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毒妃》 ☆、1毒妇安锦绣之死 祈顺朝,七月末,京都北城外。 一场微雨过后,鹧鸪村的田间地头都是一派沐雨之后的情景,细沙石铺成的道路也略显泥泞。村口的凉亭下,五六个素来在乡间无所事事的泼皮混混围在一起,几人的中间躺着一个只着了上衣,下身却未着寸缕的女子。 一个混混手在自己的下面胡乱撸了两下后,又压上了女子的身。已经湿滑到堪称泥潭的入口没能做出任何抵抗,让混混的物件一路挺进到底,女子低哼了两声,似是想挣扎,却在挨了这混混一记耳光后,一动也不动了。 **的味道再一次弥漫在雨后的空气中。 混混们这场肆意的淫乐直到这天的黄昏才停歇下来,心满意足之后的混混们相约改日再来玩一场后,一哄而散,而女子身边多了一块长了霉点的面饼。许久之后,女子摸起地上的这块饼,急不可耐地往嘴中送去,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下边还光着,双腿之间还往外淌着染红的白浊。 天黑之后,村头的官道上来了一个骑马的公子,打马进村后,不久又由老村长陪着一路寻到了这个凉亭外。 凉亭外的荒草茂密且长,将女子半祼的身体遮掩了大半,吃完那块面饼后,女子便躺在这里没有动弹过。 年轻的公子在荒草丛外站了许久,几次想抬脚进去却都放弃了。 老村长叹了口气后,先回村去了。 “月儿不久就要嫁为福王妃,我送她上京完婚,爹让我来看看你,”老村长走后,少年公子才开口对着荒草丛中的女子道:“爹说你毕竟是月儿的生母,她成婚的事应该让你知道。” 女子躺在荒草丛中无声无息。 “安锦绣,”少年公子突然又忿恨起来,狠声对女子道:“为何会是你这样的女人将我们兄妹生下?!为何你到了今日还不死?!” 少年公子转身快步离去,逃一般,连头也不回,如果有可能,他倒宁愿自己没有来过这里。 雨在少年走后又下了下来,被少年叫做安锦绣的女子这才从荒草丛里爬了出来,枯黄的长发披散着让人看不清隐在长发下的容貌,只嘴里发出的近似野犬的呜咽声,显露了这女子已疯的事实。 为何还不死? 身下的血混着雨水流了一地,天下间有多少人会在意一个疯女人的死? 所以安锦绣死后很久才被人发现,她死在村头的一座废屋里,尸体已经被蛆虫鼠蚁啃食尽血肉, 化成了白骨后,才被几个跑进废屋里的小孩子发现。 受了惊吓的小孩子们惊叫着逃了出去,不一会儿村上的农人们走进来,看到一堆枯草中的白骨后,这才相信孩子们没有说谎话。 惊愕片刻之后,有妇人冲这白骨吐了一口口水,骂道:“这个毒妇终于死了!” 等老村长赶到的时候,安锦绣的尸骨已经散了架,散落在一堆枯草中,多少显得有几分凄凉。“快住手!”老村长连声喝止想放火把安锦绣的尸骨烧了的村人们。 “伯爷爷,这种人的尸体也要安葬吗?”有年轻的后生瞪着眼问老村长道。 “唉!”老村长叹一口气,“人死债了,埋了吧。” “这种毒妇我才不要埋她!”农人们纷纷喊了起来。 老村长的声音被农人们的骂声压了下去,看着枯草中的白骨,想着安锦绣这个女人,老村长其实也是一脸的鄙夷。虽说人死债了,可是安锦绣这个女人,死了后是不是就真能还了一身的恶债,老村长也不知道。 安锦绣,当朝安太师的庶女,十六岁时嫁与当朝的上官将军,却又妄想巴结当年的五皇子,如今的圣上白承泽。没人知道安锦绣有过多少的情人,也没人知道在皇家的皇子夺嫡,兄弟相残中,安锦绣参与了多少,害了多少人,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红杏出墙的淫妇;丈夫休弃,儿女不认的弃妇;妄图攀龙附凤,祸乱朝纲的毒妇;让浔阳安氏颜面尽失的罪女,这些都是明宗白承泽登基之后,当众痛斥过安锦绣的罪名。祈顺朝开国以来,没有哪个女人能如安锦绣这样落下如此多的恶名。 “她在我们这里乞食了三年,也疯癫了三年,”老村长等众人骂完了,才强压着心里的厌恶,劝村人们道:“是不是也算是惩罚了?” 农人们一时间都不说话了,安锦绣在他们这里衣不遮体的乞食三年,他们平日里对这个毒妇非打即骂,拿这个疯了的女人取乐不是一回两回,甚至也有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按着这个女人在野地里肆意淫乐,这个女人最后其实也是可怜。 “你们这是都可怜她了?”有农人不久之后叫了起来,“老话怎么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女人在都城陷害忠良的时候,就应该被天打雷劈!” 一个火把丢在了森森的白骨上。 破屋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结着蛛网的画,画中的观音大士似笑非笑地望着面前燃起的火焰。 安氏的毒妇死 了。 这消息很快传遍祈顺王朝的大街小巷。 帝宫里的帝王有瞬间的失神,墨汁从笔尖滴落,污了一纸立后的诏书。 边关卫国将军府里的大将军则呆立在庭院里,院中飘香的秋桂一如当年安锦绣下嫁于他时的时节,似乎还在提醒着他当年的事,只是安锦绣这个女人死了。 黄泉的望乡台上,安锦绣静静地,一遍遍看着自己的骸骨化为飞灰的场景,她甚至还有心情看着阳光从木窗的花格里溜进了那间屋中,光影斑驳中,她的一生似乎在这忽闪的火焰里一幕幕的回演。 爱上五皇子白承泽,却下嫁给目不识丁的上官勇,所有罪孽的开始好像只是因为自己的不甘心,只因为她是庶女,所以她的嫡长姐姐可以嫁给太子,她的嫡出妹妹可以嫁做相府长媳,而她却只能嫁给一个破了相貌,粗鄙连字都不识一个的从军之人,为的只是这人救过自己的父亲。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知道恩公求妻不易,所以以家中一女报此大恩。” 当朝安太师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安锦绣的一生。当时想来可笑,现在想来却是可悲。 五皇子白承泽英俊无双,文武双全又如何?多少的甜言蜜语,最后有哪一句成了真?她将心给他,为他出谋画策,为他陷害忠良,为他盗了丈夫手中的兵符,助他兵变血洗了整座都城,助他成为这天下的主人又如何?帝王后宫三千美人,哪里有她的位置?白承泽是君临天下的帝王,而安锦绣是祸乱朝纲,不守妇道的毒妇。 丈夫上官勇不通诗书,不解风情又如何?如今想来,其实只有这个男人对她用过真心。还有那一双儿女,罢了,安锦绣摇了一下头,只求他们忘了她就好。她这一生是一场大错,怨不得别人。 最后再望一眼人间之后,安锦绣转身,黄泉地府幽暗死寂,她这种罪女不知道要在这里沉沦多少岁月。几张白色的纸钱,蓦地出现在安锦绣的脚下。安锦绣再转身望向人间,她看见了上官勇。 上官勇低头烧着的纸钱,安锦绣这个女人,活着的时候让他不得安宁,死了还是让他不得安宁。他忘不了花嫁之时,他掀起鸳鸯红盖时,这个女人给他的惊艳,也忘不了这个女人望着自己时冰冷的眼神和不耐的神情,还有这个女人最后被新帝抛弃时的疯狂。 “如果我们不结成夫妻,如果你最初就嫁给了圣上,也许你就不会落到今天的这个下场,”上官勇对着燃着的火堆说着心里话,“我自幼家 贫,无钱读书,如何成为你喜欢的那一种人?锦绣,下辈子再世为人,你好好做人吧,不要再信错了人,也不要再遇上我这种不合你意的丈夫。” 纸钱在火中烧成了灰,随风漫天的飘散。 上官勇最后将一根红绳也扔进了火中,像是如此,才真正烧断了他与安锦绣这个,世人口中貌美如花,却心如蛇蝎的女人之间的姻缘。 望乡台上的安锦绣掩面而泣, “你为何哭呢?”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淡淡地问安锦绣。 “我生前做错了事,”安锦绣哭道。 “那你现在悔了?” “大错铸成,我才发现了一个人的好,”安锦绣的泪水沾湿了衣襟,“你说我为什么如此蠢笨?看不透人心?” “唉!”虚妄中,发话的女子长叹一声。 安锦绣往望乡台下走去,嘴里喃喃自语着:“回不去了,……” “你去奈何桥吧,”这女子突然又对安锦绣道:“只记得不要喝孟婆汤。” 奈何桥头,白发的孟婆看着安锦绣也是一声长叹,“你真的不要忘记前尘吗?” 安锦绣点头。 “走吧,”孟婆给安锦绣指了一个去路。 安锦绣的身影消失在奈何桥头。 “菩萨为何要让她再吃一次苦?”孟婆问隐在虚妄中的人。 无人应答孟婆的话。 不想忘记,是心有牵挂,还是心有不甘?孟婆将手中的汤碗递给走到她面前的幽魂,叮嘱一声:“此去又是一生,好自为之吧。” 此去又是一生,那如果此去是一生的重来呢? 奈何桥头一朵彼岸花飘过,花开千年,叶生千年,孟婆这才想起,今日是地府彼岸花,花开叶落的日子。 ☆、2重生花嫁之前 睁开眼时,房中的烛光微弱,安锦绣呆愣地看着面前的绣架,架上绣了一半的五色团花,让安锦绣一阵恍惚。她不是投胎来还前世的债了吗?为何不是身在妇人的产房,而是坐在这绣架前?这绣架,这房间,这身衣物,安锦绣飞奔到了铜镜前。 镜中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脸的惊恐,却也面如芙蓉,有着上等的容貌。 安锦绣一遍遍抚弄着自己的脸,手中的绣针将她的手戳破,鲜红的血一滴滴的滴落下来,将她的这张脸也染红。最后绣针深深扎进安锦绣的指缝中,十指连心之痛席卷全身之后,才让安锦绣确定她不是在黄泉路上做痴梦,她是真的回来了,在她还没有嫁与上官勇之前,自己大错特错的一生重新来过了。 安锦绣不知道自己在铜镜前哭了多久,烛台上的灯烛燃尽,天光放亮,这一夜过去后,安锦绣哭红了双眼,似乎要将重新来过的,这一生的所有眼泪都流尽一般。 “二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身后传来的惊声寻问,让安锦绣停了痛哭,慢慢回头一看,竟是自己贴身的婢女紫鸳。 紫鸳自幼在安锦绣身边伺候,从没见一向心高气傲的安家二小姐掉过眼泪,小丫头比安锦绣还小上两岁,望着安锦绣两眼通红,一脸泪痕的样子,紫鸳傻了眼,站着不敢动弹了。 “没事,”安锦绣用手背擦了一把脸,“你不要害怕。” 紫鸳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安锦绣的跟前,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突然想哭了,就哭了一场,”安锦绣说着又望向了面前的铜镜,突然又笑了起来,这样不是比她来世还债更好?让她好好的做一世的安锦绣,不再犯错,不再让贪念迷了自己的心窍,只做上官勇的妻子。 “小姐,”紫鸳小声说道:“你是不是不满意老爷给你定下亲事?” “今天是什么日子?”安锦绣问道。 “啊?”紫鸳想了想,说:“今天不是什么大日子啊。” “我说年月,”安锦绣说道,指甲掐在手心里,她却不觉得疼,原来这时她与上官勇的亲事已经定下了。 “文德二十七年七月初九啊,”紫鸳说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文德二十七年七月初九,安锦绣回想着自己的上一生,还有一月她就要嫁与上官勇了。对这个男人满心的亏欠,让安锦绣想马上见到上官勇,只是这一月的时间她却不得不等。 “小姐你的 手?!”紫鸳这时发现了安锦绣的伤手,又惊叫了起来。 “不碍事,”安锦绣低头看一眼自己血淋淋的右手,将这只手掩在了袖中,“昨晚剌绣时被针扎了。” “我去找大管家,让他去请大夫来,”紫鸳转身要往外跑。 “不用了,”安锦绣唤住紫鸳,“我自己包一下就好,你这样毛毛燥燥的,我还怎么带着你出府?” 紫鸳听了安锦绣的话后又呆住了,“小姐,你愿意嫁给那个上官武夫了?” “什么上官武夫?”安锦绣把脸一沉,“他也是将军了,不要胡说。” “大少爷他们都是这么叫的,”紫鸳走回到了安锦绣的跟前,“昨天小姐也,”紫鸳看安锦绣一眼,说:“小姐不也这么喊的?” 安锦绣起身,叉话道:“要去给夫人请安了,你帮我更衣吧。” “小姐的手真的没事吗?”紫鸳跟在安锦绣的身后问道,自己从小伺候的安二小姐,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具体是哪里紫鸳也说不上来。 前生听说父亲要将自己下嫁给上官勇,那时的安锦绣可是跪在大房的院中求了半天,说尽了不想嫁的话。安锦绣苦笑,看来同样的事,这一生她也做过了,这些话传入上官勇的耳中,这个男人又要被她再伤一次了。 紫鸳伺候着安锦绣净了面,上了妆,更了衣,却没再敢跟安锦绣说起就定在一月之后的亲事。 “这个婚事我想过了,”临出门时,安锦绣对着紫鸳小心翼翼的眼神说道:“嫁给一个堂堂正正的将军,没什么不好。” 紫鸳听了安锦绣的话后,一脸的不敢相信,嚅嚅地说道:“小姐能这么想就最好了。” 安锦绣出了自己了绣阁,紫鸳是个好的,前生这个丫头随她到了上官府,多次归劝过自己,自己的那一儿一女,也是紫鸳照顾长大的,紫鸳这丫头是她的恩人。想到这里,安锦绣又回身,平生第一次拉住了紫鸳的手,轻声说道:“紫鸳丫头,日后我要为你找一个可依托终身的好男子。” 紫鸳的脸“腾”的红了,她与安锦绣一起长大,情分不比这府中的一般婢女,当下小丫头一跺脚,“小姐你不要与紫鸳开玩笑,紫鸳一辈子伺候你,什么男子啊?” 安锦绣一笑,扭头去看院中的秋桂,七月正是盛夏之时,枝头的桂叶茂密且碧绿,再过一月,桂花绽放,她这个小院里又是一年的暗香飘溢了。 “等这 桂花开了,小姐也就出嫁了,”紫鸳在安锦绣身旁说了一句。 “嗯,”安锦绣应了一声,金秋时节,她出嫁离门的日子正赶上了一个好时节。 “小姐,”紫鸳这时又看着安锦绣的脸发起愁来,说:“上了妆还是能看出小姐哭过。” “谁还不准我哭了?”安锦绣说着往小院的院门走去。 一路上,不时有府中的奴仆和婢女看到安锦绣,这些人纷纷避让的同时,偷偷打量安锦绣的眼神里,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安锦绣对这些目光一律视而不见,只挺直了腰板走自己的路。 大房里,安家的主子们除了安锦绣外都到齐了。 “老爷,太太,二小姐来请安了,”大管家看到安锦绣从偏门进了大房的院子后,就冲屋里禀告道。 “让她进来,”太师夫人秦氏发了话。 “二小姐,”大管家冲到了自己跟前的安锦绣行了一礼。 安锦绣冲大管家客套的一笑,走进了大房的堂屋。 “二姐,你哭过了?”府中嫡出的三小姐安锦曲一看到安锦绣的脸,就出了声。 “哭过了,”安锦绣大方承认。 “你的婚事已经定下,”安太师等安锦绣给他和夫人行礼请安之后,开口道:“你哭闹也无用。” 安锦绣低头道:“那日是我犯了糊涂,说了糊话,父亲,女儿愿嫁。” 安锦绣此语一出,屋中的安府主人们都是一愣。 “你愿嫁了?”秦氏问安锦绣道:“锦绣,在家人面前,你不必委屈了自己。” “是啊,二姐,”三小姐安锦曲也道:“你要是想通了,怎么会又哭红了眼睛呢?上官勇那个人,我听说……” “闭嘴!”安太师这时喝了三女儿一声,“你要守的礼哪里去了?!” 给读者的话: 梅果的新文,求收藏,求包养,bg真的不好写啊!tat ☆、3女儿愿嫁 秦氏夫人见小女儿挨了骂,开口劝安太师道:“锦曲也是为了她姐姐。” “慈母多败儿!”安太师冲秦氏夫人说了一句。 秦氏夫人却只是叹了一口气,道:“老爷也别怨锦曲,就是我也舍不得锦绣,老爷是不是再想想?要报恩,我们这种府第,随他上官将军要什么,我们都给得起的。” “老夫亲口答应下的亲事,还能再变吗?”安太师变了脸色,语带怒气地说道:“你就不要妇人之见了,儿女亲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还轮得到她们姐妹自己作主?我浔阳安氏的女儿,有这么不知羞的?!” 秦氏夫人抹起了眼泪,“我一个妇道人家,舍不得女儿怎么了?锦绣没托生在我的肚子里,可也是我一手养大的,我就是舍不得!” 看到结发的妻子伤心流泪,安太师重重地拍了一下身旁的桌案,终于不再说话了。 安锦曲跑上前去,拉着秦氏夫人的手,小声安慰起来。 安锦绣却只是冷眼旁观着眼前上演的这一出戏。没错,只是一出戏,前一世的安锦绣却偏偏看不穿。将自己这个庶女养在身边的嫡母秦氏,是众人口中的贤妻良母,前一世的安锦绣也曾经以为这个嫡母是个好的,一心为她着想,为她下嫁给上官勇一直报着不平,甚至暗许她与白承泽之间的私情。结果呢?安锦绣低下头,自嘲地一笑,想想自己的前一世,好像她就没有做过一件对的事。 “锦绣,”秦氏夫人在上面喊她:“你父亲的一句话,就要苦了你一辈子了!” “母亲,”安锦绣往前走了几步,往地上一跪,说道:“上官将军救了父亲的性命,锦绣对他也是感激不尽,女儿嫁与他也是报恩,一定会好生伺候上官将军。” 秦氏悲声一止,她有些狐疑地看着安锦绣,这个庶女一向心比天高,这一回就这么认命了?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安太师对于安锦绣的话很满意,也松了一口气。上官勇这个准女婿,太师静下心来想想,其实真配不上他安书界的女儿。上官勇自幼家贫,未读过诗书不说,单就近三十岁的年纪,就让安太师皱眉,安锦绣还在二八年华,配上这样一个老男人,安太师一人独处之时,已经不知叹过多少气了。 秦氏这时突然又说道:“你出嫁之时,我让你大哥送你出门,不管你嫁与何人,我的女儿一定要风风光光出嫁离家的。” 安锦绣看向自己的大哥,只看见安大公子,安元 文脸上顿时就有不悦之色。嫡长子送一个庶出的小姐出门,长了安锦绣的脸面,却让安元文这个工部侍郎跌了身份。前一世为了这个,安锦绣对秦氏这个嫡母感激不尽,却没发现自己的这个大哥并不情愿。 “好了,锦绣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安太师对秦氏的决定没说什么,他是亏待了安锦绣这个女儿,让长子送嫁也好,就算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一种补偿。 家人们都已退下,秦氏夫人却不走,对安太师说道:“锦绣已经愿嫁,老爷你就不要再逼她了。” 安太师对秦氏道:“你也下去吧。” “你不疼这个女儿,我疼她!”秦氏却坐着不动,对安太师道:“有些话你就不要再对锦绣说了,老爷您真忍心再让锦绣伤心?” 安锦绣低头不语,重活一世的人心里清楚,五皇子白承泽此时已经向她的父亲暗示过,他想迎娶她这个安氏的庶出二小姐。她的父亲最早与秦氏商量时,是想将府中三小姐安锦曲下嫁给上官勇,最后秦氏哭求一夜,总算是“救”了自己的女儿。秦氏此时不让安太师再说话,无非就是不想安太师向她交底罢了。 “你也退下吧,”安太师终于没再说话,挥手让安锦绣退下去。 安锦绣退出了大房。 “这下你满意了?”安太师在安锦绣走后,问秦氏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秦氏还是抹着眼泪,“我知道我对不起锦绣。” “胡说!”安太师被秦氏这么一说,又有些恼了,“你养她长大,怎么待她也不为过,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 看着丈夫拂袖而去,秦氏这才面露冷笑,她的女儿自是要在枝头做凤凰的,至于小妾的女儿,有什么可珍惜的?庶出的女儿也想嫁入皇家,不是痴人说梦又是什么?想到府中的那些妾室,秦氏又是一阵气闷。 安锦绣带着紫鸳走在安府曲曲折折的回廊里,正是夏花艳丽时,安府里处处花团锦簇。安锦绣对身旁的鲜花熟视无睹,她只是想到自己与上官勇很快就要见面,脸上不自觉地就带了笑意。 “小姐,”紫鸳这时看左右无人,小声对安锦绣道:“那五殿下那里,要怎么办?” 安锦绣一愣,重生之后,对这个男人,她一次也没有想念过。 紫鸳一脸的关切,“小姐,你还是伤心吧?” “没羞!”安锦绣重重地刮了一下紫鸳的鼻子。 紫鸳吃了疼,啊的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说了!”安锦绣假装凶恶道:“我与五殿下怎么了?最多来往过几封书信,紫鸳丫头,你小姐的清白可就在你的这张嘴上了!” 紫鸳吓白了脸,忙要给安锦绣跪下。 安锦绣伸手把紫鸳一扶,认真道:“我与五殿下真的没有什么,以后这个人与我们无关了。” “嗯,”紫鸳点头,也认真对安锦绣道:“小姐我记下了。” 安锦绣扭头继续往前走着,她与白承泽在太子府的花园不期而遇,她去讨好自己当太子妃的嫡姐,他去讨好自己当太子的嫡兄,都是庶出的人,他出身皇家,她出身权贵,在这个嫡庶分明的年景里,多少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前世被弃之后,安锦绣想了很多她与白承泽的事,她将心给了这个男人,自认为自己的一颗真心是无价之宝,可对于白承泽而言呢?自己只是他与太师府搭上线的棋子,还是一个被他迷了眼的棋子罢了。 “小姐我们要去哪里?”看安锦绣不是往绣阁走,紫鸳在安锦绣身后问道。 “去看看我娘,”安锦绣说道。 “去看夫人要往这里走啊,小姐,”紫鸳给安锦绣指了一个方向。 紫鸳指的是往秦氏的院子去的路,安锦绣一笑,“我去看生我的娘,”她对紫鸳说道。 紫鸳愣了一下,迈步追上了安锦绣,“去看绣姨娘?” “嗯,”安锦绣应了一声。 “为什么?”紫鸳木愣愣地问道,她家小姐一向不喜欢自己的生母,甚至连绣姨娘这三个字都不想听见,今天怎么想起来亲自去看绣姨娘了? ☆、4母女都是薄命人 安锦绣苦笑一声,没有说话,低头往前走去。要告诉紫鸳自己是个不孝女吗?一心巴结着大夫人,看不起自己的亲生母亲,这就是前生的安锦绣,这话安锦绣没脸说出口。 “二小姐来了?”伺候绣姨娘的婆子看到安锦绣出现在偏院的门口时,吃惊之下竟叫了起来。 婆子这一叫,院中住着的三位姨太太都出了房来看,其中就有安锦绣的亲生母亲,绣姨娘。 安锦绣客气地跟另两位姨娘打了招呼。 “二小姐今天怎么会来?”两位姨娘,宋氏和冯氏都问安锦绣道。 “来看看我娘,”安锦绣大大方方地说道。 绣姨娘听了安锦绣的话后,却险些哭出声来,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女儿,终于喊了自己一声娘,这种心酸,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 “娘,”安锦绣这时已经走到了绣姨娘的面前,又清清楚楚地喊了一声。 “哎,”绣姨娘愣了半晌后,才想起来应了安锦绣一声。 “我来看看你,”安锦绣真正站在了亲生母亲的面前,笑容真诚,却也尴尬,明明是亲生的母女,她却不知道要与亲生母亲说些什么。 “快进屋吧,我们进屋说话,”绣姨娘失了平日里的稳重,让安锦绣进屋道:“你弟弟也在。” 安锦绣的脚步顿了一下,弟弟? 安元志站在了滴水檐下,十三岁的少年,已经是一副少言寡语的性子。 “元志,”安锦绣望着安元志一笑,“没想到你也来看娘。” “二姐,”安元志喊了安锦绣一声,声音冷淡。 “娘,我们进屋说话,”安锦绣拉起了绣姨娘的手。 “好,”安锦绣的动作,让绣姨娘有些受宠若惊,连声应道:“二小姐,五少爷都进屋,我们进屋说话。” 安锦绣为绣姨娘喊她的称呼感到心酸,明明是亲生的儿女,她的这个母亲却连他们的名字都不能喊上一声。进了屋后,安锦绣就对绣姨娘道:“娘,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喊女儿一声锦绣,谁还能说你?” “不能坏了规矩啊,”绣姨娘轻声说道:“你有心来看我,我已经知足了。” 安锦绣眼中酸涩,连低头喝茶,将自己此刻的样子遮掩过去。 “二姐要大婚了,恭喜你了,”安元志这时开口道。 安锦绣看向了自己的同 胞弟弟,身为安府的庶子,她的这个弟弟,前世里被自己视而不见,甚至因为嫡母秦氏不喜这个弟弟,而觉得这个弟弟对自己而言是个拖累。可是谁能想到,就是这个在府中不声不响的弟弟,十四岁时就违了安氏诗书传家的祖训,私自离家从了军,硬是用命为自己拼了一个前程,衣锦还乡之后,用所有的军功跟皇帝换了一个恩典,将他们的母亲接出安府奉养。她的这个弟弟有哪一点比旁人差?自己重活这一世,是不是可以让这个弟弟少吃一点苦楚,多些少年人应有的肆意洒脱? “五少爷!”绣姨娘忙冲安元志摇手,让安元志不要再说了。 “这桩婚事没什么不好,我很满意的,”安锦绣说道:“元志,多谢你的这一声恭喜。” 绣姨娘仔细地端详着安锦绣,从安锦绣的脸上,倒是真看不出半点的不满意来。“我也打听过了,“绣姨娘叹道:“上官将军年纪有些大了,家中还有一对继母所生的弟妹,一个与五少爷一般大,妹妹却只得六岁。二小姐,你过去后,还要抚养他这一对弟妹啊。” “无非就是过日子,”安锦绣还是一笑,上官勇的那一对弟妹其实都是好的,只是前世里,自己没有照看过他们一天,现在想来,也是她安锦绣亏欠过的人。 “唉!”绣姨娘发愁的叹气,身为母亲,她此刻不会去想上官勇的好,她只是担心安锦绣,她的女儿刚刚十六,花儿一样的年纪却要去伺候一个近三十岁的男人,怎么想绣姨娘都觉得,太师给安锦绣定下的这门亲事不好。 “娘放心吧,我会安生过日子的,”安锦绣笑道:“娘,女儿可是要去做将军夫人了,是将军夫人呢。” 安锦绣一句将军夫人,让绣姨娘和安元志都苦笑了起来,上官勇一个从五品的游击将军,安氏这样的门第,何时出过一个从五品官的女婿? “你们正聊着呢?”与绣姨娘同院的冯姨娘这时端着一碟点心走进了屋。 “谢谢冯姐姐了,”绣姨娘忙起身道谢。 安锦绣也起了身,冯姨娘送来的点心一看就是放了几天的,看着自己娘亲向冯姨娘一再道谢,安锦绣又是一阵心酸。安氏大族,外人谁能想的到,做妾的连个小点心,也要正室夫人赏了才有。 “二小姐,”冯姨娘冲安锦绣笑道:“我可是听说了,夫人要让大少爷送你出门呢,这可是好彩头呢。” 安锦绣脸上笑容不变,嘴里却说道:“夫人那是说笑呢,怎么能当真?我出 门时,还是要指望元志送呢。” 冯姨娘一脸的讶异,这府里谁不知道安锦绣是个要面子的,这回这个人改性子了?知道自己还有个嫡亲的兄弟了? “你真想五少爷送你?”绣姨娘也不敢相信安锦绣的话,问道。 “元志不送我,谁送我?”安锦绣望着安元志笑。 安元志的俊脸一红,随即就冲安锦绣挑了挑眉,“二姐这是等不及出门了?” “五少爷!”绣姨娘忙喊了一嗓子,难得这姐弟二人能好好说上几句话了,别说着说着吵起来。 安元志说完这话自己也后悔了,他与这个姐姐这辈子说过的话,一个手掌就数的过来,自己怎么突然就说起这种玩笑话来了?安元志自认为,他与安锦绣一点也不熟。 安锦绣是什么人?除却爱慕虚荣,也是个长就七窍玲珑心的人,当下冲着安元志轻轻一跺脚,装作了害羞的样子,对绣姨娘道:“娘,你看元志,他欺负我!” 绣姨娘和冯姨娘都呆立在当场。 安元志也傻了,望着安锦绣半天说不出话来。 安二小姐向来自持高人一等,人前从来喜欢端着架子,何时这样红着脸撒娇过? 冯姨娘没有生养子女,与绣姨娘向来走得最近,这会儿细看安锦绣,冯姨娘暗自啧舌。安锦绣与绣姨娘的相貌几乎是别无二样,都是倾城的颜色,不然当年夫人身边的端水丫头绣绣,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府里的绣姨娘,还为太师生养了一儿一女?只是,冯姨娘咂舌之后,心中也暗自叹息,貎美到倾城倾国的地步又如何?出身奴籍的小妾,要嫁与白丁莽汉的庶女,想来都只是薄命人罢了。 给读者的话: 新文,求收藏,求包养啊,o(≧v≦)o~~ ☆、5上官勇的苦恼 “二小姐去了绣姨娘那里?”大房里,秦氏夫人听了婆子的禀告后,倒没有变了脸色,只是挥手让婆子退下。 “她怎么会去那里?”三小姐安锦曲却一脸的鄙夷,坐着道:“这会儿安锦绣想起来她不是娘生的,是个姨娘生的了?” “住嘴!”秦氏夫人一沉脸,“谁教的你这种尖酸刻薄气?” 安锦曲把头一低,她对父亲安太师其实不怎么怕,对秦氏这个生母却是怕的。 “好好做你的针线!”秦氏夫人拍了拍桌案,“女儿家要端庄,要大气,这样你未来的夫婿才会爱你敬你!” “我才多大?”安锦曲害羞道。 “你只比锦绣小了一岁,”秦氏夫人的语调听着生冷,对安锦曲说道:“如果她已经出阁了,这一回你父亲一定会让你嫁去上官家!你当你还小?” “那他不如杀了我!”安锦曲叫了起来,“我听说那个上官勇还是个破了相的,能生生把人吓死!” “啪!”的一声,秦氏夫人狠拍了一下桌案,她的这个小女儿跟当太子妃的大女儿简直没办法相比,太子妃安锦颜那是真正的端庄大方,喜怒不形于色,这个小女儿却整天冒冒失失,哪里像是她的女儿。 安锦曲在秦氏夫人的威压下,低头绣起了针线。安锦绣的下场,已经让安锦曲在自己的房中大笑过好几回了,这个自以为自己是安府嫡女的安锦绣,最后竟是被父亲当作谢礼送了出去。长的再漂亮,读了再多的诗书又怎么样?小娘养的就是小娘养的,怎么也翻不过天去!安锦曲绣着手中的寒梅图,想着安锦绣心下还是高兴,就差哼起了小曲。 秦氏夫人看女儿这样,摇了摇头,没再出言训安锦曲。安锦绣竟会跑去看绣姨娘,让秦氏夫人意外,安锦绣生下来后,她就将这个庶女养在了身边,安锦绣一直都被教得看不上这个亲娘,这一次怎么会巴巴地跑去问安了?该不会是这个丫头,知道了这次亲事里面的弯弯绕绕了? “娘,你看我这朵花绣的如何?”安锦曲将自己绣完工的一朵寒梅拿给秦氏夫人看。 “不错,”秦氏夫人淡淡地说了一句。只一朵梅花都绣得歪歪倒倒,想起安锦绣绣出的花鸟鱼虫,再看亲生女儿的绣品,秦氏夫人满心的不喜。想到安锦绣是绣姨娘生的,秦氏夫人再一次确认,这个贱婢就是生来碍她的眼,堵她的心的。 “娘,你又不高兴了?”安锦曲看母亲这样,便问道:“又是谁招惹 你了?” “没事,”秦氏夫人说:“你绣你的。”她不好与女儿说,她又想起了偏院的那个女人。绣姨娘原是秦氏家养的婢女,秦氏的长女,也就是秦氏夫人出阁时,做为秦氏夫人的陪嫁跟着花轿一起进了安府,那时候绣姨娘年方十岁。秦氏夫人看这个小丫头老实本分,又是娘家家养的仆女,所以就让绣姨娘随身伺候自己。谁能想到,十岁的女孩儿,长大之后,竟是貎美如花,一个端茶递水的丫头,竟将主人勾上了床,还暗结了珠胎。 安氏百年大族,从来没有出过一个出身仆女的妾室,秦氏夫人一度是全祈顺朝的笑料,哪里有她这样瞎眼的主妇,将一只勾人的狐狸养在身边五年,竟是庶种要生了,才知道府上又要多一位姨娘了。 秦氏夫人坐着越想越气,每每她想起当年的这段往事,就觉得胸中憋闷,透不过气来。本想叫安锦绣来问个究竟,可是秦氏夫人转念一想,安锦绣一月之后就要嫁给一个武夫了,这个庶女的一辈子就注定上不得台面了,她还要为她费什么心思?这个庶女是她报复绣绣这个贱婢的工具,现在目的达到了,安锦绣以后就是上官家的人,与她毫无关系了。 该想想怎么打发安元志了,秦夫人望着埋头专心剌绣的安锦曲,心思飞出去很远。解决了一个安锦绣,这府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她操心呢。 安锦绣这天在亲生母亲的房里坐了很久,留给她弥补亲情的时间不长,安锦绣只想尽力而为,不想今生再留什么遗憾了。 与此同时,上官将军府里,上官勇却没有安锦绣对婚事的那种一心期盼。上官将军愁眉苦脸地坐在堂屋里,没想到安太师真就将女儿下嫁于他了,亲事就定在了一月之后。现在媒婆就等在他的面前,可是上官勇却不好意思对这位媒婆大人说,他拿不出多少下聘礼来。 王媒婆耐心等了上官勇半天,茶都喝了三杯下肚,还是等不到上官勇的回话,于是王媒婆在脸上习惯性地堆起了笑容,说:“将军,您还是给我一个回话吧。” 上官勇这才道:“聘礼能不能少些,千两银子,我这房子买了也换不回千两白银啊。” 王媒婆脸上的假笑一僵,上官勇倒是个老实人,没钱就是说没钱,不跟她七拐八绕,可是,王媒婆对上官勇说:“我的将军啊,您要娶的可是太师府的小姐啊!” 上官勇点头,说:“我知道,”然后这位就愣怔怔地看着王媒婆。 王媒婆又等了上官勇半天,看这位准新郎 官又不说话了,只得道:“那将军您给婆子我一个准话,这聘礼您准备出多少银子吧。” 上官勇一咬牙,说:“三百两。” “三,三百两?!”王媒婆差一点咬伤了自己的舌头。要说在平民百姓家,三百两是个大数目了,可是对方是太师府的小姐啊,虽然是庶出,可是那也是太师的女儿啊,安氏这样的人家区区三百两,就能把人家的小姐娶回家了?这世上还能有这种好事? 上官勇额头都冒了汗,他一个从五品的游击将军,俸禄本就有限,他还有一对弟妹要养,三百两已经是他全部家当了,不能为了他娶亲,让弟妹们饿死吧? “三百两少了。” “我,我只有这么多了。” “不能再多了?您要迎娶的可是太师之女啊。” 上官勇顿了顿,还是摇头,“王妈妈,再多我就要卖掉这宅子了。” 王媒婆看看自己身在的这个堂屋,连桌椅都是旧的,还不是半旧,是那种漆全都掉光的旧,也不知道这位上官将军从哪里淘置来的这些物件。王媒婆对这位上官将军也听说过,要说现今祈顺王朝的将军里面,最穷的就是这位上官将军了,好像是为继母治病,这家的家底就这么空了。 “要不,”上官勇又咬了咬牙,“我再加五十两,再多真没有了。” 王媒婆眼角抽着,她真想跟上官勇说实话,再加五十两,也不过是三百五十两,离太师夫人千两聘金的要求也还差着百十里路呢。 ☆、6三百五十两的聘礼 安锦绣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嫡母向上官勇开口要千两聘金的事,上一世里她在府里闹得人人不得安生,哪里还顾得上出嫁之前发生的事? 那日从亲母的偏院回到自己的绣阁后,安锦绣就把专为秦氏夫人所绣的团花锦衣扔在了一边,重生之前的那个安锦绣倒也是一片孝心,现在想来自己的这个孝心,她的嫡母怕是看在眼里,讽在心中。府中有的是绣女,安氏的当家主母,哪里还缺她的这一份孝敬?仔细想想,她做出的衣裙,秦氏何曾穿过一件? 在偏院里,看绣姨娘和安元志身上的衣衫都已半旧,特别是安元志,两个袖口甚至都有了毛边。安锦绣看到这些,心里是又难过,又内疚,她这些年为府中人做了多少衣衫,却偏偏忘了这两个应是自己最亲的人。离自己的嫁期还有一月,安锦绣现在是日夜赶工,想为母亲和弟弟赶出一身入冬后的衣物来。 紫鸳坐在旁帮着理线,看着安锦绣熬红的眼,紫鸳懊恼道:“小姐,都怪我的手太笨了,不然紫鸳就能帮你了。” 安锦绣闻言一笑,紫鸳心灵,但是这双手却是笨的可以,连缝出的线都能是歪的。 紫鸳看安锦绣笑,自己就叹气,最近府里笑话自家小姐的人不少,都说未来的姑爷不是良人,紫鸳这些天愁得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如果不是安府的门禁严,不是她这个小丫头能闯过去的,紫鸳真想亲眼去看看小姐的未来夫婿长什么样子。 “再叹气脸上就长皱纹了,”安锦绣看了紫鸳一眼,好笑道:“你又在发什么愁?” “我听说啊,姑爷打仗的时候把脸打坏了,脸上连鼻子都没有,”紫鸳愁道:“小姐,你说没有鼻子的脸得有多吓人啊?” 安锦绣噗嗤一乐。 “小姐你还笑呢?”紫鸳说:“我可是听说他之前求娶了好几家的姑娘,人家都没答应他。你说他是个武将,发起急来会不会打人?小姐,我们又打不过他,怎么办?是不是得向太师说一声,再带些武艺高强的侍卫大哥过去?” “真难为你了,”安锦绣冲紫鸳叹了一声。 “那当然,小姐是我的主子嘛,”紫鸳道:“怎么能不为小姐打算?” “你就是穷操心的命,”安锦绣伸食指戳了一下紫鸳的脑门,“哪有当将军的人会跟女人动手?一个大男人要什么相貌,你当是戏文呢?” 紫鸳还是叹气,戏文没什么不好,戏文里的将军都是白袍的英俊少将军,哪像她 们小姐要嫁的,是一个到了三十岁还没娶上媳妇的武夫。 安锦绣也不便在这时为上官勇辩解些什么,上官勇哪有京师里传闻的这么可怕?最多就是左眼角的地方有一道刀疤,从眼角沿到了鼻梁的上方,那疤的颜色长了不少年,早就很浅了。至于动手打人,这个男人上了沙场可能是个凶神,可是在家里,上世里她那样给这个男人冷脸看,这个男人也没跟她说过一句重话。上官勇的脾气其实很好,至少关起门来过日子,这个男人是个没脾气的软面团,任人搓扁捏圆的人。 这一夜安锦绣绣阁里的灯烛又燃了一夜,主仆二人赶着做工,不知不觉就又是一夜熬了过去。 第二天,安锦绣去给太师和秦氏请安,在往大房去的游廊上,安锦绣遇上了安元志。 “二姐,”安元志喊了安锦绣一声。 “一起走吧,”安锦绣退后了一步,让安元志走自己的前面。 “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好,”安元志看了安锦绣几眼后,就小声说道。 “是吗?”安锦绣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我,”安元志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下来对安锦绣说道:“我也去打听过了,上官将军没有传闻中的那样不堪,二姐你不必想这么多。” 安锦绣这才明白,这个弟弟为什么说她看起来气色不好了,是觉得她嘴上说愿嫁,心里还是不愿,这才彻夜辗转难眠吧?“我想给你和娘一人赶一身冬衣,”安锦绣笑着道:“时间紧了些,所以夜里就睡得迟了,元志你不用为我担心。” 做冬衣?安元志讶异地看着安锦绣,这个人出嫁之前真的转了性子了?不再去巴结嫡母嫡兄这些人,眼里能看到他这个兄弟和亲娘了? “走吧,让大房的人等久了不好,”安锦绣说道:“我是没什么,怕你要挨父亲的说了。” 姐弟二人,这才安元志在前,安锦绣在后,走进了大房的院子里。 “二小姐,王婆子这里恭喜你了,”安锦绣刚进大房的院子,就被王媒婆迎面迎上来,笑呵呵地恭喜上了。 “你是?”安锦绣认识这个她前世今生的大媒人,可是这会儿还是装作不认识。 “二小姐,这是为您做媒的王妈妈,”从王媒婆身后走过来的婆子告诉安锦绣道。 安锦绣笑着低头,并不说话,而是站得离安元志又近了一些。 安元志这才有了身为安锦绣弟弟 的自觉,开口道:“多谢王妈妈了,”话音**的,但是总算是道了谢。 王媒婆笑着走了,虽然她今天来没给安府带来什么好消息,但是脸上笑习惯了,再怎样,都是一副让人看了喜气的笑咪咪的模样。 安锦绣跟着安元志进了大房的堂屋里,还没顾上请安,就听见秦氏抹着泪跟她说:“我的锦绣怎么这么命苦!” 安太师就在一旁面沉似水地道:“你当着孩子们的面胡说些什么?” 安锦绣聪明地不问,只是站着等秦氏哭完。 安元志看安锦绣不开口,便也闭嘴不言语,站在安锦绣前面一点的地方。 安太师看看这姐弟二人,他还没看过安锦绣和安元志两人站在一起的样子,现在一看,这对姐弟还别说,真是一母同胞,这眉眼之间很是相似,但安锦绣不显阳刚,安元志也不显阴柔,绣姨娘的底子是好,生出来的两个孩儿,也都是上等的姿容。 安太师看着安锦绣姐弟只觉得赏心悦目,可是秦氏却是觉得剌眼了,抹了一把眼泪,不哭了。 安锦绣和安元志这才给二老请安。 “锦绣,娘要对不起你了,”等安锦绣姐弟二人请安行礼之后,秦氏开口道:“你要怪,就怪你娘亲没本事吧。” “母亲怎么会没有本事?”安锦绣说道:“这是谁乱说话,惹了母亲难过?” “二姐,”安锦曲开口道:“你来之前,娘已经哭过一回了,那个上官武夫啊,只肯出三百五十两的聘礼!三百五十两,他是不是太不拿二姐你当回事了?” ☆、7退婚 安锦绣听了安锦曲的话后,并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安太师。别人不知道,她的父亲应该知道,上官勇的家境不好,这三百五十两怕是这个男人所有的家当了。 “锦曲闭嘴!”安太师喝斥了安锦曲一声,说道:“你姐姐的婚事,岂有你插嘴的份?你给老夫出去!” 安锦曲又挨了训,苦着脸看向了秦氏,她不过就是想让安锦绣没脸一下,又没做什么大的错事,安锦绣夫家穷又不是她的错,还不让人说了? “这婚事要怎么办?”秦氏夫人却还是一副为安锦绣着想的神情,问安太师道:“聘金的事要是传出去,京师里的人要怎么说锦绣?” 安太师飞快地看了安锦绣一眼,只见这个女儿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安太师叹一口气,又看向了自己夫人。做为一个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手,安太师岂能看不出秦氏的伎俩,表面上是在为安锦绣抱不平,实际上是当着家人们的面,打着安锦绣的脸。 “老爷!”秦氏见太师不答她的话,便又喊了安太师一声。 “这种话你何必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安太师对秦氏说道:“上官勇是为了替继母治病,这才散尽的家财,这事你还要我与你说吗?” 秦氏夫人的脸色不好看了,道:“老爷,你这是在怪我多事?锦绣可是我一手带大的,她没脸,我心里能好受吗?” “好了!”安太师道:“这话就到这里,我们谁都不要说了!” “这可怎么好?”秦氏夫人却不想就这么算了,道:“哪有公侯府地的小姐,只得三百五十两聘金出闺阁的?老爷就是要报恩,也该为锦绣想一想啊!” 安锦绣心中冷笑,上一世里她听多了秦氏的这些话,现在细想,当时秦氏的那些话,有哪一句是让她安心与上官勇过日子的?她爱幕虚荣,她别有用心,想来上一世的安锦绣让秦氏看了好一出大戏。 “要不爹你借一点银子给二姐好了,”安锦曲这时又开口道:“就当是为了给二姐长长脸,反正我们家里又不缺钱,二姐什么时候过过苦日子?不行爹你还是养着二姐好了。” 安元志这时冷哼了一声,他就知道大房的人没一个是有好心的,这是当安锦绣是乞丐吗?这些人就这么认定上官勇是个连妻子都养不活的废物? 安锦绣听到了安元志的冷哼,这个时候她可不想自己的弟弟因为自己,与大房的人起什么冲突,安锦绣不得不开口道:“锦曲说的对, 安府不缺钱,何必计较聘金的多少?父亲也说了,上官将军是为母治病才散尽了家财,原来上官将军还是个孝子。” 安太师听了安锦绣这话,阴沉似水的脸色才回转了过来,没想到这个一向心比天高的女儿,还是个懂事的。 秦氏却变了脸色,一口气堵在了秦氏的心里,上下去也下不来,没想到她也有被安锦绣堵心的一天。 “父亲,”安锦绣又说:“女儿不在乎给外人看的脸面,锦绣的婚事既然有报恩的意思在里面,这聘金索性就不要了吧。” 安太师问道:“这是你的真心话?” 安锦绣一笑,说:“是,女儿也不求什么贵重的嫁妆,日后只要上官将军好好为朝廷效力,女儿不用愁的。” 安太师点了头,这才是他安氏的女儿。 秦氏气恼着,却不好再说什么了。等屋中只剩下她和安锦曲两个人的时候,秦氏才自言自语了一句:“你日后不要后悔才好!” 安锦曲却哼道:“娘,她那就是在装清高,安锦绣最拿手这个了,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 安太师今天一整天都有些心事重重,还难得不是为了国事。他一向不管内院中事,只是秦氏今天的作为,让安太师不得不为安锦绣多想想了。安锦绣虽是庶女,可毕竟也是自己的女儿,安太师不是那种将庶出子女不放在心上的人。 上官勇也上了这天的早朝,三百五十两的聘金,让他几日都睡不好觉了,那日王媒婆走时,脸上青红交加的神情,让上官勇开始重新审视起了,自己这门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婚事。想了几日,上官勇觉得自己是高攀了安氏这门贵亲。自己是个武夫出身,只是在军中学了几个字,安锦绣却是祈顺朝有名的才女。再想想自己家里还有一对年幼的弟妹,这安二小姐嫁过来,就要长嫂为母,这位在高门大宅里过惯了富贵日子的千金小姐,能做的来吗? “太师,”上官勇在这天下朝之后,堵在了安太师的轿前,他已经拿定了主意,安府的小姐他还是不要高攀了,省得平白误了安二小姐的终身。 安太师已经上了轿,听到上官勇的声音后,忙又下了轿,喊着上官勇的表字道:“卫朝,你这是有事?” 上官勇说:“还请太师借一步说话。” 安太师以为上官勇要跟他解释聘金的事,便与上官勇站在了一处背人处。在听了上官勇的话后,安太师只气得一个书生人物差一点跟上官勇这 个武夫动了手,家伙原来是要退婚! “太师,”上官勇还站在那里,一脸憨厚地看着安太师。 安太师默了半天才道:“上官卫朝,我女儿与你已经定下婚约,成婚的日子就在下月,你此时退婚,我女儿日后要怎么办?你可为她想过?” 上官勇傻愣了半天,他没想到自己不想误了安锦绣终身,却又损了安锦绣的名声。 “你怎么不说话了?”安太师想着早上安锦绣跟他说的话,再看面前的上官勇,越发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是低嫁了,这个上官勇就是一介武夫,什么大道理都不懂的! “我,”上官勇张口结舌,说:“我只是觉得高配了小姐,没想过别的,不是小姐不好,是我不合适,我家里,我家里穷。” 安太师气白了脸,“那你是说我女儿嫌贫爱富了?” “不是,我绝没有这个意思,”上官勇更是慌了,连连摆手道:“我只是怕委屈了小姐。” 安太师忍着气道:“那聘金我女儿今日亲口说,她不要了。” “不要了?”上官勇还是傻着,说:“小姐为何不要,京师里女孩子儿出阁,不是都要夫家聘金的吗?” 这不光是京师人家,祈顺朝的哪户人家嫁女不要聘金的?也就是我的傻女儿啊!安太师这时真的开始担心,这个上官勇到底能不能养活安锦绣了,这人怎么除了骑马打仗,对俗事一点也不通呢?“小女说了,上官将军是为了为继母治病才散尽了家财,是个孝子,她只要好好跟着你过日子,不愁过不来好日子,”安太师向上官勇传了安锦绣的话,按说闺阁女的话,不该让外男知道,只是这个时候,安太师却老谋深算的要让上官勇感念安锦绣的好。 ☆、8情生 果然上官勇听了安太师的话后,马上就说道:“小姐是个知书,”知书答礼这个赞人的词,上官勇记得前面两个字,后面的答礼二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知书答礼,”安太师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是,”上官勇更是汗颜了,说了一句:“末将没有读过书。” “你的三百五十两聘金我还是收下,锦绣只想着了你,却没为她自己的名声想过,”安太师忍着气对上官勇道:“你日后要好好待她,锦绣虽是老夫庶出的女儿,可老夫从不曾看轻过这个女儿。” “是,”上官勇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安太师是长叹了一声,从上官勇身边走了过去。在两军阵前,太师看上官勇,有上将军之勇,感叹此人于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是个威风凛凛的英雄人物,让太师生出英雄莫问出处之感,所以才与上官勇定下了婚约。现在硝烟散尽了,将军解甲归田之后,安太师看到的上官勇却只是一个莽夫武汉,与他的女儿无一点般配之处。 上官勇不知道安太师此时的感叹所谓何来,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安太师从他身前走过去,上了黑漆的官轿。直到安府的人都走了后,上官勇才走到了自己的马前,想了这几日的心思,好容易下定的决心,没想到了最后还是大错特错。上官勇满腹心思地上了马,一个做将军的人,却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只一人一马往家中走去。 路过了一个卖女子手绢的小摊前,上官勇下了马,为自家的幼妹买了两块素色的手绢。昨天偶尔看到幼妹的手绢已经残破,却还是洗净晾在院中,上官勇这心里就不好受,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大哥没本事,没本事让自己的弟妹们过上真正官家子弟的日子,也没本事让自己未过门的妻子风光大嫁。 “听说安府的二小姐要嫁了。” “只是不知道定下的哪家儿郞。” “你连这个都还不知道,就是将军上官勇啊!” 两个妇人说着话,从上官勇的马前走过。虽说闺中女子,应该隐在深宅,但浔阳安氏本就是当朝大族,安氏这一代的三位小姐,如安氏的公子们一样,从出生之日起,就已经是天下人都知晓的安氏贵女了。安锦绣貌美如花,整个祁顺朝无人不知,这么一个大美人的婚事,这些天早已是京都人口中的谈资了。 上官勇看着两个快步走远的妇人,听这两妇人说到安二小姐,他的心不觉得一甜。安太师说过,安二小姐体谅 他是为母治病,才致家贫,安二小姐不在乎聘金多少,上官勇不知道安锦绣到底有多貌美,上官勇此刻只觉得安二小姐一定是个很好的女子,他与这个女子,上官勇想到他与安锦绣即将结为夫妻,一张黑脸也不禁一红。 安府的绣阁里,安锦绣坐在绣架前,专心绣着一朵朵虎形的祥云。这是给安元志做外衫的衣料,安锦绣不求这外衫跟府中嫡公子们一样,华贵文雅,安元志一心习武,安锦绣就要将安元志的衣衫,做得宽大一些,让安元志习武时,穿着这身衣衫也能活动得开手脚,再将衣衫上的花纹弄得英气些,好合了安元志的心意。 紫鸳坐在一旁专心做着盘扣,不时还抬头看看安锦绣,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锦绣知道这丫头要跟自己说什么,这些天府中嚼她舌根的人一定不少,估计也没多少人会说她安锦绣一句好话的。“累了就歇一下,”安锦绣对紫鸳说:“你老看我做什么?我还能不让你休息?” 紫鸳撇一下嘴,摇摇头,又低头干活了。 主仆二人都忙着的时候,秦氏房中的一个婆子找了来。 “王妈妈怎么来了?”安锦绣看到这个婆子,倒是客气地一笑,说:“是母亲有事找我?” 王婆子脸上堆着笑,对安锦绣说:“二小姐,夫人这里有一款新的绣样,想让二小姐明日送去秦府给秦府老太君看看。” 安锦绣一笑,说:“什么样的绣样,母亲竟要拿去让秦老太君瞧去?” 王婆子笑道:“绣样老奴可没看到,不过听夫人说是一副繁花似锦图。二小姐,夫人也是想着二小姐就要出阁,去秦府一趟,也算是出阁前最后一次去拜见秦老太君了。” 安锦绣就看着王婆子的这张笑脸,这话她依稀还记得,出嫁去了一回秦大学士的府坻,然后发生了什么?安锦绣认真地回想着,对于自己的前世,有两个男人让她刻骨铭心,其他的事情,安锦绣记得并不深刻。 “二小姐?”看安锦绣只是微笑不答,王婆子便笑道:“您明日可要去秦府?” 出阁之前去秦府,安锦绣想起来了,她那个嫡出的妹妹,好像就是她去秦府,享受秦老太君冷脸之时,与相府的嫡长公子定下的婚约。想到这里,安锦绣点一下头,说:“我知道了,明日我会去秦府。” 王婆子得了安锦绣的准话,马上就走了,转过身去后,这婆子脸上堆起的笑就不见了踪影。 “没想到夫人会主 动让小姐去秦府啊!”紫鸳在王婆子走后,就一脸惊奇地对安锦绣道:“夫人这是想做什么?” 安锦绣继续着自己手中的绣活,前世里她是以为秦氏这是给她脸面,大宅嫡出的子女成婚出嫁,去外祖家拜见长辈是常礼,那时的安锦绣想这是嫡母将自己当成亲生女儿的举动,虽然没能得秦老太君的一个笑脸,但她对秦氏这个嫡母也是满心的感激。现在,安锦绣想着,她的嫡母怕是为了安锦曲吧。 “小姐你笑什么?”紫鸳看安锦绣脸上带着笑,就问道:“去一趟秦府,就让你这么高兴了?” “没什么,”安锦绣收起了脸上的冷笑,说:“明天要出门,我们今天就早点收工好了。” 紫鸳看安锦绣又是一脸平淡了,便不再说话,埋头赶起活来。 安锦绣不清楚秦氏把她想做了什么,她一个已经定下婚约,下月就要出阁的庶女,就是在府中,还能碍了她那个亲生女儿的前程?难不成她还能抢了相府长媳这个名号?安锦绣在心里叹一口气,这一世她只要安心做上官家的媳妇就好,不争不抢,只要自己不生妄想,秦氏也害不到她这个嫁为人妇的庶女。 夜深之后,安太师从绣姨娘的屋中出来,往大房而去。 绣姨娘在院门前站了很久。安氏的规矩,不宿妾室房,所以就算她已经为那个匆匆离开的男子,生下一女一子,也没有体会过身边有人陪伴度过漫漫长夜的滋味。月光清冷,绣姨娘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落寞。 给读者的话: 啊啊啊啊啊,求收藏,收包养啊亲们!tat ☆、9生母病重 紫鸳这个晚上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一早去安锦绣房中找自家小姐,才发现安锦绣竟又是一夜没睡,绣架上的衣料已被她绣好了大半。 “来了?”安锦绣听到紫鸳的脚步声,才停了手,回过头来冲紫鸳一笑。 紫鸳真不知道自家小姐以前对五少爷不闻不问,现在又对五少爷这么上心是为了什么。“小姐,你又是一夜没睡?”紫鸳走到安锦绣的面前,一脸担心地道:“小姐这样下去,把身子弄坏了怎么办?” “不会的,”安锦绣起身道:“我去梳洗一下,我们今天还要去见秦家老太君呢。” “哦,”紫鸳去给安锦绣拿出门要穿的衣裙。 安锦绣坐在了梳妆台前,菱花镜中的人一脸的憔悴,虽然年轻,可是一夜未睡,再美的容颜也打上了折扣。 “小姐,穿这条裙子吗?”紫鸳拿了衣裙来给安锦绣看。 安锦绣回头一看,紫鸳拿在手上的是秦氏送自己的一套淡红的衣裙,上绣金花,自己曾经最宝贝这套衣裙。“换一套好了,“安锦绣移开眼道。 “小姐?”紫鸳一呆,这套衣裙如今不入自家小姐的眼了? 看着紫鸳的呆样,安锦绣摇了摇头,起身往衣柜那里走,边对紫鸳道:“去叫下面的人给我打洗脸水来。” “是,小姐,”紫鸳又跑了出去。 这绣阁里伺候安锦绣的人不少,只是安锦绣重活一世,对这些都是秦氏眼睛的人,早就生了戒心。红裙,看着被紫鸳小心放置在小几上的这套华丽衣裙,安锦绣只觉剌眼。祈顺朝,只有正妻,嫡出的女儿可着红裙,就是宫中再得宠的贵妃娘娘们一生都无缘一袭红裙,秦氏送她这条红裙,除了让她自己得一个将府中嫡庶子女一视同仁的好名声外,就是让她安锦绣得一个无知不守礼数的恶名。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只可惜前世的自己无知啊。 紫鸳不一会儿带着人送来了梳漱用的温水。 “小姐穿这身衣裙,”跟着紫鸳送水来的杨婆子见到了小几上的红裙后,马上就对安锦绣笑道:“秦老太君看到了一定喜欢。” “你是想害我吗?”安锦绣把脸一沉,冷声说道。 杨婆子脸上还没收的笑容一僵,被安锦绣说得呆住了。 “我一个庶出的小姐穿红裙?”安锦绣冷道:“母亲送我,让我饱一饱眼福罢了,你当我拎不清自己的斤两吗?” 杨婆 子忙自打嘴巴,安锦绣不得秦氏待见,她们都知道,只是庶出的小姐也是小姐,安锦绣要是为这事闹到秦氏面前去,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出去,”安锦绣转过了身去。 杨婆子没再敢说话,忙就退了出去,这事她得赶紧告诉秦氏去。 “小姐,”紫鸳站在原地,手足无措道:“我,我,紫鸳没想到这个。” “我先也没想到,还很喜欢这套衣裙来着,”安锦绣招手让紫鸳到自己的近前,“也不怨你,你一直跟我在一起,我没教过你这些。” 紫鸳摇一下头,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安锦绣不怪她,她自己的心里过意不去。 安锦绣一笑,说:“过来帮我梳洗吧,我不穿红裙应该也不会丑到哪里去。” 紫鸳忙道:“小姐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安锦绣又是一笑,动手为自己画了一个淡淡的妆容。对于一个心已老的女人来说,花季的年华就是最好的妆容。 紫鸳从衣箱里,按安锦绣的意思拿了套淡蓝的素色裙、 “就这件好了,”安锦绣也没多看这衣,只觉得颜色合了自己的意,便不再挑拣。 紫鸳伺候着安锦绣换好了衣,还不来及细看自家小姐这一番,一点也不用心的打扮下来会是一个什么样子,门外就又有婆子的声音传了来。 “二小姐起了吗?” 紫鸳听着这婆子的声音,对安锦绣说:“小姐,这好像是伺候在绣姨娘院中的钱婆婆。” “进来,”安锦绣不用紫鸳应话,忙就冲着门口喊了一声。 钱婆子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一脸的焦急。 “出何事了?”安锦绣忙就问道。 “二小姐,绣姨娘病了,”钱婆子向安锦绣禀道。 “怎么突然就病了?”安锦绣急问道。 钱婆子不好跟安锦绣说,昨晚绣姨娘送太师走,在院门外站了太久,硬是让自己着了凉,只说道:“看姨娘的样子应该是着了凉。” “我去看看她,”安锦绣迈步就往房外走,这个时候秦老太君什么的,都被安锦绣抛到了脑后。 紫鸳和钱婆子都跟在了安锦绣的身后。 “请大夫了吗?”安锦绣边急步走着,边问钱婆子道。 “已经通知大管家了,这时候还不知道有没有去请大夫,” 钱婆子回话道。 “紫鸳你再去找大管家,”安锦绣回头对紫鸳道:“告诉他,我说的,劳烦他尽快地请大夫去看我娘。大夫若久等不来,我就亲自去找父亲说。” 紫鸳答应着跑走了。 钱婆子松了一口气,她后半夜的时候就发现绣姨娘发了热,到了天亮时这人身上摸上去都烫手,一看就是病得不轻了。钱婆子与绣姨娘关系素来不错,真心为这个不招秦氏待见的姨娘着想,大管家会看秦氏的脸色拖着不请大夫,至于太师,钱婆子是见不到的,本有心去找五少爷安元志,只是又一想毕竟是娘亲病了,还是找女儿更好。想着安锦绣这段日子与绣姨娘亲近,钱婆子抱着试试看的意思跑来找安锦绣,现在看安锦绣紧张绣姨娘的样子,钱婆子知道自己这一趟跑对了。 安锦绣恨不得脚下生风,一路赶到了绣姨娘的小院。 小小的一间套间里,绣姨娘一个人躺在床上,烧得人事不知。 钱婆子看安锦绣站在床边要哭的样子,忙道:“二小姐莫急,等大夫来了,开了退热的药,给姨娘吃下去就好了。” “钱婆婆,”安锦绣坐在了绣姨娘的床边,对钱婆子道:“你去替我打盆凉水来,我替我娘浸一浸,她会好受一些。” 钱婆子忙答应着去了。 安锦绣握起绣姨娘的手,喊了一声:“娘?” 绣姨娘烧得满脸通红,许是听到了身边有人说话,便低低的哼了一声,随后不管安锦绣怎样喊她,绣姨娘再也没有反应了。 钱婆子打来了凉水,对安锦绣说:“二小姐,老奴还要看看另两位姨娘去,这里……” “你去吧,”安锦绣自己卷了袖子,浸了毛巾给绣姨娘覆额头,一边对钱婆子道:“这里我守着。” 钱婆子叹口气道:“就请二小姐多照顾些吧,老奴本想去请五少爷的,最后想想还是二小姐来方便些,所以才自作主张去请了二小姐。” ☆、10同胞姐弟 安锦绣在床前守了快有半个时辰,没有等来大夫,却把安元志等来了。 “姐,娘怎么样了?”安元志站在床头,看一眼烧得昏迷不醒的绣姨娘,急问安锦绣道。 “大夫还没到,”安锦绣的脸上这会儿也藏不住心里的焦急了,说道:“我让紫鸳去找大管家了啊!” 安元志此时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人,听了安锦绣带着哭腔的话后,手握成拳,狠狠地跺一下脚后,掉头就往外走。 安锦绣一惊,忙就起身,追上安元志说:“你要做什么去?” 安元志说:“大管家请不来大夫,我出府去请。” 安锦绣想说,这样不是坏了府中的规矩?做姨娘的哪里能私下请外面的大夫来看病?但想到躺在床上的娘亲,安锦绣一咬牙,问安元志道:“你身上有银两吗?” 安元志目光一沉,随即摇了摇头,他一个没人问的庶出少爷,月钱从来没有按时如数交到他手上过,这个月的月钱他还没有拿到,请大夫的钱经安锦绣问起了,安元志才想起来,自己连请大夫出诊的钱都没有。 安锦绣从袖中摸出些碎银,一股脑都交到了安元志的手上,“你路上要快些,我在这里陪着娘。” 安元志把头点点,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安锦绣看着安元志走出去了,才坐回到了绣姨娘的床边上,听到绣姨娘声音低弱地哼了两声,安锦绣忙就一叠声地喊道:“娘,娘,我是锦绣,你醒醒啊,娘?” 绣姨娘神智不清地睁一下眼,看见自己的床前坐着一个人,却没认出是安锦绣来。 安锦绣跑到茶几旁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喂绣姨娘喝下去,嘴里对绣姨娘道:“娘,元志请大夫去了,你再等一下,大夫很快就来了。” 绣姨娘也听不清身边这人在跟自己说些什么,嗯嗯了两声,便又昏睡过去。 安锦绣心里暗恨这府里的奴才们也是奴大欺主,她不担心绣姨娘这次会一病不起,她的这个娘亲还要跟着安元志享数十年的清福呢,只是安锦绣如今看不得绣姨娘就这样在自己的面前受苦。 紫鸳跑了进来,一脸的委屈,望着安锦绣就要掉眼泪。 安锦绣冲紫鸳摇一下头,说:“不怪你,不要哭。” 紫鸳红着眼圈,陪着安锦绣守在了绣姨娘的床头,小声问安锦绣道:“小姐,今天秦府不去了吗?” “秦老太君 有的是人巴结,”安锦绣冷道:“不缺我一人。” 紫鸳担心道:“只怕夫人要怪小姐了。” 安锦绣心里冷笑一声,没说话,这个时候,一桩已经淡忘了的往事,被安锦绣想了起来。前世里,她出嫁前去秦府时,安元志拦在她的轿前,只是那时眼高于顶的安二小姐,眼里哪里能看到自己的这个亲兄弟?安锦绣想起,那时自己没有搭理安元志,等自己回府后,就听说安元志挨了打,被罚跑祠堂的事。 “原来如此,”安锦绣自言自语道,眼中发酸,再也说不出话来。原来那一回安元志拦在自己的轿前,是因为他们的亲生母亲病了,却除了他这个身无分文的亲子,全安府上下无人过问。挨打,罚跪是因为被她漠视之后,安元志又去找了他们的父亲,凭着安元志的脾性,父子之间一定言语冲突,最后受苦的只能是安元志。 “小姐?”紫鸳能感觉到安锦绣在伤心,轻声喊了安锦绣一声。 “大管家给你脸子看了?”安锦绣问道。 紫鸳道:“府里今天好像是要来客人,大管家正忙着布置,根本就没空理我。” 来客人?安锦绣的眉头又是一皱,随口问道:“知道是什么客人要来吗?” “不知道,”紫鸳摇头,“前院里就没人愿意搭理我。” “算了,”安锦绣又为绣姨娘换了一回冷毛巾,“元志已经去请大夫去了,应该很快就来了。” 紫鸳帮着安锦绣喂绣姨娘喝水,在前院里挨的骂,和听到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紫鸳决定把这些都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主仆二人在房中忙个不停,只想让绣姨娘好受一些。 不多时,安元志请了一个大夫来。 安锦绣和紫鸳自己动手,搬了一扇屏风挡在床前,让大夫隔着屏风,牵着绳为绣姨娘诊脉。 大夫诊完了脉,就对安元志说,绣姨娘这是邪寒入了体,服药后也要好好养一段时日才能全好。 安元志当着大夫的面,安锦绣隔着屏风,都谢过了大夫。 “没事了,”安元志领着大夫出去开药方后,安锦绣坐在绣姨娘身边,小声道:“娘,吃了药后就没事了。” 安元志送走了大夫,又拿着药方去药房里抓药,回来后再请钱婆子在房外的檐下支起一个小炉子,安元志蹲在炉子前,为绣姨娘熬药。 安锦绣出来时,就看见安元志脸上沾着柴 灰,一头的大汗,手里拿着一把芭蕉扇,正不停地扇着火。安锦绣喊了一声:“元志。” 安元志回头看了安锦绣一眼,说:“姐进屋去吧,这里烟大,会呛着的。” 安锦绣走上前,也蹲了下来,用自己的帕子替安元志擦起了脸。 安元志被安锦绣碰到了脸,吓了一跳。 “你是我亲弟弟怕什么?”安锦绣说道:“你自己常生炉子?” 安元志没再躲安锦绣,点了点头。 “府里还能短了你的饭食?”安锦绣又问道。 安元志一咧嘴,不甚在意地道:“府里开饭晚,我习武肚子容易饿。” 安锦绣僵在那里,心里不好受,半天也缓不过这口气来。 安元志这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了安锦绣,“我读书横竖也读不过大哥他们。” “习武也没什么不好,”安锦绣说道:“你喜欢就从武好了。” 安元志又是一愣,说:“姐,你不反对?” “姐是女儿身没什么大用,”安锦绣苦笑道:“你是娘唯一的指望,从军是个出路,姐为何要拦你?只是这条路不好走也危险,姐心里不好受,”安锦绣说这到这里,悲从心来,安元志十四岁离家从军,吃了多少苦头,自己这个当姐姐的竟是一点也不知道。 “再不好走,也比在这府里强,”安元志看安锦绣对他习武之事没一点鄙夷,心里对安锦绣又亲近了一些,“日后就是姐嫁到上官家,我出息了,也能照顾姐一二了。” 安锦绣抹了抹眼睛,她这个傻弟弟,她就这些日子对他好了,这个弟弟就忘了前面那十几年,自己跟这府中人一样,眼中无他存在的日子了。 ☆、11姐弟伺亲 药熬好了,安锦绣亲自把这碗药给绣姨娘喂了下去。约半个时辰后,绣姨娘开始发汗,人也清醒了一些。 “娘,”安锦绣连着喊了绣姨娘几声。 “是,锦绣?”病中初醒的绣姨娘看清了面前的人后,没再叫安锦绣二小姐,而是随着自己的本心,叫安锦绣一声锦绣。 “哎,”安锦绣应了一声,对绣姨娘道:“娘,元志也在。” “元志?” “娘,”屏风外的安元志听到绣姨娘喊自己的名字,忙也应声道。 “我,我这是怎么了?”绣姨娘还弄不清楚自己这是出了何事。 安锦绣一边让紫鸳再去打些擦身的热水来,一边对绣姨娘笑道:“娘,你昨晚上是打被子了吗?怎么就受了风寒了?可把我跟元志吓坏了。” 安元志也道:“娘,你怎么会受了风寒了?是这屋里太冷了吗?” “我病了?”绣姨娘这会儿工夫完全清醒了过来,看清是安锦绣坐在自己的床边上,绣姨娘是盯着安锦绣看了半天,才相信这女孩儿真是安锦绣,“二小姐,怎么能让你守着啊,”绣姨娘说着就要起身。 安锦绣忙把自己的娘亲一按,说:“娘病了,我还能不来吗?” 紫鸳这时打了热水来,看到绣姨娘醒了,也高兴道:“姨娘醒了就好了,小姐和五少爷在这里守了姨娘一上午了。” 安锦绣不让绣姨娘再说话,她自己也不再多话,和紫鸳一起帮着绣姨娘擦起身来。 安元志帮不上忙,便在屏风外说道:“我去看看炉子上的粥,”说完就走了出去。 绣姨娘小声对安锦绣道:“五少爷看什么粥去了?” 安锦绣说:“娘一早上没吃了,元志在走廊里生了个炉子,给娘熬着粥呢。” “这怎么行呢?”绣姨娘听了,眼泪差点下来,连道:“怎么能让他一个少爷做这种事?让府中人知道了,都要笑话他了!” 安锦绣说:“那我出去看看去。” 绣姨娘这下子更急了,“不行,”她拉住了安锦绣的手说:“你一个小姐,这种事不能做的!不行啊!” 紫鸳看这母女俩要争上了,忙机灵地往外跑,说:“那就奴婢去看看,今天一定要让姨娘尝尝紫鸳的手艺。” “担不起,”绣姨娘不知道在这时想起了什么,冲安锦绣哀道:“你们怎么能来伺候我呢 ?都是这府里的小姐少爷,是我害了你们!” “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安锦绣把绣姨娘扶躺下,笑道:“没有娘,我和元志还无法投抬做人呢,女儿这里要给娘磕头说谢谢呢。” 绣姨娘叹了一口气。 “娘!”安锦绣拿出了自己当年缠人的本事,嗲嗲地喊着绣姨娘。 绣姨娘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不笑又能怎么办?在女儿的面前掉眼泪吗? “娘就放宽心吧,“安锦绣安慰绣姨娘道:“元志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娘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绣姨娘叹道:“只要你和元志好就好,姨娘不求别的。二小姐,你到姨娘这里来,夫人没有说什么吗?” “没有,”安锦绣知道绣姨娘在怕什么,怕秦氏恼了她后,在她的婚事上再做什么手脚,让她这个庶女没有脸面的出嫁。安锦绣现在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脸面了,上一世她是天下人皆知的毒妇荡女,又怎么样?无非就是去黄泉路上走一遭,她在乎的人好才是好。“娘,”安锦绣对绣姨娘道:“夫人能在我的身上放多少心,一个婚事都定下的人,等着出阁就是。” 绣姨娘拉着安锦绣的手,正要说话,紫鸳在这时跑了进来,一直跑到了安锦绣的跟前,说:“小姐,外面有管事的婆子找你。” 安锦绣想问是哪个管事的婆子找她,可是看紫鸳直冲自己挤眼睛,心头一紧,这是外面出事了?安锦绣忙就站起身来,对绣姨娘说了句:“娘,你病着,就不让外人进来了,我出去看看。” “好,”绣姨娘自然是不会拦安锦绣。 安锦绣在前,紫鸳跟在后面,两人走到房外。 “元志人呢?”看着走廊里还在炉子上煮着的粥,安锦绣目光在小院里扫了一眼,熬粥的安元志不在了。 “大管家带着人来,把五少爷带走了,”紫鸳这时才慌急慌忙地跟安锦绣小声道:“说是五少爷私自从外面请大夫来,夫人知道了,要找五少爷问话呢!” 安锦绣心里顿时憋了一口气上不来,“他们是把元志抓走了?” “五少爷自己跟他们走的,说不要惊动姨娘。” “二小姐,”听到风声的钱婆子这时也从院外跑了进来,看到安锦绣站在院中,忙就喊道:“这可怎么是好啊!” “没事,”安锦绣望着钱婆子一笑,“我去看看,你替我照看一下姨娘,”安锦绣说着,从手腕上褪下 一个镯子,塞进了钱婆子的手里,“拿着吧,今天多谢你了,是我的一点心意。” 钱婆子忙道谢,这银镯子可是好物件,安二小姐的这个心意,着实大了一些。 “不要告诉姨娘五少爷的事,”安锦绣本想走了,想想又停下来叮嘱了钱婆子一声。 “是,”钱婆子忙就应下了。 安锦绣这才带着紫鸳急匆匆地出了小院,“大管家把五少爷带哪里去了?大房?” “嗯,”紫鸳说:“我听大管家说了句,太师在大房等着五少爷呢。” 安锦绣怕安元志再像前世里那样,脾气上来了,跟太师大闹一场,这样吃亏的只能是他们自己。安锦绣恨不得一路跑到大房去,可是这府里下人仆妇众多,到处都是眼睛,她就是想跑也跑不起来,女子笑不露齿,行不露脚,这些东西安锦绣想骂一声狗屁,可她还真不能骂出口,也不能违了这些做女人的规矩。 一路紧走慢走,等安锦绣赶到大房的时候,一问大房的下人,才知道安元志没有被带到大房来,而是被带去了府里的后花园里。 “太师今日在府中?”往后花园赶之前,安锦绣多了一个心眼,问这下人道。 “回二小姐的话,太师今天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这下人禀道。 安锦绣转身就往后花园赶,安太师不在,那就是秦氏要找他们的麻烦了,这个女人恨他们姐弟入骨,今天的事怕是难了。 “小姐,”紫鸳跟在安锦绣身后喊。 “怎么了?”安锦绣问。 “后花园那么大,你也要问问具体的地方啊,”紫鸳说道。 安元志被带到了哪里? 安锦绣问了下人后才知道,安元志被秦氏下令带到了后花园的西侧小花厅里。 ☆、12安府的家刑 安锦绣匆匆赶到小花厅时,守在小花厅外的家仆还不让安锦绣进去,说是夫人有命,府中人谁都不可以去看安元志。 “滚开!”安锦绣怒声喝斥了一声,迈步就往里走,她量这些家仆也不敢真伸手碰她。 守着门的家仆们果真不敢碰安锦绣,一步步后退,最终被安锦绣逼退到了小花厅里。 “姐?”安元志在花厅里,已经听到了厅外安锦绣跟家仆们的争吵,到了安锦绣进厅来了,忙就喊了安锦绣一声,声音急切。一个大家小姐,跟府中男仆争吵,这事传出去,他的这个姐姐还要不要名声? 安锦绣看到安元志眼前就是一阵发黑,幸亏紫鸳在后面扶了她一把。 “姐,”安元志还跟安锦绣喊:“你快回去吧,不用管我。” 安元志两只手被反绑着,跪在一堆碎石上,两只膝盖竟也被绑着,想站都站不起来。 安锦绣气得浑身发抖,看这些碎石棱角大都尖利,安元志跪在这上面,跟跪钉板有什么两样?一个见血,一个不用见血? “二小姐,”看着安元志的两个婆子走到了安锦绣的面前,装着样子给安锦绣行了一礼,明知故问道:“您怎么来了?夫人吩咐了,这里不能进人。” “不能进人?”安锦绣冷道:“那你们是人还是鬼?” 两个婆子平日都是秦氏在府中的亲信管事婆子,对于安锦绣这个巴结秦氏的庶出小姐素来看不起,听安锦绣这么说了,就也冷笑道:“二小姐心中有气,也不用跟奴婢们发,这是夫人的吩咐。” “让开,”安锦绣让这两个婆子让开路。 两个婆子一口一个夫人,就拿着秦氏压安锦绣。 安锦绣抬手两记耳光,前世里帮着庶出五皇子夺天下的人,连杀人都不怕,安锦绣会怕打人?这两记耳光全力打下去,发出的声响花厅里的人都听得见。 两个婆子一人挨了安锦绣一记耳光,傻了,站在那里半天不动弹。 安锦绣一把推开这两个婆子,几步就跑到了安元志的面前,“你怎么样啊?”安锦绣一边问着安元志,一边就蹲下拉扯着绑着安元志的绳子,绳子绑得很紧,几乎连着衣服勒进了安元志的肉里,安锦绣拉扯了几下,都没能把这绳子解开。 “这可怎么活啊!”两个管事的婆子回过了神来,倒在地上就哭喊了起来,她们怕秦氏,可不怕安锦绣。 “姐,” 安元志焦急万分,这事看着就要闹大了,“你回去看着娘就好,我跪一会儿就没事了。” “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安锦绣才不理会两个哭喊不停的婆子,她这会只顾着安元志,“你腿疼不疼?” “我没事,”安元志说。 安锦绣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了,把安元志的衣袍一掀,一眼就看见安元志的两个膝盖处都有血浸透了裤子的布料,鲜红的两大团血迹,剌得安锦绣心头几乎滴血。她猛地回头,将这花厅里站着的下人,除却紫鸳外一一看过,似乎是要把这些人的样子都记住。 家仆们虽是男人,但都被安锦绣怨毒的眼神惊住,不知不觉就往后倒退了几步。 紫鸳跑上来,帮着安锦绣把安元志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我给你请大夫去,”安锦绣杀人都敢,却不敢碰安元志双膝上的伤口,轻声对安元志说道:“让紫鸳先扶你回房去。” “二小姐,”两个婆子哭喊了这一阵,看安锦绣一点也不在乎,便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其中一个婆子对安锦绣说:“私请大夫可是违了府里的规矩。” “那又怎样?”安锦绣说:“你们怎么不哭了?我就是违了规矩,也轮不到你们两个仆妇来管我!” 两个婆子一时语塞,庶出归庶出,这也是府上的小姐不是? “我们走!”安锦绣扶着安元志就要走。 “你们想被夫人打死不成?”两个婆子看安锦绣和安元志要走,忙就高声对家仆们道:“还不快请二小姐和五少爷留步!” 安锦绣看着被家仆们堵了个严实的门,气得扶着安元志的手更是打着颤,哪怕他们就是小户人家的子女,难道母亲生病不能去请大夫,自己伤了不能去治? 安元志看安锦绣气得双手打颤,心头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骂了一句“狗奴才!”就想上前去动手。 “元志,”安锦绣却拉住了安元志。 两个管事的婆子先还害怕安元志冲上来打她们,看安元志被安锦绣拦下来了,还道安锦绣是怕了秦氏,那脸上马上就趾高气昂起来,对安锦绣说:“还是二小姐懂事,这府中的规矩可是一丁点都不能违的。” 安锦绣安抚地拍了拍安元志的手,然后冷笑道:“你一个安府的少爷,跟两个婆子动手,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我去找她们的主子去,元志你就在这里等我。” 安元志还没来得 及说话,就看安锦绣往外走了,忙跟安锦绣喊:“姐,你去找夫人没用的!” “有用没用,要去找了才知道,”安锦绣说着,已经从家仆们自发让开的门里走了出去,“元志你不要跟这些人动手,不值得,听姐的话。” 安元志也想往外走,可是看着又被家仆们堵严实了的门,转身跟傻站着的紫鸳说:“你快去看看我姐,让她不要去闹事啊!”不愧是亲生的姐弟,陌生了十几年,可是这会儿,安元志就是感觉他这个胞姐,要去找秦氏这个嫡母闹事去了。 紫鸳忙就往外跑,去追安锦绣。 两个管事的婆子,想了想也往外走,这是个给安二小姐上眼药的好机会,方才她们两个挨的耳光,可不能白挨了,在府里伺候了这么些年,这真没人打过这两个婆子的脸。 安元志在花厅里急得团团转,但也知道,他要是往外打着一冲,今天这事情,就得捅到安太师那里去,他自己遭罪不要紧,却不能让安锦绣跟着他一起遭罪。安元志以后会是一个威风凛凛,为祈顺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但现在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爷,还没有日后的那份心机和果决,安元志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安锦绣之前打听安元志被关在哪里的时候,也顺便打听了秦氏在什么地方,知道这个时候秦氏在后花园的香园里接待客人。 紫鸳追上了安锦绣后,就害怕道:“小姐,我们真要去见夫人?” “没什么好怕的,”安锦绣说,秦氏这个人最好的是那个贤妻良母的面子,她倒要看看,当着客人的面。秦氏要把这事怎么收场。 ☆、13月下荷香 安锦绣几乎是冲进了香园里,然后她就看见府中的三小姐,安锦曲从圆凳上跳了起来,那脸上竟是一脸的慌张。 “锦绣?”秦氏也没想到安锦绣会不经通报就闯进了园中,吓了一跳后,又恨园外的仆从们,竟然连一个府中的小姐都拦不住。秦氏忘了,门外的仆从们再胆大,再有本事,又怎敢真去跟府中的小姐打架? 安锦绣看向了秦氏的同时,也看到了当今周相国的夫人何氏。相国夫人,安锦绣的目光一跳了一跳,这还真是让相国夫人瞧瞧未来儿媳的相亲场。上一世里,相国周孝忠跟随太子,最后死在了她的手里,这个何氏,安锦绣脑海里出现了上一世里周氏投缳自尽后的样子,匆匆低下头的安锦绣有些失神了。 “这就是府中的二小姐?”何氏夫人也是大族出身,持掌着相府的内院,为人气度自也是非凡,在愣了片刻后,就跟秦氏笑道:“都是说安二小姐是个美人,今天可是看到真人了,妹子你可真是好福气。” “这位是相国夫人,你还不过来见过?”秦氏心里燃着怒火,但脸上还带着笑,对安锦绣道:“你这丫头怎么就这样跑进来了?让人笑话!” 安锦绣回过神来,走近了何氏夫人一些,心里再急,她也下蹲给何氏夫人行了一礼。 何氏夫人坐着虚扶了安锦绣一把,笑道:“快些起来吧,这模样可真是好,要是没有定亲,我还真要贪心一回呢。” 安锦曲当场就黑了脸,相府有四位公子,听相国夫人这话,如果安锦绣没有定亲,她就要安锦绣也做了自己的儿媳?秦氏老练成精的人物,自然听出何氏这是客气话,不过安锦曲却听不出来,当下就开口道:“二姐为了自己亲事还哭过好几回呢,伯母要是早点来就好了,那我二姐就不用哭那么多回了。” 何氏夫人听了安锦曲这话,脸上的笑容一沉,但很快又回转了过来,微微一笑。 秦氏却恨不得上前去撕安锦曲的嘴,她为她求的是相府长媳之位,这样当着客人的面暗讽自己的姐姐,一个容不下自己庶出姐姐的人,还求什么相府长媳的位置?“这丫头心直嘴快,倒也没有坏心,”秦氏勉强为自己的女儿圆场,对何氏说道:“以后我还得教她!儿女都是债啊!” 安锦绣心中冷笑,却苍白着脸,也笑道:“我总共就哭过那么几回鼻子,三小姐一回没落下全看见了,我知道三小姐是好心。” 秦氏望着安锦绣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喊起你三 妹三小姐来了?” “她本就该喊我一声三小姐,”安锦曲被安锦绣这一声三小姐喊得,大有得胜之感,这府里嫡出的三小姐不如庶出的二小姐,这话不知道被多少人说过,今天安锦曲有了大出一口的痛快感,原来这个安锦绣也知道当着相国夫人的面,要守庶出子女的规矩。 秦氏一闭眼,这门她好容易看上的亲事要毁了。 何氏夫人脸上带笑,心里却思量着,媒人跟她说过,安府的三小姐是个大度的人,对着庶出的姐姐和弟弟都真心相待,不过现在看来这庶出的二小姐,平日里还不知道受了这位嫡出三小姐多少气呢,看来媒人是事先收了秦氏的好处,跟她满嘴胡言了。 “你找娘有什么事?”秦氏只想快点把安锦绣打发走,她好想办法把何氏的心思再拉回来,“如果是府中事,就不要跟娘说了,贵客在这里,娘这会儿可没心思理府中的事。” 何氏一笑。 安锦绣犹豫了一下,真要当着相国夫人的面闹上这一场吗?自己这一闹会不会为安元志带来麻烦? 就在安锦绣犹豫的这片刻之间,紫鸳在安锦绣的身后拉了拉安锦绣的衣袖。安锦绣顺着紫鸳的示意看过去,只见一个小架上,赫然呈着一幅她的绣品。安锦绣这下明白了,为何秦氏要安排她今日去秦府请安,不是为了给她这个庶女添些颜面,而是为了拿她的绣品充做安锦曲的绣品,让相国夫人知道自己未来的儿媳,是多么的心灵手巧,是多么不可多得的一个豪门闺秀。 原来如此,安锦绣低头冷笑,秦氏做事谨慎,求万全,还有什么比她安锦绣不在府中,更能让秦氏和安锦曲这对母女,万无一失演完这出戏的?所谓大族的夫人,嫡出的贵女,不过如此。 “无事你就退下吧,”秦氏见安锦绣看向绣品,心中也难堪,若不是安锦曲的手工实在是拿不出手,她又何必出此下策? “娘,您可否饶过元志?”安锦绣这时开口问道。 “你去处理吧,”秦氏说道。 安锦绣忙应声是,转身要走,却又看到安锦曲阴沉着脸望着自己,安锦绣突然又对安锦曲说了句:“三小姐好手工,不知道这绣品可有什么说道?” 安锦曲没有秦氏的难堪,若不是秦氏逼她,她才不想沾她安锦绣的光,“不过就是荷花,”安锦曲道:“姐姐还有什么要问的?” 安锦绣说:“这绣品没有名字?” 安锦曲想 说荷花,突然又顿住了,这绣品不会只叫荷花的,母亲跟她说过一次,可是安锦曲这会儿想不起来了。 安锦绣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安锦曲这个娇小姐真说不出这绣品的名字来,这样没脑子的一个人,怎么会是从秦氏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锦绣,无事你就退下,”秦氏在上座里,强忍着没有在脸上破功,心里一边骂安锦曲,一边也恨安锦绣。 何氏夫人这时却开口道:“安二小姐,你知道这绣品叫何名?” 安锦绣回身一笑,这绣品没有绣样,是她心中做画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名字也只能是她自己取的,“这绣品叫月下荷香。” 安锦曲这时道:“你也有这个绣样?” “锦曲!”秦氏险些被这个蠢女儿气死,“锦绣你快些退下!” 安锦绣往园外走,背对着秦氏和何氏,她冲安锦曲冷冷一笑。 安锦曲最受不了安锦绣的冷笑,庶出的下种还看不起她吗?就在这时,紫鸳跟着安锦绣,从安锦曲的身边走过,跟安锦曲靠得近了些。“大胆的丫头!”安锦曲不等紫鸳反应,一记耳光就打在了紫鸳的脸上。 安锦绣再会算计人心,也不会想到安锦曲敢在这时动手打人,慌忙回身护紫鸳,说:“三小姐,你要做什么?” 安锦曲只打了紫鸳一下哪里能解气?抬手又是一巴掌打下来,正好安锦绣把紫鸳护在了自己的身后,这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安锦绣的脸上。 安锦绣往后倒退了数步,安锦曲身量不大,可是力道不小,安锦绣这一巴掌挨下来,半边脸火辣辣的疼。 “小姐!”紫鸳惊叫起来,声音如同安锦曲杀人了一样。 ☆、14香园初见君 “姐!”安元志在小花厅里,左思右想之下,还是不放心安锦绣,硬是从花厅的窗户翻出来,被看守他的家仆追着,一路跑到了后花园,好容易抓到一个路过的婆子打听到秦氏在香园。安元志再也没有想到,自己冲进园来,就看见安锦曲狠狠给了安锦绣一记耳光。 “元志?”安锦绣回头看到因为愤怒而扭曲了面孔的安元志,也是一呆。 安元志几乎气炸了肺,他在府中最多被人无视,吃穿用度上差一些,可也没挨过什么人的耳光,安锦曲竟然敢打他姐姐? 看着安元志怒气冲冲向自己走过来,安锦曲还是梗着脖子不退一步,气势丝毫不弱地问安元志:“你想干什么?替你这个姐姐报仇?” 安锦绣冲到了安元志的身前死命拦住了暴怒中的安元志,“元志,你听我的话,元志,”安锦绣一边哄着安元志,一边把安元志往后面推,“这里没你的事,三小姐那不是有意的,不小心碰上的。” “姐,你当我是瞎子?!”安元志跟安锦绣吼,安锦绣这里没觉着委屈,安元志已经恨不得这就带着绣姨娘和安锦绣走了,他们三人到哪里不是活,何必要待在这府里让人作践?“安锦曲,你凭什么动手?!”吼完了安锦绣,安元志又跟安锦曲吼。 安锦曲这时已经想不起来在场的还有什么人了,在府中骄纵惯了的小姐,这时候就想着自己了。听安元志冲着自己吼,安锦曲冷笑一声,竟然走到紫鸳面前,抬手又给了紫鸳一耳光,“什么人带什么样的丫头,走路都不长眼的下人!府里养这种人做什么?!” 看紫鸳又挨了打,安锦绣却只能死死的抓着安元志,怕自己的这个弟弟冲上去揍安锦曲。 “你们姐弟俩倒是亲热,”安锦曲打完了紫鸳,对安锦绣说:“奴才秧子的种就是上不得台面,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们俩个是要抱给我们看吗?” “安锦曲!”秦氏夫人再深的道行,这个时候也撑不下去了,她知道完了,自己为这个丫头谋得这桩亲事算是完了。 安锦绣卟通一声朝着秦氏跪了下来,哭道:“母亲,绣姨娘病了,我让紫鸳去找大管家请大夫,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大夫都没有来。绣姨娘从昨天后半夜就发了热,眼看着她的病越发的重了,元志没办法,才自己跑出府去找了个大夫。母亲,我和元志不管如何,都是绣姨娘所生,您要我们怎么看着她生生受苦?元志违了府中的规矩,私请大夫,您也罚了他,只求母亲念在他也是一片孝心的 份上,饶了他私出花厅之罪。” “姐!”安元志急得伸手就拉安锦绣起来,“你何必求她?不就是跪吗?我不怕跪!” 安锦绣哪里肯起来,在地上给秦氏磕起头来,“母亲,元志的膝头已经跪出血了,您要还是生气,那锦绣去跪,求母亲开恩吧!” 秦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安锦绣话中有话,当着相国夫人的面,把她的面子里子都扯了开来,当她不知道这个庶出贱种的心思? 安锦曲却浑然不觉安锦绣是在算计,在一旁说道:“安锦绣,你装什么可怜?奴才秧子。” “安锦曲!”香园的后门那里,传来了安太师的怒喝声。 园中众人一起寻声望去,就见小后门那里,站着安太师还有不少位陌生男子。 何氏夫人忙就带着相府中人回避了,反正今天安府的这出戏她也看够了,都说太师夫人宽容大度,治家有方,现在看来全是鬼话。 安太师大步走到了安锦曲的面前,铁青着脸,不由分说,狠狠就踹了安锦曲一脚,把安锦曲踹倒在地。 安元志看见父亲这一行人,愣怔片刻后,看向了安锦绣,他的姐姐难不成是看到这些人,才演了这一出戏? 安锦绣仍是跪在地上,抬头望着太师一行人,一脸的惊愕。 不可能,安元志看安锦绣这样又对自己说,他的姐姐平日里是骄了些,有些清高,但绝没有这样的心机。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安太师恼羞成怒的声音,响彻了整座香园。 “老爷,”秦氏饶是再老成持重,此时也是手足无措了。 安锦绣被安太师这一吼,更是受了惊吓一样,慌忙用手中的锦帕半掩了面。 “爹爹你打我?!”安锦曲倒在地上,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平日就是这么教她的?”安太师也不理安锦曲,直接斥问秦氏道。 “老爷,妾身,”秦氏语结,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什么了。 安太师手指着秦氏,怒目而视。 安锦绣对这夫妇二人的对话一点也不感兴趣,她将手中的锦帕举得再高一些,掩在锦帕后面的目光,匆匆扫过了还站在小后门那里的人们。为首的那个男子,安锦绣认得,深紫的锦袍,人在中年,面容英俊却也冷漠,竟是祈顺的当今万岁,世宗白旭尧。 前世里,安锦曲的婚事由世宗皇帝亲自下旨赐婚 ,原来是这一天里,不但相国夫人到了安府,世宗皇帝也微服到了安府。没有她安锦绣闹这一场,前世里这座香园此日应该是,君臣同乐,安家三小姐获赞无数,当场由世宗皇帝亲赐,定下了富贵的姻缘。 世宗白旭尧没有进园,给自己的太师留了些脸面,不过他的目光落在安锦绣的身上许久没有离开。安锦绣貌美之名,就是世宗皇帝也有所耳闻,今日一见,花季的少女淡妆素裙,这容貌堪称绝色,胜过了众多后宫佳丽,又兼纤弱无依,孤苦无助之下,还一力护着同胞的幼弟,纵是世宗为铁血皇帝,也心生了怜惜。 “都是你!”安锦曲此时已经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手指着安锦绣,一定是这个奴才秧子故意害她出丑,她说这个奴才秧子今天怎么这么作小服低呢! “太师!”一直站在一行人最后的上官勇此时再也忍不住,出声之后,就要冲进园去。 “卫朝,”世宗叫住了上官勇,“你要做何事?” 上官勇气得脸色也是发青,“圣上,他们……” “住嘴!”世宗小声道:“你这样冲进去,是要去唐突佳人吗?” “臣……” “朕知道你与安家二小姐下月即将完婚,”世宗道:“你此时如何进去与她见面?” 定亲未婚的男女,成亲之前不可见面,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规矩。上官勇被世宗这一说,想起来了这个规矩,僵在了原处,手握成了拳头,却是一步也不能往前去了。 ☆、15锦绣佳人 上官勇原只道安氏大族,满门的福贵,安锦绣也应该是从小锦衣玉食,在花团锦簇中长大,上官勇是再也没想到他未来的妻子,在安府竟是被骂做奴才秧子,嫡出的小姐抬手就能打的地位。“混蛋!”上官勇强自忍耐之下,低低骂了一句。 世宗听到了上官勇的这声骂,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他未来的夫君,日后待她好一点吧。” “臣遵旨,”上官勇闷声应道。 世宗摇着头,园中那个抹去眼泪,依旧让人感觉梨花带雨,孤苦无依的女孩儿配上官勇可惜了。“走吧,”世宗对左右道:“这场戏看够了。” 园中气得半死,脸面丢尽的安太师看世宗转身要走,忙赶了过来,冲世宗深深一揖,低声喊了一声:“圣上。” 世宗冷道:“你今天败坏了朕的心情。” 安太师腰弯得更深了。今天世宗来他的府上,本是安氏莫大的荣耀,他甚至叫上了准女婿上官勇,想给这个准女婿一个接近天颜的机会,谁能想到,今天他的内院能闹出这等事来,让当今圣上亲眼见到他的内宅不宁,让准女婿看着未过门的妻子受辱,这事要怎么收场? “嫡庶有别,”世宗又道:“但小女无辜,何苦如此相逼呢?” “臣知罪,”安太师忙认错。 世宗再看一眼园中的安锦绣,锦绣佳人,这个安二小姐的确配得上这个闺名。 安太师偷看世宗的目光,也回头看了看世宗目光所落之处,心中就是一动。世宗是马上的皇帝,未成皇时长驻边关,生性冷酷,但也喜好美色。安锦绣这样的娇容,安太师把头低得更低了,锦绣已定了亲事,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世宗再好美色,也不能做出夺臣妻这样的事来。 “那幅月下荷香,朕很喜欢,吉利,赏,”世宗收回望着安锦绣的目光后,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 随侍世宗的大太监吉利忙就应了声:“奴才遵旨。” 世宗转了身,看到了站立一旁,面色铁青的上官勇,摇了一下头,迈步走了。 “姐,他们走了,”园中的安元志看小后门的这行人要走了,忙小声对安锦绣说道。 安锦绣这才抬头,她不是没听到上官勇的声音,那一刻明明已是再世为人的人,也还是如这世上所有怀春的少女一般,脸红心跳,若不是还顾着世俗之礼,她恨不得立刻把这个自己一直放在心里的人好好看一看。本以为还能看上官勇一眼 ,没想到抬起头后,安锦绣就对上了一道视线,然后安锦绣就僵住,边呼吸都觉艰难了。 五皇子白承泽的眉头同样是皱着的,他与安锦绣在太子东宫见过一面,也曾与安锦绣通过几封未涉及情爱的书信,暗自还着人调查过,安锦绣不应该是个在安府忍气吞声过活的人,是自己的手下调查有错?看安锦绣今日的样子,白承泽有些心疼,在与安锦绣的视线对上后,白承泽还在心中算计着,要用怎么样一副神情让安锦绣觉得安慰,没想到安锦绣已经头一低,飞快地转过了身去。 “承泽,你还不走?”世宗停下脚步,问原本应该紧跟在自己身后五子。 白承泽连忙转身,心却因安锦绣那逃一般的举动,没由来的一空。 世宗已经听过白承泽的母妃沈妃吹过的枕头风,他的这个五子与安锦绣在太子的东宫里偶遇过,对这个女孩儿有些心动。世宗没有与白承泽多说些什么,安锦绣已经定亲,如今多说无异,况且世宗也不觉得让白承泽也与安氏扯上关系是件好事。“回宫,”世宗说了一句。 五皇子与安锦绣在东宫偶遇之事,在祈顺朝不是什么秘密,皇家所谓的秘闻,指望那一道宫墙就拦住,根本就不可能。在场的文武对此刻这对皇家父子,安太师,上官勇之间的纠葛心知肚明,只是这几位文武大员都当自己是瞎子聋子。 君臣一行走远了后,香园中的气氛仍是凝滞,无人敢动,也无人敢说话。 一个府中的管事婆子一路小跑着走了进来,凑到了秦氏的耳旁,耳语道:“夫人,相国夫人回府去了,说是今日我们府上有贵客,她就先行一步,改日再请夫人过府一叙。”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一字字都像打在秦氏脸上的耳光,什么改日再请过府一叙,秦氏相信,今日安府发生的一切,明日就会传遍京都的大街小巷。素有心计的秦氏此时脑中一片空白,生吃了安锦绣的心都有,此事要怎么了结?秦氏内宅称王多年,这时候也没了主意。 安锦曲看看自己的亲母,再看看站在那里的安锦绣姐弟,又看园中站着的下人们,个个战战兢兢,安锦曲突然就趴在地上大哭起来,安府的娇娇女,掌上明珠,何时丢过如此的大脸? 安元志腰板笔直地站在安锦绣的身前,少年还没长成,身躯尚且单薄,却已经知道要保护自己的姐姐了。安元志甚至在心里盘算着,要是嫡母命人来打他们姐弟,他要怎么护住安锦绣,是跑还是干脆跟这些下人们好好打上一场,反正事 情已经闹到这种地步,再闹大点又能怎样? 安锦绣岂会体会不到安元志此时把她牢牢护在身后的心意,安锦绣是心中叹息,她对这个弟弟也只是这些日子稍加一点照看,就能被安元志如此对待,再一次可见前一世里,她的双眼就是瞎的,生生就是看不出人的好坏来。 安太师送世宗皇帝出了府门,还想再送的时候,就听世宗对他道:“你还是回去处理家事吧,齐家才能治天下,浔阳安氏,历来是世族的典范,怎么安氏到了你的手中,竟会变成这样?” 世宗这话说的很大声,就是当众在骂安太师门风不正,御妻无能,连家都治不好,你还能助朕治天下? 安太师被世宗骂得满脸通红,跪在地上,连称臣有罪。 “圣上,”上官勇这时从后面走了上来,往世宗面前一跪。 “你还有何话要说?”世宗问上官勇道。 “臣向圣上请旨,臣想尽快择日迎娶安府二小姐过门,”上官勇向世宗奏请道。 安太师差点昏倒在场,这个准女婿在当众打他的老脸!这是摆明了说他不放心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在娘家过活,要尽快完婚,让安府的二小姐早日脱离苦海啊! 在场的文武们还是都默不作声,没想到他们有一日也能看到,安书界如此狼狈的样子。与安太师交好的大臣暗自为安太师心焦,而与安太师平日里就在朝中相互倾轧的大臣,就是在幸灾乐祸了。 ☆、16请旨定婚期 世宗听到上官勇所求的恩典后,脑子里又出现了安锦绣的身影,帝王的后宫最不缺的就是貌美如花的佳人,只是安锦绣这样倾城的美人却真是不多。世宗再看面前的上官勇,勇武过人的将军,原本美人配英雄是一桩美事,只是世宗为安锦绣可惜,这样的美人应该有更大的恩宠。真是可惜了那样的容颜啊,世宗在心中叹息一声。 上官勇久等不到世宗开口说话,大着胆子抬头看世宗。 臣妻不可夺啊,世宗摇了一下头,对上官勇道:“朕准了,不必再等一月了,你择日即与安氏二小姐成婚好了。” 得了世宗皇帝这句话,上官勇是心满意足了,忙叩谢皇恩道:“臣谢陛下恩典。” “走,”世宗允了上官勇之后,心情似乎变得更加差劲了,看着大内侍卫将自己的御马牵来之后,就飞身上了马,对左右的君臣说句:“今日之事真是败了朕和众卿家的兴致,不过事关一个深闺弱女的声誉,今日之事,众卿日后就不要再提及了。” 跟随在世宗左右的文武,忙都拱手躬身道:“臣遵旨。” 世宗策马离去,临走也没再看跪地的安太师一眼。 安太师跪在地上,自己站了几下都没能站起来,最后还是被府中的两个下人,扶了起来。被下人扶进了府中后,安太师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发抖地吩咐下人们道:“把府门关了!” 安府这天天没黑就将府门关了起来,让从安府门前来来回回经过的路人们议论纷纷,安府门前向来门庭若市,何时这样早早关上大门过? 安太师走回到香园的时候,心中的涛天怒火已经被他压在了心头,事情已经发生,他再发火只能是让府中的下人看热闹,于事无补。 “老,老爷,”秦氏看到安太师走进园中后,就站起了身。 “哼,”安太师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安太师这一哼,安锦曲也不敢哭了,半坐在地上,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冲得全都化了形。 “父亲!”安元志倒是不怕安太师,他从小在这府中受尽冷落,这府中的人,除了亲生母亲,现在再加上一个安锦绣,安元志没把其他姓安的当做自己的家人,“这事不是我姐的错!”安元志跟安太师喊。 “元志,住嘴,”安锦绣拉了安元志一把,自己站在了安元志的身前,在她还没有为安元志谋算好未来前程的时候,她不能让这个弟弟招了父亲的厌弃。“是女儿的错,”安锦绣跟 安太师认错:“女儿不知道今日家中会来贵客,女儿要是知道……” “你跟元志去吧,”安太师冲安锦绣一挥手,道:“去看看姨娘。” “是,父亲,”安锦绣冲安太师曲膝一礼,又看似胆怯地看了秦氏一眼。 “去吧,”安太师又冲安锦绣姐弟挥了挥,“这里的事你们不用管。” “她不用管?”安锦曲这会儿惊慌失措的劲头已经过去,不用丫鬟婆子们去扶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后,冲安太师大声道:“不是她和安元志闯进来,今天这事怎么会发生?!” “你闭嘴啊!”安太师还没发怒,秦氏先冲安锦曲低喝了一声。 “父亲,母亲,我和元志先告退了,”安锦绣乘安锦曲不说话的工夫,带着安元志就退出了香园。这一家三口之间的戏一定很好看,只是安锦绣也知道,有些戏,她的亲父一定不希望她和安元志这样庶出的儿女看到。嫡庶有别,她的这个父亲对他们姐弟虽然也算和颜悦色,但必要时弃了他们姐弟,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姐!”安元志出了香园就想跟安锦绣说话。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安锦绣忙低声说道:“我们回娘那里说,你的腿还能走路吗?” 安元志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除了紫鸳,他没看到有尾巴跟着他和安锦绣。 “不要看了,”安锦绣好笑道:“要是让你这样就看到,他们还是尾巴了吗?我问你话呢,腿还能走路吗?” 安元志一摇头,不在乎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安元志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一看就是这会儿腿疼得厉害了,要不是姐弟之间也要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安锦绣真想扶着安元志走这一路。 “我真没事,”安元志看安锦绣深锁着眉头的样子,竟在安锦绣的面前跳了两跳,以证明自己真没逞强,结果这一跳之下,伤处的疼痛,让安元志抽了口冷气,龇了牙。 “你!”安锦绣一把扶住了站着就要倒的安元志,“你这腿不要了?!”重生以来,安锦绣头一回冲安元志沉了脸。 安元志这回没觉得安锦绣在跟他摆脸了,他就是能感觉的到他这个姐姐这是在心疼自己。这种感觉对安元志来说,还很奇妙,绣姨娘虽然关心他,但碍于安氏的家规,妾室不可抚养子女,绣姨娘平日里能给安元志的关心其实也是少之又少。安元志还是第一回体会被自家姐姐关心的滋味,一时间小 小少年郞,望着安锦绣竟涨红了脸。 “痛得厉害?”安锦绣看安元志这样,没想到别的,就想到这个弟弟的伤势是不是加重了。 安元志往后退了一步,轻轻抹开了安锦绣扶着他的手,说:“我们去看看娘怎么样了,”说完这话,安元志走到了安锦绣的前头,步子迈得飞快。陌生又奇异的感觉,让安元志别扭了。 安锦绣带着紫鸳跟在安元志身后走,还不住地念叨安元志:“你腿有伤,走慢一些!” 这对姐弟这边是姐弟情深,而香园这里,却是让人如在腊月寒冬里一般。 安太师坐着半天不语之后,招手让安锦曲到他的近前来,并对左右的下人们道:“你们都退下吧。” 下人们忙不迭地退出了香园,这种主人家的家事,他们当下人为奴的,最好什么也不知道。 “老爷,”秦氏看着安锦曲走到了安太师的身前,生怕安太师气极之下亲自动手打安锦曲,哀哀地喊了安太师一声。 安太师抬眼看了看秦氏,满眼的失望。 “是妾身教女无能,”秦氏被安太师这一眼看得,心中更加发慌了。 安太师也不理秦氏的认错,也没动手再打安锦曲,安氏的男子没有打女人的,更何况这个还是他的女儿,安太师只是对安锦曲道:“你是我安氏的嫡女,为父与你娘亲一向宠你,只是为父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脾性,如同乡野泼妇!” 安太师一句乡野泼妇,秦氏和安锦曲都受不了,安锦曲张嘴就要跟安太师叫嚷,只是秦氏快了她一步,在安锦曲的歹话出口之前,一记耳光打在安锦曲的脸上,骂道:“你还有脸说话?!我白费了这些年的心!” 安锦曲被秦氏这一耳光打懵了,安三小姐虽然是个烈性人,可是从小到大真没挨过一个手指头,今天秦氏上来就是一记耳光,安锦曲惊愕之下,竟是不知道哭,也不知道要闹了,只是捂着被秦氏打疼的脸,瞪着秦氏。 “回你的绣阁去吧,”安太师叹了一口气后,对安锦曲道:“没有为父的话,你日后不得出绣阁一步。” 这是要把自己禁足了?安锦曲一跺脚,“为什么?”她问安太师,要受罚,安锦绣、安元志不是应该一起受罚,凭什么只单罚她一人?难道今天的事是她一人的错?说起来,拿安锦绣的绣品出来作假,是她的娘亲吧? “快点!”安太师突然声音一厉。当朝的太师自有威仪,只是面对 自己的嫡女时,安太师从来没有摆过这种威风,这一次却是再也做不了慈父了。 ☆、17枕边陌生人 安锦曲抹着眼泪,乖乖地回自己的绣阁去了。 香园中只剩下了太师夫妇二人,安太师看一眼还挂在小几上的月下荷香,对秦氏说道:“你想为锦曲谋一门好亲事,用些小伎俩我不觉得不可,只是你如何能用骗的?” “老爷!”秦氏给安太师跪下了,“妾身这也是没有办法才出的下策,锦曲自幼娇蛮,静不下心来学女红,她的绣品妾身真的拿不出手。妾身就想着锦绣已经定下了亲事,就不如让锦曲沾一沾她这个姐姐的光。” “你话真是可笑,”安太师哼了一声,就让秦氏这么在地上跪着,说道:“这么说来,还是锦绣心胸狭窄了?” “老爷!”秦氏忙喊冤道:“锦绣是妾身一手养大,妾身巴不得她万般好啊,老爷!” “奴才秧子,”安太师道:“这话又是谁教锦曲的?是府中的下人?” “老,老爷,”秦氏还要辩白。 “够了!”安太师冲秦氏摆摆手,“你什么也不必说了,今日之事难了,圣上都看在了眼里,锦颜那里会不会被你这个亲母连累还不得而知,锦曲日后想找一个跟我安氏门当户对的人家也难了。” 一听自己还会连累已经贵为太子正妃的长女安锦颜,秦氏是彻底没了主意。秦氏再有心机,也不过是个内宅的妇人,事情超出了她的天地,这个贵妇人也是心机用尽,毫无办法了。 “我今日就会亲去城南家庵里,把母亲请回来,”安太师坐着说这几句话的工夫,已经拿定了主意,对秦氏说道:“你不贤,就只有母亲大人再受累了,安氏内宅的事,以后还是由母亲大人作主好了。” 安氏的老太君安周氏,十多年前就去了安氏在京都城南的庵堂里静养天年,秦氏一听安太师要把老太君接回来重掌家事,更是哭得厉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她这些年为了安氏兢兢业业,图得什么?安太师一句不贤,跟休弃了她有什么两样? 安太师看秦氏哭成泪人,几乎哭死在地上,心中也有些不忍,他与秦氏夫妻多年,他一直敬着这个正妻,感情自是有的。安太师伸出了手,想要扶秦氏起来,突然又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竟是没有看清过这个枕边人,安太师想到这里,把手又收了回来,脸色复又变得冰冷。 安府的两个主人一个坐着,一个跪在地上,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 “父亲!”半个时辰后,园外传来了安府大公子安元文的声音,“儿子元文求见父亲! ” 安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丢了这么大的人,安府的嫡公子们都赶了回来,一起站在了香园门口求见。 安太师冲秦氏叹了口气,道:“看来今天我府中事,外面都已经传开了,圣上已经说了不要外传,可是谁能堵住芸芸众口呢?” 秦氏用手帕捂着脸,频频摇头。 “父亲!”安元文在外面等不到安太师的应话,又喊了一声。 “此事与你们无关,都回去!”安太师说了一声。 “父亲,母亲上了年岁,你们……” 安元文还要再劝。却被园中的安太师一声暴喝打断,“闭嘴!此事不是你们小辈插手的事!老夫还没入土呢!” 安太师这一怒,四个公子都跪在了地上。 安元文的夫人宁氏,安府中的长媳一直不敢过来,听到府中下人来报,安元文已经归家来了,这才匆匆忙忙带着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赶了过来。看到安元文四兄弟跪在香园门外后,宁氏也陪着跪下了。 园中的安太师想到了自己的四个嫡子,又对秦氏道:“我与武阳候不久之前才将元礼与他嫡长女的亲事定下,你做出如此事来,怕是武阳侯爷对元礼这个女婿也要再考量一番了!” 秦氏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喉咙哑着说不出话来。 “唉!”安太师重生地叹了一口气,起身道:“圣上已经允了上官勇的请旨,他与锦绣的婚期会提前,此事就不用你插手了,我会请母亲看着主持的。” 自己的长女和次子可能都要受今日之事牵连,秦氏此刻恨不得要了安锦绣的命。 安太师走到了香园门口,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儿子和长媳,道:“今日之事府中人谁也不准议论,有违命的,一律发卖出去。” 安元文道:“父亲,母亲她如今……” “她身体不好,要静养,你们谁不也许去扰她,”安太师没让长子把话说完,便道:“你们都跪在这里做什么?天塌了?” 安氏的四位公子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都是自幼富贵乡里养出来的少爷,这一下跪得时间长了些,四位公子都感觉自己站立不稳,膝盖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绣姨娘的院子里,安元志心神不宁在房外走廊里来回走着。 安锦绣从母亲的房中出来,看安元志这个样子,就小声笑道:“你的腿不疼了?大夫跟你怎么说的?” 安元志走到安锦绣身边道:“我的腿不碍事,我以后还要上阵杀敌立功呢,哪能跪一跪就跪坏了腿?姐,我们真的不用去管香园的事吗?我听说大哥他们都去了。” “不用管,”安锦绣说:“这个时候,我们去说不定还要挨打呢。” 安元志跟安锦绣近似的眉眼顿时就是一厉,道:“谁敢打我们?真当我不会还手?” 安锦绣扑哧一笑,说:“知道这府里的人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大房的事,我们还是不要问了,父亲自有主张。” “那他会休了秦氏吗?”安元志马上就问道。 安锦绣本还笑着,被安元志这句话弄得一噎,这个弟弟到底有多恨秦氏啊? “会不会?”安元志满是期待地问安锦绣。 “不可能的事,你就不要想了!”安锦绣一边四下里看看,看这会儿有没有外人在,一边用指头戳了戳安元志的脑门,“堂堂的一品公侯夫人,说休就休了?” “那个女人不好,为什么不能休?”安元志不服气道。 安锦绣一笑,神情变得有些幽暗,秦氏也是安氏的一张脸面,这次丢了这么大的人,他们的父亲第一个要想的是怎么挽回安氏的颜面,其他的事情,他们的父亲怕是还没有时间去想。