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绝恋:三年皇妃》 编辑部点评 【风格清新,布局严谨】作品情节曲折,意蕴显著。运用细致的描写手段,巧妙将情、景、物、人融合在一起,集中塑造出人 物个性,及其在惊险环境下凸显的可贵坚韧品质。主题丰满立体,构思巧妙绝伦,行文流畅,逻辑清晰,富有身临其境之感。 第一章 引子 上古年间,曾有一群部族以其勤劳与智慧在一片广袤的土地上建立了一个被称为寰瀛的国家,后经数百年的沧桑更迭,寰瀛几经分裂合并最终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包括了东边最大的郦朔国,西边次之的若阳国和南边最小的德桑国。 承宇元年正月,郦朔赫连氏族的三皇子赫连翼佑初登大宝,大赦天下并于五月征纳宫女。几乎同时间,若阳国内的宫廷政变也刚被平息,七皇子展曜之登基继位,改年号为乾晖。 而我,作为一个刚年满16就丧父又丧母,寄住在叔婶家的平民孤女也应招进了郦朔皇宫成了浣衣房的一名洗衣工。 第二章 初入宫廷 骄阳似火,热浪滚滚,酷暑难当,就连院中唯一的一颗老槐树上的知了都干哑的失了声,正是仲夏时节的一个午后,浣衣房几乎所有人皆躲到房中纳凉睡午觉去了。偌大的院中晾满了各种绫罗锦缎,五颜六色,随风起舞,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 穿过层层衣物,却不时传来“唰唰”、“哗哗”的洗衣之声。进宫这些日子以来,恐怕也只有我每天午时还顶着骄阳在浣洗池边不停地干活了吧,没办法,谁叫我人缘不好,又没有钱,既不会讨好别人,又无法收买别人,当然只能替人多多洗衣了。虽然每个月到我手上只有那可怜的十文钱,但至少我还算是自力更生了,也能聊以告慰爹爹和娘亲的在天之灵了。 看着身旁木桶里还堆着未洗的衣物,我直起酸痛的腰杆苦笑了一下。回头再看看身后晾晒的一片片五彩斑斓的衣衾锦缎,却想起童年时在自家院中帮娘亲晾晒衣物时的情景。那时,作为来往于郦朔和若阳边境的一名走商,爹爹经常外出运货,常常要两三个月才能回家一次,而一旦回到家时,娘亲就要忙上一番,洗衣做饭帮爹爹算帐计货。因为人小,我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帮娘亲晾晒爹爹的衣服,每当爹爹回来的时候,就是我们全家人最快乐的时候,所以每每看到晾衣杆上的衣物时,我都有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到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泪已休,往事不堪回首旧梦中。 我轻叹口气,走到井边,用摇橹转起一桶水,再用放在一旁的木瓢舀水喝了起来,一股沁凉之感由口入心,热得发昏的头也清醒了许多。忽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接着两个窈窕身姿,穿着嫩绿色纱縠衣裙的宫女又拎着一桶衣物进了院子,看她们的穿着与神态,就知道来头不小。她们一看见我,便把桶往地上一放,颐指气使地对我说:“这可是苏贵妃的衣物,精贵着呢。洗的时候小心着点,要是洗坏了,唯你是问。”我谦卑地应道:“是。”然后其中一个人又四处打探一翻,问道:“李嬷嬷呢?”我应道:“在房里午休。”她撇撇嘴,“哼”了一声,说:“还挺会享受的。那待会你就跟李嬷嬷说这是苏贵妃的衣物,让她可记仔细了,明天给我们送过来。”我点点头,她们便趾高气扬地走了。 待掌事的李嬷嬷打着呵欠一摇一摆地出来时,大家都已在院中各自忙碌了。她明明长着矮胖的身躯,却偏要穿着浅绿色横纹绣花缎裙,赘着双下巴的圆脸上长着一对小眼睛,闪着狡黠与阴狠之光,为人愚笨不堪,只因与太后身边的刘嬷嬷有亲戚关系,才得此浣衣房掌事之位。她说是掌事,其实主要负责的就是阿谀献媚(虽实无媚态可言)和搜刮钱财,我们每人每月至少要被她扣去二十文钱。对于稍微有点靠山和家底的人,她还算是和气,而对于像我这种无依无靠才进宫不久的小丫头自是没有好脸色了。 不过,再没好脸色,我也得忍着顺着,免得惹祸上身。见她一出来,我便跑过去恭敬地把苏贵妃衣物的事告诉了她,她一听,便说:“苏贵妃?衣服呢?”我便指着井旁边的木桶说:“在那。”她一看,立即推搡了我一把,“还不快去洗啰!你个死丫头,要是得罪了苏贵妃看我不把你的皮给剥了!”我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屁股生疼,可是也只有忍着说:“是。”然后便站起来去洗衣服。在浣衣房干了十几年活的张大娘在旁边看见李嬷嬷转身回房了,便走到我面前悄悄说:“你没事吧?”我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张大娘便在我耳边低声说:“苏贵妃的来头可大着呢,她是太后推荐给皇上的,是太后的侄女,才进宫就给封了贵妃。现在红得很哪,以后肯定就是皇后了,所以得罪不起的。”我点点头,心里也明白那两个宫女为何如此傲气了。 夜幕悄悄降临,今晚我因洗苏贵妃的衣服而错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我也只能受着。晚风习习,蛙鼓虫鸣,大家都三三两两地坐在院中打扇聊天,而我跟这些人无话可说,就借口帮张大娘给御膳房的太监们送衣服溜出了浣衣房,反正张大娘也正想找个跑腿的呢。待我把衣服送到以后,便拐个弯绕进一个荒废的别院,穿过一片小树林、一条汉白玉小石桥和一条九曲长廊,来到一座四角飞檐,雕栏红柱的凉亭中。这座亭名叫“寄心亭”,上有一副对联“自在飞花似梦轻,春华秋月寄丹心”。这是我进宫两个多月来几乎每晚都来的地方,是刚进宫时有一天送衣物迷路后发现的。 第一次走到这里时,我就深深地被“寄心亭”三个字吸引住了,是啊,在这座荒废无人、杂草丛生的别院中矗立着的雅致小亭了正是寄托相思、聊抒情怀的最佳地点。它依水而建,隐没于萋萋芳草之中,与不远处的汉白玉石桥相映成趣,在凉亭的另一侧对面则是一座无人居住也无匾额的楼阁。在这样一个不受人打扰的环境中,我可以享受一份难得的自在,慰藉心灵的伤痛,这样也才能让我在这倍受欺凌、压抑郁闷的宫廷生活中坚持活下去。 第三章 独叹伶仃 一阵晚风袭来,让闷热的感觉褪去不少。半弯明月悬于天际,满天的星斗如珠似钻争相闪耀,若有似无的浮云仿若轻纱一般抚过幽蓝的夜空,带出一片缥缈与深远。平波似镜的湖面倒映着夜色的朦胧与宁静,让人心生遐想,偶尔飞过的几只绿色萤火虫又引出几点浪漫与童趣,让人莞尔一笑。 我坐在亭中,倚靠着斜栏,静静地看着湖水,若有所思,口中轻吟道:“倦倚嫦娥月下斟,心潮寂寞泪无痕。平生独似流云影,一曲阳关枉断魂。” 曾经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虽然没有显赫地位和万贯家财,但我曾经拥有最好的爹爹和娘亲,过了一段快乐的人生。爹爹是个走商的后代,继承了家业,以在郦朔和若阳两国边境贩货为生,虽然辛苦,却因经常走南闯北而见多识广,为人豪放宽厚。娘亲出身于书香门第,无奈其家道中落,导致负债累累,虽然娘亲长得貌美动人,又知书达礼,但曾经很多来向娘亲家提亲的人都不愿承担这么一大笔负债,最后爹爹听说,便主动来提亲。外祖父虽然觉得爹爹的身份太低,但发现爹爹为人不错,重情重义,于是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果然两人成亲后,恩爱有加,相敬如宾,虽然日子清贫,却过得有滋有味,让人好生羡慕。因为爹爹三十多岁才娶的娘亲,所以将我这个独女视为掌上明珠,一直都宠溺着我,尽管因生活所迫,他一年到头在家待着的时间很少,但每次回来他都会给我带来很多国外的新鲜玩意,给我讲很多有趣的故事。而娘亲在成亲后,为了节省开支,不找佣人,大大小小的家事全都自己来,除此之外,她还教我读书认字,琴棋书画。所以我不但能像许多大家闺秀一样知书达礼,而且更会操持家务,懂得生活。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我从不觉得自卑,更不会羡慕富家子弟,反而觉得自己比他们都幸福。 也许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吧,当我以为这种幸福就是永久之时,灾难就降临了。那是我十五岁时,郦朔出现宫廷政变,先皇赫连瑞宗忽染重病,之后就盛传太子勾结若阳国势力加害先皇,意图谋反,随后在三皇子赫连翼佑的指挥下,太子被拿,全国四处清除乱臣贼党,而我父亲的运货商队居然被郦朔边境小城守城官秦楮太尉当成是去若阳国通风报信的奸细,在那种风声鹤唳的情况下,父亲百口莫辩,被投入大狱,我们的家产也被官府没收,最终父亲忧愤不堪,离开人世,母亲也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终随父亲而去。而我则在一夕之间成了孤儿,流离失所。之后照顾我的二叔二婶也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天我连累了他们。直到先皇去世、新皇登基招纳宫女之时,我为了避免给二叔二婶添麻烦,便主动要求进宫做了洗衣工。 通过父亲和母亲的遭遇,我深深地明白宫廷生活有多险恶,也绝不是我这样单纯的人可以停留之所,所以我只似那无根浮萍,随波逐流,不求好命,但求三年后再招宫女时,我可以离开皇宫,种田织布,守候父母与我所共有的家园。 娘亲在临终前流着泪对我说:“心儿,爹爹和为娘苦了你了,娘不能让你爹冤死后还一个人孤单,所以娘也要去了,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守住我们的家,爹爹和娘亲会保佑你的,好吗?”至今娘亲的话犹在耳边,响彻心扉。想到此,我已是泪流满面,无声地哽咽着,周围一片寂静,只留下一片苍白的月色。 第四章 初识贵妃 第二天刚用过早膳,李嬷嬷就冲到我和张大娘等人睡的房间,指着我问:“文丫头,苏贵妃的衣服呢?”我赶紧转身把昨夜回到浣衣房时收下又叠好的衣服抱过去给她,说:“我昨夜收下了,全部在这里。”李嬷嬷没想到我动作这么快,就撇了下嘴说:“算你还识相。行了,给我吧。”于是她抱着衣服,扭着肥胖的身躯走了出去。院子里又堆满了从各房送来洗的衣物被单,看来又要大干一番了。 院子里一派热火朝天的气势,在骄阳下,大家搓的搓,清的清,晾的晾,不时再说几句宫中的新闻趣事,好不热闹。我正在水池旁投洗一张很大的帐幔,忽然听到李嬷嬷在我身后粗着嗓门大喊:“文心!文心!你个死丫头,给我过来!”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惊讶地看看李嬷嬷又看看我,我心里一紧,不知道又做错了什么,感觉不妙,赶忙丢下手中的帐幔,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向站在院门口的李嬷嬷跑过去,只见她脸红脖子粗还喘着气,狠狠地盯着我。我一过去,她就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拧了一下我的左脸,“呀”我疼地忍不住叫出来,“你把苏贵妃的衣服怎么了?说!”她质问着。我很讶异,不知该如何回答,捂着左脸说:“没,没怎么呀。”“没怎么,那她怎么问谁给她洗的衣服?还让我把你带过去问话?”我更加不解,说道:“我没做什么,就是洗了衣服然后就收了叠了而已呀。”她“哼”了一声,说:“那你自己去说吧。走!”扯着我就往苏贵妃的紫霞宫走去。 经过两三个宫殿,拐过几条林荫路,便来到紫霞宫的院门口,李嬷嬷跟门口的太监一说,太监便跑了进去,一会那太监跑出来说:“娘娘让你们进去。”李嬷嬷便拽着我走了进去。一进宫门,我就看见正堂正前方一道纱帘后红木几案旁端坐着一个身着粉红色织锦镂花裙,云髻雾鬟的窈窕女子,旁边还站立着两个丫鬟,还没看得清,李嬷嬷就一把拉我跪到地上,恭敬地说:“贵妃娘娘,我把给您洗衣的丫头带来了。”只听那女子莺莺的声音传来:“是你给本宫洗的衣服?”我一听,连忙应声:“回贵妃娘娘,是奴婢。” “你用什么洗的衣服?” “回娘娘,是用井水洗的。” “那本宫的衣服上怎么会有茉莉花的味道?” 茉莉花?我一下想到昨夜我从寄心亭回浣衣房的路上采了几朵香气袭人的茉莉花,后来叠苏贵妃的衣服时顺手把茉莉花放倒了衣服上,肯定是放了一夜衣服上也沾染上了花香。于是,我便回答道:“回娘娘,奴婢昨夜采了几朵茉莉放到娘娘的衣服上,想为娘娘的衣服薰点花香。” “哦?这么说,你知道本宫最喜欢的花是茉莉?” “回娘娘,奴婢不知,奴婢只是觉得此花仙姿玉骨,沁香宜人,且能理气和中,开郁辟秽,所以就将其放到了娘娘的衣物之上。” 苏贵妃一听此言,婀娜的身姿便站了起来,掀开纱帘,走到我的面前,两个丫鬟也跟了过来,她对着我说:“抬起头来。”我便抬起头,依然垂着眼帘,却从余光中看到她的容貌,鲜肤何润,盈盈秋水,婉媚动人,果然是个美女。只听她又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回娘娘,奴婢叫文心,年过二八。”“文心?啧,啧,长得这么可人,又会讨巧,怎么不选秀女,却成了洗衣工呢?”跪在旁边半天未说话的李嬷嬷开口接道:“回娘娘,她是罪人后代,他爹犯了重罪,所以不能当秀女的。”“原来如此。嗯,不过,看你还算乖巧,以后本宫的衣服就交给你洗了。”我一听,不明白苏贵妃到底有何意图,心里总觉得不安,但还是只能叩头说道:“是,娘娘,奴婢自当尽心竭力。”“行了,你们跪安吧,一会儿皇上就要来了。”苏贵妃腰身优雅一转,便向偏堂走去。“是,娘娘,奴婢告退。”我便跟在李嬷嬷身后走出了紫霞宫。 在回浣衣房的路上,李嬷嬷却意外地用和缓甚至带着点讨好的口气说:“没想到你还挺有心思的,我刚才把衣服拿给苏贵妃的时候,见她抖了抖衣服,然后就问谁洗的衣服,让我把你找去,我还以为你没把衣服洗好呢。没想到苏贵妃是觉得满意呢,把苏贵妃伺候好了,你以后可就有好日子过了。”我喏喏地点着头,心里却觉得事情不这么简单,那苏贵妃口气中并没有赞赏,却有种调侃与挖苦之感。我刚才一定是锋芒太露了,引起了她的注意,像她这种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人一定是不允许其她太过张扬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的。 自进宫以来,我日日皆处于临渊履冰的状态,不知接下来又会面临何种是非了。 第五章 初见龙颜 第二天一大早,上次给苏贵妃送衣物的两个丫鬟就拎着两大桶衣物来了,喊着我说:“文心,这是苏贵妃的衣物,要洗干净了,还有,娘娘说了,洗完后都要薰上茉莉花香。”说完两人便诡异地相视一笑然后离开。我就知道,苏贵妃不会给我什么好差事的,这么多衣物都要薰香,我到哪里去找那么多花呢?正在犯愁间,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于是便跟李嬷嬷告假说是去为苏贵妃找花,而她自是不会阻拦我。 于是我便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到寄心亭所在的庭院之中,在一片茵茵绿草中找起了茉莉花,不一会就采了满满一捧,然后用围裙兜着赶回了浣衣房,再将所有的茉莉都放入一桶井水中,将桶放到一旁,便开始一样样地清洗苏贵妃的衣物。每洗完一件衣物都将其放入到有茉莉花的桶中浸泡,等到晚霞映照,夕阳西下时,我再把这些衣物略加重叠地晾在衣杆上,这样阴干的衣物香味就不易散发殆尽。此法果然有效,因为我一直保留着装有茉莉花的那桶水,所以里面香味很浓,也不需要很多花,这样一连三天给苏贵妃洗好的衣物全都香气十足,送去给苏贵妃时,她也不能多说些什么。 直到第四天一早,她的两个丫鬟又拎着一桶衣物来找我,说:“娘娘说了,近日来茉莉花香太浓,娘娘想换点清淡的味道,她想要梅花的味道。”“什么,梅花?那可是冬天才有的花,我现在如何去找?”我连忙说。但那两个丫鬟只顾掩嘴窃笑,道:“这是娘娘的吩咐,我们可不管你如何去找。”然后,两人一副看好戏得意洋洋的样子走出了院门。 我左思右想,想到宫中御医院中应该有些梅花的干花,泡水后应该可以薰香,可是转念一想,就算我现在想方设法把衣物薰上了梅花香,苏贵妃一定又会用其它的花香来刁难我,而我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跟她讲明,反正要怎样随她吧,我本就不求什么好命。于是我打定主意,便跟李嬷嬷告了假去紫霞宫找苏贵妃。 到了紫霞宫院门口,守门的太监说苏贵妃陪皇上去御花园了,我只好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儿,只见一个身着深蓝色锦绸的中年胖太监引着两个穿着华丽的人就自对面远远走来,后面还紧跟着几个撑伞打扇的宫女和太监。我仔细一看,右边一高大男子身着金黄色绣紫龙上等光面绸缎制长袍,一头青丝仅以一金黄色绸带在颈部一束,潇洒飘逸又不失威严,如星辰般闪亮又深邃的眼眸冷冽而犀利,似乎能将世间一切看透,整个人在阳光下显得金光闪闪,有如神明般不可侵犯;而在其左侧身着浅红色刺绣牡丹流云长裙,柳腰轻摆,满面娇笑,双手搀挽身边男子,款款而来的人正是苏贵妃。虽然两人看起来是如此耀眼亮丽,却给人一种不和谐之感,是什么呢?也许是眼神中所含的东西完全不同的缘故罢。 我正在思忖间,忽听一声呵斥:“大胆奴才,见了皇上和贵妃还不下跪?!”我一怔,发现那在前面引路的大太监正冲着我怒呵,再一看旁边在院门口守着的太监们都已对着走至眼前的两人躬身行礼,只有我还站着不动。 我心里一惊,赶紧下跪行礼:“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苏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起来吧。”一个冷冷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谢皇上。”我连忙应道,一边垂首慢慢站起身,就听到苏贵妃说:“咦,你怎么来了?” 我抿了下唇,低声应道:“回娘娘,奴婢是为梅花薰香一事而来。” 只听苏贵妃嗤笑般地一哼,似乎又发觉自己在皇上面前的失态,忙正声说:“行了,本宫还要陪皇上呢,快回去洗你的衣服去吧。”她便欲与皇上一同进院。 “……是,娘娘。”我心中暗叹无奈准备离开。 “等等,什么梅花薰香?”皇上开口问道,声音依然清冷。 “呃……皇上昨日不是说茉莉花香气太重了嘛,又说梅花香气清新淡雅,所以臣妾就想让这丫头换种香气。”苏贵妃有些语塞。 “所以,就换梅花?”皇上那充满磁性的嗓音中带着点调侃。 “呃……”苏贵妃支吾着,忍不住娇嗔起来,“哎呀,皇上,你又取笑臣妾了。” “哈哈”皇上朗声大笑起来,虽然是大笑,却依然让人感觉冷彻透心。接着,皇上便把头转向我:“行了,进来说话吧。”说着,便一甩手大步流星迈进了紫霞宫。而苏贵妃则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快步赶了进去。 “是,皇上。”我心里一紧,想着完了,这下要得罪苏贵妃了,可也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跟在几个宫女和太监身后进了紫霞宫。 进去以后,皇上已经和苏贵妃坐到了正堂前面的几案两旁,两个宫女正在奉茶。我便跪在门口。只听皇上又开口了,是对苏贵妃说的:“爱妃,这是你的丫头?”苏贵妃忙应道:“皇上,她怎么会是臣妾的丫头嘛,看她那身粗布衣服,她就是个洗衣工。”“洗衣工?那你为何找她给你薰香呢?”皇上又问。“哦,她前几日给臣妾洗衣时用了茉莉薰香,所以臣妾就想让她以后也边洗就边给衣服薰个香,也方便。” “那你来找苏贵妃是为何?”皇上对着我说。 我便应道:“奴婢是来请娘娘恕罪的,奴婢愚笨,不能在仲夏时节找到梅花,所以无法用梅花为娘娘薰香。” 苏贵妃一听,连忙应道:“你也真够笨的,谁让你现在就用梅花薰了,本宫只说以后让你用梅花薰香,又没说现在!” 我一听,心里暗觉可笑,如果今日不是遇见皇上,不知你还要如何刁难我呢。于是我连忙顺着话头接下,说:“是,娘娘,奴婢愚钝,错解了娘娘的话,还请娘娘恕罪。” 苏贵妃冷冷地哼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却被皇上打断:“你念过书?” 我一愣,抬头看了一下皇上,正对上他幽深的目光,确定他是在对我说话。我顿了一下,便道:“回皇上,奴婢未曾念过书,只在娘亲教导下识得几个字。” “那你可会做诗?” “回皇上,奴婢不才。” “这样吧,今日你让苏贵妃不高兴了,你就以梅花为苏妃娘娘做首诗,如果做好了,就恕了你罪,你看如何?” 苏贵妃一听,忍不住笑出来,说:“陛下,她一个洗衣工能做什么诗呀。” 却听皇上用调侃的口气说:“好为爱妃添点乐子啊。” 苏贵妃又忍不住一番娇嗔,一副被幸福陶醉的样子,点点头说:“好嘛,你就做吧。” 我一听,心里便犹疑着该做什么诗才比较合适,忽然脑海中一闪,一首曾经做过的诗便映入脑海,我心里有了些底,于是卑恭地应道:“是,皇上,娘娘。”随即我稍作忖度,便缓缓开口吟道:“摇曳身姿玉光缀,冰雪萼栿馨香蕴。万山一朵忽先发,世间百花皆后春。” “好一个世间百花皆后春。你到是很会讨巧。你叫什么名字?”皇上沉沉地说道,似乎若有所思。 我忐忑不安地应道:“回皇上,奴婢叫文心。” “文心?”皇上轻念了一下,然后就问苏贵妃:“不知爱妃对这首诗满意与否啊?” 苏贵妃声调不再像刚才那样轻佻,似乎也若有所思,说道:“陛下都说好了,臣妾还有什么不满的呢?皇上,你不是说要陪臣妾下棋的嘛?” 皇上淡淡应道:“不了,朕一会儿还要处理点政事。行了,文心,没什么事,你就下去吧。” “是,陛下,谢皇上,谢贵妃娘娘,奴婢告退。”我便转身退出紫霞宫。只听背后皇上若有若无的声音对苏贵妃说:“朕要回养心殿了,记得跟你爹说……” 走出院门,我才发现身上竟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禁用双臂环住自己,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几只飞鸟凌空而过,展翅飞去,再看看身边的高墙红瓦,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第六章 重忆故人(上) 夜风袅袅,星光遥遥,半弯月牙斜于天际,带出几分寂廖,白日里的闷热也褪去不少,我揉捏着酸痛的肩膀,独自倚靠在寄心亭中,想着白天遇见皇上的情景,不觉有些感叹。 原来那就是皇上,虽然在民间时曾经听说赫连翼佑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在先皇的众皇子中可算是出类拔萃,少年俊才,能文能武。当初在太子叛变时,其他各皇子不是手足无措,就是趁乱造势,只有他从容应对,不但平息叛乱,稳定政局,更获得先皇的支持,掌握实权,终以三皇子的身份登基就位,成为郦朔国第二十八任皇帝。而今日一见,更觉得他气度非凡,果然是帝王之相。从未想过我这样一个地位卑微的洗衣工还能见到当今皇帝,而且还托他的福,没有再被苏贵妃刁难,真可谓是三生有幸了。他居然让我做诗?他怎么知道我读过书?又如何得知我会做诗的呢?我才跟他见一面,他就能把我给看透?我不禁更是感叹,能在那种情况下当上皇帝的人果真不一般啊。 想到此,我不由浅笑了一下,幸亏今天还想到了曾经做过的一首诗,否则不知又会怎样了。“万山一朵忽先发,世间百花皆后春”我轻吟出声,这是我有一年随爹爹一同去若阳国走货时在马车上想到的一句。忽然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思绪便飞回到我十四岁那年。 那一年,爹爹要去若阳收些冬季的药材和一些杂货,在我的央求下,爹爹便带上我同行。其实之前从十岁起我每年都会跟爹爹一同至少走一次货,因为爹爹的宠爱,每次他要走我都大哭大闹,他只好答应每年至少带我走一次,虽然路途遥远辛苦,但这也让我增长了不少见识,更比同龄孩子多了些人生阅历。 记得十四岁那年秋,我与爹爹赶赴若阳国。因若阳位置偏北,到达若阳国边境时,已是寒冬时节。一天商队行至一山坳中,已近黄昏,爹爹作为商队领队便决定就地宿营。大家就开始准备引火做饭,而我则以一身男孩装扮到旁边的山坡上捡些干柴。当我走到满是松林的山坡上时,发现前方不远一处灌木丛旁有不少枯枝败叶,赶紧走过去开始捡柴活,正待我要捡完柴转身回去时,脚下忽然被一个东西绊住,我一下失去重心,整个身体就扑倒在地,我疼的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一看,在我脚下竟然是一截衣袖破烂的手臂!啊!我吓得大叫起来,定睛一看,发现原来密实的灌木丛中居然躺着一个人,眉头紧锁,双目紧闭,脸上脏兮兮的,像是已经死去。 我倒吸一口气,退后几步,再瞧了瞧,发现那人衣着虽有些破烂,但仍是上等的藏蓝色锦缎,看样子不是乞丐。这时,听见我叫声的爹爹和同行的护队方大叔一起跑了过来,爹爹连忙问我:“文儿,怎么了?”我惊惶未定地向灌木丛中一指,说:“爹爹,那好像有个死人!” 于是他和方大叔便一同走过去,查看了一番,只听爹爹说:“他还未死。救人要紧。”然后便和方大叔一起将他从灌木丛中挪了出来,背下了山坡,放入我和爹爹休息的马车之中。 我和爹爹睡觉的马车厢分为两室,爹爹睡外室,我睡里室。只听爹爹表情严肃地对背着那个人的方大叔说:“把他送到内室去。”方大叔便把那人背进了内室,放到我平常睡觉的小床之上。商队里其他商人看见了,纷纷过来问情况,爹爹就在外面说:“没什么,又是一个流浪人,受伤晕过去了。”大家便不再问什么,各自忙碌去了,因为这种事在走商时屡有发生,且因爹爹懂医术,每次都是由爹爹来救治的,已不足为奇。然后我便随爹爹一同进马车看那个人。而爹爹则让方大叔在马车外护卫避免外人打扰。在爹爹为那人检查身体和号脉时,我将医药箱拿出,并到外面讨要了一盆烧开的热水回到车上。 再进内室时,看到爹爹已经把那人的上衣褪去,正在检查他背部的伤口。只见他背部有两处深深的箭伤,箭已拔去,但见仍在流血开裂的伤口,看得人触目惊心。爹爹用银针扎入伤口查看了一番,确认没有毒后,便用热水稍微清洁了一下伤口,再用我递上的金创药膏涂抹在伤口上,然后敷上弄碎的止血草和白芨粉,最后再用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待爹爹又将那人手臂上的一道剑伤处理好了之后,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我帮爹爹擦去额头上渗出的汗水,这才疑惑不解地问:“爹爹,你为什么让方大叔把他背进内室呢?以前受伤的流浪人或乞丐不都是放在外室的吗?”爹爹用食指在嘴前一竖,示意我不要作声,然后将从那人身上褪下的衣服拿起,从中摸出了一块挂在腰间的玉佩。我一看,是块温润莹亮,墨绿凝重,不含一丝瑕疵的岫玉,这种玉石吸天地之精华,采自然之灵气,非常宝贵,乃帝王将相、王公贵族所钟爱的一种玉。 我有些讶异地看看玉,又看看床上躺着的那人,再看看我爹,说:“爹爹,难道他是……?”爹爹点点头,说:“看穿着和佩饰就知此人身份不凡,可能是若阳国皇宫中的什么人,而且看他受的伤就知事情恐怕不简单,我们今日虽救下了他,但很有可能会惹祸上身,所以绝对不可声张,等他醒来之后就须让他速速离开,你可明白?”我点点头,应道:“嗯,女儿明白。” 第七章 重忆故人(下) 当晚,在吃过晚饭后,我便按照爹爹的吩咐,将一块洗净的棉纱蘸上用党参、黄芪、白术、三七等药材熬好的汤药一点点挤入那个人的口中给他喂药,喂完了药,我又用棉布蘸上清水给他擦脸。 等到终于把他脸上的尘土泥污擦净后,我才发现原来这人长得很是阳刚俊气:剑眉飞扬,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睫毛浓密,唇型有致,棱角分明,犹如经过精雕细刻而成的雕像,脸上虽因失血而有些苍白,却显出一种凛然与贵气,红棕色的头发盘束在脑后,只留鬓额一些碎发附于脸侧,虽有些凌乱,却又带出几分飘逸之感。 我不禁看得有些发呆。这时爹爹走了进来,问:“文儿,他怎么样?”我这才回过神,连忙应道:“爹爹,他还没醒。不过,我已经把药喂完了。”于是爹爹就坐在床边,又给他把起脉来。过了一会儿,爹爹颌首说道:“他的身体底子很好,虽然受伤很重,脉象虚弱,气血不足,不过应该没有大碍了。”“哦,那就好。”我也感到有些放心了。 我以前随爹爹走货时也遇到过在路途中受伤或晕倒的浪人,每每看到那些人经过我爹的救治而苏醒康复,我都会感到很欣慰,所以我也希望眼前的这个人能早日醒来。“文儿,这两日恐怕就要辛苦你了,明日我们就可赶至开州城外,然后我们就要去进货了,但不能让这辆车进城,以免被官府查问,所以明、后两日你都要在城外等我们,我会安排方大叔和方大婶在这照顾你,有什么事不明白就问方大叔和方大婶,你就负责照顾一下这个人,若他转醒,也不要多问什么,只消等他能下地走路时,就让他赶紧走,你可记住了?”爹爹关切地叮嘱我说,我抿着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爹爹放心去进货吧,女儿记住了。”爹爹微笑着点头说:“好。爹爹再给你买些你爱吃的芙蓉糕回来。”我一听,就开心地咧嘴一笑,拉着爹爹的手说:“好!好!”这时,方大叔在外面敲门喊爹爹,爹爹便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商队就开始赶路了,行进了约两个时辰,就赶到了开州城外的一座临近村庄,爹爹把我待的这辆马车留下安顿好后,便同其他商人一起进开州了。方大叔去拾柴,方大婶则煮早饭,而我则把熬好的药又一点点地喂给那个人喝。昨夜听到他几声呻吟,想来一定是伤痛发作,不过今早起来看他脸色似乎比昨日好些。喂完药,我也没什么事,便坐在车厢窗口的小桌旁看风景。 现在正是寒冬时节,外面一片萧索之相,昨夜又下了些雪,山岭、屋顶、树枝全都银装素裹,刺骨的北风袭过,不时卷起一些枯叶飘荡在空中,更让人觉得清寒寂廖。忽然,我发现不远处有一棵梅树斜伸出几根树枝,虽然上面也坠了些雪,却绽开了几朵粉白的梅花,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得晶莹娇嫩,让人眼前一亮,更让人不觉惊叹,在这万山萧索,万籁俱静之时,看似娇弱实则顽强的梅花却在提醒着人们美丽的春天定会很快到来。 我不禁有感而发,立即找出笔墨,写下几句,然后放下笔墨,读了起来:“绿疏剪影玉光缀,冰雪萼栿馨香蕴;万山一朵忽先发,世间百花皆后春。”“好诗。”只听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我一下跳起来,转身一看,却见躺在床上的那人已经睁开一双幽蓝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我。 “你醒了?”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看着我,却也不回答,然后眨了一下眼,说:“你写的诗?”我一愣,看看桌上的那张宣纸,然后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嗯,是。”他笑了,浅浅地,却又是那么真诚和柔和,然后说:“写得不错。”我有些扭捏地笑笑,我的诗只给我爹和我娘看过,从来未给外人看过,第一次得到一个陌生人的夸奖,感觉有些不自在。 我一下想到什么,便看着他的身体,问:“你感觉好些了吗?伤口还痛吗?”他眨着明亮的眼眸,深蓝色的眼珠中闪过一道阴郁,随即看向我说:“是你救了我?”我晃着脑袋,撅着嘴,作出一副思考状,说:“确切地说呢,是我发现了你,然后是我爹救了你,他给你包扎了伤口,然后我按照他的吩咐给你喂了药。”我想了一下,又说:“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端碗小米粥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好,不过,你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想了想,虽然爹爹说不要问他的身份,不过并未说我不要告诉他我的身份吧。于是,我便说:“我叫文心。”然后就走出马车跟方大婶要了碗粥。 回到车上时,他已经支撑着坐了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子也滑到了腹部,只见他健硕的上身只缠着两道棉纱布,我不禁感觉有些脸红心跳。我便将粥放在小桌上,又给他把衣服递过去,说:“把衣服穿上罢,天气很冷。”他点点头,正要伸手穿衣,却又引发伤痛,不禁皱眉闷哼了一声,我一看,心有不忍,便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直接拿过他的衣服,扶着他帮他穿上。然后用枕头撑住他的后腰,开始喂他喝小米粥。 我正一口口地喂着他,却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得我心慌意乱,于是便作出不高兴的样子,努着嘴问他:“你在看什么?我脸上长东西了吗?” 他却调皮地一笑,说:“对呀,你脸上长了个油瓶,都挂到嘴上了。” “你……”我被他噎得无语,不理他。 他又温柔地一笑,说:“生气了?我是开玩笑的。我其实是想说,你是女孩子吧?” 我一愣,才发现自己还是男孩装扮,头上还戴了个布帽子,原来被他发现了,不过我也没有刻意装成男孩,所以很容易就被发现罢。我也不应他,只说:“吃饱了吧?我要去给你熬药了。” “等等”他一下拽住我的手,又发现有些不妥,便放下,说:“我们这是在哪里?” 我便说:“在开州城外。我爹去城里进货了。” 他又问:“你爹是?” 我应道:“我爹是郦朔的走商,我们是来若阳进货的,昨日傍晚在山上发现了你,就把你救了回来。” 他明白地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也不管他,直接走出去熬药了。 方大叔和方大婶知道他醒了,也都感觉轻松多了。而我就等着爹爹早点赶回来了。他话不多,除了我给他送饭喂药时,对我说几句以外,大多数时候,他都斜靠在床上锁眉不语,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何事,但我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 到第二天中午时,他已经感觉好多了,尽管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但已能下地走路了。我不禁惊讶于他身体的恢复速度,说道:“你的身体可真好,受了这么重的伤,才两天功夫就能下地了。”他却站在马车旁看着天空说:“这都是托你和你爹的福。”吃过午饭,他还是不时地仰望天空,我便问他:“你在看什么?”他依然仰头,目光深远地说:“我在找朋友。”“朋友?”我疑惑不解。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就见他眼神一闪,疾步走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将手放到嘴边,对着灰濛濛的天空吹了三声很长的口哨。不一会儿,就听天上传来几声长啸,我抬头一看,居然是一只苍鹰在天空中盘旋。接着,他又吹了一声口哨,再向旁边的一棵枯树一指,只见那全身黝黑的苍鹰便俯冲下来,稳稳地落到树枝上,犀利的眼眸来回逡巡着。 然后他大步走向我,说:“借你的笔墨一用。”我点点头,带他上车。只见他在宣纸的一角写下“祁庄”两字,又撕下这一角,吹干后叠了一下,便走出车外。只见他将纸条系到苍鹰脚上绑着的一条绳带上,然后拍了拍苍鹰的背部,就见那苍鹰双翅一展,长啸一声,便冲上云霄,高飞而去。我在想他果然是不一般的人,居然用苍鹰作信使。然后,我便走向他,说:“你要走了吗?”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难解,道:“对。” 我点点头,便不再作声。 他还是看着我说:“你不好奇?” 我看看他,问:“好奇什么?” “我的身份。” “嗯……好奇,但我不会问。”我笑道。 “为什么?”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 “因为……为了自保。” “自保?哈哈”他放声大笑起来,却因伤痛发作而中止。接着,他又点点头,道:“你很聪明。”我看着他,眼神中闪着些让人不解的东西。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只见开州城方向烟尘卷起,四个人骑马奔来,后面还跟着一驾马车。接着几人便停在我们的马车旁边,几个穿着一样灰色条纹黑色长袍的人一看见我们救下的那个人,眼神中都洋溢着激动之情,立即赶上前来,双拳一抱,单膝跪地,关切地问:“爷,您没事吧?” 而他则一脸严肃地说:“没事,先回去再说。” “是!”几人应声,便站起扶他进马车。 而他在进马车前的一瞬间,回头看向我,意味深长地说:“文心,谢谢你。请代我向你爹致谢。后会有期了!” 第八章 深夜出逃 月已落下,只有几点稀疏的星光还在天空闪耀,一阵晚风拂来,又把我的思绪带回到现在,耳畔还响着他临走前对我说的话。自那以后,我再未见过他,我一直在想他一定是什么达官贵人,遇到仇家追杀,后来被我发现。不知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他是否还会记起我呢?就算能记得我,他也一定不会想到我现在的人生会是这个样子。 物是人非,短短几年,我却已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如果不是今日皇上要我做诗,我根本就不会想起这首诗(在为苏贵妃做时,稍微做了点改动,以便迎合当时的场景所需),也不会想起这段往事,我已不是我,就让这些往事也随风而去罢。蜀魄千年尚怨谁,声声啼血向花枝。满山明月东风夜,正是愁人不寐时。我叹口气,慢慢地走出寄心亭,回浣衣房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我正在忙着收下前日晾干的衣物,却看见两个洗衣工从偏院中急匆匆地走出来,边走还边说着:“啧啧,这人说没就没了。” “是啊,不过就是前日挨了顿打嘛,身子也太弱了。” “哎呀,你别说了,几天没吃过饭,再给顿板子,谁都受不了吧。” “谁叫她得罪了李嬷嬷呢,本来就得罪了太后,被贬到这儿,还一天到晚地装清高。” “嘘,别说了,咱们快跟李嬷嬷说去吧。” 两人便一进一后拐进了李嬷嬷的房间。而在院子干活的其她洗衣工都开始窃窃私语,有摇头叹气的,有想看热闹的,还有默不吭声的。不一会儿,就见李嬷嬷扭着肥胖的身子出来,后面跟着那两个洗衣工,大家都停下来看着李嬷嬷,李嬷嬷一见这情景,眉头一皱,眼睛一瞪,开始嚷嚷:“看什么看?干你们的活去!你们谁要敢跟老娘作对,下场就跟她一样!”于是一扭一扭地向偏院走去。我便走向在一旁干活的张大娘,悄声问:“张大娘,是谁呀?”张大娘抬头看了看偏院的方向,然后凑到我耳旁,低语道:“是个新进宫不久的秀女,本来被封了婕妤,后来不知何事得罪了太后,就给贬到这来洗衣,说是又得罪了李嬷嬷,白白饿了几天,还让李嬷嬷差人给打了顿板子,其实是太后不解恨,让李嬷嬷故意折磨她的。”我一听,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入宫后就如同草介蚁虫一般,生死都无人在乎了,就连高高在上的太后都如此狠毒,我到底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生活啊? 不一会儿,就见那两个洗衣工抬着用草席裹着的一个女子尸体便走了出来,草席裹住了女子的整个身体,只露出一撮长发飘荡在草席外,看得人触目惊心。那本是一个鲜活年轻的生命啊!却被这宫廷的黑暗给无情地吞噬了!而我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而事实上,没过多久,我就遇到了几乎同样的遭遇。 那是第二天的下午,我正在院内的老槐树旁洗着苏贵妃的衣物,只见李嬷嬷气冲冲地拿着一件桃红色纱裙从院外进来。一进来就冲我喊道:“死丫头,你给我过来!”我一听,心里就开始敲锣打鼓,不知道又做错什么了。我一走到她面前,她立即大手一挥,“啪”一下,狠狠地给了我一耳光,“啊”我痛得叫起来,立时觉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你个死丫头,怎么把苏贵妃最喜欢的纱裙给洗烂了?!”我略一回神,捂着脸,看看李嬷嬷手中的纱裙,想起那是我昨天洗过的一件衣裙,却见一道长长的裂口在上面扭曲着,让整个纱裙都变了形,我摇着头嗫嚅地说道:“我没有啊,我今天上午叠的时候都是好好的。”“你还敢瞎说?!害老娘被苏贵妃骂!看我不打死你!”李嬷嬷说着就从墙边拿起一根折断成半截的晾衣竿,照着我就开打。 “啪啪”之声伴着我的惨叫声响彻整个院子。身上到处都痛,只看到那根竹竿变成了无数根,将我团团围住,让我无力招架,周围好多洗衣工的影子闪来闪去,天空也逐渐变成了黑色…… 不知何时,夜幕已悄悄降临,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到蛐蛐的鸣叫声。我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口井旁边。我慢慢撑起身,浑身剧痛,仔细一看,我的衣衫都被打烂了,在月光下,一道道瘀痕与裂口闪着猩红的血色,诉说着白日里我受到了怎样的待遇。我坐起来,忍着全身犹如被撕裂又宛如被火烧般的疼痛,看了看周围,发现我正身处一座漆黑的小院。 我闭上眼睛,想了想白天发生的事,那条纱裙的确不是我弄破的,我记得早上叠好交给李嬷嬷时还是完好的,那会是李嬷嬷弄坏了然后嫁祸给我的吗?有可能,但即便如此,她也至于下手如此狠辣,我印象中她打了我很久很久,竹竿都换了两、三根,大有一副要置我于死地的样子,如果我死了,她每个月还会少拿几十文钱,而且她应该会首先直接拉我去见苏贵妃,把自己的责任撇清,然后再打也不迟,这样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指使她将我置死,而这个人一定就是苏贵妃,前两日我让她在皇上面前难堪了,又在她面前出了点风头,她这样一个唯我独尊的人一定不能让我一个如此卑微的洗衣工抢了她的风头,甚至于威胁到她,虽然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至于那件纱裙是谁弄坏的,其实都不重要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总而言之我现在就是个罪人。 我看了看周围,发现左前方有一扇关闭的门,我挣扎着扶着井边站起来,蹒跚踉跄着走到门那,发现门已从外面被锁住了,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外面的大洗衣院,我更加心灰意冷了,这里就是昨日被抬出去的那个婕妤待过的偏院,原来这里就是深宫中的一座死牢,凡是被判了死刑的人就会被送到这里处死! 一想到那个婕妤,我心里一紧,一种绝望悲愤之感涌上心头,难道过两日我也要那样被抬出皇宫去吗?上天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自进宫来,我就一直苛守本份,卑微规矩,从不要求什么,争夺什么,即便如此依然得不到最基本的求生之地,难道我就要这样被苏贵妃和李嬷嬷等人害死吗? 不,不,我不要死,就算要死,我也不要被李嬷嬷那个魔鬼折磨至死,我不要! 我突然产生一种冲动,便强打精神,在小院中四下查看起来。忽然,我发现在高高的院墙一角下有一处到达大腿高度的花坛,而花坛旁边则放着一些红砖和几块木头,我再回头一看,在井的摇辘上还缠着一些布条。我立即走向井口,将布条扯下,有五、六尺长,然后再将红砖和木头一块块叠放在花坛上,堆起有两尺多高,接着再用布条一头把它们捆在一起,而另一头则系在一只手腕上,我便踩上花坛,使出全身力气贴着墙站到砖木之上,这下我的胸部以上都高过了围墙。 看看外面一片宁静,没有人声,我便一用力,连爬带撑爬上了高墙,然后我抓着布条,身体开始一点点向外挪,先放下一只脚,再将另一只脚挪出去,两只手紧把着墙的内缘,当我整个身体除肩部以上都挂在墙外时,我再一闭眼,一撒手,整个身体就向下坠去,幸亏有个布条还拉了我一下,在它断开后,我已无大碍地跌坐到地上。 第九章 山穷水尽 夜,还是那样宁静,只有几声虫鸣。我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好累又好痛,感觉全身没有一处完好,到处都是伤,痛的我头皮发麻。我强忍着疼痛,慢慢站起来,才发现鞋子都烂了,只好光着脚沿着墙外的石彻小路向前走去。 我也不知道要向哪走,只觉得一片迷茫,昏昏噩噩,心里无限悲凉与绝望,就算我逃出了那个小院又怎样?我连怎么出皇宫都不知道。进皇宫时,是坐在官府安排的马车中进来的,像我这种新入宫的洗衣工一年才有一次回家的机会,所以我完全不知道如何出宫。等到天明时,我又会被抓回去。无限凄凉之感油然而生,看着周围犹如魑魅魍魉的山石林台,我仿佛行走在地狱之中,我这是要去哪里?我又能去哪里? 我跌跌撞撞地走着,穿过一片草丛和一条长廊,抬眼一看,自己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寄心亭。一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涌出眼眶,我坐在亭中,伏在扶栏上痛哭起来,“爹爹、娘亲,你们好狠心,丢下女儿一个人在这人间受罪,早知会是这样,女儿早就应该随你们一同去了。”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曾经与爹爹和娘亲相处的一幕幕。小时候到冬天晚上睡觉时,我的手脚总是很冷,爹爹只要在家,每次都会用他温暖的大手把我的手脚搓热,再给我掖好被角,等我入睡;而娘亲则手把手地教我写字、绘画,还教我吟诗作对,唱歌跳舞,每次我在院中跳舞,她都会开心地在旁边为我打着拍子,哼着曲调,脸上洋溢着幸福之感。而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黄泉碧落,茫茫不见,你们现在何处?而我更不知身在何处? 身上的伤痛和心里的疼痛让我无法自抑,抬起泪眼看向墨蓝的夜空,苍茫昏暗中只有一弯血红的残月冷冷地挂在天边,仿佛是嘲笑我还在世间苟且偷生。再看看寄心亭前的一汪湖水,死寂无光,犹如深渊黑洞一般幽深阴冷。看着这一幕,我的心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不再感到痛苦纠结。我缓缓地站起来,直直地一步步地向着湖水走去,脑海中一片空白:“爹爹,娘亲,恕女儿不孝,不能遵守诺言,不能在这世间苟活下去了。” 我一步步向幽暗的湖水走着,同时幽幽地吟道:“草合离宫转夕晖,孤云飘泊复何依?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 ”只觉得湖水仿若一个黑洞,要将我整个人吸进去,眼前却浮现出爹爹和娘亲的笑脸,所有的疼痛都在一瞬间消失了,我也如解脱般地笑了,双眼一闭,便向湖水倒去…… 恍惚中似乎有个身影闪到身边,接着我便感觉被人托住抱起,而此时的我已经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无力睁眼,只觉得灵魂都已离开身体一般,感觉不到痛苦。却听到犹如隔世传来的两个声音:“陛下,她晕过去了。”“先把她送到房中。”“是。” 第十章 柳暗花明 一缕阳光照到脸上,眼睛感觉一亮,耳边传来莺歌燕语,又听到两个女孩子的声音:“这都第三天了,她怎么还没醒啊?” “看她伤的那么重,太医来看的时候都直摇头,哪那么容易醒啊。” “哎,也真够可怜的。” “是啊,哎,那她和皇上是什么关系啊?看她穿的衣服好像是浣衣房的。” “不知道。咱们别多说了,免得招惹是非。” 一会儿就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慢慢睁开眼,却见我正躺在一个蓝底绣金菊里纱外缎的四柱床帐中,还盖着一层柔软的浅蓝色锦被,我再缓缓转头向窗口一看,外面枝绿花红,阳光灿烂。我试着动了动身体,才发现身上到处都缠满了棉纱布,还穿了一件白色棉布长裙。 我正想要坐起来,却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你醒了呀?”,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穿着浅绿色宫裙,身材纤细,面容姣好的宫女看着我满脸欣喜地问。我虚弱地冲她笑了一下,只见她连忙走过来扶着我坐起,然后问:“你想吃东西不?我给你端碗银耳莲子羹来。”我点点头。于是她便去给我端羹。 我闭上眼睛,想着刚才听到的交谈声,心里非常惊讶。我是在做梦吧?为什么一觉醒来,自己就躺在这么华贵的房间中,还有人照顾?而且听到那两个宫女还提到我和皇上的关系,太离谱了,我和皇上能有什么关系?难道那天晚上我投湖自尽的时候被……被皇上救了?!我睁开眼,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再看看四周,房间内雕梁啄壁,陈年红木地板和家俱陈设,显得贵气而奢华。 我更觉讶异,不禁摇摇头,想要扯开被子下床弄个明白,却牵发全身的伤痛,“啊”我忍不住叫出来,这时刚才那个宫女用托盘端着一只银碗进来,看见我,连忙将托盘放到窗边的几案上,说:“不要乱动,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说着又走过来帮我把被子盖好。然后,她就端起碗,坐到床边,准备给我喂银耳莲子羹。我还从来没被外人这样照顾过,觉得很不自在,就说:“没事,我自己来吧。”她却摇摇头,说:“皇上吩咐我们要照顾好你的,来,吃吧。”我睁大着眼睛问她:“皇上?”她却静静地看着我说:“对啊。我和清儿本来就是伺候皇上的丫头,三天前皇上让我们来这儿照顾你的。”“可是……”我不解,然后低声自语道:“皇上怎么会救我呢?”这时我饥饿的肚子突然“咕咕”地响了起来,那个宫女眯起了她一双可爱的笑眼,笑着说“好了,先把银耳羹吃完再说吧。” 等到那个宫女喂我吃完银耳羹,又喝完药之后,我们才互道姓名。她叫如云,据她说她和另一个丫鬟清儿是一同入宫的,已有两年,专门伺候皇上的,曾经伺候过先皇,如今被皇上安排来照顾我,还说皇上吩咐她们不得将我的事外传,也不得问我个人的情况,而这里的所需物品和太医都由皇上的贴身侍卫御前一品侍卫上官凌负责安排的。我听了更觉感叹,我何德何能,居然投湖自尽未死成,还被皇上救下,得此优厚待遇,皇上啊,您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您是菩萨转世,救我脱离苦海的吗?我不禁自嘲地笑笑。 这时,另一个也穿着浅绿色纱裙的宫女走了进来,正要说什么,忽然看见我坐在床上,便叫道:“呀,你醒了呀?感觉好点了吗?”我点点头,说:“好多了,谢谢你们,你叫清儿吧?我叫文心。”清儿一听,薄唇一抿,对坐在床边的如云说:“看来真的是好多了呢。”然后,又像起来什么似的,说:“哦,我差点忘了,刚才上官侍卫带了些御膳房做的鸡茸参汤,说给文姑娘喝的,还说一会儿太医就要过来。我先去热鸡汤,文姑娘,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跟我和如云说哈。”我感激地冲她笑着,点点头。只见她快步一转,人就消失在门外。看来是个急性子呢。我心里想道。 我们三人相处了五六天,我也慢慢了解到她们的性格,如云性子平稳,心思稹密,做事井井有条,属于比较小心谨慎的人;而清儿,性格很符合她的样貌,杏核眼,尖鼻,薄唇,尖下巴,是个典型的急性子,做事麻利,心直口快,却显得有些没遮拦。不过,总的来说,我们三人相处的还算愉快轻松,没有主仆之分,年纪也差不多,说话也比较自在。 这一日,我终于可以下床了,在床上待得人都要散架了。在两人的搀扶下,我走到房间外面,才发现这是一座很漂亮的楼阁,分为上下两层,雕栏飞檐都很雅致清灵,宛如一不染世俗的清新女子,虽然显得有些陈旧。我拐出门口,走到外面的草坪上,这才恍然大悟,眼前正矗立着一座红木翘角的小亭,小亭前面是一道九曲回廊,而其左面是一汪碧绿的湖水,这不就是寄心亭嘛?而我所住的地方正是寄心亭旁边那座没有人住的楼阁。只是之前一直是夜晚时才到这里,从没看清过这座楼阁,如今我非但没有死,居然还住在这里,真是如入梦境。 也许只能用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来形容我现在的处境了,可是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呢?我却是感觉一片迷茫,毫无头绪了。 第十一章 大驾光临 又过了四、五日,由于太医用的都是上等药,加上如云和清儿细致周到的照料,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身上的伤也好多了,可以不用再擦澡而直接泡澡了。而我和如云、清儿也日渐熟悉,相处得很和睦。 这天晚膳后,我刚泡完澡,感觉神清气爽,一天的燥热也褪去不少,便拉着如云和清儿到寄心亭中观星谈天。我们将一张小八仙桌和三个圆凳摆在亭中,挂上两盏橙黄色的宫灯,又在案上放上一盘水果和三杯茉莉花茶,点上一盘檀香,便开始谈天说地。听如云说,我所住的阁楼原叫明月楼,是先皇曾经最宠爱的一个妃子明妃的住所,而明妃则是当今圣上的亲生娘亲,因为明妃是个不喜争斗,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所以先皇就专门为她修建了一座远离其她妃嫔的楼阁,让她可以免除宫中规矩,不用受到其她妃嫔的打扰。但在当今圣上十岁之时,明妃突然因病而逝,先皇悲痛不已并下令将明月楼匾额摘去,同时任何人都不得再入住此明月楼,此后明月楼就一直荒废直至今日。听她说罢,我们都唏嘘不已,感叹明妃的早逝,也瑕想她的美丽与脱俗。 然后我就问如云和清儿当今圣上是个怎样的人。她们面面相觑了一下,然后清儿开口说:“我和如云在伺候先皇的时候,就经常听说先皇在所有皇子中最中意的就是三皇子,虽然他的性格与明妃有些类似,比较孤僻,独来独往,但很有才识,后来太子叛变,也是靠当今皇上把叛乱平息的,我们其实伺候当今圣上的时间也不长,但发觉皇上是个很勤奋的人,每天都起得很早,与大臣们议政,处理国事,但感觉他真的是比较冷漠,很少笑。” “嗯,就是。”如云也赞同地点点头,说“我也很少见皇上笑,即使在对苏贵妃时也是如此。”我便说:“皇上刚刚登基,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哪有心思轻松地笑嘛。”清儿一听,便打趣地说道:“文姑娘好会替皇上着想啊,呵呵。”我一听,便站起来想去咯吱清儿,笑说:“就你贫嘴!”清儿一看形势不妙,立刻就躲,我就去追,追至亭外时,我和清儿皆已笑弯了腰。这时我直起腰,一抬头,看到天上群星璀璨,一带银河淡淡地扫过天宇,让人心醉神迷。 我忽然想到爹爹曾经给我讲过的故事,便说:“你们可知道九天玄女的故事?”她们俩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便仰望天空说:“古代先人把天空分为四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而南方天空的七宿井、鬼、柳、星、张、翼和轸就属于朱雀,这些星宿颜色红亮,而南方又属火,朱雀便化作能从火中重生的凤凰,然后就被西灵圣母招为徒弟,变成了九天玄女。”边说边顺手朝南方天空比划了一下,“后来黄帝与蚩尤鏖战,九战而不胜。蚩尤用法术兴起大雾,三天三夜不见日月,令黄帝及其军士不辨方向,困于泰山之下。黄帝只好日夜虔诚祈祷,西灵圣母受其感动,就派九天玄女下到凡界向黄帝传授兵法并为黄帝制作了八十面夔牛战鼓。” 我边说边回到八仙案前坐下,抿了一口茶,清儿也坐回来和如云一起托着腮专注地听我继续讲。“在得到九天玄女辅助之后,黄帝就带兵与蚩尤大战于中冀。黄帝摆下‘奇门遁甲’阵,令军士以雷兽之骨,大击八十面夔牛皮巨鼓,一时鼓声大作,一击震五百里,连击震三千八里,只见整个战场地动山摇,天旋地转。”此时两人都已听得入神,我也兴致大起,从圆凳上站起,摆出一副说书先生的架式,拿起一个苹果当作惊堂木往案上一敲,手臂再一指,眉飞色舞地继续大声讲道:“只见那蚩尤兵卒神魂颠倒,冲杀元门,败倒如山。而那蚩尤,虽有铜头,且能飞行,但在九天玄女的击打下,他却动弹不得……”我说到此,便顿住了。 两人瞪着眼睛看着我,清儿忙问:“然后呢?” “然后嘛……”只见我双手向后一背,摇晃着脑袋一本正经地答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我忍住笑,正待要看两人如何反应时,却见两人表情发呆,忽然露出惊恐之色,皆手忙脚乱地跪到地上,说道:“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一听,一惊,转身一看,却见一身着浅紫色绣金龙长袍的高大男子正站在我的背后,幽深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我,这不正是皇上吗?在亭外还站着一个腰挎佩剑的护卫。 我赶紧双膝跪下,手扶地面说:“奴婢文心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谢皇上!”我和如云、清儿三人同声答道,便慢慢起来。我却觉得腿软脚软,不敢抬头,心里咚咚直响,这皇上什么时候来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这下出大糗了! 只听见皇上说道:“你们俩个先下去吧。” “是。皇上。”我一听,更觉不妙,眼睛余光便看到如云和清儿退出了寄心亭。 而皇上则走过我,一甩长袍后襟,便坐到如云坐过的圆凳上,对我说:“坐吧。”我一听,赶紧说:“奴婢不敢。” “叫你坐就坐。”皇上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是。皇上。”我便小心翼翼地坐到我之前的位子上,仍是低着头。 只听到皇上用一种温和的口气说:“你的身体可都好了?”我一听,心里突生万千感激之情,抬起头,感动地看着皇上,然后站起又跪到他面前,连手臂都伏到地上,叩着头说:“陛下救命之恩,文心永生难忘。”这时我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扶住我的肩膀,头顶传来皇上深沉而带着磁性的嗓音:“起来吧,不必如此大礼。”我仰起头,看着皇上,眼含泪光,缓缓地起身说:“皇上如此大恩大德,文心无以为报,只能用叩头聊表一下心意。” 皇上点点头表示接受,忽见他眼中一闪,剑眉轻挑,对我用一种玩味的口吻说:“你会说书?”我一听,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的,奴婢只是在模仿以前看过的说书人,皇上见笑了。”却见皇上凝视着我,嘴角轻扬,微微笑了一下,那一笑虽浅,却让一张英俊但也冷漠的脸霎时变得柔和而温暖,有如春风拂面,撩人心魄,令人心醉,我不禁看得有些发呆。 只见皇上棱角有致的朱唇轻启,又说:“但朕看你模仿得很像嘛。这样吧,以后朕有空过来的时候,你就给朕讲故事吧。”我一听,不禁有些欣喜,又小心地问:“那陛下喜欢听什么故事呢?”“什么都可以,只要够精彩。”皇上看着我说。“是,奴婢定为陛下讲好故事,让陛下尽兴。”我应道。 第十二章 一述衷肠(上) 那夜,皇上在叮嘱了我要养好身体之后,很快就与那名在亭外守候的护卫离开了。而我则如坠云雾,神情恍惚地回到房间。如云和清儿都跑来问我怎么样,我却说:“我要睡了。”然后就把她们推出门去,关上门,躺到床上激动不已。真没想到,皇上居然会亲自来看我,他是那样的帅气、霸气又大气。虽然他看上去很冷峻,不苟言笑,但是我却看到了他那么柔和的笑容,他还让我给他讲故事,太不可思议了,我是在做梦吗?我一下从床上蹦起,结果却引发了臀部和背部的伤痛,而我却傻傻地笑了,因为虽然感到疼痛,我却更加确定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那夜我几乎彻夜未眠,头脑中满是皇上那英姿勃发的身影和他幽黑闪亮的眼眸。等到早上燕语莺啼之时,我就坐了起来,想着该为皇上讲什么故事。虽然皇上说只要是精彩的就行,但皇上在日理万机之后想要轻松时,一定不喜欢再听什么朝廷、国家之类的历史故事,干脆给皇上讲神话故事吧。以前我最喜欢听爹爹和娘亲给我讲故事了,爹爹讲奇闻异事,神话传说,娘亲爱讲历史典故,儿女情长,而我则兼收并蓄,对这些故事都有所了解,小时候,我也经常在自家院中给街坊邻里的小孩子们讲故事,自娱自乐。于是,我就托着腮帮想了好几个故事,直到如云来敲门伺候我更衣洗漱。 到了晚上,湖畔虫鸣蛙鼓,亭内香烟缭绕,我与清儿和如云又坐到了亭中,这时我们已不再像昨日那般轻松惬意,三人皆在有些焦急地等待,虽然我们知道皇上很可能不会来,但心里依然期盼着。到了月上中天之时,我们皆有些倦了,忽听旁边不远处的长廊中传来脚步声,我仔细一看,果然是皇帝与一个侍卫正在穿过长廊而来。我们三人皆站了起来迎接皇帝。看着皇上飒爽英姿迎面而来,我心中涌动着欣喜之感。在皇上快到之时,我们皆跪下行礼,然后皇上还是照样遣退了如云和清儿,只留下我与他在亭中。 我便用准备好的一套茶具为皇上斟上一杯茉莉花茶奉到他面前,说:“请皇上饮茶。”他接过茶杯,轻轻嗅了嗅,然后呷了一口,又放下茶杯,问道:“你今晚准备给朕讲什么故事呢?”我双手交握在前,轻声说:“皇上喜欢听神话传说吗?”他眨了下眼睛,看着我说:“比如说呢?”我便答:“比如说女蜗补天,盘古请日月,龙女拜观音之类的。”他垂下眼帘,看着茶杯说,“朕现在不想听这些。” “那陛下想听?” “你的故事。”他抬眼看着我说。 “我的故事?”我有些不解。 “对,你是谁?从哪来?为何会到这来?那日又为何想投湖自尽?”他连珠炮般地发问。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转头看向亭前的那一汪湖水,缓缓地说:“陛下当真想知道?那就请恕奴婢得罪了。”他一听,不解地看着我,说:“得罪?此话怎讲?”我看看他,又看看湖水,然后说道:“因为奴婢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时,可能会带有对这个皇宫不满的情绪,奴婢怕陛下不能接受。”皇上也不言语,也看向湖水,过了片刻,才说:“你说吧。朕理解。” “是。陛下。”我略一欠身,应道,然后轻叹一口气,开始讲述:“奴婢本一民间走商之女,去年三月,家父在郦朔与若阳边境走货时被人诬陷为太子篡逆的同党余孽,随后就被打入大牢,五月即冤死狱中;家母因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十月即随父亲而去。后奴婢寄住于叔婶家中,但因叔婶终日担忧可能会受牵连,至今年五月陛下征招秀女和宫女时,奴婢便主动要求入宫作洗衣工。本以为规规矩矩地做上三年的洗衣工可以在下一次征招时离开皇宫,回到家乡为父母守孝,却未曾想到皇宫中机关重重,奴婢屡遭不测,后被人陷害,受人毒打至面临绝境。那晚,奴婢逃出浣衣房的偏院之后才发现奴婢已是走投无路,在那种情况下,不知不觉来到了之前无意中发现的这座寄心亭,后来只觉得唯有一死才可解脱,所以就想投湖,不想竟被陛下救起,苟活到现在。” 我右手扶着亭柱,满心哀伤,看看幽蓝的夜空,又转身看着皇上,只见他正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看着我,静静地聆听着。我赶紧收回哀怨的眼神,整理了一下心绪,走回到八仙桌案前,边为皇上斟茶边说:“其实奴婢的故事很简单,算不得什么,也不够精彩。”皇上却站起身,也走到亭前,背着手,对着湖水,吟道:“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待月池台空逝水,荫花楼阁谩斜晖,登临不惜更沾衣。” 我一听,心生无限惆怅,说道:“是啊,天教心愿与身违。”皇上转过来,对我说:“朕理解你的心情,皇宫历来都是如此,看似繁华似锦,人间天堂,实则危机四伏,杀机重重,最黑暗的事情皆在此中发生,而像你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子自是无法接受的。”我不禁感慨于皇上如此敏锐而又体贴的观点,说道:“但自奴婢得皇上一救以后,奴婢对皇宫的看法又多了一点。”“哦,哪一点?”皇上饶有兴味地问。“人人皆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是奴婢却承恩于陛下的仁德,感受到无情皇宫中的有情,所以奴婢想也许皇宫不是无情,而是各种争斗掩盖了有情。”皇上听了,若有所思地说:“也许吧。” 我忽然想到什么,就说:“陛下,不知奴婢可否问一个问题?”他一回神,说:“你说吧。”我便问:“陛下那日为何会在此处发现奴婢呢?又为何要救奴婢,还特意安排如云和清儿两位姐姐来照顾奴婢呢?” 第十三章 一述衷肠(下) 皇上淡淡一笑,说:“看来是该朕讲故事了。”我一听,不禁掩嘴一笑,对他欠身道:“奴婢斗胆了。”他面向亭旁边的楼阁,缓缓地说道:“你可知道你住的是哪里?”我一看,想到如云讲的事情,点点头,说:“奴婢知道,听如云姐姐说是陛下的生母明妃的明月楼。”只见皇上微皱着眉,目光深邃,表情凝重,点着头说:“的确如此。这是我生母住过的地方。”我注意到他没用朕,而是用我。我想他现在一定在怀念他的母亲,心里很沉重,我完全能体会失去母爱的感受。 见他良久未语,我便轻声说道:“听如云说,明妃是个很美丽脱俗的女子,只因不想卷入宫廷斗争,才想住到这明月楼中。” 皇上听了,长叹一口气,说:“母妃的确很美丽脱俗,可是也正因她的美丽脱俗为她招来杀身之祸,她根本就不该出现在皇宫中。” 我怔怔地听着,没想到皇上会这样说。只见他走过来,又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犹如在饮酒一般,然后盯着在手中转动着的茶杯,说:“你知道我的母妃是如何死的吗?”我摇摇头,看着他目光中含满了仇恨与绝决,他恨恨地说道:“就是先皇,我的父亲害死的!”“啊”我倒吸一口冷气,说:“怎么可能呢?听说先皇最宠爱的妃子就是明妃啊!而且他还是陛下的父亲!”只见皇上冷笑了一声,嘲讽地说道:“他最宠爱的是他的宝座,为了他的权力他可以抛弃一切!” 接着,在皇上的讲述下,我才明白,先皇在册立明妃之时已经与皇后水火不容,无奈皇后的父亲是那时的左丞相,在朝中掌握大权,让先皇无可奈何。当时表面上看来先皇是夜夜专宠于明妃,为她建下明月楼,让她免于宫中规矩,甚至在她诞下龙子之后,还一度想立其为太子,而实际上只是为构陷皇后,废除太子设局。 后来先皇认为时机合适时,暗中叫明妃的丫鬟在明妃用膳的菜肴中加入河豚肉,结果害死了明妃,并嫁祸给皇后,将皇后和左丞相一并废黜。而当时恰遇南边小国德桑犯境,在朝中大臣的力保之下,十六岁的太子不但没有被废,反而还带兵领将打了个胜仗回来。先皇一时无法,只好暗中培养三皇子,怂恿他日后替母报仇。 而三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在暗中查出杀害其母亲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先皇之后,便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先皇想独霸权力的一颗棋子而已,于是他将计就计,在他羽翼丰满,势力渐起之后,借助后来被封后却未生儿子的赵贵妃之手,给先皇下了慢性毒药,待毒发之时再嫁祸给太子,并营造出种种不利于太子的状况,逼迫地位本就不稳的太子终起反心,最后他再出手,将一干人等一网打尽,当时的皇上已经是病入膏盲,最后在赵皇后的力荐之下三皇子赫连翼佑便登上了皇位,成为了当朝皇帝,而赵皇后也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当朝太后。 听完皇上的讲述,我惊讶不已,不仅惊讶的是皇上所历经的种种曲折和他在其中表现出的超群的智慧与能力,更加惊讶他为何会对我全盘说出这些事情。我正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时,他却又开口了:“你一定不明白朕为何要对你讲这些吧。”我哑然地点点头,他却凝神地看着我说:“朕也不明白。”随即,他长吁一口气,说:“也许是朕压抑得太久的缘故吧,抑或是因为你的故事引起了朕的感慨吧。”我淡然一笑,一下明白了些什么,便用一种抚慰的眼光柔柔地看着他明亮的双眸说:“陛下,您受苦了,文心无德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但文心愿作陛下的倾听者,听陛下将心中的郁闷之气发出,让陛下能感到一些畅快,反正文心在此宫中也只是个局外人而已,所以陛下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后果。” 而皇上仍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中似有一些不解,又有一些惊异,还似乎还带着点欣喜。然后他便问:“你到底是谁?”我被他问愣了,不知作何回答。却听他又说:“其实我之前就见过你。”我一想,便说:“哦,是在苏贵妃那吧。”而皇上却摇摇头说:“不是。在那之前。”我很惊讶。他便说:“明月楼是我唯一能感到心静的地方,所以自登基以后,每隔几天我都会来这里让心情平静。有一天晚上我在二楼饮酒之时,便发现你跑到了亭中,坐在那里良久,还吟起了诗。后来又看见过你两次,直到在苏贵妃那里见到你,所以当时我才想让你做诗的。” 我恍然大悟地看着皇上,说:“原来如此。奴婢让陛下见笑了。奴婢实不该在宫中乱跑,只是有一次去给御膳房的公公送衣服时迷了路,偶然发现了这座寄心亭,当时就非常喜欢,所以就冒大不违常常跑到这里来,还请陛下恕罪。”说着,我便要起身叩头。而皇上却一抬手,说:“不必如此。我理解。”接着,他又站起身,环顾着这座亭说:“这座亭也是我母妃生前的最爱,亭上的题字对联皆为她亲手所书,而你能发现并喜欢这座亭,说明你也是这座亭的有缘人。”我欣慰地笑了,对皇上说:“奴婢多谢陛下的理解。”皇上低头看着我,说:“以后你就替朕看护好寄心亭吧。”我便应道:“是,陛下,只要奴婢在这一天,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守护好寄心亭。” 皇上点点头说:“时间也不早了,朕要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是,皇上请小心慢走,恭送皇上。”我行着礼说道,然后看着皇上与一直在亭外守候的那名护卫一同离开。 第十四章 莲心如水 自那日之后,如云和清儿就对我比以前更加恭敬了,似乎认为我能得到皇上的恩宠会被册封似的。而我从不奢望如此,也不希望如此。虽然皇上可以那样地信任我,对我倾诉衷肠,但我认为这正是因为我不是什么妃嫔,也没有什么后台的缘故,而且从他口中,我也更加了解了这皇宫的险恶之处,所以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妃嫔,只希望能做皇上的一个红颜知己便足矣。 不过,自那日之后,皇上每隔三五天便会过来到寄心亭中小坐一会儿,而我则将精心准备的故事讲给他听。他则是默默地听着,很少言语,偶尔听到有趣处时会露出一丝浅笑,但大多数时候表情都很严肃。听完后总是静静地想事情,然后便起身离开。我在想也许是国家大事太让人劳累的缘故吧。 转眼间,我就在宫中待了有四个多月,现在已是金秋时节,枫叶渐红,早晚清凉,这是个最容易引人愁思的季节。傍晚时分,红霞映天,树影重重,皇上已有十日未来了,我怅然地走在亭旁边的九曲长廊中,用手轻抚过经过的每根石柱,觉得百无聊赖。皇上来的话,我还能有点动力,每日都觉得有事可做,皇上不来了,我却只能空空地等待。忽然想到一句诗:翠华却自登仙去,肠断宫娥望不休。我不禁自嘲地笑了,难道我现在就是那肠断宫娥吗?看来我的确是不能接受皇宫生活的,可是现在的我在宫中到底算是什么身份呢?皇上这样养我会到何时呢?我还能指望三年后出宫吗? 正在思忖间,却见对面长廊出口处现出一个身影向我走来,仔细一看,正是日日跟在皇上左右的那个上官侍卫。他总是绷着一张脸,很少说话,长得很英武,做事也麻利,几乎每日都会送些必需品到这来,每次都是将东西交给清儿后,再接过清儿手里的清单就走人。我正在想他此时来做什么时,他已走到我面前,对我双手一抱拳,说:“文心姑娘,皇上叫姑娘到养心殿去。” “养心殿?!可是我现在能离开这吗?万一被人瞧见了怎么办?”我不禁讶异地问。 “皇上最近身体不适,现在谁也不想见,只吩咐为臣来喊姑娘。”上官凌答道。 “皇上病了?”我一听,心里不免担忧,然后便说:“好吧。那我跟如云和清儿说一下。”在知会了如云和清儿之后,我便有些惴惴不安地随上官凌走出了这待了有两个月的偏院。 好在我穿着普通的绿色宫女裙,低头跟在上官凌后面也没什么特别的,所以一路跟着他便走到了高大气派的养心殿,这里是皇上平日办公休息之所,门口有不少侍卫把守着。跨进大殿,阴凉之感迎面而来,虽然大殿内很是奢华气派,却让人感觉冷清。在上官凌的带领下,我来到了后堂卧房门口,只听上官凌敲了敲门,对里面说:“皇上,人已带到。”接着里面传来皇上的声音:“让她进来。”上官凌便冲我点个头,示意我进去。我便对里面说:“皇上,奴婢文心叩见。”然后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闻到淡淡的麝香味,左侧靠窗处是一张摆着文房四宝和一些书折的宽大檀香木书案和一把檀香木龙椅,而对面则是一个摆满了书籍的大书架。右边一侧是一层低矮的台阶,上方挂着双开式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双层鹅黄色纱帘,我站在纱帘前对里面轻声喊道:“皇上。”“过来吧,文心。”是皇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我心里一紧,应道:“是。”便掀帘而入。只见皇上正躺在一张锦衾绸帐的龙床之上,侧着脸看着我。脸色有些发黄,眼窝有些凹陷,一副倦容。 我不禁心里有些难受,走出去,跪在床前,将他的锦被向上拉了拉,关切地问:“皇上,您哪里不舒服吗?” 他淡淡一笑,略微摇了下头,说:“太医说是操劳过度,太累的缘故,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心里不禁更加难受,说:“皇上,身体要紧啊。” 皇上看着我说:“朕很累,老是睡不着,给朕讲故事吧。” 我点点头,说:“好,我给皇上边按摩头,边讲故事好吗?”他眨了下眼,表示同意。 然后我便让皇上头略朝外,而我则跪在床边,开始给他按摩。我略微用力从他的眼周慢慢按到眉骨,再到额头,然后到后脑及颈部。同时,我用一种低沉柔和的声调缓缓地讲起了故事:“从前,在一座遥远美丽的大山中,住着一户人家,有爹爹、娘亲和一个小女儿。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辛苦,却也过得幸福。不过,有一点遗憾就是那个可爱的小姑娘眼睛看不见,但她却生了一副好嗓子,歌声优美动听,每当她唱歌时,天上的鸟儿都会落到树枝上,水中的鱼儿也一动不动,林间的小动物们也都会跑到她家不远处的大石之上静静地听她唱。这一天,她的爹爹去砍柴了,娘亲在屋里织布,而她则到门口的小溪中去提水。她一边将溪水舀入木桶中,一边又开始唱歌了。只听她唱道……” 我想了想,看到皇上表情放松,双目紧闭,便放开嗓音轻声地唱:“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我又反复慢慢地唱了三遍,见皇上呼吸均匀,鼾声微起,便知道他已经睡着了。看着他俊气的面容如此安祥,我心里感到欣慰极了,能让一国之君在如此操劳的情况下睡着自然是很荣幸的一件事。 接着,我便双手撑着床沿,缓缓站起,跪了许久,膝盖好痛。我将床帐悄悄放下,又将皇上的被子掖了掖,然后转身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我刚关上门,就听背后传来上官凌的声音:“文姑娘。”我一转头,对他竖了个手指在嘴前,轻声说:“皇上睡着了,不要吵醒他。”上官凌点点头,冷冷的目光中露出一点惊讶与赞赏。我指了指门外,用口型说着:“我先走了。”他略一摆头,低声说:“我送你。”我便笑着允诺了。 夜已经很深了,月朗星稀,秋风阵阵,让人感觉有些沁凉,路上只听到我们俩个人的脚步声“嗒嗒”地响着。我与他并肩走着,没有言语,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却又不知该怎么做。快到偏院荒草丛生的门口时,上官凌突然说话了:“姑娘有些与众不同。”“嗯?!”我抬起头看着在我左边的他。他也不看我,只看着前方说:“只是姑娘恐怕难以应付这宫中的险恶。”我听了,无奈地笑笑,说:“是啊,我已经饱受其害了。”他若有所思地颌首,然后手臂一伸,作出请的姿势,说:“姑娘请进吧,我就送姑娘到此了。”我略一回礼,说:“多谢上官侍卫。”说完便走进了偏院。 走过寄心亭时,我抬头看了看墨蓝的天空和那半弯明月,心里想着上官凌说的话,明白他所指的我的与众不同应该是在名利方面,也许换做别人早就盼望着皇上的宠幸和册封了。我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自语道:“也许这些对我来说都不及自由重要罢。” 第十五章 深夜侍寝 第二天晚上如云刚帮我吹灭灯火,准备睡觉时,就听到大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会儿,清儿就在卧房门口敲门喊:“文姑娘,上官侍卫来见。”我应了一声,在如云的帮助下连忙穿好衣裙,头发都来不及束就到正堂,只见上官凌笔直的身影正站在正堂中。一看见我,他就抱个拳说:“文姑娘,打扰了,皇上让姑娘再到养心殿去。” “哦,好的,上官侍卫,皇上的身体可好些?”我思忖着应道。 “好多了,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未眠了,昨夜他终于睡了个好觉。所以想让姑娘再去一趟。”上官凌答。 我点点头,便对如云和清儿说:“你们先睡吧。给我留着门就是了。” 如云忙说:“姑娘,你的头发……”我这才发觉,就找了根蓝色的丝带随意将头发束了一下,然后跟在上官凌后面向养心殿走去。 到了养心殿后堂,行礼之后见到皇上正侧卧在床上看书。一头乌黑发亮的青丝披散在身侧,修长的身躯半遮在蓝底绣金龙的锦衾之中,在桔黄的灯光下,他的脸上泛着一种柔和的光彩,目光有些慵懒,却不失犀利,始终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之感。 皇上看到我后,对我露出温柔的一笑,说:“来了?” 我从未见过皇上如此柔和的笑容,那笑容配在他的脸上竟是如此完美,我不禁有些发呆。 “怎么?不认识朕了?”他用戏谑的口吻问我。 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忙害羞地低下头,说:“奴婢失神了。” “为什么失神?”皇上不依不饶。 我想来想去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只好实话实说:“奴婢从未见过皇上那样温柔的一笑,可谓是倾城一笑。”话一出口,就觉得形容得不恰当。 而皇上已经迸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倾城一笑?朕什么时候成了绝代佳人了?哈哈!” 我在一旁已经窘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内心里却泛起一种欣喜之感,皇上居然在我面前这样爽快地大笑了。我忍住笑,正要说什么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上官凌和一个女子争执的声音。 “皇上已经睡下了,贵妃娘娘还请回。” “什么?我明明听到皇上的笑声,你一个侍卫也敢拦本宫?!” 我一惊,听出是苏贵妃的声音,心想要是苏贵妃发现我在这里,不知她会做何反应呢。却见皇上面色铁青,一翻身便下了床,然后对我一摆头,说:“到床上去。” “啊?!”我呆呆地看着皇上。“盖到被子里!快去!” 皇上对我沉声命令道。我只好赶忙脱鞋向床上爬去,然后坐在角落里,扯过宽大的锦被遮住自己。而皇上则放下床帐,那边又传来苏贵妃的声音:“皇上,慧如求见。” 只听皇上似乎坐到了龙椅之上,冷冷地说道:“进来吧。”接着,一会儿就传来苏贵妃进门关门的声音,又听她说:“皇上,您的龙体可好些了?臣妾特意为您熬了一碗参汤。” “嗯,放下吧。”是皇上的声音。 “皇上,您好些天未来看臣妾,臣妾一听皇上龙体欠安,急得不得了,所以就迫不及待地过来看看皇上现在可好些。”苏贵妃嗲嗲的说道。 却听皇上平静地说:“多谢爱妃关心。不过,朕想问爱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皇上,您说吧。”苏贵妃腻腻的应道。 “爱妃可知养心殿是朕的寝宫,若非经过朕的允许,任何妃嫔不得随意进来?”皇上诘问道。 “这……”苏贵妃有些哑然,但又说道:“臣妾知道,只是一听皇上龙体不适,就有些关心则乱了。” “哼,好个关心则乱!”皇上冷声应道,“你可是掌握后宫凤玺之人,你一个关心则乱就可坏了后宫的规矩?!” “皇上恕罪!”苏贵妃慌张地应道。我想她此时一定是跪到地上了。 “好了,念在你对朕的关心,这次朕就不和你计较了,以后不得再做出愈矩之事!出去吧!”皇上用冷到让人发颤的声音对苏贵妃下了逐客令。 “是,陛下!臣妾告退。”苏贵妃娇柔的嗓音中满含委屈、不满和畏惧。 终于一声关门声之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而我吊到嗓子眼的心也终于平静了下来,不过耳中依然回响着皇上怒斥苏贵妃的声音,这就是君王之威吧。 忽然盖在我身上的锦被一下被掀开,眼前一亮,我一时有些难以适应,眨了眨眼,才发现皇上俊美的面容就呈现在我眼前,皇上倾靠在床上,一只手肘撑着上半身,歪着脸含着笑意看着我,说:“吓坏了吧?” 我尴尬地笑笑,说:“还好了,其实苏贵妃没有吓倒我,倒是皇上的威严把奴婢吓到了。” “哦?”皇上玩味地说:“朕有那么凶?” 我眼珠一转,想了一下,确定地点点头。 突然我想到我居然还在龙床之上,连忙说:“啊,皇上恕罪。”便要起身下床,却被皇上一把拉住,却见他一下躺到枕头上,看着我说:“躺下。”“啊,我……”我不知所措,心里有些慌乱。 “叫你躺下就躺下。”皇上命令道。我努着嘴,皱着眉,只好慢慢躺倒在皇上身边。 只见皇上手一拉,便把锦被一下盖到我们俩人的身上,我一惊,又要动,却被皇上的大手拽住,只好紧张而急促地呼吸着。生平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男人握住手,还躺在他的身边,我心里一片混乱。只听皇上在我旁边说道:“朕想要你侍寝,如何?” 平地一声雷,我的脑子嗡地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不愿意吗?”皇上突然翻身压到我的身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看着他的脸就在我眼前,我呆呆地,良久才说:“不是不愿意,皇上救了我的命,我整个人都属于皇上的,我当然愿意为皇上付出一切。只是……” “只是什么?”皇上有些急促。 “只是……如果侍寝以后,请皇上不要让别人知道。奴婢不想被册封,只想像现在一样做皇上身边的丫鬟,时时能陪伴皇上,但又不被人注意。”皇上一听,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然后一笑,说:“你果然是个很特别的人。” 我也笑笑,摇着头说:“不是的,奴婢已经饱尝宫廷斗争之苦,不想再卷入其中,而且如果让苏贵妃知道我侍寝的话,我又在劫难逃了。” “苏贵妃?”皇上一听,便问:“上次你就是被她害的?” 我点点头表示默许,然后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皇上,说:“皇上可否?” 皇上狡黠地一笑,说:“好吧,不过你就要好好表现了。” 我一羞,脸立刻发烫起来,咬着嘴唇,刚要说什么,却被皇上发烫的双唇噙住,只感到一阵温热柔软,接着他火热的舌头便侵入了我的口中,翻卷吮吸,与我的舌头交织缠绵,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无法呼吸,浑身发热,身体僵硬。在我快要窒息之时,皇上终于放开我的樱唇,眼神迷离又灼灼地看着我,说:“文心,我要你做我赫连翼佑的女人。” 接着,他便一起身,迅速褪去身上的衣物,露出健美的躯体,然后就来脱我的衣服。而我宛如木偶一般,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脱着我的衣服,心里不断地问自己:“我就要侍寝了吗?”很快,我们俩人便坦诚相对,而他则迫不及待地拥上来,火热的双唇不断地亲吻着我的额头、眼睛、鼻尖、脸颊、嘴唇,然后又慢慢向下,从我的颈部吻到胸前,直到他吮住我的蓓蕾时,一种奇怪的刺激感让我禁不住呻吟出声,身体扭动起来,而他则更加用力,一边揉捏,一边吮吸,让我瞬时感到下腹有一团火直冲上头部,我急促地呼吸起来,哀求道:“皇上,不,不要。”而他则丝毫不放松,一面揉捏着我的胸部,一面双唇又向下吻去,直到来到我的私密之处,只感到他湿滑的舌头来回舔嗜,向内探寻着,那里又热又湿又酥又痒,我更加承受不住,大叫出来“啊,不要。” 在我快要绝望之时,皇上终于放开我,他重新爬在我身上,紧搂住我,在我以为他要缓口气之时,却感到下身被硬硬地顶住,再看他眼神中充满了渴望,接着他一用力,闷哼一声,他便整个地侵入了我,刹时间,我头脑血脉喷张,全身感觉又痛又绷又涨,而他却不放过我,来回抽动着,不一会儿那里就已经迸发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让我全身似乎都在律动着。而他则也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接着就紧紧吻住我,两人一同沉浸在无边的虚无之中。 良久,他终于放开我被他吻得肿痛的双唇,眯着双眼,怜惜地看着我说:“文心,弄痛你了吧?”我咬着嘴唇摇摇头,羞涩地笑了。而他则翻身躺到我旁边,将锦被盖好,发着呆。我看着他,轻声唤道:“皇上,累了吧?”他转过来,看着我一笑,眼神中充满了满足与惬意,我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说:“皇上,奴婢该回去了。”我便要起身,而皇上却一把把我拉回到他怀里,说:“以后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不要叫我皇上,叫我翼佑。”我抬头看看他,心中涌起一种感动,点点头柔柔地说:“好,翼佑。”他则把我搂得更紧些,温暖的大手抚摸着我的背部。我的心里不由得涌起浓浓的温暖与幸福感,好希望这一刻能成为永恒。 第十六章 再见贵妃 好温暖好舒服的感觉啊,我贪恋着这难得的舒适,翻了个身继续睡,却感到碰到身旁的一个肉体,我一下想起什么,立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躺在皇上旁边,而皇上仍闭着眼睛沉睡着。窗外隐隐透出一点亮光,我赶忙坐起身准备下床,而皇上则哼了一声,半睁开眼睛看着我,睡意犹浓地说:“怎么了?”我用锦被遮住赤裸的身体说:“陛下,文心该回去了,要不会被其他人发现的。”皇上便点点头,闭上眼继续睡。 我迅速穿好衣服,将头发一束,便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走到外面时,顾不得门口两排侍卫有些讶异的目光,只管低头匆匆赶路。天才濛濛亮,只见路对面走来一队太监和宫女,端着衣物盆盏,领首的正是上回在苏贵妃宫门口时见过的中年胖太监,想来应该是要准备侍候皇上更衣洗漱的。我心里暗叫幸亏,幸亏,要不在皇上的寝宫里碰见他们才叫做糗。那太监见了我,目光中露出一些疑虑,我赶紧低头走过。 回到明月楼时,如云和清儿都已经起来了。她们都用怀疑和探究的目光看着我,我也不多说什么,只叫她们准备洗澡水和早膳。而我则跑到寄心亭前的湖水边按照爹爹曾经的指导找起了一种草药,不一会就抓了一大把在手里回到明月楼。走到后堂厨房见如云正在烧水,便对她说:“如云,我有些头痛,把这些草药用水熬一个时辰,然后端给我喝。”她接过草药,看看我,便点点头说:“是,文姑娘。” 待我用完早膳,洗完澡,身心终于放松了许多。我便坐在床边,用干绸布擦干头发,如云也端着汤药进来了。我接过药,冲她说声:“谢谢。”便开始喝药。喝完将碗递给如云,见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我正要说什么时,清儿忽然从正堂处神色慌张地跑过来,说:“文姑娘,苏……苏贵妃来了!”“什么?!”我一惊,如云也大睁着眼睛,瞧着我。我知道来者不善,可是现在也只能出去面对了。于是,我略整神色,将长发拂到身后,拉了拉衣裙,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就见苏贵妃身着亮眼的粉底绣鹅黄色菊花缎裙站在明月楼前的空地上,一副妖娆之态,身后跟着两个丫头和两个太监。一看见我,苏贵妃那精心描画过的眼中就露出阴狠、傲气还有点惊讶的目光,红唇紧抿,下巴微翘,摆出高傲的表情。 我走到离她不远处,跪下行礼,道:“奴婢文心叩见苏贵妃,不知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在我身后的如云和清儿也都伏身行礼。“哎哟,这不是洗衣房的文丫头吗?”苏贵妃尖酸地说道,“我听李嬷嬷说你不是畏罪潜逃了吗?怎么移驾到这明月楼来了?”我一下想到在浣衣房曾经遭受的屈辱和苏贵妃之前的刁难,便抬起头,看向苏贵妃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说:“贵妃娘娘,文心并未犯罪,何来潜逃之说?那日之所以从浣衣房跑出,就是要保住性命,保住能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 “清白?!”苏贵妃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她哼了一声,打量着我说:“你一个罪人之女还敢说什么清白?!” 我一听,怒火中烧,不自由主站了起来,我的个子比较高,比苏贵妃高出有近半个头,所以就有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苏贵妃说:“贵妃娘娘,我爹为人正直清白,获罪乃是蒙冤所致。这一点皇上也是清楚的。所以请谨慎用词。” 苏贵妃没有想到我会反应这么大,后退一步,脸涨得通红,说:“想不到才几个月未见,口齿就变伶俐了,胆子也变大了,更会打皇上的主意了啊?!” 我一听,立即回应道:“贵妃娘娘请自重,皇上圣恩才使文心躲过此劫,您可以随意说奴婢,但请不要擅自说皇上!” “你!”苏贵妃杏眼圆瞪,厉声说道:“好哇,你以为你得了皇上的辟佑可以躲在这里高枕无忧吗?你不要忘了你始终是后宫的丫鬟,还是要受本宫的管制的!来人呐!” “有!”苏贵妃身后的两个太监应声而前。 “把这个不知廉耻、畏罪潜逃的臭丫头给我押到浣衣房去!”苏贵妃恨恨地指着我说。 “是!”两个太监便要来拿我。 如云和清儿赶忙上前跪到苏贵妃面前求情劝阻。而我则后退几步,眼瞅着两个太监就要伸手来拿我,心里一片慌乱,不要,不要,我不要再被抓回浣衣房去。 正在焦灼之时,忽听前方不远处传来一个尖利的男声:“圣旨到!”只见一个大太监领着两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自对面长廊中大踏步走来。众人一时间皆愣在这里,只顾看着那几人一路从对面走过来。我心里也疑惑不解,圣旨?我没听错吧? 真可谓是波澜开阖,如在江湖,一波未平,一波已作。 第十七章 意外册封 就在大家发愣之时,一干人等已经走到眼前,领首的大太监正是早上我在养心殿外遇见的那个太监,只见他站定后,两手将圣旨高高一举,大喊道:“圣旨到!”我们这才回过神,赶忙伏身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女文心娴淑典雅,品质高洁,玲珑巧心,善解人意,朕心甚悦,今册封为正三品文夫人,承居明月楼。另文夫人有伤病在身,不宜受扰,特准其在养病期间不用行后宫请安之礼,其余妃嫔如非经朕允许,一律不得至明月楼叨扰文夫人。钦此!”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们齐声呼道。“文夫人接旨罢。”那个大太监冲我说道。我仰起头,呆呆地看着他那圆圆的脸上眯成缝的一双小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如云在旁边碰了我一下,低语道:“文姑娘,接旨啦!”我才反应过来,起身说:“谢公公。”便伸出双手接过他手中那绢制的圣旨。感觉它似有千斤重。 耳旁却听那太监尖声尖气地说:“文夫人可享福了!”我笑了一下,应道:“不敢不敢。借公公吉言了。”他又说:“皇上说了,如云和清儿就赐给文夫人做丫鬟了,如果文夫人还需要其他的太监或丫鬟,只管跟老奴说一声就是了。”我陪笑着应道:“多谢公公照应,我现在只需如云和清儿陪伴就够了。”“那好吧。至于其它衣物用品我一会儿差人给夫人送过来,夫人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是了。老奴还要赶回去侍奉皇上,就先行告退了。”那大太监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这傲气十足的样子定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好,公公请慢走。”我保持着笑脸应道。 就在那太监要转身往向回走时,突然看到一脸惊讶得还未缓过神的苏贵妃站在旁边,便轻声说道:“老奴见过贵妃娘娘,敢问娘娘还不走嘛?”苏贵妃这才回过神,有些恼羞成怒,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看你猖狂到几时?!”一甩袖带着人气冲冲地走了。而那个大太监也向我略一欠身便带着人转身离开。 这时,如云和清儿都凑上前来面露喜色地说:“奴婢给文夫人行礼了。”我看着她们,又看看手中都握出汗的圣旨,无奈地笑笑,说:“行了,别闹了,我乏了,先回房休息了。”便直接转身回到卧房关上门,躺在床上,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昨夜不是跟他说得很明白?哎,这就是君王吧。他怎么可能会听我的话呢?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一个小女子也只能受他摆布。 不过说来也怪,苏贵妃怎么会知道我在这?而且为什么苏贵妃前脚一来,圣旨后脚就到了呢?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展开圣旨,几行工整有力的大字和一个朱红的玺印展现在我眼前。皇上啊皇上,我就做你的丫头不好吗?看到圣旨上虽然写道皇上特批我不用行后宫请安之礼,不用受其她妃嫔打扰,可是这真的能保护我不受伤害吗?我现在这样还能指望以后可以离开皇宫吗? 正在我愁眉苦脸之即,外面传来敲门声,“文夫人,上官侍卫求见。”是如云的声音。我应了一声,把圣旨放到桌案上,便走了出去。来到正堂,上官凌一见我立即行礼道:“上官凌拜见文夫人。”我一听,心里觉得有些别扭,可也只能还礼说:“上官侍卫不必客气。”上官凌又说:“上官凌是来替皇上传个话给夫人的。”我便应道:“哦,什么话?”上官凌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陛下让夫人心安,他今晚处理完政事后就会过来。”我点点头,说:“好的,我……本宫明白,有劳上官侍卫了。”上官凌一作揖,说:“上官凌告退。”便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看着上官凌的背影,我有些疑惑,皇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他让我心安?难道他是让我接受册封而不要有什么疑虑?这时,又见门外走来两个抬着个大木箱的太监和两个各端着一个托盘的宫女。看见我就在门外下跪,说:“奴才奴婢给文夫人送衣物用品来了。”如云和清儿连忙走出去迎接。我看着他们进进出出把东西就搬进了屋。等他们走后,如云和清儿就一一清点收拾起这些物品来。只听她们惊叹之声发个不停,一会儿拿出一件真丝彩绣花裙给我看,一会儿又把五光十色的头钗别到我头上瞧,一会儿又拿出一个双面绣的罗纱扇给我扇风,真是不亦乐乎。看着她们一脸的高兴,我也暂时把担忧和不解放在一旁,坐在床边细细地瞧着每样东西。这真是皇宫啊,连一个小小的手帕都这么精致漂亮,还用上等丝绢做成,地位的改变就会带来这么多东西,怪不得很多人都想侍寝受宠。 虽然我并未期待过会有这一天,可是这些东西就这样突如其来地降临到我眼前,也着实让我眼花缭乱。看着这堆琳琅满目的东西和满脸喜悦的如云和清儿,我有些慨叹,爹爹和娘亲一定不会想到我现在的境遇,他们也一定不会想到我的初夜竟然会给当今皇上,更成为他的一个嫔妃。想想爹爹曾经还跟娘亲说以后要给我找一个不论家境如何只要为人正直可靠的人就好。 我无奈地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忽然想到一句诗:年光似鸟翩翩过,世事如棋局局新。不知道接下来我的棋局又将是怎样的呢。 第十八章 三年之约(上) 入夜,秋风习习,星空朗朗,蛙虫们已不像夏日里那般聒噪,只偶尔发出一两声鸣啾,湖畔也安静了许多,我坐在寄心亭中看着眼前的湖水发呆。只见如云拿着一件披衫走进亭中,对我说:“文姑……夫人,天气凉了,披件衣服吧。”我看着她白净的脸庞上闪着真诚的光彩,便笑着说:“不用那么多礼了,在没外人的时候就像以前一样喊我姑娘吧。我们就像以前一样不是很好吗?”然后便把她递过来的衣服披上,坐到亭中。她有些别扭地说:“可是,姑娘现在毕竟不同以往了嘛,而且如果现在不喊顺口,到有外人的时候就麻烦了。” 我轻叹口气,无奈地表示不置可否。只听她又说道:“其实当初皇上把我和清儿安排到这来伺候姑娘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我抬起头看着她,她也凝视着我,我便问她:“那你觉得这样好吗?”她点点头,很肯定地说:“当然好了。姑娘之前受了那么多苦,现在终于得到好报了,而且姑娘长得漂亮,又有才气,心又好,当然会让皇上喜欢啦,难道姑娘不喜欢这样吗?”我垂下眼帘笑了笑,又看向那一汪幽深的湖水,说:“也许吧。不过如云,你比我早入宫,我想你一定比我更加了解这皇宫的复杂,就像今天苏贵妃跑来抓我这样的事以后一定不会少,只是形式不同罢了,你觉得我能应付吗?”如云努着嘴,想了想,又说:“没关系的,皇上不是都特批了姑娘可以不用受扰嘛?姑娘现在的待遇就像当年的明贵妃一样,可是宫中独一无二的呢。” 明贵妃,我一下想到皇上讲过的明贵妃也是因皇宫中的争斗被先皇给害死的,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摇摇头,把不好的念头甩开,同时心中更确定了一个想法,我不要这样被困在皇宫中。站在旁边的如云看我表情很怪,就问:“夫人,你没事吧?”我连忙抬起头,笑着对她说:“没事。对了,皇上怎么还没来啊?现在几时了?”“我刚刚从明月楼里出来的时候都已经亥时过半了。”如云答道。我皱眉道:“皇上今晚是不是不来了?”如云也不确定地摇摇头。忽然,如云眼珠一转,压低嗓音对我说:“夫人,要不我去养心殿打探一下?”我一想,这倒是个好主意,她本来就伺候过皇上,所以去那应该不会受阻拦,便点点头,说:“好,不过你要小心点,别被苏贵妃之类的人看见。”如云笑着对我行个半跪礼,拖长声调应道:“是——文夫人,奴婢知道了。”我一听,忍不住笑嗔她:“你个小妮子,又贫嘴。”就要起来挠她痒处,她却一溜烟就笑着跑了出去。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如云急匆匆地回来了,我赶忙走出亭问她皇上在做什么。她喘息未定地说:“奴婢刚才快到养心殿门口时,就看见伺候太后和苏贵妃的几个太监和丫鬟在门外,一想就知道太后和苏贵妃肯定在殿中,所以就赶紧回来了。”我叹口气,摇着头,说:“皇上这是何苦呢?”如云不解地看着我,说:“怎么了,夫人?”我看着她说:“太后和苏贵妃一定是为我的事找皇上理论去了。皇上为我这么个平民女子设那么大的特权,宫里其她妃嫔能顺气吗?哎,以后麻烦事可就多了。走吧,我们回房睡觉吧。皇上今晚肯定是来不了了。”我便拉着如云回明月楼休息了。 回到卧房,躺在床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想着太后和苏贵妃不知会在皇上面前说些什么,心里觉得很是烦躁不安,再一想到今后很可能会面临种种纷争和滋扰,我更是不住地哀声叹气。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守夜的清儿在门外喊:“夫人,皇上来了!”“哦,好的!”我一下从床上翻起来,顾不得乱乱的头发,只披了件外衣,就赶忙推门出去。只见皇上高大的身影站在正堂中,我抑制住内心的欣喜,连忙走过去行礼,皇上却一把扶住我,指着我的卧房门,偏首示意了一下。我便点点头,对在门口守着的清儿说:“把门守好。”然后领着皇上进了卧房。 我刚把卧房门关好,转身就看见皇上已经直接躺倒在我的床上,看得出他一定很累了。我便走过去,将帘帐放下,也爬上床,坐在皇上身边,给他缓缓地揉着太阳穴。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说话了,虽然仍紧闭着双目,“文心,你不会怪朕吧?”我一听,手顿了一下,却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不语地继续给他按摩眉骨。他又说:“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不理解,但为了保护你,我只好这么做。” 我忍不住轻叹口气,边给他按摩边说:“皇上虽然是为了保护我,可也把我推上了风口浪尖哪。” 这时皇上睁开双眼,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说:“朕没有选择,朕本来想尊重你的意思,可是当我发现苏贵妃已经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时,我就知道我只能这么做了。”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讶异地看着皇上说:“眼线?” 只见皇上微点了一下头,目光盯着帘帐,说:“你可知道为什么朕昨夜召你进养心殿后不久,苏贵妃就来了?而且今天早上苏贵妃还跑到明月楼来闹事?” 我一听,便问:“就是那个眼线告诉苏贵妃的?” 皇上点点头,眼中泛起一种阴骛之光,冷冷地说:“就是朕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不过,朕已经把事情解决了。”我心里涌出一股寒意,虽然明白皇上这样做并没有错,可是却更加体会什么叫伴君如伴虎。接着又听皇上说:“其实是上官凌发现这个家伙一大早就跑去紫霞宫,才知道他是个奸细,所以朕很快就拟好了圣旨,让安公公到你这里来传旨,果然就碰到苏贵妃。要不然,朕又要让你受苦了。”只见皇上深深地凝视着我,又抬起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脸庞,表情比刚才柔和许多。 我淡然地笑笑,说:“原来如此。皇上费心了。其实皇上不用为我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子付出这么多心力的,宫中其她妃嫔像苏贵妃等人一定会心有不平的,恐怕以后又给皇上带来许多事端。”皇上长叹一口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就对你做了这么多。你给我的感觉很特别。你和我的母妃有一点很像,你们都有超脱凡尘的心质,但你又不同于母妃,母妃虽然不食人间烟火,但她却始终是冷冰冰的,自小到大,母妃给我的感觉是圣洁高于亲切,但你不同,你有着高洁而又温暖的心,让人愿意靠近,你带给我母妃所不曾给予的温柔和体贴,所以我也在不自觉中为你做了这么多。” 我静静地看着皇上,用手轻抚过他的脸庞,想到他原来也只是个缺爱的孩子而已。心中不免涌起一种想要呵护他的冲动。便侧身躺到他的怀中,说:“皇上,文心会真心待你的。”皇上把我紧搂住,说:“朕信你,在这皇宫中也只有你才能让朕内心平静了。”我幽幽地说道:“只是文心一介平民,无权无势,受到皇上这样特别的待遇,只怕以后宫中会是非不断,而我怕是再也经不起这些事情的折腾了。”皇上也轻叹口气,不言语,一会儿便用力握住我的手,说:“是朕不好,本来如果朕一直让你留在明月楼中不出去,情况可能还好些,不过现在朕失言了,如果朕能为你做什么弥补你的话,你就说吧,朕答应你。” 我一听,心中一跳,略抬起头,看着皇上,说:“果真如此?” 皇上回看着我,眼中有些警惕,但仍肯定地说:“果真如此。只要朕能办到。” 我莞尔一笑说:“皇上不必紧张,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说。”皇上凝视着我道。 我思忖了一下,又伏在皇上的胸口轻声说道:“我只求皇上三年之后能让我离开皇宫。” 皇上身体似乎一动,只听他沉沉地问:“为什么?” 我也不抬头,继续低声说:“我爹在狱中冤死后不久,我娘也一病不起,记得她在临终前对我说让我一定要守护住我们的家,让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可是后来我为了避免牵连二叔二婶一家,进宫做了洗衣工,那时我就想等皇上三年后再次选秀时,我应该就可以回家祭拜父母尽孝道了,可是没有想到又发生这么多事。如今蒙皇上圣恩,文心得到册封,文心内心感激不尽。可是,我本是无根浮萍,并不适于这皇宫的环境,所以即便在这宫中被册封也难保平安。” 我坐起身,跪在皇上的旁边,看着他说:“皇上,请恕文心斗胆,请想想您的母妃,她当初也一定很想离开这皇宫罢。若不是留恋皇上对文心的厚爱,文心早就不能忍受这皇宫的生活而离开人世了,所以文心愿用人生中最宝贵的三年光阴来全心地呵护皇上,照顾皇上,爱护皇上,但求皇上在三年后能让文心可以再尽孝道,为父母守三年的孝,让文心了却此生的遗憾,寻回自己的根。”说到此,我眼中已是噙满了泪水,我咬着嘴唇,尽力不让眼泪落下。 皇上静静地看着我,良久他伸出一只手接住我眼中落下的泪珠,然后说:“朕明白。好吧,朕答应你。” 我惊喜地看着皇上,又感到深深的歉疚,咬咬下唇,坚定地说:“皇上对文心的大恩大德,文心永生不忘。” 第十九章 三年之约(下) 我躺在皇上的臂弯里,享受着这份惬意,睁开眼一看,阳光已透过床帐照了进来,带出旖旎而暧昧的气氛,再一看皇上,他还缱绻在睡梦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好看的鼻翼随着呼吸而略微开翕着,不点自红的双唇棱角有致,在柔美中又带出几分刚毅,白净的皮肤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第一次发现皇上竟然是个美男子。以前从未敢仔细地看皇上,一直都只觉得他高高在上,带着天生的王者霸气,现在才敢仔细地看着他,也才更真实地感受到他做为男人的一面。 也许是感觉到我的关注,他忽然警惕地睁开了眼睛,我连忙躺倒窝进他的腋下装睡。“在干什么呢?”皇上问道。我不语,继续装睡。忽然感到一只手伸到我的腰际开始咯吱我,“啊,咯咯咯”我忍不住笑出来,想躲开,身体却被另一只手牢牢地箍住,“啊,皇上,呵呵,不要挠了啦。”我笑得喘不上气。 这时,皇上转过来面对着我,眼神灼灼地,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说:“怎么样?看你还装不装?”他把脸靠近我,盯着我说:“说,刚才在干什么?” 我轻喘着气笑道:“没有啦,人家只是想看看皇上到底长什么样。” 皇上剑眉一挑,说:“哦,你个小丫头,到现在才把朕给看清楚啊?你说你该当何罪?” 我不好意思地努着嘴说:“人家之前一直不敢看嘛。不过,人家现在知道皇上长什么样了。” 皇上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说:“你倒说说,朕长什么样?” 我眼珠一转,便形容起来:“星目剑眉,丰神如玉,俊逸非凡,玉树临风……皆不足以形容陛下的容貌,其实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陛下现在的容貌。”我卖着关子。 皇上“哦?”了一声,便用一只手撑着头,侧身看着我说:“什么字?” 我凝视着皇上幽黑的眼眸,说:“真。” 皇上一眨眼,重复了一下“真?” 我点点头,说:“对,就是真。之前陛下给文心的感觉就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威严而不可侵犯,而且听如云和清儿说,陛下是个不苟言笑之人,总是很严肃,而现在陛下笑起来是如此自然,又给人如此温暖的感觉,所以让我真真实实地感觉到陛下不仅是个王者,也是个有情有意,会笑会闹的男子。” 皇上听了,也不言语,重新躺回床上凝神思考,一会儿,他长叹一声,说:“是啊,的确如此,你不说我都要忘记自己这样真实的一面了。” 我伏身过去,用手轻抚他的脸庞,说:“陛下一定很辛苦。” 他嘴角扯了一下,说:“自从十岁时母妃去世之日起,我就面临着四面楚歌的局面,为了在这险恶的皇宫中生存下去,我必须隐藏真实的自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利用父皇对我的一点歉疚之情,卧薪隐忍近十五年,才终替母妃报仇,登上皇位,如今我都要忘记自己还有这样的一面了。” 我对他温柔而怜惜地一笑,再主动轻吻下他的双唇,柔声说:“现在就让文心用真心帮陛下找回真实的自己吧。” 皇上看着我,目光深邃,让人无法猜透。忽然他一翻身把我压在身下,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说:“怎么办?你这么会讨朕的欢心,朕都舍不得三年后放你走了。” 我一听,不知该作何回答,只好无奈地回应了一声:“陛下。”只见皇上用食指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放心吧,君无戏言。朕都答应你了,一定会做到的。朕三年以后会下诏书准你出宫为双亲守三年的孝。” 我一笑,说:“那万一陛下三年后忘了怎么办呢?” 皇上便问:“那你说怎么办?” 我转了下眼珠,试探地说:“写个字据?”只见他斜睨着我不作声,看得我心跳漏了一拍,却见他点点头说:“好。拿笔和纸来吧。”接着他便一翻身,掀开床帐,穿着白绢单衣就坐到窗前的几案边。 我连忙下床,有些紧张地帮他把笔墨弄好,摆上一张宣纸,再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只见他也不作声,只拿起这杆细羊毫瞧了瞧,又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便在纸上写下:今朕定于承宇四年九月廿二日下诏准文心文夫人以平民身份离宫为双亲守孝三年,特立下此据,以为凭证。 写完他便把笔一放,说:“现在满意了吧?” 我陪笑着,说:“陛下肯为文心如此,文心的爹爹和娘亲在天之灵也会对陛下感恩戴德的。多谢陛下!” 皇上却用严肃的表情看着我说:“不过,这个字据在我下诏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应该明白吧。” 我肯定地点点头,说:“文心会好好收藏的,陛下请放心。” 皇上微点了下头,起身舒展了下腰身,便用邪邪的眼神看着我说:“现在该是你报答朕的时候了吧?” 我听出弦外之音,羞涩地垂下眼帘,忽然一下想到什么,急急地说:“陛下,你还要上朝的嘛,现在时间很晚了呀!” 皇上邪笑着摇摇头,说:“今日不用上朝,明日再上。今日我要我的文夫人好好地伺候我。”说着,他就一伸手把我揽过去,向床上倒去……床帐中荡漾起一片春色。 刚用过午膳,上官凌就来到明月楼,跟皇上耳语了几句,皇上便点点头,然后对我说:“朕要去见几个大臣,下午就不陪你了,你有什么需要,只管让如云和清儿跟安公公说一声就行了。”我笑着应道:“文心得皇上厚爱已很知足,别无他求。”皇上嘴角勾起一丝迷人的笑容,搂着我慢慢走出明月楼。 外面刚下过雨,有些沁凉,花草树木、亭台楼阁都浸润在一层迷蒙的秋意之中,让人心生感怀。皇上回头仰望着眼前这座已无匾额的明月楼,因为多年无人整修,很多处彩漆都已脱落,显得有些陈旧。 皇上颇有感触地说:“看样子这明月楼需要修整一下了。”顿了一下,只听他又说道:“既然换了主人,也不宜再叫明月楼了,文心,你就重新给它取个名字吧。” 我看看皇上说:“重新取名字?” 皇上点点头看着我。我便看着眼前的这个楼阁,思忖了一下,说:“那叫畅心阁可好?” “畅心阁。”皇上轻声念道,然后微微一笑,说:“前有寄心亭,后有畅心阁,不错不错,就用这个名字吧。过两日朕就叫人把新的匾额送来。” 我便一福身,笑着回礼道:“臣妾谢过皇上。” 皇上一笑,说:“这么快就会行礼了?呵呵,好了,朕要走了,你就好好休息吧。” “是,皇上。”我便和站在身后的如云和清儿一起目送着皇上随上官侍卫离开。 第二十章 独享尊宠 皇上走后不久,我忽然想起什么,便立即跑到寄心亭前的湖边上找起一种草药。现在是深秋时节,这种草药已较难找。好不容易找到一把,我便趁清儿不在时,拿给如云让她帮我熬成汤药说是治头痛,并让她在其它地方多找点这种草药回来。 如云听了,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看草药又看看我,忽然她一下跪在我面前,说:“夫人恕罪,奴婢知道,这其实是浣花草,是用来避免怀孕的。” 我一下哑然,随后便叹口气说:“你起来吧。”她便蹑嚅着站起来。 我转过身,背对着她,说:“我知道,你一定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按理说,皇上从未叫太监给我喝避孕药,说明皇上并不介意我可能会怀孕,所以如果我能怀孕,应该会更加得宠,但是你想想看,我现在在宫中已是风头出尽,一介平民却得此优待,本来已难平众心,如果我再怀孕,将可能招来多大的危险?哪天一不小心,又被陷害,到时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我现在不要孩子,就是希望等苏贵妃这类的妃嫔怀上龙子后,我对她们的威胁就会显得小些,而我面临的风险也会小些,到时再要孩子才比较安全啊。” 我回过头,恳切地看着如云,如云眨着她那双明亮的笑眼,点点头,说:“夫人说得极是。是奴婢考虑不周。” 我微笑着说:“你只要明白就好。不过,此事只能你知我知,不可让他人知道,你可明白?” 如云咬咬唇说:“奴婢明白。” 我放心地说:“好,如云,我相信你。以后,只要皇上有来,第二天就要记得为本宫熬这个草药,直到我不用喝此药时为止。明白了吗?” 如云垂着头说:“明白,夫人。” 看着如云匆匆离开去找浣花草的背影,我轻叹了口气,走回卧房,坐在几案前,看着窗外一树殷红的枫叶发呆。跟如云所做的解释只是我的一部分想法,还有一部分则是考虑到我三年后会离开皇宫,如果怀孕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虽然我憧憬着我与皇上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必须要放弃任何幻想,回归现实。我并不能确定皇上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也许我只是机缘巧合出现在寄心亭,勾起了皇上对其母亲的思念,而我与明妃的相似点又使他感受到久违的亲切感,所以让他迷恋,而他是君王,有着三宫六院,我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而已,当有一天他不再觉得我有什么特别之处时,他就会把我忘记,丢弃在深宫的一角,而我则要一辈子囚禁在这本就不属于我的地方。一想到此,我就不寒而慄,所以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没过两天,皇上就派了三名工匠过来,在李公公的监督下,畅心阁的匾额挂好了,各处彩漆也焕然一新,破损处也恢复原貌,整个楼阁显得亮丽而雅致,让人感觉赏心悦目。一连十日,皇上每天都来畅心阁过夜,这可忙坏了御膳房的太监们,每个晚上和早上都要把各种菜肴大老远地送到这来,而伺候皇上起居的安公公和一些宫女太监们也不得不走更远的路来伺候皇上起床更衣。而皇上则显得惬意而满足,每晚都要听我讲故事,让我给他按摩,对我也很宠溺。 这天下午,外面又下起了雨,秋风瑟瑟,天空阴沉,冰凉的雨滴随风飘落到窗前的几案上,落下几点愁思。我缓缓合上窗户,坐在几案前,想起爹爹有一年秋天在家中教我若阳古语时的情景。郦朔、若阳和德桑曾经同属一个国家寰瀛,人们都说着同一种语言,但到寰瀛分裂时,离西域最近的若阳国曾经发展出另一种语言并沿用了两百多年,后来几经变革,若阳国人又基本上恢复使用了古寰瀛语,而之前曾经使用的语言就被称为若阳古语。虽然现在已很少人会说会写若阳古语,但这一语言却是若阳国历史发展中不可磨灭的烙印,也曾经见证过若阳国与西域国家的通商与文化交流。爹爹也是在曾经流亡到若阳的太爷爷的教导下学会这一古语的。那一年秋天,爹爹在家中休息,无事可做时就教我娘和我学习这种古语,我们三人时不时说两句古语,还用古语作诗,有时把路过的邻居都弄得莫明其妙,而我们则乐不可支。 我一想到此,便忍不住笑出来,随手拿起笔筒里插着的一支细羊毫蘸上墨就在宣纸上写下两行若阳古语。刚一落笔,就听背后传来皇上的声音:“写什么呢?”我一回头,却见皇上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我连忙要起身行礼,却被皇上按住,只见他看着我面前的宣纸,问:“爱妃这是写的什么字啊?” 我便笑笑说:“回陛下,这是若阳古语。” 皇上有些诧异地看着我,说:“你怎么会若阳古语?” 我看着这两行字,颇有感触地说:“这是我爹爹教我的,他的爷爷曾经流亡过若阳,学会了若阳古语,后来就教给了我爹。其实这种语言早就没人用了,只是臣妾今日忽然兴起,就写了两句。” 皇上点点头,又问:“那你写的这两句是什么意思呢?”我便应道:“这是两句诗,翻译成现在的话就是:秋风瑟瑟,雾雨潇潇,花开花落几时休,时光只解催人老。” 皇上抚着我的后背,说:“何以写如此消沉?” 我轻笑一下,说:“只是无聊所感而已。”然后,我连忙起身,问皇上:“陛下快坐,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皇上便坐到椅子上,斜瞅着我说:“今日政事比较少。想不到,朕一过来就发现了爱妃的另一项才能。”我掩嘴一笑,正要回应,就见清儿端着茶水进来了。我便走过去,接过茶水,奉给皇上。皇上接过抿了一口,便说:“爱妃可有兴趣陪朕到御花园中一逛?”我一想,我天天闷在这偏院中,难得有机会可以出去走走,便有点欣喜地点着头说:“臣妾求之不得呢。”皇上似乎早就料到我的反应,便微微一笑说:“我看你是急不可奈了。” 外面雨已经停了,虽然有些凉意,但空气很清新,让人感觉神清气爽。我挽着皇上缓缓地走在御花园中,绕过一丛假山,便看到庭院中在一处回廊式凉亭周围摆满了各色秋菊,争奇斗艳,让人眼花缭乱。皇上说就是为了带我来看今日才新摆上的菊花的,我的心情也轻松多了,一高兴便跑到每个花盆前看个仔细。 就在我正尽情赏花之时,回廊中走来几个宫女,簇拥着一个身着淡紫色缎裙,头发高高束成了三个髻鬟,红妆艳抹,圆脸樱唇的一个女子。只见那个女子一见我和皇上,便有些惊讶,连忙对皇上行个礼,说:“臣妾连玉叩见皇上。”皇上稍一点头,说:“免礼。”皇上便对我和她说:“你们还没见过吧?”我与她互看了一眼,都点点头,不作声。 皇上便拉过我说:“这位是文心文夫人。这位是连玉连贵人。” 我一听,她在我之上,连忙先向她一福身,说:“文心见过连贵人。” 她一笑,回礼说:“文夫人不必客气。” 只听皇上说:“连贵人也是到此来赏菊的?” 她娇笑道:“嗯,臣妾听说今日摆上了菊花,就想过来瞧瞧,不想却打扰皇上和文夫人了。”她边说边用一双圆圆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眼神中不带一点善意。 皇上朗声一笑,说:“这里的菊花本来就是供人欣赏的,何来打扰之说。”然后他又看向我说:“爱妃还想再看吗?前面还有一处景点也不错。”我微笑着一点头,说:“悉听皇上遵便。”皇上便揽着我向前走去,只听旁边连贵人笑中含怨地说了声:“恭送皇上。” 过后皇上告诉我这个连贵人是军机大臣连裴德的二女儿,当初连裴德在镇压太子乱党,协助皇上登基上是立过汉马功劳的,所以在册封了苏贵妃不久后就封连玉为连贵妃,这样也更能让连家人孝忠于皇帝。我当然明白后宫立妃也是稳定政权的一个重要手段,不过,心中也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身份和地位,不用成为皇权斗争中的一颗棋子。 第二十一章 委以重任 皇上好些天没来了,据说是若阳有派使臣前来商谈建盟事宜。这对于两国来说自是好事,可以促进两国间的交流与合作,不过建盟事大,需要考虑的问题甚多,也不是一时半会就可达成的,所以皇上这些日子都在养心殿中忙到深夜。又到了寒冬时节,虽然郦朔地处东南位置,冬天不至于冰天雪地,但依然会雪花飘飘,清寒冷冽,花枯草败,呈现着一派万物萧条之景。 用过午膳,我坐在案前画花鸟工笔画。如云和清儿则围坐在暖炉边上,翻动着炭火。炉上暖着一壶腊梅花茶,缕缕清香溢出飘荡在房中。忽然外面传来安公公的尖利的声音:“皇上驾到!”我们连忙起身,跑到屋外,只见安公公正站在门口,恭敬地看着皇上披着一件锦裘大氅向门口走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太监,一个抱着个用黄绸布裹着的箱子,另一个则端着一个稍小些的雕花红漆木盒。 我们行过礼后,皇上便让那两个小太监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正堂的桌案上。 我疑惑地问:“陛下,这些是什么啊?” 皇上微微一笑,便对两个太监命令道:“打开。” 于是,两个太监小心翼翼地解开黄绸布,露出一个四四方方,做工精细的镶金边周身雕着腾跃圣虎的木箱,上面还带着一把精致的金锁。圣虎乃是若阳国的圣物,是若阳皇帝的标志,我不禁更加讶异:“这,这是若阳国的?” 只见一个太监拿着一把金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锁头,然后小心地把箱子打开,从里面捧出一个用金色的绸布裹着的东西,在另一个太监的帮助下,将东西放在案上,再掀开绸布,露出一个约两尺宽的卷轴。 只听皇上说了声:“文心,你来打开吧。” 我应道:“是,皇上。”便慢慢走过去,小心地滚动开卷轴的左侧,只见卷轴内右侧缓缓露出一行若阳古语字:西路长卷。我不禁惊叹起来,回头看着皇上。 皇上微笑着点点头,说:“对,这就是若阳著名的国宝《西路长卷》,这是若阳国皇帝展曜之为了表示建盟的诚意,特意让使臣带来供我朝观赏临摹之用的。” 我啧啧惊叹着,在两个太监的帮助下,长卷被逐渐展开,展现出一幅幅精美的描写西域国家风土人情的图画和文字说明。《西路长卷》众所周知是若阳国史上非常有名的一幅长卷,是三百多年前在若阳皇帝派出一批官员专门到西域国家进行友好访问后由若阳艺术家集体创作绘制而成的,记录了当时若阳国与西域国家交流沟通的场景和各个西域国家的风土特色,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我绝没有想到这样有名的艺术品居然现在会在我的手中,面对着这历经三百多年沧桑依然保持完好,颜色鲜艳,文字清晰的长卷,我抑制住内心的震撼之感,屏息凝神,专注地欣赏着每个文字与每幅图画。 忽听耳旁传来皇上的声音:“爱妃?”我一下回过神来,赶紧转向皇上,说:“皇上,请恕臣妾失态。”皇上笑道:“看来拿给你是对了。”“拿给我?”我讶异道。“对,”皇上背起手,绕着桌案走了两步,说:“你就负责临摹并且将它翻译成我国语言,朕已经准备了相应的笔墨颜料与纸张供你使用。”接着他对一个小太监一使眼神,那个小太监便打开了另一个稍小些的箱子,里面分层分类摆放着文房四宝与颜料纸张。 我一看,有些惶恐,说:“陛下,这,这责任太重大了,文心恐怕难以承担啊。” 皇上用坚定而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我,说:“朕相信你能做好。” 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坚持与肯定,我再转身看看长卷,心想:也许这就是爹爹教我若阳古语的原因吧。既然我能有幸与此长卷结缘,可以临摹学习它,我就应当尽力而为之。于是我向皇上一福身,说:“既然皇上如此信任文心,文心自当尽力而为之,绝不辱使命。”皇上便将我扶起,满意地点点头。 当晚,皇上躺在床上对我说郦朔与若阳建盟势在必行,只是时间问题。南方德桑已与其南边的几个小国结盟,意在对抗郦朔和若阳。若阳之前的皇帝行事作风与郦朔不和,虽然两国有通商往来,但经常发生边境纷争。如今若阳的皇帝眼光较为长远,处事更顾大局,这就为两国和平相处,友好结盟创造了良好机会。皇上非常重视这一建盟事宜,希望能通过这一政举为郦朔创造更加稳定和平的发展空间。 我明白地点点头,说:“这一举措利国利民,一定会受到大家的欢迎的。” 皇上却皱着眉,说:“可是现在朝中还有不少人持反对态度,已经上了好几份折子。” 我不解地问:“他们为什么要反对呢?” 皇上愤愤道:“说是若阳别有用心,建盟为虚,让我不要轻信敌人,以免国体受损。其实就是想反对朕,主要是以左丞相苏祁为首的一干人,该死的老贼,仗着自己是建朝功臣,后有太后撑腰,又有个贵妃女儿,就老对朕摆姿态,简直是无法无天!” 我抚着皇上的胸口,让他顺气,然后安慰他说:“皇上不要生气,你是一国之君,什么事情你说了算。只要是对的,就一定会有人支持的。” 皇上吐了口气,看着我问:“那你会支持吗?” 我笑道:“那是当然,皇上。不论皇上做何决定,文心都支持。” 皇上却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说:“可是现在你就有一件事不支持朕。” 我讶异道:“什么事?” 皇上一转身,搂着我,用幽黑的眼眸深深地凝视我,道:“早跟你说了,让你没别人的时候喊我翼佑,你却老不听,你说你该当何罪啊?” 我扑噗一笑,说:“哦,文心错了,好吧,翼佑,要杀要剐就随你吧。” 皇上贴近我,用手指轻抚我的嘴唇,说:“小傻瓜,我怎么舍得杀你呢?”便柔柔地吻上我,温暖、柔软、缠绵的感觉在我的唇中漫延开,让我心生荡漾。忽然皇上像是想起什么,停下亲吻,抚摸着我的脸,认真地看着我说:“因为现在有很多事需要处理,朕恐怕不能常来看你了,有什么紧急事就让上官凌转达我吧。”我理解地点点头,说:“我明白。” 第二十二章 宁静如水 时间一转眼间就又到了草木皆荣,阳光明媚的六月。皇上自去年冬天将《西路长卷》交给我之后就很少再来了,不过他特意安排了两名侍卫负责畅心阁的安全。最近科举考试刚完,皇上亲点了几名学士才子委以重任,并且撤换了朝廷原来一些不称职的官员,我明白皇上这样做是想分散左丞相在朝中的影响力,巩固自己的势力,皇上登基已有一年半,是该重整朝纲,扶植势力,集中政权,竖立威信了,这样行事才更加自主,不用为前朝旧臣所羁绊。 看着阳光铺洒在眼前的一汪湖水之上,流光溢彩,灿烂夺目,青山绿树的倒影随着阵阵微风波动荡漾着,偶尔映出一两条鱼儿一闪即逝的身影,坐在亭中正在翻译《西路长卷》的我也不由得被这景致所吸引,停下了手中的笔。想想去年的今天,我还在浣衣房中起早摸黑地洗着永远也洗不完的衣服,而如今我却可以坐在寄心亭中,不用受人打扰指使,享受这份怡然自得的宁静,真可谓是世事多变幻啊。 我放下手中的毛笔,从桌案前站起缓缓走到亭前,手抚亭柱,凝视湖水,一阵凉风袭来,掀起我身着的白色绣淡紫色莲花边纱裙的一角,拂过我的缕缕青丝,也勾起了我无限的心事。爹爹、娘亲,你们不要急,还有不到两年,女儿就可以回家了,到时我定会好好地照料我们的家,天天陪伴着你们。爹爹和娘亲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眼前,我闭上眼睛,泪珠已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 “主子,你没事吧?”耳边传来清儿的声音。我连忙回神,睁开眼睛看见清儿正端着一杯茉莉花茶站在我身侧,关切地看着我。我摇摇头不语,用手拂了下脸颊,说:“没事。”然后就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清儿又说:“主子,是不是想皇上了?”见我不作声,她又说道:“清儿昨日去方公公那领花茶和檀香的时候听巧儿和几个宫女说皇上前天临幸了一个姚婕妤,然后昨天就把她封为夫人了,这都是他这个月第三次封人了,据说苏贵妃可不高兴了,后来还去找太后评理……” “好了,清儿”我打断她,正色道:“不要再传宫里的这些事了,我们都是后宫之人,应该守得本份,皇上愿意封谁就封谁,不要闲言碎语的,免得引来是非。” 清儿脸红红地说:“是,夫人。” 我叹了口气,便坐回到桌案前,又拿起笔。 清儿连忙将茶杯放到亭边的长凳上,走过来说:“主子,我帮你研磨吧。”忽听身后传来如云的声音,“主子,吃点荔枝吧。这是安公公叫人送来的。肯定是皇上安排的。”我一回头,见她正端着一盘剥好的雪亮的荔枝走进亭中。我便笑着说:“大家一起吃吧。清儿,不用磨了,吃荔枝。” 于是我便坐到亭边,和如云、清儿一起吃起了荔枝。如云看着桌案上的西路长卷问:“主子,你天天对着这个卷轴都不腻吗?它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啊?” 我便应道:“当然不会,这长卷里的内容很有趣呢,讲若阳国的官员几百年前到西域各国出使的时候见到的风土人情,百看不厌的。” 只听清儿说道:“这是若阳国皇帝送过来的,是若阳的国宝呢。” 我点点头,说:“对啊。我还要抓紧时间把它翻译完,因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会把它要回去。” 如云“哦”了一声,也点点头,然后她又问:“听说若阳想跟我们结盟,不知道若阳国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摇着头说:“不知道,只知道他叫展曜之,也是去年才登基继位的。” 却听清儿说道:“听说他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他登基之前若阳国内曾经大乱过,后来是他把叛乱平定的,然后就当了皇帝。” 我和如云互相看了看,然后我说:“你知道的可真不少。”清儿明白我意有所指,就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然后我就说:“不过我想能主动将自己国家的一件国宝拿出来供他国欣赏以表建盟决心,这样的皇帝应该是很有胸襟和眼光的。” 她俩听了,也点点头。我见也没什么话题可说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对了,你们知道我们面前的湖水叫什么名字吗?” 如云和清儿都看了看湖水,然后就听如云说:“这个湖就是西边太安寺山脚下镜湖的一部分嘛。” 清儿点点头,说:“是啊,这里也没人取名字。” 我又问:“那当初明妃在这住的时候也没给这一块湖水取名字?” 她们俩都摇着头,说:“没有,没听说。” 我点点头,说:“那你们俩就给它取个名字吧。就我们三个人知道。” “我们?”两人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笑道:“对啊,快想吧。