意辗转。 哼,有了下面的,上面的也不能忘了。 * 感觉……哪里不对。 齐霂心跳有些乱,动作便不由自主滞了一下,一个保镖看到空隙,立刻一拳打向他腰腹。 齐霂眼神一凛,跳起来用力一踩墙面,借力腾空躲开一击,接着重重地反手一肘、凌空砸在那人后颈! 颈动脉窦受到剧烈打击,那保镖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霍枫辞眸色沉沉,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轮椅扶手。 他的面色看上去倒还平静,不过也已经是如雪一般的白。 齐霂何时有了这么好的身手?作为废弃的实验品,他那不明的异种能力应该全被药压制住了才对…… 高大的保镖轰然倒地,溅起无数灰尘。齐霂拍了拍手,懒洋洋地看着轮椅上的霍枫辞,目光之中不无嘲弄。 余下的保镖拱卫在轮椅两侧,戒备地看着他。 齐霂笑了。从霍家出事以来,他的心情终于好了一分。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他与霍枫辞,一个是身怀奇怪基因的怪胎,一个是残废却大权在握的霍氏少主,从来都是霍枫辞命令他指挥他,他低头答应,然后执行。 他从未见过霍家人这幅模样看着他。如临大敌,隐含忌惮和畏惧。 卿卿说的没错。想到她,齐霂唇角的笑容就柔和起来,果然获得了力量,才能享有自由啊…… “齐哥哥!” 已经快成废墟的霍家,忽然传出他心心念念的声音。 很响亮,带着三分惶急,却没有恐慌。 还好,她没受伤。 齐霂心下稍安,就看到霍枫辞眉头一紧便要进去,他立刻伸手拦住,大声回答:“我在!卿卿,你没事吧?” 霍枫辞停住轮椅,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神不复一贯的从容冷静,怒得要喷出火来。 “不好意思啊,霍先生。”齐霂懒散地笑着,甚至没有低眼看他。 霍枫辞顿了顿,忽然一按轮椅,也放声大喊道:“卿卿!你在哪里,我进去找你!” 他音色悦耳,大声喊出来也格外清亮,在尘土间回荡着,很快就收到令他又惊又喜的回复:“是霍先生吗?太好了 ……” 太好了。 齐霂咬着牙,霍枫辞也不再看他,只专心致志地同里面的人对话。 “你们千万不要进来哦,我这里有点情况……“ 齐霂也竖起耳朵 ,认真听着。 说来好笑,明明只是一套快塌完了的房子,两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强悍无比的男人却都听了一个人的话,不敢踏进一步。 两人听着,神色都凝重起来。 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难办……傅照竟然在这个时候发|情了。 齐霂脸色难看起来。他这才知道,为什么会有奇怪的感觉……动物发|情时的气味是不一样的,他吃过两颗药后便闻到了。 倒也不奇怪。傅照经受了三名“礼物”的刺激,把房子都拆成这样,情热期提前也很正常。只是第三次情热期是最要紧的一次,他们又没办法进去,不知道实验室有没有受到波及。 一般来说,傅照很少靠近那里。 林卿卿的方案从实验角度是最稳妥的——那就是允许她解开傅照脖子上的项链,再处理傅照的情况。 至于如何处理……原本的方案,是趁热打铁,生米煮成熟饭,一次最好,一次不行,第三次情热期后,总得给霍先生怀上个药引。 外面或站或坐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黑了脸。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声向里面传达相同的意思:房子都快塌了不适合做什么,用最快的方法让他平静下来就好。 趁热打铁虽好,但情热期也不是非得与人交|媾才能安稳度过。只要实验室没完全毁掉,林卿卿总有法子。 但——找镇定的药物和针剂需要时间,怕最怕林卿卿的镇定剂还没打进去,傅照已经因为过于剧烈的心跳而炸成一朵烟花了。到时候,只怕他身边的林卿卿也难以幸免。 霍枫辞紧握着轮椅扶手,盯着房间内,眸色越来越深。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霍枫辞肯不肯冒着无法控制实验品的险,让林卿卿摘下项链了。 齐霂不耐烦了。他担心着林卿卿的情况 ,也不靠傅照恢复健康,这一切在他看来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霍枫辞,看着对方绷的愈来愈紧的脸,眸色深深,向房内大喊:“卿卿,霍先生还在犹豫呢,你得再等等!” 里面没再传出来声音,一片沉默似乎就代表着失望。 霍枫辞浑身一震,厌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优美的唇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激我?” 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嫌恶。 齐霂懒洋洋地笑了笑,露出森白的牙:“是,我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样?现在要做抉择的人可不是我。我逼不逼你,你都得做这个决定。” 齐霂说的轻巧,嘴角还保持着微笑,心里却是焦急如焚。余下的药被他攥在手心,幽黑双瞳紧盯着轮椅上的年轻男人。 如果他再不同意,他便说不得要用武力迫使他同意了。 霍枫辞默然。纵然看不上齐霂那浅白的激将,他却不得不承认,十分有效。 就在这时,房内传来一声惊呼。 “卿卿!”齐霂心骤然一紧,一脚已经踏进去,又硬生生收回,大声叫她的名字。 “没、没事儿,就是吓了一跳……”林卿卿回答得很快,声音里倒的确没有惧意,甚至有点……愉悦? 轻轻上扬的尾音,像所有恋爱中的少女。 齐霂幽黑的双眸中掠过冷光,握紧手掌。 傅照已经发|情了,她这个声音,是正在做什么? “解开项链不可拆除的禁制。” 身后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齐霂不可思议地回身看过去。 霍枫辞吩咐完秘书,一双眼乌沉沉地迎上他的目光。 他说了这么久 ,林卿卿一句话,就让霍枫辞卸下防备。 齐霂磨了磨牙,觉得看霍枫辞这残废更不顺眼了。 毛茸茸的实验品(十六) 屋内。 林卿卿刚惊叫出声, 傅照就又羞又气, 低声斥责 :“叫什么!” “学、学长 ……”昏暗的室内也能看到少女的脸慢慢涨红起来, 林卿卿结结巴巴地, “怎、怎么会……” 她是真的惊讶, 惊讶的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了。大的她见过, 每个世界都能有幸欣赏, 但、但…… “怎么会有两个呀……” 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明明上次还只有一根的! 继承了霍卿卿全部记忆,结合自己的亲身尝试,她知道, 无论是雪狐、雪豹或者雪貂,都绝对不会有两根……的,没道理融合了三者便多出一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 傅照恼羞成怒, 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不许看!” ……本来也是摸得着看不着啊。 外面的人急了,她随口应付一声, 眨眨眼睛。这一眨不要紧, 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柔柔刮过少年干燥掌心, 宛如某种无声引诱。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 傅照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融金般的双眸中情潮翻滚, 哑着嗓子道:“老实点!说好的做戏,少趁机勾引我。” 林卿卿:“???”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得努力地把戏演下去, 起码得让傅照的心跳、体温等等都提升到情热期的水平…… 尽管一只手根本握不住, 林卿卿还是硬着头皮试图努力。 她一动,傅照就受不住,嘶地倒吸一口冷气,放开了手。 就在这一刻,林卿卿看到傅照脖子上的银项链蓝光一闪。 项链不可拆下的禁制被解除了! 她心头一喜,立刻抽出手,为他解开项链。 忽然之间的剧烈摩擦让傅照猛地绷紧腹肌,他整个人都被翻涌的渴望控制,一瞬间眼睛里都爆出金光,努力压抑着自己才没有一把将她再拽回来。 直到林卿卿笑吟吟地摊开手心银光闪闪的项链给他看,他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滚烫的肌肤上除了情热的汗水,空无一物。 傅照蓦然睁大眼睛。 没了?那条从有记忆以来就控制着他、让他沉重而又痛苦地生活的项链,没了? 林卿卿将项链挂在指尖 ,笑眯眯地在他眼前晃。 一点银光在眼前晃出全世界最美丽的弧度,金色眼瞳里划过一线银光,如清冷明月坠入了太阳。 傅照咬着牙,凝视面前少女半晌,伸手捧住她的脸用力吻了下去。 明明时间紧张,林卿卿却忍不住就那么笑着任他亲吻。暖融融的体温彼此融合,她的心也柔软一片,直到傅照稍微冷静下来,她才将项链随手一丢,去了实验室:“学长,稍微等我一下。” 林卿卿现在在傅照眼里整个人都发着光,小仙女似的。 别说让他等一下,就算让他等一辈子,他也心甘情愿。 高挑的少年看着少女娇柔的背影,脑海中渐渐地全是她的样子她的表情。她的笑容,她的声音…… 真奇怪啊,明明认识这么短的一段时间,他却觉得仿佛已经与她相逢一万年。熟悉而信任,每次对上她澄澈的双眼,又觉得心动不已。 少年察觉不到自己唇角的柔和笑意,倒是林卿卿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碎砖灰泥走过来,抬眼看到他的表情,愣了下。 融金般的璀璨眼瞳,唇角浅淡却令人心折的一点笑容…… 真好看。 傅照抬起她的手,看到她手中的密封袋中东西放的整齐,显然不是临时收拾出的,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林卿卿回了神 ,连忙做个 “嘘”的表情。 外面那两个人,一定正在仔细听里面的动静。特别是有个齐霂,最少已经服下两颗药,霍教授又不知道他究竟混着什么物种,林卿卿无法确认他的感知敏锐到了哪一种程度。 傅照抱着她,埋在她肩头深深吸了几口清淡的莲花香气,这才抬起头,语气坚定:“我们走吧。” “好。”林卿卿看着他,微笑点头。 眼眸澄澈,眼底映着金芒,满是期待和相信。 傅照笑了笑,抬起自己的手。 头一次,他没有丝毫不安和抗拒,就在林卿卿面前缓缓地展露出作为野兽的那一面……少年白皙修长的手腕逐渐被灰白的毛发覆盖,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指甲慢慢伸长、弯曲,尖端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不过几秒,他就已经拥有了雪豹厚实宽大的掌爪! 同时长出来的,还有耳朵和尾巴。对比了毛色才发现,他耳朵上的毛是雪一样的白色,应该是出自雪狐。 “真可爱。”林卿卿眼疾手快地捏了捏肉垫,“是黑色的呀……” 巧克力肉垫! 傅照喉咙里低哮一声,用爪背拍开她的手。 林卿卿也不恼,低头看看他同样变化了的脚掌,抿开一点笑意,任由少年小心翼翼抱住自己。 “准备好了吗?”少年低下头问她,狐耳紧张地向后竖起。 林卿卿收回目光,笑着点点头,搂住他的脖子。 傅照深吸一口气,另一手提着霍普的笼子,对准蒙尘的窗户,高高跃起 ! 哗啦一声,窗玻璃碎为齑粉。 兽化了的少年将娇小的少女完全护在怀里,朝窗外碧蓝晴空奔去。 * 屋内传来一声脆响。 完全失去了任何监视手段的霍枫辞怔忡一瞬,同一瞬间,齐霂的心狠狠一震。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两个人正在各自思索间,霍枫辞秘书的手机响了起来。听到话筒那头说的话,沉稳如他也忍不住低声惊呼,对上霍枫辞投来的目光,额头都渗出冷汗。 齐霂幽深的双眸也盯牢了他。不知怎地,他直觉这通电话内容一定同林卿卿有关系。 秘书抹一把汗,不停点着头,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电话挂断。他停了三秒酝酿一下措辞和勇气,才硬着头皮,弯下腰低声对霍枫辞说:“先生,楼下守着的人说……” “他们看到有人……从楼上跳了下来。两个人一个抱着一个,抱着人的那个长着尾巴,另一个穿着浅绿色裙子,好像是 ……卿卿小姐。” 保镖们不认得始终被软禁的实验品傅照,却当然认识自家老板名义上的未婚妻。 低沉的几句话落地,整个世界都像安静了一瞬。 砰! 秘书吓得整个人一抖,清晰地看到轮椅扶手上被霍枫辞砸出来的凹痕。 与此同时,齐霂机械地将目光从秘书身上收回。 他听清楚了。她走了。 男人的眼眸完全转为了没有瞳仁的幽黑,他毫不犹豫地拿出最后一粒药丸,咽了下去。 第三颗药丸,找回自己全部的力量,找回…… 她。 …… 砰!砰!砰! 霍枫辞的手已经通红一片,他像感觉不到似的,又是用力一拳砸上去。 卿卿!卿卿! 他那么喜欢、那么信任的卿卿!从研究员到令他心动的少女,他不再想让傅照或者任何人碰她,他甚至想到等这一切结束之后,要如何扛住公司和家庭的压力,把她真真正正变为自己的未婚妻,让她过得像小公主那样无忧无虑……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人家根本就不稀罕!她只想逃,只想离开他,逃到越远越好的地方去…… 霍枫辞手被一下一下的猛砸弄得没了知觉,秘书急的恨不得下跪,一叠声地要叫医生来看。 霍枫辞疲惫地挥开他,重重地向后一靠,苦笑着闭上眼睛。 以残废之躯在人间独行近三十年,他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挫折和磨难,却是头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心痛如绞。 “先生 !”秘书惊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声音,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 霍枫辞心头一颤,睁开眼睛。 他整个人屏住呼吸,双手下意识地握紧轮椅扶手,整个上半身都微微抬起…… 他看见了什么? “呵。” 片刻前还同他一样沉浸在震惊中的齐霂短促地冷笑一声,不知为何深深躬下了腰。楼里明明无风,他黑色的短发却在舞动,他黑色的衬衣衣角也像被狂风卷起,猎猎作响,渐渐地绷为碎片。 男人精瘦的身躯只显现出短短一瞬,下一秒,他整个人便被耀眼的火焰包围! “保护先生!”秘书大叫一声拉着霍枫辞的轮椅往后退,保镖已经吓傻了,有人跪在地上,有人干脆尖叫一声电梯都忘了按,转身疯狂地朝安全通道跑去。 霍枫辞感觉不到害怕。他震惊到失去语言,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眼前难以用常理解释的一切—— 火焰越烧越旺,却感觉不到热量。直到那火焰猛然向上一蹿、橙黄色的火苗中有青紫雷电劈过,他们才感觉到了灼人的烫。 猛烈燃烧后,火焰渐渐消散。 巍然屹立于眼前的,是只存在于上古神话中的生物。 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他的眼睛是幽深的黑色,像容纳着整个宇宙,威严地转过头看着他们,透着某种高高在上的冷酷。 秘书正瑟瑟发抖,那生物忽然扬起头,咆哮一声。 如惊雷滚过,他口中溢出雷电和火焰,瞬间烧焦了墙壁。 秘书捂住自己的耳朵,摸到湿漉漉的液体。 他将手举到眼前,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鲜红的血。 能吐火,声音如雷—— 霍枫辞紧咬着牙,双目中射出某种近乎了然的光。即使到此刻他也是冷静犀利的,他张开唇,用低沉的声音微微战栗着说:“你是——” 那庞然巨物却忽然再度抬头怒吼,明明是兽类的咆哮,霍枫辞却诡异地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近乎伤心的意味。 像被重伤的野兽,“齐霂”仰头连绵不绝地吼叫许久,才猛一蹬地,硬生生撞破墙壁,冲进身后霍家的一片狼藉。 毛茸茸的实验品(十七) 麒麟。 霍枫辞按开手机屏幕。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 腾云驾雾, 口吐雷电, 即使只是屏幕里网页上的一幅画, 那直视着他的幽黑双瞳依然有着凛然不可犯、高高在上的威严。 齐霂身上那现代科学检测不出来的基因, 竟然是来自……“麒麟”吗? 冷静强大的人往往只相信自己, 正如霍枫辞。他一贯是无神论者,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难相信,麒麟, 这只存在于上古神话中的生物竟然能化作人形口吐人言,甚至就以他下属的身份,生活在他身边。 “齐霂的资料查到了吗?”霍枫辞垂眸, 敛去眼中久久无法散去的不可思议, 淡声问。 秘书递过来资料的手尚在颤抖。 霍枫辞抬头盯了他一眼,冷声:“怕什么。什么怪物神兽, 不照样为我霍氏所用?” 秘书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人, 闻言也就不隐瞒, 将发抖的手背到身后, 苦笑起来:“先生, 不瞒您说,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害怕……要真是麒麟,那可是神仙哪,一想到这么多年我竟然对神仙呼来喝去的, 我, 我就连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他怕的厉害,一段话都说的哆哆嗦嗦。 霍枫辞翻完资料,将那一叠纸往桌上一放,啪地一声轻响。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齐霂的生父生母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而且都在霍氏监控之下。 “你放心。”他看着秘书,沉声道,“他犯不上报复你,要报复,也是冲着我来。” 秘书不由羞愧。他畏惧地看着自己跟随多年的年轻男人,只见对方面色虽还带着几分苍白,但神色从容平静,已是从最初的惊骇中回过神来。 霍先生此时,心里应该很不好受吧……不但被信任喜爱的女孩背叛,最重要的是,他心心念念能够让自己康复的实验品也跟着一并逃走了。期盼了多年、筹谋了多年的愿望一朝化为泡影,比起目睹神话中的生物,只怕这个更令他难以接受吧。 但,到底是霍先生,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如此沉稳淡定。秘书心中对他的叹服又多了一分,眼眶却忍不住热了起来。 “不用担心。”霍枫辞看着秘书通红的眼眶,以为他还在担心会遭齐霂报复,淡淡地说:“你忘了他是为什么化为麒麟的么?比起报复我们,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秘书反应过来:“卿卿小姐?” 霍枫辞点点头。修长的双手交叉放在膝上,他顿了顿:“实验品已经兽化,也许会去到一些普通人类无法到达的地方……” “这样正好。”男人眼底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我们的人找得到,自然最好;找不到,那麒麟神兽会替我们去找。” * 霍枫辞说的没错。 傅照怀里抱着一个、手里拎着一个从城市阴暗处狂奔,倒真是跑出p城,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p城临海,海边沙滩平缓的地方大多已经被开辟成了海滨浴场,修建了酒店游乐场等等设施,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人满为患,下海游个泳跟下饺子似的。唯独这临着山崖、满是礁石、普通人几乎难以落脚的海边,一年到头也看不到个人影,实在是幽静极了。 山崖上怪石嶙峋,平时只有海鸟栖息,蓦然见到一个“庞然大物”冲过来,惊得全都飞了起来,吱吱喳喳,一时间空气中鸟鸣海声响成一片,雪白的羽毛如雪飘落,久久不绝。 傅照将林卿卿背在身后,让她提着霍普,就在这大雪一般纷然的鸟羽中向上攀援。 锋锐的指爪抠进岩石,划开一道冷白印记。越爬越高,霍普被晃醒了,向下看一眼,立刻又晕过去。 林卿卿搂紧了傅照,腿夹着他禁瘦的腰。她长发的末尾打着卷儿,也跟着一晃一晃,偶尔向前蹭一下傅照的侧脸,蹭的他心痒难耐,手脚噌噌地,爬的更快了。 “抱紧。”少年朗声,笑着嘱咐。 林卿卿依言抱紧了,傅照忽然松开手,膝盖深深曲起,用力向旁边一跳! 一瞬滞空,强化了的利爪已经又抓住岩石,继续攀爬。 林卿卿跳到喉咙口的心脏终于又落回去,她咬着唇,勉强没有出声。 真刺激。 穿梭几个世界,她二十来岁的年纪已经经历了别人一辈子经历不了的事,但这个世界对她来讲,一定会十分难忘。 “怕不怕?”前头传来低沉的笑意。 林卿卿抱紧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软软地抱怨:“怕呀……怕的。学长可要小心一点。” “不用怕。”傅照心中涌上一股豪情,他向下看一眼底下已无比渺小的礁石群,声音难得沉稳,“有我在呢。” 林卿卿弯着唇角,将被海风吹得微凉的侧脸贴在他后颈上。 海边的山壁很高,傅照爬了有一会儿,才终于在石壁上一处向内凹的洞穴落脚。 他将林卿卿放下来,对方先将霍普的小笼子往山洞深处放好,才解下自己身上实验室里带出来的密封袋。 “都带了些什么?”傅照坐在一边喘气,眼中的金色慢慢退下去一些,耳朵尾巴和爪子也在渐渐恢复。他看到林卿卿整理东西,忍不住好奇地走过来看。 林卿卿拉开密封条展示给他:她的证件、现金、压缩干粮、一些药物,甚至还有鼠粮。 “好周全。”傅照忍不住抬起嘴角,伸手勾住林卿卿的下巴,拇指揩去她唇角一点灰迹。 他爪子还未全收回去,林卿卿看到了,握着他还带着一层绒毛的手腕,拉住他手指,轻轻摇了摇。 傅照眼底涌出更深的笑意,将那融金般的眸光映得又亮了几分。此时夕阳西下,海上斜阳照进山洞,他挺直鼻梁和漂亮双眸俱是金光璀璨,衬着他清隽面孔精致形容,俊美到不似凡人。 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并肩坐在山洞边缘,欣赏海上落日。 身处的地方够高,海面上吹上来的风已经没有了腥味,只剩下咸。傅照的瞳色已介于浅棕和金之间,他深呼吸了两口,有些感慨地开口:“可算是出来了。” “是呀。”林卿卿被折腾的有些累了,软软地低声回答。 方才一通折腾的时候感觉不到什么,一坐下来,才觉得腰酸腿软。 “以前看电视,被关押多年的犯人放出来的时候总会说,外面真好,空气都是甜的……”傅照抬眼望着海面上粼粼金光,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曾经笑骂恣肆的少年,经历过这许多事,到底也磨砺出了几分沉稳。 林卿卿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头一歪靠上他的肩膀,浅浅地笑:“甜吗?” “空气?不甜。”傅照十分诚实,皱起鼻子,“咸咸的。” 林卿卿抵着他肩头闷笑。 “不过——”身边的少年话锋一转,伸手托起她的脸。 “你是甜的。” 说到最后一个字,她的唇已被他含在口中。 林卿卿唇角更弯,一点浅浅的笑意晕到她眼底,澄澈的眼神浮起一层水光,看了就让人心痒。傅照没有闭眼,一边吻她,一边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 真是的,他在心里半是骄傲半是抱怨地想。这个痴女到底有多喜欢自己啊,怎么就亲一下都激动的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可是她这幅样子真好看啊。眼底的水光映着夕阳,干净又温暖,原本说不上多么绝美的容颜霎时间美的动人心魄,更漫说含在口中的一点唇瓣娇润滑嫩,像滑过清露的花瓣儿似的,娇娇滴滴,含久了怕化了,不含着吧,还得努力忍住用力咬下去的冲动。 “卿卿……”少年含着她的唇轻柔吮吻,低喃般叫她的名,“我的……卿卿。” 那带着慨叹的呼唤异常熟悉。林卿卿本已有些迷蒙的双眸蓦然睁开,傅照却已经闭上眼睛,一边难得温柔地亲吻她,一边不容拒绝地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慢慢往下压。 常年被海风席卷,山洞的地上倒没什么灰尘,只是有细细的砂砾。傅照的手掌先压了上去,试了试不痛,只有些麻麻的痒,才放心地一点点将林卿卿那娇软的身体完全压到地上,也不着急,吮一下她舌尖退出来,就在她唇边、鼻尖、侧脸和额头反反复复地轻轻亲吻。 那力道轻的像蝴蝶掠过水面,有种极为珍惜又跃跃欲试的奇异触感。 林卿卿被他弄得全身都酥酥软软提不起力气,不由自主地伸手勾着傅照脖子,在对方又一次吻上她唇角时向后退了退,抵住他鼻尖,浅笑着问:“跑了这么久,不累呀?” “不累。”傅照低笑,一双眼眸只瞳仁深处带着点灼人的金色,肆无忌惮地盯进她眼眸最深处。 像是要从她的眼睛,直直地看到她的心一般。 “学长不累,我可心疼学长呢。”林卿卿咬着嘴唇笑,浓长睫毛轻轻眨着,眼底一点荡漾微光,说不出的勾人。 傅照喉头滚动,忍不住低下头衔住那一点长睫,将它弄得湿漉漉的,抬眼看着林卿卿,声音喑哑,那语气是七分肆意的笑混着三分恳求:“……一会儿你乖乖的,就是心疼我了。” 他说话的时候,温热干燥的手掌已经掀开林卿卿的裙角,缓缓贴上柔腻肌肤。 …… 夕阳落下海平线。 最后一抹金光完全消失的刹那,暮色隐退,夜幕席卷而来。 唯独海面一处不起眼的山洞里,却有金色光芒缓缓涌出。 只有林卿卿一人能瞧见,傅照本已回复到深棕的眼瞳,从他碰到自己的那一瞬就又被金色充斥,甚至比白日更耀眼。那赤金色带着熟稔的威严,令她非但不想抵抗,反而心动。 砰,砰,砰。 胸腔中愈发鲜活蓬勃的心跳,全是因那双赤金眼瞳而起。 腰身被人钳制着,耳珠被含在高热口腔里,海风带来一丝凉意。周遭的一切都美好如梦境,林卿卿实在是想就闭上眼睛任他去,但,但有一件事还是必须要问问的…… “学、学长,”她一开口,傅照便更激动似的伸舌轻舔她的耳廓,湿热气息直接扑进耳腔,她说话都带着细喘:“你的……” 她说了两个字,就被自己的声音惊到,忍不住咬住唇,抑制住更奇怪的低吟。 不用她说完,傅照也知道是什么。 他神色尴尬起来,因为已经清楚感觉到那里的变化。 但………… 他忍不住了。 “卿卿,卿卿,”少年吐息火热,撑着身体轻咬她圆润耳珠,慢慢将滚烫唇舌移到她侧颈,亲的林卿卿不由自主地仰起又细又白的脖子任他施为:“好卿卿,你乖,我会小心……” 就是说,还是两根。 林卿卿奇怪自己怎么也没有一点儿害怕,用手背轻轻触了触,在心里小小地惊呼一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希望傅照真有分寸,不然这样规格,一个便已难以承受,若加倍,她只怕要死在这里。 …… 夏日暑热褪去,海边的夜风微微有些清凉,两个人紧密贴合的肌肤却是火热。 虽然知道这里本来就人迹罕至,僻静无比,又是在这样高的山崖上,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人看见,但被剥得如初生婴儿般,林卿卿还是面泛潮红,看到傅照惊艳的表情,更红的要滴出血来。 她一羞,身体发热,周身萦绕着的若有若无的莲花香气便越发明显,水雾般无孔不入。傅照忍不住将唇贴在她精致锁骨上用力嗅闻,又移到玲珑肩窝,像个贪恋食物的小动物,时不时亲吻一下那柔腻如酪的肌肤,手指也忍不住揉捏她腰身。 记得她侧腰非常敏感,上次碰到的时候,发出的好听声音,他到现在都记得。 林卿卿的确忍不住,带着一点痛意低呼一声。 傅照被情潮冲击得迷迷糊糊的头脑霎时间清醒,他低头看去,只见少女不盈一握的细腰白的晃眼,侧边一点殷红伤痕,在月光下尤为明显,如白雪红梅,有种可怜而又哀艳的美。 “怎么弄的?怎么不说?”他心疼的无以复加,一边说一边低头,伸舌轻轻舔舐那伤痕。 如今在海边,没别的方法好处理了。 傅照想的单纯,可他唇舌火热,碰到那本就有些麻痒的伤口简直是灭顶的刺激,林卿卿低吟一声,被激得如玉脚趾都蜷了起来,吸着气软绵绵地解释:“啊、是你抱我的时候,爪、爪子划破的……” 怕傅照自责,她又湿着眼睛补充,“就一点点,也不太疼。” 其实还挺疼的。她痛感敏锐,只是从逃出来一路惊心动魄,她也就咬牙忍住。好在那伤口不过是锋利指甲刮去一点油皮,很小很轻,过了一会儿也就不太痛了。 傅照听了,停顿一瞬,更为卖力地以舌面清洗那创口。特别是感觉到林卿卿腰肢绷紧了在轻颤,他赤金眼底露出一抹笑意,轻舔的动作也变了味,舌尖慢慢地从伤口创面移到少女雪白小腹,等林卿卿整个人都酥软得一塌糊涂,又向下移去。 傅照埋头的时候,林卿卿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当她察觉到傅照想做什么,简直整个人都呆住了。 呆了一呆,她立刻抗拒:“傅学长,不要!” “不要?”傅照抬起头,勾着唇角,赤金色瞳眸衬得他清隽面容带出一丝邪性。 他低头看了一眼:“你这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卿卿羞得几乎要哭出来,眼底浸着泪,反而更激起少年的兽性。 好想让她露出更多……这样的表情。 “你看,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傅照一本正经,眼睛里却闪着促狭的光,“我的手又脏了,不能用。我是照顾你……乖卿卿,听话。” 林卿卿咬着嘴唇,呜呜咽咽说不出话。 太刺激了。 恍恍惚惚间,她记得自己曾经对傅照下过一个论断。 什么来着? 对了,“衣冠禽兽——” 不,他是真禽兽! 林卿卿实在熬不住,睫毛湿漉漉的粘成一簇一簇,一眨眼,眼尾就掉出一颗泪珠。下一瞬间,海潮汹涌的声音席卷她的耳膜,她整个人像被裹挟进无边海浪,在月光下、海风中、深海里,她被浪头抛起又被浪头卷下去,只有一点温热的触感是真的,只有他是真的,在给她快乐。 “不行……真的不行……” 头顶上传来少女娇娇软软的声音,尾音打着颤。这声音听得傅照心里都软成一片,他刻意加重力道。 等一切稍稍平静,他撑起身,抹去面上一点水渍,笑得邪气肆意:“该我了。” 林卿卿还在浑身发着颤,就被拖了过去。 …… 月上中天。 银纱似的月光渐渐从海面移上山岗。 傅照准备工作做的充分,磨合的过程并不痛苦,很快便渐入佳境。 林卿卿已完全不知道今夕何夕。光滑背部摩着细细砂砾,轻微的刺痛带来更多欢愉。 她目光都涣散了,茫然地看着山顶上天然形成的曲线纹路,那纹路像是活了一般,一时舒展如莲瓣,一时蜿蜒如游龙。 傅照的眼睛完全像融化了的黄金,盯着她的样子如他的动作一般残酷而暴烈,那样璀璨的金光,连照进山洞的月光也相形见绌。 林卿卿皎洁肌肤上沐浴月光,清清楚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先开始咬着唇不肯做声,傅照坏心眼,硬生生忍着逼她央求,她没有办法,哭得嗓音都沙哑,到最后不但哀求,什么羞耻的话都说出来了。 到了最紧要关头,那少年伸手抬起她下巴,将花瓣似的唇含在口中亲吻,一边强硬地要求:“看着我。” 林卿卿乖顺地抬起眼睛。 她眼底浸着点泪,清澈的水潭一般映照出傅照璀璨眼瞳,两个人望着对方,一时间天地间只有彼此的存在。 天地也许……正是为此才存在。 “卿卿……” “我的卿卿。” 少年哑着嗓子叫她的名字,那声音,如在剖白自己的心。 他努力用手肘撑着自己身体,拉过一旁衣服盖在少女身上,在她侧脸珍惜地亲吻。 林卿卿被折腾得骨头都要散架,只来得及用最后的力气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便闭上眼,陷入沉沉的睡眠。 …… “早。” 头发被什么东西拉扯,有轻微的痛。林卿卿睁开眼,海鸟受惊似的松嘴,展开翅膀扑楞楞飞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它落下一根洁白羽毛,林卿卿下意识握在手中,侧头去看那与她问好的少年。 旭日初升,耀目阳光披在他肩头,他侧过脸看着他,额头眉骨鼻梁到下颌的曲线被金光勾勒,如大家一笔绘就,完美的不可思议。流浪一夜,他灰蓝t恤上还沾着灰尘,但因那出众容色,依然俊挺矜贵,如随太阳一同诞生的年轻神祇。 林卿卿呆呆地看着他。 “又看呆了?都吃到嘴了,还这么没出息。” 少年的轻笑拉回她的注意力,林卿卿脸一红,手撑着地想爬起来,腰肢一软。 她“呜”一声,又摔回去。 傅照连忙过来扶她,又急又气,“你着什么急,昨天都出血了,你……” 林卿卿顺着他的力道抬起身,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一吻。 他的话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 林卿卿得逞地弯了唇角,还没笑完,就看到傅照棕色眼瞳中一点金光大盛。 她心道不好,下一秒,已经被扣着后脑深深亲吻。 傅照简直进步神速,明明只有在她身上磨炼出的有限经验,如今的手段却已经能轻易让她浑身发抖,林卿卿用含水的眸子望着他说不清是嗔是喜,还是傅照有分寸,咬了一口她唇珠便退出来,哑着嗓子盯着她说:“再这么看我,我可不能保证什么。” 林卿卿立刻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比听了圣旨还快一些。 傅照忍不住又笑了,揉揉她被吻得微肿的柔唇,走到一边去给霍普喂食。 林卿卿甚至带了咀嚼式牙刷,显然早知道有一天要亡命天涯。两人简单洗漱吃了点东西,傅照得意地展示自己可以任意伸缩的爪子给她看:“我大一参加野外生存训练营的时候要是有这本事,肯定拿标兵了。你等着。” 林卿卿不知所以地看着少年展开兽爪,从陡峭山崖上一路攀援而下。 没多久,傅照从脚下突然出现:“呜哇!” 林卿卿配合地装作被吓得摔倒,少年一个利落翻身翻进洞来,哈哈大笑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除了鱼虾,竟然还有一小只被开膛破肚的兔子。 看着林卿卿诧异眼神,傅照笑着举起自己锋锐利爪:“这东西还挺好用的。” 林卿卿怔了下,笑着点点头。 傅照坐到她身边在,正色道:“不用担心。就算我们永远都回不去了,我也能带着你,做一对野人夫妻。” “什么夫妻不夫妻的……”林卿卿笑起来,声音又低又软,小刷子似戳着他的心,“学长乱讲。” “怎么不是夫妻?”傅照悠然地伸开一条长腿沐浴阳光,语气有种令人心惊的认真:“你不是喜欢我喜欢得要死了?” 他看着她,一本正经:“恭喜你,如愿以偿。” 林卿卿垂着眸子,乖巧地坐在他身边,笑而不语。 傅照却认真起来:“说起来,卿卿……”他到底还有点不好意思,又忍不住,一咬牙问出口:“我问过你那么多次喜不喜欢我,你怎么从不问我?” “问你什么?”林卿卿反问。 傅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眉间渐渐浮现出一点怒色。 “好好好。”少女无奈地弯起唇笑,抱住他的手臂,清了清嗓子,正色:“傅学长~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傅照握住她的肩膀,直视她,认真无比地回答:“我爱你。” 那一瞬间,无比熟稔。 林卿卿心头一震,慢慢睁大眼睛。 “我爱你。”他笃定地重复,“卿卿,我对你的感觉不仅仅是喜欢。我想用更合适的词语,那应该就是……爱。我爱你。” “卿卿,你呢?” 他抵着她额头,无限温柔缱绻地,想要再度确认她的答案。 “……我?”林卿卿的声音带着几分茫然。 傅照这一生,从未有一刻如此紧张过。 “对,告诉我……你对我的感受。你知道的,卿卿……” 声音底色是清朗的,如流冰溅玉,而对着她的语气,低沉温柔到近乎诱哄。 他望着她的眼瞳那么专注,一点赤金色,犹如太阳落进融化的黄金。 林卿卿看着面前少年,他的面容与数张面孔重叠,她的眼前一片模糊,不知今夕何夕。 前生今世,是谁曾经对她说过这样的话?那些爱语汇聚起来,汇为川海,是最宏大的河流,最温柔的潮水,如巨磐钟鼓,在她脑海之中反复回响。 她被那潮水推动,胸口微微发着烫。 林卿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我爱你。” 话一出口,她自己心中狠狠一颤。 曾几何时? 明明,她根本就不知道爱是什么。 明明,她根本就不知道怎样爱一个人…… 傅照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不想承认胸腔里的心脏紧张得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林卿卿分明爱他爱得要死……刚才犹豫那么久,是太害羞太激动了,说不出话吧。 少女正恍惚着,余光里看到他眼尾下方有光芒一闪而过。 傅照放松下来,眼角眉梢都浸着笑意,对她得逞地说些“我就知道”之类强撑的话,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完全止不住。 但林卿卿总也不回答。 渐渐地,他发觉了不对。 林卿卿并没有直视他的眼睛。她目光凝视的地方,是他眼尾下方…… 这种时候还走神! “你在看什么?”傅照不满地问她。 林卿卿恍若不闻,完全出神地盯着他右眼下。 不是错觉。 刚才她说出“爱”这个字的瞬间,她眼前金光一闪,傅照右眼眼尾下方,出现了一粒深紫色小痣—— 【晏成,我以前曾听过一个说法……眼尾下方的痣,名为泪痣。】 许多年前,曾有少女笑吟吟地同身边人闲话。 【生着泪痣的人,将与前世的恋人重逢。】 林卿卿呆呆地,将目光从那湿漉漉的泪痣上移开,终于对上傅照的目光。 他深棕色眼眸最中心最深的地方一点金光璀璨,一瞬间便摄住她的灵魂,让她整个人为之战栗。那一瞬间她在他眼里好像看见了傅照,又好像看见了一个被他关在内心最深处的人,从始至终爱着她,只爱着她的灵魂。 那个灵魂才是他本身。 ——生着泪痣的人,将与前世的恋人重逢。 “我也……爱你。” 林卿卿喃喃地说,声音轻软,如同梦呓。 她下意识弯起眼睛和唇角,明明在笑,傅照却紧张地捧住她的脸:“卿卿,你怎么哭了?” 毛茸茸的实验品(十八) 入夜。 傅照已经握着她的手睡着。白天两人将霍普放出来自由地跑了一会儿, 它从没这么high过, 累得要命, 这会儿也在笼子里睡成一团无知无觉的毛团。 海天之间, 清冷月光下, 林卿卿依然睁着眼。 她的眼睛很圆, 上下睫都浓长, 戴着眼镜时常常会刷着镜片,如今摘下来,配着那毫无遮挡的剪水双瞳, 有种温柔缱绻之感。通透的眸子里沉淀着种种情绪,像是在努力地,在心中理清无数复杂事项。 她就那么一个人怔怔地想着什么。不知过去多久, 月光上移到傅照脸上,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像要拂去光芒。 少年侧过身碰到林清卿手臂, 下意识就在她臂弯软肉上亲了一下, 又埋着头睡着了。 林卿卿心底蓦地一软, 不出声地叹口气, 摸摸他已经很长了的柔软乌发, 也闭上眼睛。 天地之间, 霎时间被白茫茫雾气充满。 她没有呼唤,也没有向前走。等了片刻,果然看到青面的鬼吏从一片白雾中出现, 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瞅着她, 面无表情的脸上罕见地带着一丝忧虑。 天啊,林卿卿那是什么表情?生气了?可是他也没办法啊,他就是听话办事…… “鬼吏先生。” 林卿卿却突然笑了,声音还是一样温和柔软,缓步走过去,蹲下身,自下而上看着矮小的鬼吏:“我有一些事不明白,今晚特意来问问您。” 位置较低,可使人卸下防备。 但鬼吏哪儿当得起“她”这样与自己说话,膝盖登时一抖,恨不得跪下去,用尽千万年磨炼出的镇定,勉强绷住脸道:“什么事?请……请卿卿小姐先起来说话……” 他已经尽力,不让声音抖得太厉害。 林卿卿心里有了数,笑了笑站起来:“小事。” 鬼吏心里刚一松,林卿卿便单刀直入地问:“谢晏成、路与然、文铮羽和傅照,其实都是同一个人吧?” 鬼吏膝盖还发着抖,差点摔一跤。 林卿卿伸手去扶,鬼吏慌忙闪过,站稳了脚跟,板着脸抬起头:“卿卿小姐何出此言?” 林卿卿笑容很淡,眼眸深处毫无表情:“你只需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到底是不一样了。从前林卿卿觉得自己一个幽魂,是否能复活完全掌握在地府手中,对他言辞极为客气,如今却是不管不顾,只要求得一个真相了。 他却不知道,林卿卿这刻意骄矜的态度,也是一种试探。 短短几息,鬼吏心头转过无数念头,最终叹了口气,沉重地点了点头。 肯定的瞬间,他心下也是一松。那位大人封住自己全部灵力和神识前的留下的话,是要她能不再拘泥于前尘,抛下心魔,只记得他同她…… 如今她虽未记起自己和对方的身份,起码已知道自己的情感。 “为什么?”林卿卿手指紧握成拳,声音发冷:“或者,告诉我,他是谁?我……又是谁?” 她抿着唇,双眸如冰似的盯着矮小的鬼吏。 对方这次却毫不犹豫拒绝:“卿卿小姐,我不能告诉你。这一切,需要你自己猜。” “猜的方法,就是生生世世陪伴他。”林卿卿本来也不觉得自己能轻易得到答案,若有所思地想着鬼吏从前说过的话,慢慢地问,“我以前总觉得你总想劝我留下来,原来不是错觉。” 鬼吏点点头,又摇摇头。 “未必一定要留。”他斟酌着言辞,“只要你能想起来,用什么法子都可以。” “我还能回去吗?”林卿卿又问,“我的身体……” “能。”好容易有一个能直接回答的问题,鬼吏立刻肯定,“那是您的现世。” “现世中,也会有……?” 鬼吏默然不语。 林卿卿点点头,握紧的手一点点松开。 她明白了。 鬼吏又问:“卿卿姑娘还有旁的事么?”没有的话,就快放他回去吧。几个世界,这位突然开了窍,进展突飞猛进,他不知如何应对,得赶紧汇报阎罗大人呢。 “有一桩。”林卿卿眨眨眼,慢悠悠地说:“晏成……或者随便叫他什么,他脾气是不是很坏?一说起他,我看你就一副战战兢兢,十分害怕的样子。” 这眼光过于毒辣,鬼吏青面都白了一层。 林卿卿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眼睛弯弯,亮晶晶地瞅着他。 鬼吏理平了气息,想了想,一本正经道:“那位大人脾气如何,卿卿小姐不应该最清楚么。” 林卿卿不说话了。 半晌,她叹了口气,想起过去自己种种,低声道:“也是啊。” 鬼吏走前,她对他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脱离第一个世界后,鬼吏曾问她,要不要看看她离开后的情状。 为了不牵连太多,她断然拒绝。 这次,她主动要求看看她离开后,“谢晏成”和“路与然”的余生。 越看,她越是沉默。唇角的笑意完全消失了,眼底浮着一层浅浅水光,还未落下,便被她狠狠抹去。 鬼吏在一旁凝神望了半天她神色木然的脸,终于放下一点心:他不晓得人间情爱,却也知道,这从来都是完成任务后转身就走的少女…… 终于,是有了牵绊。 * 傅照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卿卿。”一睁眼看到的便是少女娇美柔和的面容,少年唇角不自觉漾出笑意,懒洋洋地叫她的名字,一边伸长手臂勾住她的脖子,将人拉下来在唇角轻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卿卿无比配合,不但乖顺地垂下细白脖颈,还主动在他鼻梁上亲了一下。 略停了停,柔软的唇又落上他峭拔眉峰。 于是前一天刚卖过力气的傅照,一大早上起来便被心上人又亲的浑身舒坦,心像晒过的棉花被一般松软,非但不想起床,甚至想搂着怀里人再睡一觉。 林卿卿眼疾手快,拍掉他作乱的手:“学长,你忘了我们还有事要做?” 傅照将醒未醒,听着她软绵绵的声音,只觉无比踏实满足,别说一件事,这时候林卿卿就是要他答应一百件、一千件事,他也立刻答应:“什么?” “我们现在时逃出来了,但总还要回去。”少女一句话将他拉回现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然项链摘下来了,你身体里的动物基因不清洗掉,不仅霍枫辞,别人也会打你的主意。” 傅照完全清醒过来。 他坐起身,望着林卿卿的眼睛:“我应该怎么做?” 一字一句,无比认真。 他曾经被最亲近的家人出卖和放弃的,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但昨日之后,他有了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我会洗掉你的血,让你丧失这些奇怪的能力。”林卿卿笑了笑,神情柔和眼眸澄澈,有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只要学长配合我。” “首先,我们要去一个地方。”她环顾四周荒凉墙壁,隐隐地竟然有些不舍。 会永远记住这里吧?让她知道了这些辗转,究竟是因为什么。 “好。”傅照一口答应。 林卿卿收回目光,撑着腮:“不问我去哪里?” “你要带我去哪里都可以。”傅照眼神柔和下来,伸手摸摸她饱满的脸颊。 林卿卿怔了怔,嘟起一点嘴唇,笑得甜甜蜜蜜:“可能会很危险噢。说不定我会死掉……学长啊。”她慢慢地问,“如果我死了,你会死吗?” 经过昨晚,她再问出这句话,心情又大不相同。 不再担心,甚至有几分诡异的满足。 傅照摸着她脸颊的手顿了顿,放下去,握着她的手:“我不会让你死。” 朝阳炫目的光落在脸上,他的神情无比认真。 林卿卿反握住他的手,软声:“好。”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学长,我们还得回p城一趟。” * 傅照大概猜得到,要解除他体内的异状,肯定要去实验条件较好的地方。 霍家已经被毁,他本以为林卿卿要带他去什么科学研究院,没想到两人拎着仓鼠笼溜溜达达地,竟然是走到了p大门口。 傅照这才恍然大悟。 p大医学院—— 不但拥有国内外尖端的医学设备,也是林卿卿除了霍家之外最熟悉的实验场所。 林卿卿倒还好,但傅照在p大是名声在外的校草,走在校园林荫道上都有人扑上来要微信号。两人进了学校,就在人工湖边等到了天完全黑下去,才往医学院走去。 这年头医学生压力大,赶课题或是大考前,彻夜做实验的也有。不过此时不是期中不是期末,整个实验楼里几乎空无一人。 “杨叔好。” 林卿卿退学前一直是学霸,值班的门卫认识她,看到她乐呵呵地打招呼:“卿卿啊,好久没见你啦!你们前一段不是有个什么大课题来着,怎么也没看着你?” 他并不带课,所以连林卿卿已经休了学也不知道。 林卿卿乖巧地笑:“前一段生病了,落下不少课,今晚来补补。杨叔辛苦啦,这么晚还要帮我开门。” 她举起手中的仓鼠笼,腼腆地弯着嘴角。 “不辛苦不辛苦。”老门卫从值班室里拿了一串钥匙,帮林卿卿打开实验室的门,叮嘱她出去的时候记得叫醒自己,又念叨自己儿子要是跟林卿卿一样好学就好了…… “杨叔您放心,过两年我等着您儿子叫我一声师姐呢。”林卿卿笑着搭腔。 “你这女娃,嘴真甜!”p大是国内top学府,谁家的考生能考上p大,是要请全家亲戚流水席的大事。林卿卿几句话说得门卫心里舒畅,还帮她搬出些不常用的设备,才笑呵呵地回了值班室。 门卫走后,林卿卿关上实验室的灯,在心里默数三秒,又打开。 如此两次,她站在窗边打开窗户,听到墙上传来令人牙酸的抓挠声,像是利器刮在实验楼做旧成红砖状的外立面上的声响。 几个起落,傅照便利落地爬上三楼,翻身从大敞的窗户跃进来,轻轻巧巧落到地上:“嘿,比爬山简单!” “那是学长厉害。”林卿卿探头出去看了看路边监控的位置——应该是死角。就是拍到了,也只会以为是什么大型动物吧?——将窗户牢牢合上:“学长,躺到里面实验室那张手术台上吧。” 傅照却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走到一张桌子前,拿起一卷什么东西,慢慢展开。 林卿卿站在窗边,恍惚感觉到什么,正要转过身,听到身后传来悦耳的一声轻响。 叮,像美玉落在清泉枕石上。 她转过头,只见俊美的少年头上还竖着雪白狐耳,在明亮灯光下笑着看她:“卿卿,我弹一首曲子给你听吧。” 毛茸茸的实验品(十九) 林卿卿愣住了。 傅照却心情很好似的, 铺开桌子上不知谁放在实验室的一卷软钢琴, 伸出修长手指按上去试了几个音, 自顾自地说:“你还没听过我弹琴吧?” 他抬眼看她, 上挑的唇角有种孩子气的自豪, “今天心情好, 弹给你听。” 霍卿卿初次见他, 就是在大学迎新晚会上。傅照穿着白衬衣,脖颈上还挂着银光闪闪的项链,弹了一曲《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 翩翩少年, 让少女喜悦又沉迷。 怎么会没听过他弹琴? 他的语气却是笃定而非试探的,林卿卿不由想到海边的那个夜晚,她醒悟之前, 对方是不是也早已发觉了什么呢? 就像先前的靖平王严允深, 因为恋慕着公主严卿卿,一眼便看出来同样的外表里换了灵魂。傅照和霍卿卿几乎都没说过话, 能隐约察觉到这个地步, 除了那个字, 几乎没有别的解释。 林卿卿蓦然想起来到这里之前鬼吏说过的话。他说爱情会给灵魂打上烙印, 就是这样吗? “好。”她忍不住弯起唇角, 笑意前所未有得柔和甜蜜, 端了椅子来坐在傅照对面,手心撑着脸颊,准备认认真真倾听。 傅照深吸一口气, 提起手腕, 按下第一个音符。 明明只是业余者弹着玩的软钢琴,又置身在冰冷毫无艺术气息的实验室内,两个人却都无比专心。无论是演奏者还是倾听者,都倾注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在这静谧无人的房间内,悦耳音节化作飞舞的蝶,有生命般围绕着两人飞行。 前调柔和轻浅,淡淡几个音符,便将林卿卿带入了傅照的感情内。 一开始被关到霍家,他当然是不乐意的,甚至还从没有什么武器的霍家辛苦地翻出了精装书,准备偷偷打昏她好逃出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呢?大概是那个夜晚,她烧掉了自己的房间,为了稳妥起见,坚持要跟他一起住。那个夜晚她见识到了他不耐烦的笑容下隐藏的不安,像钢琴渐渐递进的琴音,微微震颤而努力掩藏,平静又汹涌…… 直到他收到了霍普。 琴音一变,热情而激昂。林卿卿不自觉地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傅照抬起头望着她,指尖触键,手臂重重落下。他的眼神再也无法掩饰,充满了对她的眷恋,一如琴音,圆润明亮,他汹涌地弹奏着,双肩有节奏地摆动,像是想要把自己的心和灵魂都通过音乐表达给她。 他的卿卿。 两人就那么对视着,清风朗月般的少年左手按下低音,热情的旋律渐次柔和,犹如温柔溪水,在汹涌海浪褪去之后,柔和地诉说…… 相遇,分离,和再次相遇。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不绝。 林卿卿不自觉地眼眶胀痛,勉强抬起唇笑了笑,嗓音绵软,尾音却带着些微的沙哑:“学长弹得真好。” 傅照深深地看着她:“弹得这么好,不为我鼓鼓掌吗?” 林卿卿犹豫一瞬,软绵绵地抬起手,拍了几下巴掌。 声音不大,清清脆脆。 “这么敷衍。”傅照笑着叹气,忽然站起身,走到墙边关了灯。 啪地一声,室内骤然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窗边一点漏进来一点路灯的光,橙黄色无比温暖。 林卿卿目瞪口呆地看着傅照将软钢琴高高丢起来挂在监控上,完全遮挡住本来也没什么人会盯着的监控镜头,面对带着笑走过来的少年,后知后觉地向后退—— 后腰却抵上了坚硬的桌沿。 “我错了。”林卿卿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揪着傅照压下来的胸口衣襟软绵绵求饶,“学长弹得太好听我听傻了,下、下次一定好好鼓掌……” 呜呜呜说好来帮他洗血的,他朝她压过来做什么?抬起她的腿,又是要做什么? “卿卿不会鼓掌没关系,”昏暗光线下,少年笑得恣肆又畅意,“我来教你……为爱鼓掌的真谛。” …… 林卿卿从没想过,原来那个训起她来一口一个“变态”的傅学长,真说起荤话来一点都不含糊。 她完全没有在这种地方做的心理准备,呆了一下,立刻准备逃跑。 傅照早有准备,轻而易举一伸长臂将人捞回来,坚实胸膛就压在她耳边,似笑非笑:“嗯?想逃?” 林卿卿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极近距离下她望着他的眼睛,看到瞳眸深处一点赤金简直心动神摇,要努力咬着自己下唇才能勉强不就范,软着声恳求:“学、学长,我一会儿还要帮你做手术……” “没事儿,我把握得住。”傅照完全不在意,伸手摘掉她的眼镜,顺手揉了揉她饱满唇珠,眸色落在那月牙般的一痕上,声音喑哑:“不许咬。” 林卿卿没办法,灵动的眼神左右观察着。 自己带来的药物离得并不远,努力伸伸手,说不定还有可能…… “别想了。”身上的少年嗤笑,按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上衣倒剥上去。林卿卿眼前一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己的衣服困住双手,这下完全失去反抗之力,只能任人予取予求。 “你乖乖的,我就有分寸,”少年慢条斯理地抓着她细白脚腕,爱不释手地揉玩一会儿那小巧玲珑、肌肤柔腻的踝骨,分别挂上自己肩膀,勾着唇坏笑,口中说出的话,半是威胁半是引诱:“要是不乖的话,今天就让你试试两个一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个,一起。 林卿卿完全不想知道是怎么个一起法,她觉得起码现在,她承受不起。 “学长不要,”少女柔媚地望着他,眼底浸着一点湿意,“……我听话。” 她姿态不能更乖顺,声音轻软,暖黄灯光下看着他的眼神又是无辜又是娇娆,带着钩子似的,看得傅照呼吸都是一窒。 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纠结和矛盾的情绪?让他想要对她极尽温柔,又恨不得猛烈挞伐。 “这才乖。”少年哑着嗓子,俯下身去。 …… 一片昏暗之中,傅照眸中那一点金光反而更看得分明。 林卿卿迷迷糊糊地,声音又娇又软,像小猫爪子挠着傅照的心。他全身都绷紧,费了好大力气才守住自己的诺言,一边俯身亲吻她,一边含含糊糊地笑:“真好。” 什么真好? 林卿卿不知道。她很快被弄得意识都模糊起来,在即将发出高亢尖叫的前一瞬被傅照狠狠咬住嘴唇,她立刻紧搂着对方脖颈,哆哆嗦嗦地交付了自己。 “卿卿真乖。” 餍足的少年脾气分外的好,实验室里有水,先帮林卿卿擦洗干净了穿上衣服,才整理好自己:“闭眼。” 林卿卿听话地闭着眼睛,啪一声响,隔着眼睑也感觉到光线骤然明亮起来。 “行了,睁开吧。” 傅照整个人神清气爽,穿好衣服站起身又是清隽俊美的少年郎,完全看不出片刻前如疾风骤雨般热情又粘人的小兽模样。他走过来将林卿卿抱下桌子,没让她挨地,直接放到铺着软垫的椅子上——教授年纪大了,很注意保养。又用湿巾擦干净了桌子,很快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房间里那浓重的麝香味和林卿卿酥软的腰身让她知道,刚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她跟他,是真的一直在一起。 不顾傅照诡异的目光,她捂着脸,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这么喜欢。”少年倨傲地看着她,唇角是不加掩饰的笑意,“那,再来?” “不了不了。” 学长求放过! * 拒绝了少年会错意的热情邀请,林卿卿带他进入完全封闭的实验室内。 强效麻药打下去,傅照躺在手术台上,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林卿卿一边用酒精棉擦拭自己的手臂肌肤,一边分着心想,学长睁着眼的时候,眼中一点金光璀璨,固然摄人心魄,这么乖顺地闭着眼躺下来让长而疏朗的睫毛覆着眼睑,倒也有种别样的俊美。 她轻轻笑了笑,伸手细细描摹过他的眉眼唇鼻。 “建模脸”这个说法,还是霍卿卿记忆里找到的。傅照有一张在校园林荫路中被人偷拍的照片,阳光勾勒出他的侧脸,如大家蘸了金粉勾勒出的工笔画,因长得实在太精致,被学妹们在校内论坛上盛赞为“捏脸游戏里作为标杆的3d建模脸。” 仔细看看,傅照的五官生的真是无一不好。他,似乎生生世世都是卓然不群的。 究竟什么是爱,林卿卿到得眼下也不敢说自己十分明白。但她清楚的是,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清楚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自己的心意。 她想陪着他。 针尖扎进手肘内侧白净皮肤,林卿卿疼的一抖,下意识咬住嘴唇。 殷红血液沿着针管,慢慢流进另一端的血袋里。慢慢地,手臂上尖锐的疼痛缓和下来,伴随着的是身体里的血液逐渐流淌流失带来的冷。 好冷。 明明身在室内,她却冷得全身发抖,柔粉色的唇渐渐褪去血色。 只有一点清明的意识,勉强支撑着她,从自己身体里采出了超过安全剂量的血后,将其呈45度角放到了冰箱里。 4°c冰箱,放置1小时,低速离心机离心三到五分钟。 等待的时候,林卿卿就坐在手术台旁握着傅照的手,在心里默记血清分离的步骤。 原本的心愿,只要帮傅照获得自由就已经算是结束,她可以回到地府,前往下一个世界,寻找铮儿的转生…… 林卿卿眼底晕着一层淡淡水光,纤细手指漫无目的地,握紧少年的手。 …… 傅照觉得自己只晕过去一瞬间,起来的时候却觉得身体酸软,像睡了长长的一觉。 视线里是手术台旁冰冷器材,他心中一凛,下意识先去找林卿卿,看到人就趴在他旁边闭着眼睛,匀甜呼吸,这才放下心来。 一看表,嗬,天都快亮了。 傅照看着手臂上几个针孔,下意识用了用力。 除了针孔残存的隐约刺痛,没有任何变化。 兽爪,兽耳,尾巴…… 被霍枫辞送来的“礼物”强行逼到爆发后,可以收缩自如的兽化能力,他完全失去了。傅照心跳的又猛又快,像是看到林卿卿手里拈着银白项链,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时一样…… 那时,林卿卿帮他解除了外部的束缚。 现在,林卿卿又帮他洗去了他身体内奇异的血。 他的基因编辑早在出生前就已经开始,傅照不懂他们这些奇奇怪怪的科技,只觉得林卿卿十分了不起。曾经……他对自己还能变成一个正常人这件事,几乎已经不抱任何指望。 可是卿卿却做到了。她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甜蜜的恋情,他的……卿卿。 心随意动,少年忍不住翻身要下手术台,这才发现手还被林卿卿牢牢握着。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美滋滋笑了一会儿,才发觉不对。 手心的小手不是往常的温暖,反而柔软冰凉,异常的白皙,像一块剔透软玉。 可能是在实验室里待了一晚上,冻着了? 傅照皱起眉,帮她揉捏了好一阵,那白皙的小手才渐渐涌起一点血色,像洁白的莲花瓣儿,沾上了一点浅粉。 林卿卿也悠悠醒过来,对上傅照担忧的目光,缓缓眨了眨。 那一瞬间,傅照似乎在她瞳眸中看到一丝迷茫,浓长睫毛掀开后,却消失了踪迹:“学长,帮我一起收拾一下吧,我们该走了。” 她的声音带着久睡方醒的沙哑,听上去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傅照点点头,心阮成一滩水。 以前怎么不觉得,她说“我们”这两个词的时候,竟然如此好听? 天光大亮。傅照失去了兽化的能力,当然没办法再原路返回,好在已经有勤快的学生来抢占第一节课的好位置,门口进出的人多了许多。 林卿卿去找门卫还钥匙,傅照低着头,混在不关心什么校草不校草,只关心期末大考的学生里走出了校园。 两个人用林卿卿带出来的现金,去校门外的小旅馆开了一间房,当作暂时的落脚地。 这已经是他们目前最好的选择。不仅仅是钱的原因,傅照的证件全在霍家手里,而正规的酒店,都是需要提供所有住宿人证件的。 傅照在整个p大附近都实在太出名,前台登记的时候,林卿卿就让他低着头靠在门边,免得被出入的学生情侣看到。 负责登记的小姑娘染着一头黄毛,忍不住眼馋他的宽肩窄腰,眼睛一个劲儿得往傅照那边瞟。 本来她还在心里笑话,这长得又乖又软的妹子别是被骗了吧。那男的也太没担当,开房都要妹子来…… 多看两眼,卧槽,要能睡到这样的小哥哥,她也想来啊!一睡不亏好吗! 从她的角度看不到脸,但光那身材都值了。她是做旅馆生意的,附近来打炮的小年轻见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得很。这个小哥哥啊,一看就是在床上特有能耐的那种,那腰,那腿,啧啧…… “一百五十是吗?给您。”她正出神,手心被人塞了两张钱。 小姑娘一回头,看到林卿卿唇角弯着一点柔软笑意,眼神却异常清澈明晰,仿佛将她方才的一举一动,都刻在眼中。 当着人家的面馋人家的汉,好像是不太好啊。 小姑娘做生意的,脸皮厚,对着林卿卿嘿嘿一笑:“我就看看……这是钥匙,301,您自己上去找找。” 林卿卿软声道了谢,拿着钥匙去门边拉着傅照上了楼。 看着傅照上楼时展露无遗的结实臀部和大长腿,黄毛小姑娘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傅照怎么会不明白什么意思,全身都是一僵。 林卿卿好笑地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回头:“学长……” 语声又乖又软,带着央求,直直地戳到人心窝里。 傅照忍着气,低低地哼了一声,扣紧林卿卿的手腕,几乎是将人拖着上了楼。 心头一点炽热的火,急切地需要发泄。 林卿卿身上没什么力气,唇角抿开一点笑意,也就随他去。 到了三楼,打开了门,傅照心头的火气一下子熄灭。 昏暗的房间,连个窗户都没有。白色被褥和墙壁上都带着不知名的污点,看上去就十分可疑。 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 傅照家里本来是做生意的,做的还不小,不然他爸也没钱去做豪赌,最后赌到倾家荡产要出卖儿子的地步。拜霍家的巨额资金所赐,傅家的公司起死回生,于是他从小也就过着小少爷的生活。后来到了霍家,虽然没有自由,生活条件也不差。 说起来,他一直是个好儿子,从刚上大学起就知道要好好学习以后帮父亲的忙,在学校也低调,跟其他男生一起住宿舍吃食堂,p大女生只知道傅照长得好看,都不知道他家里有钱,否则扑上来的还得多一倍。早知道那笔钱让自己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就应该把傅家的钱都搬空! 那样的话,卿卿也不用受这种罪。 傅照看着室内污糟一片,觉得心像被揪着疼。 他上学时,也有室友会带着女朋友到校外小旅馆开房,回来得意的炫耀。现在想想,这种环境,真亏他们下得去手。 一干旖旎心思全没了,傅照眸色深深,看林卿卿一眼。 对方弯起唇角,温软地笑。她四肢纤细,胸脯和脸颊却很饱满,这样笑起来白白嫩嫩,有种纯真的娇憨。 他有些后悔自己对林卿卿说过什么野人夫妻的话。这样的她,自然要精心娇养起来才好。 傅照将霍普放下,喂了它几粒鼠粮,心头始终压着沉沉的石头,话都少了。 林卿卿一时也没有说话。她正在想,既然决定留下来,总得铺平路。 屋子里一股奇怪味道,她伸手打开窗户。清新的风吹进来,让两个人都精神为之一振。 傅照皱着眉扯开被子,仗着手长腿长,干脆完全拎起来抖了抖,又用纸巾包着手扫了一遍床单和枕头,终于觉得稍微能入眼,才出声叫她:“卿卿?” 却没有得到回答。 少女就站在窗边,凝神想着什么。清风拂过她经过一夜有些凌乱的发,鬓发便打着卷儿,勾勾缠缠地蹭着她嘟起来的雪白脸颊。从侧面望去,正好能看到她垂下的睫毛,浓长卷翘,满怀心事地眨动,如同蝴蝶翅膀,轻轻一扇,便在他心中刮起风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傅照沉默地看了许久,走到她身边拥住她:“卿卿,不用担心。现在霍家再也没什么能威胁我,我们以后会好起来的。” 声音清朗,带着些少年意气,因为太过年轻而没那么沉稳,却多了十分的真挚。 他拥抱着她,心脏就贴着她的背,她能感觉得到他的心跳,鲜活又蓬勃。 林卿卿低下眼睛,握住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不自觉地笑了。 她从前总是抽离,总觉得使用着别人的身体。她着急想要完成心愿,回到地府,复活后去过自己的人生—— 可是谁又能说,这不是她的人生呢?身体是别人的,可傅照的喜怒哀乐,全都是因自己而起。这就是她的人生,是她的际遇。 真好啊。她活着,与他在一起。 林卿卿总是不说话,傅照急了,掰过她的脸,逼她注视他:“卿卿乖,别多想。别担心,别难过……” “谁说我难过了?” 林卿卿轻笑一声,打断他。 傅照静了静,才发现方才林卿卿纵然是低着头神情忧悒,可她此时抬起的双眸却是澄澈干净的,全无忧虑,眼底甚至带着水汪汪的亮光,含笑注视着他,轻声问:“好不容易跟喜欢了好久的人在一起,我为什么要难过,开心还来不及呢。”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唇角微微弯起来,唇色比平时更浅,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带有某种果冻般的质感,空气里的莲花香气沉沉浮浮,缓缓飘荡。 “学长不说话了。”林卿卿软软地叹一口气,眼睛亮晶晶的,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难道我说错了,我们明明都……呜,我还以为学长是想跟我在一起了呢。” “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傅照深深凝视她。 林卿卿抿着一点笑意,与他对视,心满意足地看到他深棕色眼瞳里一点逐渐亮起来的金光。 “当然!”少年的眼眸亮的惊人,倨傲地扬着下巴,“你当然要跟我在一起了!” 他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笑,伸手一把将她拽进怀中:“变态痴女,恭喜你啊,心愿得偿……” 他干燥的手掌将她的侧脸压在自己怀里,像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夸张地快扯到耳根的嘴角。 林卿卿就把自己闷在他怀里,吃吃地笑,听见傅照也笑了几声,在她耳边用撩人的声线轻声叫:“卿卿,卿卿?” 林卿卿乖乖地回答:“我在。” “我的女朋友,我的……卿卿。” 少年心满意足地,抱紧了她。 女朋友。 倒退一年,母胎单身的优质少年傅照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在二十二岁经历难以想象的人生剧变。而当他对整个世界都绝望之时,却有一个少女,笑容时而促狭时而温软,不是带着鲜花而是带着针管和手术刀,出现在他面前。 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尽管看不到前路,却已经是光明一片。 那天晚上傅照睡过去时,强迫娇小的少女趴在自己胸口,不让她沾到小旅馆的床单。 直到睡前他还在盘算着,有什么工作可以不用身份证,或者先去找学校的老师?总不见得霍家就真的一手遮天。 林卿卿被他扣着后颈,感觉自己像一块小小的膏药。 她唇角带着一丝浅笑,将侧脸贴在傅照胸膛的地方,听他的心跳由急促渐渐变得和缓,才慢慢收起笑容,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夜色朦胧里,她轻轻吻在少年清隽的侧脸,抬起头,就对上仓鼠黑豆似的眼瞳。 她与霍普隔着笼子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门。 酒店房门被轻轻关上。 林卿卿打开手机地图查了查深夜公交的线路,将手机重新放进兜里,一步步向公交站走去。 门外深夜的道路上,路灯将少女纤巧的身影拉的很长。 随着她一步一步远离旅馆中沉睡的少年,她身上的莲花香气,再也无法被少年的气息掩盖,远远地传了出去。 凡人无法闻到的香气,却随着夜风,漂浮数里。 远在p城海边,正腾云缓缓升起至山洞内左右闻嗅的上古神兽似有所感,高高抬起头张开兽口,对着寂静夜空发出一声夹杂着火花雷电的怒吼。 毛茸茸的实验品(二十) 夜色深沉。 林卿卿额头抵着夜班公车车窗, 冰凉的一小片。都市霓虹在她脸上拉出炫丽流影, 随着车辆前行, 一晃而过。 清澈的眼睛掩映在反光的镜片后面, 看不清表情。 霍氏几个主要办公楼坐落于p城cbd, 霍枫辞是个工作狂, 很少去郊区的霍家庄园, 平时就住在寸土寸金的二环里的别墅区。 林卿卿天没亮到访,要不是人长得纤细柔软,面色也苍白, 怎么看也不像是心存歹念的匪徒,小区保安连向霍宅门房打个电话的机会都不会给。 “这位小姐,您怎么称呼?”保安一边拨打内线, 一边问她。 能直接找到霍先生家来的, 一般都有个大得吓人的title,xx公司cxo之类的。这女孩看着年轻, 也不容小觑, 说不好便是什么互联网新贵呢。 如今的年轻人都很了不得, 他在这里做保安, 三观早被洗刷过几个来回了。 “我叫霍卿卿, ”晨光熹微里, 女孩些微凌乱的发丝仿佛蒙着一层微光,笑得乖巧软糯,“霍先生曾经称呼我为他的未婚妻。” 保安打电话的手一抖, 不可思议地继续按了下去。 这是他在别墅区做保安以来听过最了不得的title了, 这眼眸澄清的女孩儿,竟然脸都不红一下,张口就来。 乖乖,如今的年轻人,果真了不得! * 被霍宅的管家迎接进去的时候,林卿卿只礼貌地笑了笑,后面的保安眼珠子都快瞪圆了。 我的天,他以为这小姑娘只是个别出心裁的捞女,结果竟然是管家亲自出来迎接……难道真是霍先生的未婚妻? 那可是……霍先生啊! 林卿卿无视身后炽热又诧异的目光,乖巧地跟在霍管家身后,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昨天放了太多血,饭也是在学校附近随便吃了点东西,更连着两个晚上没有休息好,这会儿头晕得厉害。 但她还有事没有做完,必须要坚持下去。 “进来。” 一如初见时,平静的声音。 林卿卿跟在管家身后走进霍宅大门,她轻轻抬起眼睫,对上的,是霍枫辞不再平静的眼睛。 “卿卿,好久不见。” 轮椅上的男人的嗓音低沉悦耳,如同轻声叹息。 他面如平湖,语气也是一贯的平稳,唯独眼睛骗不了人。从林卿卿进门开始,那双形状漂亮的眸子里交替着闪过惊喜和错愕,最终化为一片复杂难明的混沌。 “好久不见。”林卿卿软声向他问好,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大点声,就会被惊碎的梦。 “为什么回来。”霍枫辞抬眼看她,沉声问。 “我答应过要治好您。” 林卿卿盯着他看了几眼,目光落在他的西裤上,轻轻抬起唇角:“霍先生,看来您还没有找到其他的有效治疗手段。” “这应该在卿卿你的意料之内吧。”男人平淡地说,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浮出青筋:“毕竟,我最重要的研究员带走了我最重要的实验品。” 林卿卿笑了笑。 “我不会说抱歉的,霍先生。我早就想这么做了。”语气温软,尾音收的利落。 霍枫辞平静地看着她。 “我不奇怪你会做这样残酷的实验。”林卿卿轻声说。 她慢慢走向他,与他对视的双眸无比清澄。 “小姐。”管家伸手想拦,霍枫辞默然抬起一只手。 于是林卿卿畅通无阻地站在他面前,环顾一周奢华的霍家大厅,有些感慨地说:“霍先生,您生下来就有如此优渥的环境和条件,固然是运气极佳、站在人类顶点,但想要保有这些,也很艰难吧。我都能理解,我也愿意为你……解决你的忧患。” 她伸出柔软的小手,轻轻点了点他的膝盖。 林卿卿慢慢蹲下身,抬起细白的脖颈直直望着他。 真奇怪啊,霍枫辞面无表情地想。肌肉都完全坏死了的腿本不应该有任何知觉,但他就是清晰地感觉到,膝盖上小手的温度和重量。 它们全部都汇聚到一个地方,令他的身体和心口都隐隐发烫。 “不是的。”他忽然说。 “不是什么?”林卿卿望着他,眨眨眼睛。 不是为了保住霍家的权势或者地位,他低眼看着她,无声地想。霍枫离已经被他赶到大洋彼岸,他那个没眼色的妈也被自己攥在手里,他别说是坏了腿,就是再坏一只手,霍枫离也翻不出天来。 霍家说到底,早已是他的掌中之物。 他想要尽快好起来,除了完成母亲的遗愿,最重要的原因……竟然已经变成了她。 他想要好起来,站在她面前,堂堂正正地追求她保护她,也许有一天,能像她现在一样,单膝跪地,向她献上闪亮的戒指,和自己尽管有些脏了,却轻易不肯示人的真心。 可他好像……没这个机会了。 霍枫辞瞳中闪过莫测的光芒,无声苦笑起来。 低眼对上的少女目光,清澈又干净,映出他自己的瞳眸,黑的像星光无法点亮的夜晚。 “没什么。”他出声说,平静地伸手虚扶她起来:“既然我的实验品没有跟你一起回来,想必你是找到了其他办法治好我的腿。” 林卿卿点头。 她的头发微微有些乱了,随着点头的动作,鬓发拂着嫩白脖颈和脸颊,有种说不出的乖软。 头发乱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什么乱了? 过去两天两夜,她又在哪? 霍枫辞压抑着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移开目光:“好,需要什么告诉管家,他会替你准备。” 他一定要好起来。 来日方长……他输一时,不见得会输一世。他是霍枫辞,自幼不良于行无人看好却依旧手掌大权的霍枫辞,如果他这样容易认输,他也不会有今天,早就被霍枫离送去某个汪洋中的岛国了。 他想要的东西,他从来都会握在手心。 进手术室之前,霍枫辞终究没忍住问她:“卿卿,如果这次实验成功,你想要什么?” “同从前一样。”林卿卿软声,低头看他:“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永远逃亡,所以我回来,履行约定。重要的是结果不是吗?您不用在意傅学长的去向,您只要知道,我会治好您的腿。到时候,也希望您能依约,放过我和学长。” “你和傅照。”霍枫辞将这几个字在心里咀嚼,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知道你来吗?” 知道,就是他没种,要自己的女人来冒险;如果不知道…… 那他就大有文章可做。猜忌怀疑,从来都是毁掉信任的利剑。 “不知道。”林卿卿答,垂眸看着他的眼睛,眸中有近乎无奈的神情:“霍先生,都要做手术了,您就放轻松些,别再想这么多了吧。” 两人的视线一高一低,在空中无声交汇。 少女眼眸大而圆,隔着透明镜片,是一泓一望到底,却看不出任何的清泉。 那一刹那,霍枫辞有种被她完全看透了内心的错觉。 “好的,谨遵医嘱。” 最终,他低下头,收敛了唇角笑容,静静地被林卿卿推进霍家的专业医疗间。 * 此时,数里之外的齐家。 头疼。 齐霂翻了个身,后知后觉地发现不止大脑里像有把小锤子在敲,一跳一跳的疼,他浑身的骨头都像被个手艺极差的工匠拆散了架又重新装上,疼得要命,而且不听使唤。 费了好大力气,他才撑着地板爬起来,扶着墙走进浴室。 镜子里的脸如重疾未愈的病人,尽管年轻英挺,苍白得不像话。他撑着洗手池的手青筋暴起,腮部因为牙关紧咬而浮凸出可怖的形状,也无一不像一个正遭受着极大痛苦的人。 只除了他的眼睛。 乌黑的双眼,像两面黑曜石打磨的镜子,吞噬一切光线又再度绽放,亮的出奇。 齐霂死死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好半晌才站直身体,用湿淋淋的双手捂住脸,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力量!自由! 即使精疲力尽回复人形时有种骨血都被掏空的脱力和疲乏,他也无法忘记,腾云驾雾时那种血液都要沸腾起来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拥有传说中神兽的血脉,也不想明白。 知道自己拥有远超想象的力量后 ,他有更想要做的事。 刚闻到那个人身上特有的清淡花香,“它”就察觉到自己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用最后的力气回到了它认为最安全的巢穴,齐家。近乎昏厥的睡眠过后,齐霂已经不太想得起自己兽化时的所思所想,唯有一个念头,那样清晰: 他要找到她,要找到林卿卿。 只是想起这个名字,都让他心尖儿上泛着疼。不太明显却无法忽略,犹如蚂蚁噬咬。 其实,找到她又能怎么样呢?事实已经很明白。林卿卿费尽心思,甚至给了他那解放全部力量的药,都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她带着傅照逃离而铺路。真奇怪啊,她只爱傅照,这样一个他早就明了的事实,为什么会让他如鲠在喉,如此难以接受 ? 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要找到林卿卿。 “齐哥哥不会再骗我了吧?” 那时候她低着头没有看他,用轻而软的声音低声问。 他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做到了无论如何都不再骗她,但是她呢? 他无论如何也要站在她面前问出那一句话,问问她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这样骗他。 是因为报复,还是因为……根本,就未曾信任? 无论如何,他要一个答案! 心头激烈的情绪汹涌鼓荡,齐霂深深地喘了两口气,用冷水又洗了一遍脸,走出洗手间。 他用力握了握拳,发现自己此时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甚至手指还在发抖,仿佛用力过度一般。 男人抬起唇没什么温度地笑了笑,等手指的颤抖平静一些,费力地翻出剩下的药丸。 还剩下三颗。 按林卿卿的说法,她因为不确定齐霂身体里到底混杂着什么样的基因,制药的时候,多做了一些备用。 她大概想不到,这多出来的药,他会用在寻找她身上。 齐霂唇角弧度不变,幽沉的黑眸中却划过一抹厉色。 苍白指尖捏着一粒紫色药丸,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吞下去—— 叮咚! 门铃突兀地响起。 齐霂皱了皱眉,收起药丸,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是他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一张脸。 “齐先生。”少年声音清寒,不冷不热地叫了他一声,算是打过招呼:“要出门吗?不如一起吧。” 他没什么温度地笑着,深棕色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幽黑的眼睛。 毛茸茸的实验品(二十一) 接受麻醉昏迷过去之前, 霍枫辞问林卿卿, 她的治疗方案是什么。 进行了二十多年的实验, 霍教授也才培育出傅照这么一个堪堪能用的实验品, 还需要等到实验品的下一代, 才能作为他真正的“药”。霍枫辞很好奇, 不管林卿卿从小到大表现得多么聪明, 多么适合成为霍教授毕生研究成果的接班人,生化研究始终是需要时间和经验堆积出来的科技,她才二十岁, 没道理能拿出比霍教授更加完善的方案。 特别是在,她还将唯一的宝贵实验品放走了的情况下。 但她也没必要骗他。秘书会全称监控手术过程,林卿卿没有机会借机害他, 也没有动机, 除非她孤注一掷,想为傅照报仇。 可是傅照已经逃出去了, 林卿卿也不是那么冲动的人……从她隐忍多时终于设计逃走, 就可见一斑。 “不用担心。”林卿卿笑着安抚已经平躺下来的男人, 眨眨眼:“霍先生是害怕了吗?没事, 我可以等你一会儿。” “怎么会。”霍枫辞失笑。 只是……看着少女清浅的微笑, 他心中总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那就放宽心, 一切交给我。” 林卿卿的声音温软而不容置疑,比起初见时的乖顺,反而有种别样的动人。霍枫辞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闭上眼睛, 示意她可以开始。 麻醉药通过静脉注射进体内,年轻英俊的男人霎时间陷入沉眠。 昏迷前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希望卿卿看到他肌肉萎缩的腿,不要觉得太过恶心。 监控室中。 霍枫辞的秘书看着自家老板闭上眼睛,不由紧张地屏住呼吸。 看到接下来发生的画面,秘书诧异地睁大眼睛,赶紧放大屏幕,这才确认 ,那纤柔的少女真的是将针头扎进了自己手臂! 鲜血汩汩涌出,林卿卿眼前一阵头晕目眩。 其实这个办法,霍教授早就想到了。 她从出生起就被修改了基因,对人类已知的绝大多数病症都拥有抵抗力 ,用足够的她的血液分离出的血清,就是最佳的药和抗体。 但霍教授舍不得把她的血用在霍枫辞身上。林卿卿是他创造出的最接近“完美人类”的个体,他还要在她身上做许多实验和观察 ,绝对不愿意让她有一丝风险…… 更别说是像现在这样 ,在短短几天时间内两次随意地抽出大量鲜血,用来救人了。 但是…… “没办法呀。”林卿卿望着离心机,因为大量失血而全身冰冷,靠着指甲在手心掐出血才勉强维持着清明意识:“我等不及下个世界了……这个世界,现在立刻马上,我就想要跟他在一起。” 这次轮到她来扫平前路所有障碍,与那个人一起幸福快乐地走完一生。 秘书在监控室里盯着正在发生的一切,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看着林卿卿的动作从轻巧迅速到逐渐变得沉重迟缓,高清摄像头照出来的脸色雪一样白,不由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直到手术结束,娇小的身影撑着手术台轻轻喘气,秘书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谁成想下一秒,林卿卿浑身一颤,整个人便软了下去。 “快去救人!”秘书大叫,霍然起身。 * 林卿卿知道,手术全程都在霍家人的监控之下。 从霍枫辞对她的态度来看,她一昏迷,肯定就会得到完善的救治。说到底,失血过多导致的晕厥固然吓人,但不是什么难救的绝症,霍家的家庭医生就能搞定了。 只不过需要时间。 而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想到未来能够陪伴他度过的漫长光阴,林卿卿头一次觉得一点儿都不心急,唇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站在白雾茫茫的空间里。 晕倒过去的时候,她在心里呼唤着鬼吏,果然眼前一黑,下一瞬就明亮起来。 白雾中缓缓浮现青面矮小的身影 ,林卿卿笑着同他打招呼,对方却用非常古怪的神情,上下打量着 她。 林卿卿:“???” 没记错的话,她很少在这名不苟言笑的鬼吏脸上看到板着脸之外的表情。 鬼吏看了她一会儿 ,神情才松懈下来,干巴巴地说:“卿卿小姐唤我前来,是想要留在这个任务世界吗?” 林卿卿笑着点头:“嗯。” 鬼吏说:“可以。” 林卿卿微微一笑:“下次再见,应该是我自然死亡的时候了吧。不过,对你们来讲也只是一眨眼。” 她唇角始终挂着浅淡的笑意,说完点了点头就走,竟然打算直接告别。 鬼吏忍不住问:“卿卿小姐,没有别的事要问我了吗?” “嗯?”林卿卿转了转眼睛,“我该问你什么吗?” 她不问,不代表不好奇。对“傅照”的身份,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辗转这么多个世界的原因,她当然好奇极了。 如果说从前她的目的是复活,现在她的目的就要复杂更多。如果命运是条洪流,自己这一支流水,终将流向什么地方呢? 打了这么多次交道,对鬼吏的性格她也还算了解。此“人”口风极严,他觉得不该说的事,她肯定是逼问不出来 ,只能旁敲侧击,多知道一些信息也是好的。 鬼吏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回忆了一下阎罗大人的叮嘱,语调平板地问她:“卿卿小姐,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霍教授一直查不出来的齐霂身上的基因究竟来自什么地方吗?” 齐霂? 林卿卿一挑眉。说真的,比起牵连几世的纠缠,她几乎快忘记齐霂身上这一块小小的疑点。 “霍教授不可能查得出来,因为齐霂本不是人,只是借用了凡人的躯壳。”鬼吏说。 林卿卿问:“像我这样?” 鬼吏摇头。“你所附体的身体是独立的存在,只是阳寿尽了,魂归地府,用你的灵魂取而代之而已。齐霂则是降世前便挑好了肉身,自己进入,这具身体从落地便是他本人了。” “这么听起来,他比我厉害多了。”林卿卿心一跳,还是微微笑着。 还可以自己挑肉身 …… “当然。”鬼吏有些无奈,如今地府不比三万年前了,还不就人家说什么是什么。 低等如他,甚至连入齐霂梦与他沟通都做不到。所以有什么话,也只能拜托林卿卿传达。 说到底…… 鬼吏的眼神哀怨起来,他本来以为林卿卿这个世界也会头也不回自刎离世的,既然她决定留下来,那么就又另当别论了。 “哇,这么厉害。“林卿卿弯着唇,好整以暇地看着鬼吏:”那么他到底是什么呢?“ 鬼吏恍惚间,有种她在哄孩子的错觉。 “他的真身是瑞兽麒麟。”鬼吏正色,看着林卿卿,“不存在于这个低等世界的生物。” 林卿卿刚惊讶地挑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鬼吏已经打断了她。 “你难得想留下来一次,不能让任何事阻挠你。如果齐霂他……” 鬼吏如此这般对她说了一番话,林卿卿听完,勉强压抑着心中的疑惑,点了点头。 “我记住了。” “甚好。”鬼吏暗暗松了口气,正挥手向她道别,林卿卿便听见远处遥遥地传来了熟悉的呼唤。 她清楚地知道那是谁,忍不住抬起嘴角。 * “她要多久才能醒过来?”霍枫辞握着她的手。 “卿卿小姐身体底子好,总会醒过来的,先生您别着急。” 这样的话完全安慰不到霍枫辞。他低头看着林卿卿,目光里是不加掩饰的焦灼和心疼。 他的腿部肌肉太久没有用过,已经萎缩,即使得到林卿卿的血清也要用一段时间复健,并不能马上站起来。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但他从手术台上清醒过来后,第一反应就是问,林卿卿去哪儿了。 然后便握着昏迷不醒的少女的手,一直坐到了现在。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男人身上。他那么英俊而又瘦削,目光只牢牢锁住床上面色如雪的少女,凝望着她的目光温柔而哀伤,仿佛要将自己活活坐成一尊雕像。 明明她已经逃掉了,为什么又回来,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手段救他呢? 一个疯狂而又甜美的想象,如一团火球在他心头疯狂旋转,炽热滚烫。 是不是……她对他,也有那么一点情分在。 她对他,并不是全然的憎恶,也不是浑不在意;而那令他不得安眠的渴求,是不是……也终于有了一点指望? 就在霍枫辞握着林卿卿的手,心头五味杂陈时,管家小跑进来,目光中满是惊恐地汇报:“先……先生,外面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这样安保条件的小区,说打起来就能打起来,怎么可能。 霍枫辞嗤笑一声:“老李,别开玩笑。” “先生,我哪儿敢跟您开玩笑。”老管家就快给他跪下了:“您快去瞧瞧吧,一共来了俩男的,一个我不认识,另外一个来过咱们这儿两趟,就那个姓齐的小伙子……” 齐霂? 霍枫辞神色骤变,仿佛又感受到那种被凭空燃起的烈火炙烤的热意。 初次见到那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生物的震撼,仿佛还残存在他的身体里。 二环里的别墅区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出了事不会轻易报警,大部分骚乱,小区的保安队就能解决。但如果来的真是那样的怪物,小区号称的什么退役军人组成的专业安保队,就是个笑话。 男人的唇绷成一条直线,膝盖上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管家紧张地注视他半晌,霍枫辞终于抬眼,目光冷静而犀利:“我出去见他。” 齐霂冲着谁来,目标已经很明显了。 就在这时,他手中柔软的小手动了动,仿佛是被吵醒。 霍枫辞连忙示意管家安静,但已经来不及。 浓长卷翘的睫毛无助地轻轻颤了颤,林卿卿张开了眼睛。她眼底漫着一层水光,雾蒙蒙地,说不出的可怜:“齐、齐哥哥吗?我也要去……” 霍枫辞薄唇瓮动,少女却已经紧张地将目光转向了他。 “霍先生,你答应过我,手术成功就放我自由的,对不对?那现在……我有出去见齐哥哥的自由吗 ?” 声音微弱如游丝,仿佛他稍微大点声就会断绝。 霍枫辞无法拒绝她用这样的声音说出来的任何请求。他一边暗命管家调集人手,一边温和地点了点头:“我答应过你的,当然会有。” * 门外,霍家的保镖正与齐霂和傅照对峙。 听到身后别墅门开的声音,两伙人都齐齐抬头望了过去。 红木大门向两边打开,两辆轮椅并排缓缓行驶出来。一辆是众人见惯了的霍枫辞的电动轮椅,精工打造,泛着金属的冷色;另一辆却是第一次见。 宽大的轮椅里塞满了软绵绵的坐垫和抱枕之类的东西,把坐在上面的少女衬托得更加娇小,加上她如雪面色 ,真真正正像个被丝绵裹起来的玩偶娃娃一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卿卿!” 傅照一看就疯了,挣扎着要扑过去。 “学长,我没……”林卿卿的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她只好住嘴,用力深深呼吸,看着傅照的眼睛试图让他平静。 “别冲动。”齐霂伸手拦住傅照,他的脸色也十分苍白,冷冷地盯着霍枫辞:“霍先生,没想到你连挟持女人的手段都用的出来。” 霍枫辞冷哼一声 ,冷静地注视着他。 “卿卿,你怎么样?”傅照顾不得他和霍枫辞的对峙,眼睛只盯着林卿卿,深棕色的眼眸中金光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盛。 林卿卿心下凛然,用终于积攒出的力气勉强说:“我没事 ,只是刚做完手术没什么力气,所以才找霍先生借了轮椅。” 她一开口,傅照和齐霂便平静下来,聚精会神听她说话。他们俩没有动作,保安也听指令站在原地不动,刚才还吵吵嚷嚷的霍氏门口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林卿卿尽量用简洁的语言描述了她来此的意图和结果,说完喘了口气,看向霍枫辞:“霍先生,谢谢你借我轮椅。” “你对我,永远不用说谢这个字。”霍枫辞深深地看着她。 “要的。”林卿卿微微笑起来,“我不回霍家了。爸爸已经去世,霍先生,我们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 了。” 她的话轻轻柔柔,如一阵微风,却在一片寂静的庭院里掀起滔天巨浪。 傅照忍着狂喜,没有说话。齐霂松开眉头,懒散地笑着看向林卿卿。 霍枫辞沉默了很久。 仿佛过去一个世纪,他才慢慢地问:“为什么?” 林卿卿抬起眼睛,却并没看向他,而是看向了他身边的管家。 她望着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老人,慢吞吞地说:“我刚才昏迷的时候,霍先生有担心我吗?” 不用霍枫辞示意,管家也知道标准答案。“当然!我从霍先生出生前就在霍家了,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见霍先生担心成那个样子呢。先生他是真的紧张您……” 很好。 林卿卿不出声地叹了口气,这才看向霍枫辞。 “霍先生,谢谢您的担心。”她弯起唇角,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因着肤色初雪般白,更有种惹人怜惜的柔软:“看来您是真的把我当过妹妹。” 岂止把你当妹妹。 几人不约而同地想。 林卿卿恍无所觉,继续轻轻软软地说话,说几个字,就得停下来歇一会儿:“所以您也应该知道,担心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 。就像是……把心放在火上烤,疼得慌,可是又躲不开、避不过……” 她垂下眼睛,自嘲地轻笑:“不瞒您说,前些天我和傅学长被您软禁在家里,我一直都是在这样的煎熬中度过。” “你不知道,我那时候连做梦……都在想,怎么才能逃出去,怎么才能帮到学长?毕竟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那么的强大,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您说是不是,霍先生?” 她抬眸望着他,眼眸里轻晃着近乎破碎的光。 霍枫辞的脸惨白下去,喉头堵得厉害。他在商场上一向能言善辩,但看着这双眼睛,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要放走傅学长,不单单是因为我爱他。”少女轻易地说出“爱”这个字,让霍枫辞和齐霂的表情又僵了几分,“也是因为这种技术实在不应该继续存在下去。我洗了他的血 ,霍先生,他对你没有用了。” 霍枫辞喉结上下滚动,他盯着林卿卿半天,才艰难地说出几个字:“你……也是用了自己的血。” “是的。”林卿卿轻声说,带着点无奈,“不这样做 ,怎么才能让他对你失去价值呢?不必心痛,反正你的病已经治好了。” 霍枫辞呼吸一窒。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家庭医生会疑惑而焦虑地说 ,林卿卿虽然身体底子好,但前两天应该刚刚大量失血 ,不然也不会放这些血就导致昏厥。 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她可能真的会死。 他究竟,把这个柔软纤巧的少女,逼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过去的事,不再提了。”林卿卿移开目光,看向傅照,嘴角的笑容依稀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霍先生,爸爸和我都答应过要治好你,我做到了。我付出了我的所有实现我的诺言 ,那么您呢,您能不能就依约,放过我们?” “放过我……和傅学长。” 霍枫辞心脏的地方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喘不过气,有种钝而重的疼。 她的神情一直是平静的,相比她的年纪甚至冷静得过了分,始终也没有用十分激烈的言辞来辱骂或者是指责他。然而那种客气,只是将他推得更远。 他恍惚间想起,似乎看到林卿卿情绪最激烈的一次,还是初见那天,她红着脸,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大声宣布要给傅学长生孩子。 那时候她那样勇敢而鲜活,心里一定已经在紧张地思考 ,要如何从他手中拯救她的傅学长和她自己。 啊……是的,是拯救。他在她的生命里,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哥哥,而是一个要被打倒的大魔王的角色。唯有摆脱了他,她才能和她爱恋的人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 她爱恋的人。霍枫辞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到正恶狠狠看着他的少年脸上,随即便感觉到被人扯了扯衣角。 “霍先生,”林卿卿的眸子里浮出一层水光,“你答应过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霍枫辞重重地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目光平静地看着林卿卿还不习惯地按动轮椅,缓缓向傅照驶去的样子,他的内心竟然有种诡异的平静。 像是饿了很久的乞丐,终于进入到豪华餐厅,吃到一顿美味大餐。虽然明知以后再也无法踏进这家餐厅,他也会永远记得当时充实满足的滋味,仿佛连心都不再空虚。 她来过 ,他见过,这就很好。 轻风拂过,掀起她一缕长发。看着那细而白、仿佛一掐就能折断的脖颈,他不敢再要求更多。 无论自身条件如何,面对欲|望从来都不服输的霍枫辞,头一次心甘情愿地,主动收回了自己的手。 …… “齐哥哥 。” 林卿卿的轮椅驶到还在同保镖对峙着的男人面前,抬眸望着他。 傅照不满地伸手去勾她的下巴:“你男朋友在这呢,你叫谁哥哥!” “学长。”林卿卿无奈地低叹一声,短短两个字百转千回,带着恳求。 她的眼眸仍然一瞬不瞬地盯着齐霂,肩背挺直,清丽姿态里有种显而易见的坚持。 她这几天越发的瘦了,巴掌大的小脸上圆眼睛含着水汽,一点尖俏的下巴霜花似的白,说不出的柔弱可怜。傅照看在眼里,心里泛着疼,僵持半晌,重重地“哼”了一声 :“给你两分钟时间。” “好,谢谢学长。”林卿卿浅浅地笑。 “不许说太多话啊,你现在要注意休息!”傅照凶巴巴地,又瞪一眼齐霂,“我可在这儿呢,你说话小心点。” 齐霂懒得理他。 林卿卿眨眨眼睛:“学长放心,保证简短。” “齐哥哥,你是不是又吃了我给你的药?”林卿卿环视周围的保镖,若有所思:“吃了两颗吧。” 如果吃三颗,就有随时兽化的可能了。 齐霂紧绷着下颌,点了点头。 他眼里漫不经心的笑意全不见了,说出的话带着某种沉黯而危险的气息:“卿卿,为什么骗我。” “你不也骗过我么?”林卿卿歪着脑袋,目光澄净纯然,“总没有我一直被骗的道理。一报还一报,齐哥哥,这很公平。” 齐霂哑然,半晌,惨笑起来。 那时候对门的女孩,对他来说还只是需要监视的对象。 但在那之后……他在霍家客厅里,见到为了实验品而与霍枫辞谈条件的少女之后…… 他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便被林卿卿轻柔地打断:“齐哥哥,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她这半天实在有些累了,还是努力地抬起头,看着齐霂乌沉沉的双眸,深吸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姬尧,今非其时,来何求?* ” * 姬尧,今非其时,来何求? 少女低软的声音传入耳中,霎时间声如洪钟,如九天之上敲响的磬音,从耳鼓一路直抵心脏。 齐霂整个人猛地一震。 傅照文科出身,一下就听明白了,勾着唇角笑的分外开心:“嘿,听见没?” “卿卿都说了,现在不是你该来的时候,你可以走了。” 迫于无奈要跟齐霂联手他本来心里就不痛快,碍于是自己先找的人家,总觉得有些心虚才没说什么。 现在林卿卿发话,他立刻毫无心理压力开始赶人。 齐霂怔然,下意识看向他。 少年深棕色瞳眸中隐然可见一点金光,如昏暗山洞尽头燃起的火,直直烧进他的眼眶…… 那一刹那,他依稀明白了自己该去往何处。 他该回去了。 这句话,是曾经的他为自己设下的禁制。 林卿卿看着他神情变幻,叹了口气,低声道:“齐哥哥,还有最后一颗。” 齐霂的手不由自主地伸进衣兜,拿出那小小的玻璃瓶。 他的动作僵硬如木石,修长的手指攥紧又松开,那双黑色的眼睛望一阵傅照,又转过来紧盯着林卿卿,流露出无比复杂的情绪,分明不是甘愿。 林卿卿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用僵硬的姿势吞下最后一颗紫色药丸—— 耀眼的火焰腾起,夹杂着雷光与闪电。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凭空出现的火焰中消失了踪迹。 * 地府。 感受到时空波动,阎罗匆匆忙忙显形,正看到那没有温度的火焰中,缓缓浮现出高大俊美的男子。 青衣红裳,目如点漆,静静地转动眼瞳看着他,威严中带着莫名的慵懒。 如同栖息于山巅的猛兽,因为强大,所以惬意。 他望着阎罗,微微勾起唇懒洋洋地笑了笑,没说什么,似乎还在回味那短暂的经历。 他在这个时间就回来,显然是那句话起了作用。 一旁,鬼吏已经对着火焰跪拜在地,低头参拜:“……麒麟王殿下。” 毛茸茸的实验品(二十二 ) “王殿下此行可有收获?” “算是有。” 高大的男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漫不经心道, “那朵小白莲挺有本事, 我当初倒是小看她了。” 阎罗看一眼鬼吏, 鬼吏连忙做出一个有苦说不出的表情。 姬尧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懒散地笑了一声。几人缓步行走, 正经过等活地狱*, 姬尧忽然顿住脚步,饶有兴味地望着沸火中厮杀的众生,笑道:“据说他头一次看到那小白莲的情景, 便同此间类似。” 他? 鬼吏不敢问,余光看去,只见阎罗脸已白了一层, 低声道:“区区八热地狱, 如何同魔界血流千里之盛景相比。” “阎罗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姬尧轻笑着,继续向前行走, 头也不回地说:“——当年若不是有你助力, 他也未必能瞒过天主转世轮回。待他归来, 你定然是头一份儿的赏。” 阎罗只是苦笑。 “王殿下, 此间归去, 您可再来?”直到在正殿中招待姬尧用完酒宴, 看着青衣男人慵懒站起,阎罗才问了这么一句。 “这个嘛……”姬尧饮了口酒,不紧不慢地说:“且看看吧。” 他顿了顿, 又问:“她说了, 下一世要寻他而去?” 阎罗说:“正是如此。” “如此……甚好。” 姬尧勾起唇,笑容却没什么温度。 他盯着杯中晃荡的清波看了半晌,刻意不理会心中诡异的苦涩滋味,仰起头一饮而尽。 ** 人间。 霍家身世最离奇的实验品于烈火中消失踪迹,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齐霂。 在场围观的保镖里,据说有好几个回去就改变了信仰,从此成为有神论者。特别是霍宅上了年纪的老管家,哆哆嗦嗦的,差点儿给庭院里被火炙烤后毫无痕迹的石板跪下。 事后,霍枫辞命人收尾,发现庭院中的监控并没有拍到那团突然而生的火焰,身材修长的男子仿佛凭空消失。 一眨眼,下一帧画面就不再有他。 林卿卿拿回傅照的证件,两人重新回到p大。 收到霍枫辞发来的信息时,她正咬着吸管站在在图书馆门口等傅照。 霍枫辞在信息里说霍家被毁是他的原因,他会负责。林卿卿现在住校,等到放长假,霍家应该已经重新装修好。 如果来不及,也可以先住去对面的齐家。 “他想得美。” 手机忽然被人抢走,林卿卿懵懵地抬头,对上少年漂亮的棕色眼睛。 那双眼睛看一眼屏幕,危险地眯起来:“霍枫辞装修的房子,搞不好到处都是监控。“ 林卿卿慢慢地眨了眨眼,软声:“还有齐哥哥那里呀。“ 傅照光听到这个称呼都是呼吸一紧,不高兴地抿起唇:“没有什么齐哥哥。齐霂他瞬间爆炸了,让我们假装他不存在好吗?” 他顿了顿:“他住过的房子……不吉利,不许住那里。” 他说完,有点紧张地看着林卿卿。 她会同意吗? 林卿卿只是软软地叹了口气:“那,假期,我总要有地方去呀。” “也没事,”少女安慰他,“不行的话,我就跟老师说申请留校好了。“ 完全没有要听霍枫辞话的意思。 傅照这才露出一点笑容,握着她的手:“放心,到时候我来解决。” 林卿卿乖乖点头。已经是滴水成冰的天气,她围了兔毛围巾,点头时一点尖俏的下巴隐没在雪白绒毛里,看上去乖巧又可口。 傅照心里一动,没多考虑,便低下头衔住那甜美的唇。 林卿卿惊了一下,眼中闪过笑意,闭上眼握紧他的手。 天空中不知何时开始飘雪,一瞬间便下得极盛。风不大,鹅毛般的雪花轻飘飘地坠落,落进两人缠绵的唇齿之间,迅速融化成一点凉意。 唇舌却愈加火热。 傅照一手牵着林卿卿,一手已忍不住扣着她后脑,专心致志地吮吻柔滑唇瓣。 少年高挑,宽肩长腿,少女娇小得只到他的肩膀,被他这样一拥,整个人便完全被宽大的怀抱包裹。 “哇,看那边看那边!好萌的身高差!” “……小哥哥好腿,我能玩两年。” “你看那个小哥哥的侧脸线条,比我游戏里捏的人都好看啊卧槽!” “不对,这好像是……傅照啊?” 不远处传来人群兴奋的窃窃私语。听到校草的名字,女生们更忍不住往前凑。 这下,就不是“私语”了 。 傅照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在什么地方,想停又舍不得停,发泄似的轻咬一口林卿卿香暖舌尖,终于退出来,安抚似的吻一吻她的额发,喘匀了气,这才抬眸瞪向一旁看热闹的人。 女生他懒得管,只恶狠狠地盯着几个正盯着林卿卿脸上红晕看的男生,一边下意识将林卿卿的小脸完全按在自己怀中。 这一瞪一按简直男友力爆棚,被目击者反复传诵,评选为“p大年度心动瞬间”。 这些傅照当然不在乎。把周围的人都吓唬走,他才低头看林卿卿:“人都走了,你别害羞 。” 怀中少女抬起头,用上目线看着他,睫羽上落了一片晶莹雪花,温软地弯起嘴唇:“傅学长才是,别害羞……” 她用柔软而冰凉的小手贴上他的脸颊 ,傅照这才发觉自己的脸烫要命。 “瞎说!“少年底气不足地反驳,握了她的手匆匆忙忙拽着人往图书馆走,”外面这么大雪,走走走去复习……你拿的这是什么,奶茶?你不是不喝奶茶吗?” 少女轻轻摇头,笑得甜蜜:“跟你在一起就想喝呀。” 戒掉最喜欢的饮品,只是听路与然的话,也免得自己总是一喝奶茶就想起他。 现在既然已经跟他在一起…… “不行,这个不健康。”少年断然阻止。“扔掉,一会儿我去给你买鲜榨果汁。” 林卿卿鼓起小脸。 “卿卿乖。”傅照柔声,半哄半强迫地拿过她手中的纸杯。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往后他会对林卿卿的身体越来越上心,直到有一天室友摇头叹气,说好好一个风流少年,怎么一谈恋爱,就把自己活成了老干部! 鼓起的雪白脸颊被修长指尖轻轻一戳,就泄了气。林卿卿一偏头,灵巧地叼住了傅照白皙指尖,泄愤似的咬了一口才松开。 傅照嘶一声,飞快收回手:“你是小狗吗,怎么还咬人?” 林卿卿转转眼珠,笑得促狭。 好吧,其实也不太意外……前生今世,他总是他。 不让喝奶茶就不喝叭,有他在,她比喝了全糖奶茶更觉得甜。 傅照看着她眸光朦胧,只觉指尖方才被咬得地方酥麻起来,忍不住凑到她耳边低声笑:“这么喜欢咬人,晚上,给你点别的东西咬。” 少年清寒的声音里揉着沙哑情|欲,是冰水中同时溅落了碎玉金砂…… “嘶——你还真舍得!” 林卿卿在桌子下面重重踩了他一脚。 少女专心致志翻着书,圆眼镜反射出认真的光,要不是唇角还带着一抹笑意,看上去完全是个一心向学的学霸少女:“这位学长 ,图书馆内,不要大声喧哗。” 傅照气得捏紧笔杆,心头一点灼热的火反而烧的更烈。 晚上两人在小树林散步,他看四下无人,忍不住将林卿卿压在松树干上,细细吮吻,亲的她腿根都发软。 少女得浑身无力地紧抱着他的肩膀才能站稳,就在他耳边小声地喘。她口中的热气和莲花香气一同蒸腾在他微凉耳边,傅照的腹肌绷得铁板一样,大冬天的,下腹热得发疼。 疼归疼,他到底还是乖乖将人放回了寝室。 学校周围的酒店环境实在太差,简直快成傅照的心理阴影了。 傅照到底舍不得带她去那种地方,把人圈在怀里抱了会儿,在她耳边嘴硬 :“我还要回去喂霍普,今天就先放过你。” 逃过一劫。 林卿卿立刻鼓起脸做仓鼠状,奶声奶气地:“爸爸真好!” “咳、咳咳!”傅照脸一瞬间烫起来,庆幸是晚上林卿卿看不到,捏着她的脸恶声恶气地:“别瞎叫。” 林卿卿 :“???” 她只是模仿霍普而已啊。 “放心,”少年小声嘟囔,”你欠我的,我都记着呢。” …… 魔鬼一般的期末地狱周后,终于等来了寒假。 林卿卿这时候才知道傅照打算带她去哪。 竟然是回他的家。 “以后就是我们俩的家。”傅照不是本地人,家产颇丰厚,很小的时候便在他名下买了几套房产。 短短几小时飞行,两人便来到了温暖的南方。 傅照提前请家政过来帮忙打扫过,两个人拎着仓鼠笼走进小平层时,看到的就是一尘不染的精装修房间。 “跟霍家差不多大,”傅照将小仓鼠安置好,抬眼看她:“不过保证没有摄像头。” “喔。”林卿卿脱掉身上厚重的奶白色羊毛大衣 ,还是觉得热得要出汗。 南方和北方的气温差太多了。 她里面穿的是浅摩卡色的纱裙,套着松软的同色系针织衫。蓬松的纱裙下伸出纤细笔直的腿,针织衫在腰部收紧,越发显得纤腰一手可拢似的细,傅照看了两眼,口干舌燥起来。 林卿卿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傅照喉结滚动,目光还黏在少女身上,低声:“你的信息。” 她正在换鞋,没有回头,软绵绵地说:“学长帮我看一下吧。室友说今天出期末成绩,可能是她们帮我查了。” 傅照嗯了一声,按开屏幕。 【霍先生:卿卿,学校放假了吗?要不要回来住?】 林卿卿换好拖鞋,转过身,看到傅照还在捏着她的手机发愣。 少年修长的手指握着冰淇淋印花手机壳,骨节都泛出青白色。 “学长,是出成绩了吗?” “你这个表情……我挂科了?” 林卿卿心里七上八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傅照缓缓地:“不是。” “垃圾信息而已。” 他摁灭手机屏幕,随手丢到沙发上,大步走过来一把抱住娇小的少女。 林卿卿困在他怀里,暖洋洋的,又有点错愕。 “别动……”傅照紧紧抱着她,在她温暖的肩窝里深深呼吸,汲取她身上清淡然而无比诱人的气息:“让我抱抱你。”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在怀中,却总担心自己随时要失去。 那天晚上,傅照折腾林卿卿折腾得格外狠。 他甚至留了一盏夜灯,在淡金光线下,用痴迷的眼神和滚烫唇舌,一寸一寸参拜她的身体。林卿卿眼尾沁出泪花,说不清是因为兴奋还是羞耻,双颊都泛着红。 傅照像是真真正正的野兽,饿了许多天终于咬到娇小的猎物,这里也舍不得那里也舍不得——是舍不得放也舍不得狠,只觉得哪里都香哪里都甜,都必须要舔一口尝一下。 他使出了全部手段,将林卿卿磨得不上不下,又坏心眼地停住,撑着上身,眷恋地用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 是他让她餍足地眯起圆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下泄出一线雾蒙蒙的眸光,望着他的样子又无辜又勾人;是他让她白嫩的脸颊上涌起红云,好像洒在雪地里的红酒;是他在她柔粉色的唇上噬咬出月牙状的痕迹,又用唇舌将其润泽成带露花瓣…… 越看,心头就越燃起无法遏制的火。 林卿卿受不了,细细地喘着气,伸出柔软的手臂勾住他颈项。 清淡的莲花香气骤然浓重,无声无息地裹缠上来,潮湿芬芳,是纯然引诱。 圣人也受不了这样的邀请。 傅照硬生生忍住。他紧咬着牙 ,握着不盈一握的腰身,俯身轻舔她圆润耳珠,就在她耳边开口:“卿卿,跟你商量件事。” 少年平素声音清朗,此时却无比低沉喑哑,一开口,他就感觉到手中染着粉汗的滑腻肌肤敏感地一颤。 无论哪一具身体,他同她都永远契合的要命,总能轻易地将她带至极乐之境。这种时候停下,林卿卿简直要疯了。 长睫毛抖得像狂风中的蝴蝶,她一张口,嗓音绵软得不像话:“学……学长,求你……” “求我什么?”傅照也不太撑得住,勉强控制着呼吸,低头看她:“现在求我,可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的。” 林卿卿狂乱又无力地摇着头。 濡湿的黑发末尾打着卷儿,贴在她白腻颈窝上,触目惊心的漂亮:“求你……求你给我……” 大脑一片混沌,眼前像有万花筒在不断旋转,绽放出瑰丽光彩。 她说不出完整的话语,只知道抓紧上方少年的手臂,用低柔绵软、带着哭腔的声音拼命哀求。 她知道他能带给她绝顶的充实和快乐 ,无论哪个世界,都是一样。 “好。”少年深深地凝视她片刻,笑了笑:“那就算你答应了。” “答、答应……” 她的语句凌乱不成章法。 傅照却仿佛完全心领神会,慢条斯理地直起上身,握着她的脚踝分得更开:“答应了,可别反悔。” 林卿卿忙不迭的点头。 随便傅照怎么样都好,她只知道她快要死了。 傅照满意地伸手拭去她眼尾泪滴,放到自己唇边,伸舌舔去。 少年唇角勾着一抹餍足的笑,瞳孔深处隐然有金光燃起,盯着她的样子异常英俊又邪气。 林卿卿睁大雾蒙蒙的眸子,怔怔地看着他。 下一秒,疾风骤雨狂暴袭来! 她忍不住抓紧床单,发出一声无法压抑的甜腻轻吟。 …… 好不容易一轮结束。 林卿卿勉强找回一点理智,刚想张口,下颌便被温暖的手指抬起:“张嘴。” 她下意识听从,唇上立刻贴上柔软的唇瓣,度过来清凉液体。 傅照看着少女细白的喉咙轻动,咽下去自己喂她的水,笑得心满意足。 少年裸着上身坐在床边,肩膀手臂一直到腰肢的线条无一不堪称完美。林卿卿忽然想起p大旁小旅馆,前台姑娘盯着傅照的眼神,不得不承认,还真是准。 “怎么,看你男朋友看呆了?”傅照心情很好地又喝口水。 林卿卿抿着唇笑。 傅照低喃:“你更好看。” 他的目光介于迷恋和疯狂之间,近乎贪婪地欣赏着眼前白嫩肌肤上自己留下的痕迹。 林卿卿可真是个宝。又白又软不说,还格外容易留下印子,细腰上他手指掐出来的痕迹边缘泛着花瓣儿似的绯色,让他看着有一分内疚,就有十分心动。 林卿卿全身酥软,完全没有力气,警惕地往被子里缩了缩,软声问他刚才是要同自己商量什么。 “哦,那个啊。”傅照故作无所谓地晃了晃手中的手机,“你答应我了,我已经操作完了。” 林卿卿望着自己的手机壳,沉默。 “——我把霍枫辞拉黑了。” ……她就知道是这个。 林卿卿只是抬了抬眉毛,无奈地笑了笑。 傅照看到她的反应,反而心头一动:“卿卿。” “嗯?”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有两个……吗?” 林卿卿隐约能猜到一点,但她也不知道全部的真相,斟酌着慢慢地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大概跟霍教授的实验没有关系。可能……跟你第三次情热期不是自然到来,而是被迫带入有关。” 傅照想到在一片废墟中林卿卿捧着他脸颊主动亲吻的样子,眼眸暗了暗。 “学长很困扰吗?”林卿卿认真地问。 如果困扰,那么她就想想办法。也许问问鬼吏?他不能告诉她傅照是谁,总可以给点建议吧。 傅照却断然拒绝:“不用。哪儿有男人会为多一个烦恼的?少了才要慌吧。” 也是。林卿卿点点头,觉得眼皮沉重起来,抬起手捂住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抬手时掀起被子,露出一线风光。 她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掀开被子,握住了她又细又白的腿。 傅照惩罚性地咬一口她圆润的肩头:“……让你勾|引我。” 林卿卿:“???”她做了什么? 她没有机会问了。 少年将她整个人几乎对折过去,居高临下看着她,露出一个清风朗月般的笑容:“你弄出来这额外的东西,你当然得帮忙容纳啊。” …… 林卿卿足有两三天没有下床。 双倍的舒爽带来的是双倍的疲惫。他们是怎样去傅家简单拜见了傅照的父母,傅照又是怎样冷着脸宣布从此后不再回到这个家,她已经不太有印象;她只记得傅照从始至终都牵着她,傅伯父重重甩上大门时,他没有回头,只更加用力地攥紧她的手。 林卿卿大二,傅照大三时,两人都申请了p大与某南半球国家的双学位,一起出国,并留在那里工作。 傅照想尽可能地离开霍家的掌控,不然,他心中总有不安。 两人一直到结婚时才回了华国登记。傅照一直说要带林卿卿去一个特殊的地方度蜜月,还神秘地蒙上了她的眼睛。 敞篷车一路开往城外,她嗅到了清凉微咸的气息,忍不住勾起唇角。 傅照一边开车,一边转头看她一眼。她的脸上系着缎带,遮住了那双清澈通透的眼睛,越发显得乖巧。 他也抿着唇,露出笑意。 摘下缎带,眼前涌进无边无际的蓝色大海。 林卿卿怔了怔,转头去找那片山崖。 “可惜现在上不去了。”傅照低头看看自己修长的手指,语气略带遗憾。 “没什么可惜的。”林卿卿笑了笑,抬起他的手,印上自己的唇。“你在这里。” 她的长发被海风吹起,拂过他的脸颊。褪去少年气的清隽,男人清俊的面颊上一双深棕色眼瞳,含着不容错认的情意。 清新的海风里,两人久久对视,仿佛是一瞬,便走完了一生。 傅照和林卿卿后来在南半球定居。霍普寿终后,他们养了很多小动物,附近的小朋友都很喜欢来玩。 该国的养老福利十分完备,两人七十岁后便住进了养老社区,商量着,等生活无法自理,再去养老院生活。 但他们没有等到那一天。 傅照始终精神矍铄,瘦削而高大,一头银发梳成背头,堪称养老社区护工最喜欢在广场上看见的老爷子之一;林卿卿体质也一直极好,到八十多岁时满脸慈和皱褶,笑起来有种陈酿的甜蜜。两个人握着彼此的手在社区花园里遛弯,还被来做义工的高中生偷拍上了报纸,一时传为佳话。 身体一直健朗的人,骤然病倒,便是来势汹汹。 林卿卿忽然昏倒,醒来时便听说,自己没有几天好活。 她眨眨眼,费力地看向床边的傅照。 干涸的唇轻轻张开,傅照就轻轻摇摇头。 “卿卿,记得年轻的时候你总问我,你要是走了,我会不会去死?” 林卿卿安静下来。 面容还残存着年轻时俊朗痕迹的银发老人笑了笑,温柔地抚摸她枯瘦的手:“你问过我两次。” 第一次,他们才初初相识。他觉得这女孩儿简直有病,自作多情,果断地说当然不会,并告诉对方别做梦了。 第二次,他心动神摇,坚定地回答,会努力活下去。他心里想的是,总有一天逃出樊笼,会和她一起,努力在这美好的世界生活。 老人难得追忆往昔,来测血压的护士在门外看到,不由抿唇一笑,默默离开。 “……那时候我觉得你真奇怪……但是最近,也许是老了吧 ,我也总想这个问题 。特别是你生病以后。” 傅照深吸一口气,看向林卿卿的眼睛:“不好意思,我变卦了。我要跟你一起走。” 林卿卿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忽然点了点头。 她吃力地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曾经最最担心的事,已经不再萦绕心头。 傅照低下头 ,将她的手腕贴上自己的脸颊,声音近乎呢喃:“不用害怕,卿卿……黄泉路上,你还有我呢。” 那只手微微一动,勾住了他的手指。 ——爱情,会为灵魂打上烙印。 下个世界……我们仍将重逢。 数天后,曾经来过社区的义工再度来访,得知那对令人羡慕的老年夫妻已经双双辞世,忍不住眼泛泪花。 听说是妻子先行病逝,丈夫料理完她的丧事,便向社区申请了安乐死。 他说,不忍心妻子在地下太孤单。 义工前往两人的墓碑献上鲜花,重新拍了一张照片 ,上传网络,配文是“and all in war with time for love of you。”* ——为了爱你,我将向时间宣战。 * 此时,华国的私人医院。 霍氏权力更迭已经是五年前的事。霍枫辞选中的继承人是霍枫离的小女儿,千里迢迢考回国内预备为父报仇夺回权柄,却没想到,霍氏掌门人在做了一系列私人信托保障自己后,直接放了手。 “我当年和你一样。”银发老人尽管刚经历过一次治疗,躺在病床上,眉目间依然气势凛然。他看着眉目锋锐的少女,低笑:“你父亲肯定告诉过你,以前我只是个残废。” 少女抿紧了唇,眼神闪烁。 “他说的没错。”霍枫辞淡淡地,“不过我要是他,我就不会到处去说一个瘸子打败了我。——别着急。” 他抬起一只手,目光直视她:“先来公司学习,你想要的东西 ,我都会给你。” 少女目光审视:“为什么?” 霍枫辞从容地说:“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人。我争夺霍家的权力,是因为我想证明我能做到,就像你……不也只是想证明,你比你父亲要强么?” “才不是!”少女冲口而出,“您没有孩子,我只是觉得我是最适合霍氏的人!做出一番事业,是我一生最重要的目标——” “孩子。”霍枫辞淡淡打断她,“话别说太早。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有时候你曾经无比渴望、拼命去争取的,未必是你一生最重要的东西。” 男人移开目光,眉宇间似有类似落寞的情绪一闪而过。 少女忍了忍,终究还是问:“伯父,那您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您最终得到了吗?” 她心头隐隐有着某种期待。这么多年来,她尽管恨霍枫辞,也不可避免地,把这个传奇一般的男人当做榜样。 这样的男人……一定能够将任何想要的,都握在手心吧? 霍枫辞转头看着她,笑了笑。 “我最重要的啊,”他悠悠地说,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手腕上青色的筋络。“它已经融进了我的身体。” 心脏搏动,血流上涌。来自她的血在他血管里流淌,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抵达他四肢百骸。 分开这么多年,他忍耐着不去打扰,甚至不去回忆…… 可她早已无所不在。 “直到死亡,我们将永不分开。” 校霸的隐疾(一) 在n城一中—— 不, 是整个n城。 “沈弋”这两个字, 就是男神的代名词。 首先, 他强。 一中本来是有所谓的校园扛把子的, 同样, 不远处的三中也有。两个学校本来井水不犯河水, 凑巧的是, 两个扛把子看上了同一个漂亮女孩。 这下事情大条了。青春期荷尔蒙勃发的少年们觉得,为了老大,必须干一架! 三中比较激进, 主动到一中门口拐弯处堵人。当然不敢堵校门,教导主任人人怕。 这个拐弯是一中扛把子回家的必经之地,不信堵不到。 他们真的堵到了。这算是来阴的, 扛把子事先不知道, 只带了几个同路的小弟。 人数悬殊,战局呈碾压之势。 三中扛把子把一中扛把子摁在地上狠揍, 每多揍一拳, 看着对方的脸多肿一点, 他就觉得自己离漂亮妹子更近了一步。 一中小弟急了, 抽出书包里的铁铅笔盒没头没脑地朝三中人身上砸。三中的男生也不是吃素的, 直接从地上抄起一块板砖砸过去——还好对方灵巧, 一板砖砸到他旁边的电线杆上。 砖屑飞溅。 有人顿住脚,摸了摸自己的侧颈,垂下眼睛。 指尖带着淡红的血。 “呵。”路边不远处, 传来清凌凌的一声低哼。 竟然……有些悦耳。 刚才抽砖打人的男生抬头看过去, 只见逆光下站着一道修长身影,看不清表情。 他咽了口口水,大声道:“艹,你他妈呵呵谁呢!” 那人捻了捻手指,蹲下去,又站起身。 没看清他如何动作,一道黑影瞬息而至!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男生眼前一黑,愣住了。 半块砖头从他面前落下,他额头一片红肿,慢慢地,晕倒在了地上。 三中的扛把子诧异地抬起头,只看到一双慵懒的眼睛。 下一瞬间,那眼睛的主人高高抬起笔直长腿,凌厉地劈上他的肩头——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弋哥就以一己之力摆平了三中那帮来找茬的废物,从此以后,三中人看到咱们一中的,都得绕道走!” “卧槽,牛逼!内漂亮妹子……” “嗨,没戏!他俩在那争半天,人姑娘根本都没正眼看过他俩一眼……” 第二,他聪明。 沈弋是从一中附属幼儿园一路升上来的。幼儿园没排名不算,从他七岁上小学开始,年级第一就没让给过别人。这不是学霸,一中人尊敬地称呼他为:学神。 偏偏这人不单学习好,而且钢琴跆拳道样样都会,体育也精通,投篮十投九中,游泳如水中飞鱼,真正做到了德智体美全方面发展全方位碾压,你说气人不气人。 第三…… 当然了,能被称为男神,必须有张过得去的脸。 说搭配沈弋的脸和身材,那岂止过得去啊。 “沈弋沈弋,沈弋在哪儿?” “你瞎吗。除了第三泳道那个,还能有谁?” 就在泳池边女生们窃窃交谈时,第三泳道的人已经以离弦箭般的势头飞驰向泳道那端。 “好!”体育老师吹起比赛结束的口哨,激动地大喊,“我宣布,本次800米自由泳测试第一名是,沈弋同学!” “哇~~~~” 在女生们两眼冒红心的小声尖叫中,白皙的手指一撑地面,少年哗啦一声出水。 很少有人能戴着泳帽还保持颜值,沈弋显然是其中之一。他眉形极为锋锐,一双懒洋洋的睡凤眼,半睁不睁,偶然一眼就能让人心跳空拍;更别说他身材修长,冷白色肌肤静瓷般优雅,又拥有这个年纪不多见的蓬勃胸肌和结实、分明的腹肌,抬起手摘掉泳帽时的手臂线条流畅到令人妒忌。 少年摘了泳帽,信手将湿漉漉的头发全撸到脑后,露出集天地造物之大成的一张脸。 无需发型,自带一万级美颜特效。 周围的同学目睹他走进更衣室,女的眼馋,男的艳羡,炽热的目光几乎要在他身上熔出一个洞。 命运真是不公平啊。 不说他的种种本事,光说他的脸、他的身材,就能把一中的其它雄性生物都衬成渣。 一中有句著名的格言:能跟沈弋做同学的女生上辈子一定做了无数好人好事,而跟沈弋做同学的男生…… “我上辈子肯定是杀人放火了,才跟弋哥一个班。”有男生哀叹:“有弋哥在,我人生最美好的中学时代还怎么脱单!” “得了吧你,说得好像没弋哥就能有妹子看上你了似的。跟着弋哥起码你能多看两眼漂亮妹子,服不服?” 男生想了想对外高冷傲慢的高岭之花和骚浪贱超难搞定的小野猫都得拉下脸来哀求自己帮忙给沈弋送爱心早餐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一个痴汉的笑容:“服,当然服。” “对吧。跟着弋哥,就是好!” * 沈弋冲了澡换完衣服,懒得再回去上晚自习,随便甩了甩湿淋淋的头发就翻墙出去准备回家。 反正他学习成绩够好,只要不旷课,翘几节晚自习什么的,老师完全不在意。 就算在意,也挑不出理。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光照耀在他头发上,连落下的水珠都好像闪着光。 这时候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一中附近静悄悄的一片。 他经过街角时,小巷里传来的吵嚷声就格外清晰。 “艹,就这么点儿?你怎么回事儿啊?”清脆然而凶狠的女声,似乎十分气愤:“你家不是挺有钱的吗?” “有钱归有钱。”有人轻轻回答。她声音挺软,像快被风吹散的棉花糖:“这年头手机这么方便,谁还在身上带现金呀。” “上次不还有二百吗?”女生气急败坏。 “对啊,这次给你五十。”那个声音软绵绵,慢吞吞地:“凑个整。” “二百五凑什么整——”嚣张的女声顿了一瞬,瞬间放大十倍:“艹,你他妈拐着弯儿骂我?!” 软绵绵的女声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显然就是这个意思了。 “妈的,给你脸你还不要脸!给我揍!今天不把你弄老实了我跟你姓!” 沈弋皱了皱眉。 他通常是看心情管闲事,今天心情不算太好。 只是那女生的声音实在太软,像一把小刷子轻轻挠着他的耳膜,软绵绵的,有点舒服。 这样的声音,可想而知会有什么样的主人。被揍是肯定的,说不好还会被揍得很惨。 算了,反正今天刚游了泳,一会儿回去还得好好洗澡,现在出点汗也没什么。 沈弋松了松校服领口,转了转手腕,打算走过去。 这时候,那女生又说话了。 与刚才不同,她的声音除了糖般绵软,还带着些意味深长的低柔:“今年2月28日下午3点到晚上10点之间,p城某职业学院,五名女生在学校宿舍楼内殴打辱骂两名女生,并拍摄视频。法院认为其情节恶劣,即使未满十八周岁,也应依法予以惩处。*” 先前的女生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呢?” 女声不理会,静静地叙述:“最终,法院依法判决被告人朱某犯寻衅滋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被告人……犯寻衅滋事罪,分别判处有期徒刑十一个月。” 小巷里静了一瞬,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你有事吗你?哎,她该不是被咱们吓疯了吧?” 沈弋已经走到巷口,他停下脚步。 这是一处暗巷,夕阳只能照亮三分之一的地方。 几名染着红毛绿毛一看就是不良的女生将一个女孩堵在墙角,她娇小的身形一大半都隐没在阴影里,看不分明。只有黑色长直发的发尾染上一点夕阳余晖,泛着浅浅的金光。 不知道为什么,沈弋觉得,那缕头发……一定很软。 不良少女们一边嬉笑,伸手去推她的肩膀。 女孩灵巧地一矮身子闪开。 她似乎是低声叹了口气:“都告诉你们,现在手机很方便了。” 为首的不良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女孩微微抬起一点头,阴影遮着她的脸,让沈弋看不分明,只有她低柔的声音一字一句,那么清晰:“你们刚才对我说的话,做的事,我都录下来了。虽然没拍到脸,但熟悉你们的人一定听得出声音。你们猜,如果我把视频发到网上,在人们对校园霸凌如此深恶痛绝的今天……你们猜,你们会怎么样?” 沈弋走近两步。从他的角度,隐约能看到她弯起来的一点嘴角,是柔软的粉。 “嘁。”为首的不良嗤笑,“老娘会怕这个?” “真的不怕吗?”女孩认真地说:“你们的身份很快会被人曝光。你们的空间会被人刷屏,你们的家门口会被贴纸条,很快,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对你避之唯恐不及,因为谁也不想跟坏女孩扯上关系。包括你喜欢的男生,啊,他可能会觉得被你喜欢是一件非常恶心的事吧……” “你个贱人,让你胡说!”不良脸色终于变了,高高扬起巴掌。 “媛姐不要!”她的姐妹立刻拦下她,面带恳求:“我奶奶身体不好,我不想让她知道我……” “艹啊,你奶奶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在这打她啊!”不良简直要崩溃了,特别是看到旁边几个女生都露出瑟缩的表情,忍不住怒吼:“你们是不是傻!这贱|货说她拍了就拍了吗——” “拍了哦。”女孩伸出一直缩在校服衣袖里的手,手心握着手机屏幕。 她的手好小。 一旁围观的沈弋心不在焉地想。 “拍了我不会给你删了吗——” “删不了哦。”女孩软声,“云端实时上传。” “……” 不良一口气没喘上来,开始剧烈咳嗽。 艹了,这又呆又蠢的小煞笔怎么突然学机灵了,还一套一套的? “妈的,不管了,拍都拍了,揍一顿再说!”为首的不良气急败坏地撸着袖子,旁边的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犹豫。 那一瞬间,沈弋清晰地看见娇小的女孩颤了一下。 然而下一瞬,她又将手收进衣袖,冷静地说:“劝你不要。” “呵呵。” 不良皮笑肉不笑:“你总不会要说,我们揍你一顿就会被枪毙吧。” “那倒不会。”女孩软声:“但可能会被板砖拍。” “板砖?拍我?谁啊,他敢吗?” “敢啊。”女孩诚恳地说:“一中的沈弋,弋哥,听说过吗?” 抱着看戏心态,完全没想到会被牵扯进来的沈弋:“……” “……听过,怎么了。”不良忍不住抖了抖,嘴硬:“沈弋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怎么可能会管你。别做梦了。” “既然知道弋哥,一定听说过弋哥的成名战吧。”女孩的声音轻轻的,“他是因为什么揍三中的扛把子来着?因为三中的人上一中来寻衅滋事,弋哥看不过去。” “你看看,这里是一中旁边。你,是外校的;我,是一中的学生,也就是弋哥罩的人。你说他会不会管?”女孩软声,头抬得更高了一点:“特别今天弋哥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根据他一贯的生活习惯,体育课后他通常会选择不上晚自习直接回家……说不定现在弋哥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听到这里,几个不良终于忍不住了。 “媛姐,咱们赶紧走吧。那个沈弋我听过,据说手黑的狠,把三中那人打的肋骨都断了五根,休学了一年……” 暗巷外,少年玩味地眯起眼睛。五根肋骨?能传出这样的谣言,上次三中的人还是揍得轻了。 “是呀媛姐,沈弋长得帅老被人纠缠,所以他最讨厌女生,真的会跟女生动手!听说八高的校花都挨过他的打……” …… 沈弋太阳穴直跳。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个打女人的人渣。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显然不能齐心痛殴无辜少女了。 “妈的。”为首的不良烦躁地揉揉自己的一头绿毛:“今天就先放过你,这笔账你给我记住了!”说完便转身想走。 “说错了吧。”她身后的女孩软绵绵地笑起来,摇了摇发亮的手机屏幕:“——是我,放过你。这视频在我手里,你什么时候声名狼藉,由我说了算。” 这话说得软中带硬,不良的脸都青了。 沈弋靠着墙角,轻声笑起来。 少年笑声清朗,十分悦耳。不良警觉地转过身,诧异地睁大眼睛—— 卧槽,真是沈弋啊!!!!! 她顿时再也不敢怀疑女孩那一番话的真实性,刺耳地尖叫一声,像看到了恶鬼,拔腿就跑。 她的小妹们吓破了胆,立刻跟上。一巷子的人,瞬间几乎跑了个干干净净。 只除了暗处那个娇小的少女。 沈弋通常见到女生,都是尖叫着朝他冲过来,这尖叫着跑开的倒是头一次见,不由觉得颇有趣味。他站在原地回味一会儿,才抬起眼,慢慢走到小巷中。 少年修长的身影一步步迈近,逐渐遮挡住夕阳全部的光辉。 林卿卿清晰地听见,胸腔中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的声音。 她今天穿过来第一天上学,没想到第一天就能见到他…… “这位同学。” 少年好听的带笑声音响起。 林卿卿的手在衣袖中握紧,平静地抬起头—— 下一瞬,少年的脸蓦然放大。 他单手撑在她身侧的墙壁上,清冷的俊美面孔离她只有呼吸可闻的距离,就那么轻佻慵懒地笑着,将她整个人困在他的胸膛里: “连我什么时候上体育课都知道。” 他看着眼前巴掌大的白净小脸,慢吞吞地说, “怎么,你暗恋我啊?” 校霸的隐疾(二) “我回来啦。” 林卿卿走进家门, 习惯性地招呼。 “卿卿回来啦?” 保姆阿姨喜笑颜开出来接过她的书包, “快来快来, 外面晒坏了吧?阿姨给你冰了马蹄水……” 林卿卿软软地笑:“谢谢陈阿姨。” 她看一眼客厅:“爸爸不在家吗?” 陈姨看一眼楼上, 小声说:“先生在书房工作呢 , 吩咐了不许人吵他。” “喔。” 少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捧着马蹄水, 回了自己的小书房。 陈姨看着她纤弱背影,不出声地叹了口气。 书房里,林卿卿摊开画本, 铅笔无意识地在纸上轻点。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叫祝卿卿,美术生,就读于n城一中。祝爸爸做房地产, 资产丰厚 , 妻子去世十年来始终没有再娶,外面也洁身自好。 如果不是妈妈的早逝, 祝卿卿本来该活成一个千娇百宠的小公主。 祝父是个孤儿, 人生全部的温暖和快乐都来自妻子, 她去世后大受打击, 痛不欲生。祝卿卿毫不怀疑, 要不是因为妈妈去世前要他好好照顾女儿, 他一定会随妻子而去。 妻子走后的前几年,他是一个温柔慈爱堪称完美的好父亲。 直到祝卿卿渐渐长大,身边所有人都说, 她长得跟妈妈越来越像。 像到每天从祝父眼前走过 , 都仿佛在提醒他妻子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十五岁那一年,爸爸带她去妈妈坟前扫墓。 男人红着眼眶轻轻抚摸墓碑上爱人的名字,轻声说:“对不起,我尽力了。” 从那之后,祝卿卿就很少再看到爸爸。 祝父似乎是决定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事业蒸蒸日上的同时,和女儿的关系逐渐跌入冰点。父女两人明明住在一起,却可以一个多月都不见面。 通常正值青春期的小姑娘会怨恨爸爸的冷淡,甚至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来吸引他的注意。 祝卿卿没有。 女孩异常乖巧,爸爸不想看见她她就不让爸爸看见,学校的事尽量自己搞定,实在避不开的,一律拜托祝家秘书。 林卿卿刚到这个世界一拉开衣柜就被吓了一跳 。花样年华的少女,衣服除了校服全都是灰扑扑的颜色,好像打定主意要活成一个不被任何人注意的影子。 就像她把对父爱的渴望默默埋在心底,压抑到了令人觉得心疼的程度。 被校外的不良少女欺凌,她就乖乖地听话给钱,不愿意用付出点小钱就能解决的事打扰父亲。 直到某天,少女又一次被不良威胁。她缩在墙角哭的头昏脑涨才走出去,没有注意到疾驰而来的卡车—— 甚至,在地府见到林卿卿后,她的心愿也不是报复那些曾经欺负她的人。 “我、我很笨,学习不好,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爸爸。”十几岁的女孩紧张地揪着校服衣角,“我只会画画。” “我有一本漫画,才画了个开头。你能帮我画完它吗?” ——相较沉重代价,这心愿委实过于简单。 林卿卿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女孩紧张极了。 林卿卿叹了口气:“你知道魂飞魄散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啊。”女孩垂下眼,遮住一晃而过的落寞:“没关系,已经够了……反正我从来都是多余的人。” 鬼吏对林卿卿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劝。 三千世界并不是非这个世界不可,他早就劝过。 她顿了顿,没再多说什么:“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画完。” 女孩羞涩地笑了笑。 林卿卿往生之前,女孩小声问她:“姐姐,听说你帮我完成心愿,是想去见一个人,是吗?” 她轻轻点头,唇角泛起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祝卿卿看着她的神情,由衷地羡慕那个人。 “真好……” 能被人期待,被人寻找。 “姐姐,你们一定要幸福呀。不要像我爸爸妈妈一样……” 林卿卿伸出手想要拍拍少女的肩膀,却穿过一片虚无。 她怔愣一瞬,笑了笑,抬眼望着半空中漂浮的少女,眼眸澄澈:“我会努力的。” 想到元身的心愿,林卿卿翻动手中漫画的开头。 暴雨夜,少年被收养家庭赶出门,蹲在电线杆下发狠地揪着路边的灌木。 蓦地,头顶的雨停了。 他微微诧异,抬起头 ,对上伞下羞涩而俏丽的脸:“可、可以不要拔了吗?这是我最喜欢的白凤尾兰,就快开花了……” 那一瞬间,少年坚硬的心房,也传出花开的声响。 ……这是祝家父母的初遇。 林卿卿闭了闭眼睛,回忆起记忆中祝卿卿从妈妈那里听来的内容,顿了顿笔,继续画了下去。 * 第二天傍晚。 放学后,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朝操场走去。 准确来说,是三个人勾肩搭背,跟在一个高挑的少年身后半步左右的地方。 少年肩宽腿长,单手插兜懒洋洋地走在前面,很影响后面人走路的速度,他们却完全不在意,不但不在意,还以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奇了怪了。”三个男生中个子最矮的人嘟囔一句,“明明都是一样的校服,为啥我穿就丑的一比 ,弋哥穿着就跟个男模似的?” 旁边人一听 ,噗嗤笑了。 “苏昀,跟谁比不好你跟弋哥比?咱们这校服跟个麻袋似的,就你那小短腿穿上不拖地不错了,还想要男模效果呢。” “魏骁你拐着弯子骂我矮是吧?”男生怒瞪他。 戴眼镜的白净少年连忙拉开两人:“好啦好啦,魏骁也不是故意的……” 魏骁崩溃了:“司彦我求求你,不会劝架就别说话 !” “……吵。” 前方传来淡淡的一道声音。 语调慵懒,音质清寒。 沈弋回头说完,将校服外套甩上肩膀,直接转过身走掉,并不是冲着篮球场的方向。 沈大校霸 ,耐心极差。 三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魏骁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弋哥,不去打球啦?!” “懒。” 高挑少年头也不回,沿着林荫道渐行渐远。阳光被树叶筛成点点碎金落在他的侧脸,那个瞬间,简直让人有顶礼膜拜的冲动。 司彦呆呆地看了会儿,忽然坚定地看向同伴:“苏昀,魏骁说得对,咱们可不能跟弋哥比。” “我是为了你好,人比人,是能气死人的。” * 风吹起搭在肩头的校服长袖。 冷白色修长手指抓住衣袖,侧脸时不经意看到旁边窗内的景象。 地上支着一张大大的画板,画板前静静坐着娇小的少女。 奶白色肌肤,睫毛长而卷翘,鬓发柔软地贴着微微嘟起的侧脸,像个柔软的洋娃娃。 她安静得一动不动,莹白指尖捏着铅笔停留在画纸上,像在沉思什么。 是昨天在巷子里见到的女孩。 少年唇角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抱着校服,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不但手小,脸也好小。沈弋心不在焉想,有点婴儿肥,看着还挺软。 身随意动,他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 窗内人毫无所觉。她目光专注地盯着眼前画幅,穿着白袜子的小腿纤细笔直,有节奏地敲打着凳子。 沈弋不由自主地也看向她面前的画,随即微微蹙眉。 画面上的人穿着简单的校服衬衣,看上去异常眼熟。 少女盯了一会儿,终于动笔,在画中人脸上涂涂抹抹。 眼型细长,线条流畅,眼睑半睁不睁地遮住一点瞳孔。干净浓烈的眉宇笼着一双睡凤眼,是个异常俊秀又疏懒的长相。 沈弋确定,她画的正是自己。 她身上的莲花香气仿佛又萦绕在鼻端。 昨晚,被困在他胸口的女孩怎么说的来着? 听完他轻挑玩味的问题,女孩缓缓眨了眨眼睛,抬起头与他对视。 那样的角度,能清晰看到她黑白分明的眼里浮着一层雾气,昏暗光线下恍然如梦:“你会知道的。” 她说,我是不是喜欢你,你会知道的。 窗内,少女盯着画面上俊秀的少年出神,唇角泛着甜甜的笑。那眼神温和柔软,有种毫不保留的专注。 沈弋看在眼底,只觉有暖而柔的风吹过面颊,很是受用。 ……就是个,暗恋自己的清秀小姑娘。 