世族大家,安锦绣现在想这四个字就想笑,什么都不过一张脸面,说来是不是也很可怜? “姐,你的脸怎么有些肿了?”安元志借着院中的烛火看了看自己的姐姐,说道:“是不是也让大夫来看看?” “一记耳光罢了,”安锦绣无谓地说道:“过一日就好了。”前世里,她挨过的耳光不计其数,安锦曲的一记耳光不能把她怎么样。 ☆、18老太君归府 安太师带着安元文,连夜去了京城南郊的安氏庵堂,请府中的老太君回府。 周老太君听了长子的话后,气得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儿子不好,”安太师对老太君说:“一直以为内宅里太平无事,没成想今日会在圣上和文武同僚的面前,出这样的丑事。” “嫡庶有别,”周老太君喝了一口浓茶下肚后,这口气才顺了过来,说道:“可是庶出的子女也是我安氏的子孙啊!安氏在你这一代,只出了你一个嫡子,你能坐到今天的太师之位,你庶出的弟弟们同样出力不少,我在家中时何时怠慢过他们?” 安太师被老太君说的头都抬不起来,他下面兄弟四个,个个都是庶出,却兄弟感情都不错,从来没有发生过,今天安锦曲打骂安锦绣这样的事。 “也是我走了眼,”周老太君拍了拍身旁的桌案,“以为秦氏是个好的!” “还请母亲归府,”安太师说道:“再让秦氏掌家,儿子怕圣上那里都有话要说。” “圣上为了内宅之事,如此说你,”周老太君这时显出自己老于世故的精明了,问安太师道:“是不是圣上如今对你有不满之意?” “如今朝中各位皇子都大了,”安太师摇头道:“都在盯着一把椅子看,圣上心中难免焦燥。” 周老太君冷哼了一声,道:“你老实与我说,今日相国夫人去你府中,圣上也私服去府上,你们夫妇二人是不是打着什么心思?” 安太师的脸微微发红,说道:“也,也不是特意……” “想是秦氏吹的枕头风吧?”周老太君冷笑道:“相国夫人相看锦曲的时候,圣上正好大驾光临,见我们安氏三小姐娇美可人,多才多艺,当场下旨赐婚,相国的长媳这个名号就逃不出安氏的府门了吧?好打算啊!真是好打算!”老太君说到这里,火气在唯一的儿子面前一下子压制不住,将桌案上空了的茶杯给掼地上去了。 “母亲!”安太师看老太君动怒,忙就给老太君跪下了,连道:“儿子不孝。” “你起来,”周老太君看安太师跪下了,又不忍心了,放缓了声音道:“这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哪座大宅里,没有这种嫡庶之争?被人笑话一阵子,这事也就过去了。你为锦绣定下的这门亲事,倒是不错。” 安太师起身叹道:“锦绣的这门亲事,是我草率了。” “我看没什么不好,”周老太君说 道:“凡事太过都不是好事,锦绣丫头的那副相貌就太过了,不是我咒她,自古红颜祸水,她若像她亲母一样,甘心认命倒还好办,这个丫头却一向心高,不是个安于室的。你给她定下上官家,她有在家中闹吗?” 周老太君说安锦绣的话,安太师打从心底不认同,可嘴上却说道:“母亲,儿女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锦绣能说什么?在府中安心等着出阁就是了。” 周老太君却不大相信安太师的话,安锦绣摊上这样的亲事能不闹? “母亲,”安太师对于周老太君的怀疑只有苦笑,道:“您随儿子回府吧,回府后您亲眼看看锦绣,就知道儿子所言不假了。” 周老太君吩咐自己的贴身大丫头带着下人去收拾行李,老太君近八十的高寿了,身子骨虽还算硬朗,没有什么大病,但是早已经不喜欢大宅门里的那些算计来算计去的事了,要不然老太君也不会放权给秦氏掌家,自己住到庵堂来图个清静。只是现在府里出了这样的事,老太君是再也享不了这份清静了。 “母亲受累了,”安太师扶着老母亲上轿,一边还在低声告罪。 安元文站在一旁,周老太君受了他的跪拜后,就让他到外面来等着,现在出来了,也没多看他一眼。安元文脸上的神情尴尬,他知道老太君是因为他母亲的事迁怒于他了,这个祖母一向疼他,这样的冷言冷面还是第一次。 安氏父子一路无话,护着周老太君的轿子从京都南郊回到太师府。 安元礼,安元信,安元乐三位嫡公子,还有长媳宁氏带着一大帮下人丫鬟婆子站在安府大门的台阶下等候。 安府的这个阵式,大门前来来往往的京都人看到马上就知道了,安府的老太君要归府了。 周老太君下了轿子,由儿孙们簇拥着从洞开的大门里走进了安府,就看见安元志和安锦绣一前一后站在门后的台阶下。 “老太君,”庶出的姐弟二人看到周老太君走进府门了,忙跪下给老太君行礼。这可不是这姐弟二人来迟了,而是安氏庶出的子孙就没有站在大门外迎接长辈和贵客的资格。 “起来,”周老太君看安锦绣站在安元志的身后,着实是意外了一下,她的这个孙女,一向让秦氏给养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今天倒是懂礼数了。 安锦绣姐弟二人这才从地上起来。 “我们进去说话,”老太君对自己的儿孙们说道:“把大门关起来吧, 我这个老太婆是回家,又不是来做客的,弄出这样的动静来做什么?” 人群里,宁氏把头一低,秦氏被安太师禁足在大房院中,这事就是她一力作主做下的,本想让老太君高兴一下,没想到竟招来老太君这样的一句话。 “母亲,您请,”安太师把老太君往府中后堂正厅让。 “你去替老太君收拾院子吧,”安元文对宁氏道。 宁氏忙就答应着去了。 周老太君看着宁氏带着人走了,暗自摇一下头,宁氏是秦氏看中的儿媳,也是出身大家,相貌虽不错,但是为人木讷,活脱脱一个木头美人。这样的长媳,日后如何掌管安氏的内府?往正厅走的路上,老太君又为自己开解,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为这些儿孙们操碎了心又能如何?自己难道能一直活着,没有死的那一天吗? 安太师一路当孝子扶着老太君的手走路,安氏的小辈们就一路跟在这两位身后,一行人听着老太君和安太师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走到了安府的后堂正厅里。 老太君到了后堂正厅里,就往正座上一坐,开口就跟安元文四个道:“你们的母亲身子不舒服,这段时间要静养,你们无事就不要去扰她。” 安元文四人知道老太君这是落实了他们母亲禁足的事情,但是嘴里也只能说道:“孙儿知道了。” 老太君又问了一些家中事,然后才面向了安元志和安锦绣,说道:“绣姨娘病了的事,我也听你们的父亲说了,府中的好药只要对她的病有用,就尽管着人去拿,我们安氏还能治不好一个姨娘的病?” 老太君的话中带剌,今日若不是为了后院的那个美人,也出不了这档丑事。 ☆、19夜修新房 安锦绣在后面悄悄拉了安元志一把,让安元志不要发怒,在这个弟弟出息之前,他们的母亲在这个家里,只能矮人一头。“是,多谢太君,”安锦绣自己笑着冲老太君曲膝一礼,说道:“绣姨娘的病白天里看着凶险,服了大夫开的药后现在已经退了热。” “那是你们两个孝顺啊,”老太君说道:“我倒是不知道,绣姨娘有这么好的福气,生出你们这样的一儿一女来。” 安元志脸上不服的怒气已经遮掩不住了,但安锦绣脸上还是一笑,道:“现在绣姨娘的病好转了,我们也就安心了。” 老太君看着安锦绣,安锦绣跟以前不一样了,她怎么剌她是个姨娘生的,这个庶出的孙女儿竟然能忍气吞声,脸上还带笑。 “母亲,”安太师在一旁开口道:“今日之事,与老五和锦绣无关。” “一个巴掌拍不响,”老太君就看着安锦绣道:“锦绣你说是不是?” 安锦绣低头道:“锦绣知错,任凭老君折罚。” 折罚安锦绣?老太君在庵堂里虽然骂秦氏,但心里却疑是安锦绣使坏。现在安锦绣大大方方认错了,老太君反而不好再说什么了,安太师说的很清楚,上官勇请旨提前婚期,要是她现在罚安锦绣,传出去就更是坐实了他们安氏苛待之名。“罢了,”老太君看了安锦绣一眼后,说道:“你也是快出阁的人了,安心等着当你的新嫁娘好了,你的婚事,我这个祖母不会亏待你。” 安锦绣跪下谢恩,看着乖巧柔顺。 老太君笑了两声,便对安锦绣和安元志道:“我还有话要与太师说,你们两个先退下去吧。” “母亲,”安太师忙开口道:“有什么话,让锦绣和老五听了也无妨了。” “嫡庶有别,”老太君看安太师开口中为安锦绣姐弟说情,马上就沉了脸说:“有些话,他们就不能听!” 安锦绣拉着安元志给老太君行了礼后,转身就走。嫡庶有别,上辈子她还在乎这个,不过现在,安锦绣站在后堂正厅外,回着看看安府的这间正厅,她连这个家都不在意了,还会在意这些吗? “姐,”安元志小声叫了安锦绣一声。 安锦绣随着安元志慢慢往绣姨娘所住的偏院走去,低声对自己的弟弟道:“元志,老太君的话你不要放在心里。” 安元志冷哼了一声,道:“我从来就不在乎。” “所以你是想走了吗?” 安锦绣的这声问,让安元志停了脚步,回头目光有些闪烁地看着安锦绣。 “走了也好,”安锦绣却是一笑,“天下这么大,哪里没有建功立业的地方?” 安元志默默转身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后,安锦绣就听到自己的这个弟弟低声对她说:“姐,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求我进个门!” 安锦绣“嗯”了一声,说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一阵风起,将遮着弯月的厚云吹散,月光如水银泄地一般洒了下来,将安锦绣姐弟二人一前一后的身影照亮。安元志低头看看他与安锦绣倒映在地上的影子,突然生出他与身后这个姐姐相依为命之感。 “我们日后都会好的,元志,”安锦绣低低说了一声,语气如同叹息。 “没错,”安元志到底不是伤春悲秋之人,片刻的伤感之后便回转了心思,回头跟安锦绣笑道:“日后元志出息了,一定会让娘和姐都成为人上人!” “又乱说了!”安锦绣笑指着安元志道:“你还能照顾我一辈子不成?” 安元志却认真道:“我日后出息了,上官姐夫不是更不敢看轻了姐?” 上官姐夫?安元志的这个称谓让安锦绣心中一甜。 “姐,”安元志这时换了一张脸般,笑嘻嘻地对安锦绣道:“我今天看到我那个姐夫的样子了,都说他脸上有疤破了相貌,可我今天不仔细看都看不出他脸上的疤,”安元志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一下,“就是这里到这里,一道红印,姐,你看见没有?” “要死了,”安锦绣做出了要恼的样子,“我怎么会去看?” 安元志哈哈一笑,说道:“是我说错了话,姐姐怎么会去偷看我的未来姐夫?不过姐放心吧,上官姐夫就是黑了点,其他没什么地方不好。” 安锦绣红着脸笑,今日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见到上官勇,她是真的想他了。 安元志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说道:“只是不知道他看到今天的事后,会怎么想我们家。” 安锦绣摇了摇头,道:“今天的事我们谁都不想的。” 安元志细看了安锦绣的神情后,说道:“姐你嫁到上官家后就是上官家的人了,跟安氏就没了关系,只要上官姐夫待你好就行了。” 安锦绣低头往前走去,上官勇会待她很好的,前世没有珍惜,这一世重来,她一定会好好珍惜自己的 这份福气了。抬头再看看夜空,一轮弯月,几点繁星,安锦绣突然就在想,不知道上官勇此刻是否已经熟睡,这个人几时会来安府接她。 就在安锦绣望着夜空想念上官勇的时候,上官勇正披星戴月地跟几个工匠一起,忙着修缮自己住着的卧房。 “大哥,”听到身后有人喊,上官勇回头,就看见自己的二弟上官睿带着七八个自己在军中的同僚走进了这个小跨院。 “你们怎么来了?”上官勇忙放下自己手中的瓦刀,迎上前来。 “上官大哥,”进院来的男子都是下阶的武官,跟着上官勇一起从军从年,彼此之间都以兄弟相称。 “这么晚了,怎么跑我这里来了?”上官勇问道。 “来帮大哥你修房子。” “是啊,大哥在太师府门前请旨的事,现在全京城没人不知道了。” “我们就是想让大哥早点把嫂子娶回来。” “上官大哥早就该娶妻了!” …… 兄弟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竟是没再给上官勇说话的机会,上官勇挠了挠头,也幸亏他肤黑,不然院中的人们就能看见,上官将军这时涨红了一张脸。 “大哥,我也帮忙,”上官睿也跟上官勇说。 “你去读书吧,”上官勇想拍一下上官睿的头,突然想起自己的手上全是泥灰,伸出去的手停在了中途,“读完了书,吃些点心后就早些睡吧。” 上官睿摇了摇头,说:“我想为大哥做些事。” 武官里有人笑了起来,戏谑般地对上官睿道:“小睿子这是事先为嫂子干点活,巴望着嫂子进门后更疼你点?你这小子还挺有小心眼儿啊!” 武人之间开起玩笑来不忌荤腥,可上官睿没在军营里混过,被说得顿时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 武人们见上官睿这样更是笑得厉害,最后还是一位有良心的,开口道::“行了,别废话了,我们是来帮上官大哥修房子的,都干活吧!” ☆、20帝王心思 上官家一夜灯火通明,除了六岁的三小姐上官宁一夜熟睡外,其余人都是干了一夜的活。到了第二日太阳初升之时,一间新房已经被众人弄好,除了房梁没有动过外,墙壁粉得雪白,木窗上的窗纸都换了新的,房门也重新刷了一遍漆料,显得光亮如新。 上官勇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点了点头,对自己军中的兄弟们说:“这下就行了,多谢兄弟们了!” 武官们一起笑着摆手。 “我们还要来讨大哥一杯喜酒喝的!”有人说:“大哥,你准备何时摆酒?” 上官勇马上就苦了脸,兄弟们不说他都忘了,新婚之时他还得摆上几桌酒席,可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个不难,”武官中有眼色厉害的看上官勇挂了脸色,马上就说道:“家里没有厨子,就去外面的馆子包上几桌酒菜即可。” “是啊大哥,外面的小酒馆一桌酒菜也花不了几个钱,”有兄弟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跟上官勇说。 上官勇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师府中要是来人,小酒馆的酒菜能行吗?” 众人都沉默了,娶当朝太师的女儿说是福气,可是真要操办起来,还真不好办。 “实在不行,我们哥几个凑凑,去大馆子定几桌,横竖不让太师府看轻不就得了?”众人想了一会儿,有人想出了一个主意。 众人都说好,只有上官勇摇头,“不能再要你们花钱,我不是什么富贵人,就是想装也装不像。安二小姐应该是个好女子,我想她不会在意。” “若是安二小姐在意这些,”武官中有人这时说道:“那她就不是大哥的良配。” 这一句话说的让院中的众人又沉默了半天。 上官睿这时道:“大哥,你这会儿该去上朝了,还是快些走吧。” 上官勇摇头自嘲道:“我上朝就是站在殿下听声,这也叫上朝?” “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马上有武官出声道:“我们在军中只要肯拼命,还怕拼不来功名?” 上官勇听了这话也只是一笑,让众兄弟在家中随意休息,他自己空着肚子出了家门,一个人骑着马往皇宫赶去。 而此时皇宫御书房的内室里,大太监吉利捧着安太师亲自送进宫来的锦盒,跟世宗禀道:“圣上,这是太师送呈的。” “是什么?”世宗低头伏案正写着什么,也没抬头便问道。 吉利道:“奴才查看过了,这锦盒里是昨日太师府中的那副绣品,太师说叫月下荷香。” 世宗抬起头来,他面前展呈着的绣品如画一般,月光皎洁,池水清浅,两朵青莲亭亭玉立,似乎无风也有暗香飘彻。世宗看了这绣品许久,甚至能想像出安锦绣坐在绣架前,一针一线专心绣画的模样。 吉利在一旁陪着世宗看了半天的绣品,开口试探地问道:“圣上,这绣品要收在哪里?” “挂那里吧,”世宗看似随意地指了一处地方。 吉利一看世宗指的地方,御书案旁的一处地方,挂着当世名家的一副山河图,“奴才遵旨,”吉利没多说什么,忙躬身领了旨。帝王心思,就算猜到了,也要当做毫不知情。“圣上,”吉利领了旨后又跟世宗道:“太师还在殿外。” “不见,”世宗看着面前的绣品,冷声说了两个字。 吉利退出了御书房,对在御书房外等着的安太师小声道:“圣上说了不见。” 安太师只能冲吉利拱手一礼后,转身要走。 吉利却又走近了安太师几步,把声音压得又低了点,对安太师道:“圣上很喜欢太师献上的绣品。” 安太师冲吉利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他稍后会命人给吉利送上份量不薄的礼,这个世宗身边的大太监已经对他做出了提点,圣上喜欢那副绣品,所以圣上也喜欢那个绣这绣品的人,所以安二小姐的婚事早些办了,对大家都好。 祈顺朝这天的早朝没人再提昨日太师府上的事情,偌大的王朝,每天都会发生很多的事情,足够朝堂中的君臣们商议定夺。 上官勇老老实实地站在金銮殿外,殿内关于朝政的争论声很清晰地传到殿外,只是大老爷们之乎者也,引经据典的话上官勇听不大懂,不一会儿,上官将军人还笔直地站着,心思却开了小差,满脑子都在盘算着自己的婚事。酒席要摆,花轿还没定下来,连自己的喜服还没有做,还有婚礼当天他要请哪个上官族的长辈来主持,上官勇越想自己的婚事,越发现自己应该做的事一大堆,可是自己却什么也没做。 安太师在朝堂上什么话也没有说,世宗也没有找他说话,退朝后,世宗点了几个大臣的名去御书房议事,同样没有点安太师的名。安太师顶着同僚们或探究,或担心,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走出了金銮殿。 “父亲,”同朝为官的工部侍郞安元文走到安太师的跟前,手指着两人的左手边让 安太师看。 安太师顺着长子的手望过去,就看见上官勇柱子一样的站在那里。 “他还想怎样?”安元文小声问安太师道。 “唉!”安太师叹了一口气,“为父去跟他说会儿话,你回工部衙门去吧,”跟安元文说了一声后,安太师往上官勇那边走过去。 “太师,”上官勇看着安太师走到自己的跟前了,才拱手冲安太师行了一礼。 安太师侧目看看几个冲他这里伸头看的大臣,几个想看热闹的大臣忙都走开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安太师跟上官勇小声说了一句。 上官勇跟在安太师身后走,走了几步后还是忍不住问安太师道:“太师,昨日二小姐还好吗?” 安太师道:“有老夫在府中,谁还敢慢待她?” 上官勇说:“她昨日吃了一记耳光。” 安太师脚下打跌,先是要恼,可是转念又一想,他的女儿还没进上官家的门,就已经被上官勇这个武夫护上了,想来安锦绣嫁入上官家后过的日子不会差,想到这里,安太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太师?”上官勇虽然跟在安太师身后一点的地方走着,可是也看到安太师笑了,当下心里就不好受,怎么他说安锦绣挨了打,太师这个为人父的还笑? “你跟我来,”太师只跟上官勇说道,快步往前走去。 五皇子白承泽站在金銮殿外的高台上,目送着安太师和上官勇走远。 “五弟,”太子白承诺走到了白承泽的身旁,小声道:“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从五品武官竟有那样的福气,可以得安二小姐那样的女子为妻,只是可惜了那个佳人。” 白承泽低头一笑,也小声对太子道:“安府二小姐相貌再好,也不过是庶出罢了。” 太子拍一下白承泽的肩膀,“嫡庶有别?五弟,如若安二小姐听到你这话会伤心的。” ☆、21可惜了佳人 太子下了金銮殿前的高台之后,由众多宫人侍卫簇拥着往东宫而去了,白承泽这才迈步下数百级的御阶。嫡庶有别的话,安锦绣听了会伤心,可是太子听了就会很高兴,对此白承泽可是清楚的很。“嫡庶有别,”白承泽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突然回头看向高高在上的金銮大殿,皇后所出的嫡子又如何?殿中的那把椅子只要是龙子就都有资格坐,他们的父皇也不是中宫皇后所出,不一样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爷,”白承泽下了御阶后,贴身伺候他的小太监高登就迎了上来。 “回府,”白承泽也不停步,脸色一派平静地径直往宫外走去。 高登直到跟着白承泽远离了皇宫之后,才小声跟白承泽道:“爷,奴才将爷为娘娘寻的观音像送进齐芳宫了,娘娘很喜欢。” “我母妃还好吗?”白承泽问道。 高登不敢跟白承泽说假话,忙低声道:“爷,新选的秀女前日进宫了。” 白承泽便不再说话,秀女进宫,没有那个宫中的女人会心情好的。祈顺朝秀女三年一选,白承泽觉得上一次选秀才刚结束不久,没想这么快就又三年了。 白登又道:“娘娘也让奴才带话给爷,她打找人测过字,安府二小姐无福。” 白承泽催了一下跨下的骏马,离了白登一点距离。是安锦绣无福,还是他与安锦绣无缘?与安锦绣见过两面,在东宫时,那女孩妆容艳丽,在安府香园时,那女孩却又妆容素净,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女子,浓妆淡抹都相宜。安锦绣,念着这个名字,白承泽心中有些许的不舍,太子有一句话是说对了,配上官勇,可惜了那个佳人。 “爷,”白登这时又追了上来,“太师。” 白承泽不用白登提醒,他也看到了安太师和上官勇进了路边的一家酒肆,这两人是要去酒肆商议婚事?想到这里,白承泽觉得荒唐的同时,心中也莫名的一阵烦燥,突然就打马扬鞭往前飞奔而去。 安太师倒是没有注意到五皇子从自己的面前骑马过去了,他带着上官勇走进了这家京都城里上等的酒肆,在小包间里与上官勇面对面坐下了,便问道:“你想何时迎娶老夫的次女?” 上官勇想说明天,可是犹豫了一下后,上官勇道:“末将想三日之后。” 安太师说:“三日之后?” 上官勇点头认真道:“末将希望越快越好。” 安太师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再跟 上官勇说什么,昨日只是一个例外,安锦绣平日在家中过得日子还不错这样的话,上官勇也不会信了。再加上今日早晨吉利提点的那句话,安太师冲上官勇点了点头,说:“三日的时间你就可以把婚事安排好?有难办的事,你不妨与老夫说说。” 上官勇也不看安太师,只把头摇了一下,说道:“没有。” 准女婿的不识好歹把安太师气到了,三日之内要如何安排一场婚礼?“卫朝,”安太师好声好气地跟上官勇道:“圣上昨日赏赐了锦绣不少金银玉器,恩旨上说是给锦绣添嫁妆之用。” 上官勇说:“圣上仁慈。” “你这是听不懂我的话啊!”安太师叹气,为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女婿是自找苦吃。 上官勇一脸不解地看着安太师,世宗赏赐给安锦绣的嫁妆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会贪图妻子嫁妆的人。 “圣上赐了宝物给锦绣添嫁妆,”安太师只得把话说在了明处,“卫朝,你与小女的这场婚礼如何简朴?你这是御赐的姻缘,成亲当日,你与小女还得到宫门前叩谢皇恩,你真的知道这场婚事的轻重吗?” 上官勇坐着愣了半天,他哪里能想的到这么多? “你就一切都听我的吩咐吧,”安太师也不想再跟上官勇废话了,说道:“我们日后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要说两家话,你已无长辈在世,我为你的婚事打点一二,也无不合礼数的地方。” “太,太师,”上官勇隐隐觉得未来岳丈的话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你去吧,”安太师赶上官勇走,“我一会儿就派人去你的府上帮忙,三日之后,老夫就在府中等着你上门迎娶锦绣。” “那……” “我还能害你不成?”安太师冲上官勇挥一下手,“赶紧去吧。” 上官勇浑浑噩噩地离了酒肆,一口水都没能喝上。 安太师独自一人坐在小包间里,望着满桌的美酒佳肴是一点食欲也没有。世宗竟然看中了安锦绣,安太师一个人细想这件事的时候,不一会儿就汗湿了衣衫。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家想送女入宫,期待着家中女儿一朝得宠,整个家族也可以跟着鸡犬升天,可是安氏这样的世族大家,最不屑的就是送女入宫邀宠,安氏的女儿要嫁也只能是嫁作正妻! 安太师在酒肆用了一杯水酒之后返回家中,将上官勇三日之后就来迎娶安锦绣的事跟老太君说了, “锦绣的婚事还要是大办,不然圣上那里……” “我知道你的意思,”老太君都没让安太师把话说完,便开口道:“圣上赏赐那是我们安府的福份,锦绣一个庶出,该是什么样的婚礼就办什么样的婚礼,不然日后我们府上嫡出的少爷小姐们嫁娶之时要怎么办?” “母亲,”安太师实话不好跟老太君说,只能说道:“大办也是儿子的意思,锦绣这个孩子我对她有愧。” “这更是荒唐,”老太君马上说道:“你养她长大何愧之有?上官勇也是朝中官员,她嫁过去后还是正妻,我没看出来你有哪里亏待了她。是不是绣姨娘那里跟你说了什么?”看安太师一个劲地为安锦绣说话,老太君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绣姨娘在安太师耳边吹什么风了。 安太师说:“锦绣的婚事她如何能插手?母亲,圣上在我们待锦绣的事上已经不满,如果锦绣的婚事再办得不尽人意,惹了圣上动怒就不好了。” 安氏嫁女儿,皇帝动什么怒?老太君看着安太师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就明白了些什么,老太君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你可真是生养了一个好女儿啊!”老太君拍着桌案对安太师道。 安太师无言以对. “奴才的肚子能生出什么好的来?”屋中只有老太君和太师母子二人,所以老太君说起话来是一点也不客气。 安太师低头听训,他这半辈子心思都在朝堂中,内宅里的事是真的没有尽过心,今天听老太君也在说奴才种,安太师心里就在想,难怪秦氏和安锦曲也这么说了。 “婚事我们不能大办,”老太君骂了几句之后,突然又对安太师道。 “这是为何?”安太师忙问。 老太君低声道:“这个天下都是圣上的,他看上的东西谁敢不献?圣上赐下的那些东西,真是为锦绣添嫁妆吗?我们还是当什么也不知道吧,只安安稳稳把那丫头送进上官家,对大家都好。” 安府这里老太君与安太师母子俩商议了一夜,而上官府这里,一帮人又是忙活了一夜。新房整理好了,上官勇带着自己的兄弟们又忙着整理院子,临时弄了些绿叶的花木来,尽量让府中这个小小的庭院看着能像个样子。 边干着活,上官勇的兄弟们都跟上官勇抱怨,听安太师那话的意思,婚事都由他们安府来安排,那他们的大哥到底是娶妻还是入赘? 上官勇听了兄弟们的抱怨才明白过来,在酒肆里他感觉不对 劲是哪里不对劲了。 武官们跟上官勇的抱怨了一通后,有武官这才想起来,他们这样说上官勇的岳丈家似乎不太好,忙又跟上官勇道:“大哥,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太师也太小看了我们。大哥你能娶妻,兄弟们都为你高兴。” 上官勇憨憨地一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埋头又干起活来。原先对娶安氏的女儿,上官勇也只是觉得自己可以娶妻,把人生里的这件大事办了就好,只是在安府香园看见自己未过门的小娘子后,上官勇才有了真正要娶妻成家的喜悦。 上官勇不懂什么情,他只记得自己的父亲曾经说过,第一眼就看上的女人,那就是能跟自己过一辈子的女人。上官勇想着昨日在香园看到的安锦绣,只那一袭淡蓝色的衣裙就几乎已经扰乱了上官勇的心,只那么一眼,上官勇就知道,这个叫安锦绣的女孩会是跟他过一辈子的人。 “哥,喝水,”上官睿递了一碗水给上官勇,不料却看到了自家大哥脸上的傻笑,上官睿手一抖,差点把水碗扔在了地上,心中顿生一个疑问,这个笑起来傻成这样的人,真的是他的大哥? 上官睿脸上略带扭曲的表情,上官勇是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一口喝完了水,抬头看看天,满天的星斗,一轮弯月,上官勇突然就想安锦绣了。 而安锦绣呢?对于自己绣阁外发生的事是一无所知,坐在绣架前的安锦绣专心致致到心无旁骛。紫鸳陪坐在一旁也是默默无语,主仆二人忙着手里的活计,绣阁里的灯烛又是燃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安府小辈给老太君请安之时,安锦绣才知道自己的婚期竟然就在两日之后了。 老太君打量着安锦绣吃惊之后又迅速归于平静的脸,冷哼了一声,对安锦绣道:“你这场婚事办得匆忙,可这也不是我们的意思,是那个上官将军急着娶你过门,生怕你在我们安府里受欺负。” ☆、22出嫁 “母亲!”看老太君说了几句话后又开始发作安锦绣,安太师忙开口道:“锦绣在家里的日子不长了,您就不要教训她了。” 安锦绣一笑,道:“太君这是在与锦绣玩笑了,锦绣在家中何曾受过欺负?” 老太君语气仍是不佳地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安元志在一旁要开口为安锦绣说话,上官勇是请了旨的,两日之后来迎娶有什么问题?只是安元志刚一张嘴,就听见安锦绣咳嗽,看向安锦绣时,安元志就看见安锦绣在向自己摇头,还带瞪了自己一眼。安元志没好气地把头一低,把要打抱不平的话又都咽回了肚子里。 安锦绣与安元志的动作,老太君都看在了眼里,对于这对府里庶出的姐弟,老太君一想到绣姨娘的家奴出身,对安锦绣姐弟就生不出欢喜之心来。“都下去吧,”老太君一阵心烦之后,让晚辈们都退下去。 “母亲,”孙辈们都退下去了,安太师却还站着不走。 “你放心,”老太君对安太师道:“我就是再不喜锦绣丫头,她的婚事我也一定会办得妥当,不会让她难看的。” 安太师得了老太君这句话,才放心地走了。 贴身的大丫头这时从外面进来,跟老太君道:“太君,夫人和三小姐都派了人来,说想给您来请安。” 老太君道:“我受不起她们的请安,让她们好好养病吧。” 大丫头不敢多说,低头退了出去。 安锦绣从老太君的房中退出来后,就与安元志一前一后到了绣姨娘的房中。听说安锦绣两日之后就要出嫁,绣姨娘先是不舍,随后就又欢喜起来,安府不是她这一双儿女的安身立命之所,早点离了这座宅院是件好事。 “娘,”安锦绣将绣姨娘挂在了眼角的眼泪擦去。 绣姨娘让安元志先走,随后才跟安锦绣道:“是太君安排你的婚事了?” “是,”安锦绣道:“娘放心,太君说不会亏待了我。” “场面上的事其实不重要,”绣姨娘低声道:“我在意的是你日后的日子,我只求那个上官将军可以疼惜你。” “娘,”安锦绣在绣姨娘的身边坐下,“那人对自己的继母都至孝,对自己异母的弟妹细心教养,这样的人不会是坏人,锦绣跟了他不会吃苦。说句不害臊的话,只要锦绣真心待他,将军也会真心待我的。” 绣姨娘点了点头,细细地将安 锦绣看了又看,生下这个女儿后她没能看上一眼就被秦氏带走,没想到到了今日,这个自己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女儿转眼就要嫁为人妇了,原来已经一晃这么多年了,“你出阁那天我不能去送你,”绣姨娘拉着安锦绣的手道:“你日后就忘了这个府地,安生过你的日子。这个世上人都说嫡出的小姐好,却不知庶出的女儿里会有更好的。二小姐,你要好好的,与上官将军白头偕老,儿孙满堂,这样我才能安心。” 安锦绣没有说话,只是把头靠在了绣姨娘的肩头,错了一世,她不会再错一世。 安元志去了又回,进屋后,就看见自己的娘亲和姐姐都红着眼圈,愣怔了一下后,安元志笑道:“这是怎么了?明明是高兴的事,你们怎么都哭了?” “这孩子,”绣姨娘只能笑道:“人高兴了也会哭,你怎么又回来了?” 安元志拿了几张银票出来,对安锦绣道:“父亲给了我这些,让我去给上官将军送去,我来问问姐,是不是要送去。” “银票?”安锦绣坐直了身体。 “足足八百两,”安元志把银票放到了安锦绣的面前,“父亲说让上官将军安排婚事用的。” 绣姨娘吓了一跳,“上官府连办婚事的钱都没有?” 安元志看着安锦绣认真道:“我觉得这样不好,父亲这不是在骂人吗?姐,这钱你要吗?” 安锦绣看看叠在一起的八百两银票,对安元志道:“先放你这里好了,上官将军真就这么穷?父亲是富贵惯了,民间小门小户的人家难不成就不娶亲嫁女了?”安锦绣说着就把银票往安元志的手里一放,“就当是姐姐存在你这里的,你先替我保管吧。” 安元志怎么能要安锦绣的嫁妆钱,还想推,就听安锦绣跟他说道:“你是我弟弟,也只有你才肯帮我,元志你就帮我这一回吧。”安锦绣把话说到这份上,安元志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两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安锦绣为安元志赶制出了一套冬衣。安元志试过这套新衣后,安锦绣也迎来了自己的花嫁之时。 喜娘为安锦绣梳了头,嘴里一遍遍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 上官勇骑着自己的战马,带着大红的花轿,早早地就到了安府的大门前。 原本由秦氏定下要背安锦绣出门的安元文这一天没有出现,只让夫人宁氏来说自己身体突感不适。 安元志背着自己的姐姐出了绣阁,与前院那里被喜乐和炮竹声渲染出的欢天喜地不同,从绣阁往前院去的这段路显得安静而幽长。七月中旬,已近暮夏,正是风暖花落时,这条小路几乎由鲜花铺就,暗香扑鼻,别有一番情趣。 安元志踩着脚下的落花,对安锦绣好笑道:“不知道是府里的什么人发了话,下人们从昨天起就不打扫这条路了。不过姐,我看这条路不清扫也挺好,路上全是花,你闻到香味了吗?” “嗯,”安锦绣也是一笑,“元志,谢谢你送我出阁。” “我是你弟弟,”安元志沉默一阵后才说道:“送你出阁有什么好谢的?姐,你以后要好好过日子,要比现在过得还要好。” “好,”安锦绣说:“你也一样,要好好的。” 安元志把安锦绣往上又背了背,这一天安元志走路走得很慢,这段路走过后,他的这个姐姐就是上官家的媳妇,无论生死都与安氏无关了。 上官勇站在安府的大门前,身遭的喧闹似乎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是望着安锦绣会出来的院门,望眼欲穿一般等着。活到今日,上官勇才体会到,原来等一个人出现也是这么难熬的一件事。 安太师站在门内,今日府里的太太少爷小姐们都跟说好了一样,身子都在这一日不适了,一个都没有出现。安太师的脸上勉强挂着笑,心中不高兴但安太师也不能把府里的少爷小姐怎么样,老太君头一个就没有出现,谁知道少爷小姐们是不是得了老太君的什么话?安太师打量上官勇脸上没有不悦之色,不禁又庆幸这个武人对礼数之事不大通,不然今日这事一定又是难了。 “新娘子出来了!”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上官勇的双眼蓦地睁大,正院的偏门里,安元志背着安锦绣慢慢走了出来。 “快快,奏乐啊!”喜婆在一旁催促着乐手们。 “姐,”安元志悄悄对安锦绣说:“我们到前院了,上官姐夫就在门外站着呢。” 耳边的喜乐声震天,安锦绣却突然双手抱紧了安元志的脖子,“元志,你答应我,就算我嫁作了上官妇,你日后有事一定要来告诉我!” “姐?” “答应我!我是你姐!这些年我对你不好,但我想改了,我已经改了!” “好,”安元志低低地应声道:“我就你这一个姐姐。”夏衫薄且透气,安元志感觉到有液体滴在了衣领上,安 锦绣哭了。 安太师看着五子背着次女站在自己的面前,想起长女太子妃安锦颜出嫁时的风光,安太师暗暗叹了一口气后,对安锦绣道:“女儿,嫁为上官妇后,要恪守妇道,早日为上官家开枝散叶。” 安锦绣轻声应道:“女儿谨记父亲教诲。” 安元志背着安锦绣转身要走,却听见他们的父亲在身后轻声说道:“锦绣,上官卫朝是你的良人,安心与他白头吧,父亲愿你从此安稳一世。” “谢父亲,”安锦绣向自己的父亲道了一声谢。这个世上的人都是由父精母血孕育而成,在安书界这个父亲的心里,她们一家三口远比不上家族门楣,嫡出子女们重要,只是毕竟这个父亲是真心希望她与安元志好的,也把他们养大成人,所以这声谢,安锦绣也是真心的。 上官勇看着安元志背着他的新娘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上阵杀敌尚且不知惧为何物的上官将军,突然间就紧张了。 安元志这一回没有放缓脚步,快步走到了上官勇的面前,露齿一笑,说道:“姐夫,我将家姐交与你了!” “啊?啊,好啊!”上官勇愣怔了一下,才慌忙答道。 安锦绣一笑,轻轻拍了拍安元志的背,让安元志不要为难上官勇,她的这个男人可不经逗。 安元志却与上官勇静静对视了一会儿,有些东西女人们不懂,可是男人之间却有着默契。上官勇郑重地向安元志点了点头,他会对安锦绣好,他上官勇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姐,我送你上轿!”安元志挪开视线,对背上的安锦绣道。 一旁的喜婆听到安元志的话后,忙就大声喊道:“新人上轿!” 上官勇眼看着安元志背着安锦绣在轿前站下,一阵风不知从何方吹过来,不但将安府前院里怒放的凤凰花吹出了墙外,也将安锦绣头上罩着的鸳鸯红盖掀起了一角,正好可让上官勇看见大红盖头下的那张脸,他的新娘半羞半喜地低敛了眉眼启唇一笑,惊鸿一暼之后,这一幕如画一般就永远烙在了上官勇的脑海里。 微服的世宗皇帝也看了这一幕,他甚至比上官勇看得更清楚,因为此时的世宗就站在花轿旁的人群里。凤凰花落如红雨,佳人面有芙蓉色,只嘴角微扬,在世宗的眼里便已倾城。 ☆、23隔世再相见 “起轿!”喜婆眼见新人上了花轿,便又大声喊道。 安太师站在安府的大门内,看着安锦绣的花轿渐渐走远。 安府内宅里,绣姨娘跪在一尊木雕的观音像前念着经文,祷告佛祖慈悲,保佑她的女儿从此一生无忧。 到于安府里其他的主人们来说,安锦绣出嫁与他们似乎毫无关系,今日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人群里的世宗转身往与花轿相反的方向离去,回味着安锦绣方才那一笑,感叹难得有一个他看中的佳人,却没成想是他的臣子妻,失之交臂的感觉,就算是拥有天下的帝王也难免愁怅了。 吉利带着乔装的侍卫们跟在世宗的身旁,大气不敢出一下,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今日只是陪着世宗出宫散心的。 上官勇带着花轿先到了皇宫门前,安照安太师的吩咐,一对新人跪在皇宫门外叩谢皇恩。 有太监从宫门里出来,又传了世宗的恩旨。 上官勇和安锦绣自是又叩头谢恩,这才带着世宗和皇后项氏赏的金银锦锻往上官府去了。 远远地看见自己的家门了,上官勇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来,等到了家门前,看着弟妹与军中的兄弟们站在门外,一起笑嘻嘻地望着自己,上官勇的脸庞有些发热了。 “上官大哥别愣着了!”有陪着上官勇去安府迎亲的武官,跟上官勇大声笑道:“你还不快接嫂子进门?” 哄笑声中,上官勇彻底闹了一个大红脸。 安锦绣端坐在花轿中,手里捏着一朵生长于安府前院里的凤凰花,那阵风吹过时,安锦绣的面前就落下了这朵花,伸手握住后就捏了一路。上一世出嫁时,秋桂飘香,这一世出嫁,嫁了同一个男子,只是心境不同,季节不同,秋桂还是满树的绿叶酝酿着花期,凤凰花却正花开似火。 一只大手从轿外伸了进来,一直伸到了自己的面前,一动不动地等在那里。 安锦绣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这只大手上,这一世与上世不同,安锦绣跟自己说,忘掉上一世的那些记忆,跟这个牵着她的手,搀她下轿的男人一起度过此生就好,前世就当作是一场噩梦吧。 上官勇用大红的绸缎小心翼翼地牵着安锦绣跨过了上官家门前的门槛,脚踩着自己家中的地了,上官勇这才感觉自己的心定了下来。 “我们要看新娘子!”见新人进了家门,早有等不及的武人们闹了起来。 安锦绣就听见走在自己身前的上官勇开口道:“都不准闹!” “大哥这是大嫂进门,就不要兄弟们了?”上官勇一言刚出,马上就有人叫了起来。 都是军营里厮混的人,有一个带头的马上就大家伙儿一起跟着闹,还好这帮人还记得安锦绣是太师府里出来的小姐,平日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荤话一帮人没敢往外冒。 上官勇头上冒了汗,第一次发现自己在军中的兄弟多也不是件好事。 安锦绣却在众人闹得正开心,上官勇快要震不住场面的时候,拉了一下手里握着的红绸。 上官勇回头看了一眼站着不动的安锦绣,他的新娘盖着红盖头,穿着大红的嫁衣,上官勇这才想到这会儿正是夏日时节,他的新娘子穿着这一身跟他站在院中,时间长了岂不是要热坏了?想到这里,上官勇拉下了脸,看看自己周围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们,“你们都有成亲的一天,都给我记着今天的事啊。” 众人都是一愣,上官勇除了骑马打仗的时候凶猛不讲情面外,平日里就是个老实人,听他说一句狠话比登天还难,今儿这是当着新娘子的面发威了? 喜婆是个老于世故的,趁着一帮子武人愣神的工夫,就在一旁喊道:“新郞牵新娘入喜堂啦!” 喜堂的布置,蒙着盖头的安锦绣看不到,她只是由喜婆扶着,在众人的哄闹道喜声中,与上官勇拜了天地。 “送入洞房!”夫妻对拜之后,主事的喜公大声说道。 上官勇紧紧地护住了安锦绣,不让簇拥上来的人们碰到他的新娘子。这个男人的体贴,上一世的安锦绣没能体会到,不过这时安锦绣却心知肚明,嘴角露了笑意的安锦绣,被上官勇一路护到了后院的新房里。 新房里自又是一套新婚的礼节,这一回安锦绣认真应着喜婆们的问话。 “生不生?” “生。” …… 上官勇咧开了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新房外他的那帮兄弟们又闹上了,有要跟新郎官拼酒的,有酒还没喝就急着要闹洞房的。 安锦绣只低了头坐在床沿上,上官勇在军中的兄弟很多,前一世里她对这些下阶的武官们不屑一顾,白承泽却颇为看重。最终的结果证明,白承泽这个成皇之人的眼光毒辣,自古仗义皆是屠狗辈,军中的兄弟虽不是高官,身后也无显赫的家族支撑,不过真到了要命的时候,军中的这些兵 丁才是真正可杀人的利器,朝堂上的大人们满腹诗书,最后也不过就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上官勇的这些兄弟,就是这个男人在军中立足的人脉,一呼有百应,未来的上官大将军若没有这些过命的兄弟,又怎么百战成名? “我去去就来,”上官勇低声在安锦绣耳边说了一句。 “好,”安锦绣应声道。 上官勇不想走,却也只能大步走出了新房,酒这个时候哪有房里的那个小女子让他挂心?看看挤在门前的兄弟们,上官勇无奈地摇了摇头。 “上官大哥,今天我们可不跟你讲尊卑,”人群里有人高声喊道:“这酒我们要是喝得不痛快,大哥就不能进洞房!” 上官勇手指点点这帮起哄的人,领着一帮人往前院走,扭头看见自己的小舅子站在那里正跟几个武人说着什么,手脚还比划着。“五少爷,”上官勇停下脚步喊了安元志一声。 安元志走到了上官勇的跟前,笑道:“姐夫喊我元志就好。” “元志,”上官勇也不跟安元志客气,当下就改口道。这个是安锦绣的同母弟弟,上官勇本能地就把这个小舅子当作了自己的弟弟,“我们去前面喝酒,你的酒量如何?”上官勇问安元志道:“能替我挡多少酒?” “我?”安元志笑,“我千杯不醉,姐夫放心,为了我姐,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周围的武官们看看安元志俊俏的脸庞,都不大相信这个小白脸少爷有这个本事。 上官勇却不疑有他,一拍安元志的肩膀,说了声:“好,那元志就在我这里不醉不归。” 安府诗礼传家,这是安元志第一次接触到军中人,感觉新奇的同时,也越发感觉从军才是自己未来的路。跟这些军中的武人们在一起,他前所未有的自在,“姐夫,请吧!”安元志冲上官勇一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前厅和前厅的院子里都摆上了酒席,酒是军中的烈酒,菜都是大鱼大肉,不精致,但却足显主人家的诚意。上官勇酒量一向也不错,但今日几杯酒下肚后他就感觉自己好像有点醉了,不但脚步虚浮,头也眩晕的厉害。 安元志陪在了上官勇的身边,当真就是千杯不醉的本事,几轮酒拼下来,安府的五公子依旧气定神闲。军中的人大都认眼缘,安元志这个看不出世族公子样子的少爷,不虚伪不做作,只一场酒的工夫,已经被上官勇的兄弟们当作了自己人。 一个白天的时间就这么热烈 也闹哄哄地过去,上官勇闻着满屋的酒气,醉得已经看不清面前的人了。眼看着天黑了,两个军中的老武官将上官勇架出了前厅。上官家也没多少间房子,两人直接把上官勇架到了上官睿的房里,给上官勇硬灌了一大碗解酒汤下去。 一碗解酒汤下肚半个时辰后,上官勇的神智才有些醒了,开口道:“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两个老武官都笑道:“你这是忘了新房里的美娇娘了?” 上官勇侧耳听了听前院里的喧闹拼酒声,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要往房外走。 “你去哪儿啊?”一个老武官拉住了上官勇问道。 “我去,”上官勇结结巴巴道:“我,我回新房,回新房去。” 看着上官将军手足无措的慌张样子,两个老武官都在心里暗叹,这哪里是从军营里混出来的人?多大的人了,怎么提起女人来还害羞? 安锦绣听到了门响,然后听见今日陪了自己一天的喜婆喊将军,就知道上官勇回来了。 就站在安锦绣身边的紫鸳轻声对安锦绣道:“小姐,姑爷好像喝了不少酒,那个,紫鸳得出去了,小姐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事吧?” “傻丫头!”安锦绣说了紫鸳一句。 “姑娘,我们出去了!”喜婆看大家都往外走,就紫鸳还站着不动,好笑道:“今天这个日子,你可不能陪着你家小姐了。” 紫鸳看一眼上官勇,有些害怕地忙又挪开了目光,上官姑爷人倒是不像传闻中的那样丑,可是看着高高大大,脾气不是很好的样子。 上官勇望着紫鸳一笑,这个是跟着安锦绣来到上官家的人,以后就得天天见面了。 紫鸳低着头从上官勇身边跑了过去,头都不敢抬。 喜婆又跟上官勇说了些吉祥话,得了上官勇的赏后,乐滋滋地走了出去。 上官勇关上了房门,走到了床边,一刻也没耽搁,拿起喜秤就挑开了安锦绣头上的红盖头,然后就盯着安锦绣发起呆来。 安锦绣也抬头看向了上官勇,隔世再见这个男人,安锦绣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如此平静,就像期待了太久之后,最终得偿所愿却没了先前的那种燥动。浓黑的眉,眼窝很深的眼,高高的鼻梁,总是发干颜色很淡的唇,她的这个男人细看之下其实很英俊,只是军中岁月艰辛,皮肤显得黝黑粗粝罢了。 ☆、24姻缘绳 “我,”上官勇第一次这么近的看自己的妻子,画儿一般的人真的就是他的媳妇了?上官勇突然又开始怀疑自己是在梦中了,“你比仙女儿还好看,”不知怎地,上官勇突然对安锦绣说了这么一句。 新婚夜落泪不好,可是安锦绣偏偏就泪湿了眼眶。你比仙女儿还好看,这句话这个男人跟她说过,只是那时她只觉得他粗鄙无礼,哪有今天这样的感慨万千?已经决定不去想过去,只是心却不作主。如果上世她知道惜福,这个男人一定会把她放在手心里呵护一辈子,若不是白承泽以儿女相要胁,就算她已经是人人唾弃的毒妇,这个男人也曾努力过要将她带去边关照顾。 “怎么哭了?”上官勇看见安锦绣的眼泪后,完全慌了神,伸手想替安锦绣拭泪,却又觉得自己唐突了佳人,没敢真将手放在安锦绣的脸上,只急得一叠声地问安锦绣:“是我说错了话?还是你身子不舒服了?我去给你请大夫?怎么就哭了?” 安锦绣自己抬手拭去了脸上的眼泪,抬头冲上官勇笑道:“相公,你不与妾身喝交杯酒吗?” 她喊我相公,相公!上官勇僵直着身体转身去拿桌上的酒,却没想到将两张圆凳都撞翻在地。 安锦绣想站起身来,只是坐在床上坐了一天,她的手脚早已麻木,起身后一个没站住,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倒。 “小心!”上官勇本想去扶凳子,看见安锦绣身子往地上跌去,忙舍了地上的凳子,伸手将安锦绣抱在了怀里。 带着浓烈酒气的怀抱,宽厚且温暖,安锦绣仰着脸看着上官勇,飞红了脸颊,又轻轻喊了上官勇一声:“相公。” 一股淡淡的熏香若有若无地,充斥在了上官勇呼吸的空气里,陌生又让他为之悸动。 喝完了酒的酒杯被男主人很随意地扔在了床下,灯烛也被男主人用掌风弄灭,床帐放下后,却还是可以借着窗前的月光看清床上的人。 “这屋子太小了,”上官勇身下的那处已经坚硬如铁,却还是先跟安锦绣说道:“日后我会让你住上大房子,就跟在太师府里的一样。” 安锦绣一笑,“我喜欢这里,太师府里的绣阁从此与我无关了。” 上官勇心头一暖,默默看了安锦绣一会儿后,从枕下摸出了一根红绳递给了安锦绣,说:“这个送你,我如今没钱送你好的,这是我在月老庙求来的姻缘绳,日后,”上官勇顿了一下后说道:“日后我一定再送你一样象样的定,定情物 。” 安锦绣看见这红绳,心中又是一阵酸涩,这红绳上一世里他送她,她随手扔在了床下,却又在黄泉的望乡台上看见他亲手将它扔进火中焚毁,不是望乡台上那一望,她还不知道这男人一直收着这红绳。一个大男人跑到月老庙里去求姻缘绳,不知道一路上要被多少人笑话,“谢谢你,”安锦绣将红绳攥在手中,认真对上官勇道:“我很喜欢。” 祈顺朝的新婚之夜里,丈夫要送妻子定情之物,上官勇为了这场婚事已经将银两用尽,实在没钱去买女人们喜欢的玉镯、金银饰物,去月老庙求这根姻缘绳虽不花银两,却有他的一份心意。听安锦绣说喜欢,上官勇笑弯了眉眼,露出了一嘴白牙,“媳妇,锦绣,我也喜欢你。” 安锦绣声音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她也喜欢他,只是还没这个脸皮开口说出这话。 上官勇手指碰上了安锦绣的脸,他还没摸过如此滑腻的皮肤,上等的锦锻一般,上官勇感觉应该是有什么人在他的身上放了一把火,让他烧得难受。 安锦绣抬手摸了摸上官勇的额头,就这会儿的工夫,她的相公竟然已经出了一身的大汗,这让安锦绣有些心疼了。 冰凉的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擦了一下,上官勇脑子里“啪”的响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断了。大手停在了安锦绣的胸前,上官勇哑着嗓子对安锦绣道:“锦绣,我想要了你。” “嗯,”又是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却仿佛打开了禁锢着上官勇的牢笼一般。 第一次解女人的衣衫,上官勇着实是不得要领,只安锦绣胸衣上的带子他就解了半天也未解开。心急之下,上官勇手上用了劲,“嘶啦”一声,薄薄的胸衣便连着带子成了两半。 “呀!”安锦绣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想遮住自己胸前的风光。 “别!”上官勇喊了一声后,按住了安锦绣的双手,无师自通地低头去含眼前的两个白白嫩嫩的“包子”,几番大力吮吸之下,将两粒颜色淡红的“樱桃”弄成了艳红色。 安锦绣在床上扭动了几下身体,想借此避开上官勇的吮吸,却不料身下的衣衫也被这为将的男人大力地扯去了。 “锦绣,”上官勇的双眼此时都红了,却还是不忘跟安锦绣说一声:“你莫怕。” 安锦绣躲闪着上官勇能在她身上烧出洞来的灼热目光,低声说道:“你不脱衣吗?” 上官勇身上的衣物眨眼间就脱去了 ,筋肉结实的身体半跪在床上,小山一样。安锦绣偷看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想来也好笑,明明他们两世夫妻,欢爱应已是平常事,却不知为何,她不敢看面前的这具身体了。 双腿分开,被上官勇夹在腰间,安锦绣将头扭到了一边,不去看上官勇的脸。有些羞涩,有些期待,甚至还有些庆幸,这一世她的身子是干净的,连心都是干净的。 上官勇看着眼前向他敞开的密花,喉间急速的哽滑了几下后,伸手探了过去。 “嗯,”安锦绣轻哼了一声,身体想逃一般地扭了几下,却没想到不但没能逃成,反而将自己的承欢之处向上官勇早已挺立的“银枪”撞去。 上官勇闷哼了一声,手中多了一个小盒,对安锦绣道:“别怕,我不会弄疼你。” 安锦绣闻到了一股花香,只是这花香太淡,她分辨不出是何种花的香味。 “抹了这个就不痛了,”上官勇用手指挖了一砣油膏,跟安锦绣说道:“你别怕啊。” 原来是油膏,安锦绣这才想起,前世里的新婚之夜,上官勇也用过这个东西。只是,安锦绣微微一皱眉头,问上官勇道:“是军中之物?” 上官勇点头,这是他临进新房时,军中的那两个老哥塞给自己的东西。按那两个老哥的话说,就是他上官勇是军中的粗汉,安锦绣是娇小玲珑的公侯小姐,不用些油膏,自己的这杆“枪”不一定能进“花洞”。在自己身下的物件上胡乱地涂了一把,然后上官勇就小心翼翼地给安锦绣涂抹起来,屏住呼吸将一根手指探了进去,随后上官勇便发现有什么东西紧紧地绞住了他的手指,甚至让他感觉到了疼。 安锦绣彻底涨红了脸,感觉到身体里的这根手指在一点点往深处探去,安锦绣喊了一声:“不要了!” 娇羞无力地一声喊,让上官勇脑中一空,只本能地附身下来,好像自己又到了沙场之上,身下是一片他要征讨下来的土地,奋力地进去之后,上官勇感觉自己进入到了一处温暖又紧致的所在。 安锦绣尖叫了一声,她已尽力放松了身体,只是仍没忍住这一下的疼痛。 安锦绣的尖叫声,让上官勇不敢再动了,埋在温柔乡里,却不能动弹这滋味不好受,但上官勇还是沙哑着嗓子问安锦绣道:“是不是疼得厉害了?” 缓过了一口气来的安锦绣没有说话,只是双腿在上官勇的腰间蹭了一下。 欢好是一种人的本能,此刻 的上官勇不用什么人再来教他该怎么做,遵循身体原始的本能,在安锦绣的体内动了起来。随着上官勇的动作越发的猛烈,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安锦绣的唇边溢了出来,这声音很低,却如同从上官勇的心中刮过的狂风,让上官勇还有着几分分明的神智彻底迷失。 极乐的顶端席卷了全身后,安锦绣再次尖叫出声,全身抽搐着在上官勇的身下瘫软下来,久久无法回神。 上官勇的“银枪”被安锦绣痉挛中的花、穴绞紧后动弹不得,闷哼一声后,上官勇靠在了安锦绣的身上,脸靠着脸,汗水混在了一起,彼此凌乱的呼吸声近在耳边,分不清也无心再去分清了。上官勇笨拙地将嘴唇覆在安锦绣的唇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安锦绣启唇之后,上官将军才知道去与安锦绣唇舌纠缠。 自己的身下已经是水汪了一片,可是埋在身体里的物件却还硬着,安锦绣推了推附身在自己上方的上官勇,就算**苦短,一刻值千金,她也想歇一歇了。上官勇却会错了意,将这一推当作了无声的催促,当下便又在安锦绣的身上卖力大动了起来。 最初的疼痛到了这个时候早已过去,安锦绣在颤抖痉挛中体会着欢爱之下的愉悦,身为女子的矜持,在上官勇狂风暴雨一般的纵送之下,全都被安锦绣抛到了脑后。“将军,饶了我吧,受不住了,将军……,”破碎的求饶声被安锦绣说得如同难奈的呻吟,一声声勾着上官勇的魂魄。 “真好,”上官勇低吼了一声,在安锦绣的身内xie了身,终于软下的那物件从那让他**的地方滑出来。 安锦绣哽咽着,眼中泛着泪光,有些可怜地看着又歪躺在自己身侧的丈夫。 ☆、25边关战事起 上官勇伸手到了安锦绣的身下,一片湿滑腻手,初尝了女子滋味的上官将军,用手将安锦绣的那处秘花一一摸过,描画一般,只怕自己不够仔细会错过什么。两根带着厚茧的手指从花核上扫过,像是得到了什么乐趣一般,随后就流恋不去,按压揉捏着看不清颜色的两片嫩肉。 “不要了!”安锦绣挣扎不开,突然就尖声叫起,身子一抬似是要坐起,却最终全身颤抖着软在了床榻上。 大滩的湿滑液体喷流到了上官勇的手上,上官勇着实愣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带着得意意味地笑出了声来。 安锦绣先是用双脸捂住了脸,这个男人用两根手指就让自己泄了身,安锦绣自觉丢脸。听到了上官勇的笑声后,安锦绣拿开了手,嗔怪地看向了上官勇,却不料身体还在余韵中微颤着,那杆上官将军的“银枪”就又不容她置疑地深扎了进来,安锦绣惊叫连连着,又被上官勇带入了另一场欢爱里。 整个世间对于上官勇来说,只剩下了床榻和身下的这个女人,狠狠地占有她,征伐她,这是此刻上官勇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低微破碎的嘤吟,急促的喘息,令人脸红的撞击水声,让这个七月盛夏的洞房花烛夜充斥了**的艳色。 前厅里,虽然家里的男主人正忙着自己的大事顾及不到这里,可是酒宴还是在继续,连安元志都留在了席间没有离去。 到了四更天的时候,伴随着几声陈闷的雷响,天下起了雨,随着雨点的越来越大,小雨变成了暴雨,将京都城里的暑气消了一个干净。 “急时雨!”席间有上官勇的军中兄弟高兴道:“再热下去,老子都要热出病来了!” 安元志笑道:“那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昨天,今天都是好日子!”这武官亲热地拍着安元志的肩膀道:“上官大哥成亲的日子,怎么可能不是好日子?” 一匹京城外驿站驯养的驿马在大雨中冲到了京都北城门下,报信的传令官停下马来就冲城门上大喊:“白玉关急报,开城门!” 城楼上值守的将军听到是白玉关的急报,忙就命手下道:“打开城门!” 送信的传令官打马扬鞭冲进了京都城,往皇宫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站在城楼上的将军和士兵们心中都焦虑起来,白玉关为祈顺北方的门户,边关这是起了战事? 世宗今日没有召妃嫔侍寝,独自宿在了御书房中, 迷糊的梦中,全是昨日嫁为人妇的安氏女,这个小女子让世宗今夜睡得极不安稳。 吉利脚步匆匆在走到了龙榻前,隔着床帐唤睡着的世宗道:“圣上,边关急报来了。” “宣他进殿,”很快龙榻上传来了世宗阴沉的声音。 送信的传令官跟着吉利快步走进了御书房,低着头往地上一跪,将军中的军报举过了头顶。吉利忙上前将军报从传令官的手上拿起,呈到了世宗的书案上。 世宗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这封军报,北厥十万大军兵临白玉关,白玉关守将,大将军杨锐亲书急件,请旨朝廷增兵白玉关。 “你走时,白玉关战事如何?”世宗放下军报后,问来自白玉关军中的传令官道。 传令官司回话道:“启禀圣上,杨大将军坚守不出,只等朝廷援军到达白玉关之后,出关迎敌。” “嗯,”世宗嗯了一声,对传令官道:“你即刻返回白玉关,告诉杨锐,朝廷的援军随后便到,让他再坚持数日。” 传令官领了旨后退了出去。 世宗又命吉利道:“去传安书界,周孝忠,兵部,户部的人,还有在京的几位大将。” 吉利领了旨,退出御书房后,便一路小跑着出宫传旨去了。 世宗从书案上叠放着的公文里,拿出了在京的将军名册,派兵去白玉关,京畿一带的军队不可能调动,只能是从各州府调兵,但京畿一带的将军里得去几位。世宗权衡着派将的得失,不时在名册上勾划一笔,翻了数页之后,世宗看到了上官勇的名字。 上官勇新婚,按理不应派去出征,只是世宗想到了那个搅得他今夜无法安睡的安氏女,犹豫了片刻之后,世宗在上官勇的名字后面重重地画了一勾。 半个时辰之后,安太师,周相,兵部、户部的两位尚书,在京的几位大将连夜进宫,一起站在了世宗的御书案后。在传阅了一遍杨锐亲书的急件后,众臣都看向了世宗。 “兵部调兵,户部调钱粮军需,”世宗将将军名册扔到了大将军周宜的手上,道:“朕命你为此次大军的元帅,名册中派给你的将军朕也勾画好,周卿,你不要让朕失望。” 周宜手捧着名册,跪下冲世宗叩首道:“末将定不辱圣命,定要杀得北厥蛮人有来无回!” “平身,”世宗道:“你明日就离京去庸州,各州府抽调的兵将一律往庸州集合。” 世宗是马 上皇帝,做出的军事安排,御书房里的众将领没有任何异意。 周宜拿着名册退出了御书房,他无法再参与接下来殿中君臣要商讨的大军抽调,军需征调的事宜,世宗让他明日离京,那么他连夜就得准备行囊,还要通知名册中世宗亲定下来的,随他出征的将军们做好离京的准备。 回府之后,周宜便要命自己的亲兵按着名册去找人。 “大将军,”一位看着名册的周宜亲信幕僚,突然指着名册对周宜道:“上官勇这次也要出征?他不是昨日刚刚成婚吗?” 周宜一愣,拿过名册一看,上官勇的名字后面果然被世宗画了勾。 “会不会是圣上笔误了?又或者圣上忘了上官勇成亲的事?”另一个亲信幕僚猜测道。 周宜摇了摇头,“派将出征这样的事,圣上怎会笔误?” “上官勇娶的可是太师之女,”有幕僚道:“昨日他们夫妇还在宫门前叩谢皇恩,圣上也不会忘记上官勇新婚之事。” 周宜合上了名册,笑了一笑,说道:“从军之人上沙场立军功才是正途,圣上这是在给这个太师女婿机会,”想到安太师是在自己之前到的御书房,周宜压低了声音,对自己的亲信幕僚们道:“太师此次一定出力不少。” 几位幕僚便不再多言。 周宜看着名册又说了一句:“在沙场之上求富贵,就看上官卫朝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书房里的人一时都有了各自的猜测,都在猜周大将军对上官勇是个什么心思。 周宜将名册交给了自己的亲兵长,特意说了一句:“今夜是上官将军的洞房花烛夜,天亮之后再去上官府报信吧。” 亲兵长领命,拿着名册退了出去。 这时,天边响起了一个炸雷,不知道惊扰了多少京都人的美梦。 安锦绣却在上官勇的身下昏沉沉地睡去了,而上官勇对于天边的雷声无知无觉,身下的娇妻已经昏睡了过去,他却还在这具娇软的身体上挥汗如雨,如同田间辛劳耕种的农人,上官勇想在身下的身体里种满自己的精血,又想将这身体揉捏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才好。 迅猛快速的律动后,上官勇低吼着在安锦绣的身体里一泄如注,这才停下来细看睡过去的安锦绣。香汗淋漓的脸,还没有他的巴掌大,乌黑的发纷乱地披散着,不少就贴在了脸颊上,修颜的脂粉都被汗水融去了,素颜的一张脸,还是美的 让上官勇心悸。自己身边同龄的人都早已做了父亲,上官勇一直认为自己也许就是个孤寡的命,现在看着身下的安锦绣,上官勇想自己也许就是在等这个小女子长大,所以自己之前才一直求不到夫妻的缘份。 “我会对你好,”上官勇在安锦绣的耳边轻声许诺道。 昏睡中的安锦绣嘴角扬起,露出一个笑容,似乎是听到了上官勇的这个许诺。 看看窗外的天已经泛白,上官勇没再性起,只是与安锦绣搂在了一起,闭上眼,也不从安锦绣的身下退出来,就这样让安锦绣含着他的“银枪”沉沉睡去。 周宜的亲兵在天蒙蒙亮时,走进了前厅还欢闹着的上官家。 上官勇和安锦绣被敲门声惊醒,就听见门外敲门的人高声说道:“上官大哥醒醒,白玉关出了战事,我们要随周大将军出征白玉关了,今日就走!” 上官勇的睡意被战事,出征四字惊走,几乎是从新床上一跃而起。 堵在自己身下的物件离开后,安锦绣感觉到自己的身下如同溃了堤一般涌出一大滩黏液来,但安锦绣此刻也顾不上害羞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上官勇要出征了?在他们的新婚第一天? 上官勇匆匆忙忙穿了衣服出了房,不一会儿之后又走了进来,一脸的愧疚,站在床边对安锦绣道:“锦绣,是圣上亲点的我出征,我,我这就要走了,去白玉关。” “是北厥人又打来了?”安锦绣问道。 上官勇点了点头,说:“北厥人又来犯境了。” 安锦绣坐在床上,就用落了红的床单擦了擦自己的身子,穿了衣服,也不管自己的双腿还发软,下了床,对上官勇道:“我替你准备行囊。” “你去洗洗,”上官勇拦安锦绣道:“我自己收拾就行。” 安锦绣却已经走到了门口,开了门冲院中的偏房喊道:“紫鸳丫头起了吗?给我送些热水来给将军擦洗。” 紫鸳在偏房里大声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整个上官家随即就都忙开了。 ☆、26新婚即离别 热水送进房后,上官勇被安锦绣催着去屏风后匆匆擦洗了一番,出来后就看见自己的小妻子正坐在床边上替他叠着要带走的衣物,而一旁的小几上已经放上了还冒着热气的粥和馒头。 “吃点再出门吧,”安锦绣听到了上官勇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就招呼上官勇道:“紫鸳刚去厨房弄来的,还热着呢。” 上官勇将小几端到床榻上,他自己坐在了安锦绣的身边,喝着热粥,看着安锦绣手脚麻利又细心地替他打点着行囊,上官勇突然就有了一种错觉,他与安锦绣不是新婚,而是已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了。 “我替你包了几件冬衣,”安锦绣细声细气地跟上官勇道:“我怕你这一去,入了冬后还在关外。” 上官勇说:“军中会发冬衣的。” “那冬衣怎么比得上家里的好,”安锦绣低着头说道:“我本还想替将军你做一身冬衣,可惜来不及了。” 上官勇放下了已经空了的粥碗,拉起了安锦绣还在忙活着的手,说道:“屏风后面还有热水,我没用过,你也去洗一洗吧,这里我自己来。” 安锦绣嗯了一声,起身往屏风后面走去,不洗一下,她下身湿漉漉的,一动就好像还往外流着东西的滋味的确不好受。 上官勇准备自己动手收拾行李了,才发现安锦绣已经将行囊收拾好,连金创药都给他装上了,他要做的也就是为行囊打个结罢了。上官勇又拿了个馒头吃起来,看看行囊再看看自己的这间新房,咧开嘴傻笑起来,有媳妇就是不一样了。 安锦绣在屏风后面,手按着自己微微有些鼓涨的小腹,下身如失禁一般又流出不少白浊出来。虽是无人看到,安锦绣还是红了脸,上官勇昨夜到底种了多少子孙到她的肚子里?不会是她睡过去后,这个男人还是没停下来吧? “大哥!”门外这时传来上官睿的声音:“我和小妹能进来吗?” 想到安锦绣还在洗身,上官勇忙不迭起身往房外走,说:“你们等一下,大哥出来见你们。” 新房外,上官睿带着还睡眼朦胧地上官宁站在门前,看到上官勇出来了,上官睿忙就说道:“大哥,你要出征了?” “嗯,”上官勇说:“我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在家要听大嫂的话。” “大哥你不能不去吗?”上官宁一听自己的大哥真是要出远门了,马上小嘴一瓢,眼看着就要掉眼泪了。 安锦 绣换了身家常的旧衣从房里走了出来,下身酸疼,步子迈得还不稳,看得上官勇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大嫂,”上官睿看到安锦绣,忙就规规矩矩地给安锦绣行了一礼。 “宁儿,”上官勇对上官宁说:“你还不见过你的大嫂?” 上官宁却只拿眼看着安锦绣,刚见到面的人,就算是嫂嫂,在六岁小姑娘的心里也还只是个陌生人。 看上官宁只盯着安锦绣看,不开口喊人,上官勇有些急了,刚要开口催上官宁喊人,就听见身边的安锦绣声音温和的开口道:“小叔,宁儿小姑,我是安氏,是你们的大嫂,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大嫂好漂亮,”上官宁盯着安锦绣看这半天后,突然开口接安锦绣的话道。 “你这丫头,”上官勇笑起来,看弟弟和妹妹能跟安锦绣和睦相处的样子,他走也走得安心了。 “大哥,不走好不好?”听到上官勇说话,上官宁又想起自家大哥要出远门的事情来,扑上来抱着上官勇的双膝撒娇道。 上官睿拉上官宁道:“皇命不可违,你就不要跟大哥闹了。” 上官宁回头冲自己的二哥小脸一皱,“小老头子!” 上官睿少年老成,没跟自家小妹计较,只是伸手在上官宁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安锦绣笑着转身进屋,想替上官勇将行囊拿出屋来,上官勇哪能让安锦绣拎重物,带着弟妹跟进屋里,伸手就把床榻上放着的行囊背在了身上,跟上官睿和上官宁说:“大哥再说一遍,大哥不在家时,你们要听大嫂的话!” 上官睿马上就点了头,上官宁看上官睿点头后,也跟着点头。 上官勇又看向了安锦绣,新婚刚一日,他舍不得走。 “妾身……” “不用这样称呼自己,”上官勇打断了安锦绣的话说道:“我们家里没有这些规矩,你是我媳妇,不是什么妾身。” “好,我送将军出门,”安锦绣听话的改口道。 家门外,要跟上官勇一起去白玉关的武官们都等在那里,看到上官勇和安锦绣一前一后出来,都笑着道:“这位就是嫂子了?” 上官勇看着兄弟们盯着安锦绣看的样子,隐隐有些不悦,如果可以,上官勇不想让任何外人看到自己的这个小妻子。 安锦绣却冲着上官勇的兄弟们曲膝行了一礼,落落大方道:“各位大人都 是我家将军的兄弟,上官安氏这项有礼了。” 红颜美人,清浅笑容,娇软的声音,众武官一时间都呆住了,原先还担心太师之女,公侯之家出来的女人不是他们的大哥能消受的,谁也没想到安锦绣竟会给他们行礼。等反应过来后,有一位武官冲安锦绣抱拳一礼,其他人也都跟着这位学。 “此次出征,望诸位大人珍重,”安锦绣侧身躲过众人的礼后,说道。 “嫂子,我们哪里是什么大人,”有脸皮厚的武官跟安锦绣玩笑道:“他们都叫我庆不死,你也这么叫我好了。” 安锦绣望着这个面皮白净的年轻人一笑,庆不死,庆楠,前世里这位因为助白承泽成皇,凭着从龙之功,得封威远侯,是上官勇的异性兄弟里,打起仗来最心狠手辣的一个。“庆兄弟,”安锦绣喊了庆楠一声,“此次大家一起不死不伤才好。” 上官勇从安锦绣的话中听出了什么,扭头跟安锦绣道:“你放心,我会回来的,你安心在家等我,”话说到这里,上官勇又想起了什么来,压低了声音对安锦绣耳语道:“那床单我叠起来了,你不用洗了。” 安锦绣知道上官勇说的是什么,初夜落红的床单,想到这个,安锦绣就不禁红了脸。 “是啊,嫂子,我们都会回来的,区区一个北厥人,我们兄弟还看不上呢!”庆楠跟安锦绣说上话后,心情更好了,大声说道:“有上官大哥带着,我们一定不会有事!” “你这是在跟嫂子撒娇吗?上官大哥欠你的?”有武官嘲笑起庆楠来。 安锦绣看着面前又闹成了一团的武人们,虽然这帮人说起话来肆无忌惮,但安锦绣看着这帮人心里自在,至少这帮人坦城,值得信任。 上官勇再不舍自己的新婚妻子,看看天色,此时也不得不走了,“家里就交给你了,等我回来,”最后叮嘱一句后,上官勇上了马,带着自己的兄弟们走了。 “元志,”安锦绣站在门前看着上官勇一行人走远了,才跟陪在自己身边的安元志道:“我们赶一辆马车,出城去送送他们吧。” 安元志哪里能说不好,转身就去街上雇马车去了。 要远赴白玉关的军队在京都东城的校军场集合之后,列队穿京都城而过,到了京都的北门前。 北门这里此时已经是旌旗招展,人头攒动,不但世宗带着诸皇子以及朝中文武都到了北城外送行,京都城的百姓也都扶老携幼赶来送这些要远赴边 关的军人们。 上官勇跟着先锋营最先到达北门,远远地看见世宗的御驾后,忙就翻身下马,等在了原处。等大将军周宜从中军阵中赶到后,众武官才跟着周宜一起,牵着自己的战马,步行至世宗的近前下跪行君臣之礼。 世宗亲手扶起了周宜,命内侍给将军们送上宫中的烈酒三杯。 “父皇,”太子白承诺将一杯酒端到了世宗的面前。 世宗高举了盛满了烈酒的玉碗,对面前的众将官道:“诸位此去千里边关,朕今日在这里为诸位壮士送行,他日诸位凯旋之时,朕也将在这京都北门外迎接诸位归来!我祈顺男儿,生来便是铮铮铁骨,必不负朕的厚望!” 将官们将三碗出征的烈酒喝下肚后,将手中的酒碗掼在地上,表示此去白玉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北门外有京都城最大的花市,此刻空气中浓郁的花香被烈酒的辛辣味道取代,军旗在风中招展,哗哗作响,战马嘶鸣,就是百姓在这种氛围里,心中也无端地被激起为国尽忠的热血。 世宗冲周宜一挥手,出征的号角随即响起三声,周宜跃身上马,手上的长剑往北一指,大声道:“三军听我号令,出发!” 上官勇翻身上马之后,就听见送行的人群里传来了二弟上官睿喊大哥的声音,上官勇寻声望去,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里的安锦绣。 安锦绣望着上官勇笑,手里拿着上官勇送她的红绳冲上官勇晃了晃,她是已嫁的妇人,不好跟男人们和孩子们一样在人群里大喊大叫,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上官勇,她在家中等他回来。 上官勇看见红绳,心头就一热,冲安锦绣大力地点了点头。他会回来,为了这个站在人群里更显娇小的妻子,为了他的弟妹,他一定会平安归来。以前上官勇觉得以自己这样的出身,将弟妹好好养大就已是不错,不过今日,上官勇对未来有了更多的期许,封妻萌子这四个字浮上了上官勇的心头。骑在马背上,上官勇频频回头看安锦绣,这个小妻子的样子他这辈子也忘不了,不过上官将军就是想再多看几眼。 远征的军队渐行渐远,世宗坐上了自己的御辇,然后感觉有风从他的面颊上拂过,世宗顺着这风势侧目,只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望北静立着的安锦绣。世宗一愣,初相见时,这个小女子还是花嫁之期的少女,只是一夜未见,却已是妇人的打扮。 ☆、27白承泽的好 “圣上?”吉利在御辇下轻声寻问道:“圣上您要起驾回宫吗?” 世宗没有理会吉利,只是看着安锦绣,是了,世宗想起安锦绣昨日已经嫁与了上官勇,已是上官家的媳妇了。如今的安锦绣一袭家常旧衣,素面朝天,脸上带着几丝轻愁,一点新嫁娘的样子也看不出来。世宗突然就有些后悔了,让上官勇新婚之日就出征,这事他好像做的过了。 “大嫂,大哥走了,”上官宁这时拉了拉安锦绣的衣裙,撅着小嘴道:“大嫂,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安锦绣弯腰将上官宁抱起,爱怜地拍拍上官宁的小脸,笑道:“等大哥打完仗,他就会回来了,宁儿和大嫂一起在家里等大哥回来,好不好?” 上官宁不甘心地向上官勇走的方向望去,这会儿远征的队伍已经完全看不到踪影了,没了指望的上官宁将脸埋进了安锦绣的怀中。 “我也想跟着去!”安元志这时说道:“姐,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从军?” “等你把武艺再练精一点后,”安锦绣抱着上官宁转身往城里走,一边跟安元志说道。 安元志带着上官睿跟在了安锦绣的身后,不服气地道:“我的武艺很不错了,姐你看过我练武吗?” 安锦绣听了安元志这话,心中又感觉内疚了,回头跟安元志抱歉地一笑,说:“是是是,姐还没看过你练武呢,不过你就是心急,也等你姐夫回来吧,有他在军中带着你,我也放心。” “跟姐夫一起从军?” “他好歹也是将军,在旁边提点你一二,也好过你一个人两眼一抹黑地从军吧?”安锦绣说着话,看安元志已经热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忙就用手里拿着的手帖去擦,“这天太热,回家后,我熬去暑汤给你们喝。” 安元志此时跟安锦绣相处也习惯了,没避开安锦绣的动作,反而微微弯了腰,好让安锦绣够到他的额头。 “去暑汤,”上官宁听到有吃的了,心情有些好了,忙问安锦绣道:“大嫂,是甜的吗?” 安锦绣替安元志擦完了头脸上的汗,又替同样一头汗的上官睿擦起汗来,一边还笑着答上官宁的话道:“宁儿爱吃甜汤?那大嫂就煮甜味的去暑汤好了。小叔呢?也喜欢吃甜吗?” 上官睿有些尴尬地站着让安锦绣替他擦汗,听安锦绣问自己了,忙就说:“大嫂,我是男儿,不爱吃甜。” “二哥瞎说,”上官宁马上就嚷了起来,“ 连大哥都知道你最爱吃糖了!” 男孩子大了都不爱承认自己爱吃甜,安锦绣望着上官睿抿唇笑弯了眉眼,“小叔爱吃甜这事我们不让外人知道,就我们几个知道就好。” 安元志忙也点头,“是啊,我们都不跟外人说,卫君,”安元志叫着上官睿的字道:“你在家里就放心大胆地吃糖好了。” 上官睿脸皮薄,被这姐弟二人这么一说,把头一低,不好意思地快步往城里走去。 “还害羞呢?”安元志笑着追了上去。 “二哥羞羞,”上官宁也在安锦绣怀里,刮着自己的小脸羞上官睿。 “小调皮!”安锦绣刮刮上官宁挺翘的小鼻子,迈步去追眨眼间就已经跑出去老远的安元志和上官睿。 世宗将安锦绣此时的一频一笑都看在了眼里,看过安锦绣楚楚可怜,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这会儿这样笑容温婉,举止从容的家常模样,看在世宗的眼里竟又是另一种风华。生于公侯府地,这个女子就真这样甘心做一个从五官武官的妻子?就算只是庶女,这个女子也理应嫁一个更好的丈夫。 “回宫,”世宗看着安锦绣混入人群中走远,才跟御辇旁伺立的诸皇子大臣道:“你们不用跟着了。” 太子领头跪倒在地,恭送世宗的御驾回宫。 世宗没有理会众人的跪地恭送,只是在心中想着:“如若朕得到了这样的女子,朕一定爱如珍宝,安氏有此女却养在深闺无人识,可惜了。” “起驾回宫!”吉利在御辇旁高喊了一声。 世宗的御驾进城之后,太子再行进城,之后诸皇子大臣才在北城门口散去。 安锦绣抱着上官宁到了他们存放马车的地方,安元志已经坐在了赶车人的身边,上官睿从车厢里探着个头等安锦绣和上官宁两个。 白承泽带着人从这辆马车前走过,眼角余光发现正抱着孩子上车的人是安锦绣后,白承泽便停了马。 “姐,”安元志比安锦绣先看到白承泽,看到白承泽停了马并下马往他们这里走过来后,忙就让安锦绣回头看。 安锦绣回头时,白承泽已经走到了她的近前,安锦绣下意识地想躲,可是已经无处可躲了。 白承泽看安锦绣回头了才停下脚步,轻声喊了安锦绣一声:“二小姐。” 安锦绣只得冲着白承泽曲膝一礼,口中道:“上官安氏见过五殿下。” 上官安氏这个自称听在了耳中,白承泽这才问自己,他下马走到这个新婚妇人的面前是要干什么?为了他们之间曾经的那几封书信?顿了片刻之后,白承泽对安锦绣道:“昨日是你新婚之日,这声恭喜虽然说迟了,但我还是要跟你这一声。” 安锦绣低着头道:“多谢五殿下。” “边关战事紧急,所以上官将军才不得不随军远征,”白承泽又道:“你不要太难过了。” “将军为国效力,妾身不难过。” “日后若是有难处,你可以派下人来找我,我会帮你。” 安锦绣又是冲着白承泽曲膝一礼,“妾身不敢劳烦五殿下。” 白承泽虚扶了安锦绣一把,轻声道:“你我不是陌生人,不必如此客套。” 安锦绣听白承泽这么说了,也只是低头一笑,不多说一句。 白承泽看安锦绣明显与他疏远的样子,也不以为意,笑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只记得日后若是有事,派人来找我。”说完这话,白承泽也不等安锦绣的回话,便回身上了马,带着人走了。 安元志方才就想上前来,只是被安锦绣的目光阻止没有过来,这会儿看白承泽带着人走了,忙上前来说:“五殿下他怎么会跟姐好像已经熟识了一样?” 安元志的语气有点冲,安锦绣想她的这个弟弟在家中一定也听过她与白承泽的事,叹了一口气,对安元志说:“我与他在太子的东宫见过。” 安元志回头看看正坐在马车上看着他们姐弟俩的上官兄妹,压低了声音问安锦绣道:“总不会家里传的那些话是真的吧?” 安锦绣说:“家里又传了我什么话?” 安元志说:“我前天还听下人们议论,说五殿下求娶过姐。” 安锦绣的脸色一变,“下人们胡说,你也胡说?” 安元志看安锦绣变了脸色,忙道:“我不信这话,姐夫人不错,五殿下什么的,跟我们没有关系。” 安锦绣望着街上人来人往的车水马龙发了一会儿呆,重活一世,她到了今日才有机会好好看一看京都城的样子,隔世之后再看这些昔日的街道行人,安锦绣只觉得陌生而茫然。她没想起这场发生在七月间的战事,但上一世里的上官勇一定没有随军从征,不然到了八月,他要如何迎娶她?事情不一样了,安锦绣没由来的一阵心慌,以前觉得事情跟上一世不一样是一件好事,说明她不会 再走老路,可现在,想到出征白玉关的上官勇,她的丈夫也会如上一世一样在沙场之上百战百胜,不让敌人伤他毫发吗? 安元志眼见着安锦绣脸色发白,忙跟安锦绣认错道:“姐,是我说错了话,你别生气啊,我以后再也不说这些事了,行不行?” 安锦绣勉强一笑,“只要你跟娘信我就好,安府里的其他人,爱说什么就随他们说去吧,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还怕他们的背后话不成?” 安元志打量着安锦绣的神色道:“那你是真不生气了?” 安锦绣说:“我只是突然担心你姐夫了。” 安元志随口就想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话都到嘴边了,才猛地想起那个人是他的姐夫,“姐夫会没事的,姐你就在家安心等他回来好了。” 安锦绣看着安元志说:“你就这么肯定?” 安元志很理所当然地道:“姐夫一看就不是短命相,再说,我还没从军呢,姐夫怎么会有事?” 你从军跟上官勇出不出意外有什么关系?安锦绣摇了摇头,她原先真是以为安元志是个少年老成的人,真正相处下来,安锦绣才发现安元志所谓的少年老成八成都是装的,这个人不但多话,而且性格也跳脱外向。 安元志将安锦绣往马车上让,嘴里又说道:“五殿下看起来人还不错,很和气的一个人。” “我方才没让你上前,就是不想你跟五殿下走得近,”安锦绣刚走了几步,听见安元志这话又停下来小声说道:“你想从军,就一门心思地练习武艺,学兵书战策。” “我就是这么一说,”安元志不在意地一笑,他没听出安锦绣话中的深意来,他一个安府不上台面的庶子,跟皇子殿下们能说上话吗?在安元志想来,他这个姐姐对五殿下是避之不及了。 安锦绣上了马车,一边为趴在窗口看街景的上官宁打扇扇风,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安元志说白承泽好,这不足为奇,白承泽待人温和,跟什么人交往都能放下自己皇子的身段,这种看似交心的对待,上一世里不知道为他招揽了多少帮手在身边助他成皇。上一世,安锦绣闭了一下眼睛,没有成皇前的白承泽待她这个已婚的女人还不是付尽了温柔,最后呢? ☆、28回门再受欺 “大嫂你看,”上官宁这时喊安锦绣看车窗外。 安锦绣看向车窗外,原来吸引了上官宁眼球的是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子。“宁儿想要?”安锦绣问上官宁道,心里却在想,上一世里白承泽脸上的面具自己为何就是蠢的看不出来? 上官宁眼巴巴地看着小摊上挂着的五彩面具,却跟安锦绣摇了摇头。 安锦绣拿出几个铜板,跟车厢外坐着的安元志说:“元志,宁儿喜欢面具,你带她去选一个吧。” 上官宁还想摇头说自己不要,却已经被安元志抱了出去。 “钱,”安锦绣要把钱给安元志。 安元志把手一摇,说:“姐,我买个面具的钱还是有的。” “小叔想要些什么?”安锦绣扭头又问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上官睿。 上官睿笑道:“大嫂,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安锦绣看了看上官睿,“小叔也得添些衣物了,等我回去后便做。” “不用,”上官睿忙跟安锦绣说,却看见安锦绣已经望向了车窗外,嘴里还念叨着,要去为家里人购些什么样的布料。上官睿又安静了下来,他们这个家从来就不完整,如今长兄如父,长嫂如母,随着这个小嫂子的进门,他们上官家好像也终于完整了。 安锦绣四个人回到家时,安锦绣还没下马车,就看见安元志在外面说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听着安元志语气不善,安锦绣是赶紧下车,就看见安府的两个管事的婆子站在安元志的对面,那脸上的神情看着恭敬,眼底里可都透着不耐烦。 上官宁要跟着安锦绣下车,却被上官睿拦住了,兄妹两个坐在车中听着外面的动静。 “二姑奶奶,”管事婆子看见安锦绣下车来,便给安锦绣行了一礼,说道:“奴婢们是来接二姑奶奶回门的。” 安元志说道:“我姐夫出征去白玉关了,你们不知道?” 管事的婆子说:“老太君也知道二姑爷出征了,但是老辈传下的规矩不可废,二姑奶奶还是得回门一趟才好。” 祈顺朝庶出子女婚嫁可没有回门的规矩,安锦绣从安府嫁出来后,就没想过还要再回去。如今看这两个管事婆子说是老太君的意思,安锦绣才不会认为这是安府老太君给她的体面,安府里今天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在等着她呢。 “你们要我姐一个人回门?”安元志这时说道:“要 回门也要等我姐夫回来吧?” 管事的婆子互看了一眼,对府里的这个五少爷实在是不耐烦,老太君让她们来接二小姐回门就已经是恩典了,这姐弟二人不但不感恩,还一个高声跟她们呛声,一个一脸的不情愿。 安锦绣看了看往自己这里探头探脑的邻居们,冲在大门前站着的紫鸳说:“紫鸳,将小姐抱家里去。” 紫鸳听了安锦绣的话后,才跑到了马车前,把上官宁抱下了车。 上官睿在车中将安氏姐弟和安府管事婆子们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上官勇没跟上官睿说过安锦绣在家中的事,但是上官睿凭着这几句对话,就确定他家大嫂姐弟在安府里地位不高。上官睿下了马车后,就问安锦绣道:“大嫂你要回门吗?” “长辈有话,我不能不听啊,”安锦绣冲上官睿抱歉地一笑,说:“等我回来后再给你们煮去暑汤吧。” “你不回去,家里的那帮人还能逼你?”安元志不满道。 “你别说了,”安锦绣一边让安元志不要再说话,一边让上官睿先回家。 上官睿有心陪着安锦绣回安府一趟,可是这世上还没有嫂子回门,小叔作陪的事情,所以上官睿只得跟安锦绣说:“那我和小妹在家中等大嫂回来。” “哎,”安锦绣答应着上官睿就要走。 紫鸳抱着上官宁看安锦绣要走,忙就问:“小姐,要我陪你回去吗?” 紫鸳的担心就写在脸上,安锦绣安慰地拍拍紫鸳的手,“你在家看好门,带好小姐。” 安元志这时又冲管事的婆子道:“你们来接我姐过门不带车来?要我们走回府去吗?” 管事的婆子说:“是奴婢们的错,以为二姑爷家中有车辆,所以就没带车轿来。” 安锦绣拦住了火冒了三丈的安元志,声音听不出喜怒地道:“没事,我这里不是租着马车么,就坐这车回门。” 车夫有生意做,当然不会拒绝。 安元志强忍了怒气,上了自己的马。 安锦绣一行人走远了后,站在门里的紫鸳跟还站着不动的上官睿道:“二少爷回屋去吧,外面日头太大了。” 上官睿看一眼紫鸳,转身往堂屋里走去。 紫鸳被上官睿一眼看得心里发毛,跟五少爷一般大的十三岁少年,还是一个读书的书生,这眼神可是厉害,像是什么都能看穿一样。 安元志骑马走在安锦绣坐着的马车前面,等一行人到了安府,却又发现安府的门前已经停了不少的车辆,还站着不少身着宫中服饰的仆从,安元志心里暗道不好,忙下马问安府的看门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看门人低声回安元志的话道:“五少爷,太子妃娘娘今日回府来探亲了。” 妈的!安元志心里爆了粗口,这个女人来了,为何还要要安锦绣回来? 安锦绣下车来,目光平淡地看了看门前的这些车马仆从,然后便付了钱给车夫,让车夫先走了。 管事的婆子看安锦绣付过了钱,才走上来跟安锦绣说:“二姑奶奶,进府吧。” 安锦绣走进了安府,让安元志去看绣姨娘,她自己跟着管事婆子走进了老太君院里的一间耳房里等着。 管事的婆子将安锦绣领进了耳房后,就出去了。安锦绣坐在了耳房里半开的窗前,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也不见有人进屋来跟她说句话。 老太君的房里,太子妃安锦颜当着老太君和秦氏的面,把安锦曲好好地说了一顿。安锦曲再娇蛮,在大姐安锦颜面前却是一句话不敢顶撞,只低着头挨训。 秦氏低眉顺眼地坐在老太君的下首,今天要不是安锦颜回来,她还出不了自己的院门,这会儿被老太君不时投过来的,刀一样的眼神弄得心里发怵。 安锦颜也没为自己的亲母说句好话,训完了安锦曲,用了一杯茶水后,才问道:“锦绣等了多长时间了?” 老太君说:“三个时辰了。” 安锦颜又把管事的婆子叫进来问道:“二姑奶奶在做什么呢?” 管事的婆子禀道:“回太子妃娘娘的话,二姑奶奶在耳房坐着打瞌睡。” 安锦颜飞快地看了一眼秦氏,看来这个安锦绣是不一样了,若是放在以前,知道了自己在,这个庶出的妹妹还不巴巴地跑来求见,如今就只是等在一边边等边打嗑睡? “她怎么也回来了?”安锦曲还不知道安锦绣回来的事情,把眼皮一翻说道:“她还真是个厚脸皮,大姐不想见她,她还贱兮兮地跑来。” 安锦颜先跟管事的婆子说了句:“去请二姑奶奶进来,”然后便跟老太君说:“我白教了她这么半天。老太君,依我看她做不成相府的长媳也是件好事,就她这样进了相府也是丢我们的脸!” “大姐,”安锦曲看安锦颜又要训她,马上求饶地喊了安锦颜一 声。 “你一直这样不懂事,以后该怎么办?”安锦颜说道:“日后不管你嫁入什么样的门第,男人都是三妻四妾,你总要有庶出的子女,你容不下你二姐,日后你能容得下谁?” 说到安锦绣,安锦曲就不会低头认错,眼皮也不抬地就回了安锦颜一句:“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奴才样。” 安锦颜正要再训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妹子几句,一抬眼就看见安锦绣站在门前,忙就换了一张笑脸,冲安锦绣招了招手,说:“锦绣来了,就快进来。” 安锦曲看到安锦绣进屋,她不会怕安锦绣听到自己刚才的话,重重地冲安锦绣哼了一声,坐在了秦氏的身旁。 安锦绣就像没看见安锦曲一样,礼数一点不差地给安锦颜行礼。 安锦颜笑道:“你起来吧,我们是自家姐妹,哪里就讲究这些虚礼了?” 安锦绣起身后,望着安锦颜一笑。当朝的太子妃娘娘从小就一个美人,如今更是一身的贵气,就好像已经是一朝国母了一样。上一世太子夺嫡失败,安锦颜被白承泽一杯毒酒赐死,这一世这个嫡姐有当皇后的命吗?就算白承泽身边没有安锦绣了,五皇子还是会去夺那把龙椅,太子会是五皇子白承泽的对手吗? 安锦颜看着安锦绣脸上的笑容却不大舒服,这种云淡风清的笑不应该出现在安锦绣的脸上。在安锦颜的心目中,安锦绣一直就是一个看不清自己身份,一味争强的蠢货,一个蠢货就该一辈子无望地挣扎到死才行。 安锦绣等了安锦颜一会儿,看安锦颜也不说话,便又冲老太君和秦氏都行了礼。 老太君开口道:“二姑爷出征去了,你在家中要好好过活,祖母不管你心里还有些什么心思,但是自古女子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妇道你是一定要守的。你是庶出,去了上官家却是正妻,行为一定要端正!” 安锦绣应了一声是。 秦氏叹气道:“锦绣是低嫁了,我现在想起这桩婚事还伤心呢。” 老太君刚想让秦氏闭嘴,就听安锦颜说道:“上官将军的事,我回去后会跟太子说的,自家姐妹,我怎么会看着锦绣受苦不拉一把呢?” ☆、29太师嫁女的真正用意 听了安锦颜的话,安锦绣还没有反应,秦氏已经又惊又喜地道:“太子殿下如果愿意出手提拔二姑爷,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锦绣啊,你可是又有天大的福气了。” 安锦绣心头一动,太子一直在军中的势力不强,安锦颜这是在为太子拉拢军中的势力了?再一想安锦绣又觉得不像,上官勇此时只是一个从五品的武官,还没有拉拢的价值,安锦颜说这话怕是只是随口的施恩罢了。“大姐,我现在过得很好,”安锦绣对安锦颜说道:“锦绣多谢大姐了。” 安锦曲在一旁道:“二姐,你还是多想想老太君的话吧,记得要守妇道。” 安锦绣抿嘴一笑,没有接安锦曲的话。老太君说的话不好听,但是深想也是为了她好,不想她做出对不起上官勇的事,她没必要为一句话就记恨,重又在安府掌了权的祖母。 “时辰不早了,”安锦颜突然就觉得无趣了,起身道:“太君,母亲,我要回去了。” 老太君,秦氏,安锦曲都起身要送。 “太君歇着吧,锦曲回房去跟我今日带来的教习嬷嬷学礼数,母亲送我就好,”安锦颜说道。 太子妃发话了,屋中的人自然就照做。 屋里只剩下老太君和安锦绣后,老太君对安锦绣说:“你要记得我的话,人要认命!” 安锦绣说:“太君,锦绣会跟我家将军安生过日的,不属于锦绣的东西,锦绣也不会要,锦绣知道自己要不起。” 老太君冷笑了一声,她是不信安锦绣的话,“你没巴着去送太子妃娘娘,说明你如今倒是有点知礼数了,去看看绣姨娘吧,日后无事,你也不用再来府上了。” 安锦绣一句话没再多说,出了老太君的屋,便径直往绣姨娘住着的小院去了。 安锦颜走在出府的路上,跟秦氏小声道:“母亲说的没错,锦绣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秦氏恨道:“若不是这个小蹄子坏事,锦曲的婚事就定下来了。” 安锦颜回头看了仆妇们一眼,跟在安锦颜和秦氏身后的仆妇们忙都后退,空出了一段距离,让这母女二人单独说话。 “看中相府公子的事,母亲事先也不跟女儿说一声,”安锦颜跟秦氏说道:“父亲也看好这门亲事?” 秦氏说:“跟相府结亲不好吗?” “周孝忠本就是太子的人,这门亲事结与不结,对太子来说谈不上得失。” 秦氏急忙说道:“这,这娘没想到啊,你父亲说跟周相结成儿女亲家不错,娘就这么安排了。” 安锦颜笑了一声,“父亲是疼自己的两个小女儿,这一点我知道。” “娘娘,”秦氏有点慌神了,听安锦颜的意思,是他们对她这个女儿不好?安家对太子还不够忠心耿耿? 安锦颜看着安府里花团锦簇的盛夏景色,心里却是一片冰冷,太子妃听着尊贵,谁能知道她内心的苦?“我要见父亲一面,”都快走到府门前了,安锦颜还是决定要见安太师一面。 “这样好吗?”秦氏为难道,她们女眷没什么,只是安太师跟安锦颜是父女也是君臣,无旨不可见面,父女俩这要是在家中见了面,事情传出去,弄出闲话来还是小事,要是再弄出什么风波来怎么办? “今日是锦绣回门的日子,我陪着自己的妹妹去见父亲一面,也是人之常情,”安锦颜片刻的工夫已经想出了借口,“父亲在书房?” 秦氏见安锦颜已经往安太师的书房走了,不好再劝,只得大声对安锦颜道:“娘娘,你还担心你二妹?她就是再不会说话,太师也不会说她重话的。” 跟着安锦颜来的宫人们谁也没有抬头,只低着头跟在安锦颜身后走。 安太师在书房里正看着公文,听到门外的仆从喊太子妃娘娘,吃了一惊,随后就听到了安锦颜的声音,问父亲可在屋中。安太师忙从书桌后面起身,出书房迎自己的长女。 等父女两个见过了礼,坐在了书房里,安太师便问安锦颜道:“太子妃娘娘带来了旨意?” 安锦颜笑道:“锦绣今日回门,我陪她一起来看父亲。” 安太师都不知道安锦绣今日回门的事,听安锦颜这么说了,只哦了一声后,就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有何事?” 安锦颜开口直接问道:“父亲为何将锦绣下嫁给上官勇?” 安太师道:“上官勇对臣有救命之恩,锦绣的婚事算是报恩吧。” “报恩?”安锦颜道:“就这么简单?太子也跟女儿说起过此事,父亲,连太子也不明白您为何招了上官勇这么个女婿。” “这是太子殿下让你来问的?”安太师问道。 安锦颜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道:“父亲就当是女儿问你的好了。” 安太师沉吟了半晌,才对安锦颜说道:“上官勇武艺不错,在军中得不少 大将的看重,臣看他的前程绝不止从五品这样的品阶。” “您是说,上官勇日后会成为太子在军中的助力?”安锦颜问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既然父亲是这样的心思,那么凭着锦绣的相貌,她嫁与朝中的大将又有何不可?” “朝中的大将军,”安太师苦笑了一声,说:“我们安家就是因为没有军中的势力,娘娘你才能被钦点为太子妃,不然当年那么多的候选女子,为何偏偏是娘娘中选?” 安锦颜被安太师说的无言以对,这些事她不是不知道。 “你将锦绣视为棋子,觉得臣将这粒棋子用废了,”安太师接着道:“娘娘,上官勇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大将军,您和太子不如就耐心些吧。” “父亲!” 安太师冲安锦颜摆了摆手,“臣再说些大不敬的话,圣上当年就是在马上拼下的皇位,军权对圣上来说大过天,如今圣上还在盛年,太子与诸皇子却都已经长大成人,臣希望太子还是恪守臣子的本分,不要染指军中事。” 安锦颜说:“如果上官勇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呢?” 安太师道:“只要他待锦绣好,那这桩婚事臣就没有办错。” “父亲对锦绣还真是好。” “都是儿女,臣不会厚此薄彼。” 安锦颜站起了身来,压下了心中突然就升起的怒气,脸带微笑地对安太师道:“女儿回去了,父亲要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了。” 安太师送安锦颜出书房,就看见秦氏站在书房门口,为他们父女守着门。 “娘娘这是要回去了?”秦氏看这父女俩出来,忙就问道。 “你送太子妃娘娘出府吧,”安太师对秦氏道:“时辰不早了,就不要再用琐事拖累娘娘了。” 秦氏也不知道父女俩谈了些什么,看两个人的神色又都是平常,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得答应着一路送安锦颜出府去了。 “锦曲要好好教了,”安锦颜出了安府的大门了,才又对秦氏道:“我带来的嬷嬷要是要罚她,母亲你可别拦着。我会为她定下一门好亲事,你就不要为她操心了。” 秦氏大喜过望,在她想来,有安锦颜为安锦曲相看亲事,那这亲事一定不会差,当下就对着安锦颜千恩万谢,一点也不像亲生的母女,倒真像是君臣了。 安太师坐回到了书 房里,桌案上摊着的公文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今日跟安锦颜说安锦绣的婚事,安太师是终于把实话说了出来。安氏这样的大族,定下的婚事有哪一桩能是没有算计的?上官勇不是良人,可是上官勇有在军中成事的条件,这是安太师唯一看中上官勇的地方,至于报恩那完全就是借口。 原先想将安锦曲与上官勇凑成对,是安太师觉得自己将嫡女下嫁,更能让上官勇对他感恩戴德,将来上官勇飞黄腾达之时,依然可以被他拿捏在手里。而白承泽求娶安锦绣为侧妃,安太师也是想成全的,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如果太子最终无法成皇,那么白承泽就是安太师押上的另一个赌注。只是现在,安太师想想现在的局面,只能叹一句世事不如人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来人,”安太师冲书房外喊了一声。 贴身的侍从走了进来,站在太师面前躬身听命。 “去帐房提一百两银票交与二小姐,”安太师命这侍从道:“跟二小姐说,姑爷出征,家中若是有事,就回府来,家人会帮她。还有,以后每月家里还是会送例钱给她,让她拿着用,就当是我这个父亲的心意。” 侍从领了命出去。 安太师这才重新埋首公文,不管是出于补偿自己这个庶出女儿的心思,还是出于通过安锦绣笼络上官勇的目的,总之这么做了,安太师的心里才能舒服一点。 安锦绣在绣姨娘的房里拿到了安太师给她的一百两银票,绣姨娘很高兴,可是安锦绣拿着这银票却觉得烫手,不清楚这份父亲的心意她能不能承受得起。 “拿着吧,”绣姨娘善解人意地劝安锦绣道:“你过日子需要银两,姑爷走了,家里就全靠你一个人了,这银子是不少,但你也要算着花,毕竟这仗一打,也不知道姑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安锦绣点了点头。 “快回去吧,”绣姨娘将一个装着针线的小盒给了安锦绣,“这东西你用的上,也带上吧。” “娘。” “娘在府里过日子,不用你挂念,还有五少爷在呢,你就放心吧,”绣姨娘一个劲地劝着安锦绣放宽心。 安锦绣从绣姨娘的院中走了出来,回头看看站在院门口送她,却不能迈出那道院门一步的亲生母亲。再忍几年就好,安锦绣在心里对自己,也是在对绣姨娘说,她们的安稳日子会来的,只要再忍几年就好。 ☆、30上官勇不在家中的日子 30上官勇不在的家中生活 安元志在自己的院中练着枪,一杆亮银枪舞得虎虎生风,枪尖扫过院中的花树,不多时落花就将院中的地面铺满。安锦绣在耳房里枯等了三个时辰,被老太君教训要守妇道的事,安元志已经知道。想想自己不能出院门一步的亲生母亲,想想自己的姐姐,出人头地越发成了安元志心中的执念,出身他无法选择,不过至少他还能选择日后要过的日子。 安锦绣走出安府后,也没有雇马车,一个人慢慢地从安府走回到她与上官勇的家,半路还拐进一家布料庄,买了些为上官兄妹做衣服的衣料。等回到家后,一夜承欢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安锦绣却还是强撑着为上官睿和上官宁煮了去暑汤,看着这兄妹二人喝了后,才回到房里,一头栽倒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紫鸳做好了晚饭进屋来喊安锦绣起床,安锦绣也只是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直到第三天才缓了过来。 等安锦绣好好的洗了一个澡,在第三天一大早站在自家的小院中,看着刚刚泛白的天空时,上官睿的房中已经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而上官宁和紫鸳住着的房中还是一片寂静。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将院中梧桐树的叶子打了不少下来,安锦绣走到了树下,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 天光大亮之后,安锦绣烧好了早饭,一家人吃完了早饭后,上官睿去书院读书,安锦绣和紫鸳就带着上官宁在家中做针线活。 暂时少了上官勇的家中显得有点安静,但是日子就在四个人的相守中安安静静地过去。 两个月后,安锦绣注意到自己的月事停了,请了大夫来一看,才知道自己怀上了身孕。洞房一夜便怀上了孩子,对于安锦绣来说是一个惊喜。想到自己前世亏欠的儿子这么快就来,确诊有孕的这天夜里,安锦绣一个人躺在床上哭了一夜。 安锦绣怀上身孕的消息传到安府后,安元志第二天就又带着一个大夫来了,为安锦绣又把了一回脉,听这个老大夫说安锦绣的脉象很好后,安元志才放了心,欢天喜地地回去告诉绣姨娘喜讯去了。 过了几日安元志再来见安锦绣,却是带给了安锦绣一张田契。原来安锦绣成婚前放在安元志那里的八百两银票,安锦绣是打定了主意要留给安元志用,安元志在给了安锦绣几次这个姐姐都不要后,自作主张替安锦绣在城外西郊买下了十几亩上好的良田。 “我想替姐你在那里盖上一处庄子,”安元志把田契交到安锦 绣手上的时候,还说道:“所以没把钱都用完,有了那个农庄,姐的日子会过得更好。” 安元志自作主张,可是安锦绣气不起来,有个一心为她打算的弟弟,她还有什么好气的?“你就不想着自己了?”安锦绣问安元志。 “我再怎样,也不能用姐你的钱,”安元志说着话就看向上官家的厨房,连说自己饿了,催安锦绣快点开饭。 安锦绣知道安元志哪里是真饿了,就是不想再敢她说这个话题,只得用手指头戳了一下安元志的脑门,带着紫鸳去厨房忙饭了。 安元志跟在厨房门口,跟安锦绣说:“姐你放心吧,那个地方我去看过好几回了,不是良田我也不会买的。” 京都西郊的良田,安锦绣心里头把西郊的那些良田过了一遍,问安元志道:“你买的是兵部王园大人府上的地吗?” 安元志点头,说:“你怎么会猜到?” “随便猜的,”安锦绣笑了笑,王家的女儿被太子收进了东宫做侧妃,这事她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知道了。世宗最恨皇子与军中人结交,王园原就是领兵的大将,这个人做了太子的岳丈之一,世宗还会让王园再在兵部呆着吗?赶王园离京归原籍是迟早的事情,安元志要买地也只能是买王家的地。 安元志也没有深想安锦绣是不是随便猜的,跟安锦绣说:“太子妃又回府了一趟,姐,父亲说想安排我进近卫营。” 安锦绣放下了手里的锅铲,带着安元志走到了院中,小声问道:“你想进近卫营?” 近卫营是世宗身边的侍卫营,基本上都是各大族家中习武的公子,或者是为国征战身死的将士遗孤。进了近卫营就意味着能接近世宗,所谓近天颜,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得了世宗的青眼,日后的仕途便会比一般人要顺当不少。 安元志把头一摇,“我没答应,要出息我也不会靠他们。” 安锦绣低头想了想,脑筋飞快地转了转后,就对安元志说:“我听说王园的那个女儿容貌一般,太子选这个女子看中的应该是王园在军中的人脉,同时也是试探一下圣上能不能容忍他这一回。” 安元志说:“所以圣上不能容忍太子招揽军中势力,而我们家几个公子都是习文,所以他们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想我到了军中后,能为他们所用?” “也许是。” 安元志冷笑了一声,“我就说家里哪有这么好的心肠。” “那你的打算是什么?”安锦绣问道。 “姐,”安元志扶着安锦绣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安家再富贵跟我们也没有关系,我只求这个家不要犯下满门抄斩的罪就好。我要从军,靠我自己的本事,就算我没富贵的命,死在了沙场上我也认了,总有一天,我会跟浔阳安氏一刀两断。” 安锦绣看着安元志说这话时的一脸决绝,叹了一口气,上一世里的安元志可不就是功成名就之后,接出他们的生母,与浔阳安氏一刀两断了吗?“是不是你不同意进近卫营后,家里人又给你脸色看了?” 岂止是给脸色看,安元志足足被罚跪了祠堂三天,现在府里的那些主子们个个都骂他不知好歹。安锦绣现在怀着身孕,安元志不会跟安锦绣说这些,至于老太君特意把给安锦绣诊脉的大夫叫去问安锦绣怀胎的月份,生怕这个孩子的月份不对,怀疑安锦绣趁着上官勇远征在外,红杏出墙的事情,安元志就更不会说。“没有,”安元志哄安锦绣道:“姐,明天我带你去看看买下的地?” 安锦绣知道安府的主子们都是些什么人,对安元志的处境心中有数,看安元志不说,她便不再问。脸上露了笑容,对安元志道:“等他小叔休假,我们一起去看看,顺便再看看那里有没有老实本分的农家,问问他们愿不愿意租我们的地种。” 安元志笑道:“我们的地?“ “你还跟我分家产吗?”安锦绣瞪了安元志一眼,“看来我日后要是穷了,从你这儿还借不到银子了?” 安元志忙说:“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上官睿这时放学回来,安锦绣去厨房里帮着做饭,留安元志跟上官睿在外面说话。