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仙妈》 序幕 又来了。平躺在待产床上的舒萌萌感到自己庞大的腹部正在收缩变硬,就象水泥逐渐冷却凝结,连腰上的肌肉都被绷紧了,扯得生疼。她的全身都不再听从大脑的控制,而是按照子宫的指示倾尽全力地准备着发起最后的战役。她费力地呼吸,脑海里一片空白。接着,不知从哪儿涌来的一股巨大的疼痛象潮水一样淹没了她。舒萌萌象将要溺水的人,在沉下去之前,茫无目的的向四周环顾,可是眼前依然只有雪白的墙壁和墙上那只方方正正的挂钟。 一点十五分。挂钟式样简单,白色表盘,黑色镶边,中间是三根黑色的时针,其中两根象交警指路的白手套一样,凑成一个坚硬的锐角。时间在这里走得义正词严,一丝不荀,更没有一丝人情味可言。就象梁国华的脸和他所说的话一样充满理性却寒气逼人:“我不能乱花国家的留学经费,而且你也知道,我照顾人的能力比较差,特别是对这个baby,我还没有准备好,所以不能回去陪你了……”两根时针就象是他那两道永远竖着的眉毛,而在眼睛的部位却是一片可怕的空白。舒萌萌闭上眼睛,任由疼痛象狼一样撕扯着自己。“去死吧!”她狠狠地咬着牙:“让所有方方正正的东西全都烂掉才好呢!……” 产前的阵痛把可怜的舒萌萌折磨成了一个疯子,而她那位人人羡慕的公派留学的丈夫梁国华却一如继往地还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奔忙。舒萌萌无法憎恨国家的留学政策,无法憎恨鞭长莫及的丈夫,更无法憎恨腹中时时用小动作警示自己的存在的宝宝,她只能在阵痛的间隔中,一遍一遍地咒骂着那只挂钟。她骂那时针走得轻率肤浅,骂那国字型的长脸老谋深算,骂这个充其量只有一个钢铅心的塑料家伙,明明面对着一个处于生死边缘、在阵痛中死去活来的产妇,却能如此无动于衷! 舒萌萌用咒骂时钟的无情和冷漠,来抵挡阵痛的折磨。在一阵疼痛使她失去知觉之后,她的脑海中突然象电影的慢镜头一样,呈现出一种幻觉。她仿佛看到那只挂钟从墙上跌落下来,撞示着坚硬的水泥地面,然后,玻璃的碎片象雨点一样向四处弹射,每一片都折射出水晶般的光华……这幅场景在她脑海中一再闪现,缓慢而流畅的镜头象音乐一样展现出优美的节奏,她在这种破坏性的幻想中忘记了痛苦,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萌萌,萌萌!”她费力地抬起眼皮,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她的好友外科护士林小柔,正拉着她的手。“阿姨和叔叔都在外面,急死了。你痛的厉害吧?”小柔一边给萌萌擦着头发上淌下来的汗水,一边将一只吸管塞进她的嘴里:“热巧克力,不太痛的时候就喝一口,要保持体力。我把班交完请了假,今天我就在待产室陪着你,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舒萌萌轻轻地点点头,可怜的样子让小柔心疼起来:“萌萌,梁医生真的不回来吗?那怎么行啊!想当初我们俩都喜欢梁医生,幸亏他喜欢你漂亮有个性,要不然现在一个人生孩子我可受不了!去年我生孩子的时候,我们老张三天三夜没睡,伺候的可好了,老公的作用就体现在这个时候啊!” 萌萌无言地吸着小柔送来的饮料,听到“梁国华”不由得又抬头看了看墙上那只挂钟。又一阵疼痛冲上来,她的意识再次沉到海底。她的漂浮着,没有一丝依靠,没有一点力量,可她带着强烈的愿望向上浮,她努力地上浮,渐渐地接近水面了……那愿望就象一只气泡一样突地蹿了出去,水花猛地四溅开来,阳光和空气带给她解脱一般的欣慰和轻松。她如梦讫般喊了一声:“碎了……” 林小柔正在细心地为萌萌擦着被汗水浸透的脖子,就听身后“哐-嚓”一声,吓得她猛地跳了起来。循声望去,似乎是一只时钟摔在地上,钟面的有机玻璃碎成许多块,有的还在地上蹦跳着,抬头看到白墙上只剩下一只钉眼和略白于周围的方形痕迹。 里间的助产士很快走了出来:“林护士,怎么了?” 林小柔指着墙面说:“你们那个破钟摔下来,吓了我一跳!” 助产士走上前去查看一下,看来是钉子脱落了。 舒萌萌被吵醒了,听到小柔在说话,她茫然地睁开眼睛。小柔善解人意地低了头,轻声告诉她:“是个挂钟,钉子掉了,摔碎了,没吓到你吧?”萌萌怔了半天才理解是什么意思,她抬头看到墙上的痕印,便挣扎着要坐起来。林小柔按不住舒萌萌,只好扶她坐起一点,又在她背后塞上枕头。舒萌萌抱着肚子半躺半坐着,看到清洁工一边打扫那只时钟的碎片,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还打的水泥钉呢!碎得跟水滴似的……” 舒萌萌吃惊地张大了嘴,呆呆地望着墙上方方正正的印痕,然后又低头盯着那一堆细碎的玻璃渣,努力回想梦境中水花四溅的画面。突然,她抱着肚子就要下床,林小柔急忙阻拦,连声问道:“萌萌,你要干什么呀?” 舒萌萌指指肚子,又指指里间产房,最后她终于叫起来:“小柔!快,我,我要生了-——” 半小时后,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内科护士舒萌萌顺产生下一个重6斤6两、长53公分的男孩,取名豆丁。 第一章 育儿艰辛 舒萌萌出院回到娘家,看着躺在身边熟睡的小豆丁,总觉得好似在梦中。想想这个小东西竟然在自己的肚子里生长了近十个月,就好象是一个早已熟悉却从未谋面的朋友,在经历了剧烈的颠簸和磨难之后,悄无声息地、完完全全地、率性自然地展现在眼前。 “咱们可是老朋友了!”萌萌在心里说。怀胎十月,母子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跳一起叫。前几个月,萌萌吃东西或者闻到一点不喜欢的气味就会恶心呕吐,有时实在难受得不行,就会躺在床上摸着肚子和胎儿谈话:“乖乖,妈妈得吃东西,要不然没有营养你会长不高的。”说也奇怪,谈完再吃就能吃下一点了。为了梁国华出国的事,萌萌曾经悄悄哭过,她以为谁都不会知道,可是肚子里的胎儿却知道了,在妈妈的肚子里辗转反侧,好象比妈妈还痛苦。现在,他终于来到了这个真实的、并不完美的世界,却是这么纯洁、柔弱,带着对妈妈无条件的依赖,等待妈妈的哺育和保护。曾经浮躁好动的舒萌萌,沉浸在母爱的星空下,第一次怀着沉静的心情,如醉如痴地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保护他、给他所有的爱和柔情──这样一种发自于内心的、强烈的愿望就象童话里小王子种下的魔豆,飞快地成长;象地下的温泉水,永不停息地喷涌而出;象宽阔的海洋,在情感的世界里无限地延伸和扩展。 妈妈,这个词语所蕴含的丰富的内涵,让舒萌萌平生第一次感到无以言表的责任和力量。 豆丁长得不漂亮,却也不算丑,头顶稀疏的头发,粉白的皮肤,厚重的眼皮,突起的小鼻子从侧面看上去线条极其柔和,鲜红的小嘴唇起伏有致,让人很想亲一下。婴儿的日常生活就是睡觉,在睡眠间隙,他有时会费力地抬起眼皮,睁开小眼睛,茫然地盯着屋顶,烦了就会哭闹起来;有时襁褓的被子角不小心贴在了嘴边,他就会想方设法地歪着小嘴去寻找;握着拳头的小手急着要伸出来挥舞,小指甲甚至划伤了脸上的皮肤。萌萌看到豆丁脸上的血丝,不由得一个激灵,好象内脏的某个部位被针刺了一下。 “月子”比日子难过得多。白天还好说,早上一起床,用柔软的湿毛巾给豆丁擦擦小脸,换上干净的尿布,抱在怀中喂完奶,他还会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一小会。经常是萌萌低下头叠尿布的功夫,他已经无声无息地睡着了。晚上比较困难,因为豆丁每天夜里会醒来好几次,有时是要吃奶,有时是要换尿布,这对贪睡的萌萌是个极大的考验。刚开始姥姥不放心,晚上陪着她们娘儿俩睡,可是只要夜里豆丁哭一次,姥姥醒了就很难再睡着,想想姥姥的高血压,萌萌主动表示自己和豆丁睡就行了。只有自己也做了母亲才知道做母亲不容易,萌萌现在越来越知道心疼姥姥了。 老人们说:“孩子一天一个样。”这话可真不假。豆丁变得一天比一天活跃起来,眼神里传达出探寻的意思,有时还在睡梦中露出甜甜的微笑。 萌萌最喜欢逗豆丁开心的把戏就是拿一个色彩鲜艳的小皮球,向空中抛起,然后用手接住。豆丁躺在床上,盯着小球看,兴奋的小脚一蹬一蹬的。有一天,萌萌一不小心把球扔偏了,落下来的时候正好冲着豆丁的小脸,萌萌急忙探身,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小球,可是等了好久也没有感觉到小球落下。回头再看,小球早已落到窗台边的地上。萌萌捡回小球,拿在手里仔细观察,然后再抛高接住,似乎并没什么奇特之处。 豆丁喜欢看跳动的东西。萌萌干脆买回几个橡胶的小动物,系上弹性很强的橡皮筋,踩着几层椅子,贴在天花板上。红色的小人,黑花小牛,黄色的大香蕉,用手一拉,就在空中上下弹跳着舞,豆丁看着会高兴地笑出声来。 因为晚上起床太多,萌萌白天总是睡眠不足,有时哄着豆丁,自己倒先睡着了。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萌萌用手指远远地点着挂在屋顶的玩具,点着点着,玩具自己跳动起来,豆丁兴奋地“呀呀”叫着,萌萌已经睡着了。 带孩子的岁月象风一样快。 秋天的阳光干燥而明亮,远处山上的草已经变成了灰黄色,黄河的水黄的厚重深沉,河边的杨树高高举着明黄的叶子,搭配得真是有型有致。路边的隔离带里,落满微微卷曲的槐树叶子,象一片片的花瓣,更象一撮撮的羊毛,把大地包得暖暖和和的。 舒萌萌推着躺在婴儿车里的豆丁,在小区的花园边散步。豆丁已经快三个月了,大脑袋把线帽子撑的滚圆,小脖子举不住似的晃晃悠悠,两只脸蛋胖得垂下来,秃秃的眉毛下面,荔枝核似的小眼睛不停地东张西望。 舒萌萌把车子停在草坪边上的长椅旁,坐下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里空气还算清新。最近隔壁邻居正在装修房子,家里不时飘来浓浓的甲醛气味,熏得人头晕脑涨。 “喵──喵──”萌萌抬起头,仔细地遁声找去,看到五楼的窗台上有一只小猫,似乎想跳下来,正在窗台的边缘局促地转来转去。五层楼足有十几米高,小猫跳下来,恐怕凶多吉少。