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王子的小红帽》 楔子 席开百桌的结婚喜宴,在会场灯光调暗的同时,热热闹闹展开。 「好,欢迎各位亲朋好友,来参加新郎尘段和新娘江雪的婚礼!」台上的主持人,神采奕奕地用麦克风广播。 「美丽的新娘子,已经由她父亲牵著,走向新郎了!」 主持人一手比向喜宴入口,明亮的圆形众光灯分别打在这对出色的新人身上,接著,会场内响起神圣的结婚进行曲以及如雷掌声,小孩子们则是各自抢到红地毯两旁的好位子,准备进行向大人讨来的任务,拉拉炮、撒小花。 新郎尘段一身笔挺帅气的正式西装,与小花童们站在通往台前的红地毯前端,充满温柔笑意与热切情愫的目光,凝视著正走近他的江雪——他的新娘。 突然,新娘的步伐慢了下来,然後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新娘的父亲,不解地朝身旁的女儿低声唤道。 新娘没有出声,小手紧紧捏住捧在手中的花束。 新郎黑眸微眯,精烁的目光穿越新娘面前的白纱,锁住她些微惨白的小睑。 然後,在众人的注目下,新娘放开父亲的手,开始迭步後退,她提著婚纱裙摆拚命摇头,在新郎面容逐渐转为铁青的瞪视下—转身跑了! 「快,守住所有出人口!」座席间,不晓得是谁已经有过类似经验,率先反应过来大喊。 众人一片错愕哗乐然,连屁股才刚悄悄坐上椅子的周露露也不例外。 适逢周末、又是好日子,她家就收到三张在今晚举行婚宴的喜帖,一张是台北堂哥的,一张是高雄表姊的,一张是附近兽医邻居的。她父母分别北上南下参加婚宴,吩咐她来吃邻居这一摊。 放假在家没事,她整天窝在沙发上看租来的小说和漫画,看到後来迷迷糊糊在沙发上睡著了。等她饿到自然醒,才瞥见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七点,赫然想起晚上六点半有喜宴,於是匆匆拿著父母临行前,耳提面命交代她要记得送去的红包,赶到喜宴会场。 好在会场就在镇上离她家两条街外的餐厅,幸好收礼金的小姐也还在场外,她顺利达成父母交付的任务,安静地找到了一个最偏僻的空位。 她才一坐下,身旁的宾客忽然全部起立,往新娘落跑的方向跟去一探究竟。 周露露一个人坐在铺了象徵喜气的红色桌布的圆形餐桌前,倦困的清秀小睑上写满茫然。 现在是什么情况? 新娘落跑了,新郎追去了,那婚礼还要不要进行?重点是——会不会继续上菜? 有丝困意的眼儿移向已经上桌的两道前菜,一道是只剩残渣的各式酱菜瓜子,另一道是剩下三只醉虾的冷盘。 一发现她最爱吃的虾子,快合上的眸儿顿时一扫困意。 迷蒙的双眸瞬间剔亮无比,白皙小手更没闲著,迅速拆掉免洗筷的纸套,像是怕被人抢走似的,把仅剩的三只醉虾全夹到自己碗里,滴溜的大眼还左顾右盼,梭巡著一样全跑去凑热闹的隔壁桌,还有没有剩这道佳肴。 幸运搜罗到满满一碗的香甜醉虾,满脸笑容的欧阳乐乐回到座位上,迫不及待抓起颜色熟红透亮的虾子剥壳,准备大快朵颐,现在婚宴是什么情况,对她来讲已经不重要了。 「你还是一样爱吃虾。」 在她将第一只光溜溜的雪白虾肉塞入嘴中时,身後突然响起一道男性嗓音,她一僵,舌头上的醉虾差点因惊吓而滑入喉咙哽住呼吸。 她全身僵直,却仍然不肯转头面对现实,持续剥著虾壳的小手微微颤抖,每剥一片,就在心中默念。 是错觉,不是错觉,是错觉,不是错觉,是错觉…… 「好久不见了,我的小红帽。」男人弯身低语,低沉醇厚的声音伴随著灼热的男性气息,徐缓而近距离地送入她耳根。 感觉身後那堵庞大温热的身躯几乎贴上她的背,周露露脸色惨白地瞪著虾子身上最後一片红壳—— 不是错觉! !! 第一章 八年前东海岸小镇仲夏黄昏 街道上,一名身穿高中校服的十六岁少女,眯著惺忪睡眼,一边打呵欠,一边慢吞吞地跺著脚踏车踏板,脚踏车的手把上挂了一个纸袋。 这座近海的纯朴小镇地势略高,所以街道、建筑物随著缓坡绵延起伏,从这个角度,能将地势较低的临镇街景和海上风光尽收眼底。 脚踏车用最慢的速度经过路边的商店、骑楼,拐进一条巷子,来到一户独栋四层楼的住家前停下。 周露露拿下手把上的纸袋,慢条斯理走向南家门口,轻按了下电铃。 纸袋里装的是两布,她母亲是镇上的裁缝师傅,专门替人修改成衣或缝制订作的衣物,也替顾客代订布料,她就是被老妈吩咐来跑腿送布料。 剌耳的电铃声平息了奸久,却没有人出来应门。 奇怪,声音这么大,安伯母没听到吗? 她又试著短促地按了几次门铃,结果依旧。 是不是没人在家? 露露皱了皱秀气的眉头,老实说,她极度不想再跑一次腿。 最後,她不死心地选择孤注一掷,伸出食指,缩起颈项忍耐接下来会出现的剌耳声响,牢牢按住电铃不放。 於是,足以轰破耳膜、逼疯正常人的电铃声,持续响彻云霄—— 「该死!把手拿开,别再按了!」 沉厉的怒斥有如轰天雷,陡地从屋子里爆出,大门也在此时被猛然拉开。 露露吓了一跳,马上收回小手。 填满她眼前的,是一堵看起来刚随意套上睡袍、半裸的男性胸膛,而且她敢打赌,那件墨绿色的睡袍底下应该什么都没穿。好在敞开到腰腹上的襟口在腰间被束起,睡袍衣摆的长度也直达膝盖,只露出结实修长的双腿,不然…… 她俏睑一红,连忙抬高视线,一张脸色差到极点的阳刚俊颜映入她眼帘,她的心口陡然一跃。 「要、干、什、么!」 少年咬做、什、么牙低喝,凌厉的眼神活像想把她这个噪音制造者拆吃入腹。 被他眼底散发的冷绿寒光所震慑,她畏怯地後退一大步,著急地将手中的纸袋提高,说明来意。 「对、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吗?我……我替我妈送布料来给安伯母……」 她家人都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搬到这个镇上约莫两年多。她虽然与这名少年有过几面之缘,也知道他是安家的独子,但老天,她从来没见过一向给人从容自信印象的他脸色这么难看过;她也从来没发现,他的眼瞳居然是绿色的! 不过,与其说他的脸色很差是因为恼怒,不如说他像在强忍著极大的痛苦——唔,他的身体不舒服吗? 「东西放著,敢快滚。」森然命令从少年的齿缝中迸出,他再也不看她一眼,紧绷的高大身躯转入屋内。 「好……」 露露虽然有点不放心,但基於彼此并不熟识,她遂把纸袋放在门内後,打算速速离开。 正当她要关上门,屋内一道像是人体落地的撞击声和闷哼,陡地绊住她的心绪与脚步。直觉他可能受伤了,她忐忑不安地跑进屋内一探究竟。 她循声在楼梯口找到了他。 然後,眼前所见是她生平十六年来所看过,最不可思议的骇异画面。 她悚然一惊,双眼发直,脑袋中所有昨天熬夜看漫画书而孵出来的瞌睡虫,全在一瞬间集体毙命—— 午餐时间,是高中校园一日之内最热闹悠闲的时刻。 学生们纷纷结伴去填饱各自的五脏庙,教室、学校餐厅,或操场边荫凉的大树底下,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学生边吃边聊、或说或笑,青春活泼的气息散布校园每一处。 走廊上,两名身穿校服的高一少女拿著刚蒸熟的便当,反而踏著「偷偷摸摸」的脚步寻觅用餐地点。她们还不时压低身躯、不然就是躲到墙壁边,活像电影警匪搜捕片里,匪徒躲避警察时的狼狈景况。 「露,你到底——」 脸蛋圆润、绑著两撮短马尾的欧娴娴,不明所以地跟著身旁自国一起至今都是同班同学的好友躲躲藏藏,才刚开口就被制止。 「嘘,叫我的名字时,拜托小声点!」 周露露紧张地左顾右盼,小声地将食指放在粉嫩的唇前,一张被清汤挂面的齐肩黑发围衬的清秀小脸,只要一踏出教室就凝满最高级警戒。 「学校里有你的仇家吗?」 看好友一副好像天空随时会塌下来、地面随时会裂开的仓皇样,欧娴娴只好跟著压低声音。 她们进镇上这所公立高中甫一个月,直至上个礼拜为止,乐乐都很正常,为什么这个礼拜连踏出教室去厕所,都是这样战战兢兢的,好像在躲什么人一样? 「不是仇家,是大野——」 露露想起什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又慌张地瞄了瞄前後左右。 呼,好险,差点说溜嘴! 「大野?是谁呀?既然不是仇家,你躲那个叫『大野』的做什么?」 「呃……没、没啦,娴娴,你听错了……」露露支支吾吾带过。 「哪有听错,我明明听到你说——啊!」 露露都已经够心惊胆战的了,又被娴娴突如其来的瞪眼低呼吓了一跳,心脏猛地一跳,差点吓掉手中的宝贝便当。 「臭娴娴,你干嘛吓我啦!」她现在是惊弓之鸟,草木皆兵,任何一个刺激都有可能让她心脏无力、全身细胞死掉几百万个。 「露,你快看!是安萧霆,安萧霆耶!」 欧娴娴突然像个看到偶像明星的追星少女,两颗眼珠子漾满兴奋痴迷的心形光芒,垂涎地盯著露露身後不远处。 露露眨眨困惑的清眸。 「安萧霆?」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没跟你说过吗?就是那个身兼学生会会长和篮球队队长的安学长呀!我还没上高中就听过他的事迹耶,他品学兼优,学业成绩很优秀晴,每次大考都拿全校第一名。不只这样,他领军的篮球校队,今年参加全国高中校际杯比赛,第三度蝉连冠军了;而且呀……」欧娴娴如数家家,语气到此加倍慎重,看来後面要说的,绝对是重点中的重点。 「他长得好帅好帅好帅好帅喔!」说到後来,欧娴娴腾出一只拿便当的手,捧著羞红的脸颊抽气,低声尖叫。 凡事都慢半拍的露露,这才想起之前从娴娴口中听过这一号校园风云人物,也发觉周遭的女学生全都产生和娴娴一样的花痴反应,主动大方点的,就直接凑到那位学长面前攀谈,所以她不用回头也能听见这样的对话—— 「安学长,你好。」 女同学们的语气不外乎娇滴滴「撒娇」,比糖果还甜。 「你好。」 而那位「安学长」的回应则是一概简洁有力、醇朗沉稳,声音还满悦耳的。 露露一楞。 等一下,这个声音是? 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这个声音,因为当时的画面实在是……太恐怖了! 「老天,他朝我们这个方向走过来了!」 欧娴娴狂扯乐乐的手臂,就怕好友错失看帅哥的良机。 走过来了?! 露露脸色一变,心中警铃大作,闪身到欧娴娴与墙壁之间。 她面向墙壁,紧闭双眼,十指紧紧扫著温热的便当盒,暗自拚命祈祷。 拜托,脚步不要停下来,最好赶快从她们身边经过,快走、快走、快走…… 「周学妹。」 露露背脊一僵,眼儿倏地瞠大。 管他声音好不好听,极度不愿听到的男性嗓音不但没有远去,反而定在身後,而且还清晰地指明她的「姓」—— 镇定,周露露,你要镇定。学校学生那么多,姓「周」的又不只你一个,他叫的周学妹一定是别人,是别人,这里没有你的事…… 她暗自深呼吸,抬起微微发颤的腿儿,像只面壁横移的小螃蟹,往旁边一寸一寸挪动。 「又见面了,周露露。」 呜,是叫她没错…… 身後醇朗沉稳的嗓音再度响起,别人听起来可能没什么差别,但当他唤著她的名字时,在她耳中听来,却是接收到某种野兽逮到猎物般慵懒却狂狷的危险讯息,当场彻底粉碎她的鸵鸟心态,头皮登时发麻。 惊悸万分的她正想一鼓作气落跑逃命,好死不死被好友一把拉了回来,活像急著奉献祭品讨好对方似的,直接让人给推到「野兽」面前。 「学长,你要找露露是吗?她在这里。」 沉溺在「男色」中的欧娴娴,雀跃兴奋都来不及了,当然没有发现好友朝她直射而来的怨怼目光,兀自将好友推上前。 「学……学、学长好。」 反正都已经见光死了,露露只好硬著头皮打招呼,迅速偷觑高大的对方一眼,就赶紧垂下忐忑不安的眸子,在心底哀号。 完了完了,真的是他! 她永远不会错认那张能变成另一种样貌的脸…… 「你没听见我叫你?」 安萧霆黑沉如夜的灼灼目光盯著眼前的惨白小脸,轩昂稳健的体魄上前一步,发现她恐慌地倒退一步,黝黑阳刚的俊脸浮现一丝兴味。 「呃、我……我没看到学长……」 「是吗?」他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邪笑,仿佛逗弄著已被逼进死角的小猎物,徐沉地再靠近她一步。 「真的!我真的没看到你!」强烈的压迫感袭来,这回乐乐吓得扯住娴娴的手臂,躲到娴娴的侧後方拚命点头。 呜,他找她到底要做什么啦…… 「你正要去吃午餐?」他瞥见她手里的便当。 她不敢迟疑怠慢,他一问完,她就猛点脑袋回应。 那双老是有点迷蒙的眼儿,此时蒙上一层希望他放她一马的惶恐求饶,在安萧霆看来有趣得紧,也大大满足了他血液中属於狩猎者的天性。「那好,我也饿了。」南敬霆朝她露齿一笑。 他饿了…… 饿了?! 「赫!」露露倒抽一口凉气,天气明明能让人热得满头大汗,她却宛如置身阴森森的寒冬,浑身的汗毛被吓得站得直挺挺的,不禁开口哀求。 「学长,我不好吃,真的,我没什么肉,一点也不好吃——」 「不介意一起用餐吧?」他问。 「啊?」 露露看著安萧霆扬了扬他手中的便当,也接收到好友娴娴活像是在看怪物的眼光,她陡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脱口说了一席乱七八糟的蠢话。 她先是紧张地看向他的表情,看他面不改色,没有要将她大卸八块的样子,她才松了口气地陪出僵笑,无意识的话语跟著飘出口。 「呃、不介意……」 「不介意是吗?」 呃?她有这么说吗? 露露又是一楞,惊觉将自己推入什么样的危险境况中,连忙改口。 「不,介意!」她当然介意,强烈介意! 「既然不介意,那就走吧。」 安萧霆噙著气定神闲的浅笑,故意捉弄她,对她眉眼间充塞的恐慌与拒意视而不见,一把抓过她纤细的手腕,将她从同学身上扒开,拉著她就走。 他手心传来的灼热熨贴著她的肌肤,露露猛地吸气,心慌意乱地想抽回手,小脑袋拚命想藉口,想为落入他手中的自己找生路,对於周围此起彼落的抽气声,她根本无暇理会。 「等等,我的意思是……」呜,他抓得好牢,她根本挣下开! 「是什么?」 他顿步,回过头,飞扬的剑眉斜斜一挑。 乍见那双漆黑如夜的深瞳隐隐转成墨绿色,从中散发颇具威胁的阴狠幽光,仿佛正在告诉她「要是胆敢反抗他,後果自行负责」,露露除了暗自惊疑外,立即懦弱地放弃抵抗的念头。 「没、没什么……」天、天、天天天啊,他的眼珠子居然会变色?!没人看到吗?没有吗!没有吗?! 她慌张地左顾右盼,急切搜寻旁人的视线,却只看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很识相。 安萧霆满意一笑,眸中的幽绿暗芒转瞬褪去,恢复成夜一般的黑。 他还不忘绅士问道:「露露,你喜欢在哪里用餐?树下的草地,池塘旁的露天读书座,还是有冷气的学生餐厅?」 「都、都可……」可不可以都不要? 她又鼓起勇气偷看他的眼珠,他的眼瞳又变回了黑色,炯亮的瞳心宛如黑夜里的北极星那般耀眼。她强烈希望刚才看到的绿眸只是她的错觉,可悲的是,她清楚知道那不是。 「露?!」欧娴娴瞪大眼,看著同窗好友竟然和全校女生公认的白马王子互动这么亲密,两人的手都牵著不放了,她简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好呀,露露居然都没告诉她,亏她们还是最要好的朋友! 被娴娴这么一唤,露露霎时想起还有个挡箭牌,於是硬挤出抱歉的笑容,一边努力抽回被他收紧不放的手。 「学长,不好意思,我跟我同学约好了要一起去吃饭。」可恶,放手呀,怎么还不放手! 看出她僵硬的笑容中没有太多歉意,只有急欲摆脱他的诚实想望,安萧霆的薄唇兴味地牵起高深莫测的弯弧,他转而朝欧娴娴扬开微微一笑。 「学妹,你不介意我取代你的位置,陪露露午餐吧?」 「呵呵呵,当然不介意呀!」沉浸在俊帅笑容中的娴娴心花朵朵开,吃吃地傻笑起来。 露露弥漫惊慌的眸儿一瞠,错愕地瞪向出卖她的好友。 她不得不承认安萧霆很会利用自身的优势,对「男色」没什么抵抗力的娴娴,在他区区一个微笑的诱惑下,早就被迷得神魂颠倒,连朋友都不顾了,还频频把她推向「虎口」,标准的见色忘友! 「与安学长用餐,是露露的荣幸嘛!」 「欧娴娴!」你还讲!露露低吼。 「露,快去吧,不要耽误安学长的时间。」 露露的嘴儿不停颤抖。娴娴,你你你你你…… 「谢了,学妹。」 排除万难的安萧霆,遂拉著一脸宛如步上断头台的露露,在众人讶异的屏息抽气、羡慕的私私窃语下,离开一年级教室走廊。 第二章 池塘边,凤凰树下。 面前坐著正在享用午餐的安萧霆,周露露一手捧著自己的便当,弯弯的柳眉打了个结,欲哭无泪地咬著筷子。 什么「陪露露午餐」,说得倒好听。 自从前几天,他在同学们众目睽睽下拉著她离开,往後的午餐时间,他便三天两头从三年级教室晃到一年级教室来,与其说他专程来陪她午餐,不如说他老是强拉她「坐陪」! 无论她如何抱著娴娴不放,他就是有办法让娴娴二话不说「让贤」。 就算她故意躲在教职员办公室,到处自愿替任课老师们跑腿、改考卷,他还是有闲工夫等她出来,不然就是礼貌地从老师身边带走她。 身兼学生会长和篮球队长的大人物应该很忙,不是吗?为什么这个大人物会有这么多的闲情逸致,专门来堵她! 就因为无辜的她无意间撞见他骇人听闻的「秘密」,从此就得沦入饱受他威胁逼迫、没有自由可言的日子了吗?! 呜,不人道,一点都不人道啦! 或许就是由於他根本不是人,所以才会这样茶毒她…… 想起那天的所见所闻,露露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当时她在安家循声找到安萧霆,他正倒卧在楼梯口。 如果她看到的只是这样,根本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好死不死她看到的不只这样——科幻电影才会上演的特效画面,竟然真实呈现在她眼前! 那时,倒卧在楼梯上的安萧霆,劲瘦的身躯居然忽而呈现人形、忽而变成巨大的「兽」形,在他身上的睡袍,就这么松松垮垮披在兽躯上! 她很清楚那当然不是什么电影特效,诡谲的兽形变异让她当场吓得傻眼,想要逃跑,双腿却软得动弹不得。 事实上,他也没有给她逃跑的时间和机会。 他,或者该说「它」,一发现她这个不速之客就猛然扑向她,将惊愕到手脚发软的她困在利爪底下,狠戾地瞪著她,一下子用尖长的撩牙磨蹭著她脆弱的颈项,像是在考虑是否该一口咬断不速之客的脖子,杀人灭口;一下子又变回人类,大手紧紧箍住她臂膀,刀凿般的阳刚俊脸埋在她颈间痛苦喘息,就这样变兽变人,变变变…… 她怕到脑中一片空白,喉咙连尖叫喊救命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就这么被他压把在身下,感觉像是过了一世纪那么久,才听见人形的他咬牙开口。 要是泄漏今天看到的一切,我就吞了你,让你带著这个秘密永远消失!她发誓自己从来没有那么认真、那么用力摇晃过脑袋,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泄漏他的秘密。而後那双幽冷诡异的绿眸盯著她看了好久,久到不敢用力呼吸的她几乎快断气,他才大发慈悲移开箝制,放她一条生路。 