太阳下山之后,一家人围着一张八仙桌坐了,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 安元志走了后,安锦绣又把田契拿给上官睿看,上官睿看田契上写得是他大哥上官勇的名字,忙就说:“大嫂,这是用你的嫁妆钱买的,你就好生留着吧。” “这是上官家的地了,”安锦绣说得很坦然,“这里面就有你的一份,小叔来年就十四了,你大哥成婚晚,小叔的婚事可不能再晚了,男儿成家立业,总要有些家产的。” 上官睿想谢安锦绣,可是又觉得这个谢字一出口就又跟安锦绣见外了,便只把田契推回到安锦绣的面前,说:“这事就等大哥回来再说吧。大嫂,我要写信给大哥说家里的事,你也写一封给大哥吧,两封信一起请人送过去。” 一听说可以写信给上官勇,安锦绣来了精神,“这信能送到你大哥的手上吗?” 上官睿笑着点头道:“今天有大哥在军中的兄弟来找我,他也要去白玉关了,可以替我们带信和东西过去。大嫂,大哥还不知道你怀了孩子的事呢。” 安锦绣站起身来就回房去了,她有很多话想跟上官勇说,只怕自己这一夜都写不完。 上官睿看着安锦绣急匆匆地走了,会心地一笑。 安锦绣回到屋中,先将自己为上官勇赶制出来的冬衣用包裹包好,想想又装了几件春秋天穿得袍子,这才坐到了桌前准备写信。真正提笔准备写信了,安锦绣才又发现,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却不知道要先写哪一句。 上官睿就没有安锦绣的烦恼,他知道自家大哥识字不多,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把家里的事交待了一下,然后就写了安锦绣怀上孩子的事,在信的最后一行,上官睿写了一句,大嫂待我们很好,是个好女人。 安锦绣写满了一张信纸后,想起来上官勇一定会让身边的人读信给他听,自己这些想念思君的话,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安锦绣想到这里,便把这张信纸撕了扔在了一旁。这封家信,安锦绣写了撕撕了再写,足足忙活了一夜。最后写出的信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怀了身孕,至今两月,我和孩子都好。 寄上寒衣几件,万望珍重。 家中事事都好,不必挂心。 在家中等你回来。 第二天一早,上官睿带着安锦绣写好的信和收拾好的包袱,去找他大哥在军中的兄弟了。安锦绣送了上官睿出门,心里想着上官勇知道他们有了孩子们会是怎样的高兴,嘴角的笑意便藏也藏不住。 紫鸳买了菜回来,就看见自家的小姐站在门前,便笑道:“小姐,出什么高兴的事了?你怎么笑得像傻了一样?” ☆、31血战 上官勇收到家书和衣物的时候,已是四个月之后的事情。于盛夏时节离京出征的人,此时已经身处关外的飞雪连天中。跟着军中的书吏们又学认了不少字的上官勇,不用再请人为他读信了,两封简短的信他完全能看得懂。 上官睿的信很快看完,笑着再看安锦绣的信,然后这信上官勇就看了一遍又一遍。我有儿子了?上官勇看着安锦绣的信,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美梦? 有兄弟冲上来,从上官勇的手里抢走了安锦绣的家信,嘴里说道:“到底是啥样的信,能让大哥你笑成个傻子?” 等上官勇像是梦醒了一样反应过来要去抢信时,一群武人已经把抢信的人围在了当中,上官勇连挤都挤不进去。 “谁给读一下,这都写的什么啊?”有大字不识一个的嚷嚷着。 “怀了身孕,至今两月,……”读信的人马上就出现,一字一句地给大家伙儿读安锦绣的信。 “上官大哥要有后了!”众人静静听完之后,转身都恭喜上官勇,比上官勇大的,比上官勇小的,个个都喜上眉梢。 “她真的有孕了?”上官勇呆呆地,喃喃自语道。 “你这是还在发傻吗?”就站在上官勇身旁的一位老大哥,大力地拍着上官勇的肩头,大笑道:“白纸黑字写着还能有假?弟妹写信时是怀胎两月,这信到你这里用了四个多月,算算这个时候,你的儿子如今在弟妹的肚子里已经六个月了!” “怀胎十月生产,”武人里有懂行的接话道:“再有四个月,上官大哥的儿子就出生了!” 上官勇咧着嘴笑,娇妻幼子,他的小家无缺了。 众人凑在一起说笑起来,有说上官勇厉害的,新婚之夜就能在新娘子的肚子里种下珠胎的,有说安锦绣是好生养的,也有说要尽快打完这场仗,好快点回京看小侄子的,还有的干脆猜这个没出世的小侄子是像爹还是像娘,更有不少人看着信上的字迹,夸安锦绣写着一手好字的。 上官勇听着这些讨论一阵无语,这到底是他的娘子有孕,还是这帮人的娘子有孕了?不过听到兄弟们说要尽快打完这场仗的时候,上官勇又默然了,这场仗一年之内不可能结束,他在京都的小妻子只能在没有他的陪伴下生产了。 营中出战的战鼓这时又突然响起,打破了营帐这里欢天喜地的气氛。 上官勇匆匆把家信塞进了怀中,带着自己的属部跟着大将军周宜冲出了军 营。 白玉关外,两支军队撕杀在一起,喊杀声震天,血水很快就将被白雪覆盖的大地染红。远在万里之外的京都城却在寂静中沉睡,打更人走过无人的大街小巷,一遍遍地敲打着三更的更声。 安锦绣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方才的梦她醒来了还是记得很清楚,上官勇在她的梦中独自一人面对着百万北厥大军,万箭齐发中,一只雕翎箭穿透了上官勇的胸膛。安锦绣在梦中惊叫,却无论她如何奔跑也到不了上官勇的身边,只能眼睁睁看着上官勇倒在地上,被北厥人的千军万马踏过身体,最后只剩下一抹泛着血色的腥红。 安锦绣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因为这场噩梦被惊出的一身冷汗渐渐干透了后,安锦绣只觉腹中一阵疼痛。这阵疼痛让安锦绣想起自己的肚子里还怀着她和上官勇的孩子,赶紧又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生怕自己情绪激动之下,伤了孩子。 从枕头下摸出上官勇送的红绳,安锦绣跟自己说,上官勇是要做大将军的人,不会在这时出事,梦都是反着来的,也许她的这个噩梦预示着这场仗很快就会结束了呢?红绳紧紧地勒在手中,几乎将安锦绣的手心勒破,但安锦绣却浑然不觉,看着身边空着的枕头,就这样枯坐了一夜。 上官勇将射进自己肩头的箭拔出,扔在了地上,挥起一刀砍翻了冲到他跟前的一员敌将。 “不要乱!”众人的身后传来押阵的周宜的喊声。 “再拼下去我们就都死了!”不知道是谁在乱军阵中喊了一声。 “后退者死!”上官勇吼了一声,正是双方咬得正紧的时候,这个时候军心一乱,他们前边死的那些兄弟就真正是白死了。 看着上官勇带着人冲进了敌阵深处,周宜对左右道:“上官勇不错。” 骑马立于周宜左右的将军们多少都吃了一惊,这些都是跟随周宜出生入死多年的将军,周宜何时夸讲过什么人?上官勇还是第一个。 上官勇冲入到敌军深处,人和手中的战刀具已血染,杀红了眼的上官勇俨然已是修罗的模样,不过却没像以往那样使出全然不要命的打法,这时的上官勇心里有了更多的牵挂,京都城里不但有弟妹,还有一个小女子在等着他,无论怎样他都要活着回去。 “冲!”周宜眼见着敌阵已乱,手中长枪一挥,率先从列阵中冲了出去。 风卷着飞雪和狂沙打在脸上,鲜血飞溅中,上官勇的眼前模糊一片,沙场上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也似乎离他很远,明明是血腥的沙场,那个在人群里冲他轻挥着红绳的小女子却清晰地出现在了上官勇的眼前。 “你在做什么?!“跟上官勇并肩杀敌的武官冲上官勇大吼起来:“这个时候你分神?不想活了?!” 上官勇看着还是有些动作迟缓。 这武官坐在马上,抬手就在上官勇的后背上打了一掌,“你想死在这里?家里的老婆孩子不要了?!” 这个上官勇在军中认下的老哥一脸的焦急,这个时候他们都累了,从军多年的人都清楚,武艺再高的人只要一累,反应就会慢,严重的就像上官勇这会儿这样,站在沙场上愣怔,完全不像是在打仗的样子。 几个离着上官勇不远的军士这个时候都围了过来,有他们挡着,就给了上官勇缓一口气的时间。 周宜这时冲杀到了敌军的中心阵中,马过上官勇身边的时候,周宜什么话也没说,抬手狠狠给了上官勇一记耳光,随后周大将军的战马就飞驰而去,一刻也没有停留。 上官勇浑身一震,眼前的安锦绣消失不见后,出现在他眼前的,又是血肉横飞的修罗战场了。 “你怎么样?”武官们都问上官勇。 上官勇摇了摇头,胸口血气上涌,张口吐出一口血来,这才感觉舒服了一点。 跟上官勇称兄道弟的武官们看到上官勇一口血吐在地上,心里都焦急起来。这个时候他们人人都是一身血污,只是上官勇看上去更加不好,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随时都会栽下马的样子。 “我没事,”上官勇提了一口气后,跟自己的兄弟们说道:“有什么话,打完这场仗再说!” 这一场雪夜中的撕杀从深夜一直杀到天光放亮,祈顺军和北厥军才双双鸣金收兵。 周宜领兵回营的时候,回头看看身后一地的尸首,虽然里面祈顺军的尸体不少,但周宜还是面带了喜色。 “大将军,”从军营中赶过来的幕僚这时到了周宜的身边,看着满地的尸首,这个读书人早已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关外的这种鬼天气,我看北厥人还要跟我拼多久!”周宜跟自己的幕僚说道:“我想我们班师还朝的日子不远了。” 这位姓乔,名林的年轻幕僚道:“学生看北厥人这样不要命的打法,他们的粮草怕是快用尽了,所以才急着要跟我们争一个胜负。” 周宜下了马,他 脚下这会儿被大雪覆盖的土地,到了来年的春天就会变成一片天然的草场,北厥人眼馋这块地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这里离白玉关,骑马只有半天的路程,他们祈顺又怎么可能让北厥人来这里放牧? 上官勇这时走到了周宜的身后,拱手一礼后说道:“大将军,您要见末将?” 周宜回头,看了看上官勇,他的这员将脸上的血污已经擦去,苍白无血色的脸,不通医术,周宜也知道上官勇这一回伤得不轻。 乔林在一旁关心道:“上官将军的伤碍事吗?” 上官勇无谓地一笑,说:“无碍,只是外伤。” 周宜招手让上官勇跟着他走,有心照顾上官勇的放慢了脚步,问跟上来的上官勇道:“仗打了几个月了,你对这场战事有什么想法?” 上官勇一愣,没想到周宜会问他这个问题。 周宜看上官勇发愣,便道:“怎么,你就什么也没有想过,只是等在营中听我的命令?” 上官勇不明白周宜问他这话的用意何在,不过还是老实地跟周宜道:“关外这里冬天太冷,不方便行军打战,北厥人是不是在跟我们拼最后一口气?” “乔林你说,”周宜又点了乔林的名。 乔林说道:“关外冬季漫长,天气严寒,确实不适合行军打仗,北厥人如今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我们决以死战,胜即进,败即退,第二就是跟我军对峙,等到开春之后再战。” 乔师爷文诌诌的话,周宜听得懂,上官勇就听不大懂了,看着乔林一脸的不解。 周宜看上官勇这个表现,心里突然就有些放心了,不管安太师对上官勇这个女婿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周宜是感觉上官勇不是一个心中藏奸的人。“他说的话意思跟你的一样,”周宜对上官勇道:“今日你率先冲入敌阵,我记你大功一件。” 上官勇忙道:“末将谢大将军。” “去找大夫再看看伤吧,”周宜挥手让上官勇退下。 “大将军,”乔林在上官勇退下之后,问周宜道:“您这是?” 身后这时传来了战场上杀俘的声音,但周宜没有回头去看,只是对乔林小声道:“他毕竟是太师的女婿,能提拔我自是要提拔,况且这个人不错。” ☆、32长子平安 周宜要提拔上官勇,是为了安太师还是为了太师身后的太子,乔林没有明问,当朝的太师听着名头响亮,但又怎么能比得上王朝的太子?周大将军讲起来不附炎趋热,但是人在朝中,又如何能不为自己和家族算计? 北厥人生在穷山恶水的苦寒之地,对于土地的渴望远远超出祈顺人的想像,祈顺朝的将领认为战事很快就会结束,可是这场白玉关外的战事,一打就是一年多,还看不到结束的希望。 安锦绣在来年的五月暮春时节,辛苦一夜,生下了她与上官勇的第一个孩子。将被产婆洗得干干净净的儿子抱在怀里的时候,安锦绣心里百感交集,想哭却哭不出来。 紫鸳在一旁高兴道:“小姐,公子像你。” 上官宁也在一旁点头,说:“大嫂,侄儿像你。” 安锦绣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小脸还是皱巴巴的,五官也还没有长开,哪里就能看出来像她了?不过想着前世里的儿子,的确是像她,长大成人后,凭着一副好相貌,卫国大将军的儿子,不知道得了多少女孩儿的芳心。前世,抱着刚出生的儿子,不自觉又想起自己前世的安锦绣,终于又落下泪来。 “这一世,娘亲一定视你为珍宝,这一世娘亲只为你和你爹爹,还有未来的妹妹活着,”安锦绣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在心里说道。 “大嫂不哭,”上官宁趴在床沿上,心有余悸地问安锦绣道:“是还在疼吗?”昨天夜里安锦绣已经很隐忍的呼痛声,还是把上官宁给吓住了。 “没事了,”安锦绣擦了擦泪,冲上官宁笑道:“女人生孩子都是要叫的。” 上官宁突然就道:“那我以后不要生娃娃了。” 这下子安锦绣和紫鸳都笑出了声来,“那小姑喜欢你这小侄子吗?”安锦绣问上官宁。 上官宁马上就点头道:“喜欢。” “那小姐要是跟宁小姐一样也不生娃娃,宁小姐又怎么会有小侄儿呢?”紫鸳笑着问上官宁道。 已经过过七岁生日的上官宁苦恼了,小娃娃很可爱,可是她怕疼啊。 “只是疼一下,大嫂现在不是没事了?”安锦绣将儿子往下抱了抱,好让上官宁看,一边道:“小姑不用怕的。” 看到了自己的小侄子,上官宁就顾不上去想生娃娃疼不疼的问题了,小丫头的眼睛里就只有这个听到她的喊声,却连眼都不睁的小宝宝了。 门外这时传 来了上官睿的声音,“大嫂你还好吗?” “我没事了,”安锦绣忙说:“他小叔,你今天没去书院?” 上官睿道:“我托同学请过假了,大嫂,我也去安府报过喜了。” “多谢小叔了。” “大嫂,能让我看看侄儿吗?”上官睿听了安锦绣的道谢后,只是咳了一声,随后就问道。紫鸳和上官宁一直霸着小侄子,他又忙着打赏产婆,去安府报喜的事,到现在上官睿还没能见上自己的小侄子一面呢。 安锦绣将儿子交给了紫鸳,说:“快抱去给他小叔看看。” 紫鸳答应了一声,抱着小公子就走了出去。 上官宁也跟着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安锦绣就听到她跟上官睿嚷嚷:“二哥笨手笨脚的,别把我的小侄子摔着了!” “他也是我的侄子,好不好?”上官睿的声音听起来无奈的很,头一回抱这么小的孩子,他能不紧张吗? 上官宁说:“我也要抱!” 上官睿忙摇头,说:“你还太小,抱不动的。” “不要,就让我抱一下就好,”上官宁拉着上官睿的衣袍,眼看着就要耍无赖了。 “姐!”就在上官兄妹俩为了抱侄子吵吵嚷嚷的时候,安锦绣听到门外又传来了安元志的声音,“姐你还好吧?”安元志人还没进院中,声音就已经到了。 “元志?”安锦绣在房中忙就应声道。 安元志一头沖进了上官家的这间小院里,看见上官睿手里抱着的小娃娃,就挪不开步了,伸手想抱,却又不敢抱,这个小娃娃太小,全身又软绵绵的样子,他怕自己把这个小娃娃碰坏了。“姐,你没事吧?”房里安元志是进不去,只能站在门外大着嗓门问安锦绣。 “没事,娘呢?”安锦绣在房中问道。 “娘知道姐生了一个儿子高兴坏了,”安元志说:“她又做了好多小衣服,要我带过来给外甥。” 安锦绣看看自己的床头,自打知道她有孕后,绣姨娘就没断过为自己的小外孙做衣物,这会儿床头上放着的小衣服,小鞋子已经堆得像小山一样了。 “姐,小外甥长得像你,”安元志这时在外面大声说:“这会儿正望着我笑呢!” 安锦绣好笑道:“他才生下来,哪里能看得到人?” 安元志才不管这个,大笑道:“真好,我做舅舅了!” “嗯,”上官宁说:“我做姑姑,二哥做叔叔了!” 安元志这才跟上官睿和上官宁也打了招呼,又问安锦绣道:“姐,我这小外甥叫什么名啊?” 前世里的上官家大公子叫上官子平,这一世,安锦绣说:“他小叔读书多,不如就他小叔给取个名吧。” 上官睿说:“大名还是等大哥回来取吧。” 安元志说:“那你取个小名。” 上官睿摇摇头,冲房里说:“小名,大嫂取好了。” 安锦绣良久无言,前世里她没有在意过这个儿子,也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小名是什么,现在让她取,安锦绣是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好名字也想不起来。 “姐,”安元志在外面说:“你读过的书也不少,取不出来名字?” “我,”安锦绣手指拿着被子拿到发白,重生了一世,她还是感觉自己不配做那孩子的母亲。 “你不取我取,”安元志说道:“就叫平安好了,小东西平安长大比什么都强!” 上官睿笑道:“平安?这个小名不错。” “平安,平安,”上官宁大声喊着被上官睿抱在怀中的小娃娃。 小平安突然就咧开没长牙的小嘴,笑了起来。 安元志这下子更高兴了,说:“你们看见了没有?平安笑成这样,一定是喜欢我给他取得名儿。” 上官宁夸安元志道:“元志哥,你好厉害,比二哥厉害多了。” 院中又是笑声一片。 安锦绣坐在房中听着外面的笑声,心情渐渐又从自我厌恶中恢复了过来,这一世她的亲人们都好就好了,其他的东西她不再求,前世跟她又有何关系? 安元志在院中笑闹过一阵后,才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从上官睿的手里接过了自己的外甥。初生的婴儿,猫崽一样轻,安元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紫鸳头一回见到五少爷这副畏手畏脚的模样,好笑之余,尽责地教起安元志怎么抱孩子来。 安元志抱着平安站在了安锦绣卧房的门前,说:“姐,我回去后会跟娘说,这小外甥像你,她也会高兴的。我其实,”安元志话到了这里,说话的声音突然就低了下去,“我想让娘看看小平安。” 做人妾室的,如何出府?安府老太君又不让安锦绣回府去走动,让绣姨娘见见自己的外孙,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这个机会。 安锦绣在房里笑了一声,说:“只要元志你争气,会有好日子在等着娘的。” “嗯,”安元志低低地应了一声,他没跟安锦绣说起安府里的其他人,安锦绣生子,除了他与绣姨娘,也没人理会,喜庆的日子里,这些事就当做不存在好了。 这时上官家的院外,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半柱香的工夫后,吉利走进了世宗的御书房内室,跟世宗禀道:“圣上,安氏女昨夜产下了一子。” 世宗抬眼看向了吉利。 大太监的脸上还是一如往常的恭敬神情,说道:“因为是头胎,所以安氏女这一胎生产的时候有些凶险,不过好在母子平安。圣上,安府五少爷为小公子取了个小名,就叫平安。” “大名呢?”世宗问道。 吉利忙道:“小公子的大名还没取,听安氏女和上官家二少爷的意思,是要等上官将军回朝后再取。” 世宗的面色一冷。 吉利忙又道:“探子说这个小公子长得像安氏女。” “安府去人了?”世宗又问道。 吉利知道世宗问的不会是安元志,禀道:“安府还没有去人,上官家二少爷去安府报喜的时候,太师还没有回府。” 世宗冷哼了一声,“一门的富贵眼,庶女生子的事他们怎么看得上?” 吉利有心要为安太师说些好话,可是偷眼看世宗的脸色不善,就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等上官家为孩子摆满月酒时,你安排送一份礼过去,”世宗命吉利道:“就说是朕给那个小平安的恩典。” “奴才领旨,”吉利领了旨后,又试探地问世宗道:“圣上,安氏女刚刚生产完,是不是送些补品去上官府上?” 世宗瞥了吉利一眼,“你是要毁掉她的名声吗?” 吉利吓得把头一低,“奴才愚笨,真是该死!” “下去!”世宗冷声道。 吉利不敢再说话,呼吸都屏着,快步退了出去。 世宗将面前的奏折一推,抬头便又看见了安锦绣所绣的月下荷香图,叱咤了半生,身边美女无数,世宗没想到自己还会有想一人而不得的一天。安排人去窥探上官府,这事做得连世宗自己都觉得很可笑,可是他就是想知道安锦绣的事情,若是几日听不到关于安锦绣的消息,世宗就会觉得日子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安锦绣,看着月下荷香图,念着安锦绣的名字,世宗在想,也许他是疯了,一个连儿子都已生下的小妇人,到底有哪里值得他这样心心念念? ☆、33平安满月 安太师在两日之后,命人送来了一块上等的福字形玉佩给自己的外孙。安锦绣也没有给平安戴上这玉佩,而是在平安满月之日,一大早就抱着平安去了京都的毗卢寺,为平安求了一个长命锁,还特意请人在长命锁上刻上了平安二字。前世里的上官子平长大后追随了父亲的脚步从了军,比起安太师送来的,代表着大富大贵的玉佩,安锦绣更在意自己这个儿子的一生平安与否。 宫里在平安满月这天也送了贺礼来,安锦绣没有多想,她与上官勇的婚姻也算是由世宗皇帝御赐的,平安满月,世宗这个媒人送来一份贺礼也是人之常情。 这天晚上平安的满月宴结束后,紫鸳将一份礼单拿给安锦绣看。 安锦绣看了这礼单,才知道白承泽也命人送来了一份价值不菲的贺礼。 “小姐,”紫鸳忧心忡忡地跟安锦绣道:“五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安锦绣将礼单放下,近千两的贺礼,白承泽想干什么?如今她安心度日,没再跟这个人有一点交集,这个人怎么还是要在她的面前出现?为了拉拢上官勇吗?这个时候,白承泽就已经能看出上官勇日后的成就了? “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啊,”紫鸳看安锦绣半天也不说话,着急了,“这礼能收吗?要是姑爷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安锦绣还没来及开口,门外又传来上官睿的声音,“大嫂你歇息了吗?” “没有,他小叔进来吧,”安锦绣让紫鸳将白承泽的礼单收起来后,跟门外的上官睿说道。 上官睿走进来,手里竟然也拿着一份礼单,跟安锦绣说:“大嫂,这是太子妃娘娘送来的礼,你看一下吧。” 安锦绣没想到安锦颜也会送礼来,一看礼单,她的嫡姐的这份礼也着实不轻。 “大嫂,”上官睿道:“这礼平安能收吗?” 安锦绣看了上官睿一眼,上官睿的神情平平淡淡的,但是安锦绣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叔子是个异常精明的人,前世里的上官睿跟在上官勇的身边,上官勇军中出谋画策的事几乎由上官睿一手包办,在她盗了上官勇的兵符助白承泽血洗京都之城后,也是上官睿看清了形势,力劝上官勇投到了白承泽这一边,这才让上官家的富贵得已更上一层楼。“唉!”安锦绣叹了一口气,说是不想前世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要想。 “我只是不明白,太子妃娘娘素来与大嫂没有交往,为何这次送来如此大礼,”上官睿对着安锦 绣,倒是没有半点的算计之心,看安锦绣有些不知道要怎么答他话的样子,便又意思更直白地说道。 紫鸳这时在一旁说:“小姐,二少爷,我厨房里还烧着水,紫鸳就先下去了。” 安锦绣点头让紫鸳下去,然后跟上官睿说:“不瞒他小叔说,我这个嫡姐未嫁之时,与我就没有过什么交往。这一次她会送来礼,也许是太子事先知道了圣上会送来贺礼,所以东宫才以太子妃娘娘的名义也随了一份礼来。” 上官睿说:“你是说他们只是为了讨圣上的欢心?” 安锦绣苦笑一下,“朝堂里的事谁能说的准呢?他小叔,你大哥不在家,这事还是你拿一个主意吧。” 上官睿道:“这是看在大嫂的面子上送来的礼啊。” “若是我真有这么大的面子,你大哥就不用拿命去战场上拼了,”安锦绣脸上显出了些落寞的神情,低声道:“你大哥撑起了这个家,而我最多也就是守在内宅中罢了。” 上官睿听了安锦绣这话,忙就站起身来,竟冲安锦绣躬身行了一个意为赔罪的礼。 安锦绣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他小叔,你这是做什么?” 上官睿对安锦绣认真道:“大嫂,是我说错了话,你别往心里去,我敬大哥,也敬大嫂。” 聪明人对上聪明人,很多话不用说的太明白。上官睿不想让自己的大哥担上靠老婆成事的名声,安锦绣则跟上官睿强调上官家的一切都是上官勇用命拼来的,也是在跟上官睿做一个保证,她不会用仗着太师之女的身份强压上官勇一头。 安锦绣将安锦颜的礼单还到了上官睿的手上,笑道:“自家人之间还说这些做什么?小叔你说这事我们该怎么办?” 上官睿摇头道:“我又不管家,这事还是大嫂看着办吧。” “那,”安锦绣说:“这礼我们就放在一边不动它,等有机会我们将这礼再送还回去好了。”安锦绣是拿定了主意,不但安锦颜的礼要这么处理,白承泽的礼也这要这么处理,总之不能让上官勇承了这两位的人情,否则将来还不清,事情就难办了。 上官睿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听安锦绣这么说了,便点头说好。 平安这时在床上一觉睡醒后,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 安锦绣转身走到床前,抱起平安,小声哄了起来。 上官睿看着这母子二人,心里叹了一口气,也不知 道他的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平安都已经办过满月酒了,还没见过爹爹,大嫂嫁入上官家后,也只跟他大哥相处了一夜,大哥保家卫国无错,可是总归是欠了大嫂一个相守。上官睿悄悄地走了出去,替安锦绣带上了房门。 “平安乖,”安锦绣像往常那样抱着平安在窗前来回走着,嘴里轻声念叨着:“爹爹很快就会回来喽,等平安再长大一点,爹爹教平安练武,娘教平安写字,好不好?” 小婴儿的喜怒哀乐总是变幻不定,方才还在哭得伤心的平安很快就被安锦绣哄得又笑了起来。安锦绣的温言细语和平安不谙世事的笑声透过窗户传到小院中,为上官家的小院平添了几份温暖。 就这样又是一个平静的夜晚过去,到了第二天,上官家的日子还是像往常那样过。平安的满月酒虽然世宗也送来了贺礼,但仍是没有引起京都人的注意。倒是这天从书院回来的上官睿带给了安锦绣一个惊动了京都城的消息,原兵部侍郞王原被世宗以欺君之罪,全族下了大狱,不日就将问斩。 “我们家还是从王家手里买的地,”上官睿不放心地问安锦绣道:“大嫂,我们不会因为买地的事受牵连吧?” 安锦绣说:“王原的罪是要株连九族吗?” 上官睿说:“是啊,大家都在猜王原究意欺瞒了圣上什么。” “我们买地是通过官府明面上的交易,”安锦绣说:“所以不会受牵连。” 上官睿松了一口气,说:“这就好,我们书院里的一个书生是王原的族侄,今天被大理寺从书院抓走了。” “那可真是可惜了,”安锦绣感叹了一声,低头又忙起了绣架上的绣活。 上官睿没了烦心的事,去看由奶娘带着的平安了。 安锦绣在上官睿走了后,才又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活了两世的安锦绣不奇怪原本是世宗皇帝亲信爱将的王原被抄斩九族,前世里这个王原王大人也是这个命运,所谓的欺君也只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真正的原因是王原帮着太子将手伸到了军中,触了世宗皇帝的逆鳞,世宗不能杀子,杀王园全族却是完全不必犹豫的。 安锦绣想着王园的事情,突然就想起一件事来,到了厨房里找到正忙着烧饭的紫鸳说:“紫鸳丫头,替我去叫元志来家里一趟,我有话跟他说。” 紫鸳说:“我烧好饭就去。” 安锦绣从紫鸳的手里接过锅铲,“这里我来吧,跟元志说,就让他在我 这里吃晚饭。” 紫鸳擦了擦手后,就要跑出去到安府找安元志。 “等等,”安锦绣放了些碎银到紫鸳的手上,“给门人些钱,跟那些人好好说话。” 紫鸳无奈地把碎银收好,不给门人钱,那些人就不会为她去找安五少爷通传一声。 “路上小心,我等你们回来吃饭,”安锦绣又叮嘱了紫鸳一声。 “哎,”紫鸳跑走了。 等安锦绣在家中做好了饭,又等了一会儿,安元志先骑着马来了。 “紫鸳说你找我找得急,”进了门后,安元志就站在厨房里跟安锦绣说话,“是家里出事了?” “王圆要被抄斩九族的事情,你知道了?”安锦绣端了一碗水给安元志喝。 安元志喝着水,说:“知道,父亲已经带着大哥、二哥去东宫了。” 安锦绣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世宗这会儿正在恼怒太子中,安太师父子这个时候去东宫,就不怕招世宗的忌讳? “姐,你到底找我什么事?你不会也为了王圆吧?”安元志几口喝完了碗里的水后,问安锦绣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先吃饭,吃完饭后跟我去一个地方,”安锦绣就在厨房里的小桌上为安元志摆上了饭菜。 安元志说:“你不把话说明白,这顿饭我能吃得安心吗?” 安锦绣坐在了安元志的对面,小声道:“王圆留在京都的两个儿子一定也已经被抓了。” 安元志说:“你还真是为了王圆?” “我不认识他,你见过他?” “我跟王家买地是跟他府上管家买的,跟王家的主子没见过面啊。” 安锦绣为安元志夹了一筷子菜,“王圆为将多年,姐听说他家里养着不少死士,这一回王家倒了,王家的奴仆如果没人买,一定也会被处死,这些死士如果被人当奴仆买走用了,或者被杀了,那不是太可惜了?” 安元志张口结舌道:“你想买死士?这些人既然是王氏的死士,怎么可能再忠心于别人?” ☆、34死士逃犯 安锦绣跟安元志匆匆吃过了饭,让上官睿和赶回来的紫鸳看家,安元志自己赶着上官家新近添置的马车,带着安锦绣往大理寺在京都东城的牢房去了。 安元志走在路上还在跟安锦绣说:“姐,你真的要去买人?你存下的钱都是辛苦钱,非得这样吗?” “你日后要从军,身边有忠心的帮手不好吗?”安锦绣跟安元志说:“你要看不上,就都给姐夫用。” 安元志说:“我们就这样去,大理寺的人会放人吗?” “罪臣的奴仆只要是祁顺的臣民就都可以买,我们只要花钱,大理寺怎么会不放人?”安锦绣把马车车厢的帘子放下,“你不用担心,就算买不到这些人,我们买些仆从回家也是好的。” 安元志这才不说话了,买罪奴比去市集上买奴从要便宜不少,只是祈顺朝有罪奴不吉利,会克着新主人家运势的说法,所以罪奴再便宜,一般人家也不会去买。安元志不信命数之说,自然也不会信这话,打了马一鞭子后,安元志跟车厢里坐着的安锦绣说:“我把马赶得快一点,姐你坐稳了。” 这会儿已是黄昏时分,大街上的行人还是不少,很多都是脚步匆匆往家赶的。安元志有心赶着马跑快一点,可是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他也只能走走停停,这赶路的速度始终上不来。 安锦绣坐在车厢里细心盘算着。前世里王圆养着的死士可是白承泽一心想得到手的,只是那一次白承泽动手动的晚了,在白圆父子被斩之后,才命人去救王氏的死士,结果据说是武功最高的九名死士已经被处死,最后只救下了还没训练好的二十几名死士。就这些还没出师的死士,白承泽日后也当做了宝贝,安锦绣也亲眼看见过这些死士的厉害,杀人放火施毒做细作,这些人无所不能。 白承泽最厉害的杀人工具,如果可以被上官勇和安元志所用,那这两个人的军旅生涯无疑会更顺风顺水,为了自己关心的这两个人,安锦绣决定拼一回,看看自己这一次在王圆刚入狱时就下手,是不是可以救下那九个人。 马车离着牢房还有两条大街的时候,安元志跟安锦绣说:“姐,这街上有点不对劲。” 安锦绣坐在车里问:“外面出什么事了?” 安元志说:“有不少衙役,平时街上不会有这么多的衙役的啊。” “会不会是因为王家的案子?”安锦绣猜道。 安元志说:“姐你坐好,我抄小巷走。” “还有小路可以走?”安锦绣撩起布帘问道。 安元志说:“姐你没在京都城里跑过当然不知道,坐好了,我要催马了。” 车厢随着马奔跑速度的加快,剧烈的摇晃起来,安锦绣险些从车厢里栽出来,幸好她两只手都扒住了车门框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安元志打马进了一条巷子,巷子两边都是住家。安元志带着安锦绣在这些盘根错节交缠在一起的,住家巷里熟门熟路的走着。最后安锦绣都被这些看上去样子差别不大的巷子绕昏了头,安元志却跟安锦绣说,他们快到大理寺在东城这里的牢房了。 安锦绣坐在马车上翘首往他们走的地方看去,看到的却还是连成一片的住户,半寸牢房的墙头都没看见。 “再过三条巷子就是了,”安元志跟安锦绣笑道:“姐你就放心吧,在京都城里,我不会迷路的。” “你成天在城里瞎跑?”安锦绣没好气地问安元志道:“不练武了?” 安元志说:“京都城里藏着不少江湖上的高手,我就是找他们比比武,这也是练武的一种对不对?” 安锦绣拍了一下安元志的后背,没有再说话。安太师看不上安元志练武,没有给安元志请教习武艺的师父,也不允许安元志去外面拜师学艺,安锦绣知道安元志的武艺不错,只是到了现在她才有点清楚,安元志是怎么学会那些武艺的了。 “集百家所长,”安元志却满不在乎地跟安锦绣说道:“姐,我的武艺不比姐夫的差。” 安锦绣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已经黑透的天色,问安元志道:“要不要我把灯点上挂在车头照路?” 安元志说:“不用,我能看到路。” 越往里面的巷子走,安锦绣就觉得人烟越稀少的样子,也不知道巷两边都住着什么样的人家,怎么到了天黑家里也不点灯。 “外面起风了,姐你回车里去,”安元志在夜风刮起来后,就催安锦绣回车厢里去。 安锦绣坐回到了车厢里,在太过寂静的路上走路,让安锦绣莫名的就开始紧张起来。 安元志赶着马车穿过了两条巷子后,猛地停住了车。 安锦绣在车停了后,忙把头从车厢里又伸了出来,急问道:“怎么了?”然后还没等安元志说话,安锦绣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高墙里火光冲天。 安元志惊道:“大牢失火了!” 怎么会这 样?安锦绣也惊疑了,大理寺的牢房向来看守戒备森严,怎么会起火了? “事情不对,”安元志在安锦绣愣神的时候,已经掉转了马头,对安锦绣说:“我们回去吧。” 安锦绣刚要点头说好,就听见左侧的车厢被什么人敲了一下。 “谁?!”安元志喝了一声。 无人应答,只是安锦绣和安元志能听见了粗重的喘息声,有什么人就站在他们的车左边。 几乎是同一时间,安元志拔出了腰间配戴的宝剑,而安锦绣扑回到车厢里,飞快地点燃了照路用的灯笼,又提着灯笼跳下了马车。 这个时候,安元志已经用剑抵上了一个人的喉咙,低声喝道:“你们是逃犯?!” 安锦绣打着灯笼一照,车外站着两个身着大理寺囚衣的男子,年纪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囚衣破破烂烂,无法遮体不说,身上还都是血,遍体的伤痕,有的伤处还露着白骨,一看就是在大理寺受了酷刑的逃犯。 “姐,你回车上去!”安元志看安锦绣下车来了,忙就喊道。 “我们不想杀人,”没被安元志用剑抵着喉咙的男子这时开口道:“我们只是想要一条活路。” “从来就没有大理寺的逃犯能活着离开京都城的,”安元志对这人说道:“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杂乱的脚步声从车后不远的地方传了来,显然是大理寺的追兵要追过来了。 说话的男子想动,安元志把剑一转,“你敢动,我就杀了他!” 安锦绣的目光扫过被安元志拿剑抵着喉咙的男子,在这男子的肩头烙着一个张嘴咆哮的虎头。“你们是王圆府上的人?”安锦绣开口问道。 两个男子听了安锦绣的问话后,身上迸出了杀意。 “上车吧,追你们的人就要来了,”安锦绣却转身撩开了车帘说道。 “姐?”安元志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话,他们要带这两个逃犯走? “上车!”安锦绣这个时候也来不及解释,只是催这两个人上车。 两个男子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体力已经耗尽,他们就是跑也跑不了多远了。 最先上了车的安锦绣看安元志还在用剑抵着逃犯的喉咙,便又冲安元志低声道:“听我的话,有什么话我们救了他们后再说!” 没有时间给 安元志多想了,最后安五少爷还是听从了自家姐姐的话,撤了宝剑,翻身坐在了车前的架车坐上。 两个逃犯踉跄着上了车,跟安锦绣一起坐在了不大的车厢里。 “快走,”安锦绣催安元志道:“别让人追上了我们。” 安元志这个时候不敢大意,要是被人发现他们姐弟救了逃犯,那他们是要以同罪论处的。安元志打马扬鞭,赶着马车飞快地跑了起来。 肩头烙虎头,这是王氏最高阶死士的标制,安锦绣紧握了双手,手心里全是汗,面前这两个人正是她想找的那九个死士其中之二。她说呢,这些王圆的死士怎么可能在大牢里坐以待毙,今日之事安锦绣不用多问,也能想出答案来。 死士们知道主人家无法活命,自己也不可能被别人买去,又或者是不甘心被人当作普通奴仆使唤一生,在牢中放了火,很有可能还杀了人,逃出了大牢。安锦绣不记得前世里,大理寺的东城大牢有失过火,但这九人无一人生还,就说明如果不是遇上她和安元志,这两个死士今天一定无法逃出生天。 “谢谢你,”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一个死士声音干巴巴地跟安锦绣道谢道。 “我认识这个标记,”安锦绣指了指这人肩头上的烙印。 瞬时之间,两个死士的眼中就又迸出了杀意,知道他们身份的人都不可以留。 安锦绣却在这时叹了一口气,说:“我跟你们王大人认识,他离京时我还从他的手里买下了王府在西郊的良田,说是买其实几乎就是白送的。” 两个死士面面相觑,他们从来就不曾关心过主人家的房产经营买卖。 “我今天摸黑去大理寺,就是想去买些王府里的下人,”安锦绣接着道:“我家相公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是我想能救一个是一个,没想到你们竟然做出了这种要杀头的事来。” “你要买罪奴?”死士不相信道。 “我出身安氏,”安锦绣说道:“京都城里,我的娘家也算是富贵人家了。” 两个死士目光一跳,其中一个问道:“是安太师要买我们?” 安锦绣摇了摇头,对两个死士一字一句地道:“是我们姐弟要救你们,与太师无关。” ps(上架感言):毒妃这个文明天就上架了,梅果在这里也不多说什么了。 上官勇走了后安锦绣会遇上什么事情,一心想与上官勇相 守的安锦绣为何最后又能凤临天下,这是梅果写的第二个重生文,梅果是感觉重生的人选择不同了,遇上的事,在身边发生的事都会变得跟前一世不一样,就算是重生一世,安锦绣还是会遇上痛苦和难过,最后安锦绣是否能得偿所愿,与上官勇相守一世呢?梅果会在文中慢慢道来。 ☆、35路遇世宗 安元志的听觉因为习武比常人要强上许多,安锦绣在车中说的话安元志一字不漏的都听在了耳里。安锦绣的话半真半假,目的却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收买人心。与王圆扯上朋友的关系后,让两个死士对他们姐弟放下戒心,再说出他们想救他们的事实,让这两个死士对他们心存感念。安元志一直觉得人心是很难把握的东西,今晚看他的姐姐做起来,却好像又很简单。 “姐,”安元志在身后的车厢无说话声再传出来后,问安锦绣道:“我们直接回去吗?” 安锦绣嗯了一声,说:“现在出城已经来不及了,等明日一早送他们去城外的庄子上。” 安元志说:“只怕明天城门会关吧?” “不过就是大理寺出了逃犯,”安锦绣却声音笃定道:“封城门是会乱民心的事,圣上不会做这样的事,我们明日送他们出城。” “夫人,”车厢里的死士要说话。 安锦绣冲两个死士摆了摆手,“我家里有伤药,可我看你们身上的伤要看大夫才行。城里的大夫一定不能请,出了城请个乡野间的大夫倒是安全些。” 安元志听安锦绣已经把事情安排到这份上了,先是有些吃惊,吃惊他这个在家相夫教子的姐姐竟是一个会算计的,随后安元志又觉得高兴,有个聪明会打算的姐姐没什么不好。“姐,”安元志这时赶着马车,已经跑得离大理寺东城大牢有两条大街远了,心里稍定的安元志想跟安锦绣说笑几句,让安锦绣也安安心,却没想到他的车到了路口,从路口的右边竟然跑出了一支军队来。 “什么人?”车外传来的声音,半男半女,安锦绣一下子就听出说话的人是从宫里出来的太监。 两个死士在车厢中又做出了要拼命的架式。 安锦绣忙把食指放在了唇边,冲两个死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车外,安元志跪在地上,报上自己的姓名,正对着他,坐在马上的人赫然是世宗皇帝白旭尧。 世宗看一眼跪在自己马前的少年,说:“你叫安元志?安书界是你何人?” 安元志忙道:“他是家父。” 吉利这时在世宗的马前小声说道:“圣上,这个应该就是太师庶出的那个儿子,跟安二小姐一母同胞。” 世宗听了吉利的话后,对安元志道:“你抬起头来。” 安元志这会儿害怕但也只能强自镇定,把头一抬,正对了世宗,只 是目光没与世宗接触。 不愧是同胞的姐弟,世宗看了安元志的长相后在心中想到,“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赶着车急行?”世宗问安元志道。 安元志的脑子里数个借口一一闪过,他要拿出什么样的借口来,才能让自己和车中的安锦绣逃过这一劫? 安锦绣这时在车中开口道:“元志,你到底遇上了何人?” 平平淡淡的语调,声音却轻柔,世宗抓着缰绳的手轻颤了一下,车中的人竟是安锦绣?这对世宗来说是个意外之喜。 安锦绣说着话,就手一撩车帘将头从车厢里探了出来。 世宗看着安锦绣,见这个素面照天的小女子一脸的惊慌,定是被车外这么多的兵马给吓着了。看安锦绣的样子,生过一个儿子的人了,好像是与少女时不一样了,多了一些尝过风月滋味后的韵味,这样的女子,世宗面露了笑容,说道:“原来是你们姐弟。” 安锦绣在车中听声就已经知道他们遇上了圣驾,这会儿听到世宗跟她说话,忙就要下车。 “算了,”世宗想叫安锦绣一声上官安氏,只是这个称谓又让世宗不爽,叫一声锦绣吧,更是不合情理,便干脆什么也不喊了,只是对安锦绣道:“你在车中回话就好。” 安锦绣说了声遵旨后就缩回到车厢里跟世宗谢了恩。 世宗看着安锦绣的脸消失在车帘后,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但是体贴这个小女子的事情,世宗皇帝还是乐于做的。“平身吧,”世宗随后又让安元志起身说话。 安元志谢恩起身,垂首站在世宗的马前。 “这么晚了,你们姐弟这是去了哪里?”世宗看着像是在问安元志,实际上是希望安锦绣答话地问道:“还将马车赶得这么快,有急事?” 安锦绣没让世宗失望地在车中回话了,声音还带着后怕地道:“回圣上的话,我们姐弟本想去大理寺的东城牢房,只是,只是那里失了火,我们姐弟这才,才急着往家里赶。” “你们去大理寺做什么?”世宗马上问道。 安锦绣在车中沉默了。 世宗道:“怎么?还有话不能跟朕说?” “臣妇是想去买些奴仆,”安锦绣的语气中透着难掩的尴尬。 “你买罪奴?”世宗有些不敢相信,他赏赐给安锦绣的东西不少,这个小女子的家里还是银子不够花? “是,……” 安锦绣的声音拖得有些长,像是迟疑着说出这一声是的。 吉利小声提醒世宗道:“圣上,御赐之物何人敢用?” 世宗这才反应过来,他赏下的东西,他的子民们不都得当贡品一样的供奉起来,谁敢真正使用?这么说来,自己想帮这个小女子,还得借助他人之手了?世宗想到这里,跟安锦绣说道:“家中人手不够,你可去找你父亲,他还能不管你?” 世宗这话说的,不光是安锦绣和安元志,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一国之君这是要管一个从五品武官夫人的家事了?这算什么?体贴下臣? 安锦绣不知道要怎么回世宗的这句话,要她跟一国之君隔着一道布帘拉家常吗? 从大理寺东城大牢的方向跑来了一匹快马,骑马的大内侍卫在到了世宗的近前后,翻身下马,跟快步走到了他跟前的吉利小声耳语了几句。 吉利跑到了世宗的马前,小声道:“圣上,大牢里死了三十六人,其中王氏的那九个死士死了七个,还有两人下落不明。” “去大理寺,”世宗说了句。 吉利说:“圣上,他们从牢房那里过来,那这车要不要看上一眼?” “你去看一眼,”世宗说道。 吉利领旨后,往安锦绣坐着的马车走去。 安元志在这一刻汗湿了衣衫,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们完了。 安锦绣在车中通过车帘的缝隙也看到了吉利在往她这里走,安锦绣的呼吸一滞,这车只是普通的马车,没有可藏人的夹层,地方也小,她根本就没地方藏这两个死士。 两个死士也看到了吉利在往这里走,心如死灰一般,只是内疚他们连累了恩人。 安锦绣咬一下牙,突然就撩开布帘,下了马车,落落大方地站下后,抬头看了世宗一眼,然后就跪在了地上。 安元志看安锦绣跪下了,虽然不解安锦绣的用意,但也跟着跪下了。 世宗忙道:“你这是做什么?” 安锦绣道:“臣妇在车中听到圣上要起驾,安能还坐在车中不跪送圣上?” 刚刚自己那声去大理寺是说的大声,世宗笑了起来,看安锦绣对自己恭敬,方才看自己那一眼还面带笑容,这个小女子不施粉黛竟然还是面有芙蓉之色,世宗的心情突然就又好了。 吉利却为难了,安锦绣跪的地方很巧,就跪在车前他要落脚的地方,要看 一眼车厢,吉利就得让安锦绣换个地方跪,要不自己绕到安锦绣身后去。别人不知道,可是吉利知道自己伺候的主子对这个小女子的心思,这两样事情吉利都不敢去做。 “吉利回来,”世宗这时命吉利道,然后又对安锦绣道:“你们姐弟都平身吧,早些回去,今晚城中有事,你们就不要外出了。” “臣妇遵旨,”安锦绣又冲世宗叩首道。 “上车去吧,”世宗却还是不走,跟安锦绣道。 安锦绣起身,就听世宗又跟安元志道:“你扶你姐姐上车去。” 安元志从地上站起来,跑到了车前,伸手就要扶安锦绣。 安锦绣冲安元志宽慰地一笑,拍了拍安元志的手背。 世宗看着安锦绣坐进了车厢里,才打马从这辆马车旁走过。臣妇,想着安锦绣的自称,世宗想如果这个小女子自称臣妾,这才合了他的心意。 安元志一直等到世宗的队伍走远了后,才跳上了驾车座,狠狠打了马一鞭子,逃一样往上官家的方向跑去。 安锦绣直到马车跑起来了,才吁了一口气出来,人放松下来了,安锦绣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汗,将内外衫都浸湿了。 两个死士也同样被吓得不轻,方才安锦绣下车,他们两个安安锦绣的吩咐掀开了车厢底板上的暗门,下到了车下去。马车停在背光处,他们身上的白色囚衣也因为被血污了看不出底色来,这才没让人发现。 “没事了,”安锦绣心还在砰砰乱跳着,就已经在安慰两个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的死士了,“方才我们是有惊无险,大难不死,我们就必有后福。” 不光是两个死士,就是外面赶着车的安元志都佩服安锦绣了,他们三个大男人加在一起,好像还没有这个小女子的胆子大。 “一会儿到家后,我从大门进去,元志你带着他们赶着马从后门进屋,”安锦绣说着从车窗里探出身,往车后看去。 “好,”安元志答应道。 车后的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黑黢黢的连街两边的房屋都笼在一片黑暗中,让人看不分明。安锦绣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但还是不敢大意,世宗能让身边的太监查看她的马车,就有可能会让人跟着她。 安元志也在注意着车后的动静,同样在害怕他们被世宗皇帝的人跟踪了,万一这时候再冲出一队人来要查车,他和安锦绣就真把命交待在今天了。 ☆、36父子君臣 世宗走在去大理寺东城牢房的路上时,吉利小声跟世宗道:“圣上,为何安氏女买罪奴要选在晚上去?” “她一个太师的女儿竟要图省几个钱去买罪奴,”世宗说道:“放到你身上,你好意思大白天去吗?” 吉利忙说:“还是圣上英明。” “你对安氏女有意见?”世宗突然问吉利道。 一句问话把吉利吓得一哆嗦,他是不喜欢安锦绣,一个已经嫁人,还是庶女出身的女人凭什么让皇帝牵肠挂肚?做为世宗身边最忠心的奴才,吉利不会认为是世宗用错了心思,只会认为是安锦绣做错了事。吉利现在一想到安锦绣,就会想要是有什么办法,让世宗忘了安锦绣这个女人就好了。 方才吉利是真在想,要是能在安锦绣的马车里找到那两个逃犯就好了,这样世宗一定会杀了安锦绣,安锦绣一死,大家不就都安生了?吉利偷看一眼世宗,赔着笑脸道:“奴才怎么敢对安二小姐不敬?奴才不敢。” “最后一次,”世宗冷冷地说了四个字。 如果不是走在路上,吉利会跪地谢罪。世宗跟他说最后一次,吉利明白,世宗的意思就是,再敢暗算安锦绣一次,他这条命就没了。 大理寺东城牢房不久之后出现在了世宗一行人的面前,大理寺卿韦希圣迎到了世宗的马前。 此时牢房的明火已经扑灭,只是还到处冒着黑烟,一股呛人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里,让人无法顺畅的呼吸。 世宗下了马便往大门里走,对于牢房大火之后的惨状是熟视无睹。“王圆的二子呢?”世宗边快步走着,边问身后跟着的大理寺卿道。 “是臣失职,”大理寺卿苦着一张脸道:“王圆的二子在牢房里自尽了。” 世宗猛地一停步,“死了?” 大理寺卿往地上一跪,他到了今日也不知道世宗到底要从王氏的身上知道些什么,王圆二子下狱之后,都是大内的侍卫来审讯王氏二子,他们这些刑部官员是一点也插不上手。今日大牢被烧,王氏二子自杀,九名王氏死士逃脱了两人,韦希圣自觉自己的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世宗一脚将自己的这位刑部重臣踹翻在地,问左右道:“尸体呢?” 马上有衙役上前来,双腿哆嗦着领世宗一行人去看已经被他们收集起来的尸体。 大牢的一间小跨院里,两溜排三十六具尸体在地上排放的整整齐齐。 衙役将世宗领到了两具并排放着的尸体前,结结巴巴地禀道:“圣上,这,这就是,这就是王氏二子的尸,尸体。” 眼前的尸体没有被火烧过,身上的伤痕一看就是生前受过酷刑,舌头伸出唇外,两眼圆睁,两具尸体都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圣上,”有大内侍卫看过这两具尸体后跟世宗禀道:“这是王圆二子的尸体。” 世宗看着面前的两具尸体没说话,冷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吉利领着几个大内侍卫将院子里的尸体都看了一遍,回来跟世宗禀道:“圣上,奴才清点过了,只有七具王氏烙虎印死士的尸体。” “韦希圣,”世宗喊了一声大理寺卿。 “臣在,”韦希圣站在了世宗的身后。 “你带着人去抓,”世宗道:“这个时候他们逃不出城,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抓不到这两个犯人,就上请辞的折子吧。” 韦希圣忙就带着一队大理寺的衙役走了。 韦希圣带着人前脚刚走,一个小太监从院外跑了进来,跟吉利小声禀了几句。 吉利忙走到了世宗的身后道:“圣上,太子殿下和诸皇子殿下到了,就在牢房大门外。” 世宗冷声道:“让他们进来。” 吉利回身就跟小太监大声道:“圣上宣诸位殿下进来。” 不一会儿,由太子领头,除却一向身体不好的六皇子,已经成年,在朝中领了差事的五位皇子一起走进了这个放着尸体的跨院。 世宗回头看一眼自己的这些儿子们,说道:“你们也来看尸体?” 皇子们一听世宗的语气不善,马上就都跪下了。 吉利忙打手势,招呼院里的其他人都出去。 院子里眨眼间就只剩下了皇家父子六人,还有地上的三十六具尸体。 “太子,”世宗也不让儿子们起来,问太子道:“你说王圆为什么该死?” 太子额头触地不敢说话,王圆的三女是他的侧妃,如果他不是太子,那么王圆要抄杀的九族他也要算在其中。 白承泽这时开口道:“父皇,儿臣听闻王圆这几年一直在私组军队,如今父皇定了王圆抄斩九族之罪,儿臣想王圆私组军队的事情一定是真的了。” 太子忙冲世宗磕头有声道:“父皇明鉴,儿臣不知王圆的罪行,儿臣若是知道 此人如此胆大包天,儿臣一定也要杀他!” 世宗没理太子,看着白承泽道:“你是从哪里听闻到的?” 白承泽非常坦荡地道:“儿臣听刑部的官员说,王圆家中养着数百的死士,儿臣是想,就算王氏是大族需要养死士护卫,可是养着数百的死士就不是护卫家园,而是其心可诛了!” 太子身后的大皇子白承舟接话道:“数百死士这还是刑部可以查到的明面上的数字,私下里还不知道王圆这个罪人养了多少武人。” 世宗又看向了太子道:“太子,你说呢?” “王圆该杀!”太子抬头看向了世宗,额头已经磕得乌青,“父皇,儿臣愿监斩王圆全族。” “朕以为你很喜爱王圆的那个女儿。” 太子忙又磕头道:“那不过是一个女人,儿臣身边不缺女人,更何况一个女人如何比得上我白氏的江山重要?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王圆的罪行,儿臣求父皇明鉴!” 与白承泽一母同胞的二皇子白承路这时开口道:“父皇,此次大牢火灾,和王圆二子自尽之事,儿臣认为要彻查。大理寺的天牢是我祈顺看守最严的牢房,王氏的死士就真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大理寺的天牢里生乱?” 跨院里半天没人再说话,白承路的话其实就是在说王氏的死士在牢中有人接应,虽然没有明说,但二皇子的矛头直指了太子。 沉默良久之后,世宗问太子道:“此事太子你要接手吗?” 太子声音已经哽咽,说道:“父皇,王圆之事儿臣自当回避。” 大皇子马上说道:“太子殿下方才还请旨要监斩王圆全族来着。” 白承泽这时又做了好人,说道:“大哥,我想太子殿下请旨监斩,也是因为恨透了王圆这个罪人。” “五弟,”大皇子回头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身后白承泽,“你还真是会为太子殿下着想。” 白承泽把头一低,避开了大皇子不屑的眼神。 世宗看看自己的这五个儿子,突然就笑了起来,虽说是笑,声音却森冷,“你们都是朕的好儿子啊,朕再跟你们说一遍,这江山是朕的,朕还没死呢,你们闹什么?!” 五位皇子看世宗发了怒,忙都以额头触地,跟世宗道:“儿臣不敢。” “今晚的事朕一定会查!老四,你去办,”世宗点了到现在唯一没说过话的四皇子白承允的名,“让韦希 圣帮着你查,王圆的事,就算他死了,也不算完!”说完这话,世宗怒气匆匆地一甩袍袖,往跨院外走了。 五位皇子一直等世宗走没影了,才从地上站起身来,当着一院的尸体跪到现在,皇子们的心里都不大舒服。 大皇子冲着太子冷哼了一声,“真不知道王圆赔上全族人的性命值不值得。” 太子这会儿没有心力去跟自己的大哥吵,只是看了大皇子一眼。 四皇子白承允却是看了白承泽一眼后,跟太子行了一礼,然后就先走了。 白承泽轻声问太子道:“太子殿下,您要跟臣弟们一起走吗?” 太子摇了摇头。 “哼,”大皇子冷哼了一声后转身就走了。 白承路和白承泽这对同胞兄弟在给太子行了一礼后,也并肩离开了。 太子如同失了魂魄一样,一个人站在放满了尸体的院中。五月的天气本就不冷,牢房这里还刚烧过一场大火,空气都显得灼热,太子却觉得冷,透骨地冷。 世宗怒气匆匆地回到宫中,在御书房的门口看见了等在那里的项氏皇后。 “圣上,”皇后看世宗走来,忙就行礼。 “为你儿子说情来了?”世宗冷冷地问道。 皇后笑道:“太子又没犯错,臣妾要为他说什么情?” 看着自己的皇后一脸的镇定自若,世宗心中的怒火更盛,“不早了,皇后去安歇吧,”说着世宗就走进了御书房,没再看皇后一眼。 项氏皇后无旨也无法进御书房,只得在门前静立了一会儿后,带着宫人回中宫去了。 世宗坐了御书房的内室里,心情烦燥之下将御书案上的奏折都砸到了地上。朝中不是王圆一人在私组军队,而是一帮人在干这要灭门九族的事,只是除了王圆露了马脚外,其他人世宗如今还查不出来。 吉利这时给世宗端了茶来,看到一地的奏折也不敢问。 “命大内也去查那两个死士的下落,”世宗对吉利道:“朕要活口。” “奴才遵旨,”吉利忙领旨。 世宗说要斩王圆,其实王圆已经在牢中受刑而死,王圆的家人对王圆所做之事毫不知情,逃掉的那两个死士是王圆贴身的护卫,平日里还是训练王氏其他死士的人,世宗如今只能寄希望从这两个死士的身上问出答案了。 月下荷香图方方正正地 挂在墙壁上,忙碌了一天,身心疲惫的世宗望着这绣品,扪心自问,这个世上谁才是他的解语花,忘忧草? ☆、37出城 世宗皇帝和皇子们夜到大理寺牢房的事情,京都城的百姓们不可能知道,大家一觉睡醒,就听说了东城大牢昨天夜里发生了王氏罪奴的逃狱事件,有两个王氏的要犯还活着从天牢里逃了出来。 一时间京都城的街头巷尾,放眼看去都是搜查逃犯的刑部衙役,京都城百姓的日子无形中就紧张了起来,关于王氏那两个逃犯的流言很快就传得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传到最后这两个逃奴身怀妖法的话都人们编排了出来。 位于京都城南的上官家,表面看上去还是像平常那样过着日子,让人看不出不对劲来。 安元志一大早跑到西城门去看了看,跑回来后就跟呆在耳房里的安锦绣说:“姐,城门真的没关,可是门前多了好几百的官兵看守,我们要怎么把他们送出城去?” 耳房里两个死士躺在两张木床上,身上的伤口都上了药,精心包扎过了,安锦绣又给他们熬了补气的参须汤,这会儿这两个死士的气色比起昨天晚上好了很多。 听了安元志的话后,其中一个叫圆一的死士道:“我们自己想办法出城去。” 安元志指着圆一的左肩膀说:“今天出城的男子都要查看肩膀,你身上有这个烙印,能想什么办法出城?” 圆一和叫圆威的死士对视了一眼,突然都伸手抓向了自己的左肩头。 在屋中的安锦绣和安元志都来不及出手阻止,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把自己肩头的那块肉给撕了下来。 圆一抽了几口冷气后,问安元志道:“这样行了吗?” 安元志还没看过人能这样凶狠地对待自己的,安五少爷是当场就愣怔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安锦绣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前世里她手上欠下的血债不少,血肉横飞的场面也看多了,看这两个人的身上又是血流了半身,安锦绣叹了口气后,起身对安元志道:“替他们上药包扎伤口。” “我来吧,”安元志不让安锦绣动手,昨天晚上他什么也不会,只能在一旁看着安锦绣带着紫鸳为这两人处理伤处,看了一夜,安元志也学到了不少。 上官睿这时跑了进来,进门就说:“怎么又有血腥味了,他们的伤处又裂开了?” 安元志忙回头招呼上官睿道:“他们又伤了,你快过来帮我。” 上官睿昨天晚上看到这两个被自家大嫂从天牢里救回家的人时,被吓了个半死,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只会 木愣着神经听安锦绣的吩咐,在一旁打下手帮忙。直到安锦绣忙完了两个死士的事,跟上官睿说了自己的打算后,上官睿也还是愣了半天神后,才想明白过来。 帮着安元志给两个死士上药,上官睿就跟安锦绣说:“大嫂,下面我们该怎么办?”上官睿不知道这两个人能不能为他们家所用,也不知道这两个死士的本事到底有多大,他现在只知道他大嫂把事情已经做下了,他们就回不了头了,要不想尽办法保住这两个人,要不把这两个人杀了灭口。看他大嫂跟安元志的意思是一定要保住这两个人的命了,那么上官睿也只能为保住这两人的命尽心尽力了。 安锦绣这才说道:“没了烙印,你们也没办法掩藏身份,这伤一看就是新伤,你们还是会遭怀疑。” 上官睿说:“那就让他们藏家里?” 安锦绣摇头,“下午我们一起去庄子上,带上他们就好。” 安元志叫了起来,“可是城门口有人查啊。” 安锦绣看看这两个死士,也许是王圆训练死士的方法特殊,这两个死士的身量都不大,个子也只比寻常女子高一些,面貌看着也清秀,安锦绣昨天晚上为这两个人治伤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办法,“扮女装出城好了,城门前的官兵总不会让我们女人脱衣检查吧。” 屋里的四个男人都呆住了,两个死士的脸上顿时就显出抗拒的表情来了。 安锦绣将桌上凉好的药,一人一碗端到圆一和圆威的手上,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好容易逃出了天牢,总要想办法活下去。” 上官睿这时也点头道:“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不然大理寺要是找不到你们,难保过几天不挨家挨户地搜查。” 安元志噗的一声笑了起来,“男扮女装?姐,也只有你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安锦绣只笑了笑,催着两个死士喝药。 上官睿看了看安锦绣,目光阴晴不明,他到了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嫂不是简单的内宅女子,敢做出救大理寺逃犯的事,这会儿满大街的衙役在抓人,他这个嫂子还在这儿神情自若地安排送人出城的事情,若不是安锦绣向来待他很好,上官睿真要怀疑大哥上官勇娶了这么一个媳妇,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安元志没去在意上官睿的神情,挠了挠头后说道:“他们的名也得改改,这个圆字也太显眼了。” 安锦绣先问圆一和圆威:“你们想改名吗?”死士 大都忠心,硬逼着这二位改名也不好。 圆一说:“主人不在了,我们叫什么名都无所谓了。” 安锦绣这才又看向了上官睿,说:“他小叔,你说他们改个什么名好?” 上官睿不相信安锦绣自己没有主意,但他这个嫂子问到他了,上官睿还是说:“把圆改成土口衣袁好了,圆一叫袁义,圆威还以威为名,就叫袁威好了。” 安元志说:“这样不错啊,听着音还是原来的名字。” 两个死士也不矫情,都点头说好。 安锦绣转身往门外走了,说:“我去给你们找要穿的衣服,吃过午饭后,我们就出发。” 屋里剩下四个男人后,你看看我,我看看我,谁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安元志先开口道:“你们的武艺到底有多高?” 已经改名为袁威的死士这时才冷冷地开口道:“夫人说你们在安府听说过我们的事。” 安元志干笑了一声,安锦绣那都是瞎话,安府跟兵部,朝中的将军们从来都交往不多,怎么可能会知道王圆养死士的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安元志说:“我就是听说你们武艺高强。” 袁义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说:“我们会杀人的武艺。” “什么?”安元志没听明白。 “武功的派别很多,”袁义跟安元志解释道:“我们没具体练过什么派别的武艺,我们只知道如何更方便的把人杀死。” 这下子安元志来了兴趣,在安元志想来练武是为了上沙场建功立业,上了沙场就得杀人,还有更方便杀人的武艺? 上官睿看安元志跟两个死士说起了杀人的事,这个话题身为读书人的上官睿完全不感兴趣,抽身从耳房里出来后,在紫鸳和上官宁的房里找到了正在翻着女装衣物的安锦绣。 安锦绣看到上官睿进来,也不意外,开口就道:“他小叔,这两个人值得我们冒险。” 上官睿说:“我能看出他们不怕死,也许真能帮上我大哥和元志哥,可大嫂,他们毕竟只是两个人。” “未来你大哥和元志若是可以指挥千军万马,身边有个忠心的人不好吗?” “他们若是不忠心呢?” 安锦绣回身望着上官睿一笑,“就算他们不忠心,多两个他们这样的朋友我觉得也很好。” 上官睿在房里踱了几步 ,说:“这两个人不简单,不然朝廷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抓他们?大嫂,他们知道的秘密,会不会害死我们?” 安锦绣说:“王圆的罪被判了抄斩九族,这个人当年也是有从龙之功的人,他小叔,你说这样的人会傻到去犯欺君之罪吗?“ 安锦绣的这句话让上官睿想了好久都没有说话,他们书院里的人这两天也在猜王圆究竟欺骗了世宗皇帝何事,有很多种猜测,但是都经不起推敲。 安锦绣将要给袁义和袁威换上的女装都找齐了,回头看上官睿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道:“我是觉得,王圆这样的功臣就算有事欺瞒了圣上,也不至于落到抄斩九族的份上,除非他的欺瞒关系到了圣上的天下。” “天下?”上官睿说:“王圆手中无兵,如何危害到圣上的天下?” “皇位跟天下对圣上来说应该是同等重要,”安锦绣把衣物都抱在了怀里,跟上官睿道:“这样的事,我若是王圆,我会吩咐手下的人去做事,可是目的是什么,我不会跟任何人。” 上官睿全身一震,还想跟安锦绣说话的时候,他的大嫂已经抱着衣服走出房去了。 等紫鸳忙好了饭菜,坐到了桌旁吃中饭的上官睿已经神色如常了。安锦绣怀里抱着平安,一边还照顾着上官宁吃饭。两个人都没再说王圆与死士的事。安锦绣不担心上官睿会不跟她站在一起,上官睿本就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能帮到上官勇的事情,能让上官家族更进一步的事情,这个少年人就一定会去做。 一家人吃过了午饭后,安锦绣留下奶娘在家看家,她自己抱着平安,带着穿上了女装的袁义、袁威,跟上官宁一起坐上了家里的马车,安元志和上官睿坐在车厢外面赶着车,往北城门走去。 “不会有事的,”车到了北城门,停下来让守城兵士检查的时候,安锦绣还小声对袁义和袁威说了一句。 车帘被安元志从外面撩了起来,车厢里坐着的几个人忙都用手帕遮住了脸。 “车内都是女眷,”上官睿在外面问兵士道:“你还要看多久?” 这兵士看了看车厢里的几人,也没细看,就把头收了回去,跟安元志和上官睿说:“你们走吧!” ☆、38无法回头的太子妃 马车平安无事地出了京都城,袁义和袁威坐在车中,望着车后离他们越来越远的京都城,神情如释重负又有些迷茫,可以活下去了,他们以后又该何去何从? 安锦绣哄着怀里的平安,冲两个死士笑道:“以后就过你们想过的日子好了,自由身了,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袁义道:“夫人肯放我们走?” “我也留不住你们啊,”安锦绣说:“以后的事你们自己做决定吧。” “他在笑,”袁威这时却指着在安锦绣怀里笑得开心的平安说道。 “想抱抱吗?”安锦绣笑着问袁威道。 袁威忙摇头,这么小的人儿他可不敢抱。 安锦绣却不由分说,将平安放到了袁威的怀里,说:“你们都是要学会抱孩子的,都跟我摇头说不会,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们也不抱?” 袁威僵直了身子,双手端着平安动也不敢动,让平安嘴里的口水涂了一身。 “抱孩子要这样抱,”安锦绣开始手把手地教袁威抱孩子。 上官宁在一旁帮安锦绣的腔道:“威大哥好笨,连我都会抱平安呢!” 袁威涨红了脸,杀人不眨眼的人,这会儿被一个小毛孩儿和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弄得手足无措了。 袁义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袁威学抱孩子的样子,突然就鼻子一酸,想哭又忍住了。死士没有自己的生活,这会儿看袁威笨拙的样子,陌生到好像他从来就不曾认识过这个人了。 安锦绣注意到了袁义的神情,但是没有点破,只是耐心地教着袁威如何带平安。收买人心的事情,安锦绣也是个老手了,她对袁义和袁威有收买的心思在,但也希望这两个人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与她重新过活一世一样,袁义、袁威这样的又何尝不是重活一世? 三日之后,王圆全族五百余口被斩首示众,显赫一时的后湖王氏自此族灭,在史书中留下了欺君族灭这样的,最后的一句评语。 太子的日子在王氏灭族之后没有变好,反而更加艰难起来。 奉旨查案的四皇子白承允,以及秘密追拿王氏外逃死士的大内侍卫统领苏养直都上奏世宗,王氏那两个死士一定是被什么人保护了起来,或者已经被人灭口。 大皇子白承舟手下的官员,更是直言此事一定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白承泽倒是上折力保太子,却又让太子与王 氏外逃死士有关之事,在朝野上下闹得更是沸沸扬扬。 可是这个本该是世宗大发雷霆的时候,世宗却异常地沉默了。 异常的父皇,咄咄逼人的兄弟,朝臣的反复无常,都让太子透不过气来,头顶上好像悬着一把宝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太子几乎是惶惶不可终日。 又一次深夜从噩梦中惊醒的太子殿下,终于在安锦颜的面前情绪崩溃,他宁愿世宗给他一个痛快,也不要再这样战战兢兢地等着自己未知的命运降临。 安锦颜将自己的丈夫搂在了怀中,安锦颜知道自己的这个丈夫虽然贵为太子,却是个性格软弱的人,撑到今日才在她的面前示了弱,已经超出了安锦颜的预计。 “父皇不信我!”太子在安锦颜的怀里喃喃自语一般地道。 “父皇若是不信殿下,早就惩处殿下了,不会等到今日还无动静啊,”安锦颜安慰着太子,“殿下,母后不会不管殿下的,您可是她唯一的儿子。” “我见不到母后,”太子伤心道。世宗不让他见项氏皇后,这就是压垮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暂时见不到面,母后也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安锦颜将自己的脸贴在了太子的后背上,“母后知道该怎么帮殿下,殿下再耐心等等吧。” “我要等到何时?” “臣妾明日进宫去给母后请安,”安锦颜轻声道:“父皇不会拦着臣妾,不让臣妾进孝心的。” 太子握着安锦颜白玉一样的手,低喊了一声:“锦颜。” “殿下放心,不管发生何事,臣妾都会陪在殿下的身边,”安锦颜跟太子说道:“臣妾也会去见父亲,总之为了殿下臣妾什么事都会去做。” 太子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太子妃,这种时候了,安锦颜温柔地笑着,还是像往常那样如一潭静水,波澜不惊。“唉!”太子凑上去亲吻了安锦颜的嘴唇。 安锦颜嘤咛了一声,望着太子的眼适时的蒙上了一层雾气。 此时的太子需要一个女人,他需要暂时忘掉烦扰着他的皇家,父子君臣还是白氏的这座江山。“锦颜,”太子叫着安锦颜的名字,将自己深埋进安锦颜的体内。 一场情事就这样在深夜的东宫正殿寝室里进行了。 安锦颜放开了自己的身体,比起太子的宠爱,她更需要一个孩子。安锦颜不相信这个世上的男女之间有什么爱情,那都是骗 无知深闺女的东西,安锦颜只知道只有太子座上金銮殿里的那把龙椅,她才能成为祈顺王朝的皇后,她的兴衰荣辱全都系在了太子的身上。“你不能失败,”当太子在安锦颜的体内渲泄着**的时候,安锦颜在心里念着。 第二日一早,安锦颜在中宫见到了项氏皇后。 皇后看一眼自己的儿媳,对于安锦颜一如既往的稳重,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太子最近还好吗?” 安锦颜笑道:“太子殿下很好,只是挂念母后您。” “让他不用挂念本宫,”皇后低头看着宫人正替她打理着的指甲,“他是太子,要记得为圣上分忧。” 安锦颜忙起身道:“儿媳知道了,一定把话带给太子。” 皇后说:“你是孝顺的孩子,如果能尽快给本宫生一个嫡孙,那本宫就更开心了,圣上也会高兴的。” 安锦颜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你和太子是夫妻,有什么好害羞的?”皇后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本宫也不打趣你了,东宫的事情也多,你跪安吧。” 安锦颜与皇后对视了一眼后,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后退出了中宫殿。皇后的身边有不少宫人太监在,所以有些话皇后不会跟她明说。安锦颜在回东宫的路上想着皇后跟她说的话。 让太子不用挂念本宫,这就是说皇后已经出手为太子解困了。 让太子记得为圣上分忧,这就是在告诉太子,不管世宗是什么态度,他还是要在世宗面前做一个恭敬孝顺的好儿子。 早日生一个嫡孙,安锦颜冷笑了一声,任何女人为太子生下儿子,皇后怕是都会很高兴。皇后这话的真意,应该是要他们东宫做些让世宗高兴的事了。 什么事能让世宗高兴? 安锦颜走在皇宫的甬巷里,王圆之死跟太子一定有干系,只是太子不说,她就不能问。私养军队,安锦颜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中宫殿,太子就算真的为了皇位私养了军队,这事也不可能是太子一个人做下的事,如果太子最后真的难过这一关,为太子顶了这个罪名的人也只能是皇后娘娘了。 “太子妃娘娘,”吉利带着一队宫人太监走过来,远远地看见安锦颜后,便站下来行礼了。 “吉利公公,”安锦颜冲吉利抬了抬手,脸带微笑地道:“你来见我母后?” 吉利满脸堆笑,冲安锦颜哈着腰,却并不答话。 安锦颜也只是客气地一问,看着吉利身后小太监们手上捧着的锦盒,安锦颜便知道这是世宗给皇后送东西来了。 吉利带着人闪到了一边,让安锦颜先行。太子妃安锦颜也是出身安氏,也是一个美人,只是在吉利看来,安锦颜的容貌胜在雍容,安锦绣却更精致,更可人,更能惹男人的怜爱,同一个父亲,因为生母不同,竟就有这样大的差别。 安锦颜从吉利的身边走过,心里想的却是,吉利这个太监常年跟在世宗的身边,这世上最了解世宗喜好的人应该就是这个阉人了。让太子去拉拢这个阉人,是屈尊降贵不假,但是这个时候了,还要讲究这些吗? 安锦颜从中宫回到东宫后,但命人去请安太师进东宫一见。 传话的太监去了一个时辰后回来,却没有带来安太师,只带来了安太师的话,说是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进东宫来。 安锦颜让宫人们都退出殿房后,才阴沉了脸,她的这个父亲这个时候是看着太子地位不稳,想跟她拉开距离了吗?安氏如今不指望她这个女儿,还能指望谁? “娘娘,”就在安锦颜独自坐着生闷气的时候,太子身边的小太监跑到了殿外,跟安锦颜道:“太子殿下一个人在书房里喝了不少酒。” 这个时候躲起来喝闷酒有用吗?安锦颜不出声地嗤笑了一声,理了一下头上的金步摇,再次走出太子妃寝殿的安锦颜,又是一副贤良淑慧的模样了。前面的路不好走,可是从坐着花轿进入这座东宫殿起,安锦颜就无回头路可走了。 吉利从中宫皇后处送了东西回到御书房,站在御书房的门外就听见里面世宗的怒骂声:“他也敢反朕!混帐东西!他当朕不敢杀他?!” 吉利细听世宗一连串的怒骂声,竟是属地在凤州的信王白永信反了。 “朕一定要杀了他,”世宗在御书房里拍着桌案。 御书房内的大臣传阅了来自凤州节度使汪申之的急报,一个个都是紧锁了眉头。信王是世宗最小的叔父,说是皇叔年纪却只跟四皇子白承允同年,一直以来在凤州属地不声不响的,怎么突然间就反了? 世宗怒骂了一阵后,问案下的诸大臣道:“要如何平凤州之叛?” ☆、39信王叛君 凤州与京畿之地相邻,这个时候御书房内的大臣们谁也不敢提调京畿之地的驻军前去平叛,因为谁也不敢保证信王与京畿之地的将领之间毫无瓜葛。从凤州和京畿之地以外调兵是唯一的选择,具体调哪路军,这个臣子们倒是提了几个将军的名字,但谁也不敢担保这些将军一定能打胜仗。 世宗几经思量之后,定下了由白州都卫将军段继承领兵前去凤州平叛。臣子们对于世宗的决定没有异议。等大臣们退出去后,世宗动手写了一封秘信,命白玉关的周宜带一支千人精锐即日从白玉关奔袭至凤州。说世宗是帝王疑心重也好,对段继承还不够信任也好,这封秘信当天就从宫中送出,由一大内侍卫快马送往了白玉关。 太子在书房里听到信王反了的消息后,手中的酒杯掉在了桌上。 陪在太子身边的安锦颜一脸关切地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太子喃喃自语道:“白永信反了?” 安锦颜让来报信的小太监退下,然后推了推太子,说:“殿下,信王谋反可是大事,您还是快些去见父皇吧。” 太子却像是没有听见安锦颜的话一样,说道:“信王叔怎么会反?” “殿下!”安锦颜提高了嗓音喊了太子一声,“您这是怎么了?您不相信信王造反之事?” 太子腾地一下站起了身来,也没有理就在他身边的安锦颜,迈步就往外走去。 “殿下这是要去哪里?”安锦颜忙就拉住了太子,看太子魂不守舍的样子,安锦颜哪里敢让太子就这么走出门去? “我有事要出去一下,”太子被安锦颜拉着站了一会儿后,好像神智又正常了,推开了安锦颜的手后,说道:“没事,你回房去吧。” 安锦颜看着太子脚步匆忙地走出书房,心中又升起了疑惑,信王造反,太子怎么会是这种反应?难不成太子与信王之间还有暗中的来往? “娘娘,”贴身伺候安锦颜的宫人这时走了上来,要扶安锦颜回自己的寝室去。 “我们东宫有谁跟吉利公公能说上话的?”安锦颜问这宫人道:“最好是关系好的那种。” 这宫人想了一下,说:“娘娘,太子殿下身边的悟顺就是吉利公公的徒弟,要说东宫里跟大总管关系最好的人,就是他了。” 安锦颜回忆了一下太子身边的那些个贴身的太监,倒是能想起来这个叫悟顺的太监的样子。 “这个悟顺平日里是个不多话的,”宫人又跟安锦颜说道:“看着对太子也忠心。” “让他来我这里一趟,”安锦颜说道:“我有话问他。” “奴婢遵命,”宫人扶着安锦颜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跟安锦颜禀道:“娘娘,您上次吩咐赏给上官将军夫人的礼已经送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安锦颜知道这宫人说的是什么礼,安锦绣长子满月的时候,她命人送去了一份厚礼,“她不是早就收下了?” “只是昨日上官夫人又命人送了一份礼来,说是给娘娘的生辰之礼。奴婢看上官夫人的这份礼也算是厚礼了。” 安锦颜已经忘了自己的生日快到,宫人说安锦绣的这个礼是厚礼,那看来这个庶妹是把她送去的那份礼给还了回来。不知好歹,安锦颜心里念了一句,“她送来就收下吧,自家的姐妹,她对我也算是有心了。” 宫人打量着安锦颜的神色没有不悦之色,忙就说道:“娘娘与上官夫人姐妹情深,奴婢真是羡慕。” 姐妹情深?安锦颜脸上挂着惯常的笑意,连自己的父亲都指望不上,一个庶出的妹妹,能与她有多深的情? 正被安锦颜念着的安锦绣此时还在城外西郊的庄子上,看着自家的良田里稻苗青绿,想像着入秋后,这些田里稻谷丰收的景象,安锦绣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安锦绣甚至在想,等上官勇回来后,他们一家人常住在庄子上,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上官夫人,”就在安锦绣打算着自己与上官勇未来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让安锦绣这一世避之不及的声音,“你这是决定要做田舍翁了吗?” 安锦绣回头,看见白承泽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一袭寻常春衫,穿在这个人的身上就是有说不出来的尊贵,极英俊的一个皇子,不知道迷了多少祈顺女子的芳心,安锦绣却在心里烦燥地想着,怎么又遇上了? 白承泽信步就走到了安锦绣的近前,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了安锦绣一下,安府的二小姐今天竟是一副农妇的打扮,可本身的美色却不减半分。见安锦绣给自己行礼,白承泽伸手虚扶了一把,笑道:“这里又无旁人,何必讲这些虚礼?” 安锦绣却是把这一礼行完了后,才对白承泽道:“五殿下,今日是出城赏春色吗?” 白承泽站在田埂上,举目看看脚下碧油油的农田,“五月已经是暮春,哪还有春色可赏?不过在这里看到上官夫人,我还是 不枉此行啊。这是上官夫人家中的田地?”白承泽指着脚下的良田问安锦绣。 “是,”安锦绣大方地承认。 “上官将军不在京都,你辛苦了,”白承泽道:“其实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安锦绣说:“那小妇人应该出现在哪里?” 白承泽目光深沉地望着安锦绣,“我还记得你写的那些诗词,小姐的日子应该是风花雪月,调弄琴弦的手,不应该沾上田间的泥土。” 安锦绣看着白承泽温润无害的眉眼,有些恍惚,时光好像又回到了前世她与白承泽最初的那一段岁月,这个男人的温柔多情如一张蛛网,缚了她一辈子。“殿下过讲了,小妇人如今更在意柴米油盐,过日子还谈什么风花雪月?” 白承泽一笑,伸手从安锦绣的发间摘下一小团不知是何植物种子的飞絮,“你怎么会买下王家的田地?” 原来这才是这个皇子殿下来西郊的目的,安锦绣目光闪烁一下,低头说道:“那时候王圆要离京,我听说他们家里要卖掉这里的田地,五殿下也许不知道,这里的田地都是上等的良田。小妇人听打了一下价钱,觉得也算合理,便买下来了。” “你用了王家以前雇的农人了吗?”白承泽又问。 安锦绣面色显得有些不安了,说:“这里的农家以前都是替王家种地的,小妇人买下了这些田地,自然也是雇他们耕种,五殿下,是不是小妇人买这些地不妥?” “没事,”白承泽又冲安锦绣一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日后我若是有心归隐,也想找几亩良田耕种,寄情青山绿水间也没什么不好。” 寄情山水?安锦绣心中冷笑了一声,一个一心要成皇的人会寄情山水吗? “对了,你站在这里看什么?”白承泽突然又问安锦绣道。 “看看田里庄稼的长势,”安锦绣说。 白承泽说:“你不问问我为何会一个人来这田梗上?” 安锦绣看了白承泽一眼,上一世白承泽冲她伸出了手,她便将心双手奉上,这一世她什么也不做了,这个人还这样跟她说这些暧昧不清的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小妇人不敢过问殿下的事,”安锦绣又冲白承泽行了一礼,“殿下如果没有再要问的,小妇人就告退了。” “我送你吧,”白承泽说:“你的庄子在什么地方?” “小妇人不敢劳烦殿下,”安锦绣心里没由来的又是 一阵烦燥,这个男人还要跟她在这里演戏演到什么时候? 安锦绣将情绪掩饰地很好,可是白承泽还是看出了安锦绣的不耐烦,白承泽也不恼,他这样也算是在纠缠一个有夫之妇了,只是想到在东宫初见时,这个小女子半是惊喜羞涩,半是算计的神情,白承泽就对如今这个看着只想相夫教子,做一个贤妻良母的小妇人有了更多的兴趣。一个追求荣华富贵,不甘心认命的人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变成一个无欲无求,就安心守着一个武夫过一辈子的人? “殿下,小妇人告退了,”安锦绣顶着白承泽探究的目光,也懒得去猜白承泽的心思,这个男人心机太深,猜他的心思只会让自己心累,安锦绣是往后退了两步后,转身便走了。 白承泽一直站在田梗上看着安锦绣走远直到消失不见,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也没回头便道:“二哥怎么来了?” 二皇子白承路这一路走的有些急了,喘着气道:“信王在凤州反了。” “信王怎么可能会反?”白承泽转过身来看自己的同母二哥,“这消息确定?” “父皇已经派了白州的段继承去平叛了,这消息还能有假?”白承路说:“你一个人站在这里看什么?” “我不相信信王会反,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误会?”白承路好笑道:“什么样的误会能让父皇以为他造反?” 白承泽往田梗下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对白承路道:“我们应该派人去凤州一趟,信王若是没人逼他,怎么可能会反?” 白承路说:“有人逼他造反?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白承泽手指点点白承路:“王圆刚死,信王又反,天下有这么巧的事吗?二哥,我们不能让信王死了。” “父皇要杀他,你如何让他不死?”白承路问白承泽道:“事关判逆大罪,我们插手好吗?” 白承泽松开了手里的那团飞絮,一路看着这飞絮随风飘远,突然一笑,低声对白承路道:“也对,我们只要看看是谁最想让信王死,就知道王圆究竟是为谁死的了。” ☆、40香安城破 白玉关外的周宜接到世宗的秘诏时,白州都卫将军段继承已经领兵入凤州平叛半月之久了。周宜无从了解凤州的战事,只能是听从世宗的命令,将关外的大军交与了白玉关大帅杨锐,自己点了八千精骑兵,连夜入关,往凤州星夜驰骋而去。 在周宜带的这八千精锐中,上官勇也在其中,奉了周宜的将令领了先锋营。 “凤州与京畿相邻,”临入关之前,周宜特意还找上官勇谈过,跟上官勇说:“平了信王之乱后,你也好回京去看看,这个时候,你的儿子也应该快一岁了,该回去看看了。” 自从上一次接到安锦绣和上官睿的家信后,上官勇就再也没有接到过来自京都的家信,这让上官勇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烽火连天日,家书抵万金的滋味了。从新婚第二日离京赴边关,一晃就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上官勇有时候想念安锦绣,都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妻子在自己脑中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了,还有他们的孩子,上官勇至今也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上官勇没动过当逃兵的念头,不过这种思念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不管周宜是为了什么目的带他去平叛,单为周宜这几句体贴他思念之苦的话,上官勇就感激周宜。 等这支从北疆边关的精锐铁骑长途奔袭到凤州时,已经又是半月过去。段继承的军队这时已经将凤州全境扫了一遍,除了信王府所在的香安城外,凤州已经无叛军作乱。也正因为如此,段继承对周宜的到来一点也不欢迎,这个时候来,无疑就是与他段继承争功来的。 就在段继承想与周宜争一下,谁先攻下香安城时,世宗的圣旨由乐安侯项锡带了来。世宗命周宜攻打香安城,而段继承则被世宗严令领兵退离香安城地界三百里。 圣旨在那里放着,段继承心中有再多的怨言也不敢说出口,接旨的当天就带着平叛的大军退走了。 而周宜一边命人在香安城外安营扎寨,一边便问乐安侯:“侯爷,圣上要如何处置信王?” 乐安侯木着一张脸,“大将军只要打下香安城即可,信王由本侯亲自处置。” 周宜说:“可是侯爷,我这里一攻城,我手下的将士若是遇上了信王,要如何做?” “我想信王不会亲自上阵的,”乐安侯说:“大将军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攻下香安城吧。” “什么玩意儿?”周宜手下的部将们听着乐安侯不痛不痒的话,心里都是冒火,这个人凭什么在他们将军的面前充大? “他当这里是他的军营?” “这小子会武吗?知道什么是打仗吗?” “不看他是什么侯,老子现在就弄死他!” …… “都少说两句,”有军中的老人看众人要闹起来了,马上小声对一帮武夫道:“你们以为乐安侯是什么人?” 上官勇这时问:“他是什么人?” “他姓项,朝中能有几个姓项的侯爷?乐安侯是皇后娘娘的胞弟,”这个老武官小声道:“不然我们将军对他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们都少说几句,不要给将军惹事。” 一帮子武夫这才消停了,皇亲国戚,他们武艺再高也惹不起。 周宜又在帐中与乐安侯寒暄了几句后,便不想再搭理这个一向在朝中仗着皇后与太子作威作福的国舅爷了,命人将上官勇叫到了帐中。 “他去攻城行吗?”乐安侯看周宜命上官勇去主攻香安城,便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们千万不要让白永信跑了。” “你去召集军队吧,”周宜给了上官勇一支令箭后,便让上官勇退下。 “你怎么让他走了?”乐安侯看周宜不给他和上官勇说话的机会,马上就不满道。 “他是太师的二女婿,”周宜说道:“我想侯爷就算不信别人,上官卫朝你还是可以信的。” 乐安侯的神情一僵,随即就道:“原来他就是太师为了报恩招的女婿。” 周宜没再接乐安侯的话头,把对这个国舅爷的厌恶藏在了心里。 这天入夜之后,上官勇带着先锋营攻打香安城的北门。原以为会是一场恶战,却没想到他们冲杀一阵后,从架云梯到攻下城头,竟是没有费半点力气。 先行攻上城头的兵士开启城门,放下吊桥后,上官勇甚至还有些犹豫,怕这是信王的诱敌之计。上官勇在这个时候,显出了他的谨慎小心,派出了一队兵马进城去试探,在确定城中兵马不多,并且无心抵抗之后,上官勇才带着先锋营剩余的兵马冲进了香安城。 香安城建城近千年,又是一处北方各州府通往京畿之地的必经之地,所以自古便是富商云集的富庶之地,城中的建筑也大都华美,不逊于祈顺王朝的都城京都城。 上官勇进城后,却无心多看几眼香安城的城中景色,带着兵马直奔信王府。 等上官勇赶到信王府,他先前派进城的兵士们已经将信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 “信王在府中?”上官勇坐在马上问先行到达的将官。 “在,”这将官道:“上官大哥,我们要开打吗?” 上官勇看看面前的信王府,高墙深院,黑漆镏金的大门,门前的两尊石狮张着大嘴,怒目圆睁,看着就是一副皇家的气派。“劝他们投降,”上官勇命自己的部下道。信王府虽大,可是四周的街道狭小,不利于军队冲杀,上官勇不想将自己兄弟的命浪费在这里。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 前排喊话的兵士刚说了几个字,王府的大门就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别放箭,”上官勇喊了一声。 一个王府管家模样的人从门里走了出来,扫了在场的将官们一眼后,径直走到了上官勇的马前,拱手行了一礼道:“这位将军可是这里的主官?” “是,”上官勇说:“信王是要降了吗?” 这位年近六旬的管家身子往旁边一侧,说:“我家王爷就在府中,请将军带着你的兵马进府吧。” 上官勇冲站在最前排的兄弟庆楠道:“你带着人先进去。” 庆楠手里拿着沾着血迹的战刀第一个就冲进了信王府,围府的兵士们潮水一样很快就都涌进了府去。 上官勇下马走进了信王府时,就看见庆楠从王府的前院大厅里走出来,跑到了他的跟前说:“大哥,信王府的人都在大厅里,我们该怎么办?” 信王府的管家这时道:“军爷们不搜查一下王府吗?若是逃了一个要犯,小人怕军爷们担不起这个罪责。” 庆楠看看这个管家,恶声恶气道:“这里有你什么事?!” “带人去搜一下,”上官勇冲庆楠摆了摆手,跟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将军,您请跟小人来,”管家在庆楠带着人走了后,又小声跟上官勇道。 上官勇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将军,现在我们一府的人都是将军的阶下囚,将军还能怕小老儿害了将军吗?”管家对上官勇道:“有人想见将军一面,还望将军成全。” 上官勇倒是真不怕这个管事能伤到他,“你前边带路,”他倒要看看这个信王府的管家要跟他玩什么花样。 管家带着上官勇往信王府的内院走去,穿过几个院落,再过一条长长的临水游廊,最后两个人进了王府临水的一个 院落。 “将军,请,”管家推开了这院落里,其中一间房的房门。 上官勇手放在腰间宝剑的剑柄上,迈步走进房间。 空空如也的房间里,一个满脸憔悴的年轻人抱着一个婴儿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你是?”上官勇在离这年轻人不远的地方站了下来。 年轻人看着上官勇道:“本王白永信。” 上官勇眉头一皱,“你是信王?” 年轻人好笑道:“这个世上已经不存在信王这个封号了吧?” 皇家朝堂的事情,上官勇懂得不多,问信王道:“你有话跟我说?” 信王说:“我说我没有造反你信吗?” “什么?”上官勇震惊道:“你没造反,圣上还能弄错了造反的事?” 信王笑得身体颤了两颤,“段继承的大军杀进了凤州,我才知道我原来造反了,这话是不是很可笑?” 上官勇看信王的样子也不像疯癫,迟疑了一下后说:“我将你押到京都,你自己跟圣上说去。” “我活不到京都的。” “什么?” “有人想我死,”信王说:“我全家都无法活着走出信王府了。” 上官勇不自觉地就问道:“是谁想你死?” 信王从袍袖里拿出了一本帐册模样的书册,递到了上官勇的面前道:“你看看这个吧。” 上官勇翻开这书册,里面竟是一些人名,还有红章,在人名的下面还有些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数目。 “看得懂吗?”信王问上官勇。 上官勇摇头。 信王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你在朝中的官阶不高,也不是出身世家啊。” 上官勇说:“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信王怀中的婴儿这时发出了几声哼哼声,信王拍了拍这婴儿的后背,声音不无疲惫地对上官勇道:“我下面要告诉你的话,一定会害了你,不过我现在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传话了,所以我先跟你说一声抱歉。” “你说,我听着,”上官勇说道:“我忠心为国,有什么可怕的?” 信王便道:“我们都是忠心为国的人,你看看我的下场。好了,我们的时间不多,就长话短说吧,你手里的是一本名册,上面的人都是皇后与太子在军中收卖下的人,还有 他们私组军队的数目。” 上官勇的手一抖,将名册掉在了地上。 ☆、41人心难测 这个世上有些事情最好是不要知道,上官勇看着掉在自己脚下的名册,开始后悔自己来到这间屋中,皇家夺嫡的事情岂是他能插手的? “对不起,”信王看着上官勇的样子有些不忍地说道:“我无意害你。” 上官勇深吸了一口气,弯腰将名册捡起,毕竟是沙场征战的人,惊慌失措也只是片刻的事情,“你说是皇后娘娘诬陷你谋反,那这场在凤州打的仗你要如何解释?”上官勇问信王道。 “我想上京的,”信王道:“只是我出不了凤州。” “这么大的凤州就没有能给你带话的人?” “我若不交出这名册,有谁会信我的话?将军来自边关,不在朝堂的列班之中,我倒是能信将军一次。” “你没有亲信?” 信王苦笑,“段继承领兵进入凤州之后,我才知道我身边最信任的一个人是皇后的人,我还敢信何亲信?门外的老管家我倒是信他,可是他已经年老,在凤州又人人知道他是我信王府的管家,他同样出不了凤州一步。将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记住我的话,人心难测。” 上官勇心里乱成了一团,问信王道:“你把这个东西交给我,是想我做什么?” 信王说:“你找个机会交给圣上吧。” 上官勇说:“你也知道我官阶不高,平日里根本就见不到圣上。” “那就找个你能相信的人,让他呈上这名册吧。” “圣上能信吗?”上官勇想着信王要告的两个人,一个是皇后,一个太子,上官勇怎么想都觉得这两人任是谁也告不倒的。 “圣上知道有人在私组军队,王圆就是为这个死的,”信王说道。 上官勇又是一惊,“王圆死了?!” 门外这时传来了庆楠的声音,“大哥,你在这里跟谁说话?乐安侯到了,要见你。” “记住我的话,”信王小声叮嘱了上官勇一声:“人心难测。” 上官勇踌躇了一下,发狠一般对信王道:“你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信王这下子倒是愣了一下,然后冲上官勇一笑道:“你保不了我的命的,本来我也没想再活着了,多谢将军的好意了。” “那,”上官勇想着信王之前跟他说信王府所有人的命都保不住,一指信王怀中的婴儿,上官勇问信王道:“这个孩子是王爷你的儿子?” 信王低头看看自己怀中的婴儿,“他是我的幼子,还有七日才满月。” “那,”上官勇上前一步道:“那我带他走。” 信王抬头望着上官勇,似乎是想看出上官勇的心思来,“你要救他?” “王爷不想留后?”上官勇问信王道:“乐安侯已经来了,他是皇后的弟弟,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信王摸了摸在他怀中又已熟睡的小儿子。 “王爷!”上官勇催道:“我们没有时间了。” 信王将小婴儿递给了上官勇,“将军你带他走吧,我不强求什么,生死由命吧。” “那你呢?” “我去见乐安侯,”信王站起了身,“不过就是一死。这个孩子单名一个英字,如果将军觉得不好,可以替他另取。” 上官勇还想劝信王跟他走,可是看着信王往屋外走去,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庆楠在门外看见信王走出来了,没看到上官勇,马上就急了,冲着信王问道:“你是什么人?我大哥呢?!” 信王看了庆楠一眼,“我是信王府中的人,正要去前厅。” “滚开!”庆楠一把推开了信王,冲进了屋去。 “王爷,”管家扶住了信王,“小王爷他……” 信王摇了一下头,让管家不要再问了,“他是生是死就看他的造化了,我们走吧。” “那这位将军叫什么?他可信吗?”管家又问。 “本王没问他的姓名,没必要知道的事,何必要问?” 老管家一脸的悲凄,但还是强忍着想放声大哭一场的冲动,扶着信王往前厅去了。 屋子里,庆楠看见上官勇怀里抱着的婴儿,张大了嘴,“大哥,他是谁?” 上官勇想说这是信王的幼子,可是又想到信王说的人心难测,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变成:“这是方才那个管家的孙儿。” “管家的孙儿?”庆楠说:“那那个男的又是谁?” “他是信王,”上官勇突然又觉得骗自己兄弟没多大意思,更何况他的这个兄弟又是一个不好骗的。 “信王?”庆楠再看上官勇怀里的婴儿,眯了一下眼,“这个真是管家的儿子?” “就当他是吧,”上官勇把孩子往庆楠的怀里一塞,“你带他从后门走,我去见乐安侯。” 庆楠说:“我带着他能去哪里?军营也藏不了这么小的孩子啊。” 上官勇也想不出能把这个孩子藏在哪里,军营里倒是有营妓,说这个是哪个营妓生的? 来催上官勇去前厅的人又站在屋外叫了,这一次来的是乐安侯的人,口气着实不客气地道:“上官将军,就算信王府里的金银财宝很多,你也不用这么急着下手吧?” “我去想办法,”庆楠小声跟上官勇道:“大哥你先去吧,能揍那个混蛋一顿最好。” “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啊,”上官勇也小声道。 “放心吧,”庆楠点了一下头后,抱紧了怀里的小婴儿。他们都是大老爷们,不会抱孩子,不过这时候也容不得他们会不会了,庆楠抱着孩子身手利落地从后窗翻了出去。 上官勇将名册贴身放好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只是校尉的年轻人,“本将军小歇一会儿,你有什么好叫唤的?” 小校尉真正面对上官勇了,态度不敢太过嚣张了,这帮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武夫,真惹急了,给他一刀也不是不可能的。 上官勇往前厅走去,一路上就看见隶属于乐安侯项锡的兵卒在一间房一间房的搜查,那仔细劲恨不得掘地三尺,把房子都拆了才好。 “把所有的书都收走,一本也不准漏下!”有将官大声呼喝手下的兵卒。 上官勇料想这些人是在找名册,心里对信王的话又信了几分,越发觉得贴身藏着的名册烫手了。 这个时候,信王府的前院大厅里,只剩下了信王与乐安侯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 “不想死的太难看,你就把东西交出来,”乐安侯压低了声音对信王道:“你不为难我,我能让你留个后。” 信王只是轻蔑地一笑,“事到如今,我还能信你吗?” “你就这么想全府的人陪着你一起死?”乐安侯有些气急败坏,他原以为上官勇带兵攻打香安城要费一番力气,等攻下了香安城,攻打信王府还得再费一番力气,没想到信王到这个时候,竟然一心求死,不做任何抵抗了。等乐安侯得到消息,带着自己的人赶过来时,周宜的兵马已经拿下了信王府,并在府里已经搜查了一番,这让乐安侯大有事情要坏的预感。 信王就看着乐安侯气急败坏,他假意答应皇后项氏的要求,好容易把这些人私下里做的勾当都查清了,制成了名册,就差将名册上呈世宗了,没想到皇后先他一步动 了手,硬是伙同凤州节度使汪申之谄他造反,拼着鱼死网破,断了他的活路。不过,信王想到拿了名册的那位将军,只要这名册在,项氏皇后以后的日子就不得安生,想到这里,信王跟乐安侯道:“你替本王转告皇后,本王在黄泉路上等着她。” “你!”乐安侯抬手要打信王。 “我也是皇室中人,是你能打的?”信王却将乐安侯的手一挡,大声说道:“本王就在地下看着你们项氏一族的下场!” 乐安侯正想回嘴,却看见信王的嘴里涌出了大股的黑血,名册还没到手,这个人怎么能死?乐安侯一把扶住了信王,冲厅外大喊:“去找大夫来,快点找个大夫来!” 门被一个女子撞开,看见了信王的样子后,呆愣住了。 “她是什么人?”乐安侯喝问守在厅外的兵卒们。 “王爷!”这女子披头散发,喊了一声王爷后,突然就一头撞在了身前的厅柱上。 外面院中的信王府人看见这女子撞柱自尽,喊着王爷,王妃,一起闹腾了起来。 “杀了!”乐安侯怒喝了一声,他还准备让这些人多活些时日,不过现在看来不必了。 上官勇走进这个偌大的庭院中时,就看见了一地的尸体和在地上汇成了溪流的血。信王府的两百余口人竟然都被乐安侯杀戮殆尽。 “大哥,”有军中的兄弟看见上官勇走进来,忙就走到了上官勇的身边,小声道:“这帮人说动手就动手了,我们没办法拦。信王和王妃在厅里,都自杀了,”这兄弟说到这里,手指着院子里几具孩子的尸体对上官勇道:“他们连这么小的孩子也杀。” 上官勇看了看这几具孩子的尸体,十几年的军旅生涯让上官勇看到这些小孩子的尸体时,心绪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波动。在院中没站上多久的工夫,上官勇看见了一个大夫模样的人从厅里退了出来,看来信王是回天乏术了。 “我们怎么办?”又有几个军中的兄弟走到上官勇的跟前问道。 “我去见乐安侯,你们整队,我们准备撤,”上官勇说着就迈步从院中的这些尸体上跨过,走进了前厅。 信王的尸体这时被乐安侯扔在了地上,而王妃尸体还倒在厅柱下,血混着白花花的脑浆流了一地。 “上官将军去逛了哪里?”乐安侯看见上官勇走进厅来后就问道。 上官勇却说:“信王死了?” 乐安侯 说:“本侯也是奉旨行事,圣上要将信王满门抄斩,上官将军是不是还要看一眼圣上的旨意?” ☆、42臣妻可欺吗? 上官勇这辈子也没看过圣旨长什么样,不过他也不感兴趣,只跟乐安侯说他要回去跟周宜复命。 乐安侯这个时候也不想有外人在信王府呆着,未加思索便让上官勇带着人赶紧走。 上官勇带着先锋营的兵马撒出了信王府,生怕乐安侯对他生疑,上官勇也没敢问乐安侯要怎么处置信王和王妃,世子们的尸体。 “找,”在上官勇走了后,乐安侯命自己的部下道:“注意这府里的秘室和暗格,一张纸也不能落下!” 信王府随后上演的的情景,顿时如同抄家一般。 上官勇回到营中后,就看见庆楠站在辕门前正来回跺着步。 “大哥,”庆楠看见上官勇,忙走上来替上官勇牵住了缰绳。 “事情怎么样?”上官勇问道。 “没事,”庆楠说:“我就是先回来跟大将军报了个信。” 上官勇下了马,小声对庆楠道:“有话等我见过将军后再说。” 庆楠把头点点,乐安侯的人在辕门这里还站着不少位呢。 上官勇进大帐见了周宜,周宜开口便道:“信王人呢?” 上官勇道:“信王自杀了,信王府的人都被乐安侯爷处死了。” 周宜盯着上官勇道:“信王可有跟你说了什么?” 上官勇真想把怀里的名册交给周宜,可是周宜能信吗?万一周大将军也是皇后与太子的人呢?上官勇把头摇了摇,说:“信王只跟乐安侯单独说了话,那个时候末将去搜查信王府了。” “这就好,”周宜像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会将香安城的战事写成折子,你回趟京都好了,也顺便看看家人。” “末将遵命,”上官勇现在恨不得马上飞回京都去。 等上官勇出了帐,跟庆楠回到了后营的寝帐,两个人做贼一样,确定了周围无人之后,才凑到一起商量事情。 “我把那孩子交给城里的一个青楼女了,”庆楠开口就跟上官勇说道。 上官勇马上就瞪起了眼睛,“青楼女?” 庆楠说:“这个时候我哪里知道城里的哪户人家能帮我养娃娃?这个青楼女子年纪大了,没什么生意,我拿钱把她包下了,让她先帮忙养着那个娃娃。” “这个女人可靠?” “我说那是我的私生子,军中跟人苟且生子是要杀头的,所 以请她帮我先养着,等我得空了再去接孩子,顺便为她安排下半生,”庆楠一切都安排妥当地道:“大哥你就放心吧,我看人还挺准的,那个青楼女不像不老实的人。再说,就算乐安侯发现信王府少了个娃娃,谁能想到要去花街搜?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那个娃娃好。” 一个也是白氏皇室的孩子,要被一个青楼女养着,上官勇想着这事就不是滋味,可是庆楠说的对,青楼女的孩子不用上户籍,在花街里藏孩子是现下最稳妥的做法了。 “等乐安侯那帮人走了后,我再想办法把那娃娃弄出来,”庆楠说:“大哥,你要养他?大嫂能同意吗?就说我们是在路上捡的?” “再说吧,”上官勇说道,怀里还藏着一本要人命的名册,也许那个小娃娃不用他养活,信王的冤屈要是能平反,那个小娃娃还不照样是皇室子弟? “大哥……” “这事你就不要问了,”上官勇冲庆楠摆摆手,“我会回京都送信,你在乐安侯走后,记得把那个孩子安排好。” “行,”庆楠答应地很干脆。 