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蜜婚日常》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农家蜜婚日常 作者:兮知 文案 ============== ☆、第1章 三月末,气温乍暖还寒,半夜时分夜风呼呼,夹杂了些许细细密密地春雨,滴滴嗒嗒的雨声钻入耳中,寒气更甚白昼,天地漆黑寂寥,独有雨声阵阵响,源河村村西阮家农户,东厢屋里这时辰却点了盏油灯,豆大的光,堪堪只笼了块巴掌大的地儿,映出昏暗的光线。 阮永氏看着怀里烧糊涂的大闺女,秀眉紧蹙堆满了愁绪和焦急,侧头对着站在床头持灯的丈夫道。“文丰这么着可不成事儿,初秀这额头烫的都能直接煎鸡蛋,烧手呢。”顿了下,轻声软语的继续说道。“和大哥说声罢,再同去找娘。” “我去。”阮文丰搁了手里的油灯。阮永氏见状,连忙喊住。“把油灯捎上,外面飘着细雨呢,小心地滑,我们娘俩就在这等着,不走动用不着油灯,再说你一会的功夫就返回,拿着油灯敞亮点。” 阮文丰点点头,拿起油灯迈着稳当当的大步往正屋走,几步路就到了地方,急促的敲响着屋门。“大哥,大哥。” 才两声屋里就有了动静,阮文善摸黑开了屋门,睡眼惺忪的望向三弟,边打着哈欠边问。“可是出甚事?”三更半夜地。 “初秀忽的高烧烫额,小孩子家家身子弱,我怕她撑不住,想寻了娘拿钱去找胡大夫。”阮文丰三言两语把话说完。 阮刘氏拿了件衣服搭在丈夫的身上,听着这话,焦急的道。“这可耽搁不得。”推了把前面的丈夫。“文善快去寻娘起来说话。” “走。”阮文善拢紧身上的外裳,随着三弟去了隔壁爹娘的屋,噼哩啪啦的拍响着屋门。“娘,初秀高烧烫额,得去寻胡大夫才行。” 这边,阮刘氏担忧着没法睡,索性点了盏油灯去了东厢。“文丰媳妇,初秀咋样?整了帕巾敷额没?”说着话呢,就走到了床边,细细的打量着。“哎哟,这烧的可不轻,脸都红的不成模样,来,咱们给她穿上衣服,她爹她大伯立马就过来。” “大嫂这么晚实在是不该忧着你们的。”阮永氏眼里含着泪水,话说的有点哆嗦。 阮刘氏帮着她给初秀穿衣服。“一家子不说两家话。” 有些事心里都知晓着,就不摆明面上来说,背后讨论父母到底不太妥当。 公公阮老头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吃,又不爱劳作,得过且过的混日子,偏偏性子又急又易怒,旁个说句实话他听了不乐意,甭管有理没理,手旁有个甚旋即就拿了起来,闹了几回事,村里人也就不乱嘀咕了,省的惹到这个煞星。婆婆阮程氏则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一颗心偏到了胳膊窝,对自个喜爱的好到没话说,旁人呀,就没这福气喽。 原来日子过的苦,吃了上顿没下顿,待大儿子阮文善长大些后,日子才慢慢有所好转。旁个村户都是父母挑大梁,到了阮家呀,就是大儿子挑梁,小小年纪父母尚在,还得他来撑着家,拉扯着下面的弟弟妹妹,二儿子阮文和随了父母无二般,三儿子阮文丰打小偏爱跟着大哥,倒是个吃苦耐劳的懂事孩子,等三弟渐大了些,能帮着分担点,阮文善才能缓口气。 日子过到现在,阮家三个儿子都成家,最小的闺女也嫁了人,生活就村里而言能算中等,这跟阮家老俩口子没啥关系,得归功在阮文善身上,因此呀,在阮家有事向来是阮文善出面,阮家老俩口子也知道自个不是个撑事的,都扔给大儿子还乐了个清闲呢。 只是孝字顶天,一大家子没分家,钱财自然是握在阮程氏手里,平素向来管的死紧,也就二儿子阮文和能要到点零花,其余两兄弟想都别想,像这等子生病吃药的事,更是跟剐她心窝子似地,没有阮文善出面,还真拿不到钱。 阮程氏被吵醒,满心的火气,听着是要钱的事儿,更是暴躁的很,可大儿子绷着张脸,人命关天这事她也不占理,就是耍泼也耍不起来,磨了又磨,才掏出三十文钱,指桑骂槐的念了两句才把钱递过去。 兄弟俩个都知晓母亲的性子,向来是能避就避,忍着忍着也就忍成了习惯,不大不小的事儿由着她,这会自然也是一样,由着她磨由着她骂,把钱拿到手转身就走,也没说什么话,一个停顿都没。阮程氏看在眼里气不过,加大了声量又说了几句,直到屋里的阮老头出声,嫌她太吵,这才收了音躺回了被窝里。动静这般大,西厢也被吵醒,阮文和夫妻俩脑袋凑着脑袋,细细的嘀咕着,漏出来的音儿没句好词。 “我随老三俩口子过去看看,你回屋里罢。”阮文善放不下心,侧头对着媳妇提了句。天黑又下着雨,他还是去搭把手的好。 阮刘氏想着刚刚满一岁的小孙孙还在床上睡着,遂点了点头,又和三弟媳阮永氏说了两句,等他们仨带着初秀走了,她才拿着油灯往正屋走,刚走到正屋屋檐下,就见自家大儿子,这大儿子性情随他父亲,也是个操心劳碌命。“没事了,回屋罢,你爹随着你三叔三婶带着初秀去胡大夫家。” “嗯。”阮业兴点着头,等母亲进了屋,他才转身回屋。 屋里阮于氏这两天也有些不太舒服,才将儿子给公公婆婆带着睡,本来就睡不踏实,外面的动静起,听了个清楚,见丈夫回屋,等他躺回被窝,含含糊糊的嘀咕了句。