萌萌看到近处有一堆清洁工扫起的落叶,想出一个好办法。她要把落叶堆推到小猫正对的窗台下的位置,这样猫落下来会有个缓冲,应该不会有事。可是主意不错,实施起来却很难,清洁工把扫帚拿走了,萌萌用手去推那堆树叶,结果一碰就散开。用手去捧,每次捧的数量又太少,速度太慢。萌萌蹲在地上看着眼前的落叶发急。她不由得伸开双臂想用力去抱那堆树叶,突然,她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左手边传来,然后迅速冲遍全身,两只伸开的手臂象是产生了巨大的能量,推动了所有的树叶向前移动。落叶堆先是最前面的叶子从两侧向前移动,接着上面的叶子掉下来,落到底下又开始向后移动,很快整堆的叶子就在地面上平铺为薄薄的一层,并向小猫所在的窗台下移动过去,好象树叶也有了生命。看到这一切,萌萌也呆住了。就在她发愣的功夫,小猫跳下来,重重地落在树叶堆上,打了一个滚,然后轻捷地跑开了。 萌萌傻傻地站起来,奇怪地看着自己纤细的双手,下意识地抬头看到左边的楼边挂着一只大铁箱。正好看到姥姥走过来,萌萌指着那个铁箱问:“妈,那个箱子里是什么呀?” 姥姥看了一眼,回答到:“是总电闸呗!” “刚才五楼那只小猫跳下来……没摔死。” “猫有九条命,不怕摔。” “可是……” 姥姥一走到婴儿跟前就叫起来:“唉呀!你怎么也不看着豆丁,被子全踢开了!” 晚上吃奶的时候,姥姥还在埋怨萌萌没看好孩子,这要是冻着了可不是好玩的。果然,到了准备睡觉的时候,萌萌发现豆丁耳朵后面起了几个小红疹,脑袋也有点热。萌萌不敢给豆丁胡乱吃药,只好每隔半小时测一次体温,好在体温不是太高。外面下起了雨,豆丁也已经睡着,萌萌凭着自己是护士的基本功,综合判断不是什么急症,决定暂时不必去医院,便在水瓶里加了一点专为婴儿解热退烧的冲剂,给豆丁喂着喝了。然后一边观察一边打盹。 半夜豆丁哭闹起来,萌萌慌忙起来一看,孩子的肚子上起満了丘疹,红红的连成一片,体温也陡然升高起来。萌萌用温水给豆丁擦浴了四肢,用热水带灌上凉水,枕在豆丁头下做为冰袋,小额头搭上湿毛巾,几分钟换一次。豆丁的小手小脚摸上去很凉,萌萌给他加上一床小薄被,过了一会,豆丁的小鼻尖上沁出了小汗珠。出汗就预示着体温下降,萌萌把手伸到豆丁的小脊背上,湿乎乎的,小嘴巴还在动,似乎在梦中吮吸着什么。萌萌心里难受极了,眼泪在睛眶里打转。天快亮的时候,豆丁的体温已经接近正常,萌萌靠在熟睡的豆丁身边,睡着了。 一睁开眼睛,天已经全亮。豆丁肚子上的丘疹已经连成一片,变成紫红色,萌萌心里没了底。和姥姥一商议,还是把豆丁抱到萌萌所在的医院。 小儿科门诊的黄医生当年是萌萌的狂热追求者,他看到萌萌抱着豆丁来看病,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感情:“萌萌,你来了?好久没见到你了。产假休完了吗?” 萌萌指了指怀中的豆丁:“还没休完,孩子就病了。” 黄医生一边利落地给豆丁检查,一边问萌萌:“梁医生还是没回来?” “嗯。” 黄医生用手指轻轻按按豆丁腹部的丘疹:“萌萌你看,用手指触压皮肤,丘疹颜色变淡,应该不是出血性的,可能是过敏性的。你别太着急了。但是由于面积比较大,占到婴儿全身面积的五分之一以上,还是住院治疗一下比较好。”黄医院一本正经地解释着,然后偷偷看着萌萌。 萌萌点点头,同意住院。姥姥回家去取日用品,黄医生把萌萌母子俩送到了儿科的病房。这间病房有三张病床,已经住进两个小孩,孩子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加上姑姑小舅的,十几位家属站都站不下。豆丁换了新环境,倒是很乖,东张西望的,并不害怕。黄医生开完医嘱来看了看,说要输点葡萄糖酸钙,可以减轻过敏症状。 很快,护士们来给豆丁打“头皮针”了。因为婴儿的手部血管又细又不好找,相反头皮上的血管虽然很细却很清晰,而且易于固定。正好林小柔来了,她怕萌萌看着自己的孩子扎针会受不了,就故意拉她到门口说话。萌萌尽管不放心,但是看到几个小护士按住豆丁的大脑袋,一位老护士动作很利索地消毒,然后轻轻一进针就看到一丝回血,第一块胶布固定上之后,豆丁才哇的哭了出来。萌萌这才跟着小柔走出门口。 “萌萌,你知道吗?这次人事制度又改了,咱们还得重签同合。” “为什么呀?”萌萌还在向病房张望,心不在焉地问道。 “来了一个新的人事处长,姓李,比周扒皮还狠。” “反正早晚都要改的,对咱们待遇有什么变化吗?” “你可能要比我好些,你是本科毕业的高级护士,我们这些大专的全成了临时工了。这次对学历的要求比较高。对了,按这次的政策,你再干两年就可以竞选护士长了。” “呵呵”,萌萌笑了,指了指自己庞大的胸前:“你看我,象个大奶牛,还当护士长?” “那可不一定。对了,我还上着班呢!我走了,下班了再来看豆丁哦!”小柔一边走一边还在叮嘱:“你别忘了去人事处办手续呀!” 萌萌走进病房,豆丁已经不哭了,大大的脑袋上贴着胶布和输液管,看上去既滑稽又可怜,眼睛上还挂着眼泪,已经被护士们递上的小东西吸引住了。萌萌对护士说声谢谢,坐在床旁松了一口气。 姥爷来了,把豆丁的奶瓶、小被都带来了。萌萌想豆丁哭了这么久一定早就饿了,急忙去取奶瓶沏奶粉。德国产沉甸甸的玻璃瓶,洗后很滑,萌萌没拿住,眼看着就要跌落在地,就在落地的一刹那,萌萌弯腰伸手稳稳接住,并没有跌碎。病房里的人都感到惊奇,连姥姥都奇怪,笨手笨脚的萌萌,现在身手可真是敏捷。 连着输了四天液,豆丁身上的小丘疹绝大多数已经消失,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萌萌看看病情稳定,和黄医生打了招呼,抱着豆丁回了家。 萌萌想给梁国华打个电话,却没人接。算算在美国,应该是深夜了。也许他睡着了。孩子的父亲总该有知道自己的孩子的身体是否健康的权力吧。以前梁国华每周打一次电话都是在晚上十点以后,因为时差的关系,过去萌萌都是等着盼着,现在经常是打过来时萌萌已经陪着豆丁睡着了。这次豆丁生病,忙得几天都没顾上给他说,可能他打来的电话也没有接到。但愿他的身体不要出问题才好。萌萌就睁着大眼睛看着窗外胡思乱想。 看看豆丁睡得很香的样子,萌萌也躺下来。迷迷糊糊中,被子自动打开,盖在豆丁和萌萌身上。 第二章 大闹发廊 在豆丁住院的这段时间,萌萌几乎是衣不解带地看护着孩子,恨不能替豆丁打针吃药,才能减轻自己的负疚感。出院回到家里,豆丁比生病前更活泛更聪明了,可是萌萌却整天哈欠连天,没精打彩的。姥姥看着萌萌的眼神里透出心疼和忧虑,主动提出给萌萌放半天的假,让她出去逛逛休息一下。 萌萌换了几件衣服,都觉得不合适,不是前襟太紧系不上扣子,就是袖子太细箍着胳膊痛。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真想大哭一场。原来的舒萌萌身材修长,皮肤白晰,就在前几年还属于“校花”“院花”的行列;现在,人已经胖得走了样,只能穿着宽大的孕妇衫,肿着眼袋,脸上皮肤干得起了皮,细看就象长了一层白霉,短短的剪发乱蓬蓬的翘着,右耳后的头发压下去一块,好象脑袋瘪下去一块似的。她用水打湿了头发梳了半天,总算把脑袋弄成了圆形。做为一个年轻的母亲,要为孩子付出这么多的牺牲,这可真是萌萌始料未及的。 去剪个头发,逛逛街,再买上几件新衣服!萌萌决心已定,赶紧把豆丁的奶粉和水准备好,放在姥姥容易拿到的地方,又把泡在盆里的尿布洗净晾好,然后穿上姥姥的运动服,干干脆脆出了门。 萌萌走出社区大门,看到熙来攘往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店和来去匆匆的人流,真有点头晕的感觉,恍惚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怀孕以前,萌萌是出了名的“逛街狂”,每星期的休息时间都有“血拼”的固定项目。现在居然有点不习惯了。 一抬头发现右手边那家超市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家美发店,还竖起了汽球做成的拱形门,上面挂着红色条幅“开业大酬宾”。她分明记得早先这里是一家书店,怀孕的时候还在这家书店买过几本育儿方面的书籍,后来生完豆丁,想着能不能和进行老板商量商量换本书看,到店一看,已经改成超市了。前从这家超市门前走过还买过饮料呢,现在又变成了美发店。不是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呀! 萌萌在明亮的玻璃门廊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下意识地用手梳理了一下前额的头发,没想到,玻璃就无声地向两边打开了,几个年轻的小姑娘笑容可掬地从大玻璃门里涌出来,向她躹躬打招呼:“大姐,要造型吗?我们这里有专攻女发的发型师,开业期间洗染烫全面优惠,还有免费泰试按背……”萌萌还在惊愕犹豫之间,就已经被不由分说地拽进门里,按在一张理发椅上,手里还塞上了一杯水。 萌萌这才上下打量这间美发店,规模不小,十几张大镜子象舞台上的屏风,相互掩映,每张镜子下面都有一张理发椅,还都坐着客人。靠墙的柜子上高高低低摆满了各种各样瓶瓶罐罐,里面的墙角上伸出好几个怪模怪样的烫发装置,有的象乌贼一样有很多长长的脚,有的象个天使的光环一样的东西在一位満头绿发卷的女士头上来回转动,边上还有一个设备好象是一只大钢圈垂下很多小孩发辫。最引人注目的是店里来往走动的发型师,红黄蓝绿各色头发,做成不同的形状,脸上还带着很酷的自我感觉。 正在发呆,一位额上立着三撮红色头发的小伙子来到萌萌面前,介绍自己是这里的一级发型师,名叫阿t,然后转到萌萌椅子后面,拉起一撮头发,对着光线眯着眼晴看了半天,用一种遗憾的语气对萌萌说:“毛鳞片已经受损,缺乏dhap,而且头发很缺水。”似乎这样的恶果全是他没有及时提醒顾客而造成的。从镜子里萌萌看到他不时左顾右盼,还频频地点着头,不由得联想到一只公鸡的模样,越看越象,忍不住偷偷笑起来,阿t看到萌萌发笑,自以为魅力所至,更加摇头摆尾起来:“我建议您烫一个今年最流行的陶瓷烫,后面的头发立起来,两侧的头发往后梳,前面的流海打成斜的,再染个粟子壳色――”萌萌在镜子里看到阿t激动地甩了甩头顶的三撮头发,用手势做了一个兰花指,仿佛他对头发的设想已经无限完美,即使这样沉醉,他还是没有忘记恭维萌萌几句:“――再配上您的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材,那是相当靓啦――” 萌萌也没有忘记最关键的问题:“那么要多少钱呢?” 