他抬起唇笑了笑,转身离开。 手指蠢蠢欲动,此时他格外需要抱住一只猫。 沈弋走得干脆,也就没有看到窗中画室里,林卿卿从怔然中回神,赶紧拿橡皮擦掉画中人五官的样子。 昨晚惊鸿一面印象深刻,她总是忍不住画着画着,就画成了他的脸。 林卿卿干脆闭上眼睛,允许自己再想念他一会儿。 三分钟后,少女睁开眼 ,轻轻吐出一口气,提笔重新勾勒画面。 * 黑猫看到夕阳下缓缓走来的修长身影,喵呜一声,如离弦之箭冲出去,卧倒在他脚下,上演碰瓷现场。 沈弋勾唇,弯腰将它抱起:“这么想我?” 手指触摸到丰软毛皮的瞬间,他整个人都是一颤。 绒毛柔软地拂过手指,温度鲜活触感酥麻,从指尖一路传到心脏。 久旱逢清泉。少年紧绷的心弦缓缓松弛,整整一天,直到这一瞬间,他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轻抚小黑的下巴。猫咪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呼噜起来,而是仰起脸看看他,又看看不远处的树,喵嗷喵嗷叫得凄厉。 沈弋皱眉,抬眼望向茂密树冠,抱着它走过去。 原来是小黑前一段生的小猫调皮,蹭蹭蹭爬到树上下不来,小黑的爪子又受了伤,急的在树下徘徊半天,终于等到他。 “……真是拿你没办法。”沈弋眉心微蹙,忽而松开,懒洋洋地说了一句,继而深吸口气,向后退了几步。 …… “哥,你回来啦!” 小男孩听到门响,立刻丢下乐高兴奋地冲上去。 下一秒,他被人按着额头推开:“少来。” “哥……”沈尔捂着额头,眼泪汪汪。 沈弋平静地把肩上挂着的书包甩到沙发上,走进洗手间。 沈尔揉了会儿自己的脑袋,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呆呆地看了自己脏污的手心两眼,男孩惊呆,噔噔噔跑去洗手间门口:“哥!你又去撸猫啦!哪来的野猫这么脏!” “还能是哪儿的,”沈弋漫不经心地冲着手,骨节分明的手指逐渐洗出冷白颜色,“学校旧操场的呗。” 沈尔瘪了瘪嘴。 接着,大眼睛里蓄起一层泪花。 “哥……”小男孩弱弱地,拼命吸着气免得哭出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水声停住。 沈弋顿了顿,一边擦手,一边没什么表情地转头看他:“沈尔,你开窍了啊。” “哥你太过分了!”小男孩尖声叫,“你宁可抱猫也不愿意陪我玩!” “是啊,我很过分,所以少来找我。” 沈弋声音极淡。 沈尔张口结舌。 “让开。” 小男孩彻底崩溃了。 “我是你弟弟!你凭什么不理我!” 他尖叫一声,用力推了沈弋一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十岁的男孩力气已经不小,沈弋没防备,往后退了一步才站稳,眉间刚有怒色,男孩已经嚎啕大哭着跑开。 “你是我弟弟。”许久,他静静地说。 一片寂静中,少年的声音和着龙头上落下的一滴水,轻的听不分明。 “所以……我才不能死抓着你。” * 兄弟二人有两三天的时间没有说话,谁也不理谁。 直到沈家父母旅游回来,看出两个儿子又闹别扭,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旁敲侧击一番。 沈尔的脾气去的差不多,抓着筷子软软地道了歉。 “没事。”沈弋夹一片芝士放进面包里,垂着眼睛,声音带着一点极淡的笑:“我还能跟小孩儿生气吗。” 沈家父母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沈弋权当没有注意到,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去了学校。 公告栏前围着的人异常地多。 沈弋懒得理。反正学校要真有重要的通知,他总会知道。 少年身量高挑,神情疏淡,经过人群,惯例引起一小阵惊呼。 在一片惊呼里,他敏感地听到不一样的词句。 “最上面的是这次的第一名吗?画的真好唉!” “是吧是吧,真的好帅!一人血书求她再画两张!我单方面宣布这就是我新的纸片人老公了!” 画? 沈弋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 心底有根弦轻轻一动,他吐出一口气,双手插兜,顿住脚转身。 如摩西分海,无需多余的动作和语言,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公告栏上贴着“高二美术生优秀画作欣赏”几个字。 阳光下,沈弋唇角带着点笑意,望向最上面的那一幅画。 画中少年身形单薄,衬得衣服格外宽大,看上去有种孤冷清寂之感。面部轮廓极流畅,一双微翘丹凤眼,目光凛冽,像随时准备与全世界为敌。 的确俊逸,令人心折。 但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嘁。” 良久,旁边同学忽然听到一声轻嗤。 沈弋转过身,重重撞上旁边人的肩膀,大步离去。 人群看不到的地方,他回味着方才看到的画面,眸色骤冷,唇角完全没有了笑意。 那副画右上角落着清秀浅淡的字迹,是画者的签名。 卿卿。 原来她叫卿卿。 校霸的隐疾(三) “卿卿, 恭喜你拿了第一名。” 清瘦文秀的男生站在旁边, 低头貌似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少女面前的画板, 伸手欲拍她的手臂。 林卿卿提起笔, 不动声色躲开, 声音轻软:“谢谢你呀, 季泓。杨老师今天还夸了你的山水画呢, 下次应该就是你拿第一了。” 季泓状若无事地收回手,笑着说:“本来没想什么第一不第一的,但卿卿这么说, 我可得努力了。” 林卿卿弯起唇笑了笑,算是回答,目光重又移回画板。 季泓看着少女静美侧脸, 止不住地心痒。 一个假期回来, 班上女生,就林卿卿变化最大。 青春期的女孩躁动敏感, 格外注意外表。有偷偷截短校服裙显腿长的, 有悄悄收紧衬衫凸显细腰的, 偶尔出游允许穿自己的衣服, 更是争相斗艳。 只有很少说话的林卿卿, 学习普通画画普通人也普通, 厚重的刘海,春游也穿校服,看上去就土的要命。 直到这次假期回来。 厚重的齐刘海打薄了, 软软地搭在额头上, 两侧鬓发勾得一张巴掌脸更显小。长睫毛又卷又翘,笑着抬眼看人的时候,心都能给她甜化。 校服她倒还是没改,只是走路不再含着胸,肩背挺直,就显得气质静美。四肢纤细,胸脯却意外地饱满。 季鸿也是余光偶尔看到高高抬起手擦黑板的少女,才注意到她。娇柔五官身如清莲 ,简单一个擦黑板的动作硬是看出了如诗韵律,宛如画上的古典美人图。 那个身影从此萦绕心头,久久难以忘怀。 “……小仙女。” 他看着专心画画的林卿卿,喃喃地说。 林卿卿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一泓清泉似的眸子晶璨,直直撞进他心里。 季鸿脸诡异地红起来,低声说:“我说,你画上的女孩真好看,像个小仙女。” 林卿卿纤细手指隔空描摹着画幅上女孩柔软线条,轻声说:“这是我妈妈年轻的时候。” 季泓一愣,连忙笑着夸赞:“阿姨真漂亮。” 林卿卿抬眸看他:“谢谢。” 女孩道谢的样子异常乖软,一双眼睛水汪汪地,黑白分明。季泓看得心痒,忍不住弯下腰,哑声:“你比她更漂亮。” 林卿卿没退也没躲,只看着他,唇角慢慢放平。 季泓话一出口,也察觉自己有些唐突,尴尬地笑了一下,补充:“我是说,你继承了阿姨和叔叔的优良基因。” 林卿卿顿了顿,也没说话,浅浅一点头算是回答,拆下画幅,重新换上一张纸,开始起草。 季泓也不是完全不会读空气,看林卿卿的模样就知道这是要专心画画,不想再闲聊的意思,找补似的夸了两句便转身离开了。 走到画室外,他没忍住回头看一眼。 林卿卿正在专心致志勾勒打篮球的少年动态。她自己是平面设计出身,画画的一般,原身原本也不擅长人物,简单一个投篮的动作,她想了许久,才落下笔,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说来说去,竟然是前几天不小心画成沈弋的那副祝爸爸人设图,她最满意。 唉,自己太久没画画了,真是不能分心呀。 她无奈地浅笑,收回思绪落笔。 短短几分钟时间,他看着少女白皙侧脸从安静,蹙眉,漾开点点涟漪般笑意,又蹙起一点秀气的眉尖,重又回复专心致志。 竟是灵动无比。 心头痒的更厉害,季泓带上门,默不作声离开。 * 自从跟弟弟吵架后,沈弋有好几天没去吸猫。 直到在公告栏看到那幅画——想到那幅画,少年眸色又暗了几分。 钢笔在修长指间飞速旋转,沈弋一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想,一会儿下课就去旧操场。反正下节体育,请个假就行了。 打篮球固然也有许多身体对抗,但比起一帮硬邦邦的男生,当然是猫咪丰厚的皮毛和柔软肚皮更能满足他。 这么想着,他不自觉地垂下眼睛,看着指间残影,缓缓勾起一点唇角。 前桌女生正好转过来问沈弋同桌的苏昀借答案,少年温柔垂眸的模样猝不及防撞进她眼眶。她几乎看呆了。 原来眼睛好看的人,看个钢笔,也能有这种缠绵悱恻的眼神啊…… 正怔神间,沈弋的桌子忽然被一旁经过的人撞了下。沈弋手肘没撑稳,指间一停,钢笔眼看就要飞出去—— 前桌女生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抓住。 连着沈弋干净的指节。 女生心跳加速,还来不及窃喜,下一秒,俊美的少年蓦地站起身,抽出手将钢笔往桌子上一拍! “啪”地一声。 少年垂眸冷冷地看着她:“别碰我。” 女生连忙道歉:“对、对不起弋哥,我不是故意的……帮你捡笔……” “谁用你捡?” 居高临下,语气冷淡已极。 女生眼里很快蓄出泪花,沈弋冷着脸啧了一声,转身将笔丢到教室后的垃圾桶,走向操场。 他现在心情极差,猫会感觉得到。 还不如去打篮球。 身后,苏昀等人草草安慰女生几句,见沈弋走了,丢下一包纸巾,连忙跟上去。 新操场离校门口很近,沈弋眼力好,远远地就看到校门口站着一大团花团锦簇的东西,红红粉粉的晃人眼睛。 “艹,那什么玩意儿?”魏骁习惯性地出口成脏。 “好像……是个姑娘?”司彦推了推眼镜,不太确定地喃喃。 不仅他,球场上的少年们也都盯着那一大团,交头接耳。 沈弋闻声,冷淡地瞥去一眼。 刚收回目光,他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又看过去。 那团花原来是个少女,穿着华丽繁复的裙装。身旁男生盯着她窃窃私语,唯独沈弋,被她旁边的人吸引。 女孩穿着宽松的蓝白校服外套,校服裙摆下露出来的小腿又细又直,黑色长直发扎成马尾。 十分普通,一中随处可见的女生。 沈弋却看得目不转睛,半晌,抬起眉,懒懒地轻呵一声。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卿卿,你太好了!”穿着baby伊丽莎白套裙*的李玫接过林卿卿手里的画,长出一口气:“妈耶,我出来约会的借口都是学画画,我妈前两天问我画的画呢,我真是抓瞎了,我哪儿会画画啊!还好有你,救我一命!” 牺牲自己时间画画帮她打掩护,真的华国好闺蜜! 李玫说着,扑上去给了林卿卿一个大大的拥抱。 林卿卿猝不及防,下巴磕上她肩膀,忍不住笑起来。 沈弋裤兜里的手指动了动,手心忽然就有些痒。 李玫个子比林卿卿略高一些,又抱得用力,娇小的少女半张脸都被她衣领和肩膀上穿着红缎带的白蕾丝包裹,本来就有点婴儿肥的侧脸被挤得嘟起来,看上去十分柔软好捏。 沈弋看了这种场景,打篮球的时候就有点心不在焉。 特别是林卿卿和那lo娘告别后经过篮球场,停下来看了会儿,余光能看到她专注抿唇的模样,他更觉得手不是手,腿也不是腿。 最擅长的中距投篮,篮球也不是那么听话了。 中场休息,对面的男生忍不住拎着水过来打听。 他不敢直接问正在喝水的沈弋,单独把魏骁拉到一边,贼眉鼠眼地:“弋哥怎么回事儿啊,今天怎么老打铁*?他是不是故意的,你们谁得罪他了,他不想带你们飞?” 魏骁挠挠头,憨厚道:“没有啊。” “奇了怪了。” 魏骁想了想,又说:“哦,可能是今天有个女生不开眼摸他手了吧,弋哥不高兴了。” “嘶——”那男生先倒抽一口冷气,表达对该女生勇气的敬仰,又挤眉弄眼道:“女生主动摸手他还不乐意?” “你不知道。”魏骁摇头,“弋哥特讨厌别人碰他。” 男生无语:“成吧。” 又忍不住说:“他也就仗着他是沈弋——” 换了别的青春期男生,有女生主动摸手,别提对人家疾言厉色……都够自己回味好久,晚上做场带颜色的梦了。 哐! 男生话没说完,被魏骁拿篮球狠狠砸了一下腰。 他捂着腰恼怒地张嘴想骂,却见魏骁堆起笑:“弋哥。” “唔。”沈弋淡淡点了点头,脚步没有停留:“我走了,你们继续。” “哎弋哥,好的弋哥,弋哥慢走!” 目送沈弋身影消失在拐角,魏骁才给龇牙咧嘴的男生头上一个暴栗:“还咧咧呢,让弋哥听到,你不要命了!” * “小黑,你乖~” 少年懒洋洋笑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对黑猫扬扬手。 黑猫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可惜沈弋神情惫懒,伸手却快如闪电,一把抓住黑猫,掐住它后颈皮,先用纸巾再用湿巾,将它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软乎乎的肥猫翻过来,面不改色地,将自己整张脸都埋进它丰软肚皮,深深吸了一口气。 黑猫见大势已去,绝望地摊平四爪,将自己柔软的腹部暴露在这个虽然有点特殊嗜好、但经常来摸它,上次还帮它救小猫的少年面前。 呼……好一点了。 可也只有一点。 比起以往,今天小黑带来的安慰似乎不够。 沈弋的脸埋在绒毛里,无声皱眉。 明明双手握着猫爪,感受到热乎乎的肉垫贴着自己干燥手心,脸也充分地接触柔软肌肤,为什么还是觉得不满足? 心里像烧着一把火,口干舌燥,身体却是冷的,如同置身荒原,无法抵挡四面八风袭来的风。 甚至,就连猫身上那股特殊的温暖气味,他也觉得不对,乃至皱起了俊挺的鼻梁。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味道,应该是清淡而又不容忽视的,雅致朦胧,如夏日莲花绽开的清香…… 小黑却觉得很舒服,慢慢地呼噜起来。 咔嚓。 猫咪喵呜——长叫一声,沈弋警觉地抬起头。 先看到的是刚才踩到树叶的小白鞋,然后是裹在白袜子里纤细的小腿,脚踝细弱,再往上…… 白皙柔软的脸颊和她小小的手,是让他出现在这里的罪魁祸首。 那张脸看着他神色变幻,最终凝固成一个奇异的表情。 “打扰了,你们继续。”她果断地说,声音绵软,甚至微微点了点头致以歉意,转身就走。 “哎,你。”沈弋不假思索地叫住她。 林卿卿回过头,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我?” 浓长睫毛缓缓抬起看着他的一刹那,沈弋觉得心脏像被狂奔而来的猫撞了一下。 如果说他刚才还有一点犹豫,那犹豫此时已如风散去。 “对,就是你。” “你不是暗恋我吗,”眉目浓烈的少年深吸一口气,嘴角带笑,朝她伸出手:“那,手给我牵一下。” 校霸的隐疾(四) 林卿卿像没听清似的, 轻轻眨眨眼。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沈弋面上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心跳, 却不听使唤越来越快。 “可以啊。”过了不知多久, 女孩软软地说, “只要你做我的模特。” “嗯?”沈弋挑眉。 林卿卿看着他, 坦然:“我在创作一套漫画,男主很喜欢运动。我动态人体学的不太好,如果有模特, 会事半功倍一些。” “怎么样?来我画室,就给你牵。” 女孩儿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慢吞吞地抬起小小的手, 补充:“想牵多久都行。” ……差一点, 就要碰到少年修长指尖。 沈弋怎么忍得住。 他一把抓住女孩儿的手,攥在手心。 霎时间, 酥麻电流从掌心沿着脊柱一路直抵头顶, 四肢百骸暖洋洋, 爽得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好小, 好软……比小黑的肚子还软。 林卿卿讶然, 甚至忘了抽回手, 眼睛睁得更圆。 沈弋不怀好意地笑,拇指近乎无意识地轻轻抚过她手背上的柔腻肌肤:“我第一次给人当模特,总得让我验验货, 看看值不值吧。” 林卿卿只怔了一下。 随即, 她迈出一步,更靠近他,伸出另一只手,笑得又甜又软:“呐,还有这一只,也验一下吧。” …… “弋哥……” 女孩清淡柔软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稍微向左转一下,做个传球的姿势。” “……嗯。”沈弋依言,抬手,向左偏了偏。 阳光穿过窗外梧桐,给骨节分明的手指镀上金边,又落上他的脸,长睫毛在鼻梁投下一线阴影。林卿卿仔细看了他两眼,低下头继续。 午休时的画室无比静谧,只有铅笔在纸上涂抹的沙沙声,让人心都静了。 “喂。”沈弋忽然出声。 林卿卿知道这是叫她,正在勾勒少年手腕上清晰的骨节,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叫我弋哥。” “啊?” 林卿卿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顿了下,茫然道:“……他们都这么叫你啊。” “他们?哪个他们?” 林卿卿停下笔,慢吞吞地数:“就苏昀、魏骁,还有司彦……” 这段时间沈弋一有空就来画室,偶尔苏昀等人过来找他有事,已经跟林卿卿混成点头之交。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少年淡声,抬起漂亮的眼睛望他,“以后不准叫弋哥了。” “好叭。”林卿卿软软地答应,又问,“那叫什么呢?” 沈弋停顿一会儿。 半晌,他吐出一口气,按照早已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的对话开口。 “沈弋。”他加重语气,直视着她:“叫我沈弋。” 他几乎是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看到粉唇轻启,才放下心。 女孩儿从善如流:“沈弋。” 他笑起来:“嗯。” 真奇怪啊。 心理医生说,皮肤饥渴症是对肢体接触的饥渴,需要与人有牵手、拥抱等直接接触才能得到缓解。 那要怎么解释—— 此刻他明明只是听她念起自己的名字,心房也如此充实满足,如被温暖海潮吞没。 * 每周一次的评比会上,杨老师狠狠夸赞了一波林卿卿:“卿卿这幅图啊,画的真好!可以可以,动态人像这块,进步很大!” 坐在林卿卿右手的女生忍不住撇了撇嘴:“好吗?那人看着跟没睡醒似的!” 被人当场驳斥,杨老师脸上有点儿挂不住,当即呵斥:“什么叫没睡醒!还是学美术的呢,一点儿见识都没有。那叫睡凤眼,眼睑低垂,最是贵不可言!” 杨老师的声音格外响亮,画室里的学生纷纷看向林卿卿。 林卿卿站起来,腼腆地笑:“这幅是有模特的。” 老师笑呵呵地看向她:“有模特没什么!咱们画画,都是从临摹静物开始的嘛!这画得多了,景象自然就在心中……” “老师,您这么比也太不公平了吧,我可没找模特儿。”先前的女生又说。 “方芷晴,你是没找模特儿,你画的是旧操场的老杨树!那是你心里的景吗,不也是看多了,记在心里的?”杨老师严肃地一板脸,“卿卿跟你这是一个道理嘛!看多了,画多了,下笔才能如有神……我们要学习这种精神,多加练习……” 杨老师将手里的画还给林卿卿,示意她坐下,背着手絮絮叨叨数落方芷晴。 “……芷晴,你的人物也画的不好,你也可以自己找模特儿练啊,你找了吗?有短板不可怕,咱们努力找补就行啊……要有积极主动性!” 方芷晴越听越气,毫不掩饰地瞪了林卿卿一眼。 林卿卿眉毛都没抬一下,权当没看见。 “卿卿,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身后的季泓见状,连忙安慰。 “没事。”林卿卿侧过脸对他笑笑,又转回去。 柔软的鬓发拂在肩头,季泓心痒痒道:“她就是那么个人……” 这一次,林卿卿没有理他。 季泓笑了笑,也不生气,伸长了脖子观察她的画。 投篮。 睡凤眼。 有模特…… 季泓握着笔的手紧了紧,他想他猜到那模特是谁了。 *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季泓特地没有打游戏。 他去了一楼的画室。 “我下午有个作业要交,借你这地儿补会儿作业。”沈弋淡淡地,“今天就画静态吧。” 她好像说过,她不擅长的是动态。 “好啊。”林卿卿轻易答应,抱走自己凌乱的画具,给他收拾出一张桌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么听话。 沈弋摊开自己的书本,唇角露出一点淡笑。她可真喜欢我。 两个人一个画画,一个写英语作文,在阳光下构成一幅岁月静好。 季泓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沈弋思路被打断,不耐烦地放下笔,抬头看他。 杀气重重。 季泓不自觉瑟缩一下,对上林卿卿清澈目光,勉强笑道:“我、我落了盒颜料在这。” “哪个?”林卿卿问。 “中、中川凤凰48色*。”季泓勉强平静地走进来,不敢直视沈弋的目光。 林卿卿站起身:“我帮你找。” “不许。” 少年的声音冷冷传来,如寒冰过川,呼啸荒原。 林卿卿收回手,微微诧异地看着他。 季泓忍不住了,梗着脖子:“凭什么?” 你凭什么管她? 沈弋往椅子后面一靠,与他对视,懒懒地抬起唇角:“你自己没手吗?” 我就管了。 两人一站一坐,无声对峙。 奇怪的是,站着的人畏畏缩缩,反而是坐着的人如渊渟岳峙,气场冷悍。 一秒,季泓败下阵来,慌乱地闪开眼光:“不、不用了,我自己找吧。” “喔,好啊。” 他主动拒绝,林卿卿自然不会坚持。 季泓找到那盒自己故意留下来的颜料,落荒而逃。 沈弋的心情却还没有好起来。 少年皮肤冷白,眉目干净浓烈,蹙起来的样子,就有种不自知的冷峭之感。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无声地弯了唇角,伸出手。 沈弋正皱眉奋笔疾书,空着的左手忽然一暖。 他弧度很大地震了一下,熟悉的酥麻触感自肌肤相贴处疯狂流窜。直抵脑髓的舒爽让他忍不住咬住下唇,尖锐的虎牙深深陷进唇瓣,才勉强压一下瞬间剧烈的心跳。 “沈弋。”林卿卿笑眯眯地叫他,“不要不开心啦。” 沈弋深深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眼窝很深,眉目又浓烈,离近了看眼褶处是淡淡的青色,有种山水画般的幽远。他就用那双深邃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直到她的心跳也一样乱了,才转过头,移开目光。 林卿卿刚不出声地松了口气,就听到他说:“以后,别再主动牵我了。” 他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我怕我会上瘾。” 林卿卿软软地笑了笑,双眸晶璨。 “上瘾会怎么样?” 沈弋连呼吸都空了一拍。 他继续奋笔疾书,林卿卿能感觉到手中微凉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单词,沈弋才转过头来,眸色幽沉:“那我就再也不会放手。” 林卿卿哑然。 “你不会期待那一天的。” 少年沉声,用力抽回手将桌上的纸胡乱塞进书包,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画室。 * “哥,你回来啦。” 听到门响,沈尔叫了他一声,趴在沙发上没起来。 “嗯。” 沈弋换好鞋,看到男孩啪嗒啪嗒地点着手机,皱眉:“又玩手机?爸知道吗?” “嘘!” 男孩一秒坐起身,紧张地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爸在裱画呢,你别嚷嚷!” 他坐起来的时候也没舍得放下手机,沈弋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屏幕。 【菲菲:秋游我们一组好不好?】 【沈尔:你不跟妍妍她们一起啦?】 【菲菲:我甩开她们,咱俩一起!】 “啧。” 沈尔看到哥哥意味深长的目光,小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哥你偷看我手机!” “谁偷看了,我光明正大看到的。”沈弋不以为意,唇角挂着一丝浅笑,想揉揉弟弟毛茸茸的小平头,又收回手:“我说你最近怎么不缠着我了,原来是在玩早恋。沈尔,可以啊你。” 小男孩脸红的要滴血,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沈弋笑话他两句,放下书包,掏出课本。 英语课本有点大,他中午随便塞进去的几张纸,就飘飘扬扬地落下来。 “沈尔,帮我捡一下。”沈弋不以为意,随口吩咐。 “你干嘛不自己捡,我还要聊qq呢……” 沈尔抱怨着,奈何对哥哥的服从根深蒂固,一边抱怨一边还是在沙发上勤勤恳恳地捡纸。 捡着捡着,他看到什么,蓦然睁大眼睛。 “哥!” 一声尖叫。 沈弋不耐烦地回头:“怎么了叫这么响,你那小女朋友嫌你不是黄钻把你甩了?” “怎么可能,我可是星钻贵族!”小男孩骄傲地挺起胸脯,在沙发上跪直了身体,两手抓着一张纸给他看:“哥,你怎么会有这个?” “哪个?” 沈弋转身,低下眼睛。 那是一张凌乱的画稿,应该只是初稿,有点粗糙。画面上下着大雨,女孩打着伞,遮住伞下清冷的少年。 ……他竟然把林卿卿的画稿带回来了。 “哥,快说啊!”沈尔看着他的神情,兴奋的把纸都捏皱了。“你哪儿来的,谁给你的?能不能给我!” “给你干嘛,一张画而已,能吃啊。”沈弋挑眉,不动声色看向自己的弟弟。 “不能吃,可是菲菲喜欢啊,”沈尔兴奋的要昏过去:“哥你没看过《花殇》吗?” “那是什么东西。” 沈弋语气不屑,脱口而出。 紧接着,他平生第一次,看到十岁的弟弟对自己投来鄙视的目光。 “《花殇》都不知道,”小男孩不屑地说,“这可是现在最火的漫画啊!” 校霸的隐疾(五) 沈弋按沈尔说的下了一个国漫app, 划了几屏看看男女主角, 确定《花殇》就是林卿卿最近在画的漫画。 别的不说, 第一话彩绘的封面, 就是他曾经错认成自己的那幅画。 《花殇》大标题下写着的笔名异常老实, 就叫卿卿。 沈弋勾唇, 想到她每次画完画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在画面右上角写下自己笔画繁多名字的模样。 随便看了几话, 内容是他最不喜欢的情情爱爱。 孤儿出身的少年偶遇千金大小姐还竟然看对了眼,简直没有逻辑到了极点。 但,也许是因为他曾经亲眼目睹这些画面的产生, 再从手机屏幕里看到,就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也许,爱情就是没有逻辑的吧。 少年一直看到保姆阿姨催他去洗澡。洗完澡吹干头发, 他往床上一躺, 长腿肆意舒展,案开屏幕打算继续看, 一划, 却没划动。 竟然已经翻到了底。 他头一次体会到了追更的心情, 简直有种想把作者从网线那头拽过来, 逼问她后续情节的冲动。 不过好在, 他想抓住她…… 不用通过网线, 只要一伸手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就是两班合上的体育课。 夏日逐渐过去,游泳馆的温度调的更高。沈弋远远地看见林卿卿, 没来得及叫她, 人群一转,已经看不到她。 应该是去换衣服了吧。 沈弋不以为意,将泳镜拉下来戴上,如鱼入水,溅起一片白浪和尖叫。 少年手长腿长,体形流畅,迅速游完一圈,理所当然拿了第一。 “弋哥,真行。再来一圈?”十几秒之后,热爱运动的魏骁从隔壁赛道探出头,溅了池边女生一脚的水,差点挨一脚。 他不以为意,笑嘻嘻地邀请沈弋继续。 “不了。”沈弋淡然拒绝,目光在岸上逡巡。 “哎,你看什么呢?”魏骁也不游了,兴冲冲地跟他一起。 沈弋懒得理他,但最后,竟然是魏骁先从一堆穿着一模一样藏蓝连体泳衣的女生里找到林卿卿。 “弋哥,那是不是卿卿啊?你给她当模特那个,美术生。” “哪儿?” “那。”魏骁抬起湿淋淋的胳膊指了指最右的泳道。 这下,沈弋知道他为什么没找到了。 最右泳道有个男的在炫技,蝶泳自由泳搀着来,游得不快水花还大,胜在动作花哨,看着华丽。因着速度不快,他精瘦的身体就在水面上时隐时现,除了炫技,还有那么点炫身材的意思,慢慢地吸引了不少女生站的不近不远地盯着看。 沈弋刚才大概看到了,就没再认真看。 那群女生里,怎么可能有林卿卿呢? 她以独一无二的无背景大特写天天看着自己,怎么可能还能再盯着其他男生。 但林卿卿以实际行动告诉他,就是会的。 女孩儿长得娇小,比例却很好,高叉泳衣下露出了两条又细又白的腿,此时蜷起来被同样细白的胳膊抱在胸前。她戴着白色泳帽,小巧尖俏的下巴就靠在膝盖上,坐在泳池边盯着浪里白条的眼神,那叫一个专心致志。 沈弋默不作声盯了她一会儿,眸色越来越深。 少年目光冰凉,如有实质,半晌,林卿卿像是感觉到了,转过头向这边看来。 见到熟人,她微微诧异地张大一点眼睛,对两人笑了笑。 “弋哥,我就说是她吧。” 魏骁高兴地冲着她挥手,林卿卿的表情却有点奇怪。 魏骁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只看到身边的少年敛目,唇角紧抿,面无表情。 “……我寻思着,我也没得罪弋哥啊。”第二节课上完,魏骁叽叽咕咕地跟苏昀和司彦同步八卦:“你们是没看到弋哥那个司马脸,还有他一蹬泳壁窜出去的样子,说没发火我都不信……” 一番话听得苏昀和司彦二人紧张起来。作为紧密围绕沈弋的小团体,团体核心的心情好坏至关重要。 沈弋心情好,他们就有作业抄,有人给讲题,有人给递球,有人带上分…… 总之,沈弋心情好,他们就有了一切,躺着都能赢。 反之,沈弋心情不好,大家都得跟着遭殃。 “你们前后都发生了啥,你再说说。” 魏骁重复一遍。 苏昀摸着下巴:“我看啊,这跟那个林卿卿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 司彦小声道:“小点声,弋哥快回来了。” “要想知道有没有关系,看看他一会儿午休还去不去画室不就知道了?” 三人说这话,沈弋已经走了过来,从桌子上捡了两本书,淡淡打声招呼,便起身欲走。 苏昀壮着胆子:“弋哥,今天还去啊?” “嗯。”沈弋扬眉看他:“你有事?” “不敢有事。”苏昀干笑,“弋哥慢走。” 沈弋慢悠悠地,用探寻的眼光看他一眼,这才转身走出教室门。 他一走,苏昀等人立刻又凑到一起:“快说快说,你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司彦推了推眼镜,笑得意味深长:“我只看出来,很多人的心要碎了。” * 林卿卿画到一半,保持着投篮姿势的沈弋忽然站起来:“手酸,休息一下。” “喔。”林卿卿乖乖点头,拿起一边的水递给他:“累了吧,请你喝水。” 沈弋接过去,另一只手熟极而流地握住少女温软的小手,在她身边坐下来。 他用牙咬开瓶盖,目光闲闲落在画上,状似随意道:“你们学画画的,都喜欢盯着人家裸|体看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话问的直接,林卿卿知道是游泳课上被他看到了,脸微微发热:“也、也不是。” “那就是只有你。”沈弋睨她一眼,“说吧,为什么。” 少年眉眼干净浓烈,不笑的时候,有种近乎逼人的锋锐之感。明明是闲谈,硬被他问出了交代罪行的气氛。 “你知道的,我动态人体不好……”林卿卿迎着他目光,半真半假地抱怨:“说到底,其实就是基础没打好,对人体构造不熟悉。我在家里也会看看解剖图什么的,但我画的毕竟还是外在,游泳课对我来说,机会难得……你明白的吧。” “我不明白。” 沈弋干脆利落地截断她的话。 林卿卿看着他,等待他的意见。 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沈弋心头就一阵烦躁。清淡的莲花香无孔不入地包围着他,让他忍不住将手中柔软的手指越捏越紧。 他是真不明白。 为什么不看他? 如果是因为游得太快看不清,他可以…… “沈弋!”少女忽然痛呼一声,用力抽回手,“疼……” 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 沈弋手心骤然一空,冷得不可思议,仿佛被人塞进一块冰。他垂眸看去,只见林卿卿白嫩的手背上被他捏出几道分外明显的红印子,极为醒目。 看着就疼。 女孩儿小小声地倒抽着冷气,低垂的睫毛湿漉漉的,眸中蕴着雾气,像随时都要化为清露滴落。 沈弋皱紧眉头,心口说不出的不舒服。像小时候做噩梦哭着敲爸爸的房门,却被沉迷艺术的父亲无视时的难受,不,比那个更难受,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紧,连呼吸都困难。 他伸出手去拉她,却被一把甩开。 “你,去那边站好!”女孩儿的声音软绵绵的,尾音带着些沙哑,“我今天、今天一整天!都不要给你牵手了!” 对沈弋来说,是极为残酷的惩罚了。 可惜他做错在先,也没什么话好说。 少年蹙着眉,握紧空空如也的手掌,不发一言走到画架前方站好,继续做出投篮的姿势。 他的目光看着窗外,余光却止不住地看向画架前、一边吸鼻子一边作画的女孩儿。 两人就这么默默僵持许久,直到沈弋放在桌上的手机震起来,林卿卿才抿了抿嘴唇,拿起手机递给他:“喏。” 少年修长的手指握紧手机,刚微微一动,林卿卿立刻收回手。速度之快,早一秒,手机就会粉身碎骨。 沈弋收紧下颌看着她气鼓鼓的背影,低下眼睛看到屏幕上的两条信息,一瞬间心情更差了。 【罗嘉懿:沈弋,我不想在朝海私立念书了。我可以去一中找你吗?】 以及,【沈尔:哥,我下午社会实践会提前放学,我能来高中看卿卿姐姐吗?】 少年缄默着,眼底渐渐黑沉。 他一条也没回,按灭手机屏幕,重新放回林卿卿手边。 目光看到她捏着画笔的手上还带着醒目红痕,沈弋不由敛目,忍耐着蠢蠢欲动的手指,走到画架前,继续摆好造型。 * 尽管没接到哥哥的回信,但沈尔还是坚强地来了。 “弋哥,你弟弟找你!”画室门口响起魏骁粗犷的声音。 沈尔以前也来过高中部找沈弋,苏昀他们都十分熟悉,看他像看着自己的小弟弟,不由分说就把他带到了画室。 “卿卿,没打扰你们吧?”司彦对上林卿卿的目光,客气地推推眼镜。 已经是下午放学后,夕阳西下,林卿卿的画接近尾声。她软软地笑了笑,摇头:“不会,我马上就画完了。” 沈弋闻言,转过头看到沈尔,本就淡漠的脸又冷了一层:“你来干嘛?” 沈尔不由瑟缩。 可是…… 哥哥的黑脸很可怕,可是想到菲菲的笑颜,他就有了动力:“我、我想见见卿卿姐姐!” 啧啧,这么快就发展到了见家人环节吗? 林卿卿没注意到苏昀等人的挤眉弄眼,有些诧异地指着自己:“找我?为什么呀?” 沈尔又往后缩了一步。 呜哇,卿卿姐姐好白,好好看啊…… 小男孩脸爆红。 林卿卿以为吓到他了,微微一笑放下画笔走过去,弯下腰:“你是沈弋的弟弟?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告诉姐姐好了。” 呜哇。 卿卿姐姐好温柔。 沈尔不怕了,大着胆子结结巴巴地说:“姐、姐姐,我是你的粉丝,我同学也特别喜欢你……能给我一张你的签名画吗?” 沈弋加重语气叫了一声:“沈尔!” 小男孩肩膀一抖,还是坚持着说完:“签名也可以的!” 还鞠了一躬:“谢谢卿卿姐姐!” 林卿卿讶异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 “真可爱。没想到我竟然真的有粉丝啊……” 女孩儿有些慨叹,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发,笑着转过身:“签绘可能没那么快,进来等吧。” “那我们就先走了啊。”苏昀见状,对沈弋道。 “回来!” 不善的语气。 三人乖乖转身。 沈弋已经接受现实,调整语气,平静道:“你们一会儿负责把他带走,老老实实送回小学部门口,家里有人来接他。” 魏骁刚一张嘴,苏昀已经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好好好,行行行。弋哥放心!” 于是,魏骁的疑问就被堵在嘴里。 我们送你弟弟,那你留在这干嘛?不是都快画完了吗? “你们是看了《花殇》吗?”林卿卿一边画以祝妈妈为原型的女主q版,一边跟沈尔聊天,听了沈尔迷弟般狂热的回答后忍不住捂住嘴笑了好一会儿:“哇,这么夸我都不好意思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沈尔连忙想出更多稚嫩的词汇赞美她。 方才女孩的手温柔地摸他的头的感觉,好像还残留着。 爸爸和妈妈倒是经常摸他的头,但哥哥从来都不这么做。妈妈说哥哥不是故意的,是因为他们小时候太忙了没时间照顾哥哥,所以哥哥可能也不太懂怎么照顾他。 沈尔懵懵懂懂地接受,只是他还是好渴望,来自榜样的关怀。 而且他觉得,哥哥也想要。 不然为什么哥哥一直臭着脸也不看他,却一直盯着卿卿姐姐的手? 哼,他一定也像被卿卿姐姐摸摸头。 …… “画好啦。”最后在右上角一笔一划地签上自己的名,林卿卿笑眯眯地将签绘递给沈尔:“拿好了,这是我第一次签绘哦。” 沈尔觉得自己要被幸福击晕了:“谢谢姐姐!” “怎么谢?”林卿卿弯着眼睛看他,没察觉一旁的沈弋闻言挑起眉头,也注视着她这边。 沈尔为难起来。小时候爸爸妈妈会教他亲亲别人的脸表示感谢和喜欢,但、但他都这么大了…… 小男孩鼓着脸纠结犹豫半天,突然站起来扑进林卿卿怀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哇,给我一个抱抱是吗?这么好~”林卿卿吓了一跳,不过立刻笑起来,也抱住小男孩,又摸了摸他的头。 沈尔紧张的一直在憋气,只觉得姐姐怀里好软好暖。 拥抱没持续多久,他就直起身来,红着脸对她鞠了一躬,转身跑掉了。 这才能大口呼吸。 他跑的太急,连签绘都忘了拿,还是苏昀等人一边大叫他的名字,一边抓起签绘跟着跑了出去。 几人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从楼道里消失,偌大的画室很快又寂静下来。 林卿卿轻轻吐出一口气,拽了拽自己方才被揉皱的校服衣摆,这才注意到沈弋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一转头,望到少年一双疏懒睡凤眼难得清明,抱着手臂,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夕阳从他身后照进来,像给他的每一根发丝都镀上了金。 “在想什么?” “沈尔这个小混蛋。”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林卿卿怔愣一瞬,笑起来:“干嘛,弟弟一走就说人家坏话。” “本来就是。”沈弋固执地,目光扫一眼她的手,“凭什么我连手都不能牵,他却可以抱你啊。就仗着他年纪小么?”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林卿卿心里有个小人儿在鼓掌,脸上却不能表露出来,装作无意似的,语气轻缓:“谁让你弄疼我了,就不给你牵。” 沈弋静默片刻。 “我也不想只牵手。” 片刻,他自顾自地将话题扭曲到不同的方向去,一挑眉头,直白地问:“卿卿。” “怎么才能抱到你啊?” 像有一颗篮球直接穿过漫长时光重重砸在心上,林卿卿静了一瞬。 沈弋正想到白天游泳课上的场景,双眸渐渐幽黑。 她斟酌半晌,刚启开唇—— 沈弋打断了她。 鬼使神差地,他低声问:“你不是想看男人身体?我给你做裸|模行吗。” 校霸的隐疾(六) “我给你做裸|模, 你想怎么看都行。至于身材, ”沈弋加重语气, “保证不比任何人差。” 少年双眸锁住她:“这样的话, 你可以给我抱吗?” 他声音清寒, 如冰击玉, 有种剔透的认真。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 慢吞吞地把一缕鬓发掠到耳后,放下笔站起身。 她人小巧,动作也是不疾不徐的, 看在沈弋眼里宛如一帧一帧的慢动作。 她朝他走过来,步伐轻缓,刘海在白皙额前拂动, 显得异常柔软。 却像一块块小石头, 敲打着他心口。 沈弋神情还似平静,心跳已经乱了节奏, 他 有意识地控制呼吸, 始终不肯低眼直视她的目光。直到林卿卿停在他面前, 眼眸清澄, 像白雪里托着亮晶晶的黑曜石, 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自己干嘛这么紧张。 不就是拥抱吗?虽然她在校门口被那女孩抱着的样子看起来特别软, 虽然她抱着沈尔笑眯了眼的样子特别甜,但反正明天就能牵手了,抱不到也不会怎么样…… 沈弋心头转过百般念头, 眸色忽浅忽暗, 就在这时,林卿卿抬起脚,跨过两人之间最后一步距离,有些腼腆地弯着唇靠进他怀里。 极轻极暖,如炉火烘烤过的羽毛落在心尖。 下一秒,沈弋立刻抬起手扣住她后颈,另一手环过她整个肩膀握着圆润肩头,全身颤栗,将人死死按在自己胸口。整套动作像在心里演练过千百遍,是猎人收网捕捉到罕见的鸟儿,行云流水,极其流畅。 去他妈的不会怎么样。 他必须抱到她,立刻马上。 “呐。”怀里的女孩软软地说,“给你验货。” 落在心上的石头原来是蜜糖做的。她用轻暖的吐息化开,让他心口暖融融甜滋滋一片。 少年清了清嗓子,唇角噙着不自觉的笑意,低头在她耳边低语:“验收……通过。” 林卿卿闭上眼,依偎在他胸口,也露出一点笑来。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两个人却都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女孩儿慢吞吞地跟他打着商量:“我要以你为蓝本画人体的话,你可以接受到哪种尺度?” 沈弋抱着她,控制着急促的呼吸。呼吸平静下来,心跳却不听使唤地加快。他的唇在女孩儿耳畔磨蹭,声音因为满足而变得慵懒,带着点潮湿的热:“你要到哪种尺度?” 林卿卿认真地数:“之前手部特写已经画过了,可以先从手臂开始。然后就是肩膀,脖颈,锁骨,胸肌,腹肌……” 她声音轻软,毫无狎昵之意,却因为紧紧贴着沈弋胸口,每个字每一点呼吸,都给他胸口带来一点难以言喻的热意。 简直就像……用声音一点一点地,慢慢脱掉他的上衣,柔软熨帖,将他上身看得分明。 沈弋低笑:“怎么不继续了?” 林卿卿紧张地:“继续什么?” 她挪了一下,好像想抬头看他,最终又没敢,徒劳地用丰润脸颊蹭皱了他校服衬衫。 确定怀里温暖的一小团不会离开,沈弋也有了两分闲心,抬起扣着她后颈的手,慢悠悠地将她圆润耳珠夹在指间把玩:“继续,往‘下’说啊。” 少年声音懒懒散散,吐息却火热,像小火苗,一下一下危险地燎着她的耳廓。林卿卿心跳快到不像话,揪住那一小块被自己蹭皱的布料,轻声细气,掩饰尾音里的抖:“不、不用了,贪多嚼不烂,我、我先练习上半身就好了。” 久久没有人说话。 半晌,有人在耳畔轻呵一声,林卿卿被人握着肩膀稍稍推开一点距离,下巴被凉凉的手指捏着向上抬起,撞进懒洋洋如沉眠凤凰的眼睛:“那你可看好了。” 少年松开她,两手交握住自己衬衣下摆,利落地向上掀起—— 极致美景在眼前盛开,又倏然消失。 明明在游泳课上看到过,可近距离地直视那蓬勃又利落的身体线条,还是冲击力十足。 惊鸿一瞥,留在眼底诱惑残影。 林卿卿脸一瞬间爆红,因为太过紧张反而忘记转移目光,明明衣服已经落下半天,还死死盯着他胸腹之间。 那目光太过直白,近乎炽热却不显轻浮,反而有种被清泉抚过的感觉。沈弋想调侃她两句,终究没有出口,只是近乎诱哄地捏着她下巴强迫对方直视自己: “好不好看?” 林卿卿抿着唇,点头。 “够不够格做你的模特?” 够够够,当然够。 所以能不能把你的衬衫解开,再给我看一眼。 林卿卿咬着下唇没有说话,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和红的要滴血的脸颊,清楚地表达出她的意思。 “可惜你今天画完了。”沈弋瞥一眼画板上已经成型的画面,懒洋洋地勾起唇,“下次吧。” 他说着,伸手一把将人拽进怀里。 “今天没别的事儿了,再给我抱会儿。” 林卿卿犹豫半晌,捏着他衬衫下摆,紧张地问:“沈弋。” “嗯?”沈弋把脸埋在她侧颈深深呼吸,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字。 “我一直很想知道,”声音轻软,语带斟酌,“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跟别人……皮肤接触?” 沈弋有一会儿没说话。 林卿卿下意识环住他的腰,抱他更紧一些,柔软的侧脸被坚实胸膛挤得嘟起来一点。 这主动靠近的情形像一剂强心针,沈弋绷紧的肌肉蓦然松弛下来,无意识地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算是一种心理疾病。我看过医生,大概就是……刚出生那几年,跟父母的皮肤接触太少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妈自己创业,白手起家,意外怀孕有了我。她本来想打掉,最后还是没舍得,只是也不可能有时间亲力亲为地带我。我爸……”沈弋的手顿了顿,“他是个艺术家。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明白自己有孩子了这个事实,甚至我长大一点会走路会说话之后,他看我的表情,都跟看个会动的娃娃没什么区别。” 小时候父母只是觉得沈弋有些孤僻,直到沈弋上了幼儿园,强抢同班小女生的大熊抱着不松手,还把来要回熊的女生打了,沈父沈母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一般的男孩,好像不太会这么喜欢熊? 他们给沈弋买了变形金刚,奥特曼,完全没用。他像其他男孩儿一样喜欢看激烈打斗的动画,但说到玩具,他只喜欢巨大柔软,能把整张脸埋进去的。 如果说这还能用个人爱好解释,到了小学,他的症状更为严重。他受不了任何人碰到他的身体,并且对父母也恶语相向。这时沈父终于成熟起来,沈母的公司也发展平稳,两人带着沈弋去看医生,诊断的结果是:皮肤饥渴症。 皮肤饥渴症,常见病因便是幼年时期缺乏双亲的抚爱。孩子长大后,就会对他人的身体温度有强烈的诉求,本质,是对安全感和亲密依赖关系的向往。* 后悔当然后悔,但早来不及了,只能积极干预。干预到了沈弋十七岁的现在,他能够自如地与人交际,将对肌肤接触的渴望宣泄到宠物身上。 但对亲密关系…… “我妈不容易,我也理解她。我爸,也许艺术家就是这样的吧。”沈弋声音淡淡的,“我弟就是个小破孩,跟个牛皮糖似的。” 但是他始终无法跟他们亲密起来。连坐下来畅谈都做不到,更别说拥抱了。 沈弋就像一株独自生长的白杨,随着年龄增长,早已习惯将所有情绪和不安都压在心底默默消化。他不屑于对人示弱,却也不至于讳谈这段过往。 只不过未曾经历过,始终难以理解罢了。 沈弋说完,甚至还有心情低头问她的感想:“听完了?” “嗯。”林卿卿的声音闷闷的。 “打算怎么安慰我?”带着笑的声音,听不出伤怀。 林卿卿顿了顿,依然环着他的腰,用仰望的表情在他怀里抬起头,脸上还带着衬衫纽扣压出来的一点圆圆的小印子,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说,“那我就只好让你多抱会儿了。” “沈爸爸,沈妈妈,沈尔……一二三一共三份,加上我,四份。” “他们欠你的,我补给你。” 女孩儿认认真真数完,眨眨眼睛:“今天就,让你抱到你觉得足够为止吧。” 沈弋盯着她看了会儿,目光渐渐幽深。 林卿卿不明所以地歪歪脑袋:“嗯?” “说话怎么这么甜。” 真想尝尝,你嘴上是不是涂了蜜。 少年勾着一点唇,眸光黑沉,越靠越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呼吸可闻,林卿卿甚至有种错觉,觉得沈弋只要一眨眼,他长而疏朗的睫毛就会拂在自己眼上。 她屏着呼吸握紧手指,感觉到背心涌上一点热意,沈弋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她的小脑袋一把扣进自己怀里。 头顶上,隐约传来一点清寒话语,和磨牙的声音:“不是说好让我抱着么,乖乖的,别说话。” ……明明是你自己问我的。 林卿卿腹诽,却没说话,只是调整一下角度,更舒服地窝在他怀里。 好的角度就是……能够清楚听到少年逐渐剧烈,迥异往常的心跳。 真好。 她终于,更接近他一点了。 * “弋哥,不去旧操场吗?”魏骁堆着笑问。 “不去。”沈弋下笔如有神,做阅读题的速度快到近乎一目十行,填完所有选项,一抬头,见魏骁还在看着他:“有事儿?” “没、没事儿。”魏骁摇摇头,讨好地笑:“就是有人托我问你你最近都不去吸猫了,说小黑都饿瘦了……” “小黑?瘦?”沈弋将做完的模拟卷往右一推,苏昀如获至宝,弯曲手指在桌子上做个下跪磕头的姿势立刻拉过去开抄。清冷的少年在指间转着笔,抬眼轻嗤:“你在开什么玩笑。” “真的。”魏骁坚持地点头,划开手机屏幕给他看,“你看,八班女生拍的,小黑都有腰了……” “那不正好?小黑太胖了,瘦点正好。”沈弋完全无动于衷。 司彦正好走过来,听到笑起来,一推魏骁:“弋哥,他在追八班一女生,那女生的闺蜜是你粉丝,在旧操场偶遇过你一次,从那以后没事儿就过去喂猫,就盼着偶遇你呢。” 沈弋眉毛都没抬一下,站起身收拾书本。 “还去画室啊?”魏骁不死心地在他身后叫,“真不吸猫啦?” “嗯,”抓着钢笔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沈弋不自觉地放轻声音,看着笔的眼神都柔软些许:“我找到了更好吸的猫。” 在身后一片不解的声音里,他迈开长腿,脚步轻快,似乎是一瞬间就走到了艺术楼的画室。 离高考还早,林卿卿是要完成漫画副业才天天利用午休和放学后的时间留在画室用功,平时几乎看不到第二个人。 但是今天例外。 沈弋个子高,隔着教室门上方的玻璃影影绰绰看到乖巧坐着的女孩儿,和她面前站着的一男一女,顿了顿,敛目推开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谁啊,门都不敲,有没有礼貌——弋、弋哥?” 方芷晴的声音忽然低了一个八度。 沈弋淡然地经过她身边,像一阵凛冽的风,将书包重重往桌上一摔。 包带正好抽到方芷晴手腕。 女生瑟缩了一下,终究没敢说什么,只转过眼神恨恨地瞪着林卿卿。 季泓也吓了一跳,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的来意,觉得沈弋这次肯定没办法,才大着胆子说:“卿卿,这次的全省高中生美术展,我真的建议你参加。等正式通知下来,杨老师那边,肯定也是这个意思……” 林卿卿知道季泓的父亲是本市书画协会会长,著名书画家。 这就是说,他能够比学校老师,更快知道美术展的时间。 甚至……也能更早更清楚地知道规则。 林卿卿不清楚他当着方芷晴的面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沉吟一会儿,抬头笑笑:“季泓,谢谢你,我还是等老师通知吧。” 方芷晴重重地哼了一声。 下一秒,沈弋哐一声将林卿卿身边的椅子拖出来,声音刺耳的要命。他坐上去,漫不经心地打开书包,动作慢条斯理,杀气腾腾。 方芷晴咽了口唾沫,声音完全丧失了本来的气势,勉强对季泓说:“你、你跟她说也没用,她的水平根本不行……” “芷晴,这你就错了。”文秀少年笑得温和,看似回答方芷晴的问题,眼睛却一直盯着林卿卿:“杨老师不是刚夸过卿卿人体进步很大吗?” 沈弋抬眸,冷冷地看着他。 季泓面上还平静,手掌贴着裤缝僵硬的不敢动,手心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那又怎样,”方芷晴熟极而流地说,“这次的范围,是国画山水啊!” 林卿卿的黑眼瞳很大,衬着干净剔透的眼白,格外干净清浅。 同时动起来,也就格外灵动。 她就用这样灵活的眼睛,从方芷晴身上转到季泓脸上,又打个来回,心里完全有了数。 原来是这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隐含诱引,一个早就想踩她,一拍即合。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不由就露出某种恍然神色。 沈弋以手支颐,将她的眼神完全收入眼底,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 平时总是轻声细语一副好欺负模样,看不出来,还挺聪明。 他这一声笑,彻底激怒了季泓:“卿卿!” 声音硬邦邦的。 “嗯?”林卿卿打算就势回绝:“你听到了,芷晴说得对,我风景不怎么样的……” “没事。”季泓梗着脖子,抛出诱人筹码:“这次的评委主席是季大师,他最欣赏的山水风格是江大师开创的流派……”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季泓红着脸,坚定地望着林卿卿:“我有办法可以借到江大师的真迹给你临摹。现在离比赛还有一段时间,你多加练习,哪怕学得江大师一分神韵,一定能得季大师青眼!” “呵。”沈弋忍不住,笑出了声。 季泓再怎么怕他也忍不了了,怒视他道:“沈弋,你笑什么?” 沈弋这下笑得更开怀了。 “大师都是别人叫的,”他笑得眼尾飞出泪花,“称呼自己爸爸为大师,我真是第一次见。” 季泓忍着气:“对,他是我爸爸——可他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大师,市书画协会认证了的!我爸是这次比赛的评委,他能借给卿卿江大师的真迹——“ “江鸿栢的画是吧。” 沈弋淡淡地说。 季泓目瞪口呆,不知道沈弋怎么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叫出江大师的名讳。 沈弋低眼,在自己书包里翻找,间或丢出几张卷子什么的,忽然一挑眉,抽出一卷纸,丢给他:“你是说这个吗?” 方芷晴抢先抓住,用发抖的手抽开金丝,慢慢展开画卷。 那是一副小幅山水,青金二色,写意流畅,正是江大师最擅长的风格,更不用说还盖了“鸿栢”私印。 江大师是当代大师,他的画,无人可造假。 问题是,沈弋怎么会有? 季泓眼睛越张越大,沈弋一直淡淡地勾着唇,直到看到季泓转头张嘴想对林卿卿说什么,才霍然起身。 “还有什么问题。”少年向前一步,居高临下俯视他。 一双睡凤眼懒洋洋地半睁不睁,幽沉眼底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却意外地骇人。 季泓后背密密麻麻起了一层冷汗,余光看着林卿卿静美身影,咬着牙道:“沈弋,我跟卿卿说话,你干嘛总插嘴?” 沈弋漫不经心地睨他一眼:“谁准你跟她说话了。” “再说了,” 林卿卿背后伸出一只手,横穿过来握着她肩头往后一带,将她整个人牢牢扣在自己怀里。 “卿卿也是你叫的吗?” 校霸的隐疾(七-八) 林卿卿还没反应过来, 后背已经贴上少年坚实胸膛。 她微微一愣, 随即弯了唇角, 放松身体靠上去。 这个季鸿也不知道是假机灵还是真傻, 几次暗示, 都装作听不明白。左右也要打发了他, 不如趁今天一鼓作气。 沈弋感受到女孩儿身体瞬间的柔软, 不自觉勾起唇。再抬眼看向季鸿的时候,目光就愈发锐利逼人。 季鸿完全错愕了。 其实沈弋拥着林卿卿的动作倒也说不上多么亲密,姿态懒散, 却因少年锋锐眉眼而有种宣誓占有般的冷然。 最让他震惊的是林卿卿的态度。那个看着又甜又软但对他从来都不假辞色的林卿卿,在沈弋怀里就乖得要命,像只认主的小猫。 他怎么能不气。 愤怒带来了勇气, 季鸿一昂头, 颤着声问:“沈弋,你哪儿来的江大师真迹?” 沈弋家里有钱 , 是个人都知道。可他平时一副惫懒模样, 半点书香气也无, 撑死了就是个土大款的儿子 , 怎么可能会跟江大师扯上关系! 果然 , 沈弋懒懒地抬了抬唇角:“借的。” 借的?怎么借的, 谁借的? 最大的可能 ,就是他那土大款爸爸借来装逼的吧。现在的土大款各个都想往琴棋书画上靠,书画协会根本看不上眼的什么小条幅都有人花大价钱买回去挂在家里或者办公室的墙上, 为的就是增添几分书香气息。 对于这样的不懂欣赏艺术的人 , 季大师固然是极为看不起的,却也不便公然宣传,毕竟没有这些土大款,他的书画也不会水涨船高,更别提换房换车了。这些话他不便在外面说,就全回家说给了季鸿。 可惜,土大款就是土大款,有钱又能怎么样?这个社会并不全是钱说话,有些时候如果不懂门道,有钱都花不出去! 再说了,真的大师也不缺钱。比如江大师吧,沈弋再怎么牛逼,这小幅山水不也只是“借”来的么? 季鸿这么想着,气儿倒消了不少,自觉自己站在了审美高地,对沈弋说话的语气都硬了三分:“借来的东西,也好意思炫耀?” 沈弋不说话了,唇角笑意愈浓,一手牢牢握着林卿卿肩头,一手百无聊赖地握住她一缕没扎好的头发把玩。 发丝乌黑,手指冷白而修长,对比鲜明又分外和谐。沈弋感受着发丝掠过指间的柔滑触感,只觉得心都软成一片。 季鸿看在眼里,怒在心头。林卿卿的头发柔软乌黑 ,发梢打着点自然的卷儿,多少次他从一旁经过,看到那柔软的鬓发勾勒着她的小脸,走路的时候马尾在白皙后颈上一弹一弹。那时候他多么心痒啊,只盼着有一天能讨佳人欢心一嗅他的发香,可沈弋居然能握在手中,他凭什么! 就凭他长得帅学习好能打架吗 ?校霸学神又怎么样,卿卿是断然不会看上这种土大款的儿子的 ! 她对艺术有追求,理所应当欣赏大师之子——也就是自己才对! 季鸿头脑一热,不顾方芷晴还在一边,大声抛出了最后的筹码:“市赛后还有省赛,到时候如果能有大师的推荐信,她就能直接进入优选组!” “只要卿卿同意,我就能让爸爸给她写推荐信。沈弋你能吗?” 沈弋顿了顿,凤眼微眯。 季鸿得意地看着他。这下没话说了吧? “只要卿卿同意?”沈弋回味着,饶有兴味地重复,低头问怀中少女。他的唇就摩擦着她敏感的耳廓,唇瓣微凉,耳廓肌肤却是滚烫:“卿卿……你会同意么?” 耳畔麻痒,林卿卿握着的手心都出了汗。 她当然摇头。 “这才乖。”少年的声音带着点笑,抬起头看向季鸿。 季鸿头一次发现,他懒洋洋的眼眸中眼瞳如此黑沉,闪烁着某种森寒冷光 —— 下一秒,一只长腿倏然抬起用力一踢,厚重的画桌被踢开,尖角立刻撞上季鸿的侧腹。季鸿疼的大叫一声,不自觉地弯下腰捂住自己肚子。 方芷晴完全被吓呆了。林卿卿轻轻蹙起眉尖,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方才还唇枪舌剑的画室里,一时间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少年声音分明带笑,季鸿却听出不加掩饰的戾气:“跟你说了不准叫,不长记性是吧。” 他捂着肚子抬起头,用颤声咬着牙说:“沈弋,我以为你还有什么能耐。你不就会打人吗?你就是打死我,你也没办法帮到卿卿 !” “帮她拿推荐信吗?”沈弋懒洋洋地笑起来,“我也可以啊。” “你?你能拿谁的?” 季鸿想到一个可能性,警惕起来:“别以为你有钱就办得到,大师之所以为大师,不是给钱就会赌上自己的名望帮人背书的!” “我知道。”沈弋说,“并不是所有‘大师’都跟你爸一个德行嘛。” 他刻意加重语气,拿起那小幅山水摇了摇:“江鸿栢这样的大师,大概就需要点别的东西打动他了……” 话说到此处,沈弋的暗示已经十分明显。 他是说,他拿得到江鸿栢的推荐信! “为 ……什么?”方芷晴喃喃,近乎贪婪地看着他随意握在手中的画。 沈弋漫不经心:“因为如果没有我补习,他儿子就要考不上高中了。” “这幅画……算是他给我的第一笔补课费吧。” 沈爸爸最欣赏小舅子的山水条幅,江鸿栢自然投其所好。说实在的,江鸿栢臭清高的名声在外头,要不是宝贝儿子学习实在差劲,他也不会卖给姐夫这个面子。 季鸿震惊的说不出话。 名震n城的大师江鸿栢,竟然是沈弋的小舅舅。 本来单论裙带关系他就已经没法指责沈弋,他自己也不过仗着他是季大师的儿子才腰板笔直。他看不起沈弋,是因为在他想象中,沈家只能靠钱砸些伪艺术。 然而…… “够了吗。”少年看着他震惊的脸,忽然收敛所有笑意,将画重新卷起来,冷冷地说:“明白了就滚。” 季鸿在一片恍惚中,迷迷茫茫地转身走出去。 林卿卿终于忍不住了:“喂,不要说得好像我很需要这封推荐信一样啊。” 她又没有很向往进那什么优选组。 女孩儿声音柔软,说出来的话不似抱怨,反而带着三分甜。沈弋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淡的莲花香熨帖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忍不住想将她拥得更紧。 恨不得将那一身柔软嵌入自己骨血,才能满足心头正在叫嚣的渴望。 他将画卷好伸手去拿书包,一抬眼,这才看见呆愣在原地的方芷晴,不由皱起眉。 方芷晴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还在盯着沈弋的手。 画那么好看,手也那么好看。 而这一切都不属于她,只属于那个只会装勤奋扮柔弱讨老师和男生欢心的盛世白莲花。 如果,如果能…… “喂,你。”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松开画卷,在桌上轻扣。 方芷晴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撞进一双乌沉沉眼眸,亮的摄人,含着某种了然的冰冷 。 “看戏看够了吗。” 她张开嘴试图辩解,还没说出话,沈弋已经用相同的一个字打发了她:“滚。”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林卿卿心头松软,像逐渐发酵鼓胀的面包。沈弋的维护有种熟悉的嚣张,让她不明所以却忍不住地,弯起眉眼和唇角。 “跟蠢货说话累死了。”身后传来少年半真半假的抱怨和拉上书包的声音,林卿卿犹豫一秒怎么安慰他,就被人转过去抱紧。 “别说话。”沈弋满足地喟叹出声,“……忍半天了。” 天知道你就在我怀里却无法紧紧拥抱你, 对我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 * 午休剩下的时间里,林卿卿都没能再拿起笔。 少年身量高挑,手长腿长,轻松地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太阳穿过他的肩膀,暖融融地照在脸上,林卿卿靠着柔韧胸膛,双手环着他劲瘦的腰,整个人昏昏欲睡。 “没人教过你,在男人怀里睡觉很危险么。” 她刚半阖上眼睛,沈弋就像开了天眼似的揪住她耳珠把她唤醒,似笑非笑问她。 林卿卿倒也不困,只是精神上有些疲倦,再加上少年久违的怀抱格外令人心安,闻言,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么缺乏警惕性。”沈弋的声音渺渺远远,“没谈过恋爱?” 跟前世的你谈过,算谈过吗。 林卿卿犹豫一瞬,想到他并没有记忆,于是摇头。 沈弋笑了一声,近乎自言自语:“我猜也没有。” 明明早就对女孩儿暗恋他的事实心知肚明,但他无法解释自己此时像久行的旅人终于穿过山洞,看到一片海阔天空时的豁然开朗的开朗心情。 这种罕见的愉快一直延续到了下午两班合上的体育课,阴差阳错,救了魏骁一命。 今天轮到粗犷的魏骁买水,因为忙着跟心仪女生打情骂俏而拿错了沈弋要的浅咖色功能性饮料,拿成了颜色相近的奶茶。 奶茶。 “呵,“苏昀模仿沈弋的样子轻呵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狠敲他的大脑门:”你活腻了!弋哥!像是会喝奶茶的人吗!这么娘的东西 !你 !真的是!” 魏骁被敲得正捂着头嗷嗷叫,沈弋已经游完一个一千米,湿淋淋地上了岸。 看着桌上的三瓶奶茶,他的表情短暂地凝固了。 “弋、弋哥,”魏骁堆着笑,“我真不是故意……弋哥?” 沈弋朝不远处看了看,没说什么,拧开一瓶奶茶喝了一口。 魏骁等人:“???” 他只喝了那么一口,挥之不去的甜腻味儿就萦绕在口腔里。 沈弋忍耐着,拿起奶茶走过去。 “喂。“ 林卿卿做完热身,喝了两口水准备下去游泳,肩膀被人轻轻碰了下 。 “要喝奶茶吗?”少年手里捏着一瓶奶茶,伸手 ,举到她面前:“我跟你换。” 林卿卿看一眼自己刚放下的矿泉水,软软地说:“我喝过了……” “我也喝过了。”沈弋音质干净,带着一点笑意,像海洋深处的水母,清澈透明、飘来飘去的小精灵。 他握住林卿卿手腕拿走她手里的水,将自己喝过的奶茶塞进她手心。 “你喝我的,我喝你的,很公平。” 是、是这样吗? 聚过来围观的女生们茫然。 沈弋拧开瓶盖,在周围暗戳戳窥伺的一片目光中仰起头,形状漂亮的薄唇轻触瓶盖。 干净白皙的脖颈上喉结一动,像一颗硬硬的小石子儿。 林卿卿握着奶茶,高热的手心将塑料瓶握得发烫。 管周围多少钦羡目光,她忽而也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小巧的下巴高高抬起,在空中撞上少年的目光。 甜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林卿卿心跳得飞快。 她真想问他,这就是恋爱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间接的亲密接触,也让她心如擂鼓。 沈弋见她小脸通红 ,不由心情大好,帮她拧紧瓶盖放好,顺手勾了勾她的下巴,这才转身离去。 林卿卿怔怔地看着少年半身赤|裸的绝妙背影,直到被班上要求传授撩汉技巧的女生团团围住,才回过神来。 天呐,前生今世无论是哪个世界,他怎么都……那么好看。 身材容貌,乃至胸腹线条,无一不和她心意, 好看到只是看一眼 ,就手心出汗,腿脚发软。 * 撩男神不稀奇,一中的女生就没有没对沈弋动过心的。 但这个校霸实在太难搞,别的男生梦寐以求的,他却避如蛇蝎,好像女孩子的手是什么毒蛇猛兽。要不是他跟男生也同样不屑于勾肩搭背,身体接触最多的是球场上对方防守球员,大家真要以为他是个gay了。 如今,他主动给林卿卿自己喝过的水! “这代表着什么。”苏昀做深沉状,“交换水平,这四舍五入,就是湿吻啊!” 司彦不由点头。魏骁一边拨拉自己湿淋淋的头发,一边问:“弋哥怎么还不出来?” 沈弋平时冲澡都很快,因为他不上晚自习,回家还要再洗一遍。 今天却不同以往,有点儿洁癖的司彦都洗完出来半天了,沈弋却还在里面 。 几人聊天打屁好一会儿,沈弋才面无表情走出来,看到三人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诧异目光,抬眉:“怎么了?” “没、没事儿,就看你半天没出来,担心你有什么事儿。” “唔。”沈弋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静默片刻,他忽然转头问苏昀,表情严肃:“我穿校服t恤好看 ,还是衬衫?” * 傍晚七点半,沈弋准时来到画室。 林卿卿贴心地拉上了窗帘,听到门响抬起头看着他。不知是否昏暗光线下的错觉,他隐约看到窗外晚霞染红了她的面颊。 最后一丝犹豫也在她目光里烟消云散。沈弋轻轻笑了一声,反手锁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 林卿卿心跳漏了一拍,直到沈弋伸手按开灯,室内骤然一片光明,依然面红心跳,心悸不止。 沈弋就站在门口,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大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 静静感受片刻,少年含笑抬头:“手抖得这么厉害,等会儿能画画么?” 他的声音轻飘飘得,又似含着莫名的重量,“你可不能白让我献身啊 。” 林卿卿抿着唇没有说话,握着他的手更用力了点儿。 沈弋默然。仿佛从她那点小鸟劲儿里感受到了女孩的决心和力量,他笑了笑,松开她的手,往前走开两步,不偏不倚,站在画板正前方,正对着林卿卿。 然后手捏住拉链头 ,刺啦一声拉到了底。 林卿卿只觉得,她所有的隐秘的期待也全部在这一声响里被剥开羞赧的外衣,转瞬间,无所遁形。 沈弋一直没有说话,眼神也一直没有放开她。 宽大慵懒的外套过后,就是冷峭清瘦的内里。 校服外套被他信手扔在桌上,露出洁白而挺刮的衬衣。一中男生制服内搭惯例都是两套,男生图方便,大多穿t恤 ,鲜少有沈弋这样,总是穿着衬衣的。 也许是他们都知道不会比沈弋穿的好看吧,林卿卿迷迷糊糊地想。 毕竟他可实在是太好看了啊。林卿卿看着那双手,白皙修长,连骨节都清透,修剪整齐的甲盖是半透明的玫瑰石英色,抓着领口松了松 ,轻巧动作,就解开第一粒衬衫纽扣。 仿佛是为了延长这个折磨她的过程,沈弋今天将衬衫扣一直扣到了最上方。第一颗解开就已经让她心如鹿撞,第二颗,第三颗…… 林卿卿刚看到他漂亮的胸肌线条,对方却忽然停了。 林卿卿不自觉鼓起脸,抬眼看他:“?” 沈弋轻叹着,掩盖不住愉悦上扬的尾音:“我这到一半了,你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 林卿卿忍着一点羞赧,抿着嘴巴 ,小心翼翼走过去,伸出手指,在那柔韧的胸肌上戳了一下。 手感……极佳。 沈弋的手攥成拳才克制住心潮翻涌,看了她一会儿,仿佛是满意于这方寸之间的肌肤接触,终于大发慈悲,继续往下。 灯光明亮,空调开着。 两个人却都心口灼热,后背隐约有汗意。 不知道是谁点燃的火,将两人都裹挟其中。 林卿卿忍得辛苦,要不是怕吓到他,真的想将生生世世,过往一切,都和盘托出。 她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这种迫不及待想要拥有他也被他拥有的感觉是第一次,让她心慌急促,却也甜蜜不已。 沈弋也在低头看着她。 看着她不住颤抖的睫毛,波光粼粼的眼眸,和几乎要冒出蒸汽的脸颊。 江女士和沈先生虽然要他要的草率,在他人生初期是对很不合格的父母,但他此刻唇角上扬,忍不住在心里感谢他们给他这一副好身体。 最后一颗纽扣牵着两边衣料,结实的腹肌若隐若现,是种无声引诱。 林卿卿眼巴巴地看着,沈弋却不动了。 她鼓着脸,无辜地抬头,沈弋看到她那个眼神,心头就是一动。 他不假思索地抓住少女柔软的小手放上去。 指尖触到微凉的贝母扣,林卿卿一惊,下意识要收回手。 却被握住了不许动。 “想不想要?”少年眸光沉沉,语气倒还疏懒。 林卿卿诚实地点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想,就自己来。”沈弋放开了手。 林卿卿知道是躲不过去了。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破釜沉舟般挑开最后一粒纽扣—— 同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动听笑声。 少年心满意足地扣着她后脑,将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的女孩儿完全按进自己怀里。 * 原来不隔着任何布料,完全肌肤相贴的感觉,是如此美妙。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颤抖,每一颗细胞都在欢欣鼓舞,大唱赞歌,柔软侧脸贴着光|裸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她的存在感清晰到不可思议。 沈弋忍不住将她的头往下压了压。 林卿卿:??? 少年不自觉地抬起嘴角,有种小秘密被保有的轻松和愉快。 胸膛中充盈温暖,像是刹那间被满足了全部的心愿。 但他清楚地知道还没有。 说来也奇怪,他此前分明并不了解花卉,却在第一次见到她就清楚辨别出那股清清淡淡的莲花香气。此时他一边拥着她,一边弯下腰去深深埋进她颈窝的柔腻,用力呼吸。 潮热的吐息轻易让少女抓着他腰侧衣料,无可遏制地轻轻颤抖。 可他知道还不够。 不想只是拥抱,不想只是嗅闻。他想要舔吮面前那一小块白净肌肤,并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他想要有更大面积更直接的身体接触,不仅仅是自己,也想要脱去她的校服衬衣;他想要抱着她,各种姿势地抱着她,握着她的手不许她动,想要用最狠的力道,让两个人合二为一 …… 他那么想了,那天晚上,也真的那么做了。 视野里充斥着轻淡的粉红色雾气,头顶的白炽灯闪着光,被雾气涂抹成暧昧的红。他一手将宽大的画桌上零碎的画具全都挥落在地,将她整个人都抱起放上去,向她俯下身。 高度刚刚好。 极度的愉悦让他忍不住眼底泛出通红的血光 ,任由她抓破他的手臂也如铁箍一般箍着女孩儿后腰,不许她逃。 终于完全、彻底、紧密 、毫无保留地在一起。 到得最后,他不知道是因为过渡的充实和满足,还是因为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 ,忍不住闷哼一声…… 沈弋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用去摸他也知道被褥里湿黏一片是什么东西。魏骁他们都谈起过,他一直也好奇自己会梦到什么,没想到…… 不,也不能说没想到。 他昨晚解开衣服抱着她的时候就明白,她对他而言,是紧密拥抱仍嫌不够的女孩。 少年冷着脸,故作镇定地收拾了床褥,赶在保姆阿姨收拾前塞进了洗衣机。 天还没亮。他也没再睡,坐在落地窗前刷《花殇》的最新一话,不知不觉天光大亮。 吃早饭的时候,保姆阿姨笑眯眯问他要喝粥喝茶还是喝果汁。 沈弋眉目散漫地切开太阳形状的煎蛋:“冰水,谢谢阿姨。” 沈尔大惊小怪:“哥!你一大早喝什么冰水!” “心里燥得慌。” 沈尔看着寒光闪烁的餐刀,缩了缩脖子。 “小弋,你又吓唬小尔。”江女士不赞同地摇头,想到什么,忽然笑起来:“你也别得意,再蹦跶两天,能治你的人就来了。” “嗯?”还有人能治住沈弋? 沈爸爸和沈尔停下来,齐刷刷地看向江女士。 沈弋也转过头,面无表情看着她 。 江女士并不会被英俊少年的冷脸吓到。她笑了一会儿 ,才故作神秘地用手挡住朝着沈弋的那一侧,轻声对一大一小两个爷们儿说:“昨天老罗下班的时候跟我说,嘉懿要转学去一中啦。” 校霸的隐疾(九) “啪”地一声, 沈弋放下餐刀。 他连餐盘也没收拾就转身离去, 被吃到一半的流心蛋在盘子里无辜地流着黄。 剩下餐桌旁的三人, 三脸懵逼。 过了好一阵, 江女士将一缕碎发放到耳后, 有些忧愁地说:“你说这孩子可怎么办, 穿开裆裤时候的一点儿小破事儿记到现在都不许提……” 沈爸爸慢悠悠插刀:“而且还是他欺负人家。” 沈尔第一次听说这段过去, 油然而生一股八卦之心,撒娇打滚儿地逼着江女士给他讲。 江女士本不太想说,嫌丢人, 奈何沈爸爸没甚原则,对着已经越来越少撒娇的小儿子,绘声绘色讲起沈弋当初在幼儿园和罗嘉懿的一段交集。 沈弋打小就是个漂亮小孩 , 雪白皮肤殷红嘴唇, 秀气的睡凤眼里眼珠像两粒大黑葡萄,身板总是挺得直直的, 像一株秀气又青嫩的小树, 除了不大爱搭理人, 没别的毛病。 不过没关系, 他生的好看, 别的小朋友总会来主动粘着他。 幼儿园公认的小公主罗嘉懿就是其中之一。 小女孩留着乖巧的齐刘海, 黑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还戴着一顶小皇冠,前一秒还在认真地跟大熊玩过家家, 后一秒余光瞥到白衬衣背带裤的小男孩, 立刻抱着大熊跟过去。 “你好,我叫罗嘉懿。”小女孩大方地伸出手,“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 小沈弋沉默地看着她不说话。 面对小男孩的观察打量,罗嘉懿有点紧张 ,但还是尽量甜美地微笑,保持伸出手的友好姿势。 那时候她以为沈弋是在观察她,其实沈弋只是在观察她抱着的熊。 忽地,小沈弋伸出手,拽住她手里大熊的一只耳朵,面无表情:“这个给我。” 罗嘉懿:“???” 沈弋拽着熊耳朵不放,抬起一双清凌凌的睡凤眼看着她,小小年纪已经颇有威势,罗嘉懿一怔,手一松,熊就被他拽走。 小男孩倨傲地一点头,也没有搭理她伸出去的手,抱着柔软的大熊转身就走。 罗嘉懿呆了一下,小小的心灵里满是疑惑。过了好半天,她想起来妈妈说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 沈弋拿走了她的大熊,还点了头。 真好呀,他们现在是好朋友了吧? 小女孩这才开心起来,吧嗒吧嗒踩着小皮鞋冲过去找沈弋玩。 虽然这个好朋友不爱说话,可他长得真好看呀。他的皮肤好白,睫毛比她一个女孩子还要长,说话声音也好听 …… 小沈弋不理她,小女孩就自己拄着下巴,只要老师不点名,能痴迷地看他一整天。 沈弋一整天都抱着那柔软的熊。 晚上放学的时候,罗嘉懿试图要回来:“沈弋沈弋,把熊熊给我吧,我要回家啦。” 沈弋恍若未闻,抱着熊转身就走。 罗嘉懿傻眼,赶紧伸手拽住熊熊的一条胳膊。可是男孩子力气好大呀 ,无法反抗,几乎能拖着她走。 罗嘉懿也是个犟的,即使被拽着走了两步也不撒手。 撕拉一声,缝线崩裂,熊熊的胳膊被扯掉,只剩下一点线头连着身体,可怜巴巴地在空中晃。 沈弋蓦地站住脚,葡萄珠似的眼睛黑亮逼人,冷冷地看了罗嘉懿一眼,忽然伸手用力一推! …… “然后呢然后呢?”沈尔听得兴致盎然,切开的香肠都忘了吃。 沈爸爸苦笑:“人家女孩儿细皮嫩肉的被他推在地上,当时膝盖上就擦破了一大片皮,哭的哇哇的,老师打电话把我叫过去,训了我半个小时。” “然后呢?” “然后罗嘉懿他爸爸老罗过来了,又训了我半个小时!” 小小的沈弋站在园长办公室里 ,看着平时儒雅温和的父亲不停苦笑,听着耳边小女孩刺耳的哭叫,模模糊糊懂了一点什么。 从头到尾,他始终没说一句话,也没有松开抱着柔软大熊的手。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沉迷书画的沈爸爸忽然发觉,他还有个儿子需要关心。他是个活生生的小孩,渴望父母的关怀和爱抚,如果父母无法给予,他就会自己掠夺。 沈弋无法抵挡自己对亲密接触的渴望,但他又知道,将渴望的亲密紧抓在手是一种错误,罗嘉懿膝盖上难褪的疤痕和那只断了胳膊的熊就是明证。 沈尔出生时,沈弋和沈爸爸在产房外等候许久,听到嘹亮的啼哭声,也明显松了一口气。 但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沈爸爸让他抱抱弟弟的提议。 他怕。他怕那看上去无比柔弱的弟弟,会因为他的紧抓不放,而变得跟那只大熊一样。 作为补偿,罗嘉懿享受了全幼儿园小女生都羡慕的最高待遇。 好看又高冷 、不理任何人的沈弋,做游戏总和她一组,春游秋游帮她背包,跟欺负她的男孩子打架。 他一如既往对她的笑容和讨好无动于衷,但这只让他看上去更像个沉默却忠诚的骑士,让小小的少女心花怒放。 即使幼儿园毕业后,沈弋便仿佛赎罪期满,几乎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也不妨碍罗嘉懿在每一本同学录里,都用娟秀字体写:【我最好的朋友:沈弋。】 “其实小弋接受心理治疗后已经开朗很多了,学校也有很多好朋友,上次我去看他篮球赛,看到好多男孩子都叫他‘弋哥’……怎么就是一直对人家漂亮姑娘爱答不理的。”江女士若有所思 :“他是不是还没开窍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尔听到这里,眨巴眨巴与哥哥完全不同的圆眼睛 ,问:“妈妈,那个罗嘉懿姐姐,很漂亮吗?” “漂亮呀。”江女士笑眯眯地打开罗父的朋友圈给他看,“呐,就是这个姐姐。” 照片上的女孩儿桃花眼高鼻梁,笑容自信开朗,的确是十分明艳的长相。 沈尔却嘀咕一声 :“也就那样嘛。” 他更喜欢卿卿姐姐。 又软又好看,还会画超好看的漫画,他超喜欢的! “这还叫‘就那样’?” 江女士倒抽冷气,和沈爸爸对视一眼:“不得了不得了,你两个儿子眼光都高的出奇呀,我看哦,我们是要到七老八十才能抱上孙子喽……” 与此同时,整洁的少女卧房内。 明艳的女生盯着镜中穿着一中校服的身影,紧张地扯衣服,一边不停深呼吸。 这蓝白校服真难看啊。外套好肥,裙子又正正好打在膝盖上显得腿好短……沈弋从小就挑剔 ,会喜欢上这样的她吗? 她回头看一眼床上的大熊。那熊的毛尖都褪了颜色,明显已经有些旧了,胳膊也断了一只,无力耷拉在肚子上。 却被洗的干干净净,就放在少女床头一翻身就能抱到的地方。 少女唇角泛起甜蜜的微笑,忍不住扑过去抱住大熊,瞬间便仿佛汲取了无数勇气。 这一刻,无数条没有回复的信息,无数个被生硬挂断的电话,都不再能阻碍她的决心。 她喜欢沈弋,她一定会跟他在一起。 这是,从十四年前就已经注定的事。 * 画室里。 林卿卿经历过第一次被逼着亲手解开衬衫纽扣的冲击,已经能够稳定地握着画笔,细细勾勒沈弋优美的身体线条。 只是每次,都要付出极大的决心和勇气,她才舍得移开目光,低头去看画纸。 纸上的线条再流畅,也不及前方几步,那随着呼吸起伏的肉体,活色生香。 比起她的游移不定,沈弋要自在得多。 他没有别的动作,手机随随便便放在林卿卿手边的画桌上,关了声音和震动,任屏幕不断亮起,目光只落在林卿卿身上 。 “卿卿。”他忽然叫她,满意地看到林卿卿握笔的手一抖:“《花殇》后续的剧情,可以先告诉我吗?” 林卿卿讶然:“你在看《花殇》?” 沈弋自觉失策,抿起唇。 “我还以为只有小尔在看呢。”林卿卿连忙补充,“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听剧透吗?” 沈弋挑眉:“你连结局都想好了?”对于新作者而言,连载故事很容易受读者反馈影响 ,他以为林卿卿要走一步看一步。 林卿卿摇摇头,心情突然沉重起来。 “这部漫画讲的,其实是我父母的故事 ……” 孤儿出身的祝爸爸,在暴雨夜被制药大亨的千金捡回了家。他们熬过了性格的磨合,扛住了家庭的反对,从色厉内荏遍身戾气的少年和天真软弱的少女携手成为沉稳的男人与柔韧的女人,却最终没熬过人生七苦。 直到妻子死去的那一刻男人才发觉,那个孤僻的少年,原来一直住在他心里。他的沉稳只是因为被柔软的爱包裹,当那层温柔退去,便脆弱的不堪一击。 沈弋走过来,衬衫松松挂在肩上,翻看着林卿卿手边的人设图 。 这个故事简单而绵长,从少年相遇到中年别离,虽然只进行了不到一半,但林卿卿为图心中有数,已经做好了各个阶段的人设图,专门的一本素描本,拿起来,厚厚一叠。 沈弋认真地一张一张看过去。 从第一张,他曾误以为是他自己的凛冽少年,到婚礼上幸福得眉眼中都漫出笑意的俊美青年。 他眉间神色越来越沉重,看到小女儿出生低头亲吻妻子额头的男人,干脆合上了素描本。 他知道,在那之后很快,便是永诀。 林卿卿没有说话,宁静地望着他。 沈弋低头,撞上她清澈的眼睛,心里像打翻了一杯苏打,咕嘟咕嘟地泛着气泡,继而掀起万丈波澜。 他移开目光,漂亮的眼睛散漫无焦距。 不是错觉。难怪她会画错,难怪他会认错。 他跟那个最终痛失所爱痛不欲生的男人,骨子里是一模一样的人。渴望亲密关系,缺乏安全感,无论做到了多么优秀的地步也总是怀疑自己。 所以他不敢看下去。 这些画仿佛是在提醒他,即使多么用力,也一定会有抓不住的东西 。 少年低着头,睫毛掩住他眼中情绪。只有一点点收紧的下颚线条,让林卿卿看到沉默海面下汹涌洋流。 她不假思索丢下笔,站起身将他抱紧。 对于沈弋来说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一点相触。 柔软的身体落入怀中,惊涛骇浪倏然平息。 她的身体是海杖,将他翻涌心潮,重又回复成一片温柔海洋。 沈弋默不作声地抱着她,唇在她侧颈游移,深深呼吸。 半晌 ,他调节好自己情绪,转移话题:“阿姨胆子还挺大的。一般人看到伤痕累累,浑身湿透蜷缩在路灯下的人都会怀疑是黑社会,转头就跑吧,她竟然还举着小伞过去 ……” 少年含笑看向她的眼睛 :“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啊?” “哪样?”林卿卿眨眼。 “就,拯救受伤小奶狗什么的。”沈弋懒散地勾着唇。 林卿卿弯起眼睛摇了摇头:“其他女孩子我不知道,但我不是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说话的时候微微退开一些,两个人拥得没有那么紧密。手指又开始蠢蠢欲动,沈弋不自觉地,穿过她马尾轻轻抚摸她的后颈,一下一下,轻柔妥帖。 他闻言失笑:“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话问的轻松,又宛如诱哄,毕竟答案,他早心知肚明。 林卿卿睫毛颤了颤,低声:“我喜欢……” 我喜欢会为我修一座莲花池的,不动声色的你。 我喜欢,会管着我不许喝奶茶,善良执着的你。 我喜欢……会因为不想失去,而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炽烈又极端的你。 我也喜欢信誓旦旦,说黄泉路上会彼此陪伴,幼稚坦诚的你。 女孩儿罕见地低着头沉默。 沈弋唇角笑意渐渐消失。方才还鼓胀的心脏失控下坠,空空荡荡的一片。 他喉头发紧,想要故作轻松,上扬的尾音听起来却诡异无比:“你应该说……” “我喜欢你。” 林卿卿忽然抬起头,声音低柔,却坚定不容置疑。 她眼底浸着一点湿意,清透的眼瞳如清泉洗涤过的星辰,明亮逼人。 我喜欢你。 一字一句,那么清晰。 沈弋深深看着她。 心口有什么在疯狂跳动,无法止息。 她伸手确认般抵着自己心口,仍然直视他的目光 ,粲然一笑:“沈弋 ,我喜欢你。” 这下不容错认了……她眼尾和脸颊晕开一样的绯色,含着泪的眸子和柔粉的唇同样甜蜜地弯起。 她就这样含着眼泪笑着对他表白,完全不在乎他是否有所回应,只是固执地看着他,重复那话语。 其实不必重复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因被泪水浸洗而格外柔和清亮的眼睛,那里面满是深沉的温柔和爱意,他看得清。 “不要这样笑啊……”陌生的心悸让他下意识想要逃避,他抬起手抵着自己额头,遮挡住一点视线。 却又舍不得,不去看她的脸。 林卿卿紧张起来:“怎么,我、我笑起来是不是太难看了……” 不用他说,她也知道自己此刻扭曲的表情。 可是完全没办法抑制啊。她心里就是有一个地方,酸涩饱胀,让她又想笑又想哭。 “笨。”沈弋仍旧捂着眼睛,放在她后颈的手指温柔地来到她眼尾,抹去即将坠下的水滴。 就连触碰她的泪水,都让他颤栗。 他深深呼吸着,方才空洞的地方全被填满 ,整个人被莫名的冲动挤压,像是快要爆炸。 他终于自暴自弃松开手,完全露出自己通红的脸颊,用沙哑的声音近乎恶狠狠地:“不许再笑了。” “你再笑这么好看 ,我一定弄哭你。” 空气一时寂静,只听得到少年压抑的喘|息。 林卿卿眼眶通红,身体止不住地轻轻发着抖。 她颤抖着嘴唇,用柔软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努力踮起脚,凑到他耳边。 温软唇瓣贴上微凉耳廓,触感无比鲜明。 女孩儿的声音软绵绵的,尾音还发着抖:“求你……” “弄哭我吧。” 少年最后的忍耐,在短短几个字里消耗殆尽。 他终于忍不住,像每一个夜晚梦到的那样,一把扫掉凌乱画具,将她抱起放到桌子上,狠狠压上去。 林卿卿颤栗着,完全无法反抗也不想反抗,柔顺地被握着脸颊强硬地抬起,迎合猛然贴过来的滚烫柔软。 青涩少年缺乏经验,林卿卿被他捏开的小嘴闪躲不及,牙齿磕破了他的嘴唇。一点鲜血流入唇齿间,沈弋只是顿了一下,随即攻势更为猛烈,像被血的腥味刺激。 他缺乏经验,可他从来都很快就能学会任何东西。他的亲吻迅速就从毫无章法变得残忍,天赋异禀到惊人,迅速找到林卿卿口腔中最敏感最不能碰触的位置,然后反复撩拨吸吮。他侵犯她的口腔,轻咬她的舌尖,让她发痒、发疼,睫毛颤得不像话,眼中真的渗出越来越多清亮的眼泪—— 她还是好喜欢。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胸膛的热和烫,是坚实保护,也是无法推拒。 他默不作声地专心探索,她急促而紊乱地回应,在他偶尔停下来深深呼吸的间隙里,忍不住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我好喜欢你。 还有,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她不明白穿梭几世的目的,甚至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来历,可是她从来没有一刻这样鲜明地意识到,仅仅是与他相逢,就有意义。 所以不要害怕, 想抱我多紧,就抱我多紧吧。 沈弋顿了顿,哑着喉咙:“你今天就是哭死在这里,也是你自找的。” 他说完,深深看一眼她通红的眼睛,又凶又狠地堵住她的唇。 校霸的隐疾(十) 游泳馆奶茶事件之后, 全校都知道了——男神中的男神, 高冷之花沈弋, 竟然被一个小美术生拿下。 一传十, 十传百, 好奇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林卿卿平素低调无比, 默默无闻, 跟风云人物沈弋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圈层的,更让人想知道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林卿卿深受其扰。她本来只是在沈弋做裸|模时才拉上窗帘,现在假装无事经过她画室窗外的人越来越多, 她只好从早到晚都在白炽灯下作画。 有时她画一天画走出画室,简直一片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群众围观来围观去, 也没看出林卿卿有什么特殊之处。她长得是不错, 但沈弋的追求者中从不缺美人;她性格看上去也柔和软糯,连话都不多。 “小姐姐肯定有特殊的撩汉技巧。”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小声讨论, 一边捂着嘴笑嘻嘻:“她要是开个撩汉班, 我第一个报名!” “嘁。”方芷晴声音不大不小, 刻意控制在林卿卿能听到的音量, “什么技巧, 不就是靠不要脸吗?” 大课间休息, 大家都在嘻嘻哈哈玩闹。方芷晴这么一嗓子,突兀得出奇。 先前闲聊的几个女生不说话了,条件反射看向林卿卿。对方静美的侧脸微微一动, 显然听到了, 已经搁下笔朝方芷晴看过去。 她的目光平静而清澈,反而更显幽远。 方芷晴心里一跳。 她没想到林卿卿还敢看她。 林卿卿刚入学的时候因为豪富家境,颇引起过一阵轰动,但没过多久便沉寂了。她过于沉默寡言,穿着灰暗,学习一般画画也一般,在美女云集的美术班就像一片不起眼的影子。 同学提起她,最多含糊地说:“我们班那个林卿卿?挺乖的呀。” 这次长假回来,她整个人气质大变,身量眉眼依旧纤纤弱弱,却仿佛从晦暗的阴影,皎然生出白莲。 曾经无视她的男生,对她心动不已。她连画技也突飞猛进,谁都看不上的老杨,没事就夸她。 季鸿等人不知道的是,第一个注意到林卿卿改变的不是他,而是她方芷晴。 校外转角的暗巷,一贯是各类暴力事件的多发地。半年前的一个傍晚,她留校值日,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经过那里时听到一阵嚣张的叫嚷。 方芷晴赶紧躲到墙角,生怕自己被混混看到。 接下来她借着夕阳余晖,清晰看见暗巷中发生的一幕—— 柔弱的女孩儿被几个染着杂毛的不良少女掐着脖子按在墙上,嬉皮笑脸地问她“借点钱花花”。 那个女孩儿她很熟悉,就是她们班的林卿卿。几个不良少女她也很熟悉…………上个月,这些人也曾经将她堵在另一处角落,搜去了她身上所有的钱。还好她机灵,之后都绕到这边来走,才没再遇上这伙人。 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有了新的目标。 “这次就二百?艹,你家是不是要破产了?” 为首的绿毛接过手下从林卿卿书包里翻出来的几张人民币,攥在手里,轻轻拍打女孩儿的脸。力道不重,羞辱性意味却极强。 原来林卿卿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她们,而是定期地,在这里给她们上供。 她说怎么最近这几个不良总是在学校门口逡巡,原来是知道必有收获。说不定,说不定上个月她被堵,也是因为林卿卿惯得她们…… 方芷晴盯着她涨红的脸,心跳的又快又猛。 她瞧不起林卿卿,纵容不良,胆怯又懦弱。 她决不能容忍这种人压在自己头上,方芷晴恶狠狠地想。 她忘记了, 比起谴责被掐着脖子喘不上气的林卿卿,更应该被瞧不起的,应该是那些欺凌她的人。 “方芷晴。” 漫卷的思绪逐渐回笼,方芷晴这才发现,顺着林卿卿的目光,半个教室的同学都在看她。 “你们看我干什么?”方芷晴梗着脖子看林卿卿:“上次我都看到了。沈弋他,在给你做裸|模吧?” 此言一出,全班哗然。 美术生找模特的很多,人体不好找裸|模的也有。但,但,那是沈弋啊! “有弋哥做人模,难怪卿卿的画技突飞猛进了。”当下就有女生表示羡慕:“欣赏美才能创造美啊!” 方芷晴没想到围观群众是这个反应,下意识瞪她。 那女生肯吃瓜不肯吃亏,立刻回敬一个白眼。 接着,她眼珠一转,偷偷摸出手机。 像绝大多数一中女生一样,她拜托朋友搞来过沈弋的电话,还偷偷摸摸发过几句表白,只是沈弋从没搭理。 她将手缩在桌兜里,忐忑地发出一条信息,显示接收成功—— bingo!估计给沈弋发信息的人实在太多,不死缠烂打的他也忘了拉黑。这下,她可以跟男神现场播报他的小女朋友是怎么被人欺负的了。 * “沈弋的确是我的人模,我不否认。”林卿卿抬起一点眼睛,声音绵软:“我跟杨老师打过报告。” “学校有哪条规定说不许请人体模特么?还是说规定了 ,”女孩儿直盯着她,“好看的模特儿就不能脱衣服?” “将果|体等同于情|色,这是典型的外行人偏见。芷晴,”林卿卿的声音慢悠悠地,尾音上扬,听上去竟然有三分肖似沈弋:“咱们都是学艺术的,你总不会还有这种偏见吧 。”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鸿终于找到机会,也不赞同地看向她:“芷晴,差不多得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方芷晴一咬牙,“季鸿,我说的是什么,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全省高中生美术比赛,优选——” 季鸿脸色刹那雪白。 “够了。”林卿卿蓦地打断她,声音绵柔而清亮,如风过回廊。 她站起身,朝方芷晴走过去。 她大概能猜到方芷晴想说什么。昨天公布了省高中生美术赛n城赛区优选组名单,她和季鸿赫然在列,方芷晴名落孙山。季鸿有季大师的推荐信,进入优选组不稀奇,而她的入选在方芷晴心里,一定跟沈弋的小舅舅江大师脱不开关系。 季鸿怎么样她无所谓,但她绝不允许她把也沈弋拖下水。 方芷晴被她打断,更得意:“林卿卿,心虚了?” “不心虚的话,怎么会不敢让我说完。”方芷晴说着,鄙夷地看季鸿一眼:“季鸿,你拎拎清楚。人家是校霸的女朋友,用得着你为她出头?” 季鸿脸色更难看,手在桌下握紧了拳。 林卿卿已经走在方芷晴座位前,居高临下看了她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这个,能借我用一下吗?”她忽地低头,指向方芷晴旁边女生桌子上方的洗笔杯。 那女孩儿一副水彩画到一半,深口的杯子里的洗笔水已经浑浊不堪。 女生呆呆地,点点头。 林卿卿轻声道谢,小心地握住洗笔杯,晃了晃,温柔提醒:“往左躲开一点。” 女生下意识侧开身体。 方芷晴看出不对,准备站起来,可惜下一秒,林卿卿已经一把摁住她的肩膀 ,将她牢牢摁在座位上。 “既然你这么喜欢信口开河,我想,你自己也应该尝一尝被泼脏水的滋味。” 林卿卿就那么抓着方芷晴的肩膀,在一片倒抽冷气声里,将一整杯洗笔水从她头上浇了下去。 她翻转手腕,轻轻柔柔地说:“这样,有助于你深刻理解,并加深记忆。” 方芷晴如泥塑木雕一般 ,巨大的惊愕吓傻了她,尖叫被封在喉咙里。 肩膀上女孩儿的手铁箍一般,有力到不可思议。 林卿卿声音绵软,脸上笑容恬淡,另一只手毫不留情一把握住方芷晴的脸颊。极大的力道逼迫她张开了嘴,额发上正正好落下一滴脏污的洗笔水—— 方芷晴愣了一瞬间,终于杀猪般尖叫起来。 * 【你们在哪儿,画室还是教室?】 沈弋回信了! 在课桌下偷偷通风报信的女生心头一阵狂喜。 看一眼形势,她忍不住犹犹豫豫地:【弋哥,你女朋友好像已经把场子找回来了……】 本来是想见识一出英雄救美的,怎么现在看起来,“美”她本人好像不太需要救的样子,反而是全身上下都被湿淋淋的脏水泼透了的方芷晴显得比较可怜。 手机在掌心震动,她紧张地低下头。 【画室还是教室】 短短六个字,没有标点符号 ,她硬是看出了杀气腾腾 。 女生不敢犹豫,赶紧回复。 * “别叫。”林卿卿软声,“就一滴,不会死人的。” “我希望你能牢牢记住这一滴的滋味儿。”她眼睛弯成月牙,笑得有些甜:“如果你忘记,我很乐意随时提醒。” “可以借我一点纸巾吗?”她转向旁边的女生。 对方正用震惊地眼神看着她,闻言浑身一抖,手忙脚乱翻出来纸巾递给她。林卿卿软声道谢,漫不经心地擦擦手,抬眼看向众人。 方芷晴不敢叫了,低着头汹涌地流泪。 娇小静美的女孩就那么站在痛哭的方芷晴面前,眉目稳得八风不动,清澈目光如泉水微风拂过,姿态无比坦然。 季鸿神情复杂地看向她,林卿卿的目光却一掠而过,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一秒。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从来都没了解过她。 林卿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门外传来杨老师的大嗓门。 老杨总是人未到声先到。方芷晴浑身一震,像是终于找到出路,一抹脸上的脏水站起来冲着门口大喊:“杨老师,林卿卿她——” “嗯?” 回答她的却不是老杨粗犷的嗓音。 方芷晴呆住了。 少年额上带着汗,清凌凌的声音过后一声低喘,犹如碎冰含沙,令人不寒而栗。 他长腿两步走到林卿卿身边,深深看她一眼 ,才似笑非笑看向方芷晴:“怎么不继续了,说啊。我女朋友怎么了?” “我、我不跟你说!”方芷晴气急败坏,一眨眼,睫毛上落下更多脏水。 她整个人,都是无可救药地一塌糊涂。 她求救般看向跟沈弋一同踏进教室的老杨, “杨老师,你昨天说林卿卿进入优选组了对吧?” “芷晴,你你你,你这是怎么了?”老杨看着一身狼藉的方芷晴,惊呆。 “杨老师。”方芷晴浑身发抖,脏污的脸却露出近乎凶狠的表情,转身面向教室。 ”大家昨天亲口听到杨老师说的 ,咱们学校只有季鸿和林卿卿进了优选组。各位参赛的同学,你们真觉得你们画得不如他们俩吗?不,你们只是关系不如他俩。”她一咬牙,“季鸿是季大师的儿子,而林卿卿的男朋友亲口说过,江鸿栢是他的舅舅!” 教室里死一般寂静,宛如突然瞬移进一座坟墓。 一片尴尬的安静中,只有老杨倒吸一口冷气:“沈沈沈沈弋,你是江大师的外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嗯。”少年淡淡点头,目光只一瞬不瞬盯着林卿卿。 她看上去还好,只手心有些灰迹似的污痕。沈弋看她一眼,忽然走过去,将那双小手握在掌心。 方芷晴转过身正好看到这一幕。 那双手。 沈弋那双骨节分明、几乎是美的具象化的手就那么将林卿卿脏污的小手包在掌心,轻柔摩挲,像是安慰,又像是容纳着什么稀世珍宝。 一瞬间,夹杂着厌恶和嫉妒的烈火冲昏了她的头脑,她不假思索地说: “林卿卿,沈弋睡了你几次,才答应给你要那封推荐信啊?” 林卿卿脸色骤变,下意识抓紧沈弋手腕,生怕他冲过去给她一拳。 沈弋慢条斯理地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然后轻轻将她带到身后。 他抬起头看向方芷晴,笑容懒散中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认真。 “没睡过。”他诚恳道,“卿卿看不上我。” “要不你给我出个主意,我怎么才能让卿卿大发慈悲,愿意睡我一睡啊?” 方芷晴呆住了。 “看你刚才很能说的样子,原来也没主意么。”修长手指若有似无地松了松自己衬衫领口,笑意散漫,“没事儿,我也不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卿卿是我要睡一辈子的女孩儿,一辈子很长,我有的是机会。” 他低下头,修长手指极为珍惜地,轻触林卿卿柔软脸颊,低下头柔声问她。 “宝宝,卿卿。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林卿卿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跳轰鸣。长睫毛颤抖着,她看进他的眼睛。 看不到底的黑暗幽沉里,有隐约光芒正在聚拢,他望着她,温柔深沉,眼眸里汇聚了一万颗星星。 他神情懒散,一如既往,唇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笑意, 可她的手就在他手里,感觉得到他每一丝颤抖和不确定。 眼前像蒙上一层雾气,她用力点了点头,扑进沈弋怀里。 * 教室沸腾了。 呜哇——这是什么绝美求婚现场!!!! 这一刻没人想得到什么比赛什么推荐信,阳光打在沈弋的白衬衫上 ,他和她怀中的女孩儿是被金光笼罩的雕像。教室从后到前开始有男生敲桌子起哄,女生一边小声尖叫一边明目张胆地从课桌里掏出手机偷拍,还有人流下了眼泪,和同桌抱在一起小声安慰。 方芷晴:…… “老师 。”季鸿拧着眉毛,把老杨拉到一边 ,“老师 ,我们还是学生呢,您看这样好吗?” 他本意是让老杨管管沈弋 ,别这么肆无忌惮秀恩爱,别再往他心上戳刀子。 “嗨呀,”没想到老杨摆了摆手,一脸神往看向相拥的两人,“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真是……”比我年轻的时候会玩多了! 季鸿一看老杨一脸诡异的笑容就知道没戏,愤怒地一甩手回自己座位,闷闷地坐下。 “这孩子。” 老杨也不跟他计较,一边带着慈母笑任由学生放纵,一边寻思一会儿有没有机会找沈弋偷偷要个江大师的联系方式。 * 希望此时地陷天塌,让她掉进地底最深的地方去。 方芷晴僵硬地站在人群中,满身满脸都是脏水。脏水渗透轻薄衬衫,让她每一寸肌肤都冰一样凉,那温度刺进她的血管心脏,和身后同学嘲讽的目光一起,让她有一种被薄薄的冰刃千刀万剐的错觉。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明明自己才是占理的那一方,明明林卿卿就是个不要脸靠勾|引人拿奖的绿茶婊,明明被泼脏水被嘲笑的人应该是她! 污水流进眼眶,激出更多咸涩的泪从通红的眼眶中涌出。她伸手去擦,可是肮脏的手,只是越擦越疼。 就像今天这场纷争,越到最后,越是无法掩饰她的难堪。 她不想在林卿卿面前哭,可是嘴唇咬烂了也没有办法,头隐隐的发晕,继而是疼,像有一把小锤子在里面敲。她的耳朵像带有独特的过滤器 ,从身后一片羡慕祝福声中准确筛选出对她的嘲笑,心脏千疮百孔,仿佛浑身都漏着风。 …… 方芷晴本以为,一切都到此结束了。 “杨老师。”沈弋被脸红到滴血的林卿卿稍微推开一点,想起了另一件事,一脸温良:“这位同学也报名参赛了吧?啊,虽说没进优选组。” 杨老师点点头,方芷晴肮脏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也许这就是今天这一场闹剧的动机。”沈弋声音极淡,看向方芷晴的双瞳黑沉,如同吸收周遭所有光线:“就是嫉妒同学本领胜过自己,所以不惜造谣侮辱同学?” “我没有造谣。”方芷晴阴沉地说,“就算你这么秀恩爱又怎么样,还是改变不了她没实力的事实。你敢说你没有为林卿卿去要你舅舅的推荐信?” 沈弋眸光黑亮,轻启双唇,老杨已经诧异地先开了口:“方芷晴,你在说什么?什么推荐信?” 方芷晴的表情 ,好像被人当胸重锤。 她愣了一瞬,慌乱地大叫:“就是让林卿卿,进了大赛优选组的那封推荐信啊!江大师的推荐信!” “你在说什么胡话,”老杨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所有推荐信都得由带队老师递送,咱们学校只递上去一封,是季大师的。哪里有什么江大师的推荐信?我怎么不知道 ?”要有,他一定供起来! 方芷晴脸上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像个被脏水染污了的苍白人偶。 “所以,这位同学。”沈弋不动声色地扣了扣她面前画桌,“学艺不精,妒忌同学,造谣污蔑,影响一中艺术生形象,阻碍学校在全省大赛中获奖——” 少年勾着唇角,似笑非笑:“杨老师,她犯了这么多错,您可一定要……秉公处理啊。” 到得这个时候 ,他还有闲情逸致,时轻时重地勾弄着林卿卿的小指。 方芷晴浑身颤抖,不明白自己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校霸沈弋,终于摘下他懒散优柔的面具,露出寒霜般凛冽的内里。 校霸的隐疾(十一) 最终, 方芷晴被记了大过, 取消参赛资格。 论理, 学生之间的纠纷不至于到记大过的程度, 什么影响学校形象阻碍获奖都是沈弋强行扣上去的帽子, 方芷晴哪儿有那么大的能量。 就光说这个纠纷, 表面上看起来, 也是林卿卿情节比较严重——毕竟,人家动动嘴皮子泼她脏水,她可是直接动手。 方芷晴最后落得这个下场, 林卿卿很怀疑是沈弋在里面出了力。 她当然没问。像一只小小的鹬鸟,海浪来袭时她当然有能力独自飞高,但被礁石温存笼罩的感觉, 也很好。 彼时沈弋正拖着她, 光明正大站在公告栏前,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同仰头看了会儿处分通告, 清咳两声, 低下头看她, 一脸的意有所指。 林卿卿笑眯眯地, 摇了摇两人相握的手。 林卿卿这人长得软, 手软, 连半嗔半娇摇晃人的动作都是软绵绵的,一点力道带动他清瘦手臂,如春风拂过青韧白杨。偏偏沈弋很吃这一套, 手指肌肤相触的一小片, 随着轻轻晃动的力道似有电流窜起来,一路直抵大脑。 酥,麻,说不出的舒服。 他垂下眼,撞上林卿卿的目光,她正笑吟吟地看他。 沈弋呼吸乱了半拍。明明她此时眼眸闪亮含着笑意,他却想到她点点头含着泪扑进自己怀里的样子。 温软身体触到胸膛,心口便点燃一捧燎原的火。 少年握紧她,忽然一言不发地扭过头 ,拉着她走出人群。 人群自动分开。没人敢挡弋哥的路,特别他手里还牵着他的小女朋友,更要走出大哥的气势。 沈弋就这么攥着她的手,沿着林荫路,绕过图书馆,毫不犹豫走进艺术楼。 大课间同学都跑去操场上疯,明亮的过道中空无一人。沈弋熟门熟路,顺着一楼走廊走到底,左转,第一间画室,将林卿卿拉进去,顺势甩上门。 这间画室常年拉着窗帘,关上门关上走廊的灯光,便只剩一片昏暗。 林卿卿身后咯噔一声,有风掠过,是有人利落地上了锁。 心跳如雷轰鸣,不受控制地冲击着胸口。她咬着唇去找他的眼睛,手臂却被人拽着转了一百八十度,强硬地挤在墙上。 真的就是,挤。 少年紧密贴着她,感觉得到压在自己胸口柔软的形状,双手手臂撑着墙,是一低头就能触到她发顶的距离。连膝盖,都若有若无地抵住她校服裙摆。 林卿卿咬着下唇,胸口重重起伏。 柔暖温软,如风吹过,汹涌麦浪。 沈弋感觉到了,坏心眼地更向前压一分:“怕不怕?” 尾音上扬,莫名愉悦的语气,动作也是强势至极,似乎一切尽在指掌。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方才那一瞬间,他的心,也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低头凝视着她。林卿卿双眸清澈脸颊微嘟,分明还是小女孩的青稚,那里却成熟而饱满,像麦穗。伸手一拨,就会露出柔嫩内里,轻轻一咬便溅出丰沛而清甜的汁水。 少年眸色渐渐浓郁起来,林卿卿克制着不让身体发抖,低着头,小小声地:“……不怕。” “我的卿卿,胆子好大。” 太过老实的回答,反而让他心痒。 沈弋决定不委屈自己,低下头咬一口她的耳廓又松开,低声笑着问:“为什么?漆黑的教室,孤男寡女……” “哪有孤男寡女?”林卿卿的声音大了一点,仔细听去,咬字都比平时重。“你不是孤男,我也不是寡女。” 她抬起头,目光小心翼翼又热忱,“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那以后,我们都不是一个人。” 真是的,她半是抱怨半是甜蜜地想,单独跟自己的男朋友在小黑屋里怎么会害怕呢。羞耻反而叫她愈发敏感,被他轻咬一下,都要撑着墙才能不腿软。 那里的触感滚烫饱满,实在太过明显。 骗谁也骗不了自己,享受过前面几世,她怎么可能不期待他的现在。 沈弋久久地看着她。 林卿卿还没反应过来,梦想已经贴近现实—— 少年的膝盖隔着两层裙摆顶在墙上,她的双腿就被迫分开。他握住她的下巴,不由分说地低下头亲吻,从一开始就极其深入,吮得她舌根发疼,抓着他肩膀的手在推拒,嗯嗯呜呜的声音被堵在喉咙里破碎,语不成句。 直到发疼的地方变得麻木,随即就是剧烈的酥痒汹涌地翻上来。她不自觉抓紧他肩头,轻轻仰起头 …… 沈弋却蓦地抬起头,在她唇上轻轻一舔,将被他迫出的都勾回自己口中。 少年的声音还带着低喘,刮在她耳边,有种热切的性|感:“这么会说话,嘴上抹了蜜?” 林卿卿面红耳热,心悸不止,缓了半天,才断断续续说出几个字 。 “蜜……甜、不……甜?” 她轻轻喘|息着,直视他漂亮的眼睛。 昏暗光线中,他盯着近在咫尺的香软嘴唇,双眸亮得逼人。 半晌,他笑了一声。 “真是个宝。”他叹息着,声音愉悦上扬后又哑下去,“……让我再仔细尝尝。” 说完,俊美的脸又压下来。 唇舌灵活而火热,贴着她的上颚软肉,时而深深吮吸,几乎要与她交换魂魄。过了会儿,他终于想起自己的借口,叼着一点小舌尖仔细品尝。有力的手指不甘示弱,捧着她的脸,拇指时轻时重地揉按敏感的耳垂和侧颈,指尖带着汗,潮湿温热,在幽暗封闭的环境里,让她仿佛置身深海下的火山口,两重煎熬,逐渐变得濡湿而滚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若是一块蛋糕,一定已经被刮净奶油 ,露出柔软而毫无防备的内里。 封闭昏暗的房间里,辗转厮磨的声音格外清晰。感觉整个人仿佛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与他相接触的部分是真实存在而非悬浮,林卿卿忍不住睁开眼。 啊……原来如此。 两人以外的世界本来就不存在。此时此刻,她的世界就是他的手臂圈成的一方小天地,眼前只有他噙着一抹坏笑而显得分外俊秀的脸。 沿着尾椎传递上来的愉悦,让她的感官愈发集中。 直到被重点照顾的地方蓦地一疼,林卿卿才呜咽一声,轻轻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沈弋深而重地呼吸着,手指沿着她侧颈美好线条,一路向下…… …… 几个学生打闹着经过窗外,洒进一片疯笑声。 沈弋这才醒过来,他的手已经从林卿卿脸上转移到少女腰间,甚至一根手指已经探进去,准备挑出衣角。 刚才自己在想什么? 好软。对,贴着他胸膛的,好软……他渴望她,想要接触更多她温软肌肤,甚至也用唇舌关照。她一定也会喜欢,他知道。 但是…… 不行! 察觉到身体的信号,沈弋脸色一变,猛然向后退开两步,下意识转过身站。 下一秒,又觉得太欲盖弥彰。这样思前想后畏首畏尾,是他难得有的体会。 沈弋心一横,干脆利落地脱掉校服外套,寄到自己腰上,清咳两声,不敢看她:“你……弄弄衣服。” 她的校服裙方才经他揉蹭,被掀起一角。 “喔。”林卿卿脸红的要滴血,庆幸光线昏暗,小心抚平裙角。 沈弋到底没忍住,还是用余光去看。 要命。 随着女孩儿的动作,大腿细腻肌肤时隐时现,借着窗帘透进的一丝光线,白的晃眼。 ……沈弋心里骂了句脏话,更大幅度地转过头。 直到林卿卿整理好,试探着走到他身边,他还保持着看向窗帘的姿势:“好了?” “嗯。” “自己再检查下。”凶巴巴的语气。 林卿卿忍耐着不笑出声,将外套拉链一直拉到下巴,笑眯眯地:“真的好了,请您检查。” 沈弋转过来看一眼,将她的拉链拉下来一点。 “不怕夹着肉。”拉这么高。 不行,这样太低了。她脖子那样细那样白,不应该露出来给人看见。 林卿卿弯着眼睛,偶尔垂下去看一眼他修长手指又赶紧收回 ,像个小学生一样乖乖站在原地,任他调整拉链位置。 沈弋越调,心情越差,不由抿紧唇。 好几次险些碰到她颈部肌肤,他克制着,没让自己伸出手。 他始终没忘记,那只因为他不肯松手,而被扯断了胳膊的熊。 因为自己的隐疾,他比同龄人懂事更早,心里也积淀了远远超出他年龄的东西。在能够控制自己膨胀的欲|念之前,有些事,他不想做太早。 越是喜欢,越要珍爱。如果因为喜欢就不顾对方的感受一味抓紧,那只小熊就是下场。 而他人生至今十七年最喜欢的,就是眼前这个还在努力调整呼吸的少女。她理所应当成为他最为珍爱的钻石,甜蜜也沉甸甸地烙在他心上。 他知道林卿卿喜欢自己。她看他时骤然点亮的眼神,她同他说话时总是上扬的唇角,她被他亲吻时紊乱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她也承诺过他,一辈子。 一辈子,何其漫长。而他却还隐瞒着自己真实的模样。 林卿卿感觉到他异样的沉默,看了他一会儿,弯起的唇角悄悄放平。 他心情不好。 她伸手握住他机械地为自己调整拉链的手,想了想,将另一只手也叠上去。 她的手虽小,两只一起,也足够将他妥帖包在掌心。 手心和手背传来同样的温度,随着血脉,传遍每一寸肌肤。沈弋全身都暖起来,他眨眨眼,决定将这些沉重和烦恼收起到她看不到的地方。 在他身边,他希望她永远轻松而快乐。 “说起来,”少年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懒懒地带着笑, “以后做你的裸|模风险更大了,你是不是得给我点儿补偿?” 转移话题的企图,不要太明显。 林卿卿眨眨眼,软绵绵靠过去,抱住他手臂:“一辈子都赔给你了,还不够?” 声音里带着甜蜜的苦恼,“那……下辈子也给你,好不好。” 少年人承诺一生和永远,也许显得太过轻飘。 也许你在怀疑自己,也许你会不敢相信…… 那么我会不停重复我的诺言,从开始到最后,直到你心安。 “下辈子,要记得来找我哦。” 沈弋心头震动,说不出话。 如果说他心头有一层坚固的封印,她在自己半是忐忑半是真的问题下毫不犹豫地点头是一记重击,那么她生生世世的承诺就是利刃,穿透他心里所有不安和害怕。 该说什么呢?究竟说什么,才是配得上她的,诚挚至极的回答? 默然片刻,沈弋张了张口,林卿卿便眯起眼睛笑得促狭,忽而扭过脸:“骗你的。” “我会去找你的。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是。” 沈弋心头一动,像被隐形的手攥紧又松开。他怔怔地坐在画桌上,幽黑眼瞳中,金色光芒一闪而过,是漆黑深井里,蓦然有流星划过。 林卿卿始终注视着他,当然看见了那稍纵即逝的绚烂光芒。 她低下头握紧他的手,无声笑起来。 她看见了前路荆棘,也看见了荆棘之后绽放着的,灿烂花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 几小时后。 沈弋刚放下书包松了松衬衫领口,就听到江女士喜上眉梢的声音:“小弋,快来快来!” 少年一挑眉,换好鞋走过去。 两分钟的功夫,江女士已经不停在催。 他一进门,就看到江女士兴奋的眼神,沈尔和沈爸爸也坐在桌子旁,围着一个粉粉的小盒子。 少年伸手去拿:“什么东西?老沈你新画获奖啦?” “哥!”沈尔立刻站起来拦他,护犊子似的把小盒子挡在身后。 沈弋一挑眉:“沈尔,你欠揍了啊。” 小男孩肩膀一抖,随即更坚定地张开手。 江女士笑得打跌:“小尔,别这样,你哥哥不会跟你抢饼干啦。” “饼干?”沈弋看向她。 江女士解释一番。 他才知道,这是沈弋班上最好看的小女生和妈妈一起亲手烤的饼干,除了送给老师一盒,同学里——沈尔强调:“全班!”——就只送给了沈尔。 小男孩高兴地抱回家,天真地跟父母分享喜悦,大声宣布:“我是菲菲最好的朋友啦!” “哦,菲菲啊。”沈弋慢吞吞地,勾起一抹坏笑:“上次给我看见聊天记录,不还急得要死?” 沈尔鼓着脸:“那又不一样……” 还未确定时,他患得患失,连哥哥也想隐瞒;终于确认,他反而有种冲动,想要跟全世界分享。 菲菲。 沈弋灵光一闪,忽然伸手一弹沈尔脑门儿。 沈尔捂着额头看他,一脸莫名其妙 ,敢怒不敢言。 “吃水不忘挖井人,背靠大树好乘凉。”沈弋慢悠悠地说,话是对沈尔说,眼睛却看着父母:”你就这么坐享其成,不分享一下你靠什么哄得人家开开心心,你觉得合适吗。” 沈尔也是个机灵鬼,眼珠一转,立刻捧着小饼干,声情并茂:“啊,小饼干,如果没有卿卿姐姐帮忙,我怎么能得到你!” 那张签绘 ,让他看到了小女孩儿最甜的笑。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女士咋舌,看向沈爸爸,“老沈 ,你听懂了吗?” 沈爸爸茫然摇头 。 沈尔更动情:“啊,卿卿姐姐,好看、聪明,又温柔!” 江女士更莫名其妙了。 她清了清嗓子,拿出在公司会议室叱咤风云的威严,目光依次掠过两个儿子:“所以,沈弋,沈尔,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个‘卿卿姐姐’是谁?” 沈尔张口欲言,却被沈弋阻止。 少年唇角带笑,目光真挚而热烈。 他看向自己的父母,郑重介绍, “卿卿是,以后要跟我结婚的人。” 校霸的隐疾(十二) n城一中, 校门口。 少女身量高挑, 容颜明艳, 穿着精心改良过的校服。裁短裙摆, 外套内侧收腰, 一下子就显得腰细腿长, 站在川流不息的女生中间, 格外惹眼。 有学生经过她,一边回头一边跟同伴窃窃私语。 这样的目光洗礼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但罗嘉懿从小到大早习惯了被人簇拥和夸赞, 完全不以为意。 她之所以这么紧张,站在校门口不停深深呼吸迟迟不敢踏出第一步,只同一个人有关。 片刻, 少女握紧了手, 双眼闭上又睁开,以某种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气势迈进校门。 而画室内, 沈弋全然不知要发生什么, 正握着林卿卿手不放。 林卿卿单手上了会儿色, 实在无法忽视左侧投来的炽热目光, 放下笔, 好笑地转过头:“不是说好, 我画画,你写作业陪我吗。你这样怎么写作业?” 她举起自己被少年紧紧握着的左手,在他眼前摇了摇。 沈弋左手撑着自己线条流畅的下颌, 侧身望着她, 姿态慵懒而优雅:“我懒得写。反正我都会,写不写无所谓。” 林卿卿问:“你无所谓,你们老师也无所谓吗?” 沈弋点头:“嗯啊,他说过,只要我一直甩开第二名80分他就不管我。” 少年慢悠悠地说,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她。 林卿卿于是十分配合:“那你比第二名高多少分呢?” 女孩儿乖软发问的样子委实过分可爱,沈弋忍不住低头在那白嫩手背上亲了亲,笑意散漫:“一百分。” “哇!”要不是单手,林卿卿简直想鼓掌。她自己也是艺术生出身,对沈弋这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到大考见真章的学霸,是真的佩服。 一时间,她望着他的眼神都在发亮,如天河之水濯洗过熠熠星光。 “所以,别担心你男朋友的学习,好好画画吧。”沈弋拇指揉了揉她虎口柔嫩肌肤,忍不住心猿意马:“如果你画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不,我不想。”林卿卿心一跳,果断拒绝,低下头继续上色。 沈弋所说的“休息”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脑子倒的确能休息,只是心和身体,会被他弄得一塌糊涂。 这少年人前看着慵懒散漫,万事不挂心的样子,自从与她剖明心迹后,却粘人至极。 他戴着玩世不恭的面具,自以为掩饰得极好,但林卿卿当然早从鬼吏处看过他的资料,心知肚明他的隐疾。 他不说,她也不问。他如果想说,她自然用心聆听,如果他不说,她也做好包容他一世的准备。只是…… 林卿卿问过苏昀等人,得知沈弋原先吸猫的频率也不是那么高,大多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逮住小黑猛吸,心情好的话,一周去一两次旧操场就可以维持生活这样子。 所以,眼前这个哪怕下课十分钟也要冲到相隔两层的美术班来看她一眼,上午下午大课间更要握着她的手宛如连体婴的沈弋,是真的…… 很想她吧。 她忍不住抬起头,笑盈盈地凑过去在他唇边亲了一口,又在对方伸手摁住自己后颈前缩回原处,低头状似认真地涂抹,在几秒内完成偷亲-无事发生的动作,轻盈又灵活。 女孩儿的温软唇瓣一掠而过,带着莲花的清香,像风送来一片花瓣。 少年的声音隐含威胁 :“卿、卿。” 林卿卿不敢抬头,隐隐听见磨牙的声音。 “要不是你这周要交稿……” “我知道,沈弋你最好啦。”林卿卿语速飞快,依然没抬头,刷刷刷在画面上祝妈妈的裙摆铺开一层优雅的紫罗兰:“来帮我看看,这个颜色好不好看 ?” 沈弋明知道她在转移话题,还是凑过去,认真帮她看。 这是林卿卿为即将发行的《花殇》单行本第一卷绘制的封面。柔婉少女一袭淡紫连衣裙,笑得温柔腼腆;她的身后,清瘦少年穿着过分宽松的白衬衣,孤冷凛冽,微微侧过一点俊逸侧脸。 两个人气质迥异,却因彼此在画面下方牵着的手,而意外和谐。 “好看,我丈母娘穿什么都好看。”沈弋顿了顿 ,轻声:“当然,比她女儿还是要差一点。” “什么呀,乱叫。”林卿卿失笑,为他自然而熟稔的称呼。 她笑着摇摇头,不理他,专心上色。单行本不能拖,即使编辑肯宽限,她心里也有自己的deadline。 沈弋勾着唇角笑了笑,没辩解,专心致志地握着女孩柔软的手,时轻时重地触摸。 他的决心,暂时还不想让她知道。 那天,跟江女士和沈爸爸认真介绍后 ,两人第一反应不是“这是哪儿来的小姑娘”,而是“我家儿子终于长大了。” 江女士甚至还掉了泪。沈弋的隐疾是她和沈爸爸心里的一道伤口,虽然随着沈弋逐渐长大被掩埋,但伤口始终都在。在这个小学生都开始分分合合的年代,以沈弋的品貌,一直没开窍领回来几个小女朋友,不用说她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 ,能让自己家儿子卸下心防,凭这一点,她就感谢她。 至于更多的…… “小弋,什么学习为重之类的废话爸爸就不说了,爸爸知道你聪明,我们从来都不担心你的学习。我们担心的是,”沈爸爸和泪水涟涟的妻子交换一个眼神 ,难得严肃:“你是第一次恋爱,有些事情要知道轻重,不要对不起人家女孩子,也不能一味地头脑发昏。” 沈弋轻轻捻着手指,目光落在桌子上 ,漫不经心:“我知道。” 天知道多少次他“头脑发昏”,恨不得将人就地正法,用最温柔残酷的刑罚,狠狠折磨她。 他如此说着,耳廓却隐然红了起来。江女士看在眼里,心头五味杂陈。 “还有,”沈爸爸顿了顿,似是难以启齿:“你还小,看人不准。日久见人心,这句老话说的半点没错……你们才上高中,未来都有锦绣前途,珍惜在一起的时光,认真对待彼此就好,不必这么早便……非卿不娶。”更不必着急要捅到我和你妈面前。 这话听起来不好听,却是父母能够给与孩子的,诚恳建议。人生那样漫长,变数何其多,有些事越早明白,越不易受伤害。 沈弋一贯早熟,沈爸爸盼着他能听明白这个道理。 少年手一顿,抬起头,唇角带着一点极淡的笑意:“非卿不娶——老沈,你这个词好,我征用了,以后求婚用得上。” ……这是,完全没听进去。 沈爸爸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头疼,换一个角度:“你怎么知道人家就非君不嫁呢?” “我当然知道。”沈弋抬眉,一副懒得多说的架势。 他对自己的小女朋友有信心,只是舍不得把两人相处的细节,都拿来与他人分享。 江女士看着清韧的儿子脸上一脸笃定的桀骜,又是放心又是好笑:“人家到时候就是不嫁呢?” 沈弋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她敢。” 江女士愣了一秒,随即拉着丈夫的胳膊,长吁短叹:“不得了哦老沈,你要看好你儿子,免得他以后欺负人家女孩子呀……” “才不会呢!哥哥可喜欢卿卿姐姐了!”沈尔立刻反驳。 “哦——”江女士意味深长地看向沈弋,“有多喜欢?” “比你喜欢老沈多那么一点儿吧。”沈弋从容面对。 江女士立刻正色:“你瞎说!不可能!” 沈弋微笑着看她,眼角眉梢都写着“来战。” 江女士也不跟他计较,听沈尔在一边不甘示弱地形容林卿卿多好,便问他要那本漫画看看。 不管怎么说,高中的小姑娘就能连载高人气漫画,还是不容易的。 沈尔立刻哒哒哒跑去自己卧室拿手机,打开《花殇》。沈爸爸看到画就来了兴致,即使是老派艺术家看不上眼的漫画,他也认真翻阅,一边看,一边认真点评 …… 沈弋望着聚在一起看着他心爱姑娘作品的父母,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感。 因为父母的忽视而罹患隐疾,他对父母,不是没有过埋怨—— 十七年来,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刻:只是和父母、弟弟坐在一起,就有种温暖的柔软,在心底弥漫。 这些变化,全是拜林卿卿所赐。他一定会带她回家,不过在那之前,要先闯过她家中那一关。 沈弋收拢思绪,目光落在纸上。祝妈妈已经上完了色,林卿卿现在正涂抹她身后少年那阴翳的侧脸。 祝家父母的情况,他听卿卿说起过,也知道卿卿画这本漫画的心意。 接下来的时间,沈弋自顾自沉思着,直到林卿卿上完色,长出一口气洗干净笔挂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五指,才下意识一把攥住。 回过神来,已经是抓着女孩儿双手,几乎将人整个拽进怀里的姿势。 林卿卿腰被他拽的向前倾,愈发显出胸口饱满,透过衬衫一点三角形领口,几乎能看到优美而丰软的弧度边缘。沈弋立刻移开眼睛,将人轻轻一拉,抱了个满怀。 在一起的时间过得格外快,直到提醒要上课的手机闹铃响起,沈弋还恋恋不舍地埋头在她颈窝。 “好啦。”林卿卿摸摸他有力的手臂,软软的说,“就四十分钟,你好好听课,很快又见面了呀。” 少年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炽热鼻息喷在她颈侧,那一小块肌肤像堆在甜挞上的奶油,摇摇欲坠准备融化。 好吧。林卿卿跟这人天天在一起,早摸透他脾性,不由纵宠地弯起嘴角:“好吧,那我要怎么样,我男朋友才肯老实回去上课呢?” 沈弋在她颈窝里勾一勾唇角,又很快放平。 少年抬起头 ,语气平稳:“下午大课间,来看我打球吧。” 林卿卿还没说话,他已经看一眼桌上画纸,从容分析:“你这张彩封赶了几天,好不容易画完了,也该休息休息,这是第一;第二,单行本内容已经全部完成只需要回看修改,正需要跳出来一段时间换换脑子,才更好看出不足;第三……” “不用第三了 。”林卿卿笑,开始收拾画具准备去上课,”我答应你。” “嗯?”沈弋下意识反问。 那句【你还没看过我打球】被他咽下去,少年伸出手习惯性帮着林卿卿收拾东西,“怎么这么乖。” “心情好。”林卿卿轻飘飘答,“下午你就别过来啦,我下课就去篮球场找你。” 沈弋方才那几句话不仅是哄她,也是实话。他记得她的截稿日,注意她绘制的进度,甚至在帮她思量放松和回看的方法,她怎么能不开心。 沈弋看一会儿她静美侧脸,终于绷不住,高高抬起唇角,点点头。 两人这么一磨蹭,耗过了原本留出来回教室的时间,上课铃狂响,一个上楼一个冲出楼门,都是一路狂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卿卿跑着跑着,回头看了沈弋一眼。 心有灵犀一般,对方也正回头看向她。 隔着数十米距离,看不清少年眉眼,只看得到他飞舞的白色衣角,和他唇角扬起的,明亮而清晰的笑。 目光相撞,一瞬收回。林卿卿扭过头继续向楼上跑,心跳雀跃,像一只振翅高飞的鸟。 * 去操场之前,林卿卿先去了趟学校超市。 回忆一会儿苏昀等人的喜好,她买了几瓶不同口味的运动饮料。纤细手指在矿泉水上移动又放开,女孩儿眼睛亮晶晶地,决定放纵自己一回。 她出现在场边时,就是怀中抱着四瓶运动饮料加一瓶奶茶的苦力造型。 魏骁看到她立刻欢呼一声,举起手:“嫂子,这边!” “嘶!”苏昀倒抽一口冷气,赶紧把他的手打下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 人群里站着名高挑少女,已经朝林卿卿的方向冷冷看过来。 林卿卿眉头一跳,没说什么,笑吟吟抱着饮料过去分给大家:“呐,苏昀你的水蜜桃味,魏骁你的菠萝,司彦的甜橙……沈弋呢?” “弋哥在那边跟教练商量战术。”司彦推了推眼镜,指向球场另一头,沈弋果然正弯着腰同坐着的教练在说什么。 她点点头,留下一瓶柠檬味的,拧开自己的奶茶喝了一口,平静地迎着那如有实质的不善目光看了回去。 通常凝视别人的人撞上别人的目光,下意识就会闪避。那少女眼神果然动了一下,紧接着她眉头一拧,像是生生用意志力阻止了自己移开的冲动 ,就这么无声地隔着半个球场与她对视。 她身量高挑,腰细腿长,长得十分明艳,只嘴唇削薄,像此时这样抬起一边唇角冷笑便难免有些刻薄之感,不然该是个十分大方的长相。场边不少男生盯着她看,她却全无所觉,只盯着林卿卿。 她的校服裙很短,露出两条大白腿,细长直,只左腿膝盖上有一大片伤疤,应该有一些年头,颜色浅淡,不仔细看便看不出。 林卿卿大致打量清楚她,便收回目光,问苏昀:“我一会儿坐哪儿视角会比较好?” “这、这里。”他方才看着林卿卿与人不动声色斗法,大气不敢出,结巴了一下,将林卿卿带到一处:“弋哥给你挑好的。他打大前锋,这个位置视野特别好。” “谢谢你呀。”林卿卿笑眯眯地坐好,放下怀中的水,刚一抬头想看看沈弋那边怎么样,就看到半截收紧的校服外套。 刚才还在对面看着自己,一眨眼就冲到面前。 她会瞬移么? 林卿卿暗暗咋舌。她抬头看着对方目光,思考了两秒要不要站起来,终于还是作罢。 自己这个身高,站着坐着都是被俯视,还不如老老实实坐稳,反而有种稳坐钓鱼台的悠闲。 对峙这件事,气势,是十分要紧的。 “我叫罗嘉懿。”见她不说话也不动,半晌 ,对方硬邦邦开口。 “你好。”林卿卿淡声。 司彦见状 ,扯了扯苏昀袖子,微微一摆下巴。对方心领神会,慢慢蹭出去。 两个一站一坐的女生身边,就只剩苏昀和魏骁两个人围着。林卿卿看到了偷偷摸摸的苏昀,知道他是去找谁,在心里无声叹气:如果可以,她很不想在他比赛前打搅他。 沈弋特意叫自己来看,想必是很看重这场比赛,甚至一贯漫不经心随心所欲的他提前这么久去和教练商量战术。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女孩,看不出来么 ? 罗嘉懿完全没察觉到。她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眼皮子底下娇小玲珑的少女,她皮肤雪白,圆眼睛长睫毛,粉粉的一点嘴唇,阳光浸在她身上,漾出水的波光。她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整个人安静而柔美,犹如一株初初生长的莲花。 罗嘉懿嗤声:“没礼貌。我告诉你我叫什么,你不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有没有礼貌不是你说了算的。”林卿卿浅浅笑了笑:“再说,我叫什么,你真的不知道?” 罗嘉懿:“我凭什么要知道你是谁。” 这话说得实在违心,魏骁忍不住笑出声 ,又被司彦狠狠一拳遏止。 林卿卿也忍不住唇角上扬:“行,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罗——嘉懿是吧?那您还有何指教啊,没有的话麻烦让让,你挡着我看我男朋友了。” 这话说得举重若轻,司彦忍不住在心中默默为她点赞。看不出来啊,嫂子平时乖乖软软的,关键时刻这么刚。 罗嘉懿捏紧拳,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男朋友。 她居然敢叫他男朋友? 她冷声,看着她的眼神要射出利箭:“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卿卿难得地不耐烦起来。对方反复暗示着的意味,她不是听不明白。 像有团火在胸腔里弹跳,有种莫名不舒服地感觉,让她的笑意也再漫不到眼底。 她难得回忆过去,拿出往世身居高位时的矜持自傲来,眼皮一撩,声音礼貌中透着股淡淡的不耐烦:“你刚才不是自我介绍了?罗嘉懿,具体哪个罗哪个嘉哪个懿,我没兴趣知道。萍水相逢你冲过来自我介绍我不嫌你没礼貌,你还车轱辘个没完——” 女孩儿顿了顿,看向面色紧绷的罗嘉懿。 司彦和魏骁在一边,紧张至极。无论如何,不能让弋哥女朋友吃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卿卿笑了笑,说出最后一句:“怎么,你上辈子是个仓鼠球啊?” 仓鼠球,就是那种把仓鼠丢进去,就会疯狂奔跑转来转去的东西……真有点儿像来来回回就知道强调自己身份却又说不出个四五六的罗嘉懿,色厉内荏。 “噗!” 魏骁又没憋住。只是这次司彦也懒得管他,他努力克制自己不笑出声就很艰难了。 真看不出来小嫂子嘴皮子这么利索。 罗嘉懿脸涨得通红,狠狠瞪两人一眼:“你们谁啊?又关你们什么事?滚!” 魏骁的笑卡在喉咙里。 看着沈弋的兄弟莫名其妙被骂,林卿卿忍无可忍站起身:“他们是我朋友,站在我身边,理所当然。倒是你,罗同学,你莫名其妙冲过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罗嘉懿冷笑一声:“别以为他们叫你声嫂子,你就真是沈弋女朋友了。” 苏昀也忍不住了,皮笑肉不笑地说:“她不是我嫂子,你是啊?” “当然是我。” 罗嘉懿一昂头,语出惊人:“我跟沈弋从幼儿园就在一起了!” 到现在,整整十四年。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话音刚落,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 罗嘉懿心里打鼓般跃动起来,她还来不及喜上眉梢喊出那个名字,少年已经粗暴地推开她走过来。 她被推了个踉跄,眼睁睁看着沈弋走到林卿卿面前,握住她的手。 罗嘉懿惊讶地看到,记忆里一贯疏懒从容的沈弋居然拧着眉头,侧脸露出几分几乎可以用紧张来形容的神情:“你别听她胡说!宝宝 ,卿卿……” “在遇见你之前我没喜欢过别人,遇见你之后只有你。” “你是……我的初恋。” 他语速极快,眸光幽沉,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喜欢你。” “从出生到现在,”少年握得她的手发疼,“我只喜欢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 少年喉头发紧 ,尾音微微沙哑,异常坚定。 林卿卿默不作声地与他对视,半晌 ,圆眼睛里蓄起一层泪。 沈弋立刻就慌了,简直有种千刀万剐了罗嘉懿的冲动:“卿卿,卿卿别哭啊……” 他只在一种情况下见过林卿卿的眼泪,就是被他摁着亲得太过分的时候。那时候她眼眸里浮现的水光总让他心醉神迷,他没想到有一天他看见她的泪水会像被利刃穿透心脏 ,疼的透不过气。 罗嘉懿:“……” 这还哭上了?刚才怼我那磕巴都不打一个的劲儿呢? 当着沈弋一套背着沈弋一套,老天怎么不降道雷,劈死这朵盛世白莲花! 校霸的隐疾(十三) 林卿卿没说什么, 眼中无声地涌起水雾。雾气渐渐凝蓄起来, 很快聚成一滴清泪, 悬在眼眶上欲坠不坠。 平素总是笑得温温软软的小嫂子难过成这样, 别说沈弋, 苏昀魏骁看了都心里不舒服, 忍不住同仇敌忾地怒视着罗嘉懿。 沈弋只看着林卿卿。 他想伸手拭去那滴泪, 又不敢,人生从未如此手足无措,进退维谷。 待得那滴泪真落下来, 他只觉得在他心脏上蚀出一个极深的伤口,令他胸口锐痛,眼底渐渐泛出猩红颜色。 他忽然抬起头, 看向罗嘉懿的方向。 苏昀瞪完了人, 正转过来看这边的情况,一眼看到他的眼神, 被吓了一跳。 那种表情, 像是看着什么有害的臭虫, 冷漠也厌恶至极。少年深深拧起的眉宇间是一道锋锐刀痕, 随时都能将他所憎恶的对象劈成两半。 罗嘉懿刚才看到他激动的表情已经变了, 她也看出来形势不对, 向后退了一步,嘴唇嗡动,像是想说什么又没敢出声。 沈弋的手已经松开林卿卿, 攥成拳头。少年白皙的手背上每一条青色筋脉都是具象化的愤怒, 苏昀清晰地听见他攥紧骨节发出的喀吧响声,心里一跳,下意识伸出手要去拦—— 他也很讨厌这个莫名其妙的女的,但弋哥总不能对女生动手,那他成什么人了! 苏昀怔住。 沈弋攥得紧紧的拳头被一只小手拽住手腕,极轻极轻地,往后带了带。 ——竟然是林卿卿,先拉住了沈弋马上就要挥出去的拳头。 苏昀眼睁睁看着弋哥的眉头松开了一点,他没有回头,哑着嗓子:“卿卿,放手。” “不放。”女孩儿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连哭完后沙哑的嗓音也是软绵绵的,像上好绸缎裹着沙子。沈弋心里像被砂砾磨着一样疼,他抿着唇没说话,用力挣了一下。 没有挣脱。 林卿卿的力气意外地大,意志也坚决。 沈弋已经换上了篮球服,露出线条矫健的双臂。她抬起头看着少年每一根线条都写着愤怒的背影,轻声说,“如果你这么做,我不会高兴的。” 沈弋动了动,像是终于找到什么关窍。他没有回头,目光却已经柔软下来,说话的声音极缓极轻,像是怕惊吓到她:“宝宝,告诉我,你怎么才能开心一点?” 如果可以,让他去摘星星他也会立刻联络马斯克。 他顿了顿,喉结急促地上下滑动,低声:“……你一掉眼泪,我心都碎了。” “打赢这场比赛。” “什么?”沈弋以为自己听错了。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林卿卿干脆绕到他前面去,双手拉住他手腕,眼眶和鼻尖还红通通的,衬着白嫩脸颊可怜的要命,神情却是严肃的:“你今天叫我来,不是看你篮球比赛的么?除此之外,别的都只是小插曲,都不重要。我来了,那么,你要赢给我看。” 她学着他现在的样子,也紧紧蹙起眉头:“如果因为‘小插曲’影响到你打球的状态,我一定会比现在难受一百倍……” 沈弋胸口震荡,说不出话,肌肉渐渐放松下来,只死死凝视着她。 林卿卿忽然破涕为笑,像以往撒娇那样,握住他手腕摇了摇:“所以,赢给我看,好不好?” 证明我来这趟有意义,也证明别的任何……都只是无法动摇你心志的插曲。 沈弋凝视着她。 他一直觉得,林卿卿是绵软娇嫩、青稚单纯的,甚至连两个人在一起,也是他一步一步主动出击。直到此时,他发现她清澈的眼眸深处有着静水深潭的光,并不因单纯而失于简单,她的人像她的情感一样干净而深远,只倒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他明白了,她对自己和他们的这份感情有着怎么样天长地久的信心,柔软的外表下,是一颗骄傲而自信的心。 没有办法。沈弋松开眉头,无奈地勾起唇角,在心里无声地抱怨——或者说是炫耀。 没有办法,我不可能不爱上这样的她。 这样可爱、这样爱着我的她。 我的宝宝,我的……卿卿。 他久久地凝视着她,视线中的一切都仿佛化作虚影,只有那娇小的少女是唯一的真实,她有着静美眉眼,望着他的目光如此坚定—— 预备开赛的哨声刺耳地响起。 他全身一震,最后看她一眼,弯下腰在她眉心轻轻一吻。 乖女孩,希望我的亲吻,能抚平你眉心印痕。 “看好了,”他深深看她一眼,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张扬又肆意:“看我怎么赢!” * 沈弋带着魏骁入场前给了兄弟一个眼神,司彦会意,去找了班委将罗嘉懿带出去。 “我们弋哥看到她就浑身不舒服,跑起来都没劲儿。你懂我意思吧?” 罗嘉懿那时候正咬着嘴唇恨恨地看着心平气和按掉泪痕的林卿卿,也是一副双眼通红马上要嚎啕大哭的模样。体委看着漂亮女生这个样子,本来不忍心,但沈弋是整个队的希望,他没办法,治好胡扯了一通“观赛人数太多会打扰球员状态”之类的烂借口,结结巴巴地把罗嘉懿请出去。 整个过程中,苏昀一直警惕着罗嘉懿那边,生怕她又闹什么幺蛾子。然而罗嘉懿只是狠狠瞪了林卿卿一眼,一把挥开体委,昂着头大步走出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来势汹汹,走得却如此干脆利索,苏昀总觉得她还憋着什么坏。 比赛打的焦灼,他头一次这么心不在焉,最后一咬牙,还是决定冒着显得自己小肚鸡肠的风险提醒小嫂子一句。 “嫂子。” “还是叫我卿卿吧。”林卿卿微微一笑,眼尾还晕着一点潮红,看向司彦。 被这厮抢了先! 司彦推推眼镜,一本正经:“我总觉得那个罗嘉懿没死心,回头指不定还会来骚扰你们。” 苏昀连忙帮腔:“是啊是啊,小嫂子,那女的一看就不好惹,你要小心。” 林卿卿笑得有些赧然,眼神却是坦荡的:“我知道,我也没心存侥幸。不过,这种事我小心没用,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还是要看沈弋自己。” 苏昀坐直身体,立刻替老大保证:“这个我敢打包票,弋哥对你是绝无二心!” 他认识弋哥这两年,什么时候看过他那眼底猩红、仿佛随时要杀人的样子? “嗯。”林卿卿点点头,浅浅绽开一个笑容:“我相信他。” “所以,”女孩儿的笑意漫到眼底,清澈眼波带着某种温存的缱绻:“我不怕她。” 苏昀看着她,有些发愣。 小嫂子她是真的……很喜欢弋哥啊。 “别聊了,你们快看!”司彦忽然惊叫一声,大力抓住他手臂。 林卿卿忙收敛心神,与在场的每个人一起,将目光投向球场左侧篮下—— 比赛近半,对方球队被沈弋带着魏骁等人压制的没脾气,比分呈现65:23的悬殊之势。就在这时,对方大前锋从魏骁手中抢到篮球,带着被压制多时的怒气一路过人直到篮筐下,高高跃起! 那一瞬间,全场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区区两分逆转不了大局,但如果让他灌篮成功,对方无疑会士气大振! 场外观众看起来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对于场上球员,却像是一个一个的慢动作。 沈弋察觉到他的企图,转过身,不假思索高高跃起,伸长手臂—— 一米八五的身高取得优势,对方刚双手抱球接进篮筐,少年已经一掌重重拍下去! 沈弋的手腕看着白皙清劲,力气却大的出奇。 篮球脱手,盖帽成功! 全场一片欢呼声还未落下,修长手腕奇迹般地向内转了个弧度,接住刚开始下落的篮球揽在自己怀中,轻捷落地,随即迈开长腿向对面运球—— 竟然是想要一条龙*! 在苏昀发疯似的尖叫和司彦的倒抽冷气中,林卿卿看着那个她深深眷慕的少年如风神附体,一路拍打着篮球晃过对方多人夹击。为了提高速度,他身体前倾,额发在风中向后飘扬,露出饱满而漂亮的额头——他的眼睛里没有对手,只有对面篮筐。 胜利。 他要赢! …… 随着沈弋以惊人的弹跳力赶在对面大前锋之前跃起将球狠狠砸进篮筐,比分来到67:23,裁判吹响了中场休息的哨声。 围观群众随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和掌声,经久不绝。 