“明儿又得热闹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分了家多好,自家公公婆婆性子都是极好地,日子过着才舒服呢,偏偏上面俩个老的死活不愿意分,当然这里头少不了二叔二婶的撺掇,真分了家,依着二叔一家子的性情,八成得隔三差五的喝粥。 “这也是没法的事,总不能放着初秀不管。”阮业兴说完,又道。“明儿你避着点,别往上呛。”媳妇旁的都好,就是有点直,不该受的气半分都不愿意受着。 阮于氏往丈夫怀里靠了靠。“我知,这回跟咱们没啥关系,我就听着不说话。” 一盏豆大的油灯,别说照亮脚下的路,堪堪只能笼住阮文丰,初秀并非几岁的孩童,今年冬天就该满十四了,身量虽瘦小,重量还是有的,阮永氏抱不住,就撑伞拿油灯,就由丈夫抱着,阮文善摸黑在前面开路,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村头,连阮文丰都淋湿了衣裳,唯独将初秀护的严实。 胡大夫年岁颇大,白了半边头发,身子骨还算硬朗,人也显精神,最重要的是有副好心肠,真应了书里的话医者仁心。见着他们,连连吩咐着将人放炕上,又让将家里的两盏油灯都点上,加上阮家自个带的,有了三盏灯,屋里总算显敞亮些。 一通忙活后,胡大夫说道。“留个人在这里,剩下的家去罢,她这样一时半会的还是呆我这比较好。”说着,抓了副药自去旁边熬。 “我留下来罢。”都是能说人家的闺女了,便是当爹的也有不方便,阮永氏开口说着。 这点子弯绕,兄弟俩自是清楚,再者俩人都淋湿了衣裳也得回去换才成,说了几句话,就拿着油灯,共一把伞回了家。 次日清晨,阮文丰都没顾上吃早饭,就赶来了胡大夫家,大闺女依旧高烧不止,胡大夫说她这不像寻常的发热,再等上会儿,他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实则心里隐隐有点猜测,只是很惊讶,这年岁不应该得天花啊。 下午高热不止的阮初秀周身出现红色丘疹,证实了胡大夫心里的猜测,好在他上午就改了药方,倒也算是及时,正好阮文丰夫妻俩都在,就将这事告诉了他们,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天花会传染且存活机率不大,胡大夫不怕是他小时候曾得过天花。 阮文丰夫妻俩听着胡大夫的话,直接被砸晕了。本来大闺女生病,娘就万般不喜,整个上午都在阴阳怪气,倘若知道得的是天花,后果不堪设想,就算让大哥出面只怕也镇不住,天花是会传染的,不是一日两日能好,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呐。 怎么办!夫妻俩面面相觑。 “胡大夫是不是搞错了?初秀都这般年岁,应该不会得天花罢?”阮永氏身子止不住的发颤,声音哽咽的不成模样。怎么就得了天花呢。 “她底子不行,太瘦弱,又是春季,最是容易生病。”阮家的情况,胡大夫也清楚点,话说的适可而止。这孩子只怕会撑不住。 阮永氏捂着嘴哭的泣不成声。难道就这样放任着不管?这可是她的头个孩子!虽然是个姑娘,不得公公婆婆的喜爱,可他们夫妻俩却很是疼着,尤其是后面连生了俩个儿子,总觉的是大闺女招来的弟弟。 “我回去和大哥说说,总得尽力才是。”想着闺女的乖巧懂事,阮文丰眼睛就泛酸,一颗心揪成团,闷疼闷疼。 ☆、第2章 阮文丰夫妻俩回村西的阮家说事,劳烦胡大夫先照应着大闺女则个。胡大夫自然是应了这事,让他们放心的家去,他会将小姑娘顾妥当。 这会是下午,正是在地里忙农活的时候,大闺女得天花,不是个小事情,不管怎么说,也得给全家支个声儿,便是想藏着掖着也是瞒不住。阮文丰夫妻俩边走边细细商量,怎么做才能护住自家闺女,明知不成也要尽全力才行。 “去地里罢,你先和大哥通个气,我去把其余人都喊回家,初秀这边不能耽搁,天花可是个要命的病。”短短的时间内,阮永氏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倘若这回能护住大闺女,就算往后三五年里,婆婆横挑鼻子竖挑眼,日日磨难着她,她也甘心受着,只要能给大闺女尽到心,能不能在天花手里活下来,就得看老天开不开眼,这事她也无能为力。 将将未时,阮家大小老少都聚到了堂屋里,挤挤挨挨近二十口人,有位的长辈坐着没位小辈就站着。 “大白天不干活,有个甚紧事要事比庄稼地还着急?这会可正是忙耕种的时候,放眼整个源河村,哪家哪户不是大小齐上天没亮透就下了地。”阮程氏掀着眼皮子埋怨,都不用猜,她就知道,定是老三家的闺女出了事,且还是要花钱的大事,不然,用得着把全家都拢一块?昨儿晚上都给了三十文,个赔钱货倒是当块宝待着,反正再要钱,她是没有了。 阮老头吧哒吧哒的抽了口旱烟,不用干活正合他意,心里头舒坦,说话时语气就显温和。“老大家里出甚事了?”懒洋洋的口吻,歪歪斜斜的靠着墙,又抽了口旱烟。 阮文善路上听着三弟的话,挺为难的,心知想要保住初秀,只怕是妄想,天花啊,不说它会传染,就算全力医治,存活的机率也不大,钱花出去就是个水响都听不着,娘那边肯定是不同意。 “爹娘,三弟家的初秀昨儿半夜忽地高热不止,送到了村头胡大夫家,今个下午……”阮文善顿了下,看了眼三弟夫妻俩,到底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胡大夫说,初秀得的是天花。” 阮程氏顿时就像见到鬼似地尖叫了起来。“什么!得的是天花?老大你是怎么想的?都得天花了这是老天想收走她的命,你还想着救不成?这是想把全家的命都搭上是不是?” “娘,不是的,我不会把初秀带回家,就呆在胡大夫家里医治,我去照顾。”阮永氏急急的出声。 “你去照顾?说的轻巧,你也得了天花怎么办?要是这样,还不如将你给休了,把丧门星一块带走,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跟我们阮家无关,别想着把整个阮家都拉下水。”阮程氏说话半点都不客气。都得了天花还想着让她出钱医治,脑子里进水了罢,个赔钱货真当自个是地主家的姑娘,便是地主家的姑娘,不是正儿百经的嫡枝,出了这档子事也一样挪的远远,任其死活。 阮文丰知道娘会反对,只是没有想到反应会这么大,他心里有气,这回是真忍不住,硬邦邦的道。“爹娘,初秀要治,我也不会休妻,不说她平日里的作为,单一条,她替阮家生了一女两子,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休她。” “你这个不孝子,是存心想气死我罢?”阮程氏怒极,一张老脸都显几分扭曲。平素不声不语的老三,这会子倒是硬气了。“今天我把话摆在这里,要钱没有,要救初秀你们自己想法子,阮家的人都不准凑过去,天花可不是闹着玩的,自个想死的就别进阮家的门,连累了大伙。” “娘是铁了心不救初秀?不管她的死活?”阮文丰低沉沉的问了句。 阮程氏冷笑的扫了眼屋里。“老三你也别怪我心狠,你问问屋里其余人,他们愿不愿搭上自己的命救初秀,老三媳妇没得过天花罢?她去照顾初秀,这病是一两天三五天能成的?日日处着再强壮也得染上天花,一个病人变两个,老三你该怎么办?把你自己再搭进去?别说你们能撑住,天花是什么病,都不是傻子,心里清楚的紧。” 屋里寂静的透了几分阴森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半响,阮文丰干涩着嗓子说话。“既然这样,就分家罢,我们分出去,田地可以不要,给点钱财和日常用品就行,我们这家子是活是死都跟阮家无关,能活下来是命,活不下来也是命。”养了十几年的大闺女,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分家!老二阮文和夫妻俩不着痕迹的对视着,如果同意了老三分家,老大一家子八成得顺势把家给分了,那剩下他们这一家要怎么办?不行,绝对不能让老三分出去。整个阮家就靠着老大和老三家撑着,分了家,日子要怎么过? 孙辈阮业兴的妻子阮于氏,眼睛倏地的发亮,死死的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总算等来了一个分家的好时机,只要三叔家分出去,开了个头后面的就好说话,只要分了家,钱财肯定得握在婆婆手里,就算要养着爷爷奶奶,也只是多两双碗筷的事,没有二叔一家搅和,好好经营着,日子就舒服了。 阮刘氏悄悄地在背后轻扯了把丈夫的衣裳。趁着这事把家分了多好,分了家,回头她再给老三家送点救急的钱财吃食去,她这大嫂也就只能做到这份上,再多的是不成了,她惜命的很,万一真染上了怎么办? “爹娘,三弟夫妻俩舍不得初秀,也是人之常情,怕家里人被染上天花,这个也可以理解,左右都不行,我觉的三弟的法子可以。”阮文善实话实说,又道。“一家人也别说什么,要分家就分公平点,田地钱财家畜样样来,初秀会如何不好说,总归后面日子还得往下过。” “爹娘还在呢,怎么可以分家。”阮文和淡定不了,真分了家累死累活的就是他了,他可没爹好命,有大哥这么个能干的孝子,他的大儿子虽说有十五,就不是个干活的料,就喜欢钻营些便宜事,挣点轻省钱混活自个。 阮文和的媳妇阮张氏似笑非笑的看着阮文丰夫妻俩。“三弟我怎么觉的,给初秀治病是借口,实则是想打着分家的主意?”这话说的着实恶毒恶心。 阮于氏听着都冒火,脾气涌上来。“二婶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似地?别觉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就想着旁人也是这模样。” “文和媳妇这话可说过头了。”阮刘氏柔柔和和的念了句,又道。“分家也是没法的事,娘不想咱们都染上天花,三弟夫妻俩又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初秀病死,眼下分家是最折中的法子。” “大嫂话说的再漂亮,也掩不住你的心思,不就是想着分了家,自个好过日子。”阮张氏见婆婆沉默不语,决定加把火,刺激刺激她。“平日要干点什么都得从娘手里拿钱,觉的很受气是不是?