阿t狡猾地笑了:“看你选什么药水了。我们这里从50块到5000块都有,好的药水发型好看,不伤头发,还能起到滋养作用,差的我们就不好保证了――”,他看着萌萌,咽了一口唾沫:“不过小姐您放心喽,您这么漂亮的女士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做好,让您帮我打招牌呀!请先去洗头发吧。小猴――” 一个黄头发的小姑娘突然就跳出来,冲着萌萌职业性地笑着,带着她往洗头间走去。萌萌被要求穿上一件紫红色的袍子,洗净了头发,然后包上一条大毛巾,回到刚才坐过的椅子上。 她注意到右边的刚才空着的椅子上已经坐了一位女士,长发又粗又毛地披在肩上,几乎挡住了半边脸庞,脚边还放着一只很大的旅行袋。萌萌觉得这个人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就接连看了她好几眼,那位女士抬起头,长长的头发向右倒去,露出一双又清又亮的眼睛,这双眼睛接收到萌萌探寻的目光便微微笑了。萌萌也知道追着看人家不礼貌,但她实在想不起在哪里曾经见到过这位眼睛极亮的女士,正想说点什么,却被怒气冲冲的阿t打断了。 “我都跟您说过了,您的头发得烫,要不就染,没有您说的那种收拾法。”小公鸡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东北人了。 “剪短就行,越简单越好。”那位女士很平和。 “要不给您焗个营养油也行。”红头发阿t已经近乎哀求了。 “不用。” “那我没法剪了!” “就用剪子剪短头发就行。” “我剪不了!”阿t扔下手上的剪刀,气哄哄地说:“那样连洗头水的钱都挣不回来,老板又要扣我薪水了!” “我只要剪短。” “光剪不行!”阿t呯的一声关上工具箱,大声说:“这活没法干了!” 于是好几个洗头女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劝说起来:“大姐,您就烫一下吧,您这么长的头发,烫个直板多飘逸呀!……” “黑头发很显老的,染个色就洋气多了!……” “低价位的也有呢!总得给我们挣点钱吧!……” 可是那位女士仍然低着头,一言不发,然后摇摇头:“不,就剪一下。” 于是早有人急不可待地开腔了: “到这儿来就得消费,你不消费我们怎么办?” “嫌花钱您别叫头发长这么长啊!” 还有人悄悄踢了那位女士的旅行包一脚。 看来他们对不愿花钱的顾客是早有一套准备的。萌萌看不下去了,她突然插了一句:“你们就帮她剪个短的,板寸,不就行了?”她征询地看着那位女士。 那位女士转过头看了看萌萌:“行,就板寸。” 红头发阿t已经顾不得形象了,气得直抖:“我,我动剪子就得五十!” 萌萌觉得不妥:“太贵了,就剪一刀也收五十?” 不料那位女士竟然点了点头:“行,五十就五十,你就把我这长头发一刀剪短就行。” 萌萌有点糊涂了,她刚想说点什么,紫头发的老板娘一挥手,好几个女孩子围了上来,遮住了萌萌的视线,七手八脚地开始给萌萌的头发上卷子。萌萌只听到阿t尖细的声音:“那你到后面去等吧,我们要优先照顾消费多的顾客。”萌萌从人缝里看到那位女士竟然真的背起大旅行包,坐到了墙角上。 阿t回到萌萌面前,脸上换了一幅表情,手里多了一只大盒子,打开里面是两支象钢笔那么细的烫发水,萌萌跟他讨价还价,最后定在三百块。阿t还一个劲说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多的折扣,萌萌已经懒得和他废话了。下来萌萌就象个小木偶,上药水,加热,又上药水,洗头,再上色……萌萌的耐心已经发挥到最大限度的时候,终于完成了,弯弯曲曲的小卷发,配上她的圆脸,看上去还不错。阿t得意地用手指挑着萌萌的头发,大声地赞美着:“看看这样烫的头发又绵又软,跟没烫过一样耶!” 萌萌从口袋里掏出三张大钞,交给一直跟在身后的小猴,没想到小猴象不认识一样地看着她,然后跑去拿来一张电脑小票。 xxx 洗头费50。00烫发200。00烫发水300。00染发200。00染发水100。00剪发50。00,按摩费20。00总计920。00 萌萌没有看懂,她拿起小票走到柜台边,叫住紫头发的老板娘:“你这几项可都是重复收费了。烫头水里面应该包括烫头费了呀,而且我也没叫你们按摩呀,怎么还收费?” 老板娘说:“按摩你可以不要,但那张按摩椅是我们花了几万块钱买的咧!” 萌萌说:“那你们干脆把电费水费都加进去得了!你们就不怕客人向工商局投诉?” 老板娘笑了:“哈哈,小姑娘,你去找我老公投诉吧,他就是局长啊,哈哈哈哈……” 萌萌被激怒了,她一把撕开围在脖子上的围巾,绕过巴台,向老板娘一步步逼进,老板娘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由得向后退缩,一直退到巴台的最里面,那里有一只壁灯正好照在她的头发上,于是老板娘的脑袋和她的脸蛋一样变成了绿色。萌萌的声音在屋项回荡:“你们太过分了――” 在萌萌的身后,几十双惊恐的眼睛和一双沉静的眼睛正盯着她的握紧的拳头。空气几乎凝结了。一秒种的静谥后,行动开始了。 先是几十盏顶灯突然全灭了,由于还有几盏墙灯在亮,所以屋内的光线变得非常怪异。停顿几秒之后,顶灯全亮了,而且亮得刺眼,仿佛能量爆満,将要爆炸似的。接着是这个亮了那个灭,闪得象跳舞机上的指示灯。随着灯光的变幻,门口一侧的衣帽柜的小门象海洋中的贝壳一样扇动起来,打开又猛地合上,然后又打开,而且力量越来越大,呯呯的声音响得象是来了一阵骤风。屋里地面上的几只带轮子的储物柜,带着一筐筐红的绿的塑料发卷,在地面上横冲直撞,好象在打保龄球。那些包装华丽的烫发水、润发露也不甘寂寞,跳起来在空中扑哧扑哧喷个不停,一支牙膏状的染发水则干脆跳上最大的镜子,在镜面上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圈,接着是愩怒的眉毛和眼睛……几个服务生跳起来想抓住空中飞舞的瓶瓶罐罐,可那些东西却转过来对着他们的脸喷个不停,有的客人想站起来转身离开,可是他们所坐的椅子象转盘一样旋转起来,他们不由自主动转动着,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目瞪口呆地看前眼前的一切。 萌萌全然不知,她只看到老板娘恐惧的面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她转过身,看到的是乱七八糟的场面和人们惊异的目光。萌萌在慌乱中扔下三百块钱,狼狈地冲出发廊。她问自己:“我最近怎么了?这么容易发火和冲动?” 萌萌没有心思上街去逛了,她慢慢地走回小区,上楼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是一位理着平头的小伙子,萌萌这才想起她是刚才在美发厅里见到的那位女士。 那位女士依然背着大大的旅行包,冲萌萌点了点头,递给她一张名片,然后指着小区的另一幢楼房说:“我才从很远的地方旅行回来。就住那幢楼。需要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名片上有我的名字。” 萌萌低下头看到名片上写着: 育婴期母亲心理指导专家 方 芳 萌萌抬起头,方女士已经走远了。 第三章 还我工作 休产假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豆丁已经満了百天,按照规定,再有半个月萌萌就得回医院去上班了。想起林小柔对她说的话,萌萌打算提前到人事科去问一问。 先回到科里,医年护士都围了上去,大家说现在又忙又累,你回来上班就好了。只有护士长提醒萌萌:现在已经开展了全合同制管理,你要去人事处报道。 萌萌找到新盖的办公楼,一共五层,人事处就占了一层。看到处长的门牌,萌萌敲了敲门,等了好一会也没有传出“请进”,萌萌轻轻推开门,看到头顶已经发亮的李处长正坐在老板桌后面接着电话。看到萌萌,他一边挥着手示意让萌萌进屋,一边在与电话中的人寒喧:“……好的好的,没问题,您老家人说话了我还能不办吗?您放心,我办好就马上让人给您送去……” 萌萌轻轻坐在桌子对面的皮沙发上,当年萌萌刚从学校毕业到这所医院应聘,这位李处长那时还是干事,只挑漂亮姑娘,考试成绩再好身高不够也不要,说是“影响医院形象”。所以大家私下里都叫他“李形象”。现在他当了处长,肚子鼓起来,头发也成了“地方包围中央”,不知道影不影响医院形象啊? 李处长挂断电话,看了看舒萌萌:“你是哪个科的?什么事呀?” “消化内科,舒萌萌,才休完产假。” “哦,舒萌萌,生完孩子变胖了,没认出来了。” “李处长,听说要重新签订劳动合同,为什么呀?” “这个嘛──”李处长不耐烦地打着官腔:“国家施行了新的,要求必须明确合同。” “可是以前也明确签过合同啊!” “现在合同更全面准确了嘛。你要认真看一看。” “在哪儿签啊?” “到隔壁找小王。”说完李处长已经把头转向了电脑,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顺便告诉你,你丈夫梁国华的工资正式停发。他属于停薪留职。” 萌萌没有料到,忙问:“可是走的时候说的是公派留学呀!” “现在没有公派留学了。当医生到哪里都能挣钱,一切自理。” 看着李处长的神情,萌萌自觉地退出来。现在明白为什么梁国华会那么辛苦了。他得把自己的生活费学费都挣出来。萌萌有点心疼。 隔壁办公室的小王干事看上去比萌萌还要年轻,他只是拿出一张合同递给萌萌。 萌萌拿着合同看了一眼,不由得叫起来:“休产假期间,只享受基本工资的50%!这怎么行?太不合理了!” 小王干事笑着说:“人家都签了。”“不可能吧。” 萌萌拿着合同又冲进了处长办公室:“李处长,这一条产假期间只享受基本工资的50%,太不合理了。” “怎么不合理?” “小孩子要喝奶粉要用尿不湿,这么点工资怎么够?” 李处长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是医院,你不上班怎么挣钱,谁来养活你? “那我不签。” “可以,你自动解聘,可以走了。” “什么?