谁想的名字好,就用谁的。”说着,我便起身重新坐到桌案前翻译《西路长卷》。只听两人低声咕哝了几句,过了一会儿,清儿说:“主子,叫翠湖可好?”如云几乎同时说:“碧水湖?”我托着腮想了想说:“嗯,看来你们都认为这个湖水很绿,不错不错,颜色出来了,就是缺了点灵动之感。再想想。” 两人互看了一眼,只见如云眼睛一亮,说:“碧波湖?”我听了,重复了一遍,说:“嗯,这个名字好,碧绿而波动的湖水,就用它吧。以后我们就叫它碧波湖吧。这可是我们三人一起为它取的名字,以后这处湖水就是专属于我们的碧波湖了!”说着我们三人都笑了。 第二十三章 祸兮福兮 今日是立秋时节,每到此时,骊朔的都城丹安就会举办盛大的赏花会,民间的能工巧匠们就会把自己培育的各种奇花异草展示出来,在给都城带来亮丽色彩的同时还可以卖个好价钱。赏花会期间,一连三天大街小巷都热闹非凡,芬芳扑鼻,游人如织。我还未进宫时,最喜欢的就是在这个时候逛街赏花。 而如今我也只能坐在寄心亭中静静地翻译和临摹这册《西路长卷》,想像着今年节日的盛景。再看看我身后站着的如云和清儿,两人一副无精打采、百无聊赖的样子。据她们说今日和她们关系要好的两个太监要出宫去采购花种,而且那两个太监答应只要她们也扮成太监就可以一同出宫去。于是我便让她们二人出宫去逛街,顺便带点郁金香的花种回来。看着两人面露喜色一前一后地走了,我心里也觉得有种轻松之感,期待着她们把街上的热络气氛带回来让我一同感受。 起身走到亭边,只见碧波湖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鱼儿的身影在水中若隐若现,水面上时不时泛起几个气泡,然后化成波纹,淡淡地荡漾开去。湖边的草地草繁叶茂,星星点点地点缀着些蓝色、白色和粉色的小花,煞是可爱。再看看天空,湛蓝的天空被金灿灿的阳光晕染着,鸟儿在其中自在地飞翔着,一切是那么美丽。忽然看到清儿早晨拿出来准备镶丝边作帐幔装饰的一根白色长绫,我不由得心里一动。周围空无一人,我不禁有些窃喜。难得可以如此自由,何不放纵一下? 于是,我脱下鞋子,只穿长袜,拿起长绫,跑到亭外的草地上,舒展身姿,开始起舞。只见长绫飞扬,身影跃动,我面带微笑,展臂,翻飞,抬脚,扭腰,摆首,尽情地陶醉在舞蹈之中。 忽听一声:“太后驾到!”我一惊,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赶紧收身一看,几个太监和宫女围着一个御轿站在草地旁边的长廊中,而御轿前站立着一位身着藕色金绣缎袍,梳着如意高寰髻,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此刻,她正微仰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用狭长的双目远远地打量着我,目光倨傲而不屑。 我心里一紧,赶忙跑回亭中穿上鞋子,脑中一片纷乱和疑惑,太后怎么会跑到这个偏远的畅心阁来?穿上鞋子整理一下衣着和头发,连忙急走至长廊中,对着那女子福身埋首行了一礼,轻声说道:“文心叩见太后。”只见眼前镶着金丝菊花的裙边向我挪进了两步,一个冷冷的女中音自头顶传来: “你就是文心文夫人?” “正是臣妾。” “据说皇上为了让你一人独享清静,都免了你请安之礼?” “……皇上说臣妾资质愚笨,礼数不周,恐惹太后和娘娘们不开心,让臣妾先行学习好宫中礼仪,再向太后和各位娘娘们行请安之礼。” “哦,是吗?看你还未学会请安之礼,就已学上了脱鞋之舞。” “……臣妾失礼了,还望太后见谅。” “难怪一平民丫头会博得皇上的欢心,文夫人果然与众不同啊。既然文夫人有此才能,何不表演给大家看看?过几日,皇上要为若阳国来的使臣举办一个宴会,你到时就跳一曲给皇上祝祝兴吧。” 我想到皇上前日来时曾说过过几日要办个宴会,问我想不想参加,还说我一天到晚都不出畅心阁,是该参加一些活动了,毕竟我现在正在翻译《西路长卷》,以后说不定还要同若阳的使臣见面。现在太后居然要我在宴会上跳舞?我可不能出这种风头,于是轻声应道:“这……,太后,臣妾的舞登不得大雅之堂,恐扫大家的兴。” “怎么哀家说的话不管用?!只有皇上才喊得动你跳舞?!” “岂敢岂敢,臣妾实是自觉舞姿拙劣,不堪一睹,更不适于这种盛大的场合。” “文夫人就不必自谦了,有才能就该显示显示,免得其她妃嫔们还对皇上予你的偏宠有所不满。” “……是,若太后觉得满意,臣妾愿尽力博太后和皇上一笑。”我知道躲是躲不过了。 “嗯——,那就这么办了。” “太后大驾光临,臣妾有失远迎,请到阁中一坐。” “不用了,你就一个人?连个伺候丫头都没有?” “回太后,有两位,我刚才差她们去掌事公公那领点笔墨去了。”我的脖子都要僵了。 “笔墨?没想到文夫人还有此等雅兴啊。行了,哀家就是顺路过来瞧瞧的,也没甚么事。你就准备一下你的舞蹈吧。过两天,哀家差人把曲目和舞裙送过来。” “是,太后。臣妾自当尽力而为。” “行了,走吧,哀家还要去苏贵妃那看看呢。” “恭送太后,太后请小心慢走。” 眼前的裙摆一转,在一个宫女的搀扶下,那华贵的身姿便坐进轿中。坠着金丝流苏的轿帘一放,只听一个太监喊道:“起轿!”一行人就簇拥着御轿离开了。 直到听不到脚步声了我才缓缓抬起头,直起身,此时全身都僵了,看来这太后对我是极为不满啊,要不怎么连个“平身”都不说。我长叹一口气,心想:我自被封为夫人时起还从未见过当初大力支持皇上登基的这位赵太后,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种情况下与她见面,最后我连太后到底长什么样都还没看清楚。怎会遇到这种事情,脱了鞋跳舞居然被太后看见,她居然还要我在宴会上跳舞?不知到底是何打算。看来事情绝非如此简单,难道说,我真的要卷入到宫廷的纷争之中了吗? 第二天,一个太监把宴席的邀请贴送到了畅心阁。我一看是五日以后在昭阳宫举办。心想太后要我跳舞,那跳什么曲子,穿什么服装呢?她何时差人送过来呢?如云和清儿也都很担心,埋怨自己当时不该出宫。 一连四天过去了,一切都很平静。如云和清儿却是急得不得了,不停地问着太后是不是把这事给忘了。而我则在想着到底该如何应对。第五天下午,太后殿的一个宫女终于带着个包裹和一个曲目单来了,话也没说什么,径直交给清儿就走人了。我们打开包裹一看,是一件绿色的舞裙,实际上是一件极为普通甚至于俗气的裙子,这种裙子早就过时了,现在恐怕只有青楼中最庸俗的女子才会穿了。再看看曲目《醉花阴》,这下我完全明白了,太后纯心是想侮辱我,要么我就要穿着这条低俗的裙子在这种低俗的曲子中在宴会上跳舞,受人耻笑,要么我就不去,然后以抗旨为名降我的罪。 如云和清儿看着都傻了眼,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我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面随秋风渐起而开始变红的枫叶,明白太后为什么要到宴席前一天下午才将舞裙和曲目交给我,她是想让我措手不及,更想让我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难道我就要任由她这样毁我吗? 不,就算会被降罪甚至是杀头,我也不能让她这样侮辱我的尊严和人格!虽然我只是一介平民,没什么背景,但我绝不下贱,我绝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自贬人格。打定主意,我回头再看看那条绿色的舞裙,突然看到卧塌上放着的那条白色长绫,我有了主意。我对着如云和清儿说:“今晚恐怕要辛苦你们两位帮我做点事了,今日之事如有任何后果,你们以后只说不知,由我一人担当即可。”如云和清儿立即跪在我面前,说:“奴婢愿为夫人赴汤蹈火,绝无怨言。”我感激地扶起她们说:“不用担心,不是很严重的事。”然后,我便将想法告知她们,我们几人也就开始忙碌,为第二天的宴席做起了准备。 正所谓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塞翁失马,祸兮福兮。 第二十四章 有备而来 燕语莺啼,一抹朝霞悄然映红了东方天空,天已渐亮。经过一夜的忙碌,我和如云、清儿终于把这件俗气的绿色舞衣改装完成:收紧上臂敞袖,只留下臂部分自然敞开,在领口、袖口和裙底衬上雪纺流云边,将前后窄小的裙摆剪开至腰际,再镶接上两大片雪纺,形成白绿相间的飘逸裙摆,最后我将颈部镶着一道雪白色锻带的透明纱衣穿在衬里,再套上这条裙子,不但显得婀娜动人,优雅飘逸,还刚好用衬里纱裙遮住了绿色舞裙原来裸露过多的胸部位置,再将部分乌发洒落在肩背部,一幅活脱脱的美人图就呈现在如云和清儿的面前。她们俩都看得有些发呆,如云叹道:“夫人好美,没想到这么俗气的裙子稍微一改就如此漂亮!”“就是,就是,夫人一会一定会惊艳全场的。”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粉腮秀眸,身姿窈窕,亭亭玉立,白绿相间尤如一枝出水莲花,完全没有俗气之感,心里也很有些成就感,不过转念一想,我把太后赐的裙子改成这样,虽然明白太后是诚心想要我出丑,但这样公然跟她作对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是士可欺,不可侮,自来到宫中我就不求什么好命,纵使这回可能会得降大罪,我也不会让自己的尊严受侮,而且如果我顺着太后的意思,那样既不能跳好舞,更会使皇上颜面尽失,让众妃嫔耻笑他的文夫人竟如此庸俗,所以既无退路,我只能勇往直前了。 打定主意,我端坐到镜前,沉声对如云、清儿说道:“快帮本宫梳妆准备吧。”她们立即诺诺地忙碌起来。一番梳妆整理之后,如云轻声在我耳旁说道:“夫人,好了,您看看还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缓缓睁开因一夜未眠而有些困倦的眼睛,镜中映出一肤如凝脂、柳眉若烟、眸似星辰、唇润樱红,梳着百花髻的亮丽女子,我浅浅一笑,道:“如云,你把我扮得如此亮丽,我都要认不出自己了。” “夫人,您天生丽质,奴婢只是稍做修饰而已。”如云连忙应道。 “几时了?” “回夫人,还有不到两柱香时间到午时。”清儿抱着一件淡粉色锦袍在门口答道。 “好了,我们也该去了。” 我一起身准备让清儿把锦袍帮我穿上,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一晃,几乎站不稳,如云连忙扶住我,焦急地说:“夫人,您怎么了?”我略一定神,缓口气,应道:“没事,穿吧。”待清儿帮我穿好锦袍,我们便步出畅心阁,向昭阳宫走出。 早知宫廷是非多,虽然极力避免,但一桩桩事情终不遂人愿,此去不知又会惹出何种风波,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走上风口浪尖了,今日我的舞只为皇上一人而跳,他不曾见过我跳舞,所以我现在只想把这支舞跳好,让他满意。 不过一会,我们便来到了昭阳宫口,前面穿着桃红色百摺裙的苏贵人正带着两个丫鬟从对面款款而来,一年前她带人来畅心阁拿我的场景又浮现到眼前。她一看见我,精心妆扮过的脸上便显出一些惊讶之色,不过旋即眼睛一眨,似笑非笑地对我说道:“呦,这莫不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文夫人吗?真是难得一见啊!” 我略一欠身,垂眼说道:“哪里,苏贵妃真是爱说笑。” 苏贵妃正要说什么时,只听旁边传来一尖细的声音:“咦,这又是哪位新封的主儿啊,苏贵妃?”一位有点倒三角脸,吊眼梢,身着蓝色缎面裙的女子领着两个丫头走到苏贵妃身旁,上下打量着我。 苏贵妃回首一望,应道:“姚夫人啊,这不就是那位深藏不露的文夫人嘛。” 我一听姚夫人,心想这就是右丞相姚启麟的二女儿姚爱秋吧,皇上两个多月前才封的那个姚夫人。我便微微一颌首,冲她微笑道:“姚夫人。” “哦,就是那个从洗衣房一跃进龙门的文夫人啊,呵呵。”姚爱秋捂着嘴尖声地笑了起来。 苏贵人也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在旁边冷笑着说:“哎呀,姚夫人,文夫人有这个能耐啊。” 我还是面带微笑看着她们,淡淡地回应:“自是比不上两位姐姐背景雄厚,只得皇上的一点谬宠而已。” 苏贵妃一听,冷哼一声,道:“这点谬宠也不会有多久了,皇上很久没去你那了吧?”姚夫人接嘴道:“瞧你这大热天还捂得这么厚,不会是身子不好了吧?”我也不看她们,只瞧瞧宫门说:“两位姐姐不进去吗?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吧。”两人见我没什么反应,只好悻悻地前后迈进了昭阳宫。 看着她们的背景,我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斗争就开始了吗?再看看宫门口来往忙碌着的丫头和太监们,心想不知这是一场何等盛大的宴会。如云在旁边轻声问道:“主子不进去吗?”我吸一口气,应道:“进。”便向昭阳宫前那九阶石梯迈步走去。 真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只能是逆水行舟了。 第二十五章 惊天之舞 一进昭阳宫,气势辉宏的大殿已经响起了袅袅乐音,皇上端坐在正前方,太后坐其左下侧,而右侧稍下的位置则是苏贵人、连贵人等一众妃嫔,文武群臣分坐于大殿两旁。大殿中央一群舞伎已经在翩翩起舞,彩裙飞扬,腰身婀娜,看得人眼花缭乱。 待守门的太监看过如云递上的贴子,便领着我们绕过边门顺着边廊走到姚夫人旁边一张小桌前坐下。刚坐下一抬眼便看到翼佑幽深的眼眸正看过来,我微微点头,有些羞涩地微笑回应,内心已是小鹿狂跳。他的嘴角泛起一抹淡笑,也轻点了下头。大殿内热气腾腾,现在还是初秋的天气,我披着锦袍甚是闷热,可是现在还不能脱,只能忍着,好在清儿带了把罗纱小扇不停地为我扇着风。忽然感到一双锐利的目光射来,我抬头一望,便对上太后冷冷的目光,眼中似乎还带着些嘲讽,想要看看我一会儿会如何出丑。我还是颌道,垂眼,微笑,当作什么事也没有。 宴席开始后,我才知道今日的宴席主要是因若阳国派使臣为建盟一事而进贡朝献,所以今日皇上特别宴请使臣,可能过段时间骊朔、若阳两国的皇帝就要正式谈结盟事宜了。穿过大殿中间的歌伎舞者看到对面坐着两位身着七彩服饰,头发高高束起的男子正同皇上对视而饮,都是俊颜朗目,还带着点西域人的特点,想来应该是若阳的使臣。 宴席气氛还不错,文武众臣等谈笑风生,好不热络,不管大家是否果真如此亲热,总之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待一些歌舞完毕之后,只见太后转头对皇上说了几句,翼佑便把头转向我,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也在众人的目光中向着他轻点了下头,表示肯定。他便点头应允了。接着,太后起身对着大殿右侧边门处的一众乐师摆了个手,顿时大殿内乐声嘎然而止,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只见太后微仰下颌,面带微笑,对所有人说道:“今日宴席气氛甚佳,文心文夫人欲为皇上和若阳贵客献舞一曲,以为祝兴。”话音一落,一众妃嫔们便瞅着我开始交头接耳,眼光中充满了怀疑、讥讽还有嫉妒。 我也不语,只轻轻起身,背对殿堂,在如云和清儿的帮助下脱去锦袍,露出那条绿色的舞裙,再披上一根雪白的九尺长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向坐在大殿右侧的一众乐师,俯身对着领首的乐师轻声说:“乐府先生,有劳您待会只要鼓师按《洛河赋》的曲调击鼓奏乐即好,多谢。”那乐师面有不解,但也不多说什么,便对着鼓师如此吩咐了一番。说罢,我便面露微笑,款款走向大殿中央,对着皇上和太后福身行了个礼,也不管太后此时的眼中有多少讶异,略一偏身,头微仰,托起长绫摆了个回首相望的姿势。 只听“咚”的一声,鼓乐奏响,我便随着鼓点开始起舞,展臂,扭腰,抬脚,旋转,摆首,随着鼓点由慢而快的律动,我也渐渐舒展开,越跳越自如,《洛河赋》是一首很抑扬顿挫的曲子,鼓声是其重点,没有琴瑟的伴奏反而更显其气势,更能抒发人的胸怀,而我也逐渐投入,尽情地舒展身姿,跃动舞步,时而旋转,时而展臂,时而飞脚,柔美又不失力度地以飞天之舞将久闷宫中的抑郁之感借此发泄一番,只见长绫如玉带纷飞,又似柳枝交缠,更似落花飞舞,而我在其间则犹如彩蝶翩跃,凤凰展翅。鼓声越击越急,节奏不断加快,终于在我一个转身腾跃,同时将两臂上缠绕的长绫向两侧抛出在空中划出两道完美的弧线后轻盈落地时,鼓声嘎然而止。而我则是半跪身姿,双臂交叉在前,头偏靠在右肩处,完成舞蹈。大殿中一片寂静,我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忽然间,“好!”一声响亮的喝彩自前方传来,接着一阵鼓掌之声便此起彼伏地在大殿中响起,我缓缓抬起头,却发现翼佑高大的身影已经走到了我面前,他一改平日在众人面前的冷漠表情,用只在面对我时才有的温柔目光看着我,漂亮的嘴唇轻启:“你真美。”说着,便俯下身子将我托起。而此时的我,已然忘记了这是哪里,只觉得好累好累,紧张了数天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松弛下来,当翼佑温暖而有力的手臂扶起我时,我感激地对他莞尔一笑,忽觉周围一切都已看不清楚,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十六章 波澜无惊 耳边传来低低的交谈之声,似乎是翼佑在和某个太监说着什么,接着听到门“嘎吱”一声关上的声音,我似乎想到什么,连忙睁开眼睛,却看到翼佑正给我掖着被角。他一见我醒来,眼眸一亮,关切地问:“你醒了?”我还有些没回过神,抬眼再一看,这是养心殿的寝居,想撑起身子,问道:“陛下,臣妾这是怎么了?”翼佑连忙按住我,眼神复杂地看着我说:“躺下别动,刚才御医为你看了诊,说你是劳累过度了,需要好好休息。” 我这才想到我在跳完舞后就不省人事了。我赶忙问:“陛下,那宴席……”翼佑伸出修长的食指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又喊陛下,忘了嘛,没有外人的时候喊我名字。”我有些羞涩地笑了,说:“是,翼佑。”他接着说道:“今日的宴席全被你的一曲惊天之舞夺去了光彩。”只见他乌黑的眼眸深深地看着我,唇边隐着一丝欣赏的笑容。我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了,扭过脸去,低声说道:“我不想搅局的,是太后让我跳的。” “太后?我都没见过你跳舞,她怎么知道你会跳舞?” “哎,主要是那日我一个人在寄心亭里译《西路长卷》译得有些乏了,见周围无人,就在草地上随意跳了两下,不想却被太后瞧见,她就说让我在宴席上跳舞。” 翼佑听罢,眼神一转,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之中。 “太后没有难为你吧?”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 我抿着嘴唇,心想他一定明白太后那日定是专门去找我的,也许不该把事情扩大,便浅浅一笑,答道:“没有。” 虽然心里仍然想着太后接下来会如何待我。 忽听一太监在门外喊道:“皇上,太后和苏贵妃来了。”我心里一惊,心想来者不善。便不安地看向翼佑,翼佑则用一种坚定的眼神看着我,说:“你好好休息。”便对着门口应道:“行了,知道了。”然后起身走了出去,出去前又把门带上。 只听到几人在殿中模糊的言语声,多数时间是太后低沉的声音和苏贵妃娇柔的声音。我躺在床上,急切不安地等着翼佑回来,却听见几人走出殿去,没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如云敲门说道:“主子,如云来了。”我连忙起身应道:“进来。”只见如云用托盘端着个碗进来了。她把托盘放在几案上,转过身,关切地看着我说:“主子,你没事吧?你不知道,你刚才晕倒在大殿之中把我和清儿吓坏了,结果皇上二话不说直接把你抱到这来,也不管宴会了,太后气坏了,还有那些娘娘们,当时都乱了。不过,你的舞跳得真好,我看到苏贵人和姚夫人的脸都气绿了,呵呵。” 我苦笑了一下,说:“如云,这可不是好事啊,我已经成了众矢之敌了。”如云顿了顿,说:“夫人,本来我们就没错,你不用担心,皇上对你可好着呢。”我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什么,便问:“皇上现在去哪了?刚才太后和苏贵人来过了。”如云端过刚才那个青瓷碗,搅着小勺说:“我和清儿刚才在殿外等主子,看到太后和苏贵人气冲冲地来了,不过后来看到皇上搂着苏贵人和太后又一起走了,不知去了哪里。吃点燕窝吧,主子。”我想这可能是皇上为了避免我再受扰,刻意哄她们走的吧,今晚恐怕皇上也不会来了,心中不免有些怅惘,不过也不说什么,只点点头,吃起了燕窝。 我随后便回到畅心阁,那晚之后皇上也没有再来。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太后等人也没有再来过。直到宫中又出了整蛊事件引出一番风波。 第二十七章 情到深处 话要自姚夫人说起。那日宴会之后没两天,就传出姚夫人喜怀龙子的消息。据说皇上龙颜大悦,对姚夫人宠爱有加,更将其封为姚贵妃,又特地为此举办了一次宴席,毕竟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而我则借口不舒服并未参加,我可不想去面对那些人的冷嘲热讽,更不想看到那长相刻薄的姚贵妃在皇上面前侍宠撒娇的样子。 据说姚贵妃自从怀上龙脉升格以后,就变得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与之前受宠的苏贵妃也撕破脸皮、针锋相对,幸而苏贵妃有太后撑腰,所以双方也就是打个平手。不过,照此情况发展下去,将来谁有可能当上皇后却难定论了。以前苏贵妃得太后支持和皇上专宠,并得凤玺代管后宫,大家都认为她若生子后一定会成为皇后,而今她还未怀上龙种,姚贵妃却已捷足先登,对她造成了极大威胁,想来她一定非常焦急。 清儿那日在跟我说起姚贵妃因怀上龙种而专宠的情况时说:“主子,如果你怀上龙种,你肯定也成贵妃了,而且比那个姚贵妃还要受宠。” 我看着她一副憧憬的样子,心想:“也许吧,毕竟皇上待我的方式是后宫中独一无二的,如果我放弃三年契约,真的为他生个孩子,他也许也会很高兴。可是我只是个无身份无背景的平民,所以我在宫中是不可能真正有地位的,皇上有那么多妃嫔,迟早也不会记得我,而我则会深陷宫廷泥潭不得善终。” 于是,我摇摇头,甩掉这个念头,对清儿说:“别瞎说了,要让姚贵妃的人听到,还不引来麻烦?”再看看如云,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中带着些欲言又止和疑惑不解,我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一定在想我现在应该殷切地想要怀孕而不用再喝浣花草药了。她当然不能明白我的心情,怪只怪她跟错了主子,不能飞黄腾达。等我离开皇宫之后,你们就赶紧找个有背景的好主子吧。我看着如云和清儿,心里默念着。 不料姚夫人仅荣升贵妃半个月后,腹中的胎儿就离奇流产了。随后不久,姚贵妃又患上了失心疯,意识不清,胡言乱语,众多御医也无能为力。这让皇上大为震怒,要求严查真相。宫中盛传姚贵妃的流产和生病跟苏贵妃有关,果然不出几日,就有宫女揭发苏贵妃整蛊陷害姚贵妃,并在苏贵妃的寝房之中找到了蛊物和一包藏红花,据说姚贵妃就是误服了藏红花而流产。这下子,皇上动了真格,对苏贵妃毫不留情,立即收回凤玺并将之打入冷宫,同时又找来一些高僧念经驱邪,而姚贵妃也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一切纷乱也总算是停歇下来,宫中又恢复了平静。可是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为什么苏贵妃在对姚贵妃下药之后还要保留证物呢?她不至于如此愚笨吧?而皇上如此聪明之人又为何不进行详查,还未弄清事情的始末就立即将其打入冷宫了呢?难道真是关心则乱? 就在事情结束后的第三天,皇上就到畅心阁来了。那日我正在临摹《西路长卷》的最后一幅插图,如云和清儿端着晚膳进来之时就听到门外安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我们立即整装到门口迎接,只见皇上穿着金黄色绣龙纹镶紫云的长袍,一头乌黑的长发未束冠,只披散在肩上,额前发丝随风轻拂过他俊美的脸庞,竟在威严中带出一点妖媚之态来,别有一番韵味,看着他幽深而又犀利的眼眸,我不禁在心里感叹:“世间竟有如此俊美之人。”我们对着他行礼之后,他便背着手大踏步迈进了畅心阁,看那高大背影中似乎带着一点轻松之感。我想也许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一连串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的缘故吧。 见我正准备用晚膳,翼佑就坐到桌旁对着如云和清儿说:“朕就与文夫人一起用膳了。”如云和清儿急忙应声准备了碗筷,试吃菜后两人便退下,屋中只剩我们俩人。我与他相对而坐,自上次宴席跳舞之后近两个月未见,不免感觉有点生疏,他也不动筷,只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陛下,想吃点什么,我帮你夹。”我被他盯得脸上直发烫,赶紧找个话题。 他微扬唇角,轻笑着说:“两个月没见,文心更漂亮了,肤色也红润了,是不是吃了燕窝的关系啊?” 我想到自从上次跳舞晕倒后,御膳房就日日送一碗上等燕窝粥来,我简直都吃的想吐了,可是每次送燕窝来的都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安公公,他一定要盯着我喝完才端碗走人,说是皇上的吩咐。想到皇上如此忙碌也不忘我的身体,我也觉得很贴心。一想到此,我感激地看着翼佑,柔声说道:“皇上百忙之中还惦念着臣妾的身体,臣妾倍受感动。” 翼佑笑得更开心了,伸出手说:“这段时间处理了很多事情,现在终于感到有些轻松了,过来,让我抱抱。” 我便起身走到他面前,他立即双臂一伸将我揽在怀中,用修长的手指拂开我额前的流苏,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庞,接着柔软而有型的嘴唇带着一种清新的味道便吻上我的唇,先柔柔地吮吸我的唇,接着稍一用力,便紧吻住我,温暖的舌头滑入我的口中,吮吸、翻动、与我的舌头交缠在一起,带着一种霸道之态,似乎想要完全吞噬我,曾经与他的缠绵又历历在目,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在我快要窒息之时,他终于放开我的双唇,眼神迷离,轻声喘息着说:“想我不?” 我眼帘微垂,看着他优美的下巴,说:“想,可是听说你最近都在姚贵妃那里。” “吃醋了?” “……不敢。” 他突然朗声大笑起来,面有得意之色,然后用手指轻刮了下我的鼻子,说:“傻瓜,她们怎么能跟你比。” 他看着我不解的眼神,说:“你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人,只有你才能真正让我心里感到宁静与舒适,这些日子我常常想起你以前给我讲的许多故事,那时就有种迫不及待想来找你的冲动,不过那时很多事情还需要我去处理,我只能抑制住自己的冲动,现在事情解决了,我终于可以来看你,抱你了,我的宝贝。” 我诧异地听着他说的话,心中竟涌出许多感动和惊喜,我从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如此甜蜜的情话,而字字句句听来又是那么真诚,不带半点虚假,这两个月来心中的失落与怅惘忽然一扫而空,我才发现我竟是如此地思念他。虽然心里不断警告自己不可以用情太深,以免受伤更深,可是他现在就在我面前,拥抱着我,对我说着心里话,所以哪怕是片刻也好,我都想沉浸在这种幸福之中。他用有力的双臂紧搂住我,让我紧贴着他的身体,我也将头紧贴在他的颈窝处。 不过心中也升起一个疑惑,我轻声问道:“那姚贵妃现在都好了吗?姚贵妃的事一定让你很心痛吧?” 他却平静地呼吸着,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愿意为我生下龙子吗?” 我一听,顿在那里,不知该做何回答,抬起头看着他说:“你希望我为你生吗?” 他深深地看着我说:“当然,我也只想让你为我生!” 我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看着他眼神中的坚定与热切,我有些慌乱,目光一闪,说:“陛下,菜都要凉了,我们先用膳吧。” 第二十八章 疑云重重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濛濛亮,安公公就在寝房外喊着:“皇上,该去早朝了。”翼佑不情愿地“嗯”了一声,转身又抱住我,缱绻地亲吻着我的额头、鼻尖和嘴唇,然后用略带沙哑又暧昧的嗓音在我耳边轻声说:“今天我就不去早朝了吧?”我轻抚着他的脸庞,温柔地看着他说:“我也不想你去,可又不能不让你去,要不等你下了朝处理完政事再过来?然后我给你准备好吃的桂花糕。”他不情愿地哼着:“嗯,好吧”,便转过去平躺着身体,眨着眼睛,忽然想到什么,便问我:“那册《西路长卷》译得如何了?” “马上就完了,昨天正在画《盛世卷》中的最后一幅图,我想这两日就可完工。”我答道。 “嗯,那就好。你也知道前段时间若阳国派使臣来我朝谈建盟之事,过后我也派了礼部侍郎兼大学士吴觐良做使臣去若阳,现在形势基本确定,过些天若阳的皇帝展曜之就会到我国正式结盟,到时就该把这册《西路长卷》还回了。” 看着他眼中的深远与坚毅,内心不由地相信他定会成为一个旷世明君,一个如此胸怀大志、深谋远虑又文武超群的人竟然会睡在我的身边,这是一种何等的荣幸啊。可是,我又算是什么呢?也许我永远都只能仰望他了。 待翼佑随安公公去太和殿早朝之后,我便起身,在如云和清儿为我准备好的浴桶中泡澡,看着身上的点点吻痕,想起昨夜的云雨缠绵,我不禁脸红心跳起来,忽然想起什么,对着在身旁伺候的清儿说:“清儿,去叫御膳房的人准备点桂花糕,说是晚上皇上要吃的。”清儿便应声而去。 接着,我就对如云说:“准备好汤药没?端来给我喝。” 如云一愣,犹如弯月般的笑眼中闪着奇怪的眼神,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见她没反应,问道:“怎么?忘了?” 她嗫嚅着说:“没有,奴婢这就给您端来。”然后低着头匆匆地去了。过了一会儿,如云把汤药端了过来。我拿起便喝,喝到一半,觉得有点甜,便问她:“今天的汤药怎么这么甜?”她一惊,结结巴巴地说:“奴婢熬药的时候一失手多放了点甘草,还请夫人恕罪。”我一听,心想甘草多点也不会影响药效,就说:“没事,下次注意点就行了,不必如此慌张。”“是,夫人。”她小声地应道。 一连十日,皇上天天都到我这里来就寝,不管有多晚,这让我又想到了刚被他封为夫人时也是如此,当时他刚登基不到一年,忙于巩固地位,处理朝中各派的权力纷争,只因我没有任何身份和背景,又能为他讲述历史典故和国外传说,让他疲累的心情得到放松,所以他夜夜都来,直到他说必须要处理一些事情之时。如今距那时已有近一年。而今他再来时,面带轻松,每天处理完政事后,就与我对弈品茶,谈天说地,看来他的政权已稳,朝中也安定下来了。虽然他并未对我讲述详情,但我隐隐地感觉到这与苏贵妃被打入冷宫的事有关。 他曾经跟我说过,太后、太后的侄女苏贵妃和太后的二弟——当朝左丞相苏祁结为一派,勾结党羽,扰乱朝纲,对他的政权造成极大威胁。如今苏贵妃势去,太后也不敢再做多言,而朝中左丞相的势力也受到姚贵妃的父亲右丞相姚启麒和皇上六月科举考完后新封的中书侍郎赵允成的制衡,所以他现在的心情自与那时不同。 但这也让我更加疑惑苏贵妃到底为什么被打入冷宫。在我看来苏贵妃不会蠢到在众人皆知她与姚贵妃的不和之时,顶风作案谋害姚贵妃,还在自己房中留下证物,那么会是姚贵妃陷害苏贵妃,自己把孩子打掉后又装疯,最后查到苏贵妃的头上吗?而皇上则是顺水推舟,除去隐患?可总觉得有些不对。 难道……?我的心中闪出一个念头,不禁让我一颤,顿时更生感慨,人人都羡慕宫廷生活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其实其中危机四伏、硝烟不断,几乎不得宁日啊。 第二十九章 结盟大典 经过宫廷裱画师十多天的努力,我翻译临摹的《西路长卷》终于装裱完毕,这距我完成此卷时已有一个多月。今日皇上特意让安公公来叫我去养心殿观赏成品。外面刮着瑟瑟寒风,不时卷起几片枯叶飘荡在空中。我披上一件带衬里的锦袍便带着如云和清儿在安公公的带领下赶往养心殿。 到了养心殿,如云和清儿便在门口等待,而我则随同安公公走进了大殿。殿中因为摆放了两个大暖炉,所以很温暖。皇上站在石阶下正在看两个太监站立着用双手展开的长卷,三位大臣围在其左右对长卷指点评说着。 安公公小步跑近皇上,告诉他我来了。一见皇上转过头来看向我,我连忙先福身请安,皇上略带微笑地点点头,摆手示意我过去。那三位大臣便向左右闪开,为我让路,我也略微欠身回着礼走上前去。待我来到长卷之前时,皇上便指着长卷对我说:“爱妃,来看看你的作品吧。朕果然是没有看错人,画面精致逼真,字体秀丽端庄,这样我国便有足可收藏的《西路长卷》译本了。”我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这副长卷,在用紫鸾鹊合锦和紫檀木雕花卷轴一装裱后,长卷果然大气华丽许多,让人感觉如出大家之手。从没想过有一天我所绘制的长卷居然可以被皇宫收藏,看着里面的一笔一线,字体画面虽然显得有些秀气,但还算自如流畅,心里觉得这一年多日日夜夜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忽然发觉我太过专注而失神,我赶紧收回眼神,笑着对皇上回应道:“皇上过奖了,臣妾只是临摹复制,依样画葫,不值一提。” 旁边则传出一个声音:“文夫人多才多艺,虽然只是临摹复制,却也描绘出了原作的神韵,况且文夫人还将若阳古语译成了我国的语言,着实让人佩服啊。”我一看是一位面相斯文的年轻大臣在笑着对我说话。在旁边的皇上一听,也说道:“对啊,赵爱卿说得有理。来,爱妃,朕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大臣。”皇上便一手抚着我的后背,一手指向刚才发话的大臣说:“这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官拜正四品中书侍郎的赵允成。”他便对我一作揖,我也微笑着回礼。皇上又指着在旁边站着的年纪大些的两位大臣说:“这位是右丞相姚启麒,而这位则是礼部侍郎兼大学士吴觐良。”我一听品位都在我之上,我连忙福身作揖,而他们两位也都颌首回礼。皇上对我说道:“爱妃,他们可都是朕的忠臣良将,在与若阳结盟一事上立下了汗马功劳。”我笑着应道:“皇上圣明,得聚天下能人贤士于身边,文心今日也有幸认识几位。” 皇上满意地一笑,然后中气十足地说道:“你们都知道,现在与若阳结盟之事经过了一年多的协商终于谈妥,这个月廿五日若阳国的皇帝展曜之就会到我们郦朔来正式结盟,到时这份《西路长卷》的译本会在将原本还给展曜之的时候向他展示,并向他表达谢意,文夫人在此事上可说是功不可没,所以朕今日特将文夫人带来与诸位爱卿见个面,认识一下。”那三位大臣都向皇上和我一作揖,说:“文夫人辛苦了,臣等也会继续为吾皇尽心竭力,直至结盟大业圆满完成。” 这几天宫中上下都为若阳国皇帝要来郦朔之事忙得不可开交,其实上个月就已经忙起来了,现在更是热火朝天,就连我这偏远的畅心阁都接连来了好几拨太监宫女,打扫收拾楼阁廷院,又送来各种漂亮的衣服首饰和各种滋补品,说是皇上要我为可能与展曜之会面做好充分准备。我当然明白兹事体大,也不敢怠慢,所以不管太监宫女们送来什么都照单全收,同时还请安公公差人从御书房送来几册有关若阳礼仪风俗的书籍,做到心中有数。 可是就在展曜之皇帝到达丹安的那一天,我的身体突然很不舒服起来。其实这段时间一直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但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直到那天早上起来时,头昏脑热,全身无力,更吃不下东西,如云和清儿急了想去请太医,我让她们不要去,免得在这个时候还给宫里添乱,我只让清儿迅速去告诉安公公一声如果皇上问起,就说我会晚一点去,如果皇上没有问,就不要提。因为今日的迎宾大典主要是招待贵宾,做一些官方的应酬,然后明日再择吉时结盟定契,虽然宫中所有的妃嫔都要求出席,但应该不会单独找我出列,所以我想如果今日身体实在不行,就等到明日再出席也不迟。只是连累了如云和清儿,难得皇宫会举办这样的盛典,据说场面比过年时的大祭还要宏大,而她们却只能陪伴在我身边。 到了正午时分,躺在床上闭目休息的我就听到“呯”“呯”的声音远远传来,如云和清儿从屋外跑进来说:“夫人,外面都放礼袍了!哇,不知道太和殿外面会有多热闹!”我睁开眼,勉强微笑着说:“没事,你们去看看吧,我这里不碍事的。”清儿一副按奈不住的表情看着如云,如云也有些为难,我冲她们点着头,说:“我要再睡会儿,你们就不要再打扰我了,去吧。”于是两人便行个礼说:“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便跑了出去。 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两人兴奋地回来了。如云一见我还躺在床上,有些着急地问:“主子,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还是让奴婢去把太医请来吧。” 我撑起身子,靠在枕上,摇摇头,说:“如云,你和清儿都记住了,展曜之皇帝在丹安的这三天里不可以去找太医,要不会冲了喜气,让皇上分心的。本宫只是前段时间太忙累着了,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担心。” 如云和清儿互看了一眼,只好不作声地点点头。 我便问道:“对了,你们去看了情形如何啊?展皇帝长什么样子?” 这下两人都面露兴奋之情,争相说:“场面好隆重,每个人都穿得好漂亮,展皇帝和我们的皇上一样高大英俊,他长得有点像西域人,我们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太和殿里坐着了,然后双方正在介绍一些大臣,还有若阳的使臣。今天晚上还有欢迎宴席,到时还要进行歌舞表演呢。” 我微笑着说:“瞧你们俩高兴的,晚上我恐怕不能让你们再去了。” 清儿笑着应道:“主子,我们知道,我们哪有格进去啊,要是你明天好点了,我们就可以去了。” 我轻叹口气,说:“但愿如此罢。” 第三十章 再见故人 幸好第二天上午的签字仪式不用妃嫔出场,我还可以再休息一下。虽然今日身体感觉好些,不过还是吃不下东西,午膳时只吃了碗银耳莲子羹。待如云刚扶着我到床边坐下时,就见清儿急匆匆地进来说:“主子,安公公来了。”我连忙说:“快请。”“是。”清儿便出去将安公公迎了进来。 安公公手持一柄拂尘摇摆着走进了房,一见我,便尖声说道:“哎呦,文主子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一笑,说:“安公公大驾光临,文心却因身子不适,未能远迎,还请见谅。如云,快给安公公让座。” 安公公却摆摆手说:“不用了,文主子,咱家就是来带个话的,皇上一会儿要陪若阳国的皇帝到御花园品茶,让文主子也过去。” 我点点头,应道:“好的,有劳公公了,我马上就准备,如云,快帮本宫梳头。”如云便赶忙拿起梳子给我梳起发髻来。 安公公便说:“那咱家就先回去了,文夫人要不要找个太医来看看啊?” 我微笑着应道:“多谢公公关心,文心就是偶染风寒,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对了,公公,昨日皇上有问起我吗?” 安公公思忖了一下,说:“皇上本来是没问。不过,太后和姚贵人发现你不在,就问了下皇上,后来咱家就跟皇上说文主子身子不好,要晚些才到。后来就没人问了,不过太后倒是一脸的不高兴。” 我一听太后,心里咯噔一下,不过脸上也尽力作出轻松的表情,说:“多谢公公圆场,也有劳太后关心了,稍后等文心身子好些了,再去给太后请个安。” 安公公嗯了一声,点着头说:“行了,咱家就先告辞了,主子记得早些到才是。” 待清儿将安公公送走后,我便叫她赶紧帮我把要穿的衣服准备好,一面又让如云帮我抹些胭脂,让脸色看起来红润些。经过她俩的一番收拾梳妆,我也看起来精神多了,粉腮红润,黛眉轻扫,眼含秋波,朱唇似丹,一身橙红色镶金丝暗花纹的织锦长裙,腰束雪白色绸带,再披上一件白狐裘小比甲,显出娇媚旖旎之态。准备完毕,我便带着如云和清儿匆匆赶往御花园。 到了御花园门口,安公公已经等在那里。于是我便让如云和清儿在外等待,然后跟着安公公穿过一众侍卫把守的园门口走了进去。一会儿,安公公便把我领到一座金黄色翘角飞檐,雅致中又不失大气的楼阁前,只见楼阁入口处上端挂着一个匾额:长春斋。门口同样把守着两队侍卫。安公公手臂向门口一伸,低声说:“文主子快请吧。”我便点点头,轻提裙角,跟在他身后进门向楼上走去。 到了二楼,就听见里面传来皇上和一个男子朗声大笑的声音,安公公先进去禀报了一声,接着就听见皇上朗声说道:“快请文夫人进来。”安公公便小步跑过来,向我示意进去。我深吸了一口气,便莲步轻移拐进了门口。一进门,就看见上官凌和另一名侍卫守在门口,我对他略一示意,便向正坐在一张造型精美的黄花梨螭纹方桌两边的两位皇帝走去。我感受到两人都投射过来专注的目光,静待着我过去,我的脸有些发烫。 我微低着头,垂着眼帘,走到离桌案不远处,先面对翼佑福了个身,说:“皇上,臣妾文心给您请安。”然后我又对着坐在翼佑对面的那个男人一福身,说:“文心给若阳国尊主请安。”只听那个男人用浑厚的声音说道:“文夫人不必多礼。”翼佑朗声一笑,指着他身旁的一张黄花梨扶手椅说:“好,来,爱妃快就坐。”于是我便款款坐下。一个小太监已经将一杯鲜香冒着热气的茶水奉了上来。 只听对面的展曜之开口道:“得闻文夫人多才多艺,将我国的《西路长卷》翻译临摹成了以贵国语言为主的版本,今日见到译本,果然精致逼真,如出大家之手。” 翼佑在旁边笑着对我说道:“朕刚才还对展兄说爱妃也为此次建盟立下一功呢。” 我含笑回应道:“臣妾无德无能,承蒙皇上抬举和若阳尊主的信赖,才有幸一窥若阳国宝,更对其进行临摹复制,实不胜惶恐。”同时心中却被刚才展曜之的声音所激荡,这个声音听起来好熟悉,我在哪里听到过?虽然很想抬眼看清对面的人,却又不敢在此场景下失礼,只能忍着。 “呵呵呵”只听展曜之爽朗地笑道,说:“赫连兄,你果然是明君啊,不但有能人俊士为臣,更有如此聪慧娴德的妃子作伴,实让人羡慕啊!” 翼佑也开怀大笑起来,说:“展兄过奖过奖了,展兄才真正是人中之龙,从郦朔与若阳两国的长远考虑,主动提出建盟大计,为两国创造盛世基业奠定坚实基础啊。” “哈哈,来为此次两国顺利建盟再干一杯!”展曜之举起桌上放着的酒杯,对翼估大声说道。 于是两人便一碰杯豪饮而下。两国之君在此时皆散发出血性男子的豪气,让人为之触动,就连此深冬的寒意也被他们逼退贻尽,屋里充溢着热络气氛。 待俩人放下酒杯,展曜之又开口道:“想必文夫人定是精通诗词音律,可否为赫连兄与本皇连诗祝兴啊?” 我莞尔一笑,说:“若阳尊主既已提议,只要皇上应允,文心又岂敢不从?”翼佑在旁边笑道:“既然展兄想要你祝兴,那当然要奉陪了。” 展曜之便说:“现在是隆冬时节,就以外面的梅花为题吧,本皇就先说个上句吧。”只听他缓缓吟道:“绿疏剪影玉光缀,冰雪萼栿馨香蕴。” 我一听,脑中嗡得一下,立即抬眼看向坐在我对面的这个男人。只见他一头红棕色的头发高束于金冠之中,两道剑眉凛气十足,深陷的眼眶中幽蓝的眼珠放射出摄人心魄的目光,高挺的鼻梁下是两片浅绛色棱角有致的嘴唇,他身着紫红底绣金色双虎纹的织锦长袍,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此刻,他正用一种慵懒的眼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的脑中忽然闪现出几年前见过的一个人,他,他,他不就是当初我和爹爹在若阳国边境救下,后来坐进马车,和几个随从走了的那个人吗? 我的呼吸霎时间停止,脑中闪现出一幕又一幕往事,一种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觉紧紧地揪住我的心,让我感觉好痛好痛,体内犹如翻江倒海,我突然忍不住一下站起来,捂着嘴冲向门口跪倒在地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也狂涌而出,只觉得一生的痛都在此时爆发! 屋里一时间乱了起来,两个小太监过来想要扶起我,只听到安公公尖利的嗓音在喊:“快把文夫人扶回去。”又听到翼佑在我身后冲着安公公怒斥道:“扶什么扶?快去把太医找来!”安公公颤抖地说道:“是,奴才这就去。”接着,是展曜之浑厚的声音:“赫连兄,文夫人没事吧?” 此时,我已经呕得苦胆汁都已吐出来了,幸亏旁边一个小太监递上了一张手帕。我用手帕捂着嘴虚弱地靠着另一个小太监,身体痛苦地痉挛着。忽然听到翼佑在我身边对两个小太监说道:“让开。”接着就感到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抱起。我微睁开眼睛,看见翼佑抱着我走进二楼的一间寝居,将我放在床上,我想说话,却说不出,只能无助地透过泪眼看见他正关切地望着我,我便忍着内心的疼痛,向他摆着手,示意没有关系。脑中却依然浮现着展曜之的面孔,为何我们会这样重逢? 正所谓衷肠事,托何人?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一曲当筵落泪,重淹罗巾。 第三十一章 真相大白 很快,专门负责给妃嫔看诊的陈太医便被请来为我用红线把脉。翼佑为了不失礼节,在旁边的厅堂内继续陪展曜之。安公公、如云和清儿则在屋里等着太医的结论。 不一会儿,陈太医捋了捋下颌的长须,面带微笑地点点头,然后对我说道:“恭喜文夫人,文夫人已怀龙脉近两个月了。”如云和清儿都欣喜地叫道:“真的吗?太医?”陈太医站起身对着她们说:“确实如此。现在正是反应期,所以夫人会感不适,本官稍后即为夫人开一剂安胎药,宁神养胎,你们找一人随我来吧。”清儿便兴奋地应道:“是,陈太医,奴婢随您去。”而安公公已经小步跑出去给皇上报喜讯了。这边如云走到床边,高兴地看着我说:“主子,这下可好啦!奴婢还在想你的身子到底是怎么了,没想到你已经怀上龙子啦!” 我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刚才每个人说的话,脑中一片空白。我怀孕了,我已经怀孕近两个月了!我才想起来我上个月一直没来月事,因为前段时间太忙,都把这事给忘了。不对啊,每次皇上来后我都有服浣花草药的。我突然想起什么,便直直地看向如云,她被我瞪得有些心虚,只见她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忽见翼佑大步流星地迈了进来,后面跟着安公公,如云赶忙行礼退到一旁。翼佑脸色绯红,眼中熠熠生辉,一把握住我的手说:“爱妃,太好了!现在你就好好养身体,其它什么都不用管,朕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我看着他热切的目光,勉强扯出笑容,说:“多谢皇上体恤。”接着,翼佑对屋里的安公公和如云说道:“你们都听好了,从现在开始,要好好照顾文夫人,让她顺利待产,不得让她有任何顾虑与不安!”安公公和如云皆跪伏应声:“是,奴才(奴婢)谨遵圣命。” 夜幕很快降临,冬天就是如此,黑夜总是这样漫长。我静静地躺在畅心阁的寝房中,心潮起伏。世事总是多变,一桩又一桩,让人措手不及。从没想到我会与那人再次见面,更没想到他居然就是若阳国的天子,当初他离开时对我说的话犹在耳边,后会有期,居然会是这样的相会!当初爹爹叮嘱我不要问他的身份,因为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可是我想爹爹也不曾料到他居然会成为若阳国的当今圣上。再看看我,曾经纯真不解世事的一个小女孩,如今竟成为郦朔后宫中的一名妃子,虽然生计无虞,却深困宫廷樊篱,终日防范着尔虞我诈,深宫内斗,再也无法像当初那样心怀自由,对生活充满憧憬了。展曜之也许正是得我当年一救,成就了今日的辉煌大业,而我却自那年之后,失去了一切。我凄然一笑,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滴,如果他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到底会作何感想呢? 唉,我长叹一口气,却看见如云推门进来,用托盘端着一个碗。她将托盘放在桌案上,用小瓷勺在碗内搅动着,坐到我身边,说:“主子,喝点乌鸡汤吧。” 我坐起身子,靠在枕上,问她:“清儿呢?”她答:“她去掌事的方公公那领新药罐去了。” 我便直视着她正色道:“如云,你先把碗放下,我要问你点事。” 她一听,手一抖,面容僵硬地将碗放到桌案上,忽然她一下双膝跪倒在地,垂着头,声音颤抖地说道:“奴婢知道夫人要问什么。奴婢有罪,奴婢隐瞒了夫人,请夫人恕罪!” 我一听,尽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冷冷地问道:“你有何罪?还不从实道来?” 如云抬起头,看着我,说:“主子可还记得那次在昭阳宫跳舞后晕倒的事情?”见我略点了下头,她又说道:“后来皇上传了陈太医来把脉,结果陈太医就告诉皇上主子体内寒气甚重,气血不足,像是长期服用避孕药物的样子。后来皇上就问我和清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奴婢无法,只好将主子暗服浣花草的事情全盘托出。” 一听到此,我心里一紧,皇上早就知道了?我便忙问:“那皇上怎么说?” 她眼帘微垂,思忖着说:“因为奴婢还将主子心中的顾虑告诉了皇上,所以皇上也没说什么,但他要我将私藏的浣花草全数交出,不得再为主子熬此药。” “那后来你给我熬的是什么药?”我迫不及待地问。 她应道:“后来第二天安公公就差人将奴婢叫去,给了奴婢一些陈太医配的草药,说以后只要主子要求,就用此草药来熬,还说若你问起药味稍甜时,只消说是甘草放多的缘故。” 我轻笑了一下,自嘲道:“原来只有我一人被蒙在鼓里,真是太可笑了。”我又问:“那之后安公公每日送来一碗燕窝粥……” 如云不等我说完就接道:“也是安胎药,里面除了燕窝,还有其它草药。” 我苦笑着“哼”了一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皇上早就知道我一直在服浣花草,怪不得苏贵妃和姚贵妃之间的纷争结束后他再来时,会特别问及我的身体,还笑着说我面色红润。我又想到他曾经认真地问我想不想为他生子,难道你这么希望我为你生孩子吗?难道你不知道我在这宫廷中生孩子有多危险吗?我们的三年之约又该如何实现呢? 夜已更深,案前粉红色的灯罩中烛火摇曳,红红的炭火炉在一旁地上“嗞嗞”作响。我却无毫无睡意地坐在案前,手中是一张折痕累累的宣纸,上面皇上亲笔写下的字迹赫然眼前,当时激动的心情又涌现出来,我苦笑了一下,原来只是一场空欢喜。皇上啊,皇上,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你明知宫廷斗争有多残酷,就连姚贵妃那样有家世有背景的人都不能保住孩子,而我孤苦无依,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我又如何能够保护腹中的骨肉?你难道只是想以此来阻止我出宫吗?为什么啊? 我低头看着微隆的小腹,用手轻抚着,这里真的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吗?是我和翼佑的孩子吗?如果你生在平凡人家该有多好!那样娘亲一定不用像现在这样愁苦,一定会和你的爹爹开心地等待着你的出世。可事到如今,你让娘亲该拿你怎么办? 第三十二章 意外频频 第二天一早,清儿在外面敲着门,喊:“主子,你醒了吗?”我一听,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昨夜居然趴在桌案上睡着了,手中还捏着皇上写的那张字据。我一看现在也来不及再藏字据了,只好连忙躺回床上,将字据压在枕后,然后应道:“进来吧。” 清儿便端着洗漱的铜盆进来了,如云则在后面端着漱口水和一碗汤药。我便洗漱一番,喝了汤药。清儿将东西收拾出去后,如云就帮我更衣梳头。如云在我身后边梳头边说:“主子,您现在的身子可精贵着呢,皇上又待您这么好,昨天又多安排了两名侍卫来守卫畅心阁,还让安公公安排御膳房以后专门给您炖补品保胎,您就别东想西想的了。”我看着铜镜中她灵巧的双手摆弄着我的头发,问道:“那宫中其她妃嫔有没有说些什么?”她的手顿了一下,说:“皇上还未正式公布这件事,所以宫里其他人还不是很清楚。”我叹了口气,说:“真正的风雨还在后面呢。你想姚贵妃要是知道这件事,她会怎么想?太后要是知道这件事,又会怎么想?还有什么连贵妃等等的。”如云还未答话,从外面进来的清儿就抢先开口道:“主子,怕什么。你本来早就该先怀上龙种的。若不是等她们也不至于到此时。现在姚贵妃孩子掉了,难道你还要再等吗?皇上对你这么好,你就不用担心了。”如云瞪了清儿一眼,说:“跟主子说话这么没大没小的。”清儿撇撇嘴,不再作声。 用过早膳,我心情烦闷,如云便陪着我到寄心亭中散心。我突然想起什么,便问如云:“昨天我那样失礼,若阳国的皇帝有说什么吗?”如云摇摇头,说:“奴婢一直在陪着主子,不太清楚情况。不过,好像也没怎样吧。你看皇上那么高兴,一定没什么事的。”我点点头。 忽然听到九曲长廊那边传来安公公尖利的声音:“圣旨到!”就见安公公领着各自端着一堆东西的两个小太监和两个宫女由长廊中走来。我和如云连忙走出亭外,跪伏在亭边,在畅心阁里听到声音的清儿也跑了出来,跪在我身后。待安公公等人站定到我面前时,他便展开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文心文夫人娴淑典雅,兰心慧质,品格端庄,堪为后宫妃嫔之楷模,今又喜怀龙裔,朕心甚悦,特封为从一品文贵妃,并赐大珍珠、玛瑙、琥珀各十颗,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一件,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一件,……”我已经听不清后面安公公又说了些什么,只感觉心力憔悴,快要承受不起了。 直到安公公对我说着:“文贵妃,请接旨吧。”我才抬起头,在如云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木然地接过圣旨,看着几个太监和宫女在清儿的带领下将东西搬进畅心阁。安公公则在旁边说道:“文贵妃,身子好些了吗?”我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圣旨,木讷地点点头,也不说话。他有点不乐意,但又不好发作,只好说:“贵妃若是身子好些了,晚上酉时就去昭阳宫参加宴席吧,皇上说了一边是为若阳国主展皇帝送行,一边是庆祝文贵妃喜得龙种,所以还请贵妃务必参加。”我还是点点头,不说话。安公公的脸都要拉长了。如云赶忙在我耳边说道:“主子,你没事吧?公公在跟你说话呢。”我缓过点神,扯出笑容,对安公公说:“有劳公公了。”安公公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看见小太监和宫女们都出来了,他便拂尘一摆,说了声“老奴先行告退了。”便带着几人离开了。 待如云扶着我回到房中后,我才展开已在手中握出冷汗的圣旨,看着上面的笔笔字迹,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皇上,你真的不想让我离开皇宫吗?你一定要将我卷入到无休无止的宫廷斗争当中吗?为何你就不能让我得片刻安宁,一定要将我逼到风口浪尖上呢? 正在思忖间,门忽然被推开,清儿直瞅着我,脸上的表情有些怪怪的,她带着些质问的口气说:“主子,您为何这样不高兴?”如云在外面听见了,赶忙进来,轻推了清儿一下,问道:“你怎么跟主子说话的?”清儿还是紧盯着我,不吭声。我便问她:“那你说我为何要高兴?” 她便应道:“主子喜得龙胎,又被赐封为贵妃,这样的好事为何不高兴?” 我淡笑了一下,说:“那你可知道这之后本宫会面临些什么?后宫斗争由来已久,摆在眼前的就有苏贵妃和姚贵妃,你说本宫当上贵妃以后能斗得过那些有权有势的妃嫔吗?” 她撅着嘴不服气地说道:“当然斗得过,你有皇上撑腰还怕什么?” 我哼笑了一声,说了声:“好。”便站起身,将手中的圣旨放到面前的桌案上,直视着清儿说:“那本宫问你几个问题。”她有些心虚地微点了下头。 我便问道:“本宫让你和如云感到害怕吗?”她看了看如云,茫然地摇摇头。 “本宫心狠手辣吗?”她有些不解地摇摇头。 “本宫擅用心机使手段吗?”她也摇了摇头。 “本宫在这皇宫中除了皇上以外还有其它靠山吗?” 她继续摇着头。 “既然如此,你让本宫凭什么和那些妃嫔斗?!” 她有些哑然,然后又急忙说:“你有皇上啊!”我笑了,低头看向眼前的圣旨说:“对,本宫现在唯一拥有的就是皇上的宠爱,这也是本宫能在这宫廷中一直活到现在的原因。”转而我又看向她,说:“可是皇上拥有三千佳丽,他迟早也会宠爱上别的妃嫔的。到时本宫失宠了又怎么办?”她皱着眉头,想了想便说:“到时那些妃嫔就会与那个受宠的人斗,你就更没有事了。”我又笑了,说:“清儿,你也是念过点书的,应该知道什么叫落井下石。当初如果因为我的缘故,让那些有权势的妃嫔失宠了,到我失宠之时,她们就更会群起而攻之,恨不得让我永世不得翻身,你可明白?” 清儿急了,又想辩驳些什么。我打断她:“好了,清儿。不要再说了。要怪就怪你跟错了主子吧。你的主子是个既没显赫家世,又没有能耐的人。你们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看着如云和清儿一前一后出去的身影,我长叹一口气,一种心酸的感觉涌上心头,我这样的身份在民间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可就是与这奢华壮丽的皇宫格格不入,我该拿什么保护你呢?我的孩子。 第三十三章 送别之宴 下午还有约莫两柱香时间到酉时,如云和清儿已经帮我梳妆好。她俩围坐在暖炉边烤手,我则坐在床边和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只听外面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文贵妃在吗?奴才奉命来请贵妃移驾的。”我们便走出去一看,五个太监围着一顶御轿站在门外。几个人一见我,立即行礼,然后领头的那个太监便对我说道:“奴才奉皇上之命来此请贵妃娘娘移驾到昭阳宫。”同时,他一转身,将轿帘掀起,待我进去。我便在如云和清儿的搀扶下坐进轿中,被他们抬往昭阳宫。坐在微微摇晃的轿中,我心里感慨着所受的待遇,皇上真的如此在乎这个孩子吗? 到了昭阳宫,刚被如云和清儿扶出轿,就看见前面太后也刚刚下轿。只见她头戴金玉凤冠,身着明黄色绣松鹤纹滚黑边的束腰锦袍,全身都散发着华贵之气。她一回头,看见我站在后方,狭长的一对凤目便放射出两道寒光,只见她下巴微扬,薄唇一抿,就站定在那里,等着我过去了。我便屏住呼吸,带着如云和清儿走到她面前福身行礼。她轻哼了一声,说:“文贵妃不必多礼了,现在你的身子骨可精贵着呢。”我便慢慢直起身,微垂着头,说:“多谢太后体谅。”然后太后一转身,便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向昭阳宫内走去。 一进昭阳宫,就感受到会场里热络的气氛,两国的使臣相对而坐,翼佑和展曜之则并排坐在正前方,翼佑身着金色绣五彩飞龙锦袍,头戴金玉珍宝祥龙冠居左,展曜之则身着紫底金色双虎献瑞锦袍,头戴八宝攒金紫玉冠居右。一些身姿窈窕的宫女在大殿中央载歌载舞。我被一个小太监领到翼佑的左下角在太后和姚贵妃之间的桌案前就坐,虽然有些诧异我为什么被安排在姚贵妃之前的位置,但也只能坐下。感受到左边姚贵妃和右边太后两人毫无善意的目光,我皱了皱眉,抬头看向皇上,只见他正面带微笑地看着我,目光中含着坚定。我也尽力微笑着回礼。就在我收回目光之时,却看到展曜之正用一种复杂而深邃的眼光凝视着我。我心里一紧,感觉到有一种抽痛,我立即有些幽怨地收回目光,看向大殿中央,尽力不让自己内心里那种隐痛的感觉再被触碰。 不一会儿,太监宫女们就开始上各式美味菜肴与果品。待上菜完毕后,翼佑便端起面前的九龙金尊杯站起身对着大殿内所有人朗声说道:“诸位,我国的贵宾若阳国展皇帝将于明日启程返回若阳,今晚我们特在此举办送别宴,为展皇帝一行人等送行。现在郦朔与若阳既已达成盟约结为盟国,以后郦朔与若阳就是志同道合的兄弟,所谓兄弟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就为我们两个兄弟国在此结下的深情厚谊和两国今后共创的辉煌大业干一杯!”“好!”大殿内呼声雷动,大家都已端起酒杯从席上站了起来,仰首豪饮而下。妃嫔们皆掩袖浅啜了一口。 待再次斟酒完毕,展曜之也端着一个双虎祈首金尊杯站了起来。只见他端着酒杯,巡视了全场一圈,然后开口说道:“近日得郦朔赫连皇帝的盛情款待,本皇不胜感激。此次结盟圆满成功使两国如猛虎加之羽翼,而翱翔四海,必将为两国创立盛世基业打下夯实基础。在此,展曜之代表若阳子民祝愿两国天地祥瑞,国泰民安!”“好!”又是一阵振聋发聩的呼应之声。 祝酒式完毕后,宴席正式开始,大家都开始品尝美味佳肴,互相敬酒。我则因身子不适,吃不下什么。左右两边都坐着我不喜欢同样也不喜欢我的人,我只好拿着面前摆放着的三色琉璃酒杯晃来晃去地看颜色变化。正当我看得入迷之时,听到如云在我旁边耳语道:“主子,皇上在看着你呢。”我连忙抬头,却与翼佑含着笑意的目光和展曜之幽深而冷俊的目光同时相遇。我心里一阵慌乱,却不知这慌乱究竟因谁而起。 忽然见到翼佑从席上站起,径直向我走来,众人皆顿住看他要做什么。我连忙在如云和清儿的搀扶下站起来。只见他伸出手,对我说:“来,爱妃。”我便由他牵着手,绕过桌案,在太后和一众妃嫔如箭般的目光中走上大殿前台的九阶石梯,来到展曜之旁边。展曜之也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让我有种压迫感。翼佑搂着我的肩,面对着下面一众仰望的目光,说:“诸位,趁着今日宴会气氛甚佳,本皇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喜讯,本皇的文心文贵妃已经怀有龙脉,再过不久,本皇的第一个子嗣即将诞生!”“好!”底下一众群臣皆鼓掌欢呼起来。我诧异地听着他说的话,心中震撼不已。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当着两个国家的人公布此事。在我还未回过神之时,就听到旁边的展曜之对翼佑沉声说道:“赫连兄,恭喜恭喜!”只见他正端着酒杯看着翼佑,虽然在微笑,脸上却有种复杂而难以言喻的表情。翼佑则一脸满足地也拿起酒杯,说了声:“多谢,展兄!”接着两人一碰杯便一饮而下。 接着,展曜之不待旁边伺候的太监斟酒,自己拿过碧玉虎形酒壶就又给自己斟上一杯,然后面对我,用他那双幽蓝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我说:“文贵妃,恭喜你,祝你早生贵子,安康幸福!”然后又一仰头将酒饮下。看着他这样,我的心中突然又涌起那种深深的纠痛感,几欲让我停止呼吸。翼佑在旁边朗声大笑起来,说:“好!爱妃,今日承展兄吉言,日后孩子出世时必请展兄再饮一杯!”我有些木讷地笑了一下,心里却莫名地感到好痛好痛,这对我来说,真的是幸福吗?我看着翼佑,有些哀求地说:“皇上,臣妾感觉有点不舒服,臣妾想先行告退了,可以吗?”翼佑关切地点点头,说:“好,朕知道爱妃现在身子不适。”接着,他便对在底下站着的安公公说:“安公公,速去安排人送文贵妃回去休息。”“是!”安公公便应声而去。 第三十四章 太后来访 夜色清寒,萧瑟的冷风不时掀起御轿窗口上的流苏锦帘。快到畅心阁偏院门口时,我吩咐道:“停轿。”我便在如云和清儿的搀扶下走出御轿,迎着寒风,慢慢向畅心阁走去。如云关切地问:“主子,你不冷吗?”我摇摇头,抬眼即望见几颗稀疏的星子在夜空中寂寥地闪着荧荧之光。我闭上眼睛,想借着迎面而来的寒风让心情冷静下来。 展曜之,你现在就是唯一一个了解我的历史的故人,你现在也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到亲切的人,如今,你我之间的距离却变得那么遥远,你是他国的皇帝,而我却是别人的妃子,今日一见,还未能来得及叙旧,你就要离开了,带着我的历史一同离开,而我却要在这里面临无休无止的争夺、嫉妒与仇恨。看着走过的映称着重重树影的寄心亭和幽黑的碧波湖,我突然想起那个从浣衣房偏院中逃出的夜晚,如果当时我投湖成功了,现在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回到寝房,洗漱更衣喝药完毕,我便躺下准备睡觉,感觉身体好累好累。如云将帘帐放下后,吹灭灯火,便掩门而出。待我正要睡着时,突然惊起,一个翻身坐起后,连忙在黑暗中用手摸索着枕下,一下摸到一张软软的宣纸,我终于有些放心。突然间,又觉得不对,早上起来后枕头和被子都是乱乱的,而晚上睡觉时却都是整齐的,今天是谁整理的床铺?如云一直在陪着我,那就是清儿了,对,清儿是在安公公传圣旨时才从畅心阁里跑出来的。我一下明白清儿为什么在安公公传完圣旨后,那样生气地跑进来质问我了。原来如此,她一定是看到了这张纸,所以她觉得我是一定要弃她和如云而去,离开这个皇宫的,她当然会很生气。唉,她又怎会知道,我现在既然怀了身孕,我定然会先为孩子考虑的。现在郦朔、若阳两国既已结盟,等皇上空时,我便会与他将此事好好谈一谈的。 我慢慢地将那张宣纸折好,走下床,再引燃灯芯,从紫檀笔筒中拿出一支较粗的狼豪,将其笔杆顶端的挂帽用力拨出,再将宣纸放进中空的笔杆,合好挂帽后,又把笔放回筒中。然后,我吹熄灯火,躺回床上,希望能早日与皇上讲清楚,也可把清儿和如云以后的着落给安排好,这样她们就不用再担心我要是走了她们该怎么办了。 第二天早上用过早膳,我感觉精神好多了,便坐到房中画起工笔画来。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老嬷嬷的声音:“太后驾到!姚贵妃驾到!”如云和清儿便推门进来喊我。我放下手中的笔,冷笑了一下,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然后起身向门外走去。 太后和姚贵妃各带着两个太监和两个嬷嬷站在门外。我便走过去,面向太后福个了身,说:“文心给太后请安。”太后哼了一声,冷声道:“不必了,文贵妃,依哀家看是哀家来给你请安了。”姚贵妃在旁边嗤笑着说:“是啊,太后,她文贵妃的面子可大着呢。到现在,也从没给您请过安。”我直起身,也不理会姚贵妃,只看着太后说:“不知太后和姚贵妃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太后斜睨着眼睛说:“文贵妃就是这样待客的吗?让客人在门外面说话?!”我淡淡一笑,说:“文心失礼了。太后、姚贵妃,这边请。”然后转向如云和清儿说:“快去给太后和姚贵妃设座看茶。” 太后和姚贵妃便趾高气扬地迈进了畅心阁。待她们二人坐下,茶水也奉上后,我也不作声,只静静地看着太后和姚贵妃。只见太后啜了一口茶,然后便放下茶杯,抬起头看着我说:“文贵妃,你这段时间可是出尽风头,先是在昭阳宫跳舞,后又为郦朔和若阳建盟立了一功,接着就怀上了龙种,现在还成了贵妃,虽然哀家实在是看不出你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你确实不简单啊!”我淡淡一笑,说:“太后过奖了。”姚贵妃斜着眼睛瞅着我,“嗤”了一声,甩了个白眼,又看向太后。 太后精心描画过的修长凤眼瞥了姚贵妃一眼,继续说道:“不过,哀家有句话,你可要记着。正所谓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啊。”我依然是一副淡然处之的表情,平静地应道:“多谢太后提醒,文心记着了。”太后“嗯”了一声,然后偏着下巴,斜睨着我说:“而且最关键的是,人贵有自知之明,凡事莫逞强,只有摆正了身份,才能做对事,否则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看向太后的眼睛,毫不闪躲,说:“太后说的话,文心明白。文心自进宫来,就从不曾奢望什么。文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皆是蒙皇上圣恩所赐,所以文心已很知足。文心不会去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太后请放心。”姚贵妃闷不住了,急不可奈地说道:“哼,少假惺惺了。你一个洗衣工凭什么当贵妃?还知足?你要是知足,就该回去洗你的衣服,凭什么缠着皇上?依本宫看,皇上就是被你这种伪装出的单纯外表给迷惑了!”她越说越激动,瞪着个吊梢眼,不顾身份,站了起来,指着我说:“你分明就是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明明是只乌鸦,还想当凤凰!我告诉你,有本宫在的一天,你就休想有这个念头!哼!” 看着她那样急切,我倒忍不住笑了,把太后和姚贵妃都看愣了。我看着姚贵妃说:“姚贵妃何必动这么大的气?你到底是怕我什么呢?怕我当皇后吗?”姚贵妃尖着嗓子应道:“难道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我忍住笑,说:“太后,姚贵妃,我想你们都比我清楚后宫的规矩的,要立皇后不但是要皇上同意,太后同意,还要文武百官同意的。我这样一个没有背景的平民女子是万万不可能当皇后的,你们何必如此多虑呢?”太后与姚贵妃互相看了一眼,太后张口道:“那你从来都没想过要当皇后?”我微摇了下头,环顾了一下畅心阁,说:“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被皇上册封,会住在这里,甚至会怀上皇上的子嗣,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够多了,我已很知足。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向皇上要求些什么的。”姚贵妃撇撇嘴,说:“哼,要求也不会给的!”“好吧,今日就这样吧。文心,不管怎么说,你要记得哀家说的话,否则吃苦的只会是你自己!”说完,太后便起身在两个嬷嬷的搀扶下带着姚贵妃离开了。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我却有了一种轻松感,只是心里仍感可笑,她们怎么会认为我想当皇后呢? 第三十五章 山雨欲来 早上一起来就发现外面铺了了一层薄薄的雪。飞檐屋角、树梢枝头和青石阶梯上都缀了层雪白,让人眼前一亮。天空依然是阴沉沉的,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点点雪花在空中呼啸盘旋着,今年的冬天特别冷,我不禁缩了缩身子,将手中的暖手炉捂得更紧些。展曜之他们不知到了哪里,这样冷的天赶路一定很辛苦吧。我自嘲地笑了笑,我为什么要替他担忧呢。 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我便放下暖手炉,推开门走出去一看,原来是如云刚刚清理完暖炉里的炉渣,正在往里面加新炭。她一见我,就抬起头,笑着说:“主子,别着急,一会儿就可以烤火了。”我笑着应道:“没事,我不急。”我又问:“清儿呢?”她抬头四下里望了望,说:“她早上说要去陈太医那拿安胎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回来。”我点点头,看着她认真地将一块块黑炭放进去,双手已经被冻得通红。我忽然心生感动,想起我当初被皇上救下时,她和清儿悉心地照顾我;想起我们一起在寄心亭中喝茶聊天讲故事;想起苏贵妃来抓我时,她和清儿极力地劝阻和求情;还想起我们三人一起熬夜缝制那条绿色的纱裙。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皇宫,我一定会很想她们的吧。 看着如云终于将炭放好,站起来拍了拍手,对我笑着说:“好了,主子。”我心里一热,快步走过去,握住她还沾着炭灰的手,动情地说:“如云,如果没有身份限制,我真的很想和你还有清儿结拜姐妹!”如云呆呆地看着我,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忽然跪到地上,说:“主子,你太抬爱奴婢了,奴婢承受不起。”我连忙拉她起来,说:“不要这样啦,这里又没有外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看着她说:“你是个好人,善解人意又温柔敦厚,我能和你认识是一种福份。”她也认真地看着我说:“主子,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主子,我愿意侍奉你一辈子。”我忍不住笑出来,说:“傻瓜,你以后不嫁人啦?”她一听,脸立刻绯红,扭捏地嗔怪着我说:“主子……” “这么亲热呀?!”忽然听到从身后传来清儿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只见清儿正捧着用绸布包着的药,看着我和如云,表情冷冷的,眼神中竟隐着些恨意。我疑惑地问:“清儿,你怎么了?”她收回眼神,应了声:“没什么。”然后捧着东西就向后房走去。我和如云互看了一眼,我问道:“她怎么了?”如云摇摇头,说:“不知道。没事,主子,我一会儿去问问。”我点点头。 用过午膳,清儿和如云一如往常去收拾碗筷了。看到门外石阶上还留着些未融的白雪,我便跨出门槛,蹲在地上捧起一些雪放在手中,玩赏着。忽然听到背后一声:“不冷吗?”我转头一看,是皇上正半伏着身子在我身后,眼神中满是温柔。我一喜,叫了声:“陛下。”便将雪拍掉,一把站起来。他连忙伸出手扶住我,说:“慢点,都快当母妃了,还不小心点。”“嘻嘻”我吐吐舌头,笑了。我们俩便挽手走进寝房。 看着翼佑面容轻松地坐到床边,又伸出手将我揽在怀中,我心想现在应该可以好好地问问他了。“皇上……”我刚一开口,他就下巴微扬,眉头轻皱,也不说话,只用一种不满的眼神瞅着我。我一想,连忙改口,小声地说道:“翼佑。”他这才点点头,说:“嗯,这才对嘛。说吧,怎么了?”我便看向小腹,用手轻抚着,说:“翼佑,这孩子……,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皇上一听,便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他得意地笑了笑,然后又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看你以后还敢在我的背后搞花招不。”我张口想要辩解些什么,他却一伸手,说:“我明白你的顾虑。现在你什么都不用管,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你只需要养好身体,把朕的第一个龙子生出来就行了。”接着,他就用大手轻抚上我的小腹,眼神中充满了满足与温柔,甚至还带着点幸福。 我有些讶异于他的表情,他真的如此期待我们的孩子?我不禁迷醉于他的眼神中,眼前竟呈现出我和他抱着我们的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景象。如果你不是皇帝,我不是妃子,该有多好!可是这只是如果,眼前的事实就是我最不想见到却又不得不去面对的。唉,我禁不住轻叹了口气。翼佑幽黑的眼眸深深地看向我,问道:“为何叹气?”我抿了抿嘴,虽然担心给他添负担,但还是决定说出来:“昨天,太后和姚贵妃来过了。”翼佑眉头一皱,眼神变得犀利,问:“她们来做什么?”我轻笑了一下,说:“她们居然认为我想当皇后。”翼佑凝视着我,说:“你不想当皇后?”我一惊,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问。我被他盯得有些莫名的慌乱,闪躲开他的凝视,说:“我为什么要当皇后。我只是一介平民,不可能当皇后的啦。”他却微微一笑,低语道:“那也未必。”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却眼神一闪,安慰似地上下抚了抚我的手臂,轻拍着我说:“不要理会她们。我会跟门口守卫的侍卫说,以后一律不许这些人进来的。”“哦”我低低地应了声。心想:如果那样,不知道她们又会如何形容我蛊惑君心了。 忽然翼佑一下抱着我站起来,转了个身,将我放到床上,然后自己也侧躺到我身边,一手撑着头,一手轻抚着我的脸庞,眼神迷离,然后就贴过来,有些霸道地吻上我,紧吮着我的双唇,舌头也探入口中,逗弄着我,而且越来越用力,带着似乎抑郁了很久即将爆发的感觉想要将我整个侵占。良久,他终于放开我肿痛的双唇,躺到一边,喘息着平复自己。然后转过头看着我说:“我知道现在不合适。”我有些害羞地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问他。就在我发愣的瞬间,他盯住我,说:“怎么了?”我有些哑然,心想:问吧,反正迟早也要问的。于是,我便咬着嘴唇,看着他说:“翼佑,那我们的三年之约怎么办?”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神复杂而又深邃,也不言语。我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许久,他转过头去看着床顶,终于说话了:“你就这么想离开朕?”我哑然,不知作何回答。我该怎么说呢,我想离开皇宫而不是你?可是皇宫就是为你而存在的呀。“翼佑,我……”我还未说完,只见他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背对着我,沉默了一下,站起来,说了声:“朕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一阵冷寂。 第三十六章 椎心之痛 夜色寂廖,寒风萧瑟,我静静地坐在桌案前,看着眼前刚刚写下的“人散后,月空明。夜寒浓。灯影孤摇,残烛垂泪,心事无穷”,轻叹了口气。想着翼佑走时冷漠的背影,我又叹了口气,这就是帝王吧。不论他多喜欢你叫他的名字,你永远也不可能和他真正平等地畅谈。他不高兴时,可以随时离你而去;而你再不情愿,也要笑着接受他的所做的一切安排。曾经我与他在寄心亭中倾心畅谈的感觉早已不复存在,我成了他的女人,不再有自主权,更不可能提出要离开他的话。原来他根本就不想让我离开!爹爹、娘亲,我是应该高兴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吗?但为什么我觉得心这么痛呢。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他对我的体谅之心呢?我将面前的宣纸用力揉成一团,感觉心也如这般纠结在一起。 忽然,清儿和如云推门进来。如云走过来说:“主子,夜深了,我来帮你更衣就寝了吧。”我点点头,便站了起来,让如云帮我更衣。看着清儿帮我整理床铺,我便问:“清儿,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吗?你上午的时候为什么不高兴呢?”清儿身子一顿,沉默了一下,转过头来对我笑笑说:“没事,主子。只是有点心烦,就发了脾气,主子别见怪。”接着又继续埋头整理床铺。我却觉得清儿的笑容那么僵硬不自然,她到底怎么了?我突然想到皇上写的那张字据,她一定是为了这个生闷气呢。就在她铺好床铺转身要出去时,我喊住她:“清儿,我想跟你说说话。”清儿却一脸躲避地说:“主子,奴婢还要去守门呢。主子先睡吧。”说完就急急忙忙地出去了。如云在旁边说道:“主子,没事,我再帮你问问她去。你先睡吧,身子要紧。”我只好点点头,躺到床上。在如云吹灯掩门后,我轻抚小腹,自语道:“孩子,娘亲会尽力保护你的,不让你受到伤害。如果为了你,娘亲再也走不出这宫门,娘亲也认了。因为娘亲深知与家人分离的痛苦……”眼泪又不自觉地顺着眼角滑向枕边。我抹去泪水,转了个身,在复杂纠结的心绪中沉沉睡去。 一片昏暗混沌当中,我全身虚软,腰酸背痛,大汗淋漓。眼前一片迷茫,只感觉自己如陷泥潭,如坠深渊,被人撕扯着,扭搅着,刺鼻的味道充溢我的鼻子,无法呼吸,无法睁眼,好痛,好痛,“啊”我忍不住痛苦地喊叫起来。刹时间,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周围一片漆黑。而身下已是一片濡湿,一种剧烈的搅痛从小腹处弥散到我的全身,下身只感到一汩汩的热流在涌出,我痛苦地呻吟起来,捂着小腹,全身抽搐着。 “哐”一下,卧房门被打开,如云冲到床边,喊道:“主子,主子,你怎么了?”我哭泣着在黑暗中向她伸出手,向她喊道:“孩子,我的孩子……”她连忙应道:“别急,别急,主子,我把灯点上。清儿!清儿!快去找太医来!”“知道了。”清儿在外面应了声。 很快,屋里就变亮了,如云一把掀开帘帐,刚要问我什么,她就为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床上是一大片殷红的血迹,泛着浓重的血腥味,我大汗淋漓,身体扭曲,痛苦地呻吟着。“主子,你这是怎么了啊?”如云一把握住我的手。我无助地透过泪眼看着她,带着哭腔叫道:“我也不知道,快救救我的孩子啊!”如云也一副热锅蚂蚁的样子,看了看周围,又抓着我的手,安慰着我说:“没事,没事太医马上就来了,主子,我,我去给你倒些热水来。”我还是紧抓着她,仿佛她就是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喊着:“不要,不要走!” 不知过了多久,清儿终于带着陈太医来了。陈太医一见我,就镇在那里,然后摇摇头,说:“晚了,晚了。”我绝望地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如云连忙放下帘帐,陈太医便坐到床边,给我把脉,然后就说:“贵妃娘娘,孩子是保不住了,为臣就只能给您开些止血镇痛药了。”我的脑中嗡得一下,只觉得全身冰冷,犹如掉入冰窟,我的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没了。突然间,我又想到什么,一下扯开帘帐,紧盯着陈太医说:“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孩子怎么突然就没了?”陈太医也顿在那,突然他说:“娘娘应该知道,是麝香。”“麝香?”我讶异道,我这才发觉床帐里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浓烈的麝香味,我不顾一切地掀开被子和枕头一看,枕头下居然放着一撮黑色的块状颗粒,正散发着浓浓的气味。我一把抓起来,看着陈太医,嚷道:“谁放的麝香,谁放的?!”陈太医却站起,退后了两步,说:“为臣先去给娘娘配药了。”,说毕人就走了出去。我想找如云和清儿,却看不到她们。我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麝香,凄然地笑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孩子怎么可能保得住?我只觉得眼前瞬间一黑,便不省人事…… “主子,主子,快醒醒啊。”听到耳边传来如云略带哭腔的声音。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我眨眨眼睛,看到如云正跪在床边,脸上挂着泪水与急切,在她身后不远,是翼佑高大的身影,他正背着手,神情冷峻地看着我。为什么?他要离我那么远?我的孩子没了,你为什么不过来问问我?如云看见我醒了,哭起来:“主子,快告诉皇上,不是你想打掉孩子的,是皇上误会了,快告诉皇上呀!”什么?我脑中一片空白,木然地看着如云,虚弱地说:“你在说什么?”只听清儿在门口也带着哭腔说:“主子,奴婢没办法,奴婢不能隐瞒皇上,请主子恕罪!”如云一听,一下站起来冲到门口,使劲摇着跪在门口的清儿的双肩,嚷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呀?你为什么要对皇上说那样的话?为什么呀?”“够了!”只听翼佑一声呵斥,屋里一下安静下来。只见翼佑冷冷地盯着我,说:“你们都给朕出去!”如云和清儿便无声地退了出去。屋里突然泛起一种异样的冷寂。 我无力地看着翼佑,看着他冰冷的脸庞和一双放射着寒光的双眸,这是我认识的翼佑吗?清儿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突然间,他开口了:“你就这样想离开朕吗?”话语中不带一丝温度。 我呆呆地看着他,你到底是怎么了?是我没了孩子,你为什么不来安慰我,还要这样质问我?我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只听他又说道:“朕以为朕为你做了那么多,甚至还一心想立你为皇后,你至少应该懂得感恩,没想到你居然如此不择手段,为了离开朕,一而再,再而三地使手段,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放过!” 我张了张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却听他冷哼了一声,犀利的眼神如箭般射向我,说道:“朕以为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没想到在看似纯真的外表下却隐藏着蛇蝎心肠!” 我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胸中有什么东西在刹那间变得粉碎,无比的疼痛也随之漫延到全身,让我几欲窒息。受着身心双重煎熬的我凄然而绝望地笑了,泪水迷蒙了我的双眼,我闭上眼睛,任泪水滑落,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万事休矣……” 第三十七章 三见贵妃 天已微濛,晨光透过窗纸惨淡地照进房中。如云已经帮我换了衣服和被单。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无比虚弱,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我闭上眼睛,只想陷入虚无,翼佑临走前绝情的话语却响彻脑海“三日之后,打入冷宫!” 这就是帝王之爱。我扯着嘴角,不知是哭还是笑,心生悲怨空断肠,泪凝幽恨独沾襟。休矣休矣,一夕之间我又失去了一切,这一次还成了深宫怨妇和杀人凶手。清儿,你为何要害我? 门咯吱一声开了,如云端着个碗进来了,她将碗放到桌案上,走到床边,关切地看着我,轻声问:“主子,现在还痛吗?”看着她因一夜未眠熬红的双眼此时依然散发着温柔的目光,我再也忍不住,伏在被角失声痛哭起来。如云也忍不住,抱着我哭起来,却还不时地安慰我说:“没事,主子,没事,皇上过两天就没事了。”屋里只听到两个女人令人心碎的呜呜之声。 过了许久,我止住哭泣,看着如云说:“到底清儿和皇上说了什么?”如云一听,脸色就变了,她说:“一定是清儿把麝香放到你枕下的,昨晚是她铺的床,而且你喊她,她都不应就急匆匆地出去了。后来我出去问她,她也不理我,还说没事。到了你后来流血时,她在门口都不进来,直到我喊她去找陈太医。”“那后来呢?她到底跟皇上怎么说的?”我有些急了。 如云叹了口气,说:“主子,是她把皇上找来的,然后就跪在皇上面前说请皇上恕罪,说是你让她去陈太医那拿麝香回来,她不得已就去了,后来还说你本不想让皇上知道你小产了,是她觉得隐瞒皇上有罪才跑去找的皇上。而且她,她还说……”如云有些顿住了,我急切地看着她,说:“她还说什么?”如云有些疑惑地看着我说:“她还说你把皇上写的字据给她看了,说你三年之后会离开皇宫,所以你不能要这个孩子。” 刹那间有如晴天霹雳,我只觉得全身一僵,原来清儿早就在阴谋暗算我了,怪不得翼佑会相信她的话。清儿啊,清儿,难道就因为我可能要离开你,你就这样害我吗?这样害我你又能得到什么呢?我又问如云:“清儿人现在何处?”如云摇摇头,说:“不知道。昨天晚上皇上走后,她就收拾东西走了。奴婢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我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轻笑了一声,说道:“她定是去找靠山了。”“靠山?”如云不解地问。我叹了口气,说:“如云,对不起,我一直隐瞒你,皇上的确曾经写过字据让我三年后离开皇宫。但我从未想过弃你和清儿于不顾,独自走人。我一直都想在走之前向皇上请求给你们个好的归宿,但因为此事还未定,而且时间还早,我当然不能说。只是没想到,清儿那日发现了这张字据,所以她觉得我靠不住了,现在就想赶紧找个靠山吧。因为我已经是宫中妃嫔的众矢之敌了,谁要能将我除去,那就是立了一大功,自然就会有人收留她了,而且此事很有可能就是收留她的人与她合谋策划的。” 如云听了,急切地抓着我的手,说:“主子,不能让她们这样害你啊。我现在就去找皇上!”她说着就要起身,我抓住她,轻轻地摇摇头,心灰意冷地说:“不要去,没用的,他已经完全相信了清儿,他认为是我故意害死孩子的,都已经决定把我打入冷宫了。我们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如云又跪下来,抚摸着我的脸,泪眼婆娑地哭道:“主子,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三天后的一大早,安公公就带着两个小太监来了。任我下身还流着血,他们就连拖带架地将我带向冷宫。如云在身后哭着追赶着哀求着,我却如行尸走肉般任他们架着毫无感觉。拐过一片满地是黄叶的竹林,就到了一处偏远的红墙无匾额的小院门口,门口有两名侍卫在把守。安公公便让侍卫将门锁打开,然后两个小太监就将我向里一扔,我就重重地摔到地上。只听见如云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喊道:“主子,主子,我去找皇上,呜呜,我去找皇上,你等着我!你等着我呀!”然后门就“咣”地一声关上了,将我锁进了这座人间地府。 我趴在地上,全身冰冷疼痛,动弹不得。忽然听到前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然后就看到一双破烂的绣鞋到了我面前。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咦,这,这,这不是娴淑典雅的文夫人嘛?”我尽力抬起头一看,一个瘦弱的穿着灰色布衣的女子正披头散发地站在我面前,我再仔细一看,这不正是几个月前被打入冷宫的苏贵妃吗?! 我还在惊讶于她如此落魄的形像时,她却先张开嘴,大笑起来,尖利凄凉的笑声在空寂的小院中回响着。“哈哈哈,我以为我被打入冷宫全是因为你,没想到,哈哈哈,今日你居然也来与我作伴了,哈哈哈!” 我好笑地叹了口气,待她稍微停歇时,我问道:“苏贵妃莫不是糊涂了?你被关进来,全是因姚贵妃的关系,与我何干?” 苏贵妃瞪大眼睛看着我,然后蹲到我面前,说:“不会吧?玲珑巧心的文夫人,你都不知道?我和姚贵妃不过都是皇上的一颗棋子罢了,皇上只是借姚贵妃之手将我扳倒,为立你为后做好准备而已。” “什么?”我更加觉得好笑,应道:“这也太荒谬了!” 突然她看到我身下,脸色一变,问:“你怎么了?” 我知道一定是我流的血太多,已经渗出来了。我便惨然一笑,说:“孩子没了。” 她默不作声疑惑地看了我一下,然后就伸出手来尽力将我扶起,说:“进屋再说吧。” 到了小院中一座灰墙破门的房子里,她将我安顿到靠墙的一张小床上,然后就坐在旁边的床上,一脸疑惑地打量着我,然后说:“我真不明白,皇上怎么会把你打入冷宫呢?”我凄然一笑,眼前浮现出翼佑那晚临走前绝决的表情,心中又是一阵抽痛。我闭上眼睛,淡淡地应道:“他为何就不能把我打入冷宫呢?”苏贵妃叹了一口气,说:“那倒也是。他是帝王,咱们的生杀大权全掌握在他手中呢。”我一下又想到什么,睁开眼睛看向她,问:“你刚才在门外时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和姚贵妃怎么是棋子?”她一脸凄楚地笑道,说:“这都是因为你,文心。”说着,她就狠狠地盯着我,眼中泛起一股恨意。 我心里一惊,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不做什么,居然也会让别人如此恨自己。只听她又说道:“当初我未见你时,还一直坚信自己能当皇后,可是到后来皇上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开始担心了。因为皇上看你的眼神是那么不同,他的眼中只有你,我和姚贵妃,还有什么连贵人,都无法让他产生那种留恋的目光,这对我来说,永远都只是个奢望罢了……”说着,她就抹着眼泪,低声啜泣起来。 我看着她,才明白她对皇上竟是如此的情真意切,即便到了现在,她依然在想念着皇上。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感慨,惊鸿去后生离恨。红日长时添酒困,未知心在阿谁边,满眼泪珠言不尽。 第三十八章 幽幽冷宫 当晚,我和苏贵妃躺在床上聊了很多,从她如何在太后的力荐下进宫当贵妃到她如何被人陷害打入冷宫,甚至于到她当初为什么会授意李嬷嬷假借纱裙之过而将我除掉。从没想过我们有一天会这样平等而没有嫌隙地交谈,竟让人感觉有些讽刺。 她在黑暗中幽幽地说道:“当初我发觉皇上对你的在意之后,就有些不安,后来我去找姑母也就是太后谈到此事时,她就说一个洗衣房的丫头还不容易除掉吗?所以我就故意撕破了那条纱裙,让李嬷嬷把你除掉。却没想到,你居然逃跑了。”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感觉五味杂陈,难道一个人的性命在你们这些皇亲国戚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吗? 又听她说道:“直到后来我在皇上身边安插的眼线跑来告诉我一个陌生丫头居然连续两个晚上都进了养心殿,我就觉得不对劲。那天晚上我本来想大着胆子进养心殿看看到底是谁,结果却被皇上撵了出来。直到第二天也就是你侍寝后,那个小太监才打听到你叫文心。我听了,简直要气疯了,没想到你不但没死,还跑去侍寝,甚至还住进了明月楼!” “所以,你那天就气势汹汹地跑来拿我?”我问道。苏贵妃“嗯”了一声,然后就冷笑道:“结果皇上却比我还快,马上就封你为夫人,还不让宫里其她妃嫔去打扰你。”说罢,我便感觉到她转过头来说:“我就不明白了,皇上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到最后还是被打入冷宫呢?” 我轻叹了口气,说:“因为他以为是我把孩子打掉的。”她一听孩子,就默不作声了,隔了很久,她有些哀伤地说:“不管怎么说,你和姚贵妃至少都曾经怀过孩子,而我,皇上却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我问道:“为什么?” 她便说:“因为皇上根本不想要我生。从我当上贵妃时起每次侍寝后,皇上都要安排太监给我喝避孕药,他那时说是因为他才继位,势力还不够稳定,朝中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他不想分心。可是到了后来他的权力稳固之后,他却接二连三地封婕妤,封夫人,不再来我的紫霞宫了。这我都忍了,因为姑母说不管怎样我都拿着凤玺,以后一定能当皇后。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姚爱秋没过多久就怀上了龙胎,我心里又气又难过,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想过要对她下手,因为那时宫里都知道我们俩在斗,我不可能那样明着让别人怀疑我的。” 听到此,我便问:“那是谁害的姚贵妃呢?”她一听,却冷笑起来,然后说:“我以为我为了皇上不要孩子已经够傻了,没想到姚爱秋比我还傻。”我有些不解:“什么意思?”她冷冷地说道:“不过这也说明姚爱秋比我还狠,还想当皇后。”我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只听她说道:“你根本不会想到,那孩子根本就是她自己打掉的,所谓的失心疯也是她装出来的。”我忙问:“你怎么知道?”她哼了一声,说:“是我被打入冷宫后,姚贵妃为了炫耀自己,跑到这儿来说的。她为了嫁祸于我,设计了这一切!而且,所有这些真正的幕后之人就是皇上!”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我曾经怀疑过皇上,但也只是猜测,今日亲耳从苏贵妃口中听到这一切,我才明白皇上那时为什么对我说他会有很长时间不来畅心阁,原来是因为他要整治后宫,除去苏贵妃!她突然转过来问我:“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吗?”我便应道:“皇上曾经说你的父亲左丞相在朝中独揽大权,你又和太后在后宫独揽大权,对他很不利,所以他想将你除去。”她却淡淡地说:“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姚贵妃之后还有怀上孩子吗?”我摇摇头,说:“没有。”她便沉声说道:“这就对了。皇上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我讶异道。 她说:“对,就是你。因为皇上只想立你为皇后,他只是把宫里的其她妃嫔当作棋子而已。首先把我这个最大的隐患除掉,然后再让你为朝廷做出点功绩,比如说让你翻译那册《西路长卷》,让朝中大臣都知道你,然后再让你怀上第一胎龙子,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当皇后了。”接着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说:“只是上天有眼,把你的孩子也给打掉了,哈哈哈。”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翼佑那天会那样生气了,原来他觉得我毁了他辛辛苦苦为我建立的一切,还千方百计地想要离开他。我却感到深深的无奈和忧伤,翼佑啊,翼佑,你可明白,这并不是我最想要的呀!我不求闻达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只求一种宁静致远,与世无争的生活。为什么这样的要求对我来说却是一种奢求呢?只因我不能达到你的要求,你便要将我关进这座深宫死牢吗?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要救我?为何不让我直接投湖死掉?到如今,我终于又一次陷入无情的后宫斗争,连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也惨遭毒手,罢了,罢了,回首万事皆成空!也许这也将是我此生最后的一番感叹了! 第二天我就发起高烧,直冒冷汗,不省人事,只觉得身体犹如一片薄纸,已经没有任何重量了,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脑海中却不断地浮现出爹爹和娘亲的身影。我梦到爹爹和娘亲手挽着手,笑容可鞠地向我走来,还对我说:“文儿,走吧,我们可以回家了!”我好高兴好高兴,泪流满面地跑过去,拉着爹爹和娘亲的手,想说什么,却哽咽地无法说话,只能用力地拽住他们,生怕他们下一刻就会离开我。忽然间,我只觉得一切都解脱了,所有的痛苦都幻化成虚无,身体仿若一片羽毛轻盈地飘了起来,在爹爹和娘亲的带领下向前面一片白雾中飞去,我的心中充满了宁静与幸福,对呀,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 突然,耳边传来如云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主子,主子,你不能死啊,你快醒醒啊!快醒醒啊!”刹那间我又陷入一片黑暗,爹爹和娘亲都消失不见,身心都觉得好痛,好痛,我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爹爹,不要走啊!”“主子,主子,你醒了吗?”只听到如云急切的呼唤。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大亮,身旁站着两个人影,我眨眨眼,仔细一看,是上官凌和如云。而苏贵妃则躺在旁边的床上,只眨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上官凌一见我睁开眼,连忙弯下腰来说:“文姑娘,你醒了?”如云也抚着我,说:“主子,是我啊,如云。”我一听上官凌叫我文姑娘,笑了,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个称呼。如云忙说:“主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我费力地张开嘴唇,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如云说:“主子,你才小产,连月子都没坐,就被关到这儿了,如云怎么能放心得下?我是求上官大人带我悄悄从后院翻墙进来的。主子,我带了点止血补气的药丸,来快吃了它。”说着,她就给我服下一颗黑色的药丸,又喂了点水给我喝。我看着她说:“如云,不要管我了,赶紧找个好主子收了你吧。”她一听,眼泪就下来了,她抹着泪花说:“主子,你在说什么呢。如云不是说过了,要侍候你一辈子的吗?而且,主子不是也说要跟如云拜姐妹的吗?主子,你要挺住。我还会去找皇上的。他一定不会这样不管你的。” 我便淡淡地笑道:“傻丫头,你去找过皇上了?”她眼帘一垂,默默地点点头,说:“奴婢昨夜在养心殿外跪了一夜,皇上都不见……”“唉,傻丫头,这是何苦呢?我都不抱希望了,你又何必自苦?”我应道。只听上官凌开口道:“文姑娘,其实皇上的心情也不好受。他已经连着三天都没上朝了,也不出养心殿。”我一听,轻笑了一下,又叹一口气,却没有言语。此时的我还能再对你说什么呢,翼佑?过了一会儿,上官凌说:“文姑娘,你好好养身体,什么都不要想。等皇上心情好点了,我会试着跟他说说的。”然后就拉着不愿离开的如云又从后墙翻了出去。又过了一会儿,才见苏贵妃一声呻吟,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脸气愤地说:“这该死的上官凌,进来就进来呗,干嘛还点我的穴,都要把我给憋死了!”我这才明白为何她刚才只躺在床上却没动静。 黑夜很快就降临了,寒冬的夜尤其黑暗,破败的小屋到处都漏着风,让人感觉如坠冰窖。苏贵妃已经在旁边的床上睡着了,响着轻微的鼾声。而我虽然头昏脑胀,却无法入睡,想着白天做的梦,好希望就那样跟着爹爹和娘亲去了!忽然,听到门咯吱被打开的声音,在黑暗中虽然看不见,却感到有人来到我面前。我心里一紧,瞪大了双眼,想看清是谁,接着就感到那人用手在我肩井处点了一下,一种酸麻的感觉迅即扩散至全身。在恍惚中,我感到被那人抱起,向屋外走去,然后就陷入一片黑暗。 番外一 赫连翼佑(上) 孤云伴月更漏残,天马流星穹苍转,卧薪十年登极台,却叹高处不胜寒。看着偌大的皇宫此刻就在我的眼前,我却感到有些惶恐。曾经隐忍负重十五载就是为了此刻的一览无余吧。但要做一国之君,治理一个国家谈何容易,曾经只想过争到此位,却未曾细想要在这个位置上坐稳都是这么辛苦。母妃,也许你又会说何必去争呢,只要云淡风清即好。可是,你可曾想到在此皇宫中不争就是投降等死!所以你才会被父皇利用而惨死,如果我不争,今日也与你同在黄泉之下了。想到此,我摇摇头,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下,任那烈酒杀着喉咙,带出一股火热,既登此位,我又何惧? 忽然看到前方寄心亭旁边的长廊中走出一个人影,在月光下虽看得不真切,但能看出是个女子。只听上官凌在身后低声提醒:“陛下……”我一抬手,打断他,示意我明白,然后继续看那女子要做什么。却见她只是走进亭中面对湖水静静地坐着。过了很久,忽然听到她用一种很柔和温婉的声音吟起诗来,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能听到“几重离别恨”几个字,想来也是个有着伤心往事的人。我不由得好奇起来,她怎么会到寄心亭中来?又过了一会儿,只见她走出亭,抬起头,看了一会儿天空,就沿着长廊离开了。在月光下能看出她头发盘束在脑后,身材纤细,穿着布衣,看来是个比丫鬟身份还低的人。这样的人也会吟诗?我更加好奇起来。 不想过了几日,我又在明月楼上见到过她两次,有一次她吟诗的声音稍大了些,我能听到“一曲阳关枉断魂”,不由得为之一动,她究竟有何身世,竟念得如此凄凉。过了许久,她走出亭,长叹了一口气,缓缓离去。只听上官凌在后面说:“陛下,这要不要为臣派人守住这里不许外人再来?”我摆了摆手,说:“不必如此,想来她也是怀着与朕同样的心情才到此处的。母妃当初要求修建寄心亭,不也是为了能造一处供人寄托心情的小亭吗?就随她吧。” 这一日我如常到紫霞宫找苏贵妃,虽然心里很不想来,但为了让她父亲不要再给我生事,还是要先稳住苏慧如的心才行。刚刚陪她从御花园回来,就看见紫霞宫门口除了守门的太监以外,还站着个穿着布衣,十五六岁的女子。她身材高挑,有些瘦弱,虽然身着灰色布衣,头发束起,也未涂脂抹粉,却带着一种清灵的气质,尤其是那一双大大的眼睛,纯净如水,不含一丝杂念,似能将世间万事都融化。我的心中不由得为之一颤,如今竟还可见到如母妃一般脱俗之人!此刻她也正凝神望着我,我与苏慧如快走到她面前时,安公公对她呵斥道还不快下跪,只见她立即跪下请安,我却被她的声音所震惊,她就是出现在寄心亭中的那个女子! 虽然明白苏慧如并不想让她出现在我眼前,但我还是忍不住让她进了紫霞宫,因为我想对她多些了解,尤其想听她作诗,那几天一直都没听清过。所以,我问了她可曾念书,她却回答说不曾念过,看得出她行事很谨慎,也很懂得在宫中的生存之道。但我还是以苏慧如为由让她作诗,这回我终于听到她完整地念了一首诗。万山一朵忽先发,世间百花皆后春,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竟念出如此大气的诗句,真不知道她的心中还藏着些什么。我不禁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回答说叫文心。文心,一个简单却又不俗的名字,你的心是否就是如此呢? 那日政事颇多,在处理完奏折后已经是夜半了,本不想去明月楼,心里却隐隐地有着一种期待。于是我还是带着上官凌向明月楼赶来。刚走到长廊中时,忽然听到她在亭中失声痛哭的声音,如此凄凉又揪心,她怎么了?我走进长廊一看,却发现她已站起身来,在月光下可以看到她身上的衣服皆已破烂,有些地方还映出点点红斑,她受伤了?只见她一边幽幽地念着《金陵驿》,一边就向前面的湖水走去,不好,她要自尽!我立即向上官凌摆首示意了一下,上官凌一个纵身腾跃出去,然后就向湖边冲去,就在她倒向湖水前的一刹那,上官凌将她托住。此时我也几个箭步就跨了过去,只见她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身上到处可见斑斑殷红的伤口,她到底受了什么待遇,怎如此惨状?于是我便让上官凌立即将她送进明月楼,然后又叫他速去将太医、如云和清儿喊来。在陈太医仔细把脉后说,她伤势很重加上身体底子薄,容易抗不过去。我对陈太医吼道:“朕不管怎样就是让你救活她!” 想到此,我竟生出许多感慨,当时怎会如此冲动,难道在那时我就已经对她动情了吗?过后上官凌每日都会向我报告她的情况,在得知她正逐渐康复之后我终于觉得安心了。在过了十几日之后,我便决定去明月楼中看看她。在我刚刚跨进长廊时,就听到她柔美的声音,仔细一听却是她正在讲九天玄女助黄帝的故事,我心里一笑,看来你果真是好多了呢。我走出长廊后一看,只见她穿着灰色布裙,正背对着我站着,摆出一副说书先生的架式面对如云和清儿津津有味地讲着,甚至还拿个苹果当惊堂木。我正想听她讲完,却发现她居然还卖起了关子,我心里不禁暗笑,你还真是有趣! 于是我便不作声地慢慢走到她背后,看看她要做什么。直到如云和清儿发现我之后,她一下转过身来,一双大大的眼睛带着些惊恐之色,然后就跪到我面前行礼,我本不想吓你的,所以我就让她起来,问她身体可好些。只见她一脸的真诚与感激之色,一双明眸泛着感动的泪光,伏首在我面前,对我说着感恩的话。我的心中不由得升起怜惜,如此冰清玉洁的女子怎么会受到那样的待遇。唉,不过母妃不也如此吗?听她诉说着凄楚身世和对皇宫的不满,我完全能够理解她的心情,我就是在这种环境中挣扎出来的,所以我竟也对她将我如何卧薪隐忍终登皇位的经历和盘托出,而且竟一点也不担心她知道此事后会有什么影响,也许是因为她让我觉得可信吧。而她又是那么善解人意地说她在此宫中只是个局外人,只会做我的倾听者而不会带来任何后果,这让我十分惊讶,如此聪慧又纯洁的女子真是世间罕有,母妃,难道是你派她来到我身边为我分忧的吗? 之后我经常到寄心亭来听她讲故事,排解抑郁和劳累。不过,后来因为忙于处理官员私吞南方水灾赈灾官银粮饷而导致民乱的事件,我有十多日未能去寄心亭,几乎累得日日都无法入睡,那日终于倒床不起。虽然喝了太医开的药,却依然无法睡着。我便让上官凌将她找来,为我讲故事。她来后,一边用她那双温柔的手为我按摩,一边讲着一个小姑娘的故事,虽然我知道故事很有可能是她编的,但我却喜欢听她那柔和的声音,让我感到心安。在她的抚慰之下,我竟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于是第二天晚上我又让她来养心殿。那晚民乱事件已经处理妥当,贪污官员也被刑部羁押,我感觉心情轻松许多。看着她秀气而不染一丝尘埃的脸庞,我竟有些迷醉,宫廷中的女子我见得多了,但给人的感觉都一样,不论她们打扮得如何亮丽妖娆;而她却不同,她无需装扮,天生一股灵气与清雅,让人无法抗拒。尤其是将苏慧如训斥出去以后,我掀开蓝色金龙纹锦被之时,看到她正双臂抱膝坐在床角,一头青丝已经披散下来,脸颊上泛着粉嫩的光彩,眼眸中星光点点,一副娇羞纯美的样子,我的心中不禁一动,这样的女子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于是在她想下床时,我立即拉住她,让她躺到我身边,在我问她是否愿意侍寝时,她却回答说愿意为我付出一切,但侍寝后不要册封她,真是淡泊名利,与众不同,要是其她女子早就迫不及待了。透过她明亮的眼眸甚至可以看到她那颗纯净如水的莲花之心,面对着如此晶莹柔弱的心,我暗下决定:我要你文心做我赫连翼佑的女人!从此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番外二 赫连翼佑(下) 那晚她侍寝后的第二天一早,安公公正带着丫鬟为我更衣洗漱,上官凌却进来在我耳边说他发现小李子在文心走后一大早就跑进了紫霞宫,我一惊,你个小太监居然敢在朕的背后使绊,怪不得昨夜苏慧如会跑到养心殿来,我还正觉得奇怪呢。于是我立即让上官凌去将小李子解决了,并且要让苏慧如知道此事,你苏慧如敢跟朕玩阴的,不管你背后有太后还是你那个可恶的老爹撑腰,朕都奉陪到底。我转念一想,不行,现在文心连个身份都没有,苏慧如定不会放过她。没办法,文心,朕只有失信于你了,只希望你能理解朕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你。 于是我便在早朝前速速拟了一份圣旨,让安公公带去明月楼宣旨。果然不出我所料,苏慧如那时已经跑去明月楼闹事了,幸亏安公公到得及时,据他回报,苏慧如和文心皆非常吃惊。文心,请你不要怪朕。后来上官凌回报说事情已经办妥后,我便又让他去明月楼告诉文心,让她安心,不要有顾虑,朕稍后会去明月楼的。就在当晚,我刚处理完奏章,赵太后和苏慧如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进了养心殿。哼,朕是皇上,立个妃子也要你们管?不管她们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什么带罪之人,身份低贱,有损皇体之类的,朕倒是很有耐心,待她们说完,我便说朕意已决,休得再提,又将小李子的事带了出来,她们便有些哑然,最终她们还是悻悻地走了。 对付她们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不过我现在倒是对文心感到有些为难,不知她会如何对我。待我进明月楼时,已是夜半,一见文心,白日里烦燥的心情就不见了,我终于可以放松了。我躺到床上,想着该怎么对她说,她却已经开始温柔地为我按摩,我当然明白她心里一定想知道怎么回事,于是,我便跟她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我便问她想要什么可以做为弥补,毕竟我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失言于她一个小女子,我还是应该为她做些什么的。却未想到,她什么都不要,却想要三年之后离开皇宫,为她爹娘守孝。哎,文心,我该如何做呢。虽然你说你会把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年时光给我,但我想要的是你的一辈子啊。但我明白她的顾虑,她的地位在宫中毕竟还是不稳的,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又于心何忍呢,只好答应了她,甚至到了第二天为了让她安心,还写了个字据给她,以示承诺,但我的心中却在盘算究竟如何才能让她安安心心地留在宫中呢。 机会很快就来了。因为我发现她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居然还懂若阳古语,之后恰逢若阳皇帝展曜之派使臣送了《西路长卷》来,这正是让文心受人肯定,尤其是让大臣们认识的好机会。于是我便让她来翻译临摹《西路长卷》,为郦朔和若阳结盟立下一功。而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我深深地明白她有多么害怕这个皇宫。那天太后逼她在为若阳使臣举办的宴会上跳舞,而她跳完后即当场晕倒。我立即将她抱到养心殿,陈太医来看过后居然告诉我她体内寒气甚重,气血不足,定是长期服用了避孕药,我这才明白她为何一直未怀上孩子。在我气愤地质问如云和清儿后,如云才告诉我她心中的顾虑和对后宫斗争的恐惧。文心啊,文心,你真是个傻丫头,你可明白孩子对于稳固你在宫中的地位也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而且我一定要让你怀上我的第一个龙子。于是我便吩咐了陈太医、安公公和如云,让他们瞒着文心,将她身体养好,不能再让她吃避孕药。在太后和苏慧如又为了文心跑到养心殿来之时,我就想到现在该是时候为文心扫除障碍了。 于是,之后我便接在后宫中挑选已被我册封的合适人选来与苏慧如抗衡,最终我选中了姚爱秋,她爹是右丞相,曾经为我登基也立了一功,在势力上还是可以与苏慧如的父亲对峙的。而且姚爱秋本人够狠够贪也够傻,刚好她那时又怀孕了,于是,我便利用此事,将她的地位大幅提升,更让她公开与苏慧如不和,让宫里人都知道苏慧如对姚爱秋有多恨。最后釜底抽薪,让姚贵妃自己打掉孩子再装疯然后嫁祸给苏慧如,这下苏慧如就被轻易除去了,凤玺也被轻松收回,而且太后和左丞相也只得偃旗息鼓,不敢造次行事。这下经过一个多月的折腾,我终于轻松了,为文心扫除了一大障碍。 当我满心轻松地踏进畅心阁时,我看到文心面色红润,精神奕奕,我就知道她的身体终于好多了,现在也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但我此时还不能告诉她,因为事情不确定之前我这个君王是不可随意做出承诺的。于是我之后日日都来畅心阁过夜,与她共渡鱼水之欢,希望她能早日怀上龙子。而且此时她所作的《西路长卷》译本也已完成,送去装裱了。果然在几位重臣看过文心所作的译本之后,皆赞不绝口,我也趁此机会让文心与他们见了个面。而就在若阳皇帝到我国结盟之时,文心又给我带来了好消息,她终于怀上了我的孩子!文心,你可知道,我有多高兴,这可是我与你的孩子啊,是我的第一个龙子!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所以我立即将她封为了文贵妃,并且在送别展曜之的宴会上,向所有大臣与妃嫔公布了她有喜之事,只要之后待她产下龙子,我再将凤玺交给她,她就可以顺利地当上皇后,与我平起平坐,傲视后宫,不必再担心会受伤害了!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到此时居然还念着那个三年之约!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也不计较你当初在我背后使花招不想要孩子,你也该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知道分寸,不再提那一纸字据了。可是你居然如此想离开我,为了将孩子打掉还将字据拿给一个丫头看,毁了我为你建立的一切,原来你竟是个如此狠毒之人,之前对我的好都是虚情假意,妄我如此看重你!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我胸中气愤难平又心痛不已,平生从未被一个女人弄到神魂颠倒,乱了方寸,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文心?!想到此,我一拳砸向面前的紫檀木几案,只听大殿中“咣”的一声回响不绝,惊得底下站的几个丫鬟和太监都抖了一下。却见上官凌在旁边抱拳说道:“陛下请息怒,龙体要紧。”我叹了口气。 这时,只见安公公从殿外跑了进来,一躬身说:“陛下,左丞相、右丞相已在殿外等候多时,说陛下已三日未上朝,恳请陛下今日上朝。”三天了,我居然三天未出养心殿了,我怎么会为了她荒废了朝政?我一下站起,恨恨地说了句:“可恶!”安公公在底下颤了一下,仍是躬着身子,不敢言语。我便问:“现在几时了?”安公公颤抖着说:“回陛下,现在已过巳时。”我便说:“告诉他们,朕即刻就去上朝。”“是,陛下。”安公公弯着身子退了出去。 一会儿,我便带着上官凌走出养心殿。刚出殿门,就见如云跪在楼梯下面。她一见我,就一脸泪痕,急不可奈地喊我:“皇上,如云求见!”我“哼”了一声,径直看向前方,准备直接走过。却见一个侍卫跑了过来,对我一抱拳揖首道:“皇上,微臣有事相报。”我一见他,一个二等护卫打扮,便问:“有何事?”他有些迟疑,然后说道:“文贵妃失踪了。”“什么?”我一惊,厉声问道:“怎么回事?”他答道:“微臣是负责看守冷宫院门的。今早关在里面的苏贵妃跑到门口说文贵妃似在昨夜被人掳走了。微臣早就想来报知皇上,却被人拦住说皇上任何人都不见,所以一直等到现在。”“你说什么?!”我更加惊讶,文心被掳走了?正在思忖间,却听如云在旁边哭道:“陛下,快救救主子吧,她都要不行了,若再被坏人抓走,她就完了!”我心里一紧,直接跟着那个护卫赶往冷宫。 到了冷宫荒僻的小院,只见苏慧如披头散发地站在一间破屋门口。她一见我,眼中立即放出欣喜的光芒,扑上前来,跪到我脚下说:“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你终于来了。”我心中一凛,苏慧如竟成了这个样子,我是不是有些过份了?但我还是保持着平静的口气问:“文心怎么失踪的?”她一抬头,看着我,眼中闪出一抹失落,还是答道:“昨夜臣妾在睡觉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有人走到文心旁边,好像还给她点了穴,然后就把她带走了。因为臣妾十分害怕,一直不敢作声,直到天亮才敢起来看的。”我便向小屋门里走去,看着屋里摆着四张小床,便问道:“文心睡哪边?”苏慧如用手一指里面靠墙的一张床,我便看到那张床上还残留着血迹,心中不禁一颤,再一想到如云刚才说的话,竟感到有些隐痛。我一甩衣摆,转身走出了小院,听到苏慧如在身后有些凄凉地说道:“恭送皇上。”我走到小院门口时,对刚才那个二等护卫和另一个守卫说:“昨夜你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两人皆答:“没有。”上官凌在旁边轻声耳语:“想必是个武功高手。” 我一听,心中疑惑起来,到底是谁,会把文心带走?他应该不是想要杀她,他是如何得知文心被关的?难道是文心早就认识的人,知道文心想离开我,趁机将她带走?难道文心一心想要离开我就是为了他?我一见如云也站在外面焦急地看着我,我便问:“你老实交待,文心到底有没有和其他男人来往过?”她一听,一脸的惊惶,立即跪下说:“皇上,奴婢敢以性命担保,主子从未和其他男子有关联,皇上千万不要误会主子啊,她对您是一心一意,她的孩子也是被清儿害死的,她是冤枉的呀!”“你说什么?”我有些震惊,“你怎么知道是清儿害的?”如云便哭道:“主子告诉我说有一天您给她写的字据被清儿看到了,所以清儿就害怕主子一走了之,不管我和她了,主子说现在她在后宫最受宠,其她妃嫔都巴不得能把她除掉,所以只要清儿让主子失宠,清儿就可以找到靠山了。那一堆麝香就是清儿放的,因为那天晚上是清儿铺的床,主子根本不知道清儿会害她呀。皇上,是您误会了主子呀!” 我一听,震惊得几乎无法呼吸,难道真的是我错怪了她吗?我便说:“那你现在就去把清儿给朕叫到养心殿去。”如云一叩首说:“是。”便匆匆地走了。然后我又对上官凌说:“传朕的旨意,即刻全国搜寻文贵妃的下落!”“是。皇上!”上官凌应道。 番外三:清儿 那日在长春斋听到陈太医说主子有喜了,我和如云高兴坏了。这下我们的主子终于扬眉吐气了,看到皇上那么高兴的样子,我就知道主子定会倍加受宠,这样我们也跟着有好日子过了。虽然我不能明白主子之前为什么偷偷瞒着皇上喝避孕药,也对主子只和如云说心里话感到不公,但不管怎么说,主子现在是宫里的大红人,我和如云都可以沾点光。 一想到后来我去陈太医那拿药时遇到姚贵妃的两个丫头,我就想笑。姚贵妃怀孩子的时候,她们看见我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如今姚贵妃的孩子没了,咱们的主子却怀上了,我倒把她们给嘲弄了一番,让我好不得意。 可是第二天早上我在主子的寝房中整理床铺时,却在她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样东西,让我非常惊讶。那是一张皇上亲笔写的字据,上面居然写着皇上会在承宇四年九月下诏让主子以平民身份出宫为父母守孝!要是这样,也就是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主子就要走了?那,那我和如云该怎么办?怎么会这样?啊,怪不得主子之前一直不想怀孩子,这次怀上了,还一直闷闷不乐,要是其她人早就乐得不行了,主子你怎么能瞒着我们这样做?你心里还有没有我和如云了?我正在想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安公公“圣旨到”的声音,我便连忙将字据重新放到枕头下面,跑了出去。 到了外面,看到主子和如云已经跪在安公公面前听旨了。我一听圣旨内容,是皇上将主子封为了贵妃,而且还赐给主子好多珍奇异宝,这多好啊!我心里正觉得高兴呢,却看主子一脸的无奈和委屈,我心里真的有些生气了,世上怎么有你这样傻的人,放着好好的贵妃不做,一心想着出宫当平民。等如云把主子扶回了屋,我就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就问主子为什么不高兴。可是她却问了我一堆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后来我正想干脆问她那张字据的事时,她却不耐烦地让我和如云出去。好啊,主子,你就光想着你自己的后路,不想想我和如云了,是吧?枉我对你那么用心,算我看走了眼! 那天晚上该如云守夜,她却跑进房来训斥我白天为什么那样对主子说话。我就说主子怕这怕那,只想着她自己,结果如云竟然跟我吵了起来,说我不念主子的好,摆出一副全力维护主子的样子。哼,我就知道,为什么主子什么事都跟你说,不跟我说,原来你们早就这么好了。好啊,你就维护她吧,等她走了,看你怎么办?! 第二天上午,太后和姚贵妃居然跑到畅心阁来了。她们说了半天,原来是怕主子当皇后。主子倒好,一口一个她不可能当皇后也不会当皇后,还说什么现在拥有的够多了。如果够多了,你怎么不满足?你怎么不开心?因为你根本就不想要这些,你只想着怎么一走了之!我越想越气,不行,既然你这个当主子的这么不仗义,这么自私,就别怪我这个奴婢无情了!我必须得想个办法给自己安排好后路,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伺候皇上了,安公公早就给他重新安排丫鬟了,看来只有其她的妃子了。可是她们能接受我吗?她们那么恨主子夺了皇上,肯定也会恨我的。我正犯愁,突然我想到今天姚贵妃不是来过,现在如果不是主子,她就会是最受宠的人,如果我想着法子让主子失宠了,那姚贵妃一定会接受我的。对,我要先去跟她讲条件,告诉她我能让主子失宠,让她得宠,只要她让我做她的丫鬟,这样以后不管主子是走是留,我的后路就解决了。 于是,第二天我借口跟如云说我要去陈太医那拿安胎药,便先去锦怡宫找姚贵妃。她和她的丫头一见我都觉得很奇怪,我便直接告诉了姚贵妃我的想法,只要姚贵妃答应事成之后收留我,我就可以让主子失宠,姚贵妃一听,脸上就露出喜色,说:“好,只要你能办成此事,本宫就收了你。”还让丫鬟赏了我一个镶玉的银头钗。我当时心里就打定了主意,反正主子你也不想要这个孩子,更不想管我了,那就让清儿帮你解决了它!咱们两清! 随后我就到陈太医那说主子一定要麝香,要不不给皇上就会怪罪于他,陈太医只好给了我一堆。当我回畅心阁的时候,却在门外看到主子亲密地拉着如云的手直说她多温柔敦厚,如云还说主子是最好的主子,哼,好一个主仆情深哪。你们都不管我了,我还有什么顾忌的。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晚上趁着给主子铺床的机会就把那堆麝香放到了主子的枕头底下。果然,到了半夜,我守门的时候就听到主子的呻吟声,那声音听得人心里真发怵,我都不敢进她屋里去。后来,如云冲了出来,跑过去看主子,还让我去找陈太医。我便去找陈太医,路上还在想现在事情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我就必须得做完,否则前功尽弃了。 所以我去把陈太医找来后,就直接跑去找皇上。在皇上进主子的寝房之前,我就跪在地上,求皇上恕罪,还说不要怪主子自己把孩子打掉了,她只是想以后出宫时不留负担。还说主子为了让我理解她,还把皇上给她写的字据给我看了,所以我才冒死给主子拿了麝香。果然皇上大怒,直接就说三日之后把主子打入冷宫。这下我的计策终于达成了,但我的心里却是那么不安,我好害怕看主子的眼睛,所以当夜我就收拾东西跑去找姚贵妃了。 到了姚贵妃那以后,她一听事情办妥了,她就哈哈大笑起来,还说以后我就留下来伺候她吧。我心里总算是稍微踏实了一点。可是没想到,这姚贵妃心很恶毒,我为她把眼中钉,肉中刺除去了,她却待我一点也不好,变着法的使唤我,让我这几日根本无法睡觉,累得都不行了。这时我心里真的有点后悔了,反正主子还有那么长时间才走,我可以再问问她,看她到底怎么打算也来得及啊,我怎么就这么心急呢。现在这个姚贵妃根本就不把我当人看,明明是太监干的活,她却让我去干。哎,我是不是做错了呀?一想到如云这两天到处问别人看见我没,我就害怕,我不敢去面对她。 夜已经很深了,我却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着主子那晚的呻吟声心里就一阵阵得发紧。我干脆起来走出房去,却看到姚贵妃的寝房还亮着灯,还有人声。我便悄悄走过去,伏在门边听里面在说什么。却听到姚贵妃说:“哼,这下可好了,文心被打入了冷宫,本宫就可以完全放心了。”又听到她的一个丫鬟小芳说:“主子,那你还真想就这样收了那个清儿啊?你就不怕她以后对皇上说了实情,连累到你?”姚贵妃说:“哪能啊,我这不是等这两天情况确定了,再做打算吗?”我心里一惊,又听她说道:“你以为我给她那个钗子是白给啊?既然现在文心已经和苏慧如一样没指望了,我明天就要把这个清儿给除去。我也不用多说,只消说我的头钗没了,然后你们去她房里找出来指认她就行了,到时给她五十板子,本宫就得叫她魂飞魄散,哼哼。”我一听,只觉得犹如五雷轰顶,原来我真的是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我跌跌撞撞地从后门跑了出去,一直跑到畅心阁,那早就没人守门了。看着一片漆黑的畅心阁,我心里好难过,想进去找如云,可是我又不敢,我对主子做了那样的事,如云一定不会放过我的,皇上更加不会放过我。可是我现在又能怎么办?原来,我做了那么多只是把自己逼上了死路而已!我走到寄心亭里,突然想起了以前主子给我和如云讲故事,跟我们聊家常,还有我们一起为碧波湖取名字的事情,我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主子,是我对不起你啊!你对我那么好,我却害了你,现在我就遭到报应了!到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我既然犯了这样的错,当然是要还的。 于是,我咬破手指,在寄心亭的地上借着一点月光用血写了“我错了,清儿”几个字。写完以后,我转向碧波湖,看着前面的一片漆黑,只觉得那就是鬼门关,主子,清儿错了,就让清儿在我们一同取下名字的湖水中洗去一身的罪孽吧!清儿去了! 第三十九章 受人之托 昏昏懵懵中,耳边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只听一个男子有些低沉的声音问:“怎么样?”然后一个女子莺莺的声音答:“爷,现在她虽然脉象虚弱,但还算稳定,性命已经无虞了,只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了。”接着,我就感到一只手从我的右手腕上移开。然后又听到男子的声音:“那就好,再去拿一颗还魂丹来给她服下。”“是,爷。”女子干脆地一应声后,脚步声就伴着开门、关门的声音逐渐远去。 在听完他们的一番对话后,我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些,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突然我一下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晚,猛地睁开眼睛,一看,我正面对着一顶粉红底绣鸳鸯的棉纱床帐。我再向床帐外一转过头却碰上一双正凝视着我的眼眸。我一惊,眨眨眼,看到一个男子正坐在床边的一张扶手椅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抱在胸前,气定神闲地瞅着我。红棕色略微卷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在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飞扬的浓眉下是一双幽蓝色的修长媚眼,高挺的鼻梁下是两片薄而有致的嘴唇,带着优雅的弧度,用美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只见他微微一笑,张嘴说道:“醒了?”