沈弋喘一口气,抹去额上汗水,下意识抬头看向林卿卿的方向。 女孩儿眼圈的红退了一些,难得笑出一排洁白细致的小白牙,高兴地向他挥手。 他心里一松,忍不住也露出一个笑,正要走过去,旁边走过来一个人拦住他。 是对面大前锋。 “弋哥今天怎么这么猛。”男生的语气十足的心悦诚服,“刚才我双手灌篮,真没想到你一巴掌就给我拍下来了!弋哥你手劲儿可真大!” 沈弋勾着唇角,敷衍地笑了笑,一心想赶紧去场外找林卿卿:“心情不好,力气就大。” 他刚才气的想杀人,没动成手,怒气都憋在心里,可不就下手毫不留情。 对方楞了一下,顺着他目光看到灿然微笑着的娇小少女,恍然大悟,拍了拍他肩膀:“不能吧弋哥,怎么心情不好啊,看你马子笑那么开心……” “知道是我马子你还看?” 沈弋却忽然冷了脸,抓住他手腕用力一拧,将其从自己肩膀上卸下来,转身大步离去。 艹,看一眼都不行! 男生没敢说出口,在心里腹诽,心疼地捂住自己手腕。 林卿卿微笑着看他走过来,站起身张开手臂。 沈弋差点儿把她搂过来,硬生生忍住,摇头:“一身汗。” 林卿卿却不在意,轻巧地跳出座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清淡的莲花香味随着陷进怀里的柔软身躯席卷而来,沈弋几乎立刻就有了反应。运动过后荷尔蒙激发,一腔热血全涌到一个地方。 他索性将女孩儿抱得更紧了一些,端着她似乎还没他两掌宽的细腰,抱得她整个人双脚离开地面,在她耳边低声:“别勾我,老实点。” 林卿卿脸红了。这样紧贴着,她避无可避,那里触感鲜明。她不自觉地轻轻勾着自己细白小腿,将头埋在他侧颈小声地笑。 沈弋:…… 这样不行。 还好篮球服宽大能遮掩一点,将林卿卿放下来,伸手向她要水。 魏骁也过来了,没来打搅他俩,跟苏昀司彦坐在一处喝水。 沈弋仰起脖子喝了两口自己柠檬味的运动饮料,余光忽然看到熟悉的东西。 他忽然脸一黑,攥得水瓶直响,拉着林卿卿的手大步走过去:“你们喝的什么?” 魏骁莫名其妙:“……水啊。” “我是问,你们哪儿来的?”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昀心道不妙,魏骁已经大大咧咧道:“小嫂子买的呀。”嫂子人真好。 林卿卿眨眨眼睛,沈弋已经抿紧唇,深深看她一眼,沉声道:“都给我交了。” ??? “好好好。”苏昀反应快,抽了魏骁手背一下夺走他手中的水,又把自己的和司彦的也拿过来,三瓶都递给沈弋,点头哈腰:“弋哥,我们错了,再也不了。” 沈弋这才满意,叮嘱林卿卿:“以后别给他们买水。” 林卿卿鼓起脸,故意问:“为什么呀?” 沈弋轻微地磨了磨牙,干脆不理她,看向苏昀等人:“以后,不准指使卿卿给你们跑腿!” 林卿卿:“他们没有,是我……” “是是是!”苏昀立刻打断她,笑着说,“好的好的,弋哥,我们记住了。” 林卿卿抿着一点笑,又被沈弋拉回座位,软软地问:“怎么啦,你们都是兄弟,我帮他们带瓶水不行呀。” “不行。”沈弋果断道,揉了揉她手背,睡凤眼乜斜她一眼,哼笑道:“别装蒜,我就是看不得你碰过的东西再给别人。” 林卿卿眼睛里刚漾出一点笑意,少年就凑到她耳边,轻轻咬住她耳廓。 运动过后的吐息异常炽热,声音喑哑,像能灼伤她耳膜:“你要是再犯,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为什么当初我没让你叫我弋哥。” 林卿卿被他那独属于男性的高热气息烫的快要化掉,正想反问为什么,开场哨声已经吹响,沈弋顺势在她耳边轻吻一下,捏了捏她的手,重回球场。 这场比赛酣畅淋漓,让沈弋这一方的球员足够在整个n城高中都扬眉吐气。沈弋虽然一贯强悍,在球场上有绝对统治力,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屡出奇招,各种大招压制,状态好的出奇。 有知道的,就跟围观群众解释:看到那边那个双手放在膝盖上、乖乖巧巧跟只小白兔的女孩儿么,那就是弋哥的小女朋友。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能让本来就已经厉害得不似高中生的少年,能更上一层楼。 最后,比赛在103:35的大比分中落下帷幕。 少年们在场上相拥着狂欢,沈弋的目光却越过重重人群,看向那也向他看来的女孩。 她弯着嘴唇,眼中闪烁着异常夺目的光彩,像阳光碎成金色闪片,都落在她眼睛里。 沈弋直到这一刻,才像裁判终于吹响终场哨似的,松了口气。 真好。 他终于让他的女孩开心一点了。 * 只赢一场比赛还不够。 沈弋对林卿卿说:“你等我一下。” 他脸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汗水,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去自己教室。 回来的时候,他慢悠悠朝林卿卿走过来,外套口袋不知装了什么,有些鼓鼓囊囊的。林荫道上的阳光被树叶筛成一片一片碎金,洒在他发上、肩上,他宛如降世天神,步履散漫,却举止都在发光。 林卿卿看着长腿宽肩缓步走过来的少年,忍不住扬起唇角,朝他跑过去。 马尾和裙角在风中飘扬,沈弋咧开嘴张开双臂,让那轻盈的蝴蝶一头扑进他怀里。 直到被沈弋牵着手带去罕有人至的旧操场,林卿卿那股兴奋劲儿才稍微冷却下来。 周围除了荒草萋萋,只有一片儿小树林,怎么看,怎么是适合做一些少儿不宜行为的良好场所。 沈弋何等敏锐,一眼看出来女孩抿着唇在想什么,也不点破,带着点纵宠懒洋洋地笑:“你一直看小树林那边,想过去啊?” “不,我不想。”林卿卿挺直腰身,一本正经。 “怎么,信不过我?” 林卿卿脸热起来,摇摇头。 相对青春期最躁动的年纪,沈弋的自制力算是很不错的。 她是……对自己没信心…… 少年刚运动完,一身汗气蒸腾,简直荷尔蒙爆棚,一路过来被他拉着手,她鲜明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和手指的力量,就忍不住脸红。她又见过他光|裸上身的样子,方才看他在场上奔跑、跳跃、控球、投篮,她的目光几乎能穿透他宽松球衣,描摹他蓬勃鼓动的肌肉,绷紧又舒展的线条…… 她脸红的要滴血。 沈弋看了她一会儿,胸中郁气终于全部散去。他伸手摸摸女孩娇嫩脸颊,松开她,后退两步,拍拍手:“小黑!” 树林深处传来娇滴滴的一声“喵呜”,林卿卿惊讶地看到一只圆滚滚的黑猫从林间跑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团小煤球样的小黑猫,一路朝着沈弋狂奔而来。 快到两人身边,黑猫警惕地刹住脚,也拦住小煤球,黄中带黑的圆眼睛看看沈弋,又看看林卿卿。 “没事儿。”沈弋蹲下身,脸上带着林卿卿熟悉的微笑——他第一次跟她牵手,就是带着这种懒洋洋心满意足的笑容——招呼黑猫:“过来。” 黑猫犹豫再三,让小煤球留在原地,自己犹犹豫豫走过来。 一碰到沈弋温热手掌,它兴奋地喵嗷一声,头顶着他手掌扭动身体,翻出肚皮,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音。 林卿卿忍不住笑起来,猫咪翻肚皮露出巧克力色肉垫和愉快颤抖的猫耳,让她想到某些羞耻又愉悦的回忆:“真可爱。” “来,试试。”沈弋捉住她的手,引导她放在小黑身上。 小黑的呼噜声小了一些,用审视的目光凝视着她。 沈弋没想到,林卿卿的手法意外地熟练,小黑很快倒戈,甚至主动抬起头,让她替自己挠挠下巴。 没一会儿,小煤球也害羞地喵喵叫着蹭过来,两人各负责一只,撸的不亦乐乎。 两人两猫其乐融融一会儿,沈弋用余光观察着林卿卿。 越看越觉得奇妙,女孩的五官并非全无瑕疵,却每一处都符合他的审美。鬓发勾出小巧而饱满的脸部轮廓,圆眼睛周围一圈红色褪成楚楚可怜的嫣粉,又因为她清浅笑意而显得静美无比。她只是蹲在那里,小手曲起来轻轻挠小黑的耳根,就让他浑身发热,躁动不已。 沈弋看小黑忽然不顺眼起来,站起身走到树林边缘,拿出兜里的猫粮倒进学生们给校园流浪猫准备的食盆里:“嗟,来食!” 林卿卿还没反应过来,手下的猫和它的孩子耳朵一竖,已经离弦箭一般冲了过去。 她又好气又好笑,看着沈弋慢悠悠走过来,冲自己伸出手。 手指修长,指节干净有力,是要拉她起来。 她笑意盈盈,抬眼看他:“嗟,来握?” “我哪儿敢啊,”沈弋低下眼看她,压低声音,忽然柔声:“求求我们宝宝,让我拉拉手吧。” 他这恳切语气,跟他疏懒声音和清冷模样委实不匹配,林卿卿没绷住,眼睛笑弯成两轮月牙,乖乖将手递给他。 沈弋拉她起来,去小树林边一边看猫咪进食,一边整理思绪。 林卿卿余光看到一缕头发散了,伸手解开马尾,预备重新扎一下。 她一拿掉发圈,柔顺黑发便如瀑落下肩头,黑亮柔软绸缎一般,衬得一张白皙的心形小脸真真正正只有巴掌那么大一点,说不出的可怜又可爱。 沈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里的喜爱满得要溢出来。 林卿卿正打算将发圈套到手腕上,少年已经伸手接过去:“我来吧。” 她一怔,笑眯眯地递给他,自己重新梳理头发。 沈弋心不在焉地把玩手中嫩黄色发圈,看了半晌她纤细五指在黑发中穿梭的曼妙景象,忽然开口:“马上就高三了。” 林卿卿专心致志扎头发,“嗯”了一声。 过了两秒,她问:“你想上哪所大学?” 毕竟他的成绩,哪所大学都能去,选择面实在很广。 沈弋毫不犹豫:“你那所。” 林卿卿眨了眨眼,默然一瞬。 她梳好头发,伸手朝他要皮筋。 沈弋却不给。 他深深地看着她,问:“行吗?” 林卿卿笑了:“这不像你呀。” “怎么不像了。”沈弋轻哼,心里难得有些没底。 林卿卿思索着,声音轻软:“没想到你会问我……唔,总觉得你会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要必须上一所大学这样。” 她一边说着,脸又红起来。 沈弋没接话,把发圈递给她。 看着林卿卿灵活地转动手腕,重新扎起利落马尾露出洁白后颈,他喉结动了动,才说:“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我不知道……” 他声音低下去。 林卿卿耐心地等着他说完。 沈弋却换了个话题。他低下眼,看着将猫粮嚼得嘎嘣脆的小黑,低声道:“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林卿卿大概猜得到一点:“因为那个女生?你想让我心情好一点?” 撸猫可以缓解压力,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沈弋点点头。 林卿卿笑的甜蜜蜜:“很有效哦。小黑好可爱,我本来以为它会害怕陌生人呢……” 那是因为它熟悉我,信任我。 而之所以熟悉…… 沈弋苦涩地想,与其拖延,不如一鼓作气。 他抬起头,看向林卿卿。 “因为我经常来这里。卿卿……”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诚挚:“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校霸的隐疾(十四-十五) 为了实现上同一所大学的目标, 沈弋牌私人补习小课堂正式开张。 林卿卿问沈弋想上哪所大学, 果然, 是q大。 沈弋显然经过深思熟虑, q大不但是华国top1的综合高校, 最重要的, 还有全国顶尖的美院。 说到这个, 林卿卿不由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 她是四大美院设计专业出身,也经历过高考,本以为重学一遍会有优势……可经历了这么多, 她高中的文化课早忘光了。 这次期中考试,林卿卿勉勉强强排在中上。上大学没什么压力,可要上q大美院, 无疑天方夜谭。 她赧然地对沈弋表达了“成绩虽然不够好, 但剩下的一年会努力学习”的意思,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只听到一句轻飘飘的声音, 因为笃定, 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这有什么, 我帮你补习啊。” “唉?” “唉什么, ”少年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她软软的头发, 爱不释手:“忘了我怎么替我老爹拿到那幅画的了?包括司彦那小子,你别看他眼镜那么厚,都是打游戏打出来的, 要没我帮他补习, 他哪儿考得上高中啊。” 成功案例在前,林卿卿非常信任地接受了沈弋制定的补习方案。 正好漫画单行本已经交稿,两人中午在画室相处的时光便移到了图书馆自习室。离期末还早,那里中午几乎没有人,方便沈弋给她讲题。 翌日,美术班门口。 “弋哥,来找卿卿啊?” 学生三三两两走出门,跟沈弋有旧仇的,如季泓、方芷晴,都低着头绕到后门出去,其它同学也都目不斜视,只有上次给沈弋通风报信的女生大着胆子跟他搭了句话。 少年身姿颀长面容清俊,随意靠在门边也格外吸引眼球。 沈弋闻言掀起眼睑,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女生心脏狂跳,勉强笑了一下,点点头经过他身边,才松了口气。 短暂的兴奋过后,是浓浓的羡慕:弋哥对女朋友真好,吃个饭都专门来接…… 沈弋的确是专程过来接他的小女朋友吃午饭,然后一块儿去图书馆的。 虽说图书馆比起教学楼反而离艺术楼更近一些,但今早卿卿发微信给他不让他课间过来找自己,说要直接“中午见”,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下课就迈开长腿跑了过来。 那一声“弋哥”传进林卿卿耳朵里,女孩下意识抬头,撞上少年的目光。 他好像已经看了自己许久,对上她的眼神,勾起唇笑了笑。 女孩的眼睛一瞬间睁得滚圆,像什么受到惊吓的小动物,突兀地移开视线。 沈弋不明所以,过了好一阵,才看到她胸脯重重起伏一下,纤细手指将书包攥出褶皱,破釜沉舟似的深吸口气,站起身来。 那一瞬间,沈弋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林卿卿身上的校服改过了,他一眼就看出来。 一中女生大都会对自己的校服做手脚,但林卿卿从来没有。 她身量娇小,胜在比例优越,刚刚好打在膝盖的裙摆也不显腿短,宽大校服外套反而更显出纤弱体态,有种弱不胜衣、楚楚可怜的美好。 而像今天这样…… 女孩低着头,一小步一小步,腼腼腆腆向他走过来。 校服外套的袖口有些长了,盖住她一半手背,露出来的纤细手指有种可爱又可怜的茫然;衬衫束在百褶裙中,胸口圆润地鼓起,掐出一握细腰,他知道手握上去是又软又暖;百褶裙裙摆只到大腿三分之二,露出半截雪白的腿和圆润膝盖…… 昨天被人挑衅,今天就改了校服,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沈弋看着她,喉头发紧。心口和腰腹下方两个地方,同时隐隐地滚烫起来。 林卿卿小小心地蹭到他面前,脸颊和眼尾都润着一点绯红,低着头拉住他的手。 柔软手指努力钻进他指缝,沈弋轻咳一声,接过她的书包甩在自己肩上:“走了。” 两人并肩前行,一路无话。 直到走出艺术楼,沈弋才没头没脑地淡淡说了一句:“很好看。” 走了两步,又加一句,“我很喜欢。” 林卿卿心跳空了一拍,头低得更低。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沈弋垂眸看向女孩泛着浅粉的白皙后颈,脸颊也诡异地红了起来。 * 林卿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昨晚回家后想到罗嘉懿穿着改良过的校服站在自己面前傲慢而自信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就求陈阿姨帮她也裁短了校服裙摆。 早上她站在等身镜前打量自己的时间比平时多了好几倍,怎么整理,怎么不满意。 陈阿姨笑眯眯地欣赏着自己的手艺,连一向对这个女儿视而不见的祝爸爸,也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 男人难得投注的眼神让林卿卿瞬间清醒,她抿了抿唇,乖乖坐到祝爸爸对面。 大忙人难得有在家吃早餐的机会,林卿卿想到自己即将发行的漫画单行本,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爸爸”。 “这次考试,我……”试图用自己的期中成绩打开话题。 祝爸爸充耳不闻。 直到她唱独角戏唱的口干舌燥,男人喝下最后一口粥,才抬起黑眸凉凉地说:“考得不怎么样,话倒是挺多。” 林卿卿想到自己的成绩,继而想到沈弋,鼓了鼓脸低下头吃饭。 祝爸爸站起来套上大衣,沉声:“你乖一点,像从前那样就很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卿卿没有说话。 祝爸爸也不在意,或者说,他更熟悉的本来就是影子一样沉默寡言的女儿,自顾自换好衣服和鞋,按下入户电梯。 林卿卿沉默片刻,小声问:“爸爸,你真觉得我像以前那样……会比较好吗?” 正在回复手机邮箱的手顿了顿,转头望向她。 林卿卿已经低下头。她侧脸柔白,有些微微嘟起,还是小女孩模样,目光却沉静,落在桌上,分明带着几分失落。 林卿卿知道他在看她。 男人顿了顿,启开唇—— 就在这时,叮一声响,电梯到了。祝爸爸抿了抿唇,终究没说什么,大步迈进电梯。 陈阿姨从厨房走出来,轻声安慰她:“卿卿呀,先生他最近工作压力大……” 她叹口气:“两父女总没有隔夜的仇,你别往心里去。” “我晓得的,谢谢阿姨。”林卿卿不以为意,笑眯眯道谢,切开盘中的新鲜秋葵。 只是有一点遗憾,她本来还想问问祝爸爸,自己这身怎么样的。 他早该注意到,斯人已去,他眼前还有个和爱人共同诞育的女儿语言照顾。 不过这件事急不得,比起祝爸爸的心结,她更担心沈弋的反应。 这份甜蜜的焦虑,很快有了答案—— 午休时间,图书馆里。阳光透过白色窗纱照进来,中和了锐利,有种朦朦胧胧的温暖。 这里可能是一中最干净整洁的地方,地面一尘不染,空气静无纤尘。 林卿卿老老实实做着数学题,做完一套自己对答案,看了答案也看不懂的,就找沈弋解答。 沈弋轻松得多,他学有余力,只坐在林卿卿身旁,单手支颐,观察女孩专心致志的侧脸。 两人坐得近,他能清晰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水雾般的莲花香,让他口干舌燥,心猿意马。 “沈弋,你看一下这道题。” 林卿卿一抬头,看到沈弋正望着自己发呆,心里一甜,勾着他小指摇了摇:“别发呆啦,给我讲讲嘛。” 女孩的声音像掺了蜜,指尖碰触的温度酥酥麻麻,像细微电流一路传到他心里。 沈弋拉着她霍然起身,吓了周围零星几个在学习的学生一跳:“不讲了。” “唉?” 林卿卿莫名其妙地被他拉着手向外走,一脸茫然,直到走出自习室,右拐,再右拐—— 到了楼梯间。 楼梯间里漆黑一片。学生大都去走廊另一头坐电梯,楼梯间不知多久无人走动,声控灯都坏了,两人急促走进来脚步声咚咚,也只是让上一层的灯颤巍巍亮起,隔着楼层,洒下一片不甚明亮的光。 沈弋将林卿卿拉进楼梯间,反手带上走廊门,直接将人压在墙上。 林卿卿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已经贴上一片柔软的清凉。 ****** 司彦中午回家吃饭,四人组只剩苏昀和魏骁两个人结伴吃饭,正从食堂出来,勾肩搭背,吊儿郎当。 “唉,弋哥就这么抛弃我们了。”苏昀哀叹,“没了弋哥,食堂小妹给我打的肉都少了!” “是啊是啊。”魏骁憨憨地附和,又说,“不过没办法嘛,弋哥要陪小嫂子。” “也是。我要有那么可爱的女朋友,我也不要你了……” 魏骁给了他一拳。 两人正打闹,前头冷不丁传来冷冷一道女声:“怎么只有你们?沈弋呢?” 艹,真特么扫兴。 苏昀抬起头看到罗嘉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真服了这女的,那天弋哥说的还不够明白么,还来? 他打量她两眼,撇了撇嘴。 还抱个这么大的熊,干嘛,卖萌?姐姐,你也不睁开眼看看,论萌,你拼得过小嫂子一根睫毛么。 苏昀拉着魏骁想走,罗嘉懿立刻挡在前面,拧起眉毛:“你叫……苏什么来着?” “算了。”苏昀没打算告诉她,她也很快放弃,“告诉我,沈弋在哪?” 苏昀嘲讽:“你跟弋哥不是从幼儿园就在一起,他去哪儿了,你问我?” 罗嘉懿眸光暗了暗:“他可能……没看到我电话吧。” 呵呵,是把你拉黑了吧。 苏昀给她留了两分面子没点破,转身欲走。 罗嘉懿动作很灵活,一侧身又挡住。 苏昀也皱起眉,忍不住要张嘴给她几句狠的,魏骁先急了:“你、你找弋哥干嘛!?” 要糟—— 苏昀在心里哀嚎。 “弋哥给小嫂子补习呢,你别去打扰他们!” 罗嘉懿高高挑起眉毛。 “我知道了。”她讽刺地一笑,径直朝两人走来,目标显然是他们背后的图书馆。 它经过苏昀时挑衅地勾起唇斜他一眼,步履如风。 大熊玩偶的一条腿抽在他胳膊上,疼当然不疼,却有种不祥的提醒:如果弋哥知道是他们告诉那女的他和嫂子的位置,弋哥不得卸了他? 苏昀倒吸一口凉气,魏骁完全傻眼。 他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还愣着干嘛?快给弋哥打电话!” *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林卿卿说不出话,唇角湿润,小声哼着,提醒他。 沈弋的动作只停了一瞬,重又猛烈地吻下去,啃咬她的唇,吸吮香软舌尖,不许她再说出什么停止的话。 她太软了,又好香。手里捏着的细软腰肢跟要化了似的,唇舌都湿润绵软,连嗓子眼里被他堵着发不出的一点哼叫也是软绵绵的,让本来只是想浅尝辄耻以慰相思的沈弋越来越食髓知味,越来越无法停止。 林卿卿心脏疯跳,独属于少年的炽热气息和荷尔蒙透过他握着自己腰肢的大手、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腿软的快站不住了。 少年似乎察觉,轻笑一声,握着她的腰将自己整个身体合上去。 手机还在震,那触感鲜明的压迫都带上了某种节奏,给两人紧密贴合的身体带来难以言语的颤栗。 林卿卿全身都没了力气,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是一团浸在蜜罐中的棉花糖,化在他怀里,任由他揉捏成什么形状。他要她上天堂,她就能轻飘飘地浮起,眼前都是一片炫目白光。 沈弋咽下一点从她口中卷过来的津甜,睁开眼,深深凝视林卿卿湿润的眼睫,和她晕红脸颊。 她好乖,即使呼吸都困难也要乖乖地回应他,用几乎没什么力气的小手搂着他脖子,一点柔软的舌尖试试探探,让他心疼不已,同时,又更为暴戾。 他呼吸又快又重,恨不得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 他想要的女孩,他深深眷恋的姑娘,他放在心尖儿上的珍宝……他的宝宝,他的卿卿。 “乖宝宝,”他终于放开她,低声喘着气,捏着她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清寒的少年音难得喑哑,性感得要命:“等你到了年龄就嫁给我,好不好?” 林卿卿小口小口地呼吸,闻言脑子都是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笑,想说“聊那么久之后的事儿干嘛”,可是她看到他的眼睛。 乌黑湿润,最深处一点金光,像漆黑无月的夜空,最亮的星星。 她无法抗拒,只能遵从本心…… …… 砰! 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林卿卿身体一僵,沈弋下意识将她带到身后,眯起眼睛。 走廊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涌进一大片光明。 光里面,站着个人。 就那么站着,不说话,也不动。 林卿卿刚看清楚逆光站着的高挑身影,对方已经哒哒两步踏了进来,脚步急促,不容分说,气势汹汹:“沈弋!” 她叫他的名字,一出声林卿卿就皱起了眉。这个名字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她一个人叫,以至于她几乎要将其当成某种专属。 沈弋神情骤然一冷,心还在狂跳,眸色却幽沉如夜。他伸长手臂,将林卿卿牢牢拦在身后,冷着声问:“你来干什么?以后别来找我了。” 罗嘉懿极其勉强地笑了一下。 她看着那双冷漠无情的睡凤眼,高高举起手中的东西:“沈弋,你看,我带来了什么?” 林卿卿探头探脑,无奈个头太矮,只能看到一点毛茸茸。 已经足够了,她的心往下一沉。她知道那是什么。 沈弋瞳孔一缩,顿了顿,平静地抬起眼:“什么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将林卿卿挡得更严实。那架势,仿佛她罗嘉懿是个什么会吃人的怪兽,随时要扑过来将他的小女朋友撕个粉碎。 罗嘉懿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真的直面此情此景,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你,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幼儿园……” “不记得。”沈弋打断他,声音像刚从什么极寒地底取出来的玄冰。 罗嘉懿咬着唇:“我不信。” 沈弋上下打量她一眼,薄唇微勾,露出一点凉薄至极的笑意。 “谁管你信不信啊,”少年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尾音上扬。那笑也像刚浸过冰水,凉丝丝的,透着寒气:“罗嘉懿,看在你父亲和我妈的交情上。我忍你够久了,你也好歹有点自知之明吧。” “我警告你,从今往后,不准再出现在我和卿卿面前。” 罗嘉懿心悸地看着他。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点细微的语气,都在昭示着他对自己全然的无情和不耐,都像在往她心上捅刀子。可是,就连这种时候,他也那么好看,那么疏懒,像最青韧的那一株少年杨树,迎着风,肆意舒展—— 她怎么可能放弃呢?她要怎么样,才能说服自己不去争夺这样的沈弋呢? 她忽然低下声,嗫嚅:“你真的忘了吗。” 我从情窦未开时,心中向往的就是你。 沈弋深深拧起眉头,一阵不安的预感—— 罗嘉懿忽然用力将那只断了胳膊的熊往地上一砸,用力挤开沈弋,抓住林卿卿尖声喊:“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沈弋是真的喜欢你?——你知道吗,他有皮肤饥渴症,不能跟别人皮肤接触就饥渴得不行,他只是想睡你!”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尖锐而刺耳,连珠炮似的轰过来:“你以为别人叫你两声嫂子,你就是沈弋的女朋友了?做梦!你懂什么是皮肤饥渴症吗,你知道你看起来有多么easy吗。图书馆?补习?我刚才在外面都听见了,哈哈哈,就是因为你这么好上他才选择你,你明不明白?你这么不要脸,你家里人知道吗!” “罗嘉懿!”沈弋暴喝,伸出手钳住状若癫狂的少女手臂,强硬地将她从林卿卿身边拉开。少年连背影都透着狠绝,衬衫下肉眼可见肩部肌肉隆起,神情暴戾地将她向远处拖。 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让这个疯子,尽可能地远离林卿卿。 天知道刚才她挤开他扑过去那一瞬间他有多害怕。林卿卿身后就是楼梯,要是她真的失心疯推她一把,后果难料。 “别。”林卿卿却抱住他的胳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沈弋回眸看她一眼,神色冷厉,眼底如燃起一簇幽暗的火。 林卿卿心有灵犀般站到向上楼梯一侧,示意自己不会有事,对他摇摇头:“我有几句话想跟她说。” “你?”罗嘉懿神情扭曲着,她的面容再也称不上明艳了。 “罗同学。”林卿卿顿了顿,缓缓地抬起唇角,展开一个笑。 沈弋手上加了劲儿,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她:小巧白皙的面容迎着走廊光线,在这个方才还充斥着种种恶心至极的言辞的狭窄楼梯间里那样明亮,像一朵绽放在淤泥里的花。 他放平唇角,点了点头。 “你才是,知道什么是皮肤饥渴症吗。” 林卿卿声音很轻,说得很慢,咬字却极清晰:“皮肤饥渴症的来源通常是幼年与父母接触过少,本质上是对温暖和亲密关系的向往。皮肤饥渴不是性|瘾,这种渴望跟性无关,甚至有研究表明许多患者在刚经历完性|爱后,反而会觉得越发空虚。因为只有身体的交缠是不够的,他们更渴望理解、信任与爱。” 女孩眼眸清澈,直直地盯着对方:“你一口咬定我和沈弋发生了亲密关系,甚至笃定他是因为这个才选择我,本质上却暴露了你根本不了解皮肤饥渴症。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他,要他跟你在一起?” “你还暴露了一件事。” 罗嘉懿的思维不自觉被她带着走,连手臂上沈弋铁钳般的钳制都暂时忘了:“什么事?” 林卿卿轻声笑了一下:“我跟沈弋只是高中同学,而据你所说,你们俩从小就认识了。你要是真的相信,他需要跟人上床才能‘解渴’,而你又真的真的有那么喜欢他,你不早应该主动爬上沈弋的床,奉献自己了么?对吧?反正你那么爱他。” 她说的露骨,沈弋忍不住看她一眼,却被她眼中神色所震慑。 那双圆眼睛清澈见底,因为坦荡,所以心平气和,无所畏惧。 林卿卿继续道,“说白了,我不相信你不知道皮肤饥渴症跟性无关,随手一查就能查到的事。根源只有一个,就是你不愿意接受沈弋不愿意跟你发展亲密关系的事实,只能自我安慰自我催眠,我一定是使出了什么卑劣的手段才获得了他的青睐……”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她走近一点,凝视对方扭曲的面孔,“没有别的原因,跟什么病都无关,只是因为喜欢。” 喜欢。 这两个字像一记重锤,击得罗嘉懿五脏六腑都震荡起来,心口疼得她喘不过气。 林卿卿柔声:“我相信他也相信自己,他选择我,是因为喜欢我,不是因为什么隐疾……我明白这一点。” “不是!你胡说!他选你不选我就是因为你不要脸,能随时随地给人睡,你休想唔——” 沈弋伸出一只手,捏住罗嘉懿的脸。有力的指节深深掐进她的两腮,让她原本明艳的脸深深凹下去,被强行扭成某种可怖的形状,宛如惊悚片里尖叫的女鬼。尖锐而肮脏的痛骂被堵在喉咙里,她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沈弋示意林卿卿进走廊,反手将罗嘉懿向楼梯间搡去。 “对了,”林卿卿轻飘飘地说,“别想挑拨离间。” “我没你想的那么下作,沈弋也远比你想象的勇敢。他的隐疾,他早就亲口告诉过我。” “他面对了自己,你也早点……面对现实吧。” 什么现实? 沈弋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也绝不可能喜欢她的现实。 踉跄着被沈弋推进昏暗的楼梯间,在对方利落地关上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之前,罗嘉懿最后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 沈弋关了门,反手拨下门栓将门锁住,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门合上,世界也终于安静下来。 林卿卿看着门栓,脑子里似乎还有罗嘉懿刚才尖声叫嚷出的嗡嗡声,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已经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对不起。”他闷声说,声音低低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林卿卿心头酸楚,手往下摸索,在自己腰前摸到他的手,覆上去。 直到刚才,看到罗嘉懿那副扭曲面孔,她才切切实实感受到那天在旧操场,沈弋对自己说出“我有皮肤饥渴症”这句话的决心。 那时候他是多么担心,多么害怕自己会误会他接近自己的来意?他明明可以隐瞒,可是他却选择坦诚。他过去的人生无论多么光辉灿烂,却总有一块暗斑,是见不得人的隐秘晦暗,直到她到来,他忐忑又不舍地拥抱住她,将自己人生最后一块缺陷填满。 她是他的药,是他亲手选择的女孩,是他命中注定,无法割舍的存在。 “还有,”沈弋顿了顿,喉咙沙哑,更紧地箍住了她,“谢谢你。” 林卿卿身体一震,好像是这一瞬间,终于被走廊中明亮的光线刺痛眼睛。 那种深沉的心疼凝聚为雾气,又很快凝聚为水滴。眼眶再也承受不住重量,一滴一滴坠落。 在沈弋怀里,她哭得像个小孩儿,泪水落在两人相叠的手上,无声地在他怀中哭得浑身发抖。 他在遇见她之前,原来有过那么多不安。 沈弋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拥紧她。 对不起什么,他也说不明白;又谢她什么,他也说不分明。激烈又陌生的情绪冲击着他的胸膛,他从未感觉到自己有如此多的话想要说,想要倾诉给怀中的少女听,可是他喉头发紧,说不出多余的什么——他知道,他此时此刻千言万语,就只有这六个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对不起,以及,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 皮肤饥渴症,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对性,或者对皮肤接触的索求。 每一次接触,每一分依赖,之所以如此珍贵,只是因为带着爱。 * 罗嘉懿从阴暗的楼梯间失魂落魄走出图书馆时,沈弋也给江女士打了个电话。 江女士听到罗嘉懿竟然拿病来刺激沈弋,就已经忍着骂人的冲动。 她挂了电话,立刻向曾经的朋友现在的下属表达了让他的女儿有多远滚多远的意思—— 于是没到期末考试,一中新来的漂亮转学生罗嘉懿就再度转学,直接出了国。 有男生惋惜,被平时最爱美女的苏昀一巴掌拍到脑门儿上:“走就走了,有什么可惜的!?” 男生疑惑不解,又不敢多问。 而林卿卿这边,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沈弋终于在亲亲抱抱和认真讲题之间找到了平衡点,能够勉强压抑着自己,手在桌子下面轻挠女孩柔嫩掌心,面上正襟危坐地给她讲题。 期末考试,林卿卿果然成绩大幅度上升,离q大还有距离,但肯定稳上一本了。至于沈弋,依然是毫无悬念的第一名。 与好成绩一起传来的,还有一个好消息:林卿卿的第一本漫画单行本,《花殇》一,正式进入了出版流程。 书从刊印到正式上市还要一段时间,出版社先寄了几本样书给作者。林卿卿记得沈尔和他同学喜欢看,先送了三本给沈弋,剩下一本,她犹豫再三,决定先拿给祝爸爸。 祝卿卿的心愿是画完这套漫画,但她能看出来,她真正的心愿,是想让爸爸走出来。 回忆固然美好,但人,总要面对现实。 “要拿给叔叔?”沈弋听到她的打算,沉吟片刻,点点头:“好啊,我陪你去。” 林卿卿:“???” 沈弋勾起唇,笑容是一贯的疏懒,眸色却无比认真:“是时候让我过过明路,见一下祝叔叔了吧。” “毕竟,我可是以后要娶你的人啊。” 校霸的隐疾(十六) 寒假第三天, 恰逢周末 。 也是沈弋和林卿卿说好, 去她家拜访祝爸爸的日子。 第一次上门, 沈弋原本准备了几样见面礼, 还打算从老沈那弄几瓶好酒, 都被林卿卿拦住。 他们这个年纪, 不算正式上门见家长, 不用带什么东西,混个脸熟,留下好印象就行。 林卿卿想想得全面:这是高三前最后一个寒假, 沈弋会常常来给她补习,有“年级第一”这个身份加持,祝爸爸应该好接受得多。恋情瞒不住人, 这样一来祝爸爸即使看出来什么, 也不会过分紧张。一来,好成绩可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他的自制力和好品行, 二来在祝家补习, 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林卿卿劝了沈弋几句, 对方终于放弃了打劫老沈酒柜的主意。 余下的难题, 就是怎样让祝爸爸肯见他。 随着林卿卿长大, 近几年, 祝爸爸对女儿的回避几乎已经不加掩饰。寒假这种女儿整天都在家的时节,他借口年底公司忙,比平时更更早出晚归。 林卿卿在楼下客厅沙发睡了好几天, 才抓住大半夜从公司回来的父亲。 她听到电梯响就爬起来, 穿着一直到脚踝的羽毛纱睡裙,跌跌撞撞跑过去:“爸爸!” 倒把祝爸爸吓了一跳。 看到是谁,男人皱起眉,目光从她勉强睁开的圆眼睛一直看到趿拉着的兔头拖鞋,语气严厉:“大半夜不睡觉,像什么样子 。” 林卿卿迷迷糊糊地一瘪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祝爸爸倒是一愣,他已经习惯自己一皱眉 ,语气略微不好一些,女儿就低下头默不作声离开。两人在玄关处对峙半晌,男人终于无奈 ,放平了语气 :“什么事?” 林卿卿小声说自己要补课,强调:“我跟爸爸说过的。” 是说期中成绩,不尽如人意的事。 祝爸爸哽了一下,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出。 “那也没关系 。”男人换好鞋,简洁地说,“随便你上什么学校,出来总有事做。” 林卿卿却摇了摇头:“就要上q大。帮我补习的同学成绩很好的,一直是年级第一,爸爸明天见一见吧。” 男人看了她一会儿。 一个学生来家里一起做题做作业,他为什么要见? 男人何等阅历,听这几句就明白了三分,不由自主打量起眼前的女孩。 门厅灯光是淡金色的,照在女孩儿微微嘟起的脸上,依稀可见细小的绒毛,像初熟的蜜桃。她妈妈便不是这样,自十三岁见到她时她便是清瘦的一张小尖脸。 这么看来,五官虽然几乎一模一样,也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他回忆了一下林卿卿的年纪,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数字,而是她诞生那天的情景。他最珍惜的小妻子躺在产床上,脸色苍白,疲惫至极,却带着一点笑意:“你看,我们的孩子……” 一转眼,已经十几年过去。斯人已逝,而她留给他的女儿,也到了慕少艾的年纪。时光如梭,从来都不曾放过任何人。 想到妻子,祝爸爸心里一痛。 林卿卿还在仰着脸看他。 鬼使神差地,男人点了点头。“明天我会早点回来,去休息吧。” “谢谢爸爸!”林卿卿甜甜蜜蜜笑起来,高高兴兴跑上楼。 男人站在门厅一点光下看着她的背影,一个人待了很久很久。 翌日。 【我到了。】 林卿卿看到那行字,心跳了一下,套上玫瑰粉的羽绒外套,冲下楼去按电梯。 祝爸爸正坐在客厅喝茶,看她那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心里一动。 她的背影,逐渐和记忆中的妻子重合。 那时候他寄居在妻子家,住的却是佣人房,两人要约会,就得各找借口 ,偷偷去城郊。他的借口好找 ,总是到得早一些,便能欣赏他的小恋人明明着急得脸都红了,还故作矜持,抿着唇朝他走过来的样子。 电梯门打开,林卿卿走进去,转过身撞上他的目光,高兴地眉眼弯弯,对他挥了挥手。 祝爸爸怔了怔,直到电梯门关上 ,他才扶着额头 ,慢悠悠地松一口气。 女儿真的是 ,长大了。 而他此前,竟然毫无所觉。 楼下。 “沈弋 !” 祝家小区楼间距广阔,绿化做的也好,楼下就密密栽了几株梅花,开得正应景。沈弋就站在梅花下,抬起头看她。 身后是绚丽繁花,他肌肤白皙眉眼锋锐,眸光在看到她的那一瞬被点亮,只停了一瞬便大步走过来,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林卿卿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笑眯眯地:“外面太冷了吗?” “不是。”沈弋将头埋在她侧颈 ,深深呼吸清淡的莲花香气,声音有些闷闷得:“就是想抱抱你。” 林卿卿了然,想了想说:“不用紧张。我爸爸他虽然很少理我,”她斟酌着,“但是他既然答应了,肯定会温和对你的。” 沈弋一哂:“谁说我紧张?” “好——叭。”林卿卿拖长声音,“算你厉害。反正,等我去见叔叔阿姨的时候,我肯定紧张死了。” 这话说得绵软,尾音带着点爱娇的语气,明显是在安慰他。 沈弋忍不住笑了,抱她抱得更紧。真是个小宝贝,太知道怎么讨他的好。 他当然承情,捏着女孩的下巴浅浅啄吻一下,盯牢她的眼睛:“怎么,迫不及待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卿卿下意识点头,眼眸清澈 ,半晌又摇头:“……看你表现。” 沈弋就叹息:“卿卿学坏了。” 林卿卿理直气壮:“跟你学的。” “行,”少年懒洋洋地捏了捏她柔润脸颊,“那我负责。” 两人说笑一会儿,沈弋深深吸气,让混杂着莲花清香的冷冽气息深入肺腑,仿佛从中汲取力量。 亲昵半晌,他才牵着她的手走进楼门。 两人紧密依偎的身影消失,楼上窗边高大的身影没什么情绪地收回目光,也转身离开。 * 电梯里。 沈弋从未这样紧张过。他一只手握着一点温暖柔软小手,还能勉强保持平静 ,另一只手已经攥成拳头,仿佛要将全部不安都捏碎在掌心。 心脏在胸腔中疯狂震动,后背渗出汗水,口干舌燥,这种紧张,只有小时候第一次踏进心理医生的诊疗室能够比拟。 但他清楚地知道,这并不一样。 在诊疗室中的小男孩,对一切都索然无味,几乎将自己封闭起来。而现在的沈弋,对明天、对未来,充满前所未有的期待。 林卿卿察觉到他的情绪,但这一关终究要他自己闯。她只是握紧他的手给他力量,细嫩手指像撸猫似的,一下一下,轻轻抚过少年的手背。 电梯“叮”一声响。 沈弋闭了闭眼,深深呼吸。 电梯门向两侧打开,林卿卿松开他的手,两人并肩走出去。 沈弋尽量自然开朗地扬起嘴角:“叔叔,您好——” 祝爸爸微微一笑,伸出手:“你好。” 下一秒,两人都愣了愣。 林卿卿完全不解,就看着两个男人,个子差不多高,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她转了转眼珠,先拉着沈弋走进门,一本正经介绍:“沈弋,这是我爸爸。爸爸,这位就是我们的年级第一,沈弋同学。” 祝爸爸笑了笑,声音低醇:“果然虎妈无犬子。” 沈弋也镇定下来,笑得温良:“祝叔叔谬赞,妈妈也常让我向您学习。” 两人有来有往地聊了几句,在客厅坐下。沈弋知道林卿卿不解,忍住捏一捏近在手边的小手的冲动 ,侧过头低声解释:“我妈跟叔叔是生意伙伴,过去带我在饭局上见过。” 饭局之后,江女士有点醉意,的确在回程的车上对祝爸爸百般夸赞,不过夸赞的核心不是他白手起家的能力,而是他亡妻去世后经年不改的深情。 林卿卿小声“喔”了一声,终于知道刚才两个人怎么相视一怔。 祝爸爸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微微抬起眉。沈弋说是来家里补习先见下家长,其实就是少年人恋爱忍不住要过个明路,坐在他面前,跟见老丈人也差不多了,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但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记得要给卿卿解惑。 祝爸爸拧起眉毛,心里知道应该满意于少年的细心,可总有那么一处,有些轻微的不爽。 这时候,陈阿姨拿着果汁和茶杯过来添水。 沈弋立刻站起身:“阿姨,我来。” 保姆阿姨怔住,下意识看一眼主家,见祝爸爸点了头,才松手回了厨房。 沈弋第一杯茶倒给祝爸爸,双手奉上;他没有问林卿卿喝什么,第二杯倒给了她;最后一杯他倒给自己,浅抿一口,语气诚挚地夸赞:“难怪妈妈总说祝叔叔品味好 ,从您这茶,就可见一斑。” “哦。”祝爸爸没什么表情,放下茶杯,看向沈弋,淡淡地问:“怎么说?” 沈弋顿了顿:“我不懂茶,只是觉得饮起来口感鲜冽,余味回甘,比起我家中的白毫银针是要好得多了。” 少年自然不比中年男人懂茶,能喝出来是白毫银针,已是家教和眼力的说明。他却没明说,只说茶好,自己问到头上去,才留有余地地对茶味做了品评。 倒是不贪功,不冒进。 他这个年纪来说,的确难得。 祝爸爸的理智给出高评价,情感上却还不太舒服。他冷淡地哼了一声 ,没说什么,转过头问林卿卿:“怎么突然要考q大?” 此情此景,这话,就带了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 林卿卿深吸口气:“q大美院是最好的。”无论因为谁,都是好的选择。 男人不冷不热地笑了声,没接话。 沈弋想了想,认真地说:“卿卿值得最好的学校。祝叔叔,您别担心,她很聪明,下次模拟考,我有信心让她再进步一百名。” “担心?”男人淡声,“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看着少年优美的眼睛,声音淡到听不出情绪:“她要是考不上q大,要担心的只怕另有其人。” 沈弋怔了怔,随即笑开。 少年黑亮的眼睛里光芒逼人,他压低了声音,全无半分平日里的散漫,无比真诚地坐直了身体,直视男人的眼睛 :“叔叔您说的没错。” “所以我一定会努力,不让这件事发生。” 祝爸爸眼中似有一瞬恍惚。 他低下头,声音含着三分苦涩和七分冷漠:“呵,真是孩子话。” “有些事,是努力就能解决的吗?” 林卿卿心里一跳 ,抬眸看向父亲。 那一瞬间,她忽然下了决心。 “爸爸 !”女孩忽地站起身,笑靥浅浅,“正好今天沈弋也在,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她转过身,蹬蹬蹬跑上楼,留下两个雄性在楼下面面相觑。 祝爸爸看着沈弋,高高抬起眉毛,颇有审视意味。 然而这一出,沈弋也未事先排演,只好温良地抿着唇角,尽量平静地迎接男人的目光。 没一会儿,林卿卿抱着一本书下了楼。 沈弋看一眼那浅紫罗兰色封面,心下了然。 是《花殇》单行本。 “爸爸 ,”林卿卿喘匀气,站在祝爸爸面前,弯下腰双手将书递过去:“我的第一本漫画单行本,送给你。” “漫画单行本?“祝爸爸反问,下意识接过,垂眸冷淡地扫了一眼。 画面上,少女穿着紫罗兰色裙子,裙摆在风中鼓荡成一朵紫色苍兰;她身后站着桀骜而凛冽的少年,侧颈还有青紫色尚未痊愈的淤痕—— “卿卿!“男人突然暴怒,”谁准你画这些!“ 沈弋下意识站起身,一把将林卿卿揽到身后。 校霸的隐疾(十七) 林卿卿早预料到祝爸爸不会平静,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也吓了一跳。 怒气冲冲的男人全然失去方才的从容与平和, 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就这么与将林卿卿护在身后的沈弋对峙着。 片刻, 林卿卿平静下来, 拧了眉, 提高一点声音:“是妈妈。“ “小鸢?“祝爸爸喃喃,气势顿失。 “嗯。“林卿卿点头,声音有点小, 却足够清晰:”爸爸,你翻开看看吧。“ 她软软地说,“我画了很久呢。“ “还找了沈弋当模特。“ 男人沉默良久, 终于坐下身。翻开书页前, 他先抽了张湿巾细细地一根一根擦干净手指,又用纸巾抿干, 才珍而重之地, 翻开那以他的妻子为封面的漫画。 沈弋松了口气, 林卿卿勾勾他的手指, 也拉着他坐下。 她按照祝卿卿的嘱咐, 在逐渐完成这套漫画的时候, 也渐渐地理解了祝爸爸的心。她希望 ,她用心画出来的内容,能够让他在回忆过往的同时, 也能够让他从无尽的沉湎中回过头去, 想起妻子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她要什么,她爱什么。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又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在祝爸爸专心致志看漫画的过程中,沈弋全程绷着脸,紧张不已。林卿卿不再避讳,光明正大握住他的手。 她知道,此时此刻 ,他很需要这一点身体接触 。 少年感觉到了,低下头看她,勾起一抹纵宠的笑容,不动声色地捏捏她的手心,眼中满是柔软情意。 祝爸爸看完最后一页,心情震荡着阖上书页抬起头,看到的 ,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沈弋捏着女孩柔软小手,正把玩得爱不释手,侧肋忽然挨了一肘。 他条件反射抬起头,正对上男人沉沉的眼睛。 下一秒,少年下意识挺直腰杆。 祝爸爸却只是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掠了一眼,喉头上下滚动 ,问林卿卿:“谁告诉你的?” 这是明知故问了。 漫画里那些细节,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说得出。 林卿卿握紧沈弋想要松开的手,软软地说:“……是妈妈。” ……果然。 祝爸爸深吸口气,眼眶一瞬间发烫起来。 沈弋礼貌地移开眼神,把空间留给这一对父女。 “……妈妈临终时,有一次把你支开了,还记得吗?” 那时候,病重的女人对着自己喜欢画画的小女儿,笑着讲起自己少年时的经历。 “妈妈,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小女孩哭的汹涌,“医生说你要去一个我再也找不到你的地方,你是不是讲完故事给我,就要走了?我不要妈妈走 !妈妈别不要我!” “卿卿,乖啊。”女人努力抬起手摸摸女儿的头发,目光中满是眷恋和不舍:“就当帮妈妈一个忙 ……” “你这么喜欢画画,以后可以把我告诉你的事,都画出来。妈妈不是不要你。等你画完,你就明白了。” 那时她不懂妈妈的良苦用心。 也不能怪小女孩啊——毕竟,连她的爸爸也不愿意接受 : 这世间再美的相遇,也总有别离。 《花殇·一》。 男人垂眸,盯着封面上的烫金字。 “还有二?” 林卿卿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正襟危坐道:“嗯。我拟好了大纲,应该会有五本左右。” 五本。 祝爸爸估算了一下,抬起幽沉无光的眼睛:“所以,你没有修改结局。” “没有。”女孩坚定地摇头,“这是妈妈的心愿。” 祝爸爸嗯了一声,低下头,轻轻摩挲封面上紫罗兰裙子的少女。 林卿卿等了会儿,小心翼翼地问:“爸爸,您还记得,妈妈最后一个心愿是什么吗?” 祝爸爸没有抬头 ,突兀地说:“你妈妈就不会这么问。” “是啊,”林卿卿声音很低,宛如叹息:“但我不是妈妈。” “妈妈她……已经不在了。” 这话听着太伤人,沈弋下意识转过脸挡住她。 男人却并没有什么动作,只勾起唇,苦涩地笑了笑。 “我记得。” “小鸢的最后一个心愿是,让我照顾好……你。” 两父女对视着,久久默然无语。 “咳、咳。” 良久,是沈弋清咳几声,打破僵局。 正在无声对峙的父女,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也亏得是沈弋,紧张了一天,此时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向未来岳丈:“祝叔叔,这是您的家事,论理 ,我不该置喙。但既然这件事也影响到了卿卿……” 少年心一横,大大方方地抬起两个人牵着的手,展示给他看。 “我想,我也有一些小小的故事,想说给您听。” 男人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面无表情。 沈弋唇角含笑:“我说我的,如果有用当然最好。如果没用,您就这么一听。” 男人没答话。 沈弋心理建设很足,肩背打开,腰身挺直。 少年本就生的清俊,这样在黑色皮沙发上正襟危坐,就显得格外青韧,有种初生白杨傲立于风的矫矫不群。 “祝叔叔,”他在心里过了几遍,斟酌着开口,“我想卿卿大概还没来得及告诉您,我有一点……隐疾。” 林卿卿诧异地看向他。 没有任何人的父母,会喜欢自己的儿女,和一个“病人”在一起。 情急之下,她用力掐着他的虎口,想让他停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少年却意外地固执,难得用上几分手劲,翻手压住她软而小的手掌,牢牢摁在真皮沙发上 。 那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像是某种昭示,告诉她,他有主意,要乖乖听话。 肌肤接触,实在奇妙。明明沈弋没有对她说一句话,给她一个眼神,她却能透过他骨节的力道和指尖的温度感受到他的心情和意志,不由自主地乖乖坐好,只是坐好。 因为信任,所以沉默。 接下来的一切,都交给他。 …… 陈阿姨见到这势头,轻手轻脚回了自己房间。 空旷的客厅内,很长一段时间 ,都只有少年清寒悦耳的声音,在不紧不慢地述说自己的过往。 他越说就越镇定,面容有种超越年龄的沉静。 林卿卿听着听着,从心底里,油然而生某种介于怜惜和崇拜之间的情绪。 这个少年几个月之前,还将自己的隐疾守口如瓶,可自从与她在一起之后,他毫不保留地向她坦诚,甚至像现在这样,一点一点地,亲手将自己最深的旧伤疤挖开给人看。 沈弋说起了他的病,从症状,到成因。 这次说的,比之前对林卿卿讲起时,还要详细的多 。 他说到父母意识到儿子有问题之后的焦急,国内心理健康这块关注度又不够,一次次顶着异样的目光带他去找医生慢慢治疗时的不容易。 说到这里,他终于看到男人眼中的坚冰,有了一点松动的迹象。 “所以,”少年胸口起伏一下,平静地结语:“我很珍惜卿卿 ,也知道她有多珍惜您。” “我以前看过一句话,父母和子女的缘分,也不过半生……我不想她后悔,您也是。” “更何况,”他顿了顿,终于说出来:“您对她的好,本应是双份。” 连着祝妈妈的份一起。 祝爸爸沉默地,盯着少年看了很久。 林卿卿在一边观察,就感觉有点毛毛的:两个人的眼珠都是很黑很深的那种,不同的是沈弋眸子里还带着少年的锐气和他特有的疏懒,而祝爸爸的眼底,却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海洋。 她和沈弋都知道,除了祝妈妈,世上再无人有本事在这片海底掀起巨浪。 但,即使只是能掀起微澜,也比平静的一潭死水要强吧? 默然片刻,祝爸爸伸出手 ,碰了碰茶杯。 “茶凉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林卿卿,“卿卿,替我送送你同学。” 竟然是要赶人的架势。 沈弋顿了顿,没说什么,站起身鞠了个躬:“谢谢叔叔招待。” 男人点点头 ,转身欲走。 林卿卿心里一跳,大声叫住他:“爸爸!” “嗯?”男人嗓音有些低哑,没有回头。 女孩软软地:“爸、爸爸,那以后,沈弋能来给我补习功课吗 ……” 祝爸爸停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随你。” “耶!谢谢爸爸!” 男人没再说话,脚步沉重地,一步一步走进书房。 直到关上书房大门,他才长出口气,脱力般地靠在墙上,闭眼抬起头。 没有用。 细纹初现的眼尾,终究是落下两滴眼泪。 * 得到家主的允许,寒假余下的时间里,沈弋得以光明正大地出入祝家。 读作“约会”,写作“补习”。 唯一的遗憾就是,两人的肢体接触,最多只能局限于在桌子底下拉拉手。不知道祝爸爸嘱咐了陈阿姨什么,保姆阿姨就是能做到每天找n个不重样的借口,每隔半小时就过来“关心”一下他们。 林卿卿担心沈弋要恼,少年却只是纵容地笑着,摸摸她细嫩的手背,笑:“爸爸开始担心你了,这是好事。” 是的,还没怎么样,沈弋已经迫不及待地,先行改了口。 虽然还不敢当着本人的面叫,但是,没关系—— 反正总有一天要当着他的面叫出这个称呼,然后再拐走他的女儿。 从他最近几次见到男人的表情,他估摸着,到时候他会后悔,会不舍。 可惜那时候,他得意洋洋地想,就来不及啦。 * 高二第二学期一闪即过。 经过一个假期的补习,林卿卿在开学测验中跌破所有人的眼镜,考出了不逊色于文科普通班的成绩。 同学在咋舌之余,却也带着羡慕理解:有沈弋这样的学神男朋友,学习不好也难。 人人畏惧的高三,很快到来。 沈弋的成绩稳定得没有惊喜,而林卿卿的成绩稳步前进。 一模,二模,三模…… 一百名,一百名,两百名! 她的成绩,很快在文科班也遥遥领先。 到了最后,班主任老杨直接大手一挥,免去林卿卿上晚自习的义务,准许她和她的学神男朋友一起去自习室学习。 一中美术班能不能出个q大美院的高材生,成败,在此一举。 …… 6月初的高考即将来临,每个学生都在日以继夜地学习,甚至有人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熬吧,所有人都这么说。累几个月没关系,熬过去,未来迎接大家的就是幸福光辉的未来,和传说中放羊般的大学四年。 唯独林卿卿,被沈弋监督着早睡早起,规律作息。他买通了陈阿姨,也获得了祝爸爸的默许,会在睡前给林卿卿一杯热牛奶,然后监督她睡觉。 “你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到了这个时候,身体更重要。”沈弋慵懒地把玩着她一根手指,时而放进唇间轻咬一口,垂眸看她,“高考不止拼成绩,也拼心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我紧张嘛。”女孩弱弱地。 虽然早决定了第二三志愿都抱q大同城的大学,但果然还是,想跟他上同一所大学。 “不用紧张。”沈弋看了她一会儿,懒洋洋地笑了两声,揉一把她毛茸茸的发顶。 这是他最近爱上的新“玩法”。 除了林卿卿的皮肤,他越来越发觉她身上还有许多可爱的地方。比如被欺负得狠了时喉咙深处发出近乎呜咽的气音,比如她这一头柔软乌发——他格外喜欢时不时卷一缕在指间把玩,或者仗着身高优势,摸摸她的头。 林卿卿哀怨地看他一眼。 “好啦。”沈弋转移话题,淡化她紧张情绪:“这样,你乖乖听话,等高考完,我给你个惊喜。” “惊喜?”林卿卿懵懵地。 “你放心。”沈弋勾着唇笑,“包你满意。” 林卿卿想了半天,鼓着脸勉强答应:“好嘛。” 沈弋纵宠地笑笑,亲了亲她的耳朵。 * 高考前夕,一**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有个男生因为沉迷学习作息紊乱,晕倒了。 医院诊断的结果,必须住院至少一个月。 也就是说,他无法参加今年的高考。 林卿卿心有余悸之余,对沈弋的时间安排再也没有微词。 6月到来,n城最炎热的夏季,沈弋牵着她的手一同走进考试的学校,相视一笑。 “加油。”少年弯下腰来,轻轻吻在她眉心:“我的宝宝,一定没问题。” “加油呀,沈弋。” 林卿卿小声给他祝福,挥手告别。 每走一步,就更冷静。 这一天真的到来,她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从容—— 也许,这就是爱的力量吧? 因为有他,所以心安且勇敢。 阳光炽热,树影斑驳。偌大的校园中,两个人迈着相同的步伐,朝自己的考场走去。 …… 高考完当天。 “祝叔叔。” 祝爸爸难得开车到考场附近接林卿卿,看到女儿脸上带着的笑容,提了几天的心终于落地。 这种感觉极其奇妙:除了妻子之外,他匮乏的人生,终于再次为另一个人牵动心绪。 男人还没来得及多体会体会,已经看到女儿身边的高挑少年,不由冷下脸。 沈弋陪她走过去,极有礼貌地对男人问好。 祝爸爸冷淡地点了点头。 沈弋微微笑着,就势问:“卿卿明天生日,我能带她出去玩么?到时候我会送她回来。” 林卿卿一惊,这才知道沈弋说的“惊喜”是什么。 原来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祝爸爸也有些意外。 虽然很快掩饰过去,沈弋还是注意到了他眸中松一口气的神色:他刚开始学会怎么做一个好父亲,到底还是不够细心,显然忘了帮女儿准备她的成年礼。 这样一来,他就没借口刁难少年。毕竟沈弋的提前准备,也算解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围。 鉴于此,祝爸爸不咸不淡地同意了沈弋的提议。 “谢谢叔叔。” 少年含笑道谢,在林卿卿上车回家前捏了捏她的手:“乖,我明早来接你。” “……嗯……”低低一声回答 ,声如蚊蚋。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寻常一句话,林卿卿却莫名有些脸热。 过了一会儿,她顶着祝爸爸意味深长的目光,轻轻摇下车窗,看向窗外,清澈的眼眸中满是遐思。 有沈弋陪伴的,十八岁的生日…… 会是……怎么样的呢? 校霸的隐疾(十八) 林卿卿坐在镜子前, 正对着手里的眼影盘沉思, 手机蓦地震了震。 【李玫:真的不要我陪你过生日?】 【哼!见色忘友!】 林卿卿弯起嘴唇, 回过去一个[跪地道歉]的表情。 lo娘李玫是原身极少的几个朋友之一, 祝爸爸过去不管她, 都是这个好朋友, 陪她一起过生日。 但今年不同。 林卿卿, 有沈弋。 她自己父母早逝,小时候还依稀有过被大人带着去游乐园过生日的记忆 ,长大之后的生日, 便几乎都是自己一个人。 有人为她悉心准备生日,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 女孩想到什么,脸又热了起来, 对着镜灯涂抹眼影的动作越发小心翼翼。 许久以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化妆,还好手没生。 女孩肌肤丰润饱满, 无需太多修饰。她舍弃化妆刷, 用指腹蘸取一点淡金色眼影在眼头提亮, 眼尾用温暖的棕红色压了一下, 对着镜子弯起唇, 偏过脸笑了笑。 眼尾的棕红色给她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增添了几分温柔与知性, 而她笑起来时卧蚕鼓鼓,眼睑波光粼粼。 林卿卿没用口红,只拿一只磨砂唇膏在唇上来回涂抹, 停留片刻, 用婴儿纸巾轻轻拭去 。 镜子里呈现的,就是淡粉色柔嫩双唇。 临出门前,她犹豫半天,又打开衣柜,好半天,才做出抉择。 一番精心挑选下来,她心跳都加快,脸热的不行。 这样的衣服原主是不会有的,是她有一天逛某宝时,鬼使神差下的单。 手里攥着柔软的衣物,林卿卿脸颊红红,先自己一个人不好意思了好一会儿。 真是的……辗转几世,这么多年,她竟然还会有这种初恋少女第一次约会般,又忐忑,又期待的心情。 在她换衣服时,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李玫:卿卿,感觉认识弋哥后,你变了好多 ……】 【不过,这样的你也很好!】 【要和弋哥在一起,一直这么幸福下去哦。】 * “爸爸,我走啦。” 女孩乖乖地走下楼,对坐在客厅品茶的父亲告别。 男人正在滤茶,闻言淡淡嗯了一声。 林卿卿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 这一年以来,祝爸爸在家待的时间越来越久,有时候也会像普通的父亲一样,关心她几句。 这就已经很够了,没替她准备生日什么的,她并不强求。 男人不经意地抬头看她一眼,就看到她一脸“迫不及待”的笑容。 他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到底是小女孩,要出去赴名为生日的约会,那股兴奋劲儿真是掩饰都掩饰不住。 沈家那小子,学习是不错,家世也上佳,只是生的太好。一个男孩子,那么漂亮像什么话? “卿卿。”祝爸爸忍不住出言叫住她,想训诫两句。 “嗯?”女孩抬头看他,唇角还挂着一点笑意。 男人对上女儿的眼睛,怒气散去一半,话到嘴边改了口:“……生日快乐。” 说沈弋坏话什么的,还是改天吧。她的生日,应该从头到尾都高高兴兴。 下一秒,女孩那双干净的圆眼睛像落进一万颗璀璨宝石,亮的不可思议。 仔细看去,才发觉那是一层浅浅的水光。 卿卿……哭了? 男人下意识拧起眉,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他说错话了吗? 没等他想明白,林卿卿已经小炮弹般扑过来,紧紧抱住他:“谢谢爸爸!” 绵软的声音带着哽咽,听上去令人心都揪着疼。 ……他真正的女儿,这么多年来等待的,也不过就是这一句话。 祝爸爸犹豫一瞬,终于抬起双臂,温柔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 电梯里,林卿卿打开前置摄像头,左右照着自己的脸。 还好化的妆不重,不然这会儿肯定晕的一塌糊涂。 但还是没能瞒过少年的眼睛。 沈弋不动声色,将人抱上机车,用一个巨大的粉色头盔将她罩住。 机车一路驶向郊外,凉风吹拂着脸颊。 极致的速度能让人放松,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心情不好就去飙车。 少年伸长手臂握着车把,将娇小的女孩完全笼在怀里,直到感觉那温软身体不再颤抖,才沉声问:“怎么哭了?” 林卿卿吸吸鼻子,声音软绵绵:“……爸爸他,祝我生日快乐。” 她咬着唇:“我从来没想到……会收到这么好的生日礼物……” 她说着说着,尾音沙哑起来,像是又要哭。 沈弋了然,低头亲了亲她的耳朵,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他心爱的女孩,竟然会因为简单的一句生日祝福,而哭成这样。 那一瞬间,他恨不得将全世界的珍宝都捧来给她。 “我们卿卿可真好哄……”沈弋叹息,“一句话就能让你掉眼泪。” 他清朗的声音,三分戏谑,七分认真:“我以后可得看紧了,免得你被人骗走。” 林卿卿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 。 她柔软的发顶摩挲沈弋线条流丽的下颌,少年忍不住低笑:“怎么?” “不会的 。”林卿卿小声说。 “不会什么。”沈弋漫不经心地拐过一道弯。 女孩声音很轻,可一字一句,异常坚定清晰:“我不会跟别人走。” “不会离开你。” 机车骤然加速,林卿卿小小地尖叫一声 ,扭过脸抱紧他的腰。 心脏疯狂跳动,血液冲到头顶 。沈弋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得喉头发紧,胸腔中有什么在冲撞着,让他必须得通过某种极速发泄出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过了多久,车速才渐缓。 林卿卿握紧拳头,软绵绵地砸了他一拳:“干嘛吓唬人……” 沈弋抿着唇,没说话。 半晌,他低低地开口,声音近乎自言自语:“……真是的。” 这女孩,真是永远都能命中他的死穴。 “什么?“女孩想听得更清楚一些,下意识往后靠。 女孩儿就连脊背也骨肉匀停,靠在少年胸膛,是一点恰到好处的甜蜜重量。 沈弋顿了顿,转移话题:“你胆子还挺大。” “唔?”怀中传来一点疑惑地声音。 沈弋凑到她耳边 ,湿热气息拍打着她的耳膜,似笑非笑:“出来这么久,你也不问我要带你去哪儿?” “都可以呀。”林卿卿理所当然地说。 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寻找你。 她小小声重复,“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都依你。 轻软的声音,像在他心口洒下炽热火种,被此时耳畔烈风一吹,刹那燎原。 他忍不住叹息,“卿卿。” “嗯?” “今天到底是你过生日还是我过生日,”少年的声音难得认真 ,“怎么感觉你今天嘴甜的要命。” 像专程来给他送糖的小仙女。 林卿卿小声笑:“不好吗?” “当然好。”耳边的声音逐渐喑哑,“……我很高兴。” 少年人,动心动性。 林卿卿还没来得及回答,下一秒,就感觉到身后硬邦邦地硌着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挪动身体。 对方倒抽一口冷气,跟着往前压,反而让它……恰恰好嵌在柔软缝隙里。 林卿卿不敢再动,紧张地抿着唇。 沈弋握着车把的手更紧了一些,喉结上下滚动,有心解释,又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 车上安静了几分钟,耳边只听得到猎猎风声。 直到凉风将脸颊上的热度吹下去一点,沈弋才轻轻一哂。 要解释什么?不用解释。 肖想自己女朋友……又不犯法。 他低下头看一眼女孩白嫩细幼的后颈,喉头有点干,不由移开目光。 虽然他的小女朋友,看上去实在是跟个瓷娃娃似的,呵口气都怕她化了。 …… 机车一直开到一座草木葱郁的山头才停下来。 上山路上,林卿卿影影绰绰看到几处建筑轮廓,真的看到一座精巧的小别墅,她还是忍不住“啊”了一声。 “这里是……?” 沈弋将她抱下来:“我妈以前给我置下的房子,说起来,还跟你有点儿关系。” 前几年传统行业流行“互联网+”,祝爸爸的房企也不例外,与从事互联网的江女士沟通合作,为他的房企搭建了购房、装修和交流的一体化平台,也就是那段时间,祝爸爸在饭局上见过几次沈弋。 除了吃饭,江女士也去祝氏开发的楼盘考察过几次,这座n城京郊的别墅区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合作愉快,她干脆买下山顶上景观最好的一栋,写在大儿子名下,作为送给他的成年礼。 林卿卿不由有点赧然。她都不知道这是自己家的楼盘…… “走吧,进去看看。”沈弋看着女孩嘟起的脸蛋上一点淡粉 ,忍不住手痒。 他毫不犹豫上手捏了捏,才输入密码,打开别墅大门。 * 一进门,眼前是完完全全的一片漆黑。 林卿卿下意识想去捉住沈弋的手,却扑了个空。 她着急起来:“沈弋!” “抬头。” 清晰又渺远地,林卿卿听到沈弋熟悉的声音。 她下意识向上看去—— 一点亮光闪烁,忽近忽远,光辉耀眼。 那是……星星? 天花板很高,远的像一片天空。随着她的视线倾注,黑暗天空里,骤然亮起一颗明星。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无数星光在她眼前渐次亮起,蓝紫色,金色,银白……它们像有生命般一闪一闪,在她一个人的天空中,汇聚成一片星海。 林卿卿一瞬间几乎什么都忘了,只高高抬起头,近乎痴迷地,凝视着眼前瑰丽非凡的场景。 女孩清澈的瞳眸里,也仿佛沉进了亿万星辰,璀璨得出奇。 接着,一痕银光倏然滑落! “流星!”她小小声惊呼。极度瑰丽的场景暂时模糊了她的理智,都忘了在房子里,怎么会有流星。 “是流星,”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少年带笑的声音,”卿卿,许个愿吧。” 林卿卿下意识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 …… 请让她和眼前这个人,永永远远在一起吧。 蓦地,她听到一个声音。 “睁眼。” 林卿卿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眼睛。 那样幽沉,最深处燃着一簇融金般火光,将他身后星辰都衬得黯然失色。 那一瞬间,她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整个人仿佛在宇宙中悬浮,周遭只有那一点火光是唯一的真实。 对她而言,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景象,就是他的眼睛。 “卿卿。”他看着她,勾起好看的唇:“刚才许了什么愿?” 林卿卿回过神来,抿着唇摇头 :“不能告诉你。”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没关系。”少年的面容异常柔和,低沉悦耳地笑了笑:”无论什么愿望,我都会为你一一实现。” “所以——” 仿佛有大片大片的烟花在眼前炸起,林卿卿睁大了眼睛,看着沈弋就在她眼前缓缓地单膝下跪,高高举起的手里,托着方才那颗闪耀流星:“嫁给我好不好?” “我的宝宝 ……我的,卿卿。” 校霸的隐疾(十九) 厨房里, 传来叮叮当当的忙碌声音。 林卿卿坐在餐桌前, 一边等候 , 一边忍不住抬起手, 轻轻摩挲中指上璀璨的戒指。 如此耀眼, 光芒璀璨。难怪从“夜空”中坠落时, 她会以为看到了流星。 两颗长锥形边钻簇拥着心形主钻, 镶嵌在铂金戒环上,设计简洁而浪漫。* 特别主钻,实在硕大到奢华, 几乎盖住她纤细指节。 沈弋端着面碗过来时,正对上林卿卿雾蒙蒙的眼睛。 “怎么?”他低笑,“感动得不会说话了?” “不是。”林卿卿小小声分辨, “只是……好大哦。” 她撒娇似的举起手给他看。 明知道她说的是钻石, 沈弋还是心里一跳 ,放下面碗将筷子和勺子摆好, 轻笑 :“女人不都喜欢大的么。” 一语双关。 林卿卿只做不解, 软绵绵地说:“这么显眼, 我怎么好戴去学校呀。”未来至少还要上四年学的。 “怕人家知道你有主了?”沈弋淡声 。 林卿卿正色 :“大的好, 我就喜欢大的。” 像是急于证明似的, 女孩拿起筷子。 听刚才厨房里的声音, 林卿卿已经做好大少爷沈弋无论做了什么、她都要努力吃完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碗里的面卖相极佳:细细的龙须面柔顺地盘绕,根根分明, 面上整整齐齐码着切成薄片的酱红牛肉、鲜红透亮的虾、圆润饱满的荷包蛋, 以及胡萝卜片雕刻出的两颗爱心。 林卿卿这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碗面 ,沈弋却用了如此之久的时间。 清澈眼眸里漫出柔软情意,她挑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口感绵软又不失柔韧柔韧,咽下去,口中似乎还残留着汤头的鲜甜。 “沈弋。”她忍不住又吃了一口,细细品尝后,笑眯眯地叫他的名字。 “嗯?”对方正以手支颐看着她,已经看了好一阵,眼都不眨一下。 “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手艺呀。”林卿卿好奇。 沈弋微微一笑:“练出来的。” 高考前夕,人家在家里做卷子,他在家里学煮面,也是独一份儿了。 林卿卿尝完面条,又尝了尝牛肉、虾和鸡蛋,甚至啃掉一颗平时不喜欢吃的胡萝卜爱心。 沈弋忍不住提醒她:“留点肚子。” 林卿卿眨眨眼,索性软声:“沈弋 ~” “嗯?”少年笑答,站起身去她身边坐下。 听出来她是吃饱了,声音都不一样。拖长的尾音低柔绵软,透着一股软糯。 “一起吃嘛。” 沈弋挑眉,直接拿过她的筷子。 长寿面不能剩,他做这些,本来就有陪她吃完的意思。 沈弋在桌上齐了齐筷子,挑起几根面。他在家练习的时候,早被动地吃了许多成功的、不太成功的面,没有一碗的滋味同这一晚相同。 面条伴着温暖汤汁滑入腹中,好像不止胃,连心脏都变得温热而饱胀。 少年吃相优雅却迅捷,不见如何动作,一碗面已经见底。 眼看沈弋吃完,林卿卿伸出手,软声:“我来收拾吧。” 总不能人家做,还要人家洗。 沈弋笑了笑,伸手挡住她:“我来。” 便端起碗去了厨房。 等他洗干净手出来,一抬眼,就看到娇小的女孩咬着唇,满腹思量地盯着脚下一块地砖。 “在想什么?面不好吃?” 林卿卿被近在耳边的悦耳声音吓了一跳,慌乱地抬起头摇头:“当然不是!” “我只是在想……你给了我这样好的一个生日,我要怎么回报你。” 沈弋看了她一会儿,挑眉:“不用。” “真的不用?” “我骗你干嘛。”沈弋好笑地揉揉她的脑袋。 “奇怪。”林卿卿软绵绵地说。 “嗯?哪里奇怪?”沈弋反问,心里还在思索蛋糕端出来的时机。 “我觉得,”女孩慢吞吞地说,“你不是那么……无欲无求的人啊。” 沈弋眸色转深,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唇角,轻声笑了笑。 “无欲无求?”沈弋放慢语气,长指勾住她披在肩头的一缕长发,漫不经心把玩,“‘欲’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求’。” 他凑近她,低声:“再说了,所求……必然有所得么?” 林卿卿低下眼睛,似是不敢看他。 沈弋凝眸注视她一会儿,摁了摁自己眉心,平复呼吸。 他真是傻了。卿卿才刚十八岁,怎么能要求她现在就作出回答。 不过,没关系,他等得起。 少年垂下眼眸,望着女孩纤细指间耀眼的光辉。 那是一个标记。 只要她肯乖乖待在他身边…… 少年眸色幽暗,一点金光如融化的黄金。 他也不是非要用最亲密的接触,才能满足。 默然半晌,沈弋松开女孩柔发,与她拉开一点距离。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点绵软的声音。 “你若所求是我,便必有所得。” 沈弋如遭雷击,立在原地。 女孩声音轻柔,带着一点赧然:“第一次,你说要做我的模特;第二次,你说要做我的裸|模。你看……自从你遇见我,我是不是从来没有拒绝过你?” 女孩深吸一口气,抬头凝视他:“所以,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你可是……弋哥啊。” 女孩温软的声音叫出的称呼传入耳膜,沈弋心里一动。 他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林卿卿脸红的要滴血,简直要落荒而逃,对方才懒洋洋地勾起唇,一双睡凤眼微微掀起来一点专注地凝视她,漫声:“再叫一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什么?” “你好像问过,”沈弋笑了笑,“为什么不让你叫弋哥,而让你直接叫我沈弋。” 林卿卿还一脸茫然,少年已经俯下身来。 那一瞬间林卿卿几乎以为他要吻她,可他没有。 他就那么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停在与她呼吸可闻的极近距离:“我今天就告诉你。” “从第一次看到你乖乖叫我弋哥的样子,”他慢条斯理地捏着她下巴,迫她仰起脸,用唇瓣在她脸颊游移,“我就想,你换一种声音,一定更好听。” “换……什么样的声音?” 少年的嘴唇干燥而温暖,若有若无地碰触她的肌肤,林卿卿几乎能感觉到他有几次要落在自己唇角,却又移开。 似乎只她一人,无端地因这近乎于无的接触而心悸不已。 “急什么。” 沈弋伸出手,轻轻握住林卿卿的腰。 他一直知道她的腰细,不知道…… 是不是跟她的手一样软。 心随意动,少年不假思索地挑出她束在裙中的衣角,大手直接伸进去。 碰到腰侧柔软肌肤的一刹,触电般的酥麻触感从脊椎直窜到大脑,沈弋再也无法维持从容的面具。 幽黑双眸扫视一眼,锁定目标,他毫不犹豫地将人打横抱起,放到沙发上,自己也单膝跪上去。 女孩落在柔软的沙发上,他陷进女孩柔软的身体里。 …… 少年的呼吸加重了些,一手揉捏她腰侧敏感的软肉,另一只手,触到她的衣扣。 一颗、两颗…… 林卿卿想到什么,忽然咬着唇低低地“唔”了一声。 沈弋以为她是怕,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他干脆握住她衣摆,趁她身酥体软提不起力气,用力向上一掀。 林卿卿眼前被一片朦胧的白所遮盖,不由心慌,忍不住叫他:“沈弋!” “叫错了。” 少年压低了声音,十分悦耳,尾音带着磨人的沙哑。他直起身,欣赏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的衬衣:“真好看。” 他的宝宝被反掀的衬衣捆住双手遮挡视线,肌肤因为极度的羞耻和不愿承认的兴奋而泛出绯色的模样,真好看。 也许是因为体温升高,林卿卿身上原本清淡的莲花香味浓烈起来,霸道地侵入他鼻端,犹如某种催人的药剂。 “蕾丝的?”他看了一会儿,弯下腰去,修长手指在边缘轻轻滑过。 他才从厨房出来,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若有似无地抚过她发烫肌肤,说是挑拨,更像折磨。 林卿卿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在眼前一片朦朦胧胧的白中睁大了眼睛,咬着唇不说话。 沈弋欣赏了一会儿,低低地笑了一声:“很衬你。” 慢条斯理地评价完,大手托着她的后腰将人抬起来一点,极为灵巧地,单手解开那一点牵绊。 “……很熟练嘛……” 林卿卿忍不住嘀咕。 眼睛看不见,感官就愈发明显。 沈弋懒洋洋地:“你猜我在梦里解过几遍。” 这话说得露骨,又情意绵绵,林卿卿心跳都空了一拍。 还没等她缓过来,少年干燥的手已经直接覆上去。 掌心触感柔软,他忍不住啧了一声,高高挑起眉。 沈弋一向知道林卿卿的丰润饱满,但真的握了满手,还是有些意外。 他的手算是很大的,可配她,却宛如天造地设。 “卿卿,宝宝,”他语气都自得起来,心情大好。一边揉按,一边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你这里,是不是专门为我长得啊?” “感觉到了吗,”他手上加了点力气,“刚刚好。” 林卿卿羞得说不出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好想被他亲吻。 她需要有力的唇舌,来封住此时在她喉头翻滚的尖叫,或是什么更糟糕的声音。 她终于忍不住,求他:“沈弋……你放开我……” 声音断断续续,说是哀求,更像撒娇。 “又错了。” 沈弋心情好,不跟她计较:“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就放过你。” 刚才的?问题? ——你这里,是不是为我长得啊…… “是!” 女孩呼吸急促,胸口随之一起一伏,“当然是为你……” 何止那里, 她整个人,都是因他才来到这个世界。 答案不假思索出口的刹那,林卿卿手腕一紧,耳畔听到衣料摩擦的细微声音,是少年终于大发慈悲解除禁锢。 领亲情没有任何犹豫,勉力撑起身体,双眼像湿漉漉的黑水晶,主动张开嘴巴,吻上他的唇。 这一刻,她觉得她更像一个皮肤饥渴症患者。 要不然怎么会只是碰到他的唇,就在脑海中炸开一大片烟花? 她渴望他……像已经渴望了几个世纪。 下一瞬,沈弋已经扣住她后脑,攻城略地。 …… 两人的肌肤头一次不隔着任何布料紧密相贴,那一刹那,沈弋忍不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简直每一颗毛孔都在颤栗。 身体带着汗水,微热潮润。少年呼吸急促,大手带着狠劲□□,舌尖却是温柔的,犹如某种安抚。 林卿卿的唇像是比往常要更加柔软,他几乎担心弄疼她,片刻,稍微松开她一点,低头看,她的唇果然已经红肿起来。 那副可怜的样子,却更为勾人。 他专注地看着她。 女孩双眸湿润,眼睑上泛起一片粼粼波光,同她晶璨的双眸交相辉映,是一片温柔的海,能够承载他的全部渴望与不安。 少年埋下头去,这次,换他用柔软的发顶摩挲着她的下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卿卿头一次知道,她连下颌,也有如此丰富的感知。 女孩不敢低头,纤指抓着他的头发,越来越紧…… 直到感受到少年唇齿间的力度惩罚般加重,她才轻喘着松开。 绷紧的腰肢,也同时软下来。 …… 空气中莲花的香气越发浓重,伴随着湿濡声响,像是小小的莲花苞探出池塘。 不知道短裙是何时,由谁主动,掉在地上。 沈弋低头看了一眼,愣了一瞬,忍不住轻笑。 也是一样的雪青色蕾丝。 她今天来见他,穿的是,成套的啊…… 他撑起身体,慢悠悠道,“卿卿。” “嗯、嗯?”林卿卿嘤咛,显然已经丧失思考能力。 “……你故意的吧。” 最后的一点顾虑也消失。 少年探手从兜里摸出什么,牙齿轻咬着撕开。 林卿卿听着那细微声响,意识忽然清明起来,一点白牙咬紧了下唇。 半晌不见少年动作,只有那圆润触感抵着她,蓄势待发。 她忍不住开始发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期待。 少年眼眸深了些许,在她耳边轻吮:“你乖一点,我就轻轻的。” “我、我乖的……”她小声哼哼,一副受不住折磨的样子,“沈弋……” 沈弋微笑提醒,“宝宝……你现在的声音就很好听。” “我很喜欢。” 脑海中灵光一现,林卿卿伸出手勾住他脖颈,将自己送了上去,软声叫:“弋哥……” “弋哥,求你……” 少年舒心地勾起唇,扣着她后脑与她深吻。 终于,如愿以偿。 早在很早之前,他第一次站在画室看着她的眼睛,听她软软地叫他“弋哥”, 就想像现在这样摁着她,毫不留情,听她呜咽的声音。 感知到那湿漉,林卿卿最后所做的,就是伸出手,与他十指紧扣。 沙发柔软翻覆,发出轻微声音;指间一点光芒,像是太阳照射着海中的贝壳般,沉浮不定,光华璀璨。 …… 林卿卿的痛感一向比别人强,她没想到会有一天,连疼痛,她也喜欢。 这疼痛如此鲜明,像是在说明,他在这。 她被爱着。 “弋哥……”她疼得说话都断断续续,连哭泣都是无声的,被他抵着唇厮磨半天,最后松开时叫出来的,果然是他的名字。 沈弋满足地笑着,眼底金光宛如融金般璀璨,撑起一点身体。 重重落下时,他忍不住重重咬上她圆润饱满的耳珠,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卿卿……” “我爱你。” 林卿卿忍不住抱紧他,眼尾落下一滴泪珠:“我知道……我好想你。” 据说女人身上有一个地方,能直接通到她心里。 若如此,沈弋觉得,林卿卿的心,一定是一片阳光温暖、草地湿软的天堂。 他所途径的,是人间与天堂唯一的连接点,是他追寻毕生,最初也是最终归属的地方。 校霸的隐疾(二十) 落地窗外, 暮色四合。 林卿卿疲惫已极, 正阖着眼, 窝在沈弋怀里沉眠。 沈弋一手环着她, 一手端着冰水, 不时轻啜一口, 才勉强压制住身体里躁动的热意。 刚开了荤的少年, 一场怎么尽兴?将人翻来覆去从沙发做到地毯上,也不过解了他心头渴的万分之一。 只是卿卿今晚还要回家,他舍不得再折腾她。 漂亮的睡凤眼含着笑意, 望向怀中的女孩。她睡颜乖甜,嘴唇微肿,是湿莹莹的两瓣红, 长睫如振翅欲飞的蝶, 正轻轻抖动…… 林卿卿迷迷糊糊,还没睁开眼, 唇上便贴上两片清凉的柔软。 感觉到熟悉的体温, 她嘤咛一声, 柔顺地打开唇。 少年眼底漫开笑意, 俯下身, 将满口清凉尽数哺喂。 她这样乖巧, 沈弋反而心头滚烫。温热舌尖沿着她小巧的下颌吮吻,一点一点轻轻地,将林卿卿从睡意中唤醒。 “几点啦?” 一开口, 她自己先愣了愣。 嗓子……好哑。 像柔腻膏脂里, 糅进一点细沙。 沈弋想到什么,眼眸黑得发亮,伸手将毛毯提起来一点,将女孩牢牢裹好:“好点没有?” 顿了顿,他低声问:“还疼不疼。” 林卿卿把头埋进毛毯里,小小声说:“酸……”也,胀得厉害。 沈弋比她想的还有资本。 少年把手伸进毛毯,想帮她按摩腰。 甫一触到那温软肌肤,手指便像被温胶吸附,几乎舍不得松手。 他还记得,双手握住那纤细腰肢时,心脏都快要爆炸的触感…… 沈弋喉头发紧,眼前开始浮现让他面红耳热的画面。他咬着牙,强迫自己拿出手,隔着毛毯替她轻轻按摩。 等林卿卿精神好一点,能站起身,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沈弋端出早已准备好的蛋糕,点上蜡烛:“还可以再许个愿。” “已经许过了呀。”女孩没什么力气,说话都软绵绵的。 “不算。”沈弋勾着唇角浅笑,“这个愿望许给神明,那个愿望,我替你实现。” “都没告诉你是什么愿望,你怎么实现。”女孩鼓起脸。 沈弋笑着亲了她一口:“我会猜心。” 林卿卿心头一动,嗔他一眼,乖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无论多少次,她都会许下相同的愿望。 沈弋在一旁,唇角含笑,看着女孩纤柔身影。烛光在他黑色眼眸中跳动,点燃惹人心悸的火。 许完愿吹了蜡烛,他切下樱桃酱书写的“18”那块蛋糕,递给她:“恭喜。” “今晚过后,你就成年了。” 林卿卿弯着唇点头,眉眼里都是开心。 “成年以后要做什么,你知道吗?” 少年声音散漫,尾音愉悦地扬起。 林卿卿思考半晌,一本正经:“唔,不知道。” 沈弋神色不变,长指一伸,作势要去揩奶油抹她。 林卿卿连忙笑着抱住他手臂,软绵绵地求饶:“好啦好啦,我知道!成年以后,也要继续跟你在一起!” 沈弋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些,懒洋洋地:“不够。” “什么不够?” 林卿卿站久了没力气,干脆歪着小脑袋,整个人都拱到他怀里。女孩的身体又香又软,莲花香和奶油的香甜浓郁混合在一起,仿佛某种催人的药剂。 沈弋心头一紧,伸手勾住她的腰,牢牢按在自己身前,低下头,极有压迫力地俯身在她耳边,哑着声低语:“还装傻?” 他的手渐渐沿着她细弱腰身,哼笑,“我看你的腰还可以再酸一点。” 林卿卿弱弱地挣扎:“不要欺负我……” “这叫欺负?”沈弋笑,“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方才浑身瘫软无力、只能抱着他发抖的感觉还鲜明存留着,林卿卿知道现在只能顺毛摸,讨好地蹭了蹭他的下巴,语气轻软:“好嘛……” “等我满二十,我就嫁给你。” 沈弋只是想再听一遍共度一生的承诺,没想到林卿卿这样乖觉,直戳他软肋。 霎时间,心软的像水。 他捉住她纤细的小手:“卿卿,你看。” 少年的声音里,含着异样情愫。 林卿卿一垂眸,就看到两人交握的手指上各戴着一枚戒指*。沈弋的样式简单,金属圆环上点缀着一颗小钻;而她的华丽一些,戒身半圈碎钻,扣住满钻圆环,只是看着,就从心里觉得喜悦圆满。 女孩手指纤细,少年骨节分明 ,戴着同样玫瑰金色的戒指交握在一起,让人想到天造一对、地设一双之类的词语。 “既然你觉得钻戒惹眼,平时就戴这个吧。”沈弋声音从容地响起在她耳畔,显然考虑良久,气定神闲。 他是铁了心,要将她套牢。 林卿卿眨眨眼掩住笑意,懒洋洋地向后拱了拱,拖长声音:“那好吧……” 少年的怀抱温暖而坚实,林卿卿窝在他怀里,几乎舍不得离去。 但沈弋答应过未来岳丈晚上送她回去。为了长久幸福考虑,还是叫了司机,半哄半抱地带林卿卿上了车。 机车当然不能再骑。林卿卿现在坐久一点都疼,即使在车上,也还是软绵绵地窝在他怀里。 她是舒服了,沈弋却忍得辛苦。 林卿卿故意挪了挪,两瓣绵软颤巍巍地摩擦过去。 少年眸色沉暗,大力攥住她的手,警告意味极浓。 女孩好不容易安分下来,过了会儿,又问:“既然有车,为什么开机车带我过来?” 沈弋轻声笑了笑。 少年附在她耳边,气息滚烫,声音却低沉清寒。 林卿卿晕晕乎乎地,听到他含着笑意说:“骑上机车带着自己的姑娘浪迹天涯,是每个少年的梦想。” …… 沈弋送林卿卿上楼,礼貌地跟祝爸爸打了招呼才离开。 林卿卿睡觉时,沈弋已经帮她做过清理,身体虽然无力,却是干爽舒适的。 少年心细,连她的衬衣都帮她淋湿挂了一会儿,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林卿卿累得狠了,跟祝爸爸道过晚安就上了楼。 她知道,背后的男人一直在看着自己,便咬着唇挺直腰身。 祝爸爸看着女孩纤柔的背影,稳稳当当一步一步地走上楼,终于收回目光,在心里非常不情愿地调高对沈弋的评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容易冲动,沈弋能遵守约定,天一黑就把卿卿送回来,可见还是有自制力。 男人出身孤冷,观念本就异于常人,加之这么多年的忽视让他对林卿卿还有几分内疚在,是以,只要女儿喜欢,想做任何事,他都不会拦着。 卿卿只要负责快快乐乐、享受青春就好,反正无论发生任何情况,还有他这个当爹的兜底。 但女儿是女儿——对想拐走女儿的人,男人的道德标准就高得出奇。 当然,卿卿一拐过楼梯拐角就把腰塌下去扶着栏杆慢慢磨蹭的模样,就不是祝爸爸所能看到的了…… * 几周后,高考成绩公布。 沈弋直接来了祝家,和林卿卿一起拨成绩查询电话。 祝爸爸也难得地推掉所有工作,坐在皮沙发上,面色沉着,交叉的双手用着力,骨节泛白,显然也十分紧张。 林卿卿这段时间每天溜出去跟沈弋约会,乐不思蜀 ,直到此刻才紧张起来。 她曾经想过,p城那么多大学,就算没考上q大,要见到沈弋还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多离开沈弋一点距离,也是如此难以接受。 沈弋察觉到女孩紧张的情绪,安抚性地将柔软的小手攥在手心。 祝爸爸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高高挑起眉梢。 电话接通,听到那头无感情的机械音,林卿卿心里一紧。 沈弋却已经冷静地,输入准考证号。 按完号码,电话那头开始念林卿卿的单科成绩。祝爸爸早打开手机计算器,等最后一门文综成绩话音落地,两道声音同时报出她的总分。 林卿卿讶异地看一眼爸爸,又看一眼沈弋:“你心算的?” “嗯。”沈弋点点头,“还好有叔叔帮忙check,应该没错 。” 祝爸爸不冷不热地哼了哼,压抑住心头喜悦。 眼睛却忍不住看向女儿,带着难得的笑意。 他是真没想到,林卿卿竟然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就像……从没用心管过的小树苗,竟然自己茁壮成长,还开出了一树繁花的惊喜。 林卿卿却还顾不上开心,催着沈弋赶紧查他自己的。 那副着急的模样让少年十分受用,他忍住揉揉女孩发顶的冲动,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 祝爸爸也坐直身体。 机械音冰冷地流淌 ,林卿卿一点一点睁大眼睛—— 不用心算。只听单科成绩,她就忍不住有种想膜拜沈弋的冲动:每一门不是满分就是无限逼近满分,活生生的学神! 沈弋却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对上祝爸爸的目光,甚至还抬起唇角,微微一笑:“让叔叔见笑了。” 祝爸爸:“……” 他看他一眼,舒展眉宇,移开目光。 对少年难得的幼稚,男人有些想笑,却也终于放下心:沈弋这孩子一直表现出超越年龄的优秀,反而让他有些不舒服。直到他开始用那些在成熟男人看来浅显直白的手段,来努力证明自己的优秀,祝爸爸反而看出来,沈弋那张疏懒面具下,对自己女儿毫无保留的剔透真心。 这样一来,他勉强可以接受女儿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由他照顾她了。 林卿卿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两个男人的暗流涌动。她只是弯着唇,握紧沈弋的手,笑得心满意足:真好,她跟沈弋……可以上一所大学了呢。 * 由于有头等学神沈弋光环加持,苏昀等人的成绩在一中也一直算名列上游,只是离顶尖的q大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至于李玫,作为家里有矿的lo娘,干脆去了她心心念念的岛国留学。 林卿卿没要祝爸爸送,和沈弋两个人去了q大报名。 迎新季,各学院的学长学姐都摆了摊位来迎接自己的学弟学妹,林荫路上人挤着人,几乎寸步难行。沈弋手长腿长,气质斐然,一只手拉着巨大无比的箱子,另一手护着林卿卿,并肩穿过川流人群。 林卿卿穿着条薄荷绿小裙子,露出纤细白皙的四肢,手里只拿着自己的手机和一根樱桃味冰棒,清清凉凉,宛如刚从泉水中走出来的小仙女。 拥挤人群里挤得一身热汗的女生都羡慕地看着她,再抬头看一眼她身边身材高挑、模样清俊的少年,那简直就是嫉妒恨了。 “我先去法院报个到,一会儿回来帮你放行李。”陪林卿卿在美院记录簿上登了记,沈弋揉揉她的头发,看一眼人群,有些不放心地牵着小女朋友的手将她安置在树荫里。 “嗯嗯,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沈弋看了他一会儿,总觉得有些放不下心:“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卿卿笑弯了眼睛:“……什么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闯龙潭虎穴呢。报个名嘛,很快的,嗯?” 她软绵绵地抱着他手臂摇了摇,“就算你真的一去十八年,我也就在这里,大不了等成一块望夫石。” 沈弋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摁着她后颈,将人搂在怀里。 林卿卿:??? 也许是因为骤然换了环境,方才自从迈入q大校门,林卿卿一路都在左顾右盼,像只快乐的小鸟。 其实她只是出于对顶尖学府的神往和好奇,但落在沈弋眼里,不由让他唇角的笑意都淡了些许。 “好了。” 片刻身体接触压下心头隐隐的不安,少年俯身,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吻,捏了捏她的手,才转头大步离去。 林卿卿百无聊赖,就站在树荫下,饶有兴味地围观来来往往的人群。 不得不说,顶尖学府的学生就是各有风姿,她想象中的那种书呆子很少,川流不息的人群,绝大多数都矫矫不群、卓有气质…… 总之都跟沈弋似的,一看就不是凡人。 要不是有沈弋帮忙补习,加上自己天生的好记性,她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混迹于这些学霸当众吧。 林卿卿一边看一边舔冰棒,粉色舌尖滑过鲜红樱桃,嘴里都甜滋滋的。 “同学,你好。” 身旁传来一道干净动听的声音,她转过头,看到一个眉目英朗、肤色健康的少年,一身运动装,似乎还带着阳光气息。 他看着她 ,笑出一排白牙,在小麦色面庞上显得格外爽朗:“大一新生?” 林卿卿点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笑容弧度更大了。 他走近一步,爽朗地对她伸出手:“我来帮你拿行李吧。” 校霸的隐疾(二十一) 林卿卿愣了一下, 随即弯起眼睛笑了。 “谢谢学长。不过, 我在等人哦。” 她笑眯眯地摆摆手, “就不麻烦学长了。” 那双手细致而纤秀, 阳光下白皙的近乎透明。少年的目光忍不住跟着走, 直到看到林卿卿有些疑惑的目光, 才脸一红 , 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少年皮肤本就是健康的小麦色,一红起来分外扎眼。 林卿卿像是懂了点什么,又不太确定。纤细的手指勾着手机壳, 有些为难地甩啊甩,冰棒都不敢吃了。 运动少年犹豫半晌,终于想到一个较为合适的借口:“学、学妹 , 我们学校很大的, 风景也好。等你收拾好,有时间的话, 我带你去学校几个景点走走?比如清玄湖、陶华亭……” “她没有时间。” 身后传来一道清寒男声, 尾音带着丝丝凉意, 落到耳中, 宛如在最炎热的九月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冷水。 林卿卿开心地眯起眼睛, 转过头:“沈弋!你报完道啦?” 对方点了点头, 接着深深地看了她面前人一眼。黑眸幽沉,像冰水里浸着的黑曜石。 他大步走过来,握住林卿卿的手高高抬起, 直接举到运动少年面前:“上来就搭讪, 看不见她戴着戒指?” 运动少年不自觉后退一步:“没、没注意……” 他只顾着看她淡粉剔透的指甲,白皙指间…… 现在仔细看去,阳光下两人交握的手指间,果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沈弋轻晒,目光轻飘飘掠过他,声音冰冷:“眼瞎就早点治。” 这话说的不客气,运动少年一听就紧紧皱起眉,却又不敢多说什么。他个子很高,对方却还高他半头,尤其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一看就不好惹。 林卿卿看了他一眼,抱住沈弋的胳膊,软软地说:“沈弋,这位学长是想帮忙搬行李的。”刚才在报到处,她确实看到有些院系报会有热心学长帮忙搬东西。 “用不着他。”沈弋目光依旧冰冷,心情却因为手臂上温软触感终于好了一点:“走吧,我帮你收拾,放好行李我们去吃点东西。” 运动少年终于忍不住:“这位学弟!” 方才听两人对话,这个气场骇人的高挑少年原来也只是大一新生,这让运动少年稍微有了点底气。 他勉强做出一副成熟沉稳的样子,对沈弋道:“我也是一片好心,学弟你说话也太不客气了。这样是不行的,我告诉你,到了大学里就要尊敬学长学姐,以后我们也才会多多照顾你……” 林卿卿一听他这大言不惭的口气,就知道要糟。 果然,沈弋高高挑起眉头,难得耐心地听完他说这一长串话,上下打量他几眼,勾唇一笑。 他肤色是静瓷般的冷白,一双睡凤眼平素总是半睁不睁一副懒洋洋模样,此时居高临下睨人时,便带了几分高高在上。 “学长很喜欢教训人啊。那,不如也听我两句劝?” 沈弋松开女孩的手,一步步走过去,步伐稳定 ,却有种迫人的气势。运动少年想要后退,沈弋长臂一伸,轻而易举抓住他衣领,将人猛得一拽。 运动少年被拽的一个踉跄。他抬起头,近乎恐惧地看着沈弋……他没想到,对方看着清瘦白皙,力气却大得出奇。 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沈弋幽黑的瞳眸逼近他,手上动作凌厉,语气却慵懒: “我会不会尊敬一个人,是看他做了什么事,而不是看他是不是比我早生了两年。你是学长又怎么样。”他声音清寒,“我和我的女孩用得着你照顾?别太高看自己。” 运动少年脸憋得紫红,快被气疯了。他妈的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不就顺口撩个学妹吗,大家不都这样吗 ! 沈弋微微一笑,似乎读懂他眼中情绪。 “我告诉你为什么。” 他逼近少年耳边,声音清寒,一字一句:“你撩错了人。” “她有主了——她是我的人。” …… 终于被沈弋松开时,运动少年赶紧大口大口呼吸了两口。 妈的……刚才被他定性为“柔弱单纯小仙女”的大一学妹目睹了她男朋友威胁自己的全过程 ,非但没有阻止,甚至没有半分惊讶神色。 她就那么静静地围观,最后被男朋友拉着手离去时,还礼貌地对他笑了一下:“学长再见!” 运动少年心有余悸地看着两人一高挑一纤柔的背影,摸了摸自己被衣领勒出印儿的脖子,狠狠砸了树干一拳。 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暴力狂 ,和面不改色看男朋友发疯的变态女……谁要再见到你们啊!虽然长得软萌文静小仙女似的,但果然是个变态吧! 再见个屁,求再也不见! * q大校园广阔,到女生宿舍一路上,沈弋都没怎么说话,只用力握着林卿卿的手,那个力度,再重一分,就会把她捏疼。 林卿卿笑眯眯地逗着他说话,沈弋也只是简短回答,眼睛更是没有看她。形状优美的睡凤眼盯着面前道路,眼睑泛出瓷器般的淡青色,面无表情。 难道就因为刚才那什么学长? 就两句话而已,季泓当年胆子可比他大多了,也没见沈弋这样啊。 林卿卿思前想后,见沈弋唇角一点习惯性的淡笑都隐没了踪迹,终于忍不住,拉着他的手顿住脚:“沈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年正陷在沉思中,闻言,抬起头看着她。 那双从来都幽黑发亮的漂亮眼睛里,罕见地带着几分茫然。 林卿卿哼了一声,一头撞进他怀里。 沈弋下意识松开行李箱,伸手揽住她:“卿卿?” 林卿卿哼哼唧唧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只是不说话。 随着她柔软脸颊每一次摩挲过自己胸口,少年心里的薄冰仿佛被春风拂过,一寸、一寸渐渐融化。她身上的莲花香气和着夏日熏风,终于让沈弋唇角再次勾起一丝笑意:“怎么,累了?” 他现在已经很清楚,他的卿卿是个怕疼又怕累的娇气包。 “不是。”林卿卿摇头,揪了揪他胸口衣服:“是生气。” 少年有些好笑地问:“我还没生气呢,你气什么?” “看!”林卿卿却站直身体,气鼓鼓地仰起脸看着他,“我就知道你想生气 !你还不告诉我!” 沈弋:“……” “太霸道了吧。”他轻轻叹息,手指轻抚女孩嘟起来的雪白脸颊,“我只是‘想’生气都不行 ,嗯?” 话虽如此,他的声音却没有半分责怪。 林卿卿任他揉捏自己的脸,小小声地:“你不相信我。” 沈弋拢起眉:“这从何说起。” 林卿卿沉默一会儿,抬眼:“你到现在都不信,我不会离开你。” 沈弋呼吸一滞,他没想到林卿卿这样敏锐。 林卿卿生日那天 ,他们终于完完全全拥有彼此。极致的肌肤相亲如一泓甘泉,他像沙漠里的旅人,终于获得生机。 那天晚上送林卿卿回去后,下车时司机还在问他,少爷 ,您怎么一直在笑啊,不累吗? 沙漠里的旅人,愿意为一泓甘泉付出一切。 而如果得到过,又再次失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沈弋想到那只被自己扯断胳膊的熊,眼眸幽暗无光。 在图书馆将罗嘉懿狠狠关在楼梯间时,他无法忽略自己看到那只被狠狠砸在地上的玩具熊时倏然剧烈的心跳。 心理医生说过,他这个病,会忍不住黏着能够给予温暖和爱的人。如果发展过度,就会变为强烈的占有欲。 他曾因为这句话而拒绝年幼弟弟的亲近,可看着林卿卿清澈的眼眸,他发现自己无法抗拒。 她一遍遍重申会永远陪着自己,永不离去,在短暂安抚他的同时,也在他心头燃起无法熄灭的大火。越是接近就越是渴望,对她的恋慕,似乎永不满足。 甚至,在得知林卿卿过去在美术班十分沉默寡言、别说男生 ,几乎连几个女性朋友都没有时,沈弋第一反应除了心疼,还有隐隐的庆幸。 可是他们现在置身的,是完全陌生的人和环境。而他又清楚地知道…… 沈弋用力拥着怀中温软身体,眸色转深。 怀中这个女孩,是怎样的言笑晏晏,娇软甜蜜。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拥着她。 林卿卿乖顺地靠在他胸前,心中一动,忽然踮起脚,凑到他耳边:“沈弋。” “嗯?” “今晚要不要……去外面?” 少年面色微动,垂下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怀中女孩仰着脸,眼波流转,清澈见底,看起来纯的要命,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勾人的欲。 “这样你也许心情会好一点,而且……” 林卿卿放低声音,温热吐息扑进他的耳膜,声音又娇又软:“我想你了。” 沈弋漂亮的喉结在她眼前上下滚动,林卿卿伸出手指沿着那石子儿般的坚硬轻绕一圈,抬眼,眸光流转,笑得赧然。 少年绷着唇角低头看了她许久,片刻闭了闭眼睛,像下定决心,一手拉着林卿卿,一手拉着行李箱 ,大步向女生宿舍楼走去。 林卿卿眨了眨眼睛,不知他这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 …… 开学报道这几天,女生楼允许男性进入,通常都是家长来帮娇养的女儿收拾被褥。 林卿卿和沈弋一进门,她未来的舍友们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暗暗祈祷这高大俊秀的小哥哥是新舍友的哥哥、同学或者老乡…… 奈何沈弋一开口,便自我介绍:“我是卿卿的男朋友,就在法院读书,卿卿以后还要拜托你们多照顾。” 他说话时眉眼含笑,异常愉悦,连那清寒的声音都仿佛春风化雨,勾人的要命。 林卿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这应该是……同意了? 好看的小哥哥自我介绍了这么一句,便开始帮林卿卿归置行李。几个女生留意观察,发觉他干活儿虽然不熟练,但却很细致,而林卿卿全程就负责指挥,简直更羡慕了。 “对了,”舍友提醒她,“明天早上有大四学长学姐的特卖会,据说能淘到很多大学需要的好东西,比如笔记什么的,就在南广场,你们要记得去。” 听到“学长”两个字,正在铺床的少年眉梢一挑。 “好的,谢谢。”林卿卿笑眯眯道谢,心想自己身边这个活体学神估计对别人的笔记不感兴趣。她倒是蛮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巨大箱子里几乎都是林卿卿的行李,整理完就空了多一半。林卿卿跟舍友聊了两句,沈弋那头也已经收拾好,两人就离开了宿舍。 开学这两天不少学生都会先陪着家里人住酒店,等家人回去了才会正式开始住宿生活,是以舍友们也不觉得奇怪,依依不舍地目送两人出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走吧,我们去给你放行李……沈、沈弋?” 沈弋打开手机翻了下最近的酒店,锚定一个,便拉着林卿卿的手上了车。 房门一打开,林卿卿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按在门上。 少年的气息灼热而滚烫,不容抗拒地压下来。迷惑人的是他温柔地舔吻,林卿卿只来得及断断续续叫一声他的名字,便被趁机侵入柔嫩口腔,肆意辗转。 “你真该庆幸学校规定今天要收拾好寝室,”在她头脑已经开始含混不清时,沈弋才放开她被啃咬得湿淋淋的唇,炽热吐息向下游移,带着点笑含含糊糊地说,“不然我当时就能办了你 ……” 林卿卿浑身发着抖,抱住他的后脑。 她觉得自己是一团暴露在烈日下的冰淇淋,正在从顶端开始融化。 渐渐地,她腿软得站也站不住,整个人春泥似的要瘫软下去。沈弋轻松地抱起她,来到床前。 一阵天旋地转。 少年单膝跪在床上,轻抬唇角,勾起一抹惑人的笑。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的衬衫衣领,逐渐露出精致锁骨和一小片白皙胸膛……漫不经心,而富有力量。 空气中弥漫开清淡而无所不在的莲花香。 林卿卿蓦然回忆起许久之前沈弋在她的画室里,刺啦一声将校服外套拉到底的样子。那时候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只是听拉拉链的声音,也能叫人心发慌,腿发软。 “沈弋……沈弋 ……” 他紧贴着她,滚烫的身体,炽热的呼吸,亲密无间,再无缝隙。 少年清凉的唇逐渐变得灼人的烫,一点一点,落在她的额头、睫毛和嘴唇上。他的唇温柔至极,低声诱哄,“乖,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叫给我听。” “弋哥……”她小腿软绵绵地没有力气,靠着他的腰,眼眸里汪着水汽凝眸望他:“哥哥……” “宝宝,我在。”少年眼中亮起璀璨金芒,呼吸都重了几分。 林卿卿迷迷蒙蒙地弯起唇角小声哼叫,感受到对方紧紧扣着她的后腰,用力到像要将她埋进自己骨血里:“我的卿卿……这么招人疼。” 他忍不住重重一口咬上她的耳珠,女孩小声呼痛,他又动情地轻柔舔吻。少年胸膛的汗水滴落在她身上,如同滚油,烫的她向后高高仰起脖颈…… 林卿卿望着天花板上来回摇晃的枝型吊灯,迷迷茫茫地想,她明早,大概是去不了特卖会了…… …… 他们进门的时候才下午三四点,等沈弋餍足地下床打开窗户,让室内浓重的麝香气息散去,窗外一片漆黑。 林卿卿无语地看着黑丝绒般的夜空中点缀着的几颗星子,一开口 ,嗓音是意料之中的沙哑:“别站在那,小心感冒。” 毕竟少年松松系着件浴袍,结实的胸腹都露在外面,人鱼线是两道泛着肤光的凹陷,引人遐思地隐没进衣物里。 林卿卿盯着他的腹肌和人鱼线猛瞧的同时,沈弋也在看着她。 女孩的双眼还噙着方才动情时候被逼出来的泪水,眼尾晕着一抹薄红,脸颊湿漉漉的,是精美白莲上含着露水。 看了会儿,沈弋挑眉,大步走过来俯下身捏着她的下巴吻了吻:“怎么,看呆了?” 他掀开被子搂住她温热身体,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在她侧颈,引起一阵酥麻的颤栗:“我的宝宝,可真是没够。” 明明是叹息,却满是笑意。 少年俯下身,让人迷醉的荷尔蒙又逐渐弥漫开来。 林卿卿心中警铃大作,赶紧叫他的名字,在不可控之前停下来:“沈弋、沈弋!” “嗯?”沈弋没有抬头,指尖专心致志描摹着白莲上一点粉蕊。 “我、我有话想跟你说……唔嗯……” 沈弋眼睁睁看着粉蕊一点点变得嫣红,实在不想停下。但林卿卿手抓着他肩膀,又用微微沙哑的嗓子叫了他几声。 他实在不忍心,乌沉沉的眸子中神色变幻,终究长长出了一口气,平静下来,将人搂到怀里温声:“怎么了,卿卿?” 林卿卿握着他的手臂,认真问:“你中午一直不跟我说话,是不是……害怕我会因为你过于激烈的反应,而生气或者嫌弃你?” 她这话问出口,心里还有些没底。 沈弋永远是疏懒从容又自信爆棚的,他…… “是。”沈弋却直接承认。 热血还在血管中沸腾,思维却已经清明起来。他想起今天近乎失控地拽着人衣领、差点动手的自己,唇角笑容苦涩,摇了摇头,轻声:“我怕吓着你。” 更怕……伤害你。 “沈弋。”林卿卿侧脸贴着他,轻声:“你是……想起了那只熊吗?” 少年没有说话,肩膀却绷紧。 “可是,我不是玩偶那样的死物啊。”女孩眨眨眼,语气轻松而沉静,“被你弄疼了会哭,你惹我讨厌了会生气不理你,如果想你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搂住少年有力的手臂,“像今天这样,我会告诉你。” “我是个人,如果你让我不舒服了,我自然会离开你,不会让自己受伤。”她仰起小脸,眉眼弯弯:“沈弋。” “……嗯。”他心头震动,喉头发紧,好半天 ,只答得出这一个字。 “所以,你会让我不舒服吗?” 她问的纯洁,声音认真且诚恳。 少年眸色却骤然转深,盯了她半晌,懒洋洋抬起唇角,被子里的手向下探去。 “当然不会……” 林卿卿还沉浸在倾心恳谈的氛围中,沈弋的气息已经变得火热,轻易捉住她的弱点用力碾磨,在她耳边含含糊糊地,“一定让你一直都……舒舒服服的……” 林卿卿:??? 然而已经晚了。 她腰肢酥软、毫无抵抗之力,被他轻而易举翻过身。 * 第二天一直到中午,林卿卿才勉强爬起来,两人一起回了学校。 一进食堂,林卿卿就敏感地察觉到周遭投注在沈弋身上的热烈目光。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又忍不住撒娇:“你昨天还炸,你看看这场景 ,我才应该吃醋呢。” 沈弋低笑:“那,卿卿醋了么?” 女孩眼珠一转,拿起桌上的醋壶递给他:“你要醋哦?喏,这里有。” 少年朗声大笑,纵宠地揉揉她的脑袋:“你放心。” 除了你,我不会再依赖任何人。 校霸的隐疾(二十二) 比起q大多数学院的迎新惯例-歌舞晚会, 沈弋所在的法学院画风就非常清奇。 他们搞了场新生辩论赛, 据说是法学院传统。 沈弋作为本系入学成绩第一名, 优秀新生代表, 当仁不让被导员和班长推举参与。 班长给出的理由是, “沈弋口齿伶俐, 思维又敏捷, 咱们班的三辩手,舍他其谁!!” 规则发下来,林卿卿一看, 忍不住会心一笑。 辩论赛规则里有一条,双方四辩总结陈词结束后 ,在场观众可以向辩手提问。最后打分时, 在场观众打分也占据了30%的比重。就沈弋这模样, 就算他是个哑巴,往台上一站也能稳稳赢得在场所有女生的**, 更别说他还有把清朗的好嗓子, 平时慵懒散漫, 正经说起话来真如流冰溅玉, 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听觉享受…… 当然, 他在床上的低音炮, 更为撩人。 不过只有林卿卿一个人听过而已。 林卿卿想着想着就有点脸热,赶紧摇摇头,继续小心翼翼地打腮红。 “卿卿, 晚上法学院辩论会总决赛, 我们跟你一起去呀?”舍友招呼她,各个都坐在自己的小化妆镜前忙乎。 法学院颇有不少相貌出众的男生,一想到今晚就能欣赏他们的风姿,林卿卿一寝室的女生都忍不住兴奋。 林卿卿刚点了头,舍友又期期艾艾地:“那什么,如果我们有需要,你能让你男票帮忙要下联系方式吗 ~” 林卿卿失笑:“当然。不过他要不要得到,我不敢保证哦。” “耶!卿卿,爱你!”舍友已经一声尖叫,扑过来抱住她:“放心,不会的!弋哥出马,一定行!” “谁不知道你们弋哥现在是法院一霸,这才几天就被院会主席视为头号劲敌,是老院长心头宠……” 林卿卿摇摇头,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 晚9点,辩论会场。 偌大的礼堂座无虚席,让负责主办的学生喜出望外。 只不过,呃,一打眼看下去,怎么大多是女生呢…… 算了,这么严肃的辩题,有人来听就不错啦。 今天的辩题是,“美是客观存在还是主观感受”*,沈弋方的立场是后者。 主持人在欢快的音乐中念完开幕词,有请双方辩手出场。 法学院最优秀的男女新生们身着正装,沉稳有序地站到台前,浅鞠一躬,分别落座。 沈弋身量高挑,兼之宽肩劲腰大长腿,平素穿一件t恤就很惹眼,此时穿上裁剪精良的深灰西服,白衬衫扣到最上一颗领口,细窄的纯黑领带 ,益发显得下颌线条流丽,鼻梁笔直。 不知谁的主意,给那挺窄鼻梁上架了一双银丝平光镜。他唇角轻勾,睡凤眼隔着镜片,半睁不睁,随意向台下一扫,十足一个禁欲的斯文败类。 他的目光扫向哪里,哪里的女生便忍不住捂住脸。偏生他还漫场看来看去,不知撩乱多少芳心——直到看到人群中的林卿卿,唇角笑意加深些许,才收回目光,看向对方辩手。 新生辩论赛,正式开始。 q大法学院不愧是顶尖学府中的王牌专业,精英汇聚,连一名看起来极为不起眼的女生一站起身,也唇枪舌剑,连连击中对方命门。 无论礼堂中的观众是冲着什么坐在了场下,整场比赛从一辩不卑不亢的开场陈词开始,便牢牢抓住了大家的注意力。 几轮交锋过去,沈弋所在的反方二辩手被人抓住几个漏洞,连连攻击。林卿卿坐得靠前,清晰地看到那男生坐下来时已是满脸的汗水。 礼堂空调开得很足,他的汗水,是因为紧张。一紧张,就更容易露出破绽。 林卿卿不由替他们着急,下意识地看向沈弋,却恰恰好对上他的目光。 她的男朋友置身激烈的辩论场中,却正在看着她。银丝眼睛后,他的目光从容温和,像是要她放心。 林卿卿深吸一口气,奇异地平静下来。 …… 很快进入自由辩论环节,全场气氛到达高潮。 自由辩论的规则是双方只要遵循交替发言的规则 ,双方选手均可自由起立发言,无需像前几轮那样 ,二辩对二辩,三辩对三辩。 林卿卿有种预感,沈弋会将队友输掉的,全都加倍赢回来 ! “对方辩手多次举例自然景观,试图证明,美,是一种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沈弋站起身,沉声开口。 少年的声音清寒而沉静,让方才因激烈舌战而紧张的空气为之一清:“的确,山川巍峨动人心魄,百川入海、万马奔腾的壮丽景象 ,也会令人心潮澎湃。” “但——”沈弋话锋一转:“若是观景人曾从山崖坠下,再看到壁立千仞的巍峨,ta是会静静地欣赏美,还是忍不住向后退?若是家乡曾罹难洪灾的幸存者,看到脚下的惊涛骇浪,对方辩友,你说ta眼中的热泪,是因被眼前美景感动,还是因惊恐和畏惧?” 沈弋双眸从对方辩手脸上转向观众席,目光灼灼,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他在看着自己,认真陈述观点,希望得到大家的认可:“山川美吗?大河美吗?也许是美,但也许也不美。自然景观万古长存,但是否能够在人类创造出的”美“这个境界中占据一席之地,则取决于观景人的心。” 他坐了下去,掌声雷动。 对方辩手略微交头接耳几句,在裁判提醒后,二辩才仓促站起,扶了扶眼镜,底气不足地说:“对方辩友,你所举例的都是自然界的景象,我们为什么不将眼光转移到人类社会呢?毕竟正如你所言,美和美学,本就是人类创造的境界……” 沈弋静静地看着他,银丝眼镜下黑眸沉静,那男生与他对视片刻,禁不住那扑面而来的压制感,说了没几句就坐下去,狼狈地移开目光。 他刚落座,沈弋便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扶了扶耳麦。 “天呐,你快看他的手!呜呜呜好好看 ……”有女生忍不住小声惊呼,立刻被周围人瞪:“小点声!” 林卿卿忽视周遭杂音。她的目光,只牢牢锁在台上长身玉立的少年身上。 “好。”沈弋第一句话是简洁有力的一个字,他甚至弯起唇角笑了笑, “那么 ,我们就将目光转移到人类社会。请问对方辩友,您喜欢穿蕾丝和高跟鞋吗?” 对方二辩是个男生,脸都气红了:“当然不 !” “那么,您觉得男性穿蕾丝袜和高跟鞋,美吗?” 他这样问,显然是一句句将对方勾入陷阱。可自由辩论的残酷就在这里,对方发问你便必须迅速给出回答,没有给你分析的时间。正方二辩手思维没有沈弋敏捷 ,他隐约觉得不对,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说:“我当然觉得不美。” “很好 ,大家都听见了对方辩友的观点。”沈弋略一颔首,不再看他,转而面向观众:“蕾丝和红底高跟鞋,曾是法王路易十四的最爱,在他的年代因为国王的推崇,而被贵族奉为美的标准。这正是人类社会定义的美。” “但到了今天,男性审美又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大多数人 ,如对方二辩,并不认可这样的打扮是美,这足以说明太阳王时代的审美到今天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极其容易被复制和模仿的打扮却因时光流转而变化,对方辩友,你能说这样的美,是一种客观存在么?” “当然,当今时代与路易十四的时代已经大不相同,人类的自由和个性蓬勃发展。因此,我也深信,如果有男生心仪法王风情作为效仿,也一定会有相同审美的人群肯定他的审美。“ “说的好,我最喜欢女装大佬了 !“前排有沈弋的迷妹小声嚷嚷,不少观众都被沈弋的论点吸引,在小声讨论。 台上高挑的少年微微一笑,手掌向下一压,止住台下的窃窃私语。 ”正是因为美是人类的主观感受,当今社会才会有如此丰富多样的审美和美学表现,我们才能拥有更多种多样的美学感受,这样百花齐放、竞相争艳的景象,想必即使是对方辩手,也乐于见到。因此,我方坚持论点:美不是客观存在,而是人的主观感受 !“ 对方二辩额上冷汗涔涔,他们的队长已经忍不住朝他飞眼刀。 …… 至此,胜负已定。 双方四辩做完总结陈词后,主持人咳了两声吸引注意力,问在场观众:“现在进入观众提问环节。请问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 ,想要问场上辩手?有?好的,请将话筒递给第一排那位女生……” 学生会工作人员将话筒递过去。 女生,一刚拿到话筒立刻看向台上,大声说:“我有问题,想问反方三辩!” 反方三辩,就是沈弋。 沈弋闻言,礼貌地站起身。 少年一身正装,白皙俊秀,唇角还挂着一抹淡笑,那模样,别提多衣冠禽兽了。 嗯……起码林卿卿看着他绷在衬衣里的结实身材和一双长腿,只想得到“禽兽”这个词。 女生脸上挂着兴奋的红晕,声音响亮:“沈同学你好,请问,你有女朋友么?” 一时间 ,全场哗然! 传说中大学最激动人心的场景,当!众!表!白! 被表白的男主眉梢一挑,笑得斯文。镜片在白炽灯下反着光 ,让他的眼神多了几分锋锐:“有啊。” 声音沉静,不容置疑。 那女生却没泄气。明明刚上大一,哪儿来的女朋友?就算高中有,她早都打听过了,沈弋不是p城人,全国顶尖学府q大,n城一年总共也考不了几个,总不会那么巧,那里面就有一个是他女朋友,跟他一起上大学了吧。 肯定是他长得太好,对女孩子的追求都心有戒备了。她只要努努力 ,肯定还有戏! 女生正在雄心壮志,台上如临风青杨般的少年已经再次开口:“今天来了不少法学院的同学、师兄师姐,借此机会,我也想跟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女朋友,咱们法院活动多,她以后会经常过来看我,到时候辛苦各位同学帮忙照顾了。卿卿。” 林卿卿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怔了怔,对上少年含笑的目光,忍不住也弯起唇角,站起身。 众人没想到沈弋的女朋友就在观众席上 ,一时间全朝她看来,目光中有审视、有惊叹,更多的还是不可思议 。 “喂。”沈弋身边的二辩关了麦,小声对他挤眉弄眼:“你就这么公开有女朋友,以后女生都不敢追你了。” 本来只要敷衍得好,同时享有两三个“女朋友”,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为了一棵树木放弃整片森林,值么? “别的女生?”沈弋垂眸看他,笑了笑:“我要别的女生做什么。我的女朋友,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能拥有她,我已经心满意足。” 最后,提前来抢位置的同学们虽然没能目睹一场成功的当众表白,却被塞了一嘴狗粮 ,目睹了一场当众秀恩爱。 …… 辩论赛一=结束,沈弋领完最佳辩手的奖,就被林卿卿拉了出去。 以庆功的名义。 “没征得我同意就把我曝光,我生气了!” 沈弋忍着笑,哄她:“好吧好吧 ,那要怎么才能不生气呢?” 林卿卿眯起眼睛,笑眯眯地要求:“你今晚 ~要听我的!” 女孩的笑容让他想到猫或者狐狸,可爱,又透着狡黠。 沈弋心都软成一片,当然答应她的一切要求。 到了酒店大堂,沈弋一边check in,一边忍不住挑眉在她耳边低笑:“这么着急,嗯?” 林卿卿脸红红的不说话,偶尔看他一眼。 看惯了沈弋穿着校服的青韧模样,再看他现在这西装革履、浑身散发着禁欲气息的样子,她心跳反而更快,更想…… 扯开他的领带,剥掉他的衬衫,将他诱人的肉体一寸一寸剥出来,只展现在她面前,由她一人享用 。 真奇怪啊,林卿卿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想要拥有一个人的感觉原来会这样强烈,甚至与日俱增。 她想,她明白了过去想不通的许多事。 ——他曾有过的偏执和痴狂,终于也渐渐充盈在她的心上。 沈弋拿了房卡,牵起她的手,看着那红如玛瑙的耳廓 ,忍不住凑过去吹了口气,看她轻轻颤抖,笑得心满意足 :“我的卿卿,学坏了啊 。” ……但,直到进入房间,他才知道,他乖顺娇软的小女朋友,可以有多“坏”…… 娇小的女孩骑在他腰上,俯下身用牙齿,一颗一颗解开他衬衫纽扣。她甚至残忍地,不许他动。沈弋只能双目赤红地看着自己白腻光滑的小女朋友,浑身肌肉绷紧,强自忍耐,心脏都快要爆炸…… 这,才叫坏。 林卿卿将少年剥得全身上下只剩一根领带才停手。 少年胸膛白皙,肌理细腻,领带斜斜地搭在一侧胸肌上,色气得要命。 林卿卿难得翻身做主人,笑得心满意足,嘴唇红滟,双眸晶璨,扯着他纯黑领带,像拽着忠马的缰绳。 而她泛红的身体颠簸起来,那动作,也十足像在骑一匹烈马…… 空气中,原本清淡的莲花香气随着交缠的汗水变得溽热。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年眼眸中爆出一簇耀目金芒,肌肉贲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翻身,将她摁在下方。 瞬息之间,两人地位已经倒转。 林卿卿无辜地眨眼:“不是说好要听我的么?” 沈弋呼吸粗重,迷醉的吻落在她身上。 被彻底征服的瞬间,她听到一句话—— “卿卿,我这辈子永远听你的……”少年声音低沉悦耳,尾音上扬,“除了床|上。” * 大一第一学期寒假,沈弋陪林卿卿一起回了趟祝家。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日常刷脸而已。 一段时间不见,林卿卿欣慰地发觉祝爸爸对自己的态度好像又好了一些。也是,沈弋的出现和自己大学离家都加深了他的危机感,男人终于明白,女儿是他和深爱的妻子共同创造的生命,而这个生命也是会离开他的。 在此之前,他得将二人的关系修复得好一些。 迅速调到慈父模式的祝爸爸看着眼前貌似温良、却握着女儿的手不肯放的沈弋,已经在思考两人以后生了小孩,必须交给他带。 大一第二学期,《花殇·二》上市。 由于漫画单行本第一卷的热卖,单行本二宣发的阵势大了很多,连q大书店里都铺了货。 出版社也跟林卿卿签订了合同,之后的单行本一直到故事完结,都由他们来出版。 单行本二出版后,林卿卿除了寄给祝爸爸一份,当然也寄了两本给她的小迷弟沈尔,同时附上签绘。 收到签绘的沈尔每天在家里高高兴兴地卿卿姐姐长、卿卿姐姐短,沈家父母对视一眼,觉得也是时候见见儿子这个宝贝女朋友了。 免得江女士每次在商场上见到祝爸爸,对方总是一副似笑非笑、饶有深意的面孔,就差在脸上写【你儿子竟敢拱我家鲜嫩的小白菜】! 林卿卿听说要见沈弋的家长,难免有点紧张。 上一世傅照情况特殊,遇见她后基本跟家人断绝了关系,正式见家长她这还是头一次。 没想到,真到了跟江女士和沈爸爸吃饭的那一天,却是无比的顺利。 沈爸爸是带着自己买的花殇来的,非常认真地跟她探讨绘画技艺,而江女士…… 整顿饭有一半的时间 ,她都在对祝爸爸的深情不改赞不绝口,并且最后果断地给林卿卿下了一个结论:女儿随爸,卿卿也一定是个专情且长情的,又这样静美聪慧,小弋要好好珍惜人家才对 ! 沈弋长眉舒展,微微一笑:“我怎么听着你不像我妈,反而像是我丈母娘呢?” 江女士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差?卿卿的妈妈去的早,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啊,我就是卿卿的妈妈!” “卿卿姐姐就是我的姐姐 !“沈尔连忙搭腔。 沈爸爸教训他 :“什么姐姐,叫嫂子!“ 沈弋朗声大笑。 林卿卿垂下一点眼睛,脸都红透了。 这种被毫不掩饰的喜爱包围的感觉,让她更加珍惜地,握紧了沈弋的手。 “对了……” 酒过三巡,江女士有些犹豫,看向沈弋:“儿子,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彼此信任,而要彼此信任,就要诚实。” 沈弋听出来她在暗示什么,笑容不改,淡淡地说:“我的一切,卿卿都了解。” 林卿卿抿着唇,笑得赧然,将两人交握的手从桌下抬起来晃了晃。 她知道沈弋的隐疾,可她不怕。 往后余生,她都会永远握着他的手,陪他一起走下去。 校霸番外&下世界引子 q大大二开始允许学生校外住宿。 林卿卿见过沈家父母之后, 沈弋一不做二不休, 干脆拉着两家人坐在一起见证, 为他和林卿卿订了婚。 祝爸爸颇有几分不情愿, 林卿卿一软语央求, 他也没什么办法, 只好板着脸点头同意。谁让他过去猪油蒙了心总是无视女儿呢, 欠下的债,早晚都是要还的。 经过父母同意后,两人就光明正大地在校外住到了一起。沈弋即使在人才辈出的q大也是万里挑一的风云人物, 这么早就和女朋友同居,颇有些人酸溜溜地说了不少难听话,其中林卿卿作为女孩子, 承受的舆论压力要更多一些。 但沈弋原本就不好惹, 随着年龄增长更是手腕了得,很快便搜集了在校内论坛发帖乱说话的键盘侠的真实资料递到了院长办公室。 收拾完几个始作俑者, 两人周围的空气终于安静下来, 林卿卿再无任何后顾之忧地, 过上了甜甜蜜蜜无忧无虑、一天两次或三次的幸福生活。 好叭, 可能还是有点忧虑, 比如她发现沈弋自从被她拽着领带骑过之后就爱上了某种视角, 为了让她更持久一些,总是威逼利诱她去锻炼身体…… 原本软绵绵的平坦小腹,硬是也练出了人鱼线。 大四即将毕业时, 沈弋年满22岁, 林卿卿也到了法定婚龄。 他们也成为了q大历史上少有的,同时拿到学位证、毕业证和结婚证,双喜临门的一对校园情侣。 * 最初相遇就是在校园里,两人生活的环境一直都比较单纯,林卿卿直到筹备婚礼时,才有了两人的结合其实意味着地产大亨和互联网大佬联姻的实感。 婚礼**而奢华,几乎便是一场规模**的发布会,名流云集,星光璀璨,还聚集了许多媒体记者,轰动一时不谈,对于两位婚礼当事人而言,反而没有多少结婚典礼的感觉。直到招待宾客的典礼结束,两家人一齐飞往大洋中的一座小岛,举办独属于两个即将结合的家庭的,独一无二、珍贵又私密的婚礼。 当天,婚礼现场。 年轻英俊的男人穿着白色西装,眉目浓烈,如风中青杨。他喉头发紧,双眸幽沉,抬起头遥遥望着他的新娘。 那女子站在水台尽头,身后是碧蓝的天和澄净的海,而她一袭白纱,是海天之间,最为姝丽的一抹颜色。 沈弋一步一步走过去,海风拂面,清凉无比,他却眼眶灼热。 天地在他眼前都失去了颜色,只有那一抹白映着水光,清雅静美,像是一朵亭亭玉立的白莲绽放在他眼前。 蓦然,他迈开长腿奔跑起来—— 耳边掠过风声 ,海浪,父母和弟弟的欢喜叫喊—— 他只看着她澄澈的眼睛。 他只知道,他想早一些 ,更早一些, 哪怕一秒,将他此生挚爱拥入怀中。 林卿卿微笑着抛开捧花,张开双手迎接他。 鲜花在海风中扬起漫天花雨,如同神的祝福和赞礼。 从校服到婚纱, 她爱的人,她的爱人, 正朝着自己狂奔而来。 从今往后,他们有漫长一生的时间彼此拥抱,彼此温暖。 他的隐疾,再也不会犯了。 * 沈弋因为知道林卿卿怕痛,所以认真跟她探讨过生宝宝的问题 。 他的世界观里林卿卿的感受第一,其他都放在第二位。要不要生,什么时候生,要怎么生 ,都以林卿卿的意愿为主。 林卿卿自己也纠结了很久,后来想想,自己连拔剑自刎的疼都受过了,总不会比那个还疼吧? 再说,上一世因为身体被修改过的原因无法生育,她还有点想试试,跟沈弋一起诞育并抚养一个团子是什么样的感受。 林卿卿毕业后做了职业漫画家,沈弋负责自家的分公司,时间都较为自由。过了一段胡天胡地、林卿卿只要想到就忍不住脸热的日子,她果然怀了孕 。 她因为某些原因,这些年总被沈弋催着锻炼身体,体质比寻常女孩要好很多,孕期反应也小。但沈弋还是紧张的要命,将工作全搬到家里来做,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不错眼地看着林卿卿。 江女士本着过来人传授经验的态度来看望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几乎没什么新知识可以传授给沈弋。儿子不但阅读了大量相关的书籍,每次都跟林卿卿产检的医生聊很久,甚至还用那张英俊逼人的脸,带着慈父的笑容,混在一堆孕妇里去参加产前课程。 “卿卿怀孕那么辛苦,”他轻轻抚摸怀中女子柔顺的长发,眼中温情四溢,“我怎么还忍心叫她操心这些?” 江女士目瞪口呆。他怀里的女子除了肚子圆鼓鼓的能看出来是个孕妇,肌肤雪白颊带红晕,双眸清澈,笑起来的时候几乎在发光,哪里有半分辛苦的样子? 祝爸爸对此倒是很满意,跟女婿也多了话聊,毕竟当初祝妈妈怀孕的时候 ,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能男人来做的事就不要再叫孕妇费心,他很赞同这个。 林卿卿提前预约了私立医院,允许陪产。但被推进产房时,她还是有些脸热地拒绝了沈弋。 “会、会很狼狈吧,不想让你看见 ……” 女子声音细细软软,听上去就让人心疼。 沈弋没办法,只好答应她。 但在门外听到她尖锐绵长似乎随时都要断绝的尖叫,他还是忍不住,推开门冲了进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屋子里的血腥气慢慢淡去,清淡的莲花香气愈发明显。 林卿卿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沈弋的脸。 男人紧紧握着她的手,幽黑的双眸中满是血丝 ,看到她睁眼的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喜悦,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林卿卿有些费力地笑了笑。 呜……比自刎还疼…… 但她很快就想起这疼是因为什么 :“小孩呢?” 沈弋像是才想起来还有个孩子,请护士抱过来给她看。 是个小女孩,但…… 看起来不太可爱。 眼看着林卿卿皱着眉头眼泪汪汪 ,沈弋连忙安慰:“医生说了,小孩刚生出来都是这样的,长一长长开了就好了。” 林卿卿还是忍不住哭哭唧唧:“不可以,我不服,明明你那么好看,我又不丑……呜哇!” 沈弋慌得不知道怎么好,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把人搂在怀里哄,之前看到的什么经验,全都忘了。 江女士终于找到用武之地,自告奋勇给林卿卿看了沈弋刚出生的照片,也是红红的,皱巴巴的有点丑,但完全不妨碍他后来长成一米八五的大帅哥。 林卿卿终于破涕为笑。 她沉沉在丈夫怀里睡着时,沈弋已经一后颈的汗。 江女士晃晃照片,冲他得意地露齿一笑。 * 小女儿的名字沈念卿。 林卿卿弱弱地反抗过说太俗气了,小名也容易跟自己混淆,于是改名叫“念念”。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寓意也好。 都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沈家的情况完全反过来。 林卿卿第一次养孩子,感觉一切都很新奇。她恢复得快,又没什么经济压力,每天陪女儿玩,一大一小快快乐乐,几乎忘记自己还有个丈夫。沈弋要接手她也不让,感觉小女儿每天都在长大一点,每天都有新的乐趣。 沈弋只好默默在一边,轻微地磨牙。 直到有一天,他和医生长谈后,确认了林卿卿的身体情况已经可以—— 可以—— “真的不行了……”林卿卿哭的可怜,满脸潮红。 可是没有用。 忍耐许久的男人比起少年时更为经验丰富,拿出全部手段来刻意折磨。林卿卿的小腿被挂在对方肩膀上,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被对方狠狠疼爱过,她喘着气,终于完全忘记小孩,在沈弋在耳边低沉的诱惑下,毫无抵抗之力地把床铺弄得一片濡湿。 “啧。”男人将她裹在毛毯里抱去柔软沙发上,自己早有准备地换了床单。 林卿卿脸红红地,从毛毯里伸出一只白嫩的脚想要踢他。 没有成功。 漂亮的睡凤眼里含着一点笑,他弯下腰,轻轻吻在她白玉般的脚背上。 “卿卿,我爱你。” 他嘴唇落下,带来酥麻触感,沿着血管,流遍全身 。 林卿卿长睫毛上挂着一点雾气,弯起唇角,甜甜蜜蜜地笑了:“我也是。” “我一直都,爱着你。” …… 他们度过的,是漫长而又完满的一生。 ******* 林卿卿躺在冰冷的石台上,头一次感觉不太想醒来。 特别是感觉前一秒还躺在爱人的怀里,后一秒就已经到了地府…… 她一开始接任务时决定不留下来,真的是对的。 度过完满的一生又被抽离,告知要再次开始,普通人哪受得了这个,早晚会发疯。 不过还好 ,想到下个世界又能见到他,她便觉得有了渴盼。 就像一艘小船,经历过惊涛骇浪后,看到岸边的灯塔。 “他”在等着她,她便无论如何,都会继续走下去。 “卿卿小姐。” “鬼吏先生 ,好久不见。”林卿卿站起来睁开眼睛,调整好心情,笑眯眯地:“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他’是谁么?” “在下没有这个权力。”鬼吏板着脸。 权力。 好吧,林卿卿转转眼睛,又多了一条信息。就这么慢慢、慢慢地收集下去,早晚有一天,她能拼凑出真相。 “我准备好,可以见下个心愿的主人了。” 鬼吏楞了一下,像是惊讶于林卿卿调整恢复的速度,又迅速回复到面无表情 。 半空中 ,缓缓浮现珍珠色的幽魂。 娇小的少女眉眼间一团稚气,看得出来年纪很小,衣裙十分华丽,满头珠翠,即使目前只是半透明的魂魄,珠光宝气依然扑面而来。 “你就是能完成我心愿的人?”她悬浮在空中,傲慢地问。 林卿卿 :“……” 以往见到的心愿主人都是性格有些懦弱的女子,因此才需要用魂飞魄散的代价,请求她帮忙完成心愿。 这个小姑娘看上去跟懦弱可完全不沾边。不过,大概率……色厉内荏罢了。 林卿卿弯了唇角:“是不是,取决于你的态度。” 幽魂明显一愣。 林卿卿看一眼鬼吏:“并不是你付出魂飞魄散的风险,我就一定要接你的任务。怎么,鬼吏先生没告诉你?” 鬼吏背好了锅,默然不语。 林卿卿心里的猜测多了一分。她没说什么 ,只笑吟吟地看着半空中的幽魂。 半晌,小姑娘终究熬不过,恨恨地出声:“好好好,我不凶你了还不行嘛!” 林卿卿脑子里恶趣味千回百转,终究是想早点见到“他”的愿望占了上风,抬起头温声道:“你好好说话,姐姐自然不会为难你。” 看到这小姑娘古装打扮,她说话,气质与态度,都古典起来。 “告诉姐姐,你的心愿……是什么?” 方才还颐指气使的小姑娘看着她,忽然掉下两串眼泪。 “我的心愿是……”她呜呜咽咽地,明眸中却透出一抹狠意:“我要你替我报复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忘恩背主、吃里扒外的贱奴!” “好。”林卿卿眼都没眨一下,静静地问:“要如何报复?” 盛装华服的小姑娘认真想了半晌。 她短暂的人生里经历过最凄惨的事,便是从千娇百宠、万人供养的高峰一朝跌入污泥。 “我要她的人生经历狂悲和狂喜。”她咬着牙,慢慢地说, “我要她一辈子大起大落,所有的幸福和快乐都短暂,直到被碾入污泥,再无翻身之机!” 林卿卿轻轻吐出一口气,抬眸:“好,我答应你。” 被囚禁的皇妹(一) 窗外, 一轮冷月如钩。 先帝才刚驾崩, 新帝便在宫中设宴玩乐。好一片丝竹喧闹, 连冷僻的获嘉宫中都能听见悦耳琴音。 新帝手段酷厉, 先帝初丧时为保皇位稳固, 足足七日秘不发丧, 大夏天的尸体都开始腐烂发臭。直到确认大局在握, 先帝驾崩的消息,才如野火燎原传扬开来。 对父皇尚且如此心狠,何况臣僚? 就像今天, 他这样大张旗鼓设宴,却连最迂腐的言官也不敢上疏多言。 获嘉宫内。 内侍阿青站在窗边观察着月色,暗暗焦急。夤夜出逃, 最好是月黑风高, 偏偏今夜月明如雪…… “不能再犹豫了。”一旁,宫女紫秋提醒他, 声音果决。 他转过身, 看到对方已经换好公主服饰头面, 加之身形相仿, 即使是他, 一打眼看上去, 都有些分不清。 他勉强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镜前另一名少女身上。 身量娇小,纤腰一束, 除了穿着水粉宫女服, 那背影,几乎和紫秋一模一样。 只是看镜中那张面孔,较宫女紫秋要娇美许多,脸颊微丰,杏眼长睫,特别那雪白柔腻的肌肤,一望便知是娇养出来,如玉雪一般。 她似乎听不到遥遥传来的丝竹声,也听不到他和紫秋的对话,只呆呆地看着镜子……像是希望能掉到镜子里去,彻底逃离这个世界一样。 “公主。”阿青心里一酸,走过去跪在她脚下。 萧卿卿仍是呆呆地,如同什么都没听到,长睫无力地低垂,杏眼中一片空茫。 不,说什么“萧”卿卿……萧是皇姓。她如今,又哪里还用得起? 可笑到了如今……她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失去了这个姓氏,她便不再是玉卿公主。 她失去了一切。 随着阿青一声又一声的规劝,一直逃避的回忆,终于又涌到眼前。 …… 碧贵妃独获盛宠二十余年,唯得一女,也是皇帝的最后一个孩子。 玉卿公主萧卿卿。 曾有宫人偷偷说,玉卿公主容貌不肖生母艳媚,那骄横的性子,却学了个十足十。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说,长到十四岁上,她偶然撞见京城第一公子、当朝大学士嫡长孙——言楚,张口便要人家娶她。 尚了公主,一家男丁都无法出仕,言家岂能同意? 可怜言阁老一把年纪,在皇帝面前老泪纵横、险些触柱,也不过换来轻飘飘一句“公主赤子之心,万望阁老成全”,以及只要言楚一人,不妨碍言家其余男丁仕途的许诺。 竟是要为了公主,打破一国法度。 言家再无话可说。好在公主年纪尚小,皇帝舍不得,预备留她到十六岁,再将她风风光光出嫁。 若未发生那件事,也许她会嫁给言楚,换个地方作威作福。 那是半月前的一天—— 萧卿卿照常去骚扰自己未来的驸马,待暮色四合才回宫。 