「你那天变成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狼。」 一道声音回答了露露不自觉的呢喃。 狼? 等等、等等! 安萧霆筷子上夹的、送入口中的食物,怎么这么眼熟…… 「啊,那是我的炸虾!」 露露瞪大眼,惊愕地指著已经被他牙齿截断一半的虾身。 「炸虾胆固醇高、油脂过多,对身体健康不好,我的腌萝卜跟你换。」 安萧霆一边咀嚼炸得酥脆可口的鲜嫩虾肉,一边好心地把自己外卖餐盒内的半片金黄色萝卜乾夹进她便当。 清秀小脸皱成一团,露露心疼地哇啦哇啦发难:「那是我今天很早很早起床到鱼市场去挑的虾子,又赶在上学前弄好的,出门连闯三个红绿灯还差点迟到,你知不知道!」冒著生命危险得来的美味,居然被他吃掉?! 「便当是你自己准备的?」安萧霆似乎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挑了挑眉。 她哭丧著脸点头,满心都在哀悼尸骨无存的炸虾。 「你知不知道,那是我最喜欢的食物!」因为价格不便宜,所以不是常常吃得到,她一向都留到最後才慢慢品尝,每一次都只咬一点点,一只可以吃上十几口,他居然两口就解决掉美味的特大号炸虾! 两口! 呜呜,他怎么可以偷她的食物! 「不知道。」 他耸耸肩,黝黑的深眸似笑非笑地,凝睇眼前这张写满怨气的小脸,拿著筷子的手轻碰那只指著他鼻子的小手。 「听你的意思,好像很有意见?」 手背感觉到他的体温,露露一颤,立刻缩回手。 「没……没有。」在大野狼的「淫威」之下,她哪敢有什么意见,只能选择让眼泪和著恐惧及委屈全往肚里咽。 黑眸摄入她明明气愤得要命却忍气吞声的哀怨貌,安萧霆忍住失笑的冲动,不疾不徐解释道:「抱歉吃了你的炸虾,你该知道,一个便当对我来说,不太够。」 深不可测的黑眸焦点,意有所指地落在她包裹在白色衬衫、黑色及膝裙下的纤瘦娇躯上。 她哪知道他的食量如何—— 皱著眉头的乐乐,脑海忽然浮现一个骇人的画面,加上他投来的邪魅目光,她头皮一麻,战战兢兢地猛吞口水。 难道,他平常都吃一只全羊或全……人?! 「你的珍珠丸子,看起来好像也很好吃。」 「珍珠丸子给你!」 她连忙伸直手臂,主动将便当盒递上前,任他取用,怕极了吃不饱的大野狼违背约定,拿她充饥。 她相信肚子饿的动物最容易失去判断力及理智,她刚才不就为了一只炸虾「胆敢」指著他的鼻子嚷嚷吗,何况是一头不晓得有没有理智或信誉可言的大野狼! 「谢了。」在她哀怨的目光下,安萧霆趣然一笑,故意一口吞掉用充满嚼劲的香甜糯米包裹的猪肉丸子。「章鱼丸也可以归我?」 呃?她扯出僵笑。 「没问题……」呜,烤章鱼丸被夹走了。 「油豆腐也归我?」 啊?端著笑容的小脸上,眼角开始微微抽搐。 「可以……」呜,油豆腐被夹走了。 「卤豆干也归我?」 啥米?!粉嫩双唇也加入抽搐行列。 「好……」呜,卤豆干被夹走了。 「真乖,小红帽。」吃饱喝足了,安萧霆伸出修长的大手,奖赏般地拍拍她细嫩的脸蛋,拿著清洁溜溜的空便当盒,站直硕长的身躯。 「好了,午餐时间快过了,你赶快吃。我社团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没想到,在这张有些迟钝憨味的小脸上逗弄出各种表情,会是这么令人心情愉悦的事。呵呵,是值得多加开发利用! 小红帽?她又没穿红色啊! 留在原地的露露,过了好半晌才领悟「小红帽」的涵义,只能凄恻无比地瞪著他离去的背影,再低头看看自己只剩几片高丽菜、半片萝卜乾和白饭的便当,她依旧欲哭无泪。 一片树叶被南风吹拂过她的脸颊,撩起了他方才在她脸上留下的掌温,她厌恶地用手背去擦脸,执意抹掉那股热烫的感觉。 活生生、血淋淋的事实,佐证了童话故事中—— 大野狼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呜,讨厌的大野狼去死啦,她才不要当什么小红帽!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学生最爱的钟声,莫过於放学这一个。 洪佳甄愉快地将课本文具,扫进可爱吊饰挂得叮叮当当的书包,迅速收拾好以後,笑容满面地转过身,面向座位就在她後方的乐乐。 「露,你怎么还在发呆,东西都没收?」欧娴娴在好友面前挥挥手,唤回好友游移的神智。 「嗯?喔……」这才回过神来的露露,开始慢吞吞地动手收拾桌面上的课本,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当拿出抽屉里原封不动的餐盒和果茶饮料时,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更加郁卒了。 眼尖的欧娴娴抓过尚带余温的沉沉餐盒,讶异地低嚷:「你怎么还没吃?这不是上一堂打扫时间,安萧霆送来给你的点心吗?」 露露怎么这么好运呀,她从来没听说安萧霆喜欢哪个女生、或跟哪个女生走得比较近,他竟然连续好几天亲自买下午茶给露露吃耶,好体贴喔喔喔喔—— 「我不想吃。」露露轻叹一口气。 她怎么也想不通,安萧霆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一个便当不够吃,大可买两个三个呀,何必天天都吃她的? 他明明食髓知味,老是毫不留情夹光她的午餐,事後却又买食物给她,是因为觉得愧疚而补偿她吗? 她拚命摇头,将最不可能的原因甩出脑袋。 不可能,她一点也不指望没把人命看在眼里的大野狼会有良心。 那,他买点心给她,又是为什么? 「我看是你舍不得吃吧?」欧娴娴又暧昧又羡慕地朝好友眨眨眼。 「露,我真的好羡慕你喔,你看,全校只有你一个女生独得安萧霆的青睐耶!不过你放心,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嫉妒你,而且还觉得与有荣焉!」 露露没好气地瞪了眼抬头挺胸、神气得像是要上台领奖的好友。 什么舍不得,她巴不得不要这种危及性命的「殊荣」咧! 「我真的没胃口。」她将餐盒、饮料一并推给好友,仿佛在摆脱烫手山芋。 「又要给我吗?!」欧娴娴好兴奋。因为那是安萧霆特地去买来,还用他那双在篮球场上与对手厮杀、充满青春汗水的手碰过的餐盒! 「嗯。」露露随意应了声,实在不想把话题绕在安萧霆身上。 「露,你其实不必因为不想让恋情曝光,而刻意不吃学长送你的点心,他都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任谁都看得出来你们是一对啦。」欧娴娴拆掉餐盒上的橡皮筋,视线一直黏在餐盒上。 「我跟他不是一对。」她都在娴娴的逼问下澄清过几百遍了,娴娴怎么老是听不进去! 「哇,是煎饺耶!」欧娴娴迫不及待打开酱包,将香甜的酱汁淋在酥嫩的煎饺上,接著拿出免洗筷,夹起一块煎饺送入口中。 唔,就算冷掉了也好好吃喔,安萧霆亲自去买的果然不一样! 「快点从实招来,你和学长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是他先追你的吗?为什么都没告诉我?」这回欧娴娴将吸管插入铝箔包中,满足地喝起酸酸甜甜的水果茶。 又来了! 「我懒得跟你说了。」乾脆回去录一卷录音带好了,娴娴问起的时候就播给她听,倒带重复听几十遍都不成问题。 「男朋友是安萧霆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你干嘛不承认?」咽下一大口水果茶的安萧霆,灵光一现。「难不成你还没答应他的追求?可是不对呀,你如果不喜欢他的话,怎么会天天和他午餐约会?」 「那才不是约会,我是被逼的!」全程战战兢兢,一粒米也吞不下去。 「被逼?学长为什么逼你?」 「因为——」露露突然煞住口,学蚌壳一样紧闭嘴巴。 欧娴娴嚼著煎饺,上下打量吞吞吐吐的好友,一副了然於心的爱情专家模样。 「露,该不会连你自己,都还没厘清到底喜不喜欢安萧霆吧?」 露露无言以对。才怪,她脑袋清楚得很…… 「我告诉你,对爱情这种事别太著急,对彼此的感觉暧昧不明的时候也很美唷,尽情享受青涩、又带点微酸和微甜的初恋吧!「哦,青春,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露露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已经懒得辩驳了。 「娴娴,你的『麻辣教师gtx』的时间快到了。」 「是喔?」娴娴赶紧看看表,立刻忘了先前的逼问。「露露,你书包收快一点啦,我要回去看电视!」晚上要去补习不能看日剧首播,所以绝不能错过重播,她的反町虽然差安萧霆一点点,不过也是好帅气、好性格! 「你先走吧,我想慢慢晃回去。」她松了一口气,从没想过电视里的日本人,可以解救她脱离被逼问的痛苦深渊。 可是,一想到安萧霆中午要她放学後在校门口等他,她的怨气又回来了,根本提不出任何劲走出教室,学乌龟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好吧,那我先回去罗,bye!」 欧娴娴离开後,其他同学也都走得差不多了,空荡荡的教室内只剩露露一个人还在座位上,垂头丧气哀悼著自己连放学後也要面对大野狼的悲惨命运。 原以为,只要当作从来没发生过那天「误闯狼窟」的事就能保住小命,岂料,她从此成了被大野狼盯上的可怜小红帽,饱受大野狼「威吓胁迫」、「予取予求」的摧残…… 她垮著肩膀,从座位起身,正要背起书包离开教室,眼角余光瞥见同学桌上搁了一本课外读物,大概是班上同学忘了带走的。 突然,她被那本书的书名攫住了所有注意——《世界怪物大全》。 安萧霆说他是狼……会变身成狼的人,不就是狼人?! 她连忙放下书包,冲到那本书前一翻,果然在目录找到了「狼人」一词。 「第九十六页……第九十六页。」她喃喃念著,迅速翻到了想看的那一页。 「西方世界传说中的怪物,广为人熟知的就是狼人。狼人透过咬噬受害者而让对方也成为狼人,兽化成两腿人立的狂狼,嗜食生肉和鲜血,每逢月圆之时就会对著满月狂嚎。杀死狼人的方法并不多,狼人拥有动物的敏锐反射神经与强大的再生能力,一般相信只有银制的武器或子弹才能够消灭他们。而且,他们的尸体必须要用沸水烫过,或是直接烧毁,这样才能避免他们变成吸血鬼。 如何辨别狼人?据说他们的手掌心会长出毛发,眉毛在眉心聚合,犬齿异常发达,双耳末端较尖并长向脑後,手指也比一般人要长。如果你身边有这样的人,请千万小心……」 露露捧著书本认真读著,心中的纳闷也愈来愈深。 安萧霆和资料上形容的「狼人」一点也不像,他的外表是人形的时候,与人类没有什么两样,是狼形的时候,也与狼没什么两样,根本不似狼与人的综合体,所以他应该不是狼人…… 「喂,狐狸精!」 「喂,狐狸精!」 五、六个高三女学生来到她身边围成一圈,鼻中发出冷哼和难听的低咒。 露露抬起头来,在她们眼中看见嫉妒和憎恶不快,她先是一楞,有种麻烦上身的感觉。 「狐狸精,你跟安萧霆的感情很好嘛。」 几个女生环胸斜眼睨她,将电视里的芭乐狗血剧中,人物对话的凶狠眼神、刻薄语气学得八分像。 面对来意不善的指控,露露撇清地直摇头。 她是狐狸精?她们怎么不说安萧霆是世纪霹雳无敌卑劣的大恶狼?而且她们说错了,她跟安萧霆的感情不好,一点都不好! 「你们看她,好像明星被拍到诽闻照片却否认的样子喔,看了就觉得恶心!」 还没让当事者开口,其中一个女生就酸溜溜地伸手捏住当事人左脸颊,上下左右摇晃。 「对呀对呀,以为大家都是呆子、没长眼睛呀!」 另一人也捏住她的右颊,又是一阵摇晃。 「唔……不是……」 双颊被人左右开弓拉得死紧,整张脸又被一堆妒愤的爪子搓圆捏扁,露露痛到只能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还想狡辩,我都看到你和安萧霆牵手了!」 「唔……」她们到底有没有看清楚,每次都是她被安萧霆抓著走啊…… 「我也看到安萧霆对你笑。你们说,有谁看过他对女生笑得那么温柔?」 「没有,我没看过!」附和。 「我也没看过!」再附和。 「唔……」温柔?有没有搞错,那简直是阴森、张狂、狰狞啊…… 「你和安萧霆还互换便当里的菜色,这么甜蜜哟!」 「唔……」她们到底都看到哪里去了,分明是他夹光她便当里的菜啊…… 「前几天,安萧霆摸了你的脸,你还意犹未尽地去摸他的手摸过的地方!」 「唔……」这个更夸张,那哪是什么意犹未尽,她是在擦脸啊…… 「安萧霆每天都买点心给你吃,这你又要怎么狡辩?」 「唔……」可是把点心吃掉的都是娴娴啊!还有,如果能让她「狡辩」,拜托放手,不要捏著她的脸好不好…… 「说,你是用什么发骚的狐媚手段钓到安萧霆的?」 「唔唔!」这样要她怎么说话?露露紧皱著眉眼,指指自己被她们拉到快要裂开的嘴巴,怀疑十六岁的自己脸部肌肉从此弹性疲乏,松弛得像六十岁。 「好,看你有什么话说!」 捏著她右颊的女学生说道,用眼神示意捏著左颊的同伴,两人同时放手,暂时停止五指酷刑。 露露苦著脸,双手揉揉被捏红的脸蛋,迟钝如她,也似乎逐渐明白这些女孩子都心仪安萧霆,误以为她和安萧霆是一对,将她视为情敌拷问。 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她活该倒楣,饱受大野狼摧残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得沦为安萧霆亲卫队拷问的对象? 她承认自己不够机灵,但此时此刻连她都不难看出来,她们眼中「谴责挞伐」她的指数,和安萧霆受风靡的程度成正比。 在备受嫉妒与压力的可怕目光下,露露苦著小脸郑重澄清:「我没有用任何手段钓安萧霆,跟他也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如果喜欢他,拜托请你们吸引他的注意,我很乐意看到他跟你们谈恋爱。」 跟谁都好,就是别再来找她,她求之不得! 「你在嘲笑我们吸引不了安萧霆的注意?」女学生提高嗓门。 她猛摇头。「没有、我没有……其实,我建议你们不要离他太近,因为现实往往是很残酷的。」她还是秉著良心劝阻吧,老师有教过,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你是在向我们炫耀你有多行,是不是?」女学生拔尖嗓子。 「不、不是……啊……」 她的嘴巴又被拉开了,还有,不知道是谁在扯她的头发。 呜呜,她说实话她们也不信、还被曲解,她是招谁惹谁了啦…… 「原来女人嫉妒起来,这么丑陋。」 就在露露快要被「强酸」淹没时,教室前门传来一道闪著讥讽的低沉嗓音。 女学生们回头一看,就见安萧霆双手插在裤袋中,颀长身躯斜倚在门边,俊凛眼底充塞微愠。 被心仪的男生逮到她们的「暴行」,现行犯们个个面色发窘,活像酒店里被警方临检到从事不法交易的公关小姐,拿起书包挡著睑,从教室後门迅速四散。 安萧霆的出现并没有让露露松了一口气,她反而更加坐立难安。 「呃、我……对不起,我有点事耽搁了……」 看他一脸阴沉的样子,一定是在校门口等她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来教室逮人,她只能选择道歉,盼望他会看在她先低头的份上不计较。 「可以走了?」安萧霆挑眉问。 「可以……」她没有迟疑,连忙抓起书包,七手八脚关妥教室门窗,到他面前立正站好,动作之迅速,完全不见方才光收书包就花了近半个小时的乌龟模样。 第三章 两人离开教室,露露保持距离跟著安萧霆下楼,来到楼梯口的自动贩卖机前,等他投币买饮料,偷偷抬睫盯著他,脑袋依旧胡乱转著他到底是哪种「怪物」。 「对我很好奇?想知道我的真实身分吗?」他头也没回道。 被吓了一跳的露露,急忙摇晃清汤挂面的小脑袋—— 「不想!」她才不要得知他更多秘密,否则,说不定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他也没有接续这个话题,弯身拿出贩卖机滚下的一瓶易开罐运动饮料,拎著饮料的大手,直接将冰冰凉凉的易开罐贴在她脸颊上,惹来她一声惊叫。 「啊!」干嘛啦,奸冰欵!可是贴在被揪扯得火辣辣的脸上,好舒服。 「拿著。」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大野狼要小红帽拿,小红帽不敢不拿。她只好速速接过冰冰凉凉的饮料,站在原地发楞。 「饮料不是给你拿在手上好看的。」 「呵。」她怯怯地乾笑了下,忙不迭动手拉开拉环。 「也不是给你喝的!」 她止住了动作,不明所以地看看手中的饮料,又看看一脸没好气的他。 饮料不是拿来喝的,不然呢? 「冰敷。」他道。 「冰敷?」 「我刚才不是示范过了吗?」 「示范?」 为了拯救她的迟钝,安萧霆索性抓回易开罐,以无比的耐心亲自再示范一次,一手捧著她的脸颊,拿著饮料的另一手,以罐身牢牢贴住她微红的小脸不放。 「啊——」她又爆出一声惨叫。 夏日炎炎,酷暑难耐,在南敬霆这位行事作风明快果决的学生会长要求下,校园内自动贩卖机所贩卖的饮料,绝对没有不够冰的情形发生。 「学、学长……那个……我懂了,我自己来就好了……」飙泪。 她的脸今天简直多灾多难,刚被一堆歇斯底里的五爪伺候完毕,现在右脸仿佛被他手心灼热的温度炙烧著,左脸又冻得她直打哆嗦,宛如置身水火之中,她怎么这么命苦、这么可怜啦…… 「那些女生找你麻烦的情况,发生过多少次了?」 他充耳不闻,依然维持同样的姿势,不过她哀怨的小脸似乎让他心情好了些,嘴角略略上扬。 「第一次。」没胆推开他的手,她只能扁扁小嘴,委屈道。 「才第一次?是我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吗?应该不止吧。」安萧霆痞痞一笑。 「什、什么意思……」问完,她很後悔自己干嘛问,吞了口唾沫,有种非常想把耳朵堵起来的欲望。 「多发生几次,你就会习惯了。她们不至於太过分,都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把戏,玩不死你。」况且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这一句,安萧霆保留没说出口。 露露闻言,心突地一火。 玩不死她?这是什么话,始作俑者是他,他居然还幸灾乐祸! 「反正要死也只能死在你嘴里,是吧?那我认了,可我才不想习惯被『盯』!你就不能向大家澄清,说我们不是她们所想的那种关系吗!」还她清白! 「你不是澄清了?她们依然不相信。」 对於她的葬身之处,他不置可否,倒是这席话的後半段,他有兴趣加入讨论。 安萧霆暗暗以指腹轻抚之前短暂享受过的柔嫩肌肤,发现自己有点迷恋上指间的温润触感,又细又绵又软又嫩的,很好摸。 以为他有意替两人辟谣,她心火暂熄。「如果由你亲口解释,她们一定会信,你那些爱慕者死忠的程度绝对超乎你的想像!」满心想说服他,露露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正在被大野狼吃豆腐。 