我看着他的面容,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很模糊,也许是因为他那一头红棕色长发长得有点像展曜之的缘故吧。我有些费力地张嘴问道:“你是谁?”他又勾起一丝笑容,说:“救你的人。”“救我?”我不解道:“那天晚上就是你把我带出冷宫的?”他耸耸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我便问道:“为什么?”他看着我,带着让人不解的眼神,说道:“受人之托。”我更加疑惑起来,追问道:“受何人之托?我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正要回应,却见镂花的房门一开,闪进一个身着浅紫色半长裙和黑色长靴,面容娇美又带着一股英气的女子,她手中端着一个青瓷碗。她一见我睁开了眼睛,便眼前一亮,看向那男子说:“爷,她……”男子也不说话,只向着我的方向摆首示意了一下,那女子就立即闭口,走到床边,对我说:“既然你都醒了,就可以直接吃药了,给你。”说毕,她便将青瓷碗递到我面前。我撑着身子坐起来,有些犹疑地看看她,她的眼中带着一股锐气,身形苗条又不失精干的样子,像是练武之人,感觉到这两个人都在盯着我等我吃药,我只好从碗中拿起一颗暗红色的药丸,放入口中。药丸很容易就化了,带着又苦又涩的味道。那女子又用桌上的水壶倒了半碗水,递给我,我便接过全数喝下,终于感觉口中舒服多了。刚吃完药,那男子就对那女子说:“紫依,你先下去吧,我有事要跟她说,把门带上。”口气虽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是,爷。”女子干脆地应道,对那男子福身行了个礼,便拿着瓷碗退了出去,顺手又把房门掩上了。 此时,我才把这个房间看清楚,核桃木家俱,青瓷器皿,桃木纹地板和这张粉红色的床,虽然也算是奢华,却显得有些俗气。我心里不解道:这到底是哪?却见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说话了:“我知道你很疑惑,现在我就来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文贵妃。”我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他一下站起身来,背着双手,用高大的背影对着我,说:“我叫展颢予,是当今若阳国皇帝展曜之的堂弟,也是若阳国的颢王爷,我那晚救你就是受我皇兄所托。” “受,受展曜之所托?”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对,他在得知你被打入冷宫之后,要我救你出宫。”他依然背对着我。 “可是,他怎么知道我在宫里的事情?” “因为是我告诉他的。”他转过身来看着我。 “你?”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些急道:“你能不能从头到尾把事情说清楚?我都被你弄糊涂了。” 他却笑了,说:“文贵妃怎么这么性急呢,好吧,我来告诉你。”他便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说:“我现在最主要的身份是若阳派驻郦朔的使臣,长期居住在你们的都城丹安,自然就会经常进出你们的皇宫,此外,我在你们的皇宫中也布有眼线,可以随时让我了解里面的情况,所以我当然知道你被打入冷宫的事情。” “但是,我才被打入冷宫没多久,展曜之又怎么会那么快知道我的事情?”我疑惑地问。 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说:“这有什么。你应该听说过飞鹰传书吧?再说我皇兄现在还在回若阳的路上,也不算很远,当然可以很快知道情况。” 我突然想起几年前曾经看到展曜之用鹰来做信使,便明白地点点头。 “可是,可是展曜之为什么要救我?”我还是不解。 他眼神一敛,深深地看着我,不回答我的问题,却说:“难不成你就想那样被关入冷宫一辈子吗?而且,我去救你的时候,你已经奄奄一息了,难道你就想那样死掉吗?” 一听他的话语,我不禁一颤,对啊,难道我真的想就那样死掉吗?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一件浅蓝色棉布长裙,虽然感觉浑身无力,但比之前在冷宫中的感觉好多了,至少不是气若游丝了。我便抬起头,看向他,嘴角尽力扯出一笑,说:“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救了我。” 他的眼神放松了许多,带出几分慵懒,然后他向后靠向椅背说:“谢我就不必了,你应该谢谢我的皇兄。” “谢他?”我淡淡地应道:“是吧。我是应该谢他,不过他也听不到,还是麻烦你以后转告他吧。” 他却一笑,说:“我认为你还是应该当面去谢谢他。” 我好笑地看着他说:“好啊,你把我送去若阳,然后我去当面谢谢他。” 他攸地一下站起来,认真地看着我,朗声说道:“好,我就送你去若阳!” “什么?”我一急,说:“我是开玩笑的啦,你不要当真!” 他却俯身下来,两手撑在床沿,熠熠地看着我说:“我是认真的。”看着他那双近乎妖媚的眼眸直盯着我,我不禁觉得有些脸红心跳起来,便转过头,避开他的眼神,说:“我为什么要去若阳?就算按你说的,因为展曜之救了我,我要去谢他,可是当初我也救过他,我们两相扯平,所以我根本不用去若阳。” 展颢予又退了回去,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姿态说:“好啊,那你告诉我你想去哪?”我看着他,又看向门口,想了一下,眼睛忽然一亮,问:“我现在是出宫了吗?”他点点头,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我便欣喜地说:“我要回家!”他嘴角一勾,笑道:“你就不怕赫连翼佑再把你抓回去?你要知道,现在他正全国通缉你呢。”“通缉?”我惊道,“我又没犯罪,何来通缉一说?”他应道:“你堂堂一个皇妃,私逃出宫不是罪吗?”“我?!”我有些语塞,“可是是你把我带出来的呀!”他耸耸肩说:“结果都一样,你一个皇妃不安守本份,逃出皇宫,那会让皇室蒙受多大羞耻,赫连翼佑现在可是怒不可遏,定要把你抓回去治罪的呢。” 我一听,脑海中又显现出那晚翼佑临走前冰冷绝决的表情,心中不由得一阵抽痛,翼佑,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展颢予见我默不作声,神情黯淡,便说道:“所以,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去若阳。”我默然地看向他,心情依然沉浸在哀伤中,翼佑,难道我与你真的从此就变作陌路人了吗? 忽然门外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哦,飞雁姑娘,你放心,我不进去。”接着就听到她拉高声音,有些妖气地说道:“我只是想告诉展大爷一声,咱们阁里的十大花魁都已经在百花居里等着爷啦——,酒菜也都上好啦——,就等爷赏脸啦——”我一愣,却听见这个展颢予笑着朗声应道:“好,沈妈妈,告诉她们,本王稍后即到!”“是——”听着外面那个女人嗲嗲地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我正在思忖着怎么回事时,只听他又说道:“你现在身子不好,需要好好调养,而且现在全城官兵都在四处搜查你,风声太紧,所以等你在这把身体养好了以后,我们再上路。刚才来给你吃药的丫鬟叫紫依,外面还有一个守门的丫鬟叫飞雁。这段时间她们会负责照顾你的。”说罢,他便站起身来,忽然又想起什么的样子,便又看着我说:“你现在被全国通缉,所以在接下来养病的时间里你绝对不能出此房间,有什么需要直接跟两个丫鬟说就行了。”说罢,他就走向门口要出去。我连忙叫住他:“展……王爷,你能告诉我这是哪吗?”他手扶着门框,背对着我说:“春香阁,丹安最大的青楼。” 第四十章 整装待发 转眼间时间就过了一个多月,新年的正月都快过半。那天和展颢予见过面以后就一直未再见到他。他的两个丫鬟倒是天天陪着我,与其说是陪着我,倒不如说是看着我,害我连到窗口的机会都没有。两个丫鬟都是容貌秀丽,一个着紫衣,一个着白衣,做事麻利干脆,看得出都练过武,但同时也都不爱说话,我要问什么,除非是有关我身体的事情,否则她们的回答皆是不知。 虽然听展颢予上回说这里是丹安最大的青楼,但我所在的房间却是出奇地安静,平常除了紫衣和飞雁来往的声音之外,很少听到其他人的声音,甚至连鸟叫的声音都很少听到,让人感觉极其烦闷,不过身体终是一日日地好了起来。她们不跟我说话,我只好自己找事做,幸亏屋里还有些书卷笔墨,还可以缓解一下我的郁闷之感。 这天,我坐在书案前想在纸上写点什么,却突然想到曾经在畅心阁里的一幕幕,想到如云,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她一定非常焦急;又想到清儿,我不禁身体一抖;再想想那死去的孩子,我闭上眼睛,忍住泪水,使劲地摇摇头,不敢再去想。然后我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平复下来,脑海中却不断地闪现出那个我最不敢想和不愿想的人,他现在一定对我恨之入骨了吧,我不但让他的孩子没了,伤了他的心,还让他堂堂一国之君颜面扫地,翼佑,也许我们之间的一切都真正结束了罢,虽然我并不想弄到此步田地。脑中却又浮现出他曾经那么温柔地对我,宠我,呵护我的场面,我只得自嘲地笑笑,罢了,罢了,然后便在纸上写下:心潮若海波难平,往事如烟情易逝。写完便甩下笔,躺到床上去。 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听紫依说:“爷。”然后就传来展颢予低沉地“嗯”了一声。我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只见他已经推门走了进来。他身着藏蓝色绣五福彩纹的缎袍,脚蹬鹿茸皮靴,红棕色的头发用蓝色锦带束在脑后,看起来俊逸洒脱。 他一见我,眼神一亮,便微笑道:“看来你是好多了。”我淡淡一笑,回应说:“托你的福。”然后他便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可择日上路了。”我一听,便看向他说:“一定要去若阳吗?”他眼睛眯了眯,眼神变得犀利了些,看着我,说:“那你还有其它地方可去吗?”我看向关闭着的窗户说:“你就让我去一个荒山野外,远离皇宫的地方就好了。”他轻哼了一声,说:“皇兄救了你的命,不管怎样你都应该跟他当面道谢,至于过后你要去哪,我就不管了。”我又看向他,问:“你到底为何一定要我去见他?我想他应该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一定要我去当面感谢他。你到底为何要救我出宫?”我站了起来,仰着头,紧盯着他。 他有些哑然,闪躲开我紧盯的眼神,目光向旁边一飘,忽然看到我刚才写的字,他便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下,然后看着我,坏坏地笑着说:“怪不得你不想走,原来还想着那个把你打入冷宫的皇帝。”“你?!”我一时语塞,却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应他,我才不想跟他说我的心事呢。我有些生闷气地坐到圆桌前的一张扶手椅上,倒了一杯茶水来喝。他此时也走了过来,说:“哟,生气了?”我瞪他一眼,继续喝茶。然后他就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被打入冷宫的事情告诉皇兄吗?”我放下茶杯,看着他,摇摇头。他一边拿起一个茶杯倒上水,一边说:“因为皇兄曾经跟我谈到过你。”我有些惊讶,展曜之会跟他说我的事情?我便问:“谈些什么?”他答道:“他说你曾经救过他,是他的故交。他在登上皇位后,一直都希望能找到你,向你表示感谢,但后来他到郦朔时发现你已经成了赫连翼佑的妃子,他就不好再当面跟你说什么了,对此他一直心怀遗憾。” 我听着他的话,想起那次在长春斋和太和殿遇到展曜之时的情景,感觉到他当时确有许多话想跟我说,哎,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故人一别几时见,春草还从旧处生。真到见面时,我们却是有话难言!我轻叹了口气。展颢予手里把玩着喝干水的空茶杯,看着我说:“怎么叹气?”我看着眼前的茶杯说:“物是人非,有苦难言,故人相见却不能相识,你说我怎么能不叹气?”他微微一笑,说:“没想到你的感触这么多。不过,你现在也不用叹气了。”我歪着头问道:“何出此言?”他也斜斜地瞅着我说:“你现在不是有机会去若阳与故人叙旧吗?”我看看他,又看看眼前的茶杯,自嘲地一笑,说:“是啊,反正我也只是无根浮萍,飘到哪都一样,何况我现在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回了。那好吧,我随你去若阳。”展颢予满意地点点头,说:“好,就等你这句话了!” 又过了两日,展颢予又来了。他一进门就说:“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我们明日就启程。但这一路上你都要听从我的安排。”我点点头,心里想着终于可以离开这间令人憋闷的房间了。第二天一大早,飞雁就把我喊起来,要我将一件翠绿色全身都绣着桃红色月季花的裙子穿在外面。我一看这样式就知道一定是青楼里哪个姑娘的衣服,虽说不想穿,但也没法,只能套上。接着,飞雁就把我拉到铜镜前开始化妆。我一看她拿着胭脂使劲往我脸上抹,我就想:完了,不知要被她毁成什么样子了。过了两柱香的功夫,她终于化好了,也把我的头发梳好了。 我一看镜中,一个眉黑脸红,浓妆艳抹的女子穿着翠绿色的裙子呆呆地坐在那,我差点没认出来那是我自己。我赶紧把镜子挪开,不忍再看,苦着脸向飞雁问道:“可以走了吗?”她看着我,平常一副淡漠的表情此刻也有些忍俊不禁,正要说什么,就见门一下被推开,展颢予走了进来。他一见我,目光就一怔,然后就爆笑道:“哈哈哈,没想到文贵妃扮什么像什么呀!”我一听,又羞又气又无话可说,只得跺跺脚,转过身去背对他。他反倒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枝眉笔,说:“不过,还是稍微欠缺那么一点。来,我来帮你画。”我背对着他说:“不要!”他走到我面前,说:“你可是答应了我要听从我的安排的!”我抬头看看他,心想:算了,反正都这样了,再被他画几下也不会怎样。便闷闷地说:“好吧。”然后,他就俯下身来,用眉笔在我的左颊上画了起来。 他的脸此刻离我不到几寸远,我看着他那双睫毛长长的媚眼,心想这么好看的眼睛怎么长在一个男人的脸上?他却发现我在盯着他,双眉一扬,便问:“看什么呢?是不是才发现本王是个美男子啊?”我忍不住一下笑出来,说:“你真是自恋成狂!”他却愣了一下,眼神一定,我便问:“怎么了?”他将眉笔甩到旁边,说:“你到这这么久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笑。看来你的心情好多了。”听他一说,我也才注意到,便禁不住又叹了口气。却听他说道:“行了,不要总是叹气了,多笑笑吧。好了,本王给你点了颗美人痔,看看吧。”我摆着手说:“我不要看。我们可以走了吗?” 他微笑着点点头,说:“可以。不过你要记得,从现在开始你叫小翠,是春香阁里的姑娘。你这次是陪本王去漓洲游玩的。明白了吗?”我点点头,说:“明白。” 然后我就跟着他们俩个走出了这间我待了有一个半月的房间。走到楼下,跟着他们左拐右拐,终于走出了一间四合小院,然后便看到一辆有四匹马,做工精致,涂着彩漆,挂着流苏的马车停在院门外一条幽静的小路上,周围站着四个着青色布衣的仆人。然后,展颢予就先上了马车,我在飞雁的搀扶下也进了马车。一进车厢内环壁一圈皆是带着软垫的座位,我正想坐到边上,坐里面正中央的展颢予说话了:“坐到我旁边来。”我只好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然后就听外面两声“驾!驾!”马车便启动了。 不一会儿,只听外面人声鼎沸,喧闹声,叫卖声,言语声不绝于耳。我的心中不由得一动,我真的到宫外了吗?我有些按捺不住,想站起到窗边看看,却被展颢予一把拉住手,只听他说:“现在不行。”我只好忍住不动。此时却发觉马车停了,外面传来一堆女子吱吱喳喳的声音。我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却见马车帘已被掀开,一个红裙艳丽的年轻女子提着裙摆边喊了声“展大爷”就上来了,接着又是一个,不一会儿,除我之外车里已经坐了十个女子,每个人都浓妆艳抹,喜笑颜开,争先恐后地跟展颢予说着话。而他则是一脸喜色地回应着,一会儿摸着这个的脸,一会儿又夸夸那个穿得好看。 而我则规规矩矩地坐在他左边,尽量离他远一点。我左侧的几个女子明显嫌我碍事,大有把我挤开之势。正在车里热闹之时,忽听马车外传来两声马儿的嘶鸣声,接着马车就缓缓启动,向前驶去。在车里人一派热络之时,我却陷入了恍惚,我真的要离开郦朔了吗?我转头向身后看去,虽然只看到马车的内壁,却犹如看到了丹安的街道和那红墙飞檐的皇宫,翼佑,如云,我走了,也许今生我们再也不能相见了! 第四十一章 前路漫漫 马车一路跑了很久,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只听外面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哟,展王爷又要出游啊?”只听一个车夫应道:“对啊,朱太尉,又要劳烦你了。”那男人应道:“呵呵,职责所在,职责所在。不过,你也知道现在皇上在查文贵妃,恐怕还要麻烦展王爷下车才行。” 我一听,有些紧张地看向展颢予,他倒是依然摆出一副惬意的表情,然后两臂一展,把我和坐在他右边的一个女子都搂到怀中,便对外面说道:“朱太尉,本王一定要下车吗?”口气似乎是商量,却又带着些威严与不可侵犯。只见车帘一下被掀开,一个头戴官帽的中年男子探进头来,咧着嘴,讨好地说:“呵呵,展王爷,恕下官无礼了,下官也是职责所迫,不过,您不用下车,跟往常一样,下官看看就好,就例行一下公事,要不不好向上头交差啊。”说着,他那一双又小又圆的眼睛就在车厢里扫视了起来。 展颢予爱搭不理地应道:“嗯,好吧。”,然后胳膊又用力把我搂得紧些,同时带着邪笑着看着我说:“小翠,一会儿要给本大爷揉捏揉捏哦!”我被他的胳膊箍得动弹不得,脸被挤得只能看着他,心里又羞又气又紧张,好在我的右手还能动,我便在他背后一掐,口中还嗲道:“是,大爷,小翠一定包您满意——”却见他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对着那个朱太尉说道:“朱太尉,看完了吧?该不会你是瞧上我哪个姑娘了吧?”那个太尉连忙应道:“不敢不敢,呵呵,展王爷雅兴真是高啊,每个月都有这么多姑娘陪着出游,下官真是羡慕啊。”展颢予嘴角一勾,说:“现在本王可以走了吧?”朱太尉便点头哈腰地说:“可以啦,可以啦,展王爷一路尽情哈,下官马上让王爷出城。”说罢,他便退了出去,然后他就在外面喊道:“开大门,让展王爷出城!”只听外面一声重重的“吱呀呀”开门声后,马车就“轱辘轱辘”地向着城外驶去。 坐在窗边的一个女子将窗帘一掀开,外面的青山绿树渐次闪过,让人眼前一亮,我真的离开皇宫了!这时车里的女子们又热闹了起来,说说笑笑,还从坐凳下面取出一些干果零食和酒水,争相喂给展颢予吃。而他此时却依然用左臂紧搂着我不放,我便瞪着他说:“还不放开?”他却瞄了我一眼,大声地对着其她女子说:“刚才大家都听见了,小翠要给本王揉捏揉捏的吧?”那些女子就都看着我说:“对呀,对呀,小翠,快点给展大爷捏捏!”我气得无语,看着展颢予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又没有办法,只好说:“那你先放开我。”他这才放开手臂,我也终于感觉到舒服多了。然后那些女子就叫着:“快给展大爷捏捏吧!”展颢予就指着他的大腿说:“先给本大爷捶腿。”我知道自己现在势单力薄,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好忍住气,给他捶起腿来。而其她人则又拿出各种玩意,什么字牌、牙牌、骰子之类的玩了起来,只听到马车中一阵阵的笑闹斗嘴声,我的头都要被吵晕了。 过了很久,随着夜幕的降临,马车也终于进入了漓州城。漓州在丹安西面,是去若阳的必经之地。因为它依山傍水,风景优美,历来都被王公贵族视作休闲游玩的盛地,这里不但有皇家专用的行宫,很多有钱人也在这里建有驿馆别院,专供其游玩住宿之用。 到大家都要昏昏欲睡之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只听外面一个车夫说道:“爷,到了!”然后展颢予就对车里人说道:“好,下车!”他便先站了起来,顺手将我拉了起来,首先下了马车。因为在车里晃久了,人都有些晕了,我刚一下车,差点站不稳,展颢予连忙扶住我,问:“你还好吧?”我想着刚才他的捉弄,心里还有些气,就不理他,直接看向在我们旁边耸立着的一座楼阁。这是一座三层高的楼阁,正门上挂着一个匾额,写着“醉梦阁”三个字,里面灯火通明,红的、橙的、黄的,刹是好看,就连飞檐吊角上都挂着漂亮的灯笼,在黑夜的映称下显得犹为炫丽。却见紫依和飞雁都身着平民布衣从楼里走了出来,对着展颢予行个礼,然后就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展颢予便点点头,对她们说:“先把这些姑娘都带进去吧!”于是那十个青楼女子就跟着紫依和飞雁走进了楼。 待马车夫把车也驾走后,我便问展颢予:“这是哪?” 他说:“我的别驿。” “你每个月都会来这?” “嗯,怎么?”他半眯着媚眼,瞅着我。 “难道你都不工作的吗?你是使臣,现在郦朔和若阳刚建盟,你应该有很多公事需要处理的吧?” “这些事自然有我的下属去做。我这个所谓的长驻使臣也不过就是个交换人质罢了,我人在郦朔就是工作了,你可明白?” “原来如此。难怪你一天到晚和这些青楼女子混在一起。”我点点头说。 “怎么?吃醋了?”他摆出一副没正经的样子,坏笑地瞅着我。 “你?!算了,跟你实无话可说。”我又一次被他噎到。 却见紫依和飞雁走了出来。然后展颢予就对我说:“你跟着紫依去把脸洗了,衣服换了。我随后就来。”说罢,他便跟着飞雁进了楼阁。我便跟在紫依后面穿过一楼大堂,走进后院中的一间小屋。我便赶紧把脸洗干净,看着镜中我的本来面目又恢复了,我终于舒了口气。然后紫依便拿来一套男子的深灰色衣服,让我穿上。我边穿,她边帮我梳头,又用不知从哪弄来的黑灰黄泥往我脸上抹了一番,最后再给我戴上一顶破布帽子。我一看镜中,又差点认不出自己了,哎,只得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待我这边收拾完毕,展颢予就进来了。我一看他,他也化妆了,一脸的黑灰,还粘着落腮胡,穿着一身很旧的灰蓝色布衣,戴着个布帽子,头发好像也用黑布裹了起来,整个一粗野乡人。我忍不住笑道:“呵呵,原来展王爷也是扮什么像什么呀!”而他看见我,也咧嘴笑开了,说:“还是你扮得比较像!”我们两人就这样互相奚落了一番,然后走出门去。 我跟着他走出小院后门,上了一辆只有两驾的马车,然后紫依便在前驾驶着马车带着我们离开这里。听展颢予说漓州因为依水傍山,有好几条山路可以出城而不用经城门,这样对我也比较安全。我便问道:“那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到若阳呢?”他说:“最快也要十七天。”我又疑惑道:“那你要是送我去若阳,这边郦朔的人不会发现你不在吗?”他浓眉一扬,看着我说:“怎么?担心我了?”我瞪他一眼,说:“又没正经了。我只是不想因为我个人的事情破坏郦朔与若阳刚建立的同盟关系。”他淡淡一笑,说:“你放心,我已经给别人造成了一个我每个月都只有两三天在丹安的印象,就算因为送你而晚个几天也不会有什么关系的。”我点点头,说:“那就好。” 沉默了一会儿,我掀开身后的窗帘,只见外面夜色寒浓,月光皎皎,树影重重,突然产生恍若梦中的感觉,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成为逃犯,还让一个陌生男人带着自己离开故国,想想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不由得感慨丛生,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此去不知又会面临些什么了? 第四十二章 有惊无险 展颢予让我这一路上扮作是哑巴,免得声音被人听出有异,到了这个份上,我也只有一切随他了。马车每经过一个城门之时,我就和展颢予坐在车前假装驾车,紫依则坐到车内,扮作回乡省亲的村妇,展颢予扮作紫依的相公,我则扮作她的弟弟,车里还随时备上活鸡活鸭干货之类的。所以,一旦有官兵要我们下车接受盘查时,官兵会首先看紫依的样貌,而不太会关注我。看着每个城门旁边的墙上都贴着我的画像,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敢细看下面的黑字。不过就这样,倒也有惊无险地赶了十五天的路。 这一天,我们终于又出了一座城,展颢予说再过两天就要到边塞小城岳陵了,只要过了这最后一道关口就进入若阳境内了。我一听岳陵,心里一紧,当年爹爹就是在那被守城官秦楮抓捕蒙冤的,不知道那个秦楮太尉现在还在不在那。我正在思忖间,就看到坐在我对面的展颢予用手在我眼前直晃,我便问道:“怎么了?”他却一笑说:“看你在发呆。”我撇撇嘴,说:“在想事情。”他眼神一斜,摆出一副满不在意的表情,说:“又在想那个皇帝了?”我淡淡地一笑,说:“没有了,我现在想他又有什么用呢?”却不知眼神中带出几抹惋怨。只见展颢予一副不解的表情说:“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伤心?”我淡笑着摇摇头,说:“我也知道这只是自苦,曾经也一再地告诉自己不要对一个皇帝动真情,否则只会让自己伤痛;但是我从未想到我们之间居然是以那样的方式结束的,更没有想到他即便是那样对我,害我差点死去,我也没法恨他,现在我终于明白苏贵妃为何到了冷宫中依然那样思念翼佑了,因为我和她一样地傻。”展颢予却叹了口气,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看着他收起了平常那副无所谓没正经的样子,眼神中居然隐着一丝深远与哀愁,我不禁有些讶异,便问道:“你曾经也为情所伤?”他半眯着眼睛看着我说:“这世上的苦命人又不止你一个。”我一听,想到翼佑的身世,轻叹口气,说:“也对,每个人都有伤心处,不论是贫是富。”然后我又看着他说:“做一个王爷肯定也不容易。”他眼神凝了凝,看着我,说:“你倒是很善解人意。”我突然想到什么,便问:“你和展曜……展皇帝的关系一定很好吧?”他眼睛又眯了眯,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 “因为能将自己过去最不愿被人提起的往事拿出来倾诉的对象应该是关系很好的人。” “你果然很聪明。” “什么叫果然?” “因为皇兄曾经跟我说过你很聪明。” “呵,那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我想起当年救展曜之时,他对我说过这句话,便淡淡地一笑,然后又接着之前的话题问:“能告诉我展曜……展皇帝当年为何被追杀的吗?” 展颢予眉毛一扬,双手往脑后一交叉,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这可是国家机密要事,你一个外国人何以能探听此事啊?” 我不禁笑道:“你呀,真是才正经没两分钟,本性就暴露了。算了,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 他却说道:“我也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我觉得这些事情应该等到你见到皇兄的时候,让他来告诉你。我只想告诉你,你那一次救他,可以说救了整个若阳国,所以他和我都很感激你。这也是我为什么答应他,冒险到宫中救你出来的原因。”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却觉得波澜起伏,没想到那次偶然相遇竟会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命运,真不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心中又升起一个疑惑,我便问:“那天晚上那么黑,你怎么知道我在哪?而且你又如何知道那就是我的?” 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说:“本王爷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而且我有一双夜鹰之眼,即便到了夜晚,也能看清周围的一切,佩服吧?” 我看着他那样自鸣得意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还将双手一抱拳,作出叹服的样子说:“佩服,佩服,在下实在是服了展王爷自恋成狂的个性啊!” 我们又相安无事地赶了两天路,这一日午时,终于进入了岳陵城。在车上吃过了紫依买来的午饭后,展颢予便要我下车,说这辆马车要留待他回来的时候用。我便走下马车。十几天来一直都在车上渡过,终于下车走到街上了,却让我感觉有些不适应。看看这座小城,近四年来除了房子、店铺还有若阳人多了些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似曾相识又物是人非的感觉,让我心中隐隐作痛,爹爹,你还记得吗,这条街道就是我们曾经一同走过的呀。正在忧伤间,展颢予把紫依身上背的包袱递过来让我抱着,说:“马上要到城门了,你不要说话,只要在我和紫依中间跟着走就好了。”看着他有些严肃的眼神,我知道这最后一道关口是需要加倍小心的,便用肯定的眼神看着他,点点头。 不一会儿,就看到高耸的青色城墙和暗红色城门,城门两边站着两队士兵,一个身着藏蓝色全身绣福纹的守城官坐在一张小桌旁,桌上放着茶水和一张宣纸,两名守卫站在他身后。只见那守城官长着一字眉,暴突眼,三角脸,嘴上还留着两撇黑胡子,一脸的凶相。我心中暗自疑惑道:这会不会就是秦楮呢?正在思忖间,就发现我们已经走进了一队出城的队伍。每个要出城的人都必须在那守城官面前站住说明出城原因,待那守城官和两个守卫查验无误之后才能出城。 很快,就轮到我们了。展颢予背着个包袱,先走到那守城官面前,鞠躬作揖地说:“大人,我和我家娘子还有小舅子要去青岗看亲戚。”边说边用手指着在他身后的我和紫依。那守城官也不说话,只瞟了我一眼,就拿起桌上那张画有我的头像的宣纸对着紫依看了起来。同时那两个守卫就过来搜我们的包袱。忽然见到一个侍卫拿着一个红贴跑过来,对着守城官就喊:“秦大人,陈庄的陈元外给您送请帖来了,请您晚上赴宴。” 我一听,立时就犹如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呆立在那,全身发冷,汗毛竖起,秦大人?他就是那个秦楮?他就是那个害我家破人亡的人?原来仇人就在我的眼前!看着他那一副居高临下,悠然自得的样子,我只觉得脑中一股热血直向上涌,从未有过的愤恨之感充溢了全身,我紧咬牙关,死死地盯着他,手指因为过度用力紧抓包袱而变得有些扭曲,你这个恶魔,害了别人一家,如今却依然逍遥自在,天理怎容? 只见他正要放我们出城时,却发现我正对他怒目而视,他有些意外,站起身来,看着我厉声问道:“你在看什么?”展颢予和紫依一见,不好,赶忙一面向那个秦楮赔礼圆场,一面要拉着我走。可是我站定在那,动也不动,我怎么能走?我的爹爹就是被你给害死的!那个秦楮发觉不对,黑着脸走到我面前来,指着我说:“你个死小子,不要命了?你到底要干什么?!”然后,他便对着身旁的两个守卫命令道:“来人哪!把这个臭小子给我绑了!”“是!”两人应声就要来拿我。 展颢予一见情势不对,站到我身边,摸着我的头,对我呵道:“文儿,你怎么这么无礼?”正沉浸在愤慨中的我突然听到一声“文儿”,感觉就好像是爹爹在唤我一样,一下变得有些茫然,我便怔怔地抬起头,向展颢予看去。然后展颢予就挡到我面前,对着秦楮说:“大人,别见怪,我家小舅子脑子不好,有些痴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他计较。”说着,又怀里掏出一小块细碎银子放到秦楮手里。这时我才回过神来,便赶忙顺着展颢予的话,看向秦楮用手指着他开始傻笑。紫依也连忙应声说:“文儿乖,快把手放下,别指大人。”说罢,又冲着秦楮福个身,说:“大人,对不住了,奴家代家弟向您赔罪了。”这时,秦楮的脸色才和缓些,他接过银子,一副厌恶的表情冲我们摆摆手,说:“快滚,快滚,算老子今天晦气!” 于是,展颢予和紫依便急忙拉着我向城外走去。我们一路上没有言语,直到走得连岳陵城的城门都看不见了,紫依才对展颢予一行礼,说:“爷,奴婢先去开州城让他们备马车来接你们。”展颢予明白地点点头。然后,紫依便施展轻功,一路飞奔而去。 此时的我,却沉浸在巨大的悲愤之中,想着当年我竟连爹爹的最后一面也未见到!当时我和娘亲听说爹爹被捕入狱,连忙日夜兼程赶往岳陵,最终到达官府时,爹爹已经被两个衙役用草席裹着抬了出来,我和娘亲却只见到爹爹冰冷的尸首!娘亲当场就昏死过去,想着当年那让人肝肠寸断的一幕,我痛得全身颤抖起来。 展颢予默默地看着我,然后轻抚着我的头,柔声说:“好了,好了,我们已经出来了。”我抬起泪眼看着他,想起他刚刚唤我“文儿”,便有些哽咽地说:“再叫我一声文儿……”他眼神中充满了温柔,轻轻开口道:“文儿。”我一听,再也忍不住了,甩下包袱,用双手捂着脸,放声痛哭起来。他一把就用手臂将我搂至怀中,不停地用温柔的大手抚摸着我的背。过了良久,我哽咽地在他怀里说道:“刚才那个秦太尉……就是害我家破人亡的人!” 第四十三章 孤男寡女 在我终于止住哭泣,收住悲伤时,天已黄昏了。一抹血红的残阳垂在山角,余光晕染了半天的云,两边山上才将长出一点新芽的树看起来依然是那么萧索寂寥,几只归巢的鸟儿扑扇着翅膀从空中掠过。 我抹掉脸上残留的泪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伏在展颢予的怀中,不禁有些脸红,连忙抽身站住,垂着头,低低地说了声:“谢谢你。刚才不好意思了。”他却两手向上一举,伸了个懒腰,说:“哎呀,我的胳膊都酸死了。”我禁不住一笑,说:“对不起嘛。”他放下胳臂,略俯下身,头歪歪地瞅着我说:“现在好啦?没事啦?”我忍不住轻搡他一下,埋着头嗔道:“讨厌!”然后就捡起地上的包袱向前走去。他在后面边走边说:“哎呀,没想到你们女人的眼泪这么多,我前面的衣服都湿透了。”我在前面闷笑着也不应他。 忽然我想起什么,便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他,正要发问,却发现他穿得灰蓝色布衣前襟一块一块的黑,正在想怎么回事时,他却已经指着我“哈哈”大笑起来。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我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衣服上的黑全是我脸上的黑灰所致,也就是说,我现在的脸一定都成花脸了。我又羞又急,却没有地方可以洗脸,只得对他一撅嘴一跺脚,便转身向前走去。而他则笑着跟上来,在我旁边说:“前面有一处温泉可以洗澡,我们刚好可以在那休息一晚再上路。”我便点点头,说:“好。”想想这十几天来一直都未能洗澡,我已有些急不可奈了。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展颢予就带着我走上旁边的一条小山路,然后来到一座陡坡前。因为温泉在下面的山谷中,他便背着我,施展轻功,一路飞驰到谷中。到了一片树林围绕的山谷中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幸而此时月亮也悄悄地露出了脸,带着半弯优美的笑容照亮了山谷,只见一处光着树枝的树林中冒着袅袅白雾,汩汩的水声也顺风而来。到展颢予略喘着气把我放下时,眼前就呈现出一汪清泉池水,泉眼中汩汩地冒着水,水面上蒸气升腾,如烟似雾,在月光下显得那么朦胧柔美,宛如仙雾,池边还零星地围着几块岩石,如果这时草木繁荣,这里定是一处人间极景。 我不禁看得有些发呆,叹道:“真美!”展颢予却摇摇头,叹口气说:“可惜呀,可惜……”我不解地看着他问:“什么意思?”他却眼睛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后又看向泉水说:“美景被破坏了。”“你?!”我听出他又在揶揄我,忍不住用拳敲了他一下的胳膊,说:“我马上就去洗!”说着,便要向泉边跑去,却被他一把拉住。他说:“先把火升了,吃了东西再去洗。”我点点头,答应着便开始四下里拾拣柴火。很快一堆火就升了起来,我们用温泉水和包袱里装着的干粮填饱了肚子。然后我便兴冲冲地将装着衣服的包袱放到泉边的一块石头上,正准备解衣,突然发觉不对,回头一看展颢予,正双手抱臂坐在火堆旁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我脸一红,心想:不能让你占便宜。 于是我便跑过去对他说:“你把腰带解下来。”他眉毛一扬,说:“要我跟你一块洗?”我说:“对呀,快点给我。”他有些不解,不过还是把腰带解了下来,递给我。我一接过腰带,就跑到他身后,开始用腰带蒙住他的眼睛,心里笑道:看你怎么看。他却在前面说:“哎呀,这样美的景致却不让我看,你也太不地道了。”我笑着在他身后说:“等我洗完了你再看。” 在确定展颢予坐在火堆旁,眼睛都被蒙好后,我便放心地走到泉边宽衣解带,踏进了温泉。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与温暖便包围了我,泉水温柔地涌动着,包围着触碰着我的肌肤,我尽情地享受着这难得的轻松与惬意。在洗好头发和脸以后,我便闭上眼睛,让身体浸泡在水中,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与水融为了一体。忽然旁边传来展颢予的声音:“我也来了!”我一惊,连忙睁眼,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泡进了泉中,就在离我不远处,脸上的假胡子都被撕掉了,脸也洗干净了,一头红棕色的头发披散下来,带出一种妖媚之态。此刻他正用一副无比惬意自在的表情瞅着我。我便急忙问道:“你……你什么时候跑进来的?不是让你蒙上眼睛的嘛?!”他却将头向后靠在泉边的一块石头上,说:“你都洗了那么久也不出来,我这边等不及了呀。”我无奈地摇摇头,却也无话可说,只好抬头向天上的月亮看去。 却听他此时喝起了歌,浑厚的嗓音在山谷中回荡着:“去复去兮如长河,东流赴海无波回,唯见故乡月明时,载得浮云共我归。”我被他唱出的那份洒脱与恬然所打动,不由得叹道:“好歌!没想到你也是个性情中人。”他却抬头看着月亮,说:“谁都有真性情吧。”转而,他又看着我说:“你之前为什么让我叫你文儿?”我一听,淡淡地一笑,用一只手捧起一些泉水,再看水从指间流过,然后幽幽地说道:“因为我爹就是这样叫我的。”接着,我便缓缓地跟他讲起了我的身世。听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沉默不语。我看着他,便问:“你呢?我都跟你说了我的事情,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身世呢?”他双眼一眯,带出一种媚惑之感,说:“你当真想知道?”我点点头。他便给我讲起了他的身世。 原来,他的父亲本就是前朝王爷,前朝皇帝展宸的二弟。当年若阳曾经掀起宫廷内乱,他的父亲被人陷害谋反,他们一家全被打入大牢,而当时因为他正在塞外跟随一位武学宗师学习武艺而未被抓获,但遭到全国通缉。后来当他冒死回国,想救家人时,却被奸人逮捕入狱,后来是与他青梅竹马的宰相千金黄潇盈冒着生命危险将他救了出来,在他得救逃跑后,那位宰相一家却又遭人构陷说是谋逆同党,后竟与他的家人一起被处以极刑。当时许多忠臣良将都惨遭杀害,而展宸又病入膏肓,若阳国内一片混乱。展曜之也是在暗中调查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操纵时局,破坏国家时差点丧命。因为展颢予与展曜之关系很好,在我救下展曜之以后,展颢予就找到了展曜之,两人最终合力查出了奸妄之人,组织军力一举反攻,终于使国家恢复了正常,展曜之也在众人力推之下当上了皇帝。而展颢予一家和其他许多忠臣良将都得以平反昭雪,展颢予也被展曜之封为了王爷,直至今日。 在听完他的讲述以后,我不由得深深感慨道:“万古江山徒莽苍,良臣忠魂留碧血,不知风雨几时休,多少孤冢待日月。”他也长叹口气,道:“是啊,虽然我们一家最终得以昭雪,但我此生还有一个最大的遗憾。”我问道:“是什么?”他眼神一敛,透出一丝隐痛与悔意,答道:“我以前老是捉弄黄潇盈,她从不说什么,对我总是那么好,虽然她曾经问过我是否对她有意,而我总是不回答,直到她被害死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当时有多傻多可恨,因为她早就深深地印在我心中,我却不知道,还一再地伤害她。哎,到如今我是想说却无人能听了!”我静静地听着,这才明白那日他为何会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也终于明白他为何一天到晚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因为能让他认真的人已不在这世上了。看着他消沉的样子,我心有不忍,便说:“没关系的,我想她一定知道你的心,所以才会冒死相救,她并不是仅为求你那一句话才会对你好的。”他扯了扯嘴角,说:“也许吧。” 突然我打个了喷嚏,他便说:“快把衣服穿上吧,你已经泡了很久了。”我点点头,便说:“你先转过去,等我说好了才可以!”他耸耸肩,说:“是,文儿。”说着他便慢慢地转过身去。我对他是又好笑又好气,也只有无奈地摇摇头,正准备从水里撑起来。不想,脚下却一滑,加上泡得过久,身体都软了,整个人一下就滑到水中,我只惊叫了一声,就沉入水中。就在我陷入水中,耳朵、鼻子和嘴巴都灌进水,手忙脚乱之时,一双手臂就伸过来,我就被展颢予托住,然后被他一搂,抱上了岸。我“咳咳”地不停咳嗽着,终于缓过神来,却见我与他皆赤祼相对,我羞得不行,用手捂着自己,背转身去,说:“衣服……”他呆了一下,脸也红了,连忙站起将岩石上的衣服递给我。然后就赶紧走到另一边穿衣服去了。 夜色深沉,万籁俱静。我与他背对背躺在火堆两边,却无法入睡。想起刚才那一幕,我羞怯难当,自己怎么出那么大的糗?哎,脸都丢光了! 第四十四章 故人重逢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我们俩人皆有些不自在,都尽力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没话找话说。吃过早饭,我便与他向山上走去。 忽听天上传来苍鹰尖利的叫声,展颢予立即抬头看向天空,然后他就将手指放在口中长长地吹了一声口哨。很快一只羽毛黑亮,双目犀利,气势凌人的苍鹰就俯冲下来,落到展颢予身旁的一棵树上。展颢予走过去将鹰腿上缚着的一个小竹筒取下,打开竹筒,从里面取出一张小纸条,看完以后,就将纸条撕碎,把竹筒绑回鹰脚,再一拍鹰背,苍鹰便双翅一展,鸣叫一声,向天上飞去。然后展颢予就回头对我说:“他们在开州城外的祁庄等我们呢。走吧。”我便问:“谁?”他说:“是专门负责我们若阳皇室秘密任务的暗影使者,直接受皇兄和我的指挥。接下来,就要由他们带我们回皇宫了。”我点点头,心中暗自叹服他和展曜之能力非凡,智慧超群。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我们终于赶到祁庄了。一个小小的村庄,零星点缀着几间农家小院。只见一个简易的茶馆旁边停着一辆三驾的马车,紫依和三个身着深灰色条纹装的男子坐在茶馆中。他们一见到我和展颢予,都立即起身向我们走来,然后向着展颢予抱拳俯身行礼,然后我便在紫依的搀扶下随展颢予进入了马车。车子很快便启动,向前驶去。我问展颢予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若阳的都城光济,他说因为现在不用担心通城的问题,只需十来天就可到。这一路走起来就比在郦朔时轻松多了,我们一路都可住客栈,吃酒楼,不用担心会有何人追查。但展颢予和我还是扮作平民百姓,吃饭时,也只有身着布衣的紫依陪伴在旁,他说这样可以避免引来是非。 很快十天时间就过去了,这一日下午我们一行人终于进入了若阳都城光济。街道宽阔,车水马龙,房屋店铺鳞次栉比,身着各式服装的行人来往如织,让人目不暇接,果然是大都城,感觉甚至比丹安还要热闹。马车行进了约半个时辰,便拐进了一座气势不凡、飞檐翘角、红墙包围的王府旁边的小巷中,最后停在了一个青灰色后院门口。然后我便被紫依扶下车领进了后院。展颢予则随马车赶向王府正门。他说现在不宜让我在外露面,要等时机合适时才可以。 于是,我便随紫依进入了后院中的一间厢房。这个后院似乎鲜有人来,虽然有些冷清,假山石桥水榭花坛却一样不少,倒也显得雅致风韵。我在院中慢慢地逛着,紫依则开始忙着帮我弄洗澡水,准备换洗衣物。待我终于换洗完毕时,已近黄昏。此时,紫依跑去换洗了,我则穿着一身白底绣浅粉色桃花边的锦缎长裙坐在院中一处石凳上,用黄杨木梳慢慢地梳理着长发,享受着一份惬意。好久没有这样自己梳头了,之前一直是如云和清儿帮我梳,之后又是紫依和飞雁,现在终于又可以享受这种宁静自在的感觉了。心中却不免想到翼佑,你现在还在恨我吗?我放下梳子,任晚风拂过缕缕青丝,然后轻叹口气,吟道:“清风不解愁云意,但叫花落无所依”。 “怎么念得如此惆怅?”一个深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一惊,这声音是?我立即向左边看去,却见展曜之身着深紫色彩绣双虎抱日纹锦袍,束着虎形发冠立在那里,展颢予则身着湖蓝色绣祥云兽纹的锦袍站在他旁边,一头红棕色的头发随风轻舞。我心里无比讶异,展曜之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呆呆地站起,看着他们却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展曜之背着手慢慢向我走来,还是那么阳刚俊气,凛然高贵,剑眉星目,挺鼻丹唇;他的目光是如此深沉,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只觉得他气势凌人,王者威仪,神圣而不可侵犯。他走到离我只有一步之遥时停了下来,凝视着我,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即要下跪行礼,“民”字还未说出口,却被展曜之一把扶住双肩,他开口道:“文心,你终于来了!”眼中闪烁着熠熠之光。我呆呆地看着他,嗫嚅地说着:“陛下……”他却一抬手,说:“不必如此,文心,你我是故交,我现在不是皇帝,只是你的故知,我很高兴终于可以和你见面了。”他嘴角一勾,带出一弯微笑,配合上他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眸,犹如寒冬煦日,初春新雨,让人心醉神迷,暖意滋生。看着他那真诚温暖的表情,我突然觉得似乎又找回了几年前与他相识的感觉,不由得一阵感动,泪水也溢上眼眸,虽然沧桑变幻,世事更迭,但我们彼此心中都还是珍藏这份美好回忆的呀!我忍不住张口轻喊道:“展大哥!”他笑得更开心了,眼神中充满了满足与温柔,他一把握住我的双手,说:“嗯,这就对了,文心。” 忽然听到展颢予在旁边说道:“皇兄,文姑娘,我们先用晚膳吧。”我一愣,看看展颢予,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也不看我,只看着展曜之。这一路上展颢予都用文儿来称呼我,现在突然听到他这么正经的口吻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他在展曜之面前应该还是会收敛许多的罢。我心里暗笑:看你还能装多久,便用一种看好戏的目光瞄向他,而他却根本不看我,只等着展曜之说话。我心里有些无奈,却见展曜之开口对我说:“走吧,文心,我们先用膳。”我便点点头,跟着他们俩人走进后院的一座厅堂。紫依已将饭菜摆好,她试吃菜后即退下掩门而出。房中就剩我们三人围桌而坐。 只见展曜之举起面前的一盏紫玉酒杯,有些动情地看着我说:“文心,这杯酒我要先敬你,感谢你和你爹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我和颢予还有全若阳国的百姓都要感谢你们!”说罢,他一仰头将酒送入口中。展颢予也端起他面前的白玉酒杯向我一敬,便直饮而下。 我也被他们的那份豪情所打动,端起面前的青玉杯,对着他和展颢予说:“展大哥,展王爷,文心也为你们的救命之恩敬上一杯。”我便掩袖将酒送入口中,一咽下酒,喉咙就被辣得直咳嗽,脸红心热,说不出话来。展曜之朗声大笑起来,说:“文心,你还是那么天真可爱。”我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只有尴尬地笑笑。 只听展曜之又说道:“我们一别也有近四年了,真是世事弄人,虽然发生了很多变化,不过我们最终还是见面了。之前我到郦朔结盟的时候见到了你,那时心里真是感慨万千,但当时的场合实无法让我与你倾心畅谈,今日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得此机会,可以尽诉衷肠了,来再干一杯!”见我面有难色,他便笑道:“不必拘礼,文心,你可以茶代酒,我们今日只要尽兴就好!”“好,展大哥。”我便笑着应道,同时又端起茶杯与他们对饮起来。 接着,展曜之便拍着展颢予的肩膀对我说:“文心,这可是我的好兄弟。我们曾经生死与共,患难相随,这次也是因为颢予我才能再见到你。来,颢予,为兄的敬你一杯!”展颢予也端起酒杯,看着展曜之,眼中闪着坚定与真挚的目光,说:“皇兄,颢予能活到今日全因皇兄的仗义相救,肝胆相照,颢予也敬你!”说罢,两人便一饮而下。看着两个男人如此豪气干云,赤诚相对,我不禁感慨世间此种至情的可贵。然后我们便开始用菜,谈笑风生,好不惬意。从来没想到我能与展曜之再次见面,更未想到我们竟都如此珍视那段相识之缘,如今我与他就面对面坐在桌前,心中不禁涌起万千感叹:爹爹,我们曾经救过的人如今又救了我,但愿这也能告慰您和娘亲的在天之灵了! 第四十五章 彻夜倾谈 夜已更深,繁星点点,我与展曜之并排坐在小院清池旁的一张石凳上,看着眼前的一汪池水,漫谈心曲。 我对他讲述了在遇见他以后家中发生的变故和我如何入了郦朔皇宫成了妃子。他听后,不由得一声长叹,说道:“你也算是经历了一段曲折而传奇的人生了。”我淡淡一笑,看着他说:“可是最让我觉得传奇的是当年竟然救下了一个皇帝!那日在长春斋我一直不敢抬头看你,只觉得你的声音好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直到你突然念了那一句我曾经做的诗,我无比诧异,抬头一看竟然是你!”我摇着头,慨叹道:“我怎么也没想到当时居然救了一个皇帝!” 展曜之朗声笑道:“呵呵,是啊,我也没想到会与你在那种场合下见面。虽然我在当上皇帝以后就一直让颢予帮我在郦朔国寻找你的下落,这也是我为什么派他当长驻郦朔使臣的原因之一,但始终没有结果。直到后来有一次,赫连翼佑宴请颢予和礼部王侍郎时,颢予说他在宴席上看到赫连翼佑一个叫文心的夫人只用鼓乐伴奏跳舞祝兴,引得全场一片惊叹,我就立即让他去查你的身份来历。”听到此,我心中惊诧不已,原来他一直在找我。突然想起来怪不得我第一次见到展颢予时感觉似曾相识,原来那日我在昭阳宫跳舞时,宴请的两个使臣之一就是他!也就是说展颢予那时就知道我了。 只听展曜之又说道:“后来查出你父母双亡,本是洗衣工,后被赫连翼佑册封,我在猜想那可能就是你,但又不确定。接着到我抵达郦朔结盟时,赫连翼佑告诉我是你临摹翻译了我国的《西路长卷》,我心里感到甚为惊讶,仍不能确定那就是你。直到那日看到你走进长春斋,虽然你身着亮丽的橙红色长裙,披着白狐绒甲,显得那么端庄贵气,婀娜妩媚,与我之前遇到你时的样子有天壤之别,但你眉宇之间的神情与气质并未改变,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当时心中激荡不已,却又不能做任何表示,看你又一直不抬头看我,所以我只好念你的诗想让你注意到我。”说到此,他静静凝神地看着我。我却忍不住笑出来,说:“我那时心里紧张得要命,根本不敢看你。”而他则用深邃的眼神看着我,问:“那为何你在看到我之后,会是那样的反应呢?” 我想起当时我心里百感交集又痛彻心扉的感觉,便凝望着他说:“因为当时根本没想到会再见到你,更不会想到我在救了你之后你竟成了皇帝,而我在那之后却家破人亡,深陷宫廷樊篱,孤身一人,无所依靠,只觉得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却又无从说起,所以才会那样激动的吧。”展曜之长叹一口气,想抬手搂住我,又觉得不合适,便又放下,柔声而又坚定地对我说:“文心,你放心吧,今日展大哥既然把你救了出来,就不会再让你受苦。以前发生的事,展大哥不会再问,展大哥只希望从今以后你能把若阳当作你的家,你以后的生活就交给我来负责。”我一听此言,心中无比感动,动情地说:“展大哥,今生能与你这样的仁义之君相识,已是文心的福份,文心又何德何能要劳烦你照顾我的后半生呢?”展曜之诚挚地一笑,说:“若没有你,我早已不这世上了,如今你遇困境,我又怎能置你于不顾呢?放心吧,文心,以后你就在若阳好好地生活。”我点点头,含笑说道:“好!” 然后展曜之又问:“那你希望以后过什么样的生活呢?”我抬起头,看着天空中无数颗眨着眼睛的星星说:“我本就是芸芸众生之一员,我只想过一种平凡的生活,种田织布洗衣做饭,为双亲守孝,不要再入宫廷,与人争斗。”他笑道:“文心就是文心,与众不同,深明大道至简的道理。” 却见他思忖了一下,又说道:“不过,让你这样一个女子去做乡野村妇未免太屈才了,这样吧,我给你安排一个位置,让你去汇贤书院教书如何?”“教书?”我讶异道,“可是我是个女子怎么能当先生呢?”展曜之朗声大笑起来,说:“女子为何就不可教书?只要有才之士我们若阳概不拒绝,我们可跟你们郦朔不一样,在这里女子都可参加科考入朝为官的,女先生也是不胜枚举的。”我笑道:“原来是文心孤陋寡闻了。可是我能教书吗?”展曜之应道:“你如何不能?你如此才学广博,令很多男子都自叹不如,如果你要真的担心教不好,我可以先让你教幼童学子,你看如何?”我还有点不安,便问:“那个书院又个什么性质的书院呢?”他说:“那是我们若阳最大最出名的书院,许多达官贵人包括皇室子弟都在里面学习。”我担忧地说:“那我能行吗?”他笑道:“当然行,而且,我也只是帮你引荐,至于书院收不收你,那可是要经过考试才知的哦!”我明白地点点头,说:“这样也好,如果我通过考试,我就去教书。”他肯定地说:“你一定没问题的!” 忽见他一敛眉说道:“不过,你的身份可要重新改一下,以免引来麻烦。”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他凝神思考了一下,说:“以后你的名字就叫霁月如何?”“霁月?”我问道。“对,你的心就如霁月光风一般坦荡明亮,让人心旷神怡,所以我想为你取这个名字。”我默念了两声,然后说:“好,那就听从展大哥的安排。”然后他又说:“以后你的身世就是光济西边小村宁康人士,后父母双亡,你孤身一人来到光济投靠亲戚,后亲戚举家迁往西域大宛,你则留下来为双亲守孝,就一直住在光济,你看如何?”我思忖了一下,笑着说:“展大哥想得如此周到,文心……不对,应该是霁月实无话可说,只能接受了。”展曜之满意地点点头,说:“以后这些你就交给我来负责,明日我就安排人给你找住处和联系书院的人,你在颢予的王府中住着必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容易让人生疑。”我点点头,说:“我明白。” 忽然我又想到什么,便不免担忧地问:“展大哥,当初你为何要让展王爷去冷宫中将我救出来呢?你不怕这样做会影响若阳和郦朔的盟国关系吗?”展曜之看向池水,眼神一敛,带出几分冷肃,说道:“他赫连翼佑不懂得珍惜,如此伤害你,我怎能袖手旁观?之前他宠你对你好时,我尊重他,也祝愿你们幸福,但后来他差点害死了你,就算可能会伤及盟约,我也不能眼睁睁地坐视不管!”我感慨地说道:“展大哥,难为你了!文心,霁月这一生都无以为报了!我不求其它,只求不要影响到两国关系就好,否则我真是红颜祸水了。”展曜之却看向我说:“文心,不要这样说自己,你这样冰清玉洁的女子是上苍所赐,世间罕有,如果真的两国关系因此而受到影响,也是赫连翼佑一手造成的,与你无关。” 他又看向天空,说:“好了,夜已很深了,你也该休息了,我们明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呢。”然后,我便随他起身,向厢房走去,边走边问:“展大哥,那你今晚睡哪里呢?”他笑道:“当然是跟展颢予同挤一榻,彻夜长谈啦。我与他有近两个月未见了,虽然有书信往来,终不及两人当面畅谈来得尽兴。”我盈盈一笑,说:“世间有像展大哥和展王爷那样的好兄弟实属难得呀!”展曜之“哈哈”一笑,点了点头,就将我送回了厢房。 在紫依侍候我睡下后,我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心中无限慨叹,有展曜之这样的皇帝真可算是若阳之福,他如此重情重义,仁心厚德,胸怀宽广又聪慧过人,能与他相识,真乃福份也! 第四十六章 全力备考 第二天我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我伸了个懒腰,轻松惬意地穿好衣服,又给自己梳了个百合髻,再配上一根坠着玉珠的银步摇,才见紫依端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她一见我,就说:“姑娘都已经穿戴好了呀?”我点点头,洗漱完后,便问:“展王爷呢?”紫依答道:“爷今天一大早就跟皇上进宫了。”“哦。”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待我用过午膳,正在院中闲逛时,却见展颢予穿着湖蓝色的锦袍,高束着头发,气宇轩昂地走到了院中。我站在清池边一棵已冒芽苞的柳树旁微笑着向他招招手。他一愣,便走了过来。待他走近后,我便问他:“听紫依说,你今早和展大哥进宫了?”他点点头,说:“你在做什么?”我学着他的样子耸耸肩,说:“没什么,闲逛。”他禁不住嘴角一勾,带出一抹迷人的微笑,说:“什么时候开始学我了?”那笑容配合上他那双幽蓝色的媚眼犹如春风拂面般令人心神荡漾。我心中不禁一动,连忙笑着掩饰:“刚才。”他又说:“你知道皇兄要安排你进汇贤书院的事吧?”我点点头,看着他,等他下文。 只见他看向池水,说:“皇兄已经安排人去跟汇贤书院的总管礼部黄尚书说了,明天下午课后就会给你安排考试,到时会有人接你去的。”“哦。”我点点头,又问:“他们会考些什么呢?我必竟是郦朔人,如果要考若阳的历史典故,我可都不知道啊。”展颢予想了想,说:“考试应该就跟科举差不多,让你写一篇文,论及经史,然后再联诗作对之类的。不过,你说的问题的确有可能出现,这样吧,我下午还有点事要处理,我先给你些书翻看一下,你有什么不懂的等我回来之后再问我就是了。”“好。那就麻烦展王爷了。”我对他一福身,抿嘴笑道。 他突然把嘴凑到我耳边说:“文儿,你今天好漂亮。”我一羞,对他说道:“又没正经了。”他却“哈哈”一笑,说:“我昨天那么正经,你不是有点失落吗?”我心里一惊,他昨天都看出来了?这个家伙果然长着一双鹰眼,什么都能看透。然后我就努着嘴说:“那还不是因为看你平常没正经惯了,突然正经起来让人觉得不适应了嘛。”他微笑地看着我却也不说话。我突然想起什么,就立即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说:“对了,好像你之前说过你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所以到冷宫中一眼就认出我的吧?”他眼睛一眯,隐着笑意,说:“对呀,怎么?”我便说:“才怪。昨天展大哥跟我说了,你是因为那次翼佑设宴款待你还有另外一个使臣,你看到我跳舞了,才认识我的。”他“哈哈”笑道,说:“对啊,你不说,我都要忘记了。”说罢,他便转身向院外走去,边走边说:“我让紫依给你拿书过来,我先走了。”看着他匆匆离去却不留一点解释的背影,我有些无奈。 很快紫依就把几册书拿了过来,我一看,基本都是关于若阳历史的。于是,我便坐在房中静静地读了起来。书里面讲述了当年寰瀛如何分裂,若阳如何创立,若阳的圣物及皇帝的化身为虎以及若阳人最崇拜的神是太阳神等等。我看了以后总算是多少有了些了解。 刚用过晚膳,展颢予就推门进了后院厅堂,见我刚刚从桌前起身,他便问:“吃完了?”我点点头,说:“你呢?”他耸耸肩说:“也吃完了。你书看得如何了?有什么不懂的吗?”我想了想,说:“基本上有所了解了。”他便说道:“好,到厢房去,我先考考你再说。”说着,我便跟他进了厢房,我坐在床边,他坐在书案前翻了翻书,就看着我问:“若阳的开国皇帝是谁?”我便答道:“展璟展太祖。”“若阳建国至今已有多少载?”他又问。我歪着头算了一下,说:“到展大哥是第三十一位皇帝,有九百余年的历史。”他又问:“若阳曾经建都于何处?”我掰着指头说:“最先建都于光济西边的洛梁,后迁至慧灵,最后才定都于光济,光济原名为普城,后至第二十任皇帝展皓然建都时才改为光济,意蕴圣皇继天,光济万国。对吧?”他眉毛一扬,看着我说:“不错不错,儒子可教也。” 我突然想到什么,便说:“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他看着我说:“说。”我便问道:“是不是因为你们最崇拜的神是太阳神,所以你们皇室子弟的字辈都与光有关?”他眉毛一扬,眼睛一眯,笑道:“你倒是很细心。”我笑着说:“我也是才注意到的,因为除了前几任皇帝以外,其他皇帝的名字中间都是与光有关的,比如曜,颢,宸,皓。”展颢予将书一合放到一边,点着头说:“这是我们皇室独有的名字,普通百姓是不能用的,与光济暗合,意指圣皇之恩如日月之轮,光耀万世。”我点点头,说:“明白了。所以展大哥那天穿的衣服上就是一幅双虎抱日图。”我一下又想到一件事,便问:“为什么你和展大哥的头发都是红棕色的?难道这也是皇室的标志吗?”他“哈哈”一笑,说:“因为我们的祖辈有西域人的血统,不过到现在这也的确成了皇室成员的标志之一,在确立皇位继承人时也会考虑这一点的。”“哦。”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只听展颢予又说:“我想明天的考试你应该没问题了,皇兄也已经安排人给你找房子了,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妥当以后,你就可以安心地在若阳生活了。”我莞尔一笑说:“这都要托你和展大哥的福。”然后我又说:“对了,展大哥给我取了个新名字,以后我就叫霁月了,霁月光风的霁月。”他听了,默念了一下,然后冲我一眨媚眼,说:“我还是比较喜欢叫你文儿。”我冲他一努嘴,说:“真没羞,那是我爹爹对我的称呼。”他却眉毛一扬,得意洋洋地说:“那也是你让我叫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好嘛,好嘛,是我不对,那你以后要这样叫我,也不能让别人听见,否则会有麻烦的。” 他调侃地应道:“是,文儿。”我忍不住笑出声,说:“真拿你没办法。”他却看着我,呆了一下,我有些不解,忙问:“怎么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自从你到若阳后,笑容就越来越多了。”我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想到在郦朔时,即使和翼佑关系甚好时,我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不管那时表面上看来有多宁静,心里终日有着隐忧与害怕,总担心自己会招惹是非,如今虽然很多事情都还未定,但我终是不必再有那些顾虑了,自然笑容就会多了。想到此,我便用感激的眼神看着展颢予说:“那还是要托你和展大哥的福。” 他浅浅一笑,说:“主要是皇兄。他一直很记挂你。那日他在接到我的飞鹰传书后,他即刻就回信,上面只写了‘救人’两个字,我就知道皇兄有多看重你。后来,等到了我的王府后,我进宫跟皇兄一说你已经到了,皇兄连晚膳都不用,就立即赶来见你。”我点点头,应道:“展大哥如此重情重义,实让人叹服。只怕我是无以为报了。”他却凝神说道:“你只要在若阳好好地生活就是报答了。” 第四十七章 书院面试 第二天中午用完午膳,我有些焦急地坐在院中石凳上等待,过了一会儿,院门外终于传来了敲门声,紫依应声把门打开后,我便看到一辆一驾的小马车停在外面,一个身着蓝白相间软甲侍卫装的男子站在旁边。只见他和紫依说了几句,紫依便冲我招手过去。我连忙急走过去,那个侍卫对我一抱拳,说:“霁姑娘,在下陆风御前侍卫,皇上特命在下接姑娘去汇贤书院的。”我对他一福身,回礼说:“有劳陆侍卫了。”说罢,便在紫依的搀扶下进了马车。很快马车便载着我一人向书院赶去,紫依则留在府中等待。 我坐在马车中,掀开小窗帘,看到外面热闹繁华的景象,却有些恍惚,我真的能在这里生活吗?穿过一条宽阔的大道,马车拐进了一条稍窄的道路,最后停在了一座由灰蓝色镂花院墙包围,四面飞檐吊角,朱红色三层高的围楼前面。陆风在外面对我说了声:“到了,霁姑娘。”我便应声下车,随着他走进朱红色的大门,里面很安静,应该是已经下学了,只见两边讲堂内都空无一人,只看到正对面有一间办公用的厅堂中,一位白须冉冉,精神矍铄,束着发冠,身着墨绿色滚蓝边缎袍的老者坐在一方堆满了书籍和文房四宝的红木大书案前正看着书。他身后墙上衬着一幅很大的松鹤图,还挂着一副对联,右书:院闭青霞入,左为:松高老鹤寻。 陆侍卫走到敞开的门口,用手轻叩了两下门,那位老者抬起头来一看,先看到陆侍卫,又看到站在门外的我,便略微一笑,放下书,站了起来。陆侍卫便对他一抱拳,说:“黄尚书,这位就是皇上引荐的霁月霁姑娘。”我连忙走上前去,站到陆侍卫身旁稍后的位置,对老者一福身,说:“黄大人,民女霁月前来拜见。”黄尚书“呵呵”一笑,对我说:“霁姑娘请起,不必拘礼。”接着他又对陆侍卫说:“好的,陆侍卫,有劳你了。”陆风便再一拜拳,转身退出了厅堂。黄尚书向我身旁的一张红木扶手椅一伸臂,说:“霁姑娘请坐。”我便回个礼,道声谢款款坐下。只见他又坐到了书案前,捋了捋胡子,看着我说:“昨日老夫在上朝之后,听皇上说想引荐一位女子来本书院教书,皇上说颢王爷在民间微服私访时遇到你以卖画为生为已故双亲守孝,然颢王爷又发现你聪慧过人,学识不浅,且孝心可佳,遂向皇上举荐想让你来此教书,所以皇上就命老夫来考考你,看看你是否可以当先生。” 我一听,心里暗想展曜之考虑得果然周到,这样一说简直是天衣无缝。我便浅浅一笑,道:“民女不才,实得颢王爷谬赞,那日民女在街上卖画时,并不知那竟是颢王爷,他让我做了几个对子,后来又问了我为何以卖画为生,民女便据实相告,不曾想颢王爷和皇上如此仁心厚德,还介绍民女来此久负盛名的汇贤书院一试,民女不胜惶恐,但还是于今日斗胆前来拜见黄尚书,让大人见笑了。”黄尚书“嗯”了一声,点着头说:“不错不错,那老夫就言归正传,给姑娘出题了?”我微点了一下头,说:“好,黄大人。”只见他捋着胡子看着门外说:“如果让你写文章,怕是太费时间,这样吧,本书院现正缺一名音律先生,如果你能行的话,就为我若阳国史编一曲正德舞歌律如何?”我心里暗想幸亏昨天展颢予给我看了那几本书,要不今天定是无从答起。 我便想了一下,正德舞歌是四字一律,可长可短,主要是表述皇恩浩荡,国泰民安的。确定了题目要求以后,我便看向黄尚书,说:“大人,民女就斗胆一试了。”然后,我一边思考一边缓缓吟道:“承天受命,若阳国立,历经千载,万邦光济;穆穆圣皇,太祖璟帝,丕显大业,世代邕熙;圣虎临世,今有曜帝,焕炳其章,志领璇玑;乾晖天下,泽浩如日,威震寰瀛,万灵皆怡。”待我念完,再有些不安地看向黄尚书时,却见他默不作声只静静地捋着胡子,看着我,那眯成缝的眼睛中闪动着说不出是何含意的眼神,就在屋里寂静无声之时,他突然朗声大笑起来,然后就站起身来,点着头,对我说:“霁姑娘果然是人才呀!难得难得,老夫实未料到,如今女子才德可愄呀!”我犹疑着他的话,不知他到底能不能接受我。 只见黄尚书捋着胡子,微垂着头,边踱着步子边缓缓轻吟,然后他笑着说:“好,好,好。”接着,他便转过身来面对我,说:“霁姑娘这一首正德舞歌将若阳的历史,开国皇帝,现朝吾皇和圣物,神明及帝都甚至年号都全部囊括了,短短六十四个字,就包含了如此多的内容,而且韵律工整,内容大气,果然是聪慧过人,学识不凡哪!”我立即起身行礼,自谦道:“大人过奖了,民女不才,乱凑一气,让大人见笑了。”黄尚书摆摆手,说:“哪里哪里,霁姑娘如此有才,不必过谦,现在不让老夫收你做先生都不可能了。呵呵。”我惊喜道:“大人,那,那您是答应我在这里教书了?”他坚定地看着我说:“对,霁月姑娘,从后天开始你就到本书院来教书吧。我明日上朝时就向皇上禀明此事,以后你就可以在此领取俸禄了!”我激动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看着黄尚书,最后顾不得礼节了,只对着他深深地一鞠躬,感激地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黄尚书“哈哈”大笑起来,说:“霁姑娘不必如此大礼了,来,我带你参观一下汇贤书院吧。”我立即点着头,说:“好!”然后便跟着他向厅堂外走去。他一层一层地领着我,告诉我哪边是男童讲堂和女童讲堂,哪边是佛经讲堂,哪边是科举讲堂,哪边是礼乐讲堂,还有哪边是书库和字画展堂,看得我眼花缭乱,从来没想到一个书院竟有如此多的讲堂与功能,我不禁为自己能有机会在这里教书学习深感荣幸! 黄尚书在介绍了一下各个讲堂的先生以后,便问我:“不知霁姑娘想要教哪个讲堂呢?”我一愣,说:“刚才大人不是说缺一位音律先生的吗?”只听黄尚书“哈哈”一笑,说:“呃,那个嘛,是老夫为出此题而设的背景而已,现在霁姑娘既已通过考试,当然就可以重新选择了。”我笑道:“原来如此。”然后我思忖了一下,便说:“大人,民女初到学堂,很多规矩都还不懂,所以也不敢妄自尊大,可否让霁月教幼童学子呢?”黄尚书捋着胡子说:“呵呵,当然可以,只是孩童顽劣,怕姑娘不好教啊。”我笑着说:“霁月喜欢和孩童一起,所以再累也不怕。”黄尚书点点头,微笑着说:“好,不过女童学堂现在已经有了一位女先生,那霁姑娘从后天就起先教男童学堂吧。”我便点头应道:“好。”最后,黄尚书在给我讲了一些书院的规矩礼仪与日常作息安排之后,我便兴冲冲地向他告辞,从书院中走了出来。 只见陆风还在外面马车上等着我,我忍不住高兴地跑过去说:“陆侍卫,谢谢你!”陆风一愣,看到我一脸的喜气,便立即下车对我一抱拳,说:“恭喜你,霁姑娘!”然后便为我掀起了马车前帘,我笑着说:“谢谢!”便钻进了马车。刚进马车,突然发现车里还有一个人,我一惊,再一看,居然是展颢予!他正悠哉游哉地抱臂而坐,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一下坐到他对面,兴奋地说:“我通过考试了!”他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来为你庆贺呀。”我便问:“你怎么知道?”他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哦!”“呵呵,是,展神卜!”我笑着回应道。 只听外面马儿一声欢快的嘶鸣,马车便载着我们向前赶去。我一路上开心极了,长这么大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居然可以当先生,还在这么有名的书院里教书,更得到黄尚书的赞赏,这一切对我来说是那么宝贵和来之不易,但愿它也意味着曾经所有不幸的结束和全新生活的开始! 第四十八章 万事俱备 一路上,我兴奋地跟展颢予讲着考试的全过程,心中充满了期待与惊叹,感觉所有的一切如在梦中。而他待我讲完,则作出一副漠不在乎的表情说:“这么简单的题你要是答不上来,就枉废本王昨夜为你做的功课了。”我撇撇嘴,知道自己似乎有点兴奋过头了,便低声说道:“哦,谢谢你了。” 刚说完就感到马车停了下来,我掀开帘一看,咦,这不是颢王府的后院门口,却是一条巷道里一户青砖小院的外面。我疑惑地看向展颢予,却听外面陆风说:“小爷,霁姑娘,到了。”展颢予也一副高深莫测地样子说:“下车吧。”我不解地应了一声,便走下车。 然后展颢予便走向那家小院的半开的红门,轻叩了两下门环,就转过头看向我示意我过去。我便走过去,见到院内应声出来了一位五十来岁,头发花白,身着蓝色布衣,系着白围裙的大娘,她一看见展颢予,就一边忙不迭地作揖一边说:“大爷,您来了?”展颢予微点了点头,看向我说:“欧大娘,这位就是以后要住在这儿的霁月霁姑娘,以后就麻烦您老人家多照顾她一下了。”说着,展颢予就对我说:“霁月,这位欧大娘就是这户房子的女主人,以后这就是你的新家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这么快就已经帮我安排好房子了。我心里又是一阵感激,连忙走上前去对欧大娘说:“欧大娘,我叫霁月,以后就要麻烦您了。”欧大娘眼睛笑成了缝,说道:“霁姑娘说哪的话,这位大爷这么看得起这破房小院的,给了我们那么多银子,我们都受不起了,听说霁姑娘父母去得早,就孤身一人,你要不嫌弃咱们,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我心里感动地说:“谢谢大娘,以后我们就互相照顾,您要有什么难处需要我的话,我也会尽力而为的。”“好,好,好,来,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吧,我刚刚帮你收拾出来。”欧大娘便拉着我的手向西边的一个房间走去。 进门后,就看到简朴的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一张挂着布制帘帐的松木床,一个红漆木衣柜,一个小小的书架,一张方桌和两张圆凳。欧大娘一脸的不好意思,说:“哎呀,霁姑娘,咱们家穷,没什么东西,这都是用大爷给的银子买回来的,实在是对不住了。”我笑着应道:“欧大娘,您说哪里话,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很喜欢这个房间,谢谢您。”欧大娘“呵呵”地笑着,直点头。 待我们走出房间时,我才把这户小院看清楚,院墙围着三个青砖房,中间那个最大的应该是主人住的,我房间对面就是厨房,柴房之类的。院中有一口井,井旁还有一棵一人粗,枝干虬劲的大松树。我看四下里没其他人,便问欧大娘:“大娘,您家里人呢?”她答道:“哎呀,咱们家小,就我和老伴还有小孙女三个人,儿子和媳妇一年到头都在楼兰做买卖,很少回来。现在老伴出去砍柴去了,小孙女跑邻居家玩去了,所以就我一人在家。”我点点头,说:“那以后就麻烦你们了。”欧大娘笑道:“别客气,霁姑娘,我听大爷说你还在咱们城最大的书院教书,厉害呢,以后啊,做饭洗衣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只要有空的时候也教教咱们家那小丫头就行了。”我点点头,笑着说:“没问题,大娘。” 正说着,忽然看到门口进来了一位五十多岁,背有些驼,头上围着个白布,抗着两捆柴活的大爷。他刚进门,欧大娘就连忙迎过去,对他指着我和展颢予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贵客,这位姑娘以后就住这儿了。大爷,霁姑娘,这就是我们家老头子。”那位大爷放下柴活,边擦着汗水边憨笑着冲我们点头哈腰,只说:“里面坐,里面坐。”我便笑着应道:“这位是欧大爷吧?我叫霁月,以后就要麻烦你和大娘了。”欧大爷还是憨憨地笑着:“别客气,别客气。”展颢予走到我旁边,对着欧大爷和欧大娘说:“以后就辛苦二老多照顾一下霁月了,如果二老生活有什么困难,也可以直接告诉霁月,她会转告我的。”“哎,哎。”两位老人忙不迭地应道。然后我们便跟两人告别,从院中走了出来,重新坐上了马车。 上车后,我就说:“谢谢你,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展颢予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用慵懒的眼神瞧着我说:“不用谢我,是皇兄派人找的房子,我只是负责确认一下。”我还是认真地说:“那还是要谢谢你,我知道你肯定给了那位欧大娘不少银子。我现在既然确定了可以当先生,黄尚书也说了只要他跟皇上说一声,我以后就可以领月俸了,所以我会慢慢挣钱来还你的。虽然我知道,对你和展大哥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但是我还是想以此来表达一份心意,否则我会觉得很不安的。”他耸耸肩说:“好吧,只是这笔钱数额不小,怕你不知要挣多少年的钱才能还得清啊!”说着他就将双手向脑后一放,眼睛瞄着车厢顶,口中“一五得五,二五一十。”地自言自语起来。我忍住笑意,正要问他,却听见外面马儿一声嘶鸣,马车又停了下来。 我掀开帘一看,外面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眼前是一座造型气派又别致的大酒楼。我正觉得奇怪,展颢予就拉着我下了车。然后,我便跟着他走到酒楼门口,只见门上一块大金字招牌写着“飞鹤楼”几个潇洒飘逸的大字,门口有两位身着青衣,腰佩长剑的男子恭敬地对展颢予一作揖,便领着我们向酒楼里走去。然后,一个肩上搭着块白布巾的酒保也毕恭毕敬地跑过来将我们引至酒楼后面的小院,又走上一段红漆木楼梯,最后来到二楼的一间雅间门口,门楣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清风居。门口也有两位身着青衣,腰佩长剑,面色冷峻的男子,一见展颢予,便立即行礼,喊了声“小爷。”其中一人轻轻敲了敲门,低声对里面说道:“爷,来了。”说着,便推开门,让我们进去。 待我们走进房间绕过一道红木为架上绣高山云海的屏风后,就看到展曜之正坐在一张摆着酒菜的檀香木圆桌旁,双手抚桌案,气定神闲地看着我们。展颢予喊了声:“皇兄。”我笑着喊道:“展大哥!”展曜之就微笑地点点头,让我们俩坐下。然后展曜之便用那双幽蓝的眼眸,有些调侃地看着我说:“霁先生今日感觉如何啊?”我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展大哥你也取笑我,刚才展王爷都说我得意忘形了。”“哈哈,是应该高兴一下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没问题的,所以也不待黄尚书来给我通报,昨日就跟颢予说等你看完房子就带你过来庆贺了。”展曜之爽朗地说道。 我感激地看着他说:“展大哥,霁月这两天不知说了多少个谢字,但现在我还是要说谢谢,不是你和展王爷,我根本不可能当先生,而且你们这么快就帮我找好了住处,我也不胜感激。”说着,我便端起面前的琉璃酒杯,站起身看着展曜之和展颢予说:“霁月不会喝酒,但还是想以此来表达诚意,展大哥,我敬你,谢谢你一直如此关心我;展王爷,我也敬你,谢谢你救我到若阳,你们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先干为敬了。”说着我便要将酒饮下,却被站起的展曜之一把拉住手臂,他深深地看着我说:“文心,不必如此。你的心意我和颢予都了解,不要勉强自己喝酒。”展颢予也站了起来,冲我点点头,说:“皇兄说得对,这样吧,我来敬皇兄一杯。”说着,他便向展曜之举起了酒杯,展曜之也端起了酒杯,两人相视一笑,便对饮而下。然后我们三人又坐了下来,边吃边饮。 我看着这个房间雅致又清幽,墙上挂着些古风古韵的字画,房间四角摆着四盏造型优美的刺绣纱灯,两扇微开的窗下还摆着两盆盆景,屋里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让人感觉怡神舒心。我便问展曜之:“展大哥,这是你专用的雅间吗?”展曜之笑笑,环顾了一个房间,说:“对,我只要宫里没什么事,就不时来此坐坐,享受一下清闲的感觉。”我便笑道:“展大哥果然非同一般,不但会指点江山,还会享受清风雅韵呢。”“呵呵,这里远离皇宫,对于一些不适于在皇宫中处理的事情,我一般就在这里安排了,比如就像今日招待你一样,你现在不愿意见到皇宫,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所以就为你在此设席,以后你也可以经常来此坐坐。”他微笑着说道。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看着面前的酒杯说:“霁月一民间女子,怎劳展大哥一国之君如此费心,实有愧也。” 第四十九章 辞行之夜 待我们三人吃完从酒楼中走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过,街道上依然很热闹,不少商贩都摆上了夜市,卖着各种小玩意和小吃,沿街吆喝着。街道两边挂着的各式灯笼将整条街都装扮得亮丽多彩,身着各式服装,三五成群的普通百姓来回闲逛着。我兴奋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新鲜感,好希望自己也能马上融入到这样的生活当中。 展曜之站在我身侧,双手放在身后,观望着街道说:“怎么样?霁月,这里比丹安要热闹吧?”“嗯,就是。”我点点头,一脸新奇地说:“这里有好多人哦。”展曜之微仰着头,大气十足地说:“因为我们采取了许多优惠举措,使这里与西域和南方各国的通商往来非常密切,我就是希望借此让若阳邦兴民富。”我便笑着看着他说:“原来这都是因为有展大哥的英明决策呀。”“呵呵”展曜之朗声笑了起来,说:“你刚刚到这儿还不熟,以后等我有空了再带你好好地逛逛我们的光济。”我开心地应道:“好!” 却看见展颢予伏到展曜之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展曜之就深思般地微点了点头,看向展颢予低沉地说:“万事小心。”展颢予心领神会地眨了下眼。我正觉得有些诧异,就见展曜之又一脸笑意地对我说:“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就先跟颢予回去吧,明日我会安排陆风来帮你搬家的,明日事情还有很多,要早点休息才是。”我点点头,说:“好,展大哥也早些休息。”接着,我和展颢予便目送展曜之在四位青衣护卫的护送下坐上了另一辆马车,疾驰而去。我则与展颢予又坐上了陆风驾驶的马车赶回颢王府。 夜幕降临,月朗星稀,犹有些寒意的晚风轻轻拂过脸庞,我站在清池边的柳树旁,看着幽蓝的天空中那半圆明月,心中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感。虽然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我却似乎一件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一片空白,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全新的,我真正要开始在这个国家生活了,翼佑,你现在还好吗? “又在发呆?”展颢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这才回神,看到他正站在我身后。我便浅浅一笑,说:“你来了?”他坐到旁边的石凳上,双手抚膝,说:“我来了好一会儿了,看你又在发呆。”我便说:“没有啦,这两天一下发生这么多事,感觉有点应接不暇了。”他歪着头,眼睛微眯地瞧着我说:“那我要是走了,你还能应付吗?”我一听,心里一惊,忙说:“你要走了呀?”他唇角一勾,用一种迷人的眼神看着我说:“怎么,文儿舍不得我走了?”我有些支吾,绕开话题,连忙应道:“不过也对,你已经为了我离开郦朔那么久了,是该回去了,要不会让人生疑的。”他却一声长叹,说:“哎,原来你是巴不得我走呀。”我掩嘴一笑,道:“又没正经了。不是我巴不得,只怕是你那春香阁里的十大花魁早就望眼欲穿了。”他却抬眼望着我,有些认真地说:“以后我就很少回来了,你一个人生活要懂得照顾自己,你的心太善,容易受骗,不要什么人都相信,对欧大娘他们一家也是,凡事多留点心,还有,皇兄已经安排了两个人暗中守护欧家小院,如果有事,他们就会报知皇兄的。” 我呆呆地看着他,心里涌起一种不舍的感觉,想想这一个多月来我与他几乎是形影不离,虽然他总是捉弄我,开我玩笑,但也一直在照顾我,正因为有他的照顾,我才始终都觉得安心,如今听他说出这些话,我才明白这段时间我有多依赖他。 我缓缓走到他身旁,坐在石凳上,认真地看着他说:“你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这一路走来都是你在照顾我,我却没能为你做什么,现在我也只能说一路小心,千万平安,文儿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展王爷。” 他却一笑,摸着我的头,说:“傻瓜,我会隔几个月再回来看你的,不用弄的这么正式,就好像我们不会再见了似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嗔道:“那你刚才那么认真。”他又深深地看着我,说:“我那番话确实认真,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安心地在这好好生活,这样你也才能让你过世的双亲都安心。”我点点头,却有些心生遗憾地轻叹口气,再仰头望向那半轮明月幽幽地说:“我会的,只是怕爹爹和娘亲还是会怪我没有守护我们的家,为他们守孝,却跑到了若阳求生。” 展颢予也不作声,静静地与我一同望向天空,过了好一会儿,他看着天空说:“我去为你将你父母的灵牌取回来如何?”我一听,心里一惊又一喜,然后又一忧,说:“可是能行吗?那会不会很危险呢?翼佑不会在那布下人手吗?”他转向我,浓眉一扬,说:“皇宫中有那么多守卫我都不怕,我还怕那些?”我便应道:“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我不是担心你嘛,你的身份这么特殊,如果被人发现,后果会很严重的。要不你派几个身手好的暗影使者去吧。”他却说:“这种事情不好派他们去的。行了,只要你愿意,我就去帮你办这件事了。其它的你就不用管了。”说着,他便站起身来,同时眼神一敛,看向前方,带出一种深邃,低声自语道:“而且,现在也该去做另外一件事了。” 我不解地问:“什么?”他一回神,眼神又恢复慵懒之态,对我笑笑说:“没什么。我明天一早就走,紫依也会跟我一起走。皇兄既然已经安排了陆风帮你搬家,你有什么需要直接跟他说就是了,他明天会到这儿来接你的。”“哦。”我仍有些疑惑地应道。他又说:“欧大娘家离汇贤书院不远,就在它后面的巷子里,来去都很方便,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所以下学讲课完后就早点回去,不要一个人在外面闲逛。”我点着头,说:“知道了,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他却摇着头说:“有时你可比小孩子还让人操心。”然后他就低头凝神看着我说:“明早我就不跟你辞别了,所以今晚来告诉你一声。”我起身站到他面前,抿着嘴唇,垂下眼帘,看着他衣服前襟上绣的福字纹,说:“那你要保重。如果你平安到了,再用飞鹰传书告诉展大哥一声,这样我也能知道了。” 展颢予却说道:“那你想不想直接收到我的飞鹰传书呢?”我抬起头,有些惊异地说:“我能吗?”他唇角一勾,笑道:“当然能。”说着,他的手便伸进衣领中,轻轻拽出一根细长的金链,上面挂着一块晶莹温润的颢字纹羊脂白玉坠和一根半指长的碧玉吹管。只见他将挂着吹管的小环扣一松开,便取下吹管,递给我说:“吹吹看。”我接过犹有体温的吹管,看了看,莹润剔透的玉质,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绿光,显出几分凝重与深远。我便试着将一端放入口中,轻轻地吹了一下,就听到管中传出细细尖尖的响声,有点像鹰的叫声。 我便问他:“这是?”他接过吹管,看着它说:“这是与飞鹰作沟通用的吹管,你只要吹得够响亮,飞鹰就能听见。这是我小时候,父王教我训飞鹰时给我的,现在我只需吹口哨就能命令飞鹰了,所以也用不着它了。不过,这根吹管还是能命令我专用的飞鹰,所以你还可以用它,而且不会干扰其它的信使飞鹰。”说罢,他又递给我,我连忙摇摇头,说:“我不能要,这是你父王留给你的,看你一直戴着就知道你很珍视它,就算不能直接收到你的信也没关系,我不能夺人所爱的。”他却一副命令的口气说:“让你拿着就拿着,又不是给你,只是让你帮我保管。如果弄坏了或者弄丢了,我可是要你加倍偿还的!”我只好无奈地“哦”了一声,接过吹管。只听他说:“找根红绳系好挂在脖子上就不会丢了。”我点点头,说:“知道了。”他又说:“现在你恐怕还是不会用,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再教你训飞鹰,你现在就先用它练习吹哨吧,声音越响亮越悠长越好。”我笑着一福身,说:“是,王爷。”他的下巴微扬,眼神半眯,调侃地说道:“嗯,不错不错,儒子可教也。” 说罢,我们两人皆笑了起来。夜空朗朗,月色柔美,寂静的小院中回响着我们的笑声,也泛起几分离别的哀愁。客散青天月,山空碧水流。但愿他此去可以一路平安,无事无忧,即便不能帮我带回爹爹和娘亲的灵牌也罢,我已经欠他甚多了。 第五十章 正式授课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濛濛亮,我就急忙起床更衣,希望能去送送展颢予。待我跑到后院门外时,却发现外面一片安静,连个人影都没有,我有些失望地想到也许他们为了避免被人看到凌晨就动身了。我便慢慢地走回房间,才发现正堂的桌上居然摆着紫依为我准备的早膳,他们果然是已经走了。 等我用完早膳,在厢房中收拾衣物时,就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我走出去一看,原来是陆风,只见他乌发高束,身穿银灰色软甲,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他一见我,就抱个拳说:“霁姑娘,有什么需要拿的吗?”我回头看了一下房间,摇摇头,浅笑道:“没什么,只有几件衣物,我已经收拾好了,走吧。”说罢,我便将收好的包袱抱在怀中,随他向院外走去。一上马车,陆风便对我说:“霁姑娘,爷吩咐了如果你需要买什么东西,只管告诉在下,在下可以带你去买。”我想了想,说:“目前为止没什么特别的需要,走吧。” 马车一路便向欧大娘家驶去。一会儿,车子就停在了欧大娘家门口。我便走下车,抱着包袱走到已经半开的门前,轻叩了下门环,冲里面喊了声:“欧大娘!”就听里面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红色碎花小布袄,头顶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就跑了出来,她一见我,就歪着脑袋用大大的眼睛瞅着我,一脸的惊奇。然后就听到欧大娘“哎”的一声,从房中走了出来,她一见我,就笑着招呼我:“来,来,快进来吧。”我便点点头,笑着走了进去。接着,她又对我指着那个小姑娘说:“这就是我们家小孙女,叫瑞儿。快,瑞儿,喊姐姐,这是霁月姐姐。”瑞儿便张着小嘴冲我喊道:“姐姐。”那模样霎是可爱。我便笑着对她应道:“瑞儿乖!”然后,我便跟着欧大娘进了我的房间。她已经帮我把床都铺好了,我便将衣物整理好放进衣柜。欧大娘又拿出两把用红绳串在一起的钥匙交给我,说:“这两把钥匙就是外面大门和你房间门的钥匙了,拿着吧。”我便点头接过将它们系在我的腰带之上。欧大娘笑着说:“行了,霁月,以后你就是这家的一员了,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别客气哈,我先出去种菜了。”说罢,她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我则将房间稍微布置了一下,便坐在桌案前,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想着应该去买点笔墨纸研之类的了。突然,我又想起什么,便将小铜镜摆在桌案上,用木梳梳起了头发。一会儿,我就将所有头发都高高束起,不留披肩发,这样看上去很精神,也比较有先生的架式。收拾完毕,正准备出门,却见门开了一道小缝,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就冒了进来,一双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我看着瑞儿可爱的模样,便冲她招招手,说:“来,瑞儿。”她就颠着小步跑了过来,伏在我的腿上,仰着头瞅着我。我就问她:“你几岁了呀?”只见她转了转眼珠,嘟着嘴说:“五岁。”我又问:“那你有没有上学堂啊?”她摇摇头。我便说:“没关系,以后姐姐就住这儿了,你不用上学堂,姐姐教你读书认字,好不好啊?”她笑着使劲地点点头。忽听外面传来陆风的声音:“霁姑娘,我们该走了。”我连忙应了一声,便对瑞儿说:“瑞儿乖,姐姐要先出去一下,一会儿再回来,回来以后再跟你说话哈!”瑞儿便懂事地点点头,跟着我走出了房间。我将房门一带,便跟着陆风匆匆地走了出去。 到了院外,刚要上马车,我就看到外面的小巷中居然有一个捏泥偶的艺人戴着斗笠坐在墙角在摆摊,我心中有些疑惑:这条路并不热闹,怎么会在这摆摊。忽然想到昨天展颢予说过展曜之安排了两个人守护欧家,这会不会就是其中一人呢?我正想着不管他,先去书院再说时,忽然灵机一动,便对陆风说:“陆侍卫,能给我一点钱吗?我想买点东西。”已经坐上马车的陆风一愣,看了看周围,也不说什么,就从腰间取下一个钱袋,交给我,说:“这是爷拿给在下的,姑娘就拿着吧。”我摇摇头,说:“不用那么多。”便接过钱袋,从里面掏出一细碎银子,又把钱袋还给他,说:“这就够了。” 然后,我便快步走到那手艺人的摊前,问:“你的泥偶多少钱一个?”那人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了看我,说:“两个铜板。”我便说:“我要三个。”随即把钱递给他,从摊案上取下三个捏泥玩偶,分别是虎,牛和马。他找了一堆铜板给我,最后说:“没零钱了。”我一笑,说:“没关系,剩下的就不用找了。”心里想着:反正你也是负责守卫的,这钱找来找去,也没什么意义。然后,我便拿着泥偶和找回的一堆铜板上了马车,向书院赶去。 一会儿就赶到了书院门口,三三两两前来上课的人陆续走了进去。我一下马车便转身对陆风说:“陆侍卫,今天辛苦你了,以后我就不用你接送了,麻烦你回去跟你们爷说一声多谢了。”陆侍卫便微笑地点点头,说:“好的,霁姑娘,在下就先告辞了。”只见他一抱拳,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一迈进书院门槛,就看到已经有人坐在左右两边的讲堂里了。我再向正前方的正堂走去,看见黄尚书正拿着书要走出来。黄尚书一见我来了,便对我一笑说:“霁先生来了?”我不好意思地连忙对他福个身说:“黄尚书别这么喊了,实在是折煞我也。”他“呵呵”一笑说:“这是正当的称呼,没什么折煞不折煞的。来,老夫把要教的书给你。”然后他就放下手中的书,走到靠墙的大书架上,从上面取下了两本书,转身递给我。我一看,是《千家诗》和《千字文》,都是幼童启蒙开智的书籍,便点点头说:“好。”黄尚书一见我手中还拿着三个泥偶,指着它们不解道:“这……?”我笑笑说:“为了讲课用的。”黄尚书有些明白地捋捋胡子,笑道:“只怕还是戒尺来得有效些罢。” 接着黄尚书就带我来到二楼右边把角的一间讲堂,只见里面已经坐着十来个五、六岁大的男童了。他们一见我和黄尚书,就停止了打闹说笑,好奇地看着我们。黄尚书先走了进去,对他们说道:“这位是霁月霁先生,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先生了。”说罢,黄尚书便走了出来,对我说:“好了,你就去授课吧。”我礼节性地冲他一笑一点头,便走进了讲堂。 这些孩童们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瞧着我,又看着我手里拿的泥偶,觉得很新奇。我将书放到案台上,将泥偶插在桌面上开裂的细缝中,便坐下来,看着他们说:“我是霁先生,从今日开始便由我来为你们授课。我是个不喜欢打人的先生,也是个不喜欢学生调皮懒惰的先生,但我喜欢勤学上进的学生,以后我每隔几天都会带些小玩意给你们,不过只有表现最好最勤奋的学生才有奖哦!”说着,我便让他们翻开《千字文》,边读边讲起来,稚嫩的童声便跟着我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讲堂中响了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待我边讲边问地教了他们一阵后,我便将《千字文》合上。对他们说:“我们现在来对对子,谁对的好,就可以得一奖。”顺手对他们指了指桌上的泥偶。他们面面相觑了下,然后就显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我便说道:“‘来’字可以对什么?”几个男孩争先恐后地嚷道:“去!”“回!”“走!”我一笑说:“对去最佳。那么春风对什么?”“夏日!”“秋雨!”“冬雪!”又有几个抢着答道。我赞赏地点点头,说:“不错,不错,都答得不错。”我思忖了一下,说:“这样吧,我再考一个稍微长一点的。年年春去秋来?”下面一阵安静,大家都思考着。忽然,最后面坐着的一个男孩子说道:“岁岁风调雨顺。”大家都回过头去看着他,我笑道:“好!答得好,来,这个就是你的了。”说着,我便将那只泥偶虎取下来,待他走上前来时,递给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他一脸羞涩地说:“吴程麟。”我笑着说:“你很聪明嘛,不错哦!”就这样,一上午的课就在大家争先恐后的回答声中结束了。 然后我便在学童们散去后走出讲堂,走到楼下厅堂。正在埋首于桌案书写的黄尚书看到我来了,便笑着说:“霁先生今日课上的如何啊?”我笑答:“还好,三个泥偶都发出去了。”“呵呵”他一笑,说:“他们有没有顽皮啊?”我说:“虽然有些吵闹,不过都很认真听课,没有顽皮。”他便略略地颌首,然后说:“对了,你是先生,文房四宝是应该备齐的,老夫这已经给你领了一套,你看看合不合适?”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桌案右侧摆着一些笔墨纸砚,便喜道:“大人真是考虑周详,霁月正缺这些呢。”“呵呵”黄尚书捋着胡子一笑说:“那就快拿回去吧。对了,老夫已经跟圣上奏明了此事,以后你的月俸就是三两银子,每月初十就到老夫这里领取吧。”我一福身,喜溢眉梢地应道:“多谢大人。” 第五十一章 酒楼相会 正午时分,我抱着黄尚书所给的文房四宝,踏着轻松的脚步一路哼着小曲回到了欧家小院。刚到小院门口,就看到那个捏泥偶的人还坐在那。我想了一下,便走过去问:“你天天都在此摆摊吗?”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我,点点头。我便说:“那好,我以后可能会经常来买你的泥偶的。”说罢,我便向院中走去。 刚一进门,欧大娘就迎上来说:“霁月,回来了?快来吃饭吧。就等你了。”我笑着说:“好,大娘,我放了东西马上来。”然后便走进房间,将文具放好,一转身,就看见瑞儿的小脑袋从门口伸进来望着我。我笑着说:“瑞儿,走,我们去吃饭。”说完就拉着她的手向正屋厅堂走去。欧大爷和欧大娘已经坐在一张松木桌旁等着我和瑞儿了。欧大娘将筷子递给我说:“霁月,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我就像喊瑞儿一样喊你月儿,可好啊?”我点点头,说:“好,大娘。以后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您和大爷尽管跟我说就是了。”“呵呵”,欧大爷笑着说:“好,好,咱们家又多了个闺女。来,吃饭,吃饭。”我们四人便有说有笑地吃了饭菜。坐在桌前,吃着这些再普通不过的饭菜,我的心中却涌出无限的感动,这就是我一直期盼的普通而又幸福的生活啊。爹爹、娘亲,一定是你们在暗中保佑我,才能让我又享受到这样平凡而又宝贵的幸福吧。 眨眼间,这样简单又快乐的生活就过了五、六天,每天我都是早早地去书院讲课,午时回来吃饭后,就教瑞儿写字、读书,给她讲故事。她现在非常依赖我,每天晚上都要和我一起睡,而和她在一起,我也觉得自己可以无拘无束地表现出童真的一面,跟她做游戏,教她唱歌、跳舞,其乐无穷。 这一日下午,大娘到街上买纺纱去了,大爷上山砍柴去了,旁边邻居家的小孩子又把瑞儿喊去玩了,我则无事可做,就坐在院中,拿着展颢予给我的,已经用红绳串好挂在脖子上的吹管吹了起来。听着吹管发出的尖利之声,想着他现在到了哪里呢。正在思忖前,就听到院门外传来敲门声,我连忙过去将门打开,一看,是陆风,外面小路上还有一辆马车。他一见我,就对我抱拳作揖道:“霁姑娘,请上马车。”我有些不解,问:“去哪里?”他说:“是爷的吩咐,去了便知。”我便点点头,将院门关上,上了马车。 不一会,马车就停在了飞鹤楼外,我便下车随着陆风走进飞鹤楼,然后就来到了上次来过的清风居门前。仍然有两名青衣护卫在门外把守。他们一见我和陆风,便轻敲了两下门,对里面低声说:“爷,来了。”随后将门打开,让我一个人进去。我一走进门,他们就将门带上了。我绕过那道屏风,就看到展曜之正背着双手站在窗前,俯瞰着窗外的远景。他身着绛红色镶蓝边的锦袍,一头红棕色卷曲起伏的长发只用一根金丝头绳束在脑后,缕缕发丝随风轻扬,显得潇洒飘逸,气度非凡。 我走过去,轻轻喊了声:“展大哥。”他略一回身,对我微微一笑,说:“来了?”我点点头,便也走到窗前,问:“展大哥在欣赏风景?”他目光深远,遥望着窗外,用浑厚的声音缓缓吟道:“千里年光静,四外春云生;椠日祥光举,疏云瑞叶轻。”我看着外面春意渐浓,树吐新绿,花含新苞,青山悠远,阳光明媚,便点点头说:“又是一年好时节啊。”展曜之侧头含笑看着我说:“这几日生活可还习惯?”我仰头看向他,莞尔一笑说:“好喜欢这样的生活,平淡又充实,跟欧家人相处的也很好。”他点点头,说:“那就好。只要你喜欢就好。” 他转身走到檀香木圆桌前坐下,正要倒茶,我便连忙走过去,说:“我来帮你倒。”便接过紫砂茶壶,为他斟上一杯清香怡人的绿茶,他便微笑着向旁边的一张扶手椅一伸手,说:“坐吧。”我便款款坐下,只感到他幽蓝的眼眸专注地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便问:“展大哥,你在看什么?我脸上长东西了吗?”他“呵呵”一笑,眼神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说:“我记得四年多前你曾经也跟我说过这句话。”我一下想到四年前救他的那一幕,忍不住笑道:“就是呢。呵呵,我记得那时你问我是不是女孩子。其实我当时都忘了自己还是男孩打扮,一下就被你问愣了。”他也朗声一笑,感慨地说:“是啊,那时我一苏醒,就听到一个女孩子莺莺的声音念着一首咏梅诗,待你转过来,我却看到你一身男孩装扮,心里就想你如果是女孩装扮一定很漂亮。”我一听,有些害羞地垂下眼帘,说:“展大哥,哪有嘛,人家只是个普通人啦。”他却一副沉思状说:“后来当我在丹安见到你时,就更加断定我当初的判断没错。那时,你一袭橙红色长裙耀眼夺目,眼含秋波,腮如凝脂,身姿窈窕柔美,又不失高贵典雅,让人惊叹!”说罢,他便深深地看着我,从来没被人这样直白地赞美过,我微低着头,脸颊发烫,说:“展大哥,人家都要羞死了啦。” “呵呵”展曜之爽朗地笑道,然后说:“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现在你的样子。”我略抬起眼帘,抿着嘴问:“为何?”他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说:“因为现在的你最真实,虽然衣着简单朴素,却不失清灵脱俗之气,而且现在你的眉宇间也没有当初我在郦朔见到你时看到的那一种愁思,现在你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明媚清爽的感觉,就像我们初次相见之时的样子。”听完他的话,我百感交集,是啊,就算在皇宫中如何受宠,我也不能真正快乐开心,只有像现在这样的生活才能恢复真我,让我体会自在简单却又难得的幸福。想到此,我便抬起头,凝望着他,柔声说:“这都是要托展大哥你的福。” 他却微微摇头,又凝视着我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快乐幸福。在我登基之后,我一直都想要找到你,却不曾想你之后竟经历了那样坎坷的人生,如今我有此机会,当然会尽我所能为你做一切能做应做和可做之事。”我盈盈一笑,说:“展大哥已经给我够多了,我很满足。”他点点头,说:“那也是靠你自己的能力挣得的。你在书院考试完后的第二天,黄尚书在下朝后就告诉我说颢王爷推荐的霁月姑娘果然有才,还说你用一首六十四字的正德舞歌就将若阳的历史现状全部囊括,当时他对你是大加赞赏,要知道,他可是个正直之臣,任人唯才,本来不愿意以此方式接受你的。”我抿嘴一笑,说:“幸亏展王爷头一天给了我几本有关若阳国史的书,要不然我肯定没法通过考试的。” 展曜之明白地点头道:“颢予确实是个有心人。”我突然想到什么,便说:“展王爷此次为了护送我到若阳,担了很大的风险,也耽误了很长时间,他回郦朔的时候不会有什么事吧?”展曜之眼神微敛,看着茶杯说:“他很聪明,思维周全,就算耽误几天,他也能应付的,到时郦朔那边若有谁问起,就说他在漓州的别驿多待了几天,也不碍的。”我点点头,忽然想到那春香阁里的十大花魁,便忍不住笑出声来。展曜之温柔地看着我,问:“为何发笑?”我便应道:“当初展王爷救我出丹安城的时候,带了春香阁的十大花魁一同到漓州,那些姑娘跟他关系甚好,现在啊,肯定个个都望穿秋水了,呵呵。”展曜之朗声一笑,说:“她们啊,她们也不过都是颢予布下的迷阵罢了,颢予可不是终日沉湎于酒色之人,他看似无事可作,其实一直在暗中帮我注意着郦朔皇宫中的动静,也为我在那边做了不少的事情,他可是我很重要的帮手。”我这才明白,原来展颢予在郦朔并不是游手好闲,相反却在两国政治角力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他表面上的浪荡不羁原来是为了便于行事的伪装。我理解地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只见展曜之抬眼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幅蜡梅图,眼神幽远,说:“如果没有颢予,今日我也不可能当皇帝了。”我看向展曜之,说:“展大哥,展王爷跟我说过,你们当初也都历尽艰辛,九死一生,才将祸国之贼铲除的。”他点点头,沉声低诉:“确实如此。当时父皇重病,朝中奸臣与德桑贼子勾结,构陷杀害我忠臣良将,还栽赃给郦朔太子,说是郦朔要想乱我若阳,妄图颠覆我展氏皇权。那一次,待我去郦朔暗中摸清情况回到若阳时就被人盯上,背受暗箭,面临伏兵,幸得当时我武功过硬,虽然中箭,他们也无法拿住我,后来我趁夜黑天暗,拨去箭头,滚下山崖,之后就被你救了。再后来,家破人亡,四面受堵的颢予冒死找到我,我们便暗中行动,在查清幕后黑手之后,联合当时仍掌有都城军权还未受秧及的吴将军一举将乱党奸细铲除,终于恢复国体,保住江山,使若阳近千年的基业得以重振。” 在听完这一番讲述之后,我不禁感叹道:“真是惊心动魄,令人慨叹!展大哥,做皇帝肯定是很辛苦的事。”他看着我,淡然一笑,说:“现在有你陪着我,就没有那么辛苦了。”我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算什么,只是一介平民,不但不能为你分忧,还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他却摇首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可算是我的红颜知己,过去那一番波折除了颢予之外,就只有你知道了,能让我如此坦然倾吐衷肠的人就只有你了。”我理解地点点头,莞尔一笑道:“那也是我的荣幸!” 第五十二章 入宫为官(上) 时间一晃就过了一个多月,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四月,处处都洋溢着盛春的暖意和无限的生机,就连欧家小院中的那棵大松树也长满了新绿的松针,青砖墙头也爬上了带着新芽嫩叶和淡粉色花苞的几枝蔷薇,颇惹人怜爱。 这一日,我照例在门口的泥偶摊前买了三个泥偶,然后赶至书院授课。一进讲堂,只见几个小家伙正拿着小木棍打来打去地玩闹,我便大声说道:“上课了!大家都坐好!不得顽皮!”几人才坐回到座位上,我便翻开书开始讲课。讲了一会儿,见大家不是无精打采,就是在下面交头接耳,想想天天这样念这两本书确实有些乏味,于是我便合上书,对着下面十几个小脑袋说:“这样吧,今日正课就先讲到此。我们接下来学点新鲜的东西如何?”大家面面相觑地观望了一下,就接二连三地嚷道:“好!”我一笑,便问他们:“你们可听说过若阳古语啊?”有人点点头叫道:“听说过!”有人则茫然地摇摇头。我便说:“若阳古语可是几百年前我们祖先用过的一种语言,那可是先人留下来的珍宝,我们今日就先学几个若阳古字,可好?”“好!”孩童们拖长了声音答道。 于是,我便起身,用毛笔蘸上墨在身后挂着的一张宣纸上写下若阳古字的一到十这十个数字,同时一边让他们照着写,一边教他们念了起来,为了加强记忆,我将那首久传的童谣“一去二三里, 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 八九十枝花”也配上了若阳古语教他们念起来。这下,孩子们都有劲头了,跟着我大声地在讲堂中朗读起来,霎是认真。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下学的敲钟声,一群孩子很快就一轰而散,跑出了讲堂。 我则收拾着书笔准备离开,却见到黄尚书正站在门外,背着手微笑地看着我,我连忙抱起书走过去问:“黄大人,有事找我吗?”黄尚书却目光瞅着我在宣纸上写下的几个若阳古字,一脸的疑惑,然后他就问:“霁先生会若阳古语?”我看了一下那张宣纸,笑道:“会一点,是以前爹爹教的。”“哦,”黄尚书思忖着,说:“令尊是?”我一听,便答道:“家父只是一介走商,只是他的爷爷曾经会若阳古语,所以就教给了他,而他又教给了我。”黄尚书点点头,说:“原来如此。不错不错,霁姑娘果然是多才多艺啊。”我摇摇头,说:“哪里哪里,黄大人谬赞了。若阳现在还是有很多人会古语的。”黄尚书却摆摆手,一边踱步向楼下走去,一边缓缓地说道:“少呀,少呀,现在这一古语几近失传哪。”我跟在他身后,只默默地听着。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停下来,说:“霁先生可否愿意再做一件古籍翻译工作?”“古籍翻译?”我讶异道。他点点头,说:“对,现在宫中正缺能将大量若阳古语典籍翻译出来的人才呀,哎,几前年我若阳遭遇一次宫廷动荡,当时很多会若阳古语的大臣都遭受无妄之灾……哎,如今宫中此类人才奇缺呀。”他回过头,看着我说:“不知霁先生可否愿意为朝廷出点力,一边将若阳古籍整理出来,一边使我们的若阳古语能得以代代传续,发扬光大呢?”我犹疑着,不知该不该答应。却听黄尚书又说道:“若霁先生能答应,我必向皇上奏明为霁先生封官赐薪,这份工作的俸禄可比教书先生丰厚得多呀。”我连忙笑着摆手道:“黄大人,霁月并不是担心俸禄待遇之事,霁月能得皇上和黄大人抬爱,在此教书已是幸事,我只是觉得我一介女子入宫为官恐不合适,怕惹来非议。”黄尚书朗声大笑起来,捋着白须,道:“霁先生多虑了,本来我若阳并不排斥女子为官居政的,虽然女子为官者必竟为少数,但我朝和前朝已经有了几位女官,况且译令官纯属文官,在朝中很少涉及朝政,也不必上朝,所以也不会引来太多关注的。”我明白地点点头,“哦”了一声。黄尚书便看着我说:“如何?霁先生可愿意为国出力啊?” 我微微一笑,福身作揖道:“黄大人如此力邀,霁月要是再不答应就不近情理了,如大人确实如此肯定霁月的能力,霁月自当殚精竭虑,为朝廷一尽绵薄之力。”“嗯,”黄尚书满意地点点头,说:“好,好,我明日就去奏明圣上,好安排你即刻入宫。”我急忙说道:“大人,那我在这里的工作?”黄尚书摆摆手,说:“不碍不碍的,你可以上午在此教书,下午入宫翻译,反正那些古籍整理工作也不紧急,只需每天皆做一点就是了。”“哦,那样就好。”我便应道。我们便走下楼去,我正准备跟他道别,他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头,说:“哎,这人老记性也老了呀,刚才老夫想叫你来领俸禄的,结果一听到你在教学童读若阳古语,就把这事给忘了,呵呵。”我也一笑,便跟着他去厅堂领钱去了。 第二日刚上完第二节课,下朝归来的黄尚书就来叫我,让我跟他一同入宫去见皇上。我便遣散了学童,跟着黄尚书坐上他专用的马车向皇宫赶去。若阳的皇宫叫万辉城,意蕴千秋万世,光辉普照之城。马车一路行驶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便停在了一处高墙红门前面。两队士兵持戟立于大门两侧,一副威风凛凛的架式,经过守卫官的盘查,我们便坐着马车向宫内驶去。过了两道宫门之后,我便随黄尚书下车,步行穿过第三道宫门,又走了一刻,终于来到一座雄伟气派,飞檐雕梁的金黄色大殿前面,只见大殿的汉白玉石阶前立着两只威猛生动的金虎,让人不由得屏息肃目,两队守卫凛然沿阶而立。我向大殿门上仰望去,只见上书“圣安殿”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只听黄尚书在前面对我说:“走吧。”我这才回过神,忙跟着他向石阶上迈去。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殿门口,黄尚书对在门口守卫的一个着灰底蓝纹,拿着拂尘的太监说了一声,那太监便向殿内跑去,一会儿,他便跑出来,恭敬地请我们进去。我就跟着黄尚书向殿内走去。 进了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后,就看到展曜之身着紫色镶金边及绣金虎的锦袍坐在正前方的一方金黄色圣案之后,王者之尊尽显无遗,台阶下有两位大臣正伏身对他说些什么。他一见我和黄尚书,便一抬手打断那两位大臣,微眯着眼睛待我们过去。我和黄尚书连忙加快脚步,走到阶下,黄尚书双手一握对他一恭身,我则在后连忙双膝下跪,双手抚地,听得黄尚书说完:“参见皇上”之后,我连忙跟着说道:“民女霁月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就听到展曜之浑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两位免礼。”我便说:“谢皇上。”然后再缓缓站起身,微低着头。展曜之又说:“黄尚书,你是说要让这位霁月姑娘做古籍译令官吗?”黄尚书毕恭毕敬地答道:“正是,皇上。为臣已经确认她对若阳古语非常熟悉,且她又熟于音律词赋古籍文章,恰能弥补宫中此类人才匮乏的状况,是任此职位的绝佳人选。”展曜之“嗯”了一声,便对我说:“霁月姑娘,你可愿意担任此职,为我朝的若阳古语典籍作翻译整理工作啊?”我应道:“回皇上,霁月能得皇上与黄尚书如此抬爱,实为万幸,惟霁月才疏学浅,学艺不精,若皇上不嫌,委以此重责,霁月自当倾尽所能,为朝廷一尽绵薄之力。”展曜之“嗯”了一声,然后就说:“那从即日起你就到宫中作古籍译令官吧,黄尚书,你再去跟吏部知会一下,好安排霁姑娘入职。”黄尚书立即作揖答道:“是,皇上。”我又跪下,双手抚地道:“谢皇上。” 随后,我便跟着黄尚书去了吏部,作了登记,领了官服与官帽,又跟着他到专门负责收藏整理古籍文献的文渊阁中熟悉了一下,认识了掌管文渊阁的大学士诸葛轩和几位同在其中任职的文官,大家虽有些讶异我是女子,倒也还算友善,并无明显排斥之感。就这样,我就在完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成了若阳皇宫中的一名文官。在随同黄尚书坐着马车离开皇宫时,我暗自有些无奈地想道:我似乎总是会与宫廷结缘,但愿这样不会招来什么麻烦吧。 第五十三章 入宫为官(下) 下午回到欧家小院之后,我就跟欧大娘他们说了此事。欧大娘拎着我领回来的深棕色滚蓝边的缎制官服上下打量着,“啧啧”地叹道:“月儿,你真是有大学问呀,居然就当上了女官。”欧大爷也赞赏地说:“是啊,是啊,咱们若阳的女官可不多啊。”我笑着说:“我哪有什么大学问,主要是因为宫里现在缺乏会若阳古语的人,我只是个凑数的。”欧大娘说:“那可不是,我当初一见你,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虽然你命苦,父母过世得早,但你还是有福之人,瞧,不但成了教书先生,还这么快就要进宫作官了,咱们呀,也都跟着你沾光了,呵呵。”我也笑笑,心里想道:爹爹,这可都要归功于你呢。忽然,欧大娘皱起了眉头,说:“那你以后要晚上才能回得来吧?”我思忖了一下,说:“恐怕是呢。”欧大娘便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晚上从宫里回来多危险,要不,就让老头子晚上去接你吧。”欧大爷点头称是。我连忙摆手道:“那哪成,大爷身子也不好,皇宫离这又远,走路很累的。不用,不用,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晚上我整理好官服官帽,就准备上床睡觉。已经钻进被窝的瑞儿睁着大眼睛问我:“月儿姐姐,什么叫做官啊?”我把腿放进被窝里,看着她说:“做官跟做先生差不多,反正就是你必须要每天准时去,做完了事情才能回来。”她又问:“那你还能陪我玩,给我讲故事吗?”我笑着抚着她的头,说:“可以啊,只是下午就不行了,我每天晚上回来给你讲故事,好不?”她有些不情愿地“嗯”了一声。我便躺下来,闭上眼睛准备睡觉。脑子里却不停歇,始终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哎,爹爹、娘亲,这对我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第二天午时,黄尚书将我进宫需用的令牌和官印取回交给我。我便在一处无人的房间将官服换上,官帽一戴,准备进宫去。黄尚书要我坐他专用的马车去,我婉言谢绝了,这必竟不是长久之计。待我刚走出书院大门时,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一驾的马车,旁边还站着一名身着灰黑色软甲的男子。他一见我,就立即走上前来,向我一抱拳,说:“敢问这位可是霁译令?”我一愣,看着他,点点头。他便将腰牌一亮,说:“下官乃是红翎侍卫卢致远,特奉皇上之命来接霁译令入宫的。以后,下官就专门负责霁译令出入宫门的接送工作了。”我恍然大悟,心里暗道:展大哥真是很细心周到呢。于是,我便点点头,说:“那以后就有劳卢侍卫了。”接着就上了马车向宫门赶去。若阳皇宫中的侍卫大致归为三类:黄翎、红翎和蓝翎。黄翎就是御前侍卫,蓝翎则负责各种门户的把守工作,而红翎则是人数最多的一类侍卫,负责的工作包括各种仪仗卫队、宫内巡查、官员护送、鹰狗训养等等。 待我一路赶到文渊阁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一进殿,见其他人皆已在各自的案前埋首工作了,我便先轻声地对坐在正堂正中红木书案前工作的诸葛大学士打了声招呼,他一见我,便点点头,向着靠近偏堂的一张桌案指了一下,说:“那就是你的公案了,上面已经放了一些需要翻译的古籍,如果有什么不明白,可以来问本官。”我看了一下,就点个头,道声谢,走了过去,坐到案前开始工作。这些古籍用词咬字都很生涩,一句话要看很久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幸亏我之前翻译过《西路长卷》,对其行文习惯还略知一二,所以工作虽然缓慢,但也还算顺利。 待到诸葛大学士走过来跟我说可以回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便收拾了一下东西,走出文渊阁。一出文渊阁的院门,看着周围一座座红墙大院的,我就有些迷糊了,不知该向左还是向右走。我正准备问问门口的侍卫时,却看到右边路口有一人正在一边走来一边向我招手。待他走近,我才看清那是陆侍卫。我有些讶异,只见他对我一抱拳,说:“霁译令,皇上有请。”说罢,他便对我一侧身,一伸臂,做出请的姿势,我也不好多问什么,便跟着他向前走去。 走到东华门时,我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外,我一下想到卢侍卫,便说:“陆侍卫,卢侍卫恐怕还在等我呢。”陆风便回应道:“在下已经告诉他了,今日他不用再等,在下会送霁译令回家的。”我明白地点点头,便上了马车。马车又一路驶出两道宫门,来到飞鹤楼,接着我又走进了那间青风居。 只见展曜之已经坐在摆满菜肴的圆桌前等着我了。我赶紧放下装着衣服的包袱,走过去跟他打了声招呼:“展大哥。”只见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的打扮,然后笑道:“没想到你又变成假小子了,呵呵。”我抿嘴一笑,看看自己身上这件宽大的官服,说:“对呀,从没想过我居然有一天也会穿上官服。”然后我便将官帽摘下放到一边,坐到展曜之旁边的扶手椅上。他又问我:“第一天当职感觉如何啊?”我笑道:“还好,就是觉得好忙碌,从书院下学就要直奔皇宫,然后到了晚上才能回家。”展曜之点点头,思忖了一下说:“要不你就不用在书院教书了,以后直接每日到皇宫里来即可。”我摇摇头,说:“我喜欢当先生,虽然那些孩童有些顽皮,有时讲课很费口舌,但和他们在一起我很轻松。” 他眼睛半眯,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你在皇宫里当差就不轻松了?”我歪着头思忖了一下,说:“嗯,这份差事是不太轻松,不过我主要的感觉还是意外,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会进宫做官。实有些不可思议。”展曜之微微一笑,说:“就连我都觉得有些意外。”我便笑着看着他,等他下文。只听他说道:“那日黄尚书下朝后就跟我说想推荐你入宫做译令官翻译若阳古籍,我有些讶异,但后来一想你既有此才能,当然很容易就被人发现,如果你也愿意,这自然也是件好事。所以我才叫他昨天带你来见我的,这样才好正式封你为官。”我点点头,说:“我其实很犹豫的,但黄尚书非常坚决,他说现在宫中会若阳古语的人不多,希望我能尽一分力,我不好拒绝,只有接受了。”展曜之深深地看着我说:“你还是如此害怕宫廷吗?”我有些哑然,自嘲地笑了一下,看着面前摆放的一副象牙筷,说:“也许是有点十年井绳的感觉罢。”展曜之把目光收回,看着墙上的画,沉沉地说道:“不过,若阳的皇宫可与郦朔的有很大不同,从黄尚书力荐你一个民间女子入宫为官这一点就可看出,以后你还会更加明白这些不同的。” 我想着他说的话,转了下眼珠,调皮地一笑道:“我知道哪里不同。”他眼睛一眯,饶有兴味看着我,问:“哦?哪里不同?”我晃着脑袋,摆出一副之乎者也的样子说:“若阳皇帝更加开明通达,寻天下之能人异士为其效力,不论男女与尊卑,斯广得人心也。”“哈哈哈”展曜之抚着圆桌放声大笑起来,说:“没想到你除了诗词古语以外,阿谀奉承的功夫也是一流。”我一听,又羞又急,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有坐在那里跺跺脚;他便伸过手来抚着我的头,说:“呵呵,不要生气,展大哥是跟你开玩笑呢。”我也只好点点头,笑笑作罢。却见他依然手抚着我的头,一双幽蓝的眼眸凝视着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眼中星光点点,含着些让人不解的东西。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忽听肚子中传来“咕咕”的叫声,我的脸一下就红了,而他也听到了,朗声笑道:“呵呵,瞧我光顾着跟你说话,都忘了你还没用膳,好了,来,我们就先动筷吧!” 用过晚膳,展曜之执意要送我到欧家门口,他说还没见过我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我也只好随他。待我和他同乘一辆马车到达欧家小院外时,天已经很黑了,我和他走下马车,看到院门里隐隐透出一点灯光,再看看天上,墨蓝的天幕下点缀着无数的繁星,争相辉映,带出一片悠远与浩瀚,令人神往。我不由得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说:“真可谓是星汉迢迢,环宇苍苍哪!”展曜之也抬头仰望着天空,说道:“确实如此。不过,此处的景致还不够震撼,在草原上看到的星空才是人间致景!”“真的吗?”我一副痴迷的样子暇想着他所说的景致。他点着头说道:“当然,以后有机会我会带你去看的。”“当真?!”我有些惊喜地问。他一笑,说:“当真,若阳西边就是一片大草原,有很多牧民住在那里,我们皇家也会每年定期去那打猎的。等到合适的时候,我就带你去看那的星空!”我兴奋地应道:“好!” 第五十四章 月夜惊魂 第二天,我正午一到文渊阁,诸葛大学士就连忙叫住我,让我先赶紧翻译一卷古语佛经,说是整理出来后第二天就要交给昭德寺大主持三天之后带去大宛作讲学之用的,我一看大家都在忙着此事,便二话不说,拿起一卷佛经就坐到案前开始翻译。 因为我是从正午时才开始工作的,所以其他人到傍晚时皆已完成了手头的工作,而我还没有做完,幸亏诸葛轩还要汇整翻译出来的文稿,他还可以再等我一会儿。在和诸葛轩一同匆匆吃完宫女送来的晚膳之后,我便又投入工作。终于当月上柳梢之时,我把这卷佛经翻译完毕交给了诸葛轩,然后我便抱着从书院里带出来的几本书和装着衣服的包袱走出了文渊阁院门,心里想着不知刚才那个宫女是不是有按我的意思转告卢侍卫我要晚些才走呢。 忙碌了一天,现在才发觉自己有多累,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一阵,忽然发觉自己已经不知走到了哪里,我毕竟才进宫没两天,对这些路还不熟悉,看着面前的三岔路口,我很是发懵,周围又空无一人,怎么办呢?我闭着眼睛想了一下陆风是怎么带我走到东华门的,然后就选了左边的路拐了过去。谁知,走着走着竟来到一处如园林景点的地方,有竹林、石桥、小池和假山。我更加迷糊了,这到底是哪里啊?我左看右看,借着月光好像看到前面半明半暗处有一处阁楼,心想那里应该有人,可以问问路。于是我就穿过竹林,沿着一条林荫小路向前走去,经过假山时,听到山后似乎传来人语声。 我停下脚步,看了看,却看不到人,正要走,又听到一男一女低低的对话声从假山后传来。 “那你就没有试探性地问一问?”一个男人冷冷的声音。 “回主公,妾身曾经试探性地问了好几次,但他总是避而不答,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虽然也有其他人问起此事,他也说时机未到,并不适宜。而且,他已经有段时间未到我这儿来了。”一个女子压低了嗓音说道。 “哼!没用的东西!要你何用?!”男子狠绝的声音说道,那声音冰冷刺骨,让人不禁一颤。 我心中惊诧无比,不知这两人是谁,更不明白他们为何在此密语,说的是些什么。我心想此处不宜久留,得赶紧离开才是,于是,便准备悄悄离开,不想手中的一本书却不合时宜地从手中滑脱出去,“啪”地一声落到地上,只听得假山后一声冷喝:“谁?!”我一惊,心知不妙,本能地就想跑。 还没开始跑,就看到假山后“倏”地一下腾起一个黑影,伸出一只黑爪就向我扑来。我怕得要命,闭上眼睛,不顾一切地甩开手中的书和包袱,向前奔去,隐约中感到一道阴戾的掌风就向我的头顶袭来,我下意识地一缩头,“啊!”地惊叫了一声,就扑倒在地,同时间,我的官帽也被那人一把抓起,一头长发也在瞬间披散开。我爬在地上惊恐万分地一回头,就看到月光下一个人身着黑色夜行装站在我身后,一只手抓我的官帽。他全身上下只露出两只冒着阴寒之光的眼睛,刹气甚重,让人感觉不寒而栗。而在他不远处的假山旁,似乎还有一个黑衣人。此刻,我身后的黑衣人正用犀利而阴骛的眼神紧盯住我,将我的官帽狠狠一扔,就向我挪了一步。我恐惧地一转身,向后缩着腿,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就在这万分紧张之时,忽听竹林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谁在那?”接着就是一连串跑动着发出的脚步声。我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我身后的黑衣人回头对假山旁的人说了声:“走!”两人便跑到假山那边去,只见黑夜中两个人影一跃一闪即消失不见。而同时间,一队持着长戟的侍卫就跑了过来。 他们见我倒在地上,疑惑着怎么回事。领头的一个侍卫问道:“你是谁?”我用一只手撑着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平复下来,另一只手同时伸到腰际,摘下腰牌递给那名侍卫,他接过看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将腰牌还给我,对我一抱拳作个揖,道:“原来是霁译令。”然后他又问:“刚才发生了何事?”我慢慢地撑起身子,坐起来,对他说:“刚才我发现有两个黑衣人在此密语,后来其中一人发现了我,想要袭击我,幸亏你们出现得及时。”那个侍卫忙问:“黑衣人现在何处?”我便向着假山的方向一努嘴,说:“向那个方向跑了。”那名侍卫立即对旁边的几名属下命令道:“快去追人!”“是!”几人应声而去。然后他就对我一抱拳说:“还请霁译令跟随下官走一趟,好将此事报知给红翎侍卫总管,以便尽速查出刺客。”我点点头,努力地撑起身子,让自己站起来,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那名侍卫看了看我,问:“霁译令,你还好吧?可有受伤?”我勉强地笑了一下,摇摇头,说:“没事,你帮我捡一下东西吧。”他便将四散在地上的书、包袱和官帽捡了起来,递给我。然后我便说:“走吧。” 我跟着他一路呆呆地走着,只觉得心跳剧烈,呼吸短促,浑身发颤,始终无法平静。想想如果刚才我没有扑倒在地,我定成他的掌下冤魂了,如果这些侍卫没有在那时赶来,我也定是小命不保了。那一双阴寒的厉眼犹如鬼魅一般,似能将我吞噬。想到此,我禁不住猛颤了一下,却听见那名侍卫在前面对我说道:“霁译令,请!” 我有些恍惚地一抬头,看到我们已经来到一处高墙红门的院门前。我点点头,便跟着他走了进去,绕过一个长廊就来到一间有四人把守在外,亮着灯的厅堂前。那名侍卫经过通报之后,便将我带了进去。然后在一番礼节形式之后,我便对在里面办公的红翎侍卫总管说明了此事。他听完以后,眉头紧锁,表情严肃,思忖了一会儿,最后说道:“宫中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刺客,兹事体大,本官需向皇上禀报,恐怕还要麻烦霁译令再跟本官走一趟。”我点点头,说:“好。”心想:就算你不打算跟展大哥说,我也会去说的,在他的皇宫中,潜藏着此等危险人物,我必定是要告知他的。