自动解聘?我没有说解聘啊。” “规定不签合同的就是解聘。” “我不签合同是因为对合同的约定有不同意见。” “一个道理。现在最不缺乏的就是人。你看着办。” 萌萌转身离开。一阵不知从哪来的狂风,吹起桌上的纸张,象巴掌一样打在李处长的脸上,令他应接不暇。可是看看窗帘却纹丝未动。 萌萌拿着合同跑回科里,大家都劝她签了吧,吃个哑巴亏。萌萌不愿意。她想起认识的一位律师朋友,就给律师打了电话。律师一听就生气了:“到劳动仲裁那儿告医院去!别忘了,写个申诉,让工会盖个章!” 萌萌想不通:“为什么要让工会盖章?” “说明工会是赞成的,这样就有了组织后盾,胜算大一些。” 萌萌好不容易才在老干部活动中心找到工会顾主席。顾主席已经59岁,明年就要退休,反正工会也没什么事,老先生天天经常到老干部活动中心下棋打牌。萌萌说了自己的来意,顾主席说:“年轻人,胳膊拧不过大腿,个人还能告组织啊?” 萌萌只好说:“不是告,是反应情况。”萌萌想起顾主席也有个小女儿在医院工作,就说:“你看,你女儿也结婚了快生小孩子了吧,我要是反映对了,对大家都有好处。” 顾主席听了想想也有道理,但是他说:“我忙着呢!医院给全院员工每人买了一箱桔子,我忙着卸车,你的事过几天再说吧!” 萌萌一听急了,他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人呢!萌萌说:“老爷子,这事还用您?我帮你卸车去!” 顾主席上下看着萌萌,笑了:“姑娘,你行么?” “我行。我给你卸车,你给我盖个章,行不?” 顾主席点点头:“行,那我带你去。” 萌萌跟着顾主席来到仓库门口,看到一辆中型货车,一箱箱的柑橘整整齐齐码到和车箱顶。萌萌暗叫一声,苦也! 说干就干,萌萌对自己说,全当减肥了!何况最近她发现自己的体力非常好,抱着20多斤的豆丁就好象是抱着毛绒玩具,连跑步的速度都有明显提升。萌萌抱起最外边的一箱试了试,大约也就是十几斤重,她倒是毫不费力。 顾主席看到仓库光线很暗,就走到门边推上了电闸,灯亮了起来,萌萌感到一丝莫名的兴奋。顾主席说他再去找几个人,让萌萌等会一块搬,然后就走了。司机说到门口买包烟,也走了。萌萌脱下外衣,干了起来。 她先是爬上车,把高处的箱子卸到低处,然后把低处的搬到仓库门前,然后再抱进库房。开始是一次抱一箱,后来一次抱两箱。接着她发现箱子放在门口,轻轻一推就会自己进去,再后来她发现,只要她想搬走几箱,两手用力纸箱子就自己动起来。 车上的纸箱越来越少,仓库里的却越来越多,很快就全卸在仓库里。 萌萌坐在仓库门口等着,看到顾主席带着几个年轻人走过来。 “搬完了?” “完了。” 顾主席进仓库转了一圈,吃惊地说:“这小丫头真厉害,一个人这么快就弄完了!” 萌萌说:“给我盖章吧!” 顾主席停了一下:“我刚才路上想了想,还是不妥,这事儿我得向领导汇报一下。” 萌萌生气了:“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顾主席解释:“我是怕职工告单位将来影响不好。” 萌萌跳起来:“我给你搬了一车桔子,那你给我算工钱呀!” 顾主席摇摇头:“好吧好吧,给你盖!” 萌萌看着顾主席小心翼翼地拿出印章,慢吞吞地盖在萌萌的申诉书上。萌萌转身就走。那印章子跳起来,在顾主席的脑门上盖了一下。顾主席觉得有什么东西打中了脑门,用手一摸,怎么是红的,急忙跑到洗手间去照镜子,只见镜起里的顾主席脑门上一个红红的章印:“第三医院工会”。 一个月后,萌萌接到了复议书。李处长找萌萌,让她签署了一个意见 。又递给她一张新的合同,萌萌仔细看了一遍,那句“休产假期间享受基本工资的50%” 变成了“休产假期间享受基本工资的100%”,萌萌笑了。 第四章 危急时刻 星期天早晨,天空淡蓝淡蓝的,远处的山看得很清晰,太阳象个红芒果,空气中好象透出一种清新的橘子味。豆丁很早就醒了,嘴里呜呜呀呀说着什么。萌萌推出婴儿车,把奶瓶、水瓶、小饼干、换用的小衣裤和相机全都塞进一只红色的大背包里,然后推着豆丁出了门。 昨天下班回家的时候,萌萌坐在公共汽车上看到河边新建成的一所公园,漂亮的绿草坪沿着地势起伏,紫红色和白色的太阳花被精心种出了“s”的造型,光滑发亮的水磨石广场,白色弧形透光长廊围绕的喷水池,似乎还在修一个很大的沙坑。公园似乎还没有正式开业的样子,人很少,所以萌萌专门带上照像机,打算给豆丁好好照几张像。 下了车一进公园,豆丁的大脑袋好奇的东张西望,小脖子转来转去,两只胖胖的脸蛋兴奋得直晃。萌萌把豆丁放在草坪上,豆丁用胖胖的手指头很不灵活地揪着小草,周围已经有游人在夸奖“这孩子真可爱”,萌萌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她拿出相机咔嚓咔嚓给豆丁照了不少照片。 突然像机卡住了,仔细一看,原来是电池没电了。萌萌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售货亭,估计应该有电池卖,便把豆丁抱进婴儿车,向那边推去。 售货亭修在一个很高的台子上,萌萌只好把婴儿车停在台子旁边,自己上去买电池。就在问好价钱低头拿钱的功夫,一个人影从她背后掠过。萌萌把钱交给售货员,一扭头,发现婴儿车不见了,她立即转身向左右寻找,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夹克衬的男人推着婴儿车已经走出二十米远。萌萌急疯了,大叫起来:“站住,那是我的孩子──” 附近的几个游人都转过脸来向售货亭张望。萌萌跳下台子,向婴儿车追去。那个男人听到叫声,回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地去取系在车把的大红背包,没想到背包系得很紧,取不下来,他便推着车子跑了起来。 萌萌脑子里一片空白,用尽全力追赶,那个男人拐过花坛,推着婴儿车飞快地向沙坑边跑去。几个游客也跟着追了上去。 草坪间的小路在沙坑边止住,绕着沙坑修成了椭圆形。而沙坑还未修好,边沿还围着用三色形的小彩旗拉起的隔离线。那个男人为了节省时间,推着婴儿车冲开了隔离线,下到沙坑里面,想从最近的出口逃走。没想到沙坑里的沙子是软的,车子陷在沙中,推起来十分费力。那人看到萌萌已经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便扔下车子,跑了。 萌萌向三级跳远的运动员一样腾空跳进了沙坑,直接跌落在婴儿车旁,看到豆丁依然安安静静地躺在车中,两只小眼睛看到妈妈熟悉的脸庞,露出了快乐的神情,萌萌这才感到狂跳的心脏几乎要撑破胸腔,全身都在随着心脏的跳动颤抖着。鞋子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两只脚踩在沙子里软软的,那个小偷是想偷那只背包的,并不打算偷孩子。只要孩子没事,什么都无所谓,萌萌几乎要哭了。 周围突然喧闹起来,似乎有人在嚷着什么。萌萌从刚刚过去的恐惧中抬起头来,却看到了更加恐怖的一幕:就在她们母子不到两米的地方,刚才在他们进入沙坑之前就已倒车开进沙坑的一台卡车正在卸沙,车箱的前部正在徐徐抬起,车里満载的沙子就要倾泻而下。她身后几位帮助追赶的好心人被惊呆了,发出了担心的叫声。 萌萌想把豆丁抱起来,但她已经来不及了。车箱的后挡板已经徐徐开启,沙子已经从张开的缝隙中洒下来,萌萌和豆丁都迷失在沙子扬起的烟雾中。 萌萌头脑中一片空白。她只有一个意识:不能让沙子流下来,埋住孩子!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用双手推住了卡车的后挡板。在接触到挡板的一刹那,她感到手腕一阵巨痛,两只胳膊在难以承受的力量压制下,不由自主动向内弯曲。“我要让它停下来!”她干脆略一侧身,把右肩膀抵在了挡板上,下意识地前腿弯曲用力,后腿使尽全身力气蹬住地面。 沙子呼呼地从她的身边落下来,立刻埋住了她的前脚,烟尘笼罩着她,人们都惊呆了。 奇迹发生了。卡车车箱的前部抬升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住。萌萌用臂膀死死地抵住了挡板。只有少量的沙子漏下来。 烟尘散尽,惊呆的围观者终于清醒过来,一边喊着“车后有人,车后有人──”一边冲到车前向司机示意停止。司机迅速把车箱前部放下,随着车箱渐渐放平,萌萌被强大的力量推开,她扑到婴儿车上,只听到“哗”的一声,车箱边撒出的沙子在她与车之间堆起了一条沙墙。 司机跑过来看到这一对母子,吓得目瞪口呆,急忙拉起萌萌抬着婴儿车走出沙坑。“刚才倒车的时候,没看到有人呀,我,”司机急得语无伦次。萌萌无力地摇了摇头。旁边的人解释到:“是那个小偷为了偷包,把小孩子推到这的。”司机更惊奇了:“我的天啊,五吨沙子。这是要杀人啊!” 萌萌抱起豆丁,慢慢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来,就再也没有力量站起来了。她的一支胳膊好象是断了,没有一点感觉,两条腿象面条一样,豆丁也饿了,哭了起来。司机和赶来的公园工作人员一起,叫来一辆车,把萌萌母子送到了一家医院。 萌萌的手臂和肩膀都破了,看上去又红又肿。医生要给萌萌拍x光片,可萌萌死抱着豆丁不肯交给任何人。她真的怕了,似乎只有抱着孩子才安全。 萌萌僵持着,姥姥姥爷赶来了。萌萌看到父母,哇地哭了出来。姥姥抱过豆丁,喂上带来的奶粉,姥爷心疼地检查着萌萌的手臂。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没有骨折,只是擦伤。一切都过去了。 晚上,有一家报社的记者打来电话,想请萌萌说说当时的情况。萌萌说太累了。那记者急急地说:“女士,你知道么?你用肩膀和双手抵住了5吨的沙子,这可真是个奇迹。你是运动员还是有特异功能?”萌萌被逗笑了,她说:“那是我急眼了!眼看自己的孩子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就是拼命也得抵住啊。” 挂断电话,萌萌疲惫地躺在床上,看看熟睡的豆丁,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萌萌想起梁国华,这样危险的时刻,孩子是多么需要父亲啊。