分了家自个当家作主,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别拿三弟俩口子说事。” 对啊!把老三一家子分出去,剩下的老大和老二只怕也会分开,往后就变成了他们老俩口跟着老大过日子,当家作主的就是老大俩口子。阮程氏想到钱袋子得握在大儿媳手里,今后她和大儿媳的位置对换,想想往昔她手里捏着钱在家里说一不二的作派,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晚年还得听大儿媳的?这么一想,阮程氏心里涌出的那点子心软,瞬间消失的干净,和三儿子比起来肯定是她自个更重要。 “我们俩个老的还没有死呢,就说分家,你们一个个都安得什么心?我不同意!”阮程氏说的强硬,就怕影响到自己的地位,又连连道。“至于初秀直接扔山里去,是死是活看她的命罢,活了就捡回来,死了就地埋了,你们俩口子也还年轻,回头再要个孩子。” 阮文丰满目震惊的望向母亲,无法置信这真的是他的母亲?“娘,我是你的亲生儿子罢?今天倘若是二哥家或大哥家的孩子出了事?你还会这么说?” 阮程氏恼羞成怒的吼着。“怎么着?我今天把话就搁这里,要么把初秀扔山里去,分家想都别想!要麽,我现在就撞死在家门口,让村里人都看清楚,你这不孝子是怎么逼死我的,我死后,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也管不着,说罢,你选哪条。”大力的拍着桌子起了身,欲要走向家门口的架势,凶狠狠的看着三儿子,这哪是母子分明就是对仇敌般。 “爹,你看这事?”阮文善看向父亲,希望他出来说句话,只要能镇住母亲就行。 老阮头一杆子旱烟抽的昏昏欲睡,见大儿子问他要话,就扔了句。“随你们,我无所谓。”反正分家也是跟着老大,老大这孩子好,不会少了他的吃穿,爱闹就闹他才懒得管这些琐碎事。 阮永氏绝望了。她其实想要大哥大嫂出面把话说清楚,他们单分出去,剩下的俩家还是一样过,自然也就没什么事。可想归想,却是不能说,也不能怨大哥大嫂,摸着良心说话,换成是她,她也不乐意。可怎么办,难道就真的将初秀扔山里不管她的死活?恨呐! ☆、第3章 阮刘氏右手握着木匣子,左手无意识的来回抚着,她垂眼失神的望着地面,半响,才缓缓的道了句。“文善,我想送百文钱给三弟,你看好不好?”声音特别轻,近乎呢喃。 屋里静悄悄地,阮文善虽在思索着事情,却也听进了耳朵。“可以,去罢。”语气里透着掩不住的疲惫和倦意。 脑海里回荡着三弟斥问母亲的话:娘,我是你的亲生儿子罢?今天倘若是二哥家或大哥家的孩子出了事?你还会这么说? 他忍不住想,如果今天是自家的孩子出了事,是不是也眼睁睁的看着孩子病死? 整个阮家,看着人口多,实则全靠他和三弟俩家撑着,三弟的二儿子才九岁,就跟着大人早出晚归,全当自己是个成人劳力,自家的俩个儿子也是打小就跟着劳作,要说吃苦干活,整个源河村只怕没哪户如他们两家的男子,累死累活到头来连自个孩子生个病,也得扔进山里任其死活。 活了半辈子,阮文善头一回感觉到累,他对不起三弟,如果是自家的孩子出事,他定会尽全力护着,可轮着三弟,他就有了顾忌,到底是先想了自家才考虑到三弟,初秀在山里能活下还好,若是没能活下来,他后半辈子是难心安了。 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呐!母亲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狠心! 阮刘氏数足百文钱,用手帕细细的包裹住,这点私房是她和儿媳平日里一文一文偷偷摸摸攒着的,就怕出现个甚急事。“文善,我过去了。”知道丈夫心情不好,她看着也难受。可这事怪谁呢?当娘的为了自己自私到这份上,也是罕见的,真真是心寒。 东厢阮文丰的二儿子,九岁的阮业成忽地说了句。“爹娘,把我卖了罢,换钱给姐姐治病。” 他整日跟着大人们进进出出的在田里干活,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干的活多吃的自然也多,很多时候就容易饿肚子,姐姐知道后,总会偷偷摸摸的藏些吃食,下午或晚间送给他吃。他不想吃,想让姐姐吃,姐姐就生气,说他不吃就把食物扔地上,她真的扔到了地上,还踩了两脚,一双眼睛含着泪红通通的带着倔强看着他,后来姐姐再送吃的给他,他就吃了个干净。 “业成说什么胡话呢。”阮刘氏听到这话,三步并两步走了进来,看着脸色灰败失魂落魄的三弟夫妻俩,心里不落忍,坐到了三弟媳身旁,将百文钱放到了她手里。“这点钱你们拿着,听我说,别绝望,这事还是有余地的。” 阮永氏僵硬着扭着身子,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大嫂,没有说话,眼睛亮的有点吓人。 第2节 “我是这么想的,让文善他们哥俩先进山找个好点的山洞,咱们跟过去好好的拾掇拾掇,然后呢,再把初秀移过去,胡大夫出过天花,不会有什么事,就劳烦他,将药送到山里给初秀喝,顺便将饭菜提过去。等初秀的病情稳了,你再时常进山看看。”