只听他对刚才带我来的那名侍卫吩咐着:“传令下去,从即日起加强宫中戒备巡查,一旦发现可疑人物,即刻来报!”“是!”那名侍卫得令后便迅速走了出去。我则又跟着方总管向着圣安殿的的方向走去。 待我们走到圣安殿,跟门口的太监通报了一下,一会儿,太监便跑出来领着我们向殿内走去。到了大殿,却见殿内空无一人,只见那太监领着我们向后堂走,一会儿就来到一处有两位太监把守的房门口,然后他跟门里通报了一声,便让我们进去。走进门后,我才发现这是一间书房,拐过一道双面绣金虎贺圣图的纱障屏风,便看到展曜之坐在一张造型雅观大气,摆放着纱灯、文具和书卷的紫檀木书案后,他身后是一幅精美生动的伏虎朝日图,左侧还有一个堆满了书的紫檀木大书架。他一见到在方总管身后披头散发的我,目光中就透出一丝讶异和担忧。 方总管和我对他行过礼后,便先后跟他把事情叙述了一下。他听后,眉头微锁,目光凝练,表情凛然,修长的手指轻叩桌案,看着桌案上橙红色的纱灯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他微抬起眼帘,对方总管说:“现在刺客行踪曝露,这段时间应该不敢造次,不过你们要加强戒备与巡查,不得有闪失。”“谨遵圣命!皇上!”方总管恭身说道。“行了,你先下去罢,朕还有事情要问霁译令。”展曜之又道。“是!陛下!微臣告退。”方总管说着便退出了房间。 待房门再度关好,展曜之就从桌案前起身,走过来,抚着我的肩,关切地看着我,问:“文心,你没事吧?”我木然地抬起头,望着他,这才发觉自己仍在不住地颤抖着,想到刚才那惊险的一幕,我瞬间只感到犹如虚脱一般,身体一软,就要倒下。他连忙将我抱着的一堆东西放到桌案上,再扶住我,横腰一抱,将我抱到了与书房相连的寝房之中。他将我轻轻放到大床之上,温柔地看着我说:“不用担心,现在有展大哥在你身边。没人敢再伤害你了。”我这时才释放出压抑了半天的恐惧与惊慌,侧起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颤抖地低语道:“我刚才差点被那人杀死!他的眼睛看起来好可怕,像是要把人吃掉!” 第五十五章 夜宿圣安 看着我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惧怕神情,展曜之目光一凛,嘴唇一颤,立即坐到床边,一把将我搂起,抱在怀中。我只感到一双温暖的臂膀就整个环住我,我的脸颊紧贴着他厚实的胸膛,耳畔传来他镇定有力的心跳之声,我的心情随着这声音渐渐地平复下来,身体也慢慢止住了颤抖,只觉得自己似乎身处另外一个温暖祥和的世界,一切思维都已停止,不再有担心与恐惧,只有宁静。 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呼吸着,感受着他胸膛的一起一伏,我觉得自己犹如婴儿一般,被他拥在怀中,好希望就这样在他温暖的怀抱中睡去。忽然,我意识到什么,连忙撑起身子,挣脱出他的怀抱,面红耳赤地垂下头,说:“对不起,展大哥。我失态了。”展曜之一愣,然后温柔地一笑,用温暖的大手抚着我的头,说:“现在好点了吗?”我抬起头,感激地看着他说:“好多了,谢谢,展大哥,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笑道:“刚才我才是吓了一跳,见你披头散发,一脸的惊恐之相,而且还在不停地发抖,我心里直担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在你没事,真是万幸啊!” 我一下想到什么,便说:“展大哥,你说那两个人会是谁呢?谁会半夜在你的皇宫中进行密谋而且似乎还很熟悉你的皇宫的样子。”只见他眉头一锁,眼神一敛,缓缓地说:“而且武功还很高。”我呆呆地看着他,只听他说道:“能在侍卫赶来的情况下,两人迅速用轻功离开,武功一定不浅。”我点点头,说:“就是。那些侍卫居然都没有看到他们。”他似乎想起什么,问道:“你刚才说那个女子说有个人很久没去她那了,对吧?”我点点头,回忆道:“对。那个女还叫那个男的主公,她还自称妾身,他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然后,他们就好像在说一个人,说他始终避而不答什么问题,最后,那个男的就很生气地说那个女的没用。”展曜之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在屋里踱着步子,思考着。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在屋中走动着,我的心中忽然生起一个念头:在这皇宫中的阴谋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权利和皇位,会不会是有人想要探听什么重大机密,好对展大哥不利呀? 却见展曜之深吐了一口气,表情严肃地看着我说:“刺客定是熟悉皇宫之人,而你的样子已被刺客看到,就会很危险。我看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在宫中出现,除了我安排的人和黄尚书之外,你不要去见其他任何人,直到我说可以的时候,明白吗?”我点点头,说:“明白了,展大哥。”我想了一下,又抬起头,对他说道:“展大哥,你也要小心。我觉得这些人一定有什么重大的阴谋,他们肯定也是针对你来的,你可千万要小心啊!”展曜之半眯着眼睛,目光冷肃而深邃,只听他用深沉的声音说道:“我明白。今日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否则我还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人潜伏在朕的皇宫中。”他顿了一下,对我说:“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来。”说罢,他便走出寝房,将门关上,到书房中去了。然后,我就听到他与一个太监的对话声,接着就是太监跑出去的声音。 我心里犹疑着他要做什么,忽然想起这么晚了我不应该在这里停留的。我便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和头发,轻轻打开门,看到展曜之正坐在案前写着什么。我想着该不该打扰他呢。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我连忙将寝房门关上,站在屋里。只听到一声关门声后,陆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然后就是展曜之和陆风低声交谈的声音。过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听到门开关的声音之后,外面就没有了动静。 我等了一下,又轻轻打开门,只见展曜之一个人坐在案前静静地思索着,红棕色的头发用一个镶紫玉玛瑙的金冠束在头顶,面容冷俊沉着,双眼目光炯炯,鼻梁高挺,朱唇紧抿,身姿笔直,宛若一座精美的雕像,令人暗自赞叹。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站到他的桌案前。他一抬眼看到我,回过神,微微一笑,说:“怎么了?”我便说:“展大哥,这么晚了,我不该打搅你,我先回去了。”展曜之一抬手,说:“哎,这么晚了,你回去也不方便又危险,今夜你就在此休息吧。”我连忙说道:“那怎么成?我怎么能占用你的床位,而且我这样在你的寝宫中过夜会引起非议的,我可不想又给你添麻烦。”展曜之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沉声说道:“朕是皇上,谁敢非议?!” 我一时哑然,不知说什么好。却见他绕过桌案,走到我旁边,抚着我的头,柔声说道:“今夜就在此睡罢,我已经告诉了陆风,让他明天一大早接你出宫,不会有人注意的。床那么大,睡我们两人绰绰有余,展大哥只是想看着你安心地睡一觉,不想再看你担惊受怕,难道你信不过展大哥的为人吗?”我莞尔一笑,道:“当然信得过。展大哥说到哪里去了嘛,我从来就没怀疑过展大哥的为人,一直都觉得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只是觉得自己总在给你添麻烦,心里不安嘛。”展曜之朗声一笑,揉揉我的头说:“小傻瓜,你想得太多了。走吧,去睡觉。”我心里一愣,小傻瓜,翼佑以前也总是这样喊我。展曜之见我在发呆,便关切地问:“怎么了,文心?”我一抬眼,回过神,看到展曜之那双幽蓝的眼睛正凝视着我,我连忙一笑,说:“没事,展大哥。” 我便又随他走进了寝房,看着眼前这张挂着七彩祥云拱日月织锦双层帐的四柱沉香木大床,心里想着是不是该和衣而睡呢?却见他看着我说:“还不把外衣脱了,上床去?”我一愣,看着身上穿的这件官服,因为之前摔倒,衣服上沾了不少泥污,正在看着,又听他笑道:“难道你打算一个晚上都穿着这件脏兮兮的衣服睡觉吗?”我脸一热,羞道:“知道了,展大哥。”便要解扣,又看到他站在我面前,连忙转过身去,将扣解开后,把衣服一脱一丢,就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色内衫和衬裙,然后一下将鞋子蹬脱,就埋着头跑到床上,躺到里面,然后便看到展曜之微笑着将床脚的丝棉大锦被一展,盖到了我的身上。接着,就看到他将帘帐放下,只听他说:“你先睡吧。我晚些再来。”我低低地应了一声:“哦。”随即就听到他走出去关上门的声音。心中却涌起一种奇特的感觉:我怎么会睡在展大哥的圣榻之上?可是我却一点都不担心他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因为他始终给我一种如慈父一般的感觉,好像我在他面前就可以无所顾忌一样。忽然又想到刚才居然让他抱了那么久,我羞得不行,把头埋进被中,但愿他不会认为我是个轻浮的人罢。 想着想着,困倦之感就包围了我,之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似乎也渐渐消褪,心中更多的感觉是展曜之带给我的一种踏实与宁静,在这种心态之下,我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觉得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让我感觉好舒服。忽然眼前就显现出翼佑的身影,只见他侧着身子躺在我面前,一手撑着头,一手抚摸着我的脸,含笑地看着我,说:“小傻瓜,不要叫我皇上,要叫我翼佑。”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他如此温柔的表情了,我心里一酸,涌起许多委屈,想要对他说什么,却无法说出口,只感到泪水无声地涌出眼角,落在枕上。看着他熠熠生辉又深情款款的眼眸,我忍不住张口喊道:“翼佑。”忽然感到脸上的轻抚顿了一下,接着,那只温暖的手就离开了我的脸颊,然后,翼佑的身影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我心里一紧一痛,想要去寻找,却又觉得徒劳,只好又像往常一样,尽力让自己忘却这个念头,忘却这个身影,只管睡觉。却听得身边传来一声长叹,那叹息是如此沉重,如此幽长,如此哀惋,又让我心里一紧,甚至又感到隐痛,但在身心俱疲中我已无力再去猜想这一声叹息来自哪里,为何而发,意味着什么了。我只希望这漫漫黑夜能将一切都隐没吞噬,只留下宁静。 这真是一枕孤梦,惊起多少相思苦;一声叹息,诉出几分难解情。 第五十六章 闹市遇刺 第二天大清早,天还未亮,就听得展曜之在身旁轻声喊我:“文心,该起来了。”我昏昏懵懵地“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他穿着雪白色印暗花的缎制内衫长裤站在床边,伏着身子温柔地看着我。我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坐起来,揉揉眼睛,就要下床。他笑着说:“我知道你肯定还没睡醒,不过再晚就不好出去了。来,先把这身衣服穿上,免得引人耳目。”说着,他便将一身太监穿的灰底蓝纹长袍递给我。“哦,展大哥,不好意思,我在这儿,你肯定昨夜都没睡好。”我接过衣服,边穿边低着头说道。他沉默了一下,说:“没事,我本来睡觉也不多。”我听出他声音有异,抬起头来看着他,只见他眼神幽幽地投向我,似有很多话要说。我便关切地问:“展大哥,怎么了?”他一眨眼,收回目光,淡笑了一下,说:“没事,快去吧,陆风在门外等你呢。”“哦,”我点点头,把头发一拢,又看向他说:“展大哥,我先走了,你可要多加小心啊。”他点点头,表示明白。 然后,我便抱着自己的一堆东西,走出了书房。一出门,就看到陆风在门外等着我。于是,我便跟着他急匆匆地向宫外走去。好在天还未亮,我又穿着太监服,倒也没引起多少注意。就这样,我又坐着陆风驾驶的马车回到了欧家小院。 进院后,见他们都还未起,我便悄悄地进了房间,将衣服换下,整理了一下东西,又躺到床上,想到幸亏今日是书院的休息日,我还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只是仍有些心有余悸的感觉,昨夜怎么会碰那种事,那两个人到底是谁呢?躺了一会儿,就听到外面院中传来舀水洗漱之声,我便起身,走了出去。看到欧大娘刚洗完脸,我便走过去跟她打了声招呼。她一见我,一脸惊异地说:“月儿,你几时回来的?”我边到井边用摇辘摇起一桶水,边应道:“昨晚半夜时分,陆侍卫送我回来的,主要是有一卷佛经的翻译耽搁了时间。”欧大娘点点头,说:“那就好,昨夜我还很担心你怎么还不回来,不过后想反正也有人接送你,应该没什么事的。”我便笑着应道:“没事,大娘,别担心。”欧大娘笑着说:“好,我去生火做饭了。”说着,她便走进了厨房。看着她一如往常忙碌的背景,我的心中踏实了许多,但愿昨夜那只是一场梦罢。 一连十日我又像往常一样,上午去书院上课,中午回来后教瑞儿读书写字,还时不时帮欧大娘织布绣点手工活。虽然遵照展曜之的嘱咐,不能出门逛街,有些憋闷,不过日子倒也过得轻松惬意。听每日来接送我去书院的卢侍卫说这些日子宫中也一切正常,没什么事。这一日吃过晚饭,天已黄昏,我正独自在房中写字,忽然听到欧大娘在外面喊我的声音。我答应了一声,放下笔,走出去一看,陆风穿着一身青色布衣正站在院中。他见到我后,便一抱拳,说:“霁译令,请随在下走一趟。”我知道当着欧大娘的面,他不好说什么,便点点头,跟欧大娘打声招呼,随他走出了院门,坐上了马车。 不一会儿,马车就停在了飞鹤楼门前。我下了车,正准备向里走,却听陆风说:“霁译令请稍待片刻。”然后他就大步流星地走进楼里。我有些疑惑,应该是展大哥叫我到这来的,为什么要我在外面等呢?看看外面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听欧大娘说今日乃是若阳的赏春节,一连三天光济的人们都会狂欢庆祝春天的到来,唱歌跳舞赏春花,当然各国的生意人也会在此时挤满大街小巷,吆喝叫卖招徕生意。 正当我观赏着街上的热闹景致之时,耳旁传来展曜之的声音:“看什么看得如此入迷啊?”我一回头,只见他身着深绿色绣祥云纹滚白边的锦袍,头发整个用蓝色缎带束在头顶,几绺碎发垂于额鬓,显得潇洒俊气,一副富贵人家公子哥的打扮。我一笑,说:“展大哥好像大少爷啊。”“呵呵,”他一笑,道:“这样的打扮还适合逛街吧?”我讶异道:“逛街?我们今天要逛街吗?”“对呀,我不是答应过你要带你逛逛光济的吗?而且,你这几天肯定在屋里也憋坏了,趁着今日赏春节,我就来赴约了。”我欣喜地说:“展大哥,你真好!” 于是,我们便一道走进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陆风和另外两名青衣侍卫则在我们身后不远处跟随护驾。在各色彩灯的映称下,整条街道显得五彩缤纷,我一会儿看看玉石首饰铺,一会儿瞧瞧手工编织摊,一会儿又到卖唱杂耍艺人那凑凑热闹,忙得不亦乐乎,展曜之则在旁边不停地告诉我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我像个小孩子赶集一样兴奋地逛着,感觉好久没有这样自在了。正当我在一处卖花摊贩前赏花之时,展曜之一下拉着我的手,向前面急走而去。我正觉得奇怪,只见很多人也都急匆匆地向前走着,正要发问时,忽见前面一处开阔的广场地上“轰”的一下,燃起一堆高高的篝火,然后周围是一片喝彩声与鼓掌声,瞬时间穿着各式漂亮服装的男女老少都围上前去,绕着篝火载歌载舞起来。我忍不住一声惊叹:“哇!好棒啊!”展曜之大声地问我:“想去跳舞吗?”我使劲地点点头,大声地应道:“想!” 话音刚落,展曜之就拉着我向前跑去,很快就融入到跳舞的人群当中,大家齐声唱着歌谣,我不会唱他们的歌,只听到: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两句。展曜之也在旁边放声唱着,他的脸庞红润放光,双眼幽蓝如玉,身姿轻快矫健,在一众人群中是那么耀眼俊朗,让人不禁赞叹。而最让我惊异和佩服的是他这样一个至高无上的天子竟会如此融洽自然地与民共舞,与民同乐。被他温暖的大手牵着,跟着他的脚步围着篝火跳着,看着每个人都容光焕发,喜气洋洋的样子,我深深地陶醉在着这从未体验过的欢乐气氛中。 待我们跳完两曲走出人群之后,我大声地问道:“展大哥,你怎么会唱这些歌,会跳这些舞的呢?”他笑道:“以前我可是经常和颢予一同溜出来游玩的,尤其是到这种节日的时候,外面比里面更加热闹有趣。”我点点头,笑着说:“真的好热闹,我从未体验过,好开心哦!”他点点头,看着我说:“你喜欢就好!” 忽然,展曜之一把又拉着我向旁边一个挂着荷花状灯笼的摊位前走去。走近一看,我才发现这是一处糕点摊,卖各种小吃糕点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只听展曜之对着那小贩问:“有没有芙蓉糕?”小贩立即指着右边一处整齐码好的粉红色芙蓉糕,吆喝着答道:“有咧,客官,又香又甜,松软可口的芙蓉糕!”我一见芙蓉糕,就愣住了,却听展曜之说:“给我装一包。”“好咧,客官!”小贩麻利地用油纸包了十块,递给展曜之,又将钱收下。然后展曜之便把芙蓉糕递给我说:“吃吧,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吧?”我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芙蓉糕,心中涌起万千感触,这芙蓉糕是若阳的特产,也是我最喜欢吃的糕点,以前爹爹每年到若阳时都会给我买一堆回来,看到它就会让我想起爹爹。 我接过芙蓉糕,感动而又不解地看着展曜之,问道:“展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芙蓉糕的呢?”他微微一笑,揽着我的肩,向前走着,说:“我听到的。”我更加不解了,看着他又要发问,却发现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异样,同时,只感到他手臂一把将我推开,一喝:“小心!”我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跌到了旁边的地上,同时听到“哧”的一声,便看到一道寒利的剑光斜刺过展曜之的左臂,一个黑衣人就袭到了展曜之面前,展曜之侧身后退了一步,只见那人又迅即用剑横扫过去,展曜之立即一仰身,向后一弯,躲过这致命的又一击,就在那人顺势直刺向他面门之时,他飞起一脚,将那人挥剑之臂挡开,同时右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那黑衣人左肩一发力,就听到一声闷响,那人向后趔趄了两步,同时间,陆风与另外两位青衣护卫也拥了上来,陆风与那黑衣人对打了几招,将他逼退了两步,那人见势不妙,用剑一下挑起他身侧的一个摊位搭布,刹那间各种杂物便一扬而起,散落在街上,晃花了我们的眼睛,然后那人纵身一跃,跳上身后的一个屋顶,三步两窜地奔逃而去。 我再回头一看展曜之,发现他被两名青衣护卫扶着,脸色铁青,眉头紧锁。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跑过去,一看他的左臂,一条让人触目惊心的裂口处正流着暗红色的血,只听陆风在旁边说:“有毒!”然后,一个青衣护卫迅即从身上撕下一截衣布,将展曜之靠近肩膀的上臂处紧勒住。就在他紧勒展曜之的上臂之时,我瞪大眼睛仔细一看伤口,裂开的皮肉处竟隐隐地闪着金光。我一下叫出来:“金粉虺毒!” 爹爹曾经告诉我过,金粉虺毒据传乃是西域乌孙国巫师密炼的一种剧毒,由十二种剧毒之物萃取而成,状如金粉,一旦触及到皮肉伤口,金粉就会附着嵌入其中,甚至随血液流入全身,如处理不当,半个时辰内就可致命! 第五十七章 化险为夷 在听到我叫出“金粉虺毒”四个字后,几个人的脸色全部一变。陆风便说:“快把爷扶到马车上去!”我知道事态有多严重,脑中一下回想到爹爹曾经告诉我的方法,连忙拦住陆风,说:“不可,必须现在先给展大哥处理伤口,否则就来不及了!”随即我便迅速看了一下四周,看到对面有一家小酒馆,便对陆风和另外两名青衣护卫说道:“快,先把展大哥扶到对面的酒馆中去!”说完,我便对因刚才的突然袭击而呆立在路上看热闹的一些行人嚷道:“让开!快让开!救人要紧!”边嚷边用手臂拨开这些人,给展大哥他们让路,然后,我就不顾一切地跑进那家酒馆,对站在店门口看着我的酒保说:“快,快拿醋来!越多越好!” 那酒保“哦”地应了一声,便向后堂跑去。等酒保将一坛醋抱出来时,陆风他们刚好将展曜之扶进店中坐在一张桌前,我便对陆风说:“快用醋给展大哥洗伤口,多洗几道,一定要把金粉冲掉!”陆风听后,立即接过醋坛,在一名青衣侍卫将展曜之左臂的衣袖完全撕开露出伤口后,便将醋倒在展曜之的左臂之上。只见展曜之眉头紧皱,紧咬牙关,脸色铁青,我就知道这有多痛。我忍住心中的难受之感,看向店中,还有一些人坐在旁边瞧着这边发生的一切。我立即对赶过来看情况的酒馆老板说:“让客人都走!我们来付双倍的帐!再把门关上!”“哎,好。”老板答应着就去招呼客人了。我又对酒保说:“再去拿些绿豆和普洱茶来!”他便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店内就只剩我们一行人和酒馆老板了。 这时,陆风已经把一坛子醋都倒完了,我从桌上拿起一支烛火照到展曜之的左臂上,仔细查看了一下,金粉差不多和着污血都被冲去了,伤口处已开始渗出殷红的鲜血,我稍微松了一口气。这时,酒保又将一碗绿豆和普洱茶递到了我面前。我连忙接过,递给展曜之说:“展大哥,吃点这个,可以帮你解毒。”展曜之皱着眉头,点点头,抓起一小把放入口中嚼了起来。然后,我便对陆风说:“陆侍卫,现在可以帮展大哥简单包一下伤口送他回去再进行医治了。”陆风点点头,便让一名青衣侍卫去将马车驾过来,同时他与另一人把展曜之的左臂包扎了一下。 一会儿,马车便到了门外,他们正要扶展曜之上车,却见他回头对我说:“霁月,你跟我一起回去吧,现在情况很危险。”我走过去坚定地看着他说:“展大哥,你先回去医治,我没有事,那个刺客是冲着你来的,如果不是为了护我,你也不会受伤。我还要先回去做点药引子好帮你医治,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看你。你快回去吧!”他便微点了下头,进了马车。 看着马车一路绝尘而去,我便要回欧家小院,却一下被酒馆老板叫住,他说:“姑娘,帐还没付呢。”我一愣,赶忙从腰包里掏出所有的钱交给他,那老板一看,便不满地说道:“哎,姑娘,这哪有双倍啊!根本不够嘛!”我有些生气地说:“老板,我不会欠你的,我现在要急着回去找药,明日就把钱给你带来。救人一命胜超七级浮屠,我想你不会不明白这点吧?再说了,你看到刚才那几个人的打扮就应该知道来头不小,难道你还怕赖你的帐不成?!”那老板有些语塞,撇撇嘴说:“好吧,那明日我可等着你啊!” 我厌恶地嗯了一声,就直奔欧家小院而去。到了院中,欧大娘从正屋里出来,看着我问:“月儿,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我只“嗯”了一声,就跑到屋里点了一支蜡烛出来,照在墙头,揪下上面才刚绽放的几朵蔷薇花。只听欧大娘在后面问:“月儿,你揪花做什么?”我抓着一把花,回头对欧大娘说:“大娘,宫里有位大官生病了,需要用蔷薇花和蜂蜜作药引,家里可有蜂蜜?”欧大娘明白地点点头,说:“有。”说着,我便跟着她走进厨房,将蔷薇花瓣捣碎后与蜂蜜搅匀,然后对欧大娘说:“大娘,事情紧急,我要先进宫了,今晚就不回来了。”说罢,我就端着用一块纱布封好的装着药引的碗走出了门去。 夜已经很深了,幸亏今日是赏春节,街上依然亮着灯,还有些行人,不至于太冷清,我也不会感到太紧张。我一路走着,一边想着那个黑衣人是谁呢?怎么会在闹市之中认出展大哥,还对他行刺呢?看他用招如此狠毒,就知他定是想置展大哥于死地。想到刚才如果没有迅速用醋洗去金粉,不知后果会有多严重!一想到此,我不禁有些不寒而栗,不要,绝对不可以,我一定要让展大哥好起来!绝对不能让他因为我而受到这样的伤害!我加快了脚步,向前一路小跑起来,只觉得此刻皇宫离我好远好远。 终于,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我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皇宫门口,待我正要进这道东景门时,却被领头的侍卫拦住,问我要腰牌。我一看,一着急腰牌都忘了带,跟他又不好说什么,只有急得直跺脚。就在我心急如焚之时,却见卢侍卫从门里出来了。只见他对我一点头,便对这领头的侍卫亮了个牌子,低声说了几句,那领头的侍卫才看了看我,点点头,对我一抱拳,说:“好吧,霁译令,请。”我赶紧跟着卢侍卫向门里走去。只听他说:“是陆侍卫要我出来接你的,他说你给皇上带药引来了。”我点点头,忽然有些紧张地低声问:“宫里人都知道这事了吗?”卢侍卫抿了下嘴,巡视了一下四周,也压低声音说:“目前没几个人知道。”我有些放心地说:“那就好。” 走了一柱香的功夫,终于到了圣安殿,卢侍卫跟门口的太监说了一声后,那太监便打开殿门放我一人进到殿中。我一路直奔后殿的书房,见之前护送展曜之的两名青衣侍卫站在门外,便跟他们点点头,走进了房中。我敲了敲寝房关闭的房门,只听里面传来陆风的声音:“谁?”我便应道:“陆侍卫,是我,霁月。”话音刚落,陆风就打开了门,我连忙走进去。 只见展曜之穿着白色缎制单衣,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地斜躺在床上,身上搭着金底彩绣锦被。我一看心中不免一阵揪痛,他全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呀!我将手里端着的碗放到床边的一张紫檀木小方案上,跪到床边,问陆风:“太医可有给展大哥吃药?”陆风点点头,说:“太医给陛下服了九花解毒散,现在已经去熬汤药了。”只见他用略带赞赏和欣慰的眼光看着我又说:“太医还说幸亏金粉被洗去了,否则一旦侵入体内,后果不堪设想。”我点点头,看着展曜之说:“这是我爹爹曾经告诉我的方法。他说此毒并无解药,它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金粉会附着于伤处溶于血流,行遍全身,危及性命,即便一时性命得保,带有金粉的伤口也会溃烂不止,终难痊愈,所以在治疗时,首先必须将金粉洗净,但一般的水不能将其洗去,还容易使之进一步溶于血液,他也是曾经在救治一个中此毒的浪人时,偶然发现醋可以将金粉涤出,但那人中毒太深,后来终是不治。但爹爹却开始研究解此毒之法,最后终于成功配制了一种简单却非常管用的药引,只要配合上解蛇蝎之毒的汤药就可以达到治愈的效果。”陆风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正说着,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陆侍卫,我是高太医。”陆风赶紧去开门,一个身材瘦小,身着深灰色缎袍,头发花白的老者就用托盘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他一见我,有些发愣,陆风便说:“这位是霁译令,她为皇上带来了解毒药引。”我便作个揖道:“高太医。”他点点头,说:“那甚好,这里是解毒汤药,可以为皇上服下了。”说着,他又伏身到床边,为展曜之号起了脉,过了一会儿,便说:“万幸,万幸,皇上虽因失血过多有些虚弱,但脉相还算平稳,虺毒还未能深入器脏。”我听了,终于稍微感到有些安心了。然后,高太医便说:“请陆侍卫喂皇上喝药吧,那本官就先退下了,明早再为皇上熬药。”陆风便说:“好的,高太医,有劳你了。” 待高太医出去之后,我便跪在床边轻声地呼唤展曜之:“展大哥,醒醒,吃药了。”只见展曜之微皱了一下眉头,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我,一脸的虚弱。他眨了下眼,表示明白。我便连忙端起装着蔷薇的小碗,用小瓷勺舀起调好的蔷薇,送到他唇边,说:“展大哥,先把这个药引吃了再喝药。来。”于是他就张开嘴一点点地吃下我调的药引,然后又服下了汤药。接着,在陆风的帮助下,我将展曜之斜靠的枕头放平,让他平躺下,又为他盖好被子,就见他沉沉睡去。 在一切都安顿好之后,已近寅时。陆风已经出去了,说要安排人手追查刺客。我则继续守在展曜之的床边,看着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和紫青的双唇,犹感震惊,不仅为了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行刺感到震惊不已,更震撼于展曜之在那种危急情况下竟会首先救我!展大哥,那个刺客明明就是冲着你来的,在那时你又何苦再顾及我呢?你是一国之君,怎么可以为了我一个民间女子不顾自己的性命呢?这样叫我如何承受得起呢? 第五十八章 筹谋对策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身边传来展曜之的轻声呼唤:“文心,文心。”我“嗯”了一声,只觉得肩膀和脖子都僵硬酸痛,我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天已渐亮,而自己居然跪伏在床边睡着了。我连忙抬起头,只见展曜之已经睁开了幽蓝的眼睛,靠在枕上,含笑地看着我。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比昨夜好多了,嘴唇也泛起了淡红色,不再是紫青了。 我便柔声问道:“展大哥,你感觉可有好些?”他眨眨眼,表示肯定,然后就说:“你怎么趴在床边睡觉呢?这一晚都没睡好吧?快上来躺着吧。”我微笑着摇摇头,凝神地看着他说:“没关系,展大哥,你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应该在床边伺候你的。”说着,我便要从床边站起来,却发觉两腿跪坐了一晚,又酸又麻,“扑通”一下就跌回到床边。展曜之一脸紧张地问:“文心,怎么了?”我冲他一乐,皱着眉压低声音叫道:“哎哟,我的腿都麻了,呵呵。”他也笑了,说:“小傻瓜,跪了一晚,当然麻了。到床上来躺着吧。”我摇摇头,说:“没事,一会儿就好。展大哥,你口渴不渴,我去给你端水来。一般中毒的人要多喝水,才好排毒的。”然后,我又要撑起来,却被他一下拉住手腕,只见他凝视着我,眼神温柔又有些依恋,说:“别走,文心,陪陪我。” 从未见过他这样依恋的眼神,我有些失神,心想也许生病的人内心都会比较脆弱吧。转尔,我便温柔一笑,说:“好,展大哥。我不走。”他将手轻轻向下,整个握住我的手说:“昨晚吓着你了吧?”我一听,无奈地叹口气,摇了摇头。他面有不解。我有些嗔怪地看着他说:“展大哥,你昨晚犯了个大错,你可知道?”他有些讶异,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略微摇了摇头。我便说道:“你怎么可以为了救我而不顾自己呢?你是九五之尊,我区区一个平民百姓,如果为了救我你出了什么事情,那……那叫我如何向全若阳的百姓交待啊?” 他却淡然一笑,看着我说:“现在不是没事了吗?再说了,幸亏昨夜有你在,才能帮我解毒啊?”我有些着急道:“那只是机缘巧合,幸亏爹爹曾经告诉过我如何解这种毒,可是如果是另外一种毒,我就束手无策了呀!你不知道,昨夜看到你受伤,我有多懊恼自己,如果不是为了陪我,你根本不会遇刺,更不会为了顾及我而被那刺客刺伤,我竟然让一国之君为我而受伤,罪过大了!”展曜之微眯着眼睛,看着我说:“我并未想过你我的身份差别,我只当你是我的知己,在那种情况之下,救不会武功的知己难道有错吗?我毕竟会功夫,身体也比你好,就算受点伤也可康复,可是你一个弱女子,若被他的剑锋伤及,后果会更加严重的。” 我一听,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他摇着头说:“好啦,别想了,我有些累了,陪着我待会儿可好?”我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帮他把被角掖了掖,便趴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他也静静地看着我。一时间,我们俩人就好像产生了默契一样,对视着,我眨一下眼,他也眨一下眼,我眨两下眼,他也眨两下眼,然后两人就用眼神互相逗闹,竟如小孩子般玩了起来。直到我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他也粲然一笑,那笑容真挚和煦,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就在我们对视而笑之时,听到寝房外传来敲门声,然后就听到陆风的声音:“陛下,是陆风。”展曜之便低沉地应了声:“进来吧。”陆风就打开房门,我连忙从床边站起来。陆风见到我,跟我点了下头,就走到床前对展曜之一抱拳,伏身道:“陛下,感觉可有好些?”展曜之微点了下头,就问:“怎么样?”陆风看了看我,有些欲言又止,我连忙要准备回避,展曜之却摆摆首,对陆风说:“不碍的。说吧。”陆风便道:“现在光济的两个城门皆已加强戒备和巡查,并且微臣已经派暗影全城搜查刺客了,包括宫里。不过,目前还没有消息。”展曜之眼神一敛,带出几分冷凝沉肃,说道:“他必定是熟悉万辉城之人,也必定见过朕,甚至还对朕的行踪如此了解,要查须先从朕身边之人查起。还有,昨夜他已中了朕一掌,身上带伤,应该不太可能跑远。”陆风点点头,沉思道:“确实如此。但昨夜微臣与他对招时,发现他的功夫套路似乎来自于西域,而且他用的毒也是西域所出,会不会是西域某国派到若阳的奸细呢?”展曜之眼睛微眯道:“有可能,在西域各国的暗影最近有传回什么不寻常的消息吗?”陆风摇摇头,道:“没有。各国皆一派平静。”两人都沉默了起来,陷入思索。 忽然,展曜之抬眼看着我,问道:“霁月,你可有看清昨夜那个刺客?”我想了想,说:“没有,昨夜事发突然,只看到他全身黑衣,两只眼睛露在外面。”一瞬间,我似乎想起什么,两只眼睛?我一惊,皱着眉,低声自语道:“难道是他?”两人皆看向我,展曜之便说:“是你上回遇到的那名刺客吗?”我连忙说:“展大……陛下,我不确定,但这两人的目光皆寒彻透骨,而且逃走时的身姿也有些相象,有可能是同一人。”两人一听,又陷入沉思。半晌,展曜之对陆风说道:“上次让你查的事情还是没有眉目吗?”陆风摇摇头,说:“没有。”展曜之便沉沉地说道:“现在敌在暗,我在明,而且贼人已深入皇宫内部,又行刺于朕,定是怀有重大阴谋,要乱我若阳,凡事不可张扬,切记不可将朕受伤之事传出,唯有暗中行事,以静制动,同时密切注意周边国家的任何动静。”“是!陛下!”陆风抱拳应道。展曜之又想起什么,问道:“今日朝臣有何反应?”陆风便应道:“陈公公已经跟董宰相说了,皇上圣体欠安,需要休息两天,所以各位来上早朝的官员也已散去。”展曜之点点头,说:“让各处暗影也关注一下朝臣的反应,如有异常尽速来报。”“是!皇上。”陆风应道。 接着,陆风又想起了什么,立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筒,递给展曜之说:“陛下,这是昨日从小爷那收到的。”我一看就知道,定是展颢予发来的飞鹰传书。只见展曜之打开蜡封的竹筒,看完里面的纸条后,脸上闪出一抹令人费解的表情,他看了我一眼,将纸条撕碎,和着竹筒一起交给陆风,说:“行了,下去办事吧。”陆风得令后便退出了寝房。 待陆风走后,两名伺候皇上晨起的太监和高太医就来了,我本想回去,但展曜之不答应,只好随另一名太监去后殿一处房间洗漱整理。待我收拾完毕回来时,展曜之已经换了一身宝蓝色绣金虎的缎袍,头发未束,只梳理了一下披散在身后。高太医已经帮他的伤口换好了药,正准备伺候他喝汤药,我连忙说:“高太医,请先让陛下将药引服下。”说着,就端起昨夜还未吃完的一些药引递给高太医。高太医看了看药引,便喂展曜之服下。在展曜之喝完汤药后,高太医赞许地点点头,道:“蔷薇有清暑和胃,利湿祛风,和血解毒之功效,而蜂蜜则可清热、补中、润燥、解毒、止痛,不但能止心腹肌肉创伤之痛,还能调和百药,与甘草同功,不错不错。如此简单的一味药引,疗效却甚佳,今日圣上的脉相已经相当平稳了,霁译令甚通医理啊!”我笑笑,说:“哪有,高太医谬赞了,此乃家父告诉我的方子,我只是依样画葫罢了。” 高太医一走,两个太监就按照展曜之的吩咐将早膳送到了寝房中。待太监试吃菜后,展曜之便将他们屏退,只留我与他坐在房中用膳。正吃着,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问他:“展大哥,我现在可以在宫中出现了吗?”他思忖了一下,说:“现在事态愈发严重,你还是继续告假休息为妙。”我微皱眉头,看着眼前的一碗银耳莲子羹,说:“可是到现在也没查出那两个潜伏在宫中的黑衣人,这样没有头绪的暗查也不是办法。也许,只有让我在宫中现身,让他们看到,才好引蛇出洞吧?”展曜之正色道:“我怎么能让你冒这种险?不行!” 我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他说:“可是如果不尽早查出宫中奸细,还会发生对你不利的事,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国家考虑吧。你也说了,贼人必定是企图危害若阳国体的,如果我能将他们引出来,那岂不是两全之策?说不定还能查出昨夜的刺客是谁呢。” 展曜之轻叹了口气,道:“我怎么能将你置于此危险境地?” 我摇摇头道:“展大哥,本来就是我误打误撞发现了黑衣人,此事既然因我而起,也应该因我而终。你之前帮了我那么多,现在如果我能尽微薄之力帮你查出奸人,我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展曜之凝神地看着我,眼含深情,伸手抚着我的头,说:“文心,我展曜之今生能得你这样一个知己,实足矣!”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垂下眼帘,道:“展大哥言重了。” 第五十九章 不期而遇 展曜之最终还是答应了我明日继续如常进出宫中当职。他同时也说会安排两位暗影随时保护我。用完早膳,展曜之送我到圣安殿门口,等待太监去传唤卢侍卫送我先回欧家休息,就见大殿下方款款走来两个身姿婀娜,穿着贵气,云髻雾鬟,面容婉媚的女子,身后各自跟着两个丫鬟。 她们一见到展曜之站在殿门外,皆眼波流转,娇羞含笑地快步迈上台阶,向殿门走来。我一想,她们必定是展曜之的妃嫔吧,虽然之前从未听说也未见过这些妃嫔,感觉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合理不过。我再抬头看看展曜之,只见他眼神微眯,表情平淡,静静地看着那两位女子走上前来。等到她们走到殿门之时,两人皆先后对展曜之一福身,莺莺地说道:“臣妾给皇上请安了。”展曜之微微颌首道:“两位免礼。” 待她们起身看到站在旁边的我时脸上皆露出一些讶异之色,只见前面一位身着彩绣牡丹百褶长裙,梳着祥云髻,皮肤白皙,凤眼娇媚的女子樱唇轻启,看着我对展曜之说道:“敢问陛下,这位姑娘是……?”展曜之看了看我,对她们说:“这位是在文渊阁中当职的霁月霁译令。”然后他又对我向刚才说话的女子一展臂道:“这位是冯子晴冯贵妃。”手臂再伸向后面的那位身着暗花细丝褶缎裙的女子道:“这位是董碧柔董夫人。”我便微笑着用官礼对她们双手一合,作揖道:“冯贵妃,董夫人。”她们皆微微曲身,回个礼。 就见两人关注地上下打量着我,然后冯贵妃就柔美地一笑,说:“霁译令定是才德兼备,才能当上女官的。”那个董夫人眼神中却有些不带善意,不待我回应,就听她张口说道:“不知霁译令为何身着布衣,却不是官服呢?”我正待要回答,却听展曜之在身旁说道:“霁译令今日本不当职,是朕临时叫她来的。你们二位到此来所为何事呢?”两人终于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只见冯贵妃关切地看着展曜之,说道:“陛下,适才臣妾与妹妹在御花园中遇到陈公公,得知陛下身子最近欠安,所以就带上妹妹赶紧过来看看。”展曜之略微颌首道:“有劳二位爱妃关心,朕只是偶感风寒,有些劳累罢了,不碍事。”“那就好,臣妾等无他所求,只愿陛下圣体安康,寿与天齐,因为此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也。”冯贵妃柔声应道。看她样子楚楚动人又言辞恳切,让人不禁为之一动。我心中暗想展大哥果然会选人,选出的妃子如此识大体懂言辞。展曜之听了,也微笑地点点头,关切地问她:“冯爱妃最近精神可有好些?”冯贵妃盈盈一笑,答曰:“好多了,谢陛下关心”。 正在言语间,就见到卢侍卫从前方向大殿走来,我连忙转身对展曜之一作揖,道:“陛下,微臣先行告退。”然后,又对两位妃嫔作个揖,道:“冯贵妃,董夫人,下官先行告退。”展曜之对我点点头,说:“快去吧。”我便略恭身子向后退两步,再转身向汉白玉石梯下走去。 在与卢侍卫一起向东华门走去的途中,我便问他可知道冯贵妃与董夫人。他便说冯贵妃是当今圣上唯一册封的一位贵妃,也是最受宠的一人。而董夫人则是当今宰相的三女儿,也算是在冯贵妃之后的一位红人。他告诉我说冯贵妃其实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之女,乃是皇上去年秋猎时在山中无意间从一群山匪手中救下的一位孤女,她的双亲被山匪所害,她在被山匪抢为作压寨夫人时得到皇上援救。只因她长得貌美动人,秀外慧中,深识大体,博得皇上喜爱,所以很快就被封为了贵妃。虽然朝中有些官员对冯贵妃的身份有些不满,但知道皇上选贤唯才,不重身份,也不好多说什么。我听到此时,心中就想展大哥的确需要这样一个娴慧明理的女子作伴。 待我坐上马车向欧家小院赶回去时,突然想起什么,便要卢侍卫先将马车驶往昨夜篝火广场前的那条路上去。到了那条路,我一路沿街找着昨夜展曜之停留过的那家小酒馆,却见路上不时出现一队手持长戟,沿街巡查的侍卫,心想这城中果然是加强了戒备呢。等到终于看到那家酒馆时,我便跟卢侍卫借了些银两,跑进店中想交给那个老板。一进店门,就看到三个侍卫正在盘问那个老板,问他可有看到任何可疑人物。那老板一副诚惶诚恐、唯唯诺诺的样子,只说昨夜有几人在此为一个伤者疗伤,其余一概不知。我心里暗笑,现在你终于该明白昨夜来的人不简单了吧?等那几个侍卫走了以后,我把钱递到那老板面前,那老板也不再是昨夜那趾高气扬的样子了,只是先一脸疑惑看看我,接过银子后,便立即对我点头哈腰起来。我也不理他,直接又坐上马车,向欧家赶去。 到了欧家院门前,我一下车,正准备跟卢侍卫辞别,却发现之前一直在门外不远处卖泥偶的那个手艺人已经不见了,我有些疑惑,便直接问卢侍卫:“之前一直在此守门的侍卫呢?”卢侍卫一听,有些发愣,明白我早就知道那手艺人的真实身份了,最后便四下里巡了巡,压低嗓音说:“因为要查刺客,人手不够,所以他们全部都去其它地方巡查了。”我点点头,表示明白。却听卢侍卫又说:“今日上午下官去圣安殿接霁译令时,已经听说有侍卫在行刺处附近的一家客栈巷道中发现了刺客身穿的夜行衣和一些毒粉。所以,各处侍卫现正抓紧时间全力缉拿刺客。霁译令最近几天不要出门走动,小心为妙。”我点着头,说:“好,本官明白,有劳卢侍卫了。” 看着卢侍卫的马车拐出了院门前的小道,我转身向院内走去。刚进院门正准备进我的房间时,就听到欧大娘从堂屋中走出来对我喊道:“月儿。”我一看,只见欧大娘和欧大爷两人都从堂屋中走了出来,还抱着个包袱。我一愣,便走过去问:“大娘,大爷,你们要出门啊?”他们点点头,欧大娘说道:“我们家老头住在城东的姐姐病了,她家里就她和两个小孙女,我们打算过去照顾她几天,等她病好了再回来。这两天,就麻烦你照顾一下瑞儿了。”我点点头,说:“没问题,你们放心去吧。家里有我照看着呢。” 晚上,给瑞儿洗漱完毕,我便让她先上床躺着,我去院中洗漱收拾。今晚夜色格外昏暗,天空中居然连一个星星也看不见,只有暗沉沉的乌云压在头顶,显得有些诡异与阴沉。待我收拾完毕,往房中走时,忽然发现房内的灯火灭了,正觉得奇怪,瑞儿怎么把灯吹灭了?我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在黑暗中喊着:“瑞儿,你怎么把灯吹灭了呀?”却听不到她的回答,屋里一片静谧。 我不免有些紧张起来,摸索着向床边走去,忽然间听到“唰”的一声,接着就感到脖颈间传来一股寒意,一柄利刃正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一惊,身子僵硬住,只听床上传来一个低沉而有些暗哑的男声:“想让她活命,就按我说的做!”我一颤,知道瑞儿现在定是被他挟持了,问道:“你是谁?要干什么?!”“去找些白酒、三七、冰片和红花来!”那人在黑暗中对我命令道。我一听,便一下想到他必是昨夜那个被展曜之击伤的刺客。我便说:“可是这里没有这些药啊,现在三更半夜的,买也买不到。”“少废话!要想让这小丫头活命,就马上去找来!”他恶狠狠地对我威胁道,那语气寒气袭人,冰冷刺骨,让人不禁一颤。我突然听出他就是那日我在皇宫中误打误撞遇到的黑衣人!原来昨夜果真是他在行刺展曜之!可是如今他怎么又跑到我的房中来了?! 这真是冤家路窄,劫难重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究竟我该如何是好呢? 第六十章 惊魂未定(上) 黑暗中,我僵直地站在床边,只感到脖颈间的利刃传来阵阵寒意。(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只听那刺客对我低声喝道:“快去!”我知道此时已无别的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便尽力保持冷静,不让自己惊慌,对他说道:“好吧,我去找。可是,你得让我知道瑞儿现在是安然无羔的才行。” 只听那人冷哼道:“哼,如果你现在不去把这些东西给我找来,一会儿你们俩都得成我的剑下之鬼!” 我只好无奈地向后挪了挪身子,说:“你等着。”说完,便缓缓向后转身,躲开他的剑锋,摸索着向屋外走去。 走到屋外,听到院墙外传来一阵侍卫巡逻的脚步声,我恨不能直接冲出去对他们大喊刺客就在这。可是我知道不能这样做,只得按捺住冲动,慢慢向厨房走去,心中苦恼着让瑞儿和我都脱身的办法。忽然,我想到什么,便蹑手蹑脚地又走到院门口,轻轻拉开了门闩。确定门未被闩上后,我重新悄悄向厨房走去找草药。没想到,厨房中还真备有这些草药,这都是欧大爷上山砍柴时顺手带回来以备不时之需的。我便用双臂抱着一个小白酒坛,两手分别拿一个装着草药的捣药罐和一个小瓷碗再走回房中。 进了房间,在一片黑暗中,我慢慢摸索着将这些东西放到桌案上,便伸手去摸烛台,想趁机将灯火点亮。却一下又感到冰凉的剑锋触及到我的颈部,只听那人冷冷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停下动作,慢慢地收回双手,说道:“不把灯火点燃,我怎么能弄药?” 他哼了一声,说:“不用点灯。”说罢,我就听到他从床上起身走到我旁边的声音,感到他压人的气势向我袭来,我只觉得浑身僵硬,头皮发麻。忽然,我感到肩井处一阵戳痛,随即酸麻之感传遍全身,接着身体就不能动弹了。我知道,我定是被他点了穴。 借着一点夜光,我看到他坐到了我身边的方凳上,将剑一放,就开始摆弄我先前放到桌案上的药。只听他“咚咚咚”地捣了一阵草药,便将药弄到瓷碗中,然后又倒上白酒,搅拌了一下,就听到他将药酒喝下的声音。喝完后,他深哈了一口气,将碗一放,又弄了些药,和上酒。然后,在昏暗中,就看到他似乎将上衣褪去,用右手蘸上药酒在左肩处擦抹着,屋里充满了浓浓的药酒味。擦了几下,我就听到他因疼痛而发出的闷哼之声。 我心里暗笑:活该!谁叫你要行刺展大哥!却发现他此时停止了动作,脸转向我,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他,只觉得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然后,他就站起身来。我只觉得一个高大的黑影立在眼前,然后又感到他伸手在我肩井处一点,全身的酸麻之感渐渐褪去。就听到他拿起剑比在我的颈部,对我命令道:“给我抹药!” 第六十一章 惊魂未定(下) 我犹豫着,心想该怎么办?便问:“怎么抹啊?抹哪里啊?我又看不见。”他一把抓起我的右手往瓷碗里一放一搅,再往他左肩处一放,说:“就抹这。” 我“哦”了一声,心想真是个粗暴的家伙。我的右手便在他的肩部抹了起来,凭手感我就知道他受伤不轻,肩部肿了好大一块,暗自佩服展大哥武功了得,在那样受伤的情况下,还可给这刺客重重的一击。转念一想,我怎么能让你这个刺客如此舒服?还给你上药?于是,我一用力,就向他肩部使劲按下去。 只听他忍不住痛哼了一声,身体一缩,然后就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扣住我的手腕,“啊!”我痛得叫出来。 他冷冷地说道:“别给我耍花招!” 我屏住气,忍住疼痛,说道:“按摩是要用力的呀!要不怎能让药酒渗入伤处呢?” 他把我的手放开,说道:“轻点按!” 我揉了揉疼痛的手腕,只好又给他按了起来。目光尽力地向床上寻去,想要看看瑞儿怎么样了。却听他在面前说道:“不用看了,她死不了。” 我眼睛看向面前的黑影,看不清他的脸,就冲他一努嘴,一皱鼻,表示不满,也不吭声,继续按着他的肩部,心里想着该怎么样脱身。 只听他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你和展曜之是什么关系?”我听了,一惊,想到他一定认出我了,转念一想,这样也许还能从他那套点话出来。 我便反问他:“你又是谁?那日为何会一身黑衣出现在宫中?” 他没有想到我会如此问他,顿了一下,哼了一声,说:“你胆子倒很大,不怕我杀了你?!” 我也沉默了一下,才明白自己说出这话的确很危险,可是事已至此,横竖都是一死,我已无退路可言。于是,我便应道:“你这样的亡命之徒本来就没打算要我活命,我只想让自己至少死的明明白白,不留困惑而已。” 他冷笑了一声,忽然放下剑。我就感到他身子一挪,右手一拽,我一下控制不住,就倒在他的怀中,斜坐在他的腿上,只闻到他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就听他用暗哑的嗓音邪邪地说道:“你倒是很聪明。我现在倒要考虑考虑杀不杀你了。” 我也不做声,只紧抿嘴唇盯着眼前的黑影。只听他又说:“你到底是何人?那日为何会出现在宫中?”我撇了下嘴,说:“我是译令官,当然会出现在宫中,这有什么奇怪的。”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又问:“那你昨夜为何会与展曜之一同在街上?”我想了一下,便说:“是皇上叫我陪他去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的,因为皇上打算让我用若阳古语写一篇若阳民俗风情赋。” 只听他冷哼了一声,道:“微服私访,体察民情都体察得牵手跳舞,勾肩搭背了?展曜之可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我也不吭声,只静静地看着这个黑影。他又说道:“你是不是也对这个皇帝有所企图啊?” 我淡淡地冷笑了一下,也不回答。却听他说:“没想到我们倒是挺有缘的,连续三次偶然相遇。”我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要说什么,只感到他的目光紧盯着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第六十二章 急中生智 在黑暗中,我们对视着,沉默着。隔了一会儿,我试探性地张嘴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行刺皇上?” 他则反问我:“展曜之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我便说:“我不知道,昨夜他们把皇上送上马车后,我就不知道宫里的情况了。” 只听他一声冷笑,说:“展曜之中了我的毒,不死也只有半条命了。” 我忍不住说:“你跟皇上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要如此狠毒?” 他冷冷地应道:“这不干你的事!” 我想要撑起身子,他右手一下箍住我,问:“要干什么?” 我便说:“给你擦药酒。” 他顿了一下,便稍微松开,我便用手一抚身旁的桌案,准备撑起身子,突然碰到那个装着药酒的瓷碗,心中瞬间升起一个念头。 就在我要撑起之时,我右手一把抓起瓷碗照着他的头部就扣了过去,他一声痛哼,药酒定是洒进了他的眼睛,我再一下使出全力将他向后一扑,他便“咚”地一声,连同方凳一起倒在地上,我也顺势扑倒在他身上。然后,我凭着直觉奋力迅速爬上床,一下摸到瑞儿,便连拖带拽地将她从床上搂起,顺便一拉她盖的小棉被,凭感觉将它扔到那人身上,就听到他痛的闷哼和不停挣扎的声音。同时间,我抱着瑞儿“扑嗵”一下跳下床,向开着的房门直奔而去。跑到院门外,我使劲地拉开院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直追而来的脚步声。 我吓得抱着瑞儿就直冲出去,只感到身后的衣服被扯了一下,传来“嘶”的一声。在幽暗的巷道中,我抱着瑞儿照着有光亮的地方没命地跑。终于跑到一处院门口,我停睛一看,这正是瑞儿经常串门子的赵大叔家。 我便大声地拍着院门,喊着:“快来人哪!快来人哪!”一会儿,就听到院里传来赵大叔的声音说:“谁呀!”我便答道:“赵大叔,快开开门吧!我是霁月!”就听到赵大叔快速走过来的脚步声,然后院门一下被拉开,同时间,我似乎看到一个黑影跑过来又退到暗处。我吓得不顾一切跨进院门,向着赵大叔就冲过去,赵大叔被我吓住了,赶忙一闪身让我进去。就见到屋里亮起了灯,赵婶披着一件外衣也走了出来。 他们都赶紧走过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而此时的我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只听到脑海中一片嗡嗡之声和胸腔中咚咚的心跳之声。赵婶连忙将瑞儿从我怀里接过,一见她,只闭着眼睛,没有反应。他们正在惊讶间,我弯着腰,喘着气说:“她被……点穴了,过一会儿……应该会好。”随后,我们便进到房中,将瑞儿放到床上,我只跟他们说家里遇到了抢匪,他们便让我和瑞儿在那借宿了一晚。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躺在床上的瑞儿终于缓过神来了,她一见我在旁边,就“哇哇”地哭了起来,我赶紧抱着她,抚着她的背不停地安慰她。我知道她一定是吓坏了。哎,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不知道那个黑衣人现在在哪呢? 这真是意外频频,冤家路窄屡相逢;惊魂未定,生死一线毫厘间。 第六十三章 惊弓之鸟 心惊肉跳了一整晚,天色已经微濛,看着瑞儿在身旁安祥地熟睡着,我终于也支撑不住,渐渐合上了眼皮。不知过了多久,人语声、鸡叫声、马蹄声纷纷传到我的耳中,然后就是瑞儿稚嫩的童声:“月儿姐姐,我肚子饿了。”一只小手就抚到我的脸颊上。我微微睁开眼,就看到瑞儿睁着大眼睛正看着我,我再一看,这才发觉天已经大亮。我一下想到什么,连忙翻身起来,抱着瑞儿下了床,然后跟赵大叔和赵婶交待了一下,让他们帮忙先照看一下瑞儿,我便匆匆洗漱整理了一下,向着欧家小院走去。 待我走到院门前时,只见巷道中空无一人,院门半开,门槛上还有一截撕扯下来的白色衣布,我转头掀起布裙,就看到后面缺了一块布,心里暗叫好险,如果昨夜稍微再慢一步,我和瑞儿定已成为那黑衣人的剑下之鬼了。再看看空空如也的院中,我房间的房门还微开着,我不由得紧张起来,那人还在不在呢?我略一定神,镇定自己,踮起脚尖,跨进院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井旁,拿起挑水用的扁担,一步一步地向我的房间走去。 待我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正准备向里面打探时,突然门一下打开,一个男人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我吓得“啊!”地大叫了一声,闭着眼睛举着扁担就打过去。 只听对面一喊“霁译令,是我!”,接着我的扁担就被一把抓住,我睁眼一瞧,卢致远正站在我面前,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一看是他,长舒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原来是你呀!” 他将我的扁担放到一旁墙边,一边问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吗,霁译令?我早上来接你去书院时,就发现这里门户大开,空无一人。” 我便说:“昨夜那个刺客跑到我房中来了。” 他惊异地问道:“现在他人呢?你可有受伤?” 我摇摇头,说:“我后来带着瑞儿跑掉了,就不知他去了哪里,所以刚刚才想回来看看情况,结果就碰到了你。” 他点点头,说:“我正担心你这边出了什么事。刚才来接你就不见人,屋里乱乱的,后来我又到书院去问了一下,黄尚书也说没见到你人。我都打算回宫去禀报皇上了,后来还是想再过来查看一下情况好回去禀报,结果就见到你了。” 我有些疑惑道:“那我刚才在院外怎么没见到你的马车?”他微微一笑,说:“因为我本来已经打算先驾车回皇宫了,后来还是决定再查看一番,所以将车停在巷道口,自己走过来的。” 我长吁了一口气,说:“原来如此,昨夜我都快要吓死了,所以刚才有些惊弓之鸟的样子。快带我去见皇上吧,我要跟他将此事好好说一下。”“好。”卢侍卫应道。于是,我们便走出小院,掩上院门,向皇宫赶去。待我和卢侍卫赶到圣安殿门口时,却听守门的太监说皇上正在祈年殿上朝。 第六十四章 意外收场(上) 卢侍卫便去办其它公差,我只好一人在殿门外等待。等了很久,午时都过了,本就一身疲惫的我只觉得头晕目眩,双腿发颤,就在快要站不住之时,终于看到展曜之一袭金虎紫袍从右前方大步走来,一个大太监在前领路,陆风跟在一侧,还有四个太监尾随其后撑着黄盖大伞。 我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打起精神,然后便毕恭毕敬地侧身站在殿门外等待展曜之走上来。不一会儿,他就来到我身边,用温和的声音说道:“霁译令。”我就作个揖道:“微臣叩见皇上。”只听他说:“进来说话吧,朕刚好有事想找你。”“是,陛下。”我应了一声,便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圣安殿。 我跟着他一路走进了书房,待陆风跟他耳语了几句以后,陆风就退出了书房,掩上了房门。展曜之便走到我身边,关切地看着我说:“文心,怎么看你一脸的疲惫?” 我这时才稍微释放一下自己内心的感受,长吐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他道:“展大哥,我能先坐一下吗?” 他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来吧。”说着,他就牵着我的手向寝房中走去。 我便随他坐到了床边,然后我缓了下神,就看着坐在身旁的展曜之说:“展大哥,昨夜那个刺客跑到我房中来了。” 展曜之一惊,双眼紧盯着我,问:“他可有伤害你?”我摇摇头,道:“我后来带着瑞儿跑了出去。”接着,我便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待我讲完,他半眯着双眼,思忖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说:“那名刺客已经死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惊讶道。 他便说:“今天上午负责搜查的几名侍卫在一处巷道中发现他,后来一路追踪至乌孙国公使驿馆中,最后他走投无路,在杀死乌孙国公使后,自尽而亡。” 我疑惑道:“那怎么能认定就是那名刺客呢?” 他答道:“他手里拿的剑就沾着金粉虺毒,他的左肩也有被掌力击伤的痕迹,并且侍卫还在乌孙国公使房中搜出了有关乌孙国妄图刺探我若阳皇室机密的密函和金粉虺毒,后来公使的仆役也报说前天夜里曾经看到有个黑影从公使院中跃墙而出。此外,今早太监还来报说乌孙国去年秋天为表友好献给朕的莫弥尔莫夫人也于昨夜上吊自尽,估计是畏罪自杀。” 我仔细地听着,震惊之余仍觉得有些不解。却听展曜之又说道:“我还没告诉你,之前在你听到黑衣人与一女子对话之后的第三天夜里,就有人将两条毒蛇放到了冯贵妃的卧榻之上,幸而冯贵妃发现及时幸免于难,但也受了一吓。而今日几个收拾尸体的太监就在莫弥尔的寝宫里发现了秘密的养蛇房。” 我一听,倒吸一口冷气,想了想,又问道:“那如此说来,就是乌孙国想要加害于你,祸乱若阳?” 展曜之眼神一敛,缓缓道:“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就问:“那他们为什么想要害冯贵妃呢?” 展曜之冷笑一声,道:“你可还记得那日你听到的对话?”我点点头。 他便说道:“当时那女子说有个人很久未去她那了。” 我一下明白了,便说:“他们说的人就是你?” “对,你可知他们想问却一直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是什么?” 我摇摇头。 “现在朝中除了关心国家大事之外,最关心的就是朕立后的问题,乌孙国人当然希望朕能立莫弥尔为皇后,以助他们里应外合,乱我朝纲。而对他们来说,立后最大的一个障碍就是眼下最得宠的冯贵妃,所以他们想加害于她。” 我听了,仍有些疑惑,想了想,便问:“展大哥,那我能去看一下那个刺客吗?”展曜之看着我道:“你不害怕见尸体?”我抿了下嘴,皱眉道:“我必须要确定是他才行,否则我心里始终觉得不安。” 第六十五章 意外收场(下) 在听到我说想去看那个刺客时,展曜之吐了一口气,点点头,说:“其实我也想让你去看看确定一下,只是担心你能否承受得住。”我淡然一笑,说:“他已经吓了我三次了,再多吓一次也无妨了。”展曜之便安慰地抚着我的背,叹了口气,道:“展大哥让你受累了。”我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摇摇头,却也无话可应。然后,他便说:“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那名刺客。” 于是,他便让太监备上御辇,载着我一同向刑部殿堂赶去。到了刑部缉查司院内,在听得皇上的旨意后,刑部尚书立即差人去将那名刺客的尸体抬出来。 不一会儿,两名侍卫就用一个抬尸板将刺客抬了出来。只见一个身材中等,身着灰色布衣,身体有些扭曲,十指弯曲成爪状的男子躺在板上。他脸色土灰,七窍流血,面目狰狞,死状凄惨,让人不忍多看。 展曜之在旁边对我说道:“据侍卫说,当时他冲进公使驿馆后,不待公使逃命,就一剑将其刺死,然后跑至公使书房,准备毁灭证据,却被赶来的侍卫重重围住,在走投无路之时,服毒自尽。” 我忍住心中的惧怕之感,上前两步仔细地看着他,心里疑惑着这就是昨夜那个黑影吗?然后,我便回头对展曜之说:“陛下,可否让微臣看一下他的左肩处?” 展曜之便对站在旁边的一个侍卫说道:“把他的上衣解开,让霁译令看左肩。” 于是,那名侍卫便将他上衣解开,露出肩部。只见那里一片淤紫,确有受过伤的痕迹,只是似乎没有我昨夜手触时感到的那种肿胀,难道他的浮肿这么快就全消了?我皱着眉疑惑地想着。过了一会儿,却听展曜之在身后对我说道:“霁译令可有看清?”我连忙回过神,看到他对我微微点个头,眨了下眼,表示我该离开了。我只好作个揖说:“回陛下,微臣已经看清了,的确是那名刺客。” 就这样,我们又一路回到了圣安殿。展曜之便问我:“现在你可有确定?”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说:“展大哥,虽然照你所说,现在证据确凿,一切都不容置疑了。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才行刺过后没两天这些人就突然全部现形了呢?” 展曜之眼神一敛,道:“也许是因为他们首先被你发现阴谋,接着又行刺失败,眼看计划就要败露,朕又派出人手四处搜查,他们反而自乱手脚,最终不得不现形的吧。” 我想了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便道:“也许果真如此吧。” 却见展曜之拍了拍我的背,说:“好了,现在你不用担心了。刺客已经死了,奸细也查出来了。如果你还不放心,我再加派两名侍卫为你看守门户就是了。” 我点点头,淡淡一笑,说:“好,谢谢展大哥。”心中想着:但愿事实果真如此罢!就这样,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第六十六章 惊闻国葬(上) 除了展曜之多安排了两名侍卫日夜守护在欧家小院周围之外,一切似乎没什么改变。欧大娘和欧大爷隔了几天也都回来了,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在书院和文渊阁之间两头跑,忙碌而又充实。时间一晃就到了五月底,天气已开始变热,仲夏的气息越来越浓。 这一日是休息日,吃过午饭,无事可坐,我便坐在桌前想要写点什么。我从竹制笔筒中抽出一支细羊毫,理了理笔毛,看到笔杆顶端尾头处作成了圆球状,上面还串着一根红色的挂绳,忽然想到了那张放在笔杆里的三年之约。 我心中一颤,那张纸条应该还在那支笔里吧?翼佑会发现它吗?我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就算发现了又怎样?他现在还会记得我吗?我与他之间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我们早就是相见亦不相识的陌路人了。 想到此,纠痛之感竟难以自抑地袭上心头,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便用笔蘸了点墨,在面前的宣纸上写下几句:浮云万里,暖日晴空,但见双飞燕;春水流长,碧波柔情,合生并蒂莲。前欢往事,离恨情绝,犹自绕心间;孤倚窗畔,凝泪无语,却笑多痴怨。 写完看着这张宣纸,又觉得自己是庸人自扰,不该再去想这些的,一种纠结而难于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抓起宣纸,将它揉作一团,径直丢到一边。叹了口气,又准备去拿一张新纸,却发现纸已用毕,看了看窗外,阳光依然明媚,小院宁静详和,欧大娘带着瑞儿出去串门子了。我便决定出去买纸,随便摆脱这种愁闷之感。 走到街上,看着熙来攘往的行人和让人眼花缭乱的各式店铺,我的心情终于舒畅了一些。于是,我走进了常去的那家纸铺,只见那李掌柜正在算帐,他的两个伙计在搬新进的货。我便跟他说要一沓单层熟宣,他便递给我一沓。 当我正在找钱时,外面进来了一位穿着朱红色滚黑边丝稠长袍的生意人。李掌柜一见,立即就过去跟他作个揖,道:“哟,这不是朱掌柜的嘛?好久不见,从郦朔回来了?”我一听郦朔,心中一动。却听那朱掌柜乐呵呵地挺着将军肚道:“呵呵,才回来,准备再运点货过去。”李掌柜就应道:“生意兴隆啊,呵呵,在郦朔那边待得还不错吧?”朱掌柜笑着说:“大家兴隆,大家兴隆,呵呵,自从若阳跟郦朔结了盟之后,这生意的确好做多了,在郦朔那边住得还挺好。哎,你可知道郦朔那边前段时间出了件大事啊?” 我一惊,不由得站在旁边侧耳跟那李掌柜一起专注地听他继续说。只听他说道:“你知道几个月前郦朔皇帝的文贵妃被人掳走的事吧?”李掌柜点点头,说:“知道啊,怎么?”朱掌柜又说道:“那个文贵妃死了!郦朔皇帝还为她办了国葬!” 我一震,几欲不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死了?!翼佑还为我举办国葬?! 第六十七章 惊闻国葬(下) 我震惊地听着朱掌柜继续说道:“咂咂,这事也真奇了。郦朔皇帝派人全国四处寻找,找了几个月都找不到人。结果就在一个多月前,文贵妃的娘家房子半夜突然起了一场大火,把整个房子都给烧得一干二净,后来就有人在房中找到了文贵妃的尸体,哎呀,人都给烧黑了,只留下一点衣料,惨得很哪。据说她死的时候还抱着她过世双亲的灵牌呢。” 李掌柜不解地问道:“这人是自杀的?她不是被人掳走了吗?” 朱掌柜就说:“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反正人就这么没了,据说那郦朔皇帝可伤心了,后来第三天就宣布为文贵妃举行国葬,那场面真是大,这可是史上头一遭啊,从没见过哪个皇帝给妃子办国葬的。” 李掌柜便叹道:“这可真是稀罕哪,肯定那文贵妃是郦朔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了……” 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我已听不清了,只觉得脑海中“嗡”得一下,犹如五雷轰顶,几欲晕倒。我甩下手里的宣纸,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那家店铺,仿若灵魂被抽走一般,在街上麻木地走着。 我已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事物,脑中不断回响着他们刚才说的话。我是被人掳走的?我已经被烧死了?翼佑还为我举办了国葬?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翼佑,翼佑,难道你没有再怪我了吗?你真的为我如此伤心吗? 突然间,我觉得心好痛好痛,犹如被撕裂一般,痛到我无法呼吸,难以自抑,泪水也在瞬间毫无防备地不断涌出双眼,我捂着胸口,一下跪倒在街边,伏着脸放声痛哭起来。之前一直认为翼佑在恨我,所以我还可以支撑自己,假装坚强,不去想他,可是事到如今,我才发现原来他还是那样地在乎我,我竟也是如此地想念他,想得心都要碎了,可是当我明白这一切时,所有的事情却都已无法挽回了,翼佑,为何我们竟会到此地步?! 不知哭了有多久,直到路边有行人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时,我才缓过神来,茫然地看着这陌生的街道和陌生的行人。我支撑着身子,缓缓地站了起来,抹去泪水,慢慢地向前走去,心中想着我一定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当初展颢予告诉我说翼佑在全国通缉我,要抓我回去治罪,我非常害怕,因此也才决定跟他来到若阳。原来这竟是他编造的谎言!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骗我?!我突然想到之前展曜之遇刺后,陆风交给他一张展颢予的飞鹰传书,一定是那时展颢予烧了我家的房子,制造了我已死的假象,然后用飞鹰传书告知给展曜之,怪不得展曜之当时的表情有些古怪!这么说来,展曜之也一定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而他也一直在隐瞒我!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枉我一直以来都如此信任你们! 第六十八章 失魂落魄 想到展曜之和展颢予对我的所作所为,我打定主意要进宫去问个明白。我拎着百褶长裙,不顾礼仪,一路小跑回欧家小院,也不换官服,只拿着腰牌,便向皇宫急走而去。当我喘息未定地奔至圣安殿时,却听门口的太监说皇上在祈年殿议事呢。我只好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站在门口等待。 不一会儿,就见大殿下面走来一窈窕女子,穿着贵气,身姿婀娜,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撑伞,一个端着个红木托盘,盘上放着一个青瓷罐和一只白玉碗。待她们走上石阶时,我才看清,那女子正是冯贵妃。 而当她走上前来看到我时,脸上显出讶异之色,似乎还闪过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但转瞬即逝。她走到我面前,微微含笑地看着我,我一下才想起应该对她行礼的。我便连忙双手一合,对她作个揖,道:“下官霁月叩见冯贵妃。”她略一点头,柔声说道:“霁译令不必多礼。霁译令是来找皇上的?”我微微点头,道:“下官有点事想奏报皇上。”心想:她都到这来了,我又怎么好问展大哥呢? 却听她说道:“皇上这些日子比较忙,太过操劳,本宫也是怕他太累,给他端了些滋补的参汤来呢。”我淡淡一笑,说:“娘娘真是体贴皇上,皇上能得娘娘照顾,也定是极为安心的。”她柔媚一笑,道:“这也是本宫的本份哪。”我想着也许今日是不能问展大哥了,算了,我还是先走吧。 于是,我便说:“有劳娘娘了,既然娘娘说皇上最近很忙,下官就等皇上不忙了再请奏吧,反正下官的事也不急。下官就先告退了。”冯贵妃便应道:“好,霁译令慢走。”我便作个揖,向石梯下走去。 我边走边在心中叹着气,脑海中又响起了那个朱掌柜说的话,只觉得心如刀绞,翼佑,你何必如此呢?怎么为我一个平民女子举办国葬呢?我不想让你如此伤心啊!眼前又浮现出他温柔的笑脸,泪水迷濛了我的双眼。 就在我满心伤怀地走下石阶,向东华门走时,却听到身后传来展曜之一声有力的喊声:“霁月!”我有些发懵地转过头,就看到展曜之站在我身后不远处,身边还跟着四个太监。 我呆呆地看着他,慢慢走过去,对他一作揖,道:“陛下。”展曜之面有不解,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刚才我叫你两声,你都没听到。” 我抬起头,看着他,只见他俊美的脸庞上,双眼熠熠闪着蓝光,专注地凝视着我。我张了张嘴,又一下看到冯贵妃正从石梯上款款而下,只得咬咬唇,垂下眼帘,黯然地说:“陛下,没事。微臣先行告退了。” 展曜之有些惊异,他一转头,也看到了冯贵妃,脸上一凛,想说什么,却也是欲言又止。 我便冲他作个揖,默默转身向前走去。却听展曜之在身后喊道:“霁月!”接着,我一把便被他拽住右手腕,拉回身去。我有些讶异于他的举动,只见他站在我面前,紧紧地盯着我,问:“你 到底怎么了?” 我嘴唇轻启,想要说什么时,却听到冯贵妃在旁边娇声喊道:“皇上。”只见她站在展曜之的身旁,屈膝福身,一脸柔情地看着展曜之。展曜之眉头微皱了一下,抓着我的手也略微放松,我一咬唇,将手抽出,道:“陛下,贵妃娘娘,微臣告退。”说罢,我便作个揖,转身离开。 我又一路茫然地走出皇宫,看看周围的街道和身后这深宫高墙,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为何在此又从何而来。我自嘲地一笑,现在我已是一无所有,没了双亲,没了身份,没了家园,更没了心,原来我躲躲藏藏一路从郦朔跑到若阳竟是一场笑话! 第六十九章 深夜相遇 夜色渐浓,月光清寒,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看着一座座小院房舍中荧荧闪动的灯火,我却不知该向哪里去,只能茫然地游荡在街边。我不明白自己是谁,所为何来,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觉得身心俱疲,再也无力支撑自己。我便就地坐在一个三岔路口边,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端,看着路面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路上已空无一人,只觉得夜风渐起,拂动着我的长发,带来一股沁凉之感。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得得”的马蹄声,接着就是一声马儿急停的嘶鸣之声,随即便是一个浑厚的男声:“霁月!”我慢慢地回过头,就见展曜之高大的身影正从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下来,他一脸的急切与担忧,几步走到我面前,半蹲在我身侧,幽蓝的眼眸凝神地看着我,柔声问:“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看着他一脸的诚挚与关切,我心中涌起万千感受,为什么你看起来如此诚恳,让我无法怀疑你?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你为什么要欺瞒我? 我颤动着双唇,眼中含泪地凝望着他,问:“展大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展曜之一愣,连忙问:“怎么了?” 我咬了咬唇,紧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翼佑他……” 我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街道上,却见他将食指竖在唇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对我低声说:“此处不方便说话,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便站起身来,等我起来,我有些憋气,抱着双腿不动身。只听他轻叹了一声,伏下身来,双臂一伸,便将我拦腰抱了起来。我一惊,想挣扎却又不能,只好在他怀里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看着他将我抱向那匹大马。 我有些害怕,便说:“我……不会骑马。”他垂眼瞄了我一下,微微一笑,说:“有我在,你只要坐好就行了。”接着,他双手一送,再顺势一撑我的腰,我便一下坐上了马鞍,然后,他一拽马缰,一踩马蹬,便跨了上来,紧贴在我身后。 我双手紧抓着马鞍前面翘起的部分,身体紧绷,看着周围的地面,有些不知所措。却听到展曜之在我身后吹了一声响亮而悠长的口哨,我有些奇怪,正要回头看他时,就听他在我耳边沉声说道:“不要紧张,相信我。”随即他就用右手环过我的腰际,让我紧靠在他的胸怀中,左手拉着马缰,双腿一夹马肚,呵了声:“驾!”马儿就放腿奔跑了起来。 刚跑过一个街口,就见旁边的街中也跑来了一匹马,我仔细一看,上面坐着的正是陆风。展曜之便让马儿缓步停下来,陆风也勒住马,看见我,便心领神会地对展曜之抱个拳道:“爷。”就听展曜之在我身后说:“行了,让其他人都回去吧,你跟着就行了。”陆风应了声:“是!”就听他也吹起了口哨,还分了三声,有长有短。 我有些不解,偏头问道:“其他人?”展曜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先前我带着陆风去欧家找你,欧家人却说不知你去了哪里,一直未归,我十分担心,就让陆风安排人手四处寻找你,后来还是被我找到了。”我一听,心中不免有些不安,展大哥竟然带着人四处寻找我? 第七十章 无路可退 在陆风连吹了三遍口哨后,他便对展曜之抱个拳,说:“行了,爷。”展曜之“嗯”了一声,便呵了一声“驾!”,马儿又带着我们向前奔去。马儿一路狂奔,跑过一条条街道,来到一座山坡处,在朦胧的月光下,展曜之让马儿沿着一条曲径向山上走去,最后终于来到山顶一处开阔地,放眼望去,下面就是光济城,万家灯火如人间的繁星一般在我们脚下闪烁着,与天上的星斗争相辉映,让人不禁心生感慨,这就是展大哥所统治的国家呀。我们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致,晚风阵阵拂来,让人神清气爽,我的内心也感觉平静许多。 过了半晌,只听展曜之在我身后沉沉地说道:“文心,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一定是听说了赫连翼佑为你举行国葬的事吧?”我咬着唇,微微点了点头。他又说道:“你也知道了赫连翼佑当初并未通缉你,而是全国四处寻找你的事吧?”我沉默着,等他下文。只听他缓缓说道:“你想的没错,这一切都是我授意颢予做的。对不起,文心,是我欺瞒了你。”听他这样说着,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又开口道:“当初我在回若阳的路上接到颢予的飞鹰传书说你失去了孩子,还被打入了冷宫。我很不好受,不希望你受到如此的伤害,更不希望你的一生就此毁在冷宫当中,所以未做多想,立即回书给颢予,让他救你出来,希望我能以己之力保护你,帮助你,不再让你受伤害,让你快乐,过你想过的生活。而在带你离开郦朔时,颢予知道你为情所伤,为了能让你忘记过去,不再受困于这种伤痛,向你隐瞒了赫连翼佑寻找你的实情。但你也知道,将一个妃子从别国皇宫中救出是极不合规的事,也容易引起两国纠纷,为了能让这件事彻底了结,让你拥有真正全新的生活,在颢予离开若阳前,我授意他去制造你已经死去的假象,这样你曾经是文贵妃的身份就彻底被消除了,你也就可以在这里真正无忧地生活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你迟早都会知道,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却又难以开口,可能是我太自以为是了,认为我的想法就是最符合你的意愿的,认为等你内心淡忘曾经的这一切时,再告诉你,你也可以释怀了。只是,我却忽略了你的感受。” 他顿了一下,问道:“你还是舍不得他,对吗?”我心里一颤,翼佑,我们还有可能吗?我咬着唇,忍住伤痛之感,默默无语。一阵沉默之后,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这叹息是如此幽长,如此哀怨,如此沉重,让我心里不禁一凛,我曾几何时听到过这样的叹息之声? 却听展曜之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文心,你还想回去见赫连翼佑吗?”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作何回答。我还能回去吗?他又说道:“如果你想回去,我会送你回去的。”短短两句很平淡的话,却在一瞬间激起我心中的波澜。 我现在还能回去吗?如果我回去,这到底算什么?将一切推翻,重新来过吗?让翼佑重新当着两国人民的面宣布国葬作废,我就是文贵妃吗?让展曜之背负上偷走皇妃,祸乱别国的骂名吗?让两国之间的结盟关系出现不可弥补的嫌隙吗?突然想到那张三年之约,突然想到我曾经在冷宫中差点死去,突然想到苏贵妃、姚贵妃还有连贵妃,如果我回去,又必须重新面对这一切,而这些恰恰是我最不想面对的。 展曜之和展颢予的确是欺骗隐瞒了我,但他们并非是想伤害我,事实上,他们却带给了我新生,让我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与充实,甚至他们不惜背负上极大的风险,也要救我脱离险境,我还有何理由去责怪他们呢?也许我与翼佑只能是缘尽于此吧,虽然我是如此地割舍不下,我也能感受到他那颗受伤的心,可事到如今,我们还能再做什么呢?在翼佑看来,我已经是死人了,与其让他见到我,再次体会深受伤害的感觉,莫不如就让他慢慢忘记我吧,也许这样他还会好受一些。 想到此,我闭上眼睛,任晚风迎面拂来,吹落我涌出的泪滴,翼佑,对不起,今生我再不能见你了,你就忘了我吧,文心有负于你,只有等来生再续前缘了! 第七十一章 意乱情迷 就在我满心绝别之痛时,忽然感到展曜之温暖的手轻抚上我的脸颊,为我抹去泪滴,我缓缓地睁开眼睛,转过头看着他,他也半眯着眼睛,深深地凝视着我,然后开口道:“对不起,文心,我……让你伤心了。” 我摇摇头,道:“展大哥,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是想要保护我,不想让我受伤害才这样做的。也许,我与翼佑缘分已尽,这怪不得你。” 展曜之目光中露出一丝欣喜,道:“你真的不怪我?” 我淡笑了一下,说:“我怎能怪你呢,展大哥,是你给了我新生,让我体会到别样丰富的人生,你冒着两国可能交恶的风险,救我出来,我才能活到今天。我也明白你和展王爷的良苦用心,只是我之前一直完全相信你们,从未想过你们竟会欺瞒于我,心里实在不能接受罢了。” 展曜之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我道:“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展大哥考虑不周,下不为例。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展大哥一定会事先告诉你的,好不好?” 我点点头,垂下眼帘,低声道:“好。”他见我神色依然黯然,便问:“怎么了,文心?”我抬起头,遥望着幽暗夜空中那一勾残月,道:“只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了根,没了名字,没了家,没了双亲,甚至连双亲的灵牌都没法守住……”说到此,我已有些哽咽,无法继续。 却感到他用手抚起我的脸,让我看向他,就见他微笑道:“小傻瓜,你双亲的灵牌并未被烧,颢予会给你带回来的。”我有些惊异,问:“真的吗?” 他点着头,眼神坚定地看着我又说道:“房子被烧了,我可以安排人在这里按照原样再给你造一座;你的根也不会改变,你永远都是郦朔丹安人氏,等以后时机合适了,我还可以安排你回去祭拜双亲,给他们扫墓;至于你的名字,它早已铭刻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文心,不论你换多少个名字,你就是你,没有人可以替代。现在的你,不是一无所有,而是一切重新开始,这样的生活不是你也期望的吗?等到颢予将你双亲的灵牌带回来之后,他们看到你能过全新的生活,也会感到很欣慰的,你说呢?” 我听完,觉得不无道理,便默默地点点头。就听他柔声问道:“现在还生我的气吗?”我想到刚才在大街上失控地对他大叫,有些不好意思,便咬着唇,垂着眼帘,摇了摇头。却听他在我耳边轻声调侃地又问:“真的不生气了?”耳边吹来缕缕热气,感觉痒痒的,我忍不住一笑,道:“没有了,展大哥。” 展曜之却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我便抬起头看着他问:“怎么了,展大哥?”却见他凝神地看着我,眼神中涌动着说不清的东西,忽然,他两只手臂一起将我紧紧拥住,我有些惊慌,却感到他的下巴轻靠在我的头顶,只听他柔声说道:“文心,就让我这样抱你一会儿吧。你可知道,今日你把我吓坏了,看到你在皇宫里那样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恨不能当时就这样抱着你。后来,你走后,我一直担忧着,等把冯子晴支开后,我连晚膳都没用,就骑上马跑到欧家去找你,却不见你人。后来,我四处寻找,终于在路边发现了你。现在,见到你终于又笑了,我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你可真是让我担心死了。”他又将我搂得更紧些,完全靠在他的怀中。 感受到他的体温和气息,我的心里却怦怦地跳个不停,展大哥,你……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真可谓东边日出西边雨,此方犹弹断肠曲,那边却诉衷情苦,意乱情迷奈何如? 第七十二章 隔墙有耳 夜已更深,展曜之一路快马加鞭,将我送回了欧家小院后,又在陆风的护卫下驰骋而去。我匆匆洗漱了一下,便进房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展大哥为何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呢?他如此担忧我,甚至连饭都不吃就亲自在城中四处寻找我?难道他……有意于我?我一下撑起身来,摇摇头,自语道:“不对,展大哥对我应该就像对妹妹一样的吧,这样的担心也是情有可原的。他刚才的拥抱只是过于担心所致。”我点着头,觉得这种解释比较合理,便安心地躺了下来,渐渐睡去。 日子平平静静地又过了几天,已是夏木阴阴正可人的六月。这一天是休息日,我刚刚洗完澡,换了一身清爽的白色织丝布裙,坐在桌案前用木梳梳理着长发。 瑞儿趴在我的桌案边摆弄着我洗澡时取下的那根玉制吹管。她拿着吹管问我:“姐姐,这是什么呀?” “那是吹管,可以吹出哨声的。”我说道。 她便将吹管一头放入口中,鼓着腮帮,使劲一吹,就传出响亮而尖利的哨声。 我一笑,说:“瑞儿好厉害,吹得这么响。”她一听,更来劲了,使劲地连吹了几声。 看着她小脸通红的可爱样子,我在旁边咯咯地笑着,突然一下想起展颢予欺骗我的事情,不由得有些生气,尽管展大哥已经跟我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一想到展颢予走之前跟我辞行的那个晚上突然显出的古怪表情,我就觉得生气,他明明早就在作打算了,却不让我知道,想到他接二连三地欺瞒于我,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骗子!” 瑞儿一听,停下吹哨,偏着脑袋,看着我问:“姐姐,什么是骗子啊?” 我一愣,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便说:“哦,骗子啊,骗子就是……不诚实,爱说谎的人。” 瑞儿嘟着小嘴点点头,说:“那骗子就是不乖啰?” 我也肯定地点个头,说:“对,不乖,不过,瑞儿很诚实,不说谎,所以瑞儿很乖。”我抚了抚她的头。 她高兴地说:“嗯,瑞儿不做骗子,瑞儿乖。那姐姐,谁是骗子呢?” 我一顿,拿起她手里的吹管说:“就是这根吹管的主人!” “谁在说我是骗子啊?!”一个拖着长腔的男中音忽然从门口传了进来。 我和瑞儿都一愣,只见门一开,一个男人的高大身影就走了进来,他身着靛青色滚紫边绣如意云纹的锦袍,红棕色的头发高束着,下部披散在脑后,几缕碎发飘于鬓侧,一对修长的蓝色媚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高挺的鼻梁下,略微勾起的双唇隐着些嘲弄,带出几分媚惑之态,这不正是展颢予吗? 我呆了一下,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他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只见他摇头叹息道:“唉,我要是再不回来,就不知道会被人骂成什么样了。” 我忍不住一笑,嗔道:“哼,你自己清楚你为何挨骂!” 他双肩一耸,撇撇嘴,作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就听瑞儿在旁边说道:“姐姐,他就是骗子啊?” 我看着展颢予有些吹胡子瞪眼却又不好发作的样子,忍不住捂嘴笑出声来。然后,我便对瑞儿说:“不是啦,瑞儿,姐姐在跟你开玩笑呢。姐姐现在有话要跟这个大哥哥说,你先出去玩,好不好?”瑞儿便点点头,说:“好。”然后,仍有些疑惑不解地看了展颢予一眼,走出了房间。 第七十三章 不负所托(上) 待瑞儿走出房后,展颢予便斜着眼光,摆出不满的样子对我说道:“哼哼,我这个颢王爷的形像尽毁于你手了!”我笑着反驳道:“若要人不说,除非己莫为!” 他便双臂交叉在胸前,仰着下巴说道:“哦,好吧,看来某人是不想要我带回来的东西了。” 我一听,便知道他一定是把我父母的灵牌带回来了,忍不住一阵激动,只好降低声调,努着嘴说:“那你的确是骗了人家嘛。” 展颢予便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说:“好吧,好吧,既然本王不妥在先,就不跟文儿计较了。” 我莞尔一笑,抬起头,问他:“东西在哪里呢?” “在王府里。现在不宜将它们摆出来,我后院有一间平常不用的房间,暂时先放在那吧,等以后合适时再重新安置。不过,我现在可以带你过去看看。” 我点点头,说:“好。等我把头发梳好,我们就走。” 于是,他就坐到我床边,等着我梳头。我将一部分头发在侧后部梳成花状反绾髻,再悬垂一绺燕尾顺颈而下置于胸前,这样既不会热,又显得柔美婉约,待梳好后,我便回头对展颢予说:“好了,走吧。” 却见他凝神地看着我,媚眼中闪着些让人不解的东西。我便问:“怎么了?”他一勾唇,带出一抹寻味的笑容,道:“文儿出落得越发好看了。”我一羞,说:“讨厌,又没正经了。”他却双眉一挑,道:“哎,我可是很正经得说这番话呀。”我一笑,道:“好啦,好啦,走吧。” 我们便一同走出欧家小院,坐上了两名侍卫驾驶的展颢予的专用马车,向颢王府赶去。一跨进曾经住过的后院,看着小池、假山、杨柳依旧,我不免心生感慨,想着那时还对自己在若阳的生活一片茫然,如今,我已完全融入了这里的生活,甚至爹爹和娘亲的灵牌就在此处了,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只听展颢予在旁边说:“又在发呆?走吧,我带你去看东西。”我便跟着他向小院拐角的一条小径走去,绕到我住过的厢房后面,就看到一间上锁的房间。他从腰间取下钥匙,将锁打开。我便看到房间正前方的一个深褐色灵案上正摆放着两个漆木灵牌,灵牌前面放着两个香烛和一个插香用的紫金香炉。 我心中一颤,急忙跨进门槛,直走上前,就见左右两个灵牌上各书着一行黑字:先父文启澜之灵;先母贺芝心之灵。 我颤抖着双手,小心地将灵牌一一拿起,抱在怀中,闭上早已被泪水浸润的双眼,想到爹爹和娘亲曾经的音容笑貌,想到自己在叔婶的帮助下将他们合葬时的凄惨情景,想到自己在他们走后一路经过的种种波折与坎坷,想到如今我们三人在隔了两年之后终于又在一起时,我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失声痛哭起来,只感到展颢予用手抚摸着我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我,房间中只听到我一人凄楚的呜咽之声…… 第七十四章 不负所托(下) 不知哭了多久,只听展颢予在旁边低声安慰道:“好了,我想你的双亲也不愿意见到你如此伤心,我带你过来,是为了让你感到安慰,而不是伤心的,不要再哭了。”我才渐渐地忍住悲伤,收住眼泪,看着面前的灵牌,仔细地用衣袖擦了擦,又慢慢地站起身子,将它们摆回原处。 展颢予又用灵案上放着的火石点燃引火棒,将它递给我。我便用引火棒将香烛点燃,又点燃三根香,双手合十,跪到地上,叩了三个响头。在展颢予的帮扶下,我慢慢站起身,凝神地看着灵牌,眼前浮现出爹爹和娘亲温柔的笑脸,我突然觉得很安慰很踏实,便在心中默念道:“爹爹、娘亲,文儿以后会好好照看你们的,等文儿在若阳扎根立户了以后,我们就会有新家了,到时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你们就安息吧。” 在恋恋不舍地走出那个房间后,展颢予就递给我两把钥匙,说:“一个是这后院门锁的钥匙,一个就是这房间的钥匙,以后你想来看他们时,就可以直接进来了。” 我感激地看着他,说:“谢谢你,展王爷,如果没有你,我和爹爹、娘亲就不知要何时才能相见了。” 他双臂一抬,手交叉在脑后,眼睛向上瞄着,摇着头道:“哎,我可是费尽周折,辛辛苦苦,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们从丹安带到光济的,结果居然还被人骂作骗子,我怎么这么惨哪!”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便福个身说:“对不起嘛,展王爷,你大人不计我小女子之过,就不要计较了嘛。” 却听他趾高气扬地说道:“好吧,要我不计较也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将双手放下,低头凑近我说:“以后不要叫我展王爷。” “那叫什么?”我不解道。 “叫我颢予呀!”他浓眉轻挑,眼神暧昧地看着我道。 我轻搡他一下,道:“你就知道没正经。” 他却大声地嚷起来:“哎呀,我怎么这么冤哪!历经九死一生,救人于水火之中,还谨守诺言,不负所托,最后竟被人骂作骗子呀!冤哪!” 我被他闹得受不了了,只好说:“好吧,好吧,我喊就是了嘛。” 他便停下鬼哭狼嚎,美滋滋地看着我,说:“喊吧。” 我冲他撅个嘴,便低头说了声:“颢予。” “什么?”他故意大声地问。 我只好看着他说:“颢予。” “再大声点,我听不清哪。”他仰着头,也不看我。 我干脆大声地对着他喊道:“颢予!” “哎,文儿,什么事啊?”他眉飞色舞地回应道。 我便大声地对他喊道:“你是个大骗子!”喊完,我捂着嘴拔腿就向前跑去。就听他在后面大喊道:“你个小丫头,给我站住!”紧接着就是他急追而来的脚步声。我绕着院中的一棵棵柳树左躲右闪,他在后面张牙舞爪地追着,小院中回响着我们一阵阵的欢笑嬉闹之声。 第七十五章 渔翁之利 在一番嬉闹后,展颢予便拉上我坐进马车,赶往青风居。到了青风居门口时,守门的两个青衣护卫便说展曜之还没到,让我们先进去等。于是,我们便先走了进去。一看两扇窗户是关着的,我连忙过去将它们一一打开,然后趴在一个窗口看外面的青山绿树与小院楼台。只听展颢予在旁边说道:“风景不错,我走的时候树还是光秃秃的,现在已经是青山如黛,绿树成荫了。”我便问他:“你是何时回来的?”他看着窗外,说:“昨天傍晚。”我便说:“一路很辛苦吧?”他耸耸肩,算是回答。 过了一会儿,只听他有些压低嗓音地问道:“我听皇兄说在前段时间的行刺事件中,你连续两次只身遭遇那名刺客?”我一听,想到之前那些惊险场面,不由得一颤,点点头说:“就是,两次都差点没命,尤其是他跑到我房中那一次,太可怕了。”展颢予叹了口气,说:“难为你了。不过,你做得很好,在危急情况下就是需要这样的勇气与智慧。”他双眼凝神地看着我,目光中含着肯定与赞赏。我有些羞涩地笑道:“那时主要是太担心瑞儿了,一心想着不能让她受伤害,就有些不顾一切了。其实现在想来犹感后怕,那人在我跑到院门时已经抓住了我的衣角,如果我当时再慢一下,我和瑞儿就都命丧黄泉了。”他便抬手抚着我的头,说道:“不会的,文儿福大命大,上天不会让你有事的。”我看到他眼中竟闪着怜惜与不舍,便歪着头,调侃地问:“你这么担心我啊?”他却只是唇角一勾,深深地看着我也不回答。 忽然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我们便转过身去一看,展曜之正信步而来,他身着浅紫色印暗云纹的上等丝稠长袍,高束着发冠,显出一种天生的尊贵气质。我和展颢予连忙跟他打声招呼,他便微微一笑道:“坐吧。”同时两位店小二也迅速地进来摆席上菜倒茶斟酒。 在敬酒用膳之后,我们的话题便集中在了乌孙国上。据展曜之说在前段时间乌孙国公使和莫弥尔夫人因行刺事件而丧命后,乌孙国拒不承认其有谋害若阳皇帝的阴谋,甚至说是若阳国故意害死了公使和莫夫人,意图挑起事端,导致两国不和,现在两国关系极度僵化,甚至已处于剑拔弩张的边缘。 展颢予沉吟着说:“皇兄,现在我国与乌孙国关系可说是恶化至极,稍有差池就容易导致兵戎相见。以为弟的见解,不管事情究竟是否为乌孙国所为,我们都需尽量避免开战才是,毕竟乌孙国是西域国家中最大的一国,而且之前也与我们的关系也比较融洽,一旦开战对双方都不利,也会损伤我国才恢复不久的元气。” 展曜之微眯着眼睛,深思般地点点头,说:“确实如此。在此事件之前,乌孙国一直都是我国的友好邻邦,尽管曾经也出现过不和,但都化解了。我也不希望两国开战,这样对双方均无好处。只是在上朝时,有些大臣对此事非常紧张,反应也很强烈,认为我国一定要态度强硬,趁此刹住别国妄图阴谋为害我若阳的风头,毕竟之前若阳的千年基业就曾因此而差点不保。” 看着他们两人皆陷入沉思,我突然想起一点,便开口说道:“展大哥,我能说点我的想法吗?”展曜之微笑地点头道:“当然可以。”我便说:“我也不甚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我个人始终觉得这件事情结束的太唐突,所有的证据又过于明显,让人有些不能理解。”他们两人一听,皆专注地看着我,只听展曜之问道:“此话怎讲?” 我便说:“试想如果确实是乌孙国密谋祸乱若阳,他们为何要把一切做的如此明显?天下的毒药那么多,为什么要用大家都知道的乌孙国所产之毒?而且那名刺客为何要在被官兵捉拿时,跑进公使馆中,杀死公使?他如果走投无路,可以就地自尽,一时半会也很难查出他究竟受何人指使,而公使如有参与此事,也可自行销毁一切证据,让人无法怀疑。可是这整件事却发生和结束得如此迅速与明显,摆出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式,反而让人觉得可疑;而且,那天你让我去看那名刺客的尸体之时,我始终不能肯定那就是那晚进到我房间威胁我的人,因为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让我给他上药时,我摸到他肩膀处有很明显的肿胀,这样的肿胀是不可能在短短的一个晚上就全部消掉的,但那具尸体的肩部却没有很明显的肿胀,只有些紫瘀。” 展曜之盯着我问:“所以,你的结论是?”我抿了下嘴,微皱眉头道:“我也没什么结论,我只是觉得如果这确实是乌孙国所为也就罢了,怕只怕这是其它人栽赃陷害,意图挑起若阳与乌孙的是非,好坐收渔翁之利的计谋。”他们两人一听,互看了一眼,皆同意地点点头,展曜之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我说:“文心,你果然是个不一般的女子啊。”我不好意思地一笑,说:“哪有,展大哥,我只是一点臆断,也没什么道理的。”却听他说道:“其实我之前也一直怀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不管大臣们提了多少奏章要求对乌孙国采取更强硬的举措,比如禁止通商,限制入境等,我都没有答应。只是可能当局者迷,我始终专注于乌孙国这样做的动机之上,却忽略了这件事本身的疑点,今天你的确是给了我一个很重要的提醒啊。”展颢予皱眉说道:“如此看来,我们面临的敌人还潜伏在我们身边,我们还需更加小心才是啊。”我一听,心里不免有些紧张,难道那个刺客真的没死?那……那他现在会在哪里呢?只见展曜之和展颢予同时看向我,展曜之先开口道:“文心,不要担心,展大哥会安排人手严加保护欧家小院的,如有必要,会给你安排新的地方住。”我点点头,说:“多谢展大哥费心,虽然我不想离开欧家,但如果实非得已,要避免连累欧大娘他们,我也会愿意找新地方住的。”展曜之理解地点了下头,只听展颢予开口道:“皇兄,看来宫里的内奸还需尽早查出才是,为弟再派人暗查其它国家的情况。”展曜之微眯着眼睛,沉声说道:“确实如此,莫弥尔的死还需彻查才是。不过,眼下最主要的,还是尽量稳定与乌孙的关系,不能让贼人有机可乘。” 晚风习习,繁星点点,展曜之先坐上了马车回宫去安排与乌孙国有关的事项了。我与展颢予则坐上马车向欧家小院赶去。几个月未见他了,他除了因一路奔波劳顿带了一些倦容之外,还是显得那么俊美妖媚,浓眉高挑,双眼幽蓝,双颊因喝了酒而泛着润红,丹唇隐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几绺发丝附于脸侧,更带出几分媚惑之态。此刻他又像曾经送我到若阳时那样坐在我的对面,双臂交叉在胸前,略偏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也含笑地看着他。虽然没有言语,却感觉彼此犹如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般,有着一种熟悉感与亲切感,无需言语即可沟通。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道:“那个替我死的人是谁?”展颢予耸耸肩,答:“本来就是个死人,是不久前因病而死的,跟你差不多大的姑娘,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终于找到这么个合适的人选。那天半夜把她弄到你家里,把你之前从皇宫里穿出来的衣服给她一套,再让她抱着两个假灵牌,将房间四处点上火就成了。”我一皱眉,紧张地问:“那我二叔和二婶他们知道房子被烧了,有什么反应吗?”他摇摇头,说:“我之前去暗查过,他们人在去年年底听说你被人掳走后,就搬到若阳来了,具体在哪不清楚,他们的房子也租给别人住了。所以,他们恐怕根本不知道此事呢。” 我一听,不由得冷哼一声,心中涌起一种凄凉之感,这就是我的亲叔叔和亲婶婶啊。当初,怕爹爹的事连累他们,他们整天对我使脸色,甚至还四处张罗着让我趁早嫁人,后来,我便在翼佑招宫女时决定入宫。如今,他们一看我被人掳了,又怕惹祸上身,连爹爹和娘亲的灵牌都不顾就跑了,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人?!展颢予见我一脸的伤痛,沉默无语,便说:“好了,别想了。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就好好地在若阳生活吧。”我无奈地淡笑一下,算是回应。 过了一会儿,他便张口问道:“你可有练习吹吹管啊?”我想到我几乎没怎么练习过,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努着嘴低声道:“很少。”他嘴唇一撇,道:“哎,原来我是白费苦心哪,我本打算明日带你去训鹰,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我便陪笑地说道:“不要这样嘛,我只是没有师傅指导,老是吹不响,你现在回来了,就刚好教教我嘛。我一定勤勉努力,不辜负你的指导。”他便满意地“嗯”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那明日上午我处理完公事后就到欧家来接你。”“好!”我应道,心想做点新鲜的事应该可以让我心情开朗些吧。 第七十六章 与鹰结友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展颢予坐着马车来了,有两名青衣护卫负责驾车。我一上车,就发现车里摆了一个罩着黑布的铁笼子,便好奇地问:“这里面就装着鹰吗?”身着一袭深棕色带暗纹绸制长袍,束着头发的展颢予坐进车里,看着笼子,点头道:“对,这是专属于我的那只苍鹰,名叫迅,是我十一岁时父王交给我的。如今,它已经跟了我有十四年了。”我不禁有些感叹和惊奇,问道:“那它跟你一定很亲了。可是,一只鹰一般能活多久呢?”他答道:“一只鹰寿命可达七十年,现在正是迅的青年时期。”“呵呵,原来你们同龄。怪不得感情这么好。”我笑道。 马车一路向城西边驶去,最后出了西城门,来到城外。我掀开身后的窗帘,远山岩石、绿树幽草的景象渐次闪过,碧空澄清,阳光灿烂,飞鸟翱翔,让我的心也跟着飞了起来。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马车拐上一条稍窄的山路,穿过一片树林,最后来到一处空旷辽阔的高地。展颢予便叫我下车,那两个青衣护卫则将鹰笼和一些用具拿下车。 这一片高地相比周围的树林要空旷敞亮许多,只零星地点缀着几棵绿树,树干苍劲挺拔,树冠虬枝盘旋,树叶修长弯曲,不同于柳树的柔美,在力度与古朴中别具美态,让人眼神一亮。地上满是随风轻舞的野草和五颜六色的野花,我不禁被它们深深吸引,欣喜地四处寻找着这些从未见过的花草。展颢予在旁边看着我像个孩子一样,跑来跑去地看花草,笑道:“这么新鲜啊?看来,今天不是来教你训鹰,倒是带你来赏风景了。”我笑道:“这里好美哦!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野花!” 他双手背在身后,微仰着头,目光凝视着远方,有些感慨地说:“是啊,这就是我美丽的故国,每次一离开去郦朔时,我都希望能早点回来。”我走到他旁边,看着他说:“你一定很辛苦吧?堂堂一国王爷却要经常在两国之间来往奔波。”他眼神微眯,望向前方,道:“是啊,但是我必须要这样做。”我有些不解,问:“为何?”“为了国家,为了皇兄,也为了我自己。”顿了一下,只见他喉节一动,又开口道:“现在若阳刚刚恢复元气,又与郦朔结盟,而周围还潜伏着未知的敌人,这个时候皇兄当然需要一个可靠的帮手,我要是不伸手就枉为他兄弟了。” 我赞赏地点点头,说:“展大哥有你这样的好兄弟真可谓是如虎添翼!”他微笑了一下,说:“我能有皇兄这样的好兄长也是万幸之事啊!当年若不是他,我们一家就无见天日之时了,而我也早已不在人世了。” 我感叹道:“的确如此,展大哥也实为世间难得之一国明君,文武双全,豁达豪放又如此重情重义,实让人叹服。” 他眼神一凝,看向我说:“我皇兄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只有叹服?没有感动?” 我一撅嘴,不服气道:“当然有!我知道展大哥对我有多好,不用你提醒!” 他便唇角一勾,又问:“那你打算如何报答他呢?” “我……”我一时语塞,竟不知作何回答,心中有些无奈地想:我又有什么可以拿来报答他的呢? 他却摇了摇头,看着远方道:“你不用想那么多,其实你只要不辜负他的心意就可以了。” “辜负……心意?”我疑惑地抬头看着他,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他狐疑地看着我,道:“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皇兄的用心?” 我一惊,忽然想到之前展曜之那晚突然拥抱我和对我说的那一番话,难道,难道他真的是有意于我吗? 只见展颢予深深地凝视着我,最后把眼光移开,轻叹了口气,道:“看来皇兄真是太在乎你了!在乎得都忘了自己!” 我呆呆地听着,脑中一片空白。 却听他又说道:“虽然我不该说这些,但我不希望看到皇兄继续这样自苦下去,我只想告诉你皇兄对你用情之深,是你无法想象的,即便你不能接受,也绝对不可伤害他!”就见他目光凌利地看向我,似乎在警示我绝对不可以辜负展大哥。 我默默地看向远处的一黛青山,沉浸在思考中,想到展曜之曾经深深凝视我的眼神,想到他为我做的点点滴滴,想到他对我流露出的担忧与牵挂,想到他为了救我而奋不顾身,我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皆是因情而生!我不禁无奈而自嘲地一笑,如今的我还有心去接受别人的心意吗?在与翼佑经历过那样一番生离死别之后,我的心早就残破不堪,伤痕累累,如今,我又如何能够面对你的这份情意呢,展大哥? 正在伤感间,就感到展颢予的手抚着我的头,我抬起眼帘,看向他,只见他安抚地看着我,说:“行了,不要再发呆了,刚才我的话也只是希望你不要在无意间伤害了皇兄,没别的意思,不要想太多了。今天带你出来也是想让你散散心的,我可不想又见到你唉声叹气的样子。来,我教你训鹰!” 说着,他就走向那两名青衣护卫刚刚架好的一个铁制丁字架边,命他们将铁笼对着支架,打开笼门,就见一只全身灰黑的苍鹰一跃即站到了铁架上,一出铁笼,它就舒展了一下宽大的翅膀,再收起翅膀挺胸而立,尖利的爪子紧握住铁棍,犀利的眼眸四处逡巡着,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王者气概,令人肃然生敬。 展颢予向我一偏首,要我过去。我有些胆怯地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只见那苍鹰全身灰黑发亮,胸腹处带着一些暗紫色,双眼黝黑,眼上长着两道白眉,鹰喙幽蓝如钩,显出一种不可侵犯的气势。展颢予抬手抚了抚它,眼神温柔而深远,然后就对我说:“来,摸一摸迅,让它也认识你。”我有些害怕,犹豫着,展颢予便伸手握住我的右手腕,将我的手放到鹰背上,轻轻地抚着它,感觉温暖实在而有些刺手,而它倒也没什么反应,仍是四处巡视着。 只听展曜予说道:“跟它说说话,让它知道你的声音。”我笑道:“它这么厉害?能听出我的声音?”他一扬眉道:“那当然。苍鹰是非常聪明的。”我便看着它轻声喊道:“迅。”它的头果然就转向我,眼睛似乎瞄了我一眼。我不禁有些惊讶,展颢予笑道:“它听到你在叫它。”我一笑,道:“它好聪明哦!”我又连着叫了它好几声,展颢予便说:“好啦,别玩了,我来告诉你,我们通常将信装进鹰腿上绑着的这个小竹筒中,你只要将信装进去,再将它绑回鹰腿上就可以了。妥当以后,你再稍微用力拍拍它的背,它就会飞走了。”我有些疑惑不解,问:“那鹰如何知道把信送去哪里呢?”“它的眼光非常敏锐,会在看到熟悉的人时在其上空盘旋几圈并高声鸣叫,如果那人在同时发出它熟悉的哨声,它就会落下。”展颢予答道。 我明白地点点头,却听展颢予说:“行了,你来试试,将竹筒取下再绑上。”我便小心地伸出双手,将绑在迅左腿上的小竹筒取下,又重新缚上。展颢予便说:“好,拍拍它。”我咬了咬唇,就将手放到鹰背上,轻拍了拍它,它却没有反应,只听展颢予说:“再用点力。”我便稍一用力,又拍了拍它,同时喊道:“迅,飞吧。”在我的手还未完全收回之时,就见迅双翼一展,头一上仰,双脚一蹬,便在眨眼前凌空而去。 我抬头仰望着它矫健的身姿迎着阳光,冲上云霄,在蔚蓝的天空中盘旋着。只听展颢予在我身后说道:“把你的吹管拿出来,吹一吹。”我连忙将吹管从衣领中拽出,放到口中,对着天空,鼓足力气,使劲地吹了一声,一声尖利的哨声便传了出去。只听空中也传来了迅嘹亮的长啸之声,我又使劲地多吹了两声,就见迅如箭一般俯冲下来,一下落到铁架上,慢慢收起翅膀,傲然挺立。我一脸惊喜地看看迅,又看看展颢予,说道:“它听见了!它好聪明啊!”展颢予点头笑道:“不错不错。”随即,他冲旁边的一名青衣护卫摆了个首,那人就立即将手中捧着的一个油纸包递过来,展颢予将其展开,就从中拿出了两小片鲜红的牛肉,递给我一片,说:“跟我做。”就见他将肉置于鹰嘴稍高的位置,迅就一偏头将其啄入口中,我便如法炮制,将肉递到迅嘴边,它三两下就将肉咽入腹中。 就这样,我接连喂了好几片肉给迅,还不停地喊它的名字,希望它能记住我,也希望我能成为它所熟知的朋友。 第七十七章 尾生之约 到下午时,我和展颢予又坐上马车往光济城中赶去。看着脚边摆放的罩着黑布的鹰笼,虽然对迅仍有几分胆怯,但一想到它能听到我的哨声,明白我在叫它,我就十分欣喜,同时也感叹着世间万物皆有灵! 展颢予则头靠在车厢壁上,一脸慵懒,半眯着媚眼,斜睨着我。虽然他的眼神是看向我,但他的目光却带着一种深远,似乎已经穿我而过,射向一片空际,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忽然冒出一句话来:“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有些讶异但又明白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他总是这样来去匆匆的。我便抿了抿嘴,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小心、平安。”他微微一笑,喊道:“文儿。”我一愣,说:“干嘛?”“要给我写信哦。”他答道。我一笑,说:“好啊。我刚好也想试试迅能不能听我的话呢。”他一勾唇,带出一种媚态,说:“放心吧。它已经认识你了,而且从它今天这么好的表现来看,它很喜欢你呢。”我惊喜道:“真的吗?那太好了,因为我也好喜欢它。虽然它的样子看起来那么威严不可侵犯,其实它很通人性也很温柔呢。”展颢予晃着脑袋,洋洋得意地说:“那是当然,我调教出来的苍鹰当然有灵性!”我笑道:“是,是,是,你这个主人好英明神武哦!”转而,我又想到什么,便问:“那你明日何时走呢?要把迅一起带走吗?”“嗯,等我进了岳陵城时,我就让它给你送信,估计是十天以后,到时你在欧家院中吹哨,它就能听见了。”他有条不紊地说道。 我点点头,说:“好。”却因听到岳陵城几个字而心生黯然。他见我表情不对,便问:“怎么了?”我无奈地一笑,掩过悲愤之感,说:“没什么,只是又想到了那个害人不浅的秦太尉。”他也沉默了。隔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着我,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觉。我不解地问:“怎么了?”他眼睛一眯,带出几分犀利,说:“他已经不是守城太尉了。”“那是什么?”我看着他。“他已被擢升为岳陵太守,不再是守城官,而是父母官了。”我一听,惊讶之余更觉得心寒,想想我蒙冤而去的爹爹和因此而逝的娘亲,还有我背负上的一辈子也无法洗脱的污名,我冷笑了一声,道:“哼,天理安在?!”车厢内一片沉寂。 我闭上眼睛,忍住溢出的泪水,头靠在车厢壁上,深深地呼吸着,尽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觉得心痛难当,愤懑难平,爹爹、娘亲,我怎么能让你们就这样蒙冤而去啊?!忽然感到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我睁开迷离的泪眼,就看到展颢予倾着身子,握着我的手,用一种坚定的目光凝视着我,说:“我会帮你申冤的!”我凄楚一笑,说:“不必了,没用的。”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说:“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除了这口恶气!”他的眼神果敢、凝练而深邃,不容我置疑。我无声地点了点头,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他却调皮地冲我眨了一下眼,道:“这可是我们之间的尾生之约哦!”我忍不住一笑,嗔道:“谁要跟你尾生之约,真没羞!”他松开我的手,直起身子,晃着脑袋说:“我只是说你要相信我,就像相信尾生一样。难不成,你其实是想跟我私订终身?”他双眉一挑,唇角一勾,眼神戏谑地睨着我。“你……就知道调侃我!”我被他噎得无话可说。不过,心中的阴霾却因他这番调侃而消褪许多。爹爹、娘亲,但愿你们泉下有知,保佑颢予能为你们申冤吧! 第七十八章 化敌为友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了十日,自上次展曜之为展颢予在青风居接风之后,展曜之就特批我不必每日在宫中当差,可以将要翻译的古籍拿回家翻译,然后再交回文渊阁,这样我也就轻松许多。而且现在小院外面除了捏泥人的摆摊艺人外,又多了个算命先生和卖货郎,两人一个在东墙外,一个在北墙外。我知道这都是展曜之安排的暗影,这样我也感觉放心许多。 这一天,书院下学较早,我提早回到了欧家小院,欧大娘他们出门还未回来。因为今日要将翻译的一卷古籍交回宫中,我让卢侍卫在门口等待,便准备进屋换官服。刚一走进院门,就听到天上传来尖利的鹰啸之声,我心中一动,连忙抬头仰望天空,就看到一只黑鹰的身影在天上盘旋着。我兴奋不已,赶紧从领口中拽出那支吹管,将它放到口中,使劲地对着天空吹了几声。果然,不过一会儿,迅的身影就离我越来越近,只见它展着宽大的双翼,一路滑翔,对着我直冲下来。我连忙冲着院中的松树一指,迅就稳稳地落在了斜伸出来的一根松枝上。 我跑过去,将鹰腿上缚着的小竹筒取下来,打开蜡封的小盖,从中取出一张小纸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居然用若阳古语写着一句回文诗:“文墨淡青山远景,心湖深落花飘叶(页)。”我一笑,想道展颢予还真是会用心思,将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都包含在内了,而且正读反读皆有意蕴,更让我意外的是他居然也会若阳古语,不过转念一想,这样应该也是避免密信被外人偷看的一种方式罢。 我连忙跑到房中,想了想,便拿起一支毛笔蘸上墨在一张宣纸上用若阳古语写下:颢气澄明,予宇清宁,平吉百姓,安乐万灵。这样便将“颢予平安”四字隐于其中。写好后,我撕下这一小块宣纸,将其塞入竹筒,又盖好小盖,用蜡封了一下,再跑到迅那里,将竹筒绑好。确定一切妥当后,我便拍了拍迅,同时喊道:“迅,去吧!”我一收手,就见它双翅一展,腾空而起,冲上云霄。看着它渐渐远去的身影,我心里想着:快将我的信送到吧,迅! 待我转身准备进屋去换官服时,却见卢侍卫站在院门口,用不解的眼神盯着我。我想到他一定是看到了迅,为了避免引起任何猜疑,我便说:“是颢王爷在教我用飞鹰传书呢”。他点个头,算是明白,眼神中却依然带着些疑惑。我也不去管他,径直回房更衣。 到了文渊阁交差后,我便抱着诸葛大学士又分派的一卷古籍走出文渊阁,准备回家。我刚走到文渊阁的院门,就看到展曜之身着金色绣伏虎拱日图的缎袍在几个太监的围绕下自右边岔道信步而来。看他高束紫玉金冠,气宇轩昂,步态稳健,双手背在身后,眼神幽亮如玉,丹唇微抿,唇角还隐着几分自信,就知道他现在一定心情不错。我疑惑着他最近一直忙着与乌孙国的关系问题,是不是事情有了什么转机呢? 正在思忖间,他眼神就已经瞄向我,脸上露出了笑意。我连忙走过去,对他一作揖,道:“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福。”他朗声说道:“免礼。霁爱卿这是要准备回去了?”我直起身子,微笑着道:“回皇上,正是。”“那霁爱卿可有时间陪朕到御花园用午膳啊?”他问道。我有些发愣,看他眼神中隐着的恳切与不容置疑,我点了点头,作揖道:“不胜荣幸。” 于是,我们便一路走进了御花园,只见里面山石亭台,回廊拱桥,彩石路面,碧波清池,青松垂柳,百花盆景样样精致生动,情趣盎然,舒心怡神又不失典雅大气,不愧为皇家园林。我随展曜之一路走进一座名为千秋亭的金色彩绘多角亭,只见一些太监宫女已经来往忙碌着在亭中的一方紫檀木桌案上摆膳了。展曜之便要我与他同坐在桌案边,等待上菜勘酒完毕。我有些不安,低声说:“陛下,微臣身份低微,恐不适于在此用膳吧。”展曜之看着我说:“霁爱卿不必多虑,朕今日心情甚好,正想找你畅聊一番呢。”我思忖着展大哥到底因为何事心情这么好时,却见展曜之在对身旁一个大太监耳语了一番之后,便屏退了太监宫女们,让他们到园门口去等待。看着他们渐次退出的身影,偌大的御花园中一下就剩我们俩个人了。 却听展曜之用柔和的声音对我说道:“来,用膳吧,霁月。”我笑笑,先举起面前的青玉茶杯,面向他说:“虽不知陛下今日为何事心情甚好,但霁月还要以茶代酒敬陛下一杯,愿陛下日日皆有此种好心情。”他朗声一笑,举起面前的金尊杯,应道:“好!”随即便一饮而下。待他放下酒杯,我连忙站起帮他斟酒,就听他说道:“今日乌孙国的使臣给朕带来了好消息啊。”“哦,什么好消息?”我坐回到位子上问。他眼神微眯,看着我说:“乌孙国国王已经同意与我国一同联合查出妄图破坏两国关系的贼人了。”“这么说来……若阳与乌孙的关系就冰释前嫌了?”我问道。 他颌道微笑道:“正是。前段时间在听你一番分析之后,朕就明白绝不能让奸人得逞,坐收渔翁之利,所以立即发了数封密函给乌孙国国王详述事件经过及可疑之处,同时以大礼形式将乌孙国公使和莫弥尔夫人送回乌孙,并且又派出礼部钱侍郎赴乌孙代表朕表达吊唁及议和诚意,终使乌孙国国王派出使臣同意屏弃嫌隙,与我国密切配合,共同查出幕后黑手。如今乌孙已经撤回了之前关系紧张时派驻到边境上的军队,两国边境又恢复了正常。” 我长吁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陛下真是胸怀过人,胆识超群,这样不仅消除了两国的关系危机,还为若阳增加了一名帮手,太好了!”展曜之满意地说:“这都是得益于你的点拨啊!来,我敬你!”他端起酒杯对我说。我连忙摆手道:“陛下,这怎么使得,我只是提了点拙见,算不得什么,还是我敬陛下吧。”说着,我就要将茶杯端起,却一下被展曜之握住右手,只见他凝视着我,坚定地说:“霁月,我一再得你相助,你可是我的福星,所以这杯酒应该是我敬你!”我不好意思地一笑,道:“陛下言重了。”只好端起茶杯与他对碰了一下,浅饮了一口,心中却感叹着展大哥真是谦和豁达,如此仁义明君世间罕有。然后我们便开始用膳。 不一会儿,就见刚才跟展曜之耳语的那个太监端着个托盘走进亭中,但见他将托盘上的一个白玉盘放到桌上,便一躬身,退了出去。我一看,盘上居然码着粉红色的芙蓉糕。我呆呆地看着展曜之。只见他一笑,说:“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上次没让你吃到,这次可是宫廷御制的芙蓉糕哦!”我感动地抿着嘴,说:“展大哥,让你费心了。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芙蓉糕的呢?”展曜之抚着我的头,温柔地看着我说:“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被你救的事情?”我点点头。“那时,我意识不清,陷入昏迷,却在朦胧中听到一个女孩子的爹说她最爱吃芙蓉糕,后来待我回想时,我就猜想一定是你最喜欢吃芙蓉糕了。”他缓缓地陈述道。我感动地看着展曜之说:“展大哥,你真的很细心呢,这么久的事你都记在心里。”“你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他微眯着眼睛凝视着我,目光幽深,似有无限感慨与话语凝结在其中。我心里一跳,便连忙扯开话题问:“展大哥,你的伤现在可好了?”却见展曜之眼神一敛,冲我一抬手,示意我不要作声,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冯贵妃和董夫人正一前一后款款而来。我有些讶异,连忙站起身来,微欠着身子,等待她们过来。 在她们二人进到亭中对展曜之行礼福身后,我便对她们鞠躬作揖。就听展曜之问道:“二位爱妃用过午膳了?”冯贵妃柔美地一笑,道:“陛下,臣妾与妹妹已经用过了,本来是说进园赏花,不想却打扰了陛下与霁译令用膳。”展曜之微微一笑,道:“无所谓打扰,御花园本来就是一处游赏之地。既来之,则安之,你们如愿意,也可一同坐下来用膳。”却听董夫人在旁边娇笑地嗔道:“陛下整日忙于政事,都不理我们,就连逛御花园都是与大臣一起。”说着,她的眼神冷冷地瞥了我一下,虽然脸上依然笑意盈盈。我感到很不舒服,便对展曜之作个揖说:“陛下,既冯贵妃与董夫人皆来此处,微臣实不该继续叨扰下去,打扰陛下与二位娘娘的雅兴,微臣就先行告退了。”却听冯贵妃莺莺地说道:“霁译令不必多虑,可千万不要因为本宫和董夫人到这来而告退,这样我们岂不是怠慢了霁译令?”董夫人也接嘴道:“是啊,到时陛下就会怪罪于姐姐和我了。” 虽然展曜之眼神中有些不愿,但他却理解地对我说:“行了,你就先回去吧。”我便先后冲三人行个礼,准备离开,却听展曜之在身后说道:“霁爱卿,把芙蓉糕带回去罢。”我微微一笑,点点头,便回身端起装着芙蓉糕的玉盘走出了御花园。 第七十九章 狩猎大会 时间转眼就到了八月,正是正午闷热,早晚清凉的初秋时节。自若阳与乌孙国关系恢复正常以来,一直风平浪静,再没有什么异常事件了。 一大早天才蒙蒙亮,我就穿好了鹅黄色滚绿边的连身束腰半长裙和白色长裤,脚蹬棕色鹿皮靴,一头青丝用一个发钗束在脑后,只留两绺垂于胸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精神奕奕,清爽亮丽,我满意地点点头,走出院门,坐上了卢侍卫的马车,赶赴万辉城西景门。三天前,陆风带着装着我这身行头的包袱来告诉我说展曜之邀我去参加一年一度的狩猎大会。我非常期待,终于可以去看看那片辽阔的大草原了。 一到西景门,就见到大队人马已经精神抖擞,排成两列,整装待发。一面面黄色旌旗迎风招展,就见在队伍靠前处,一辆硕大奢华的金黄色绘彩纹坠金色流苏的六驾马车前面,在四名侍卫的簇拥之下,展曜之一身金光闪闪地骑在一匹高大威猛的淡金色汗血宝马上,他头戴金色头盔,身着金色镶紫云边暗绣百虎图的锦袍和金色软甲,足蹬金色战靴,手持金色马鞭,尽显卓而不群的英武风姿和尊贵至上的王者气慨,令人慨叹和敬畏! 卢侍卫将车驾到队伍的靠后一处,插入大队人马,等待出发。不一会儿,只听前方传来隆隆的战鼓之声和一些号角悠长而嘹亮的长鸣之声,接着一位将领大喊一声“出发!”,就听到战士们雄壮震天的呼应了一声,随即队伍就开始向前行进起来。据卢侍卫讲若阳皇室每年初秋之时都会到光济城西边的坦泽尔大草原进行为期五天的狩猎,除了狩猎各种动物外,主要是为了练兵,培养士气,以备战事所需。记得以前在郦朔的时候曾经见过皇家的狩猎队伍出城,场面也是很浩大,但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可以参加这种盛会。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各式人语声,我将车厢左边的窗帘掀开一看,只见街道两边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每个人脸上都呈现出新奇与兴奋的表情,对着行进队伍指指点点。 就这样大队不急不缓地赶了三天的路,到了第三天傍晚时分终于来到了坦泽尔大草原预定的安营点。侍卫们都开始忙着支帐篷,安顿车马、鹰狗之类,太监宫女们则忙着收拾整理、升火备膳。我走下马车,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辽阔无垠与天相接的大草原,茂密的绿草在晚风中一波一浪地涌动着,绚烂夺目、红艳似火的晚霞也为这片草海披上了一件五彩凤披,在草地中若隐若现的几弯溪流波光粼粼,闪闪发亮,远处的山林泛着一层红光绵延起伏,引人无限瑕想。看着这美丽的景致,赶路的疲劳也褪去不少,我不禁长吸了一口气,任晚风拂面享受着心旷神怡之感。 忽然前方跑过来一个小太监,到我面前一作揖,道:“霁译令,皇上有请。”我便跟着他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队伍最前处,只见一群将士们站到一起在草地上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大圈,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表情,专注地看着大圈中间。我正疑惑着他们在做什么时,领路的小太监已经让一些将士给我让出了一条道,我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他们中间走进去。 走到里面一看,展曜之和七八个文武大臣都盘膝围坐在一张宽大的织花铺毯上,中间摆着一方圆形矮桌案,上面摆着菜肴、酒壶和碗盏。展曜之一看到我,便笑着对我向他对面一展臂,道:“来,霁爱卿,快来坐。”我赶紧对他作个揖,一看一众人群中只有我一个是女子,大家都用一种略带惊异的眼光瞅着我,我觉得脸红心跳,后悔自己没穿官服来,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与展曜之相对的一个空位处跪坐下来。就见一位长着浓密落腮胡,眼睛黑亮有神,身着铠甲的中年人看了我一眼,就用洪亮有力的嗓音问道:“圣上,不知这位是……?”展曜之便应道:“啊,吴将军可能还不知道,这位是我朝第二位女官,霁月霁译令。”我一听他是将军,连忙站起来对他作个揖,就听展曜之对我说道:“霁译令不必拘礼,今日我们已到宫外,就不用太注重礼节,快坐吧。”我点点头,说:“是,陛下。”就听吴将军爽朗地笑道:“我朝果然是人才辈出啊!如今女子也令人不敢小觑呀!呵呵。”其他几位大臣也都赞同地点点头,我则是腼腆地陪着笑。 忽然,就听到我旁边一位文官样的中年大臣对我说:“本官听黄尚书说,霁译令还是汇贤书院的先生呢。”我便对他笑笑,点点头,说:“下官不才。”“汇贤书院的霁先生?”那位吴将军疑惑地问道。我点点头。