她拔通了梁国华宿舍的电话,几声铃响后,是梁国华录的英语留言。那边应该是中午,看来他还没回来,萌萌默默地挂断了电话,陷入了沉思。 孩子,妈妈一定要保护好你。妈妈一定能保护好你。就是爸爸不在,妈妈也一定能做到。 5吨的沙子,那算不了什么! 第五章 迷惑不解 舒萌萌打开报纸,一条消息很快就吸引了她。 母亲为救儿推倒整栋楼房 本报消息:昨天下午4时许,一名母亲为了救出被卡在两栋建筑之间的孩子,推倒了一座4层楼房。 这名35岁的母亲胡某是本市x区荣荣小超市的一名收银员,有一名4岁的儿子,平时就在超市不远处的小博士幼儿园就读。昨天 ,该幼儿园食堂年久失修烟囱倒塌,堵住了幼儿和老师走出院子的唯一出口,许多家长闻讯赶到后都苦于通道太狭窄无法施救,这时,胡某发疯一般冲上去,用手臂和肩膀推倒了一侧的4层建筑,小孩被毫发无伤地救出。…… “真是太夸张了!”坐在一旁的林小柔发表意见:“这些记者什么都能编出来。昨天我还看到网上有一则消息,说是有个年轻母亲,因为一只宠物狗向她的孩子进攻,就一脚把狗踢出十几米远!我老公看了,说难道这女人有武功啊?” 萌萌想了想,放下报纸,认真地看着她:“小柔,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生完小孩子以后自己有点变化?” “变化可大了。胖了十几斤,肚子上的肉一圈一圈的,一抓一把!” “我不是说体型上的。” “不是体型上的?那是家庭地位上的?生完儿子我就是我们家的女王了呗。你也知道我们老张他们家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前面两个孙女,到我这一下生了个孙子,爱得什么似的,我什么都不用管,乐得轻闲。” “也不是。”萌萌若有所思,下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你能不能让东西──飞起来,或者是──动起来?” 林小柔笑起来:“萌萌,你是童话书看多了吧?你能让东西飞起来?” 萌萌脸上露下了困惑的表情:“有时候,好象好象,是可以的……” 林小柔指着面前的报纸:“做给我看,试试这个。” 萌萌盯着报纸,可她不知道如何努力才能让报纸动起来。她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林小柔善解人意地看着萌萌,露出深深的同情和关切:“萌萌,我知道你的感受。一个人带着小孩子,生活中会有很多困难,有时候狠不能有三头六臂!你压力很大,但要调整自己的心态,不能太压抑,需要帮忙就说出来,好不好?” 萌萌看着真心实意关心自己的小柔,眼圈红了:“小柔,你真好。谢谢。咱们回家吧,孩子还在等妈妈呢!” 林小柔笑了:“我儿子从不等我,他一放学,爷爷奶奶都围着他转,连开家长会也是他爸爸去,基本不需要我!”她拍着萌萌的手背安慰她:“萌萌,我早就说过,女人的任务应该是享受生活,不要太苦到自己。你看你,又瘦回原来当姑娘的样子了!不过也好,别象我总得减肥!” 告别林小柔,萌萌坐上公交车,一路看着窗外的广告牌。突然,一张很大的广告映入眼中:“天才第一步──小博士幼儿园”。萌萌条件反射似的站起身来,在这一站下了车。 萌萌遁着广告牌的指示找到了小博士幼儿园,生铁栅栏的大门被一只铁链紧锁着,门旁的立柱上贴着一张纸,写着“因维修暂停营业”。透过大门能看到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的另一头堆着细沙和碎砖块。这是一间小型的民办幼儿园,租用的居民区的楼房做为园址,估计条件不会太好。萌萌在幼儿园门前站了一会,看到隔壁路边的一楼小窗开着一家小商店,便走过去问:“请问荣荣超市在哪边?” 看店的老太太用手往右边一指,随口对坐在角落中的老头说了一句:“又是找她的。” 萌萌向右走了不远,看到一条小巷,巷口的第二家正是荣荣超市。她走进超市,发现这里的面积并不大,货物倒是很齐全,密密麻麻地堆落了货架。现在正是下班时间,顾客还不少。四五个穿着红马甲的收银员正围在门口小声聊着什么,收款通道上只有一个女人在忙着收银,顾客排起了长队。 萌萌向那边聊天的工作人员走过去:“请问哪位是胡大姐?” 一位中年女人小声问:“报上写的?”然后冲正在收银的女人撇了撇嘴。 萌萌走过去,还没说话,那个女人就从一大堆方便面中抬起头:“什么事?没看我忙着!” 萌萌感觉到几位摆队的顾客正用嫌恶的眼光看前她,只好小声说:“是胡大姐吗?” 没想到那女人先生气了,顺手抓住收款台边的一叠广告就冲萌萌的脸扔过来:“走开!你们这些小报记者还有完没完?” 萌萌愣住了。她想了想:“大姐,我不是记者。我只是想找你──问点事。” 那女人停了一下,看了看萌萌:“什么事?说吧!”她抬头看了一下挂在对面墙上的时钟,飞快地说:“我七点整下班,但是得先去接孩子。” “我也是为孩子的事。我在门口等你下班好了。” 萌萌在众人的注视下退到门口,那几位穿红马甲的收银员陆陆续续懒洋洋地进了收银通道,那女人面前的顾客明显减少了。她很快收完最后的两位客人的钱,然后利索地收拾好柜台上的塑料带和其它物品,脱下马甲,一边解着头上的头巾一边向萌萌走过来。 萌萌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眼前这位三十多岁的女人个子不高,身材微胖,脸很圆,嘴唇丰厚,眼神中似乎还有些怀疑:“有什么事?” “是您推倒了那扇墙?” 那女人勃然大怒:“还说不是记者!你们还要怎么样?我老公去世已经两年多了,我工作养活孩子,为了保护孩子我什么都不怕!随你怎么写!” 萌萌有点语无伦次:“不是不是,大姐,我真的不是记者,我也不是故意问你的情况……”萌萌想起孩子是她们唯一的共同点:“我也是一个人带着小孩。” 听了这话,那个女人平静下来,看着萌萌:“你也是一个人?” “是啊!所以我知道你的苦处。” 那女人眼圈红了:“你要问什么?” “我想问──你推倒墙的那一瞬间有什么感觉?” 那女人迷惑地看着萌萌:“你也觉得我精神不正常?” “不,不是。”萌萌慌乱的解释着:“因为我也有过相似的经历。” “我当时是急眼了。那墙那么不结实,我自己也没想到,吓了一跳。不过你也看到我的工作了,经常要上货,我一个人能扛半车面粉呢!孩子‘妈妈’、‘妈妈’的叫着,别的人都说等着警察来,我心疼得很,等不了,就上去推,谁知真的倒了。记者都说我是单身母亲,还说我受过刺激有精神病!” “他们真是太过分了。现在幼儿园关闭了,孩子送到哪儿了?” “哟,我得赶紧去接孩子了,放在一位大妈家里。我儿子只有我了,你懂吧?” “我懂,你快去吧!” 那女人转身临走之前说:“小时候俺娘说过:‘娘连儿心,其心断金’,当妈的人有女娲娘娘保佑着呢!”她回身拿了自己的东西就匆匆离开了超市。 萌萌一边回味着她的话,一边坐上公交车。天色暗下来了。一进家,豆丁就从站在门口的姥姥怀里扑进萌萌怀里。姥姥笑起来:“这孩子,会找妈了!” 晚上,看着两颊圆圆的豆丁,撅着小嘴,睡得很香的样子,萌萌又想起那句话“娘连儿心,其心断金”。于是她便悄悄起床,到书房来上网。她输入“轶闻趣事+母子”,进行搜索,没想到屏幕上出现了几万条新闻。有的母亲为了抢救卡在汽车底下的孩子抬起了几吨重的汽车,有的为了抢救触电的小孩拉断了电杆,最让人震憾的是,在一次特大地震中,一位母亲扛住了四根水泥预置板,保护怀中的婴儿毫发未伤。 萌萌又搜索了“女娲娘娘”,这回结果让她更为吃惊。因为,关于女娲娘娘的很多内容竟然都指向一个叫“女娲娘娘的魔法基因”网站。 萌萌简单浏览了“女娲娘娘的魔法基因”网站,这里收集了关于女娲女神传说的各种版本,最新的研究成果包括女娲娘娘的相貌复原图,基因推导图,还有很多自己的研究心得,以及生物学原理的推导公式。 女娲娘娘传说已经非常久远,很多的内容残缺不全,网站都一一进行了补充和修正,萌萌才得以观其全貌。 网站的内容非常丰富,设计也极其巧妙,不知不觉中,萌萌被带到一个全新的境地,正在向一个天大的秘密靠近…… 第六章 女娲的秘密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华夏大地生一女神,人首蛇身,名叫女娲,曾教人类婚姻之礼,造笙簧乐器。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之间发生了战争,从天上打到地下,祝融胜,共工怒之,头撞不周山,结果天崩地陷,引发山火洪水,导致生灵涂炭。女娲目睹人类遭此大难,心甚悲之,以烈火熔五色石为浆,籍此补天;斩东海大龟取其四足为柱,籍以撑天;擒杀黑龙为民除害,烧草成灰填埋治水,捏泥成人”炼石补天,抟土造人。。。。。 第七章 如梦初醒 萌萌从一面墙里钻出来,却在一个人声鼎沸的舞台上。一切都是真实的。 萌萌终于追上了方芳。她有很多话要问,却不知多何说起。 为什么自己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自己本来是个喜欢安静的人,现在却总是有无法发挥的能量似的,总要爆发。 “每个母亲都有?” “是的。只不过随着对孩子的感情强烈与否而强弱有所不同。” “会伴随一生么?” “一般来说会。随着孩子长大,你对他的爱转化为责任的时候,力量就会逐渐变弱,直至消失。” “这力量怎么来的?” “能量定律。这是一种能量转换。” “我还是不能相信。那为什么在日常生活中我很少看到那些奇怪的事?” “因为母亲们并不使用。” “不使用?这么巨大的力量,可以做成很多事。” “是的,越是专注于爱孩子的母亲,力量越强大,而且这种力量一旦被发现,反复使用就会更加强大。” 。。。。。。。 第八章 打抱不平 公共汽车停在广场站,萌萌抱着豆丁下了车。用鲜花和绿草精心装饰的城市广场总是呈现出节日般的气氛,挂着大红标语的氢气球象体重超胖的孩子,在阵阵春风中费力地扭动着身体,几位老人表情严肃地放着风筝,孩子们兴高彩烈地跑来跑去。萌萌想让豆丁看看什么叫放风筝,就决定坐在一旁等他睡醒。 “每一个梦里,都有你的梦……”广场一侧的体育馆门前,“梦中楼阁房地产开盘售楼演唱会”正在进行,一位个子不高的业余歌手照样气冲云天。