周宜在军帐里给世宗写了一封密折,在这封密折里,周宜跟世宗写道,信王似乎是刻意求死,凤州战事据周宜看来并不像一场平叛之战,信王造反之事,周宜希望世宗再行详查。 这天傍晚,乐安侯还带着人在信王府里掘地三尺搜查“罪证”的时候,上官勇已经带着周宜的密折由凤州香安城动身前往京都了。 乐安侯一夜搜查未果,恼限之下,命人将信王夫妇以及世子的尸体,抬到香安城的闹市上暴尸。想到自己这一回没有完成皇后交待的事情,乐安侯在身边幕僚的提议下,给皇后项氏写了一封信,只说信王在临死时见过太师的二女婿上官勇,两人单独谈话,谈话内容无从得知。这封信由项氏的家奴连夜快马送往京都。 而京都这里,安锦绣无从知道上官勇由白玉关到了香安城,此刻又在从香安城到京都的路上。安锦绣这个时候正忙着安元志去从军的事情,安太师对于安元志要从军的想法一如既往的斥责,放出了狠话来,只要安元志敢去从军,他就再也没有安元志这个儿子。安元志哪里会在乎安太师的这句狠话,与安太师彻底闹翻之后,安元志住进了上官家,只等着安锦绣替他收拾好行李离京了。 安锦绣看自己也劝不住安元志再等几年了,便一边为安元志准备行囊,一边写信给上官勇,请上官勇照看安元志。 安太师漠视 了安元志离家的事情,在太师想来,安元志一个庶子,若没他的关照,就算去从军又能混出什么明堂来?他等着这个儿子在外面撞得头破血流后,回家来求他。比起安元志,安太师此时更关心的是太子,世宗如今对太子的态度越来越差,每每提起太子都是喝斥,这让安太师心焦不已,有心帮一帮太子,可是他又不知道世宗猜忌太子的心结在哪里,有心帮忙也是无力。 这天入夜之后,安太师愁坐在书房中,窗外京都城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到了今日还是没有停歇,听着雨声,安太师是越发的心乱。在自己毫无办法的时候,安太师不知道自己的嫡长女安锦颜此时是否还能在东宫安睡。 此时的安锦颜坐在东宫的一间小花厅里,望着坐在她下首处的吉利笑道:“能与吉利公公说一回话可真是不容易。” 吉利堆着一脸的笑容,道:“奴才是什么身份,太子妃娘娘岂是奴才能见的。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就是。” 安锦颜听了吉利的话后一笑,为了让吉利来东宫来一趟,她可是送出了重礼,连太子收在东宫私库里的一尊白玉佛都送了出去,这才请到了这个世宗身边的大红人,“我知道公公事多,父皇那里也离不开公公,”安锦颜对吉利说道:“公公知道我想知道什么,不如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公公说一个答案就可以了。” 吉利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有些为难地对安锦颜道:“太子妃娘娘,这个天下都是圣上的,圣上真的是什么也不缺。奴才也是个笨人,只知道伺候圣上,其他的奴才什么也不知道。” “公公,太子殿下不会忘了公公的,”安锦颜说道:“人有的时候应该看远一点,富贵要长长久久的享受才行,一时的富贵于公公来说,毫无意义。” 吉利似笑非笑地说道:“太子妃娘娘言重了,圣上最近是喜欢上了一件东西,只是依奴才看,就算是太子殿下孝顺,这样东西也送不到圣上的手里啊。” 安锦颜道:“公公不说,又怎么知道太子殿下办不到呢?” “圣上看上了一个女人,”吉利说道。 “女人?”这个答案出乎了安锦颜的意料,世宗爱美色天下皆知,喜欢上一个女人不奇怪,奇怪的是什么样的美人是皇帝得不到的? 吉利这时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安锦颜的近前,几乎是耳语地对安锦颜说道:“安府二小姐天香国色,圣上对她可是念念不忘,只可惜安二小姐已经嫁为人妇,臣妻可夺吗?” 安锦颜呆坐在了座位上。 “太子妃娘娘,圣上的御书房那儿还有事,奴才这就告退了,”吉利给安锦颜下跪行了一礼后,退出了小花厅。 “师父,”小太监悟顺一直等在花厅的阶下,见吉利出来了,忙就打着伞迎了上来。 在不面对主子们的时候,吉利永远是阴沉着一张脸,看看自己的这个徒弟,吉利问道:“怎么不去伺候太子殿下?” 悟顺将伞的大半都举到了吉利的头顶,小声道:“太子殿下去了乐宫人那里,不要奴才们跟着。” “宫人?” “是,是这次新选入宫的秀女,”悟顺道:“奴才也看见过,美人一个。” “太子妃娘娘知道?”吉利问道,太子去宠幸一个秀女,太子妃却还在这里为太子的前途谋画,东宫的这对夫妻有点意思。 “知道,”悟顺道:“乐宫人就是太子妃娘娘要进东宫来的。” “哈,”吉利笑了一声。 悟顺忙问道:“怎么了师父?” “没事,”吉利说道,看来太子妃安锦颜不是个好相与的女人,吉利这会儿很好奇,知道了世宗喜爱安锦绣后,安锦颜这个做姐姐的会怎么做?送一个已嫁的庶妹入宫,安锦颜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吗? “我们娘娘她,”悟顺还要再问。 “闭嘴!”吉利狠了悟顺一声,“我是怎么教你的?多话的奴才一向早死,你是嫌自个儿的命长了?” 悟顺忙就闭了嘴。 “好好的伺候太子殿下,有事要知道跟谁说一声,”吉利拍了拍悟顺的脸,叮嘱了一声。 “奴才明白,”悟顺忙应声道。 出东宫时,吉利回头看了花厅的方向一眼,他等着看安锦颜为了太子能把事情做到什么地步。 坐在花厅里的安锦颜,这会儿已经回过了神来,皇帝看上了安锦绣?安锦颜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会不会是吉利这个太监被哪个皇子收买了,说这种疯话来害她与太子,可是安锦颜又一想,从为安锦绣赐婚到安锦绣儿子的满月宴送礼,世宗对一个从五品的武官这样做,其实是有点过于恩宠了。 安锦绣,太子妃安锦颜平生第一次因为这个庶妹失眠了。 ☆、43母女东宫秘谈 大雨一连又下了三天后才渐渐停歇,久不露头的太阳出现在天空后,京都城终于得以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秦氏在雨停的这日特意起了一个大早,自从老太君回府之后,她的日子过得不自在,当家久了,突然头上又冒出一个管事的来,任是谁都不会习惯。站在檐下晒着太阳的秦氏想到一会儿要去给老太君请安,就一阵心烦,安锦绣儿子都生下了,这个老太太却还是不回庵堂里去养老,这是想老死在安府里了? 一个管事婆子这时领着一个宫里的嬷嬷一前一后走进了秦氏的院中。 秦氏认识这个嬷嬷,这个是在安锦颜身边伺候的老人,不等这嬷嬷给她行礼,便道:“苏嬷嬷怎么来了?” “夫人,太子妃娘娘想您了,召您去东宫一趟,”苏嬷嬷毕恭毕敬地对秦氏道:“请您随奴婢走吧。” 一大早的安锦颜要见自己?秦氏不会相信安锦颜这是想她这个当娘的了,难不成这个女儿出事了?想到安锦颜有可能在宫里出了事,秦氏一下子就有些慌神了。 “太师夫人,”苏嬷嬷像是看出了秦氏的惊慌,又跟秦氏强调了一句:“太子妃娘娘是想您了。” “好,”秦氏理理了自己的发鬓,说:“我这就与你进宫去。” 秦氏回房换了套衣物后,带着贴身伺候的下人,跟着苏嬷嬷急匆匆地走了。安太师和老太君这个时候都还没起,等这两位起身,安太师来给老太君请安,母子俩才知道秦氏被安锦颜召进东宫去了。 老太君让屋里的其他人都退下后,跟安太师说:“我听你说太子现在的处境不好,这个时候你把秦氏这个脑子不中用的给我看好了,别让她再惹出事来!” 香园的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老太君还是没对秦氏消气,这让安太师很无奈,只得道:“儿子知道了。母亲,秦氏一个内宅的妇人,朝堂里的事,她哪里能插的上手?您就放心吧。” 老太君冷哼道:“我们的太子妃娘娘也是自找麻烦,这个时候叫秦氏进宫去,她的这个娘能说出什么话来安慰她?” “母亲……” “安锦绣呢?”老太君根本也不听安太师说话,数落完了秦氏又问起了安锦绣,“你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吗?上官勇出去这么长时间,她还老实吗?” 安太师耐着性子对自己的老母亲道:“锦绣也就是在家安生过她的日子,锦绣很安分,母亲就放心吧。” “放心,我说什么你都让我放心!”老太君突然就冲安太师发了怒,“现在府里有哪一样事情,是能让我放心的?你倒是说出一件来让我听听!” 安太师不开口了,朝中的局势对他们安氏不利,安锦曲的婚事迟迟定不下来,不久前长媳宁氏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害得全府上下又空欢喜了一场,老太君这是憋着一肚子的气要向他发呢。 秦氏坐着车赶到东宫,由苏嬷嬷领着往安锦颜的寝室走时,就听见东宫的西侧偏殿那里有歌乐声。“这是谁这么一大早就弹琴跳舞呢?”秦氏问苏嬷嬷道。 苏嬷嬷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跟秦氏说了一句:“那是东宫里的歌伎在练习。”至于太子此时就在西殿里的话,苏嬷嬷无论如何也不会跟秦氏说的。 秦氏还想再问什么,就听苏嬷嬷跟她说:“夫人,在宫里还是慎言的好。” 秦氏闭上了嘴,跟着这个老嬷嬷进了安锦颜的寝室,一看安锦颜的样子,秦氏就是一惊。虽然有脂粉的掩盖,但安锦颜的眼下发青,一看就是几夜没有睡好的样子。 苏嬷嬷领了秦氏进寝室后,便带着寝室里的其他宫人退了出去。 “娘娘这是怎么了?”秦氏在寝室里就剩下她和安锦颜后,忙就开口问道:“是宫里出事了?” 安锦颜让秦氏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是出事了,所以我才叫母亲进宫来商量。” 秦氏挨着安锦颜坐下后,小声道:“我在家里也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就是听你大哥在家说过,现在太子的日子不好过,娘娘是为了这事发愁?” 安锦颜一笑,“原来大哥还知道关心我。” “他跟你的那几个弟弟,还有你父亲哪个不关心娘娘?”秦氏忙道:“都在家里犯愁,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帮娘娘一把,皇家的事,哪里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插手的?” 安锦颜道:“太子现在的日子是不好过,所以我们准备送圣上一样东西,表一表孝心,只是这个礼不太好送。” 秦氏说:“是什么样的礼?若是圣上喜欢的,太子呈上即可啊。” “母亲,”安锦颜拍一下秦氏的手背,“圣上喜欢上了一样东西。” 秦氏问:“是什么?” “他喜欢上了安锦绣。” 安锦颜的一句话唬得秦氏失态地跳了起来,瞪大了双眼看着安锦颜,半天说不出话来。 安锦颜坐在锦榻 上,神情自若,等着秦氏自己回过神来。 “娘娘,”好半天后,秦氏才对安锦颜道:“你,你是在跟臣妇,跟我说笑吧?” 安锦颜道:“圣上身边的大太监让人给我带话,说是可以去圣上的御书房内室看一看。我这个做儿媳的,怎么可能能进圣上的御书房内室?所以太子以献新茶为由,进去了一次。太子回来后,跟我说在御书房内室里,书案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幅绣品。太子将这绣品的样子画了出来,母亲你看看吧,”安锦颜说着,将锦榻小几上的一副卷着的画拿给了秦氏。 秦氏打开画一看,眼前就是一阵发黑,别的绣品她都忘了,也不会忘了这副绣品,这就是毁了安颜曲与相府长公子姻缘的那副月下荷香图。“怎,怎么会?”秦氏站立不住,又跌坐在了安锦颜的身旁。 “这确是安锦绣绣的?”安锦颜问秦氏。 “是,那日是在香园……”秦氏突然就咬牙道:“圣上就是那日在香园看到的这个小蹄子,圣上是在那个时候看上的她?” “圣上何时看上的安锦绣,我不关心,”安锦颜将画重新又卷了起来,在小几上放好,说:“圣上身边的那个大太监说,圣上时常会望着这绣品长吁短叹,对安锦绣有点相思入骨的意思。” “安锦绣已经嫁人了啊!”秦氏不相信道:“一个已经嫁为人妇的女人再漂亮还能是个宝吗?”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安锦颜说道:“再说我的这个妹妹的确很漂亮。” “你,”秦氏说:“你想做什么?” 安锦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圣上对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打算,不过皇后娘娘当面也好,派人来说也好,就是一个意思,我们要哄得圣上高兴才行。” “那是臣妻啊!”秦氏声音都发了抖,勉强还能吐字清楚地对安锦颜道:“这样的事情能做吗?传出去要被人骂死的啊!” 安锦颜笑了起来,“母亲,你以为宫里这么多的美人都是身家清白的?” “什么?” “圣上的爱好不多,不爱金银,不爱歌舞,独就喜欢美人,”安锦颜道:“诸皇子这些年往宫里送了不少女人,谁知道这些女人里有多少曾是人妻?” “锦,锦颜啊,”秦氏着慌之下,连太子妃娘娘也忘了喊,喊着安锦颜的闺名道:“这样的疯话你不能说啊!” “你是我的母亲,我跟你说了你还能再告 诉别人去?”安锦颜却道:“母亲,就是我的这个东宫也脏的很!” 秦氏愣怔了半天后,又摇头,“安锦绣不会答应的。” “这事由不得她,”安锦颜冷道:“她原本是个无用的,不过现在我能用到她了,她应该高兴才对。” 秦氏还是摇头,“你父亲也不会答应的。” “母亲,”安锦颜看着秦氏道:“只有太子好,我们安氏才能好,太子一旦失势,我们安家的一门富贵马上就会是镜花水月。这事由不得她安锦绣,也一样由不得父亲。我也不想害她安锦绣,可是谁叫她命好,被圣上看中了呢?” 秦氏手中绞着的帕子都要绞烂了,“圣上也不会做出夺臣妻的事来。” “夺臣妻?”安锦颜噗得一笑,“什么夺臣妻,说淫臣妻就好。” 秦氏被安锦颜弄得说不出话来,在她看来安锦颜这会儿是疯了。 “其实我倒是希望圣上能在香园看上锦曲,”安锦颜又自顾自地说道:“凭着我们安氏的家势,锦曲入宫至少也能是贵妃娘娘,只可惜啊,圣上偏偏看上了安锦绣,这就是命。” “我不会让锦曲入宫的,”秦氏马上就道:“太君和你父亲都不会同意的。” 安锦颜说:“是啊,锦曲是家里的宝贝,我就是舍出去的女儿了。” 秦氏差点没给安锦颜跪下,今天安锦颜说的话,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你想怎么样?就算你想把安锦绣送上去,你能让她一个小官夫人入宫吗?”秦氏问安锦颜道:“宫中这么多人,圣上能当着众人的面收下安锦绣?锦颜,你就不怕圣上杀了你?” “所以我才请母亲进宫来商议啊,”安锦颜嘴上是这么说,可是从这位太子妃娘娘自若的神情上,秦氏就知道她的这个女儿已经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她在安锦颜的计划里,最多也就是个出力的。 “安锦绣一定会恨你,若是她将来得宠,这个小蹄子不会跟你作对?”秦氏又问安锦颜道。 “女人得手之后还能再是个宝吗?”安锦颜撇一撇嘴,“我也不准备给安锦绣这个机会的。” 秦氏没有再劝安锦颜,心中有一种绝望的情绪升起,她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44元志离京 又过了五日,天晴了五日的京都城又下起雨来,凌晨时分,项氏皇后在中宫接到了乐安侯的私信。看完胞弟的这封私信之后,皇后一夜未眠,没有找到名册,信王就是死了又有何用? 天亮时,皇后手指敲着信中的上官勇三字敲了许久,最后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一般,将这封信放在了正燃着的灯烛上,看着这信烧成了灰。随后皇后命身后的宫人道:“去请林统领过来。” 半柱香后,大内侍卫副统领林章一路躲躲闪闪地进了中宫。 “这个人,你替本宫处理掉,”皇后给林章看了桌案上的一张习字宣纸。 宣纸上只有三个字,上官勇。 林章道:“娘娘,据臣所知上官勇此时出征在外,只有家人在京。” “他很快就会回京来了,不要让他进城,至于家人么,”皇后的话停顿住了。 “娘娘,”林章提醒皇后道:“上官勇的夫人是太子次女安锦绣,他们还是圣上赐的婚。” “哀家知道他是安书界的女婿,”皇后道:“只是哀家不能拿本宫和太子的命去赌,一起处理了。一个庶女罢了,安书界还能为一个不得宠的庶女跟本宫翻脸不成?事情越快办好越好,而且一定要办成。” 听着皇后的意思,上官勇不死,她和太子的命就会有危险,这话说到这份上,林章就不会再劝皇后要三思了,当下就领命道:“臣遵命。” 大雨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天亮后,雨势小了一些,却还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安锦绣抱着平安,跟上官睿和上官宁一起送安元志,袁义,袁威出城。马车出了京都北城后,又往前走到了官道五里外的凉亭,安元志是说什么也不让安锦绣再往前送他了。 “城外都是泥地,马车不好走,姐你回去吧,”安元志站在车旁跟车里的安锦绣说道:“我去了白玉关后会给你写信的。” 安锦绣下了马车,边往凉亭里走,边跟安元志说:“白玉关那里的信要是能送回来,我能到了今天还得不到你姐夫的消息?” “我看到姐夫后,会告诉他你想他了,”安元志跟安锦绣说笑道:“你不是写了信给我带给他了吗?怎么还不放心?” 安锦绣站在凉亭里轻呸了安元志一下,安元志如今在她面前是一点正形也没有了,难为她一度还以为这个弟弟是个少年老成的人。 “还有袁义和袁威跟我一起呢,”安元 志说:“有他们陪着,你还担心我什么?” 袁义这时在后面说:“夫人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元志少爷的。” 安锦绣冲袁义抱歉道:“要劳烦你们跑这一趟了。” “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安元志不乐意了,说道:“我这是带着袁义和袁威去挣前程了,他们一身的武艺就天天为你看庄稼?” 上官睿抱着平安在一旁笑了起来,他看过袁义和袁威跟安元志的比武,安元志的武艺很高,这两个人同样不弱,整日呆在城外的农庄上是浪费了。 安锦绣戳一下安元志的脑袋,“他们身上有伤,那是休养,我什么时候说让袁义和袁威种田了?我是怕你连累了人家!” 袁义和袁威这时也笑了起来,他们身上的伤不轻,被安锦绣不吝啬钱的照看调养着,也足足花了快一年的时间才将身体养好。这个时候再要袁义和袁威说走,他们已经开不了这个口了,安元志说要去边关从军,袁义和袁威冲着报恩,主动提出要跟安元志一起去。见识了袁义袁威武艺的安元志自然是举双手赞称,安锦绣却一再地说抱歉,就好像安元志拖累了他们一样,这让袁义和袁威反而不好意思了,心里对安元志更是用上了心,不照顾好安元志,他们也没脸回来见安锦绣了。 “路上要小心啊,”说笑过一阵后,安锦绣又叮嘱上了安元志:“到了军中一定要听你姐夫的话,军纪可不是闹着玩的,沙场上刀枪无眼,你一定要小心,不要……” 这些叮嘱的话,安元志这几日听得耳朵都生茧,看安锦绣又要把这些话再念叨一遍的样子,安元志是抱拳跟安锦绣讨饶道:“我一定听姐夫的话,姐你就放心吧啊,我走了,你在家等我回来。” “走好,”上官睿跟安元志说:“大嫂说的没错,沙场上的事不是儿戏,元志你一定要小心。” 安元志又摸了摸平安的小脸,轻敲了上官睿一拳,笑道:“家里以后就你一个大男人了,小睿子,你可把家里的三个人照顾好了。” 上官睿点点头,大嫂,小妹,还有平安小侄子,这三个人都是他的命,谁他也丢不掉啊。 上官宁依着安锦绣站着,跟安元志喊道:“元志大哥,你要跟我大哥早点回来,宁儿在家里等你们。” “行,”安元志笑着跟上官宁道:“等我们回来,就给你相看一门好婆家!” “滚你的吧!”安锦绣这才终于被安元志弄得笑了起来,“小姑才 多大?我看是你回来后,要讨一个媳妇了!” 安元志大笑着跟袁义、袁威出了凉亭,上了马后,又跟安锦绣说了一声:“我走了,姐,”然后就打马扬鞭往北跑走了。 “夫人,我们走了,”袁义、袁威坐在马上也跟安锦绣一抱拳。 “一路小心,”安锦绣跟袁义、袁威挥了挥手,“元志还小,他若有错,你们要管着他。” 袁义答应道:“夫人放心,我们会照看元志少爷的。” 安锦绣站在凉亭里看着安元志三人一路跑远,狠着心让安元志奔自己的前程去了,可是看着这个弟弟跑远了,安锦绣的心里还是不好受。从军的路不好走,从此以后她帮不上这个弟弟什么了,所有的事情只有安元志自己承担了。 北去的三个人跑没影了后,上官睿突然说道:“大嫂雨停了,这是个好兆头。” 安锦绣仔细看看亭外的天空,淅淅沥沥的连绵小雨真的是停了,刚下过雨的天空是水洗后的碧蓝,下雨时堆积在天空的厚云这时也在慢慢散去,让阳光一点点地露了出来。 上官睿笑道:“天高地阔,大嫂,元志是去闯自己的天地去了,你即已放手,就不必太过担忧了。” 安锦绣叹口气后点了点头,“他们都会回来的,”安锦绣跟上官睿说:“四个人都不会有事的。” “我也这么想,”上官睿说:“我们回去吧,紫鸳还在家里等着我们。” 安锦绣从上官睿的手里接过平安,“小叔也要去书院,我们是该早点回去,小姑我们走吧。” 上官宁乖乖地拉着安锦绣的衣裙走下了凉亭。 坐上车后,安锦绣还问上官宁:“小姑想吃什么?一会儿进城后,我给你买。” 上官宁还没有说话,上官睿便边赶着车边道:“大嫂就不要再宠她了,吃成了小胖猪,她以后还能找到婆家吗?” “我要吃糖糕!”上官宁依坐在安锦绣身旁大声道:“我才不胖,我也不要找婆家,我要跟大嫂过一辈子!” 安锦绣笑了起来,上官宁这些日子是胖了点,但长身体的小姑娘胖点才好,“谁说我们小姑胖的?我们不听二哥的话啊。” 上官宁看安锦绣站在她这一边,马上就咧开嘴笑了,说:“大嫂,我们一会儿买糖糕吃好不好?” 安锦绣看着上官宁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样子,就是一恍神。上官家兄妹三个,上官 睿温文,上官勇跟上官宁的脾气倒是有点像,脾气耿直,笑起来的模样还都是把嘴一咧,要多憨有憨。安锦绣捏了捏上官宁的小脸,点头说好,她又开始想念上官勇了,不知道这个出征在外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等三个人回到城里,安锦绣为上官宁买了糖糕后,上官睿赶着马车回到了家中。 安锦绣抱着平安刚进门,还没顾上跟紫鸳说上一句话,秦氏身边的一个管事婆子就登门了。 “什么事?”安锦绣问这婆子,自从上回她回门之后,秦氏一次也没来找过她。 “夫人让奴婢来给二姑奶奶传话,”管事婆子道:“今日午后,夫人会带着绣姨娘去家庵礼佛,想请二姑奶奶也去一趟。” “礼佛?”安锦绣说:“母亲怎么突然想起来今日要去家庵礼佛了?” 管事婆子说:“夫人也是顺便出府散散心,想着二姑奶奶也是很久没见绣姨娘了,所以就让奴婢来给二姑奶奶传话了。” 能见到绣姨娘,安锦绣当然是求之不得,当下就点头道:“好,我在家里安排一下,午后会去家庵的。” 管事婆子又看了一眼安锦绣抱着的平安,说:“二姑奶奶,夫人还特意说了,老太君可能也会一起去,老人家怕吵,所以上官小少爷就不要带去了。” “知道了,你回府去回话吧,”安锦绣抱着平安就往堂屋里走了。 管事婆子转身就走了,她也不指望安锦绣能给她几个赏钱。 “大嫂娘家的规矩还真是多,”上官睿跟着安锦绣走进堂屋后说道:“让外祖母见一见外孙,竟然是这么难的事。” 安锦绣无奈道:“我连叫生母一声娘亲都不可以的,平安的外祖母只能是安府里的太师夫人啊。” “对不起大嫂,”上官睿道:“我不该说这些的,你去庵堂好了,平安交给奶娘带。” 奶娘王氏这时从内门走了进来,说:“夫人就放心去吧,平安少爷我带着不会出事的。” 上官睿又道:“大嫂把紫鸳带上吧,去了家庵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大嫂再怎么说也是我上官家的当家主母,没有独自一人去的道理。” 安锦绣点头答应了,去家庵最多就是半天的工夫,由奶娘在家里带着平安和上官宁应该不会出事。 ☆、45期许未来 上官家在城南的旧巷,而安氏的家庵在京都的城北,两处地方相隔甚远。上官睿去了书院后,安锦绣跟紫鸳一起做好了午饭,与上官宁和奶娘一起吃完了饭后,想着是要去见绣姨娘,便又特意急匆匆地洗了一个澡,叮嘱了奶娘王氏照看家里后,带着紫鸳请了一个邻人帮忙赶车,主仆两个便往安氏的家庵去了。 奶娘抱着平安带着上官宁在门口送了安锦绣走后,回到家里把大门一关,看上官宁因为安锦绣没带上她而小嘴噘起多高,便笑着哄道:“三小姐想吃些什么?我去给您做。” 这会儿才吃完中饭没多久,可是上官宁还是高兴了起来,歪着脑袋想了想后,说道:“我要吃炸丸子!” 奶娘看着上官宁的样子就好笑,带着上官宁往厨房里走,一边笑道:“三小姐这个样子,要是让夫人看见了,又要说你是个小馋猫了。” 上官宁想到一会儿有炸丸子吃,做小馋猫她也认了,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在奶娘的身旁,跟奶娘怀里的平安做着鬼脸。 平安看看自己的小姑姑,对上官宁做出的鬼脸一点也不感兴趣,打了一个呵欠后,闭上眼又在奶娘怀里睡上了。 奶娘看看这一大一小两个娃娃,摇了摇头,上官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不过这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和和美美的日子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 安锦绣跟紫鸳到了安氏在北城的家庵时,秦氏一行人已经到了。 紫鸳下了马车,看看停在庵堂门口的马车,就小声跟安锦绣说:“小姐,太子妃娘娘也来了。” 安锦绣看了看这些车马,宫里制式的车辆占了大半。安锦绣就是一皱眉,心下就是不解,又不是什么正月十五上香拜佛的日子,安锦颜怎么也会来?陪秦氏一起散心来了?还是秦氏陪她散心? 就在安锦绣站在车前琢磨的时候,安府两个婆子嘴里喊着二姑奶奶就迎了上来。 “太子妃娘娘念了二姑奶奶好几回了,”其中一个婆子跟安锦绣笑道:“夫人还怕二姑奶奶您不来了呢,这下子好了,二姑奶奶来了。” 安锦绣更觉得今日的事情反常了,安锦颜还能念着她?她什么时候跟安锦颜有这么好的感情了? 两个婆子都往庵堂里让安锦绣,嘴里一叠声地说:“二姑奶奶快些进去吧。” 安锦绣问:“绣姨娘来了吗?” 一个婆子忙道:“姨娘跟着夫人一起到的,这会儿也在里 面等着二姑奶奶呢。” “小姐,”紫鸳在后面叫了安锦绣一声,这两个婆子对安锦绣笑得太过热情,让紫鸳看着都有些害怕。 “我们进去,”安锦绣招呼紫鸳道,不管今天会出什么事,横竖秦氏和安锦颜不会要了她的命就是了。 秦氏和安锦颜这时候坐在庵堂的一间静室里,看见安锦绣进来了,秦氏便笑道:“锦绣来了?我们在这里都等你半天了。” 安锦绣看了一眼站在秦氏身后如同下人一般伺立着的绣姨娘,笑着给安锦颜和秦氏分别行了礼,说道:“太子妃娘娘恕罪,锦绣不知道您今日也来了。” 安锦颜也笑着让安锦绣在她的下首坐下,“你别听母亲的话,我们说好午后来的,这会儿正是午后,你来的一点也不迟。” 秦氏一听安锦颜这话也笑了起来,说:“锦绣,你看看,这会儿我们娘娘可是向着你说话了。” 安锦绣笑而不语,安锦颜和秦氏今天的态度让她看不大懂,所以还是少说为妙。 秦氏又道:“我们家的那位老祖宗,临出门时又说不来了,要是时间还来得及,我就让锦绣你把平安带来了,让我们也看看你的宝贝儿子。” “我也想见见平安,”安锦颜说道:“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让锦绣把平安带来。锦绣,平安是这孩子的大名吗?” 安锦绣说:“回娘娘的话,平安是小名,等我家将军回来后再给他定个大名。” 安锦颜望着安锦绣似是感叹地道:“如果不是白玉关战事来的紧急,上官将军也不至于新婚第二日就出征了,苦了你了,我听说上官将军家中还有一弟一妹?” 安锦绣说:“他小叔与元志同岁,在南渊书院念书,小姑今年七岁了。” 秦氏道:“锦绣的这门婚事我当时就不同意,只是没办法啊,你们的父亲定下的事,我哪里能劝得了?” 安锦绣还没开口,安锦颜就已经说道:“这话母亲以后就不要再说了,锦绣与上官将军已经结婚生子,还能再回头吗?再说上官将军今日的官阶虽然不高,母亲又怎么知道他日他不能封妻萌子?” “是,是我说错了话,”秦氏苦笑道:“两位姑奶奶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安锦绣忙道:“女儿不敢。”安锦颜可以坐着接受秦氏的道歉,她安锦绣可没这个命,这事不传出去还好,要是传了出去,那就是她这个庶女对嫡母不敬了。 “锦绣也很久没见绣姨娘了,”安锦颜岂能看不出安锦绣的小心来?当下一笑,说道:“你们两个去客房里说说话吧。” 安锦绣起身道谢。 安锦颜都发话了,绣姨娘却还是站在秦氏的身后不敢走,拿眼看着秦氏。 秦氏回头看看绣姨娘,很是体贴地道:“你去吧,不用管我这里了,跟锦绣说说话。” 绣姨娘这才谢过了安锦颜,又谢过了秦氏,低着头,手脚都放不开地跟着安锦绣出了静室。 一个庵堂里的小尼姑在前面领着路,带着绣姨娘和安锦绣母女二人往客房去了。 秦氏看着安锦绣出去了,扭头看向了安锦颜道:“娘娘,您真的打算好了?我这儿还是心里无底啊。” “事情已经决定了,还要再想什么?”安锦颜脸上的笑容不变,低声道:“母亲要是担心就不要想着这事了。” 秦氏坐在静室的高背椅上,拿起身旁的茶杯,送到了嘴边又放回到了茶几上,这会儿秦氏是坐立难安。 安锦颜手里转着一串佛珠,檀香木的佛珠因为经常在手中抚摸转动,已经呈了古铜色,透着几分玉器才有的光泽。 “娘娘现在也拜佛了?”秦氏在一旁没话找话说道。 安锦颜手里转着的佛珠一停,她从来就不信佛,在安锦颜看来这个世上就没有神佛,这串佛珠只是她用来静心所用。“我一向信佛,母亲要记住了。” 秦氏面色讪讪地住了嘴,她其实已经是个手段厉害的妇人,只是对上安锦颜,总是气势上差了很多。 安锦颜转了半天佛珠后,突然又对秦氏说了一句:“宫里的女人没有不信佛的。” 秦氏这才多少有点明白安锦颜的意思了,信佛的都是善良之人,宫里的女人不管心里真实所想是什么,也不管身处什么地位,都要让人知道自己是个良善之人,信佛是宫中女子证明自己善心的最好,也是最简单的方法了。 “我没事的时候还抄佛经,”安锦颜对秦氏道:“改日我会命人给母亲送几本去。” “好,”秦氏这会儿也说不出话来,想找个话题跟这个身份贵重的女儿多说几句话,都已经有心无力了。 这边的母女二人对坐无话,在庵堂的一间不大的客房里,安锦绣与绣姨娘并肩坐在了一起。绣姨娘把安锦绣上下打量了很久之后,才说:“你没瘦,气色看着也好,看来这日子二姑奶奶过 得不差,这样我就放心了。” 安锦绣拉着绣姨娘的手说:“娘,没旁人在的时候你叫我什么二姑奶奶啊,我很好,元志应该跟你说了吧?我现在手里都有一个农庄了,家里不差钱了。” 绣姨娘点头道:“元志跟我说了,还说平安长得很好,像你。儿像母好,老话都说儿子像娘金玉满堂。等上官将军回来了,你们的日子一定能过得更好。” 安锦绣说:“嗯,等他回来后,我们的日子一定会更好,我倒是真想将娘接出府来。” 绣姨娘被安锦绣这话吓了一跳,忙道:“这话可不能说,让夫人知道了不得了。二小姐,五少爷今天走了?” 不让叫二姑奶奶,就叫二小姐,安锦绣暗自摇了摇头,想她娘叫她一声锦绣也是一件难事啊。 “五少爷还好吧?”绣姨娘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见到安元志了,急于想知道安元志的消息。 “他没事,”安锦绣说:“还有两个武艺很高的朋友跟着他一起走了,到了白玉关后,我家将军会照看他。娘你就放心吧,元志一定会有大出息的,我是女儿没办法为你做什么,等元志出息了,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我现在的日子就很好了,你平日里没少给我送钱,”绣姨娘小声道:“以后不要再送钱来了,我知道你送一回钱就要给门人和管事的婆子们不少买路的钱,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让别人发财的傻事了,我在府里饿不着,冻不着,就没有要用上钱的地方。” 一个在深宅当姨娘的,手里有钱打赏下人,日子总能过得好一点。听着绣姨娘絮絮叨叨,其实说白了都是不想连累自己的话,安锦绣只能强笑道:“娘,那些钱你若是用不上,那就留着给元志娶媳妇用。” 说到安元志的婚事,绣姨娘的脸上才现了笑容,但随后就又道:“他的婚事我们也做不了主啊。” “做不了主,给钱还是能给的啊,夫人还能管着你给元志钱?”安锦绣不以为意道:“娘,你就信我的话,以后元志一定会有大出息,你啊,等着享他的福就好了。” 绣姨娘伸手摸了摸安锦绣的脸,她的命就是这样了,唯一的念想就是自己的这一儿一女过得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吧,”绣姨娘对安锦绣轻声道:“不用挂念我。” ☆、46庵前迎圣驾 母女二人在这个下午说了很多的话,说安锦绣以后的日子,说安元志从军之后会怎么样,说上官勇,说平安长大后会是个什么样子,说了很多关于未来的事情。当前事不堪回忆的时候,安锦绣和绣姨娘都默契十足地只想她们的未来。 黄昏时分,本已放晴的天又飘起了雨,本就不甚明亮的客房,一下子昏暗下来。 绣姨娘看看窗外,对安锦绣道:“你也是有家要顾的人了,去佛堂里拜佛上香后,就回去吧,不要让家里的人久等你。” 安锦绣却拉着绣姨娘的手说:“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娘你了。” “总会再有机会的,”绣姨娘拉着安锦绣站了起来,“快去佛堂吧,记得要心诚。” 安锦绣走出了客房,先前迎她进庵堂的婆子快步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离着老远就跟安锦绣喊:“二姑奶奶,圣驾到了,太子妃娘娘喊您去大门口接驾呢。” 安锦绣顿时就是一愣,她这样的一个臣妻不是应该回避吗?怎么要她去接驾?再说世宗怎么会来安氏的庵堂? 绣姨娘在一旁说:“太子妃娘娘让你去的,就不会落下闲话,你就去吧,去见见圣上也好。” 见世宗一面,能让世宗皇帝对上官勇多些印象的确也件好事,安锦绣只是想不明白,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怎么连皇帝都到庵堂来了,就像都说好了一样,是有人事先已经这样安排了? 来传话的婆子到了安锦绣的跟前,看安锦绣还站着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忙催道:“二姑奶奶快些走吧,那可是圣驾啊,怠慢不得的。” 安锦绣在这婆子的连声催促下,也来不及多想了,又看了一眼绣姨娘后,带着这个婆子往庵堂的大门口去了。 世宗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安氏家庵的大门前。太子今日邀他到北城的山里行猎,世宗原本不想搭理太子,可是太子当着诸皇子的面请他,世宗想着近日诸皇子为了一个王圆在他背后闹出了不少事,对太子也诸多非议,还没想过要废太子的世宗看看诸皇子,除了五皇子白承泽面色如常外,其他的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就好像在等着他骂太子一样。这就是皇家的兄弟,世宗的心里当时一阵无奈,最终当着诸皇子的面答应了太子的奏请,权当给太子撑了一回腰。 诸皇子随后的心情如何,世宗不在乎,世宗只知道太子是如释重负了一般。 出宫行猎,世宗也只是微服,在世宗看 来有大队的人马跟着他,山中的野物们吓也吓走了,他还能打到什么猎物? 往日里行猎,太子都会以龙体安危为重,劝世宗带上御林军,带上多一点的侍卫,不过这一次太子没有再劝。 世宗乐得耳边清静,他觉得太子是被自己骂怕了。 雨后初晴的天气,空气新鲜,打马从北城山中的林间走过,枝头积着的雨水纷纷掉落,如同又是一场微雨,别有情趣。 等世宗越往山深处去了后,看着不少轻易就能让他遇上的山间动物,张弓搭箭,箭射出去将一头梅花鹿的脖颈射穿后,世宗问太子道:“这里你事先布置过了?” 太子跟在世宗的身后说:“什么都瞒不过父皇,儿臣也是想让父皇今日可以更尽兴,所以才让侍卫们事先将这山林理了一遍。” 世宗回头看了太子一眼,“你最好什么也不要瞒朕。” 太子顾不上旁边还有十几个侍卫在,滚鞍下马,跪倒在世宗的马前道:“父皇,王圆之事儿臣真的不知情,儿臣也想四弟快点将那两个王圆的死士抓住,好证明儿臣的清白。” 世宗只拿眼看着不远处放鹿血的侍卫,对太子道:“王圆之事暂且不要再提了,你是太子,不用在朕面前这么做小伏低。” 太子心中苦笑,他这个太子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臣子,怎么敢不做小伏低,一个王圆就几乎让他万劫不复了。“儿臣谢父皇,”太子在地上给世宗磕头。 “平身,”世宗双腿一夹马腹,从太子身边跑了过去。 太子起身时,世宗已经带着侍卫们往山林的西侧跑去了。 “殿下,”放鹿血的侍卫拿着盛满了鹿血的两个精雕花纹的木葫芦走了过来。 太子看一眼这两只葫芦,对侍卫道:“小心收好,一会儿我和我父皇可能都要服用。” “奴才遵命,”侍卫忙将这两个木葫芦小心地挂在了腰侧。 太子这才重新上马,往世宗走的地方追了过去。 世宗带着侍卫们在北城山林里尽情行猎,不知不觉间半天就过去了,等林中的天色渐暗,世宗才发现自己在这片山林中已经从午后呆到了黄昏。 “父皇,”太子看世宗抬头看天,忙上前道:“天好像又要下雨了,儿臣知道安氏的家庵在这里,不如父皇去那里歇一下吧。” “安氏的家庵?”世宗说:“你又搞了什么明堂?” 太子忙摇头道:“儿臣不敢,只是今日安氏陪她母亲去她们安氏的家庵上香。” 世宗道:“今天是上香的日子吗?” 太子笑着说:“安氏说想她母亲跟妹妹了,所以儿臣就准了她出宫。” “妹妹?”世宗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那个安府香园里一点礼数都不知的安锦曲,当下就脸一沉道:“她那个妹妹朕是知道的,太子妃还是少跟那种被宠坏的丫头见面的好。” 太子忙道:“父皇说的是安三小姐吧?太子妃对她的这个妹妹如今也是颇为头疼,不过这一次太子妃要见的,是她那个已经出嫁的庶妹,叫什么,”太子故作思考状,然后说:“儿臣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了。” 世宗的脸色回转了过来,“安锦绣,”他对太子道。 太子笑道:“是,是这个名字,儿臣愚笨,一时就是没能想起来。” 世宗道:“我们去安氏的家庵看看好了。” 太子忙道:“儿臣给父皇领路。” 世宗跟在了太子的身后,这个时候小雨点已经开始从天空滴落了,跟着来的吉利要将蓑衣给世宗披上,却被世宗拒绝了,说了一句:“春雨贵如油,有什么好避的?” 太子在前面听着吉利奉承世宗的吉祥话,心却是一路跌落到谷底。试探地跟世宗说起安锦绣,其实是太子对世宗最后的试探,如果世宗对安锦颜的这个庶妹全无印象,那么太子不管安锦颜事先已经做了多少的安排,他一定会以下雨路滑,不好行路为由,劝世宗回宫。不过现在看来,吉利和安锦颜说的没有错,他的父皇对安锦绣这个臣妻的确上心,那这事情就没回转的可能,只能走到底了。 太子在心里跟安锦绣说了一声对不起,一个小女子的命,跟太子的位置,还有他身后的那些人的性命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世宗到了安氏家庵的大门前,在门前迎接的人群里没有看到安锦绣,心里不禁有些失望,就在世宗想说回宫的时候,他看见安锦绣从大门里匆匆地走了出来。也许是走得步子快了些,出现在世宗眼前的安锦绣,微微气喘,两边脸颊染着红晕,竟又是另一种味道。 “父皇,”太子也看到了安锦绣出来,再看一眼世宗的样子,太子心中有数,但面上不动声色地对世宗道:“您要到庵堂里去歇息一下吗?” 世宗嗯了一声,也不用先行下马的侍卫扶,自己下了马。 安锦绣出了大门后 ,也没有抬头去看世宗,跪在了秦氏的身后迎接世宗的圣驾。 “都平身吧,”世宗这个时候不再看安锦绣了,冲跪在庵堂门前的人抬了抬手。 安锦颜起身后,就冲世宗笑道:“父皇怎么来了?” 世宗往庵堂里走去,嘴里说道:“怎么,这座庵堂朕来不得吗?” 安锦颜忙道:“父皇,这座庵堂只是家庵,一直被儿媳的祖母当做养老静休的地方,父皇这一来,这座庵堂可就从此不一般了。” “你的这张嘴啊,”世宗被安锦颜哄得一笑。安氏的这座家庵,世宗听说过,可是是第一次来,亲眼看到了,世宗才相信了大臣们说的话。安氏的家庵与那些香火鼎盛的寺庙相比,一点也逊色。座北面南的庵堂,从大门进去就是一条南北向的中线,一重院一座佛堂,周围用廊屋楼阁相围,抬头望去飞檐画角,将天幕都遮住,因为是庵堂,所以少了些大气,多了些精巧别致。 “父皇累了,”太子这时在后面跟安锦颜道:“你带路吧。” 世宗走了佛殿前的檐下,这个时候世宗的衣服已经半湿,但世宗却不在乎,指指这间院落,笑道:“安书界好大的书笔。” 安锦颜笑道:“这也是经了安家几代人的手才建起来的,父皇,儿媳的娘家可都是信佛的人。” 世宗转身进了身后的这间佛堂,说道:“信佛是好事。” 太子跟在世宗身后道:“父皇要上一柱香吗?” 世宗看看佛堂里供着的地藏菩萨像,说了一句:“朕还需要求神拜佛吗?” 太子忙又跟世宗认错。 安锦绣跟秦氏站在佛堂外,听着里面皇子父子间的对话,光听太子奉承世宗的话,安锦绣就能比出太子白承诺光是说话就比不上白承泽,这一世这位要是再败给白承泽,一点也不冤枉。 安锦颜这时对世宗道:“父皇是不是去静室休息一下?在佛堂里听雨声,可也是一桩雅事。” 秦氏听着佛堂里的人往堂后面走了,回头对安锦绣道:“一会儿要是能跟圣上说上话,你就说些好听的话,这也是为了你家将军好。” ☆、47强留 听了秦氏的话后,安锦绣不但没有像秦氏所想的那样一脸的感激,而是跟秦氏道:“母亲,时候不早了,女儿家里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跟着秦氏走了这一会儿的路,安锦绣想明白过来一件事,她为什么要见世宗?去讨好世宗皇帝,为上官勇争一个前途?上官勇根本不需要她这么做,她的相公不需要靠女人成就自己的官位。 秦氏听安锦绣说要走,吓了一跳,说道:“圣上都看见你了,你还怎么走?要走也要跟圣上跪安之后才能走啊,你现在怎么也不懂事了?” 安锦绣奇怪道:“圣上能记得我在这里?” 秦氏说:“万一圣上记得呢?你跟着我走,跟圣上跪安后你再走也不迟。” 安锦绣这时又看了看周围,刚才还跟在她身后的紫鸳这个时候不见了踪影,“紫鸳人呢?”安锦绣问秦氏道。 秦氏道:“我让她去看你绣姨娘了,绣姨娘不放心你,找紫鸳有话要问。” 安锦绣心里隐隐觉得不对,绣姨娘找紫鸳有什么话好问的? “两位夫人,”一个安锦颜身边的宫人这时从佛堂里走了出来,站在了秦氏和安锦绣的跟前,说道:“太子妃娘娘让您二位去静室,圣上要见你们。” “走吧,”秦氏一拉安锦绣道:“一会儿该说什么话,不用娘再教你了吧?” 安锦绣心里不情愿,但这个时候她想走也走不了了,只得跟秦氏一点头。 世宗坐在庵堂最大的静室里,听着安锦颜跟他介绍这座庵堂,一脸的淡漠,直到看到安锦绣跟在秦氏身后走进来了,脸上才有了一些笑意,受了秦氏和安锦绣的礼后,世宗道:“都平身吧,”这声音中有世宗都不自觉的温和。 安锦绣在后面扶着秦氏起身,把头低低地垂着,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才能快点跟世宗跪安,好让她早点回家去。 这会儿让自己挂心的女子就在眼前,世宗终于有机会好好看一看安锦绣了。淡青的春季衣裙,妇人寻常发式的鬓间戴着一朵淡粉的绢花,除此之外,这个小女子的全身上下再无一件饰物。太素淡了,世宗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安锦绣这是家中日子不太好过的样子。 秦氏这时开始奉承起世宗来,心中装着事的秦氏这会儿说起话来,声音发颤,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世宗却根本不在意秦氏的话,他只看着安锦绣。安锦绣的脸上今日是施了薄粉的,方才在大门前的红晕已经消了下去,但在好 气色映衬下的脸还是白里透红,配着已经生过一子还是婀娜的身材,这样的安锦绣没有让世宗失望。 其实无心的人这会儿也根本看不出世宗是在看着安锦绣的,世宗只是望着自己的前方,而世宗的前方站着秦氏和安锦绣两人,两人的身后还有仆从,再后面还有门外的庭院。 安锦颜在一旁看着安锦绣,却是心里拱着一团火,这个奴才秧子的种偏偏就是长了这样一副祸水的样子,安锦颜都不敢想,若是太子也被这个祸水迷住了,她该怎么办。气了一会儿后,安锦颜又想到了自己对安锦绣的安排,这气马上就消了下去,她何必跟安锦绣置气?一个棋子罢了,还是用过就要弃掉的那种,根本没必要在意。 “你是安书界的次女?”世宗在秦氏不再开口后,冲安锦绣明知故问道。 安锦绣忙道:“臣妇正是。” 世宗笑道:“你的婚姻算起来还是朕赐下的。” 安锦绣忙冲世宗蹲了一个万福,声音带笑地道:“臣妇谢圣上的赐婚,成全臣妇与相公的姻缘。” “嗯,”世宗道:“上官卫朝这时人在凤州,此时凤州的战事应该已经结束,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个消息足以让安锦绣又惊又喜了,原来上官勇已经从边关回来了,不用多久她就能见到这个人了。 世宗看安锦绣面露了喜色,他反而不高兴了。希望安锦绣能够过得好,可是看到安锦绣对上官勇感情很好的样子,世宗又觉得难受,这种矛盾的心思,让世宗突然就问安锦绣道:“上官卫朝赴边关后,你的日子过得好吗?” 安锦绣没有多想,说道:“臣妇谢圣上垂询,臣妇过得很好。” 世宗还想再问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再问这个小女子什么了,这个不是他的臣子,问不了公事,他总不能问她将上官勇伺候的好是不好吧?又好好地打量了安锦绣一番后,世宗对安锦绣道:“你好生过日子,跪安吧。” 安锦绣忙就跪安出了静室,就与世宗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天就已经全黑了。想着家里的三个人,安锦绣有些着急了,可是想走却看不见紫鸳,只得又问身后跟着的婆子道:“跟着我一起来的紫鸳丫头呢?” 这婆子说:“紫鸳可能还在姨娘那里,二姑奶奶在这里等一下,奴婢去催她过来。” 安锦绣有心去跟绣姨娘道个别,可是想到自己没跟秦氏说一声就去见绣姨娘,被秦氏知道了,绣姨娘又要 遭秦氏的罪,只能生生打消了这个念头,让这婆子去找紫鸳,她等在偏院的门内。 这一等安锦绣就等了快一柱香的工夫,没等来那个婆子跟紫鸳,反而将小雨等成了中雨。有心再找个下人去看看,可是安锦绣张望了半天,自己站着的这一处偏院,竟是半天也看不到有下人走过。天越发的晚了,实在等不下去的安锦绣,只得自己往方才她与绣姨娘说话的客房走去。 安锦绣没来过几次这座安氏的庵堂,她是没想到这庵堂到了晚上竟然吝啬灯烛,不但一间间房屋里看不到亮光,连供人走的路上也只几点微弱的烛火。下雨的天本就没有星月的光芒照亮,这几点烛火在黑暗中闪烁,明明是供奉着数尊佛相,个个都宝相庄严,说起来应该佛法无边的地方,这会儿却显得鬼气森森。 安锦绣死过一次的人了,走在这种氛围下的庵堂里,也觉得有些不安,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世宗,太子,太子妃,安氏的主母都在这里,这庵堂的后院怎么会看不见一个人? 一只夜鸦从安锦绣的头顶飞过,鸦啼声沙哑怪异,在空无一人的庵堂后院里响起后,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安锦绣这时已经快要走到那间客房了,却突然停了步,事情不对劲,总好像秦氏在刻意留她,不管秦氏出于什么目的,她的这个嫡母不会对她用上好心就对了。 “紫鸳?”安锦绣冲着客房的方向大声喊了两声。 客房那里有微弱的烛光,却没有人应声。 安锦绣转身就往外走,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再留了。 “安锦绣?” 身后突然传来的人声,让安锦绣本能地回头去看,却还没等她看清来人,脖颈上就被人大力击打了一下。安锦绣眼前一黑,没有任何挣扎地倒在了来人的怀中。 这时从客房院中走出了打着灯笼的几个人,为首的就是贴身伺候安锦颜的苏嬷嬷。 “将人抬走,”苏嬷嬷走上前,看了一眼被打晕在侍卫怀中的安锦绣,命身后的几个宫人道:“小心一些,不要碰坏了她。” 两个宫人上来,从侍卫的怀里接过了安锦绣。 “快点,”苏嬷嬷在前面带路,往安锦绣与绣姨娘早先说话的那间客房走去。 打晕安锦绣的侍卫完成任务后,转身又把身形隐在了黑暗中。 小小的客房里,已经被重新打扫布置过,放上了罩着红纱的宫灯,床也换了一张大 的,还是带软垫的那种,新挂上的床帐还选了大红色,床单上绣着的绣样是新人成婚时才会用上的鸳鸯戏水。一间庵堂里的客房,硬生生被布置成了一间新房。 苏嬷嬷命人将安锦绣放在了崭新的床上,看了看安锦绣,妆容完好,又附身仔细闻了闻安锦绣身上的味道,也没有任何异味,这才对身后听命的宫人说:“你们都出去等我。” 宫人们马上就都退了出去。 苏嬷嬷摸了一把安锦绣的脸,自言自语道:“皮肤还真是滑,这小模样也的确勾人,难怪太子妃娘娘要算计你。” 被打晕的安锦绣这时嘴里发出了轻哼声,像是要醒的样子。 苏嬷嬷动作极其麻利地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捏开了安锦绣的嘴,将瓶中看着是透明色的药水一起灌进了安锦绣的嘴里。怕安锦绣将药水吐出来,还用手捂着安锦绣的嘴捂了一会儿,逼着安锦绣将嘴里的药水咽下。 被灌下了药水的安锦绣,身体抽搐了几下后,便再次昏迷了过去。 “这药可以让你好好地睡上一觉,”苏嬷嬷看安锦绣彻底不动弹后,对安锦绣说道:“这样你就不会吃太大的苦了,这也算是奴婢为你做的一点好事,”苏嬷嬷说着话,将安锦绣身上的衣扣和腰带都一一解开或拉松,然后拉开床上的被子,将安锦绣整个盖住后,放下了床帐,这才退出了这间客房。 “去告诉娘娘,”苏嬷嬷出了客房后,就对在客房外候着的宫人道:“事情已经办妥。” 一个也上了些年岁的宫人忙就转身,小跑着往前院的静室报信去了。 “都下去吧,这里我守着,”苏嬷嬷看这宫人跑远了后,又对剩下的几个宫人道。 几个宫人忙也都往院外走,还没走上几步,就听见身后的苏嬷嬷声音严厉地跟她们说:“你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从你们刚进宫那一会儿,我就跟你们说过,在宫里,主子不要你说话,你们就是天生的哑巴。” ☆、48将军归来 上官睿从书院回到家中,听为他开门的奶娘说安锦绣和紫鸳还没有回来,上官睿也没多想,难保他大嫂不在庵堂用过斋饭再回来。跟从房里跑出来迎他的上官宁说了几句话后,上官睿便带着上官宁进屋去看还睡着没醒的平安去了。 奶娘看上官睿回来,便放心地去了厨房为一家人忙晚饭。 到了黄昏的时候,奶娘的晚饭都忙好了,十几个城外庄上,跟安锦绣租了地耕种的农人上门送租地的钱来了。 上官睿将这些农人让进了家门。租地出去给人种是上官睿的主意,这会儿看农人们送钱来了,上官睿还小小的松了一口气。租地就怕收不上钱来,这下子这桩生意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一边招呼着农人们在前厅坐下,上官睿就让奶娘再去烧些饭菜,让上官宁去房中好生看着平安。这会儿已经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农人们上门来了,上官睿就不能让这些农人们饿着肚子走。 农人里年纪最大的王姓老头儿跟上官睿推辞道:“二老爷不必跟小人们客气,小人们回去用饭就行了。” 上官睿说:“王老就不要跟我谦让了,就在我这里吃完饭再走。“ 王老头儿想想还跟上官睿解释:“二老爷,小人们可不是专挑这个点来的,小人们从庄子上走的迟了些,过城门的时候,又遇上了搜查,这才踩着这个饭点来了。” 上官睿先笑着跟王老头儿摇手,说:“你们这个点来才是看得起我,今天就酒足饭饱后再走。” 王老头儿这才不再说要走的话,看说话说了这一会儿了,安锦绣还没出来,便问:“府上的主母夫人今儿不在?” 上官睿说:“她今天去上香去了。王老,你方才说城门那里在搜查,是在搜查什么?” 王老头儿和农人们都摇头,说:“小人们也不知道,只知道今天城门口的官兵又多了。” 上官睿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袁义和袁威今天刚走,难道这个时候官府又开始要抓捕他们了?但上官睿没深想这事,袁义和袁威都离开京都了,就算朝廷再来个全城搜查,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奶娘想着一下子要准备十几个人的饭菜,光她一个人可忙不过来。于是奶娘又从前厅里把上官睿叫了出来,说:“二爷,我能不能去请几个邻人来帮忙弄饭?” 上官睿从身上又拿了些钱给奶娘,说:“你去请人的时候,顺便再带些酒菜回来。” 奶娘答应着去了。 上官睿抬头看看从天空里丢下来的雨点,对于最近这老是下雨的天,上官睿是真过烦了,这老天爷什么时候才能让他痛痛快快地晒一会儿太阳? 等上官睿回到前厅里坐下,跟农人们说话等饭的工夫,屋外的雨是越下越大了。有农人主动说起了最近的天气,雨下个不停,对于他们的耕种也不是什么好事。别看上官睿一个读圣贤书的人,对于田间耕种的事同样感兴趣,跟这十几个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还真能说到一起去。 奶娘去街上买了不少酒菜,又去邻近的人家请了人帮忙。安锦绣在城南旧巷这里,虽然跟这里的人算不上是老邻居,但是人缘却很好,奶娘开口请了,邻家的妇人们都答应着就来了。 一时间上官家显得人声鼎沸,跟往日只能听闻上官睿读书声的安静是截然不同了。 “大哥!”看着平安睡觉,结果自己也睡着了的上官宁这个时候从梦中叫着大哥醒了过来,梦里她大哥回来了后,给她带了满满一兜的糕点,这让上官宁在梦里就流了口水。左右看了看,又跑到了门口往外看了看,确定了自己只是做梦,大哥上官勇并没有回来后,上官宁突然就有点想哭了,她是真想自己的大哥了。 这个时候,正在被自家小妹想念着的上官勇,冒着雨步行走到了京都的南城门下。远远地看见城门前比往日里多了许多的官兵,上官勇就停下来不往前走了。 从香安城到京都的这一路上,上官勇整整遇上了六拨要杀他的人,就在昨天他遇上的第六拨人,将他骑着的战马都砍杀死了。上官勇不用去想是谁要杀他,他没得罪过人,就是怀里装着信王给他的帐册,这个时候除了乐安侯,也没人会这么急不可待地想要他的命。 上官勇掉头往后走,在离京都城不远的官道上,寻了一家茶铺坐下了,要了一碗热茶和一盘白面镘头吃了起来。城门前的那些官兵对每个进城的人都仔细搜查的样子,让上官勇心生疑虑,天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在找他?名册是直指皇后和太子的罪证,京都城除了世宗,还有谁能大过这两位去?上官勇是硬逼着自己先把肚子吃饱,一会儿就是要再拼一回命,他也得有跟人拼命的体力。 在上官勇吃完了一盘六个大馒头后,一队出城巡视的城防军从茶铺外走过。 茶铺老板跟往常一样,站在茶铺外面招呼道:“军爷们要用茶和点心吗?” 领头的校尉瞪了老板一眼,这些生意人明知道他 们这些当班的人不能停下来吃喝,却每回都要喊一嗓子。 老板被这校尉瞪了,也不害怕,还是笑嘻嘻地站在茶铺外。 校尉在瞪了老板后,又扫了一眼老板的茶铺,因为天下着雨,所以在老板的茶铺里吃点东西带避雨的人不少,校尉在这些人里是一眼就看见了上官勇。 “上官大哥?”校尉忙就喊了上官勇一声。 上官勇回头一看,走进茶铺里来的人,正是与他家一墙之隔的张家的三子。这个少年人还是由他引荐入的城防军,看到自己的小兄弟,上官勇觉得自己人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京都去有希望了。“小华子,”上官勇也喊了这校尉一声。 “大哥你回来了?”张华坐在了上官勇旁边的凳上就道:“白玉关的仗打完了?” 上官勇摇了摇头,说:“我从凤州来,正要进城去。” 张华忙道:“啊,我是听说是周大将军攻下的香安城,原来大哥是跟周大将军去了凤州平叛。” “嗯,”上官勇说:“城里最近没事吧。” “没事啊,”张华喝了一口上官勇推到他面前的茶水,说:“就是今天多了一队官兵守城门,还不跟我们说他们是哪个队上的。” “这倒是奇怪了,”上官勇说:“你们城防军城里城外的跑,还有认不出来历的人?” 张华凑到了上官勇的跟前,小声说道:“这队人我们真没见过,都在猜是大内的兵马,还说是宫里丢了东西。” 上官勇灌了一口茶水进肚,他方才不进城门看来是又逃过一劫了,“这些话别乱说,”咽下了这口茶后,上官勇还教张华道:“跟皇宫有关的事是我们这些人能说的?以后不要说了,这里不要了?”上官勇指一下张华的脑袋。 张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跟上官勇笑道:“我这不就跟大哥你说了一声么。” “我跟你们一起进城吧,”上官勇这时道:“那些官兵还要搜我吗?” 张华一拍胸脯,“大哥跟着我就是了,那帮人还管不到我的头上!” 上官勇又扔了一些钱在桌上,说:“为你的兄弟们买些吃的带上。” “不用,”张华把钱往上官勇的杯里推,“我请大哥。” “老板,”上官勇回头把老板喊了过来,也不管张华在一旁说什么,作主让老板包了一笼馒头,一斤干切牛肉。 张华推辞不过,收下了 上官勇买的吃食后,看上官勇也没穿蓑衣,便让手下拿了一套备用的蓑衣过来,让上官勇穿上。 穿上了蓑衣的上官勇,走在了张华带着的队伍里。一行人走到南城门的时候,上官勇将蓑衣的帽子往下拉了拉,尽力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 守在城门前的官兵,有跟张华认识的看见张华回来了,便跟张华打招呼。 张华冲这些人一拱手。 至于那帮疑似来自大内的官兵,都还是冷着一张脸站在雨中。为首的问张华道:“张校尉,城外一切都好吗?” 张华想说这是天子脚下,哪个人活腻了跑这儿来生事?可是想到这人可能来自大内,便把调侃的话收了回去,老实道:“一切如常。” “你们出去多少人?”这人又问道。 上官勇的心提了起来,手也按紧了腰里挂着的刀。 张华刚要说话,从他们后面来了一队商队,听着说话的声音还是凤州口音。正盘问张华的人顿时被这口音引吸走了注意力,带着自己的手下迎着这支商队走了过去。 张华还想看个热闹,上官勇催他道:“我们进城去吧。” 张华不知道上官勇回来是公干还是探亲,但想到这回他这个大哥能跟漂亮的小嫂子过几天日子了,便笑道:“大哥这是急着想见嫂子了?” 上官勇听张华提到安锦绣,心就是一痛,他就怕自己这一回接下了信王的名册后,连累了安锦绣,还有自己的那一对弟妹。 “我们进城,”张华也不知道上官勇此刻的心思,把手一挥,招呼自己的手下道。 一队人走进了京都城,而他们的身后,一队官兵正逐一盘查着商队里的人,对于张华这一队人的动静是毫不关心。 上官勇走进京都城后就跟张华分了手,张华带着手下接着巡查京都南城的大街小巷去了,而上官勇站在街头发了一会儿呆,有惊无险地进了城了,他又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能去哪里了。 ☆、49鹿血与情香 让安锦绣返家之后,世宗就没有心情再在庵堂里呆下去了,但只是坐着又说了一会儿话的工夫后,雨下大了,太子便提议在这里用过斋饭后再回宫。世宗自成皇之后,就没有再用过斋饭,当下就点了点头,偶尔换一换口味也好。 庵堂里的主持亲自下了厨,为了世宗做了一顿斋饭。 等吉利把斋饭呈到了世宗的面前后,看着面前斋饭,世宗就是一撇嘴。雕成了牡丹的萝卜还不就是萝卜?豆腐青菜,竹笋蘑菇,这些菜看着卖相再好,世宗也提不起胃口。吃了几筷子斋菜后,世宗便摇头说不吃了。 太子要劝世宗再用一些,看安锦颜冲他微微打了一个眼色,太子便对世宗道:“父皇,您在林中猎到的梅花鹿已经被取了血,今天您淋了雨,是不是进些鹿血暖暖身子?” 世宗听了听静室外的雨声,点了点头,然后对安锦颜道:“朕坐在庵堂里听雨声,也没听出这里的雨声跟宫里的有什么不同。” 安锦颜忙起身道:“父皇恕罪。” 世宗随意地冲安锦颜一挥手,说:“你退下去吧。” 安锦颜不敢多说,给世宗行了礼后,便退了出去。 太子这时拿了鹿血来,当着世宗的面从木葫芦里倒出了两小碗鹿血来。 世宗问道:“这里是佛家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喝鹿血好吗?” 太子笑道:“父皇是天下的主人,佛家也得顺着父皇的心愿。” “你这话朕喜欢,”世宗被太子哄得一笑,“佛道儒三家,任他哪一家,都得在朕的手心里过活。” 太子先喝了一碗鹿血下去,对世宗道:“这鹿血就是腥了些。” 世宗等了一会儿,看太子无事后,才道:“你就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当年朕争天下的时候,别说是鹿血,就是人血朕也喝过不少。” 太子忙道:“儿臣等都是在享父皇的福。” 世宗将碗中的鹿血一口喝尽,血腥味瞬间充斥了喉间,世宗颇为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太子看世宗将鹿血喝下去了,便道:“父皇在这里再歇一下,儿臣去外面让侍卫们准备回宫的事。” 世宗嗯了一声。 太子临退下前,在静室的香炉里又换上了几柱香,看着香烟从香炉盖上的孔洞里飘出来后,太子才退了出去。 吉利在一旁问世宗道:“圣上,这鹿血新鲜,您再用一点吗? ” 世宗回味着喉间的鹿血腥气,也不睁眼,只是又嗯了一声。 吉利忙又让人送来一碗鹿血,让一个侍卫试喝过后,送到了世宗的嘴边。 世宗就着吉利的手又用了一碗鹿血下去,这一次世宗能觉出鹿血腥味之下的甘甜来了。“还是自己亲手打下的东西好啊,”世宗对吉利道。 吉利拿一块热毛巾替世宗擦着脸,说:“能被圣上享用,是这只鹿的福气。” “你是鹿吗?”世宗笑道:“能知道鹿的心思?” 吉利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说:“奴才又犯病胡说了。” “算了,不用打了,”世宗道:“你也不是第一次胡说八道了。” 吉利看了看左右,然后跟世宗道:“圣上,奴才方才出去,看见安氏女没走。” 世宗猛地就是一睁眼,“安氏女?” “就是安家的二小姐,”吉利说:“外面的雨下得大了,太师夫人怕她路上不好走,所以就让她等雨停了后再回去。奴才看这雨下成这样,这一夜怕是都停不了。” 安锦绣还在庵堂里?世宗想到这个,身上就开始发热了。 “圣上,喝了鹿血,再喝杯清茶嗽嗽口吧,”吉利又递了一杯微热的茶到了世宗的嘴边。 世宗喝了这杯茶后,身上的热劲却还是消不下去,燥热之下,世宗用手扯开了自己的衣领。 吉利在一旁惊讶道:“圣上这是被鹿血的劲道冲着了?怎么脸都发热了?” 世宗揉了揉自己发涨的额头,说:“扶朕出去吹一会风。” 吉利忙道:“圣上,您这会正热着,出去一吹风会受寒凉的。” “你也要管朕?!”世宗的声音突然就一厉。 吉利不敢再说一句话,扶着世宗便往静室外走。 路过香炉时,世宗停下来问道:“这里面燃的是什么香?” 吉利说:“回圣上的话,是檀香。” 世宗鼻子嗅了几下,这时他的脑子越发地昏沉了,却总觉得这不是檀香。 吉利这时使劲地嗅了嗅自己跟世宗的周围,说:“这味道比一般佛堂里用的檀香要更浓一点,但是檀香味没错。 世宗不管这香的味道了,这会儿他全身气血上涌地厉害,身下的龙根也有了反应,“扶朕出去!”世宗对吉利说道:“朕难道是老了吗?现在连 一碗鹿血都受不住了?” 吉利一边扶着世宗往外走,一边说:“圣上正在壮年,这天下谁老了,圣上也不会老。想是那两碗鹿血喝得急了些,圣上要是难受的厉害,就宣太医来吧。” “宣太医?”站在了静室门外的世宗,被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一点,跟吉利道:“让太医知道朕现在受不住两碗鹿血?” “那?” “扶朕走走。” 吉利回头叫手里正拿着伞的侍卫道:“你快过来为圣上撑伞。” “不必了,”世宗甩开了吉利的手,自己走进了滴水檐外的院中。 “哎哟,圣上,”吉利忙从侍卫的手中接过伞,冲进了雨中,几步追上了世宗后就说:“您这样淋雨可不行啊,圣上,您还是快些回宫吧。” 世宗被雨淋了一个透湿,身上的那股火却越烧越旺了,身下的龙根更是高抬着头,就想找个女人来做上一回才好。“安锦绣没走?”没了自制力之后,世宗向吉利问起了安锦绣,“她在哪里?” 吉利说:“圣上您这样要去找安氏女?” “朕要找她,谁能管朕的事?”世宗这时似乎已经看见了安锦绣,问吉利道:“她是不是就在朕的眼前?” 看着世宗失态,吉利暗道安锦颜用上的催情香还真是厉害,搭着两碗鹿血,竟能让世宗**难耐到这种地步。 “锦绣?”世宗这时手往前伸,低喊了一声安锦绣的名字。 “奴才扶您走走,”吉利下了大力气扶着世宗说道,一边就把世宗往安锦绣睡着的那间客房带去。 与此同时,被秦氏派人支派到庵堂后面的山腰处打泉水的绣姨娘和紫鸳,一人背着一桶泉水正往庵堂走来。 下着雨的山中道路泥泞难行,紫鸳走着走着就脚下一打滑,连人带水跌在了山道上。 “紫鸳!”绣姨娘紧走了几步来扶紫鸳。 紫鸳却没能被绣姨娘从地上拉起来,只刚一动弹,左脚腕就是一阵剧痛,紫鸳啊的叫了声,跟绣姨娘说:“姨娘,我伤到脚了。” 绣姨娘没办法带着两桶泉水,再加一个伤了脚不能行走的紫鸳下山去,只得给紫鸳找了一处山石,让紫鸳在山石凸起的那一块地方避雨,绣姨娘自己去庵堂里找人来帮忙。 紫鸳和两桶泉水呆在了一起。夜晚的山林里,不时就传来兽叫声,这让紫鸳抱着膀子在山石下发抖,只求 绣姨娘能快点找人来救她。 绣姨娘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山下庵堂跑,等她快跑到庵堂的时候,就看见离她不远的左边山道里有灯光。绣姨娘心中一喜,这里是安氏庵堂的地界,不会有其他人进入,这一定是安府的人看她和紫鸳去了这半天都不回来,打着灯笼上山来找她和紫鸳了。 “娘娘!”就在绣姨娘要向灯光亮处呼救的时候,她听到了那里传来秦氏喊安锦颜的声音,这声音听着很怪,像是秦氏在求着安锦颜什么。绣姨娘看着那几处灯笼往自己这里来了,鬼使神差一般,绣姨娘躲进了身旁的灌林丛中。 安锦颜快步从山道那里走了过来,她被秦氏拉到这里,还以为这个母亲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原来尽是一些后悔的话。安锦颜劝了秦氏一会儿,看秦氏还是一副闯下弥天大祸的样子,安锦颜不胜其烦之下,是转身就走。 “锦颜啊!”秦氏也顾不上打伞了,追上安锦颜后说:“我们这么做行吗?我这越想越害怕。万一圣上清醒之后,要罪怪我们怎么办?安锦绣若是没嫁人还好,可她现在毕竟是臣妻啊!” 安锦颜看看远远跟着她和秦氏的几个宫人,心里想着这几个人回去后就不能再留了,可惜她养了这些人这些年。 “锦颜,我们还是收手吧,”秦氏在雨中淋成了落汤鸡,与打着伞只湿了裙角的安锦颜对比太过鲜明。 “收手?”安锦绣看着求她的秦氏,低声道:“鹿血送上了,香点上了,安锦绣也躺在了床上,你要我怎么收手?” 秦氏撑不住一般哭了起来,“娘就是害怕啊。” 安锦颜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了平日说话中带着的温柔,冷声对秦氏道:“我只是一个东宫的女人,国政军事上我都帮不了太子,我甚至无法在太子遭皇子们陷害的时候,为太子抱一句不平。我知道圣上看上了安锦绣,那我就送上安锦绣讨好圣上,一个女人罢了,圣上用过之后,最多就是服用鹿血之后的乱性,只要事后将安锦绣杀了,圣上不还是明君?” 秦氏在雨中打着颤道:“这样做了,圣上能念太子什么好?” “圣上不会认为我们知道他用了安锦绣的事,不过圣上会记得,让他得偿所愿得到安锦绣的人是太子,这样就够了。” “我还是不懂。” “娘,你以为我做下这件事求的是什么?”安锦颜问秦氏道。 秦氏说:“求太子的地位更稳?” ☆、50灭门之祸 安锦颜看着自己惶恐不安中的母亲,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一个安锦绣就能让太子的地位更稳了?说到底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锦颜,”秦氏被安锦颜看得心慌。 “欢心罢了,”安锦颜声音很低地对秦氏说道:“不过就是一个欢心罢了。母亲你知道讨圣上的一个欢心有多难吗?太子努力一年,兢兢业业也不见得能讨得圣上的一个欢心。” 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这时发出了声响,声响不大,但安锦颜和秦氏都听了一个真切。 “谁?!”母女二人同时看向这处灌木丛,大声问道。 后面的宫人们听见安锦颜大声说话了,忙都赶了上来。 安锦颜看着在雨中不停晃动着枝叶的灌木丛,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有人听到她说的话了?“去看看,”安锦颜命自己的宫人们道。 就在宫人们要上前查看时,一只体形很大的夜鸟从这处灌木丛里飞了出来,直接展翅往天空飞去。 秦氏双腿发软地对安锦颜道:“原来一是只鸟。” 安锦颜却还是对宫人们道:“去看看。” 一个宫人壮着胆子走到灌木丛前,用手拨了拨长在一起的矮木藤蔓,然后走了进去。“娘娘,这里什么也没有,”这宫人在看到这灌木丛中没有人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站在灌木丛里,就向安锦颜禀道:“娘娘,奴婢看过了,这里什么也没有。” 安锦颜这才放了心,身边的这几个宫人是不能留了,可是如非必要她真的不想多杀一一人。 一阵山风刮过,整个山林的树枝灌木似乎都在风中晃动了起来,枝叶摇动碰撞发出的哗啦声响彻了整座山林,排山倒海,如同山间神灵的怒吼声。 秦氏为求心安,双手合十念起了佛经。 安锦颜却只是打着一把宫中山水画面的油布伞站在雨中,不信神佛的人这时候最是平静,“母亲还是站到伞下来吧,”她拉了秦氏一下,说道:“淋多了雨,病了怎么办?” 绣姨娘在山间奔跑着,突如其来的一阵山风将她踉跄奔跑时发出的声响都掩盖了去。听到了秦氏和安锦颜的话后,惊怒之后的绣姨娘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救自己的女儿。明明是泥泞湿滑,一点也不好行走的山路,绣姨娘却跑得飞快。 京都城南的旧巷里,外出为生计奔忙的人大都都已归家,家家户户闭上了门户,吃饭早的人家已经吃完了晚饭,准 备歇息了。上官睿与十几个农人们却还是在桌前把酒言欢,桌上的酒菜也才消下去一半。 在房中吃了饭的上官宁,本来打算要等安锦绣和紫鸳回来后再睡,结果小女孩熬不得夜,一连打了好几个嗑睡后,被奶娘哄着睡下了。 奶娘抱着平安,跟来家中帮忙的妇人们在厨房里一起吃饭,女人们在一起聊着家常里短,这一顿饭吃得也是开心。 大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上官睿放下手中的酒杯,对农人们笑道:“我大嫂回来了,各位稍等,我去开门。” 奶娘在厨房里也听到了敲门声,也当是安锦绣回来了,抱着平安从厨房出来,一手还打着伞去门口迎安锦绣。 这时上官睿已经到了大门前,一边开门一边对门外的人道:“雨下这么大,路上不好走吧?” 门外的人听见了上官睿的声音后,停止了敲门。 上官睿把门拉开了一道缝,刚想喊一声大嫂,头顶上有一道闪电打了下来,上官睿看见门缝那边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大嫂,而一个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子。上官睿本能地想将门关上,可是门外的人动作比他这个书生的要快得多,一脚踹开门后,门外敲门的这个人将上官睿连同上官家厚重的大木门一起踹飞起来。 上官睿被木门压在了地上,想挣扎着起身,却被一把隔着门扎下来的刀尖扎在了肩胛上。上官睿还在愣神的工夫,又一刀扎在了他的腹部,这一刀让上官睿连一声呼喊都没来及发出,就在木门下昏死了过去。 在前厅喝酒的农人们就看见一伙穿夜行衣的男子闯了进来,这些走路连声音都没有的人进来后,看见前厅里竟然还有十几号人,也都是一愣。 “你,你们是什么人?”王老头儿起身高声问道。 “还愣着干什么?”男子中有一个低声喊了一句:“杀!” 有的时候,杀人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特别是当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面对一帮手无寸铁的农人们时。农人们没能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来不及反抗,就已经被这些黑衣人们一一砍翻在地,刀刀都是砍断咽喉,杀人的人不给他们留一点活命的机会。 奶娘抱着平安来到前院,看见的就是上官睿被木门压在地上,一个黑衣人隔着木门,连扎了上官睿三刀。奶娘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声硬咽了回去,抱着平安就往上官宁的院子跑,想带上官宁从后门逃出去。 黑衣人们冲进上官家后,就 分了两拨,一拨在前厅里大开杀戒,另一拨直奔上官家的后院。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这户人家不留活口,所以呆在后院的女人们也不可以放过。 奶娘听见了身后前厅里的惨叫声,也听到了身后有人在喊你们去后院。奶娘冲到了厨房门口,想先让这里面的妇人们快跑,可是进后院的黑衣人们已经先她一步冲了进去。黑黢黢的院中,奶娘也看不清这些黑衣人站在那里,无处可逃之下,奶娘捂着平安的嘴,躲进了厨房外的柴火堆里。 上官宁和紫鸳住着的房间门被人一脚踹开后,冲进来的黑衣人没有因为在被窝里刚被惊醒,还在揉着眼睛的人只是个小女孩而手下留情,一刀下去,上官宁的脖颈几乎被砍断,气管断了后,小女孩的脸上还挂着半睡半醒时的懵懂,却已经不会再呼吸了。 奶娘躲在柴火堆中,听着厨房里的惨叫声消失。血水从厨房的门槛缝隙里流出来,跟外面地上的雨水混在一起,流了一地,奶娘能闻到人血的腥味,但是看不见院中的地面已经尽是血水了。 “做完了?”为首的黑衣人在确认前厅里的人都死透了后,来到了后院这里,看了眼厨房里的尸体后,问手下道:“所有的房间都查过了?” “都查过了,左边的耳房里有一个小女孩,属下已经将她解决了。” 为首的黑衣人走到了柴火堆前,看了一眼,突然就拿已经沾着血的刀在柴火堆里连戳了几下。 奶娘死死地护着怀里的平安,她庆幸昨日安锦绣才从街上买了可用两个月的柴火,这个柴木堆够高够宽,足以让她藏身。 “放火,都烧了,”为首的黑衣人在柴火堆中戳了几下后,听着里面没有声音传出来后,才收了刀,命左右道。 下着大雨的天,想要放一把将一座宅院都烧掉的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黑衣人们在上官家的里里外外都浇上了油,浇完了油后,一个黑衣人将一个火把递到了他们的头领面前。 头领这会儿正站在前厅的院中,看了看前厅里横七竖八的尸体,说了一句:“他们最后一顿饭吃的不错,这样死了也是个饱死鬼,这些人的运气不错。” 大火将上官家不大的宅院整个吞没。 站在门前的黑衣人看着火顺着风势,将上官家邻人们的房屋都席卷之后,为首的黑衣人才对手下道:“我们走。” 九名黑衣人消失在城南旧巷的巷口,很快就没了踪影。 昏迷中的上官睿被 剌鼻的烟味呛醒,稍稍动一下身体,伤口处的剧痛几乎让上官睿又昏了过去。求生的本能,让上官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木门。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大雨中的一片赤红。 “宁儿!平安!”疯了一般的上官睿往后院冲去,院墙倒下,堵住了他的去路。就在上官睿手脚并用,想从这堆燃着火的废墟上爬过去时,他身后的前厅也在大火中轰然倒塌。 “死人,这里面全是死人!” 上官睿听见了赶来救火的邻人们惊恐的叫声。 等上官睿冲进了后院,在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的浓烟中,上官睿看到了前院地上的那具尸体,他的小妹已经被一团火焰包裹住。杀了上官宁的人,将这女孩儿的尸体从屋中拎出,扔在了院中的血水里。 “全是死人,上官家的人都死了!” “快去报官啊!” “先救火啊!” …… 在邻人们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中,上官睿摸到了一块铁制的牌子,他们家没有这种东西。手脚都被烧伤的上官睿也感觉不到疼,他只知道他的小妹和小侄儿都没了。 “你们是什么人?”失魂落魄的上官睿又听见了邻人们的喝问声,随后就是人濒死之前的惨嚎声。 九个黑衣人去而复返,对着来救火的邻人们也是一阵砍杀。在火里的尸体没有被烧成灰之前,他们不允许任何人来救这场火,哪怕这场火已经将半条城南旧巷都吞没了。 上官睿没有回头去看后面的杀人场景,他这个时候对凶手是谁不感兴趣,上官睿只想到有人要杀了他们全家,安锦绣还在外面没有回来,他得去找安锦绣,带着安锦绣一起逃走。上官睿跌跌撞撞地从后院已经塌了的院墙里跑了出去。 火光映红了京都城南的天空,这个夜晚对于京都城南的人们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为首的黑衣人看着上官家的宅院不复存在之后,对自己的手下说了一声:“撤。” ☆、51我是一个运气不错的女人 太子和吉利不约而同地将侍卫和庵堂里的人都带了出去,他们只要保证这个时候没人能进庵堂就好。庵堂靠着山的这一处院墙开着一扇小门,绣姨娘从这小门冲进庵堂的时候,没有遇上任何人阻止。 这一处应由太子手下的侍卫看着,只是这个时候,本应守在这里的侍卫,正躲在一处可以避雨的地方,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喝着剩下来的鹿血。鹿血过了一天后,主子们就不会用了,而对于侍卫们来说,却仍是再好不过的补品,与其丢掉,还不如他们自己喝掉。 侍卫们的小心思,无形中帮了绣姨娘大忙。 庵堂里亮着烛光的房间不多,绣姨娘没有去看供着菩萨们的佛堂,而是奔向了客房。没有人会在佛堂里行淫事,她的女儿一定在哪间客房里。 世宗这个时候,看不清睡在他眼前的女人长什么样,他只知道这个女人摸上去很滑手,头发缠在他的指间,像是在勾着他魂魄的丝线。“锦绣?”世宗喊这个他看不清面目的女人,这个女人是安锦绣吗?世宗将脸几乎贴在了身下这个女子的脸上,想看清她的长样,只是不管世宗如何努力都看不清楚。多重的重影之下,这个女子的脸甚至是扭曲丑陋的。 已经被欲火冲掉了理智的世宗终于不再去看这女子的脸,他拉扯着这女子的衣裙,对于女人的身体,世宗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只将身下这女子的衣裙半拉下后,世宗就用双腿撑开了这女子的双腿。 绣姨娘冲进了客房时,就看见床帐低垂的床上,一人躺着,一人半跪,一场交欢似乎已经开始。 “你是谁?”世宗正要提枪上阵之时,听到了床边传来脚步声。马上皇帝出身的世宗,虽然这时候欲火焚身,但还是警觉地扭头望向床边。 绣姨娘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力,飞快掀开床帐后,就把半跪着的世宗大力地一推,在世宗往床里边倒下去后,绣姨娘抱起了还是昏迷不醒的女儿就往屋外跑。 世宗的头撞在了床后面的墙上,这一撞让世宗本就昏沉的头更加混乱,而那股让他浑身难受,叫嚣着要发泄的**在这一撞之下,冲到了世宗的头顶。 “混帐!”世宗追下了床。 绣姨娘被世宗拽着头发往床上拖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世宗一双因为冲血而通红的眼睛,这个面容因为**而扭曲的人已经不像是一个人了。绣姨娘尖叫着挣扎起来,只是她叫声,让世宗更加地性起,急不可待地将身下这个女人的衣裤扯下,世宗便往 那处可以让他**的地方深扎了进去。 绣姨娘在世宗大力地操弄下,不一会儿就叫不出声来了。在鹿血和药力作用下的世宗,没有把身下的这个女人当成一个人,而是当做了一个供他发泄的器具。他掐着身下这个器具的咽喉,让她因窒息而痉挛,将被他捣弄出水来的秘穴收紧,绞紧他那根急需发泄的龙根。 绣姨娘先还能流出泪来,她虽然只是一个妾室,可是还是看重自己的清白,对安太师还有着感情,绣姨娘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被安书界以外的男人压在身下。孕育了安锦绣和安元志二人的地方,不久之后就被世宗的精、液攻占。不知道是第几次被世宗的龙根贯穿之后,绣姨娘的眼中一片干涩,她接受了一个事实,她没有活路了,但是她的女儿还是好好的,这样看来,她好像仍是一个运气不错的女人。 我的运气一直不错,被世宗在床上摆弄成跪趴的姿式,任由世宗从后面狠狠的进入,绣姨娘的身体随着世宗的纵送无力地前后晃动着,脑子里却在想,我在夫人的眼皮下,生下了一儿一女,锦绣和元志都长大成人了,锦绣还有了丈夫和儿子,我没有来迟一步,我替下了锦绣,圣上也没发现房里多了一个女人。原来我是一个运气不错的女人,绣姨娘最后笑了起来,这笑容透着疯狂,只是无人看见。 这场只是世宗一人宣泄**的**到了后半夜,才在世宗倒在绣姨娘身旁,沉沉睡过去后结束。绣姨娘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这股疼痛激醒了绣姨娘也已经昏沉的神智。她从一片狼藉的床上爬到了地上,绣姨娘并没有受伤,只是世宗失禁了一次在她的身体里。随着绣姨娘尽力地起身,白浊混着淡黄的腥水顺着绣姨娘的腿流到了地上。 “二小姐,锦,锦绣,”将下衣穿好的绣姨娘拖着步子走到了安锦绣的身旁,跪在地上摇晃着安锦绣的身体。 安锦绣听见耳边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在喊她醒醒。安锦绣想睁眼,只是眼皮好像有千斤重了一般,她努力了半天,也没能将眼睁开。 绣姨娘喊不醒安锦绣,只得又去桌上找了一壶已经凉透了的茶来,一股脑都倒在了安锦绣的脸上。 凉水将安锦绣激得身子一颤。 “锦绣,”绣姨娘扒弄着安锦绣的双眼,“娘求求你,求你快点醒吧,锦绣。” “宁儿你又淘气了,”安锦绣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以为又是淘气的上官宁在闹她,挥手赶着想将自己双眼扒开的手,一边说道:“再这样淘下去,你就 真的找不到婆家了。” “锦绣啊,”绣姨娘本已干涸了的眼中再次流出了泪来,她的这个傻女儿还以为自己这会儿在家中呢。 安锦绣终于发觉自己耳边的声音不对,睁开了眼后,看见了自己披散着头发,满脸泪痕的生母,“娘?”安锦绣一下子从地上坐起了身来。 “锦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绣姨娘急切地问安锦绣道。 安锦绣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是低头发现自己的衣衫不整,抬头又发现床上面睡着一个男人。“这,”安锦绣的脸上瞬间就褪尽了血色,嘴巴张了半天才发出声音地问绣姨娘道:“娘,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绣姨娘不能瞒着安锦绣,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在毫不知情中就送了性命。 安锦绣看着自己母亲的嘴一张一翕地说着话,脑中一片空白。 “锦绣,我们快走吧!”绣姨娘拉着安锦绣起身,“你带着你小叔他们离开京都,去找姑爷,元志不是已经去了吗?你们从此以后就不要再回京都来了!” 这场梦真是荒诞可笑,安锦绣一时间接受不了绣姨娘跟她说的话。安锦颜为了讨世宗的欢心,将她送上了龙床?这梦不但荒诞,而且可怕,我怎么会做这种噩梦?安锦绣问自己。 绣姨娘看自己说了半天,安锦绣还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狠狠地一记耳光打在了安锦绣的脸上,“你给我醒过来!”绣姨娘跟安锦绣低喊道。 安锦绣捂着被绣姨娘打痛的脸。 “你不要你的平安了?还有上官勇?”绣姨娘问安锦绣。 平安,上官勇,这两个名字在安锦绣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安锦绣突然就梦醒了一般,从地上爬起来,冲到床边,床上呼呼大睡中的男人,正是世宗。 “我们走吧!”绣姨娘跑过来拉安锦绣走。 安锦绣突然反握住了绣姨娘的手,“他对你做了什么?”她问绣姨娘道。 世宗没有脱绣姨娘上身的衣物,所以绣姨娘虽然披头散发,十分狼狈,但看不出来她与世宗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安锦绣前世与人欢好的事没少做,脏了的床单,还有床帐里的带着腥膻味的味道,都在告诉安锦绣方才发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绣姨娘却对安锦绣一笑道:“男人的事我比你知道的多,就是没有女人,他们也有办法自己解决。” 安锦绣不相信,但她又希望绣姨娘 说的是真的,“真的?娘你没骗我?” “在这事上我为何要骗你?”绣姨娘拉安锦绣走,“有话我们以后再说,现在我们要想办法活下去。” 安锦绣木然地被绣姨娘拉出了客房,绣姨娘冲进了雨中,不想让女儿看出自己的不对劲来,就只能指望这雨水将自己身上的那些东西都冲去了。 世宗一个人在床上酣睡,而一向贴身伺候他的吉利这时跟太子站在一把伞下。 “我带着人先走,”太子对吉利道:“我想我父皇醒来后,不会希望见到我的。” 吉利要开口说话时,看见安锦颜由几个宫人簇拥着,往自己与太子这里走了过来,便闭上了嘴。 安锦颜走到了太子的身旁,对吉利笑道:“公公一向忠心于圣上。” 吉利忙哈着腰道:“是,奴才为了圣上着想,让太子与太子妃娘娘先行回宫。” 安锦颜扭头又对安氏的下人们道:“好生送夫人回去,路上若是不小心,出了事,本宫拿你们是问。” 秦氏还想再跟安锦颜说些什么,却被安锦颜冷冷地看了一眼后,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我们走,”太子跟安锦颜说了一声后,率先往马那里走去。 “劳烦公公了,”安锦颜却还记得再跟吉利说一句客气话。 吉利冲着安锦颜一躬身,这个女人不好惹,在吉利还没拿定主意站在哪位皇子一边的时候,对这个太子妃,吉利是拿定了主意,以后要离得远一些。 太子和安锦颜带着手下这一走,得以让绣姨娘带着安锦绣从那道侧门里跑出庵堂。 “大嫂?”当母女二人刚刚冲出庵堂的这道侧门没几步,黑暗中上官睿的声音传了来。 安锦绣停下了脚步,她也看不见上官睿在什么地方。 “大嫂!”上官睿带着哭音的声音这一回几乎就在安锦绣的十步之内了。 ☆、52母为子则强 “小叔?”安锦绣走到了上官睿的跟前,上官睿带着哭音的声音让她全身发冷,这个时候安锦绣甚至在心里求上官睿能跟她说一句,家里都好,他只是来接她的。 一声炸雷在天边响起,随即就是一阵电闪雷鸣。从天空直指大地的闪电,只是刹时的光芒,却足以让面对面的三个人看到对方的样子。 上官睿看到了安锦绣纷乱的发髻,安锦绣看到了上官睿一身的伤痕。 在两个小辈都呆住了的时候,绣姨娘反而显得很镇静,开口道:“我们找个地方说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安锦绣茫然地四顾,身前的山林,身后的庵堂,她能去哪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绣姨娘拉着安锦绣往后走,说:“你们跟我来。” “不能回去,”安锦绣冲绣姨娘摇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身上的伤不处理不行,”绣姨娘这个时候很强势地拉着安锦绣往庵堂里走。 上官睿跟在了安锦绣的身后,他还不知道绣姨娘是什么人,但是看到安锦绣还活着,上官睿一路都在狂跳着的心脏,这个时候才跳动地稍稍平缓了一些。 绣姨娘带着安锦绣和上官睿到了侧门旁的一间看门人呆的小房间里,问上官睿道:“上官少爷,你身上受了什么伤?” 上官睿说:“你是什么人?” 安锦绣忙道:“小叔,她是我的生母。” 上官睿这才和缓了语气,喊了绣姨娘一声伯母。 绣姨娘答应了上官睿一声,又问了一遍:“上官少爷,你身上受了什么伤?” “刀伤,还有烧伤,”上官睿说道。 绣姨娘跟安锦绣说:“我去找点伤药来,你们说话,”说完这话,没等安锦绣说话,绣姨娘便跑了出去。她知道上官家一定是出事了,只是绣姨娘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她受不了,今天这一天下来,绣姨娘已经无法再接受另一个噩耗了。 小房间里,木桌上的蜡烛被点燃,安锦绣望着上官睿,想说话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 上官睿看安锦绣虽然狼狈,但是没有受伤,这才又喊了安锦绣一声:“大嫂。” “家,家里出,出什么事了?”安锦绣结结巴巴地问上官睿道。 上官睿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在上官勇不在家的时候,他应该照看他们这个家。只是一刻,面对着安锦绣,上官睿突 然就如同一个受了惊吓和委屈的小孩儿一般,哽咽一声后便哭了起来。 安锦绣几步走到了上官睿的跟前,双手扒着上官睿的肩头道:“小叔,到底家里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啊!平安呢,小姑呢?他们人呢?” 上官睿想到上官宁烧在火中的尸体,想到自己都没能见到平安的尸体,在来时的路上还故做坚强的人,这时终于精神崩溃,什么男女大防,上官睿也已经全然忘记,痛哭着将头靠在了安锦绣的肩膀上,“都没了,”上官睿跟安锦绣痛哭道:“他们都不在了!” 安锦绣呆愣着说:“没了?他们没了能去哪里?” 上官睿哭道:“死了,今天晚上有人,有人冲进了家里,把,……”上官睿说到这里,哭得说不出话来。 “把什么?”安锦绣却还是问道,“小叔,你把话跟我说清楚,平安和小姑他们怎么了?” “死了,被人杀了,”上官睿说:“一伙人冲进了家里,把家里的人都杀了。” 天旋地转,安锦绣的眼前一阵发黑,刹时就泪流了满面,却又觉得这应该是她正在做着的一个梦。她明明好好的在家养着儿子,照看着小叔和小姑,等着远征的丈夫上官勇回家,怎么突然之间,嫡姐要害她,一伙人冲进了家中,杀了她的儿子和小姑?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这梦怎么还不醒?”安锦绣对痛哭流涕的上官睿道:“我今天这个梦怎么做了这么长时间还不醒呢?” 上官睿看安锦绣眼神空洞,一脸死灰的样子,吓得忙双手按着安锦绣的肩头大力摇了起来,“大嫂,大嫂你不要吓我!” “我怎么还会梦见小叔你呢?”安锦绣伸出手摸了摸上官睿的脸,这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你在哭?”安锦绣问上官睿道:“怎么哭了呢?” “死了,平安和宁儿都死了!”在庵堂这里上官睿不敢大声喊叫,只能低声地,不停跟安锦绣说:”不是梦,是真的,他们死了。" “我不相信!”安锦绣听着上官睿颠三倒四的话,听了半天后,突然一把把上官睿推开,说:“他们的尸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说他们死了,他们的尸体呢?!” “那帮人杀完人后放了火,大嫂,我们的家没了,那一条巷子的房屋不知道最后还能剩下几间。” 杀完人后再放火?安锦绣跌坐在身后的木椅上。 “你看看我身上的伤,”上官睿却逼着 安锦绣抬头看他,“看看我啊,大嫂,这是个梦吗?” “死了,”安锦绣念着这两个字,最后掩面痛哭了起来。 上官睿呆呆地看着安锦绣哭,安锦绣的哭声不大,却如同泣血一般,“我们该怎么办?”上官睿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问安锦绣。 安锦绣放下了掩面的双手,抬头再看上官睿时,眼神冰冷。 上官睿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在想,他的大嫂可能疯了。 安锦绣的脑子在哭过一阵后,还是不管主人愿不愿意,就像自己就会动一样地转了起来。皇帝看上了她安锦绣,所以为了要讨皇帝的欢心,安锦颜安排了今天庵堂的这一出戏,说是让她见自己的亲母,其实只是要将她送上皇帝的龙床。然后呢?安锦绣想如果我是安锦颜我会怎么做?皇帝不会奸淫臣妻,所以世宗心满意足之后,安锦绣就不用再活着了,所以安锦绣的家人就跟着一起死好了。是安锦颜?这个女人就这么狠? “大嫂,”上官睿又往前走了几步,忍着痛,蹲在了安锦绣的面前。 “是谁?”安锦绣问道:”是谁杀了平安和小姑?” 上官睿将自己捡到的铁牌递给安锦绣看,他身上的衣服被烧得衣不遮体,但一路跑过来找安锦绣时,上官睿愣是没有将这块铁牌丢掉。 安锦绣大力地揉了一下眼睛,借着烛光看这铁牌,铁牌中只烙着一个“项”字。 “会是哪个姓项的人要杀我们?”上官睿问安锦绣道。 朝中有权有势,又项的人不多,在京都城里,也只有一个项氏皇后罢了。安锦绣突然间又茫然了,不是安锦颜要杀她全家,是皇后要杀她?因为世宗看上了她安锦绣,所以皇后项氏不能再让她活着?还是说今天的事,本就是皇后和安锦颜一起商量着做下的? 绣姨娘这时拿着伤药和一件宽大的僧尼衣袍走了进来,见屋里的叔嫂都低头不语,绣姨娘便道:“上官少爷,我先替你上点药。” 上官睿想站起身来,却双脚一软,险些跌进安锦绣的怀里。 安锦绣起身,扶着上官睿在她方才坐着的木椅上坐下,然后跟绣姨娘说:“娘,你从哪里找的伤药?” 绣姨娘过来一边看上官睿身上的伤,一边对安锦绣道:“这里我每年都会来一次,除了安府的那间小院,我也就是对这里熟悉了。” 上官睿的伤处被绣姨娘的手碰到,疼得抽了一声冷气。 “不行,”安锦绣看上官睿腹上的伤口,这伤口要是再深一点,上官睿的脏器都能从这伤口掉出体外,“他这伤光上伤药不行,”安锦绣说:“他要去看大夫。” “现在不是找大夫的时候,”上官睿抽着气说:“我这儿也不怎么疼了。” “上官少爷冒着雨跑来,冷水其实是能止血的,”绣姨娘一边为上官睿上着伤药,一边说道:“再重的伤,只要止住了血,就能保住性命了。” 安锦绣像是第一次认识绣姨娘一样,看着绣姨娘,这个时候了,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她的娘亲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是平安和上官小姐出事了吧?”绣姨娘这时问安锦绣和上官睿道。 安锦绣说不出话来,上官睿点了点头。 绣姨娘的手一抖,但随即便道:“现在不是你们伤心的时候,先想想你们下面要怎么办。” “怎么办?”安锦绣茫然道。 “二小姐,”绣姨娘回头看了安锦绣一眼,这目光竟还是平静地看不出一点情绪来,“我们要先顾着活人,上官少爷还活着,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个时候慌了神,你们就一个也活不了,你们这是在成全仇人!” 屋外的雷声不断,将这间小屋的门窗震得哗哗作响。 一个也活不了,安锦绣念着绣姨娘的这句话,缓缓地坐在了另一张空着的椅子上。眼中的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外掉,安锦绣就在想,平安死了,上官宁死了,她不能再让上官睿也死了,上官家的人,她总要为上官勇保下一个来。 上官睿这个时候跟安锦绣说起,家里今天不光是死了平安和上官宁,奶娘,来家里送租子钱的那十几个农人,来家里帮忙做饭的邻家妇人们,还有在他们家被烧的时候,赶来救火,又被杀了的邻人们。今天为了他们上官一家,至少死了不下三十个人。 安锦绣望着被她放在了烛下的铁牌,突然打断了上官睿的话,说道:”小叔,你连夜就走,去找将军,把家里的事情告诉他。” 上官睿说:“京都城我们是不能留了,大嫂我带你去找大哥!” ☆、53绝望 “我不能走,”安锦绣冲上官睿摇着头。 “你不走留在这里等死吗?”上官睿要是还有力气动弹,就一定从木椅上跳起来了。 安锦绣犹豫了一下,将今天庵堂里的事告诉上官睿,这让安锦绣觉得羞耻,可是不说,她如果死了,让上官勇和上官睿糊涂一辈子吗?不知道事情的缘由,他们又要怎么逃脱皇后和安锦颜的杀招?想到这里,安锦绣跟上官睿说:“小叔,我接下来的话你要记清楚,以后见到你大哥你要告诉他,我今天跟你说的话。 上官睿说:”有话你当面告诉我大哥,我不会替你传话的。” 对于上官睿这会儿的发火,安锦绣只是叹一口气,说道:”今天我来庵堂是被人算计了。” 上官睿愣愣地听着安锦绣的叙说,从最开始的愕然到愤怒,到了最后,上官睿发现自己竟然只是僵直着身体坐着,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就好像自己跟小妹和平安一样,已经死了,对这个世界已经毫无感知了。 安锦绣其实没用太多的话语来叙述今天的事,言语简单,不带任何的感情,最后让上官睿和绣姨娘感觉,她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上官家,”最后安锦绣这样对上官睿说道:“见到你大哥后,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 上官睿愣怔了半天后,才一拍桌子,“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完的事!” 安锦绣抹着脸上的眼泪,一脸的黯淡。 “我不怪你,”上官睿以为安锦绣误会他是在骂她,忙又急着解释道:“这事错不在你,我大哥更不会怪你。我没觉得是你对不起我们上官家。” 这个时候,上官睿如果跟上一世里,知道她叛了上官勇时一样,将她痛骂一顿,安锦绣的心里还能好受一点。将自己裙角的一片衣料撕扯下来,安锦绣看看这屋中也没有笔墨,便将自己右手食指咬破,在湿透了的衣料上给上官勇写信。上一回写家信的时候,是满心的期盼与欢喜,没想到这一次竟是满心的绝望。 安锦绣没写发生了何事,只是叮嘱上官勇,如果京都城传来了她的死讯,让上官勇一定不要再返回京都。皇后和安锦颜的手不会伸进军营里,所以上官勇带着上官睿在军营里过活,应该可以过上安生的日子。安锦绣在这封血书中告诉上官勇,就算是想报仇,也要等自己有这个能力后再报仇。 “将它带给你大哥,”安锦绣将血书递给上官睿,“你明天一早就出城去。” “那 你呢?”上官睿问。 “我不能走,我走了,那我们的活路就真的断了,”安锦绣说到这里,在身上摸了摸,想给上官睿找些银两,却发现自己这会儿身无分文。 “你为什么不能走?”绣姨娘这时声音焦急地问安锦绣道。 “我只有留下来,才能确保圣上不会发怒,”安锦绣用手指去拨动了一下蜡烛的烛芯,被火灼烧的痛感,再一次提醒着安锦绣,她这会儿真的不是只是在做一场噩梦。 绣姨娘说:“为什么你留下来,圣上才不会发怒?” 安锦绣冷道:“圣上也许会生气,也许不会生气。今天的事情总要有一个理由,也许我主动勾引,就会是一个理由,我……” 上官睿再次拍了桌子,狠狠地,差点将他自己的这只手拍断。 安锦绣没办法消解上官睿的怒气,只能是再问上官睿一句:“你身上的伤要看大夫,现在还能走吗?” 上官睿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有多重,他也顾不上去关心自己,他只知道这一次他连他的大嫂也保不往了。上官睿一向冷静,而且心思缜密,所以就算现在他痛苦难过,恨不得现在就去找仇人报仇,可是上官睿也能想得明白,绣姨娘说的没有错,他们要以活人为重。“我没事,”上官睿搓了一把自己的脸,“只要不死就行,大嫂,你真的想好了?” “你和将军不能再出事了,将军现在在香安城,你去那里找他,”安锦绣起身将绣姨娘带着的僧尼袍披在了上官睿的身上,这件僧袍很宽大,披在上官睿的身上也看不出是男女式样来。 “香安城?” “是皇帝亲口跟我说的,应该不会有假,”安锦绣替上官睿把僧袍的衣带扎好。 “这钱你也拿着,”绣姨娘将一小袋钱塞给了上官睿。 “快走吧,”上官睿想跟绣姨娘再说几句道谢的话,却被安锦绣催着快走,“一定要劝住将军,事情总不会永远坏下去,”安锦绣将上官睿送到侧门外的时候,又叮嘱了上官睿一句。 上官睿最后看了安锦绣一眼,冲进了大雨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娘,”上官睿走了后,安锦绣又对绣姨娘说:“你说紫鸳在山上等你,你去找紫鸳吧。” 绣姨娘说:“那你呢?” “我留下,”安锦绣说:“安锦颜想让我死,我不能这么容易就让她称心如愿。” “你要做什么? ”绣姨娘死死地拉着安锦绣的手问道。 “娘,圣上真的没对你做什么?”安锦绣却再一次问绣姨娘道:“什么也没做?” “没有,”绣姨娘说:“娘还要这张脸呢,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 “你去找紫鸳吧,”安锦绣替绣姨娘理了一下头发,伸手将自己头上的发带扯下,就站在雨中,为绣姨娘盘好了一个发髻,“娘,你要为元志多想想,我这个女儿没用,”安锦绣低声对绣姨娘道:“以后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锦绣!”绣姨娘这个时候再也撑不住,哭喊着安锦绣的名字,伸手又要抓安锦绣的手。 “走吧,”安锦绣转身就走,“娘,我不会轻易去死的,你就放心吧。今天晚上的事,你就忘了,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没人知道你来过这里,你一直就在半山腰上,跟紫鸳一起避雨,以后不管是谁问你,你都这么说,”走进了庵堂侧门里的安锦绣,回身关门时,又跟绣姨娘说:“娘,不管我出了什么事,你都要在安府等着元志回来。” “锦绣,”绣姨娘往前走了一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安锦绣将侧门关上。 安锦绣不知道门外的生母是否还正在雨中没有离去,她也没有再开门去看上一眼。在往世宗睡着的那间客房走的路上,安锦绣不知道自己跌了多少个跟头,就好像她已经忘了要如何走路,往往刚站起来没有两步,她就又栽到在了雨地上。不过安锦绣也不觉得疼,跌倒了就再站起来走,等好容易走到客房门外时,安锦绣再一次跌坐在滴水檐外的院中。 这一次安锦绣没能再站起来,院中的积水将她双膝以下的身体都淹没,安锦绣也只是抬起脸,就着雨水洗了一把脸。平安死了,上官宁死了,她再也见不到上官勇了,这一世她还是害了这个男人,这一世的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当悲痛到了极点之后,反而会显得沉默而冷漠。安锦绣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这里没有一丝热气,可心还在跳着。你就不难过吗?安锦绣问自己,因为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就算平安和上官宁死了,她也能这样无动于衷? 眼泪其实一直在流,只是安锦绣自己没有察觉,也许是流出的眼泪都被雨水冲走,所以她感觉不到。也许我那时不该从奈河桥那里走回头路,安锦绣在心里想着,能跟上官勇相守到白头的人,注定不是我。想到这里,安锦绣的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笑容,这一世还不如上一世,上一世至少平安还能长大,还能 娶妻生子,延续上官家的香火,这一世,平安却已经死了。“不该回头的,”安锦绣坐在瓢泼的大雨中,一遍遍地喃喃自语着。 上官勇人还在城中徘徊的时候,看到了城南那里被火光映红的天空,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家着了火,但自己的家也在城南,上官勇不再想自己回家可能会连累家里的事了,往城南旧巷这里一路奔跑而来。 “上官家的人都死了!” 等上官勇赶到城南旧巷这里,往昔他所熟悉的深巷已经不见了,大火将这条深巷整个烧毁。就在上官勇还来不及惊愕的时候,两个不知道是哪个衙门的衙役说着话,从上官勇的身边走过,丢下了一句,让上官勇身心俱丧的话。 浓烟跟大雨一起混和成了雾,灯光这在雾中不但无法照亮,反而将这雾晕染得昏黄迷离,让人连脚下的路都看不分明。上官勇的耳边都是痛哭呼喊声,住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这一场大火不知道烧毁了多少人的家当,还有那些家中死了亲人的人,那哭声更加的凄厉。上官勇对这些痛嚎哭喊充耳不闻,看不见脚下的路,他凭着记忆也能找到自己的家,往家里跑去的上官勇,心里想的是,我方才一定是听错了。 上官家的宅院已经不复存在了,就算是被大雨不断地冲刷,那一股浓烈的恶臭味还是在上官家宅院的废墟上旋绕不散。从废墟里往外扒尸抬尸的人都用厚布遮住了口鼻,就是这样,不少人还是被这气味熏得频频作呕。 “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已经赶到了这里的大理寺卿韦希圣,用手捂着口鼻问自己身旁站着的京都九门提督江潇庭。 “鱼油,”身为将军的江潇庭脸色很难看,韦希圣是文官不清楚,他可是很清楚,这是军中用来烧尸的,用鲸脂提炼出来的一种油,点燃之后,水浇不灭,土填不熄,他们闻到的这味道,就是这种油烧着后的味道。这里发生了一场凶杀,而不是一场意外。 ☆、54家破人亡的将军 江潇庭知道这是军中烧尸油的味道,上官勇也知道。冲到了自家宅院前的上官勇,看着房屋全无的一片废墟,还有被人们一具具从废墟里抬出的尸体,喉头一甜,一口鲜血被上官勇吐了出来。 家里的人都死了?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上官勇,迈步就要上前,不亲眼看见安锦绣,还有上官睿,上官宁的尸体,他不会相信,他已经家破人亡了。 