只见他忽然朗声大笑起来,大家都讶异地看着他,却见他说道:“霁先生可知你有个外号啊?”我一愣,摇摇头。展曜之也感兴趣地问道:“哦,吴将军,雯译令有什么外号?”吴将军笑着应道:“泥人先生啊!”我一听,也有些明白地忍不住一笑,大家正在不解间,就听吴将军继续说道:“老夫的小孙子吴程麟说,他们讲堂里有个霁先生,从来不用戒尺和罚站,几乎每堂课都会给他们带奖赏来,谁表现好就奖给谁,而带得最多的奖赏就是泥人,所以大家都叫她泥人先生,哈哈哈!”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起来。 吴将军又看着我,用一种赞赏的眼光说:“不过,泥人这一招还真不赖,老夫那性格顽劣的小孙子可是非常喜欢霁先生的,一天到晚地说霁先生说了什么什么,一提到霁先生可是精神头十足啊,没想到霁先生也是很擅用攻心术的嘛,哈哈!”我笑道:“吴将军过奖了,下官哪懂什么用兵之术,只是用这些小玩意来哄哄学童,让他们能用心听课罢了。”吴将军颌首笑笑。忽然,就听四周传来将士们的欢呼之声。 只见将士们争相传递着酒碗和酒壶,倒起酒来。接着,几个太监也跑过来给我们坐在中间的人斟酒。待斟酒完毕,展曜之就举着双虎祈首金尊杯站了起来,我们也都跟着站了起来。只见展曜之用威严而又坚定的目光环顾了一下四周,便中气十足地对所有人说道:“明日狩猎大会即将正式开场,狩猎大会既为狩猎之娱兴,更为练兵之锐气,这方圆百里的狩猎场有如战场一般,而在战场上只有智勇双全、胆识超群的人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朕明日就要看看到底我若阳军中有多少勇兵猛将可以满载而归!凡是在明日的狩猎大会上表现优异者,朕皆有重赏!来,干杯!”“好!干!”大批围拢过来的将士们发出了震聋发聩的呼应之声。 夜幕笼罩了整个草原,一弯新月悄然升起在天际,远远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微笑地看着这片苍茫的大地。看看四周还闪着几点灯火的一堆帐篷,一片安静,除了守夜的侍卫外,大家都已进帐休息,养精蓄锐去了。我站在自己的帐外,看着这片在朦胧中向远方无限延伸的大地,感受着夜的清新与静谧。 忽然听到左前方传来马蹄踩在草地上的声音,我眨了眨眼,就见夜色中一个骑在马上隐隐泛着金光的高大身影向我这边走来。待他走近时,我才看清是身着金色锦袍的展曜之。我连忙作个揖,说:“陛下。”却见他翻身下马,站在马旁,微笑着低声对我说:“来,霁月。”我便走到他面前,刚要张口问,却一下被他拦腰抱起送上了马背,还未反应过来,他已骑了上来,一手搂住我,一手牵住缰绳,将马头一转,再一夹马肚,低呵了声“驾!”马儿便“得得”地奔向前方的一片辽阔与深远。 待马儿跑到草地深处一弯溪流前时,展曜之一勒缰绳,说了声:“吁!”马儿便缓步停了下来。晚风迎面拂来,吹起我的额发,带来阵阵清爽,一浪浪的草儿在夜风中摆动着,唱着“沙沙”的歌声,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草丛间飞舞着,引起几多意趣。仰头看向幽蓝的苍穹,无数璀璨的繁星如珠似钻,竞相辉映,闪着无比清洌透彻的光芒,让斜挂在天边的月牙也黯然失色,玉带般的银河横跨天际,绘出一片壮美与深邃,天与地似乎已在一片朦胧中融为一体,那些美丽的星辰几乎触手可及,我已分不清自己是在人间,抑或是在天界,只觉得一切都沉醉在一片空灵、深远与祥和之中…… 忽然听到展曜之在我耳边悄声说道:“文心,你真美!”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被展曜之搂在怀中,我一羞,心中一片慌乱,想挣脱出他的怀抱,却又无法动弹,只好说:“哪有,展大哥,这里的景致才美,尤其是星空,真的就像你曾经说的那么美。”却见他凝神地看着我说:“可是我觉得你更美。”我赶紧扯开话题,对他笑道:“展大哥,我们来联诗可好?”他眨了下眼,看着我淡淡一笑,道:“好。” 第八十章 草原之夜 我抬头看着满是星斗的夜空,缓缓吟道:“星汉璀璨月黯然,漫步天河叹逍遥。”然后,我便转头看向展曜之,待他接下句。只见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天空,微微一笑,用低沉的声音接道:“愿驰飞马奔仙境,共赴瑶池品蟠桃。”“呵呵,如果真能品尝一下蟠桃就好了。”我笑着应道。他也朗声一笑,道:“我们尝不到蟠桃,就在这漫步天河也不错啊。” 我便说:“展大哥,那我们下马走走吧。”他点点头,便先翻身下马,随后,我便在他的接应之下,也下了马。待我站到草地上时,才发现我们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站了几名把守的侍卫。 我正发愣之时,就听展曜之在旁边对他们说道:“你们就在此等待。”随即又对我说:“走吧,霁月。”我便赶紧跟上他的脚步,沿着在夜色下泛着点点星光,蜿蜒流淌的溪流慢慢向前走去。我们并肩缓步走着,没有言语,只听到脚踩在草地上“沙沙”作响之声。晚风习习,吹动着我的缕缕发丝,也撩拨起几分如梦似幻的感觉,夜色渺渺,昊宇苍苍,星汉迢迢,一瞬间只觉得整个天地之间似乎只有我们两人,抑或者我们已同这天地融为一体。在这如仙界一般的美景中,我们忘却了红尘世间一切烦忧,只体会到无边的暇思与恬静。 我停下脚步,闭上双眼,慢慢展开双臂,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似乎身轻如羽,已随着风儿自在地飞翔在天地之间,我不禁开始摆动双臂,轻挪莲步,转动身姿,在茫茫夜色下翩翩起舞起来,陶醉于虚幻如梦的境界中。待我略微喘息地停下舞姿时,看到展曜之挺拔的身影在不远处面向我站在夜色之中,淡淡的月光投射在他身上,泛起几分飘逸之感。 我将双臂举过头顶对他挥舞着,笑着说:“展大哥,这里好美哦!”展曜之朗声答道:“你也很美!”我笑着,几个小步轻盈地跳到他面前说:“我真的好喜欢这里,谢谢你带我到这里来,我从未体验过这样宁静旷远的感觉,只觉得所有的烦忧都已抛开,我好快乐啊!”说着,我禁不住高举双臂,仰头转起圈来,没转几圈,脚下突然一绊,就要摔倒。“啊!”我还未叫完,就感到展曜之的手臂一把托住我的腰,再定睛一看,我已被他横揽在怀中,而他正伏身在我眼前,俊美的脸庞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与气势,幽蓝的眼眸熠熠生辉,深深地凝视着我。 只见他朱唇轻启,温柔地对我说:“文心,你可知道,我今生最大的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能看到你为我而舞。当初在听到颢予说你为赫连翼佑跳了一曲惊天之舞后,我就在想要怎样的仙姿玉骨才能跳出那样的舞蹈?今晚我也很快乐,因为我何其有幸,终于见到了你飘逸脱俗,有如瑶池仙子一般的舞姿,谢谢你,文心!”我呆呆地看着他,只见他双眼幽深迷离,放射出浓浓柔情与媚惑,他的身体散发着无限热情与温暖将我团团包围,刹那间我也陷入迷醉失神的状态中,只觉得世间只有我们两人,再无其它。 就见他的脸庞逐渐靠近我,清新的气息呵在我脸上,我还在看着他幽蓝的眼眸之时,就感到他柔软而温暖的双唇吻上了我的嘴唇。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只感到他先是温柔而爱抚地吮吸品尝着我的唇,随后在我稍微放松之时,他便在紧吻住我双唇的同时,将火热的舌头探入我的口中,逗弄纠缠,抚触舔吮着我的舌头,而且越来越用力,像要将我整个侵占吞噬,同时间他更加用力地将我紧紧搂抱在怀中,只感到他的身体火热滚烫,我也觉得浑身酥麻发热,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竟也不自主地迎合回吻着他,与他交织缠绵。 忽然间,眼前一下闪现出翼佑幽深犀利的眼眸,我一惊,再一睁开眼,看到展曜之正陶醉地亲吻着我,我猛地一摆头,挣脱开他的热吻,大喊一声:“不要!”再奋力一推,将他推开,然后跑到一边抱着双臂蹲在地上闭上眼睛,摇着头,内心痛苦地纠结挣扎着,我到底在做什么啊?!眼泪竟不自觉地涌了出来,我到底是怎么了? 过了良久,却听背后传来一声幽长的叹息之声,那叹息是如此沉重,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头,几欲让人窒息,那叹息是如此哀惋,像是一曲摧人泪下的离歌,让人心痛不已,那叹息又是如此颓丧,像是一个历经辛劳却一无所得,最终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人一般。我突然想起了某个夜晚听到的叹息之声,突然想起了展颢予告诉我展曜之对我用情至深,突然想起了展曜之为了救我不顾自己而中剑受伤的事情。我心中一凛,赶紧站起来,转过身,看到展曜之侧对着我,在夜幕中,他的身影显得那么孤独萧索,虽然看不清他的脸,我却分明看到他眼中的伤与泪,我不禁一痛,咬着嘴唇快步走向他。 却见他一转身,背对我,微低着头,暗哑着嗓音说:“我送你回去吧。”便直直地大步向前走去。他的背影清寒寂寞,像是隐着无数的伤痛,我更加难受,一种纠痛之感涌上心头,展大哥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让他如此伤心呢?我立即小跑过去,追上他,双手一下拽住他的右手,说:“展大哥,对不起,你不要生气,是我不好。” 他停下脚步,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只见他凝视着远方,幽幽地说道:“你了解我的心意吗?”我心里一颤,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突然,就见他一下转过身来,面对着我,双手一把握住我的双肩,摇晃着我,直视着我说:“你不了解!你只知道赫连翼佑为你办了国葬,与你相守一年多的感情,可是你可知道,我为你等待了多少年?!” 我微张着嘴,呆呆地仰头看着他,只见他双眼微红,泛着泪光,双眉紧簇,一脸的哀伤。他又说道:“你可知道自我被你救下那一天起,我对你的思念就从未停止过!但那时为了救国于危难之中,我只能将儿女私情隐在心中,等待有朝一日有机会时再去寻找你。可是,当我终于当上皇帝,让国家安定下来之后,四处寻找你却找不到人,后来当颢予说你很可能已经成了赫连翼佑的妃子时,你可知道我的心里有多懊恼,我多希望那不是你。之后,当我带着求证的心去郦朔亲眼见到你时,你可知道我的心里有多痛!” 他闭上双眼,摇着头,幽幽地说道:“尤其是那天赫连翼佑在送别宴上宣布你已怀有身孕时,我更是心痛得无法自已,我苦苦寻觅了几年,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他缓缓睁开眼睛,又看着我说:“但我那时也是衷心地祝福你,希望你能找到一生的幸福归宿,让我也彻底地忘却对你的这段情。”我这才明白那日在送别宴上他眼中为何会有那种复杂的神情,也才明白他在对我敬酒时,脸上为何会呈现出绝决之意。 “只是不知苍天是在怜悯我,还是在捉弄我,就在我赶回若阳的路上,接到颢予的飞鹰传书,说你孩子没了,还被打入了冷宫。而我居然想也未想就直接回书让他救你出来。”他勾起一侧唇角,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我并未想过要取代赫连翼佑在你心中的地位,我只是希望我能以己之力为你带来快乐,至少能让我远远地看到你,不要再受这般思念之苦。也许是我太过高估自己了,以为总有一天我也能在你心里占下一席之地,结果,哎,罢了罢了……”他叹息着,摇着头,颓丧地放开手臂,转身向前一步步地走去。 我在一旁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这才明白展颢予为何说展曜之对我用情至深已到了我无法想像的程度,原来展大哥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将这份感情深埋心中!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比起他,我的伤痛又算什么呢?他一直隐忍不发,为我默默付出,让我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与充实,而我却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中忽略了他的感受,我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他呢?我一下觉得自己好可恨,我不可以这样做! 于是,我急步跑上前去,追上几乎已经要隐没在茫茫夜色中的展曜之,一下拉住他的手,看着他的侧脸,喘着气说:“展大哥,你不要走!”他停下脚步,黯然无语。我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拉起他的双手,仰头看着他说:“展大哥,对不起,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你对我那么好,从没让我受过一点委屈,我却伤害了你。现在的我,没有能力对你做出什么承诺,但是我想告诉你,你对我很重要,其实你早就在我心中了,只是我现在无法对你用情,因为在经历过那样的伤痛之后,我已不知该如何用情了,但是,我会努力对你好的,直到当我的伤痛消去之时,我就会全心全意地对你,不再有他想了。只是,不知你能否接受?” 展曜之眨了眨眼,凝视着我,眼光中逐渐泛起了光彩与希望,脸上也慢慢显出了笑意与欣慰,甚至还带着点欣喜。他一把反握住我的双手,捂到他胸口,眼神灼灼地说:“文心,我能接受,我当然能接受,我了解你的伤痛,我也会为你抚平伤痛的,我会等待,直到你能完全接受我,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说完,他一把就将我拥入怀中,紧紧地搂着我。 靠在他厚实的胸膛前,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我突然觉得好安慰好平静,也许这样的怀抱才是我真正需要的罢。我慢慢地腾出双臂环住他的腰,与他相拥在这苍茫的夜色之中…… 第八十一章 无愧于心 第二天当我从帐篷中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我赶紧洗漱整理一下,出帐一看,只见外面只有少数一些守营的侍卫和太监,却听到前方传来犬吠鹰啸、人吼马嘶之声,就看到草原深处一面面黄色的旌旗迎风飘动,许多骑马的人影在来回晃动着,原来大家早就投入狩猎大战了。 我正想着狩猎场景是怎样之时,就听到身后传来卢致远的声音:“霁译令,是否需要下官带你过去看看呢?”我有些犹豫,说:“我能过去看吗?”“当然,下官这里已经为译令备了一匹小马。”他说着,就走到右边马桩处牵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过来,然后我便在旁边一个小太监的帮助下坐上马鞍,而那名小太监便拉着马缰带着我向前小步跑去,卢致远则骑上一匹棕色大马在旁边跟随。 不一会儿,我们便赶到了大队人马所在之处,就见草地上已经摆放了一堆动物的尸体,有鹿,狍,狐,兔等。我看得心有不忍,虽然明白这就是狩猎的目的,还是不禁叹口气,将目光移向人群。只见展曜之身披金色软甲,手拿一弯金色弓弩,意气风发地看着前方的围猎场景。一众侍卫大臣围在他左右,指点评说着。 看了看,我倒觉得有些无趣,便对卢侍卫说:“我不想看了,可以带我到别处教我骑马吗?”卢侍卫一抱拳,说:“是,霁译令。”说着,他就让那小太监牵着小马回到离营区不远处的一处草地上,教我御马之术。他跟我讲了半天,我才发现要骑好马还真不容易。不过,幸亏我骑的这匹马驹比较温顺,在与它熟悉一阵后,我就能自己上马,拉着缰绳缓缓行进了。卢侍卫告诉我马儿很通人性,骑马时要掌握好重心,身体保持与它一致的步调和节奏,它就能带着我跑,否则它就会很不听话,甚至会把我摔下来。渐渐地,我明白了卢侍卫所讲的,就是要达到与马合一的境界,这样就可自如御马了。 我发现这比看血腥的狩猎场景好玩多了,到下午吃过午饭,一众人马收猎休息时,我又让卢侍卫教我骑马,虽然骑得双腿酸痛,但我终于能自由地让这匹小马走动、转弯和止步了,我很高兴。就在我练得起劲之时,就听到卢侍卫说了声:“陛下。”随即身后传来展曜之浑厚的声音:“霁译令在学骑马?”我一时有些慌张,不知如何让马回身,只好回个头应了声:“是,陛下。”马儿却不听话地摆头跺脚躁动着。只听展曜之笑道:“呵呵,小心。”就见他骑着那匹汗血宝马走到我旁边,“吁,吁”地安慰着小马,它果然很快就安静下来,不再乱动。 我便笑道:“还是陛下有威严。”展曜之一笑,道:“霁译令可有雅兴陪朕骑马散步啊?”我笑道:“荣幸之至。”于是,在卢侍卫和另外两名侍卫的跟随下,我们向草原边缘靠近一处树林的地方走去。 天空湛蓝剔透,犹如一块巨大的碧玉,引人无限神往,阳光倾泻而下,铺洒在这片绿色草海之上,清风阵阵拂来,仿佛是草原的呼吸清新怡人,我和展曜之骑着马儿缓缓行走在草原上,享受着这份辽阔旷然之美。 走到一处树林旁,我们便打算下马,到林边纳凉。因为练习骑马练得太久,两腿酸麻胀痛,我下马时竟然站不住,一下跌坐在地上。先下马的展曜之赶紧过来关切地问我:“怎么了?霁月。”我坐在地上,揉着大腿,皱着眉,笑笑说:“骑马练得太久,腿都站不住了。”展曜之一笑,说:“凡事不能一蹴而就的。”我便要撑起来,却听他说:“不要动。”然后他又回头对后面的卢侍卫和另外两名侍卫说:“你们就在此等候。”“是!陛下。”他们一致应了一声。接着,展曜之就伸出双臂将我横抱了起来,我一惊,看着那三名侍卫都盯着这边,羞道:“陛下,为臣自己可以走的。”展曜之却对我眨个眼,微笑着低声应道:“朕就想抱着爱卿走。” 说罢,他就抱着我向前方林边走去。我被他搂在怀中,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就看到阳光映在他笑意盈盈的脸庞上,泛起金光,显得俊逸非凡,看着他喉结鼓起的颈部,我心想此时他的心里一定很高兴吧。我不禁坦然一笑,这样也好,展大哥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也该为他付出一次了。我便伸出右手轻轻地勾住了他的脖颈。只觉得他身体一顿,就感到他有力的双臂将我搂得更紧了。 到了一棵大树下,他将我轻轻放下靠在树边,就侧对着我盘腿一坐,开始为我按摩双腿。我一惊,连忙按住他的手,说:“展大哥,这怎么行,你贵为九五之尊,怎么能给我按摩呢?我自己来就好了。”却见他认真地看着我,说:“文心,你要记住我说的话,你是我的红颜知己,我们之间没有身份差别。”然后他就埋头专注又轻柔地给我按摩着。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涌起无限感动,展大哥,我怎么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呢? 因为天气有些炎热,他的额头很快渗出了汗水,我连忙用衣袖帮他拭去,他则停下按摩,一脸享受地闭着眼睛等我给他擦汗。待我擦完,便笑着说:“展大哥,我好多了,过来靠着树坐吧。”他笑着点点头,便起身和我并排坐到树边,同时又伸出右臂揽住我的肩,看着前方的景致。过了一会儿,只见他将头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一副惬意享受的样子。我便问:“展大哥,你们每年都会到此处来狩猎吗?”“对。这里是皇家专用的狩猎场,以前是跟着父皇一起来,这两年就是自己带队来了。”他闭着眼睛答道。 我突然想起卢侍卫跟我讲的冯贵妃的事情,不禁有些好奇,便问:“我听卢侍卫说你和冯贵妃就是去年狩猎时认识的。”他微睁了下眼睛看了我一眼,就靠近我,一挑眉,轻勾唇角道:“你对她的事很在意?”我听出弦外之音,便一笑说:“没有了,我只是比较好奇,因为那样的相识一定很特别。”他脸上闪出一抹失落,随即淡淡一笑,看着前方道:“也许吧。”就见他陷入深思,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半晌,他缓缓开口道:“她的事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全部告诉你的,不过现在你只需要知道一点。”我不解地看着他,却见他凝神看向我说:“那就是吾心非你莫属,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今后更是如此!”他的每字每句敲打在我心头,提醒着我他对我的情意之深。我莞尔一笑,道:“明白了,展大哥。” 他仍凝视着我,目光中柔情点点,他用力捏了捏我的肩,唤道:“文心。”“嗯?”我看着他。他一下伏到我耳边,不停地唤着:“文心,文心,文心。”我耳朵痒痒的,笑道:“我听见了,展大哥。”他却在我耳边继续说:“我要让你的心也听见。”我一笑,用双手握住他的左手,认真地看着他那幽蓝的眼眸道:“我的心已经听见了,展大哥。”他点点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反手一握,将我的两只手都握在左手中,感慨地说:“真是太不容易了。”然后继续道:“想不到我展曜之终有一天可以和你这样相拥在一起了,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我心里一紧,感受到他几年来为我苦苦守候的那份煎熬,不由得一阵感触,我便侧身靠向他胸前,他也顺势紧拥住我,两人不再有言语,只静静地体会着一份云淡风轻之感。 过了许久,待我们起身之时,已近黄昏,半天彩云又为草原描绘出一幅壮美绚丽的风景。我和展曜之又走回到卢侍卫等人所在之处,正要上马,却听到天上传来苍鹰的数声长啸,我不禁心中一动,会不会是迅呢?只见一只雄鹰在半空中盘旋着,就听展曜之吹了一声响亮悠长的口哨,那只鹰就迅速地直飞下来,卢侍卫赶紧走上前去将手臂一伸,鹰就落到他手臂上,扑扇了一下,就收起翅膀,傲气十足地巡视着四方。我仔细一看,鹰的胸腹处有一些暗紫色的毛,果然是迅!却见展曜之亲手取下鹰腿上的竹筒,从里面拿出一张小纸条,看了看,就见他眉头微皱了一下,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向我,将纸条递给我。我一诧,犹疑地接过纸条,一看,上面写着两句诗谜:离济但求皆同在,思念与汝共存留。上句讲离济两字皆含的一个部分,即为文;而下句则是思念共有的一个部分,就是心,合起来就是我的名字。我一时哑然,心中暗笑展颢予花样多,但看着展曜之一脸的狐疑,又有些无奈,只好尴尬地对展曜之说:“陛下,这是颢王爷在教为臣用飞鹰传书呢。”展曜之不解道:“你会吹哨?”我摇摇头,从衣领中拽出展颢予给的那根吹管,说:“他教我用这个。”展曜之一见吹管,眼神微眯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但转瞬即逝,然后,他便微笑着说:“原来如此。那你就给颢王爷回信吧。” 一连五天的狩猎大会终于在满载而归、皆大欢喜的情况下鸣金收兵,大队人马又启程赶回光济城。我坐在卢侍卫驾驶的马车中,看着草原美景渐渐离我远去,心中感慨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我这样对展大哥到底正确与否,因为我并不确定自己对他有几分情,但事到如今,似乎已无回头路可走,我只求所做之事无愧于心就好了。 第八十二章 蝶舞飞花 日子平平静静地过了两个多月,若阳已进入了深秋初冬之时,叶落草枯,寒意渐浓。我照例是上午去书院,每隔几日进宫一次,唯一有所不同的是,自从我接受了展曜之的心意以来,他时不时差人送点宫里的御膳糕点,新鲜玩意过来,还常常邀我在青风居与他用膳品茶,对奕联诗,现在看到他总是满面春风,神采奕奕的样子,我也感到很欣慰。 这一日下课后,我准备去黄尚书那里领月俸。刚进他的办公正堂,就看到他正盯着眼前桌案上的一沓写满小字的宣纸摇头叹气。我便走过去问:“黄大人因何事苦恼呢?”他抬头看到我,便向旁边的一张扶手椅伸手道:“哦,雯译令,快请坐。刚好你点子多,帮老夫想想该怎么办吧。”我有些不解地坐到椅子上。就听他说道:“哎,再过十天就是圣上二十八岁的寿诞了,本来老夫已经将所有的仪式安排妥当了,给各国的邀请贴皆已发出,不想今日上朝时,只因董宰相又对皇上提了立后之事,引起圣怒,皇上竟然说不办寿诞庆典了。你说说,这让老夫如何是好?” 我便问:“皇上为何不愿立后呢?”他捋着白须,摇摇头道:“老夫也不甚明了,反正此事已提了多次,每次皇上都说政事要紧,以后再议。”我想了想便说:“可能皇上认为现在国家才恢复平静没几年,而且前段时间与乌孙国关系又一度僵化,可能他希望等国家更加稳定的时候才考虑此事吧。”黄尚书点点头,说:“确实如此。那译令可有什么好办法让圣上接受寿诞庆典呢?”我便思忖起来,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我点点头,对黄尚书说:“嗯,下官倒是有个主意。”黄尚书期待地问:“哦,什么主意?”我便一笑对黄尚书如此这般地说了一下。黄尚书听完,有些疑虑,说:“霁译令确定此法一定奏效?”我点点头,说:“下官确定,只需劳烦大人禀明皇上一声,皇上就会答应了。不过,之后的安排还要有劳大人呢。”黄尚书听完,寻味地看了看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点头笑道:“好的,老夫就照译令说的办了。” 果然黄尚书第二日就告诉我皇上已经答应了举办寿诞庆典,同时他也为我做好了相应安排。我则跟文渊阁的诸葛学士告假几天,每日下午在家中做准备。 九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三天前,各国前来朝贺的使臣们都陆陆续续地进了光济城。今日上午展曜之已经在万和殿举行了祭天仪式,下午接受各国使臣的庆贺,现在正是傍晚时分,很快祈年殿的晚宴就要开始了。晚宴上除了若阳皇宫安排的节目外,其他国家使臣也会带来各种表演以示庆贺。我简单地用过黄尚书安排的宫女送来的晚膳后,就坐在他宫中办公之所的一个房间里,梳妆打扮起来。 好久没有这样给自己打扮过了,感觉有些生疏。我看着铜镜中一头长发,身着白底彩绣暗花收腰百褶长绸裙的自己,忽然想起了去年八月在郦朔皇宫中为翼佑跳舞时的场景,想起如云和清儿彻夜帮我缝制纱裙的情景,想起赵太后、姚贵妃和苏贵妃当时惊讶的表情,虽然时间并未过去很久,却让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次跳舞让翼佑知道了我偷喝浣花草药的事情,结果引发出后来的一连串事件。而如今,我又要跳舞了,这一次又会发生些什么呢?我突然很后悔自己做出这个决定,虽然是为了满足展曜之的一个心愿,可是我真的很害怕这样做会招致更多的麻烦,我只想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下去,不再经历任何波澜。 就在我发愣间,忽听敲门之声,接着就是一个稚气的女声:“霁译令,奴婢是奉黄大人之命来服伺霁译令的。”我便说:“进来吧。”接着,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身着淡绿色丫鬟服,模样清秀,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对我一福身说:“霁大人。”我一笑,说:“你叫什么名字?”她便答道:“奴婢叫莲儿。”我就说:“那莲儿你来帮我梳个飞云斜髻吧。”“是,大人。”说着,她就来帮我梳头。很快,她灵巧的双手就帮我梳好头,倾斜而别致的发髻,加上披散在背部的柔顺青丝,别有一番韵味,再别上一朵晶莹剔透闪着七彩光泽的簪花,配上一对叮当作响,大环套小环的玉制耳环,显得妩媚俏丽。接着,她又帮我描眉抹红,我刻意让她突出眼部轮廓,显得双眼闪亮有神。最后,我再将面纱和带着小铃铛的手环与脚环戴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便问莲儿如何。 却见她呆了一下,就说:“姑……霁译令好美啊!”我一笑,说:“跟我之前的样子有天壤之别吧?”她点点头,转而又迅即摇摇头,说:“是,啊,不是,霁译令怎样都美。”我笑着说:“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问你我现在的样子不会让人认出我是谁吧?”她这才肯定地点点头,说:“是,不会。”我满意地点头道:“这就好。”我知道,今日筵宴中一定会有来自郦朔的使臣,我不能让他们认出我是谁,所以我才刻意画浓妆,戴面纱。 刚准备完毕,就见黄尚书急步走进来,刚要说什么,又一下愣住,我便问:“黄尚书,到我了吗?”他呆了一下,连忙点头说:“啊,是,是,是,霁译令,快过去吧,马上就到你了。”我便让莲儿帮我拿着道具,披上一件带帽灰色锦篷跟着黄尚书向祈年殿赶去。 一到祈年殿外,就听到里面乐音袅袅,歌声悠悠。我跟着黄尚书从旁边的偏门拐进了大殿,在一众正在演奏的乐师处等待。就见大殿内文武百官各国使臣密密实实地围坐在四周,展曜之身着紫色绣金虎抱日图锦袍,高束虎形紫玉金冠,气宇轩昂地端坐于正前方,他右下侧坐着冯贵妃、董夫人等一众妃嫔。这一场景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我到底在做什么呀?!就见到正在大殿中央表演的一群歌舞伎福身退下,现场响起了零碎的掌声。就听黄尚书在我身后低声说:“霁译令,到你了!”我赶紧脱下锦篷交给莲儿,又拿起道具准备了一下,就听到大殿前方一个大太监拖长音调地宣布:“接下来是我朝霁月霁译令表演的扇舞——《蝶舞飞花》。” 大家都四下张望着寻找舞者,我旁边的一众乐师也偏头看着我准备奏乐,我却有些紧张地迈不动步了。就听黄尚书在我身后焦急地压低嗓门催促道:“雯译令,上场了!”我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看向前方,恍然间,我似乎看到翼佑端坐在正前方,看到他在对着我微笑,我心里一喜,来了精神,便深吸一口气,将双手在胸前一合,使两把七彩色半透明罗纱扇拼成一个圆,然后微微一仰头,轻移莲步,向大殿中央走去。 现场瞬间一片安静,我只感到无数的目光向我投来。我闭了下眼,只想到翼佑那深幽温柔的目光,便站到正中央,双脚前后交叉,后脚踮尖,头略偏仰,双臂合扇举在胸前挡住脸。待我摆好造型后,就听到一声扬琴清脆如泉的声音叮咚响起,我便将双手一开,在划出优美弧度将两扇从胸前向头顶再向两侧分开之时,抛散出握在手中的五彩花瓣,一瞬间,飞花四散,带出梦幻般的效果,在花瓣落下的同时,我单脚一抬,优雅地旋转起来,在转了三圈之后,我便舞动起双扇,忽尔前后开合,忽尔欲掩还羞,忽尔展臂扇扇,忽尔飞扇转接,就见裙摆飘动,青丝飞扬,双扇纷舞。 在优美乐音与手环、脚环发出的叮当声之中,我犹如林间彩蝶,绕花飞舞,又仿若彩翼飞鸟,轻盈飞翔,更似那水泽仙子,翩跹于青山幽泉之中,带出一种逍遥与空灵之美,随着乐间步入高潮,我已沉醉在舞蹈中,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只尽情地享受着自在似飞花的感觉。终于在一阵急促的敲击声后,只听“咚”的一声,乐音嘎然而止,我也在左臂微弯侧上举扇,右臂置扇于胸前,连续六个快速旋转之后停下脚步,一收腿,半盘半跪地坐到地上,裙摆如绽放般散开在地上呈圆形,我则重新将扇合于脸前,微偏着头,结束舞蹈。 现场一片安静,我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之声和咚咚的心跳之声。忽然,不知谁喊了声:“好!”大殿内迅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一片惊叹叫好之声。我终于松了口气,缓缓地站起身来,收拢双扇,一抬头,却见展曜之已经一脸惊喜与赞叹地离开宝座,大步向我走来。我便微笑着向他优雅一福身,他大步一跨,一把伸出双手扶起我,目光中充满了感动与欣喜,就在他朱唇微启,正要说什么之时,忽听大殿前方传来太监和宫女的叫声:“陛下,贵妃娘娘晕过去了!” 第八十三章 表露真心 在听到太监和宫女说冯贵妃晕过去时,大家全部都向冯贵妃的位子看过去。(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只见几个宫女和太监正扶着她,帮她掐人中。展曜之看了一下,又回过头看着我,我用肯定的目光看着他,只对他点了一下头,他便明白地点点头,留恋地凝视了我一下,转身向冯贵妃处走去。就见他过去查看了一下情况,便让一个太监将冯贵妃抱向祈年殿的偏殿,他则跟随在后,几个宫女也跟了过去。 现场一时有些混乱,大家都交头接耳,猜测着是怎么回事。我则整理了一下衣裙准备离开,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忽然感到两道凌利冰寒的目光直射向我,我一惊,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却一下对上在右前方凝视着我的一双幽蓝媚眼,那目光幽深复杂,蕴含着说不清的东西。我定睛一看,那不是展颢予嘛?他怎么回来了?我一想,展曜之的生日,他是一定会回来庆贺的。只见他高束着碧玉发冠,身着湖蓝色滚金边的包领锦袍正坐于一张造型优美的楠木桌案前,显得端庄贵气,傲然不群。此刻他的表情不再是平日所见的那般慵懒与自得,而是一种纠结与复杂,却见他双眉紧锁,眼神犀利,紧盯着我。我被他看得心慌意乱起来,他这是怎么了?再加上刚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凌利目光,更让我感到背脊阵阵发凉。 我闪躲开展颢予紧盯不放的目光,连忙转身向着大殿偏门一众乐师所在之处急走而去。然后就让一直等在那的莲儿帮我披上锦篷,就听到乐师们又奏响了乐音,大殿气氛渐渐恢复如初。我披上锦篷,将扇子交给莲儿,就说:“莲儿,你跟黄尚书说一声下官先回去了。”“是,霁译令。”莲儿看到我一脸紧张,有些不解。我也不管她,直接拽着锦袍的帽子,向殿外走去,心想卢侍卫应该还在东华门外等着我吧。我便埋着头走下阶梯,向东华门赶去。 夜色穆穆,夜风阵阵,寒意甚浓,我不禁紧裹住锦袍,加快了脚步。眼前却不断地闪现出展颢予刚才看我的眼神,那眼神是如此复杂,如此纠结又如此深邃,似乎蕴含了无数的话语和感触,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那样看我?也许我今晚真的不该跳舞,我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正在思忖间,就发现我已经来到了东华门外。在黄色的宫灯下,我穿过停在门外的一堆各式马车,终于看到那辆熟悉的一驾小马车正停在右边,而卢侍卫正与另外两名侍卫说着话。我一下觉得放心下来,直接就奔他而去。待我走到他面前,我便喊道:“卢侍卫。”却见他看向我,愣在那,一脸的疑惑。我一下才想起我的面纱还未取,便取下面纱,对他说:“我是霁月啊。”他这才恍然大悟,一抱拳说道:“哦,是霁译令啊,下官都要认不出来了。”我一笑,说:“我们走吧。”他点点头,便将马车帘掀开待我进去。 我便准备上车。就在我左脚刚踏上马车之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的右手腕一下被人用力一拽,我整个人就被拉下了车,差点没站稳,我“啊”的惊叫了一声,却听卢致远喊道:“颢王爷!”再抬头一看,展颢予正用幽蓝的眼眸紧盯着我,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气,我惊异地问:“你要干什么呀?”就见他微眯了一下眼睛,似乎在尽力压抑着什么的样子,用暗哑的嗓音对我说:“跟我来。”我就被他连拉带拽地向前面带去。不一会儿,就走到一辆四驾的马车前,我一看正是他的专用马车,还有两名侍卫坐在上面。我正要发问,却一下被他拦腰抱起,抱进了马车。 待进了马车,他将我放到正中靠右的位子上坐下,他自己则坐在我左边。然后,就听到外面两声马儿的嘶鸣,马车就缓缓启动,向着宫外驶去。我看着坐在身旁的展颢予,只见他将两个手肘搁在分开的两腿之上,两手交握,埋头不语,眼睛紧盯着马车地板。从未见过他这样凝重又严肃的表情,我竟有些害怕起来,他到底怎么了?沉默了许久之后,我深吸了一口气,定住神,便轻声说:“颢予……”却见他身子一颤,我用手抚住他的右手臂,问:“发生了什么……” 我话还未问完,就见他突然转过身来,一把将我搂在怀中,双唇带着浓烈的酒气直接狠狠地吻上了我,蛮横而又强硬,舌头直接侵入了我的口中,在我的口中翻卷吮吸夺取着。我被他紧箍得无法动弹,又说不出话,只能“唔唔”地闷哼着,瞪大眼睛无比惊讶地盯着他。感受到他吻得越来越激烈,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我一急,一下就咬了他舌头一口,他一痛,稍微放松,我趁势一把推开他,这才不住喘息地问道:“你在干什么呀?!” 却听外面马儿一声嘶鸣,一个侍卫喊道:“爷,到了!”他不由分说,一下就抱起我,“咚咚”地走出马车,向着颢王府大门里走去。我急得又是蹬腿,又是捶他,叫着:“快放我下来,你疯了吗?”他毫不理会,当着王府守门侍卫和里面下人的面直接就将我抱进王府中,一直到了后院穿过一道院门,就来到我曾经住过的小院中。他直走到那间厢房门口,一踹开门就将我抱进了昏暗无光的厢房中,接着他将我向往床上一扔,便转身关上了门。 我吓得立即翻身下床,赶忙挑明旁边桌案上放着的灯火,就见他已经转过身来,紧盯着我,幽蓝的眼中布满血丝,竟隐隐地闪着红光,我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他只是盯着我,也不作声。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了:“文儿……”他的口气竟是那么温柔,甚至有点委屈与哀求之感,目光也变得柔和,深长,甚至有点黯然,我心里一紧,便应道:“怎么?”他看着我,沉声说道:“跟我一起走,好吗?”我惊讶地张大了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又问道:“你愿意吗?跟我一起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为什么?”我问道。 他淡淡一笑,看着桌案上闪烁晃动的灯火,道:“我已经帮你报仇了。” 我一惊,赶紧问:“你做了什么?” 他又抬起眼帘,看着我,说:“我杀了秦太守。” 一瞬间,我只觉得无法呼吸,不知该说什么。突然想到什么,我便问:“被人发现了吗?” 他一勾嘴角,脸上闪过一抹阴暗,道:“我的颢字纹玉牌被扯下来了,当时太紧急,我无法只好先跃窗而走了。”就见他叹口气,继续道:“我本来只想让他写一份认罪书,以此威胁他让他向郦朔朝廷告老还乡的。但是,没想到他突然挣扎大喊……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说着,他就颓然地走到桌案前,坐了下来,双手抚着头,不再言语。 我心里一阵难受,走到他身边,抚着他的背,咬着唇说:“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他摇了摇头。我又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呢?现在郦朔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就在十天前,我回若阳时,现在据那边传回来的消息称郦朔皇宫里暂时没动静。但是,只要等我一回郦朔,就一定会有事的。”他低沉地说道。我心里更加难受,说:“你就不要回去了吧,跟展大哥说一下,让他安排其他人去。”他摇了摇头,道:“我还未对皇兄说此事,不想冲了他的喜气。没用的,我杀了郦朔边关重镇的太守,这对两国的结盟关系会造成什么影响,你一定清楚的。”我闭上眼睛,摇着头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他一下转过身来,握住我的右手,凝视着我说:“文儿,跟我一起走吧!”我呆呆地看着他。却见他垂下眼帘,目光幽深地看着我的手又说道:“我此生只为两个女子动过心,一个已不在人世,另一个就在我眼前。曾经的我少不更事,直到失去时才后悔莫及,如今,我已明白我不能再让自己后悔,哪怕希望渺茫,我都要争取一次,这样才能无愧于心。”他又抬眼看向我,目光中真情流转,问道:“你愿意接受我的心吗?文儿。” 我脑中一片空白,无法反应过来,只嗫嚅地说了声:“颢予……” 却见他唇角一勾,带出一抹嘲讽的笑容,道:“我知道我此次是闯下大祸了,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只是想趁现在有机会的时候把自己的遗憾了结而已,你的心从来都是放在赫连翼佑身上的,我能理解。”听他这样说,我心里一紧,急道:“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他一个太守死了能算什么?我……我去找展大哥说说,他一定有办法的。”他拉住我的手,摇了摇头,看着我说:“不用了,文儿,我今晚带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忽然,就见厢房门一下被打开,展曜之冷峻的面容就呈现在我眼前。 第八十四章 一触即发 展曜之静静地立在门口,紧抿双唇,不发一言,犹如刀削斧刻般的面容此刻更显出一种不可侵犯的凌利之势,他看了我一眼,就冷冷地直视着展颢予,似乎在无声地质问着什么。 展颢予也转过身子微仰着头对着展曜之,我看不到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内心在痛苦地纠结着,挣扎着,抗争着。 房内的空气似乎凝结了,沉闷地让人窒息,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咬牙,直接走到展曜之面前,挡住展颢予,仰头看着展曜之说:“展大哥,不论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请你都先听我说,因为现在有件事情非常紧急,只有你才能解决。”展曜之这才将目光转移到我身上,注视着我问道:“什么事?”“因为我的缘故,展王爷失手……”我还未说完,就听到展颢予在我身后沉声说道:“文儿,这不关你的事,是我闯了祸事,我会负责的。”就见展颢予已经站了起来,一副桀骜不逊的表情看着展曜之。展曜之则一步迈进了门,反手将门一扣,就微眯着眼睛,与展颢予对视着,目光中带出一股锐气。我一看气氛又冷凝了起来,暗自焦急。 就听展曜之沉声道:“颢予,你到底做了什么?”展颢予目光一转,唇角讥讽地一勾,道:“我杀了岳陵城的太守。”展曜之目光一凝,肃声道:“为何?”“他为了替我报仇!”我急忙应道。展曜之看向我,带着困惑、讶异与怀疑。我便说:“展大哥,都是我的错,你知道的,秦太尉是害我家破人亡的人,后来我听说他被擢升为太守,气愤不已,不顾后果就让颢予……展王爷帮我杀了他!结果,展王爷的颢字纹玉牌不慎被那太守扯了下来,现在郦朔那边肯定已经发现了玉牌,怀疑到了展王爷身上,如果展王爷现在回郦朔去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有你才能救展王爷了!”展曜之紧盯着我,似乎要将我看透一般。 却听展颢予说道:“够了,文儿,别说了!你这样只会越描越黑!皇兄,这件事是我太鲁莽才导致这样的结果。我知道这样定会给两国的盟约关系造成严重不利影响。不过你放心,不管有什么后果,我都会一力承担的!” “是什么时候的事?”展曜之沉声问道。 “十天前。” “郦朔那边可有任何动静?” “暂时没有。” “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我……不想冲了皇兄过寿诞的喜气。” 一阵静默。 “明日朕让人再给你做一块玉牌,你还是按时回去,一切照旧,只当不知。不论怎样,你也是我若阳的王爷,郦朔那边在未确定之前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你可明白?”过了半晌,展曜之终于开口了,带着命令的口吻。 “明白。”展颢予闷声应道。 展曜之又看向我,道:“霁月。”我看着他,待他说话。只见他微眯了一下眼睛,就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先回去吧,陆风的马车就停在王府门口,让他送你回去。我还有话要跟颢予说。”我“哦”了一声,无奈地点点头,看了看展颢予,有些担忧地走出了房门,刚一出门,就听到身后传来关门声,我叹了口气,想到刚才那种令人屏气慑息的场景,不知道现在两人会是如何呢。 正要准备走出小院,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又转回身去,在幽暗的夜色下绕过厢房,向后面一间上锁的房间走去。然后,我便用一直与吹管一起挂在脖颈上的钥匙打开了门锁,又在黑暗中摸索着点燃了灵案上的两支烛火。待房内变亮时,再点燃三支香,插在香炉中,随即我便跪到地上,对着爹爹和娘亲的灵牌叩了三个头,闭上眼睛,噙着泪水,轻声地说:“爹爹、娘亲,你们一定知道了,颢予帮我们一家报仇了,那个害死你们的秦楮一定是进了阿鼻地狱了,现在你们终于可以安息了。” 想到爹爹和娘亲现在一定在欣慰地笑着,我也觉得宽慰多了。那次经过岳陵城遇到秦楮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种心如火烧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依然让我时时战栗,但我从来未曾想到展颢予竟会把他杀死,虽然这在我意料之外,但又觉得也许这正是因果报应的结果罢!想到我们一家因秦楮而历经的种种波折与坎坷,到如今终是烟消云散,一切成空,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将久压心头的一股怨气也一并呼出,顿时觉得一身轻松,现在我终于可以毫无遗憾地在若阳过新生活了。跪了半晌,又想到展颢予,想到他今日那样异常的表现,对我说出的那番话,只觉得不可思议,难道他真的早就寄心于我,所以才会为我做那么多?我不禁又摇头叹了口气,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我如何能承载得起这么多感情的重负?一想到展曜之见到我和展颢予时的表情,我更加不敢想像他当时作何感想。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想了许久,只觉得千头万绪,心乱如麻,罢了罢了,现在最急迫的就是展颢予的个人安全和两国的结盟关系,但愿翼佑会以大局为重,不会为一个太守而采取过激行动吧。我便双手合什地说:“爹爹,娘亲,请你们一定要保佑颢予,千万保佑他平安,他救过女儿的命,帮了女儿甚多,如今却因女儿陷入危机当中,请你们一定要保佑他,千万千万让他在郦朔时平平安安!”说完,我才慢慢地撑起身子,像往常一样准备吹灭烛火,避免引人注意,眼角余光却感到门口有个身影,我立即转头一看,一惊,展曜之正背着双手站在门口凝视着我,目光幽深而复杂,似乎在揣测着什么。 “展大哥……”我呆呆地看着他,嗫嚅道。“好了吗?我送你回去。”过了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我便跟着他一路无声地走到王府门外,坐上马车,向欧家小院赶去。 我们并排坐在马车里,没有言语,只听到马车的“辘辘”声和马蹄的“得得”声。我转头看向他,表情冷峻,双唇紧抿,目光深邃,直视前方。从未见过他这样严肃的表情,不知道他与展颢予到底谈了些什么。我知道他一定是听到了展颢予对我说的那番话,又听到我为展颢予祈求平安的话,心里定是很不好受。我不禁暗自叹口气,我该怎么办呢?同时心里又觉得有些奇怪,展大哥应该在皇宫里的,他怎么会这么巧在那时跑到颢王府来?难道他是来找颢予的?却听他忽然开口说道:“文心……”我抬眼望向他,应了声:“嗯?” 只见他转过头紧盯着我,说:“今晚你的舞是为我而跳的吗?” 我眨了下眼,点点头,肯定地说:“是。” “只为我一人而跳?” 我顿了一下,迎视着他询问的目光,再次点头道:“只为你一人而跳。” 他深深地凝视着我,似乎想要看透我的内心一般,又问道:“那你愿意长伴在我左右吗?” “长伴在你左右……”我呆呆地重复着,不明他所指。 “对”只见他转过头去,看着前方,幽幽地说道:“说来好笑,我都已界而立之年,到如今才真正寻到心之所属,之前一直孤独迷茫,心无所托,不知真爱为何物。只有自那次在大草原上你表示愿意接受我之后的这几个月里,我才逐渐明白自己是在真正地活着,今晚你犹如临世仙子一般,跳出了一曲空灵绝美之舞,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但我却更强烈地体会到能得你之心我有多荣幸,可是我不确定你是否真的愿意把心交付于我,愿意长伴在我左右,所以我要问你这个问题。你愿意吗?”他又转回头注视着我。 看着他充满渴望,焦虑又担忧的目光,我突然想到了那个草原之夜,想到他对我说的字字句句,想到他在那夜幕下孤独徘徊的背影,想到他那无比受伤的眼神,我知道他一定是担忧着颢予对我的表白,担忧着我的感情,哎,展大哥,你不必如此多虑的,我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当然就会全心对你的,虽然我的确也欠着颢予的情,也许这辈子都无法偿还他了,但我断不会让自己破坏你和颢予之间的兄弟情的! 想到此,我伸出手抚住展曜之的右手,坚定地看着他说:“展大哥,说实话,虽然到现在为止我对感情之事仍不敢深及,但我能确定的一点就是我愿意长伴在你左右,为你分忧,让你快乐!” 他一听,眼神瞬间一亮,紧绷许久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他沉声道:“文心,谢谢你!” 最后,他像是做出了决定一样,微眯着眼,颌了下首,又转过头去看向前方,不再言语。 第八十五章 身不由己 天已大亮,我还蒙头睡着,昨夜回来的太晚,只觉得疲惫不堪,不想起床。却听瑞儿在床边用稚嫩的声音催着:“月儿姐姐,起床了,你来陪我玩嘛。”我嗯了一声,微睁开眼睛,看着她说:“瑞儿,再让姐姐多睡一会儿好不好?姐姐好困。”说完我便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忽听小院外面传来马儿的嘶鸣之声,接着就是“咚咚”地敲门声,在欧大娘应声开门之后,一个太监尖利的声音传来:“圣旨到——,霁月霁译令接旨!” 我一下从床上跃起,我没听错吧?圣旨?就听那太监在问:“霁译令在不在啊?”欧大娘忙不迭地应道:“在,在,在!”然后就见她直冲到我房里来,焦急地说:“月儿,圣旨到了,快出去接旨啊!”我点着头,心里一片慌乱地匆匆穿好衣服,随便理了理长发,就跟着欧大娘跑了出去。就见陆风和三个身着灰底蓝纹的太监在院中站着,为首的大太监正手展金黄色绢制圣旨,另外两个小太监各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 我困惑不解地跪到那圆脸矮胖的大太监面前,欧大娘也拉着瑞儿在我身后跪下,就听那大太监开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朝霁月霁译令才貌并举,品格高洁,兰心慧质,为朕心之所属,此生挚爱,为使其伴朕左右,相守一生,今朕特免其官职,擢封为皇贵妃,赐号曜贵妃,承居锦辰宫,宣其即刻入宫。另感念欧家老小对曜贵妃长期以来之照顾与关护,朕特赏欧家人上等狐裘、豹皮衣各一件,白银二百两!钦此!”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就听欧大娘伏在地上惊喜地喊道。我只觉得头脑发懵,嗡嗡直响,不知作何回答。就听那大太监将圣旨往我面前一送,尖着嗓门大声地对我说:“曜贵妃,接旨吧!”我呆呆地看着圣旨,只觉得手有千斤重,无法举起。那太监一皱眉,道:“曜贵妃,怎么还不接旨啊?!”欧大娘赶紧跪走过来,催促我道:“月儿,快接旨啊!”说着就一把拉起我的手,迎着圣旨,那太监便将圣旨搁到我手中,只听他又说道:“还请曜贵妃速速梳妆整理一下,好随奴才进宫呢。”欧大娘忙不迭地替我应着,又拉起我向我房内走去。 欧大娘帮我梳着头,我则呆呆地坐在桌案前将手中的圣旨展开,看着上面一行行苍劲有力的墨迹,可以想见展曜之在写此圣旨时是多么坚决执著,我闭上眼睛,这才明白昨夜展曜之为何会问我是否愿意陪伴他左右了,曜贵妃,这是一份多么无上的荣耀啊,他将他的名字都赐给了我,为了能让我与他相守一生,能得到这样的爱应该是无比幸福的吧。可是,为何我却感到如此难受呢?为何我终究还是逃脱不了进入后宫的命运呢?展大哥,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何不明白我真正所求呢? 马儿一声嘶鸣,我坐在陆风驾驶的马车中,向万辉城赶去。掀开小窗帘,看着欧大娘笑着对我直挥手,瑞儿则一脸纳闷与不舍地撇着小嘴,瞅着我,我心里一酸,放下窗帘,转过头咬着唇抹去涌出的泪水,这是我住了快一年的家了,如今却要离开这熟悉的一切,再次走进后宫,世事无常,变幻莫测,等待着我的又会是什么呢? 待马车到了东景门后,我便走下马车跟着那几个太监和陆风向锦辰宫走去。看着眼前已经看过多次的雕梁飞檐,高墙红瓦,玉梯楼台,巍巍殿阁,我却觉得如此陌生,难道我就要住在这里了吗?在经过圣安殿西侧时,我突然涌起一种冲动,想要进去找展大哥问个明白。待我正向那大殿门口望去时,一下看到展颢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只见他正从门里出来沿石阶向下走来,表情严肃,双眉微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此时,他也看到了我,眼神一亮,但瞬间又黯然下去,他停下脚步,微眯着双眸,凝视着我,我也回望着他,好想要跑过去问他什么,可是千头万绪,又不知能对他说些什么,只觉得突然间我们的距离变得如此遥远,我们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可以谈笑逗趣,调侃闲聊,畅谈心事了。也许只能是这样无言遥相望了!忽见展颢予眼神一转,表情陌然地看向别处,一步步走下石阶,从东侧向着前方头也不回地走去。我心中一凉,不禁自嘲地一笑,我们从此就是陌路人了罢! 正在怅然间,就见那大太监躬着身子回头对我说:“曜贵妃,这边走!”我一呆,看着他,又回头看看展颢予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万般无奈与不愿,我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进了后宫,即便展大哥能给我万千宠爱。所以我便站定在那,抬头对陆风说:“陆侍卫,我想去见皇上。”那太监急得正要说什么,就见陆风看着我对他一抬手,说:“汪公公,你先去锦辰宫布置一下吧,本官随后就带曜贵妃过去。”“是。”汪公公只好拖长音调应了声,转身带着两个小太监向前走去。 就听陆风对我说:“曜贵妃,下官本不该多嘴,但下官知道贵妃现在心中定有无数困惑与不解,希望能得圣上解答与明示,但圣上现在正忙于政事,不便受扰,而且宫里也有规矩,此时贵妃不宜去找圣上,待圣上处理完国事,自会去锦辰宫见贵妃的。”“可是……我”我有些着急,深吸了口气,坚决地说:“我一定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否则我是不会进锦辰宫的!”陆风对我一抱拳道:“下官明白贵妃急于了解陛下的想法,但现在圣上正在处理更加紧急之事,料想贵妃也是清楚此事的,贵妃是个明理聪慧之人,应该能分得清敦轻敦重吧!”他这样一提醒,我突然想到展曜之现在定是在处理秦太守的事,当然这件事更加紧急和重要了。我只好无奈地点点头,说:“好吧,我明白了。” 于是我又跟着陆风绕过圣安殿,向锦辰宫走去。不一会儿,就见到前方一围红墙大院中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美观大气的宫殿,陆风冲那宫殿一展臂,对我说:“曜贵妃,这就是锦辰宫了。”我回头一看,发现这宫殿离圣安殿不远,与之在同一轴线上遥相呼应,其气势与华贵程度丝毫不亚于圣安殿,我不禁有些讶异和惊叹,展曜之竟会将我安排于此处。就听陆风在旁边说:“锦辰宫乃是太后曾经住过的宫殿,自太后仙去后,一直未有人住,如今就是曜贵妃的宫殿了。” 待我们快要走进锦辰宫时,就见陆风放缓了脚步,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下官斗胆说两句不该说的话,不论曜贵妃有何困惑不解,料想贵妃也能感受到圣上对贵妃的一颗真心罢。”我看着他,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他抬头看向前方,目光深远,似乎在回忆什么,接着缓缓说道:“下官跟随圣上已有近十年,从未见过圣上对哪个女子如此用心过,即便是冯贵妃最受宠时也不曾得此厚爱。唯有曜贵妃,可算是史无前例,连圣上的御名都赐给了贵妃,足见圣上有多看重贵妃,单凭此点,就请贵妃对圣上此举多多谅解。也许在贵妃看来,圣上此举有些仓促,但下官却认为这已来得太迟,圣上孤独无伴,多年来一直都希望能寻得一位知心伴侣,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在下官看来也觉得实为欣慰。而且,曜贵妃能得圣上这样一位仁智明君之厚爱,不也是天下难遇之幸事吗?”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话,知道他是在劝我,想想展大哥确也为我用心良苦,守候多年,能得他这样一位世间罕有的明君之宠爱的确是一种幸福罢。想到他昨夜那担忧的眼神,我突然明白他为何今日急召我入宫了,他是太害怕失去我了,尤其是在听到颢予对我的表白之后。我淡淡一笑,轻叹了口气,自语道:“关情则心乱哪!”就见陆风不解地看着我,我冲他笑笑,说:“陆侍卫,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进去罢。” 一走进院门,就见到殿门前已跪了四个太监和两个丫鬟,他们齐声对我呼着:“叩见曜贵妃,贵妃金安!”我一时有些发愣,这一场景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啊!我暗自苦笑了一下,说:“都免礼吧。”“是,谢贵妃。”他们说着就毕恭毕敬地站到门两旁,待我进去。 我便跨进门槛,在两位丫鬟的介绍下参观起了宫殿。随后我便进了后殿寝房中,在这两个名字分别叫允儿和小雅的丫鬟的帮助下洗漱更衣梳妆打扮起来。在一切安顿好之后,已近午时,她们便去准备午膳。我则坐在寝房中,环顾着房中奢华的布置。脚下是柔软的百花织锦毯,一整套华贵典雅的红木家俱加上各式奢华雅致的器皿装饰错落摆放于房中,坠着双面绣百花鸾鸟图的里纱外锦床帐为这张宽大的红木床增添了几分活泼亮丽之感。 再看看镜中的自己,身着缎底绣花百蝶裙,梳着如意高髻,配上一支鸾鸟金钗和有着五彩蝶形坠饰的金步摇,额前再饰以金玉牡丹花胜,柳眉若烟,双眸似水,樱唇如花,在华贵秀丽之余,还别有一番清新之美,连我自己都看得有些发呆,这竟是我吗?转尔,我又无奈地一笑,就算再美又如何?终不敌平淡自在的生活更加让我留恋。 第八十六章 相守一生 刚用过午膳,就听到外面守门的太监在喊:“冯贵妃驾到,董夫人驾到,柳夫人驾到。”我一听,就知道来者不善,不知她们又会说些什么了。到了后宫,这些勾心斗角之事自是在所难免了。我摇头叹息了一声,便在允儿和小雅的陪伴下走出寝房向正殿走去。 来到正殿,就见到她们一行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已经走了进来。只见冯贵妃梳着祥云髻配玛瑙金步摇,身着淡紫色如意云纹曳地裙和云丝披风,带着柔媚可人的笑容走在最前面;而董夫人则梳着涵烟芙蓉髻,拎着烟水百花夹层长裙的裙摆,表情淡漠,隐着些傲气地跟在后面;最后面则是一位梳着流苏髻,身着翡翠烟罗绮云裙和粉色云袄,柳眉杏眼,面容俏丽,略带微笑的女子。 她们一见我,皆顿了一下,眨了眨眼,就见冯贵妃先含笑福身道:“妹妹们给姐姐请安贺喜了。”董夫人和那柳婕妤也先后对我福身颌首。我连忙走过去扶起冯贵妃,说:“冯贵妃这不是折煞于我吗?姐姐们就不必多礼了,快来坐吧。”却见冯贵妃凤眼一眨,看着我,盈盈一笑道:“曜贵妃现在可是位居我们之上,我们当然要行礼了。”然后董夫人也酸酸地接嘴道:“是啊,我们谁能有此福份得皇上之名为号啊?”我淡然一笑,道:“承蒙皇上抬爱了,但位阶并无不同,按先来后到之序,本宫还应称冯贵妃为姐姐才是,对吧,冯姐姐?”冯贵妃温柔一笑,颌了下首,说:“曜贵妃果然娴淑明理,既然曜贵妃都如此说了,我这个先来的姐姐也就勉为其难受此称呼了,妹妹放心,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这个做姐姐的帮忙,只需支唤一声即可,姐姐定当全力以赴,为妹妹排忧解难。”我一笑,说:“冯姐姐太客气了,昨晚见你晕倒了,今日身体可有好些?”她一愣,笑容有点发僵,然后莺莺道:“不碍的,主要是昨晚大殿内太闷的缘故。”我点点头,便说:“来,大家快坐吧。” 说着,我们就都坐到了正殿中摆放的雕花楠木扶手椅上,允儿和小雅将茶水斟完,便站到我身后。就听那柳夫人开口道:“霁姐姐果然是才貌双全呢。听冯姐姐和董姐姐说,霁姐姐之前还是一位译令官,昨夜见到霁姐姐为皇上跳了一曲舞,真可谓美仑美奂,今日再一见姐姐真容,实让妹妹自叹不如啊!”我笑了一下,应道:“柳妹妹言重了,我本无德无才,无甚姿色,只是蒙皇上错爱了。”却听董夫人在旁边不冷不热地一笑,道:“霁姐姐就不必自谦了,像我们才是无德无才呢,哪像姐姐只跳了一支舞就令圣心大悦,得诏册封为贵妃呢。”听出她话语中的火药味,我莞然一笑,端起放在旁边桌案上的青瓷茶杯,掀开杯盖,氤氲之气带着一缕怡人清香扑鼻而来,我便说:“请大家用茶吧,这竹叶清味纯色正,乃是祛火养心之极品。”瞧见董夫人眼睛一瞪又不好发作的样子,我只当不知,微笑着将茶送入口中,心中暗想:事已至此,我还有何惧怕的?即便你为达官贵人之后,我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任人欺凌。 正在气氛有些尴尬之时,忽听外面守门的太监喊道:“皇上驾到!”就见展曜之在两个太监的陪伴下从门外走了进来,我们皆连忙站起到门口迎接,我走到最前面,见展曜之虽然因看到其她几位妃嫔在场而表情平静,但在看到我时仍难掩眼中的欣喜与殷切之意。待他走到我面前时,我们皆垂首福身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他伸出双手一把扶起我,深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所有人说:“都平身吧。”“谢皇上。”我们应了一声。随即他便揽着我的肩向殿内走去,坐到正前方左侧的位子上,我则坐在他右边,其她人又坐回原位。 待丫鬟奉茶后,他便看着冯贵妃等人道:“怎么,你们皆是来给曜贵妃贺喜的?”只见冯贵妃柔媚一笑,颌首道:“是,陛下,今晨得闻陛下册封曜贵妃,便趁此良机,一来给妹妹庆贺道喜,二来与妹妹见面熟悉一下,看看妹妹有什么需要,我们也好帮忙的。”展曜之微微一笑,满意地点点头,说:“嗯,不错,以后你们就和睦相处,互相照应吧。”“是。”她们皆应声道。就见展曜之转头看着我,道:“曜贵妃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朕,朕会给你安排好的。”我垂眼淡淡一笑,道:“有劳陛下挂心了,臣妾不胜惶恐。”他听出我话音中的不满,顿了一下,便回头对其她几位妃嫔道:“你们还有其它事吗?如果没有了,就先退下吧。”“是。”那几人纷纷站起,对他福身道:“臣妾告退。”又对我示了一下意,便带着各自的丫鬟鱼贯而出。 殿内很快安静下来,感觉到展曜之在注视着我,我则垂眼看着红木地板,默不作声。就听展曜之对我说:“霁月,我们进内殿说话吧。”我点了下头,道:“是,陛下。”便起身站住,待他先走。他则对站在后面的允儿和小雅说:“你们都下去吧,把门关上,不得让其他人进来。”“是。”两人应声出去关上了殿门。他便走过来揽住我的肩带着我一起向内殿寝房中走去。 进了寝房,他将门掩上,看着站在旁边不作声的我,叹了口气,道:“文心,你在怪我吗?”我抬眼望向他,咬着唇说:“展大哥,你了解我所求的,你知道我不喜欢宫廷的,你……你为何这样做?”他凝视着我,问道:“文心,难道你不愿意与我相守一生吗?”“我……”我有些哑然。“我知道你为何不愿入宫,我了解你的担心,但是你也看到了在我的皇宫里出身背景是其次,才德能力是首要,不但在朝廷中官员是如此,在后宫中,妃嫔也是如此,就像今日我封你为曜妃,朝堂上虽然有人不满于你的封号,但没有人提出反对之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你已经被所有人接受了,因为你之前为官时的表现让他们无话可说。所以,在这里,你无需担心自己的身份如何,现在虽然冯子晴手中仍掌持着玉玺,但唯有你才得我名号,你可说是后宫之首了,你更无需担心啊。” “可是……你知道我喜欢自由平淡的生活,我……”我还未说完,就见他一抬手,道:“我知道,文心,你想要自由,我可以给你自由,你不论何时想要出宫到哪里去都可以,我甚至还可以让你继续在书院教书,就像从前一样,我只是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把这里当成是你的家,每日回来能让我见到你就好。”他走近我,握起我的手,情真意切地看着我说:“文心,请原谅我的自私,以前我未曾被你接受时,还能坦然处之,可是现在当我终于拥有你这份真心时,我就再也不想失去了,我不想终日处于害怕失去的惴惴不安之中,我想要牢牢地把我们的缘分紧抓在手中,与你厮守一生,你愿意吗?” 通过他深情款款的眼眸,我甚至能看到他那颗火热的心在焦急地期待着,热切地渴望着。面对此情此景,我还能说什么呢?能得他这样一位男子的挚爱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他说得对,一旦拥有时,就很难再放得开了。就像当初我对翼佑一样,我以为我能一直保持冷静与平淡,不会对他动心并在三年之后泰然离去,可是到最后才发现自己竟是那样舍不得他,放不下这段情。世间唯情最伤人,也最易让人乱分寸,展大哥这样做不也是为情所困的结果吗?想到此,我叹了口气,抬眼望着他,道:“展大哥,我了解你的心意,也能体会你的担忧,你放心吧,我既然说过会陪伴着你,就会陪在你身边与你相守一生的。” 他双眸一亮,闪出迷人的幽蓝,犹如一汪澄净的深湖,让人心醉。他一下将我拥入怀中,紧搂着我,说:“谢谢你,文心!”我伏在他怀中,被他的温暖包围着,过了半晌,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回响在胸膛中:“昨夜我一夜未眠,一直在想要不要这样做。但一想到颢予对你说的那番话……”我一急,连忙抬起头看着他说:“不是的,你……”他将一根手指放到我唇上,微笑着说:“我明白,你不用解释。是颢予对你表白的。”接着,他又搂住我,缓缓地说:“其实我很佩服颢予,他明知道我对你用情已久,但他为了不让自己后悔,还是坚决勇敢地对你做了表白,在这一点上,我真是自叹弗如。不过也正因如此,我才做了决定,我不能让自己后悔,我要与你相守一生!” 接着他用手抚着我的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我的名字用作你的封号吗?”我摇了摇头,只听他沉沉地说道:“因为我要你一辈子做我展曜之的女人!” 第八十七章 执子之手 到下午时天空忽然变暗转阴,一团团厚重的乌云密密实实地压在头顶,冷风不时呜咽着从门外袭来,带来阵阵沁寒之感。 才用过晚膳,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我站在殿门口,用双臂抱着自己,对站在身后的展曜之说:“这里的冬天是不是很冷啊?陛下。”他抚着我的肩,看着天空道:“是很冷,不过,有朕在,你就不会冷了。”我一笑,回头看着他说:“为何?”他用双臂从后环住我,头伏在我耳边悄声说:“因为朕会抱着你啊。”看着在门外把守的太监眼睛都向这边瞄了一下,我羞道:“陛下,他们都看着呢。” 忽然就听站在门外的太监叫道:“下雪了。”再一看天空,在门口两盏橙黄色纱灯的照耀下,果然看到点点白雪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它们如柳絮,如杨花,如白羽,轻盈飘荡,漫天飞舞,又似无数位白裙仙子,从云中落下,为人间带来仙灵之气,让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种诗情画意之中。我不禁惊叹了一声,跑到门外站在院中,展开双臂,仰起头,闭上眼,任片片雪花落在脸上,身上和手上,陶醉在这如诗一般的美景中。 却听展曜之走到我面前笑道:“小傻瓜,这样会受寒的。”我睁开眼睛笑着对他说:“好美哦,我好喜欢这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啊!展……陛下。”他一笑,背起手,仰头看了看天空,道:“你当真想看雪?”我使劲地点点头。他便眨了下眼,说:“好,朕就带你去看雪!”说罢,他便跟门口两个太监说了几句,两人应声就跑出了门。 过了两柱香的功夫,摘去所有冗余坠饰,身披一件白狐裘连帽披风的我和身着金貂裘连帽披风的展曜之就骑上了一匹雪白的骏马,在陆风和卢致远的陪护下,在风雪中向着宫外驰骋而去。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我们又来到了曾经来过的那座山顶,此时,雪花已越下越大,从山上放眼望去,光济城犹如仙城一般,笼罩在一片飘缈莹白之中,在幽暗夜色与万丛灯火的映称下,更显出漫天飞雪的轻盈空灵,曼妙绝美,让人不胜感慨。 我靠在展曜之的怀中,静静地欣赏着这人间绝色,虽然脸颊冰凉,但并不觉得寒冷,就听展曜之说道:“喜欢吗?”我闭上眼睛,点点头,说:“喜欢,真的太美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美的雪景,在郦朔很少能见到这样的景致。”展曜之朗声一笑,道:“以后你就会经常见到了,每年都会,呵呵。”我笑道:“那也很好啊,我每年都可以见到这样的美景了。”我伸出一直裹在锦裘中的双手,一摸展曜之拉着缰绳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冷,还沾了些雪花,赶忙用手给他搓着,说:“展大哥,你的手好冷。”他则一把搂住我,把头伏到我耳边说:“可是我的心好暖。” 我略偏过头,看到他的貂裘帽上堆了一层银白的雪花,连他高挺的鼻尖上都有。我一笑,伸手帮他轻抹去雪花,就感到他在热切地凝视着我,他的脸近在咫尺,我甚至都能感到他脸上散发的热度与他呼出的淡雅气息。我不禁有些脸红心跳起来,想转头,却一下被他按住,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就感到他温热的双唇一下吻上我,我“唔”了一声,本能地后退,却被他的手紧按住头迎向他,接着就感到他温柔而不失力道地亲吻吮吸着我的樱唇,就在我双唇无力抵抗而微启之时,他火热的舌头顺势探入,逗弄纠缠舔吮着我的舌,占据着我的玉口,夺取着我的呼吸,让我陷入一种心神迷离,无力思考,呼吸急促,全身酥软的状态。我只觉得他的吻越发炽烈,他的拥抱越发用力,他的身体越发火热,将我完全融于他的深吻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在数次点吻过我之后,他终于恋恋不舍,沉声喘息地放开了我,而我也终于渐渐缓过神来,就听他低沉着嗓音柔声说道:“我们回去吧。”语气中充满了渴望,我知道他在想什么,羞怯而又不安地转过头,不作声。就感到他一把紧搂住我,拽着马缰,待马儿转过头之后,便一夹马肚,呵了声“驾!”带着我向皇宫赶去。 马儿一到圣安殿前,展曜之就立即翻身下马,我刚一下马,就被他拦腰抱起,在两排侍卫与守门太监的注视之下,走进宫殿。 待我们进到了圣安殿的寝房中时,他才将我放下来。房中暖意融融,太监早就将暖炉备好,我闪躲开他热切注视着我的目光,看到他的貂裘上铺了一层即将化作晶莹水珠的白雪,笑道:“展大哥,你身上好多雪哦。”随即便伸手将他的锦裘解开,帮他脱下,我又将自己的锦裘脱下,一并抖了抖,再转身将衣服挂到门边的一个紫檀雕花衣架上。 我还未来得及回转身,就被展曜之从后搂住,他用温暖的大手略带力道地上下抚摸揉捏着我的身体,表达着强烈的渴求。而我的身体也在他的抚触之下,涌起一种异样的酥麻感和阵阵热流,微微颤抖着。紧接着,他一下将我抱起,放到床上,整个人就压了上来,他用手抚着我的脸,深深地凝视了我一下,就闭上双眸,吻上了我,我也禁不住闭上眼,接应着他的吻。他吻得如此用力和激烈,似乎要将我整个吞噬,让我的唇舌又痛又麻,很快就无力回应。 随即他放开我的唇,顺着我的双颊亲吻吮吸至我的耳垂和颈部,在他的热吻与抚触之下,我只觉得全身犹如电流传过,难以自抑地轻声呻吟起来,接着,就见他迅即翻身将束发的金冠和身上的衣物尽数褪去,又几下脱去我的衣物,让我与他赤裸相对。只见他一头红棕色卷曲的长发披散在强健的男性躯体上,目光如火般灼灼燃烧,在阳刚气魄之余,还显出一番妖娆媚态。我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虽然我对男女之事已很了解,但他的气势依然让我畏惧。 我不禁抱住身体,向后退着,而他则伏过身来,用略显暗哑的嗓音对我说:“别怕,文心。”随即就用大手一把搂住我,上下抚摸着我的身体,使我渐渐放松,接着他将我一放平,就噙住我胸前的蓓蕾,舔吮亲吻着,同时用手揉捏着我的另一侧丁香,顿时我只觉得全身热流四溢,酥麻无力,我无法呼吸,难以自抑,忍不住呻吟出声,而此时他则伏身下来搂住我,用滚烫的身体紧贴着我,就感到下面被他硬硬地顶住,还未来得及躲闪,他就一声闷哼,挺入了我身体,瞬间只觉得全身犹如火烧,涨痛之感带着无法言喻的刺激感在他不停的冲击下愈发强烈,我禁不住呻吟起来,而他也闷声吟喘着,两人就这样交织缠绵,分不清彼此,融为一体,最后沉浸在一个混沌、炽热、毫无意识的世界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互相紧拥在锦衾之中,没有言语,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接着,就听展曜之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叹息了一声,我抬起头看着他问:“怎么了,展大哥?”他凝望着我,目光中闪动着无数的感慨与满足,只听他低声说道:“文心,你终于是我的女人了。”我垂下眼帘,有些羞涩地一笑,就见他平躺着身体,闭上双眸,似自语般地说道:“你可知道,我等待这一天等了多久啊!”我便轻声问他:“那你现在快乐吗?”他用手抚着我的背,说:“此乐何极!在历经辛苦追寻之后终能得到此生挚爱是何等快乐之事!文心,你愿意一辈子做我的女人吗?”我浅笑着点点头,脑中却显现出翼佑的影子,一丝黯然悄然涌起。 突然他一下翻身趴到我的身上,半撑着上身,用幽蓝的眼眸凝视着我,坚定地说:“文心,我知道你对过去之事还有些放不下,没有关系,我会带给你快乐,让你忘记烦忧的,就像那夜你在草原上时那般快乐!相信我!”我回望着他,用手抚着他俊美的脸庞,微笑着说:“我相信你,展大哥!”他欣然一笑,便伏下身紧拥住我。我也用手臂回搂住他,却摸到他背上有两处突起的伤疤,想到这一定是几年前他遇刺时受的伤,我再顺势抚过他的左臂,又摸到一条微隆的伤疤,心中涌起一番感怀,柔声问:“还疼吗?”他默不作声地摇着头,伏在枕上闷声说:“有你在,所有的伤都不痛。”我便搂住他,柔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展大哥。” 他抬起头,伸出右手,五指张开,目光熠熠地看着我说:“执子之手……” 我莞尔一笑,伸出左手与他十指交握,回应道:“与子共著。” 他会心一笑,稍微用力地握住我的手,又说:“执子之手……” “与子同眠。”我接着应道。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夫复何求?”他与我同声将最后两句吟完,然后两人便相视而笑,相拥无语,任窗外雪花飞扬,任寒风凛冽呼啸,任黑夜笼罩大地,任时光悄然流逝…… 第八十八章 知己难逢 “向晓雪花呈新瑞,又逢寒梅吐芳蕊,此心终觅鸾弦续,朝朝暮暮长相随。”在展曜之浑厚低缓的吟诗声中,我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一看,只见他正面对着我,用手抚着我的脸,深情地凝视着我。我一笑,说:“展大哥,这么有雅兴,一大早就在吟诗了?”他却一副认真的表情对我说:“文心,我们是在雪花飞扬之时相识的,当时我在你的一首咏梅诗中醒来;如今我与你相拥共枕也在下雪之时,所以我也要为你吟诗一首以作回应啊。”我不禁感触地说:“的确如此呢。一晃竟有五年光景过去了,实让人不胜感慨呀!”他柔声说:“你可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个多美的早晨吗?能够见到你沉睡在我身旁,有多幸福!” 我温柔一笑,感动地伸出手轻抚着他的脸庞,突然注意到帘帐外隐隐地透出明亮的晨光,便问:“展大哥,现在几时了,你今天不上朝吗?”他一笑,说:“我晚点再去,已经让陈公公通知朝臣了。”我点点头,说:“那就好。”他又说道:“本来今日不想上的,后来一想到颢予的事情还需处理,所以才决定上的。”我便有些担忧地说:“颢王爷的事如何了呢?”展曜之眼睛一眨,带着点戏谑的口气问:“你这么关心他?”我努着嘴说:“不是啦,必竟他是因我才陷入困境的啊。”就听他说:“现在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了。颢予的玉牌今晚就可完工,他明日就该动身过去了。” 我听着,心中涌起深深的愧疚,如果不是因为我,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想到展颢予昨日漠然离去的背影,我多希望能当面跟他道个歉啊!展曜之见我闷不作声,便问:“怎么了?”我抬起眼帘,看着他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会这样的。”他淡然一笑,抚了抚我的头,道:“好啦,没事的,会解决的。”我咬了咬唇,又问:“展大哥,我能去见颢王爷一面吗?我想跟他当面道个歉。”他静静地看着我,像在思忖什么,然后便眨了下眼,说:“可以,让卢致远带你去吧。” 马车辘辘地向前赶着,一身简装披着一件兔毛连帽披风的我坐在车中,想着该和展颢予说些什么。只觉得心乱如麻,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几乎每一件都大出我的意料,而我却只能一一承受,无法应对。我不禁摇头叹口气,却感到马车停了下来,就听卢侍卫对人说着:“跟颢王爷通报一声,曜贵妃驾到。”然后卢侍卫一掀帘,对我说:“曜贵妃,到了。”我便走下马车。一会儿一名手持长枪的侍卫便跑出来对我一抱拳说:“曜贵妃,王爷有请。” 我看着眼前矗立着的朱红底镶金边绘彩漆,飞檐雕壁,气势不凡的颢王府,定了定神,便踏上了早已铺满白雪的石阶。在一位仆役的引路下,我走进了府内待客的正堂,一进门,就看到展颢予身着靛蓝底绣绛紫色宝相花滚驼绒边的锦袍,红发未束只随意地披散在肩上,在凛然贵气中显出媚惑之态,别有一番韵味。此刻他正背着双手站在堂中,微眯着幽蓝的双眸,一副冷静自持的表情看着我。 面对着这样的他,我心里竟有些紧张起来,便垂下眼帘,对着他略一福身,道:“颢王爷。”他似有若无地嗯了声,然后冷冷地问:“曜贵妃不必拘礼,不知你今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呢?”我直起身子,回头看了看在门口守着的两名仆役,便说:“颢王爷,此处实不方便说话,可否换一处地方呢?”他微眯了下眼睛,冷声问道:“去哪?”我咬了咬唇,略一颌首,说:“请随本宫来。”说罢,我便向正堂偏门处走去,眼角余光瞄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来。 待我们一前一后一直走到后面小院中的厢房门前,我才站住,刚要推门,却听他在后面话中带刺地说道:“曜贵妃可知你的身份?难道你要让本王随你进厢房说话?”我手抚在门上,轻叹了口气,有些黯然地道:“本宫明白自己的身份。但本宫唯有在此处才能说出想说的话,而且这些话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说了,所以斗胆请颢王爷屈尊进来,本宫说完即会离去,从此不会再让王爷陷入窘境。”说完,我就推开房门,站到门边,垂下眼帘,待他进来。就见他顿了一下,迈进了门槛。 待他进门后,我随手将房门掩上,转过身看着他直挺漠然的背影,忍住心中的无限惆怅,尽力保持镇静地说道:“颢王爷,现在的我不是曜贵妃,只是一个名叫文心的民间女子,今日我来找你,是想衷心地向你表达谢意和歉意的。”说罢,我便缓缓跪到地上,双手抚地,叩了一下首,说:“颢王爷,我代表我们一家人感谢你的大恩大德,谢谢你替我们一家人了却深仇大恨,让我的爹爹和娘亲在九泉之下终得安息!”就见展颢予转过身来,面对我站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屋里十分安静。我又叩了一下首,说:“文心代表自己向颢王爷表示深深的歉意,因为我个人的缘故害王爷陷入危机当中,更陷两国关系于不测当中,此去不知王爷会面临何种境况,而文心又实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以叩首来表达愧疚之情。”然后,我又叩了第三下首,看着地面说:“王爷一直对文心照护有加,为文心解决了很多烦忧之事,文心也很高兴能遇到王爷这样的知心之人,如今王爷就要赶赴郦朔,文心也已成为皇宫中的一名妃子,以后恐难再有机会这样说话了,所以文心在此向王爷的深情厚意表示不胜感激,唯愿王爷在回郦朔后能平平安安,一切如意!”说到此,我的声音已有些哽咽,泪滴悄然涌出,落到地上,心中只有一种人生无奈事难料,知己难逢几人留的感觉。 就见展颢予半蹲下来,用手轻抹去我的泪水,然后用一种温柔的口气问:“说完了吗?”我抬起头,却见他眼眸中又闪现出那份怡然的笑意与媚态,完全没有了刚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愣地望着他。他却双眉一扬,眨了下眼,勾起唇角,笑道:“是不是舍不得我走才要对我行此大礼啊?”我一听,羞得不行,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一努嘴,低着头,就要搡开他,想站起来,却被他一下握住双臂,只见他凝神地看着我,说:“文儿,你是真的这么担心我吗?”我看着他,咬着唇默点了一下头。他扬眉一笑,做出俏皮的样子说:“别担心,我命大着呢。”我忍不住浅浅一笑,说:“但愿如此吧。” 说着,他就将我扶了起来,我站起来后,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好傻好窘,忍不住用拳敲了他一下,他就叫道:“哎,贵妃请自重!”我嗔道:“谁叫你刚才对人家那样冷淡,搞得气氛那么严肃。”他却摇头叹口气,走到桌案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偏头看着我说:“你都成贵妃了,我不正经点能行吗?”我一想,也不好说什么,想到他那夜对我做的那番表白,知道他心里一定不好受,只轻叹了声:“世事难料!”他也颇有些感慨地说:“我知道,其实这也有我的原因,如果那晚我不那么冲动,也许皇兄就不会这么急着召你入宫了。”我淡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便走到桌案旁,看着他说:“你明日就要走了吗?”他点点头。我又问:“那你想好什么应对之策了吗?”他摇摇头。我不禁有些担忧起来,却听他问道:“以你对赫连翼佑的了解,你认为他会怎么做呢?” 我一听,眼前便浮现出翼佑幽深明亮的眼眸和冷静睿智的表情,心中悄然一颤,我淡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想他是个谋停而后动,顾全大局的人,所以应该会在调查清楚,深思熟虑之后才做行动罢。”却见展颢予微眯着眼睛,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盯着我,我有些不解,道:“怎么了?”他却一副凝重严肃的表情对我说:“你现在还是那么想他?”我一惊,有些慌乱却不知作何应答,他总是能一眼看穿我的心事。 就见他摇了摇头,淡然笑道:“弦易断,情难断,我了解。”转尔他又抬起头看着我说:“但现在你既已与皇兄在一起,就应该全心对他,不要再让他受苦了。你可知道,当初皇兄去郦朔时,在回国前夜的送别宴上得知你已怀有身孕,看到赫连翼佑那样宠爱你之后,他有多痛苦!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的失态,从来没见过他喝那么多酒,那晚他一醉不醒,一直在唤着你的名字。我承认我也对你动了情,但我想我还不及皇兄用情之深,所以我甘心退出,只希望你能与皇兄永结同心,永为连理,相守一生。” 我静静地听着,只觉得心潮起伏,万千感触却无从说起。想到翼佑、展大哥还有展颢予每个人都对我真情一片,我却无力回应,无法回报,只得闭上眼,长叹一声,道:“我文心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如此多的厚爱,只怕我此生是无力偿还了。”就感到展颢予用力握住我的手,说:“文儿,感情不是债,我们为你付出皆是自愿,不要你来偿还的。但你既然接受了皇兄的感情,那就应该全心对他,不是吗?”我睁开眼,看到他用温柔而鼓励的眼神凝视着我,心中感到一些宽慰,点点头,说:“是,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对展大哥的,谢谢你,颢予!” 第八十九章 眷眷之心 从厢房中走出来时,灰濛濛的天空又开始飘雪了,萧瑟的寒风纠扯着院中枯败的柳枝,飞卷着片片雪花,四下里袭去,似乎想要把所有的生机与希望都带走。 我不禁叹道:“这真是寒风摧枯木,冰雪满庭院哪!”站在旁边的展颢予看着院中那已经结冰的小池,说:“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呢?”我一笑,看着他说:“你总是这么乐观。”他也一笑,眼神幽远地说:“我已历经数次生死考验,还有何看不开的呢?” 我思忖地点点头,说:“这才是一种大智慧吧,但愿这样的大智慧也能让你这一次逢凶化吉。”他一笑,看着我说:“放心吧。有你吉言,我不会有事的。只是可惜了那块玉牌,那是我父王专门为我而做的,从我出生时就陪伴着我了。”我惋惜地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什么,便从衣领中拽出挂在颈上的那根吹管,准备取下来,就听他问:“你在干什么?”我便说:“这也是你父王留给你的信物呀,我现在把它还给你,这样你就会少一点遗憾了。”他一下握住我正在取吹管的手,凝视着我说:“不要取,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带着它。”我有些怔住,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点点头。他便将手放下,又看向前方,淡淡地说了句:“不过以后恐怕就不能跟你用飞鹰传书了。”我咬了咬唇,说:“我明白。不过你还是要及时向展大哥报平安,这样我也能知道了。” 展颢予一直送我到王府门口石阶之下,看我坐上马车。我在马车中将丝绒窗帘掀开,看到他背着双手注视着我,那一头红棕色的长发在寒风中飞舞着,在白雪的映称下显得那么耀眼夺目,我举起右手对他轻轻挥了挥,他会意地颌了下首,眨了下眼,就在一瞬间,我的心中突然涌起无数伤感,此去重逢遥无期,他年何以报深恩?就听卢致远“驾”地呵了一声,马车就缓缓启动,载着我向前驶去,将我和他的距离越拉越远。 我坐在车中发着呆,直到卢致远对我说:“曜贵妃,到了”时,我才发现车已停在了汇贤书院的门口。我便走下车,走进了书院大门。几日不来,看着因放寒假而休课的书院,竟有些怀念之感。 我正抬头看着二楼的男童学堂,就听黄尚书在对面说道:“曜贵妃大驾光临,下官真是有失远迎啊!”我一看发现他正站在办公厅堂的门口对我作着揖,我急走过去说道:“黄大人不要对我行礼啦,雯月怎么受得起?”就见黄尚书直起身子,笑道:“霁先生已经是贵妃了,当然受得起,呵呵。”我难为情地笑笑,说:“黄大人,霁月到了书院还是先生,以后就不要再折煞于我了。”黄尚书捋着胡须,有些发愣,然后问:“难道曜贵妃还要在此教书?”我一笑,肯定地点点头,说:“对,不过,现在不同的是,我无需再领月俸了,只是不知黄大人是否还愿意让霁月在此继续做先生?”他有些担心地问:“那圣上的意思如何呢?”我笑道:“当然皇上是同意了的,所以霁月才有胆来问大人呀。” “哦,呵呵,既然圣上都发话了,那老朽还有什么说的呢?而且,老朽也正为招新先生的事犯愁呢,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曜贵妃果然是与众不同啊!”他赞许地点着头。我腼腆地一笑,说:“我知道其实我这样做很不合规矩,只是我太喜欢这里,舍不得离开,一再地央求皇上,皇上仁心宽厚,耐不住我的恳求才只好答应的。只是以后又要叨扰黄大人了。”黄尚书摆着手,说:“曜贵妃说哪里话,贵妃愿意继续到书院来,可是本书院的一大光耀之事啊,当初老朽见到贵妃时就觉得贵妃定是不凡之人,如今果然应验了呀,呵呵!”我笑着,心中却泛起一丝无奈,我本就只想做个凡人哪! 从书院中出来,心情觉得轻松许多,一想到只要等寒假一过又可以在此授课时,我就禁不住露出笑意。看着马车一路向着下一个目的地驶去,我更是满心期待。 不一会儿,车就停到了欧家小院的门口。我急匆匆地不待卢致远掀帘就自己下了马车。就见院墙上已堆了一层雪,我走到门前,拍着门喊:“欧大娘,你们在吗?我是月儿啊。”就听里面传来开门声,欧大娘应声而来,她一开门,我一步跨进去,拉着她的手亲热地喊:“大娘!”她“哎,哎”地笑着应道,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就要往下跪,我连忙把她拉住,说:“不要这样嘛,大娘,我现在是月儿,不是贵妃,不要对我行礼了。”她拉着我的手说:“月儿呀,这不成,你已经是贵妃了,就要讲规矩,要不让外人见了多不好?”我笑着说:“这里都是自家人,哪有外人。” 刚说完,就见瑞儿吮着手指,站在堂屋门口,一副怯怯的样子看着我。我心头一颤,便缓缓走过去,半蹲下身子,对瑞儿伸出手臂,柔声笑着说:“瑞儿,来,让月儿姐姐抱抱。”她愣了一下,然后就绽开笑容,急急地跑过来,一下扑到我身上。我一把搂起她,抚着她的脸问:“瑞儿想不想我呀?”她撅着小嘴点了点头,然后又用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盯着我,问:“月儿姐姐,我听奶奶说你现在是贵妃了,就要天天陪着皇上,不能再回来住了,是吗?”我有些尴尬地笑笑,说:“嗯,不过没关系的,瑞儿,月儿姐姐还是会经常回来看你和爷爷、奶奶的,还会和你一起做游戏,教你读书认字的。”她这才露出欣喜的笑容,说:“好啊,姐姐,那我们现在来堆雪人好不好?”我便立即点着头说:“好啊!” 于是,我们便在院中堆起了雪人。我将墙头,树枝和台阶上堆起的比较干净的雪一捧捧地递给瑞儿,瑞儿则蹲在地上一点点地堆着。不一会儿,就堆了个圆圆的大雪团,然后我又帮着瑞儿一起将雪人的样子弄出来。就在我们堆得起劲时,砍柴回来的欧大爷就在堂屋里对我们喊道:“月儿,瑞儿,吃饭了!”我们便应了声,拍了拍手,兴冲冲地进了堂屋。 看着眼前一桌子的家常饭菜,一种熟悉又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坐在桌边,刚端起饭碗,就听欧大爷对我说:“月儿,虽然这些菜都比不上宫里的好吃,不过可都是你大娘专门为你做的,以后咱们就不能天天见面了,你也不能经常在这吃饭了,现在就多吃点吧。”我感动又有些难过地点点头,就见欧大娘用围裙抹着眼角,嗔怪着欧大爷说:“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月儿当了贵妃可是天大的好事,咱们都跟着沾光呢。”欧大爷顺从又安慰似地直点头,说:“是,是,是,好事,好事。”说着,就拍了拍欧大娘的肩。看着这再平凡不过的一幕,我却有些忍不住了,心中满是酸涩之感,泪水直涌出来,迷濛了双眼,我放下碗筷,转过身去,抹着泪水,这样平淡的幸福到底离我有多远呢? 吃过午饭,在卢致远的催促下,我恋恋不舍地走出小院,欧大爷、欧大娘和瑞儿都站在门口看着我坐上马车,我便对他们笑着挥挥手,说:“我会经常回来的。”马儿一声嘶鸣,马车就向皇宫驶去。 待我刚从东景门下车准备进宫时,却发现允儿和小雅两个丫鬟迎了上来。她们对我福个身,就说:“奴婢在此迎接曜贵妃回宫。”我点点头,虽有些讶异,也不好说什么,便在她们的搀扶下向锦辰宫走去。这两个丫鬟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允儿个子较高,高鼻大眼,面容有点像西域人,而小雅长得较文静,柳眉细眼,脸上始终带着两朵红晕。虽然才认识不久,但她们总给我一种深藏不露的感觉,她们不像有些丫鬟对新服侍的主子总是很好奇,似乎她们对我很了解,或者也许是她们已经深谙宫廷生存之道,懂得说话的分寸,明白该说什么和该问什么吧。 我与她们一路无声地走着,到了锦辰宫门口时,允儿忽然开口了,只听她低声地说道:“娘娘,今日上午冯贵妃曾经来找过娘娘。”“冯贵妃?她来有什么事吗?”我便问道。她摇摇头,说:“回娘娘,奴婢不知,她来后见娘娘不在,就问奴婢娘娘去哪了,奴婢说不知,然后她就又回去了。”我点点头,心里想着待会要不要去找找冯贵妃呢?又觉得麻烦,虽然我对冯贵妃的印象还不错,但一想到这些应酬大过真情的宫廷规矩,就一阵烦乱。 待进了锦辰宫,坐到正堂中,接过小雅递给我的貂毛手筒,看着允儿给我倒热茶,我突然想起什么,便问:“你们怎么知道本宫出宫了呢?又为何会到东景门等待本宫呢?”允儿放下青瓷茶壶,垂首恭敬地说:“回娘娘,是皇上让陆侍卫告诉奴婢的并且让奴婢们在东景门迎接娘娘回宫。”我这才明白地点点头,只听允儿又说道:“陆侍卫还让奴婢告诉娘娘一声,让娘娘以后每日傍晚都到圣安殿去用晚膳。” 第九十章 姐妹情深 傍晚时分,天空居然放晴了。只见一抹由橙黄色到橘红色再到大红色的晚霞映照在天边,为亭台楼阁披上了一件绚丽彩衣,更将层层白雪变成了闪着晶莹光泽的五彩色,令人目眩神迷,几乎将寒冬带给人的萧索凄清之感逼退殆尽。 在允儿和小雅的陪伴下,我走进了圣安殿。就见一些太监已经在大殿正前方的紫檀雕虎纹翘头案上摆膳了。而展曜之则刚从后殿走出,身后跟着两个太监。他一见我,便微笑着向我走来。我也赶忙加快了脚步向他迎去,快到他面前时,便一福身,说道:“臣妾叩见皇上。”他则伸出手扶起我,温柔地说:“爱妃不必多礼,来,我们去用膳吧。”说罢,他就搂着我的肩向前方走去。 待摆膳试菜完毕,我便坐在展曜之右边的一张稍小的紫檀扶手椅上与他一同用膳。看着眼前琳琅满目,香气四溢的美味珍馐,再想想欧大娘做的家常饭菜,我不禁感叹宫廷生活与民间生活真是有天壤之别!我手持象牙箸,端着碧玉碗却不知该夹哪样菜,就见展曜之用镶金象牙箸从他面前的一个白玉盅中摆放的雕花木瓜中夹了些蟹黄送到我口边,说:“来,尝尝蟹黄,味道不错的。”我一看,太监丫鬟们都站在下面,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好拒绝,只好略微张口吃了下去。他便问:“好吃吗?”我含笑地点点头,说:“好吃。”他满意地点着头,然后俯身下来,凑近我,眨了下眼,谐谑地说:“爱妃也来喂朕一口吧?”我抿嘴一笑,说:“是,陛下。敢问陛下想吃哪样呢?”他笑着说:“哪样都行,只要是爱妃夹的,朕都喜欢吃。”我看了看,便给他夹了一块鱼蓉糕,送到他口边,他一张口就吃了下去,然后脸上就露出无比享受的样子,令我忍俊不住,轻笑出声。 待用完晚膳,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将允儿和小雅遣回了锦辰宫并让她们明早再来,随即便搂着我进了后殿书房。进到房中关好门后,我便问:“展大哥,我今晚也要住这里吗?”他深情地看着我点点头,说:“对,而且以后你每晚都在此就寝。”我有些不解,说:“这有点不合规矩吧?”却见他搂着我凑近我耳边,柔声说:“执子之手,要与子同眠嘛。”我只好羞涩地笑了笑。就见他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深沉与凝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便问:“怎么了,展大哥?”他眨了下眼,略一回神,便用低沉的嗓音说道:“其实我让你每晚在此睡还有另一层考虑。” 我有些不解,他搂着我走到靠近寝房门边的一张沉香木雕花伏虎形卧榻上坐下,就听他说:“虽然这几个月宫里安详宁静,一片太平,但我能肯定你上次发现的黑衣人一定还潜藏在宫中。既然你现在入了宫,我就必须要全力保障你的安全,所以从现在起你每晚都要和我一起睡,直到查出内奸为止。”我点点头,便问:“那现在可有查出什么线索?”他摇了摇头,说:“还未查到。不过,能确定的就是其中那名女子必定是后宫之人,现在在这后宫之中,除你之外,有正式封号的妃嫔总共就十一人,而嫌疑较大者应该是有着背景与后台之人,这就牵扯到相关朝臣,所以查起来难度较大。” 我点着头,思忖着说:“也许就从妃嫔这边查起来还好查一些。要不然,我帮你查?”他看着我,笑着说:“我保护你都来不及,怎么还能让你去查?而且,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入了宫,料想那黑衣人定会更加潜藏自己,不让自己露出马脚的。”我努着嘴说:“但是我可以引蛇出洞啊,你想她知道我入了宫,一定会惶惶不安的,说不定会想要对我做什么呢。”“那我更不能让你冒这个险了。好了,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就算查不出内奸也罢,总之我是不能置你于险境之中的。”他果断地说道。末了,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以后不论是哪位妃嫔来锦辰宫,你都要小心提防,不论是吃什么或喝什么,都要等你的丫鬟试过之后没有问题时才可接受,记住了吗?”我点头说:“记住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接着就是陆风的声音:“陛下,陆风求见。”展曜之便应道:“进来。”随即我们便起身,我正要对他示意我先进寝房了,却被他微笑着一把拉住,向他的圣案边走去。就见陆风已经推门进来,他一见展曜之正拉着我的手,稍微愣了一下,但转瞬眼中就露出一丝笑意,便对我抱拳喊了声:“贵妃娘娘。”待他把门掩上时,展曜之已经坐到了案边,我则站在他身后。 只见陆风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色锦盒,轻轻打开,用开口对着展曜之,再向他面前一呈,说:“陛下,小爷的玉已经做好了。”展曜之便接过来,从里面红色绣金纹的衬绸布中拿出一块晶莹温润的白玉,细细地端详起来。我一看,那玉莹透纯净,洁白无瑕,还泛着朦胧的浅粉之色,果然是一块上等羊脂白玉,再一看雕工,在两只造型优美的象征吉祥长生的鸾鸟包围下,一个精雕细刻的镂空颢字纹镶嵌在其中,显得精美雅观,别致巧妙,贵气十足。就见展曜之微微颌了下首,将玉又放回盒中,交给陆风,说:“虽然看得出是块新玉,不过现在也只能这样交给王爷了。”“是!”陆风抱拳应道。“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展曜之问道。“回陛下,据目前传回来的消息称,那边对秦太守是按以身殉职的方式处理的,现在又换了之前在辽城做太守的何太守,其它就没有新情况了。”陆风应道。展曜之忖度着点点头,说:“让王爷一路小心,过去以后不论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传信回来。去吧。”“是!微臣告退。”陆风便退了出去。看着陆风出去的身影,我心中暗暗祈祷着展颢予此去能一路平安。 因为要会见几个西域国家的来访使臣,展曜之第二天一大早就随几个太监去上早朝了,我则在允儿和小雅的陪伴下回到锦辰宫洗了个澡。洗完后,允儿便将衣服送去浣衣房,然后我又让小雅帮我领些文房四宝回来。我便坐在镜前随意梳了个垂云髻,用发簪一固定,起身向寝房外走去。 刚到正殿之中,就听到外面的太监在喊:“冯贵妃驾到,柳夫人驾到!”就见披着连帽白狐绒锦袍的冯贵妃和披着连帽镶兔毛边绣百花图锦袍的柳夫人出现在院门口,她们身后各跟着两个丫鬟。只见两人摇曳身姿,轻移莲步,一前一后地向大殿门口走来,在外面白雪的映称下,她们更显得耀眼夺目,妩媚动人。相比之下,穿着绣暗花的鹅黄色束腰棉袍的我就逊色多了。看着她们向我走来,我心里一跳,想起展曜之昨夜说过的话,她们中会有那个黑衣人吗? 我迎到门口,便要对冯贵妃福身,却被她笑意盈盈地一下用手托住,接着柳夫人就对我福身作揖,我回个礼,便让她们都进殿坐了下来。就听冯贵妃对她身后的一个丫鬟说:“拿过来吧。”那个丫鬟便将手中捧着的一个粉色锦盒打开,呈到我面前。一股沁人清香就扑鼻而来,只见里面用红绸布包着一堆腊梅花和一些红枣、枸杞之类的东西。 就听冯贵妃说道:“霁妹妹,这是姐姐用百花蜜酿制的腊梅茶,可以补身养颜,宫里的其她姐妹喝了都觉得不错,所以今日也给你带些来,聊表一下心意,还请妹妹不要嫌弃。”就听柳夫人在旁边道:“霁姐姐可以尝尝这茶,很好喝,我现在天天都在喝。冯姐姐可是配茶高手,我们一年四季里都喝她配的茶呢。”我便笑着说:“没想到冯姐姐这么体贴用心,妹妹却无甚表示,实让妹妹觉得惭愧。多谢姐姐了。”冯贵妃柔媚一笑,说:“霁妹妹不用客气,做姐姐的应该多关心的妹妹的。只是觉得妹妹好生忙碌哦,昨个我来看妹妹,结果就没遇着你。”我笑了笑,说:“昨日回了趟娘家,回来的时候听允儿说姐姐来过,本来想去看姐姐,后来天色已晚,怕打扰姐姐就没去。本想今日去,结果姐姐就带着柳妹妹来了。” 冯贵妃诧异地说:“娘家?我怎么听陈公公说霁妹妹跟我一样是没有娘家的人呢?”我便应道:“是,我的双亲已经故去,但我之前一直住在一户欧姓人家中,他们待我如家人,所以我也早就将他们视为了娘家人。”“原来如此。妹妹还真是个记恩记情的人呢。”冯贵妃笑道。我淡淡一笑,说:“哪里,这是应该的。” 却见冯贵妃柳眉微皱,眼帘一垂,有些黯然地叹道:“哎,相比之下,我就没有妹妹那么好命了,我现在就孤身一人,除了皇上和后宫的姐妹以外,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娘家人了。”说罢就泪光闪闪,有些哽咽起来。我连忙伸出手去拉着她,说:“姐姐不要难过,人命自有天数,我们是没有办法的,而在这世间与我们同样孤苦的人也有很多,但能像我们这样得皇上恩宠,衣食无虞的人却很少,所以还请姐姐随遇而安。”冯贵妃宽慰似地点点头,抹去泪痕,说:“妹妹说的极是,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反倒显得有些不知足了。” 就听柳夫人尖着嗓音说道:“哎呀,瞧你们两位姐姐你来我往的,我这个做妹妹的才是心里酸呀,看样子我今日倒是个多余的人了。”就听冯贵妃笑着对我道:“瞧,柳妹妹吃醋了,呵呵。”接着,她就反握住我的手,殷切地看着我说:“不过,说实话,我对霁妹妹真的是一见面就喜欢,很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总觉得可以和你说些体己话,今日就多说了些,还让妹妹来宽慰我。不过以后妹妹如果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告诉我,我这个做姐姐的自当鼎力相助。” 第九十一章 初露端倪 因为书院要到二月才开课,除了隔三岔五地去欧家坐坐,再给爹爹和娘亲上点香之外,我几乎就无事可做。不过也许是因为我现在的身份关系,后宫中的其她妃嫔除了董夫人之外对我皆是谦和有礼,恭敬有加,而冯贵妃对我就更加亲热些,她时常来找我聊天品茶对奕,日子也在略显平淡中到了腊月。 为了准备每年岁终的祭天大典,这几日宫里格外忙碌。若阳每年都会在腊月初八时举行祭天大典,祭祀天帝与众神,祈愿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一日午膳后,我正坐在寝房中练字,就听到外面太监在喊:“冯贵妃驾到。”我便放下手中的羊毫,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我对冯贵妃并不讨厌,她也很会为人处事,而且按照展大哥的说法,她没有后台背景,是黑衣人的可能性应该最小,但她似乎很喜欢到我这里来,而且每次一来就会坐很久,跟我闲话家常,而我又不能对她说我以前的事,很多时候都是违心地编些话来应酬她,远远达不到所谓交心的程度,所以常常觉得很疲惫,又不能拒绝她,只能是深感无奈。 待我接过允儿递过来的暖手炉,正要走出寝房时,冯贵妃已经一脸笑意地跨进了寝房。她一见我桌案上的宣纸,便说:“妹妹好有雅兴,又在练字了?”我笑着应道:“哪有什么雅兴,只是消磨时间而已。姐姐请坐吧。”她摆摆手,说:“不坐了,我来是想邀妹妹一起去御花园赏梅的。”“赏梅?梅花开了?”我问道。“对呀,有好几树呢,刚听汪公公说的,所以就过来喊妹妹一起去看看,顺便摘点梅花回来制茶。”她应道。我笑道:“姐姐真是制茶成迷了。”她莞尔一笑,突然想起什么,便问:“妹妹可有喝我制的腊梅茶呀?觉得味道如何?”我点头应道:“嗯,天天都有喝,味道很好,姐姐的手艺果然不错呢。”她便说:“妹妹喜欢就好。那我们就走吧。” 她便搀挽着我的左臂走出锦辰宫向御花园走去。我们一路走着,来到一处叶落枝枯铺满白雪的竹林边时,我发觉这里似曾相识,待沿着青石曲径经过竹林前的一丛假山时,我心里一惊,这不就是之前在月夜下遇到黑衣人的地方吗?我不禁放慢了脚步,有些警惕地瞪大眼睛看着假山后面,似乎那里还藏着黑衣人。冯贵妃发现我脸色异样,便柔声问道:“妹妹怎么了?假山那边有什么吗?”我略微缓过神来,勉强一笑说:“没什么,我们走吧。”冯贵妃看着前方的一处黄色楼阁,说:“妹妹来过这吗?”我顿了一下,说:“没有,不知这里是何处。”就听她缓缓说道:“据丫鬟们说,这里本是先皇一个妃子的宅园,名叫翠竹园,后来那妃子被打入冷宫,这里就鲜有人来,也就慢慢荒僻了下来。”听她这样一说,我突然想到了畅心阁,那里现在也一定很荒僻了吧?我禁不住叹了口气,冯贵妃就问:“为何叹气?”我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替那妃子感到惋惜,走吧。”冯贵妃一笑,道:“妹妹真是多愁善感哪。不用想那么多,我只是看这条路离御花园近,却未想到竟让妹妹生出这些感怀来。” 于是我们又向前走去,待经过一条横跨一座荷塘的廊桥时,就见对面走来一列宫女,皆端着各式杯盘碗盏,在一个手持拂尘的大太监的带领下走上了廊桥。就听那大太监回头对宫女们絮叨着:“这祭天大典可没几天了,你们都得给咱家勤快着点,要出什么岔子,唯你们是问。”待那太监转头见到冯贵妃和我,便一甩拂尘,拖着长音对后面的宫女命令道:“停!”随即便对我们躬身说道:“娘娘们请先走。”后面的宫女们也都屈膝垂首,待我们先走。冯贵妃便挽着我向前走。 待经过第三个宫女时,我发觉她有些面熟。仔细一看,竟然是我上次跳舞时为我梳头的莲儿。我禁不住一笑,喊道:“莲儿。”她一抬头,怔愣了一下,看了看离她最近的冯贵妃,又看了看我,一下认出我来,也不禁露出欣喜的笑容,就喊道:“霁大……”,又发觉不对,赶忙紧张地一缩身一垂首,喊道:“贵妃娘娘。”不想她手中端着的一个碧玉酒壶却因她身体的动作一斜,便迅即从红木托盘上侧翻下来,向着冯贵妃的脚就砸去。我一看不好,同时听到莲儿失声的惊叫,就在酒壶砸向冯贵妃时,她一下灵巧地向后一跃,酒壶就“啪”地一下落到地上,顷刻间粉碎四溅,冯贵妃因及时躲开而未受伤,在旁边的我却躲闪不及,就见碎玉四溅到我的锦裙之上。在我身后的允儿和小雅连忙过来护住我,一时众人皆有些慌乱起来。 那大太监连忙过来怒声训斥莲儿,莲儿吓得脸色煞白,面露哭相,放下托盘,就跪伏过来拾拣落在我身边的碎玉。冯贵妃也在我后面关切地问道:“妹妹没事吧?”我便摆摆手,对那太监说道:“不要训斥莲儿,是本宫分了她的心,才让她失手的。要赔要罚,找本宫好了。”那太监一脸的无奈,只好对我作着揖,道:“娘娘受惊了,奴才给娘娘赔不是了。”冯贵妃便在后面说道:“好了,好了,只要大家都没事就好。妹妹,我们走吧。”我点点头,便对莲儿说:“莲儿,没事,把东西拣起来就行了。”她便跪伏在地上,不住地点头道:“谢娘娘,谢娘娘!” 就在一片忙乱之时,忽听前方传来“皇上驾到!”的太监声,我们这才发现展曜之在几个太监的陪护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廊桥下方,正向我们走来。廊桥上的一众人等更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慌忙作揖福身,喊道:“叩见皇上!”展曜之走上廊桥后,便说了声:“都免礼吧。”“谢皇上!”我们就都缓缓直起身子。只见展曜之看了一下跪伏在地上颤抖着身子的莲儿,又看了看我和冯贵妃,说:“爱妃们没事吧?”就见冯贵妃双眼一亮,婉媚一笑,再一屈膝,柔声说道:“谢陛下关心,臣妾们没事。”我也淡笑着点了下头,屈了个膝。 展曜之眼睛一眯,看着冯贵妃问:“爱妃们这是要去哪呢?”她笑着上前一步,靠近展曜之道:“臣妾是想邀妹妹一同去御花园赏梅。不知陛下这是要去哪呢?”展曜之点了点头,目光瞄向我,微笑着说:“朕刚刚下朝,现在也可稍微放松一下,既然你们要去赏梅,那朕就陪你们一同去吧。”冯贵妃立即面露喜色地说:“皇上言重了,臣妾哪里敢让皇上作陪呀,妹妹,应该是我们陪皇上去赏梅吧?”我淡笑着应道:“是,姐姐说的极是。”冯贵妃便上前挽住展曜之的右臂,偏头对我示意了一下,便对展曜之说:“陛下请。”展曜之看了看我,我点个头,他便转身又向廊桥下走去,我则在允儿和小雅的搀扶下跟在后面。身后就传来宫女和太监的声音:“恭送皇上,恭送娘娘!” 走出廊桥后,冯贵妃在前面弱柳扶风般地挽着展曜之,太监们都跟在他们两侧,我在后面故意放缓脚步,拉开距离,待他们都未注意到我时,我才悄悄地抬起右手看了一下,只见手背下侧一道半吋长的伤口正渗着殷红的血,我知道这一定刚才被溅起的碎玉划伤的。我正想着该怎么办时,左边的允儿就叫了起来:“娘娘,你的手……”我对她一挤眼,正示意她不要作声时,前面的展曜之就已经停下脚步,回转身来,问道:“怎么了?”我一顿,将手放下,不知该说什么,就听允儿说道:“陛下,娘娘的手受伤了。”展曜之一皱眉,大步跨过来,对我说:“给朕看看。”我只好将手举起,说:“没关系的,陛下,只是稍微划了一下。”展曜之抚着我手一看,便皱眉道:“这么大的伤口还说没事?!怎么不早说?”冯贵妃也走过来,讶异地说道:“妹妹怎么受伤了?”就见展曜之转身对旁边跟着的陈公公说:“陈公公,把太医喊到圣安殿去。”“是!”陈公公应声而去。然后展曜之便用左手托住我的右手,右手揽着我的肩,说:“行了,今日就不要去赏梅了,回去吧。” 待太医为我上了药,我便与展曜之坐在寝房中的沉香木床边。他心疼地抚着我的缠着棉纱的右手,问:“现在还痛不痛?”我笑着摇摇头道:“没事,好多了。主要还是怪我自己,我要是不多嘴喊莲儿,她就不会端不稳酒壶了。可能上天都知道是我的错,所以酒壶明明是砸向冯贵妃,她倒是躲开了,而我却受伤了。”展曜之若有所思地听着,似有些自语地说:“我看到了。”过了一会儿,他抚了抚我的肩,说:“文心,你先在此休息一下,我去处理点公事,一会儿回来。”我应了声,就见他开门走出了寝房。 我在床上有些无聊地躺了一阵,就准备将脱下的锦袍挂到门边的紫檀木衣架上,却听到外面传来人语声。我有些好奇,虽然知道不该打扰展大哥,但还是忍不住悄悄打开门,露出一道缝,就见展曜之正端坐在圣案前静静地听他对面的人说着什么。我再顺过去一看,咦,竟然是允儿和小雅站在他面前。她们怎么会在这呢?只见她们皆一脸严肃又恭敬地对展曜之说着什么,最后展曜之便沉思般地点点头,让她们出去了。 我正犹疑着他们在说什么时,就见展曜之转过头来,幽蓝的眼眸直视向我,我一惊,一下躲到门后,正准备关门时,就听展曜之在那边隐着笑意沉声说道:“还想躲?”我无法,只好抿着唇把门打开,扭捏地对他笑笑。他便起身微笑着向我走来,到我面前时,他用手轻托起我的下巴,俯视着我说:“想知道我和她们说了什么?”我眨了眨眼,点点头。他一笑,搂着我进了寝房,反手将门关上,眼神幽深地说:“一些有待查证的问题。” 第九十二章 瑞光祥云 腊月初八清晨天刚微濛,宫里上上下下就都一派忙碌之景。在允儿和小雅的梳妆整理下,我身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梳着参鸾髻,戴上全套金银玉饰,雍容华贵地坐在撵轿中向着万和殿赶去。今日将在万和殿举行每年一度的祭天大典。三天前,皇帝、朝臣及妃嫔们就已经开始斋戒净身了,我也是在展曜之多安排了几名守卫的情况下晚上回到锦辰宫就寝的。 到了万和殿西侧,只见祭天坛下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身着盛装的文武百官和各式仪仗队伍,所有妃嫔都着华服分两列立于祭天台下,广场上旌旗飘荡,人头簇动,场面浩大而庄重。我在汪公公的指引下走到祭台下右侧最前方与冯贵妃相对的位置站定。 昨夜又下了场雪,寒气逼人,天空密布着云团,显得有些阴沉。不一会儿,就听到悠远深长的钟声自与祭天台相对的金圣寺中传来,接着就是一阵震撼人心的鼓声,待鼓声逐渐转低之后,各种法号佛器的声音与诵经吟哦之声便由远及近地传来。随着声音越传越近,就见两位身披黄色袈纱,手敲木鱼,吟诵祷词的高僧走在最前方为在他们身后的展曜之引路而来。而展曜之则身着绣着日、月、星辰、山、河与伏虎的玄色大裘,头戴滚金边镶玛瑙坠紫玉冕,足蹬金色虎纹靴,轩昂大气,威仪四方地向着祭天台走来,王者之尊尽显无疑。一众持香烛法器也在吟哦的高僧则跟在他身后。 待他走到祭天台下时,两位高僧便分立于石阶两侧面向展曜之吟诵祷词,同时金圣寺又传来敲钟之声,待三下钟声后,后面的两位高僧便为展曜之呈递上三支粗大的金色祥云纹高香,并将其一一点燃,随即展曜之便手持高香踏上九层石阶,走上祭天台,在已经摆上了各式供品的紫檀香案前庄重肃穆地向天帝鞠了三躬,默默祈祷了一会儿,便将高香一一插进香炉之中,就见香雾缭绕,袅袅上升,而此时天空厚实的云层中居然现出几道裂缝,隐隐地透出些金色的阳光,让人眼前一亮,仿若上天已经感知到了展曜之的祈祷一般,众人皆有些兴奋起来,发出一阵感叹之声。 接着,展曜之便回转身来,等待冯贵妃上香。在接过高僧递上的一支稍细的红底绘金色祥云纹的高香后,冯贵妃便轻移莲步,缓缓上阶,走上高台之后,对展曜之一福身,就跪到香案前的金色蒲团上,叩首三下,待她起身后,展曜之与她一起将香烛插入到刚才三支香的左侧。随即她便拎着裙脚走下祭天台。 同时间两位高僧也为我递上一支同样的红色高香,将其引燃,待冯贵妃站定后,我便屏息凝神,按捺住紧张的心情,尽力保持镇静地在展曜之与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持香走上祭天台。来到台上之后,我对着展曜之一福身,他看出我很紧张,便用鼓励的眼神含笑对我微颌了下首。我也略点了下头,便按照冯贵妃的做法跪到金色蒲团上,举香祈祷起来。 我刚刚叩首完毕,就发现一道金灿灿的阳光从云层中倾泄而下,照在我的身上,一时竟觉得有些眼花,就听后面众人发出惊呼之声,我诧异地看向旁边的展曜之,就见他的身上也洒满了阳光,一身金光闪耀,显出一种神明般的高贵气质,引人仰止。 而此时,他则背着双手,面露微笑地仰望天空,深远的目光中充满了希望与感慨。我也不禁仰望天空,就见头顶的云层中绽开了一道裂缝,阳光直泄而下,照在祭天台上,整个高台在周围一片白皑皑的房顶楼阁树木中更显得灿烂夺目,配合上此情此景,竟让人不由得相信这定是上天的某种谕示。待我从蒲团上起身之后,展曜之便走过来,用双手握住我持香的手,深情地凝视了我一下,便与我在一片金辉之中将香插入到三支金香的右侧。 上香完毕,我便转身轻提裙摆向下走去。而此时,那束阳光又渐渐隐没到云层之中,只留下淡淡的余辉。在我之后,董夫人、柳夫人等妃嫔也轮番上台祈祷,但那束阳光却一直隐没而不现了。在妃嫔祈祷完毕后,展曜之便走下祭天台,带着众臣到金圣寺中祈祷上香,我们这些妃嫔便在丫鬟与太监的陪护下到万和殿中等待午宴。 忙碌了一天,到夜幕降临时,祭天大典终于顺利完结。我急不可耐地褪去一身的繁冗坠饰,洗漱干净,换上了较为轻便的棉袍,躺在锦辰宫的寝房中准备休息一下。忽见小雅走进来,对我福身道:“娘娘,陈公公在外面接娘娘去圣安殿就寝。”我只好起身随陈公公赶赴圣安殿。 进了圣安殿的寝房,就见展曜之已经换上了雪缎内衫与长裤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一脸的疲惫。我知道他今日肯定是累坏了。我便踮脚走过去,将他脚下的锦缎绒被轻轻掀起,给他盖上。待更衣完毕,放下帘帐后,我慢慢地爬上床,睡到里面,刚刚躺下,右手就被他握住,只听他轻哼了声:“文心。”我便说:“今天累坏了吧?”他转个身,搂住我,闭着眼睛,一副满足的样子说:“文心,我今日抽个了上吉签哦。”我便笑着问:“哦,签的内容是什么呢?”“玖!据解签的启德法师讲,这是指国家会长治久安,逢凶化吉,富足繁荣的意思,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他微睁开眼睛,眼中满是幸福地看着我,我便疑惑不解地问:“是什么?”他却一笑,带着些玄机地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说罢,他就搂着我渐渐睡去。 第二天下午,我坐在锦辰宫的寝房中画着工笔画,小雅就端了一杯竹叶青茶上来,我抿了一口,便问:“这几天怎么不泡腊梅花茶了?”小雅一愣,便说:“哦,那茶已经喝完了。”“这么快就喝完了呀?”我放下茶杯说道。小雅有些语塞,不自然地笑笑,正要说什么,就见允儿走进房来,她对我一屈膝,说:“娘娘,冯贵妃和董夫人来了。”我皱了皱眉,董夫人也来了?她那么不待见我的,她来做什么? 我整理了一下衣裙,便走了出去。就见她们带着丫鬟已经站到了正殿之中。我便招呼她们坐下,又喊允儿和小雅奉茶。待茶水斟好后,我便看着董夫人问道:“难得见到董妹妹与冯姐姐一同前来,今日是有什么好消息要来与我分享的吗?”她们二人互看了一眼,就见冯贵妃柔媚一笑,道:“霁妹妹才是有什么好消息还瞒着没告诉我们吧?”我一愣,不明她所言,笑道:“姐姐这话说得好奇怪,我哪有什么好消息?”董夫人闷不住了,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霁姐姐,这么大的好事,现在全宫里人都知道了,你又何必再矜持呢?”我皱了下眉,看着她们道:“到底是何事?我的确不知有什么好事。” 冯贵妃眨了下眼,便说:“看来霁妹妹还真未听说,董妹妹告诉我说以后我们都要喊你为皇后姐姐了。”我一惊:“什么?!”还未明白过来,就见董夫人有些不服又有些泄气说道:“是啊,我听爹爹说的,今日上朝的时候,皇上已经提出来要立曜贵妃为皇后了,本来不少大臣都不同意的,后来不知怎的就都同意了。”我犹在云雾中嗫嚅地问:“这……怎么会呢?”董夫人接道:“还不是因为昨日的祭天大典出现了瑞光祥云的缘故。”她抬眼看向我,目光中充满了嫉恨,不平与不甘。 我一想,昨日那束阳光的确是照到了我和展曜之的身上,难道就因为这样?这很可能只是个巧合而已啊!却听冯贵妃笑着说道:“对啊,我们轮着上香,只有霁妹妹得到了天谕,当然皇后之位非你莫属呀!所以今儿个我和董妹妹就是特意提前来恭喜霁妹妹的,不想妹妹却还不知道呢。”她虽然是含笑而说,可是眼神中却透出一丝恨意,我心里不由得一颤,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却见她已经起身,对董夫人一示意,便对我说道:“霁妹妹就先休息吧,等皇上正式下诏了,咱们再来给妹妹道喜。走吧,董妹妹。”两人就一前一后走出了锦辰宫。 我呆呆地坐着,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皇后?我要当皇后了?我怎么又要当皇后了?难道昨夜展大哥说不能告诉我的事就是这件事?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让我皇后?为什么你要把我推到这风口浪尖之上?我摇了摇头,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到此,我一下站了起来,在后面允儿和小雅的惊呼声中拎起裙脚,不顾礼仪地向着圣安殿跑去。 第九十三章 用心良苦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圣安殿,不待守门太监的通报,直接跨进大殿,朝着正埋首于圣案前书写着什么的展曜之急步走去。而那守门太监一路叫着:“娘娘请留步。”就跟着我来到展曜之案下。展曜之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见我,稍微怔了一下,便对那太监说:“你先下去吧。”那太监便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我则对展曜之福了个身,尽力抑制住急促的呼吸,说道:“陛下,臣妾有事相问。”展曜之看着我,微眯了下眼,便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走下圣台,揽住我的肩,说:“那去书房说吧。” 进了书房,我与他并排坐到卧榻边上,他看着我说:“文心,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不过,在你问之前,你可否先听我说?”我只好默然地点点头。 他眼神一凝,似在回忆什么,缓缓张口道:“我在未当皇帝以前是七皇子,在我之前还有六位皇兄。当我父皇健在,若阳未乱之时,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当皇上,只想最多做个像颢予一样的王,有一块自己的封地,和自己心爱的女子过着闲云野鹤般的逍遥生活,这也是我与颢予很合得来的原因之一。虽然作为皇家子弟,我见过许多貌美如花的女子,但那时我并未找到心之所爱,直到遇见你。” 说到此,他看着前方的屏风,眼神变得幽远起来,似乎已沉浸到回忆之中。一会儿,他又继续说道:“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在若阳陷入内乱,性命不保的情况下遇到了此生挚爱。虽然那时只与你相处了短短两天,但对我来说,那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你的清新与率真,善良与智慧深深地吸引了我,可是当时的我不能表露个人感情,只能尽全力救国于危难之中,保住我若阳千年基业。到后来,我竟然成了皇帝。即便如此,我始终未改初衷,希望能与此生最爱的女子共渡一生。而我既然当了皇帝,我必然要让她成为皇后,做我一生的妻子,与我平起平坐。” “这就是我之前不管众臣如何进谏都迟迟不愿立后的原因,因为我一直在等你。事实上,在我登基之后,我一方面四处寻找你,另一方面就为有一天能立你为后做着准备。”他转头看着我说。 我惊讶地微张着嘴,只见他又转过去,沉声说道:“我知道要在皇室中接纳一位平民皇后不是一件易事。但自我登基以来,我就努力地从各个方面推出新政,对才德贤士广开门户,不论其性别与身份如何,所以,很快除了许多平民男子官员之外,平民背景的女官、女太医、女先生等等都出现在我若阳,这样不但使我国在内乱后得到迅速恢复,还为以后你的出现奠定了基础。” “可是你怎么就能确定我就一定会到若阳来呢?”我忍不住问道。 他转头微笑地看着我,道:“我并不确定。我甚至也想过你也许早就嫁作人妇,把我忘记了。但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在没有找到你以前我是不会放弃的,而且我也要为一切可能做好准备。” 接着他又转过头去,微眯着双眼,一边沉思一边缓缓说道:“后来,我在去年秋猎时遇到了冯子晴,说实话,她的确长得很美,而且也很温柔婉约有才情,当时她一副孤单无助的样子,曾经让我迷失,在我万分想你又灰心丧气的时候还能将她当作是你,聊以**。但我将她册封为贵妃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你,因为她与你一样是平民,既然有了她的先例,你被众人接受就不再是难事了。” “后来,就是终于得知你的消息,亲眼见到你的时候了,虽然之前一直在寻找你思念你,但直到再次见到你之时我才明白自己对你已经无法自拔。你不能想像当时在送别宴上,我的心有多痛,我为你等待了那么久,为你做了那么多准备,到最后只是一场空!我承受着万蚁噬心的感觉却还要强装笑颜……”他禁不住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心中不禁一颤,伸出手去抚着他的背。 “不过,也许是上天垂恩于我吧,就在我已经决定放弃这一切,忘掉你之时,居然又出现了柳暗花明之局,最后几经波折,你我终于在一起了。”他欣慰又感慨地凝视着我。我便对他笑了笑。 他握住我的手,看着我说:“我知道因为之前的经历,你对皇宫很害怕很有顾忌。我虽然为立你为后做了很多准备,但我一直不敢做此决定,也一直不敢对你提起,害怕你因此而离开我。但是,昨天的祭天大典却让我下定了决心,你也看到了,昨日只有你与我同时在祭台上时才出现了瑞光祥云,这不就是天帝的谕示吗?而且我昨日所抽的上吉签的签文除了说我若阳会长治久安以外,还说到我如在明年开年之时立后,将更有助于我若阳国力昌盛,万民安康,同时还可与皇后长长久久,恩爱百年。” “在得知此签解后我十分高兴,我当然希望能与你长长久久,恩爱百年,而且如果这也顺应上天之意愿的话,我当然更会尽力而为之。所以我今日就在朝堂之上提出要立你为后,虽然董丞相等人表示强烈反对,但黄尚书,诸葛大学士等一众文臣都表示赞同,他们都对你赞许有加,并说这是上天的谕意。”说到此,他一笑,转头看着我说:“你可还记得那个叫你泥人先生的吴将军?”我不禁一笑,点点头,只听他说道:“最后可是他带领武将们率先表示赞同的。所以在以众敌寡的情况下,立你为后的事就这样确定了。” “可是……”我忍不住苦下脸来,说:“展大哥,我并不想做皇后,我只想过平淡简单的生活。皇宫的生活对我来说太过复杂,我这样心思单一的人是应付不来的。皇后位居后宫之首,要承担很多责任,我什么都不懂,不会为人处事,不懂人情世故,更不知晓交际应酬,不像冯贵妃那样可以八面玲珑,受人喜爱,要说皇后之位,她比我更加适合。” “你错了,文心。我承认在这些方面你的确不如冯子晴,但在更加重要的方面你远胜于她。而做一个皇后最关键的并不是这些人情应酬,母仪天下者应当首先是品德高洁,仁心宽厚,才学俱佳之人,在这方面,只有你才能胜任,最关键的是你才是我想要相伴一生的人。而且,文心,你想过没有,也许这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我并未想过你有一天会入朝做官,还会得到黄尚书等重臣的赏识,但这一切居然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如今这些事情又为你成为皇后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所以我更加坚信你才是皇后的不二人选。”他沉声说道,口气中充满了肯定与不容置疑。 我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又太过玄虚,仔细想来,好像每件事情都是一环套着一环,最终竟到了让我无路可退的地步! “你放心,即便你做了皇后,我也不会束缚于你,你照样可以去书院教书,去看望欧家人,也可微服去民间游玩,只是在如昨日的祭天大典等仪式上,你以皇后的身份与我共同出席一下即可。你说如何?”展曜之又说道。 我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回答,嘴唇开翕了两下,最终还是无话可说。想想我已经是贵妃了,就算不做皇后,也依然要在宫中,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展大哥要伴他一生,也许这就是唯一可走的路了。 见我发着呆,展曜之将我拥入怀中,揉着我的头说:“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做皇后又不是洪水猛兽,没有那么可怕的。”我不禁被他逗得一笑,转尔又觉得不满,起身嗔道:“那你为何昨日不告诉我?等到冯贵妃和董夫人到我那去时,我才知道还有这回事。你之前不是说过,不管有什么与我相关之事都会与我商量的吗?”他便笑着说:“我不确定朝臣有何反应啊,如果他们不同意,那这件事也只能作罢,跟你提起也只会让你徒生烦恼啊。我本来想把奏章批阅完就去找你,不想你倒先来了。对了,你说冯贵妃和董夫人为此事来找你?” 我点点头,说:“就在我来这之前。她们来了以后,我才知道这回事的。虽然冯贵妃说是为了贺喜我而来,但我看得出来她们都对此事深怀不满甚至怨恨呢,肯定其她妃嫔也是如此。”我叹了口气,心里不免生出一些担忧。 只见展曜之双眼微眯,目光一凝,就透出一股锐气,沉声道:“不要理会她们,有我在,她们不敢把你怎样的,等你做了皇后,她们只会想法巴结讨好你。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入夜,展曜之还在书房中审核第二日要与大宛国签订的通商契约。我躺在寝房的床上斜靠在枕边看着手中的一册乐府歌集,心里却反复地想着我就要当皇后了吗?又想到翼佑,他当初不也是用心良苦地想要立我为后吗?如果当初我的孩子没有被打掉,我是不是已经做了皇后呢?哎,难道我注定要做皇后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到底又该怎么办呢?只觉得千头万绪,心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 第九十四章 暗藏玄机 第二天早上我刚回到锦辰宫,陈公公就带着展曜之拟好的立后诏书赶来了,什么贤懿兼备,端庄谨行,堪为后宫之表率之类的对我宣读了一番,并说将于乾晖四年正月十六之时举行立后大典,以告天下。 待陈公公将诏书递给我,对我贺喜一番又带着两位太监离去之后,我便对脸上现着喜色的允儿和小雅说:“你们关上大门,在寝房外等候,如有人来,就说本宫身体不适,在休息。”说完,也不顾她们疑惑不解的表情,我就拿着诏书进到寝房,将诏书丢到几案上,再躺到床上,闭上双眼,不愿再思考什么,只想让自己沉浸在一种虚无超脱,与世无争的宁静之中。 这样的宁静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了。在郦朔爹爹和娘亲都还健在时,我日日生活在这样的宁静之中;在若阳欧家小院中住着时,我也享受了一段时间这样的宁静,到如今,我只觉得身心俱疲,无力思考,我已厌倦了再去询问为什么,怎么办,因为所有的事情都不由我来定,我没有选择,只能是一一接受。每当我做出什么决定时,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我陷入更大的无奈之中,就像那纸三年之约,就像那曲蝶舞飞花。似乎上天已经一步步地为我安排好了一切,由不得我做决定,所以我也无需再去思考,就随波逐流,随遇而安吧。脑海中突然想起两句古诗:随缘随份是生涯,莫使身心乱似麻。我不由得一叹,也许这真的是命中注定吧。 正在感叹间,就听到敲门声,接着是允儿的声音:“皇后娘娘,冯贵妃等娘娘来看您了。”我正想说不见时,就听到外面正殿中响起数位女子的言语声。我一下坐起来,摇了摇头,想到早不见,晚也得见,躲是躲不掉的。又想到展曜之昨天说做皇后又不是洪水猛兽,无需害怕,我不禁一笑,便对允儿说:“告诉她们本宫这就来。”