萌萌抱着孩子坐到一张背风的长椅上,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豆丁已经睡得很沉,小嘴唇红红的,均匀的呼吸象是优美的音乐节奏。萌萌抬起头,一个穿着漂亮的超短裙的小女孩走过来,手中牵着一只黄色的小鸭形状的大气球,气球上小鸭的眼睛又大又清澈,睫毛还向两侧上翘,萌萌看着不禁想起曾有男同学写给她的字条:“你的眼睛就象清澈的大海,我真想踩着你的鼻尖跳进去游个泳。”她不由得笑起来。唉,人生真是奇妙,有些东西非得到你亲身体会才会明白,只有孩子才会拥有清澈的眼睛,而对于豆丁清澈的眼睛,她却不忍久久凝望,总怕成人灸热的目光会伤害到那种如水般的清澈,更别说“跳进去游个泳”了! 萌萌正在想着,突然看到正在逐渐走远的气球上小鸭的眼睛眨动起来,甚至向她做了个鬼脸。萌萌使劲地摇了摇头,用力地眨眨眼睛,再定睛去看时,那拉着气球的小女孩已经转过街角,小鸭子也不见了。萌萌怔住了。她在想最近是怎么了,有时看到的东西就象是在梦里。 一位头上围着围巾的老太太,一手拖着一个5、6岁的小女孩,另一只手拎着一只很大的包包,走过来挤在长椅上艰难地喘着,然后四顾无人,走到长椅和喷泉之间的一片空地上,解下头巾,铺在地上,然后打开手中的黑塑料带,从里面拿出几个色彩鲜艳的绣花枕头,摆在头巾上。黑色的头巾衬着金黄色的小老虎,红红的小嘴巴边上白色的胡须还一晃一晃的,真是让人喜欢。不少游人呼拉一声了上去,很多小孩子还怯生生地伸出小手,想摸一摸老虎的小屁股。 萌萌感到怀里的豆丁动了一下,低头看时,孩子的小眼睛已经睁开了,马上循声望去,伸着小手也要去看那边摊上的小老虎。萌萌抱起豆丁向地摊走过去。 突然,一个人从身后猛地冲出来,萌萌不由向右倾斜着咧趄了几步才站稳,回头看去,却是一个穿着制服的瘦高中年男人,已经冲开人群,一脚踢开小老虎枕头,两只肮脏的皮鞋子踩在黑色的头巾上,很快留下了白色的脚印。 “谁让你在这摆摊设点的?”那瘦高的男子两手插腰,俯视着惊恐的老人和孩子。她们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瘦保安用脚拔动一只老虎枕头,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在我管理的地方,这么大的广场上摆摊,你是活腻了吧?” 人群在惊鄂之后,一些人渐渐散去,可仍鄂不少人还站在原地,想知道这保安要做什么。 老太太回过神来:“啥意思?这块不能卖东西?为啥咧?” “不能卖就是不能卖!”那保安凶神恶煞一般:“广场不是给你们农村人赶集的。” 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议论开了:“农村人咋了,你就不是农村出来的?” “就是,好好说不就行了。” 老太太听到了这些议论:“俺看这人多,就在这卖个小枕头,又没干啥坏事。” “咦,你还怅上了?”那保安被激怒了,他下意识地解下腰上的皮带,用皮带在地摊上一气乱打,几只小老虎枕头被他打得掉在地上滚上一层土。一直没说话的小女孩哭起了来,一边哭一边跑去捡,嘴里还嚷着:“你赔你赔----”把一只只捡回的枕头又放在头巾上。 那保安感到很没面子,他干脆抓起两只枕头,看了看旁边的喷水池,一扬手就扔了下去。水池尽管没喷水,但水还很深,小枕头“嗵嗵”两声落进水里,直接沉到了水底。 孩子“哇”地哭了,围观者中的孩子也哭了起来,豆丁也扯紧了萌萌的衣领。 保安一不做二不休,把几只枕头一只接一只地扔进池里,最后一只被小女孩紧紧抱住,大声哭着:“这是我上学买书用的----”保安用手去抢,孩子坐在地上死死抱住枕头,保安干脆抬起脚。 萌萌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站在保安和孩子之间,放下豆丁:“你还有完没完?” 保安正在气头上:“你滚开,少管闲事。” 萌萌说:“没人管的事我就管。” 保安咧着嘴:“不要阻碍执法。” 萌萌说:“你执的什么法?” 保安急了,挥动着皮带:“我是警察!” 萌萌也急了:“你算什么警察?” 保安猛地摊了一下萌萌,萌萌后退几步,撞在豆丁身上,孩子摔倒了,哭起来。萌萌转身抱起豆丁,怒视着保安。围观者鄂人上前说话,保安挥动着皮带,人们又躲开了。 萌萌真的生气了,她紧紧抱着豆丁,颤抖着。 一股池水在喷水池中盘旋着,猛地向空中冲起,然后象一只拳头,扑向保安,从头至脚,保安被淋了个精湿。他挥舞着皮带停在空中,那池水象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他的大沿帽被冲掉了,皮鞋里灌满了水,一只手在空中乱抓,大家都笑起来。几只小枕头随着水流从池底冲出来,接二连三地掉在保安的头上,弄得他狼狈不堪,大家都笑起来。 小女孩不顾水流,跑着捡回所有的小枕头,老太太用头巾包好,拉着哭泣的孩子一步一趔趄地走了。 人们纷纷转身离开,萌萌牵着豆丁的手,去赶下一班公交车了。只有保安一身精湿,手扶着水池的栏杆,在纳闷:喷泉也没开,水是从哪儿上来的? 第九章 伤心旅程 春节前两天,萌萌接到了梁国华的来信。一张坚硬的信封,用英文打印着国内的地址,拆开来里面是一张小纸片,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孩子式的中文:“萌萌,我回国了。咱们俩的事是否应有个option?我会在我妈家等你。” 萌萌忍不住流下眼泪,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萌萌决定值完大年三十的班,正好利用春节的几天假期去见梁国华。她到火车站顺利地买了一张大年初一那天的火车票。既然婚姻已经走到最后一站,也就不必须着急,一切顺其自然吧。 萌萌把豆丁交给姥姥和姥爷的时候,看到两位白发老人期待的目光,没敢说太多,只说梁国华回国了,要去看看。姥姥和姥爷自然十二分的支持。他们多希望这个小家庭还能完美如初。他们为萌萌准备了很多吃的东西,还有一大堆叮嘱,萌萌拗不过,只好全带上,嘴上一一答应着,心里想着只要把自己扔在火车上,就可以清静下来了。 坐上火车,看着两旁的景物徐徐退去,一种深深的寂寞不声不响地弥漫开来,渐渐包围了她。萌萌本想借旅途理理思絮,分析一下谁对谁错,让自己更坚强更理性一些,却没想到,回忆就象落在麦田里的鸟,驱赶了这边,那边又落下来,繁乱地啄着她的心。就在几年前,梁国华带着新婚的萌萌一起回老家,火车上两个人坐在窗旁,指点着沿途的景色,一切都充满了新鲜和喜悦。现在,还是这条旅程,却是独自面对最痛苦的抉择,萌萌只有缩进沉默,连叹息都没有一声。 经过一整天的颠簸,萌萌在南方山区的小站下车,她没有通知梁国华,而是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从店主的怀疑的眼光到听不懂的方言,萌萌隐约感到一丝敌意,好在傍晚湿润的空气和冰冷的山风刺激着她的鼻腔,让她感到略微的兴奋和解脱。梁国华家住在一个风景秀美的小山村,离这个县城还得坐两个小时的汽车。萌萌不只一次地想象梁国华背着绵薄的行李卷,从这个偏僻的山村走出来,强化了她对于一个优秀的年轻医生的景仰和爱慕。 在小镇上转了一圈后,舒萌萌回到旅馆,给梁国华打了电话。他有点吃惊。但马上很有节制地象征性地邀请萌萌明天到他家去住,萌萌回绝了。他们约好第二天到小镇河边见面。 第二天一起床,萌萌感到前所未有的寒意,她打开皮箱,穿上所有能穿的衣服,然后在阴沉天空的陪伴下,向河边走去。蓝色发黑的河水缓缓地流着,河堤边上建起了许多气派光鲜的小洋楼,可门前玩耍的孩子们手上却长満了大大小小的冻疮。萌萌坐在一只长椅上,看到一个带着围巾的男人走过来,心里控制不住地跳起来。 他穿着一件很好看的浅蓝色羽绒服和一条深色的牛仔裤,这些衣服都是萌萌没有见他穿过的,只有那条花格子的围巾是出国时萌萌买了放在皮箱里的。 梁国华在萌萌身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沉默着。 萌萌侧过头,视线从梁国华的鼻子尖滑过,回到脚尖,然后故作轻松地问道:“过得好么?” “嗯,很好。”萌萌马上听出他感冒了。 萌萌:“你不想回来了?” 梁国华:“嗯,也想回来,但是更想留在那边。” 萌萌:“为什么?” 梁国华:“嗯,我喜欢平静地坐在自己的诊所里终老一生。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 萌萌:“可当年是你不愿意去申请留学,你还和我吵架,说是我逼你去的!” 梁国华:“对,是你逼我去的。我觉得这就是我们两人的差异:你喜欢热闹,而我喜欢安静。” 萌萌:“回国回家,还不安静么?” 梁国华:“在中国,我的心静不下来。这里人与人之间距离太近,相互干扰。” 萌萌猛地扭过头看着梁国华:“那边有女人了?” 梁国华深深地回望着萌萌:“玛丽是我的同事,她父母留给她一个很棒的诊所,在乡村,景色很美,可以非常安静地生活。” 萌萌的眼泪“簌”地流下来:“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梁国华:“对不起,萌萌。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萌萌哇地一声痛哭起来。梁国华沉默着,递过一张张纸巾。 萌萌哭了约有五六分种。然后她猛地收住 眼泪,把手中満是泪水的纸巾揉成一团,站起来扔进河里。乌黑的河水仿佛拒绝这一块雪白,一起向下游走去。 萌萌:“好了。心里踏实了。对了,你还没有问豆丁呢!” 梁国华:“他好么?” 萌萌从身边的大提包里取出几张照片:“很好。这些是带给你的。” 梁国华试探地问:“你是否想过让我把他带到国外去生活?” 萌萌叹了口气:“不。等他再大一点也许可以。” 梁国华:“玛丽很喜欢小孩子的。她真心地欢迎豆丁去。” 萌萌:“你什么时候走?” 梁国华:“过几天。律师会找你来办手续,不会太麻烦。我还会给你和孩子一些生活费。等他长到足够大,希望他能来看看我,我想他会理解的。” 萌萌点了点头。 梁国华:“你是否想过──也到国外生活?” 萌萌:“是想过。但现在不想了。” 梁国华:“你过得──好么?” 萌萌:“挺好。孩子带给我很多快乐。” 梁国华:“上次你的信上还在抱怨夜里老要起来照看小孩,把你爱睡懒觉的习惯都改掉了。你辛苦了。 ” 萌萌怕自己的眼泪又流下来,赶紧站起身跺跺冻僵的脚:“豆丁让我长大了。真冷啊!我回去了……再见。”只听到梁国华在身后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们都长大了……” 夜里下了一场大雪,萌萌几次被冻醒,把宾馆里的两床被子都披上还是冷得不行。早上起来老板娘说这么大的雪这几年都很少见了。可是萌萌已经下定决心要走。火车票买不上了,只好坐汽车。现在的萌萌孤独无依,恨不然插上翅膀飞回家里,好安静地舔自己的伤口。 梁国华来送她的时候,带来一件旧军大衣。萌萌没推辞,穿上大衣,顺势抱住了梁国华吃了几年牛排奶酪已经变粗的腰。她把头贴在梁国华的胸前,听着那沉稳、从容的心跳。她暗暗施展魔法,想让这心跳加快起来,可是她的努力没有一点效果,梁国华没有一点改变。 她越过梁国华的肩头,看到车站旁的一间小店,她眨了一下眼睛,店里的灯灭了。她使劲全力想让梁国华的手抬起来摸摸她的头发,可梁国华无动于衷。 魔力对梁国华无能为力? 魔法在爱情面前没有一点作用! 魔法改变不了爱情!这怎么可能?! 萌萌头也不回地登上大巴,迷迷糊糊地想着为什么魔法会失去效力。也许,爱情本身也是一种巨大的力量,是啊,爱情也能创造种种奇迹。恋爱中的男人更勇敢更聪明更快乐,爱情给人带来多么美好多么愉悦的体验!可是梁国华对她的爱情已经凋谢了,没有爱情,一切都没有了意义。萌萌禁不住又留下眼泪,过了一会,她发现眼泪竟然在脸上冻成了冰珠!这时她才注意到,车上本来就不多的乘客都在紧张地注意着路面。 萌萌扒在満是冰棱的窗户上,费力地擦开一小块,透过结了冰的玻璃,萌萌看到路两边的山上全是白雪,树技都压弯了,路面结了厚厚的冰层,大巴车的司机小心翼翼地和前后的车拉开距离。慢慢地,前后的车都消失了踪影,只剩下大巴车象个迷路的孩子在风雪中慢吞吞地往前走。 又下起雪来了。路面的冰层很快被雪粒盖住,地更滑了,司机几乎是踩着刹车前进,车轮在山路上留下的曲曲折折的痕迹,仿佛在痛苦的挣扎。最后车子终于彻底停下来了。司机上下折腾着检修了半天,发现水箱已经冻坏,只好告诉大家:“走不成了!” 一筹莫展的乘客纷纷打起了手机,司机也通知了车站,车站上的工作人员答应会来车接应。有些乘客下了车,往回走了,萌萌和几个外地的旅客和司机坚持守在车里。 天气越来越冷,玻璃上结了厚厚的冰,用冻僵的手已经擦不出一块玻璃能看到外面,车里的乘客埋怨够老天,只好裹紧衣服在车里走来走去,以免把脚冻坏。萌萌想:我一定不能出问题,豆丁还在家等着我呢!没有梁国华,以后豆丁只有妈妈了。一阵辛酸从心头掠过,萌萌分明感到自己的责任比从前重了许多。为了豆丁,为了孩子,作为母亲的萌萌没有任何理由放弃任何可能。 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大家一阵惊喜,以为是救援的人到了,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打开的车门,看到的却是刚才下车的那几位乘客,垂头丧气,有的摔得満身是雪,还结了冰。据他们所说,这个地方几里内都没有人家和车辆,他们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找不到,路上太滑,走几步就摔一跤,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返回车里。 回来的乘客带回了一般寒意,但车里人多了,拥挤着似乎还暖和了一些。人们又开始打手机,和家人联系,和单位联系。司机的手机没有电了,只好借乘客的手机打给车站。这回车站的回话情况也不妙:现在全区都发生了冰冻灾害,道路结冰,已经有几辆车在前来救援的路上被困。请乘客们注意保暖,现在警察已经步行上路,请大家耐心等待。 司机估算了一下,汽车现在的位置大离县城和省城都有几十公里,正常情况下步行走来估计也得七八个小时,现在这种情况下估计到天黑也到不了。 人们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似乎都变得宽容了,一位贩运小食品的乘客主动把自己带来的薯片什么的给大家每人发了一袋,车上十几个人都挤在一起,无所不谈,都变成了素昧平生的亲人。好几个人的手机都没电了,这时大家才意识到应该保持手机的电池,于是决定让一个人开机,其它人的手机关闭。可是就这样还是一部一部的都没电了。天色黑了下来,似乎外面又下雪了。萌萌和一位老大妈靠在一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萌萌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天已经亮了,隔着玻璃上的冰雪都能感到外面的光线亮得刺眼。一位乘客用手机里最后的一点电拔通了110,在对方焦急地追问:“快说你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却终于归于寂静。没有一点电了,手机不能通话,救援人员怎么找到他们?有位乘客一怒之下把手机扔得很远,“呯”的一声碰在一只纸箱上。 萌萌从结冰的纸箱面上隐隐约约看到好象是一箱可口可乐。她走上去,费力地撕开包装,一箱子可乐露了出来,有几瓶已经爆裂了,其它的已经冻成冰砣。萌萌突然有了主意。她快乐地叫起来:“各位兄弟姐妹,我有办法了。” 萌萌把没爆的可乐抱在怀中,请大家象她这样做,几位小伙子将信将疑地做了。萌萌说请大家把可乐暖化,然后先不要打开。 “为什么?” “咱们可以用可乐气泡的能量来打手机。” “可乐气泡?你急疯了吧?” “我有这个能力,请试试吧。” 一位老大妈也主动拿了一瓶抱在怀里,又有几个人去拿了。 “反正化开了也能喝,”那位怀疑的小伙子也拿了一瓶。 半小时后,大部分可乐已经变成了液体。萌萌请大家不要急着打开,听她的统一指挥。 随着一声“开始”,二十一瓶可乐同时打开,气泡喷涌而出,萌萌用魔力把能量转移到手机上,手机的灯渐渐地亮了。 1-1-0-,萌萌用战抖的手拔通了电话,有人立即接听了:“喂,你好。” “我们是困在车里的乘客。” “请告知你们的位置。” 司机抢过手机急忙说:“顾家沟东边。” “我们已经解救三台车中的乘客,目前警察还在搜索,但一直联系不上你们,请原地不要动。有多少乘客?” 司机激动地几乎说不清楚:“二十四个。手机没电了。” “好,刚联系到救援组,已经到顾家沟西了。你们再等一下。有没有人员伤亡?” “没有。” “能否保持通信?” 看到萌萌无力地摇着头,司机说:“不行,又快没电了。” “把门打开,救援组会帮助你们到最近的救援点的。注意不要让人离开。……” 手机再次陷入沉默。 大家都绝望地看着萌萌。萌萌无语。她只好提醒司机:“警察说要开门。” 司机“哦”了一声,去搬被冰封住的车门,几个小伙子默默无声地走上去帮忙。半小时后,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小伙子刚走出车门就摔倒在地。然后他坐在地上叫了起来:“警察――来了――” 大家涌向车门,看到在远远的山路上,三名警察用绳子拉着几位游客,正向他们艰难地走来,走几步就有人摔倒。但是看到了警察,有希望了,人们欢呼起来。 人们不顾摔倒跑上前去,把几位民警接到车上,警察看到车上的情况,表扬了大家,然后教大家把祙子脱下来,套在鞋上,然后每人都拉着绳子,一起上路。 一路跌跌撞撞,但没有一个人落队,三个多小时后,全车人走到了一个叫关家的小镇,有人送来热水和方便面,大家都放松下来,靠在接待室的沙发上睡着了。萌萌就快睡着的时候,一个小伙子走过来问:“大姐,我是学通信的,我一直没想通你怎么能用可乐给手机充电的。” 萌萌觉得眼皮直往下掉,坚持着说:“是手机有这个功能……”然后就睡着了。 三天后,道路已通,乘客们分批离开。萌萌正要上车,那个小伙子跑过来:“大姐,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手机是什么牌子?将来我的手机没电了,也能让女朋友联系上?” 萌萌苦笑着:“这种手机没卖的,叫失恋牌。” 小伙了怔怔地站车下,不解地看着萌萌,萌萌找到一个座位坐下,希望很快能回到父母和豆下的身边。 毕竟,爱情不是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第十章 超市角力 萌萌带着豆丁来到一家大超市的门口,刚推过一辆购物车,把豆丁抱进车里,马上被拥挤的人流所包围,随着吵杂的音乐声,走进了人声鼎沸的卖场。 离入口不远处,四五个小孩仰着小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位身穿蓝色工作服背心的小伙子,萌萌看到他的工作服上写着几个醒目的白色大字:正义电池。在他面前的展示台上,一摞摞蓝白相间的电池摆出了一条蜿蜒的长城。 萌萌推着豆丁向电池长城走去。这时候推销电池的小伙子象马戏团的杂耍演员开始了新一轮的表演。他先把三节五号电池先后扔在空中,然后又先后接住,孩子们都被他的表演吸引住了。小伙子玩了几次之后,停下来,对孩子们说:“小朋友,我这可是具有魔力的电池哦,快让你们的爸爸妈妈买我的电池吧!”听话的孩子们转过头,用目光寻找着刚才已经忘记存在的父母,然后开始以各种方式要求他们购买“带有魔力”的电池。豆丁也转过脸来看着萌萌。萌萌故意睁大了眼睛,装做不理解豆丁的意思,然后她眼珠一转,想出一个办法,暗暗运用起能量来。 接下来,小伙子手中的电池不再老老实实地按照抛物线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中,而是一节接一节地飞落在离他一米多远的一块空地上,先是两节立在地面上,象是两条腿;接着又是两节飞来,一节橫落在两条腿的上面,一节竖起来立在刚才那节上面,形成了躯干;再接下来两节电池飞来接在躯干的两侧,两只胳膊舞动起来;最后,一节圆形电池飞来落在最上面,作为头部――一个电池小人站在了地面上。孩子们很快围了上去。电池小人的电池脑袋转了一圈,好象在环视四周,然后两条腿跳了起来,手臂呼呼地转起来,随着超市的音乐声有节奏地扭动起来。滑稽的样子惹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萌萌推着购物车走向目瞪口呆的电池推销员:“嗐嗨!