一只已经被烧得焦黑的手露在一堆乱石外,上官勇走到这只手的跟前,虽然已经看不出这只手原来的样子,但上官勇能看出这是一只女人的手。想回想安锦绣双手的样子,上官勇却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安锦绣的双手是什么模样了。这会是他的小妻子吗?上官勇不敢再想下去。 “大哥!”就在上官勇跪倒在这堆乱石废墟前,想用手把这只手的主人从废墟下扒出来的时候,几个人从后面跑了上来,其中一个人小声叫着上官勇大哥,一把就从后面抱住了上官勇。 上官勇全然不觉有人抱住了自己,用力地用手扒着地上的土,他就是想知道这下面的人是不是安锦绣。 “大哥!”抱着上官勇的这人急了,抬手就想打上官勇的后颈,想把上官勇打晕了后带走。 上官勇猛地一回头,斗大的拳头瞬间就到了这人的面门前。 “是我啊,大哥!”这人也不松手,只是小声地跟上官勇喊道。 “你是谁?”上官勇问道,看清了这个人的脸,可是他这会儿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我是庆楠,庆不死啊!”庆楠跟上官勇喊:“你不认识我了?” 庆楠?上官勇脑筋迟顿地想着,庆楠不是应该在香安城外的军中吗,怎么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庆楠看上官勇呆傻了一般的样子,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硬忍了回去,在脸上堆起了笑容,跟上官勇说:“大嫂,小睿子他们没事,大哥,我们比你先来一步,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他们。” “你此话当真?” 看着上官勇狂喜的样子,站在庆楠身后的几个人都将脸背了过去,不忍再看。 庆楠却还是能笑,说:“这事我能乱说吗?大哥,我们走,别让大嫂等急了。” “那边的是什么人?”有大理寺的衙役注意到了上官勇这里,大声寻问着,就跟另外几个衙役一起往这里走了过来。 站在庆楠身后的一位忙迎上去,拦住这几个衙役道:“几位官爷, 我们是来探亲的,半个时辰前才到的京都城,没想到这里被烧成这样,官爷,我们的亲戚家也烧没了,人也没找着,我们要去哪里找人?” 衙役看看这位,看这位脸上的神情,这种难过不像是装的,便缓和了语气道:“今天这里死了不少人,我们还没统计出一个数字来。有受伤的人,都被送到城南的几家医馆去了,你们可以先去那里找人。” “哎,”这位给这衙役作揖道:“多谢官爷。” 衙役看看还跪在地上的上官勇,叹了一口气,说:“尸体你们就不用管了,我们官府会收的。这里不安全,你们快点走吧。” 庆楠从地上硬将上官勇拉了起来,小声道:“大哥,这里不是我们能呆的地方,我们快走!” 上官勇站起身后,突然就紧紧揪住了庆楠的衣襟道:”带我去见你大嫂她们。” “行,”庆楠一直就没松开拽着上官勇的手,说:“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见大嫂和小睿子他们。” “大人,”一个大理寺的班头带着两个抬着尸的衙役走到了韦希圣的跟前。 韦希圣看一眼这具尸体,焦炭状的脸上,两排牙齿却没被烧黑,没了嘴唇后,两排牙齿就龇在脸上,厉鬼一样。“这尸体怎么了?”韦希圣问道。 “大人你看,”这班头让韦希圣和江潇庭看这尸体的喉部。 这具尸体的脸被烧成了焦炭,但是身体却只是被烧出了油脂,呈一种发亮的深黄色。韦希圣和江潇庭都看到这尸体的喉部有一道刀口。 “什么人敢在京都做这种事?”江潇庭问韦希圣道:“在京都城杀人不眨眼,还有没有王法了?” 韦希圣让班头将这具尸体带走,他比江潇庭要想的深远。上官家这就是被灭门了,凶手为了掩饰证据,不惜将整整一条民街烧掉,如果只是为财,凶手犯不上这样做。上官勇是周宜的部将,而周宜此刻就在香安城,上官勇如果跟随周宜去攻打了香安城,那么今天的事情就跟信王的谋反一事逃不了干系了。 江潇庭看韦希圣苦着脸不说话的样子,便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韦希圣跟江潇庭是儿女亲家,彼此间倒是能坦诚说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韦希圣冲江潇庭摆了摆手,道:“这事水深,我们还是先禀明圣上,等圣旨的好。” 韦希圣一句水深,江潇庭就不言语了,都是在京都城混的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直白,他们都能 听得懂。 韦希圣看看周围,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人,也不知道凶手是不是还混在人群里。“明火已经扑灭了,”韦希圣跟江潇庭道:“我们还是连夜进宫面圣吧。” “这里是上官家,”江潇庭说:’是不是派人去安府支会一声?” “这场大火,怕是宫里的圣上都已经知道了,安府若是真关心这个女儿,早就应该派人来看了,”韦希圣冷笑了一声,道:“我们不必做讨不得好的巴结了,走吧。” 江潇庭爆了一声粗,跟韦希圣一前一后地走了。 庆楠拽着上官勇从城南走到了城北,最后走进了一家小客栈里。 小客栈的后院房檐下挂着几盏风灯,被风吹着不停摇曳,烛光左晃右闪间,让上官勇看着心乱不已,”你大嫂她们在哪里?”他问庆楠。 庆楠和几个同来的兄弟一起并排站在了上官勇的面前,这个时候,庆楠终于可以不用再装笑了。 看着几个兄弟都是一脸的悲凄,上官勇便已知道了答案,只是仍自欺欺人一般地问庆楠:“他们在哪里?” “大哥节哀,”庆楠说:“大嫂,小侄儿,小睿子,宁儿都不在了。” 上官勇抬起了手想揍庆楠,既然他的家人不在这里,那这人拉他来这里做什么? 庆楠说:“大哥你打我一顿好了。” 上官勇抬着手,看了庆楠很久,“打你一顿,他们能活过来吗?”上官勇突然问庆楠道。 庆楠摇了摇头。 上官勇转身就往院外走。”大哥!”这一回是几个人一起冲上来,抱住了上官勇。 “大哥,我们已经问了一圈了,那火就是从家里烧起来的,”庆楠跟上官勇喊:“没有活着的,家里没人活着了,火烧起来的时候,大嫂她们就已经死了!” “这不可能!”上官勇使出了蛮劲,甩开了几个人的拉拽,往院外冲去。 庆楠被上官勇甩到了地上,看也追不上上官勇了,便坐在地上跟上官勇喊:“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想着报仇吗?!你也死了,这个仇谁来报?你不报仇,你以后要怎么去见大嫂?!” 上官勇的脚步停了一下,随即就跑了出去。 “我们追不追啊?”院子里的几位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庆楠从地上跳了起来,摸了一把脸,说:“他没疯就好,我们跟着他,不要让他被人盯 上。走啊!”看几个人还傻站着,庆楠冲这几位吼了一声,“这个时候,谁能比他难过?!” 几个人追出了客栈,街上哪里还有上官勇的身影。 “他一定是回去了,”庆楠一边往城南跑,一边催身后的几位:“你们都快一点啊!” 等庆楠几个人追到城南的旧巷前,前后两个巷口已经被大理寺的衙役封锁了起来。 “我们的家在里面,”庆楠跟拦着他,不让他进巷的衙役说。 “这条巷子封了,”这衙役往后推着庆楠。 “我回家也不行?” “这里哪还有你的家?” 一巷的残垣断壁,哪还有一幢完好的房屋? 庆楠语塞了一下,马上又跟这衙役喊:“这里面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吗?” “这里面的人我管不着,”这衙役虽然一直在往后推庆楠,但态度还不算差,对庆楠道:“这是上头的命令,我也没有办法,再放一个人进去,就是我们失职,你不要为难我们。” “庆不死,”庆楠还不死心,想跟这衙役再扯皮的时候,一个兄弟拉了拉他的衣服,说:“你看我们的左手边。” 庆楠往他们的左手边看去,与他们隔着五六个人的样子,一个高个儿的男人站在那里,衣服虽然寻常,但是双眼的眼神很亮,一看就是一个内功很深厚的练家子。 “后面还有几个,”这兄弟对庆楠道:“他们会不会是凶手?” “妈的,”庆楠小声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你他妈小点声,”这兄弟说:“那小子在看我们了。” 庆楠说:“我们先走。” “那大哥还在里面啊!” “这几个不也进不去?我们怕个屁啊?“庆楠转身就往人群外挤,“我们先走了再说。” “这帮人要是跟过来呢、” “跟过来?”庆楠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我们正好替大嫂她们报仇!” 旧巷里,四下里忙乱奔跑着的人们,没有注意到在上官家的废墟前跪着一个男人。 上官勇去放尸体的地方看过了,被火烧过后的尸体,残缺不全,看不出生前的样子,他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他的家人,但是看着这些尸体,上官勇的心死了,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 ☆、55帝王怀中 世宗醒来的时候,看着头顶的红帐,听着屋外的雨声,半天回不过神来。直到世宗的手摸到了身下床单上,又腻又滑的大滩黏液,将沾着黏液的手放在了眼前,手指搓揉了一会儿后,世宗突然就从床上坐起了身来。那个在他身下,有着白生生的皮肤,被他揉捏着,大张着双腿,承受着他**的身体,“锦绣?”世宗在床上叫了一声。 房里的灯烛爆了一下灯花,无人应答世宗的喊声。 世宗披衣下床,来不及多想这是发生了何事,一把推开了房门后,世宗便看见了坐在滴水檐外的院中淋着雨的人。世宗看了看左右,没有一人,而那个坐在雨中的女子,听见他开门的声音后,仍是坐着一动不动。世宗走进了雨中,几步就走到了这女子的跟前,“锦绣?” 女子的上身衣服被她很紧地裹在身上,可是脚下没有穿鞋袜,露出了双脚和半截小腿。在无星光的雨夜黑暗中,这一双弓着的脚和圆润的小腿肚白得耀眼,美玉一般。 世宗撩开这女子披散着的长发,长发下的这张脸,正是世宗心心念念的那张脸,“锦绣,”世宗喊这女子,声音很轻,小心翼翼,生怕惊吓了这女子一般。 安锦绣只是抬眼看了世宗一眼,随后就又全无反应了。 “我们进去说话!”世宗一把横抱起了安锦绣,快步往房中走去。人抱在了手中,世宗就在想,好轻巧的一个人,抱在手上竟是没多少的份量。 安锦绣被世宗放在了床上后,仍是一脸的木然,也不看世宗,木偶一般,任凭世宗用被子将她裹住。 “这,”世宗坐在了安锦绣的身边,问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锦绣还是没动静。 “安锦绣!”世宗提高了嗓门,连名带姓地喊了安锦绣一声。 安锦绣的身体一颤,随后扭头看向世宗。 看着自己的这双眼,痛哭过,泛着带水光的红,却还是黑白两色,泾涓分明,一般人的眼珠都是深棕色,可是这双眼的眼珠却是浓黑,如同墨染。世宗被这样一双眼盯着,不由得又软了心肠,轻声道:“这里怎么只有朕跟你两人?” 安锦绣摇了摇头,然后便又是落泪,也不出声,就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落。 “朕要了你?”世宗看安锦绣这个样子,相信自己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在他身下承欢的,就是这个小女子了。 “臣妇,”安锦绣说出这个字后, 突然捂着嘴痛哭了起来。 世宗这辈子还没怜惜过什么女人,可是在安府香园的时候,这个小女子就惹了他的怜惜,这会儿听着这近在咫尺的哭声,声声哀婉悲凄,让世宗听着又是心疼了,“这,这到底是怎么了?”他轻声问安锦绣道:“你莫要哭了,有朕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安锦绣哭道:“妾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圣上进来后,神智,神智……”说到这里,安锦绣似乎是不敢说下去了,双手掩面又是痛哭。 既然已有肌肤之亲,世宗也就不在意男女有别了,伸手将安锦绣揽在了怀里。世宗是好意安慰,宫中的女人若是能被他这样揽在怀中,那一定是笑语嫣然,高兴万分,可是出乎世宗意料的是,安锦绣被他一碰,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从他的怀中直接跳起了身,却又双腿无力站立,一下子软倒在地上。 “锦绣!”世宗忙弯腰去扶。 “圣上,妾该死,”安锦绣却躲过了世宗的双手,哭道:“您不用管妾了。” “你何罪之有?”世宗硬是将安锦绣从地上拉起,双手成圈,环抱了安锦绣,将这小女子禁锢在了自己的怀中,“朕要你时,是不是神智不清?” “圣上是明君,都是妾的错。” 安锦绣的眼泪滴在了世宗的手背上,一滴滴地如同滴在了世宗的心头。 “妾坏了圣上的英明,也无颜再去见我家将军,”安锦绣哀哀地说道:“妾死后,今晚的事就无人再知了。还求圣上不要因为妾身的错,罪及妾的家人。” 明明是自己意乱情迷之中,要了这个小女子,这小女子却偏要说是自己勾引了他,将错全都揽下,世宗的脸上带上了笑意。将怀中的人又搂得紧了些,世宗在安锦绣的耳边问道:“你可愿承欢?” 安锦绣的脸上本就没有血色,听了世宗这话后,更是连嘴唇都灰白了一片,惊恐道:“妾是臣妻啊,怎么可以坏了圣上的名声?” “朕的名声?”世宗道:“那你自己的名声呢?” 安锦绣摇了摇头,“妾身命贱。” “所以你只在乎朕的名声?” “圣上,妾身是将死之人,您还是快些走吧,”安锦绣掉着眼泪在世宗的怀中挣扎了一下,想要离开。 “朕只问你一句话,你可愿承欢?”世宗却没理会安锦绣的挣扎,还是在安锦绣的耳边问道:“朕要的是实话,你知道欺君是死罪吧?” 安锦绣沉默了半晌,然后对世宗道:“妾在娘家时,嫡母常说奴才秧子的种,教不好,因为天生种贱,所以不知廉耻,上不得台面。妾的确不知廉耻,此次的承欢妾不悔。” “因为朕是皇帝?” “若是没有圣上,妾还不知道要在娘家过多少日子,也不知道会被安排如何出嫁,”安锦绣幽幽地道:“圣上是好人,于妾有恩,虽然无颜再见我家将军,但是妾不悔。” “所以你其实喜欢朕?”世宗听着安锦绣说不悔,不说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是毫无掩饰。 安锦绣却是一脸的羞愧,只说:“妾身不该再活了。” 看安锦绣痛不欲生的模样,世宗不顾这小女子的挣扎,伸手将安锦绣脸上的泪水全都细细地擦去,这张脸在如此狼狈的境况下,还是很美,楚楚可怜,如同他在安府香园初见她时的模样。香园初见对于世宗来说,是一个美好的记忆,所以望着安锦绣的目光越发地变得柔和,“朕说你不会死,你就不会死,朕是天子,还护不住你这样的一个小女子吗?” 安锦绣望着世宗愕然地流泪,心里却是一片的冷然,她就是要这个男人怜惜,这样她才可以接着活下去。与上官勇的夫妻缘份一定是无望了,皇帝不会让自己用过的女人再躺在别的男人的身下,哪怕他们本就是夫妻也一样。那这一生对于她安锦绣还有何意义? 本就是个抛夫弃子,人尽可夫的贱人,与上官勇今世无缘了,她还何必再在意这个身子的清白?留在世宗的身边,可以保证世宗不会因为占了她的身子后,再为了保全皇帝的名声而杀了上官勇,她也还机会报仇。坐在雨中淋着雨时,安锦绣就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平安,上官宁,那些死在她家中的人不能白死,如果这个仇可以由她来报的话,她不希望上官勇也因为这么肮脏的事而污了双手。 “不哭了,”世宗窥探不到安锦绣的内心,他只觉得这个在他怀中默默流泪的小女子让他心软,他可以给这个小女子很多好东西,让这小女子的命从此因他而改变,所以他一边替安锦绣擦拭着眼泪,一边轻声对安锦绣说:”有朕在,你什么也不用想。” “妾身该死。” “朕不准你死,你就不可以死!” “圣上。” “你难道还不信朕?” “妾身该怎么办呢?” “朕护着你,不会有事的。” 安锦绣埋首在世宗的怀 中痛哭,这个时候她想着平安和上官宁,想着上官勇,这痛苦无法用眼泪来渲泻,却是她现在唯一可以表达这份绝望的方式。 “圣上,”客房外这时传来了吉利的声音。 安锦绣受惊一般地全身颤抖。 “没事,莫怕,”世宗一边安慰着安锦绣,一边就要开口让吉利进来。 “不要,不要让人看见我,”安锦绣这个时候惊慌失措,一脸哀求地冲着世宗摇头。 世宗知道这个小女子是怕让人看见,世宗将床帐又放下了,对安锦绣道:“你坐在里面,他看不到你的脸,没事的,有朕在。” 安锦绣用双手捂住了脸,将头埋在了双膝上。 世宗摸了摸安锦绣湿透了的头发,才脸冲了门,道:“滚进来。” 吉利是算好时间来的,就是想让世宗在无人的时候,解决了安锦绣,这样他们摆驾回宫,什么事都当没有发生过。只是吉利进了屋后,一眼就看见床帐中坐着一个女子,看不见脸,但这一定是安锦绣。 “你在看什么?”世宗坐在床边的圆凳上问道。 吉利忙就低头跪在了地上,说:“奴才该死!” 世宗冷道:“你是该死。” “奴才该死,”吉利念着这四个字,跪在地上磕头,不一会儿地面上就有了血迹。 世宗看着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奴才,这个奴才不会害他,这一点世宗还是相信的。想着今天的事情,一定是这个奴才看自己欲火压不住了,又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一直想着安锦绣,所以干脆将自己送进了安锦绣休息的房中,渲泻了欲火的同时,还称了心愿。这里是安氏的庵堂,没有外人,自己这个皇帝就算是淫了臣妻,只是稍加处理,天下就无人会知道些事,这个奴才还真是会替他安排。“太子夫妇呢?”世宗在吉利磕了数十个头后,才又开口问道。 “回圣上的话,”吉利就算是回世宗的话,也不敢停下来不磕头,边磕头边对世宗道:”奴才劝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先回东宫去了。” 只吉利的这句话,坐在床帐内的安锦绣便知道,今天的事,这个大太监也是主谋之一。 ☆、56算计中的宠爱 “滚出去!”世宗问了吉利庵堂还有什么人在后,便对吉利道:“去命人烧热水来。” 吉利没敢起身,四肢着地,爬着从地上退了出去。 世宗在吉利爬出去后,起身自己动手将床帐挂起,看见安锦绣还是在双手抱膝,哭得正伤心,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掉个不停。世宗一向讨厌女人哭,知道他这一喜好的后宫女子们,没一个敢在他的面前掉眼泪,可是看着安锦绣的眼泪,世宗却讨厌不起来。这个小女子到底有多少眼泪可以流?还有这眼泪,怎么可以如同大滴的透明玉珠一样?人的眼泪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安锦绣看世宗看着她,便低头,将满是泪水的脸在膝盖上蹭了蹭,再抬头时,不过片刻的工夫,这张脸又被眼泪浸着了。 “你的眼泪还真是多,”世宗无奈地坐在了安锦绣的身旁,伸手又替安锦绣擦眼泪,“你是想将眼睛哭坏吗?朕说过朕会护着你,你这样是不信朕吗?” 安锦绣像被世宗的话惊到了一般,身子一抖,身体缩得更小了。 世宗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也能把这小女子惊着,忙又轻轻拍了拍安锦绣的后背,将声音放得更低柔地道:“朕不是骂你,你以后就是朕的女人了,朕难道连自己的女人也保不住吗?” “圣上的女人?”安锦绣重复了一遍世宗的话后,猛地摇起了头,“妾这样的女人,全污了圣上的英名的。圣上,妾不敢妄想。” 世宗有些愣神了,这个小女子哭成这样,到了这个地步,还要为他着想?世宗突然就想到了当初在香园时,这个小女子护着自己弟弟的样子,“锦绣,你告诉朕,你对上官勇是何心?” 安锦绣摇了摇头,说:“他是妾的恩人,不是他,谁能让妾这样的女人穿上红衣出阁?是他把妾带出了安府。将军是好人,妾出身不好,可是也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将军不嫌弃妾身,他是个好人。” 恩人?所以相守只是报恩?世宗看着面前的安锦绣,再想想上官勇,这两人不相配,所以安锦绣怎么会对上官勇这样的武夫倾心爱慕?“忘了上官卫朝,”世宗挑起了安锦绣的下巴,这尖尖的下巴,不知道有没有半两肉,“以后你就做朕的女人,朕会安排好一切,你什么都不要再想了。” 安锦绣的两行眼泪流到了世宗的手上。世人都道世宗这个皇帝不爱女子与孩童啼哭,连世宗自己都这么认为,其实前世在世宗的后宫里,在这个帝王的后半生里,最受宠爱的 女子,是一个来自江南的乔姓世族女子,娇弱玲珑,哭起来永远都是无声哭泣,像一盏随时会在风中熄灭的灯烛,世宗那时候多次对朝臣说过,他最看不得这女子的眼泪,看着他就心疼。 安锦绣故意用自己的脸庞碰了一下世宗的手,她的脸庞冰冷,被雨淋了个透湿的世宗的手,也同样感觉不到什么温度。如果这是上官勇的手,那应该是温热的,安锦绣悲哀地想着,她的相公有一双就算是在冬夜晚归之后也温暖的手,以后她再也碰不到那双手了。 世宗抹着安锦绣的眼泪,“你这小人儿哭起来也很美。” 这是你最爱看的眼泪,所以我才这样哭泣,安锦绣将心思掩在了悲伤的面容之下。白承泽曾经专门让不少女子学过那名宠贯六宫的女子的哭法,最后少女们最多学到九成像,她安锦绣在一旁看着却是学会了。只是最后不管她怎么哭,真哭也好,假哭也罢,都没能让成皇之后的白承泽心软就是。 “圣上,”门外又传来了吉利的声音。 “进来。” 吉利松了一口气,这一回没再用滚进来了。 四个小太监抬着盛着调好温的热水的澡桶,跟在吉利的身后走了进来。 “你好好洗一洗,”世宗对又躲到了自己身后的安锦绣道:“锦绣,朕有没有伤到你?” 安锦绣苍白的脸上多了两道飞红,慌乱地摇了摇头。 吉利也不抬头,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向世宗禀道:“圣上,大理寺卿韦大人和九门提督江大人在庵堂外求见,说有要事求见。” 世宗说:“等朕回宫后再说。” 吉利忙道:“圣上,韦大人说是京都城今晚出了事,他和江大人才不得已来这里求见圣上。” 京都城出了事?世宗站起了身,道:“京城出了什么事?” 吉利偷偷抬眼看了看床上,一脸为难地看着世宗。 “出去说,”世宗迈步往外走。 吉利忙跟在了世宗的身后。 站到了滴水檐下后,世宗道:“什么事?” 吉利小声对世宗道:“韦大人和江大人来报,城南旧巷今天夜里失了火,上官家全家都死了。” 世宗一惊,”你说什么?” 吉利这个时候也掉下了泪来,说:”圣上,韦、江两位大人来报,城南旧巷失火,烧了大半条街,死了不少人,上官家的人都死 了。” 世宗扭头看看滴水檐外,“那个叫平安的小孩子也没了?” 吉利说:“韦大人说上官家里一个人也没救出来,那个上官小少爷一定也没了。怎么会出这种事?安小姐,哎!”吉利说到这里,又是抹了一把泪。 世宗却心里蓦然间轻松了不少,只可惜上官勇还活着,否则安锦绣的事就好办了。 “圣上,您看?”吉利小心翼翼地问世宗道:“您要见见韦、江两位大人吗?” “宣他们进前院的静室,”世宗转身又回了客房。 吉利忙又往前院走去。这个时候吉利还不知道皇后的事情,他只是想到了安锦颜,这个太子妃做事未免也太狠辣了,安锦绣她不仅要杀,连安锦绣的全家这个做姐姐都不放过。只是,吉利脚下生风地在雨中走着,心里却有些要看安锦颜好戏的雀跃。看世宗的样子,安锦绣是一定死不了了,不知道安锦绣这个小女子用了什么办法,只是一次承欢,竟然能哄得世宗对她呵护起来。 “大总管,”一个小太监追上了吉利。 “你回宫去,从太医院叫两个太医过来,”吉利边走边吩咐这小太监道:“记住不要惊动宫里的娘娘们。” “是,”小太监答应着就要跑。 吉利叫住这小太监道:“我让你走了吗?你知道要叫哪两位太医来?” 这小太监忙又垂首跟在了吉利的身后。 “去传向、荣两位太医,”吉利道:“让他们快点赶过来。” 太医向远清,荣双是太医院里专为世宗诊病的太医,吉利点了这两位的名后,把小太监吓了一跳。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吉利回头看一眼这个小太监,“还要我教你怎么跑吗?” “奴才马上就去,”这小太监被吉利看得浑身一激灵,忙跑了。 “没用的东西,”吉利骂了这小太监一句,接着往前院走去。 世宗在客房里,挥手让四个抬水来的小太监退下去,然后对安锦绣轻声道:“怎么还坐着?” 安锦绣从床上要下来,只是双腿一碰到地面,就“呀”了一声,歪倒在了地上。 “你这是怎么了?”世宗忙就上前来看。 安锦绣只是摇头,却想站却站不起来的样子。 世宗这下子急了,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操心到如此的地步,“你到底怎么了, 说话!” “身上没劲,”安锦绣怯生生地对世宗道:“站不起来。” “是这里疼吧?”世宗手指指向了安锦绣的身下秘穴处,他有那么多的女人,安锦绣就算说得含糊,他也能知道安锦绣这是怎么回事了。 安锦绣的脸从苍白到通红,看着世宗一副恨不得找个地缝穿进去的样子。 面对安锦绣的时候,再想到平安的死,世宗没有了先前的那种轻松感,想着这个小女子知道幼子已亡后得哭成什么样子,世宗对安锦绣就更多了一份怜惜。想开口跟安锦绣说平安的事,可是又把话咽了回去,世宗不想再看到安锦绣的眼泪了。 “圣上要去见大人吗?”安锦绣这个时候问世宗道。 “嗯,”世宗道:“朕先去前院,你自己洗一个澡,在这里等朕回来。” “您的身上都湿了。” 世宗突然把安锦绣抱起放在了床上,道:“你替朕擦一下头发。” 将世宗的发髻解下,安锦绣用巾帕一点一点擦拭着世宗的头发。世宗的脖颈就露在自己的面前,而且全无防备,这个时候自己身上若是有刀剑,这个皇帝一定难逃一死。只是,安锦绣在世宗看不到自己的时候,阴冷着脸,世宗皇帝少年时就已经统兵镇守边关,这个人的武艺如何安锦绣没有看过,但一个靠着手中的军队,靠杀戮夺到帝位的人,她安锦绣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锦绣,”世宗享受着安锦绣的伺弄,突然又对安锦绣道:“朕若在你定亲之前就见到你,那就好了。” “妾身一向是个没什么福气的人,”安锦绣轻声说道。 “你日后的福气,朕会给你,”世宗转过头,看着安锦绣认真道:“你记住朕的话了吗?” 安锦绣愣愣地看着世宗,没有欢喜不已的谢恩,也没有感激不已的投怀送抱,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你这个样子,难怪会受欺负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这会儿这种全然无害的样子,让世宗欢喜,捏了一捏安锦绣的脸颊后,世宗笑道:“你这是听不明白朕的话吗?” 安锦绣摇了一下头,低声道:“妾身不配。” “配不配得由朕来说,”世宗要凑上前去亲吻一下这个小女子的脸,却被安锦绣头一偏躲了过去。 ☆、57疑心渐生 “脏,”躲过了世宗的一吻后,安锦绣没等世宗有所反应,便开口道。 世宗伸出一只手,就将安锦绣的半边脸包拢住了,“在朕的面前,你不用这样小心,”世宗用手指拭着安锦绣脸上的泪痕,“你不能再哭了,人有多少的眼泪可以流?” 安锦绣替世宗将擦拭得半干的头发梳起,人有多少的眼泪可以流?人有很多的眼泪可以流,只是有真有假,安锦绣相信自己的演技不会让世宗分辨出真假来。 前院的静室里,韦希圣和江潇庭都等得心急,京城不比其他城池,是个不可以出一点乱子的地方,世宗迟迟不见他们,这要他们怎么处理城南旧巷的这场大火? “吉公公,”韦希圣问吉利道:“圣上什么时候可以抽空过来?” 吉利还是那句话回韦希圣:”韦大人稍等片刻,圣上很快就来了。” 江潇庭在一旁哼哼,“圣上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过夜?” “朕在哪里住宿一夜,还要你江潇庭同意吗?”世宗说着话走了进来。 “臣韦希圣。” “臣江潇庭。” 韦希圣和江潇庭见世宗进来,一前一后报上自己的名字后,又异口同声道:“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世宗在静室的主座上坐下后,说道:“说说城南的大火是怎么回事?” 韦希圣跟世宗说了城南旧巷的这场大火,一共烧了七十九间宅院,而死亡的人数他们大理寺还在统计中。 世宗听了后说:“上官家的人都死了?上官家失火时都有何人在?” 韦希圣道:“据臣所知,上官家里,有上官夫人,上官小公子,还有上官将军的弟妹二人,哦,对了,还有一个奶娘。” 世宗说:“你确定这五人都死了?” 韦希圣道:“上官家没有逃出一人,所以臣料想上官将军的家眷应该都遇难了。” “这五人的尸体找到了?” 韦希圣摇头道:“回圣上的话,这场大火的火势太大,所以臣等找到的尸体都已无法辨认。” 世宗看向了江潇庭,“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江潇庭直愣愣地道:“圣上,这火臣认为是有人故意放的。” “哦?”世宗的眉头顿时就是一皱,“这是凶案?” 江潇庭道:“臣等找到的尸体,都 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人用利器所杀,大部分的死者都是咽喉被割断。圣上,今晚的凶手一定不止一人,而且火就是从上官卫朝的家中烧起,很明显,凶手就是冲着上官卫朝去的,圣上,臣认为……” “咳,”韦希圣在这时咳了一声。 江潇庭在韦希圣一咳之后,闭了嘴。 世宗说:“你认为什么?说下去。” 江潇庭只得又道:“臣不知道上官卫朝得罪了谁,竟招至灭门之祸。” 世宗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吉利,然后看向韦希圣道:”韦卿呢?你有什么要说的?” 世宗看向自己的目光,阴沉且若有所思,吉利马上就在想,安锦颜这一次是画蛇添足了,这一次搞不好,太子夫妇俩不但讨不得世宗的欢心,还要给他们惹下大麻烦。吉利觉得自己得好好想一想,怎么让自己置身事外了。 韦希圣比江潇庭这个将军要圆滑的多,听世宗问了,也只是说:“臣认为此事还需调查。” “跟朕回这种话,你不如滚回去!”世宗对韦希圣声音一沉地道:“有话你就说,不用跟朕玩话说一半这一套!” 韦希圣被世宗这样说了,还是死不开口。 江潇庭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道:“圣上,还是先查上官卫朝究竟得罪了何人吧。凶杀不外乎三种,为财,仇杀,情杀。” 最后的情杀二字,让世宗的眼皮一跳,说:“上官卫朝还会惹下情债?” 韦希圣忙道:“臣认为仇杀的可能性最大。” “去查,”世宗道:“去通知户部,住在城南旧巷的人要安置好,朕不希望看到一个住在城南旧巷的人流落在外。” “臣遵旨,”韦希圣和江潇庭忙领旨道。 一文一武两位大臣退出去后,世宗又扭头看向了吉利。 吉利扑通一声跪在了世宗的面前,跟世宗道:“圣上,奴才想不明白这事。” “你想不明白,”世宗道:“你当朕是傻子吗?太子给了你多少好处?” 吉利额头上磕出的伤口还没处理,这会儿又是拼命地跟世宗磕头,不一会儿一张脸就被血糊住了。“圣上明鉴啊,圣上,奴才就知道那会儿圣上难受的厉害,奴才就想着圣上对那安氏女一直挂心,所以奴才就把圣上扶了过去,除此之外,奴才什么事也没做过,圣上明鉴。” “朕怎么会难受的?”世宗问道,这会 儿没有安锦绣在身边哭了,世宗有工夫把事情前因后果地想一遍了,凭着世宗的精明,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与安锦绣都是被人设计了,而设计他的人,还是自己钦定的继承人! 吉利边磕头边说:“是,是那碗鹿,鹿血?” “朕头一回喝鹿血?” “圣上,奴才真的不知道啊,圣上就是杀了奴才,奴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吉利跪爬着到了世宗的脚下,“奴才也是奇怪,太子殿下跟圣上一样用了鹿血,可太子殿下就是一点事儿也没有。圣上,”吉利自打了一记耳光,“太子殿下的事奴才不敢猜。” 世宗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把,半天没有说话。 吉利只得不停地磕头求饶,这个时候他必须把自己从这事里摘出去,否则他的这条小命就一定没了。“奴才就是圣上养着的狗,除了圣上外,奴才从不跟旁人多说一句话的,奴才请圣上明鉴。” 知道自己对安锦绣的心思的人,不止吉利一个,这一点世宗很清楚,可是这个奴才,世宗望着地上冲着自己磕头出血的吉利,这个奴才会不会也跟朝中的那些大臣们一样,看着皇子们都大了,所以也开始为自己找后路了? 世宗迟迟不语,让吉利更加的心慌了,他能在世宗身边呆这么久,就因为他的忠心,如果世宗怀疑上他的忠心,那他马上就能失去如今的一切。“圣上,奴才真的没有跟太子殿下私下接触过啊。” “朕凭什么相信你?”世宗问吉利道。 吉利不敢再说话了,头磕得太狠,这会儿他的头已经眩晕,世宗再不喊他,他就得活生生磕死在这里。 “你带两个人去安府,”世宗一脚把吉利踢远,说道:“跟安书界说,安锦绣之死让他不要伤心。” 吉利忙道:“奴才明白,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安府。” 世宗在吉利走后,看看了自己身在的这个静室,下午时他就是坐在这间静室里。静室的墙上挂着佛像图,家具都是红木的质地,静室里还摆着几盆盆景,有假山有花草,不过这些世宗都不感兴趣,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青铜镂花的香炉上。 世宗走到了这只香炉的跟前,在他饮过鹿血后,是谁在这香炉里换过香?世宗回想着下午时这间静室里发生的事,最后世宗确定在香炉里换香的人就是太子。世宗推开了香炉的盖子,看看里面的香灰,冲静室外道:“来人。” 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走了进来。 “将这香灰都装起来带走,”世宗道:“只你一个人知道就行。” “奴才遵旨,”这小太监忙道。 世宗走出了静室,静室外守着的侍卫们看到世宗出来,忙都跪地行礼。世宗从这些侍卫的面前走过,将这些侍卫的脸一一看过,这些都是他带在身边用的侍卫,都跟了他不下于十年的时间,世宗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些人的忠心,可是今天这事,世宗看着自己的这些个贴身的侍卫,他还能信他们吗? 侍卫们被世宗的举动弄得心下惶恐,吉利一脸鲜血地从静室里走出来,他们都看到了,跟了世宗这么多年,侍卫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吉大总管如此狼狈的一面,丧家之犬一般。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做错什么,但是被世宗看到的人,无一例外地都把头一低。 世宗冷哼了一声,事情要一件件地做,现在客房那里还有一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丧子的小女子,在等着他去安慰,世宗想到这里,转身往庵堂的后院走了。 一个守在庵堂后门的侍卫这时匆匆跑了来。 “又有何事?”世宗看这侍卫跪在雨中,停下脚步问道。 “启禀圣上,”这侍卫向世宗禀道:“安府的一个姨娘和一个家奴从山上下来了,说是太师夫人命她们去山腰取泉水,因为雨下得太大,所以在山中避雨,直到现在才返。” “姨娘?”世宗道:“她有名字报上来吗?” “她自称是安府里的绣姨娘,那个家奴说自己叫紫鸳。” 这两个人世宗都知道是谁,一个是安锦绣的亲生母亲,一个是安锦绣的陪嫁丫鬟,“将那姨娘送回安府,让那个家奴留下,梳洗之后,带她去休息,”世宗命这侍卫道。 皇帝要留下一个安府的家奴做什么,在场的人没人知道,只是也没人敢问。来报信的侍卫领了命后,转身就又跑走了。 世宗走回到客房门外的滴水檐下时,四个小太监正木桩一样,一边两个守在门的两边。 “她怎么样?”世宗也不看这四个跪在他脚下的小太监,低声问道。 一个小太监回话道:“回圣上的话,客房里一直没有动静。” 没有动静?世宗的心中暗道不好,大力地将紧闭着的门一推,快步走进了客房。 ☆、58同城却如隔天涯 安锦绣没有如世宗所想的那样去上吊割腕,世宗冲进客房后,就看见安锦绣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谁让你们进来的?”世宗放心之后,回头便冲跟他一起进来的小太监们道:“滚!” 四个小太监不跟进来怕世宗降罪,这会儿挨了骂后,马上又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圣上,”等世宗骂退小太监,听到身后安锦绣叫他,回头看时,安锦绣已经跪在了地上。 “起来吧,”世宗几步上前,将安锦绣抱起。 安锦绣在世宗的怀里全身无骨一般,手脚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看怀中这个小女子窘迫的样子,世宗不觉好笑道:“这是朕今天第几回抱你了?” 安锦绣摇了摇头,双眼盯着自己前方的墙壁,就是不看世宗一眼。 世宗将安锦绣放在了床上,“你这是觉得羞耻?” 安锦绣把头垂得更低了,手揪着衣裳,默然不语。 世宗用手替安锦绣将披散着的头发理了一下,这个小女子梳洗过了,只是没有衣服换上,还是穿着湿透了的淡青色衣裙。“朕真的没有伤到你?”世宗问安锦绣道:“你跟朕说实话。” 安锦绣忙又摇头。 “那你先吃点东西吧,”世宗还是没要想好要怎么跟安锦绣说平安的事,料想这个小女子一会儿一定大哭特哭,觉得还是让这小女子先吃些东西的好。 安锦绣还是摇头,抬头对世宗道:“圣上说会护着妾?” 世宗说:“君无戏言。” 安锦绣便喃喃地道:“将军自另有良人可伴他白头,可妾的儿子该怎么办?” 世宗将安锦绣揽在了怀中,叹息一声后,说道:“今日城南旧巷发生大火,”感觉到了怀中的身体僵硬了之后,世宗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安锦绣,“你的平安已经不在了。” “不,不在了?” “他一个小孩子如何逃出火海,”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世宗跟安锦绣说:“上官家除了在外的上官勇外,都死了。” 听着世宗再跟自己报一回噩耗,安锦绣的心又被钝刀寸剐了一遍,只是面对着世宗,她又如何将自己真正的悲伤露出?牙齿狠狠地在舌尖上咬了一下,这个时候,她要的不是悲伤,而是世宗的可怜。 世宗以为自己会听到安锦绣的哭声,只是他等了一会儿后,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人没有一点声响发出, 世宗低下头看时,就看见血顺着安锦绣的嘴角流出,这个小女子已经面色惨白地不醒人事了。“锦绣?”世宗用手去掰安锦绣的嘴,结果安锦绣嘴中的血大量涌出,将他的手刹时间便染红。 “来人,去叫个大夫来!”世宗对客房外大叫了一声。 客房外有小太监答应了一声,脚步飞快地跑走了。 世宗将手探进了安锦绣的嘴中,用手指堵住了安锦绣舌上的伤口。”你竟然在朕的怀中咬舌?”世宗冲着已经“昏迷”的安锦绣低吼道:“死了一个儿子,朕可以给你一个儿子,你就这样不信朕会护着你的话?!” “儿子?”安锦绣的心中一动,脑子里出现一个念头,被血浸着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下,随即这张苍白的脸上,就只剩下了一脸的死寂。 太医向远清和荣双在安氏庵堂的门前下了马,看到来传他们的,吉利手下的小太监后,他们是一刻也没敢耽搁,一路骑快马赶了来。 奉了世宗的命令找大夫的两个小太监奔出了庵堂时,正好就看见了两位刚刚下马的太医。 “圣上正传大人们呢!”两个小太监冲到了向、荣两位太医的跟前,急声道:“两位大人,快随奴才去见圣上。” 两位太医也不知道庵堂里发生了什么事,一边跟着小太监往世宗所在的客房跑,一边就问:“是何人出事了?” “圣上在房中,发生了什么事,奴才也不知道,”由吉利一手调教出来的太监,说话自是严谨小心。 “快点过来,”世宗没想到这会儿向荣二人会来,他这会儿也没有时间多问,不等两位太医跟他行礼,便道:“她伤到了舌头,你们过来看她!” 皇帝在庵堂里抱着一个身着寻常妇人衣裙的女子,这事就够让两位太医好好琢磨一番的了,再一看这女子的伤处是硬咬出来的,两个太医就什么都不敢想了。 “她如何了?”世宗在两位太医给安锦绣看伤的时候,也没松开安锦绣,问两位太医道。 “回圣上的话,”两位太医中,向远清一向善长外伤,回世宗的话道:“她舌上的伤口不深,可能是她的力气不大,”也有可能是这女人自伤博同情,只是这个猜测向远清没敢说,看世宗问话的样子,他便知道这个女人在世宗的心里有一点地位。 世宗相信伤口不深是安锦绣没力气的原因,这个小女子不但承欢在他的身下,还在惊慌无措之下,遭受了丧子之痛,一个男子尚且经 受不起,更何况安锦绣这样一个娇弱女子? “圣上,”向远清问世宗道:“要给她治伤吗?” 世宗说:“不给她治伤,朕要你来做什么?” 向远清忙就开了自己药箱,拿出治外伤的医具,药物,在荣双的帮忙下,专心致致地为安锦绣治起伤来。 世宗直到安锦绣的嘴里不再往外流血时,才有心情问向荣两位道:“是谁叫你们来的?” 荣双忙道:“不是圣上吗?” “朕没宣你们。” “那,”荣双没有蓄须的白净脸上闪过一丝迟疑,说:“圣上,叫臣等来的太监是吉利公公身边的人。” 这个奴才还真是会为朕着想,这样一个得用的奴才,朕到底是留还是不留?世宗一手安抚性的抚弄着安锦绣的头发,一边在心里权衡着。 当一根丝线缠在了自己的脉门上,安锦绣就知道自己得醒过来了,装晕这一招在太医们的面前只能是小儿的把戏。微微睁了睁眼睛,安锦绣发出了疼痛难忍的呻吟声。 “朕在这里,”世宗看安锦绣转醒,忙抱紧了安锦绣低声道:“没事了,什么事也没发生,你什么也不要想,万事都有朕。” 安锦绣眼睛睁了睁又闭上,似是无力睁眼,只是眼泪又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眼角流了出来。 “不哭了,再哭眼睛要哭坏了,”世宗温柔的语调,自己不觉,却将两位太医吓得不轻,手下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安锦绣听了世宗的话后,更是哭得厉害,再温柔的语调又有何用?白旭尧不是上官勇,在这个时候她想上官勇,想这个男人在身边,让她看上一眼也好,让上官勇告诉她,他们还有以后,让她不至于这么绝望,看不到自己往后可以走下去的路。 被安锦绣念着的上官勇,这个时候与安锦绣相距的并不远,他们同在一座城池里,只是一个相信自己已经家破人亡,孑然一身,一个以为他们以后再无缘相见了。 上官勇回到客栈的时候,庆楠几个都站在客栈的大门口,眼巴巴地望着这条街的两头,就在等着他回来。 “大哥,”庆楠看被他们围在中间,走到屋中坐下的上官勇,两只眼睛发红,显然是痛哭过了一场,脸色也很难看,只是神情很平静,平静到让庆楠几个人害怕。 “你们怎么会来?”上官勇问几个兄弟道。 “大嫂他们的事,”庆楠 想安慰自己的这个大哥,只是他们从军的汉子,哪里会说安慰人的话?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样的话谁要是能在现在说出来,那谁就真是混蛋了。 “说说你们怎么会来的吧,”上官勇此刻也不需要人安慰,家人没了,他不会跟着去死,不把这个仇报了,他就是到了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见自己的妻儿弟妹? “是周大将军让我们来的,”几个人围着上官勇坐下后,庆楠说道:“我们迟了大哥七日走,回来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我们还是找了看城门的一个兄弟,才混了进来,没想到……”庆楠说到这里,狠狠一跺脚道:“没想到我们进来的时候,就听说城南旧巷失火,等我们跑过去,什么都迟了。” 上官勇说:“大将军知道我会出事?” “是大哥你带我们攻下的信王府,”坐在庆楠身边的一个兄弟道:“大哥奉命回京都之后,那个项锡就疯了!天天找大将军的麻烦不说,带着他手下的人,把整个信王府都拆了!大将军说,项锡一定是在找什么要紧的东西,怕那个混蛋疑到大哥你的身上,所以命我们来追你。” “大哥,你下面要怎么办?”庆楠问道:“你要做什么,我们兄弟都帮你。” “我要面圣,”上官勇这个时候,只想着要将信王给他的名册上呈世宗,他家没了,皇后和太子也别想毫发无伤。这个时候的上官勇已经没有了他对于皇室的敬畏之心,害死他家人的人就是仇人。 “那我们跟大哥一起去!” “对,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们一起去!” …… “都闭嘴!”庆楠让七嘴八舌地表示要跟上官勇一起去拼命的兄弟们住嘴,“你们当这里是我们跑马打仗的关外吗?帮不了忙就别添乱!” “庆不死,你什么意思?”被庆楠这一骂,当下就有兄弟炸了毛,“你有本事,那你说下面我们该怎么办!” 从上官勇让自己抱走信王府的遗孤,庆楠就知道信王一定是跟他的上官大哥说了些什么,只是庆楠那时没想到信王的事,会将上官勇害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大哥,不如去找太师,”庆楠对上官勇道:“大嫂是他的女儿,他要见圣上,比我们这些武夫要容易的多。” 见安书界?上官勇在心里想着,我能信这个人吗? ☆、59送棺入安府 安太师在这个夜里独自在书房睡下,心中为太子之事烦乱,屋外又是雨声扰人清梦,安太师在床榻上是辗转难眠。在快四更天的时候,安太师就听见府里的管家在屋外喊他,说是宫里的吉总管来了。深更半夜,世宗的贴身大太监找到家里来,安太师是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以为是世宗皇帝出了什么意外。 吉利看到匆匆出来见他的安太师时,脸上还是堆起了笑容,给安太师行了一礼,口中道:“奴才见过太师。” 安太师一眼就看到了吉利额头上的伤,谁能把这个得宠的大太监伤成这样?安太师心里着慌,脸上还是看不出来变化,“吉公公这是传旨来了?” 吉利做出了一脸的惊讶状,说:“太师您还不知道?” 安太师说:“老夫要知道什么?” “今天晚上城南旧巷失了一场大火,您府上的二小姐没能逃过这一劫啊,”吉利说:“上官将军家里的人一个也没能逃出来,真是让人心痛呢!” 安太师乍一听安锦绣的死讯还反应不过来,说:“谁没逃出来?” 吉利滴了两滴眼泪下来,说:“府上的二姑奶奶没了!” 安太师心中一痛,身子也晃了两晃,然后问吉利道:“那吉公公来找老夫的意思是?” “圣上命奴才将二小姐的尸体送回来,”吉利说道:“圣上的圣意是,上官将军出征在外,他家人的尸体也由太师一并安葬。” “臣领旨,”安太师忙跪下领旨道。 吉利又道:“上官将军的长子还太小,尸体烧成灰后,我们也找不到了,太师给他设个衣冠冢吧。” 安太师点了一下头。 吉利扭头命自己身后的太监们道:“快把二小姐他们的尸体抬进来。” 太监们将三具上好的黑漆棺椁抬了进来,放在了安太师的面前。 吉利将中间这具棺椁的盖子推开,对安太师道:“太师,你要见二小姐最后一面吗?” 安太师走到棺椁前,知道烧死的人尸体都吓人,只是真正看到了,里面漆黑变形,焦炭一样的尸体还是让安太师往后一连倒退了好几步。 吉利冷眼看着安太师,世族大家里所谓的亲情不过如此,这位太师大人知道安锦绣的“死讯”后,可是一滴眼泪还没有落过,还不如他这个假装伤心的外人。吉利将棺盖推上,对安太师道:“人死不能复生,太师节哀。” 安太师背过身去,一阵作呕后,才又转过身来对吉利道:“小女得圣上如此照顾,臣惶恐。” 吉利这时看了看安太师的左右,说:“府上的主母夫人怎么不出来?” 安太师说:“公公还要见她?” “主母夫人没有与太师说吗?”吉利走到了安太师的跟前,小声道:“她今天在你们安氏的庵堂里见到了圣上。” 安太师说:“此事老夫知道。” “那主母夫人将她把安二小姐也叫到庵堂的事告诉太师了吗?”吉利说道:“今天也真是巧了,奴才随着圣上去北城行猎,太子妃娘娘和府上的主母夫人都在你们安氏的庵堂里,安二小姐也在。黄昏时这雨就下了起来,雨天路难行,府上的主母夫人心疼二小姐,将她留了下来。” 安锦绣的“死讯”让安太师心里疼了一下,不过这会儿,吉利的这席话对于安太师而言就是晴天霹雳。安锦绣留在了庵堂里,那这人怎么可能会死于城南旧巷的大火中?安锦绣没死,世宗又怎么会命吉利送了三具棺椁来? “太师,”吉利以一种为安太师着想的语气道:“今日跟着主母夫人去庵堂的安府下人不少,为了安府着想,奴才觉得您还是尽快把他们都处理了吧。 “吉公公,你觉得老夫的次女能往哪里去?”安太师缓缓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问吉利道:“老夫总要知道该往哪里送她。” 吉利回身看着三具上了黑漆后油光发亮的棺椁,说道:“圣上向来怜惜二小姐,黄昏地府不是二小姐这样的女子该去的地方。” 黄泉地府安锦绣去不了,那就是从此陪王伴驾了?安太师感觉到了前所未有过的屈辱,这种感觉几乎让安太师在吉利面前忍不住就要失态怒喝。安锦绣是上官勇的妻子,是臣妻,世宗这是在夺臣妻,就不怕天下人耻笑?!皇帝这是将他浔阳安氏置于何地?! “太师,”吉利冲安太师一躬身,“二小姐的尸身奴才已经送到,您办完丧事之后再向圣上复命好了,奴才还要回庵堂去伺候圣上,奴才这就告辞了。” “圣上还在庵堂?” 吉利说:“太师,佳人难得啊。” 安太师没有起身送吉利走,他此刻已经无力再站起身了。屋外电闪雷鸣,院中花木倒映在窗上的影子忽明忽暗间,如鬼爪又如勾魂的锁链。安太师捂着自己的心口,他喘不过气来,脑中被一个问题充斥着,该怎么办? 安 锦绣已”死”的消息,不多时便传遍了安府上下。 秦氏躺在床上没敢起身,这个时候她恨不得找个只有她一人知道的地方躲起来。 安太师推门走进大房的这间卧室里,就听见秦氏在床上念经,“这个时候念经,你觉得有用吗?”安太师站在床头问自己的妻子。 惊惶不安中的秦氏没能听到安太师进屋来的脚步声,耳边突然响起了说话声后,秦氏是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就想往被中躲去。 “这个时候你倒是知道怕了,”安太师站着不动,看着秦氏的目光充满了厌恶。 “老,老爷?”秦氏这时认出了安太师来,忙从床上半坐起身来,想跟安太师笑一下,可是扯了半天嘴角,也没能笑出来。 “我再也没有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你知道吗?锦绣死了。” “妾身,妾身也是刚刚听说,”秦氏忙道:“妾身不相信这事。” “方才宫里的吉总管送来了锦绣的尸体,城南旧巷一场大火,将上官家所有的人都烧死了。” 秦氏望着安太师,嘴唇哆嗦着,“怎,怎么会这样?” 院中这时传来了下人们的哭喊求饶声,都在喊秦氏救他们。 “老,老爷?”秦氏慌得想下地,可是却在安太师的注视下不敢动弹。 “你觉得你做下这种事后,跟着你去庵堂的人还能再活着吗?”安太师问秦氏道。 “妾,妾身做了,做了何事?”秦氏直到这个时候了,还抱着一丝幻想。今天做下的事,她不说,安锦颜不说,世宗皇帝也不会说,那谁还能知道? “老爷,”屋外的外室里,有管家跟安太师禀道:“人都抓起来。” “灌药。” 安太师说的这两个字,让秦氏就在床上冲着安太师跪下了,嘴里哀声喊着老爷,其他的话却都说不出来了。 “你们还要杀锦绣的全家,”安太师指着秦氏道:“我从来不知道你竟有这样的心肠!” “没,没有,”秦氏忙道:“妾身怎么敢杀人?妾身什么也不知道啊!老爷!” “你这个,”安太师抬起了手就要打。 “你这是在干什么?” 安太师抬着手回身,就看见周老太君拄着一根拐杖站在内室的门边上,那里内室里的烛光照不到,安太师也不看清老母亲现在是个什么神情。 “她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安氏如今的主母,”老太君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看安太师下令杀仆的架式,老太君就知道府里这是又不得太平了,秦氏也一定是这祸事的罪魁祸首。 “母亲。” “把手放下,我安氏的男人何时跟女人动过手?”老太君喝了安太师一声道:“秦氏若做了错事,我安氏自有家法治她,你何必自己气成这样?” 老太君凉薄的话让秦氏悲从心来,她为安氏做了这么多事,最后在这个老太婆的眼里不还是一文不值?“老爷,”秦氏抬头对安太师道:“这事你应该去问问我们的太子妃娘娘,妾身也为锦绣可惜,她的娘亲太美,把她生的太好了。” 老太君走到了床边,抬手给了秦氏两记耳光,道:“安氏的男人不打女人,可是我没说不打你!” 秦氏被老太君打得歪倒在了床上,突然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来人!”老太君冲着半掩着的房门喊了一声。 两个在老太君身边伺候的婆子应声走了进来,这两个都是身材壮实的婆子,往床边一站,顿时就将整个床遮住了大半。 “看着她,”老太君命这两个婆子道:“没我的话,谁也不准来看她,她要是叫,就给我封她的嘴!” “是,太君,”两个婆子躬身领命道。 “你要关我?”秦氏问老太君道:“太君,你当我是什么人?” 老太君看了两个站在床边的婆子一眼。 两个婆子把身子探进了床里,把秦氏的嘴给堵上了。 秦氏大家出身的小姐,后又做了安氏的当家主母,何时受过这个?当即就惊怒之下晕了过去。 “你跟我来,”老太君也没去问秦氏的死活,只是对安太师道:“秦氏在府里还能翻上天去?这个时候了,你还有空跟这个女人啰嗦?” 安太师上前扶住了老太君,母子两个走到了外室里坐下。 “你跟我说实话,”老太君坐下后就问安太师道:“锦绣丫头是真的死了吗?” 安太师羞怒之下,都不知道要怎么将这事跟自己的老母亲说。 老太君看看安太师的样子,“这么说来,那丫头没死,她现在在哪里?” 安太师一咬牙,道:“她与圣上在我们安氏的庵堂里。” ☆、60投井 老太君不用再问儿子什么了,她可以脑补出今天秦氏去庵堂做下的事情。 “母亲,”安太师道:“看来安氏要毁在我的手上了。” “毁了?”老太君道:“若是我们安氏毁了,你要元文他们怎么办?安氏一族几百口的性命,因为你的一句毁了,就一起去死吗?” “我,”安太师被老太君堵得说不出话来。 “送一具充假的尸体来,”老太君道:“看来圣上要将那丫头留在身边了。” “这种事绝不能发生!” “所以呢?”老太君望着这个自己唯一的儿子,突然就有些失望,道:“你也在朝为官多年,做到太师之位,我以为你应该懂得很多才对。” “淫臣子妻,这不是帝王所为!”安太师气恨道。 “你怎么不说这是你那丫头的错?天下人会说圣上夺臣妻,还是会说安锦绣不守妇道,自荐龙榻?” 安太师涨红了脸,“你知道这是不锦绣的错。” “天子一怒,俘尸万里,”老太君道:“不是她的错又能是谁的错?你没听秦氏说吗?太子妃也有份参与此事,依我看,秦氏没这个本事,我们的太子妃娘娘怕才是主谋。” “她……”对于安锦颜,安太师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安氏的嫡长女做出这样的事来,是我们家门不幸,”老太君嘴上这么说,脸上可是一点也看不出生气来,“不过她是我们家未来的指望,你再气她,这个时候也只能帮她。” “那锦绣呢?” “锦绣?你以为她还能出来见人吗?一个已嫁的女人,你以为她能得到多大的恩宠?”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安太师着急道:“我是说……” “安锦绣的尸体就在那具棺材里躺着,”老太君打断了安太师的话道:“这个世上以后就没有安锦绣这个人了,你的这个女儿死了!” 老太君很无情地跟安太师说出了一个现实,事情已然发生,他们无力改变一丝一毫,那就不如就全盘接受,什么也不要再做,也不要再想。 “将那三具尸体风光大葬,”老太君又道:“这也算是我们安氏对上官将军的一个交待。天灾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避免的,所以他也怪不得我们。” “锦颜的心太狠了!”安太师叹道:“锦绣是她的妹妹啊。” “不是一个 肚子出来的,能有什么亲情可言?”老太君摇头道:“你日后待绣姨娘好点,安锦绣毕竟在皇帝身边了,她对她这个亲娘,我看着还是有些感情。就算她日后撞大运得了圣恩,只要绣姨娘在我们府上住着,这个丫头就不能对我们安府做什么。” 此时安府的后院里,冯姨娘与钱婆子两个人打着伞,在她们住着的小院里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绣姨娘。 “下这么大的雨她能跑去哪里啊?”冯姨娘着急地问钱婆子道。知道安锦绣的“死讯”后,她差点没吓死过去,等回过神来跑去绣姨娘房里找这人,谁知道这人竟是就这样找不到了。 钱婆子也是着急,说:“她回来的时候还洗了一个澡呢,我就是去倒一个洗澡水的工夫,这人能跑去哪里呢?” “我出不了这个院子,”冯姨娘拉着钱婆子走到了院门前,说:“你出去找一找她吧。” 钱婆子说:“我的姨太太,您不出去,绣姨娘不一样不能出院?” “你就悄悄去找一下吧,要是让老太君和夫人知道了,她的麻烦就大了!”冯姨娘说着,从手指上褪下一个银戒,塞到了钱婆子的手里,说:“你就辛苦这一趟吧!” 钱婆子收了冯姨娘的礼,不好再多说什么,打着伞出院去找了。 周姨娘坐在自己的房里,听跟自己亲近的婆子说:“看来绣姨娘是真跑出去了。” 周姨娘忙着手上的针线活,连头都不抬,说:“她女儿死了,发一会儿疯夫人还能把她打死?她跟我们怎么能是一样的?好歹还有一子一女呢。” 这婆子看周姨娘这个不为所动的样子,只得闭了嘴。 绣姨娘这时坐在后院洗衣房的水井沿上已经坐了半天了,这水井安府最初在这里建府时就挖了出来,到了今天已经有数百年,井壁上被井绳年复一年拉磨出的印痕已如沟壑一般。绣姨娘伸手摸了摸井沿边上的磨痕,又扭头看看身后高高的院墙。 在秦氏还是小姐时,绣姨娘就已经伺候在秦氏的身边,伴了秦氏数十年的光阴,亲眼看着秦氏的富贵,说绣姨娘的心里没有一点嫉妒那是假话。看着秦氏侯门深宅里掌上明珠一般长大,然后在嫁为人妇后一年年在富贵荣华中优雅地老去,绣姨娘有时候会想,如果她也能过一过秦氏的日子该多好。 冷雨浇在身上,绣姨娘却也不觉得冷。想想自己的这一生,跟安太师上床,若不是她也有攀附的心思,太师又如何会注意到她这个端茶 倒水的使唤丫头?秦氏也没骂错她,她是个会勾人的贱人,这辈子注定不得好死。家生奴才生下的孩子还是家生奴才,生生世世都是奴才,她生下的这一双儿女,虽然是庶出,从小到大在府里受尽白眼,可是毕竟他们有了自由身,不必再带着个家生子的奴才身份过活一世。 “锦绣,元志,”绣姨娘念着一双儿女的名字,她对他们已是尽力,为这双儿女她是再也做不了什么了。最后绣姨娘也想到安太师,这个男人她爱不起,也无资格爱,绣姨娘只是感激这个男人能给她两个孩子,让她这一生也有了延续,除此之外,绣姨娘抬起头,让雨水将她的脸冲洗了一会儿。 舍不得一儿一女也没办法了,绣姨娘将自己的头发重又理了一下,她不能让自己拖累了他们。安锦绣要报仇,这个傻孩子就没有想到,她这个做娘的还在安府里住着,她要怎么报仇?安元志想要有自己的天地,想展翅高飞,可是只要她还活着,这个儿子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摆脱让他痛恨的安氏家族? 跳进井中的时候,绣姨娘很欢喜,想来想去,这是她最后能为儿女做的事了。想到自己死了后,她的这一双儿女可以不被自己缚住手脚,可以自由自在,绣姨娘就觉得自己可以瞑目了。 安府这么大,钱婆子一个人光走就要走上半天,再加上找人,天都快亮了,她也才只找了安府的一小块地方。没办法了的钱婆子只得又跑回姨娘们住的院子里,一问绣姨娘还是不见踪影,在院中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这才都慌了神,就是冯姨娘也不敢再说帮绣姨娘瞒着的话了。 安太师正在老太君的房中,听着老太君吩咐府中管家办丧事的时候,听见了钱婆子来报绣姨娘失踪的事情。 “那还不快去找!”老太君一听绣姨娘失踪就急了,跟安太师道:“她会不会是听到锦绣丫头的事后,一个人跑到城南旧巷去了?” 府中的管家都觉得不可能,府里一到了日落后就关门下锁,没有大房和老太君的话,就是大公子安元文想出府门人都不会放行,绣姨娘一个当姨娘的,怎么可能深更半夜地跑出去?但这话谁也不敢跟老太君说,谁都不是没有眼色的人,老太君这会儿气正不顺,冒然开口说话,一定会成这个老太太的出气筒。 安太师也知道绣姨娘出府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顺着老太君的意思,命人去城南旧巷找,一边又命大管家带着人在府里找。 等人都出去找了,老太君跟安太师念叨:“这个女人不能出事,不然我们 会有大麻烦!” “母亲,儿子已经让人去找了,”安太师还安慰老太君道:“这个女人一向胆小,一定是知道了锦绣的事,躲到什么地方伤心去了。” “她要是胆小,她就不敢出她那个院子!”老太君看安太师还想不明白的样子,拿手里的拐杖跺着地面道:“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她要是出了事,你的那个女儿还有什么可顾及的?她要反咬太子妃一口,你能有办法治她吗?” 安太师心乱如麻,老太君的话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安锦绣要是一口咬定就是安锦颜算计的她,世宗还会放过太子和安锦颜吗?算计了安锦绣就等于算计了世宗,有哪个皇帝能接受自己被人算计的?太子的太子之位本就不稳,这样一来无异于雪上加霜。太子是儿子,世宗还不会下死手,安锦颜这个至今没有为皇家诞下子嗣的人,世宗能放过? “做孽!”老太君骂道:“我们安氏这是做的什么孽?!” 这时有丫鬟来报,安元文带着自己的弟妹们来给老太君请安了。 安太师道:“让他们进来。” 等晚辈们都进屋了,老太君看一眼府里的长媳宁氏,发怒道:“你二妹昨日刚去了,你今天穿这一身花衣是要给谁看?!你是嫌我老太婆不够伤心难过,还要给我气受吗?!” 宁氏被老太君当头这一骂,吓得当场就跪下了。 “她一个女人家不懂事,你这个已经在朝为官的人也不懂事?”老太君掉过脸就骂安元文:“你二妹妹死了,夫家除了一个上官卫朝,全都死了!你还让你媳妇穿成这样?!你眼是瞎的?!” 安元文从来不知道安锦绣在老太君的心里还有这地位,被骂得愣怔住了。 “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儿子!”老太君见安元文这样更是生气,指着安太师骂道:“活该我们家被人笑话!” 安太师也给老太君跪下了,他这一跪,房里安府的主子们全都跟着跪在了老太君的面前。 ☆、61雪中如何送炭 绣姨娘的尸体是被安府的两个家丁从井里打捞上来的。长长的一根竹杆,绑上铁钩,就这样把绣姨娘浮在井水面上的尸体给钩拽了上来。 在场的丫鬟婆子们都不敢去看,而男仆却都是望着绣姨娘的尸体有点吃惊。 绣姨娘的尸体在井里泡了几个时辰,却还没有发生肿胀,这个已经渐渐年华老去的美人,这个时候一脸的平静,嘴角上弯着似笑非笑,如同在睡梦中一样。 安太师看着自己的这个女人,他还没有见过绣姨娘睡着后的样子。安氏的男子遵循家训,不在妾室的房中留宿,所以每每欢爱过后,他都是心满意足地离去,没有想过这个女人在他走后,一人独处时会是怎样的一个样子。 绣姨娘的尸体前又走近了两步,安太师有点难受,这个女人漂亮,温柔,在他身边这些年,言语不多,不争不抢,他以为他和这个女人可以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现在这个女人竟是投井自尽了,想着这个女人从此就不会再在自己身边了,安太师的眼框突然就有些红了,怎么会这样? 老太君坐在软轿上让下人抬了过来,来到洗衣院一看,就看见安太师站在绣姨娘的尸体前,低头伤心的模样。老太君最恨的就是儿子这副儿女情长的样子,如果当初不收了这个女人,又怎么会有今天的这些事情?这个女人到底给了他们安家什么?一个红颜祸水,一个忤逆的不孝子,为这样的女人会什么可伤心的? “太师,”老太君被扶下了软轿后,也没让人扶,自己拄着拐杖走到了安太师的身边。 “母亲,”安太师看到老太君来,忙就收起了自己的伤心难过。 当着下人们的面,老太君望着绣姨娘的尸体,虽然没有眼泪,但还是抹了一下眼睛,说道:“她这是锦绣丫头死了,想不开跟着一起去了。这母女俩都是没福气的,好生安葬吧。” 自尽的人入不了安氏的祖坟,在场的下人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办理绣姨娘的这个丧事。 想着被世宗留在了身边的安锦绣,离开京都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回来的安元志,老太君道:“就在我们安氏的墓山不远处,给她找个好地方葬了吧。” 陪在一旁的大管家忙就应下了此事。 “把姨娘收殓起来吧,”老太君又道:“这件事不怪她,好好发丧,她这也算是一片慈母心。元志这会儿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让元文去替他守半天的灵。” 让安元文这个府里 的嫡长公子给一个姨娘守灵?安太师忙道:”母亲,让周氏,冯氏她们守一下灵就可以了。” “让姨娘为姨娘守灵?她也为你生了两个孩子,”老太君道:”就让元文去,事情就这么定了。” 安元文在自己的房中听到老太君这个决定的时候,险些吐血,他凭什么为一个父亲的小妾去守灵?死了一个安锦绣,已经让他今日在老太君面前跪了半天了,这会儿这个老太太还不放过他?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这个一向疼他的祖母要这么折腾他? “那相公你要过去吗?”挨了老太君一顿训斥的宁氏,到现在还没醒过神来。 安元文忍气道:“不去我又能怎么办?” 宁氏不敢言语了,今天府里不光是安锦绣死,绣姨娘投井自尽的事情让大家不得安生,秦氏再次被老太君禁足的房中,安太师在府中捉了昨日跟秦氏去庵堂的仆从,一起绳捆锁绑,堵着嘴不知道被打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两件事情一样让安府中人人心惶惶。宁氏想问问安元文府里到底是怎么了,可是看安元文阴沉着脸的样子,宁氏就什么话也不敢问了。 老太君也知道安元文受委屈,可是想到绣姨娘生下的那两个人,万一这两个以后有了大出息,她现在这样做,也是为安府以后做一个打算,不让能那两个白眼狼,为了绣姨娘的死,反过来咬他们一口。要不是绣姨娘的死,在府里已经传开了,再想堵人的嘴已经来不及,老太君还真想将这个女人的死先瞒下来。 上官勇跟庆楠一起到了安府门前时,就看见安府的门前挂起了白幡。庆楠去一打听,两人才知道,安府这是奉旨替上官家办起了丧事。 庆楠跟上官勇说:“听说昨天夜里是圣上命宫里的太监,送来了大嫂,小睿子,宁儿的尸体。大哥,你要去见见他们吗?” 上官勇怎么能不去见上一面?正想往安府大门前高高的台阶上走时,就听见街西头那里传来鸣金开道的声音。 庆楠眼尖,往西头那里看了一眼后,忙就低声对上官勇道:“是太子和太子妃来了。” 上官勇一听说是太子,忙就转身急走。 庆楠心里就是一阵暴粗,看来信王这事跟太子还有关系,他大哥这是倒了什么八辈子的霉,惹上了这样的烂事? 亲眼看到太子到太师府,上官勇才想起来,太师还有太子这样的一个大女婿。找安太师帮忙这条路行不通,难道他真的只有闯宫这一条路可走了? 路边的一座茶楼上,白登转身喊白承泽道:“爷你看,那个好像就是上官勇。” 白承泽先于白登看到了上官勇,并肩走在一起的这两个人都拉高着衣领,将脸遮住了大半,可是跟在这两个人身后的是他的手下,所以白承泽不用看清这两人的脸,也知道这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一定是上官勇。 “爷,”白登问道:“要奴才去叫他上来见爷吗?” 白承泽微微摇了摇头,上官勇从香安城到京都城这一路上遇上的事,他都知道,想要上官勇命的人是项氏,上官勇的身上一定有可以置项氏于死地,将太子拉下太子宝座的东西。看到太子夫妇到太师府,这个武夫总算是知道他的岳丈同时也是太子的岳丈了。 “爷?”白登看上官勇跟庆楠两人越走越远了,着急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白承泽晃着手里的茶杯。要收卖上官勇这样的人,最好就是给他雪中送炭,现在还不是上官勇在京都城里陷入绝境的时候,他还有耐心再等等。 “还不是时候?”白登想不明白,上官勇都家破人亡了,还要倒霉到什么地步才是时候? “去安氏庵堂的人有消息回来了?”白承泽不答反问道。 白登摇头,”回爷的话,还没有。” 白承泽站起了身,将手里的茶杯轻轻地放下,一切都等他把安氏庵堂昨天发生的事弄清楚后再说吧。安锦绣昨天去了庵堂后,就再没见这个女人出来过,安锦绣真的死了吗?“找人想办法,告诉上官卫朝一声,就说安锦绣可能没死,人在安氏的庵堂里,”白承泽命白登道。 白登张了张嘴,安锦绣没死吗?那安府的这场丧事又是为谁办的? 白承泽往茶楼下走去,安锦绣这个女人是不甘心屈于人下的,不管这个女人做了什么,只要这个女人背弃了上官勇,那么上官勇还能不恨浔阳安氏吗?他要的就是上官勇恨。现在朝中还没有几个人能看出上官勇的本事,但是他知道,军中但凡带过上官勇的大将,都看好这个武夫。这个武夫的军中到处跟人称兄道弟,在白承泽看来,这样很虚假,可是能跟什么人都称兄道弟也是一种本事。 私组军队,皇后和太子不愧是母子,一对蠢货。白承泽出了茶楼,上了马,往自己的府坻走去。这个时候京都城沉浸在一片哀伤的氛围里,城南旧巷的一场大火,不但让大半条街的人家无家可归,也夺去了百十口人的性命。白承泽的心情却是不错,有什么 比看着那对母子一点点走上死路,更让他开心的事?与其费尽心思私组军队,不如想想在军中多找几个忠心于自己的人,这些人再找自己的死忠,一层层的下去,在军中的势力自然就培养起来了,所以说有些人的蠢是天生就有,半点不由己的。 白承泽的五王府位于京都城城西,离着皇宫虽远,但是占地很大,在诸位成年出宫建府的皇子里,五王府是最大,建筑最恢弘的一座皇子府。 白承泽回到府中后,就径直去了后院的侧室杨氏的屋里。白承泽如今尚未立正妻,府中的后院由颇得白承泽宠爱的杨氏掌管。 看见白承泽进院来,已怀胎六月的杨氏忙从房里迎了出来。 “你身子重,就不要行礼了,”白承泽冲杨氏一摆手没让杨氏行礼,一边往杨氏的屋里走,一边问道:“昨天那孩子怎么样了?” 杨氏忙道:“妾身已经给他请了新的奶娘,这会儿正在房里睡着呢。” 白承泽走进了房里,就看见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快一岁的婴儿在屋里来回走着,这妇人赫然就是平安的奶娘。 “老爷,”奶娘到现在也不知道,救了她和平安的这位年轻的贵人是谁。她的脑子在经过昨夜的惊吓之后,也有点转不过来,只知道自己抱着平安想跑,可是杀人的那帮人站在外面不走,眼看着自己跟平安就要被烧死,一个同样是一身黑衣的人平空出现,带着她和平安出了火场。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这个院子里了。 “你身上的烧伤很严重,”白承泽在屋里坐下后,就对奶娘道:“这个时候,你还是先管自己,平安我会派人照顾。” 杨氏新请的奶娘上前来,从奶娘的手里抱过了平安。 奶娘费力地跪在了白承泽的面前,求白承泽道:“老爷,我家夫人昨日不在家里,一定还活着,还请老爷让奴婢出去找她。” ☆、62是惊喜还是筹码 救下上官勇和安锦绣的儿子,对于白承泽来说是一个意外,手下的多此一举,让他的手上有了一个给上官勇的惊喜,也有了一个对付这夫妻二人的筹码,至于这到底是惊喜还是筹码,就要看以后他与上官勇之间是个什么关系了。 “上官夫人在哪里,我也不知道,”白承泽对奶娘说:“我只知道现在外面都是要杀你们的人,你们从我的府上出去后,就一定会死。” 奶娘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人,被白承泽这句话吓住后,哆哆嗦嗦地问白承泽:“不知道老爷的贵姓,老爷与我家老爷是朋友?”受了这位恩公这么大的恩惠,奶娘总要问一声这位恩公姓甚名谁。 “我救下平安,是因为我与上官卫朝有朋友之义,”白承泽道:“只是这一次上官家的麻烦不小,为了自保,我的名字你暂时就不要问了。就在这院里好生照看我好友的儿子,等外面的事解决之后,我自会送你们出府。” 白承泽说完这话后,便走了。 白承泽来这一趟,问都没问自己和自己腹中的胎儿,这让杨氏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又收拾起了心情,让人把还跪在地上的奶娘扶了起来。白承泽让她掌管后院,有什么事也都是交由她做,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就算日后正妃进府,她对于白承泽来说,也是最知心的人儿,有这一条就够了。 “夫,夫人,”奶娘可怜巴巴地看着杨氏,她不明白告诉她一个名字,跟这主人家要自保有什么关系。 “你啊,”杨氏望着奶娘叹气道:“我家老爷也不一定就能保住你们的性命,要是万一哪天你们还是落到了那帮歹人的手里,你要是熬刑不过,供出了我们老爷,我们这一家还不得落得个跟上官家一样的下场?你就担待我们一些吧。” 奶娘望着在陌生妇人怀里熟睡着的小平安落泪,只是一夜的工夫,又是杀人又是放火,奶娘觉得自己头顶的天都变了。奶娘就想着自己,她怀上孩子的时候,丈夫就出意外死了,孩子生下来没有片刻也死了,至此,她就成了他们那个村里,有名的克夫又克子的不祥之人。要不是安锦绣请了她来家里当奶娘,奶娘说不定已经被王家村的农人赶出了村子。现在上官家又出了这样的事,奶娘就在心里胡思乱想着,是她这个不祥之人,克完了夫家之后,又克了上官家吗? 杨氏看着奶娘落泪,也没心情劝这个妇人不要伤心。她很喜欢平安,快要做母亲的人对小孩子都没有抵抗力,更何况平安还是个长相讨喜的白胖小娃娃,见人就 带笑,让杨氏稀罕到不行。把平安抱在了手中的杨氏,也不叫醒熟睡中的平安,就这么看着,想着自己快要生下的孩子,这心里就如同糖化开了一样,甜到发腻,只求自己生下的儿子也要如同这平安一样可爱才行。 白承泽回到自己的书房刚坐下,就听见手下来报,安府里的绣姨娘昨天晚上也死了。 白承泽挥手让来报信的人退下去,昨天晚上京都城里还真是死了不少人。绣姨娘是安锦绣的亲母,昨晚是被宫里的太监从庵堂送回安府去的,这个女人怎么会也死了?是在庵堂里看到了什么不得不死,还是安太师不想再留着她了?白承泽就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安府凑这个热闹去? 白登这时又匆匆走了进来,向白承泽禀道:“爷,贵妃娘娘从宫里传出了消息来,昨天夜里圣上没有回宫,并且连夜从太医院召走了向,荣两位太医。” 召太医去庵堂里,是世宗身体不适,还是安锦绣的身体不适了?白承泽脑子里数个猜测一晃而过。让白登出去后,五皇子提笔写了一个折子。昨天那样的雨天,太子奏请他们的父皇出宫行猎,就算没有歹心,也有安排不周之罪。白承泽的这个折子一挥而就,他不会直说太子的不是,只是委婉地建议世宗以后出宫,还是选晴天为好。 他们的这个父皇到了现在,不会看不出太子是刻意安排他昨日出宫的,白承泽这份折子一来是表一下自己的孝心,二来是再拱一下他这个父皇的火气,提醒世宗不要忘了,他被太子当着他们诸皇子的面算计了的事。 白承泽在这里写折子的时候,太子夫妇正在太师府里与安太师说话。 太子看到安太师后就感觉尴尬,倒是安锦颜面对安太师时,神情自若,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安太师此时对这个嫡长女是心寒了,礼数上一点不差,但是话语间冷淡不了少。 安锦颜望着太子笑道:“殿下昨晚心焦了一夜,现在应该有些累了吧?就在安府里歇息一下吧。” 太子知道安锦颜与安太师有话要说,当下就点头说要歇息一下。 安太师不能将太子赶出府去,只得安排太子在府里暂时休息。 父女两人单独相对的时候,安锦颜便对安太师道:“上官家的火不是我命人放的。” 安太师道:“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娘娘怎么会做杀人放火的事。” “父亲!”安锦颜喊了安太师一声,“我就是想要 锦绣的命,也不会想要了她全家人的命,女儿还没这么狠的心。” 安太师半晌无言,最后道:“你想要锦绣的命?她是你的妹妹!” “父亲是还没听懂我的话吗?”安锦颜看安太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跟她说什么姐妹,有些急了,冲安太师道:“我没想要她全家的命!” 安太师说:“你想与不想,上官家也没了。” “不是我杀的,那是谁杀的上官全家?”安锦颜道:“上官家一死,就像您认为是我下的手一样,圣上也会这么想。原本圣上只会疑太子算计他,上官全家一死,圣上一定已经确定是太子算计了他,我们前面所有的讨好,前功尽弃。” 安锦颜失措的样子不多见,安太师看安锦颜这样,又有些疑惑了,说:“真不是你下的手?” “我怎么会做这种只会害了自己的蠢事?”安锦颜反问安太师道:“为了太子我只能对不起锦绣,可是我会连太子也一起害了吗?” “你想让我做什么?”安太师问道:“事情已然这样,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安锦颜这个时候顾及不到安太师的心情了,说道:”找到那个凶手,还太子一个清白。” “清白,”安太师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你也知道这世上有清白二字?你要我还太子一个清白,那锦绣的清白呢?谁来还你妹妹一个清白?!” 安锦颜突然就笑了起来,“她的清白跟太子的未来相比,孰轻孰重,我想父亲会跟我做同样的选择。谁让她安锦绣长得合了圣上的心意?一个能讨圣上欢心的机会,我怎么可以放过?” “你闭嘴!” “如果太子出了事,我们家也一定会跟着败落,”安锦颜对于安太师的怒气没什么害怕的感觉,她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她也相信这会儿暴怒中的父亲,为了安氏一族,最后还是要帮着自己做事。 “一个太子妃就让你变成了这样,”安太师看着自己似乎已经面无全非的女儿,心痛道:“当初我就不该送你去应选!” “这个时候说当初还有什么意义?”安锦颜道:”父亲还是尽快找出一个凶手来,不管这个人是谁,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就行。” “哪怕是一个无辜的人?” “只要能让太子置身事外,这个人无辜与否我不在乎。” 安太师又是半晌无言。 “父亲要尽快,这件事瞒不了皇 子们多久。还有,如果上官勇愿意,可以让锦曲做他的继室。” 安锦颜连安颜曲也算计上了,这让安太师全身充满了无力感。 “我也祭拜过锦绣了,”安锦颜把要说的话都说完后,站起身对安太师道:“女儿这就与太子回宫了。” “太子妃娘娘就这样走了?”门外,老太君站在走廊上,看见安锦颜出来后便问道。 安锦颜看看空无一人的庭院,对老太君一笑道:“太君找我有事?” 老太君说:“祭拜过锦绣丫头了,你不问你娘亲怎么样了?” “只要我当太子妃一天,那么我母亲就一天是安府的主母,”安锦颜走到老太君的身边道:“太君应该不会为难她的。” 老太君往旁边一让,说道:“我们安家为了太子妃娘娘可是竭尽了全力,还望娘娘你日后不要忘了你出身浔阳安氏才好。” “太君放心,我不是忘本的人,对于锦绣我只能说声抱歉。” 老太君没让上来要扶她的安太师扶她,对安锦颜道:“安锦绣也是姓安的,为安氏出力也是她该做的事,娘娘这声抱歉多余了。” “这家里还是太君疼我,”安锦颜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就好像她还是当年在安府里备受宠爱的安府大小姐,竟然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你也不要怪我心狠,”送走了太子与安锦颜后,老太君对安太师道:“我们送她入东宫,就已经把安氏未来的荣辱都压在了她的身上,我们输不起。” “儿子要去大理寺一趟,家里的丧事就劳烦母亲了,”安太师心里再膈应,但事情到了这个地位,他也只能先把事情善后了再说。 “我想把秦氏住的院子封起来,”老太君叫住安太师道:”以后我们安家养着她就好,你的身边不缺女人,把这个忘了吧。” 安太师冲老母亲微微点了一下头,匆匆离府往大理寺去了。 从这天起,秦氏院子的院门就被砌死,秦氏夫人再想出来是不可能了。 ☆、63心伤 心死如灰的一夜过去后,安锦绣从昏睡中醒来时,已经是这一天的下午。世宗清早就已经回宫,只是将吉利留下来伺候。 知道绣姨娘的死讯,是从一个奉茶上来的小太监嘴里听到的,安锦绣在这一刻,是再也承受不住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噩耗,这一次的昏迷让安锦绣不但在倒地时磕伤了太阳穴,还差一点就一睡不醒,就这么跟着她的娘亲一起去了。 向、荣两位太医不敢让安锦绣就此死去,这个女人死了,世宗不会饶过他们。在救不醒安锦绣的情况下,荣双对安锦绣用上了烧艾之法,安锦绣转醒过来时,被艾炙的双臂已经被烫红了一片。 两位太医不敢与安锦绣说话,但也不好离开,站在了床榻旁守着。 吉利过来亲自动手为安锦绣放下床帐,一边还劝安锦绣道:“夫人,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是想开一点,节哀顺便吧。” 安锦绣看向吉利,目光带着水汽掩饰了她所有的情绪。连太医都不敢跟她说话,那个小太监怎么就敢与她说话?想必是受了这个太监总管的支使。这个太监,安锦绣将身体侧躺了过去,这个太监想她死,想让她这样活活心痛而死。 吉利看着安锦绣侧躺了背对着自己,自觉自己这是自讨了没趣。看安锦绣泪眼汪汪,一副娇弱可怜的样子,吉利这会儿觉得这个太师的庶女不足为惧,也就是长了一副好相貌,这样的女子宫里多的是。吉利突然就有些放心了,这个女人就算是得了圣宠,进入后宫之后,也一定不是宫中那些娘娘们的对手,活不长,应该就是这个叫安锦绣的女人的命了。 自己的母亲竟然会自尽了,是知道了自己的死讯后才做出的事?躺在床上的安锦绣默默流泪的同时,思量着绣姨娘的死。痛苦绝望之下,还能再考量着身边的事情,是上一世那个工于心计的安锦绣能做出的事。如今与上官勇相守一世的心愿已经破灭,一心要报仇的安锦绣,连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又变回了前世里的那个助白承泽成皇的女子。 不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死讯,就算自己死了,母亲还有安元志这个儿子,绣姨娘怎么可能舍得让安元志一个人独活于世上?安锦绣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种种可能,最后她的脑子里又出现了昨夜这间客房里的画面。她的母亲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虽然走路时看不出什么,但是,安锦绣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血流进喉间,腥甜的味道充斥了安锦绣整个的口腔喉间,昨天这里不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是她的娘亲替她受 了一切。该死,这些人该死!仇恨让安锦绣全身如在烈焰上灸烤着,要将她烧为灰烬,就算上一世白承泽最终弃了她,她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愤恨过。 不能死,在自己的眼前发黑,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眼看着又要失去知觉时,安锦绣手指抠着锦缎的床单,跟自己说,她还不能死,她死了,她的这些家人们就白死了!她还要保住上官勇的命,所以她还不能去死,就算不报仇,为了上官勇,她也不能死。 “夫人!”床上半天没有动静,这让守在床榻边的向、荣两位太医又放心不下了,知道了自己娘亲的死讯后,这个小女子晕过去后差点一睡不醒,这会儿这个小女子不应该痛哭吗?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荣双撩起了床帐的一角,探头往床帐中望去,还没看清安锦绣的样子,荣太医便先闻到了血腥味。“夫人,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荣双慌忙问道。 安锦绣的两片指甲向外掀起,让两位太医都感觉肉疼,安锦绣自己却全无反应。 “夫人,我为你包扎一下,”向远清手里拿着镊子,想将两片掀起的指甲拔下,可是面对着满面泪痕的安锦绣,向太医又下不了这个狠手。 这两个都是世宗专用的太医,与他们处好关系,对自己有用,心里对向、荣两位太医定下了一个价值后,安锦绣跟两位太医示弱道:“两位大人,我这会儿心里难过,觉不出疼来。” 向远清道:“拔指之痛,在刑部可是酷刑之一,请夫人忍耐一下。” 荣双拿了干净的帕子,对折了几下后,让安锦绣咬住。 十指连心,将指甲拔下的疼痛,是锥心之痛,可是安锦绣最多也就是面色显得更加苍白,除此之外,真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荣双在一旁叹了一口气,看安锦绣的样子,美貌归美貌,可是真不像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落在世宗的手上,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向远清这里刚替安锦绣处理好伤口,世宗便又到了。 这个时候的世宗已经知道了绣姨娘昨夜投井自尽的消息,世宗没有想过绣姨娘会知道他与安锦绣的事,只道这是安太师为了以防万一下得手。虽然绣姨娘是安锦绣的生母,可是世宗对一个自己连面都没见过的太师小妾,着实是生不出什么同情心来。爱屋及屋的心思,在世宗皇帝这里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听向、荣两位太医说了安锦绣的病情之后,世宗让客房里的人退下,自己 坐在了床边。 “圣上,”这一回,看着世宗的安锦绣没有再流泪,只是眼神悲切,给世宗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你生母的事朕听说了,”世宗将安锦绣揽在了自己的怀里,抬起安锦绣的左臂,将衣袖推了一些上去,大片被艾炙之后的烫痕出现了世宗的眼前,“朕知道你伤心,可是就当是了朕,你也不要再折腾自己的身子了,”世宗对安锦绣道:“你父亲会好好办她的丧事,不会亏待了你生母。” 安锦绣心中冷笑,人都死了,要一个风光的丧礼又有何用?更何况,安氏能给一个妾室,还是一个自尽在府中的妾室多风光的葬礼?她的娘亲连安氏的祖坟都入不了,还谈什么亏待不亏待? “疼吗?”世宗看了安锦绣的手臂,又看了包扎着的手指,轻声问安锦绣道。 世宗说话时的气息扫在了安锦绣的脸上,想到这个人用过自己的娘亲,安锦绣是一阵恶心,直觉就想把世宗狠狠地推开,只是安锦绣最后什么也没做。推开世宗后的后果,她这个还想活下去的人承担不起,所以只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不说话就是很痛了?”世宗问安锦绣道。 “是疼,”安锦绣低声道:“妾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不是还有朕在?” 安锦绣仰头看着世宗,问道:“圣上就不怕吗?” 世宗看着安锦绣这张苍白精致的脸说道:“朕要怕什么?” 安锦绣幽幽地道:“妾是女子,但也知道众口烁金。” “太师之女安锦绣已经死了,”世宗摸着安锦绣的脸道:“你只不过是一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女子,世人的众口如何烁掉我这个天子?” 安锦绣垂下眼眸,“妾心难安。” 世宗抱紧了安锦绣,这个小女子要是此刻心安理得,他反而要对这个小女子防上三分,现在这个小女子离了他就一定无法存活于世了,这种唯一的心态,让世宗对安锦绣更多了一份保护的心意。“你日后就什么也不要想了,只想着朕就行。” “我家将,上官勇呢?”安锦绣这时问世宗道:“他还活着,上官家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世宗道:“那朕就将他也处死。” 安锦绣依在世宗怀中的身体一僵,脸色顿时一片死灰,她不是没有应对之策,只是这会儿听世宗亲口说出这话,安锦绣的心口是一阵剧疼。 “锦绣?”看安锦绣的样子不好,世宗一边抱着安锦绣,一边就冲门外喊道:“太医进来!” 向远清和荣双进屋来,看见又面无人色昏倒在世宗怀里的安锦绣时,都是面露苦色。 “还愣着做什么?”世宗冲两位太医着急道:“她这又是怎么了?” 荣双为安锦绣又把了一回脉,这一回荣双把脉把了很长的时候,然后又犹豫了半天,就在世宗要发怒的时候,这位医术高明的荣大太医才对世宗道:“圣上,这位夫人伤心过度,长此以往心脉必伤。” “她的心脉是已伤了,还是没伤?”世宗问道。 荣双知道世宗会发怒,但也不敢不说实话,道:“已伤。” 世宗轻轻地将安锦绣放下,替安锦绣盖上了被子,对向、荣两位太医道:“你们先将她救醒。” 两位太医不敢怠慢,忙都又走到了床榻前。 世宗走出了房去,不一会儿两位太医听见门外的院中传来了一个小太监哭喊求饶的声音。 向远清正为安锦绣下针的手就是一抖,“不关我们的事,”荣双忙对自己的这个同僚加老友道:“你要小心,她若是出事,那个小太监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告诉安锦绣绣姨娘已死噩耗的小太监,被世宗命侍卫拖出去杖毙。 吉利跪在世宗的面前自打耳光,是他治下不利,才让这小太监多了嘴。 世宗对吉利道:“这是朕容你的最后一次,若是屋里的人再出一次事,朕一定不再留你!” 吉利忙就在世宗脚下磕头如捣蒜,安锦绣这个女人若是没有掀起风浪的本事,那他还操个什么心?往后他一定让这个女人安稳地活着到进入后宫为止。 世宗转身进屋,安锦绣这时还没醒,世宗问荣双:“朕这时带她上路回宫,她能受得住路上马车颠簸吗?” ☆、64君无戏言 两位太医都跟世宗摇头,将床上的这位带回宫他们没什么意见,只是这位进宫之后,还能不能活下来,他们是一点信心也没有。 世宗看两位太医都摇头,便没再提带安锦绣回宫的事,只是问荣双道:“她怎么还不醒来?” 荣双说:“圣上还是让夫人多睡一会儿吧。” 世宗坐在了床上,抬眼看看两个还站在他面前的太医。 “臣告退,”向、荣二位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忙就往客房外退。 世宗扭头看向睡着的安锦绣,就算是在睡梦之中,这个小女子也是深锁了眉头,“你这还是不信朕?”世宗手摸着安锦绣的眉间,低声自语道:“看来上官勇朕是不能动了?” 安锦绣在自己的这个梦里,除了身陷一片漆黑之中外,什么也没有,无来路也无去路,她就站在这片漆黑中,茫然四顾。前方有孩子的哭声,像是平安,安锦绣便往前跑去,只是那哭声就在她前方,她却怎么也追不上,身后突然又有上官宁叫大嫂的声音,如往常一样调皮跳脱,安锦绣回身又去追这声音,只是仍旧追不上。黑暗中,最后只剩下安锦绣一人在奔跑,那两个声音早就消失不见,陷入这梦中的安锦绣知道,自己永无出路了。 世宗躺在了安锦绣的身边,虽然如今佳人在侧了,但是他也累了,他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置太子,想想城南旧巷的那场大火。 日落之后,庵堂里还是如往常一般响起了出家人的晚课颂经声。 世宗的小憩被庵堂里响起的钟声打断,睁开眼,看见被他搂在怀里的安锦绣面色潮红,嘴中喃喃自语,世宗仔细听了,也没听出来安锦绣在梦呓些什么。 看着荣双又被世宗叫进了屋去,向远清突然就觉得自己主修外伤,是他年经时做过的最英明的决定。宫中的女人没有多少机会能受外伤,也不会有人找他这个治外伤的大夫说什么生子,调养的事情,所以比起荣双这个倒霉蛋,向远清的日子一向要好过很多。 荣双进屋一看安锦绣的样子,就知道这位大病一场的下场是逃不掉了。 安锦绣被荣双用针扎醒,睁开眼时,眼中的阴冷让荣大太医的手就是一抖。 “锦绣?”世宗探头来看安锦绣,喊着安锦绣名字的声音中带着关切。 “圣,圣上?”安锦绣看见了世宗的脸,马上就回到了现实中。 荣双看着面前又是一副茫然神情的安锦绣,怀疑 自己方才是看错了,一个人再会变脸也不可能变得这么快。”什么也别说了,先把药喝了,”世宗摇手让安锦绣不要说话。 吉利端着一碗已经凉了一会儿的汤药走了上来。 安锦绣哪能让这个太监伺候她服药,她现在看见这个太监就作呕。自己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安锦绣伸手就要接药。 吉利却还不敢让安锦绣自己服药,一脸恭敬地对安锦绣道:”夫人,奴才伺候您。” 安锦绣求救一般地看向世宗。 世宗出人意料地从吉利的手中拿过药碗,对安锦绣道:“你总得习惯让人伺候,这一回朕喂你喝。” 安锦绣一口苦药入喉,面色讪讪地对世宗小声道:“妾,妾身有丫鬟。” 世宗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安锦绣的话后,世宗是放声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丫头,他是一个太监,你就把他当作女人一样使唤,你在他的面前还要害羞?“ 安锦绣红着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吉利,张嘴要说话。 吉利却在安锦绣开口之前就给安锦绣跪下了,说:”奴才伺候夫人是奴才的福份。“ 世宗一勺药又送进了安锦绣的嘴中,笑道:“宫里太监比宫女多,你若是习惯不了,以后还怎么在宫中生活?“ 安锦绣把头一低,看着像是体力不支的样子,又像是面子上被世宗说得过不去的样子。 “你们下去吧,”世宗一边命荣双和吉利退下,一边就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把安锦绣扶躺下了。 荣双出了客房后,就看向了吉利,说:“大总管,看来我们还得在这庵堂里多呆些时日了。” 吉利只是笑笑,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世宗对于一个已经到手的女人还能这样捧在手心里。 “大总管,”荣双这时就想从吉利这里要一句话,世宗对这个安锦绣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再看看吧,”吉利小声对荣双说:“等她进了宫后,我们就知道这位夫人到底是个什么命了。在这里,我们小心伺候着就是。” 荣双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这个安锦绣就算是入了宫后,还是能活下来。只是只凭一个感觉的事,他不好跟吉利说。 客房里,被世过喂完了药的安锦绣问世宗道:“圣上,妾身的父亲知道妾身还活着吗?” “怎么,”世宗说:“你想见他?” “妾身怕 他骂妾身。” “他如今怎么敢骂你?”世宗道:“他知道你没死的事,这件事朕不打算瞒他。你若想见,朕就让他来见你一面。” 安锦绣心里有些讶异,以为要费一番心思才能让世宗答应让她见安太师一面,没想到她还没说要见安太师,世宗便自己说了。 “他这个父亲对你还算好?”世宗却问安锦绣道。 安锦绣点头,“父亲待妾身和弟弟一向不错,其实安府中人不曾亏待过妾身。” 世宗搂着安锦绣,下巴抵着安锦绣的头发蹭了一下后,叹了一口气。这个小女子到了今天,也没想明白,她的嫡母和嫡姐是想害死她的?也罢,世宗随后又想,这个小女子笨一点也好,他反正也不喜欢太精明世故的女子,偏偏宫里最不缺的就这种女子。 “圣,圣上,”安锦绣这时又结结巴巴地喊世宗,仰头看一眼世宗,马上又把头低下,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 “你这个丫头啊,”世宗道。 丫头?安锦绣仰头又看了看世宗,世宗四十出头的年纪,喊她一声丫头也平常。 世宗道:“朕不会动上官勇,他还是朕朝中的将军,这下你这丫头放心了?” 安锦绣嘴唇哆嗦了一下,把头主动靠在了世宗的怀里,低声道:“妾身只求一个心安。” 世宗想着荣双说的话,怀里的小女子心脉已经不好,再悲伤过度,患上心悸的毛病,这辈子也别想好了。不杀上官勇就能让这丫头心安,那他就不杀上官勇,日后将这武夫远远的遣走,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 安锦绣埋首在世宗的怀中,看着顺服,心里却在猜着世宗不杀上官勇这话的真假,她不会信什么君无戏言这样的傻话,帝王向来翻脸无情,只一句话,还保不住上官勇的命。 “朕在宫中还有事,朕让你父亲这就来见你,你得向朕保证,见到你父亲后,不准再哭了,”世宗对安锦绣道:“跟朕说,你哭还是不哭了?” “不哭了,”安锦绣道:“以后都不哭了。” 安锦绣柔顺的样子,让世宗想起家猫,身子不自觉的又有些发热了。昨夜他神智不清,没能好好品味这个小女子的滋味,不过,世宗摸一下安锦绣的脸,这个小女子如今连车马颠簸都经不住,哪里还能再承欢一次?来日方才吧,世宗把安锦绣又好好地看了一回,这张脸病容之下尚且倾城,若是换上宫装,不知道要美艳到何种地步。 “圣上?”见世宗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安锦绣有些着慌。 “朕明日再来看你,吉利是朕身边的太监,朕将他留下来伺候你,”世宗在安锦绣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后,说道。 “吉利?” “就是方才进来的那个太监。” “妾身有点怕他。” “你是主子,他是奴才,你怕他什么?”世宗好笑地问安锦绣道。 安锦绣小声道:“妾身听屋外的人,都喊他总管。” 吉利在宫里管事已久,气势上跟一般的太监是不同,安锦绣连自己的嫡妹都拼不过,面对吉利,想到这里,世宗只得再退一步,说:“先让他伺候着,朕会再选一个老实的来伺候你。” 安锦绣这才点了头。吉利这个大太监前世里投靠了白承泽,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这样的人她安锦绣用不起,也不能让他留在身边碍手碍脚。 世宗喜欢安锦绣,可是也不会放下国事不理,又安慰了安锦绣几句话后,便起驾回宫去了。 安锦绣在世宗走后,看到了被吉利领进房来的紫鸳。 “夫人,”吉利对安锦绣笑道:“这丫鬟是在夫人身边伺候惯了的人,奴才把她给夫人领来了。” 安锦绣忙跟吉利道谢,一句道谢的话也说得结结巴巴。 吉利暗自好笑,这样小家子气的女人,到底是怎么迷了圣上的眼的?还是说世宗大家闺秀看腻歪了,才又想着这种小家碧玉了?其实安锦绣这个样子,在吉利看来离小家碧玉也还差着一大截路呢。“夫人跟紫鸳说一会儿话吧,奴才就不打扰了,”心里看不上安锦绣,可是吉利与安锦绣说话时,还是一脸的恭敬。 “有,有劳吉总,总管了,”安锦绣还是把话说得结结巴巴。 吉利转身就走了。 紫鸳在吉利走了后,才敢看着安锦绣掉眼泪,从昨天到今天,对于紫鸳来说也是整个世界天崩地裂了一般,“小,小姐,”紫鸳跑到了安锦绣的跟前,哭道:“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下子大家都死了呢?” “不哭了,哭也没用了,”安锦绣抬手替紫鸳擦了擦眼泪,说:“紫鸳丫头,一会儿我父亲会来,我让他带你走,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65忠仆 “小姐要我去哪里?”紫鸳问安锦绣。 “你也不小了,找个老实的好男人嫁了,”门外有吉利的人在,安锦绣说话也不能大声,轻声对紫鸳道:“我给你文书,你以后不是奴了,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吧。” 安锦绣嫁入上官家后,就跟紫鸳说过,等将来紫鸳嫁人时,她会给紫鸳放奴的文书,给紫鸳一个自由身。不过这时安锦绣再跟紫鸳说这个,紫鸳跟安锦绣急眼了,说:“我不嫁人,小姐这样我怎么走?我跟着你,哪里我也不去!” “你听话,再跟着,一定没有好下场!”安锦绣一边捂紫鸳的嘴,一边说道:“你让我再看着你死吗?” 紫鸳甩开了安锦绣的手,知道安锦绣为什么捂她的嘴,压低了声音跟安锦绣说:“小姐把我当什么人?要死就死在一起,我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 安锦绣被紫鸳弄得哭笑不得,这丫头还要跟她讲义气! “你要赶我走,我就,”紫鸳在房里四处看了看,也没看到有什么称手的物件,便跟安锦绣道:“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给你看!” 安锦绣想发火,可是面对紫鸳她又发不出来,只得拉着紫鸳坐下,好声好气道:“我是要进宫去了,你这个脾气在宫里一天都活不下来,你不想让我急死,就乖乖听我的话!” “小姐能活我就能活!”紫鸳也不明白为什么安锦绣要进宫去,不过这会儿她也顾不上管这个了,说:“我横竖就是一个伺候你的丫头,去哪里不是伺候?我不怕。” “你是不知道怕!”安锦绣说:“将军在香安城,你要不然去找他,伺候将军也等于是伺候我了。” “小姐!”紫鸳跳了起来,说:“你要把我送给将军?” 安锦绣被紫鸳喊得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这个,不过被紫鸳这一喊,她倒是有这个想法了。突然想到,日后会有另一个女人陪在上官勇的身边,安锦绣这心里又是被刀割了。 “我不干,”紫鸳也不等安锦绣说话,直接跟安锦绣说道:“我就伺候小姐,我不能看着小姐一个人进宫去!” “你知道我去干什么吗?”安锦绣问紫鸳道。 “昨天的事我都听说了,”紫鸳又坐在了安锦绣的身边,说道:“我不知道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平安,二少爷,三小姐,奶娘,还有绣姨太太都死了,小姐一定是要报仇吧?” 安锦绣没说话,只是眼中的目光变得狠厉。 “紫鸳也要报仇!”紫鸳跟安锦绣说:“害了平安他们的人,也是紫鸳的仇人!不报这个仇,紫鸳这辈子也活不安心!小姐,你身边也需要一个人照应,你说宫里有哪个人能对小姐忠心的?” 宫里的人谁是忠心的,安锦绣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她不想再连累紫鸳了,冲紫鸳摇了一下头,“你在我身边,我要担心你,你要我怎么专心去报仇?” 紫鸳一听安锦绣这话,伤心了,刚止住没一会儿的眼泪水又流了出来,跟安锦绣发狠道:“那我也不连累小姐了,我这就见平安他们去!”紫鸳话说到这里,一头往身侧的墙上撞了过去。 “你!”安锦绣伸手就拉,只是正生着病的人能有多大的力气,拉是拉住了手,却没能拉住紫鸳不动,被紫鸳带着跌在了地上。 吉利在外面听见房间里传出桌椅倒地的声音,忙带着手下进屋来看,就看见房里的主仆二人一起跌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吉利忙跟太监们一起上前来,他是亲手扶起了安锦绣,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安锦绣指着紫鸳对吉利道:“她不听话,你替我将她赶出去!” 被两个太监从地上拉起来的紫鸳,呜呜地放声哭了起来,“小姐不要我,我就死去!” “放肆!”吉利突然就吼了紫鸳一声,说:“这是你跟主子说话的态度?这要在宫里,一定活活打死!” 紫鸳被吉利这一吼,连哭都不敢哭了。 吉利转身又一张笑脸面对着安锦绣,将安锦绣扶坐下后,对安锦绣小声道:“夫人,这丫头是您用惯的人,还是带着吧。到了宫里是不愁没人伺候,可是您也要有个知冷知热的忠心人在身边啊。” 安锦绣看着紫鸳叹气。 “她跟您进了宫,等到年纪可以外放的时候,找的人家也比现在她能找的人家好,”吉利接着劝安锦绣道:“奴才这是为夫人着想,也是为这丫头着想。” 自己进宫,还不知道能活多久,怎么给紫鸳找个好人家?安锦绣还是摇头。 “夫人,让这丫头伺候您,也是圣上的意思,”吉利这时把世宗也抬了出来,跟安锦绣说:“您看这圣旨,我们谁也不敢违啊。” 安锦绣看向了吉利。 吉利又小声跟安锦绣耳语道:“这可是夫人身边的人,夫人的事这世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丫头夫人若是不要了,那她的这条命,圣 上也不会再留着了!” 安锦绣倒是忘了杀人灭口这事了,安锦颜和皇后连她的家都烧了,还能再留紫鸳一条命吗?想明白了这事,安锦绣故作惊得要跳起,被吉利在肩头按了一下,才又坐着不动了。 “好了,”吉利看安锦绣听明白了自己的话,有点满意了,直起身子,对屋中的手下道:“这里没事了,我们出去吧。” 屋里又只剩下了主仆二人,紫鸳冲到了安锦绣的面前,开口还是那句话:”我不走。” 安锦绣起身走到了屋里新置的铜镜前,对紫鸳说:“不走就不走吧,我也不能把你打走。一会儿太师要来了,你帮我梳一个妆吧。” 紫鸳听安锦绣不赶她走了,这才放了心,走过来替安锦绣理头发。 安锦绣着着铜镜中的自己,对紫鸳低声道:“紫鸳丫头,你跟着我,以后我们就做不得好人了。” 紫鸳说:“小姐不是坏人,我们怎么就做不到好人了?” 这会儿身边也没个信得过的人能将紫鸳护送离京,安锦绣就只能将紫鸳带在身边,那么昨夜发生的事情,她就得让紫鸳知道。 紫鸳把安锦绣的话听了一半后,手里的梳子就掉在了地上,惊得魂飞天外,嘴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她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安锦绣为自己上着妆,等着紫鸳自己安静下来。 