第二天一早,她正预备去向父皇母妃问了安再出宫,便发现门外多了些生面孔的侍卫,客客气气地以保护她的名义,不许她踏出获嘉宫一步。 保护?为什么要保护? “父皇呢?母妃呢?发生了什么,他们有没有事?——让开!” 骄横性子发作,她不管不顾地推搡银甲侍卫,试图冲出去。 反正宫里的侍卫,怎么敢伤她一根汗毛…… 刀光一闪。 在宫人尖叫声中,萧卿卿捂着自己流血的手臂,震惊地睁大眼睛。 她看着慢条斯理收刀入鞘的侍卫,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伤痕只为威慑,并不深,却已是她受过最重的伤。玉雪般的手臂不再洁白无瑕,之后几天,甚至没有太医替她医治。 宫女替她上药,疼得她直掉眼泪。 但比起手臂的疼痛,她心中恐慌尤甚,七上八下,像有一把小锤子在敲。 七天后,尘埃落定。 皇帝驾崩,宫中各处挂上白布白纱,哀乐四起。 萧卿卿哭得喘不过气。 宫女紫秋流着泪替她揩,但怎么揩也揩不完。 先帝的死因对外宣称是暴病,实则是因得知最宠爱的碧贵妃与人有私,被活活气死。 碧贵妃荣宠多年,性情跋扈,唯一来往较多的便是公认好性子的贤妃——如今的贤太妃。也正是这位心细的贤妃发觉马脚,私下审问了碧贵妃的贴身宫女绿盈,这才一举拆穿碧贵妃持续多年的淫|乱行止。 人证物证俱在,碧贵妃惶恐不已,当晚便服毒自尽。 人死茶凉。 更多真相被揭开。 比如太医院院判,跪在新帝萧怀璟脚下,说自知罪无可恕,但有一事,宁死也要禀报圣上—— 先帝二十年前沉迷修仙服用大量丹丸,损害了龙体,从此再不能育,只是贵妃胁迫,太医不敢言。 所以,碧贵妃诞下的孩儿萧卿卿…… 根本就不是先帝的女儿。 回忆到这里,萧卿卿胸口忽然针扎一样痛了起来。 母妃死了。父皇……根本,就不是父皇。她的父亲可能是某个英挺的侍卫,某个俊俏的太医…… 她不再是国朝最受宠的公主,而只是被关在宫中,不知何时便会迎来一杯毒酒的罪人。 甚至连身边的宫人,也都流离四散。据说是新帝旨意,不想留在获嘉宫的宫人尽可离去,另择良主。 想到新帝——那个即使她最无法无天时也不敢招惹的冷面太子,萧卿卿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偌大的获嘉宫最后留下来的,就只有最最忠心的阿青和紫秋两个人而已。 只是……他们就真的忠心吗? 萧卿卿握紧拳,指甲刺破掌心。譬如那个绿盈,母妃对她可谓恩重如山,她不照样一转头就将她卖给了贤妃? 再看两人一眼,她又忍不住愧疚起来。 ……阿青明明可以离开,却主动提出自己略通武艺,要带她逃出宫去。紫秋明知十死无生,还是愿意留下来伪装她。 他们待她如此,她却还在怀疑,无疑是在羞辱他们的赤胆忠心。 萧卿卿正思绪万千,紫秋已为她调整好双环垂髻,让她远远看上去更像个宫女一点。 她知道这便是最后一面,不由眼中泪光闪闪,强打着笑容夸赞:“我们公主天姿国色,无须珠玉衬托,也好看得紧呢。” 一言说得萧卿卿心头酸楚,恨不得与她抱头痛哭。 阿青看着月色,却已急的跺脚:“两位姑奶奶,还不走吗?” 萧卿卿心中一动,终于没忍住,哽咽着问他:“言府……还是无信传来?” 阿青沉默,握紧拳头。 紫秋忍不住恨声:“公主,言公子心里根本就没有您。如今活命要紧,您就别想着他了!” 萧卿卿浑身一震,眼中落下泪来。 那曾在闹市纷乱人群中将她护在怀中的俊美公子,只是好修养,才对她温柔。自从知道她的身份后,他就再也没有给过她一分好脸色。 是啊,她知道的。言楚从来都不喜欢她,对于被逼着成为她的驸马更是憎恶已极,只怕知道了宫中巨变后,高兴还来不及吧?又怎么还会牵挂她的安危。 毕竟,他不用娶她了。 昏暗的室内,少女惨然一笑,最后看了紫秋一眼,终于狠下心,跟着内侍逃出门去。 * “阿楚,你当真要见死不救?这可不像你啊。” 男人穿着宝蓝长袍,一双桃花眼,俊美非凡。他看一眼正在倒酒的宫女,羞得那女子当时就红了脸。 他心情甚好地哈哈一笑,举杯望向身边的白衣公子。 正是萧卿卿逃亡之际还心心念念的未来驸马,言楚。 相比身边人不加掩饰的心情舒畅,言楚神情淡然,闻言浅浅摇头:“二殿下说笑了。”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罪妃之女,我又为何要救。” 二王爷萧东弦晃晃手中酒杯:“也是。你若要救她,唯一的法子就是像当年言阁老替你拒婚那样,对我的皇兄嚎啕不止,说你愿以言氏清誉作保将公主娶回家,若他不允,便一头撞死——”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笑起来:“不过,怎么可能?” 言楚看他一眼,也微微笑了:“是啊,怎么可能。” 不说言楚对萧卿卿本无半分情意,就算他情比海深,以新帝的性子,也绝无可能答允。 萧东弦喝着酒,余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高位上的男人。对方紫衣金冕,仅仅是坐在那里便有巍峨山岳般的骇人气势,正侧耳听着内侍低声禀报什么。 对方所说的内容似乎取悦到了他,皇帝漆黑如夜的瞳眸,浮现几分玩味的笑意。 萧东弦正窥伺,下一秒,新帝已经抬起细长眼瞳,眸光如箭,向他看来! 萧东弦心中一惊,忙垂下眼,假作饮酒。 那眼神压迫感极强,他硬着头皮接连喝了几杯,才感觉到那如有实质的冰冷目光缓缓离去。 言楚就坐在一边,浅斟自酌,仪态清雅。 不愧是京城第一公子——只看他从容神情,绝看不出他曾经的未婚妻子、曾与他几乎整日在一处的少女正被关在凄冷宫室中,命不久矣。 两人沉默一阵,各自饮酒。 直到酒过三巡,新帝似是有事先行离去,酒宴的气氛一下子松懈下来。 “从前碍着她是你的未婚妻子,有些话我不便多说。”萧东弦喝得有些多,白皙的双颊上泛起桃花颜色,望着言楚笑道:“其实吧,若是能救,我倒是想救一救的……” “玉卿公主,性骄纵,美姿容……”男人醉酒后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更为诱人,“抱着那小细腰冲撞是什么滋味儿,我早就想尝尝了……” 白衣公子手腕一顿,静静地说:“二殿下,您喝多了。” 萧东弦却不以为意,一杯接一杯痛饮,嘴里喃喃着什么。 直到他眯着眼睛,昏昏然倒在桌上,言楚才勉强听清—— “可惜了。这么娇的卿卿,难从我那皇兄手里活下来吧……” * 跑。 向前跑。 即使脚底磨出了血,也要跑! 只要一直跑……就能活下去! “公主,这里!” 阿青肩上背着个小包袱,指挥萧卿卿向左转。 那是通往御花园的路。穿过御花园,离得不远,便是西南角门…… 心头一喜,萧卿卿忍着疼,用力跑了过去。 几乎是她踏入御花园的同时—— 头顶忽然洒下一束亮光。 “公主。” 一个声音,清沉冷静,带着淡淡的笑意问她,“怎么不跑了。跑啊?” 萧卿卿站住脚,一步都无法再向前。 她抬起头—— 清冷弦月下,高高的山石凉亭上,她看到了犹如修罗鬼刹般高大的男人。身边宫人挑着琉璃宫灯,不偏不倚地,照在她的头上。 那人紫衣金冕,玛瑙九珠在夜风中轻轻摇晃,使得他的面目看不分明。唯有那玄冰般锋锐而又寒冷的气息,无可遮蔽居高临下地,朝着她汹涌而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天子十二旒。 萧卿卿尖叫一声,蓦然爆发出一股力量,朝着瑟瑟发抖的阿青拼命跑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 那一瞬间,月色下,灯光里,她似乎听到那人极轻、极轻的笑了一声。 “弓来。” 凉亭上,男人向后伸出手。 * 阿青像是被吓傻了,反而是萧卿卿拉着他,疯狂向前逃窜。 两人身后,弓箭凌厉的破空之声不停响起,每一次,萧卿卿都担心自己要命丧黄泉—— 东宫太子——不,如今是皇帝了,他箭术卓绝、百步穿杨,宫中无人不知。 萧怀璟真的要他们死,萧卿卿绝活不到现在。 但他偏偏不。 他只是在……玩。 镌着“璟”字的弓箭不偏不倚落在她脚边三寸处,有时在前,有时在后;往往她刚落脚,羽箭随之落地。 这个可怕的男人,甚至能预测到她下一步要往哪走。 到后来,萧卿卿脚步完全乱了,阿青更是浑身发软。两人没头苍蝇一样,早忘了该往哪儿跑,只是机械地躲避着弓箭。 喉咙里泛起铁锈的腥,伴随着火烧板的灼痛灼痛。萧卿卿再也无法前进一步,她停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弓弦破空声停下。 那束亮光,再一次笼罩她全身。 娇小的少女在光芒中微微发抖,如被狂风摧残的花瓣。 她忽然明白过来,她从未逃出去过。 萧怀璟一箭一箭射在她脚下,早已规定了她的前进路线。他像遛狗一样站在高处看着她徒劳奔逃,却始终未离开山石这几丈距离。 “皇、皇上。”她哑着嗓子,绝望地抬起头,声音近乎哀求:“你、你究竟想怎样……” 高处的男子一挑眉,翩然落地。十二旒在他额前摇曳,她惊觉他手中竟然执着一柄锋锐的剑,在月下寒光闪烁:“朕待如何,也轮得到你来过问?” 萧卿卿拽着阿青的袖子,感觉到对方浑身都在发抖。 阿青,那么忠心的阿青…… 多年来的骄横最后一次占了上风,萧卿卿抬起头,心一横:“放过我的内侍。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帝王深邃的瞳眸微眯,翻动手腕,眼前划过一片雪亮弧光—— 萧卿卿恐惧地闭上眼。 不疼。 脸上却湿淋淋的一片…… 她颤抖着睁开眼,眼前模糊一片,鼻端腥甜,耳边身边传来痛苦的叫喊声。 那是……血。 萧怀璟方才凌厉一剑,几乎将阿青整个人都劈成两半!他胸口溅出来的血,泼了她一头一脸。 萧卿卿连叫都没叫出来一声,整个人便软软瘫倒下去。 她昏迷得迅速,以至于没听到帝王略带遗憾的低语:“朕怎么会杀了你呢?” “毕竟你那母妃已经自尽,朕能玩的……也只有你了。” * 林卿卿是被一盆凉水泼醒的。 她没有睁开眼睛,还在回想原身的记忆。 这个世界有点凶险,棋差一着,弄不好她就要回去跟鬼吏大眼瞪小眼了。 必须得先熬过眼前这一关。萧怀璟留着公主没死,他的目的是什么? 片刻思索的功夫,她已又挨了一盆冰水,比方才那盆还要冷的多,甚至带着冰碴子。 “皇上,皇上!求求您别再泼了,公主身子娇贵,受不起啊!”熟悉的声音哭着叫嚷。 那可不。这样的水接二连三泼下去,原本没事的人也要被冻出事。 “什么公主?这哪儿有公主?”尖细的声音嗤笑,“就算出了事,杨太医在这儿哪。皇上不叫她死,她就得活!接着泼!” 林卿卿可不想再挨一盆。她无可奈何地默默叹了口气,勉力抬起眼。 冰水打湿了长睫毛,鸦羽似的粘成一绺一绺,粘在玉白眼睑上,黑与白惊心动魄,对比鲜明。年轻的帝王站得离她极近,几乎呼吸可闻,就在这时,她睁开了眼。 湿漉漉的长睫毛颤了颤,落下一滴清水,犹如久含的泪。 他看到她,那双清澈澄净、波光潋滟的眼睛。 对上一双永夜般的深邃眼瞳,林卿卿微微一怔。 她紧张地思索:按照自己方才电光火石拟定的人设,这时候应该叫他什么? 大哥?还是阿兄? 不过一息,萧怀璟却已向后退开,声音淡淡,面无表情:“放她下来。” 从木架上被解开,林卿卿全身酸软,几乎站不住。她这才看到角落里跪着哭成泪人的紫秋,以及低眉顺眼和大太监一起站在萧怀璟身后的…… 阿青。 瘦弱的内侍换了身衣服,哪儿有半分被重伤的模样? 是了。获嘉宫无人把守,一个小内侍带着公主闯过禁军重重……这样天方夜谭般的计划,也只有天真愚蠢又无计可施的萧卿卿会信。 如果是她在这里看到这番景象,只怕又要气晕过去了吧。 林卿卿与萧怀璟都这样想。 少女全身无力,半跪半趴在冰凉的地面上,湿透的衣裙将她的身体勾勒得纤毫毕现。 年轻的皇帝盯了一阵她纤柔身影,平素冷峻的面庞上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 他蹲下身,伸手毫不留情地卡住她的下颌,抬起那张不及他巴掌大的小脸。 他很想知道。 这被宠坏了的小公主在逢此大变后,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湿漉漉的柔腻肌肤落在掌中,软玉一样温凉。 少女身上有一种极其清淡的莲花香气,经水反而愈发明显,萧怀璟不由深吸口气,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她。 那双杏眼雾蒙蒙地回望,含着湿莹莹水汽与流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没有仇恨和恐惧……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茫然。 她又将目光投向他身后众人。 萧怀璟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可她即使是看到阿青和紫秋,那双眼依旧毫无波动。 少女环视一圈,收回目光,看向他的脸。 那一瞬间,她眸中清澈水池像落入一片花瓣,掀起一丝涟漪。 林卿卿望着他,怯生生地叫:“……哥哥?” 萧怀璟瞳孔骤然紧缩,浓眉拢成川。 她叫完这个称呼,却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舒展开眉宇,抬起手,抓住他另一只手腕。 少女的手冰凉柔软,试探着往他手心钻:“哥哥,我好冷,你帮帮我……” 声音又低又软,含着七分委屈和三分娇气,是对着完全信赖的人才会有的声气。 下一瞬,男人毫不犹豫地甩开她,蓦地起身。 “太医!” * “依臣所见,公……姑娘原本便心志不坚,又屡遭变故,加之冷水相激,思绪紊乱,忘却前尘也是有的。” 从脉象上来看,她的确身体虚弱,忧思深重。 男人听了,半晌没说话。 杨太医弯着腰,头上的冷汗几乎要滴落,许久,才听到新帝冷声问:“她怎会独独记得朕?” 还用那种声音叫他……“哥哥”。 明明两人先前并没见过几面,偶尔遇上,对方也只是冷哼一声道“太子殿下”。 杨太医哪儿知道。 他想了又想,谨慎道:“大约是她只记得印象最为深刻之人事,又由于忘却身份,也不记得天家规矩的缘故。”漫说她不是真公主,便是,也不可如此直呼皇帝。只能如此解释了。 萧怀璟又问:“如何使她记起?” 杨太医早料到他要问这个。他是宫中老人,熟悉萧怀璟性情,大致能猜到一些为何这本该秘密处死的公主在此处的原因,便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如要见熟悉事物,与熟悉之人相处之类。 萧怀璟如何听不出来,闻言便笑道:“如此。” 永远记不起来……那怎么行。 男人生的过于冷肃,连笑起来唇角的弧度都如弓弦拉满,像随时要夺人性命一般令人胆寒。他垂眸看一眼不远处正眼巴巴看着他、全身湿透的少女,突然心里一动。 “那个罪妃的贴身宫女叫什么来着?主动同贤太妃交代首尾的?” “回陛下,叫绿盈。” “现在何处?” “尚未处置。” 萧怀璟想了想,忽而抬眉,淡声吩咐:“往后就叫她跟着那宫婢,在朕宫里做事吧。” “是。” 萧怀璟背着手,看向梁公公:“记住,务必要在朕看得到的地方。” 他的声音极淡,只有梁公公这样跟了他十余年的老人,听出一点意味深长。 老太监一边点头称是,一边不着痕迹地看林卿卿一眼。 林卿卿一脸茫然,回给他一个怯生生的笑,如同羽毛被露水打湿的雏鸟。 紫秋却已经明白过来。她浑身发抖,不住磕头,很快就磕出了血:“皇上,求求您饶了公主吧,公主不会伺候人,公主也不能,不能……” 不能和那个背主求荣的贱奴绿盈在一处。 她不配! “公主?” 萧怀璟深邃的黑瞳中漫出一点玩味的笑意:“从今天起,宫里没有公主。” 年轻的皇帝背着手,气定神闲地往外走,渐行渐远的声音,冷淡而不容置疑:“先帝驾崩,碧太妃殉情,玉卿公主伤心过度不治身亡……” 在身后凄厉的哭喊中,萧怀璟心情甚好,抬眸望向夏日晴空。 罪妃见机得快,她的女儿却没她聪颖。 先帝看女人的眼光不怎么样,好在,给他留下这么个有趣玩意儿。 真期待啊……她有朝一日,全想起来的表情。 “梁康。”萧怀璟忽然想起什么。 “你可得给朕看紧了,别让她哪天想起来,偷偷抹了脖子。” 男人声音清沉,带着愉悦而淡漠的笑意:“……朕没玩腻,她不准死。” “是!” 被囚禁的皇妹(二-三) 翌日一早, 林卿卿去前殿嬷嬷处听候差遣。 殿前站着两名宫女, 其中一人额带新伤, 面色灰败, 见到林卿卿才双眸一亮, 骤然活了过来一般, 正是紫秋。 接着, 她像想起什么,戒备地看向一旁的碧衣宫女。 那宫女容颜俏丽,只是见到林卿卿 , 神色变幻不定。 ——曾经碧贵妃的贴身宫女,绿盈。 林卿卿隐约明白过来,这大概也是那位皇帝兄长的主意……金尊玉贵的公主, 要跟曾经伺候自己的宫女一同干活, 本就是一种折辱;见到背叛母妃的绿盈,更恨不得当场掐死她。 而绿盈能狠心背主, 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萧怀璟为林卿卿安排的这“工作环境”, 真可谓险恶至极。 嬷嬷训诫几人时, 梁公公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林卿卿昨晚醒来后见过紫秋, 还有些印象, 便带着点温柔羞怯的笑意主动向她问好。紫秋心下酸楚, 将她带到自己身边站着,轻声提点。 绿盈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公主素来骄横 ,性情又暴烈。 她本以为她会像碧贵妃那样一死了之—— 可她竟然肯乖乖来与她们这些奴婢站在一处?而且这样好声好气, 仿佛换了一个人…… 更令她惊讶的是, 嬷嬷一走,林卿卿便笑眯眯对她道: “方才听嬷嬷说,姐姐的名字是绿盈?可真好听 ……” 她双眸澄澈,声音温软,带着点孩子气的感叹。 紫秋恨得直咬牙,又不好多说什么,免得再刺激到公主。 昨晚她听得明白,前尘往事,公主已全忘了。 那样惨烈的往事……她也宁愿公主,永不记起。 绿盈僵着脸,不明所以地看了林卿卿好几眼,直到紫秋一步挡住她的视线,狠狠瞪过来。 她终究有几分忌惮,借口干活,离开两人去另一边。 殿内,萧怀璟正在用茶,听到回禀,微笑起来。 “她真叫那宫婢姐姐?” “看来她真是……忘了个干净彻底。” * 林卿卿从未伺候过人,一开始很是吃了一些苦头。 曾经柔软如棉、莹润如玉的指尖,很快便磨起了薄薄一层茧。 好在林卿卿本人并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真公主,紫秋对她又多有照顾提点。说到底,皇帝身边的活儿,无非端茶倒水传膳布菜,做习惯了,也并不为难。 每次想到这里,林卿卿不由感叹,还好萧怀璟有把她放在眼前折辱赏玩的恶趣味。要真将她放去浣衣局等真正出苦力的地方,她才要叫苦不迭。 伺候萧怀璟的人并不多,除了梁公公,原先获嘉宫里的内侍阿青也调了过来——天子近侍,是他出卖林卿卿、陪皇帝做戏的报酬。 紫秋每次看到他,总是横眉冷对,林卿卿倒无所谓。 人之常情罢了。内侍有内侍的苦处,她也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同阿青计较。 她还要观察萧怀璟。 说是叫她在跟前伺候,萧怀璟到底没指望她真能学会伺候人,只是叫她做些洒扫之类的活计,真正近身伺候的,还是绿盈。 这大概也是对“忠心”奴婢的一种奖励。 在养华殿的第三天,梁公公忽然叫住林卿卿,叫她进去东次间奉茶。 林卿卿进去时,绿盈正掀帘子出来,看到她,双眸闪烁。 林卿卿没理会,越过她,一眼看到屋内情景。 ——难怪萧怀璟会叫她来。 * 屋内,年轻的帝王穿着玄色常服,懒懒靠在榻上,见她进来,抬眸饶有兴味地看向她。 而林卿卿的目光 ,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对面人身上。 少年公子一袭白衣,乌发用青玉冠束起,露出漂亮的美人尖下那张如描如画的脸。俊逸出尘、芝兰玉树像是专为形容他而被创造的字眼,他只是掀起眼睫,没什么多余情绪看她一眼,她就已经很明白,为何元身对此人会一见倾心念念不忘,以至于连命悬一线,都还渴望得到他的救援。 但她是林卿卿。 是以,少女只进门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年轻的帝王身上,有些笨拙地,小心翼翼为二人奉茶。 言楚望向帝王,男人一挑眉,饶有兴味。 “卿卿。”她已没了封号,萧怀璟便如此称呼她。 皇帝心情似乎很好,语气都比平日温和三分:“你方才那样看着言楚,怎么,你认得他?” 言楚明白过来,微微皱起眉,也看向林卿卿。 他从未见到那双又圆又大的杏眼里露出如此茫然神色,也从未见到他在场时,那双眼睛竟还望着别人。 她……很不一样了。 林卿卿有些苦恼地摇头。 她一发愁,便习惯性地鼓起脸,小嘴随之嘟起,红润润的两瓣。 萧怀璟心不在焉瞧了一会儿,那张小嘴才软绵绵地吐出几个字:“……我不认得呀。” 听上去很有些泄气。 言楚一点一点,绷紧了脸。 萧怀璟笑道:“那怎么一直盯着他看。” “我没有。”林卿卿鼓着脸,“我明明一直都在看哥哥……” 萧怀璟又看她一眼,黑眸隐然生光。 林卿卿瑟缩了一下,磕磕巴巴地改口:“奴、奴婢一直都在看着皇上。” 晚了。 萧怀璟脸上笑容不变,淡声道:“绿盈。” 帘幕一动,俏丽的碧衣宫女立刻进来跪在他脚边:“奴婢在。” “这茶斟得不好,重斟。” “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绿盈弯着腰小步上前,刚要去端茶杯,帝王却伸手按住。 男人的手骨节修长,充满力量。他屈指弹了弹青玉杯,“藐视君威、满口胡言乱语的宫人 ,要怎么罚 ?” 绿盈看着低着头立在一边、手绞着衣摆的林卿卿,完全懂了。 萧怀璟松开手,重又靠回迎枕上,带着点莫测的笑意,看宫女端着茶杯朝林卿卿走过去。 给皇帝喝的茶,温度正好,不至于烫出好歹,却……足够羞辱人。 温热的茶水,眼看就要泼到少女头上。 言楚默不作声看着,白皙指尖在袖中握紧。 * 林卿卿茫然地抬起一点头,全然不知自己要面对什么。 言楚心中百味杂陈。 他知道,他不该管。正如明知林卿卿要死在宫里时,他依然闭门推拒了宫中来送信的人……甚至前几日听到公主的死讯,他内心也毫无波动。 想到那个傲慢轻挑、甚至想要强逼他娶她,断送自己大好前程的玉卿公主,他实在同情不起来。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她没死。 非但没死,脑子似乎也出了问题,曾经的天之骄女,就这样任人欺凌。 他心头不期然涌起几分异样。像是曾经遥不可及的什么东西,却被人轻易践踏…… 纯白衣袖一振,他忍不住要伸出手—— “哥哥!” 方才还无知无觉的少女倏然小小地惊呼一声,朝着一旁的皇帝扑过去。 绿盈刚倾倒手腕,茶水落了一地,林卿卿水粉裙摆只落上几滴。 萧怀璟正歪在迎枕上,根本没料到林卿卿会扑过来,一身武艺无从施展,直挺挺地被少女抱住了大腿。 或者说,林卿卿本来是想抱住他的大腿。 但男人穿着玄色长袍,少女的手一时穿不过去,左手抱住了,右手却覆在他双腿之间、雕刻成龙首的金带钩正下方。 言楚神色一变,忍不住站起身:“皇上,卿卿她……” “嗯?”萧怀璟不好动作,只抬眼望他。 “卿卿自幼便不聪颖,如今又伤到颅脑……” 他顿了顿,知道自己莽撞,却鬼使神差地说了下去:“……纵使圣上仁慈留她一命,也不宜再留她在身边,否则难免如今日一般,惹来祸患。” 萧怀璟看着他,半晌 ,笑了一声。 不愧是言家人——明明是想帮她,嘴上说的却是为君上考虑。 “言楚,”他淡淡地,“久闻你聪颖,未想聪颖至此。言阁老后继有人。” 言楚低头:“皇上谬赞。” “可是,”萧怀璟笑起来,黑眸幽深,看向白衣公子的眼睛:“朕不喜欢。” 言楚脸色完全变了,好半天没有说话 。 林卿卿还趴在萧怀璟大腿上。她眨巴着眼,看看萧怀璟,又看看言楚,十足十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模样——其实她正在细细体味手中触感。 嗯,果然这一世,他资质也很不错……或许有些过于不错? 总觉得这鼓胀触感有些莫名熟稔。 过了不知多久,林卿卿手心都沁出了汗,言楚才绷着脸,一揖到地:“谢陛下提点。” “臣明白了,臣会……提醒祖父。” 提醒他, 新帝不同先帝,不是那个沉迷丹药美人、可任人拿捏的傀儡。 萧怀璟闲闲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是要他退下。 言楚看一眼趴伏在他膝头的少女,眼中神色几度变幻,终究没说什么,一咬牙,行了礼拂袖而去。 次间内一时安静下来。 绿盈还低着头鬼在一旁。 萧怀璟垂眸望着伏在自己膝上的少女。她梳着双环垂髻,只插着几朵简单的珠花,依然看得出来青丝柔婉。 要是全部披下来……就好了。她那张脸,那样小那样娇,青丝掩映,一定更可爱可怜。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皇帝突然笑了一声 ,懒懒道:“够了,还要趴多久?” 林卿卿弱弱地:“哥哥不要赶我走。她要欺负我……” 说的是绿盈。 “所以,你便来寻朕?”萧怀璟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眸深处却带着三分审视。 他加重语气,“是朕让她动手。” 被人欺负,就去找下令欺负她的人。 他不由思索起来,玉卿公主原来有这么蠢? 这句话像是将林卿卿弄懵了。她看一眼绿盈,又看一眼萧怀璟,眸中迅速蓄起一层水雾:“是、是哥哥要欺负我?” 萧怀璟笑了笑:“如果朕说是呢?” 林卿卿咬着嘴唇,像是在为难。萧怀璟几乎能透过她清澈的眼睛,看清她脑海中艰难地思索。 “好、好吧。”半晌,她下了决定,抬起头看向那双幽黑的眼睛:“哥哥要想欺负我,那便欺负吧。” “不要她。”她吸了吸鼻子,一指碧衣宫女。 少女带着几分泪意的声音软绵绵的,手还压在那处,倒让萧怀璟心中一动。他懒洋洋勾着唇,笑意从唇角漫延至眼底:“只要是朕,就怎么欺负都行?” 林卿卿坚定地点头:“是哥哥的话,就怎么样都可以。” 这话说的实在乖巧极了。配上少女坚定且纯真的双眼,两点湿莹莹红唇,是还没完全绽放的花朵,在向疾风骤雨发出邀请。 林卿卿敏锐地感觉到手下那处在发生变化。她刚垂下长睫掩住眸中笑意,肩头便被人不轻不重推了一把:“起来。” 她刚顺势站起,萧怀璟便冷淡道:“出去。” ……好吧 ,也不能操之过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转过身,身后传来男人清沉的声音:“说你了吗?” 绿盈诧异地抬起头,看到帝王脸色,心胆一寒,连忙磕头告退。 出门之前,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林卿卿一眼。 林卿卿站在原地看着萧怀璟,完全不明所以。 “这么望着朕做什么?”男人淡声。 “哥哥好看。”不假思索的回答。 话音落地,她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双手捂住嘴,瞳孔震荡,看他一眼,又看一眼地上的水。 “行了吧,你哪儿那么容易被吓到。”萧怀璟看着受惊白兔般的少女 ,眉头一松,招了招手 :“别愣着了,过来给朕倒茶。” * 那天之后,贴身伺候茶水的人就换成了林卿卿。 萧怀璟平时并没有太多诉求,比起折腾宫人,他有太多事要操心。 一段时间过去,他发现林卿卿并不因为为奴为婢便觉得羞耻,也无所谓他怎么折腾使唤,每天看到他,总是眼睛亮晶晶地行礼问好,像看到了极为珍贵之物。 萧怀璟已经确定,虽然不知为何,但自己是眼前这失去记忆、娇软迷茫的少女唯一还记得的人。 她越来越习惯叫他皇上,可三五不时,“哥哥”两个字还是会脱口而出。 听得多了,萧怀璟也听出几分顺耳。 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发觉,唯一能调动林卿卿情绪,让她觉得不开心的,只有一个人。 林卿卿干活不熟练,有天沏茶时烫了手,被嬷嬷发觉,当天进来伺候茶水的人就又换了绿盈。 绿盈本已混成帝王近身宫女,又被打发去做洒扫活计,这几日在外头没少被紫秋冷嘲热讽,当然喜出望外,势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沏一杯茶,她几乎使出了自己毕生的功夫,茶水清冽,入口甘润,务必要让挑剔的皇帝察觉到自己的好。 ……别的不行 ,起码在伺候人上,她总比那个娇滴滴的前公主擅长。 林卿卿气鼓鼓地掀帘子进次间时,看到的便是萧怀璟微眯着眼睛,专心品茶的景象。 她扁着嘴,几乎要哭出来。 她还没进门萧怀璟就听出了她的脚步声,此时抬眸望她,神情似笑非笑:“不经通传闯入,你可知该当何罪?” 他当然不是认真要治罪。林卿卿没当过下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宫人的规矩,要认真挑错,她半天犯的错就够乱棍打死的。 但平素听到他这句话,林卿卿也早该惊惶跪下,叫皇上饶命。 如果他玩的久一些,少女跪得腿麻了,就会哭唧唧地换成,“哥哥,饶了卿卿。” 那委屈又软绵绵的声音 ,他真是……百听不腻。 可今日,林卿卿只是说:“随便哥哥怎么罚我,你不许再这样!” 不许。 从他十五岁战场归来那年起,即使是先帝,也未敢跟他这样说话。 萧怀璟唇角带着笑,眼中却逐渐浮起一层薄冰:“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林卿卿怒气冲冲的走过来抢走他杯中茶,一饮而尽。 她推开愣住的绿盈,自己又重新倒了一杯,递给萧怀璟:“哥哥以后不要再喝她倒的茶了。哥哥要喝茶的话,卿卿来倒!” 萧怀璟看了她好一会儿。 ……原来是为了这个。 年轻的帝王双眸幽深,那鹰隼似的目光,不少朝臣都承受不住。但面前的少女只是固执地,用还缠着纱布的手端着茶杯,直直地递给他,澄澈的双眸清澈到不可思议。 过了不知多久,萧怀璟舒展开眉宇。 室内气氛为之一松,他接过林卿卿手中茶杯,随意饮了一口放下。 “都下去吧。” 绿盈快被吓死了,一后脖子的汗,毫不犹豫行礼退下。 林卿卿却站着没动。 萧怀璟抬眸望她:“怎么,还不走,等朕赏你么?” “不、不是。” 林卿卿脸一红,结结巴巴道,“绿盈走了,我来给哥哥倒茶。” 绿盈一走,少女脸上那股倔强的劲儿也随之消失,眉梢眼角都带着笑,雪白面颊看起来柔软得不可思议。 看上去,虽然忘了前尘,她心底对绿盈到底还是有近乎本能的怨恨。 萧怀璟如此思索着,问她:“为什么不要绿盈伺候朕?” 林卿卿理直气壮 :“她坏!” 男人声音低沉:“哦?她做了什么错事,说来听听。” “……” 林卿卿为难起来,咬着嘴巴。她没有记忆,只是本能地觉得绿盈不可信任。 想得久了,少女捂住了头,眉目间浮现几丝痛苦之色。 “行了,下去吧。” 萧怀璟大概猜到一点,淡淡地说。 林卿卿忍着头疼,不忘问他:“不要绿盈了哦?” “不要。”萧怀璟无奈,看少女骤然发亮的眼眸又补充,“也不要你。” 林卿卿垂头丧气地退出去,皇帝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饮了一口,他才微微一愣,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得最后,他竟然要自己给自己倒茶喝。 “梁康!” 大太监看了立在门边的林卿卿一眼,莫名其妙被叫进去伺候。 林卿卿敛目垂眸,无声地抬起唇角。 刚才,她看的分明…… 她喝下绿盈倒的茶、重倒一杯递给萧怀璟时,帝王自己都没注意到, 他是印着她的唇印,饮下了那口茶。 * 萧怀璟虽然发觉让林卿卿不悦的方法就是抬高绿盈,却并不想用这个法子。 留着绿盈是她还有用 ,并不代表他当真信赖这背弃旧主的奴仆。 林卿卿手烫得不严重 ,水泡都没起一个,不几天照旧在萧怀璟身边伺候 。她发现萧怀璟很忙,平素话也很少。 年轻的帝王喜怒不形于色,情绪也极少外露。偶尔见到她,只是挑起眉头,露出三分寻味—— 直到有一日,户部尚书和二王爷萧东弦前来,她才第一次见到他动怒。 萧怀璟说正事儿的时候通常并不要人伺候,林卿卿就在外边等着 ,偶尔进去端个茶换个水什么的。 虽然每次都没停留多长时间,但她敏锐地感觉到,二王爷萧东弦的目光总在她身上流连不去。 她穿着普通的水粉宫女服制,腰间是唐菖蒲红色的宽大腰封,束得纤腰几乎双手便可合握,萧东弦的眼神,就带着七分好奇和三分欲念,在她腰间流连。 她确定,萧怀璟也一定注意到了,只是他究竟在不在意,林卿卿现在还不知道。 趁着垂手侍立、无事可做的功夫,她在心里迅速捋了一遍元身和这位二王爷的交集。 结论是——没什么交集。 原身的记忆里,只模模糊糊记得她才五岁的时候因为过于骄横,硬是要抢二皇兄手里一只精致的布老虎而把当时七岁的萧东弦从御花园山石上推了下去,给他右肩留了道疤——这种小时候欺负人,大概也算一种交集? 在那之后,萧东弦的生母贤妃一意讨好碧贵妃,元身再看到萧东弦也就留了几分面子,没怎么再欺负过他。 这么点儿仇,至于他二十多岁了,还念念不忘? 林卿卿正想着,屋内传来一声暴喝:“荒唐!” 男人声如击缶,带着磅礴的气势与怒意,几乎同时,林卿卿就听到户部尚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接着,就是一连串解释。 人着急起来,就忘记控制音量,林卿卿大略听了听,貌似是什么国库亏空,又有什么官僚贪腐。 总归就是那沉迷修仙和女色的先帝给萧怀璟留下来的烂摊子,到现在还没解决。 萧东弦稍微沉稳一些,没直接下跪求饶,也在一旁帮忙解释。 按例,皇子成年后入六部历练,萧东弦去的就是户部,对此案也追查已久,不过貌似到现在还什么都没查出来。 林卿卿在外头听,都觉得李尚书的言辞实在苍白。上司要的是结果,你有再多理由和借口又有什么用? 越说多,越是错。 林卿卿在萧怀璟身边待了这么久,估计他的怒气值已经快满格,没过多久,果然听到里间传来“哐”一声脆响。 “换茶!” 她没等萧怀璟叫第二遍,转身冲了进去。 被囚禁的皇妹(四) 林卿卿没有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也没管什么茶。 她一进门, 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俯下身, 端着萧怀璟的手, 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同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萧怀璟盛怒之下没控制好力道, 他的手的确被划破了…… 指甲盖那么大一点小口子。 男人常年习武, 那么一点伤,他甚至都没感觉到痛。可膝旁的少女却泪汪汪地皱着鼻子,一叠声地说要叫太医。 “叫什么太医。”萧怀璟失笑, “你当朕是谁,就这么点伤——” “你是我哥哥。”林卿卿低声道,“是我唯一认得的人。” 随着她眼眸逐渐湿漉, 空气中隐约浮现出清淡如水雾的莲花香气。 萧怀璟默然。 一旁的李尚书震惊到不能言语, 而萧东弦眼睁睁看着林卿卿仔仔细细替萧怀璟将那几滴血珠擦干净,敷上药粉, 目光再看向她时, 便染上几分复杂神色。 林卿卿心里颇有几分遗憾。 萧怀璟的手骨节清晰, 修长干净, 肤色是静瓷般的冷白, 映着一点殷红血珠, 犹如寒冰上落下血红山茶,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这样的小伤其实是肌肤接触的绝佳良机,要不是碍着萧东弦和李尚书这两个电灯泡, 她本是想用舌尖……为他拭去那滴血的。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她只好收敛,自己安慰自己,哄好了萧怀璟,以后能吃的机会还多得是。 这么想着,林卿卿给萧怀璟重新沏了茶。她蹲下身要去捡地上的碎瓷片时,一直沉默的帝王忽然出声:“别碰。” 林卿卿莫名地回头看他。对方却没理会,只冷声另叫了人进来收拾屋中狼藉,就命她离开。 萧东弦努力管着自己的眼睛,没跟着林卿卿走。 等他收拾好心绪,脸上重又挂上笑容,接着李尚书的话继续陈述时,总觉得萧怀璟看他的目光有几分意味深长 。 谈了小半个时辰,萧怀璟听倦了李尚书的车轱辘话,沉下脸挥手将人赶走。 * 虎口处便传来略微紧绷的感觉,是伤口开始愈合。 药粉效果不错,或者说,他的伤本就轻微。 年轻的帝王以手支颐,目光带着三分倦意,落在自己手上 。 那伤已经不再流血,但少女罕见地绷着脸替他上药时手指的温度,却仿佛还停留在此处。 男人眸色愈发幽深,心中一瞬间千回百转,不知转过多少念头。 过了不知多久,他不经意抬起头,才发觉萧东弦行了礼并未离去,正带着点莫测的笑意望着他。 “还有事?” 萧东弦微微一笑:“皇兄,卿妹妹的手,软么?” 萧怀璟挑眉看他,没有说话。 片刻默然。身居高位的男人明明只是随意地靠在榻上,周身却有静海深澜般的气势汹涌而来。 萧东弦有种错觉。仿佛他只要再说错一句,就会被海浪吞没,卷入深海,被撕个粉身碎骨。 过了不知多久,萧东弦背后开都始渗出冷汗,年轻的帝王才笑了笑:“玉卿公主已经死了……卿卿不过一介宫女,如何当得起你叫她一声妹妹。” “不许再这样叫她。”他顿了顿,“她不配。” 萧东弦静默颔首,眼中流光闪烁。 方才那罪妃之女唤他“哥哥 ”的时候,他可并未驳斥,甚至眉头都不曾动一下,显然是已经听得习惯。如今又不让自己叫她妹妹,这算什么? 萧怀璟已经换了个坐姿,屈起长指漫不经心地轻敲桌面,漫不经心问:“二弟怎么忽然有此一言?” 萧东弦心下一松。他眯起漂亮的桃花眼,笑得玩世不恭:“皇兄,臣弟以为……” …… 萧东弦出了养华殿,径直去了贤太妃宫中。 “他还揪着此事不放?” 贤太妃一听就变了脸色,保养良好的长指甲几乎嵌入掌中:“碧妃那个贱|人都死了,她留下的贱丫头没了记忆,如今跟个傻子差不多,他还能查出什么来!” “查不出来,也要查。” 萧东弦抬眸望她:“新帝所谋者大,我了解他。**那边这几年蠢蠢欲动,他行伍出身,要不是国库这样大的亏空,他早发兵攻打——如今碍着银钱不能出兵,他怎能不查?” 贤太妃呆了呆,只好恨恨地说:“当年我就说,不要这样贪,不要这样贪!他偏偏……” “当年。”萧东弦叹了口气,“当年我若是这般年纪,绝不可能放任你们如此妄为。” 这都是后话了。母子二人思量半晌,也只好先想办法去堵住户部上下的嘴,好在最重要的人证已经撒手人寰,时日推移,这事总能糊弄过去。 “不过,您得管好舅舅。”青年微微掀起桃花眼,薄唇紧抿,俊容上仿佛凝着薄薄一层霜雪。他慎重地看着自己的母妃,“别再弄出上次那样的事儿了。” 他说的,是贤太妃的兄长杜渐在青楼为争抢头牌**、一掷千金,后来甚至闹出了人命一案。此案震惊国朝,他花了不少力气才压下来。 那是在先帝手中,若换了萧怀璟 ,只怕杜渐已在天牢里蹲着了。 “知道。”贤太妃皱着眉。 萧东弦知道自己这个母妃脸皮薄,见敲打得差不多,便主动移开话题。 “说起来,儿臣今日在养华殿中见到一人……” 他将方才所见所闻,闲聊着说给贤太妃听。 贤太妃眉宇松动:“皇帝还留着她?你说他是不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是经事的女人,宫中的腌臜事也见得多了。她知道,有一些男人当无法亲手报仇时便会格外喜欢淫人女眷,更别说先前还有着一层兄妹关系在…… 逆伦背德,当然更加刺激。 萧东弦若有所思:“如今看着倒还不像。” 往后如何就难说了。他已种下种子,会如何生长,他也很期待。 两人闲聊两句,贤太妃忽道:“说起来,碧贱人的生忌也快到了。” 说起旧日仇寇,美艳的宫妃喜笑颜开:“跟我斗……本宫还坐在这里,她怕已在地下化成灰了吧 !” * 那天晚上 ,萧怀璟罕见地做了个梦。 他的睡眠一向迅速且深沉,睁眼闭眼便是新的一天。 这样躁动,溽热,令他全身都放松又紧绷的梦,除了十几岁刚通人事那两年,已许久没有过了。 梦里的少女散着头发,青丝如瀑,遮住身上点点红痕。她双眸清澈如小鹿,可一点舌尖温热灵巧,沿着他虎口伤痕细细亲吻,渐渐地移到指尖,又含住他粗粝手指轻吮。 他手指发烫,狠狠捏住她脸颊。少女乖顺地张开唇齿承受男人狂暴的亲吻 ,很快被他弄到浑身发软。 他握着她的手,不容置疑地带到他渴望已久、不敢示人的地方。 那双手……曾经只是放在那里,就让自负武艺的他动弹不得。 她的手好小,好软,可是好灵巧。 男人唇角绷成一条直线,身上每一块肌肉都鼓起贲张,人在浪头起起伏伏。 纤细手指,拂过紧绷弓弦—— 萧怀璟终于低吼一声,让那经年利箭得到释放。 第二日醒来,无视收拾床褥的宫女满脸通红,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手上伤口。 会做那样的梦,一点也不稀奇。 他这样的年纪与身份从没碰过女人,说出来都没人信。特别昨日萧东弦带着奇怪的笑容,说什么“要报复当然还是先睡为妙”,又说林卿卿被养的如何如何好,而且她…… 昨天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说着“我只有哥哥了”这样的话。 男人眸色渐深 ,带着三分轻蔑想,到底是妖妃之女。生得含苞小白花一般纯,骨子里还是不自知的勾人。 想到父皇曾经被碧贵妃迷得完全丧失理智的样子,萧怀璟便忍不住皱眉。他从很小的时候,看到碧贵妃那总是妖妖娆娆的艳媚模样便觉得恶心,但她的女儿 …… 林卿卿五官都是精致小巧的,更兼肌肤雪白。一双杏眼又大又圆 ,伏在他膝上抬头望他的时候,眼睛里是全然的信任和依赖,清澈如山涧流泉,微张的唇瓣娇嫩到不可思议,嗓音绵软,轻轻柔柔地叫着哥哥…… 他只要多看她一眼,她眼睛里便灿然生光。 年轻的帝王渐渐心猿意马,这么想着,身体又隐隐发起热来。 宫人换上干净的被褥,打开窗,屋内浓重的麝香味随之散去。 萧怀璟忽然有些想念林卿卿身上的莲花香 。 半晌,他低下头,懒洋洋地勾了勾唇角。 已经是皇帝,又何必再这样拘着自己……以至于连那么个小东西,都让自己到了这近乎魂牵梦萦的地步。 等手头事料理清楚一些,便准备选妃吧。 只是得找个得力的人办,认真谨慎。 他不能像先帝一样 ,栽在女人上头。 …… 于是那天,决意不沉迷女色的萧怀璟便刻意无视林卿卿,尤其不能看到她那双小手。 用膳时,看着林卿卿那双仿佛在期待着什么的晶璨杏眼,他若有所思。 本意是磨折这骄纵少女,谁成想她自失忆以来,性情乖顺成这样。除了高抬绿盈,似乎完全没什么事能让她难过。 这么想着,萧怀璟抬眼看向绿盈:“过来。” 林卿卿果然立刻鼓起脸,像只贪吃的小松鼠。 萧怀璟看在眼中,抿开一点笑意,叫绿盈在他身边布菜。 宫女欣喜若狂。可惜布菜实在布不出什么花样,饶是她怎么小心谨慎,还是眼睁睁看着萧怀璟脸上露出不耐烦神色,那双幽黑瞳眸,还时不时往林卿卿所在的方向瞟。 绿盈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一绝。萧怀璟看着绿盈那双手在自己眼前晃,想到此人是个怎样背主的贱奴,果然心生不耐,已经预备开口让她走,换林卿卿过来。 虽然这逗林卿卿生气的法子很有效,他也不想同时还要恶心自己。 绿盈见机极快,这边萧怀璟刚放下乌木筷,抬眼欲语,宫女已经一咬牙,孤注一掷般低声道:“皇上,奴婢想起一事,罪妃如碧的生忌……快要到了。” 萧怀璟的手果然一顿。 绿盈紧张又期待地看着男人那张若有所思的英挺面庞。这样能放肆直视帝王的时刻少之又少,即使此刻心脏紧张得快要爆裂,她也忍不住恍神片刻: 皇上他……生的可真好。 如果她读过书,大概会觉得,唯有“龙章凤质”可堪形容。 萧怀璟沉默得久了,她才忍不住慌乱起来。 绿盈不懂什么叫“兵行险着”,她只知道自己贸然提起罪妃可能会惹怒皇帝,但也一定会让皇帝想起林卿卿是罪妃之女,她才是那个主动揭穿罪妃淫行的功臣。 她好不容易才爬到皇帝近身宫女的位置上,却叫一个傻子一般没伺候过人的假公主给抢去,岂不是笑话。 林卿卿不就是凭着那张脸,和那两声娇滴滴的哥哥?陛下不过是一时新鲜。 她到底是罪妃孽种,早晚要死无葬身之地。 被囚禁的皇妹(五) “八月十七举行夜宴?” 紫秋红着眼眶重复, 怕吓到林卿卿, 咬紧牙关才没落下眼泪。 “嗯, 好生准备。”梁公公点点头离开。 紫秋连忙跟上去, 勉强笑道:“梁公公, 您确定皇上说的……当真是八月十七?” 梁公公不耐烦:“你是说杂家上了年纪, 连皇上的话都能记错?” “……奴婢不敢。” 送走了梁公公, 紫秋失魂落魄地回到她和林卿卿的房间。 八月十七是碧贵妃的生辰,也是她如今的生忌。皇上明明不喜宴饮奢华,偏偏在这一天举办夜宴, 还点名要她和林卿卿伺候,这不是摆明了要往公主心上扎刀子? 可怜的公主殿下 …… 她看一眼懵懂无觉的美貌少女,心中刀割一般痛。 林卿卿倒不觉得如何意外。萧怀璟留她在身边, 还同紫秋、绿盈一处, 摆明了就是要折腾她的同时,也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想起来。 在她母妃的生忌大办庆典, 还要她伺候, 一听便是能将死人气活活人气死的好方式。 熟悉的日子和人, 强烈的感情波动, 就算是真失忆了, 是不是也得回忆起来些什么, 才对得起萧怀璟这一番苦心? 林卿卿正在思索究竟“回忆”起些什么才能让萧怀璟满意,回过头一看,紫秋嘴唇都快咬破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开始逗她开心。 用过午膳, 林卿卿意外地见到了一个她几乎都快想不起来的人。 差点成为公主驸马的言楚。 梁公公说萧怀璟传召了臣僚,林卿卿便自觉地从次间退了出来,预备收拾多宝槅。 转眼由夏入秋,养华殿的一应陈设都要换成时令的。 她手里正捧着一盆白衣人*,抬眼便看到翩翩而来的白衣公子。 她愣了愣,低头略施一礼,便端着菊花走了。 这盆白衣人品相不大好,叶子残损了几片。她记得外头有盆佛头菊开的更好,颜色也是一样雪白,不如换那盆进来。 林卿卿记挂着活计,内心毫无波动地出了门,言楚却顿住脚步,看着她的背影,秀致长眉深深蹙起。 他明明知道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可看到林卿卿见到自己连眸光都不曾闪烁半分,就这样无动于衷地离开,他心中竟然涌起一种莫名的,近乎于失望的情绪。 失望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她曾经那样恋慕他,无论遭受他多少冷眼多少嫌弃都不曾放弃。哪怕前一天哭着大喊“本公主再也不要理你了,明天我就求父皇降罪于你!”,第二天一早,也还是会带着饱满的笑容笑嘻嘻地出现在言府门前。 他不屑她的厚脸皮,看不起她毫无一丝女子的矜持,更对她仗势压人强迫自己要娶她的行为不齿,可他不得不承认,玉卿公主是他见过的,最为热烈又坦诚的人。 她对他的眷恋与喜爱像是旺盛的火,伤人伤己,可又像山间一汪清泉,那样干净,一望到底。 他其实想过,即使她忘记了一切,也应该会记得自己—— 只是,他似乎想错了。 原来那样深刻的爱恋,也终究会被忘却。 白衣公子眼神渐渐黯淡下去,他出神地望着门外那一抹正轻抚菊花的身影,没注意到东次间门边,冷冷盯着他的视线。 * 言楚同萧怀璟聊了一阵**军务,最终还是卡在“没钱”两个字上。 没银子,就什么都没有。如今国库空虚,别说动兵,维持现有军制都已经十分艰难。 对谈一时陷入僵局。 言楚几次打算起身告退,却又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两人相对枯坐,东次间内,唯有炉中焚着的婆律膏*白烟袅袅,无声无息地盘旋而上。 萧怀璟方才就将他在外间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此时再看言楚,便多了三分了然。他不动声色观察对方半晌,见他越来越心不在焉…… 是在想谁,一望而知。 半晌 ,萧怀璟淡声道:“言卿似乎有心事?若是有话,但说无妨。” 言楚闻言,沉默片刻,开口:“皇上,臣的确有一事,已思谋多日……” 萧怀璟冷眼看着他。 思谋多日?思什么,如何思? 是同他这些天夜里做的梦……一样么 ? 帝王的目光渐渐沉下去,言楚却浑然不觉,仍在说着,“臣以为,卿卿不适合留在您身边为婢。” 萧怀璟敛去眸中神情,淡然颔首,示意他继续。 白衣公子顿了顿,说起林卿卿过去种种骄纵近乎无脑的行径。 萧怀璟的神色始终淡淡的,听了一会儿,丢开手中的印章,转而打开攒盒看着其中一口未动的十六色精致细点。 言楚轻轻吐出一口气:“罪妃一案,您以其追随先帝而去了结,保全天家颜面,仁慈果决,令人叹服。”他停顿了下,静静地说,“但卿卿毕竟与罪妃不同。她与您一十五年兄妹情谊……” 言楚不知出于什么心情,着重了“兄妹”二字,讲了半天人伦纲常,又道,“不过,她毕竟罪妃之女,不是全然无辜。如何处置,还请皇上慎思。总之,在您身侧为婢,一则不堪用,二则传扬出去,也恐有心人借题发挥,有损陛下清誉。” 言楚自觉自己这番话已说得足够周到全面,抬眸凝视皇帝,想要看到对方的想法 。 萧怀璟却没看他,男人幽深的目光越过白衣公子,看着门边一角水粉裙袂,语气不动声色:“你以为朕养着她是为了伺候朕?横竖朕这里不缺人伺候,只是如今宫掖空虚,当个新鲜玩意儿罢了。” 言楚低声道:“皇上若是为难,臣愿为陛下分忧。” 萧怀璟看了他半晌,双眸染上某种莫测深意。片刻,他笑了笑:“卿卿。” 男人声音没什么情绪,漫不经心。 下一秒,林卿卿已经掀帘进来,双眸灿然,声音娇脆:“哥哥!” 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房内还有另一个人 。 言楚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少女娇柔明媚的面庞上,又迅速收回,平放在膝上的手倏然握紧。 萧怀璟不动声色,余光掠过他,眼中漫开一点笑意:“过来。” “给朕捶腿。” 林卿卿僵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根本不会捶腿。 捶腿看起来简单,其实不然,更何况那是皇帝的腿。林卿卿自己也是养尊处优过的,过去给谢晏成做皇后的时候,那捶腿的小宫女看着柔柔弱弱,却能把她两条腿从上到下挨个穴位和筋络轻揉慢捶一下午,绝对是手艺活儿。 而且,萧怀璟这几天连布菜都没让她来,现在让她捶腿? 她不由目光复杂地看了言楚一眼。好好的大学士嫡孙、文心阁行走,怎么就得罪了皇帝呢。 萧怀璟看到她目光落处,眸色转暗,沉声道:“来。” 林卿卿当然不会让他说第三遍。 什么会不会,不会也得硬着头皮上。 少女抿着唇,瞟一眼角落的杌凳。 萧怀璟牢牢盯着她,看她敢不敢不经赐座便自己去将杌子搬过来。 林卿卿到底乖觉,望了两眼便放弃,小步走到萧怀璟身边,提着裙摆,跪坐下来。 她的坐姿十分讨巧,小腿和脚并在大腿外侧,看上去是个跪姿,其实臀部却完全贴着地,一点儿也不费力。 萧怀璟默不作声看着她“跪”下来,还煞有介事地清咳两声,这才将手放到他紧绷的腿上,轻轻揉按起来。 “叫你给朕捶腿,你这是做什么?”萧怀璟抿开一点笑意,淡声问。 林卿卿眨眨眼,手下动作不停:“哥……不,陛下肌肉结实,要先揉开了,才好捶打呢。” 一派胡言。 萧怀璟并未拆穿。反正她按得也挺不错,或者说是十分舒服…… 分明隔着一层绸裤,少女指尖的温度和柔软触感却依然鲜明——林卿卿将手放上去的一瞬间,他的腿便瞬间绷紧,也难怪林卿卿会下意识要先为他揉按了。 少女低着头,神情专心致志,卷翘长睫在小脸上映出一痕朦胧阴影,垂着眼眸的样子乖巧的要命。她身上香气尽管浅淡,此时凑到他眼前,却逐渐将婆律那浓郁沉香都遮盖过去。 没过多久,萧怀璟鼻端便只嗅得到林卿卿身上那清清淡淡的莲花香。 林卿卿揉了一会儿,满意地自顾自点了点头,便捏着小拳头为他敲打。 说是“打”,那力道跟猫挠痒痒似的,逗得萧怀璟想笑。 他这么想,也便这么做了,唇角久违地深深弯起,幽深双眸里漾出笑意,如千年沉潭忽然落进了一万颗星星。 言楚完全没注意到帝王罕见的放松神态。 他的角度,只看得到林卿卿的背影 。少女跪坐在地上,水粉色衣裙迤逦而开,挺直腰身。 他头一次发现林卿卿的腰竟是那么细韧,如池畔初荷,望上去不盈一握。凹陷的后腰下便是向后鼓起的两团圆润,掩在衣裙之中…… 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言楚洁白如雪的面颊陡然一红,慌乱地移开目光。 这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前方,林卿卿的手已不动声色地移到了萧怀璟的大腿内侧。 男人的腿经过她的精心揉按,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变得生铁条一般硬,手指放上去都能感受到力量。林卿卿想到一些久远却清晰的画面,脸不自觉地晕开一点浅粉,双眸水汪汪地,动作小心翼翼。 她都如此,何况萧怀璟。男人不动声色地用衣袍掩盖住发生变化的部位,同时在心里思索,林卿卿是不是故意的。 几次三番她的动作都将碰不碰地掠过他那已极难忽视的部位,蜻蜓点水一般,越发让人心痒。 可看少女无辜且纯洁的眼神,他又难得的有些不确定。 帝王思虑半晌,最终只能推给“她是妖妃之女”这一条上 。碧贵妃擅长蛊惑人心,她的女儿虽则养在深宫不谙世事,只怕也遗传了妖妃的媚骨天成。 仿佛是给自己找到了理由,萧怀璟不自觉地垂眼望她,眼眸越来越深…… “陛下。” 一道温和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萧怀璟顿了顿,抬眸看向言楚:“言卿这就要走了?” 声音平淡,却是明晃晃的逐客。 言楚被噎了一下,余光看一眼仍专心致志伺候皇帝、眼睫都未动一下的林卿卿,忍耐着道:“臣方才提议,还望陛下多加考虑。” 方才的提议? 为陛下分忧…… 萧怀璟微抬眉头,低下眼。 言楚口中的“忧”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心有灵犀地抬起头,又大又圆的杏眼澄澈璀璨,像汇聚了整个夏日的阳光。 这种眼神,萧怀璟现在已经十分熟悉。有时候他迈出次间的门,立在门边的林卿卿哪怕前一瞬还在打哈欠,一见到他就会立刻惊喜地睁大眼睛,露出这样,全然喜悦而信赖的神色。 她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总是有光。 而不知不觉,他已经习惯。 又怎么会当成负担。 言楚的意思他十分明白,无非是以为他之所以没将林卿卿送去跟碧贵妃团聚是因为顾念着此前的兄妹情分在,对无辜稚女下不了手,以至于左右为难。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 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为人慈和且在乎清名的大前提上。 毕竟,言楚所谓的“分忧”,总不会是要代他手刃了林卿卿,多半是要将林卿卿带走,不碍皇帝的眼。 萧怀璟有自己的耳目。他为求时局稳固,瞒下先帝死讯、任尸身秘渐渐发臭时,他就已经做好承受千夫所指的准备 ,朝臣私下里对他暴虐无心之类的指责,他只一笑置之。 言楚为人忠直,也许不会同人口舌,但他不信言楚从未听到过。 他连先帝尸身尚且不顾,又如何会顾念一个从未见过几面的假妹妹? 萧怀璟抬眼看向一脸正气的言楚,心中玩味。他竟能说出那样的话,看来真是关心则乱。 他最开始有意无意让林卿卿见到言楚,是想刺激林卿卿,看看她能不能想**儿什么来,好让他欣赏些诸如痛不欲生、痛哭流涕之类的戏码。没想到这一对险些成亲的小夫妻见了几次,先乱了方寸的,竟然是言楚。 萧怀璟感知到心底逐渐蔓延开的不悦,他将之理解为对事件发展没有完全如意的情绪。 再将目光转回言楚脸上,他望着对方隐含期待的眼神,只淡淡道:“此事朕自有考虑,言卿就不必费心了,还是要将心思,多放在西南军情上为好。” 言楚表情一僵。方才萧怀璟沉默那么久,他以为皇帝听进去了,看来还是 …… 正如萧怀璟方才所想。言楚之所以进言,除了对无知无觉的林卿卿心生不忍外,他的确认为皇帝不应留她在身边。具体怎么个不该法,他也说不出,只觉得长此以往必定招来祸患。 萧怀璟淡淡说了一句,便收回目光,不经意看到一旁的滴酥鲍螺,他心里一动,拈起一枚,递到林卿卿面前。 林卿卿不明所以,下意识张开嘴。 微凉指尖在唇瓣内侧掠过,奶香浓郁在舌尖上爆开,霎时间满口甜蜜。 少女惊喜又满足地眯起眼睛,无意识地伸舌在唇边轻舔。 萧怀璟心情大好,又喂了她一颗。 那动作亲昵近狎,像在逗弄什么小宠物。若卿卿还有记忆,绝对不可能乖顺如斯。 言楚心中酸涩难言,不自觉站起身来。 林卿卿毫无所觉。她本就喜甜,一个乐得喂,一个喜欢吃,她就着帝王的手吃了好几颗,两个人都完全无视一旁已经站起身、越来越僵硬的白衣公子。 言楚凝眸看了片刻,心中酸痛褪去,某种怪异的感觉却越来越重。 萧怀璟半天没说话,他不好久留,强压下心头异样,行了礼退出去。 萧怀璟正喂得兴起,只随意摆了摆空着的那只手。 言楚躬身,面朝皇帝,小步向后退出。 出门后转身前,他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瞳孔刹那紧缩—— 皇帝仍旧将点心送入少女口中,却未收手,少女不自觉含住他的指尖。男人眉头一动,半晌,慢慢抽回手,转而抬起她小巧下颌,拇指就按压着那两瓣湿润柔唇摩挲…… 言楚又惊又怒,浑身血液逆流冲顶,令他眼前都是一黑。 ……身体某个地方,诡异地热了起来。他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就在此时,萧怀璟斜斜看了他一眼。 男人眼型狭长,瞳色墨黑,睨过来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冰凉而沉重。 言楚浑身一震,立刻放下丝帘,低头离开。 一向温良的他,连梁公公欲给他派个小内侍的好意都未理会,大步走出养华殿,一路上步伐越来越重。 那样狎昵的动作,那样深沉的目光与饱含欲念的神情…… 他没有看错。 皇帝他、他竟然真的打算—— 他们做了整整十五年的兄妹! 即使林卿卿并非先帝血脉,但对于文官世家出身、极重人伦的言楚来说,以兄妹之名相处多年如今却狎昵至此,这同真正的背德逆伦也无甚区别了。 只是,他是皇帝啊。他又能怎么办? 言楚的手指在雪白衣袖中握紧,只觉人生二十年,从未有一刻,心绪如此混乱。 * 八月十七眼看将至。 宫中难得举办宴会,此次御膳房决心使出全身本事,务必要使皇帝满意。 萧怀璟不重口腹之欲,素来御膳房送过去的膳食不过每样略动几筷,完全分不清他的好恶。——所谓帝心如海,莫测喜怒。 御膳房惴惴不安,有心思活络的,先找了当年东宫宫人,也没问出什么。 最后,还是做细点的御厨说起来,陛下用膳虽一向有度,上次送进去的滴酥鲍螺递出来的时候却已经空盘,之后还要了翠玉豆糕进去。 “对对,第二天的雪花酥,陛下也进了许多!” “还有红豆松糕……” 御厨们发觉了:皇帝近来喜甜。 于是,御膳房为夜宴当晚拟定的菜肴,大都浓汁重芡,鲜甜、咸甜、酸甜不一而足,点心更是足足准备了数十道精致不重样的,务必要求得龙颜大悦。 临到前夜,总管陪着笑将菜肴清单递给皇帝身边的梁公公 ,请他给掌掌眼。 梁公公随意瞥了一眼便笑道:“都好都好,尽管做。” 御膳房总管喜笑颜开地去了,梁公公却叹了口气:说尽管做,是因为皇帝当晚的心思定然不在菜肴上,做什么都一样。 而皇帝心思所在之处…… 谁也不知道皇帝对那前公主究竟作何想法,但显然是用了心思在上头。近来由她伺候着,素来没什么表情的眼角眉梢都多了几分笑模样。 他们是靠皇帝活着的人,陛下心情好,大家都开心。 只是陛下心情要如何变得更好,饶是他跟随萧怀璟多年,此时也不敢肯定。皇帝大费周章举办这场宴会的目的固然是为了刺激她,但她究竟是想起来好,还是想不起来更好? 梁公公莫名地有一种感觉: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怕就连皇上也不知道。 …… 有一件事,梁公公没想到。 他为奴仆,要尽量揣摩上意,而萧怀璟根本就不会费心去想这些。 他留着林卿卿是为玩,那便要玩的尽兴。譬如夜宴当晚,太妃们——鉴于碧贵妃独宠多年,先帝妃嫔大多与她有嫌——一一到齐,当然也包括贤太妃和萧东弦等人。还有阿青和绿盈,一个站在皇帝身后,一个就放在她眼前,伺候自己茶水。 不管林卿卿记不记得,全是同她有旧仇的人,而紫秋等却留在了养华殿。 萧东弦本以为言楚也会到场,却意外地没有发现白衣公子的踪迹。 桃花眼微微眯起来,他看向高位上的年轻帝王,心中瞬间转过千百种念头,又尽数敛去。 * 八月十七 ,天心月圆。 宴席是在宫中高台之上举办。萧怀璟散漫地坐在首位,修长有力的手指搭在扶手上,月光倾泻,他微一抬指,带起一线流光。 男人只穿着寻常玄色衣袍,乌发以金冠束起。然而宽肩窄腰高大身形 ,一张冷峻面孔不怒自威,静静往那里一坐,便有迫人气势迎面而来。 林卿卿牢记自己的人设,贤太妃几次出言讽刺,她都带着一脸懵懂,无辜地回望过去。 贤太妃无法,低声对一旁的儿子抱怨:“她这些日子一直如此?” 萧东弦深深望着林卿卿,点头。 据他所知,林卿卿出逃失败被抓回来的当晚,萧怀璟身边的梁公公就对她陈述了半天她是妖妃孽种 ,妖妃因何获罪,如何如何狠毒淫|靡,祸乱朝纲…… 如乱拳打在棉花上,林卿卿听到什么都毫无反应,只有看到萧怀璟,才会…… 想到林卿卿弯着眼睛,又乖又甜充满信任地朝萧怀璟叫哥哥的样子,萧东弦便心头烦躁。 失去记忆,就性格大变到如此地步。 她忘了她曾经是怎样骄纵嚣张,他萧东弦可没忘。 每一次他被她欺负,被她羞辱时,他看着她因为得意而发亮的眼睛,因为兴奋而潮红的面颊……她永远都不知道,那时候他有多想死死压住她的手臂,让她再也不能颐指气使,狠狠堵住那张小嘴,让她再也说不出伤人的话 …… 林卿卿注意到他的视线,忽而转过头来,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月光下少女肌肤白到近乎透明,长睫轻眨,杏眼中如绽放漫天月华。 萧东弦呼吸一滞,下意识转过头,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冒出一个念头:她如今不过一介小小宫女,他怎么还是如当年那样,下意识躲避着她的目光? 第二个念头是…… 比起曾经烈艳如火的玉卿公主,如今月下清莲般静美的少女,似乎别有一分动人。 动人到,他需得深深呼气,才能压制住胸腔中、近乎疯狂的躁动不已。 被囚禁的皇妹(六) 贤太妃试探了一晚上, 终于确定林卿卿根本不记得自己就是她口中的罪妃之女, 她再如何含沙射影羞辱如碧那个贱人也没用, 不由意兴阑珊。 萧怀璟虽然极少说话, 宫宴上诸人的注意力还是理所当然都落在他身上。贤太妃留意一阵, 便发觉另一件让她糟心之事:绿盈那贱丫头虽然看上去成了皇帝近身伺候的宫女, 但看她神态, 对萧怀璟分明还怕的要命,两人之间全无半点暧昧。 贤太妃眯起眼睛。 她还记得,当日尚为太子的萧怀璟漫声问绿盈揭发了自己主子的丑陋行径要何赏赐, 绿盈抖着嗓子说要追随陛下左右的情景。 人人都知道萧怀璟性情酷戾不好伺候,要说绿盈真的只是想做个有头有脸的御前宫女,算她白在先帝后宫里厮杀这么些年。 贤太妃这么想着, 对身后自己的宫女耳语几句, 便借故离开宴席。 …… 绿盈气得胸都在发抖。 她本在御前伺候的好好地,转身接个酒的功夫就被个小宫女泼了一身。这要不是当着萧怀璟, 她能当场撕了她! 但, 谁也不敢在御前喧哗。她只好忍气吞声将好位置让给旁边林卿卿, 匆匆退出去整理衣裙。 在一个阴暗的角落, 她见到了许久未曾见过的人。 贤太妃 。 * “辛苦卿卿了, 还是我来吧。” 林卿卿正在倒酒, 闻言,抿唇看向萧怀璟。 男人平静地回看她,唇角挂着一抹好整以暇的笑意。 林卿卿鼓起脸, 气鼓鼓地将酒壶塞到绿盈手中, 自己仍去萧怀璟身后站着。 她现在的身份只是宫女,不能吃也不能喝,便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夜宴上的众生相——还别说,很有看头。 从那些美貌犹存的太妃们看她的不同表情,她大概就能猜到当年碧贵妃欺辱人家的程度,分分钟脑补一百集宫斗剧。 说起来,碧贵妃性情实在是有些恶劣,嘴巴又毒不饶人。她搜遍原主的记忆,发觉碧贵妃罕见的几次善心,都是对着绿盈。绿盈的父母先后生了大病,碧贵妃给过她银钱,后来又给了银钱也买不到的名贵药材救了她老子娘两条命,后来绿盈的兄长在京中与人斗殴打死了人,也是碧贵妃帮着摆平。 碧贵妃或许对不起很多人,但唯独对贴身宫女绿盈,只有恩,没有仇。后来换得绿盈背主、自己惨死的下场,难怪那么骄横的原主,宁愿魂飞魄散也要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林卿卿看了一会儿,隐约发觉不对。 绿盈对萧怀璟有想法这件事她早就知道,毕竟如果只是想往高处走,去贤太妃那里做个掌事姑姑岂不更逍遥快活?何况,萧怀璟生得这样月下冷松一般矫矫不群,即使他不是皇帝,绿盈这样的妙龄少女也要心动。 心动归心动。林卿卿猜得到,绿盈也猜得到,萧怀璟这样的人心底对绿盈肯定是不屑的,是以她一直也没有什么实际行动。 ——一直到她刚才沾湿了衣服、离开宴会之前。 林卿卿换了个角度,不着痕迹地观察着。 方才绿盈被酒水泼到,胸口和裙摆都湿了一大片。这里不是养华殿,没有衣服给她换,她本以为她今晚都不会出现了。 但她回来了,面泛红光眼含春情……嗯,仔细看看,胸前衣襟少了两寸,露出大片白嫩胸脯。裙摆就更巧妙一些,竖着撕掉了一幅,她若是站好不动很难看出来,但她现在整个人几乎贴着萧怀璟…… 林卿卿目光下移,她确定微凉秋风中,萧怀璟的腿一定感受到了女子温热肌肤的摩擦,他的视线应该也能正好看到她胸前风光。 方才她注意到,贤太妃也离席了。绿盈这副打扮,大概便是对方手笔——如果能勾得萧怀璟心动便好,如若不能,也可推到衣裳脏污上去,横竖有个说辞。 那么,萧怀璟心动了吗? 林卿卿自己都没察觉到心底隐然的念头,顺着绿盈的胸口抬了起来下意识想看看萧怀璟表情,却对上一双幽沉目光。 那一瞬,她心中怦然一声。 方才她自己想七想八那么久,竟没注意到,萧怀璟一直都在看着她。 只看着她。 * 林卿卿见机得快,下一息,她眼中已沁出一点水光,不闪不避地望进萧怀璟眼中,嘴巴抿紧。 一看就知道在生气。就因为他让绿盈倒酒么? 实在是……不懂事。 萧怀璟看了她两眼,莫名心情大好,连方才觉得聒噪的丝竹之声都悦耳了几分。 他低头抿开一点笑意,方端起酒杯欲饮,耳后忽然一暖。 熟悉的莲花香气侵扰着他,少女呼吸温暖,就在他耳畔轻语:“哥哥,别喝……我想起来了。” 萧怀璟周身骤然紧绷。 他倏然回头,黑眸如箭,清寒骇人。 他看着她的样子让林卿卿觉得 ,萧怀璟这样的男人,实在招惹不得。他只是用目光就能压迫得人想要跪下,想要坦诚,更别提欺瞒…… 可惜,她就是要骗他。 英俊的帝王用那双比夜色更深的眼眸死死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沉声道:“你想起什么了?” 少女抿着唇摇头:“现在不能告诉你。” 对方刚神色一冷,林卿卿就又贴到他耳边,软绵绵道:“哥哥,我、我头有点疼,这里人好多,我好怕。” 她以为萧怀璟会带她先离席,反正上位者先走很正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没有。皇帝陛下自己依然坐在龙椅上 ,直接下令赶了所有人走。 林卿卿习惯性地无视退场众人向她投来的复杂神色,只在绿盈不甘心地捏着衣角退去时抬起头,对她腼腆地笑了笑。 那个笑容含义之深刻,绿盈直到回到了养华殿都还在思索。 她方才……是不是看到那失却记忆的公主,露出了近乎得逞的眼神? * “好了,现在只有朕,和你。”萧怀璟平静地看着林卿卿,若不是眼眸深处一点若有若无的兴味,看上去当真庄重得要命。 只有我们两人,和暗处的不知多少侍卫? 林卿卿暗暗吐槽,看着他,有些紧张的咬了咬唇:“哥哥……我有点儿紧张。” “紧张什么。”萧怀璟眸光越来越亮。 她想起什么了?是自己的身份,还是母妃的惨死? 她会如此,她会……哭吗。 不知为何,想到面前娇美脸蛋上挂满泪水的样子,他心头有种莫名奇怪的感觉。像是期待,却又带着灼人的燥热。 林卿卿没说话,垂眸看了一会儿 ,忽地伸手捉过萧怀璟的酒杯。 萧怀璟没拦,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女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喝得太快太急,清透的酒液从她唇角滑落,沿着细白脖颈一路滑入衣领。 说来奇怪,方才绿盈那白花花一片在眼前晃,他犹自气定神闲,眼前少女衣衫完整,只露出半截又细又白的脖颈,他却心头燥热,身体某一处,不知不觉便起了变化。 一杯酒入腹,林卿卿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如牛奶里被拧进了玫瑰汁,在白腻肌肤上缓缓湮开的绯色,月色下勾人心魄。 像是发觉酒能壮胆,少女一杯一杯地喝了下去,脸越来越红,眼睛却越来越亮,到了最后干脆直接坐到他身边,一边饮酒,一边笑吟吟看着他。 那目光让萧怀璟有种错觉,自己不再是威势深重的帝王,而只是一个秀色可餐,足以下酒的男人。 林卿卿的确是这样想的。 她有时会想到自己同样置身皇宫的第一世。那时候,因为不爱太子,所以面对什么良娣良媛她都内心毫无波动,但如今只是见到绿盈引诱萧怀璟,她就内心涌起某种难言的渴望,想要为他打上烙印,生生世世只属于自己。 生生世世——这个词浮现在脑海中,林卿卿微微一愣 ……随即释然。 是的,是生生世世。 “喝够了?”逐渐朦胧的视线里,英挺的帝王皱起眉,“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到底想起什么了——” 男人的话被堵在喉咙里。清淡的莲香合着酒气迎面而来,他清晰地感觉到,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轻轻压在自己唇上,又很快分离。 林卿卿带着三分醉意,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眯起眼睛笑:“哥哥怎么傻了……我当然是,骗你的呀。” “你,骗朕?”萧怀璟几乎被气笑了。 他许久没有这样被人愚弄过,幽黑的眼眸中燃起狂暴的怒火,咬牙切齿,“你就不怕朕——” 这句话依然没说完。 林卿卿不由分说,倾身吻住他。 这次不是浅尝辄止,她尝试着伸出一点香软舌尖轻轻描摹男人的唇线,带着小动物般的纯然和某种试探。 皇帝的瞳孔剧烈震荡,一时间映出漫天月华光芒…… 她是卿卿。 自己十几年的妹妹。 罪妃之女。 脑海里那根弦终于绷断,萧怀璟气息骤然加重,带着某种狂暴的快意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同时张开口将那一点试试探探的小舌头咬在嘴里—— 招惹了他,就永远别想脱身了。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吻,却无师自通,没有什么柔情蜜意,从一开始就是狂风暴雨。 林卿卿脑海被酒精冲的混沌不清,仅余的三分清明全被冲散在男人动情时炽热的气息里。他的手好有力,唇舌也是,似乎只要一个吻就能占有她的灵魂,将她碾个粉碎,再让她在极度的愉悦中重生。 甜美而狂热的纠缠中,林卿卿的唇被咬出了血。血腥气短暂地唤回了男人的神智,他喘着气拉开一点距离,低着头看向那双雾蒙蒙的眼睛…… 林卿卿的思维还停留在接吻之前,双眸含着水汽,满面潮红,在他怀里用湿莹莹的红肿双唇问,“哥哥,你刚才问我怕不怕你……什么?” 男人呼吸紊乱,少女已经又磨蹭着扑进他怀里。 萧怀璟下意识收紧手臂,黑眸中有金色的火光燃起,又消失在暗夜里。 片刻,他勾起一点笑,俯身咬住少女圆润耳珠,重重一口。 在少女小声的啜泣里,他哑着嗓子,一字一句, “朕方才是问, 你这样勾人,就不怕朕干死你?” * 似乎是萧怀璟挥了挥手,她听到四周有大鸟潮水般褪去的声音。 是暗卫离去了。年轻的皇帝沙场出身,武功极高,足以自保。 男人打横抱起她,穿过一道门,由高台走进楼宇,毫不犹豫将她丢在美人榻,压了上去。 林卿卿勉强找回一点清明神智,见男人用修长手指扯开衣领、露出经年沙场锻炼出的结实胸膛,那些理智,又消散而去。 她爱他,想要他, 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事。 他将她按在怀里,低下头在她唇上、耳边亲吻,逐渐游走到颈间。 那里似乎还残存着酒气,和无所不在的莲花香气。 他狠狠咬下去。 男人是个暴君,在朝上如是,床榻上,也如是。 …… “会有点疼……且忍一忍。”鬼使神差地,他近乎安慰地在她耳边低语一句。 “哥、哥哥……” 到得最后关头,少女忽然胆怯起来,紧张地抓着他有力的手臂又松开,最后漫无目的,揪紧他堆在腰间的衣袍:“我,我害怕……” “怕疼?” 林卿卿诚实地点头,男人饱含深意地笑了笑。 他想到曾经自己下命让绿盈羞辱此时全身都泛着绯色的少女,而她竟毫不犹豫地,扑向自己怀里。 萧怀璟眸色深了些许,粗粝大掌压着林卿卿细嫩后腰贴紧自己不许逃避,那力道,仿佛要将她融进骨血……再开口时,低哑嗓音便带了些许笑意:“那一会儿疼了,你可要大声叫哥哥,嗯?” “叫得好听……朕就放过你。” 被囚禁的皇妹(七) 东方未白, 萧怀璟已经醒了过来。 往日这个时辰, 他已经起身去演武场练武。今日例外, 他被人抱着手臂困住, 完全动弹不得。 坚硬的手肘陷进两团柔软, 一大早就让人血气翻涌。 萧怀璟沉着脸略用力一挣, 抽出手臂。 林卿卿被他搅扰, 浅浅一声嘤咛,顺势滚进他怀里,闭着眼蹭了蹭, 找到他胸膛最柔韧之地才安静下来。 萧怀璟低眼看她。发梢落在雪白胴体上,柔媚而凌乱,肩头斑斑点点, 是他昨夜控制不住捏出来的红痕, 已经慢慢变成了紫色。 少女呼吸匀净,隐隐散发出浅淡花香。胸口被那柔软的脸颊贴着, 一点微不足道的、软绵绵的重量 , 有种意外的踏实与安定之感。 “……看不出来, 胆子还挺大的。” 男人看了她半晌, 眼中渐渐浮现出莫名的情绪, 轻笑一声, 长指绕着她一缕青丝把玩。 他有一点明白先帝当年为什么能无视朝局,日日只在后宫厮混了。 过去萧怀璟很不理解,醉卧美人膝, 又怎么比得上醒掌天下权快活? 直到昨夜……怀中的少女那样娇那样软, 五指抓在他后背,一张一弛不敢用力,似奶猫挠人的小爪。她从头到脚都洁白柔腻,整个人像是春雪凝成的娃娃,在他的唇舌和手掌下渐渐融化…… 直到粉莲深处,滴出莲香清露。 他自诩节制有度,昨夜却全乱了,怎么都停不下来,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回忆起朦胧月光下少女那纯真的媚态,萧怀璟就喉头发紧。 “卿卿……”手掌抚过温热光滑的肌肤,他哑着嗓子,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林卿卿模模糊糊听到声音,攥着小拳头打了他一把,显然是在抗议。 萧怀璟下意识噤声。 林卿卿这才满意地伸手抱住男人结实的腰……她耳边唯有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长睫轻颤, 而他看了她不知多久,竟也慢慢陷入沉眠。 …… 林卿卿做了个梦。 梦里她又见到了傅照,却长着萧怀璟的脸。虽说两人本是一魂,但肉体还是有那么些差异的。 她正是由这些差异,确定这不由分说握着她小腿挂上自己肩头将她整个人几乎对折、迫得她只能承受的人,是傅照。 ……因为只有傅照,才能做到让她前后避忌,又爱又怕。舒服起来,灭顶的快乐让她想舒展身体任他采撷,而有时候,又恨不得整个人团成一团,好避开“腹背受敌”。 萧怀璟睡得浅,林卿卿刚一动,他便睁开眼睛。 怀里少女秀眉紧蹙,娇软身体轻轻颤抖着,倒像是被魇住了。 他伸手推了推,没有反应。 “卿卿!”萧怀璟在她耳边沉声。 男人晨起的声音带着欲|望满足后的沙哑,低音炮碾过耳腔,林卿卿霎时就有了动作——她往萧怀璟臂弯一滚,小手迅捷地往下按去…… 手背一点锐痛,林卿卿彻底清醒过来。 眼前,幽黑眼眸燃着狂怒,狠狠地瞪视着她。 林卿卿无语地凝视对方,神情还维持着酣睡方醒的懵懂和迷茫,内心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不是错觉,也不是梦。 萧怀璟那里竟然真的跟傅照一样,有两根——……!!! 萧怀璟可看不到她内心无数个感叹号。 林卿卿往被子里缩,他已经闪电般出手,不容抵抗地扣住她的下颌。 这是,原本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少年时一次怪梦,他梦到只穿一条单裙,露出纤细四肢的女孩……醒来时除了床上一片湿粘,他震惊地发现自己下|身发生了诡异至极的变化。 从那以后,萧怀璟再也没让人伺候着沐浴更衣,更在适婚年纪婉拒了无数世家贵女,落下了冷面冷情的名声。 他是先后嫡长子,生下来便是东宫太子,十四入兵部,十五上沙场,十六立功还—— 世人称颂,太子是天生的帝王。只有萧怀璟自己明白,他内心隐藏着的不敢示人的恐惧。不登上最高的位置,他一夜不敢安眠。 如今他已是天下之主,漫说一人,便要封死皇宫内外所有口舌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况且……昨晚月色下,酒气伴随着花香,她实在太勾人。 但,如果她有别的想法—— 萧怀璟不由眯起眼睛看向她,双眸如鹰隼:“你想威胁朕?” 林卿卿 :“……” 她忘了,当年傅照明知自己接受过基因改造、有心理预期的情况下面对身体的变化尚且差点崩溃,更别说处在未开化时代的萧怀璟了。 他又生在皇家,一个不谨慎被人捏到把柄,也许就命丧黄泉。 这么些年他一个人背着这样大的包袱,怎么过来的? 林卿卿心头泛起一丝锐痛,与此同时,萧怀璟见她久久不言,手上越来越用力,白腻下颌渐渐浮起红痕。 “哥哥。”林卿卿忽然灵光一闪。 她软着声音问,“威胁……是什么意思?” “哥哥生气了吗?” 萧怀璟抿唇不语,双眸牢牢锁着她。 林卿卿目光不闪不避,慢慢地,再度将手覆上去。 萧怀璟身体绷紧,整个人像就要爆开。林卿卿软绵绵地说,“卿卿喜欢……” 她目如清泉,神情无比坦然:“还要。” 萧怀璟心跳都空了一拍。 林卿卿看了他一阵,忽然若有所思:“哥哥是觉得累了,所以才生卿卿的气?” 累? 萧怀璟看着她,慢慢扬起唇角,拧成一个暴戾的弧度。 是了,他怎么忘记了……初次承欢之后的清晨,她将手放到那处,比起示威,更大的可能是什么。 下一秒,他骤然伸手抓住少女细弱腰身,翻身覆上去。 方才他真是昏了头才委屈自己。还怕吵到她?早知如此,就应该把她做到醒! 骚成这样,真是……妖妃之女! “还敢勾引朕,嗯?”神经极度亢奋中,萧怀璟一口咬在少女白嫩肩头,立刻就见了血:“既然你醒了……那就继续!” 他一边说着,用了十分力刻意碾磨。 怀里的少女发出一声低软沙哑的浅鸣,眼底沁出水光,手臂却搂着他的脖颈,是无声邀请…… 一点嫣红鲜血映在他幽暗眼底,宛如暗夜中燃起了烈火。他用炽热的舌尖舔去,又重重吸吮她的耳垂,很快便逗弄得她全身都在发抖。 林卿卿的手无力地瘫软下来,再勾不住男人脖子,只好抓住柔软床褥。 …… 晨光熹微,落在逐渐被拧出皱褶的床缘。 渐渐地,夺目的阳光移到床间。而被阳光笼罩的两个人,一人只用精壮的脊背承接,另一人太过娇小,被严严实实覆盖在下方,连阳光也无法窥见分毫,只隐约听得到一点娇声,若有若无,似喜似泣…… 外间,阳光被窗棂分割,呈梅花状落在地上。 梁公公天不亮便立在门外,腿已经开始发麻。而他身边的宫女手指绞着衣襟,咬破了嘴唇。 不知看了多久,门突然一响。梁公公一抬头,看到年轻的帝王衣着整齐,有如林间青松,正抬眼欲语,便看到他身边眼圈通红的紫秋。 萧怀璟顿了顿,面无表情:“梁康,你是越发出息了。” 梁公公心中惴惴:“是奴才自作主张了。奴才带紫秋过来,是想着 ……” 是想着,初次承宠,要人伺候。 萧怀璟很明白他未尽的话。 看着眼前两人,他有些不悦地想,难道昨晚朕遣散众人,就非得是宠幸林卿卿?就不能是折磨或拷打? 他身在局中,反窥不破。 萧怀璟眸光沉沉,轻微地磨着牙,梁公公只是赔笑。 半晌,帝王烦躁地挥了挥手,紫秋立刻就冲了进去。 紫衣宫女的衣角消失在门后,梁公公这才凑过来,低声问:“陛下,药准备好了,您看是不是……” “药?”萧怀璟挑眉。 梁公公满脸堆笑,后背却沁出冷汗:“或者,您要给她个位份……” 萧怀璟看了他两眼,明白过来。 老嬷嬷□□新进妃嫔时最常说的有两句话。 一,帝王雨露乃是恩赐;二,母凭子贵。 萧怀璟想到那双晶璨的眼睛,一时间黑眸深黯如海。 他的确想过喂她药——那让她母妃送命的毒药。罪妃之女落得跟罪妃一样的下场,很合适。 ——当然,是在他玩腻之后,她才能死。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玩到了床上去。 眼看着皇帝眸色变幻万千,梁公公渐渐低下头去,不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过了不知多久,他低垂的视线里掠过玄衣一角。萧怀璟已拂袖而去,留下一句低沉的:“……暂且留着吧。” * 一夜过后,林卿卿并没有像紫秋担心的那样,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哥哥为什么要杀我?”林卿卿奇怪地问她。 紫秋目光暗淡:“……姑娘,虽然您不记得了,您到底曾是他的妹妹,若真传出去,天下悠悠之口……” 紫秋说到一半,忽然脸色惨白。 她想到另一个可能性。皇上留着林卿卿,难道就是专为供他亵玩? 她心里一紧,抓住林卿卿手臂:“姑娘,梁公公有没有派人来让您喝药?” “药?”少女懵懂地歪了歪脑袋。她的目光如此天真澄澈,紫秋觉得说出那三个字对她都是一种亵渎。 但她到底说出来了,口齿艰涩,几欲流泪。 好在林卿卿反应过来,立刻摇头,紫秋才松了口气。 圣上若真憎恶身为罪妃之女的姑娘,便绝不可能容忍她诞育龙种。他没有喂姑娘避子汤,是否能说明他对姑娘,也不是完全无情? 紫秋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做了十五年的兄妹,他看着林卿卿从肉团子长成秀美少女,总得有几分情分在。 心焦之下,紫秋也忘了想,若萧怀璟对林卿卿真有兄妹情分还宠幸她,岂不更令人不安? …… 确认林卿卿暂时不会惨遭毒手,紫秋心怀这才舒畅了一些。 关于萧怀璟驱赶走众人的那晚,养华殿众人诸多猜测,绝大多数都倾向于皇帝是要私下折磨她,还传扬出当年萧怀璟在边关俘获战俘是如何折磨,说的有鼻子有眼;有极少数聪颖的宫人,从萧怀璟偶然看向林卿卿的眼神中窥见一二,却也不敢深思。 对于世人来讲,做了十五年的假兄妹,那跟真兄妹也没两样了。 只有心中本来便欲|念炽盛,不为人伦纲常所阻的人,在此时便异常敏锐。 比如萧东弦。 那天夜里萧怀璟赶走众人时的场景,不断在他眼前重复。 月光下,年轻的帝王倨傲地坐在高位上,看向身畔纤柔懵懂的少女。她的眼神澄净如月华,而萧怀璟看向她的眼神,深沉如夜,盛满了他所熟悉的…… 欲|念。 他在萧怀璟眼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东西。 * 秋风萧瑟,紫秋染了风寒,林卿卿瞒着没告诉梁公公——梁公公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便会将紫秋调走,免得传给皇帝。 虽然紫秋并不近身伺候,萧怀璟也没那么柔弱,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梁公公晓得这个道理,林卿卿也晓得。她将紫秋包得严严实实在被子里发汗,紫秋要去司制坊送衣的活计,她也揽下了。 她很少出养华殿,难得出来一趟,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回去的路上,林卿卿刻意绕道了御花园。要是原主怕是会有心理阴影,林卿卿却饶有兴味地欣赏着花园中争奇斗艳的各色菊花、木芙蓉与红蓼,不远处还遥遥传来金桂的甜蜜香气。 林卿卿喜甜,闻到那甜香便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绕过一丛醉芙蓉 ,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萧东弦。 “卿妹妹。” 俊美的男子一袭绣金松绿衣袍,神采飞扬,不紧不慢朝她走过来。 他向前,她就后退,没走几步,林卿卿的后背就抵上了坚冷山石。 萧东弦站在她面前,桃花眼中盛着三分情意与七分狂热,兴奋得几乎发着光:“还记得这里么?” 林卿卿抬起头,看了一圈四周,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 萧东弦心跳加快,勉力克制着自己,试图平稳呼吸。 直到看到那双又圆又大的杏眼里浮现出恍然神色,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撑在她脸侧,偏头低笑道:“想起来了?” 被囚禁的皇妹(八) 林卿卿闻言, 状似慌乱地移开目光。 她的确想起来了。元身小时候曾经蛮横地把萧东弦从一处山石上推下去, 看他的表情, 应该就是这里。 ……他还真记着仇啊。 少女被他双臂所困, 眼光躲闪, 阳光落在她秀挺鼻尖, 照的那一点肌肤恍若透明一般。萧东弦心底蔓延开无边无际的大火, 他忍不住凑得更近,唇几乎要碰到她耳畔…… 林卿卿一矮身子,从他手臂下钻了出来。 萧东弦微楞, 林卿卿已经退开几步远,站在山石另一侧。 萧东弦挑起眉,似笑非笑:“怎么, 怕我?” 一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玉卿公主居然怕他, 他就愈加兴奋,双颊都泛出了隐隐桃花色。 林卿卿摇头, 慢吞吞地:“卿卿不知道二王爷在说什么……只是, 我们最好还是离得远一些。” 萧东弦问:“为何?此处只有你我二人——” “正因如此, 才要谨慎。”林卿卿双眸澄澈, 神情无比认真:“我是哥哥的人, 不应该和旁的男子走这么近的。” 有风吹过, 带来金桂甜香。 秋风吹动花瓣,木芙蓉落在锦袍青年肩上。萧东弦看着林卿卿,好半天没说话。 林卿卿说的,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他真没想到萧怀璟下手这么快。 他本来应该高兴的。皇帝先享用了, 意味着她彻底从公主沦为禁脔,皇帝现在新鲜,早晚有腻的一天,到时候就轮到他得手…… 但,真知道眼前这汪清泉已被侵染,他心头还是堵得厉害。 “他怎么对你的。”沉默半晌,萧东弦问。他声音里桃花逐流水般的优柔从容全不见了,语气有点冷。 林卿卿紧张地眨了眨眼,没说话,脸上却肉眼可见地浮现出红晕。 “告诉我!” 像是被吓了一跳,林卿卿小声嗫嚅道:“哥、哥哥不准我说……” 哥哥,又是哥哥。 萧东弦咬紧了牙,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御园中持续着难言的静寂,过了像有一百年,萧东弦忽然爆发般喊出了声:“哥哥,哥哥——卿卿,你真的忘了么?” “我也是你的哥哥!” 林卿卿被吓得缩了一下,长睫轻颤。 这句话一出口,像打开什么开关,萧东弦大步迈过去,抓住林卿卿的肩膀,漂亮的桃花眼里几乎冒火:“卿卿,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不怪你。但我必须告诉你,你现在处境很危险,你那皇帝哥哥,他不是什么好人——” 林卿卿轻声:“哥哥对我很好。” 秋风过,吹落她颈间几缕发丝,露出白腻脖颈上醒目的红痕。 萧东弦心里一颤,说不清什么滋味,伸出手,声音沙哑:“这样……对你好?” 林卿卿一偏头躲开,皱眉:“二王爷,我要回去了。” 萧东弦又气又急:“你知道你那母妃怎么死的么?事发仓促,她宫里只有用来折磨人的毒|药,她还是毫不犹豫喝下去了。因为她知道,落到新帝手里的下场,比被毒酒烧穿五脏六腑要更可怕!你曾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如今任人亵玩,你就不怕碧贵妃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么?” 林卿卿抿唇不语。萧东弦盯着她的眼睛,希望生母的惨死能唤起她哪怕一丝记忆…… “那你呢?”林卿卿忽然说。 萧东弦一怔。 林卿卿抬起头,声音轻缓,每个字都清晰:“哥哥不是好人,那你就是么?二王爷,你是贤太妃的最得意的儿子。我听说……碧贵妃正是被贤太妃所揭发,才走到了穷途末路吧。” 萧东弦默然良久,闭了闭眼睛,开口:“卿卿,你不明白。我心疼你如今的处境,但碧贵妃她……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林卿卿重复一句,低柔绵软,听不出情绪。“罪有应得的人,不止她一个。” 萧东弦没有说话。这宫里每时每刻都发生着各种各样的腌臜之事,其中大多数,眼前的少女即使失忆前也全然不知。但不知为何,他看着她的眼睛,一望到底澄澈干净,竟然有一种,被她看穿一切 、知晓一切的错觉。 林卿卿观察他一会儿,轻声:“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但如果真如二王爷所说,皇帝哥哥对我做什么,都是我应得的。” 萧东弦问:“如果他不是皇帝呢?” 林卿卿只做听不出这句话下暗潮汹涌,弯起唇赧然笑了笑:“那他也是卿卿的哥哥。他对我好,那就够了。” 萧东弦还没来得及开口,林卿卿又苦恼地说,“你说,你也是我的哥哥 ……”少女的语气里满含疑惑,“那为什么,我不记得你呢?我只记得皇帝哥哥,只记得他一个人。 ” 萧东弦咬紧了牙,俊秀的侧脸浮凸出可怖的形状。 日光南移,林卿卿无意识地眯起眼睛偏头避了避,颈间红痕在阳光下越发明显 。 “我该回去了,哥哥等着我用午膳呢。” 林卿卿对默然的萧东弦行了礼,转身离去。 * 林卿卿回到养华殿时,正遇上内侍送一个人出去。 那人看着有些眼熟,林卿卿不由多看了两眼。 萧怀璟出来,看到的便是林卿卿盯着兵部侍郎的背影,怔怔出神。 刘侍郎年轻俊秀,在京中也算贵女们争抢的对象。萧怀憬霎时就黑了脸,沉声:“卿卿!” 林卿卿转过头,眼眸刹那点亮,冲他扑过来:“哥哥——” 萧怀璟伸出手按住她脑门儿,少女扑腾了两下够不到他,委屈地鼓起了脸。 萧怀璟十分顺手地,长指从她额头滑到她下颌,扣着两腮一捏,林卿卿没反应过来就被迫嘟起小嘴吐出一口气,鼓鼓的脸颊也恢复原状。 萧怀璟这才笑了笑,问:“刚才看什么呢?” 语气轻松,眸色却深沉。 林卿卿摸摸自己的脸,小小声说:“刚才出去的那个人……好眼熟。” 萧怀璟一怔。刘侍郎第一次应召入养华殿,林卿卿失忆前又住在后宫,如何会见过他? 萧怀璟顿了顿,忽然冷道:“你不会要说,因为他好看,才看着眼熟吧。” “……才不是 。” 林卿卿嗔他一眼,抿唇,努力在记忆里搜寻。 两人说着话进了养华殿 。林卿卿半天没想到在哪里见过,倒想起另一事,仰起脸对萧怀璟道:“哥哥。” “嗯?”萧怀璟顺口答道。 林卿卿认真地看着他:“我方才遇见二王爷了。他说他也是我的哥哥。” “他是吗?” * 萧怀璟沉默良久。半晌,他抬起黑眸望向林卿卿,“你希望他是么?” “不希望!”林卿卿气鼓鼓地,“我刚才送了衣裳去司制坊,想赶快回来见哥哥,他拉住我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是不是皇帝之类的,就是不许我回来。还是我说了哥哥在等我用午膳,他才肯放我走呢。讨厌死了,我才不要这种哥哥。” “朕等你用午膳?”萧怀璟挑眉。 林卿卿讨好地笑,看到旁边有翠玉豆糕,拈起一块递给他:“哥哥哥哥 ,让卿卿伺候你用膳嘛。” 自从那一夜后,萧怀璟又有点避着她的势头。 翠玉豆糕色泽青碧通透,可拈着它的手指莹白细致,看上去却更为可口。 萧怀璟盯着她指尖的细点看了半天,终于大发慈悲张嘴让她送进去,理所当然地,含住一点指尖在口中轻吮。 他一直盯着林卿卿的表情,少女不闪不避,反而更靠近他一些,双眸澄澈,脸颊却隐隐飞红。 ……一副,也得到了满足的表情。 要不是知道林卿卿失了忆,萧怀璟有时候真是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无时无刻都在勾人? 心随意动,他松开少女的手指,扣着她后腰吻上她的嘴唇。 柔软唇瓣被撬开,软糯香甜伴随着火热舌尖顶进来。 “不是喜欢吃甜的?”男人低笑,“喏,给你。” …… 一块翠玉豆糕,吃的两个人都隐隐有些低喘。直到小内侍恭谨地隔着门请陛下用膳,萧怀璟才松开她,大掌从少女衣襟中抽出,手掌似乎还残留着她侧腰柔腻触感。 “没有了吗?”林卿卿细细喘着气,抓住他衣摆。 “没有了。” 林卿卿抿着唇,用雾蒙蒙的眼睛看他。 萧怀璟静默一瞬,忍不住咬牙:“……真是个妖精。” 到底是妖妃之女,大白天的快用午膳了,还勾着他要白日宣淫。 还好他定力足够。 林卿卿才从他怀里站起身,定力足够的萧怀璟,就因怀中骤然一冷而不悦地皱起眉。 林卿卿还在问他:“哥哥,那我可以不要二王爷做我哥哥了么?” 还记着这个 。 萧怀璟失笑:“好,那就不要。” 【如果他不是皇帝呢——】 男人眼眸深下去,他早晚要叫萧东弦知道,如今谁才是天下之主。 * 林卿卿兴兴头头地张罗着要给他布菜。 方才被萧怀璟困在怀里久了,她手压得有些发麻,一时不慎,险些将一勺肉羹浇在自己手上。 好在及时偏了一下,倒到了桌上。 萧怀璟冷眼旁观,见状便搁下筷子。乌木银筷落下去,啪地一声轻响。 林卿卿放下勺子,可怜巴巴地抬头看他。 绿盈正在一旁幸灾乐祸,心道林卿卿这次一定丢了御前差事,萧怀璟已经平静道:“坐下。” 林卿卿慢吞吞地,坐在帝王身边。 “你来伺候。”绿盈刚睁大眼,萧怀璟也对她下达了指令。 让她伺候陛下,和……? 绿盈简直惊呆了,呆呆地看着皇帝,手脚都忘了怎么动。 梁公公清咳一声,绿盈才猛然醒转,敛目布菜。 林卿卿眼底漾开笑意,伸手扯了扯萧怀璟的衣袖:“哥哥,我要吃那个!” 萧怀璟眉眼不动,淡淡地嗯了一声。 绿盈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心里纵然有千般不肯万般不愿,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颤着手给林卿卿夹了八宝鸭。 林卿卿满足地眯起眼睛 :“哥哥真好!” 萧怀璟低笑:“看你乖,赏你的。” 他不得不承认,林卿卿笃定地说出“不要萧东弦”后,他的确心情大好,。 林卿卿刚喜笑颜开,男人又补充,“连勺子都拿不稳,让你布菜,只是浪费食材。” “浪费”两个字一入耳,林卿卿心里忽然一动,面色凝重起来。 前些日子听到的谈话,莫名熟悉的身影……在元身的记忆深处。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萧怀璟本是随口逗她,见人半天不说话,皱眉道:“怎么?” 妖妃之女,都会这么顺杆爬么?不过一夜恩宠,她竟敢给他摆脸色看! 萧怀璟面色骤冷,下意识想将人拉出去给她点教训,硬生生忍住,默不作声看着她,眸色越来越深 。 ……想起来了。 萧怀璟几乎已在爆发的边缘,林卿卿却忽然抓住他的手:“哥哥,我——” “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卿卿忽然顿住。 余光看到暗自窥听的绿盈,她眨了眨眼,低声跟萧怀璟撒娇:“我有事要跟哥哥说。哥哥让他们都走,好不好?” 少女吐息芬芳而温暖,离得近了,那清淡的莲花香便萦绕而上。萧怀璟心念一动,想到林卿卿上次让他赶人后发生的事,身体瞬间热了起来,没多犹豫,立刻挥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好了,说吧。”萧怀璟抬眼望着娇美的少女,身体某处的变化越来越强烈,带着点“早知如此”的了然:真是妖精化的,方才拒绝了她还不够,硬是要拉着朕白日宣淫。 朕就这么,令她食髓知味么? 一丝嫌弃夹杂着十分心满意足,萧怀璟以手支颐看着林卿卿,狭长的双眸眯起来,眸光惑人。 林卿卿没有注意到萧怀璟的神色变化,而是起身看了看门外,又紧闭了门窗。 萧怀璟看着她动作 ,心中已在思索能不能哄得她试试两个一起。那夜月下,两个人都是初次,他看到林卿卿哭得泪涟涟的样子,心底有些奇异的不忍,加之自己也不甚熟练,便没多做思量。 这次,或许能…… 林卿卿回过头,奇怪道:“哥哥 ,你脸怎么那么红?太热了么?” 她望向紧闭的门窗,咬咬唇:“那我快点。” 快? 萧怀璟残忍地想,朕偏要慢点。 最好慢到让她长点记性,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光天化日勾引朕! 林卿卿在他身旁坐下。 萧怀璟忍不住要伸出手,拽她入怀—— “哥哥,我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方才那个男子了。” 林卿卿毫无所觉,认真地说:“是在承鸾宫里。” …… 承鸾宫,是原碧贵妃的居所。 遍身的血一瞬间冷下来。 萧怀璟收回手,长指在袖中握紧,眼中明暗交杂。 被囚禁的皇妹(九) 萧怀璟沉默很久, 只定定地看着她。 他生着一张冷肃面孔, 眉睫都是浓黑, 薄唇抿成一线, 不动也不说话, 气势异常骇人, 林卿卿不自觉便避开了他的目光。 萧怀璟一会儿肯定会问她见到刘侍郎的具体场景。偏偏元身除了吃喝玩乐调戏驸马, 旁的万事不关心,要在她记忆深处挖掘各种有用的信息,实在有点难度。 而且针对此情此景, 林卿卿给自己的设定是,“因为见到了熟悉的人被勾动记忆”,而非全盘想起——一会儿如何表演才能显得逼真自然, 还得好好想想。 她等了会儿整理好思绪, 萧怀璟才淡声问:“还有呢?” 林卿卿微怔:“我、我记得不太清楚,但能想起来朱漆红柱上贴着金凤凰花, 应该就是承鸾宫吧?”少女小心翼翼地, “紫秋同我说过。” 萧怀璟看了她一会儿 , 慢慢吐出一口气。“不是这个。” 林卿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朕是问你, 除了在承鸾宫见过此人, 你还想起什么了?” 空荡荡的宫室内, 满桌佳肴一点一点冷掉。林卿卿看着萧怀璟狭长的眼睛,他瞳仁很黑,像黑水晶里融进一粒黑曜石, 幽黑而隐然生光, 倒映着小小的,她的脸庞。 林卿卿一瞬间明白过来,随即,心口都开始发烫。 她弯起唇,露出一个有点害羞的笑容:“没有呢。哥哥希望我想起什么?我努力想……” “不必。”萧怀璟打断她。 林卿卿刚启开唇,他又重复道,“不必想了。” 他还没有准备好。 萧怀璟抬起手掌,不由分说地凌空向下一压 ,示意这个话题已经结束。 随后,他才开始向林卿卿,细细地盘问有关刘侍郎的情况 。 * 午后,萧怀璟难得没有太多公务处理,闲闲地打着棋谱。林卿卿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自告奋勇:“我也要玩。” “你?”男人抬眸看她,神情似笑非笑。玉卿公主出了名的有貌无才,漫说琴棋书画,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勉强读了两本书,全是…… 言楚所爱。 萧怀璟神色冷下来,伸手打乱棋盘:“棋乃生杀之阵,不是给你玩的。” “我偏要玩。”林卿卿眼珠一转,坐到他对面。 萧怀璟心境不佳,闻言便抬眼冷笑:“朕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让你这般恃宠而骄 !” 笑眯眯的少女丝毫不惧,拈起一枚云纹金丝子,在他面前摇了摇:“哥哥,陪卿卿玩嘛。我教你一种新的玩法,如果不好玩,随你怎么罚我都行。” 她笑容甜蜜,眸中若有光,恍若无意般刻意加重了“罚”这个字。 萧怀璟目光不由自主追着她轻轻摇晃的指尖走——少女肌肤莹白,那指尖竟比砗磲更透白几分。 听到林卿卿的话,他呼吸一乱,收回目光:“如果好玩呢?朕又要付出什么。” 林卿卿这点心思,放在他面前真不够看。 林卿卿眼尾晕开一点绯红,轻声道:“哥哥方才说,卿卿‘恃宠而骄’……” “那,如果哥哥真的觉得好玩的话,就多宠宠卿卿罢。” 萧怀璟看了她半晌,极慢极慢地抬起了唇。 “好。”男人淡声,面容萧肃,双眸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纹,“朕便答应你。” …… 随后,林卿卿就带着他,开了一盘又一盘的五子棋。 五子棋对萧怀璟而言过于简单,下了几盘便失去乐趣。真正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是全神贯注的林卿卿,不知不觉地,帝王的心神便只有一分落在棋盘上——只一分也让他游刃有余,而剩余的九分心思,全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日影西斜,林卿卿又输了一局。她气得投子,娇声道:“我饿了!” 萧怀璟淡笑不语。 没人接话,林卿卿只好眼巴巴地:“想吃点甜的。肯定是因为我饿了,才总是输给哥哥。” 萧怀璟忍着笑,正要叫人,林卿卿已经拉住他:“要绿盈给我拿。唔,还要喝茶。” 萧怀璟眯起眼睛看她。 少女理直气壮:“她总是抢着在哥哥面前,我不喜欢她!再说,”她放低了声音,有点心虚似的,“哥哥跟我玩了这么久,明明也是觉得好玩的……那,你宠宠我嘛。哥哥,你答应过的~” 这一声哥哥叫得,男人心都软成一片。 她像是随着他的心意长成,一颦一笑一声娇,完全搔到他心头最痒的地方。萧怀璟勾了勾唇,毫无抵抗之力,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叫了人进来。 绿盈咬着牙端茶倒水伺候二人,即使在御前,手也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气得要疯了。她想做御前宫女是为了有接近皇帝的机会,不是为了伺候林卿卿! 萧怀璟完全注意不到。 年轻的帝王低着头饮茶,余光还留在林卿卿脸上。她太单纯,只有一点天真至极的小心机,连好恶都是纯然的,喜不喜欢一个人,只是因为他。 她刚才说不喜欢绿盈的样子,就像是乖顺的猫咪忽然张开一点獠牙,咬住欺负主人的坏人—— 这忘却一切的少女,娇柔而狡黠,眼里心里都只有他。 如果,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林卿卿沉迷在羞辱绿盈里,没有注意到男人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幽黑眼眸渐渐深沉,像最深的海洋,要吞噬她周遭全部光线。 * 养华殿再无人将林卿卿视为宫人看待,连梁公公对她也礼让三分。 绿盈与她相反——她的处境从天上掉到地下,颇过了几天凄惨日子。 她原本便是靠着卖主求得恩荣,梁公公素来看不起她 ,便是碧贵妃刚倒台、她最得意的时候,对她也只是不冷不热的,完全是看在她好歹算立过功的份儿上勉强给她几分笑模样。 到了现在,连紫秋——这随着罪妃之女才混进养华殿的宫女,都能对她颐指气使。 绿盈忍气吞声 :“要吃点心,叫人送来也便是了。” 紫秋只冷笑:“姑娘要的七星典子一出锅便凝住了,必得劳烦绿盈姑娘亲去取来呢。” 一说是“姑娘要的 ”,绿盈便不敢不去。 她一路去,一路都在琢磨。原先还在承鸾宫当差时,她便听说过太子萧怀璟冷心冷情,为人暴戾喜怒不定。 要不是因为萧怀璟始终未曾婚娶,又生得英挺萧然,她原本并没动旁的心思。 萧怀璟无妻,便是她的机会。一介宫女自然不敢妄想为妃为后,但若是能成为新帝的第一个女人,他对她,总会有些不一样吧?哪怕只是半分顾念呢……后宫争斗,有时候君心只要偏斜那么一点儿,就会成为胜利的契机。 而且,第一个承宠,就意味着她有极大的可能首先诞育龙种。男人对长子投注的期待总是最大的,到时候母凭子贵,来日可期。 然而,看上去似乎唾手可得的恩宠与荣耀……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林卿卿的到来被打断了。 皇帝对她的亲昵越来越不加掩饰。绿盈知道,她已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成为了皇帝的第一个女人。 绿盈恨得直咬牙。妒恨在心中蔓延开,如野火燎原,她望一眼天色,顾不得去取点心,先绕道去了贤太妃宫中。 她入宫太晚,到承鸾宫时碧贵妃已独宠多年。真正勾男人的手段,还是要向贤太妃讨教。 * 等绿盈端进来七星典子时,糕点已经凉透了。 七星典子里加了奶油和奶酪,小火慢烤,最好是立时便吃。她看着失却奶香味的点心,有点害怕,又想着自己毕竟还有功劳在,萧怀璟也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就如何责罚于她…… 就算林卿卿执意要他责罚,也值了。她从贤太妃那里得来了好东西,早晚能翻身,踩在林卿卿头上。 绿盈想了一堆,鼓足勇气走进养华殿,却发现林卿卿并不在殿内。 “卿卿。”绿盈勉强笑着,松了口气:“你怎么不在陛下跟前伺候?” 林卿卿随意道:“想出来走走。”说完便要离开。 绿盈忙拉住她:“你要的七星典子……” “哦,这个啊。”林卿卿带着点笑意,掀开食盒,轻声:“凉了。” 她看着绿盈,目光中带着疑问。绿盈忙笑道,“我一路跑着来的……” 这倒是实话。 林卿卿闻言,又看了一眼:“难怪堆挤成这样,原本的摆盘都看不出来了。” 纤细手指放下盒盖,她抬眸,温声道:“再送回去吧。” “什、什么?”绿盈失声。 “我说,再送回去啊。”林卿卿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一副纯然模样:“我不想吃了,所以叫你送回去。怎么,不可以吗?” 绿盈气个半死。点心只是凉了,不是不能吃。她已经不是公主,凭什么还这样娇贵! 再说,就算不想吃的话 ,可以赏人,可以丢了,偏偏叫她再送回去——绿盈毫不怀疑,这就是因为自己拿来的晚了,林卿卿刻意报复她! 这幅做派她很熟悉。公主失忆前爱折腾人,不,比这个还恶劣一百倍。 不愧是蛮横惯了的玉卿公主……绿盈咬着牙想,即使失去了记忆,骄纵的本性也还在。 而最让她气得呕血的是,在失去一切之后,林卿卿竟然又迅速地,再次站到了她无法企及的位置。 “怎么,还不去吗?”林卿卿眨了眨眼,笑容天真,眼神却隐隐让她发寒。 绿盈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盖好食盒盖子:“姑娘莫急,绿盈这就去。” * 林卿卿说“想出来”,只是随口敷衍。 她不在殿内,是因为言楚应召入了宫。 萧怀璟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思,立时便让林卿卿回避。他也没叫旁的人进来,只叫内侍添了茶,便与之密语。 先前林卿卿想起的刘侍郎一事,还需再与言楚商议。 萧怀璟将林卿卿想起的记忆片段描述给言楚,对方静静听完,抬眸望他。 “陛下,这些线索实在太过零碎。” 萧怀璟点头,眉心拢出一个淡淡的川字:“卿卿只想起这么多。你也知道,她惊吓过度失去了记忆,要不是正好撞上刘焘,连这些也未必想的起来。不过,”长指在桌上轻点,“还是有些值得分析的地方。” 言楚忍不住道:“陛下,您若是不介意……”最好是叫卿卿出来讲给他听。消息本就不多,再经过一个人转述,难免丢失或是出错。 萧怀璟毫不犹豫打断他:“朕介意。” …… 言楚无话可说,收敛心神,将就着有限的信息继续推断起来。 其实有关碧贵妃一案,言楚心中早就有所怀疑。碧贵妃的淫行持续了至少十六年无人察觉,可见其谨慎,怎地便会让那英俊侍卫在寝殿遗落了汗巾,又恰好被贤太妃察觉? 这件事定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言楚原本认为,纵然此事是贤太妃设局,也不过是后宫争斗罢了。碧贵妃事发后不敢分辨,饮毒自尽,足以说明与人有私是真。水至清则无鱼,碧贵妃既然做下淫行便合该伏法,为何暴露反而是小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刘侍郎的出现,将前朝与后宫联系在了一起,则碧贵妃一案,又需重新回视—— 抽丝剥茧。国朝最擅筹谋的两个男人逐渐找到了其中联系,余下的,便需暗中留心调查了。 萧怀璟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言楚神情肃然,铿然颔首:“臣领命。” “嗯。”萧怀璟淡声,露出一点笑意:“朕信你。” 先后早薨,娘家家世也普通。萧怀璟虽然出生便是储君,却很早就失去了来自母族的助力。 当年他还在东宫时,先帝偏宠碧贵妃,将玉卿公主看得比所有皇子都重,早忘了还有他这个太子;而诞育了皇子的诸位皇妃都盯着储位,朝臣们纷纷站队。只有言家,始终是最忠诚的太|子党——言阁老坚持纲常伦理不可废,无论先后薨逝多少年,国朝的继承人都必须是嫡子。 萧怀璟恩怨分明,即使言阁老上了年纪,越来越迂腐,他也因为早年的襄助而多方容忍,乃至提携他的子嗣。 只是有时候……需要略做提点罢了。如果言楚足够聪明,言家的荣耀,自然能延续下去。 言楚心中雪亮,立刻起身要下拜,萧怀璟虚虚将他扶起,屋内一片君臣相和的和睦气氛。 至此,萧怀璟都很满意。如果言楚没有紧接着来一句—— “陛下。”白衣公子斟酌着说,“今日怎么不见卿卿?” 萧怀璟脸色骤然一冷,黑眸沉沉,渐渐地浮现出一点怒色——这是言楚今天第二次提到林卿卿,而他分明已经暗示了自己的态度。言楚何时成了这样不知好歹的人? 面对帝王的目光,言楚握紧了轻颤的手指,抬眼直视他,沉声:“陛下,臣听到了一些谣言……” 萧怀璟说:“不是谣言。” 如一道惊雷劈下,言楚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睛:“皇上,卿卿是您的妹妹!” “罪妃之女,何来兄妹之说。” 言楚深吸一口气:“纵无亲缘,卿卿毕竟与您兄妹相称十余年。恕臣无礼,还请陛下慎思慎行!” 萧怀璟看了他一会儿,慢慢笑起来:“言卿多虑了。朕正是慎思之后……”他意味深长地,“才付诸行动。” 无人知晓听到这句话时,言楚心口隐然的钝痛。 他闭了闭眼,又道:“天下人皆以为碧贵妃乃自愿追随先帝而去,公主伤心而亡,若有心人窥见卿卿传扬出去,于您清名有损!” “传扬出去?谁敢?”萧怀璟一挑眉,“你么?” 言楚一口气噎住,半晌才吐出来,立刻道:“臣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萧怀璟步步紧逼:“这么说,你不会?” 言楚咬着牙,心头堵得厉害。但帝王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身为臣子,只能有一个答案…… 他终于还是说了,心头像有千根针在扎。“是的,臣不会。” 萧怀璟这才露出一点笑意:“言卿不必紧张。传扬出去又如何?公主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我的……” 他顿了顿,嗓音不听使唤地缱绻起来,念出她的名字:“……卿卿。” 言楚听到自己的声音,艰涩得像揉进了粗砂:“陛下执意如此?”他近乎不管不顾地,不等皇帝回答便接着问,“您可还记得先帝?前车覆,后车诫。过度的执念会招至祸患,为君者,不可贪恋!” 萧怀璟抿唇不语。安静的宫室内,一时只听得见窗外秋风拂过槐树,沙沙轻响。 言楚胸口剧烈起伏,盯着沉默的帝王。 默然片刻,萧怀璟抬起头,淡声道:“言卿,你同言阁老是越来越像了。方才朕就在想,若是你祖父在朕面前会如何劝阻朕……只怕也是同你一样。” 先以人伦纲常束缚,不得,便会扯上为君之道。 可——他才是天下之主!为君之道,何须臣僚来教? 言楚望着面容冷肃的皇帝,隐然不安起来。 有的人心中越是震怒,面上反而越不动声色,有如平湖。 “为君者,不可贪恋……”过了许久,年轻的帝王漫声重复,“但卿卿不是她的母妃,朕更不是先帝。” 萧怀璟轻声笑了笑,看着言楚,低沉清晰,一字一句道,“言卿不必再劝。” “她,朕贪定了。” 被囚禁的皇妹(十) 绿盈偷偷溜出来到贤太妃宫中, 正同她说话。 对方随口问她怎么瘦了一圈, 她眼圈一红, 立刻开始倾诉林卿卿和紫秋是如何合起伙来折磨她。 说得兴起, 绿盈忽然听到稍间内有动静, 紧张得跳了起来:“娘娘!” “做什么?一惊一乍的。”贤太妃斜她一眼, 心下不屑已极。这样胆小, 如何能成事。 “那里、那里有声音!”宫女的手指在发抖。 她这样私下同贤太妃来往,要是被梁公公知道,一定十死无生。 贤太妃看一眼, 嗤笑:“你再听听。” 绿盈看她神情镇定,咽了口口水,蹑手蹑脚走近一些。 听了会儿, 她脸色一变, 渐渐红了起来。 里头传出女子甜腻的娇吟和男子的粗喘,夹杂着湿漉之声, 一听就知道“战况”有多激烈。 绿盈又轻手轻脚走回来, 继续同贤太妃讨教, 一边忍不住留意那边传来的动静。 那声音久久未歇, 她听得多了, 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那女子娇滴滴的声音……总觉得有几分熟稔。 * 萧东弦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贤太妃宫里新来的一批宫人, 有个身量娇小肌肤雪白的,他一打眼看过去便心头一动,不由分说向母妃要了人, 当下便拖进稍间按在了床上。 “叫。叫给本王听!”他动作如疾风骤雨, 大手扣着宫女的肩膀,傲慢地命令:“再细一些!你做什么出身……嗓子怎地恁般粗!” 要细一些,软一些,娇滴滴如刚融开的蜜水,才像“她”。 她嗓音本就婉转,骂人也好听。失忆之后,她再没骂过人,说话温声细语,软娇娇的,他一听就要起兴。 宫女心里叫苦不迭。她的声音再平常不过,绝称不上粗哑,只是不够娇媚。但二王爷有命,她又不敢不从。 可怜宫女初次承欢,疼的整个人快要裂开,还得压着嗓子娇声轻吟。 她叫得越甜腻,对方攻势就越猛。萧东弦花样多,体力佳,条件又好,渐渐地宫女也得了些趣,才刚忍不住放开嗓子叫了一声,立刻就被一巴掌打翻,脸偏了过去贴着床褥,唇角渗出几丝血痕。 她惶恐地看向身上的人,对方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煞气,冷冷地看着她:“谁准你这样叫?” 宫女连忙求饶,哭得凄惨,泪水涟涟。 她容貌远不如她,倒是哭起来眼含水汽,依稀有几分那雾蒙蒙杏眼的样子。萧东弦看得心头火起,将人按住了,再度提枪上马。 宫女这次学了乖,在顶峰上被人折磨得欲死也压住了嗓子,保持住了娇软甜腻的嗓音。 一场结束,她几乎去了半条命,嗓子完全哑了。看着俊美的男人长身而起,又挣扎着起身伺候他清理,又给他穿衣。 “本王会同母妃提起。”穿上绣金外袍,萧东弦迎着窗边一线日光,是个最俊秀不过的模样,对宫女略一点头,推门出去。 发泄过后,心中那股郁气却完全没有消散。 还是得她,旁人都不行。他自顾自地想,着了魔一般。 同母妃打招呼时,萧东弦意外地看到绿盈。 他心里一动,朝她走过去。 男人眉目间还带着情潮,桃花眼弯起来,乌黑漂亮。绿盈想到方才听到的声音,忍不住红了脸,接着听萧东弦吩咐她,毫不犹豫点了头。 倒是贤太妃问了一句:“东弦,有分寸些,她已是皇帝的人。” 萧东弦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她如今连个位份也没有,让儿子尝尝味道,又值什么?说不准尝过之后,皇帝嫌她,便丢开手了呢。” 俊美的青年唇角带笑,话音轻佻。 他不曾告诉母妃的是,比起一夕之欢浅尝辄止,让萧怀璟彻底放弃她,由他接手,才是他内心最隐秘的渴望。 “你又知道她能肯了?” 萧东弦轻慢地笑了一声:“有那样淫|荡的母亲,女儿定然也……” 他意味深长说到一半,顿了顿,低声道:“再说,也由不得她。” * 言家三朝重臣,门生遍布朝野。言楚细细查探,又考证了兵部刘侍郎的进身之阶,果然发觉其中鬼祟。 他原本只是小小知府,因丧母丁忧之后不足一年起复便入了兵部,任车马司员外郎,后来又任了兵部侍郎,至今年未满三五之数,已手握要权。细细看来,他每一次晋身都充满疑点,而他起复那年,正是林卿卿在碧贵妃宫里见到他的那一年。 那是碧贵妃已宠冠六宫,刘侍郎想必是付出了什么,走了她的门路,才奇迹般破格起复,得到要职。 线索就到此处,此事同贤太妃又有何联系,却看不出。 萧怀璟得到禀报,留心细想前几次同刘焘商议军务,此人言行,果然像个绣花枕头。 他赞赏了言楚,心里却还记着此事,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 林卿卿与他朝夕相处,自然看出来他眉间一点郁色。萧怀璟生的眉目锋锐,这一点隐约忧思,便像给雪亮刀尖覆上一层薄霜,有种清凉逼人的萧然英挺。 正好,上次之后她每日冥思苦想,也终于从原身塞满了吃喝玩乐的记忆深处,又挖出许多有价值的东西。 林卿卿眼珠一转,再同他对弈时,看他凝眸深思,忽然一把拨乱棋盘,又在萧怀璟发怒之前,笑眯眯拉住他的手:“哥哥可是在为我上次告诉你的事发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怀璟将她柔软小手扣在手心,不动声色问:“怎么?” 她还没说话,他又低声:“卿卿不必担心。” 林卿卿笑着摇摇他的手:“哥哥想不想知道更多?” 她有些得意地,“卿卿都想起来啦。” 萧怀璟心中一凛。明知她若是真的都想起来了,对他绝不可能再跟现在一样,但他依然忍不住失控地想,要是她都想起来了,他该怎么办。 仔细想来,他也没做过什么。做下淫行的,是碧贵妃自己;揭发碧贵妃的,是贤太妃;而他萧怀璟,不过是受碧贵妃所累被父皇忽视多年,才在一朝称帝之后,将她覆于掌中耍弄了一回而已。就那么将放未放的一回,小娇气包便失了忆,再后来…… 再后来,到了今天,他竟不知道他是希望她记起,还是希望她不要再记起。 不,还是不要记起的好。 男人眼眸深处,渐渐凝成黑色的坚冰。他不可能接受她不再看着他,不再甜甜蜜蜜地叫他哥哥。她必须像现在这样,永远纯然地信任他、依赖他。 永远。 林卿卿等了半天,不见他问,不由鼓起脸:“哥哥不想知道吗?” 萧怀璟回过神来,强自稳定心神,冷着脸问:“你又要什么?” 他已经习惯林卿卿小小的狡黠,甚至还有些期待,她又有些什么花样。 林卿卿问:“要什么都给吗?” 萧怀璟绷着脸:“你要什么朕不曾给?” 林卿卿见好就收,笑盈盈地撑着脸望他:“唔,要一个甜甜的东西,卿卿就都告诉你。” 萧怀璟传令下去。 各色甜点心端上了桌,林卿卿摇头;甜茶端上来,也是摇头。 萧怀璟疑心她是故意的——林卿卿毕竟有过前科,要动怒,又忍住,让人换了甜酒来。 林卿卿再次摇头,萧怀璟终于忍不住,沉了脸赶了人出去:“卿卿!” 只一声,林卿卿就知道他已经在暴怒边缘。 她抿开一点笑意,露出委屈的表情来:“哥哥是不是故意的?” 萧怀璟:“……” 好,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 他要发怒。可下一瞬,那甜蜜的小姑娘已经凑过来,踮起脚尖搂住他脖子,双眸含着水汽,声音落在他唇边,绵软低柔,委屈极了:“……要不然,怎么会藏着最甜的东西,不给卿卿?” 她凑得太近,身上莲花香气浮动,萧怀璟立刻便有了反应。 他下意识问:“什么?” 唇上忽然一暖,贴上什么柔软芬芳的东西,又很快离开。 幽黑双眸中瞳孔震动,他伸手揽住少女纤细腰肢,让她顺着他的力道整个人都在他身上挂着。林卿卿便自下而上,笑眯眯地看他:“这里呀。” “哥哥的嘴唇,就是最甜的东西……无论什么时候,卿卿最想要的,就是哥哥呀。” 粉嘟嘟的唇瓣轻启,声音里像含着一汪蜜。 萧怀璟看着她,手掌收紧,不由分说低下头去,撬开她的唇齿,如狂风暴雨,搅得她舌根发麻,想要把全部蜜糖都卷入自己口中。 她带着甜蜜的笑容说只想要他的样子,在往后许多年,都还会浮现在他的美梦里;从梦中醒来,他看着身边甜睡的女子,轻轻吻在她耳后,清晰地记得当年心中渐渐震荡开、几乎震碎又重塑他整个灵魂的那句话,依然慨叹不已, 朕富有四海,可她想要的,只是朕的一个吻。 * 林卿卿的确想起许多东西,而且完美规避了自己的身世,想起的全是有用的信息。 言楚心中偶有怀疑,萧怀璟却下意识地避而不谈。 很快,言楚忙碌起来,也就将这些微的疑虑抛之脑后。 “……刘焘等数十人,涉嫌买官鬻爵;户部徐延等人,捐银交库误报漏银,涉嫌渎职侵蚀*;另有……”言楚声音低下去,轻声又报出一个名字。 萧怀璟面色骤冷,半晌才问:“可有实据?” 言楚摇头。 顿了片刻,他又道:“依臣所见,这最末一人,不宜妄动。” 萧怀璟也是这个意思。他点了点头,沉着脸道:“朕知道了。” 他圈出几个名字,“先从这几个人下手。发落了他们,总能解一解西南燃眉之急。” 言楚躬身:“正是。皇上英明。” 送走了言楚,萧怀璟靠着迎枕,合上双眼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林卿卿看到言楚离开,兴冲冲冲进来——她现在已不用通传,养华殿内,皇帝左右,横行无忌:“哥哥!哥哥!” “过来。”萧怀璟半睁着眼,懒懒叫她,声音掺着一丝哑。 林卿卿乖乖地到他身边,男人长臂一伸便将她圈在怀中,大掌摁着她的小脑袋,老老实实靠在自己胸膛。 到得这时候,他才觉得缓了下来。 感受着胸口一点温暖踏实的重量,萧怀璟忍不住勾起唇角,狭长双眼中一线幽然流光:当日留下她只为逗弄、看她惊恐的表情取乐,又如何想得到今日…… 她只是静静在他身边,就令他安心至斯。 * 萧怀璟当日秘不发丧的手段过于酷烈,朝中颇有微词。如今天下又不太平:西南军事,国库亏空,再加上原先其它皇子的支持者在其间煽风点火,有不少人都在等着看新帝有何能为。 文心阁行走言楚当朝上疏时,众人以为只是平常,毕竟这些言官,每天不弹劾个把人就浑身难受。 直到龙椅上高高在上的帝王露出笑意,当下任命言楚为使,刑部尚书辅助,即刻前去户部银库盘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看着身负皇命飒然而出的白衣公子,这才隐约察觉到一些异样。 言楚在查出银库账面和实收不付后,历任库官、查库御史与查库大臣人人自危,暴戾的皇帝却只是轻拿轻放,责令他们按在职年限罚银,并无严酷刑求。 满朝文武,这才松了口气。 却未察觉,从他们感到害怕、开始与亲朋党羽联系,务求将过去做过的脏事都抹平的那一刻起,就已落入瓮中。 朝中纷乱,萧怀璟却难得清闲起来,甚至有闲心处理宗妇请封的闲宗。 “……光旸侯世子妃,产遗腹子,请封郡夫人。” 萧怀璟对这个光旸侯世子有些印象。才二十岁,入西南时染了瘴气,没过几个月人就不行了。他是家中独子,当时刚刚娶妻,光旸侯夫妻哭天喊地,以为要绝后,后来诊出世子妃有孕,京中一度传为美谈。 原来已经生下来了。 萧怀璟凝眸看着奏疏,半晌,若有所思道:“梁康,朕问你个问题。” 这话问得太监总管心尖儿都是一颤,他抖着嗓子道:“皇上尽管问,奴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次……”他顿了顿,“卿卿没喝那种药吧。” 梁公公一想就知道上次是哪次,揣摩圣意,陪着笑问:“陛下是说避子汤?” “对,避子汤。”萧怀璟面无表情,淡声:“朕说了要留着,你可有自作主张?” 梁公公苦着脸:“奴婢哪儿敢。” “朕料你也不敢。”萧怀璟缓声,不自觉地拢起眉毛,长指烦躁地在桌上轻敲,“那怎么还没传来消息……” 梁公公看着帝王紧绷的侧脸,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又觉得,不能吧?她毕竟只是一介罪妃之女,至今连个名分也没有,皇上他…… 但皇上近日的变化,又没人比他梁康看得更分明。 无数个念头在心头盘旋,梁公公到底勉力维持着平静,问道:“皇上,您说的消息是……” 萧怀璟像从某种幻梦中被惊醒,不悦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梁公公被他看得全身发冷,只见帝王浓眉紧蹙,向后一靠,冷道:“卿卿为何尚未怀上朕的孩子?” 梁公公:“……” 他苦着脸解释半晌,萧怀璟若有所思:“还有这么多讲究。” 做那事的时间,心境,乃至母体体质,都会影响受孕的机会。无论如何,一次就中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萧怀璟又问了几句,才挥挥手叫心情复杂的太监出去,自己撑着下颌,闲闲翻书。 宫室内一片静谧。 半晌,只听有人嗤然笑了一声,用某种令人战栗的冷静声音自言自语道, “朕还得多加努力。” 被囚禁的皇妹(十一-十二) 如果说当下朝局是冰封的湖面, 看似平静, 实则暗潮汹涌, 户部银库案, 便是敲开坚冰的一记重锤。 无数线索涌现, 萧怀璟很快忙碌起来。 一开始, 他还能做到每天只在用膳时见林卿卿, 后来不知不觉便发展成他处理奏章时也要林卿卿在旁边待着,美其名曰伺候他,其实就是两个人各做各的。 他处理奏章, 林卿卿玩。 心浮气躁时,萧怀璟只要抬起头看到林卿卿清澈的眼睛,便莫名地心下安定, 继续埋头纸堆中。 偶尔使唤林卿卿端个茶倒个水, 林卿卿便笑眯眯地,向他讨要一个吻。 少女身体温软, 唇瓣柔嫩, 轻轻一碰就让他心都酥了一半。 林卿卿知道最近不太平, 怕打扰他处理公务, 只是轻轻啄吻, 一触即分。 萧怀璟记着梁公公的话, 倒也不着急。 在他心里,林卿卿这样妖精化的小人儿,如此重欲, 早晚忍不住主动求他。 ……他只要等。 * “哥哥喝茶。”林卿卿放下茶杯, 冲他眨眨眼。 年轻的帝王知道这是要亲亲的意思,面不改色弯下腰。 温热的柔软落在他唇上,像往常一样,一触即分。 这次萧怀璟却没有默然任她离开。幽黑的双眸中迸出火花,他反客为主,扣住她后脑狠狠吻了下去。 男人嗓音清冷低沉,吮吻着花瓣似的唇,哑声呢喃:“……朕不想等了。” 林卿卿微微诧异地睁大眼睛,腰身才一动,萧怀璟的手立刻加重力道,不许逃脱。 她明白过来,杏眼泛出笑意,近乎迎接地打开柔滑齿列,任他采撷。很快,小舌头被含住吸吮,唇瓣渐渐被咬出齿痕…… 林卿卿揪住他肩头五色龙纹,心砰砰跳着,拍打胸腔。 萧怀璟察觉到她腰身酥软,忍不住勾起唇,干脆一用力将人抱在膝上。 “真轻。”林卿卿那点重量,对常年习武的男人来说近乎没有,甚至抱小孩儿似的将她放在膝上颠了颠,“吃了那样多点心,都去了哪里?” “这里倒是大。”一本正经的品评。 怀里的人脸红了,一口咬在他英挺下颌,感觉到他吃痛绷紧,又伸出小舌,细细舔舐……直到男人眸色转为浓的化不开的墨色,大手捏着她下巴强硬地抬起,攻城略地。 安静的宫室内,渐渐响起引人遐想的水声。 两人都乱了呼吸。男人已经放过她红肿双唇,偏过头细细吻着她侧颈,一路向下,难耐地低喘。 林卿卿整个人几乎要化成一滩水,脸烫的不可思议。什么东西硬硬地硌着她,让她心慌腿软,又不敢乱动躲避,只好依着萧怀璟,侧过脸,露出自己细白脖颈…… 接着,她便看到萧怀璟书案上堆积成山的奏疏。 近来暖阁里的灯光常常彻夜不息,细细看去,萧怀璟狭长眼眸下都有了隐隐的青晕。 神志骤然清明。林卿卿趁萧怀璟放松了钳制,一扭腰从他膝上跳下来:“不可白日宣淫!” 这是用他原先说过的话来拘他。 少女笑盈盈地瞥他一眼,灵巧地躲过男人伸过来抓她的手,转身逃出暖阁。 萧怀璟:“……” 他心中憋着一股气,用午膳时便忍不住给林卿卿脸色看。 林卿卿点的一道凤凰奶糊,绿盈都准备给她盛了,三番五次被萧怀璟截胡,都落入他碗中。 林卿卿不明所以,以为是萧怀璟最近用脑太多,想吃点甜的,便大度地让给他,甚至还贴心地主动给他夹了几道酸甜开胃的菜。 萧怀璟没说话,脸绷得死紧,略用了几口,便起身离席。 午膳后,林卿卿照例要去暖阁里陪着萧怀璟批奏疏。 梁公公站在门前,陪着笑脸:“陛下说,今日不必了,还请姑娘回去歇着罢。” 林卿卿怔住了。 * 她脸上一派天真坦然,心里却在紧张地思索。 最近总觉得萧怀璟哪里不对劲,今天终于应验了。 林卿卿有些不确定地想,他这是在……生气么?最近也没发生什么呀 。 这种无法捉摸到对方想法、却又隐隐不安的感觉有些熟悉,她很不喜欢。 半晌,林卿卿长长吐出一口气。 ……文铮羽自杀前,她就有这种异样的预感。 可站在萧怀璟的角度看,一切都进展顺利不是么?无论是自己,抑或朝局……他在担忧什么,纠结什么,以至于产生了这种强烈到让她无法忽视的阴暗气息? “卿卿姑娘?” 意识到自己还站在梁公公面前,林卿卿回过神来,道了一句“谢谢公公”,转身离开。 梁公公倒诧异起来。他本以为林卿卿会很难接受,要么惊诧不已要么泫然欲泣,总之一定会拉着他问个究竟——毕竟,这才是盛宠过后又遭冷落的正常反应。 没想到对方这样干脆利落,转身就走,神情澄澈,丝毫没有纠缠的意思,让他准备好的种种巧妙暗示,都无用武之地。 梁公公站在原地怔愣了半天,最终只能无奈地看着少女纤柔背影,不出声地叹了口气。 …… 林卿卿心事重重地走到院中,没注意便撞上了一个人。 绿盈。 她像是没想到她出来的这么干脆,脸上还残余着几分笑意,见到她,又急忙收敛。 林卿卿心里压着事,懒得敷衍她,视若无睹,从她身边经过。 “卿卿……姑娘!” 绿盈却叫住了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卿卿回过头:“还有什么事?” * 绿盈如此这般对她说了一番话,林卿卿果然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半晌,她娇美的脸孔上浮现出一丝决然:“好,我跟你去!” 绿盈刚一喜,少女忽而抱住肩头,瑟缩道:“好冷……” 时值十月,秋意已深。林卿卿这样一说,绿盈才察觉自己在院中站了半晌,手也有些冰了。 “我去紫秋那里取件衣服再来寻你,厚衣裳都是她帮我收着的。” 绿盈强压着急切,点了点头:“嗯,快些去吧。” “你等我。”林卿卿还状似不放心地叮嘱她,这才哒哒哒跑开。 * 御花园中。 林卿卿站在一株金桂下,正在等人。 她裹了件浅蓝提花披风,纯白毛领里露出一张比雪兔绒更为柔白的娇美面庞。唇是两点柔粉花瓣,一双杏眼又大又圆,长睫时而轻轻眨动,便似一痕墨影落在白纸上,染出秋日里最清雅动人的美人画。 方才绿盈拦住林卿卿,说碧贵妃是被冤枉的,将她引来此处,又说要去已沦为废宫的承鸾宫里拿证据来给她瞧,匆匆忙忙离开。 林卿卿站得脚酸,看到不远处有架秋千,便走过去坐下,用脚尖点着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晃。 秋千扬起,两只玉色绣鞋便从裙摆下露出,是在秋风中翻飞的两只小巧而精致的鸟。 绿盈实在是太心急了,一听林卿卿答应跟她单独来御花园就喜上眉梢,甚至都忘了想想,林卿卿自从“失忆”后,什么时候对碧贵妃的事,有过这样浓烈的兴趣。 林卿卿扶着秋千索,懒懒地想,若她没猜错,绿盈身在御前,却还同外人牵扯不清。 那个外人,大抵便是萧怀璟最为忌惮的那一伙—— 若真是如此,那就有趣了。 她等了片刻,晃得有些累,便慢慢停住秋千。 层层叠叠的裙摆落下,遮住两只绣鞋,再看不到玉鸟翻飞的美景。隐匿在暗处的人,终于悄无声息走上前。 林卿卿只觉身后如有轻风拂过,分明没有用力,秋千却又摆动起来。 她微微一笑,没有回头,只轻声说:“慢一些。” 秋千一顿,接着果真放慢了速度。 林卿卿默不作声地随着秋千轻轻摇晃,余光看到秋千索上那修长白皙、保养良好的手,眼底漫出笑意。 过了片刻,到底是那人先耐不住: “不问我是谁?” “为什么要问?你熬不住的。”她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带着七分柔软与三分狡黠,轻轻偏过脸,斜睨他一眼:“看,这不就知道了。” 从萧东弦的角度,正看得到两弧羽睫,长而卷翘,轻轻扑闪着,像永远也抓不到手的蝴蝶。 他心头一热,低声道:“你早知道是我。” 林卿卿转回脸不再看他,慢吞吞地:“很难猜吗?” “绿盈与谁相熟,御花园是谁喜欢来的地方……”她说,“一猜便知。” 她的目光落在眼前一丛醉芙蓉上,神态是他所熟悉的傲慢,连多看他一眼都不屑 。 她一直就是这样女子。 萧东弦站在她侧后方,深深地看着她。 卿卿到底是变了一些。虽然腔调是骄矜的,语声却是旁的女子无论如何也学不出的娇软,令他一听便热血沸腾。 他有时候会阴暗地想,或许林卿卿合该要被他们兄弟亵玩。不然她失去记忆性情大变后,怎么会意外地让萧怀璟另眼相看,也令他越发欲罢不能? 漂亮的桃花眼蔓延开兴奋的光,萧东弦用力推了一把秋千,近乎痴迷地看着少女未完全束起的青丝在眼前划出漂亮弧线:“听人说你想起了一些,果然如此。” “听谁?”林卿卿在半空中说,“绿盈么?” 她无奈地笑了一声。 萧东弦固执地问:“你想起了多少?记起你的母妃,原来有多么忌惮你的皇帝哥哥么?” 这倒是实话。碧贵妃圣宠多年却无亲生子,很是担心先帝宫车晏驾后萧怀璟会如何待她,也对女儿说了不少他的坏话。 林卿卿闻言,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我倒是记起从前碧贵妃说满六宫都又俗又蠢,只有贤娘娘合她心意。” 她轻叹,“到最后,果然只有贤娘娘,是大智若愚的聪明人。” 萧东弦沉默片刻,忽而勾唇笑了笑:“你在害怕。” 说起萧怀璟,她的声音都不一样了。 “怕又有什么用。”林卿卿没有否认。“我早已学会不再害怕了,再说,哥哥对我很好。” 萧东弦又推了一把,看着那披风上的兔绒软绵绵地摩挲她嫩白后颈 ,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嫉妒那无知无觉的死物。他的声音随之低沉些许,近乎呢喃:“什么叫对你好?将你困在养华殿,日日宠幸,就算对你好?他现在是没腾出手,最迟明年就会选妃,同时大婚。你连个位份也没有,届时将如何自处?” 林卿卿淡道:“如何自处是我的事,就不劳二王爷操心了。” 她声音很轻,听上去却有种触目惊心的脆弱,落在萧东弦耳中,像洒下一路炽热的火:“我能帮你。” 萧东弦握紧秋千索,看着她的背影,郑重地说。 * 有风起,吹落金桂满地。 梁公公也该来了……不知绿盈是否还在左右? 林卿卿正在出神,听到这么一句,忍不住轻轻笑出来:“怎么帮?让绿盈像出卖碧贵妃那样 ,再出卖我一次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啊……”她恍然大悟,回过头睨他一眼。 少女抿了抿唇,雪白脸颊稚气地微微嘟起,问他:“也是用,‘与人有私’——?” 像是被自己的猜测吓到,林卿卿足尖点地,挣扎着要站起身,却立刻被轻轻一推,来不及反抗便随秋千高高扬起。 半空中落下一声小小的惊呼,萧东弦抬起头看着她,桃花眼中明灭不定。 玉卿公主的人生,不也正像这秋千一样?诞生在繁华如锦中,生得精致绮丽,命运却如浮萍飘飘荡荡,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萧东弦看了她一会儿 ,胸口涌出某种近乎怜惜的情绪,低声道:“不会。” “我不会让她害你,你也不会与人‘有私’……”萧东弦绕过秋千架,走到她身前,让林卿卿看着他的眼睛,和难得郑重的神情。“我会娶你,光明正大地,让你成为我的妻。” 林卿卿这下是真的有点惊讶。 她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萧东弦心头一松,坦然望着她。 终于……说出来了。 卿卿在后宫长大,位份和宠爱对女子的重要性,应该已经烙在她心底。如今这样被不清不楚地豢养,她怎能不急、不慌? 只是她是罪妃之女,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罢了。 没关系。她走不出的路,他来给她。 萧东弦又怜又爱地看着面前娇美的少女。她像是很吃惊,先前的娇蛮全不见了,嘴巴张成一个小小的圆形,十足的茫然。 对,就是这样。萧瑟凉风里,萧东弦热切地看着林卿卿,只觉得全身都隐隐热了起来。 在她最彷徨之时接近她,给她心灵的依靠和温柔抚慰。让她心动,让她信任,再占有她的身体,玩弄她的心……这会是最完美的复仇。 她曾经那么傲慢,对他不屑一顾,让他遥不可及;如今失去可以倚仗的一切,又这样软弱,这样美。 只是想想能对她做的事,他就兴奋到胸口都发疼 。 林卿卿看了他很久,眼中波光闪烁,半晌,慢慢地说:“娶我?怎么娶?” “我什么都忘了,只记得皇帝哥哥……” 听到那个称呼,萧东弦眸中浮现一抹郁色:“没关系,你一定会想起我。” 林卿卿软声:“我要……怎么做?” 少女娇美的小脸上露出茫然神色,像迷雾森林里迷了路的白兔。 萧东弦忍住脾气,呼出一口气,慢慢笑起来。 他凑近她,声音低柔,近乎诱哄:“卿卿什么都不用做,交给我就好。你只要知道我的心,只要等等,再忍一忍。” 林卿卿欣赏了一会儿他竭力讨好的姿态,片刻,弯起唇:“我要知道你的心,你要知道我的什么?” 她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圆眼睛眯起来,像是一瞬间就从无辜的兔子变成狡黠猫咪。 萧东弦心尖都是一颤,喉结上下滚动,正要再靠近一些,林卿卿忽然伸手轻轻一推他的肩膀 ,自己坐在秋千上,飞速向后退去。 林卿卿抓着秋千索,另一手有意无意抚过自己披风领口,收紧了一些:“你是想知道……这下面的样子吧。” 萧东弦眼眸暗了暗,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忍住。 她指尖触到的地方,像着了火。 她不再是未经人事的女孩,他眼底的欲太重,骗不了人。他也没把握,若卿卿真允了他,他能只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轻柔地说些柔情蜜意的废话。 他做不到。只是这样近距离看着她,心底就不断沸腾着想完全占有她的念头。 林卿卿看着他变幻不定的神情,好整以暇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只真正的蝴蝶,倏然接近又迅速远离:“你想要的,不过是这个。我若真依了你,你的好伙伴绿盈就会像当年出卖碧贵妃一样,将我出卖给皇帝哥哥……当然,你不会有事。” 萧东弦脸色一变,急忙开口:“卿卿,我不是那样的人!” 林卿卿皱眉,露出三分不耐 :“听我说话!” 她伸出一点足尖像要踢他,萧东弦也不闪躲,在原地站直等她,心跳的越来越快。 那一点玉色绣鞋即将碰到他胸口,又随着秋千倏然回落,留下一点凉风,和一串娇脆笑声。 萧东弦忍不住按上自己心口。 没被她踢到,他竟然诡异地,觉出几分失落。 从这一瞬间起,他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秋千晃动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林卿卿轻声说,“我没有碧贵妃那样的狠心和手腕,将毫无抵抗之力地落在他手里,任他折磨……或许等皇帝哥哥腻了,他会放了我,到时候我不死也残……二哥哥。“ 她玩心忽起,趁秋千晃到萧东弦面前,轻声叫了一句,果不其然看到那漂亮的桃花眼里划过一抹无法遏制的喜色。 林卿卿无声地笑了笑,气定神闲说出最后一句:“到时候,你又怎么会娶我为妻?” 萧东弦心口钝痛,正打算开口,一抬头,表情僵在脸上。 林卿卿心跳都空了一拍。秋千慢慢停止晃动,她感觉到身后如有实质的冰冷目光 ,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不会吧。 她就叫了这么一句! “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背后传来冷漠的声音 ,像是从牙关里渗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 林卿卿不敢动,僵硬地直视前方,萧东弦白皙的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 “都不说话?”那人低沉地笑了一声 ,“好,朕来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身体被半拢进熟悉的坚实怀抱。 林卿卿耳边传来炽热的吐息,和许久未闻的完全冷酷无情的声音。 “朕替他回答。他不会娶你……卿卿。” “因为不管你是残了,死了,都是朕的人。想离开朕,下辈子吧。” 他附在她耳边,目光却看着萧东弦。他的声音无比冷静,如千年不化的冰泉,萧东弦几乎要怀疑那双漆黑眼瞳中渐渐渗出的嗜血颜色是他的错觉 …… 可他知道不是。 “皇兄恕罪!”萧东弦一咬牙,干脆利落地跪下去,梗着脖子直视他:“臣弟与卿卿乃是……” 林卿卿有些诧异地抬起眉头看向他。她似乎小瞧他了。 到了这个时候,面对萧怀璟的死亡凝视,还不忘抹黑她? 萧怀璟却没耐心听下去:“朕自会找你算账。” 男人顿了顿,厉声喝道:“还不快滚!” 萧东弦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甚至连他那一脸决然都显得有些可笑。 半晌,萧东弦艰难地低下头,没有看林卿卿 ,低声道:“……臣弟告退 。” 他转过身,大步离去,连被花丛勾住衣角都没有回头,倒拽走一朵血色木芙蓉。 没有人知道,方才那一瞬,他是真的想过……要娶她。 * 萧东弦已经离开。 林卿卿望着面沉如水的高大男人,刚启开唇 ,对方已经冷冷地开口,唤出一个陌生的称谓。 接着,空旷的天空中,响起类似大鸟拍打翅膀的声音。 “退下。”他顿了顿 ,“不许人来。” 似乎有隐形的大鸟倏然远去,林卿卿知道,是萧怀璟挥退了跟着他的侍卫。 林卿卿心头一凛。一想起来上次萧怀璟叫暗卫退下之后发生的事,她就觉得心跳的厉害。 可这是御花园里,光天化日之下。萧怀璟,不是最讨厌白日宣淫? 林卿卿无法再继续考虑了。萧怀璟用力一推,她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膝盖触上秋千板。 木料坚硬,硌在膝上,她小声痛叫起来。身后人一顿,握住她腰身将她略微提起一点。 膝下一暖,是对方龙胆紫的大氅。 林卿卿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挣扎着想回过头去,大手却摁住她后颈,不许她转身。 少女跪在秋千上,看不到身后人的神情,逐渐不安起来。 “哥哥……” “急什么。” 软软的声音刚出口就被截断,男人轻嗤一声,分明是不屑的笑意,她却听出某种近乎咬牙切齿的情绪 :“等会儿有你叫的时候。” 大掌按上她的腰,不盈一握的腰身被迫塌下去,紧接着哧得一声,下裳尽褪,两团雪腻的糯米糕暴露在清寒空气里,忍不住轻轻瑟缩。 下一瞬,火热的东西覆盖上来。 萧怀璟的声音响在耳边,低沉微沙,已是动了情:“这样喜欢玩秋千,朕今天就让你玩个够。” 被囚禁的皇妹(十三) “哥哥, 哥哥!” “不要 ……”她挣扎着, 嗓音发颤, 眼泪成串往下掉:“不要——啊!” “不要?”男人冷声重复, 呼吸粗重, 声音里带着鲜明的怒意, “不要朕要谁, 要你的二哥哥么?” 想到方才林卿卿软声叫萧东弦哥哥的样子,他心底便燃起幽暗的大火,只一瞬间, 就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萧怀璟越想越恨,顾不得收敛,用了十分力。 …… 秋千在晃, 她也在晃。 晃得厉害了, 眼前花丛斑驳成残影,她迷迷蒙蒙地睁着眼睛 , 很快被弄到双眸失神。 哭喊着的嗓音变得沙哑, 她仿佛小声说着什么, 听不分明。 萧怀璟拽住晃动的秋千索, 干燥的大手去摸她的脸颊, 湿漉漉的。 他俯下身到她唇边, 依稀听清少女从嗓子眼儿里发出的声音:“不是,不是不要你……” “哦,还知道要朕。”他沉声问, 没有察觉自己蓦然柔和下来的眼神:“那是不要什么?” “不要……不要在这里……” 萧怀璟听懂了。 静了一刻, 他胸口剧烈起伏,汗水落在她白玉似的柔软脊背上,冷笑一声:“朕偏要在这里。” 他要她以后再到御花园,再看到这秋千架,再也想不到别人,只能想起他! …… 暴怒的男人如不知疲倦的兽,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暮色四合。 天色渐渐暗下去,夜色中布满星斗。林卿卿身上满是汗,分不清是谁的,整个人像过了一遍水,夜风一吹冷的一缩,迷迷糊糊地往萧怀璟怀里靠:“哥哥,冷 ……” 萧怀璟神色复杂地低头看着她。 少女洁白的身体上满是被他弄出来的青痕,看着都触目惊心,却还努力往他怀里缩。 想到很久以前的往事,他心头一软,整理好自己衣物,拿铺在林卿卿身下的大氅将娇小的少女完全裹起来,抱在怀中。 大氅暖融融地裹着她,靠在男人坚实胸口,说不出的温暖而踏实。林卿卿察觉到被人抱了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勾住他脖子,精疲力竭地合上眼睛。 萧怀璟的脚步顿了顿,无奈地闭了闭眼睛。 