说完,我便站起身来,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衣着和发髻,看着铜镜中自己轻锁的眉头渐渐散开,无奈的表情慢慢褪去,淡定的笑容缓缓呈现之后,我才微仰下颌,拎起裙脚,向门口走去。 一开门,允儿就迎上来扶着我向正殿走去。一到正殿,就见殿中摆放的十二张雕花楠木扶手椅上已经坐了十位妃嫔,除了冯贵妃、柳夫人之外,还有较少见的几位婕妤,充容等嫔御。各个都花枝招展,妩媚婀娜,构成了一幅活脱脱的十美图,让整个殿堂都为之一亮。 她们一见我,纷纷起身对我一作揖,莺莺之声一齐响起:“臣妾叩见皇后娘娘,恭喜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我从容自若地移步过去,走到她们面前,微笑着对她们轻抬柔荑,说道:“诸位姐妹请起就座吧,还未到正式册封,不必如此大礼。”她们便应道:“谢娘娘!”待我坐在大殿正前方左边的位子上时,她们才纷纷坐回原位,再齐齐地看向我,目光中带着笑意,打量,疑惑,怀疑,不甘,还有嫉恨。 我则恬然微笑地端坐着,看允儿和小雅奉茶。就见坐在我左侧下方的冯贵妃眨了下眼,隐去一丝复杂的表情,盈盈笑道:“霁姐姐如今真是端庄淑雅,贤德守礼,颇具皇后风范,堪为后宫楷模呀。”我微微一笑,轻启唇齿道:“冯姐姐过奖了,既得皇上垂爱与信任,委以此重任,霁月自当修身谨行,礼勤诚敏,这样才能不辜负皇上的圣恩哪。”她有些僵硬地一笑,说道:“霁姐姐说的极是。” 我又转头对其她人说道:“今日居然来了这么多姐妹,霁月实为欣悦与感激,只是霁月考虑不周,未准备什么迎客礼,还望姐妹们不要怪罪。”柳夫人笑道:“霁姐姐客气了,本来姐姐封为皇后,我们这些做妹妹的就应该来贺喜的,只是我们也未准备什么贺礼,不过冯姐姐倒是出了个好点子,听说皇上今晚要宴请大宛国国王,也没空过来,那就由我们姐妹来庆贺霁姐姐立为皇后,今夜就在此处摆宴,饮酒对诗,听曲赏乐,不知霁姐姐意下如何?”我正觉得有些犹豫,就听冯贵妃笑道:“对呀,我想这样姐妹们也可借此机会多多熟悉了解,以后霁姐姐可是后宫之首,当然要先认识我们才好办事,虽然今日董妹妹因身子不适,未能来庆贺,但宫里其她姐妹都已到齐了,所以霁姐姐还要赏光才是呀!”我只好一笑,说:“冯姐姐说得如此有理,我要是再不答应就显得失礼了,既然今日姐妹们都有此娱兴,那就一切按冯姐姐说的办吧。” 入夜,锦辰宫里灯火闪耀,乐音袅袅,歌声悠悠,在五位乐师和五名歌伎的表演中,我们一众妃嫔围坐在一张摆满了杯盘碗盏,各式菜肴的楠木圆桌前,听曲闲谈,对诗饮酒,好不惬意。只是我不胜酒力,几杯下肚已有些头晕,而冯贵妃今晚格外积极热情,不时招呼大家吃这吃那,又不停地引大家来敬我酒。幸而这名为月桂的酒乃是月桂与精米粉合酿的清酒,不是很烈,适合女子饮用,否则我定是已经招架不住。 待每位歌伎都唱了两支曲子后,冯贵妃便对我说:“霁姐姐,咱们听曲也听得差不多了,看样子他们也累了,要不让他们和这些丫鬟、太监们都歇歇去?”我有些纳闷,说:“让他们去哪里呢?”其她妃嫔也都不解地望着冯贵妃,就听她说:“我已经让御膳房为他们在后院偏殿中备好膳了,这样让他们去休息用膳,我们几个姐妹就关起门来说说知心话,岂不两全?”大家一听,皆点头赞同,我笑道:“还是冯姐姐体贴周到,那就由冯姐姐安排吧。” 于是,冯贵妃便将在场所有的丫鬟、太监、乐师、歌伎都遣了下去。待殿门关好后,冯贵妃便走过来,亲自为每人斟满酒,又端起酒杯说:“姐妹们,我们来联诗祝兴吧。”众人皆点头。于是,便按照规矩由我先出一句,我用手撑着头,看了看面前的白玉酒杯,便吟道:“浅饮月桂品余香,深交知己表真情。”大家皆点头称好,又将目光转到冯贵妃身上,待她接下句。就见她坐在案前手持碧玉酒杯,眼神却显得黯然,就见她思忖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垂泪红烛凝幽怨,孤卧鸳枕忆旧景。”众人皆有些发愣,不知她怎会接这样的句子。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之时,就见冯贵妃一下站起,举起酒杯对着我,眼神复杂地看着我说:“霁姐姐,我知道刚才我接的诗有些不合适,但既然大家已经是姐妹,现在又没有外人,我也斗胆跟你说心里话了。”我有些讶异,但能感觉到她要对我说什么,便用理解的目光看着她说:“冯姐姐但说无妨。”她的脸上现出一抹怪笑,似乎是嘲讽,似乎是幽怨,又似乎是无奈,就见她樱唇轻启道:“说实话,我心里好嫉妒霁姐姐,姐姐才入宫两个多月就得皇上如此厚爱与信任,册封为皇后,还夜夜专宠,留宿于圣安殿,这对我们来说皆是不可能之事。自打姐姐入宫后,皇上就再没正眼瞧过我一眼,想想去年得他一救之后,他也曾予我过种种温情,到如今只有我一人能忆得前情旧景了……”说到此,她已哽咽地无法继续,凄楚地抹着泪滴,其她妃嫔皆有同感地唏嘘垂泪起来,一时间,宴席上满是苦命人同病相怜之感。 我心里也很难受,却不知该说什么好,站在我这样的角度,还能说什么呢?因为是我独占了帝王的爱,让她们孤倚红帐,徒生幽怨,我说什么对她们来说都有种隔岸观火的感觉。哎,我再次深感平凡人家的好。我想了想,便站起来,掏出丝绢,替冯贵妃擦着眼泪,对她和其她妃嫔说:“大家不要难过,我既已是后宫之主,岂有不照顾姐妹们之理?你们放心,我会跟皇上详谈的,皇上是个重情明理之人,他不会置姐妹们于不顾的。请姐妹们放心!” 大家这才稍微好些,纷纷止住泪水,就见冯贵妃已经转啼为笑,用双手端起酒杯面对我,柔声说道:“其实我也知道霁姐姐仁心贤德,非我们能比,所以才能得皇上此番厚爱,所以我也才敢说出这些话,不为别的,只因把姐姐当成自家人,想诉诉心里的苦而已,姐姐不用多想,料想姐姐今后定能使我们姐妹相处融洽,和乐安宁,来,我敬姐姐一杯。”接着,她又面向其她人大声说道:“来,妹妹们,让我们一起敬皇后娘娘吧!”大家皆起身,端起酒杯,对我盈盈一敬,再掩袖饮下,我便微笑着也同样将满满一杯酒饮下。 饮完后大家又坐下来,继续联诗。才听她们联了两句,我就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睁不开眼,再费力地抬眼看向其她人,却见她们也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有些竟已伏到案上,再看看冯贵妃,只见她已经侧伏在案上,半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正要张口说什么,只觉得支撑不住,一下栽在桌案之上,不省人事…… 第九十五章 天网恢恢 朦胧混沌中,听到仿佛是隔世传来的展曜之与几个人的交谈声,接着就是匆匆远去的脚步声与关门声。我很想睁开眼,却感觉身体如陷泥潭,失去知觉,无法控制,直到我的手被人握住时,我才感觉到身体的存在,我费力地长吐了一口气,就听耳边传来展曜之急切地低唤:“文心,文心!” 眼前突然显现出冯贵妃那半眯的笑眼,我心里一紧,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一下睁开眼,却觉得头昏脑涨,眼前一片模糊。就听到右边传来展曜之有些欣喜的声音:“文心,你醒了?”我慢慢地转过头,使劲地眨了眨眼,眼前才渐渐显现出展曜之稍显模糊的样子,只见他正关切地望着我,我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圣安殿的寝房中。我努力地张开嘴,有些口齿不清地问道:“展大哥,我怎么了?” “文心,你被人下药了。”展曜之紧握了一下我的手,沉声说道。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便问:“为什么?”“冯子晴想害你,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虽然还未抓到她,但已经确定了她就是那名黑衣人。”他应道。我木然地听着,还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忽然,就听到敲门声,接着就是陆风的声音:“陛下,是陆风。”“进来。”展曜之应道。就听陆风进来关门后,对展曜之说道:“陛下,目前还未找到人。不过,已经在玉华宫寝殿中发现一个放满草药和各种毒物的暗箱,并且那位大宛神医对花茶的查验结果已经送来了,请陛下过目。”展曜之便接过一张纸看了起来。 此时,我的双眼视力渐渐恢复,已能完全看清房中的一切了,身上也觉得有了些力气,我稍微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只穿着单衣盖在锦被中,身上还泛着淡淡的酒气。而展曜之正坐在床边的一张扶手椅上,面向我看着手中的宣纸。我回想着刚才展曜之说过的话,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却听他突然怒不可遏地斥道:“好个蛇蝎之人!”我一惊,就见他脸色铁青,双眉紧锁,怒目直视着手中快要被他捏烂的纸,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便问:“怎么了,陛下?”却见他气愤得紧咬牙关,呼吸急促,眼中闪动着丛丛怒火,甚至隐隐现出杀气!我连忙伸出手去抚住他的手,就听陆风在旁边说道:“陛下请息怒,圣体要紧。” 展曜之眨了下眼,略微平复自己,狠狠地说道:“传旨下去,全光济城加强戒备,一定要把她给朕抓回来,如若不然,将她的首级提来也可!”“是!陛下。”陆风迅即应声而去。我努力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只见展曜之仍紧蹙双眉,沉浸在怒火之中。“展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忍不住问道。 展曜之这才回过神,凝视着我,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叹口气,说:“万幸,万幸,幸亏发现的早。”见我显出愈发困惑的表情,他理解地颌首道:“文心,我这就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只见他双眼微眯,缓缓讲道:“之前我一直怀疑黑衣人是某朝臣之女,尤其担心事情会与董宰相有关,必竟他是当朝重臣,如果真如此,那我就面临着很大的危机,所以我一直将搜查重点放在朝臣之中,但始终一无所获。直到那天我发现了一丝端倪,才对冯子晴起了疑心。你可还记得那日你与她去赏梅的事?”我眨了眨眼,点点头。 他又说道:“那日我在廊桥下看到那丫鬟的酒壶就要砸向冯子晴,若说一般女子在那种突然情况下是不可能躲开的,酒壶离她近在呎尺,但她异常灵巧甚至是不露痕迹地向后一跃,竟然躲开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会轻功,而且底子还很好,这恰恰符合黑衣人的特征。”我有些犹疑地问:“她从未告诉过你她会武功?”他沉思状地点点头,说:“如果她会武功,她当初被山匪劫持时又怎不用轻功跑掉?为何会故意在我面前做出柔弱状?”他冷哼一声,道:“这只能说明从我遇见她开始所有这一切就是个骗局,如果不是那天与你一起时,她因为练武之人的本能反应露出了马脚,也许我到现在都还未怀疑她。”“然后呢?”我问道。 “但我并不能仅以此点来确定,我还需要佐证,我将她的事从头至尾思考了一下,发现她虽然说过其双亲被山匪所害,但她很少对我提起她的家人及过去的事,每当我想询问时,她总是做出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甚至她从未提到要为双亲祭拜守灵之类的事,与你相比就截然不同,这更让我怀疑。所以,我就将允儿和小雅找来,问她们冯子晴近来对你有何举动,因为她们是旁观者,看事情较为全面,而且她们除了是你的贴身丫鬟以外,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暗影使者,她们看人看事的眼光就会更加敏锐与透彻些。”我这才明白过来,自语道:“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她们与一般丫鬟有些不同,原来她们是暗影。” 展曜之点头道:“对。是我特意安排来保护你的。但我怕在未查出黑衣人之前,你知道她们的身份会表现不自然,引起黑衣人怀疑,所以一直未对你说,而她们负责的也只是在尽丫鬟的本分之余,留心观察周围的情况,有任何情况好报知于我。后来我便从她们口中得知冯子晴常常来找你闲谈,似乎有种故意与你攀交情的感觉。她还给你送了腊梅花茶来,虽然之前就知道她爱制茶,后宫的妃嫔们个个都喝过她制的茶,喝养颜茶在女子中也很常见,但事情关系到你,我就必须要更加谨慎小心。为了避免宫中的御医将事情传出,所以我让陆风将茶带出宫去找民间神医查验其是否有毒,同时让允儿和小雅不要再给你冲此茶喝。”我点着头,明白那天我问小雅此茶的事情时,她为何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我便问:“你手里的纸就是查验结果?” 展曜之看了下纸,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道阴郁,道:“对。结果已经出来了。这个蛇蝎毒妇果然在茶里下了毒!”“什么毒?之前听柳夫人说她都喝了有一年了,她也好好的呀。”我有些不解。他抬起眼看着我道:“这是一种会导致女子终身不孕的水蛇之毒。”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双眼圆瞪地看着他,道:“那……那就是说后宫中每位妃嫔都喝了此茶,我也喝了有一个多月。那我们都不能……”展曜之安抚地握住我的手道:“别担心,这位大宛神医已经写了只要服用此毒不超过半年,毒素就可慢慢清除,不影响怀孕的。你才服了一个多月,过段时间就会好了。”我稍微放心地喘了口气,同时又想到其她受害的妃嫔,便问:“可是,冯贵……冯子晴为什么要这样狠毒呢?为什么要害所有的妃嫔都不能怀孕呢?” 展曜之微眯了下眼,阴沉着脸道:“按你之前听到的黑衣人的对话来讲,她为了能当上皇后,她会灭掉其她妃嫔怀孕的一切可能,只让自己怀孕,这样到最后我也只能立她为后。或者说她与她的幕后之人根本就是想害我展氏血统不保,后继无人!”我无比震惊,怎么也想不到冯子晴竟然是这样狠毒之人!想想她那温柔婉媚的形像与这阴毒至极的手段,怎么也无法联系到一个人身上,我只觉得难以置信,不停地摇着头,自语道:“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太不可思议了!” 我突然想到之前的晚宴,连忙问:“展大哥,你刚才说她在宴席上对我下药?” 展曜之看着我,道:“对。我看她是逼急了才会出此狠招的。” “因为我当上了皇后,破坏了她的计划?”我急忙问。 他点点头,继续道:“除了允儿和小雅之外,我还安排了两名暗影在暗处跟踪她,主要目的是想查出藏在她背后的人。就在你们一干人等在锦辰宫中宴饮之时,那两人就在暗处观察。当你们所有人都因喝了有蒙汗药的酒而晕倒之时,她却站了起来,她将不省人事的你和几位妃嫔放到地上,又在你身上倒了不少酒,并将你身后的一盏纱灯座连同纱灯一起放倒在地,靠近你身边,再从纱灯处洒上引火粉一直延到你身上,同时她还在你身边放了董碧柔的玉佩,她的意图很明显,她想在对你下毒手后,嫁祸给董碧柔,而她则会装作与所有人一样晕倒,事后就可全身而退,这样不但除去了对她来说威胁最大的两人,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 我只觉得心跳几乎顿滞,呼吸几欲停止,这样可怕的事情就发生在我身上,而我对此竟然完全不知情,如果不是展大哥安排了暗影,我定已是葬身火海! 展曜之盯着锦被,眼神犀利而冷冽,只听他又说道:“她在点火之前,还想要用锦带勒死你!不过就在那时,两名暗影飞身而出,让她措手不及,但同时间,这个恶毒妇人竟一脚将纱灯踢到你身上,火苗就燃了起来,暗影为了救你,最终还是让她逃出了锦辰宫。那时我正宴请完大宛国国王,在得知这一切后,迅即赶来看你。”说毕,他欣慰地看了看我,就伸出双臂将我搂至怀中,用下巴轻靠着我的头,上下抚着我,感慨地说:“幸亏你没事,允儿和小雅已经为你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因为营救及时,只有衣裙烧坏了,身体都安然无恙。后来,我就喂你喝了高太医开的药,一直等你苏醒到现在。” 我伏在他怀中,这才明白自己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命悬一线的局面。只是仍然不敢相信那看起来如此温柔善良的冯贵妃竟会对我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我这才明白她为何会提议举办晚宴,为何会让所有丫鬟、太监都下去。我又想到什么,便问:“可是我们之前一直在喝那个酒,都没有事,怎么会突然全部晕倒的呢?”就听展曜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料想她是在将所有丫鬟、太监遣退之后才下的药。”我点点头,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她后来会主动提出联诗祝兴,并鼓动所有人来敬我酒,原来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哼!她的确很聪明也很会隐藏,如果之前没有让我发现疑点,她的阴毒之计险些成功。不过,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却没有想到早已被我盯上,虽然今夜让她逃跑了,但我已要求全万辉城乃至光济城都戒严全力搜索了,应该不日就会有消息了。不要担心,文心,她再也不会伤害到你了。”展曜之抚着我的头说道。 我想了想,问道:“那如此说来,她与她的主子就是想要暗中破坏若阳的别国奸细?” “嗯,的确如此。”他应道。 我又问:“那当初她和她的主子为何会设计那样一个与你相遇的局面呢?他们又是如何认定你会在那种情况下接纳她,封她为妃,甚至可能立她为后,以便祸乱内宫的呢?”他沉默了一会儿,思忖着说道:“这一点我也不甚清楚,也许是之前只要有大臣提起立后之事时,我总是强调我不在乎皇后的身份背景,只在乎其才德与心性,而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条可以利用的消息罢。” 第九十六章 埋下祸根 第二天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已经是午时了。展曜之则因处理冯子晴的事情一夜未眠,到清晨时才躺下。此刻他正酣睡在我身边,眉头轻锁,睫毛微颤,鼻翼开翕,双唇紧抿,似乎仍在思考着所有的这一切。 我蜷伏在他的身侧,回想着他昨夜告诉我的事,只觉得心惊胆颤,背脊发寒,如果不是他之前早有准备,我昨夜就已经一命呜呼了!又想起冯子晴,想起她昨夜还那样情真意切地对我说着所谓的知心话,原来这是只她的障眼之法,她怎么能装得那么像?她的心到底有多深?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的伪装之术可说是到了登峰造极之境,否则怎会让展大哥如此明眼之人都被迷惑了?越想越觉得可怕,她到底是个多厉害的角色? 正在思忖间,就感觉展曜之转过身来,搂住我,呢喃着:“文心。”我看他双眼微睁,便问:“你醒了呀?”他微眨了下眼,便说:“身体感觉好些了吗?”我点点头,说:“好多了,已经不头晕了。展大哥,昨夜后来有什么发现吗?” 他睁开眼,凝眉思度了一下,道:“没有。看样子她应该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探子,除了用来制毒的药草之类,她没有留下其它任何线索,连张可疑的纸片都没有。”“那还是不清楚她到底是哪国来的探子?”我问道。他微眯了下眼,说:“是的。不过,在她的暗箱中发现了金粉虺毒,这也更加确认了她黑衣人的身份。看来她是一位制毒高手。我已经让人将她的画像及特征以急报形式送至周边国家的暗影处和乌孙国国王那以助协查。我也让陆风给颢予发了密函,在回来参加立后大典之前,他会在郦朔那边帮我查的。” 提到颢予,我又隐隐地有些担心,听展曜之说上个月颢予回到丹安时曾经被翼佑单独宴请,翼佑还将那块玉拿给他看了,我知道翼佑这样做定是在试探他,虽然过后没有听说任何异常情况,但我知道翼佑一定是怀疑到什么才会这样做的。不知他接下来的打算又是如何呢?他会让颢予平安地回来参加立后大典吗? 用过午膳,展曜之便去处理国事。我在允儿和小雅的陪伴下回到了锦辰宫。一进正殿,发现一切照旧,没有任何变化,恍若昨夜只是一场梦而已。我细细地察看着殿内的每一处地方,想着昨夜冯子晴是如何布置整个局面的,看着我座位后方的纱灯,心跳不由地加快,握着小雅的手也更加用力,我险些就中了冯子晴的毒计呀!小雅关切地问道:“娘娘,你还好吧?”我淡笑一下,摇摇头,说:“没事。” 待允儿和小雅扶着我坐下来后,两人互看了一眼,便一同跪在我面前,垂首道:“娘娘,昨夜奴婢保护不周,让娘娘身临险境,还请娘娘恕罪。”我轻叹口气,应道:“不要这样子,快起来吧。谁都没有料到这件事情,再说本宫现在不也没事吗?好了,快告诉本宫昨夜后来的情形吧。” 两人才起身,允儿先开口道:“昨夜奴婢疏忽,以为有这么多人在场,不会有什么事,本想迅速用完膳就来保护娘娘,待我们吃完一进门就发现两名侍卫正护着已经晕过去的娘娘,娘娘的衣裙上还冒着烟,而其她妃嫔们皆不省人事,我们才知道出事了。后来,太监、宫女们都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幸亏皇上带着陆侍卫及时赶来,皇上就下令立即封锁宫门,捉拿冯贵妃,并且安排陈公公和汪公公指挥各宫太监们将其她娘娘们都带回去,又让丫鬟们去找太医。接着皇上就将娘娘送回了圣安殿,我和小雅更衣检查确认娘娘没事之后,就回来与几位公公一同把殿内收拾整理了一下一直到今天上午。事情就是这样的,娘娘。”我点点头,叹道:“但愿事情就能这样结束了罢!” 虽然展曜之要求所有人不得声张,但冯子晴的事还是震动了朝野,大家都没想到后宫之中竟有此等狠角色,纷纷主张除了全力缉拿冯子晴外,还要对后宫进行彻查。所以一连数日,我都只能在宫里待着,不能出宫。看着一队队侍卫、太监不分昼夜地在宫内巡查,就知道这件事的影响有多大。 直到十六日,也就是距立后大典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展曜之终于同意我出宫去祭拜双亲和看望欧家人。他说在之后的一个月里我就要全心准备立后大典,熟悉仪式与礼节,不宜再出宫,虽然我一再央求他不要再办立后大典了,抓乱国之贼比较重要,但他却说立后大典具有彰显君威,稳定民心,巩固国体的重要性,不能取消。无奈之下,我只好听从他的安排,让负责后宫事务的汪公公备置了一些礼品,便坐上卢致远驾驶的马车向欧家小院赶去。 隆冬时节,寒风凛冽,坐在车内都能听到风儿的阵阵呼啸之声。我掀开窗帘,就见外面雪花漫天飞舞,街道上白茫茫一片,除了偶尔出现的一队巡查侍卫以外,连个人影都没有,显出一派萧索凄清之景,让人徒生几分感伤与婉叹。 待马车终于停到欧家小院门口时,我的心情才转好些。卢致远帮我将礼品交给欧大娘和欧大爷之后,便到马车中等待。我则坐在烤着炭炉的堂屋中与欧大娘他们闲话家常。欧大娘拉着我的手,感叹地说:“月儿呀,你真是不一般哪,这就成高高在上的皇后了,咱们家都跟着沾光了。”我笑道:“大娘,这皇后可不好当呢,我呀,到现在心里还犯怵呢。”欧大爷点点头,说:“的确呀,皇后是后宫之首,是皇上的贤内助,责任可重啊,月儿,皇后要跟皇上一样要大度和大气,凡事不要太过计较,否则容易落下怨言啊。”“嗯,我记住了,大爷。”我听着欧大爷的话,竟觉得好像是爹爹在教导我一样,心里感到阵阵温暖。 “月儿姐姐,皇后是什么呀?”一直坐在我腿上听我们说话的瑞儿开口了。我一笑,正要应她,就听欧大娘在旁边说:“皇后可是宫里最大最厉害的娘娘,跟皇上都平起平坐的。”瑞儿一脸惊异地转过来,看着我问:“月儿姐姐是最厉害的呀?”我笑道:“没有啦,姐姐哪有厉害,姐姐就是皇上的一个帮手,什么事都要听皇上安排的。”瑞儿半知半解地点点头。 临别时,欧大娘一家又像往常一样,送我到门口,我拉着欧大娘的手说:“大娘,正月十六是立后大典,所以这接下来的一个月我要安心为大典做准备,就不能来看你们了。不过皇上说了,到时会安排一些民间百姓到万和殿观礼,肯定会邀请你们去的。”“哎,哎,你就好好准备吧。到时候我们一定去看你!”欧大娘忙不迭地点头应道。我便笑着冲他们点个头,坐上了马车。就听马儿一声嘶鸣,马车缓缓启动,我掀开窗帘,就见他们三人端立在门口,凝视着我,冲我挥着手,虽然因为寒冷脸都冻得通红,但仍洋溢着温暖的笑容,让我又是一阵感动,热泪就涌上了眼眶,模糊了双眼,我也不住地冲他们挥着手,直到马车拐出小巷再也看不见他们为止。 马车一路奔驰,最后停到了一条幽静巷道中的一处小院门前,我下了马车,就对卢致远说:“卢侍卫,外面风大,你就到车内等我一会儿吧,我很快就出来。”他抱个拳道:“是,皇后。”我便将院门打开,轻声走了进去。看到幽静的小院中到处都铺着雪,备显寂廖清寒,我不禁摇了摇头。又想起展颢予临走前说的“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我又不禁浅笑了一下,心想:颢予,不论何时你总是能让我心情变好,但愿你这一次也能平安归来。 想到此,我就向厢房后面的房屋走去,再将房门一打开,走了进去。因十多天未来,爹爹和娘亲的灵牌已经落了一层灰,我赶紧用手拂去,又吹了吹,再将它们端正地摆放好,点燃香烛,再手持三根香跪到地上叩起了头。叩完头后,我感慨地低声说道:“爹爹,娘亲,你们一定想不到女儿有一天竟然会成为皇后,女儿也没有想到。实在是世事难料,女儿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女儿也不知今后会面临些什么,你们能告诉女儿该怎么做吗?” 我仰头看着灵牌,心里正在感怀,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什么声音,我一回头,却见门外什么都没有。我有些疑惑,站起身来,又看了一下,并未发现什么,只好转过身,对着灵牌又鞠了三个躬,将香一一插好后,直接走到房门口向外面看了看,一片安静,一切照旧,我便想也许是什么小动物吧,于是,我将门掩上,重新跪到灵牌前独自沉思了一阵,最后才起身将烛火吹灭,锁上房门,向小院外走去。 第九十七章 劫难之始 随着新年的到来,若阳的冬天也到了最寒冷的时候,不过宫里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寒意,为了正月十六的立后大典,新年的庆典仪式也简省了很多,大家都沉浸在筹备立后大典的忙碌之中,过年的气氛反而并不强烈。这些日子,我也是天天在看有关立后大典之类的礼仪书籍,还要在有资历的嬷嬷们的教导下学习演练整个过程,更要试穿验收各式皇后服装,忙得不可开交。 终于日子一晃就到了正月十五,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上午,展曜之与我在万和殿中进行了大典前的最后一次演练,随后他便拥着我回到圣安殿。虽然冯子晴到现在也未被抓获,让人不免心生阴云,但展曜之的心情依然很好。就见他幽蓝的双眸熠熠闪光,眉梢飞扬,面色红润,双唇始终隐着一抹惬意满足的笑容,我知道他期待这一天已经期待很久了。 待我们一进寝房,他就有些急不可奈地将我搂到床上,抚摸亲吻起来。我羞涩地推着他,说:“展大哥,现在是白天呢。”他趴在我身上,抚着我的脸,邪邪地笑道:“小傻瓜,今晚你就要回锦辰宫就寝了,一直到明日大典时我才能见到你,现在我不赶紧温存一下,晚上可就孤枕难眠了。”我“噗哧”一笑,还要说什么,却被他用火热的双唇封住,帘帐中荡漾起浓浓的春意…… 待用过午膳,展曜之便随几位大臣去祈年殿议事了。等了许久也不见允儿和小雅过来,我便一个人慢慢地向锦辰宫走去。展曜之告诉我说展颢予今天下午就可到达光济,不知他现在到了没有?心里又生出一些遗憾,就算他到了,我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与他谈心了,恐怕想见个面都是不可能的事了。我摇摇头,抚了抚挂在胸前的那根吹管,只希望他能平安抵达就好。再看看周围的高墙红瓦,想到虽然自冯贵妃逃跑了以后,宫里妃嫔之间的来往就不如以前频繁了,不过以前对我略显排斥的妃嫔们态度都和缓许多,尤其是那位董夫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冷言冷语,对我也有了些笑容,也许她认为自己已无可能再当皇后,倒不如与我把关系处好还更好些。这似乎倒应了展曜之说过我当上皇后以后,这些妃嫔只会想法巴结我的话。想到此,我不由嘲讽地一笑,达官贵人的所谓人情往来皆是以利益为基础的罢,如果我不在这个位子上,我也不可能得此待遇! 正在思忖间,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皇后娘娘。”我一转头,就见汪公公恭敬地站在我身后,便问:“汪公公,有事吗?”他躬着身子说:“老奴是来替董夫人给娘娘带个话的,刚巧就在此处碰见娘娘。董夫人想邀娘娘到御花园中赏梅,让老奴带娘娘过去。”“赏梅?”我看了看阴沉的天空,有些犹豫。汪公公又说道:“董夫人说是有要事相告,一定要奴才领娘娘过去。”我疑惑道,她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呢?又见汪公公仍躬着身子,等着我回话,我只好说:“好吧,本宫就随你走一趟吧。” 我便随他一路向着御花园走去,不一会儿就又来到了那座罕有人至的翠竹园,荒凉衰败的园景加上冰雪的覆盖更显出落寞凄清之感,我不由得一声轻叹。在经过那丛假山时,我仍是心犹恐惧地紧盯着那边,却不慎一下碰到在前面引路的汪公公。只见他已经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我有些不解,便问:“怎么了,汪公公?”却见他直起身板,用阴骛的目光冷视着我,讲出对我来说犹如是炸雷一般的话语:“文贵妃!你藏得可真深哪!”我无比震惊地盯着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却看到他迅即一伸手,用力点戳到我两侧肩井处,我便感到一阵酸麻扩散至全身,随即我就无法控制自己,直直地向后倒去,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就看到他一把将我抱起,向着假山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全身酸痛,头昏脑胀,耳边响着“辘辘”的声音,鼻间传来阵阵令人作呕的酸腐之气,感到自己不停地被人摇晃震动着,却毫无反抗之力。我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觉得身体已不属于自己,完全无法控制,我突然想起这种感觉与那夜我被冯子晴下药后的感觉一模一样,心里一惊,便奋力一甩头,终于睁开了眼睛。 待我睁眼一看,眼前却是一片漆黑。我动了动身子,发觉自己似乎躺在一个只容我一人的不停震动的木箱之中,四面都是木板,让我无法动弹。而我面对着的那块木板正散发着恶腐之气,几欲让我窒息。我在哪里?我这是怎么了?我一下想起了汪公公,想起他对我点穴,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我震惊与后怕地想着他对我喊出的那句称呼,他怎么会知道我是文贵妃?他到底是谁?他要把我带去哪里?他到底要做什么? 正在我心中一片慌乱与恐惧之时,突然感到身体的摇晃停止了。过了一阵,就听到我四面传来“咔嗒”的几声,我就发觉上面的木板被人抬开了。一瞬间,一股清寒但新鲜的空气便迎面而来,眼前就呈现出幽暗无星的夜空,我正想要动一动时,两张冷漠甚至有些凶恶的中年女子的脸就显现在我左右两边,我一惊,差点要叫出来,就听她们对别人说道:“她醒了。”然后两个男人就走过来看了看我,其中一个男人说:“把她扶起来,让她吃东西,不能让她死了。”于是,两个女子便伸出双臂将我扶了起来,我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泛力,几乎坐不住,心中疑虑着我到底这样躺了有多久? 坐起来后,借着旁边的一堆篝火,我才发觉身处一辆两匹马拉的平板马车上,坐在棺材型的木箱中。马车下正放着一口棺材,平板马车后面还有一辆两匹马拉的篷型马车。两个男人围坐在篝火旁用吊锅煮着什么。一个女人一手拽着我的胳膊,一手撑着我的后背,另一个女人就拿着一个装了些水的碗来喂我喝水。在吃过他们煮的粥之后,我终于有了些力气,这才看清周围是一片黝暗的树林,无数根光秃秃的树枝托着些冰雪张牙舞爪地伸向夜空,仿佛是一群妖魔鬼怪,我在哪里?他们是谁?他们又要把我带去哪里? 每天只有到了夜里,他们才会将放在我上面的那口棺材抬开,喂我些吃的和水,也不与我交谈,然后我就在神智不清,全身无力的状况下昏睡而去。直到有一天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并未躺在棺材底下,而是一张床上,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一身浅蓝色不知哪国的服装。我正在茫然间,就听到开门声,接着那四人之中的一个男人就来到我面前,看了看我,也不言语,直接将我抱起向房外走去。 来到外面,我才发觉自己正处在一条热闹的街道上,穿着奇怪服装的行人来往如织,外面阳光明媚,完全没有冬天的寒意。我只觉得自己仿若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又仿若是在一个奇怪的梦境之中。还未反应过来,那男人就将我抱进了一辆马车,放在最里面的座板上,两个女人则坐在旁边看着我。一会儿马车就启动了,我知道我一定是被他们下了药,始终无法动弹,只好继续闭上眼休息。就听一个女人说:“后天就可以到吉善了吧?”另一个女人应道:“嗯,咱们赶了十二天的路,终于要到了。”吉善?我一听,这不是德桑都城的名字吗?我现在在德桑?他们都是德桑人?十二天?我被他们带走了十二天?那距立后大典都过了有十一天?展大哥岂不是要急死了?我心中一片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觉得头脑又渐渐陷入混沌,失去意识。 在接下来的两天中,我基本都是在客栈的房间中苏醒过来,每次醒后,又像之前一样吃东西饮水。当我再次从懵懵中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堆茅草上,周围是充溢着阴寒之气的冰凉地面,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一缕淡淡的月光从头顶的一个小窗口中高高照射下来,我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阴暗的牢房之中。我试着动了动,发觉身体似乎有了些力气,头也没有之前那样眩晕的感觉了,便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高墙,小窗,铁栅和茅草,铁栅之外是一条幽暗不见头的过道,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一丝人语都听不到。我坐在草上,揉着太阳穴,定了定神,这才开始仔细回想发生的一切。 那日汪公公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将我故意引至翠竹园,在给我点穴之后就安排人将我一路从若阳带到德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和德桑有什么关系?他们将我带到德桑究竟有什么目的?记得那晚那个男人说不能让我死,也就是一定要留我的活口,难道是要用我做人质吗? 正在思忖间,忽然听到走道尽头传来“咣啷”铁门开关的声音,接着就是模糊不清的人语声。不一会儿,一道亮光和一个人的脚步声就沿着走道离我越来越近。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扶着墙站起来,紧盯着一根根铁栅外面。就见一个火把一下晃亮了双眼,我眨眨眼,仔细一看站在面前的人,身着翡翠色百褶长裙,梳着芙蓉归云髻,双眉如柳,双眸似水,樱唇欲滴,此刻她正微眯着双眼睨着我,脸上还挂着一抹邪笑,我不禁瞪大眼睛开口喊道:“冯贵妃!” 第九十八章 蛇蝎之人 “哈哈哈……”冯子晴尖利刺耳的狂笑声阵阵回响在整个牢房中,让人心中发怵。“皇后娘娘,别来无羔啊?”她一边将火把插在牢门边墙上的火把座上,一边讥讽地对我说。我这才似乎有些明白地说:“原来你是德桑人!” “哼,哼,对呀,我的真实身份是德桑派到若阳的探子,而且我也不叫冯子晴,我叫韩羽熹。”她放低了嗓音,微偏着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瞅着我。这时,我才听出她的声音果然就是那夜黑衣女子的声音,原来她连嗓音都是伪装出来的。 “可是,皇后娘娘,你的身份又是什么呢?我该如何称呼你呢?是该叫你文贵妃,还是该叫你曜皇后啊?”她走近牢门,用左手抚着她右手腕上几串绿色的手镯,嘲讽地看着我问道。我靠着墙,回视着她,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她唇角一勾,道:“皇后娘娘的隐藏之术比我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本来我是被你蒙蔽了的,但老天有眼,助我德桑,最后竟然让汪公公发现了你双亲的灵牌,所以我们就把你请到这儿来啦!” 我一听,忽然想到那天我去祭拜双亲时听到身后有动静却未看到人的事情,那一定是汪公公尾随于我最后发现了灵牌。我不禁问道:“汪公公也是德桑的探子?他可是服侍过前朝皇帝的老公公呀!”“哈哈哈”韩羽熹又放声笑道,“对呀,他隐藏得更深,连我都自叹不如。他可是我们最厉害的人物之一呢,在若阳前朝动乱之时,虽然我们一大批内应探子都惨遭展曜之的毒手,但他却一直未被查出,如果不是他提供了展曜之喜好平民女子的这一线索,我又怎么会扮成民间女子在秋猎时与展曜之相见呢?更不用说当冯贵妃了。”我的呼吸骤然一顿,道:“原来如此,我就说你们怎么会安排与展大哥那样相遇的局面,原来是早有知情人士做内应。” 她笑道:“对啊,而且这一回汪公公可是立了大功,我们本来都到了一筹莫展的地步,没想到他又把你这个文贵妃给找了出来,你知道你现在的利用价值有多大吗?”看着她眼中闪出邪恶的目光,我心中不由得一颤,问道:“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她得意地一哼,故作神秘地说道:“你可知道现在若阳和郦朔发生了什么事啊?”我心中一凛,紧张地摇摇头,却见她一挑眉,细声细气地道:“两国就要开战啦!”我的头立刻“嗡”地一下,身体晃了两下,几欲不稳。我颤抖着双唇问:“为什么?!”“为什么?曜皇后,啊,不对,文贵妃,你比我更清楚啊!你如此有媚惑力,将两国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在他们要为你而开战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吧?哈哈哈!”韩羽熹又开始狂笑,笑声中充满了讽刺,狂妄与嫉恨。 我闭上双眼,不住地深呼吸,尽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只觉得她的话犹如重锤一般锤击着我的心房,让我有种痛不堪言的感觉。我咬了咬唇,又睁开眼,问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她继续抚着她的手镯,淡然道:“还能做什么呢,就用密函把你已经做了曜皇后的事告诉给赫连翼佑,再把你悄悄地从展曜之身边带走就成啦,这样当赫连翼佑发现实情问展曜之要人的时候,展曜之拿不出人只能拒绝他,而赫连翼佑当然就会生气发怒宣战啦!那展曜之当然也要迎战啦!虽然赫连翼佑是以边关重镇的太守被颢王爷所杀为由宣的战,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为了你而战啊!” 看着她那副事不关己,幸灾乐祸的样子,我只觉得一瞬间怒火中烧,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一下冲过去,拼命地摇晃着铁栅,冲她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后退两步,得意洋洋地笑道:“因为我们要坐收渔翁之利啊,呵呵。”我半张着嘴,颤抖着双唇,恨恨地盯了她一阵,最终却只能是颓然地滑坐到地上,闭上双眼,任泪水划过脸庞,只觉得心如刀绞,痛不欲生,翼佑,展大哥,你们不要为了我而开战啊!我成了千古罪人哪!是我害了你们哪! 却听韩羽熹蹲下来,在我耳边说道:“你难过什么呀?是不是怕你哪个情郎受伤啊?这不是挺好的嘛,他们为你而开战,说明他们有多爱你啊!”我一转头,恨恨地质问她:“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展大哥对你那么好,你不但欺骗他,还三番五次地害他,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内疚吗?”却见她脸色一变,冷哼一声,道:“哼,对我好?!他对我好?!对,在你没来之前,他对我是还不错,可是那还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他的眼中根本就没有我。我本来还觉得奇怪,他怎么对你就那么好?后来直到我得知你真名叫文心以后,我才明白这一切。自一开始,展曜之就是把我当成你的替身,就连夜里睡觉他在梦里喊的人都是文心!他从来就没把我放在心里过!”她说到此时,一脸的恨意表露无疑,眼中竟闪现着深受伤害的目光。 我不禁有些诧异地想到难道她对展大哥动了真情?我不禁问道:“可是展大哥从未想害你,他不计身份,将你立为宫中唯一的贵妃,你又是如何待他的呢?你不但制作金粉虺毒差点害死他,还制作茶毒,害所有的妃嫔都不能怀孕,如今你更要害他陷入战乱之中,你于心何忍?你良心安在?!” “哼!”她一下站了起来,说道:“那还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你没来之前,我本来是很有希望当皇后的,我作茶毒也只是增加自己当皇后的筹码而已,我因为长期制毒已是不孕之身,所以我不能让其她妃嫔得到任何机会。但我没有想到,自你去年出现以后,事情就完全改变了,展曜之很少到我的玉华宫来,也很少再同我讲话,我当皇后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我正觉得纳闷,直到那夜在翠竹园被你偷听到我与主公的对话时,我才知道你的存在。后来,在圣安殿遇到你时,我就发现展曜之看你的眼神是那么不同,我才觉得有问题。本来,我还想展曜之对你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但我万万没想到他最后竟然将你立为贵妃,甚至还将自己的名字都给了你!” 我重新扶着铁栅站了起来,看着她说:“所以你就想要害我?”她斜睨着我,应道:“对,我本来是想找个机会干掉你的,可是主公要求我与你套近乎,攀交情,他说既然展曜之如此宠信你,也许可以从你口中探知到任何机密消息。”我这才明白她为何之前对我格外热情,我不禁一哼,继续接道:“可是你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未但没有给你们提供任何消息,最后还出人意料地当上了皇后,所以你就决定对我下手,先除之而后快?”她眼睛一眯,狠绝地说道:“对,我本以为我的计划天衣无缝,所以也不等主公同意,就直接动手了。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展曜之还在暗中加派了人手保护你,害我身份曝露……”“你错了,不是展大哥加派人手保护我,而是展大哥早就怀疑到你身上,加派人手跟踪你而已。”我打断她的话。她有些发愣,说:“他怎么会怀疑我的?他一直都怀疑那些朝臣之女的。”我轻哼一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那日在躲开莲儿弄翻的酒壶之时,露出了轻功底子,展大哥一眼就识破了!” 她明白过来,垂眼思忖了一下,便又看着我,摆出自得的样子说:“那又如何?总之,他现在是自身难保了,据说赫连翼佑可是大动肝火,亲自挂率,领军出战呢!算算日子再过十四天就要到边境了,想来这势必是一场恶战哪!”我心里一痛,想到翼佑无比震怒的样子,又想到展大哥心急如焚的样子,再想想这一切皆因自己而起,而我又身陷囹圄,无可奈何,一种深深的愧疚,沮丧与绝望感充溢满心。我黯然道:“既然你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又何必再留我的活口呢?” “哈哈!”韩羽熹笑道,“不留你活口,我怎么能看得舒心呢?你之前让我那么难受,现在我不讨点回来的话,难平我这口恶气啊!”说着,她突然上前一步,一伸手就点向我左侧肩井。我瞬间就觉得全身酸麻无法动弹。我便问道:“你要干什么?”她抬起左手,抚着手镯,一挑眉,邪笑道:“平抚恶气啊!” 说罢,她就用右手缓缓地将左手上的手镯绕开,我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手镯,而是一条幽绿色带着黑纹红点的毒蛇!我一惊,只觉得全身汗毛都已竖起,头皮阵阵发麻,心跳几乎停止。就见她狞笑着走近我,隔着铁栅将正吐着红信的三角形蛇头对着我的脸,慢慢地伸过来。 我惊恐地闭上眼,就感到一道冰寒刺刮之感触到我的左脸再慢慢地滑向我的颈部,我禁不住浑身一抖,就听她放声大笑起来,她边笑边说:“只要我一声命令,青儿就会咬中你的脖颈,再把毒汁注入你体内,这毒会在五个时辰之内让你的五肺六脏慢慢烂掉,让你痛不欲生,最后让你七窍流血而死!哈哈,不过,我不会让你死,等你痛两个时辰以后我会给你吃解药慢慢解毒,然后等到十天之后,我再让它咬你一次,让你充分体会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 第九十九章 始作俑者(上) 就在韩羽熹狞笑着将蛇放到我脖颈上之时,走道中忽然传来一个男人冰冷的呵斥声:“住手!”,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我就感到脖颈间的寒意一颤,便迅即褪去。待我呼吸急促地缓缓睁开眼睛时,发现韩羽熹已经跪到了地上,对着她对面一个身着白缎绣祥云绕紫色大鹏鸟长袍的高大男人低声称道:“主公。” “你在这干什么?”那男人冷声问道。 韩羽熹颤声道:“妾身是来看看这个犯人的。” “看她?本王看你是想要弄死她吧?难道你不知道要留她活口吗?!” “妾身知道,妾身只是吓唬她一下。” “吓唬?要吓死了怎么办?没用的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快滚!”那男人冰冷无情的声音回荡在牢房四壁之中,只让人感觉到背脊发寒,心生战栗。 韩羽熹颤抖着“是”了一声,便起身顺着走道匆匆离开了牢房。我不禁心想刚才那样猖狂凶恶的韩羽熹在面对这个男人时竟然如此害怕,他到底是个怎样令人胆寒的人呢? 这时,那个男人转身面向我,我心里一颤,定了定神,才把这个之前已经打过数次交道的男人看清。只见他鬓似刀裁,高束发冠,双眉墨黑,突出的眉骨和内陷的眼眶更突显他黝黑双目的深邃无底,挺鼻略带鹰勾,薄唇紧抿,棱角分明,下颌尖削,带出一份冷傲与无情,更显出一份阴戾与狠辣。我不由得暗想:原来这就是那个黑衣人!想起之前我曾经把酒倒到他脸上,还将他推倒,身体不由得一抖,如果当时我有看到他的样子,我断没有胆子敢那样对他!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又会将我怎样呢? 就见他一伸手,点中我的左侧肩井,我不禁一声痛吟,在身体逐渐恢复知觉的同时,也支撑不住,一下侧倒在地上。本来这段时间身体就因受蒙汗药的影响而虚弱无力,在经历刚才那一番情绪波动之后,更觉得全身犹如被抽空一般,已到了精疲力竭,再也无力承受的程度。 我瘫软在地上,脑中一片混沌,麻木地听到他在喊人开门,然后就是有人跑来打开铁门的声音。接着,他就走了进来,一把将我拦腰抱起,走出了牢房。 我在恍惚之中喝下了别人喂给我的药后,便沉沉睡去。当我醒来时,听到耳旁传来几个女子的对话声与脚步声,我睁开眼一看,天已大亮,只见自己正面对着一个宽大的绣着百鸟图,色彩艳丽的双层纱帐,身上盖着颜色同样鲜艳的锦被。我慢慢撑起身子,掀开帘帐一看,五位身着蓝白相间纱裙,似丫鬟般的女子们正在打扫收拾我所在的这间大如厅堂,奢华气派的房间。 地上铺着彩色鱼纹毯,房中摆着各式檀香木家俱和各类精美饰物,窗户与房门都有精细的镂空花纹与艳丽的彩漆图案,墙上也挂着多幅线条鲜明,色彩艳丽的表现吉祥与贵气的百鸟图,百鱼图与大鹏迎日图。我放下帘帐,不由得在想这到底是哪里?昨夜那个男人自称为本王,难道他是王爷?再一想,也对,只有王室之人才会一天到晚想着谋权夺利之类的政治争斗。一下又想起了昨夜韩羽熹说再过十四天郦朔与若阳就要展开大战了,我心中又是一阵绞痛,怎么办?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正在一筹莫展间,帘帐忽然被人掀开,一个丫鬟看到我坐起来了,便冷冷地说:“刚好,该起来洗漱用早膳了。”我便下了床,随她去洗漱整理了一番,然后坐在一张铺着绣百花图坠金色流苏绸制桌布的圆形桌案前喝了一碗汤药后开始用早膳。桌案上还摆着一个蓝紫色造型雅观别致的琉璃花瓶,瓶内插着各种色彩缤纷的鲜花,其中有三朵嫩黄色状如喇叭,花蕊金黄,花瓣边缘间隔有序伸出几枝细须的花引起了我的注意。 正在细细观察花时,听到门口丫鬟称呼“殿下”的声音,接着就看到昨夜那个男人身着宝蓝色绣金色大鹏的长袍背着手走了进来,目光还是那样深邃而冷冽,让人心生寒意。他走到离桌案不远处,停了下来,看着我,我则坐在案边仰头回视着他,只觉得他的双眸犹如深幽不见底的黑洞一般,让人无法摸透。 就见他微眯了下眼,一侧唇角略微一勾,显出冷讽的笑容,道:“见了本王,居然不下跪?!” 我一惊,知道自己现在势弱,但依然尽力保持镇定道:“我是若阳国的皇后,为什么要对你下跪?” 他眨了下眼,冷哼了一声,拉开我旁边的一张椅子,一甩后襟面对我坐了下来,嘲讽道:“若阳就要灭国了,你到哪去当皇后啊?或者说,你还准备回郦朔去当你的文贵妃?”我咬了咬唇道:“你不要得意过早,你这样的小伎俩根本不会让两个秧秧大国怎样。”“可是,两国的皇帝都御驾亲征了,你说我如果在他们打的正欢的时候,与我们南盟诸国一起攻打若阳,若阳会怎样啊?”他歪着脸,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冷睨着我。“你?!”我一时气愤难平,说不出话来,顿了一下,质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若阳跟你有什么仇怨?若阳前朝就曾因你们德桑而饱受内乱之苦,如今你还不罢手,三番五次地害若阳,还想杀害展皇帝,你到底居心何在?!”他眼睛一眯,透出阴骛之光,冷哼一声,道:“我就是要搞垮若阳,我们南容氏族与若阳展氏不共戴天!”他口气中的狠绝之感让我不禁颤抖了一下,他转眼冷凝着我,道:“你想知道展家人对我们做了什么吗?我也不妨告诉你,反正你的日子也不长了。”他便用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语气讲了起来。 在他的讲述之下,我才知道在三十多年前若阳与德桑曾是友好盟国,德桑的领域也比现在大很多,与若阳、郦朔不相上下。但后来当德桑与郦朔因边界之争而发生战乱时,德桑向若阳请援,而那时的若阳皇帝出于自身利害关系的考虑不但没有出手相援,还废除了盟约关系,甚至找了个借口同郦朔一起攻打德桑,致使德桑不得不一再退让,险些连国家都不保,幸得其南方地势险要,丛林茂密,不好攻打,才保住目前的国土,最终若阳与郦朔一同瓜分了所占领土,而德桑则元气大伤,一蹶不振,直到最近的十几年,国力才逐渐恢复,并同南方诸国结为盟国,旨在对抗郦朔与若阳。 虽然德桑在这几十年里一直想要夺回领地,但终无所获,因此德桑与若阳结下了根深蒂固的仇怨。虽然近十年来表面上德桑与若阳关系渐渐回暖,两国也开放边境,通商往来,但德桑南容氏族却始终未忘前耻,一直伺机破坏若阳。直到若阳前朝大乱时,德桑险些达成胜算,不想却被展曜之与展颢予扭转了局势,最后展曜之在查出是德桑前太子南容暮齐为内乱的始作俑者之后,还派人暗杀了他,所以德桑当朝太子南容暮桓也就是坐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就立誓要为其皇兄报仇,更要为其国家雪耻。 在听完他的讲述之后,我不由得深叹了一口气,道:“国家与国家间的政治斗争从来都是如此,没有谁对谁错,只有谁输谁赢,若要追溯到上古之初,郦朔、若阳与德桑本就是一国,又何来的领土之争?”“你说得对。是没有谁对谁错,如今我做这一切也就是为了争个输赢,将我国的失地收回而已。”他淡淡地应道。 我有些不解,抬眼望向他,问道:“为什么是你来做这些?而不是你的父皇?” 他冷笑一声,道:“父皇亲历了当年德桑惨败一局,至今后怕不已,如今他年岁又高,胆子就更小了,他虽然也恨,却不愿再做什么,所以这些事就由我来做了。而我以太子的身份来做这些,还不容易受到怀疑,行事更加方便,反正那皇位迟早也是我的,等我把这些大计实现了再当皇帝岂不是更好?” 我又问道:“那你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进行这些计划的?”他微眯了下眼,看着我,道:“自从我们国家战败的那一天开始。从那时起,我们南容氏族就卧薪尝胆,磨砺剑锋。我们首先建立了一套密探制度,虽然各个国家都有此制度,但我们的密探是比别国更胜一筹的,因为他们皆是从小就开始为了专门的目的而接受训练的。比如韩羽熹,她就是在乌孙国接受的培训,她不但会乌孙、大宛和寰瀛语,也练就了不错的功夫,还擅长御蛇、制毒与临摹笔迹,尤其擅长媚惑男子,所以我就安排她去勾引展曜之。再比如,汪公公是专门负责收集皇宫内的情报消息,为了安排他入宫,早在他十岁时就给他净了身,然后一直培训他,直到他进入若阳皇宫,他一直做得都很好,不但提供了许多重要消息,还隐藏得很深,就连展曜之也未发觉他的身边就有一个探子,而这一次更是为我们立下了大功。那日他本想趁你出宫的大好时机将羽熹未做之事做完,替羽熹解恨,不想却发现了你的大秘密,所以就立即用飞鸽传书报知于我,然后我就让他把你请到这儿来了。” 他将身子稍微前倾靠近我一些,眼睛紧盯着我,似乎在探究什么。 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他唇角微勾,用手抚了抚下巴,道:“我就不明白了,你这样一个看似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女子如何能次次破坏我的计划?曾经还让我一度沮丧?” 我淡然一笑,说:“我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你做的太过,天理不容而已。” 他一哼,眼神霎时阴冷,道:“什么叫天理?如果有天理,当初德桑就不会被若阳出卖!” 第一百章 始作俑者(下) 看着他一脸的恨意,我有些语塞,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又想起什么,便问:“我还有些事不明白,你之前明明安排了韩羽熹入宫,希望她能当皇后,做你们的内应,为什么你后来又要行刺展皇帝呢?” 他看了看我,道:“那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我讶异道。 “对,你偷听到了我和羽熹的对话。那时,我见羽熹当上贵妃大半年了,不但没有任何要当皇后的迹象,更未得到什么有用消息,而且展曜之去找她的时候也越来越少,眼见若阳不但与西域国家的关系日渐修好,还同郦朔结了盟,国力不断恢复,我心里十分着急,如此下去,我们的机会就越发渺茫。就在那晚,我潜入万辉城去找羽熹时,就被你撞见。我本想杀你,却又未杀成。我很担心羽熹的身份会被暴露,那样我们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在等待三天之后,不见展曜之有任何动静,而你的身份对我们来说又是个谜,羽熹只打听到你是个新封的译令官,之后再不见踪影。 我们知道越是看起来平静无波,越潜藏着危机。为了弄清展曜之的想法,同时尽可能排除被怀疑的可能,羽熹便想到将自己暗中养的蛇放到床上,引展曜之来关注她,也好探听一些情况。但展曜之口风很紧,他并未透露他的任何想法。后来羽熹就想到既然展曜之已知道假山后的刺客会武功,并且熟悉皇宫,干脆嫁祸给莫夫人,因为众人皆知她会武功又是后宫之人。而我则想到干脆将计就计,制造一起通谍事件,并将矛头指向乌孙国,乌孙国又是西域国家中最大的国家,之前与若阳的关系还很不错,如与若阳发生冲突,必定会是一场好戏。” “所以你们就害死了无辜的莫夫人?”我问道。 “开始并未打算这样做,那是后来形势发展所致。我首先是从乌孙国公使馆中盗出一些公函,里面有乌孙国国王及各主要大臣的笔迹,并让羽熹临摹这些笔迹。羽熹则让莫夫人写了些诗句,用作临摹。后来,过了几日,在羽熹将一堆伪造密函写好后,也就是赏春节的当晚,我准备带着密函和夜行衣前往乌孙国公使馆时,却在街上发现了展曜之和你。当时,因我怀中揣有羽熹配制的金粉虺毒,我心生一计,如果行刺成功,之后那我就不用再费那么多功夫了,即便不成功,我更可顺利地将矛头指向乌孙国,让若阳与乌孙关系恶化。 所以我直接在小巷中换上夜行衣,再将剑抹上毒,便去刺杀展曜之,不想我在伤他之余也被他击中,但在当时我必须要尽速将计划布置妥当才行,所以我忍着伤痛先回到客栈让我的随从立即将通谍密函送至公使馆,我再进入万辉城告诉羽熹此事,我们便拟定了一个计策,让她立即将疑点转移到莫夫人身上并且探听展曜之受伤的情况。她便连夜按乌孙公使的笔迹再写密函。 后来第二晚她在将数封写好的有乌孙公使笔迹的信函和蛇房放入莫夫人寝房中时,不料却被会功夫的莫夫人发现,在打斗中信函被撕烂,羽熹的真容也识破,不过因羽熹的功夫略胜一筹,最后她就直接勒死了莫夫人,让她作成畏罪自杀状。而我在安排好计策潜出皇宫后,却在回客栈时发现侍卫正在严密盘查,而此时我的肩伤愈发疼痛,为了避免被怀疑,我只好另觅藏身之所,后来就到了你住的地方。” 说到此,他停了下来,眼神阴冷又深邃地盯着我,我知道他一定是想到那晚我对他做的事,心里正恼怒着呢。我不由得垂下眼帘,不敢看他。 就听他说:“你的胆子还真大,竟然敢对我那样做?!” 我咬咬唇,一鼓气,抬起眼帘又回视着他说:“反正你当时也没打算让我活命,既如此,我何不搏一下?!” 他眼睛一眨,唇角竟泛起一丝笑意,他将双臂在胸前一抱,道:“不错,你这样的性格我很欣赏。说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已经见过几次面了。” 我轻哼一声道:“是你见过我几次,我却从未见过你的真容,直到现在。” 我接着又问道:“那后来呢?后来怎么会换了另外一个黑衣人做你的替死鬼呢?” 他眼光一闪,看向别处,似在回忆什么,缓缓开口道:“这是我那夜安排好的计策。要将矛头直接引到乌孙国上,就必须要有人引路。你跑了以后,我本想去追,但又不想节外生枝,便躲过侍卫巡查,潜回了客栈。在确定密函已经放入公使馆后,我便要求我的随从扮成我,在击伤他左肩后,就让他带着沾有金粉虺毒的剑跑出客栈引开侍卫,并且将侍卫引至乌孙公使馆,杀掉公使,最后再自尽,这样我不但脱险,这一大计也顺利完成了。” 我不禁冷哼道:“你可真够狠的,让你的手下做替死鬼!”他也冷哼道:“他们都是我培养出来孝忠于我的,为我死理所应当!” 我想着他所说的整个经过,最后不免嘲讽地一笑。 他眼睛一眯,肃声道:“你笑什么?”我看向他说:“你自以为这样做得完美无缺,天衣无缝,可是你做得太多太明显反而让人觉得可疑,所以就算你费尽心机做了这么多,从各方面看去几乎没有漏洞,但到最后也没看到你所说的好戏!反而还让乌孙与若阳的关系更加紧密!” 他有些恼怒,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眼神一淡,还是平静下来,看着我说:“的确,这一点我确实没有想到,可能是我太急于求成的缘故。不过,最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展曜之中了毒,竟然第二天就没事了。羽熹告诉我她第二天去看展曜之时,发现展曜之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根本看不出中了剧毒还受了剑伤的样子。” 我想到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我帮展大哥化险为夷的情形,不由得一笑,就听他冷声道:“你又在得意什么?难道是你解的毒?”我便说:“是我解的毒,那又如何?”他有些诧异,眼睛一眯,道:“金粉虺毒根本无药可解!”我看着他说:“的确如此,但也许是你的行为让上天不容,所以最后还是让我将此毒化解了。” 他静静地冷视着我,不再言语,眼神中透着说不清的东西。我被他盯得心跳一顿,忍不住问道:“你又在看什么?”他寻味地一笑,道:“你到底是谁?”我一愣,不明他所言。就见他倾过身子,靠近我,紧盯着我的脸阴阴地说道:“为何你总能一次次地破坏我的计划?从一开始你偷听到我和羽熹的对话,到刺杀事件无果而终,再到破坏羽熹的立后大计,你怎么就能让我南容暮桓如此骄傲的德桑国太子一次又一次地饱尝挫败感?!” 我知道他现在对我一定是恨之如骨了,背脊阵阵发寒,下意识地向后缩着身子,想离他远点。却见他嘴角一勾,带出一种邪魅之态,道:“害怕了?放心,你现在还有点利用价值,我还不会杀你,等时候到了,再杀你也不迟。” 他又直起身子,将双臂一抱,道:“何况你这回可是帮了我大忙,让我见识到了真正的好戏呢!在得知汪公公的消息后,我便安排人在去年腊月廿三日给赫连翼佑发了封密函,告诉他你就是曜皇后的事,我想他随后定是派人查证了一番,就于正月廿五关闭了与若阳的边境,全心备战,现在他已经在出征的路上了,一场恶斗指日可待了!” 我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心痛如刀绞,一想到两个盟国竟然会因为我而发生大战,再想想翼佑得知真相后无比震怒的心情和展大哥遍寻不到我的心急如焚之感,我就难以呼吸,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哪? 就听他说:“何必苦着脸呢?你现在应该很高兴才是,两国之君为你而战,你更可以挑选出强者啊!而且,我听说正因当初赫连翼佑把你打入了冷宫,才让展曜之得了机会将你掳走,如果这回我把若阳灭了,你就可以安心地回郦朔做你的文贵妃了。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 我不禁怒视向他,道:“你不必在那里假惺惺,你的心机我还不明白吗?你说是与若阳有仇,要替南容家雪耻,其实根本目的不就是希望趁此机会将若阳与郦朔一并搞垮,你好得渔翁之利吗?你现在让我活着,不也就是为了必要之时将我用做政治筹码,好以此要胁他们吗?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的!” “你要怎么做呢?自尽吗?”他嘲讽地应道,“就算你自尽了,如有必要时,我还是可以告诉他们你在我手里,他们为了救你,同样也会答应我的要求的,如若不信,我们要不要试一试呢?”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他。 却见他一下站起来,将手一背,冷冷地俯视着我,道:“你现在的生死是由本王来定的,所以我劝你别做多想,乖乖地在这看好戏吧。” “来人!”他对门外喊了声。两个丫鬟应声而至。他便对丫鬟命令道:“把她带下去,给她换上丫鬟服,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本王的服侍丫鬟。”他看着我眯了下眼,又补上一句:“她叫奴儿。” 我一听,站起来就要反驳他,却被两个丫鬟连拖带架地带出了房间。 第一百零一章 身陷囹圄 在被强制性地换上一身蓝白相间的丫鬟服后,那两个丫鬟就丢给我一个扫帚,让我打扫太子殿外的庭院。到此时,我才把我所在的地方看清楚。一座雪白色大理石镶金边穹顶尖角的高大宫殿矗立在我身后,殿门上高悬着一个红边蓝底的金字匾额,上书“摩迦宫”三个字,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犹为亮眼。一圈朱红底绘彩纹的高墙将宫殿围住,形成一座大院。院中种了些高大的不知名的绿树与各种花草。院门口把守着四名身着浅灰色衣裤,手持长戟的侍卫。透过院门,可以看到外面远处高墙绿树中间或闪现出几座同种样式的宫殿,只是颜色略有不同。 原来这就是德桑的皇宫,充满了异国风情。看看周围的一切,阳光明媚,绿树成荫,芳草萋萋,繁花似锦,与北方若阳的萧瑟寒冬形成截然对比。面对着这样生机盎然的美景,我的心中却是一片阴霾,遥望着天空飞过的鸟儿,多希望自己能像它们那样飞到郦朔与若阳的边境,告诉翼佑和展大哥不要开战哪! 我拿着扫帚,一点点地扫着地面,不断回想着韩羽熹和南容暮桓讲的话,郦朔与若阳就要开战了!而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一想到此,我就觉得心痛如绞,无法呼吸。我拄着扫帚,走到一棵大树后,跪到地上,捂着胸口,尽力地深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觉得更痛更闷,我难以自抑地颤抖着身子,无声地抽泣起来,泪水不住地落到地上,滴落下我的痛苦,愧疚与无奈,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呀?我竟然成了害两国交战的千古罪人哪!爹爹,娘亲,你们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呀?我到底又该怎么办哪?!我好恨我自己,如果当初我没有从浣衣房后院中跳出,如果当初我投湖自尽成功,如果当初我直接死在冷宫里,如果我当初我没有遇见展大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做?如果这是我的错,就让我一人承担就好了,为什么要连累到别人?为什么要连累到两个国家呀?我使劲地摇着头,捶击着自己的胸口,恨不能让自己死掉! 突然,我的手触到胸前的什么东西,我赶紧眨眨眼,抹去泪水,摸了摸脖颈,便从衣领中拽出一根红绳来,看着上面挂着的铜钥匙和碧玉吹管,我傻傻地笑了,随即将它们紧紧握在手里,捂到胸口,悲喜交加地又哭了起来,这一次我除了感伤,还有些许的欣喜,虽然我知道也许机会非常渺茫,但我至少有了一丝希望啊!我现在还不能死,就像南容暮桓说的,如果我悄无声息地死了,不但这一场大仗不会停止,更会陷翼佑和展大哥于万劫不复之地,我现在一定要活着,而且要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这样事情才可能有转机!南容暮桓现在想留我活口,就是以备万一时将我用作筹码威胁他们,我绝对不能让自己被他利用!对,我一定要想方设法活着离开这里! 想到此,我三两下抹去泪水,看着手中的钥匙和吹管,轻声说:“颢予,谢谢你!”我便赶紧将它们又放进衣领中,同时用手按了按,确保它们都在。到此时,我终于觉得心情平静了很多,我慢慢靠着树坐下来,看着阳光透过树荫照在地上的斑驳光影,又想到了展颢予,他现在一定也很焦急吧?不要担心,颢予,从现在开始,我会学你那样,始终保持坚强乐观的!你总是能给我力量,让我振作起来!你放心吧,这一次我绝不会就此放弃的! 正在思忖间,忽然就听到两个丫鬟在后面说着:“咦,那丫头跑哪去了?”“不知道,哼,扫个地就不见了人!奴儿!奴儿!”我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脸,便拿着扫帚站起来,绕过大树,对着在殿门口找我的两个丫鬟说道:“什么事?”她们一见我,便说:“跑那里去做什么?快点,跟我们去摘花。” 我便在她们带领下,挎着个做工精致的竹篮,到御花园中去摘花。据她们说这是为太子殿下傍晚时沐浴之用的,因为此时的花瓣开得最好,到了傍晚,花香就不浓,花瓣也不新鲜了。我跟着她们一路走着,做出一副对什么都好奇的样子,不停地问她们问题,眼睛却在四下里张望着,想尽快熟悉这里的环境。 不一会儿,就到了御花园,只见里面古树参天,花团锦簇,廊桥蜿蜒,碧湖粼粼,尽显百般美态。在告诉我只能摘正在盛开的玫瑰、茉莉和栀子花以后,两个丫鬟便在花丛中忙碌了起来。我也在旁边摘着,心中不免暗想:这个南容暮桓看起来那般凶恶阴狠,居然还会有闲情逸致用花瓣沐浴。 正摘着,眼前几丛盛开着淡黄色呈喇叭状的花朵引起了我的注意,正在思忖着什么时,就听旁边一个丫鬟对我说:“别在这边摘玫瑰了,到那边去多摘点茉莉花!”我便绕过旁边一棵开满夹竹桃的小树走到茉莉丛中摘花。 待回到太子殿,把花篮交给两个丫鬟后,我又被她们支使着去打扫收拾丫鬟的房间。一直收拾到傍晚才算完工,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我便坐在丫鬟房的窗前,边喝水边看着被夕阳晕染成红色的天空,想着自己该怎样才能脱身。忽然,那两个丫鬟中的一个就走进来对我说:“奴儿,太子殿下叫你过去。” 我只好起身随她走进正殿,就见南容暮桓正坐在大殿前台一方精雕细啄的檀香木翘头案前,面对着一堆菜肴准备用膳。四个丫鬟分立于台下。我刚跟着那个丫鬟进殿门,就见旁边大步跨进一个身着黑色绣暗纹滚蓝边绸制长袍,足蹬黑靴,腰佩长剑,乌发束冠,眉宇凝练,武官样的男子。他走到前方,对着南容暮桓一抱拳,正要说什么,却见南容暮桓一抬手,目光一瞥,就直盯着站在门口的我而来,然后他冷声对我说道:“奴儿,见了本王为何还不下跪行礼?!”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到我身上。我知道,南容暮桓就是想锉掉我的锐气,让我屈服。虽然心中万般不愿,但我知道在此时我不能以卵击石,硬碰硬,我需要以柔克刚,让他放松警惕心,才能给自己创造机会。 于是,我便咬着唇,垂首缓步上前,站定在那武官侧后位后,屈膝下跪道:“奴儿叩见太子殿下。”殿中忽然安静了一下,接着就听到南容暮桓得意地冷笑了两声,道:“奴儿,你给本王听好了,从今以后,你见本王时必须行下跪礼!”接着,他便对其她丫鬟命令道:“除了奴儿以外,其她人都下去,把门关上。”丫鬟们应了一声后,便从我身侧渐次退出。 待大殿再次安静下来时,南容暮桓才对我说:“起来吧,给本王斟酒。”我忍住心中受辱的怒火,站起身来,走到台上,用碧玉酒壶给他倒起酒来,就感到他微眯着眼睨着我,目光中充满挑衅,满足与邪魅。待我斟酒完毕,要退下殿台时,他又说话了:“给本王试酒。”我一下抬眼看向他,他也看着我,嘴角还挂着一丝邪笑。这酒菜之前肯定已经让丫鬟试过了的,他现在待我斟满一杯酒后才让我试酒,就是想要捉弄我而已。我盯他了一阵,还是尽力克制住自己,端起酒杯,一闭眼,将酒喝了下去,瞬间只觉得一股火辣刺痛烧心之感就直灌而下,眼泪就直涌出来,我使劲地眨眨眼,强忍住难受之感,又将酒杯放到他面前,轻喘着气,盯着他。他满意地一笑,道:“斟酒。”我只好又将酒给他斟满,这才从殿台之上退下,站到一旁。 就听他对着一直在台下站着的那位武官说话了:“说吧,洛将军,情况如何?”那位武官有些犹豫地看了我一眼,南容暮桓则冷笑道:“本王就是要让她听见,让她知道那两个皇帝如何为她而战!”我一听,怒视向他,却见他只看着那个武官待他说话。于是,那个洛将军便一抱拳,说道:“殿下,据若阳那边的密报称展曜之今晨已经领兵启程了,估计十天后就会到达开州城驻扎,朝中暂由董巍丞相主持朝政,若阳、郦朔双方商定在距岳陵与开州各约三十里处的昆玉山开战。另外,今日收到了暹罗国国王的密函,请殿下过目。”说着,他就将一封密函递上案前交给南容暮桓。南容暮桓接过后,将蜡封启开,取出信笺,看了看,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他又看向我,眉毛一扬,道:“暹罗国国王已经同意本王之邀约,只要在若阳、郦朔两国开战后时机成熟时,他们就会派兵助我攻打若阳。”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我一定要抓紧时间想法逃出去才可以。而此时,那烈酒在我体内的反应越来越强烈,我只觉得头重脚轻,双腿酸软,身体发热,两颊滚烫,耳中“嗡嗡”作响,已听不清那两人在说此什么,待我还未反应过来,我一下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第一百零二章 生死一搏 恍惚中,感到有人喂我喝了酸甜的汤药,耳边就传来女子的交谈之声。不一会儿,我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张挂着白色帘帐的小床之上,撑起来一看,原来自己已经身处丫鬟房中。夜已更深,其她丫鬟有的正在更衣,有的已经躺在各自的床上。 有个丫鬟看到我醒了,便问:“你酒醒了呀?”我点点头,却觉得头痛欲裂,便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就听那丫鬟又说道:“你还真是没酒量,试个酒都能醉成这样。”我想起什么,便问:“太子殿下有说什么吗?”她摇摇头,说:“不知道,反正他让洛将军把你送回来,洛将军就让我给你喂了碗醒酒汤。” 说完,她吹熄灯火,上床睡觉了。我有些口渴,起身走到窗前的几案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屋里一片安静,皎洁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房间,带出几分朦胧轻逸之感,也带出几分惆怅与感伤。翼佑,现在的你在想些什么呢?你一定认为是我故意骗了你,隐瞒身份跑到别国去当皇后,你一定更加恨我了吧?哎,我也并未想到事情竟会到此地步,原本只想做芸芸众生之一员,却经历了诸多可谓是传奇又无奈的经历,只觉得一切都不由自己来决定,自己就好像是被人操纵的傀儡一般,一直走到今日。脑中又现出展曜之的身影,此时你又在想什么呢,展大哥?你一面要焦急地寻找我,一面要应对与翼佑的大战,你肯定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吧? 我坐到几案边,一手撑着头,一手抚着胸口挂着的东西,想到现在不是我愁苦的时候,我必须要振作起来,想方设法逃出去才行。我只怪自己以前没有多了解一下德桑,除了知道它的都城叫吉善,地处南部,山林繁茂之外,就一无所知。而目前我只有先从自己身处的这座皇宫着手了,又想到南容暮桓,我之前让他一再受挫,他定是想要慢慢折磨我,出这口恶气的。而我能做的就只有顺从他,让他满意,更让他放松警惕,这样才好给自己创造机会。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与所有丫鬟们一同起床,不管她们吩咐些什么都顺从地照做,同时与她们闲谈,希望能多了解宫中的一些情况。看着我如此听话,她们对我的戒心似乎也放松了许多,便告诉我太子每隔一日就会上朝处理公事,虽然南容皇帝并未退位,但宫中掌握实权的已然是太子,皇帝只负责日常事务,而太子则负责内政外交的重大决策与行军用兵。我暗暗想道怪不得他气势那么凌人,原来他早就是德桑幕后的皇帝了。 待午膳后,我便主动要求跟着两个丫鬟去摘花。随她们一路走着,我一面不停地问这是哪,那是哪,一面默记着我走过的每条路。到了御花园,趁两个丫鬟没有注意时,我一边摘玫瑰,一边摘了几朵昨日看到的淡黄色喇叭状花朵,同时摘下几朵夹竹桃,藏在袖中。随后便跟着她们回到太子殿。 待用过晚膳,我借口要打扫庭院,便悄悄走到庭院中一处角落里,将白天摘回来,撕成碎片状后放在此处晒干的花用一小块绸布包好放入衣袖,揣回到丫鬟房中。虽然我知道这一招未必管用,但唯今我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正在盘算着何时将花放入水壶中时,一个丫鬟就走进来,对我说:“奴儿,太子叫你。”我心里不由得一跳,他又要找我做什么? 跟着那丫鬟一路穿过正殿,刚到后殿有两名侍卫把守的寝房门前,就听里面传来歌舞调笑之声。我走进房门,掀开门前的双层纱帘,就见到五个身着暴露红裙的女子在跳舞,还有两个女子一个在吹笛,一个在弹琵琶,南容暮桓则坐在圆形几案前品着酒,他身旁还有两位身着华服的女子,一位站在旁边为他斟酒夹菜,另一位则跪坐在地毯上为他按摩大腿,尽显一派歌舞升平、旖旎浮靡之景。 我立在纱帘边,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就见南容暮桓一双深不见底的冷目已经直视过来,他也不说话,只冷冷地睨着我,我明白他心里所想,便咬了咬唇,绕过几个舞伎,走到他面前,双膝跪下道:“奴婢叩见殿下。”就听他轻哼了一声,道:“起来吧,给本王斟酒。”“是。”我应声而起。却发现眼前一双满含恨意与得意的眼眸死盯着我,我诧异地一看,才发现跪坐在地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韩羽熹。此刻她带着一种嘲讽又鄙夷的笑容面对着我,大有看我好戏的姿态。我只眨了下眼,便将目光移开,心想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随即我走到南容暮桓身后,待另一个女子让开后,便给他斟酒。 他喝了一杯酒之后,便一抬手,对眼前的舞伎呵道:“行了,别跳了。”那些女子抖了一下,立即停下舞蹈,缩身垂首立到一旁。他则转过头,对我说:“奴儿舞姿绝顶,去给本王跳一曲。”我一愣,说道:“殿下,奴婢不会跳舞。”他冷哼道:“你不会跳舞?你为展曜之跳舞的时候跳得那么美,怎么到本王这就不会跳了呢?!”我一听,忽然想起那次跳蝶舞飞花时我所感到的冰寒刺骨的目光,原来就是他!再一想,他是邻国太子,当然可以作为使臣去给展大哥贺寿。 我还在想如何应答时,就听前面的韩羽熹嗲声媚笑道:“主公,妾身看这奴儿是骨子太傲,完全不给您面子呢!”南容暮桓“呯”地一声一拍桌案,厉声道:“奴儿,你是不是不给本王跳舞?”所有的人都惊得抖了一下,寝房中一瞬间静谧无声,除了南容暮桓以外,所有人都紧盯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力保持镇定,掠过韩羽熹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眼神,绕到南容暮桓的前面,对他下跪道:“殿下,奴儿会给您跳舞,但奴儿的舞只想跳给您一个人看。”一时间只觉得周围又是一片安静,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但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就算要受辱,我也不会让这么多人看。 忽然就听到南容暮桓“哈哈”一笑,道:“有意思,不错。”我抬起头就见他抚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最后他轻勾唇角,道:“除了奴儿以外,其她人都下去吧。”就见韩羽熹有些不甘地正要说什么,就被南容暮桓冷冽的眼神给打断了,她只好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就跟着其她女子渐次走出寝房。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我与南容暮桓面对着面,彼此没有言语。就见他倾过身子,用手抬起我的下颌,深幽的眼眸紧盯着我,带着些酒气地说:“你知道只为本王一人跳舞意味着什么吗?”我略略摇头,表示不知。他勾起一丝邪笑,道:“意味着今晚你要伺候本王。你可明白?”我心里一顿,看着他因喝酒而略微泛红的双眼,紧张地缩了缩手。忽然,我的手触到衣袖中包着花瓣的绸布,心生一计,便咬着唇点了点头,对他说:“奴儿明白。”他满意地一笑,便向后一靠,道:“跳吧。” 我颌了下首,便站起身,又给他斟上酒,端起酒杯,敬到他面前,柔声说道:“请殿下用酒。”他有些意外地接过酒杯,微眯着眼,看了看我,便将酒一饮而下。待我又为他斟上一杯后,我便微微一笑,冲他一眨眼,轻移莲步向后退去,再优雅转身,开始舞动双臂,扭转腰身,跳起舞来。同时我用婉转的嗓音开口唱起一首《泛水曲》:“载酒入烟浦,方舟泛绿波。子酌我复饮,子饮我还歌……”我一边唱一绕着桌案和南容暮桓跳着,让他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待见他眼神变得暧昧迷离之时,我便走到他面前,又含笑为他敬上酒。他微眯着眼,盯着我,一手接过酒杯,另一手则一揽,将我一下揽入怀中,邪邪地一笑,就要喂我酒喝,我连忙推却道:“殿下,奴儿没有酒量,一喝就醉,醉了就不能为您跳舞了,还是奴儿喂您喝吧。”说着,我就接过酒杯递到他口边,他眯着眼,唇角轻勾,喝下了酒。 随即我便轻伏到他耳边说:“殿下请到寝榻之上休息吧,奴儿再为您跳一曲。”他邪魅地一笑,说:“好。”我便起身扶起带着几分醉意的他向着床边走去,待他向床上躺着时,我立即背着手将衣袖中的绸布取出捏在手中,然后双手交握在前,对他一笑,说:“殿下稍待片刻,奴儿为你端酒来。”随即我就转身走向桌案,背对着他迅速将绸布包中的花瓣放入酒壶之中,再晃了晃酒壶,又为他倒满一杯。 我端着酒杯,又从桌案的琉璃花瓶中抽出一朵红色玫瑰,轻挪着舞步,哼着曲调走到他面前,将酒送到他口边,又用花抚过他的脸,看似在逗弄着他,实则是用玫瑰花香来掩盖酒中的异味。幸好他醉意犹浓,并未发觉异常,就一饮而尽。我便用此法,连喂了他三杯,最后,他不想再饮了,将酒杯一扔,便一把搂我到床上,压在身下,我不安地看着他眼中强烈的渴望,心中焦急地想着:难道是我记错了? 就在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就要吻上我的唇时,忽然感觉他身体一下变重,他的头就伏到我的颈边,没了动静。我大气不敢出地静待了一阵,然后一鼓作气,将他一下翻身推开,只见他双目紧闭,眉头微皱,脸色绯红,呼吸急促,知道他已经中了花毒,只是不知还有没有救。看着他的样子,我心有不忍,轻声说道:“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但我不能做你的人质。” 说罢,我看着房内四周想了想,便打定主意,立即下床。将帘帐关上后,我便将酒淋在地毯上,再用一盏纱灯将罩在桌案上的绸布,地毯和四周的窗帘全面点燃,看着红红的火苗迅速在房内四处蔓延,我知道我已经无退路可言了,不论是生是死,只此一搏了! 第一百零三章 逃出皇宫 火苗滋滋地四下窜去,整个房间映照在红红的火光之中,股股浓烟也弥散开来。我屏住呼吸,躲到房门边,只待开门的一刻。 就听门外侍卫一声:“不好!”,接着房门“咣”地一下被打开,两个侍卫就掀开纱帘冲进了房中,趁此时机,我迅即转身跑出了寝房,然后跑到丫鬟房中,对在睡觉的丫鬟们大喊起来:“走水啦!走水啦!太子殿走水啦!”丫鬟们全部吓得跳起来,手足无措地穿上衣裙,惊叫着,奔走出去。 我则一把拽住一个丫鬟说:“快,我们去找救兵救火啊!”她六神无主地点点头,便带着我向殿外跑去。此时,就见寝房方向已经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侍卫、丫鬟们慌作一团,端盆拿盏地四下乱窜。 我拽着那个丫鬟就跑出大院,问她:“宫门在哪边?你去通知宫里的大总管,我去找守门侍卫通报洛将军安排人来救火!”她茫然无措地看了看四周,就指着前方左侧的一条路说:“走完这条路,再向右拐,然后再左拐就到宫门了。”我便说:“好,你快去吧!我也去了!”她不明所以地点了个头,便向前面右侧的路跑去,我则不顾一切地按她所指的方向向宫门奔去。 一路上,不管碰到谁,我都大喊:“太子殿走水啦!快去救太子啊!”那些人都大惊失色,急匆匆地向摩迦宫赶去。终于,过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我看到了有几名侍卫在把守的宫门,同时就看到有侍卫神情紧张地跑到门口对守门侍卫说着什么,再回头一看,摩迦宫的方向火红一片,想来很多人都知道那边失火了。 我咬了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奔到门口,对那些侍卫嚷道:“你们还在这傻愣着干什么?!太子殿走水啦!还不去帮忙?!”那些侍卫一听,面面相觑道:“刚刚侍卫总管让我们在这守卫的。”我便嚷道:“太子殿下危在旦夕!人手都不够了,你们在这守门有什么用?你们派个人赶快去通报洛将军啊!其他人赶紧去救太子啊!如果太子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得起吗?!”这下,这些人皆有些慌乱起来,于是,其中一人便说:“我去找洛将军,你们快去救火!”于是,侍卫们便开始行动。 而我则一下跑到那个要去找洛将军的侍卫前面,对他故作神秘地低声说道:“我是太子殿下的一名密探,我怀疑是有刺客想暗中谋害太子殿下,我现在必须要去联络其他密探,给我安排一匹马,快!”他一愣,“是”地应了一声,便带着我一路走出第二道宫门,最后来到第三道宫门前,就见他对守门的一名侍卫总管说了一声,那人便安排手下去牵了两匹马来,给我们两人用。 看着眼前的这匹黑色大马,我的心里直打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驾驭它,可到此时我也只能拼了。于是,我定了定神,想起原来卢致远教我骑马时的情景,便拽着马缰,踩上马蹬,奋力地跨坐上去,然后,我假装镇定地接过侍卫递给我的马鞭,看着眼前敞开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再看看刚才那名领我出门的侍卫一扬马鞭,“驾”地一声奔驰而去,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拽着马缰,“啪”地一声一甩马鞭,再一夹马肚,呵道:“驾!”那马儿一下就起步小跑出了宫门。 一出宫门,我看到那名侍卫向左边奔去,我便尽量保持身体平稳地一拽马缰,再使劲一甩马鞭,让马儿向大路右边跑去。马儿就一路载着我离开了这座皇宫。 马儿在苍茫夜色中一路向前跑着,夜风拂过我的耳际,看着眼前陌生的街道,陌生的房屋,陌生的一切,我也不知该往哪里去。但我能确定的是,吉善城的城门现在一定是关着的,只有到明日早晨才会开门,可是到了明日早晨,全城很有可能就会戒严搜查我,我穿的这一身丫鬟服再明显不过,到时我又该怎么办呢? 我茫无目的地驾着马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身体都要散架了,眼睛几乎看不清前方,直到马儿忽然前蹄高抬,一声嘶鸣,我差点就被摔下马时,才发现马儿已经停到了一堵城墙前面。我只好又拽着马缰让黑马向后转,再抬头看看幽蓝的夜空,满天的星斗中北斗七星最为亮眼,沿着斗口的两星方向不远处,就可以看到炫亮的北极星,那就是正北方啊!也就是说,我只有向那个方向走才是回去的路! 于是,我又一扬马鞭,驾着马儿左拐右拐,穿过大路小巷,一心想着向北方而去。最后,当马儿再次停下时,我发现自己竟来到一处山岭前,眼前是一片幽暗无尽的山林,嶙峋的山石,虬枝盘错的密林,在夜幕中显出诡异阴骛之态,让人心生畏惧。再一看夜空那颗高悬的北极星,我咬了咬牙,就又甩马鞭准备进山,可是这黑马却不听话了,它使劲地晃着头,扭着身子,跺着脚,就是不愿意进去。我一想,这马儿在山里也不好走,而且我骑着马也容易被人发现,便一抬腿翻身下了马,接着,我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地一抽马鞭,打在马臀上,那马儿便嘶鸣一声沿着大路向回跑去。 此时,我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向山上走去。越往里走越发幽暗,我越觉得迷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只听到林中夜莺“咕咕”的叫声和自己沉重的脚步声。我好困好累好想躺下来睡上一觉,可是我又不敢停下来,我好怕被抓回去,不知道南容暮桓有没有被救活,如果他醒来发现他被我下了药,还差点被烧死,他一定觉得剥了我的皮都不解恨! 洋金花和夹竹桃都是毒花,误食会让人麻木,晕厥甚至死亡,小时候我喜欢摘各种花来尝味道,有一次差点吃了邻居家从外地带回来的洋金花,幸亏爹爹当时及时阻止了我,还告诉我哪些花是毒花,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乱吃花。虽然之后再没见过洋金花,但这次在德桑皇宫里见到它时,还是勾起了我的回忆,本想用它来将丫鬟们毒晕的,却不曾想到竟用到了南容暮桓的身上,哎,他又一次被我暗算,他一定是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了! 一想到他那冰寒刺骨的眼神和暴怒的表情,我就觉得汗毛竖起,背脊发凉,不禁一抖,不想此时一出神,脚下就被一枝横生的树根一绊,我一个趔趄扑倒在地,还未来得及伸手把住旁边的树,身体就向旁边的陡坡一滑,我惊叫一声,就翻滚下陡坡,最后头“呯”地一下撞在一棵树上,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一众侍卫持着长戟恶狠狠地向我追来,我的双腿却有如灌铅,怎么也跑不动,我挣扎着,拼命地向前挪着步子,不想前方浓烟中却跑出一个人拦在我面前,我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被我下了药的南容暮桓!此刻他双目圆瞪,表情狰狞,正凶神恶煞般地向我扑来!我吓得大叫一声,一下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这才喘息未定地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做梦。再一看,天已大亮,自己正躺在一间小木屋的一张平板床上。 正在想这是哪里时,就见到房门一下打开,一位身着灰蓝色布衣,两鬓斑白,五十来岁的老妇人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就问:“姑娘,你没事吧?刚才听到你在叫喊。”我抚着胸口,挤出一丝笑容,说:“没事,大娘,刚才做了个恶梦。是你救了我吗?”她微笑着点点头,说:“是。我今天清早出去拾柴时,发现你躺在一棵树下,叫你也不醒,就把你背回来了。你的头还好吧?”我一愣,摸了一下额头,感觉一痛,才发现已经鼓了个大包,我笑了一下,说:“没事,昨夜一失足跌下山坡,最后撞在一棵树上,就晕过去了。谢谢你救我回来,大娘。” 她有些疑惑地又问道:“你是宫里人?”我一看,自己还穿着蓝白相间的纱裙,想了一下,便恳切地说:“大娘,不瞒你说,我是从宫里跑出来的。因为有个大官想轻薄于我,结果我失手将他打伤了,我不得已只好逃出来,他现在正在到处派人捉拿我,要治我死罪,请你一定要救救我啊!”她惊讶地听着,然后明白地点点头,说:“哎,官府就是黑呀!可是我要怎么救你呢?”我便连忙应道:“先给我换身衣裳吧。”她点点头,便到床脚的一个小木柜中拿了一身灰蓝色的布衣交给我,我感激地连忙换上。 在随后的交谈中,我才知道这位大娘本姓王,夫家姓罗,她夫君去世得早,她就与当猎人的儿子相依为命,她的儿子曾经遭官府诬陷关入大牢达十五年之久,出狱以后母子俩就隐居在吉善东北面的这座万谷山中,靠种田和卖些兽类皮毛为生,因为她儿子总到城外的小村镇去卖兽皮,所以每隔几日才会回来一次,昨日他又出门了,现在就只有罗大娘一人在家。我暗自庆幸遇到了她,如果是别人,就很有可能将我送入官府了。 走出小木屋,看到天边已渐渐泛起橙红色,才知道自己睡了快一天。再遥望四周茂密的丛林与连绵的山岭,真不知自己昨夜是如何走到此处来的。我仰头望向天空,看到数只归巢的鸟儿扑扇着翅膀掠过云端,心中不禁叹道:我究竟何时才能离开这里呢? 第一百零四章 飞鹰传书 红霞满天,彩云如锦,日薄西山,一道道橙红色的余晖穿过密林藤蔓照在我身后的木屋小院之上,不禁让人想到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之景。不过,现在的我没有闲情逸致来品味此种隐居幽林,不问世事之感,我手里紧握着展颢予给我的吹管,一直在仰头望着天空。虽然我知道希望很渺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我唯有靠着这点渺茫的希望才能继续支撑下去。 听罗大娘说她已有十年未下过山,所以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但她知道的是几十年前在此山最北面的边缘,德桑国就修建了护城墙,并派军队把守,所以要想从此山中离开吉善城是不可能的事。她说只有等她儿子回来了,才有可能带我出吉善城。而此时的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害怕会遇到追兵,如果再被抓回去,一切就前功尽弃了。所以我只有将一线希望寄托在这根小小的吹管之上。 看着夕阳一点点地隐没到山后,天空逐渐变暗,鸟儿的身影也越来越少,我的心也一点点地下沉着,颢予,你会知道我在这里吗?正觉得越发失落之时,就听到罗大娘在身后喊着:“月儿姑娘,吃饭了。”我无奈地应了声,转身之前又不舍地看了一下天空,忽然就看到一个滑翔的身影掠过树梢后的天空。我一惊一急,赶忙跑过去急切地寻找着,可是树梢繁密,天空渐暗,我怎么也看不到那一晃而过的身影了。我急得直跺脚,忽然想起手里握着的吹管,便连忙放在口中,不顾一切地使劲吹了起来,一声声尖利的啸声就回响在山林之中。 罗大娘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不解地问:“月儿姑娘,你在做什么呢?”我一愣,只好说:“哦,罗大娘,我有个哥哥在外地,他现在肯定知道我逃出皇宫的事情,一定很着急,不过他养了一只鹰,用来跟我保持联系之用的,这是他给我的吹管,我现在就想看那只鹰能不能听到我的吹管之声,我好告诉哥哥我在这里。”罗大娘这才明白地点点头,便也抬头看起了天空。就见她朝天空夕阳的方向一指,说:“那是不是有只鹰啊?”我一听,一面急切地问:“哪里?哪里?”一面瞪大眼睛紧盯着那个方向。 果然我就看到一个矫健的黑影在夕阳的方向盘旋着,热泪顿时就涌上了眼眶,我使劲地眨眨眼睛,挤掉泪水,赶紧又拿起吹管对着那边使劲地吹了起来。虽然这很有可能是其它的什么鹰,但我必须试一试。不过一会儿,就见那黑影向着我们这边飞来,我不禁激动地高举双臂,使劲地挥舞着,想让它看到我。它果然越飞越低,向着我而来。 看它就要落下来之时,我连忙看了一下四周,向着身侧的一根栅栏一指,就见那黑鹰如箭一般俯冲下来,扑扇着翅膀落到了栅栏上。我捂着嘴,控制住自己万分激动的情绪,一下跑过去,一看黑鹰胸腹处的暗紫色毛,泪水就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滚落下来,我难以自抑地捂着嘴呜咽起来。看着它如常的犀利眼眸与傲然身姿,我好想好想拥抱它,好希望自己能被它带离这里! 就听罗大娘在旁边安慰道:“月儿姑娘,别哭了,你不是还要让它给你哥哥传话吗?”我这才想起这更加重要之事,赶紧一边抹着脸,一边问:“大娘,你这里有纸和笔吗?”罗大娘一愣,笑笑说:“我和我儿子都不识字,我们没那些东西。”我有些失望,焦急地看了看自己,想到什么,便说:“大娘,不好意思,我可能要撕破你的衣裳了。”说着,我掀起布衣一角,用牙咬破一个小口,再使劲一撕,就“嗤”地一声撕下一条衣布,然后,我将食指放在口中,使劲一咬,伴随着钻心的痛楚之感,一股咸腥的味道便在口中散开。 我看着手指上涌出了鲜血,便迅速蹲下,将布条放在大腿之上,用若阳古语写下了“吉善万谷山”五个字,写好后,我使劲地吹了吹,确定字迹已干,便要将它绑到鹰腿之上,忽然又想起什么,于是,我又取下挂在脖颈上与吹管连在一起的那把铜钥匙,将它与布条一起拿到迅面前,再一同缚在了迅左腿之上。在确定东西都已缚好之后,我不舍地抚了抚迅,再一看天空已越发昏暗,便咬了咬牙,使劲地一拍迅的背,同时说道:“迅,快将我的信捎回去吧!一切就拜托你了!”就见它双翅一展,身体一纵,便直冲上天,在黄昏蒙影之中带着我的希望渐渐远去,消失在天际。 在罗大娘的一再催促之下,我才进屋吃起了晚饭。想到刚才与迅重逢的场景,不胜唏嘘,又想起这么晚了,颢予都还在让迅四处寻找我,可见他有多担心我。哎,我只希望颢予、展大哥能尽快得知消息,并且让翼佑知道我在这里,他们不要再开战就好了。 第二日上午,我在山涧中洗了个澡正往回赶,忽然见到山林中隐约出现一队人影,仔细一看,居然是一队持着长戟的侍卫正在向木屋的方向走来!我一惊,赶紧藏在一棵树后,看了看四周,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处茂密的灌木丛,我连忙蹑手蹑脚地跑过去,藏身在其中。我一进灌木丛,才发现里面有不少蜘蛛,爬虫,蚂蚁被我惊动得到处乱爬。我吓得不行,又不敢动,只好将自己抱作一团,埋头闭眼只当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侍卫的言语声与脚步声渐渐远去,山中又只响着各种虫鸣鸟语之时,我才试着睁开眼睛,向外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异常后,我慢慢地爬出了灌木丛,这才使劲又拍又抖衣服与头发,将虫子们弄掉,再往木屋方向走去。 回到木屋,罗大娘便赶紧告诉我一队侍卫来搜查过,让我多加小心。我正心有余悸地想告诉她我是怎么躲过侍卫之时,忽然听到天空中传来鹰啸之声,我心中一动,立即奔出房门,仰头一望,就发现一只黑鹰的身影正盘旋在碧蓝的天空中,我赶紧又拿出吹管连吹了三声,同时又有些紧张地看看四周,害怕会有搜查的侍卫听到。 不一会儿,迅就直冲下来,顺着我指的方向落到了一根栅栏之上。我激动地跑过去,发现鹰腿上缚着一个小布包,我赶紧将它取下,从里面掏出了一支只有半截的毛笔,一小块研石,一小卷熟宣还有一张信笺,打开对折的信笺,展颢予熟悉的笔迹就显现在眼前:保重,等我。 我将信紧紧捂在胸口又哭又笑起来,只觉得百感交集,难以言喻,虽然只有短短的四个字,但却让我感觉字字玑珠,万分珍贵。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已经知道我的处境,知道该到何处寻我,知道该如何对翼佑说明,知道该面对的敌人是谁,更知道若阳与郦朔此时绝不能大战!我闭上眼,深深地呼吸着,只觉得心中充满了希望与力量。 接着,我睁开眼,看了看眼前的迅,赶紧将笔、纸、研拿入房中,又找了块石头作研台,磨了些磨,思考了一下,便用若阳古语写下:勿中南容离间计,南盟各国藏野心,汪公公为密探。然后,我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下:翼佑,文心向你赔罪,万万不可开战。随后,我便将两张纸放入迅腿上的竹筒中,待确定妥当后,我便一拍迅的背,看着它展翅凌空而去。 在接下来的五天里再没有收到迅的传书,虽然我有些失望,但心里还是感觉踏实许多。第六天午时,我与罗大娘正在房中吃饭,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男子粗着嗓门的呼唤声“娘!我回来了!真是晦气得很,卖了这么多天才卖掉两块皮!”我便跟着罗大娘起身走到房外,就见一个身披一堆兽皮,左眼蒙着黑布,满面络腮胡,皮肤黝黑,身材粗短,三十来岁的男子正一脸怨气地走进院来。他一见罗大娘身后的我,怔了一下,就问罗大娘:“娘,她是谁?”罗大娘看了看我,就帮着他儿子将兽皮取下,说:“这位是月儿姑娘,先进屋再说。”接着罗大娘又对我说:“月儿姑娘,这就是我儿子,叫罗泰。”我冲他笑了笑,称呼道:“罗大哥。”他盯了我一下,点个头,面无表情地进了屋。 待进屋坐下来后,罗大娘便对罗泰说了我的情况。只见罗泰静静地听着,也不做任何表示,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待罗大娘要罗泰带我出城时,罗泰便说:“这些天官府查得紧,到处都是巡查的侍卫,现在但凡年轻女子都只能进城,不能出城,恐怕不行。”我听着,不免心生失望与担忧,不知道南容暮桓现在如何了,一想到他暴怒的样子我就浑身发颤。 因为罗泰回来了,晚上睡觉时我就与罗大娘同挤一榻。睡到半夜,我又因恶梦醒来,起身一看,发现罗大娘不在房中。正觉得有些奇怪,就听到外面传来罗大娘与罗泰的低语声,两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我心里一紧,悄然起身走到门边,侧耳细听,就听罗泰说道:“五百两银子哪!娘,咱们如果有了这钱,一辈子都不愁了!何况她现在在咱们这白吃白住,咱们还要替她担罪,要是哪天官府查出来,你跟我都得去蹲大牢!”罗大娘有些为难地应道:“可是人家一个姑娘家,那么可怜的,当初你不就是被官府冤枉关进的大牢,如今你忍心将这姑娘送上死路?”罗泰后面又说了什么,我已听不清了,只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之声。 我知道此处已不能再待了。我悄声地将门闩闩上,又堵上一个木凳。接着,我便将展颢予给我的装有笔、纸、研的布袋系在腰带上,打开面向后院的窗户,从窗户翻出了木屋,再爬出栅栏,在朦胧月色中向山里逃去。 第一百零五章 苦苦等候 山峦叠嶂,树影重重,猿声狼嚎,此起彼伏,令人感觉毛骨悚然,我顺着水流声一路来到每日洗澡取水的山涧旁,看着周围陷入夜色中的一切,只觉得绝望而又恐惧,我到底该往哪里去?仰望天空,除了躲在树梢后的半弯明月和几点残星,再无其它。颢予,你现在在哪里? 我又累又困又怕,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不知道罗泰发现我逃走以后会不会来追我。他是个猎人,对这座山一定很熟悉,如果他来追我或者明日通报官兵来搜查我,那我就必死无疑了!颢予让我等着他,可是这深山密林的,他又如何能够找到我呢?而且,按日子算来,他从若阳出发到这里最快也要十三天,而我在这里究竟还能撑几天呢? 想想刚才罗大娘与罗泰的对话,看来罗大娘对我还是有份不忍的,也许我明天还可以找机会再去问问她,看看有没有其它的办法。要不然,我孤身在这山中不被南容暮桓的侍卫抓回去,也要被野兽吃掉了。想着想着,只觉得困倦之感袭卷全身,让我无法思考,睁不开眼,我就蜷着身子,头枕在突起的树根上睡了过去。 直到林间响起各种鸟语鸣啾之时,我才在清晨一片迷蒙飘渺的山雾中醒来。我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再走到山涧边饮了些水,又洗了个脸。向四周看看,除了起起伏伏被薄雾缭绕的繁密山林以外,再无其它。回头看看罗大娘住的小木屋的方向,想了想,决定再悄悄走回去探查一下情况。 于是,我又慢慢地向着小木屋的方向走去。就在快到小木屋时,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与人语声,我紧张地立即藏身在一棵枝蔓横生、藤萝累垂的大树后,透过藤蔓缝隙看到罗大娘与罗泰正沿着山路向山涧方向走。罗泰背着个包袱,跨着弓箭,手里还拿着一把砍刀走在前面,罗大娘则挑着两个空木桶走在后面。就听罗大娘对罗泰说:“你有段日子没拜山神庙了,这回得好好拜拜,咱们全仗着山神老爷保佑呢。你这回没卖掉几块皮,肯定就是因为没拜山神的缘故……”“行了,娘,我知道了,你就别唠叨了。”罗泰不耐烦地应道。 见他们一前一后地向坡下走去,我心里突然一亮,山神庙?如果我跟着罗泰上山神庙去,然后藏身在那里,那里应该会有猎人放的供品可以用来充饥,这样我就可以多撑几天,如果颢予让迅来找我,我也可以告诉他我躲在山神庙,他也容易找到我。想到此,我便打定主意,尾随罗泰上山神庙。 于是,我便尽量以树木和灌木为隐蔽,亦步亦趋地悄声尾随在他们后面。一会儿,就见罗大娘挑着水桶往回赶去。而罗泰则喝了点水,便绕过山涧,向一座山坡走去。我跟在后面,不敢跟太近,又不敢落太远,只觉得一路爬坡又累又饿。 不知爬了多久,眼见快到山顶,我只觉得浑身虚软无力快要爬不动之时,就看到罗泰忽然停下来,向后看了看,我一惊,赶紧蹲下,咬着唇不敢动。过了一会儿,也未听到什么动静,我大气不敢出地透过灌木丛抬头看了看,竟然看不到他的身影了。他到哪去了?他发现我了吗?我该怎么办? 我惴惴不安地想着,不行,就算我找不到山神庙也不能被他抓去。于是,我悄悄地拐向另一个方向,躲到更远的树丛后面看着这条路。过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就见阳光透过薄雾照在林间,一股闷热之气就在山中升起,我又累又饿又热又怕,终于又见到罗泰走下山坡的身影,他背的包袱似乎变小了,他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着,还不时用手捂在嘴边,学鹿的叫声,我知道他定是要准备打猎了。 在看不见他的身影之后,我又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走向那条山路,确定完全看不到他以后,我才转身向着山上走去。不一会儿,我就来到了山顶,沿着人走出来的一条蜿蜒小路穿过一片密林,就来到一处较为平坦的开阔地,一座黑瓦红漆,破旧不堪,只有半边门的山神庙就显现在眼前,被几棵高大的树包围着。 我有些欣喜,急步走进庙里一看,一座高大的面目狰狞的泥塑山神像手执长戟立于庙内,身上满是灰尘,彩漆皆已脱落,两边红柱上挂着的黄帘布也歪歪斜斜地半搭着,上面落满灰尘与蜘蛛网,泥像前面摆着一方搭着黄布的桌案,上面放着两个供品盘,分别装着五个苹果,一把香蕉和三个玉米馒头,盘后放着一个黑旧的连香都没有的香炉。 看着那堆吃的,我咽了下口水,对着山神像拜了三拜,轻声说:“山神大人,对不住了,我要借用一下你的供品充充饥了,谢谢,谢谢。”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拿起苹果就啃了起来。 待又吃了一个香蕉和一个馒头后,我才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头脑也清醒多了。这时,我便走出庙在四周查看了一番。山神庙背后是陡峭的悬崖,在西面斜坡不远处还有一处山泉一直顺坡向下流去。因为山神庙所处的地势较高,所以在庙门口能清楚地看到周围的环境,尤其是东面那条直通这里的小路。再仰头看看天空,已过午时,阳光强烈得让人睁不开眼,天空中除了几片浮云和偶尔飞过的几只小鸟,什么也看不到。我不由得有些丧气,我到底要这样捱多久呢?颢予,你到底在哪里呀? 我走到山神庙背后一块延伸到崖边的大岩石上坐了下来,用手撑着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天空,不知看了多久,日头都偏西了,眼睛也看花了,还是看不到迅的影子。我失望地走回山神庙,吃了个苹果,又去山泉边喝了些水,看着渐渐变暗的天空,我的心也变得灰暗起来。我坐在泉边的草地上,从系在腰上的小布袋中拿出一张小纸条,看着上面写着的“保重,等我”四个字,心里又觉得有了些安慰。颢予现在一定也很焦急,他一定在赶赴这边的路上。对,我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等着他来。 到天完全变黑之时,我已经躺在了供桌下面,身下铺着从庙柱上扯下来的一块帘布,手中还握着一根粗粗的树枝,以备万一。桌案上的桌布刚好将我整个人遮住。我已经看过了庙里只有此处还算隐蔽,还可睡觉,虽然实在算不得安全,但也只能如此了。 就这样,我在提心吊胆中又过了两天两夜,到第三天傍晚时依然没有迅的消息,再看看供品盘中剩下的最后一个苹果,绝望之感充溢满心。 我垂头丧气地走出庙,想试着在周围找找可以充饥的野果,忽然就听到天上传来鹰啸之声。我一喜,连忙向有些昏暗的天空张望着,幸而山顶阻碍较少,我一眼就见到一只黑鹰在天空中盘旋着。我激动不已,赶紧拿出吹管对着天空吹了三声,然后又有些不安地四下看了看。就见迅向着我这个方向飞来,我使劲冲天空挥着手臂,再一指旁边横生的一根树干,一会儿迅就俯冲下来稳稳地落到上面。 我赶紧手忙脚乱地取下迅腿上的小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宣纸,借着夕阳的一点余晖就见上面用若阳古语写着:我已到吉善城外,你情况如何?保重!我忍住激动的泪水,赶紧从腰上解下小布袋,用里面的纸和笔写下:万谷山山神庙等你。然后我将纸条放入竹筒绑回鹰腿,抚了抚迅,便使劲一拍,说:“迅,快去吧!” 看着迅渐渐远去的身影,我的心里又充满了希望,颢予已经到吉善城外了!他就快来了,我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等着他来。对,我一定要撑下去!虽然我并不知道他要如何才能救我出去,但现在他就是我唯一的希望。我看着天空,双手合什,默默地祈祷着:颢予,你也要保重,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的! 这一夜,虽然很饿,但我睡得特别香甜,没有惊醒过,甚至还梦到迅载着我飞出了这片崇山峻岭,回到一个既像郦朔又像若阳的地方,看到爹爹和娘亲在我们的家门口笑着冲我招手。 第二天早晨,我在饮了些山泉水后,就准备去树丛中找些野果充饥。找了一会儿,果然发现一棵高大的树上挂满了绿色如卵的果子。我一喜,连忙跑过去,准备用树枝弄一些下来,刚刚触到树干,左手就摸到一湿滑扭动之物,我惊得一收手,还未来得及仔细看,一个可怕的手掌大的黑褐色蛇头张着血红色大口突然就冲我而来!我吓得大叫了一声,一下跌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地使劲向后爬去,最后我终于站了起来,头也不敢回没命地向着山神庙的方向跑,一直跑到庙里,我才瘫软到地上,抚着胸口不住地喘息,再也不敢去想那绿色的果子了。 一直到正午之时,我才不得已强打起精神又走出山神庙去找吃的。寻了一圈,一无所获,我只能是使劲地喝山泉水,可是感觉更饿。我只好拖着无力的身子准备沿东面的小路下去找吃的,刚经过庙门口,突然就听到前面传来人语声与脚步声。我一惊,躲到门边一看,明晃晃的长戟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不好,竟然是一队持着长戟的德桑侍卫正向着山神庙而来! 第一百零六章 绝处逢生 眼见着一队侍卫向着庙门而来,我一看,已经来不及再跑出庙了,只好钻到供品桌下,藏身在帘布之后。就在我刚刚抱着双膝蹲坐在桌下之时,就听到一队人已经走到了门口。接着就是他们陆续走进庙的脚步声和放下兵器坐到地上休息的声音。 就听一个侍卫说道:“哎,你说一个丫头怎么就那么难找啊?咱们都找了这么多天了也没找到。”另一人应道:“莫不是都死了吧?说不定自尽了或者给野兽吃了呢。”“谁知道呢,有可能吧。”第三人应道。 忽然,我就听到有人站到了桌案前,桌案上搭下来的布也晃了两晃,透过布被触碰的形状,都能隐隐看到他的两条腿就在我面前,而他穿的皮靴也已伸到了桌下!我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我紧咬着唇,努力让自己保持不动,就听这人的声音在头顶的桌案上响起:“这山神庙也太冷清了,连点供品和香火都没有。” 他刚说完,就听到又有几人从外面走进庙来,然后一堆人都站起来齐声说道:“洛将军。”我一听,头皮都麻了,他怎么也跑来了?那次见到他时,感觉他是个很精明的人,完了,他一定会发现我的!就听他说道:“你们什么都没发现吗?”“回将军,没有。嗯,属下在想那丫头会不会已经死了?”一个人试探性地问道。“太子殿下已经下了令不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你们的职责就是把人找出来,而且尽量留活口!”洛将军厉声说道。“是!”一队人又齐声应道。 我一听南容暮桓没死,心里更加绝望了,他都下了这样的命令,可见他真是对我恨之入骨了!我烧了他的皇宫,害他差点没命,他当然会千方百计地要抓我回去算帐!只听洛将军声音和缓些地说道:“行了,大家可以先在此休息一下,我们等一会再下山。”“是!”一堆人又纷纷坐了下来,喝水吃东西,不再言语。 感觉到自己周围都是侍卫,我好害怕,好想哭,只觉得自己都要撑不住了!我紧咬着唇,紧抱着腿,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拼命不让自己有任何动作和声音,就觉得头晕眼花,浑身直冒冷汗,身体都麻木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几乎要晕倒在地上之时,就听洛将军一声令下:“行了,整装出发!”一堆人又纷纷站起,拿起兵器,陆续走出了山神庙。 一直等到外面再次安静下来之后很久,我才稍微放松自己,一下斜倒在地上,不住地喘息着,感觉身体犹如被掏空一般,虚软无力。我伏在地上,陷入意识不清的状态,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飘浮。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树木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我微睁开眼一看,外面变的昏暗阴沉,树影晃动,树叶纷飞,大风将半边庙门吹得“格格”直响,呈现出一派山雨欲来的样子。 看到这样的场景,我无比灰心与绝望,撇着嘴嘤嘤地哭了起来,这样我还怎么出去找吃的呀?只怕等不到颢予来,我就饿死在山上了! 就在我低声啜泣之时,忽然听到外面又传来脚步声,我更加绝望与无奈,可是又不得不再次缩身到桌案下,趴在地上无声地流着泪,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就听到一个人走进来,在庙里转了一圈,停了一会儿,又走了出去。我心里想着不会是罗泰吧?!我不禁在心里暗暗哭求道:“求求你,快走吧,不要再来了!”不想待了一会儿,又听到他走进庙一直走到桌案前的声音,我简直就要崩溃了! 接着他又走向庙门口,站定在那。随即,我就听到一声轻叹,接着就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哎,文儿,你到底在哪?” 我一听,瞪大眼睛迅即掀开桌帘一看,只见一个身着德桑人服饰,挎着个包袱,手持一柄长剑,头带一顶黑布帽的高大男子正站在门口锁眉凝神向外张望着。他那修长双眸中放射出的幽蓝目光是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那目光犹如黑夜中的启明星一般瞬间就驱走了我心中的一切阴霾! 而此时,他也听到了我这边的声音,立刻转头看向我,眼睛一亮! 我们同时激动地喊道:“颢予!”“文儿!” 我再也忍不住,连哭带爬地钻出桌案,他则一下跨步上来紧拥住我,我伏在他怀里,紧抓着他的衣服,像孩子一般“哇哇”地大哭起来,似要把这么多天来无数的委屈与惧怕都哭诉出来。他也紧搂着我,恨不能将我整个人揉进他的身体里,还不时地发出感叹之声。 感觉整个世界顷刻间就只剩下我与他两人,连日来的担忧、惧怕、绝望与无助带着与他重逢的幸福与喜悦在这一刻全部化作泪水纷纷涌出。我伏在他胸口,颤抖着身体,紧抓着他,放声哭泣,犹恐相逢是梦中!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面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我与颢予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在闪电时才能看到彼此。我伏在他怀里不住地抽泣着,他则抚着我的背,哄着我说:“好了,别哭了,我这个尾生不是来了吗?”我被他逗得破泣一笑,嗔道:“人家都要饿死加吓死了你才来。”他一笑,拍拍我说:“那就别哭了,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我便直起身来,在一闪而过的闪电中看到他从包袱里取出用油纸包着的一叠烙饼,拿起其中一块递给我。我赶紧接过狼吞虎咽地就吃了起来,边吃还边哭,不住地抹着眼泪,身体因抽泣而不时地抖动着。他则怜惜地看着我,抚着我的头,不时说:“慢点,别噎着。” 在吃了三块饼,又喝了他装在皮囊水袋中的水以后,我终于感觉好多了。这时,我一下感到坐在旁边的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我赶紧拽住他的裤腿,急切地问:“你要去哪里?”他又蹲下来,抚着我的头对我说:“傻瓜,我去把庙门关上,你没见雨水都被风吹进来了吗?”我跟着他起来,也不顾什么男女接受不亲了,紧拽着他的胳膊说:“我跟你一起去。”只听他一笑,说:“那我要是去方便,你也跟我一起去?”我一羞,敲了他一下,还是紧搂住他的胳膊,堵气说道:“那我也跟你一起去!” 他没有应答,在刹那间的一道闪电中,我看到他幽蓝的眼眸正深深地凝视着我,眼神中流转着万千感慨,我也在黑暗中回望着他,忽然他一转身,一把将我搂入怀中,紧环住我,揉捏着我。我几乎快要窒息,就听他感慨地说道:“文儿,让你受苦了!”我噙着泪水,伸出双臂也紧搂住他的腰,摇摇头说:“颢予,谢谢你来救我!” 入夜,我们互相紧拥着躺在桌案下,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风雨之声,没有言语。过了许久,我们几乎同时开口要说什么,接着就听他说:“你先说。”我一笑,伏在他肩井处,想了想,有些担忧地问道:“展大哥和翼佑那边情况怎样了?” 他思忖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我也不甚清楚。皇兄应于昨日抵达开州城,而赫连翼佑应该也到岳陵了,目前双方的情况我还不清楚。我之前已经将你写的纸条让迅带过去了,皇兄说他会尽力说服赫连翼佑先不要开战。另外他也安排了吴将军悄悄带兵驻守南部边境,避免德桑趁乱偷袭。而朝中的董宰相已经将汪公公暗中缉拿入狱了。那日就是汪公公将你掳走的吧?” 我点点头,跟他叙述了一下我被带至德桑又逃到万谷山的整个过程。他听完后,将我搂得更紧些,称赞道:“你很勇敢,也很聪明,做得好!” 我笑了笑,用手抚了抚胸前的吹管道:“那还不是因为有你的吹管,我才有了希望,才想到要逃出德桑皇宫。虽然我根本不知道我能不能用吹管与你们联系上,但它在我万念俱灰之时,给了我很大的鼓舞,看到它,我就想到了你,想到要像你一样坚强乐观,所以才一直撑到现在。” 说到此,我只觉得心中涌起无限感慨,伸出手搂过展颢予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上,感动地说道:“谢谢你,颢予!一直以来你都鼓励我,帮助我,给我信心和希望,这一次又让你冒险来救我!而且之前如果不是你教过我如何训鹰,后果真的就不堪设想了!” 他一笑,自得道:“那是,我是何许人也?神机妙算,未卜先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人就是我堂堂若阳国的颢王爷了!”我也一笑,说:“是,是,是,你最英明神武了!” 他却没有再笑,而是感触颇多地叹了一口气,抚着我的背,说:“你可真是把我急坏了呀!我在郦朔时就预感事情不妙,因为我从丹安出发才走几天,赫连翼佑就设卡想抓我了,幸亏我早有准备,所以用了暗渡陈仓之计从另外一条道赶回了若阳。当时我以为赫连翼佑是因秦楮之事准备抓我回去问罪,没想到,一回到若阳就听皇兄说你失踪了,而就在你失踪的第二天,皇兄就收到了赫连翼佑发出的密函要求立即将你交出来,否则就撕毁盟约,向若阳宣战。这真可谓是祸不单行,火上浇油! 为了让皇兄专心应对赫连翼佑,我便承担起寻找你的任务。后来,我凭个人分析认为此事很有可能是德桑国在搞鬼,但也不确定,便让紫依用迅与德桑的暗影联系,不想却接到了你的血书与那把铜钥匙,所以我当即决定到德桑来救你。之后,我又将你的纸条捎给了皇兄,确保他能了解情况并且知晓如何应对赫连翼佑。而我则带着紫依和飞燕日夜兼程奔赴这里。现在,紫依已经进城去联系另外两位暗影了,而飞燕则在城外等候以便接应。我就上山来找你。在上山途中,我看到一队搜查侍卫下山,心里十分担忧你的处境,后来终于找到山神庙却不见你人,我更加着急。不想,你却灰头土脸地从桌案下面钻出来了!” 说罢,他就“哈哈”地笑了起来。我又羞又气又无奈,只有握拳敲着他的胸口说:“你讨厌,就会嘲笑人家!”他则一把握住我的手,放到唇边深深地吻了一下,柔声说:“文儿,你没事就好!” 他的举动让我心中一颤,是悸动,是惊讶,是困惑,还是甜蜜,我已无法厘清,只默默地伏在他胸口,任他用手握着我,感受着他的温暖,也默许着他的柔情,虽然我知道这样不对,但现在的我只想随心而走,不愿再想其它。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没有再说话,只握着我的手,静静地呼吸着。 在这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我们相依而眠,内心平静而温暖,不含一丝杂念。 第一百零七章 暗箭难防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雨已经停了,碧空如洗,阳光灿烂,鸟语花香,空气清新怡人,一切仿若焕然新生,让人充满了希望。 我与展颢予到山泉边洗漱了一下,又饮了些水。他将皮囊水袋放入泉中开始装水,我就在旁边托腮专注地看着他的侧脸,因为连日赶路辛劳的缘故,他变得有些削瘦,下颌与唇边也冒出了不少胡茬,但眉宇间的那份媚态依然不减,而他眼神中惯有的慵懒已然不见,只看到凝练与英气,让人不禁肃然。 感受到我在看他,他也不抬头,只盯着手中的皮囊水袋说:“本王果真如此俊美,让你这般痴迷?”我一笑,看着他将注满水的水袋拿起塞上木塞,慨叹地说:“那日被汪公公掳走之前,我还在想即便你回来了,我们恐怕也很难再单独见面了,不想最后我们竟然是这样见面的,真可谓是世事难料啊!” 他转过脸看着我,眼神幽深而复杂,问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呢?”我转了下眼珠,一笑,说:“当然算。”然后就见他一挑眉,一眯眼,轻勾唇角,带出媚惑之态道:“看来我们的缘分还不浅!走吧,我们先去吃东西。” 坐在庙中,我边吃烙饼边问:“我们该怎么出城呢?” 他嚼着饼,微眯了下眼,看着庙门道:“现在南容暮桓是一副誓不拿你不罢休的样子,所以我们必须要谨慎行事,不能草率。我已经告诉了紫依,让她给你带身男装上来,然后待她与另外两位暗影联系好,探查清楚城内的情况后,我们再做决定。”他又转过头,看着我说:“现在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待。” 我点点头,不无担忧地说:“可是这里也不是一个安全之地啊,昨天就有一队侍卫就来过,不知道他们下次又会于何时出现,而且罗泰之类的猎人也会不时到山神庙来祭拜,他们也是巴不得拿我回去领赏呢。” 他颌首道:“我明白,但这是唯一可以问路的地方,只有在这里才能方便紫依他们找到我们。而那些侍卫昨日既已来过,今日应该不会这么快再来。你放心,我会密切注意外面的动静,如有人来你可以先藏起来,我来应付他们。” 我又想起什么,便问:“迅现在在哪里呢?” 他喝了口水,道:“在飞燕手里。因为将鹰带进城太引人注目,只有必要时才让飞燕在傍晚后用迅与我们联系。” 我理解地点着头,将系在腰上的小布袋取下,笑着对他说:“你真的很细心呢,让迅给我捎来这些东西。” 他则拉起我的右手看着食指上牙咬的伤疤,叹了口气道:“收到你的血书之时,我的心都紧了,一直在想你到底处于何种境况,要用血来写字。所以,就让迅给你带些笔墨来,不愿让你再伤害自己了。”说罢,他便怜惜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柔情。 我垂下眼帘,有些羞涩地笑笑,说:“那也是情非得已嘛。” 待我用山泉水洗个了头以后,便一边理着长发,一边与展颢予坐在庙后的岩石上观望风景。晴空万里,青山滴翠,流水淙淙,百鸟齐鸣,到此时我才注意到这山间的景致是如此美丽。看着坐在身旁的展颢予,我心里十分踏实,虽然我们依然处于险境,但在他身边我总是感到很安心。 “文儿……”他突然开口了。我看着他“嗯”了一声。他凝视着前方道:“你愿意在此种山林中过隐居的生活吗?”我莞尔一笑,看着前方的密林道:“当然愿意,就像罗大娘那样,居于木屋,种田织布,不问世事,逍遥自在。你呢?”他轻勾唇角,淡淡一笑,道:“我也愿意。” 我歪着脸看着他,笑道:“我才不相信呢,你堂堂一国王爷,过惯了锦衣玉食,呼风唤雨的生活,怎么会愿意隐居在山林中呢?”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说:“我可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并不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所以我当然深知伦与物忘,逍遥自由有多好,我这个王爷的头衔也不过是为了国家和子民而尽职的一份差事罢了。” 看着他眼神中的认真,我明白他这番话乃是发自肺腑的真心之言,想想他终日为了国家四处奔波,劳心劳力,不能享受一份宁静与自在,总是处于身不由己的状况中,确实很难。我点点头,看着他说:“颢予,辛苦你了!” 他媚眼一眨,道:“你能体谅我,我就不觉得辛苦了。”我们会心地相视一笑,不再言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致,陷入暇思之中。 一直到夕阳斜照,彩霞满天时,我与他准备走进庙中吃东西。就在要拐进庙门时,展颢予忽然一皱眉,警惕地向东面一看,便一把拉住我走进庙中。我正要问是怎么回事时,他已经迅速跨上包袱,拿上剑,然后,又拉着我贴着庙门向西侧走去。我知道一定是有人上山来了,紧张地四下张望着。 不想还未走到山泉边,就见到西面树丛中现出几名拿着长戟的德桑侍卫,此时正向着我们而来,我们一惊,回头一看,东面和北面的树丛中不知何时也钻出了几名侍卫,再定睛一看,从东面上来的领首之人正是身着灰色软甲,手执长剑的洛将军!我这才发现我们竟然已经被包围了! 我有些无措地看看展颢予,只见他眼神犀利,眉头微蹙,表情凛然地与洛将军对视着,左臂紧拥着我,左手执剑鞘,右手执剑斜立在前。 就见那洛将军带着几名侍卫向前走了两步,然后他紧盯着展颢予,眼神中似有一丝讶异地道:“颢王爷!”再见展颢予眼神微眯了一下,唇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容道:“洛霈泽。”看起来他们俩人似乎早就认识。 就听洛霈泽开口道:“颢王爷,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只要你将你手中的女子交出来,我可以念在旧日恩情的份上不派人捉拿你。” 展颢予冷哼一声,道:“如果你还记得本王予你有恩,就不该将若阳国的皇后逼至此境!” 洛霈泽抱拳沉声道:“此乃太子殿下的命令,末将只是奉命行事,如果颢王爷执意顽抗,就休怪在下无理了!”说着,就见他带着人走上前来,再一看我们身后的人也执戟围拢过来,感到展颢予的左臂越发用力,眼见着一场恶斗就要展开! 我一看情况万分紧急,顾不得许多,一下挤到展颢予面前,一把伸手拽过展颢予执剑的右手,将剑横在颈前,对着洛霈泽大叫道:“洛将军,你要是再上前来,我就在此自尽!”说着我又将剑锋靠近脖颈,只觉得脖颈处一道冰寒,随即就有一丝湿润之感。“文儿!”就听展颢予在我身后喊道,他的右臂硬*挺着不让我伤到自己。我也不应他,只双手紧把着展颢予的右手,决绝地盯着洛霈泽。 果然,洛霈泽犹豫了一下,然后他紧盯着我,摆了个手势,周围的侍卫就都止步不前了。他凝视着我道:“奴儿姑娘,我是奉太子之命来带你回去的,现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负隅顽抗只会让你们受伤,我劝你还是弃械从命吧。” 我咬了咬唇,应道:“洛将军,只要你命你的手下全部退到此山之下,而且保证不伤害颢王爷,我便跟你回去!否则,你只会得到我的尸体,我想这样你也不好向南容太子交差的吧?” “文儿!”展颢予又对我低吼了一声。 洛霈泽微眯了下眼,道:“我如何能够相信你?!” 我咬着唇,又向剑靠近,道:“我是堂堂若阳国的皇后,岂能言而无信?!” 洛霈泽紧盯着我思忖了一下,最后便说:“好!那我们就这么定了!”随即他便向侍卫们使了个眼色,命令道:“你们都先下去!”侍卫们应了一声,便陆续向东面的小路走去。 眼角余光看到后面的侍卫走过我们之后,我便对展颢予小声道:“颢予,你就不要管我了……”话还未说完,忽听后面传来“嗖——嗖——”两声,迅即就是“扑,扑”两声,我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展颢予一声痛哼,他的身子一下倾倒向我,我大惊失色,急忙转身撑住身体,扶住他,一看他背上竟然中了两支箭!再一看后方,一个身着布衣之人正举着一张弓对着我们,我愤怒地大叫道:“罗泰!”就见罗泰放下弓,对着洛将军喊道:“大人,我算不算又立了一功啊?”我再一回头看洛霈泽,他脸上有些惊异,也有些愠怒,就在向前走的侍卫们正要转身走向我们时,他一抬手,制止了他们,看了看展颢予,又盯向我。我转头无比激愤地对罗泰大叫道:“你太卑鄙了!” 这时展颢予又撑起了身子,脸色铁青,眉头紧皱,牙关紧咬,回头狠狠地瞪了罗泰一眼,就见他转头盯着我,低声道:“文儿,抓紧了!”言毕,他转身用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鞘直投向罗泰,接着一把搂住我向后飞身一跃,在罗泰惨叫一声倒地的同时,他已经将我带至罗泰脚边,接着,他又是一跃,将我带到庙后的岩石处,这时洛霈泽也带着人手追了过来,展颢予对我喊道:“别怕,文儿!”同时将手中的剑对着洛霈泽一掷,在洛霈泽闪身避剑之时,他转身紧搂住我,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中纵身跳下了悬崖…… 第一百零八章 尾生之死 头昏脑胀,浑身酸痛,我的脚踝更痛,不知自己处于什么状态,只觉得有一双手臂在紧拥着我。我突然想起我与颢予从悬崖上落下时的情景,想起当时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想起树枝断裂的咔嚓声,想起我们跌落到地上时的痛哼之声,更想起颢予要我别怕的大喊之声。 我一下睁开眼睛,发现周围一片昏暗,借着一点夜光,我看到自己正斜趴在颢予身上,而他则半靠在一处突起的岩石之上,双目紧闭,表情痛苦。 我一惊,赶紧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刚想要查看他的伤情,我的脚踝处却传来钻心的疼痛,我不禁叫了一声,随即我便忍着痛,侧伏过身体,将右手轻轻地探向颢予的后背,摸到箭柄已经断掉的两支箭深深地插在他的背上,我的心一阵震颤,接着我就摸到他背上一片濡湿,我颤抖着将手收回来一看,只看到手中一片可怕的阴影,一股血腥之气就扑鼻而来! 我心中满是惊慌与恐惧,赶紧撑起身子,用左手使劲掐着颢予的人中,不停地颤声喊着:“颢予,颢予,你快醒醒啊!”过了一会儿,终于听他到一声闷哼。我欣喜又急切地说道:“颢予,颢予,你醒了吗?”就见他缓缓地半睁开眼,痛苦地呻吟着,隔了半晌,才缓过一口气,看着我说:“文儿,你没事吧?”我一听,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下来,说道:“你还问我,你都伤成这样了,你不要动,我去给你找点草药来止血。”他却一下伸出手拉住我,有气无力地说:“不要去,没用的,我知道自己的伤,这次恐怕熬不过去了。”我一听,哭起来,说道:“你在说什么呀?颢予,不许你胡说!” 