紫鸳六神无主地念叨了一会儿,把安锦绣正在上妆的手一拉,说:“小姐,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嗯,”安锦绣说:“是不能就这么算了。把梳子拿起来,我们以后的日子不比从前了,你的性子也不能再毛糙了。” 紫鸳弯腰把掉在地上的梳子捡起来,拿在手上却不知道要为安锦绣梳头了,说:“小姐,我们昨天就不该来这里的。” 安锦绣苦笑一下,说:“不来,我们就跟平安他们死在一起了。事情都发生了,你说这话又有何用?别愣着了,替我把头发梳了。” 紫鸳死死地咬着嘴唇,替安锦绣梳头的手一直颤抖着。 安锦绣却狠心地将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了紫鸳听,最后问紫鸳道:“你现在还想跟我进宫去吗?” “去,”紫鸳抹一下眼睛,带着哭音跟安锦绣说:“紫鸳说过要报仇的。” 主仆二人一时间都默然无语了,一个画着妆容,一个帮忙盘着发髻,看着专心,其实都是心不在焉。 安太师是在大理寺被吉利手下的小太监找到的,一听说要他去家庵,安太师是本能地就摇头。 来传人的小太监也不跟安太师废话,只是说:“太师大人,这是圣上的意思。” 再不想见安锦绣,安太师此时也不能说不去了。 坐在一旁的韦希圣倒是奇怪道:“圣上叫太师去你们安家自己的庵堂?” 安太师只能对韦希圣笑道:“昨夜圣上在我安氏的庵堂里过了一夜,想是对于我们安氏的这座庵堂有话要对老夫说。” 这种话在韦希圣听来就是骗鬼的,圣上有什么话不能把你宣进宫去说,非要把你宣进庵堂里去说?“既然圣意如此,下官也不敢多留太师了,”韦希圣笑着站起身,冲太师一拱手道:“太师路上小心。” 安太师从大理寺出来,上了轿便直往家庵赶。坐在轿中,安太师就在想,他一会儿面对安锦绣时要怎么办?安氏选择了安锦颜,安锦绣这个女儿其实是被他们安氏放弃了。可是当着刚刚家破人亡还丧了母的安锦绣的面说,以后家里不会再管你的死活了?安太师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听着轿外此起彼伏的人声,安太师一阵心烦,几次开口想叫轿夫回头,可是世宗的话太师又不敢不从。如坐针毡一般地坐在轿中,安太师真恨不得这会儿有哪个宫里来的太监能追上他,跟他说不用去庵堂了。只是等轿子落了地,自家的庵堂就在眼前了,安太师也没能等到这个太监。 在庵堂门前站了一会儿后,安太师才对随从道:“我进去一下,你们在这里等着。” 安府的下人们看庵堂门前站上了带刀的侍卫,都是暗自心惊,也不知道主人家的庵堂里这是又出了什么事。昨天到今天,安府出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虽说还不至于让他们心惊肉跳,但也是头晕目眩了。 安太师走上了台阶,有一个带刀的侍卫替他推开了门。这侍卫安太师在世宗的身边见过,是世宗自己的近身侍卫,让这些人来看着庵堂,是为了保证安锦绣的安全?安太师想不出答案,也不能开口去问,只能是满心狐疑地进了庵堂。 ☆、66父女 安太师先见到的是紫鸳,小丫头洗过了脸,但是脸上的泪痕还是很明显,板着一张小脸跟他说,安锦绣在花园里等他,叫安太师跟她走。 庵堂里是有一个花园,占地还很大,因为老太君爱竹子,所以二十几年前,安太师就命人在花园里种了近三亩地的竹林。安太师跟着紫鸳走进这竹林的时候,林中清风徐徐,丝毫让人感觉不到林外已是初夏的时节。 紫鸳带着安太师在林中走了一会儿后,便指着不远处的石亭一角,跟安太师说:“太师,小姐就在那里等你。” 安太师独自走到了石亭前,看到坐在亭中的安锦绣后,便有些紧张,此时此刻,他这个为人父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这个女儿。 安锦绣听到了脚步声,回过身来看见是安太师到了后,起身冲安太师笑道:“父亲来了?” 安锦绣脸上的笑容平平淡淡,一如平常,让安太师看得呆立当场。这个时候,安锦绣还能笑得出来? 安锦绣说:“父亲怎么这么看着我?” “锦绣,”安太师道:“你还好吗?” 安锦绣站在石亭里没有动,这里是这片竹林地势最高的地方,她站在这里,可以将整片竹林尽收眼底。吉利就是想安排人偷听他们父女说话,也没这个机会。 安太师看安锦绣不回答他的问话,只能几步走进了石亭里,又开口问道:“圣上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安锦绣也不看安太师,背对着安太师道:“我听去传父亲的公公说,他是在大理寺找到你的。” 安太师说:”没错,为父去大理寺有事。” “家里有丧事,父亲去大理寺做什么?难不成如今大理寺还管官员家中的丧葬事宜吗?” 安锦绣话中嘲讽的语气太重,让安太师面上挂不住地道:“你这是想与为父说什么?” “是为了太子妃娘娘吧?”安锦绣说:“是她让父亲去大理寺找杀我全家的凶手的?” “锦绣?”安太师往后退了一步,安锦绣怎么会知道这事? 安锦绣转身,脸上的笑容不见后,这张在世宗眼中倾城的脸上,一脸的寒霜,“不过就是母亲不同,我也是你的女儿!安锦颜要母仪天下,要一世的富贵荣华,我可跟你要过这些?” 安太师跌坐在了亭栏上,惊疑道:“你是谁?” “我是安锦绣,我还能是谁?”安锦绣突 然又笑了起来,“不过世人皆道太师庶出的次女已死就是了。” “锦绣不是你这样的,”安太师摇头不信道:“她不会跟我说这样的话。” “父亲,”安锦绣冷笑道:“你又不是女子,何必做这种姿态?你找大理寺卿,商量出要把谁定罪为灭我上官一家的凶手了吗?” 安太师突然就羞恼起来,他是对不起安锦绣,可是他也不能容忍安锦绣这样跟他说话,居高临下,就好像她这个当女儿的是君,而他这个当父亲的是臣一样。“我是你父亲!”安太师对安锦绣道:“你当你在跟谁说话?” “父亲?”安锦绣嘴角一撇,“我安锦绣还有父亲?你认了我这个女儿,东宫里的那位又要怎么办?” “你!” “安锦颜想我死,那父亲你呢?是不是也觉得我该死?”安锦绣问安太师道。 安太师不知道自己该回答安锦绣什么,从内心来说,他真的觉得安锦绣不应该再活着,这个女儿再活着,对他浔阳安氏来说,就是一个耻辱。 安锦绣坐在了亭上的石凳上,望着安太师一笑,说:“安锦颜……” “她是太子妃娘娘,你不该直呼她的姓名,”安太师打断安锦绣的话道。 “太子妃?”安锦绣笑道:“她不过就是一个贱人。” “你这丫头!”安太师腾地站起身来,抬手就要打安锦绣的耳光。 安锦绣却道:“如今我是圣上的女人,父亲要打,最好先想想后果。” “圣上的女人?”安太师急道:“那上官勇呢?与你拜堂成亲,你为他生下平安的上官勇又是你的什么人?” “平安现在在哪里?”安锦绣却反问安太师道:“你直接说我不守妇道,**无耻不是更好?你还跟我提什么上官勇?” 安太师再次无言以对。 “安锦颜想我死,不过我既然活过了昨天,那么我就会一直活下去,”安锦绣说道:“不让我活,那么就大家一起死。” “锦绣!”安太师突然就慌了神,说:“你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跟老太君都看不上我跟元志,不过一个得圣宠的女儿和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母仪天下的女儿相比,父亲你觉得谁更能让安氏代代富贵?” “得圣宠?”安太师说:“你到底在说什么?” “帮我去做一件事,”安锦绣说道:“事成 之后,我会暂时忘了安锦颜的事。” “帮你?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宫里的下奴院有一个叫夭桃的女奴,父亲把她弄到我的身边来伺候。” “下奴院?”安太师被安锦绣弄得莫名其妙道:“你是不是已经疯了?” “东宫里藏着一件龙袍,”安锦绣说:“这事安锦颜跟父亲你说过吗?” “你,你疯了,”安太师起身就要走。 “那父亲跟我赌一回好了,”安锦绣道:“我会把这事跟圣上说,圣上若是对太子恩宠正盛,她安锦颜也不会害我,所以我想圣上一定会去搜,到时候真搜出了龙袍,父亲就不要怪我不念跟安锦颜那个贱人的姐妹情。” 安太师没能再迈步往前走。 “王圆是怎么死的,父亲有机会不如去问问太子,”安锦绣又道:“都说安家满门的富贵,其实王家在亡族之前,谁又敢说那一家没有享过富贵荣华?” 安太师转身看向安锦绣,这个女儿他竟然从来就没有认识过。 安锦绣这时也起身,道:“我给父亲五日的时间,到时候我见不到那个夭桃,那么父亲就等着看东宫的好戏吧。” 望着安锦绣往亭下走去,安太师叫住了安锦绣道:“你为何要这个夭桃?” “这个父亲你没必要知道。” “你以为从下奴院弄出一个女人是很容易的事?” “不容易,不过父亲有办法不是吗?这些年您也没少往宫里塞钱,该用那些人的时候,父亲不如就用上吧。” “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很多事,就比如东宫里的那件龙袍,”安锦绣道:“父亲可以跟我赌这一回,我们都拿命来赌,看看最后是谁的命比较硬。” “你真的是安锦绣?” “我娘死了,父亲你可伤心过?”安锦绣回头看着安太师笑道:“没有吧?我是你的女儿,所以你觉得我会是多良善的一个人?嫁给上官勇,我是被逼无奈,现在安锦颜那个贱人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圣上是我这辈子可以攀上的,最好的男人了。” 安太师望着安锦绣目露了杀意。 “现在想杀我已经来不及了,”安锦绣转身就走,“记住五日,我只给父亲五日的时间。” 安太师深吸了一口气,追上了安锦绣,问道:“我为你弄来夭桃,之后呢?你要做什么? ” “我跟安锦颜一样,我一样可以保安家的富贵。” “宫中佳丽如云,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得到圣宠?” “这也是一个赌啊,”安锦绣从安太师的身边走过,“你对安锦颜还不是一个赌?赌太子有朝一日能坐上那把龙椅?既然父亲愿意在安锦颜身上赌一回,不如在我身上也赌一回好了。” “你就没想过上官勇回来?”安太师问安锦绣道。 “上官安氏已经死了,他日后会再娶,会有另一个女人为他生儿育女,不是吗?” 安太师站在石亭前,看着安锦绣慢慢地走远。竹林中的风轻柔,将安锦绣的裙角吹得微微翻起,光看背影,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婀娜多姿的美人。初夏的时节,天气最是怡人,安太师却如同身在数九寒冬。两个女儿,从小小一团的婴儿到花容月貌的少女,他看着她们一点点的长大,看着她们一身嫁衣的出阁,安太师没有想到,只是一夜而已,他这两个各有千秋的女儿竟都变成了陌生人,让他感觉那先前的十几年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他才能看清,他的这两个女儿竟都是性属蛇蝎。 安太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庵堂,上了轿后,瘫坐在轿中的安太师就在想,安锦颜一定会后悔将安锦绣送上龙床,看不到未来,但是安太师此时已经在想,安锦颜与安锦绣这对姐妹,日后怕会是彼此最大的仇敌了。 紫鸳在庵堂门前,看着安太师上轿走了后,才跑回到安锦绣住着的客房,跟安锦绣说:“小姐,太师回去了。” “嗯,”安锦绣坐在窗前看着窗外,说:“你脚不是扭伤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对于安锦绣到现在才问自己的脚,紫鸳也不生气,走到安锦绣的身边道:“还肿着,不过能走路了。” “去休息吧,”安锦绣说:“有事我再叫你。” “小姐,”紫鸳在安锦绣的身边半蹲下来,小声问道:“太师答应你去找那个夭桃了?” “他只能答应我,”安锦绣说:“所以你就不用操心这事了。” “那个夭桃对小姐有什么用?”紫鸳却还是半蹲着身问安锦绣道:“她是武林高手?” 安锦绣拍了一下紫鸳的头没有说话。 “这事还要瞒着我,”紫鸳站起了身来,跟安锦绣说:“我去给小姐拿晚饭,小姐今天要多吃一点。”紫鸳没等安锦绣再说话,便一瘸一拐地跑走了。她这会儿还是在害怕 ,但是有安锦绣在,紫鸳又觉得自己至少可以安心地接着活下去。 ☆、67所谓夫妻的缘分 皇宫中的下奴院,关着的都是获罪官员,世族大家的女眷。这些女人若不是家族获罪,都会是世族官宦家的贵妇人,千金小姐。夭桃这个名字对于安锦绣来说,记忆不算深刻,只是在世宗跟她说,朕会给你一个儿子的时候,安锦绣才想起了这个名字。 前世里的皇族夺嫡之争时,白承泽向世宗揭发过项氏皇后残害龙子的罪证。下奴院中的下奴夭桃几夜承欢之后,珠胎暗结,最后被皇后发现杖毙在下奴院的刑房里,一尸两命。那是帝后失和的开始,也是白承泽对太子步步紧逼的开始。 说起来这个矢桃也不是什么获罪官员的女儿,只是一个出身商户的商户女,只因为容貌很美,被白承泽看中送进了宫中讨世宗的欢心,却没想被皇后阻碍,最后只能以罪奴的身份入了下奴院。 安锦绣在心中算过日子,如果她没有算错的话,这个夭桃此时已经怀上了龙子。与其让这个女子被皇后活活打死,不如将这女人带到自己的身边来,她给她一条活路,她给她一个龙子。 紫鸳端了饭菜进屋来的时候,安锦绣还是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小姐,吃饭吧,”紫鸳喊了安锦绣一声。 安锦绣没有吭声,像是没有听到紫鸳说话。 紫鸳走到窗前,看看窗外。客房的窗外种着一颗桂花树,“是桂花,”紫鸳跟安锦绣说:“原来小姐绣阁的院子里也种着桂花树。” 安锦绣站起身,跟紫鸳道:“不要再说我们的以前了,说再多我们也回不去了。” 紫鸳哦了一声,低下头,是不能再想以前了。在上官家的后院里,其实也有一棵很小的桂花树,听二少爷说,那还是姑爷为了她家小姐,成亲前亲手种下的。擦了一下眼睛,紫鸳跑到了放着饭菜的桌前,跟安锦绣说:“这是我做的,小姐你尝尝吧。” 紫鸳做的饭菜,口味对于安锦绣来说已经是再熟悉不过了。看到菜中还有肉食,安锦绣问道:“庵堂里的姑子们呢?” “吉总管让她们都在前院,不准她们再到后院来了,”紫鸳说:“我今天在前院见到了老主持,她见到我就跑,就像见到了鬼一样。” “你以后见到她们,就当不认识,不要去找她们说话,”安锦绣教紫鸳道。 “为什么?” “我们的事她们不知道最好。” 紫鸳说:“她们一定是知道了,不然主持怎么看到我就跑?” “就当她们不知道 ,”安锦绣让紫鸳坐下来跟她一起用饭,说道:“我不想连她们的性命也害了。” 紫鸳身子一抖,马上就明白了安锦绣的话。 饭菜吃在嘴里,感觉不到味道,但安锦绣还是吃了一碗饭下去。已经决定要活着了,她就得让自己有一个好身体。弱不经风的人进宫之后一定活不长久,一个活不长久的人还怎么看着皇后和安锦颜去死?至少她要比这两个女人活得长久才行。 这个晚上,世宗没有到庵堂来,但是让人送了宫中的补品来,还给安锦绣送了一颗夜晚照亮的夜明珠来。 吉利看到这颗夜明珠,对安锦绣的态度更加恭敬了,这是白氏皇族的宝物之一,一向帝王专用,连皇后都无缘用上一回,没想到这一回竟被世宗送到了安锦绣这里来。吉利现在很确定安锦绣在世宗心目的地位,以前是心心念念而不得的女人,现在人已到手,却还是心中所念之人。 安锦绣当着吉利和宫人们的面,显得受宠若惊,只是房中无人后,她一眼也没看那颗夜明珠,只是躺在床上看她一直戴在身上的红绳。家被烧了,这红绳被她贴身戴着还是完好如初。想着自己与上官勇的新婚夜,上官勇将这红绳送与自己时的情景,安锦绣还是不出声的哭了。 什么月老庙,姻缘绳,一点也不灵验,还是说她与上官勇真的没夫妻的缘分?可是若是真的没有缘分,她为何两世为人都嫁与了他?一夜的夫妻,你就只能给我们一夜的夫妻缘分?安锦绣问手中的红绳。泪水潸然而下,红绳鲜亮红艳如初,却无法告诉安锦绣任何答案。 上官勇坐在小客栈外的一家酒楼里,临街的位置,可以让他看到街下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 坐在上官勇对面的男子给上官勇斟了一杯酒后,起身道:“上官将军,我家主人的话小人已经带到,如何行事,我家主人望上官将军务必三思而后行。”这男子说完这话后,转身离开,到了楼下,还没忘记将酒钱先行付上。 上官勇对于这个人的离开没有表示,灌了一杯酒下肚后,上官勇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安锦绣没有死,在安氏城北的家庵里。 圣上昨夜在安氏庵堂一夜未归,今日午后又去了庵堂一趟。 安锦绣很可能已经上了龙床。 那陌生人跟自己说了很多的话,其实最主要的内容也就这三条。上官勇这会儿分辨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上了龙床,还活着的安锦绣?他是该去杀了这个 红杏出墙的女人,还是应该高兴她还活着? 酒楼的伙计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上官勇坐着的桌前,问上官勇道:“客官,您还要上酒吗?” “多少钱?”上官勇问这伙计? 这伙计忙道:“方才那位客官已经付过钱了。” 上官勇起身离座,大步往酒楼的楼下大堂走去。安锦绣不是一个会叛他的女人,他不相信!上官勇出了酒楼,便往京都城北走去,如果安锦绣在那里,那他就去见她,他不信别人的传话,他只信安锦绣亲口说的话。上龙床?多可笑的笑话,上官勇想他方才不应该放那个混蛋走的,敢坏他妻子名节的人,他就不该让他活着离开! 先前从酒楼出来的男人一直就在酒楼外等着,看上官勇往城北去了,忙就转身往城西的五王府走去。 夜色中的庵堂安静无声,灯光都被高高耸立的院墙挡在了院内,只有大门前的两只灯笼照亮了门前方寸之间的地方。 上官勇没到庵堂的近前去,庵堂的门前站着带刀的侍卫,就算上官勇再不识货,这几个侍卫穿着的大内侍卫官服他还是认得的。安氏的家庵怎么会站上大内的侍卫?等上官勇把这庵堂的四面都转过一圈后,上官将军发现,这座庵堂看着如佛门清净地一般,其实光是院墙外就有不少的暗哨,偌大的庵堂被大内侍卫们围得铁桶一般。 上官勇没有冒然去翻墙头,虽然这院墙他若真想翻轻易就能翻过去。上官勇如今也惜命,在大仇未报之前,他得活着,轻易送死的事,他如今再也不会去做。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上官勇把庵堂外面的暗哨摸了一个遍,又生生在天亮之前,把大内侍卫们巡防轮岗的时间看明白了。 天亮之后,上官勇回到他和庆楠几个人住着的小客栈,庆楠几个人却不在。 胡乱用了一顿早饭后,上官勇便一个人坐在房中看信王给他的名册。 不管昨晚那个陌生人说的话是真是假,这个人的主子一定也在盯着他,上官勇此刻越发觉得他没办法再将这本名册留在身上了,费力地记着名册上的人名,上官勇就在想,他是要将这名册烧了,还是藏起来,要是藏,他又能把这名册藏到哪里去? 庆楠几个人一直到这天的晌午才回来,他们找了上官勇一夜,甚至又跑到城南旧巷去找了一圈,生怕上官勇出事。进屋后,看见上官勇好好地坐在那里,庆楠是没好气地问道:“大哥,你是想急死兄弟们啊?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我喝闷酒去了,”上官勇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后,便把名册收了起来。 “那我们可以一起去啊,”庆楠说:“现在京都城里我们也分不清谁是人,谁是鬼,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上官勇让庆楠几个人都坐下来,说:“你们那天在我家那里遇上的那几个人,查清楚他们是哪里的人了?” 庆楠让一个兄弟去把房门关上,然后说:“不是官家的人。” 上官勇说:“江湖中的人?” 庆楠摇摇头,“那天那帮孙子跟我们跟到半路就突然跑了,现在这帮人是不是江湖中人,我们也不能肯定。他妈的,”庆楠说到这里骂道:”现在的人都他妈的没种,雇凶杀人,有本事自己动手啊!跟我们当面锣对面鼓的干一场!” “信王是皇室的人,”上官勇这时道:“那帮人会不会是宫里的人?” “圣上?”上官勇的话音刚落,马上就有兄弟叫了起来。 “你叫个屁啊!”庆楠瞪了这位一眼,“宫里头就住着圣上一人?项锡是皇后的弟弟,你们都忘了这一茬了?” 屋里的几个人都是一愣,这一点庆楠不说,他们还真没想到。 “去皇宫外面等一等看,”上官勇小声道:“看看还能不能遇见这几个人。” 庆楠说:“我们就干等着?” “如果他们知道我上官勇没死,你们说这帮人会不会再出现?”上官勇看看自己的几个兄弟道。 庆楠一皱眉,“这帮人连大嫂他们都不放过,知道了大哥还活着,那一定会来再杀大哥的。” “那大哥不是很危险?”有兄弟说道:“这招引蛇出洞也太险了,再说这帮人身后的人很可能是皇后呢?” “我不能让这帮人再活着,”上官勇的身上涌出了杀意,杀他家人的人,一个也不可以再活着,他才不管这些人的身后是不是站着当朝的皇后。 ☆、68元志回京 杀了幕后的主使,和杀下手杀人的人,对于上官勇这些人来说,都是非做不可的事。 庆楠最先冲上官勇点了头,说:“不用大哥你去以身犯险,你先出城,我们兄弟留在这里就行。” 其余的兄弟也没多想,反正杀人就要偿命,他们这帮人管不了太多尊卑有别,都跟上官勇说,“大哥先出城去,那帮孙子让我们来杀!” 上官勇却低声道:“我的仇,我怎么能走?庆不死说的对,我若是不能手刃了仇人,将来到了黄泉,我也没脸见你大嫂他们。” 兄弟们都语塞了,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哪有自己的家仇,自己先跑,让别人来报的道理? 庆楠眼珠转转,说:“这也简单,我们一起在城外等那帮孙子,只要不在京都城里,我们报完仇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那几个人的样子你还记得吗?”上官勇又问庆楠。 “为首的那人长什么样我记得,”庆楠说:“只要抓到这孙子,剩下的那几个,我们不怕找不到。” 有兄弟说:“那这事就这么办了?我们这就上大街喊大哥回城的消息去?” “等我们喊完了,再出城时间就不够了,”庆楠跟上官勇商量道:“我们明天行事吧,让大嫂他们多等这一天,我想他们不会怪我们的。” 上官勇点了点头,让庆楠几个人去休息。 上官勇说昨天一个人喝闷酒去了,庆楠是不信他这话。喝了一夜闷酒的人,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但这个时候,庆楠没有多问上官勇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再多的伤心难过,哭也好,骂也好,这些样子是不会愿意让别人看见的。 “喝了酒就好好睡一觉,”庆楠是最后一个出门的,临出房间时,跟上官勇道:“明天我们要办正事,大哥也要养足了精神才好。” 上官勇嗯了一声,在庆楠出去之后便反锁上了房门,之后就颓然地躺在了床上。不管安锦绣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在那座庵堂里,他都要报了仇后再去见他的这个小妻子。安锦绣不会叛他,这是上官勇坚信的事情。 上官勇在昨天晚上,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世宗强占了安锦绣,他拼掉这条命不要,也将安锦绣带走。 这天夜里,上官勇站在庵堂外,又是干守了一夜,而在庵堂里的安锦绣,却没有本事感知到,让自己相思到刻骨的人就与她一墙之隔,。 世宗这个晚上 没有来,但还是命人给她送来了不少东西,其中一个由整株珊瑚制成的绣架,又让看到的人啧了一回舌。守在庵堂里的宫中人都在猜,安锦绣一日不入宫,世宗皇帝是不是要将宫中稀世的宝物都送到这座庵堂里来。 吉利开始没话找话跟安锦绣说,一门心思地讨好起安锦绣来。不管这个女人进宫后能活多久,凭着世宗对安锦绣的心思,只要安锦绣能在世宗的面前多给自己说几句好话,那么世宗对自己的火说不定能消得快一点。 安锦绣也明白吉利的心思,这两日这个太监守在自己这里,那么这两日在世宗身边伺候的人,都会想尽心思,趁吉利不在的时候,能往上爬一步是一步,吉大总管这是着急了。安锦绣也不赶吉利走,跟吉利说些家常话,不时说起过去还要掉些眼泪。 吉利在安锦绣说到伤心处时,也陪着掉眼泪,说些宽慰安锦绣的话。 两个都很会演戏的人,将这场外人看着很温情的戏,一演就是大半夜。 直到吉利从房里退出去后,安锦绣脸上的笑容才消失不见。吉利是自己的仇人,也永远不会被自己所用,这一点安锦绣很清楚,但是这人不能自己被所用,她也不希望自己进宫之后,这个太监总管跟她作对。暂时与吉利交好,是安锦绣现在唯一能做的选择。 吉利出了安锦绣住着的客房后,脸上堆着的笑容也瞬间消失。这一晚的话说下来,安锦绣对于他的试探,也不知道是真听不出,还是假装不懂,总之这个女人回他的话都是滴水不漏,一点把柄也不让他拿住。安锦绣真的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无害? 屋里传出了安锦绣让紫鸳拿绣线的声音。 吉利站在窗外,从这扇开着的窗看进去,安锦绣坐在了珊瑚质地的绣架前,手摸着绣布,看来是要织绣了。吉利转身慢慢地走进院中,一个刚刚家破人亡的女人会有心思织绣?还是说女人们都要做些事情,来分散自己的伤心? “总管,”一个中年太监走到了吉利的身后。 “说,”吉利回头看了这太监一眼。 “圣上今天也没说太子什么,”这太监小声跟吉利道:“太子倒是上奏说,要彻查城南旧巷大火一案。” “圣上准了?” “准了,圣上命大理寺彻查。四殿下与五殿下今日早朝一起上奏圣上,说上官家的灭门一案,可能跟信王造反之事有关,也请旨圣上要查。” 吉利这时候听出点味道来了, 说:“这话怎么说?” “奴才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攻克香安城,带兵进入信王府的人正是上官勇。” “有意思,”吉利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步,“那圣上怎么说的?”他问这太监道。 “圣上说他自会命人去查,但命谁去查,圣上没在殿上说。” 吉利让这太监退下去,自己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看来杀上官全家的,可能还真不是安锦颜,他就说嘛,安锦颜怎么会做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越来越热闹了,”吉利自言自语了一句。 到了这一日的天亮之后,上官勇刚回客栈,就看见守在安府门前的兄弟冲到了他的面前,说:“大哥,你可回来了。” “怎么了?”上官勇忙问,安府里正在办着他上官家的丧事,如今连他上官家的丧事都不能太太平平地办了? “元志回来了!”这兄弟跟上官勇说:“带着两个人,踹开安府的大门就了进去,我想喊他都没来及喊!” 安元志离家去从军,这是京都城人人都已知道的事情,上官勇没想到安元志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庆楠这时也跑了出来,跟上官勇说:“大哥,我们不如一起去安府。” “不是说我们出城去吗?”报信的这兄弟道。 “我昨天想了一夜,”庆楠也不问上官勇这一晚上又干什么去了,只是说道:“我们用不着满大街地去喊大哥你回京来的事啊。你就去安府的灵堂,只要大哥你在灵堂一露面,京都城还能有谁不知道大哥你回来了? “那我们要怎么宰了那帮孙子?”跟出来的几位问庆楠道:“我们在太师府里动手?” “那就看这帮孙子有没有胆子在太师府里杀人了,”庆楠说:“他们有胆子把太师府也血洗一遍吗?” 上官勇道:“他们不会在安府动手的。” “那不就得了,我们去过安府后,就出城等着去,”庆楠看看身边的几位:“都准备好玩一次命了?” “老子没宰过人?”当下就有一位呸了庆楠一口,说道:“那我们还愣着做什么?走吧。” 上官勇这一行人还没到安府,安元志就已经将整个安府都闹得不得安生了。 安元志下午离京,上官家晚上就出了事。消息的传播永远比人的腿脚快,等安元志知道自己姐姐全家都被烧死的消息后,当场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要不是袁义和袁 威赶紧翻身下马来扶他,安元志能被官道上跑着的马活活踩死。 被袁义拍着后背顺了半天的气后,安元志是一语不发,跳上自己的马,往京都城狂奔。 袁义和袁威听到安锦绣等人的死讯也是难过,跟着安元志一起往京都城赶。 等安元志来到京都城下,过城门时,又听到了母亲的死讯。一下子自己在乎的人都死了,安元志眼前发黑,倒地昏迷了片刻,被袁义、袁威喊醒后,红着眼就冲回了安府。 灵堂里,放着四具棺椁,摆着的灵位有五个。 安元志眼睛发花,也看不清灵位上的字,等他冲到了灵桌前,趴着这些灵位看,才看清这五个灵位上,依次写着他母亲,安锦绣,平安,上官睿还有上官宁的名字。 “不可能!”安元志喊道:“这怎么可能呢!” 袁义和袁威一把没拉住,安元志冲到一具棺椁前,棺椁已经钉钉,开启不开,安元志是挥拳就要砸开棺盖,不亲眼见到这些人的尸体,他怎么能相信他离京时,还活的好好的家人都没了? 安太师在书房里,听到下人来报,说是五少爷回来了,安太师是忙就带着人往灵堂这里赶。一进灵堂,安太师就看见安元志要砸棺,忙就喝道:“安元志,你要干什么?!” 安元志听见安太师的声音后,动作顿了一下。 “少爷!”袁义和袁威趁机上前一左一右抱住了安元志。 “放开我!”安元志也不看自己的父亲,只是跟袁义、袁威喊道:“我要看他们,这里面也许根本就不是我娘,我姐她们!” “她们没死,我会为她们设下灵堂?”安太师走到了安元志的跟前,说道:“已钉钉的棺椁再打开,死人再见天日,你是要让她们死了也不得安全吗?” “我姐和平安是烧死的,那我娘呢?”安元志跟安太师喊道:“那我娘又是怎么死的?!” 大恸之下,血灌了安元志的两眼,被儿子一双赤红色的眼瞪着,安太师甚至有些胆怯,他没办法向安元志交待安锦绣的“死”,也一样没办法向安元志交待绣姨娘的死。 ☆、69大闹灵堂 “我娘到底怎么死的?”安元志一步步逼着安太师往后退,“一个大活人死了,你就不给我一个说法?” “她,”安太师道:“知道你姐姐的死讯后,她一时接受不了,投井自尽了。” 一听自己的生母是自尽,安元志更是接受不了,“这不可能!”他跟安太师叫道:“我娘不可能丢下我不管!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害了我娘!” “放肆!”安太师再对安元志有愧,也不能容忍儿子用手指着自己的脸。 “我要开棺,”安元志说:“我不们我娘是自杀。” “开棺?”老太君被安元文扶着走进了灵堂,对安元志道:“你这是说是我们害死了绣姨娘?那你不如去报官,要大理寺来查这个案好了。” “你当我不敢?”安元志看见老太君也没有行礼,这会儿母亲和姐姐都不在了,这个家对他来说完全可以无视。 “让开路,”老太君扭头就对安太师道:“他想他生母走的不安生就随他好了,让他走,随他去告。我倒要看看,这个世上白的是不是真的能被说成黑的!一个投井的女人还能被查出是被杀的来。” “五少爷,”守在灵堂里的冯姨娘这时大着胆子对安元志道:“绣姨娘她真是自尽的,府里好多人都看见了,她跳了府里洗衣院里的那口井,就在二姑奶奶死的那天夜里。” 冯姨娘这一开口,灵堂里的下人们都开口跟安元志证明,绣姨娘的确是投井自尽的。 袁义这时拉着安元志说:“在灵堂里不能这样闹,你总要让她们走得安心。” 安元志甩开了袁义的手,红着眼,走到了棺椁前,不亲眼看看这些人的尸体,他不能相信他的这些家人已经死了。 “开棺让他看,”老太君这时道。 “母亲,”安太师忙道:“你不要气元志的胡闹,他不懂事,让元文扶您先回去休息,这里有儿子在就行了。” “我要带她们走,”安元志这时突然又道:“她们的丧事我不麻烦你们。” “你带她们去哪里?”安元文这时忍不住跟安元志发火道:“是圣上下旨让我们家替上官家办这场丧事,绣姨娘是父亲的妾室,无论生死,她都不能离开安家,你要带她走?” 安元志瞪着安元文。 安元文对着安元志没有安太师的那种内疚之情,冲安元志道:“你现在知道孝顺了?她们出事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父母在不远游,你再不喜读书,这个道理你也不明白?” 安元志是在悔恨中,他要是知道他走之后,母亲和安锦绣会发生这样的事,打死他他也不会走。只是这个世上没地方买后悔药去,安元志这个时候根本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想去从军,就是想混出个明堂来,让母亲和安锦绣都能过上好日子,现在这两个人都没了,十五岁的安元志突然之间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什么了,为之奋斗的人没了,前进的目标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这是她们的命,”安元文这两天也被磨得气不顺,冲着安元志口不择言道:“你伤心也没用。” “你说她们的命不好?”安元志脑子里还残存的理智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命有多好!”安元志拨出腰间挂着的宝剑,直接就剌向了安元文。 “少爷!”袁义、袁威同时出手拉安元志,这个安府的大公子说话是欠揍,可他们也不能看着安元志因为杀兄,把自己的这条命也丢掉。 安元文一个读书人,这辈子被人用剑剌还是头一回,看见安元志拨剑他就已经呆愣住,安元志一剑冲他胸口剌过来,他更是不知道要躲。看着安元志手中的宝剑停在自己的胸前,安元文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小子是想要他的命,一点也不带掺假的。 “反了,你是要反了!”老太君是在场的人里最先回过神来的,冲着安元志大喊道:“你要杀你的哥哥?!混帐东西!我们安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混帐东西!” “少爷,你把剑放下!”袁威拖着安元志往后退,袁义就抢安元志手上的宝剑,“你不能在这里动武!把剑给我。” 安太师这时喝令赶到灵堂来的安府护院们道:“把这个逆子给老夫拿下!” “安氏算个什么东西?”安元志这个时候完全就已经情绪失控,一边拼命要甩开袁义、袁威两个人,一边跟安太师喊:“你当我愿意姓安?我娘和我姐没了,这里对我来说就是个屁!都是给人做奴才的,谁又比谁高一等?我不会放过你们!” 老太君终于是受不了这个剌激,站着就往地上倒去。 “太君!”安元文冲过来一把扶住老太君,却听见自己胸前的衣襟发出一声响,低头一看,这衣襟从下往上斜着裂开了一条长缝。 安太师看见长子衣襟上的这道长缝,顿时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安元志身旁的那两个人拉着,安元志真能把安元文给一剑捅死,这一剑明显 就是用上了力道,“混帐,混帐东西!”安太师手指着安元志气急败坏道:“不敬兄长也就罢了,一言不和你就要杀他?!老夫没有你这个儿子!” 安元志一脚踢翻了两个上来要抓他的护院,跟安太师道:“这个家从此以后跟我再无关系!” 安太师气得手脚冰凉,一边让安元文将老太君带走,一边跟护院们道:“你们不用跟他留情,把这个混帐给老夫拿下!老夫要家法伺候他!” 袁义和袁威不能看着安元志被在安府当护院的这些武师们抓住,也不能真在安锦绣等人的灵堂上杀人,只能是帮着安元志打,又要看着安元志,不让这个这时已经大脑不作主的人开杀戒。 上官勇带着庆楠等人来到灵堂的时候,灵堂里面刚打开没一会儿。灵堂里桌倒椅歪,香烛掉地,一帮人在灵堂里揪成一团,已经将庄重肃穆的灵堂弄得一片狼藉。 “住手!”上官勇进了灵堂就大喊了一声。他是个护短的人,不管这里面谁对谁错,上官勇是上前就把围在安元志身遭的护院,连扔带踹给弄一边去了。 安元志见了上官勇,呆呆地看了上官勇一会儿,他也就是安锦绣成亲之时跟上官勇相处过,明明是没有说过几句话的人,却让安元志感觉自己见到亲人了,“姐夫,”安元志望着上官勇大哭道:“我姐她们都没了!” 上官勇进了这个灵堂后,头也是一阵晕眩,这会儿听见安元志哭,他也想哭可是他没当场落泪的习惯,只是伸手将安元志抱住,拍了拍安元志的后背。 方才还在耍蛮斗狠,疯虎一般的儿子,这会儿又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倒在女婿的怀里痛哭,安太师说不出自己这会儿是个什么心情。 庆楠几个也没动手,只是默契地将安府的护院们和上官勇、安元志隔开。 袁义和袁威听安元志喊来的这个高个儿汉子姐夫,就知道这个就是上官勇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这两位就退到了棺椁前守着。 安太师让护院们都退下去,问上官勇道:“你何时到的京?” 上官勇松开了安元志,上前来给安太师行了一个大礼,道:“岳父,我今日刚回到京城。” 安太师叹气道:“是我女儿福薄,你节哀吧。” 上官勇看了安太师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安元志这时候还是喊:“我要把我娘跟我姐她们都带走!” 上官勇把安元志拉到了身边 ,说:“别闹,这里灵堂!” “我……”安元志的眼又红了。 上官勇弯腰跟安元志耳语道:“就是带走,也不是现在!” 安元志猛摇头。 上官勇只得又说:“你姐不在了,我不会不管你,你听我的话,我不会害你。” 安元志扭头擦了一把眼泪,不言语了。 庆楠这时说:“大哥,来灵堂不能不上香不烧纸,我们还是先顾着大嫂她们吧。” 有安府的下人进来,把灵堂快速收拾了一遍,然后又给上官勇几个人送上香烛纸钱。 上官勇走到了棺椁前,除了绣姨娘的棺椁他不好去碰外,其他的三具李棺椁他都一一摸了一遍。 灵堂里响着安元志的哭声,庆楠几个人神情悲伤,袁义和袁威两人蹲在火盆前不停地往火里丢着纸钱和冥币,安太师在一旁默然无语地背手站立。 上官勇背对着众人站着,没人能看到他此时的神情,悲伤绝望似乎都已过去,手抚着家人棺椁的上官勇,神情平静,如一潭深水,波澜不惊。伤口在心的深处,溃烂流脓,也许有一天,这伤会将他的整个心都腐蚀,但外表已然长好,外人看去完好无缺。 “你是为了何事回京?”安太师在上官勇复又走到了自己面前后,问道:“是奉军令回京来的?” 上官勇点头,道:“我奉周大将军的将令,回京上书的。” “那你把周大将军的折子递进宫去了?”安太师忙问。 “还没有,”上官勇说:“我刚回京就听说家里出事了。” “你应该先国后家啊,”安太师摇了摇头后,对上官勇道:“你快些先去递折子,晚上就回我这里安顿好了。” 上官勇问安太师道:“那我能面圣吗?” 安太师说:“你有何事要面圣?” “周大将军让我最好能将他的折子面呈圣上,”上官勇顺嘴胡诌道。 安太师如今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上官勇去面圣啊,他现在都不知道世宗还能不能让上官勇再活着。“想面圣谈何容易,”安太师只能对上官勇道:“更何况你是有孝在身的人,怎能带孝入宫?” ☆、70亲人犹悲他人已歌 那周大将军的折子怎么办?”上官勇问安太师。 安太师说:“奏折我可以替你上呈。卫朝,你还是要尽快在京都把新家安起来。” 安元志冷道:“把新家安起来?父亲不会是要再替姐夫定一门亲事吧?” “你闭嘴!”安太师无力再喝斥安元志什么了,上官勇来了后,明显就是要护着这个逆子的,安元志可以任他打骂,但这个女婿,他能打还是能骂?安锦颜说过,可以把安颜曲下嫁给上官勇,但安太师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庆楠这时走上前来道:“太师大人,我大哥不能进宫面圣,那末将无孝在身,不知末将可否入宫面圣?” 太师也不问庆楠是什么人,只是问道:“周大将军有话让你们当面禀报圣上?” 几个人都看向了上官勇,这要他们怎么说?把周宜也拉水里来? 上官勇摇一下头,说:“都是一些军营里的事,大将军想知道他下面是返回白玉关,还是回京。” “这个老夫可以替他问,”安太师道:“上折的事就交给老夫去办。我让下人去准备,你们在府里用过饭菜后,就歇息吧。” 安元志冷冷地哼了一声,抬腿就往外走。 “岳父,我去追元志,”上官勇跟安太师说了一声后,迈步就追安元志去了。 庆楠几个人看这两位都跑了,忙也跟安太师告辞。 灵堂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安太师一人,上官勇说有要上呈的奏折,也没丢下来就这样跑了。安太师想叫这人回头,上官勇却早就跑得没了影子。 看看空荡荡的灵堂,安太师坐在了灵案下侧的椅子上。一枚纸钱静静地躺在安太师的脚下,太师将这纸钱踢走,不会儿这纸钱又被风吹回到了他的脚下。这两天的事太荒唐,太耻辱,太师到了此刻已经心力憔悴。看着脚下的白色纸钱,耳畔响着从灵堂里穿堂而过的风声,太师突然就生出,这哪里是在为绣姨娘她们办丧事,这像是在为他们整个浔阳安氏办丧事。 谁也不知道,就连安太师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在这个六月的清晨,他比所有人都要早很多地感觉到了,他们浔阳安氏大厦将倾。 上官勇一路追着安元志追出了安府。 安元志出了安府,上了马,就往城南旧巷那里猛跑,理也不理身后上官勇喊他的声音。 “你们先回客栈去,”上官勇跟庆楠几个人说了一声后 ,也往城南旧巷跑去。安元志去城南旧巷,一定是去看上官家已经不复存在的宅院,只要知道这个小舅子的去处,上官勇就不怕找不到安元志了。 庆楠想跟上官勇说,他们不是说好了,来过安府的灵堂后,他们就去城外等着那帮杀手的吗?这下子他们是要在客栈等着了?可是没等庆楠开口,上官勇就已经跑了。 “我们回客栈,”庆楠想想,没带着兄弟们也去城南旧巷,这个时候他们还是不要打扰这两个人伤心了。 袁义和袁威看庆楠几个人也走了,互看一眼后,也往城南旧巷走去。 安元志到了城南旧巷后,望着一片残垣断壁的废墟发呆,上官家在哪里,他找不到了。 旧巷这里有很多人家在办丧事。亡者会在死去的地方等着家人来超度,这是祈顺朝下层老百姓们相信的东西。而在旧巷外,人们还是过着日常的生活,街上车水马龙,沿街商家和小摊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巷里巷外,两个世界,让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亲人犹伤悲,他人亦已歌滋味的安元志,一时间千般滋味袭上心头,感觉委屈,却也知道不相干的人没理由陪着自己一起伤心难过。 “元志,”上官勇追上了安元志,一把抓住安元志的手就道:“你跑到这里来又能有什么用?” 安元志望着上官勇,说:“我姐家我找不到了,”说着这话,又是一阵伤心的安元志,眼泪不自觉地往下落。 上官勇叹了一口气,带着安元志往前走,说:“我带你去看。” 安元志站在上官家的废墟前看了很久,这里过去的样子,他一点也找不出来了。“我姐没了,平安没了,”安元志跟上官勇小声说道:“小睿子和宁儿都没有了,我娘也没了。” 上官勇拍了拍安元志的肩头,要他说安慰的话,他说不出口。 “我不该走的,”安元志喃喃自语地往废墟前的空地上一跪,“早知道这样,我死也不走啊!” 袁义和袁威这时追了上来,听到安元志这声喊,他们也是后悔,想想他们要是不走,这一家子也就不会死,他们就是再没本事,从火里救出三个人来的本事还是有的。 “你们是?”上官勇望着自己不认识的袁义和袁威问道,现在他对陌生人本能地警惕。 袁义要开口,就听安元志已经开口说道:“他是袁义,他是袁威,是我姐救了他们,他们的事情,这里不好说。” 上官勇没再 问,看看自家废墟的周围,站着不少人,有不少是他不认识的。伸手从地上拉起安元志,上官勇道:“走吧,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 安元志亲眼见到了上官家的废墟,像是这才相信了安锦绣她们已经不在了一般,没再哭,也没再闹,被上官勇拉着,虽然还是一步三回头,但总算是听话地离开了这里。 人群里有人看着上官勇四个人走远,随后便也离开了城南旧巷,往大内侍卫副统领林章的府坻跑去。 上官勇没有带安元志回他和庆楠几个人暂住的小客栈,而是带着安元志钻了几条巷子后,进了一家生意看着不太好的小酒馆。 四个人一边一个,围着酒馆外的一张四方桌坐下。上官勇让店主给他们炒几个小菜,上两壶烧酒。 安元志也不用上官勇再问了,把袁义和袁威的来历跟上官勇说了一遍,然后又红着眼眶,将他离京时,安锦绣托他带的,写给上官勇的信递到了上官勇的面前,说:“这是我姐的信,姐夫你看看吧。” 看着安锦绣在信上说,家里一切都好,平安会叫娘了,等他归家后,她再教平安叫爹,上官勇没能把这信看完,眼睛里汪上的眼泪让他看不清信上的字。 “怎么会突然之间失火呢?”安元志坐着自言自语道。 上官勇大力地搓了一把脸,安锦绣的信并不长,强忍着眼泪把这信看完后,上官勇对安元志道:“这火的起因,大理寺正在查,我们耐心等着就是。”看了安元志在灵堂闹出的事后,上官勇这会儿不敢跟安元志说,烧了家里的那场大火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凭着安元志的性子,上官勇真想像不出这个少年人会干出什么事来。 袁义这时却道:“什么样的火会将整条街巷烧毁?我进城时问过了,失火那天,京都城还下着大雨。” 安元志说:“你想说什么?”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袁义小声道。 安元志又是一愣,马上就道:“你是说我姐她们是被人杀的?” 上官勇忙又捂安元志的嘴,他选的这个地方没什么人,方便他们说话,可是也不能这么大喊大叫啊。 袁威看着袁义道:“我们被人发现了?” 上官勇摇了摇头,如果他身上没藏着信王的名册,他也会多少怀疑一下,是不是袁义、袁威的身份败露,引人来追杀了。“这事与你们无关,”上官勇对安元志三个人道:“是香安城那里出了一些事 ,说到底是我害了她们。” “香安城出了什么事?”安元志瞪大了眼睛。 “这事我现在还不好说,以后我会跟你说明白的,”上官勇按着安元志的肩头道:“你要恨我,我不怪你。” 安元志想灌酒,却又被上官勇拦了。 “这个时候喝酒,你一定会醉,”上官勇把酒碗从安元志的手上夺了下来,“你今天跟太师闹成这样,是不想再回去了?” “我娘和我姐都不在了,”安元志说:“那个家从此以后跟我还有什么关系?我姐真是为了你死的?” 上官勇躲开了安元志的目光,道:“是。” “我,”安元志想跳,却被上官勇大力地按着身体动弹不得。安锦绣是被上官勇害死的?那他要怎么办?杀了上官勇为他姐报仇? “给我一点时间,”上官勇对安元志道:“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是为国?”安元志问上官勇。 上官勇点头。 安元志手指扣着桌面,“好,”他跟上官勇说:“我等着你给我一个交待。也不是我要你的这个交待,是我姐她们。” “你不回安府了,你要住在哪里?”上官勇喝了一口苦酒后,问安元志。 安元志说:“京都城这么大,总有我落脚的地方。” “我给你找一个地方先住下,”上官勇说:“等我离京时,你跟我一起走。”他不能带着安元志三人去他现在住着的小客栈,他们还有一场要拼命的架要去打,安锦绣也就给他留下了这个宝贝弟弟,上官勇不能让安元志再受一点伤。 “不用了,我自己能找到地方落脚,”安元志却道:“你尽快办好你的国事吧,”说完这话后,安元志是起身就走。 “元志!”上官勇起身又要追。 “将军,”袁义把上官勇一拦道:“你现在住在哪里?少爷要是有事,我会去找你。” 上官勇只得报上了小客栈的名字。 “记下了,”袁义道:“将军请小心,我们左侧百米远的地方,那个穿灰麻衣的男人一直跟着我们。” 上官勇也没往自己的左手边望去,只是对袁义道:“这里的事交给我,你们保护好元志。” ☆、71背后的主子 安元志三人走后,上官勇坐着又喝了一会儿酒,然后才将饭钱放在了桌子上。 店主出来送客,拿起上官勇放在桌上的饭钱,还不忘冲着上官勇的背影道:“客官走好,再来啊!” 上官勇一步步往袁义所说之人走去,却没有盯着这人看,只是一副想从这里离开的样子。 穿灰麻衣的这个男子看到上官勇往自己这里走来,想走已经来不及了,上官勇这会儿看着是没有注意到他的样子,要是掉头就跑,无疑是告诉上官勇自己有问题。这人站在小街旁,无所事事,左顾右盼,装出一副像是在等人的样子。 上官勇从这人的面前走了过去,很快就拐进了另一条巷子里。 盯梢的这人放下心来,稍等了一会儿后,也几步走进了这条巷子,却没想到刚进了这巷子没几步,正在找上官勇的去向时,这人就感觉到了身后腰眼处被人用匕首抵上了。 “不想死,就别动!”上官勇在这人耳边道:“说!谁让你来的?” “你,你是什么人?”这人似乎被上官勇吓得险些昏了过去,打着哆嗦说:“认,认错人了吧?” “想死你就继续装!”上官勇手里的匕首加上了几分力道。 这人只感觉到腰眼处一疼,料想上官勇手里的匕首已经扎进了腰眼处的肉里,“这是天子脚下,你敢杀我?” “家都没了,我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上官勇对这人道:“说出一个名字来,我放你一条生路。” “你是个将军没错,”这人突然就笑了起来,跟上官勇说:“可是在我主人看来,你也不过就是个草民!” “你主人是谁?!”上官勇连忙问道。 袁义从两个人右边的宅院围墙上翻了下来,一把捏住了这人的下巴,对上官勇道:“他嘴里藏着毒,将军这样问他话,除了看着这个人死,其他什么也得不到!” 这人被袁义捏住了下巴,好像这才慌了神一般,突然就挣扎了起来,身子往上官勇手中的匕首上撞去。 上官勇把匕首往回一撤,他方才扎的不深,但这人腰眼处的血还是一下子流了出来。 “杀人……”这人被袁义捏着下巴还要叫。 袁义冲往他们这里围过来的人说道:“我们要债的,这事与各位无关!” 想要过来看个究竟的人忙都走开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债跟欠债的人天生是冤家 ,这种事他们管不了。 “还是找个地方再审他吧,”袁义跟上官勇说。 上官勇点一下头,抬脚狠狠地在这人的腿弯处踹了一脚,将这人的双腿直接踹断。 这人一声没哼,一下子就昏迷过去。 袁义对上官勇这一脚的狠辣也是侧目,他们死士杀人无情,可是也还没干过一脚下去将人双腿都踹断的事情。 京都城有的是背街的小巷,袁义扛着这人,跟上官勇一起寻了一处深巷,进了一户主人不在家的小宅院里。 袁义把这人往地上一丢。 上官勇一脚又踩在了这人的断腿处。 “啊!”这人惨叫了一声又疼醒了过来。 “你的主人是谁?”上官勇问这人道。 这人疼得将嘴唇全都咬破,硬是一声不吭。 袁义从衣兜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子,拔开瓶盖,将里面的褐色粉沫倒了一点在这人的伤腿上。 变了调的惨叫声从这人的喉咙里发了出来,断骨处火烧一样的疼,骨头好像正在融化一般,这种疼痛活人都无法忍受,“我可以让你全身的骨头都化掉,你却还可以再活上个十年,”袁义对这人说:‘不想这样活着,你最好说实话。” “我,我说了,我一样,一样活不了!”这人在地上翻滚呼嚎着道:“我还,还有家人,家人也一样,一样活不了。” “你不说,我一样杀你的家人!”上官勇冷道:“我就把你的尸体送到官府去,谁去给你收尸,就一定是你的家人。” “我,我跟你无仇!” “你的主人杀了我的家人,你跟我无仇?” 这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难忍蚀骨的疼痛,以头撞地,想给自己一个解脱。 袁义一脚将这人踢得面朝上躺在了地上。 “你的主人是谁?”上官勇还是问这人这个问题道。 这人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连呼吸都虚弱了下来。 看这个人的样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上官勇不介意再多等一会儿。 袁义这时侧耳听了听外面,对上官勇小声道:“外面有人往我们这里来了。” “是同伙?”上官勇望着地上这人问袁义道。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袁义说:“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这人不会一个人跟着 我们的,”上官勇说到这里,一脚将地上这人踢晕过去,对袁义道:“看看是谁来救他了。” 院里的两人刚在屋中藏好,一个同样身着灰色麻布衣的男人翻墙进了这座宅院。在墙边上站了一会儿,看屋里没人出来后,这人走到了昏迷的同伙跟前,蹲下身试了一下这人的鼻息,又看了一下这人的伤势,然后站起身,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将这人的脖颈砍断。 等杀人的这位又翻墙出去后,袁义就跟上官勇说了声:“我去跟着他,将军在客栈等我的消息,”便也翻墙而去,身形轻巧地如同飞燕。 上官勇看了一眼死在院中的这人,然后便也翻墙到了外面。 当天晚上,外出做工的一家人回到家中,看见院中的死人后,慌忙报官。官府来人验尸,收尸,查案,让这条巷子也是家家户户提心吊胆了一夜。 上官勇这天出了这条小巷,就先到皇宫门前,把周宜的奏折递了上去。虽然知道自己面圣的可能性不大,但上官勇还是在皇宫大门前等了一会儿,最后两个大内侍卫出来赶人,看实在没有机会了,上官勇才离开宫门,返回了客栈。 庆楠一个人坐在客栈门口的门槛上,看见上官勇回来便问:“元志没跟你在一起?” 上官勇也坐在了门槛上,说:“他这会儿跟我们呆在一起不安全。” “他的脾气我喜欢,”庆楠说道:“那样的老子没孝敬头,这会儿娘和姐姐都没了,他就只有你这个姐夫了。” 上官勇说:“我不会不管他的。” “大哥的小舅子,也就是我们兄弟,”庆楠说:“我们以后一起混好了。” “其他兄弟呢?”上官勇回头望望客栈里,大堂空荡荡的,就一个伙计趴在柜台上打磕睡。 “我让他们先出城了,我在这里等了半天了,没看到一个仇人上门来,”庆楠手里拄着自己的配刀,说道:“这帮人知道我们要报仇,不敢来了?” “有一个跟着我的人被我和袁义逮着了,”上官勇说:“袁义去查这些人的主子是谁了,我们等一会儿就能知道谁是这些人的主子了。” “袁义?”庆楠说:“就是跟着元志的那两个人之一吧?这两人什么来历?” 上官勇没跟庆楠说袁义和袁威的来历,死士是最不值钱的奴才,更何况还是逃奴身份的死士,袁义、袁威不会愿意让太多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元志的朋友,”上官勇告诉庆楠道: “陪着他一起去从军的。” “朋友?”庆楠好笑道:“那他们喊元志什么少爷啊?” 上官勇一下子答不出庆楠的这个问话,他的这个兄弟一向就不好骗,“别看他跟太师闹成那样,他是安府的五少爷这也是事实啊,”上官勇最后跟庆楠道:“这两个人可能是受过元志的恩惠。” “有个好出身就是比我们这些人好混,是吧?”庆楠望着上官勇一笑,道:“我也施个小恩小惠啥的,也弄两个忠心耿耿的人在身边。” 上官勇望着面前人来人往的大街,跟庆楠“嗯”了一声。 庆楠想跟上官勇说,你就不是一个会撒谎骗人的人,一说谎话,那眼角就直抽抽,可是庆楠最后一想,还是算了。他的这个大哥不喜欢骗人的,不说真话一定是有苦衷,他何必在这种时候非要问出一句真话来?庆楠不知道,从他的上官大哥在见到信王的那一刻起,这个不会说谎话的人,就在一步步学着说谎,还是面不改色,把假话当成真话说的那种。 上官勇跟庆楠坐在客栈前的门槛上,一直坐了两个时辰才等到了袁义。 “我们进去说,”庆楠站起身,跺了跺已经坐麻了的脚,小声说道:“这时辰都他妈等不到那帮孙子了,我想今天他们不会来了。” 大堂里的伙计看这两个“门神”终于肯挪窝了,长出了一口气,这两个阴沉着脸的“凶神”往店门这么一坐,谁还敢进他们店来?老板做了这几人的这一笔生意,这两天不知道少做了多少生意。 袁义进了房间,就跟上官勇说:“我看着那人进了林府。” 上官勇说:“哪个林府?” 袁义说:“那府坻看着不大,我跟人打听了,说那是大内侍卫统领林章的府坻。” “林章是副统领,”庆楠说道:“我记得正的那个姓苏,叫什么养直的。” “大内,”上官勇对庆楠道:“看来的确是皇家的人要杀我。” 庆楠没有当着袁义的面跟上官勇说皇后,只是狠拍了一下桌子道:“看来我们也不能让那个混蛋活了!” 上官勇说:“你说哪个混蛋?” “就是在军中跟我们充大爷的那个,”庆楠没直说乐安侯项锡的名字,只是说:“信王一家子的尸体可是被那个混蛋折腾的不清,连死人都不放过的人,这个人不是混蛋又能是什么?” ☆、72掩耳盗铃 上官勇听了庆楠的话后,只是苦笑了一下。他们要杀项锡,项锡不是一样也要杀他们? “这个混蛋给老子等着,”庆楠是越想乐安侯项锡的那副嘴脸越来气,从座位上跳起来,手里还拿着刀,恨不得现在就提着这刀冲回香安城,把项锡一刀砍成两断才好。 “他的事我们以后再说,”上官勇把长腿一伸,拦住了庆楠的去路,道:“你把这里的房退了,去城外等我。” “那他们和元志呢?”庆楠指着袁义问上官勇。 “元志在城里暂时没人会动他,”上官勇说:“你尽快出城去,我明天去城外找你们。” 庆楠说:“那你今天还在城里做什么?” 留在城里自然是要去见安锦绣,上官勇起身对庆楠道:“我在城里还有事,你不用管我。” “你不会是想一个人把仇报了吧?”庆楠说:“在城里你一个人打他们一群人?这种傻事,大哥你也做?” “天子脚下,我怎么能随便杀人?你一个人出城的时候要小心,”上官勇叮嘱庆楠一声后,就往房外走去。 庆楠踹了房里的木桌一脚,气不顺却还没个让他出气的地方。 袁义跟着上官勇走出了客栈,上官勇回头看看袁义,说:“你回元志那里去吧。” “那你去哪里?”袁义问道。 “我想去安府的灵堂守一会儿灵,”上官勇说:“我可能没办法送她们下葬了,所以想去守一会儿灵。” “小心,”袁义说道。 上官勇冲袁义点点头,往安府走去。 袁义站在客栈门口,四下里望了望,没有发现可疑的人这才放心地走了。 对于上官勇又回来守灵,安府的人都没说什么。只是内堂里的老太君发话,让下人把绣姨娘的棺椁和灵位移走,只让上官勇守他上官家的灵堂。 没人来打扰的灵堂很安静,上官勇一个人守在这灵堂里从白天守到了黄昏。上官勇家里有弟妹,军营里有兄弟,所以他几乎没有一人独处的时候,他听人说过,人得聚群,一个人呆着会胡思乱想,甚至还会招惹到孤魂野鬼。可是如今他一个人呆了这么长的时间,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想,更是看不到有孤魂野鬼来找他。 三具棺椁并排放在灵案的后面,上官勇却生不出这里面躺着他家人的感觉。上官勇是想不明白,守在家人的灵堂前,不是应该悲伤 吗?自己怎么就什么情绪也没有呢?打仗打多了,杀人也就杀得多,这是自己手里杀过的人太多,所以已经真正是铁石心肠了? 灵堂外的天昏暗下来后,上官勇绕过了灵案,走到了这三具棺椁前,小声说道:“睿子,宁儿,大哥去找你们大嫂,要是大哥救不出她,那我们一家人就在地底下见面。” 灵案上的一盏灯烛突然被风吹灭,一方桌案刹时间便失了方寸间的光明。 上官勇一笑,伸手摸了摸就在身前的一具棺椁,说了一声:“乖一点,下辈子我们还是一家人。” 身后有瓷器落地碎掉的声音传来,上官勇回头,就看见安太师站在他的身后。 安太师还没进灵堂来的时候,上官勇就已经听到了他这个岳父的脚步声。有些话他不怕被安太师听到,安锦绣在安氏庵堂的事,庵堂的家主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太师,”上官勇冲安太师行了一礼后,就往灵堂外走去。 安太师站在灵堂里,看着上官勇从他的身边走过,问道:“你要去哪里?” 上官勇停下脚步,说:“我要去太师家的庵堂。” 安太师三日之间已苍老数十岁的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笑容,“你是去送死,”他对上官勇说:“你要带着她一起去死吗?” 上官勇望着自己的岳父,说道:“我会尽力救她。” “如果她根本就不愿再见你呢?”安太师问上官勇道:“你要怎么做?杀了她?” “她是个好女人,”上官勇说完这话,便大步流星地走了,留给安太师一个,练武之人特有的,健壮的背影。 安锦绣在庵堂竹林里的话,安太师每一句都记得,看着上官勇走远之后,安太师是双眼一闭,就让上官勇杀了安锦绣也好,这样这世上就能少了一个祸害。回头再看看空无一人的灵堂,安太师是脚步虚浮地离去。 上官勇知道安锦绣的事,那这京都城里,还有多少人同样知道他安家的这桩丑事?下旨,大办丧事,这些现在看来都是自欺欺人的把戏!安太师想哭却又想笑,京都城里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皇宫,皇帝,太子,皇子,皇室宗亲,高官大员,哪个能把坏事藏到暗处去?幼时读书时,安太师就笑话过掩耳盗铃之人愚不可及,现在呢?他老了老了,竟然也做起了掩耳盗铃之事。 安锦绣这个晚上吃过了饭后,带着紫鸳在竹林里胡乱地走着。紫鸳几次想开口说话,看安锦绣冰冷的脸色,就怎么也 不敢开口。走到了石亭这里,安锦绣停了下来,问紫鸳道:“你说圣上今天会来吗?” 紫鸳说:“不知道啊,小姐你还想着他来?” “当然不想,”安锦绣道:“我只是在想他来了,我要怎么办。” 紫鸳跑到了安锦绣的跟前,说:“小姐,要不我们跑吧,我看这里也没什么人。” 安锦绣走进了石亭里坐下,望着紫鸳叹气道:“你当这些太监宫女是在这里玩的?” “可是他们也没跟着我们啊,”紫鸳被安锦绣这么一说,还委屈了,说道:”我今天看主持她们出去,也没人管她们。” “她们要走要留都没人会问的,”安锦绣让紫鸳坐下,不要在她面前来回晃悠,“我们就一定出不去。” 紫鸳一屁股坐在了安锦绣的对面,说:“那我们怎么办?进宫也进不了,走也走不掉,小姐,圣上不会是想让我们在这里呆一辈子吧?” 这里是安家的地方,安锦绣就是出家也不会选这里,看了紫鸳一眼后,安锦绣说:“我要你问的那个地窖你问到了?” 紫鸳说:“我问过主持了,小姐说的那个地窑是庵堂里原先放过冬菜的地方,不过现在已经不用了。” “为何不用了?” “庵堂里有钱,主持说她们现在每天吃的菜都是当日去市集上买的,”紫鸳说到这里一噘嘴道:“是老太君让她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我们去看看,”安锦绣突然就起身道。 “去看地窑?为什么啊?”紫鸳忙也站起来说:“那边的佛堂都没人去了。” “这又是为什么?” 紫鸳靠到安锦绣的跟前,神神密密地说:“那边不是靠着山吗?说是会有山里的野兽跑进去。” “有墙挡着,怎么会有野兽?”安锦绣摇头不信道。 “是主持说的,”紫鸳说:“说是早些年那个地窑她们还用着的时候,有个小尼姑就是去那边取菜的时候,被狼叼到山上去了!” “故事你也信?”安锦绣真怀疑她把这个傻乎乎,别人说什么都信的丫头带进宫去,这丫头到底能帮她多少。 紫鸳把知道的都说了,看安锦绣不信,那她也没办法,跟在安锦绣身后问:“小姐,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不进地窑,就去那边看看,”安锦绣往地窑的方向走了几步后,停下来问紫鸳道:“ 我没走错路吧?” 紫鸳走到了安锦绣的前面,说:“我给你带路。小姐,你也没来过这里几趟,竟然还能记得这里有个地窑。” 安锦绣当然记得这个地窑,上一世里她被白承泽弃了后,可是在庵堂的地窑里关了好些天。安家的这座庵堂供着些什么菩萨,安锦绣不清楚,不过对这个就着山体挖出的地窑印象深刻。 “小姐?”紫鸳看安锦绣又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了,拉了拉安锦绣的袖子,“你又在想什么?” 安锦绣回过神来,这会儿她跟紫鸳已经走出了竹林,“出了竹林就别说话了,”安锦绣跟紫鸳说:“到处都是耳朵,小心一点。” 紫鸳忙四下望望,没看到一个人影。 “走吧,”安锦绣说:“我不跟你说过隔墙有耳吗?你这样跟我进了宫,还不被人害死?” 紫鸳打了一个寒战,把嘴紧紧地抿上了。 主仆二人快走到庵堂地窑的时候,吉利带着四五个小太监追了上来,一直追到了安锦绣的面前说:“夫人,奴才可算是找到您了。” 安锦绣脸上露出些迷惑之色,说:“吉总管,出什么事了?” “守庵堂的一个侍卫被人打了,”吉利说:“奴才就是担心夫人出事,所以过来看看。” “被人打了?”安锦绣忙说:“那他伤得重吗?” 吉利听了安锦绣的问话,险些没仰倒,这个女人真是傻到家了。现在是关心那个侍卫伤重伤轻的时候吗?有点脑子的人,不是应该想什么人会打伤侍卫跑进庵堂里,这人跑进庵堂里要干什么吗? “很重吗?”安锦绣还站着问吉利,怯生生的表情,软绵绵地语气,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就是个傻乎乎的老好人。 吉利深吸了一口气,跟安锦绣说:“那个侍卫受得伤不重,夫人不必关心他。” 安锦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他没事就好了。” “那夫人就在这里再散散步吧,”吉利带着人就走了。 “小姐?”紫鸳要问安锦绣。 “没事,”安锦绣转身还是往地窑走。 什么人会打伤侍卫潜进来?安锦绣跟吉利想的一样,也许是宫里的哪个娘娘没了耐性出手了。 ☆、73夫妻见面 安锦绣走了两步后,又回头往吉利带着人走的方向看了看,这个太监还是想她死。庵堂里进了外人,吉大总管却让她继续散步,看来她安锦绣在这个大总管面前装傻装得太成功了,吉大总管连这种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的借刀杀人都用出来了。 “小姐,我们还去吗?”紫鸳在安锦绣身后道:“有人跑进来了,我们还是回客房去吧。” “没事,”杀意没有在安锦绣的眼中多做停留,回过头继续往地窑的方向走去。宫里的人就算是派人进来,也不会在今天就要了她安锦绣的命,现在这个时候能知道她安锦绣之事的人没几个,安锦绣若真死了,想查凶手一点也不难。 只是吉利这个太监要尽快处理了,安锦绣在心里想着,这样一个一心想自己死的人在世宗身边,还是一个亲信,这种人就是一只拦路虎。养虎尚且为患,更何况这只虎还是跟自己为敌的?要怎么处理掉吉利?安锦绣心里最先想到的就是她不能动手,让世宗亲自动手将吉利杀了最好,吉利也不能白死,这个太监的死她出了力,就应该在吉利的继任者那里讨得一点好处才行。 “小姐,又下雨了,”走在前面带路的紫鸳突然又停下来,双手手掌向上摊着,跟安锦绣说。 安锦绣抬头看看天,天空上明月繁星都在,只是雨滴滴在了她的脸上。 “下雨了,我们还是回去吧,”紫鸳又劝安锦绣道:“这雨要是一下大,我们也没带个灯,连路都看不到。” “你就这么害怕?”安锦绣问紫鸳道。 “嗯,”紫鸳老实地点头,“我们要是遇到狼怎么办?” 大片的乌云这时开始在天空云集,夜色原本还不错的夜晚,月光与星光都不见了后,紫鸳没办法看清安锦绣的脸了,害怕地靠到了安锦绣的身旁,紫鸳又求安锦绣一般,喊了安锦绣一声:“小姐。“ “好了,”安锦绣对着紫鸳狠不下心来,拉住了紫鸳的手道:“别害怕了,我带你回去。” 安锦绣转过身来,她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了一个人,拉着紫鸳的手一松,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但是安锦绣知道这个人是谁,她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官勇怎么会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没睡着,她就已经做梦了? 紫鸳认不出上官勇来,张嘴就要叫,在她们面前站着的这个人见紫鸳张嘴,马上就跑上前来,说道:“是我,别叫。” “你是谁?”就算听着声音,紫鸳也 认不出上官勇来。”你到面前去替我看着,”安锦绣这时推了推紫鸳,轻声说道。 紫鸳眯起了眼睛,想把面前的这个人看清楚。 “紫鸳!”安锦绣声音一厉,“你没听见我说话?” 紫鸳忙往前跑去,跑了几步后,突然就捂住了自己嘴,回头望着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上官勇,她家小姐的相公回来了?! “将,将军?”安锦绣没有再去管紫鸳,全部的心神都到了面前这个男子的身上。 上官勇看着安锦绣,来见安锦绣之前他想过,见面之后他要说些什么,可是现在人就在他面前,上官勇却又觉得这时候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你是将军?”安锦绣的手伸出,想去触碰上官勇的脸,却在中途停了下来,她还有资格再去碰她的相公了吗? 上官勇愣愣地站着,面前的安锦绣比嫁与他时又瘦了不少,头上只有一只木钗,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饰物,身上的衣裙倒是精致,布料看着很薄,他不认识这是什么布料。“你病了?”上官勇终于可以出声的时候,问了安锦绣这样三个字,面前的小妻子一脸的病容,让他担心。 安锦绣突然就转过身去,她不想问上官勇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她只知道这个人不可以留在这里,“你来这里做什么?”安锦绣故作了冷淡,对上官勇道:“安锦绣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我已经圣上的女人了,你快点走吧,让人发现你来了这里,你一定会被杀。” 圣上的女人,这话,说话的人心如刀割,听的人同样如此。 “还是说你是来杀我的?”安锦绣又问上官勇道。 上官勇往后退了一步。 安锦绣听见了上官勇往后退的脚步声,心口一悸,一股从心口蔓延到全身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不想连累我明说就可以了,”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之后,上官勇小声对安锦绣道:“何苦说这些话?” “我说了安锦绣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圣上的女人!” “能做皇帝的女人是件高兴的事,你为何要哭?” 安锦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何时自己又是泪流了满面。“你不信我的话?”安锦绣问上官勇。 “不信,”上官勇说道:“我只信你不会负我。” 安锦绣痛哭失声。 上官勇走到了安锦绣的身前,“锦绣,”他喊了安锦 绣一声。 安锦绣哭倒在了上官勇的怀里,所有故作的坚强与忍耐,在再听上官勇喊她一声锦绣后,化为乌有。原来她一直在自欺中,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进宫去报仇,不要上官勇的双手也沾染这种污秽的事情,以为自己可以把所有的事都做了,却原来她一直都在等这个男人,想躲在这个男人的身后,想这个男人替她遮风挡雨,替她挡住这个世间所有的不堪与污秽。 “我带你走,”上官勇紧紧地搂着安锦绣道:“我回来了,就不会再让你受苦。” “我们可以去哪里?”安锦绣问道。 上官勇不会跟安锦绣说天涯海角这样的话,他只是跟安锦绣道:“我们先出了京都城再说。” “出不去的,”安锦绣哭道:“我们连这里都出不去。” “我能进来,就能出去,”上官勇说:“我把你和紫鸳都带出去。” “出去之后呢?”安锦绣问。 “先出去再说,”上官勇拉着安锦绣往他来的那扇门走去,“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想。” 安锦绣被上官勇拉着,步子又跟不上上官勇,没走出几步去,就差点跌在地上。 上官勇停下来,双手横抱起安锦绣,喊紫鸳道:“你跟我走。” 紫鸳是巴不得离开这庵堂的,当下就冲上官勇点点头,跟在上官勇的身后跑。 安锦绣知道他们就这么冲出去一定不行,可是这会儿她被上官勇抱在怀里,这怀抱让她贪恋,让她来不及想太多的东西。 “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上官勇边走边低下头,用脸蹭了蹭安锦绣的脸颊。 安锦绣抓紧了上官勇的衣襟,在这一刻,安锦绣想,她宁愿跟上官勇死在一起,也不要再跟这个男人分开。“将军,”低喊了上官勇一声后,安锦绣跟上官勇说:“我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 “不会,”上官勇说:“我会找你的,不会把你丢下。” “圣上……” “不管发生了什么,不是你的错,你就不要多想。” “我没有负你,”安锦绣流泪道:“这辈子我都不会负你。” 上官勇没再说什么,只是又低头蹭了一下安锦绣的脸。 “人呢?!”就在安锦绣还在贪恋上官勇怀抱的温暖的时候,她听见了自己的前方,传来了世宗的声音。 上官勇比安锦绣还 先的发现了前面的庭院里站着不少人,但他没有停步,只是放轻,放缓了脚步,今天就算拼命,他也要把安锦绣带出去。 安锦绣却从上官勇的怀里挣扎着跳了下来。 紫鸳在听见世宗的声音后,就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上官勇不解地看着安锦绣。 “走!”安锦绣小声跟上官勇说道:“皇帝来了,他身边不但有侍卫,还有暗卫!你快点走!” “一起走!”上官勇拉起安锦绣的手小声道:“我们另找地方出去。” “皇帝要是发现我不在,这片山林都会被他封起来查,”安锦绣往后推着上官勇:“你要给我活着!” 上官勇哪里能就这么走了,凭着安锦绣的力气也推不动他,“我说过我会带你出去!”把安锦绣又搂在了怀中后,上官勇轻声对安锦绣道。 带着自己和紫鸳,上官勇要怎么冲出去?安锦绣这会儿不想什么跟上官勇一块死了,她自己死不要紧,可她要上官勇活着,比起报仇,她更想保住自己相公的性命。一把抽出了上官勇怀里的匕首,安锦绣从上官勇的怀里挣脱出来,后退了几步,就把匕首抵在自己的咽喉上,看着上官勇。 上官勇要上前去夺安锦绣手里的匕首,却在看见安锦绣的脖上出血后,不敢动弹了。 “走!”安锦绣小声跟上官勇喊:“你明天再来见我!你若是死了,我定去黄泉找你!” 紫鸳这时灵机一动,跑到上官勇的身边说:“将军,往我们站着的这里一直向南走,有一个地窑,你可以先去那里躲起来,等圣上走了后,你再来见小姐!” “就为了我忍这一回!”安锦绣求上官勇道:“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内心的痛苦,让上官勇的脸有些扭曲,真想就这样冲出去,管他什么皇帝不皇帝,他要为自己,家人,还有面前的小妻子讨一个公道。 “我求求你!”安锦绣手上又加了些力道,她能感觉到匕首剌进了咽喉肉中的疼痛。 面对着安锦绣的眼泪和血,上官勇动弹不得。 “去找啊!一群废物!”前方又传来了世宗的怒骂声:“今天找不到安夫人,你们就都不要再活了!” ☆、74两个怀抱 安锦绣往世宗声音传来的庭院走去,上官勇没有追上去,在这一刻,对于夫妻二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世宗看见跌跌撞撞走进院中来的安锦绣,满心的怒气刚消下去,却在看见安锦绣脖间衣领上的血后,怒火瞬间死灰复燃,“这是怎么回事?!”世宗几步走到安锦绣的跟前,一把扶住了安锦绣后问道。 “有人,”安锦绣一脸惊惶地对世宗说:“有人,有人要杀我!” “还愣着做什么?!”世宗对左右的人怒道。 庭院里站着的人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追人,为首的侍卫长带着小心地问世宗道:“圣上,不知道那凶徒往哪里跑了。” 世宗低头看在自己怀里打着哆嗦的安锦绣,“锦绣?” 安锦绣伸出手,心思多转了几下之后,把手往院门左边的地方指了。 侍卫长带着一队侍卫出院门往左追了去。 世宗抱起安锦绣就往客房那边走去,跟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太监道:“去叫向远清和荣双过来!” 这太监说了声奴才遵旨,一路小跑着走了。 安锦绣心中有数,这个看着面皮黝黑,但五官长相不错的中年太监应该就是这几天接替吉利,伺候在世宗身边的人了。 “忍一下,”世宗低声对安锦绣道:“朕带你去看太医,有太医在,你不会有事的。” 同样是男子的怀抱,话语也都是关切,在世宗的怀里,安锦绣却浑身如坠冰窟一般。将双眼闭上,不去看不时低头看自己的人,安锦绣想着上官勇,她感激上官勇没有冲过来,站着不动其实更需要勇气,因为这要忍受男人们都无法忍受的耻辱。一起死很简单,难的是活下去。上官勇这个男人为了她,其实在前世就忍受了很多,没想到这一世重来,这个男人为了她还是得这样忍辱偷生。 “不哭了,”世宗看到了安锦绣脸上的眼泪,以为这个小女子是疼得狠了,轻声安慰安锦绣道:“有朕在,别怕了。” “妾身没哭,”安锦绣小声跟世宗道:“就是心里难过。” 世宗亲上了安锦绣的眼睛,将这小女子的眼泪一一吻去,“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他跟安锦绣说:“朕就不信,朕这一国之君还护不了你这样一个女子!” 安锦绣将脸贴在了世宗的胸口,看着是依赖,其实是不想再让世宗吻上她的双眼。 “没事了,”世宗读不透安锦 绣的心思,对于安锦绣的动作倒是也喜欢,说:“朕跟你保证,嗯?” 安锦绣的脸在世宗的衣襟上蹭了一下,如同不经意间的取悦。 向远清和荣双带着两个拎着医箱的小太监站在客房门口,看见世宗抱着安锦绣快步走进院来了,都下跪给世宗行礼。 “平身,过来看看她,”世宗抱着安锦绣走进房中,嘴里催着向荣两位。 安锦绣当着上官勇的面扎自己的那一下力道不大,只是为了不让太医们看出她是自伤,背对了上官勇后,她又反手方向在自己的咽喉处划了一刀。 “她的伤怎么样?”世宗没让向远清动手,自己亲手将安锦绣的衣领扣解开后,一眼看见这一处血肉模糊的伤口后,世宗就发了急。 向远清看了这处伤口后,却是心中疑窦重重,这伤口看着像一道,可是又像是两次刀划所至,看着像是被伤,但是这刀口又有些像是自伤。 “到底怎么样?!”世宗看向远清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做大夫的但凡摆出这种脸,多半就是病人的情况不好了,世宗抱着安锦绣,冲向远清发狠道:“她不能有事!她有事,朕定不饶你!” 向远清忙心神一凝,说:“臣这就替夫人治伤。” 向远清的样子安锦绣看在眼里,心里却笃定这位向太医不会对她的伤多说什么,确定不了的事多说多错,向远清在宫中混了这些年不会不懂。 “疼吗?”世宗问安锦绣。 安锦绣苍白着脸,咬着嘴唇,一副疼极但是强忍着不出声的样子。 向远清跟世宗禀道:“圣上,夫人的伤口出血虽多,但是刀口并不深,这也是夫人的福运好,逃过了这一劫。” 世宗在安锦绣的发间吻了一下,然后脸冲门外道:“那个叫紫鸳的呢?进来!” 紫鸳被吉利带进了房里,跪在地上,比安锦绣也多不出几两肉的身体瑟瑟发抖,一句奴婢叩见圣上的话,说了半天也没能说完整了。 “够了,”世宗不耐烦道:“方才你家主子发生了何事?” 安锦绣心中一慌,她还没教紫鸳要如何说这事,不知道紫鸳能不能说出不让世宗生疑的话来。 紫鸳不是心慌而是害怕,她不知道安锦绣是怎么跟皇帝说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不说话?”世宗等了紫鸳半天,也不见紫鸳开口说一句话,不耐烦地冲紫鸳道 :“你是哑巴?” 紫鸳呜的一声哭了起来,这丫头的想法简单也实用,她这一哭,就不用说话了。 “她没见,见过圣上,”安锦绣这时往下拉了一下世宗的衣襟,小声道:“害怕了。” “你现在不能说话,”世宗低下头来面对安锦绣时,声音倒是放得很温和,“朕不凶她就是。” 安锦绣摇摇头,“那个人蒙着面,高个子不高,我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不知道是男是女,本就怀疑是宫里来人的世宗,这时更加确定这就是宫里哪个女人派来的人了。 “妾身跑得够快,”安锦绣说着,眼光落在了自己的脚上,神情尴尬。 世宗看向安锦绣的双脚,才发现他的这个小女人只着了一双布袜,鞋子不知道去了哪里。世宗也没多想,忙就拉开了床上的被子,将安锦绣盖了起来,说:“跑得够快,那那个人怎么还能伤了你?” “圣上的说话声我们都听到了,那个人就跑了,”安锦绣似是在回想,身子颤了一下。 “你下手轻一点!”世宗知道安锦绣是害怕,但还是说向远清道:“她这伤口不能留下疤。” 向远清记得那时他拔下安锦绣的两片指甲,这个小女子都没多大反应,他现在只是替她包扎,就能弄疼了这个小女子?但是皇帝的训话,他不服也得受着。“臣遵旨,”向远清跟世宗道:“夫人的这伤口不深,用些药一定不会留疤的。” “把她带下去,”世宗从安锦绣嘴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就再也不能忍受紫鸳在他面前哭了,跟吉利道:“让大夫给她也看看。” 吉利觉得世宗就算要问事情,也应该把安锦绣跟紫鸳两人分开来问,万一有假,这主仆俩的话要是不一致的地方,一对就能对出来。可是现在,吉利偷偷抬头看了世宗一眼,就看见世宗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向远清替安锦绣包扎伤口,吉利心里莫名就有些着慌,安锦绣得的宠跟他料想的不一样,现在看来这份恩宠的程度也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安锦绣冷眼看着吉利带着紫鸳走了出去,目光与站在床边的那个太监对上,这太监正是被世宗派去喊向荣两位太医的太监。这会儿房中灯火通明,安锦绣不动声色间就将这太监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这太监交叠放在身前的手上,有一个看着还挺新的脚踩印记。这个也是在世宗身边伺候的人,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踩这个大太监的手?安锦绣移开了目光,这会儿她担心上官勇,还 无心对这些太监多做算计。 “疼不疼?”世宗不时就轻声问安锦绣道,伤口血肉模糊的,这个小女子就是在向远清往她伤口上撒伤药的时候,也是一动不动,这让世宗再次心疼了,“疼就跟朕说,这里没人会笑话你,”他跟安锦绣说道:“朕一定不会放过凶手。” 安锦绣却跟世宗说:“那会是个小偷吗?” 屋中的人都被安锦绣说的一愣,世宗叹着气,下巴蹭着安锦绣的头发,道:“也许是吧,朕以后不会再让小偷进来了。” “圣上送了不少东西来这里,”安锦绣认真对世宗道:“圣上还是把这些东西拿回宫去吧,妾身,妾身也用不着这些。” “给你的就是你的东西了,”世宗说:“你要朕往哪里拿?” “妾身的东西?” “嗯,朕给人的东西从来没收回的道理,”世宗说:“吉利没跟你说吗?这些都是你的东西?” 安锦绣的神情茫然地想了想,说:”吉总管说了吧。” 向远清为安锦绣包扎伤处的手就是一抖,说了就是说了,你何必加一个吧字?这么不肯定的语气,不就是在说吉利没说?这位安夫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安锦绣注意到她这一句话说完,床边站着的这个太监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看来这是个跟吉利有仇的。 荣双这时写好了药方,双手捧着让世宗过目。 世宗也不懂药理,看了一眼后,便道:“吉和,去按方抓药。” “奴才遵旨,”这太监忙就从荣双手里接过了药方,倒退着走出了房去。 吉和,安锦绣努力回忆了一下,前世里宫中可没有一个叫吉和的大太监。 “锦绣?”世宗看安锦绣半天又不言语了,便又喊安锦绣道:“你怎么会只带着紫鸳在庵堂里走?” “妾身就是在庵堂里随便走走的,”安锦绣说道:“吉总管带着人找到妾身,说是庵堂里有侍卫被人打伤了,妾身害怕,已经带着紫鸳往回走了,没想到,”安锦绣说到这里不说了,又感觉害怕一般,往世宗的怀里钻了钻。 ☆、75臣妾 世宗听了安锦绣的话后,看了看站在床边的向远清和荣双。 向荣两位太医忙都把头一低,就当自己没有听到安锦绣的话。 世宗搂着安锦绣说:“以后出去走要记得带侍卫,这里的人,你的话他们都要听,记住朕的话,你是主子,他们只是奴才,有事就吩咐他们做。” 安锦绣哦了一声。 “你这丫头,”世宗轻声笑道:“听了朕的话后,要说遵旨,不是哦。” 安锦绣身子一僵,忙就要坐直身子。 “算了,”世宗搂着安锦绣没有松手,说:“朕允你不说这个遵旨,在朕的面前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妾身遵旨。” 世宗笑着摇了摇头,这个遵旨说的,他只听出了惶恐,就没听出高兴来,活像他方才下了一道要罚这小女子的旨一样。“朕方才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 安锦绣有什么不明白的?但还是故作天真地道:“是臣妾遵旨吗?妾身明白了。” “朕说的是你是主子,这里的其他人都是奴才,”世宗自己都奇怪,他怎么在安锦绣的面前这么有耐心,同一句话他竟然能反反复复说上好几遍,“那个遵旨什么的,你不用记得。” “妾身遵……” “不是这个,”世宗打断安锦绣的话道:“还不明白?那朕再说一遍给你听。” “知道了,”安锦绣也不能在世宗面前表现的太无脑,所有的事情都要有一个度,两世为人,安锦绣深知这个道理。 “知道了,要做才行,”世宗教安锦绣道:“你要学着有个主子的样子,不然日后跟在朕的身边,”想到自己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世宗的眉头就是一皱,他现在不能把安锦绣带进宫去。这个小女子在庵堂里住着,还没名没份,那些女人就已经要动手了,这要是到了宫里,安锦绣能活过几天? “圣上的身边怎么了?”安锦绣还全然不解世宗心思地问道。 看着怀里懵懂无知的美人儿,世宗突然就道:“锦绣今年多大了?” 安锦绣一脸的不解,但还是老实地答道:“十八了。” 这个丫头哪里有十八岁?过了十月才整十八岁,“丫头,”世宗对安锦绣道:“朕有四位公主,最小的还没出嫁,跟你的年纪一般大。” 世宗四位公主,三位都用来和亲,还剩下的这一位封号云妍,与二皇子白承路, 五皇子白承泽同母,同为贵妃沈氏所生。前世里白承泽成皇后,这位已经嫁与大将军杨锐次子的云妍公主风光无限。 “你不知道这些事?”世宗看安锦绣愣怔着,便问道。 安锦绣摇了摇头。 “安府还真是嫡庶有别啊,”世宗一点也不顾及向、荣两位太医就在旁边,跟安锦绣说了一声。安锦颜是太子妃,安锦绣对皇家的事却是一点也不知道,可见未嫁时,这个小女子在安家被人无视到了何种地步。 云妍公主的事情安锦绣知道的很清楚,她愣怔,只是因为她想到了这位金枝玉叶为了助白承泽成皇,甘愿下嫁给了杨锐出生即已双腿残缺的次子杨君成。这时候白承泽应该已经在算计他这个妹妹的婚事了,安锦绣想到这里,冲世宗一笑道:“妾身十八岁已经人老珠黄,公主是金枝玉叶,一定比妾身……” 世宗手搭在了安锦绣的唇上,道:“只要朕想,你亦是朕的掌上明珠。” 安锦绣睁大了眼睛,随后就慌忙低下了头。她这个时候,应该望着世宗一脸的感激,感激世宗的恩宠,只是这个表情她做不出来。 世宗却道安锦绣是害羞,笑着又用下巴蹭了蹭安锦绣的头发。 向远清和荣双都觉得在这房里,时间很难熬,世宗这是在疼女人还是在疼女儿?他们反正是弄不懂帝王心思,就像他们也看不清安锦绣的真面目一样。 带人去追“凶手”的侍卫长这时到了房间外面,世宗也没让这人进屋,就坐在床边问道:“人拿到了?” 侍卫长跪在房外道:“奴才该死。” 上官勇没事,安锦绣就放心了。 世宗骂了一声:“废物!” 房外传来了侍卫长磕头的声音。 安锦绣这时拉一下世宗的衣襟,说:“小偷跑了就算了,圣上的东西没丢。” 世宗听了安锦绣这话,好气又好笑道:“朕看重的是你!” 安锦绣忙就道:“妾身不值钱的。” “你,”世宗罚侍卫长的心思都被安锦绣弄没了,扭过头问向远清道:“她的伤处包扎好了?” 向远清道:“好了。” 世宗冲向远清和荣双挥了挥手。 两位太医忙就跪安。 “锦绣,”世宗在房里只剩他和安锦绣之后,搂着安锦绣道:“你是朕的无价之宝。” 安锦绣埋首在世宗的怀里,半天才道:“妾身不配。” “这事得由朕说了算,”世宗一个翻身把安锦绣压在了身下。 安锦绣故意动了一下脖颈,抽了一口冷气。 “这里伤了,就不能乱动了,”世宗又看了看安锦绣被纱布缠着的脖颈,想要这个小女子,可是这会儿不是要她的时候,世宗还记着荣双的话,这个小女子的心脉还伤着,“丫头,”世宗双手撑起身体,俯看着安锦绣道:“朕会把你的身体养好,朕还会给你一个孩子。” 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刚刚死去的儿子,安锦绣的眼中聚起了眼泪,但强忍着没有流出来,只是几乎让世宗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世宗想去亲吻安锦绣,却担心自己这一亲下去,就不可能再忍住了。“你的身子不好,朕今天就饶过你一回,”世宗抬手捏一捏安锦绣的脸,戏谑道:“你自己数着,看你能欠朕多少回。” 安锦绣侧过身去,把脸埋进了被中。 世宗笑着隔着被子拍了安锦绣几下,只要是他愿意宠着的女人,怎么样的动作他都喜欢。 “圣上,”安锦绣躲在被子里叫了一声。 “朕要回宫了,”世宗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对安锦绣说:“朕改日再来看你。” 安锦绣带着不舍地看着世宗。 “等你进了宫后,就能一直陪在朕的身边了,”世宗翻身坐起,“你要尽快把身子养养好,不开心的事就让它过去,朕的女人心里只能想着朕一人。” 安锦绣在世宗下地准备走的时候,才声音闷闷地说了一句:“臣妾遵旨。” 世宗回身手指点了点安锦绣,笑道:“这个自称朕喜欢。” 吉和这时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往地上一跪,对世宗道:“圣上,夫人,药已经熬好了。” 世宗又坐到了床上,亲自喂安锦绣喝了药,还不放心地问吉和道:“这药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就熬好了?” 吉和忙道:“回圣上的话,这药里大部分都是丸药,荣太医让煮成了药水,所以时间就短了些。” 世宗把空了的药碗扔进了吉和捧着的托盘里,用手替安锦绣擦了擦嘴角,然后起身道:“朕不能再多留了,在这里听太医的话,好好将养。朕走了。” 安锦绣脸带羞意地要起身下床送世宗。 “好了,你好好养伤,不必送了,”世宗说完这话, 便大步走了出去。 门外侍卫长还跪在那里等候世宗的发落。 “废物!”世宗踢了侍卫长一脚,听到身后有人惊叫,回身一看,安锦绣站在他的身后。 “奴才该死,”侍卫长被世宗踢了一个跟头后,爬起来还是跪在地上。 “圣,圣上,”安锦绣往后退了一步,又有些受了惊的样子。 世宗突然就想起自己在安锦绣的面前还没有凶过,便道:“没事,朕只是教训奴才。” 安锦绣看了一眼侍卫长,脸上露出不忍的神情。 “滚起来吧,”世宗对这侍卫长道:“朕今天看在安夫人的面上饶你一回。” 这侍卫长冲世宗谢恩后,又乖巧地冲安锦绣磕头谢恩。 安锦绣就好像这辈子没受过人的磕头一般,躲在了世宗的身后。 “傻丫头,”世宗拍了一下安锦绣的头,看来要教这个小女子做主子还要费一些时间了,“朕不让你送,你还送?伤口不疼了?” “臣妾应该送圣上的,”安锦绣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世宗心里受用,又捏了一下安锦绣的脸后才道:“听朕的话,外面的雨下得大,你不能淋雨,回去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安锦绣没再说臣妾遵旨,而是轻轻哦了一声。 世宗走到院门口,回头一看,安锦绣站在滴水檐下正看着他呢。这个傻丫头!世宗叹口气后,大步走了,他要是再不走,这个傻女人还不知道要在外面站多久呢。 世宗一行人走了后,紫鸳跑到安锦绣的身边,小声道:“小姐,吉总管被人抓起来了。” 对一个皇帝的女人一再欺负,还安着杀心,吉利就算伺候世宗的时间再长,这一次怕是也得脱一层皮。安锦绣挑了一下眉头,对紫鸳道:“去看着他们出庵堂。” 紫鸳犹豫了一下,跟安锦绣耳语道:“那将军那里呢?” 安锦绣冲紫鸳摆了摆手。 紫鸳飞快地看了看她和安锦绣的周围,这会儿她们的周围看不到人。 “快去吧,”安锦绣催紫鸳道。 紫鸳跑进了雨中。 安锦绣在紫鸳跑走后,试着往滴水檐下的台阶上走了一步。 “夫人,”向远清马上就出现在了安锦绣的身后,道:“您身上有伤,还是回房休息吧。” 安锦 绣转身,望着向远清一笑,说:“我这会儿睡不着。” 向远清后悔自己出来拦了,他要陪着皇帝的女人站在滴水檐下看雨吗?吉利都因为这个女人的一句话被拿了,还不知道这一回能不能保住小命,他要是陪这女人多站一会儿,这事传到世宗的耳朵里,他还能有好吗? ☆、76夺妻之恨 安锦绣没能去找上官勇,向远清也自讨了一个没趣,两个人各怀心思地进屋。安锦绣在想,自己身边只有一个紫鸳的确不够用,向大太医在想,这个安锦绣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在装? 上官勇站在庵堂不远处的林中,世宗由大内侍卫们簇拥着,从他的眼前打马走过,上官勇一拳打在身边的树身上。用尽全力的一拳,可将敌人的头骨打碎,脊椎打断,这棵老剌槐生受了上官勇这一拳后,枝叶一阵乱摇,若不是上官勇及时撒了手,这棵树身需要两人合抱才能抱住的老树,能被上官勇打成两段。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上官勇以为自己这一下惊动了庵堂外的暗哨,回身时配刀已经出鞘,刀尖直指来人的咽喉。 “将军,是我,”来人忙站下来不动,开口跟上官勇说话道。 林间一片漆黑,但上官勇还是凭着这人说话的声音认出,这是那个叫袁义的死士。 “夫人在庵堂里?”袁义在上官勇撤了刀后问道。 上官勇“嗯”了一声。 “原来夫人没死!”袁义的声音中带着喜悦,安锦绣对他们兄弟有救命之恩,这个消息对袁义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你一个人来的?”上官勇问袁义道。 袁义先是点头,又想起来这里没有一点光亮,上官勇看不到他的动作,忙又开口道:“袁威陪着少爷,我来这里看看将军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你进庵堂了?” “我看将军进去后,本也想进去,只是将军打伤了那个侍卫后,那处院墙下来了不少侍卫,所以我没有跟进去。” “这里有暗哨,”上官勇对袁义道:“你看见了吗?” “这里的暗哨方才重新布置过,人数也比将军进庵堂之前多了至少两倍。” 上官勇不出声地骂了句粗话。 “如果将军想带夫人离开,依我看是不太可能了,”袁义很冷静地对上官勇道:“墙里的哨位上增加了弓箭手,将军也许可以全身而退,但夫人不会武,她没办法离开。” 上官勇看向了庵堂的院墙,这院墙比不上城池的城墙,可是如今他就无法越过,也无法攻克这四方院墙,“加上你和袁威,也没办法带她离开吗?”上官勇问袁义道。 袁义走到了上官勇的身边,说:“守在这里的都是大内侍卫,我们杀进去再冲出来,一定会惊动皇家和官府,将军带出夫 人后,又要怎么离开京都城?” “你说的没错,我们是没办法离开京都城。” “庵堂后面的山林倒是可以暂时藏身,可是如果官府搜山……” 袁义的话没说完就被上官勇拉着往后退了几步,“有人过来了!”上官勇小声跟袁义道。 袁义暗自吃了一惊,凭他这个死士的听觉还什么也没听到,这人就已经听见脚步声了? 两个人在林中等了一会儿后,一队骑马的兵将从林前走过,往庵堂一路跑去。 “御林军,”袁义小声对上官勇道。 上官勇紧咬着牙关,御林军这一来,他更不可能再从庵堂里带走安锦绣。 “你们两个那边,你们几个去西边!你们这一队人去……” 不久之后,庵堂那里传来了御林军将官大声布防的声音。上官勇和袁义仔细听着这人的布防,都想找出这将官的错处,只是最后两个人都失望了,这员将官手上有足够的人手,这队御林军在这将官的安排下,将庵堂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至少来了三百人,”袁义跟上官勇说。 上官勇转身往林深处走去,心口呕着一口血,有什么东西将他全身的力气一点点地抽去,耳边只响着安锦绣那句,你若死了,我定去黄泉找你的哭喊,就是声音让上官勇强撑着一步步往前走着,他还不能死,他若是死了,他的锦绣怎么办? 袁义跟在上官勇的身后,他没见到安锦绣,可是看着上官勇死灰一般的脸色,想想庵堂里又是大内侍卫,又是御林军,还有圣上亲临,有些事情不难想通,但是袁义却不愿意去相信自己想到的可能。 越往山林的深处走,道路越是难行,等上官勇停下脚步的时候,他和袁义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小溪。这溪流从山上蜿蜒而下,这些日子京都城雨水不停,这小溪水流湍急,俨然已是一条小河的样子。 上官勇到了溪前,蹲下身捧了把水洗洗了脸,然后就坐在了溪边的泥水地里。 袁义站在上官勇的身后,陪着上官勇一起淋雨,一边还警惕着四周,虽然这里是山林的深处,但袁义还是怕他们被人发现。 “你回去吧,”上官勇呆坐很久之后,跟袁义说道。 “将军坐在这里于事无补,”袁义劝上官勇道:“不如回去跟少爷商量后,再做打算。” “跟元志说?” “夫人是少爷的 亲姐,”袁义说道:“将军不该把夫人的事瞒着少爷。” 上官勇又是长久的无言,只是望着一路向东而去的溪水发呆。他是臣子,从小目不识丁的父亲就跟他说,大丈夫一世为人,要忠君爱国,他一直也是这么做的,可是如今,与他有夺妻之恨的人就是他的君,他要怎么办? 袁义看上官勇这样,没再开口劝上官勇,没经历过的事,袁义不知道要如何劝解。 天亮之后,雨势渐小,两个人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上官勇和袁义一起回头看,就看见袁威在前,安元志在后,两人都是脚步飞快地冲他们跑来。 “庵堂里住着什么人?”安元志人还没到上官勇的面前,就已经开口问道:“姐夫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袁义后退了几步,让安元志冲到了上官勇的跟前,他冲袁威摇了摇头,袁威看见袁义摇头后,停下来站下了。 上官勇站起了身,犹豫再三后,跟安元志说道:“你姐在庵堂里。” “什么?”安元志瞪大了眼睛。 “我昨天见到你姐姐了,”上官勇说:“她和紫鸳在一起。” “我姐没死?!”安元志先是开心地笑,但随后就又沉下了脸来,说:“她怎么会在庵堂里?我看见庵堂外面站着御林军,皇家的御林军怎么会在安氏的庵堂外面?” 上官勇反问安元志道:“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袁义一晚上不回去,我当然要找啊,”安元志说:“我连安府都找过了。” 袁义这时开口道:“少爷你又去了安府?” “去了,”安元志一脸狠厉地道:“要是安府把你扣下了,我就要他们好看!” 袁威这时道:“我看见了你留在街上的标记,所以就带着少爷找了过来。” 安元志这时还是盯着上官勇,说:“我姐是怎么回事?” 上官勇摇了摇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姐被困在了庵堂里。” “困在了庵堂里?”安元志说:“什么人做的?” 上官勇还是道:“我暂时还不清楚。” 安元志来回跺了几步,说:“我姐没死,那灵堂里的那个是谁?庵堂里怎么还会有御林军看着?是我父亲?”安元志话说到这里,猛地停步道:“我去找他去!” “元志!”上官勇叫住了安元志,“事情没弄清楚前,你找 谁也没用。” “不找他,我们要怎么弄清楚?”安元志说。 袁威这时道:“太师可以动用御林军吗?” 安元志一愣,这才想起来就算是他那个太师父亲,也没权力动用御林军啊。 “今天晚上我会再去见她,”上官勇说道:“昨天我们没能说上几句话。 安元志马上就问道:“昨天晚上庵堂里发生了什么事?姐夫你见到了我姐,怎么没把她带出来?” “来了御林军,”袁义看上官勇张口结舌说出不话来,便对安元志道:“将军就是想把夫人带出来也没有机会。” “那今天晚上我跟姐夫你一起去,”安元志说:“我们两个一起,能把我姐救出来吗?” 上官勇叹气。 袁义说:“少爷,庵堂里还有大内侍卫在,你就是进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夫人。” 安元志懵了,庵堂外面有御林军,里面有大内侍卫,他姐姐什么时候成了朝廷钦犯了?不对,朝廷钦犯直接下天牢就好,用不着大内侍卫和御林军一起看守吧? “你们先回去,”上官勇这时对安元志三人说道:“等我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后,我们再做打算。” 安元志不是傻瓜,站着想了一会儿后,问上官勇道:“你说你为国得罪了人,你得罪了皇室的人?还是你得罪的人就是圣上?” 这个问题要上官勇怎么回答?他现在没办法告诉安元志,他不但得罪了皇后与太子,跟皇帝还有了夺妻之恨,“元志,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上官勇只能跟安元志说:“我知道的事情,绝不会瞒着你。” 安元志急得两眼几乎冒火,这事情让他伤心难过,自责到恨死了自己,这会儿又让他云里雾里看不透,想不明,上官勇还总跟他说会告诉他实情,可是这人就是不说! 袁义走上前劝安元志走,说:“少爷,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等将军见到夫人后,我们再商量下面应该怎么办。” 安元志说:“我姐确定被关在庵堂里?” 上官勇和袁义都点头。 安元志便道:“那我们就放一把火,趁着庵堂内乱,我们把我姐救出来。” 袁义说:“如果这火伤了夫人呢?” “想从御林军手里救人,不赌一把怎么行?”安元志说:“那帮人能放火烧了城南旧巷,我们为什么不能放火烧庵堂?” ☆、77是谁的错 安元志说放火,上官勇在这一瞬间被安元志说的心动,只要他们趁乱进入庵堂的确有机会把安锦救出来,可是上官勇到底比安元志要冷静很多。放火烧庵堂,别说他们也只是有机会救出安锦绣而不是一定,救出安锦绣之后呢?他们要怎么逃?放火也只能在夜间放火,那时候京都城的四面城门都关着,他们没办法连夜出城,过了这一夜,世宗若是下令封锁城门,他们就是瓮中之鳖,难逃一死。 “姐夫你倒是说话啊!”安元志看自己说了半天,上官勇也不理他,跟上官勇急道:“现在天快亮了,我们马上去放火还来得及。” “我说过了,一切都等今晚我见过你姐之后再说,”上官勇对安元志道:“你就再给我一晚的时间吧。” 安元志看向袁义和袁威,见这两人也是赞同上官勇的话,气道:“救出我姐之后再问她事情经过,不是一样?为什么非得多等一夜?” 袁义劝安元志道:“我们现在不知道到底得罪了谁,对手不明,我们就是救出了夫人,以后怎么办?毫无头绪之下,我们要怎么逃出生天?” 安元志被袁义问住了,堵气坐在了溪边的泥地里,说:“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元志,”上官勇对安元志这个小舅子无奈了。 “你晚上进庵堂也要人帮忙吧?”安元志说:“在庵堂外面守着的是御林军,姐夫你要怎么进去?” 上官勇说:“我有我的办法。” “那我跟你一起进去,”安元志忙就说道:“我也想见见我姐。” 袁义这会儿听不下去了,安元志在他心里一直就是一个小大人,可这会儿这人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儿,还是胡搅蛮缠的那种。袁义先跟上官勇说:“将军,你找个地方去休息一下,少爷这里有我和袁威,”然后就伸手死活按住了安元志,不让安元志再动弹。 上官勇冲袁义点了一下头,转身先走了。 安元志看上官勇走了,跟袁义急道:“你什么意思?!” 袁义看着上官勇走没影了,才跟安元志说:“少爷,这时候上官将军他心里不好受,你让他一个人呆会儿吧。” “他心里不好受,我就好受了?”安元志嚷道。 面前的这个少年人一脸的憔悴,袁义当然知道安元志的心里不好受,松开了按着安元志肩膀的手,袁义跟安元志道:“出了这种家破人亡的事,我们大家的心里都不好受。少爷,你先 让上官将军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就是一夜的时间,你再等这一夜又能怎样?” 安元志望着袁义,突然道:“你昨天一直跟我姐夫在一起?” 袁义说:“是。” “庵堂里发生了什么事?”安元志问道。 袁义没一点迟疑地跟安元志说道:“我看见圣上来过庵堂。” 安元志从地上跳了起来,“圣上?” 袁义说:“是,我亲眼看见的,不会有错。而且御林军被派来庵堂这里,就是因为上官将军昨夜进入庵堂,惊动了庵堂里的守卫。” 安元志眨了一下眼睛,“你是说御林军不是来看着我姐,是来保护我姐的?” 袁义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安元志站在雨中愣怔了一会儿,突然就想明白了些什么事,回身一脚把一块大石踢进了溪水里,骂了一句:“天杀的!” 袁威却没想明白袁义的话,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袁义冲袁威摇了摇头,说:“我们不该离京的。” 安元志跪在了泥水地里,狠狠甩了自己两记耳光,“是我的错!”自语道:“都他妈是我的错!” 上官勇离开了山林,往北城门走去,庆楠他们还在城外等他,上官勇一路走一路就在想,他要怎么说,才能让庆楠他们先回军中去。他跟安锦绣死也好,远走天涯也好,不能再连累这帮兄弟了。 等上官勇到了城门这里,就被安府的两个家丁拦住了去路。 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家丁看见上官勇后,马上就一边给上官勇行礼,一边说:“将军,圣上今晨派人来府里宣将军入宫,太师不知道将军的去处,在四个城门都派了人等将军。” 上官勇说:“圣上宣我入宫?” 这家丁道:“是啊将军,您快入宫去吧,太师已经先进宫去了。” 这个时候上官勇不能逃,不光是安锦绣还在庵堂里等着他,这个时候他要是不去见世宗,那么世宗知道他已知晓实情,世宗不一定还能再留安锦绣一命。 “将军,”这老家丁凑近到了上官勇的跟前,小声道:“我家太师跟那个公公说了,将军昨夜在安府为家人守灵,天没亮时又去了城南旧巷。” “嗯,”上官勇转身又要往皇宫走去。 