怎么办……她只要稍微示弱,他曾经争战杀伐历练出的坚硬心脏就软成一片。 萧怀璟有些恼怒地啧了一声,大步流星向不远处的梅花坞走去。 他没叫宫人,先将林卿卿放在榻上,这才自行点燃几支蜡烛。 屋内暖和了不少,林卿卿迷迷糊糊几乎要睡过去,大氅又被人掀开。脚上一冷,她倏然睁开眼睛。 是萧怀璟的手,不由分说握住她的脚踝。她小腿皮肤细嫩,一层细细的绒毛,如同刚摘下来的嫩桃,被激得颤栗起来。 萧怀璟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一会儿,伸手轻触,很有趣似的,笑了一声。 “朕是太宠着你了,以至于让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他跪直身体,将她整个人几乎对折起来,一边慢条斯理地说,声音沙哑清寒,眼睛里像燃着幽暗的火。 林卿卿刚才其实舒服得要死过去,只是忍不住幕天席地的羞耻感,又想让他开心点,知道四下无人,便没拘着自己,酣畅淋漓地想哭就哭想叫就叫。一看这个阵势,她才觉得大事不妙起来。 这个姿势,实在太熟悉了。 …… 不祥的预感,很快成真。 林卿卿心在颤,下意识要往后退,立刻就被拖回来 。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来吧!熬过去就是柳暗花明…… 她闭上眼睛 ,大无畏地想,濡湿的长睫毛却颤抖如风中落叶。 这副隐忍顺从的模样显然取悦了萧怀璟,身怀屠刀的男人停下来,低哼:“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看着少女立刻饱含希冀地睁开的雾蒙蒙杏眼,慢条斯理地说:“你有几个哥哥?” ……这是什么问题。 林卿卿张了张嘴,勉力道:“一个。” 不等萧怀璟再发问,她又补充,“是你。” 萧怀璟神色莫测地看了她一会儿 ,忽然又暴怒起来。 “刚才不还哭着不要么?”他咬着牙 ,每说一个字就更用一分力,抱紧了她,是要把她活活摁进自己胸膛里,“那还说这样讨朕喜欢的话……其实是要吧,嗯?” “想朕想得不行,还嘴硬什么呢,口是心非……” 林卿卿被折磨得欲哭无泪,眼尾发红脸颊发烫,心跳得要蹦出胸腔。萧怀璟说的话实在太羞人,她下意识想否认,又硬生生忍住……她脑海里一片白光,思绪已经一团浆糊,完全凭着本能知道,不能否认 。 也 ,不想否认。 她被他拽着,在天堂和地狱中无限轮回,这是事实。 …… 林卿卿不说话,萧怀璟就当她是默认,看着她潮红的脸颊,内心膨胀的贪恋几乎要溢出来。 “乖乖的,朕就都给你。”他在她耳边,声音说不出是逼哄还是哀求,抑或两者皆有。 林卿卿张着一点唇,依稀可见一点嫩红舌尖和编贝般的小牙,闻言抖了一下,软娇娇地轻轻“嗯”了一声。 “哥哥,”她眼尾晕着一抹嫣红颜色,眼底浸着水的波光,迷迷茫茫看着他,“下辈子,我也不会离开你。” 萧怀璟深邃的眼眸中爆开一簇金光,他埋首在她颈边,重重咬下去,像在遮掩自己忍不住高高上扬的唇角,那发自内心的笑意:“给你,都给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低声呢喃,如同誓言,又如同咒语。 由他……吧。 林卿卿闭上眼睛,心里的柔情满的要溢出来,伸手拥住他汗湿的肩膀。 …… 骄傲强悍如萧怀璟 ,床榻亦是他的战场。 得偿所愿还不够,他要确保他的对手已彻底被他征服。 林卿卿在身不由己的波涛中沉浮,不经意看到窗外月色,才知道已经月上中天。 从午后到深夜,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他却还未停歇。 “在看什么?”大手握住她的下颌,强行转了回去,幽黑的瞳眸盯着她,眼中金光比月光更亮,爱不释手地抚摩她被吻得红肿的唇:“卿卿……我的卿卿。” “你的眼睛 ,永远只看着我就好了。” 男人的声音掺着微微的沙哑,带着某种幽暗到不敢深窥的情绪。 林卿卿也凝视着他。 男人霸道的语言和紧紧束缚她的身体都在叫嚣,说她是他的战俘,完全被他操控,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被侵略……可他看着她的眼睛,那么深邃,那么专注,满满的全是她,也只有她。 像是没有了她,他也不再完整。 于是她笑了,点点头:“嗯。” 她弯起眼睛,笑得甜蜜又柔软:“卿卿最喜欢哥哥了。” …… * 翌日清早,林卿卿在晨光中悠然醒转。脊背贴着温热坚硬的胸膛,她只觉得身上黏得厉害,喉咙里仿佛含着火炭。 昨晚……不,昨天。 真是疯狂的一天。 她下意识想起身,刚一动,圈着她腰身的大手就又用力将她搂得紧了些。 “醒了?” 林卿卿立刻想到上次听到这句话后发生的事,心神都是一凛。 “醒了。哥哥,”她用低柔微哑的声音弱弱地哀求,“不要继续了……” 萧怀璟刚含住她圆润耳珠,闻言,不满地咬了一口。 林卿卿疼得一个激灵。 萧怀璟低笑起来。他几乎一晚上没睡,嗓子也有些沙哑,精神倒很好,温热手掌不轻不重地揉着她侧腰:“学乖了?” 林卿卿小声嘀咕:“一直都很乖的。” 萧怀璟低低哼了一声,听上去有些像刚伸完懒腰的雄狮,吃饱后心满意足,懒得跟爪下猎物计较:“求我,该说什么?” 林卿卿:“……求求你?” 腰侧的手立刻便要移下去。 林卿卿赶紧抓住她手腕。开玩笑,再来一次她就要没命了好吗!谁说世上没有耕坏的地,那是没遇到两头牛同时拉。 这个比喻好像也不太对,但她顾不上。 忽地,她福至心灵,软声道:“求求哥哥了?” 昨晚哭叫得厉害,此时嗓子像没化开的砂糖,一开口,她自己都嫌弃。萧怀璟却仿佛心情很好似的,手终于从危险的地方移开,转而圈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林卿卿这才松了口气。 …… 男人怀抱宽阔而温暖,她累得狠了,迷迷糊糊得几乎又要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言楚……怎么样?” 林卿卿根本没听清楚,全靠本能的求生欲开口回答:“不怎么样。” 嗯,只要是言楚,就不怎么样。 她不假思索的答案显然很令萧怀璟满意,紧绷着的胸肌松弛下来。 林卿卿放松地靠上去……她好像摸到一点顺毛捋的诀窍了。 反正,拼命说他以外的男人的坏话就是了。 林卿卿被他弄得清醒一些,过了几秒,就觉得有些奇怪。今天这场无妄之灾不是因为不知死活的萧东弦么,又有言楚什么事?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林卿卿不知道的是,在昨日紫秋告诉梁公公、梁公公又直接去找了萧怀璟之前,言楚刚好入宫求见。 萧怀璟此前斩钉截铁地告诉言楚不可能放手,言楚也没就此放弃。回家同祖父商议后,他不顾白发苍苍的言阁老阻拦,执意要再试一遍。 萧怀璟在银库案上的雷厉风行给了他希望,让他觉得,他所效忠的皇帝到底是一代明君,却不知道,能力与私德有时候可以分的很开。 梁公公在暖阁外犹豫时,言楚正言辞激烈地说到萧怀璟强迫林卿卿,她留下来,只是因为他是皇帝—— “卿卿。”林卿卿正要睡过去,又被惊醒:萧怀璟胸膛用力,像要将她嵌进自己胸口,声音里透着几丝寒意,在她耳边低声问:“你留在朕身边,是因为什么?” 林卿卿勉强眨了眨眼睛。 昨天累了一天,今天一大早,道道都是送命题。 “不……不是哦。”她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因为哥哥……是哥哥。” 萧怀璟心境一下子舒畅起来。 他垂眸看向怀中少女,黑眸中玄冰尽数融化,目光说不出的柔软,撩开她侧颈的黑发,细细吮吻。 林卿卿被亲得舒服,迷迷糊糊地问:“谁问的这个问题呀……唔!” 侧颈吃痛,她睁大眼睛,对上男人幽黑的双眸。 两人贴的太近,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变化,她忍不住全身都开始瑟瑟发抖,难耐地咬住嘴唇……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惶恐。 “不可以提别人啊……”萧怀璟看了她一阵,忽地埋下头去,声音近乎喟叹,“不是说最喜欢哥哥了吗……?” “啊、我、我是最喜欢哥哥……哥哥……哥、哥哥不要……” 她的声音很快支离破碎,语不成句。 …… 梅花坞外。 梁公公与紫秋大眼瞪小眼,看着日影西移,听到彼此肚子里饥肠辘辘声,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 回养华殿后,林卿卿先由紫秋伺候着泡了半天澡。 宫女出神地看着她奶白身体上斑驳的痕迹,半晌红了眼眶:“殿下受苦了。” 紫秋谨慎,纵然心里依然将林卿卿当作主子,也很久没叫她“殿下”。林卿卿微微吃了一惊,转过头看着她双眼通红地盯着自己,了然:“紫秋。” 她叫了她一声,手从水池里伸出去,带起一枚玫瑰花瓣儿:“我吃了什么苦呢?你不会也听了外头那些人浑说,觉得是陛下强迫我的吧。” 紫秋用含泪的眼睛望她。 林卿卿心下慨叹,伸手拭去她眼角泪花,弯起唇角,笑容疲惫而甜蜜:“不是的哦。” 她摇摇头,重复:“是因为我喜欢皇帝哥哥,我才愿意跟他在一起。不然,逃不了,我还不能一死了之么?” 紫秋惊道:“姑娘慎言!” 林卿卿不以为意,接着道:“——哥哥又没有派人时时刻刻盯着我。” 看紫秋仍是半信不信的样子,林卿卿干脆撩起水,泼了她一身,故作生气道:“紫秋,你胆子大了,连我的话都不信了!” 看到她这幅活泼泼的样子,紫秋这才破涕为笑,不顾自己衣衫上的水,跪坐在池边,替她轻轻揉按劳累的肩膀。 林卿卿浑身像被碾了一遍,当然从善如流靠在池边张开手臂,舒服得发出一声喟叹。 两人都没注意到,屏风外,一道高大的身影驻足聆听良久,听到“喜欢皇帝哥哥”,才满意地勾起唇角,悄然离去。 他离去的正是时候,屏风里,紫秋正悄声对林卿卿说:“奴婢听说,陛下派人拆了梅花坞旁的秋千架。” 林卿卿怔了一瞬,无奈地一笑。 只是拆个秋千……她还以为他要活生生拆了萧东弦呢。 不过,要是她也会留着萧东弦。 林卿卿若有所思地想。 清池内水声阵阵,紫秋帮她擦拭身体时,她终于慢慢睡了过去。 * 殿外,萧怀璟批了几份奏章,忽然想起什么:“梁康,东暖阁收拾好了么?” 天气一冷,他便不耐烦两处跑,预备直接就住在养华殿的东暖阁,前些日子已经着人在收拾。 “回禀陛下,都收拾好了,陛下可要去看看?” “不必。”萧怀璟状似无意道,“将卿卿的东西也都搬进去。那药,也要让太医院抓紧些。” “还有。”他抬眼看向太监总管,面无表情:“告诫那个紫秋,对主子,要有分寸,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如果说上一个吩咐还没有出乎意料,这句话一出,梁公公简直出离惊讶,下意识抬起眉毛。 还好萧怀璟说完话便低下头继续批奏章,没看到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太监脸上惊讶的神色。 …… 林卿卿泡完澡后,就莫名其妙地被告知自己以后都跟着皇帝住在东暖阁。 这下,她更从早到晚都陪着萧怀璟在一起了。 晚上用膳时,林卿卿发现布菜的宫女换了一个人,有些诧异。 “绿盈呢?” 萧怀璟淡声:“比起朕,她显然更听贤太妃的话。朕何不成人之美?” 梁公公觑一眼帝王神色,连忙笑着补充:“奴才昨儿在绿盈房里还发现了些腌臜物事,不敢说出来,怕污了姑娘耳朵……” 林卿卿兴致勃勃地想要知道是什么——她差不多猜的出来,左不过是贤太妃教她的一些用来勾皇帝的下作手段——但还是好奇,集贤太妃多年宫斗经验之大成的,会是什么?药?香?奇淫巧具……? 萧怀璟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拧起浓眉,沉声道:“梁康,你是越发不懂事了。知道不该说,还说?” 梁公公本来是想叫林卿卿知道萧怀璟没给绿盈机会,好叫她高兴。皇帝这话一出,他知道自己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连忙讪笑着赔不是。 林卿卿笑眯眯地:“没事呀。” 又在桌下安抚地拉着萧怀璟的手摇了摇,软声:“哥哥别生气,我不问啦。” 顺毛捋显然很有效,萧怀璟霎时便松开眉宇。他生的英挺萧肃,眉目间融开一点纵宠笑意,便如冷月生辉一般,林卿卿一时看得近乎痴了。 “对了。”萧怀璟给她夹了一块蜂糕,垂下眼看她眯起眼睛心满意足咀嚼的样子,语气平静,像只是随口一提:“最近,你就不要出养华殿了。” 林卿卿正满足地回味着舌尖甜蜜的滋味,闻言,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看着男人漆黑双眼。 狭长眼眸中涌动着无穷无尽的黑色暗流,宛如看不到底的深邃海洋,令她忍不住从灵魂深处开始战栗。 他这是要……将她囚起来么? 被囚禁的皇妹(十四) 萧怀璟这一生, 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 他是先帝嫡长子, 从出生起就是太子, 站在万人之上, 享尽富贵荣华。但从记事起, 他就知道, 他的太子之位并不稳当。 父皇沉迷修仙, 后宫妃嫔们接连诞下皇子,新进宫的碧贵妃独获圣心,更是虎视眈眈。 先后薨逝时, 萧怀璟还不到十岁。 “璟儿还那么小。”病榻上的女人苍白干枯,完全失却当年好颜色,哭成了泪人:“本宫多想陪着他长大……” 她不苟言笑的小太子已经走到门外, 闻言, 转过头原路返回。 没有人会陪他长大了,他只有自己。母后离开这个世界, 带走他人生中最初的温暖, 他分明只是太子, 却比皇帝更像孤家寡人。 没关系, 一个人也可以走下去。小小的萧怀璟把眼泪藏进心里, 如此告诉自己。 他做到了。 当年不敢面对母后临终泪容的小太子, 在强敌环伺又没有母族支持的情况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成为国朝最年轻的帝王 。 ……或许, 也是最孤独的一个。 夜深读书时, 连位添香红袖都没有。 十几岁时身体的变化让他断绝了立太子妃的可能,登上大宝后,他放下心来,却又没有时间。国朝要务千头万绪,他一时腾不出手挑选合适的、可以充实后宫的人选。 曾经趾高气扬的玉卿公主,就在这时候凑到他面前。 他原本并没想起她——玉卿公主很怕这个冷面兄长。过去十几年,除了宫宴上遥遥对坐,两人几乎没见过几次。 是她的近侍主动向新帝投诚 ,忐忑不安地禀报了那近乎幼稚的逃亡计划。初登高位的兴奋褪去,国务缠身的新帝仿佛找到新的乐子,饶有兴味地亲自搭弓射箭,将那试图逃跑的罪妃之女圈回自己身边—— 随后发生的事,完全脱离他的掌控。 “哥哥……不要把我关起来好吗?……” 少女还在小声求饶。那绵软声音落在耳中,四肢百骸都被激得隐隐发热。 东暖阁外空无一人。屋内燃着清淡无味的薰笼,他鼻端嗅到她独有的莲花香气,只用一只手就控制住她无谓的挣扎。 将少女推倒在美人榻上时,萧怀璟面无表情地想,虽然没有人陪他长大,但他找到了一个人,让他愿意一直留在身边,同他一起变老。 帝王皆有长生梦。萧怀璟却觉得,百年之后他和林卿卿化成一堆尘灰,混在一起难辨你我,也不错。 林卿卿难耐地抬起小腿。 感受到柔腻肌肤靠上他结实腰身,萧怀璟双眼中,渐渐涌出深不见底的夜色。 美人尚未成白骨,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一想到这一生至死都能有她陪伴,他便失却方寸,忍不住勾起唇角,加重了力道。 * 似乎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正压着她大力挞伐的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带着少女娇软无力的身体一阵难耐地颤栗。 林卿卿好容易才忍住没叫出声,双眸失神地望着天花。剧烈的摇晃中,那楠木雕刻的卷草纹伸展曲张,几乎像活过来了一般。 在潮水般一波一波冲刷过全身的快慰中,她费力地思索着。 她早就觉得萧怀璟不太对劲,没想到他已经黑到了这种程度。虽然准确来说,离真正意义上的小黑屋监禁还有距离——毕竟林卿卿通常也不太出养华殿, 但,想不想出和能不能出,完全是两个概念。 “在看什么?”发现她在走神,男人在她耳边低吼,“不准看!” 滚烫的脸颊贴上汗津津手掌,林卿卿蓦地回过神来。 萧怀璟暴怒地握着她的脸颊,呼吸粗重,强迫她看向自己。 直到看着那涣散的双瞳重新有了焦距,映出自己的影子,萧怀璟才满意地低下头,含住那鸦翅般羽睫亲吻。 她的睫毛湿漉漉的,咸涩微苦,尝在萧怀璟口中却宛如蜜水,让他忍不住低声喟叹:“好卿卿,这才乖……” “你的眼睛……只看着哥哥就好了啊。” 沙哑的声音饱含爱欲,和更为深重、暗不见底的情绪。 林卿卿脱力地闭上眼睛,任他为所欲为。 身体的快乐,是会令人沉迷的可怕东西。 就像现在,被温热有力的身体紧紧拥在怀里,她愿意暂时忘记一切,先享受这将她彻底淹没的爱火。 * 萧怀璟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少女光滑的背脊,动作温柔。 每次宣泄过后,浊气一清,萧怀璟总会觉得心口异常充实,满涨涨的。 林卿卿贴着坚实胸膛,正细细地喘气,听到男人问她:“卿卿,你愿不愿意……” 林卿卿心尖一跳,安静地等着他的下半句话。 萧怀璟却沉默了。 接着,握着她肩头的大手毫无预兆地收紧,林卿卿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你想不想,有个朕的孩子?” 林卿卿一怔。 她感觉到萧怀璟骤然加重的呼吸,知道这又是一道生死题。 而且……很熟悉。 林卿卿抿了抿唇,软绵绵抱住他的手臂:“哥哥现在才想起来问我……” 那爱娇的语气,听得萧怀璟一怔。 她……比他想象中,要平静很多。 少女拉着他的手,去摸自己平坦小腹:“说不定这里面已经有哥哥的小孩了呢。” 萧怀璟霎时间心情大好,眉宇舒展,双眸如水洗过的夜空,干净而墨黑的一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大手轻柔地抚摸着软绵绵肚皮,他声音低沉,几不可闻地说:“……总觉得,你会毫无预兆地离开朕。” 话一出口,萧怀璟自己都有几分怔然,全身一阵莫名熟稔的寒意。好像他真的曾经经历过,本想共度一生的人在自己眼前消失、可他却挽留不住的情景。 那种冷,像是把胸口都挖空。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为人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使卿卿恢复了记忆、开始抗拒,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没有他的允许,她连养华殿都出不去。 但那胸口空空如也的感觉如此熟悉,他焦躁地摩挲着少女圆润的肩头,不由分说宣布,“朕得跟你有个孩子。” 林卿卿沉默下来。 她想到上一个打算靠孩子留住她的帝王。那时候……她多么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地饮下毙命的毒|药,离开他的世界。 谢晏成以为登上大宝便能掌控一切 ,却忘记,连帝王也无法控制生死。 鬼吏曾告诉她,爱情,会为灵魂打上烙印。那些在她的记忆中都已经逐渐淡去的往事,对于轮回几次的萧怀璟 ,依然清晰到令他惴惴不安么? 原来此世萧怀璟的极端,早在他们初初相遇时,便已埋下种子。 林卿卿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她蜷起身体,缩在男人踏实的怀抱里,承诺般点了点头。 萧怀璟狂喜,低下头吻在她眉心:“卿卿 ,朕会待你和孩子好的。” 我们的孩子,会是天下最尊贵之人。 林卿卿却又补充 :“不过,不要现在好吗?” 少女想起什么似的,楚楚地伸手搂住他脖颈,语速极快地说,“我、我有点怕。紫秋说碧贵妃生我时生了足足两天两夜,我怕疼……” 萧怀璟看着她潮红面颊,眉心渐渐拢出刻痕。这样浓情蜜意的时刻,他很不喜欢她提到别人,即使是最忠心的宫女也一样 。 静了静,他想到什么,眸色转暗:“好。” 卿卿还小,逼得紧了,很容易吓着她。方才那一瞬间,他已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林卿卿握着他的手,像是有些内疚:“明年好不好?就等我一年。” 她声音很小,眼睛里含着水汽,雾蒙蒙地一片。 萧怀璟勾着唇角笑起来,炽热的唇落在她耳边,英挺的面容微微扭曲。“朕答应你。” “作为交换,你哪儿也不准去,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男人幽黑的眼眸中翻涌着志在必得的狂热,“老老实实地,让朕一抬头,就能看见你……” 林卿卿权衡一秒,乖乖点头。 她蹭了蹭他的胸口,十分开心地:“哥哥最好了 !” 萧怀璟低沉地笑起来:“方才都舍了给你,再哄,朕也没有了。” 林卿卿脸更红,眼珠一转,凑到他耳边软声:“还有一件事……” * 林卿卿要求一年时间,有她的考虑。 元身的心愿是要绿盈“大起大落,最终不得翻身”。到现在,绿盈从出卖旧主成为御前宫女、如今又被打入贤太妃宫中,才一起一落,有点不太够意思。 所以,林卿卿方才要萧怀璟封绿盈为二品女官,让她去贤太妃宫中也有脸面——此为第二起。 萧怀璟刚料理了银库案,想必贤太妃会安分一些,下一次落,估计要一些时间。 林卿卿担心怀了孕见不得刀光血影,耽误事。毕竟有过承诺,先完成元身心愿比较要紧。 但她没想到萧怀璟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直到紫秋端着萧怀璟“大方”供应的避子汤,忐忑不安地走到她面前,她才恍然大悟,忍不住动容:萧怀璟的执念 ,竟然比她想的,更为深沉。 紫秋努力不让自己托着汤盘的手抖得太厉害。她低下头,瞳孔剧烈震颤。 片刻之前,梁公公在暖阁外叫住了她。 “紫秋。”从来眼高于顶的太监总管慈眉善目地看着她,刻意压低尖细的声音:“杂家知道,你是姑娘最信任的人。” 紫秋笑了笑,温声:“不敢当,姑娘最信任的,当然是皇上。” 梁公公怔了怔,上下看她两眼,露出一个笑容:“好,好!果然不愧是姑娘身边的人!” 接着,他凑近她,说出一句让她全身血脉都冻结的话—— “开春后,皇上就要选妃了。” 紫秋表情僵在脸上,第一时间想, 如果皇上选妃甚至大婚,姑娘怎么办? 姑娘不清不白地跟了皇上,连个位份也没有,如今更是被拘在养华殿里形同禁|脔。皇上后宫空虚还好说,将来有了皇后娘娘 ,有了管事妃嫔,姑娘又该如何自处? 在深宫中生活多年,她深知帝王的情爱难以久长,今天看林卿卿重逾性命,也许明日便丢开手去。便是当日的碧贵妃,也是使尽手段 ,又占了先帝沉迷修仙的便宜,这才保住了二十年荣宠不衰。 可那些手段,姑娘如何使得来。 饶是紫秋一向坚韧,此刻也有大哭一场的冲动。 梁公公看着紫秋如遭雷击的神色,心下了然,短促地笑了一声:“紫秋,不必如此担忧。杂家敢告诉你这个信儿,就不怕你被逼得撞了墙抹了脖子——” 紫秋求救般看着他。 梁公公慢慢道:“最近为着姑娘的事,皇上很是忧心。你说 ,这可怎么行 ?举国上下都靠着他呐!杂家身为御前总管 ,也想为皇上分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抬眼看向紫秋,紫秋福至心灵,立刻低头道:“但请公公吩咐。” 梁公公赞许地点头,抚掌大笑起来。 …… 林卿卿歪在榻上,沉静地看着紫秋变幻莫测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紫秋猛然醒悟,伸手一摸温热药碗,颤声道:“姑娘,您、您不喝吗?” 她心里暗暗祈祷,不喝更好。 紫秋的演技实在拙劣,偏眼睛里透出浓浓的恳求与希冀。 林卿卿心念电转,权衡半晌,露出一个有些赧然的笑容,端起药碗:“要喝的。紫秋,你帮我去拿些蜜饯过来吧。” 紫衣宫女的肩膀垮下去,心里空落落的。背主的感觉实在不好受,特别是姑娘那样信任自己 …… 在她身后,林卿卿捏着鼻子尝了一口深褐色的药汤,接着,忍不住露出一丝柔和笑意。 纵然是天生英才的帝王,也有关心则乱的时候啊。 哪家的避子汤,是这样甘甜如蜜? 她一口气喝完,一边让紫秋为她拭去唇边水渍 ,一边漫不经心地想,既然不知何时就会揣上一个包子,收拾绿盈的动作,就得快一些了。 * “废物!” 贤太妃宫中,她正在大发脾气,刚沏出香味的白茶洒了一地。 宫女淋了一头热水,跪着不敢说话,旁边的宫人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贤太妃目光阴鸷地看着他们,胸脯剧烈起伏。 那个绿盈,怎会这样蠢! 东弦让她去将人引到御花园,她就蠢兮兮地自己去引,不知道借他人之手。她当年大代价求来的完全无色无味的助兴药都给了她,就是想着她在御前 ,下手的机会多。 结果这么些日子过去,不但没能成事,还被皇帝搜了出来,将她赶出了宫! ——蠢货!她怎么会沦落到要跟这种人为伍? 贤太妃正生着气,外头便通传,绿盈姑娘到了。 “姑娘?她是哪门子的姑娘!”贤太妃刻毒地冷笑,动也不动,“她还有脸见本宫!发去粗使嬷嬷那儿,待本宫歇一会再收拾她!” “娘娘,您确定不见?” 身后传来带着笑的尖细声音,贤太妃浑身一抖, 连忙转过身。 她剜一眼不敢做声的贴身宫婢,笑吟吟地,“不过是个宫女,怎么还劳烦公公您亲自送来……” 梁公公笑着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绿衣宫女:“娘娘客气!她可不是普通宫女。方才,皇上亲口封她做了宫里独一份儿的二品女官呢。” 面白无须的太监带着和煦的笑容。靠近一脸不可思议的宫妃,低声:“皇上说了 ,碧贵妃死得好。她要是不死,她那娇滴滴的女儿也落不到皇上手里。” 贤太妃喃喃,“皇上的意思是……” 梁公公站直了,微笑看着她:“扳倒碧贵妃有娘娘的功劳,但她留下来的,可是皇上一人独享。” 贤太妃当即道:“那是当然!” 难道还会有人猪油蒙了心,妄想跟皇帝抢人不成——她正这么想着,忽然想起什么,慢慢睁大了眼睛。 那个猪油蒙了心的 ,好、好像就是…… 梁公公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平静地:“皇上此次给您和绿盈姑娘都留了脸面,再有下次,他可就不再容情了。” …… “不送 ,不送。” 梁公公客气地说,随意弯了弯腰,离开贤太妃宫中。 转个弯拐进宫道,迎着摇摇欲坠的夕阳,太监总管这才沉沉吐出一口气,摇头笑了笑: 一石四鸟,到底是陛下的手笔。 * 转眼由冬入春,林卿卿换上玉簪绿的夹纱衫,褶裙是一抹鲜柔的蔻梢绿,笑盈盈在院子里放风筝的样子,如柳梢上初生的嫩叶成了精。 紫秋盯着林卿卿仍旧不盈一握的腰肢,完全没办法像她那样无忧无虑。 选妃并未大张旗鼓,只在京中几家贵女中遴选,开始和结束都十分迅速。 柳梢才长出嫩芽,那将要成为萧怀璟后宫第一人的女子,已经入了宫。 被囚禁的皇妹(十五) 春和景明, 正是初春好时节。 言楚在书房作画, 听到萧东弦来访, 不做声地叹了口气。 “请。” 男人掀帘而入, 灌进一阵冷风。 言楚抬起头, 有些诧异。 萧东弦俊美的面颊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痕, 还在渗血, 衬着白皙肤色,格外醒目。漂亮的桃花眼隐含阴郁,整个人看上去无比颓靡, 完全不像那个无时无刻不面带笑意,风流而浪荡的年轻王爷。 看着言楚疑问的眼神,萧东弦短促地笑了笑:“见笑了。” 他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出来你都不敢信……别看我母妃平时养尊处优, 真动起手来那架势, 我躲都躲不过。” 言楚心下了然,示意他落座, 坐在他对面, 心平气和道:“你又为什么得罪贤娘娘了?” 萧东弦表情微微扭曲, 半晌才说:“……还不是为我那舅舅。” 贤太妃本名姓杜, 家中只得一个哥哥杜渐, 是个仗势欺人之辈, 曾为争个伎子初夜闹出过人命。又偏爱良家,勾搭上手,春风一度就丢开, 惹出过不少祸端。 言楚最不爱听萧东弦提到此人, 果然渐渐拢起秀致眉宇,冷声:“他又怎么了?” 萧东弦移开目光,含糊道:“不过就是那些混事。” 言楚发了火,萧东弦才细细与他讲明原委,讲着讲着也气起来:“……我就说,不能睡不能睡,旁的人也就罢了,户部侍郎,正经京官的妹子,那么好招惹的么?他非要勾搭人家,睡完了又丢开手。现在人家小姐大着肚子在家里闹,今天要上吊明天要投井的,杨侍郎气得恨不得活剥了他的皮!” “你舅舅他人呢?” “他?”萧东弦冷笑一声 ,“跑了!这会儿只怕早离了京,跑出八百里地了!”他低低骂了句脏话,“爽的时候是他,擦屁股就轮到老子……” 言楚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 萧东弦被他看的发毛:“阿楚,做什么这样看我?” 白衣公子拉下脸,扬声叫门外侍立的下人退下。接着,他冷声问,“二殿下,您没说实话吧。” 萧东弦与言楚年纪相仿,一道在宫学中读书多年的同窗情谊,他深深知道,言楚叫他“二殿下”的时候,就是气得狠了。 俊美的青年不由正色,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言楚深深呼吸几次开口,语气平静,目光却很冷:“这样的腌臜事,杜大人不是第一次做,他又胆大包天,什么人都敢去招惹。漫说侍郎,吏部尚书的小女儿,他不也下了手?怎么独独这次,他就吓得要出逃。” 他的目光移到萧东弦微微发颤的手上,“况且,二殿下……与人有私、珠胎暗结的又不是你,你为何如此紧张?” 萧东弦一把攥紧拳头,桃花眼中浮现出腥红颜色,狠狠地瞪着他。 言楚面无表情地看回去。 终于,萧东弦泄气般松开手,撑在自己膝上,低声呢喃,“我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贪了那么多。” 言楚一怔,随即清凌凌眼眸中便涌出怒色。 他早该想到的。 他曾查阅记录,发觉银库渐渐空虚是从碧贵妃入宫后。可碧贵妃为何如此贪财呢?她没有娘家需要供养,自己又独得帝王宠爱,要星星不给月亮。若说这世上有人对银钱全无太多欲|望,碧贵妃一定就算一个,况且当日承鸾宫中也没有搜出什么钱财,不过是些珍贵的御赐之物。 而当林卿卿想起一些线索后,他替萧怀璟调查银库案,发觉户部上下几乎皆有所牵连,唯有杨侍郎看上去干干净净,出淤泥而不染。 言楚出神地想着,心里越来越冷。先帝沉迷炼丹,亏了身子,从他单薄的子嗣上就看得出来。他又从来不是什么知情识趣的性子,碧贵妃在宫里天天面对着这样一个人,她所求的,能是什么呢? 她倒台的原因是被贤太妃发现与人有私,被揪出来的是一个英俊的侍卫。 而除了侍卫太医之类,能有机会常常光明正大进入后宫的男人,还有诸嫔妃的亲人。 与人有私——言楚想,他知道那“私”,究竟是谁了。 像数九寒天被浇了盆冰水,言楚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萧东弦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一切。言楚那么聪明,总是那么聪明。 “你们怎么敢,”白衣公子牙齿都在打战,白皙的脸颊上,隐隐浮凸出可怖的形状,“你们怎么敢——” “阿楚,阿楚!”萧东弦本没打算这么快揭穿,但既然被发现,也早做好了万全准备。真到了这一日,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平静:“我也不赞同的,母妃和舅舅合起伙来瞒着我……消消气,消消气。” “你们侵吞国帑!西南形势如此吃紧,就是因为你们,才迟迟无法发兵!还有,杜渐,”言楚咬牙切齿地,给了萧东弦一拳,将他打翻在地。“——恬不知耻,勾引宫妃,按律当剐!” 萧东弦脸上本就有伤,撞到地砖,更擦出一片伤痕。他爬起来,伸手摸了摸,看着指尖鲜血,忽然笑了。 言楚胸膛剧烈起伏着,看到萧东弦近乎癫狂的笑脸:“阿楚,你要剐谁,再说一遍?” “你要,剐了卿卿的亲生父亲么?” * 言楚愤怒的表情僵在脸上。 言家极重人伦。他明明看出皇帝的执念还多次冒死劝说萧怀璟,除了他自己心头那难言的情意,还有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妹合和的缘故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在,卿卿生母惨死,兄长不再是兄长……言楚心里一痛,质问自己,难道还要杀死她的父亲,她唯一的亲人吗? 在言家人看来,所谓亲缘是斩不断的联系,即使林卿卿几乎从未见过杜渐也一样。更何况,他近乎恐惧地想,如果有一天,卿卿想起来了呢?那时候她会不会好奇自己的生父究竟是谁,那时候她就会知道, 是他言楚禀告皇帝杜渐的存在,是因为他,她的父亲才被千刀万剐。 可……他们言家是三朝重臣。杜渐罪大恶极,按律,按律…… 西南军情,空虚国库,卿卿……罪恶,律法,卿卿 …… 卿卿,卿卿。 胸口传来无法回避的纠结和痛楚,让言楚忍不住伸手按住胸膛,微微弯下腰,像是在抵御剧烈的疼痛。他从未想到,过去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名字,如今却如细丝缠绕心头,令他只是一想起,便痛彻肺腑。 萧东弦冷眼看着他,像是透过他的动作,看到了他的所思所想。 真奇怪啊。曾经骄傲如牡丹的少女在失去一切后变成了一朵弱不禁风的小白莲,却让曾经对她怀有恶意和冷漠的人,都忍不住要为她生,为她死。 “我不逼你。我知道皇兄将此案交给你审查,如果你决意要捉拿我、母妃和舅舅,我绝无怨言。” 不知过了多久,萧东弦才听到一句沙哑的声音:“……让我再想想。” 短短几个字,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萧东弦伸手按着他的肩膀,如同某种安慰,低声道,“不必着急,卿卿她不会在宫里待多久了。” 言楚蓦然抬头:“什么意思?” 萧东弦被他抬头的力气震开了手,无奈地笑着说:“你想什么呢?我那皇兄不是要选妃嘛。我只是选了个可人儿送给他,也被他留下了。那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一定比什么都不记得了的卿卿要勾人,等她勾住了皇兄,他可不就放过了卿卿?皇兄这个人你也知道,最是冷心冷情,他哪里会真的对什么人痴恋一世……” 言楚已经学会了不再轻易相信他。 他直起腰,观察了萧东弦很久,冷冷道:“最好如此。” 萧东弦没有辩解,只弯起眼笑了笑。 他脸上还在淌血,漂亮的桃花眼中是一片近乎疯狂的赤色,那抹笑意只挂在唇角。 * 薛月薇着一袭娇艳的松叶牡丹色衣裙,静静跪在地上。 屋内通着地龙,不远处还燃着薰笼,缓缓散发出淡白无味的轻烟,冷是肯定不冷的,但地面坚硬,跪久了,膝盖先是刺痛,随后变得麻木冰冷,像是血液都停止流淌。 薛月薇不知道自己已经等了多久。明明皇帝就在面前暖阁里,但隔着一道门,便是咫尺天涯、难以飞度的距离。 实在难受得紧了,她忍不住想挪动一下膝盖。旁边面白无须的公公——她已知道,这便是皇帝面前最有脸面的梁公公——本来正直视着前方 ,此时却像下巴长了眼睛似的轻咳一声,严厉地看向她。 薛月薇浑身一个激灵,再不敢动。 时间继续一刻一刻地过去,膝盖完全失去知觉,僵硬的地方蔓延到了她为了保持仪态一直挺得笔直的腰身,那里现在像有一千根针在扎。 直到她觉得坚持不住、下一刻就要摔倒在地,门却突然开了。 从门缝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气味,薛月薇觉得有些像麝香混合着花香,却又不确定。她自幼泡在药材中长大,还是头一次闻到这样似麝非麝的味道,一时有些疑惑起来。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用最后的力气挺直身子,保持优雅仪态,隐约看到一角石蕊红衣袍,布料轻盈,软绵绵垂在地上。 “看什么看,不要命了!” 她忙低下头。 漆红木门关闭,玄色烫金云龙纹的皂靴不紧不慢走到她面前,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 “就是她?”清寒低沉的声音,如竹击缶。 “是。”方才还稳如雕塑的梁公公笑着迎了上去,低声耳语。 薛月薇竖起耳朵去听,隐约只听到什么“家中世代……药……妃”之类的话。 虽然听不分明,也足够她心脏狂跳起来。 她面前站着的,是年轻的皇帝,整个国朝最为尊贵的男子。 以她的出身与姿色,她本不可能有幸面圣的。 薛月薇忐忑不安地等待,只觉时间无限漫长。 半晌,头顶落下一声低沉悦耳的轻笑:“那便留着吧。” 梁公公应了一声,又问:“那,位份 ……” “位份?”男人反问,像从没想到似的。 又是片刻令薛月薇窒息的沉默。 皇帝顿了顿,才深思熟虑般说,“……先搁在围房*里吧。旁的事,都不急。” 最末一句语音转低,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说完,他便大步离去。 暗色衣袍在她眼前划出一个弧度,没有丝毫停留。 皇上的衣服……不是石蕊红色的。方才门中还有人。那气味…… 薛月薇隐约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想,那就是她么?——独获圣心的女子,与皇帝形影不离的……啊,那位大人告诉过她。她的名字是…… “成了,起来吧。”梁公公叫了名嬷嬷过来,“带她出去,教教规矩。” 薛月薇微微惊了一下。参与遴选的十余名女子,只她一人进宫。她以为这便是开始,原来,还要再学规矩才能侍驾。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心中有些失望,谢过梁公公,跟那老嬷嬷一道离去,因为跪的时间太长,走路踉踉跄跄的。 出去被春风一吹,迷了眼睛。薛月薇伸手揉了两把,长长地出了口气。 * “我想从这里搬出去。” 话音刚落,正闲适地靠在她身边看书的男子便倏然抬头,黑眸中暗流涌动。 “不是那个意思!”林卿卿连忙辩解,“我想去稍间住。” 养华殿后殿是寝殿,备有稍间给帝后居住,东暖阁不过是平日里见人休憩的地方。因为住着她,萧怀璟现在见人都在外间了。 今天在门里见到那名跪着的女子,她才想起来这一茬。 “怎么,醋了?”听她这样一解释,萧怀璟松开眉宇,反而心情很好的样子,微微笑着看她。 林卿卿有点纠结,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要说真醋,没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萧怀璟的感情,那个女子跪在门外的时候,她正被他摁着这样那样表达爱欲。她很明白萧怀璟叫此人入宫一定有他的打算,虽未必是什么朝堂政务,但一定与男女之情无关; 要说完全不介意嘛……那也不可能。自从上个世界见到罗嘉懿后,林卿卿就有些新奇地发现,对于他身边出现的任何女性生物,无论他有没有多看她们一眼,她,都看她们不顺眼。 少女脸上满是纠结神色,好半天也没思索出答案。 萧怀璟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只觉得心头像被春潮胀满。他懒得思考什么情爱,但他知道,他想要她感受到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拥抱不够,紧密无缝地凹嵌也不够,她的眼睛只看着他也不够…… “给我看看好吗?” “什么?”萧怀璟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个女孩儿。”林卿卿小声,方才惊鸿一瞥,回想起来,看她有几分眼熟。说不定多看看,能从原身的记忆里扒拉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也说不定。 萧怀璟立刻黑了脸:“不准。” “……小心眼。”林卿卿小声咕哝道,“就看一下……” 萧怀璟眸色一暗:“谁心眼小?” 林卿卿不看他,重重地点头,口型却是个“你”字。 “朕,心眼小?”帝王倾身过去,抬起她下巴让她直视自己,一字一句重复。 “朕的心有这样高。”他伸手在她身前描摹,沿着秀美额头一直到精致锁骨,比划出林卿卿的身长, “这样宽,” 长指延伸到两肩,接着,似有似无地掠过她饱满胸口:“这样……大,哪里小了,嗯?” 萧怀璟毫无自己在说情话的自觉。他胸口空洞的确只够装满一个她,就充实饱满,再装不下一粒芥子微尘。 林卿卿忍不住心悸,脸红的要滴血。 男人专注地看着自己,他的眼睛很黑,深邃幽远,最深处却隐然一点动人的亮,像是亘古长夜,为她亮起一点星芒。 他的手指从身上掠过,是途径之地寸草不生的悍匪,也是温热柔和令她全身发软的潮水…… “……萧怀璟。” 年轻的帝王下意识应了一声:“嗯?” 林卿卿小声,“你坏死了!” 她从他怀里钻出来,给要烧起来的脸颊扇了扇风,去够小几上的一碟松子百合酥吃。 萧怀璟是怀里一冷才反应过来,脑海中还回荡着那三个字。 从他出生至今,即使是父皇母后,也未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你方才叫朕什么?” 林卿卿捂住嘴,百合酥都掉了,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萧怀璟却低低笑起来,心情很好似的,伸手捡起那精致的小点心,举到她面前。 男人低眉看她,眼中笑意倾泻出来,如一层欢喜的云雾笼罩了他。 “卿卿乖……”他声音低沉温柔,犹如诱哄:“再叫一声就给你。” * “新进宫那位,调|教得如何了?” 梁康同老嬷嬷一道走,一道问她。 “公公放心,一切都好。”老嬷嬷赔笑回答,看着他脸色,小声问,“梁公公,老奴这样教下去,心里也没底。陛下心意到底如何,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心意如何? 萧怀璟思谋莫测,又惯常的喜怒不行于色。 “帝心深远,岂是我等能揣摩的。”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语速极快:“你只要记着,这养华殿里只有一位值得上心的,就是如今东暖阁那位……旁的什么人,都不打紧。” 老嬷嬷却不死心,看了看四下无人,仗着自己与梁康相识多年、多少有几分香火情的份上,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公公,若是如此,又为何叫薛姑娘留在养华殿?” 蠢材就是蠢材。梁康心里冷笑一声,并不答话,挥手将人赶走。 快到用膳时分,他背着手,往东暖阁去。 新帝登基一段时间,后宫始终空虚,朝中颇有微词。有个别消息灵通的又深得信任的,私下面圣时也说,请皇帝不拘怎样,先立后,或者封妃——有了名分,才好光明正大诞育龙种,皇朝也就后继有人。 心腹臣僚的建议,一一被皇帝驳回。梁公公看得清楚,皇帝比谁都想要迎娶他的皇妹,却又不肯松口。依他看来,竟是存着要姑娘自己开口的心思。 只是姑娘一片天真烂漫,怕是考虑不到这些。改日还得找紫秋谈谈。 皇帝接薛姑娘入宫也是为了这个吧?又要留人在眼前刺激卿卿姑娘,又不肯给她名分和脸面,还特特地叫人去教她规矩,唯恐她冲撞了卿卿姑娘,也真可谓殚精竭虑、用心良苦了。 梁公公一路走,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不由唏嘘。 走到暖阁门口,他听见一道软绵绵娇声:“萧怀璟,我要吃那个。” “唔。”立刻就有应答,和窸窸窣窣拿东西的声音。 梁公公顿住脚,差点摔倒。 他、他听见了什么? 被囚禁的皇妹(十六) 薛月薇第一次见到林卿卿, 是入宫半个月之后。 林卿卿现在不许出去养华殿, 在养华殿里, 萧怀璟就不拘着她, 要做什么都随她。 林卿卿在屋子里憋闷了一冬天, 一开春, 爱上了在院子里放风筝。 萧怀璟叫人给她弄了许多新鲜样式, 每天放几种,能放完整个春天都不重样儿。紫秋在前头跑,将风筝高高举起, 林卿卿就在后面放线,等紫秋一松手,蜻蜓燕子等等花样的风筝便摇曳在天。 那天午后, 萧怀璟用完午膳抱着她小憩一会儿, 等她睁了眼,还不肯松手。 “今天别去了。”他埋首在她颈间深深呼吸, 感受着莲花香气散入肺腑。“陪朕去暖阁歇着。” 林卿卿很执着, 推着他手臂:“今天想放那只三尾凤凰。” 萧怀璟的手伸到她小衣里, 摸了摸她仍然光滑平坦的小腹:“……陪朕, 下午着人给你做玫瑰奶羹吃。” 林卿卿犹豫一瞬, 仍然决定先玩风筝。 奶羹什么的, 回来好好央求他,不怕他不给。 萧怀璟无奈,松了手, 看她欢欢喜喜跑出去。 他在书房里坐了不多时, 总觉得心神不宁。朱笔悬在奏章上方,迟迟落不下去。 等他终于自暴自弃地搁下笔,站起身预备去瞧瞧林卿卿,外头就吵嚷起来,说姑娘出事了。 他心头一凛,大步冲了出去。 * 薛月薇住在围房。她这里,拢共只有一个小宫女。 她看着外头天气好,说要出去走走,那宫女干巴巴道:“姑娘正在院中,薛姑娘还是先回避罢。” 薛月薇脸上神情低落下来,低低地哦了一声。她很知道,同样是“姑娘”,她跟人家,不能比。 前一个姑娘没带着名讳,她已经知道是谁。小宫女没说什么,只着意盯了她两眼。 薛月薇在屋子里闷了半晌,听到外头一声尖叫,砰地一声,接着一片大乱 。 坐在她旁边描花样的小宫女站起来,大惊失色:“卿卿姑娘!” 外头有人大叫“传太医”,又说“起不来”,听着像是摔了。 薛月薇难得灵光一闪,知道是难得的机会,没多犹豫,推开那小宫女冲了出去。 …… 萧怀璟大步流星走到院中时,看到的便是林卿卿歪在地上,一名女子撩开她裙摆伸手进去,正在脱她罗袜。 “你做什么!”倏然一声暴喝,吓得薛月薇手一抖,碰到林卿卿肿起来的脚踝。 少女细细地惨叫一声。 只是摔倒崴了脚,伤势不重,是她比较不耐痛。萧东弦却心口一紧,两步走过去单膝跪下:“卿卿,怎么了,痛不痛?” 眉宇之间一片戾气,声音却是小心翼翼的。 紫秋正在驱赶内侍,一转头就看到帝王屈膝的模样 ,下意识倒抽一口冷气,赶紧捂住嘴,又转过身。 林卿卿却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泪粼粼朝皇帝伸出手,“哥哥……” “我在。”萧怀璟忙伸手握住她的。 “萧怀璟。”林卿卿一瘪嘴,“我痛。” 薛月薇已经惊讶到麻木了:“陛下,姑娘。太医过来也要一阵,若是痛的紧,不妨先交给……民女。” 萧怀璟这才正眼瞧她一眼。她的手还在林卿卿裙摆下,握着她纤细小腿。 那本是只有他才能碰的地方。 男人眸色沉沉,强自忍耐,默不作声地盯着林卿卿渐渐肿起来的脚踝。 看皇帝这副着紧样子,薛月薇本以为他会再三盘问才允许她动手,已经开始紧张要如何对答。但萧怀璟只看了她两眼,便微微退开一点,抬起下颌,示意她上前。 薛月薇松了口气,鬓发被汗水沾湿,黏在脸上。 少女小声呼痛,轻轻喘着气,余光能看到皇帝的手紧紧握着放在身侧,骨节已经发白。她不敢多想,俯身为那娇贵的少女处理伤势。 * 好在太医匆匆赶来,说并无大碍,又夸应急处理做的很不错。 太医隐晦地说卿卿身体娇贵,要跑跳之前,得先活动开身体。好在这次没伤到骨头,养几天就好了。 林卿卿看着自己脚上黑漆漆的膏药,若有所思。 萧怀璟正在一旁沉声说她,不许放风筝,不许跑不许跳……一条条一桩桩说了半天,见林卿卿出神的模样,气得声音微哑:“朕说了这许多,你听进去没有?” 林卿卿眨眨眼,慢吞吞道:“那个,就是你新收进宫的女子?” “……”萧怀璟呼吸一窒。 “怎么连个位份也没有。”林卿卿继续说,“方才她还自称,民女。” 她知道薛月薇是没办法。她现在在养华殿就是个黑户,也只能如此自称了。 这话听起来意味深长。萧怀璟不由一喜,好容易压住自己要往上翘的唇角,拢起眉,幽黑双眸睨她一眼,“你还知道位份?” 林卿卿奇怪地,“我是忘记很多事,又不是傻了。你们说的那个,我的母妃——是贵妃吧?那是很高的位份。还有,妃,嫔……”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确还记得,少女掰着手指,一层层数下去。 萧怀璟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眸中笑意越来越浓。 “挑一个。”他忽然说。 林卿卿茫然抬头。 萧怀璟发觉自己韬光养晦许多年的好耐性,一见了林卿卿就全消失。他撑着下巴,语气散漫,眼神却极为认真:“方才你说的位份,挑一个,朕封给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短暂的沉默,他听到自己胸膛里,心跳如鼓的声音。 林卿卿微微一愣,眨眨眼,低头去看甜茶。萧怀璟条件反射端起来给她,她就手喝了一口,这才抬起眼,长睫毛仿佛被温热水雾濡湿了,含烟拢雾般的缱绻:“不在刚才我说的里,就不成了么?” “……” 如一道霹雳沿着脊椎劈下去,萧怀璟整个人都是一震。 林卿卿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闹了半天,放风筝 、摔跤、看太医……她已经乏了,很快合拢睫毛,有些倦怠地闭着眼,抱住他半边手臂:“……好累呀,我要睡一会儿,午膳再叫我。对了,要叫着那会医的女孩一起哦,我要谢谢人家……” 话没说完,她已经甜甜睡了过去。 萧怀璟还沉浸在如电过体的酥麻感中没缓过来,直到匀甜呼吸喷在颈窝,他才慢慢,慢慢展开一个笑容,调整一下姿势,让少女睡得更舒服一些。 手指轻轻抚过她披散在他肩头的黑发,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拥有执掌天下的权柄,可此时落在她身上,力道轻的像熏风吻过花瓣 。 “遵命,朕的小皇后。” * 萧怀璟并未刻意隐瞒消息,故而养华殿这里出了事,贤太妃不多时便知晓了。 贤太妃前几日刚同萧东弦大吵一架,吵架的原因,自然不像萧东弦说的那样单纯。她虽然抓破了萧东弦的脸,自己也气得够呛,每日在宫里吃些阿胶燕窝之类,只盼着薛月薇那里能传来好消息。 半个月过去,那边毫无动静,只有今日这一遭,勉强算是有点进展。 贤太妃眯起眼睛,决意给她点压力,别跟绿盈那个废物似的。 绿盈办砸了,尚且能仗着背主求来的功劳继续到自己宫里作威作福,她要失败了,可是十死无生。她得叫她明白这点。 贤太妃要敲打薛月薇,也并不叫人来宫中,只叫了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去问她。 薛月薇有苦难言。她再怎样熟稔医书,怀揣秘药,也要有能用的机会。而她入宫这样久,每日只学各种莫名其妙的规矩,很少有机会得窥天颜。 “那罪妃之女呢?”小宫女不耐烦起来,“现在正是极好的机会。你救了她,趁着她信任你,你要早做打算。” 薛月薇抿了抿唇。 手揉皱了衣裙,她讷讷问,“这,是娘娘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 当年先祖千辛万苦跟杜家搭上了路,论起来,她能叫贤太妃一声“表姑”。宫里的人都是靠着皇帝活,表姑看不惯林卿卿,要她为妃,日后继续为杜家打算,她都理解。 但,笼络帝心后,林卿卿自然被冷落,又要给她下那样的药做什么? 小宫女看了她半晌,嗤笑:“倒还没蠢到家。” 薛月薇咬着嘴巴,看那看上去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宫女凶起来,压低声音点着她额头,一字一句,“谁的命令你不用管,照着做就是了。” * 薛月薇怀揣着不安回来,正遇上人来通知她,姑娘邀她一道用膳。 薛月薇更不安了。她拢了拢头发,顶着自己屋里宫女诡异的目光,长出一口气,对镜梳妆。 出门的时候,她换了件淡紫色的衣裙。初进宫那日和今日,那位姑娘穿着的都是浅色衣服,一定是皇帝喜欢。 …… 宫人来传膳,萧怀璟叫了几次,林卿卿才皱着眉醒来。 她扭伤了脚,不方便下地。紫秋给她穿鞋著袜,才一碰她,她就眼泪汪汪。 萧怀璟本就黑着脸——除他之外的人碰到林卿卿,他心里都不太乐意,但总得有人伺候她。这时候,看到林卿卿哭唧唧朝他伸出手,他忽然福至心灵,挥手赶走忧心忡忡的紫秋,单膝跪下去。 林卿卿低头,慢吞吞眨着眼,看着年轻的帝王小心翼翼为自己套上花鸟纹锦袜。 鞋子就不必了,林卿卿身量娇小,坐在高椅上 ,往后坐一些,脚都碰不到地面。 将那双白嫩脚丫包裹起来,萧怀璟帮她理好裙摆,让层层叠叠的绫罗轻纱遮住脚面,然后站起身,让林卿卿揽着她脖子,将人打横抱起来。 林卿卿熟极而流地靠着他颈窝,乖顺温暖,像一只收拢羽翼的小鸟。萧怀璟唇角泛起一丝笑,往上托了托让她抱稳,就这样走去用膳。 * 薛月薇惴惴不安地等在桌边。 人群肃然,她便知道,这是皇帝来了。 她忙低下头,低垂的视线里,先看到晃动的淡牵牛紫裙裾,心下一凉。 那一抹柔和的淡紫后是金绣盘龙的青色长袍,裙摆轻晃,竟然是被帝王抱在怀中。 萧怀璟将人好好地放在椅子上,往后塞了塞,这才自己落座。 “坐呀。”薛月薇听到好奇的女声,随即就有人在后面轻压她的肩膀,让她不由自主地跌坐在椅子上。 “你叫,薛月薇?”林卿卿浅浅地笑,“谢谢你呀。” 薛月薇一听那软绵绵娇声,不由放低了音量:“……恰好粗通医术罢了,姑娘不必挂怀。” “哦?你果然懂医!哥哥,薛姑娘真厉害呀……”林卿卿有些惊讶,笑盈盈地对一旁皇帝讲,有些得意,“我猜对了。” 萧怀璟低低地嗯了一声,将她的脸扭过来:“别看了,先用膳。” 别看她了。 林卿卿张开唇,想了想没跟他争,鼓着腮帮子去看今日菜色。 薛月薇这才大着胆子,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心先灰了一半。 她自幼是人见人夸的标致容貌,跟这聪慧雪白的美人却是不能相比。林卿卿身上带着不谙人事的娇气静美,一看就知道是娇养大,两点粉唇湿润,带着点媚,微微嘟起的脸颊却透着稚气。更难得的是那双眼睛,清澈干净,一望到底。 难怪皇帝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不过,自己也是有优点的……薛月薇心虚地想。据说玉卿公主养的太娇,只勉强会写几个字 ,琴棋书画都一窍不通。而自己除了祖传的医术,旁的才艺也都用心学了。当初太妃娘娘考校,都对她很是满意。 饭吃到一半,忽然进来名紫衣宫女,浅施一礼,代替了原先布菜的人。 其余宫人都缓缓退去。薛月薇后背出了一层汗,可面前的两个人却没什么反应,尤其是那看着娇娇软软的卿卿姑娘,眼前布菜的换了一个,眉毛都没抬一下,照旧喝着莲子雪燕粥,咽下去后,才轻声问:“你刚回来?那边怎么样?” 紫秋笑了笑,简洁地回答她:“小人得志。” 林卿卿满意地“唔”了一声。让绿盈先高兴几天罢。 紫秋的目光不易察觉地从薛月薇身上掠过。 她曾那样恐慌她的到来,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可笑。 她又看了薛月薇一眼,无声地对皇帝示意。 萧怀璟脸上八风不动,甚至伸手抢过她手里的汤勺,自己给林卿卿盛粥。 他没做过这些伺候人的事,还需要练练。 紫秋:…… 林卿卿低着头,余光看到两人的小动作,默不作声地咽下一勺粥。 * 用完膳后,萧怀璟仍旧亲自将林卿卿抱回稍间。 临走时,林卿卿从他胸前探出头笑眯眯对薛月薇告别,很快就被一只大手按回去。 那紫衣宫女也离开了,涌进一群宫人,收拾桌上碗筷。 薛月薇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仿佛不像回事,贸然要走,似乎也不对。她是奉命而来,可以就这样随意来去么? 女子咬着唇,委屈极了。自来到宫里,她总是这样手足无措。像突然闯进奇异世界的一介凡人,面对与自己生存的环境完全不同的一草一木,一片茫然。 她低着头,感觉到来往宫人看着她奇怪的目光,手心渗出了汗。 “薛姑娘。”这时候,终于有人救了她。 是那位梁公公,带着些异样的神色,上下打量她:“皇上在东暖阁等你呢。” * 萧怀璟手中执着一册书,听到通传,慢慢抬起眼睛。 薛月薇被那双深邃黑眸看得心里一跳,含羞带怯低下头去。 “你今日为卿卿处理的不错,有赏。”萧怀璟说,“可有什么想要的?” 薛月薇心中打鼓,低声道:“民女能长长久久地陪伴陛下左右,便已心满意足。” “这个不行。”萧怀璟淡声,“换一个。” 薛月薇:…… “罢了。”萧怀璟笑了笑,“朕就许你一条命吧。” 他知道卿卿一向怕痛。看在今日此人让她少痛了片刻的份上,一切结束之后,他可以考虑留她一条命。 反正也不值什么。 薛月薇没想那么多,只理解为戏本中的免死令一类的东西,不由心头狂喜。 年轻英俊的皇帝说完这句话后,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笨口拙舌谢了几句恩,见对方都没什么反应,情急之下,话题又转到林卿卿身上去。 “那位……卿卿姑娘,可真好看。”薛月薇试探地说,“柔婉静美,跟天上的仙子似的。” 萧怀璟闻言,只懒懒笑了笑。 林卿卿的外表太具迷惑性,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干净清澈,一望到底,让人见了就心生怜惜。 只有他,才知道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诚实,娇媚,有时候羞怯,有时候又胆大得出奇;稍微用力一点,或者相反,停下来一会儿……那张湿莹莹的小嘴里就会说出如浸蜜糖般讨人喜欢的话,不但不叫人怜惜,反而想让他就那么将她弄死在自己怀里。 一想到那样的林卿卿只有他见过,一种异样的满足感就充盈在他胸口。 薛月薇不敢打扰怔然出神的帝王,只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描摹他的风姿。 陛下他……生的真好。 所谓龙章凤质,不过如是。他这样凝眉沉思,一定是在思索朝堂要务吧? 良久,萧怀璟才看向她,淡声道:“以后,少看点不该看的。” “是,民女记住了。” 薛月薇莫名其妙地应下,并没意识到他究竟在说什么。 萧怀璟的下一句话,更彻底叫她失去方寸。 “还不拿出来吗?”帝王闲适地靠在迎枕上,毫无预兆地问她。 “什、什么?” 萧怀璟唇角轻勾,幽黑瞳眸深处却面无表情。 “罢了。”他轻嗤一声,淡淡地,“你的行李都在围房里,朕叫人去搜,也是一样。” “不要!”薛月薇脑子里轰地一声。 那双深邃的眼眸自上而下望着她,如同无声却冰冷的流水,气势逼人。她头脑里嗡地一声,忍不住双膝跪地,脸红得像要滴血。 片刻之后。 萧怀璟看着桌上几个胭脂盒,心平气和道:“就这些?” “……嗯。” 能够使人动心动性的药,能够助兴延时的药,还有……能够迷惑人心的药。服用之后,人会浑浑噩噩,任你对她做什么也感觉不到,醒来之后还会有模糊记忆。如同醉酒,却比酒更了无痕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怯声,“都在这里了。” 萧怀璟看她一眼,心平气和道:“你是医女出身。” 薛月薇浑浑噩噩地点头。薛家世代行医,尤其是她的父亲,于女子疾病上允称圣手,当年,也是因为这一点特长才被杜家青眼,攀了远房亲戚。贤太妃正是用了薛父精心调制的药品,成功地成为了继先后之后,第一个诞育皇子的妃嫔。 薛月薇一边哭一边交代,精心化好的妆容糊了一脸,那架势,仿佛下一刻就要命丧黄泉。 她也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萧怀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她才噤声,泪眼朦胧地看着皇帝英挺的面孔。 他声音很低,落在薛月薇耳中,却如惊雷滚过:“朕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做。” …… 薛月薇听完他的吩咐,全身都在发抖。 他们要做的事,他全都知道。 她之前到底是被什么迷了心窍,竟然想要帮着他人,算计帝君? “退下吧。” 女子下意识磕了一个头,站起来,弯下腰躬身后退。 “对了。”萧怀璟翻着手中一册书,漫不经心道,“以后不准穿这个颜色。” 他声音冷淡,唇角噙着一抹柔和的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人:“你不配。” * 言府。 整理完最后一份奏疏,言楚疲惫地捏捏眉心。 他摊开一份国朝的疆域图,用手指细细描过去。西南边陲几个异族小国,是萧怀璟一直的雄心所在。 之前银库案已追回许多银钱,经户部新任银库员外郎盘查,能补一些亏空。不过这些银子,应付现有军制足够,要扩军……是万万不够的。 除非揪出最大的那条鱼。 他绷紧了脸,想到方才萧东弦来时不经意说起的话。 “薛家女已经入宫,就留在养华殿,据说前几天还救了卿卿。” “你担心什么?卿卿无事,不过扭了脚……” 卿卿。 这个名字时时萦绕在心,可想起她的时候,又觉得仿佛已经是十分遥远的人。 碧贵妃事发后,她异常乖顺,总是紧紧依靠着皇帝。他记忆里那个会纵马挥鞭、想见他时,砸也要把门砸开,骄纵恣肆的小公主,越来越面目模糊。 越是如此,他越感到亏欠。 当初有多不假辞色,如今就有多悔恨。 薛家女能笼络圣心,让皇帝冷落卿卿自然是好事。也许等皇帝不再那样执着,他就可以慢慢地,劝说帝王对曾经的皇妹放手。 也许到得那时……错过的,还能挽回。 外头有人扣门,是祖父身边的人来请他去祖屋一叙。 绮思被打断,白衣公子深深呼出一口气,跟着小厮走过去。 祖屋附近空无一人,连带他去的下人也在院门口就离去。 言楚有些奇怪,一脚踏入正屋。这是言家供奉香火之处,平日里罕有人至,如今正午大太阳下,也显得阴森。 昏暗光线里,祖先灵牌之下,隐隐站着一个人。 言楚走过去,恭谨地低下头:“祖父。” 低垂的视线里,他看到兽首拐杖高高抬起,重重地朝他砸下来,后颈传来难忍的钝痛。 紧接着,又是一下。 言阁老的怒喝:“跪下!” 言楚踉跄倒地,震惊地睁大双眼,抬起头看着头发花白的祖父—— “我问你,” 言阁老握紧拐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方才从角门出去的,是什么人?” 被囚禁的皇妹(十七) 言楚脑子里轰然一声。 言阁老上了岁数, 打了他两棍, 自己也受不住, 眼前一黑, 要不是及时撑住桌案, 几乎就要摔倒在地。 “祖父!” 言楚见状大惊, 膝行过去扶, 被言阁老一把挥开。 “自己交代!还要我一一问清么?” 言楚嘴唇轻颤,叩了个头。 若是换了别人,也许还会讨巧, 将他与萧东弦勾连之事,说成是为了皇帝名誉着想;但言楚此时一来面对的是知己甚深的祖父,二来, 他也不屑做此无力辩驳。 他想将卿卿带离皇帝身边, 有几分是为了皇帝,几分是为了卿卿, 几分倒是为了自己, 他心中一清二楚。 再者, 他苦涩又甜蜜地想, 若真有那一日, 也得求了祖父允准。 言阁老听了这嫡长孙这天真的所思所想 , 几乎立时气得背过气去。 他本已力竭,此时身体里又迸发出一股大力来,再度执起兽首拐杖, 重重砸在言楚背上:“糊涂!糊涂!真是……荒唐可笑……!” 老人用力鞭挞着自己原先最欣赏的嫡长孙, 直到自己手掌脱力再握不住,才丢开那御赐之物,向后靠在椅背上,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他当日为了言楚尚公主之事,曾同先帝据理力争,乃至作势要触柱。后来玉卿公主坏了事,他脸上自然沉痛 ,内心却狂喜不已。 谁成想有今日?真是……造化弄人。 “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让你尚了公主。坏你一人前程,好过连累我言家上下……” 言楚后背剧痛,血流了一背,他却仿佛全无所觉:“祖父,您这是何意?” 他急急地,“薛家女是经由贤太妃进宫,与我并无干系。她若不能成事便罢,若成了事,陛、陛下他,想来便会放手卿卿……” 言阁老狠狠瞪着他,他渐渐地说不下去。 “蠢材。”言阁老已发过火,此时只觉得疲倦:“到了这时候,还想着你那儿女情长。” 他一贯知晓自己这个孙儿书生意气,于朝堂政务上有长材,人情世故却实在不通透。 这本无妨,他是言家嫡长孙,无需笼络什么人,只需做个纯臣,在皇帝面前立住脚便可。言楚一直做得十分不错,今上还是东宫太子时便对他赞誉有加。 只未曾想这些年辛苦累积下的君臣情谊,要毁于一旦了。 “你说,今上未必多么看重那姑娘,左不过是图一时刺激。你说的很对,”言阁老惨笑一声,“那你怎么就忘了,陛下他看重的事呢?” 萧怀璟行伍出身,辣手承袭帝位,人生可谓处处如意。唯一还未能实现的雄心壮志,就只有荡平西南,立下一番不世出的丰功伟业…… 这也正是言楚最为心虚之处。 言阁老看他神色,知道他早已想到,只是为情所惑,不由苦笑道:“扶我起来。” 言楚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又捡起拐杖递给他。 “传车马,我要入宫面圣。” 没想到一把年纪,子孙闯下的祸患,还要他来抹平。 …… * 林卿卿腿脚不方便,再不能去外间,日子过得陡然无聊起来。 她有心叫紫秋陪她玩,想到什么,又摇头放弃。一个人在屋子里解了半天九连环,萧怀璟终于从暖阁回来,她立刻便直起身:“哥哥 !” 眼睛亮晶晶的,像遇见了阳光,便粲然绽放的花。 萧怀璟心情原本不错,只心口本有些夹杂不清的郁气,此时看到林卿卿,那一点郁气便如沸水泼雪,尽数消散。 他伸手拥著她,先轻触了触她渐渐消肿的脚踝,满意道:“是好些了。”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弯起唇:“哥哥心情很好。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萧怀璟眼中漾出笑意,也不瞒她,娓娓道来。 西南多年来受异族侵扰,久已苦之,先帝混沌不理政务,只是用写金银财帛抚慰。堂堂天朝上国,竟要反过来同小国上供。 萧怀璟登基后,便意欲一举征伐边陲异族。 承平日子过惯了的朝臣们自然反对。在他们看来,花些小钱就能解决的事,何必大动干戈。只是先前国库空虚,百官们抱着看他笑话的心态,没有多做阻拦。现下军饷燃眉之急已解,他们怕他动兵,反对之声也大了起来。 林卿卿疑惑道:“西南形势如此,他们便不担忧么?” 异族贼心已久,不彻底掐灭,遗祸无穷,朝臣自然知晓。 萧怀璟眸色沉沉,冷笑一声:“庸碌之辈而已。” 林卿卿想了想,伸手覆在他手背上。 手上一暖,萧怀璟看向她。少女白腻面颊涌出几分绯色,如粉荷初绽:“卿卿相信,陛下终有一日将尽逐庸碌之辈,澄清玉宇,教天下海晏河清。” 萧怀璟怔然,心中震动不已。他轻易不肯表露,只反手握紧她的手,低笑:“不教你出门还是有好处的,近来想是多看了几卷书,倒比从前更会说话了。” 林卿卿皱皱鼻子,不理他。夸赞他的政治抱负这一套,她打第一遭见他,就已经学会了。 萧怀璟捏着她手指把玩一会儿,轻声道,“说起来,此事跟你也有几分干系。” 林卿卿不解地唔了一声。 萧怀璟声音还带着笑,下颌却绷紧了,低声问她,“卿卿,关于言家,你还记得多少?” 林卿卿凝眉,目光落在薰笼上,像在着意思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的确在想。萧怀璟之前恨不得她永远见不着言楚,此时主动问这么一句,是因为什么? 萧怀璟的手在袖中握紧了,死死盯着林卿卿,心跳得厉害。 少女越想,眉毛皱得越紧,接着眼中浮起一层水光,捂住头小声痛叫起来:“萧怀璟,我脑袋疼 ……” 皇帝已经习惯,她舒舒服服时自己便是“哥哥”,她不开心或是像此时难受了,他便是“萧怀璟。” 他听到这个称呼,心头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抑或兼而有之,伸手过去揉按她两边太阳穴,又将人按在自己怀里 :“好了,不想了,我们不想了。” “都怪你都怪你!”林卿卿举着小拳头,没什么威慑力地捶他。 萧怀璟笑起来,将她拥得更紧:“好好好,都是朕的错……” 好容易将人哄睡了,他低头盯着那张小脸看了半晌,眸中涌出漆黑如墨的欲色。 片刻之前,他在暖阁里接见了言阁老。三超重臣老泪纵横,将嫡孙与萧东弦的勾连和盘托出。 “朕知道了。”萧怀璟心平气和,看到对方震惊的表情,漠然地想,言阁老究竟还是看轻了自己。 碧贵妃一案之蹊跷,萧东弦与贤太妃之贪婪,薛家女来历成谜……他都想得到的事,竟以为皇帝身在局中便会被其遮蔽。 言阁老惊骇之余,心念电转,趁机义正言辞道,西南边患必除,剪除贤太妃等心腹大患后,国库充盈,当可发兵,他愿为皇帝弹压百官。 萧怀璟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不管言阁老心绪如何翻涌,他面上还是平静的,问:“陛下可要亲征?” 萧怀璟摇头。 言阁老微微有些诧异。以萧怀璟的经历和武艺,他原以为他要自己亲手缔造这份荣耀。 老人没有多问,借机举荐了几位自己的门生,可随军效力。他这样做,虽有私心,更多却是为同皇帝交底——但萧怀璟面上始终淡淡的,这样喜怒不显,倒叫言阁老更加不安。 他说完了一切能说的话,无言地垂手枯坐半晌,才听到淡淡的声音:“过些日子,朕便要大婚。” 老人双肩一耸。帝王抬眼望他,语气平静,“朕听说,你有个孙女儿命格贵重,一直养在外头,如今也是时候接回来了。” 那“孙女”,想也知道是谁。 皇帝已连细枝末节都为他想好,显然不容拒绝。想到言楚存着的天真念想,言阁老心下恻然,下意识谢了恩,只听萧怀璟笑道:“不必谢。” 他抬头看着皇帝,忽然了然——皇帝到底还是给了言家机会。将来皇后自言家入宫,外人看来便是言家女,皇帝便是看在皇后面子上,也会照拂言家一二。也就是说,如果他办妥此事,不但言楚的性命保住了,言家往后荣华更盛,也不是没有可能。 年逾古稀的老人激动起来,谢了恩退下 ,浑浊的双眼都迸发出神采。 萧怀璟看着他忽然硬朗起来的背影,淡淡地想,从此言楚再有什么妄念,言阁老便会替他压制。 这样,不就很够了么?外间危险,群狼环伺,他会为她拦下。卿卿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她这样娇美,崴个脚都痛的掉眼泪…… 萧怀璟也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何多此一举地问她那句话。 卿卿,他的卿卿。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睡得一无所觉的少女,忽然有种疯狂的念头,想要叫她永远都这样睡下去……这样,她就会永远待在他身边,他也不必日夜牵念,生怕她想起曾经对言楚的恋慕,再离他而去。 他掌握着天下的权柄,能镇压一切对她心怀不轨的人,但若那念头来自她心里…… 萧怀璟将人松开,小心扶她躺下去,盖上锦被。 他走到黄梨柜前,自怀中取出一把精巧的钥匙,轻轻拉开柜门。 细细的锁链,由精钢打造,镀了一层真金,又用翠羽和碧玺珠镶嵌出花鸟锦绣之景,精巧而富丽。 萧怀璟却不甚满意。卿卿喜穿淡色,这金配粉翠,着实艳丽了些。 呵。他忽而轻笑一声,这样的东西,装饰成什么样,她都不会喜欢吧。 帝王双瞳幽黑如夜,手指在袖中轻捻,终究没有伸出去。 他转过身,看一眼榻上睡得香甜的少女,弯下腰。 男人的唇火热,欲落不落地在林卿卿耳边摩挲,哑声,“卿卿,不准离开朕。否则……” 否则,他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林卿卿当然没有反应。她睡着了。 若非如此,萧怀璟不敢将自己最阴暗的念头,暴露在她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萧怀璟平复了呼吸,在她额上珍重地一吻,才转身离开稍间,无声地合拢了门。 门扉关闭。 林卿卿吐出一口气,轻轻睁开眼睛。 * 萧怀璟心绪不平静,案牍也看不下去,索性去了演武厅。 他少年征战,多年来不曾放下弓马,此时兴起,抽了一壶箭,轮番贯入箭靶。 第一支正中靶心,第二支将第一支箭身射为碎片。第一支箭木屑落地时,第二支箭也已扎进靶心。 “好!”在此训练的御林军看到皇帝的好身手,忍不住抚掌叫好。 就在这时,演武厅外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萧怀璟将弓拉满了弦,无声对准来人—— 是梁康。 他这才慢慢松开弓弦,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太监竭力维持着镇定,走上前来,声音很轻,却一字字,敲在他心上:“陛下,姑娘方才睡醒,哭着说……她都想起来了。” 被囚禁的皇妹(十八) 养华殿内, 人人噤若寒蝉。 片刻前皇帝纵马赶回, 大步走进东稍间, 随即里面便传来哭闹之声。 紫秋知道林卿卿恢复记忆, 吓得了不得, 又记挂着她身上还有伤, 在院内急的团团转, 嘴唇咬破出了血都没感觉;梁公公难得地失却了稳重,只将后殿的人都赶走,自己盯着稍间, 不住叹气。 他想了想,出去叫手下内侍准备了伤药。这些日子以来他看得清楚,无论陛下气头上如何, 到底是挂念着卿卿姑娘的。一会儿不要还好, 要是要药,他没备下, 便是他的过失。 小内侍将伤药送了进来, 紫秋看到那镇痛生肌的药, 脸色一白, 几乎晕死过去。 梁公公安慰她, “只是提前准备着。万一……万一呢……” “万一”什么, 他到最后也没说出来,只好重重地叹了口气。 …… 东稍间内的气氛,却完全不是外间所想。 演武厅备得有马, 按例不可出讲武堂, 萧怀璟却不由分说牵了一匹,快马加鞭赶回养华殿。 到了稍间门前,他听着里头细细的哭声,人生二十余年,头一次尝到进退维谷的滋味,是不敢上前,更不愿后退。他深深呼吸几次,到底心里被那哭声揪着疼,一咬牙推门进去。 下一瞬,就被温热身躯扑了满怀。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少女哭着扑过来,伸手紧紧搂着他的腰,声音里含着泪,“哥哥,呜,哥哥……” 这两声哥哥叫得萧怀璟心都碎了,一时间先下意识抱住了人,随即一怔:“卿卿,你怎么下地了?” 帝王愠怒起来,“你的脚还没好全,太医说了不可妄动!还有,”他向下看了一眼,少女果然光着脚,一点莹白无比扎眼,顿时气得说不出话,“你!” “呜,哥哥,哥哥……”林卿卿像完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含糊不清地又叫了几声,打了个小小的哭嗝儿,将眼泪全蹭在他侧颈,温热的,滑入衣领。 萧怀璟无法,将人拦腰抱起来,放到榻上,拿手巾蘸了温水给她擦干净脚,塞进被子。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萧怀璟心又开始剧烈地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好在林卿卿还抓着他的手,十分怕他离去的样子。这一点肌肤接触说不上是定了谁的神,萧怀璟勉强压制住紊乱呼吸,伸手拭去她眼尾泪花,沉声道:“方才你说的什么?听谁说的浑话!朕如何会不要你?” 林卿卿吸了吸鼻子,还在抽噎:“……我都想起来了。” 萧怀璟心下一沉:“都想起什么了。” 林卿卿泣声道:“……紫秋没有骗我,你们都没有骗我。我原来当真是玉卿公主,碧贵妃的女儿,你的……妹妹。” 萧怀璟幽深目光沉甸甸地看着她:“还有呢?” 林卿卿惊呆了,抬起头看他,眼睛里又涌出一层泪光:“这还不够吗?我是你妹妹,我们如何再,再做,”她磕磕巴巴地,手指摸了摸自己被泪浸湿的唇,又倾身抚上他的,“……这样的事?” 原来是忧心这个。 这哪里是全想起来了…… 萧怀璟说不清自己是否松了口气,只启开唇,含住那一点莹润指尖,满是泪水的咸味。 “无妨。”帝王眸色幽深,最深处,却仿佛燃起了火。他握住少女娇细手腕,从指尖慢慢亲下去,发出啾然几声,一路亲到她手腕,含住吸吮。片刻后他松开,垂眸望着白皙手腕上小小圆圆的红癍,低声,“你若不愿做我的妹妹,便可以不是。” 林卿卿没注意到他变了自称,只疑惑道:“还可以这样吗?”亲缘关系,是能断就断的吗? “嗯。”萧怀璟点头,唇角轻勾,抬眼看着她。 林卿卿想了想,又鼓起脸,细声道:“……要的。” “什么?” “要做哥哥的妹妹。” 她从床榻一侧爬过来,偎在他怀里,揽着他脖颈,娇声道,“这样,我们便永远不能分开了。” 萧怀璟看了她片刻,笑道:“好,听卿卿的。” “但,但,还要做那样的事!”林卿卿又补充,话一出口,又羞怯地垂下眼,像是也羞惭于自己的太过贪得无厌。 她声音极轻而软,羽毛一般搔在人心尖。 萧怀璟倒慢慢地笑起来,幽黑的眼瞳里,涌出无尽缱绻光华。 “嗯,都依你。” 林卿卿身体一绷。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伸进小衣,解开她后背细细的系带,温热的大手摩挲过去。那已被他驯熟了的身体渐渐又放松开来,任他游走。 林卿卿心尖一抖,耳珠被人轻轻咬住,含在高热的口腔里,似乎正在缓缓融化。 男人的声音如琴弦,一曲拨完,余音犹颤,颤得她耳廓酥酥麻麻,过电一般:“兄妹也可以做那样的事。卿卿,现在好不好?让我证明给你看。” 少女颤抖着点头,完全说不出话。 她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情潮席卷裹挟,从身体到灵魂,都在叫嚣着渴望。 语不成句,无法反抗。 萧怀璟从未如此温柔,缓慢,每进一步,都要停下来问她的感受,很快便磨得她到了残忍的地步。 …… 林卿卿忍耐不住,又哭了起来。 “别哭啊,卿卿。”萧怀璟低头,轻柔的吻和滚烫的汗一同落在她肩窝,神色带着几分无辜,“你这样哭,是要我停下来么?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我停了。” 男人动情的声音带着撩人的沙哑,林卿卿一听,身体就是一抖,手指绝望地抠进他隆起的肌肉里,一叠声求他。 不要停。她说,我要你,卿卿要哥哥。 不要停。 萧怀璟低声笑起来,笑声渐响,再不加掩饰。男人唇角上挑的弧度张扬又肆意,黑眸中迸出烈火融金一般华彩,痴狂如欲噬人的兽,偏又衬着英挺长眉和笔直鼻梁,贵不可言,叫人害怕,也叫人臣服。 林卿卿正被他吻得仰起玉一般脖颈,目光如水落下来,看着他大笑面容,一时竟看得痴了。 萧怀璟看到她怔然,以为她还在忧心,笑声渐止,唇角渐渐回落成一个无比柔和的弧度,低下头 ,轻轻亲吻她唇角,声音低哑如呢喃:“没有关系,卿卿。是兄妹也没有关系……哥哥同你,总是在一起的……” 他用力压着她,像要将她碾碎在自己怀里。 “没有关系……卿卿,哥哥爱你……” ——这是,他头一次吐露爱语。 林卿卿听着他在耳边反复呢喃,只觉得像有电流自耳膜灌入四肢百骸,脚趾都绷紧了,不一会儿 ,又暖洋洋散开。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她仿佛有了真在同兄长相拥的错觉,一时间羞、怯、怕,和那逆伦的刺激悉数涌上心头—— “卿卿!”萧怀璟诧异地低叫一声,随即狂喜。 一片清淡莲花香里,他与她都嗅到不同以往的味道。 林卿卿呜咽一声 ,狠狠咬住他肩膀。 丢死人了! * 萧怀璟狂喜不已。 这样的事,他只在少年开窍时的避火图*上看到过,据说极为罕见。他有时候调侃怕痛爱哭的卿卿是个小哭包,没想到她真是水做的,初熟蜜桃抑或雨后清莲一般,一剥一掐,就是一兜子水。 男人越发狂浪,神智全无一般,仿佛真要死在她身上。 难为他这样热血上头的时候还记得调整姿势,不压到林卿卿的伤脚。狂风暴雨里难得的一点柔情让林卿卿心里软的像水,任他为所欲为。 时间太久,她哭得嗓子完全哑了,整个人没有力气,是到得最后关头,才熬不住嘶声尖叫起来。 稍间安静半晌,忽然来这么一声,外间候着的紫秋肩膀都是一抖。 好在那声音戛然而止,她只好安慰自己,姑娘也许并没吃太多苦头。 屋内,萧怀璟一把捂住她的嘴,眼中金光大作,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威胁:“好卿卿,乖一点……你是我的!” “你的人、你的心,你的身体,你的声音都是我的,不可叫别人看见、听见。记住了吗?” 快意来的太过汹涌绵长 ,林卿卿全身发软,身上的汗跟他的汗水融在一起,像被水过了一遍。此时被他禁锢住,就软绵绵点了点头,微微嘟起唇,在他汗湿的掌心一吻。 萧怀璟仿佛被火烫了一下,立时收回手,又依依不舍地去握她的手腕,在她耳边无奈笑道,“行了,专会对付我,小混蛋。” * 梁公公和紫秋在外间等到腰酸腿软,里头才传来命令,要水。 紫秋急着要进去,梁公公拦住她。他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 男人要泄气,无论是怒气还是什么,那档子事总是免不了的,这不出奇,也不能说明什么。 林卿卿行动不便,这些日子,都是皇帝亲手伺候她,不假人手。如果今日事毕,他叫了紫秋进去…… 太监眼中明灭不定。这时两人已站得近了,能听到屋中传来哗啦啦水声。 梁康眼中漾出笑意,感慨万分地,拍了拍紫秋的肩膀:“别担心了,你家姑娘啊 ,福泽绵长着呢。” * “卿卿睡着了,别去搅扰。” 萧怀璟擦干手出来,淡淡地道。 紫秋被梁公公点拨,讪讪地应了声是。 萧怀璟又道,“梁康,去叫太医过来。” …… “她又想起了一部分。”年轻的帝王眸色微沉,看向下首的太医:“朕要知道,有没有什么方子,叫她永远不再记起?” 太医心下微惊。此前他奉皇命钻研的,都是如何叫她记起,如今怎么又……? 他再疑惑也不会多问,恭谨道:“有是有……” “只是?”萧怀璟听出他话中未尽之意。 “只是,伤身。”太医坦率道,“如……” “不必讲了。” 他又问:“那味药,你研究得如何?” 他顿了顿,烦躁地,“卿卿分明并未服用避子汤,却始终未曾有孕。” 太医思忖片刻,谨慎道:“臣不敢欺瞒陛下。那调理女子身体,使其更易受孕的药,宫内早已有之,只是效用却不甚明显。臣近日精研,也有方法提高效用,只是依然有损康健……” 皇帝的脸色已经沉下去。 “再者,”太医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说出口:“姑娘承宠日短,尚未有动静,倒也正常,可再等等。” 萧怀璟表情微微扭曲,低低地哼了一声。他没忘记,今日听闻卿卿想起来时,那如临深渊的感觉,几乎连呼吸心跳都骤停。 当年母后病榻上,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自己。 有个孩子,他得同卿卿有个孩子,才能彻底放下心……一想到卿卿有可能弃他而去,或再也不愿见他,他就五内如焚,有时想起来,半夜都不得安眠。 “未能研制出不伤身的药,就继续钻研。”萧怀璟阴着脸,“别叫朕觉得太医院无能。” 太医满身冷汗,还欲辩驳,萧怀璟就一挥手叫他退下。 无人的宫室里,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眉心,英挺的眉宇间覆盖上一层郁色。 半晌 ,想到卿卿今日泪涟涟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的可怜样子,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又笑起来。 怎么会有这样可人心意的小宝贝,真是他的卿卿。 让他甚至生出一种 ,即使她当真全盘想起,也未必会离他而去的错觉。 不过,他这一生走到现在,靠的从不是感觉。 想到稍间内被锁起来的东西,萧怀璟唇角的笑容淡了些许,心里却踏实下来。 …… 此时,林卿卿已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梦中浮起一片白茫茫雾气,她隐约听见一个声音。 被囚禁的皇妹(十九) 林卿卿发觉自己行走在一片白雾中, 不由莞尔, 随即好奇地低下头。 脚踝不肿了, 一点也不痛。 “您现在只是魂体。” 鬼吏突然出现, 目光在她脚上一掠而过 , 不敢多看。 “这好像是您第一次找我。”林卿卿笑吟吟地, “是我完成心愿的速度太慢了?” 鬼吏摇头:“心愿是您承接, 何时完成,如何完成都是卿卿小姐做主,在下只是引路人, 无权置喙。” 他停了停,才慢慢地说,“……在下只是不解一事。这具身份的前尘往事, 卿卿小姐分明可装作一世不知, 也好教殿下放心,为何又突然提起?” 突然提起不要紧, 倒教那位想起初临人世的惨烈回忆, 魂体都震荡起来, 唬得阎罗立刻派他来问。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陛下。” 鬼吏:“?” 林卿卿轻缓地说, “若你要按他此世的身份称呼, 他为人皇, 应称呼为陛下。你这声殿下 ……” 是叫熟了的称呼,一时改不过来么? 她看着鬼吏的面色骤然比平日更青了一层,轻笑出声, 也不再追问, 只漫声道:“我正是为了让他放心啊。” “为君者必多疑,我可以假装永远想不起来,他却未必会信。随着时日推移,情意越深重,他内心的恐惧也就越深,到得最后,不知会做出什么伤人伤己的事来。”林卿卿想到黄梨柜深处闪烁着的金属光芒,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倒不如我慢慢地‘想起来’,一方面有个让他接受的过程,另一方面,也表露出我的决心。” 少女眨了眨眼,眸中又是澄明一片:“无论如何,是否有记忆,我都会同他在一起。” 鬼吏刚松一口气,林卿卿又笑着补充:“当然,鉴于元身的身份,我毫无抗拒之意也让人生疑。这其中尺度我会尽量把握,还请鬼吏先生放心……” * 鬼吏回到地府,才通过轮转镜的身体湿淋淋的,霎时间冻成一层薄冰。 “哎呀 ,不要这么紧张。你用煞气将人都冻住,我还怎么问他话?” 不远处传来笑呵呵的爽朗声音,如春风化雨。 身上的薄冰融为温水,鬼吏跪在地上 ,大口大口喘气,挣扎着道:“拜、拜见天主……” 他不过是司人间轮转的一介小吏,若非出了皇殿下投身轮回这样破天荒的事,平日连阎罗之面也很难见到,如今却要直面天主,简直肝胆俱裂。 “起来说话。” 那博冠广袖、周身浸着一层淡然光晕的男子微一抬眼,便有无形春风托着鬼吏起身,飘飘荡荡到他与板着脸的阎罗面前:“天子轮回这样的大事,定然是敖凌迫你,你力不能抗,非你之失。” 天主顿了顿,神情似乎有几分感伤,“也是我闭关时间太久,竟然错过儿子的初恋……” 鬼吏讷讷叩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算了,敖凌那样性子,谈起恋爱来估计也没什么好看的。”天主性子似极洒脱,倒仿佛立刻看开,笑眯眯对鬼吏道,“来,同我讲讲,他这几世都是怎么过来的?” 鬼吏受宠若惊,没想到传说中的天主性情这样和善,同他这样一个小吏也自称“我”,大为感动,绞尽脑汁回忆皇殿下这几世经历,一五一十讲给他听。 听到前几世,林卿卿毫不犹豫离世,留下儿子一人孤苦伶仃,天主面露心疼,摇头叹气,直到听到文铮羽自刎,不由抚掌大笑:“好!有我当年风范!” 鬼吏不敢问天主当年情|事,只赔笑道,“卿卿小姐也随之而去了。” 天主满意地点点头。 直到现在林卿卿等人经历的世界,他才微微皱起眉:“麒麟太子又跟着降世了?” 他知道姬尧同敖凌交情好,也知晓他因不赞同敖凌看上一朵不开窍的小白莲,专程降世去看过,回来也没说什么。这怎么又跟着下去了? “……是。”鬼吏俯首,“且不同上一世 ,此世麒麟王殿下完全封闭神识,要待他辞世才能解开。” 鬼吏法力低微,感觉不到天主气息变化,阎罗却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好在最后,天主并没有发怒,只意味深长笑道:“姬尧他,也到年纪了啊……” 阎罗面色微动,抿唇不语。 “只是想跟敖凌争,那是痴人说梦。”天主简捷地,扬起一个笑:“我的儿子我清楚,他看上眼的,抢也会抢回来。” * 萧怀璟见了太医,又见了几个人,处置了一些事,这才赶回稍间守着林卿卿。 少女精疲力竭,睡得酣沉,连他掀被上榻都一无所觉。等萧怀璟伸手过去揽她,倒是熟极而流地侧翻过去,窝进他怀里。 萧怀璟唇角泛出一点笑来,低头在她发上吻了吻。 知道林卿卿休憩,整个养华殿里都是一片静谧,落针可闻。 但此时,宫中有一个地方,却十分的不平静。 —— “听说啊,圣旨传到的时候,贤太妃正在训|诫下人。”小宫女轻笑了一声,美目流转,“一听到要她搬去废宫,吓得几乎木了,还是梁公公着人硬将她抬去承鸾宫的……” “承鸾宫什么地方,当年罪妃自尽尚在先帝崩前,先帝命人将其尽毁,现在住过去,只怕连片遮头瓦砾都找不到,还不如冷宫……” 小宫女一边绣花,一边看着低头不语的薛月薇,脸上带着些微冷意,继续道,“罪妃之事本是贤太妃揭穿,说重一点,罪妃之死,她也脱不开干系。姑娘你说,贤太妃搬去承鸾宫住,会不会做噩梦呀?会不会……见到鬼?” 最后几个字,她刻意压低声音,这春末夏初时节都变得冷嗖嗖的。 薛月薇却无甚反应,抖都不曾抖一下。 小宫女心下纳罕,大着胆子伸出手——只是轻轻一推,薛月薇就整个人侧翻在榻上,竟是已经晕过去了。 小宫女也慌了,连忙站起来,冲出去叫人。 紫秋跟着进来,伸手一探鼻息:“不妨事,就是吓的,过一刻就好了。” 真是没出息。她暗嗤,又对着小宫女道,“你做的很好。” 玉卿公主原先很常往碧贵妃处走动 ,紫秋跟着碧贵妃的心腹侍女们混熟了,很学会一些弹压人的手段。如今公主失忆,娇怯怯的一团和气,这些怀着歪心思的人,少不得就得由她费心。 小宫女听到夸赞,面露喜意。皇帝原本并没有随侍宫女,卿卿姑娘来了后独占帝心,跟着她的紫秋姑娘俨然便是养华殿众女官之首,能讨好她,自己前程也就有指望了。 紫秋待要离去,那小宫女又拉住她,期期艾艾道,“卿卿姑娘那里,可还缺人么?” 紫秋心下一凛,又一酸,伸指点在她额头:“还说你机灵,也是个傻的!姑娘那里,如今事事是陛下亲力亲为,连我尚且不用,何况你……” 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看向仍然昏死的薛月薇。 “等她醒来,若是害怕,你便给她指条明路。”紫秋冷冷一笑。 * 萧怀璟下了朝,从前边回来,脚步匆匆而过,蓦地听到一声轻唤:“陛下。” 他皱了眉看过去,是名孱弱女子,面色青白,形容憔悴,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 养华殿里,哪来的这样女子? 还是梁康在他耳边低声:“是薛姑娘 。” “唔。”萧怀璟听了,脚步不停,便往前去。 前头不远,便是林卿卿住着的东稍间。 皇帝总是如此,前朝事了,立刻便回去陪着她。她就住在围房,这些,都看在眼里。 紫秋姑娘没有骗她。贤太妃已倒,皇帝对她不假辞色,却也没将她赶出宫去,她活在这里没个身份不要紧,只要讨好了卿卿姑娘,就会有活路! 薛月薇眼瞳中浮现出一丝决然,小步赶过去,把握着不被梁康驱赶的距离,低声下气道,“卿卿姑娘伤了脚,行动不便……” 萧怀璟知道她是医女出身,以为她对林卿卿的脚伤有什么看法,这才站住脚。 薛月薇鼓足勇气:“民女过去也曾学过琴棋,颇可一娱。民女怕姑娘一个人待着无趣,想求请圣上,姑娘若有空时,民女可否去陪伴姑娘 ……” 萧怀璟看了她半晌,目光中带着逼人的威压,如同审视。 卿卿有他陪伴就够了。奏疏文牒他不背着她,都在她身边处理,时时刻刻都同卿卿一处,她怎么会无聊 。 但这个念头只在心中一转 ,帝王眸色微沉,没有说出口,只淡淡颔首,又转身去了。 薛月薇大喜:“多谢圣上!” * 萧怀璟现在新添了爱好,只要在稍间里便将林卿卿抱在膝上,无时无刻不拥着她,要读书作画 ,手便从她两侧伸过去。 怀中少女娇小轻盈,那一点踏实温暖的重量,刚刚好。 林卿卿在梦中见到鬼吏,信息量就很大,更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宫里已经换了人间:“哥哥发落了贤太妃?为什么?” “朕发落了她,你不开心?”萧怀璟看着她。 见林卿卿一脸不明所以,萧怀璟忽地想起来她早先担忧与自己是亲生兄妹一事,不由勾唇 :“对了,你没想起来碧贵妃获罪这一节。” 这种回忆忘了也很好,他并不想对她重复生母的罪孽和惨死的经历,特别是碧贵妃虽是畏罪自尽,真论起来,同怕他也有一定关系。于是萧怀璟缄口不言,转而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卿卿双眸灵动,像察觉到了什么,又小声道:“那,绿盈是不是也跟着去了?” “对。” “那就好。”林卿卿开心起来,“我讨厌她。” 声音软绵绵的,说着这样的话,越发显得娇憨。 萧怀璟看着她,目光柔和:“朕知道了。” 回头叫梁康留心。她讨厌的人,没有全须全尾活在世上的价值。 林卿卿又好奇地问他:“贤娘娘是犯了什么错?” “她当不起你这一声娘娘。”萧怀璟淡笑,眸光深处却是冰冷一片。男人干燥的手指按在她柔软唇瓣上轻轻摩挲,沉声道,“贤太妃伙同兄长,卖官鬻爵,侵吞国帑,念在她为先帝诞有一子的份上,朕褫夺其妃位发去废宫,已是仁至义尽了。” 至于她的兄长,当然不能祈求如此好运。 林卿卿点头,又纳闷道:“太妃娘娘的兄长是谁?哥哥先前提过么?” 他没有。 到此时,也后悔提了。 杜渐就在贤太妃废妃当日被他拉去千刀万剐,他不曾因他可能是卿卿生父而有半分迟疑。或者说,正因为他是卿卿生父,他才更该死。 碧贵妃已死,卿卿失却记忆。如今他是卿卿的哥哥与情郎,未来便是她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卿卿在这世上亲近的人,只得他一个便好,就像他,逐渐修成帝王的冷硬心肠,却把全部的柔软,都留给她一样。 她不必,不该,也不能有比他萧怀璟还要更为亲近的人……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竟然可能跟卿卿流着一半相同的血,他就忍不住命人在他濒死前,将他的血活活熬干呢。 凭什么他能与卿卿血脉相连?一个从未出现在卿卿生命里,反而为她命途平添波折的男人,他也配。 只有自己,未来将与卿卿诞育融合两人血脉的子嗣…… 林卿卿见他半天不说话,心里一跳,看了他一会儿,乖巧道:“我不问了,哥哥别生气。”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见萧怀璟面色如此,知道是触了他什么心事。她也不多问,轻轻巧巧一句话揭过。 萧怀璟一低头,就见一双大眼睛自下而上望着他,干净又清澈,唯一的情绪,便是对他的关心。她的声音轻柔绵软,像一阵清风,吹散了他心口郁气。 萧怀璟忽然抬手,探进去摸她的肚皮:“卿卿要快些为哥哥生个孩子……” 男人说着话,语气已经低哑起来,大手温热,渐渐地要往上移。 林卿卿:??? 方才还绷着脸,黑眸幽然像是随时准备暴起杀人 ,现在怎么又…… 她咬着饱满粉唇,无力抗拒,只低低地:“今、今天……不、不行……” 萧怀璟低头,眼神不善:“卿卿不想要哥哥 ?” “卿卿要的!只是……” 少女立刻摇头,整个人快化在他怀里,很努力才能仰起脖子凑到他耳边,小小声求饶:“……肿了。” 低低两个字,她的耳朵红得发亮。 萧怀璟脑海中的阴暗念头这才安抚下一点,却已经动兴,看着眼前宝石般莹润可爱的耳珠,不由分说咬住,手也下探:“朕不信。除非让朕看看……” 林卿卿浑身发颤,裙摆轻颤,像临水的花,被春风剥开花蕊。 看看,还是摸摸? 耳边的声音越发的低哑,“真的肿了啊,好可怜。” 若有所思的语气。 林卿卿实在熬不住,恼怒地在他肩上砸了一拳,小奶猫似的,倒把男人逗笑了。 “哗啦”一声,面前书案上的杂物被玄色大袖扫到地上,她只觉得身体一轻,已经被人握着腰抱起放上去。 萧怀璟站起来,压抑着在她唇上一吻。 她只来得及与那闪耀着火光的深邃眼眸对视一眼,下一瞬,杨妃色裙摆已经被高高掀起,半空中层层叠叠落下……轻纱与柔软绫罗,下坠得极慢而柔婉,像一只一只绚丽的、上下翻飞的蝴蝶。 蝴蝶悉数落下,萧怀璟便不见了踪影。 只有她知道他去了哪里。 林卿卿手向后撑着书案,死死咬住嘴唇,耳畔明月珰晃得厉害,小腿也是如此。 宽大裙摆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不怕,哥哥帮你。” …… 房间内萦绕着湿漉清甜的莲花香气。 林卿卿被萧怀璟弄了一回,两人都有些气喘。她就依在萧怀璟怀里,时不时就着他的手喝一口甜茶,再低下头看他作画。 萧怀璟神清气爽 ,心情大好,连带着画画也就笔走龙蛇,气势巍峨。林卿卿是设计师出身,又经过一个世界作为漫画家的磨练,审美和画工都很不错,只是碍着元身不学无术的设定,平时很少动笔。 毕竟,没人听说过失忆还能学会新技能的。 此时她看着萧怀璟画画,就有些出神。 日光映在养华殿鎏金屋檐上,再折射到窗前,是绚丽柔和的一线金光。 萧怀璟抬眼看到窗前光线,再低头看到怀中娇女,心头一时安静舒畅已极。 就在这一刻,外间隐约传来淙淙琴音。 * 林卿卿立刻弹起身,好奇道:“谁在弹琴?” 这里是养华殿,有权发声自娱的,只有她和萧怀璟两个人。 萧怀璟却黑了脸。不早不晚,偏在这时候。 他对薛月薇已不满意,思忖到她的用处,闭了闭眼掩饰眸中暗色,只默不作声注视着林卿卿的表情:“卿卿如不喜欢,便叫她停下。” 这就是说,他知道是谁。 林卿卿眼珠一转,心下了然,娇俏俏笑道:“喜不喜欢,我要听听看。” 她灵巧地从他膝上跳下去,伏在窗边,当真认真听了起来。 萧怀璟低下头,想要继续作画。 修长手指握着狼毫,迟迟落不下去。 窗外,琴声还在不断传来。 林卿卿听得兴起,跪直了身子,伸出手 ,像是打算推开窗,好听得更分明似的。 “哒”的一声轻响,笔上落下一大团墨汁,瞬间染污他画了一下午的画。萧怀璟顾不得可惜,丢了笔,大步走到窗边把林卿卿拦腰抱了过来。 “不许再听。”年轻的帝王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又一扬声:“琴止!” 流水般琴音,戛然而止。 萧怀璟呼吸紊乱,手臂铁箍般箍着林卿卿细腰,黑瞳中怒色犹未消散。 林卿卿不说话,只是伏在他肩头笑。 * 薛月薇弹得好好地,被莫名喝令停止,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哪里想得到皇帝竟然能吃她一个女子的醋,只觉得是自己弹得不好,没有取悦到卿卿姑娘,回去自顾自冥思苦想。 她本来就秉性柔弱易拿捏,当初贤太妃看重她,这也是一点。想了半天无法,去找紫秋商量,紫秋却不在房里。 薛月薇闷闷地回了围房,思考自己还有什么本事,能讨好享尽帝王宠爱,看上去什么都不缺的卿卿姑娘。 …… 铲除杜家,肥了天下。 国库一充盈,萧怀璟多年的雄心壮志,立时提上日程。这日他去前头同朝臣商议西南用兵之事,林卿卿就叫了紫秋来房里。 “薛姑娘前几日弹琴给我听,弹得很好。”林卿卿脸上带着一贯温软的笑意,“我想来想去,觉得她一定是有人提点 ……紫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轻声道,“是你教她来讨好我的吗?” 少女声音柔软 ,紫秋不知怎地,却听出别样的意味,不由跪了下去:“姑娘 ,紫秋全是为了姑娘 ,别无二心!” 林卿卿喝了口茶,抿唇不语。 ——这样动辄下跪,元身在的时候,紫秋做的很熟练了,只是自己来后“失忆”,性子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紫秋才敢自作主张。 “起来吧。”过了片刻,觉得差不多了,林卿卿亲手将人扶起来:“我不是怪你。我晓得,你是为我着想,要弹压人……” 紫秋眼中已涌出泪来,林卿卿深深地看着她。 绿盈曾受元身之母大恩,一有机会立刻反叛,毫不容情;元身当年待紫秋可很一般,但紫秋忠心耿耿至此。 要不是“他”恰好降临此世,自己取代了元身。那么元身的命运,就是被皇帝取乐后杀掉,而代替元身留在宫里的紫秋,只怕立刻便会被扑杀。 林卿卿叹了口气,还是决定点透。 “紫秋,你看得出薛姑娘若往我这里凑,便会被哥哥厌弃,你怎么能看不出来,你也是一样呢?” 她弯下腰轻声对紫秋耳语几句,目光掠过一处。 紫秋双眼猛然睁大,踉跄着站起身走过去。那黄花梨的木柜被上了锁,她心急,干脆抱住猛摇 ,柜门缝隙一片黑暗里,果然传来锁链相击的叮当声。 紫秋完全傻眼,又扑过来跪倒在林卿卿面前,张口结舌,“姑娘,姑娘……” 她知道皇帝宝爱姑娘 ,却没想到疯魔到了这个地步! “你放心,我既然知道,就不会让他用到。”林卿卿倒是气定神闲,眉目间有一种她过去从没见过的清淡雍容。 紫秋不自觉地点头,接过林卿卿手上的东西。 “拿着吧。”萧怀璟后宫空虚,外头供上来什么珍奇首饰,都给了她:“日后无论如何,我会保住你的性命。” 紫秋嘴唇哆嗦着,不知该不该说:“姑娘,那薛姑娘 ……” 她是想弹压人,可没想着要害人性命。 “她无事。”林卿卿唇角带着一点莫测笑意,“你看,当日母妃事发后,立时便自尽了。贤太妃已倒,她敢留到现在,手里定然有能保命的东西,只看她打算什么时候用了。” * 薛月薇想来想去,想到了皮影戏。 薛家早年在南边,后来贤太妃进宫,想起有这么个擅医药的远亲,才叫他们进了京。此时这东西,南边玩得多,北边玩的少,薛月薇进京以来就从未听人提起过。卿卿姑娘养在深宫,应该会感兴趣。 于是,趁着皇帝去前面见机要大臣,她敲响了林卿卿的房门。 “姑娘,”她怯生生地,“民女这里有精制的影箱,想来姑娘会喜欢……” 她紧张极了,后背都渗出了汗。 林卿卿柔和一笑,亲切地拉住她的手:“进来吧。” 被囚禁的皇妹(二十-二十一) 萧怀璟同机要大臣商议完征兵事宜, 在龙椅上略靠了靠, 闭目养神。 片刻, 他淡声问:“言阁老还有事?” “陛下。”三朝重臣脸上全然没有了方才舌战群工的风采, 尽显老迈之态:“臣有一请。” “阁老请讲。” 萧怀璟仍合着眼, 声音听不出情绪。 “此去西南一战, 臣替言楚请从。” 此话一出, 倒把萧怀璟逗笑了,睁开眼看着他。 他生得英挺萧肃,笑起来也只是勾着唇角, 弧度锋锐,隐含讥诮:“这一请,是你的意思, 还是言楚的意思?” 言阁老早料到他有此一问, 长揖下去,肃然道:“……是言家的意思。” 言楚是言阁老嫡长孙, 他最为爱重, 此时也甘愿投身兵家险境。 萧怀璟看了他一会儿, 唇角笑意渐浓, 渐渐浸到眼底:“言卿退下吧。” “朕准了。” * 萧怀璟挥退了从人, 脚步轻快, 往后殿走。 他才下朝,尚穿着冕服,上玄下朱, 色泽浓重, 腰佩天子剑,加之他生得本就高大英挺,看上去当真是威势赫赫,说不出的皎然出群。只深邃眼眸里蕴着一点柔和笑意,将他从高不可攀的云端拉下来,变为人间寻常男子。 不过半天没见到卿卿,他已经想她想的要发疯。 这样的自己,如何能舍了她御驾亲征? 萧怀璟人高腿长,很快经过穿堂,远远已经能看到屋影。 他抬头看了两眼,步伐不由慢了下来,接着,骤然加快,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推开门—— 屋内一片昏暗。他心心念念的少女背对着他,沉迷地凑在影箱面前。 她听到门响,转过头来,眼睛一亮:“哥哥,你看这个!真好玩!” 萧怀璟没有理会,大步走过去,将影箱后的女子一把拽出来,直接拖出了门去。 门被摔上,重重一声响。 林卿卿收敛了脸上表情,自言自语,“这么生气。” 看这架势,薛月薇有什么东西,都该拿出来了吧? 既然敢进宫博前程,理应有能自保之力。 林卿卿摇摇头,又笑起来,绕到后面去,好奇地摆弄精巧的皮影。 …… 薛月薇被揪着衣领拖出门。 男人的力气大到不可思议,又高她许多,她几乎是被丢在地上,下一刻,脸上便踏上一只脚,沉重而冰冷地,在她脸上碾过。 “谁准你,”年轻的皇帝一字一句地问她,声音如刀,“背着朕,讨她的好?” 面如修罗,声色俱厉。 薛月薇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声音,也知道皇帝是动了真怒:“陛下!陛下!” 眼泪顺着歪斜的脸流到地上,“民女不敢的,民女只是看姑娘镇日无聊,想去陪伴姑娘玩耍……” “玩耍!”萧怀璟喝道,脚下更加了几分力气,“玩耍什么,要大白天的拉着帘子,大门紧闭,凑到一处!” 薛月薇呜咽道,“皮影戏 ……” 萧怀璟眼力好,方才一眼扫过去,也的确看到两人中间隔着个怪模怪样的箱子。 皮影戏他也听说过,略一思索便响了起来。 然而心头的怒火,却没有因此消减半分。 在萧怀璟看来,世间诸般的好,百样新奇,都该他同卿卿共赏。卿卿深宫长大,自然没见过皮影戏这样的民间玩意,以后说不准他要带她见的。那时候她一定会露出欣喜的笑容,杏眼晶璨,“啾”地亲吻他的脸颊当做奖励…… 而眼前这个女子,破坏了他获得这一切的机会。 萧怀璟越想越是恨得慌,眼底渗出嗜血颜色,修长的手指慢慢伸向腰间…… “陛下!!!”薛月薇看到那柄天子剑,吓得一瞬间呼吸都停止,下一刻立刻尖声叫道,“陛下说过许民女一条命的,君无戏言啊陛下!” 那只手停住了。 萧怀璟想起,卿卿扭伤了脚时,似乎是此人为她先行诊治,那时他答应过给她一条命。 “是答应过。”萧怀璟冷冷地笑了笑,低头看她,声音低沉如夜色:“但,既然朕恶了你,今日不杀,明日也会杀。你又有几条命,几个朕的承诺?” 薛月薇没想到堂堂帝王竟然如此小心眼,瞳孔剧烈震荡,接着急中生智,在那只脚彻底碾碎自己颅脑之前颤着声道:“民女、民女有一物,欲、欲献给陛下……” 换一条生路。 “虽然你的命不值什么钱,”萧怀璟漫声,虽是嘲弄的腔调,因着音质出色,听上去竟然有几分悦耳:“朕也不是什么马浡牛溲*都看得上的。” 薛月薇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糊了一脸。 有那么一刻,她真想死了算了,省得在这里胆战心惊,日日受煎熬。可她的脸好痛,被踩着摩擦地面,很快刮花容颜,流出鲜血。 那种疼痛让她爆发出一股勇气,用力一挣,竟然从帝王靴下挣了出来! 萧怀璟挑起眉。 薛月薇先用力磕了个头,才抬起头看他:“陛下不妨听民女说完,若有妄言,再杀不迟。” “民女的父亲专司妇人之疾。民女所有的,是能够促使女子受孕的药物……” 她乖觉地压低了嘶哑的喉咙,但萧怀璟听清楚了每一个字。 一股热流在胸中激荡,萧怀璟眯起眼睛,沉声:“你若胆敢骗朕……” 最坏不过是死。薛月薇反而平静下来,又磕了个头,才哑声道:“先帝成亲多年只得陛下一子,可贤妃当年初承宠就能有孕,产下二皇子,正是因为此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萧怀璟眸光一闪:“此药可伤身?” 薛月薇倒没想到他还有此一问,不由一怔。 看着帝王杀气重又腾腾,她连忙道:“不会!只是只管用一次,第二胎如何,便全看天命了……” “无妨。”帝王的声音沉沉响起,如击钟缶,幽黑的眸子像要吞噬周围所有的光线,低低笑起来,“如果真有效用,朕保你百年无忧。” 薛月薇欣喜若狂:“谢陛下!” …… 林卿卿觉浅,晚间萧怀璟哄得她睡下,便自去暖阁内处理奏章。 梁公公在旁边伺候。这位服侍萧怀璟多年的老人敏锐地察觉到帝王心情不错,奏章批改到一半 ,时而怔怔出神,或者轻笑出声。 这样好心情,想也不用想会同谁有关。 所以,当他听到淡淡一句“明日知会内侍监一声,大婚仪典可以预备起来”之时,一点也不觉得惊讶,立刻低声应道:“是。” * 夜深。 曾经风光而今破败的承鸾宫内,一片喧嚷一声,女子的痛叫夹杂着啪啪木板拍肉的声音,叫人听了就心里发寒。 夏夜夜风穿过萧条的宫室,凄厉如鬼哭。 喧哗声闹得大了,才有禁军喝骂一声:“差不多得了,别搞出人命!” “……是。” 废妃杜氏——也就是先前的贤太妃忙讪笑应了,叫人将奄奄一息的宫女从地上拖起来。 那名宫女,正是绿盈。 杜氏封号被褫,兄长被杀,举族罢黜,连流着皇家血脉的儿子都被圈禁……受尽折辱苦楚,一口恶气,她务必要发泄出来。 “小贱人!”风韵犹存的宫妃近乎疯癫,用长指甲去刮绿盈血迹斑斑的臀,每刮一次,宫女就死鱼般弹动一下,发出一声哀鸣。 “若不是你无能,连没沾过女人的皇帝都勾不住 ,我们如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绿盈心里恨极。 她想要冷笑,却痛的抬不起嘴角,只勉强道,“娘……娘娘,别急着说我……您又如何了?为妃时笼络不住帝心,为母……啊!为母时襄助不了儿子,为女为妹,管束不住……不住哥哥,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难道不是……活该……啊!!!!” 一席话断断续续,倒有半刻钟才说完。她伤口被抠的没一块好肉 ,最后被杜氏端着烛台 ,将滚烫的烛油直接倒进伤口,尖声惨叫起来,叫到一半就没了声音。 杜氏一旁仅剩的几个宫人担忧道:“方才叫说,不许闹出人命 ……” 禁军的话,自然是皇帝旨意。 杜氏虽恨,想到皇帝的手段也有些后怕。 但她做都做了 ,此时再担忧又有何用,便拿出些当年泼辣劲来,一梗脖子道:“罢了,死便死了,是她没福!” 杜氏虽被废,积威犹在,几个宫人心下戚戚 ,没敢多说什么,把人随意丢到角落。 …… 废宫角落里。 月上中天,清冷月光洒在那一滩血肉模糊的宫女身上,曾经鲜亮的绿衣已经看不出颜色。 月光照进瞳孔 ,绿盈面无表情。 她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那样聪颖,从进承鸾宫,费尽心机成为帝王宠妃的贴身宫女,她就总比别人多看出一步棋。碧贵妃独获圣心又怎样,玉卿公主无法无天又怎样?先帝龙体欠安,山陵将崩不过就几年的事,等太子上位,如何能有碧贵妃容身之所? 贤妃恰好找上门来。她毫不犹豫与她合作,背叛旧主,如愿换得御前的地位。 那时她是多么得意啊……年轻的帝王手掌权柄,英俊无比,甚至此前从未近过女色,在她看来,无疑手到擒来。 她离万人之上的荣宠,原本只差那么一步。 绿盈从未想到,二十余年不近女色的帝王竟然会败在他的妹妹身上。 说起来,不愧是罪妃之女,天生的狠毒淫|荡!分明失去记忆和身份,却比从前更加娇柔,惹得皇帝一颗心都扑了上去;还和紫秋那小贱人处处针对自己,让她从御前宫女沦为皇帝禁|脔之婢。 才得意了没几天,就又跌落谷底。 好在帝王念在她有功在先,将她送来贤太妃处,还封了二品女官。皇宫里独一份的女官,何等风光,何等荣耀,甚至比御前当差更胜一筹…… 夜风吹来,绿盈忽然打了个哆嗦。 后面发生的事,她不敢再想。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突然,天就变了。 贤太妃娘娘一直忧心的娘家哥哥本已跑出京城远远躲起来,忽然被捉拿回京,施以剐刑。 一桩桩一件件罪名砸下来,杜氏急的发疯。她是深宫女子,希望都寄托在萧东弦身上,及至听到儿子也被圈禁,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等她醒来,绿盈的末日才真正开始。 绿盈吐出一口血,心里冷笑起来。自作孽不可活罢了,走到今天,谁又无辜呢? 她只是,不甘心…… 她见过被这样惩治的宫人。如果得不到医治,她很快就会死。 她那样好看,聪明 ,识时务 ,怎么能死在这里? “我不想死……不想死……” 堆在墙角的女子低声喃喃,声音几不可闻,全靠一口怨气撑着,蓬乱头发下的一双眼睛,闪烁着生机勃勃的野心和欲|望。 “哟,还活着呀。” 月光下,传来一道笑嘻嘻的声音,隐隐熟悉。 似乎是废宫的内侍统领,叫……韩公公? 绿盈费力地抬起头,迎上一双三角眼,流动着粘腻的欲|念,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衣不蔽体的女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打量绿盈的同时,绿盈也在打量着他。 她忽然庆幸杜氏只打了自己板子,没动她的脸。杜氏未必不想,只是还没来得及——也许,这就是她翻身之机。 韩公公的目光粘在她胸口,流连不去。 他是个太监,却也曾经是个男子。 只要是男子,就有避不开的弱点…… 不过多受些罪罢了。她还怕这些? 绿盈勉力露出一个笑来,因唇上染血反而越发妖媚。 她咬紧牙根伸出手,将身上最后一点衣衫也撕碎。 * 萧东弦正在府中来回踱步。 他风流惯了,越是窘境,衣着越是鲜亮,头发也梳得整齐。 姬妾劝他休息,都被烦躁地挥退。到最后,他连下人也不想看见,一个人独自在月光下握紧拳头来回走动,犹如被囚的困兽。 月光被云层彻底吞没时,屋檐上终于传来动静。 是他一直等的人。 萧东弦风流浪荡,在外颇识得一些能人异士,此人便是其中之一。 萧怀璟下令圈禁他,闲杂人等不得进出,连萧东弦,这个王府曾经的主人也不行。如今王府,只有这样能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士还可自由出入了。 “如何?”萧东弦焦急地问,“可见到言公子了?他怎么说?” 那人黑布蒙面,沉声道:“言府守卫森严,我好不容易潜进去,正听到有人同他说话,是个老者。……” 他将自己听到的转述给萧东弦,后者的心,立刻凉了一半。 “言阁老好狠的心。”萧东弦喃喃,嫣红的唇干燥起皮,被他咬出了血。“阿楚是他嫡长孙,他长房统共这一个孩子,竟然将他往战场上送……刀剑无眼……” 与此同时,萧东弦也明白,皇帝必然是动了杀机,言阁老才当机立断,做出这样举措。 宁肯豁出去嫡长孙的安危,也要保全言氏一族的荣耀。 言楚那里是指望不得了,他只能指望自己。 宫里还有人等着他去救……一不做二不休,他萧东弦宁可反抗而死,也绝不束手待毙! 漂亮的桃花眼里骤然爆发出一丝狠绝,萧东弦看向沉默不语的黑衣人:“你武功高强,我问你,可能逾越红墙么?” 黑衣人略微动容,萧东弦静静地补充:“帮我带人出来,送我们出城,王府中一切物事都是你的。在皇兄来查抄之前,要拿多少,随你心意。” 黑衣人还在犹豫。 萧东弦加码,“包括我院中二十七名姬妾……” 他不愿娶贵女回来约束自己,美妾妖婢倒置了不少,也曾拿来款待过少数“朋友”。黑衣人便是其中之一,想到那些妖娆美人儿,布巾下喉结滚动,终于点了头,再度飞檐而去。 乌云移开,月光重又将庭院照得一片雪白。 “富贵险中求……性命,乃至……,自然也需险中求。” 萧东弦低声呢喃一句,遥遥望着宫禁方向,唇角露出一丝快意。 * 从那之后,林卿卿再也没见过薛月薇。 她疑心自己是否猜错了,薛月薇触怒萧怀璟过甚,已经被料理 ,可紫秋却告诉她,那照料薛月薇的小宫女看薛月薇离去时神情平静,甚至隐含欣喜,并没有害怕惶恐的意思。 也许是萧怀璟骗她,说是放她走,其实出去便一刀斩了。只是根据林卿卿对萧怀璟的了解,根本没有必要。 他为人皇,天子便是规矩 ,想杀谁都是一句话的事。 何况以萧怀璟的恶趣味,他若动了真怒,只怕还会欣赏一番那人垂死挣扎的景象。 便如对待当初的自己。 这段时间,林卿卿按照先前循序渐进、慢慢“恢复记忆”的计划,好好过了一把戏瘾。 娇怯怯的少女时不时就说自己头疼要歇着,每当醒来发现自己在皇帝怀中,便会露出惊讶甚至害怕的神色,将他推开,或者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对萧怀璟的态度也不如往常,甚至还会叫几句“陛下”或者“皇兄”之类的话。 每当萧怀璟在爆发边缘,林卿卿又忽然装作极易劳累要去歇息,等再次醒来,便笑得甜甜蜜蜜,抱着他的胳膊不许他走,几声好哥哥,将皇帝的怒气和恐惧尽数安抚。 她就这样时而记起,时而忘记,将萧怀璟一颗心悬在空中,不知哪一天便要掉下来摔个稀烂。 紫秋惶恐不已,人一日日的消瘦下去,连带着梁公公的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林卿卿则像个耐心的猎手,耐心细致地观察着萧怀璟每一次的反应。 锻炼他的耐受,试探他的阈值,等他渐渐接受自己有可能彻底想起的事实,再告诉他,她全想起来了,也永远不会离开他。 林卿卿很满意。萧怀璟的反应一次比一次平静 ,最近一次她说“你别碰我,”萧怀璟只是怔了一下,听到她说心里乱乱的,暂时不想见他,便松开手,离开她,推门出去。 “唔。”娇美的少女自顾自点头,下了决心。 她看不到的是,皇帝站在门后仰头望着天空,晴空之下,微微扭曲的面容。 天很蓝,也很宽阔。卿卿原先最喜欢在这样的天气放风筝,甚至还崴伤了脚。 看看……外面有多危险啊。 从今往后,她都不需要了。 半晌,年轻的帝王舒展眉宇,缓缓勾起唇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美妙的事,眼睛亮的不可思议。 * “……陛下。” 少女脸上带着潮红,显然刚睡醒。 她没有在榻上翻来滚去撒娇等他,而是好好地坐在椅子上,惶恐地看着自己。 仔细看去,身体都在轻轻发抖。 只一个称呼,萧怀璟便知道她又想起来了。 林卿卿决定就在今天彻底结束这一切,她心跳的很快,回忆了一下元身骄横又怂气的性情,轻启柔唇—— “卿卿刚醒,先喝杯茶吧。”萧怀璟亲手倒了杯茶递给她,声音低沉,透着股温和与疲惫:“不用着急,反正我……总会听你说的。” 林卿卿记着元身人设,犹豫着没有伸手接。 萧怀璟的手就那么僵在空中,半晌,恻然笑了笑:“这么讨厌我吗?以前……你都是让我喂你喝的。” 他低了头,垂下浓黑长睫,就要收回手。 这在原先的萧怀璟,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 林卿卿心里一酸,伸手接了过去。 萧怀璟肌肤冷白,眉目却浓烈,垂头恻然便显得分外可怜,宛如自弃。他这样神情让她心里一揪一揪的疼,更想一鼓作气结束掉这一切。 林卿卿难得心绪烦乱,也就没有注意到萧怀璟看她喝下那杯甜茶时,盯着她细白脖颈,露出近乎野兽俘获猎物般狂热欣喜的表情。 午睡方起,林卿卿的确有些口干,又被萧怀璟养得娇了,不知不觉喝了大半杯下去,轻轻舔了舔唇边奶沫,这才细声细气地说:“陛下,我都想起来了。我虽然……” 她打算说“我虽然是罪妃之女,但真心喜爱陛下,愿常伴左右。从此以后,便不再是玉卿公主,而是你的卿卿”—— 一番感人肺腑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她已经头一歪,晕了过去。 纤细的手指松开,茶杯落在地上,残余的茶水泼出来,浸湿了一小片地面。 无人理会。 萧怀璟躬身,将她拦腰抱起,放到榻上。 接着他走到柜边,打开门。里面放着的已不再是那副镀金锁链,而是银光闪闪,镶嵌着珍珠、粉碧玺与白玉珊瑚,扣在她纤细手脚上,上好珍珠映着她柔腻肤光,说不清谁辉映了谁。 “卿卿真漂亮,朕就说这个颜色一定适合你。” 这么漂亮的卿卿,会给他生出怎样可爱的皇嗣呢?啊……只是一想,他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 天色很快暗下去,梁公公问了两次是否用膳,都被他不耐烦驱赶。 这一方天地,小小的世界里萦绕着莲花香,那是卿卿的气息。 他萦绕在心的,念念不忘的,白日夜里唯恐失去的,终于被他握在手心。 此时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眼前的少女和他自己。 “我的妹妹,我的卿卿……”萧怀璟用因兴奋而微微颤抖的手,宝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好一会儿才移到微微嘟起的丰润脸颊,纤细白腻的脖颈,最后,到她手腕上细细的、精钢打造的锁链。 他抬起她的手腕,轻轻吻上去。 温热的唇烙上冰凉金属,是彻底宣誓占有。 林卿卿还昏迷着。 纤长卷翘的长睫轻阖,身娇体软,任他施为。 “小可怜。”帝王的声音与动作都极近温柔,眸色却宛如深不见底的夜色:“你怎么才想起来呢……哥哥可是,等很久了啊。” 被囚禁的皇妹(二十二) 皇帝大举征兵, 西南军情一触即发, 整个京城都笼罩着压抑紧张的气氛。 朝议结束, 三台八座依然绷紧神经, 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讨论政要, 直到远远地看到一名银发银须的老人走过来, 才露出点笑模样, 纷纷恭贺他。 京中人人皆知 ,言阁老刚迎回一直养在外头的孙女,据说性情柔顺, 娇美非常,只是刚刚回府,家人还舍不得她出来交际。 言家长孙即将远赴沙场, 此时迎回娇女, 正好一慰膝下寂寞。 …… “他们知道什么。”萧怀璟一身玄色常服,坐在言家正厅首座, 爽朗一笑:“阁老更大的福气还在后头。” 言阁老胡须微颤, 赔笑不语。 萧怀璟饮了口茶, 抬起头看着他, 似笑非笑:“朕今日回宫后便会传令出来, 朕与言家小小姐府中相遇, 一见倾心……” 他笑容扩大了些,“择日封后。” 言阁老无言以对,要跪下谢恩, 萧怀璟笑笑免了, 站起身:“言楚在何处?他也该出发了,朕去瞧瞧他罢。” 他此番来的突然,又未叫人通传,言楚只怕还不知道。 老人要亲为他引路,年轻的皇帝只一挥手,便随从人向言楚院落走去。 院中,言楚正在细细擦拭一杆银枪,听到皇帝来访,立刻长身而起,拜下去:“陛下。” “免礼。” 男人声音清沉含笑,显然心情极好。 言楚一抬头,发觉皇帝身边空无一人。他将所有扈从都留在门外,显然是有话要同自己说。 果然,萧怀璟唇角轻勾,低声道:“朕要同卿卿成婚了。” 言楚低着眼,半晌 ,哑声:“……恭喜圣上。“ 萧怀璟看了他半晌,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开怀道:“咱们君臣难得敞开了说说话儿,不必如此紧张,有什么心里话,尽可以同朕讲。” “比如,”皇帝轻笑,眼眸深处却殊无笑意,“朕迎娶昔日皇妹,有违纲常,悖逆人伦……” 言楚咬紧牙根:“臣不敢。” “朕猜你也不敢。“ ”往后若有人猜疑,你也可以告诉他们,这完全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萧怀璟松了手,垂眸看着他手中银枪,轻笑道,“朕娶的,明明是你的妹妹呀。” 日光明澈,帝王的语声却比数九寒冬更冷。 言楚手指紧握枪杆,几乎要捏出血来。 萧怀璟深邃眼瞳紧盯着他,声音里带着暴虐的快意,“言卿,当日你劝朕放手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竟是你同她变了兄妹?“ “这种情形便叫做,世事弄人。“ 言楚咬牙不语,眼睛盯着地上日影,渐渐地模糊起来。 萧怀璟伸手按在他手中银枪,他不自觉地松开手。 “言家世代都是忠君爱国之臣。”萧怀璟漫声道,“朕相信你此行西南,定可为国效力,立下不世出的功劳。“ “言卿好好准备吧,西南路远,可要珍重啊。“ 皇帝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掷,言楚只听耳边劲风掠过,下一刻,银枪如龙击碎了石板,死死钉在地面上。 令人骨髓发冷的崩裂声里,萧怀璟淡然留下一句笑语:“朕就先回宫了,卿卿还在等着朕。言卿不必送。“ 玄衣金冠的帝王负手而去,只留墨蓝枪缨在风中轻晃。 * 言阁老欲留他,萧怀璟却已迫不及待登上御辇。 用了早膳便是朝议,接着又来了言家。他得赶紧回宫,回到他的卿卿身边。 真到了稍间门口,萧怀璟又少见地踟蹰起来。 往小说,林卿卿的手脚都缚在床柱上,除非她大力神附体,绝无可能拖着八柱飞檐紫檀龙床行动,更别说破墙而出,稍间的门他也亲自上了锁;往大说,漫说小小的东稍间、养华殿,皇宫乃至天下都是他的私产,林卿卿娇弱如此,插翅也难逃。 但他只是站在稍间门前便忐忑不安,总是忍不住想着,若是打开门她不在了,要怎么办。 他一定会发疯的。 而打开门,看到她那副凄惨又抗拒的神情……虽能安他的心,却也令他心如刀绞。 一身玄衣的帝王就这样站在门前,进退维谷。 …… 林卿卿早听到他的脚步声,等了片刻不见人来,索性抬起手,挣扎一般在空中摇晃。 外间萧怀璟听到锁链叮当之声,脑中一炸,毫不犹豫开锁推门。 男人紧绷着脸,目光落在床边林卿卿身上,刚开始还带着三分惶恐,接着立时化作怒气:“你方才在做什么?” 玄衣帝王一步步走过去,弯腰捉住她的手。 夏日熏风和暖,他的指尖却仿佛天然的带着三分冷意,从她纤细手腕一寸寸揉捏过去,最终酷戾地拉住连着镣铐的锁链,将她整个人一把提起,锢在自己怀里,低下头,咬牙切齿:“你想离开朕?——你敢!” 帝王居高临下俯瞰着,见到少女蹙眉咬着下唇,幽黑双眸中更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怒意。 她曾经那样喜爱自己,只是看到他便双目灿然生光…… “痛。” 林卿卿松开自己的嘴巴 ,细声细气地,“痛。” 萧怀璟自囚她至今,鲜少再听到她这样语气,顿时心尖儿都是一抖:“哪里痛?” “这里。”林卿卿委屈地举起另一只手给他瞧,让他用一指撑开镣铐和手腕缝隙,去看里面被磨破的地方:“好痛 ……”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如被舌尖温度化开的酥酪,萧怀璟心中万般气都叫这简单两个字压住,忙扶着她的后腰与肩膀叫她坐下去,那架势不像是磨破了手腕,倒像是受了什么重伤。 但他到底没让她坐在床上,而是放在自己膝头,像抱小孩儿似的那么圈着她。她脚踝的细链条随着盘上他玄色衣摆,细细的闪着银光,如两条尚未长成的银龙。 “卿卿闭眼。” 见她乖乖地阖目低头,萧怀璟才从自己怀中取出银色小钥匙,解开她两手扣着的锁。 林卿卿肌肤雪白,手腕纤细,那两环金属又装饰绮丽,若不是连着锁链,其实便如同手镯似的好看,对萧怀璟,更多了一重让他安心的意味。 拿钥匙解开的时候他还微沉了目光,有些不舍 ,等真的解开,看到她右手雪白肌肤上一丝血痕,就只剩心疼与惶恐。 林卿卿是他心魂所系,她受了伤,他比她要痛,恨不得以身相替,但…… 萧怀璟绝望地闭了闭眼。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放手。 卿卿讨厌、畏惧这样的自己,不是很自然的事么? 林卿卿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直了手腕,径直举到他面前。 “痛。” 萧怀璟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涩声道:“我知道。是哥哥对不住你,我会让人改制,在里头垫些丝绵,便不会伤到卿卿了。” 他说话之时尚且有些忐忑 ,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卿卿的表情。 少女果然瘪了嘴巴,大眼睛里泪光闪闪。 “谁管你以后怎么样,”她软娇娇地咬了咬嘴巴,小腿踢在他铁条似的长腿上,激起一串脆响。“我现在就在痛,你管管我呀。” 你管管我呀。 从前林卿卿跟他在一起便是这样,很会折腾人,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把帝王当什么似的使唤,他却从不恼,反而心里鼓胀而踏实。她是信赖他,才要他听她的话。 他不怕她发火,只怕她像刚醒来时那样 ,杏眼里空茫茫的,任他如何发怒也不说话,被逼得紧了,才清清淡淡看他一眼。 林卿卿等得不耐烦,又踢了他一脚,带得足上锁链叮叮当当的响。 萧怀璟忙收敛心神,没多犹豫,举着她细致手腕俯首,将唇贴了上去。 灵巧的舌尖轻轻舔去血丝,又在伤痕周围游走,细致轻柔,犹如忠犬舔舐自己受伤的幼崽,渐渐地加了力气,又像叼着猎物,不肯放过的野兽。 那伤就是磨破一层油皮,林卿卿都没觉得怎么疼,不过借机撒娇而已。但萧怀璟这样细细舔下去,反而有点不对劲起来,她咬着唇忍耐,男人却忽然放开她手腕,滚烫唇舌一转,舐过她细嫩手心。 少女没忍住,齿缝里溢出一丝轻吟,立刻便被捕捉到。 他有多久,没听到她这样娇声? 萧怀璟呼吸骤然加重,林卿卿刚听到他气息紊乱,自己的视野便已经颠倒过来。 ……这些日子,萧怀璟总是如此。他只要一得空,就将她就近按在榻上案上墙上或自己腿上,大力挞伐,毫不容情。 那索求炽烈到近乎绝望,仿佛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 “喝下去。” 萧怀璟将人推倒,不急着下一步动作 ,反而下了床,不多时,端着一碗药回来。 林卿卿抬起头。男人英挺的面容被浓重的情|欲笼罩,语气却是冷静清醒,不容置疑的。 即使在这样野兽般动情的时刻,他也总会记得,一日三次雷打不动的药。 那是什么,林卿卿大概猜得到一点。 她象征性地推拒一下,立刻被男人捏开唇灌了下去。 苦涩汤汁流入喉咙,也顺着她嘴唇往外溢出一些,沿着精巧下颌和细白脖颈 ,浸湿茜纱衣领。 萧怀璟这才满意地轻声笑了笑,俯身上前,含住她花瓣儿似的唇。 他刚才也就是看着冷静,下腹早已涨得发疼,此时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除去,只解开至关重要的地方。 …… 安静的室内,隐隐散开的除了水雾般莲香,还有麝香的气味融合其中。 林卿卿手足的锁链都很长。萧怀璟现在于受孕之道,比后宫仗着肚皮承宠的妃嫔都要留心。他想起书中看到的一个法子,目光便落在帘钩上,思考了片刻,要不要将林卿卿脚踝的锁扣挂上去。据说这样,……将流的更深,于受孕颇有助益。 林卿卿没有看他。她被伺候得到了好几回,现下正是最乖巧的时候,疲累地蜷成一团合着眼睛,长睫毛湿漉漉地黏在脸颊上。 萧怀璟恨自己不该看这一眼,只一眼,他便不忍心。 再者,卿卿手腕刚磨破,总不好将她脚腕也弄伤。还是等匠人改制过锁链再说吧。 短短一瞬,萧怀璟脑中不知浮现多少念头,半晌轻轻出一口气,站起身。 林卿卿阖着眼假寐,也正心念如电转,全然不知自己方才躲过了什么。 …… 萧怀璟低声吩咐宫人几句,接过热水巾栉,一转头,呼吸一滞。 方才还光溜溜裹在被子里的少女已经坐起来,套着他的中衣,跪坐在床上。他的衣服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宽大了,她正用纤细手指将衣袖挽起来,半天总不得法,只好任半截长长的衣袖落在床褥上,一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先鼓了鼓脸,接着忍不住赧然地笑起来。 她体内最深处饱含着他的精华,贴身穿着他的贴身衣物,正对着他笑。 他的妹妹,他的卿卿,从里到外都被他的气息所浸满,完完全全地,变成他的东西。 方才好容易纾解开的占有欲再度爆发,蓬勃到不可思议,异样的快慰沿着脊椎直抵脑髓。萧怀璟双瞳绽开融金般光辉,他大步走过去将少女捞起来挂在自己腰上,狠声:“这样会讨人喜欢,嗯?” 林卿卿刚才挣扎着坐起身就已经用尽全部力气,此时身体悬空,失重带来的触感让她脑海都一片茫然,娇红唇珠半张,露出一点编贝似的牙,漂亮的眼睛失去焦距,完全说不出话。 “……我的卿卿。” 萧怀璟力道更大,像要将她彻底碾碎,直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极度混乱的痴缠中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她丰润脸颊,声音颤栗,一字一句,“……这样可爱,活该一辈子困在我身边,被我一寸一寸吃下去。” 被囚禁的皇妹(二十三) 林卿卿被关在屋内不见天日, 本就白皙的小脸, 愈发透出玉石般的洁白, 阳光落上去, 有种透明清澈的绮丽。 萧怀璟沙场出身, 身强体壮, 日日日不休只更令他神采奕奕, 折腾到大半夜依然能鸡鸣便起,去外头练一阵剑、打一套拳,才回来叫醒卿卿用膳。 但这样高强度的欢爱, 显然超出林卿卿身体所能负荷。 有一天夜里,她昏昏沉沉地几度晕过去,又被晃醒, 一醒来闻着满屋子麝香味, 忍不住面红耳赤,央求萧怀璟开窗散散。 萧怀璟看她看得紧, 连窗户也上了锁。他本不想开, 但方才才哄得人叫了声软绵绵的“哥哥”, 很怕她又改口叫冷冰冰的“皇兄”, 思量再三, 还是依了她。 窗外月华如水, 墨蓝锦缎般的夜空中点缀着几颗星子,美得像幅画。 林卿卿多看了两眼,萧怀璟心头不快, 立刻就关上。 饶是如此, 夜风清凉,林卿卿还是翌日一早便发起热来。 …… 给她看病的是之前曾来过的太医院院判。悬丝诊脉时有不准,萧怀璟再怎么气性大,也绝不敢拿林卿卿的身体开玩笑,便不情不愿地解开林卿卿手腕上的束缚,让太医进来。 立后的旨意早已通传天下,太医知晓内情小心,唯恐,诊脉的时间也就加倍延长。 纵然隔着帘幕,又覆着丝帕,萧怀璟看着太医老迈的手指搭在林卿卿娇嫩手腕上,还是得咬紧了牙,才能忍住不将他的手臂卸下。 到这时候他才微微有些后悔,不该拿了药便将薛月薇送出宫。 他很不喜薛月薇数次试图讨好林卿卿,在他前头左右碍眼,但她到底比身为男子的太医院院判强多了。 等终于诊完脉,林卿卿收回手,萧怀璟和太医都已经是一背的汗。 一个是忍的,一个是吓的。 两人去了外间,太医低声道:“回禀陛下,娘娘这是风寒侵体,臣开两服汤药服用即可,还请陛下宽心。” 他又问,“再者,娘娘近来是否怠懒外出?还是要常出来走动……” 萧怀璟面色骤冷,目光沉沉。 人要常走动,常锻炼,身体才能康健,他自幼习武 ,如何能不知道。 他只是……断绝不了内心翻涌着的阴暗情潮。夜深人静时,他呼吸着怀中少女莲花般淡香,忍不住想,卿卿便是身体弱一些,也无妨。 ——身体羸弱,难以逃离,正好绝了离开他的念头。 没关系的不是吗?反正,他会照顾她,保护她…… 直到这次卿卿生病。 风寒虽是小毛病,症候却难捱,林卿卿难受不已,连对他的抗拒都忘了。 早上他醒来时,发觉她正捏着他的袖子,嘤嘤呜呜地哭,泪水浸透袖口,硬生生地将他的心也腐蚀得千疮百孔。 他心如刀绞,恨不得以身相替——但毕竟是不能替。所有的苦头,都要她自己吃。 他如何舍得。 萧怀璟脸色越来越冷,胸膛微微起伏,抿唇不语。他舍不得放她离开他的视线,更舍不得她受苦。 太医躬着身说完,半天不见皇上有动静,不由冷汗涔涔。 过了不知多久,才听到一句:“再没有别的?” ……应、应该有别的吗? 太医想了又想,汗如雨下,实在不知如何回话。 一片沉默中,萧怀璟眼眸暗淡下去。 他知道未来皇后若是有喜,太医一定早就回禀。 只是不问出口,终究不肯死心。 “你退下吧。”半晌,他闭了闭眼,一挥衣袖,回到林卿卿床边。 …… 太医躬身慢慢后退,里间隐隐约约地传来帝后的声音。 “乖,我回来了。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头疼,呜……” “过来,哥哥给你揉揉。” 那娇美的小皇后似乎答应了一声,接着响起的,便是哗啦啦金属相击的声音。 太医惊得心跳都停了,接着,又剧烈跳动起来。 他尽量快速无声地退出去阖上门,连跟屋外的梁康寒暄几句都顾不上,小跑着离开养华殿,仿佛迟一刻,就会被身后黑压压的巍峨宫殿吞吃似的。 …… 萧怀璟能日日日不休,也有林卿卿纵容的缘故。她对他,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就为了这快美无比的甜头,她才能忍着天天喝那苦涩汤药。可那已经是她的极限,现在被托在怀里喂治风寒的汤药,便紧闭牙关,无论如何都不想喝。 “卿卿乖。” 萧怀璟声线清沉,刻意压低了在她耳边说话,每次都能叫她遍身酥麻,这次却不那么好使。 怀中的少女拧了身子:“卿卿不要。” 萧怀璟沉声:“卿卿若是不乖,可是要吃苦头的。” 林卿卿垂着长睫,眼珠一转,忽然坐直身体,回头看他。 “这样还不够?你又预备给我什么苦头吃?” 萧怀璟怀里一空,两人之间方才还勉强称得上温情脉脉的气氛也随之一变:他抬起头,果然对上湿莹莹一双泪眼。 少女抽抽搭搭,“我这样乖巧听话,又能换来什么?还不是被你囚|禁在此,形同禁|脔……到现在身体都坏了,呜呜呜 ……” 萧怀璟脸色骤冷,反问她:“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禁|脔——谁会将禁|脔册立为后? 林卿卿不看他,只是嘤嘤呜呜流泪。她的眼泪说来就来,几句话功夫,便往下落了好几串,将丰润脸颊都浸得水淋淋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怀璟很见不得她掉眼泪,平日这时候已经舒展眉宇过来哄她。 林卿卿哭了一会儿,始终没听到动静,一直试图拉她回去的手臂也松了。 半晌,桌上传来哒一声轻响。 她心里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大力将她转过身,下巴被人轻轻捏住抬起,男人炽热的唇已经贴上来。 他竟是自己喝了满满一口药,俯身渡给她。 长指掐着她两腮逼她张开嘴,林卿卿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小猫似的呜咽。唇舌摩挲出暧昧水声,苦涩的药汁顺着交缠之处滴落下来,流过少女细白脖颈和男人坚硬的喉结,浸湿两个人的衣领,雪白的中衣领口 ,很快被染出淡淡的褐色。 一口之后,他离开她水润诱人的唇,手仍然握在她脸上,低下头又喝一大口。 然后继续。 等萧怀璟终于肯松手,林卿卿已经被迫把一整晚药都咕嘟咕嘟地全咽了下去。 “随你怎么想,”帝王神色冷淡,“必须吃药。” 他面如平湖,心口却像被什么压着,沉得透不过气。 林卿卿嘴巴和喉咙里都苦的要命,细嫩的脸颊湿漉漉水淋淋,浮着醉酒般的酡红色,眼泪汪汪,闻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杏眼又大又圆,雾蒙蒙的,水光迷离,似嗔非嗔,粉唇水润,像是一不小心就会破碎的浮华梦境。 萧怀璟顿了顿,眸色沉沉,再度倾身吻了上去。 如果说方才渡药是凶狠的,强行逼迫,这个吻便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打一鞭子给颗糖吃,年轻的皇帝很知道这个道理。 他记得弄她哪里会舒服,滚烫的舌尖探进去,刻意碾磨,温柔而不容抗拒。 林卿卿方才因生气而挺直的腰身再撑不住,整个人像被火燎化了的一堆春雪 ,渐渐软在他怀里,散开满屋子莲花香,冲淡了药气。 “这样行么?”萧怀璟轻柔地吸吮着她舌尖,手掌克制不住,饱含欲|念地,沿着她细伶伶的脊骨上下摩挲,一边含含糊糊地问她。 “唔,”林卿卿神志不清地答,“左、左边一点……” 他的手好热,好……舒服。 萧怀璟心一软,又好笑,在她侧腰轻轻捏了一下:“我是问,这样你就肯喝药了么?” 林卿卿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个,神智都清明了几分,垂下眼不说话。 萧怀璟用了毕生的定力,最后亲了下恋恋不舍挽留着他的唇舌,从她口中退出来,认真地问,“如果哥哥跟你一起吃苦,那么卿卿肯不肯乖乖吃药,让自己好起来呢?” 他说话的时候,两只手握着她的肩膀,低下头看着她。林卿卿刚才扭着不肯吃药,弄歪了他束发金冠,一绺乌发散下来,划过他高旷饱满额头,落在他眼前。 乌黑深邃的眼眸被发丝遮掩,深不见底,却又满怀情意。就像他这个人,明明是锋锐无比的神兵利器,却因为面对着她,而无可奈何地收起锐气,如猛兽收拢利爪,试图让纤柔美人感受到他的诚意。 两人就这么凝眸对望了好一会儿,萧怀璟才低低说了一句,“卿卿,哥哥爱你。” 声音里带着喟叹,如同洪荒时期传下来的咒语。 林卿卿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萧怀璟固执地,又重复一遍。 “我知道你不会信,”他恻然笑了一声,正色道,“但是……是真的。” 林卿卿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她脸颊上的泪水都干涸,皮肤紧绷,才慢慢地伸出手。 萧怀璟没有动,定定地看着那柔软的小手,贴上自己心口。 男人的胸膛很宽,手心按上去,是与女子截然不同的坚实触感。林卿卿感受到他胸腔里有力的搏动,渐渐地,越来越快速清晰。 就像他看着她,越来越深黯的眼睛。 半晌,她抬起头,眼睛弯起来,笑得轻软:“好哦。” “卿卿会……乖乖吃药的。” * 药汁的苦涩长久地停留在嘴巴里,她吃了许多蜜饯,又漱了口,依然觉得压不住。 虽然是夏天,因为林卿卿有点发热,萧怀璟也不许开窗。她躺在床上,盖着厚重的锦被,嘴巴苦额头热,实在难过的很。 萧怀璟伺候她已经极其熟练,完全不假人手。男人帮她擦洗了身体,从冰鉴里不断取出手巾覆盖在她额头,她才勉强舒服一点,还在低声喃喃什么。 萧怀璟低头,靠在她胸口柔软雪丘。 “……苦……” 他心头一动,传令出去。 片刻,守在外面的梁康命人送了切成拇指大小、又用山泉水浸过的新鲜瓜果进去。 荔枝,香梨,杨梅,樱桃,甜瓜…… 皇帝手指轻轻顶开少女因发热而更加温软的嘴唇,将那一小块清凉的甜蜜放进她口中含着。 甜蜜的滋味扩散开来,渐渐压住药味,林卿卿这才稍微展开眉头。 片刻,鲜果被高热的口腔含得暖和,失去清冽香甜,她就又蹙眉。 萧怀璟不错眼地看着她,将那一小块取出来,再换一块,还记着连续两块不放同一种,免得她腻。 林卿卿喜欢吃甜点心,能一口气吃许多,瓜果倒很挑嘴。这批荔枝刚供上来时萧怀憬剥给她许多,她捡着吃了两颗就再也不肯吃了。 连她这一点毛病 ,萧怀璟也很喜欢。 他的皇后,理应以天下养。他能容许她对这世上一切起腻,只除了自己。 萧怀璟忙了一夜,月上中天,林卿卿才沉沉睡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松了口气自去洗漱,这才发觉自己发冠都掉了,鬓发松散,被汗水粘在脸上。 他最是爱洁,方才却完全没有察觉。 仔细想想,往日这时候,他不是已经入睡便是在暖阁里批阅奏章,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整整一天都被囿于龙床左右? 萧怀璟洗漱完,用上当年战场上夜潜敌营的功夫 ,蹑手蹑脚走进里间,在林卿卿身边睡下,将人抱在怀里,这才长出一口气。 少女不知梦到什么,嘤咛一声,在他怀中翻了个身,身上的锁链带起哗啦啦一片响声。 “……小坏蛋。” 萧怀璟低下头,刮了刮她的鼻梁 ,“这哪里是我囚着你,分明是你囚着我了。” 他哑声抱怨,眸色却是喜悦的,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 新帝继位第二年的夏天,注定不平静。 外,国朝多年以来首次大举用兵;内,皇帝心急立后,大婚时间定在初冬 ,时间很紧,诸般仪典筹备起来,足够内侍监手忙脚乱。 偏偏这档口,养华殿那未来的小皇后又病了。太医院说是风寒,病虽好治,因着娘娘不耐烦吃苦药,汇聚了医术最为精湛的几位老太医日日精研如何调整药方,好叫药味淡一点。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叫人这样着紧伺候?倒闹得人仰马翻。” 偏远废宫里,传来女子娇媚而刻毒的低语,话中的不屑与恶意,几乎要流淌出来。 “人仰马翻才好呢。”男子粗声喘息着。 “不、不过是个,啊,淫妃所生的,啊……~”墙壁被撞得砰一声响,那刻毒的声音忽地拔起,高亢而妩媚,她再说不出别的话,长指甲划破了男子手臂,口中细细低喘着。 “我的好绿盈,”那伏在她身上的男子一身藏蓝内侍服饰,低低笑道,“瞧瞧,都流到我手肘了。碧贵妃叫淫,你这叫什么?” “等我带你出去,就给你改个名儿,叫绿淫可好?” 绿盈神色一变,娇笑着去抱他的手:“郎君又同绿盈说笑了……” 也只有手了。 他是齐根去了势的太监,当年下刀的人干净利落,叫他没有一点痴心妄想的可能。 男人是受下半身影响至深的动物,失去了命根子的男人,往往便有些说不出口的癖好。这些日子以来,手是绿盈经过最好的东西,她已经学会了在韩公公用手时声色俱娇,做戏做的逼真些,这样才能避免他恼羞成怒,用些匪夷所思的器具来折磨她。 不过,韩公公也有一点好。他曾是御前梁公公的徒弟,在宫里颇得脸,绿盈傍上了他,连废妃杜氏都不再敢对她疾言厉色。她当日被折磨得稀烂的臀,也是韩公公拿了药给她治好。 当然碍于部位,这“治”的过程残忍而暧昧,更深处倒添了些新伤。 不过,那又有什么呢?韩公公是最适合她的人。他早年当差时受过伤,特地找梁公公求了恩典,不日便要出宫还乡,答应了要带她一起走。 宫里是待不得了。林卿卿只是个没名分的罪妃之女时尚且说一不二,她要真的执掌后宫,紫秋在旁边略微挑拨两句,自己还能有命在? 绿盈当然不愿意陪个太监守一辈子活寡,但只要出了宫,他就不再是一手遮天的权宦,她年轻貌美,踹了他再找一个也不难。 绿盈算盘打得响,动情的吟哦声中,这才带出几分心满意足的欢畅。 …… 过了仿佛一百年,漫长如刑罚的过程才终于结束,韩公公从她身上下来,出了一身汗。 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绿盈鄙夷地看着正在穿衣的男人,等他看过来,又露出妩媚笑容。 “你要是有什么要紧东西,收拾出来随身带着。” 韩公公穿好衣服出去前,漫不经心地嘱咐她一句,“后日值守的禁军是我熟人,到时候,我带你走。” 绿盈双目骤然发亮,重重地点了点头,媚笑着过去吻他的唇。 被囚禁的皇妹(二十四) 薛月薇被送出了宫, 萧怀璟却并没有放她自由。 擅长医药的女子, 依然在皇帝控制中。 她知道, 要等到林卿卿有喜, 自己这条命, 才算是捡回来了。 