「哦,是吗?」他挑眉,作势考虑。 「是是是!」在他掌中的脑袋点头如捣蒜。「你试试看,好不好?」 看著她填满恳求意味的清亮圆眸,安萧霆血液中的恶质因子又开始作怪了。他慵懒地耸耸肩,丢了句令她血管气爆的不负责任言论—— 「我不想自打嘴巴,反正我们的关系确实匪浅。」 他这才将饮料罐交给她自己拿著,意有所指地拍拍她粉嫩脸蛋,高大的身躯越过她,往脚踏车篷走去。 关系匪浅? 「哪有!」听他在鬼扯淡! 露露急得跟上前,小小个头在他身边大声发难。 「你不要把我扯下水,我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没有吗?我的小红帽。」 在他白牙森森的微笑下,露露总算想起了什么,悸骇地噤声,鼓起的腮帮子瞬间孬种地消下去,喉咙一个声音也不敢发。 「还有,你抡著拳头,是因为对我的说法不满吗?」他眯眼再问。 露露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果然捏著粉拳,赶紧放掉拳头,嘿嘿乾笑。 「不、不是,学长您多虑了。我……我是在做手部运动!」 高中小女生伸长双手,化身为外丹功一族。 「对,学长您看,就是这样,十指一收一放,可以训练手部的灵活度!」唔,她迟钝的脑袋居然能在危急时刻做出救命的反应,好感动。 她欲盖弥彰的小动作以及突然转变的恭敬态度,让安萧霆觉得愈逗愈有意思,坏坏地勾唇一笑。 「既然你同意我的说法,那就别再企图把我推给其他女人。」高大健朗的身躯随之俯近她耳边,语气转而相当轻柔徐缓,低道:「否则我会生气。」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露露颈间,每呼出一口热气,她的神情和身体就愈发僵硬,雪白贝齿上下咬得死紧,不是出於他的威胁,而是—— 他听到她对学姊们说的话了? 那他居然放任她们凌虐她,那么晚才出声救她? 可恶可恶,到底是谁把这只冷血、没良心的怪兽异形放出来乱晃—— 「上车,我送你回去。」安萧霆跨上他的单车,一腿支撑在地上,一脚踩在踏板上,朝她微笑。 「你要送我回家?」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露露对他突然可称之为「善意」的行径感到质疑,怀疑这又是像他刚才看似买冰饮替她冰敷,实则是想看她被冻得尖叫出丑的捉弄。 「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了。」 不会吧?他等她,就为了专程送她回家?可是…… 「并不顺路啊?」 「我要去拜访一个人,正好顺路,上来。」 「可是,学校规定单车不可以双载……」他当真会送她回家,而不是把她载去煎煮炒炸? 「快点,你已经浪费我太多时间了。」 在他略显不耐烦的语气下,她不敢再多吭一个字,急急忙忙攀著他的肩膀,跳上脚踏车後方的位子,小手抓住屁股下的铁椅。 上车就上车,遇到危险时她大不了跳车! 「双手抱著我,抓好。」他头也没回,嘱咐道。 「不、不用了,我扶著座椅就——啊啊啊啊啊——」 脚踏车如弦上之箭,瞬间从停车篷飞驰而出,露露吓得惊声尖叫,手中的易开罐也吓飞了。空出来的两手,死命地抱紧前方精瘦结实的腰杆。 坏蛋,臭鸡蛋,一斤两块半! 安萧霆是大混蛋,他一定是在欺负她,一定是! 重点是,她不敢跳车啦,呜呜呜…… 相较於露露一副龇牙想狠狠痛咬某人、外加花容失色的表情,安萧霆深邃的黑眸里,则是绽出一抹笑意。 何止顺路,他要拜访的人,根本就住在她家。 那人,正是她老爸。 好奇老爸与安萧霆谈什么,露露躲在自家剑道场的拉门外,一脸戒慎地偷听里头的谈话。听著听著,她才刚抚平差点因为飞快的车速而冲出嘴巴的心脏,又马上掉入另一桩晴天霹雳的打击中。 不会吧…… 「那么,你明天就可以开始来上课——」 「不可以!」 露露「唰」地推开拉门,连鞋子都忘了脱就冲进去,在乾净的木质地板上踩出好几个慌慌张张的鞋印,打断正在说话的老爸。 「露露,你这丫头在说什么!」身穿传统深蓝色剑道服的周父,拧起眉头,低斥毛毛躁躁跑进来插嘴的女儿。 周家的男主人拥有剑道教士七段的段数,搬来镇上时开办了一家武道馆,招收有兴趣学习剑道的镇民。目前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学生约有七、八十人,风评相当不错。安萧霆今天来访的目的,就是报名学剑道。 露露绕到老爸身边压低声音,急得跳脚。 「爸,不能让他来家里!」那岂不是引「狼」入室了!不行下行! 「安同学想学剑道,又是你学校的学长,你怎么可以叫人家不要来?」 周父对剑道有著尊崇的狂热,只要是想学剑道的人,就算付不起学费,他也乐意收对方为徒。 「反正……不能让他来就对了啦!」有苦不能言,她只好耍赖了。 露露急得只想让老爸打退堂鼓,没注意到一双自负精睿的黑眸,正兴味盎然地注视著她,将又慌又气而显得生动可爱的青涩小脸摄入眼底。 「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周父用竹刀轻敲女儿额头一记,露露「噢」地痛叫一声,双手捂著被敲疼的额头,秀气的五官皱成一团。 「教练,原谅我打个岔。我想学妹不建议我来学剑,应该是基於某些我没想到的考量,您无须责怪她。」被人拒绝在门外的安萧霆心平气和道,还替拒绝他的人说情。 「你说是吧,学妹?」他微笑以对,和善地望向她。 「露露,你看人家多有风度,要多学学人家,不要老是毛毛躁躁的!」相较於女儿的毛躁无礼,安萧霆的正直谦逊博得周父不少好感。 接收到安萧霆过分和蔼可亲的目光,露露心头一毛,一阵与寒冷无关的颤抖从脚底板往上窜过背脊。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此时谦和的口吻与威胁要吃掉她的狠样、以及在学校欺负她时的痞样根本判若两人,她好想用竹刀敲掉他的「人皮面具」,却只能扁著嘴,敢怒不敢言。 「说吧,你为什么觉得安同学不应该来学剑,理由是什么?」周父不是不明究理的人。 「理由……」 理由就是他是会吃人的猛兽、怪物、异形呀!万一老爸老妈也不小心看到他的变异,他们全家不就都沦为他的「候补大餐」?或者根本不必等到「不小心」,他哪天兴致一来、肚子一饿,会不会就直接啃了他们全家?! 可是,她被迫不能说出来啊,这该怎么办…… 瞥眼偷觑安萧霆好整以暇的模样,露露心中的自己早已著急得像个陀螺,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绕圈圈。 「露露,你在捣乱,根本没有理由是不是?」周父嗓音微沉。 「有!有、有啦……」知道老爸生气了,她急得脱口,内心实则还在挣扎。 理由理由理由,快点挤一个理由出来呀——啊,有了! 「学长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长,平常要处理的学生事务一定很多,分身乏术,没空来练习剑术!」呼!狗急会跳墙,「迟缓儿」哪天也有可能会开窍的。像她,脑袋瓜的反应愈来愈进步了。 「学生会长一职,学校规定由高二学生担任,我已经交接了。」安萧霆接口。 这小红帽,全校周会时间都在打瞌睡吗? 露露瞪眼张嘴一楞。交接了?她怎么不知道? 「呃、对了!学长他也是我们学校的篮球校队队长,每天都要带领篮球队员训练体能、外加练球。如果两头忙,练剑效果铁定有差,不如不要练!」 「暑假校际赛事结束後,我卸任退居球队的顾问了,偶尔才去看看。」 露露又是一楞。卸任了?怎么没人告诉她? 「那个……还有!学长已经高三了,课业繁重又面临联考的压力,学校大考、小考、模拟考一堆,一定巴不得一天有三十六小时可以念书,练剑就免了嘛!」 「念书之余,做做运动调剂身心、纡解压力,也是必要的。」 安萧霆弯著薄唇,老神在在、不疾不徐、轻轻松松推翻她所有「理由」。 露露惨白的小脸,苦得宛如一口气碰上八辈子的楣运。 她怀疑这头大野狼调剂身心、纡解压力的方法,根本就是把她当成被他逼到角落的可怜小猎物一样欺负戏弄…… 「况且,」安萧霆嘴角噙著笑意,续道:「我读过剑道的相关资料。剑道融合了运动与武术的精神,长期修练,不但能促进身体健康、增强精神元气,同时能培养坚强的意志力、专注力,以及敏锐的判断力和冷静自信的态度,相信对我有一定的帮助。」 「说得没错。」周父赞同地点头。「这些优点不只用於武术,对做人做事的理法或事业的经营都助益良多,勤习不辍,则终生受用无穷。」 眼看老爸的心逐渐倒向大野狼,露露小手不由得捏紧了裙侧,内心的自己正撕破喉咙呐喊—— 爸,安萧霆曾经是学生会长,用三寸不烂之舌把全校师生治得服服贴贴的,你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他骨子里其实是只不折不扣的禽兽兽兽兽兽—— 安萧霆瞥了眼冷汗直流的露露,嘴角微勾,用著令她不安的平缓语气续道:「再说,现在在日本及韩国,剑道已经是警察必修的训练课程,法国、巴西的警界也极为重视,除此之外也普及於世界各地四十余国,台湾的水准约排二、三名内。能拜在周教练的门下,是我的荣幸。」 「好!很好!」 周父相当称许,学生还没上课就对课程内容如此用心,又难得遇到能与他聊剑道的人,「师」心大悦,胳膊快意地搭上安萧霆肩膀,俨然是一对感情深挚的师徒。 「萧霆,你要是忙学业,没办法常来练习也没关系,有空随时都可以来,周家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萧霆?老爸刚才不是还叫他「安同学」吗! 露露一听差点昏倒,挫败地确定,老爸的心已经被大野狼收服了,而且不知道他正在邀请一只会吃人的野兽随意在他们家里出没! 「好的,谢谢教练。」安萧霆好看有棱的薄唇,悬著别有深意的微笑,转向这里唯一反对他上门的女孩。「学妹,还有其他考量吗?尽管提出来。」 「既然学长都没问题,我当然……」在他阴飕飕的含笑目光下,她背脊持续发毛,哪敢再多提一个字,只能软弱低头,闷闷地忍气吞声。「……没有。」 「可是我觉得你的表情,好像不是很欢迎我。」 「没,没有呀……欢迎,欢迎!」小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就请多指教了。」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当老爸要指派一名助教,指导初学者的安萧霆练习剑道的基本分解动作时,安萧霆竟然走到一群身穿全副护具的学生中,准确无误地揪出头戴面具混在众人之中的她,用那教人分辨不出真假的诚恳语调,「请」她担任他基本动作的助教。 基本动作助教,意味著教授者必须与学习者近身一对一指导。 「我……我不行的。」拜托,她才不要放学後又得和他在一起,要是又被他的亲卫队误会,她还能平平安安过完她的高中生涯吗?! 「你算是我的前辈,为什么不行?」 「萧霆,说来惭愧,虽然家丑不好外扬,但我不瞒你说,露露的剑术真的……不行。这丫头学了十年剑道只晋升到二段,并不适合做你的助教。」 「嗯嗯嗯!」她点头如捣蒜。连老爸都清楚她运动神经烂得可以,实力之差根本不配当助教啦,哈哈哈! 「我不介意,毕竟二段也好过我这个段外生。也许学妹和我一起从基本功再练起,稳扎稳打,彼此切磋,会进步得更快。」 他的态度好谦虚、好善良、好想让人一剑劈过去。 「那好,难得你有心激励同伴求进步,露露,你就和萧霆一起练。敬霆,帮我看著这丫头,不准她偷懒。」 父命难违,还替她找了个她不敢反抗的「监工」,她只好咬牙硬著头皮陪他练习,於是原本惬意悠闲的星期六下午,从此变成与「野兽」面对面的人间炼狱。 倒不是真的必须面对野兽,自从那次无意间撞见他的秘密,她至今都没再看过他的「兽形」,看起来与普通人类无异的他,常常都让她不知不觉忘了恐惧,一边怀疑起那天到底是不是她眼花,一边就那么直勾勾盯著身旁的他看。 他确实很有本钱让学校那些女同学为之疯狂,就以这副装扮来说,他不过只是个初学者,可是剑道服穿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显得别扭,反而好合适、好英挺、好好看…… 「看我看到呆了?」 感觉有股温热的抚触在她脸上游移,她从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见又是他在拍她的脸,怀疑他是不是拍上瘾了。 「怎么样,对我还满意吗?」他自信满满地笑了,俊脸故意逼近她。 「不、不是……」她俏脸微热,胡乱回答一通,一边缩起脖子退避三舍,慌张向後跨出的纤细脚跟,不幸踩到随手丢在地上的竹刀。 「啊!」 她原本应该跌个四脚朝天的,却突然有另一个相反的力道扯住她,让她安安稳稳地被承接在一堵宽阔结实的胸膛中,免去了皮肉之苦和出丑的尴尬。 「你怎么老是跌跌撞撞?」 头顶传来胸膛主人沉醇的声音,嘀咕似的语气仿佛对於老是看到她跌跤、或老是出手救她的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 「谢谢……看吧,我的运动神经真的很差。」选上她当助教,是他没眼光。 「你的运动神经不只差,还极度不协调。」 她头上的嗓音低低笑了,听起来像是在嘲笑她,粉唇不悦地一噘。 「又不能怪我,是我爸妈把我生成这——」 愤愤抬头,她看见一张俯得好低好近的刀凿俊颜,近得让她脸上肌肤的细小毛孔都因他灼热乾爽的气息而颤栗,浮现一片蔓延到心窝的小疙瘩。 身体的感觉也因此鲜明了,猛然意识到那双紧围在她身子上的健臂,尤其是隔著剑道服牢牢按在她腰间的厚实掌心,以及两人胸腹相贴、没有空隙的距离。 在那一瞬间,她忽然直觉他黑眸中闪熠的热烫光芒,饱含了某种危险讯息,但却又与扬言要啃得她尸骨无存的危险不同。她怔住了,明明发现了危险,却不晓得该不该逃、该不该避开…… 「露露?露露?」 「嗯?」漫画出租店老板娘的声音由小渐大,终於有一声成功钻入神智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露露耳中。她陡地回过神来,茫然大眼不解地望著在她眼前挥手的老板娘。「老板娘,怎么了吗?」 「你手上那本是这位同学先借的,可以还给她了吗?」 柜台内的年轻老板娘指指乐乐身旁的国中女生,一脸稚气的国中女生,满额头痘痘的圆脸都是为难与委屈,深怕好不容易排队预约到的书,会被站在柜台前一直抓著她要的漫画不放的乐乐抢走。 露露楞了一下,低头看向手中的书,那是一本少女漫画,封面绘有一个身穿剑道服、手握竹刀、帅劲十足的梦幻美形男。 她不知道自己对著这张封面发呆了多久,抑或是口水流了多久,一定是久到老板娘和国中女生都不耐烦了,才会出声唤她。 露露的俏脸登时涨得羞红,窘得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不奸意思……」漫画火速还给人家。 老板娘俐落地替国中女生结完帐,国中女生终於心满意足抱著漫画回家去,便转而登记露露要租的小说漫画。 「来,一共是七十五元,看十天,没有问题吧?」 「嗯,谢谢。」掏出钱包付帐。 「要不要帮你预约刚才那本《我爱剑道,因为有你》?」老板娘热心问。 「不、不用了……」露露尴尬笑笑。「不用吗?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还给那位妹妹咧。」 「没、没有……」她刚才只不过是因为看到漫画封面,连带想起安萧霆,不是真的想借那本书,可是好糗,她居然抢过别人的书发呆,糗毙了! 在老板娘的微笑目送下,她提著一袋沉甸甸的小说漫画,从出租店落荒而逃。 「天啊,我在干什么呀……」 她又没做坏事,干嘛像作贼一样心虚? 都是安萧霆害的。 露露哀怨地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走在街道旁。 闷热的暑意渐消,凉爽的秋味渐浓,迎面拂来带著海水味道的晚风。 地面上拉长的影子显示时间已经邻近傍晚,她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在书店泡了一个下午,星期六的午後时光就这么被她消磨掉了。 没错,今天是星期六,就是安萧霆结束学校上午的高三辅导课之後,每每会到她家练剑的日子,已经风雨无阻的持续了两个月。她不确定他今天会不会按时到她家,因为老爸这两天带学生北上比赛,他也知道。 没有教练,他应该不会去吧,所以她这个助教决定「跷课」去。 但,要是他真的乖乖到她家练剑呢?发现她偷溜了,他会怎样?生气吗?还是无所谓?反正她在,不是发呆就是跌倒,对他来说反而碍手碍脚吧。 那么,她现在该回家了吗?可是,他会不会还在她家? 不会。 因为他走在路上,所以不在她家—— 等等、等等!那不是安萧霆吗?! 露露脚步一顿,眨了眨迷茫的眼儿,对街高大的身影犹在,确定不是她眼花。 她的视线应该赶快闪避开来的,不知怎么的却胶著在他身上,忍不住溜过他飞扬入鬓的剑眉、深邃清亮的黑眸、英飒挺直的鼻粱,以及那张只要抿扬著浅浅笑意就能把对方吓得头皮发麻、或让人心悦诚服的好看薄唇。 安萧霆虽然不够俊美,但绝对称得上出色。五官阳刚中带著几分迫人的邪气,气质沉稳中夹杂几许自负的狂狷,一举一动都十分赏心悦目,整体言之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女性杀手! 而且,明明身穿简单死板的制服,做著对普通人而言再平凡不过的动作,但却有著一般人没有的独特魅力,这种魅力呈现在他的行事作风上,总是无往不利。 连自认看人没有什么独到眼光的她,都可以轻易看出他这种人不管身家背景如何,将来一定都能闯出一片天。 第四章 「妈的!姓安的,你跟王小美真的没有什么?」 「没有。」 「那为什么王小美说她只接受你的约会?」 「不知道。」 「如果不是你七仔,她会这么说吗?!」 露露一路远远跟踪他们来到一处偏僻的废弃铁皮工寮,看见他们走进工寮。 当她小心翼翼凑近工寮的破窗,看见的就是那些校外高中生拿出预藏的棍棒,恶狠狠地逼近两手空空、插在裤袋内的安萧霆。 她吓得倒抽口凉气,好在捂嘴捂得快,没有被里头的人发现。 这根本就是情敌寻仇的桥段嘛,很明显看得出来安萧霆是被寻仇的一方,而且居於弱势。那些人该不会真的要以多欺寡,用棍棒对付一个没有武器的弱者吧?! 安萧霆半垂的黑眸不著痕迹扫向侧边的窗口,嘴角牵起一抹几不可辨的笑,再度抬眸时,眼底尽是求饶,连语气都充满了怕被围殴的恐慌。 「请你们放过我,我不认识那个王……」王什么? 「王小美!」校园跟班小混混接口。 「对,谢了。我真的不认识王小美。」听都没听过。 「怎样,怕了所以不敢承认?」 校园老大看安萧霆面露惊恐,先前镇定的态度忽然有了转变,以为是安萧霆害怕了,他也更加肆无忌惮。「姓安的,你用那张脸到处勾引女人,连我看上的女人你都敢抢,很拽嘛?我就把你揍成猪头,看还会不会有女人看上你!兄弟,上!」 