阮刘氏细细的说着自己的想法,一则是为了三弟夫妻俩,也怜惜初秀,更重要的还是心疼自家汉子。 见三弟媳有了点精神,阮永氏又添了句。“这事得悄悄的来,不能让娘知道。” “我知道,大嫂多亏了有你,谢谢你。”阮永氏感激的都想跪地磕头。 “咱们是妯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把眼泪擦干,后面日子还长着呢,这坎呀,挺过去了就没什么。”阮刘氏掏出帕子替她擦着眼泪,心有戚戚的叹了句。“都是福祸相兮,初秀这坎过去,后头就大福大贵了。” 阮永氏握紧手里的百文钱,声音嘶哑的说着。“我不求她大福大贵,只愿她能平平安安。” “会的,初秀是个好孩子。”阮刘氏安抚着,目光落到了阮业成身上。“业成啊,你姐向来疼着紧着你,你可不能再说刚刚那样的胡话,她知道了该有多伤心,你要好好的,将来呀,给你姐姐撑腰长脸儿。” 阮业成木着张脸,不言也不语,一双眼睛却似燃烧着两团火苗般,隔着距离呢,仿佛都能感觉到那股子灼意。 有了主意,阮文丰夫妻俩振作精神,待大嫂走后,又细细的说了会话,才去了村头胡大夫家,坐在床边默默的看了会大闺女,然后夫妻俩直接对着胡大夫跪地,语言苍白透着惨淡,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胡大夫本就生性纯善,也知他们夫妻俩不易,更何况还是条活生生的命呐!反正他也到了这年岁,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倒也不会生什么闲言碎语,便接了这事儿,承诺愿意日日进山送药送吃食略略照料番初秀。 阮文丰夫妻俩自然也攒了点点私房,却是不多,加上大嫂给的,都不到三百文,不知够不够数,先一股脑的给了胡大夫,阮永氏更是将自己的嫁妆,一只银镯子拿了出来,万般感谢胡大夫的伸手,若初秀能挺住这坎,就让她认胡大夫当干爷爷,好好孝顺着。 结干亲这事胡大夫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接了钱和银镯子,让夫妻俩赶紧起身。阮永氏又看了眼大闺女,夫妻俩这才离开。 阮刘氏回屋后,就将刚才在东厢说的事和丈夫细细说着。待阮文丰夫妻俩回阮家时,阮文善立即拉着三弟去了周边的山里,阮刘氏和阮永氏这俩妯娌悄悄的收拾起衣物被褥来。 这夜月光不错,借着这点子光线,半夜里不睡觉,俩家人悄无声息的将东西送进了山里,白日里找着山洞后,阮文善兄弟俩粗略的扫清了回,这会点了油灯,一伙人手脚利落的就将山洞拾掇出了个整洁模样,还在山洞口搭了个篱笆。 次日吃完早饭,阮文丰夫妻俩和家里说了声,去胡大夫家把初秀接出来送到山里去。回来时,就见阮程氏特特坐在屋檐下,往厨房里指了指。“烧了热水,你们俩个去好好的洗洗,业成他娘这两身衣裳你别偷懒,得给仔细搓几回,在太阳底下多晒几天。” “知道了。”阮永氏面无表情的应着。 阮永氏每天都想着法子偷偷摸摸的在家里煮些粥食送胡大夫家,让他带到山里给大闺女吃,从胡大夫嘴里了解到大闺女的病情,知道有所好转后,昨天上午已经清醒,她忍不住了,清早天未亮,就起了床,就着一点点天光一路摸进了山里。 到大闺女住的山洞时,天光蒙蒙亮,就是晨雾大露水重,阮永氏下半身都是湿的,裤角能捏出水来,着实冷啊,她也没顾上,进了山洞里,凑到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大闺女,哆嗦着右手,伸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脸,泪流满面咬着唇没有发出声,就怕吵醒了闺女。 “娘。”阮初秀睁开眼睛,软软的喊了声,眼里带着笑。 一声娘,让阮永氏嚎啕大哭起来。 阮初秀伸手握住她的手,眼角有些湿润,既酸又泛甜。她其实不是真正的阮初秀,真正的阮初秀已经死了,她醒来后,就有了阮初秀全部的记忆,或许是俩人同姓同名的原因?后来胡大夫进山给她送药,见她醒了,不用问,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个遍。 话里话外告诉着她,并非她娘爹狠心将病重的她扔山里,实在是没有办法。 到山里见了趟女儿,还和她说了会子话,阮永氏的心情总算明朗了些,也显了几分精神,割蒌猪草回到阮家时,阮家众人才陆陆续续的醒来。 “业成他娘今个起的可真早啊,这进山割猪草,怎地还两眼红通通。”阮张氏边捡着身上的落发边笑嘻嘻的搭着腔。 村里人都知道,阮家老三的大闺女得了天花被送山里养着,胡大夫因小时候得过天花,就每天进山送药,阮老三家的每天送吃食来,烦着胡大夫一并送进山,村里道了不少好话,都说阮家厚道,对丫头片子也看重。阮程氏听到这话时,已经成了局面,倒也没说什么,睁只眼闭只眼,反正没有花她的钱,就两把米的事,也不算什么。 阮永氏高兴着,懒得搭理二嫂,连个眼神都没给,放下猪草就进了东厢屋里。 阮文丰本来也想跟着去,阮永氏没同意,白天得在地里劳作,这觉就得睡踏实,短了觉,干活时就得受罪,她心疼丈夫不愿意他去。 “我去时,初秀醒了,跟我说了好一会话,让咱们别担心,说她在山里好着呢。”说起大闺女,阮永氏嘴角上扬却拿了帕子抹泪。 阮文丰搓了搓手,连连点头。“醒了就好啊,这坎算是挺过去了。”说罢,又重重的松了口气。 “老天开眼呢。”阮永氏抱着丈夫,喜极而泣。 ☆、第4章 虽说是山洞,看的出被精心拾掇了番,洞口有篱笆门,洞内隔了道木门,木门陈旧略见腐朽,透着岁月斑驳感,用来挡风,山壁掏出个碗口大的凹,里头搁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堪堪只笼住了床头,床上的被褥尤为厚实,不知铺了几层,非常的温暖软和,阮初秀躺在里头觉的很舒服。 睡的多了,这会不困,就想这样懒懒的躺在被窝里,耳边能听见风声,此起彼伏的鸟叫声,还有偶尔的兽吼,鼻间萦绕着山林的气息,沁人心脾,有种莫名的惬意感。漫不经心的捋着原主的记忆,记忆并不复杂,小会的功夫就已经捋顺,同时也有些淡淡的倦意,打了个哈欠准备再睡会。 这时,灵敏的听见了篱笆门的动静,还有脚步声,有人往里面走来,阮初秀侧头,视线里出现个黑黑瘦瘦的小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张嘴就喊了人。“二弟。”喔,是阮丰文的二儿子阮业成。“你怎么来了?”真正的阮初秀最是疼这个弟弟,宁愿自己饿着也要让弟弟吃饱,弟弟不愿意接受就将食物扔地上再踩两脚,那股子倔强劲,啧啧,没法形容。 阮业成没说话,走到了床头,弯着腰低垂着眼,仔细的打量着大姐,目光专注又认真。 阮初秀伸手抚了抚他的耳朵,本来想抚发顶,手短够不着。“我没事,再过几天就生龙活虎。” “很疼罢?”阮业成干涩的问。 “不知道。”阮初秀实话实说,抿嘴露出个笑。“那会发着烧,什么都不晓得呢,醒来时觉的不怎么疼,也不难受。” 阮业成沉默着又没有声音,黑漆漆的眼眸,静静的望着大姐。 阮初秀叹气。“真的不疼。”小小年纪,目光就如雾霭沉沉,透着种说不出的哀伤,压在心头都有些喘不过气。“我经了这劫难,往后就福气满满,这是好事呢。” “明天再来看大姐。” 阮初秀目送着他离开,心口沉甸甸的,这孩子心智过于成熟啊。 小一会的功夫,就见胡大夫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边从食盒里端出药和青菜粥,边温温吞吞的说着话。“今天感觉怎么样?我进山时遇见了业成,小孩儿边走边抹着眼泪,见到我问了好,又飞快的跑开,模样怪可怜。”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初秀,看着平平静静,眼眶没有红,不像是哭过的,也好,其实呀,病人养病时,情绪乐观点比较好,哭哭啼啼哀哀愁愁的影响病情。 “你这病,最难的已经挨过去了,慢慢养着就成,没什么大碍,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胡大夫和气的问着。事情憋在心里就容易变成病,说出来了就通透了。“等病好了还回阮家去?” 阮初秀一口气喝完温热的药,苦的整张脸皱成一团,连忙拿起一个蜜枣子压压嘴,才含糊的回答道。“我不想回阮家。”住在山里也挺好。 “你一个姑娘家住在山里不安全。”胡大夫也觉的她不回阮家是好的,可住在山里却不妥当,他心里有个想法,就是不太好说,虽阮文丰夫妻说过结干亲这事,也仅仅只是口头,他这会就插手阮家事,要是被阮程氏知道,依她的性情,还不知道得说成什么样。 “无论如何都比在阮家好,至少我能吃饱。”阮初秀打定了主意,是不会回阮家。“反正,我奶奶当着全家人的面都说过,要麽将我扔山里,要麽她就在家门口撞死,我是被阮家丢弃的,我还回去干什么?”继续被压榨?想的美!她可不是原来的阮初秀,她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灵魂,有的是法子养活自己,不说能让日子过的多好,怎么着也能吃饱穿暖。 这孩子心里头门儿清。胡大夫迟疑了下,到底是心善不落忍。“初秀既然你决定不回阮家,我有个事跟你说说,你听着,自个琢磨琢磨。” “胡爷爷你说。”这是要给她支招儿?阮初秀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你住在山里,时常能听见兽吼,山洞里却是平平静静的,原因啊,山洞周边撒了不少大猫的粪便,是我托阿阳从深山里寻过来的。这阿阳啊,也住在山里头,住了好几年,一个人,年岁呢比你大些,今年二十有二,高高壮壮的身量,就是脸上有道大疤,从额头斜斜的划过鼻梁至左脸,还是我给他医治的,当时伤的深,现在这疤痕啊看着还挺骇人,他呢,是个练家子,靠着打猎为生,还会点木匠手艺,搭个屋堆砌个灶台什么的也都会。” 落了音,胡大夫温和的看了眼初秀,其余的话却是没有说出口。一个姑娘家,住在山里不是说山里的危险,而是自来于山外的人,这几天平平安安的,也是因着怕被传染天花,这病治好后,她还留在山里住,日子可就难过了。 “胡爷爷我能见见他麽?”思索了会,阮初秀细细的问了句。 胡大夫眯着眼睛笑,显然挺高兴地。“可以,明儿我跟他说,上回我叮嘱他白日里没事多来这边看看,也怕你出个甚事,旁边没人没个照应。” “我没见过他。”阮初秀的耳力还算不错,别说见连个动静都没听到过。 “你一个姑娘家,他靠那么近干什么。”胡大夫笑吟吟的调侃了句。 阮初秀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端起青菜粥慢悠悠的喝着。心想,听着胡爷爷的话这阿阳倒是不错。 天色渐晚,胡大夫没有久呆,浅说了几句家常,拎着食盒施然然的离开。 次日天蒙蒙亮,迷迷糊糊间阮初秀感应到了什么般,睁开眼睛,望见一双满目慈爱的眼眸。“娘,你别进山来,我恢复的挺好。”早早的进山,身上全是露水雾气,湿润润的,身子不好就容易感冒。 “我没事,昨儿下午我回了趟娘家,你姥姥啊知道你生病,让我捎了些鸡蛋回来,我没让家里知道,给你带过来了,你自个煮着吃。”阮永氏特意将篮子拎到了床前,喜滋滋的道。“足有十个鸡蛋呢,你一天吃两个,我还从娘家给你拿了个罐子来,一会我堆个小灶,捡些树枝搁山洞口,这会露水重,有点湿不好烧,等太阳出来,晒会儿就好生火了。” 阮初秀听着温柔的碎碎念,只觉鼻子有些微微的酸意。“娘。” “嗳。是爹娘没本事,你生了病还得住在山里,好在初秀福气足,便是天花也能挺过来。”阮永氏小心翼翼的将篮子搁到床尾下面。“鸡蛋我给放床下面,你仔细点,别磕着碰着,我去给你堆个小灶再捡捆柴木。” 阮初秀重重的应了个鼻音。虽然她不是真正的阮初秀,可她会好好的孝顺父母爱护兄弟。 阮永氏干活特别利落,没多久就拾掇出个小灶,又捡了捆柴木摊在洞口,忙完这两桩琐碎,天亮的差不多,她拍着手往里走。“初秀你再睡会,我这就下山。” “娘,明儿别早早的过来,你多睡会,我在这里挺好的。”阮初秀双手握住她粗糙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有些心疼。 “好。听你的,你好好养着,记得每天吃两个鸡蛋。”阮永氏又叮嘱了几句,才匆匆忙忙的离开。 胡大夫拎着食盒进山洞时,身后跟了个高大健壮的汉子,不太大的山洞,有了他的存在,顿时变的狭窄逼仄。 “初秀这是你阿阳哥,姓曲。”胡大夫没做过保媒拉纤这事,压根就不懂怎么牵线搭桥,索性直接开门见山的介绍着,又道。“先把药喝了。” “阿阳哥好,我叫初秀。”因昨儿胡爷爷说过,上午会让人过来,阮初秀今个觉的身子利落点,就起了床,把自个粗粗的捯饬了下,又把床收拾好,闲着没事还在周边逛了会。 小姑娘看着瘦瘦小小,肤色略黑,巴掌大的脸,也就双眼睛比较出采,态度落落大方,曲阳对阮初秀的初次印象还是比较好的,和想像中的很不同。 虽刻意收敛,可还是感觉到压迫,气场不是一般强,薄薄的衣裳隐约能看出胳膊的肌肉形状,脸上的伤乍眼瞧着确实很吓人,再细细打量眼,五官长的很不错,不算英俊,却是很有男人味,刚强硬朗。这男人真不错!阮初秀暗暗点头,心里头挺欢喜。 胡大夫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两人,眯着眼睛直笑,有戏有戏,阿阳这孩子是个顶好的孩子,就是被脸上的伤给耽搁着,再者经常在山里打猎,难免沾惹了些煞气,瞅着不太像个好人,实则他心地不错,除了不爱说话,性情沉稳是个有担当的。初秀这孩子也可怜,要是俩人能成事,阿阳有了媳妇,初秀有人照顾着,皆大欢喜啊。 阮初秀喝完药吃完粥,过了会,胡大夫和曲阳就走了。这中间都是初秀和胡大夫在说话,曲阳听的认真,愣是一个字都没有说,不是一般的沉默寡言呐,如果真要搭伙过日子,啧啧啧,还挺有考验的。 ☆、第5章 四月初的阳光还挺舒适,阮初秀懒洋洋的靠着山壁,身上被晒的暖呼呼地,都不愿意动弹,小灶里的柴木已熄,罐子里的鸡蛋煮熟等着她去吃,可就是不想起身,就这样晒出个天荒地老来也是极好地,真是太舒服啦! 昏昏欲睡的阮初秀后知后觉的感觉到阳光被挡住,她睁开眼睛看去,逆着光只觉视线里的曲阳特别的高大,正低着头看她,俩人视线对上,沉默了会,她先举白旗,慢吞吞的起身,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阿阳哥你来啦。” “嗯。”曲阳点点头往山洞里走。 阮初秀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拎着只小陶罐,心跳莫名的就加快了些,忍不住的想着,不会是给她送吃的来了罢? “给你。”曲阳转身,将手里的小陶罐递了出去。 真给她的!阮初秀满眼震惊,愣了会,才讷讷的接过小陶罐,揭盖时一股子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是炖鸡!哇噻,吃了好几天的青菜粥,嘴里都淡的没了味觉,猛地闻着肉香,顿时就口水泛滥。“这,这个阿阳哥谢谢谢你啊。”这算是面瘫暖男麽?她隐隐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少女心正在缓缓觉醒。 