这老家丁又叫住了上官勇道:“将军,太师命小人们带了马来,请将军骑 马过去。” 另一个安府的家丁给上官勇牵了一匹毛色发青的高头大马来,到了上官勇的近前,也跟上官勇说:“将军请上马。” 上官勇不多话,翻身上了马,打马扬鞭往皇宫跑去。 两个家丁看上官勇往皇宫方向去了,忙回安府向老太君复命去了。 上官勇到了皇宫,守在宫门前的侍卫进宫为他通禀之后,一个太监走了出来,要上官勇跟他走,他带上官勇去御书房。 上官勇跟着这太监进了宫门,这太监带着上官勇走了一段路后,突然小声对上官勇道:“将军一会儿见到圣上务必小心,圣上看了周大将军的上折后,发了很大的火,这会儿太师和朝中不少大人都在御书房外跪着呢。” 上官勇被这太监突如其来的提醒弄得吃了一惊,又走了几步路后,才对这太监道:“在下多谢公公的提点,只是……” 这太监回头望着上官勇一笑,道:“奴才吉和,将军不必为奴才费心,请跟奴才走吧。” 上官勇弄不明白这个叫吉和的太监为何要帮他,但他也不好再问,只得满心狐疑地跟着吉和走到了御书房外。 御书房门外,直挺挺地跪着七八个大臣,安太师跪在这些大臣的最前面。听见吉和站在自己的身边,跟里面的世宗禀报上官勇到了,安太师也没有抬头看上官勇一眼。昨天晚上世宗派了一队御林军去庵堂的事,安太师已经知道了。上官勇没能带走安锦绣,更没能杀了安锦绣,这让安太师很失望,同时也心慌意乱,不知道安锦绣后面要做什么,对安氏的未来完全无知,吉凶难料,这就意味着安太师接下来无法为自己的家族做任何的安排。 上官勇跟着吉和走进御书房,给高坐在上的世宗行君臣之礼时,平生第一次心不甘情不愿,要不是理智还在,知道在御书房里剌王杀驾无异于以卵击石,上官勇真想跟世宗同归于尽。 世宗看着给他行礼的上官勇,感觉尴尬,也很想杀了这个人,只是想到安锦绣知道自己杀了上官勇后的情景,世宗便只能把杀意藏在心头,“平身,”世宗对上官勇道。 上官勇起身,垂首束立。 “你家中的事朕也难过,”决定不杀这人了,世宗就得在上官勇的面前装一回,说道:“你节哀吧。大丈夫何患无妻?日后再寻一个好女人,你上官家的香火不断,你九泉之下的家人也会欣慰。” 上官勇面对世宗的惺惺作态心中作呕,但还是跟 世宗说道:“末将谢圣上关心。” 世宗说:“周宜的信朕看过了,是你领兵攻进的信王府?” 上官勇说:“回圣上的话,是末将。” 世宗便道:“你见到了信王后,他可有说什么话?” 名册就在上官勇的怀里藏着,可是这个时候上官勇却在想,上面这人的江山不保,与他何干?这名册说不定还能成为他和安锦绣的保命之物,这个突然产生的念头,促使上官勇对世宗道:“信王爷只说自己是冤枉的。” “他有何证据?”世宗问上官勇道。 上官勇垂首道:“末将带兵攻进香安城后就兵围了信王府,信王爷当时没有抵抗。” 世宗冷哼了一声,“他那是知道抵抗也无用了吧?” 上官勇说:“末将看信王府的院墙很高,若是信王抵抗,末将觉得信王爷还是可以多活些时日。” “你也觉得信王冤枉?” 上官勇忙下跪道:“末将不知。” “你起来说话,”世宗让上官勇平身。周宜在信里很直白地说了,信王之事有异,希望他这个皇帝能够再行详查。现在再问上官勇当日信王府的事,世宗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信王白永信不是个认命的人,世宗相信这个人就算死到了临头也会拼死一搏的,这个人怎么能就这样俯首就擒了? 上官勇起身,把头低着,不让世宗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乐安侯在你之后去的信王府?”世宗过了一会儿后又问上官勇道。 “是,”上官勇说。 “他们两个单独说话了?” “是,信王爷与乐安侯爷单独说话后,便自尽了,”上官勇说道:“侯爷说圣上有旨,信王府的人不留一人。” “没错,朕是下过这样的旨意,”世宗道:“可朕没说将他们斩杀当场,项锡这个蠢货!”骂了项锡一声后,世宗又问上官勇道:“然后呢?这个蠢货又在信王府做了什么?” “乐安侯爷让末将带兵走,”上官勇说道:“末将不敢不听侯爷的命令,所以末将没在信王府多留。圣上,末将只知道侯爷命他的手下查抄信王府,说是连一片纸片也不能漏过。” ☆、78两看相厌 世宗没再问上官勇问题,只是对上官勇说:“凤州的事情已经解决,你尽快回周宜的军中去吧。” 上官勇冲世宗拱手道:“圣上,末将家中的丧事尚未办理,末将即已回京,就不想再麻烦太师,臣想在京都多留几日,望圣上恩准。” 这样的请求合情合理,凤州的战事已经结束,白玉关那里,大将军杨锐也已经上报朝廷,北厥大军退走,世宗就是再想以国事为重为由,将上官勇远远的赶走,也一下子找不到一个好的借口。“那你留京办家中的丧事吧,”世宗只得对上官勇道:“城南旧巷大火一案,朕已命大理寺彻查,不久之后,朕会给你一个交待。” 上官勇下跪谢恩。 “你退下吧,”世宗挥手让上官勇退下。 上官勇低着头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安太师在上官勇退出殿房转身时抬头,两个人的目光对上。 当着众大臣的面,上官勇还是冲跪在地上的安太师行了一礼,虽然安锦绣已“死”,但他们仍是翁婿关系,这个礼上官勇不得不行。 安太师受了上官勇这个礼,心中羞愤,恨不得挖个地洞藏身进去。 “外面跪着的,都给朕滚进来!”世宗的声音这时从御书房里传了出来。 安太师几个人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进了御书房。 上官勇看着安太师佝偻着背走进御书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安太师突然之间的苍老,上官勇对着安太师恨不起来。 “将军,奴才送您出宫去,”吉和这时又走了上来,对上官勇轻声说道。 上官勇看看吉和身上跟御书房外其他太监不一样的太监服,料想这个太监是个管事的太监,“不必了,”上官勇对吉和道:“我自己出宫就好,多谢公公了。” 吉和忙笑道:“奴才不敢,那奴才命人送将军出宫去。” 一个小太监跑了上来,往上官勇的面前一站,请上官勇跟他走。 上官勇正要迈步,就听见高台的台阶上,有侍卫小声喊了一句:“林大人。” 上官勇望向这位被侍卫喊做林大人的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容貌虽平常,但周身的气质刚正,手背上青筋突起,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个武艺很高的人。 吉和在一旁见上官勇盯着来人看,忙就跟上官勇小声道:“他是大内侍卫副统领林章,林大人。” 林章这 个名字听在上官勇的耳朵里,几乎是刹时间就红了眼。上官勇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灭上官一门的仇人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他要怎么办? 林章上台阶时就已经看见了上官勇,这会儿见上官勇面色不善地看着他,林章是望着上官勇一笑,走到了上官勇的面前道:“你是上官卫朝?” 林章是正三品的武官,上官勇只是从五品,两个人在身份上的差距很大,上官勇把头一低,道:“末将正是上官卫朝。” “你家中的事我也知道,”林章一边打量着上官勇的神色,一边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 上官勇道:“方才圣上已跟末将说过安慰的话,末将一时难过,让大人见笑了。” “圣上一向仁德,”林章道:“上官将军,你接下来是要回军中,还是留在京都?” 上官勇说:“末将被圣上恩准留京办理家中的丧事,末将多谢大人的关心。” “我叫林章。” “林大人,”上官勇冲林章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林章细观了上官勇的神情,见这个武夫的神情里悲伤夹杂着愤怒,家人死了,到现在还死因不明,上官勇这个时候愤怒也情有可原。林章把身子一侧,给上官勇让开了路,说:“你去吧。” 上官勇从林章的身边走过,脚步走得沉稳,腰板依旧挺得笔直。 吉和忙看了要给上官勇带路的小太监一眼,说:“你还愣在这里?” 这小太监忙三步并作二步,跑到了上官勇的前面去带路。 林章看着上官勇走下了玉阶后,才问吉和道:“他怎么会进宫来?” 吉和忙赔着笑脸对林章道:“回林大人的话,是圣上宣他入宫的。” 林章又看了看御书房关闭着的门。 吉和道:“太师和几位尚书大人在里面。” 林章站着还是不走。 吉和便又道:“圣上今日是发了火,奴才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林章的手跟吉和的手碰了一下,随后便往御书房所在的高台后面走去,一副查看这里侍卫值守的样子。 吉和手里捏着两张银票,在往御书房门前站的时候,将这两张银票飞快地塞进了腰带里。 上官勇走出了宫门后,上了马,先往了城南旧巷,在上官家的废墟前了站了约有一个时辰,然后便又上马去了安府,为 家人守灵。 跟着上官勇的人跟到了安府后,没办法进到安府里去,只能在安府的几个门外守着。 上官勇在灵堂里守到这天的中午,安府的管家为上官勇送了午饭来,上官勇这顿饭还没吃上几口,安元志带着袁义和袁威便到了。 安府这会儿没人敢拦安元志的路,这位五少爷连大少爷都敢杀,谁还敢没事招惹? 安元志走进灵堂后,就跟管家说:“你出去,这里用不着你。” 管家带着下人就走了,赶往后堂去给老太君报信。 “门外有跟着我的人,”上官勇在安府下人们走了后,便放下碗筷跟安元志三人道。 “你怎么又回来了?”安元志问上官勇。 “我进宫面圣,出来后身后就跟了六个人。” 安元志这会儿没办法直视上官勇,目光躲闪地说:“所以你就躲到这里来了?” 上官勇点头道:“安府他们还跟不进来。” “是哪六个?”袁威问道:“我们出去把那六个解决了?” 袁义瞪了袁威一眼,说:“在大街上杀人?” 安元志这一回也没再喊打喊杀了,说:“我们现在还能再把事情闹大了吗?” 袁威在袁义和安元志的瞪视下,想明白过来了,现在皇帝可能正愁没借口杀上官勇呢?他们当街杀人,要是被人发现,他们不正好给皇帝送上了杀人的刀?“那,”袁威难堪地摸一下鼻子,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办?” 安元志说:“天黑后再出去吧,这会儿姐夫你就是穿上安府下人的衣服出去,也会被人盯上的。” 上官勇却等不了,问安元志道:“安府什么时候会有人出去?” 安元志在安府从来也没有管过事,上官勇这个问他还真答不上来。 袁义说:“我去府里看看吧。” 上官勇冲袁义摆了摆手,“安府的门应该都被看住了。” 安元志坐在灵堂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就起身对上官勇道:“我去找个人,姐夫你稍等我一下。” 安元志跑出去后,给上官勇送午饭来的安府管家又跑了来。 上官勇便问这管家:“是老太太要见元志吗?” 管家忙摇头道:“老太君说就让五少爷在灵堂守着,不必到后堂去了。” 上官勇三个人都没话说 ,老太君不想见安元志,安元志也没准备去给这位老祖宗请安,这个少爷跟安家人这是两看相厌,最好老死不相往来了。 管家看安元志没在灵堂里,心里暗念一句菩萨保佑,传完话后便忙不迭地走了,生怕再撞见安元志。 这管家走了没多久,安元志带着一个安府里的护院走了进来。 灵堂里的三个人一看这护院的身材跟上官勇差不多,就知道安元志想干什么了。 袁义说:“少爷的这个主意不错。” 安元志便介绍这护院给三个人认识,说:“这是我的师父之一,邓争景。” 上官勇听安元志说这位姓邓的护院是安元志的师父,忙起身与邓争景见礼。 邓争景忙跟上官勇摆手道:“五少爷说笑了,小人就是跟五少爷比划过刀枪,小人哪有份做五少爷的师父?” 安元志火急火燎地说:“现在不是我们说这些话的时候,邓师父,你得帮我这一回。” 邓争景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当下就把头一点,递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给上官勇,说:“将军与小人身量相仿,就屈就穿一回小人的衣服吧。” 安元志又催上官勇,说:“姐夫你别愣着了,把你的衣服给邓师父穿上,你不是急着出府去吗?那就快点吧。” 守在安府左侧侧门的人,看见从安府的这个小门里走出来了一个人,虽然这人头上戴着一顶宽沿的帽子,将脸遮住了大半,但这人身上的衣服和身材都让盯梢的人认出,这人就是上官勇。等穿着上官勇衣服的邓争景走出去约有百步的时候,两个盯梢的人一前一后地跟了上去。 门里,安元志跟上官勇说:“人走了,姐夫你快走。” 上官勇不放心地跟安元志说:“你在安府里不要再闹了。” 安元志先点头,然后说:“只要他们不要惹我就行。” 上官勇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了出安府。 看上官勇走出去能有个几百步的样子,安元志跟站在他身旁的袁义说:“你去帮他吧,这里我跟袁威守着,一定不让安府的人发现你们两个不见了。” 袁义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袁义,”安元志又叫住袁义道:“我姐和我姐夫不能有事的。” “我拼掉这条命不要,也会帮他们的,”袁义给了安元志一个笑脸后,身形轻巧地从安府的这扇侧门里走了出去。 安元志和袁威站在门里看着袁义也消失在了人群里后,才回头往灵堂走去。 袁威就问安元志:“少爷,为什么安府这里看不见人?” 安元志的声音很冷,说道:“这里是安府犯错奴才被逐出府的门,平日里无人走的。” 袁威说:“府上犯了错的人要被赶出去?” 安元志回头望了袁威一眼,说:“安府里的奴才只有死了才能被逐出府。” ☆、79混进庵堂 袁威回望一眼这扇紧闭着的木门,这才发觉这个被爬山虎遮了门楣的门,就是在大白天里,也照不到阳光,阴森森的,的确是不什么好地方。 “走吧,”安元志跟袁威说道:“这座府里枉死的人很多,安家总有一天会招报应的。” 袁威想跟安元志说,你和夫人也是安家人,可是话到了嘴边,到底没能说出口。安锦绣已经出嫁,算不上是安家人,而安元志,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安家人看,好像安家倒了他才开心的样子,安家人,在安元志面前说,让袁威感觉自己这是在骂人。 上官勇穿着邓争景的衣服从安府出来,混进人群里,特意又绕了一段路,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他了,才放心往城北的安氏庵堂走去。 安锦绣在庵堂里也不是空等一夜,以自己在客房住着心慌为由,硬是在一夜之间将自己的房间从客房里,搬到了庵堂更为偏僻的东北角。 安锦绣让紫鸳布置房间,她自己到院后的地窑那里转了一圈。 地窑上的石盖已经被野草盖住,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有个地窑的人,光是站在这里看,根本看不出这地下有一个深达数十米的地窑。 安锦绣用脚踩了踩野草下的石盖,石盖纹丝不动。看中这个地窑是为了矢桃,这个女人十月怀胎生产时,这个地窑就是安锦绣为她选的产房。前世里她在这里面关着,外面的声音她能听见,而她在地窑里的说话声,外面的人却一点也听不见。女人生产时的叫声惊人,可若是在这里面,夭桃产子就可以变成一件再隐密不过的事情。 身后有细微的响声传来,安锦绣回身看,看到的却仍是空无一人的院落。庵堂外面已经是由御林军把守,而这里,安锦绣微皱一下眉头,回身似是随意地往前走去,脚下一滑,安锦绣便跌在了地上,以手撑地想站起来,却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夫人,”藏在暗处的人终于现身,走到了安锦绣的面前。 安锦绣一看这人的脸便认出,这个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侍卫长,“是你,”安锦绣坐在地上望着这个年纪还很轻的侍卫长不好意思地一笑。 侍卫长不敢抬头看安锦绣,只是问安锦绣道:“夫人摔伤了吗?小人这就去给夫人叫宫人来伺候,”想了一下,这侍卫长又问安锦绣:“夫人要小人去叫太医吗?” 安锦绣这一回双手用力,看着动作艰难地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说:“我没受伤。” 侍卫长说: “这里的路不好走,夫人还是回房休息去吧。” “我就是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安锦绣小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侍卫长木着一张很俊的脸,只是耳朵根有点窘迫地发红。在世宗面前,犯了错的近侍,不管是太监宫女还是侍卫,一向都是处死了事。昨天晚上,他没有抓到闯进庵堂的人,回来向世宗复命的时候,侍卫长是准备领死的。没想到是这个很得圣上宠爱的女人为自己说话,救了自己一命,侍卫长不了解安锦绣的身份,但安锦绣的这个恩他还是感念的。 “你也是来这里走走的?”安锦绣看侍卫长不说话,便又问道。 “是,”侍卫长道。 安锦绣一笑,说:“你叫什么名字?” 跟皇帝的女人说话是一件会丢命的事,但这会儿不是在宫里,没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所以侍卫长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跟安锦绣说:“在下韩约。” 安锦绣没有关于韩约这个人的记忆,不过被留在庵堂里的人,在宫中不会是得重用的人,“韩大人,”安锦绣喊了这韩约一声。 “小人不敢当,”韩约大着胆子抬头看了安锦绣一眼,慌忙就又低下了。 安锦绣看韩约这样,就知道这个院子里藏在暗处的人绝不止韩约一人。“我呆在这个庵堂里心绪不宁,”安锦绣对韩约道:“我以后想一个人在这院子里走一走,不知道韩大人可否给我这个方便?” 韩约本以为安锦绣不知道他在暗中保护的事情,听安锦绣这一说便是一惊。 “圣上跟我说过,”安锦绣忙又向韩约解释:“说你们一定会在暗处守着。” 韩约忙道:“夫人,这是圣命,小人们不敢不从。” “只这个院落也不行吗?”安锦绣说话的语气有些可怜了,“一想到我在这里走,你们在一旁守着,我就……”安锦绣说到这里,停下来不说了。 “夫人感觉不自在,”韩约倒是能懂安锦绣的意思。 “是,是不自在,”安锦绣一脸歉意地道:“我也不为难你了,等圣上下次再来,我会跟他说,每天哪怕给我两个时辰也行啊。” 韩约看了看这个院子,这个院子不大,靠着山的地方砌着高高的围墙,围墙上还插着铁钉,他们这些人就是守在院外,也能保证院内安锦绣的安全,想到这里,韩约跟安锦绣道:“夫人如果愿意,小人们可以在院外守着,夫人若 是有事,喊一声小人们一声就行。” “真的可以这样?”安锦绣作出了高兴的模样。 韩约说:“只是出了这个院子,小人们就一定要护着夫人的安危了,还请夫人见谅。” “多谢韩大人,”安锦绣没有给韩约行礼,这样做太过做作,但这声谢她还是说得真心实意。 韩约忙给安锦绣行礼,安锦绣的得宠他们都看在眼里,不管这个女子进宫之后能是个什么下场,能得到这个女子的一个好印像总是一件好事。 安锦绣往院外走去,她跟韩约不能说太多的话,毕竟这是一个年轻的侍卫。等安锦绣站在房间的滴水檐下,看到韩约带着三个侍卫从她面前走过去时,安锦绣就知道这个韩约是一个聪明人,如果这个人愿意,她不介意与这个人合作。 “小姐,”紫鸳从房里走了出来,说:“房间我都布置好了,你进来看看吧。” “你去大门那里等着,”安锦绣小声对紫鸳道:“恐怕将军会从那里进来。” 紫鸳不相信安锦绣的话,上官勇能从大门口进来?庵堂外的御林军们又不瞎子。 “快去吧,”安锦绣说:“看到了将军,你不要喊他,只想办法带他来我这里就可以了。” “这里有人看着吗?”紫鸳小声问安锦绣。 “你往这里走,将军自有办法过来,”安锦绣轻轻地推了紫鸳一把,“记得要机灵一点啊。” 紫鸳撅一下嘴,她哪里就有这么笨? 看紫鸳跑出院门后,安锦绣才转身进屋。屋里被紫鸳收拾得很干净,世宗送来的那些东西,也都按在原先客房里的原样摆放着。安锦绣没兴趣看这些东西一眼,歪在了床上,脑子里像是装了一本帐本,一笔笔的记着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 上官勇赶着一辆装着几十匹灰布的车到了庵堂门口。 “什么人?!”守在庵门前的御林军喝问道。 “小人是来送僧衣布料的,”上官勇下了马车道。 “安府的下人?”这个御林军看看上官勇身上的衣服问道。 “是,”上官勇低头道。 两个御林军走到了车前,翻看了一下车上的灰布,确定这是僧尼们做僧袍时常用的布料。两个御林军将车上车下都翻了一遍后,又看了上官勇几眼,才回头跟站在台阶上的同僚道:“去请主持出来。” 紫鸳这时从门 里跑了出来,看着上官勇很熟络地道:“这不是王大哥吗?你怎么来了?” 上官勇望着紫鸳嗯了一声,说:“紫鸳姑娘。” “姑娘认识他?”就站在上官勇身前的御林军问紫鸳道。 紫鸳走下了台阶,说道:“认识,这是安府里专门送货的。” 御林军听紫鸳这么一说,对上官勇就更没什么警惕心了。 主持不一会儿走了出来,看见紫鸳站在上官勇的身边就是一愣。 紫鸳看见老主持后,不等老主持开口,就道:“府里送衣料来了,慧清师父,你快让王大哥把布料送进去吧。” 从安府送东西来的下人就那么固定的几个,老主持都认识,但她不记得有上官勇这么一号人。 “慧清师父,”紫鸳上了几阶台阶,不给老主持多想的时间,说道:“你还等什么呢?我家小姐在院里要见你,就是新搬过去的东北角那个院里。” 老主持听到安锦绣要见她,脸色就难看起来,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安锦绣的事情,如果有可能,老主持甚至想带着她的弟子们离开这座庵堂。 “你不去?”紫鸳追着老主持问道。 “施主请进吧,”老主持跟台阶下的上官勇说道。 上官勇一下子扛了十匹布在身上,上台阶往庵堂里走去。 紫鸳就跟在上官勇的身后,说道:“一会儿王大哥你用过点心再走吧,我很久都没见到你了,有话想跟王大哥你说呢。” 上官勇只把头点了点。 在场的御林军们看着紫鸳跟在上官勇后面殷勤的样子,再看紫鸳时,眼神都有些玩味,这个安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不会是看上了这个男人吧?说起来紫鸳长得不差,天真烂漫的,看上这么个黑大个,眼光是不是太差了一点? 上官勇来回了三趟,把车上的布料都扛进了庵堂里。 紫鸳就一直在庵堂门口等着,等上官勇跑完第三趟后,紫鸳便故意很大声地对上官勇道:“王大哥,我带你过去用茶点。” 守在门外的御林军们都好笑,没见过这么上杆子倒追男人的。 “小姐在等着将军,”离着大门那里远了一些后,紫鸳小声跟上官勇说道:“您要小心啊。” ☆、80火烧庵堂 上官勇点了一下头,低声道:“你家小姐换地方住了?” “小姐一定要换,”紫鸳小声耳语一般地跟上官勇说:“那房子在东北角那里,靠着后山,还有个地窑,我也不知道小姐是不是要用这个地窑。 上官勇暗地里警惕着四周,一边跟紫鸳随意说些不要紧的话。跟紫鸳走了这一路,上官勇没发现暗地里有暗卫盯着,只有成队的侍卫不时从他和紫鸳的面前走过。 “以前庵堂里也没这么多兵的,”紫鸳看见这些侍卫就挂脸,跟上官勇说:“小姐说我们住的那个院里,还有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呆着呢。将军,你是来带小姐走的吗?” 上官勇苦笑一下,跟紫鸳说:“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紫鸳冲上官勇懊恼道:“我也不知道,我刚才就是想让将军进庵堂,后面的事我没想好。将军,小姐那里还有暗卫盯着,你要怎么进去啊?”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吃点心吗?”上官勇说:“先带我去庵堂的厨房吧。” 老主持这时来到安锦绣的房门外,念了一声佛号后,问道:“夫人可在房中?” 安锦绣从床上坐起身,有些奇怪老主持躲她还来不及,怎么会跑来见她?从床上下来,安锦绣走到房门前,打开了房门,望着老主持笑道:“慧清大师来了,快请进。” 老主持站在门外不动,说:“紫鸳姑娘说夫人有事找贪尼,夫人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 安锦绣知道老主持嫌她,在这位佛门弟子的眼中,自己就是一个弃了丈夫,攀龙逐凤之人。“也没什么事,”安锦绣心里明白,脸上的笑容却还是不变,道:“只是想借大师的几本佛经看一看。” 老主持打量一下安锦绣,安府的二小姐一身素衣,脸上也没有上妆,头上一支木钗固着发髻,这打扮老主持挑不出错处来,只是看着安锦绣脸上的笑容,老主持心中不满,对安锦绣道:“夫人,家人新丧,你不应如此露笑颜。” 安锦绣忙一低头,慧清师太一向性直,不像一个佛门弟子,上一世她被关在庵堂地窑里时,这位大师没少“照顾”她。想到这里,安锦绣还是抿唇一笑,问了老主持一句:“大师,这是我的错吗?” 老主持哑然了,她身在这座庵堂,庵堂里发生的事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这件事,安锦绣其实无错,只是,望着面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老主持皱眉道:“夫人,无风如何起浪?有因才有果,你自己若是 日常小心些,怎会遇上此事?” 安锦绣与老主持完全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想到她进宫后,不知道世宗还能不能留这庵堂里的人一命,安锦绣还是又跟老主持说道:“这事是我连累了大师,大师还是为自己和小师父们想一想出路吧,这里怕不是个清修的好地方了。” “阿弥陀佛,”老主持又冲安锦绣念了一声佛号,说道:“贫尼会让徒弟为夫人送几本经书来。” “是紫鸳那丫头去找的大师?”安锦绣问老主持道。 “府中今日突然送来了做僧衣的布料,”老主持说:“贪尼是在庵堂门前见到的紫鸳姑娘。” 送僧衣?安锦绣的心思转得极快,只老主持的这一句话,她便知道上官勇到了。“不用麻烦庵堂里的小师父们了,”她对老主持说道:“我让紫鸳丫头去您那里取。我这里小师们最好还是不要来,大师觉得呢?” 老主持琢磨不透安锦绣的心思,既然要让紫鸳来取经书,何必要她跑这一趟? 安锦绣看老主持心中起疑的样子,正想再说些什么让老主持宽心的话,就看见庵堂的西南边冒起了黑烟。 “失火了?”老主持转过身看到黑烟,难以置信地说道。 “夫人!”韩约随即出现在安锦绣的面前,说:“夫人快进屋去,小人在这里,没人敢来伤夫人。” “应该是厨房失火,”安锦绣神色也有些慌张,说道:“韩大人还是带人去看看,我这里不要紧的。” 韩约感觉安锦绣这是又在犯傻,这庵堂有什么要紧的?烧光了就烧光了,只要你没事不就行了?但安锦绣的话,韩约还不能不听,只得道:“小人这就带人去看看。” 看着韩约带着人跑走了,安锦绣对老主持道:“这里以后怕是都难得太平了,慧清大师还是尽早准备出路吧。” 老主持望着西南边的黑烟和火光沉默不语。 “我只是个女子,”安锦绣又道:“皇权至尊,天下间谁敢有违?大师是出家人不假,可是佛祖有时也管不了人间事,你还是尽快带着小师父们离开吧。” 老主持看向安锦绣,只看见方才还一脸笑意的女子,这会儿已是一脸的冰霜。 “大师,将来如果出事,您不要怨我,”安锦绣转身进屋,将门关上之时,最后对老主持说了一句:“我自身难保,管不了太多人的性命。” 老主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 这座院落,安锦绣这个女子是好是坏,她分辨不清。 上官勇和紫鸳在厨房见到了袁义,紫鸳是吓了一大跳,可上官勇却像是早料到袁义会来一样,不动声色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翻墙,”袁义就说了两个字。 上官勇看看袁义身上穿着的大内侍卫服,说:“这人还活着吗?” “杀了,”袁义还是两个字。 紫鸳怕自己叫出声来,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尸体我已经处理掉了,”袁义看上官勇皱眉,忙又说道:“将军放心,这会儿不会有人发现少了这个侍卫。” 上官勇站在厨房里,叹了一口气,说:“你穿我的衣服把庵外的马车赶走。” 袁义和上官勇的身材差别较大,从上官勇身上脱下来的衣服穿到他的身上,大得让人侧目。袁义是把裤角衣袖卷了又卷,才让自己勉强像个样子。 上官勇自己带了一套衣服进来,穿上后,对袁义说了一句:“放一把火把人引过来,你自己小心,让紫鸳送你出去,”然后这人就从厨房的窗户翻出去,就往庵堂东北角的院落走去了。 袁义往厨房的灶台上泼了些菜油,点着了火后,跑出了厨房。 紫鸳在上官勇和袁义换衣时,就在厨房门外守着,看见袁义出来后,就问:“将军呢?” “他去看夫人了,”袁义往外面走,说:“你送我出去。” 紫鸳听见厨房里的动静不对,回头一看,厨房里已经冒出了黑烟,烧着的东西噼啪乱响,“失火了!”紫鸳跟袁义喊。 “好了,”袁义也顾不上紫鸳是个姑娘了,一把把紫鸳拉到了自己的身前,说:“火是我放的,我们找地方躲一下,趁乱我要装成上官将军的样子出去。” 紫鸳点点头,双腿发软,却还是跟着袁义找了一处树丛,两个人窝了进去。看看自己藏身的这个树丛,紫鸳跟袁义说:“这里有暗卫,很厉害的,袁大哥,我们藏在这里行吗?” “没事,”袁义盯着树丛外面道:“这里没有。” “真的?”紫鸳不放心地四下看,她是看不出什么来,但就是不放心。 “我说没有就没有,”袁义望着紫鸳勉强一笑,安慰道:“没人能躲过我的眼睛。” 紫鸳这才消停了,她听安锦绣说过,袁义他们的武艺高强,都是武林高手。“也不知道将军有没有找到小 姐,”蹲在袁义身边,紫鸳下意识地就想依靠这个人,小声念叨道:“小姐一直说我们出不去了,难道将军也没有办法吗?” 袁义说:“小姐有什么打算?” “小姐说我们要进宫去,”紫鸳也不瞒袁义地说道:“可是袁大哥,我害怕,进了宫就我和小姐两个人,我们两个能为小少爷他们报仇吗?” “夫人要报仇?” “嗯,报仇,”紫鸳点头,认真道:“我也要报仇!我不能让小姐一个人……” “嘘,”袁义没让紫鸳把这话说完,小声嘘了一声后,道:“有人来了,别说话了。” 一队侍卫从袁义和紫鸳藏身的树丛前跑了过去,手里拎着水桶等救火的工具。 等这队侍卫跑过去后,袁义跟紫鸳说:“我们走。” 紫鸳听话地跟着袁义走出了树丛,没走上几步,就又有一队侍卫冲她和袁义跑了过来。紫鸳顿时就吓得腿软,站不住要往地上倒。 袁义扶了紫鸳一下,用侍卫们也能听到的音量对紫鸳说:“别怕,这火烧不大,你别怕啊。” 侍卫们从两个人跟前跑过去,没人多看这两个下人一眼。 “快走!”袁义看这队侍卫跑过去后,小声催紫鸳道:“你送我出去后,要尽快去夫人那里,替他们看着门。” 紫鸳苍白着脸,跟着袁义往庵堂门口快步走去。 “现在不是你害怕的时候,”袁义想想,还是跟紫鸳道:“有夫人在,她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不害怕,”紫鸳跟袁义小声道:“我家小姐身边不能少了我,袁大哥我已经想好了,大不了我跟我家小姐死在一起,紫鸳才不怕死!” 袁义的脚步一顿,回头便看见紫鸳娃娃一般的脸上此时一脸的倔强,“不会出这样的事的,”袁义不知怎地,心里一痛,对紫鸳温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和夫人都不会有事的。” “嗯,”紫鸳跑到了袁义的前面,说:“我送袁大哥出去。” 守在庵堂门前的御林军这会儿也没人有心注意袁义,这些人的注意力全在庵堂里失火的地方,这座庵堂若是出了事,他们谁也活不了。 ☆、81父子缘浅 袁义赶着上官勇赶来的马车走了。 紫鸳眼巴巴地看着袁义走远,才回到了庵堂里。 “紫鸳姑娘,”有个御林军的小头目问紫鸳道:“那个王大哥叫什么名字?” “王大生,”紫鸳说:“他是安府的老人了。”安府是有个叫王大生的仆人,也是管送货的,所以紫鸳这会儿还不怕自己的谎话被戳穿。 “知道了,”这小头目记下这个名字后,跟紫鸳说:“谢谢紫鸳姑娘了。” 紫鸳往安锦绣住着的东北角院落跑去,一边还不忘跟这个小头目说:“厨房那里着火了,我要看看我家小姐去。” 御林军们没去管紫鸳,心都还挂在这场火上,但愿这只是庵堂里的人不小心点着的火,要是再是外面潜进去的人放火,那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紫鸳一路跑回到安锦绣的房门前,来不及缓一口气,就敲门道:“小姐,紫鸳回来了,你有没有事?” 安锦绣很快就拉开了房门,看看紫鸳的身后,说:“我一个人在房里能出什么事?” 紫鸳踮着脚往房里看看,没看到上官勇,惊慌地小声道:“姑爷已经来了半天了,他没来?” 安锦绣摇了摇头,她也是等上官勇等得心急,说:“你确定他知道我在这里?” 紫鸳狂点头,“说了啊,这是出意外了?” 安锦绣走出了房间,看看院中说:“别怕,火烧不到我们这里。” 紫鸳跟在安锦绣身后,两只眼睛眼泪汪汪的,眼看着就要哭了。 “你这丫头,”安锦绣抬手碰了一下紫鸳的眼睛,说:“怎么就哭了?这里有人护着我们,你还怕什么?” 紫鸳望着安锦绣眨一下眼睛,突然就明白过来安锦绣的意思,说:“小姐,这里哪里有人啊?就我们两个人。” 安锦绣无奈道:“怎么我的话你也不信了?” 紫鸳说:“小姐说的人在哪里?怎么紫鸳就是看不到?” “韩大人,”安锦绣似是没办法了,冲着院子里喊道:“韩大人在吗?” 韩约带着人跑到厨房看了,厨房的火势不小,但是还不至于烧了整座庵堂,便又带着人跑了回来。刚在暗处呆了没多久,就听见安锦绣叫他,只得又现身在安锦绣的面前,喊了安锦绣一声:“夫人。” “看见了吗?”安锦绣冲韩约点了一下头后,问紫鸳道:“ 这位大人不就在这里?” 紫鸳缩着身子说:“就这位大人一个人?” 安锦绣只得又神情无奈地看向了韩约,说:“韩大人,你把侍卫们都叫出来,让这个没胆子的丫头看一眼吧。” 紫鸳就又眼巴巴地看着韩约,一副受惊后的慌张模样。 把人叫出来让小丫鬟看一眼,这对韩约来说不是难事,当下就把手抬起挥了一下。 七个侍卫眨眼间就站在了安锦绣和紫鸳的面前,下跪行礼道:“小人见过夫人。” 紫鸳张大了嘴,说:“院子里有这么多人?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安锦绣说:“也许还有在暗处没出来的呢。” “是吗?”紫鸳问韩约。 韩约拱手跟安锦绣禀道:“夫人,今天这里小人安排了七人,若是夫人不满意,小人可以再安排人手。” 安锦绣忙一笑,说:“这院子这么小,七个人都多了。” 韩约低头嘴角弯一下,觉得在他伺候过的主子里,安锦绣是最好说话的一个了。 紫鸳拉着安锦绣演戏道:“小姐,这下我就放心了,可是侍卫大哥们都躲在什么地方?指给我看看好不好?” “别闹,”安锦绣把脸一沉,对紫鸳说:“没大没小。” 紫鸳被安锦绣这一说,往后退了两步,不吱声了。 韩约问安锦绣道:“夫人还有吩咐吗?” 安锦绣看了看院中的这几个人,问韩约说:“是厨房起火吗?” 韩约说:“是,是厨房起火。” 安锦绣又问:“火势大吗?怎么会失火的?” 韩约说:“回夫人的话,厨房的火势不算太大,火是从厨房的灶台烧起来的,也许是庵堂里的人不小心弄起的火。” 安锦绣长出了一口气,对韩约说:“不是外面进来的人就好,我就放心了。” 韩约也不能确定这是意外,还是外面进来的人放的火,但为着那么多兄弟的性命考虑,他宁愿安锦绣相信这只是一场意外。就这么骗了安锦绣,韩约又觉得内疚,便郑重其事地跟安锦绣道:“夫人放心,小人一定保护夫人周全。” 安锦绣知道韩约的心思,也不说破,只是说了一句:“多谢你。” 紫鸳站在安锦绣身后,低着头,眼珠却到处乱转,就想看上官勇要从哪里进来。 韩约这里看安锦绣没话要说了,便跟安锦绣说:“夫人若是无事,小人们便退下了。” 安锦绣客气道:“好,劳烦各位了。” 韩约嘴里说着不敢当,手抬起再挥一下,他跟七名侍卫又分散到了院中的各处,不露一点行踪了。 “在门外看着一点,”安锦绣回身小声对紫鸳道:“有人过来,记得大声说话让我知道。” “嗯,”紫鸳答应道。 “在门外好好想自己错在哪里了,”安锦绣在门外给紫鸳指了一个地方后,转身就进屋了。 一个双手伸过来,将安锦绣牢牢地拥在了怀里。 这个怀抱安锦绣只享受过几次,但她知道拥抱着她的人是上官勇。 “我从窗户那里进来的,”上官勇跟安锦绣耳语道:“这里的暗卫太多,他们不出来,我进不来。” 安锦绣轻轻嗯了一声,说:“我也想着你是进不来了。” 上官勇拥抱了安锦绣一会儿后,走到门前将门锁上,转身再看安锦绣时,就看见安锦绣在一扇窗一扇窗地关着窗。 此时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但阴天的天气,天色不好,这时候的房间里已经光线暗淡,看着像是天要黑的样子。 安锦绣走到了床前坐下。 上官勇躇踌了一下,走上前,紧挨着安锦绣也坐在了床边上。 “他小叔没死,”安锦绣最先就跟上官勇说起了上官睿,“我让他去香安城找你去了。” “小睿子没死?”上官勇马上就道:“这是真的?” “真的,只是宁儿还有平安就,”安锦绣说到这里,捂着发闷的胸口就紧锁了眉头,“他们没能逃出来,是我害的。” 上官勇将安锦绣揽在了怀里,沉声道:“锦绣,你怎么会到庵堂这里来的?” 安锦绣靠在上官勇的怀里,把庵堂的事说了,只是向上官勇隐瞒了绣姨娘的事情,只跟上官勇说:“我醒来的时候,母亲就在我身边,她说皇帝自己解决了身上的火,到底是怎样的我也不清楚,我就知道是安锦颜和秦氏害的我。” 上官勇默默地听完了安锦绣的叙述,羞恼忿恨到几乎发疯,但还是忍了下来。 “我不能让平安他们白死,”安锦绣在丈夫的怀里喃喃道:“我不能让安锦颜她们得偿所愿的活着!我安锦绣就是死,也要拉她们垫背!” 在这一刻,安锦绣身上的杀气远远甚于上官勇身上的。 上官勇把安锦绣更紧地搂住了,说:“锦绣,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信王,香安城,名册,项氏,皇后,太子,从上官勇嘴里说出来的话,最后在安锦绣的脑子里成了几个词。安锦绣想起来了,信王的叛乱,前世里白承泽成皇后,为信王白永信平反时,说的就是太子叛逆不道反污信王谋反。 “这是信王爷给我的名册,”上官勇从怀里拿出信王的名册给安锦绣看,说:“我不知道要拿这名册怎么办。” 安锦绣看着名册,突然就小声地,带着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锦绣?”上官勇忙喊安锦绣:“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安锦绣笑着笑着,就埋首在上官勇的怀里痛哭了起来,平安和上官宁,还有奶娘,农人们,在城南旧巷大火里死去的这些人都太冤了。安锦颜为了替太子邀宠,害了她和母亲,皇后为了杀人灭口,下令杀他们全家,两件事赶在了同一天里发生,让所有的人都逃不掉。 “是我的错,”上官勇悔恨道:“这座江山到底关我什么事?!” “平安长的像我,”安锦绣却在上官勇的怀里自语一般地道:“可是个头很大,这一点像你。我以为他长大后会跟你一样成为将军,我想等他长大一点,我教他读书,你教他练武。平安的私处有一小块圆形的胎记,元志还开玩笑说,以后只有他的妻子可以看这胎记,这小子连生胎记都这么小气,只让一个人看。我给他打了一块长命锁,喊人刻上了平安两个字,我不求他有大出息,我只求他能平安长大,我……”安锦绣说到这里,又哭得说不下去了。 听着妻子说着儿子的点滴,上官勇的心头滴血,这个儿子他连一面都没有见过,就这么没了。“没有缘分,”上官勇跟安锦绣小声道:“这小子跟我的父子缘浅。” “那些人该死!”安锦绣跟上官勇哭道:“害我们的人都该死!” “所以你不准备逃了?”上官勇问自己的小妻子。 “这些人不死,我们逃去哪里也没有用,”安锦绣跟上官勇哭道:“皇帝跟皇后,太子跟太子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可以逃去哪里?出关吗?” 上官勇痛苦地闭一下眼睛,逃到关外他们也不可能此生无忧。关外飞雪连天,苦寒之地生存不易不说,关外的人看见他们这些祈顺人一定是杀,他们不但要逃避皇朝的追 杀,还要逃避关外异族的杀戮,他们如何有生路可走? ☆、82要做人上人 安锦绣从上官勇的手上拿过名册,她不像上官勇看着这些名册上的名字和数字头晕,安锦绣将这本名册看完也就花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这里面的人安锦绣大部分都认识,有最后跟着太子一起死的,也有跟着白承泽一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 “这个可以治皇后和太子的罪吗?”上官勇问安锦绣,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干不来这种事,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在太师府长大的小妻子能懂得多少。 如果身边的男人不是上官勇,安锦绣也许还会藏拙,这个世上没有哪个男子愿意被一个女人指手画脚,上官勇却是一个例外。“我记得信王有一个幼子叫白英,这一次也死了吗?”安锦绣问道 上官勇说:“你也知道白英?” “住在安府里,我总能知道些皇室的事情,”安锦绣说:“你说项锡把信王府的人都杀了,这个白英呢?” “被我救了,”上官勇老实道:“我让庆楠把他抱出了信王府,这会儿他被庆楠托付给了香安城外的一户农家。锦绣,他只是一个小娃娃,我不忍心看着这么小的一个娃娃被杀。” 安锦绣拍一下上官勇的胸膛,“救人是好事,能做为什么不做?” “只是我们家的孩子没了,”上官勇叹道。 安锦绣再次沉默下来,这个名册在上一世里应该是到了白承泽的手里,因为白承泽成为明宗皇帝之后,一直被他养在身边的白英身份大白于天下,信王府的遗孤最后继承了父亲的王爵。 上官勇难过了一阵后,问安锦绣:“我该拿这个名册怎么办?” “留着,”安锦绣说道,白承泽得到这名册没有上交,留为了己用,她当然也要这么做,保世宗的江山?上官勇说的没错,这个人的江山与她何干? “留着?”上官勇说:“我留着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私下结党已是诛连九族的大罪,这些人还私组了军队,将军,你觉得罪行败露后,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你要我用这个名册去威胁名册上的人?” “现在还不行,”安锦绣的脸贴着上官勇的胸膛道:“我们现在还没这个资格,这些人随时都可以杀了我们。” “是我没用,”上官勇揽着安锦绣的臂膀一僵,说:“是我……” 安锦绣捂住了上官勇的嘴,“这些人出生就已经高人一等,将军从农家子到如今在军中为将已经是不易,不要跟 那些有个好爹妈的人比,那些天生就富贵的人,在将军的这个处境里,不见得能比将军你做的更好。” “你在安慰我,”上官勇语气苦涩地道:“不用了,我知道自己的分量。” “我安锦绣的男人不比任何人差!”安锦绣听着上官勇的话突然就恼了,从上官勇的手臂下挣开,冲着上官勇道:“我不准你看轻自己!” 上官勇一惊,这还是安锦绣第一次在他的面前褪去了温柔的外表,上官勇一时间还没办法适应。 “我要报仇,我还要跟你相守白头,”安锦绣双手捧着上官勇的脸,一字一句地道:“所以你以后一定要成为人上人,把所有的人都踩在你的脚下,这样我们才可以再相守。相公,你记着我的话,我们现在是落魄,只能被人欺负,可这种日子我们不会一直过下去!没办法平淡度日,那我们就争上一回,最差的结局不过就是一死,我如今除了你,也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成为人上人?”上官勇愣怔地看着自己的小妻子,每个男人在见识到自己妻子不为己知的另一面时,都会感觉这个女人很陌生,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 “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安锦绣盯着上官勇的双眼道:“为什么你不能成王成侯?” “成王成侯就能带你走了?”上官勇问安锦绣道。 安锦绣的心头又是一阵酸楚,说:“你若是有一天成王成侯,身边会有很多的女人,你还能再记得我吗?” 上官勇突然就又把安锦绣抱在了怀里,“没别的女人了!”他跟安锦绣说:“除了你,也没有女人能看上我。” 安锦绣反抱住了上官勇,这个世上男子三妻四妾是平常事,有多少人一世为人,能得一人心?这一世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地跟这个男人过到白头,却偏偏,恨意让安锦绣张嘴咬住了上官勇的肩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安锦绣再次在心里跟自己说,她现在还没有本事去报仇,也没本事摆脱这个天下的主人,要忍,除了忍,她和上官勇没有别的路可走。 上官勇任由安锦绣咬他,他皮糙肉厚,安锦绣也咬不疼他。“你的打算是什么?”上官勇问安锦绣:“你要怎么做人上人?” 安锦绣松开了嘴,在上官勇的怀里坐直了身体,说道:“我让我父亲去宫里的下奴院替我救一个人,那个女人叫夭桃……” 上官勇听着安锦绣说话,他插不上嘴,听到最后手心都冒了汗。 “我要守住自己的身子,”安锦绣跟上官勇说:“在宫里,母以子贵,这个孩子可以让我有一个依靠。” “你怎么能确定这个女人一定怀上了龙子?”上官勇问道。 “我就是知道,”安锦绣没办法跟上官勇说自己已经两世为人,只能跟上官勇说道:“你以为安家在宫里没有眼线?” “那安锦颜不知道这事?” “这一回我的运气比她好。” 上官勇望着安锦绣语塞,凭着他带兵打仗的脑子,他觉得安锦绣这是拿命在赌一场胜算很小的赌局。“好,”上官勇说:“夭桃怀着的是龙子,那她生产完了呢?你要怎么处置她?她毕竟才是这个皇子的生母。” “你胆心这个女人?”安锦绣的眉头一挑,露出不乐意的神情来。 “你想到哪里去了,”上官勇被安锦绣的这个醋意,弄得哭笑不得,“我只是担心你啊,这件事要是败露,你怎么办?” 安锦绣侧过头,看向了房中挂着的送子观音图,说:“女人生孩子是一个生死关,在这里躲着生产,她不定能活下来。” “她要是活下来了呢?” 安锦绣又看向了上官勇,说:“你把她送得远一些好了,我不会永远霸着她的儿子,等我从宫里出来,我会把儿子还给她。” 其实死人才是最可靠的保秘者,但是看着面前的安锦绣,上官勇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你想杀了她?”安锦绣却问上官勇道:“你们这些当将军的人,是不是都会这么想?” “我是杀过很多人,”上官勇搂着安锦绣道:“只是不该杀的人我不会杀。锦绣,就算这个女人怀了孩子,如果是个女孩儿呢?” “只要有个孩子就行,”安锦绣说道:“怀了身子,皇帝就不能碰我,我只能保住自己的身子,将军,我能为你保住的,也只有这个了,还有这里,”安锦绣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理智让上官勇没有做出抱着怀里的女人,冲出庵堂的举动。 “身子和心都是你的,”安锦绣小声对上官勇道:“你要做的就是在军中好好做事,抓住你可以抓住的兵权。小叔和元志都可以帮你,那个庆楠的话你也要多听听,军中的那些兄弟,都是你的本钱,要好好把握。” “本钱?” “兄弟是手足,也是本钱,”安锦绣手指在上官勇的胸前画着圈,“我们现在清高不起 了相公,为了我,忍耐,还有好好保重。” 上官勇握住了安锦绣的手,“你就这么有把握,那是皇后啊。” “有这本名册,”安锦绣指一指被她放到了床上的名册,“对付皇后就很容易,将军,有的时候杀人不必见血的,我知道怎么对付她,你不用为我担心。世宗皇帝纵情女色,这样的人不会长命,所以我们的好日子不会离我们很远。” “皇帝怎么可能还用我?他今天还想让我去周宜的军中,”上官勇说:“皇帝很想杀了我。” “我不会让他赶你走,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对于自己的妻子,上官勇是本能的相信,此刻还不了解安锦绣本事的上官勇,只知道他会想办法救安锦绣,但是在安锦绣面前他最好什么都说好,他不想让安锦绣再为他担心了。 “皇帝今天会到我这里来吗?”安锦绣回头看看紧闭着的房门,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上官勇的道。 “今天他看了周宜的上书,”上官勇把安锦绣抱到了自己的另一条腿上坐着,说:“发了很大的火,我进宫时,看见……” “他召你进宫了?”安锦绣小声惊叫道:“他有没有给你吃东西,有没有往你身上弄东西?” “没有,”上官勇忙道:“他就是问我香安城的事,皇帝今天没想杀我,真的,我不骗你。而且,现在外面都当你已经死了,这大概就是他不杀我的原因。” 安锦绣在上官勇的怀里软着身体,但稍稍有些安心了,世宗这一次不杀上官勇,那么短时间内,这个皇帝都不会想着杀上官勇了。“你在宫里还看见了谁?” “看见了太师和六部的尚书,”上官勇说:“还有林章。” “林章?”安锦绣有些奇怪地道:“怎么特意提到他?他不过是个管着大内侍卫的副统领。” “是他的人杀了平安和宁儿,”上官勇哑声道:“今天见面,这个人还特意套我的话。” “原来他是皇后的人,”安锦绣冷笑道:“这个人我们记着,总有一天要他血债血偿。” ☆、83给我一个孩子 血债血偿。 这对夫妻,一个是将军,就算生性宽厚,血债血偿也仍是上官勇面对仇怨时做出的必然选择,一个两世为人,就算已经不再恶毒虚荣,但生性里的那份狠厉没有丢掉,能说出要血债血偿的话来,安锦绣就一定要做到。 抱着安锦绣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后,上官勇低声道:“不知道周大将军的上书里写了什么。” “信王叛乱之事有异,”安锦绣说:“周宜一定是写了这个,才会让皇帝大发雷霆。我想今天皇帝不会过来了。” 世宗不来,他也没办法带着安锦绣离开这里,院子里就有暗卫守着,庵堂外还有御林军,上官勇抱着安锦绣,想着种种带着安锦绣离开的可能,最后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定。逃不掉,一座庵堂,一坐京都城,让他们插翅难逃。 “我知道你生气,”安锦绣这时对上官勇道:“在我面前你不用忍,对不起。” “我能忍,”上官勇闭上眼说道:“没出息的人唯一的本事就是能忍。”耻辱和着血吞入肚中,这滋味如穿肠的毒药,痛彻心扉,却又不得不承受。 安锦绣挺起了腰身,吻上了上官勇的嘴唇。凭着一腔热血搏一回命,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忍辱负重。“你再给我一个孩子吧,”安锦绣吻了上官勇一下后,说道:“也许平安还会愿意再做我们的孩子呢?”今世不同于前世,那个叫上官长月的女儿不一定还会再有,但安锦绣此刻突然就想要一个孩子,上官勇给她的孩子。 “锦绣?”上官勇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小妻子。 安锦绣将嘴凑到了上官勇的耳边,轻声道:“要我。” 上官勇的脑子一片空白,这里是供着菩萨的庵堂,到处都是侍卫,门外还站着紫鸳和暗卫,房间里昏暗到他只能看清安锦绣的脸,在这里要了她?伸手摸摸身下这张如画的脸,本以为对这张脸的记忆已经模糊,却原来这只是他的错觉,“锦绣,”上官勇低声喊着安锦绣的名字,喊了一遍又一遍。 “大不了就是死,我们到了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安锦绣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我安锦绣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这话一点也不文雅,没有诗情画意,却是最适合安锦绣与上官勇的情话,她说得出口,他能听得懂。 “我什么都不要,”上官勇附下身亲吻安锦绣时,跟安锦绣说:“我只要你活着。” “好,”安锦绣说:“我为你活 着,你也要为我活着。” 唇舌相缠到衣衫半解,这一回没有了新婚夜里的羞涩和急不可待,上官勇仔细查看安锦绣脖颈和手上的伤,安锦绣则轻轻地摸着上官勇肩头上的伤疤。 “怎么弄的?”安锦绣问上官勇,这伤疤看着颜色很新,应该是上官勇身上最新的伤口了。 上官勇不在意道:“在关外中了一箭。” “疼吗?” “你疼吗?”上官勇摸着缠在安锦绣脖颈上的纱布问:“你怎么能把自己伤成这样?手上又是怎么回事,指甲怎么会没了?” “不疼,”安锦绣望着上官勇笑,她的身体不好,才能不用承欢在世宗的身下,只是这话她不会在上官勇的面前说,“我只是怕你会弄疼我,”语气中带着狡黠,眼中却含着羞涩,明宗白承泽口中不守妇道的安锦绣,自然熟知如何挑起男人的**。 上官勇喉咙哽滑了一下,低头含住了安锦绣胸前的樱红,这里分泌过乳汁,比起初夜时看到的要比大了不少。 安锦绣没有出声,只是身体往上一送,将自己送到了上官勇的跟前。 上官勇吮吸着哺育了他长子的地方,手抬起安锦绣的左腿,深深地把自己扎进了一个温暖又紧致的所在。 身体再次被充填的感觉,让安锦绣几乎尖叫出声。死死咬着嘴唇,勾着上官勇脖颈的双手脱力一般地松开,然后便去拽头下的枕巾,想用枕巾来堵住自己的嘴。在这一刻,安锦绣的心头再次被悲哀的情绪所笼罩,他们是夫妻,明明做着天经地义的事,却连声音都不能发出。 “咬我就好,”上官勇握住了安锦绣的手,把自己的另一只手送到了安锦绣的嘴边。 安锦绣摇了一下头,她舍不得咬这个男人。 上官勇动了一下,看安锦绣的脸上又现出痛苦的神情,强自忍耐着又停了下来。生过一个孩子的地方,竟然还是紧得如同处子,绞得他发疼。 “你要给我一个孩子,”安锦绣尽量敞开了自己的身体,手伸到了她与上官勇相连的地方,两个圆球鼓涨着叫嚷着发泄,难为她的丈夫还能忍住不动。 上官勇极短促地闷哼一声,安锦绣的手将他的神智带走关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包裹着他的这个女子让他发疯发狂,她想要一个孩子那他就再给她一个孩子。狠狠地纵送着自己的**,让身下的温暖在他的进出间变得湿润,再变得滑腻,低下头,上官勇甚至可以看见随着 他的纵送,安锦绣白晰平坦的小腹上有他那物件耸动着的样子。这情景足够**,让上官勇更加地难以自持。 安锦绣咬住了上官勇就放在她嘴边的手,将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堵住。 无声的交欢,激烈的同时也带着绝望。夫妻二人谁也没有说,但都知道他们的未来难料,这也许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也说不定。他想将她搓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抛开所有的矜持,只想给予他一次她能给他的欢愉。 “以后有了别的女人也不要忘了我,”安锦绣在内心深处一遍遍地对上官勇说着这样的话,承载着这个男人所有的**,安锦绣却想着他们吉凶难料的未来,绝望到心碎,却又还怀有一丝希望,这个男人爱她,所以不会忘了她,也不会将她丢弃。 “锦绣,”上官勇低喊着安锦绣的声音里有依恋也有绝望。 最后当上官勇将自己的种子一股股地洒在安锦绣身体里的时候,两行眼泪从安锦绣的眼角流了出来。 安锦绣静静地抱着上官勇不肯松手,上官勇也没有舍得从安锦绣的身体里出来,两个人就这样躺在床上抱着搂着。 上官勇歪头看看窗户,窗外最后一点的光亮不知道在何时已消失不见。 安锦绣说:“天黑了,你得走了。” “是啊,”上官勇说:“我要走了。” 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安锦绣没松手,上官勇的那一处又在安锦绣的身体里涨大了起来。 又一场交欢在黑暗中开始了,这一次安锦绣被上官勇抱坐在了身上,她自己动着,让上官勇更深地更猛烈地进出她的身体。 房外,韩约走到了紫鸳的面前,说:“夫人怎么不点灯?” 站在房外的紫鸳有些紧张,她听不见房里的动静,可是韩约是练武的人,听力一定比她好,万一这个人听到了什么动静怎么办?“我家小姐一定是睡了,”紫鸳故意很大声地说了一句:“韩大人,你怎么不再藏着了?是要换班了吗?” 房里的两个人听到紫鸳的声音,动作都是一停。 韩约说话的声音很小,“你这么大声,不怕把夫人吵醒了?” 紫鸳往外面走,把韩约逼退了几步后,这才小声道:“我说话大声惯了,我家小姐不会怪我的。” 韩约侧耳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声音,才对紫鸳说:“夫人是好人。” “嗯,”紫鸳忙点头道:“ 我家小姐人很好的。” “夫人不用吃饭吗?”韩约突然又变话题问紫鸳道。 “等我家小姐醒了后,我再给她去取饭,”紫鸳答话答得很快,说:“韩大人,你们不用去吃饭吗?” “我去厨房那里看看怎么样了,”韩约说:“这里要是有事,你就大声叫,我会赶回来的。” “好,”紫鸳说:“我不怕,这里还有另外七位侍卫大哥在呢。” 韩约转身要走,想想又回身跟紫鸳说:“过一会儿向荣两位太医会来给夫人请脉,再让夫人睡一会儿后,你还是喊夫人起身吧。” 紫鸳点头,心里却更是紧张,也不知道屋里的两个人听没听到韩约的话,一会儿要是向远清和荣双来了,她一个小丫鬟要怎么挡这两个太医的驾? 韩约嘱咐完了紫鸳后,才转身走了。 紫鸳后退到了门边站着,这个院子这会儿还没有点灯,黑黢黢的,紫鸳望着院中是什么也看不到。 屋里的两个人听到了屋外两人的对话,却还是交和在一起。绝望会让人疯狂,上官勇在安锦绣刻意地撩拨下,几乎将安锦绣弄伤,再次播洒尽自己的种子后,上官勇才发觉被自己压在了身下,大张着双腿的安锦绣没有了声息。 “锦绣?”惊慌了的上官勇看向安锦绣的脸,伸手轻轻拍着安锦绣的脸。 心口突如其来的一阵疼痛让安锦绣短暂的昏迷,被上官勇唤醒后,一阵迷茫后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我弄伤你了?”上官勇失措地问安锦绣。 “没,没事,”安锦绣想让上官勇放心,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有气无力。 上官勇要下床点灯察看,这会儿上官勇相信自己一定是把小妻子给弄伤了。 “不要!”安锦绣拉住了上官勇的手不放,说:“会让人看见你的影子。”烛光会让人的身影倒映在墙上,门窗上,她不能让上官勇冒这个险。 “你真的没受伤?”上官勇又一次问安锦绣。 安锦绣试着动了一下身体,这会儿这具身体酸痛,身下那一处涨得难受,只是不像是受伤了。 ☆、84向太医的预言 上官勇摸着黑伸手在安锦绣的身下摸了一把,一手的湿滑,抬起手来要闻是不是有血腥味,却被安锦绣拦住,“脏,”安锦绣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没受伤。” 上官勇抱过安锦绣,狠狠地吻上,直到两个人的口腔里都弥漫开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我找机会再过来,”上官勇对安锦绣说道:“好好的活着,嗯?” 安锦绣伸出手,在上官勇的脸上一点一点地抚过。黑暗中,上官勇的呼吸声急促粗重,还有浊液腥膻的味道,安锦绣咬着已经被吻得艳红的嘴唇,手指描画着丈夫的刀削斧刻一般的五官,**退去后,又只剩下了难过。 “锦绣,”上官勇静静地坐着不动,任由安锦绣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抚弄,“你想好了?” “想好了,”安锦绣叹息一般地道。隐忍,伺机而动是他们如今唯一能走的路,不想走也必须走下去。“给平安和宁儿找一处风景好的地方安葬,宁儿很喜欢平安,他们两个相伴,在地下就不会太孤单。” “我想将他们跟爹娘葬在一起,”上官勇道。 “你要送他们去漠北?”安锦绣忙就问道。上官勇是漠北元夕人,想必上官勇的父母也都归葬于漠北元夕,这个时候长途跋涉由京城到漠北,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难保世宗,皇后身后的项氏家族不在路上对上官勇动手。 “爹娘就葬在城外南郊,”上官勇替安锦绣理了理头发后道:“我们成婚后,我走得太急,没来及跟你说。” 安锦绣内疚了,上辈子她没关心过上官家的事,这一世竟然还是忽视了。成婚后的两个清明节也只是在家中祭奠了一下,没到公婆的坟前去拜祭。“对不起,”安锦绣低头对上官勇道。 “对不起什么?”上官勇没明白。 “去年和今年的清明,我都没有带小叔他们去祭拜。” 上官勇大手拍拍安锦绣的脸,说:“那个坟山离京城远,你嫁过来前,我们也只是在家中烧些纸钱。” “你不送爹娘他们归故土吗?”安锦绣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从京都去元夕太远,我要养活小睿子和宁儿,哪里有银两送他们去元夕呢,”上官勇语调低沉地道,“说到底还是我没用。” 安锦绣仰头亲吻了一下自己的丈夫,有哪个男人会在妻子面前承认自己没用的?也就她的这个老实丈夫了。“再说这话,我就真生气了!”一 吻之后,安锦绣想想又嗔怪一般地跟上官勇道:“天下那么多的百姓,有几个能当官的?你这个将军是拣来的?” “好,”上官勇抱着安锦绣说:“不说了,以后都不说这话了。” 上官家原是漠北元夕的农户,遇上灾年后,举村外出逃荒,就这么走走停停,一村人从漠北走到京都城,最后在京都城南外的一处荒地里安顿了下来,那时村人已经死了大半,这其中就包括上官勇的生母。安锦绣能想像上官勇幼年时的艰辛,但无法感同身受,在安府的深宅大院里长大,她好歹没受过饥寒。 “走吧,”在上官勇的怀里又温存了一会儿后,安锦绣下狠心道:“庵堂里的两位太医就要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上官勇大力地又抱了抱安锦绣,松开手,起身下床。 蓦地没了丈夫宽厚的怀抱,安锦绣的全身很快便变得冰冷,但还是勉强穿衣下床,从床下拿出一套衣服递给了上官勇,说:“这是我为你备下的,穿上它走。” 凭着上官勇的眼力,一片黑暗中他能看出,手上的是一套大内侍卫的官服。 “应该合你的身材,快穿上啊,”安锦绣催上官勇道:“这侍卫晾衣时,紫鸳去偷的。” 上官勇拿着衣服的手就是一抖。 安锦绣不以为意,说:“这里到处都是侍卫看着,我不能不做些准备。” “丢了衣服的人没找?” 安锦绣轻笑一声,“没找,那个侍卫还很自得,说是哪个思春的小尼姑藏了他的衣服。” 上官勇穿上这套衣服,大小还真好合适。“我们这算什么?”他问安锦绣。 “苦中作乐,”安锦绣说:“事情已然如此,我们总不能天天以泪洗面吧?有的女人会,不过我不会。” 小妻子这样说了,上官勇还能再说什么伤感的话?把衣服整了整,拉过安锦绣再狠狠地亲吻一下,然后便走到了他进来时翻过的窗。 “小心啊,相公,”安锦绣走到上官勇的身后轻声叮嘱道。 “嗯,”上官勇应了安锦绣一声,推开了这扇窗,等了一会儿后,翻出了窗去。 安锦绣看着上官勇翻出窗去,忙就回身点亮了房中的灯烛。院里的暗卫们看见她的屋里亮灯,注意力会集中到她的这个屋子上,上官勇就可以更快地离开,而不被暗卫们发现。 上官勇回头看一眼有了光亮的房间,其 实安锦绣就是不点灯他也能出去。下午时,这些暗卫站的地方他已经都看清楚了,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出去,对上官勇来说不是难事。不出声叹了一口气后,上官勇高大的身形隐没在了黑暗中。 “小姐,你起了?”紫鸳在门外看见安锦绣点了灯,忙就冲屋里说道。 安锦绣在屋里嗯了一声,把靠着后院的窗都推开,夜风从大开的窗户灌进来,让安锦绣更是感觉冷,却也让屋里夫妻合欢后的味道飞快地散去了。 “那小姐,我进来了?”紫鸳在门外推一下门没推开,便又问安锦绣道。 “你去给我拿些饭来,”安锦绣说:“还有我出了一身的汗,让厨房给我备些热水。” “哎,”紫鸳答应着就往厨房跑。这个时候上官勇应该是离开了,紫鸳边往厨房跑,边在心里祷告着,上官勇可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了。 安锦绣走回到了床前,将被浊液弄污了的床单叠起,放在了床下。铺上了干净的床单后,安锦绣平躺在了床上,手轻轻摸着微微鼓着的小腹,这是她再给上官勇生一个孩子的希望,能多留一会就多留一会儿。 等紫鸳带着两个小尼姑拎了热水回来,在院门口碰上了用过了晚饭,要来给安锦绣请脉的向远清和荣双。 “夫人这要是沐浴?”向远清看看紫鸳三人手里的热水问道。 “回向大夫的话,”紫鸳很乖巧地道:“我家小姐睡了午觉,出了汗,所以想沐浴。” 安锦绣要洗澡,两位太医没办法进去请脉了,向远清只得说:“那我们稍后再来。” 紫鸳带着两个小尼姑进院去了。 “走吧,”荣双对向远清说:“再等一会儿就再等一会儿吧。” 向远清跟荣双错开了一肩的距离往回走,小声道:“今天厨房起火,你觉得是意外吗?” “主持不是说了,起火时厨房里没有人,”荣双道:“没人的厨房会自己烧起来?” “可是她人住在这里,”向远清手往自己的身后指指,“烧了厨房就能要了她的命吗?哪个杀手这么傻?” 荣双说:“这又不关我们的事,你就不要多想了,多想无宜。” 向远清笑着摇摇头,“老荣,你记住我今天的话,后面院里的那个,将来进了宫,一定也能是个一宫之主。” 荣双说:“你疯了?” 后宫除了皇后居于中宫之 外,只有贵妃娘娘可主一宫事,安锦绣进宫之后,就能被尊为贵妃?宫中美人数千,有名份的妃嫔贵人数百,被封贵妃的也不过四人,安锦绣能成为第五人? “你看着吧,”向远清说:“这个女人我们都看不清,这就说明这个女人很厉害,凭着圣上对她的宠,再加上她自己的算计,宫里的皇后娘娘要头疼了。” 荣双看了向远清一眼,说:“这与我们有何关系?” 向远清说:“现在是没关系,可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 “哎!”荣双烦闷道:“不当这个太医,我们也许会更自在一点。” 不当太医,现在的名利又要从哪里来?向远清拍一下荣双的肩头,说了一声:“只做分内事就好。” 荣双没再说什么,只做分内事他们就能得安稳了?怕只怕他们被拉到了这件事里,安锦绣这个女子能让他们如愿吗? 房里的安锦绣一直到两个送水来的小尼姑出去后,才从床上坐起身来。 紫鸳跑到床前,说:“将军走了?” “傻丫头,”安锦绣说:“你到房里来这半天了,还要问?” “我怕他藏在房里。” “这房里藏不了人,”安锦绣起身道:“你就不要整天说傻话了,厨房那里怎么样了?” “有侍卫在那里收拾,”紫鸳跟在安锦绣的身后说:“今天的晚饭是在院子里架了大锅烧的。” “你把那床单烧了,”安锦绣回身指指床下道。 紫鸳弯腰从床下拿出被安锦绣叠好的床单,说:“烧了做什么?小姐嫌脏我拿去洗洗好了。” “让你烧就烧吧,”安锦绣又一指房里半人高的香炉,“就在这里面烧,加了香一起烧。” 紫鸳走到了香炉跟前,看看手里的床单,突然就恍然大悟地道:“啊,将军跟小姐……” “别说了,我去洗澡,你记得把床单烧成灰才行,”安锦绣瞪了紫鸳一眼后,走到屏风后面净身去了。 紫鸳把床单塞进了香炉里,点了火,看着香炉里火起,紫鸳是吐了一下舌头,没想到她家小姐的胆子这么大,在这里还敢跟上官将军做那种事。“菩萨保佑,”紫鸳一边往香炉里加香料,一边念叨着:“幸好没被人发现。” ☆、85恨如心魔 上官勇走进了庵堂后面的山林里,站在林中望着脚下的庵堂望了半天,安锦绣所在的那个小院里,灯光昏黄,在暗夜里触动着上官勇的心房。想像一下,如果城南旧巷里的那座宅院还在,他随军凯旋归来,妻儿弟妹俱在,那时家中的灯光大抵也会如此在暗夜里让他的心为之柔软。 心中刚刚生起了幻想,突然眼前又是上官家的那一片被火烧后的废墟,上官勇握一握拳头,转身走进了无光的山林。 安府里新设的一个小灵堂里,冯姨娘看着安元志,灵案前的长明灯闪烁不定,让就站在灵案前的安元志脸上也是明暗不定。在冯姨娘的印象里,安元志最多就是沉默寡言了一些,不过这会儿看着安元志,冯姨娘不知原因的就是感觉害怕。 “冯姨,”安元志挑了挑浸在长明灯里的绵线后,开口问冯姨娘道:“你方才说我娘去的那天白天,是跟秦氏去了家庵?” “是啊,”冯姨娘说:“那天去家庵的时候,你娘她还挺高兴,没想到回府后她就投了井。” 安元志说:“那天太子妃也去了家庵?” 安元志称呼秦氏和安锦颜不用敬语,冯姨娘想说安元志,可是被安元志阴沉的样子吓到,没敢开口。更何况安元志就算是府里庶出的少爷,也轮不到她这个当姨娘的说,冯姨娘想到这里,跟安元志小声道:“五少爷,你娘好歹生了你,有儿子送终也算是一件好事,你就不要再闹了,好生将你娘发送了,也让你娘走得安心。” 安元志抬眼看看冯姨娘,这个女人没有子女,将来死了,安府连灵堂都不会为她设,比起母亲来,这个女人好像更为可怜?“妈的,”安元志突然就骂了一句粗口,冯姨娘再不济还能得善终,他娘呢? “五少爷?”冯姨娘听见了安元志的骂,生怕安元志又要闹事,忙劝道:“就让你娘安安稳稳过了头七吧。” 安元志用手将绣姨娘的灵位擦了一遍,然后跟冯姨娘说:“我娘生前一直受冯姨你的照顾,我以后不管怎样,不会不管冯姨的。” 冯姨娘摆摆手,“我跟你娘一个院里住了这么多年,互相照顾是应该的,只可惜我这妹妹就这么去了。” 安元志把绣姨娘的灵位放正,说:“我去我姐那里看看,这里就麻烦冯姨了。” “五少爷,”冯姨娘与安元志说了这会儿的话,这才感觉面前的安元志还是那个她看着长大的少年人,冯姨娘是大着胆子问安元志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 “从军,”安元志说了这两个字后,就大步走了出去。 “从军,”冯姨娘回身望着绣姨娘的灵位小声道:“阿绣,你的这个儿子看来是铁了心要从这府里出去了。军队上要拿命拼的,阿绣你和二小姐的在天之灵要保佑他啊。” 灵堂外有夜虫的叫声,而灵堂里只响着冯姨娘的自言自语,由棺椁里的好姐妹想到了自己,为太师生了一儿一女尚且是这样的下场,那她这个无儿无女的呢?冯姨娘悲从中来,在灵堂里呜咽哭泣起来,她今日哭绣姨娘,他日又有谁会哭她? 安元志走在安府临水的游廊上,他离开京都城后发生的事情,在此刻被他一点一点的串联了起来。安元志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母亲会投井自尽,安锦绣被秦氏母女设计送上了龙床,母亲绣姨娘一定是在庵堂里知晓了此事,回到府中后,不但是安锦绣的“死讯”传出,他的母亲也一定被灭了口,就如那天跟着秦氏去庵堂,当晚即被处死的下人们一样。 秦氏,安锦颜,安元志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名字,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两个女人生不如死,不然他安元志这一世也不得安宁。 女子的娇笑声从湖心的六角亭里传到了游廊这里。 安元志停下脚步,站在游廊里往湖心亭望去。 安氏后院这个人工挖出的深湖,占地至少两亩,遍植了荷花,到了盛夏季节一湖的荷花怒放,是安府盛夏里风景最好的地方。此时,湖中的荷叶已经长出,在游廊灯光的照耀下,莲叶田田,安元志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深浅不一的绿色。 湖心亭里摆着酒宴,抚琴清唱的歌女嗓音清柔,“风急桃花也似愁,点点飞红雨,”只这一句词便唱了多遍。 安元志站在游廊上冷笑,府里设着两座灵堂,他的母亲尚未过头七,这府里嫡出的公子们,便带着女人们在湖心亭里饮酒听曲,好不恣意潇洒。也对,不过就是个姨娘死了,与他们全无关系,安元志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拐过游廊的一个拐角,安元志与大公子安元文迎面碰上。 “这不是五弟吗?”跟在安元文身后的三公子安元信看清来人是安元志后,便开口道:“你这是去了哪里?” 安元志也不看这两人,想从这两人身边走过去。 “今天倒是成乖猫了啊,”安元信向来跟安元志的关系最差,看安元志想走,便往安元志的去路上一堵,说:“你不是要杀大哥吗?安元志, 你是不是想把我们这些人都杀了?” “好了,”安元文现在看见安元志也是恼火,安元志在灵堂里闹的那一场,让他失了大面子,不过想到上官勇此时在府中,安元志不想再闹出事来,拉了安元信一把,说:“我们去亭中。” 安元信跟安元志脸对着脸道:“今天是二哥的生日,我们却只能在湖心亭里为二哥摆一桌酒庆贺一下,你那个做小的娘死也不选个日子死,非得坏了我们兄弟的兴致!” “元信!”安元志拉安元信走,“你不要惹他。” “我知道他现在就是只疯狗,”安元信却不肯放过安元志,说道:“不过这会儿看着疯劲过去了,安元志,你这儿是人还是疯狗?” “滚,”安元志开口道。 “你让谁滚?”安元信伸手就推安元志,玩谑地一般地道:“你以为我是大哥,让着你?” “我再说一遍,滚,”安元志从牙缝里漏出这句话。 安元志在家中排行第五,可是身高却要高于排行第三的安元信,又是个练武的人,安元信使劲推了安元志后,不但没能把安元志推动,自己差一点被弹回来的力道弄到地上去。 “小贱种!”安元信看推不动安元志,抬手就要打。 安元志一把抓住了安元信的手腕,刚使出了五成的力道,安元信便惨叫了一声。 “安元志!”安元信的惨叫声听着瘆人,安元文光听着这声音,就觉着安元志把安元信的手给弄断了,大喊了一声后,安元志是命身后的家丁道:“你们还站着?去把他给我拿下!” “就凭你们?”安元志把安元信一推,将安元信推跌坐在了地上。 “你真想被赶出家门?”安元文问安元志道。 安元志哼一声。 “你们没听到我的话?!”安元文对左右怒道。 七八个家丁冲上来打安元志一个。 游廊只能供两个人并肩行走,地方不大,安元志的拳脚施展不开,他也不想开杀戒,被家丁们围逼着,没过多久就生挨了几下拳脚。 石亭里的安二公子和安四公子这时也赶到了这里,看到安元志被家丁们围着打,也只是背着手在一旁看着。 “打死他才好!”从地上被安元文扶起来的安元信恨恨地大声道。 安元志不想杀人,可是也不想让自己受伤,抬腿把面前的一个家丁踹飞, 游廊外面就是湖,这家丁直接就被安元志踹进了湖中。 “逆子!”安太师带着人赶到这一处游廊的时候,就看到了安元志踹家丁下水这一幕,安太师是顿时气得手脚冰凉,走到安元志的身后怒喝了一声。 安元志听见了安太师的声音后便转身。 安太师也不容安元志说话,抬手就是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了安元志的脸上,“跟自己的兄长动手,我安书界没有你这样的逆子!混账东西!” 安元志挨了这记耳光后,往后退了几步。 先前还围着安元志打的家丁们看安太师到了,不敢再动手了,一起站回到了安元文和安元信的身后。 安太师这一耳光打下去,把自己的手也打得生疼,但这会儿他还没空管这个,只是怒视着安元志。 安元志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安太师这一下用了全力,将安元志的嘴唇打破,血顺着安元志的嘴角往外流。“等我娘的头七过完,我把她葬了后,不用你赶,我也会走,”安元志对自己的父亲说:“我的生死以后与这个家没有半点关系。”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可没人逼你说!”安元信生怕安元志反悔一般,马上就说道。 安元志望着安太师突然就冷笑了一下。 安元志和安锦绣的样貌都承袭了他们的母亲,被安元志这双眼神阴冷的眼睛盯着,安太师蓦地就想起了那日竹林里的安锦绣。“你想干什么?”安太师大声问自己最小的儿子道:“老夫是你的父亲。” 安元志又往脚下吐了一口嘴中积下的血,转身往上官家的灵堂走去。 “还等什么头七?”安元信说道:“一个父亲的小妾罢了,你现在把你那个娘带走,也没人会管你!” “闭嘴!安元信你也给我闭嘴!”安太师怒声道。 “父亲,”安元文几步走到了安太师的跟前,惊讶地发现安太师的身体在发抖。 安元志走下了游廊,前面的路没有灯,黑暗中安元志一脸的狰狞,将一张漂亮又不失英气的脸弄得扭曲。恨意如一种心魔,也是一种执念,浔阳安氏对于十五岁的安元志来说,从此只是一种刻进骨中的恨。 ☆、86灵堂议事 被一直等在左侧门那里的邓争景接应进安府的上官勇,一路躲开安府中人的视线,跟邓争景一起回到灵堂后,就看见安元志坐在一张圆凳上低头闷声不响,袁义站在安元志身旁小说着些什么,而袁威站在灵案前添着香。 “姐夫,你回来了?”安元志看见上官勇进来,脸色倒是好看了一些,起身招呼上官勇的同时就问道:“事情还顺利吗?” 上官勇却问安元志道:“你怎么了?跟府里的人又闹上了?” 袁义三个人都是无语地看向了别处,游廊那里闹得那一场,现在府里人都知道了,他们就是想站在安元志这一边,可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的事,要他们怎么帮? 上官勇望着安元志破了皮的嘴角直皱眉,说:“看过大夫了吗?” “没事,”安元志一屁股又坐下了,他的身上挨了好几下拳脚,这会儿还隐隐发疼,但安元志还是若无其事地跟上官勇说:“都是皮外伤。” 上官勇半蹲下来,说:“真的没事?” 安元志说:“没事。” 上官勇突然就伸手在安元志的左腰上按了一下。 安元志没有防备下吃了疼,虽然还能强忍着不叫出声来,但身体本能的一挣,差一点跳了起来。 袁义在一旁忙道:“是腰上伤到了?” 安元志捂着被上官勇按到的伤处,倒抽着冷气说:“没事,就是挨了一脚。” “什么人打得你?”上官勇的脸顿时一沉,问安元志道:“府里的人?” “没什么,”安元志却不愿跟上官勇说安府里的事,“就是跟老爷少爷们斗了几句嘴,我这人一向嘴欠。” 上官勇说:“是太师?” “没事,”安元志说:“我不想杀人,所以让着他们,真没事。” 上官勇回头跟邓争景说:“邓师父,府里有能和血的伤药吗?” “我去拿,”邓争景忙就转身走了出去。 “事情顺利吗?”邓争景走了后,安元志就急着问上官勇道:“见到我姐了?” “见到了,”上官勇说:“她现在没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元志问道,虽然自己已经把事情差不多想明白了,可是还是想听听安锦绣的话。 袁义这时说:“将军,我和袁威出去守着。” “不必了,”上官勇道, 这事情他羞于启齿,可是还是要说,面前的这三个人,连安锦绣也说是他们夫妻以后行事的帮手,所以上官勇决定对这三人坦诚相待,能说的他都不会隐瞒。 事情复杂,可是真要说起来也就是几句话的工夫,等上官勇把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后,安元志三人却半天回不过神来。 最后还是安元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一脚踹翻了自己方才还坐着的圆凳,“妈的!”安五少爷嘴里骂骂咧咧,这辈子能说的粗话都被他骂了出来。 袁义跟上官勇说:“我和袁威一直想不明白王家为什么会被灭门九族,原来我们的老主人是为着太子死了。” 袁威在一旁冷笑了一声,“可惜我们那么多兄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上官勇一边拉着暴跳如雷的安元志,一边问袁义和袁威道:“你们不知道此事?那王圆为太子练的兵呢?” 袁义说:“死士算是兵吗?我只知道老主人养死士,没见过他练兵。” 上官勇说:“王家一共有多少死士?” 袁义和袁威互看了一眼,他们两个一直跟在王圆的身边,亲眼见到过的王家死士也就那二十几个,其他的他们只是听说,从没有见过。 “我听说有三百多人,”袁义跟上官勇说:“王家全族被下狱时,一共是下了两千余人。” 上官勇心算了一下,说:“王圆一案抄斩了王氏五百余口,那还有一千多人呢?” 安元志这时开口道:“除去王氏被发卖的家奴,应该还有八百多个人活了下来。” 上官勇看向了安元志,方才还两眼充血,暴跳如雷一副要吃人模样的人,这会儿竟已冷静了下来,一点也看不出方才的疯狂与愤怒。“你这小子,”上官勇想说安元志什么,却又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形容他这会儿的感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安元志把被他踹翻在地上的圆凳扶起来,重又坐下后,说道:“这些人一定是被王圆的同党弄走了。” 袁威说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当死士的,老主人身边只有我们九人守着,其他的老主人出事时,还没有出师。” “那他们现在一定还在哪里跟着师父学艺了?”安元志问袁威道。 袁威说:“可能吧。” “八百人,”安元志看向上官勇道:“姐夫,哪怕只有袁义他们说的三百人,到了你的身边够组成一个亲卫队了。” 上官勇说:“到我的身边?你要我私组军队?” “姐夫你是将军,弄些人到军队里,怎么能叫私组军队呢?”安元志说道:“我姐说的没错,现在我们是什么都不是,不过事情都是一步步来的,我就不信,我还能一辈子任人搓扁捏圆。” “你们还真是姐弟两个,”上官勇低声念了一句后说:“我们要上哪里去找这些人?这些人也许愿意跟着新主人呢?” “我们是找不到,不过袁义和袁威可以找到,”安元志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袁义,和站在灵案前的袁威,问道:“我没说错吧?” 袁义笑了一笑,说:“想找到这些人是不难,可是找到以后呢?跟他们说我替你们找了另一个主人,让他们跟我走?” “找到人后事情就好办了,”安元志一脸的笃定,像是已经拿定了主意一般,说道:“我去见他们。” 袁义看向了上官勇,他可不敢在上官勇没点头的情况下,答应安元志什么。 安元志也不让上官勇说话,又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姐夫道:“我要见我姐,”说完怕上官勇嫌他麻烦一样,又加了一句:“我就是问问我姐,后面的事要怎么办。” 上官勇说:“你姐姐让你从军,离开京都城。” “那我去跟她道个别,”安元志说:“姐夫,你什么时候去见我姐?我跟你一起去。” 袁义这时说:“让少爷去见见夫人也好。” “好吧,”虽然觉得冒得风险大,但是上官勇也不想拦着安元志去见安锦绣,毕竟这是同胞姐弟,看安元志这个样子,让安锦绣劝劝也好。 安元志看上官勇点头答应了,便又看向袁义和袁威道:“你们这就出发好了,去把那帮人找出来。” 袁义说:“让袁威去好了。” “那你呢?”安元志和袁威异口同声地问袁义道。 上官勇也看向了袁义,袁义跟袁威同为死士出身,但袁义是个心思深沉的,上官勇有些好奇袁义的打算。 袁义要开口说自己的打算时,看见了邓争景出现在灵堂门口,便跟门外的邓争景道:“邓师父来了。” 邓争景拿了两瓶伤药来,特意又问安元志:“五少爷,你真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安元志一咧嘴,说:“不用了,就是这会儿饿了,师父,你给我们弄些吃的去吧。” 邓争景显然是拿 安元志没什么办法,说:“你这会儿想吃什么?” “随便,”安元志说:“有碗面就行。” “将军你们稍等一下,”邓争景跟上官勇三人打了声招呼后,转身出灵堂又往厨房去了。 上官勇拿起药瓶,就跟安元志说:“让我看看你的伤。” 安元志趴到了靠窗的椅榻上,上衣脱下来后,后腰那里乌青了一大块,安元志肤白更衬得这块乌青吓人。 上官勇看看安元志的后背上,知道这不是个身娇肉贵的少爷,可是这个安府五少爷后背上的伤疤也着实是多了些,从后颈一直延伸到腰臀相接的下凹处,大小不一的深褐色疤痕不说遍布,但也这里一处,那里一处,如同破坏了一块上等绸缎的斑斑霉点。 “小时候,大少爷他们放烟火,最后放到了我的身上,”安元志对看着他后背的三个人说:“幸好不是我姐受得这伤,对不对?” 上官勇将药液倒在了自己的手心里,搓热了后,对安元志说了声:“有点疼,你忍着一点。” 安元志说:“能比被火烧更疼吗?” 上官勇没再说话,把大手按在了那块乌青上,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因为疼痛剧烈地一颤,上官勇也没松开手。乌青下就是淤血,一定要揉开了才行。 只一会儿的工夫后,安元志的头上便疼出了汗,为了转移自己注意力,他问袁义道:“你不跟袁威一起去,是想跟着我和姐夫一起从军吗?” 袁义说:“看来夫人是一定会进宫去了,我想我还是跟着夫人一起进宫去好了。” 安元志差点又从椅榻上跳起来,“你要当大内侍卫吗?就算我们有本事把你弄去当了大内侍卫,你也没办法呆在我姐的身边吧?” 袁义一笑,说:“男人自然不能进宫去。” 安元志有些发傻,说:“这我知道啊,可你是男的啊。” 袁义低声道:“小时候我家里穷,所以我三岁的时候就净了身,只是进宫当太监也要找门路,我家拿不出这个钱来,最后我就被老主人买下了。” “你,”安元志张大了嘴,袁义被安锦绣救回去养伤的时候,是他为袁义洗的身体上的药,他怎么不知道这事?“不可能,”安元志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说:“我看过,看过你那里,你,你那套物件都在!” 袁义还是笑,说:“那套物件用不了,还算什么男人的物件?” 安元志望向了上官勇,说:“他,他什么意思?” ☆、87族谱除名 上官勇的年岁在这里,在某些事上要比安元志知道的多,看向袁义的目光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同情,想说些安慰的话,说出口的却是:“进宫还要找门路?” 袁威却跟安元志一样,一脸愕然地望着一起长大的兄弟,说:“你是太监?这怎么可能呢?” 袁义被袁威叫的有些尴尬了,说道:“这事夫人知道。” 安元志说:“我姐知道?” “我和袁威去城外庄上养伤的时候,大夫把我的事跟夫人说了,”袁义说:“夫人当时还可惜我,说这辈子没办法找个媳妇过日子了。” “她没跟我说过这事,”上官勇说:“她就说让你和袁威跟着元志一起从军。” “夫人不想连累我,”袁义看着上官勇说:“我遇到过一个出宫养老的老太监,他跟我说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 “你怎么可能是太监呢?”安元志这时和袁威一起叫了起来,进宫什么的,这两个被惊吓住的人还想不到,他们就是想不通袁义怎么可能会是净过身的人。 上官勇看看袁义,无奈地对两个不晓事的人道:“在乡间划了卵蛋就是净身了,不一定要把撒尿的地方也割掉。” 同是男人,安元志和袁威这下还有什么不懂的? 半晌后,安元志小声跟袁义道:“对不起,我,我不该多问的。”说完这句道歉的话后,安元志的目光又不自觉地看向了袁威的下身。 袁威一跳,说:“我不是!” 安元志把头一低,嘟囔了一句:“我也没说你是。”安五少爷这时候能让人看出点孩子气来了,带着小心地偷看了袁义一眼,怕被骂一样,没等袁义有所反应,飞快地把头又低了下去。 袁威瞪向了自己的好兄弟,“这么多年你竟然不告诉我这事!” 上官勇只得再次很无奈地为袁义说话道:“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最多就是不成家,还能有什么?” 安元志和袁威这才都不吱声了,惊骇归惊骇,可是上官勇说的也对,除了不能成家,袁义跟他们相比还真是没什么不同。 上官勇这时又对安元志道:“身上还有哪里被打到了?让我看看。” 安元志乖乖地翻过身,让上官勇看他胸前挨了打的地方。 袁威一步步挨到了袁义的跟前,说道:“哥,以后我的儿子给你当儿子。” 袁义一乐,拍一下袁威 的肩膀,说:“等你找到老婆后再跟我说这话吧。” 安元志龇一下牙,说:“他连丈母娘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呢。” 看着小舅子的一嘴白牙,上官勇摇头道:“你们还有心思开玩笑,我就放心了。” 安元志把脸上的笑容一收,他说这话也就是想让袁义高兴一下,他这里杀人的心思还在呢。“我们要怎么送袁义进宫去?还要让袁义正好能呆在我姐的身边?” 上官勇看看袁义,说:“你有什么打算?” 袁义摇了一下头,“这要看夫人怎么安排,我是没办法一个人混进宫去。” “我们明天就去见我姐吧,”安元志对上官勇道。 袁威回身看看窗外,说:“天就要亮了。” 邓争景这时端了一窝肉面来,手臂上挎着的篮子里装着碗筷。 “我不想吃,”跟邓争景喊肚子饿的安元志,这会儿却又跟邓争景说:“这会儿又不饿了。” 上官勇忙道:“他不吃我们吃,多谢邓师父你了。” 邓争景放下面锅和篮子后,跟安元志说:“五少爷你这次是真惹太师生气了,我听厨房的下人说,太师要喊安氏族里的老人来,把你从族谱里除名呢。” 安元志听了这话,嘴角露了一丝冷笑出来,说:“除名就除名好了,我不在乎。” 邓争景看向了上官勇。 上官勇只问安元志道:“你不后悔?” 在祈顺被家族从族谱上除名,可是一件丢人的事,更何况这还是浔阳安氏,从这种家族被除名,安元志以后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都难了。 “没什么好后悔的,”安元志说道:“我早就不想跟这家人绑在一起了。” “你不后悔就好,”上官勇没有像邓争景希望的那样劝安元志,而是道:“看来从军是你唯一的出路了。” 安元志看看锅里冒着热气的肉面,突然又说:“我这会儿又想吃了,师父,你要也吃一点吗?” “我还得去巡夜,”邓争景没好气地道:“五少爷你慢用吧。” “他是好心,”邓争景走了后,袁义对安元志道:“你应该让他把话说完。” “以后我自会报答他,”安元志也不自己盛面,就着上官勇手里的碗吃了一口后,说道:“我们这会儿生死不明,我什么也给不了他不是吗?” 上官 勇冲袁义和袁威摇了一下头,让这两人都不要再说这事了。 袁义看看灵案后面棺椁,说:“睿少爷还活着,那这里面的人到底是谁?宁儿小姐的骨灰真的在吗?” “会不会宁儿也没死?”安元志抬头问上官勇道。 “二弟说他看到了宁儿的尸体,”上官勇说:“就算这里面没有宁儿的尸体,但宁儿一定是没了。” “那平安的呢?”安元志说:“他亲眼看到平安死了?” “这个倒没有,”上官勇说:“只是那时家里已经失火了,平安还不会走路,怎么逃出来?” 灵堂里陷入了寂静中,四个人都希望平安没死,可是又都觉得死里逃生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平安的身上。 “平安,”睡梦中的安锦绣喊着儿子的名字,从噩梦中惊醒,刚一睁眼就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脸。惊慌之后,又瞬间冷静下来的安锦绣歪头看向自己的身侧,看到穿着便服的世宗正坐在自己的床边。 “又梦见了儿子?”世宗看安锦绣睁眼,问安锦绣道。 “圣上?”安锦绣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眨了眨眼睛。 “怎么?”世宗好笑道:“你当自己还是在梦中?” “真的是圣上,”安锦绣慌忙就要起身。 “躺着吧,”世宗把安锦绣一按说:“这会儿天刚亮,朕坐一会儿就要走。” 安锦绣望着世宗道:“圣上怎么会来?” 世宗的脸上神情疲惫,看着就是一夜没睡的样子,“朕听说昨天庵堂里失火了,所以来看看你,怎么样,有没有吓到?” 安锦绣摇头,说:“是厨房那里失火,烧不到妾身这里来。” “妾身?” 安锦绣又望着世宗眨一下眼睛,然后恍然道:“臣妾又说错话了。” “你啊,”世宗的手又摸进了安锦绣的发间,说:“教也教不会。” 安锦绣又想起身了,嘴里说道:“臣妾知错了,圣上你不要生气。” “躺着,”世宗歪着附下身,手指在安锦绣的鼻尖上点了一下,“朕不会跟你生气的,告诉朕昨天有没有被吓到?” 安锦绣说:“昨天是庵里的人不小心烧了厨房,臣妾没觉着害怕,厨房那里离臣妾这里远。” “离你原来住的客房可是很近啊,”世宗又在心里,叫了安锦绣一声傻 丫头。 安锦绣突然又高兴了起来,跟世宗说:“圣上,所以臣妾搬这个家搬得对了吧?这里比客房那里安静,臣妾去后院,抬头就能看见山上的树林。” “不是说呆在客房里心不安吗?”世宗笑着问安锦绣道:“住在这里就心安了?” 安锦绣像是被世宗道破了心思一般,嘴角耸拉下去,说:“臣妾住在客房那里就是心难安,不知道缘故,心里难受。” 世宗背过身去,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来时,荣双跟他说了,安锦绣心悸的毛病又重了。 “圣上?”安锦绣试着拉了一下世宗的衣袖,问道:“您还是生气了?” 世宗掉过脸面对安锦绣时,脸上已带上了笑容,说:“别乱想了,朕吩咐你好好将养的,你有听朕的话吗?” “臣妾天天喝药,”安锦绣忙说道:“臣妾其实也没病。” “没病,”世宗说:“可是你身子骨弱,朕不是说过会给你一个孩子,你不养好身子,怎么替朕生下龙子?” 安锦绣的脸一红,说:“怕是臣妾没这个福气。” “不是什么女人都能为朕生孩子的,”世宗耐着性子跟安锦绣说道:“有了一个孩子傍身,你在宫里的日子,就算朕不在你的身边,你也能过得很好了。” “不在我身边?”安锦绣苍白了脸色,说:“圣上要去哪里?” 看自己一句不在身边的话,就把面前的丫头吓得变了脸色,这种完全的依赖,让世宗的心里有了一种满足感,“朕哪里也不去,”世宗跟安锦绣轻声笑道:“朕就守着你,丫头,你就这么怕离开朕?” 安锦绣望着世宗,渐渐的眼中积上了眼泪,泫然欲泣地道:“没有了圣上,臣妾还怎么活下去?”随着话音落下,安锦绣的眼泪流出了眼框,抓着世宗衣袖的手还微微发颤。 “怎么又哭了?”世宗看自己一句玩笑把安锦绣弄哭了起来,忙把安锦绣揽在了怀里,哄道:“朕好容易才得到你,怎么可能再放你走?朕是玩笑,你这丫头还当真了?” “真的是玩笑?”安锦绣抽噎着问道:“圣上只是跟臣妾开玩笑?” “玩笑,当然只是玩笑,”世宗在安锦绣的发间吻了一下,“朕还要你给朕生一个孩子呢,怎么会不要你了?” “什么时候臣妾才会有孩子啊,”安锦绣在世宗的怀里,幽幽地问道。 世宗身上的一 处一热,将怀里的美人抱得更紧了一些,说道:“要个孩子能有多难?等你的身子养好了,我们就天天忙生孩子的事。” ☆、88血玉戒 安锦绣脸上的笑容看不出一丝勉强来,虽然这种夫妻之间的情话她不想从世宗的口中听到。“圣上,特意来看臣妾,臣妾很高兴,”在世宗的怀里用微不可闻的音量说着感激的话,显得欲语还羞。 世宗将怀里的美人看了又看,眼中闪过欣喜,道:“朕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这里的侍卫你若是还不满意,那朕就把他们再换一遍。” “他们怎么了?”安锦绣完全听不懂的样子,“昨天的火是他们扑灭的啊,臣妾还想感谢他们呢。” “傻丫头,”世宗无奈地摇头,“他们只是做份内事,你要谢他们什么?” “哦,”安锦绣又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圣上,”门外传来了吉和的声音。 “朕要走了,”世宗跟安锦绣道:“有空朕再来看你。” “这就走?”安锦绣忙问道。 “朕顾着你,也得顾着朕的江山啊,”世宗捏一下安锦绣的脸,“你再睡一会儿吧,要听太医的话,好好将养身体。” “臣妾明白,国事为重,”安锦绣起身道:“臣妾送圣上。” 看着安锦绣披散着的长发,世宗的目光暗了一下,今天是没时间了,改日他要亲手为自己的这个丫头梳一回头发,“不用送了,”埋首在安锦绣的发间停了片刻后,世宗将安锦绣扶躺到了床上,盖好被子,“朕改日再来看你,”说完这话后,世宗没有再多留,从安锦绣的床前大步走开了。 吉和在门外候着,见世宗出来,忙就道:“圣上,您这就回宫吗?” 世宗走到了院中,看了看左右站着的侍卫,“这里谁是主事的?” 韩约忙出列跪倒在地,给世宗磕头道:“奴才叩见圣上。” 世宗看一眼韩约,年纪太轻,长相也俊了一些,不过想到安锦绣在自己面前还会脸红的样子,世宗又觉得韩约这样的跟安锦绣也闹不出什么事来,“你叫什么名字?”世宗问韩约道。 “奴才韩约。” “韩约,”世宗对韩约道:“安夫人这里你要保她平安,再出一次昨天的事,不要再等朕发话,你带着你的手下一起自裁吧。” “奴才遵旨,”韩约忙磕头领旨道。 世宗走近了韩约几步,压低了声音说道:“以后安夫人好,你才能好,你懂朕的意思吗?” 韩约一个头磕在地上,说:“奴才明白,奴才遵 旨。” “平身吧,”世宗往前走去,没再看一眼听命从地上站起来的韩约。 “圣上,”吉和这时跟到了世宗的身后。 世宗回头,就看见吉和的手往后指了指。世宗顺着吉和的手指方向望去,就看安锦绣发髻微斜,未施脂粉,披着一件外衣站在房门外,正看着他这里,见世宗发现了自己,忙就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回房里去了。 “这丫头,”世宗笑着摇一下头,转身继续往外走。走了几步后,突然又停下来,回头望去,就看见房门那里探出了半个身体的人僵住了,进退不是。“快点回去歇着!”世宗大声对房门那里的安锦绣道:“朕不出几日一定来看你!” 安锦绣飞红了脸,飞快地把身体缩了回去,哗啦一声关上了房门。 “傻丫头,”世宗走出了这个院落,跟吉和说:“朕方才在捉迷藏吗?” 吉和笑道:“奴才没想到安夫人有时候还能像个孩子。” “她本就不大,”世宗道:“跟妍月一样的年纪,却比妍月那丫头乖巧多了。” 在场听到世宗这话的人都默不作声,没敢应和世宗的话。妍月公主是女儿,安锦绣是妾室,这两个人好像不能放在一起比较吧? 世宗却不管自己的话是不是妥当,安锦绣方才那番举动无疑极大的取悦了他。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被女人全心依赖的,宫里的女人都依赖他,只是安锦绣是世宗放在了心里的人,所以来自于安锦绣的依赖也更让世宗自得和高兴。 吉和跟在世宗身后三步的距离,不管世宗何时回头看,都能看到这个大太监脸上的恭敬。吉利那日被世宗带回宫后,就直接被下到了宫里的慎刑司,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天日。光看吉利的下场,吉和就知道安锦绣这个女人他是一定要巴结的。 听着院中的脚步声消失后,安锦绣又从房中走出,站在滴水檐下望着院门出神。她不是真舍不得世宗走,只是演戏要演全场,她在这里恋恋不舍,若有所失地站上这么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把这事告诉世宗知道。 韩约送了世宗出院,转返回来,就看见安锦绣站在檐下望着院门发呆。“夫人,圣上已经走了,还是回房休息吧,”韩约站在院中劝安锦绣道。 “哎,”安锦绣轻轻地应了一声,却还是站着不动。 韩约四下望望,没看到贴身伺候安锦绣的紫鸳,心里就有些着恼,这个丫鬟真是个被宠坏的下人,这 会儿来给安锦绣送件衣服穿上也是好的啊。 世宗都快走到庵堂门口了,突然摸到了自己胸口的衣兜,转身又往安锦绣住着的院子走去。 跟着世宗的吉和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都跟着世宗往回走。 世宗快步走到了庵堂东北角的这个院落门前,就看见小小的院落里,安锦绣斜依在滴水檐下的檐柱上,抬头望着天空。一抹晨光从东南的方向,越过院外佛堂高高的飞檐一角,将安锦绣整个人都罩住,微尘在晨光里跳跃乱舞,无声无息中,世宗能看出安锦绣眉眼之间的轻愁,只是一道晨光罢了,这个已经归属于他的倾城女子竟是与他如同隔世一般。 “锦绣,”世宗喊着安锦绣的名字走进了院中。 安锦绣愣愣地看着世宗走到了她的面前,好一会儿才惊讶道:“圣上怎么回来了?” 世宗走上台阶,不由分说将安锦绣搂进了怀中,低声道:“你是朕的女人。” 安锦绣一惊,以为世宗发现了什么,望向了世宗道:“臣妾自然是圣上的女人,圣上您怎么了?” 世宗不喜欢方才那一刻安锦绣给他的感觉,但这会儿抱着安锦绣回味方才那一幕,又感觉沐浴在晨光中的安锦绣很美,“送这个来给你的,”世宗从衣兜里拿出一个锦盒放到了安锦绣的手上,说:“打开看看。” 安锦绣打开了锦盒,看见里面的丝绒布上放着一枚玉戒。“怎么会是红色的?”安锦绣故作讶异地问了一声。 “这是血玉啊,”世宗只道安锦绣不懂,说道:“可保平安的,你戴着吧。” 世宗白旭尧还是皇子时,在关外征战,在大漠南端的无根河里发现了金矿,靠着这个金矿,世宗才得以扩充了自己的军队,在未来的皇室夺嫡中,成了最后的胜利者。安锦绣在前世就听说过,世宗的军队在无根河的金矿里还挖出过一块血玉,鲜红如血,通透无杂,盛夏清凉,隆冬温热,堪称稀世玉石。 “怎么不说话?看傻了?”世宗看安锦绣久久不说话,好笑道:“这就是一个戒指。” 安锦绣装作无知地道:“怎么会有红色的玉?这是玉吗?” “都说了是血玉,怎么不是玉了?”世宗拿起锦盒里的玉戒,将锦盒往围栏上一放,说:“朕给你戴上,看看合不合适。” 安锦绣的手指纤长白皙,血玉戒与这样的手互相衬着,手白如雪,戒红如血。 “美人 如玉,”世宗看这血玉戒正好合安锦绣手指的尺寸,喜道:“锦绣,看来这玉戒天生就是属于你的。” 安锦绣抿唇微笑,前世里可没听说世宗将这血玉戒送与了哪个女人,没想到这一世里竟然被她得到了。“是不是太贵重了?”安锦绣小声问世宗道。 “给你就是你的了,”世宗不是那种在乎钱财宝物的人,只要是他喜欢的女人,给多少好东西他都愿意,“你的饰物太少,以后朕得了好东西,还是给你用。” 安锦绣仰头,终于是展颜望着世宗一笑,“臣妾谢圣上。” 院中的其他人都是垂首站立,侍卫们不懂这血玉的价值,吉和这些伺候在世宗身边的太监们却是懂的,这帮人此时是再无人怀疑安锦绣的得宠了。 “大人好福气,”吉和小声对站在他身边的韩约说了一句。 韩约没敢抬头去看站在滴水檐下的皇帝和安锦绣,只是扭头望着吉和点了一下头。 世宗又将安锦绣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又捧着安锦绣戴着玉戒的左手把玩了一会儿后,才道:“朕这下子是真的要走了,在这里等着朕来,嗯?” 安锦绣听话的点头,说:“臣妾等圣上来。” 世宗微微弯下腰看着安锦绣。 安锦绣看了一眼院中的侍卫们,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脚尖。 “朕走了,”世宗知道安锦绣这是害羞,只得说道。 安锦绣看着世宗转身要走,咬了咬牙,有些事不想做也要做,“圣上,”轻喊了世宗一声后,在世宗扭头看她的时候,安锦绣掂起脚,嘴唇飞快地在世宗的脸上碰了一下。 世宗轻笑了一声,这一下也算不上是个吻,但世宗还是高兴,“小丫头,朕这一回真的走了。不要送朕了,总是素面朝天的,下次朕命人给你送胭脂来。” 安锦绣目送着世宗走出院门,右手摸着左手上的玉戒。宫妆一向雍容浓艳,只怕世宗是看多了宫妆,才会觉得自己这样的素颜漂亮。还有这戒指,戴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摘下,安锦绣心事重重地低头又看手指上的血玉戒,鲜红如人血染过一般,到底是哪里看着祥瑞了? ☆、89丧家之犬 这一日的早朝世宗皇帝姗姗来迟,坐在了金銮殿的龙椅上,看着自己这一殿的臣子,在安锦绣那里得到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的一干二净。 太子站在诸皇子的最前面,跪拜平身之后,抬头就看见世宗目光阴冷地看着他,太子吓得把头又低下了。 世宗看到了太子的举动,再看看太子身后的诸皇子,个个垂手肃立,看着都是他的好儿子,只是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目光再移到朝臣们的身上,这一个个的看着也都是恭敬,只是这心是红还是黑就更不得而知了。 最后世宗的目光落到了安太师的身上,说道:“太师。” 安太师忙出班道:“臣在。” “明日将你的第五子带进宫来,让朕看看,”世宗说道:“朕听闻你的五个儿子中,也就这个儿子尚武,难得啊,浔阳安氏还能出一个尚武的儿子,总算你们安氏有一个人能合朕的心意了。” 安太师忙跪倒在地,安太师这一跪,朝臣里站着的安元文也跟着跪下了。 世宗冷哼一声,道:“朕还听闻你不想要这个儿子了?庶出的儿子身份上是低了一些,可庶出的也是你安书界的儿子吧?” 安太师跪伏下身体,昨天安府里的那场架,看来世宗是知道了。 “胡闹!”世宗是突然就一拍桌案,“你当朕管不了你安氏吗?!” “臣知罪,”安太师忙磕头认罪。 朝臣们不明白世宗突然当众发作安太师的原因,大多数人以为世宗这还是为了信王叛乱之事在迁怒,可是安太师自己明白,安锦绣现是成了世宗的女人,为了安锦绣,世宗这是要为安元志这个逆子出头了。 “安元文身为兄长,不爱护幼弟,又该当何罪?”世宗又问跪在朝臣队列里的安元文。 “圣上,”安太师忙替长子道:“是臣的错,是臣教子无方。” “都给朕滚出去!”世宗怒声道:“安元文罚奉一年,安元信也给朕从太学院滚走!安书界你一直跟朕说你们浔阳安氏诗书传家,这就是你诗书传家教出来的好儿子?!” “圣上……” “几个人欺负一个小的,这算什么本事?!”世宗不给安太师辩白的机会,怒声道:“给朕滚!” 安氏父子退出了金銮殿,也不敢走,双双跪在了大殿外。 “有事就出来说,”世宗将安氏父子骂出去了,才跟 朝臣们说道。 有大臣出班请议上奏,祈顺朝这天的早朝才恢复了正常。 白承泽站在四皇子白承允的身后,世宗的这场火,白承泽在心里稍想一下,便能明白安锦绣这是得宠了。想到养在了自己府里的平安,白承泽觉得自己回去后得重赏那个多事的手下,平安这个小娃娃在手上,简直是个再好不过的棋子了。 太子一直提心吊胆地站在世宗的眼皮底下,就等着世宗提信王二字。只是世宗在这个早朝上还是对信王之事,只字未提。太子听着世宗跟大臣们议政,明明是与他无关的事,也让太子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架上用小火烤着,活生生要被他的父皇折磨死。 金銮殿外,安氏父子跪在坚硬的砖石上,只这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膝盖生疼。 “父亲,”安元文小声道:“我们府里……” “闭嘴,”安太师道。 “三弟是不是完了?”安元文着急道。 安元文不担心自己,只是罚俸一年,安府的大公子不在乎这一年的俸禄,只是三弟安元信要怎么办?世家子弟从太学院被赶出,日后连科举都无资格参加,安元信以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元志以后还是我们安氏的子弟,”安太师跟安元文道:“日后你不要再跟他作对。” “圣上怎么知道安元志的?” 