「住、住住住、住手……」 出声吓止他们的,是双手紧握条状木头一端,下知从哪冒出来、挡在安萧霆身前的露露。只不过她的出场一点震撼力也没有,不消细看,就知道喊出那道结结巴巴的软弱叱喝的人,牙关正频频打颤,连牛仔裤底下的双腿一定也在发抖。 「露露,你是特地来搭救我的吗?我好感动。」 安萧霆贴到她身後,高大的身躯俯在她耳畔激昂动容道,只差没感激涕零、泪流满面了。 露露浑身一僵,一是由於安萧霆的气息与靠近,轻而易举就能惹得她浑身颤栗不自在,二是肇因於不经大脑、有可能害死自己的愚蠢冲动。 「女人,你是混哪里的?」校园老大鄙夷地睨向又瘦又小又抖的露露问。 「我、我我我、我没有……」唔,好可怕! 「凭你也想救他?」校园老大手中的铁棒,指向躲在女人背後的安萧霆。「我、我我我、我不知道……」这是实话。 露露手心冒汗,心儿吓得扑通扑通直跳,开始觉得後悔。 她干嘛挺身而出? 干嘛挡在安萧霆面前? 干嘛阻止他们围殴他? 他大可用那招几乎吓得她魂飞魄散的「变身术」也把这些小混混吓破胆;他大可变成兽形,用撩牙和利爪伤得这些小混混哭爹喊娘;他有太多优势得以让自己全身而退,她跟人家凑什么热闹? 就算他并非随时随地都能以兽形现身好了,藉由小混混之手清除掉他,她不就能摆脱大野狼,从此自由了吗?!她到底在凑什么热闹? 好像……是在看见大大小小的棍棒铁条即将落在安萧霆身上时,她想也没想,就匆忙找了根木头,冲进工寮…… 「我有喜欢的女孩子,就是她。所以你们问错对象了。」 肩膀被安萧霆一臂环进他身侧的露露,因他的宣告怔住了,心儿跳漏一拍。 他说什么?!他喜欢…… 「我在此奉劝各位别轻举妄动,她是指导我剑道的助教,你们如果不想讨皮肉疼,最好马上离开。」安萧霆挥手示意。 扰乱一池心湖的怦然悸动消失了,现在,露露只想把手中的木头,塞到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嘴里。 「啐!」被躲在女人背後的小白脸挑衅看扁,校园老大火大地吐掉口香糖,根本不把娇小柔弱的露露放在眼里。「我看要小心的是你们!开扁!」 「啊——」 毫下留情的棍棒铁条凶狠击来,露露吓得闭眼尖叫,出於反射性的自卫让她挥出手上的木棒,毫无章法地胡乱挥打。这期间,要不是安萧霆的铁臂牢牢捆住她的腰,她又要跌倒好几次。 一阵混乱後。 在一片痛苦哀号声中,露露奸奇地缓缓睁眼。 定睛一看,她小巧的下巴差点摔在地上。 「露露,你好厉害,他们全被你摆平了!」安萧霆击出热烈的掌声。 真的假的?地上那些或躺或蜷的挂彩小混混,是她打伤的?可是,她感觉手里的木头根本没有k到任何东西呀?难不成因为从基本功练起,蹩脚的剑术在无形中进步了? 趁身旁的女孩皱眉纳闷时,南敬霆勾著薄唇,慵懒的视线扫过一干小混混。 「话不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你们想搞清楚前因後果的话,就该去问那个姓王的女人,而不是我。我个人不赞成暴力,别再逼我,可以吗?」「可……可可可可以!」校园老大捂著被打肿的右脸,惊颤地频点头。 「那就快走吧,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宛如得到特赦令,校园老大带著负伤的手下们,能逃多快就逃多快。 安萧霆轻蔑一笑,目送以多欺少、连女孩子都不放过的无耻丧家犬,目光转而对上一脸傻笑的女孩,黑眸中的冷冽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 「露露,我没想到你会在那么危急的时刻挺身救我。」 他真的没有想到。 理当看到他拔腿就跑、说不定还会在一旁替围殴他的人加油助阵的小红帽,竟然鼓起勇气护在他身前,当下他不禁有些……错愕。 正沉浸在难得的成就感中的人儿,突如其来被抱满怀,娇躯又是一僵,连忙挣跳出那双太过侵扰她思绪及感觉的坚实双臂,粉唇逸出无奈的乾笑,在心中自我催眠—— 她挺身想救的,其实是那些不知道他可怕真面目的小混混,免得他们历经一场被撕裂得残破不堪、半死不活的血腥杀戮,绝对绝对不是为了救他。对!她这样认为就好,这样认为就好,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不过,我会身陷危险,都是拜你所赐。」他的话锋突地一寒。 「我?」拜托,她又不是他们那场三角恋情的主角,干嘛扯上她! 纵使理直气壮,露露依然只是敢「想」不敢言,软弱地退开一步步逼近她的狰狞俊颜,直到整个背脊抵住墙壁,她的心也开始七上八下。 「我在你家等了一个下午,你始终没出现,所以才出门找你。」 他料她没胆缺席,因此当他始终等不到她时,猜想她会不会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遂翻遍好几条街找她,才会遇上那些堵他的无聊家伙。 「小红帽,你是差点害惨我的罪魁祸首。」 他双掌撑在她耳後的墙上,俯头在她粉唇前方一寸轻道,低冷的嗓音像是从地狱幽幽传来的索命魔音。 露露缩著脖子,睁大眼抽气。 他真的在等她!为什么非得她在场不可? 可是,呜,哪有这样归咎责任的…… 「我好歹救了你,将功赎罪……不行吗?」 「不行,我还是生气。」安萧霆虽然语带不悦,黝暗的黑眸深处却沁出深浓的暖烫,专注地注视著她。 「那我……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消气?」她怯怯问。 他徐缓地上下打量她,宛如正在考虑要如何处置眼前的鲜美嫩肉。 看著他毫不掩饰兴趣及渴望的眼神,露露苦著脸,内心充满绝望——他该不会是打算藉著「暴饮暴食」吃大餐来消气吧,听说很多人都这样做,呜呜…… 「不是。」她绝望的低喃全进了他耳里,他微微失笑,唇边冷硬的线条全化作她没注意到的柔缓。 「不是吃掉我?」她眨著大眼追问,在他的摇头否决下总算松了一口气。 呼!只要不是终结她的小命就好,她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想做,不想白来世上这一遭。她曾想过自己老了以後也许是病死,最有可能是意外跌倒摔死,不过最好当然是在睡梦中寿终正寝。正值花样年华就被吃掉,是她怎么也无法接受、而且也不服气的死法呀…… 「不然是什么方法?」她又问。 「很简单。」 他勾唇一笑,略略倾身,鼻间汲取萦绕在她身上的柑橘淡香,带著薄茧的指腹轻轻滑过粉嫩脸颊,来到她小巧的下颚。 他的体温透过指掌传来,露露娇躯微颤,蹙著眉头,不明白地望著他的动作以及薄唇上难解的笑意。 「就是这——样。」他轻把她下颚的手微微使力,将她拉入他怀中,逸出薄唇的最後一个字,精准地喂入她嘴中。 男性的炽热气息,彻底将她包围笼罩。 他的双臂像无法撼动的铁条般,紧紧将她禁锢在他怀中,灼热的薄唇吞咽了她的惊呼,霸道的舌尖侵占她从未有人闯入的禁地,舔遍她口壁内每一寸的柔嫩与芬芳,他重重吸吮著她的舌尖,烙下属於他的印记。 她脑中一片空白,因强烈的震撼和陌生的亲昵而无法动弹,甚至连呼吸都忘却了,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掠夺她的青涩,在她心版也烙上永难忘怀的纠缠—— 啊…… 不行了。 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啊啊——她好累,不行,她真的不行了—— 「周露露,站起来,不要趴在跑道上!」 趴在操场跑道上动弹不得的露露,勉为其难地掀开眼皮,望向正在用脚尖冷冷踢她屁股的体育股长罗小婷。 「拜托,再让我休息一下……」露露呈大字型,赖在地上喘气呻吟。 学校规定全校男女学生,每学期分别要通过一千五和八百公尺的长跑测验,要命,又不是所有有长脚的人都擅长跑步,像她这种运动白痴,就算跑不快、跑不远也活得好好的呀,为什么非得受这种罪不可……「不可以!你光跑五百公尺就花了二十五分钟,中途还休息三次,你真的希望你的成绩烂得没人能比吗?」罗小婷不假辞色,拿著测验登记簿指著露露。 「我这样很可耻吗……」 「废话,当然可耻!」 也是安萧霆亲卫队成员之一的罗小婷,看著露露浑身泥土汗水的狼狈模样,心中不免升起一阵快意,语气也就更风凉了。 露露苦著睑,双掌贴在地上,咬牙努力用手臂的力量撑起颓败的身躯,看起来就像武侠电视剧里被大侠砍了一剑的坏蛋小喽罗,倒地前又想爬起来的垂死挣扎。 五秒钟後,纤细的手臂颤颤一弯,她又趴回地上。 小喽罗正式阵亡。 「无所谓了……」她上气不接下气道。可耻就可耻,用这种不公平的方式决定一个人的价值,她不赞同,也不会放在心上! 「喂,快起来!已经快要下课了,我等著登记你的秒数,不要耽误到我的放学时间!」罗小婷又踢了露露几脚,还趁机在她的体育服上踩了几个脏兮兮的鞋印。 「随便你记吧,我没力气了……」露露自暴自弃。 班上同学们差不多都跑完全程了,反正她的跑步成绩已经是最差的,多登记个几分钟她也不会反对。 「不、行!我是体育股长耶,干部就要有干部的道德使命,我不想谎报成绩。你,快点起来跑完!」罗小婷搬出班级干部伦理那套,说得义正辞严,其实不过是存心想看露露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丑样。 哼,周末还和安学长一起在家练剑,体力充沛嘛,就是不让你休息,怎样? 「露露,加油!」操场边传来欧娴娴加油打气的声音。「跑不动就不要勉强,用走的没关系啦,还剩半圈多一点点就结束了!」 「可以用走的?」露露狐疑的眼光挪向体育股长。「我第二次趴在地上的时候问你能不能用走的,你为什么说不能?」 「喔,你有问我吗?我没说不能用走的呀,大概是你听错了吧。」罗小婷装傻到底,皮笑肉不笑地打哈哈。 放学的钟声悠扬响起,安静的校园顿时热闹起来。 「麻烦你快一点,已经下课了!」罗小婷不耐烦地催促。 「篮球队要练球了耶,听说今天要跟隔壁镇的高中打友谊赛!」 「哇,安萧霆也到场了耶,不知道他会不会下场比赛!」 「你们看,安萧霆的啦啦队也来了!」 「安萧霆,我爱你!安萧霆,我爱你!安萧霆,我爱你……」 操场窜起一阵骚动,没事的人都凑到篮球场边,还有特地赶来看球赛的学生,把篮球场周围挤得水泄不通。 安萧霆?! 这三个字宛如电压强大的雷殛,猛然劈向乐乐心口。 「周露露,你不跑就算了,我要去看学长打球了!」比起折磨情敌,欣赏白马王子打球的英姿有意义多了! 「要,我要跑!」 就见露露咬牙说完,马上发挥不知哪来的神力,从一堆软瘫在地上的烂泥,变成一管爆发力十足的火箭,「咻」地往与篮球场反方向的跑道终点冲去—— 「啊!」 火箭的燃料显然填充不足,露露跑没几步又摔入她的跌倒宿命中,四肢回归方才趴在地上的大字型,连罗小婷都不忍卒睹地闭上眼。 在布满沙土的跑道上摔倒,一定很惨…… 露露疼得龇牙咧嘴,勉强从地上坐起身子,拍掉掌心、手肘和膝盖上的沙上,看见命运乖舛的肌肤多了好几道血肉馍糊的擦伤。 下一刻,她突然觉得腰背间与膝盖後方多了一双大手,整个人随之腾空离开地面。她吓了一跳,抬头望向来人,方寸霎时被慌乱所填满—— 天啊,为什么是被他看到……她讨厌他!不想见到他! 「你如果不跌得这么『精采』,说不定我不会注意到你。」 安萧霆抱著她走向操场外,沉稳的步伐没有因为多了她的重量而有丝毫迟滞, 一席仿佛洞悉她内心气闷的言语,顿时让露露面红耳赤。 干嘛说得好像都是她净做些蠢事吸引他的注意,她才没有! 「放开我,让我下去……」她在他双臂间扭动挣扎,没忘记附近有多少人、有多少只眼睛在看。 「你需要去保健室擦药。」他不为所动,坚定的步履没有稍停。 「我可以自己去!」露露心急地低叫,百般克制自己别一拳挥出去,让大野狼反咬一口。 「不要动。」安萧霆双眸直视前方,低沉的警告从紧抿的薄唇传出,阴酷的俊脸面无表情,显然没打算放她下去。 露露这时才後知後觉地发现他的神情严肃,她不敢乱动了,却又局促得发慌,深怕别人将她和他的关系误会得更彻底。 尤其是两天前在废弃工寮的那一吻後,虽然明知当时不会有人路过看到,她这两天还是战战兢兢的,就怕谁又跳出来逼问她是不是和安萧霆接过吻了。 想起那个热切狂恣的吻,露露小脸一红,染红的双颊并非普通少女眉眼间荡漾出的羞涩余波,而是无法遏止地气红了脸,心中除了气愤还是气愤。 他吻了她。 安萧霆居然吻了她! 就为了消火气,他居然不说一声、不问一下、抓著她就吻,把女孩子珍贵的初吻当成什么了?!把她当「灭火器」吗?她珍藏十六年的初吻是要给喜欢的人,他怎么可以这样随随便便夺走! 突然脸颊感到一阵刺疼,露露的思绪被痛楚打断,缩起脖子痛呼:「嘶……好痛!你拿什么东西刺我的脸?!」 「你脸上也有伤,先用生理食盐水洗乾净。」他的嗓音依然是冷沉沉的。 她定睛环视四周,原来自己已经身处学校保健室内,安安稳稳坐在病床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替她擦药了,他在她家练剑的时候,也曾「执意」替跌倒撞伤的她擦过药,但这里是学校,很可能随时有人看到。 「我可以请护士阿姨帮我,」接收到他阴骛的目光,她马上软弱地改变主意。「不然我自己处理就……」 在他深黝黑眸的瞪视下,她扁扁嘴,声音慢慢消失。 可恶,既然不爽帮她上药,就别动手呀! 「护士下班了,你笨手笨脚。」 他简单一句话,擦药的唯一权利落在他手中。 哼,算了算了,反正都已经被那么多人看见他抱著她离开操场了,大不了明天被叫到厕所去「拉皮」、走在校园里不小心被撞例、天空下果皮纸屑在她头上! 「痛痛痛痛痛——轻一点,拜托你下手轻一点……」不让她自个儿来,她喊疼总可以吧? 安萧霆瞥了眼疼到小脸挤成一团、还不忘咬著牙、切著齿的她,他黑眸一黯,眉心紧紧揪起。 「我已经很轻了。」 「可是我还是痛呀!」 他说得没错,其实他的力道已经克制得比羽毛拂过还轻了,除了优碘涂抹在伤口上所感到的剌痛外,几乎感觉不到其他外力,比她老爸老妈或护士阿姨替她上药时的疼痛程度都还轻,她理当没有怨言才对;可是,当她一看见他眼神流露出的不舍,她就忍不住耍赖撒娇—— 慢著慢著,她在想什么?他不舍?她撒娇? 天呀,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 一定是那八百公尺让她跑到头昏脑胀,脑功能出现障碍,开始出现幻觉,一定是这样;要不然就是刚才摔到脑袋了,回家之後得上医院检查检查! 「以後看到我,不准逃跑。」 安萧霆处理完她腿上最後一个伤口,深浓的黑眸目不转睛地直盯著她。 不逃?她又不是笨蛋,哪有猎物看到狩猎者,还呆呆站在原地不跑的道理! 「不想答应?」他倾身欺近她,双掌撑在床沿,将她困在床铺与他之间。 「答应、我答应!」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缩起脖子猛点头。 但,她都已经答应了,他怎么还是愈靠愈近? 他到底想干嘛?他该不会又想…… 心中警铃大作,乐乐戒慎地缩起身子,臀部在床上一寸寸往後挪,腰杆却突然被他牢牢扣住,无法再退。 她屏住呼吸,眼帘内的俊脸逐渐放大,心儿的节奏也扑通扑通愈跳愈快。 「你、你你你别……这、这这这里是学校!」 「露露,我想,我会想念你的迟钝、你受惊吓的脸、你哀怨的苦笑,还有,你的味道。」安萧霆突然若有所思地低喃,浓热的气息喷洒在她唇前。 他只手抚上她水嫩的唇瓣,粗糙的拇指在其上徐徐摩挲,加上他近得几乎和她相融的男性气息,引发她一波接一波的轻颤。 什么意思? 这算……道别吗? 他决定要吃掉她了吗?! 看著他凝在她脸上的专注眼神,露露分不清楚自己是害怕还是其他原因,全身一阵虚软,挤不出一丝力量逃开,更分不出心神厘清他话中之意。 「不、不不不公平!我没有泄漏你的秘密,你、你你你不能出尔反尔!」她紧张低叫。 他微微一楞,薄唇随之轻勾笑弧,在她唇前一开一合,低道:「那又如何。小红帽,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了。」 在露露以为他就要张口咬住她的同时,在她紧张地闭上眼的同时,在她的心跳指数就要攀上最高点的同时,他却侧开头,俊脸埋入她颈窝,额头抵在她肩膀上。 从她肩颈间传出的浓重喘息,仿佛他正在压抑著什么。 最後,他没有吻她,也没有咬得她血肉馍糊,只是紧紧拥抱著她。 好似想将她融入他体内那般,抱得好紧。 又好似往後很久,都无法闻到属於她清新的柑橘味道那般,抱得好紧。 这一瞬间,她迷惑了。 第五章 是错觉,不是错觉,是错觉,不是错觉,是错觉…… 「好久不见了,我的小红帽。」男人弯身低语,低沉醇厚的声音伴随著灼热的男性气息,徐缓而近距离地送入她耳根。 感觉身後那堵庞大温热的身躯几乎贴上她的背,周露露脸色惨白地瞪著虾子身上最後一片红壳—— 不是错觉! 不是错觉! 不是错觉! 只有那个曾经威胁要吞掉她的可怕家伙,会这样唤她。 只有那个以捉弄她为乐、笑看她紧张得不知所措的可恶家伙,会这样唤她。 只有那个搅乱她的心情、恣意轻率夺走她的初吻、在她心田埋下每每她不小心碰触就会被炸得又气又慌的地雷之後,却莫名其妙从她的生活中消失的混帐家伙,会这样唤她! 她从旁听说他搬家了,他就像是凭空消失般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生活从此回归尚未有他参与前的平静,也摆脱了备受他亲卫队三天两头「关照」的恶梦。 这八年来,她顺利读完高中、考上南部的大学,毕业後回到小镇,开设幼稚园的姑姑正好缺人手帮忙行政工作,找她去帮忙,於是她展开了人生第一份正职。 她的生活平静顺遂到她几乎以为脑海里那些包含他的身影、他的声音、他的微笑、他的抚触、以及他的拥吻的点点滴滴回忆,只不过是她的错觉。 结果,并不是。 他又出现了。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红帽,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了。 那句不知是戏弄的成分多些、还是恫吓的意味高些的宣告,竟在此刻清晰地跃上她脑海,她心里开始发毛,双手不可遏止地一抖,雪白醉虾登时滚入粉红色的塑胶碗里。 只能是他的。他的什么?食物吗…… 「还记得我吗?」男人依然在她耳边轻道,内敛著异彩的黑眸,注视著她太过昭然若揭的慌乱,了然地噙起嘴角。 此时,露露就算再怎么力图镇定,想装作不知身後多了个和她「攀亲带故」的男人,那股不容忽视的强烈存在感,仍是教她不得不正视他。 一如当年,他到哪里都是最引入注目的存在。 八年的洗礼让他更加高大、更加阳刚慑人,一举手一投足都多了成熟男子的精睿与练达。一身正式的黑色亚曼尼西装,是她从未见过的装扮,将他高大修长的体魄衬托得俊朗优雅、卓尔不凡。如果说高中时期的他,在女同学的眼中堪称迷人,那现在的他应该就是迷死人了。 不过她要附注一点,那就是——那群迷恋他的女同学中,不包括她在内。 她不否认自己曾经盯著他看到出神,但基本上,她从没忘记过那个在她颈边凶猛地磨著牙、考虑咬断她脖子的「它」。 