这几节电池我买啦。”豆丁从购物车上爬下来,跑上去拾起电池,握在小手里上下研究着。 萌萌把豆丁抱回购物车上,推着车离开。豆丁坐在车里,把几节电池叠放在一起,可是根本立不住,它们毫无生气地滚落在他的脚边。在她身后,兜售电池的小伙子傻傻地看着空空的地面,几个孩子围绕着他,要他再来一次。 萌萌暗暗笑了。对不起,小伙子,今天恐怕你的电池再也卖不出去了。 只顾低头笑着,萌萌几乎和一位超市的工作人员撞到一起,这时萌萌才发现,原来这里的工作人员都穿着滚轴冰鞋,象小鱼一样滑来滑去。豆丁已经发现这一新奇的景观,扒在车边,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抬头对萌萌说:“妈妈,我也想要滑冰鞋。”萌萌摇了摇头,回答道:“还不行,要等你再长大一点。”。她想起此行的目的是要买柿子面,于是推着豆丁向杂粮区走去。 一阵凉风从耳边掠过。棚顶的灯光似乎变暗了一点,挂在棚顶上装饰用的小雪花、小红灯笼向同一个方向飘摇起来。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无声无息地进入。 萌萌选了几只水果,为了取塑料带,便把购物车停在一个拐角处,她刚转过身,豆丁就叫起来。萌萌回头一看,豆丁坐的购物车已经自行移动起来,向另一侧的货柜冲去,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萌萌扔掉手中的水果,冲上去,在最后一刻拉住了购物车。购物车受到她的牵引,退回来撞在她的脚上。她分明感到一股力量正在左右着这辆车。 她抬头四望,发现周围冲満了惊恐的表情和叫声。超市的卖场一片混乱。穿着滑轮鞋的工作人员横冲直撞,因为滑轮不受控制地运转,让他们前仰后合,有的干脆跌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有的冲上的货柜,撞翻了物品;有一位先生想伸手抓住楼梯边的栏杆,不料却从栏杆翻了下去,落在下降的扶梯上,一阶一阶冲了下去。购物车也象着了魔,拉着客人乱跑乱跳。人们惊惶失措,大声叫喊着,亲人们抱成了一团。 萌萌用力抵抗着购物车轮的转动,她意识到有人在控制这一切。她看到出口的左侧是各种纸品,顾客比较少,便艰难地向那边走去。 拐过最后的转角,萌萌看到一个人,胸前抱着一只大包,正缩在纸品的角落里,紧张地盯着右侧的收银台。在那里,几个收银员已经跌倒在地,电脑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收银的抽屉一开一合,呯呯乱响,硬币撞击发出刺耳的声音。 萌萌明白了。她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调动身边的能量向角落里的那个人包围。屋顶的灯光更暗了,滑轮的运转慢下来,收银的抽屉呯地关上。萌萌已经走得很近了。 角落里的那个人突然转过头向着萌萌站了起来,萌萌才看清楚,这是一个女人,头发乱蓬蓬的,脖子很长,双颊深陷,在她胸前挂着一只背包,而那背包里面,竟然包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灯突然亮了。 “你想拿那边的钱?”萌萌问。 那个女人抱住胸前的孩子,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她盯着萌萌,迟疑了好一会,哽咽地说:“大姐,我的孩子得了绝症……我没钱给她治病……” 萌萌突然使去了力量。购物车的轮子再次转动起来,混乱重来,收银处的抽屉哐的一声再次打开来。 萌萌费力地抓住购物车,使出全身的力气把豆丁抱在怀里,奋力向那个女人走去。终于,两个母亲怀抱着各自的孩子面对面了。 萌萌大声说道:“我是医生,孩子得了什么病?” 巨大的能量略有收敛。那女人抬起浸満泪水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萌萌,无法控制地哭出声来:“是白血病……要很多的钱……,呜呜……我不能看着她死……” 萌萌无声地看着这位绝望的母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再也没有力量来与之抗衡。她想到自己曾经经历的绝望,她的泪水突地漫上来,心痛和酸楚象是被什么人从心底里掏了出来,眼泪无声地滴在衣服上,滑下去,象一串串珍珠击打着地面。 那位母亲看到萌萌流泪,不由得嚎啕痛哭起来。 豆丁着到萌萌哭了,懂事地捧起妈妈的脸,叫着:“妈妈别哭了,妈妈别哭了!” 萌萌看到豆丁,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位母亲怀中孩子露出的苍白的小脸。那个女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孩子,嗵地一起跪下来,眼泪象雨滴一样落在孩子的小脸上。她抬起头看着萌萌:“医生,请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她象是自言自语:“孩子多可怜啊,跟着我吃了多少苦……” 萌萌靠在货柜上,慢慢地坐下来:“你这样不行,犯法的,而且也救不了孩子。” 那女人‘哇’地哭了:“那我怎么办?我不能看着他死啊……” 萌萌费力地说:“你再用这种力量,孩子就会更虚弱。” 那女人一听,跪行上前:“大姐,我是急的,我一急就天昏地暗,怎么会害到孩子?” “是。”萌萌费力地点点头,坐起身来,把豆丁放在身边的一堆纸品上。“咱们做妈妈的,经常使用这种力量,会把孩子身上的能量消耗过量,孩子就会体弱多病。” “真的吗?”那女人爬到萌萌身边,把孩子举给萌萌看:“那你说我的孩子可怎么办呐?” 萌萌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方芳。她说:“你快别再干这种傻事了。我认识一位大姐,她的孩子夭折之后,她就开始专门帮助我们这样的人。你去找她吧。” 萌萌从背包里找出一本通讯录,那里有方芳的一张名片,萌萌把名片递给女人。那女人一开始还迟疑着,但她低头看了看孩子,很快站起来,象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萌萌抱起大海,走出纸品区,她看到超市的工作人员正在清理混乱卖场。他们在谈论刚才发生的电脑病毒事件。萌萌买了一点柿子面,走到收银口,收银小姐还一个劲地向她道歉:“对不起,让您受惊了。”萌萌摇摇头,疲惫地坐上一辆的士,回家了。 两个月之后的一天傍晚,萌萌收到一张明信片,正面是西藏的神水湖,背面写了一行字:“萌萌大姐:我的孩子已经做了骨髓移植。我从此只做一个普通的母亲。谢谢。小萍” 第十一章 豆丁的魔力 吃完饭一进家,萌萌立即冲起浴室,打开浴霸,给浴桶里放上半桶澡水,再把架子上的一包塑料玩具“哗”地倒进浴桶,准备好浴巾和干净内衣,要给豆丁好好洗个澡。豆丁举着饮料和大人碰杯,头发上洒了很多果汁,干了以后硬得象喷了发胶,浑身都是甜腻腻的味道。 萌萌把水放好,用手臂伸进水里试了一下,觉得水温合适,然后就把趴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的豆丁抱进浴室。可豆丁不想洗,他已经玩累了,就快睡着了。萌萌只好一边了挠他痒痒,一边脱掉他的衣服,把他放进水里。 豆丁哭起来,萌萌故意把水面上漂着的玩具推到他身边,然后大惊小怪地叫起来:“豆丁,你快看,青蛙会动了耶,它游到你身上了!”孩子毕竟是孩子。一会儿,豆丁不哭了,专心地玩起来。萌萌发现匆忙间忘记没有拿包豆丁的小毛毯,便赶紧去拿。 等萌萌把毛毯抱进浴室,看到豆丁安静地坐在浴桶里,萌萌宽慰地想:“其实豆丁还是很听话的啊”。 萌萌用毛内把水撩到豆丁身上,却看到他正在玩一只能在水里游泳的青蛙玩具,那只玩具有四条可以旋转的塑料腿,上満发条后就会向一个方向旋转,青蛙就会在水中游动。可是发条早就被豆丁拧坏了,现在只能用手指推着漂浮在水面上的青蛙游动。豆丁先是用手推,然后是用脚推,最后干脆用嘴吹起来。 萌萌笑了:“傻孩子,青蛙可吹不动。呆会洗完妈妈给你叠只小纸,船放在水里用嘴一吹就可以走了。” 豆丁一听,马上就要纸船。萌萌承诺冼完澡就叠,一边利索地给豆丁洗完头发,又给他擦上浴液,看他在水里上下扑腾,豆丁拿来一张包装纸,就着浴桶的边缘很快叠出了一只小船,递给豆丁。 豆丁高兴了,他把小船放在浴桶里,用手推用嘴吹,人也跟着小船从这边跑到那边。萌萌坐在桶边,看着豆丁玩,觉得很开心。 突然,萌萌发现,豆丁似乎没有用手推纸船,以没有吹风,可纸船却走得很快。 萌萌故意用手把纸船挡住,纸船拐了个弯,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萌萌又故意向相反的方向推了纸船,纸船没有停,继续向那个方向走。 萌萌把纸船从水中拿起仔细看着,豆丁却生气了,也从水中站起来,伸手来抢纸船。纸船掉进水里,湿了,沉了下去。 这回豆丁真的生气了。他故意“嗵”地坐进水中。萌萌马上道歉:“对不起,豆丁,妈妈不小心。咱们洗完了,出来吧,妈妈再给你叠一只新的大船。” 豆丁一声不吭,坐在水中。接着,浴桶中的水象被什么东西搅动了,先是上下起伏,左右动荡,然后开始旋转,并逐渐在中心形成了一个旋涡。萌萌把手伸水中,感觉到一种力量正在水中运行。 是豆丁!他清亮的眼睛正在盯着水面,他的愤怒转化成的力量正在推动着水流围绕他旋转。 萌萌明白了,她的心里充满了恐惧。来不及多想,萌萌用相反的力量来抵抗着豆丁的愤怒,两种力量平衡了,旋转的水流相互融合,水面渐渐平息下来。豆丁站起来,萌萌迅速用浴巾包住他,把他抱出了浴桶。 萌萌认真地擦干豆丁身上的水珠,给他穿上干净的内衣,萌萌没说话,豆丁也出奇的安静。萌萌把豆丁抱到床上,用被子包得严严实实的。然后萌萌坐在豆丁旁边和他谈谈:“豆丁,刚才是你在心里想着搅水对不对?” 豆丁点了点头。 萌萌百思不得其解:豆丁也有魔力?一个三岁的孩子也有魔力,这个后果是多么可怕! 必须用魔力来制止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