太师没办法跟安大公子说,你庶妹安锦绣得了圣宠,安元志日后有皇帝这个后台了,“不要妄猜圣意,”安太师小声道:“元信,我们安家总还能养得起他。“ 两个时辰之后,殿内有殿前太监高喊了一声退朝。散朝的大臣们三三两两地从安氏父子的身边走过,不管是担心的,幸灾乐祸的,还是袖手旁观的,没有一个大臣敢停下来跟安太师说话。 安太师倒是没让人看出他落魄来,跪在地上,跟在大殿里跪请圣安一个样,神情除了肃穆外,再无第二种表情出现的脸上。 太子从安太师的身边走过,犹豫了一下,想停下来说话,只是最后还是一甩袍袖走了。 等大殿里的人都走光了,吉和从殿侧绕了过来,站在安太师的跟前,说:“圣上问太师,可知错了?” 安太师忙道:“臣知罪。” “圣上有旨,”吉和传世宗的口谕道:“太师明日带五子进宫见驾。侍郞安元文在殿前跪足三个时辰后,回府闭门思过。” 安氏父子领 了这样的圣旨,还是得磕头谢恩。 吉和传完了世宗的口谕,在安太师起身时,伸手扶了一把,小声道:“太师快些回府去吧,明日早朝后就带小公子去御书房见驾。” 安太师看一眼还跪在地上的长子,从袍袖里拿了一个钱袋塞给了吉和,道:“多谢公公了。” 吉和收了安太师的礼,笑道:“奴才不敢,太师慢走。” 安太师说:“吉利是死了吗?” 吉和的眉头挑了一下,说:“这个奴才不清楚。” 安太师又塞了一个钱袋到吉和的手里,说:“如今公公是圣上面前得用的人了,日后还望公公多加照顾。” “太师太客气了,”吉和捏了捏这个比方才那个要厚上很多的钱袋,走近了安太师几步,耳语道:“太师府中日后有二小姐照顾,一定还是满门富贵。” 安太师苦笑。 吉和又道:“吉利公公就是没开眼,得罪了二小姐,这才落到慎刑司去了。” 安太师苦笑连连地转身,看着脚下金銮殿前的玉阶,脸上变得面无表情。安锦绣得了圣宠,他们安家要怎么选择?想想那天安锦绣在竹林里的威胁,安太师觉得自己这一次赌不起。 坐着步辇回到了御书房门前的世宗,看见了站在门前等候他的中宫宫人,“皇后有事?”世宗下了步辇后问这宫人道。 这宫人忙道:“皇后娘娘这几日身体不适,又担心圣上……” “身体不适就去找太医,”世宗打断这宫人的话道:“找朕有用吗?还有何事?” 这老宫人壮着胆子还要再说些什么,却看见世宗已经从她的面前走了过去。为了皇后的命令,这老宫人还是喊了世宗一声:“圣上。” 世宗没有停步,径直走进了御书房。 老宫人在地上跪了半天,看着御书房紧闭的大门,终于还是没有勇气再喊门。等这老宫人从地上站起来,就看见御书房里走出一个太监。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彼此间都认识,这老宫人刚想冲这熟人笑一下,算是打个招呼,就听这熟人指着她道:“把她拿下。” 几个小太监上前来,把这老宫人按到了地上。 “刘公公,这是怎么了?”老宫人慌忙问这太监道。 这太监冲几个小太监挥了一下手,说:“处理了,”随后便又走进御书房里去了。 老宫人没想到自己来 御房书只是给皇后传个话,也能弄到性命不保的地方,开口想喊求饶的话,却被小太监捂住了嘴。 吉和从金銮殿前回来,正好看见四个小太监抬着被绳捆了双手,麻布堵着嘴的宫人下台阶。跟这帮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吉和看了这宫人一眼,发现这人他认识,竟然是皇后身后的老人。 老宫人看见吉和,又开始挣扎起来,嘴里呜呜作响,想跟吉和讨饶。 “是圣上的意思,”一个小太监机灵地小声跟吉和道:“让奴才们把她处理掉。” 吉和往旁边站了站,说道:“那你们还不快走?” 小太监们抬着死到临头的老宫人一路小跑着走了。 吉和往御书房走去,昨天安氏庵堂里失了火,今天世宗就把皇后的一个亲信宫人处死,昨天那火是皇后的手笔?吉和觉得皇后不会做这种没弄死安锦绣,又让自己沾一身腥的傻事,可是世宗的心思吉和也想不明白。现在到底是在发生着什么事?这些贵人们人人都像在打哑谜。 到了御书房门前后,吉和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吉利就是一面镜子,时刻在提醒着吉和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太师回去了?”御书房里,世宗伏案疾笔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问吉和道。 “是,”吉和道:“安侍郎还有大殿外跪着。” “去选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世宗道:“你一会儿亲自给安夫人送去,告诉她朕可能三日之后才能去看她,让她自己保重。” “奴才遵旨,”吉和忙领旨道。 慎刑司里,两个行刑的太监十几棒下去,刚送进来的老宫人就已经气绝。 慎刑司里的管事太监走上前,试了一下这老宫人的鼻息,为了保险,又亲手在这老宫人的心口剜了一刀,然后才对手下道:“扔了吧。” “这是皇后的人,”有手下小声跟这大太监道:“是不是去问一下?这个可是在中宫管事的人,亲信啊。” 管事的太监回头看看死透了的尸体,说:“那就悄悄地去问一下吧,暂时存着吧。” “我要见圣上!”地牢里,又传来了一个声嘶力竭的喊声。 “让他闭嘴,”管事的大太监对手下不耐烦道:“他当他还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去几个人,给我们的吉利公公松松筋骨。” 几个太监跑了下去。 听着地牢里传来的打骂声,这大太监又对 左右冷笑道:“我们都是当狗的命,不过失了势,就只能当丧家之犬了。” ☆、90莫欺少年穷 回到府中的安太师,在书房里坐下后,便让管家去找安元志。 管家以为安太师还是要忙把安元志除名族谱的事,忙跟安太师道:“太师,老太君让您回府后就去见她,她有话要跟您说。” “你去叫安元志来,”安太师心中烦闷,让管家去找安元志,自己起身去见周老太君。 老太君的院子里,安元信跪在院中,看见安太师进来,一脸委屈地喊了安太师一声:“父亲。” “哎!”安太师重重地叹一口气后,走进了老太君的屋中。 老太君手里转着她用了多年的佛珠,看见安太师进来,扭头看一眼伺候在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说:“去给太师奉茶。” “母亲,”安太师给老太君行了礼后,便道:“元信的事您知道了?” “知道了,”老太君道:“元信被官差押送回来后,我便让人到宫外打听去了,不然我这个坐在大宅里的老婆子,还不知道你们父子在金銮殿外跪着的事。” 安太师跟老太君认错道:“儿子不孝,让母亲你操心了。” “元志你是赶不走了,”老太君指指一边的空椅,让安太师坐下,说道:“我已经作主让族老们回去了。” “是,”安太师应声道。 “老话说的没错啊,宁欺白须翁,莫欺少年穷,”老太君叹道:“安元志现在可有人护着了。” 安太师被老太君说得抬不起头来。 “都出去!”看丫鬟给安太师端上了茶水,老太君命屋里站着伺候的人道。 “母亲,”在下人都退下去,房门也关上后,安太师才对老太君道:“锦绣进宫后,一定会跟锦颜作对的,儿子怕……” “如果我们的大小姐斗不过自己的妹妹,那是她没本事,”老太君在安太师的话还没说完时,就已经开口道:“安锦绣再有本事,也是姓安的,一笔还能写出两个安字来?安元志也一样,再有出息,他也是浔阳安氏的子孙。” “您对锦颜,”安太师的话有点说不出口,听老母亲的意思,这是看着安锦绣得宠,他们要倒向安锦绣一边了? “安锦颜是只只顾着自己,养不熟的狼,”老太君道:“比起她来,安锦绣倒是还有点人情味。” “人情味?”安太师疑惑道,口口声声骂安锦颜是贱人,威胁他这个父亲的安锦绣,全身上下哪里有人情味? “上官勇到了今天还活着,你觉得的是因为什么?”老太君问儿子道:“是圣上仁慈,还是安锦绣硬保了他的这条命?” “安府的二小姐已死了,”安太师道:“圣上何必要上官勇的命?” “如果安锦绣对上官勇无情,她怎么能让上官勇再活着?”老太君望着安太师冷道:“你身边的女人也不少,你别告诉我,你到了今天还看不明白女人的这点小心思。” 安太师头晕,说:“她若是对上官勇还有情,圣上能宠着她?” “所以我们还是对安元志好点,”老太君道:“你的这个女儿若是进宫之后还能抓住这份圣宠,那么她就是把大小姐踩在了脚下,老身也随她。” 安太师惊得从椅子站了起来,“母亲!” “现在不是你做慈父的时候,”老太君满是皱纹的脸上,也显出了一种无奈的神情,“一个元信我们安府养的起,如果我们安府没了呢?谁来养活这一府的人?如果你那个女儿在宫里站稳了脚跟,你再去跟他说父女亲情,还来得及吗?” 安太师道:“母亲,我们在这里打算有何用?锦绣和元志并不想着我们这个家啊。我们再帮着锦绣,锦颜那里又会怎么想?我们这是要做墙头草吗?” “安元志还小,安锦绣不会这么没眼力的,”老太君道:“有我们安家帮着,她的路只会走得更好。没感情不要紧,只要我们互相都能有好处,那么就能相处下去。锦颜那里也一样,她不像安锦绣,没了我们安家,她就失了根,所以我们不必怕她。你这个父亲做的啊,”老太君望着安太师摇头,“竟然被自己的女儿拿捏在手中,你怕她们什么?” 安太师听不下去了,说:“儿子明天会带元志进宫面圣,母亲你休息吧。” “去跟上官勇谈,”老太君却又跟安太师道:“他可以再娶我们安氏的一个小姐为妻。” “你是说锦曲?” “我也就这一个孙女儿没嫁了,”老太君说:“三丫头比不上她的两个姐姐精明,可是样子不差,她一样可以为上官勇生儿育女。” “母亲!” “这么做不但是为圣上解忧,也是为安锦绣做了一件好事,上官将军再做一次我们安氏的女婿,他的这条命就更保险了,”老太君一点也不顾及安太师已经发青的脸色,说道:“锦颜不是也有这个打算吗?” 安太师连连摇头,“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在命和脸面之间,我选命,”老太君说:“你要是没脸跟上官勇开这个口,我这个老婆子亲自去跟他说。” “这件事儿子自有打算!”安太师强压着心头的火,跟老太君道:“母亲你给儿子一些时间,我们再看看。” 老太君说:“你还要看什么?” “锦绣人还没进宫,还没有名份,”安太师小声道:“一切都等她有名有份之后再说吧。” 门窗紧闭的屋中只有老太君转着佛珠的声音,都已上了年岁的母子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觉得累,只是他们没办法撂手不管,安氏不能败在他们的手上。 最后老太君手中的佛珠终于不再发出声响,屋子里静的让人难受,“你去吧,”老太君跟安太师说:“你也不要怪我势利心狠,想做正人君子,你当初就不应该入朝为官。” 安太师走出了老母亲的屋子,走到了安元信的面前,说道:“起来吧,你祖母已经消气了。” 安元信跪到现在靠自己是站不起来了,由两个家丁搀着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明日我送你去淮州,”安太师道:“你二叔在那里,日后你帮着你二叔做事吧。” 安元信叫了起来:“父亲,你让我去从商?!” 安府的庶出二老爷没有入仕,而是在江南一带做皇商,虽然也是住着大宅,可是在士农工商的年代里,商人的地位底下,所以就算安二老爷日子过得不比人差,跟安氏其他的老爷们相比,却是最被族人看轻的一个。 “你不去你二叔那里,你还想做什么?”安太师问自己的三子道。 安元信扑通一声又给安太师跪下了,他是安府嫡出的公子,哪里能认命去江南从商,“父亲,”安元信是双手抱住了安太师的腿求道:“您帮帮儿子吧。” “这是圣意,你要我如何帮你?”安太师问安元信道:“你没看见你大哥到现在还没有归府吗?他还在金銮殿外前跪着,要跪足三个时辰才能起来,回府后就要闭门思过,没有开恩的圣旨,你大哥连府门都不能出了。元信,你说为夫要怎么帮你。” 安元信的双手一松,在安府的四位嫡出公子中,安元信虽然脾气任性,但也是最为聪明的一个,他问安太师道:“所以父亲要全力保住大哥,不管我了吗?” 安太师说:“你可以去求你五弟,给他磕头,如果你能让他可怜你,在圣上面前替你求情,那么你也许不用去跟你 二叔。” 去跪求安元志?安元信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不再跟安太师说话,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要他去求安元志这个奴才秧子,还不如干脆杀了他。 站在门里看着院中的老太君,这时转身一步步走回到了椅榻上坐下。安府的这些男人们,老太君叹气,大丈夫能屈能伸,去求一下安元志,最多受就是一番折辱,以这样的代价换回自己的前程难道不好? 也许有这样的傲气也好,老太君伤神过后又安慰自己的想着,少年人没有骨气还做什么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府里的这些少爷小姐们,不到最后,谁知道笑到最后的是哪一个? 安太师回到了自己的书房,等在书房门外的大管家见到安太师后,就说道:“太师,五少爷跟上官将军出门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府来。” “你去把昨日被人送到府上的那个女人送到家庵去,”安太师没再问安元志,而是又吩咐大管家道:“你亲自送去,不要让人看见这个女人。” 大管家说:“是送这个女子去出家?” “你把人交给慧清师太,”安太师说:“就说是我的话,让师太去问问住在庵堂里的那位贵客,要怎么处置这个女人。” “是,奴才这就去办,”大管家领了太师的命,忙就去了。 安太师回到了书房里,坐在书桌后发了一会儿呆后,提笔给在淮州的二弟写了一封信。安二老爷安书泉自己也有儿女,能不能真心带安元信入行还两说,所以安太师的这封信写的很恳切,请安二老爷多多照顾自己的三子。 安元信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后,新收不久的通房季氏便眼泪汪汪地凑了上来,说:“三爷,这往后我们要怎么办?” 安元信挑起季氏的下巴,说道:“爷要去做商人了,你还要跟着爷吗?” 季氏虽说是通房的妾室,可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听了安元信这话差点背过气去,说:“三爷就算不能入仕,去庄子上做田舍翁也行啊,太师为何要让三爷去从商?” 安元信命房里的下人去给他收拾行李,自己将季氏抱坐在了腿上,说道:“我们安家不养吃闲饭的人,我为了家里争不来权,就只能去争利了。” ☆、91桃之夭夭 庵堂里的贵客是哪位,主持慧清师太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位贵客是安锦绣。 安锦绣坐在房中的铜镜前,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夭桃,人如其名,桃之矢矢,灼灼其华,只可惜帝王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貌的女子,所以这么美的一个女子,最终不过就是得了帝王几夜的临幸。 “小姐?”紫鸳站在夭桃的身后,看安锦绣一直不说话,便喊了安锦绣一声。 “紫鸳你先出去,我跟夭桃姑娘说几句话,”安锦绣让紫鸳出去。 紫鸳不放心地看看夭桃。 “好了,你还怕夭桃姑娘能打我一顿不成?”安锦绣跟紫鸳好笑道:“出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哦,”紫鸳不太情愿地走了出去。 夭桃看安锦绣对紫鸳很好的样子,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好伺候,那就是她的福气了。 “起来吧,”安锦绣跟夭桃道。 “不敢,”夭桃道。 “我又不是男人,不会怜香惜玉,”安锦绣笑了一声后说道:“你跟我装柔弱可没什么用处,跪在地上的滋味好受吗?快起来坐下说话吧。” 夭桃涨红了脸,从地上站起身来后,老老实实地坐到了安锦绣身边的圆凳上。 “出了宫,是不是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安锦绣问夭桃道:“还是你还想再回宫里去争上一回?” 夭桃刚坐下,听了安锦绣这话吓得忙又要给安锦绣跪下。 “你不用怕我,”安锦绣伸手拉住了夭桃的手,“这里不是下奴院,我也不会害你。” 夭桃颤着嗓音跟安锦绣说:“小姐,求您不要再把奴婢送回宫去。” 面前的美人如同惊弓之鸟,安锦绣能看出夭桃不是装的惊慌,“你是怎么被救出宫的?跟我说说,”安锦绣转身从梳妆台上给夭桃拿了杯凉好的茶过来。 夭桃捧着茶却不敢喝,前言不搭后语地跟安锦绣说,她是如何在睡觉时被人用破席卷了,扔在一辆车上,被人当尸体拉出了皇宫的。 安锦绣对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把夭桃弄出的皇宫一点也不感兴趣,她只是想把夭桃这个人看得清楚一点,不想到了最后自己反被这个美人给害了。 “小姐,夭桃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夭桃说到最后,终于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从圆凳上滑跪到了地上,给安锦绣磕头道:“若不是 小姐,夭桃一定会死在宫里。” 安锦绣弯腰将夭桃从地上扶了起来,看到了夭桃原本被袖子遮住的手腕,竟是青紫了一圈,“身上是不是也有伤?”安锦绣忙问道。 “没,没事,”夭桃道:“下奴院里,人人身上都有伤,养些日子就好了。” 这个美人倒不是个会争的性子,怪不得前世里怀上了龙种,却还是死在了皇后的手里。安锦绣起身走到了衣柜前,开衣柜给夭桃拿了一套自己的衣裙出来,走回来递给了夭桃,说:“先把这衣裙换上吧,你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 安府中的管事不知道夭桃的身份,只给了夭桃一件府里下等仆人的粗布衣服,这衣服不透气,在夏天里穿最是让人难受,夭桃穿了这衣服两天,身上就已经焐出了一身的痱子。 “这衣服我没有穿过,你快去换上吧,还是,算了,”安锦绣说:“我让紫鸳丫头给你打点热水来,你洗一个澡好了。” 夭桃又要给安锦绣跪下谢恩。 安锦绣把夭桃按坐在了圆凳上,喊门外的紫鸳去厨房取热水来,扭过头来又看着夭桃道:“夭桃姑娘,你还想去找五爷吗?” 夭桃一双泛着桃花的眼瞬间睁大,惊恐不安地望着安锦绣。 “别怕,”安锦绣重新坐下后,说道:“我若不知道你过去的事,又怎么可能去救你?” “你是五爷的人?!”夭桃的惊恐变成惊喜不过相隔了一句话。 安锦绣望着夭桃笑道:“所以我才要你不要怕我。” “那五爷会来见我吗?”夭桃急切地问安锦绣。 “你知道五爷是谁吧?” “是五殿下,”夭桃咬着嘴唇道:“只是他让我喊他五爷。” “你没有帮到五爷啊夭桃,”安锦绣手指碰了一下被夭桃紧紧抓在手中的茶杯,“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五爷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夭桃这下子在安锦绣的面前真正伤心地哭了起来,把白承泽救下她获罪的家人,照顾她的事都跟安锦绣说了。 安锦绣心中冷笑不已,她说这个美人怎么前世里被皇后活活打死,也没供出白承泽来呢,原来又是一个被白承泽迷了心窍的可怜人。“你这么个哭法,五爷看到了可要心疼了,”应景地劝了一句后,安锦绣看见夭桃虽然仍在掉眼泪,可眼中已有了含羞的笑意。 “小姐是什么人?”夭桃终于是有胆子 问安锦绣了。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只是你的五爷托我照顾你,”安锦绣说道,她的父亲把人救出来了,都没让事主知道是谁救的自己,这手段还真是不错。 “那五爷会来看我吗?” “夭桃啊,”安锦绣笑了起来,说:“你是被圣上用过的女人,你想五爷来看你,你是要害死五爷吗?” 夭桃慌忙摇头,说:“那我不要五爷来看我了,我不要五爷出事。” “那就好,”安锦绣转身又从梳妆台上拿了一个琉璃的发簪,看了看夭桃挽着的发髻,将这发簪端端正正地插在了夭桃的头上,“这里是一座山中的庵堂,平日里没有人来,你安心在这里躲一段时日,等五爷想到办法,他会亲自把你接走。” “五爷他真的还会要我吗?”夭桃顾不上羞涩地问安锦绣道。 “你这样的美人他怎么舍得丢掉?” “小姐?”夭桃看着安锦绣。夭桃知道自己貎美,只是面对同样貌美的安锦绣她却自惭形愧,她做不到安锦绣这样的气度。这也是夭桃在宫里受了三年的罪后,悟出来的东西,人不是长得美就能成事。 “佳人难得啊,”安锦绣侧过身子,让夭桃看铜镜中的自己,“五爷就是喜欢你这样的江南美人儿。” 铜镜中的自己苍白着脸,早就没了昔时的好颜色,夭桃低头不想再看,问安锦绣道:“小姐也是江南人吗?” 浔阳正是江南淮州的一个水乡,不过安锦绣冲夭桃笑道:“我哪里有这么好的福气生在江南?我在五爷的心里可没有夭桃姑娘这么重要,再说,”安锦绣凑近到夭桃的耳边说道:“我是圣上的女人,跟五爷可没有关系。” 夭桃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望着安锦绣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宫里承过欢的女人想要活着都很难,”安锦绣跟夭桃说道:“你以为你为什么这一年里在下奴院,处处受欺?有人不想再让你活了。” “那小,夫人你,”夭桃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会永远在这里的,”安锦绣笑道:“离开了皇宫,就不要再问皇宫的事了。夭桃姑娘,你日后在五爷那里得了宠的时候,可不要忘了我。” “不会,我不会,”夭桃忙跟安锦绣说。 “为了掩人耳目,你在这里假装当我的侍女,”安锦绣又说:“放心吧,我不会真使唤你的,就是装装样子,我可不敢得 罪五爷的心上人。” “我愿意伺候夫人,”夭桃说:“不用假装,夭桃愿意伺候夫人。” 安锦绣看着夭桃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这么天真的人,能在宫中活过三年已经不容易了,也许前世里白承泽就是没想夭桃生下龙子,他只是想用夭桃和胎儿戳穿皇后贤德大德的面具罢了。 紫鸳这时带着两个小尼姑拎了热水来。 “去洗个澡,就当洗去这三年的秽气,”安锦绣轻声对夭桃道。 “你跟我来吧,”紫鸳喊夭桃跟她走。 “你带她去哪里?”安锦绣说:“就在我房里洗好了,屏风后面。” 紫鸳只得带着夭桃走到屏风后面去了。 安锦绣跟两个小尼姑说:“去跟慧清大师要点伤药来,我的一个婢女受了伤。” 两个小尼姑忙就答应了。 “劳烦两位小师父了,”安锦绣跟两个小尼姑道了谢。 两个小尼姑也不敢在安锦绣的房里多留,念了声阿弥陀佛后,便跟安锦绣告辞走了。 紫鸳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跑到安锦绣跟前,小声道:“小姐,她身上全是伤。” 安锦绣走到了门外,视意跟出来的紫鸳把门带上。 “小姐,我们要怎么安置她?”紫鸳带上了房门,跟安锦绣站在了一起,说:“我看她的肚……” “我心里有数,”安锦绣在紫鸳的额头上拍了一巴掌,这个丫头总是教不会,站在房外还是什么话都说。 紫鸳这才想起来这院子里还藏着暗卫呢,忙自打了一下嘴巴,跟安锦绣说:“最后一次,再有下次,小姐你就把我赶走好了。” 安锦绣望着院中的花草,说道:“她也是可怜人,你可不要欺负她,不然我就真不要你了,记住了?” “哦,”紫鸳应了一声。 “我没跟你开玩笑,”安锦绣把紫鸳的脸板向了自己,“你要照顾她。” 紫鸳这才认真起来,跟安锦绣点头道:“我知道,我当她是姐妹好了,都是伺候小姐的人嘛,我怎么会欺负她?” “进去看看她洗得怎么样了,”安锦绣松开了手,说道:“她若是洗不动,你就帮她一下。” 紫鸳小跑着进房去了。 安锦绣站在滴水檐下,抬头看看天,已是午后的天容还是阴沉的厉害。白承泽,安锦绣难得 地想起自己前世爱过的这个男人,这个人到底害了多少女人?江山,安锦绣轻笑了一声,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好像也不应该再让白承泽如愿了。 ☆、92主子的打赏 吉和带着宫中妃嫔们用的胭脂水粉和衣物来到了庵堂,一队或抬箱,或捧盒的太监列成队走进庵堂时,浩浩荡荡地引来御林军和大内侍卫们的侧目。 安锦绣看看将她这个小院落摆满了的御赐之物,望着吉和一笑。送东西来用不着这么大的阵式,这个世宗身边新当红的大太监这是在为她涨脸,这样的示好,她到底要不要接着? 洗好了澡的夭桃听紫鸳说宫里来人了,就吓得躲进了偏房里,不敢露面,生怕被宫里的人看见。 安锦绣看紫鸳从偏房里走出来,身后没有跟着夭桃,这才放心地跟吉和道:“吉总管路上辛苦了,进屋来说话吧。” 吉和跟着安锦绣走进了屋中,目光转得飞快,将这屋子打量了一遍,对安锦绣笑道:“夫人这屋子还是太素净了一些。” 安锦绣让吉和坐。 “奴才不敢,”吉和忙道:“在夫人的面前,哪有奴才的座位。” “这里不是皇宫,”安锦绣笑道:“吉总管在这里不必跟我讲宫中的规矩,难得我们有机会坐下说一会儿话,总管大人就不要推辞了。” 吉和摇头,“夫人不看轻奴才,可奴才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奴才就是奴才,夫人是主子,不管吉和到了哪里,都不会在主子的面前坐下。” 安锦绣一摆手,看似开玩笑地道:“看来是我这个当主子的为难你了。” “夫人是吉和的主子,”吉和躬身给安锦绣行了一礼,说:“奴才有今天,还得谢夫人。” “吉利下慎刑司了?”安锦绣问道。 “是,”吉和说。 “他是伺候圣上的老人了,我觉得他还是有回到圣上身边的机会,”安锦绣对吉和说道:“吉总管,有些事你应该抓紧一点办了。” 吉和这才也不跟安锦绣再玩试探的把戏了,说道:“夫人觉得他还能东山再起?” “吉利在圣上的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不但圣上会念他的旧情,就是朝中的那些人,有哪个没有在他身上下过大本钱?如果能救,我想有很多人愿意给吉利这个救命之恩的。” 吉和轻声道:“奴才也知道办事要快,只是圣上没有旨意,奴才也不好下手。万一哪天圣上就像夫人所说的那样,念起旧人,到时候奴才交不出人来,不是要把自己命搭上?” “总管大人做事谨慎是好事,可是有时候想太多,就会缩手缩脚,”安锦绣能 明白吉和的心思,这个大太监还是想用她的手去杀吉利,“宫里杀一个人很难吗?吉利还是被关在慎刑司里,那里面好像一向就是活人进死人出吧?” 吉和抬眼看了安锦绣一眼,在宫里杀一个人不难,只是能把话说这么明白的还没几个。 安锦绣的目光对上吉和的目光,两个人刹那间都心知肚明。 吉和给安锦绣跪下道:“奴才谢夫人的教诲,奴才回宫之后会尽快把事情办好。” “我一个还没进宫的女人哪里能教诲总管,”安锦绣轻声一笑,道:“吉总管快请起吧。” 吉和忙起身,跟安锦绣说:“夫人进宫是迟早的事,只是圣上想要保证夫人进宫后的安全,所以还在安排。” “这个我明白,”安锦绣说:“吉总管方才说我这屋太素净了,不是久住的屋子,我何必要收拾得太好?” “夫人说的是,”吉和忙又应和道:“是奴才说错了话。” “总管是好意,”安锦绣笑道:“只是我们没有想到一块儿去罢了,总管是不是还有话要跟我说?” 吉和小声把宫里这几天发生的事跟安锦绣说了一遍。 听见世宗罚了安氏父子,要提拔安元志的话后,安锦绣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世宗这是在为她撑腰吗?安家竟然还要赶元志出族? “夫人也不要生气,”吉和看安锦绣变了脸色后,劝道:“有圣上在,安五少爷一定不会吃亏。” 安锦绣叹气,愁怅道:“我和这个弟弟是庶出,嫡庶有别啊,世道如此,我们能怎么办?” 吉和笑道:“夫人有圣上,嫡庶也只是圣上一句话的事。” 是啊,皇帝一句话,嫡庶就能颠倒,只是没想到吉和这个太监还能看出自己的这个心思,安锦绣心里对吉和更加小心了,这个太监太能干,能读人心,要是用不好,反而会伤着自己。 吉和又跟安锦绣道:“今日圣上还处死了中宫的一个老宫人。” 安锦绣说:“为何?” 吉和摇了摇头,说:“当时奴才不在御书房,只知道这个老宫人出言让圣上不悦。夫人,这个老宫人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信,也许是皇后娘娘知道圣上一早来夫人这里看望,所以特命这宫人来探一探圣上的心意。” 原来世宗以为昨天的那场火是皇后主使的,“那这个宫人就该死,”安锦绣说道:“探一探圣上的心意,妄猜圣 意,这个宫人就是这一次不死也活不长了。” 吉和连声说是。 “不过我的心意不用猜,猜了也不会死,”安锦绣从身旁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银票,跟吉和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吉总管你笑纳。” 吉和没有推掉安锦绣的这个赏,这不是贿赂,而是主子给下人的打赏,事关表白忠心,吉和接过银票后,就跟安锦绣道:“夫人,奴才可是盼着夫人早日入宫呢。” “现在还不是时候,”安锦绣对站在了自己近前的吉和道:“我没有傍身保命的东西,怎么进宫?” 吉和的眼皮一跳,安锦绣的话他懂,后宫母以子贵,只是想要一个龙子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世宗的女人很多,只是在三年前后宫就无所出了,安锦绣承欢一次就能怀上龙种了? “公公在圣上面前为我说说话吧,”安锦绣道:“我在庵堂里,比在宫里安全。” “奴才明白,”吉和忙道。 “你知道怎么说?” “只要皇后娘娘一直针对夫人,那么圣上就没法儿放心。” “这是个办法,”安锦绣望着吉和笑道:“那我就拜托吉总管了。” 吉和又躬身给安锦绣深深行了一礼,说:“奴才自当为夫人效命。” “喝了茶回宫去吧,”安锦绣端了一杯茶给吉和,该说的话说完了,她也就不必再留这个大太监陪她话家常了。 吉和几口饮尽了茶水,带着手下人告辞回宫去了。 紫鸳在吉和走了后,跑进了屋来,跟安锦绣说:“小姐,这一次宫里又送了好多东西。” 安锦绣说:“那些东西是御赐的,我也不能送你,紫鸳丫头你可别怪我小气。” “紫鸳又不是眼皮子浅的人,”紫鸳噘了一下嘴,说:“小姐你就是老把我当小孩。” “好,你不是小孩,”安锦绣说:“夭桃呢?” “她害怕不敢出来,”紫鸳说:“让我等宫里的人走了后,再去喊她。” “你去告诉过她了?” “嗯,”紫鸳忙道:“小姐你不许我欺负她,我就不会欺负她的。” 安锦绣说:“那她现在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我看她是在发呆。” “看来她还是没有缓过神来,”安锦绣又不放心紫鸳地道:“你不要去闹她, 让她好好休息。” 紫鸳是真不耐烦了,她这辈子就没欺负过什么人,怎么自家小姐就是认为自己会欺负那个夭桃?“小姐,”紫鸳跑到了安锦绣的面前,小声道:“这个叫吉和的太监能信吗?” “宫里的人我们能信哪一个?”安锦绣问紫鸳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紫鸳说:“我看小姐你跟他单独说话了,韩约,就是那个侍卫们的头头。” 安锦绣说:“我知道韩约是谁,他怎么了?” “他说小姐跟吉和公公看起来能处得来啊。” 安锦绣摇摇头,跟紫鸳说:“你现在还学会听侍卫们的墙角了?” “我现在也没事干,”紫鸳说:“我还以为他们有隐身术呢,原来是躲在院里那块大石头的后面,小姐,再过几天,我就能把他们藏身的地方都找出来了。” 安锦绣是真没心情听紫鸳的这些小孩子气的话,吉和接替吉利的位置,现在看来不是因为这个太监有什么深厚的背景,反而是因为这个太监身后没有任何的后台,这才能被世宗看中。世宗被吉利跟太子合谋算计,她又在庵堂里被人剌杀,这两件事都让世宗不再相信后宫中人,自然要选一个背景干净的人到身边伺候。 抬头看看还站在自己跟前说个不停的紫鸳,安锦绣无奈开口道:“你这丫头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去看看夭桃吧,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的事,你别说漏了嘴。” 紫鸳不乐意道:“小姐,我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我。” “她跟你不熟,当然不会理你,”安锦绣在紫鸳的身上轻轻打了一下,“相处久了,她还能不理你?你要是有本事,就把她以前的事情都问出来。” 紫鸳说:“她以前的事?宫里那个下奴院的事?” “你可真是会踩人家的痛脚,”安锦绣头疼道:“问问她以前家里的事,她是江南人,你就跟你说说江南好了。” “我也没去过江南啊,”紫鸳还是教不会,说道:“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京都城呢。” “跟你说一次话,我就得少活几年!”安锦绣瞪紫鸳道:“你没去过江南,你不能问她江南是什么样吗?这还要我教你?” “我笨嘛,这就去看她,陪她说话,”紫鸳嘟着个嘴走了。 安锦绣坐在屋中叹了半天气,就紫鸳这个样子,她真要把这个丫头带进宫去?还不如干脆让上官勇把紫鸳带出去 ,找个好人家让这个丫头嫁了吧。 ☆、93脑后长反骨的人 这天的晚上,阴了一天的天终于又是大雨滂沱。 安锦绣站在滴水檐下看着韩约带着侍卫们点起了院中的灯烛,雨天里,这些灯烛照亮的地方有限,韩约带着侍卫们忙了这一阵子,最后也就是让院中多了点点的光晕。 “这灯烛不行,”看着还是黑沉沉的院子,韩约跟安锦绣说:“宫里就是下大雪的天气里,也可以灯火通明。” “这里哪里能跟宫里比呢?”安锦绣低叹道:“韩大人在宫里任职几年了?” 韩约不好意思地一笑,说:“小人在宫里任职了两年,当这个侍卫长还是来夫人这里后,才当上的。” 安锦绣别过脸一笑,她的身份尴尬,对宫里的人来说,到自己这里来不是什么好差事,也就只能是韩约这样的没家势的人倒霉了。 “明日我去领些灯烛来,”安锦绣别过了脸去,韩约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是不是让安锦绣不高兴了,说道:“吉总管走时跟我说,夫人要用的东西,尽管去宫里拿。” “还是算了,”安锦绣又望向了韩约,认真道:“我不想让人觉得我不知礼数,我现在这样还是不被人知的好。” “是,小人明白了,”韩约忙道。 “又是下雨,”安锦绣抬头望天,跟韩约说:“京都城就是雨水太多了。” 韩约也抬头看看天,下雨的夜空里除了乌云什么也看不到,“夫人总有一天会进宫的,”他跟安锦绣说:“圣上自有安排,夫人耐心等待就是。” 安锦绣想说自己并不急着进宫,转念一想,让韩约这些人以为她急着进宫也是一件好事,这事传到世宗的耳里,不又是自己依恋帝王的一个证据? 韩约看安锦绣沉默了,以为自己说到了安锦绣的伤心处,忙又转移话题道:“紫鸳又跑去哪里了?” 说到了紫鸳,安锦绣的脸上才又见了笑容,说:“她在屋里打扫,所以我在这里等着她干完活。” 檐下的一盏灯被雨打灭了,黑暗中跑出一个侍卫去点灯。风这会儿刮得猛烈,这侍卫把火折打着了,还没来及去点打就被风吹灭,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这盏灯也没能点亮。 “再去一个人,”韩约看这侍卫点灯看得发急,大声对着院中说了一句。 又一个侍卫跑了过去。 安锦绣心不在蔫地看着两个侍卫忙活一盏灯,嘴里还跟韩约说:“这院里点了灯也不亮堂,点不着就不 要点了。” 韩约说:“明日小人上街去给夫人买些好的灯烛回来,这庵堂里的太不好使。” 安锦绣点头道:“那我明天让紫鸳拿钱给你。” 韩约忙道:“小人身上有钱。” 安锦绣笑了起来,说:“我知道你不是穷鬼,可这不是我要用的东西吗?” 韩约讪讪地一笑。 紫鸳这时推门走了出来,走到了安锦绣的面前,说:“小姐,我把屋子打扫好了。” 安锦绣听见了紫鸳的话,却还是看着韩约小声道:“真想送我点礼,等日后我真正缺了什么,再跟韩大人要吧。” 安锦绣这话话中有话,韩约愣了一下后,才跟安锦绣说道:“小人明白,夫人日后缺什么,尽管跟小人说。” 安锦绣玩笑一般地道:“那我就记下韩大人的话了。” 韩约冲安锦绣拱手一礼。世宗亲自跟他说过,安锦绣好,他才能好,这分明就是把他的兴哀荣辱系到了安锦绣的身上,韩约现在只求安锦绣入宫后能够得恩宠不断,他也好飞黄腾达。 安锦绣扭头又看看夭桃住着的偏房,那间房里点着灯,夭桃的身影倒映在窗纸上,看那样子应该是在做绣活。 “小姐,”紫鸳这时拉了一下安锦绣的衣袖,说:“外面起风了,你还是回房吧。” “知道了,”安锦绣说:“我回房去睡一会儿,没事你就不要叫我了。” “哦,”紫鸳说:“我就在门外守着,小姐你有事就叫我好了。” 安锦绣手指一弯,刮了一下紫鸳的鼻子,才转身回房去了。 紫鸳站在檐下摸摸鼻子,看看还站在台阶上的韩约,说:“我知道你们藏在哪里了。” 韩约说:“风已经起了半天了,你现在才知道喊夫人回房休息?” “出来活动活动对身体有好处,”紫鸳理直气壮道:“韩大人晚上睡在院子里冷吗?要不要我送床被子给你?” 韩约一甩手走了,对于紫鸳他是没什么办法,安锦绣把这个丫头已经宠得没边了,韩约都担心,紫鸳这样没规没矩,分不清轻重的人进了宫,要怎么活? 安锦绣住着的屋里,这时点着灯,只是屋中的人都在屏风后面,门窗墙壁上没有倒映出人的身影。 安锦绣这儿坐在床边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突然就又想哭了。 安元志看着自己的姐姐,感觉安锦绣像是死而复生了一样,如果不是他和安锦绣已经不是可以抱在一起的年纪了,他真想扑到安锦绣的怀里去大哭一场。看了安锦绣看了半天后,安元志才跟安锦绣说:“姐,娘没了。” 安锦绣本就想哭,听了安元志这话再也忍不住,掉下了眼睛。生母是为着她死的,可是面对着安元志,安锦绣没有勇气把这个事实说出来。 上官勇就怕这姐弟二人见着面后会伤心,看见安元志一句话就把安锦绣给说哭了,只得坐在了安锦绣的身边,说:“好了,再哭眼睛就真坏了,不能再哭了。” 安锦绣用手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上官勇没办法,只能伸出手替安锦绣擦眼泪,他想哄安锦绣不哭,可是又不会说什么哄人的话,所以说来说去都是同一句话,不能哭了,再哭眼睛就要坏了。 上官勇带着厚茧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抹着,替自己擦拭着眼泪,安锦绣心里却是更伤心了,这只手还可以为她拭几回泪? 安元志看安锦绣这下子哭个不停了,发急了,说:“姐,你就不要哭了,我要为你和娘报仇!我一定为你杀了安锦颜那个贱人!” “少爷,”袁义在一旁劝安元志道:“你小声一点,这里不是能大声说话的地方!” “我要早知道能出这事,”安元志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怒气难掩地说:“我一定把这庵堂一把火烧了!” 安锦绣听了安元志的话后,好气又好笑,哭着说:“你把这庵堂烧了就有用了?安锦颜想害我,她总能找到地方。” “也对,”安元志说:“我应该把那个贱人杀了的!” “元志!”上官勇冲安元志摇了摇头,现在说要烧庵堂,杀安锦颜的话有什么用? “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安锦绣哭了这一阵,眼泪总算是不往下掉了,问身边的三个人道:“是怎么进来的?” 安元志一屁股坐在了一张凳子上,说:“我和袁义跟着姐夫在后面的山上躲了一个下午,一直等这拔暗卫换班,我们才跳墙进来的。姐,你选的这个院子还不错,你要是住别的院子,我们还不一定能混进去。” “就是没办法带你走,”上官勇说道:“这里的人隔一个时辰就要看看你在不在。” 安锦绣心里就是一慌。 “他们看到紫鸳在,就不会看屋中了,”上官勇知道安锦绣害怕什么,忙又说 了一句。 安元志坐着摇头道:“我们就是把紫鸳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没用,我们逃不出京都城,做什么都白搭。” “这个我跟你姐夫都想过了,”安锦绣说:“你这是要怪谁?” 安元志忙道:“就怪安锦颜这个贱人!我一定要她和秦氏生不如死!” “秦氏是我们的嫡母,”安锦绣把脸一沉,跟安元志道:“这话你在我们的面前骂可以,当着外人的面不许说。” “太师大人已经决定要把我逐出浔阳安氏了,”安元志说:“我还有什么不能骂的?” “他不会把你逐出去的,”安锦绣没想到安元志还不知道自己明天要去面圣的事,说道:“明天他会带你进宫面圣。” 安元志呼地一下就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说:“我明天可以见到皇帝了?” 安锦绣点头,说:“是,今天宫里来了太监,他跟我说的这事,应该不会有假。” 安元志咬牙切齿,最后冷哼了一声。 上官勇说:“元志你别做傻事。” 安锦绣和袁义对望了一眼,明白过来安元志的心思后,安锦绣一阵头晕,心口也闷得喘不过气来,“你,”她手指着安元志道:“你要杀了他?” “他算个什么皇帝!”安元志咬着牙道。 安锦绣两世为人,还能受得了安元志的话,上官勇和袁义是被安元志弄得愣怔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安元志在屏风与床榻之间的狭小空间里,困兽一般地来回走着,嘴里小声地骂骂咧咧,说得全是大逆不道的话。 安锦绣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还是个脑后长反骨的人,什么家国君父对安元志来说,好像都不重要,她的这个弟弟似乎完全不信这些。 上官勇若是没遭受这些变故,一定会出口教训安元志,可是现在,上官勇听着安元志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竟然感觉心里有股要附和安元志的冲动。 “够了!”最后还是安锦绣开口让安元志闭嘴,“背后骂人,骂再狠有什么用?”她问安元志道:“骂能骂死人吗?这座江山姓白,你想死吗?还是说你想带着我们一起去死?” “坐下吧,”袁义拉安元志坐下。 “我就是心里有火!”安元志被袁义拉坐下后,还跟安锦绣拍着自己的心口,小声喊道:“这里的火要把我烧死了!我其实也不想活了!” ☆、94赠刀 “不想活了?”安锦绣差点又哭了起来,望着安元志道:“娘走了,你也要走?你要留我一个人活着?刚才是谁说要报仇的?” 上官勇不好说安元志什么,只能劝安锦绣,说:“元志说的是气话,你别跟他置气。” 安元志双手抱着头,过了半天才道:“我们要怎么报仇?” 安锦绣说:“你好好地跟着你姐夫就行,只要你好好的,其他我什么也不指望你。” 安元志还要说话,他就这么没用?好好的活着什么也不用干?便被袁义在肩头上按了一下后,安元志把要说的又咽回到肚子里去了。 安锦绣看见袁义的时候,就知道袁义是打算陪她一起入宫了,所以这会儿看着袁义,安锦绣说:“你还是跟着将军他们从军吧,你这一身的武艺,进了宫也没有用武之地,还要低声下气地做奴才,你不必为我如此。” 袁义摇摇头,说:“夫人就带一个紫鸳入宫,我不放心。” 安元志不耐烦道:“袁义他自己都答应了,姐你还啰嗦什么?我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把他送进宫吧。” 安锦绣还是摇头,她救下袁义和袁威有为自己打算的心思在里面,但绝不想害了袁义和袁威的性命,她现在连紫鸳都不打算带了,就更别提带袁义进宫去了。 “你说了也不算,”安元志看安锦绣摇头,便跟上官勇说:“姐夫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 上官勇没有安锦绣的犹豫和顾虑,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为自己争了一回,那有些东西就能多想。当着安元志和袁义的面,上官勇不好与自己的小妻子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只能是拍一下安锦绣的手背,说:“让袁义帮你,我也能放心一点。” “没错,夫人,”袁义忙也说道:“我进宫,至少能保夫人不被人在明面上害了去。” 安锦绣抿着嘴唇,还是犹豫。 “就这么定了,”上官勇做了决定,说:“这事锦绣你得听我的,不然你进宫的事,我们就再商量。” 安元志松了一口气,说:“那我们怎么送袁义进宫?还得正好让他在我姐的身边伺候?直接让袁义来庵堂行吗?” 袁义说:“我直接到庵堂,会引人怀疑的。这里的侍卫不会让我见到夫人,在之前他们就得杀了我。” 上官勇也犯愁说:“我不认识宫里的人。” 安锦绣这时叹了一口气,不想再连累人,可 是还是得连累人。她问上官勇道:“那紫鸳呢?我想给她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 “不行,”在场的三个男人异口同声道。 “你到了宫里,贴身伺候你的那些女人,你知道谁能信,谁不能信?”安元志跟安锦绣说:“紫鸳再没用,好歹是我们能信得过的人。” “我……” “好了姐,”安元志说:“我知道你不想连累紫鸳丫头和袁义,可你现在能做菩萨吗?你现在谁也护不住!况且你也得问问紫鸳和袁义的意思吧?” 上官勇说:“你带着紫鸳和袁义一起进宫,这事就这么定了。” 上官勇难得的强势,让安锦绣听话了,犹豫不决的事情,安锦绣倒是希望能有个人来为她做决定,这个再是上官勇,就更好不过了。 屋子里的四个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安元志闷头想了一会儿后,开口道:“我们是不是找门路往宫里送点银子,请人帮忙将袁义放进宫去?” 安锦绣好笑道:“你要站到宫门口去,随便拉住一个人送钱吗?你觉得这样会有人理你?” 安元志被安锦绣说的又不吱声了。 “去找父亲帮忙,”安锦绣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打算好了,对安元志说:“他有办法,你好声好气地去跟父亲说,他不会不帮你。” “我跟安家没关系了,”安元志说到安家却又是冒火。 “不要不懂事,”安锦绣说:“你恨安家有什么用?把安家夺到手里才是你的本事!你也别看不起你的这个家,数百年的世族大家,你当安家的根基浅吗?” “我用不着,”安元志硬气道:“安家的东西,就是给我我也不要。” “那父亲就是有办法送起义进宫,”安锦绣说:“安五少爷你能做到吗?” 安元志又跳脚了,从圆凳上跳起来问安锦绣道:“你别告诉我,你不恨安家!” “我恨,”安锦绣说:“可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安家好坏都跟我没关系。” 安元志脱口而出道:“安家人可没放过你这个出嫁的女儿!” 眼看着这姐弟二人要吵起来了,袁义伸手把安元志给按坐下了,说:“少爷你坐下,少说两句吧。” 安锦绣气闷了好一阵子,但是怕被上官勇看出来自己这会儿不舒服,只能强忍着不适对安元志说:“安家又不是她 安锦颜的,也不是她秦氏的,谁能在那家里做主,那家就是谁的。我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你以后静下心来再好好想想我的话吧。” “没事吧?”上官勇看安锦绣的脸色比一开始见面时差了不少,小声问了一句。 “我没事,”安锦绣冲上官勇摇了摇头,然后又看着安元志道:“娘不在了,我就你这一个弟弟了,我还能害你不成?明日进宫面圣,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就说想去你姐夫那里从军,为我祈顺守土辟疆,其他的话你什么也不准说。” 安元志说:“我在皇帝面前说姐夫的事能行吗?那皇帝不会恼?” “你不知道我还活着,”安锦绣盯着安元志道:“你要让圣上相信,你如今只有你姐夫这一个亲人可依靠了,这样对你,对你姐夫都有好处。” “元志你听话,”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上官勇这时开口道:“你不要让你姐姐为你担心。” 安元志不是个听人话的性子,但是他对上官勇感觉内疚,也敬重,再看自己的姐姐这会儿脸色苍白的样子,只能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袁义这时说:“那就让太师安排我入宫吗?” “让我父亲亲自将你送到圣上的面前,”安锦绣说道:“这话让元志去说,就告诉父亲是我的话,让他为了我当一回慈父。” 安元志点头答应了,又怀疑道:“他能去做这个慈父吗?” “会,”安锦绣毫不怀疑地道:“还有不要隐瞒袁义会武的事,这事瞒不住,所以一开始就不要瞒。” 屋外这时传来了二更天的打更声。 袁义看上官勇和安锦绣,跟安元志说:“少爷,我们先走吧,让将军和夫人再说一会儿话。” 安元志站起了身,又盯着安锦绣看了一会儿,说:“姐,你什么时候进宫去?” “十个月后,”安锦绣道:“你安心地去从军,不用担心我。” “十个月?”安元志又懵了,“为什么是十个月后?”他问安锦绣。 “我们先走吧,”袁义拉安元志走。袁义知道安锦绣这个主子不是走一步算一步,不为前路做打算的人,所以袁义相信,安锦绣说十个月后,一定有她的安排。 “不是,”安元志不肯走,不把事情弄清楚,他连觉都睡不着,“为什么要等十个月?”安元志是盯着安锦绣问:“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当 着安元志的面,求子傍身这样的话,安锦绣说不出口。 上官勇说:“我回去跟你说吧,你姐也累了,元志你先和袁义回去,出去的时候要小心。” 安元志听上官勇这么说了,再被袁义下死劲地拉着,才跟着袁义走了。 安锦绣看着安元志头也不回地走了,跟上官勇叹道:“以后我想见元志一面也难了。” 上官勇正想开口再劝,安元志又跑了回来,往安锦绣的面前一站,递给了安锦绣一把小刀,说:“这是我一直带在身上防身用的,姐你收着吧。” 安锦绣把这把还没上官勇手掌大的小刀从牛皮革质地的刀鞘里拨出,就看见寒光一闪,一股森冷之气顿时就从出了鞘的刀身上发了出来。 “这刀饮过血,要过人命,”安元志伸手按了一下刀柄上嵌着的圆钉,就听喀嚓一声,这小刀的刀身竟然全都缩进了刀柄里去,安元志再按一下这个珍珠粒大小的圆钉,喀嚓一声,刀身又从刀柄里弹了出来,“这刀姐你收好了,人的脖子用它一抹就断。” 安锦绣握着这小刀,望着安元志,张嘴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安元志转身背对了自己,说话声音突然就哽咽地道:“能活着姐就一定要活下去,我也就姐你这一个姐姐了。” “元志,”安锦绣伸出手去,却没能碰到安元志。 安元志翻出了窗户,屋外还是暴雨如注,安元志一头冲进了大雨中。下雨天对于一个痛哭流泪的人来说,是一个好天气,仰着头让雨水在脸上冲刷,谁还能发现他安元志这会儿正哭得伤心? “走啊,少爷,”袁义出手飞快地将安元志拉入了黑暗中。 藏身在暗处的暗卫隐约感觉院中有声响,从藏身的地方探出身来查看,看到的只是一个被雨水浇淋着的院落。 “怎么了?”韩约走到了这暗卫的身边问道。 暗卫说:“没什么,刚才好像有人说话。” 韩约忙也看了看院子,灯光昏暗的院中,除了坐在檐下栏杆上的紫鸳,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明天上街去买灯烛,”韩约对这暗卫道:“这里太暗了。” 暗卫忙应声道:“属下遵命。” “没事了,”韩约让这暗卫藏好,自己走到了呆在滴水檐下的紫鸳跟前,说:“你准备在这里守一夜了?” ☆、95白发苍颜后谁伴身旁 紫鸳脑子里正想着方才看到的袁义,被韩约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一下子就从栏杆上跳了起来,说:“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韩约翻了一个白眼,他一个做暗卫出身的人,走路要是有声音那还能做暗卫了吗?这个丫头说话是不是从来不过脑子的? 紫鸳被惊吓的感觉过去了,才清了清嗓子,说:“韩大人有事吗?我家小姐睡了。” 韩约说:“你说话这么大声,想把夫人吵醒吗?” 紫鸳大声说话就是想让屋里的人听见外面的动静,看着韩约说:“到底有什么事?” 韩约被紫鸳弄得噎了一下,他一个侍卫长被一个小丫鬟这样说话,有失脸面,不过想到这个是伺候安锦绣的丫鬟,韩约还是忍了这口气,说:“我就是过来问问你。” “我有什么好问的?”紫鸳不解道:“我在这里不碍事啊。” 韩约说:“我没说你碍事,就是问问你今天也要在这里守上一夜?” 紫鸳点头,说:“我明天白天可以睡觉。” “这里有我们在,”韩约好心道:“你可以去休息的。” 紫鸳心说就是因为有你们这帮人在,我才不能睡觉,我家小姐才不能走的。想到这里,紫鸳是狠狠瞪了韩约一眼,说:“不用了,我知道做下人的本分,我家小姐睡觉的时候我得守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韩约被紫鸳恶狠狠地一瞪,瞪得莫名其妙,说:“你怕什么万一?” 紫鸳没好气道:“这里都闯进过两回人了,我家小姐不说,我可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你!”韩约这时后悔过来跟这个死丫鬟说话了。 “你们光守着这个院子有什么用?”紫鸳才不管韩约的心情,说道:“你们把外面看看好不比什么都强?那些要害我家小姐的人,离我家小姐不是越远越好吗?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大小伙子,成天盯着我家小姐,我不守在这里还能怎么办?” 韩约被紫鸳这几句话说的,闹了一个大红脸。 紫鸳还不解气地说道:“我可是识字的,知道人言可畏这句话。” 韩约说:“你还识字?” “当丫鬟就不能识字了?”紫鸳只当韩约这是看不起她,马上眉毛一竖说:“你一个练武的人,你识字吗?” 韩约说:“谁说练武的人不识字的?” “所以 啊,”紫鸳抢白韩约道:“谁说丫鬟不识字的?” 韩约转身就走,他过来关心一下这个丫鬟一定是脑子被驴踢过了,不过走了几步后,韩约突然又停下回身,然后就窘住了。 紫鸳吐舌头皱鼻子的冲着韩约的后背做着鬼脸,没想到韩约走着走着会突然回头,紫鸳僵了一下,飞快地把舌头收回到嘴里,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一样,说:“韩大人还有事?” 韩约干咳了一声,说:“你方才那话是夫人的意思吗?” 紫鸳说:“我方才说了很多话,你说的是哪一句?” “就是我们守在院里子里没用,要守好外面。” “好像是吧,”紫鸳说:“我好像是听谁说过的,你知道我才不会去想这些事。” 看来这是安锦绣的意思了,韩约看着紫鸳,紫鸳长得不差,一双大眼看着灵动可爱,只是没什么脑子,这样一个没脑子的丫头,也想不出将人守得越远越好这样的话来。 紫鸳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韩大人怎么这么看着我?” 韩约说:“你乐意守就守着吧。” 紫鸳看着韩约走开,心里想着自己的这番话说出去,不知道能不能帮上自家小姐。韩约这帮人要是能走远点,那么姑爷来看小姐的时候,也方便了不少。啊呸!紫鸳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口,伸手又在自己的头上敲了几下,她到底在想什么?好像她家小姐跟姑爷偷情一样!真是要疯了!紫鸳想到自家的小姐,心里苦恼,抬脚就踹了栏杆一下,结果把自己的脚又踹疼了,呲牙咧嘴地原地跳了几下。 韩约在不远处看着紫鸳单脚在檐下跳来跳去,想到紫鸳方才的那个鬼脸,摇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怎么就看着这个小丫鬟这么可乐呢?这样的人可不像是跟着安锦绣一起长大的人。小姐心思太深,丫鬟却又太过单纯。 屋里,安锦绣听了紫鸳跟韩约的对话后,跟上官勇叹气道:“这丫头我能带进宫去吗?我要是保不住她怎么办?” 上官勇在与安锦绣两人独处时,伸手就将安锦绣揽在了怀里,小声道:“她也不是没有心眼的,她方才不是在帮你说话?” “她说那话也没用,”安锦绣说:“韩约不敢离我太远,我要是出了事,他也活不了。” “至少他会看你看得松一点,”上官勇说:“这样我倒是有机会再来看看你,十个月的时间,我也许能想出办法带你走。” “ 我若是传出有身孕,身边跟着的人只怕会更多,”安锦绣把头靠在上官勇的肩上道:“不想让宫里的那些嬷嬷们跟着,只怕我还得演一出戏。” 上官勇叹气,说:“你让我再想想,十个月,事情不会一层不变。” 怀了龙种的女人就更逃不出京都城了,安锦绣心里很清楚一点。抬头看看上官勇,伸手摸摸上官勇下巴上的胡茬,说:“胡子都长出来了,也不打理一下。” 上官勇说:“你不喜欢看我蓄须?” 安锦绣望着上官勇噗嗤一笑,玩笑道:“看起来像个老头子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毁,不过祈顺的男子们对于蓄须这事倒是随自己的高兴。上官勇原本不在乎脸上的事情,不过为了能让自己的年纪跟安锦绣看起来能相配一些,上官勇在成婚时剃掉了自己的胡子,并将这个习惯保持了下来。只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上官勇是没心思再打理自己了,听安锦绣这么一说,上官勇倒是有些紧张了,“我是不是老了?”他问安锦绣道。 “不老,”安锦绣舍不得欺负自己的这个老实丈夫,她要是不把话说清楚,这个男人一定就会把她的话当真了,“我们还要一起过很多年呢,我老了你也不许老。” 谁都是一年年地老去,还能一个人老,一个人不老的?不过对于安锦绣这句明显不讲理的话,上官勇只是将怀里的小妻子紧紧地搂了搂,说:“好,都听你的,我不老,等你成老太婆后,我再老。” 安锦绣笑,“那时候你就会嫌我白发苍颜,样子难看了。” “不会,”上官勇忙说:“你就是老了也好看。” 安锦绣抬头看自己的丈夫,如果她能有白发苍颜的一天,这个男人也一定两鬓如雪了,那时候会是这个男人陪在自己的身边吧?安锦绣有些茫然地想着,身体在上官勇的怀中直起,主动亲吻上了上官勇还是发干起皱的嘴唇,叹道:“将军,那时候我好不好看,你要看了才知道啊。” 上官勇抱着安锦绣躺在了床上,屏风外的烛火已经熄灭,两个人靠在一起躺着,在黑暗中听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也分不清是谁先动得情,总之两具身体就这么交缠在了一起。 分开身下人的双腿,上官勇反复揉捻着两片花瓣一样的嫩肉,直到这花瓣中的水将他的手浸湿后,上官勇才把自己深深地埋进了安锦绣的身体里。 “嗯,”安锦绣拖着长音地呻吟了一声,随即就咬住了自 己的嘴唇,不肯再发出一点声响。 上官勇把手送到了安锦绣的嘴边,说:“咬这个。” 安锦绣身子挺起,似是想去吻上官勇,却不料这一动作,让本就深埋在自己体内的坚硬往更深处去了。 上官勇无法忍受了一般,一边吻上了安锦绣,一边伸手将安锦绣的腰身禁锢在了他的身前,身体凶猛而狂烈地纵送了起来。 屋外的大雨声可以遮掩住屋中的声音,所以这一夜,有了今天不一定能盼到明日的夫妻二人都少了不少顾及。相交处的黏液在多次冲撞之后,被打出了泡沫,相撞出的水声,清晰地在两个人的耳边响着,让安锦绣脸红心跳,让上官勇更加的失控。 安锦绣整个人挂在了自己丈夫的身上,她像一个溺水已久的人,呼吸困难,随着上官勇这根浮木一起在水中浮沉,一会儿上浮一会儿下潜,如同在云端与黄泉之间交替。 上官勇狠狠地操弄着身下的这具在黑暗中白暂,因为汗水而透着光亮的身体,军中的人有时候在女人们的身上,会喊老子干死你这句话,上官勇那时候不太明白,上床就上床,用得着这么暴虐吗?不过这会儿在安锦绣的身体里进出着,上官勇竟也有那么一会儿暴虐地想将安锦绣就这么弄死算了,就让他们两个骨血相融在一起,这样他们就不必去经受未来那可想而知的折磨。 上官勇的手掐在自己的咽喉上,安锦绣在窒息的同时,也又一次攀上了极乐的顶端,颤抖着,将身内的坚硬绞得更紧,也将两个人相连的那一处弄得如同汪上了一潭春水一般。 “锦绣,”上官勇到底是舍不得伤了他的安锦绣,看安锦绣嘴角流出了口涎,眼也泛白之后,忙就松了手。 安锦绣自己要尖叫出声之时,一口拿住了上官勇替她擦着口涎的手。 灸热的液体将身体涨满后,随着上官勇的后撤,失禁一般地流了出来,将两个人身下这床绣着朵朵新荷的床单沏底浸湿。 失神地抱躺在一起一会儿后,上官勇就听见安锦绣在耳边呢喃一般地喊他:“相公。” “媳妇,”上官勇咬着安锦绣的耳垂轻声应声道:“我在这儿。” ☆、96姐夫是好人 安元志站在山林里的一处大山石下,站在这里透过枝叶的缝隙,只能看见山下庵堂里的星点灯光。安元志呆呆地看着这点灯光看了半天,不时抬手擦眼睛,被袁义拉着也不肯走,就这么站着。 袁义默默地陪着安元志又站了一会儿后,开口道:“我们还是走吧,上官将军应该不用我们等他。” “我们要杀了这里的暗哨不是难事,”安元志说道:“这些人的武艺不比我们的高。” “杀了之后呢?”袁义问安元志道:“我们要怎么办?带着夫人一路杀出城去?我们要往哪里跑?” “我知道,”安元志回身双眼怒瞪了袁义一眼。 袁义看到了安元志哭得发红的双眼后,放软了声音劝道:“知道你怎么还说这种话呢?方才在夫人那里也是,你说这些话,不是让夫人更难过。” “是我没用,”安元志说:“两个女人我谁也保不住!” “少爷。” “我原来只想着,我能从军立下一点军功,把我娘从安府里接出来,我姐若是有事,我也能照顾她,我们一家人的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安元志跟袁义说:“我这样的心愿不算是野心吧?” 袁义摇头,说:“不是。” “可是现在事情成了这样,”安元志哽咽了一声,说:“我算是看明白了。” 袁义等了安元志半天,也没听安元志说他看明白了什么,便问道:“少爷你看明白了什么?” 安元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说道:“这个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权才是真的。” 袁义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来接安元志的话,这个世上多少人一辈子都在追逐权与钱这两样东西,只是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名利双收? “我娘死了,除了我和我姐,安府里还有谁伤心?”安元志低语道:“他们为二少爷过生日,让家中的歌伎唱曲,觉得是我娘死的不看日子,败了他们的兴致,我若是手中有权,谁敢这么对我们一家三口?” “少爷,”袁义开口要劝。 “我们回去吧,”安元志却突然回头望着袁义,冷冷地道:“我姐说的没错,与其毁掉安家,不如将安家拿在自己的手里。” 黑暗中,安元志的眼中带着一种袁义用言语形容不出的情绪,平静到好像心已死,又带着凌厉的杀意,火山一般似是要毁掉一切。袁义此后的余生都想不明白,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 情绪,是怎么被安元志融合在了一起的。 安元志又望向了山下的庵堂,说道:“我以为我姐夫会杀了我姐。” 袁义一惊,忙道:“上官将军怎么会杀夫人?” “如果是我的女人被人抢走,我一定杀了她,”安元志语调冰冷地道:“我会为她报仇,但我一定会杀了她。” 袁义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女人,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是自己的女人,遇上了安锦绣这事,他要怎么办。只是杀了自己的女人?袁义稍稍想了想,就跟安元志说:“为何要杀了她?” “我的东西怎么可以被他人享用?”安元志冷道:“保不住的东西,我宁愿毁掉!” 袁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上官将军跟少爷不一样,他不会这样想。” “我想过如果他要杀我姐,我要怎么办,”安元志说道:“我想了好几天了,我不能让我姐死,如果他要杀我姐,我就只能……” 安元志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袁义知道安元志在安锦绣和上官勇之间既然选择了安锦绣,那么他一定会杀了上官勇。“我以为少爷你很敬重上官将军,”袁义说道:“没想到少爷你还想着这样的心思。” “我姐夫是个好人,”安元志说:“我一辈子也成不了我姐夫这样的好人,我姐能够遇到这样的男人,是她的福气。他不杀我姐,愿意等我姐,那他上官卫朝永远都是我安元志的姐夫,我敬重他一辈子。” 袁义走到了安元志的身边,小声道:“少爷今天说的话要能做到才行。” 一阵风从两人的面前呼啸而过,隔着重重的雨幕,再透过枝叶的缝隙去看山下的庵堂,整座庵堂似是被笼上了一层雾气,隐约之间,只能看见庵堂里的暗窗红火。 “我们先回去好了,”安元志看着脚下的星点灯火,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人在向他暗示未来,但是看不清前路,他也无回头路可走了。 安府里,安太师等安元志等得发急。明日就要奉旨带着这个逆子进宫面圣了,可这个逆子却一天不见人影。安太师久等不到安元志回府,又开始害怕上官勇把安锦绣的事告诉了安元志,那么明天面圣时,他要怎么让安元志心平气和地面对世宗皇帝?安元志在灵堂里连嫡长的大哥都要杀,安太师不敢打包票自己的这个逆子面对皇帝时,能跟世宗恪守君臣之礼。 在书房里安太师是左思右想,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安元志要是敢在御书房剌 王杀驾,那么安氏就什么也不用想了,全族都得陪着安元志一起死。安太师想到最后,倒是有一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如果安元志死了,那么他就不用再为这个逆子操心了。 这个杀子的念头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把安太师吓得不轻。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怎么可以有这种念头?他安书界这么做了,那还能是个人了吗?安太师在心里又把自己骂了一顿,现在的安太师看不起自己,却又丢不开安家。 困坐在书房里一整天,安太师只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煎熬。 被派出去找安元志的下人们纷纷无功而返,谁也不知道安五少爷去了哪里。 听说儿子未用晚饭的老太君由下人打着灯笼,被丫鬟扶着过来看安太师,跟安太师见了面后,老太君才知道安元志一整天都下落不明了。 “那还不去找?”老太君跟安太师急道:“明天圣上就要见他,这个人没了,你要怎么跟圣上交差?” “找过了,”安太师叹着气道:“京都城都找遍了,这个逆子这一天的工夫就失踪了!” 老太君想了一想,走到了安太师的跟前,压低了声音道:“他会不会去庵堂了?” 安太师眼皮一跳。 老太君坐不住了,坐立不安地道:“他要是去庵堂闹事,就是断我们所有人的生路了!我们不能坐在这里等着他回来,你赶紧派人去庵堂看看。” 安太师摇头,说:“庵堂由御林军守着,他安元志进不去。” “他真去了庵堂?”老太君站了起来,差点就冲安太师叫上了,说:“你还坐在这里?还不去找他!” “没有,”安太师忙起身扶老太君坐下,说:“庵堂要是出事,会有人来报我的。母亲放心吧,那个逆子不知道锦绣的事,他不会去庵堂的。” “不是去庵堂,他能跑去哪里?”老太君拿拐杖跺着地,“你的这几个儿子,要把我给燥心死了!没有一个是能让我省心的!” “母亲,”安太师看老太君发了急,忙又给老太君倒水,双手捧了送到老太君的面前,说:“是儿子不孝。” “你别再跟我说这个!”老太君也不接安太师手上的水,恨道:“这话我这个老太婆已经听得耳生茧了!安元志一定要找到,圣上要为他撑腰,这个时候我们交不出这个小子,圣上一定又要疑我们欺负了这个小子!” 安太师把大管家又叫进了书房,当着老 太君的面,命令大管家道:“你带派人出去找五少爷,找不到他,你们都不要回来了!” 大管家今天为了找安元志,在外面已经跑了一天了,这会儿一口水还没喝上,又接了自家主子的这个命令,只得又认命地带着人出府去找人去了。 “府里的人也要清一清了,”老太君在跟安太师发过一通火后,冷静了下来,坐在书房里跟安太师说道:“不能我们府里一有点动静,宫里就能得到消息吧。” 安太师摇头,世宗在各大家族的府坻中都有眼线,他们安府如何动作?将奸细都除了,不是又要让世宗生疑?“算了,”安太师对老太君道:“我们安家只要忠心,就不怕圣上查。” “我现在在想锦颜回府的那几次,”老太君跟安太师道:“她说的那些话,圣上到底知道了多少。” 安太师宽老太君的心道:“这个母亲放心,我这里的人还是信得过的。元志的事,是这帮逆子打起来了,闹得全府上下皆知,这事才传了出去。儿子昨天也是气昏了头,就想着要将安元志这个逆子赶出安家,所以闹得动静也大了。” “最后你安元志没赶成,走的却是安元信,”老太君摇头道:“我们这个府多久没有过过太平日子了?” “我还真能养老三一辈子?”安太师不后悔自己对安元信的安排。 “元信身边的女人们找我去哭过了,”老太君道:“谁也不想做个商人妻啊。元信现在还没有娶正妻,你把他送到二老爷那里去,你就没想过他将来要如何娶妻吗?” 安太师没想到自己的老母亲来除了操心安元志的事,还是为安元信说情来的,当下就有些心烦地对老太君道:“他屋里的女人还少吗?只要能有子嗣不就行了?” “庶出的子女能继承家业吗?”老太君马上就道:“你不要为着安锦绣和安元志就忘了我们安氏的族规!” 安太师眼看着老太君又要发火,只得又改口道:“那就让二弟替他在淮州物色一个好了。” ☆、97交易 老太君听了安太师的话后,气极反笑了,说:“让安书泉给他找个商人家的女儿吗?让我们安家出一个出身商家的儿媳?” 安太师被老太君被问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一脸无奈地跟老太君道:“他不从商还能怎么办?太学院他是一定进不去了,我们家里都是科举入仕的,他连应考都没资格了,还谈什么入仕?” 老太君说:“家里有田地可以给他啊,他那几个兄弟难道还会跟他争这些?” “那不就是将他养起来了?”安太师说:“他还能下地去干活吗?” “那也不能去从商!”老太君想这事都想了一下午了,怎么想她也不能让安家嫡出的少爷去从商,这要传出去,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笑话他们安家。 “母亲你也别当从商是件简单的事,”安太师说:“元信若是能学到二弟的七成本事,儿子就能满意了。书泉这些年来在江南做皇商,我们府里的钱财大部分都是他赚回来的,母亲你也不要太看轻了他。” “一身的铜臭气,我要怎么看重他?”老太君说:“你这是在为安书泉打抱不平吗?我有亏待过我们的安二老爷吗?” “儿子没说您的不是。” “那你这话是何意?你让元信去淮州学商,是给了他很大的前程吗?” 母子二人在书房里僵持不下的时候,安元文带着安元信找到了书房来。 安太师让两个儿子进房来,看着安元文便道:“你的腿不是不舒服吗?不去休息,你来找我何事?” 安元文还没开口,安元信就已经开口道:“父亲,大哥觉得我不应该去二叔那儿,所以带我来跟您再商量商量。” “是我找的三弟,”安元文怕安太师冲安元信发火,忙又跟安太师强调了一句是自己主动找的安元信。 安太师气得手颤,但脸上还是一片漠然地看着安元信道:“你自己说,你以后想干何事,你只要说得有理,为父就依你。” “我做什么都行,”安元信跟安太师说:“儿子不挑。” “那你就去你二叔那儿,”安太师不想跟安元信废话,马上就说道。 安元文说:“还是把府里在京畿一带的庄子都交给三弟打理好了。” “这是安府的庄子,”安太师说:“不是我们哪一个人的,你说给就给了?” 老太君开口道:“他们兄弟愿意给元信,你还有什 么意见?你还要跟儿子争产吗?” “母亲!”安太师要不是至孝,就要跟老太君拍桌子了,“打理庄子还不是从商?老三他什么都不会,我怎么能放心把庄子给他?这些庄子也是我们安家的一份基业啊!” 安元文能看出安太师是真急了,可是为了安元信,他还是大着胆子开口道:“庄子上有老家人可以帮着元信,在庄子里就可以学的东西,何必让元信跑去二叔那里学?” “老家人,”安太师说:“那都是下人,要下人教少爷?你二叔还不如下人吗?”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是你二叔,是你的长辈!”安太师不能跟老太君拍桌子,却可以跟安元文拍桌子,“你自己还是个待罪之身,你以为你自己是个没事人吗?圣上要怎么处置你,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安元文道:“父亲,儿子对这事想不明白,元志一向习武,无功名在身,圣上怎么会知道他的?” “这是他的本事,”安太师道:“你们若是有本事,也想办法让圣上记住你们!” 安元信看安太师发作自己的大哥,不乐意了,说:“父亲若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就不说好了,何必冲大哥发火?这事说到底,根还在安元志的身上。” “安元志明天能面圣,你呢?”安太师问安元信道:“你还要跟他比什么?” “我跟庶弟有什么好比的?”安元信不紧不慢地说道:“他就是再出息,不也是姨娘生的?他还能有朝一日,在我们安家当家作主不成?” “你给老夫闭嘴!”安太师终于还是拍了桌子。 安元文冲安元信打了个眼色,让这个不省事的弟弟不要再说话了,自己还是试着跟安太师求情道:“父亲还是再想想吧,我们安家何曾出过一个去从商的嫡子?父亲舍得,我这个当大哥的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老太君这时也开口道:“让我嫡出的孙儿去沾铜臭气,你这个当父亲的心也太狠。” “父亲,”老太君的话音刚落,书房门外传来了安元志的声音,说:“儿子听管家说,父亲你找我?” “进来!”听见安元志的声音后,安太师忙就道。 安元志全身湿透地走进了书房,先给老太君行了一礼,说:“元志见过老太君。” 老太君抬抬手让安元志起来,说:“你这一天跑到哪里去了?” 安元志从地上站起来后,就说:“我陪我姐夫喝酒去了。” 老太君脸上显出难过的神情来,说:“你姐夫心里一定不好受,你姐是个没福的,不然怎么就跟他走不到白头呢?” 安元志把头一低,看着也是一脸的难过。 老太君和安太师都打量安元志的样子,两双精明的眼睛,都没看出安元志像是知道了安锦绣没死之事的样子。 安元信歪头看了安元志一眼,“你跟上官将军去喝酒,怎么身上一点酒味也没有?” “我是淋雨回来的,”安元志说:“酒味被雨水冲去了,这事很平常,怎么三少爷你不知道吗?” “我母亲还活的好好的,我喝酒是平常事,只是没想到五弟你这个孝子,生母的头七还没过,你就去喝酒了,”安元信这时候恨不得把安元志打死才好,嘴里说出的话自然就不会是好话。 “我喊嫡母为母亲,”安元志说:“三哥要我为谁守孝?” “你这会儿倒是不疯了?” “够了!”老太君举起拐杖就在安元信的身上打了一下,“他是你弟弟!” 安元志有些奇怪地看了老太君一眼,这个老太婆今天站在他这一边了?这是知道他明天要去面圣,所以暂时给自己一个好脸? 安元文把安元信拉一边去了,自己站在了两人的中间,隔开了这两个动完嘴说不定又要动手的兄弟。 安元志看安元文走得这几步,走得一瘸一拐,便问道:“大少爷的腿受伤了?” “你明知顾问!”安元信隔着安元文,还是跟安元志喊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安元志扭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道:“我只是去了一趟酒肆,府里就又出事了?” “圣上要见你,”安太师跟安元志说道:“你明天随为父进宫去面圣。” “什么?”安元志问了安太师一句:“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安太师说:“圣上明日会在御书房见你,这是你的机会,不管圣上问你什么,你都要好好的回话。” “我还以为父亲急着见我,是要跟我说逐我出族的事,”安元志说:“没想竟是圣上要见我。父亲,逐我出族还要圣上出面逐我吗?” “休得胡言!”安太师沉着脸道:“为父为何要逐你出族?你在圣上面前要是也这样胡言乱语,为父还真不如将你逐出族去 ,让你自生自灭!” 安元志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有就没有好了,何必又发火?” “你要说什么话就大声说出来!”安太师冲安元志发火道:“明日见了圣上,你也这样回话?” 安元志说:“圣上怎么会要见我?他是怎么知道我的?” “你这孩子,”老太君说:“圣上要见谁还要理由?你好生去面圣,争气一点,为自己争一个前程回来,也不枉你娘生你,我们安家养你一场!” “元志知道了,”对着老太君,安元志很听话地道。 “你是我们安家唯一一个闹着要从军的人,”安太师对安元志道:“圣上知道你也不奇怪,圣上当年就是从军的皇子,对你这样的天生就喜爱。” 安元志一副受教的样子,心里却好笑,原来说谎话,找借口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老太君这时道:“元志,昨天你跟你大哥他们在游廊那里打了一架,这事祖母已经知道了。” 安元文忙认错道:“太君,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没做好。” “你是有错,”老太君道:“要不然今日圣上也不会罚你在金銮殿前跪足三个时辰,还命你闭门思过。” 安元文说:“孙儿已经知错了。” 安元志又看了看安元文的双腿,说:“还有这种事?” “大哥的腿到现在还肿着,”安元文这一次跟安元志说话,是客客气气的了,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那种高高在上,“元志你若是不信,我让你看一下?” “大哥!”安元信这时把安元文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说:“你不必求他。” 安元志说:“求我?求我什么?” “你三哥被圣上从太学院赶出来了,”老太君道:“就为了你们昨天晚上的那一架,元志,你要看着你三哥从此与仕途无缘吗?” 安元志看向了安元信。 “太君!”安元信却恼恨地跟老太君喊道:“我去淮州就是!” 老太君也不理安元信,只是盯着安元志道:“我想把你娘安葬进安氏的墓山里,你娘虽说是自尽,可也是因为你姐姐的事情受了剌激,慈母之心,我可以体谅她。元志,你觉得祖母这样安排你娘的后事,你还满意吗?” 安元志想跟老太君说我一点也不在乎安家,只是心里想着安锦绣的话,最后安元志还是跟老太君说道:“如果元志可以在圣 上面前为三哥求情,元志一定会跪求圣上饶过我三哥这一次。” ☆、98嗟来之食 在安家的四位嫡出公子中,安元信其实不是那种有傲骨的人,不然他也不会跟着安元文来找安太师,为自己的出路最后再搏一回,嗟来之食对于安元信来说,只要能活命,他就能咽进肚子里去。可是如果这个嗟来之食来自于安元志,安三少爷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受一个从小就看不上眼的人的施恩?安元信宁愿自己去从商。 老太君明了安元信的心思,在跟安元志说好了“交易”之后,就让安元志去休息,准备明天一早进宫面圣。 安元志也不多留,对于安元信的叫喊也充耳不闻,给两个长辈和大哥行了一礼后,安元志是掉脸就走。 “我们安家不会有从商的嫡出子!”安元志走后,老太君就对还在叫嚷着不需要安元志假好心的安元信道:“你自己掂量去吧,祖母能跟你说的话都说了!” “母亲,你别生气,”安太师看老太君起身要走,忙过来扶。 “这就是你养出的儿子!”老太君恨铁不成钢地冲安太师说了一句后,也不要安太师扶她,怒气匆匆地,自己拄着拐杖走了。 书房里就剩下父子三人了,安太师也懒得再看一眼安元信,只是说道:“你要是想被逐出族,你就继续闹下去。我想圣上不会为你撑腰说话的,你好自为之吧。” “别再说了!”看安元信还不服,开口要闹的样子,安元文忙就把安元信拉出了书房。 “大哥!”安元信被安元文拉出了太师的书房后,就甩开了安元文的手。 安元文说:“我也不想看着安元志得意,可是元信,这世上有谁能大的过圣上的?你就忍了这一次,看这事是不是还有转机。” 安元信说:“你相信那个奴才秧子能为我说话?” “能不能也要看等到明天他面过圣后再说,”安元文这会儿双膝又疼得厉害了,下意识地就依上了安元信伸过来扶他的手,说道:“你也不想想,你若是真从了商,你未来的子孙就是从身商户了,再想摆脱这身份,你就得花上几辈人的时间!不为自己想,你就为自己的儿孙后代想想吧!” 安元信默不作声地扶着安元文走了半天,突然就问安元文道:“圣上怎么会知道安元志的?” 安元文说:“父亲不是说了吗?” 安元信冷笑道:“就因为他是我们这一代里唯一习武的人?这种话大哥你也信?” 安元文说:“也只有这个可能啊,不然还能是为 了什么?” “我说不上来,”安元信道:“但父亲一定没有说实话。那天母亲去庵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哥你有去查过吗?” “我怎么查?”安元文说:“跟着去的人都被杀了,母亲我们现在也见不到面。” “那去庵堂查呢?” 安元文冲安元信摆了摆手,“庵堂现在是圣上在用着,我们进不去。还有,父亲不让我们问庵堂的事,你忘了?” 安元信说:“我没忘,只是事情不对劲,圣上要用我们家的庵堂做什么用?我想不明白!” 安元文拍了拍安元信的手,他这个当大哥的也想不明白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只是安元文又隐隐感觉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多问,这种暗自心慌的感觉,让安元文觉得不如再看看,也许等的时间再长一些后,他就能看清正在发生着的事情了。 回到灵堂里的安元志,已经先回自己的房中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进灵堂香烟缭绕的灵堂,看袁义的身上也换过了衣物后,安元志才问袁威道:“晚上有人来过这里吗?” 袁威的手里这时候还捏着一个啃了一半的馒头,摇摇头说:“没人过来。” 袁义递了一个馒头给安元志,说:“跑了一晚上了,你也吃点吧。” 安元志这会儿什么也吃不下,走到灵案前上了一柱香,说:“明天我面过圣后,再跟我父亲说你进宫的事,明天你跟袁威就守在这里好了。这府里有宫中的眼线,所以我们就算知道这里面没有我姐和小睿子的尸体,另一具也不能肯定就是宁儿的,我们也要把守灵安葬的戏演全套才行。” 袁威说:“这个少爷你不用担心,我今天一直守在这里,没让灵前的香断过,这里也没人来看。” 安元志上过了香,跟袁威说了一声辛苦后,坐在了灵案前的木椅上,跟两个帮手说:“我明天去面圣,等安葬了我娘后,袁威就要出去找人,袁义就要进宫保护我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就难说了。” 袁威说:“我很快就能回来,就是大哥想要跟我们再见面就难了。” 袁义说:“总会有机会的。” 三个大男人都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这会儿灵堂里的气氛还是又让人难受了。袁威不喜欢这种大家都闷头不语的场面,便幸灾乐祸地跟安元志说:“我听说安三少爷要去淮州从商了。” 安元志说:“这个我知道了,明天我就 会为他向皇帝求情。” 袁义、袁威都被安元志这话惊着了,安元志一向是恨不得吃了这一家人,这会儿又跟安元信讲兄弟情义了? “你真要为安三少爷说情?”袁义问安元志。 安元志如果不是本身气质硬朗就有些男生女相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冷森的笑意,说道:“你们还真看不起商人?安家这些年来,用的银子都是我那个在淮州的二叔赚回来的。安元信就是想去学从商的本事,我二叔还不一定愿意教他呢。再说,我怎么能让安元信去淮州学商呢?他学到了赚钱的本事后,我还怎么跟安元文斗?” 安元信跟安元文的兄弟感情很好,将来安元志跟安元文斗起来,这个人毫无疑问会站在安元文一边,安元志绝不希望自己碰上一个不缺钱的安元文。 袁威还闹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袁义倒是一点就通了,只是他没想到安元志能把事情想的这么深。 “那他去从商是对安大少爷有利的事了?”袁威不解地道:“那我怎么听说他带着安三少爷去找太师求情去了?” 安元志笑了起来,说:“袁威,你呆在灵堂里,我们安府的事你倒是都能知道。” 袁威挠挠头,说:“我一个守在这里也无聊。” “安元文那是想当一个好大哥,”安元志说道:“这个人不过就是一个书生,他能想到些什么?” 袁威说:“他们都不如少爷。” 袁义低头啃着馒头没再说什么。袁威武功虽高,但除去杀人的本事,这个人就是一个傻乎乎的人,觉得安元志好,那安元志做什么事都是好的。袁义现在都有些担心,有朝一日,袁威会不会被安元志卖了后,还帮着这主子数钱呢。 “袁威是我的兄长,”安元志从袁义面前的盘中拿起了一个馒头,对袁义耳语了一句。 袁义抬眼看安元志。 “我说到做到,”安元志对袁义认真道:“对我好的人,我自然也会对他好。” 袁义看了安元志半天后,点了一下头,说:“我信少爷。” 安元志咬了一口馒头,食之无味但还是咽了下去,走到窗前,看看窗外下个不停的雨,小声道:“也不知道我姐夫什么时候能回来,太晚了,被安府里皇家的眼线发现了怎么办?” 庵堂里,安锦绣细心地替上官勇系着衣带,一边还发愁道:“这衣服还是湿的,我忘了替你把衣服弄干了。” 上官勇说:“外面还在下雨,我出去后这衣服还是要湿的。” 安锦绣皱着眉头,,心疼上官勇又要淋雨了。 “元志他们不跟我一样,我怎么没看你问他们?”上官勇从枕上拿起了安锦绣用来束发的碎花发带,想替安锦绣把披散着的长发挽起,却不料他天生一双练武杀人的手,为妻挽发这种闺房情趣之事,上官勇就是努力了也做不来。弄了半天,碎花的发带都在他的手上打成了结,上官将军也没能替他的美人妻把长发挽成发髻。 “元志跟袁义年轻,淋一场雨也没什么,”安锦绣心烦着自己丈夫全身都湿透了的事,没多想就随口说道。 上官勇忙活着安锦绣头发的手一僵,随后就捧起了安锦绣的脸,说:“锦绣,你真的嫌我老了?” 安锦绣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忙从床上半跪起身来,讨好地在上官勇的脸上亲了一下,说:“不老。” “你这媳妇,”上官勇抱着安锦绣倒在了床上,“我横竖都说不过你!” “当将军的要牙尖嘴利做什么?”安锦绣这会儿被上官勇抱着,也不在乎上官勇的衣服还湿着了,轻笑道:“你想要跟我吵架吗?” “说话都说不过你,还跟你吵架?” “好男不跟女斗,”安锦绣说:“你会让着我吧?” “唉!”上官勇抱着安锦绣叹气,这个小妻子他捧在手心上还怕化了,真要过起日子,也只有安锦绣欺负他的份,他哪里会跟这个小妻子吵架? “说啊,”安锦绣这会儿也不知道发了什么魔怔,盯着上官勇问道:“你不会跟我吵架,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嫌我吧?” “不会,”上官勇说:“我只怕你嫌我。” “我也不会,”安锦绣得了上官勇这句话,想是得到了免死金牌般,笑弯了眉眼,说:“你老了后,我也不嫌你。” “还说老?”上官勇抱着安锦绣就啃了一口,手不知怎地伸到了枕下,摸到了一个小盒子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又摸到了一根不长的绳子。 ☆、99事已变,人未变 安锦绣在黑暗中也看不清上官勇的动作,知道上官勇不能久留,可是就是想在上官勇的怀里多呆一会儿,静静地让上官勇抱着,小声跟上官勇说着话:“元志的脸上有伤,我当面不好问他,怕他在我这里再发火,他脸上的伤是昨天被安府的少爷们打伤的吗?” “嗯,上过药了不会有事的,”上官勇从枕下拿出绳子,无光的房间里,他看不清这绳子的颜色,但上官勇就是分辨出,这绳子是他在新婚那夜送给安锦绣的姻缘绳。 “你拿了什么?”安锦绣这时才发现上官勇的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上官勇带着重重地鼻音,问安锦绣道:“这绳子你怎么还留着?” 安锦绣看见了上官勇拿着在自己眼前晃的东西后,小声叫了一声,忙伸手将红绳从上官勇的手里抢了下来,说:“别弄坏了,你送我的定情物,我怎么能不留着?它这辈子都得跟我在一块儿。” 上官勇的呼吸扫过安锦绣的眉宇、发间、脖颈,最后停在了安锦绣的唇间,“我那时还想以后日子好过了,再买一个好的送你,没想到你我如今竟然变成了这样。” 安锦绣伸手反抱住了上官勇,说道:“事变了,人没变。” “也许是我求这绳子时,心不够诚。” “求菩萨不如靠自己。” “锦绣,我……” 安锦绣用吻将上官勇要说的丧气话堵了回去,说:“有这绳子拴着,我们两个就一个也别想逃,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辈子,也许生生世世都要被拴在一起。” 上官勇终于是笑了起来,他有这种福气吗? 安锦绣从奈何桥头走过,看过那些喝完孟婆汤后,去投胎再世为人的魂魄们,说什么生生世世其实都是假的,没了记忆后,谁能知道自己前世爱过,恨过的那些人是谁?只是被身边的男人抱着,安锦绣很希望当这一世也过完后,她的来世若还是可以投胎做人,这个男人还是可以做她的丈夫。 “好,”上官勇跟安锦绣说:“有了这红绳拴着,我们下辈子也在一起。” “嗯,”安锦绣被上官勇吻得嘤咛了一声后,突然又害怕了,再有下辈子,她又将他害成这样怎么办?她还要害这个男人几世? “我要走了,”上官勇没有察觉到安锦绣此时自我折磨的心思,再三亲吻之后,他跟安锦绣低声道:“有机会我再来看你,那个夭桃你千万要让她藏好了,她既然是五殿下 的人,那这个人突然没了,宫里的人不找,五殿下也一定会找的。” “我知道了,”安锦绣收起了让自己伤心的心思,说道:“下次来,带点补胎的药给我,我这里不好请大夫给夭桃看身子。” 上官勇说:“补胎药也要看人开方的,外面的大夫不知道夭桃的情况,怎么给她开药方?” 安锦绣想了想,说:“她在宫里受了惊吓,怀了一个月的身孕,你就问问大夫能不能开点药让她安安神,将身子补补就好。” 上官勇记下了安锦绣的话,这个时候上官将军还没想起来,自己一个大男人跑到医馆去问给孕妇补身体的药方是不是合适,点头道:“我去找个大夫问问。” “傻啊?”安锦绣忙道:“你不是说外面有人专门盯着你吗?你要怎么跑去医馆问?让袁威还是谁去问一下,你可别自己去啊。” “都听你的,”上官勇说:“你也要好好的。” “我这里有两个太医在,得什么病也不怕。” “不准胡说,”上官勇忙道:“还有人想着得病的?” “我不得病,”安锦绣哄上官勇道:“我身体好着呢,你要是再用功点,说不定我就能也怀上孩子了。” “你,”上官勇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头再吻了一下自己这个,越来越厚脸皮的小妻子,吻了后,想想还是不甘心,又在安锦绣的嘴唇上轻轻咬了一下。 安锦绣吸了一口气,说:“疼。” 上官勇揉揉安锦绣的头发,坐起了身来,把衣衫整了整,难得的跟安锦绣说了一句糙话,道:“我前面那样操你你都不疼,我轻轻咬一下,你就疼了?” 安锦绣这才红了脸,手握成拳头,在上官勇的背上敲了一下,嗔骂了一句自己能听到,上官勇却听不到的话,坏人。 安锦绣敲得这一下,对于上官将军来说,小妻子的这个力道连只蚊子都拍不死,回身又揉了一下安锦绣的头发,说:“走了。” 安锦绣起身要下床送上官勇走,衣衫就这么半开着,看得上官勇差点又把持不住。 “你睡吧,”上官勇把安锦绣按回到了床上,说:“小心别着凉了。” 安锦绣说:“我要去点灯。” “我知道暗卫们藏在哪里,”上官勇说:“你不用点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了,我不会有事的。” “可我怕啊,”安锦绣还是下了床, 说:“你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这里的人都是大内侍卫,武艺都不弱,你也不要冒险进来看我,有机会再进来。” 上官勇听安锦绣说怕,就没再拦着安锦绣起床,又不舍得地将安锦绣的长发在自己的手指上绕了一下,才开了窗翻了出去。 安锦绣看着上官勇出去了,忙就点亮了屋中的灯烛。 上官勇回头看一眼亮着光的房屋,和那个倒映在窗纸上的纤瘦身影,转身闪进了院中灯光照不到的黑暗处。 紫鸳在屋外看到了屋中灯亮,知道上官勇走了,一直绷着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看一眼自家小姐倒映在窗纸上的影子,这身影如画一般,紫鸳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暗暗叹了一口气,光这鼻子就没有自家小姐的挺翘。 韩约不出声地走到了紫鸳的身边,看这丫头正使劲揪着自己的鼻子,突然就出声道:“你在做什么?” “妈啊!”紫鸳被耳边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跳起来的同时,尖叫出声。 这一回安锦绣不能在屋里装死了,连藏在暗处的暗卫们都跑出来看个究竟。 “出什么事了?”安锦绣站在门里问道。 “夫人,这里没出事,”韩约忙开口道:“我跟紫鸳说话,把她吓到了。” “紫鸳?”安锦绣在屋里喊紫鸳。 韩约看紫鸳还瞪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像是还没回过神来的样子,只能在紫鸳的肩头上拍了一下,说:“你回话啊!” “紫鸳你没事吧?”安锦绣在屋里又问紫鸳道。 紫鸳被韩约拍回了神,说:“没事,韩大人突然跑出来,把我吓了一跳。” “你这丫头,怎么能这么跟韩大人说话?”知道没有出事,安锦绣也放下心来了,故意责怪紫鸳道:“快跟韩大人请罪。” 紫鸳又瞪向了韩约。 “紫鸳?”安锦绣催了一声。 “对不起韩大人,”紫鸳知道安锦绣不会跟自己发火,可是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不情愿,她也得跟韩约请罪了,冲韩约半蹲了一礼后,说道:“奴婢不懂规矩,冲撞了韩大人……” “是言语冲撞,”安锦绣在屋里教紫鸳道。 “奴婢言语冲撞了韩大人,对不起。” 安锦绣听着紫鸳的话,在屋里直摇头,说:“请韩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奴婢这一回。” 紫鸳 瞪着韩约,这绝不是一个请罪的态度,但还是听安锦绣的话道:“奴婢言语冲撞了韩大人,请韩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奴婢这一回。” 韩约被紫鸳瞪着,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帮这个丫头把这事圆过去,就看见一直瞪着他的紫鸳,冲他挥起了拳头。 院子里的暗卫们看着面对面站在一起的两个人,憋笑憋得很辛苦,没想到他们的老大也有被女人挥拳头的一天。 韩约看看在自己面前来回挥着的小拳头,心里估量着这小拳头能打得死什么样的虫子,一边小声问紫鸳道:“我要是不饶你,你怎么办?” 紫鸳就知道这个韩约是她跟她家小姐的克星,哪儿都有这人的事,“小姐,”紫鸳是干脆跟屋里站着的安锦绣说:“韩大人说他不想饶我。” “什么?”安锦绣在屋里有点想出门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了,紫鸳这一闹可以让上官勇更快,更安全地出去,可是好像事情有点不对劲了,韩约不像是个会跟紫鸳这样的丫头起冲突的人啊。 韩约被紫鸳弄得又一次哭笑不得了,隔着门还得跟安锦绣解释,说:“夫人,小人在跟紫鸳开玩笑,没事,小人就是看见夫人屋中的灯亮了,过来看看。” “这丫头被我宠坏了,”安锦绣在屋里笑了一声,说:“韩大人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紫鸳朝着韩约翻白眼,看见灯亮过来问问,明摆着就是在监视她家小姐,这个家伙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既然夫人无事,那韩约告退,”韩约冲着房门行了一礼。 安锦绣说:“时辰不早了,韩大人也去休息吧。” “是,”韩约说:“小人告退。” 紫鸳哼了一声,这人盯贼一样盯着她们,能听她家小姐的话去休息? 韩约往紫鸳的面前又走了一步,悄声道:“没人告诉你,女孩子翻白眼很难看吗?” 紫鸳又咬牙了,她可不可以揍这人一顿? 韩约像是知道紫鸳心思的一样,又悄声对紫鸳道:“你还跟我挥拳头,你练过武吗?” 紫鸳抬起手了,可是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韩约,挺高的个子,比袁义的个子要高,一脸的坏笑。紫鸳是事到临头了,又犹豫了,自己这一巴掌下去,能打到韩约这个混蛋吗?要是打不到怎么办? 韩约看紫鸳冲自己瞪眼咬牙的样子,突然就一个拳头伸到了紫鸳的面前。 紫 鸳抱头就蹲地上了,她还要跟着她家小姐去宫里报仇血恨呢!不能在这里让这个姓韩的混蛋打死。 ☆、100天生反骨 下了一夜的雨到了第二天天亮之后,雨势渐小,由瓢泼大雨变成了那种类似于江南特有的连绵细雨。这种雨不像京都城惯常会下的大雨,从天空电闪雷鸣地聚众而下,将这座城池从头到脚冲洗一遍,这天清晨的这场小雨,很有点缠绵的味道。雨丝织成了细锦,织线细密到透不过风来,在京都人的眼前,跟清晨生起的薄雾一起,愣是让京都人体味了一把江南烟雨的韵味。 安元志穿上了老太君命人连夜为他备下的新衣,跟着安太师走进皇宫。等到了御书房的门前,安元志才知道他也不是马上就能见到世宗皇帝,他要在御书房门前一直等到世宗下了早朝后,才能见他们祈顺朝的这位皇帝。 “你好生在这里等着,不要给我惹事,”把安元志领到了御书房门前后,安太师叮嘱了儿子一句后,便步履匆匆地去金銮大殿上早朝去。 安元志不像一般初次进宫的人那样,觉得自己来到这里就是皇恩浩荡,被皇家的这种天下独一无二的气势吓得头都不敢抬。站在御书房所在的高台上,安元志看着似乎是被自己踩在了脚下的祈顺皇宫,宫殿楼阁在细雨与烟雾之中如同笼上了一层轻纱,让人看不分明。 原来这就是皇宫,安元志在心里想着,原以为一道宫墙隔开了内外两个世界,现在亲眼看到了,最多就是宫中的楼宇比世族大家宅院里的更巍峨,地方也更大一些,花草看着更多,其他的,安元志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离他不远处的一座殿堂的飞檐上。 五爪的飞龙,被工匠精雕细刻在那座殿堂的四方飞檐上,栩栩如生,在烟雨中昂道望天,似乎下一刻就要腾云驾雾般地离地飞天而去。安元志久久地望着这皇家才有用的金龙,心里突然就觉得,这尊贵无比的五爪金龙看久了,也不过就是一个牲畜,他没看出这东西有多大的威仪,是多么睥睨天下,不可冒犯的神祇。 站在御书房外的侍卫宫人们没人敢上前去跟安元志说话,只是安元志站在那里如同站在自家花园观赏风景的闲适姿态,让宫中的这些人们都不太能接受。这个安府庶出的少爷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皇宫大内?怎么连一点起码的敬畏之心都没让他们看出来?真当这里是他安府自家的后花园了? 安元志岂止是没有敬畏之心,看着不远处的金龙看久了,安元志甚至在想,如果这世上真有龙这种东西,他也弄只来养养,看看养龙是个什么滋味。所以说,有的人的反骨是天生的,读再多的圣贤书也生不出君父子臣的心,更何况安元志读过的圣贤书本就 不多。 世宗下了朝,带着安太师从金銮殿回御书房的时候,坐在步辇上,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穿深褐色锦衣的少年人站在御书房的门前,别的人早就跪下迎驾了,只这个少年人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丝毫不觉他这个皇帝已经快到他的面前了。 “元志!”安太师跟着世宗都要走到御书房门口了,终于是忍无可忍地开口喝斥,站着在心里天马行空乱想的安元志道:“你还不过来迎接圣驾?!” 安元志早就看见了世宗过来,只是想要在世宗这样留下深的印象,还不是只靠着他是安锦绣胞弟的那种裙带印象,安元志必须在世宗可以容忍的范围里做些与众不同的事。听见了安太师的喝斥,安元志这才如梦初醒了一般,往世宗这里看过来,然后就快步走到了世示的步辇跟前,跪倒在地,口呼万岁,给世宗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世宗从步辇上下来,让安元志平身,笑道:“你这小子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安元志说:“回圣上的话,草民在看皇宫。” “放肆!”安太师忙又当着世宗的面训了安元志一声,他就知道这个逆子只要张口就一定是胡言乱语,皇宫是给你看的? 安元志也不等世宗让他抬头,抬起头来看着世宗道:“不能看吗?” 安太师见儿子就这么抬头直视圣颜,急得一闭眼。来的时候,他明明已经跟这个逆子交待过进宫面圣的规矩,没想到这个逆子根本一句都没听到耳朵里去! 世宗却没有生气,对着面前这个跟安锦绣有着相似眉眼的少年,世宗变得比平日里要宽容很多,笑道:“那你觉得朕的这座皇宫如何?” 安元志这时神情中带上了敬畏,又有些天真地说:“草民没想到宫里的房子这么多,也没想到皇宫这么大。” 安元志要是能说出些称颂帝王宫阙举世无双的话来,安太师还能满意点,这时候不光是安太师泄气,就连站在一旁的人们都在想,房子这么多地方这么大,这种三岁小孩都会说的话,还用得着你安五少爷特意跟圣上说吗? 世宗扭头看看自己的这座皇宫,说这座皇宫好的人多的是,读书人夸一样东西好的话可以用车装,安元志这样的话世宗是头一回听到,世宗摇头笑笑,跟安元志说:“看来你父亲说的没错,你这小子就没有认真读过书,朕就是问一个不识字的小太监,他也能跟朕说出皇宫殿堂巍峨,有龙神护卫这样的话来。” 安元志讪 讪地道:“草民没想这么多,就是觉得圣上的家里,房子多的草民都数不过来。” “朕的家?”世宗放声大笑,这皇宫是他的家没错,只是还从来没人这么说过。“元志,”世宗很亲切地喊着安元志的名字,说:“那你这是随你的父亲到朕的家里来做客了?” 安元志眨了一下眼睛,这动作看在世宗眼里,跟安锦绣犯傻时的动作如出一辙。 安太师站不住了,给世宗跪下道:“臣教子无方,求圣上降罪。” 世宗看了安太师一眼,说:“你这个儿子还小,慢慢教就是,你这是请的什么罪?” 安元志说:“圣上,草民做错事了?” 世宗眼带笑意地看着安元志,在香园里被安锦绣死死护在身后的少年,这时候好像个子长高了不少,完全就是一个小大人的模样了。世宗大力地拍了一下安元志的肩头,说:“你这小子看起来是个傻大胆,不知道害怕的。元志,你不怕朕?” 安元志瞅了世宗一眼,面前这个面容看着还是年轻的帝王,在做皇子时,也只是一个庶出子,母妃只是宫女出身还早亡,这个人硬是从边疆苦寒之地一步步走到帝王的宝座上,虽说帝命天授,可是这个人若是本事差点,又怎么能成为一代帝王?安元志从前真的是崇拜过世宗皇帝,但是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姐姐,安元志把头一低,他不能让面前这个目光锐利的皇帝看出自己的恨意来。 “快回圣上的话啊!”安太师这才刚起身,又想给世宗跪下请罪了。 安元志低着头道:“草民想从军,胆小的人上不了阵,杀不了敌,圣上,草民不怕。” “连朕都不怕?” “草民敬重圣上,草民怕,”安元志抬眼看看在世宗身后站着的安太师,犹豫道:“草民有一点怕圣上。” 世宗又笑了起来,难得安锦绣的这个弟弟生在安府这样的地方,还能有着一份孩子一般的单纯。 上官勇跟着吉和来到御书房前的时候,就看见世宗指点着高台下的皇宫,兴致勃勃地跟安元志说着些什么,安太师垂首肃立在一旁,在场的侍卫宫人们都是低头不语,说是恭敬,但看着死气沉沉,好像在高台上站着的人里,只有世宗和安元志两个活人。 “末将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万岁,”上官勇上了高台后,就给世宗行礼。 “平身吧,”世宗看见上官勇就心里膈应气闷,但旁人从他的脸上绝看不 出不对来。 “姐夫!”安元志在上官勇起身后,马上就亲热地喊了上官勇一声。 安元志的这声姐夫,再次让世宗被膈应到,让安太师也身上冒了冷汗。 “元志小子,”世示看了看上官勇,又看向了安元志道:“你跟卫朝倒是很亲近啊。” 安元志的目光跟上官勇的飞快地对视了一下,两个人都不知道世宗把他们两个都叫来意欲何为,听世宗问自己了,安元志是突然就一脸难过地说道:“圣上,草民的姐姐前几日没了,生母也着姐姐一起去了,不过还好,草民还有一个姐夫。” 世宗转身往御书房走去,跟身后的三人道:“都跟朕进来说话吧。” 安太师这会儿心里怕的不行,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世宗进了御书房。 “没事,”跟安元志走在了一起的上官勇轻声安慰了安元志一声。 安元志跟上官勇嗯了一声,这个时候安元志心里已经拿定了一个主意,世宗要是当着他的面想害上官勇,他就跟这个皇帝拼了。他姐没了这个姐夫一定会死,他若是连唯一的姐姐也保不住,安元志想,那他还活个什么劲? 世宗在御书案后坐下之后,吉和就给他奉了一杯参茶。一场早朝下来,世宗要说不累那是骗人的,用了一口参茶后,世宗看看站在一起的安元志和上官勇,突然一笑,问安元志道:“元志小子,朕第一次见到你时,是在安府的香园,那时你跟你姐姐站在一起,这会儿你跟在你姐夫站在一起,是姐姐没了又粘着姐夫了吗?元志啊,你姐夫总有一天要继弦的,到那时候你还要粘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