这天她正在院中煎药, 忽地被人破门而入, 吓得她险些被火燎到手——好在来的人并不是那冷厉的帝王,而是梁公公。 听了对方来意,薛月薇战战兢兢算了算日子, 长出一口气:“先前民女回禀过陛下,若服药人身体康健,房……房事频繁, 大致二月有余便可有孕。如果身体弱一些, 还要更久。” 她进宫是准备献身,出宫却仍是未经人事的女孩, 说出那两个字 , 脸都红得要滴血。 “况且, 自有孕至诊脉可知, 又要半月……” 声音虽发着抖, 倒还清晰。 梁公公点了点头, 想象到皇帝听闻后可能的脸色,心内恻恻,板着脸转身欲走。 薛月薇期期艾艾地叫住他:“梁公公……” 她鼓足勇气, “民女想问一句, 陛下将要迎娶的言家小姐,您见过么?难道能比卿卿姑娘还好看?”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问这一句。 梁公公看了她两眼,忽然深深地觉得,人还是要有一技之长。 薛月薇蠢笨至此,若不是懂医,早已死了千百遍。 她曾是除自己之外最接近那两位的人,难道看不出来皇帝的一颗心,早已叫皇后拿出来锁死了么? “那位小姐你见过。”他和煦地笑着,“另外,不能叫姑娘了,要叫娘娘。” 他说完,无视正慢慢石化的薛月薇,微微笑着退出去,仍旧锁上门。 * 林卿卿风寒愈后,萧怀璟终于肯带着她出来走动。 他命尚宫局赶制了精巧的臂钏和脚环,皆是柔软的纯银所制,除了镶嵌的珍珠宝石之外,还悬挂着小金铃,女子戴上行动之间叮当作响 ,如风敲檐铃,煞是好听。尚宫局的制样一向是京城的流行风向,一时间满京城的贵女都流行在手镯之外,加上臂钏、脚环,聚会时便响成一片,伴随着娇声笑语与阵阵香风,宛如天女降临凡间。 当然,对于萧怀璟而言 ……这铃铛声,别有用途。 稍间内。 一只纤秀的脚,骨肉匀停,肌理细腻,更兼肤光胜雪,宛如温玉雕就,极为夺目。 但这跟她踩着的地方比起来,又不算什么。 玉足下是织金的玄色衣袍,已经被她踩皱了,依然能看出来金线绣出的飞龙团云景象。 小脚不耐烦地动了一下,立刻响起低沉的男声:“卿卿莫急,马上就好。” 林卿卿抿唇不语,垂下眼,静静地看着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解开她脚踝淡银色的锁扣,又换上另一种。 先前两个锁扣连着一根床柱,现在则是将两脚用一根锁链连在一起,保证她不可能迈出太大的步伐。 萧怀璟给她戴完镣铐,又戴上两重银光闪烁的脚环。 手指已经握着裙摆要放下,他忽而目光一闪,将手伸进锁扣摸了摸,轻声问:“疼吗?” 林卿卿摇头。金属内侧焊上一层薄薄的丝绵,非但不疼,摩擦起来,还有羽毛拂过的棉柔触感,甚至有种酥酥麻麻的舒服。 尽管如此,也没有人会喜欢被拴着。 萧怀璟的手指本来忍不住在她细嫩肌肤上流连,时轻时重地抚摩她的小腿肚,一抬眼看到她低垂的眼睫,目光微冷,不再说话,只沉默地抬起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腕和自己的锁在一起。 两个人的手,一骨节清晰一柔腻纤细,通过一根锁链相连。 林卿卿瞳孔微微一颤,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今天梳得是飞仙髻,满头珠翠,耳佩珍珠明月珰,腰间是碧玺穿成的腰链,十二环垂下来压着裙摆。再加上特制的臂钏和脚环,她刚被萧怀璟扶着下床站稳 ,就被自己发出的声音惊了。 这样走起来,只怕像个刚修成人形的铃铛精。 萧怀璟下颌紧绷,仔细观察着林卿卿的脸色,少女却只是刚落地时鼓了鼓白嫩嫩的脸颊,长睫轻颤,像在思索什么。 接着她像想通了,娇红的唇微微张开,吐出一口气,抬起眼,带着点笑问他 :“这样就可以了吗?” “我们快点出去吧。” 萧怀璟很喜欢看她笑,眉眼弯弯,双眸里像盛着揉碎的阳光。 可此时看到,却忍不住气闷。 他斟酌着问,“你很想出去?” 林卿卿这样的脾性,都忍不住露出三分讥诮,乜斜他一眼:“难道会有人喜欢被关起来,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看不到?” 他脸色骤冷,低声道 :“……你还有我。”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轻声:“现在还不到七月。往年这时候,御园的羽叶茑萝开的正好,还有蜀葵、月季、茉莉、石榴……” “外头天地广阔,有那样多新奇又美丽的事物,就算你是天下之主,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又如何相比。” “你可以。”萧怀璟忽然说。 “我可以什么?” “在我心里,你可以和世间万物相比,世间万物,皆不及你。” 萧怀璟伸手抱住她,手指轻轻抚过她发髻上垂下来的杨妃色流苏,声音如山涧流泉,冰凉而清沉,带着隐痛:“我可以不要这天下,只要你。卿卿,”大手顺着发丝滑下去,箍紧后腰,像要把纤柔的少女完全摁进自己怀里:“你就是我的整个世界。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我 ,否则,我不知道我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还能比现在更糟吗?”林卿卿软绵绵的说,尾音微颤。“你都已经把我关起来了……还要怎样?” 男人声音清冷,吐息却火热,缠绕着她的耳廓。 萧怀璟没答话,他勉力控制着自己呼吸,眸色越来越深。 当然有。 挑断筋络废去手脚,让她即使想逃也无法付诸行动;用猛药模糊神智,让她生不出逃跑的念头;脚踝分别绑上两根床柱,双腿就无法合拢。厚重的帘幕了遮蔽整个房间,日夜焚着助情的香 ,渐渐地连自己是谁也忘记,分不清昼夜轮转,每天每天只能等着被他疼爱……宫里有那样多秘药,能让她神志不清地抱着他求欢或求饶 …… 只是那样做的话,她就再也不会一看到自己就双眸发亮,再也不会在难受的时候无比娇气任性又满含依赖地叫他的名字,再也不会甜甜蜜蜜抱着他,说“卿卿最喜欢哥哥”了吧。 她现在也不会啊。心底最深处一个暴虐的声音嗤笑着 ,告诉他。 可是她的态度在软化,她看着他的时候越来越多,不会吗? 朝夕相对,从生至死,他们还会有孩子。 也许,总有一天 …… 萧怀璟握紧手中娇柔的小手,手指挤进去与她十指相扣,心里有一个地方,却空虚无比。 两人已经走到门前,萧怀璟却突然握住她手腕:“卿卿。” “嗯?”林卿卿笑盈盈地看着他。 萧怀璟喉头滚动,艰难地说 ,“要不然,还是明天再出……” 话说到一半,他闭上了嘴。 林卿卿眼睛里的光芒完全熄灭了。她抿了抿唇,一语未发,只松开他的手,扯着他往回走。 她难得有这么大的力气,萧怀璟站在原地,差点被她拽的一个趔趄:“卿卿,怎么了?” 林卿卿背对着他,双肩发抖,柔软的声音带着哭腔:“你骗我,你根本就不想带我出去……” “卿卿,是哥哥错了。”萧怀璟刚才只是鬼使神差问了一句,此时懊恼不已,“我们现在就出去好不好?别哭,仔细一会儿眼睛疼 ……” 萧怀璟哑着声劝,林卿卿只是咬着牙,一味往里走,又要躲着他,一时间步伐没倒过来,脚踝被锁链缠绕,径直向地上摔了下去,砰地一声响。 “卿卿,卿卿!” 萧怀璟面上一刹那褪尽血色,白如金纸。 他跪下去,想抱她起来又不敢,双手发着抖,嘶声大叫:“太医!快传太医!” ……真的好疼。 下次,绝对不选这种扑街的姿势。脑袋应该没破吧? 林卿卿想了想,干脆闭上眼睛,昏迷过去。 * 林卿卿再次受伤醒来,足足有一天的功夫没见萧怀璟。 翌日她本来也不想见他,皇帝却熬不住了,不顾梁公公跪地阻拦,一脚踹翻了总管太监,杀气腾腾地提着剑闯进稍间,将里头的太医吓了一跳。 看到雪亮剑锋,太医识时务地飞快退出,同时心里怜悯地想:到底还是那个玉卿公主啊,真是被先帝惯坏了。到了这份儿上还不服软,非要被皇帝大卸八块么? 新帝辣手无情,可是国朝人人皆知的啊…… 房内。 萧怀璟坐在她身边,不顾她的抗拒,强行握着她手腕,让她握住那把剑。 “杀了我。”他沉声,“否则,我不会放手。” 男人脸色苍白,说话的语气无比冷静,带着隐约不祥的意味,幽深的眸子锁定她,隐约有猩红的颜色,像从心里渗出的血。 林卿卿低下头看了一会儿,轻轻松松地丢开。 宝剑落在地上,“当啷”一声脆响。 “我额头好痛,太医说要散掉淤血才能好一些。”她声音轻轻软软,双眸含着水汽,可怜巴巴地问,“可是他不敢,你能帮我揉揉吗?” 轻软一句话,将剑拔弩张的气氛尽数消弭。 萧怀璟沉默着看了她一瞬,大掌覆上去。 林卿卿舒服地眯起眼睛,萧怀璟一边揉,一边绷紧身体,忽然咬上她的唇。 少女吃痛地张开眼,对上一双寒冷深邃的眼瞳:“朕是在骗你。” “那柄剑没有开刃,你拿他捅朕 ,连外衫都割不破。” “朕怎么会放你走呢?” 林卿卿轻声:“你是在试我?” 萧怀璟笑了:“不是。朕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林卿卿执着地问,萧怀璟却不再说话了,专心致志地帮她揉着额头鼓包。 林卿卿问了几句,他都装作没听见,只好低下头自顾自小声嘀咕。 萧怀璟听了半晌,才听明白是在说他讨厌。 “对,我讨厌,残酷,冷漠无情。“年轻的皇帝勾着唇,笑容又深又冷,”卿卿可要记住了,免得以后……自讨苦吃。“ 两个人相对沉默,萧怀璟的心就在这沉默中,越来越冷。 “……也是骗我的吗?” 萧怀璟低下头:“什么?” 林卿卿抬起眼,双眸澄澈无暇,“昨天你说等我好了一定带我去御花园,是骗我的吗?” 原来她刚才,一直在思考这个? 少女紧张的脸都皱了,像只晶莹粉嫩的小包子,伸出手拽着他衣袖。 萧怀璟看了他一会儿,一根一根掰开她手指,又全部握进自己掌心:“那个不是。” “乖乖好起来,朕就带你去。” * 林卿卿得到承诺,难得乖巧地用了晚膳又喝了药,由萧怀璟揉着额头,迷迷糊糊地睡了。 同样的夜晚,却有人夜不能眠。 “怎么样?”王府里,萧东弦站在月光照不进的阴暗角落,哑声问。 黑衣人先看了看他递过去的一匣子珍宝,半晌,慢吞吞地说:“王爷到底是贵人,运道好。” “什么意思?” 黑衣人低声道:“皇宫禁苑,我们兄弟也进不去,找人在江湖上问了消息,好不容易跟人搭上了线,保证能带你进去出来。到时候你可得快点儿说服你娘,让她别磨叽,赶紧走。” “一定一定。” 看着黑衣人将珠宝匣装进随身包袱里,萧东弦长长出了口气。 黑衣人看了他两眼 ,没忍住劝道:“我们替你将你娘接出来就行了,你还跟着去干嘛?万一出事,都得折在里面。哦对,还有你妹妹是吧,那个什么公主 ……“ “已经不是了。“萧东弦说,”皇宫地形复杂,我到时候帮忙带路,成事几率反而更高。“ 黑衣人皱眉:“咱们走高处,地形明晰。” 萧东弦只是摇头,唇角带笑,桃花眼中却是一片冰凉 。 黑衣人又劝了他两句,见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多说什么。 花钱的是大爷。生死有命 ,他自己选的自己担着就行。 * 几日后,清晨。 废宫之中罕有人语,远处树梢上传来清脆的鸟鸣,听上去也让人心情烦躁。 杜氏惫懒起身,躺在简陋的床上辗转反侧,想喝口热茶,叫了几声都没人来,她扯着嗓子骂了几句,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 尖厉的叫骂在宫室里回荡着,她忽然便落下泪来。 昨天,最后一个贴身伺候她的宫人也受不了她的脾气,不理会她,自去偏殿住了。 她对管着废宫的内侍韩公公告发,说有宫婢玩忽职守。那死太监上下打量她两眼,尖细地笑着说,娘娘呀,您以为这里是哪儿?这是废宫 ,发落到这儿来的都是一模一样的罪人,哪里还分什么主子奴才?杂家这句娘娘还是看在您美貌如初的份儿上,其实呀,您封号被褫,早就不是什么贤太妃了…… 那死太监一边笑嘻嘻地说话,一边竟然还伸出手想拉她的手。 贤太妃恶心的要命,立刻扭身躲了。 后果便是,昨晚来送饭的小太监当着她的面把那饭送给了偏殿住着的几个小贱人,她从昨晚到现在,水米不打牙,饿的人都虚了。 她忽然挣扎着坐起身,踉踉跄跄扑到屋角一堆废墟里,扒拉出一面铜镜。 那曾是碧贵妃最爱的一面手执镜,背后镂着缠枝莲的纹样,如今已经碎了一半。她用衣袖擦去镜面上的尘土,着急地观察自己的脸,越看,泪水就掉的越多。 美貌如旧……镜子里的女人蓬头垢面,形容枯槁,哪里还有过去半分花容月貌的影子? 昨日那公公,只是想尝一尝先帝女人的滋味罢了。 她丢了镜子,一手捂脸,崩溃地痛哭起来 。 哭着哭着,她仿佛听到耳边传来什么声音,像清晨聒噪的鸟鸣,又像有时候夜里偶尔会盘绕在木梁上的夜枭。 杜氏放下手,惊疑不定地侧耳细听。 那声音更大了些,仿佛移到她的头顶。 不是错觉 。好容易擦干净的镜面又模糊了,是头顶承尘上经年的灰尘簌簌落了下来。 杜氏惊恐地扔掉镜子站起来,缩在墙角,手脚都发着抖。 她无处可逃。 不知过了多久,这废弃的宫殿里忽然一声轻响,她眼睁睁看着一个黑衣男人从屋顶跳了下来,一把捂住她的嘴:“抬头!“ 杜氏抬起被尘土和眼泪糊满的脸,看到一张熟悉面孔,瘦削而俊美,着急地向她比划。 杜氏忽然激动的挣扎起来,力气之大,黑衣人险些让她挣脱。 是东弦来救她了!她就知道东弦不会忘记母妃,她的儿子 ,总是那么有本事…… 疯狂的女人慢慢停止挣扎。 黑衣人这才松了口气,在她耳边低声道:“看见了?“ 她点点头,无声地,哭得一塌糊涂。 “什么都不必带了,我们赶快走。” * 御花园中。 林卿卿额头上缠着轻软薄纱,丁香淡紫的颜色,鬓边是一串紫晶珠串。她还算在病中,懒得多加涂饰,只淡淡扫了眉,伸手去够一朵玉簪花时微微侧脸,日影照过来,面容犹有紫烟笼罩,平添三分娇妩。 萧怀璟就在一旁看着她。日光照不亮他眼中一片幽沉,但看着日光下更显明丽的少女,他终究也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抚她的头发,唇角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 她欢喜,他就欢喜。 总是这样的。 林卿卿玩够了玉簪,又站起身来,去够高处的石榴花。 她一抬手,身上便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是环佩声混杂金铃脆响,在这静谧清晨并不吵扰,反而有种鸟鸣出山的空灵与清脆,完全遮盖住锁链相击的声音。 林卿卿身量娇小,够不到,气鼓鼓地抿着唇。 “好卿卿,你再瞪,那花也不会自己落下。”旁边的男人看够了她着急的小模样 ,忍不住抿开一点笑意:“叫声好听的,哥哥帮你取。” 林卿卿斜他一眼,立刻又收回目光。 高大英悍的男人穿着月白色长袍,正低下头看她。他站在绚丽盛开的石榴树下,却连万千繁花景象 ,也比不过他锋锐眉眼里向她投映而来的热切光芒。 林卿卿垂着眸想,她好想他。 萧怀璟今天肯带她出来,心病应该已经治得差不多了。 该和好了。剩下的,她余生慢慢治罢。 从萧怀璟的角度看下去,她垂着长睫,像是在生气。 男人唇线紧绷,伸出手—— 她正在出神,身体骤然一轻,明艳如火的石榴花涌到眼前—— “好了,不叫就不叫。”萧怀璟声音很淡,她却隐然听出三分委屈。 林卿卿哑然。 ……她刚想好了,准备叫的。 但男人已经用结实的手臂毫不费力地抱起她。林卿卿坐在萧怀璟圈起来的手臂上,高高兴兴地摘了好几朵石榴花,还恶作剧地插了一朵在萧怀璟的发冠。年轻的皇帝只是一怔,刚一皱眉又舒展开,无奈地允许,只将脸绷的紧紧地,显然很不适应。 林卿卿一低头,倒是看得又呆了一瞬。萧怀璟肤色是冷冷的白 ,日头下几乎能吸光,那朵石榴如火苗跳动在他乌发中,在他挺直鼻梁上,落下浅淡的火光。 林卿卿抿了抿唇,将石榴花拔走,别在自己鬓边,笑盈盈地看着他。 日光耀眼,少女的面容比日光更夺目。萧怀璟抬头看她,心都软成一片,很想吻一吻她,又怕她生气,终于还是没有动。 他很珍惜此刻,两人之间难得的宁和气氛。 远方,隐隐传来莫名声响。 林卿卿娇憨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好像听到奇怪的声音?” 她摇了摇和萧怀璟相连的那只手。“不是我哎。” 少女疑惑地蹙起眉,像远方望去。 萧怀璟默不作声地抱紧她的腰,终于没忍住,侧脸贴上去,深深呼吸她身上的香。 那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在逐渐接近。 终于来了,他淡漠地想。 被囚禁的皇妹(二十五) 杜氏养尊处优惯了, 即使是被赶去废宫也只是受气而已, 并不曾真做过活计, 此时被男人铁钳般大手箍着狂奔, 没多时便气喘吁吁。 她几次说要歇一会儿, 都被萧东弦驳回。 “母妃, 不行。”萧东弦叫着旧日里习惯了的称呼, “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御花园……到那里同人接头。” “怎、怎么出去?” 萧东弦顿了一下,还是说了:“他会将我们塞进清晨进出的恭车里送出去。” “什么?”杜氏完全压抑不住自己的声音,“你要我碰恭桶?” “那不然呢?“黑衣人笑道, ”我最多带一个人,可带不了你们这许多。“ 萧东弦脸色灰败,耐着性子解释:“不是要你, 是我们一起。” 杜氏连连摇头, “不不不,我不要……” “母妃!”萧东弦咬着牙, 狠狠抓住她肩膀:“你是要命, 还是要别的?” 那双总是带着笑的漂亮桃花眼中射出逼人的冷意与寒气, 杜氏看的呆了, 张着嘴, 半天忘了说话。 “儿子拼命进来舍身救你, 你若是不想活,也简单。”萧东弦松开手,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心灰意冷, “现在离开我, 跑回去,不拘哪里,拉住一个禁军大叫有人闯入皇宫……” “你去啊。” 他的声音很冷,面无表情。 杜氏看了他一会儿,讷讷道:“东、东弦,何须如此……母妃不是这个意思……” “我跟你们一道去就是了。” …… 三人闷头走了片刻,杜氏想起什么,不由狐疑起来:“东弦。” 萧东弦嗯了一声。 杜氏咽了咽口水,指着黑衣人:“他可以带一个人,那么让他带我出去不就完了么?为何我一定要进,进……” 她声音先开始还低沉,渐渐地又拔高。本来么,百善孝为先 ,她是萧东弦的母亲,理应先行,儿子吃些苦也是该当的。 萧东弦全身一僵,半晌没说出话。 杜氏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还是那黑衣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当然是因为,我有旁的人要带啊。” “那人此时正在御花园等着我们呢。“ 空气静了一瞬。 黑衣人反应灵敏,及时捂住了她的嘴。但杜氏依然发出了唔唔的声音,手舞足蹈,拼命挣扎,愤怒得眼珠暴突,看着萧东弦的表情,像是立刻就想要将他千刀万剐。 “这么看着我也没用。”萧东弦疲惫地说,“我们想活命,自然会老老实实待在里面,卿卿可就未必了,让他带出去是最稳当的做法。” 杜氏说不出话,但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带她走? “母妃啊,”萧东弦忽然笑了一下。 他容颜俊秀,一双桃花眼尤其勾人,这样柔和一笑,有种桃花盛放之感。 “就这样走了,你甘心么?” 当然不。 “那就对了,”萧东弦笑着说,“我也不。” “我同阿楚同窗多年,他有妹妹,我能不知道?言阁老所谓养在外头的小孙女,不过是皇帝使的障眼法罢了。我是真没想到,他竟然打算立她为后……” 很久以前他还想过,等皇兄玩腻了,他或许可以一亲芳泽。 “不过,这样也好。”萧东弦低下头,“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发觉时的表情了。” 杜氏信了几分,他不知道,也不在乎。反正她没有别的选择。 他反复重复着这样的话,甚至都没能骗过自己的心。 谁在乎萧怀璟?比起他的懊悔愤恨,他更想看到的,当然是林卿卿被他捏在手心,予取予求的表情。 * 林卿卿看着萧怀璟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银钥匙,插|进锁孔。 日光落在宝石上折射出耀眼的光彩,两个人眼前都被绚丽光晕模糊了一瞬。 下一刻,很轻的一声,她手腕一松。 萧怀璟解开了那连着两人的镣铐。 林卿卿诧异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很大,睫毛浓长,清澈的瞳眸总像蒙着一层雾,雾气后面,是流动的泉。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像是从很久以前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失去了她,他也不再完整。她每次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心口的空洞正在逐渐被填满。 “朕要去一个地方。”萧怀璟低声说,换了自称,目光却是罕见的柔和,长指屈起来,轻轻地,从她丰润脸颊划过:“你在这里等。” 林卿卿被不祥的预感笼罩:“我不能一起去么?” “不能。”从来都恨不得与她形影不离的萧怀璟断然拒绝,看着少女疑惑神色,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乌沉沉的眼眸因为过度的兴奋而隐然生光:“你就在这里,乖乖的,等我回来。” 林卿卿还准备说什么,萧怀璟又道,“你要是不听话,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这句话是最有力的威胁。少女鼓了鼓腮帮,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不看他。 萧怀璟轻声笑了笑,忍耐住揉揉她头发的冲动,转过身,一步步离她远去。 …… 片刻后,他登上御花园中最高的一座凉亭。 凉亭内,黑衣银甲的御林军正肃然以待。 在巍峨的山石之上,他隐约能看到远处奔跑的人影。 “弓来。” 年轻的帝王束紧衣袖,漫不经心地向后伸出手。 * 林卿卿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夏日熏风吹拂,带来满园花香。 御花园。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地方。 准确来讲,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里。 可惜没看几眼,就被人拖走,凉水伺候。 元身就是在这里送了命。那时候,骄纵却单纯的玉卿公主跟随着“忠心耿耿”的内侍,以为自己得到了救援,以为能跑出去活下来,不至于死在暗无天日的宫禁里。 最后的结局,却是被这座宫禁的主人站在高处观察着一举一动,像逗狗似的逗着她玩儿,玩够了,??用深远筹谋和锋利弓箭,教会了她人生最后也是最惨烈的一课。 想到这里,林卿卿轻抬清澈的杏眼若有所思地向高处瞟了两眼,又不动声色地垂下来。 这具身体换了自己之后,她也来过一次御花园。 那次的后果……满园花木和清朗晴空都是见证 。反正,她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想坐秋千了。 林卿卿咬着唇,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也忍不住面红耳热。 想起那时候她因为过度的刺激哭得凄惨、萧怀璟却怎么也不肯停,她就忍不住有点恶劣的想,要不要再吓他最后一次呢?她做了好几个世界的任务,除了文铮羽最后关头给了她一记狠的,就属萧怀璟最难搞,什么锁链小黑屋都招呼上来了。她那么怕苦,最近被他弄得天天都在喝药,亲亲也不能弥补。 即使此刻,身上还带着象征男人霸权的锁链和金铃。 越想脸越红,心也越软。 有时候半夜里,萧怀璟以为她睡着了,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男人的指腹不似帝王,更似将领,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在裙下作怪时能叫她腰肢酸软,整条腿都像被水洗过,而此时摸着她脸颊,却像抚摸着世间罕见的宝物,舍不得轻更舍不得重。 想到他脸上一日比一日深重的郁色,林卿卿叹了口气,甜蜜地想: 都想好今天要跟他和好的,还是不要拖延了。 她想要珍惜他,对他好一点,更好一点。 不单是萧怀璟,在帝王的冷硬心脏外有着百结柔肠,历经千帆如林卿卿,有时候 ,也会不舍。 …… 她站在原地,等了片刻。 当萧东弦一行人终于喘着粗气、从花丛后露出半张脸时,林卿卿毫不犹豫,转过身,拔腿就跑。 “哥哥——!” 远处的山石上,正一身凛然、轻抚弓弦的男人听到声音,蓦地睁大双眼。 接着,他站起身,丢掉弓箭,居高临下俯瞰—— 他看到她,在风中奔跑,凤信紫的裙摆被风鼓起,裙裾随风飘荡,一张小脸神情坚决,是一朵柔弱却逆着宿命的狂风飞奔而来的花;她跑的太快了,身上的环佩和金铃同时起舞,疯狂作响,在这个晴美的夏日清晨,在他的生命里,奏响永不遗忘的华彩乐章。 萧怀璟看着她,笑容越来越大。 摸到弓弦那一刻就萦绕于身的肃杀之气褪去了,乌沉沉的黑眸深处,隐隐有金光闪耀—— 下一刻,他看见了什么,忽地神色一变。 糟了,他没给她解开脚上的锁链 ! 卿卿才刚摔过…… 年轻的帝王来不及思索,大步跑出凉亭施展轻功,直接从高耸山石上跳了下去! * 林卿卿在跑。 用力地跑。 原本只是作戏,但跑着跑着 ,她真的焦躁起来,带着三分委屈。 为什么萧怀璟放开了她?他不知道,她现在身体很弱,不可以离开他的吗? 他怎么…… 她跑得很快,步伐急促,清澈眼眸里浸出一点泪意。紫晶珠串拍打着她的脸,鬓发松散,身上出了细细一层汗。 不知不觉,她额头松松缚着的轻纱也松了,缓缓飘落下来。 明明马上就要跑到山石堆前,林卿卿却眼前一花。丁香淡紫薄纱宛如梦幻,短暂地遮蔽了她的视线,她一紧张,踩住两脚之间相连的锁链—— 完了! 面前就是尖锐的山石。 她绝望地想,紧张地闭上眼睛。 下一瞬 ,她跌入一个温暖怀抱。 林卿卿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清沉声音落在她耳边,带着令人战栗的低喘:“这可是自己撞到我怀里的。” “看来,你记住了哥哥的话。” 被囚禁的皇妹(二十六) 林卿卿脚步相绊, 好险没摔个头破血流, 人落在萧怀璟怀里, 胸脯还惊魂未定地重重起伏着。 萧怀璟抱着她忍了一会儿, 片刻, 低下头:“卿卿, 现在还有事要做。过一会儿再给你好吗?” 男人声音低沉, 带着些微微的沙哑,像是认真与她商量。 林卿卿细细地喘着气,含着点泪抬起头:“给我什么?” 萧怀璟默不作声扣住她后腰, 往自己身上一压。 夏衫轻薄,他那处又是异于常人的伟岸,有衣袍遮着还好, 两人这样紧紧相贴, 那存在感就分外明显。 林卿卿真是万万没想到:“……” 萧怀璟逗得人面红耳赤,忍不住抱紧了她, 满足地在她耳畔低语, “你自己回来, 哥哥可再不会放手了, 卿卿 ……” 林卿卿垂着眼睛想, 本来也没打算放手吧。 想是这么想, 她只是轻轻低下头,乖巧地伸手抱住他:“卿卿不后悔。” “没来得及告诉哥哥,上次碰了头之后, 卿卿又想到一些事……” 感觉到男人微微绷紧了脊背, 她忙说,“是同哥哥一起之后的事。” 她低声说了几句,软绵绵地:“哥哥是真心喜欢我的,我知道。” 萧怀璟很想问,那么,卿卿又是如何看待哥哥—— 紧接着他又觉得,不必问了。 他的小姑娘方才看到危险后下意识地转过身跑向他,便是回答。 从当日挨了淋后,娇怯怯地说“哥哥帮帮我”,再到片刻之前。纵然自己因旺盛的私欲囚禁了她,对她多有伤害,她对自己,却始终是那样全无来由又一片赤诚的依赖与信任。 …… 不远处,隐隐传来争执声。林卿卿下意识想去看,却被萧怀璟按住了,在她耳边低声道:“卿卿乖,不要看。” “不过是些将死之人,没什么好看的。” 林卿卿抿了唇,若有所思。 总觉得自己跑回来之后,萧怀璟好像丢弃了最后一点避忌,完全不欲伪装自己了…… 萧怀璟心情极好,侧首在她晶莹的耳廓上爱怜地亲了亲,接着将她向后一揽,抬起头。 林卿卿站在他身后一步左右的地方,抬起脸看到他的背影,也微微一怔。 总觉得……自己一离开萧怀璟的视线,他整个人就变了。 方才抱着她的那个男子仿佛是一座虽高虽远,却郁郁葱葱的青山,此刻离了她,那青山霎时间草木凋零,北风萧瑟,悬崖峭壁皆被冰雪覆盖,一望不可逼视。 萧怀璟身量极高,肩宽腿长,一身龙胆紫袍服,方才将衣袖束紧了,越发显得挺拔精悍。 她这样从身后望着他高大身形 ,阳光落在他乌玉发冠上,不显温润,反而辉映出一泓冷光,让他整个人有种利刃出鞘之感。 …… 林卿卿只是站在背后尚且如此,更别说直面着萧怀璟的萧东弦一行人了。 杜氏快吓疯了,拼命又掐又拧黑衣人的手臂,逼他赶紧带自己离开这里,那黑衣人蒙着面巾,倒看不出面色如何,只是用力抽出了手,离那个疯女人远一些。 萧东弦站在最前面,面白如纸,整个人散发出难以名状的灰败气息。 从林卿卿看到他,转身便跑的那一瞬他就是如此,站在原地,连逃跑都没有,像是忘记自己是谁,在哪里。 那双曾经倾倒京城贵女的桃花眼丧失了全部生机,死气沉沉地盯着帝王身侧、露出半片裙角的娇柔少女。 “卿卿。”他忍不住开口叫她,声音颤栗,接着,又是一句:“……卿卿!” “你疯了 !”杜氏忙不迭地去扯他,却被他一把挥开。 疯? 他儿时被林卿卿从山石上推下,恨她已极,碍着碧贵妃势大,许多年都绕道走。 直到有一日宫宴,他躲去御花园,转过一丛醉芙蓉,便看到坐在秋千架上的明艳少女,似笑非笑看着他:“二哥哥,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她骄纵地抬起下颌:“我偏不许 !过来替我推秋千!” 还是那副颐指气使的态度。 萧东弦本来不想,手脚却不听使唤,已经走了过去,站在她身后。 玉卿公主咯咯笑起来,颐指气使地,要他再用力一些。 年少的萧东弦下腹发紧,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如鼓的声音。 疯了 ……吗 ? 也许是吧。 从很多年前,他就已经疯了个彻底。 …… 萧怀璟冷眼看着萧东弦一步步迫近,半晌,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二皇弟。” “你若是想拜见新后,此时来,倒是有些早了。” 萧东弦面容一瞬扭曲:“皇兄,你别得意太早。” 萧怀璟淡淡看着他,微微侧身,将林卿卿完全挡在身后。 萧东弦咬牙,忽然抬高声音:“卿卿!听说你都想起来了,那么,你想知道你的生父是谁么?” 萧怀璟身后传来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像是有人不安地动了动。 他满意地看到萧怀璟沉了脸,正欲再接再厉,说出萧怀璟千刀万剐了她生父的事实。 而萧怀璟瞳眸紧缩,手指不动声色地抬起,就要对高处的御林军下达格杀令—— 帝王身后却传来软绵绵一句:“……不想。” 萧东弦脸色一僵,下意识问:“那是你的生父啊。是你的亲生父亲……” “可是,他从来没有管过我不是吗?”萧怀璟身旁探出一个小脑袋,手指捏紧男人衣角,小小声道,“我刚得知消息吓得要命的时候他没有出现,母妃自尽的时候他没有出现,明明两人犯罪,恶果却要母妃一人来尝。他对孕育他的子嗣的女子和他的女儿全无半分情意,可见是个心如蛇蝎的奸佞小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怯生生地抬起头,“卿卿不要这样的父亲。卿卿只要哥哥就够了。” 萧怀璟眯起眼,很享受被她拽着衣角的感觉:“哥哥知道。那人哥哥已为卿卿发落了,卿卿不必烦忧。” 林卿卿开心起来,弯唇一笑,整张小脸都焕发着光彩。 仿佛她完全不理解,皇帝说的“发落”,代表的是怎样的血腥与残酷。 “二皇弟,”萧怀璟轻笑,带着点遗憾看着他:“你都听见了。还有什么祝福要告诉朕和皇后么?” 他唇角带着点恶意的弧度 ,“如果没有,朕倒有些话要说。” 萧东弦没在看他。 他的目光只落在林卿卿身上,刚张了张唇,林卿卿已经警惕地:“你想说什么?” 莹白五指攥着龙胆紫的衣角,又补一句,“卿卿不要同你说话 !” 上次害她害的还不够惨?她本来很喜欢荡秋千的! 萧东弦刚一张嘴就被堵回去,一时间只觉天地萧瑟,漫长夏日结束,进入漫长的寒冬。 是了。那个仗着父皇母妃的宠爱,非不许他躲避、骄纵蛮横的玉卿公主再也不可能存在了,在他面前的,是为了自保,一句话都不肯同他多讲的林卿卿。 萧怀璟倒是一滞,又惊又喜。 “皇兄。”萧东弦看着帝王脸上罕见的柔和神色,惨然一笑,“成王败寇而已,你能强占卿卿,不过仗着你是皇帝。” 林卿卿抿着唇,萧怀璟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萧东弦看着两人,眼底几乎要渗出血来。 “不过,皇兄,”他诡异地一笑。 林卿卿看着那双桃花眼里迸发出异样的光彩,就心道不好。 然而下一秒,萧怀璟已经伸手捂住她的耳朵,接下来萧东弦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到。 …… 萧东弦脸上明明白白写着遗憾,遗憾林卿卿不能听到。 他盯着皇帝幽深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方才你说,你已经发落了卿卿生父。” “如果我告诉你,我舅舅并非卿卿生父呢?” 萧怀璟挑眉,饶有兴味地:“嗯?” 林卿卿被他捂着耳朵,只剩两只大眼睛,用力眨呀眨,好奇地看着对峙的两个男人。 萧东弦也看着她,露出狰狞的笑意。 “我的皇兄啊,”他冷笑着说,“你就从来没想到,你和卿卿,也许真的是嫡嫡亲的兄妹吗 ?” * 终于说出来了。 他心跳的很快,不错眼珠地看着年轻的帝王。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张总是喜怒不显的面具破碎,看到那总是胜券在握的人 ,露出震惊乃至惶恐的神色了。 他等了很久,紧咬的牙根都发痛,萧怀璟才看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抬起下颌。 萧东弦跟着他的目光,抬头向上看去—— 山石上凉亭内,无数森冷的箭尖正对准了他,带着勃发的凶意,似乎下一刻就要离弦而出,让他万箭穿心。 杜氏崩溃地尖叫一声,萧东弦却只是冷冷一笑:“皇兄这是做什么。臣弟今日能站在这里,难道看上去像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萧怀璟看了他两眼,像是从没发现他那么蠢。 “当然不。”半晌,他淡然开口,“简单的‘死’没什么可怕的,是不是?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 ,”萧怀璟转身看向杜氏,“你兄长虽好渔色,身子倒还不错。朕听说,他足足撑了三千多刀……直到最后朕命人将他的血敖干了,他才彻底咽气。” 杜氏这次连叫都叫不出来,两眼一翻,软倒在地。 萧怀璟随意看了两眼,这才看向萧东弦惨白的脸:“怕死的不是你,而是这些蓄势待发的御林军。若你方才所说为真,这御花园中的所有人,都要替你陪葬。” 萧东弦僵着脸开口:“你什么意思?” 他这语气称得上大逆不道,萧怀璟此时却不会同他计较。 “没听懂么?如果卿卿真是朕的妹妹,无论先前如何,从今往后,此事只能有朕一人知道。” 他懒懒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如土色的萧东弦:“你以为朕没想过么?朕比你还希望卿卿真是朕的妹妹呢。” 那样的话 ,他们之间,就有永远割不断的血缘作为纽带了。 既然不是,那他当然要再造一条这样的纽带。 萧怀璟想到什么 ,清冷目光落在林卿卿纤细腰肢上,宛如春风化雨,柔和得出奇。 萧东弦脸色变了几变,正要张口又被萧怀璟打断:“你不会要说那些什么纲常人伦之类的话吧?这样的话,你的好兄弟言楚早已劝过朕八百遍了。” 他语气还是散漫的,目光却冷下来:“朕时常反思自己,究竟是何时给了你们错觉,认为朕会为此等微不足道之事束手束脚。” 纲常人伦者,父父君君,子子臣臣。往大了讲,连皇权也是纲常中的一环——维系国朝几百年正统的东西,在年轻的帝王口中,只是微不足道之事。 “如果是卿卿知道了呢?”萧东弦咬着牙,忽地嗤笑一声,“你捂着她耳朵做什么?呵,若是她听到了,你总不能连她也杀了罢——” “自然不会。”萧怀璟颔首,淡淡地瞥他一眼:“朕只是不想让她听到你的声音而已。” 萧东弦:“……” 萧怀璟却懒得同他多说什么了。林卿卿被他捂着耳朵,只觉潮热难捱,已经在他怀里扭了好几回。 皇帝看也未看一眼身后人,径直拥着林卿卿 ,朝山石上走,一边走一边漫声道,“若真如你所言,御林军只怕已经动手了罢……他们若必死,死之前肯定要将害他们之人碎尸万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既然并不是,”萧怀璟站在石阶上,若有所思地向下望了一眼:“朕便无需假他人之手了。” …… 萧东弦僵硬地立在山石下,听到头顶传来铿涩之声,令人头皮发麻。 是弓弦拉开的声音。 “二弟,你我毕竟兄弟一场,”萧怀璟已放开林卿卿的耳朵,双手持弓,居高临下看着他:“我这箭筒里有十支箭,你说一句祝福朕与卿卿的吉祥话儿,朕就少射你一箭,你看如何?” 帝王漫不经心的话语从高处落下,一刹那间,似乎连空气都凝结成冰。 萧东弦怔了怔,旋即露出一个狞笑:“做梦——啊!!!” 下一瞬,刻着“璟”字的弓箭洞穿他左膝,萧东弦立刻痛叫一声,跪下地去。 “一。”萧怀璟抽箭弯弓,慢条斯理地说,“皇兄知道你无心向学,也不为难你,便说几句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之类……” 萧东弦手撑着地上一滩鲜血,勉力抬起头,“你……休想!” 又是一箭。 这一箭射在左肩,力道太大,萧东弦整个人身子都歪了,吐出几口血。 到底母子连心,他这边一痛叫出声,杜氏也醒了,醒来就看到满地鲜血,差点再吓晕过去:“皇儿!东弦!你怎么了?这是——” 她顺着萧东弦的目光抬起头,看到不动声色张开了弓的帝王,吓得两股战战 ,涕泪流了满脸。 “皇上 ,皇上,东弦是您的亲弟弟——” “朕知道啊,”萧怀璟淡声,“所以,朕要他对他皇嫂与朕说几句吉利话,不是很合宜么?” 萧东弦又吐出一口血。 杜氏一下明白过来,哭着去扯萧东弦的衣袖,求他开口说话。 萧东弦只是咬着牙,用充血的双眼盯着高高在上的帝王,和他身边娇小的少女。 杜氏急的要发疯,又是磕头又是哭闹,说自己可以替儿子说,一张口就是一大串宫妃交际时相互恭维的漂亮话,即好听又不重样,但萧怀璟只是淡淡一笑:“怎么,二弟的舌头是不能用了么,怎么连几句吉祥话都要母亲来说?” “既然如此——”箭尾翎羽在风中轻晃,萧怀璟眯起眼睛,“他这张嘴,也不用要了。” “三。” 第三支箭,在杜氏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破空而来。 …… 山石下,花园中,血流了一地,宛如修罗地狱。 萧怀璟留林卿卿在这里目睹这一幕,当然是怀着私心,但看杜氏哭叫得不像话,也有些担心吓着旁边那娇气包,手指虽还稳定地控着弓,目光却忍不住落到林卿卿身上。 这一看,他微微一怔。 林卿卿脸上并没有惶恐害怕,当然也并非漠然。 她伏在凉亭栏杆上,仔仔细细瞧着地上越来越多的鲜血,侧脸静美,目光专注,仔细看上去 ……竟然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萧怀璟出言叫她,叫了好几声,少女才茫茫然转过头来。 ……早知道就不叫她目睹了,萧怀璟一向反感林卿卿对除他之外的任何东西倾注过多注意力。 他忍着气,压低声音:“卿卿不怕么?看的那样出神。” 林卿卿摇了摇头,看着他蹙起眉,“……我总觉得,有些眼熟。” 很眼熟。 “我、我好像很久之前,曾经见过这样的鲜血,惨叫与厮杀……血流了一地,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殷红……” 她说话时认真皱眉的神情,若有所思的语气,意外地逗笑了萧怀璟。 杀心正重的帝王放下弓箭,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流血千里这样的景象 ,只有战场上才有。卿卿这话说的仿佛上过战场一般,不知道的,以为卿卿不是女子,而是儿郎呢。” 林卿卿还在回忆,冷不防被捏了一下,斜他一眼:“哥哥不是上过沙场么?哥哥若是娶了我,夫妻一体,你到过的地方,便算是我到过了。” 身后一干御林军互视一眼,从未听过还有这样胡搅蛮缠的。 萧怀璟却很受用,再度拿起弓时低低地说,“哥哥自然要娶你。” “不但娶你,还要永生永世……都同卿卿一起。” …… 萧东弦意外地,骨头很硬。 直到受尽了痛楚流血而死,他也咬着牙没说一句话,只用渐渐模糊的眼,死死盯着山上。 他这一生,只有这么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的指望…… 萧怀璟见他死不肯张口,也皱了眉,在最后一箭射出前,轻声地说:“……怀璟与卿卿,永生永世,永结同心。” “——十。” 最后一箭,从后背而入,洞穿心口。 萧东弦早已倒在地上,此时只是微微抽搐一下,不甘地合上眼,低下了头。 …… 无须皇帝开口 ,御林军很有自觉地列队跑下山石收敛尸体,顺带着带走了杜氏。御花园,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行刑场所。 训练有素的青年男子们效率很高,不多时又有宫人来泼洗,很快方才那一场猎杀留下的痕迹就被消弭大半。 等到花园中重新安静下来,林卿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蒙面黑衣人竟然也跟着御林军走了。 林卿卿:“……” 她以为那真是萧东弦结交的会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士,没想到,原来也是萧怀璟的棋子么? 萧怀璟看到她的目光,气定神闲道:“他以为他在外结识的人,不过是朕想叫他结识罢了。” 他将萧东弦的打算说给她听,林卿卿听到联络内侍,要将两人从恭车运出时,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随即皱起了脸。 萧怀璟会错了意:“卿卿是觉得这样放过他们太便宜?” 毕竟,贤太妃可是令碧贵妃惨死的祸首之一。萧怀璟便道,“杜氏尚存,朕可将她塞入恭桶,给卿卿出气。” 林卿卿连忙摆手,接着忽然想起什么:“他们说是同内侍勾连,那内侍呢?” 萧怀璟静了一会儿:“卿卿似乎对此人很是挂心?” “……” 林卿卿忍不住鼓起脸睨他一眼:“卿卿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谁,相貌如何,为什么要挂心?我怕他跑出去,还不是……” 她睫毛浓长,这样自下而上看着他,一点气都被滤为清澄波光。 萧怀璟这才展颜笑开,英挺的面容如冰雪消融,一戳她气鼓鼓的雪腮:“卿卿是着紧哥哥,哥哥都知道……” “那人啊,现在应该已离开宫城,进入烟柳坊了罢。” * 宫外,烟柳坊。 “郎君,便……是这里么?”绿盈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不由地胆怯起来。 虽然她知道自己逃婢的身份敏感,也许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容留,但这里…… 眼前灯火暧昧,耳边淫曲香艳,来往的女子皆轻纱薄衫衣着不整,来往的男人则大多看着浪荡浮华,眼下青黑,一看便知道是纵欲过度。 ——烟柳坊,正是京城最大的花柳之地。 虽然她很想去赶紧洗掉身上令人作呕的气味,但她能在走投无路之时对着太监敞开衣襟 ,不代表她可以待在青楼里心无芥蒂。 她是识时务的宫女,首先是宫女。身家清白的女子,才有可能入宫侍奉。 绿盈还在打量眼前的房门时,韩公公不着痕迹地退开两步,离她远了一点:“……自然是。此处是我熟人所开,你快进去……洗洗。” 绿盈羞愧地低下头。 韩公公是因病还乡,正儿八经出来的,她却是韩公公拖了关系,藏在恭桶里出的宫。 身上沾染的污秽,不知得几桶水才能洗掉。 绿盈深吸一口气,差点被自己恶心吐,再不犹豫,推开门进去。 门中一片黑暗,接着,倏然亮起一盏灯,让绿盈看清了这房间的全貌—— 木架、石台、炭盆…… 宛然一个刑场。 “这就是新来的?”炭盆旁五大三粗的男人拿烙铁拨弄一下炭火,咧开嘴笑,“听说是个硬骨头,得好好调教才能见客……” 绿盈尖叫起来 :“郎君!郎君!郎君——唔……” 韩公公早在她进门那一刻就已经转身离去。他还要进宫复命。 据说这不知死活的小宫女得罪过未来的皇后娘娘,这可不是嫌自己命长? …… 紧闭的门扉里,绿盈的哭声渐渐低弱下去。 后来漫长而痛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里,她有时候想到这一天,都会忍不住恍惚:那时候她以为逃出皇宫的自己能重获新生,谁曾想到,人生数度沉浮,终究是狠狠地,跌落谷底。 * 新帝登基之初手段酷戾,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但当萧怀璟辣手荡平反对势力后,他所展现出的不多见的帝王气魄,迅速让三台八座心悦诚服——尤其是对西南动兵一事。 入夏之后,数战皆胜。大捷的消息不断从边关传来,整个帝都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任谁都知道,彻底征服异族,将国朝的西南边界拓展至前所未有的宽度,指日可待了。 …… 除了边关有消息传入京城,京城也渐渐地,传出一些消息。 比起千里加急的军情 ,这些消息传得要更慢,但同样是喜讯。 即将发动最后战役的前一夜,军中将领与督军们饮酒时,听到了京城传来的消息。 正当壮年的将军高高举起酒杯:“……皇后有孕,这是大喜事,来,咱们一同干杯,遥祝陛下万岁 ,娘娘千岁 !” 国朝有后,朝局都能稳定不少,是大喜事。众人皆哈哈大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举起酒杯。 哐啷一声响,酒杯落地。 将军奇怪地看过去:“言督军,酒宴才刚开始,你怎么已经醉了?” 被囚禁的皇妹(二十七 ) 萧怀璟是世上第一个知晓林卿卿有孕的人。 他很在意这件事, 又不愿意太医总是来瞧林卿卿, 动过将薛月薇接进宫的念头又作罢, 最终竟然选择了亲自来。 萧怀璟平时除了朝议, 几乎与林卿卿片刻不离, 他有几日下朝后回来晚了, 林卿卿还奇怪。 她是不会多问的, 只以为有什么要务绊住了脚,还是梁公公偷偷摸摸跑到窗下告诉她,这几日, 陛下都是在太医院院判处研习医理。 隔着窗户,她都能听出太监总管语气之诚恳:“待陛下回来,求娘娘问陛下一句, 方才是做什么去了。” 这话听着委实有些稀奇, 林卿卿却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 萧怀璟快到正午才回到养华殿。 男人的眉目一贯是凛冽而俊秀的,今日却少见的带了几分疲惫, 步伐却依然大步流星, 几步走到稍间门前才顿住脚, 打开门锁, “卿卿。” 无人理会。 萧怀璟心内一紧, 两步走过去, 看到龙床深处将自己裹成一个茧的林卿卿,这才松一口气,弯下腰道:“卿卿困了?还是身上乏?” 话一出口, 才发觉自己嗓子有点哑。 刚才他实在是……吓坏了。 娇小的茧似乎动了动。 萧怀璟清咳几声, 看一眼日色,继续好声好气道:“卿卿乖。用完午膳再睡好么?” 林卿卿没说话,玉雪般白皙的脚却从被筒里伸出来,不轻不重地踢了他小腿一下。 男人的腿硬邦邦的,像根铁条,踢上去不痛不痒。挨了这么一下,萧怀璟非但不恼,反而心口微热,跪在床边,握着白皙的脚踝亲吻,一路沿着细致肌理吻上去。 干燥的唇若有若无贴着肌肤,如同羽毛掠过,酥酥麻麻,很是舒服,林卿卿就没推拒,由着他稍微将被子掀开一点,继续向上。 萧怀璟就这样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将她从被子里剥出来,露出白白嫩嫩的粽子馅,炽热唇舌直达腹地,才突然被人推开。 准确的说是蹬开。 年轻的皇帝无奈地抬起头,看到他的小皇后气鼓鼓地瞪着他,双眸湿润,还张着两条白生生的腿:“哥哥讨厌!” 萧怀璟怔了怔,下意识去看桌上的点心和果盘。 林卿卿贪甜,很容易坏牙,最近有些限制她不许多吃,是为这个不高兴了? 趁着他出神的功夫,林卿卿手忙脚乱把自己整理好,心里为自己的定力鼓掌。 等他看回来,启唇欲解释,她就毫不客气地伸手点上他的唇:“你不许说话。” 男人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除了离开他,其他的事,他都能毫不犹豫就答应卿卿。 少女收回手,语气低下去,软绵绵的哼了一声:“回来这么晚,一回来就闹我……” 萧怀璟凝眸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抿开一点笑意。 挨了一脚,他心情却十分好。几日来的疲惫尽数被这一句话消解,他喂给林卿卿一颗水灵灵的樱桃,凑近她 ,笑着问:“不喜欢我回来这么晚?” 林卿卿嚼着樱桃,看他一眼。 男人幽黑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像万古不化的冻海,忽然泛起柔和波澜。 “哥哥以后会早点回来的。”他将手放到少女唇边,熟稔地接住她吐出的果核丢掉,擦了擦手,才去握她的手腕:“哥哥是在太医院,学……” 他的表情凝固了。 林卿卿奇怪地叫了他一声,萧怀璟罕见地没有第一时间应答。 许久,他才轻轻慢慢,极为小心地俯下身,避开她的眼神,含住她的唇。 轻柔的摩挲,很快融进一丝苦涩的咸味。 林卿卿震惊的发现,他竟然哭了。 * 林卿卿终于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自由。 她大着肚子,行动不便,很需要人照顾 ,连萧怀璟都勉强点头同意多几个有经验又本分的宫人和他一道伺候她。 但就在这最需要人手的时候,林卿卿却罕见地亲自发落了一个宫人。 是陪伴她时间最长,最信得过的紫秋。 那天她用完午膳,由紫秋伺候着喝了养身的药汤,并不苦涩,反而甘美可口,据说无孕时也可以喝,有安神益气、温补宫体之效。 林卿卿尝了一口 ,长睫便微微一眨 ,待全部喝完后,便平静地说:“紫秋,你今天多大了?” 紫秋不解地看她一眼,低声道:“奴婢已二十一岁了。” “那好。”林卿卿淡淡地笑了笑,“你伺候本宫日久,也算尽心尽力。本宫便赐你提前出宫,与家人团聚。” 话一出口,紫秋完全傻了。 她的手不断发着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奴婢做错了什么您说,奴婢一定可以改的,娘娘……” “你改不了,”林卿卿无奈地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紫秋一愣,林卿卿低声道,“过去你给我喝的避子汤,就是这副药吧?” 她指向药碗里残留的一点药汁。 紫秋惊骇地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又很快落回她脸上:“娘娘,那是陛下的吩咐,奴婢只是……再者,奴婢也希望娘娘早日诞育小皇子,这样娘娘才能……” 室内只得她二人,紫秋又心急,话说得又急又透。 林卿卿无声地叹了口气,故作生气地推了她一把,顺势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道:“所以,你更要走。” 短短一瞬间,她已经又抬起头,脸上全是伤心和无奈的神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紫秋呆呆地看着她,忽然觉得,公主——皇后她,或许真的不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 好在她是以正当名义出宫,做过皇后近身侍女的她,又有此前林卿卿不断赏赐的财帛傍身,出宫归家,倒也会过得平安顺遂。 只是有时她望向皇城的方向,心头会泛起一丝怅然:宫里那个娇美乖巧的皇后纵然聪颖冷醒,曾经言笑无忌、骄纵任性的玉卿公主,又去了哪里? …… 当天晚上 ,萧怀璟服侍林卿卿沐浴过后,将人搂在怀里,故作漫不经心道:“听说你将紫秋放出宫了?” “嗯!”怀里的少女重重点头,气鼓鼓地跟他说出今天发现的事,说着说着还用小拳头捶了他一下,“……哥哥讨厌,紫秋也帮着哥哥骗我。亏我那么相信她!” 萧怀璟默不作声受了,唇角笑意渐渐扩大。 甚至林卿卿说完,他还假意劝了几句,成功将林卿卿惹得更生气,心意更坚决。 林卿卿靠在他胸口,看不到他眼底深邃幽远的光芒,只觉得肚皮一暖,是男人将手心放上去,轻轻抚摩:“好卿卿,不气了,都是哥哥的错……” 林卿卿缩在他怀里,像是有点不安:“可是哥哥,紫秋毕竟跟了我那么多年……我是不是做错了呀?” “卿卿做的很对。”萧怀璟低下头在她耳边亲了一口,看着那敏感的耳廓一动,没忍住含住又吮了会儿,才松开她,低低地说,“卿卿可要记住了,这世上值得信任的只有哥哥,只有我永远不会害你。” 林卿卿感动地将手覆在他手上,点点头:“嗯,卿卿只相信哥哥 !” 男人在她身后低低地笑了两声,坚实的胸膛震动,带得她的心跳也快了几分。 小腹微凸的少女低下头,唇角也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 林卿卿经过上个世界,对生孩子也算有些经验,不过孩子开始胎动时,还是一样惊喜,忍不住拉着萧怀璟来看。 萧怀璟显得比她还要兴奋。 幽黑的眸子里仿佛倏然点亮一簇灯火,他整整一天都情绪高昂,直到夜里见到林卿卿想到什么,才慢慢黯淡下去。 他一边为她揉按肿胀小腿,低声问,“卿卿,是不是很难受?” 林卿卿被他温热的大掌按得正舒服,随意地唔了一声。 谁知萧怀璟接着又问,“那……还愿意生么?” 林卿卿本来已经半睡半醒,一下子被他吓清醒了。 他什么意思?他盼望了那么久用来绑住她的孩子,已经怀上了,还要打了不成? 萧怀璟罕见地没有迎着她的目光。 他只是低着头,看一看林卿卿高耸的肚皮,又轻轻摸了摸她肿胀的小腿,像在思索什么。 萧怀璟再抬起头时,已经是一脸面沉如水,甚至还带了点安抚的笑意:“知道我们卿卿吃不得苦,方才一时心急 ,说错话了,卿卿莫怪哥哥。” 林卿卿孕中容易疲乏,心里觉得有些异样 ,唔了一声,被他搂着亲了亲也就忘了。 直到生产那日,她才知道他当日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林卿卿毕竟有过生育的记忆,较之真正的初产妇心情要放松得多,孕期养的也好,生得倒很顺利,前后两个时辰,国朝便拥有了新的继承人。 嫡长子,同他的父皇一样 ,出生即立储。 但再怎么顺利,也免不掉那几乎将骨头劈开的疼痛。林卿卿生完后很久都没有力气睁开眼,脸色惨白,汗湿的鬓发黏着脸颊,像一颗蔫哒哒的水蜜桃。 极度的酸软与疲乏之中,她感觉到有人在轻柔地擦拭她的脸颊,又俯下身,含着她被泪水浸湿的眼睫亲吻。 能够这样做的人,当然只有不将规矩看在眼中、强行陪伴了她生产全程的萧怀璟。 他命乳母将小皇子抱走,自己留下来,照顾他的皇后。 不经历就不知道有多难的事,生产大概可以算一个。即使他只是旁观,也吓得心胆俱裂。 她流了那样多的血,一看就很痛。 那最怕疼最不能吃苦的小姑娘,他的卿卿,竟然肯为他承受这样的痛。 他是不是终于可以 ……放心一些了? 萧怀璟的唇从眼睫移下去,吻了吻她汗湿的脸颊,接着是她的唇,犹豫再三,才在她耳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问: “卿卿。”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声音几不可闻,“若有下一世,哥哥可以……去找你么?” 找到你,抓住你,仍旧同你在一起,永不放手。 他知晓这辈子他对她做过一些很坏的事,所以这句话,只有她睡着了,他才敢问出口。 而她既然睡着了,这个问题当然也无人应答。 萧怀璟却跪在床边,虔诚地等待着。 那姿态,宛如在等待一个奇迹出现 。 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眼眸中的光芒都熄灭,他才抓着她的手亲了亲,站起身,准备离去。 下一瞬,他整个人僵住了。 蜷在掌心的手指动了动,虚弱而坚决地,勾住他的手指。 * 西南种种势力庞杂纠葛,赢下战争之后,又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清理干净。 封赏的旨意接二连三传来,整片大营都沉浸在欢庆的气氛中,拟定了良辰吉日,班师回朝。 而言楚则在战火彻底休止的那一日,便跨上马背,昼夜兼程,赶往京师。 …… 离家多时的言楚冲入言府,第一个去拜见的是言阁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言阁老平静地看着他:“你回来的很及时。” “皇后平安诞育一子,陛下传旨,明日宫宴。你要去么?” 不必去了。 翌日夜里,月明星稀。 言楚站在庭院中,身上披着一层洁白月色。言府明明距宫城很远,他却依稀听到了丝竹之声。 不对,不是今晚。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场宫宴,新帝初初登基,人人噤若寒蝉。 他和萧东弦一起饮着酒,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谈论朝局,却总觉得心中不安。 …… 身负军功回京,言楚很快成为声名赫赫的天子近臣。 然而没过几年,他便自请镇守西南,终其一生,再未回到京城。 曾经名动京华的白衣公子,渐渐消失在京师贵女们的视线里。 后来他也曾娶妻。妻子是明艳动人的少民女子,笑起来的时候很夺目,有时候也有点小脾气,这些时候,便像极了记忆中娇蛮任性的少女。 只是他总隐隐觉得,比起那个骄傲鲜妍如牡丹的姑娘,他更加牵肠挂肚,念念不忘的,仿佛是失去了记忆,异常乖巧静美如白莲的少女。 他嗤笑自己,那本是一个人,只是突逢大变,换了性情……何苦多想?那个人,已是万人之上,他再不能肖想的人。 他的一生,过的也算满身荣耀,平静顺遂。 只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他垂垂老矣,望着水面上漂浮的莲花灯,忽然发觉离开京城后 ,他几乎再也没有笑过。 原来此生最错误的决定,就是没有迎娶那个总是缠着自己的少女。 ——在她十五岁那年,在一切都尚未发生之前。 * 林卿卿从石台上醒来后,忍不住躺着缓了缓,才坐起身走下去。 萧怀璟这样极端的性情,初时相处很费力,几乎处处是雷区,但抚平他的心结后带来的甜美,也是加倍的令人留恋。 特别是还有加倍的,唔…… 话说回来,那两根出现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怎么沈弋就没有? 只是这样的问题,她实在不好向鬼吏问。 当对方牵引着半透明的魂魄来到自己面前时,林卿卿便勉强收束了心神,微微笑着看向那有些紧张的幽魂。 珍珠白的幽魂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打扮十分利落,表情却有些怯懦:“我、我想让你替我陪伴一个人。我很没用,帮不上他的忙,可是 ……” “ 没事。”林卿卿问,“只是陪伴吗?需不需要我帮他做什么?” 那女孩为难地看了她一眼:“他是很厉害的人,有很伟大的目标 ,如果你能帮他完成,我会非常感谢你。” 她尽量说的委婉,但林卿卿还是听出来浓烈的“那怎么可能。” 她不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看她。 那幽魂叹了口气:“毕竟,仅仅只是想有资格陪着他……就让我送了命。” 霸道总裁与嘤嘤怪(一) 十四年前, s城。 孤儿院活动室里, 一台老旧的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三个月前城郊山体滑坡事件伤亡惨重, 据统计, 目前已确认死亡32人, 失踪56人, 其中包括著名的……” 难得的放松时间, 孩子们都在互相追逐,嬉戏打闹。只有一个梳着马尾的小女孩,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盯着电视机, 眼睛都舍不得眨。 “……幸存者仅有10人。其中2名儿童,有1人的父母亲人全部丧生,有关部门表示 , 已将其移交社会福利机构, 妥善安置……” “哈哈哈,看你往哪儿跑!” 两个男孩儿打闹着经过电视旁边, 把马尾小女孩狠狠撞倒在地。 砰的一下, 听着都疼。 小女孩摸着胳膊爬起来, 眼睛里全是眼泪。她有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 睫毛很长, 水汪汪的。 其中一个男孩儿呆呆地看着她, 另一个男孩咬了咬牙,冲上去又推了她一把:“不许你这么看我们!” 旁边的小男孩犹豫:“这样不好吧……” 老师说,不小心伤害了别人要道歉。可他的伙伴撞倒了小女孩不仅没道歉, 还又欺负她。 “哼, 她活该!谁让她用那双眼睛看我们!你没听说吗,她有病,她的眼睛……能看见鬼!” 易卿卿哭着站起来,用力推了那小男孩一把。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小男孩的身体好像是纸做的,被她一推,飞出去好几米,撞到了活动室墙上。 …… 易卿卿的眼睛,能看见鬼。 休息室的窗帘无风自动,易卿卿说有个阿姨在扫地,窗帘太长了会影响她。小女孩把窗帘拿起来堆到窗台上,一教室师生目睹了窗台下的灰尘渐渐被拢成一堆又消失; 有个小女孩吃饭的时候总是吃的比别人快,她却说自己没吃饱。易卿卿说,有个大哥哥在抢他的饭吃,她吃一口,他吃一口; 午夜小操场上传来沉闷声响,易卿卿说有个哥哥在练跳高,每次都是头落地…… 易卿卿不只有这一点奇怪。她明明只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力气却特别大,有一次孤儿院供货的车陷入淤泥,就是她抬起来的。 能见鬼、大力狂。孤儿院的老师和孩子说起她,总少不了这两个关键词。 易卿卿渐渐长大。她在他人诡异的目光和畏惧的态度里学会了闭嘴,学会了收敛力气,不再说起那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也不再贸然管那些陷入困境、看上去只要出点力气就能帮助的人。 可是,已经太晚了。 她成为了整个孤儿院,上到院长下到每一个同学,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 ……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义务教育结束,她该上高中了。 孤儿院里的孩子,每年只有那么几个最优秀的能有上高中的机会,其他的到了年纪就会被驱逐,自谋生路。 易卿卿的成绩一直是最出色的,但她得知上高中的名额并没有她时,也不是特别惊讶。 自从许多年前她说在孤儿院院长背上看到一个果体的姐姐,院长大惊失色后,她就再也没能获得任何按她的学习成绩本来应该有的待遇。 但她真的很想继续念下去。 山穷水尽之时,易卿卿收到了s城顶级私立中学的录取通知函,一张卡,和一封信。 她如愿以偿进入了优秀的学校继续学业,同时也坚定信心,以后无论如何,一定要报答这位恩人 。 …… 十四年后,s大女生宿舍。 电脑屏幕上正在放映一段视频,易卿卿正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看。 比起十年前讲述她父母惨死经历的那段新闻,这段视频吸就令人愉快的多:画面上是一个穿着灰西装的男人,极年轻也极英俊,正在接受访谈。他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姿态很随意,隐然有种剑拔弩张之感,偶尔抬头看一眼镜头,金丝眼镜反射出的冷光几乎叫人心惊。 屏幕下方打着几个大字,【宫氏集团总裁 宫择先生】 视频里的男人有条不紊地分析着当下经济形势,易卿卿看着他,眼睛里渐渐浮现出一层水光。 她想起了七年前收到的那封信。信是打印的,写信人只在最后,用稚嫩而清俊的笔迹写下一句话: “不要怀疑自己,不要放弃希望。” 落款,“宫择”。 “卿卿,卿卿?”几个正焦头烂额的舍友叫她,“我们在看考公报名信息呢,你呢,想好是考公还是就业还是考研了吗?” “我想好了。”易卿卿深吸一口气,纤细的手指充满崇拜地点了点屏幕上那个名字:“我想进宫氏。” * 林卿卿接收完元身的记忆,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具身体受了重伤,此时她还躺在病房里。 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存在着一些东西,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看见。 通常来说,这种东西 ,被称为“鬼”。 根据易卿卿这么多年的研究,似乎只有从当年那场造成了重大伤亡的山体滑坡事件中逃生的人,或者与他们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人,才能见到鬼。她怀疑,自己那异于常人的力气,也同这件事有关。 她小时候经常见到那些鬼影,但越长大就越少,自从她上大学以来,就再也没见过。 说回山体滑坡。当年死里逃生的儿童有两个,一个是年仅7岁,没了父母就只能进孤儿院的小可怜易卿卿,另一个则是已经13岁,继承了父母巨额资产的宫氏继承人宫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猜也知道,这种豪门内部争斗想必极其复杂,宫择虽说是继承人,在父母双亡、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能顺顺利利长大接掌宫氏,想必是个极其有手腕的人。 这点林卿卿并不意外,她微微有些讶异的是,这样的人,竟然会做出帮助当年一同罹难的儿童这样有人情味的举动——那场山体滑坡,想必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元身因此决定报恩。她想进入宫氏去到宫择身边,成为能够帮助他的人。 她学的是商科,一直以来成绩都顶尖,成功通过了面试,机缘巧合下对宫择的贴身秘书出示了那封信,顺利成为宫择的若干助理之一。 进入宫氏第二年的某一天,她加班太晚,经过一个小巷时感觉到有人尾随她。 她并不害怕,甚至故意往黑暗处走了走。以她的力气,制服普通男人不在话下,她想给这些流氓一点教训。 没想到来的是一整俩面包车的壮汉,还带着电棍,半开的车门里一片黑暗。 想也知道只要被拉上去,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命运。 易卿卿刚甩掉自己的包打算拼命一搏,下一瞬,就看到了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场景。 寂静的夜晚,凌厉的风声呼啸而起。只一瞬间,十几个男人的头被齐脖砍断,接二连三地咕噜噜落在地上,跟皮球似的,还在滚来滚去。 滚烫的鲜血溅了她一脸,眼前一片血红。 一双包裹在西裤里修长笔直的腿踩着鲜血走过来,站在她面前。 她听到一道低沉而冷淡的声音:“不要有心理负担,他们早都不是人了。” 元身僵硬着抬起头,在模糊的视线里对上镜片后冷漠的眼眸:“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 十四年前的山体滑坡,引来无数鬼影。 不知道他们来自何方,能确定的是,他们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可以借由欲望催生出新的鬼影,更甚者可以占据人的身体。宫择认定了那场山体滑坡不是意外,他从接手宫氏起便在暗自招兵买马,一方面是调查此事,一方面清理鬼影。 “你的能力是什么?”宫择问她。 易卿卿张口结舌:“能、能力?” 宫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抬起手。 “灾难赋予你的能力。” 似曾相识的风声掠过她的脸颊,冲向面包车。 车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如逢利刃,缓缓地碎裂成两段。 “这是我的能力之一。” 元身在他淡漠的目光注视里,脸红了起来。 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走过去,捡起那两块掉在地上的车门,想了想 ,将其折叠成小小的豆腐块,塞进了车里。 …… 元身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宫择清理鬼影的组织成员之一。 经过精密的能力测试,她又惊又喜地发现 ,自己除了异于常人的力量,还有极其微弱的水系异能。 微弱到什么程度呢,用宫择秘书的话来说,“接近于无”。 说起来,她能进入组织,也多亏了施秘书。宫择根本看不上她那点未经训练的异能,是他的秘书施海生心软,说小姑娘知恩图报,专门进入宫氏不容易,咱们出任务的时候,让她在外头帮忙望望风总可以? 易卿卿在被歧视和排挤的环境中长大,虽然力大无穷敢斗流氓,性格却很脆弱,尤其是对着恩人宫择,被对方冷着脸看了两眼,就嘤嘤嘤地细声哭起来。 她哭得施海生一阵心疼,也哭得宫择烦躁不已,这才同意她加入。 没想到第一次跟着出任务,她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林卿卿闭上眼睛,回想当时的情景。 被鬼影附身后丧失了心智的人像密密麻麻的蝗虫,成群结队地涌上来,宫择和施海生他们一退再退,很快就退到了最外围的她身边。 那一瞬间,她忽然听到了一声异样的轻响,余光中,什么东西闪着冰冷的寒光—— 她扑了过去,推开宫择。 下一秒,心脏被寒冷的冰锥洞穿。 死亡前的最后一眼,她看到的,是那总是笑眯眯、非常和气的大哥哥施海生收回手,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 …… “卿卿,我可以进来吗?” 病房门打开,进来的人是宫择的新秘书温明。 “今天好点了吗?”他笑着对她说,“你命真大,直接贯穿心脏都没死,医生都惊呆了……” 林卿卿看着他,静静地说:“温哥,是宫总让你来的吗?” 温明笑容淡了一些,点了点头。“宫总很感谢你,但其实,其实 ……” “其实没有我,那枚冰锥也碰不到他。”林卿卿软声说。 根据她刚才的回忆,宫择是个极其谨慎的人,看似在拼尽全力打怪,身边歧视始终萦绕着一层风盾。元身是一时情急,才以身相替。 “……对。”温明的表情有些尴尬。舍己为人差点没命,最终却得知人家根本不需要,这种感受想必不会太好。 “宫总的意思是,你不适合组织,以后还是就在集团中好好做事吧。我的意思是,那种正常的 ,普通的工作……宫总不会亏待你。” 林卿卿没有说话,淡淡地笑了笑。 温明以为她还是想不通,叹息一声,离开病房,让她好好休息。 几天之后。 温明接到手下人的内线电话,惊掉了下巴: “你说什么,她从病房里出来去了哪儿?……训练场?” “她一个刚好的病人,去那儿干嘛 !”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 训练场中。 林卿卿盯着自己的双手,若有所思。 刚才她试着打了沙袋一拳,直接把沙袋击穿了,铁砂散了一地。 旁边几个正在训练的异能者连忙跑过来帮忙收拾,一边七嘴八舌地说: “卿卿你怎么又打沙袋啦?成头儿不是说了,你们力量型异能者不能玩这个吗?” “卿卿你好啦?听说伤挺重的,看你恢复的还行……” 以及一道不善的声音,冷嘲热讽地说,“给宫总拖了那么大的后腿还好意思出现,异能这么弱 ,别来浪费训练场地了好吗!” 林卿卿皱了皱眉,开口:“训练场地是公司租用的,我是公司员工,当、当然有权使用……呜……” 刚一开口,她便毫无征兆地落下一串眼泪。 林卿卿惊讶地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脸,下意识把剩下的话说完,“……管这么多,你的人生理想是成为宫氏训练场管理员吗嘤?” 得。这句话干脆就是浓浓的哭腔,她音质本就绵软,本该是一句反讽的话,却听起来怎么听怎么可怜。 她这么一哭,帮忙收拾的几个异能者连忙站起来安慰她,一边斥责方才出言讥讽的漂亮女人:“成梓琳你差不多得了,卿卿大病刚好你就过来找事儿,闲得慌吗?再说,她是为了救宫总才受伤的……” “那还不是因为她是个没用的弱鸡!”成梓琳气哼哼地反驳。 “呜、呜呜……虽然我现在很弱,”林卿卿哽咽着抹了抹眼泪,倔强地看着她:“那你看好了,我总有一天会比你更强!” 刚才还在帮她的人也迟疑了。成梓琳是教头的女儿,最早一批接受异能训练的人,绝对的强者。林卿卿要战胜她,可能吗? 成梓琳显然也这样想:“哼,说大话谁不会啊,做到了再说吧。” 林卿卿余光看到刚进入训练场,脱下西装外套搭在一边的男人,红着眼圈笑了笑:“谢谢你的鼓励,我一定会努力的。” 霸道总裁与嘤嘤怪(二) 宫氏集团地下5层, 训练场。 成梓琳愤愤离去, 林卿卿谢过帮忙收拾铁砂的同伴们, 跪坐在地上, 回忆元身记忆里有关异能的信息。 每一次穿到元身身体里, 她都会继承这具身体本来的技能, 比如第一个世界太子妃的琴棋书画之技, 异能倒还是第一次见。 这具身体的异能一共有两种,力量系和水系。第二种元身是来到宫氏才发现,此前用到的几乎都是力量 , 所以相较而言,她对力量的掌控要更熟稔。贪多嚼不烂,林卿卿决定先从力量型开始练起。 刚举起一个杠铃片, 林卿卿想起什么, 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元身因为成长经历的关系,对他人的恶意极为敏感, 特别尴尬或害怕时都会忍不住嘤嘤嘤。比如刚才, 她本来想三言两语呛回去, 让成梓琳老实点儿, 没想到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这…… 林卿卿无奈地弯了弯唇, 心想,要是能只继承这具身体的异能,不继承这动不动就哭唧唧的条件反射就好了。 不远处, 年轻精悍的男人正偏头松开领带, 不经意看到正低头微笑的少女。 她长睫上还挂着清凌凌两滴泪,唇角却柔和地弯起,垂眸浅笑的样子纯稚无辜,带着一丝不合时宜 的天真 。 怎么看怎么跟训练场的肃杀之气格格不入。 男人冷冷地瞥她一眼便收回目光,打开门,进入特殊训练室。 * 林卿卿当然注意到了宫择短暂的停留,唇角弧度更大了。 她实在是……很想他。 可惜这个世界不同以往,元身记忆里唯一的一次战斗,惨烈程度令人瞠目结舌,她得好好努力, 才有站到他身边的资格。 目前来看,她跟宫择的实力差了十万八千里。比如宫择方才进入的训练室,就只有极其强横的异能者才能进入,她这样的小兵,只能留在外间做一些基础训练。 比如成教头给她的第一项力量型训练,一听就很基础。 搬运,负重。 力量算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异能,大部分力量型异能者在团队中的作用是强袭,挖掘或者抱着一块大石头当当肉盾什么的,林卿卿也就从搬铅球开始练起,逐渐加重。 她原本就可以随意折叠三四十斤的面包车车门,成头儿便交给她四片红色杠铃片*,要求她搬运至占地广阔的训练室另一头,来回二十趟。 接着就是增加重量 ,增加来回次数…… 林卿卿只有中午休息时吃了两口饭,休息半小时消化一下,立刻继续训练。 力量型的异能者男性居多,大家看着她一个娇小的女孩子抱着杠铃片来回跑,心有不忍:“卿卿,稍微歇一歇吧,你身体才刚好。” 林卿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里的杠铃片。 “杨哥,你要是现在想休息的话,把你的杠铃片借我好吗?” 那双大眼睛里对杠铃片的渴望实在太过热烈,有一种要是不答应就要来抢的气势。那男人也不敢再劝,抱着自己的杠铃片,一溜烟跑了。 心疼姑娘归心疼姑娘,自己的训练还是要做的,否则下次出任务,说不定死的就是自己了。 林卿卿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训练。 身体在极度疲惫中,思维反而异常活跃。林卿卿抱着杠铃片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抬不起来了,忽然想到,如果这是自己接到的第一个心愿,说不定已经放弃了。 想到过去经历的种种,又想到这一世宫择父母双亡时的痛苦,她才能咬着牙继续坚持下去。 封闭的地下室内不分昼夜,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练了多久,直到最后她能轻松搬运总重量达100kg的杠铃片奔跑数十个来回后,惊喜地叫成头儿来看,这才发现,周围已经空空如也。 林卿卿茫然四顾,拭去下颌尖上欲坠未坠的一滴汗。 “老成下班了。” 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林卿卿这才注意到那里还有个人。 那人影靠在柱子上,姿态散漫而带着莫名的力量感,像一张未拉开的弓。他站直身顿了顿走出阴影,明亮的灯光落下,在眼镜的金丝边上折射出锋锐冷光:“要拼命也不是这么拼的。没听过劳逸结合么?” 林卿卿抿着唇,笑得赧然:“……我想……快点变得厉害起来。” 宫择走过来,站到她面前,默不作声凝视着她。林卿卿这才发现他竟然还穿着正装,笔挺的白衬衣,浅灰马甲,领带打成一丝不苟的温莎结;头发梳成背头,露出整张明俊的脸,一滴汗都没有。 他刚才在特训室里,真的是在训练么? 宫择轻嗤一声,像是看透了她所思所想:“训练方法有很多,你这种……太笨了。” 林卿卿微微一怔,随即浅浅一笑:“宫总说得对。不过我是力量型,免不了要用笨办法练练。笨办法也没什么,只要有用就行。” 宫择抿唇不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马尾少女卖了一天苦力,浅蓝色训练服已经湿透,紧紧贴着身体,所幸运动面料,沾了水也不至于变透明。 训练场占据地下一整层,面积非常广阔,这个广阔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四目相对,静静地凝视着彼此。 片刻,宫择淡声道:“把杠铃片拿起来。” 林卿卿依言,拿起两块红色杠铃片。 “把它们合到一起,揉成一个球。” 林卿卿以为自己没听清楚:“揉成一个 ……什么?把什么揉成一个球?” “没听清就算了。”宫择冷淡地看她一眼。 “我我我听清了!”林卿卿察觉到他的不耐,双眼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水光。 宫择顿了顿,沉声:“力量型异能者不等于只能卖苦力,如果要卖苦力,我永远都用不上你。你需要做的,是用力量赋予你的耐力和体力锻炼自己。” “我只说一遍,是否能领会……看你自己。” 男人从一旁取过自己的西装外套,转身离去。 “谢谢宫总 !呜呜呜我会努力的!” 身后,传来软绵绵、带着哭腔的颤音。 宫择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好一会儿,才慢慢出了口气,伸手揉揉自己眉心。 * 第二天一早。 成教头打着哈欠,快走到训练室门口,忽然吓了一跳。 蜷缩在门口的少女踉跄了一下,站起身:“成头儿好!” 她笑眯眯地,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我可以去武器库看看吗?” …… 鬼影的存在是有关部门也需要解决和隐瞒的秘密,故而他们和宫择手下的组织也算有所合作,有些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宫氏的武器库,几乎等同于一个私人军械库,冷热武器甚至对军武器应有尽有。 林卿卿目不斜视,径直穿过热武器区。 她昨晚已经想得很清楚,适合她的武器。 发挥力量,耐力;近身作战,攻守兼备。 ……找到了。 “什么?”成头儿应声走过来,接着,惊讶地站在原地。 纤柔的女孩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柄短短的障刀*别在腰间,满意地拍了拍,接着眯起眼睛,握住什么,缓慢地,向后抽出,右肩向后打开到了极限—— 那一瞬间,灯光在刀身上映出一泓雪亮刀光,刀光里,盛着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左手持障,右手握横。 林卿卿转过身看着成头儿:“可以教我用刀吗?” * 宫氏麾下的异能者中,最近为人谈论最多的,就是曾当众承诺要变得比成教头的女儿更强的林卿卿。 听说她在跟成教头学用刀,大家都不看好。 谁都知道力量型异能者力量强耐力好,但很少有人把这份力气用在学习冷兵器上。原因无他,要用好刀枪剑戟只有力气和耐力可没用,技巧、敏捷都不可或缺。 而力量型异能者们做惯了粗活累活,抱防盗门的手,哪里还捏得了一柄细细的剑? 林卿卿不以为意。 成头儿有空,她就缠着他问使刀的技巧;没空,她就找其他教练或者自己练习。 汗水不会骗人。 同伴们还没来,她在练习;同伴们在休息,她在练习;同伴们离开了训练场,她在练习…… “宫总,是不是上次你说让她退出组织,刺激到她了啊?我看她这劲头,跟魔怔了似的。” 温明指着训练场的监控镜头,啧啧不已。 宫择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墙上的监控屏。 屏幕里身量娇小而纤柔的女孩将两柄刀舞得虎虎生威,训练室的墙壁上映出她灵巧迅捷的影子 ,像一只灵活的小鹿。 他看了一会儿,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她的动作大开大合,太用力了。再这样下去,她的体力很快就会耗空,不,现在已经是…… “强弩之末。” 冷淡的话音落地,方才还在辗转腾挪的身影忽地一停,下一秒,如被狂风连根拔起的花朵,瞬间委地。 * ……好累。 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整个人被一百辆卡车,从头到尾,碾了十个来回。 林卿卿模模糊糊地睁开眼,隐约看到一张英挺面庞和深邃的幽黑眼眸。 她鼻子一酸,伸手去抱他的手臂:“哥哥,都说了不……啊!” 那只手臂用力一抽,林卿卿刚勉强抬起的上半身又重重摔在地上,疼得她立刻掉了一串眼泪。 宫择皱眉,盯着泪涟涟的少女。怎么回事,昏迷刚醒就搂搂抱抱的,他一拒绝就掉眼泪? 能狠心把自己折磨得动弹不得的人,竟然会脆弱到这个地步么? 修长有力的手指推了推眼镜,宫择心里有了一个猜想。 林卿卿闭着眼睛缓了两秒,发觉自己根本站不起来。 于是她放弃了,平躺在地面上,小口小口喘着气。 刚才应该是脱力,一下子晕倒了。余光能看到横刀和障刀就落在手边,还好没有一松手把自己的小腿什么的扎穿、 宫择看了林卿卿一会儿,淡声:“不用白费力气了。” 林卿卿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他。 宫择指了指前面一个活动的人形靶:“成教头是不是要你三刀之内精准地削断他的膝骨,踝骨和腕骨?” 林卿卿点头。 空中风声骤起,如有无形风刃切割而过,林卿卿眼睁睁地看着人形靶先后失去了手腕、左腿膝盖和右腿脚踝,失去支撑,轰然倒地。 宫择收回手 ,低头看她,幽深眼眸藏在反光镜片后,显得格外薄情。 林卿卿明白他的意思。她努力这么久也做不到的事,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实力差距如此之大,她又何必继续。 那浓烈的不信任向她席卷而来,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眼中弥漫起泪意。 “……呼。” 林卿卿闭了闭眼睛,慢慢呼出一口气 ,接着扬起唇角,眼睛盯着天花板:“谢谢宫总指点,但我……呜呜呜……还是想要试试。嘤,”她细细地抽噎一声 ,勉力压住哭腔,“只要不死……我就要试下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唇角上扬,笑得甜甜蜜蜜,清澈的泪水却顺着眼尾,流进她扎起马尾的鬓发里。 宫择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松了松领口。 也许是她出了太多的汗,他觉得有些热了。 好一会儿,他才淡声说:“随你。” 说完,便想要转身离去。 “宫总 !” 林卿卿出声叫住他:“可不可以借我一只手?” 宫择回过头,看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抹去脸上泪珠 :“我有点站不起来了嘤。” 尾音细细的,带着微微的沙哑。 宫择顿了顿,转过身去,伸出手。 林卿卿伸手握住,借力站起身道了谢,抽出手转身去收拾落在地上的唐刀。 宫择看着她被汗浸透的背影 ,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 ……好软。 “喂。” 背后传来清寒男声,林卿卿微微一愣。 她以为宫择早就走了。 “你会绣花么?” 林卿卿一瞬间有一种自己还在古代世界的错觉。 “不会也没关系。”宫择看她一脸茫然,心下了然:“我教你。” “教我……什么?”林卿卿问,“怎么绣花?” 宫择面无表情:“教你,怎么用绣花针穿生米粒。*” * 林卿卿的食指上满是被针扎破的血口,密密麻麻,看了都渗人。 跟她一起吃午饭的同事看到,吓了一跳:“什么?练绣花?” 林卿卿微笑不语。 宫氏分为两个世界,正常的公司,和地下以清除鬼影为目标的训练营。 看上去娇小却利落的林卿卿,其实是个新时代的古典女性,和异能孱弱的林卿卿准备对成梓琳发起挑战,两种说法一假一真,在宫氏蔓延。 挑战赛的前一晚,成教头有些忧心地对女儿说:“卿卿最近进步的确很大,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考虑到女儿的自尊心,他已经说的十分委婉 。 “呵,我能怕她?” 成梓琳果然完全听不进去。 成教头叹了口气,心想,梓琳太过自信,能有人给她个教训也好,让她继续勤学苦练,免得出任务的时候吃大苦头。 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的挑战赛,拥有强大木系异能的成梓琳释放出的十余条粗壮藤蔓成为了林卿卿的助力,娇小少女沿着主枝跳跃而上,空中几乎是一瞬间闪烁出无数雪亮弧光—— 当她落地,刀锋架上成梓琳纤细脖颈,背后被斩为几段的藤蔓才纷纷落地。 林卿卿回忆了一下看过的武侠片,在成梓琳无比的恼怒和敌意里吸了吸鼻子,软绵绵地笑了笑:“承让了。” 训练场存在十余年,第一次有这样一边倒呈现碾压之态的比试。 一招制敌。 * “干得好!简直漂亮啊宫总,您刚才看到了吗?” 温明对着监视屏疯狂鼓掌。 林卿卿利落地结束了笔试,对成梓琳说了句话鞠了一躬,便收拾双刀离开了训练场。她通常是留到最晚的一个,这么早离开,一定是想去顶楼旋转餐厅吃顿大餐,犒劳自己吧。 温明叨叨叨叨叨叨地分析着,过于沉浸,好一会儿才感觉到旁边投注过来的冰冷视线,立刻噤声。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叩响。 不紧不慢的三下,但不知为何,温明就是能听出一股喜悦和迫不及待。 他看了宫择一眼,后者拢起眉,示意他开门。 纯白木门后,露出一张有些忐忑 ,带着泪痕而无比娇美的小脸:“宫总……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宫择看了她一会儿 :“你究竟想要什么?” 林卿卿眼尾晕着一抹潮红,弯起雾蒙蒙的眼睛 :“我想……一直陪着您。” 从很久以前,到现在,到很久以后。 我想一直陪着你。 霸道总裁与嘤嘤怪(三-四) 深夜, 月明如水。 林卿卿扎着一束高高的马尾, 坐在围墙上, 裹在干练长裤里的纤细小腿一晃一晃, 轻轻点着墙上写红油漆刷出来的“克服网魔, 一心向学”的字样。 如果不是旁边还蹲着一脸紧张的温明, 她看上去就像是个调皮逃学的少女。 “宫总说了, 看在你曾经舍身救他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证明自己。”温明警觉地看着笼罩在阴影里的学校,小声说, “这所网戒中心曾经被二组清理过,当时折了不少人,本来以为已经ok了……” 但前几天有个十几岁的少年走进去, 从此再也没出来过。 “所以, 这里面应该还有残存的鬼影。”温明咽了咽口水,担心地看了看白嫩嫩的少女:“……你……” “我可以。”林卿卿眨了眨眼, 笑眯眯地:“谢谢温秘书。” “我不会让宫总失望的。” 说完, 她一撑墙头, 灵巧地跳了下去, 对他招招手, 跑进漆黑一片的大楼。 * 温明愣了下, 叹口气,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不远处停着一辆保时捷,纯黑车身, 完美融入夜色。 后座车窗被降下一半, 露出一张映着月光、愈发显得淡漠无情的脸。 温明期期艾艾走过去,弯下腰:“宫总……” 宫择抬起一点眼睛看着他,声音很淡:“想说什么,直说吧。” 温明出了口气,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老板的眼睛,正色道:“我有点担心林小姐。虽说清理过一遍了,她毕竟是独自执行任务 ……” 宫择看了他一会儿,漫声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派她来这里。” 温明哑然。 他当然知道宫总同意她来这里,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 ,也知道经过清理的地方不至于要人命。 但林卿卿那么乖巧一个小姑娘,大声说话都能被吓得泪汪汪的,要是被吓出个好歹来…… “随你。” 思绪被打断,温明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抬起头。 金丝眼镜镜片上盛着一泓月光,男人的眼眸犹如月光辉映的沉潭,冷冷淡淡,透着股疏离,静默地看着他。 “谢谢宫总!” 温明心头一喜,忙不迭地道谢,大步跑到围墙边,一挥手,他脚下的土地隆起,托着他翻过了围墙。 宫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墙内,慢慢摇了摇头。 长指无意识地拿出一根烟,他低眸看了两眼,又放了回去。 * 网戒中心是这所建筑的官方称呼,在网络上,他有一个更广为人知、也更臭名昭著的名字:网瘾学校。 网瘾学校,顾名思义就是有网瘾的人需要来上的矫正学校,矫正手段往往与暴力挂钩 。 随着社会发展,大家已经认识到了喜欢上网并不是一种病。 其实林卿卿觉得,从一开始,那些会送小孩来到网瘾学校的父母应该也清楚这一点。 只是他们无法容忍和理解,孩子竟然不会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 这怎么行呢?他们一定是病了。 这里废弃多时,水电早都断了。林卿卿握紧双刀,只能借助窗外射进来的月光观察周围,时而能看到墙上有不明的褐色和抓挠的痕迹。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经意看到墙角一道人影闪过。 “谁在那里!” 她下意识厉喝出声。 音质所限,她语气是够凌厉了,声音却还是软绵绵的,听上去有种强撑的感觉。 墙角那边的“人”——或别的什么东西显然也有这种感觉,林卿卿清晰地听见了一声哼笑,沿着拐角处的楼梯渐渐上升。 她握紧双刀,跟了上去,一边飞快地思索着。 学校没清理干净,至少残留一名以上鬼影;前几天有名少年误入,大概率已经被鬼影侵蚀了心智。 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两个鬼需要处理。 ……来吧。 看看她的刀……究竟够不够快! 林卿卿沿着楼梯,噔噔噔脚步清脆,即将到二楼时,不经意看到旁边晃过来的影子,右手横刀下意识劈了过去。 一声钝响,土星飞溅,林卿卿下意识地偏过头,手腕被震得发麻。 “林小姐,是我呀。”那一大块土盾在林卿卿目光注视里渐渐消散,露出温明无奈的脸,“警惕性强是好事,你好歹也出声问问吧……” “……对不起。” 眼看着林卿卿长睫沾染上泪花,温明连忙摆手:“我、我就顺口那么一说,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是来帮你的!” 林卿卿揉了揉眼睛,这才破涕为笑。 * 林卿卿告诉温明方才看到的影子,对方神色严肃:“也许那就是遗留下来的鬼影。” 他问林卿卿,“网瘾学校的事,你知道多少?” 林卿卿想了想,将自己已知的信息说了出来,最后眨着水汪汪的圆眼睛总结:“总之,听起来就是个很变态的地方。” 有一句话她没有说。网瘾学校的学生们过得已经够苦了,还要被鬼影盯上附体,最后被宫氏扫荡,这样的人生……太悲惨了。 温明笑得很欣慰:“好,那我们来试着分析一下。已知,鬼影会依附于有强烈欲|望的人,他们选中网瘾学校一定有原因,那么,网瘾学校里的人,他们的欲|望可能是什么呢?” 林卿卿看着他,想起资料中那些从网瘾学校出来后,变得“乖巧听话”,对家长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几乎完全丧失了自主意识的学生。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闻网色变,努力忘记黑暗的过去,变成社会的螺丝钉; 也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人, 心知他们永远无法逃离那片黑暗,所以他们选择用自己的方式面对。向媒体曝光也好 ,执着地对有关部门举报也好,甚至携带武器返校意图报复也好…… 他们没有妥协,他们的欲|望是—— 温明的笑容更和蔼了,看着林卿卿握紧了刀柄,一字一句,“毁了这里。” 而如果是老师……能在这种地方做老师或教官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她忽然问温明,“你们之前来扫荡过,传说中的电击室在哪里?” 温明愣了愣:“三层,311。” 目标已经很明确了。 林卿卿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提着刀就走。 这行动力…… 温明又楞了一下,才跟上她的步伐。 寂静的深夜,空荡荡的教学楼里,两个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格外清晰。 林卿卿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问温明:“前几天闯进来的那个少年……” 温明点点头,语气沉重:“是曾经学校的学生,去年刚放出去。据说,很……‘乖’。” 林卿卿听到这个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的家长想必看走眼了。如果真的乖,又怎么会回到这里呢?” “如果真的已经被打断了脊梁,丧失了意志力,又怎么会因为强烈的想要报复的欲|望,而被鬼影侵蚀?” 她声音轻软,目光落在一个地方。 温明警觉起来。 他顺着林卿卿的目光望过去,看到墙角立着一个影子。 很消瘦,很单薄,窗外月光落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薄的像一张纸。 一个十分 、十分瘦弱的少年。 他的眼睛发着血红的亮光,头深深陷在颈窝里,肩膀上耸,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姿势。 “是你吗?”林卿卿转了转手腕,将横刀插回刀鞘,轻声问。 一边问,一边朝他走去,不顾温明紧张地阻拦,声音软绵绵的,看着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你想回来,毁掉这里,特别是 ……电击室。” “对不对?” 温明无可奈何地跟在她身后,小声提醒:“他是三天前进入的,现在可能已经被完全侵蚀心智,不一定会回答你的问题。” 刚刚被鬼影附身的前期,被附身的人基本上会顺应自己欲|望行事,只有极少数人能抗拒鬼影的侵蚀。这个阶段,被附身的人除了言行举止有些出格之外,其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随着和鬼影融合程度的加深,他们会越来越没有人样,同时也会逐渐丧失神智,成为被欲|望召唤而来的鬼影的奴隶。届时,就是鬼影借着他们的身体生活。 面前这个少年最多十五六岁,不能指望他有什么坚韧的心性,大概率早被鬼影同化了。 林卿卿侧头看了温明一眼,浅浅一笑:“怎么会呢。” “如果他已经没有神智,又怎么还会来到这里?” 温明来不及阻止,林卿卿已经走到那鬼影面前。离得近了 ,越发能看清他那不人不鬼的长相。 林卿卿感觉到了他强烈的情绪,眼眶不受控制地胀痛起来。 但在她流泪之前,眼前的“少年”脸上,先留下一行血泪,沿着他乌黑的脖子,流入破破烂烂的衬衫衣领。 林卿卿含着泪,轻声问他:“我们要去311房间。你要一起吗?” 那一瞬间,她清晰地看见少年的身体抖了起来。 温明喉结滚动,手掌虚握,已经化出一面小小的土盾。 林卿卿依然固执地,轻声问他:“要一起吗?” 那鬼影抬起头,血泪已经源源不断地从血红色的空洞眼睛中涌出。 那个姿势,像某种疑问。 林卿卿微笑着回答:“一起毁了那里。” * 校外。 黑色保时捷静静停靠在原地。 宫择到底还是抽出一支烟,点燃,盯着那微弱的火星看了一会儿。 鬼影双瞳似的红,在月光下闪烁如宝石。 半晌,他没来由地嗤笑一声。 风声掠过,熄灭烟火。 * 二楼到三楼的距离,三“人”硬是走了十几分钟。 林卿卿一直几乎跟鬼影少年肩并肩,试图问他一些东西。 在温明看起来,完全是鸡同鸭讲。鬼影少年都已经说不出话了,一张嘴就是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声音嘶哑,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往外蹦。 温明头一次对鬼影感到如此真实的怜悯,那少年脸上就写着“我很努力了。” 偏偏林卿卿耐心出奇的好,从那一个一个嘶哑的单音节中,她像是听明白了什么,脸色逐渐严肃起来,轻轻叹了口气。 温明好奇:“你听出什么来啦 ?” 林卿卿抿唇:“残余的鬼影应该是一位老师,被附体的时间很久了,他打不过他,只好在学校各处游荡。” 温明讶异:“真能听懂啊……那他有什么建议?” 鬼影少年像是听懂了他的话。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用血红色的眼睛看着温明,突然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喉咙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 林卿卿低着头,神色复杂:“我猜他是让我们听话。” 对老师的话言听计从 ,下跪讨好,就能不被送进电击室。 如果更听话一点,成为老师的狗腿,主动检举并惩罚不听话的人,就可以接近老师…… 流着血泪的眼睛看了看林卿卿,又看看温明。 温明吓了一跳:“你什么意思?” 林卿卿无奈地笑笑:“我不会这么做的。这位是我的同伴,没有他,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少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像是无可奈何地接受,慢吞吞地站起身。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温明看了会儿少年可怖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问:“卿卿,你不害怕啊?” 他怎么记得这女孩刚才还眼泪汪汪的,现在又好了 ?习惯了? 林卿卿抿唇一笑:“我只有在感觉到别人对我有负面情绪,比如瞧不起或者仇恨等等恶意时才会这样。” “而他……” 少女看向那半人半鬼的少年。她的睫毛很长,目光从中流泻而出,在隐约月色下显得缱绻而温柔。 “他刚才还不信任我们,但现在我确定,他对我没有恶意。” 说着话,三人已经到了311门口。 林卿卿缓缓抽出横刀,温明警惕地凝出土盾。 门开了。 * 林卿卿听到一声熟悉的哼笑。 她的双瞳骤然紧缩,是之前在一楼听到的那个声音! 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窗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说是教师,却穿着医生似的白大褂。 果然是那个鬼影。他从一开始就看到了自己的进入,好整以暇地,在这里等待着他们…… “外面的同学,请进来接受处罚。要听老师的话哦~” 从早已死去多时的喉咙里发出的嘶哑声音,带着某种莫名的恶意。 温明额上滑下一滴冷汗:“他已经跟鬼影完全融合了!” 换而言之,不再能称为“人”。 鬼影少年听到他的话,僵硬地一步步走进去,双膝慢慢弯曲,眼看着就要跪在地上。 看到穿着白大褂的老师就要下跪,似乎是一种条件反射。即使半人半鬼的现在,他依然有着这种可悲的本能。 “起来!” 林卿卿迅速出手,用刀鞘硬生生地架住他。 屋内一片寂静。 穿着白大褂的 “老师”转了过来,看到三个人无一下跪,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 那动静,带着强烈的鄙夷与不满,鬼影少年向下跪的力道大了许多,林卿卿咬着牙将他拉起来,“关门!” 温明立刻关上门,不经意间,看到正抽刀砍过去的少女眼尾滑下两行清泪—— 映着她手中雪亮刀光,犹如月色凝成的霜。 * 林卿卿用力一脚将鬼影少年踹翻在地,一边确保他不会向鬼老师下跪,一边拼命思索如何接近鬼老师。 单独一个不怕疼 、不怕死的鬼没什么难对付的,困难之处在于不能让他碰到自己 ,否则自己也会有被鬼影侵袭的危险。这些狡猾而来历不明的东西,只要你的心有一丝缝隙就会顺着钻进去,放大你的欲|望,让你也变成那种不人不鬼的怪物。 这也是她当初选择一长一短、攻守兼备的两把刀的初衷。 鬼老师的手臂突然伸长,是人类绝对不可能有的长度,五指成爪,狠狠向她抓来。 这里空间实在不够,林卿卿踩着一张椅子借力跃起才躲过,紧接着下一招攻势又至。 余光能看见温明召唤出泥土困住鬼少年不让他下跪,没有更多要帮她的意思。 林卿卿十分能够理解……温明担心她,最多也是确保她的人身安全,不可能直接出手替她解决,否则她今晚来这一趟就没什么意义了。 林卿卿一边飞速思考,一边辗转腾挪。鬼老师五指刮过她身后的铁皮文件柜,瞬间将柜子扎破,泛黄的纸散落一地。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也被困在柜子里,他用力抽了两下没抽出来,面露恼怒。 林卿卿借机一刀劈过去,将他的左臂永远留在了柜子里。 鬼老师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啸,用嘶哑的声音大吼道:“不 ……听话……的孩子,需要……接受……爱的……教育!” 一旁墙角,鬼影少年全身都在发抖。 林卿卿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僵硬地转动头颅,血红色的眼睛盯着—— “小心 !” 温明大吼,林卿卿低下头,锋利的指甲划过脑后,刮到她束发的发圈,马尾瞬间在脑后不听话地晃着,岌岌可危的样子。 在正常世界里会花很多精力打理头发的林卿卿,头一次感觉到了长发的碍事。 不过,她已经明白了,什么是爱的教育。 网瘾学校最为臭名昭著的疗法就是电击,而这里是电击室。 林卿卿眨了眨眼逼出眼泪,让雾蒙蒙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明 ,呜呜咽咽地说:“要不是这里断了电……” 真该让你也尝尝电击的滋味。 她不闪不避地迎着白大褂冲过去,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削直的横刀直刺向对方胸膛,在鬼老师躲避的瞬间,一直没有出手的左手刀狠狠击在铁块似的腰眼,鬼老师条件反射伸爪向下。 林卿卿却并没有趁胜继续削向他的左肋。她矮下身子从他肋下钻过去 ,右手长刀横扫,瞬间将电击治疗器一劈两半! 原来能够让人痛不欲生的东西只不过是一层薄薄的铁皮,里面电路纵横,被凛冽刀锋削断。 无论多么难解的结,被刀锋粉碎后,也不过是一些扭曲的断线而已。 鬼老师愣住了。 那一瞬间,他连正在攻击的林卿卿都忘记,血红的双眼爆开火星般亮光,对着一分为二的电击器发出怒吼,“你们 ……怎么敢……” 温明正看得出神,鬼影少年猛然用力挣脱泥土的控制,僵硬地走过去,向他伸出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接着他停住了。 鬼老师前胸穿出一截锋锐刀尖,刀尖上染着黑色的血,滴滴答答地还在往下坠。 黑血沿着白大褂向下流淌,鬼老师喉咙里发出“咯咯”两声,一百八十度转过头,用血红的眼睛看着林卿卿。 那一瞬间狂风大作,她身侧的窗户被风吹开,月光和狂风一同涌入,发绳终于彻底绷断。 林卿卿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全是泪,半边脸溅上了血,又很快被成串落下的眼泪冲刷。 然而她的手腕,稳定而冷静地转动,慢慢地将鬼老师的内脏绞得粉碎。 风声呼啸,黑发狂舞,遮住她半是血半是泪的丰润脸颊,她慢慢抽出刀锋,黑血流了一地—— 宫择乘风破窗而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 那一瞬间的林卿卿仿佛月光下的杀神,可她娇红的唇在轻轻颤抖,大眼睛湿漉漉、雾蒙蒙,说不出的娇怯可怜。 那种极致的矛盾反而让她的模样变得前所未有的扎眼,即使冷漠如宫择,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就好像他的眼睛,下意识地…… 想将她这副模样烙在眼底。 林卿卿本来已经打算一刀结束这一切,看到宫择来了,她忽然有了另外一个主意:“宫总。” 宫择挑眉看她。 “您的异能第二系是……雷电吧。能不能帮我个忙?”她软声请求,尾音带着微微的沙,像尚未完全化开的蜜糖。 宫择听了她的打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温明紧张地看着两人,不知道该如何劝阻。宫总非常、非常骄傲,一贯眼高于顶,这种把他当行刑工具的请求实在是…… 他还没焦虑完,宫择已经抬起手。 林卿卿下意识退开两步。 昏暗房间内突然爆起一道刺眼的蓝紫色电光,从鬼老师顶心劈入,一瞬间便将人烧为焦炭! ——这曾经用电击威胁、惩罚学生的老师,终于死于更强烈百倍的电流。 林卿卿看着地面上一小堆骨灰,微微张大了嘴。她唇色是很娇嫩的红,沾染了泪水变得湿莹莹的 ,露出一点白生生的小牙和嫣红舌尖,像娇红色的贝壳张开来,露出柔软多汁的贝肉。 宫择看了两眼便移开目光,冷声 :“还有一个。” 林卿卿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 那名鬼影少年眼眶中流下的血泪更多了 。 温明有些于心不忍,纵然只是短短几十分钟他也看得出来林卿卿对鬼影少年的同情。 但,没办法。被鬼影附身的人基本等于死路一条,林卿卿要加入组织,如果没有下狠心的觉悟,以后会很难继续…… 半空中腾起一道雪亮刀光,下一瞬鬼影少年的头颅砰地一声,落在地上逐渐消散的泥土里。 林卿卿手腕一震甩去刀上污血,沉默片刻,转过脸看着宫择,笑得赧然:“宫总?” 从温明的角度,清晰地看见她的手在发抖。 宫择默然,盯着她蕴着一层泪的眼睛。 林卿卿与他对视片刻,慢慢地咬住了自己下唇。看那力度,估计很快就要咬出血。 这是她第一次双手染血。她像是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柔和的褐色双眼波光荡漾,又碍于在宫择面前不肯落下。 娇小的少女咬着唇发抖的样子实在太过可怜。明明她才杀了人,却一脸茫然,双眸惊颤,像无辜的小鹿…… 屋内忽地再次狂风大作。 林卿卿下意识闭上眼睛。 泪水被长睫一压,再也控制不住地倾泻而下。 宫择忍不住低低地啧了一声,大步走过去,将人摁进自己怀里。 林卿卿蓦然睁大眼睛。 屋子里的血腥气被风吹散,她鼻端只闻得到男人深深隐隐约约的冷香,混杂着他胸膛的热力,令人脸颊发烫。 头顶落下一道淡漠的声音:“装什么?” “想哭就哭吧。” 霸道总裁与嘤嘤怪(五) 天光乍破。纯黑色保时捷像从夜色中化出来的一部分, 沐浴着晨曦, 平缓行驶。 林卿卿刚才先是提刀一顿砍, 然后又是一顿哭, 无论哪样都很消耗体力, 此时沉沉睡了过去, 头抵着左侧车窗, 一点一点的。 宫择坐在她身旁,再度抽出一支烟,也不抽, 就那么夹在修长手指间,垂着眼睛看。 正在开车的温明余光看到他,叹息:“……宫总, 海生他……” “他背叛了我。” “也背叛了我, 背叛了人类。”宫择手掌虚握,劲风一起, 香烟碎为齑粉:“当鬼比当人, 究竟好在哪?” 温明沉默。 鬼虽然长得可怖, 却拥有远强于人的力量, 跟人身完全融合后, 可以靠着吸取他人的欲|望生存。当然, 被吸干欲|望又不被附身的人就会死。 世界上有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欲|望,只要够狠心, 不管别人的死活, 几乎便能在暗夜下永生。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就是当鬼的好处。 温明沉默半晌,低声说:“前几天有人见到施海生,但没抓住。宫总您猜的没错 ,他似乎真的同鬼组搞到一起了。” s城有宫氏这样猎杀鬼影的组织,当然也有鬼影联合自保的组织。不过,没有人信他们只想自保。 毕竟鬼影的存在,就是以伤害普通人类为代价。 宫择闻言,挑唇笑了笑,笑容毫无温度。 施海生跟了他好几年,钱与权几乎在他一人之下。要不是有极大的利益诱惑,他不会轻易背叛。 施海生还年轻,没有什么绝症,他不认为他会轻易被蛊惑,愿意变成怪物换取永生。那么,吸引他的会是什么呢? “呃!”温明也在走神,忘了减速,车身碾过减速带,狠狠一震。 “嘤……”林卿卿额头撞到窗玻璃,细细地呜咽一声,长而卷的睫毛费力地眨了眨……随即眼前一黑。 宫择一副看不过眼的样子,将人往自己身侧一带:“还没到呢,继续睡。”可别醒来接着哭了。 他就没见过那么能哭的女孩,像是打定主意要用眼泪将什么泡软似的。 听着她哭,他就觉得不是滋味。心口像在发胀,又像隐隐发烫。 林卿卿还没醒过来,就被揽着肩膀压在男人侧颈。 她熟极而流地抱住他一侧手臂蹭了蹭,嘤咛一声,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少女呼吸匀甜,一呼一息间,隐隐有莲花的香味弥漫。宫择觉得奇怪,他不用香水,怎么一下子就知道这是什么味儿? 他问温明:“你闻到香味了么?” 温明正在看导航,闻言摇头。 ……是只有自己才能闻到的香味啊。 心口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强烈了。宫择抿了抿唇没说话,半晌,慢悠悠地笑了一声。 * 为了方便行事,通过组织考验的人,都住在宫家提供的别墅里,包括宫择。 反正别墅够大,训练场、游泳馆一应俱全。他们这些人平时白天去宫氏,写作上班读作训练,晚上回来如果有勤奋的,还可以在别墅里加练。 林卿卿刚才被颠了一下,已经慢慢醒过来,还抱着宫择的胳膊不肯撒手。她半阖着眼睛,长睫毛随着车身行驶一晃一晃。 宫择早发现她在装睡,心头那个猜测更笃定了。 这姑娘喜欢他,又因为一开始就知道他要清除鬼影的志向,生怕他身边不留闲人,才努力训练自己以获取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有点蠢,但……意外地,他不反感。 他自己全副身心扑在对抗鬼影上,没什么闲心想七想八,但他不能强迫别人也这样。能照顾好自己就行,愿意和鬼影对抗,就是他的伙伴。 宫择这样想着,也就没拆穿她,直到保时捷停下,他才淡淡地抽出胳膊:“下车了。” 林卿卿小声嘀咕:“没有温馨的叫醒环节就把人吓醒,容易头疼……” 宫择一条长腿已经迈出车外,闻言,轻轻地笑了一声。 林卿卿惊骇地看着男人忽然转过头,胳膊撑在座椅上,另一只手伸过来,勾住她的下巴。 他逆着光,看不清幽黑瞳眸里的表情,语气却是十足戏谑的:“温馨的叫醒环节,嗯?要有多温馨?” “是不是得叫你乖宝宝,还得有个亲亲?” 他刻意压低了嗓子模仿着林卿卿软绵绵爱娇的语气,却因清寒音质所限,而显得柔情缱绻,意外地……低沉悦耳。 林卿卿怔了一下,就一下,随即抬起头 ,甜甜蜜蜜地“哎”了一声。 这是应他那句“乖宝宝。” 宫择脸色骤然一冷,松了手退出去:“醒醒,我这不养小孩。” “这么爱撒娇,就赶紧回去。” 林卿卿赶紧跟着跳下车,拍拍自己的刀鞘,示意她不是小孩…… 宫择本来想说,那没用。会用刀的小孩也还是小孩,个子矮,爱撒娇,就是小屁孩。 然而自上而下看了一眼,他意外地发现,林卿卿虽然身材娇小,脸也是带着婴儿肥的巴掌脸,胸脯倒鼓鼓的十分饱满,光这一点,就把她从小屁孩提升为了合法萝莉。 宫择:…… 温明奇怪地:“宫总,卿卿?走啊?” 林卿卿眨眨眼。 宫择冷冷地收回目光,嗤笑一声,没说话。 …… 林卿卿一进别墅,就受到了热烈欢迎。 温明在林卿卿斩鬼时,除了用土堆困住鬼影少年在旁掠阵,还偷偷摸摸地用手机拍了段小视频,发到了组织大群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于是,所有人都目睹了林卿卿一边哭唧唧、一边辗转腾挪刀光如电的英姿。 第一次见林卿卿的人,不由露出敬畏的目光:“这就是传说中的嘤嘤怪吧。” “一拳一个的那种?” “喂你说反了吧,咱们这位一刀一个鬼影好吗……” “……会嘤嘤的怪物。” 会嘤嘤的怪物本人:“……” 她甜蜜地笑了笑:“谢谢大家的欢迎。” 众人看完热闹 ,逐渐散去。他们晚上大多要出去执行任务,难得的休息日,不用去公司划水 ,大部分人选择补觉。 宫择挑眉看她 :“不哭?” 林卿卿:“为什么要哭?”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恍然大悟,摇头:“大家是好意,所以我不会哭。”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哭?”宫择淡淡地,“我很好奇,怎么养成的这种毛病啊。” “别人对我有恶意的时候。” 林卿卿笑容淡了些,抬头看他:“宫总,我不像你,我在孤儿院长大,又能见鬼,小时候总是口无遮拦说出一些别人根本听不懂的话……你觉得,我会变成什么样?” 宫择沉默地看着她。 女孩双眸清澈,一望到底,慢慢地浮起一层水光。 动作比思维更快,自己意识到之前,他已经抬起手捂住她的眼睛:“别哭。” 湿漉漉的长睫毛在他掌心轻颤,带着微妙的热度,像落进去一只不安分的蝴蝶。 “谢谢你、让我有机会继续上学,这样我才能站在你面前……”林卿卿还在嘤嘤嘤。 所以,是因为这个? 不是像他想的那样…… 他宫择有哪里不值得? 宫总陷入沉思,半晌低低地问了一句:“如果是这样,我允许你作为同伴,陪在我身边。” 不等林卿卿说话,他又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你要的,是这种陪伴吗?” 林卿卿沉默片刻,宫择只感觉得到蝴蝶翅膀扑闪得越来越慢,越来越重,隐隐有种坚决,像下了某种决定。 “不是。” 林卿卿终于说话,用柔软的小手拉开覆在自己眼前的大掌,瞬间掉下两颗泪珠,伸出手捧住面前男人英俊的脸。 “是这种。” 她睁着雾蒙蒙的眼睛,唇和眸都湿润,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 温明帮林卿卿放好行李下来的时候,发现客厅沙发上只坐着宫择一个人。 “唉?卿卿呢?”经过一晚上的同生共死,他已经顺溜地改了称呼,“宫总,你看见卿卿了吗?” “训练场。她是个训练狂魔,你不知道?” 宫择看了他两眼,烦躁地“啧”了一声。 “还有,不许这么叫卿卿。” “我去休息一下,别来吵我。” 随即大步离开。 温明奇怪地自言自语:“什么跟什么……” 不对,他刚才是不是也叫她卿卿了?只许州官放火 ,不许百姓点灯? …… 电梯口。 宫择伸出手抵着墙面,低下头。 方才被吻后留下的震惊和酥麻触感似乎还残留在身体里。那个踮起脚都没他高的女孩简直胆大包天,亲完之后还试探地含着他下唇吮了一下,随后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落下脚,捂着通红的脸跑开。 跑开的方向是训练室。 他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林卿卿刚出过任务,需要休息。 想了想,宫择掏出手机,给温明发信息:“告诉看门的,今天不许让她进去。” 三分钟后,训练室门口。 “宫总说的?”林卿卿莫名其妙地鼓了鼓腮帮子。 就没忍住亲他一口,训练场都不让用啦? 小气鬼。 * 别墅里住着的,大都是无家无口的单身青年。 像成教头这种有老婆女儿的人,白天在宫氏做教头,晚上就不跟他们去别墅了,交给他们自由练习 ,自己则回家享天伦之乐。 成教头的妻子王蕊原本是宫氏骨干,木系异能,成梓琳的异能就是遗传自她。有次出任务时伤到了身体,后来又生了成梓琳,就安心待在家里…… 人,还是不能闲。 她没有了工作和事业,成教头却还是一样忙碌。王蕊知道,很有一些年轻的女异能者为了变得更强,会使尽手段讨好教头——于是她非常喜欢查成教头的通讯工具,每天他一回家,妻子就像头鼻子灵敏的狗一样围上来嗅嗅嗅。 普通人抬头看到家中灯火,会加快脚步,成教头却只觉得疲惫,甚至忍不住坐在车里,等到妻子发来连环夺命call才上去。 手机果然疯狂地震动起来。 成教头无奈地下车,不经意看到车库没有被灯照亮的深处,有什么鬼鬼祟祟的阴影。 他下意识在手心拢起一团烈火:“谁在那里?!” 霸道总裁与嘤嘤怪(六) 林卿卿击败了成梓琳, 可谓一战成名。她刚搬进别墅时, 有很多好奇的同伴会在她训练的时候偷偷围观。 直到有个女生不小心被她刀锋劲气割断一把头发, 就再也没有人敢了。 地下训练室面积广大, 风火雷电各系异能常年将训练室中轰得没一块好地儿, 最后只能靠土系异能者重建, 大家的杀伤力可见一斑。但, 很少有人能像林卿卿那样,进入完全忘我的状态,那气势, 仿佛谁要出现在她刀锋之下,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般。 只除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现在正倦着眉眼, 声音冷淡地说:“不。” 面前的女孩看到他就收了猛烈的攻势, 汗水从她光洁饱满的额头流过微微嘟起的丰润脸颊,接着是小巧的下颌, 顺着纤细白皙的脖颈流入衣领。 宫择不耐地摩挲两下手指, 慢慢压抑住伸手揩去那滴汗的冲动。 林卿卿双手扶着膝盖, 细细地喘着气:“就、就陪我练一次。” 练刀这种事, 自己空练也是练, 但有个对手, 绝对事半功倍 。 而眼前高大英挺的男人,就是整个s城异能者中绝对的强者。 宫泽看了她一会儿:“真要我陪你?” 林卿卿品味一下这句话,笑意浅浅点了点头。 熟悉的风声响起, 林卿卿握紧刀柄, 听到一句:“闭眼。” ……? 算了,听话吧。 可是这触感,怎么感觉,怎么不对…… 她再度睁开眼时,眼前还是宫择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比方说隔着镜片也能看出来的,对方眼眸里隐隐约约的笑意。 “低头。” 林卿卿低下头,看到自己脚下落了一地黑色发茬—— 她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抬起头摸了摸头发。 果然,她柔顺的长发竟然被宫择的风刃齐耳削去,而且……她晃了晃头。 宫择竟然非常有闲情逸致地给她剪了个齐刘海! 完蛋,直男审美不能指望,她现在一定丑爆了。 “长头发碍事。”宫择冷漠无情地说。 头发做不好堪比毁容。林卿卿懵然片刻,忽然慢慢地睁大眼睛,接着鼻子一酸,下意识捂住脸,跑出训练室。 可惜宫择能御风,速度远比她快得多。她跑到电梯口就被人拽住腰拉了回去,头顶落下的清寒声音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生气了,嗯?” “……你不是要我陪你训练么。网瘾学校的事不记得了?如果下次战斗到一半,你发圈断了怎么办?如果被头发挡住视线分了神,哪怕一瞬间,你就没命了。” 男人语气清寒,无比镇定,手却在袖中慢慢捏成了拳头。 林卿卿闻言,泪盈盈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赌气地别过脸。 宫择被那湿漉漉的眼神看得心中一动,不由伸手撑在墙上 ,将人困在自己怀中,低声:“……又不难看。” 是真的不难看。风刃由心,他对自己的审美一向有信心。 林卿卿脸颊微丰,下巴却是尖俏俏一点点,眼睛又圆又大,被他剪出一个刚过眉梢的齐刘海,到耳根的短发,显得利落又俏皮。 林卿卿还在小小声抽泣。 宫择只好说:“……很好看。” 林卿卿这才转过头看他,还嘟着脸颊。她的睫毛长而卷翘,浸着温热水雾,杏眼中微漾的波光分明是清澈如泉,他却莫名觉得一定甜蜜如初融的饴糖。 他俯身低下头,像是为了验证是否当真如此,用自己薄而微凉的唇,含住那一点眼睫,轻轻舔|弄起来。 果然……很甜。 他沿着濡湿的睫毛,一路轻吻到嫣红湿润的眼尾,唇瓣若有若无地轻轻掠过,惹得林卿卿在她怀里轻轻颤抖,小手抓紧了他衬衫衣领。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她要推开她了,但她没有,只是颤抖着抬起细白的脖子方便他动作,柔软的双臂缠住他的后颈…… 她的舌尖香而软,被压得狠了,舌根沁出清甜而丰沛的汁水。 男人深深吮吻着,喉结滚动,咽下去一口,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点燃。 他恶狠狠地抬起她的下颌,只想榨取更多…… 下一秒,宫择骤然醒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呼吸紊乱,接着反应过来什么 ,慢慢绷紧了身体。 不用伸手去摸 ,也知道被褥一片湿黏。 他冷着脸起身,浴室响起经久不息的哗哗水声。 * 林卿卿莫名其妙被剪了头发,捂着脸跑出去后,足足一整个下午没露面。 直到第二天,正好冬至,成教头带着成梓琳来到别墅跟大家一起吃饺子过节,她才抿着唇下了楼。 “我们北方的风俗,冬至要吃饺子。”成教头没有了平时训练场中的严肃,笑出一脸褶子,就像个最平常不过的父亲。 宫择也难得换下了正装,穿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坐在餐厅橙黄色的灯光下,锋锐眉目难得地露出一丝柔和,只是看到林卿卿,就漠然转过眼睛。 林卿卿也不在意,坐了下来拿一双筷子:“成头儿,怎么不见嫂子?” 据说成教头的妻子是当年组织中实力仅次于宫择之人,她本来很期待见到她的。 成梓琳瞪了她一眼:“我妈跟闺蜜出国血拼去了。你以为谁都像你啊,除了训练别的什么都不会,头发都剪短了,恶!” 林卿卿抬头看她一眼,眸中浮着水汽:“这是宫总给我剪的。” “宫、宫总 ?” 成梓琳惊讶地看过去,宫择面无表情低着眼喝水,却没反驳。 一旁温明连忙岔开话题:“成头儿真是爱妻狂魔哈,刚拿了奖金,全给老婆了吧?各位女生要看好,找老公就要找咱们成头儿这样的哈……” 成教头脸上僵了一瞬,讪笑两声,低下头盛饺子,没说话。 宫择没注意到。他余光看着林卿卿,只非常敷衍地吃了两个饺子,接着便蹑手蹑脚跑去客厅翻糖果吃。 真是小孩儿心性,吃糖能吃饱吗? 宫择嗤笑一声 ,收回目光,夹起一个筷子观察力一会儿,皱着眉咬下一口。 方才还鲜美的水饺,不知为何食不知味起来。 饭后,很少来别墅的成教头被热心群众拉去娱乐室放松休息,算是感谢。 而一向喜欢凑热闹的温明,却默默走进厨房,甚至还掂起了锅铲。 宫择卷起薄风隐藏了气息,静静地站在旁边看。 直到温明炒好了糖醋排骨、菠萝虾球两道酸甜口的菜,他才现了身形,淡声道:“给我。” 温明吓得差点把盘子摔了:“宫宫宫宫宫总?” “怎么,你不是要送去给林卿卿的么?我帮你。还是说,”宫择眯起眼睛 ,“你舍不得给我?” “当然舍得!”温明立刻把盘子递过去。“只要宫总和卿……林小姐开心,我就开心!” 宫择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几道清风拂过,很快将盘中菜降温到适宜入口的温度,这才端着菜离去。 留下温明在厨房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半晌,叹了口气,认命地回去洗碗。 * 楼上,林卿卿正在上网查 “打理短发的一百个技巧”,门突然开了。 她奇怪地打开门,看到门口放着一个托盘,盘子里有两盘她很喜欢吃的酸甜口的菜,白瓷盘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她抽出来,深蓝墨水,遒劲有力的字迹。 “割断你的头发,这是赔礼。” * 林卿卿慢慢地接受了自己长头发已经没有了的事实,很快又开始沉迷训练。 她想尽快将刀法练到足够的程度,再腾出手来练练自己孱弱的水系异能。 有同伴跟她开玩笑,让她少哭一点。从没见过这么能哭的异能者,是不是她的水系异能,全顺着泪水流出去了? ……林卿卿扶额。找机会要问问成教头。 可是她一直抓不着机会。 原本对待工作很积极认真的成教头最近总是抓着手机不放,无论是训练课上还是休息时都心不在焉,林卿卿几次问他问题他都没反应,不得已加大音量,对方便会猛地惊一下,双瞳颤抖,让林卿卿不忍心继续问他。 “抱、抱歉。”成教头收起手机,抹了抹头上的汗:“这几天没休息好,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再说一遍?” 林卿卿弯起唇,摇头:“没事,成教头您忙吧。” 那一瞬间,她确定成教头不出声地松了口气。 林卿卿笑着转过身继续练刀,目光掠过成教头的手机,又很快收回。 * 成教头指望不上,林卿卿干脆去找宫择。 她在宫氏挂名是宫择的助理,电梯卡的权限可以直接进入宫择所在的顶层。 当然,宫择愿不愿意打开办公室的门见她,就要看宫择的心情了。 林卿卿心下思量着,刚出电梯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下意识往旁边拐角一靠,这才仔细看过去。 是成教头。 男人佝偻着身形,手里拿着手机,紧张地看了看左右,朝宫择办公室走去。 刚到门口,他又迟疑着顿住脚,低头看了看手机,走远。 来回几次。 林卿卿看的慢慢蹙起眉尖,成教头终于松了口气,转身按开电梯,走了。 ……不对劲。 林卿卿没多细想,闪身进入另一部电梯,跟了下去。 * 两人一前一后,只错开几秒,都到了地下训练场。 林卿卿迈出电梯门,就看到成教头紧紧捏着手机,走向拐角。 地下面积广阔而曲折,隔音效果很不错,如果有不想被别人听到的电话,训练场外是个好选择。林卿卿用上了锻炼出来的功夫,屏息静气地跟过去,听到成教头断断续续的话音:“……我没有……对,对,是……” 他陡然提高了声音,带着怒气:“你别欺人太甚!我老婆 ……” 林卿卿眉心一跳,成教头的声音已经又弱了下来。“是,她是变了许多,但她也是我老婆……我不会……” 成教头的妻子,不是在国外旅游、血拼么? 这段话的内容实在是很引人遐想。无论如何,既然牵扯到他的妻子…… 林卿卿断断续续听完成教头这一通电话,抿着唇,在对方转身返回之前轻巧迅捷地离开,乘坐电梯,到了另外的楼层,拨通成梓琳的电话。 “我刚才听到成教头在跟人打电话,提到了你妈妈。”少女声音轻软,透着股果决:“还记得你妈妈上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吗?” * “爸。”成家餐桌上,成梓琳突然抬头问,“我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成教头筷子一抖,刚夹起的一片青笋掉了下去:“还、还要几天吧,她说国外风景很好,购物也便宜,想多待两天。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没什么,我就问问。” 话虽如此,成教头总觉得女儿的语气有些不对劲。 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她。 他不敢抬头看女儿的表情,自我安慰也许是自己心里有鬼,想太多了。 “我吃饱了。”成梓琳咽下嘴里的饭,将饭碗一推,回了自己卧室,砰一声甩上门。 成教头在外间看着她叹气。女儿自从上次被林卿卿打败后受了很大打击,也许她这几天的反常都是因为心情不好吧。 屋内,成梓琳坐在床上,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膝盖,浑身都在发抖。 再过几天就是姥姥的生日了,妈妈十分孝顺,再怎么喜欢旅游购物,也不可能不回来帮姥姥过生日 ……爸爸一定在说谎。 破绽其实很多。能购物的国外肯定不是什么偏僻之地,肯定有网络、有信号,妈妈却自从“出国”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 黑暗的房间内,成梓琳压抑着哭泣。 妈妈她,到底去了哪里? 霸道总裁与嘤嘤怪(七-八) 林卿卿给成梓琳打完那通电话后, 等了好几天, 对方都没有回应。 林卿卿有点在意。如果这是纯粹的成家家事, 比如成教头外遇出轨被她撞破之类的, 她可能只会给成梓琳发条匿名短信, 后续如何她不会再关注; 但成教头在那通奇怪的电话前, 先去了宫择办公室门口。 这件事跟宫择有关——那她就必须关注了。 成教头能做教头, 除了他有极强力的火系异能外,跟他作战经验丰富、为人警觉敏锐也分不开。若非如此,林卿卿早就自己去尾随他看个究竟了。 林卿卿抿唇想了没一会儿, 敲响了宫择办公室的门:“宫总。” 宫择正在打字的手一顿。 自从上次……那个梦之后,他便有意回避林卿卿,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可, 越是逃避, 她的模样反而越清晰。 白天尚且能靠理智管控自己的行为,到了晚上, 他的梦境疯狂反扑, 一晚比一晚荒诞。 比如昨天晚上, 他甚至梦到她将人锁了起来, 关在小黑屋里酱酱酿酿。 梦中一切都不分明, 他听到自己喘得粗重, 呼吸全乱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女水汪汪的眼睛。她的唇微张着,露出一点洁白齿列, 笑起来的时候有两颗俏皮的虎牙;她曾经用那双柔软的娇红唇瓣贴着自己轻吮, 而他绷紧了脊背,没有给出回应。 今天,他不会再放过了。 男人伸手解开衬衫领口,不由分说俯身下去,含住那柔软唇瓣,一只手在滑嫩腰侧摩挲,爱不释手一般…… “笃笃。” 又传来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 宫择不由黑了脸。正肖想到要紧关头,谁这么不识好歹? “宫总?” 那不识好歹的人出声叫他,声音低柔绵软,带着点疑惑,嘀嘀咕咕的小声说,“是不在吗……” 随后便是逐渐离去的脚步声。 宫择怔了一瞬,站起来大步走过去打开门。 林卿卿怔然回头。 她的短发稍微长长了一些,发质还是很好,乌黑亮泽,绸缎一般。她倏然转头,宫择便看到那柔软的青丝在半空中蓬松起舞,缓缓下落,覆盖住她白皙的后颈和额头,软乎乎的齐刘海下,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 宫择霎时间屏住呼吸,觉得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古人歌颂什么青丝如瀑,三千烦恼 ……他看,短发也很好。 林卿卿看着他凝固了的英俊面庞,奇怪地眨眨眼:“宫总,您现在有空吗?我有些事想跟您说 ……” “进来说。”宫择让开门。 林卿卿进门,刚酝酿了一下怎么说成教头的这件事,宫择就看似冷静道:“你的头发有些长了。” “需要我帮你剪吗?” 林卿卿:“……???” 宫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林卿卿听到他近乎恼怒地啧了一声,低头闭了闭眼,再抬起眸时,镜片背后又是一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睛:“开玩笑的。” 林卿卿眯起眼睛看他。男人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金丝眼镜一尘不染,连铅灰衬衣都扣到了第一颗纽扣,怎么看,都不像会开玩笑的人。 宫择清咳两声,岔开话题:“说吧,要告诉我什么事?” 林卿卿收敛思绪,将成教头的异常一五一十讲给他听。 最后她为难道,“……成教头毕竟也没做什么,直接质问他不太好,他恐怕也不会轻易说出真相。可惜我能力不够,没办法跟着他看清虚实……” 宫择看了她一会儿,慢慢笑了笑。 他的唇生的极薄,唇色是淡漠的水红。当他微笑时,那锋锐又惑人的弧度,能让人霎时间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形容人的笑为“勾唇一笑”。 男色惑人……勾魂摄魄。 林卿卿看着西装革履的男人伸手松了松黑色领带,倾身靠近她,声音低沉,带着笑意:“我有能力跟着他。” 林卿卿脸上浮起一丝惊喜,接着就是一脸期待:“那我呢?” “你跟着我。” 少女双眼粲然生光,兴奋地握着小拳头离去了。 宫择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盯着那摇晃的、红宝石般的液体看了半晌,一饮而尽。 仿佛期待着这冰冷甘冽的酒水,能替他压制住身体里沸腾的火。 * 能想到跟踪尾随的,不止林卿卿一个人。 成梓琳的异能是木系,她经过这几年的锻炼,已经能成功地将身体的一部分化为植物。这是极好的隐匿之术,没有人会怀疑墙头的一株草,道旁的一根树——曾经如此盛赞女儿能力的成教头当时可想不到,有一天他的女儿会用这样的能力,来跟踪他自己。 成教头异能强悍,人却并不高大,是个矮小而结实的中年男人。他掀起外套的帽子戴在头上,几乎看不见脸,偶尔低头看一眼手机确认自己没走错方向,时不时神色警惕地左顾右盼,确认没有人盯梢才继续前进。 身后的确没有人,却总有一棵树探出墙头,无风自动。 墙内,是伸长手臂化为树梢的成梓琳。有好几次她都以为父亲要发现自己了,都是虚惊一场。 成梓琳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更恨。可见那个贱三儿把父亲勾引到了什么程度,一想到要和她幽会,连自己这种等级的化形也辨别不出来了! ——是的,成梓琳听了林卿卿转述的电话内容,第一反应就是,父亲出轨了。 她在家里听多了父母吵架,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心里有个地方告诉她,父母感情已经崩裂到这个地步,谁出轨也不稀奇。 妈妈这么久不回来,也不联系自己,可能就是发现爸爸出轨,被气着了吧。 成梓琳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不由咬紧了牙。 整个s城的异能者她几乎都认识,那个小三大概率是个普通人。 看她怎么狠狠收拾她,给妈妈报仇! 至于爸爸 ……她打不过爸爸,收拾爸爸这回事,还是交给妈妈吧。 成梓琳算盘打得清,看到成教头最后向外看了两眼,走近一个废弃的车库,她连忙跟了进去。 这一去,她便再也没有出来。 * 下午,林卿卿和宫择正打算下班后开始追踪成教头,对方却踉踉跄跄跑进办公室,神色惊惶:“宫总,宫总,求求您救救梓琳!” 宫择眉心一跳,沉声道:“她出事了?” 成教头哽咽道:“……她今天从出门就失联了,刚才,我收到了这个……” 男人颤抖地举起手机。那是一段视频,画面上成梓琳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嘴里塞着布团,正在挣扎,哭的满脸是泪。 “别着急,我帮你。”宫择深深地看着他,“你知道这是哪儿么?” “知道、知道……”成教头咬着牙,粗糙的脸上落下一滴泪:“都怪我!” “卿卿,走 !” 宫择没有浪费时间多问,径直开车带着林卿卿和成教头赶往市郊废弃的旧车库。 保时捷上了路,宫择才微一侧首,对坐在后座的成教头言简意赅道:“说吧。” 粗豪的汉子低下头,似乎还搓了搓手:“这、这个,说来话长……总之,前一段有个鬼影完全融合体缠上了我,逼我……逼我说出咱们组织的结构,每个人的异能情况和等级。” “哦?”宫择不咸不淡地,抬头看一眼岔路口:“这里怎么走,左转还是右转?” 成教头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呆了一下,才怔怔地说:“……左。” 宫择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左打方向盘,轻抬了下唇角:“好,接着说 。” “没……没什么了。我猜,可能是我没答应他,所以他恼羞成怒,才绑架了梓琳……宫总!”男人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我是有点怕事,没及时跟您说,但我绝对没有背叛您!就算您埋怨我,梓琳也是无辜的,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她啊宫总!” “好说。”宫择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 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譬如,成教头的妻子王蕊去了哪儿?鬼影绑架成梓琳,难道想不到宫择会来救援? 成教头一定隐瞒了些什么,没有说出全部真相。 宫择拧紧了眉,长指不轻不重地轻敲方向盘,陷入沉思。 半晌,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抿了抿唇,忽地察觉到什么。 余光里,能看到副驾上林卿卿担忧的目光。 右手离开方向盘,下意识想要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接着他骤然反应过来,收紧下颌,逃避似的移开目光和手—— 手指忽然一暖。 他诧异地侧过脸,对上一双柔和而清澈的眼睛,微微弯起,笑意浅浅。 林卿卿主动伸出手捏了捏他微凉的指尖,又很快放开,收回手,一本正经双手交握放在自己腿上。 成教头在后座唉声叹气,宫择右手震了下,重回方向盘。 他又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 清淡如水雾,朦朦胧胧却无所不在的,莲花香。 接着,又是一个拐弯。 他习惯性地看一眼后视镜,不期然地,对上了林卿卿的眼睛。 对方俏皮地眨了眨左眼,用口型说了三个字:“专、心、开。” 宫择霎时间收回目光,紧紧抿住唇,余下全程不发一语。 ……仿佛,要靠着沉默,来对抗胸腔中如雷的心跳声似的。 * 离废弃的车库还有几百米时,宫择停了车,三人下车步行走去。 这是郊区,尘土飞扬,格外荒凉,放眼望去周围只有些断壁残垣,一副破败景象。林卿卿走了两步就被土呛得忍不住要咳嗽,又怕出声,死死咬着牙,小脸都憋红了。 宫择正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将衬衫挽至手肘,见状挥了挥手,清风拂过,林卿卿这才觉得呼吸清爽起来。 想也知道是因为谁。她感激地看过去,宫择一对上她那因呼吸不畅而雾气蒙蒙的眸子,就像被针扎了似的,冷着脸移开目光。 宫择在手心凝出一团小小电光,成教头依样在手中拢起一簇火苗。三人循着这有限的光明,一步步走入黑暗的地库之中。 人在极度黑暗的环境里,会下意识盯着唯一的光源,对周遭一切慢慢失去感知。林卿卿握紧了刀柄,一直盯着宫择手中电光,就在这时,余光看到什么飞快掠过—— “谁?!” 匹练般刀光与少女清喝同时出鞘,一刀狠狠刺去,却只刺到一片虚无。 她隐约听到嘶哑的嬉笑声,“宫 ……也来了……” 宫择淡笑:“怎么,我不该来?” “还是说,”他提高一点声音,“你们怕我来?” 他一边问,一边转过身,深邃双瞳环顾四周。 不知是不是错觉…… 方才那沙哑的笑声,有几分耳熟。 随着他转身,手中电光照亮了更广阔的区域。 成教头忽地大喊道:“梓琳!” 林卿卿一惊,抬头看去,果然不远处一根水泥柱旁放着把椅子,椅子上昏迷无力垂着头的女孩,正是成梓琳。 这么容易就找到她,林卿卿总觉得有些太过轻易。但成教头双手发颤,显然已经一刻都忍不住了。 “成教头,你先去吧,当心陷阱。”林卿卿只好软声道,拔出双刀在一旁为他掠阵。 成教头立刻跑了过去,一边叫着女儿的名字,一边帮她解开绳子。 而另一边,宫择双瞳如电,慢慢地向阴暗处走去。 似乎……只有一个。 真是托大啊。他和老成联手的威力鬼组不是没见过,这么看不起他们么? 倒正好给林卿卿练手,反正自己在这里,出不了什么事。 他淡声,“卿卿,过来。” “哎!”林卿卿答声娇脆,对成教头叮嘱了注意,便朝宫择跑过去。 宫择手指一捻,掌上雷球又大了一些,缓缓飘浮在半空,照亮前方阴影,那里果然若隐若现蹲着一个影子……看那肩膀上耸的程度,肯定不是正常人,应该就是那个发出嬉笑的鬼影了。 林卿卿正在观察,那鬼影忽地又咧开嘴嬉笑起来,露出一口细密的染着血的尖牙。 林卿卿回想起方才听到的声音,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此时容不得她细想,宫择缓缓退到一边,林卿卿手腕翻转,左手障刀横持,慢慢朝那鬼影走了过去。 她步伐缓慢,那鬼影也不躲,仿佛在观察她的动作一般,慢慢、慢慢地歪了歪头 ,很快就歪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看起来仿佛整颗头都掉了似的。 林卿卿走到能看清那鬼影血红色眼瞳的距离,忽地跳起来,脚在旁边水泥柱上一蹬、整个人腾空跃起,右手横刀爆起雪亮弧光,对着鬼影扭曲的头颅径直劈斩下去! …… “好了,梓琳,爸爸来救你了。” 成教头那边,刚把成梓琳从椅子上解下来,正仔细确认女儿有没有事,特别是有没有被鬼影侵袭。 他这半辈子就剩下女儿这么一个亲人,一个指望,梓琳要是有事,他也不想活了。想着想着,平日粗豪的汉子便忍不住老泪纵横,好在确认了女儿没有被鬼影侵袭,他终于放下心来,大声喊道:“宫总,卿卿,梓琳没事 !我们快带梓琳走吧!” 