他却无力地拉着我的手,说:“文儿,你先跑吧,不要管我了。”我使劲地摇着头,哭道:“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跑呢?颢予,你要撑住,没事的,我,我去给你找草药!”说罢,我就急转身在周围找着草药,可是昏暗之中根本看不清身边有什么草,我心慌意乱地到处乱抓着,拿到手里却是一片黑暗,我越抓越急,越抓越怕,越抓越气,最后忍不住使劲地敲着地面泣道:“讨厌,讨厌,这天怎么这么黑呀!” 就听颢予一声低唤:“文儿……”我赶紧伏过身去,抚着他的脸,看着他半眯的眼睛,说:“颢予,颢予,你要挺住,你不要担心。你不是说你命很大的吗?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我帮你包扎伤口,你不要急。”说着,我就要撕破自己身上的衣服,却又被他拽住手,只听他说:“文儿,不要弄了,我好累,陪我待一会儿,好不?” 我咬着唇,忍着泪水,哽咽着说:“好,可是你不能死,你听到没有?”他扯着嘴角淡笑了一下,说:“好。”我便慢慢伏过身去,怜惜地看着他,抚着他的脸,柔声说:“颢予,你一定要撑住,等一下月亮出来了,我就给你找草药,很管用的,你要撑住,你听到了吗?” “文儿……”他喘息了一下,说道:“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一听,眼泪又涌出来,我哽咽道:“我知道,颢予,你这时说它做什么?”他淡淡一笑,顿了一下,说:“你听我说完……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被你所震撼,就是……那次你在郦朔昭阳宫跳舞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我撇着嘴点点头,就见他半眯着眼,凝视着苍茫的夜色,缓缓说道:“当时我就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跳出那样……清新脱俗又酣畅淋漓的舞蹈!后来,在我确证你的身份后,心里就明白……为什么皇兄会对你一直念念不忘了,虽然……你没有绝世倾城的美貌,但你身上所散发的轻逸飘尘的气质……却是世间女子所罕有的。后来,在我与你相识相处之后……我就发现你是更是一个真挚善良到根本不会保护自己的人,虽然你这样的性格……很讨人喜爱,但也很容易受到伤害。所以……我一直在想……虽然我没有可能与你蒂结连理了,但我也希望……能作为你的知己保护你一辈子……不再让你受伤害。这就是……我愿意为你做这么多事也无怨无悔……的原因。” 听到此时,我已是泣不成声,我不住地抹着眼泪,说:“我知道,颢予,能得你这样一个知己是我三生有幸。但是现在,我还要你再为我做一件事,就是不能死,你一定要活着,你听到了吗?颢予!” 他轻笑了一下,有些顿滞地说:“我也想……但是……这一次,我可能无法履约了……也许尾生命中注定如此罢。” 我拼命地摇着头,在苍茫夜色中抚着他的脸,看着他哭喊道:“不可以,不可以,我不要你做尾生,你要活着,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听到了吗?” “文儿……”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听我说……” 我只好强忍住哭泣,抽泣道:“你说,颢予。” “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他气若游丝地说道。 我死咬着唇,点点头,说:“我答应,我答应,只要你不死,你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他顿了顿,因为疼痛而闷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又费力地吐出一口气,然后道:“第一,你一定要活下去,就算被南容暮桓抓回去你也活下去……不能自尽,要等……皇兄来救你,你明白吗?”“颢予!”我放声哭喊道。 “答应我……”他说道,虽然音调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我使劲地点点头,哽咽着说:“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你不能死!” “第二个条件……”他继续费力地说道,“就是你不要再哭了,你……每次哭都让我心疼……你要想让我多活一会儿,就不许再哭了……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我只好死命地咬着唇,撇着嘴,任泪水不断滑落也要尽力止住哭泣,然后便抽噎地说道:“我,我没有哭了,你,你也不许死,你听到没有?” 他缓缓地抬起手,抚着我的脸,凝神地看着我,半眯的眼眸竟在黑暗中闪烁着熠熠的蓝光,然后他开口道:“文儿……下辈子……嫁给我好吗?” 我泪如泉涌,心如刀割,哽咽难言,只拼命地点着头又拼命地摇着头,最后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你……只要,不死,我……这辈子……就嫁给你!” 我感觉他在笑,就感到他的手缓缓滑下,我连忙凑近他,抚着他的脸急切地喊道:“颢予!颢予!”就听他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道:“文儿……我爱你!”霎时,我泪飞顿作倾盆雨,对他哭喊道:“我也爱你呀,颢予!” 他不住地喘息着,然后用尽全力地又吐出一句话:“文儿……吻我一次……好吗?”我咬着唇,尽力抑制住悲恸,说:“好!”随即,我便双手捧住他的脸,颤抖着双唇吻向他,在感受到我的唇后,他微张开嘴,伸出舌头柔柔地接应着我,与我的唇舌轻柔交织缠绵着,虽然他吻得有些虚弱无力,虽然我们的吻中带着咸咸的泪水,但这个吻却让我感到无比幸福与甜蜜,到此时,我才发现,原来他给的我感觉是那么与众不同,与他相识的这段缘对我来说早已是刻骨铭心的了! 就在我闭上眼睛,想要深吻下去时,却感到他的唇舌瞬间一软,没了反应…… 霎时间,我犹如坠入冰窖,一股刺骨的冰寒之感灌注全身,头脑中一片空白,呼吸骤然停止,我全身颤抖着,呆呆地抚着颢予平静的脸,过了半晌,死寂无声、幽深黑暗的山谷中突然回荡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我只觉得整个世界在一瞬间轰然倒塌,我的心也四分五裂,三魂七魄皆被抽空,我无力地倒伏在颢予的身上,抱着他嚎啕大哭道:“颢予!颢予!你给我醒过来呀!你不能死啊!你不能死啊——”你明明刚刚还在对我说话,你明明昨夜还在拥抱着我,你明明昨日还在对我开怀大笑,你怎么可以在此时此刻就离我而去啊?!一种肝肠寸断,痛彻心扉之感袭遍全身,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捉弄于我?!当我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爱情做出选择,当我生平第一次想要随心而走不再顾忌其它,当我生平第一次想要敞开心扉接纳一份感情时,却要让我面临生死离别,两处茫茫的结局!为什么啊?! 与颢予相识、相知到相许的整个过程历历在目,他媚惑的眼神,戏谑的表情,纵情的大笑,还有那流露的真情,点点滴滴记录在心,此刻也一点点噬咬着的我心,让我痛不欲生!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与冰冷,山谷中回响着我一声声凄惨的哀哭之声…… 就在我伏在颢予身上痛哭之时,听到周围传来许多脚步声,接着一堆火把就照亮了我和颢予所在的位置。我泪眼迷离地撑起身子转头一看,就见洛霈泽正带着一些侍卫围拢过来。我一见,立即想要站起来,脚踝却支撑不住,我只好一把抱住颢予的身体,发疯般地叫道:“你们不许过来,不许伤害颢予,否则我就咬舌自尽!” 洛霈泽顿了一下,对周围的侍卫命令道:“停下!”随即他就要走上前来,我立即转身展开双臂挡住他,喊道:“洛将军!我跟你回去!但是你要答应我不把颢予带到南容暮桓那去!你要送他回若阳!否则我一定会死给你看!而且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有些犹豫,眉头紧蹙地看了看颢予,又看了看我,便又走上前来一步。就在他走上前之时,我突然看到他后面有个人被一个侍卫搀着,头上缠着一圈白布,委琐地向这边探着身子,观望着。 霎时间,我歇斯底里地尖叫了一声:“罗泰!还颢予的命来!”便怒不可遏,不顾一切地撑着身子一下站起来,向他扑去。却在还未到洛霈泽面前时,因胸抑郁气,头脑一懵,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上…… 第一百零九章 后悔莫及 “文儿,我爱你……下辈子……嫁给我好吗?”颢予的声音响彻脑海,眼前全是颢予那无比憔悴的面容和周围无尽的黑暗。我的心好痛好痛,痛得我全身抽搐,无法呼吸,我捂住胸口不住地呻吟着,辗转着,哀泣着,只觉得自己似在承受着极致的酷刑折磨,痛不欲生。 就听到旁边有各种人语声和纷乱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就感到有人一把搂起我,拍着我的脸,低声唤道:“醒醒,快醒醒!”我抽泣着缓缓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深邃冷冽的眼眸,我一惊,眨了眨眼,才发现竟然是南容暮桓!此刻他正用幽深的双目紧盯着我,似要将我看透。 我有些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我正躺在一张宽大的挂着紫鸾鹊锦帐的紫檀木床上,身着蓝白相间的丫鬟裙,我轻哼了一声,这才明白我又被抓了回来。就听南容暮桓对我冷声道:“你终于醒了。”我淡然地看向他幽黑无底的眼眸,之前对他的种种惧怕都不见了,如今只有一种万念俱灰,生死何惧之感,心中甚至希望他能早日将我处决了,我也好得超脱,不再承受这样生不如死的疼痛。 脑海中又浮现出颢予那日抱着我跳下山崖时决绝的样子和他震撼心扉的大喊之声,我闭上双眼,泪水又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就听南容暮桓冷哼道:“别以为在我面前装可怜,我就可以放过你!你的帐我还没好好算呢!”我淡淡一笑,睁开泪眼看着他道:“随便你。”随即我便挣脱开他的双臂,躺到床上,蜷着身子背对向他,闭上眼睛,不愿再理会他。 突然,他一把拽住我的右臂将我拉起,让我面对着他冰冷的眼光,他有些恨恨地对我说:“既然你都醒了,就给本王干活去!别在本王的床上赖着!”说罢,他站起身,一用力便将我“扑嗵”一下拉下床,我禁不住痛吟起来,只觉得浑身都痛,尤其是右边脚踝更是剧痛无比!就听他冷笑一声道:“给本王做奴婢可不是让你来享福的!来人,把她带下去!”不一会儿,两名丫鬟便应声而至,将趴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我架出了房间。 在被两个丫鬟带至丫鬟房的一张小床上以后,我才发现自己身上到处都缠着棉纱,右脚踝更是高肿起一块,稍动即痛,我知道这定是那天落下悬崖后摔伤的。颢予的样子又呈现在眼前,我禁不住绝望地伏在床上又痛哭起来,哭了一阵突然想起那晚我昏厥之后就不知洛霈泽将颢予如何处置了。 我心里一紧,连忙撑起身子,看到一个丫鬟走进房来,我便赶紧问道:“我是什么时候被带回来的?”那丫鬟看着我,狠狠地瞪了我一下,冷冷地说:“两天前。”我一惊,又问:“我已经昏迷了两天?”她不耐烦地应道:“对,我们都以为你要死了呢!”“是谁把我带回来的?”我又问。“洛将军,你还有完没完了?把太子殿下的皇宫给烧了,你该庆幸太子还没杀你呢!哼!”说罢,她一转身,气冲冲地走出了房间。 我凄然一笑,心想他杀了我倒还好些。又想到颢予,他到底在哪里?洛霈泽把他怎样了?忽然又想起刚才南容暮桓似乎并未提到颢予的事,他到底知不知道呢?不行,我一定要找到洛霈泽问明白,不过在那之前,我还需要探探南容暮桓的口风。 正在思忖间,刚才那个丫鬟又走进来,直接丢给我一把扫帚,命令道:“去打扫庭院!”我缓缓地撑起身子,因为右脚根本没法用力,我便一边拄着扫帚一边用左脚半跳着忍着疼痛一步步向屋外挪去。 来到庭院中,我才发现这里又是另外一处宫殿,庭院比之前那座宫殿大得多,庭院中除了花草树木之外,还有一汪清池与一座穹顶凉亭,朱红色的大院门口守着八名侍卫。我不屑地扫视着这一切,甚至连宫殿上的匾额也懒得细瞅。如今的我,已没有任何心思再去思考这是哪里以及如何逃离这里了,因为对我来说逃与不逃,生存与死亡已没有任何区别! 外面强烈刺眼的阳光仿佛是一道道利箭刺痛着我的双眼,整个世界看起来是如此明亮,但在我心中却是如此黑暗。颢予,我好想你!我埋着头,一点点费力地扫着地面,泪珠也一滴滴不断落下,砸在地上,碎溅开去,犹如我的心一般。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片迷茫。 恍惚间,听到前面传来脚步声与侍卫低声的称呼:“殿下。”我缓缓抬起头,眨眨眼,看到南容暮桓正背着手站在院中,冷冷地斜睨着我,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我微微垂首道:“殿下。”就听他一声冷哼,道:“奴儿,这么快就忘了如何行下跪礼吗?!” 我咬了咬唇,松开扫帚,便努力撑着身子向地上跪去,却因为右脚的剧痛和无力,一下跌坐在地上,我不禁痛吟了一声,但还是尽力撑住身子,两腿并拢跪好,然后忍着疼痛道:“太子殿下。”他则视若无睹地向着殿门走去。就在他进殿门的同时,我忽然想起什么,便大喊道:“太子殿下!”他停住脚步,背对着我。我便继续说道:“殿下,奴儿想请求您一件事。”他转过身来,盯着我,不吭声。我又开口道:“殿下,奴儿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随殿下如何责罚,奴儿皆甘愿领罪。但请殿下不要连累到无辜之人。”他双眼一眯,道:“无辜之人?”“对!就是在奴儿逃跑期间救助过奴儿的人,请殿下放过他们,他们皆是因奴儿才受连累的。”我垂首应道。“哼,除了你这个罪魁祸首以外,本王还没那么多闲功夫去理会别人!”说罢,他一拂袖便转身进了殿。 我一听,心中一跳,这么说,他还不知道颢予的事?可是,可是颢予到底怎么样了呢?我心里又是一片慌乱。颢予,难道洛将军将你一人丢在那深山密林之中吗?不要,不要,我不要你到最后连自己的国家都不能回啊!我手足无措地看着四周,我要找洛将军,我一定要找到洛将军问个明白!说着,我又借助扫帚强撑起来,一直跳到院门口,向外张望着,可是一直到用过晚膳也不见洛将军的身影。 夜幕降临,蛙鼓虫鸣,满天的星斗在遥远的夜空中闪着凄寒的光,仿佛是滴滴泪珠凝在空中,倾诉着无尽的伤痛。我坐在庭院的小亭中,面对着那汪幽蓝的映着点点星光的池水独自哀伤着。人生最断肠事,莫过于到黄泉碧落阴阳两路之时,才知心之所属!我只觉得自己好傻好傻,颢予曾经对我的表白字字句句映现在心中,你说你不想让自己再次后悔莫及所以对我做了表白。可是事到如今,我却饱尝后知后觉,后悔莫及的苦果与哀痛! 之前因为翼佑和展大哥的感情,我一直无法厘清自己的心绪,也从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一份什么样的感情,只是不断地因为恩情而接受和付出。而在面对颢予时,我也只能隐忍内心感受,不让自己流露真情。想起每次与颢予在一起时,我总是那么开心,到如今我才明白那份开心就是真情的流露,不含任何其它成分,乃是真正因心而发的情!我好恨我自己,我不该让你来救我呀,颢予,是我害了你!我到底是个什么祸害呀!先害两个国家交战,又害自己真正心爱的人死去!我才是罪该万死呀! 我斜靠着亭柱无声地流着泪,心如刀绞,痛不能言。忽然听到院门口的侍卫称道:“洛将军。”就看到一个笔挺的身影大步跨进院门。我一下扶着亭柱,撑起身子,急切地冲他喊道:“洛将军!”他迅即转头,看到我,怔了一下。我刚要准备跳步过去时,他冲我一抬手,然后警惕地看了看殿门,便向亭边走来。看着他走到我面前,我双唇发颤地轻声问道:“他……在哪里?”他凝视着我,低声道:“在我安排的地方。念及旧日恩情,我已经命人将他入棺了。但现在不能送他回去,只有等日后大战结束了,才有可能。” 我脑中“嗡”得一声,身体一晃,就要倒下。洛霈泽连忙伸手扶住我。我一把抓住他,哽咽道:“我想再去见他一面,可以吗?”就见他眼神一凝,他稍一用力,扶着我坐下,然后,他低声严肃地说道:“奴儿姑娘,本官未将此事报知于太子殿下已经是罪过了,本官对你对他都仁至义尽了,而且你现在是若阳国的人质,本官劝你不要再做它想,以免节外生枝,给你我都带来麻烦。告辞!”说罢,他便一转身向大步宫殿中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只有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颢予,就让我跟你一起去了吧!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孤单徘徊?我怎么能丢下你独自苟活在世间啊?我突然想起刚刚与颢予认识时,他曾经发出的感叹: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现在,我终于深刻体会了你那时的感受与内心的痛苦,颢予,如今却是我辜负了你的心意还害死了你呀!那时,你是因为要替家人洗刷冤情和恢复国家安宁才坚持活了下来,如今我又该如何活下去呢? 又想起了颢予要我答应他的条件,我苦笑了一下,颢予,如今我也只能为这两个条件而活了。不过第二个条件我恐怕是不能做到了,因为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至于第一个条件我会努力去做的,我会尽我所能不让两个国家陷入战乱,不让南容暮桓的奸计得逞,我也会尽我所能让你尽早回到若阳,而且我也会向展大哥谢罪,向翼佑谢罪的!我仰望幽蓝的夜空,似乎是在凝视着颢予幽蓝的眼眸,在抹去两行泪水后,我凄然一笑,暗自下定了决心。 第一百一十章 静观其变 第二天午后,我正一瘸一拐地与另外两名丫鬟一起擦拭着正殿中的家俱摆设。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女子挖苦的话语:“哟,这下毒放火的奴儿又回来了呀?”我转头一看,就见韩羽熹身着彩绣百花曳地裙,手拿一张丝绢扇着风,脸上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不知何时走进了正殿,就站在我身后。我眨了下眼,默不吭声地回转身继续擦拭面前一方摆着一只白瓷大鹏鸟的檀香木几案。 就听韩羽熹娇媚地叫了一声“呀”,然后道:“奴儿,快把丝绢给我捡起来。”我回头一看,她手里的丝绢就躺在我脚边。我知道这定是她故意丢下,好捉弄于我的。我看了看她,只见她嘴角勾着笑,眼中满是嘲弄与自得,还带着一丝恨意。我不禁轻哼一声,看着她淡淡道:“何苦?”她脸色一变,收起笑容,双眼一眯,道:“你在说什么?”我淡然应道:“你何苦如此?如今我也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威胁。”说罢,我便缓缓扶着几案,用左脚支撑着蹲下身子,准备捡起丝绢。不想,她忽然抬起脚,一蹬我的肩膀,我立时就支撑不住,一下向几案靠去,接着,几案一歪,我整个人也随着几案倾倒下去,而那只白瓷大鹏鸟也“咣啷”一声,摔到地毯上,裂成几断。 而我则倒伏在几案上,无法爬起,右脚更是疼痛钻心。另外两名丫鬟一见大鹏鸟摔坏,都呆立在那。而韩羽熹则咯咯一笑,道:“奴儿,你怎么这么笨啊?让你捡个丝绢都不行?哎呀,还把象征太子殿下的大鹏鸟都摔坏了,你该当何罪啊?”我咬着牙,努力地撑起身子,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她,苦笑道:“你何必如此呢?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就算你再加给我什么罪名,最多也不过就是个死罪,我又何惧呢?”她有些哑然,然后就冷哼一声,蹲下身子,用阴险的眼神盯着我道:“你以为我会让你那么容易死吗?我还没玩够呢!我要你充分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接着,她便凑到我耳旁道:“我身上随时都带着各种毒药,你要不要尝试一种呢?”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那两名丫鬟有些惊慌地喊道:“太子殿下。”我和韩羽熹同时向殿门看去,就见身着淡紫色绣金鹏上等丝袍,高束紫玉冠的南容暮桓正背着手站在门口,眯着双眼盯着我们俩人。韩羽熹有些紧张地立即对他福身道:“殿下。”他也不应,走进殿中,瞄了一眼地上,皱了皱眉,便盯向韩羽熹,冷声道:“去把它收拾了。”韩羽熹一愣,想说什么,一看南容暮桓那犹如石像一般冰冷生硬的脸,终是咬着唇,脸色绯红,不敢言语地垂首走去拾拣断裂的白瓷大鹏鸟。 殿内一片安静,我坐在地上看她拾拣着碎瓷,有些不解,再仰头一看,就见南容暮桓正用复杂的眼神盯着我,心里一顿,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当韩羽熹抱着拣起的瓷器走过来对南容暮桓一福身要告退时,就听南容暮桓开口道:“以后未经本王许可,你不得随意进入此殿!”韩羽熹有些吃惊,更有些羞恼,再看看坐在地上的我,她咬着唇,隐着恨,道:“是,殿下。”便转身退出了宫殿。 看到南容暮桓仍紧盯着我,我便竭力地撑起身子准备给他行下跪礼,却发现他走到我面前,伸出双臂一把将我拦腰抱了起来。我一惊,想要挣脱,但看着他紧抿的薄唇和冰冷的侧脸,又不好说什么,只好由他。就听他对殿内的另外两名丫鬟命令道:“去找太医来。”两人立即应声而去。 我困惑不解地看着他一路将我抱到后殿寝房。待他将我放到床上后,我便立即想要下床,他则一甩长袍后襟,坐到床边,凝视着我道:“你就这么想死?!”我有些怔愣地回望着他,忽然想到他刚才一定是听到了我和韩羽熹的对话。我便将目光投向地面,淡然道:“我已经是身犯死罪了,又何必苟且求活?”他一哼,有些嘲讽地说道:“早知如此,你何必当初呢?”我抬起眼帘看向他,幽幽一笑,若有所思地道:“是啊,何必当初呢?”脑海中闪过曾经与颢予的一幕又一幕,怅惘浮生急景,凄凉宝瑟余音,徒留一腔幽恨,化作两行清泪,我将头转向床里,用手抹去泪水。 而南容暮桓则一下伸出手来,掰住我的下颌让我面向他。就见他紧盯着我,似要把我看透一般地问道:“你这次跑出去到底做了些什么?!”我心中一惊,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就听他继续问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一副看破红尘,万念俱灰,急欲求死的模样?完全没有了当初的那份傲骨与倔强。”我咬了咬唇,垂下眼帘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他有些哑然,然后放下手,冷笑道:“在外面逃难的日子不好受吧?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跟我耍花招?难道你以为你还能回若阳,回郦朔?哼,愚蠢!” 他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侍卫通报太医到了的声音。于是,他便让一位身着臧蓝色长衫的太医进来给我看脚。待我的右脚踝被重新敷上药,包扎好后,太医与丫鬟们又退了出去。我有些疑惑地看向坐在一旁桌案边一直看着我的南容暮桓,问道:“你为何要让太医来?”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地说:“难道你想让你的脚一直这样?”我看着包扎好的脚踝,淡笑道:“你不是想要折磨我吗?你不是想以此来解恨的吗?”他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不要把我堂堂德桑国的太子看得如此小人,跟一个弱女子计较所谓的仇恨,我的仇恨都是为了国家,虽然你确实差点害死了我,不过念在我也曾经杀你未成的份上,我们算是扯平,本王也就不计较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发觉他也不是那么奸恶卑鄙之人,他所做的一切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我们所处立场不同,所持观点对立,所以很难去想到对方好的一面。想想曾经德桑国从皇室到黎民百姓定也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所以这股怨恨才一直传承到现在,只是这样怨怨相报下去,不知何时才能有宁日。我便说道:“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将前仇旧恨谨记于心,三个国家就永无宁日了,难道你这个未来的德桑皇帝就不希望让你的国家安宁详和,不再战乱吗?” 他眼神一冷,厉声道:“凭什么要让我们饮恨蒙辱?凭什么要让我们的国土被瓜分?如果我不反击,这样的历史只会重演!到那时,我的国家不但不可能得到所谓的安宁,更有可能国将不国!而这一次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你又出现了,这就说明是上天在助我德桑完成复兴大业,一雪前耻,我当然不能错过此良机!”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我,德桑也不会找到这样可以报复若阳的契机,翼佑也不会如此愤怒地要讨伐若阳,而颢予更不会因我而死!哎,原来我才是罪魁祸首呀!我不由得深叹了一口气,就听南容暮桓问道:“为何叹气?”我摇摇头,苦笑道:“原来一切皆是因我而起!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成为几个国家政治斗争的导火索。”他也一笑,道:“我也没想到。你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居然可以让两国国君为你而战。”随即他便看向我,眼神深邃而复杂。 我心里一紧,翼佑和展大哥已经开战了吗?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侍卫的通报声:“殿下,洛将军求见!”“让他进来!”南容暮桓应道。就见洛霈泽身着灰色印暗花的锦袍走了进来。他见我在床上,怔了一下,然后便对南容暮桓抱个拳,道:“殿下。”南容暮桓便问道:“情况如何?”洛霈泽瞥了我一眼,道:“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称,两国现在还未开战。”南容暮桓皱了下眉,问:“为何?不是预定昨日开战的吗?”洛霈泽应道:“具体原因还不清楚,据说两国皇帝只是互通了信使,还未开战。”“通信?此时他们还要商量什么呢?”南容暮桓抚着下巴,眼神一凝,沉思起来。 我心里一跳,一定是展大哥将我的纸条带给了翼佑吧。翼佑,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千万不要冲动,万万不可开战,如果你有什么恨,就冲我来吧!我闭上眼默默地祈求着。 就听洛霈泽似有所指地道:“殿下,末将在想若阳那边会不会怀疑到了我们?”“嗯?”南容暮桓听了,冷哼一声,道:“怀疑?就算展曜之怀疑到我们,赫连翼佑会相信他吗?哼,赫连翼佑现在定是想要将展曜之碎尸万段呢!如果他果真犹豫了,那我们就发封密函去,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们就可助他铲平若阳!即便到最后他们不开战或者想要冲着我们来,我们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呢,所以,我们始终是掌握大局之人,只需静观其变即可!”说罢,他便意味深长地睨了我一眼。 第一百一十一章 风云突变 那日在太医将我的脚重新包扎了一次以后,南容暮桓便让两名丫鬟扶着我回到了丫鬟房,同时说我可以不必再干活,等脚伤养好。 入夜,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点声,晚风从窗而入,带来些许清凉之感。其她丫鬟们皆已熟睡,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而我则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床上,难以入眠。自我被抓回来时起,我几乎每天都夜不能寐,越到夜深人静之时,我的头脑越清醒,内心也越发痛楚,曾经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不断地纠扯刺痛着我。寒星残月远天际,浮云一片伤别离,平生掠影恍如梦,恩怨情仇怎堪忆,本自飘泊无所依,何引风雨夜来急? 在把与翼佑、展大哥和颢予从相识、相知、相许到分离的每段情缘都回想过后,我只有一种此生怎堪忆之感,我不知道迄今为止我到底做了些什么,与翼佑在一起让我初历人事和初识感情,那段情甜蜜中带着青涩,也充满了伤痛,以至于在接受展大哥的感情时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更有些惶恐与后怕,所以也不敢放开心怀去接受这段情。 直到颢予离开我之时,我才明白自己一直尽力回避的感情竟在与他的相处中悄悄生根萌芽,因为与他的相处是那么轻松自在,不需要过多地考虑身份背景,而他又是那么善解人意,随性自然,我在他面前无需隐藏些什么,只要表露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就好,所以这也是我与他在一起总是很开心的缘故,可是当我真正明白这些,想要追求自己的感情之时,一切都太迟了!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任两行清泪再次划过早已湿润的脸庞,翼佑、展大哥、颢予,对不起,你们对文心可谓情深一片,可是文心此生尚未能报答你们,就给你们带来灾祸,你们就忘了我吧! 时间悄然一晃,七天就过去了,我的脚伤也好多了,虽然行走还有些不便,但疼痛缓解了许多。而在这七日中,南容暮桓似乎也很忙碌,不是很晚才回殿,就是不断会见一些外国使臣,想来他应该是在联络南盟诸国筹划些什么,只是一直未得到翼佑和展大哥那边的消息,我心里十分焦虑。 这一日下午我正坐在丫鬟房中发呆,一个丫鬟就走进来对我说:“奴儿,殿下召你。”我一愣,不禁担忧道难道那边开战了?我便跟着她走出丫鬟房,一路穿过正殿,来到后殿中一处有四名侍卫把守的门口。在那丫鬟进去通报之后,我便跟着她走进了镂空雕花的房门,绕过一道山水双面绣织锦屏风,在见到眼前的一幕时,我却怔住了。 就见在一层淡蓝色半透明薄纱帘后的三层汉白玉石阶上是一个椭圆形的深紫色琉璃浴池,此时浴池上雾气氤氲,池中洒满各色花瓣,而南容暮桓正身处池中,披散着一头乌发,双臂搭靠在池边,隔着纱帘从对面向我看来。他身后还有一名丫鬟跪伏在池边为他按摩臂膀,池周围还有四名丫鬟随时准备服侍。 就在我有些不知所措之时,就听南容暮桓说道:“奴儿,过来给本王按摩。”我皱了皱眉,不明白他所为何意,但也只好呼了一口气,保持镇定,掀开纱帘走上台阶绕着池边,向他走过去。就见他双眼微眯紧盯着我,虽然在此场景下,他半湿的长发与缭绕的雾气让他显出一种与平日不同的旖旎媚态,但他眼神中的那分肃杀却依然不减,甚至还隐着一些躁动,就听他对其她人命令道:“你们都下去!” 看着丫鬟们都渐次退出了浴房,我隐隐有些不安,但也只能慢慢跪伏到南容暮桓的身后,伸手给他按摩起肩颈处。我无声地按摩着,他也无声地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过了半晌,他忽然开口道:“奴儿,依你的了解,赫连翼佑和展曜之为何到现在还按兵不动呢?”我心里一跳,翼佑和展大哥还没有开战?!翼佑一定是在进行慎重考虑才会不动兵的!怪不得南容暮桓显得有些躁动不安,他心里定是有些急迫与疑惑,才会把我叫来的吧。我抿了下唇,低声说道:“回殿下,奴儿不知。” 空气中又是一阵静默。我继续给他按摩着,过了一会儿,就听他说道:“奴儿,你就是这样伺候赫连翼佑和展曜之的?”我一顿,不明白他想要说什么。就见他略转过身来,斜睨着我,嘲讽地说:“本王就不明白了,你的按摩手法这么差,何以能让他们为你神魂颠倒呢?!”我垂首看着池水,咬着唇,沉默不语。 忽见南容暮桓半转过身来,邪笑了一下,道:“看来还得由本王来教你如何按摩!”说罢,他便伸出右手一把抓住我的右腕用力一拽,我支撑不住,重心随即向前一倒,“哗啦”一声,我还未得及叫出声,整个人就被他倒着一下拉入池中,瞬间池水就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我的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巴全部进水,我沉入池底,无法呼吸,在水中慌乱地四下乱抓着,却感到两只手腕被南容暮桓紧抓住,接着就在一片混乱中看到他赤裸的身体就向我压来,然后他就一下吻上了我,在他紧吮着我的双唇之时,他又用力扯开我的衣领,我手舞足蹈拼命地挣扎着。 就在他扯开我衣领的一瞬间,颢予的那支绿色吹管一下就悬浮到了水中。南容暮桓看到吹管后,眼神忽然变得犀利,随即他从池中立起身体,再扯住我的衣领,一把将我从池中拉起靠到池沿。我这才缓过一口气,伏在池边不住地咳嗽起来。而就在我咳嗽之时,南容暮桓则伸出手“啪”地一下将吹管从我的脖颈上扯下,拿到手中锁眉细看起来。 我一边咳嗽着,一边急切地伸出手想要将吹管夺回来,却见他用阴戾的目光凝视着我,手指用力地紧抓着吹管,看那力道似乎恨不能将吹管捏碎。我无比担忧地看着他的手,就见他忽然将吹管猛地向旁边一撇,我瞪大眼睛,大叫了一声:“不要!”就见吹管“啪”地一下撞到房中的一根汉白玉石柱上,随即碎裂成几截落到地上。我心痛地大叫了一声“啊!”便要从池中爬起,想要去捡吹管,却被南容暮桓一把捏住脖颈,动弹不得。 就见他用身体直抵着我,眼神狠绝地逼视着我,右手用力掐着我的脖颈,让我无法呼吸。我痛苦地半张着嘴回望着他,两只手无力地把着他的手腕,想让他把手拿开。就听他阴冷地说道:“我就说你之前被抓回来以后怎么一副心事了却,急欲求死的样子,我就说赫连翼佑和展曜之怎么到现在都不动兵,原来又是你在搞鬼!哼,本王告诉你,不论你怎么通风报信,本王依然胜券在握,南盟诸国中已经有四个国家同意派兵助我德桑了,而且本王的军队早就整装待命,可以随时出发,再加上有你这个人质,他们再想怎么样,也是不可能的!” 忽然,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接着就是洛霈泽的声音:“殿下,末将有要事相报。”南容暮桓这才将我向池沿一掷,放开了我的脖颈,冷声应道:“进来!”而此时的我才从快要昏厥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我抚着胸口大口地呼吸与咳嗽着,只觉得全身发麻,脖颈痛得几乎要断掉。 就见洛霈泽拿着一封书函大步走了进来,待他掀开纱帘踏上石阶时,一下看到仍在池中不住喘息的我,怔了一下,便向已经跨出浴池,披上了一件褚色丝袍的南容暮桓走去。就见他抱拳行礼后,便用一副严肃的表情双手将书函递给南容暮桓,并说:“殿下,这是若阳与郦朔两国联合向皇上发出的战书,说我德桑妄图破坏两国同盟关系,即将联合举兵五十万攻打我德桑!另外,据探报,郦朔与若阳已各派十万军力驻守到了两国与我国接壤的广通和南辽,郦朔领军者为魏启俊将军,若阳领军者为吴拓将军。而若阳国皇帝展曜之也于七日前暗中启程率领军队向南开来,现在快要到达南辽。虽然还未有探报,但据末将分析郦朔国皇帝赫连翼佑也应该率兵赶赴了广通。” “什么?!”南容暮桓脸色一沉,接过信函一看,霎时眼神更加阴骛,他转过脸恨恨地觑了我一眼,就问:“那两个皇帝在开州和岳陵的军队呢?”洛霈泽抱了个拳道:“目前尚不明确,似乎那边的军力也并未减少。” 南容暮桓凝眉眯眼思索了一下,便道:“现在我们驻守在北部边城潼原的军力有五万人。传本王之令,由本王亲自带队,你为副将,速速集结二十万大军于四日内驻扎至潼原,同时速发密函到暹罗、寮国、昆仓和扶南,要求他们各派兵五万助我德桑,务必于十日内到达潼原。另外,还要向其它南盟诸国再发函请援。北部边境地势险要,我们只需据险以守即可,本王倒要看看他们的五十万大军有什么能耐?哼,何况本王手里还有一枚关键棋子,而这才是他们真正带兵而来的目的。” 说罢,他一下大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扯住我的衣领,将我从池中拽了出来丢到池边,接着他掰着我的脸,让我面向他恨恨地盯着我,说:“这就是你想要的目的啊?现在他们来救你了,要跟本王开战了,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做些什么!” 我侧伏在地上,略微喘息地摇摇头,无力地应道:“我只是不想发生大战,三个国家都能和平相处就好,我只想这样而已。” “哼!”他甩开手,站起身,对外面喊道:“来人!”两名侍卫便应声而入。他对两名侍卫命令道:“把她关进暗房!”“是!”两人便持戟而来,将我从地上拽起要拉出浴房。 就在要下台阶之时,我大叫了一声:“等一下!”说毕,我奋力挣脱开他们的手,一下跑到左侧的石柱前,噙着泪水将那碎裂成几段的吹管拣起捧在手中,然后在侍卫的拖曳下离开了浴房。 第一百一十二章 相逢如梦 伴随着门“咣”的一声被关上,这间狭小的房间瞬间就陷入一片漆黑阴冷之中。我抱着湿漉漉的身体,蜷缩在墙角,打了个寒噤。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什么都看不清,只闻到一股霉腐之气,想来这就是专门用来关押犯错的下人的房间吧。 我淡笑了一下,想起刚才南容暮桓那般暴怒的样子,竟然不觉得害怕。我又一次在他背后使了花招,让他的计谋无法得逞,使他无法看到他期待已久的好戏,他当然会对我怒目切齿,只是我还有点利用价值,否则他刚才就将我掐死了。他莫不如真将我掐死了还好,我也就解脱了。 又想到翼佑和展大哥对德桑下战书的事情,我不由得轻叹口气,虽然我很欣慰他们之前没有打起来,但我也不希望他们为了我再兴师动众,劳命伤财,发起战争,不过从国家与皇权威信的角度来看,也许这已是无法避免的了。而且如果展大哥已经知道颢予的事情,他是怎么也不可能放过德桑的。 一想到颢予,我的心更加纠痛,我将右手放到面前,慢慢地展开手指,虽然看不到里面的吹管,但能感到一块块碎片在刺痛着我的手掌,更刺痛着我的心。我用左手食指与拇指慢慢地,一个一个地轻抚着吹管碎片,眼泪又不自觉地涌出眼眶。对不起,颢予,我把你的吹管弄坏了,这是你留给我的唯一的遗物,我却没有保护好它,请你原谅我!想到此,我禁不住紧握住碎裂的吹管,头伏在膝头呜呜地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得冰冷湿寒,浑身发抖,捏着吹管的右手都已麻木了。我想了想,便在黑暗中摸索着将衣裙一角放到口中,使劲一咬一撕,“嘶”的一下,一截衣裙便被我扯了下来。随即我用这截纱裙将吹管包了起来再系到腰带之上。确定吹管稳稳地系在身上以后,我这才上下抚了抚仍然润湿的衣裙,便一一将头发、衣裙和鞋袜一并挤掉残留的水分,直到没法弄得再干些时,才停下手,用双臂抱着自己靠在墙角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外面“咔咔”两声,接着又是“吱呀”一声,房内瞬时又有了些亮光。我睁开眼一看,就见两名侍卫走进来,对我说:“走了。”我有些无力地撑起冰凉的身子跟着他们向外走去。一直走到殿外当清晨的阳光照到身上时,我才感到有些温暖。 就这样一路走着,最后竟然来到了皇宫最外面的一道门口,就见大批全副武装的人马排成四条长长的纵队集结在门外,朱红色绘大鹏鸟的一面面旌旗在迎风飘扬着,预示着一场大仗即将打响。 两名侍卫陪着我上了一辆马车,随即又给了我一点吃的和水。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后,人马已经集结完毕,就听前面传来数声号角之声,接着大军就开始向着德桑北部边城潼原行进。 就这样,大队人马一路急行了两天半,第三天下午进驻了潼原,而我也被关进了一座阴暗的牢房之中。听着墙外面隐隐传来的练兵声、呵令声与号角声,我的心一阵阵地激荡着,翼佑、展大哥你们现在就在不远处也进行着同样的事情吧?而我们应该很快就会见面了吧?虽然我不想作为南容暮桓的人质出现在你们面前,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如此了。我闭上双眼,头靠着墙,只将万千感慨化作一声长叹,便两眼失神地看着面前的一根根铁栅,不愿再去思考些什么。 在牢房中待了两日,到第三天清晨一缕淡淡的晨光透过牢房上面的小窗口照进来时,我又是一夜未眠。我蜷伏在一堆茅草上看着手里拿着的一截吹管发呆,这是所有裂片中最大最完整的一块,被摔出的尖锐边缘在晨光中散发着幽幽的碧光,又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根吹管时的情景。哎,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只忽然间觉得自己似乎老了很多,再也不堪回首曾经了。 就在我看着吹管时,听到外面廊道中传来脚步声,接着就见两名侍卫来到牢门前。我心里一紧,赶紧将吹管别进侧面腰带之中。待牢门一开,一名侍卫就拿着两根麻绳向我走来,随即他便将我的双手捆在身后,又将我的双脚一并捆起。而另一名侍卫则用一根布条勒过我的嘴,使我无法言语。然后,一名侍卫就将我拦腰一抱,抱出牢房一直放到了在外面停放的一辆囚车之中。 尘烟弥漫,车马急驰,刀剑铿锵,军旗招展,大批军士行进在一座峡谷之中,回头看看巍峨高耸的潼原城墙,终于明白那日南容暮桓所说的据险以守是什么意思了。潼原城本身就处于高地,而要到达它,必须要经过我们现在所走的这条峡谷,身处潼原城上就可以将这片峡谷一览无余,这里自然就成了易守不易攻的战略要地。再看看前面不远处,身披金色战甲,头戴金色头盔的南容暮桓骑着一匹枣红色大马与身着灰色盔甲与灰色头盔,骑着一匹灰白色大马的洛霈泽一并行驰在队伍中间靠前的位置上。我则背着手,坐靠着囚车的一侧,随着急驰的车儿上下颠簸着,只觉得头晕目眩,难受不已。 不知军队行进了有多久,就见大队走出峡谷,翻过一座小山岭,来到了一处空旷的较为平坦的高地。这时已日上三竿,在阳光的照耀下铠甲与各种兵器、盾牌闪着刺眼的寒光,映出一片杀气,与周围青山绿树详和宁静的景致格格不入。一阵山风袭来,卷起一些沙尘,车马行进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我疲惫地将头靠在囚车的一根木头上,略微定了定神,喘息着。 不一会儿,就听前面传来一声呵令“停!”随即大队人马就停下脚步,列队站好,静静地观望着前方。我也穿过前面人马之间的空隙向前方看去,就见对面不远处一片黄灿灿的军旗迎风招展,黑压压的一众人马相对而立。 我心里一颤,正要细看之时,忽听对面传来一声粗犷的怒喝:“南容暮桓,你安插奸细在我若阳皇宫之内,乱我朝纲,行刺吾皇,杀害莫夫人,妄图破坏若阳与乌孙的友好关系,如今又挑拨我若阳与郦朔的结盟关系,你该当何罪?!”我心中一震,这不是吴将军的声音吗?我瞪大眼睛向前张望着,无奈前面兵士太多,只能隐约看到对面穿着灰蓝色与灰黑色盔甲,执着长戈、长戟与弓弩的兵士。 就听洛霈泽也大喝一声:“吴拓老贼,你是何等身份,敢同我殿下这般说话?!”然后就见南容暮桓一抬手,场面忽然静了一下,就听南容暮桓冷冷地开口道:“赫连翼佑、展曜之,本王今天到此来不是来骂战的!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本王知道你们今日领兵而来所为何事,本王也就是想以此来谈条件的!”说毕,他回转头来向我这边示意了一下,驾驶着这辆囚车的两名侍卫便拉着马儿向前走去,随着前面的兵士逐渐让开了一条路,我也逐渐看清了对面的人,我被他们越带向前面,我的心中越有种想要逃避的感觉,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不想! 但这一刻终究是来临了,当囚车被拉到南容暮桓左侧靠后的位置时,我已完全处于军队的最前沿,面对着对面的一众将士。就见对面两列方阵最前方各有两名男子尤为耀眼,他们全身金甲粼粼,披风凛凛,英姿挺拔,峻气逼人,气詟三川,威凌八阵,王者威仪,尽显无疑。两人分乘一骑汗血赤马和一骑白龙驹,各在两位将军的陪护下立于左右方阵最中央。这不正是翼佑和展大哥两人吗? 在他们见到被绑缚在囚车中的我时,皆眉头一锁,眼神一凛,透出讶异、愤慨与担忧之色,他们定是没有想到南容暮桓会如此对我!而此时的我无力地跪坐着,斜靠在囚车一侧,无法言语,只凄然地透过木栅默默地冲他们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再管我了。我只是那无根浮萍,随波逐流,而你们则是万众景仰的人中之龙,两国之君,如今我与你们已是天地两隔人茫茫,你们就让我随波而去,忘了我吧! 当我正要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们时,却对上右侧直射来的两道目光。我心中一颤,不用细看,那样幽深、凝湛又摄人的目光只会属于翼佑,不论分开有多久,这样深切而犀利的目光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只见跨坐在一匹披着金色软甲的白龙驹之上的翼佑正用深邃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我。 这深深的一凝穿透了时间与空间,诉出了多少爱恨痴怨,引出了多少前尘往事,倾注了多少话语心绪!曾经的言语温存,欢笑伤痛,往昔的一幕一幕顷刻间在脑海中如浮光掠影般一一闪过,人生长恨相逢迟,泪凝徒叹旧梦逝!这真是上天弄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一天竟会与你在这样的场景下重逢!可是事到如今,我还能再对你说什么呢,翼佑?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你依然是那位俊逸傲然、气概非凡、万众仰止的君王,而我却已是一叶即将倾覆的孤舟,再也承载不动风雨波澜,爱恨纠葛,曾经的一切都已化作过眼烟云,就让它们都随风而去吧! 我幽幽地闭上双眼,不再看他,任无情的风儿吹乱我的长发,任两行清泪划过脸庞,任心如刀割痛如断肠,我只当不知,只当无关,只当一切皆是一场梦!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以死谢罪 就当对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之时,南容暮桓开口了:“展曜之,赫连翼佑,本王就不跟你们绕弯子了,本王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本王这里准备了两份契约,”就见他从洛霈泽手中接过两个封装好的朱红色卷筒向对面示意了一下,继续说道:“这里面装的就是你们同意将三十六年前被你们两国瓜分侵占的德桑领土如数还回的契约,只要你们签了这两份契约并且撤出驻守在这些地方的军队,本王就立刻完好无缺地放了你们想要的人。” “如若不然,你们就接受第二个条件,你们两国与我们南盟国家来一场生死决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但至于这人嘛,”他转过头来阴骛地睨了我一眼,又道:“既然你们不想要,对本王来说也是多余,所以你们就等着收尸吧!” 就听到对面传来马儿躁动不安的嘶鸣之声,只见展大哥拽了拽马缰,微眯着眼,放射出两道冷冽的蓝光,逼视着南容暮桓沉声道:“南容暮桓,你屡次在本皇背后使阴谋,下毒手,你要本皇凭什么相信你这样的人?!”接着又是翼佑沉静得让人胆寒的声音:“南容暮桓,你堂堂一国太子,竟然要用到此种下三滥的手段来与本皇谈条件,你以为本皇会受你要胁吗?!” “哼!”南容暮桓冷哼道,“难道你们就清白正直?巧取豪夺,霸占侵吞他国领土就不是下三滥?!本王只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而已!反正本王就一句话,你们要么签字,要么收尸!”随即,他将卷筒向前方一扔,只见两个卷筒落到双方中间的黄土之上,各自向两个方向滚动了两下。 两方阵营的所有人都盯着那两个卷筒,现场静得让人透不过气,剑拔弩张之势在双方军队中越发明显。看着南容暮桓气势凌人的阴戾目光中竟隐着些胜券在握的意味,我不禁在心中淡然一笑,再转头看向翼佑和展大哥,才发现他们也正用幽深的目光看向我,脸上都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我知道他们定是在挣扎犹豫着该怎么办。我心中一阵纠痛,叹出一口气,想道:是该了结了,让一切都了结了吧。随即我便用一种淡然的近乎于飘渺的眼神回望向他们,缓缓地摇了摇头,同时绑缚在背后,早就将那一截残破吹管捏在手中的左手使劲一扎再一划,右手的手腕瞬时感到一阵撕裂的剧痛,痛得我不禁抖了一下,随即便感到一股热流自右腕涌出。手腕很痛,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但随着手腕的热流越发明显时,我的心里却不再纠痛,反而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 就听南容暮桓又说道:“怎么样?两位决定了没有?如果你们同意签约,本王可以给你们七天时间按照契约规定撤出军队,安排相关事宜。不过,如果你们不同意签订契约,那么……”他转过脸来眯着眼狠绝地睇了我一眼,便说:“我们今日就可在此展开大战!”说罢,他一下拔出腰上的佩剑直指向我。 对面传来了两声马儿的嘶鸣,翼佑紧拽住马缰,尽力控制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怒火,眼神如箭般射向南容暮桓。而展大哥的脸上更显阴郁与怒切之色,挺直的身体抑着随时都会喷发的激愤。一股慑人的杀气在三人间升腾而起。而此时的我无力地看向展大哥和翼佑,想要对他们笑,却无法笑,只好用一种宽慰而坚定的眼神望着他们,不断地摇着头,只觉得一生的痛苦顺着手腕的伤口缓缓流出,流到车上,滴到地上,再渗入土中,内心逐渐轻松不再感到疼痛,身体越变越轻,意识也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飘然恍惚起来,我靠着囚车,心中默念着:忘了我吧,你们就忘了我吧,这样就不会再有人痛苦了! 忽然就听到后面有侍卫在喊:“不好,她在自杀!”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我似乎被惊醒了一般,睁大眼就见到一个侍卫冲到囚车门前,几下打开锁,钻进车来,拿出一把匕首想割开我的绳索。我这才反应过来,立即转身面对着他,双手紧靠向囚车前面尽力不让他割到绳索。他拱着身子,一手握着匕首,一手就来拉我,我拼命地挣扎着,使劲“唔唔”地摇着头,就感到旁边南容暮桓惊诧而又阴骛的目光直射向我,忽听背后传来两个男人同时发出的大喊之声:“文心!”我一转头,就见翼佑和展大哥皆锁眉深切地凝望着我,心痛之意表露无疑,就听翼佑大喊道:“文心!不要做傻事!”我胸中一阵纠痛,只觉得万千感慨哽咽难言。 就在我愣神间,那名侍卫已经将我拽过去,一把扯下了勒在我嘴上的布条,割开了我手腕上的绳索,抓起我鲜血淋漓的右手腕,用布条使劲地缠了起来。我则转过头,透过迷离的泪眼绝决地看着翼佑和展大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道:“翼佑!展大哥!你们就不要再管我了!文心……向你们赔罪了!”刚一喊完,我眼前就一黑,失去了意识…… “小傻瓜,你对我来说才是最特别的……”,“文心,我要与你相守一生……”,“文儿,我爱你!”翼佑、展大哥和颢予的声音不断响彻脑海,他们的面容在我眼前一一闪过,我的心纠结牵扯,疼痛难忍,胸口气郁闷结,全身大汗淋漓,不知自己处于何处,只觉得周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混沌与黑暗。我痛苦地呻吟着,辗转着,挣扎着,就听到仿佛是隔世传来的两个声音:“主公,她脉象紊乱,气血虚亏又发着高烧,恐怕是熬不过去了。”“什么熬不过去?!不管怎样,本王就是要你救活她!她绝对不能死!”…… “主子,你不能死啊!你快醒醒啊!快醒醒啊!”如云的哭喊声回响在耳边,我一惊,不禁大喊了一声:“如云!”便一下睁开眼睛,就听到旁边一个女子的声音:“你醒了呀?”我眨了眨眼,仔细一看,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厢房之中,躺在一张挂着淡蓝色绣彩云拱月图纱帐的大床上,身上搭着一层鹅黄色薄锦被,床边坐着一个身着蓝白纱裙的丫鬟,此刻她正一手端着一个白瓷碗,一手拿着一块蘸着汤药的白色棉纱布准备给我喂药。同时听到另一个女子说:“她醒了?我去禀报太子殿下。”说罢,就听到她匆匆离开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我动了动身子,感到右手腕一阵阵地跳痛,抬起手腕一看发觉上面缠了厚厚的一层棉纱,这才慢慢回想起来自己那日自杀时的情景。旁边那丫鬟起身将瓷碗放到她身后的桌案之上,然后将我扶起斜靠着枕头坐好,再将药碗送到我面前说:“把药喝了吧。”我呆呆地看了看那碗中晃动着的黑色汤药,想起什么,便问:“我昏迷了多久?”“四天了。”那丫鬟看着我答道。 “四天?”我嗫嚅着重复了一下,想起南容暮桓那天说给展大哥和翼佑七天的时间,现在情况如何呢?我忙问道:“开战了吗?”那丫鬟一愣,摇了摇头。“签约了?”我又问。她又是一愣,继续摇头,然后说:“我只是按太子殿下的吩咐来照顾你的,其它的一概不知,听说是双方休战七天,好像要等你的伤养好。”我心中一跳,忽然想起之前在昏迷中恍惚听到南容暮桓说我绝对不能死的话,如此说来定是南容暮桓还要继续让我做人质,好要胁翼佑和展大哥。想到翼佑和展大哥那日无比盛怒又被迫隐忍的样子,我不由得长叹一口气,为什么我没有死?!如果那天我死了,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就在恍惚之时,听到旁边那个丫鬟对我说:“快把药喝了吧。”我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端到我面前的的药碗,忽然勾起一侧唇角,冷笑了一下,随即我便伸出左手“啪”地一下将她手中的药碗打飞出去,就听到她一声尖叫和碗摔在地上“哗啦”的碎裂之声,她惊呆地看着我,叫道:“你在干什么呀?”便立即起身去拾拣药碗,而我则趁此时机,拼命地用左手撕扯起右腕上的棉纱,右腕上传来一阵阵揪心的疼痛,几欲让我窒息,可是我却像疯了一样不断用手撕又用牙咬着棉纱,看着殷红的血一点点地渗过白色的棉纱,我却笑了起来。 那个丫鬟看到此情景,一边叫着一边跑过来抓住我的右腕,想要阻拦我,而我则一把推开她,继续拼命地扯着棉纱。就在此时,眼前忽然闪出一个人影,还未看清,就感到我的左边肩井处传来一阵酸麻之感,顿时我就觉得全身酸软无力,无法动弹,随即就看到南容暮桓深锁眉头,紧盯着我,将我托住放平在床上。然后,又见他用手指迅速点了一下我的右小臂内侧,便对他身后说道:“快给她包扎。” “是,主公。”一个女子应道。接着,我便看到韩羽熹拎着一个医药箱出现在床边,埋着头也不看我,开始为我重新上药包扎伤口。待她包好以后,她便出去给我配药。这时南容暮桓才又伸手一点我的肩井,给我解开穴道。我这才缓过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已是精疲力尽,虚弱不堪,完全无法动弹。 就见南容暮桓坐到床边,用幽冷的眼神盯着我道:“不要再考验本王的耐性,本王已经告诉过你,你的生死是掌握在本王手中的,你只能听从本王的安排!”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心求死 夜阑人静,依然点着的纱灯在房内闪着忽明忽暗的黄光,犹如目前的时局一般晦明不定。我侧躺在床上,双脚被缚住,双手也被缚在身后,无法活动。看着伏在床边看护我的那个丫鬟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我心中好不羡慕。她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也毫不担心,只需要按照主子的吩咐照顾我就是了,曾经的我不也是这样吗?单纯无知又简单快乐,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对世间的爱恨情仇更是懵懂不解,生活在爹爹和娘亲为我构建的小小世界里,宁静而又幸福。 如今,我已不是我,在历经重重波折与劫难之后,内心千疮百孔,负重累累,再也找不回当初的那份轻松与快乐。忽然想起欧家小院,想起欧大娘和欧大爷,想起瑞儿,眼眶一湿,眼泪就顺着眼角滴落到枕上,从来没有想到那一次与他们道别竟成了永别,想到那个下雪天,他们站在院门口迎着风雪目送我离开时的情景,我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欧大娘、欧大爷、瑞儿,也许我们只有来生再见了! 我咬着唇,哽咽着,想到颢予临终前要我答应他的两个条件,我苦笑了一下。颢予,对不起,我想我是无法履约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实在无法支撑下去了。而且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我已经成了南容暮桓最有力的棋子,如果我不死,他就会一直威逼展大哥和翼佑,他们就会处处被动受制,而南容暮桓又诡计多端,如此下去,不知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颢予,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就该因我而止,你就答应我让我陪你去吧。我闭上眼,想着颢予深情凝视着我的眼神,心里觉得宽慰多了,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我在一阵跑步呵令的练兵声中醒来,在三名丫鬟的严密看护之下,我被绑缚的手脚终于被松开,我便洗漱整理了一下,这才注意到我的衣裙已经被换掉,而腰带上颢予的吹管碎片已然不见,我一惊一急,连忙问那三个丫鬟:“我原来的衣服呢?”她们面面相觑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个丫鬟说道:“早就扔了。上面都是血,洗也洗不掉。”我一把拽住她,急切地问:“那腰带上的碎玉呢?”她摇着头,有些结巴地说:“不知道,当时我帮你换了衣裙,就把它交给了一个洗衣嬷嬷,后来那嬷嬷说这洗不掉,就直接扔进废衣筐里去了。”我身体一晃,一时竟抑制不住地对她哭叫起来:“快给我找回来呀!那是颢予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快给我找回来呀!”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了看另外两个丫鬟,便说:“哦,好嘛,我去给你找找看。”说罢,她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间。我扶着床边坐了下来,不住地抹着眼泪,心里好难过,颢予,怎么办哪?!我把你的吹管弄丢了呀!焦虑不安地等了一会儿,就见那丫鬟空着手回来了,她一进门就面有难色地对我说:“洗衣嬷嬷说衣服早就被当作废弃物运出行宫扔掉了。”我一听,立时觉得气郁闷结,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就感到人中一痛,我低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一看,发现韩羽熹正坐在床边,睨着我。我将目光转开,看着床帐,道:“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很想我死的吗?何必来给我诊治?”她将我的左手拉过去把了下脉,哼了一声,然后道:“我是很想你死,但主公说了你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死,所以我只能听命行事了。”随即她便起身对房内的三名丫鬟说:“让她把药喝了。”然后,便走出了房间。“是。韩姑娘。”丫鬟们齐声应完,一个丫鬟便走过来要我喝药。 我转过身去,面向床内侧,不论她们怎么说,我就是不起来喝药。过了一会儿,就感到两个丫鬟一把将我从床上搂起,然后两人紧把着我的双臂,第三个丫鬟将药碗送到我口边,强喂我喝药。我则拼命地摇着头,紧闭着嘴,拒绝喝药。虽然身体虚弱无力,口渴腹饥,但我已是万念俱灰,只一心求死。几番折腾下来,几个丫鬟最终还是拿我无可奈何,只好又将我放回床上。只听一个丫鬟说道:“哎,这药都撒了一半也没喝下去。”另一个丫鬟应道:“我看她定是疯了,怎么办啊?” 忽然听到房门一开,接着就是几个丫鬟恭敬的声音:“殿下。”我心里一跳,他又来了。就听南容暮桓冷声问道:“她怎么样了?”丫鬟们支吾了一下,便说:“回殿下,她……她不吃药。” “不吃药?!”房内静了一下,然后就听到南容暮桓说道:“给我!”片刻间,忽听三个丫鬟发出了惊讶之声,接着就是南容暮桓直直走过来的脚步声。我正在担心该怎么办时,突然感到自己一把被搂起,刚一转头,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时,我的双唇一下被抵住撬开,一股药汁就顺口而入,我张大眼睛看着南容暮桓的脸就在我眼前,待被迫咽下一口苦涩的汤药后,我这才反应过来南容暮桓正在用嘴给我喂药! 我又羞又急,想推开他,整个人都被他紧搂在怀中,想甩开头,下颌又被他的手钳住,无法反抗。直到他将口中的药全部喂完以后,他才将我甩到床上,起身瞵睨着我道:“你如果再想如此求死,本王下次就叫侍卫来喂你!”我撑起身子不顾一切地冲他大叫起来:“你卑鄙!” 他微眯了下眼,俯身一把掐住我的脖颈,阴戾地沉声呵道:“你再说一遍!”我毫不退缩地回视着他,道:“难道不是吗?你堂堂一国太子,德桑国未来的国君,竟要用一个女人来威胁他国皇帝,夺取领土,这难道不是卑鄙之举吗?就算你日后真的以此方式得到了你想要的领土,甚至于将若阳和郦朔都打败侵吞了,你以为你的皇帝之位能坐的稳吗?你可曾想过你的万众子民会如何看待一个以此种卑鄙手段获得江山的皇帝?!”他的手一用力,我顿时感到脖颈又痛又闷,无法呼吸,但我依然凝视着他的幽黑寒眸,没有退却与闪躲。 他看着我,忽然眼神一闪,便将我向床上一掷,然后双臂撑开在我两侧,俯身凝视着我说道:“你就这么维护那两个皇帝?甘愿为他们而死,也不愿让本王将失土收回?”我看着他,过了半晌,才幽幽一笑,将目光移向别处,摇了摇头,道:“我本是一叶浮萍,无依无靠,随处飘泊,如今竟与三国命运联系在一起,实在是可笑至极!政治的事情太复杂太高深,本没有谁对谁错之分,一切皆是为了各国的利益。我也不相信你这样的野心者此次利用我仅仅是为了将失土收回……”我看向他,继续平静地说道:“我只想让一切回复原状,就像我不曾来过这红尘世间一样,不想再让这么多人因我而痛苦,仅此而已。” “哼,谁叫你能让两个皇帝都魂不守舍呢?”他冷笑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我道:“本王一直很好奇,你如何能媚惑两个国家的皇帝,现在本王似乎明白了一点,如今像你这样天质聪慧,有才有貌,果敢大气但却只求淡泊静心,不去争夺什么的人的确很少,难怪会让终日陷于尔虞我诈与政治纷争之中的皇帝为你而倾心。”他看着我,又笑了一下,这次笑中不再带有那么多的冷讽,竟隐着几分坦诚,只听他说道:“虽然本王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不管你怎么说,本王主意已定,而且眼见着复国大计即将实现,所以本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你就老老实实地听从本王的安排吧。”他的眼神又变得凌利,随即他便站起身对房内的丫鬟命令道:“去给她端早膳来。” 一个丫鬟立即应声而去,而他则坐到桌案边,接过另一个丫鬟递过的茶杯呷了一口茶。忽然就听到几声敲门声,接着是洛霈泽的声音:“殿下。”“进来。”南容暮桓应道。洛霈泽便推门而入,我同时间也坐到了床边。就见洛霈泽瞥了我一眼,便对南容暮桓抱个拳,从袖中掏出一封书函递过去,低声道:“殿下,这是刚刚从寮国收到的密函。”南容暮桓一边接过密函,一边问道:“昆仓那边情况如何了?”洛霈泽面有难色地顿了一下,道:“还未回应。”南容暮桓皱了下眉,看起了手中的密函。须臾之间,就见他面色骤变,眼神一凝,带出一股怒火,他猛地一拍桌案,道:“该死的豹青炜,枉为一国之君,竟然临阵变卦!” 在我与几个丫鬟都被震得一抖之时,他似乎意识到了我的存在。他警惕地睥了我一眼,便将信狠狠地揉捏在手中,起身大步向房外走去。洛霈泽也急步跟上。我正在思忖着他们刚才的对话时,忽然见到南容暮桓又返回到门口远远地盯着我说:“你最好还是老实点,后天若阳和郦朔那边会有人来看你的。只要他们确定你还活着,他们就准备签约了,时机合适时本王就会安排人送你走的。到时你也就解脱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时局待定 若阳和郦朔那边会有人来看我?会是谁呢?我坐在床边呆呆地想着,看着一个丫鬟用托盘将早膳端进了房,又想到南容暮桓说时机合适时会送我走,我苦笑了一下,送我走?他真的会让我安全离开吗?就算真的能安全离开,我又该到哪里去呢?是郦朔还是若阳?我又该如何面对翼佑和展大哥呢? 我摇了摇头,叹口气,把这些念头甩开,想到现在不是苦恼这些,而是应该想想自己该如何做的问题。听南容暮桓的口气,翼佑和展大哥似乎已经同意了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会签约。可是,如果真的签了约,那就意味着郦朔和若阳的南部边境重镇就完全对德桑开放了,也就是两国的南方门户就大开了,如此一来,如果德桑再趁此时机与南盟联军攻入两国,那他们不就会很危险?而且,南容暮桓一心想报当年若阳背信弃义之仇,他定会集中军力攻打若阳的,到时展大哥岂不是更危险?我闭上眼睛,使劲地摇摇头,不行,不行,我决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在我沉思之时,那个将颢予吹管弄丢的丫鬟已经在唤我过去用膳了。我一下又想到颢予现在还在吉善,心里一阵纠痛,不行,我必须要先向洛霈泽问清楚颢予的情况,这样如果后天若阳那边有人来,我就可以趁机让他知道颢予的事情,以便展大哥好做安排。打定主意,我便起身走到桌案旁,用起了早膳。 这一整日我始终表现得很老实听话,喝药、用膳时都没有再做反抗,丫鬟们稍微觉得轻松了些,直到晚膳后,韩羽熹进来给我换药把脉时,突然发生了一件让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 那是韩羽熹已经给我换完药重新包扎好伤口之后,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给我把完脉,又将医药箱合上,起身要离开,我突然冷笑着对她说了一句话:“韩羽熹,你真是个可怜人!”她脸色一变,转身盯着我道:“你说什么?!”我面带讥讽地看着她,说:“我说,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可怜人!” 她一皱眉,眼神一阴,咬着牙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轻蔑地一笑,看着她说:“难道你不觉得吗?”我咂咂地摇了摇头,说:“哎,你这样一个才貌出众、聪慧过人的女子怎么就那么可怜呢?虽然你自小就学习了各种技能才艺,可以说出类拔萃,但你始终是个受人摆布听人使唤的下人,不但不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且到现在为止你也没有得到过一个男子的真心,更没有感受过真爱,真是可怜呀!”我微仰着头,斜瞅着她,只见她脸色发青,牙关紧咬,胸口起伏,显然已经是怒火中烧。 我一笑,转过头看着床帐作出思忖状地继续说道:“我看太子殿下对你是没什么特别的心意了,你只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他也不会在乎你的生死。至于展大哥呢,哎,原来你以为他对你有心,到头来他也只是倾心于我,所以对你来说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那还会有谁可以值得你托付终身的呢?哦,对了,还有个汪公公吧,他似乎对你很有意呢,要不然那日他也不会为了替你解恨跟踪我到宫外想杀我了。可惜的是,他是个公公,而且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又如何让你依靠呢?”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她抑制不住地将医药箱向地上一掷,竖眉忿然道。 “哎,其实这还不算是最可怜的。”我自顾自地摇头惋惜道,“最可怜的是,你居然都不能生育了,连个女人都不算了。我想这对一个女人来讲,才是最不能接受的吧。到你芳华褪尽,人老珠黄,毫无用处之时,连个能照顾你的后人都没有,可怜哪,可怜!” “你?!”她此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眼中冒着丛丛怒火,眼见着就要喷发,看她的手紧握成拳,一副恨不能立即将我杀掉的样子。我一笑,挑了下眉,仰着脸看着她道:“怎么?不服气吗?呵呵,我到现在才发现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原来我比你幸福千万倍,即便我现在是个人质,我也拥有着你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所以我说,你呀,就是一个可怜人!哈哈哈!”我大笑了起来,虽然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空洞泛力,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就见她瞬间眼睛一瞪,右手一扬,就向我的脸颊打来,而我虽然身体虚弱,没有练过功夫,竟也早有预料般地一下挡住了她的手臂,随即我便奋力一下扑到她的身上,将她按倒在地,疯狂地撕扯起她的衣服来,而她也狂叫着抓扯着我的脸和头发,两个女人就在地上尖叫着扭打起来。 丫鬟们也尖叫着,纷纷跑来拉扯我们,想要将我们分开。就在一片混乱之时,忽然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呵斥声:“快住手!都疯了吗?!”几个丫鬟趁机将我与韩羽熹拉开,就见我们已是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再抬头一看,才发现洛霈泽正站在门口拧眉注视着我们。 我喘息着坐到床边,抬起右腕一看,血已经渗出了白色的棉纱,再摸摸左脸颊,只觉得一阵火辣,肯定是被韩羽熹抓伤了,头皮也一阵阵地疼得发麻,这打架的滋味果然是不好受的。就听洛霈泽对已经起身站到一边的韩羽熹命令道:“韩姑娘,快给她把伤口包扎好。”韩羽熹不得已只好又咬着牙隐着恨给我重新包扎了伤口,随即她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就在洛霈泽要转身出门时,我一下喊道:“洛将军!”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我看了看周围的丫鬟,说:“可否与你单独谈一下?”他瞄了眼丫鬟们,便说:“你们都先退下。”丫鬟们应声而出,关上了房门。 然后,他便走到桌案边,有些不解地看着我道:“奴儿姑娘请说吧。”我垂下眼帘,道:“将军应该知道我想要问什么。”我又看向他,说:“如果,郦朔与若阳签了约,你打算如何安排他呢?”他顿了一下,忖度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道:“现在时局未定,本官不好做定论。不过,本官既然说过就不会反悔,到局势确定之时,本官自会安排人将他送回去,奴儿姑娘不必过虑。”“那,他现在还在你的府上吗?”我问道。他点点头,不再作声。我只好说道:“那好吧,我只希望将军能信守诺言了。” 时间眨眼间就过了两天,这一日我刚刚用完早膳,房门就被两名侍卫推开,一身紫服的南容暮桓便出现在门口。只见他对我一偏首,冷声道:“出来见人。”我心里一动,那边已经来人了吗? 我思忖了一下,便向房外走去。一直跟着南容暮桓和两名侍卫走出了一条长廊,我这才发现自己位于一座二层朱红色与白色相间的穹顶楼阁之中。随他们走到一处向外凸出有白色扶栏的阳台处时,我一下看到楼下的小院之中一群侍卫持戟围着两个手无寸铁,正向楼上望来的男子。我连忙走到栏边,仔细一看,发现左边身着银灰色软甲,高束发冠,精神抖擞的男子正是陆风,而右边身着灰蓝色软甲,眼神凝练,显出一股精明果敢之气的男子正是上官凌。 我一看到他们,万千感慨就涌上心头,无法言语,泪水顷刻间就迷濛了双眼,我捂着嘴,哽咽地冲他们点点头。此时他们也看到了我,皆用宽慰的眼神凝视着我,也回点了下头。虽然没有言语,但透过他们的眼神甚至可以看到展大哥与翼佑关切的神情。我闭上眼,抹去泪水,心里感到愧疚无比,如果不是因为我,展大哥与翼佑怎么会受人要胁? 忽听上官凌对我大声说道:“文姑娘,陛下说了,让你保重好身体,其它皆无需担心。”我一下抑制不住,泪珠就不断滚落下来,我大声对他说道:“上官侍卫,有劳你回去告诉皇上,文心今生有负于他,罪无可恕,就请他不要再记挂于我了!” 就在我涕泣之时,忽听站在旁边的南容暮桓开口了:“行了,你们已经看到她还活着了,就别在这你侬我侬的了,该回去报信了。记着跟你们的皇帝说到明日午时,本王一定要收到签好字的契约,否则你们就等着收尸吧!”说罢,他就对身后的侍卫使个眼色,让他们带我走。 就在两名侍卫要拽我离开之时,我转过头大声地对陆风说道:“陆侍卫,请你务必转告展大哥一声:迅困洛邸,殷殷盼归,吾意已决,唯死谢罪!”陆风眼神一凛,凝眉看着我。 就在我被拽离阳台之时,听到陆风在院中对着南容暮桓喊道:“南容太子,请你务必要保证文姑娘的安全,如若不然,契约只会是一张废纸!” 我一听,更加难过,展大哥,是我害死了颢予呀!你只要将他带回国就好了,不要再管我了,我这样一个罪人还有何值得你留恋的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出其不意 一回到房间,南容暮桓就立即要求丫鬟们将我的手脚绑缚起来,对我严加看管,避免我自杀。而我则坐在床上,斜靠着枕头,沉浸在感伤之中,回想着曾经与翼佑和展大哥的一幕一幕,不胜唏嘘。你们对我的千恩万意,我都知道,可是事到如今,我已无力报答。韶华似箭去,旧梦如天远,多情空遗恨,断肠声悲怨,感君意千万,泣血把恩还。 到夜半时分,我侧躺在床上,依然难以入眠,一想到明日翼佑与展大哥就会将签好字的契约带来换我回去,我就愧疚难当,痛恨自己,如果为了我一人,让郦朔与若阳从此陷于万劫不复之境,我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时,忽然听到外面隐隐传来呼喊声,跑步声与一片杂乱之音,随着时间的过去,声音越来越响,连房外的廊道里也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一个守夜的丫鬟起身挑亮了灯火,又将另外两个丫鬟唤醒。待我们正在想发生了什么事时,房门突然“呯”地一下被打开,就见一个侍卫站在门口,看到我还侧躺在床上,便对丫鬟们说:“殿下吩咐了,一定要看好她!不得有任何闪失!”随即他便对在门口把守的两名侍卫说道:“现在外面有军情,你们务必要严守房门,有任何情况迅速来报!”“是!”在守门侍卫应声之后,那名侍卫便迅即离开。 看到窗外依然是浓浓的夜色,我心中一动,发生了什么事?双方打起来了吗?难道翼佑和展大哥对潼原城发起了突袭?这么说,翼佑与展大哥就不会在那份契约上签字了?他们并没有向南容暮桓妥协?我不免有些激动起来,但同时又有些担忧,这一仗他们有把握吗?潼原城地势险要,易守不易攻啊!我连忙问那几个丫鬟:“现在几时了?”一个丫鬟答道:“快到寅时了。”也就是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看着丫鬟们有些紧张不安的表情,我反倒淡然一笑,心中暗暗祈祷着,希望翼佑与展大哥可以获得胜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透过关闭的镂花木窗可以看到外面渐渐泛亮,甚至隐隐地映出跃动着的火光,而杀喊声、马嘶声、兵器声与奔跑声也越发清晰,让人的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忽然,房门又被“呯”地一下打开,就见南容暮桓带着一股暴戾的杀气直直地冲了进来,一把掐住我的脖颈,凶狠地瞪着我吼道:“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又搞了什么花样?居然能让他们偷偷进城?!啊!”我被他掐得两眼顿时就发黑,脖颈剧痛,无法呼吸,更说不出话。就听洛霈泽在后面说道:“殿下,请息怒,她现在还不能死。”南容暮桓这才一把将我向床上一甩,丢开了我。 我躺在床上痛苦地喘息着,就听洛霈泽说道:“殿下,现在时局危险,还请殿下先行撤离,末将已经安排了人手护送殿下,待将殿下安全送出城,末将会继续指挥军队对抗敌军的。”南容暮桓怒不可遏地说道:“混帐,一群饭桶!敌军都进门了居然还不知道他们是从哪进的!”他又转头狠绝地盯着我道:“本王就告诉你了,展曜之和赫连翼佑敢跟本王来阴的,本王也绝不会让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哼!” 他刚刚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跑动声,接着一个侍卫在门口急迫而慌张大声道:“殿下,洛将军,敌……敌军已经冲开了城门!人都……进来了!现在城门处已是一片混乱!”“什么?!”南容暮桓大惊。洛霈泽立即说道:“殿下请先走,末将来掩护。”随即他又对门口的侍卫道:“你们都在前面开路,护送殿下撤退!”“是!”在侍卫们应声之时,南容暮桓一把将我从床上扯起,又对丫鬟们命令道:“把她的脚解开!”丫鬟们赶紧七手八脚地给我解开脚上的绳索。 接着,在洛霈泽等人的护送下,南容暮桓拉着我就向房外急走而去。来到楼阁下面的小院中时,我看到一抹淡粉色的晨光已经映照在天边,带来了新一天的希望,不由得一笑。再看一队侍卫在韩羽熹的带领下已经牵着马等在了院中。南容暮桓首先跨上了一匹黑马,随即洛霈泽将我一送,坐到了南容暮桓的前面。上马后,我便对南容暮桓说:“把我的手绑到前面吧,我好抓住马鞍,否则我很容易摔下马的。”南容暮桓皱眉瞪了我一眼,但还是将我的双手从背后绑到了前面。 接着,在南容暮桓的一声令下,一队人马便向院外奔去。刚转入一条大路,就在快要跑到已无人把守的行宫大院正门前时,就见对面尘土飞扬,两队黑压压的人马向我们奔腾而来,一面绘龙一面绘虎的两面金黄色军旗在清晨的阳光下分外耀眼,我心中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他们来了! 在前面开路的五名侍卫停下了马,有些不知所措地回头看向我身后的南容暮桓,而同时间,我感到南容暮桓的身体一僵,随即他也把马缰一勒,让马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军队。韩羽熹与洛霈泽则赶上来分立于南容暮桓两侧,神情凝重地望向对面。 当那两队人马奔到我们面前停下之时,我定睛一看,领队开路的正是一身铠甲的上官凌与陆风,而在他们身后分别骑在两匹战马之上的人正是身披金色软甲,头戴金盔的翼佑与展大哥! 在与他们两人四目相接的一瞬间,我感到无比的轻松与喜悦,太好了,你们胜利了!忽听背后一声剑拔出鞘的声音,随即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就横到我颈下,南容暮桓一把从后掐住我的脖颈,让我无法动弹,就听他冷绝地说道:“展曜之,赫连翼佑,你们如果想让她活,就得给本王让路!否则,她一定是最先死的人!”感到剑抵住我的脖颈,一股冰寒之感传遍全身,随即我便看到翼佑与展大哥皆眼神一凛,显出几分担忧之色。 就听翼佑开口道:“南容暮桓,潼原城已经被我们攻陷了,你所谓的南盟国联军也已经溃不成军,而且其它南盟国家都已接受了我们的劝告,不会再与你为伍,你已经走投无路了。本皇劝你不要再做无谓抵抗!如果你放了你手中的人,我们还可以留你一条活路,否则,本皇决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南容暮桓,你堂堂一国太子竟用一柔弱女子作盾牌,本皇都替你不齿!你是既然是冲着我若阳来的,就堂堂正正地与本皇进行生死较量,不要再作此不齿之为!”展曜之沉声说道。 “哼!你们少用激将法,本王不吃这套!本王就一句话,你们要么让路,要么收尸!”说罢,他用力一掐我的脖颈,我不禁痛吟了一声。就见翼佑与展大哥皆身体一动,紧张之势在两方之间油然而起。双方皆没有再说话,一方在等待,一方在犹豫,场面陷入让人窒息的平静之中。 而此时的我,却在这屏气慑息、拔刃张弩的气氛下忽然对着翼佑与展大哥莞尔一笑。这一笑粲然而美丽,令对面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因我而失神,这一笑释然而大气,将之前我所受的磨难与痛苦全部泯为过眼云烟,这一笑凄然而悠远,表露了我内心的决绝与对解脱的向往。 就在这一边的人正觉奇怪,纷纷向我看来之时,我只觉得胸口一股热流直涌上来,我控制不住,“扑”地一下,喷出一口鲜血,就听对面翼佑与展大哥同时发出惊呼之声:“文心!”现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感受到位于左侧的韩羽熹正瞪大眼睛,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我,我欣然地转过脸冲她一笑,她也许到现在也不明白那日我为何要故意激怒于她并撕扯她的衣裙罢,不过也是她告诉我她的身上随时都带着各种毒药的。 再转头看看身后的南容暮桓,他无比震惊地盯着我,只说了声:“你……!”我则冲他眨了下眼,忍住胸口如火烧如刀割般的疼痛,对他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他定是还不知道我刚才为何要让他将我的手绑在前面,也不知道在众人停下对望之时我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将藏在腰带中的毒药放入了口中吧。 待他反应过来时,只见他一拧眉,眼中闪出恼怒与狠绝之光,随即我便感到他左手用力一掷,便将我向马下扔去。同时间,他则一拉马缰转身向后跑去。在我摔落下马之时,恍然间感到两道身影纵身飞起,随即就感到身体被人托住,而身子又被人点了几下,接着手上的绳索也被解开。同时,我也听到了一个女子的惨叫之声,接着就是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嘶喊声与打斗声。 然后身旁就传来展大哥浑厚而严厉的嗓音:“冯子晴,快把解药交出来!” 韩羽熹痛苦地呻吟了一下,哀惋的声音随即传来:“陛下,我知道你在乎她,我也知道我对你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可是我也曾经对你用过真心啊!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动过心呢?” 在一瞬静滞之后,就听展大哥一声低叹,道:“曾经有过。” “呵,真的吗?”韩羽熹笑中带哭地低声应道,过了一会儿她幽幽地说道:“给你吧,这是九毒散的解药,只是不知现在是否还来得及。” 第一百一十七章 落梦红尘 我在混沌迷糊之中感到有人将一颗苦涩的药丸放到了我的口中,在吞下药丸后,胸中火烧火燎之感似乎减缓了一些,随即在一声又一声急切的呼唤中,我略微缓过神,慢慢睁开眼一看,翼佑璨若星辰的幽黑眼眸与展大哥幽蓝如玉的深邃眼眸正一左一右地凝视着我。我扯起嘴角,对他们一笑,道:“翼佑,展大哥。” 就见翼佑凝眉心痛地看着我道:“文心,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做傻事?不是让你保重好身体的吗?”我苦笑一下,有气无力地应道:“事情因我而起,就该因我而止。翼佑,我不想让你和展大哥因我而受要胁,更不想让三个国家因我而陷入战乱。如果不是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是个罪人哪!” 翼佑立即沉声道:“文心,不要将所有责任担到自己身上。你没有错。就算没有你,南容暮桓依然会使阴谋诡计搞破坏,国家之间的战争也不会停止。而事实上,这一次正是因为你及时送出消息,让我幡然醒悟,才没有让他坐享渔翁之利,挫败了他的计划,避免了更大的灾难!” 听着翼佑充满磁性的嗓音,我突然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看到了浣衣房中那个不谙世事的我,看到了寄心亭中那个满心伤怀的我,看到了畅心阁中那个思慕成愁的我,还看到了冷宫中那个凄然绝望的我。泪水不禁滑落下来,我望着翼佑,轻声道:“翼佑,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那样生气!请你不要怪展大哥,他只是为了救我才那样做的。” “文心!”翼佑与展大哥同时发出低沉的呼声,眼神中隐着诉不尽的复杂心绪。我略略转头,看向展曜之,咬着唇,哽咽地说道:“展大哥,对不起,是我害死了颢予,现在他人在洛霈泽的将军府里,请你一定要把他带回若阳。” 展曜之一锁眉一眯眼,眼神中透出无限哀痛,他深吸了一口气,尽力保持镇定,然后点点头,看着我说:“昨日在得到你的暗语之后,我已经安排潜入德桑的暗影去寻找他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将他带回去的。” 我流着泪,点头道:“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胸腹之间又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烧痛,让我全身都在颤抖,我忍不住呻吟喘息起来。就听翼佑与展大哥在急切地唤着我:“文心!文心!” 接着听到展曜之对旁边吼道:“冯子晴,快来看看她!你还有没有解药?”随即我便看到韩羽熹面带痛苦地被卢致远押着蹲到我身边,她给我把了下脉,然后对展曜之摇着头道:“陛下,情况不妙,她的身体本来已经非常虚弱……”翼佑与展大哥皆眼神一凛,就听展大哥立即打断她的话厉声说道:“什么不妙?!你必须要把她救活!” 我刚想说什么,一口鲜血又涌出我的嘴角,展大哥一惊,立即伸手用衣袖帮我拭去,目光中满是毫不掩饰的紧张、惧怕与心疼,韩羽熹从衣袖中又拿出一包药粉给我服下。我的口中满是咸咸的血腥味与苦涩的药味。 就听韩羽熹对展大哥说道:“陛下,我的医药箱中还有些药可以配制解药,我现在去配药。”展大哥犹豫了一下,便对卢致远说:“再找两名侍卫一起去,不能让她跑了!”“是,陛下!”卢致远应声就一扯韩羽熹的左臂道:“走!”就听韩羽熹呻吟了一下,便转身离去。 待我稍微缓过一口气之后,我便尽力向翼佑伸出右手,翼佑立即握住它,随后我又抬起左手看向展大哥,他也立即靠过来紧握住我的左手,接着我便将左手放到翼佑握着我的手上,使展大哥的手与翼佑的手重叠在一起。 翼佑与展大哥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看向我,我则缓缓地说道:“翼佑,展大哥,你们都是……这世间难得的明君,也能为天下苍生……带来福祉,请你们一定要……答应我,不论如何,你们之间都不要……发生战争,要一直保持……友好盟国关系,可以……吗?” 翼佑与展大哥皆深锁眉头,凝望着我,痛心地点点头。就见翼佑眼睛微红地对我低吼道:“文心,你也要答应我,不能死,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死!你还没有与我履行完三年之约啊!”我不禁一笑,眼中凝泪地看着他说:“翼佑……” 就见他双唇微颤地说道:“文心……”,眼中满是怜惜、深情与感慨。我深切地回望着他,哽咽地说:“翼佑,对不起,让你那样伤心!我也不想这样的,只是……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我喘息了一下,咬着唇道:“其实,我最感到……对不住你的,就是……我没能为你……生下……我们的孩子。” 翼佑一皱眉一闭眼,便摇着头深叹了一口气,痛苦之情表露无疑。待他再睁开眼时,一层雾水已迷濛了他发红的双眸,他不住地摇着头,凝视着我,用暗哑的嗓音说道:“是我不好,文心,是我伤害了你!是我没有信任你!这都是我的错!”第一次听到翼佑这样高傲的男子竟当着众人的面对我说着抱歉的话,我知道他现在有多后悔当初的举动,我也知道他到现在依然是那样在乎我,我更知道他现在心中有多痛!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翼佑,对不起,此生我注定要负你了! 我慢慢地抽出左手抚向他长了些胡茬的脸道:“翼佑,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也是因为……太在意我才会误会我的。我文心……何其有幸,能得到你这样一位男子的……深情……厚意,你对我的……千恩万意早就……铭刻在我心中,与你在一起时,我也觉得……好幸福,只是,今生……我怕是无力回报了……” “文心……!”翼佑一把紧握住我的手放到他的眉宇之间,颤抖着双肩,痛苦地而无声地哽噎起来。 我闭上眼尽力地吸着气,却感到身体内火烧之感愈发强烈,牵扯着我的五脏六腑,忍不住痛哼出声,就听展曜之在右边急切地唤了我一声,我转过眼眸看到展曜之碧蓝的双眼因红红的血丝竟在此时发出幽幽的紫光,他双眉紧蹙,双唇微颤,满面皆是哀痛与关切的表情。 我挤出一丝笑容,有些歉疚地道:“对不起,展大哥,我……让你……担心了。”展曜之一手握着我的右手,一手轻抚着我的脸颊,摇着头疼惜地说道:“文心,是展大哥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哎,是我害了你啊!”他狠狠地皱了下眉,不住地摇着头,透出深深的自责之意。 我摇了摇头,虚弱地说道:“展大哥,你不要……自责。文心一直都很……感激你,因为……你让我体会到了……人生的……丰富多彩,做了许多……我以前从不敢想……的事情,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我一直……都记得那个……美丽的……草原之夜,谢谢你,展大哥,因为有你,我才有了这么多……美好的回忆,只是,我恐怕……不能遵守……我的诺言了,不能再陪你了……” 展曜之凝视着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抚着我的脸,不住地摇着头,两行泪水已然划过他的双颊,只听他用低沉而略带哽咽的声音说道:“文心,你不用遵守诺言,不用再为我做什么,我只要你活着,你一定要撑下去,展大哥会找最好的神医来医治你!” 我感动地一笑,说:“展大哥,你对文心永远……都是……那么好!只是,我已……无福消受了……”我的头脑渐渐昏沉,意识开始不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文心!”翼佑与展大哥同时急切地对我唤着,而此时他们的声音却在我耳边变得有些忽远忽近,就听翼佑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我说道:“文心,不要这样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马上带你回去!” 我挣扎着吐出一口气,只觉得身体的痛似乎已蔓延开来,又似乎在逐渐消褪,在感到翼佑已将我抱起时,我突然想起什么,心中一紧,挣扎着睁开眼,伸出右手摸索着,恍惚间看到展曜之握住我的右手后,我便断断续续地说道:“展大哥,请你再……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 “文心……你说。”展曜之紧蹙着双眉,深切地凝视着我道。透过他幽蓝的双眸,忽然间,我仿佛看到了颢予那日到山神庙来救我时焦急而又担忧的眼神,看到了我被颢予救出冷宫后苏醒时,他凝视着我的神情,更看到了他离去前在苍茫夜色中泛着蓝光的眼眸。 我心中一痛,泪水不断顺颊滑下,我在一片模糊之中看向仿佛已在隔世的展曜之,用微弱的声音断续说道:“展大哥,文心想求你……在我死后,将我与……颢予……合葬在……一起,还要带上……我爹爹和娘亲的……灵牌,墓碑上书……我为……颢予……之妻……可以吗?” “文心……!”展曜之顿滞了一下,然后就用嘶哑哽咽的声音作出了肯定的答复:“好……展大哥答应你!”听到他的答复,我心里终于觉得踏实了一些,颢予,我来了,我就要做你的妻子了,你一定要等着我啊! “文心!”听到展大哥与翼佑不顾一切地大喊着我的名字,可是他们的声音却离我越来越远,一片混沌迷茫逐渐呈现在眼前,身体仿佛变成一片轻盈的羽毛,慢慢地在浓浓迷雾中向前飘去,隐约中似乎看到颢予的身影就在前方,我含泪一笑,仿若得到了彻底解脱一般,任世间的一切渐渐离我远去,只在口中轻喊了一声:“颢予……”,便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就在闭上双眼的刹那间,却听到来自心底的一声喟叹: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三段情缘空落梦,滚滚红尘留痴怨!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生死相随(上) 薄雾迷离,身如飘羽,心似飞尘,轻盈随风。我仿佛处于一个虚无飘渺的永恒世界中,什么都没有,没有痛苦,没有哀伤,没有愤怒,也没有快乐,一切都很平静,一切都很空寂,我不知自己为何而来,也不知自己会去向何处,更不知自己到底是谁,只觉得自己似乎已渐渐消融散逸在这样的虚无之中,也许这就是我的归宿吧。 就在我几乎要忘记一切之时,忽然感到眼前一亮,随即在刹那间的光影变幻中,一片满是彩云与星辰的天空就呈现在我面前。只见脚下是翻飞涌动的流云,前方是绚烂多彩的霞光,头顶是璀璨夺目的万千星斗,我仰起头,展开双臂,飞翔起来,尽情地沉浸在这样幻境般的美丽世界里。 在穿过一片云雾之后,我突然看到前方有个人影,他站在云端,远远地面对着我,一袭长袍优雅飘逸,一头红棕色的长发随风轻扬,宛如超然逍遥的仙人一般。看到他,我的心一跳,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涌上心头,他是谁?待逐渐靠近看清他的脸,看到他幽蓝的双眸正深深地凝视着我之时,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就见他微微一笑,对我缓缓展开双臂,摆出迎接我的姿势。我的心中一阵悸动,为何我如此渴望他的拥抱?待我离他只有两步之遥时,我呆呆地停了下来,看着他修长的媚眼熠熠地闪着期待的光芒,轻勾的唇角带出一抹媚惑的笑容,一瞬间,犹如前尘往事一般的种种片段不断跃入脑海,“好,我就送你去若阳!”“我还是比较喜欢叫你文儿!”“你愿意接受我的心吗?文儿。”“文儿,下辈子嫁给我好吗?”“文儿,我爱你!” 我猛然间醒悟,万千感触直涌上心头,是痛,是乐,是哭,还是笑,我无法言明,所有的一切在顷刻间化作纷飞的泪水,化作会心的一笑,也化作我深情的大喊:“颢予!” 我直接奔他而去,投入他的怀中,他顺势一把紧拥住我,没有言语,只有紧紧的拥抱与心灵的交融。在彩霞繁星之下,在迷雾流云之中,我们静静地感受着彼此,与这美丽的世界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抬起头,细细地看着颢予俊美如神明般的脸庞,轻声地唤道:“颢予。”他温柔一笑,抚着我的脸,凝视着我说:“文儿,我爱你!”我笑中带泪地说:“我也爱你,颢予。”他感慨地一叹,又将我拥入怀中,抚着我的头,问:“文儿,你愿意与我在一起吗?”我伏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的温暖与深情,坚定地点点头,道:“生死相随!” 却见他伏下头来,在我耳边柔声道:“那你就不要死。”我一愣,看着他,不明他所言。他又继续在我耳边说道:“你一定要醒过来,我在等你,文儿。”他对我眨了眨眼,那眼眸犹如两汪深潭,隐着无数的殷切盼望,如仿若两块碧玉,透出至深至真的情意,更似两颗明星,为我指引着前方的路。 只见他的眼眸越变越深幽,让我渐渐迷失,突然,我如同跌入黑洞一般,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一片黑暗。我一惊,想寻找颢予,却感到身体无比沉重无比疼痛,犹如一块巨石压在身上,让我透不过气,让我不断下坠,我想摆脱掉它,但这感觉竟越发强烈,到最后我终于忍不住,“啊”地一声挣扎着喊了出来。 突然就听到耳边传来颢予欣喜的声音:“文儿,文儿,你醒了吗?!”我缓缓睁开眼睛,一片昏黄色的灯光映入眼帘,一顶淡蓝色的纱帐半明半暗地悬在头顶,这是哪里?就听颢予激动地喊道:“文儿!”我慢慢地转过眼眸,看到一双幽蓝的媚眼闪着激动与惊喜的光彩,正凝视着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从嘴里断续地吐出一句话:“颢予,你刚刚……怎么……突然不见了?”他一愣,然后怜惜又感慨地抚着我的头道:“傻瓜,我一直在陪着你啊!你刚才定是做梦了。”我看着他,依然觉得不能理解,便说:“可是,刚刚你在跟我说要我醒过来,你在等我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呀。”他一笑,说:“对呀,我是在你耳边说你一定醒过来,我在等你呀。没想到,你真的就醒了,太好了!你已经昏迷七天了,你的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找人来给你看看。” “我怎么了吗?颢予。我为什么昏迷了七天?”我问道。他一怔,抚着我的脸,眼睛微眯道:“文儿,你为什么不遵守与我定下的诺言?你为什么要服毒自尽?”“我……自尽?”我呆呆地重复着。我动了动身体,只觉得全身虚弱无力,胸腹中隐隐传来一阵阵地疼痛,右手腕上也感到隐隐的扯痛。我抬起右手看到手腕上缠着厚厚的一层棉纱,我茫然地看着,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是这样。我疑惑地问:“我……为什么要自尽呢?”“文儿,”颢予眼神一凛,他抚了抚我的头,犹疑道:“难道,你记不得之前的事情了吗?”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们所在的房间,摇摇头,说:“记不得了。我只知道我叫文儿,你叫颢予,其它的都不记得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告诉我吧。” 他怔愣地看着我,过了许久,他忽然淡淡一笑,眼神幽远地道:“也许这样也好吧。” “怎么了?颢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不解地问道。 他一笑,抚着我的脸说:“没事,既然你都记不得了,我就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只要你身体恢复了就好。”说罢,他便定定地盯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 我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了,转过眼眸,看向床帐,说:“你在看什么?” 他将我的两只手捧起,放到唇边,深深地吻了一下,说:“文儿,我觉得我们似乎已经在来生重逢了一样,太不容易了!” 我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但内心却有种同样的感觉。我点点头,思忖着说:“我也觉得。我们是不是分开了很久啊?” 他眼神幽深地一笑,点点头,说:“是很久,恍若前世。”他捧着我的手放他的眉宇之间,闭上双眼,似自语般感慨地说道:“你可知道,当我得知你留下遗言想与我合葬时,我的心有多痛!当时我就决定,如果你最终不能醒来,真的去了,我也定会随你而去的!”他又睁开眼,双眼已经微红。 我也含泪地望向他,似有万千话语哽噎在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伸出一只手,轻抚着我的脸颊,道:“也许是上苍怜悯,我们才能重逢以续前世未了缘罢。” 我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却见他忽然双眉一挑,唇角一勾,道:“文儿,我记得你前世还答应了我一个条件的。” “嗯?”我看向他,问,“什么条件?” 他凑近我,在我耳边悄声说道:“你说过你要嫁给我的。” 我一羞,把脸一扭,说:“你骗人!”心里却觉得有些欣喜,我要嫁给他吗? 就听他有些急道:“我没有骗人啊,是你答应了的。你怎么老是出尔反尔呢?” 我一笑,虽然牵扯起胸腹间的疼痛,心里却满是甜蜜之感。我又转回脸,故意努着嘴说:“嗯,可是就算我答应了,还要我爹爹和娘亲同意才可以啊。” 他笑着冲我挤个眼,道:“不用担心,我已经问过他们了,他们都很满意我这个未来女婿呢。” “哦,真的呀,那好嘛。”我低声应道。 却听他有些激动地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我抿着嘴,羞涩地笑着微点了下头。 他便说道:“那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拜堂成亲,好不?” 我依然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却听他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接着他便对我一眨眼,坏笑道:“那今晚就让我与你同睡一榻可好啊?” 我一羞,道:“那可不行,你讨厌。” 却见他已从床边的方凳上起身,不由分说地侧趴到我身边,然后叹道:“我从德桑赶回来后,这三天来一直守着你,都没睡过好觉呀。你的床好舒服啊!” 我一笑,用拳轻敲了一下他的背,刚想说什么,却听他有些吃痛地叫道:“别打,别打,痛!那有伤!”我担心地轻抚着他的背,就感到微微的隆起,忙不解地问:“你怎么受伤了呀?”他趴着闷声道:“嗯,一个月前中了两箭。现在正在恢复。没事,很快就好了。” 我越发疑惑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受伤,我会自尽呢?为什么我与他有一种来世重逢的感觉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刚想问他,却听他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想来他定是非常疲惫了。看着睡在身旁的他,我竟然不觉得陌生,反而有种踏实舒心的感觉,更有种来之不易的感觉。 我轻轻地扯过身上盖着的锦被,为他搭上,然后,转身面向他闭上眼,怡然地进入了梦乡。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生死相随(下) 第二天一大早,颢予就喊来了一个年轻貌美,身姿英武的女子为我把脉看诊。她在确诊后,恭敬地对颢予说:“爷,她体内的毒基本都清除了,已无性命之虞,只是因中毒较深,受损器脏还需长时间慢慢调养才有可能恢复。” 待那位叫紫依的女子对颢予福身行礼出去配药后,我疑惑地问正端着药碗的颢予:“你是宫里的人?” 他顿了一下,道:“我是个王爷。” “那我又是谁呢?”我又问。 他又是一顿,隔了一会儿,他思忖着道:“你是郦朔国的一位民间女子,后来双亲亡故,你也落难了,接着你就被我救了,跟着我到了若阳国,前段日子我以前的仇人来追杀我,射了我两箭,当时我昏死过去,你以为我死了,一时想不开就服毒自尽,结果后来我被那仇人的一个手下救了,而你也被那仇人的另一个手下救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又在一起了。”说罢,他便坐到床边,喂我喝药。 我喝完了药,想着他的话,仍有些迷糊地说道:“这么复杂,可为什么你说的事我一件都想不起来了呢?”他则将我搂入怀中,说:“没有关系,只要你能醒过来就好,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而实际上,有些事情你想不起来,反而还可以让你少些烦忧,之前的你就是太多烦忧,总是不开心。” 我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便问:“为什么你仇人的手下要救你和我呢?” 他淡淡一笑,道:“救我的手下是因为我曾经在可以杀他之时,没有杀他而是放了他,所以他报恩。而救你的手下,则是被你的真情打动了,而且之前她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所以她想弥补过失。” 到了正午之时,另一位与紫依同样年轻貌美,身姿英武,叫做飞燕的姑娘与紫依一同来伺候我用膳,而颢予则说有些事要办,便出门去了。飞燕和紫依对我特别亲热,就好像是很早以前就认识我一样。待用完午膳,她们帮我梳洗了一番,刚扶着我回到床上,就听见门外传来几个急急的脚步声。 随即,门一下被打开,一位身着紫色绣金龙纹锦袍,高束金冠的男子与另一位身着紫色绣金虎纹锦袍,高束紫玉冠的男子先后迈入房中,两人身上散发着至上的尊贵之气,让人屏息肃然。而身着蓝色锦袍的颢予在他们之后也步入了房间。就见飞燕和紫依恭敬地对他们三人一一福身行礼后,便退出了房间掩上了房门。 此时,先进来的两人同时欣喜又深切地看向我,幽深的眼眸中满是令人不解的东西。我静静地望向他们,在与他们对视之时,心中竟觉一颤,甚至于隐隐作痛,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曾经与我有很深的渊缘。就见先进来的男子走到床边,坐下来,深深地凝视着我,轻声喊道:“文心。我是翼佑,你还记得吗?”他的眼神幽深而又复杂,似乎隐着千言万语,我一颤,文心?翼佑?忽然间,我竟没来由地害怕他再说出什么,便不自觉地看向颢予,颢予则用安慰的眼神对我点了一下头,正要说什么,却听第二个进来的男子用浑厚的嗓音说道:“赫连兄,文心能苏醒,已是不易,我们就不要再强求些什么了罢。” 我看向那男子,只见他与颢予一样,也长着红棕色的头发与深蓝色的眼睛,虽然他此时也正用同样深邃的眼神看着我,让我有些不安,但我感到更多的却是一份亲切感,就好像他曾经是我的亲人一样。 忽听坐在床边的男子说话了:“文心,你不要担心些什么,我只要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就够了。”他的口气带着一份坚定与释然,更带着一份真挚与深情。我竟不自觉地冲他一笑,点了点头,有些感动地说道:“谢谢。”他也对我微微一笑,这一笑虽浅,却带出一份大气与洒脱,让他俊气的脸庞更显高贵与完美,我不由得一动,这样的笑容仿若前世曾见。随即他便站起身,走到房中的桌案旁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如品酒一般慢慢地喝了起来。 而另外那名身着紫服的男子则走了过来,坐到床边,用温柔而欣慰地口气对我说道:“文心,现在感觉可好些?”我冲他浅笑道:“嗯,就是还有些痛。”他轻叹了口气,深深地看向我,眼眸中竟闪动着泪光,接着他感慨地说道:“让你受苦了。”我一听,心中竟觉得一酸,似有无数种感触,却又不知到底是什么。就听他说道:“你不用担心,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只需要把身体养好就行了。”我默默地点点头。 就见他又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然后也起身走到桌案旁,坐到先前那名男子的对面,也倒了一杯茶来喝。此时,颢予则走到床边,坐下来,会心地冲我笑着点个头。看到他过来,我心里觉得好踏实好安全,不禁冲他莞尔一笑。而他也调皮地对我眨了下眼。 眼角余光却在此时感到那叫赫连的男子正用深邃的眼眸注视着我们。就听他对面的男子说道:“赫连兄,文心已醒,南容暮桓已死,德桑皇帝也签了和平免战契约,我看我们也该各回其位了。”赫连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转头看向颢予,有些自嘲地一笑道:“没想到两个皇帝竟然会败给一个王爷。” 我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颢予,却听赫连对面的男子突然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的确如此啊,我也是着实没有想到呢。”随即,他看向颢予,说道:“颢予,你才是高人哪。不过,你也要小心了,如果你对文心不好,我与赫连兄皆不会善罢甘休的。” 颢予一笑,凝了我一眼,道:“皇兄与赫连皇帝不必多虑,文儿与我是历经生死,再世重逢的,所以我定会加倍珍惜这段缘分,与文儿执手到老的!”他的口气是如此坚决果断,没有丝毫犹豫,让人不得不信。说罢,他转过头,深情地看着我,同时紧握住我的左手,对我一笑。我也用坚定的目光回望向他,表明我与他一致的心意。 就听赫连对颢予说道:“明日本皇就班师回朝,现在文心身子虚弱,不宜劳顿,本皇建议你还是待文心恢复了再带她离开吧,反正车马都会为你安排好的。不过,离开时不要让外人知道,本皇想你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颢予点点头,道:“本王明白,多谢赫连皇帝的周详安排与提醒。皇兄,你打算何时回国呢?” 赫连对面的男子看了看我,道:“如今文心既醒,朕也打算于明日回朝。颢予,你就在此好好照顾文心吧,其它的事就不用管了,你辛苦了这么久,也该过你想过的生活了。” 颢予抱个拳沉声道:“多谢皇兄成全与体恤!”口气中满是感激之情。而他的皇兄则是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颢予,会心地颌了下首。 就见赫连攸地起身,对颢予的皇兄说道:“展兄,我们走吧。”接着,他便向门口走去,快到门口时,他转过头深深地凝望着我,道:“文心,我走了。”那一凝,竟仿佛穿透时空,诉出了前世今生我与他之间的一段难解之缘,更勾起了我心中的无限伤感、惆怅与慨叹,我咬着唇,泪光闪闪地对他点点头,道:“保重!”他便也会意地点个头,微眯了下眼,绝然地转头推门而出。 而颢予的皇兄也已起身,用幽深的眼神静静地看着我,满是难舍之意。最后,他眨了下眼,轻叹道:“缘生缘灭天注定。”随即,他对我说道:“文心,展大哥也走了。”我心中一动,展大哥!好熟悉好亲切的称呼,我们之间也有过一段奈人回味的往事吧。不知为何,我竟忍不住说道:“展大哥,谢谢你!” 他眼神一亮,欣慰地一笑,点点头,又对颢予示意了一下,便走出了门。 待他们都走后,颢予深有感触地长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我道:“文心,你以后想在哪里生活呢?是郦朔还是若阳?” 我思忖了一下,问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呢?” “郦朔的南部边境城广通。因为之前郦朔、若阳与南部国家德桑打了一仗,就是在这一仗中我受了伤,你也因此而自尽。后来你服毒昏迷时被郦朔的赫连皇帝带到了这里,所以待皇兄派人将我救出德桑后,我也就一直在这里照顾你。”他答道。 我想着赫连翼佑与展大哥离开时的神情,不由得一叹,问道:“我刚才是不是对两个皇帝很无礼啊?我都没有对他们行礼。” “不用担心,他们都是你的故交,不会在意这些的。好了,别想了,快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地方吧?”颢予问道。 我歪着头看着他道:“我喜欢山青水秀的地方,嗯,既然你是若阳人,我是郦朔人,那最好就在既靠近若阳又靠近郦朔,有山又有水的地方,你说好不?” 他一笑,道:“好,只要你喜欢,哪里都好!” 半年后的一天下午,秋风习习,艳阳高照,在紫依和飞燕还有两名侍卫的陪护下,我与颢予坐着马车走出了郦朔边境小城岳陵,进入了若阳的国土。待我们来到一处山林前时,颢予便挎上装有我爹爹和娘亲灵牌的包袱将我抱下马车,让其他人都驾车离去。随即,他就一路牵着我走上一条山路,向山中走去。待走到一处陡坡前时,他背起我施展轻功跃入下面的山谷,最后来到一处较为平缓的开阔处。 我一看,在前面不远处一片绿林之中居然有一处用栅栏围起的农家小院,一看那平整的院地与崭新的几间房舍,就知道是才修好不久的。我欣喜地问:“颢予,这就是我们要住的地方吗?”颢予略微喘息着,一笑道:“对,这就是我们的家。”我感动地抬起头,看向他说:“太好了,颢予,我们终于有家了!” 说罢,我便有些急不可奈地向前走去。待走到院门时,我一下愣住了,因为在小院背后的绿林芳草之中竟然有一处冒着缭绕雾气,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粼粼之光的温泉。我呆呆地看着,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涌上心头。就听颢予在身后说道:“文儿,你还记得此处吗?” “我们来过这里,对吗?颢予。” “对。而且这里可是我们的定情之地哦!”他有些坏笑地看着我道。 我不解地问:“何出此言?” 他伏到我耳边悄声说:“我们曾经在这里‘坦诚相见’哦!”说罢,他就用邪邪的眼神瞄向我的身体。 我一羞,轻搡他一下,低头道:“你骗人!你总是欺负人家!” 他一笑,一把抓住我的手,顺势将我搂入怀中,道:“我没有骗你,是真的。当时,我们一同在泡温泉,你失足滑入水中,我就来救你,所以我们就……嘿嘿,反正如今你也要做我的娘子了,就不用再害羞了,可以让我看个够了。哈哈哈!”说完,他就朗声大笑起来。 我羞得不行,伏在他怀里捶着他直跺脚,不知作何回答,心里却泛着甜蜜与幸福之感。 夜幕降临,星光熠熠,荧虫点点,薄雾袅袅,水声潺潺,我与颢予并肩一同浸泡在温泉之中,充分感受着泉水的温暖与舒适,享受着这世外桃源般的悠然与自在。 他半阖着双眼,让一头红棕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惬意十足地将头靠向后面的岩石,说:“文儿,你知道吗,我们上一次来泡温泉时,还联诗作对呢。” “是吗?那我们现在也来联诗吧。”我笑道。 “好啊!”他爽快地应道,“你先说吧。” 我闭上眼,将心中的万千感触化作诗句缓缓地吟道:“身如浮萍独飘零,几度辗转惹尘缘,生死离合付痴心,魂萦梦系把情牵,前世分别难比翼,今生与君共婵娟!” 他转过身,伸手抚着我的头,深情地凝视着我,道:“文儿,前世今生能与你结缘,我真的很幸运。” 我伸手抚向他的脸,轻轻地摇摇头道:“颢予,在历经生死考验后终能与你一起是我的幸运哪!” 他勾起唇角一笑,带出一种媚态,随即他便轻抬起我的下颌,带着款款深情向我靠近,柔柔地吻上了我的双唇。这一吻柔软、缠绵又带着熟悉的芬芳,让我不禁一颤,仿佛我们是在继续前世未完之吻;这一吻缭人、浓情又令人依恋,让我深醉其中,不能自已,仿佛是我们在尽情地抒发着压抑已久的浓浓情愫。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们略微喘息着停下深吻时,我们已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就听颢予长舒了一口气,用乐府长歌行的曲调仰天高唱道:“青山碧水长相依,春鱼秋雁时作伴,唯愿同心结连理,生死相随有情天!” 那歌声嘹亮、挚情、感人又悠长,不断地回响在丛山深谷中与涧水碧泉间,更回响在我们两人的心中,带着我们生死相随的约定穿破了云层,穿透了时空,响彻寰宇…… 番外四:赫连翼佑(一) 忙碌了一天,待我从紫檀龙案前起身走到养心殿门口时,已是不堪愁思欲断魂的黄昏时分。殿内早已点上了灯火,而殿外则是一片萧索的暗沉。冬季就是如此,夜幕早早地带着寒肃之气笼罩大地,给人以阴郁压抑之感。 只听安公公在我身后轻声说道:“陛下,要奴才现在传膳吗?”我看着灰暗的天空,问道:“今日是几号了?”他顿了一下,答道:“回陛下,今日是腊月初四。”腊月初四?我心中一痛,这么快就到一年了。我禁不住轻叹了口气,道:“传旨,摆驾畅心阁。朕今晚在那用膳。” 待我正要走下石阶,坐上安公公安排的御撵时,就见上官凌匆匆赶来。 他走到我面前对我抱拳称道:“陛下。” 我便问道:“有什么结果吗?” 他摇了摇头,说:“并未查出什么特别的事情,也未查出他与展颢予之间有何瓜葛,若阳那边也未查到任何不寻常的情况。不过,为臣倒是查到秦楮在任期间侵吞了不少官银公款及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而且他在之前太子叛乱之事中曾制造了不少冤假错案,其中就包括文贵妃之父文启澜的案子。” 我一惊,文心的父亲?我突然想起文心曾经告诉过我她的父亲就是冤死在狱中,随后她才成了孤女的。原来,这秦楮也是罪有应得!我不由得冷哼一声,道:“该死!传朕旨意,没收秦楮的不当所得,只要确定是因秦楮而蒙冤者,都给他们平反。” “是!”上官凌抱拳应道。 随即我微眯了下眼,看着前面的御撵,想起上个月我以两国建盟周年纪念为借口宴请展颢予时的情景。虽然他表现得很镇定自若,看不出什么异样,还说他的玉早先被贼人盗去,已重制了新玉,但身为武功高手的一国王爷怎么会轻易地让贼人偷去了时时挂在颈上的玉牌呢?而且秦楮被杀时,他刚好就在去若阳的路上。我不禁哼道:“虽然不明白到底所为何事,但朕敢肯定此事与展颢予绝对脱不了干系!” 夜已更深,窗外呜咽的寒风似乎也刮在我的心间,卷起心底的阵阵伤痛。我坐在文心曾经坐过的桌案前,看着手中已看过无数遍的两张宣纸。一张是我曾经给文心写下的三年之约,另一张则是文心所写的“人散后,月空明,夜寒浓。灯影孤摇,残烛垂泪,心事无穷。”这两张纸皆是后来为文心整理遗物时找到的。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文心,当时你究竟有多伤心,才会写下这样的话呢?是我害死了你啊!我只因一时私心,舍不得你,却对你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将你逼至绝境,就算我将姚爱秋打入冷宫,为你举办国葬,为你的父亲平反又能如何?如今我不论做什么都已枉然!你在九泉之下依然是恨我入骨吧? 我心痛自责得难以自抑,猛地用拳一敲桌案,就听身后传来如云的声音:“陛下……”我叹口气道:“如云,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陛下,如云知道,主子就是在一年前的今日被掳出宫的。” “你说她是不是到现在也恨着朕呢?” “陛下,主子心地善良,对陛下也是痴心一片,她现在看到陛下为她如此伤心,她只会希望陛下不要再伤心,不会恨陛下的。” 我闭上双眼,摇了摇头,叹道:“晚矣,晚矣,朕伤她太深,如今朕也是自做自受了!” 就听如云疼惜又有些哀惋地说道:“陛下,这一年来你总是责怪自己,如云替主子难过,更替你难过,你就不要再自责了,如云看到你这样心里好难受啊!” 我这才转过头去看到她眼中泪光闪闪,双唇微颤,一副凄楚的样子,再看看她已明显突起的腹部,想到在我为文心一度消沉痛苦之时,她一直在我身边安慰着我,为我讲着文心的往事,我才能稍感平复,逐渐振作起来。我便问道:“还有多久?” 她一愣,看了看自己,道:“回陛下,还有四个月。” 我点点头,道:“那就好好养着吧。缺什么或想吃什么直接让丫鬟告诉安公公一声就行了。”文心温柔的笑脸又浮现在眼前,哎,文心,如果这是我与你的孩子该有多好! 腊月十五近午时,我刚刚上完朝回到养心殿,就听安公公报说展颢予求见。我便召他觐见。待一袭褚袍,高束发冠的展颢予进殿后,他便给我呈上了一张请柬,我一看是展曜之将于新年正月十六举行立后大典,邀我前往。 想不到展曜之倒在我之前立了后,我淡笑一下,说:“恭喜展皇帝了,此等大事值得庆贺,本皇稍后会安排使臣送贺礼去的。不过,因本皇国事缠身,不便前往,到时就有劳颢王爷知会展皇帝一声了。” 展颢予作揖应道:“多谢赫连皇帝!本王定会将赫连皇帝的祝贺与不便报知于皇兄。本王在此也特向赫连皇帝告假两个月,好回去参加皇兄的立后大典,还请赫连皇帝准假。” 我有些犹豫,毕竟现在还未查清他杀我边城太守的动机何在,但也明白立后大典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意义,自是不好回绝的,忖度了一下,便道:“立后大典乃是一国大事,自是不应错过的。准假。” 他躬身作揖道:“谢赫连皇帝!” 我微微颌首,问道:“那颢王爷打算于何时动身呢?” 他平静如初地看着我答道:“预定于后日一早动身,待参加完皇兄的立后大典后,二月十七日回到丹安。” 在几句礼节性的对话后,他便告退离开。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对一直在旁守护的上官凌命令道:“派人暗中跟踪他,随时将其行踪报知于朕,直到他回到丹安时为止。” 腊月廿三是赵太后的寿诞,虽然觉得麻烦,但还是在昭阳宫为她举办了庆祝晚宴。与往年一样的歌舞戏曲表演,也无甚新意,让人看得乏味。只是看着坐在如云下位的苏慧如,不免生出一丝感慨,自进过冷宫之后,她已不再像当初那般盛气凌人,态度温和谦逊许多,守着个婕妤的位子倒也安分起来。看到她,我又想到文心,心中一痛,更觉得眼前的歌舞表演烦闷不堪,便起身对太后说了句:“朕还有事要办,就不陪太后了。” 说罢,我便向宫外走去,安公公忙不迭地带着几个小太监围着我掌灯撑盖,跟着我向养心殿走去。幽暗的天空中落下了点点雪花,在冷冽的寒风中辗转飘零着,在橙黄色的灯火下显出一种凄绝哀婉之景。眼前又浮现出文心在被我打入冷宫前那凄然绝望的眼神和她那令人心碎的泪滴,我不由得深叹一口气,文心,是我害了你呀! 刚回到养心殿寝房,就听外面似有些吵闹,一会儿就传来急急的敲门声及上官凌的通报声。我便让他进来,只见他神情紧张而严肃地对门口侍卫吩咐道:“把门守好。”我沉声问道:“发生何事?”他迈进门槛,将房门关好后,便对我呈上一个有些破损的信封和打开的信笺,道:“陛下,刚才似有刺客将此信函用箭射到养心殿外。微臣为防有诈已经将信打开看过了。请陛下过目。此外,微臣已经安排了人手严守养心殿,另派了一队侍卫去追查刺客方位。” “什么?!”我一皱眉,接过他手中的信笺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若阳皇后即为郦朔文贵妃。短短一句话,瞬时间却有如炸雷一般让我的头脑轰然一响,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我定定地看着这句话,呼吸顿滞,一时之间竟不知任何感想! 忽尔,就听上官凌在旁边唤道:“陛下?”我这才稍微回过神,看向他问:“你可有听说过若阳皇后的任何情况?”他摇摇头,看了看我手中的信笺,用凝重的神色说道:“微臣不知,但还请陛下慎思,也许这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在故意挑起事端。”我思忖了一下,看向案上灯火摇曳的黄色纱灯道:“迅速联系若阳的密探,将有关若阳皇后的一切情况尽迅查清禀报于朕!同时传朕旨意,通往若阳各关口迅速设卡秘密捉拿展颢予!不得有误!” 当晚我彻夜不眠,那句话不断在脑中回旋着。我反复地想着文心被掳走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她在被掳走后,我全国四处寻找了几个月都找不到人,就在我沮丧灰心之时,却得知文心的家着了大火,随即就发现一具抱着双亲灵牌,面目全非的尸体,除了她身上剩的一点衣料还可辨认是文心穿过的服饰之外,其余皆不可认。当时我因悲痛过度,加之悔恨不已,也未做多想,就为文心举办了国葬。 想到此,我脑中突然一闪,如果那真的是文心,她为了躲避我不让人认出,在隐藏的几个月中一定不会穿着明显的宫中服饰,为何她到自焚之时又一定要穿着宫中的服饰呢?而如果那句话属实,恰恰说明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认为那就是文心! 我一下从床上坐起,难道说文心真的没死?现在躺在齐陵之中的人并不是文心?难道她是被展曜之掳走的?展曜之?我突然想到去年展曜之到我皇宫见到文心之时,眼神确有些古怪与不可捉摸,我当时还在怀疑难道他看上了文心,因为一个男人只有在看到中意的女子时,才会显出那样的眼神,而且那眼神中似乎有着一种久别重逢之感,难道他早就与文心相识? 忽然,我想起那日展曜之在长春斋提出要与文心联诗时的场景,当时文心一直微垂眼帘,拘谨而矜持,不敢直视展曜之。但当展曜之念出一句诗后,她立即显出惊讶之色,直接抬头看向展曜之,后来她就因妊娠反应跑出去呕吐起来。我当时因得知她怀孕太过欣喜而忽略了这一点,现在想来,一定是展曜之念出了文心所熟悉而且是带有特别含意的诗句,文心才会有此反应。不过,看文心似乎对展曜之并不是很熟悉,否则她怎会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出?不过,他们之间一定有着什么。 文心,到底你与展曜之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就是为了做他的皇后才千方百计地想要离开朕?!难道你的身世根本就是假的,你是展曜之派来蛊惑朕的若阳密探,所以你才会若阳古语?可是,这样想来又觉得不通,如果文心果真是展曜之的密探,她应该一心想要做皇后,而不可能与我签下三年之约。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呢?文心,难道你真的没有死,而且现在已经是展曜之的皇后了吗? 番外五:赫连翼佑(二) 在接下来苦苦等待的日子里,我寝食难安,经常失神,备感煎熬,连过年的庆典都无心参加,尤其是得知各关卡并未拿住展颢予之后,更觉可疑,感到自己似乎已经被套套地箍在一个骗局之中。 终于到了正月初五傍晚,我正在用膳之时,上官凌匆匆赶来将一封密函呈递给我。我立即遣退了所有的太监与宫女,急切甚至些微颤抖地撕开蜡封,从里面拿出两张折好的信笺,其中一张是一幅画像。 但见画中一弱骨纤形的女子双唇微抿,勾出一丝清新的笑意,眉若远黛,引出几分淡然与悠远,眸含秋水,凝着我此生都不会忘记的纯净与灵气!这不是文心,还会是谁?! 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将画像放下,连忙展开另一张宣纸,就见上面写道:若阳国曜皇后本名霁月,据称为光济西边小村宁康人,父母双亡,后至光济为双亲守孝,并在颢王爷的推荐下于去年三月初进入光济的皇家书院教书,后又得书院总管,礼部黄尚书举荐成为译令官,翻译若阳古语典籍。去年十月间,因其在展曜之寿诞上为其跳舞,令展大悦,遂被封为曜贵妃,并于去年腊月若阳祭天大典后被立为皇后。但经查证,宁康村并无霁姓人氏,该村人对霁月本人也不知晓,故其真实身世来由尚不得而知。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殿中悄无声息,我平静地看着手中的纸,眼前的字迹逐渐模糊,脑中的脉络线索却越发明晰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淡淡一笑,自语道:“原来如此。”就听旁边传来上官凌的声音:“陛下,难道……文贵妃果真未死?” 我默默转头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就见他身体一动,眼中露出一丝骇然。而我却将手中的纸慢慢捏拢到手心,只听得骨节咯咯作响,随即我勾起唇角,轻哼一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渐渐由弱转强,由低转高,由浅笑转为放声大笑,就听得整个大殿之中回荡着我肆意纵情又阴寒彻骨的大笑之声! 展曜之、展颢予,你们居然敢联合起来耍弄朕?!你们听到朕为文贵妃举办国葬的时候是不是已笑得前仰后合了呢?!你们把朕愚弄了一年,让朕痛苦不堪,更让朕成为绝世笑柄,如今还要公然地挑衅于朕!你们以为朕会任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吗?!霁月,好个霁月光风啊!你就是如此的胸怀敞亮,心地坦白的吗?!你就是这样对待朕的一片痴心吗?! 我已然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只感到全身颤抖,呼吸急促,汗毛乍起,血液沸腾,盛怒之火在胸中轰然而起,炽灼燃烧,愈燃愈烈,喷薄欲发!待笑声一住,我再也忍不住,腾地一下站起来,“啊——!”地怒吼了一声,便猛然用力将面前的紫檀木龙案一下掀翻,随着龙案发出震撼人心的“轰”的一声,上面的杯盘碗盏迅即发出刺耳的碎裂之声,响彻大殿。 大殿门“咣”一声被撞开,几名侍卫与太监就惊惶地冲进殿门,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到他们我却更有种怒不可遏之感,我转头一下看到上官凌腰上的佩剑,迅即伸手“唰”地一下拔出剑,爆怒地嘶吼了一声,举着剑直对他们飞身跃去,就见他们皆骇然呆立,不知所措。忽听身后上官凌大吼道:“快出去!”那些人才抱头鼠窜,慌不择路地奔逃出门,我则如疯了一般吼叫着举剑对着殿门狂砍起来,将一年来我心中所有的痛苦,思念,悔恨,无奈与得知被骗后的无比愤慨尽数发泄出来,听着剑砍在门上的“锵锵”之声,犹如我的心在被一下下地撕裂一般…… 待我终于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咣啷”一声扔下利剑之时,夜已更深。我立在门口,看着摇摇欲坠的殿门和外面寂寒的夜色,没有言语,就听上官凌在身后轻声唤道:“陛下……” 良久,我微眯着眼凝视着深远的夜色,淡然低声道:“密传朕旨,将齐陵中的女子尸体取出,埋于荒野。” “是!”上官凌应道。 随即,我便看向一直在门外紧张守候的安公公,道:“安公公,到书房给朕准备笔墨。” “是,陛下。”安公公“扑嗵”一声跪到地上,颤抖着嗓音应道。 在向展曜之发出密函要求他将文心交出之后,我整个人比当初得知文心死迅之后更加抑郁消沉,全身更散发着从未有过的阴骛与暴戾之气,周围的人见到我时,皆显出心惊胆寒之态。算算日子,已有近二十天过去,应该快收到展曜之的回复了。 夜深人静,灯影孤摇,我坐在书房中,用手指轻敲着桌案,看着眼前的一沓公文案卷。案卷记述了这段时间对文心身世重新查考的结果,并未发现可疑之处,也就是说文心应该不是什么密探。如此说来,也就是展曜之曾经与文心在某种场合下见过面,而后他一直念念不忘,趁着我将文心打入冷宫之时,便命展颢予将文心从朕的皇宫中掳至若阳。难道这次秦楮被杀,也是因展曜之想取悦于她而让展颢予为她报仇? 正在思忖间,听到敲门声及上官凌的通报声。