这道理就如同你面前有一杯香醇的卡布奇诺,有人却告诉你里面掺了让人肚破肠流的剧毒,你再怎么渴望,都不会想去碰那杯咖啡。 「不……不记得。」露露听见自己的声音。 没错,不想自寻死路的话,就不该去碰那杯掺了剧毒的咖啡,哪怕咖啡的味道多么诱人……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我是尘段的伴郎。」 岂料男人不但对她生疏的回应充耳不闻,而且还厚脸皮地寒暄起来,高大身躯迳自坐落她身旁的位子,也不管位子上的碗筷已经有被动用过的迹象,反正现在没人。 第六章 露露不悦地蹙起柳眉。 这男人,或者该说这头大野狼听不仅人话吗?她都已经说不认得他了,他居然还坐下来?看得出这些年来,他无赖的本事也更上一层楼了。 「不记得没关系,我不介意亲自唤醒你的记忆。」 男人朝她微微倾身,剔亮的深邃目光凝在她唇上,一寸寸缓缓扫过粉嫩嫣唇。比起内心想法轻易遭他洞察窥探更教露露讶异无措的,是他的视线。 那种灼热深浓、不加掩饰渴望的视线,她曾在他眼中看过,就算不甚明白,当时和现在的女性直觉都告诉她,那意味的就是——危险! 「不、不不、不需要唤醒什么记忆……我根本不认识你。」 露露随手抓起餐巾纸擦拭油腻的手,臀儿才刚离开还没坐热的椅子,纤薄的肩膀就被他按住,整个人跌坐回原位。 她忐忑地瞪著那只没有弄痛她、却有效箝制住她行动的黝黑大掌,暗自抽了口气,或许是太习惯在他面前低头软弱,一时竟找不到愤怒迎视他目光的勇气。 「我们都是来喝喜酒的宾客,你就算不认识我,也没有必要逃吧?」 他的语调不愠不火,反而带一丝兴味的笑意,一针见血拆穿她薄弱的谎言,让她的心虚无所遁形。 她哪有逃跑,只不过是装作不认识他! 「呃、婚礼好像出了问题,应该不会进行下去,继续待在这里也很怪……」新娘落跑了,试问,缺了女主角的婚礼还能进行吗? 「你放心,新娘没有离开,尘段会搞定的。」他对好友有信心。好脾气的尘段善良随和,但不代表能容忍心爱的女人从他面前逃婚。 「是吗……」她挤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努力蠕动身子,想脱离他的箝制。 「没错。」他没有为难她,放开手中纤软的触感。 「啊,我突然想到有事要办,失陪了!」 这回小臀儿离开椅子的距离更短,又被牢牢黏回去。 「如果有事,你应该无法空出时间来这场喜宴。」 换言之,她人来了,表示她已经空出今晚的时间。 「呃……我跟娴娴约好了要去逛街!」她掰。 「欧娴娴也有来吃喜酒,刚才跟著大夥凑热闹去了。」 「我……我家电话好像没挂好!」她再掰。 「这样也好,反正没人在家,电话不会响半天没人接让小偷有机可乘。」 「那个……气象报告说今晚会下雨,我晒在後院的衣服忘了收!」继续掰。 「十分钟前下了一场雨,衣服该湿的都湿了,你不必急著收。」 「我忘了关瓦斯炉!」这样够危险、够急迫到足以令她离席,他没话说了吧! 「你今天一整天都在看书,没进过厨房,中午只吃了一个面包。」 什么!他连这个都知道? 老爸老妈有各自的事业,从她十来岁起就自动挑起喂饱全家人五脏庙的重担,平常几乎都是她负责下厨。虽然很习惯进厨房,但今天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小说看到正精采处也就懒得张罗餐点了,午餐确实只随便啃了一个面包果腹。 「你偷窥我?!」 俏脸乍青乍白,脑海不由得浮现动物频道中弱肉强食的世界。她觉得自己就像那些被豺狼虎豹盯上,却仍悠哉吃草喝水、丝毫不察的危险就在身边的可怜草食性小动物。 「我昨晚回到镇上暂住尘段家,今天去找过你,从你家店门口看你在看书,没有打扰你。门是透明玻璃,我光明正大的看,不算偷窥。」 这场婚礼他虽担任伴郎的要职,但镇上那些乡亲一个个都忙得比他还起劲,他的任务几乎都被他们抢光了,只剩等婚礼上新郎新娘就位,负责把戒指交给新郎就够了,因此得以到处闲晃,重温这座睽违八年的小镇的人、事、物。 第一站到的地方,就是她家。 看著她专注在书页上的认真模样,他忽然舍不得打断当下恬静的氛围,就这么静静地凝视她。镇上其他地方,去不去好像都无所谓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一整天都在看书?」很可疑。 凑巧看见她午餐吃面包就算了,他怎么会晓得她看书看了一整天? 「我猜对了?」他轻描淡写,好看的薄唇抿出怀念的笑痕。 「露露,你找藉口的功力,看来没什么长进。」但就是这种有点蠢、又不脱坦率的反应,每每让他忍不住想逗她,愈逗就愈欲罢不能。 「我不认识你。」她急忙撇清。 「咦,你好面熟……你不就是某某高中第某某届的学生会长安萧霆吗?!」 那些跟著新人家属去凑热闹的宾客,被新郎要求让他们夫妻单独谈谈,所以大夥儿包括新人家属,都陆续鱼贯回到喜宴会场。一名经过安萧霆身边的女校友认出久违的他,惊喜低呼,引来众人注意。 「队长!我是球队里打前锋的阿亮,你没忘了吧?」喜宴会场的左方,传来一道热络的大嗓门。 「学长!我是那届学生会里的文书杨诗妮,你还记得我吗?」会场右方,一道兴奋的女嗓响起。 「同学!好样的,你转学转得那么突然,回来怎么也没说一声!」接著是会场中央。 「帅哥!你妈以前常来我家烤肉摊买鸡肉喔,家人都好吗?」会场左前方。 「安同学!你记不记得你曾到福利社买阿桑我做的煎饺,听说是买给你小女朋友吃的?」会场大後方。 婚宴的男女主角不知道搞定了没,不过现在,喜宴会场引发了另一波高潮。 一堆不管安萧霆认识或不认识的镇民,全都热情涌上来争相和他「相认」,纯朴小地方的人情味在此展露无遗。 不会吧,当年学校的人来了这么多…… 一旁的露露低叫不妙,趁众人都把焦点放在安萧霆身上时,偷偷起身遁逃。 岂料才跨出两步,右手就被一只大掌无声收握,当场把蹑手蹑脚的她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就这么对上安萧霆饱含警告笑意的「温柔」目光,以及众人对他们「交握」的手好奇的打量,她的脊骨从第一节开始发麻。 逝者已矣,往事已成追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千万别想起……拜托,别…… 啊…… 「啊!周露露当年和学长是一对嘛,不知羡煞全校多少女生!」 「对呀,我也想起来了,那学期队长去周家练剑比回球队打球还勤咧!」 「所以说,煎饺是买给露露吃的喽?」 「就是啦就是啦!」 「你们到现在感情还这么好,好羡慕你们!」 「算是爱情长跑吧,很不容易喔!」 不是,不是的,我跟安萧霆一点关系都没有…… 露露愈听,脑袋益发昏沉,张嘴想澄清,却骇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眼前所有人的脸仿佛排成了一个模糊的巨大漩涡,开始一寸寸吞噬她的身体,周遭此起彼落的说话声,传人她耳中全成了晴空中的巨大闷雷。 第七章 轰隆——轰隆—— 下一秒,露露眼前一黑,昏倒了! 是恶梦! 可怕的恶梦! 她都已经八年没见过安萧霆了,怎么会突然作这种恶梦? 「露,你醒了呀。」 手上端著托盘的欧娴娴,开门一进露露房间,看到的就是露露坐在床上、一脸震惊呆楞的样子。 「刚好,我帮你煮了一锅清粥,一定要押著你全部吃完补充体力。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医生说你是饿昏了,我听了都很难相信。你又没在减肥,也不是没得吃的难民,干嘛虐待自己?」 碎碎念的欧娴娴一屁股坐到床沿,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 「医生?」说她饿昏?哪时候的事? 「你在喜宴突然昏倒失去意识,你忘了吗?学长紧急送你去医院,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医生帮你打了一瓶营养剂,就让你回家了。」 喜宴会场。 地点怎么会跟她作的恶梦一模一样? 难道……不是梦? 露露俏脸微微刷白。 「娴娴,你说的『学长』……是?」 「安萧霆呀!是他抱著你,开车送你去医院的。」 天呀,那是现实,不是梦! 无论他回到小镇的目的是什么、要待多久,回想当年备受大野狼「青睐」、暗无天日的日子,露露仍是从头到脚打了个冷颤。 「你看你的脸色还这么差,快点吃些东西。小心,稀饭刚起锅,还有点烫。」欧娴娴拿起托盘上的粥递给好友,看著好友乖乖喝下,才满意一笑,随即又想起什么,嘴角不由得垮下。 「说真的,露,我不是不看好你们,而是你又像从前一样瞒著我,这点让我很不是滋味。我们是最要好的麻吉不是吗,你为什么从没跟我提过你和安学长到现在都还在一起,你能体会我有多错愕吗?」 「噗——」稀饭从露露嘴里飞出去。 「啊!臭露露,你再怎么不当我是一回事,也用不著拿稀饭喷我吧!」 「娴娴!对不起……」露露连忙抽来几张面纸,帮自己嘴角以及满头脸稀饭、蛋花的好友清理乾净。「你误会了,我真的没……」 「你不会又想否认了吧?放羊的孩子,我如果还相信你,我就是猪头。」欧娴娴没好气地瞪了好友一眼,拿著面纸擦拭湿掉的衣襟。「我先去洗把脸,回来再好好逼问你!」 她从没看过学长的表情这么严肃紧张,他在露昏迷吊点滴的时候也寸步不离,那种宝贝心爱女人的模样,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人的关系不寻常,露这回别想耍赖了。 欧娴娴嘀嘀咕咕离开房间後,露露依然呆坐原位,苍白的小脸写满哀怨。 安萧霆一如当年懒得澄清误会,也许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看她慌张、故意看她出丑、故意捣乱她的生活。 事实就在眼前,看,连娴娴都对她失去信任了。 他到底要欺负她欺负到什么时候? 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了。 这几个字,又在露露的脑海中盘旋再盘旋,而道出这句话的低醇嗓音,在她耳边不停地放大再放大,胸口鼓噪成一团的混乱心绪,促使她做出唯一的反应,那就是——逃。 她连忙下床,顾下得仍然有些沉重的脑袋和四肢,迅速从衣柜里翻出旅行袋,将几件简便的衣物塞入袋中,又抓了几本收藏多年的小说和漫画塞进去,准备连夜潜逃。 「娴娴,拜托帮我一个忙,麻烦你载我去车站!」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头也不回道,小手「唰」地拉上旅行袋的拉链。 「这么晚了,你收拾行李要上哪去?」 回应她的是一道不属於女性的低沉嗓音。她浑身一僵,只剩颈部筋骨有办法慢慢转动回头,一看,果然就是她现在急著要逃开的男人。 「我、我以为是娴娴……」答非所问。 「我让她先回去了。」安萧霆步履沉稳地走入盈满她气息的房间,宛入无人之境,大剌剌坐上她的床。 已褪去西装外套的他,白色衬衫的袖子被他卷到肘部,露出结实黝黑的手臂,长裤下的脚踝随意交叠,意态悠闲惬意,无须刻意营造的男性魅力依然在举手投足间四射,重点是,一点外人该有的客气也没有。 「她回去了?!」露露瞪大眼。 娴娴居然放心让她一个虚弱的女子与这个危险的男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单独相处?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她认为我们是男女朋友,由我陪著你,她应该再放心不过。」他从她惊讶的表情中轻易读出她的心思,阳刚的唇角牵起理所当然的笑涟。 男、女、朋、友? 露露双手愤愤捏紧旅行袋的提把,嗓音不自觉提高。 「你明知大家当年都误会了,为什么不向大家澄清真相?」 「终於想起我了?」安萧霆兴味一笑。 「……」该死!不打自招。露露懊悔地咬著下唇。 「过来把粥喝完。」他朝她招招手。 可恶,这时候还喝什么稀饭! 「请你先解释清楚!」 「八年不见,你的胆量倒是有些长进。」 灼灼眸光仔细梭巡面前这张稚气已脱的清秀小脸,又往下审视纤细娇躯的每一寸,宛如想探究现在的她还有什么是他错过不知的,视线最後逗留在她胸口浑圆起伏的优美线条上,他微微一笑。 第八章 安萧霆向来毫不掩饰的「饥渴」目光,都是被露露解读为对食物的兴趣,现在当然也不例外。 他诚实的「非分之想」让她心中陡地升起熟悉的恐慌,她仿佛被制约似的,一接触到他危险的眼神,就习惯软弱地寒噤无语。 清楚知道她不敢翻脸,安萧霆敛著眉目,唇边勾起兴味与透彻的浅笑,笑得她神经紧绷。 「你还没回答我,半夜拎著行李要去哪里?」 要去哪里,不关他的事吧? 「没、没有呀,我是想把旧衣服整理出来,改天拿到旧衣回收站回收……」她挫败地听见自己口中说出与心意相违的懦弱回答。 「是吗,我好像听见你要欧娴娴载你去车站?」他作势抚颚思忖。 「那是因为……因为旧衣回收站就在车站附近。」 「半夜去?」 「为善不欲人知……」她扯唇乾笑。 「所以,你并没有因为我出现而想逃跑?」 在他炯亮逼人的目光下,她白著脸,螓首摇了又摇,脖子像是装了强力弹簧。这么一摇头晃脑,她头部的昏沉有加剧的情势,娇躯的重心有些不稳。 安萧霆黑眸微眯,瞳仁深处闪过一抹深切的急凛,以及气闷的恼怒。 「东西放下,过来把粥喝完。」 也对,吃饱了才有体力对抗恶势力! 这次,露露没有再试图挑战或抵抗,乖乖放下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行李,乖乖走回床边,在他的监视下,拿起搁在床头的那碗清粥,用汤匙一口一口舀入嘴中,温热的细粥下肚,虚乏的身体总算舒服了一点。 没多久,碗底吃到朝天,露露才一放下汤匙,手中的碗就被他取走,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动作,下一秒整个人就被他拉上床,惊愕地察觉自己被困在他健壮的身躯下,他很有技巧地没压疼她,却也令她无法挣脱。 「等、等等、你、你你你要做、做什——」 她没有机会把话说完,炙热的男性薄唇已经封缄她所有声音,有力的舌喂入她口中,仿佛压抑了多时,放肆而狂烈地重温她的嫩软、她的香甜。 她瞠大了眼,瞬间感到一阵晕眩,和更多更多的不满。 他又吻了她。 安萧霆居然又吻了她! 八年前的那次将她当成「灭火器」,那现在呢?又是为了什么欺负人的理由? 「唔……」放开我! 火热饥渴的唇舌,激切而彻底地需索著她的反应,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她的挣扎从一开始,就注定一点作用也没有。 在他坚持而绵长的紧紧纠缠下,感官充斥的全都是他热烫的气息。 阔别多年的想念,像是都倾注在这个激情热切的吻里,也像是想藉这个扎实的吻填补八年的空白,霸道地要她感受他有多……想她。 那种该是情人之间才拥有的深刻思念,让露露蓦然怔住了,心中所有纳闷与错愕、闪避与挣扎,都随著他深沉的热切,一一焚烧起来。 八年前的那个吻虽然来得突然、来得可恨,她却无法否认它已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只要一想起,都仍会被那股炽烈、狂切却不失坚定的深吻震撼。 就像现在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而在她娇喘吁吁的微启红唇上辗转厮磨、轻柔吮含,不放过每一处甜美,亲昵得好似饱含千言万语的轻吻,反而更教她心悸。 他微微抬首,目光如炬,既深邃又烫人,窜出火苗的视线,一瞬也不瞬地紧锁著身下人儿因呼吸急促而酡红的小脸,大掌轻抚睽违已久的柔软脸蛋,逸出薄唇的嗓音暖烫得宛如著了火一样— 「我不想自打嘴巴,反正我们的关系确实匪浅。」 第九章 傍晚时分,归巢的倦鸟成群结队在远处的海面飞过。 幼稚园放学了,家长们陆续来接孩子们回家。 露露也准备下班了,但一想到回家之後神经得绷得紧紧的,她就呕! 因为现在那头厚颜无耻的大野狼,擅用他伪君子的人皮面具,让老爸老妈开开心心留他下来作客,就像当年学剑道的事一样,不容她插嘴反对。 结果,她和安萧霆的关系,就这么被镇上的人误会得更彻底了。 好了,冷静仔细一想,她承认她和安萧霆是有关系没错,但也仅止於「食物链」的关系,事实根本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而且,自从老爸老妈从左邻右舍口中得知镇上最新出炉的八卦消息,居然开始暗示她答应安萧霆的求婚。 有没有搞错! 为什么会出现「求婚」这件事?! 安萧霆哪时候向她求过婚了?当年的讹言未解,如今还变本加厉! 用膝盖想也知道,他接近她根本就是不安好心眼,她怎么可能点头答应嫁给一个以欺负她为乐、威胁要吃掉她、会变成野兽的……可恶,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 所以,不管他看她的眼神有多炙热专注,不管他吻她的时候有多深切投入——柳眉一蹙,露露依稀能感到唇间残留了属於安萧霆薄唇的炽烫温度,心口陡地跳漏一拍,又气又懊地用手背擦掉粉唇上扰人的余焰。 该死,她想到哪里去了,人家又没有真的要娶她! 「阿周露露,露露啊!阿别走,等我一下!」 踏出教职员办公室的露露闻声回头,看见替镇上未婚男女相亲配对的权威、身兼三一姑六婆长舌委员会」的代表李媒婆,正牵著幼稚园刚下课的小孙女从後头快步走来。 「李阿姨,请问有什么事吗?」 「露露我正要找你呢!」五十开外的李媒婆,福态的圆脸总是笑吟吟的。 「呃。之前你妈跟我预约说要给你找相亲的对象,我帮你找好了。」 相亲对象? 「我原本是要告诉你妈,可是我听说安的儿子回来跟你求婚,所以相亲应该就免了啊!只不过帮我跟你妈说一下,看你有什么表姐妹、堂姐妹或同学朋友最近想要相亲的,这个男的条件不错咧,凭我跟你妈的交情,一定优先帮你们排啦!阿说到安家儿子跟你求婚——」 「李阿姨,不好意思,我赶时间,下次再听你讲完。」就算不赶时间也要溜。 「我讲很快啦,等一下就讲完了。听说你都一直不答应,害他一直左等、一直右等、一直苦苦等哦?哎啃,阿你这个女孩子怎么那么傻咧!阿姨是过来人,跟你讲,我们女人终究还是要有个美满的婚姻才能算是这辈子的幸福,遇到可靠的男人就要懂得好好把握……」 看著口沫横飞的李媒婆,露露的额际隐隐发疼。 这种连珠炮似的建言,她几天来已经听不下一、二十遍了,因为「诽闻」已经传得愈来愈夸张了,而诽闻最棘手的部分就是,当事人怎么说破嘴澄清都没用。 她简直快要发、疯、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 「李阿姨。」 「露露啊我还没讲完,你不要打断我,让我先讲完。」 「李阿姨。,拜托,给我十秒钟,让我说一句话就好。」 「一句话而已?」 「对,一句话而已。」 「好,露露,阿那你讲。」 「我要跟您说的那个条件不错的男人相亲。」 