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她最近越来越不老实了,他刚才还听到她的笑声…… 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那无比熟悉的嬉笑声,惊恐地站起来,回过头去,正好看到林卿卿高高跃起,抽刀劈落—— “不要!”成教头转头看到这一幕 ,忽然大叫出声,飞奔过来。林卿卿已经出刀,收不回势,只好顺势向左一转,百炼精钢砍在水泥柱上,“铮”一声火花四溅。 林卿卿手腕剧痛,下意识松手,那钢刀竟然嵌入水泥柱内! 她练刀时间短,远远没到圆融境界,出刀太猛强行转向,自己站立不稳,要不是宫择及时用风旋托住她,恐怕要摔个不轻。 饶是如此,她落地时也一个踉跄。宫择大步走过去将人揽进怀里,眉头紧拧,幽深的黑瞳盯着成教头 ,慢慢眯起眼睛。 成教头刚一张口,宫择已经抬起右手,一道电光霹雳一般砸向鬼影! “小蕊!” 成教头嘶声喊道。 下一瞬,电光落地,却只是砸在那鬼影身旁,将地面砸出一个深深的坑,同时也照亮了鬼影身后、捆在水泥柱上的铁链…… 原来她是被人捆住了,才面对林卿卿的逼近不闪不避。 随着成教头方才脱口而出的两个字,鬼影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林卿卿惊讶地张大眼睛,宫择抿着唇,冷声道:“老成,你是要自己说,还是 ……” 林卿卿轻声打断他:“请成教头告诉我们吧。” 宫择有些意外,林卿卿眨眼一笑,宫择立刻转过脸去。 宫择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都凌驾重人,强横惯了。但有些事不是光靠硬压就能解决的,成教头现在全身都在发抖,如果那被锁着的鬼影真是他妻子,那他也等于一只脚踏入了鬼影之中,要将他彻底拉回来,靠的只有同伴的接纳与信任。 果然,成教头闻言,浑身震了震,复杂地看了成梓琳一眼。 林卿卿闻弦歌而知雅意,马上过去看了看:“梓琳还昏迷着,成教头放心。” 宫择看着她的神情越发复杂。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怎么心思如此灵透? 林卿卿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是诚恳地催促成教头:“教头……” 一旁的鬼影嘶哑地笑起来:“教头……好 ……厉害……教……” 成教头低头看了她一眼,不知从那双血红的、失去人性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他面露痛楚之色,长长地叹息一声,终于开口。 “我是上个月发现小蕊不对劲的。” “说来见笑,这几年我们夫妻感情不睦,我对小蕊关心也不够,有一天刷牙时看到镜子里她的眼睛隐隐发红,才察觉了不对。哦,还有,那天我喝水时差点摔了杯子,小蕊明明坐在客厅看电视,却迅速地伸出来一支藤蔓接住了水杯……” 宫择眉头拧得更紧,在他明俊的脸上,宛如一道刀痕:“王蕊此前出任务负伤,异能不是几乎已经没有了吗?” “是啊。”成教头苦笑,“我越来越起疑,不敢让她再接触梓琳,就把她带去了我的另一套房子里,跟她大吵了一架……” …… “成瑞!”依稀看得出年轻时俊秀痕迹的女人发疯似的用木藤抽打成教头,尖叫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常下了班不回家,在车里偷偷待着。回家见我,就让你那么难以忍耐吗?你是不是嫌弃我没有了异能,只能在家当家庭主妇?” 成教头手忙脚乱地放火去烧那些疯长的藤蔓,也气急败坏地说:“我又没找小的,又没吃喝嫖赌!在车里坐坐也不行了!” 藤蔓抽打得越发厉害,女人的尖叫却隐隐带上了哭腔:“你当初娶我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要一辈子爱我,一辈子疼我!现在才不到二十年啊,你就已经连见我一面都……啊 !!!” 满屋子疯长的藤蔓转瞬消失。 成教头眼睁睁看着妻子的眼睛化为血红色,血泪滑落。鲜红的嘴慢慢裂到耳根,她脸上却依稀浮现出曾经的柔情,“成……瑞……你看 ……” 逐渐嘶哑的声音欣喜地抬起自己的鬼手,欣赏着长指甲:“我的异能没了,可是我 ……变强了……啊哈哈哈!” …… “我趁着她融合到一半制服了她,将她锁在这里,喂了她停止融合的药物,避免她完全融合。”成教头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 宫氏财大气粗,研究多年,没研究出能让被鬼影侵袭的人恢复的药剂,但是却能阻止进一步融合。王蕊是被鬼影引诱出内心欲|望后产生了异变,而非附体,完全融合后不会变成另一个人,而是会变成放大内心所有阴暗欲、无比疯狂偏激的她自己。 她已经是鬼,永远都回不去了。除了可怖的身体,她还会拥有杀戮的本能。 成教头不想让妻子清醒过来,看到这一切。 “你把她锁在这里,又能如何?” 林卿卿这次没来得及阻止宫择冷淡的话语,担心地盯着成教头,生怕他受刺激。 还好宫择有更重要的事要问:“老成,你没说出全部实话吧。王蕊既然被锁起来了,把成梓琳掳过来的人又是谁?谁给你发的信息 ?” 宫择黑瞳冰冷,声音严厉起来:“到这个地步还要隐瞒,你不怕成梓琳以后再出这样的意外吗?!” 成教头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他看了看还昏迷在地的女儿,又看了看不人不鬼的妻子,哽咽:“我……我说……” 林卿卿在一边听着成教头哆哆嗦嗦的陈述,终于明白心中诡异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就说,王蕊现在说话都困难,怎么办得到发手机信息这种高难度的操作。 原来成教头之前告诉他们的信息,就已经是半真半假。他第一次收到信息不是成梓琳失踪后,而是他将妻子捆起来之后。 那人问他宫氏组织的信息,抱怨他老婆知道的太少,又说如果他不从,王蕊一定没救。 可是王蕊已经没救了。鬼影侵袭到这个程度,不可能再转化为人。 成教头没有回复那人,出于不想让王蕊被清除的考虑——宫氏铁则,鬼影必须被清除,特别是这种已经丧失人性的——所以,他也没有告知宫择,而是自己偷偷地将妻子藏了起来,每日喂食一些生肉,勉强支撑着她化鬼的身体。 虽然成梓琳被林卿卿打败后沉迷训练,每日不是在宫氏训练场就是回家,他还是安排了人在她回家和出门去宫氏时保护。 没想到成梓琳自己甩掉了保护她的人,跟着伪装成成教头模样的鬼影来到了这里。 宫择抿了抿唇,没说话。 如果不是他和林卿卿来到,也许立刻就会有鬼影来侵袭成梓琳。 而宫择等人来到,是因为成教头恳求 …… 林卿卿几乎与他同时想到这一点,清澈的眼眸骤然睁大,惊道:“小心,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宫择淡笑,摇了摇头。 他从来时起便做好了准备,已经用薄薄的风旋将自己、林卿卿和成教头包裹,无论什么鬼影,若不现身,都不可能悄无声息地侵袭他们。 林卿卿这才放下心来。 危机解除,要面临的是另一道难题。 成教头哭过一回,面色却很平静。早在妻子化鬼、他恳求宫择来救女儿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宫氏不留鬼,而王蕊她,如果看到梓琳如今的模样…… 或者,叫梓琳看到她如今的模样,都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求您。”他颤抖着,看向宫择。 这个宫氏一人之下的男人,仿佛转瞬间老了十岁。 宫择注视着成教头,看了他很久很久,慢慢地,点了点头,抬起右手。 蓝紫色雷电如惊雷劈下,一瞬间连带铁链都被碎为齑粉。 尘归尘,土归土。 …… “是要收敛还是?”宫择难得好心,多问一句。 “……散了吧。”成教头嗓音哑的不像话。 清风盘旋而起,将那堆与人类骨灰截然不同的灰黑色粉末扬向天际。 “多谢宫总。”成教头颤抖着手,架起瘫软的女儿,慢慢扶着她向外走去。 林卿卿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直到宫择出言叫她走,她才怔怔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去拔自己嵌在水泥柱里的横刀。 手一碰到刀柄,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身体蓦地变得沉重,从前纷繁杂乱的记忆,全部涌到眼前…… 宫择叫了她一声不见回应,转过头,黑瞳紧缩—— 精悍的男人瞬息御风而至,并指为刀狠狠敲在刀柄上,将林卿卿的手震开。 林卿卿摇了摇头,这才觉得神智又清明起来。 ……不对,还是有哪里……不对。 蓦地,她感觉到宫择身上难以言喻的气息,从身前完全包围了她,她颤栗着想要抬头—— 下一瞬间,男人已经不由分说抬起她下颌,吻上她的唇。 霸道总裁与嘤嘤怪(九) 那个吻从一开始就没有丝毫温情在, 说是亲吻, 更接近撕咬。 男人一边恶狠狠地掠夺她甘软唇瓣, 一边用低沉的嗓音夸奖她, 带着三分笑意:“这么甜, 嗯?” “我早就想好好尝尝了……” 宫择。 站在s城异能者权力顶端的男人, 年轻而强大, 冷淡到令人畏惧,此刻呼吸却乱的不像话。他胸口重重起伏着,大手扣着林卿卿后脑, 逼迫她靠自己更近,直到完全臣服,恭顺地启开唇舌迎接他进入。男人的舌尖灵活而残忍, 重重地碾过她敏感的上颚, 又沿着她柔滑齿列一颗颗舔舐过去,重重吸吮她香软舌头, 吮得她舌根酸麻发疼。 林卿卿缓缓合拢眼眸, 睫毛坠着一星水珠, 喉咙里发出猫一样的细细的哀求, 叫声甜得要滴出蜜。 宫择如愿咽下她口中甘甜津液, 喉结滚动, 微喘着离开她的唇,低笑起来。 男人有着明俊英挺的眉眼,侧过头轻轻啄吻她的唇角, 声音低沉沙哑, 性感得叫人腿软:“这么多水,难怪异能那么弱。水系异能都用在这儿了吧,是不是?“ 林卿卿无助地看着他,刚想开口,那薄而漂亮的唇便深深勾起,捧着她丰润脸颊,再度压了上去。 他根本没打算让她回答。 林卿卿嘴被堵着说不出话,尝试过分开,就被摁着后脑靠的更近,大手没一会儿便揉乱了她柔软的头发。 “这么多……” 过了不知多久,对方才放开她。被吮吻良久的唇乍一接触清凉空气,竟然有些火辣辣的,她知道一定肿了。 林卿卿竭尽全力调用自己尚算清明的神智,苦苦思索着,一边大口呼吸。 问题……出在哪? 方才她碰到刀柄,就觉得不对劲。后来好像,宫择也……碰到了。 她的刀没问题,有问题的应该是跟它相触的水泥柱,或者说,这整个废弃的地下车库,都是一个陷阱。鬼组知道无法直接伤及宫择 ,干脆将鬼力布在整个车库中,无法真正地侵袭到谁,却一样能诱引人的欲|望—— 就比如现在。 无机质的透明镜片后,男人一向冷静淡漠的黑瞳闪烁着莫测的亮光,深邃得像要将她整个人都要吞噬 。 “宫、唔……” 林卿卿刚一启唇,男人立刻捏住她下巴吻上来,让她刚出口的话,立刻变成一声低吟。 她连呼吸的频率都在发抖。 被残余的鬼之力激发出潜在欲|念的男人根本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炽热的唇舌移到她颈侧,沿着纤细白皙的肌肤向上舔吻,留下一路暧昧的水渍。那处皮肤被风一吹便微微发紧,仿佛是男人留下的鲜明、不容忽视的印记。 这场征讨短暂而酷烈,呼吸是他的号角,唇舌是他的武器。直到抵达少女已经红得要滴血的耳廓,开始湿濡而滚烫的停留。林卿卿皮肤白而薄透,在阳光下能看到耳后青色的血管,此时热血上涌,红通通的,像两团鲜亮的红玛瑙。 但玛瑙不会这样软嫩,含在高热的口腔里,入口即化一般。 宫择刚咬了她耳垂一口就笑了,感受到少女在他怀里猛然一抖,胸腔中蓬勃的渴望让他恨不得抓着她立刻做点什么,恨不得就这样用唇舌折磨她到天荒地老:“怕什么呢,嗯?不是要一直陪着我吗……” “还是说,”他心情极好地朝她耳中吹了口气,看着耳廓上粉嫩的一点绒毛柔柔地摇晃,“除了上面,还有什么地方也……水淋淋的了?” 林卿卿近乎绝望地闭上眼,紧咬着的唇齿间泄出一线低软轻吟。 他的唇就在她耳边。被迷惑了心智的男人,他的渴求和执着那样直白,执着到动人的程度,他全部的紊乱呼吸和磁性低嗓,都让她头脑都一片混乱,隐隐在渴望着什么……渴望得要命。 林卿卿觉得自己心跳快得要死了。 少女纤细的五指漫无目的地抓紧男人干净有力的小臂,很快就因为过度的刺激而痉挛着收紧。饶是她指甲修剪圆润,也在他结实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泛白的刻痕—— 温柔粘腻的厮磨之中,那一点细微而尖锐的痛如一道电流沿着脊椎窜起,宫择全身上下都是一阵酥麻,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占有。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林卿卿洇着泪光的眼睛,手指从容不迫地划过自己第一颗衬衫纽扣,动作优雅而决然…… “宫、宫总?” 两人身后炸开一个震惊的男声。 像夏日清空滚过惊雷,紧密拥抱着的两个人都是一怔,林卿卿先清醒过来,一咬舌尖,用力推开宫择。 男人下意识朝她伸手,又骤然停滞,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半空中慢慢地紧握成拳。 他垂眸半晌,再度抬起来时,金丝眼镜后,漆黑双眸重归平静:“老成。” 林卿卿紧绷的双肩松下来,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宫择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心脏陡然往下一沉,薄唇紧抿,不悦地伸手抓住她的手。 真的就是抓——男人显然没什么牵手的经验,霸道地将林卿卿柔软的小手整个包在自己手心。 林卿卿:“???” 宫择耳根微红,没有看她,泰然自若地看向成教头:“梓琳安顿好了?” 对方点头,眼睛还红肿着。 宫择点了点头,召唤出一层薄薄的雷电环绕着自己的手,一把拔出长刀,替林卿卿收入鞘中。 他另一只手还抓着她的。 横刀入鞘,结实的分量感。他的手干燥温暖,覆盖在她手背上,同样不容忽视。 “走。” 宫择泰然自若地握着她的手,慢慢朝外走去。他神色平静,只有他自己直到,胸腔中有什么正在忐忑不安地跳动。 一步,两步。 十步,二十步…… 手掌中柔软的小手乖顺而安静,始终没有别的动静。 明明正从阴暗的地下一步步走向明媚阳光,他的心却像一点点被溺入透不进光的海底,凝重,又冰冷。 宫择垂眸,面无表情。 接着不动声色地,慢慢松开紧握的手…… 接着他怔了怔。 手心即将滑落的小手蓦地抬起,反握住他的手,亲密地挤进去,直到十指相扣。 宫择拧着眉垂眸,对上林卿卿笑意盈盈的脸。 胸腔中方才还沉重冰冷的地方,不听使唤地快速跃动起来。 * 成教头的精神状态显然不适合开车,回程的路上,宫择只好继续充当司机的角色。 面无表情如他,在松开林卿卿的手时也面露不悦,目光沉沉地看着眼眸湿润的少女。 她总是这样,很容易哭……刚才难道不舒服么? 男人心烦意乱地想,自知经验缺乏,没有出声确认。 他曾以为自己永不会有这种近乎逃避的行为。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心口隐隐发烫,浅浅笑了笑,叫他的名字:“宫择。” 宫择 :“……” 他抿直了唇,面无表情地转过脸,踩下油门。 不想承认。 只是被叫了名字,他胸口的郁气就尽数消散。 甚至微妙地,滚烫起来。 …… 纯黑保时捷慢慢驶入城区。宫择从后视镜里看到成教头通红的脸,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男人的手腕骨节清晰,一打方向盘:“趁着你女儿还没醒。” “宫总。”成教头嗓子还是哑的厉害,他说,“等咱们剿灭鬼组后,我想……就退下来。” 这选择并不意外。 宫择顿了顿,点头。 “还有……”成教头有些犹豫,不着痕迹地看了林卿卿一眼:“您还记得施海生吗?王蕊刚被鬼影侵袭时……告诉了我一些有关他的事。” 施海生是温明的前任,宫择上一位秘书,在林卿卿第一次跟组行动中突然反叛,对宫择痛下杀手,并直接导致了林卿卿的“重伤”。 宫择握着方向盘的手暴出青筋,他冷着脸:“什么?” 成教头说:“鬼组对施海生很不满意,觉得他知道的信息太少,特别是没有什么有效的信息可以用来对付你。” 宫择冷笑:“他当年做出那种事,要不是念着他劳苦功高,我早亲自废了他的异能,怎么可能让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知道组织机密?” 林卿卿好奇道:“什么事?” 宫择沉下脸:“不是什么好事。” 成教头看着他的脸色,张开嘴又默默闭上。 林卿卿鼓起脸,转过头不看他。 汽车平稳地驶过两个路口,即将驶入成家小区。 宫择看着前方,忽地说:“告诉你也行。” 他斟酌着说,“施海生他很有能力,异能强悍,交际能力也不错,为人细心,是我最早一批提拔的干部。” 林卿卿洗耳恭听状。 宫择的语气沉下来:“我知道他一向有些风流,这种事,如果你情我愿,我也懒得管他。但他如果……” 林卿卿乖觉道:“他强迫别人?”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宫择烦躁地:“也不算,但一样恶劣。” 成教头接过话:“海生他……仗着自己年纪大,社会阅历丰富,于是便……利用自己的钱权加以引诱,得手后再迅速抛弃。” 林卿卿隐隐猜到一点什么:“那些女生……年纪都不大吧。” “是很小。”宫择冷笑:“跟他年纪差不多的,不吃他这一套,也不容易甩脱手。小女生既单纯又胆小,而且……” 他反应过来,闭上嘴不再说话,停车的动作杀气腾腾。 成教头苦笑:“你是女孩子,这些话还是不听了吧。总之宫总知道他这些事后,狠狠教训过他一顿,估计从那时候开始施海生就怀恨在心……还好宫总有先见之明,后来就没再让他插手太多组织事务,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找不到弱点,就不知道如何击溃。我们还有机会。” 宫择说 :“到了。” 他停下车,转头看到林卿卿担忧的神色,黑瞳深邃,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没事儿 ,有我呢。” 后座,成教头谢过二人,已经抱着成梓琳下了车。 林卿卿沉默一瞬,抬头看向男人:“鬼组要寻找的,是谁的弱点?” “组织的,还是……你的 ?” * 晚饭时,宫择的余光一直观察着林卿卿。 她吃饭的样子慢而文雅,像是经受过长期良好的仪态训练,完全不似孤儿院出身;但她很挑嘴,只喜欢吃甜口的菜,不喜欢吃西蓝花,遇到蘑菇会不着痕迹地皱一皱眉移开筷子,假装无事发生…… 林卿卿练刀,五感敏锐。但他静静地看了很久,林卿卿始终毫无所觉。 宫择眸色渐渐黑沉,绷着脸上了楼。 林卿卿是真的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车上宫择和成教头所描述的关于施海生的过往在脑海中不断重复 ,她慢慢蹙起眉尖。 宫择不齿他亵玩小女孩,出手狠狠教训了他,但施海生当然不会就此洗心革面。说难听点,他还是宫氏总裁的秘书,权势仍在,只要低调小心一些,别做的那么过分,照样还是能过他的风流日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他选择了背叛宫择,加入鬼组。 完全融合鬼影之后,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性|功能等同丧失。 施海生这样以亵玩小女孩为乐的人,会只是因为记恨宫择,就做出这样的选择? 林卿卿慢慢皱紧了眉,回过头想问宫择什么,这才发现人已经走了。 她看了那空座位一会儿,慢慢地弯起眼睛,笑着叹了口气。 * 翌日一早,宫择走下楼梯。 金丝眼镜后黑眸幽深,浅灰西装上深灰暗纹若隐若现,宽肩窄腰,衬衫扣到最上一颗,看上去斯文又禁欲。 即使不知晓他宫氏掌门人的身份,他明俊的脸上就写着“精英”两个字。 “袁造型师配的?英俊!霸气!” 早就等在楼下的温明一阵吹捧,同样穿着正装:“特别适合去给那些大学生演讲,保管他们毕业后削尖脑袋要进咱们宫氏!” 今天是宫择要回母校s大演讲的日子。 “你不用去了。”宫择淡声,”让林卿卿陪我。她也是s大毕业,做这么长时间助理,该干点事了。” 温明愣住。 男人淡淡瞥他一眼。 西装革履的秘书站得笔直:“是、是!我去叫!” 宫择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眸色更冷三分。 温明:“……懂了,您亲自去。” 宫择绷紧下颌,倨傲地站起身,示意他为林卿卿准备好资料,整了整袖口,亲自去将还在沉眠的少女从梦中提起。 温明眼睁睁看着林卿卿睡得迷迷糊糊,穿着黑色西服套裙,露出纤细笔直的腿;她几乎整个人挂在宫总身上,经过温明时,无意识地接过他手中资料。 两人早上出门时,西装革履,衣冠楚楚; 而当晚温明收到警报驱车去接时,宫择的外套不见了踪影,白衬衣胸口溅着血。 他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少女,肩头连西服带衬衣,被什么利刃割得稀烂,鲜血凝固成暗沉的紫色…… 温明吓得手脚发软。 “开车!” 霸道总裁与嘤嘤怪(十) 别墅, 林卿卿房间内, 温明听完医生的叮嘱, 道了谢, 将医生送出去。 再回来时, 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依然坐在床边, 握着女孩苍白柔软的手, 双瞳紧盯着她没有生气的脸庞。 温明看着宫择,思绪颇为复杂。 温明作为曾经宫母的助理,跟着宫择的时间其实比施海生还要长。当年山体塌方, 他也是幸存者之一,亲手抱着小宫择走出那片尘土飞扬的地狱。 那天之后,他眼睁睁看着活泼开朗的小少爷慢慢成长为不动声色的宫总。 或许是年纪轻轻便大权在握的缘故, 宫择身上有一种久经世事的淡定与沉稳, 藏在他漆黑的眼瞳里,也显露在他不动声色的英挺面庞中。 而作为s城异能者中的最强者, 他也很久很久, 没有受过伤了。 直到片刻之前, 温明看着他怀抱昏迷不醒的少女, 衬衫染血、厉声嘶吼着要他快点开车。 他将油门踩到最大, 听到后座宫择拨通电话, 吩咐别墅中的医生准备救人。 语气冷静,安排有条不紊。 但那清寒的尾音 ……是颤抖的。 温明心中叹息。 宫总曾经说过,在父母大仇未报之前, 绝不会被感情所负累。既是为了别人, 也是为了自己。 看来宫总这次,要罕见的食言了。 温明看了他一会儿,慢慢走过去:“宫总,医生说刀口不深,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您放心吧。” 宫择点了点头,目光仍然落在林卿卿脸上。 温明犹豫一瞬:“我刚才看到新闻,说今天下午s大的园丁暴起伤人*,刺伤多名学生,您和卿卿小姐是遇到他了么?” 宫择这才有了反应,转过来看着他,眼底微红:“出去说。” 两人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宫择极其小心地将门带上,走到走廊转角的茶水间拿出一瓶冰水抿了一口,看向温明,目光沉沉:“准确来说,是卿卿遇到的。” “当时我刚做完演讲,还在礼堂列席,看卿卿坐得无聊就让她出去随便走走,到时间再回来找我。” 这一出去,就出了事。 论坛进行过半,s大校长刚上台发言,大家便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坐在宫择旁边的副校长看了一眼手机 ,大惊失色:“有人在学校里故意伤人!说是从明德园那边开始的,一路往这边来了!” 宫择掏出手机给林卿卿打电话,久久无人接听。 他脸色难看的要命,长腿一迈直接从前排翻了出去,冲出礼堂,逆着疯狂逃窜的人群去前面寻找林卿卿。 等他赶到的时候,林卿卿已经制服了那发疯的园丁,将人摁在地上用手刀劈昏过去。而她自己肩头被巨大锋利的园艺剪刀划破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如同汇聚在她下颌上的泪水,一滴滴落在地上。 看到宫择,她只勉强抬起湿漉漉的睫毛看了他一眼,嘤都没嘤一声就晕了过去。 旁边一堆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学生,好几个腿都软了,坐在地上起不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只有一个女生稍微镇定一些,告诉宫择,园丁划伤了好几个人,刀刀都冲着头戳,要不是这位小姐姐从身后接近他和他缠斗,恐怕真的会有人被那柄寒光闪闪的大剪刀捅死。 温明不解:“那园丁不过是个利器在手的普通人,没道理能伤到卿卿小姐啊。” 宫择看他一眼:“老温,你很少去s大吧。” 温明一愣:“我是本地人嘛,小时候还怀着膜拜学霸的心去逛过两次,长大后再也没去过了,那都是外地人旅游才去……” 宫择沉声道:“s大是顶尖学府,又是园林式校园,许多游客都把它当做一个景点。时间一久,s大就在门口设立了安检。” 温明恍然大悟:“所以,卿卿小姐的刀……” 宫择闭了闭眼:“我没让她带。” 如果早知道会遇上报复社会的疯子,他一定……不,如果真有“早知道”,他不会让她去。 纯物理系的异能还是太受限了。没有用习惯了的双刀,林卿卿也不过就是个体能比普通人要好一些的女孩子而已。 温明小心翼翼道:“宫总……其实卿卿小姐她,未必这么想。” 宫择皱起眉,眼神不善。 温明说:“您想,卿卿小姐的愿望是什么?” 宫择默然。 他想起那个勇敢又爱哭的女孩弯着雾蒙蒙的眼睛,泪中含笑对自己说,想要一直陪着他。 “一无是处、什么都不会的菟丝花,是无法陪在您身边的。” 温明的语气透着一丝长者的谆谆善诱:“有些地方虽然危险,但您要是真的不许她去,我觉得卿卿小姐恐怕也不会高兴。” 宫择眉头拧得更紧,脸色也沉了下来,拧开冰水又喝了一口。 滑入喉管的,是仿佛能冻彻骨髓的冰冷。 温明看了他一会儿,笑道:“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宫总您忙,我回去照顾卿卿小姐……” 温明刚一动,苍白修长的手就拦住了他。 “我去。” 温明看着男人笔直的背影,叹了口气,无声地笑了笑。 * 想必是园艺剪刀不干净的缘故,林卿卿伤口稍微有些发炎,到半夜里更是发起了烧。 虽然医生说是人体抵御炎症的正常反应,明早起来就会好,宫择看着林卿卿干燥的唇,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虽说水系异能很差劲,约等于无,自己生得倒是一副水当当的模样,两颊白皙丰润,阳光下能看到细细的绒毛,像是一掐就能掐出一兜子水的初熟蜜桃,娇红唇瓣更是柔软湿润,里头蕴着香甜**…… 宫择想着想着,自己也口干舌燥起来,忍不住喝了一口水,俯身轻轻吻在林卿卿唇上。 可惜她睡得太沉,宫择努力了几次,试图撬开她齿关喂她喝水,都没成功,只好用舌尖轻轻舔吻她干裂的唇。 宫择守在林卿卿床前,时而伸手探探她额头温度,一夜没有合眼。 到了后半夜,温度终于稍微降下去一些,宫择这才松了口气。 下午出事后一直到现在没吃过饭,神经紧绷时还没什么,一放下心来他就感觉到饿,站起身打开屋内的小冰箱,拿出厨师切好送过来、他一直没来得及吃的水果。 吃了两口,宫择忽然突发奇想,叉起一块甜蜜蜜的芒果,送到林卿卿嘴边。 少女依然在沉睡,饱满的胸脯一起一伏,似乎毫无所觉。 宫择微沉黑眸,有些失望。 他刚要收回手,她的唇忽地张开一点,宫择呼吸都是一滞,顺势将芒果送了进去。 将小银叉从双唇之间拿出时,那终于恢复了一点润泽的唇还含着银叉,依依不舍地吮了一下,宫择看了一眼,就涨得小腹发疼。 男人紧绷着脸,过了一会儿,估摸着那块芒果已经失去凉意,又给她换了一块夕张蜜瓜。 这次林卿卿的反应要更大一点,感觉到那甜蜜的清凉,不但主动启开唇,还在半梦半醒间呢喃了一句什么。 她声音太小,宫择没听清,当然也不可能为这个打扰她休息,只在下一次用菠萝换蜜瓜时,侧耳过去,认真倾听—— 少女还在发烧,嗓子有些哑,像细腻羊脂里掺了砂糖:“……哥哥。” 宫择眯起眼睛,脸色刹那黑沉。 * 哥哥。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林卿卿口中听到这个称呼。 之前她在训练场因为不得当的训练方法将自己弄到脱力、差点晕倒时他去扶她,她下意识叫出口的,也是这个称呼。 曾经完全不在意的事,忽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像柠檬榨成的汁,泡的宫择心里某个地方直发酸。 哥哥,什么哥哥? 他当年资助林卿卿时调查过她的家庭背景。她家庭情况极其简单,父母都是那个年代罕见的独生子女,祖辈去世,没什么近亲在s城,不然也不会被送到孤儿院。 不是亲哥哥,那就只能是…… 宫择勾了勾唇,黑眸深邃,那一丝笑意毫无温度。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掠过女孩酣甜睡颜,他压低声音,近乎自言自语地问,“我的卿卿……什么时候有了情哥哥?” 她入职以来生活单纯,两点一线,不是在工作就是在训练,就算有过男友,想必也是过去时; 但什么样的过去时,会让她在睡梦里,依然念念不忘? 一想到曾有一个男人与她拥有甜蜜时光,以至于分开后依然留在她心里某个地方,宫择就恨不得用风刃将他千刀万剐。 他呼吸粗重起来,周身涌动起一层薄薄清风,绕着他旋转,吹动林卿卿的鬓发,拂过她脸颊。 少女有些麻痒,细细地嘤了一声。 宫择伸出手,轻轻将她的鬓发掠到耳后,指尖同话语带着一样的清冽寒意:“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是你说要一直陪在我身边……” 冷玉似的指尖渐渐移到女孩柔软的唇,他俯身压上去,一触即分。 “所以,从此以后你的人生……只能有我一个人。” * 翌日。 林卿卿退了烧,在窗外鸟鸣声中慢慢醒过来。 身体还残留着昨日的疲乏,肩头伤口的疼痛也铺天盖地反扑回来,她不自觉蹙起眉尖,下一秒,便有微凉手指按上去,像要将她眉心抚平。 她费力地眨了眨眼睛,长睫毛缱绻抬起,缓缓清明的视线里,宫择专注地看着她。 他应该一晚没睡,整齐的头发掉下一缕垂在额前,给他明俊的眉目平添一分柔和。 林卿卿忽然有种感觉,仿佛两人已经在一起很久,最安心的事,便是每天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脸。 少女眸光如水,漾着晶璨微光。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林卿卿忽地想起什么:“那个园丁——” 声音低柔,有些哑。 宫择揽着她没受伤的那侧肩膀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递给她一杯温水:“已经报警收押了,不出意外会被重判。” 宫氏和s城警方一向有联系,那人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这一点林卿卿毫不怀疑。 “他……” 男人语气微沉:“先喝水。” 林卿卿乖顺地又抿了一口水,轻声问:“他有说他为什么这么做么?” 宫择沉声:“有学生举报他调戏女生,校方调取监控后发现情况属实,便与他解除了劳务合同,昨天是他在校工作的最后一天。” 林卿卿叹了口气:“所以他就将怨气发泄在无辜的学生身上 ……” 宫择冷笑:“会欺辱女生的人,已经习惯了欺凌弱者。社会渣滓,死不足惜。” 他说着,低头看向林卿卿清澈的眼睛:“还好有你在,不然昨天说不定真的会出人命。” 林卿卿脸颊微红 ,虚弱地笑了笑:“多亏有你才是,我是跟着宫总才去的s大……” “叫我宫择。”男人打断她。 林卿卿有些惊讶,随即弯起眼睛,从善如流地软声:“宫择,多亏有你……” 宫择深深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半晌,同时开口:“卿卿……” “宫择……” 宫择顿了顿:“你先说。” “……好。”林卿卿没多推辞,将自己昨天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和盘托出:“我想练习水系异能。” 她眼眸澄澈,一望到底:“宫择 ……可以陪我练习吗?” 宫择沉默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薄唇绷成一条直线。 他的目光掠过她包裹着纱布的圆润肩头,露在被子外面、因为练刀而布满细小伤痕的柔软小手,最后回到她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错觉 ,林卿卿总觉得他在生气。 “嗯……我说完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她试着拉住他的手,软声问。 宫择淡声:“……没什么,我忘了。” 他用力地,握紧她的手:“想要变强,就快点好起来吧。” * 林卿卿没有双刀,柔韧、平衡、速度和力量依然远超普通人,当日被伤的并不重,歇了几天就大好了。 宫择强迫她又躺了几天,但林卿卿很快受不了每天被关在房间里,强烈要求总裁特训班早日开班。 宫择答应带她去特训室,作为交换,她要在床上躺满半个月。 林卿卿好不容易熬到刑满释放,感觉自己活得像只不见阳光的吸血鬼。 看到特训室的瞬间,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科幻电影特效取景地一般、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特训室里,她从让一盆水拧成水柱缓缓升起开始,练到像宫择、成教头等人一样可以自己凝水,一挥手便是一道水龙激射而出,最后开始尝试着将水化冰,化雪,化雾…… 每突破一次,她几乎从鬼门关走一个来回,濒死般的脱力感要萦绕她好几天。 宫择数度冷着脸让她放弃,林卿卿却罕见地坚持。 她咬着牙瞪着自己,眼泪汪汪的样子让宫择无法固执己见,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一边心疼,一边忍不住心口发烫:“你这么拼命,为了什么 ?” 林卿卿一本正经:“为了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她眼里蕴蓄了足够多的泪水,一说话就落下一滴泪。 宫择再也无法坚持,深吸一口气,在自己面前形成一面剧烈涌动的风墙—— “你大意了嘤!” 刚才还在哭泣的少女忽然高高跃起,瞄准他头顶风墙薄弱处,一翻手腕,几枚尖锐的冰锥向他飞速袭来! 宫择瞳孔紧缩,却并没有抬手抵挡。 那几枚冰锥一碰到他肌肤便化成了水,贴着男人喉结,缓缓流入衬衫衣领。 布料洇湿,显出他胸膛诱人轮廓。 林卿卿促狭地眯起眼睛,腮边还挂着泪珠,微微一笑。 宫择收了风墙,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啊……她。 他忽然又笑起来,一挥手,招来雷电:“再来!” ……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林卿卿沉迷训练,缺课别墅内的八卦场。 等到她发现组织内似乎人人都知道她和宫择的关系时,不由惊讶:他们也很少在人前怎么样啊?目睹比较多的成教头也不是多嘴的人。 “你每次和宫总出来特训室,两个人都全身水淋淋的,谁能不多想嘛。”相熟的女生揶揄道,“怎么样,宫总很厉害吧?” 林卿卿:“……” 虽然特训室跟训练场一样,的确有浴室,但……“你们知道我是水系异能吧?训练肯定会有很多水啊!” 这下,几个女生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跟宫总单独相处还能满脑子想着训练,得是什么钢铁直男啊!” “在这干嘛?进去了。” 清冽的风掠过。 男人经过时没有停留,只顺手揉了一把林卿卿微长的乌发,先进入特训室。 “噢,噢!”林卿卿点头,挥挥手跟同伴告别,快步跟上。 关门时,她听到身后几人议论:“要命,宫总不会听见了吧……” “肯定没有 !” “啊?你怎么知道?” “笨!你看看他的表情——” 林卿卿下意识抬起头,看着男人线条流丽的脸。 “你看,宫总笑了。” 霸道总裁与嘤嘤怪(十一) “宫总, 您看。” 温明打开投影仪, 将调研资料放在宫择面前。 幕布上是一张男人的照片, 长相平平无奇, 只有一双杂乱无章的浓眉令人印象深刻, 疯长的杂草一般压着一双三角眼, 给普通的脸上平添三分阴戾。 正是前些天在s大, 挥舞着园艺剪刀大肆伤人的园丁。 宫择大致翻了翻资料,长指扣起,轻敲桌面。 他嘱咐温明去调查这名园丁, 是因为当时抱着受伤的林卿卿时,无意听到旁边吓得瘫软在地的女生的一句话。 “刘叔原来不是这样的……” 原来不是这样。 老实了四十年,为什么突然改变? “该园丁没有家庭, 我询问了他的几名同事, 都说他最近没什么不对劲,只有一个明显的变化, 就是……” 幕布上画面一转 , 显示出两张照片。 左边一张是街边随处可见的洗头房, 磨砂玻璃门, 依稀能看见房内透出玫红色的暧昧灯光;右边一张则是金碧辉煌, 挂着“xx娱乐会所”字样。 “前些天, 他从只舍得去一百包夜的洗头房,开始去低消5000的夜总会。”温明尴尬地一摊手,“大家都在谈论, 他怎么突然就来了钱, 看不上洗头房小妹了。” 宫择看了两眼,若有所思。 “这个会所的名字听着很耳熟。” 温明苦笑:“对,这就是从前施海生喜欢去的那一所。” 宫择冷下脸。 “而且,”温明将ppt翻到下一页,娱乐会所大门紧闭,写着“关门歇业”的字样。 “我又问了几个常去的客人,说最近夜总会来了很多鲜嫩的女学生,生意大好。最近又没有严|打,不知道为什么便突然关门了,他们也很 ……遗憾。” 园丁被解雇的原因是调戏女学生; 他发生变化前去过施海生常去的夜总会; 施海生是色中饿鬼,最爱的就是稚嫩的小女生。 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多巧合吗? “跟李队长说一声。”宫择下了决定,站起身,“我下午去看守所见见这名园丁。” 温明点头,半晌回来:“李队说他有事,下午不在局里……” “没事,找副队也行。”宫择不以为意。 温明面露为难:“李队说,候审的犯人按规定,不能随意见客 ……” 他越说声音越低只觉空气都凝滞了。 宫择沉下脸,半晌,低哼道:“无妨。” “园丁这边让助理跟,你先调查李队。” 以为见不到园丁,他就无计可施了么? 李队的异常反而让他多了一个突破口——一个小小园丁,何德何能让工安队长关注?找到李队的问题所在,跟园丁的线索串联,反而更容易找到事情的真相。 “自作聪明。” 宫择唇角噙着一丝笑意,淡淡地摇了摇头,继续工作。 * 关闭的夜总会不远处有一所寄宿制初中,此时灯火通明,正在晚自习。 学生们忍着哈欠大声朗读文言文,有几个女生,却被班主任点了出去,嘱咐她们去后面的旧科技楼。 “长得漂亮就是好,老师又单独给她们上小课了。” 单纯的学生们议论着,看着排队走出教室的女生们的眼光格外艳羡。 只有那些被叫走的女生才知道,进入后面科技楼后要做的事,跟学习可没有半毛钱关系……* “希望今天不要遇到上次要小婉的那个叔叔。”有个小女生小声说,看了一眼前面深深低着头的女孩,“那么凶,小婉上次回来,好几天都下不了床……” 旁边女生压低声音回答:“我上次那个叔叔还不错唉,很温柔,长得也好看!姓也很好听,像电视剧里的人。” “那是涵涵你命好啦。唉,叔叔都还好,别让我碰到爷爷就行,小又软,半天都硬不起来……” 普通初中女生听了都会脸红的话,这几个扎着马尾、一脸稚气的女生随口说出,仿佛只是在谈论新买的练习题 。 从头到尾,只有上次被欺负得最惨的小婉低着头走在最前面,不发一言。 夜风吹过校园中栽种的松柏,发出瑟瑟轻响。 到了晚上十点,教学楼里灯光熄灭,学生们陆陆续续回了宿舍。 老旧的科技楼里,几个中年男人趁着夜色,志得意满地从后门走出。 如果有常看本地新闻的人在场便会发现,这些人几乎都是s城的社会精英,不发著名的艺术家、富商、官员,甚至还有市工安局的大队长…… 仙风道骨的金石大家炫耀道:“我今儿那个不错,学过跳舞,真韧!“ 肥头大脑的富商抱怨:“我那个不行,小小年纪,x松得跟x似的,呸,没劲!” 几人笑呵呵聊了几句,忽闻一道声音 ,“哦?是哪个让张总不满意,我以后不叫她来。” 那男人隐在楼体阴影里,声音温和,态度也友善,却让“张总“后背冒汗:“施大哥,我就随口一说嘛……” 那姓施的男子看上去温文尔雅:“张总客气,玩得开心就好。” 他微微一笑,又走到李队旁边去询问他的“体验”。 在一群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中,高大精干的“施先生”显得格外惹眼,这些在s城各个领域足以呼风唤雨的男人对他的态度也很微妙,亲热中带着一丝畏惧。 能给他们提供新鲜肉体,同时掌握他们玩|弄女生的罪证。他们虽不怕他,却也实在没必要得罪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送走男人们后,初中校长将施先生拉到一边,神色焦虑:“施先生,这么下去不行呀……吴晓婉上个月回家时跟家长告状了。还有,昨天还有几个学生不服气,问我为什么总给学生开小课。” “以后这种情况,只怕会越来越多……” “告状?”施先生的表情像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家长问你,你怎么说?” 校长道:“按咱们说好的,寄宿制学校管理严格,晓婉青春期,有逆反心理……” “那不就行了。没问题。”施先生笑道。 能把才初中的孩子送到寄宿制学校的家长往往控制欲很强,不相信孩子的自制力。比起亲生孩子的话,他们更相信老师和学校。 校长苦着脸摇头,小声:“……李队弄得太狠,晓婉下头落了伤,我好不容易才搪塞过去……她家长揪着不放,我好不容易才糊弄过去……” 吴晓婉? 施先生想了一会儿,才将女生们涨红的脸和名字对上号 。 没记错的话 ,今晚李队挑的好像还是她。刚才他按着一个小女生肆意发|泄时,李队就在他旁边的课桌上把人翻过来覆过去的弄。那小姑娘一开始还咬着牙不吭声,没几分钟就开始惨叫,最后叫哑了嗓子,跟条死鱼似的,疼得厉害才抽搐一下,一声都发不出了。 部队出身的男人体力好,命根子也狠毒,出来时他瞥了一眼,那女孩趴在桌子上,半天没起来。 “没事。”施先生想了想,目光沉沉:“张总那边的楼已经批下来了,等‘补习班’办起来,咱们就不用这里了,确实不够安全。” “至于吴晓婉 ……” 他瞳仁中闪过一丝血色红光,冷冷地笑了笑:“到时候,就让她第一个去参加‘补习’吧。” “好。”校长颤声答应,“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我真是害怕……” “怕什么?”施海生面露不耐,勉强忍住,和颜悦色道,“你看我,当时半人半鬼的那副样子,有了王的庇佑,我现在跟人类也没什么两样,照样能抽烟喝酒睡女人……” “想想看,我们成功之后就可以永远过上这种日子,多爽!” 他又劝了校长几句,稳住那胆怯的男人,这才走出阴影,转身离去。 施海生温和的脸,完完全全暴露在月光下。 * 林卿卿近乎拼命的练习,终于取得长足进展。 当她的冰锥正面穿透宫择用了五成力的风墙时,宫择宣布她可以结束特训,接下来每天自己练习就好。 林卿卿松了口气,问起他上次那个园丁的背景。 昏迷前旁边女生说的那句话 ,她也听到了。只是她的当务之急是锻炼异能,园丁的异常,宫择一定会加以调查—— 但她没想到的是,宫择调查了,却不愿意告诉她结论。 “你身体刚好,好好训练。”男人语气淡然,黑眸沉静:“其他的事,有我。” 林卿卿干脆地说:“跟鬼影有关吧。” 宫择拧眉,看了她一会儿,沉声:“为什么这么说?” 普通的激情犯罪,宫择不会这样避讳。林卿卿目前的实力,即使没有双刀在手,制服个把普通人没有任何问题。 只有整件事的危险程度等级骤然拔高,宫择才会像现在这样,毫不掩饰想要将林卿卿排斥在事件之外的态度。 比如,牵涉到鬼影。 林卿卿轻声说着,笑得有些促狭,得意地睨了宫择一眼。 少女个头娇小,自下而上看着他得意洋洋的小模样,非但没有让宫择感觉到冒犯,反而心头微微发烫,思绪飘到被残留的鬼之力引出欲|望,将她抱在怀里肆意亲吻的那天。 明明已经过去很久,可在他每一夜的梦里,她唇舌的甜蜜,腰肢的温度,齿缝间溢出的轻吟都越来越清晰。梦里她大多是哭着的,不知道因为羞耻还是因为舒服,抑或两者皆有,他每次看到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反而越发难以自持…… 他低下头。 原来她笑的时候也这样好看,像一刹那间绽放了整座花园。 “卿卿。”他鬼使神差地开口,“做我女朋友好吗?” “真真正正地……陪着我一起。” 语出突然。他清晰地看见女孩一点一点睁大眼睛,像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 可他不想再等。 看着她的眼睛,他甚至嫌自己说的太晚。 空旷的特训室里,方才训练留下的一地水痕慢慢蒸发。 林卿卿咬着唇,慢慢慢慢地伸出小手,按上宫择的胸口。隔着衬衫和马甲,心脏的跃动依然清晰 ,越来越快,蓬勃而有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胸膛。 而男人的表情依旧是冷静的,黑色双眸在透明镜片后沉静地注视着她,专注得不可思议。 “宫择……”林卿卿软声,叹息似的叫他的名字,“你这里,跳的好快。” 她挑眼看他,长睫毛又长又卷。 宫择忍不住伸出手:“……都是因为你。” 林卿卿灵活地将手抽走,没让他按住。 少女咬着一点下唇又松开,笑眯眯地,放轻了声音:“真真正正地陪你一起——怎么才算‘真真正正’,又要怎么‘陪’?” “卿卿想不出来。宫择……你告诉我,好不好呀?” 声音低柔绵软,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 可……那双清澈的眼睛却闪耀着笑意,带着某种,心知肚明的好奇。 宫择当然读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了她一会儿,无奈地摇头:“还以为你是个乖乖女……” “怎么,我不乖吗?”林卿卿眨眨眼睛。 同时用手指,凌空描绘着男人坚硬的喉结。 “乖是乖……”宫择喉结滚动,“但有时候也……有点坏。” 林卿卿浅浅地笑,双眸晶璨:“你早该想到的。” 宫择顿了顿,颇为赞同地颔首。 也是。只是乖乖女,怎么可能执意训练异能到近乎濒死的地步,怎么会独身夜探被鬼影占据的网瘾校园,又怎么会有勇气为学生挡刀、以至于卧床不起? 他一把抓住在他颈前作乱的手指 ,哑声道:“你还没说,要不要答应我。” 不等林卿卿说话,他又霸道地补充:“不许说不。” 林卿卿这下是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笑声娇脆,三分促狭七分赧然,唯独没有反感。 宫择看着她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想起以舌尖舔舐他们的触感,忍不住伸手将人揽在怀里,低头就要吻下去。 林卿卿微微侧过头,柔软的唇轻轻落在他耳根:“……就算这样,也不可以把我排除出去噢。” “你说什么?”宫择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落在怀中柔软的胴体上。 “我说,跟鬼影有关的事,不可以因为危险就不让我去。”林卿卿软声。 一来她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二来原主的心愿,就是“陪伴”。她死于任务,她所指的陪伴,当然跟宫择的愿望分不开。 男人的动作停住了。 薄唇停在离那两瓣娇红不到半厘米的地方 ,他只要微微下压 ,就能攫取柔软甜美的唇。但他皱了眉,沉声:“卿卿,我是为你好……” “这不是我想要的‘好’。”林卿卿固执地。 宫择沉默。 男人的气息因动情而滚烫,落在她唇上 ,带来一阵酥痒。 林卿卿娇气地伸出手抱住他结实的腰,弯唇看他,笑得甜蜜:“卿卿也是,为了你好……” 她抬起一点头,唇瓣开合之间,摩擦着他的唇。 “答应我好不好,嗯?”她声音娇软,如撒娇如央求,“宫择……男朋友。” 最后三个字一出,宫择瞬间丢盔卸甲,什么坚持什么执著全忘了,心软的不像话。 他伸手圈住女孩,叹息般低语:“……遵命,我的卿卿。” 女孩笑得心满意足,柔顺地张开唇,承接男人汹涌的爱意。 * 要不是第一次想给林卿卿一个美好的回忆,宫择差点在特训室就办了她。 准确来讲,特训室其实是个很合适的场所。 绝对封闭,不经他许可无人能够进入;空间广阔,可以任他折腾;隔音效果好,甚至还有面镜子 …… 宫择看着那镜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饶是他最后关头极力克制住了自己,林卿卿也还是被欺负得狠了,哭得眼尾和脸颊晕着潮红,靠在他肩头细细地喘了一会儿气,又被男人诱哄着,颤颤巍巍地趴在他怀里,让他将手伸下去。 再抬起时,男人亲吻她侧脸,逼她抬起头看。 冷玉般指尖上带出透明甘露,两指分开时似连似断。 宫择当着她的面,勾唇一笑,伸舌轻轻一舔。 “跟上面一样。” 他用另一只手推了推眼镜,用那张明俊而禁欲的脸一本正经评价,“果然……很甜。” “这么甜的水……”他附在她耳边,含住热烫的耳珠轻轻一咬又放开,“我迫不及待想尝更多。” * 两人黏糊半天,终于舍得分开。 林卿卿坚决要求自己先出去,宫择等一会儿才能出。 反正大家都知道她爱哭,眼睛红红的还好解释,宫择冷白皮本来稍微一红就很明显。两个人一起满脸红晕地出来,算怎么回事儿? 出门的时候她看了眼镜中的自己,眼睛都微微有些肿,看上去无比可怜。 果然,她刚一出门碰到温明,对方就诧异地问:“你怎么了 ?不是在跟宫总训练吗?——他欺负你!?” 温明义愤填膺。 林卿卿连忙阻止:“没、没事,是我不好……” 就让他这么想吧。因为实力太弱被高标准严要求的宫总骂哭,总比被霸道总裁摁在怀里酱酱酿酿哭得眼睛红肿要好。 温明看了看她,叹气:“干嘛这么拼命……” 林卿卿只是笑。 “算了。”温明摇头,显然对鬼畜上司也没什么办法,安慰她道:“隔壁面包房上了新款伯爵蛋糕,低脂的哦,你一定喜欢,去吃两块开心一下吧。” 林卿卿笑:“好呀,谢谢温秘书,我一会儿就去。” 温明说:“限量的,我刚经过看特别抢手,你最好现在就去。” 林卿卿想了想,不好意思地:“那我现在就去啦 ……” “去吧去吧 ,宫总那里我帮你说。” “太好了!”林卿卿像是松了口气,“温秘书你真好!” 温明笑得和蔼,注视着少女小跑向电梯口的背影,直到纤柔身影消失在转角,他才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 面包房内 ,林卿卿找到了新出的伯爵蛋糕。 果然很抢手,只剩一块了。 她刚踮起脚去够,旁边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拿走了那块蛋糕—— 少女失落地鼓起两腮,放下脚。 “啊,不好意思,你也要买这个吗?” 温柔和煦 ,令人如沐春风的声音。 林卿卿转过头,看到那声音的主人,高挑清秀,一双眼睛漂亮有神。 对上她的目光,少年柔和地笑了笑,伸手递给她:“呐,给你吧 。” “……谢谢。”林卿卿软声嗫嚅,小心翼翼抬起睫毛,“为什么?你先拿到,不用给我也行的……” 少年愣了愣,对着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耳根渐渐红了起来。 他别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因为你 ……很可爱啊。” 霸道总裁与嘤嘤怪(十二) 深夜。 几个女生搀扶着一个苍白瘦弱的女孩挪进宿舍楼, 摁开电梯, 艰难地走进去。 “还好新校区有电梯, 不然要咱们搀着小婉走到六楼, 我的妈啊, 还不如杀了我呢!” “就是, 新校区条件真好呀……你看咱们新宿舍的环境, 原来那破学校哪儿比得上!” 电梯门打开,女生们七嘴八舌地扶着吴晓婉走出电梯。 这栋由s城著名富商张总出资修建的新校区宿舍条件果然十分好,与其说是学生宿舍, 更像是精装修的楼盘,除了两人一间的卧室,还有客厅、书房等等。 只不过对于这些女生来说, 什么书房早都用不上了。只要陪那些爷爷叔叔们玩一玩, 就可以不用做作业,考试也能提前得到答案, 家长那边老师也会帮忙敷衍, 为什么还要好好学习、努力念书呢? 只有一个人不一样。 “小婉!”吴晓婉的室友见她疼得腿都合不拢, 却还扶着墙壁要去书房看书, 又是心疼又是不解:“老师都说了咱们不用做作业, 你干嘛还这么努力啊?” 吴晓婉好像没听见一样, 紧紧皱着眉,一步一步往门边挪,额头上很快就冒出了冷汗。 “吴晓婉!不识好人心!”室友气得大叫。 吴晓婉挪到卧室门口, 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气休息, 冷冷地回头看室友一眼:“因为只有好好学习,考到省城一中,我才能离开这里。” 不但离开这所恶心的学校,也要离开自己那随便听老师糊弄几句,就不顾亲女儿哭求、也无视自己身上伤痕的父母。 她曾经也不喜欢学习、任性暴躁,在家天天跟父母吵架,所以才被送到了寄宿制初中。但是她现在想好好学习了,她已经想好,以后一定要学法律,把这些欺负他们的坏蛋一网打尽! “我不想一辈子都像你们一样。”吴晓婉心情激动,思绪翻涌,苍白的脸上都涌出红晕。说完这句话后,她没再理会室友,坚持着去书房看书到深夜才回来休息。 翌日一早,女生宿舍门被敲响。 “施先生?您怎么来了?” 普通姑娘不会让一个大男人进入女生宿舍,但早已习惯迎来送往的吴晓婉室友毫无心理负担地打开门让施海生进来,又想去卧室叫吴晓婉:“小婉昨晚睡得晚,可能没听见。” 施海生笑了笑:“没事,让我来吧。” 室友当然不会拒绝,留在客厅,笑得暧昧。 过了没几分钟,施海生便走了出来,衣冠整齐,笑容温和:“再让小婉睡一会儿,别去打扰她。” 室友连连点头,目送温文尔雅的男人出去,一边羡慕,一边在心里啧啧:施先生以前也没这么快啊? 房间内,吴晓婉坐在床上,深深低着头,黑发披散在眼前。 乌黑的发丝间,隐约可见依稀闪烁着红光的眼睛。 * 林卿卿正在敷面膜,手机响了。 她擦干手,点开屏幕。一条消息,来自下午刚加的人:“睡了吗?” ——面包店里,慷慨让出最后一块蛋糕的清秀少年,时南。他的头像就是他自己,穿着简单的白t,笑容清新又温柔。 林卿卿托着脸想了想,回复:“没有呢。怎么了?” 对方秒回:“没事,就是想问你……蛋糕好吃吗?” 林卿卿回:“很好吃,谢谢~” 柔软的语气,又发送一只可爱的小白兔啃萝卜表情。 这次,对方没有立刻回复。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手机那头的人的纠结,几乎透过网络,完全表露无遗。 林卿卿洗掉面膜,用蒸汽熏着脸,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手机又是“叮”的一声。 “那你明天还去买蛋糕吗?” 十足忐忑,又饱含期待的语气。 林卿卿垂眸,盯着那一行字看了一会儿,慢悠悠地展开一点笑意,一字一句回复,“会呀, 如果还有好心人让给我的话。” * 身形修长精悍的男人微微弯下腰,双臂撑在玻璃柜上,注视着造型精致的蛋糕们,样子格外认真。 卖蛋糕的店员在新闻里见过他,认得这就是隔壁写字楼宫氏的宫总……别看离得近,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真人。 店员偷偷看着他,脸慢慢地红了起来。宫总比电视上还要英俊……一丝不苟的头发,典雅的金丝眼镜,灰色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袖扣,露出来的喉结都性感到要命。 宫择完全没注意到她的注视,还在认真寻找着目标。 刚才他听说隔壁面包房的蛋糕很好吃,甜而不腻,又是低脂的,女孩子吃起来没负担。想到林卿卿吃到甜食时开心得眼睛都眯起来的样子,他没告诉助理,而是自己亲自来买。 但玻璃柜里的低脂轻芝士一栏,空空如也。 “卖完了?”宫择皱眉。他肤色很白,眉睫却浓黑,兼之眉型锋锐,拧起眉来颇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气场强大得让人腿软。 店员红着脸解释:“中午有位先生,把剩下的低脂轻芝士蛋糕全买了……” 宫择眉毛皱的更紧:“你们就同意了?” 店员一愣。 宫择啧了一声:“饥饿营销听过吗?热销品要每人限量抢购,才更好吸引顾客!……” 店员连连点头,一脸痴迷。 宫择说了几句就不耐烦起来,冷着脸回了办公室。 经过助理办公室,他放慢脚步,想看一眼林卿卿,却闻到一股香甜奶味儿,伴随着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哇,卿卿,你怎么买到的?这个最近很火唉,我看好多网红都在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宫择不由顿住脚。温明刚好从他办公室里出来,看到他面露诧异。 宫择烦躁地一挥手,示意温明别说话,好让他继续屏息听几个助理的议论声。 “我种草好久了,就是买不到,还好有卿卿分给我们,不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 “就是,我去的可早了,就说卖完了……你不会熬夜排队抢的吧?!” 林卿卿微微一笑,摇头:“不是呀,是有人送给我的。” 门外似乎有什么快速经过。她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却并没有人影。 “哇,肯定是想追你!是谁是谁,帅吗?……” 林卿卿只怔了一瞬,很快又被同事们拽着问东问西。 * 别墅顶楼一层都是宫择的专属空间。为了组织沟通和训练方便,他虽然和其他成员住在一栋楼里,居住区域还是分开的。 此时,林卿卿就站在他专属的餐厅里,单手托腮,笑意盈盈:“不是说有惊喜要给我?是什么?” 宫择抿着唇,转身去厨房,亲自端了几盘蛋糕递给她。 虽然没买到那什么轻芝士,这几款红丝绒、黑森林和伯爵奶酥可是他请宫氏旗下高级饭店的甜点师做的,同样低脂无蔗糖,不信不如面包店批量生产的玩意儿。 他的女孩又强又可爱,被别人觊觎也正常——他宫择要做的就是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能给她更好的。 她不用看别人,只要选择自己就好。 当然,他的理解和好脾气只给林卿卿。要是被他找到是谁那么不开眼,敢来勾搭他的人……他一定会给他留下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宫择面无表情地盯着林卿卿缓缓张开的柔嫩嘴唇,脑海中全是血腥画面。 林卿卿刚尝了几口红丝绒,宫择就一脸冷静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林卿卿点头。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红旗颂蛋糕,甜蜜的滋味几乎一瞬间就在舌尖化开,让口腔都缠绵起来。 宫择幽黑的眸这才亮了几分。他清咳一声,抬起眼,不经意般问:“比隔壁楼面包房的如何?” 林卿卿怔了怔,随即笑开:“喔……原来是这样~”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宫择有些耳热,推了推眼镜架,沉声:“回答我。”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笑意愈浓。 宫择这才发现,原来不单眼含泪光的时候,她笑起来,清澈双眼同样闪闪发亮,晶璨瑰丽不可方物,宛如落入数不清的星星—— 林卿卿站起身,走过来,轻轻弯下腰,直到与他额头相抵。 宫择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 满天星辰隔着一层透明镜片,在对他眨眼睛。 “好吃的话……你要不要尝尝?” 女孩脸颊通红,双眸却坚定, 用软绵绵娇怯怯的声音和主动吐露出的滑软,向他发出邀请。 娇红唇瓣里含着嫣然的舌尖,红丝绒蛋糕上的奶油半融不融依在上面,洁白而濡湿的一点。 周遭的空气仿佛被人悉数抽走,宫择只觉得呼吸困难,盯着那双波光微漾的大眼睛,蓦地想起带她来这栋别墅的那天。 在车里她抱着自己的胳膊靠着他睡觉,呼吸间满是清淡的莲花香,说不出是诱人还是磨人。他那时候就想将她狠狠吻醒,听她的呼吸急促凌乱,用那双柔软的小手痉挛地抓挠他的手臂,不放手,让她哭。 林卿卿本意只是促狭,调皮地吐出一点舌尖就收回——然而下一秒,宫择强硬地握住她的脸,眯起眼睛压下来,发疯似的吻她。 双眸失神,腰骨发软。 林卿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褪去衣服,白花花地躺在餐桌上;只记得男人的大掌拂过桌面,她细细地惊叫一声,瓷器和蛋糕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还没有他一手制造的湿濡水声明显。 宫择低着头,吻她的唇,她的脸,她玛瑙珠似的耳廓,在她耳边恶意地呢喃:“让我看看,乖宝宝哭了没有?” 当然哭了。 即使不是这具异常敏感的身体,只是被他的气息包围,这样温柔又残酷地屠戮,她双眸就已经泪光盈盈,长睫毛融化了似的黏在眼睑上,大眼睛勉强睁开,只能看见他的影子,英挺的五官,深邃的双眼。 他的唇反复游移着,终于舍得来到她眼尾,轻轻舔去湿漉漉泪水,唇舌滚烫,声音沙哑,宛如引诱:“不是说这里。” 脊背抵着的是冰凉的桌面,而男人掌心的温度炽热,贴着光滑肌肤下移,如同烙印般滚烫。 “这里,哭了吗?” 林卿卿意识迷离,感受到他的动作,才知道他说的是哪里。 她细细地抽泣,薄薄的眼皮快速眨动,不停歇地落出晶莹泪水,呜呜咽咽地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一点,一边轻声喃喃:“嘤……呜呜,哭、哭了……” “是呢。流了这么多泪。” 迷迷蒙蒙地,她听见男人遗憾的声音,气息滚烫,沿着她胸脯慢慢下移:“这么可怜……那可怎么办?” 眼前蓦地白光一闪,如花苞怦地一声,被强行绽开了花瓣。 林卿卿痉挛般弹起腰身,纤细的手指拢入他发中…… 宫择已经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哭起来流太多泪的话,堵住就好了。 霸道总裁与嘤嘤怪(十三) 宫氏和宫择成立的斩鬼组织事务繁多, 许多事都要宫择拿主意。 通常, 宫择吃完晚饭会先去顶层处理公务, 睡前再去特训室训练, 接着洗澡, 睡觉。 别墅内每个人都知道, 他们的boss自我管理意识很强, 时间表精准无比。所以看到温明饭后没有照常去顶层辅助宫择办公,就有人奇怪地问:“温秘书,你不用上楼么?” 温明打着牌, 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宫总生病了?没事吧。”那人担心道。 在他们看来,冷酷而强势的宫择只有生病,才会打乱自己的时间表。 温明笑着看他一眼, 将手里的牌甩出去, 对下家使了个眼色,这才慢悠悠地笑着说, “这你可就想错了……” “宫总这会儿啊, 只怕舒服得很呢。” * 空气极速升温, 燥热不已, 像再多一次摩擦就要沸腾。 宫择今晚才知道, 为什么会有人用欲生欲死来形容缠绵时的感受……原来绝顶的兴奋, 真的会带来濒死般的短暂晕眩。 林卿卿哭得凄惨,他也不想停。 根本……停不下来。 他想起从第一次看她落泪,他就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像烦躁, 又隐隐地发着烫。 直到今天他终于明白, 那不是不耐,更不是厌恶……而是想要更多。 更多她为了他,不能自持,意乱情迷的模样。 眼前一片雪白肤光,往上移,是少女哭得湿漉漉的脸庞。 宫择撑起一点身体,温柔地吻她。粗粝舌面舔过微咸的柔腻肌肤,那脸颊潮热丰润,像要化了似的。 林卿卿后腰被揽着,上半身几乎悬空。因为过度的兴奋,她不自觉地一直向后仰着小脸,泪水汩汩流进发间。她得很努力地咬着唇,才能不发出太多含糊而甜腻的声音。 “这是我的,不许咬。” 宫择半眯着眼睛,拇指强硬地顶进她的唇,低哑气音在她耳边诱哄,“叫出来,我要听。” 林卿卿哪里肯。 宫择也不多话,干脆将她抱起来,坏心眼地颠了颠,抱着她往卧室走。 地心引力让那一下坠落鲜明得可怕。 林卿卿尖叫一声,条件反射地咬住眼前最近的东西——宫择结实的肩膀。 尖锐的虎牙刺进皮肤,如打进一支兴|奋剂,微微的刺痛。宫择喉结滚动,低笑一声,似不屑又似纵宠:“咬吧,能把你男人咬坏,算你的本事……” 林卿卿发泄似的咬得更用力,直到感觉到口中肌肉紧绷,她才慢慢收了牙,转而轻轻舔舐。 宫择勾唇,一手托着她,一手意味深长地,沿着少女白腻的脊柱沟抚摩。 那指尖像烧热的铁,所到之处,激起一阵战栗。 “说的是上面这张嘴……这里咬这么用力做什么,嗯?” 男人声音低沉,半真半假地抱怨,“真把我咬坏了,看你一会儿怎么办。” 林卿卿咬着嘴唇,面颊上红潮翻涌。 她在等。再往下一点…… 然而宫择在最后一刻收回了手,打开卧室的门。 林卿卿下意识嘤咛一声。 鼻音浓重,带着不满。 宫择愉悦地低笑起来,将她放在柔软大床上,捂住她的眼睛,只一瞬,又放开。 林卿卿疑惑地抬起湿漉漉的长睫。她眼尾晕着醉酒似的潮红,和颊红连成一片,柔唇无意识地张开一点,茫然无措,可爱又可怜。 宫择看着怀中的少女,心头如被春水浸泡,温热胀满,低头宝爱地轻吻她的眉眼,颊边,带着安慰的意味,抵住让她适应了一会儿,才重新闯入。 唇是温柔的,然而力道强势,不容推拒。 林卿卿吃力地伸出绵软无力的手凑近他,嘴里呜呜咽咽着什么。宫择附耳过去,听到少女低喃,“我……呜呜呜,要看着你嘤……” 宫择失笑,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炽热脸颊上:“这不是在看么?” 他注视着她湿莹莹的漂亮眼睛,柔声道,“我也在看你……以后,都只看着你。” 林卿卿软娇娇地摇头,小脚丫生气地踹了踹他的小腿,指尖好不容易,勾住他一条眼镜腿。 宫择这才明白过来。他闭了眼,握着少女柔软无力的手腕,帮她摘掉自己一直戴着的金丝眼镜。 不知为何,摘下眼镜的瞬间,他心头莫名一动……虽然早已坦诚相对,但被摘掉眼镜后,他才觉得刚被脱掉了最后一件蔽体之物,有一种完全袒露的感觉。 他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面前这娇小爱哭,却坚韧而勇敢的少女。 “就你会磨人。” 男人咬着牙低哼,加重力道。 林卿卿细声呜咽,“……宫、宫择,你……看看我嘤……” 宫择喉头干得要冒火,抿了抿唇,缓缓抬起眼。 少女的眼中汪着一层水汽,瞳仁又圆又大,如浸在泉雾里的黑水晶:“……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真好看?” 宫择已经完全动了情。幽黑的双眸深处,隐隐燃烧着一簇融金似的灿烂光芒,令人一望,便心动神摇。 男人摇头,微妙地红了耳根。 林卿卿闭上眼,咬着唇,呼吸急促,如即将登上山顶的旅人。 宫择心脏快要爆炸,倏地想到什么,勾了唇俯下身去,亲昵地吻她润泽的唇:“卿卿……叫给我听。” 林卿卿紧咬着的唇被分开,呜呜咽咽地承受着他的深吻,近乎无意识地回应:“叫……叫什么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卿卿知道的。”宫择哑声说。 林卿卿意识迷离,鹦鹉学舌般软绵绵地抗议,“卿卿不知道……” “那卿卿想一想。”宫择说,含住她透红的耳珠,吮一口又松开,“卿卿要一直陪着我,我也会一直陪着卿卿。” “我们会生儿育女,无论是生是死,是顺利还是困境,都永远在一起……那么,我是你的谁?” “卿卿这么聪明,一定猜得出来。” 林卿卿睁开一点眼睛,天真而茫然地看着他。 “想想看,要叫我什么?”宫择脊背紧绷,清晰地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 林卿卿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男人耐着性子停下,屏息等待。 他这一停,正中关窍。 林卿卿濒临绝顶,呜咽着,轻唤出声:“老、老公呜……” “‘老公呜’是什么。”宫择心头狂喜,故意逗她,“要说清楚啊。” 林卿卿痛苦地拧着眉,不断呜咽着,努力好几次,终于清晰地叫出来一声。 话音刚落,她便挨了几下狠的。快意如电流冲刷全身,林卿卿忍不住尖叫着张开唇,一叠声地叫着老公—— 宫择快意地低头,就在她耳边轻唤:“卿卿……” “我的……卿卿。” 他握住少女的手。 第一次杀人时也不曾有分毫犹豫的手,此刻正在微微颤抖。 林卿卿蓦地呼吸一顿……有什么冰凉的金属,正沿着灼热指缝落下去。 她睁开眼,看到宫择璀璨的瞳眸。 男人心情很好地冲着她笑了笑:“本来想带你去江边那套房子的。那里晚上风景最好,我们可以看星星,再……” 他想要给他们的第一次一个美好的回忆,可惜没忍住。 都怪隔壁面包房。 宫择将这一节掠过不提,笑着示意她低头:“所以,只好现在送给你。” 林卿卿泪眼朦胧地垂下眼睫。隔着一层雾气,指间光芒依然炫目。 那是一颗被人小心翼翼摘下来,献给心上人的星星。 “江景房没来得及去,这颗给你。” “给我的卿卿,世上独一无二的星星。” * 这天晚上,宫总非但没有办公,甚至都没有下来训练。 他身怀异能,体质当然远远好于常人。林卿卿被折腾得有点惨,到最后嘤都嘤不出来,用通红的眼睛瞪着他,一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小模样。 可惜空有一对小虎牙,最终也没舍得咬他。 宫择心情很好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半晌想起什么,蹑手蹑脚地去拿了湿毛巾帮她擦身体,看到自己留下来的东西,脸颊和心口,说不清哪里更烫。 刚才他问卿卿是否可以……,卿卿点了头。 唔,虽然她那时候眼眸已经完全涣散,像个柔软的娃娃似的任他摆弄,但……她是不排斥的吧。 高大英挺的男人发丝凌乱,弯下腰在女孩雪白的平坦肚皮上轻轻一吻。 翌日,林卿卿睡到中午才起来。 吃完午饭,宫择看似不经意地提醒:“刚才你的手机一直在震。” “喔。”林卿卿不以为意地按开屏幕。 宫择一直观察着她。 她在上滑看信息,划了好几屏。 她蹙着眉……看得很认真。 她竟然在打字!还打字!竟然回复他的信息! 宫择沉下脸,心里像压碎了一颗柠檬树。 都吃过他的蛋糕和他本人了,卿卿怎么还搭理那个人? 刚才林卿卿睡觉的时候,手机一直震,宫择下意识看了两眼。 林卿卿锁了屏——就算没锁,他也不至于偷看她的通话内容。但来信息本来就会在锁屏上显示发信人和内容的一句话…… 那人说的话简直轻浮草率、居心险恶,宫择只是瞥到两眼,就想用风刃将他千刀万剐。 还好他在卿卿的通讯录里叫“面包房-时南,”看上去仿佛是个做面包的,宫择才稍微痛快了些。 然后,他没忍住偷偷也给林卿卿发了一条信息,又迅速撤回。 黑屏亮起,简单的两个字。 他的名字出现在她的手机上,就让他心尖吃了蜜一样甜……直到现在看到林卿卿认真回复时南的模样,那甜全被酿成了酸。 林卿卿打完字,收起手机,顺势下了床,感受一下身体状况。 还好这具身体饱经锻炼,被折腾了一晚,此时只是有点微微的不适。 宫择沉默,黑着脸拼命散发冷气,等她来哄自己。 她还戴着他的戒指,怎么能给别的男人打字?! 林卿卿站在地上,神情若有所思。 宫择已经又戴上金丝眼镜,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眸色渐渐转深。 不知过了多久,林卿卿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我出去见个人,很快回来。” 霸道总裁与嘤嘤怪(十四) 夏秋之交, 天气不热不冷, 十分舒适。 面包房里, 飘扬着甜蜜暖香。 少年低头问娇小少女:“想喝什么?” 他的声音清亮柔和, 目光满怀情意。 林卿卿套着长款杏色薄风衣, 严严实实扣着纽扣, 只露出绣着盛放向日葵的内搭连衣裙领口。 “热粉圆奶茶, 三分糖……”她的笑容有些羞涩,透着遮不住的甜蜜:“谢谢你呀。” “跟我不用客气。” 时南宠溺地笑了笑,点点头, 过去点单。 林卿卿专注地看着他修长清瘦的背影。对方点完单回头看她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 碎发软软地搭在她眉心,笑眼弯弯, 眼眸深处的神情却看不分明。 时南给自己点的是一杯柠檬水, 非常符合他清新爽朗的形象。林卿卿看着少年端着两杯饮品过来,笑吟吟站起身:“屋里有点闷, 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时南当然说好。 从两人认识到现在, 时南从来没有反对过林卿卿说的任何一句话。他似乎脾气很好, 声音温和悦耳, 跟她说话时便带着好看的笑。 林卿卿问过他为什么, 他有些害羞地摸了摸鼻子:“都是小事嘛, 随你就好……你开心,我就开心了。” 两人沿着广场漫步行走,欣赏早秋风光。 s城是时尚之都, 街上的姑娘们还贪恋一年中最后能露出长腿的季节, 满街都是热裤小短裙,只有林卿卿早早地穿上了风衣外套。 “感冒了么?没事吧?”时南问她,同时站到她左侧,替她挡住风。 他总是这样细心、体贴,又不动声色。 林卿卿摇头,又点头:“还没有,不过我身体抵抗力差,快换季的时候更要注意一些。” 时南赞同道:“那是得注意点。感冒虽然是小病,也挺折腾人。以后我会看天气预报,提醒你及时加衣服的。” 他含笑看向娇小的少女,对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长睫低垂,丰润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微微红了起来。 两人很快走出小广场。没有人提出要回写字楼区,他们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半晌,时南盯着林卿卿看了一会儿,移开目光,温声道:“提高抵抗力,归根到底还是要锻炼身体。宫氏这么大的企业,肯定有给员工提供健身房吧?” 林卿卿抿着唇,目光有些犹豫。 时南没有看她,语气随意:“听说宫总十分重视员工的身体健康,专门拨款,在总部大楼地下修了健身房呢。” 林卿卿声音很低:“……不是健身房。” “什么?”时南仿佛没有听清。 这时少女抬起头,看着不远处一个小巷:“啊,我们都走到这儿啦?” 她停下脚步,语气惊喜。 时南微怔,也看过去:“这是哪里?” 林卿卿抬头看着他,双眸亮闪闪的,有些期待:“那边有家很小的网红咖啡店,我一直想去打卡的……” 话题从宫氏的“健身房”突然转到网红店,时南有些不悦,但还是笑了笑,纵容道:“走,我陪你去。” 两人在小巷里七拐八拐,半天也没找到那家咖啡店,反而走进了一处死胡同。 这里甚至没有手机信号,连用导航都做不到。 时南温柔地安慰她,说出去再找,林卿卿已经嘟起嘴,泄气地靠墙低下头,大眼睛里泪光盈盈。 时南又哄又劝,好半天,林卿卿才破涕为笑:“时南,你真好。” 时南松了口气,神色温柔,低笑:“是你真好,我才会对你好。” 林卿卿眸中波光细碎,轻轻摇晃,笑容纯稚,闻言摇了摇头:“才不是呢。” “我是夸你耐心真好。” 时南笑道:“对你,我当然有……” 他伸出手,想要揉揉少女柔软的发顶。 林卿卿娇脆地笑着,一矮身躲过。 “你呀。” 时南微微一愣,随即像一切拿俏皮的女友束手无策的男人那样,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林卿卿也笑着看他,娇红唇瓣微微张开,像欲放未放的花瓣。 她双手背在身后,俏皮地向后退了两步,挡住小巷出口,望着他,笑意清浅:“面包房偶遇。很浪漫,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当然,得有人告诉你我喜欢吃甜食……” 时南闻言,脸色骤变,下意识五指成爪,意识到后又连忙松开。 少女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轻软地叹息一声,“其实我原来耐心也很好,真的。” 那时候没有异能这种东西,只能攻心。 “可惜现在,越来越没耐性了……比起慢慢套话,我还是喜欢直接一点。” 时南终于开口,声音还是温和的,只语气带出有分寸的怒气:“卿卿,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真的发烧了,今天怎么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从早到晚戴着美瞳,舒服么?”林卿卿静静地问。 时南闭上嘴。他脸色慢慢冷下去,白皙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神色,冷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哇。”林卿卿感叹,浅笑着歪了歪头看他,声音又轻又软:“万一我是诈你呢?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个好习惯。” 如果忽略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她的语气几乎像是撒娇一般。 时南看了她很久很久,半晌,闭了闭眼,低叹一声。“我怎么暴露的?” 他认真研究过她的性格,爱好,人生经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孤儿院长大、从小因为能见鬼被同伴排斥,包括加入宫氏也是为了报恩……她明明应该无法抗拒他的包容和温柔的,为什么! 林卿卿说:“因为易卿卿已经死了。” 时南脸色变了几变,狠狠道:“你什么意思?!” 林卿卿懒得解释,自顾自摇头:“其实,就算你遇到的是她也没有用。” “她畏惧人群的恶意,连身体都形成了条件反射。‘温柔’如你,的确是她心目中的理想男友,但她不是个普通女孩啊……她是个背负着秘密的人。比起情爱,她更在意的是信任……”林卿卿顿了顿,慢慢走近他。“你得给她一个把柄,或者利益交换……让她相信你的接近是因为看中她身上的什么东西。她渴望善意和爱,但更怕被辜负和伤害。” 少女笑得赧然:“直接来‘一见钟情’,有些太……简单粗暴了。”她一脸纯然地解释完,问他:“明白了吗?” 时南脸色难看的要命,僵硬地点了点头,白皙脸庞上隐隐浮现出青色脉络。 林卿卿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脖子上藤蔓似张牙舞爪的青筋,若有所思:“你们已经可以用正常人的身份生活,而且能够自己控制是否显露鬼影的形态……” 时南冷冷地笑起来,接着嘴越张越大,很快便裂开到匪夷所思的程度:“现在加入我们还来得及……我是真觉得你挺可爱的。” 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悦耳,配着他裂到耳根、布满细密尖牙的嘴,有种恶心的古怪。 林卿卿微笑着看他,摇头:“不了,谢谢,我对变成怪物没兴趣。” 时南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似哭似笑:“不识好歹!王归来后,我们会拥有更多能力,不老不死,凌驾于凡人之上,享受世间的一切——” 他眼珠暴突,黑色美瞳震得脱落,完全显露出血色双瞳,恶狠狠地看着少女清澈的眼睛。 林卿卿笑着叹气:“好吧,也算有收获。” “愿意告诉我,‘王’——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姑且这么叫他吧,他是怎么做到的吗?” 时南狞笑一声:“被欲|望驱使的卑贱种族,无权直呼王之名讳!” “你们……不过是渣滓和养料而已!” 他的双爪弹出存许长的锋锐指甲,慢慢沉下身,打算用已经化为利爪的双脚高高跃起—— 下一秒,他发现眼前的少女消失了踪影,地上只剩一件杏色风衣。 天空中传来少女纯真的话语,伴随着利刃出鞘、令人胆寒的颤音:“抱歉啊,我也很喜欢这样起手。” 时南下意识抬起头。 他此生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秋日展览晴空下,少女笑眯眯的脸上,映着雪亮刀光的眼睛。 * 林卿卿用力一震手腕。 污血顺着血槽被甩出去,落在地上一大滩血迹里,激起一丝涟漪。 林卿卿收刀入鞘,有些苦恼地看着一地狼藉。 回去要跟宫择说一声,组织的行动必须加快。鬼影只有异能者能看到,不至于引起社会恐慌,但被鬼影侵袭后的人可是人人能看到的。 让这种怪物满街乱跑怎么行。 林卿卿皱着鼻子,弯腰抓着时南精心烫过的头发提起他的头,手臂伸平,让断颈处平滑的伤口淅淅沥沥地滴了会儿血,才嫌弃地转过身。 正正地,对上宫择紧绷着的俊脸。 他神情莫测,幽深的双眸紧盯着她。 林卿卿大脑空白了一瞬,只想起一个念头:现在开始哭,还来得及吗? * 宫择做足了心理建设,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早上林卿卿说了一句要见人,就去洗漱。他没来得及第一时间拒绝,便陷入了纠结。 正好这时温明来送文件,看到他就挤眉弄眼,一脸八卦。 宫择拧紧浓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看就知道心情不佳 温明露出惊讶神色:“宫总,不能吧?处男第一次……没让卿卿小姐满意?” 是男人都无法容忍那方面被质疑,何况宫择。他恼羞成怒反驳,丢下一句:“卿卿都答应我的求婚了!你以为我是你,四十多岁的老光棍!” 温明讪笑:“我虽然没结婚,但恋爱经验丰富啊……宫总,您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我先走了。” 宫择忍不住叫住他。 男人绷着脸,尽量简短地说明情况。 越说越气,宫择下定决心,沉声道:“等卿卿出来我就告诉她,不许去见那个男的。” 温明笑:“宫总,这样不行。卿卿小姐本来就只是您的助理,在这段关系里处于下风,您太强势,反而适得其反。” 宫择冷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温明说:“您呢,就让她去。等她回来,好好对她,带她去些浪漫的地方,或者带她出去旅游,回来包管她忘了别人。” 宫择皱眉:“施海生和那个园丁的事儿还没弄清楚,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s城。” 温明苦笑:“我就那么一说。总之,您要给她适应期和一定的空间……” 温明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听得宫择愈加烦躁,挥挥手赶他出去。 没多久,林卿卿洗漱出来,看到他,赧然地微微一笑。 她发梢犹带湿意,双眸清润,唇瓣润泽,让宫择想到昨晚的一些画面,忍不住站起身拥着她,在她唇边轻吻。 刚沐浴过的少女身上带着莲花的清香,如白莲初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宫择将脸埋在她发间,深深呼吸,用力将她按在自己胸前。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对一个人产生这样浓烈的感情,并日渐沉迷。 男人的呼吸紊乱起来,心跳加快。 当他的手试图探进她浴袍时,林卿卿笑着推开他:“我约了人的。” “别去了。”宫择盯着她,目光黑沉。 林卿卿只是笑,如一尾灵巧的鱼溜出他怀抱。 …… 宫择坐在书房,怎么都定不下心。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出现林卿卿对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言笑晏晏的画面,心头像有火在烧。 不行,他做不到。 高大的男人倏然起身,穿上西装外套,推开门,一边大步走一边系着衣扣。 什么强势不强势,什么个人空间—— 他又不会对卿卿发火,但他必须找到那个男的,宣誓主权。 真该让那不知死活的男的去跟被他丢到海外的宫氏旁系亲戚聊聊,敢觊觎他宫择要的,是什么下场! 于是,霸道总裁怒气冲冲地冲进面包房,逼迫店员告诉他林卿卿离开的时间和方向,一路寻找,好不容易才注意到这条暗巷。 他不相信林卿卿会跟别的男人来这种阴暗逼仄的地方,犹豫了半天要不要进去。 还好他走进来了。 没看到什么会让他头顶变色的画面。 但…… 空气中蔓延着浓郁的血腥气,夹杂着浅淡的莲花香。宫择盯着林卿卿看了一会儿,确认她没有受伤,随即目光落在那颗明显化鬼的脑袋上,心情复杂,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半晌,他艰难地抬起头:“卿卿,这……” “呜呜呜好可怕!” 林卿卿已经丢掉鬼头,双手颤抖着扑过来,抱紧了他。 * 宫择将抽抽搭搭的少女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一会儿,打电话叫了人过来收拾现场。 宫氏和s城警方有协定,涉及到鬼影的现场,都是宫氏斩鬼组来处理。 两个人靠在巷口等着人到。秋日阳光温暖地洒在两人身上,宫择撕下西装内衬,将她脸和手上溅到的污血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轻轻吻了吻她的唇:“不怕了啊,老公在呢。” 说的无比顺口。 林卿卿细声抽噎:“呜你不知道,他说着说着话忽然化鬼,有多、多可怕嘤嘤嘤……” 宫择感受到少女娇软的身躯还在轻轻颤抖,抱紧了她,心疼得要命。 “还好你带了刀。”男人看一眼手中沾满污血的布,冷声,“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卿卿不好意思地缩一缩肩膀:“……我胆子小嘛。上次在s大遇到那样的事,我出门再也不敢不带刀了。” 宫择笑:“卿卿做得很好。” 他叹息似的吻在女孩发顶,心底泛出难以遏制的自豪。 一刀斩鬼,不愧是他的女孩。 温明带着人匆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两人在阳光下相拥,女孩泪痕未干,男人一脸柔和轻声抚慰的画面。 他垂下眼眸,对宫择打了声招呼,便要跟人进去清理。 林卿卿叫住他:“谢谢温秘书……”女孩泪光盈盈:“我弄得有点难看,到处都是血。” 温明胸口发闷,半天才笑了笑,低着头进入小巷。 林卿卿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弯了唇角。“宫择。” “嗯?”男人低下头,揉了揉她的头发。 林卿卿抬头问:“上次s大的事,是温秘书在调查吗?” 宫择看了她一会儿。 他是希望她把这件事忘了的。 她再强,他也不希望她涉险。 也许温明说得对,他是太强势了一些……可他不想改。 从父母去世后,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找到一个让他想要永远相伴、组成家庭的人,他承受不起失去她的风险。 随着里面清理工作的进行,空气中的血腥味逐渐变淡。 林卿卿还抬着头看他,大眼睛眨呀眨,清澈而晶亮。 然而,这娇柔的少女刚刚才展现了实力和对那件事的执着,此时此刻,他无法拒绝她完全合理的要求。 宫择眸中神色变了几变,缓缓点头。 果然,林卿卿松了口气,立刻道:“那,如果温秘书那边有进展,一定要告诉我哦。” 宫择抿了抿唇,低下头在她柔嫩耳廓上泄愤似的咬了一口,少女小声惊呼,他才含着齿痕轻轻吮了一会儿,沉着声道:“……好。” * 又多了时南的身份需要调查。 考虑到温明的工作量,宫择将此事交给其他人,进展十分缓慢。 “也正常嘛。”林卿卿浅笑着安慰,“温秘书不一直是你最得力的助手吗?” 宫择摇头:“他只是跟我最久。你知道吗,当年山体塌方时,他也在……” 要说得力,当年施海生才是真的能干。 宫择摇摇头,不去提他,一心一意催促手下。 还好,没过多久,温明处取得了重大进展。 “卿卿。” 林卿卿在训练室里,接到了宫择的电话:“现在有空吗?来一下我书房,温明在这里。” 林卿卿问:“是上次s大的事有进展么?” “不止。”隔着电波,也能听到男人切齿的声音:“我们可能,找到施海生了。” 霸道总裁与嘤嘤怪(十五) “宫总, 您看这里。” 温明指着暂停的监控画面:“他很谨慎, 不但戴着帽子乔装打扮, 进出都低着头, 是在这个拐角碰到熟人说了几句话, 这才被拍到。” 画面上有一名头戴渔夫帽的男人, 只露出半张脸。 宫择看了一眼, 毫不犹豫道:“就是他。” 背叛组织,暗杀自己不成又逃逸的施海生。 林卿卿安抚地拍拍他的手,问温明:“温秘书, 这是在哪儿拍到的?” 温明示意她看向画面后方:“施海生身后是本市著名地产商建造的新楼盘。” “目前这栋楼被一所寄宿制初中租用,说是要建个补习班。”他用激光笔圈出画面中的一栋楼,“据说这个就是补习班的女生宿舍。” 学校为了节省成本在市郊开设新校区倒也说得过去。但林卿卿眨眨眼, 总觉得哪里不对:“男生宿舍呢?” 温明叹了口气:“补习班第一年开设, 据说为了方便管理,暂时只招女生。” 宫择心下了然, 冷笑一声:“施海生这辈子也就这么点儿出息了 。” 他厌恶地闭了闭眼, 顾虑到林卿卿, 没有再说下去。 林卿卿的注意力还在监控屏上。她指了指画面里另外一个人:“跟他说话的这个人是谁?“ 温明犹豫了一下, 看向宫择, 低声说:“您还记得市局的李队长么?就是他。” 宫择淡声:“不意外。” 林卿卿低低地“啊”了一声:“上次你要见那个园丁, 是不是就是他从中作梗?” 宫择点了点头。宫氏在市局中不止李队一条路,但李队的确是最便捷的,双方此前也一直 “合作”良好。即使翌日宫择就用通过另外的渠道成功见到了那名园丁, 对李队的拒绝依然印象深刻。 宫择慢慢地说, “姓刘的园丁并没有被鬼影侵袭,但一定接触过鬼之力,被诱出了内心的欲|望。他秉性本不坚强,如果不是被及时制止,长此以往,会从他心中催生出新的鬼影。” 事实证明,宫择坚持亲自见刘园丁是对的。 刘园丁说,他回家会路过那间夜总会,知道自己去不起,从来也没动过心思。直到有一天经过夜总会门口,他忽然产生了无法抗拒的强烈冲动,走了进去。 之后发生的事像做梦一样,他只有模模糊糊的记忆,自己像是成了了不得的人物,可以和从前见都见不到的大人物们称兄道弟,睡同一个姑娘 。姑娘长什么样子他记不清楚,只记得很小很嫩,不是一百块包夜的老鸡能比的。 所以后来他才会鬼迷心窍 ,忍不住调戏学校里路过的女生,以至于丢了工作,引发后续一系列事故。 宫择冷道:“我当时问他那些所谓的‘大人物 ’都有谁,他说记不清了。可以肯定,那个姓李的一定是其中之一。” 林卿卿看着画面,若有所思:“这么新的楼盘,直接租给学校做群租……宫择,你还能联系到园丁么?” 宫择点头。 林卿卿轻声道,“可以让他看看开发商的照片,问问他是不是觉得有点眼熟。” 宫择看了温明一眼,温明立刻联系了看守所的人。开发商的照片网上到处都是,让他多找几张给那个园丁看看。 没过多久,那边直接发来一段视频。 看似老实的园丁盯着照片看了几秒,忽然大叫道“我认识他!”,随即像想起来什么了似的大吼大叫,“你们李队也是我的女票友,让我见他——” 视频拍到这里,戛然而止。 宫择见林卿卿微微皱着一点眉头,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她眉心,低声道:“是不是吓着你了?” 林卿卿微怔,随即好笑地摇摇头:“我哪里有那么胆小呀……” 她抬起头,对上宫择认真专注的眼瞳,咽下余下的话,半闭着眼安安静静地让他用微凉的指尖缓缓揉开她的眉心。 无论她是否真的孱弱,她都不得不承认,这种被放在眼里放在心上,时刻关注关怀的感觉 ,真的很好。 温明见状 ,得体地保持沉默,微笑地看着这对小情侣。 直到林卿卿先受不住,抬眸嗔了宫择一眼,他才微微一笑,刹那间融开双眸中的寒意:“温明。” “让大家准备一下,我们去这所学校看看。” * 施海生大费周章地通过一个夜总会勾连了s城诸多有头有脸的人 ,目的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睡女学生那么简单。 宫择传令下去 ,虽然没明说,但组织里的同伴也都知道,这会是最凶险的一次任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出发之前 ,宫择先让几个加入组织时间不久、施海生没见过的人去学校周围探探虚实,如果有可能,最好能布下几个微型监视器。 他们在别墅内一直等到夕阳西下。 天没亮就出发 ,原计划太阳升起就该返程的先行小分队自从到了市郊便失去联络,身上的定位仪也被屏蔽,一行人直到傍晚才回来—— 只除了一个人。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跟他同去的男人红着眼圈:“都跟阿武说了不要走太近,在墙根打洞放监视器进去遥控就行,阿武非要进去……” 宫择冷着脸,握紧了拳。“阿武怎么死的。” 他旁边的人语气沉重地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阿武一个人翻墙进去,走进那栋宿舍楼……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旁边已经有人在轻声啜泣。 宫择沉默片刻,问:“确认死亡了么?” 温明叹气,示意他看监视屏幕。 组织每个出任务的人身上都会带着心律监控器,此时代表阿武的那一条,已经是一条毫无生气的直线。 “对不起 ,宫总。”眼圈通红的男人低声道歉。 宫择看了眼他,双眸幽深,如亘古未明的长夜,或永恒不化的冰海。 即使知道他的怒意不是冲着自己,男人也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宫择转过头,沉声:“我们会为阿武报仇的。” 他站起身,声音压得很淡:“你们俩去休息一下吧。” …… 林卿卿站在宫择书房门前,屈起手指 ,轻轻地扣了三下。 红木门几乎立刻打开,林卿卿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面前高大精悍的男人,睫毛扑闪。 “你不是来找我的么,怎么看到我这么惊讶?” 宫择眼中的戾气在看到她的那一瞬便如春风化雨消弭无踪,一边示意林卿卿进来,一边漫声道:“胆子这么小,下次开会不叫你了。” “不要!”林卿卿立刻拒绝。宫择伸手去拉她,林卿卿软绵绵地挂在他手臂上,乖巧地依偎着他:“我是没想到你开门那么快嘛。” 她眼眸清澈,盛着一望到底的关心 。 宫择低头看她,随即笑了笑:“一个施海生,不足以让我专注得连你的敲门声都分不出。” “如果不止一个施海生呢?”林卿卿静静地说。 宫择刚握着她的腰将人抱到自己腿上坐着,闻言蹙眉看她:“卿卿,你想说什么?” 话一出口,他微微怔了怔,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便放柔声音哄道:“我不是怪你。你有任何话都可以对我直说。” 林卿卿抿唇一笑,勾着他脖子轻轻吻在他唇角:“我知道,没关系。” 她发尾冉冉的莲花香随着起身的动作汹涌而来,宫择闭上眼深吸一口,忍不住附在她耳根哑声呢喃:“卿卿……我的卿卿。” “怎么了?”林卿卿笑得轻软。 “没什么。”宫择亲密地亲吻她耳后柔嫩皮肤,“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林卿卿笑意更深,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我就在这里。” “永远都在这里吗?” 林卿卿顿了顿。只一秒,宫择已经偏过头,捏着她下巴直视她的眼睛:“不能么?” 林卿卿摇头:“当然会永远都陪着你,我们不是说好了么?” 宫择沉默,唇角紧抿。 林卿卿试探地伸出手,见他不抗拒,慢慢地摘下金丝边眼镜。 男人漂亮的眼睛没有了透明镜片的阻挡,显得又黑又亮,越发深邃。 林卿卿用纤细手指描摹这他眉目的轮廓,柔软而坚定地重复:“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跟你在一起。” “即使你离开了这个世界,上天入地,我也会找到你。” 这句话一出口,林卿卿自己都是微微一怔。 宫择看着她,眼眸中除了震撼和感动,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思绪。他看了她很久,轻轻吻上她的唇。 那个吻温暖而郑重,一触即分。 “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有种莫名的感觉。”宫择看着她,慢慢地说,长指轻柔地抚摸着她刚刚及肩的头发:“现在想起来,也许世界上真有所谓‘一见钟情’……要不是我也算看着你长大,我都要怀疑你是我自己的欲|望催生出的鬼了。” 不然怎么会有这种熟稔而自然的亲密 ,仿佛从很久之前,她就是与自己不能分离的一部分。 男人的手顺着女孩柔软发丝,顺势滑落到她后颈,掌心温度,慢慢炽热起来。宫择倾身靠近她,双眸闪烁着一点融金似的灿光,吐息炽热,“卿卿,我爱你。” 林卿卿就坐在他腿上,早就察觉到不对。但男人提前控住了她整个身体,她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他扣着后颈用双唇堵住异议,温柔而霸道地吻了下去。 林卿卿的手先还能保持推拒,不过几秒功夫,就失去力气,娇颤颤地抓着他衬衫衣领,乖顺地伸出小舌头,尝试回应。 男人眸色渐深,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宫择太凶了,技巧又天赋异禀,只是接吻,就让她几乎要死在他怀里。林卿卿唇被堵着,只能从鼻腔里发出嘤嘤呜呜的声音,眼眶承受不住过度的快慰,沁出生理性的泪水,濡湿了睫毛,沿着脸颊,滑入两人相连的唇齿。 舌尖尝到咸涩滋味,宫择低|喘着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笑:“不喜欢么,怎么哭了?” 林卿卿呜咽着,下意识回复:“喜……喜欢的……” 宫择柔声诱哄:“喜欢什么?” 林卿卿看着他,湿漉漉的大眼睛含着泪珠,清澈堪怜,唇却带着靡丽而诱人的红:“喜欢……喜欢老公 ……” 宫择清晰地听见心脏怦然的声音。 书房里没有沙发,他直接将人放在宽大的木椅上,白生生的小腿分开挂在两边。林卿卿又羞耻又无措,委屈巴巴地咬着嘴唇,伸出手要他抱抱。 看着因为冰凉木料而微微瑟缩的少女,男人俯下身,捏了捏她戴着钻戒的手指,轻轻吻去她眼尾初初凝结成的露水。 “乖,老公疼你。” * 书房挂着的是一台古董钟,每到整点都会当当响报时,响几下,就是几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卿卿来的时候天才刚擦黑。她在沉沉浮浮中模糊听到了一次比一次长的钟声,想要停止,又抵挡不了一波一波海浪般汹涌绵长的触感,只好抱紧了男人,任两人肌肤被汗水交融,滚烫滑腻,像要变成一个人。 直到时钟发出“当”的一声单响,男人终于肯放过她,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长臂还不肯松,拥她在怀里,爱不释手地抚摸她光滑的背脊。 林卿卿也懒得动,甚至很想闭上眼就这么睡过去。 但不行。 “宫择。”她在他耳边软声低语,“有件事……” 宫择侧过脸。 侧到了,远离她的另一边。 林卿卿以为他是累了,眨眨眼,又叫一声:“宫择?” 这次等了两秒,男人终于有了反应 ,转过来冷冷地看着她:“叫错了,重叫。” 林卿卿:“……” 低估他了。 她看他是一点儿都不累。 “好啦。”她摸了摸男人发烫的耳朵,轻声哄他,“下次再闹。我是真有事要跟你说。” 宫择扯了扯唇,低哼:“现在就可以下次。”说着大手就不安分起来。 林卿卿皱眉,啪地打在他手背,这才换来片刻清净。 林卿卿依在他怀里,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的猜测,特别是有关时南和施海生的相同之处,语气难得地带上几分忧虑:“我们现在对抗鬼影就已经如此艰难,如果真的有更强大的存在,那么……” 宫择握紧她的肩膀:“没事。” 林卿卿沉默片刻:“你有派人去当年山体塌方处看过么?” 宫择说:“叫人清理过那一片现场,也做了山体加固。” 他说着,脸色凝重起来,“卿卿,你是说……” 林卿卿缓缓点头:“鬼影来自那大山裂开的缝隙。如果真的有所谓鬼王,他也不能凭空出现,请人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异常吧 。” 宫择思量片刻,颔首。 林卿卿笑得乖巧,蹭了蹭他的胸膛。 宫择喉头发紧,将人往怀里按了按:“别担心。” 洋溢着麝香与莲香的房间内,男人的语气平静而森然。 “我早就决定要斩尽世间之鬼,若真有鬼王,自然先要擒王。” 林卿卿吻了吻眼前汗湿的胸膛,是无声的坚持与认可。 “对了。”她迷迷糊糊快要睡去时,忽然想到什么,“行动的时候,记得告诉成教头,别把梓琳带上……”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了。 宫择微讶,随即忍不住扬起唇:“好。” 林卿卿这才合拢长睫,睡了过去。 宫择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对她的喜爱满的要溢出来,暖得他心口发胀。直到林卿卿睡熟,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拿湿巾清理了两人的身体 ,这才拥着她沉沉睡去。 霸道总裁与嘤嘤怪(十六) 先遣队铩羽而归。 宫氏斩鬼组的异能者们人数不多, 每个都跟十几年前那场灾难或多或少有点关系, 宫择对他们说不上同病相怜, 也总有几分不一样在。所以, 在宫氏大楼, 宫择是高高在上的总裁, 但在别墅里作为组织首领, 他平时也会与民同乐,一起共进个午餐、交流交流异能训练什么的。 知道阿武牺牲后,宫择派人安抚了他的家庭, 保证他留下的孤儿寡母的生活,之后便不见人影,一直都在顶层忙碌。 组织里的同伴们很少再见到他的身影, 有点不习惯。 成教头叹气:“阿武没了, 宫总心里不好受。他肯定是在想办法彻底剿灭鬼影巢穴,大家就别去烦他了。” 不用他说, 大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理解归理解, 别墅里还是弥漫着紧张和压抑的气氛。 阿武是组织中排的上号的强者, 而根据同行者描述, 他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来就丢了命。 那所学校, 究竟有多危险? * 林卿卿照常每天第一个去训练场, 心无旁骛地锻炼自己的异能,无视周围同伴们小心翼翼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和小声的窃窃私语。 她发现就像力量型异能可以与冷兵器结合一样,水系异能除了常见的造水凝冰之外, 也可以开发出新的玩法, 只不过还需要练习。 她将精力投入到训练中,同时安静地等待着。 近一周后,终于有人鼓起勇气接近了她。 “卿、卿卿,”开口说话的是组织中一个土系异能者娄宇和他的女朋友小楚,两人都十分年轻,是当年山体塌方重伤者的亲属。“你最近见到宫总了吗,他怎么样?” “他很好,谢谢关心。” 林卿卿铮地一声收刀入鞘,对着像是被吓到了的小楚笑了笑:“怕误伤你们。怎么了,你们找他有事?” 她笑容柔和,语气绵软,那双清澈的眼睛却是淡而冷的。 女孩子要敏感一些,小楚忍不住后退半步,站到男朋友身后。 娄宇感受到女朋友抓紧了自己衣袖,忍不住挺身道:“我们的确有事要找宫总 ,你能帮我们传句话吗?” 林卿卿笑:“不能。” “毕竟你是宫总的女朋——你说什么?”娄宇还在按自己的思路往下说,被小楚拽了下衣袖才反应过来刚才林卿卿说了什么,张口结舌:“为、为什么 ?” 林卿卿环顾四周,不少停下训练、正在默默偷听三人对话的人对上她的目光,都忍不住移开脸。 她看着娄宇,心平气和道:“我虽然不能帮你转达,但我可以帮你约他的时间。宫择最近的确很忙,但我想,成员退出这样的大事,他应该还是愿意抽时间听一下的。” 林卿卿声音不大不小,低柔而清晰。 周围传来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娄宇脸色一变,后退几步:“你、你怎么知道我和小楚是要 ……退出组织?” 林卿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不是重点。” 她提高一点声音:“我知道,阿武牺牲后,大家难免会有一些想法。如果你们想找宫总沟通如何为阿武报仇,如何彻底将鬼影这些害人的东西斩草除根,我相信,他正在顶层书房期待你们;如果你们害怕了——”林卿卿顿了顿,“也是人之常情。” 少女身量娇小,站在高大的娄宇面前才刚过他的肩膀,声音也清淡。但她说的每一个字,却宛如一声声清越的钟声,越过胆怯或猜疑的目光,直接落到每个人心底。 空气有一瞬的安静。 接着 ,响起一个清脆娇蛮的声音:“谁害怕了?” 林卿卿挑眉看过去,成梓琳正气哼哼地瞪着她。 因为前一段时间发生了妈妈被鬼影侵袭最终丧命的事,她瘦了很多,也憔悴了不少,最近才回归训练,训练的却格外拼命,大家都说像林卿卿第二。她瞪着娄宇:“你害怕吗?你忘了你爸爸被鬼影引起的山体塌方砸断了胳膊没法工作,这么多年都靠宫总养的事儿了?” 娄宇脸色一白,怒道:“你胡说!我妈和我都在工作,怎么就是靠——” 成梓琳打断他,一脸不屑地嗤笑道:“你?你工作才几年,之前那十几年要不是靠宫总,***妈当文员挣得三千块钱 ,养活得了你们一家三口,供得了你上大学?再说了,你跟我一个大学的,就你学的那狗样 ,学位证拿到了么你?要不是宫氏,哪家企业会要你?” 林卿卿微讶,看了看成梓琳,又看向面色青白的娄宇,眼中渐渐浮起笑意。 “还有你。”成梓琳训得娄宇哑口无言,又看向柔弱地在他身后露出半张脸的小楚:“明明有着最强大的雷电异能却不好好练,天天就知道装绿茶卖惨要别人保护你。你这种人留在组织也是祸害,你走了对大家都好,赶紧滚滚滚!” 气势逼人。 成教头刚从洗手间回来,看着女儿双手叉腰的模样,懵了一瞬,林卿卿随之对他摇摇头。 小楚看没有人为她出头,小脸惨白,眼看就要落泪。 林卿卿暗自叹气,不得不清咳一声,吸引来众人的目光。 成梓琳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怎么一瞬间,林卿卿就能从面带浅笑,哭得梨花带雨:“你、你们别怪梓琳……” 少女双眸蒙着雾气,微丰的脸颊流过清澈泪滴,汇聚在尖俏的下巴,看上去纯稚得可怜。她哽咽着说,“我对大家只有一个请求。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宫总亲自招募进来的……这么多年来宫总保护我们,雇用我们,让我们变强以便能够去对付那些杀死了我们亲人的怪物……那、那么,如果有人想要退出,总该当面对宫总说一声再见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卿卿扬起一个苍白的笑容,目光落在娄宇和小楚的脸上,轻声说,“既然你们问心无愧的话。” 两人看了看彼此,半天没有动,移开眼神,躲避着林卿卿的目光。 “不去吗?”林卿卿声音微沙,带着哭腔,能听出隐含的一丝喜悦,格外让人心酸。“那么,你呢 ?你们呢……?” 她的目光掠过众人。有几个人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直视,更多人大声道:“我不走!我家人都是被鬼影害死的,我既然有了异能,就要跟他们斗到底!” “我也不!阿武死了,我要为他报仇 !”“我也不走!” 众人七嘴八舌表着决心,林卿卿感动的揉着眼睛,并不在意他们到底是习惯了宫氏提供的优渥生活还是真的想要跟鬼影斗争。 他们愿意参与就够了,目的已经达到,不必再强求动机。 有人不屑地看着娄宇,呸了一声:“就觉得你小子不像个男人!” 娄宇捏紧拳头,恨恨地看着林卿卿 :“你!你凭什么说我,说卿卿,你不也就靠着爬上了宫总的床才——” 话说到一半,他脸色忽然变得惨白,牙关打架,嘴唇发着抖。 林卿卿心下了然。她抽泣一声,抹去眼尾泪水:“你问我,凭什么?” 寒光闪电般出鞘! 在小楚的尖叫声中,娄宇的短袖寸寸割裂,变成了破布条,勉强遮住他胸前两点。 “我拿着宫氏的资源,做到了我的最好。我强,甚至比你强的多……这就是答案。” 她语气轻软,意味深长地停顿:“至于宫总——” “不是宫总。”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大手揽过她,看着面前吓得面如土色的男人,“是你的男人。” 林卿卿忍不住笑了,眼尾湿莹莹的泪花让她的面孔如初绽带露清荷。 “我男人来了。”她忍着笑看向娄宇,“你们有什么话想对他说,现在就说吧。” * 除了娄宇和小楚,竟然再也没有一个人提出离开。 娄宇丢尽了脸,当然要走,小楚倒是哭哭啼啼地求宫择原谅。宫择在这个世界上只会为一个人的泪水动容,而这个哭起来面容扭曲的女人刚刚才惹哭了他的女孩,他当然不会留她。 异能者作为能与鬼影对抗的存在,一向被鬼影恨之入骨。没有亲人、异能也弱的要命的小楚离开了宫氏,只怕凶多吉少。 但这些事,宫择统统考虑不到。他眼前只有他又红了眼眶的未婚妻,即使他亲眼看着她碾压欺负她的人,他也心疼的要命。 宫择一边搂着林卿卿轻声安慰,一边提醒自己,记得让助理通知s城的各大企业,不许录用娄宇。既然他这样有底气,也是时候看看离开了宫氏的他,是个怎样的废物了。 林卿卿看着他深沉如暗夜的眸子,拉了拉他的手:“宫择。” “嗯?”宫择回过神,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我在。” 林卿卿眼尾还带着潮红,低声道:“告诉他们吧。这段时间……大家都很不安。” 宫择听完她的话,抬起手,安抚地摸了摸她微长的发,抬眼看向众人。 大家脸上的表情证实了这一点。 宫择默然片刻,林卿卿鼓励般地握住他的手。 男人喉结滚动,半晌,沉声说:“那所学校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所谓只收女生的补习班,收纳的都是私立初中里曾经作为权贵们玩物的女孩子,可想而知在偏僻楼盘里做的是些什么事。除了这些女生,他们也招纳校工…… 那些校工回家后,家人偶尔会发现他们的眼睛里,会闪过血一样的红色。 “鬼影找到了某种办法维持人类的外形,而且能随时随地释放鬼形。据说……这是他们供奉那位‘王’带来的能力。他们想在那所召唤鬼王降世 ——” 然后,他会赐给他们想要的一切。 残忍强大,不老不死,在阴影中永生的鬼,将是整个世界的噩梦。 宫择语气沉沉,忽地牵起嘴角。“不过……鬼就是鬼。” “我成立组织就是为了今天。”男人声音清寒,一字一句,“当年我在父母坟前发誓,一定会斩尽天下之鬼。” “现在,机会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幽沉的双眸中光芒迸射,如燃起滔天的火。“半个月之后,我将前去那所鬼校,捣灭鬼影巢穴。不愿意跟我去的,现在就可以走了。” 成教头第一个站出来。“我去!” 无需多言。林卿卿看着他,会心一笑。 成梓琳紧跟着叫嚷,接着,在场众人纷纷点头,说起当年去世的家人,说起和鬼影斗争时死去的同伴,说起自己这么多年来拼命训练的目的 ,群情激愤,很不得明天就前往鬼校。 宫择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忍不住握紧林卿卿的手。 他知道,这些人里有一些……不,也许是很多,看到方才娄宇和小楚的教训,才这样坚定。 是人都会为自己考虑,即使是面对恩人 ,即使是背负血债。 他不觉得心寒,只觉得遗憾,和一点后知后觉的隐忧。 手心那一点温热的重量,如此珍贵。 还好有她。 只要有她。 林卿卿察觉到他异样的沉默,抬眼冲他笑:“怎么了 ?” “没事。”宫择慨叹地,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在她耳边低声:“等从鬼校回来,我们就结婚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卿卿微愣,随即忍不住伸手捂住他的唇:“你呀,除了集团的事和训练,也该多上上网……知不知道什么是g?” 宫择感受着女孩掌心柔嫩的触感,垂眼看她,神色温柔得不可思议。 训练场门口,温明看着四目相对的两人,慢慢扬起唇角。 * 半月时间转瞬即逝。 训练场门口,成梓琳愤愤地甩开父亲的手:“我不管!我就是要去!——我的异能已经很强了,我不会拖你们后腿!” 像是为了证明,她一扬手,手中窜出无数根粗壮的藤蔓,长着尖锐的倒刺,光芒过处,隐然闪着不祥的冷光。 成教头又惊又喜:“你进化出毒素了?……不不不,这也不行。这个任务很危险 ,爸爸是为你好……” 成教头絮絮叨叨半晌,最终还是狠下心,将成梓琳关在水火不侵的训练室里,转头走了出去。 训练室的门过十二个小时会自动打开。如果顺利,那时候他已经回来,带着满足和骄傲,告诉她,他为她的妈妈报了仇;如果不顺利…… 已见白发的男人苦笑几声,不去想可能的后果,跟上了大部队,趁夜前往市郊鬼校。 这将是最后的决战。 * 市郊新建的楼盘很大,十分空旷,只有几座楼被租赁出去,作为“补习班”。 人群分成几个小队,宫择和温明、林卿卿几人走在最前。 今夜无星无月,只能靠院中的几杆路灯照明。绿化的花木被路灯照的影影绰绰,如同涌动的暗影。 “那里。”温明指着其中一栋楼,“那座就是他们所说的女生宿舍,其实是用来……”他摇摇头,“施海生应该就在那里。” “校工说 ,他体质异常,能夜御数……”温明脸红了红,“总之,他现在肯定在里面。” 林卿卿抬头看了看。 高楼里的灯光是暧昧的粉红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住宅,更别说学生宿舍的。 “我看不会。”她凝望了一会儿,细声细气地说。 温明一愣。 宫择默不作声地将她揽在身后。 林卿卿无奈,从他背后探出半张脸,笑眯眯地:“毕竟他的王今夜就要降临了,此时怎么能不在祭坛等着,收割我们这些主动走上祭台的人的欲|望,好让鬼王更快来到人世呢?” 她的笑容依然是温软的,小脸软嘟嘟,纯真无辜。 她就用这样无害的表情,缓缓拔出背后的长刀:“温秘书,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 。” “做鬼,真的比做人要更好吗?” 霸道总裁与嘤嘤怪(十七-十八) 温明一愣, 看向林卿卿。 少女眨了眨那双清澈的眼眸, 似笑非笑, 看他一眼, 又看向自己身边的男人。 温明跟着她下意识地看向宫择。 宫择也在看着他。 温明二十岁就跟着老宫总创业, 几乎算是看着宫择长大, 眼睁睁看着他从皱皱巴巴的婴儿长成白嫩可爱的天才儿童, 每一次见他,都有新的变化。 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事。 从小就聪明的出奇的男孩大难不死之后,天才依旧, 曾经活泼开朗的性情却全不见了。他冷淡,坚忍,执着得出奇, 以雷霆之势掌控宫氏后, 立刻建立斩鬼组织,势要为父母报仇。 他不再是当年被父亲牵着手, 乖巧地叫叔叔的小男孩, 而是高大英挺、说一不二, 不灭鬼影不罢休的宫氏总裁。 “我派人重新调查了当年的山体塌方案。”宫择语气冷静, 目光紧紧锁着他, 黑瞳中酝酿着风暴:“山体塌方后, s城出现了鬼影,我们失去亲人后,拥有了异能。我直觉此事与鬼影有关, 但我从没想到, 也许山体塌方都不是个意外……” s城并未处于地震带上,怎么十几年前会那么巧恰好发生一场小型地震,引起了山体塌方? 温明收起疑惑神色,渐渐面无表情。 宫择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冷的像雪山上,万年不化的冰:“附近的老守林员说,有一天夜里巡视的时候,看到过一名鬼鬼祟祟的年轻人,背着一个大包……他不知道那包里是什么。” “但我知道。” “温明,是你带着定时炸|药炸塌了山,是你释放出了鬼影,是你……害死了我的父母,和很多 、很多人。”宫择拳头握得越来越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也无知无觉,只死死盯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为什么,温明,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宫家,有哪一点对不起你?!” 最后一个问题,他咬牙切齿,几乎每一个字都浸透了仇恨和心寒。 林卿卿听得有些心惊,随即,心脏泛出密密麻麻的酸楚,抬起头看着暴怒之下,更为气势凌人的男人。 他这样强大,可她仍然想保护他。 温明看了宫择很久,异常镇定。 “宫择。”他叹了口气,那一瞬间 ,林卿卿忽然察觉他老了。才四十多岁,说话像暮年的老人:“不愧是你爸爸的儿子,你刚才质问我的模样,跟你爸爸一模一样。” 宫择冷笑,镜片后的眼神带着无比的厌恶,手臂青筋暴起,隐约有雷电在他指间翻腾:“你还敢提起我爸爸——” “温明!杀人犯,小人,伪君子!!!” 人群嚷嚷起来,空气中弥漫开不安的因素,林卿卿毫不怀疑,要不是因为宫择站在前面,他们现在就能把 温明活撕了。 温明看着他身后群情激愤的人群。他们之中很多人的亲人,都死于那场事故。 他看着人群,话却是对宫择说的:“我为什么不敢提起?是他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他。” “你爸爸从小教育你好好读书的时候,大概都会说,要不是他认真读书出国留学,他也不会接触到当时还十分前沿的技术并加以革新,从而创建宫氏,逐渐成为s城首富吧。”温明笑意凉薄:“不知道老宫总有没有告诉过你,那份革新技术成果,并不是他一个人研制而出?” 宫择绷紧下颌,强硬地问:“什么意思?” 温明看着他,眼中并没有打击到宫择的得意,反而尽是悲凉:“你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年过四十还没结婚么 ?其实我结过婚的。” “我曾经有过妻子,有过孩子……我妻子临产前被你父亲控制,用来威逼我签下让渡专利书,从此以后放弃我辛辛苦苦研究出的成果的所有权力。我没有办法,只能签字……可是太晚了。羊水栓塞,万分之一的几率,80%的死亡率——” 温明说到这里,停下来,淡淡地笑了笑:“老婆孩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然后 ……就在我打算自杀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有人……后来我知道,那是我的王——他告诉我,在某年某月炸开山麓,释放出鬼影,他就会替我报仇。” 宫择死死瞪着温明,眼眶通红,身体紧绷,像随时都要暴起伤人的兽。林卿卿安抚性地轻拍他的手臂,心头笼罩上不安的疑云。 托梦这种手法,实在太熟悉了。她每次见鬼吏,都是在梦里。 这个世界,这怪力乱神的一切……跟他们,有关系吗? 温明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宫择的表情。 “你爸欠我两条命,我让他用两条命还,很公平,不是吗?”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语气冷静得不可思议,唇角带笑,用轻蔑而审视的目光打量宫择:“不过我的计划出现了一点小的偏差。他害死了我的孩子,本来该死的两个人,应该有你的……没想到你妈平时看着软弱,紧要关头那么有勇气——” 宫择脸色紧绷,盯了他很久,久到林卿卿觉得他要化成一尊石像——接着他一扬手,没说一个字,一蓬纯白闪电便砸了过去! 温明的笑容前一瞬还讽刺地扬在脸上,下一秒,便消失在刺眼的白光中。 空气中散发出骇人的皮肉烧焦的味道。温明整个人像是一团泥在刺眼的白光中逐渐融化,将阴暗的楼宇照得亮如白昼,前后不过几秒的功夫,原本还站着一个大活人的地方,只剩下一点残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灰飞烟灭。 连化鬼的机会都没有。 * 宫择分明已经报了仇,仍然面色沉沉,紧咬着牙根。 他身后方才还恨不得将温明千刀万剐的人看着温明剩下的一点骨灰,面如土色。 林卿卿抛开心头那一点疑虑,握着宫择的手,软声劝道:“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他害死的,都远远不止两条人命。他该死,你没有做错 。” 宫择仍然盯着方才温明站立的地方。 良久,他闭了闭眼睛,沉声说:“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这些年温明很少出手,但其实他的实力不在成教头之下。他之所以丝毫反抗都没有,反而站在这里跟我说这些废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拖延时间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鬼影没有信心干掉宫择和斩鬼组织,他们等着他们的王来带领他们,彻底征服这座城市。 宫择回头,带着莫测神情看向院中某个方向:“他是真的,想要我死。” * 此时,从另一边进来、由成教头带领的分队,也已经悄悄逼近。 “宫总说了,他们的祭坛肯定是开阔的地方,这后面就有个小广场——”成教头正在已经能看到那广场上燃起的妖异红光,回头叫身后跟着的人,悚然一惊。 他身后,哪里还有同伴? 脚下涌起湿黏的触感,成教头双瞳紧缩,低下头,看见自己脚下的水泥地面,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变成泥潭。 泥潭里像是有急于寻找替身的水鬼,冰冷黏着地,慢慢将他往下拉。 “施海生。”成教头冷冷地叫了一声,抬起手掌,身边燃起铺天盖地的大火,他的声音也在火光中听不分明。“你害死了我的妻子,差点害死我的女儿,我一定亲手将你——” “碎尸万段?”火光外传来男人温和的声音,一字一句,从容不迫:“想杀我的人多了,包括你老板……你,恐怕还排不上号。” 成教头不跟他多说 ,专心致志地燃着火。 身下的泥泞很快被烘干成土。虽然身体不再下沉,但他试着拔了拔,半截小腿依然卡在厚重的土壳中。 成教头额上渗出了汗。 施海生的本事他很清楚,毕竟曾经也说得上同事…… 没想到他的异能结合了鬼之力,强大到了诡异的地步。 成教头正在脑中苦苦思索破解之法,身旁忽闻罡风阵阵,脚下的土地像被神明挥舞无形的巨斧劈开,寸寸碎为齑粉。 成教头狂喜:“宫总!” 他听到有人低笑一声,空气中的残余的水分被迅速收走,一瞬间干得要命,上半身残留的泥土也都化成了土渣。他顾不得管,勉强收了手中的火,看向远处的红光 ,对宫择道:“宫总,那边……” “我知道。”宫择语气沉沉,“鬼王已经降世 ,我们阻止不了。” 林卿卿对一脸紧张的成教头摇了摇头,软声道:“没事,擒贼先擒王。鬼王来了,我们一起杀。” 宫择紧绷的冰山脸终于融化了一点,垂眼摸了摸她的头。 林卿卿抬头冲他笑了笑。 少女用这样纯真的表情和低柔声音说着这样的话,反而奇异地,给了成教头信心。 男人笑了笑,坚定地点了点头:“好,我跟着宫总和卿卿小姐一起!” * 广场上,地陷天塌。 石板碎裂,蔓延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越裂越宽,发出隆隆的声响,那裂缝正在向外散发出诡异而不祥的红光。 方才匆忙离去的施海生就站在地缝的另一边,微笑看着他们 。 宫择等人站在勉强保持着完好的一块地面上,恍惚间都有种回到了当年的错觉。 当年……十几年前,也正是在这样纷纷滚落的石块和泥土中 ,他们失去了骨肉至亲,换来了奇异的能力,让他们可以站在这里,能够与地缝对面与他们对视的“人群”战斗,不死不休。 林卿卿看了一会儿,发觉那些“人”中除了一些与组织缠斗许久的恶鬼,竟然有许多,都是s城的权贵。与施海生这样能够保留神智的鬼影不同,他们眼瞳血红,手脚呈现鬼爪状,显然是最低级的鬼影。 还有更诡异的低级鬼影……几十个看上去 ,最多十三四岁的女孩子。 绝大部分鬼影都保留着人类的外貌,配着映着地缝中鲜血似的红光更显猩红的双眼,诡异而可怖。 施海生对上她的双眼,微微一笑:“卿卿。” 这个名字像是一个短促的咒语,施海生叫了她一声,忍不住大笑起来:“很奇怪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吗?” 林卿卿拉住暴怒的宫择,不动声色:“是很奇怪。这些女孩……就是你骗来的学生吧。你用她们诱惑权贵,不是为了给你提供场地召唤鬼王么?这些人养尊处优,没有异能,连基本的身体素质都欠佳,你将他们转化为鬼影,有什么好处?” 施海生瞥她一眼:“召唤鬼王除了天时地利,也需要人和。召唤鬼王,是需要贡品的……”他意味深长地,“我们鬼影,以人类的欲|望为食。在这世间,欲|望最盛的,自然是他们。” 林卿卿恍然大悟。 s城的权贵们……官员欲权,商人欲钱,即使是艺术家,也有常人难及的执念。 这份欲念让他们走上了各自事业的巅峰,同样,也为他们招来了吞噬人心的恶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宫择听完,只低低地啧了一声。 林卿卿不由自主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着施海生,黑如暗夜的眼眸中涌现出无穷无尽的怒火,面色冷而硬,高高抬起了手—— 宫择一向不喜欢多废话,盛怒之时,更是如此。 来战便是! 地缝愈裂愈大,如同深渊,或地面裂开的、择人而噬的巨嘴。 巨嘴对面,鬼影们化出鬼形,张牙舞爪朝人们扑来。 * 纷飞的砂石之中,各色异能将这本就毁坏殆尽的广场破坏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连带着周围几座刚建好的大楼也轰然倒塌。 阴暗的环境是鬼影的最爱。刚才施海生抬手就是几个冰锥打碎了路灯,余下的照明便只能靠火系和罕见的雷电系异能的攻击—— 林卿卿长刀在手,砍断一只悄无声息伸过来的鬼爪,勉强夺得片刻喘息之机 ,抬起头,看着半空中的宫择。 他似乎十分在意尚未现行的鬼王,依托风力高高浮在半空,雷电不再是蓝紫色,而是威力至高的纯白色,一道一道地往那深渊里劈。 他解开了袖口,衬衫挽起,乌黑的发在半空猎猎狂舞,面容如亘古冰原,唯有手中雷电能照亮他冷肃的脸。那完全无情而异常强大的模样,仿佛他本就该如此 ……高高在上,腾云劈电,司掌凡人性命。 鬼影中战斗力最强的几个,其中一个应该也是由异能者转化而来,正将双臂化为长而粗壮的藤蔓,试图将半空中的宫择拽下来,还没碰到他的衣角 ,就被无形风刃割裂成了碎片。乌黑的汁液四溅,落在地上,腐蚀出深浅不一的坑。 林卿卿只来得及看他一眼,立刻投入到紧张的缠斗中,渐渐杀红了眼。 这样下去不行。 刚动了念头,她就察觉到自己面前聚集的鬼影数量忽然多了起来,几乎小半边战场的人都聚集在了她身边…… 林卿卿咬着牙,顾不得抹去自己眼尾因为鬼影过度的恶意汹涌而出的泪水,双手近乎机械地,只有出刀、收刀两个动作。 她刚踩着墙壁高高跃起将长刀扎入一个鬼头、借助腰身拧转的力量将其搅得稀碎,余光便看到一排冰锥袭来。 ……果不其然。 林卿卿左手横刀一挡,右肋瞬间失防,下一秒,脖子上便被架上了冰冷的锐器。 林卿卿挥刀的手顿住,随即灰心似的落下。 “施秘书……”她垂下眸,“我真的不想这样 。” 施海生站在她背后,微笑:“我也不想这样。” 他有些感慨地看向半空中的宫择:“我应该跟宫择对战,而不是在这里威胁你——不过,王说得对。只要能成功,何必挑剔手段呢?” 林卿卿垂眸,用力过度的手臂轻微地发着抖。 泪水顺着脖颈流入衣领。她轻声问:“之前王蕊姐的事……在废弃车库中布下鬼之力的人是你,对不对?你的目的就是要诱出宫择心中的欲|望,再反过来用他最重视的对付他……” 施海生微笑点头:“是。” 他顿了顿,眸中闪烁着猩红光芒:“虽然温明说他很在意你,但在那之前,我的确没想到要什么有什么的宫总会看上区区一个你。” 林卿卿软声:“你当初劝宫总留下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施海生愣了愣 ,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少女低垂时露出的白皙后颈,大笑起来:“真有意思 ……考虑跟我们怎么样?你该有的都会有,除此之外,还会拥有不老不死的身体,比现在更强大的力量——” 林卿卿抬眸,见半空中宫择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异样,知道不能再拖了。 她深吸一口气,战场上到处都是的血和她方才流出的泪,隐隐朝着她的方向聚拢而来—— 收集身边的水源凝成利器,是水系异能较低的人惯用的攻击手法。施海生早从温明处听说林卿卿的双系异能,他自己也是水系,丝毫不惧,挑眉戏谑地看向她。 下一秒,他忽然闷哼一声,收回架在林卿卿颈上的手,痛楚地捂住自己的后肩,恼怒地转过头。 林卿卿只看到一只还穿着校服的女鬼收回利爪,下一秒,施海生恼羞成怒地召唤出漫天冰雹狠狠地砸了过去。 的确有一些鬼影因为欲|望的关系会对同类动手,比如林卿卿曾经遇见过的网瘾学校的学生。 那么……这个女生,即使她化为全无神智的鬼,想要杀了施海生的欲|望,依然凌驾于本能之上么? 那女鬼显然不是施海生的对手,被比普通冰雹凌厉数倍的冰雹砸的血肉模糊。林卿卿心念电转,临时改了主意,收刀入鞘,纤指在空中挥舞,并不是将血和泪凝成冰锥或是冰雹,而是打成更为细碎的存在…… 化雾。 虽然没有多少攻击力,遮蔽视线却足够了。 施海生眼前一片模糊,仓促之下又被女鬼挠了好几爪。 “好!”他已经是鬼,不怕痛,更不怕伤,大叫一声,身体膨胀,化为鬼形,只一爪就将那女生身上的校服撕得粉碎,露出她化鬼之后已不再白皙纤细的身体。 “贱|人就是贱|人,不识好歹!”他狠狠地骂了一声,再一爪,直接从下面掏出了她的内脏,塞进嘴里嚼了一口吐掉,哈哈大笑起来。 漫天冰雹无差别地砸下去,将她砸成掺杂着骨渣的一堆血沫。 林卿卿看着那堆血沫,不知为何,心里堵得厉害。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到那女鬼被粉碎前,眼角流下两行血泪。 “现在你没有帮手了。”施海生喘着气,转过血红的双眼看着她,“我看你还能……” 大地轰隆隆震颤起来,两人同时被震得摔倒在地上。 半空中红光大盛,已经可以被称之为深渊的裂缝中,隐隐传来一个有些熟稔的慵懒笑声。 林卿卿心头一动,没有多想,下意识扬起手,一团凝胶状的透明液体朝着施海生糊了过去。 异能不是要漫天冰雨声势浩大才有攻击力。将所有异能集中在小小一团水上,也足够让一个人……不,一只鬼,无法呼吸了! * 宫择眯起眼,凝视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深渊。 猩红的光芒激射而出,映得他眼底亦是一片猩红。身体不听使唤地发起热来,心脏跳动蓬勃有力,他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期待。 他清晰地看见深渊中有什么在模糊成型,他知道,那就是这一切的根源。 杀了他,杀了鬼王,所有事都会结束! 宫择黑瞳深沉如夜,面色冷静得可怕,凝掌为电,眼看就要狠狠砸下去。 修罗战场上,无论是鬼还是人,感知到王不见王的最终决战,纷纷忍不住抬起头。 林卿卿也不例外。 于是,她清晰地看见深渊中骤然爆发出血一样的光芒,其间夹杂着缕缕黑影,犹如受伤的黑龙狂舞,死死缠住了半空中高大英挺犹如战神的男人—— 一旦被鬼影侵袭,就再无回头的可能。 可是,怎么会?宫择身边分明围绕着风盾和雷电 …… 顾不得多想,林卿卿无视正在拼命想要将捂住口鼻的水撕开的施海生,朝那道裂缝拼命跑了过去。 * “宫择!” 半空中,宫择听见有人在喊他。 娇小的少女黑发垂肩,半身浴血,朝他狂奔而来,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双瞳清澄如寒星—— 奇怪。 她……是谁 ? 那张娇美而惊惶的小脸与喧嚣的战场一起,逐渐远去。 宫择慢慢闭上眼,陷入无边黑暗。 霸道总裁与嘤嘤怪(十九-二十) 黑暗逐渐褪去, 宫择睁开眼睛。 看到周围奢华的陈设, 他怔忡一瞬, 有些不适应地伸手轻揉眉心。 黑瞳中淡淡的茫然, 渐渐散开, 重又凝为冷淡的一片清明。 是了, 他怎么忘了…… 鬼王被他诛杀, 鬼影全部死去,斩鬼组已经解散。 斩鬼组不存在,他当然也就不需要跟组织成员一起住在别墅里……这里是父亲当年创业成功后购买的老宅。 宫择闭了闭眼, 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接着便起床洗漱,起身前往宫氏。 * 宫择经过助理办公室和秘书办公室, 对他们略一点头, 算打过招呼。 连续出了两名叛徒之后,宫择身边的高级秘书俨然变成高危岗位。只是如今鬼影已除, 他的秘书不再需要同时胜任宫氏和斩鬼组织两方面的工作。 曾经组织里的同伴们无需用他的助理等身份遮掩, 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宫择习惯了宫氏和组织的事两手抓, 骤然少了一大块, 偶尔会觉得有些不习惯。 特别是……当他经过助理办公室时, 总是会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仿佛期待着有人会抬起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一般。 只是,怎么可能呢? 他们都是集团招聘来的精英, 是他的下属, 视顶头上司为神明 ,对上他的目光便会立刻从工位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叫一声“宫总”。 “宫总。” 已经有人注意到他异常的停留,站起身,弯腰低头:“您有什么事交代?” “……没有。好好努力,加油。” 宫择淡声说,收回目光,走进总裁办公室 ,关上了门。 * 到底……哪里不对劲。 午餐就在宫氏旗下的酒店,与合作伙伴共进。对方认识他多年,算是他半个世伯,只不过是彻头彻尾的普通人。宫择前几年太忙,顾不上维系这些可有可无的社交关系,如今才算抽出空来。 已经有地中海危险的中年人跟他聊了两句天,不出意外地,话锋又转到他的情感状况上:“我说,宫总啊……” “不必客气 。”宫择勾唇轻笑,黑瞳深处仍是一片沉静。“您是我父亲的朋友,论理,我还得叫您一声世伯……” 对方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 “那么,叫我宫择就好。” 宫择说着话,心中蓦地微微一动。 好像……很久之前,他也对什么人,说过类似的话。 宫择还没来得及深思,对方已经陪着笑道:“那,宫择……是这样,你前几年说要调查当年那场事故的真相,给父母报仇,没有心思考虑其他。现在仇也报了,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 宫择回过神来,目光沉沉看着他。 中年人笑:“您别怪我人老了多话。老宫总去世时您还小,他要还在世,到了我这个年纪,最大的心愿肯定也是看着您找到另一半,建立美满的家庭,踏踏实实生个孩子 ……“ 见他提到早逝的父亲,男人幽黑眼眸柔和了些许。中年人趁热打铁,敲定了周末让自己的侄女儿和他见面,便喜滋滋告辞了。 宫择离下午的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中年人离去后,他慢慢啜饮咖啡,双眸沉静,不知在思考什么。 不经意抬头间,他看到窗外走过一个穿着蓝格纹裙的少女。 西装革履的男人呼吸都停了一瞬,接着不假思索冲了出去。 少女低着头一边玩手机一边走路,正嘎嘎乐,被高大的男人挡住,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她看到了她此生所见最英俊的男人,少女心刚急速跳动起来,就看到男人失落的目光。 不是 ……她。 宫择低低地说了句“抱歉“,转身大步离去。 不是她。 可是 ……她又是谁? * 明明一切都很好,他却总觉得忘了什么。 究竟……忘了什么? * 周末。 男人轻轻摇晃杯中红酒,盯着那红宝石般的璀璨液体看了半晌,自嘲地轻勾唇角,抬手浅浅抿了一口。 肉眼可见的心不在焉。 他对面穿着红色低胸小礼服的美貌女人依然看着他,目不转睛。 心不在焉又如何,这可是宫择,年纪轻轻就站在s城顶端的男人——只有她捧着他的份,难道还要他来迁就她? 何况……女人的目光渐渐痴迷。 企业家难免拍几套伦勃朗写真挂在各大网站上,各个修的人模狗样。她从没想过宫择真人英俊到了这个地步,她方才迈进餐厅,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在餐厅里他脱下了西装外套,白衬衣外浅灰西装马甲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身形,高鼻薄唇,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抬起眼,金丝边眼镜后那双深邃的眼眸,第一眼,就让她沦陷。 如果真的能嫁给他……别说他的财富,光冲着这张英俊的脸和优越的身材,她就做梦都能笑醒。 宫择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放下酒杯。 “黎小姐,你喜欢我么?“他单刀直入地问。 鬼使神差地,他问了这么一句。 话已出口,看到对面女人的反应,也不打算收回,静静地看着她。 对方立刻面露惊愕:“宫、宫先生……” 她“宫”了半天,也没想好要说什么。 说喜欢吧,第一次见面,喜欢他什么,钱还是脸?都太过肤浅。 说不喜欢吧……那,这天还能聊下去吗? 黎小姐还在犹豫的功夫,宫择已经有了答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高大英挺的男人站起身,微微垂下眼睫:“黎小姐,婚姻是人生大事,还是要跟自己真正喜爱的人在一起才好。冒昧答应您叔父的邀约,是我的过失,也耽误你的时间了。” “我有这家餐厅的股份,以后你来这家餐厅,可以享受贵宾待遇,免除一切费用。失陪了。” 看着一脸惊愕的美人,宫择淡淡地点了点头,拿起外套搭在手臂上,转过身。 黎小姐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她做错什么了吗? 这可是宫择。她让宫择这么不满意,叔叔不知道会怎样责怪自己…… 女人正陷入巨大惶恐,面前那道修长的背影忽然转了过来。 她的心跳,无可遏制地迅速加快。 “对了,黎小姐。”宫择微微皱着眉,罕见地有几分犹豫,“对于午餐这种场合 ,你身上的香水味……实在是,太浓了。” “再会。” 说完这句话,宫择再无留恋,转身离开。 身后,隐隐传来女人极力压制的哭声。 香水难闻,哭起来也难听。 宫择眉头拧得更紧,大步走出餐厅。 * 作为s城顶尖的钻石王老五,从那之后,他又在不同的场合,见过一些塞过来的女人。 有的艳丽,有的清纯,各个都是绝色美人。 也许是听说了黎小姐的“遭遇”,这些美人见他的时候,香水都是清淡挂的,有时候根本就不用香水,全靠少女芬芳的体香发香,或是成熟女性诱惑的暖香…… 宫择却一个都没看得上。 他一开始还能勉强维持风度 ,后来见他单身,觊觎者越来越多,男人处理的手法也越来越简单粗暴。 当他又一次冷着脸三言两语说哭了一个妩媚女郎后,看着那人哭花眼线的泪眼,他蓦地心头一动。 为什么……这些人哭起来,都这么丑呢。 不,也不是都丑。刚才那个小家碧玉型的,显然连哭相也练过,哭起来楚楚可怜,酒会上其他几个男人都忍不住凑过去安慰她。 但……她们的哭相,无论美丑,全都令他心烦,看了就想远远离开。 无一例外。 宫择越来越热衷把人弄哭。 他总是觉得,不对,不是这样的。 应该会有一个人……一个女孩 ,她哭起来总是没玩,连绵软的声音都沙哑,大眼睛肿的像白兔,可就是不会让他心烦。非但不心烦,甚至想要看到更多她哭泣的样子,想要看到她在难过害怕时投入他的怀抱寻求安慰。也想要保护她,让她不会因为他之外的原因哭…… 那些原因,那些欺负她的方式,让他只是一想,就似乎连血液都要沸腾。 宫择啊宫择。他自嘲,单身久了,已经饥|渴到了靠意|淫过日子的程度么 ? 他找了好几年,始终没找到这样一个人。 * 慢慢地,宫择放弃了。 既然对谁都提不起兴趣,那么,一个人过也是过。他从不怕寂寞。 既是人生……怎能没有遗憾。 年中,客户邀请宫择等人去城外的度假山庄消暑,顺便开会。 这种活动宫择一般都会推掉,直到看到高级秘书手上的请柬,他心中一动。 请柬上有一张山庄的实景图,画面上有一方莲池,绽放开满池莲香。 他从来没留意过什么花花草草,但不知怎地,他觉得,莲花的香气一定很好闻。 “我去。”宫择声音清寒,听不出情绪。 高级秘书诧异不已,连忙安排下去。 度假山庄风景果然秀美,但他来得有些早,正是初夏,莲池里还只有一些清圆可爱的莲叶与浅粉花苞,尚无莲花开放。 宫择垂眸看了半晌,掩住心中淡淡的失望。 直到那天夜里。 他睡不着,独自在莲池边漫步…… 忽地,他听到一个声音。 极细极轻微的一声,难以形容,却如洪钟巨磬,在他心头反复回荡—— 宫择回过头去。 莲池中一朵白莲 ,不知何时,已悄然绽放。 他是广阔天地间,第一个看到这朵莲花的人。 这一眼…… 便是一万年。 男人垂着眼眸,眼中金光大盛。 过了不知多久,他勾起唇角,慢慢、慢慢地笑了起来。 * 高大的男人闭着眼睛,悬浮在半空中。 而他的下方,那巨大的鬼影已经逐渐凝结成形,依稀能看出是张人脸的形状,两团巨大篝火似的红升腾在黑盈利,因为放大了几百倍而显得愈发可怖。 林卿卿大叫着宫择的名字,苦于异能限制上不去,一咬牙,试图创造出能承受体重的水龙卷托举她升起,好几次都失败,弄得全身都水淋淋的。 而且,她这么一放松的档口,堵着施海生口鼻的水团也有被他挣脱的趋势。 林卿卿知道施海生的所作所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一时既要维持压迫在他身上的异能,一时又急着去看宫择,白皙的额头上渗出冷汗,眼眶也不自觉地泛起湿意。 更让她觉得脊背发麻的是……那高大的“鬼王”,好像在看她。 虽然那两团火焰似的眼睛根本看不出瞳孔,但他就是直觉,鬼王在看她。 鬼王甫一出现就控制了宫择,无疑让鬼影士气大振,短暂的停顿后疯狂扑了上来,身边所有同伴都应接不暇。 一定 ,一定还有办法…… 就在这时,空气中扬起紫色粉末,一眨眼的功夫融入捂着施海生的水团中,刚才还在疯狂挣扎的男人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 林卿卿诧异地回过头,看到成梓琳别扭地噘着嘴,单膝跪地,双臂深深扎入泥土中。 土地剧烈震动起来,像有什么巨大的动物在地下快速行进。林卿卿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成梓琳因为发力而扭曲的面孔 ,轻声说:“梓琳,谢谢你。” 