我便让他进来,他一进来便将一封密函递给我,说:“陛下,这是刚刚收到的展曜之发来的密函。”我立即接过,撕开金色虎形蜡封,取出信函一看:赫连吾兄,今获密函,甚感惊讶,不知赫连兄何出此等惊世之言,贵国文贵妃已入土为安,又如何成我国之皇后?还请勿信谄言妄语,两国之盟并非儿戏,不可草率行事,如赫连兄定要断盟出兵,必有损于两国的长治久安与友好关系,想赫连兄不会是武断刚愎之人,还望慎思明决! 看完信函,我冷笑一声,道:“展曜之,你倒对朕摆出一副道貌岸然之态,还对朕进行说教!既然你如此不仁不义,那我赫连翼佑就奉陪到底!” 番外六:赫连翼佑(三) 在将展颢予杀我边城太守又以若阳立后大典为借口逃出郦朔之事公诸于朝堂之后,虽然部分朝臣对宣战若阳有所顾虑,但肖冉将军与右丞相姚启麟都极力赞同,苏祁如今对我也不敢多言,于是在向展曜之下达宣战书后,我便在肖冉与中书侍郎赵允成的左右陪护下,亲率大军五十万于承宇四年二月十三日抵达岳陵,准备征讨若阳。据报称,展曜之也于十二日率军五十万驻扎于开州准备迎战。 十三日傍晚,我身着软甲金盔,伫立于岳陵城的城墙之上,看着前方逐渐隐没于群山之后的一抹夕阳,静静地沉思着。刚才传来的探报称展曜之所带军队实际只有三十万人左右,远未达到五十万,而且他身边并未带上征战沙场多年,经验丰富的吴拓将军,只有两位年轻的副将。我不禁觉得有些疑惑,展曜之并不是个庸人,不可能不知道我此次出征的必胜决心,难道他有什么制胜法宝,仅用三十万军队就可抵挡我五十万大军? 正觉得不解,忽见城外一名若阳信使骑马飞奔而来,只见他奔至城下,举着一封信函对着城墙上大喊要将密函交于我并请我尽速回复。我便对一直在身后守着的何甄太守使了个眼色,他就对守城兵士喊着:“陛下有旨,速速接信!” 待一名兵士将信送上城墙后,上官凌先接过拆开信封检查了一番,再呈递于我。我接过信函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我要单独与你密会,有要事相商,展曜之。 我皱了下眉头,两国大战前夕,他要单独与我密会,究竟有何用意?求和?谈条件?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与肖冉的声音:“陛下,末将刚才听说若阳那边有密函送到,不知是何内容。”我冷笑一声,道:“展曜之居然想单独会朕。”肖冉疑惑道:“他是何用意呢,陛下?”我轻撇嘴角,看向前面的若阳国土,淡然一笑,对何甄说道:“告诉那若阳信使,朕随时在此等候,但到十五日,朕就到昆玉山候着他了。” 快到子夜之时,我正躺在榻上想着肖冉所说的排兵布阵之策,就听门外传来敲门声及上官凌的声音:“陛下,若阳那边又有密函送到。”我便让他进来,坐起身接过信函一看,上面仍只有一句话:我现在就在城外,展曜之。我心中一惊,他就在城外?便连忙问上官凌:“现在城外有几人?” 上官凌眨了下眼,有些不解地应道:“刚才末将只看到一名信使。难道还有其他伏兵?” 我思忖了一下,立即起身向门外走去,就听上官凌在后面喊道:“陛下,软甲。”我又回身披上软甲,然后大步向城墙上走去。来到城墙上,借着墙头的火把,就见一个人身着若阳普通士兵服装骑马等在城墙外,此时他也正向城墙上望来。瞬时,我就看到一双幽蓝的眼眸透过沉沉夜色凝视过来,目光深沉而又冷峻。我不禁诧异道,他的胆子还真大,一国之君居然只身来到我的城下,难道他就不怕我杀了他?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就见他对我微眯下眼,神情凝重地点了个头。我盯了他一阵,最后对在身后的上官凌沉声说道:“让这个信使进城,朕有话要问他。” 不一会儿,展曜之就在上官凌和几名侍卫的包围之下来到我的寝房门口。我便对侍卫们说:“你们都在外面守着。”展曜之便一人走进了房门。待上官凌掩上房门后,我坐在椅上,斜着眼睇着他,嘲讽地一笑,冷声道:“展曜之,没想到这身士兵服如此合你身啊!”他默默地看着我,眉头微皱,眼神深邃,眼中布满血丝,一副疲惫忧心的样子。一丝困惑涌上心头,他何以这般模样? 就见他张口说道:“赫连翼佑,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只见他直接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棕色皮囊袋,从里面小心地拿出一条破布和两张小纸条,一一展开放到桌案之上。然后,他便看着我说道:“赫连翼佑,我次此只身前来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为了你我两国的命运,另一个也是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文心。” 我一听,一股怒火就直涌上头,我蹭地一下起身,就将腰上的佩剑“唰”一声拔出,用剑锋直抵向他的咽喉,恨恨地盯着他冷声道:“展曜之,你现在终于承认了啊?!你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做出此等卑劣行径,偷走他国皇帝的妃子,还制造假象,欺瞒我整整一年,甚至还要公然立我的妃子为你的皇后,如今大军逼境了,你终于瞒不住了,才来向我告饶求和?!你未免也太可笑了!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他微眯着眼,也直视着我,泰然端坐,竟没有显出一丝胆怯,反而摆出一副凛然坦荡之态。只见他张口说道:“赫连翼佑,我展曜之今日能不带任何兵器,只身到你城中来,就已做好了一切打算。我知道,你现在对我的恨意有多深,但不管怎样,我只想让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之后你要怎样做皆由你决定!” 我冷睨着他,揣摩着他的用意,过了片刻,我尽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一抬手,剑光一闪,便将剑收入鞘中,又坐了下来,直盯着他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他把目光投向桌案,说道:“摆在你眼前的,就是文心用飞鹰传书从德桑发给我的字条。”德桑?我有些不解,蹙了下眉,仔细看了看桌案上的字条,只见最左边一张写道:翼佑,文心向你赔罪,万万不可开战。我心中一颤,这看起来的确是文心的笔迹,看字迹有些颤抖歪斜,似乎是在情急之下所写。另一张则是我看不懂的若阳古语,就听展曜之说道:“这张是文心用若阳古语写给我的,意思是‘勿中南容离间计,南盟各国藏野心,汪公公为密探’。”我再瞥向那个布条,才发现居然是一封血书,上面只写了“吉善万谷山”五个歪斜的字。 就见展曜之神情沉重地继续说道:“正月十五日也就是我要立文心为后的前一天,她被人掳走了。之后我一直焦急地寻找,但始终不知所踪。不想却在正月十六收到了你要我将文心还回的密函,我当时心里就猜疑这恐怕是有人为破坏若阳与郦朔的两国关系而设的离间计。但当时文心已经失踪,而你又是怒不可遏,我知道一场大仗在所难免,但事已至止,我必须应战。 就在我领兵赶赴开州之时,收到了颢予的飞鹰传书,其中就有这些字条,我这才确定南容暮桓就是妄图破坏你我两国关系的幕后黑手,而文心也是被他掳至了德桑,现正身临险境,颢予也已经赶赴德桑寻找文心。从字条内容可以看出,文心定是逃脱了南容暮桓的羁押,藏身于吉善万谷山中,正急切地等待着救援。这就是我今日来找你的原因。我知道你对我宣战发兵主要就是为了文心,既然如此,我就是来劝你先不要开战,待与我一同去德桑将文心救出后再来处理我们之间的仇怨纠葛,之后不论你是想开战,抑或是谈条件,我展曜之皆奉陪到底!” 我瞥了瞥眼前的字条,又抬眼看向展曜之,冷淡地说道:“展曜之,你以为你用这样的缓兵之计就能得到胜算吗?我知道你这回只带了三十万兵来,难道这一招就能让你多拖延几天,好待救兵赶来?” 只见展曜之一皱眉,显出一丝愠怒,道:“赫连翼佑,你可以不信任我,但你不应该怀疑文心!正因为你这样的多疑之心,当初才差点害死了文心,如今你还要继续这样做吗?!你看看这些字条,难道你不心痛吗?文心现在处于生死关头,依然首先想到的是我们两个国家的安危!如果你还因一己之私而一意孤行,到时局不可收拾之时,看你如何面对两国子民与文心的一番苦心!” “你……”我有些恼怒,斥道:“展曜之,你一国之君做出偷走他国皇妃此等可鄙之事,竟还想要得到我的信任,还对我讲所谓的仁义家国之道,实在是有够荒谬!” 我横眉怒视向他,他也微眯着眼迎视着我,屋里突然间静谧无声,只有四道目光在空气中交锋对峙着。 过了半晌,他眨了下眼,目光淡然瞟向桌案,轻叹口气道:“赫连翼佑,我说了你可以不信任我,我也承认我当初的确是骗了你,对此的一切责任,我愿意一力承担。只是,现在文心正处于生死边缘,如果你还想再见文心,就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吧。而且,你也看到了,文心说的很明白,我们两国现在绝对不能开战,否则就中了南容暮桓的离间之计。 实不相瞒,我此次本也带兵五十万,但在收到文心的字条后,我立即让吴将军悄悄带兵赶赴南辽,一方面帮助颢予寻找文心,另一方面防止德桑趁乱犯境。我想你应该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如果我们现在开战,就意味着让德桑与南盟诸国坐收了渔翁之利,后果会是怎样,一想便知。我知道你也是个明理之君,不是意气用事之人,所以今晚我才冒险孤身前来告诉你这些,你好好审度一下吧。”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过了半晌,问道:“你与文心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眼神一闪,目光中透出一丝深远,随即他淡笑一下,道:“若论渊源,赫连翼佑,我比你更早认识文心,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此生所爱。如果不是你,我与她也许早就在一起了。”接着他便用低沉的语调简要地讲述了他与文心之间的故事。 待他讲完,我们之间久久没有言语,两人皆沉浸在对往事的追思与慨叹之中。而我的心则犹如狂风骤雨之后的涛涛海面,之前卷起的无数骇浪波澜逐渐归于幽深无底的平静,心底只涌动着深深的伤感与思念。这真是世事弄人,如果当初我没有将文心打入冷宫,如今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这也许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最后,我抬眼看向他,轻哼一声道:“没想到,你也是个性情中人。” 他嘴角一撇,淡然道:“彼此彼此。” 随即他目光一敛,看着我说:“我此次深夜到访就是希望能将你的心结打开,虽然不能化解你我之间的矛盾,但至少希望我们两个国家目前还能以盟国的身份一致对外,待将文心救出以后,再做打算。所以有关两国开战之事,还请你审慎考虑,我会在开州城等待你的回复。” 话一说完,他便起身推门,准备离开,却被门外的几名侍卫用长戟抵住。我盯着他的背影,过了片刻,冷冷地对侍卫们说道:“让他走。”就见他的背影顿了一下,便在侍卫的包围下离开。 待展曜之走后,上官凌立即进门,有些不解地问道:“陛下,他……”我则看着桌案上的字条,问道:“最近德桑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上官凌思忖了一下,道:“最近并无什么特别的消息。只是从密报的内容来看,南容暮桓与南盟国家的通函往来似乎较以前更为频繁密切。嗯,此外,还有一件事,不知算不算重要的消息,就是德桑皇宫太子殿十天前突起大火,后来吉善城就设卡封城,严查一名纵火丫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什么?”我心中一跳,难道是文心?我又将桌案上的字条一一拿起细看了起来,这的确是文心的笔迹,再看着那条血书,心中竟觉一痛,文心,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竟会用血来写字!想想展曜之在两军大战前夕竟然只身到我城中来,看来他也是孤注一掷了,如此说来,此事确实需要慎思而定夺了。 番外七 赫连翼佑(四) 在与肖冉及赵允成商谈并与展曜之又通过三次密函后,我与展曜之最终达成协议,两国分派二十五万兵力组成盟军,暗中向南行进,分别驻守于广通和南辽。我军由驻守在广通的魏启俊将军带领十万兵力首先与若阳驻守于南辽的吴拓将军会合,在两国接壤又靠近德桑潼原的适宜之地安营扎寨。而肖冉则带其余兵力继续驻守在岳陵。 承宇四年二月十六日,我星夜兼程带军二十万赶赴广通,而展曜之则带十万人马奔赴南辽,同时间,我与展曜之联合向德桑皇帝发出宣战书,要求德桑国立即停止所有阴谋破坏活动。 承宇四年二月二十五日,我率军抵达广通,展曜之则抵达南辽。随后,我们便于二十六日在两军扎营处会合,准备筹谋对策,攻打德桑。同时间,据探报称,南容暮桓也抵达了潼原,潼原守城兵力为二十五万,此外暹罗国也已派出军队五万支援德桑。 二十六日我与展曜之一同在中军大帐中用完晚膳后,他神情凝重地告诉我他与展颢予已失去联络半个多月,而与展颢予一同去救文心的手下也不知所踪,只有一名在吉善城外接应之人返回南辽,向吴将军禀报了此事,而且迄今为止再未收到文心的任何消息。也就是说,文心很有可能已被南容暮桓抓住当作了人质。 我听完后,沉思了一阵,道:“南容暮桓必是冲着当年被我们两国打败之耻而来的,他多半会以文心作要胁要我们割让领土。” 展曜之点点头,道:“的确如此。而且,他的首要目标定是冲着我来的,因为几年前我挫败了德桑妄图乱我若阳的诡计,还派人刺杀了当时的德桑太子。” “那你可有何应对之策?”我问道。 “目前还没有。我所想到的就是必须先将文心救出。” 我颌首沉吟了一下,道:“潼原城地势险要,又处高地,要暗中潜入去救人恐怕不是件易事。何况我们连文心在哪都不知道,又如何去救她呢?” “南容暮桓不是已经答应了后天在距潼原五十里的麓山会战吗?我想如果他抓住了文心,必会将她也带去的。只要确定文心在他手中,我们便可设法潜入潼原去救她。”展曜之思忖着答道。 我微微摇首道:“我之前已经让人去探查了潼原城的情况,据说那边城墙上岗哨密布,日夜巡查,防守严密,入城不易哪。” 展曜之轻叹道:“确实如此,所以我也很是苦恼。如今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二十八日清晨,我与展曜之带着大军向麓山出发。在行进了近两个时辰后,我们来到了会战之地。人马刚刚列队整齐,就见前方烟尘滚滚,车马隆隆,一面面朱红色军旗随即映入眼帘。我微眯着眼,看着迎面而来的德桑军队,心里担忧着,文心,你在里面吗? 担忧的事果然发生了。当南容暮桓带队来到我们对面时,他首先就说他是来谈条件的,并且将被绑缚在囚车中的文心带上了阵前。虽然我早有预料,但我未曾想到南容暮桓竟会如此对待文心。从未想过我日夜思念到终于能够见到她时,她竟是如此惨状。看着被绑缚在车中,无法言语,憔悴瘦弱的她无力而凄然地凝望着我,沧海桑田,世事弄人之感阵阵涌上心间,无比的疼痛不断纠扯着我,曾经文心柔美可人的笑容与她快乐欣喜的模样映现在脑海中,文心,是我害了你呀!如果不是我当初的糊涂之举,你怎会经受此种折磨? 不出所料,南容暮桓果然提出了要求我们割让领土的条件,看着他将所谓的契约书丢至我们脚下,还摆出一副小人得志之态,我不得不强压怒火,克制自己,思忖着该如何应对。再看看文心,只见她竟用一种淡然迷离的目光望着我与展曜之,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即她颤抖了一下,眼神中又显出一份释然与决然。我不禁担忧道,文心,你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南容暮桓竟然用剑指向文心,逼迫我们立即答应他的条件。一股怒火直冲而起,我恨不能立即冲上前去将他碎尸万段!再一看文心,却见她脸色惨白,不断地摇着头,无力地闭上双眼,我心里一紧,明白她一定是要我们不要再顾及她!文心,你怎么这么傻,我如果不顾及你,今日就不会出现在此地了! 忽听她旁边的一名侍卫大喊道:“不好,她在自杀!”就见那侍卫立即打开囚车门,钻了进去。而文心则竭力挣扎着,背对着那名侍卫,用手尽力抓着囚车前面的栅木。我这才发现她的手腕上满是触目惊心的殷红之色,鲜血顺着栅木不断流下,滴到地上,我这才明白她刚才为何会是那种眼神! 我心痛不已,再也忍不住,与展曜之同时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接着我又对她喊道:“文心!不要做傻事!”她则泪水涟涟地回望着我,待那侍卫将她嘴上缚着的布条扯下给她包扎伤口时,她绝决地喊道:“翼佑!展大哥!你们就不要再管我了!文心……向你们赔罪了!”随即,她便晕倒在车中。 看着那侍卫将不省人事的她放平在囚车中,又撕下一截衣襟给她缠着手腕,一种想直接冲过去将她夺回来的冲动直涌上心头,我不禁夹了下马肚,胯下的白龙驹也嘶鸣着向前迈了两步,上官凌与魏启俊连忙同声制止:“陛下!” 就听旁边一声马嘶,展曜之对南容暮桓怒声呵道:“南容暮桓,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展曜之誓要踏平你德桑国土!并将你碎尸万段!” 我也迅即怒吼道:“南容暮桓,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赫连翼佑定会让你们南容氏族与德桑之国从此消失!” 只见南容暮桓这才从惊诧中反应过来,他回头用阴戾的眼神看向我们道:“你们放心,本王既然提出条件,必定会让她活着!今日我把契约留下,七日之后,你们可以派人来查看她,只要确定她活着,你们就必须签约,否则,你们只会得到一具尸首!走!速速回城!” 说罢,他便急勒马缰,带领人马,向回赶去。看着文心被他们带走,消失在一片烟尘之中,我心如刀割,文心,你不能死,你一定不能死!忽听展曜之大喝一声“驾!”便见他策马疾奔向前,而他身后的吴拓与陆风皆意外地喊道:“陛下!”便也连忙驰马跟上。 只见展曜之来到囚车之前所处的位置时,下了马,走到晕染着文心鲜血的地方,蹲下身子捡起了一样东西,锁眉凝视着,脸上满是心痛之意。我有些不解,便也一甩马鞭骑马过去,上官凌连忙跟在我身后。待我来到展曜之面前时,下马走过去一看,才发现他手中拿着一截沾满血迹,有着尖锐断缘的玉管。 我低声问道:“展兄,这是……?” 展曜之重重地叹口气,道:“这是颢予给文心用来唤鹰的吹管,如今却被她用作自尽的利刃!” 我也深深地叹口气,道:“她是不想让我们为难,才会这样做的。只希望她不要有事就好!” 展曜之将吹管揣入衣袖,微眯着眼凝望着前方沉声道:“我们必须要设法救她出来!” 入夜,中军大帐中灯火通明,我、展曜之、魏启俊及吴拓四人围坐于一方桌案前,看着地图商讨着如何能够潜入潼原城,却颇有些一筹莫展之感。当年德桑就是靠这座城才守住了最后的一片国土,所以攻城难度之大可想而知。虽然我不希望文心自尽,也非常担忧她的安危,但她此举确实给我们带来了宝贵的七天时间。经过一番商讨后,我们只确定了要立即发函联络南盟其它国家,警告它们不得与德桑为伍,但并未找到攻城良计,只能是安排魏启俊与吴拓继续探查潼原城的地势情况,看是否还有任何契机。 子夜时分,魏启俊与吴拓皆回各自营帐休息了。我则与展曜之对坐苦思,喝着闷酒。脑中满是文心那令人心碎的神情与话语,文心,你何罪之有?又何须赔罪?如果不是我,你怎会遭遇此种劫难? 我不由得深叹口气,展曜之问道:“你为何叹气?”我看着手中的金尊杯,幽幽道:“是我害了文心。如果我当初没有怀疑她,没有那样伤害她,如今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展曜之也长叹口气,道:“是我害了她。南容暮桓做这一切都是冲我而来,文心之前曾数次救我,几度破坏南容的诡计,而我却未能保护好她,才让她这样一个弱女子无端陷入政治纷争,受到此种折磨,哎!” “如果,文心没事,而我们又不能将她救出来,你会签约吗?”我问道。 他抬眼凝视着我,毫不犹豫地说:“会!” 我也凝视着他,坚决地说道:“我也会!” 我们彼此互盯了一阵,最后都发出大笑之声,一碰杯将酒直饮而下,随即我便对他说:“也许到时我们就真的要面临一场大仗了!”言下之意相当明确,如果我们都签了约,就意味着双方国门皆对德桑大开,德桑必然会联合南盟国家进犯我们两国,到时就真的是一场恶斗了。 他会意地颌首道:“只要我们依然是盟友,再大的仗我们都能应付!” 我点点头,笑道:“没想到我们会因情而成敌,又因情而成友。来,再干一杯!” 番外八 赫连翼佑(五) 眨眼间,三天就过去了,在向南盟其它小国发出密函的同时,我们一直未得到文心的任何消息,也未想到任何攻城之计。看着掩映在苍茫夜色中的群山峻岭,我心中暗暗焦急着,如此下去,我们的机会就越发渺茫了,到时非但救不出文心,两国也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当我正要进入营帐休息时,就听魏启俊在不远处对我喊道:“陛下!”我便站在帐外,待他过来。他一过来,就有些激动地对我一抱拳,道:“陛下,刚才吴拓将军传话过来说他们发现了入城之道,要末将过来请陛下到中军大帐中进行详谈。” “哦?!”我心中一喜,便道:“走!” 一入大帐,就见吴拓正指着一张地图和一堆图册对展曜之讲解着什么。展曜之见到我,便面露喜色地对我说道:“赫连兄,快坐。吴将军根据史料记载及密探查证已经确定,在潼原西面晋阳山的一处岩洞之中有一条暗河是通向潼原城内的,我们只需要再打通通往城内的密道,就可让兵士入城了。” 我立即垂眼细细查看了一下桌案上的地图,又看向吴拓,问道:“吴将军确定此法可行?” 身着银蓝相间的铠甲,左臂弯处还搂着个银色头盔,显出风尘仆仆状的吴拓对我一抱拳,用粗犷的嗓音坚定地说道:“赫连皇帝请放心,本将已经几经查证,确实有一条暗河直通潼原城西面,只要再挖通一条入城之道就可入城。” 我思忖了一下,又问道:“那你估计此道要多久才可挖通呢?” 他沉声答道:“如果一切顺利,昼夜不停,而且从现在开始的话,三天即可挖通。” 展曜之便立即看着我说道:“赫连兄,不论此法是否确实可行,我们还需尽早一试,以免错过时机啊。” 我微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地图,思忖了一下,颌首道:“好,那就一试吧。” 展曜之点点头,转头对吴拓说:“吴将军,速传朕旨,由你领军三千人即刻赶赴过去开通密道。同时要秘密行事,不得走漏任何消息!” “遵旨!陛下!”吴拓说着就要出帐。 “吴将军请稍等。”我立即喊道,接着我又对魏启俊说道:“魏将军,你也派一名副将带兵两千人去支援吴将军,一切都听吴将军令,同时注意保密。” “是!陛下!”魏启俊抱拳应声道。 第二天午时,南容暮桓那边派人送信说文心已经苏醒,现正在恢复之中,并说到休战第七日时我方可派人去确认,并要我们在第八日将签字契约交出。我与展曜之皆稍微安下心来。如此一来,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尽早打通密道,潜入城中去救她了。 而据吴拓那边传来的消息称,虽然密道距离潼原城不足两里,但所经山体岩坚石硬,挖掘极为费力,进展相当缓慢。同时,南盟其它国家也还未对我方发出的警告作出任何回应,我和展曜之表面上看起来都很平静,但眼神中都隐着按捺不住的焦虑,眼见着七天之限即将到来,如果不能尽早进入潼原,探知里面的情况,我们扭转被动局面的希望就越发渺茫。 终于在第六天晚间,令人振奋的好消息接连传来,密探将寮国、昆仑、帕西三国的回函送到,函中明确表明他们不会派兵支援德桑,也就是说德桑很有可能只会得到暹罗国的五万援军。而快到夜半之时,吴拓那边也终于传来让我们期待已久的消息——通往潼原城内的密道已经打通,现已派人化妆成德桑平民潜入城中! 到此时,一直坐守在中军大帐中商讨对策的我与展曜之才相视一笑,露出一丝轻松的表情,我们终于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第七日清晨,上官凌与陆风便按照我与展曜之的吩咐策马赶赴潼原看望文心。我站在帐外看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背影,心里暗道:文心,你一定要听从上官凌捎去的嘱托,不可以再伤害自己,我们会去救你的! 日上三竿之时,吴拓、魏启俊骑马赶回来将密探入城后探查到的重要哨点、兵营与南容暮桓的行宫位置图带了回来。待仔细查看过以后,我们便制订了攻城计策并安排了相应的人马装备,只待时机来临。 刚刚确定攻城方案,就听帐外上官凌与陆风的通报之声,我与展曜之立即让他们进来。见两人先后进帐,不待他们行礼,我立即就问道:“文心情况如何?” 上官凌对我抱拳应道:“陛下,文……姑娘还好,只是身子虚弱,情绪有些不佳。” 我皱眉道:“你把朕的话转达给她了吗?” 他点个头,道:“有,陛下。但,她似乎很消沉。” 我问道:“她说了什么吗?” 他面有难色,有些顿滞地应道:“她说,她罪无可恕,今生有负于陛下,请陛下不要再记挂于她。” 我心中一痛,各种滋味涌上心头,竟不知该做何应答,就听坐在对面的展曜之低声叹道:“哎,她一定认为这一切皆因她而起,看到我们因她而受南容暮桓的要胁,心里很自责吧。” 我也只得叹口气,道:“她千万不要再做傻事。” 只听陆风开口对展曜之说道:“陛下,……文姑娘还让微臣一定要转告陛下:迅困洛邸,殷殷盼归,吾意已决,唯死谢罪。” “什么?!”展曜之有些惊讶,听完后便看着桌案上的一堆图册卷轴凝眉思忖起来。而我心里则一惊,文心,你不可以死!绝对不可以死! 再看看展曜之,眉头紧锁,神情凝重,随即他便抬头对陆风说道:“传朕密旨,速速派人潜入洛霈泽的府邸,查明颢王爷的下落,务必要将他救回。” “是,陛下!”陆风应声出帐。 “展兄,颢王爷被洛霈泽抓住了?”看着陆风出去的背影,我问道。 展曜之颌首道:“文心此话就是告诉我颢予在洛府,让我一定要去救他。现在终于知道颢予在哪里了。可是,文心的情绪的确令人担忧啊!” 我也点点头,忽尔想起什么,便看向上官凌,问道:“你已经确认了南容暮桓的行宫位置及出入口了吧?速去画张方位图来。” “是,陛下!”上官凌便抱拳掀帐而出。 待上官凌出去后,帐中就只剩下我与展曜之面对着面,没有言语,两人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想着文心说的话,我心里百感交集,文心,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可知道我有多期待能与你重逢,我有多希望能再听到你唤我的名字,我有多少衷肠想对你倾吐啊! 夜幕降临,月上柳梢,晚风带着南方温暖的春意阵阵拂来,扬起我的发丝,掠过我的面庞,撩起几分惬意与怡然。而此时的我却无心感受这种惬意,看着丛丛静谧无声的营帐和在夜色中起起伏伏深黛色的山峦叠影,心中却有种按捺不住的急迫感,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要整装出发,攻向潼原城了,只要吴拓率领的二千先锋勇士能顺利潜入潼原城,打通各关口哨点,我们就能顺利入城,给南容暮桓来个措手不及。 想到南容暮桓那日的可恨之状,一股怒火直涌上头,我“唰”地一下拔出腰上的佩剑,向前跃出一步,挥剑舞动起来。忽听身后传来展曜之浑厚的嗓音:“好!赫连兄,我也来了!”随即就见一道人影向我飞身跃来,接着一道寒光便闪现在眼前,我立即持剑一绕一抵,只听“锵”地一声,两道剑刃便交错相接,我与展曜之面对着面,暗自用劲,持剑相抵。 看着他幽蓝的眼眸中也凝着蓄势待发的迫切之感,我勾起一侧唇角,笑道:“展兄,你也奈不住了吗?”他则淡笑道:“赫连兄,彼此彼此吧。”说罢,他双眼一眯,剑锋一绕,便扫向我下盘,我迅即一跃,闪开剑势,再展臂向他直刺而去,他则闪身避过,又挑剑而来。 在淡淡的月光下,剑光寒凛,交错缠绕,剑气纵横,霍霍生风,两个身影你来我往,尽情地投入在过招对势之中。最后,我与他又“锵”地一声,抵剑而立,四目相对,两人略微喘息地相视一笑,目光中皆充满了傲气、不甘与赞赏,同时还含着些别的意味。 随即,我们同时收剑,抱拳相对。展曜之“哈哈”一笑,道:“畅快!希望稍后我们也能如此畅快!”我也点头一笑道:“展兄说得极是,希望如此!” 子时刚到,营帐外就已人马簇拥,刀剑铿锵,我与展曜之已身着软甲,头戴金盔,跨坐到各自的战马之上,待整队完毕,在最前面领军的魏启俊一声令下,两军便斗志昂扬地向着潼原方向急赶而去。 在急行了两个时辰后,大队人马终于来到潼原城下,远远地就见城墙上已狼烟四起,看来德桑军已经发现了我们。于是,我与展曜之迅速退到大队后方,两军列阵摆出进攻之势,弓箭手列队立于数丈高的井阑之上,点燃火箭,只听一声令下,万千只火箭划破夜空,“嗖嗖”射向城墙之上,同时间从城墙上也射下密集的箭羽,与之对阵。 就在双方你来我往地对箭了一阵之后,就听得城墙后方传来一阵骚动声,各种人沸马嘶,呼喊杀砍之声不绝于耳,丛丛火光也照亮了幽暗的夜空,看来吴拓已经在行动了。我与展曜之对视点头,便齐声发出号令:“攀城!”前方得令,十数只攀城队伍便齐声嘶吼着,在弓箭手的掩护之下持云梯冲至墙下开始向城上攀去。 潼原城确实难攻,尽管我方军士奋力向上,但到达城墙之上的人仍为少数,攻城进度相当缓慢。看着云梯上不断坠下的兵士,我暗自焦虑着。 在过了近一个时辰后,形势逐渐发生变化,只见城墙上似乎有些混乱,其箭势也渐渐减弱,而登上城墙的兵士则不断增多,我方气势明显增强,看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兵士潜入城中了。 我紧盯着城墙上方,期待着什么。忽然,就见西面城墙上摇出一面金黄色令旗,上官凌在我身旁激动地提醒道:“陛下,令旗!”我点点头,便与展曜之一同下达了第二道命令:“攻城车攻门!” 于是,两队兵士推着载有巨大圆木的攻城车向着城门挺进。城墙上虽然箭羽瞬间如麻地射向攻城车,但我方的箭羽更加密集,终使得攻城车能顺利向前到达城门之下。此时,天已微濛,越来越多的兵士登上城墙与敌军厮杀起来,城内的杀喊之声也越发清晰,让人振奋鼓舞。只听“轰”的一声,攻城车开始撞向城门,而城墙上已是乱作一团,只零星地滚下一些用以阻挡攻城车的石块,呈现明显不敌之势。 就在接连数声震撼人心的撞门声之后,城门终于显出摇摇欲坠之势,而我方军士也越战越勇,嘶吼着冲至城下,不是助推攻城车,就是攀上城墙,与敌对战。迅即城墙上一面面朱红色德桑军旗被烧毁扔下,数面金黄色令旗在各处晃动起来,同时间,只听城门下“轰轰”两声,接着振聋发聩的冲杀之声便自我方传出,但见潼原城一侧大门已经倒塌,我方军士如潮水般涌进城中与德桑军队混战起来。 我与展曜之相视一笑,看着微蓝的天空映出希望的曙光,我拔出佩剑朝天一指,大喊道:“进城!”两队大军便发出震天吼声,以破竹之势冲向城门,冲进潼原,直奔南容暮桓的行宫! 番外九 赫连翼佑(六) 夜色深沉,万籁俱静,院中淅淅沥沥的雨声衬托着夜的安宁,仿佛一切从来都如此宁静,没有改变。(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可是,谁曾想到,就在三天前,郦朔和若阳同德桑在三百里开外的潼原城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呢?谁曾想到当我最终与文心相聚,能将她抱在怀中时,却是她处于生死边缘之时呢?谁又曾想到,我在面对那场如赌局一般的大战时都没有像看到文心在我怀中闭上双眼时那样地恐惧呢?如果不是那个叫冯子晴的女人后来给文心服下了解药,那就是我与文心的最后一面了! 在昏黄的灯光下,点点雨滴带着暮春的深愁随风飘入房中,带来几分沁凉,也洒落几许伤怀。我坐在床边,将目光连同思绪从敞开的门口收回,转头凝视着躺在纱帐中已昏迷三天的文心,只见她脸色苍白似冰雪,黛眉微蹙锁哀思,清眸紧闭凝凄楚,双睫带泪诉苦痛,引人无限疼惜与慨叹。 我伸出手替她捋了捋附于额前的鬓发,再轻抚向她的脸庞,满怀柔情地望着她,回想着我与她曾经的温存缠绵,我多希望眼前的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多希望你现在是酣睡在畅心阁中,而我就坐在你的身旁啊! 那日文心服毒昏厥前凄然含笑的神情又浮现到眼前,她说的字字句句又回响在耳畔,心中又涌起一阵纠痛。文心,我知道你不会怪我,你这样善良柔情、冰雪玲珑的女子怎么会记恨于人呢?可是我对你的伤害却是无法磨灭的,当初我急切而独断地想要留你在我身边,不择手段地做了许多事,却忽略了你的感受,甚至失去了对你最基本的信任,到最后更是将你越推越远,直至今日。直到那天听到你留下的遗言是想要做展颢予的妻子时,我才深深体会到什么是沧海桑田,千古一恨,覆水难收,旧梦难寻!你的心已经离我远去,而这一切却又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这是在喝下自酿的苦酒啊! 我叹口气,替她掖了掖被角,走到桌案前,用放在上面的金尊杯斟满一杯酒后,举起酒杯一饮而下,一股火辣灼心之感便直涌上来,刺痛着我的内心。我长吁一口气,放下酒杯,走到门外,背着手望向苍茫的夜色和纷飞的细雨,凭感而发,缓缓吟道:“金尊千杯欲消愁,雕栏独倚听雨急;落红遍野书遗恨,万般心事向谁题?” 忽听展曜之的声音由远及近地随着一声声缓缓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怅惘旧欢如前世,奈何缘尽人别离,昂藏须眉意难平,但借千杯解情痴。”音调低沉而幽远,隐着深深的无奈与伤痛。就见他已走到我身侧,面向着楼外的小院,锁眉凝望着蔼蔼夜色,神情黯然。 我轻叹口气,道:“你我皆是伤情人啊!” 他也轻叹口气,幽幽地道:“细细想来,谁又不是伤情人呢?” 我淡淡地应道:“也许吧。” 随即,他转身向房中走去,坐到床边,垂眼深深地看着文心,神情专注而又复杂,带着几多哀愁与寂廖,似乎已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与感怀之中。他对文心果然也是一片痴心,我转过身又看向天空,不由自嘲地一笑,本以为这只是我与他之间的较量,没想到到最后两位帝王竟然败给了一位王爷,文心如果醒来,知道展颢予还活着,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想到此,我感觉一酸,文心,现在我在你心中是何位置呢?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展曜之在我身后说道:“赫连兄,进来与我共饮一杯罢。”我点点头,便转身走进房,与他一同坐到了桌案边。看着他将两个金尊杯都斟满酒,我问道:“展颢予什么时候会到?” 他将雕花龙首金酒壶放到案上,举起酒杯道:“估计最快也还要两天。” 我也举起酒杯,对他一示意,便放到唇边抿了一口,然后问道:“文心为何会认为他已死?他又怎会在洛霈泽的府中?” 展曜之摇了摇头道:“具体情况我目前还不清楚,去救他的密探从那边发回的飞鹰传书只说他身受重伤,一直被关在洛府的地牢中,不过洛霈泽似乎并未打算杀他,而南容暮桓似乎也并不知道此事,否则南容必会将颢予也用作人质来威胁我了。” 我有些不解道:“这是为何?洛霈泽为何要这样做?” 展曜之淡笑一下,看着酒杯道:“也许是为了报恩吧。若阳当年内乱之后,颢予奉我之命剿杀乱国之贼党余孽,后来他抓住了护送南容暮齐逃跑的洛霈泽,但最终却未杀他,而是放了他。我当时心里还有些不满,担忧这样做是放虎归山,不过现在看来,此举确有远见呀。” “这也算是一段因果之缘了。”我淡淡地应道。 “是啊,文心未死,颢予未死,我已觉得十分安慰,所以也才会命人放了洛霈泽,让他将南容暮桓的尸首带回去。如今只希望此次与德桑签下和平免战契约之后,我们两国的南部边境可以保持至少十年的平静。”展曜之啜了一口酒道。 我也看着酒杯,道:“是啊,虽然德桑老皇帝南容锦徽是个怕死鬼,让人有些不齿,但他看问题确实比南容暮桓更透彻,更懂得大局,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将契约书送来求我们签字了,只可惜他的契约书晚了一步,没能保住他的儿子,如今他也只能重新再立太子了。” 展曜之冷哼一声,眼神一眯,透出两道利光,道:“就算南容暮桓那日不是走投无路,疯狂冲入大军终被乱箭射死,我也会亲手杀了他!” 我明白他现在心里的恨意之深,南容暮桓的确是个该死之人!而且他这样的阴谋者一日不死,对我们就是多一日的隐患!想着文心曾倍受他折磨,我不由得也凝了凝目光,举起酒杯对展曜之道:“的确该杀!好在现在一切都已过去,我们两国也不必再战,只需等文心苏醒了,来,展兄,先干一杯!” 只听“铛”的一声,两只金尊杯一碰,我与他便一仰头饮尽了杯中酒。随即我又拿起酒壶,斟满两杯,忽尔自嘲地一笑,抬眼看着他道:“本以为在把文心救出以后,我们之间就会面临一番争斗,不想,你我如今却成了同病相怜之人,还在此处共饮起来。” 展曜之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回视着我道:“虽然之前曾经怀疑过文心与颢予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情愫,但我一直以为文心对你是念念不忘的,也一直担忧着如果有一天她与你再次相见时会怎样,却不曾想到,她对颢予竟已如此深情。而我,却始终也走不进她的心。” 我听着他的话,又向躺在床上的文心看去,撇着嘴角苦笑一下,道:“文心之所以对我念念不忘,只是因为当初我与她之间的误会一直未解开,她因我而受了很深的伤,但不知道我后来已经悔悟,所以这个伤口一直无法愈合,这个结也始终未得解开,如今只要我将误会消除,打开此结,她心里就释然了,也就不会再受我的羁绊了。” 展曜之微眯了一下眼,睨着我道:“难道你已经放开了?” 我瞥了他一眼,又看向酒杯,似在自语般地说道:“放开?我不知道什么叫放开,我只是明白了一件事而已。” 我端起酒杯饮了半杯,感受着一股热流灌入胸膛,激起心中的感触,便继续说道:“那日文心在说出她想要与展颢予合葬时,我就明白了,她的心从未曾完全地给过我,否则她也不会与我立下三年之约,一心想要离开我了。而我则一直力图要强留住她,想要证明我能拥有她的全部,一方面是害怕她离开,另一方面是不甘心,作为一个帝王,从来都是争取、获得与万众围绕,我不甘心一个女人居然会想方设法地离开我,所以,当我得知她暗中服用避孕药时,心里已产生了惶恐之感,我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我,之后就做了许多事希望能将她留在我身边。但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这一切都是我想要的,而不是她想要的。 我认为让她做皇后与我平起平坐,与我共渡一生就是最大的幸福,但她并不想要皇后的位置,她更不想要在皇宫中生活,诚然她对我是有感情的,我能体会到,但这份感情也是带着隐忧的,更是脆弱的。到如今,细细回想一下,才发现一直都是我在索取和要求,她在被迫付出和接受,她的心从未曾完全地给过我,正因为意识到这一点却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我才做了让我后悔终生的事,最终让文心彻底地离开了我。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感情。感情的基础是两人的平等,是彼此的尊重。我与她从未做到此点,一直是她尊重着我,而我却忽略了她的感受,也并未尊重过她,甚至于根本不在乎她真正所想所要,只一心想要占有她,正因如此,我也未曾得到过她全部的真心。 如果当初我换一种方式,不是急于让她做皇后,而是尊重她的选择,恪守那个三年之约,也许我们之间还能更长久。只是,当我明白这些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说到此时,我已无法言语,只有紧抿着唇,锁眉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力压抑住心头的剧痛之感。 就听展曜之长叹一口气,道:“你的确是说到关键之处了。听你之言,我终于也明白为何我始终无法走进她的心了,我们都犯了同样的错误。当初我也是害怕失去她,害怕颢予对她的表白会让她动摇,尽管知道她不愿入宫,还是迫不及待地将她招入了宫,却忽略了她的感受,其实她的内心从未曾对我完全敞开过,但她一直为了我而隐忍着,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这些事,也许我与她也能长久到老,但这也许就是天意吧,上天要让我们将选择权交给文心,不再任我们独断专行了。而文心如果不是认为自己将不久于世,她也不会吐露真心的吧!” 我苦笑了一下,问道:“如此说来,展颢予就与我们不同?” 展曜之扯了扯唇角,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道:“至少他不是帝王,不会以我们的方式来对待文心吧。我们以为将自己所拥有的,世人所敬仰羡慕的一切给予文心,就是对她最大的恩泽,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虽然我们一直都知道此点,却始终未曾真正地理解过她,尊重过她。而颢予,可能在这一点上就与我们不同吧。” “也许吧……情字,真是让人难懂啊!”我缓缓地应道。 夜风习习,凄雨绵绵,两个伤情人对坐而饮,淡言细语,随风而过,只有孤摇的灯影映在窗上,似乎仍在声声叹息着…… 番外十 展曜之 “展大哥,你对文心永远都是那么好!只是,我已无福消受了……”双唇到下颌满是鲜血的文心用一双泪眼凄婉地凝望着我,在绝然而无力地说完这句话后,便闭上了双眼…… 我心里一惊,巨大的恐惧感袭卷而来,不可以,文心!你不能死!我“倏”地一下坐起,睁开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床榻之上,一缕淡淡的月光透过半开的楠木雕花窗照进房中,散作一片清冷与寂廖。 我轻叹了口气,掀开身上的锦被,起身下床,披上一件锦袍,便推门出房。门外守护的四名侍卫一见我开门,立即抱拳行礼道:“陛下。”我“嗯”了一声,便向廊道尽头走去,两名侍卫连忙跟上。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我便来到了另一座楼阁前,在让两名相随的侍卫与守卫楼阁的郦朔侍卫一同留在小楼入口处后,我便走上楼去,来到文心所在的厢房。拉开门一看,两名负责照护文心的丫鬟正靠坐在床边,看到我,立即起身作揖,显出一副刚刚惊醒的样子。我看了看躺在帐中的文心,便对她们偏首示意了一下,她们便福个身垂首走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我则掀开帘帐,坐到床边,静静地看着文心。她的脸色依然那么苍白,双唇也淡得失了血色,只显出一抹浅粉色,好在不再像四天前那样因服毒而变得乌紫,说明冯子晴,不对应该叫韩羽熹配制的解药的确有效。此刻,文心双目紧闭,双眉轻蹙,鼻翼略微开翕着,沉浸在睡梦之中。虽然她到现在依然处于昏迷,不知何时能醒,但至少她还活着,我心里已经感到宽慰多了。 我伸出手轻抚向她瘦削的脸庞,心中涌起无限感慨,往昔与她相识、相知、相依到分离又重逢的整个过程顷刻间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泪水渐渐迷濛了我的双眼,我不禁自嘲地一笑,眨了眨眼,隐去眼底的潮湿,淡然自语道:“也许我们之间的缘分真的不够吧。” 立后大典前一天也就是文心被汪储元掳走那日的情形又浮现到眼前。那日,我以为我多年来的夙愿终于即将达成,正喜难自抑地赶回圣安殿等待文心过来用膳,却见陈公公和汪储元领着允儿和小雅一脸惊慌地赶来报说文心不见了,允儿和小雅还说她们的午膳被人下了药,两人后来皆昏睡过去,到醒来时才知已近傍晚,最后大家才发现文心竟然已不知所踪。 当时,我震惊不已,万万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文心居然失踪!那一夜,整个万辉城甚至光济城都乱作一团,所有的人都焦急万分地四处寻找文心,当然除了那该死的老贼汪储元以外。虽然他已被处以极型,但一想到他,我依然会怒目切齿。他这个奸险之徒,从父皇那时起就已藏身在宫中,为害祸乱我若阳,而我竟然始终未怀疑到他!如果不是文心后来发回了飞鹰传书,揭穿了他的身份,他定会趁着若阳与郦朔展开大战之际,再乱我后宫! 想到此,我又深深地看向文心。文心,你在身临险境、性命难保之时,依然为我着想,为我担忧,你一再地救我脱离险境,而我却将你推入了水火之中,如果我不让你入宫,你就不会因我而经受这样的劫难,哎,是我害了你呀! 我疼惜地伸手轻抚着文心的脸庞,低语道:“文心,你受苦了,你放心吧,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展大哥也不会再为难你,只要你早日醒来就好!” 说罢,我摇了摇头,起身走到桌案边,见昨夜与赫连翼佑饮酒的酒壶和酒杯依然摆在案上,我晃了晃酒壶,里面还有些酒,便坐下来给自己斟满一杯,放到唇边浅饮了一口,感受着酒的醇滑与灼热之感,想起了昨夜与赫连翼佑的对话,心里又是深深的感慨。 也许我们两人都太一厢情愿了,将文心回报式的付出当作了真心的喜欢,认为我们那样喜爱她,她就应该是属于我们的,结果却并非如此。之前我一直担忧她再见到赫连翼佑时会不会有所动摇,却未曾想到她对颢予竟然已用情如此之深。不过,赫连翼佑毕竟占据了文心的第一次,让文心平生第一次体尝了感情的滋味,所以他在文心的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的。而我呢,文心,你只是因为感恩才说要陪伴我一生的吗?到底我在你心中是何位置呢? 正在伤感间,就听门外传来陆风的通报声:“陛下,颢王爷赶来了。”我惊喜道,颢予这么快就到了?我立即起身推开房门,见陆风对我一抱拳,道:“陛下。” 我问道:“王爷人在何处?” “回陛下,微臣已将他领至您的寝房。” “好,走。”说罢,我便要出门,突然想到文心,再回头看看躺在床上的她,心中又涌起一丝复杂的酸涩之感,你现在最想见的人就是颢予吧,文心? 我摇了摇头,苦笑一下,看着正关切地望着我,神情复杂的陆风说:“走吧。” 待我急步赶回寝房时,就见一身平民装扮,满面风尘的颢予正从桌案边站起,双眼凝神地望着我,泛着激动的光彩,对我一抱拳,沉声喊道:“皇兄!”我也感慨万千地看着他,微笑着点了一下头,道:“颢予。”随即,我们俩人各向前迈出一步,手臂一伸,便紧紧地交握住上臂,深深地对视着,心中满是劫后重逢的喜悦感。我不禁想起了几年前我与颢予在若阳大乱时相逢的场景,此时的心情堪比当年啊! 我冲他点着头道:“你回来了就好!” 他却撇了撇嘴,有些懊恼地摇头叹息道:“皇兄,为弟的有辱使命啊!” 我一笑,安慰道:“好了,颢予,你能大难不死,为兄已经非常欣慰了,而且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知道文心被掳到了哪里,更没有办法阻止我与赫连翼佑之间的大战,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辛苦你了!”我用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却见他在点头笑着回应时,吃痛地皱了皱眉。我一怔,连忙问道:“听说你受重伤了,伤于何处?” 他摆了摆手,勉强地笑道:“不碍事,就是背上中了两箭,现在已经好多了。”随即,他似乎想起什么,正要张口,看着我眼神又一闪,咬了咬唇,不再作声。 我当然明白他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便道:“文心现在仍在昏迷之中,不过,冯子晴和几名御医每日都来看诊,现在她已经没有生命之虞了,不用太担心。” 颢予一听,立即皱眉道:“冯子晴?!皇兄,她……”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朝桌案边伸臂道:“坐下再说吧。” 于是,我们便坐到桌案边,我先说道:“你应该听陆风说了吧,文心为了不让我与赫连翼佑受南容暮桓的威胁,一再地自尽寻死。待我们那日冲破潼原城去救她时,她已服下了暗中从冯子晴那里取得的毒药,最终不省人事。冯子晴的确可恶至极,不过,这一次如果没有她,文心就真的没救了,所以我现在要她每日都在侍卫的监视下为文心看诊,然后回到牢中看管起来,等我回国后再做发落。说说你吧,你到底是如何受伤的?为何会到洛府之中?文心又为何会认为你已死?” 他专注地听完我的话后,思忖着说道:“那日我去万谷山救文儿……文心时,曾经见过文心的山中一猎户发现了我们的行踪,随后就带着在山中领兵搜查的洛霈泽包围了我们,后来,那猎户暗中放了两支冷箭,使我受伤,无奈之下,我便带着文心跳下一处悬崖,结果我因受伤过重昏死过去,而文心则十分悲伤……” 说到此处,他眼神微眯,凝出几分幽远与感怀,似乎又陷入了当时的心境之中,随即他又继续讲述起当日的经历。原来,在颢予昏死之后,洛霈泽也带人赶来准备抓走文心,而前来接应颢予与文心的紫依带着两名暗影同时赶至该处,他们看到颢予不省人事,文心又因悲痛过度晕倒在地,非常担心洛霈泽会再做出不利于颢予的事情,情急之下便纷纷现身,想要拼死将颢予夺回,但洛霈泽武功了得,紫依他们又寡不敌众,最终皆被拿住。 在被拿下后,精通医理与救治术的紫依便请求洛霈泽准许她再看看颢予。洛霈泽竟也欣然应允,甚至在紫依后来为颢予把脉,确定颢予还有一线生机时,他还为颢予输入了真气,打通了他的奇经八脉,随即紫依又为颢予服下了还魂丹,终使他能保住性命。 最后,洛霈泽便将文心带回德桑皇宫,将颢予与紫依等人秘密关入了将军府的地牢之中。虽然受到关押,但因洛霈泽命人按紫依的要求每日送去必需的草药与棉纱等物,颢予在紫依的悉心照料下终于苏醒,伤势也逐步好转。直到我得知文心的暗语,派人去洛府将颢予救出后,颢予才了解到现在的情况,之后便不顾伤痛日夜兼程地赶至广通。 听完他的讲述,我感慨地点点头,看着他道:“看来洛霈泽也是个重义明理之人哪!当日你放了他,如今他便回报于你,是位君子!” 颢予淡淡一笑,眼神微眯道:“是的,如果那晚他未救我,我必是身处黄泉了。” 我感慨地叹口气,点点头道:“回来就好。那日看到文心服毒,不断吐血,我已是心如刀绞,再加上又从她口中听到你已死的消息,我更是觉得有如晴天霹雳,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人皆因我而去,叫我如何能够承受?!幸亏,你们都大难不死啊,否则,我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皇兄……”颢予用力握住我的右手,真挚地看着我道:“几年前为弟就已说过,为弟的这条命是皇兄救回来的,做兄弟的甘愿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至于文心,她的确因若阳与德桑之间的仇怨受到牵连,吃了不少苦,但我去救她时,并未听到她对你有任何怨言,相反,她非常关心你,关心若阳,所以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怪你的,你不必过虑,也无需自责。” 我无奈地苦笑一下,道:“我明白,所以我才更不希望你们出事啊!”说到此,我想到什么,便凝练目光,看向颢予,问道:“你可知道文心在服毒后留下了什么遗言?” 他摇摇头,随即眼神一闪,似乎想起什么,但在对视上我的目光时又隐忍下去,没有言语。 我微眯着眼,看着他道:“她想与你合葬,她想在墓碑上书她为你之妻。” 颢予一惊,随即双唇微颤,眼中满是难掩的疼惜、感怀与深情。他默默无语,只握紧了拳头,似在强忍住某种冲动,目光直投向窗外,透出几分急迫。忽尔,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转头定定地看着我,最后,只见他一咬牙,“倏”地一下从椅上起身,站到旁边,接着冲我双手抱拳,单膝跪地,伏首恳切地说道:“皇兄,请你原谅文心的无心之言,不要责怪于她,一切皆是为弟的罪过,为弟甘愿领罪受罚!” 屋中瞬间变得悄无声息,我静静地看着一身青灰色布衣,埋首求情的颢予,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作何感想。良久,我叹口气,道:“颢予,在你回来前我一直在想,文心对你的情到底有多深?而你对她又有几分情?现在,在看到你刚才那种急迫的目光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你们之间果然是心心相印,因为文心在请求我答应她与你合葬的要求时,也透出了同样急迫的目光。”我心痛地闭上双眼,似自语般地继续说道:“我好嫉妒你啊!” “皇兄!我……”颢予有些语塞,最后,他叹息道:“我之过啊……” 我睁开眼,看着他道:“你起来吧,颢予。感情之事,只有情难自抑,没有谁对谁错,我能理解你与文心皆是情难自抑,当初我也是因为情难自抑才命你将文心从赫连翼佑的宫中救出,所以我不会怪你们的。” 颢予顿了顿,便缓缓站起,一脸歉疚地看着我。我淡然一笑,道:“你去看看她吧,我知道你很想见她。” 颢予一怔,双眉一蹙,抿了抿唇,随即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地抱拳沉声道:“谢皇兄!” 我理解地点点头,说:“让陆风带你去吧。” 听着颢予随陆风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我终于感到一种空乏无力的疲惫,之前的紧张、焦虑与疑惑皆在此时随风而去,看着窗外泛起淡淡的晨光,我却有了浓浓的睡意,我自嘲地一笑,道:“如此也罢!”便起身褪去长袍,走到床边,躺到床榻之上,脑中一片空白地沉沉睡去。 番外十一 展颢予(上) 陆风在将我领至文心的房间后便抱拳转身离开。我则急切地俯身到床边一看,文儿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眉头轻蹙,粉唇微抿,静静地躺在帐中,一个月未见,她更显柔弱单薄,凄楚可怜,似乎已历经了诉不尽的苦痛。我只觉得心犹如被什么紧紧揪住一般,痛不堪言。 我慢慢地跪伏到床边,细细地看着她,只见她的左颊处有几道抓痕,脖颈处也是一片淤紫,上面还有一道细不可见的剑痕。我不禁一颤,想起这定是那日洛霈泽带兵包围我们时,文儿为了救我而划伤自己的痕迹。那晚,文儿满面泪痕地抚着我的脸,哭着对我说她爱我的模样又浮现到我眼前,一层雾水浸润了眼底,我眨眨眼,隐去泪水,伸出手轻抚着文儿的额头,心中慨叹不已。 回想当日我在洛霈泽的地牢中醒来时,我还以为自己已到阴间。直到看到紫依欣喜地唤着我,听到她讲诉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后,我才确定我未死。在地牢中的那段时间,我每时每刻都在担忧着文儿的安危,恨不得自己能快些伤愈,好出去救她。只要一想到那晚文儿对我说她也爱我,而且只要我不死,她这辈子就会嫁给我的话,我就感怀不已。虽然知道在那种场景下说的话应该是发自肺腑的,但我仍然不敢相信文儿真的愿意将心交付于我,我一直都告诉自己也许那只是文儿为了安慰我而说的话,直到刚才听到皇兄对我说文儿想与我合葬,作我之妻的话,我才相信文儿果真已倾心于我。 我不由得轻轻一笑,握起她露在锦被外面的左手,放到唇边深吻道:“傻瓜,你怎么和我一样,也是后知后觉呢?”如此想来,那日我被箭射中,也算是一种福份了,否则,也许我们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互诉衷肠了。 我长叹一口气,抚着她的手轻声道:“文儿,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要服毒自尽呢?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疼!如果冯子晴没有救活你,我们就在阴阳两界了!”不过,我也能理解你这样做的缘由,一方面你不希望皇兄和赫连翼佑因你而受要胁;另一方面,你也不知如何面对他们二人的感情,尤其是在你认为我已死的情况下。你不忍伤害任何人,所以你只好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告诉他们你的选择吧。 直到听到开门声时,我才发现自己居然伏在床边睡着了,清晨的一缕阳光已经照在床沿。我迅即起身,回头一看,一堆人都进了房。一名郦朔御医和一名若阳御医拎着医药箱走在最前面,两个丫鬟端着托盘碗盏尾随在后,两名侍卫押着身着深蓝色囚服的冯子晴跟在后面,陆风和上官凌则最后进了房。他们见了我皆一愣,我则走到桌案边让御医为文儿把脉看诊,同时微眯双眼直盯向冯子晴。她感受到我的目光,显得有些狼狈和不知所措,只斜斜地瞄了我,便微垂着头向床边看去。 我则转头看向陆风和上官凌,他们对我抱个拳示意了一下,就见陆风走到旁边伏到我耳边低声说:“小爷,爷说了让你一会儿洗漱整理一下,去给赫连皇帝请个安。”我点点头,表示明白,又想起什么,便对陆风说:“等他们给文心看诊完后,再让紫依给她看看吧,紫依的医术也很高明的。”陆风抱拳道:“是,王爷!” 待冯子晴给文心把过脉,并同两名御医商讨了一番确定了药方后,她便在两名侍卫的看管下向房外走去。我则快步跟出房间,在廊道上喊住她:“冯子晴!”她一顿,站定转过身看着我,两名侍卫则退到一旁。 我背着手走到她面前,紧盯着她道:“你为何会救文心?你到底有何意图?” 她一怔,仰着头看了看我,随即嘲讽地一笑,看向楼外的小院,幽幽地说道:“颢王爷认为我有何意图呢?我现在已一无所有,这条命也不属于我了,我还有何意图呢?”她转头又看着我道:“如果我说我是被文心那丫头给感动了,想做点补偿,你肯定不相信。” “感动?”我不禁勾起一侧唇角,讽刺地笑道:“我的确不信你这般狠毒之人还会被谁感动!” 她也一笑,自嘲道:“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之前我的确是巴不得她快点死掉,我恨她夺走了我的一切!可是,当那天看到她服下从我身上偷走的毒药,口吐鲜血之时居然还对我欣然一笑,我才明白她为何拥有着我渴求得到却一直得不到的真情,因为她会为了真情毫无保留地付出,甚至于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而不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付出,她一再地自尽寻死只是不希望成为陛下和赫连皇帝的负担,而我此生一直都在做着夺取他人性命,保全自己的事情,所以她能得到可贵的真情,而我却什么都未得到。” “所以……”她看着我,眼中泪光闪闪,透出几分哀伤与诚意,说道:“我想要试一次不为任何目的而为别人付出的感受,而且,我之前也伤害过她,就当作是一种弥补吧。” 说罢,她垂首转身与两名侍卫一同继续向前走去,带着落寞与凄凉之感的背影很快便转身消失在廊道尽头。我转头再看看文心所在的房间,不由得一叹,想道:文儿,你一定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打动视你如敌的仇人吧? 在洗漱更衣用过早膳后,我便身着湖蓝色绣宝相花的锦袍在陆风的指引下,来到一座较为气派的红底金边,飞檐啄壁的二层楼阁前,经过守门侍卫的通报,我走进了正堂。进门后就见身着金色龙袍,头束金冠的赫连翼佑正端坐在一方几案之后翻看着手中的奏折,上官凌把剑于他身侧,还有一名身着褚袍的大臣恭敬地立于几案下侧,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广通太守沈康。 待赫连翼佑抬起头看向我时,我已走到几案之前,我对他双手一抱拳垂首道:“赫连皇帝,展颢予前来请安。” “颢王爷,别来无羔啊?!”赫连翼佑的话音里带着些讥讽。 “托赫连皇帝与皇兄之福,本王尚得一息。”我埋首道。 只听赫连翼佑冷哼一声,一边从几案后起身一边对我说道:“颢王爷,陪本皇到院中走走何如啊?” 我继续垂首道:“荣幸之至。” 柳枝依依,莺燕鸣啾,春风拂面,阳光明媚,小院中一派盛春之景。赫连翼佑背着手缓步走在我前面,沉重的背影与一袭龙袍所闪耀出的金光形成强烈对比,突显着他此刻复杂难解的心绪。我知道他心中一定隐着对我的深深恨意,我将他的妃子从宫中带走,又杀了他的边城太守,最后更是夺去了他的心爱之人,他如何会不恨我? 正在思忖间,就见他站定开口道:“展颢予,你杀秦楮是为了替文心报仇吗?” 我顿了一下,道:“是为文心解恨,但我本不想杀他,只想逼他写请辞书向你告老还乡的,只是后来情势的发展失控,我不得已才杀了他。” “是展曜之命令你这样做的?”赫连翼佑转过身来瞵视着我。 “不是,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回视着他。 “哼”他冷声道:“展颢予,没想到你还真是个人物啊!当初你将文心从本皇的宫中掳走,接着又用一具无名女尸制造了文心被烧死的假象,之后再杀我边城太守替文心报仇,如今,你不但大难不死,更赢得了美人心,将本皇与令兄都耍弄了一番,你的心机还真是不一般啊?!” 我定定地看着他,手握成拳,尽力抑住心中的愠怒,说道:“赫连皇帝,我知道你很恨我……” “我是很恨你!”他幽黑深邃的眼眸逼视着我,眼神犀利似箭,他打断我的话继续说道:“我恨你将文心从我宫中带走,我恨你联合展曜之欺骗于我,我恨你最后竟然得到了文心的爱!我恨不能杀了你!” 气氛骤然变得紧张,我与他互相对视着,看着他眼中喷薄欲发的怒火和他如刀削斧刻般冷冽的面容,感受着他身上散发着令人屏息的逼人气势,我能想像他在得知一切真相之后的怒发冲冠之势,我也能感受到他现在对我的恨意之深,我甚至能体会到他内心深处在这层恨意之下掩藏的颓丧之感。 过了片刻,我坚定而释然地一笑,微眯着眼看着他道:“赫连皇帝,如果杀了我确实能解你心头之恨,我展颢予愿意舍命于你!” 他凝敛目光紧盯住我,似要将我看透一般。随即他冷哼一声,转过头看向石径小路旁边的一汪清池道:“展颢予,你是笃定了本皇不会杀你吗?” 我摇摇头,深叹口气,也转身面向清池道:“非也,我了解赫连皇帝对文心的情意之深,所以我了解你对我的恨意之深,当初我确实欺骗了你,这的确非君子之为,所以你要杀我,我是不会有任何怨言的,只希望这样能够化解你心头之恨,不论这恨是对皇兄还是对我,抑或是对文心的。” 良久,我们之间没有言语,最后他忽然开口道:“文心就是被你这种豁达所打动的?” 我一愣,哑然失笑道:“也许吧。” 他长叹一口气,默然不语。过了一阵,他才转头睨着我道:“你要好好珍惜她!” 我心中一颤,转头看到他幽深的目光中隐着各种复杂的心绪,我知道说出这话对一个男人来说有多难,而对傲视天下的一国之君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我满怀感动与敬佩之意地凝视着他,随即转身抱拳对他说道:“赫连皇帝才是真正豁达之君,展某实为佩服!” 他却有些无奈地一笑,转头看着清池说道:“就像你说的,我的确对文心用情至深,而事到如今,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只能是尊重她的选择,成全你们,因为这一次我不想再令她伤心了,但你若是待她不好,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番外十二 展颢予(下)(终章番外) 秋高气爽,碧空澄明,成行秋雁掠过山顶。放眼望去,整片山林中除了松树依然虬劲苍绿以外,许多树都已叶落枝枯,透出萧索之意,而间或现出的几树枫叶则在阳光下火红耀眼,为这片寂静的山林绘上几抹亮丽,带来几分秋日胜春朝之感。 我抹了抹额上渗出的汗水,又将砍柴刀放在刚砍下的一堆柴上,便坐到一棵树桩上休息。透过前方那汪温泉上空的袅袅雾气,便可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农家小院与几间房舍。想到一位女子正坐在房中为我缝制着过冬的夹袄,一股暖意油然而生,我不由得一笑,这就是我的家呀! 虽然我与文儿才住到这里一个月,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的环境,一切从头开始,凡事都要我们亲力亲为,不免辛苦,但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幸福,在漂泊流浪了这么多年后,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有了自己的家,实感不易啊! 前尘往事,恍若一梦,蓦然回首,不胜唏嘘!回想当初我在塞外跟随拓跋师傅学习武艺时,我就非常向往他那种不问世事,闲云野鹤般的逍遥自在。父王在世时,一度对我苦恼不已,他认为我虽然天资聪颖,但顽劣不逊,难成大器,但他始终都不明白我其实是早已看透了权欲之争和尔虞我诈,不想让自己涉身其中而已,虽然后来因国仇家恨我还是不得已走上了政途,但寄心于云淡风清的初衷从未曾改变。如今,在历经数度风雨沧桑之后,我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也终于寻得了一生的伴侣,找到了心的归宿,万千感慨皆融于一声叹息,随风而去。 看着日头斜偏于西面天空,恍然间,我又有种人在旅途的感觉,之前总是四处奔波,不曾停歇,每次在行程中看到日落西方,就会想到若阳,也会慨叹自己何时才能结束这样漂泊不定的生活。如今,我终于是安定下来了,褪去了王爷的长袍,作起了山野村夫,享受着天人合一、超脱凡尘的淡泊宁静与悠然自在。 而曾经与我一样怀有此种想法的皇兄,如今却只能一人独品高处不胜寒之感了,虽然我与他仍保持着飞鹰传书,但此时已不同往昔,他成全了我,我却伤害了他,我们已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畅谈心声了。心底又涌起深深的愧疚之感。想当初,我将文儿从赫连翼佑的皇宫中救出时,一心想的就是成全皇兄,了却他的夙愿,却未曾想到最后我竟然成了让他抱憾此生的罪魁祸首。虽然那日他在得知文儿苏醒却已失忆之后,表现得是那样豁然大度,但我深知他的心有多痛,因为我也有过这样的体验,成全自己心爱之人与好兄弟在一起,此种痛苦与矛盾之感是不言而喻的。 那日,当我满怀欣喜与不安地将文儿苏醒的事报知于皇兄和赫连翼佑时,他们两人皆显出激动之色,但在得知文儿已经忘记一切,只记得我时,他们又是一怔,随即便陷入久久的沉默。最后,还是皇兄首先打破僵局,说道:“这样也好,她不但可以忘记所有的痛苦,更向我们表明了她的心意。走吧,赫连兄,我们去看看她吧。”随后,赫连翼佑也才颌首应允。 后来,第二日一早,皇兄与赫连翼佑便带着各自的人马离开广通,返回皇宫。临别前,皇兄将我叫到一旁,交给了我一样用一块绸布包裹着的东西。我一看,竟然是小半截吹管。皇兄告诉我,当初在与南容暮桓对阵时,文儿为了不让皇兄与赫连翼佑受威胁,就是用这截吹管来割腕自杀的。后来,南容暮桓将文儿带回去疗伤时,皇兄便从地上捡起了这截吹管并且一直保存着,现在他便将它交给我,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那时,我看着残破的吹管,就犹如看到了文儿当时伤痕累累的心和她毅然求死的绝决之态,只觉得心痛难当,喟叹不已,当即就暗下决心,一定会保护好文儿,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之后,在紫依的悉心照料下,文儿终是一日日地好了起来,虽然她的身体还需要长期调养才能完全恢复,而且她到现在也未记起之前的事情,但精神状态已好了很多,心情平和,笑容更多,对我也很是依赖。有时,我甚至会认为这就是上天的安排,为了让她忘却前尘往事,让所有的风雨波澜都归于平静,让我们能够宁定淡然地生活下去。 想到此,我不禁脱口吟道:“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随即,我便起身将柴活扎紧成捆,抗在肩上,拿上砍柴刀大步向前面的房舍走去。 待我推开栅门,一进院中,便看到晾衣杆上已挂了一排洗净的衣物,一份踏实感油然而生。我将柴活放至柴房后,便兴冲冲地跨进正堂,一面向卧房走去,一面朗声喊道:“文儿,我回来了!” 房中一片沉寂,无人应答。我有些不安,迅速推开卧房门一看,只见身着淡粉色棉布长裙,挽着垂云髻的文儿正背对着我,垂首不语,身子微微颤抖着。我心里一紧,喊道:“文儿!” 就见她身子一震,缓缓转过来,满面泪痕,双唇微颤,眼眸深深地凝望着我,似有千言万语要对我倾诉。我不禁有些慌神,道:“文儿,你怎么了?” 她咬了咬唇,眼中泪光莹莹,犹如两汪深潭,映出满心伤痛与无限悲戚,更映出一种看透世间一切繁华尘嚣,历经一生苦难波折的沧桑与慨叹。 我心中一凛,正要发话,就见她唇瓣微启,哽咽着似用尽全力般地对我唤道:“颢予!”随即,她一下展开双臂,扑入我的怀中,紧环住我的腰,放声哭泣起来。 我一面紧搂住她,一面上下抚着她的背,安慰着她,思忖着也许是她昨夜又做了什么恶梦而惧怕了吧,同时又有些疑惑,虽然她自从半年前服毒自尽又苏醒后,夜里常常因恶梦而惊醒哭泣,但最近这种情况已经少很多了,今日她又何以如此伤感呢?尽管这样想着,我还是安慰地笑道:“傻瓜,是不是昨夜又做了恶梦啊?不要想啦,只是梦而已,没事的,有我在,别怕!” 她哽咽着慢慢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望着我,摇首道:“颢予,如今我是大梦初醒,回首往昔,才知自己给你和他们带来了多少不幸与伤害啊!” 我怔道:“文儿,你……” 却见她收回环住我的双臂,立起身子,将手举至胸前,慢慢地将握拳的右手展开,一道幽然闪动的绿光便从她的掌间逸出,那残缺而尖锐的断口如利芒般刺痛我的双眼,我一震,看向她潸然凝泪的双眸,只觉得心中一阵锐痛,她终是想起了曾经的一切! 一时间,我竟有些恼怒,自己当初怎么没把这半截吹管给扔掉,还将它藏在衣柜中!却见文儿用左手轻轻将右臂衣袖向后一拉,右腕上一道猩红而扭曲的伤疤便显露在眼前。她凄然地看着那道疤痕,哽咽道:“我终于知道它是怎么来的了,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总是梦到你在一片漆黑的山谷中离我而去,我更知道为什么那日展大哥和翼佑转身离开时,他们的眼神是那么伤感而绝然了!”她仰起头一脸凄楚地对我说:“颢予,我是个不祥之人哪,给周围的每个人都带来灾祸!让每个人都因我而伤心难过!” 我一皱眉,不禁用严厉的口气说道:“文儿,不许你这样说自己!”她则一脸哀伤地将目光投注在手中的吹管上,泣泪不语。我长叹一口气,从她手中拿起吹管,搂着她的肩说:“先坐下再说吧。”便将她搂至床边坐下。 待我们坐下后,我举起这半截幽绿的吹管,看着她说道:“文儿,你可知道这只吹管的功劳有多大?”她望了望我,咬着唇看向吹管,没有言语。 过了一会儿,我继续问道:“你可知道,如果没有它,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什么状况吗?” 她这才点点头,略带抽泣地低声说:“如果没有它,恐怕郦朔、若阳和德桑三国甚至南盟诸国皆会陷入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混战。” “对!”我立即应道,“而且若阳和郦朔都会陷入国将不国,民不聊生的状态,皇兄与赫连翼佑也会比现在痛苦千万倍,而你与我此生也不可能再相见了!” 她身子一颤,眸中闪过一道惶惧,我抬手揽住她的肩道:“庆幸的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相反,若阳、郦朔和德桑如今不但没有陷入战乱,反而签订了十年的和平契约,并且,掳你为人质,妄图制造混乱的罪魁祸首南容暮桓也死了,而你我也有情人终成眷属,隐居在这青山绿水间享受起了淡泊宁静的生活,所以,这支小小的吹管功劳真的很大!所以我一直很感激皇兄能将它拾回,也舍不得扔掉它。它见证了这场风雨散去,云开日出的整个过程。只是同时,它也见证了你饱经磨难,悲痛欲绝的心境感受,我虽然很珍视它给我带来的这段回忆,但又担心它再勾起你的伤心往事,所以我一直将它用绸布包裹藏在衣柜之中。只是没想到,今日还是让你给发现了。” 她叹息道:“哎,今日若不是收拾衣物,我也不会发现它。当我一看到这支吹管,往事的一幕幕就瞬间全部涌入到脑海中,曾经那种无比悔恨、自责、痛苦又绝望的心情顷刻间就唤醒了我所有的记忆,我才知道自己之前经历了些什么,给他人带来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就是这一切不幸的根源!” “你错了,文儿!”我用力捏了捏文儿的肩,坚定地看着她道:“你的确是经历了这一场劫数,但你决不是所谓的根源,你只是无辜涉入国家间政治斗争的受害者而已,即便半年前不发生这些事,三国之间也还是会因利益争夺而产生各种矛盾纷争,不论是否有你在。而事实上,这一次如果没有你及时通过飞鹰传书送出消息,让皇兄和赫连翼佑早有准备的话,这一场混乱根本不可能如此干脆利索地结束,三国更不可能签下十年的和平契约,所以,这一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啊!” 她抬眼看着我,目光中仍有些不安,道:“可是你差点就因我而死,而且……我也伤了翼佑和展大哥的心……” “文儿,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是真心情愿与我在一起吗?”我深深地凝视着她。 她回望着我,如水的眼眸立即透出至真至深的情意与磐石不移的执念,她郑重地点头道:“生死契阔,与君相随!” 我欣慰而感动地点点头,微微一笑道:“这就够了。我早已说过,我为你做的一切皆是心甘情愿,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无怨无悔,所以你不必为我感到自责。更何况当初就是你用暗语告知皇兄我在洛霈泽的府中,皇兄才能派人来救我的呀!至于皇兄与赫连翼佑,他们的确都对你一往情深,也因你我之情而深感受伤,我也会为此而感到歉疚。但至少他们已完全了解了你的心意,明白了你的选择,这总比你一味隐忍内心所想,刻意迎合他们的好,假意迎合才是对他们、对你、以及对我的感情的欺骗与不尊重,才是对所有人最大的伤害。凡事难两全,我们也只能遵从自己内心所想而走,如此才是对所有人最公正的交待啊!我想这也是皇兄与赫连翼佑虽然心痛,但最终仍坦然接受这一事实的原因吧!” 讲到此时,她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释然,她略偏身子,靠在我的胸口,长舒一口气,柔声道:“你说的对,是我顾虑太多,反而不明道理了。谢谢你,颢予,不论在任何时候,你总是这么会宽慰我。” 我一面搂着她,一面轻抚去她脸上的泪痕,缓缓道:“文儿,你知道你为何会令我动心吗?” 她伏在我的胸口,默默不语地摇摇头。 “因为,你的心是如此莹透纯净又轻盈飘逸,似世间一切喧嚣浮躁在你面前都会沉寂下去,又似世间一切鄙俗不堪都会被你滤净除去,与你相处时,就会让人感到一种纯净的美,至情的真和水波不兴的静;每每看到你由心而生的笑容,我都会像看到碧波皓莲与破云皎月般心旷神怡,心中更会涌起坐看风云,笑谈古今的旷达与洒脱。这就是你与众不同之处,也是你为何会令皇兄、赫连翼佑与我都不禁倾心的缘故,所以,我非常喜欢看到你笑,也非常喜欢逗你笑。 只是,现在的你因为经历了太多伤痛,心变得沉重,很少再露出那样的笑容了,这对我来讲,确实是一大遗憾。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不经历苦难,人生就不完整,人就不会懂得坚强,更不会明确自己一生的所想所要,只有在经历了重重磨难历炼后拨云见日,笑对人生才是至高的境界。只要你能打开心结,从这些阴霾中走出,你的笑容就会更加美丽,我也才能见到我最想见到的文儿啊!” 文儿缓缓抬起头凝望着我,一双眼眸透澈澄明,亮如星子,清如皓月,闪动着点点真情与感动,我心中不禁一颤,这才是令我心动不已,难以自拔的文儿啊! 只见她轻勾唇角,带出一抹笑意,显出一种大彻大悟般的轻松与怡然,就听她莺莺说道:“颢予,我也终于明白为何我是如此眷恋你,依赖你,想与你在一起了。因为,你是最懂我的人,不论在任何时候,你都能看透我的心,给我最有力的支持与开导,让我豁然开朗。你放心吧,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不会再为此而苦恼了,谢谢你,颢予!” 听她这样说,我终于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微笑道:“我也是有过这种经历才会有此感悟的。其实我很早就想跟你说这些的,只是因为你之前记忆未恢复,我也不好开口。但到现在我才发现,也许正是因为你一直没有恢复记忆,才总会做恶梦,心中也始终有一个结未被解开,而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你与我都不会真正开心。既然今天你想起了一切,我也就可以把所有想说的话告诉你了。” 文儿柔柔地伸出双臂紧环住我,靠在我的胸口,感慨地说道:“颢予,此生能与你相伴就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我抚着她的背,笑道:“那是,我是何许人也?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才智过人、英勇无敌的展颢予是也,你可是嫁对了郎君啊!” 她“扑哧”一笑,道:“是,是,是,我的夫君盖世无双,呵呵。” 我“哈哈”朗声一笑,便捧起她的脸,在她的樱唇上用力一啄,道:“那娘子可愿意为我这个盖世无双的相公做点饭吃啊?我的肚子早就饿了!” 文儿咯咯一笑,撑起身子,仰着脸对我拉长声调回应道:“是——,相公!”便起身向厨房走去。 待用过晚饭,收拾好碗筷,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们便像往常一样坐在院中赏星。天空幽蓝如玉,一弯明月似乎已被满天星斗的辉映之光抢去了风头,只好羞涩地藏在一丛树梢之后。山中一片寂静,只听到低低的虫鸣之声和山泉汩汩流淌之声,整个世界都陷入一派宁静详和之中。 一阵晚风吹过,带来几许秋寒,我便搂住坐在身边的文儿,说:“文儿,外面凉,你身子不好,我们该进屋了。” 她则仰头望着天空,淡淡地问道:“颢予,今日是几号了?” “十月廿二,我们到这刚好一个月。” “十月廿二……一个月……”她身子微微一颤,眼神一闪,问道:“那我们就是九月廿二到这里来的?” “对啊,”感觉到她的异样,我犹疑道:“怎么了,文儿?” 她没有回答,仍仰望着天空,目光幽远而复杂,似乎已沉浸在对往事的追思与怀想之中。 我没有再问她,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良久,她长叹一声,似自语般地感慨道:“刚好三年……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我思忖着她的话,心里已然明白了几分,却见她双手合什放于胸前,垂首闭目,虔诚地低语道:“感谢上苍的成全与庇佑,能够让文心与颢予共渡此生,文心不敢再做奢求,只求您再保佑曾经关心、照顾、爱护过文心的所有人吧!文心感恩不尽!” 我用左手抚着她的背,颇有感触地点点头,道:“天亦有情啊!” 她则抬起头睁开眼,一双柔荑盈盈地握住我的右手,星眸闪闪地看着我道:“是啊,上天能让你我重生再相聚,就是最大的恩泽了,对我来说,此生已无遗憾,只愿能与你相守到老,归于青山!” 我微微一笑,用左臂将文儿紧拥入怀,然后微眯着双眼看向远方幽蓝的夜空,朗声道:“对我来说,此生也无遗憾了,能与你在这远山碧水间坐看花开花谢、云卷云舒,享受超然于物外的洒脱与坦荡,就是人生至境了!” 夜,依然那么静,繁星依然在闪耀,半弯明月却不知何时悄然爬上了枝头,微笑地凝望着我们,聆听着我们的心声,感喟着我们的故事,为我们洒下一片柔美、缥缈与悠远…… 后记 用了半年的时间,终于把我有生以来第一部上传到网络的小说写完了,现在也该对这部小说和我写这部小说的感受作个总结了。其实,写这部小说,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意外。 首先就是意外于自己写了这么长的一部古典言情小说,最初,我以为我的小说最多十五万字就结束了;后来,写到了二十万字时,我以为最多再有五万字就差不多了,再后来,到全文结束时,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写了三十五万字的小说,惊诧啊~~,实不敢相信怎么自己码了这么多字出来! 其次,就是意外于自己的小说居然得到这么多朋友的喜爱。虽然我的作文在上学时还是屡屡受到老师夸奖,也得过几次写作比赛的奖,可是我从不认为自己的小说能这么受大家欢迎,一方面对自己的写作能力还是不够自信,高中时曾经尝试写小说,但语文老师告诉我没有一定的思想深度,是不能写出好的小说来的,我当然明白老师的话,我的思想在那些写出千古流传的经典之作的大家面前自是不值一提,所以也不认为自己能写小说。另一方面,看到现在的网络小说,我常常觉得也许自己的思想已经与现代社会不合拍了,很多读者追捧的小说,在我看来,实在难以苟同,所以我不认为自己的写作风格能得到很多人的赞同。 一开始,我纯属是为了自娱自乐,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想才写这个小说,所以最开始就只写了两章内容(有备而来和惊天之舞)放在博客里。后来觉得就看两章,故事看得不过瘾,就把前面的章节匆匆补上,想看个完整点的,等到写完前面的章节后,我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写了有八万多字,干脆就用博客里的博客书功能将章节串接起来,这样看起来更顺畅。但是,我发现博客书弄起来好麻烦,弄了好几次,把我弄得头都大了,于是便想干脆上传到小说阅读网里,那样就省事些,网站应该可以自动给书建立目录,于是就在二月十四日试着上传到了网站。 上传后,我想我的小说肯定会淹没在茫茫书海之中,也不会有多少人关注它,所以也没怎么在意。没想到,到第二天中午时,我才发现小说已经在头天晚上上传到了主站,而且已经有读者朋友作出了肯定的评论,我很意外,也很高兴,但在看到一些催着更新的评论时,我又替自己担心起来,我本来工作就非常忙碌(身兼两职),写这小说也是趁过年放假的时间才写的,一旦上班时,我哪有那么多时间来写它呢?所以我赶紧发了个评论,告诉大家我本来工作很忙碌,没有时间很快更新,请大家不要急于催稿。好在很多朋友都很理解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直坚持陪伴着我,鼓励着我,耐心地等待着更新。 而接下来就是接连不断的意外。好几个网站的编辑联系我,想让我把小说加v,我在欣喜自己的小说得到这么多关注的同时,也一直尽力推却着;但后来,小说阅读网也就是我的小说首发站不断大力宣传推荐我的小说,还为它作了封面和编辑点评,使更多的读者朋友看到了它,为了表达对小说网的感谢与支持,我最终还是同意在小说网改版之时给小说加v。 而这之后的一个月,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煎熬。白天忙碌工作的同时还要构思晚上该怎么写,可是一回家在点开网站后,就看到一连串对小说加v表示抱怨、斥责甚至是侮辱性的评论,虽然明白也是一些读者朋友爱之深,责之切的反映,但心里仍有一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完全没有了写作的激情,晚上一想到那些过激的话语,我就难受得睡不着觉,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说过重话,结果却为这小说受这么多气,只觉得自己这是何苦来的,当初干嘛要把这小说上传到网站,让自己天天累得不行(完全没有一点休息时间,天天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全部坐在电脑前面,更没有时间陪伴家人),还要承受这些话语的打击。 不过,好在还是有不少朋友一直用理解之心支持着我,给了我不少鼓励,所以我还是尽力平抚自己,耐心地跟读者朋友作解释,想化解大家的怨气。但后来一段时间,又遇到工作量突然大增,我根本就无喘息的余地,再加上心理感受的累积效应,我实在是支持不住了,只好跟网站和读者朋友们告假七天,想让自己缓口气,休息一下。这样一休息后,我发现虽然小说的点击量少了很多,但那些抱怨的评论也少了很多,而且,我一直紧绷的心弦也终于得到一些放松,我又可以平心静气地继续写下去了。 就这样,到我恢复更新,再次上传章节时,留下来一直陪伴着我的就是理解我和支持我的朋友了,我感到很欣慰,能通过这部小说认识这些朋友,尤其是在建群以后,更是认识了很多能真心畅谈的朋友,而这些收获则是我最感意外也最感欣喜的部分,所以在此很想要向所有关注过这部小说,或者推荐过这部小说,或者收藏过这部小说,或者曾经支持过我,或者到现在也一直在支持着我的朋友们衷心地说声“谢谢你们!”也衷心地感谢小说阅读网给我这个平台让我的第一部小说能得到这么朋友的关注! 发了这么多感慨,现在该言归正传,谈谈这部小说了。这部小说在结局后,读者朋友对其中的人物与情节发表了各自的看法与观点,褒贬不一,角度各异,多种多样;我很高兴它能引发大家这么多的想法,也很乐意与大家一起对其中的内容与人物进行讨论。现在,我就从作者的角度来说明一下这部小说的主旨与构思。 写小说当然就是托物言志,通过笔下的故事、人物、心理描述与对白来表现作者的某种观点。我写这部小说也是凭感而发。虽然在我们所处的社会中,物质产品是越来越丰富多样,人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富足而殷实,可与此同时,这个世界似乎也变得越发虚浮躁动起来,人们都急于争夺炫耀,以拥有众多物质享受为傲,却忘记了生命的纯真与简单之美,而怀有淡泊名志、宁静致远这一观点的人更是越来越少。 所以我想写此文,借用个人所创造的一个世界和一些人物来表达内心感怀,也想提醒读者,大道至简,保留一颗赤子之心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因此这部小说的结局就是一心追求简单生活的女主最终与和她怀有同样观点的男主过上了他们想要的生活。其实这个结局应该是在意料之中的,因为我一开始就已经表明了女主的态度与人生观,所以,到最后我也会以这样的观点作结。 在这里,我还想随带提一下个人对淡泊与宁静的看法。在我看来,所谓的淡泊与宁静并不是放弃对物质的追求与享受,而是指物质需求在达到一定程度的满足时,仍能保持自己内心的淡泊与宁静,不会因为沉缅于对物质的不断追求而迷失本心与对精神世界的追求,必竟这个凡尘世间没有几人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但至少应该在心中保留一块不受世俗影响的静土。所谓的简单,也是指不因各种诱惑与挫折而改变初衷,不论面对何种境况,只要明白对自己最关键和最重要的是什么就能够以不变应万变(呵呵,本人无意做哲学探讨,只是提出自己的一点拙见)。 而我的小说是言情类的,当然它就表达了我个人对爱情的看法。我尽力在这部小说中表现一种贴近现实的感情状况(虽然这也引来不少朋友的争议),我想要告诉大家的是,感情不是有和无的单项选择题(如果如此简单,世间就不会有人为情而苦了);爱情是一道通过不同的解答步骤会得出不同结果的应用题,是不能单单用一个专一与否就一概而论的,它是复杂而微妙,包含着许多成分的(如果仅仅用所谓的是否从一而终来判断女主角的爱情,那就显得浅显和表面化了,而且仅用这种观点来看待爱情的话,那贞洁牌坊之类的东西就应该继续存在下去,而且还应该发扬光大)。在这部小说里,我借用女主的三段爱情故事描述了三种类型的爱情,现在就为大家做个详解。 第一种,就是文心与赫连翼佑之间的感情——美丽而苦涩的初恋。翼佑让文心此生第一次了解情感,他让她情窦初开,初历人事,也初尝爱情的苦涩。初恋是最美好和最令人难忘的,人生第一次为情而动的经历对每个人来说都可谓是刻骨铭心和无法忘怀的。就像文心对翼佑那样,当赫连翼佑这样一位高高在上、令世人仰止,也令众多妙龄女子动心的帝王因偶然际会施恩与施宠于未有多少世事经历,更没有什么感情体验的文心之后,给文心最大的感受是不可思议与受宠若惊,她也难以自拔地对翼佑产生了一种感恩、依恋与崇拜之情,对她来说,翼佑就像是一场美丽的梦,让她沉醉但又无法相信。 而文心并未做好投入感情的准备,她一开始就不断地告诫自己这位拥有三千佳丽的帝王对她的宠爱只是如烟火般短暂的激情,她不相信他只会衷情于她一人,所以她尽力避免自己对这个至高无上的帝王动真情,也想方设法与翼佑定下三年之约,希望离开皇宫。这一点也很好理解,文心清楚自己的身份背景与皇宫是不合的,况且她的家人与她自己也因宫廷权力之争而被无辜牵连,因此她对皇宫怀着深深的恐惧、恨意与排斥感。对翼佑也同样如此,这样一位皇帝对她来说是高深莫测的,她永远也无法猜透他的心思,也不敢相信他对自己的感情,她只希望将与翼佑之间的缘分当作一次美丽的邂逅,而不是一生的厮守。 而对日日皆面临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同时又对男女之情有很深了解的赫连翼佑来说,娴静纯真、不逐名利、淡泊怡然的文心则让他体会到了求之不得的宁静与详和,所以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他认定文心是他最想要得到的女子。不过,作为一名一呼万应的帝王,霸气、要求与夺取已是一种习惯,在对待感情时,他也如此作法。例如,干脆地要求文心侍寝;在与文心定下三年之约后不顾君子之诺,依然暗中采取一系列行动想把文心留下。诚然他这样做只是出于想与文心厮守一生的真心,但他却在后来才明白爱人的方式不是只有夺取和占有。 其实文心与赫连翼佑之间感情的最大问题在于没有相互的尊重与信任。文心对翼佑是敬仰但不信任(前面已经作了说明);翼佑对文心则是不懂尊重与不信任。此话怎讲?翼佑想要尊重文心,并且希望她能成为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妻子,这也是他为何一直要文心喊他的名字,也力图让文心做皇后的原因。但他不懂得尊重不是表面意义上身份或称呼的对等,而是指从内心深处尊重理解对方的想法与观点,并且能够从对方的角度来替对方考虑。他不能体会到文心在宫中生存的难处与痛苦,他只是认为自己认定的最好方式对文心来说就是最适合的方式,也就是说,他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了文心的身上,虽然这对男权主义社会尤其是一位帝王来说再正常不过,但这也是文心与翼佑之间感情脆弱的一个原因。就像在《椎心之痛》一章中所讲到的,“这就是帝王吧。不论他多喜欢你叫他的名字,你永远也不可能和他真正平等地畅谈。他不高兴时,可以随时离你而去;而你再不情愿,也要笑着接受他的所做的一切安排。” 翼佑对文心的不信任就比较好理解,就像我在文中说到的,他这样一位至高无上的帝王从未想到一位民间女子居然胆大到对他提出三年之约,这对他来说可算是一种震撼。他之后一系列违背承诺的行动(不知为什么,大家似乎都对翼佑作为帝王却违背约定之举没有任何异议,难道诚信不重要吗?疑惑中……),一方面是出于情感之需,另一方面则是出于一个男人尤其是帝王的自尊心之需,他认为只有他可以对女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所以他不能接受一个女人特别是他所中意的女人想要离开他的事实,自然他就会怀疑文心对他的情感,进而怀疑她的真心与为人,从而在文心孩子被打掉后,他完全相信了清儿的话,毫不犹豫地将文心打入了冷宫。 此举彻底地阻断了赫连翼佑与文心感情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更让文心再次深深体会到宫廷的可怕,让她灭绝了一切幻想,也因此,在后来展曜之表示愿意送她回到翼佑身边时,她还是选择了继续隐姓埋名于异国。 也许有朋友会问:那为什么文心在离开翼佑后总是会挂念他?这就是初恋带给人的感受,刻骨铭心而又无法替代,即便文心不想再回到赫连翼佑的皇宫中去,翼佑带给她的感受却是难以忘怀的,但她最多也只能是怀念,而不会想去见翼佑,她宁愿翼估在为她举办国葬后将她彻底忘记,也许这就应了那句歌词:相见不如怀念吧。同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在小说中提到的,翼佑与文心之间的感情是突然因误会而终止的,文心心中始终有一个结,或者说一处很深的伤疤,时时牵痛着她,不到翼佑当面与她将误会解开时,这种疼痛是不会消失的,这块伤疤也是不会痊愈的,所以,到《落梦红尘》那一章,当翼佑对文心表示歉疚之情时,文心的心才真正释然,这段感情也就真正地结束了。 很多朋友对这段感情感到痛心,我能理解,这也是我想表达的。感情就是这样,一时的错过也许就是一生的错过,世间又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呢?事实上,文心与翼佑之间感情的根本问题就在于两人人生观的冲突。文心希望能过一种平凡简单的生活,但翼佑的身份决定了他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生活,所以他们之间必然会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也必然会因此而导致对彼此的不信任,从而造成分离。 即便我按照一些朋友的期望,让文心与翼佑最终生活在一起,且不说这与小说主旨相违背,他们之间的根本矛盾依然是不可避免的,除非文心彻底改变自己的观点,接受复杂的宫廷生活,成为翼佑的皇后,也成为一名工于心计的女子,因为这是在皇宫中生存所必需的。但那样的话,文心还会是文心吗?翼佑还会为之动心吗?个人认为,凡是灰姑娘与王子结缘的故事都会存在着这样的矛盾,就像黛安娜与查尔斯之间的感情一样,虽然这样的故事看上去很美。 接下来,我们再来看一看文心与展曜之之间的感情——相见恨晚型。展曜之最早遇到并倾心于文心,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对文心做任何表白,到最后当他费尽辛苦终于找到文心时,却发现她已成了赫连翼佑的妃子,可算是相见恨晚。如果他与文心能早点重逢,也许他与文心就会真正长久了,因为相比两位帝王,展曜之更懂得体谅和理解文心,也为她在后宫中立足做了较为充分的准备。只可惜,文心已经因另一位皇帝受了很重的情伤,她对再度与帝王结缘就有了更强的抵触心理,她无法摆脱心理阴影,更无法真正放开心怀去接纳展曜之,所以也就不可能对他产生真正的爱情。 那么她为何又接受了展曜之的感情呢?她对展曜之的感情更多的是一种感动与感恩之情,还有一种如亲情般的感觉(因为展曜之是唯一一个见证和了解文心历史的人)。不知有没有读者朋友注意到,我在《夜宿圣安》和《草原之夜》中,都描述到文心与展曜之拥抱时,文心的感受都是心静。通常与什么样的异性拥抱时,会让你感到心静,不是心惊也不是心动呢?对,就是与亲人拥抱时,这种感觉最明显,因为他们会让你感到安全和温暖。所以,文心对展曜之是带有很深的亲情之感的。而当她知道展曜之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贤明之君为她苦苦守候数年之后,她为之震撼而感动,我想这一点也让很多人为之动容吧。现实中,假如当你得知一位很优秀的男子或女子为你守候了数年,他/她又数次救你于水火之中,甚至为了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当他/她对你表白时,你是否会为之感动呢?你又会如何回应他/她呢? 像文心这样一位不忍伤害别人,懂得感恩的女子就选择了接受他。她在接受他的同时,也放弃了自己对感情的追求,就像在《无愧于心》一章中所述,她认为展曜之为她付出了许多,她是应该为他付出一次了,她并没有考虑过自己需要什么样的感情。事实上,因感恩之情而结合的夫妻在现实中并不少见,很多人也因此而相守了一生。如果没有南容暮桓,文心与展曜之是有可能白首到老的,因为夫妻到最后爱情都会化为亲情,只是在文心内心深处可能永远也无法体会到爱情的快乐。 而这份快乐就是展颢予带给她的感觉。她与展颢予之间的感情就是第三种类型——两情相悦型。为什么我说文心与展颢予之间才是真正的爱情呢?因为这份爱是令人怦然心动,又是历经生死考验的,更是悄然而生,不易察觉,在不经意间就深植入心底的。这样的爱中不含身份的限制,没有背景的压力,只是因爱而爱,为爱而爱,真正的爱情就是这样简单。 不知读者朋友有没有注意到,文心每次与展颢予在一起时,都会流露出最轻松自然的笑容,那是一种没有任何负担的简单的快乐。只有展颢予才能让她愁眉舒展,笑颜绽放;展颢予为她做的事,对她进行的开导总是直击她心坎,正中其下怀,又不会给她造成任何困扰的。而且,在文心最无助的时候,她心中所想的人,能给她力量让她振作起来的人正是展颢予。这也说明了展颢予在她心中的位置有多重要。一个人最无助时首先想到的人往往都是对他/她最重要的人。 看起来文心与展颢予之间互动的篇幅内容并不算多,但实际上都很关键。我之所以没有给他们之间的互动加上很多内容,主要是想强调爱情产生的自然性与不易察觉性。很多时候爱情就是这样,在你不经意间,它就悄然而生。实际上,很多时候当我们陷入爱情时,都是通过旁人的观察与点拨才明白自己是真的爱了。 不过在遇到现实时,简单的爱情就披上了一层复杂的外衣,让人无法看透。文心虽然对展颢予已暗生情愫,但一直因赫连翼佑与展曜之的情感而困惑迷茫着,也不知如何确定和追求自己的爱情,只能是被动地接受和顺从着别人的付出与要求。直到《尾生之死》时,她才发现自己真正所爱之人是展颢予。也许有人会说文心怎么这么笨,连自己到底爱的是谁都不清楚,如果展颢予真的死了,文心岂不是会后悔一生? 的确,文心的确有些后知后觉,也险些因此而后悔终生。不过现实中,如果我们遇到这样的情况,试问有几人不会疑惑呢?我们再看看展颢予,他当初不也是如此吗?他正是经历过失去的痛苦,才会明白如何确定自己的情感,也才知道要勇于追求它而不让自己再度后悔。虽然我没有多写,但一想便知赫连翼佑与展曜之同样也是在男女之情方面有了很丰富的经验之后,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为伴的。 事实上,人往往是在痛定思痛后,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的(这也是失败为成功之母的含意,也就是人只有从错误中才能知道什么是对的)。而文心之前一直处于被动接受的状况之中,根本不知如何追求自己内心所想,直到《绝处逢生》那一章末尾时,文心想要随心而走、主动追求感情的意识才有点苏醒;而后当展颢予中箭要离她而去时,她才情不自禁又情真意切对他说出“我爱你”,也才决定挣脱现实的束缚,去追求真心所爱,所以也才会在《落梦红尘》中,告诉赫连翼佑与展曜之自己要做展颢予的妻子,与之生死相随。 我之所以要这样写,只是想表明一种真实的情况。在现实中,通过一见钟情或初恋就情定终生的人毕竟是少数,实际上,爱情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门课题,是要在学习、体验、痛苦、失去与悔悟中才能明白自己内心的所要所想,所以很多人都是经历了几次感情的波折才寻得一生挚爱。在我看来,这三类爱情是现实中最常出现的,所以我对它们进行了描述。 此外,我也通过女主传奇而坎坷的经历提出了当命运、爱情与人生理想产生强烈矛盾时,人到底应该做何选择的论题。文中的女主一开始有着自己鲜明的追求,就是过平凡人的生活。但在与赫连翼佑在一起后,也曾经困惑彷徨,甚至在怀上孩子后也动摇了,但命运又让她离开了翼佑的皇宫,来到了若阳。到若阳后,她再度确立了自己简单的人生目标,并享受着全新的人生。但命运弄人,她又被迫入了展曜之的皇宫,甚至最后也成了皇后,虽然她内心并不情愿,但也无法选择。最终,在经历一番风波之后,她确定了自己的所爱,也确定了内心的追求,便决定跟随自己的心走,不再受人摆布,不再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一味地勉强自己,虽然她表达这些的方式是服毒自尽,是一种很消极和极端的方式,但至少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是她为了自己而做出的选择。现实中在面临此种矛盾时,有多少人是屈从了命运的安排?又有多少人勇敢地选择了自己的追求呢? 暂时就先写这么多了,如果以后有想到什么就再补上,呵呵。总而言之,非常感谢大家一路来的支持,也请大家多做评论,多发感想,不论是就小说写作还是对人生或者爱情的看法,都欢迎大家与我做积极地交流和讨论。 评论汇总(一) 我将亲们认真做出的评论挑选整理了一下,作为对此文写作的一个回顾。看到这些评论,就像看到了写作这部小说时的日日夜夜,呵,终于是写完了呢,感触良多,如今的我,终于可以莞尔一笑了!感兴趣的亲也不妨看看,说不定又会让你想起当初看这部小说时的感受呢。 支持! 芊帆 于2009-2-18 17:25 写道: 文笔细腻,在满是穿越的时空里,能逆境而生,特立独行,别树一格,委实赏心悦目 加油~ 期待更新 ananbuwawa 于2009-2-15 09:32 写道: 故事情节扣人心弦,让人很期待不久的结盟大会的会面 这样倾城慧心的女子,又会遇见什么呢? 真希望她可以永久的保持她生命的这份 自由 大气 和 清新 这样才会是不被爱情牵绊的真我人生吧!! 好个万事休矣 ananbuwawa 于2009-2-18 22:04 写道: 挚情的爱人 亲密的伙伴 在权利与利益的驱使下 选择了 怀疑和背叛!! 在心灰意冷的同时 更多的让人感到可笑 这个独自生活在传统影子外的晶盈女子 内心中渴望的自由 究竟离她 还有多远呢? 希望她早点回归到飘扬着她梦的远方 要想吸引读者的心,就要不断的去创新 飘如陌上尘 于2009-2-24 14:17 写道: 你好! 昨天很冒昧的给你提了一些建议,当时的感觉就是那样了,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而已了,让你感觉很奇怪了吧! 昨天无意之间读了你写的书,感觉开头和中间都写的比较好了,只是在读到番外一和番外二的时候,觉得很不流畅了,今天读了清儿这个章节给我的感觉还是那样了,像你这样写书的人,我想读一遍就会明白了,我觉得这三个章节你不应该用第一人称写的,用第三人称写,布局就不会乱了。仅仅是个人的一些建议而已了,不要介意哟!因为我希望看到更精彩的。 关于番外的人称问题说明 ellenkenby [本书作者] 于2009-2-24 20:16 写道: 飘如陌上尘,你好,很感谢你认真地读我的书和提供的意见,也谢谢你的支持!关于你所提到的人称问题,我想解释一下,我之所以不管对正文还是番外都选择第一人称,是因为我个人认为第一人称可以更加真实、深入、细致的描写人物的内心和情绪,因为我需要将人物的内心转变贴切地表达出来,让读者明白情节为何会有那样的变化。而第三人称就相对较于表面了,那只能是用客观的感觉,而不是人物本身的心情,从某种角度上讲,就不太能打动人心了。 写得很好! 流年点点 于2009-3-25 00:25 写道: 作者加油哦!希望你能写快点,我昨天一口气读完了前面的,却发现这部小说正在连载中,唉!不过很好看,此作品中的女主角与众不同,真的。虽然是一介贫民却淡泊名利,不为名利所动,身处宫中仍坚持自我,好样的!加油写哦! 好文 香雪无语 于2009-3-24 17:05 写道: 文笔流畅,语言朴实,娓娓道来,不急不躁;人物描写细腻,故事情节合理。好。 1楼 mzaidw 发表于2009-3-23 15:17 可爱的作者,你好。我看过很多写女主角喜欢平淡不追求名利恩宠的小说,但是我还是觉得你这部吸引我。因为读起来觉得真实,文笔也好,虽然是虚构的,但是让我感觉到故事真的发生一样。在细节和人物性格联系上也写的很切合实际,感觉比较老手。谢谢你,可爱的作者,不过我也很担心,我怕一旦被夸多了,多人看了,就去其他网站加vip,我们就不能那么容易能看到了, ,所以不敢放太多感觉在里面。 2楼 mzaidw 发表于2009-3-23 15:19 回复 1楼 的帖子 不过我还是决定投票 3楼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3-23 20:34 谢谢你的理解与支持 我写这个小说就是希望能在一个看似虚构,但又让人感觉真实的世界里突显至真、至善、至美的可贵,因为在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似乎很难再找到这种质朴的精神了,谢谢你体会到了我细致用笔的意图,也谢谢你的支持! 标题:给作者加油,真的写得很好 1楼 旧时烟火 发表于2009-3-22 23:02 这是唯一一篇让我看了想追下去的文,不喜欢没写完的,不想跳进万年大坑,可是这篇却文笔清新,故事娓娓道来,吸引着我每天都上来关注一下,看看作者有没有更新,知道作者写这样的文章也是需要时间来酝酿的,所以我不想催作者,为了看到更精彩的下文,作者加油哦,哪天出书了我也会买一本哟 2楼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3-23 20:37 谢谢你的支持和鼓励 不好意思,这是我第一部成型的小说,我本来是想随便发上网,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慢慢地边写边上传,没想到却吊了这么多读者的胃口,我也很想早日写完,无奈工作压力太大,没有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只有一点点地来了。很感谢你真心的支持和鼓励! 同感 1221yi 于2009-3-29 21:37 写道: 看到文心就好像是几年前的自己,纯真善良, 对感情还有些犹豫而不确定,因为误会、缺乏沟通分开,所以看这篇小说的时候会有亲切的感觉,三位男主角都各有风格又有相似之处,我个人还是希望他们的个性更鲜明些,特别是翼佑和展耀,不知作者在接下来的情节如何安排,很期待!加油! 标题:真不错! 1楼 820517 发表于2009-3-29 15:11 文笔细腻,语言表达恰到好处!把“文心”等人的个性发挥地淋漓尽致!把一个平凡的人写的非常不平凡呀,细细的,静静地看,才能看到其中的妙处! 自古以来,聪慧而又平凡的女子才知道怎么处理好宫中事务,想必作者也是个聪慧的女子!! 2楼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3-29 20:03 谢谢肯定 谢谢你用心品味了我的细致用笔,也谢谢你的支持和肯定 标题:三年皇妃。。。。期待下文 1楼 梦的边缘线 发表于2009-3-31 00:54 很喜欢这篇文章,喜欢看描写人物心理的地方。不知文心是否与翼佑相遇呢。。。。。。。。 好久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想看一本书的感觉了。它让又我回到了过去那个时候。 看这篇小说的时候听听歌是非常不错的哦。。<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 2楼 楠楠@加油 发表于2009-3-31 18:20 同样的希望 我也和你一样的希望,希望文心和翼佑相遇,幸福的在一起! 作者加油快点写哦~呵呵!支持你! 3楼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3-31 21:12 谢谢支持 很高兴能得到大家中肯的见解,谢谢支持 1楼 mchitee 发表于2009-3-31 08:36 作者很有毅力了,想想自己忙起来都会很久不更新自己心爱的blog。既然作者的结局还没有出来,不若大家自己构想一下。先抛砖引玉:赫连皇帝皇权至上,让他为一女子放弃江山,也太白费他之前的诸多苦心了,一番风波后,大彻大悟,专心当皇帝,故pass;展皇帝呢,既然一开始就定位为哥哥,转型难度较大,故虽流水有意,落花无心,那么就珍爱一辈子,何况得到并不见得就好。倒是颢之,本也逍遥,心病还需心药医。带着女主角过着平凡的日子,他是不错的人选吧。(日子也不会过得贫乏!) 大家怎么看。。。。。。。。 2楼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3-31 21:10 谢谢理解和见解 很有条理和逻辑性的分析,呵呵,我很高兴大家能各抒己见 1楼 逐梦之舟 发表于2009-4-2 19:10 理智告诉我小说不是随意写的,需要足够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慢慢酝酿,所以一直都不忍心催促你。我只想知道大概什么时候结束,我想一口气看完,省的牵肠挂肚,看了更新的忘了前面的,衔接不上! 2楼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4-2 20:45 谢谢理解与支持 你好,我的小说估计要写一百二十章左右,如果时间充裕,可能要五月份才能写完。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 3楼 逐梦之舟 发表于2009-4-2 21:36 加油吧! 继续加油吧,我会支持你的,喜欢你的作品是不会被加v或不加v所左右的。 付出的心力终应有得到回报的 1楼 小邪echo 发表于2009-4-3 18:15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认定爱情是从一而终的,直到长大了才发现现实生活中不是这样的,也许人们总也逃脱不了动物的印记,只是喜欢一类人,似乎永远也达不到只爱一个ta,也许两个人曾答应不放弃彼此、毫无杂质的喜欢着、纯纯的味道。可为什么经历了一些事后,彼此放弃了,用一句缘分已尽遮掩过去,可能有人会笑我娃娃气,说我不懂爱的真谛,但你说爱情是什么?是放弃之后的再次寻觅、还是永远的期待。不懂???、、、、、、希望文心能和翼佑在一起,说不出大大的理由,只是觉得看那一段的爱情是令人刻骨铭心的,很自然灵气的,期望真爱能抛开荆棘。在生活中是一种神往,但小说也许会梦想成真 文儿 翼佑 2楼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4-3 19:15 谢谢你的评论与感悟 爱情必定是让人幸福又让人痛苦的,文心在这里说出缘分已尽也是因爱而说的,她不希望翼佑再因她而那样痛苦下去,舍弃也是一种爱的表示,尽管这的确让旁观者看来不能接受 3楼 小邪echo 发表于2009-4-3 21:27 回复 2楼 的帖子 如果痛并快乐着,都还爱着对方,何不去坚守。舍弃是爱的表示,通常人们都会这样说,并且常常被标榜为一种高境界,如果曾深深深爱过一个人,还可以去拥抱他人吗,你不会又要说她将对他的爱留在心里,留一个小空间给他吧,嘻嘻(突然想起最近看了一部电影closing the ring 故事讲的是爱的承诺和永恒,嗯,有点理解了。)……可能我希望的爱情太真空了吧。anyway,谁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努力成长,哈哈)。我一般都不看网络小说的,不过很庆幸看到你的作品,不错,能让我去思考。祝你写作顺利啦。 另外就是…嗯……我还是期望文儿和冀佑在一起,不然心里难免有份痛楚的感觉。当然了,只是个人小小愿望了,西西 4楼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4-3 21:31 多多交流 我就是希望我的小说能给这个太过浮躁的世界带来一点沉静与思考,不希望它成为晃眼既过的娱乐品,我很高兴你能作出中肯而真诚的评论,希望能与你多做交流。 5楼 小邪echo 发表于2009-4-3 21:43 我老爱探索自我继而肯定自己,然后又推翻逻辑,从新再来,可能是超我太大,可是狮子座不应该啊。还有啦,能不能给大学生开个通行证啊,输入学生证号,v也能看,哈哈。 6楼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4-3 21:51 狮子座人很大气的 呵呵,我也希望自己有这个权限啦,如果有,一定给你开通 编辑 引用 报告 回复 删除 7楼 小邪echo 发表于2009-4-3 22:29 对了,可能我之前的表述有误,我的“真空爱情观”并不是说只有爱而没痛楚,而是彼此要忠诚,从一而终、即使中间的路途有坎坷、也得是她的眼中只有他、不离不弃的唯美爱情。如果只有情、爱而少了份探索的话,那只能叫兄妹之义。我看好文儿和冀佑的爱情,是因为你将他们这段爱情写的有血有肉,让人揪心,所以照我的“真观”推之,当然希望他们不离不弃了。 困了,回见 你们这些搞写作的人应该是猫头鹰型的吧,好神往这种生活,是不是像安妮宝贝笔下的流浪写作人啊,呵呵,神秘 标题:羡 1楼 雾里的未来 发表于2009-3-12 13:22 很久没有看到如此的书,心不竟为之一动。如此的淡漠,如此的心静。真的好羡慕,也想过那种云淡风清的生活。只为自己的心而过,只是为了人是为了纯粹的活着而活着,而决非为了活着以外的事而活着。只希望能按你最初的构思将它完成,不要因为某些原因而违背初衷,随心而走,相信你。不要着急,好书是为深思熟滤而生。 虽然呆在象牙塔,却也希望有那样一种淡漠。只是永远也学不来,永远也达不到。 2楼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3-12 14:38 感谢你真心的支持与中肯的评价 忙里偷闲上来看了一下,就看到你的评论,很感谢你这样中肯的评论,我写本书也就想表达一种保持赤子之心的感受,说实话,本来只想写来自我回味一下,没想到发到网站上就有种被逼迫的感觉,虽然不会中途放弃,但觉得被逼得很无奈,为什么大家都在催着我写,却不能像你这样多点细细品味和中肯的评价呢?不论怎样,还是想说声谢谢你!也很高兴我的书能让你有所感触。 3楼 duludulu 发表于2009-3-20 20:47 我说几句 首先,我同意 雾里的未来 的看法 第二,作者不必太在意别人的催促,大家都是喜欢你的文只不过没将想法表现出来罢了。而且你写文只是为了自我回味的话,就不必讲那种逼迫的感觉太放在心上。第三,作者,你慢慢写吧,我支持你。 毕竟,珍贵的东西总是慢成长。。。 4楼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3-20 20:56 好感动哦 谢谢,很受感动,我会用心写的,也愿意与大家一同分享这份内心的感受 两情难相凝! 402363338 于2009-4-7 23:32 写道: 我喜欢女主人最终选择择的是:展曜之 。他的爱更真更纯更为爱而付出!更有份感恩!更安全!他可以给予女主人想要过的生活!他的爱没有牵绊没有束缚! 结局猜想 紫伊若水 于2009-4-7 19:56 写道: 我是无聊在网上乱搜才看到这本书,一般我喜欢那种要看就一口气看完,所以看到不期而遇这章就没再看,收费事小,但每周更新一次很让人不爽。所以我猜想结局有两种。 一种是悲:就是女主角文心最后死了,因为如果他不死,会弄得两个国家永不安宁,而且兄弟会反目。 另一种是喜:就是女主角和展颢予在一起,因为两个皇帝心里明白,他们不可能给文心想要的生活,而唯一有可能的是展颢予可以。 标题:我觉得展耀之用情不专, 有些不舒服 1楼 霖铃响起时 发表于2009-4-10 08:59 我建议作者以后不必理会关于收费的所有帖子:收费不贵,觉得值得就看,觉得不值就不看,个人自由! 我非常喜欢这种风格的小说:非常细腻的情感故事,还是古代的。 在草原之夜揭明了展耀之对文心的深厚感情。但是他在寻找文心的中间,救那个冯子倩,因为长得貌美动人,秀外惠中,深识大体,博得皇上喜欢,封得贵妃,可见展耀之对冯子倩用情了(董夫人 莫夫人是因为政治上的需要而迎娶册封的, 情有可原)。冯子倩的那段身世也许是以后故事情节的铺垫(从你的用词,我猜测这冯贵妃是那黑衣人之一吧),但这也显示了展耀之用情不专,毕竟他开始寻找文心才没多久。。。 女子从一而终, 男子用情专一(这里的“一”我指的是彼此的情意)这才是至美人性,至美人格。。。 2楼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4-10 18:51 谢谢你细心的品读 谢谢你细致用心的品读我的作品,也谢谢你的支持和理解,至于你说的情况在后面会有解答的 好感动呀 changkui1276 于2009-4-9 23:44 写道: 文心的展大哥实在是太好了,文心做的很对,面对这样的男人没有女人会对他不动心,文心心里是有展大哥的,要不然也不会之前在右翼那里有那种心情,现在也好像她能和展大哥在一起。 本书写的太好了 [作者有回复] xxj621111 于2009-4-14 13:31 写道: 写的真实,有血有肉。 故事离奇曲折,险象环生,扣人心弦呐。 (回复:1条) 标题:终于心痛 小邪echo 发表于2009-4-17 22:43 刚看完更新,文心终究接受了展皇帝,她种种的美丽,总是为他人……哎。但我想他爱的始终是翼佑,对展哥哥是感恩的亲情,对弟弟则是投缘的友情吧,可,刚看完,还是有点不能接受,作者姐姐,你好厉害,弄得我心拔凉拔凉的,吼吼。 看来文题三年皇妃不止是当翼佑的妃子了,三年之后呢…………,不过真的好喜欢翼佑啊。 你最欣赏哪个男主角啊(如果抛开作者的身份) 小邪echo 发表于2009-4-17 22:50 如果不好说就不用说了,我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有点不合适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4-18 09:42 呵呵 实际上我在小说介绍里面就已经说过了她至少会与两位人中之龙产生感情纠葛,这也是预先设定好的,至于翼佑何时出现,还是请你稍微耐心再等待一下吧。 标题:读感 1楼 shuiyon 发表于2009-4-17 20:34 感觉有点故意多赚钱多写点东西浪费笔墨。用了好多充值币也没看到什么,我觉得作者越写越远了,男主角呢?看到被封了展耀之的贵妃就觉得不好看了 2楼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4-17 20:41 我的故事不是为写而写 我是为了表达一种心情而写的,故事的安排是早已定好的,不因所谓的vip而定,而且我早就说过了我从未想到我的小说会如此受人欢迎,也从未想到会加vip,我只想抒发心绪,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也没有办法。还有,我已经说过了这里有三位男主角,不是只有翼佑一人。 3楼 小邪echo 发表于2009-4-17 23:14 回复 1楼 的帖子 我想你不是觉得书本身不好看了,而是故事的发展没达到你所期望和设定的,虽然我也好喜欢翼佑,希望文心能和他永远厮守,但作者这样写,故事不是更饱满吗!目前的情节让我们心痛,但有落才有起,有离才有合啊。我们这些读者还是期待每天的更新,这种感觉本身就很棒,因为我们有期待了,呵呵,作者,你懂?谢谢作者姐姐,加油。 4楼 party_2008 发表于2009-4-18 00:08 里面的诗真的很好 里面写的诗很好,是作者自己想出来的吗?好佩服! 5楼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4-18 09:35 回复 3楼 的帖子 谢谢小邪的理解 6楼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4-18 09:38 回复 4楼 的帖子 谢谢你的欣赏。因为开始只是写来自娱自乐的,上卷的前半部分借鉴的诗词较多,但后来上传到网站后,得到这么多读者的喜爱,就不得不认真开始写了,所以后面的诗词基本都是因情节需要而自己创作的,很高兴你能喜欢。 标题:对文章的一点看法 1楼 ym630 发表于2009-4-16 10:34 看到这里 心里觉得好难过啊 身不由己的感情太令人心痛了 虽然三个男子都对她用情之深 可是感觉她只能是很被动的对待每段感情 女主角好像没有争取过自己的感情呢 虽然欣赏她平淡坦然、不求索取的性格 但同时希望她也能勇敢一点呵 2楼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4-17 20:37 这就是一种矛盾吧 正因她不擅于索取,总是为别人考虑,才会让自己总是处于被动之中,但这也是令她如此受人爱慕的原因之一吧 标题:充值,只为了支持你 1楼 meteor0813 发表于2009-4-20 14:28 我看网络小说想来是不充值的,因为可以几部小说同时看 评论汇总(三) 标题:此情寄何处? 1楼 meier1105 发表于2009-4-17 09:49 随着故事的深入,我深深地陷于其中。文心的情,到底情归何处呢?帝王的爱,太深,太沉。不知道文心能否承受得了?纠缠于3个至情至性的人之间,试问能有几人明了自己的心?文心的心,在谁身上呢?情,包含了太多的内容,又岂是单单爱情可代之的?在此,只希望文心能按着自己的心去生活,去爱,哪怕要付出很多,承受很多!因为这是情之所至。 2楼 ellenkenby[本书作者] 发表于2009-4-17 20:51 你说的很对 感情的事就是这样,想要简单的去对待,却发现它总是剪不断,理还乱,要一个人真正悟出自己想走的路,是需要很多波折与考验的,甚至有时一些人一生都不明白自己所求的是什么。 如梦。。。。 发表于2009-4-1 00:01 个人观点 我个人比较偏向于展曜之,那么温婉的男子,一国之君,却不在乎名利,现实中是不会有的,因为如此,更觉难得,爱上赫连注定要痛一辈子,可是在女主角的心里,他早已根深蒂固,别的男子很难在走进她的内心吧,可是赫连真的太过于霸道,至于颢予,我觉得应该是个不错的知己良朋吧,我希望会是曜之,但是我感觉作者你应该会让女主角和赫连在一起吧,所以女主角注定要走着曲折的道路。。。说真的,文心的孩子没了那一段真的太过于惨了,但是赫连却让人失望到了极点 ananbuwawa 发表于2009-4-1 18:27 赫连翼佑 我喜欢赫连翼佑 觉得他是外表冷漠但内心火热的真情男子 他的爱自私 但也自私的合乎情理,因为对于文心的若得若失 他无可奈何 却又不得不去接受! 他的内心一定是倍受煎熬的。这样的男人虽然不会给你美好的承诺,精心的呵护,但他会像一团火焰那样温暖着心灵,虽然有时会太热燎伤深爱的人。但这种发自内心得温暖却是让人 无法挣脱 无法抗拒 无法遗忘的! 这样火一般的男子 是值得珍惜的 也应该拥有他的真爱! 楠楠@加油 发表于2009-4-1 20:29 赫连翼佑 我也喜欢赫连翼佑 他对文心的感情霸道里带了温柔,他作为一国之君有很多为难之处,对文心的伤害也是迫于无奈吧! 我想最后文心会回到翼佑的身边,因为这篇文章的题目是红尘绝恋,三年皇妃。 就是翼佑和文心的三年之约吧。 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jenny2291 发表于2009-4-5 01:40 三人都喜欢 三人都喜欢,但是要过她想要的那种生活,我觉得还是和展弟弟比较现实一点。当然也可以设计让女主和两位皇帝其中一位,但前提是必须放弃江山,归隐山林。这也许只有展皇帝做得到吧。其实,现实中我比较喜欢赫连翼佑,这种爱痛并快乐着,其实也是最最难求的。 changkui1276 发表于2009-4-8 13:40 想看到的结局 希望最后文心能和展颢予在一起,很喜欢展颢予,觉得他狠喜欢文心,可为了皇兄还只是默默的爱他照顾她,很难得,很让人感动,而且文心和他在一起才能过上与世无争的生活,和皇帝生活在一起不会有这样的生活。展颢予是一个好男人。 457030404 发表于2009-4-15 10:58 我喜欢赫连翼佑 赫连翼佑,我很喜欢他又很气他,他既然爱文心,就应该爱她的全部,怎么能因为别人的陷害就不相信文心呢??不管怎么样,他爱文心,这就足够让文心坚定对他的一颗心吧!!真的很喜欢赫连翼佑,支持作者,快点更新吧,我本来都不愿意充钱的,但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所以充钱了,现在竟然看到没有了,唉,急死我了啊,快更新吧,谢谢喽,呵呵%…… kathyyan636 发表于2009-4-18 11:24 居然这么多人喜欢赫连翼佑 展皇帝对文心用情之深之久,翼佑根本比不上,他霸道轻信,处事决绝,在文心受陷害流产的时候表现得让人失望透顶,假如换了展皇帝,一定不会因为文心“不愿生孩子、想离开皇宫”这种理由而那样严苛地对待她,差点让她连命都丢掉了。除了第一个男人的身份之外,翼佑还有什么值得文心留恋的!展家兄弟哪一个都比翼佑更适合最为文心的归宿。 不过文心对待感情确实太被动了些,总是别人付出强迫她接受,似乎没看到她对感情归属的想法和努力争取的过程。 liaoanfei519 发表于2009-4-23 15:36 嗯 我比较喜欢展皇帝的弟弟啦 女主角和他一起比较好啦 反正她那么不喜欢宫廷生活 和王爷一起 更能自由点啊 而且 从作者写出来的的就觉得她和王爷一起 更开心呢 更自在呢 yangwx1969 发表于2009-4-27 22:38 郝连翼佑:他的爱霸气中带着温柔,自私中透出无奈,处处显示出帝王的气势;他对文心一片真心,无法忘怀,刻骨铭心,文心回到他身旁也是情理之中。 展曜之:爱得深沉,能把爱深埋在心底,真男子的气度,和文心的内秀脱俗轻逸的气质十分相配,和他在一起也合情合理。 展弟弟看似风流,留恋花丛,却对文心一往情深,文心选择他还少了宫廷中明争暗斗,也会生活的无忧无虑,神仙眷侣,十分合理。 难啊!留给作者伤脑筋去吧! jenny2291 发表于2009-4-30 22:48 换了我,也很难选择 三个男人都有各自的优点,都有让文心为之相守一生的愿望。但是: 翼佑虽然很爱文心,但是他的爱太自私,自私的爱会让人想爱而不敢爱。男人中的最强势的男人。 展曜之的爱太过浓厚,文心即使不爱也不想拒绝,因为他对文心用情至深以至于文心不能也不忍心拒绝。男人中的男人。 展弟弟的爱应该是最舒服的爱,因为没有宫廷的纷扰,而且和这样的男子在一起绝对的开心,因为他幽默风趣。男人中的极品。 看作者回复6楼的贴子。我想作者可能是要让文心和展弟弟一起畅游四海,纵情天下吧。 不知我分析的对不对。期待结局,痛并快乐着,因为结局了,我又看什么呢。晕 yangwx1969 发表于2009-4-30 23:35 看到今天,体会到翼佑、展曜之两个帝王对文心的爱就是要把他们能给与的至高无上的地位给她,让她和他们站在一起,受万人敬仰,永远相爱相伴终身。这种爱太理想化,让文心感到太沉重,有太多的不安。 taoxiangjiao 发表于2009-5-6 10:53 三个都不错 三个都是情深意重的人~无论跟了谁都要辜负另两个。我估计总有人要成全另两个。代价估计是其中一个放弃江山得美人,另一个没了美人拥有统一的江山,我的猜测是展大哥放弃江山,陪文心过她喜欢的生活终老一生。展弟弟可能会为某件事为文心而死,成为她心头永久的思念。赫连翼佑坐拥江山思念文心。 caoqingyuedu 发表于2009-5-15 13:53 三位男人都够味,我都喜欢。我觉得文心应是更喜欢展皇帝,他是那样的温情,那样的痴情!这种情早在初次见面就已埋下!否则文心不会答应永不离开他。而三年皇妃,应是指文心在这三年中的种种磨历!千万别让我看悲剧! 叶丽 发表于2009-5-15 21:41 我认为翼佑只会成为文心的过去,因为他没有珍惜她,即便有误会可也是缺少信任导致,再说都已经办了国葬,这点就足以证明作者的用心早以说明。再说展皇帝救下文心就已注定她要开始新生活,还有神灵的预告和他们5年前的相遇。展弟是不会夺了哥哥的所爱,哥哥对他有恩。文心也不会乱到跟3人都有关系,弟弟可能会牺牲。嘿嘿,据我的经验是这样的,也希望这样。至于让他们见面就让翼佑去慢慢后悔与思念吧 亮静静 发表于2009-5-16 16:05 结局 无论结局是什么样都会让我们觉得有遗憾吧,我还是希望文心可以永远的陪在展皇帝的身边,三个男人都很出色,陪伴任何一个都是很幸运和幸福的事,,,期待作者的结局,,,千万别最后弄个没有结尾的,那我就真疯了 旧时烟火 发表于2009-5-16 22:17 喜欢展颢之 不知为什么越看到后面越想文心和展王爷在一起,皇宫生活本不是文心想过的,也只有和颢之在一起,文心才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已,特别是看了今天更的这一章,看到颢之找到文心了,在文心最无助的时候,在她身边的总是颢之啊 394058686 发表于2009-5-18 10:09 看作者题目就猜到结局了!展皇帝比较大度开明,最后应是他退出吧?不过不喜欢赫连翼佑 ,倒是希望展皇帝退位让弟和文心隐居山野!偶喜欢那样的男人,呵呵! wxpzbf 发表于2009-5-19 08:50 心会跟爱一起走 最后的结局我猜文心会一个人过吧,生活在他们掉落悬崖的地方。那个让爱结束,又让爱开始的地方吧。某一天清晨醒来,一双深情的眼睛真注视着她,她爱的人没有死,她兑现了她的诺言。人应该跟心走,那才会幸福。 wendy。wu 发表于2009-5-19 10:10 灏予 好喜欢他的性格,认为他才适合文心,文心一直希望脱离宫廷生活,只有灏予才能给她,且他对文心爱得那么深,那么无力和无私 guizi9550 发表于2009-5-20 16:47 我的看法 还没完结所以希望颢予不要死,一直以为文心会和他在一起,要是他死了我心都凉了。女主角我挺喜欢只是我觉得她与两个皇帝都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只是因为感动才和他们在一起,相比颢予则多了生死患难的经历。 希望作者快更新,等着呢! 维塔斯的星星 发表于2009-5-23 19:43 很喜欢弟弟!作者一定不要让他死啊!最好结局是他和文儿在一起。只有和弟弟在一起才感觉到文心的快乐和轻松还有甜甜的眷恋。 维塔斯的星星 发表于2009-5-23 19:55 颢予,好喜欢,作者不要让他死阿!我觉得他才是文心心里真正爱的人。对翼佑因为是第一段的感情经历所以难以忘怀触动太多,而对曜之的委身是因为感激之情报答之心,只有对颢予才是真心的爱恋浓浓的情意。和他在一起,文心才能做正常的人,经历最舒服甜蜜的爱情。 苏荷1984 发表于2009-5-24 22:29 喜欢展颢予 真正的爱就是可以随性的在他面前露出真实的自己,而没有负担,就像颢予失去的第一个爱人,正因为没有负担的轻松,所以跟容易被忽略,所以都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失去才知珍贵。可以看出文心此生一百分的爱是给了颢予了。颢予死了真是可惜啊,对他也是很不公平,一次却在当时已惘然,不用再来一次吧!不管是谁承受,反正是阴阳两隔啊! 杨雨123 发表于2009-5-25 07:13 喜欢颢予 我想文儿也是一样吧,真希望他还活着。文儿只有和他在一起才有真正的幸福,不然她能萍归何处呢。否则不管怎样都只能是悲剧。颢予真的死去了吗?做梦都希望他还活着。 ivzhuny 发表于2009-5-25 20:07 三位男主角都不错,各有千秋,更喜欢弟弟,呵呵,有时候得不到才是最美的。 花花鱼88 发表于2009-5-26 20:15 写的很好哦,越来越精彩了,希望结局是文心与展弟弟哦与两位皇帝真的很不合适哦,皇帝有很多妻子的哦,即使专一也不可能就一个文心哦,还是与展弟弟比较好哦,展弟弟肯定不会死的哦----要不结局太凄惨了哦 红尘1979 发表于2009-5-29 18:14 喜欢这个结局 有情人在一起,生活才会有希望。 不需要悲情结局。 有希望才更重要。 楚滢捷 发表于2009-5-29 11:07 呵呵 这种感觉不错,其实如若文心不丧失记忆的的话,恐怕就不能跟颢予在一起了。嘿嘿,文心是一个很幸福的女人,虽然多了些无奈。不过很感谢作者给我的这篇好文,衷心的。 more的妈咪 发表于2009-5-22 00:49 好情节 写的内容真是太好了,看到动情处,我几度落泪。真希望有情人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也觉得把它拍成电视剧肯定很卖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