「好,我知道啦,露露就相亲咩。你看安萧霆从学生时期就很优秀,听说他现在在国外和朋友合夥开公司——露露你说什么?你要相亲?!」李媒婆瞪大眼,仿佛是在看什么怪物。 「麻烦李阿姨替我安排。」 「露露你都要结婚了,怎么可以跟别人相亲!不可以,不可以啦!」这种伤风败俗、天理不容的事,不能让露露做! 「我不是安萧霆的女朋友,从来没有求婚这档事,当然不可能结婚。」 「露露,不要这么任性。阿我刚刚说到哪里了?」 露露无力地叹气。 又来了,就像高中时候遭安萧霆的亲卫队「关切」的模式一样,大家都不相信她的说辞,难道问题出在她的长相不够诚恳?还是非得她和南敬霆身边各自有伴侣了,大家才—— 啊,有了!露露灵光一现。 「李阿姨,也麻烦你替安萧霆介绍相亲对象。」 「虾米?露露,你是不是发烧了?」李媒婆担忧地问。哪有女朋友替男朋友安排跟别的女人相亲的? 「我没事。你看,我一点也不介意,这样你应该相信我没有说谎了吧。」 「阿你们真的没有在一起喔?」李媒婆半信半疑。 「真的。」 见露露一脸坚定,李媒婆其实也很想知道小镇上传得沸沸汤汤的八卦,究竟是否属实,若真如露露所言,那么她就有扭转乾坤的第一手八卦了。 第一手八卦,在平时以八卦话题闲磕牙的三姑六婆心目中,具有相当重要的指标地位,冲著这一点,李媒婆二话不说— 「阿好吧,那你和安萧霆看什么时候有空,阿我打电话跟对方约时间。」 第十章 「今天晚上。」 灯光美、情调佳的牛排馆,有两对未婚男女同时进行相亲。 初次共进晚餐,媒人先是为他们介绍彼此,其实这环节没花太多时间,男女双方都是镇上的人,在身家背景方面自然不需要琢磨太多,简单介绍後,便留给年轻人自由运用的空间。 用餐气氛还算轻松惬意,话题一个接著一个,只不过坐在露露与安萧霆对面的男女,对於眼前这对「诽闻男女」一起各自相亲的事实,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讶异。 「我没想到,我居然能与安先生这么优秀的男人见面,说实在,很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你和周小姐是男女朋友,如果我会错意了,很抱歉。」 打扮端装大方的清丽女子轻声细语说道,含羞带怯的笑容及迷醉的眼波,可以看出她对相亲的对象有多满意。 「误会解释开来就没事了嘛。」接话的是笑得一脸灿烂的露露。 啊,真好,仿佛看见了光明的未来,正在前方不远的康庄大道迎接她! 安萧霆瞥了眼身旁显然乐不可支的露露,波澜不兴的视线回到对面女子的双眸上,唇畔优雅一笑。 「哪里,与上官小姐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其实,我有件事想当你的面说出来,只不过初次见面,希望不会唐突了你。」 「没关系的,安先生请说。」会是什么事呢? 什么?露露也有同样的好奇。 眼角余光看见露露拉长耳朵想听的诚实反应,安萧霆唇边的笑意加深,不打算吊她胃口,以最诚恳的温醇嗓音公布解答。 「上官小姐,你很漂亮。」 女子一听,心花哔哔啵啵朵朵开,整颗心变成了春意盎然的玫瑰花园。 安萧霆夸赞她漂亮耶! 「谢谢。」哎唷,不来了啦,安先生好诚实喔! 露露看向双颊因喜悦害羞而绯红成一片的女子,撇撇嘴。 漂亮吗?她看是还好啦…… 「你是我第一位相亲的女孩子,希望也会是最後一位。」安萧霆微笑道。 「是这样吗……」女子羞涩一笑,心园里绽放的玫瑰花都快要满出来了。唔,安先生一定是在暗示,希望两人能继续发展的意思。我出运啦! 看样子,安萧霆挺喜欢对方的嘛…… 露露下意识微微挑眉噘嘴,叉牛排的力道重了些,一面听著他们谈话的内容。 「听说安先生与朋友在国外合夥成立公司,请问是哪种性质的公司?」 「手工木雕家具。」 露露柳眉讽刺地轻扬。 这工作倒挺适合他,狼爪刷刷刷两三下,木雕家具就一体成形。 「安先生的合夥人也是东方人?」女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没错。」他了然微笑,很快明白对方为何有此一问。 「难道安先生是『沃克尔』的负责人之一?」 安萧霆微笑颔首,大方承认。「上官小姐不简单,『沃克尔』尚未经销到亚洲,一般人应该不是很熟悉。」例如在场的某人就一头雾水。 沃克尔?很有名吗?露露困惑地眨眨眼,头顶冒出问号。 「我父亲是欧洲手工家具的收藏迷,对近年窜起的『沃克尔』一直很感兴趣,也搜集相关报导。报导上写沃尔夫公司虽然在欧洲创立,不过两位负责人都是东方人,由於都很低调,几乎没有曝光过。问了你之後,我才确定。」 「沃尔夫」出产的手工家具相当讲究质感,无论是传统的欧式华丽风格,或最近席卷全球的中式复古风,只要一推出总是佳评如潮,而且又是限量发行,总会让订购不到的消费者与收藏家大大扼腕。 「令尊如果有想要收藏的型号,可以告诉我,我叫人留一套。」 「真的吗?!实在是太好了!」 献殷勤!露露在心中不屑地想,拿起玻璃杯凑在唇边啜饮红酒。 「你的杯子空了,我帮你倒酒。」安萧霆又道。 露露咽下口中酸酸甜甜的酒液,看了眼自己手中只剩一口的饮料,直觉地递出杯子。 「不好意思,谢谢你。」 「这本来就是男人该为女孩子服务的,尤其是像上官小姐这样的美女。」 正要递出酒杯的露露,意识到安萧霆服务的对象不是她,而是他对面的女子,她停在半空中的小手尴尬地僵了下。 她不著痕迹缩回手,仰头饮尽杯子里的液体,半垂的眼儿透过玻璃杯,偷看斜对面笑得好甜的女人,突然觉得有股酸涩在喉咙里冒泡。 是红酒的味道吧…… 手中杯子的重量变得有点沉,她抬眸,看见坐在对面、始终不太有存在感的相亲对象正在默默替她倒酒,他就是李媒婆口中那个条件不错的程姓男子。 他二十八岁,是邮局内务主管级的公务员,工作有保障;在家里排行老二,上下各有一个兄弟,没有独子肩负传宗接代的重责大任,父母又有兄弟轮流照顾;一表人才,不帅也不丑,老婆不必担心外面会有一堆女人来抢老公,半夜睡醒也不会被枕边人吓到;不碰菸酒,无不良嗜好,这项优点在现代男人身上已经很少见。 重点是,看得出来他老实敦厚,不像旁边那只满口花言巧语的色狼,而且是李阿姨从他小时候看到大、挂保证的亲戚,李阿姨还偷偷告诉过她要好好把握。 可是她发觉自己的目光,几乎不曾停在这个才是她这场相亲男主角的人脸上,顿时有些愧疚。。。。 第十一章 「谢谢你。」陪她坐在这里「看」另一对聊了一个多小时。 「不客气。」姓林男子浅笑,放下酒瓶。 「李阿姨对你的个性和为人赞不绝口。」 但她为什么没有太大的欲望想更了解他呢? 认真点吧,露露,你不就是来找个伴,好摆脱大野狼的纠缠吗? 可是一想到她是抱著这种目的来和男方见面,她就觉得对他过意不去…… 「还好啦。她也跟我提过你,说你是个善良孝顺的好女孩。」 「没有你说得那么好啦。对了,你平时有什么兴趣,或喜欢从事什么样的休闲活动?」无论有没有结果,她还是要有礼貌地参与今晚的相亲,这样才对。 「我休假时会打打桌球和游泳,你呢?」 「呃……我对运动其实不太行,接触最多的只有我爸教的剑道了。你不知道,我爸在教我第十年的时候,我的段数还在两段,本来他想把我教成国家代表选手,之後他就再也不抱希望了。」露露率直地吐吐粉红舌尖,模样俏皮可爱。 男子似乎也发现了她奉真的自然美,为她不自觉的俏皮动作微微一笑。 她不是天生尤物,没有四射的艳光,也没有让人一眼就惊艳或难忘的姿色,淡施薄粉的五官只能算是清秀,乾乾净净的瓜子脸搭衬不做作的坦率,和她相处有种轻松舒服的感觉。 不动声色的安萧霆扫了男子一眼,随即莞尔轻笑。 「露露的运动神经确实很糟糕。」他状似无可救药地哂然摇头,侃侃而谈。 「以前和她一起练剑,她就常被自己的脚绊倒,如果我稍不注意,她就会跌得四脚朝天。我记得她摔得最重的一次,光替她推开腿上的瘀青,就足足推了三个晚上。在学校也是,我抱她去保健室擦药也是有过的事。」 言者看似无心畅谈,却给听者太多匪夷所思的想像空间,周露露跌倒时「刚好」都有安萧霆在旁边处理她的伤势,不难猜想他们之间的亲昵程度。 露露脸色微僵。 他那是什么话! 当时是他不容她拒绝替她推揉,故意想看她痛叫求饶,又不是她自愿的!还有在学校跌倒那次是他害的,而且也不让她自己去保健室啊! 露露力持微笑面对她的相亲男主角,不理会身旁的大嘴巴,续道:「不过,现在我的剑术有进步了——」 安萧霆露出惊喜的神色。 「当年你已经能用木棍打跑五六个围堵我的小混混、救了我一命,你的剑术又进步了吗?那应该更厉害了吧!」 另一对男女听得一楞一楞。 周露露为了救安萧霆,和小混混大打出手?看样子他们之间真如传言,从以前就是一对了? 不关他的事。 露露不予回应,继续微笑。 「我爸妈说我的厨艺还不赖——」 「说到厨艺,」安萧霆又有话讲了。「露露做菜的手艺是真的不错,以前每天中午吃她做的便当是一种享受。这八年来,我一直很怀念她的『味道』。」 露露一楞,力持的冷静破了功,讶异地望向安萧霆。 他夹光她便当里的菜,是因为喜欢她煮的食物,而不是为了要欺负她吗? 安萧霆也回视她,深黝黑眸凝住她困惑茫然的眸子。 「没有一天不想。」 不带戏谑的深刻目光,让露露蓦然怔住了。 她楞楞盯著在他黑瞳深处倒映出来的自己看,几乎忘了移开眼,心跳好快。 这一刻,她竟然无法怀疑他的说辞,因为,她真的在他眼底…… 但是,她怎么能相信这个老爱捉弄她的坏蛋? 是呀,她怎么能以为他其实没那么坏! 理智陡然从怦然悸荡中清醒,露露咬牙对安萧霆发出「礼貌」的微词:「很抱歉,我正在跟林先生聊天。」你闭嘴! 「大家一起聊,不好吗?」 「那就请你注意措词,不要让别人误会。」 「我哪一句不是实话了?」 「你……」露露无法辩驳,眉头微微抽搐,捧著玻璃杯的小手愤然捏紧杯身。 另一对男女眼见气氛有擦枪走火的趋势,面面相觑。男子接收到女方的尴尬眼色,便代表发言:「呃,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好,饭局到此为止。」 安萧霆很乾脆,高大颀长的身躯从座椅中起身,波澜不兴的黑眸扫视坐在对面的男女。 「我目前暂住周家,露露就由我送她回去。林先生送上官小姐回家,没有问题吧?」 安蕭霆的语调虽然从容平稳,但言谈举止间自然流露出的慑人气质,让在场的人都深深觉得他这种人就是众人合该敬畏遵从的王者,一时之间当然没人敢提出异议。 一场暗潮汹涌的相亲宴,算是「和平」落幕。 第十二章 一对男女安静走在巷道内,并排的身影在路灯映照下规律前行,唯有他们才知道,看似祥和的并肩双影,实则隐藏了各自的心思。 露露绷著小脸,双手紧紧捏著拼布手提袋,造型精巧可爱的拼布包包都快要被捏皱了。终於,她再也憋不住满腔的气恼,率先止步打破沉默,咬牙问— 「为什么破坏我的相亲?」 她聆听他和上官小姐聊了好久,而她才刚开始和林先生聊开,他就频频插嘴净说些会令对方误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萧霆也停下步伐面向她,双手插入剪裁简单时尚的西裤口袋,天生发光体的他,一个随性的动作,也能让他散发无边魅力。 「这顿饭局虽说是以李媒婆的名义安排邀请,不过,是你要求的吧?」 他不需要相亲,对於旁人的邀约大可搪塞个理由推掉,无论与他相亲的女人是谁,他会受邀而去的原因只有一个,周露露。纵使她不是他的相亲对象,他也想亲眼看她在搞什么把戏。 「没错。」露露大方承认,认定南敬霆如果有了心爱的女人,就没空对她「勾勾缠」了,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他一步步逼近她,慵懒的眸光转而威胁。 他又想做什么? 「什、什、么话?」她戒慎地与他保持距离。 「别把我推给别的女人,否则我会生气。记得吗?」 这句恐吓好像似曾相识…… 「所以,你生气了?」 「你说呢?」安萧霆朗眉斜挑,眉宇间扬起让她胆寒的浓浓不悦。 露露的背脊抵到巷道内住户的红砖围墙,无路可退。见他只是逼近她,没有其他逾矩的动作,她心中的忐忑才暂时没有继续往上攀升。 「我也是好意呀。你没有女朋友,喜欢你的女人又那么多,看在你『惦记』著我这个『老朋友』多年的份上,我不为你做一点事,好像说不过去。而且你对上官小姐不是挺有好感吗?」她愈说愈觉得闷,在心里头做鬼脸。 她看他和对方聊得那么愉快,根本就是乐不思蜀,看不出哪里不高兴。 思及此,露露的细眉悄悄一蹙,一股不陌生的酸涩感又在胸口翻腾作怪。 这次显然并非红酒的缘故,但她为何会尝到那种又酸又涩的滋味…… 安萧霆听进她最後一句埋怨似的咕哝,看著她忠实呈现了心情的小脸,他心中的不快顿时一扫而空,唇边抿扬出若有所悟的浅浅笑意。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女朋友?」他的声音打断露露悒闷的思绪。「你有吗?」她倏然抬眼,一点也没发现自己根本没必要问得这么急。 「无论有没有,这种事都不准有下一次。」 他不做正面回应,仅是撂下警告,露露只能没好气地撇撇嘴。 「知道了,下次不替你约人了。」依他过人的男性魅力,有女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没有的话,他也已经看上上官小姐,自然不需要别人帮他介绍对象。 。。 讨厌,她到底是怎么了,今天晚上心口老是涩涩的…… 「我说的『不准』,包括你在内。」 「我?」她听得一头雾水。 「你,也不准再去相亲。」 不准她去相亲? 「为什么啊?」 「我也说过了,你也只能是我的。」他面不改色,将此般独占意味的言语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果然,这个恶魔连她结婚的权利也想一并剥削! 胸口一股气恼窜上来,露露的眉头紧紧蹙拢。 「我是我,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与你定下不泄漏你秘密的约定没错,但这个约定并不包括我是你的所有物!」大概是喝了点酒,胆子大了些,加上心头正闷,露露气恼地一股脑儿吼出心中一直想当著他的面,对他痛吼的不平之鸣。 她的抗议没有引来安萧霆的怒火,薄唇反而勾起一记莫测的玩味笑意。 「小红帽,你还没发现,你已经受我所吸引吗?」 怎么可能! 「别急著否认,」他将她清眸中的震惊与拒意看得透彻,俊颜朝她俯近了些,醇厚的嗓音低了几度,在夜里听起来格外性感撩人。「我知道你从以前,就常常盯著我看。」 露露倒吸一口气,心湖因偷看他的小动作被抓包而大乱,粉嫩的双颊在昏暗的光线中不自觉悄悄涨红。 原来他都晓得? 「我、我是因为好奇还有害怕……你变身……变狼很奇怪……」她紧张得连话都说得七零八落,早就忘了半分钟前的义正辞严。 「当你盯著我看到失神的时候,我可没有在你眼底找到一丝好奇或恐惧。」 天呀,他当时也在看她吗?她怎么都不知道?! 夜空飘下沁凉的水滴,落在肌肤上,带来冰冰凉凉的感觉。 第十三章 心慌意乱的露露,因凉意而找回一丝理性。就著巷口的路灯,她在光晕下瞥见丝丝细雨,找到了避重就轻的空隙。「下、下雨了,我要赶快回去……」 安萧霆抬头,细密的晶莹雨珠在他脸颊上汇聚成一道小水径,从阳刚的下颚滴落地面,而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他摊开勾在手腕间的休闲西装外套,遮挡在头顶上。 「站过来。」他道,要她一起避雨。 「不、不用了,我用跑的回去很快……」 「可是在到家之前,你就会淋成落汤鸡。」 「无所谓,反正回家就可以洗——」 「过来,别让我说第三遍。」安萧霆凛眸微眯地瞪著她。 他不容拒绝,尤其是她的拒绝。 见她依旧有所顾忌,他了然地补充:“「我是人形的时候,没有习惯吃人肉,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还是我会错意了,其实你是因为害羞而不敢靠近我?」 露露心口一跃,急忙冲出口:「我才没有!」 他眉眼悬著笑,注视她脸上好看的浅浅红晕,没有戳破她欲盖弥彰的否认。 看著他一脸「没有就靠过来呀」的挑衅,乐乐硬著头皮,说什么都要证明给他看她所言不假,於是遂往前跨步,站到他撑起的外套底下。 两人靠得好近,近得让她清晰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溜进她微湿的发丝,一阵轻颤窜过她全身,被他的男性气息包围的细嫩肌肤,敏感地泛起细小的疙瘩。 亲昵的气氛,挑起了她心中紧张、不安、羞怯,以及某些说不出的感觉,她低著螓首,紧张地绞著手中的拼布包包,就怕被一动也不动的他,发现她急如擂鼓的心跳声。 怎么还不走? 等了半晌,不见他下一个动作,她有些无措地抬起头,就对上一双蕴著灼亮火光的暖烫黑眸,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情绪油然而生,让她的呼吸转而急促—— 几乎是下一瞬间,黑暗遮覆了他们。 她的惊呼才刚脱口,灼热的薄唇就吞没了她的声音,熟练地闯入她的檀口,侵占她的甜美,撩拨她的青涩,坚持与她纠缠。 炙热的激情再一次震慑了她,她反射性想逃,但他有力的双手就像铁条,紧紧将她囚禁在怀中;他的吻,炙烈中又有某种令她难以理解的温柔,坚定地瓦解她的不安与迷惘。 黑暗带来更亲密、更鲜明的氛围,她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的动作。 露露像是被催眠般,不知不觉放弃了挣扎,不知不觉沉沦在他澎湃的激情中,不知不觉酥软地被哄诱著回应他的吻,不知不觉生涩地以舌尖学他在她口中制造的悸颤。 安萧霆的喉咙深处滚出野兽般的沉沉低狺,因她生涩诚实的反应感到无以复加的愉悦,他更加热切而狂野地吻著她,双手更加拥紧了她,几乎要将她揉进他的胸膛,让她的每一寸曲线更加契合他。 在她肺叶中的氧气因快要用尽而隐隐刺痛时,磨人的薄唇往下来到她敏感的颈间,在滑嫩白皙的肌肤上烙下点点火热爱欲。 黝黑的大掌往下滑至她的纤腰,托起柔软的臀儿,略略施力压向他刚硬如烙铁的欲望,隔著彼此衣料抵著她最柔嫩的芳泽,缓慢地摆动,毫不掩饰对她的渴望。 湿热的薄唇在她细致的颈根摩挲,宽厚的大手悄悄解开她的上衣钮扣,一路探进她的衣服内。 「啊……」 露露嘤咛一声,闪电般的快感让她弓起从未尝过情欲的生嫩身子,轻颤无力的双腿一软,感觉腰间的大手将她揽得更近、更紧。 她的理智在此时倏然回流,倒吸一口气,倏然张开蒙胧星眸。 覆在他们头顶上的外套不知何时滑落脚边,她看见他额前被雨打湿的黑发下,溢满浓灼欲望的深幽黑眸。被他点燃的烈焰摆布得酥软无力、不知所措的娇躯,加上冰凉沁人的雨水一浸,不禁惶然发颤。 「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她低喘地颤声问,既懊恼又恐慌地发现自己竟然因为他的抚触而意乱情迷,刚才甚至在他的挑逗下婉转呻吟! 第十四章 「你是我的,」暖烫的呼吸刷拂过她湿凉的耳壳,又引发她不可遏止的悸颤。