她乘着由另一个女孩血肉之躯化成的巨大藤蔓,急速升起,终于站到了宫择面前,与他齐平的位置。 被身后那双巨大的燃烧的血瞳注视的感觉无比鲜明,林卿卿浑不在意,只是看着面前宫择平静到仿佛死去的面容,一眨不眨,仿佛他随时可能消失在风里。 终于她伸出手去,握住他苍白冰冷的手。 “宫择,醒过来吧。” 那一瞬间,男人睁开了眼睛。 融金坠阳般、光芒万丈的眼睛 。 * 林卿卿被一股大力带到他身后,眼睁睁看着男人抬起手,在半空中轻轻扣了个响指。 啪地一声 ,在激烈的战场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下一瞬 ,所有人都诧异地抬起头……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涌现出层叠的黑云,黑云之后仿佛掩映着一千个太阳,刺眼的光芒穿透云层,接着将所有鬼影牢牢钉死在地! 如沃汤泼雪,瞬间消融。 斩鬼组的成员们惊讶地看着自己方才还在拼命抵挡的强大鬼影在光芒中粉碎,感觉到精疲力尽的身体重新充满力量 ,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半空中那个人影被金光笼罩,宛如天神降临。 成梓琳的感觉要比其他人更明显一些。 她不但眼睁睁看着施海生痛苦的面孔消散,也感觉到手臂化成的藤蔓剧烈震动,不听使唤地迅速缩回,重新变成两条手臂。 那、那卿卿怎么办?没有藤蔓支撑,她会摔死的! 成梓琳咬着牙抬起头,被自己看到的一幕微微屏住呼吸……光芒万丈中,那英挺的男人伸出手,揽住少女不盈一握的腰身,侧过头,浅浅亲吻她的唇。那耀眼的金色光芒沿着他的身体落到她身上,逐渐笼罩她全身。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于战场之上亲吻,像是融化在太阳中的诸神。 成梓琳呆呆地看着,不合时宜地双眼酸楚。 虽然知道林卿卿来到组织的时间,不知怎地,她总觉得这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才终于重逢。 * 一吻毕,林卿卿抓着宫择的手臂,细细喘|息。 她眼中还蕴着泪水,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完全没有了人类的漆黑颜色,宛如倾倒万顷融金,瞳仁是一点亮到极致的白,对视久了,几乎有要被灼伤的错觉。 她不是没有见过他眼**现金色,往往,是在他……动情的时候。 也许战场如情场,一样让人热血沸腾? 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从鬼之力中挣脱后,获得了极为骇人的力量。 林卿卿心中有无数疑问,最终都咽了下去,踮起脚在他唇上浅浅一吻,笑得温软:“你回来啦。” 男人明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还是不由心中一软,努力忍耐住加深这个亲吻的冲动,低声说:“是,我回来了。” “让你 ……担心了。” 他看了她一会儿,目光柔和。 “等等我。” 林卿卿轻轻点头,无比信赖的模样。 宫择转过身看着巨大的鬼王,身畔刮起狂风,林卿卿知道自己力量低微,也下意识凝出冰锥—— “别费力了。”鬼王懒洋洋地笑,“只跟他问好,欢迎他回来,却不理我么?” 他说话时,身上的黑影慢慢凝聚,似乎马上要凝成人形。 林卿卿没有说话,抿着唇,半长的发飞扬在风里,露出那张娇美的小脸,双瞳清澈,映着他,满是杀气。 鬼王忽然便觉得无聊。 他曾经无视她,看不起她,也动过干脆让她灰飞烟灭的念头 ……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看着她,只剩下一个念头。 很简单,却难以实现。 那就是,让她看着他。 好好地,看着他…… 但从她拥有双眼的那一刻起,几千几万年过去, 她的眼里,从来只有他。 宫择懒得回答他,余光看到林卿卿凝出冰锥,心暖得不像话,手上的动作却是凌厉冷硬的,一挥手,便是一道雷光劈了下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几乎将那黑影劈成碎片。 下方人群发出惊呼,但紧接着,黑影以比诞生时快得多的速度重新聚拢,几乎可以看出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形象。 林卿卿咬着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头莫名熟稔的感觉越来越重。 宫择面不改色,一道一道雷光劈下去。下方的人也慢慢看了出来,那已经不是异能 ……那雷电来自九天之上而非他掌中,似乎他原本,便是能够司掌天地万物的神。 “够了,敖凌。”那鬼影凝聚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凝聚出身着青衣的身体,长长的黑发在风中狂舞,只有面容还是模糊的,“陪你作戏三生,一醒来就用我的手段教训我……是不是有点过分,嗯?” 林卿卿突然剧烈头痛起来,眼前一阵晕眩。她咬着牙不想让宫择分心 ,但男人的心一直都在她身上,即使作战时也如此,立刻停手转过身抱住她:“怎么了,卿卿?” 少女将唇几乎咬破,浅浅地抬起唇,笑了一下。 下一秒,长睫无力垂落,她晕了过去。 “她那点修为哪里禁得住你我同时现世,就算我们没用本体也是一样。”鬼影终于凝结出模样,是一张年轻的男子面孔 ,斯文俊秀,笑起来的样子分外温和,双眸却是夜色般的黑:“可惜我专门挑了张她熟悉的脸……”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宫择冷着脸,放出神识查探了林卿卿的魂魄确定无恙,这才抬起头,冷冰冰地看着一身青衣的男人:“贸然降世,引发灾祸,无数凡人因你丧命——麒麟王知道你如此乱来么?” 他用万年玄冰般冷漠的声音叫出他的名字,“姬尧。” 两人说话的声音隔着重重空气传到下方,如同雷电相击,令人听不分明。 姬尧只是懒懒笑了笑:“那你为了这朵小白莲,逼迫阎罗让你下界投胎,说是保护她陪伴她,其实就是吃那不相干的飞醋——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天主陛下又知道么?” 宫择,不——天主之子,站在万神之巅的天主继承人,龙皇殿下敖凌,深深蹙起眉。 “宫择的记忆对你来说应该还很新鲜吧?”姬尧无所谓地说,“此世之人欲|念深重,本就要招来欲|魔。我只是抢先斩杀了他,替代他玩一遭罢了。” 麒麟一族是战神,司掌雷电和杀戮,凡人的性命对姬尧而言不过蝼蚁。这是写在他血脉和灵根里的,高高在上的傲慢。 敖凌懒得与他多言 ,一挥手数道金芒落下,消弭了下方凡人的记忆。 他们醒来后,面对的便是从未出现过鬼影的世界,异能也会消失。 倒是总裁骤然失踪,宫氏大概会乱一阵,但很快便会有人接手。宫氏那些亲戚们十来年前被还是少年的“宫择”碾压过一轮,从来也没真的死心。 说到底,这不过是三千世界中的一个。比起一个小世界的运转 ,他更在意的,是怀中娇小的少女。 她还伏在他肩头昏迷,长睫卷翘肌肤温软,呼吸中带出浅淡如水雾的莲花气息。 男人融金般冷酷的黄金龙瞳,只有落在她身上时,才会散发出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光芒……然而,仿佛连她也承受不住那深邃执着到跨越千年万年的时光,空气中莲香异常浓烈,她的身体就在他怀中碎成千万片,化为洁白花瓣,被他的指尖一触,又碎为粉末,伴随着花香,在空中飘远。 “卿卿!” 姬尧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既觉醒,她当然就要回到现世中去,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规则么?” 敖凌冷淡地瞥他一眼。 他还是人类身形,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瞳却闪烁着绝不属于人类的冷酷的威严:“我从未期盼她去。” “但你敢说她主动下去了,你不开心?” 敖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开心么?当然不。红尘辗转,无他庇佑,她不知要吃多少苦,他……如何舍得。 可心头那一点莲花初绽般的喜悦,同样不容置疑。从那一刻起他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不求回报。越爱,越是渴望。 他爱着她,也希望她能……真真正正地爱上他,哪怕一点,哪怕一次。 可她回报给他的,是一次,又一次,和全无保留、纯澈懵懂又灭顶深刻的爱恋。 姬尧看着他眼中神色变幻,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半晌,慵懒地笑了一声。 “去吧。” 麒麟的腔调懒洋洋的,带着恶意, “你眼巴巴地跟着人家入了轮回,也到你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忠犬无需养成(一) 地府, 阎罗殿。 高大精悍的男子负手立于轮转镜前, 玄衣银甲, 身姿笔挺, 犹如一杆永远不会弯折的枪。 世间人人惧怕的阎罗正对着他, 苦口婆心:“……皇殿下, 天主已经出关。此前他曾问过小王您的情况, 他和天后娘娘 ,都十分挂念您……” 敖凌默然片刻。 他的父主,他很了解。 挂念他是假, 等他回去**,他好趁机退位,带着母后浪迹六界倒是真。 “父主那里, 孤一力承担。” 半晌, 他淡淡地说。 阎罗心头一紧:“皇殿下——” “孤意已决,休要多言。”男人凌厉的凤眼冷冷地看过来, 融金般灼烫, 只一眼, 便是灭顶威压。 阎王口干舌燥, 在那股迫人的气势下低头, 手在玄色大袖中发抖, 心中骇然。 上界传言果然无虚……皇殿下降世方十万年,尚且年轻,却已是不逊乃父的大能。 勉强定了定神, 他唤来鬼吏:“来, 送皇殿下过去罢。”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渡完三千小世界,赶紧带着他那小皇妃回天上去,别再来地府吓唬鬼了…… * “真的不用我来接你?” 手机一震,又是来自蒋琬的信息。 “真的不用,我是出院又不是住院。不跟你说啦,我先办出院手续~” 林卿卿回复完闺蜜的信息,抬起头,接过护士递过来的一沓住院报告。 “谢谢您。” 她办完出院手续,跟小护士笑了笑,转身走出住院部大楼,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 一个月前,林卿卿从咖啡厅出来时被一辆莫名其妙的黑车撞倒,昏迷不醒,几天前才慢慢醒了过来,至今也没查到那辆车的踪迹。 医生之前没查出来她昏迷的原因,现在也不知她为什么突然醒转,保险起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就允许她出院了。 大难不死本是好事,可住院费着实不便宜,她工作没几年,住院一整个月 ……几乎要将她存款都掏空。 以后要更努力工作才行。 林卿卿对着青翠欲滴的草坪,深深呼吸几口,直到胸口盈满清新的青草香,才大步向地铁站走去。 这条地铁线也是她平时上班的线路,但也许是因为昏迷了一个月刚醒,林卿卿总觉得有些陌生,迈出地铁时,她想了片刻,才从西南口走了出去。 站在路口等绿灯,她不经意抬眼看到天空,微微一怔。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锦缎般的云彩与霞光中,万道金光映射,像是在云朵深处,藏了一颗小小的太阳,瑰丽无比,令人想到壮阔的海,巍峨的山……那是天地孕育,人类无法造就的奇景。 大城市里高楼林立,很少看到这样壮观的落日景象。林卿卿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视网膜承受不住过于强烈的光线开始灼痛,才移开眼,慢慢往家走去。 她一路上都看到有人掏出手机拍着天空,陆陆续续还有人端着专业设备冲到街边抢占好位置,拍摄这难得的美景,不由微弯唇角,心口像被那橙红光芒浸染,也温暖柔软起来。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她踏进电梯的那一刻。 手机不停震动,林卿卿低头,按开屏幕,几条信息争先恐后涌出。 “卿卿,蒋琬说你出院了?怎么不告诉我。你身体那么弱,怎么能一个人回家?” “……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如果你想冷静一下,也没关系,我不吵你……只是求你给我一个期限……” 两条还没看完,第三条又来了。 “我是真的爱你。听不到你说话,见不到你的人,我快疯了!” 少女浅棕色瞳眸中浅浅的愉悦褪去,转而化为浅淡的倦意。 这些信息来自同一个人。 刚被她甩掉的前男友,宁律。 林卿卿和宁律在一起的时候是很满意的。宁律是附近大学的老师,年轻有为,英俊斯文,爱她如命。只要和他在一起,林卿卿就过得跟个巨婴似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喝奶茶对方都会放好吸管递到她嘴边。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个完美的男朋友。但他同样没能和林卿卿走到最后。 一段恋情的开始只需要一点好感。有些人越谈感情越浓,有些人却越谈越淡……宁律是前者,很不幸,林卿卿是后者。 她谈过不止一次恋爱,却从未体会过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在她的生命里,似乎每个男人都可有可无。 不过,宁律到底是个好人,甚至被分手时也维持了风度,勉强笑了一下,踉踉跄跄地走出门,还给蒋琬发信息,要她帮忙照顾好他心里柔弱纯真的前女友林卿卿。 想到这里,林卿卿低下头,按上几个字:“我没事,谢谢。” 发送出去后,她想了想,又回一句:“我们已经结束了。我想,你也需要冷静一下。” 打完最后一个字,电梯门“叮”地一声响,她走出门,随即怔住。 她家门口,放着一个巨大的纸箱。 林卿卿看了看邻居家门。那对老夫妻准备出国投奔女儿,在她住院前就已经把房子挂出去了。 这是房子已经卖掉了,邻居在收拾屋子? 但 ……就算是收拾屋子,也没有正正好堵住她的门的道理啊。 林卿卿试着用腿推了一下。 很沉。 她去敲邻居的门,并无人应,只好弯下腰去看,意外地发现那箱子并没有被封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接着,箱子里有什么动了动。 林卿卿眨了眨眼,屏住呼吸 ,慢慢地打开纸箱。 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里面,感觉到涌入的光线,慢慢抬起头,看向她。 肤白发乌,浓眉薄唇,长睫抬起来,露出一双璀璨的、淡金色的眼睛。 那一瞬间,林卿卿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砰”——地一声,心脏狠狠撞击胸腔的声音。 一个……男人。 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林卿卿与他四目相对,双手还保持着打开的姿势—— 男人抿着薄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接着慢慢地在箱子里跪直了身体,用自己柔软的发顶,蹭了蹭她的手心。 * 大病初愈刚刚回家,就在家门口的纸箱里捡到一只大活人。 林卿卿刚开始以为是恶作剧,后来发现这人全身上下只有穿着的衣服和鞋,连手机都没有。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寸步难行。 林卿卿又上下看了他两眼。这男人极年轻英俊,身形优越,气质清贵,若不是只穿着简单的黑t,简直像是什么沦落凡尘的贵族小王子。 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缓缓扬起唇角,金瞳含情,勾出一个异常好看的笑。 林卿卿:…… 大概精神有点问题,不知怎么走丢在……十六楼。 金色的眼睛,是某种病变吗? 林卿卿费劲地跟他交流了半天,只得到一些他叫什么之类的基本信息。 ——好在,还算听话。 片刻后,派出所。 “姓名?” 林卿卿戳他一下。 “……敖凌。”声音清寒,如竹击冰。 林卿卿心不在焉地想,连说话都这么好听。 身材好,长相佳,也乖巧。就算脑子傻了一点,也不至于被家人狠心丢弃……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不过,与她无关。她送人来派出所,已经仁至义尽。 林卿卿坐在旁边,打算完成登记就离开,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男人虽然还在回答警察的问题,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 他平放在腿上的修长手指,正若有所思地缓缓敲击着。 “记得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警察低头记完他的名字,抬头问他,例行公事的平淡语气。 敖凌这才转头看他。 那一瞬间,警察看到男人淡金色的瞳孔中光芒大盛,眼前的世界慢慢晕眩。 下一秒,他慢慢地趴在了桌子上。 敖凌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头想叫林卿卿,看着出神的少女,目光又不自觉柔和下来。 他太久……没有用自己真正的眼睛,好好看看她了。 他好想她。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在叫嚣着渴望,他想她,想得要命。 许久,他才轻轻碰了碰少女纤巧的肩膀 。 林卿卿转头,诧异地发现警察做着做着记录,竟然睡着了。 她看一眼桌上放着的名牌,轻声叫:“王警官,王警官?” 叫了好几声,警察才醒。 林卿卿耐着性子,温声:“您看,我把人送过来,是不是就可以……” 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林女士 ,感谢你为治安做出的贡献。”王警官看着她,站起身,严肃地说:“请你务必把他领回去!” 刚松了口气的林卿卿:“……” 回去的路上,她啪啪啪一直低头打字。 身边高大的男人忍不住垂眸看向她的手机屏幕。 “捡到一个人需要对他负责吗” ——刚才王警官说,她捡到的,她得负责。 需要,敖凌默默想。 当年他捡到她,就负责到了现在。 “流动人口信息查找”——王警官在人口库里没找到敖凌的资料。 “女子防身术”——刚才林卿卿说收留一个大男人,自己的安全谁来保障,王警官居然双手一摊,说他阅人无数,敖凌绝对不是那种人。 林卿卿:…… “私人侦探”,“盲流收容所”…… 眼看着查询项越来越诡异,敖凌忍不住轻咳一声。 林卿卿这才抬起头。 她用的是她最初修炼出的那具肉身,皮肤雪白,有点包子脸。眼睛大而圆,睫毛非常的卷翘,这样从下往上用仰视的角度看人,大眼睛就越发楚楚可怜。嘴巴红润,富有肉感,不高兴的时候——比如现在,会嘟起来,高兴的话,就会笑得甜蜜蜜。 敖凌专注地看着她,黑发细碎,神情温柔,瞳孔映着夕阳,如流动的淡金色月光。 林卿卿站住脚,无奈地说:“我不认识你。” 敖凌微愣,接着慢慢地,垂下眼睛。 黄昏时分,男人长而舒朗的睫毛在白瓷般的脸颊投上一痕阴影,神情固执而温和。 半晌,他哑声说:“别不要我。” 林卿卿看了他两眼。 男人像是有些慌,抬起眼,抿了抿唇,补了一句:“卿卿……” 央求的语气。 林卿卿面无表情:“记得倒快。”她就跟警察说了一遍。 敖凌声音低沉,神情诚恳:“很好听。” 他起的名字,当然好听。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 这两个字,默然无声滚动在唇齿。 卿卿……他的宝贝卿卿。 林卿卿突然说:“蹲下。” 敖凌:? 但他没有拒绝。他从来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除了很多年前的那一件事。 少女低头,看着委委屈屈蹲在马路牙子上,努力抬头看着她的英俊青年,慢慢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 “行吧。” 她叹息似的说,“起来。” 她没再多说什么,扭头就走,长发在背后划出柔和弧度。 敖凌默不作声地跟着她,一双长腿,努力控制着步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得出来,方才萦绕在她眼角眉梢的抗拒已经淡了许多……虽然还嘟着小脸,不知在气什么。 他垂眸看她,心跳如鼓,努力忍耐伸手摸摸那白嫩脸颊的冲动。 ——她怎么可以那么乖啊。 * 林卿卿住的是早逝的父母留下的小两居。 她把次卧收拾出来,将人安顿进去,站在门口,有些发愁地问:“你……会用电吗?” 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生活常识总该有的吧? 男人刚洗漱完,换上林卿卿父亲的老头衫,暂时掩盖了精壮身形,显得慵懒随意,闻言抬眸,静静地看着她。 林卿卿与他对视三秒,无奈地走进去,指着台灯:“按这里,会有光……” 男人跟着她弯下腰。 他很高大,露出的半截小臂干净而有力量,手足无措地悬在半空,像条委委屈屈的大型犬。 林卿卿回眸看他一眼,暗自叹气,干脆伸手握住他的手指。 肌肤相贴的瞬间,敖凌全身都是一麻,剧烈的电流从脊柱窜进大脑,让他的眼眸在昏暗室内瞬间凝为融金般的灿烂颜色,耳根也红透了。 还好林卿卿低着头,没看见。 纤细温热的小手捉着他的,按在开关上,啪地一声:“呐,就是这样。” 她松开手,敖凌一阵怅然若失,下意识去找她的眼睛。 林卿卿也在看他。 那双清澈的眼眸与他对视几秒,忽地移开:“晚安。” 林卿卿转身走出去,关上门,在原地站了半晌,伸出手,慢慢按上自己心口。 刚才这里……跳的好快。 她谈过那么多次恋爱,却是头一次明白何谓“心如鹿撞”。 * “我白天要上班,中午会给你点外卖。” 出门前,林卿卿如是说。 敖凌吃了一顿没有人陪的外卖午餐,感觉只有四个字,食不知味。 卿卿每天就吃这些么? 敖凌皱起眉,努力回忆。 陪着卿卿轮转的那些世界里,有一个世界,他家境很不好,从小要照顾父母和患病的姐姐,练得一手好厨艺。 堂堂龙皇殿下,后来还是靠做了戏子,才拯救了一家人的生活。 对于龙太子来说,人世的一切知识都简单的如同小儿习字。敖凌只用了几秒钟就找回了全部有关做菜的知识,看着快到晚上六点,信心满满地打开冰箱: 只有几瓶酸奶和一些水果,几乎空空如也。 ……对了,现实世界里,互联网公司忙碌的设计师林卿卿 ,是没有时间做饭的,当然也就不会准备食材…… 敖凌拧着眉,环顾少女微显凌乱的房间,叹了口气,开始动手收拾。 黄金龙瞳能够暗中视物,敖凌整理完全部房间,直起身向窗外看了一眼,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 他抬头看着挂钟,缓缓蹙起眉。 这样晚了,卿卿怎么还不回来? 忠犬无需养成(二) 互联网公司并没有什么所谓八小时工作制。 跟林卿卿对接的运营是公司创业时就在的老员工, 人称刘姐, 出了名的难缠, 即使她大病初愈也没放过她, 第一天上班就给她提了巨复杂的需求, 并且拒绝第二天沟通。 “哎呀, 为了不耽误时间, 最好还是今晚都沟通完,这样明天一来你就可以设计了。明早再沟通,你就只有下午半天工作日, 这套图的排期就又说不准了!” 林卿卿已经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闻言转过头,好声好气道:“我的排期是我来定。我说了下周三出, 就会下周三给你, 什么时候沟通需求都一样。” 刘姐笑了笑,手指掠过鬓边卷发:“那我下周二跟你沟通也可以咯?” 这就是不讲理了。 林卿卿想到白天听说的事, 她住院期间, 刘姐跟设计这边的经理似乎狠狠撕过一场…… 阎王打架, 总是小鬼遭殃。 林卿卿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没说什么, 点点头, 坐下来,打开电脑:“说一下您这边的需求。” 刘姐眯眼笑:“年轻人,肯加班才有前途……我老了, 熬不住。小于, 你来对接一下。” 刘姐说完,施施然转身就走,留下校招进来的小运营跟她沟通。 林卿卿尽量耐心,但对方经验实在不足,又紧张,半天表述不清楚。等林卿卿终于把她打发走,看一眼电脑右上方的时间,已经九点了。 这时候她才想起她忘了什么。 她忘了给敖凌点外卖…… 她自己也倒习惯了不吃晚饭,工位上随便拿几块零食吃就接着工作。但看家里那只巨型犬的体型,估计一顿不吃饿得慌。 得赶紧回家。 林卿卿细细地叹口气,再度合上电脑屏幕。 见到纤柔身影挎上包走向电梯口,一旁等待许久的人连忙也离开工位 ,走到她身边:“卿卿。” 林卿卿正在出神,闻言侧过脸,看向一旁穿着红格子衫的男人,浅笑:“凡成。” 赵凡成是他们部门的前端工程师*——俗称程序员,坐得离她不远,两人也算熟悉。 电梯到了,两人一同进去。光滑的镜厢内,映出林卿卿纤细的四肢,几缕黑发垂在胸前,掩不住饱满胸脯。晚上风大,她在连衣裙外加了件奶白针织衫,衬着嫩白小脸和温和神情,看上去乖巧而娴静。 赵凡成直勾勾地看着墙上她的模样,直到林卿卿若有所觉地抬起眼眸,才慌乱地移开目光,没话找话道:“怎么加班到这么晚?” “刚回来,适应一下工作。”林卿卿声音温软。 赵凡成看着她的目光更满意了。 现在的女孩子各个都娇气的要命,他出去相亲,对方一听他是程序员就连连摇头,嫌他没情调。 情调是什么,能当饭吃吗?都被微博和公众号洗了脑!逢年过节要礼物,班也不好好上,把传统女性的美德忘了个干净。 像林卿卿这样气质干净又认真工作的女孩,不多见了。如果能…… 赵凡成正自顾自想着,电梯到了一楼。 林卿卿朝他点点头,笑着说了声“明天见”,便挥挥手走出去,留下他一个人继续往下到停车场。 按开车门时,赵凡成不由有些遗憾:刚才没来得及,下次,得送她回家才行。 * 跟大厅的保安微笑打了招呼,林卿卿走出公司转门,这才伸手揉揉眉心,有些疲惫地,轻舒一口气。 刚走了几步,她蹙起眉尖,顿住脚,看向一旁花丛:“出来。” 夜色下花影簌簌,隐约看得到树下站起个人 ,身高腿长,两步走到她面前,像条犯了错的忠狗,深深低下头。 林卿卿只是余光看着像,发现真是他,心情复杂:“你怎么过来的?” 敖凌沉声:“你一直没回家……” 林卿卿挑眉打断他:“我问的是,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不是失忆了,连灯都不会开? 她不记得提过自己在哪里工作。 别是那警官看走眼了,这干净高大的男人其实是位变|态跟踪狂吧?不然怎么会出现在她家门口,还知道她公司在哪。 敖凌:“……” 想了想,他垂眸看她,诚恳道:“我闻到的……” 他指了指身旁灯火通明的大楼,“这里,有你的味道。” 林卿卿哑然,上下看了他两眼,失笑。 闻出来的……真把自己当狗了啊? 夜风拂过,带来少女身上浅淡的花香。敖凌看着她摇头浅笑的模样,鬓边柔软的头发勾勒着丰润脸颊,看得他手指发痒。 林卿卿笑完,一抬头,就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怔。 男人淡金色的眼睛专注沉迷,映着她的脸孔,像……整个世界,只看得到她一样。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睛,她就想无条件……相信他的话。 “我们见过么?”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敖凌刚心头一动,林卿卿又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我忘了,你没有记忆……就算见过,你也想不起来。” 她再抬眸时,眸色温柔些许:“走吧,我们回家。” 她没再看他,转过身向地铁站走去。 路灯洒下橙黄的光芒,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林卿卿帮他刷了地铁卡,忽地想起什么:“你怎么来的?”他没钱,又没有手机:“不会是走过来的吧……” 公司离她家可不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敖凌想了想,点头。 用瞬移之术,打开林卿卿家门,迈出一步,就到了她公司门口——这,应该也算走过来的吧? 反正不是飞过来的。 地铁摇摇晃晃,林卿卿余光看到男人清俊侧影,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 走好几个小时过来,只为了等她下班么…… 她听说过雏鸟情结。 这男人该不会因为自己是他失忆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对自己产生了什么奇怪的念头吧? * 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林卿卿这种感觉越浓烈。 餐桌很小,两人面对面坐着,她低头喝汤的时候,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专注视线。 偏偏敖凌坦荡的要命,她每次抬起头正对他的目光,他也不闪不避,就那么与她对视,倒是她会受不住那双淡金色的漂亮眼睛,率先挪开视线。 从那天晚上敖凌来接她下班、回家发现对方几乎将家里从里到外整理了一遍开始,敖凌就展现出了与他清贵外表毫不相符的家务才能。两人一起去超市挑选了菜品和厨具后,她每天早上醒来再也不是用速食和牛奶对付一顿早餐,而是品尝敖凌花样翻新的厨艺,到后来甚至开始带便当去公司。 这一般是已婚男性才有的待遇。 “嗯~”林卿卿看着他将爱心形的煎蛋盖到黍米饭上,笑眯眯地说,“你以前该不会是厨师吧?” 她只是随口一说,哪里会有长成这样的厨师。他的手也干净修长,一看就知道是养尊处优出来的。 对方将便当盒扣紧放进她包里,又给她装上一盒酸奶,这才回答:“卿卿希望我是吗?” 林卿卿笑:“这跟我的想法有关系吗。难道我希望你是什么,你就能是什么?” 男人看着她,淡金色的漂亮眼睛里满是认真:“嗯。” 他重复,“卿卿希望我是什么,我就会是什么。”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笑容渐渐从唇角漫延到眼底,身上飘散出清淡而诱人的莲花香。 敖凌眼神炙热起来。 林卿卿没有看到。她含着笑,低下头穿上高跟鞋:“好了,知道你最会说话……我去上班了,中午要好好吃饭。有事的话,就给我打电话。还记得手机怎么用吗 ?” 敖凌有些失望,勉强压抑住,抿着唇点点头,将包递给她。 直到林卿卿开门出去很久,他还静静地盯着防盗门,仿佛在回味少女纤柔的背影。 “嗤。” 安静的房间内,不知什么地方传出一声轻笑。 敖凌毫不意外,只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旁边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姬尧。” 那本是一副风景画,画上是一大株桃花……花树下不知什么时候,莫名多了一名青衣男子,峨冠广袖,懒洋洋靠着桃花树,黑发无风自动,指间拈着一瓣桃花。 敖凌打了声招呼,没多理会,转过身去洗碗。 姬尧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龙皇殿下,难得真身下界一次,不颠覆几个朝代,掀起几场战火,流下亘古流传的传说,只是困在一个女人家里,给她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你这副模样要是让当年你的手下败将看到,岂不笑掉大牙?” 敖凌修长的手上沾满泡沫,熟练地将碗碟冲洗干净,放入碗架:“你想告诉谁,尽管去说。卿卿一直不太会照顾自己,我既然来了,当然要好好照顾她。” 姬尧嘲讽地又说了几句,敖凌不再理会,洗完所有碗筷,又开始扫地拖地。 直到他拿着抹布面无表情去擦那副姬尧附体的画,对方才狼狈地从树下跳起,闪身退让:“敖凌!——你什么毛病,赶紧让她想起来你们一起回来不就完事了,干什么留在这里陪她胡闹——” “不是胡闹。”敖凌沉下脸,看着画中俊美非凡的男子:“这是卿卿要做的事,我当然陪她。” 姬尧也盯着他,眼眸幽黑,似笑非笑:“当初疑神疑鬼的人是你,现在说要陪她的人也是你。早知今日,你干脆拦着她不许她下界轮回不就行了?” 敖凌顿了顿,淡声:“卿卿心形纯稚,未经红尘,想多经历一些也是常理——” 姬尧挑眉 :“照你这么说,她连神识都是你给的,喜欢你依赖你也很正常,你又何必多想?” 还被她看了出来,觉得自己让恩人不安,为了学会何为情与欲,纵身跃下轮回台。 想到往事,敖凌沉默片刻,慢慢地拧起眉头。 姬尧问他:“你在现世用的身份是什么?” 敖凌简单地说了几句。 他太想念她,脱离上个小世界后,干脆真身来到她身边。 “托辞失忆。”姬尧勾着唇 ,饶有兴味:“那你这样温柔贴心,恐怕也没什么用。” 敖凌皱眉:“为何?” 姬尧勾唇不语,笑得意味深长。 忘记一切的人对捡到自己的人细心体贴,怎么看怎么像别无选择的依恋和讨好。当年敖凌已经和那朵小白莲出双入对,用强横的实力碾压了天庭内外一切质疑,看似岁月静好,内心却被这一点怀疑而折磨得五内如焚。 真是……天道好轮回。 不过他是真的没想到 ……林卿卿竟然有那样的勇气。 “我想证明给他看。”少女白皙的小脸被轮回台的罡风割出了血,对着身后御风而来的龙皇,笑容依然甜蜜温软:“敖凌……再见。” 那是姬尧第一次看到敖凌近乎疯狂的模样。当年的战场上,敖凌一人一枪踏平魔界,被困在尸海阵**不来、险些化为污血,也是面色平静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现在,只是一朵小白莲,就让他目眦尽裂,乃至强迫着阎罗逼他让自己一同下界。 尽管姬尧不愿承认……那时他站在他身旁,看着林卿卿决绝转身的模样,难得地感到一丝羡慕。 敖凌等了一会儿,看到姬尧还在怔然出神,干脆一伸手。抹布拂过画幅,桃花树下的男子消失的干干净净。 姬尧在隧道那一头发现无法再进入那套房间,又是气又是好笑,半晌,自言自语道:“……算了,本来还想提醒你一句,你那小白莲快养不活你了……” 既然不识好人心,那就让从没考虑过生计问题的龙皇殿下,自己琢磨去吧。 * 林卿卿看了看银行余额,暗暗叹了口气。 ……快被掏空了。 敖凌来的时候,除了一身衣服,别的什么都没有。他看上去又气质清贵,林卿卿不太忍心暴殄天物用九块九包邮的t恤对付他,给他买了几套优x库之类的,又买了几双鞋,很快花掉一个月生活费。 还好他不怎么出门,有几套换着穿就行 ……但他还要吃饭。 这个身高的男人吃的真不少。虽然他会做饭,省了外卖钱,也是一笔不小开支。 林卿卿大概计算了下,觉得自己要维持目前的生活水平,必须开展副业。 设计师最常接的私活应该是美术外包,不知为何她想到副业,第一反应竟然是画漫画。 就好像 ……她曾经画过似的。 但也就是想想,画漫画需要太多精力,收入也不稳定,不适合她。 林卿卿给闺蜜蒋琬发信息问了问她有没有相关渠道,对方很快回复过来一堆:“我这有几个长期合作的客户,游戏和网页都有,最近忙不过来,你正好可以帮帮我 ……” 两人聊了几句,对方懒得打字,干脆说:“明天周末,我去找你吃饭吧,到时候当面说。” 林卿卿想了想:“也好。去哪吃?” 一边想,要提前跟敖凌说一声,自己午饭不在。 她有次周末去公司加班,不经意对他提了一句,对方璀璨瞳眸就立刻黯淡下去:“不在家里吃饭啊……” 家里有只大狗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林卿卿唇角不自觉泛起一丝笑意,摇了摇头,继续工作。 蒋琬许久没有回复,过了会儿才发过来一句:“老板突然找我!啊晚上再说!” ……结果,晚上下班后,两人都忘记了这件事。 翌日清晨。 林卿卿被门铃吵醒,迷迷糊糊抓起手机看时间,一眼看到一条信息,来自蒋琬:“你刚出院需要休息,我带了食材,来你家吃火锅吧~” 糟了! 她赶紧跳下床,随手抓起一件外套打开卧室门,就听到敖凌沉稳的脚步,和打开防盗门的声音。 接着,一声女子的尖叫。 林卿卿无奈,裹好衣服走出去,对面色沉静的敖凌点点头,看向一脸抓狂、塑料袋脱手掉在地上的闺蜜,赧然地笑起来:“介绍一下,这是我……” 舌头忽然打结,林卿卿努力道,“在家门口捡到的……” 敖凌看了她两眼,眼中弥漫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算了。”林卿卿放弃,指了指,“他叫敖凌。” 女子目光呆滞地移到敖凌脸上,看到英俊出尘的男人淡然颔首,低头拎起她脚下的塑料袋,走进厨房,活脱脱一副男主人的架势。 敖凌完全没察觉到蒋琬的逐渐石化,只觉得心头一点喜悦,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是她的朋友么? 卿卿已经愿意,将自己介绍给她的朋友了啊…… 他今天得好好表现。 骨节分明的手打开冰箱 ,男人的目光坚定无比。 忠犬无需养成(三) 敖凌在厨房忙活的时候, 林卿卿就和蒋琬坐在客厅聊天。 蒋琬不太好意思让敖凌一个人做饭, 意思意思往厨房走了两步, 被对方温和而坚决地拦下。 “这个。”敖凌想起什么, 打开冰箱拿出一盆洗好的车厘子给她, 低头微微一笑:“先吃这个。饭很快就好了。” 蒋琬捧着车厘子回到客厅, 一脸梦幻:“卿卿 ……哪里捡来的田螺小伙……” “家门口。” 林卿卿大概讲了敖凌的来历, 蒋琬神色严肃起来:“哪儿有这么巧,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是逃跑的黑|社会?还是赌棍,躲债来的?” 她一边说, 一边自己否定。 敖凌生的太好了,气质又干净清正,让人很难将他和任何不好的事物联系上。 “不知道。”林卿卿惆怅几秒, 顺手拿起颗车厘子, 甜脆在口腔中爆开,她弯起眉眼笑了笑:“警察也没办法…… 我又不忍心把他丢出去。车来将挡, 水来土掩吧。” 蒋琬犹豫几秒, 想说什么, 林卿卿一抬手:“接个电话。” 她接起来, 听对面说了两个字, 脸上笑意淡去, 挂掉电话,拉黑。 蒋琬目睹全程,了然道:“宁律?” 林卿卿不自觉地看一眼厨房, 做了个小声的手势, 然后才点点头。 其实没什么用——别说拐了个弯,隔着道门,就算这屋子再大十倍,隔着一百道门,敖凌照样能听见所有他想听的东西。 厨房里,男人刚处理完一条鱼,双手撑在琉璃台上,静静倾听,细碎的黑发落下来,遮住眼中表情。 蒋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下意识压低声音:“他拿别人电话给你打的吧?我就说他没死心。他前一段时间,天天找我 ……” 林卿卿蹙起眉尖:“找你当说客?” “哪儿能啊。”蒋琬翻了个白眼,“你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虽然跟你只好了四个月,这点还是知道的……什么声音?” 厨房里“当 ”的一声,听起来像是菜刀掉进水槽。 推拉门慢慢打开,敖凌沉静的声音传出来:“差点摔了个东西,没吓着你们吧?” “没事。”林卿卿声音清亮,“你没受伤吧?” “没有。”男人的声音闷了点,又关上门。 “……我们继续。”蒋琬小声,“他没指望我说服你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是打算,怎么说呢,让我看着你……” 林卿卿无奈地笑开,猜到蒋琬的下一句话。 “……怕你被坏人骗,嗯,其实就是说如果有人追你,让我告诉他一声。” 林卿卿眯眼看他:“然后呢?” 蒋琬与她对视两秒,诚实道:“爱马仕今年的新款包,随我挑。” 林卿卿挑了下眉,没说什么,站起身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车厘子汁液丰富,她唇上湿淋淋的,印在纸上,润泽的浅红色:“那你告诉他,你来我家玩,发现我家住了个男的吧。” 厨房抽油烟机骤然打开,两人吓了一跳。 几秒之后,蒋琬才说:“宁律受得了吗?” “长痛不如短痛。”林卿卿浅笑,“再说了,你又没撒谎 。安心收下你的爱马仕吧——” 她抬起手,截断女孩话头:“跟我说说那个外包的活儿。” * 吃饭的时候,蒋琬对敖凌的手艺赞不绝口。 “这个好吃!”她举起半个拳头大、金黄可爱的小馒头:“怎么做的?” “加了南瓜泥。”敖凌不说话的时候神色冷淡,显得有点倨傲,开口后就显得好了很多,从容又温和:“卿卿喜欢吃甜的,这样做,她吃的比较多。” 蒋琬挤眉弄眼,林卿卿假装没看见。 “这个给你带回去。”蒋琬坐下换鞋,敖凌拿了打包好的餐盒过来,里面一排五个金灿灿的小馒头:“不用冷藏,能放五天。” 蒋琬两眼冒光,千恩万谢地离去了,在电梯里就给林卿卿编辑微信:【我改主意了,什么失忆不失忆,黑社|会不黑社|会……up了再说!不吃亏!】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敖凌正在收拾碗筷,叫了林卿卿一声。 林卿卿吃得有点撑,一只手托着脸颊,慢吞吞地把手机拽过来,看了一眼,又按掉,抬头看向高大清俊的男人:“要不要帮忙洗碗?” “不用。”敖凌果然拒绝,伸出手像是想摸摸她的头,伸到一半看到自己手上沾着的饭粒,勾起唇角,又收回来。 林卿卿大眼睛眨啊眨,看着他利落地收拾碗筷端起来,转过身。 “我们才刚认识不久吧。对我这么好,不怕我哪天把你给卖了?”林卿卿看着男人劲瘦的背影,声音很淡,语气是软软的调笑,莫名却有种认真的感觉:“你体格这么好,黑煤窑什么的,大概很欢迎。” 敖凌端着一摞碗,手里还攥着一把筷子,骨节清晰,渐渐泛出白来,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林卿卿就那么看着他的背影。 许久,敖凌才淡淡地说:“我体格好不好,你现在还不知道。” 他推开厨房门进去,里面水声很快响起。 * 那天剩下的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谈到这件事,默契地假装中午什么都没发生。 半夜一点,林卿卿睡熟了。 她睡相很舒服,穿着婴儿蓝的睡裙,两只手都在被子外面。嘴巴微微张开,娇红色的唇瓣里,隐约看得到一点编贝似的齿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卿卿。” 有人在外面敲门。 少女睡得无知无觉。 门把向下压,有人推门进来,借着窗帘缝里漏进的一线月光,依稀是个高大的男子模样。他的眼睛即使在暗夜里也发着光,淡淡的金色,比月光更加明亮。 敖凌居高临下看了林卿卿一会儿,眉目间的郁气渐渐化开,单膝跪下去,熟稔地握着她的手腕将两只手都收回被子里。 他没再做什么,却也没有离开,就那么跪坐在她床侧的地毯上,定定地注视着她,好像在发呆。 敖凌看了她一会儿,忽地将她颌下的丝被拉高一点,覆在她唇上,闭上眼睛,俯下身。 他转身离开。 林卿卿慢慢地睁开眼,拉开被子,浅浅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慢慢压住自己心口。 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 蒋琬给了她一个游戏原画的外包,先画一个古风人设看看。 上次运营的活儿比想象中复杂,之后又跟小运营沟通几次,浪费不少时间,要周三交付,肯定要加班。但外包的活儿是第一次接,林卿卿也不想推脱,用周末时间起了线稿,剩下一周抽空上上色,大概能搞定。 公司那边,只能晚上加班了。 周一晚上 ,刘姐带着校招小妹来巡查,跟背后灵似的突然出现在她背后。 林卿卿正拉了线在改图 ,要不是血红的长指甲戳到屏幕上,她甚至没注意到对方来访。 “哎唷,这里这样画不行的啦。人家的红包图标上都有钱的标志,你这个怎么没有?这样人家怎么晓得是红包啦!” 林卿卿一夜没睡,听到女人尖锐的声音,脑海里像有柄小锤子在敲:“有啊。”她指给她看红包上外圆内方的标志,“这里会上成金黄色,代表铜钱。整体页面都偏古风,用铜钱更合适一点,也好理解 ……” “哪里好理解了?我就理解不了!”刘姐笑声尖细,推了推自己带来的小运营:“你说说,你能看懂吗?” 小运营张口结舌。 林卿卿看了她两眼,觉得没意思,软绵绵地笑着摇了摇头:“刘姐觉得不好理解,那就换$的符号好了。” 刘姐又说这样没有新意。林卿卿知道她是故意找茬,索性静静听着,也不回嘴,等对方好一通颐指气使,才盛气凌人转身离去。 她走了没几秒种,设计经理过来拍林卿卿肩膀:“卿卿,你跟我过来一下。” 设计经理眼下青黑,显然也没休息好:“卿卿,不好意思,我跟她有矛盾,她就……冲着你来。” 林卿卿淡笑点头,表示理解。 还有点期待。身在职场,帮领导背锅没有什么,不白背就好了……经理能专门找自己出来,说明她还是有意识的。 谁知经理话锋一转:“我们也只能 ……顺着她。辛苦你了。” 看着林卿卿慢慢皱起眉,经理无奈地指了指总监办公室方向 ,努了努嘴:“……傍上那位了。公司不一直传说,那位要升副总?只能让着点……” 林卿卿眉头皱的更紧:“韩总监都有孩子了吧。” “可不嘛,上初中了。”经理讥讽地笑了笑,“别想着告状,没用。他老婆不管……” 很多女人并不在意另一半是否忠诚,按时拿钱回来就够了。 林卿卿想了会儿,明白没什么办法,诚恳道:“知道了,谢谢经理。” 经理笑了笑,又拍拍她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 林卿卿给敖凌发了微信让他先睡,心里却有个地方在告诉她,这没什么用。 果然,十二点多最冷的时候,她裹着奶茶色长针织衫一出公司转门,就看到男人高大沉默的身影,站在花树下。 那一瞬间林卿卿有种错觉 ,好像他站在那里等自己,等了很久似的。 一个词儿蹦出来,望妻石。 林卿卿不自觉笑了笑,大半夜的,心情都明亮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等我呐?” 明知故问。 “等你。”敖凌好脾气地点头,朝她伸出手。 林卿卿把自己的包挂上去,和他肩并肩往外走。 这个点儿已经没有地铁 ,公司这边不好打车,要走到最近的路口。两个人都没说话,林卿卿垂眸看着地上的影子,忽然觉得这样也蛮好。 她谈过很多次恋爱,却从没在深夜里跟男生这样行走,不牵手,不挽胳膊,就只是肩并肩地往前走。两个人的影子长长短短,风吹过树梢,发出宁静的轻响。 管什么有没有记忆,管什么是不是雏鸟。享受此刻不行吗?地球上的人类数以亿计,出现在彼此生命里,说是缘分,其实是奇迹。 爱不爱,到底有多重要? 她以前交往过的男朋友,从没有什么要死要活的心动,在一起时,还是有过快乐的时光。 可是那跟敖凌……不一样。 林卿卿想起在家门口的纸箱子里,第一眼看到敖凌时他的目光。 敖凌跟他们,都不一样。 林卿卿看着敖凌自然下垂的修长手指,手指动了动,又放下。 究竟在纠结什么,她也不知道。 林卿卿不说话,敖凌也不说话。淡金色眼眸中情绪翻滚,渐渐化为一片深沉的光海。 走到路边,林卿卿叫了车。直到两人并排坐上后座,敖凌才偏过头抬起手,手指似有若无地掠过她耳廓:“最近工作很忙?” 冰凉的肌肤被手指碰到,林卿卿下意识一缩。敖凌干净的大掌就呈现在她眼前,掌心托着小小一枚莲花,是她造花液的耳钉。 不知什么时候,被鬓发扯掉了。 林卿卿软声道谢,摸索着重新戴上。 敖凌倾身过来一点,一只手帮她掠着鬓发,炽热的吐息几乎就在她耳边:“看你周末在家也在工作。” 林卿卿淡淡地笑了下,转过脸看着窗外:“你很喜欢观察我。” 她的话里没什么指责的意思,敖凌脸色却变了,半晌,艰难道:“对不……” “不是怪你。”林卿卿清澈的圆眼睛里映着窗外灯火,对面车道上橙色车灯照进来,落在她白皙脸颊上,像薄透靡丽、振翅欲飞的蝶:“你想起来你来自哪里了吗?以前认识过什么人?” “要是想起来了,也许……” 也许什么,她没说出口。 敖凌也不问,沉默地看着她的侧影,心口温热而酸楚。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默默地想。 林卿卿的脸更转过去一点,蝴蝶的影子在她脸上一闪而过。 过了许久,她才转过头来,看着他笑意浅浅:“也没什么。对接部门的人脾气不好,最近沟通有些吃力……” 她闭了闭眼,声音轻软:“今晚好好休息就好了。” 敖凌看了她一会儿,不做声地点了点头。 林卿卿知道,他今晚不会来了。 * 那天晚上,林卿卿睡得很安稳,有人却不然。 设计经理哄了孩子睡着,出了一身的汗,照常冲洗后上了床,踹开正在打呼的老公,几乎一挨枕头就睡了过去。 每天都在劳累中度过,她很少做梦。 今天却反常地,一闭眼,就看到一双淡金色的眼睛。 …… 第二天林卿卿一上班,照常打开公司邮箱。 打头一封群发邮件,标题带着韩总监的名字和“小三”“以权谋私”“公司败类”等词汇,非常耸人听闻。 林卿卿听到运营那边一片乱糟糟,打开公司软件,果不其然看到刘姐的状态是离线。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不会再来上班了。 估计也是被连累。韩总监马上要被提拔,这个档口像刘姐这样迫不及待巴结他的人当然多,憋着一股劲儿要把他拉下马的也绝对不少。 林卿卿又仔细看了看那封邮件。 发信人是一个外部邮箱,这没什么出奇,林卿卿觉得奇怪的是发信时间。 凌晨三点半。 ——什么深仇大恨,这样夜不能寐? * 仇人被莫名其妙拉下马,设计经理心情大好,暗示所有人今天可以早点下班。 林卿卿提前回去,想给家里的人一个惊喜。 敖凌像就在门口等她,几乎一按门铃就给她打开了门:“卿卿。” 林卿卿闻到饭菜的香味,弯起眼睛。 敖凌已经做好一桌清淡而丰盛的饭菜,连汤都煲好了:“敖凌。” “嗯?”男人挂好她的包,注意到她随身带的纸巾快用完,放了一包新的进去,闻言转头看她。 林卿卿笑眯眯地:“ 你是妖精吧?田螺变得那种。” 敖凌微微一愣。 林卿卿心想他忘了生活常识,不会神话传说也忘了吧,就见对方缓缓地,点了点头。 林卿卿:??? 敖凌看着她陡然睁大的眼睛,一点震颤的瞳孔,忽然想笑,觉得她可爱又懵懂得要命:“我不是说过吗?你希望我是什么,我就可以是什么。” 林卿卿松了口气,鼓着脸道:“还能这样吗。” “可以的。”敖凌认真点头,“对我来说,你的意见,最重要。” 撩得太熟练,往往浮滑、油腻、不真诚。 可是,他的神情那么认真。 林卿卿看着他,慢慢地眨眼,伸手按上他胸膛。 轮到敖凌:? 满心疑惑,不妨碍他心脏忽地有力狂跳。 女孩纤细白皙的五指就那么放在那里,像在确认什么一般,半晌,满意地“唔”了一声,收回手,打开冰箱。 敖凌眯着眼等那股眩晕的感觉过去,看到林卿卿往嘴巴里送什么,抬高声音:“吃完饭才能吃冰激凌!” 林卿卿鼓着腮帮,无辜地转过来:“就一口……” 软绵绵的腔调,“心里燥得慌。” 敖凌脸颊发烫,狼狈地转过脸:“那好吧。就、就一口。”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笑意渐深,走过来,伸长手臂:“呐,别说我吃独食。” “也给你一口。” 敖凌垂下双眸看着她。少女的眼睛又大又圆,睫毛是从正面能看到弧度的卷翘,双眼清澈,含着些熟悉的促狭…… 那是刚才她用过的勺子。 男人淡金色瞳眸似乎更加璀璨了些,敖凌直视着她的眼睛,慢慢凑过去,轻启薄唇,含住那一点银勺,吮掉勺子上甜蜜的清凉。 林卿卿看着他缓缓离开时薄而有力的漂亮唇形微微一动,鲜明坚硬的喉结上下轻滑,知道他是咽了下去。 那一瞬间,她的胃里好像也吞下了什么沉重而甜蜜的果实,沉甸甸地,无法忽视的分量。 “谢谢卿卿。”男人弯下腰凑到她耳边,低沉微沙的声音,碾着她耳膜:“……很好吃。” 他离开时,冰凉的唇在她耳侧细嫩肌肤上掠过,抬起头转身的背影,无比正大光明—— 林卿卿却有些不确定,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林卿卿梦游般喝完最后一口汤,没有抗议为什么没做甜食,转身去了浴室。 她需要洗个澡,让自己冷静一下。 敖凌听着水声,努力克制着自己透视瓷砖的冲动,紧紧攥着手掌。 林卿卿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亮了起来。 不是微信,是一条短信——来自陌生号码。 【我就说他没死心。】 敖凌想到什么,皱起眉,没有犹豫,划开屏幕。 “对不起,又是我……我没别的意思 ,蒋琬说你经济上有点困难,如果可以的话,这周末见一面?你不想出来的话,我来你家也行。” 也行? 这才是真实目的吧。 水声渐小,敖凌将短信回到未读状态,把手机放回原地。 卿卿不让他来最好,真来了,也没关系。 有个词叫守株待兔 ,还有个词,叫一劳永逸。 忠犬无需养成(四) 人设交付给蒋琬, 三个工作日后, 对方回话, 验收通过, 决定将这一系列古代背景的人设都交给林卿卿, 定金和要求一起发了过来。 林卿卿先打开邮箱确认这活儿自己接得了, 然后才打开手机查看银行到账短信, 闭上眼,长长地松了口气。 敖凌在外面敲门:“卿卿。” 林卿卿站起身开门:“敖凌?” 她心情好,笑意盈盈, 清澄的圆眼睛里,仿佛落着碎落的星。 敖凌看着她,呼吸都停了一瞬。 直到林卿卿疑惑地歪了歪头, 敖凌才举起手中的盘子:“……下午茶。” 杏仁豆腐, 和桂花红豆米糕。 林卿卿笑意更深,白皙指尖拈起一块澄红米糕, 慢慢放到敖凌唇边。 敖凌屏住呼吸, 淡金色的眼瞳, 注视着她的眼睛。 林卿卿在快碰到他薄唇的那一瞬改了主意 , 收手自己吃掉, 嚼一嚼咽下去, 带上卧室门示意敖凌去客厅:“告诉你个……” “告诉你个好消息。”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 敖凌反应很快,低低说了句“你先”,林卿卿却挑起眉头, 声音低柔而不容置疑 :“你先。” 一个失忆的人能带来的消息, 是好是坏不说,肯定是爆炸性的。 相比起来,片刻之前让自己欣喜放松的到账提醒反而不算什么了。 * 客厅里,林卿卿揉揉脸颊,来回走了几步。 她手里拿着敖凌的手机,手机壳也是她买的,纯黑色背景上一点朝阳升起。敖凌就坐在沙发上,诚恳地看她,面如平湖,只抿得笔直的唇角泄露一点情绪。 林卿卿又低头看一眼那个数字:“你再说一遍,谁打给你的?” “我的……管家。”敖凌低声回答,“他是这么说的。” 管家。 华国这样的背景,又不是腐国岛国,真的会有这样的东西吗? 林卿卿想了一会儿,目光落在电视上,忽然眯起眼:“敖凌,你最近在家都看什么电视剧了?” 失忆青年看太多无脑电视剧产生奇怪的想法,结合电信诈骗。 林卿卿笃定地看着敖凌,觉得这是对这笔巨款来路最合理的解释了。 “不是。”敖凌难得有些无奈,看着林卿卿鼓腮思考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雪白的脸颊:“这样吧,我约了他下午见面,你陪我一起去吧。” 林卿卿翻出来手机里存的王警官的电话,点头答应。 经过一段时间跟敖凌的相处,她对王警官的评价上了一个层次,从“不靠谱”到“火眼金睛”——当时人家怎么说的来着?阅人无数,觉得敖凌不是会作奸犯科的那种人…… 林卿卿看着穿上优x库藏蓝t恤,肩宽腿长的男人,在心里摇头叹息。 岂止不作奸犯科啊,简直异常好骗。 ……富豪的继承人什么的,这种骗局,连老头老太太都骗不到了好叭! * “您好,林小姐,我姓杨,是敖先生父亲的管家。” 购物广场旁的茶楼里,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两人对面,将证件在桌上一字排开:“我的身份证,护照,本科的学位证,毕业证,研究生的……这些是资格证书,rfp(财务策划师),cfp(国际金融理财师)……” 林卿卿看了他一眼,客气地笑了笑,手上却毫不犹豫地将那一沓证件拿过来,细细的看。 敖凌坐在她身旁,目光柔和落在她身上。 他从头到尾没认真看过西装革履的“杨先生”一眼,对方却已经快吓尿了。 p城是皇城 ,他作为本地城隍,官职虽小,地位却不低,明朝时还受封了王爵,跟天上来的神明们也是能搭上话的……但直面皇殿下,却是第一次。 这可是龙皇太子,天主独子,一人一枪荡平魔界的主儿——旁边的那位,他一眼看出虽非神明,只是仙格,却也不是凡人。这样的小仙能坐在皇殿下身侧,肯定也需要重视。 林卿卿毫无所觉,认认真真看完所有证件。 这种东西靠肉眼看不靠谱,她有心让对方当场登陆学信网给她看看,又觉得不太礼貌…… 男人却很自觉,微微笑着说:“为了方便办事,在国内我挂靠了一家信托公司。林小姐有兴趣可以查一下。” 林卿卿掏出手机,先查了下那家公司资本,然后登录官网。 网页上黑色背景伦勃朗光下拍出来的证件照,和对面姓杨的男人一模一样。职位还不低,vp。 林卿卿不得不相信了。她往后坐了一点,软声道,“你要跟他单独聊聊么?我可以先出去一会儿。” 敖凌目光追着她,哪里舍得她走。 杨先生只好道:“……不用。先生去世前说了,小,唔,小少爷既然遇到坏人失去了记忆,以后,就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企业呢?”林卿卿问,“他是独生子吧。只需要继承财产,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吗?” 豪门电视剧男主也没有这么轻松。 “不用 。”杨先生硬着头皮,“都有职业经理人,小少爷定期拿分红就行。”皇城累积千百年,无主之财不知凡几,够皇殿下挥霍十辈子不止。 林卿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 既然是骗子,总得有所求吧?但对方态度恭谨,只出不进,甚至还帮敖凌带来了身份证明…… 王警官那里查不到也有了解释:小少爷失踪后,为了保护他,家族和有关部门打了招呼,怕他被有心人找到加以利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看敖凌这沉默的大狗样子,林卿卿觉得他们很明智。 “他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口的?”她只剩下一个问题。 其他的都能说通,这个,她看他怎么解答。 男人眉开眼笑,完全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林小姐。”他挺直身体,满脸感动:“这大概就是世人所说的缘分!请您务必好好照顾小少爷!” …… “我去下洗手间。” 林卿卿绷着脸,唇角的弧度有点酸,直到走进洗手间,才放声大笑了个够。 …… 她这一去有点久。 敖凌垂着眼眸,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一点一点,心不在焉地想着林卿卿,克制自己不去听女洗手间的声音。 姓杨的城隍苦着脸:领导沉默,大致是对工作不满意,或者是心情不好……无论哪一种,他都得想办法。 杨城隍犹豫半晌,挑了个看似安全的话题打开引子:“皇殿下,您此番下界,预计何时归上?城隍六部廿四司,殷切期待您莅临指导……” 哐! 林卿卿走到包间门口,吓了一跳。 哐哐哐! 又是三声,她赶紧拉开门。 杨城隍在她进门的前一秒爬起来,恢复原状正襟危坐,只额头上有个红印。 林卿卿疑惑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看向面沉如水的敖凌。 “我们走。”敖凌没搭理姓杨的,站起身轻轻碰了碰林卿卿的胳膊,林卿卿只好对杨先生点头示意。 身边的男人,好像心情不太好啊…… 他脸上没表露出来,林卿卿却感觉到了。他连眼眸里的金光都幽暗了不少,像被人戳中逆鳞。 某种程度上 ,也的确是被戳中逆鳞。他下界是为了林卿卿,林卿卿一日不想起来,他当然一日不走。至于林卿卿什么时候想起来…… 明明是最后一次,等待她爱上自己的过程,还是让他觉得漫长的可怕。 敖凌自顾自想着,身上散发出凡人不可见的煞气,周围几座城市的神明感觉到龙皇殿下,无不瑟瑟发抖。 接着,煞气忽地消散一空。 林卿卿看着男人绷的笔直的唇角,伸出手,小心翼翼碰了碰他手腕: “敖凌 ?” 少女声音柔软,气息香甜 ,一瞬间春暖花开。 敖凌转过头深深看着她,勾起唇:“我有钱了。” 笑意弥漫到眼底,敖凌勾了勾唇角:“去给你买东西。” * 林卿卿此前给他买了不少生活必需品,敖凌全都记得,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自己很不像话。 特别是学会看电视,和用手机上网之后 。 此世的男人,似乎很常用买买买来表达爱意。尤其在厨房偷听到她和蒋琬的对话内容后,龙皇殿下惊觉自己竟然成为了自己女人的负担 ,当机立断给本地油水部门城隍传了信。 为的就是今天。 林卿卿惊喜一瞬,没多推拒,从善如流地被敖凌带到高级成衣店,被轻轻塞了一堆东西推进试衣间时,眼睛笑得亮晶晶的,心情却很复杂。 雏鸟长大,知道要反哺了……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其实并不欠她什么。收留是真,她短暂地照顾他、教会他生活常识没几天,两人的日常生活就已经调转,说起来,倒是田螺小伙照顾她比较多。 雏鸟羽翼丰满,反哺过后是振翅离巢,还是……? 眼中光芒渐灭。林卿卿一个人在试衣间里,抱着轻软的纱裙,额头贴上冰凉镜面,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 * 敖凌在外面沙发坐下。 购物广场规模很大,这一层因着价位的原因,来往人群却并不多,大部分人在店外停留,看一看店内疏朗的布置和店员冷冽的表情,便讪讪走开。 敖凌在外面坐了十几分钟,看林卿卿出来两次,都没见到新的客人。 他索性站起身,拿了一本品牌春夏时装图册,漫不经心地翻看…… 骨节清晰的手指忽然顿住 ,他听到林卿卿的名字。 不远处,赵凡成正和同为程序员的室友,拖拖踏踏走过来。 校友聚会,他们是要去顶层餐厅吃饭,平时也很少来这里。 赵凡成看到男装店里也有格子衬衫,看上去与平时自己穿的并没有什么不同,遂欣喜进门,灰头土脸出来。 “……怎么不去抢。”发际线已隐隐后退的程序员恨恨地说,“一件衬衫卖三千八,跟优x库的有什么区别,啊?!谁会去买啊?” 他同学吃吃地笑:“要泡妞就得穿那种啊。买了三千八的衬衫,妞会立刻扑过来,给你拿嘴解开 ……” 赵凡成眉头一挑。他只是看不起买三千八衣服的煞笔,不代表他买不起,这年头,it是普通人最容易致富的行业之一:“然后呢?” 同学还在笑:“解完衣服就是裤子呗。然后你就可以八百字*了,想怎么玩都行。” 两人嘻嘻哈哈开了会儿黄腔,赵凡成感慨道:“老子不是买不起,只是,犯不上你知道吧?我还得攒钱买房子娶媳妇儿……” “不是说了吗,人靠衣装。你把自己捯饬好一点,妹子就有了 。” 赵凡成一本正经:“妹子是妹子,媳妇是媳妇 。前者玩玩就好,后者是要娶回家 ,给我生孩子孝顺妈的。” 这时候两人已经离女装店很近。他同学看他一眼 ,调笑:“听你这语气,怎么地,有目标呗?” 赵凡成并不讳言:“有啊,我们公司的,长得可好看,名字也好听,姓林,叫卿卿……念起来就软乎,是不是?” 他说着说着笑起来,显然很满意的样子:“而且懂事,工作很努力,不是靠男人养的货……” 话没说完,他隐隐看到前面有个熟悉的影子,身量娇小纤柔,穿着跟橱窗模特一模一样的一套衣服,浅绿纱裙层层叠叠,像春日里最鲜嫩的一枝绿叶。 旁边站着个高大的男人,正掏出卡来刷卡。 赵凡成笑容消失了。 半晌,他确定什么,忍不住说了句脏话,脸色难看起来,大步走过去。 他的同学赶紧跟上,一脸不明所以。 忠犬无需养成(五) 林卿卿站在结账台前, 看敖凌淡定自若地刷卡, 长睫毛慢悠悠地眨啊眨, 半晌, 抿唇一笑。 敖凌一转头看到了, 也笑起来:“你笑什么?” 敖凌肤白, 薄唇高鼻, 淡金色眼眸贵不可言,长相高冷不可亲,笑起来时眸光却好像融化了的阳光 , 暖洋洋洒在身上。林卿卿就笑盈盈地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腕,软绵绵地调侃:“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敖凌表情僵住。 林卿卿话锋一转,“你不知道我在笑什么, 你就跟着笑?” 男人无奈地舒展开眉宇:“不知道。” 他垂眸看着她, 翻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但是看到你笑……我就开心。” 林卿卿心跳的有点快,咬着一点下唇, 挑着眼睛看他, 无辜又狡黠。 旁边正在打包装的店员一脸无奈, 麻木地报着数字:“连衣裙一条……六千八百八……半裙一条……巴拉巴拉……” 她再一抬头, 就看到两个人走进店。 旁边的店员正想过去招呼, 那两个人已经直愣愣地朝收银台走过来。打头的人一脸不可思议, 跟在他后面的人看上去有点窘,一副想拉他没拉住的样子。 “林卿卿?” 林卿卿被敖凌握着手,转过头, 微微疑惑, 随即礼貌地笑:“凡成。” 敖凌知道那人在看他,眉毛都没动一下,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卿卿 。 好在林卿卿并没有松开他的手,就着被握住的姿势,用另一只手介绍:“敖凌。” 对敖凌就明确一些,“我的同事,赵凡成,和……” 穿着绿格子衬衫的男人嗫嚅道:“……我是他的同学。” 林卿卿对他弯唇笑了笑,从善如流:“和他同学。” 敖凌对着林卿卿点了点头,示意听到了。 赵凡成看他一眼,又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卿卿,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卿卿挑眉,语气里有些恰到好处的疑惑:“来买衣服呀。” 赵凡成五官普通,从没刮过的眉毛旺盛生长在脸上,让他扭曲的表情多了几分杂乱。他听了林卿卿的话,目光从少女娇美面庞移到两人交握的手上,从牙缝里说:“刚才我看到,他给你刷的卡?” 敖凌终于将目光移开,落到他脸上,淡金色瞳眸淡漠到冷酷的程度。 赵凡成打了个寒颤,不敢相信林卿卿眼光这么差。傍大款也就罢了,还是个戴美瞳的小白脸? 林卿卿心里有了数,神情自若道:“是呀。”她牵着敖凌的手摇了摇,“贵不贵?” 敖凌淡淡地报了个数字,赵凡成的同学下巴掉地,瞠目结舌。 赵凡成有种被欺骗了的羞恼:“卿卿,你可真能装,以前还真看不出来你是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林卿卿笑眯眯地。 “这么、这么物……这么不会过日子!”赵凡成抬眼看向四周挂的疏落的高级成衣,随手指向一条水溶蕾丝拼纱连衣裙,“这种衣服有什么好,华而不实,洗几次就烂了吧——” “先生。”穿着黑套裙的店员走过来,礼貌地:“我们家的裙子不能洗,干洗也不行,一洗就坏了。” 赵凡成怀疑自己听错了:“那穿脏了怎么办?” 敖凌声音冷淡:“扔掉。” 店员微笑颔首,很赞赏的样子:“也可以穿别的款,我们家今年春夏装评价都很高……实在喜欢,也可以买几套换着穿。” 敖凌无视逐渐石化的赵凡成,低下头看着林卿卿。林卿卿握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他沉声问,“多买几套?” 林卿卿知道他会错了意,连忙摇头。 她只是忍笑忍得太辛苦…… 赵凡成反应过来,身体微不可查地发着抖。 果然,大城市的女孩子都拜金,亏他还以为林卿卿是朵小白莲,出淤泥而不染…… 她明明这么爱钱,以前却装的那么纯,主动对他笑,勾|引他……绿茶!不要脸! 一堆恶毒的词语在脑海中翻滚,赵凡成油腻额发下一双吊梢眼,恶狠狠地看着林卿卿,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她旁边那男的……用大款形容不合适,明明是个包养人的,却长了张被包养的脸,个子比他高出一个半头,胸肌将衣服撑出漂亮的形状,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赵凡成有他的智慧,知道不能当面羞辱他的女人,否则挨顿揍是少不了的……他也不着急,反正他已经看透林卿卿的嘴脸了,有的是办法治她。 上次韩总监被群发邮件的事给了他灵感。他是前端工程师,修图的技术很不错。也许也可以来个群发什么的? 赵凡成脑子一转,掏出手机假装拍店内的衣服,悄悄把镜头对准林卿卿,不敢低头,拼命垂着眼睛看镜头。 林卿卿细白的小腿……浅绿色的裙角…… 他在镜头里,看到一点淡金色的光芒。 赵凡成只觉得心神一晃,下一瞬,一只大手抓住他的手机,修长白皙,有种玉石雕刻的美感,力量却大的不可思议,将他黑色的手机一点点捏得变形。 林卿卿的角度看不到手机,只看得到敖凌动了手,赶紧拉住他胳膊:“敖凌!” “他想偷拍你。”敖凌头也不回地说,双眼中金光暴涨。 赵凡成一哆嗦,不受控制地将刚才就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一股脑全吐了干净。 林卿卿听得莫名其妙,慢慢也拧起眉头:“赵凡成,你在胡说什么?谁勾|引你了?——都是同事,碰见你笑笑点点头不应该?什么出淤泥而不染?浑身上下没有logo是我个人审美,不代表我穿的是地摊货……还有,加个班就是好女孩了,你们研发的女工程师被你们惯坏了吧,工作也太不饱和了!” 林卿卿声音绵软,拔高了说话却很有威势,她又吐字清晰,一字一句,跟小炮弹似的往外蹦。 赵凡成眼珠子剧烈颤抖,努力想移开目光,却被敖凌那双金色眼睛吸住了似的,浑身一震,想反驳林卿卿,开口就是一个脏字—— 下一秒,敖凌抬起长腿,狠狠踹在他肩头! 赵凡成低低地“啊”了一声,被这一脚直接踹飞出去,撞在粗壮的廊柱上,砰一声闷响。 敖凌“啧”了一声,大步走过去,拎着他衣领把人拽起来,一拳砸在他脸上。 他这一串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行为暴戾,指骨接触颊骨的脆响几乎让人寒毛倒竖,气势却没什么变化,拎着人的背影无比冷静。 那穿着绿格子衬衣的程序员已经惊呆了,和几个店员站在一起,过了几秒,才想起来尖叫。 “保安。”收银处的店员发着抖,找应急按钮,“叫保安!” 林卿卿被猛然惊醒,赶紧跑出去。 赵凡成撑着站起来,也挥出一拳,敖凌冷冷地勾起唇角,侧身看到林卿卿的身影,站住了不闪不避,挨了一拳,“嘶”一声按了按腹部,接着还回去。 这一拳打在赵凡成右肋,直接让他眼珠暴突,捂着肋下倒在地上。 “找到了!”店里传来店员变了调的惊呼。 林卿卿跑过去,喘着气:“他们叫人了……敖凌 ,住手!” 被痛殴一顿的赵凡成听到店员叫人,一手撑地踉跄着站起来跑了,他同学呆了两秒,赶紧跟上 。 敖凌摇摇晃晃地,走到一边,撑着墙,一副受伤的孤狼姿态。 赵凡成刚才那一拳林卿卿看得真切,根本没什么力道,倒是看着敖凌这故作柔弱状有点心动,刹那间想过去亲他一下。 审时度势,她忍住了,弯着唇无奈地轻声:“别玩了,真得走了……” 敖凌下手很重,赵凡成这种小人要是趁机讹他怎么办?商场的保安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敖凌抿了抿唇,加重点语气:“我受伤了。” * 回到家,林卿卿打开热水,让敖凌先去换衣服。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男人与她清澈的眸光对视一秒,蔫答答地低下头,像只心知做错了的大狗。 敖凌去卧室换衣服,一边大脑飞速旋转。 天天看着林卿卿而不能碰她,他快疯了。 刚才在商场里已经牵手了……卿卿她应该也不讨厌自己的触碰? 男人漂亮的眼睛里,淡金色光芒一时闪耀一时幽暗,莫测地变幻。 等敖凌换完宽松的家居服出来,林卿卿递给他一杯热水:“别担心,你不在人口库里,我一口咬死找不到人,赵凡成也讹不到我们。” 敖凌双手接过那杯水,掌心逐渐变得温热起来。 “我受伤了。”男人轻声说。 林卿卿声音低柔:“说正事呢。就算你有钱,我也不想给他。” “我受伤了。”敖凌固执地,找到她的眼睛:“……真的。” 林卿卿跟他对视三秒,心口如被海潮冲刷而过,舒缓、柔软,还有点痒……她有点想笑。 “好吧。”她起身去拿家里的医药箱,“上衣脱了,我帮你看看。” 她刚背过身,敖凌刷一下就把上衣卷起来。 不到一秒,又放下。 于是林卿卿拿着药箱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无限慢动作版的,美男脱衣图 ……从两道人鱼线、延伸进下方引人遐想的沟壑,结实的腹肌,到蓬勃坚实的胸膛,慢条斯理到肩膀,男人一抬手臂,就要完全脱下来。 林卿卿脸有点热,走了过去,下意识拿手背贴住脸:“这样就行了,对,卷到肩膀上。” 敖凌嗯了一声,停下手。 林卿卿强迫自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适应强烈的男色冲击,半晌,慢慢吐出一口气,这才看清他小腹居然真的有点淤青,心下一沉。 敖凌目不转睛看着她的神情,眸色慢慢沉下去,有点嫌弃自己 。 他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卿卿看起来真的担心。 林卿卿看了那淤青一会儿 ,慢慢伸手摸上去。指尖触到肌肤的刹那,敖凌全身紧绷,一股火从她指尖触碰的那一寸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让他连灵魂都深深颤栗。 林卿卿收回手时,敖凌已经咬得牙根都发痛,腹肌绷的像铁块。 林卿卿涂了满手红花油,软声说了句“忍着点”,手贴上去,用力揉按。 敖凌咬着牙忍耐。那淤青本来就是他化出的形,林卿卿那点力气对他也微不足道……但她的体温,她的肌肤,她靠近他时带着莲花香的吐息,全都是最残酷的折磨。 敖凌想到当年看到她的第一眼,和后来第一次与她双修之时。 有些事不能回忆,一旦想起,就会难以自控。 男人低|喘的声音越来越重,手下的肌肉绷的死紧,根本揉不动。林卿卿脸红到耳根,努力两下,干脆移开手,看着他的眼睛 :“你是不是 ……” 敖凌沉浸在往事中,不假思索:“我爱你。” 林卿卿举着满是红花油的手,愣住了。 敖凌听到心脏猛然砰——地跃动一下 ,天地万物都寂静了。过了半天,他才哑着喉咙问:“卿卿,你刚才……想问什么?” 林卿卿瞳孔微缩,耳垂红的要滴血,犹豫再三,一咬牙,向下指了指。 敖凌穿着宽松的家居短裤坐在床上,什么东西擎天一般撑起柔软的布料,几乎垂直贴着男人肌理分明的小腹。 “我想问,你是不是得去解决一下……一直这样,不太好吧?”林卿卿语气平静下来,目光落在他脸上。 敖凌脸色一青。 他忘了本体形态下…… 林卿卿托着腮,看了一眼,飞快移开目光。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绵软,带着点奇异的、惹人心痒的沙哑:“话说回来,我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这个形状,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啊?” 忠犬无需养成(六)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 敖凌用那双淡金色的眼睛看着林卿卿, 眼中神色明灭不定。 林卿卿等了一会儿, 没等到敖凌说话。 她脸上的热度慢慢褪去, 等心跳也平息, 拿纸巾擦掉手上的红花油, 帮男人把衣服拽下来。 手指碰到他皮肤的时候, 敖凌整个人又是一震, 垂下眼看着少女柔软的发顶,张开唇想说什么…… “等等。”林卿卿摆摆手,去拿突然开始响铃的手机。 敖凌隔着很远就看到屏幕, 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眯起眼睛。 林卿卿接起电话,听了两个字,抿了抿唇, 挂断, 拉黑,一口气操作完, 将手机放回桌上。 “这个地方……我有两根。”敖凌突然快速说, 向下指了指, 喉头滚动, 面部线条显得冷而硬。 林卿卿正在想事, 闻言, 跟着他的动作垂下眼。 男人看着她,声音清沉:“别害怕。” 别找别人。 林卿卿一瞬间就懂了,心里震撼了一秒, 随即眉眼弯弯, 有点难以置信地笑起来:“为什么?” 敖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林卿卿笑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答,渐渐收敛笑意:“对不起,我不该笑的。” 敖凌摇头,神情平静,凝视她的淡金色眼瞳里泛着冷酷然而无可奈何的光。 少女与那双异常瑰丽的黄金龙瞳相望,心神渐渐恍惚起来。曾几何时,仿佛她曾经也与这样不属于人类的双眼对望,看着对方的瞳孔渐渐竖起收缩,成为猫科动物般的竖瞳…… 林卿卿闭了闭眼,又张开。敖凌的瞳仁并没有变化,依然是光辉灿烂的一片金黄。她与他对视片刻,感觉心中打开一条深邃幽暗的隧道,隧道里一片黑暗,她独自一人走进去,在黑暗尽头看到一点灿烂的金光,犹如先行者布下篝火。 那种感觉像跋涉许久的旅人,不是被灯火吸引,而是因为前方是故里。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有头绪,却如海潮冲刷着她胸口,让她心口变得温暖柔软,以至于抬起手,放在敖凌膝。 少女轻轻吐出一口气,露出柔和的笑意:“我只是好奇。你要是想说,我当然愿意听;但毕竟是你的私事……” “我的所有事,你都可以知道。”敖凌沉声。 他恨不得现在就告诉她一切,只是他不能。不能辜负卿卿几世付出,不能让她功亏一篑。 林卿卿心口一暖,温软地笑了笑。 她在想,敖凌是不是就是这个原因,才被豪门流放在外,不给继承权,只给分红。 这样也能解释,那个姓杨的学历很高的管家看着敖凌时露出的那种表情……有些事她没看到,但她很擅长观察人的表情。 杨先生的表情与其说是尊敬,不如说是敬畏。敬畏里,“畏”更多一些,像看着什么比自己高级的生物,谈笑间能让他灰飞烟灭的那种。 他们是不是都把敖凌当怪物?避之唯恐不及? 林卿卿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道理,眼中浮起一丝郁色,拍了拍男人结实的大腿:“真的没关系。” 那两根也随着很有存在感的弹了弹。 敖凌看着她,忽然说:“你脸红了。” “是因为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吗?”他用探究的语气问,“还是因为这……” 他低头看了看 ,“这些?”需要用复数来形容的器官。 林卿卿脸颊像要烧起来。她看着他的眼睛,想要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却做不到。 “不用紧张。”敖凌声音清寒,微微沙哑:“我爱你,是我的选择,你不用有压力。” 林卿卿心头说不出什么感受,抿了抿唇 ,声音忍不住微微地颤抖:“你什么时候能想起来?” 这也是敖凌想问她的话。但听到她这样问了,他心头忽然一松,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没这么重要。 男人紧绷的面孔放松下来,如春风化雪,英俊的不可思议:“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无论能不能想起来,无论遇到多少人,过去多少岁月……我都永远爱你。” “为什么?”林卿卿下意识问,忍不住有点害羞地笑起来,“我好像总在问你……” 敖凌微微一笑:“因为,你是你。” 他郑重地说。 林卿卿心头剧震,目光像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望进她的眼睛。她忽然想起来为什么从一开始捡到敖凌,就觉得他像走失的大狗……从第一眼看到她到现在,只要她在他面前,他总是专注而心无旁骛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光芒璀璨中,蕴含着某种近乎虔诚的力量。 林卿卿手放在他膝上,不自觉屏住呼吸。 敖凌唇角微抬,好像是笑了笑,又好像没有。 他捏起她下巴,低头吻了她。 * 微凉的唇在她唇上印了一下,随即分开。 林卿卿睁开眼睛,看到淡金色光芒在眼前旋转,并不耀眼,反而显得柔和温润。好像灿烂的太阳在她面前臣服,透过他的眼睛,她看到了一整个真挚而虔诚的灵魂。 敖凌抵着她额头与她对视一秒就忍不住,哑着嗓子,用气声问她:“可以吗?” 林卿卿知道自己该退开,问清他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他的眼睛,她改变了主意。 一定是疯了。 被男人死死揽在怀里的少女挺直腰身,抬起头对着那双薄唇亲上去。感觉到柔软的重量,敖凌脑子里轰得一声,强势地托着她的下颌逼她张开唇将自己的舌头顶进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卿卿双眼迷离,长睫毛很快舒服地阖起来,在被索取掠夺的间隙里从嗓子眼里发出细细的奶猫一样的声音。敖凌眼中融金般的光芒几乎要流淌出来,大手摁着她后腰,像要把人融在自己怀里。 两人吻了很久才分开,敖凌双手捧着她丰润脸颊,拇指抹去她唇边水渍,看着她温柔地笑了一下:“卿卿,我真喜欢你。” 林卿卿睫毛颤了颤,努力平复呼吸,没说话。 明明认识敖凌不久,之前很少有身体接触 ,可是一被他碰,身体就过电似的完全酥麻,被他亲吻时自觉地侧过脸,被他拥抱时恨不得死在他怀里,被什么东西强硬地顶着轻轻摩挲,就忍不住要嘤嘤呜呜发出声音。 天啊……林卿卿闭了闭眼睛。 敖凌却心情很好,低头轻啄她的睫毛和脸颊,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不生气我瞒着你了?” 林卿卿微愣,摇头轻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的家人……是因为这个才不让你回去吗?” 敖凌愣了愣。 林卿卿蹙起眉,他反应很快地接话:“是的。” 林卿卿坐直身体,稍微跟他分开一点,一副准备认真倾听的架势 。 敖凌有点无奈,又有点感动,沉默片刻,开口讲述了一个富豪独子,因为出生后奇怪的身体而被整个家族排斥的故事。 这段时间电视剧没白看。 林卿卿听得很入神,连连点头,还问他:“那你的生育能力会有问题吗?家族这样把你放在外面,不怕无后?” 敖凌:“……” 他顿了顿,低下头在她唇边蹭了蹭:“我也不知道。不如我们试试?” * 宁律又换了个号码给林卿卿打电话,依然没有打通,再打过去,就是忙音。 被拉黑了。 眉目温润的男人低低地骂了一声,白皙的脸颊一瞬间变得狰狞。 下一瞬,他重又恢复柔和神情,拨出另一个号码:“喂,是小婉吗?” “宁律。”话筒对面,蒋琬叹了口气:“卿卿从来不吃回头草,我也没办法……” 宁律笑了笑,温声:“包让朋友在国外带回来了,明天就寄出。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尽力了,我知道。我只想知道,卿卿现在安不安全?你上次告诉我,她跟一个……”他顿了顿,表情扭曲一瞬,“她捡来的男人住在一起。你知道,现在的社会,坏人很多。” 蒋琬的态度明显有点软化:“……卿卿说报过警了,没用。” 宁律低笑,声音柔和:“卿卿还是太单纯。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报警当然不会有用。” 蒋琬听着宁律关切的声音,忍了忍,还是说:“宁律,真的,你别操心了。我看敖凌挺老实的,也贤惠,做饭特好吃 ……再说他都和卿卿住了这么久,要发生什么早发生了,卿卿从来也没跟我提过啊。你就别担心了……” 要发生什么,早发生了。 这句话在宁律心里如惊雷滚过,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疼得彻骨。 那个他曾经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呵护的纯稚柔软的女孩,那么纤弱,那么美好,他忍得要爆炸了,也没舍得碰她一根头发。 蒋琬深知林卿卿性格,又拿人手短,还在电话那头劝:“能治愈情伤的,除了时间,就是新欢 ……你天天想着卿卿,只会越想越难受。心胸开阔一些嘛,你条件这么好,多出去接触接触其他女生……” 宁律想到林卿卿跟他分手时的表情。 少女额发柔软,大眼睛清澈坦诚,唇角微微弯起,笑容有些赧然:“宁律,你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不对。我没办法爱上你,对不起。” 刹那,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你说的很对。”他笑着对电话说,“我只是想确认卿卿的安全,只要她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蒋琬被这份无悔深情感动的吸了吸鼻子。 “对了,”他看似不经意地问,“你说那个男的贤惠,除了会做饭,他还会做什么么?” 宁律笑得温柔而伤感,“我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卿卿才会没有选择我,而选择了他。求你了,小婉……就当帮我最后一个忙。” 片刻后,宁律挂掉电话,拉过一张白纸,藏蓝色墨水在纸上画出几个圈,用线连接起来。 如果是熟悉p城高新区路线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林卿卿的家、生鲜市场和她公司之间的几条路线。 宁律沉吟半晌,用笔涂黑其中几条,只留下一条 ,盯着看了一会儿,自顾自笑了起来。 * 林卿卿站在浴室外,听着里面有节奏的水声,不由担心起敖凌的身体来。 他洗了这么久,一点雾气都没有,肯定全是冷水。 希望他不会感冒。 林卿卿提前冲了感冒颗粒,让敖凌一出来就能喝到,不经意看到玄关边一个小篮子,放着些花花绿绿的纸。 她走过去随手翻了翻,顿时哭笑不得。居然很多都是附近超市会在路上发的大降价宣传单……看来敖凌平时买菜也是有讲究的。 是因为看出来自己前一段时间经济紧张吗? 很难想象接近一米九的男人站在生鲜超市档口挤在中老年人力挑挑拣拣的样子。 林卿卿稍微想象一下那张英俊的脸面无表情,伸手对售货员说“给我来三个西红柿”的样子,摇头浅笑,呼吸不受控制地慢慢加快。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却并不讨厌。 她看一眼浴室方向,皱起眉尖,双眸有一瞬失神。 也许之前遇到的所有人和事都是为了提醒,谁才是对的人。 浴室里。 水声的节奏越来越快,啪嗒啪嗒,忽地被拧到最大。 出水口来不及出水,冒着寒气的冰水从头浇到脚,沿着男人近乎完美的胴体流下去,在地板上小小溅起小小的涟漪。 敖凌闭着眼睛,仰面承受从天而降的冷雨,剧烈颤抖。 即使闭着眼睛,浓烈的金光也从长睫毛下流泻出来,像关上钢琴后无人弹奏,依然溢满房间的动人音符。 冷水没用。他不是凡人,龙族生下来,就是要降雨行云的……他太高估自己了。 用转世的身体接触她和用本体的意义完全不一样,比戴没戴小雨伞的区别要鲜明几千几万倍。他想念她太久,以至于听到她的声音,闻到她的气味,就近乎丧失理智。 林卿卿走到门边:“敖凌?没事的,出来吧,我们聊聊天,看看电视……” 总之,转移一下注意力。 敖凌甩了甩头,冰水四溅,哑声回答:“没用的。” 他是龙,而龙性……本淫。 当年他的父主,刚成年就拖着青梅竹马的小白龙上了榻,数日未出东宫殿一步,后来成功进位天主之后,被引为佳话。 林卿卿开始敲门:“敖凌,你会感冒的,出来!” 低柔的嗓音,不容分说的语气。敖凌沉迷在这种反差里,鬼使神差走过去,隔着一道磨砂门与她对视,声音沙哑,“卿卿,我好想你。” “我就在这里。”林卿卿声音软下来,隔着玻璃模模糊糊看到令人心跳的身体,伸出手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出来,我陪你。” 敖凌调整一下位置,贴着她手掌,沉默。 “还是说你故意的,就是要我不忍心?”她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敖凌,别这样。” 敖凌心里一紧,从善如流打开门——迎面扑来一团巨大的粉色,他下意识伸手格挡,拉住林卿卿的手,拽过来,以一个守护的姿态抱在胸前。 半空中,浅粉色的浴巾缓缓飘落,将两人罩在里面。 林卿卿:“……” 她在局促的空间里和敖凌四目相对。敖凌全身湿透,两人紧紧相拥,水被蒸发成热雾,林卿卿清晰地感觉到什么抵着她,存在感鲜明地跃动,像两条不安分的蛇昂起了头。 可是蛇不会这样烫。 浴巾透光,把一切都照成粉红色。 她脸红了。 敖凌垂眸望着她,喉结剧烈滚动,半晌,崩溃般抬起手捂住眼睛:“卿卿,不要讨厌我。” 他抱着她转过身,将少女放在洗手台上,抓着她双肩压了过去。 忠犬无需养成(七) 怎么样确定你是不是真的爱一个人? 这个问题, 林卿卿在过往的人生里, 无数次问过自己。 她坐在光滑的洗手台上, 后背贴着冰凉的镜面, 全身都被敖凌身上的冰水弄得湿淋淋的, 双手搂着敖凌的脖子, 微微发着抖, 仰起头与他接吻。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疯了,又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爱情的来临。 无法拒绝他的触摸,无法抗拒他的吐息。拥抱像是一种契约, 好像在这个人怀中,被他所拥抱 ,就愿意上天入地, 愿意跟他一起, 去随便哪里。 “卿卿……卿卿……”敖凌含着她一点花瓣样的唇,不住地叫她的名字, 声音哑的要命, 气息紊乱, 男人独有的热力, 带着无与伦比的诱|惑。 林卿卿呜咽着说不出话, 晶亮得, 顺着唇角流下,带着花香融蜜似的清甜。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像是十分珍惜地从她脖颈慢慢向上舔吻到她唇角, 剥掉她的衣服和裙子, 大手带着滚烫的温度贴上去,炽热而有分量。 林卿卿分开一点,让他更方便用力。 敖凌一下就笑了。他五官浓烈,唇角勾出的弧度愉悦而有些邪气,目光却是温柔的,侧过头亲了亲林卿卿的耳朵:“这么乖?” 林卿卿脸一下红到耳根,转过头不看他,正好把玛瑙般的耳珠送到男人唇边。 敖凌笑得胸腔都在震动,低下头衔住那一点,把少女两条细而白的小腿挂在自己手臂上,朝镜子压过去。 “凉不凉?”他摸了一把镜面。刚才他虽然在浴室里待了很久,但冲的都是冷水,镜面没有雾气,忠诚地映出少女白皙莹洁的脊背,柔腻肌肤下绷出蝴蝶骨清晰的形状。林卿卿伏在他肩头细细地喘,那两条漂亮的骨头随之轻颤,像随时会抽出翅膀来飞上天。 “你……嗯啊,”冰冷的长指抵住她,林卿卿短促地惊叫一声,很快咬住下唇拨开他的手,“你比较凉……” 敖凌会错了意,收回手,低头问她:“不要?” 林卿卿摇头,抬眼看他,长睫毛湿漉漉的,眼中光芒像融化了一般,微微挑起唇角:“你停得下来?” 敖凌咬着牙不说话。他看到镜子里自己的眼睛,金光暴涨,写满深沉的欲|望。 林卿卿笑意弥漫到眼底,她缓缓抬起腿,用娇嫩的足尖在他腰侧,轻轻点了点:“不要手。” “要你。” …… 敖凌的呼吸,心跳,乃至于动作都停滞了。 一瞬之后,他低头看向林卿卿。少女双瞳含水,长睫毛像融化了似的覆在上面,唇瓣是湿莹莹的两片花瓣,微微张开,是含苞待放的模样。 千万年前她第一次开花时就是他在她身边,为她呈现出万千世界的第一眼。 他的花儿,正在等待着他。 所以敖凌伸手捉住那只作怪的脚腕,感受那细的不可思议的触感,慢慢地,俯下身去。 林卿卿小口小口地倒吸冷气,从齿缝间溢出嘤咛。敖凌松开手,让她用小腿松松挂在自己腰间,转而单手握住她两只手腕,摁到镜子上。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始终一眨不眨地看着少女雾气蒙蒙的双眼。 林卿卿微微张开唇,“啊”了一声,随即全身发抖,死死咬住下唇。敖凌能感受到她在尽力放松,她在痛,潮红的眼尾湿漉漉的晕着泪,可又渴望他。他握着她的手,深深亲吻她的唇,像只要再狠心一点,就能与她一道登天。 于是他咬着牙,在亲吻她的间隙里堵住她全部的尖叫和呜咽,缠绵着说,“卿卿,我爱你。” 细微的裂帛般一声静响。林卿卿大张着眼睛,然而又大又圆的瞳仁里除了一片灿金色光芒,什么也看不见。 她怔然了一瞬,下一秒立刻剧烈挣扎起来,像是完全受不了刺激,牙尖将敖凌的唇咬出了血。敖凌没说话,停顿片刻让她适应,三、二、一,然后又是一次。 敖凌放开她的唇。 意识重新回笼,林卿卿是在自己发出的甜腻声音里,才察觉到身体的反应。她无比诚实地迎合乃至引导着敖凌,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颤栗 ,相互贴合的肌肤上每一颗细胞都饱受刺激。她在哭,在流泪,口水来不及吞咽,和眼泪混合在一起,让她身上散发出的清淡花香变得绵密细腻,呼吸绵长而颤抖,心脏跳得像站在悬崖上,头晕目眩。 她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只在男人忽然将她抱起来整个人抵在镜面上时哭着叫,“敖凌!” 敖凌看着承露白莲般逐渐展开自己的少女,不厌其烦地反复回答。 “我在。” “敖……凌!啊 !”少女声音娇细,带着哭腔。 “卿卿,我在。我在这里……” 满是汗水的高热胴体在镜面上磨蹭,清晰的镜面终于渐渐满是雾气。林卿卿在绵长海浪的冲刷里,像濒死的天鹅,或被狂暴冷雨洗刷的花,拼命向后仰着头,额头碰到一点冰凉……细白脖颈拉出一个充满诱|惑的弧度,敖凌粗|喘着,一口咬上去。 他平日里沉默的温和全不见了,像解放了自己全部的天性,近乎残忍的温柔,暴虐的爱抚,却让林卿卿身体的反应越来越强烈。 她听见外面挂钟当当当的响,知道已经过了很久很久。身体被情潮所操控,连思维都不再清晰,直到最后什么沿着她的腿慢慢流下去,她忽然意识到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爱上了一个人。 征服了他,也被他征服。 * 折腾到后半夜,林卿卿模模糊糊地被清洗,小心翼翼地擦干套上睡裙抱上床,立刻就抱着菠萝抱枕晕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什么,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床边立着的高大人影。 那一瞬间她觉得,敖凌好挺拔啊,像永远不会弯折的枪。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枪还是有一点曲度的。要人命的曲度。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拉他,敖凌微微一侧身躲开,只让她拉住家居裤:“身上冷。你先睡吧 ,我看你一会儿。” “我睡觉有什么好看的 ……”林卿卿迷迷糊糊,软娇娇地嘟囔两声,手还在往上爬。 敖凌喉头一紧,伸手牵住她。 冰块一样,林卿卿悚然一惊,彻底醒过来:“你又冲冷水澡?” 敖凌避开她的目光,冷白的肤色在昏暗中看不出什么,侧脸弧度却绷紧了。“怕冰到你,我一会儿再上来。别担心……一会儿就好了。” 林卿卿注意到宽松的家居裤的弧度,一瞬间有点畏惧,又有点想笑:“敖凌,你不是开玩笑吧。刚才……三次还不够吗?” 就算许多年来第一次,也有点过分了吧。当时感官集中还不觉得,现在她笃定自己已经肿起来了。 敖凌眸光幽暗,手指轻轻摩挲着少女柔滑手背,言简意赅:“刚才轮流来的,有一个只用了一次。” 林卿卿诡异地明白了什么,声音有点抖:“还要雨露均沾吗……每个,几次才够?” 敖凌轻咳一声,无奈地看着她。 ……他想了一千年的人。 几次……都不够。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林卿卿眨着大眼睛,小小声道:“要不你上来吧。现在冷没关系,一会儿就热起来了。” 敖凌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想了两秒想起来,前几天看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电视剧里,两人的第一夜,霸总就是这么对他的小娇妻说的。 角色互换,他的小娇妻睡得迷迷糊糊,露出来的半个肩膀上全是他弄上去的痕迹说着“马上让你热起来”之类的话,感觉好像也不坏…… 敖凌毫无征兆地弯下腰,在林卿卿微微嘟起的娇红嘴唇上吻了吻:“卿卿。” 他嗓音清沉,含着一尘不染的深情与滚烫的欲,“好喜欢你。” 林卿卿脸发烫:“到底要不要上来!” 敖凌想了想,将她的手抬到唇边亲一下松开,绕到床的另一边。 龙息之力无声无息围绕全身,林卿卿拱进他怀里时,感觉男人蓬勃的胸肌上散发着熟悉的热度,贴着脸 ,很舒服。 她心情更复杂了。想到可以做,这么快就兴奋起来了吗? 还好明天不用上班。 林卿卿脑海里浮现出这样那样的画面,然后感觉到敖凌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一片昏暗里,男人慢慢凑过来,唇若有似无地碰着她耳廓,“可以吗?卿卿……” 心满意足中带着意犹未尽的低音炮,震得她心尖发颤。 林卿卿点了点头,借着夜色遮掩,在他耳边低语:“只用手?”她犹豫一瞬,“我可以……” 敖凌伸手摸了摸她柔腻脸颊,认真道:“买了鲍鱼和海参,明天做佛跳墙给你吃。脸酸了就吃不了了,太韧。” 林卿卿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在暧昧的夜色里,小声也说了一句:“敖主夫……我也好喜欢你。” 软玉似的指尖挑开他睡袍,柔腻指尖沿着肌肉起伏曲线滑下去。 “哪个?”少女的声音纯稚坦然,像在问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 敖凌身上几乎要起火,抓着她的手放上去。 他比她高许多,少女整个人都几乎缩进被子里,额头抵着他坚实的肩膀。目不能视,只听得到男人动情的呼吸。 林卿卿咬着唇角,手腕慢慢酸麻,心里却无比满足。 夏日丝绵的薄被下,依稀可见有节奏起伏的形状。 敖凌胸膛重重起伏,手伸进去放在少女圆润肩头,跟着她的节奏揉捏。 过了不知多久,敖凌蓦地反应过来,去拉她的手腕。 林卿卿另一只手挡了他一下,微微用力—— 火山喷发,流出滚烫岩浆。 敖凌半闭着眼睛,努力张开,又舒服又有点内疚,哑声道:“抱歉……” 林卿卿并不在意,温软一笑笑,抬头亲吻他汗湿的下颌。 敖凌握着她的腰把人抱出来,匆匆下了床,拿湿巾帮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干净,时不时在她指尖印上一个缠绵的吻。 林卿卿中途被吵醒,困倦已极,很快就贴着他胸口,迷迷糊糊准备睡了。 睡着前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声说:“今天忘了一件事……” 敖凌早想到了,目光中闪烁着幽暗的金芒,喉结动了动:“不要吃药。” 林卿卿脊背一僵。 男人的大掌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问她:“卿卿喜欢小孩吗?现在的规划呢?” 林卿卿此前的恋爱经历,没有一个让她有谈婚论嫁建立家庭的想法,这个问题当然也就没有答案。但她认识敖凌时间毕竟太短…… 与此同时,心里有个声音在反驳她。和敖凌相处时,不,从认识敖凌开始,她总觉得两人已经认识很久, 久到可以谈论包括生死在内的一切人生大事。 敖凌感觉到她的犹豫,眸光闪烁。 龙性虽淫,但身为神明,并不易有孕。他的父母都是龙,双修次数相当之多,也是成婚多年才有了他,他之后也不过两个弟妹而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如果卿卿有顾虑,他会告诉她,姓杨的管家告诉自己,敖家很难有后,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免得她担心以后也没法生育; 如果卿卿没有顾虑…… 林卿卿很快做出决定:“好,那就不吃啦。” 敖凌一怔,心头剧震。 少女抱着他一条手臂,半睡不醒的声音带着困意,软绵绵的,像稚嫩的孩童:“顺其自然……” 说出最后一个字,她陷入黑甜梦乡。 敖凌放平长腿,低下头,满怀眷恋地嗅着她发间淡淡的莲花香,许久,才抱紧她闭上眼睛 。 * 林卿卿困极,一夜无梦。 敖凌却梦见了罕见的景象。 他在金碧辉煌的楼阁中走了几步 ,意识到什么,挥手向后一指,一道与当初宫择的异能颜色相近、但威力胜过千百倍的纯白雷电劈了过去。 姬尧披散的长发发梢着了火,不得不瞬移到敖凌身侧:“敖凌!” 敖凌眉目沉静,抬眼看着他,金瞳带着璀璨的威压。 姬尧并指为刀,斩断了火光蔓延而上的几缕乌发。 “真狠。”他这才散漫地笑起来。 敖凌不理他,冷淡地转过身。姬尧跟了上去,敖凌放慢脚步。 他们从彼此还小时就相识,又一同上过战场。虽然观念上 ,有许多相互摩擦之处,却也有常人难及的默契。 “我们麒麟一族只能掌控放雷,不像你们,既掌风火雷电,又控行云布雨……”姬尧看着男人轮廓锋锐的侧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心情很好?” 敖凌绷了一下,没绷住 ,点了点头,目光柔和些许:“她愿意为我生小龙了。” 忠犬无需养成(八) 姬尧呼吸一滞。 一瞬之后他调整过来, 懒洋洋地笑道:“怎么生?就算她现在用的是本体, 也不过是只小小的花仙……话说你们生出来的会是什么, 生着龙纹的花?还是扎根在原地不能动的龙……” 敖凌横了他一眼:“无论是什么, 我和卿卿都一样爱他。” 姬尧笑了笑, 没说话。 两人并肩前行, 逐渐走到梦境的尽头。 这是姬尧构建的梦境 。林卿卿的房间被敖凌下了禁咒, 他无法侵入,便将敖凌拉入自己的梦境,他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他的所思所想。 现在他们正站在一处玉阶前。白玉阑干围出一方净土, 而雕琢精美的白玉台阶层层往下,是一片噩梦似的血海,无数奇异的尸体起起伏伏。 敖凌脸色骤变, 浓眉紧拧, 周身幻化出银色铠甲 ,沿着他腿部攀援而上, 铮然一声, 在他颌下扣紧。 他依然是凡人的形貌, 却披上了当年征战时的银甲。龙皇太子一人一枪横挑魔界的威势重现, 他死死地盯着那片血海, 好半天才敛去遍身杀气。 “她想起来了么?”姬尧语速很慢, 一弹指,血海中绽出一朵白莲虚影,转瞬即逝, 花瓣落进血液中, 逐渐沉下去。“一转眼就是一千年……时光如梭啊,敖凌。” 敖凌平静下来,淡淡回答:“对我们而言,只是一瞬间。”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很有意义的一瞬间,也许比他过去所经历过的无数个千年都要更有意义。 “这么说话,被天主大人和我父王听到,我们可能要挨骂。”姬尧笑了笑,“在他们眼里,或者在天地之间,我们还只是少年。” “可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我们都老了。那场战争毁灭了太多……” 敖凌看着他,似有动容:“我记得,从魔界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愿意见人。” “是。总觉得手上的血洗不干净。”姬尧晒然,幽黑的眼瞳犹如夜空,凝视着敖凌,夜空中浮现出一轮太阳。“你是我们几个里状态最好的……我出关后才听说你在战场上捡了朵花儿回来,栽在自己庭院里。龙皇太子,养花。狐狸跟我讲的时候,差点笑抽过去……” 敖凌眼瞳中浮现出怀念的神色:“嗯。那段时间,幸亏有卿卿。” 他们第一次拔剑,面对的就是千万年不见一次的巨型战场。这些年轻的神明经历了比他们的父辈更多的战斗,尤其敖凌,乃是在血与火之中洗练出来的真龙。因着他显赫的功绩与实力,他恋慕神识未开的小仙也罢,投身轮回也罢,上界无人敢置喙。 唯二有资格批判他的人是他的父母,也舍不得。 敖凌忽地说:“我知道你一直不赞同。” 姬尧点头。作为朋友和战友,他们几个是少数敢对龙皇太子讲几句真话的人。 相比狡诈的狐族太子,姬尧更为坦诚 ,曾散漫地笑着说,她配不上你。 当年的敖凌闻言,一怒之下用龙炎将姬尧烧出了真身,而千年之后,敖凌只是沉静地说:“你说的的确不对。现在想起来,其实是我配不上她。” “我活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卿卿却远比我通透,比我坦诚。我一直觉得,卿卿会不会是因为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我,像一张白纸,只被我染色,所以才不拒绝我。” “我一直不相信她是真的爱我,而卿卿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脚下血海翻涌,妖尸沉浮,发出腥咸恶臭。当年,他就是在这样的血与火中 ,见到了她。 紫荧真人随身携带的莲子在战斗中失落一颗,以妖魔血肉为壤,结出一点莹白苞蕾。那时候他刚手执长枪捅穿妖王心肺,半边脸被魔气所伤,鲜血淋漓,一低头,血珠落下去,点在花苞正中 。 那一刹那,天地都寂静。 敖凌深吸一口气,握紧枪杆。 下一瞬,怦然一声。 是一朵花开的声音,也是一颗心跳的声音。 龙皇之血点化了她,出身于魔界的花蕾初开神识,于广阔天地间第一眼,对上的,就是如旭日初升般金光灿烂的他的眼睛。 敖凌回忆起当年,落在尸山血海上的目光都柔和了些许。“她投身轮回,吃了不知多少苦……”男人沉重地说,“只是为了学会爱我。” “但其实她原本不必吃这些苦。是我的错……” 敖凌清寒的声音微微喑哑。 姬尧把手放在他肩上,转头看向血池:“没有人有错,有些事,是不得不经历的。” “当年你心情不好。”姬尧的语气充满怀念,“常来找我们几个喝酒,我只觉得你矫情。什么爱不爱的……你是天主长子,未来三千世界最尊贵的神,她一介小仙,再怎么拜服你、敬爱你都是理所当然,能承蒙你青眼已经是罕见的运道,怎么可能会离开你?你在害怕什么?” 敖凌看他一眼,姬尧笑起来:“当然,现在我知道了,你不是怕她离开。” 敖凌当年忍耐着不问,和林卿卿主动下界,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我小看了她。”姬尧声音很轻,近乎自言自语,“自请下界……她怎么敢。” 或许是他小看了爱情。爱情这件事跟法力和修为都无关,跟是仙是神或只是一介凡人也无关……强横的人也会被柔软情丝网罗,孱弱之人也会因炽热的情感爆发力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姬尧隔着白玉栏,俯身看了一会儿血海。直到幽黑的眼瞳深处映出火一样的色泽,他忽地说:“我理解你为什么爱她了 。” “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你还没有真的理解。” 姬尧神色变幻不定。 敖凌勾唇笑了笑,“不过也不需要你理解。我对我的伴侣的爱,为什么非得你理解不可?” 姬尧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敖凌面色平静,一手扶着白玉栏,淡金色瞳眸中隐约酝酿着风暴:“我已经找回小世界中的记忆。姬尧,你哄着卿卿叫过你什么?” 姬尧愣了愣。 他不可思议地笑起来:“多久之前的事了 ,敖凌,你至于吗——” “姬尧。”敖凌淡淡道,“她是我的人。” 黄金龙瞳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压,海潮一般席卷而来,龙力扭曲空间,生生将姬尧构建出的战场之景扭曲。血池化为夹杂着纯白雷电的熊熊烈焰,敖凌手中的白玉阑干随为齑粉:“都过去这么久了。该忘的,就都忘了吧。” “再让我发现你对卿卿心怀不轨,我一定烧光你的麒麟羽。” 敖凌轻捻手指,目光沉沉地落在姬尧脸上。 姬尧神色难看得要命,绷紧了脸。幽黑与灿金的眼瞳相望不知多久,姬尧低下头,自嘲似的掀起唇角:“我……” 只说了一个字,他便抿紧了唇。 敖凌看他一眼,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走出他的梦境。 …… 林卿卿醒来时,天已大亮。 微凉的唇落在额头上,她揉了揉眼睛,看到高大的男人下了床,拉开厚重窗帘,只余一层米色纱帘,将晨光过滤成温柔暧昧的颜色。 “怎么醒这么早?昨晚没睡好?”林卿卿软声问,吊带睡裙一边滑落下去,露出半边白嫩嫩的椰奶糕来。 “我一直在等你。”敖凌大步走过来,金瞳璀璨,大手将她裙角撩上去。 林卿卿诧异地睁大一点眼睛,忽然明白过来…… 是等她醒来做么? 林卿卿心情复杂,不知道是该感动他的体贴,还是畏惧他的耐力。 果然,男人一手将她后腰垫高,一手在裙子里拉住什么,往下一扯。林卿卿感觉到那一点丝滑布料沿着大腿根一路向下滑,挂在纤细脚踝上,哭笑不得:“敖凌……” “乖。”男人没多说什么,俯身亲在樱桃上,很快让它变得水淋淋的,一点湿莹莹的娇红颜色,闪着微光。 然后是另一个。 林卿卿发着抖,再说不出多余的话。 先是都在床上,然后敖凌握着她的腰将她拖到床边,自己下了床站着。很快地毯被落下来的液体弄湿一大片,他干脆将人放到地毯上。 当林卿卿胸脯贴着玻璃、无意识地张着唇在窗户上呵出一片雾气时,日头已挂在正南方。 “呜。”林卿卿呜咽一声,敖凌立刻停下来,喘着气压在她背上,咬她的耳珠:“疼?对不起……” 少女娇气地摇头,“饿……” 林卿卿眼尾挂着泪,声音娇软,细声细气抱怨。 “我尽快。”敖凌轻晒,随即双手握住少女纤细腰肢,真的加快了速度。 林卿卿忍不住放声尖叫。 汗湿的黑发散落在白皙脊背,飘散摇晃,如浸在牛奶中的海藻。黑是玄黑,白是奶白,带来极致的视觉刺激。敖凌咬着牙,眼前一片白光,幸福得几乎晕眩。 直到时钟再一次敲响,林卿卿才被抱进浴室。敖凌从头到脚帮她擦了一遍,拿大浴袍将人裹起来放到软绵绵的沙发上,去做饭。 说好的佛跳墙,从早午饭变成了下午茶。 林卿卿第一次吃,差点把舌头吞下去。敖凌看着她眯起眼睛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唇角:“下次再给你做。” 于是,下一周,他为了让林卿卿周六就能吃到佛跳墙,周五一早没有送她去公司,而是去海鲜市场买最新鲜的海参。 林卿卿就是在那一天,遇到了很久没见的人。 地铁口停着极干净的纯白卡宴。清俊斯文的男人站在车边,皱着眉,时不时低头看表,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直到穿着紫阳花连衣裙的少女逐渐步入视线,他眉宇间的怅然才倏然消散。 林卿卿也看到了他。 唇角带着的淡淡笑容随之消失,少女蹙起眉尖,偏过头朝地铁口走去,很快被一只手拦住。 瘦长手指,洁白衬衫领口,戴着当初恋爱时她送的银质袖扣。 林卿卿抬起头,对上一双诉说着千言万语的眼睛。 她静静地叹了口气,平静道:“宁律……好久不见。” 宁律收回手,温柔而哀伤地笑了笑,看着她的目光却极尽贪婪…… 那只垂落下去的手,因为过度的兴奋,正在轻轻颤抖。 忠犬无需养成(九) 海鲜市场。 空气中蔓延着咸味, 市场最外围的摊位直接临着海。海参和鲍鱼这种昂贵的海鲜, 只有极少数柜台才有。偌大的海鲜市场中挤满了赶第一波海的中老年人, 而鹤立鸡群站在参鲍柜台前的, 只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 他极其俊美, 身姿挺拔, 站在那里的模样, 像一杆不会弯折的枪。 敖凌弯下腰,认真挑拣柜台上摆着的鲍鱼。“做佛跳墙用。” 他头也不抬,淡淡回答热情介绍的售货员: “还有海参, 瑶柱,鱼唇……” “要最好的。” “没关系。” 售货员很久没见过这样不论价格、只求最贵的顾客了,不由狂喜。 顾客看着年轻, 他本以为是个冤大头, 尝试以次充好,还没放进去, 敖凌面无表情, 屈起一指, 在他面前的柜台上敲了敲。 售货员手一抖, 赶紧把那颗干海参放回去, 假装无事发生。 片刻之后, 敖凌拎着沉甸甸的一兜海货,去付钱。 “五……五千一百……八十六。”这年头很少有年轻人愿意赶早市来买海鲜,还是带着美瞳的潮流青年, 收银员报价的语气不免带上几分诧异。 敖凌掏出卡, 收银员双手接过,片刻,示意他输密码。 修长的手指按下去。 一、二、三。 按到第四个数字,敖凌心中蓦地一动—— 收银员眼睁睁看着方才还一脸淡定的男人脸色骤变,眼中迸出璀璨金光,忽地转过身,朝着市场外狂奔! “先生!”收银员大叫,“您的东西——不,您的卡——” 那男人大步奔跑,速度快出了虚影,收银员话音未落地,他已经拐出市场,消失踪迹。 瞬息之后,波涛翻涌的海面上,青色巨龙腾入琼宇。 * 林卿卿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醒酒器中摇晃的猩红液体。 “你的睫毛真翘。”青年嗓音温和,一手执酒瓶,一手握着醒酒器,让宝石般的葡萄酒沿着玻璃壁慢慢流下去,用迷恋的语气注视着陷入柔软沙发的娇小少女:“以前我都没发现……没办法啊,”他自嘲地轻笑,“我从来都没有像刚才那样离你那么近的看过你。” 林卿卿双眸还带着初醒的雾气,沉默地看着他。 宁律喉结上下滑动,轻声,“如果不是靠下|药这样不入流的手段,也许我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卿卿,你的心可真狠。” 头脑还有些晕眩,林卿卿不适地慢慢眨了眨眼,终于看清所在的环境。 这应该是某个酒店的套房,她坐在沙发里,对面是一整面落地窗,看得见窗外碧蓝的海,和海上灿烂朝阳。 宁律就站在她面前,与她隔着一张桌子,背对落地窗一边醒酒,一边微微笑着看她。 即使这样的时刻,他的外表依然是斯文无害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白衬衫袖口一尘不染,她送他的银质袖扣被解下,放在酒瓶旁边,衬衫挽至手肘,露出白皙清劲的小臂,唇角微笑的弧度温文尔雅,恰到好处。 这样的宁律看上去跟社会新闻里追求不成就心生怨愤的社会败类实在风马牛不相及。唯有此时,在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他完全放弃遮掩,看向她的目光终于带上不加掩饰的狂热和沉迷。 正是靠着这样的外表,他才能在地铁站口这样人流密集的地方用一块浸透□□的手帕迷晕了她,又将她抱上车,带来这里,而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 林卿卿沉默片刻,低声道:“宁律,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默默地感受自己的身体状况。药效已过,她也没有被绑起来,但以她的身高和体力想要对抗宁律,无疑痴人说梦。 “分手?谁同意的?”宁律一挑眉,放下醒酒器,任酒液与空气充分接触,走过来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我从来没有答应过跟你分手,卿卿。我只是觉得你需要冷静,才同意你暂时走出我的生活……” “但是,我后悔了。”青年的声音渐渐森冷,“漂亮的鸟儿不该放归森林,卿卿,放了你是我的错,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走出我的视线范围之外了。” 他握着她的手,虔诚地吻下去。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再次转头,看四周的摆设。 非常奢华的房间,奢华得让人不安。 就好像是被刻意准备,用来做什么重要的事一样。 这是一个套房,林卿卿一直在看外间的陈设,不经意透过半开的门看到卧室,顿时悚然一惊:巨大的床上赫然洒满玫瑰花瓣,布成两颗相互嵌套的心形。 林卿卿不可思议地眯起眼睛。 “喜欢吗?”宁律捏住她的下颌,柔和地强迫她转过头:“我特意要求的蜜月布置。” 林卿卿醒来之后第一次,他的语气带上几分温和的忐忑:“听说第一次的体验对女生非常重要,我会温柔的……给你一段美好的回忆。” 林卿卿终于将目光收回来,认真审视他。 宁律脸上的紧张更明显了。 半晌,少女轻轻叹了口气,软软地说:“何必自欺欺人呢,宁律?蒋琬应该告诉过你,我有男朋友了,正在同居。同、居——你明白同居意味着什么吧。” 她声音低柔而清晰,如同雷声,回荡在宁律脑海里:“我早就跟男朋友发生过关系了,不止一次。美好的回忆……我已经有了,不过不是跟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房间内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宁律温和的脸扭曲起来,“卿卿,你不用这样气我——” “没有呀。”林卿卿软绵绵地说,笑得温软,“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我为什么要故意气你?激怒一个绑|架犯,对我有什么好处么?” 宁律咬着牙,消瘦的侧脸几乎看得到浮凸痕迹,一字一句,“绑|架犯。”他用齿缝中逼出的森寒声音重复,“卿卿,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快乐,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林卿卿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用药物使我昏迷,带我到了陌生的地点。这不是绑|架,什么是绑|架?宁律,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这么做没好处的,无论对你,还是对我。” 宁律只是短促地冷笑一声。 林卿卿试着活动手指,与他保持对视,目光清澈如水。 “至于快乐的回忆。”对视片刻,她说,“如果你真的对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印象那么深刻,你就应该记得,我从没有说过爱你,也没有承诺过天长地久。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表白时我的回答是,‘虽然我们彼此还不够熟悉,但可以相处试试看’——” “宁律”。她柔声叫他的名字,“我尝试着与你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我觉得不合适,当我明确这一点后,我第一时间告知了你。” “你不能要求每个人一旦恋爱就要结婚,否则恋爱将毫无意义……我没有拖着你浪费你的青春,也没有挥霍你的钱财——我们交往的时候总体算得上快乐,分手的时候也很和平,这已经是比世间大多数恋爱都要美好的体验了。你还要怎么样?” 林卿卿声音轻柔,语气真诚无比。 “我想怎么样?”宁律惨然一笑,跪在她面前,自下而上看她,肩膀不受控制地发着抖。“我不想分手……我想跟你结婚,想跟你生儿育女,想跟你在一起,永不分离。” 林卿卿垂眼看他,瞳眸中带着某种了然的神色,低声道:“我也有这样的人,但他不是你。宁律,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现在放我走,我可以忘记我来过。” 宁律静静地看着她,知道已经无可挽回。 他忽然镇定下来,也不再发抖。 “卿卿,我说过,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林卿卿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青年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慢慢扯开自己的领带:“不是第一次也没关系,我不是那种迂腐的人……” 他的表情跟他说的话完全相反。 宁律解下领带,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一片白皙胸膛。他温声说,“我更在乎你之后的每一次。你的一辈子。我要你的一辈子,如果你暂时不愿意,我就只好慢慢说服你了。” 林卿卿冷眼看着他弯下腰,从柜子里取出一台相机,对她晃了晃,放在桌上:“我试过了,续航很久,也很清晰。拍下来的照片,同步上传云端……除了我,永远没有人能删干净。但我不想这么做。卿卿,答应我。” 林卿卿缓缓蹙起眉。不知为何,这一幕让她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宁律等了片刻,看着林卿卿眸中神色变幻,以为将人吓傻了,忍不住放柔声音,怜惜地说:“卿卿,我会对你好的。只要你不背叛我,这些东西你就当他们不存在,我不会拿这个吓——” “宁律。”林卿卿打断他,声音淡然到不可思议。 “你知道上一个试图用裸|照威胁我的人后来怎么样了吗?” 宁律一怔。 林卿卿带着某种奇异的镇定,缓缓说,“宁律,别做傻事。你前途远大,犯不着为了我搭上一切。” 宁律松了口气,微笑着看她:“为了你,一切都值得。” 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也许过一些时候,他会后悔此时的冲动,但现在他显然已经完全沉浸在嫉妒中,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力——比如,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起码要对她给予足够的尊重。 林卿卿摇摇头,站起身。 宁律戒备地看着她,林卿卿却只是走到桌旁,端详着醒酒器。宁律伸出手要去拉她,林卿卿灵巧地拧身闪过,侧脸看他一眼,浅浅一笑:“人生第一次被这种手段威胁,喝杯红酒压压惊。怎么,你醒这酒,不是打算跟我一起喝的?” 她语带讥讽,宁律心跳却慢慢加快。 少女侧脸时,一缕鬓发自耳边滑落,愈发勾勒出巴掌大的精致小脸。睫毛卷翘,瞳眸含雾,娇红的唇角微弯,是娇媚又纯稚的长相……随着她的吐息,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这是他爱着的女孩, 就在今天,即将成为他的女人。 宁律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胸口,像在努力克制自己疯狂的心跳,绅士地点了点头:“当然不会。” 他做了个优雅的手势,“请。” 林卿卿浅笑,转过脸。她没有去碰醒酒器,而是拿起红酒瓶,举高一些像是在看瓶身标识,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瓶口在桌上一敲! 怦一声脆响,玻璃四溅,鲜红如血的葡萄酒洒了一地。 “宁律。”林卿卿看着青年震惊放大的瞳孔,声音轻软:“你刚才说,为了我,一切都值得。” 她眯起眼睛,伸直手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锋利的断碴口架上宁律露在外面的脖颈,笑容如猫,带着三分狡黠:“即使是死,也值得么?” ……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而窗外,平静的大海骤然掀起波涛,天空中风云汇聚,沧海之上云流之中,隐然有龙吟声划破天际。 青色鳞片,墨蓝龙角。上界龙神带着滔天之怒,正渡海而来! 忠犬无需养成(十-正文完结) 姬尧提着酒瓶, 自斟自饮。 上次敖凌走出他梦境之后, 不知道跟麒麟王说了什么, 老王过来找他大吵一架, 让他清醒一些, 离龙皇太子的女人远一点。 离她远一点。 早知今日, 他也会如此告诫自己。 姬尧心不在焉, 酒液倒着倒着偏离了方向,在青色麟羽化成的衣袖上湮开一大片。 冰凉布料贴上手臂的瞬间,姬尧倏地一震, 带着醉意的幽黑瞳眸张开,穿过云层,看着脚下某个地方。 青龙一怒, 震荡寰宇。麒麟司战, 龙神就是他们的皇帝、他们的将军、他们的领袖,龙力爆发时, 最先感应到的就是麒麟一族! “阿尧!”玉殿门洞开, 麒麟王腾云而来, “皇殿下还在小世界中, 他 ……” “我知道。”姬尧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 , 瞳中清明一片,“他化龙了,当着万千凡人的面。” * “坐下。” 林卿卿声音很轻, 宁律立刻乖乖坐好, 大气不敢出,看着林卿卿的眼神依然带着病态的沉迷,同时掺杂几分畏惧。 刚才他和林卿卿短暂地搏斗片刻,结果与他预料的,大不相同。 这个房间里除了营造气氛的酒,之前迷晕她的□□和关键道具相机,并没有太多宁律带来的东西,更别说武器——不是笃定林卿卿不反抗,而是他笃定了,即使林卿卿反抗,也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一米八二的男人对比自己矮一个半头的纤柔少女,谁胜谁负,几乎没有悬念。 而林卿卿异常利落狠辣的身手,成为了制造悬念的唯一变数。 “卿、卿卿,”宁律刚才被打得太狠,背对落地窗坐着,还在喘气,“你、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这是柔道?散打?还是——” “别问了。”林卿卿斜他一眼:“我也不知道。” 她的语气难得冰冷坚硬,神情淡到近乎漠然。宁律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林卿卿心烦意乱,手里握着破碎的酒瓶,无视面前的宁律,眺望窗外大海。海面上不知何时笼罩起一层厚厚的黑云,恰如她此时的心情。 从宁律用照片威胁她开始,她就觉得哪里不对。 宁律的威胁,她的反应,和她刚才几乎极致的体术——明明都是她未曾经历、未曾学习过的,可她说了出来,做了出来,自然而然熟极而流,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片刻之前她为自己的安危战斗无暇多想,此时安静下来,她倏然明白了这熟悉感像什么。 是的 ,连这异样的熟悉感,也让她感到熟悉。 ……就像,她第一眼看到敖凌那天。 像她和敖凌相处下来,感到的莫名的熟稔。 一些影视剧中会有用催眠手法,在一个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让她丧失记忆的情节。林卿卿开始用力思考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是否有过记忆断层,答案是否。 她记事极早,上幼儿园之前的事都有印象,印象又极好,不存在任何长时间模糊的记忆,而不提敖凌,自己方才展现出的几乎铭刻在骨子里的身手,绝对不是短时间练得出来的。 而且……林卿卿手指慢慢握紧,试图抑制住发抖的手。刚才自己的动作迅捷、有力而柔软,挥洒自如,可她的身体无法支撑这样的力道和速度……纵然脑子里住着个冷兵器大师,可她本人,依然只是个娇小的女孩。 那样凌厉的身手,本不应该出现在这样柔弱的身体上。 催眠、失忆,什么都解释不了这身与心的不统一。 除非……那些技能,不是她用自己的身体练出来的。 少女肌肤白皙,迎着逐渐晦暗的阳光站在窗前,蹙着眉,眉心一点刻痕,像是花瓣落在雪里。 宁律抬起头看着她,渐渐地忘却了恐惧。 娇软的卿卿、凌厉的卿卿、此时此刻茫然无辜的卿卿,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卿卿? 脸上方才打斗中被她刺破的伤口还在流血,一点尖锐的刺痛,却让宁律觉得,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喜爱眼前这个少女—— “卿卿。”他忍不住叫了她一声,诚恳道:“对不起。” 林卿卿回过神,看他一眼,轻轻笑了一声。 她走过来,放下手中酒瓶,打开落地窗。 少女拆出相机里的存储卡,干脆利落地扔了下去。 “这句话,你对警察说吧。”林卿卿关上落地窗,回过身。片刻之前的茫然被她藏在了眼睛深处 ,她笑意清浅,气定神闲。 宁律喉结滚动,痴迷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宁律爆发出一阵尖叫。 他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手脚并用地向后退,退了两步,又咬着牙撑着桌子站起来,伸手去拉林卿卿。 林卿卿闪身避过,皱着眉:“宁律,你疯了?” 就在此时,背后“砰”地一声脆响。 林卿卿终于意识到什么,迅速抓起一旁刚放下的酒瓶,转过身去—— 落地窗粉碎,散落的玻璃恰恰好落在离她脚边不远的地方,宛如碎了一地的星辰。窗外,**大海咆哮翻涌,乌云如墨,男人淡金色的瞳眸是唯一的光亮。 敖凌穿着黑衬衣,全身湿透,沉默着大步走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卿卿……对不起,我来晚了。” * 男人结实的肌肉一起一伏,隔着冰凉的衣料,林卿卿诧异地感觉到他在轻微地发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心口泛着细密的痛,她抱紧他低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你有危险。”敖凌沉声。 林卿卿诧异:“你怎么知道?” 敖凌说:“你在害怕,我感觉得到。” 林卿卿失笑,脸有点热:“这是……心有灵犀?” 敖凌想点头,克制住了,脸上的表情一刹那看上去有一点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用行动代替回答,用自己湿漉漉的鼻尖去蹭她的耳朵。 林卿卿的心软成一滩蜜,她微微侧过脸,轻轻抚摸男人还在起伏的背脊。 宁律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站在黑云压顶的窗前互相安抚,愣了片刻,忽地大叫道:“卿卿,你在做什么!快离开他!” 林卿卿不悦地蹙起眉:“宁律。” 紧接着她舒展眉宇,忍不住甜甜蜜蜜笑起来,挽着敖凌的手臂:“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又一指宁律,小小声:“……前男友。” 敖凌淡淡点头,淡金色眼瞳亮的吓人。 宁律根本没敢看他,只是远远指着敖凌,手指剧烈颤抖:“卿卿,你看清他是怎么来的了吗?” 林卿卿脸色一变,感觉到敖凌身体骤然紧绷。 宁律歇斯底里地嘶吼,“这是三十八层,他从三十八层的窗户外面飞进来的!” 林卿卿愣住了。 片刻,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敖凌。 敖凌张了张嘴又合上,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乌黑额发被云里蕴着的雨水打湿,湿漉漉地贴着苍白额头,还在滴水不断往下滴水。水珠滑过男人坚毅的下颌,流进黑色衬衫衣领。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不打算解释。 她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放开他一步步走向窗边,看向窗外景色。 黑云罩顶,海浪翻涌。 这里太高了,令人腿软。 林卿卿低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后退一步,忽地抬起头。 刚才……她好像看到了什么。 “云里好像有东西。”林卿卿小声说,宁律在背后焦急地叫她赶快离开窗边。 敖凌拧起浓眉,一手将林卿卿拦在背后—— 黑云像活了过来似的疯狂翻涌,云层中缠绕着青色的闪电,忽然狂风大作,吹散了林卿卿的发圈,乌黑长发披散下来,在风中狂舞。 林卿卿心中异常平静,攥住敖凌的手不许他将自己推离。 汹涌云潮翻滚到了一个极限,闪电划过面前,在虹膜上烙下失明般的白光,林卿卿被刺出了泪水,不自觉地闭上眼。 下一秒,空气寂静,风止云停。 林卿卿若有所觉地缓缓睁开眼。 面前站着修长英俊的男人,青色长袍,宽袍大袖,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还记得我吗?” “……卿卿。” 他带着无限复杂的情绪念出这个名字。 * “你来做什么?”敖凌冷淡地说。 “你化……”那人看到敖凌的眼神,临时改口,慵懒道,“父王怕出事,让我下来看看。” 宁律短时间内三观二次崩塌,姬尧一开口,他一言不发冲了过来,劈手就要去拉林卿卿。 青衣男人显然没有敖凌的好耐性,随手一弹,长指间跃动出电弧抽在宁律身上,让他整个人弹起来,平躺在地,不动也不说话了。 “放心,没死。”他注意到林卿卿的目光,懒洋洋一笑,伸出手:“你好,我是姬尧。” 林卿卿探究地看着他,慢慢伸出手,却被敖凌拦住:“姬尧。” 男人语气森寒,“我说过,不许你再出现在卿卿面前。” “再?”林卿卿敏锐地,“他刚才问我记不记得他是什么意思?我果然失忆过,是不是?敖凌,你以前就认识我?” 敖凌:…… 林卿卿抿着唇看他,大眼睛黑白分明,娇红的唇微微张着,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敖凌眼中掠过痛楚与自嘲,几乎将那双璀璨的眼睛染得灰暗起来。他绷紧下颌,闭了闭眼,半晌,轻哂一声,摇了摇头。 他避开林卿卿的目光,薄唇紧抿,显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你不愿意告诉我。”林卿卿反应过来。她试探着问,“是不想,还是不能?” 敖凌没来得及说话,姬尧已经笑道:“他不能告诉你,不过我……” 林卿卿期待地看着他,圆眼睛闪闪发亮,丰润的脸颊鼓起来,像一只可爱又懵懂的小动物。 姬尧轻笑:“我也不能告诉你。” 敖凌沉声:“别欺负她。” 姬尧瞥他一眼:“禁制是下给你的,不是我。虽然我不能明言,但我可以给你一点提示……嗯……” 麒麟的眼睛漂亮而幽深,仿佛藏着一整片天宇。姬尧静静地注视着林卿卿,话语中隐藏着连自己也没有发觉的一丝期待:“卿卿,仔细看看我。你……有没有觉得眼熟?” 他用的是齐霂的脸。 林卿卿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 姬尧脸上难掩失望,林卿卿反而笑起来:“我应该有吗?” 柔软的目光从敖凌和姬尧脸上依次掠过,林卿卿轻轻软软的叹了口气。 “先不说我是不是见过你们。”她挣开敖凌的手,走到窗边,回眸弯起唇角,笑容甜蜜:“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上来的吧,嗯?毕竟……”她向下望去,只觉一阵晕眩:“这可是三十八楼。” 还临着海。 这样的突然闯入,不是人类所能做到的。 少女穿着紫阳花衣裙,站在窗边,裙摆被风鼓起,飘然欲仙。 敖凌浓眉拧得死紧,握紧拳头:“卿卿,过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姬尧懒散地搭腔:“他说得对。你现在只是个凡人,站在那里太危险了。”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 林卿卿站在窗边,看了两人一会儿,忽地笃定道:“所以,你不是凡人。” 姬尧懒懒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幽黑的眼中漾出笑纹。 “那么,你呢?”林卿卿看向敖凌,低柔地问他,目光澄澈,“我忘了,你不能说……不过,既然能到这里,一定也不是了。” 敖凌沉默,面上是纵横蜿蜒的水迹。 “敖凌。”她不易察觉地朝窗边靠近一步,看着他软声问,“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敖凌看着她娇美然而平静的面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能找到我,究竟是因为你‘不是凡人’,”她讥诮地看着他,“还是因为我们心有灵犀?”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已退到窗户边缘。 “敖凌,或者,不知道叫什么先生……再见。” 她扬起唇角。 “卿卿——” 滨海酒店顶楼内,蓦地爆射出如日初升的灿烂光芒! * 楼下,路人指指点点:“刚才是不是出太阳了?” “这么厚的云,搞不好一会儿要下雨,哪儿来的太阳?” “唉,我真的看到楼上刚才闪着金光……灯里还有人影,我以为有人跳楼了!” “探照灯吧。”有人不以为意地说,“那人大概是修灯的……” 楼上。 敖凌揽着林卿卿的腰将人抓了回来,脸上因为灵力震荡而浮现出半边龙鳞。 “啊,鳞片。”林卿卿伸手戳了一下,被敖凌握住手腕,对着他无辜地笑。 “卿卿。”敖凌咬着牙,声音从牙缝中挤出,寒冷到能将人冰封:“随便你怎么生我的气,不许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是你最初也是最后的一世,如果不得善终,便要开始新的轮回——” “所以,你不是把我救回来了么。”林卿卿眨眨眼,笑盈盈地反手握住他的手,“虽然情急之下……唔,这叫什么,现原形?” 姬尧忍不住笑出了声。 敖凌忍无可忍:“卿卿!” 林卿卿无奈地叹了口气。 姬尧走过来,勾起唇笑得不怀好意:“敖凌,看看。人家比你聪明。” 敖凌身体一僵,握紧林卿卿的手臂,后知后觉地低下头。 他这才发现,林卿卿所站着的正是窗户边缘没被撞碎的一大块玻璃,另一只手也还牢牢握着窗边。 敖凌这才松了口气,脸色依然苍白,金瞳中灼人的光芒和侧脸青色龙鳞慢慢退去。 林卿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变化的过程。 接着,她眸中光芒一闪,下定了决心。“敖凌,如果你真的不能告诉我我是谁,你是谁,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那么,你起码告诉我——” “我爱你。” 敖凌打断她的话。 林卿卿怔怔地看着他。那清寒的声音,毫不犹豫的三个字,如闻洪荒远古传来的钟声,让她整个人都被震撼,从灵魂深处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栗,眼眶酸痛。 为什么,心里会这么喜悦,又这样难过。 敖凌握着她的手,慢慢单膝跪下去,在她手背虔诚地亲吻,将自己的手覆上去,几乎舍不得离开。莲花香气清淡而无所不在,他挥了挥手,窗外乌云散去,一缕阳光照进来,少女白皙如玉的指间闪烁着耀眼光芒和一点冰凉的重量…… “今天本来想做顿好吃的,向你求婚的。”敖凌极慢极慢地展开一个笑容,淡金色双眸中光华流转,自下而上抬头看着她:“卿卿,你可以怀疑这世界上的一切,但请你不要怀疑……我爱你。” 林卿卿心头忽地一动:“不是因为雏鸟情结?” 敖凌一怔,随即收敛了所有表情。英俊的面容沉着平静,他用温和而洞彻一切的目光看着她,低声说,“卿卿,我一直以为那只雏鸟,是你。” “不过,没关系。”他慢慢吐出一口气,扬眉一笑,如云破日出:“无论你是否爱我,无论你因为什么爱我,我都爱你。从开始到最后,从见你第一眼起到此刻,我始终……爱着你。” 从第一眼,到此刻。 理智告诉林卿卿,他们认识不过短短几个月,但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眼中涌起泪意…… 第一眼,是什么时候? 是在家门口那个纸箱子里么? 不,不是的。 心里一个地方,封存着什么极为宝贵而久远的回忆。 她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慢慢走过去。 身体像逐渐漂浮起来,耳畔有风掠过,夹杂着什么人若有似无的声音: 【这种时候,要说你也是。】 【如果有人能陪你到最后,那个人,一定是我。】 【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除非我死!】 【你弄出来这额外的东西,你当然得帮忙容纳啊……】 【无论什么愿望,我都会为你一一实现。】 【若有下一世,哥哥……可以去找你么?】 【不是宫总,是你的男人……】 一片黑暗里,林卿卿终于走到了那片藏宝地。 脚下不知何时开始变得黏腻,鼻端闻到浓厚的血腥气味……林卿卿慢慢弯下腰,打开那个发着光的宝箱。 她有一种预感,这会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 林卿卿闭着眼,周身散发出淡淡的柔和的白色光晕。 敖凌咬着牙,面无血色,姬尧看着林卿卿身上的光华,眼中明灭不定。 林卿卿看着宝箱里的东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一株莹白的莲花,含苞待放。 周遭温暖起来,像感应到什么,她抬起头—— 血色光芒倾泻而下,白莲怦然盛放! 敖凌双瞳骤缩,面前娇美的少女长睫轻颤,慢慢张开眼睛,对上他宛如融金的龙瞳。 那双眼睛,和记忆里无数双眼睛重叠,无数张面孔在她面前飞掠而过,最终凝固为魔界尸山血海里停驻在她面前,身披银甲半面覆血的那张脸,冷漠无情却会不忍心踏过一朵花的龙皇太子,敖凌。 他用自己的鲜血滋养了含苞待放的一朵莲花。莲瓣初开,方得神识, 他于她,是整个世界、八荒琼宇,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眼。 唯一的存在,扎根的土壤。没有敖凌,就不会有林卿卿。 敖凌看着少女清澈的双眸渐渐拢起水雾,心口像被人撕扯,剧烈得疼痛。他张了张口,声音嘶哑的不像话:“卿……” 林卿卿摇了摇头。 少女眉眼弯弯,笑意盈盈,伸出手点上他的薄唇。 从那双黄金龙瞳里,她隐约看见了宿命宏大的轮回。 从第一眼到最后一眼, “我也爱你。” * 乌云散去,城市彻底放晴。 姬尧被敖凌赶走,临走顺手拎上了宁律,让他在警局里不受控制地说出自己策划绑架女性案的全部犯案过程。 偌大的套房里,暂时只剩林卿卿和敖凌两人。 “你……”敖凌看着她,龙瞳中带着罕见的忐忑,“嫁……” 林卿卿挥挥手:“我考虑考虑。” 敖凌不说话。 林卿卿眨了眨眼,软声:“不问我考虑多久?” 敖凌沉声:“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像过去的千万年一样。 林卿卿的心刹那间软化成水,点了点头,踮起脚,凑上去亲吻他的唇。 “不用等。”她软绵绵地说,偏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我的根,在你这里。” 敖凌低头看着她,胸口起伏不定,半晌,终于慢慢抬起唇角,笑了起来,握住她后腰,让她贴紧自己身体。 他低下头,含住她耳珠,虔诚而沙哑的低语:“我也是。我的根,也永远放在你……里。” “什么里?”林卿卿细细喘了声,抬眼看他,又大又圆的眼睛浮出一层水光,水光中,映着一轮小小的太阳:“我没听清。” 敖凌只好身体力行,将不好意思说第二遍的话,一遍遍告诉她。 大床上的玫瑰花瓣撒了一地,空气逐渐升温。 那几个字,和更多的爱语,隐没在缠绵水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