「况且,你对我是这么有感觉,让我更舍不得放开你了。」 「我没有!」 她的否认又换来一次激情四溢的吻,露露又是一阵晕眩,开始不由自主地贪婪回应,小手忍不住攀上他厚实的肩背,在他颈後的发尾交握。 「没有吗?」他微微退开,唇角带笑,嗓音低沉瘩哑,粗糙的拇指抚过她被吻得又红又艳的唇。 魔魅的声音传进乐乐耳中,她浑身一震,又懊又恼地想推开他。 「没有没有——」 她的挣扎再度被他的薄唇堵住。 这回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粉嫩的小脸,灼热的唇在她细嫩肌肤因接触冰冷雨水而泛起的小疙瘩而笑。。 她的气息急促紊乱,螓首因太过强烈的快感而摇晃著,小手紧紧地攀著他粗壮的颈项,下意识地挺起胸脯。 「没有吗?」他嘶哑地在她耳畔重复,指间柔嫩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唔……没、没有……」 又是重重一吻。 在雨中贪恋他温暖体温的露露,红嫩嫩的小嘴不悦地吐出浅浅咕哝,双眸氤氲,湿润的唇儿半张,神智不清、无法克制地自动往他靠去。 他噙起了然的浅笑,乐得接收软玉温香。 「还是没有吗?露露。」 「没、没……」 不诚实的小红帽! 「啊……」 他的大手不知何时探入她肩上,一阵阵煽情的火焰就著他的指掌,涌入露露性感的肩上,引来她一阵酥麻难耐的感觉。 听感到自己的酥麻,羞耻的感觉袭向露露,她惊颤地咬住下唇。 「停……别这样,求求你……」 「要我停吗?那就承认你喜欢我。」 注视著她媚眼如丝的火热神情,安萧霆深知这副尚未经历过男欢女爱的生嫩娇躯,已经因为他的挑逗颤栗不已,他喉头一紧,感觉自己股间的欲望,正因她生涩却无比性感的反应而轻笑着。 「别……」露露感觉抵著她肩上的坚挺又更加硬了几分,她不无知,当然明白他对她有著什么样的渴望,心慌地颤声抗拒。 「那就别再否认」他抵著她的唇,低哑道。虽然已经入夜,但毕竟此处是人车可能经过的路上,他可没打算让别人分享她性感撩人的一面。能珍藏她的热情的,只有他一人。 「小红帽,说,你喜欢我。」 「……」 「不说吗?」 他黑眸半眯,决定以最性感的嗓音及最磨人的逗弄,终结这回合的拉锯战。 露露双腿发软,要不是由他抱著,她早就跌坐在地上了。 「安萧霆,住、住手……」她娇喘连连,浑身因电击般的酥麻而剧烈颤抖。 「快说。」他邪恶地加快了速度。 「啊,不要了……我……」不行了,她好难受,好难受…… 「嗯?」 「我……我……」雨声,盖过她含糊的轻喃。 「你怎么样?大声点,我听不清楚。」 「我喜欢你!」她在雨中对著他大吼。 第十五章 「我、不、服、气!」 「你不服气也没用,就跟你说明虾已经卖完了,只剩这些草虾,如果你一定要买明虾的话,明天再早点来啦。」 黄昏市场的虾贩阿伯,抬眼看著上一秒钟决定要买草虾、下一秒钟却突然气呼呼的女顾客,他也是没辙地说道,东西卖完就是卖完了,他只能这样劝。。。 「是吗?」露露一楞,眨了眨双眼,半晌才发觉自己分神想到别的事去了,竟然还脱口发泄出心中的愤懑。「呃、老板,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天呀,好丢脸。 「小姐,你是不是没空来买?不然看你要几斤,我明天帮你留。」古道热肠的老板问。 「不用了,我要这些就好。」 露露脸红尴尬地请老板继续将草虾装袋,拿出钱包付了钱後,将草虾放入提在手中的菜篮,拎著沉重的菜篮快步离开,走远了,才放慢脚步。 菜篮里塞了满满一篮,都是家里那头野兽指定的晚餐菜色,她低头一看,心里的火气又提上来了。 今明两天,老爸老妈参加社区里长举办的两天一夜旅游活动,留她一个人面对安萧霆霆,出门前没叫她注意门户与自身安全,反而是吩咐她要按时准备安萧霆的餐点,别让客人饿肚子。 什么跟什么呀!哪有父母居然要女儿照三餐去侍奉一个没安好心眼的外人! 她当然不服气,尤其是昨晚的事。 安萧霆居然在有人会经过的巷道内,用那种卑鄙下流无耻的手段,逼迫她说喜欢他?!天杀的超级浑蛋,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害她只要一想起他对她所做的种种,她就又羞又怒。羞的是,她竟然差点和一个男人在公共场所上演十八禁的爱欲戏码;怒的是,明知道他是出於戏弄,她却在他肆恣的撩拨挑逗下发出陶醉的,还说了没志气的「表白」! 她好气好气,气自己的定性不够,气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难道她真的喜欢安萧霆,所以才会放任他以那般亲密的折磨对她为所欲为? 露露愤愤甩头,甩去天底下最可笑的念头。 不,她不可能喜欢一头恶魔似的大野狼,永远都不可能的的!不,她不可能喜欢一头恶魔似的大野狼,永远都不可能! 第十六章 不,她不可能喜欢一头恶魔似的大野狼,永远都不可能! 此时,对街一道挺拔的身影映入露露的眼帘,她蓦然从愤慨的思绪中回神。 她看著安萧霆走进一家咖啡馆,从透明的玻璃窗,看见他抬手朝咖啡馆内一隅打招呼,然後面带微笑地走向对方,看得出来与人有约。 会是谁? 突然间,一张不算陌生的清丽面孔跟著露露的视线——昨晚相亲宴的女主角之一上官小姐,她也是一脸笑容可掬地迎向安萧霆。 原来,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约好今天见面了…… 露露僵直著身子,很想淡漠地看著眼前这一幕,却感觉一口气哽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下下去,让她胸口微微发疼。 昨晚才从她口中听到她的「表白」,今天就和别的女人相见欢,这是混帐大色狼的通病不是吗?明知他只是为了想满足一己的私欲而恶意戏弄她,她为什么还会感觉自己像是被欺骗了? 手中的菜篮不晓得为什么,更沉重了。 他应该会与上官小姐共进晚餐吧。 露露深吸一口气,提起略显沉重僵滞的脚步,走入前方不远的便利商店。五分钟後,她走出便利商店,一篮子的食材变成了一打啤酒。 「你好,安先生。」 「上官小姐?」安萧霆看见迎面走来的女子,有点讶异这样的巧合。 「这家咖啡馆是我和朋友合开的,昨晚李媒婆有提到。」老板在店里出没,一点都不奇怪。 「昨天很抱歉。」安萧霆语气稳敛道。 他压根没费心思在相亲上头,也就没理会那些琐事。不过,该表示的道歉他不会小气,毕竟,他算是利用了上官小姐去刺激露露。 「没关系,安先生不必觉得抱歉。」女子不甚介意地摇摇头。 早在安萧霆让出送她回家的机会时,她就明白自己不可能抓住他的心,因为他的心,早就是别人的了。 「其实,你很喜欢周小姐吧?」 安萧霆抿唇一笑,无须言语的笑意,道出了他没有隐瞒的回答。 「那我祝你们顺利、幸福。」女子真诚微笑道。也许,昨天那场相亲之于安萧霆、周露露和她,都不是件莫名其妙或糟糕的事。 「谢谢。」安萧霆回以颔首,又道:「看得出来林先生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有机会的话,你不妨选择他。」 「嗯。」女子羞涩地笑了,淡淡的绯红在清丽的脸庞上浮现。可以想见,昨晚饭局结束後,她与送她回家的男方有不错的互动,抑或者,那场雨下得很是时候。 「啊,都光顾著说话,请里面坐。安先生约了人吗?」她问。 「我朋友,他人已经在那里。」 安萧霆的视线,移向咖啡馆内最静僻的角落一个独坐的男人。正确来说,他是被约来的那一方,因为十分钟前这男人的一通电话。 第十七章 他在男人面前坐下,桌上只见一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 「不吃点什么吗?」快到晚餐时间了。 男人摇头。「你呢?」语气平淡得不像在问话。 冷安凌,一个散发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气质的俊酷男人,就连与工作夥伴兼好友相处,冷漠的神情也丝毫未变。与安萧霆的俊魅夺人相比,冷安凌则是彻头彻尾的冷调。 「我要回去吃露露煮的晚餐,你也一起来吧。」 提到晚餐,冷安凌看得出安萧霆的眉飞色舞。 「不了,我两小时後要搭班机。」 「我以为你会在尘段或贝恩那里多待几天。」这回,他们回到这座小岛东岸吃好友尘段的喜酒,吃完喜酒後,他的重心放在一个迟钝却可爱的小红帽身上,冷安凌则是与平常不容易见面的朋友聚了几日,算是忙里偷闲的短期度假。 「休息够了。」冷安凌淡漠地说道。 「不是因为不放心你老婆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待在那里?」安萧霆挪揄道。接收到对方警告他「不要提她」的冷冷瞪视,他立刻识相地回归原本的话题。「好歹我也是『wolf』的老板之一,别暗指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混一样,我不想跟一个工作狂比。」 「为了一个人类女子窝在这种地方,是该检讨。」 安萧霆闻言笑了笑,不意外从冷安凌冷得像冰的眼眸里看到对人类的轻蔑,他起了个话题。 「凌,我想将亚洲据点设在台湾。」 他们公司的产品,在欧洲的产销状况已经相当稳固,是时候拓展版图,他们曾讨论过。 冷安凌没有答腔,不过眉头微挑,冷峻的五官浮现一丝疑惑。 看出他的表情,安萧霆了然续道:「我是还没实地考察过亚洲其他国家没错,但我们都曾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对这里已经有一定的熟悉度;况且,你老婆和露露的故乡、亲友都在台湾,我们最好也能——」 冷安凌冷声打断他。「你最好就事论事,客观认为这里适合作为分据点,若是为了女人,大可不必。你的女人如果无法配合你,我建议你不如放弃。」 「凌,朋友,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妻子不是丈夫的附属品,她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会难过会悲伤会哭泣,离家在外的苦,她跟你一样感受得到。」 安萧霆口中的「她」指的是谁,相信冷安凌心知肚明。 「我只看客观的数据,等考察人员的报告书交来再说。」冷安凌拿起帐单,挺拔修长的身躯从椅中起立,显然打算结束谈话。 「好吧,祝你一路顺风,代我向冷夫人问好。」 「自己打电话。」 目送冷安凌冷漠的背影离开咖啡馆,安萧霆怀疑自己要不是脸够厚、皮够粗,可能早就被这个好友冻僵了吧…… 第十八章 安萧霆一回到周家,就在客厅看到红著两泡泪眼的露露,她有椅子不坐,背靠著沙发、抱膝坐在地板上,手中还拿了一瓶冰啤酒猛灌着。 桌上、地上堆了五六瓶东倒西歪的啤酒空罐,他眉峰微拢,晚餐看样子应该不用太期待了。 他走到她面前,蹲身注视著显然已经哭过的泪人儿,她悬在眼角的泪花,让他的心头莫名绞拧。 露露发现手中的啤酒下翼而飞,闻声抬头,从蒙胧的视线中看见是他拿了她的啤酒,而且就著她喝过的地方,一口把剩下的啤酒喝掉。 「那是我要喝的!」她皱著眉头抗议。 「怎么不找我一起喝?」他温声问。 她歪著有点昏沉的脑袋,努力思索了下,嘴儿打出个酒嗝。 「嗝……为什么要找你一起喝?」 「一个人喝闷酒不是很无趣吗?」 「我才不是在喝闷酒。」 她没好气地撇嘴纠正,又拿起一罐未开封的冰啤酒要打开拉环,岂料刚拿在手上的啤酒又从她手里飞走,她柳眉蹙得更紧了,迷蒙的美眸哀怨地瞪著他。 「干什么抢我的酒,我连喝我自己买来的啤酒也没有自由吗……」 浑蛋大色狼,以前抢她的便当,现在抢她的酒:害她被其他人误会,也不出面替她澄清;破坏她的相亲、用那种卑鄙的手段逼她说喜欢他,却又和喜欢的女人见面…… 露露胸口又是一涩,酸涩的感觉几乎满出喉咙,眼眶中的泪花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该死的大坏蛋、臭野狼!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你非得这么可恶吗!」 安萧霆凝视著泪如雨下的小脸,胸口微微一紧,温声道:「我没要抢你的酒,你喝太多了,剩下的以後再喝。」 「没有以後了,不会有以後了……你如果那么想吃我就吃啊,我受够了被你当猎物、当玩具一样戏弄,你要吃我的话,那就赶紧吃呀!」她对著他低咆,毫不犹豫地打着安萧霆纤细白嫩的手臂。。 「你真的愿意让我吃?」他以手背轻轻摩挲著白白的嫩臂,眸光闪著几许莞尔笑意。 「我……」他的手仿佛带了火苗,热烫的抚触熨入她手臂,让她浑身窜起一阵轻颤。露露咬著牙,强忍缩回手的害怕、以及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不甘心地边哭边吼:「烂问题,当然没有人会愿意呀!」 可是不愿意又怎么样,他如果要放她一条生路,就不会说什么「你是我的」这种独占的话、又回到小镇来找她,不是吗?更何况她能指望一头狼,放弃几乎到嘴的嫩肉吗? 皱成一团的气愤小脸换上了绝望,语气转而凄楚。 「我只有一个要求,至少在我被你吞下肚前告诉我,让我死得明明白白。就算我没有泄漏秘密,你是不是也打算吃掉我?」 「没错。」安萧霆的黑眸深处闪烁一簇暖烫的火光。 毫不迟疑的回答让露露顿时悲从中来,豆大的泪珠溢出眼眶,连说话声中部夹杂了伤心的轻泣。 第十九章 「那我还有一个要求,你能不能等我醉到不醒人事的时候,再咬断我的脖子,让我痛快解脱,别活活痛死?接下来,不管你要一块块肉撕下来吃,还是拆开我全身骨头一根根啃,都随你高兴……」呜呜,她怎么这么可怜啦…… 「我不会让你太难受。」他点头承诺。 一双有力的臂膀把她圈入怀中,护卫在结实的胸膛前,修长的指掌来到她因醺意及哭泣而涨红的小脸,抹去其上的泪水,动作好温柔、好温柔。 「谢谢……」呜,她干嘛谢他呀?「还有最後一个要求。」 「还有?」 「我都快死了,就快连骨头都没了,帮我达成在人世间的最後遗愿,你也要这么小气地跟我计较吗?!」她揉揉泪眼,吸著流了两管鼻涕的鼻子嗔道。 「你说。」安萧霆嘴角挂著浅笑。 「我留了一张字条在桌上,骗我爸妈说我要去很远的地方旅行,要很久很久以後才会回来……」 她的父母或许不是很有钱,不能买所有她想要的东西给她,可是他们从来没让她冷过、饿过,当她生病的时候,他们会带她去看医生,在她床边照顾她,她跌倒的时候会帮她擦药,虽然会骂她笨手笨脚,但回想起来,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幸运、好幸福。 脑海浮现将她从婴儿养育到大的双亲身影,露露愈想愈伤心,眼泪掉得更凶,她抽抽噎噎伸出手,没有多想就抓起他胸前的衣物擦泪、擤鼻涕,哭得好不可怜。 「呜呜,他们回来如果问起你,请你不要拆穿我的谎言,不然他们一定会很难过……」老爸老妈,露露对不起你们,不能孝顺你们了,你们的养育之恩,露露来生再报…… 安萧霆瞥了眼桌上那张字体写得歪歪扭扭的「遗书」,不禁失笑,怀中的丫头突然爬到电话旁,哽咽地拿起电话。 他大手一捞,嫩软的娇躯又回到他怀中。 她才碰到话筒,话筒就落了地,藉著卷曲的电话线挂在茶几前晃荡。 「我要打电话,你放开我!」她在他怀中挣扎。 「打给谁?」 「我爸妈呀,我想听他们的声音,最後一次……」话甫落,难过的泪水又滴滴答答直掉。 第二十章 「要是让他们听见你现在的声音,他们一定会担心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他擦去小脸上的泪痕温声道。 「你说的对……」没错,她现在的声音好难听。呜呜呜呜—— 无法听到双亲温暖的声音,露露好难过,把头埋回他胸膛啜泣。 「露露,别哭了。」他轻柔地拍抚她哭得一抖一抖的背。 「让我哭个够,反正是最後一次了……」她从小到大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 一张泪眼婆娑的小脸,从他怀中抬起来。 「我要补充一个要求。」 「你说。」对於喝醉的人儿,他不会太苛求。 「你吃我的时候,不要把客厅弄脏、鲜血喷得到处都是。这样好了,你先把我的血喝乾……」 「好。」 「你吃不吃头发和指甲?」 「不吃。」 「那你别把我的头发和指甲丢在垃圾桶里,我妈打扫的时候会发现……」 面前宽阔的胸膛好温暖,而且散发乾爽好闻的味道,露露娇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扭啊扭的,靠得更近了一些,小脑袋枕在他颈窝间继续啜泣著,殊不知这样的举动对他是多大的诱惑。 「好。」 他微微俯下头,薄唇在她耳畔开合,若有似无地触碰她娇软的耳壳。 「还有,可不可以留我一根骨头,把它烧成灰,埋在我家後院的泥土里,我不想当孤魂野鬼……」 「好。」 「还有,每年中元普渡的时候烧点纸钱给我,有钱的鬼比较不会被欺负……」 「好。」 「还有,我怕痛,你一定要确定我断气了之後,才可以开动……」 「放心,我会很温柔。」 熟悉的男性气息席卷而来,伴著说话声徐缓送入她耳中。觉得耳根有些热痒,露露侧头,无意识地露出白皙细嫩的颈项,像在邀请他品尝。 安萧霆酒精浸蚀了她的神智,不知不觉间,「要求」开始变调。 安萧霆一手轻捏著她小巧的下巴,刚正的额头抵在她光洁的额心,如炬的目光凝满专注。 「没有,一直以来只有你,从前、现在、未来,都只有你。」痦哑低沉的回答从喉咙送出,宛若誓言那般认真、坚定。 露露双眼迷蒙,看著那双靠得好近好近的火烫黑眸,心口某一角似乎有什么慢慢被融化了。 的黑眸浓黯了几分,灼热的薄唇游移到她颈窝,舔舐柔滑肌肤下跳动的脉搏,厚实的大手来回轻抚她的腰背,为她浑身散发的甜美气息轻叹。 「还有,你有要别的女孩子说喜欢你吗?」 第二十二章 他们让年轻小俩口单独在家培养感情,真是做对了、做对了!啊,她迫不及待想跟老公报告这个好消息! 「妈,我、我我我……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小脸发白的露露,结结巴巴、不知所措道,虽然嘴里否认,可是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才瞄了一眼,她不但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连昨儿个夜里,安萧霆气势汹汹的男性欲望也大剌刺地暴露在被单下,而且在她的视线下,好像又雄壮威武起来…… 老天,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她她她她居然和安萧霆上了床?! 他、他他他他不是说……不是说要…… 「找到人了吗?找到了吗?」 「怎么样,怎么样,露露在家吗?」 「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一群听到露露失踪的消息,帮忙到处找人的左邻右舍,闻声争先恐後来到房门口,门口顿时挤满了人。 有,发生了。 眼前这一幕让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十几双整齐的目光,从满地散落的衣裳慢慢移向那张床。 有经验的人,一看就不难得知那条床单经过怎样的「蹂躏」,应该是长时间的激烈翻滚、挤压、捏拧,才制造得出那种凌乱兼暧昧的皱褶。 众人整齐的目光,再从床铺往上移。 果然,床上就有一对被「捉奸在床」的男女。 「啊!」乐乐惊叫一声,被挤在她房门口的一群人吓得花容失色,拉起薄被往里头缩,没想到这个动作,让她偎进身侧那堵温热的胸膛,细嫩的肌肤贴上南敬霆结实光滑的皮肤,引来一阵热烫,她又吓得抓下被子,却又羞窘得不敢面对盯著她看的这群邻居,心儿慌得拚命打鼓。 「抱歉,我们睡过头了。」 安萧霆说话了,沉醇嗓音带著一丝性感的沙哑,无论有意无意,都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他的神色如常,面对这东窗事发的场面,没有太多的惊讶。 「哎唷,应该是昨晚『太累』,才会睡过头吧。下次记得打通电话给我,好让我心里有个底。」开设幼稚园的姑姑,笑吟吟地了然道。 「对了,」邻居张大太突然想起什么。「周教练和我老公他们还在附近找露露,谁去告诉他们,露露和安萧霆整晚都睡在一起,叫他们不用找了。」 「我有带手机,用手机联络就好了!」姑姑连忙掏出手机打电话。 「那露露他们现在要怎么办?」又有人冒出疑问。 「男方当然要负责呀!」 「可是男方本来就已经求婚了呀?」女方迟迟不答应而已。 「对喔——」大家都差点忘了。 「露露呀,阿既然你们都已经被抓奸在—呃,阿都已经『开诚布公』了,露露你就答应按系统的求婚啦!」王媒婆凑到最前头来。这对小俩口感情明明好得很,真搞不懂他们之前还各自相什么亲! 第二十三章 「对呀对呀!如果事情传开了,你还不答应他的求婚,那会给镇上的小孩子多么不良的示范!」 「嘿咩,你就答应啦,答应啦!」 所有人围在床边,七嘴八舌抢著开口,在半裸的两人面前讨论起来,气氛说有多热闹就有多热闹,露露困窘得只想挖个洞,让自己永远别出来。 「咳咳!」周母清了清喉咙,大家见当事人的母亲有话要说,都安静下来。 「萧霆,你是真心想娶我们家露露吗?」周母慎重问。 「我是真心想娶露露。」安萧霆颔首,炯然目光定在身旁面色如土的小女人脸上。「露露,你愿意嫁给我吗?」 露露闻言,整个人怔住了。 他的眼神灼热如火,闪著光彩的黑眸里找不到丝毫恶意的戏弄,反倒有让人心慌的认真,使得她一时之间怦然心动…… 「愿意愿意!」周母代替女儿回答。「好了,婚事就这么定下了。萧霆,可以的话,我想请你的父母亲跟我们见一面,当面详谈两家筹备婚礼的事宜。」 自从安萧霆和露露被「抓奸在床」,安萧霆也亲口允诺了婚事後,周家无时无刻都热闹纷纷,笼罩著即将办喜事的气氛。 相较於周母脸上喜气洋洋的光彩,露露周围则是笼罩著一片黑幕。 挤不进人满为患的客厅中央,露露站在角落,皱眉地看著正和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们,兴高采烈评比各家喜饼、喜帖、婚纱、婚宴餐厅等琐事的母亲,又哀怨地环视一面喝著母亲熬煮的冰镇芋圆汤、一面热心提供意见的众人。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安萧霆居然跟她求婚…… 那头想啃得她尸骨无存的大野狼,居然跟她求、婚?! 而且,老妈竟然连她的意见也不采纳,草草地就把她推出去嫁了!老妈到底知不知道,她这是在把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送入狼口啊! 妈根本不知道,大家也不知道。 要是他们知道实情,还会笑得出来吗…… 露露小手紧紧揪著腿侧的裙子,希望这荒谬的一切能够停下来。 「我觉得这一家的喜饼不错吃,盒子的造型给人感觉也很温馨可爱!」 「嗯,我记得上个月里长的儿子娶媳妇,订的就是这一家的喜饼。」周母赞同地点点头。 「妈……」露露的声音,传不进一群人喋喋不休的讨论声中。 「大姊,你看,这一款喜饼看起来也不错耶,好像复古的化妆箱,分成三层小抽屉,盒盖上还附手把,提起来很方便。」 「对耶,好漂亮喔!这是新款的吗,我从来没看过欵?」 「妈……」露露好不容易挤进客厅,母亲终於转头注意到她了。「妈,我跟你说,我不——」 「来,露露,这些筛选出来的喜饼dm你拿好,後天亲家公、亲家母正式来提亲,我要跟他们一起挑」周母将几张喜饼型录塞给女儿,然後又回头相大夥儿看起婚纱型录。 第二十四章 「周太太,这件红色的晚礼服,可以让露露在婚宴的时候穿。」 「不怎么适合啦,红的这套太艳了。周太太,你女儿长得那么清秀漂亮,粉紫色的这套浪漫典雅,跟你女儿的气质比较搭啦!」 「呵呵呵,我也这么觉得,露露就是遗传到我咩!」周母笑得好开怀。 「妈,你听我说,我不要——啊」 「露露不满意喔?」她的抗议倒是被重听的婶婆听见了。「我说结婚是喜事,还是要选一套红的,看起来才喜气。」 「这套粉红色的也很别致,胸口和裙摆都用手工缝了一排玫瑰花!你家露露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露露,你觉得怎么样?喜欢哪几套?」周母问。毕竟女儿才是要穿礼服的新娘,总该问一下她的意见。 总算轮到她说话了。 「我都不要。」露露猛摇头。 「为什么不要?都不喜欢吗?」穿漂亮礼服结婚是女人的特权,哪有不要的道理?这些礼服漂亮到连她们这些婆婆妈妈都想穿上过过瘾,妤重温年轻时结婚的喜悦与甜蜜,尤其现代的婚纱既创新又时尚。 「我不嫁。」露露的意见,终於成为热闹哄哄的客厅里,最鲜明的焦点。 「……」客厅里先是一阵寂静,然後,七嘴八舌的声音又继续讨论起来。 「这件礼服好啦。」 「我看还是这件比较好。」 」这一件也不错呀。」 「妈,我不嫁不嫁不嫁,不能嫁——」露露激动地摇头,细柔的发丝在肩後左右甩动。 客厅里又是一阵寂静。 「你先前拒绝萧霆的求婚就算了,现在都已经被人家吃乾抹净了,还在固执什么!」周母提高了嗓门。 「他没有跟我求过婚!」 「还说没有,你们被抓奸在床那天,我明明就听到了!」就昨天一早的事! 「可是之前没有啊……」她小声反驳,自己也知道理由太薄弱。 「没关系、没关系,露露是在害羞啦。」一旁的婆婆妈妈,以过来人的姿态软声圆场。 厚,她是拒绝还是害羞,她们难道分不出来吗! 「是什么原因,让你先是不肯答应萧霆的求婚,现在又不肯嫁他?」周母开始盘问,众人也竖耳倾听,对这件事的发展相当关心。 「因为……」 露露苦恼地支吾著,在心里挣扎「泄密」与否。 第二十五章 不托出安萧霆体质特异的实情,她这辈子就得沦为狼爪下逗弄的可怜猎物,「名正言顺」、暗无天日地受他欺负;托出实情,她就能脱离魔爪,或许大家还会同心协力把他抓起来,交给动物园或研究单位,然後安萧霆就会上报,电视新闻也会接连好几天、二十四小时不断大肆报导。 不只台湾的媒体,连美国n、英国的路透社、日本的nhk都会把他放在头条,这件事一定会闹得全世界轰轰烈烈;而研究人员则是把他绑在实验桌上,每天在他身上注射各种药物,观察他的变异,记录他的反应…… 心口骤然紧揪,露露困难地咽下哽在喉头的挣扎。 「反正我就是不嫁——噢!」好痛! 她痛叫一声,小脸皱成一团,双手捂住发疼的额头,发现母亲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竹刀,隔空教训她。 「萧霆哪一点让你挑剔了?家世清白,事业有成,人品也好,如果要说谁配不上谁,我们还高攀了人家,你懂不懂?」 「那我们就不要高攀嘛!」那种人品叫「好」,那她就是圣人了! 「女孩子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你看不出来萧霆从以前就对你很好吗?放学送你回家,不介意你笨手笨脚陪你练剑,你受了伤他还帮你擦药、推拿!」 「我又没有逼他做那些事……」从头到尾,她才是被逼迫、被欺压的一方啊! 「你如果对他没有好感,又怎么会跟他在床上滚了一夜?」下了课的周父,踏入客厅,威严地开口。传统保守的父亲突发这一语,露露听得面红耳赤,嗫嚅低道:「那、那、那是意外呀……我、我当时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能算数……」 「萧霆找你喝酒?」他记得那天回来,在客厅看见好几个空啤酒罐。 「不是……」 「那你没事喝什么酒,还把自己灌醉,不像话!」 露露哑口无语。她也不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何忽然想狠狠大醉一场,好像是在看到安萧霆约了前一天相亲的上官小姐见面的时候,心情突然好低落…… 「教练,能让我和露露单独谈谈吗?」 出声的是刚从外头走入客厅的安萧霆。 众人一见男主角,便忙不迭在他和露露之间让出一条通道。 「好,你们年轻人谈谈。」周父点头,一群人也赞同地跟进点头。要结婚的男女双方要是存有心结,最好还是沟通清楚,免得变成婚後不合的导火线。 第二十六章 心乱如麻的露露,现在最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就是安萧霆。 看著高大挺拔的他步履从容沉稳,像头优雅漫步的狼朝她走来,虽然神情一如步履般平静,但那双深幽黑眸,却隐敛著只有她不陌生的危险,她莫名感到心慌。 当他温热的掌心把住她的手背,要将她带出人群,她直觉地想抽手拒绝,却抵不过他暗暗加重的力道,只能苦著脸,挫败地随他上楼。 两人来到她房间,安萧霆关上门、落了锁,阻绝了楼下的喧嚣。 「你干嘛锁门?」 露露冲向房门,他却早她一步挡在门前,很显然不让她碰门锁。 她眉头一皱,仰起小脸瞪他。 「你让开!如果我妈突然上楼来,发现门锁著,一定会误以为我们在房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我不就亏大了!」而且愈来愈没立场反对婚事。 安萧霆精睿黑眸微眯,些许因她撇清两人关系的愤怒,毫不隐瞒地流泻。 「例如什么事?」 「例如……」在他怏怏不快的目光下,她吞了吞唾沫,没了声音。 「例如,那夜『不算数』的事?」他替她回答,闪过火光的黑眸直锁住她,低醇幽柔的嗓音充满令她毛骨悚然的危险。 「当、当然不算数……」露露心头一凛,呐呐道。 正要别开脸的同时,一只黝黑的大手牢牢攫住她下巴,不由得她逃避。 「你说了就算吗?参与『那件事』的不只有你,你这么急著否认,对另一个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亏他整夜卖力取悦你,让你获得最完美极致的快乐,让你一次又一次饱尝销魂的欢爱滋味,在你的娇吟央求下让你餍足——」 「那时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大声打断他,脸蛋已经因他露骨的描述而涨得羞红。 「全都不记得?」俊眉斜斜挑起。 「不记得——」 「是吗?」他缓缓俯首,凑近手上的慌张小脸。 「唔呓额……」热烫又危险的眸光逐渐逼近,露露含在口中的否认全化作软弱的含糊声音,一一缩回肚子里。 那夜的一切虽然模糊,但并非全然空白,尤其面对他现在隐隐燃著炙热火光、近乎全黑的墨绿深眸,那一幕幕激情旖旎的画面倏然闪过她脑海—— 迷蒙之中,她能感觉悬在她身上的他徐徐褪去她的衣衫,那双粗糙的大手,放肆地在她裸裎的娇躯上游走,力道却极柔极缓,仿佛在触摸最珍贵的宝物。 第二十七章 她在他怀中迷乱地回吻他,随他的抚触而娇吟,浑身酥软地摊成一堆软蜜,陷溺在他指尖撒下的奇妙魔法中。发出柔媚的呜咽,是她仅有的反应。 他热情而坚定地吻遍她每寸肌肤,教导著、哄诱著、带领著她颤抖的小手触摸他滚烫的身体,要她感受他为她疯狂的饥渴欲望,双臂把她扣抱得好紧好紧。 然後短暂的疼痛过後,就是饱满的、湿热的、冲击的…… 露露低喘了几声,那些恣情欢爱的火辣回忆虽然仅是片段,但现在回想起来,仍是让她心跳加速,脸儿羞得火烫无比。 她从不知道一个人能那么的贴近、包容另一个人——他的心跳在她的身体里,他的气息融入她的血液中,重叠了心跳,调和了呼吸,彼此契合、亲密得令她惊叹悸颤…… 安萧霆一瞬也不瞬,注视著眼前清秀小脸上浮现的艳丽酡红,深邃的墨绿瞳眸在瞥过她急促起伏的胸口时,变得更加焚热、深浓了。 「既然不记得,就有复习的必要,免得你又说不算数。」他低头欲吻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陡然清醒的露露挣开他,倒退好几步。 「不该是这样的,你本来应该是要吃了我呀?」 「我是『吃』了你没错。」即便此「吃」非彼「吃」,他仍是把这个小红帽吃乾抹净了。 ] 难道他本来就打算这样「吃」她?哎,这个不是重点! 「你明明知道大家都误会我们……上床的原因了,为什么还要娶我?」依他恶劣的个性,绝对有本钱当个始乱终弃的烂男人,这才更符合他欺压她的游戏规则,然而,他却选择了「负责任」?她不明白! 「因为我就是想娶你。」他定定看著她,清晰道。 「你根本不喜欢我啊!」而是上官小姐! 露露因自己的念头怔了怔。 对呀,他喜欢的人是上官小姐,为什么反倒要娶她? 她可不认为卑劣的大野狼会服膺於「负责」这种理由,而愿意娶她。 所以,除了娶她就可以名正言顺拥有她,进而尽情凌虐她,而他在外头也能尽情养好几个情妇的理由之外,一定没有别的了,反正她注定被他吃得死死的…… 安萧霆带著情妇在她面前卿卿我我、向她示威的想像画面,在露露脑海里乱转著,没来由的,她难受地红了眼眶。 「你也忘了吗?我有说过。」 我喜欢你,露露。 那一夜,他们有过哪些对话,她几乎没有印象了,却唯独他这句话,深深烙印在她心版。她忘了当时的自己听了之後有什么感受,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感觉到的仅有心口揪成一团的窒闷。 这一点无庸置疑。她一点也不怀疑他喜欢她,因为他足以喜欢一个能任他搓圆捏扁、捉弄戏耍的「玩具」般喜欢著她。 「为什么……」她突然好想哭。 一片水气忽地涌上露露的眼帘,凝聚成悬在眼角的晶莹泪珠,当她一眨眼,便破碎地四散开来。 第二十九章 思索了片刻,她下定决心地咬咬唇,跑出厨房,往另一端的剑道场冲去。 刷—— 剑道场的日式拉门猛然被人拉开。 来人一身全副正式的剑道装,深蓝色剑道服外罩护具,手戴手套,身穿护胸、腰垂,抱著自己尚未戴上的面具,赤裸纤足踩在乾净的木质地板上,朝两个坐在地板中央谈事的男人走近。 「露露,你这是在干什么?」 周父看著手执竹刀、一身杀气的女儿,不禁皱眉问。 安萧霆黑眸轻眯,眼底则是流露对她这身打扮的赞赏。 当年露露陪他从剑道的基本分解动作练起,所以他并没有看过她如此英气勃发的装扮。她在剑道上显然进步了很多,否则不会散发这种由内而外的美丽自信,他看得几乎著迷了。 露露平举一手,纤纤食指指著安萧霆的鼻子。 「我要跟你决斗!」 决斗?安萧霆面不改色,黑眸充满兴味。 光看她全副武装的模样,无须多问,决斗的项目当然不可能是他比较擅长的篮球。 「输赢的条件是什么?」他比较好奇这一点。 她深呼吸,将心中的计量说出口:「你如果赢了,我就嫁给你;你如果输了,我们从此以後,没有任何瓜葛。」 一双墨沉黑眸在她提出条件的瞬间,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幽黯。 「露露,你别乱来——」周父的轻斥被女儿扬声打断。 「我要嫁的是一个能保护我的丈夫。要是他打不过我,就表示他连保护自己的能耐都没有,要怎么保护我?」 「胡闹,我不赞成!」他纵使学剑,也不乐见女儿以武力来决定丈夫的价值。 「结婚的人是我,我有权抉择!」她转向安萧霆。「我有剑道六段的资格,你敢不敢比?」 周父拧起浓眉,若有所思地看向安萧霆。 「萧霆,你的意思呢?」婚事已定,大可不必理会露露孩子气的要求。 安萧霆定定凝视露露。 「你真的要比,即使双方的战力相差悬殊?」 因为,一定会有某一方,输得很彻底。 他所言,正是在诉说他们都能预知的结果。 看著那双黑沉如夜的眸子,一股针刺般的的抽疼突地侵占露露的胸口。她沉下小脸,甩去心口那种黯然颓涩的不知名情绪,牙根暗咬道:「废话!是我提出挑战的,我给你选择权!」安萧霆沉默了半晌,他站起身,挺拔的身躯面对未婚妻。 「教练,我愿意接受露露的挑战,麻烦您当裁判。」 第三十章 轰隆——轰隆—— 屋外,雷电交加,击在风雨中的雷鸣巨响,大得吓人。 两个身穿全副剑道装备的男女,双腿各自在宽敞的木质地板上轻巧移动,展开了攸关结婚与否的决斗。 「喝!」露露气势凌人,握剑往前击去,先发制人,第一记就是个正中对手左腕的有效打击,先驰得点。 「你的确进步很多。」面罩下的安萧霆微微一笑,不吝给予对手肯定。 「哼,这八年我可没有在混,已经升到六段了!」 她这八年来每天都努力锻链自己,就是等哪天可以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只不过再见到安萧霆时,当年被他恐吓胁迫的阴影还是如影随形;但是现在,她必须对他说,也对自己说—— 「我不是当年那个软弱的露露了!」不是任你欺负捉弄的露露了! 「喝、喝——」她连续进击,竹刀在半空中挥舞成影,这次,安萧霆都以练得扎实的基本防卫法,顺利避开了。 「很好,我也不希望你仍怕我。」两人近身时,隔著面罩,他对她低道。 「我才没在怕你!」 她语落,没有看见面罩後的安萧霆唇畔扬起既释然又满足、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温朗笑意。 「露露,我好高兴。」 「无聊!」安萧霆霆这个神经病,她不怕他了,那他拿什么来威胁她?居然还说他高兴?「请你专心,不然就会输得很难看——啊!」 她的风凉,被一记敲在她正面的轻击打掉。 这家伙居然打得到她?!该死,她不能再分心了。 「痛吗?」听见她的低呼,虽然知道她应该不痛,安萧霆仍是俊眉微拢,想上前探视,但她接下来又猛又烈的攻势,全数针对他身体有效打击的要害点,让他上前不得,只能选择应战。 之後,就算她的攻势再猛烈、再强势,他都只是以竹刀化解或避开她的攻击,没有再试图打击她的要害而得分。这场决斗,成了一攻一守的攻防战。 露露稍微低喘著,双手握刀指著他,心中暗自惊疑。 他不攻击,却也让她得不了分,即便他当年才练习了几次,就以令她咋舌的速度从段外生晋级到二段,但以她六段的程度,为什么攻击不了只有二段程度的他?这是怎么回事? 「注意!」 当她听见安萧霆的警告时,她的右手腕遭到相当轻微的打击,被他拿下第二次得分,她甚至没有看清楚他的刀?!「我已经领先了。」 她不服气地瞪眼。「我会把分数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