曲阳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着她趁热赶紧吃,扫了眼四周,目光落在几个石块堆出来的简陋小灶上,走过去,蹲身看了眼罐子,伸手将煮熟的鸡蛋拿了出来,放到了旁边罐盖里,一声不吭的出了山洞。 阮初秀正端着小陶罐喝汤呢,见人离开,忙追了出去。“阿阳哥。”这就走了? “捡石头。”似是看清了她眼中的疑惑,曲阳回了句。 捡石头干什么?阮初秀想问,可人已经走远了,长的高就是好,迈个几步就没了身影,嘀咕着端着小陶罐进了山洞,坐在床边继续喝汤,里头搁了个木勺子,看着像是刚刚做出来似地,很新很新,还透着淡淡的木香味,勺子的凹挺深,正好合适喝汤舀鸡肉。 细心体贴,罕见的好男人啊,就这么被她捡着了?阮初秀边吃着鸡肉边暗暗想着,有点儿像做梦,感觉很不真实。 没多久,曲阳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两块大石头,把阮永氏堆的小灶推远了些,埋着头认真的忙碌着,等着阮初秀吃饱喝足后,小灶也堆砌好了,和阮永氏堆的完全天差地远呐,一看就是精品档次。 “谢谢你,喝杯水罢。”阮初秀特意将杯子洗了又洗,没办法,这里就一只杯一壶水,每次胡爷爷来送药送饭,顺便还会给她提壶水。 曲阳看了眼脏兮兮的双手,深邃的眼眸静静的看着她。 阮初秀竟然秒懂了他眼里的意思,犹豫了下,站到了床上,举着杯子喂他喝了杯水。长的矮真的不好,幸亏这小身板年岁不大,可以再多多的努力努力,应该还能再长长,怎么着也得够着男人的肩膀才行呐,要不然还挺不方便的不是麽…… “还喝麽?”阮初秀眨巴眨巴眼睛问着。 曲阳略略颔首。阮初秀又给他喂了杯水。接着就是沉默,气氛有点儿微妙透着古怪。 过了会,阮初秀大着胆子出声。“阿阳哥,是同意胡爷爷的想法麽?”言语比较委婉含蓄,姑娘家的矜持不能丢啊。 “你呢?”曲阳问。他的嗓音和他的人无二般,低低沉沉,特别的厚重,夹着些许的沙哑,特别的好听,还挺性1感。 阮初秀的耳朵略略发烫,她是个声控啊!“我,我的情况阿阳哥都知道麽?”低着头,羞羞答答的问,实则笑的都见牙不见眼了。这男人真是她的菜啊,太合她的口胃了。 “知道。”曲阳笃定的答,又添了句。“没事。” 是安抚她?阮初秀一颗少女心开始荡漾了,把头垂的更低,可不能让他看见自己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稳住荡漾的情绪,才细声细气的说话,说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回阮家,原因你也是知道的,胡爷爷说我一个姑娘家住在山里不安全,我觉的你挺好,我是愿意的,咱们试着搭伙过日子罢,我会努力的,把家里拾掇的整齐,我还想努力挣钱,好好孝顺爹娘爱护底下的两个兄弟,如果你,你觉的可以……” “可以。”曲阳毫不犹豫的应着。觉的这小姑娘心肠好,胡爷爷说的没错。 第3节 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阮初秀抬头震惊的看着他,表情有点傻,目瞪口呆的模样。 曲阳眼里飞快的闪过丝笑意。“我走了。”拎起空荡荡的小陶罐。 “阿阳哥再见。”阮初秀送到了山洞口,一点都没有掩饰她的欢喜,笑的眉眼弯弯,一双杏仁眼炯炯有神,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曲阳回头看了眼,觉的这小姑娘其实也不丑,挺好看的,养白点应该更好看,声音也好听脆脆的,笑容像阳光般灿烂,还挺甜。初时听胡爷爷说起,想着小姑娘也可怜,能帮把就帮把,反正也没人愿意嫁给他,现在看来,这媳妇小了点,感觉还是挺不错的,最重要的是不怕他,上午见面时他就注意到,这小姑娘不怕他。 等人走远后,阮初秀才返回山洞内,高兴的在小小的山洞里直蹦直跳,时儿捂着脸时儿笑的傻痴,兴奋的没法用语言来形容,又扑倒在床上来回滚动着,太高兴了。天上掉了个好男人给她啊!这穿越别的不说,光这一条,便是吃再多的苦她也满足。 胡大夫拎着食盒进山洞,见她精神面貌和上午大不同,容光焕发的显然有好事。“遇着什么事这么高兴?”高兴是好事,对病情有好处。 “刚刚阿阳哥过来了趟,送了鸡汤给我,满满的一小陶罐我都给喝光了,现在肚子还饱着呢,还给我搭了个小灶。”阮初秀笑嘻嘻的指了指。 “心里头欢喜罢?”胡大夫眯着眼睛笑,打趣着道。 阮初秀这会一点都不矜持,乐滋滋的直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胡爷爷你真好。”如果是在阮家,就阮程氏的性情,还不知道会给她指门什么亲事呢。对了,等娘来时,得跟她说说,虽说离了阮家,可这成亲是大事,阮家那边还是得出面才成。 “你俩啊,都是命苦的孩子,凑一块了就好好过日子,我瞅着啊,你俩都是顶好地,这日子过的准不差。”胡大夫满眼慈爱的叮嘱。 阮初秀小鸡琢米般的点头。“胡爷爷我知道的,等往后啊,你要愿意就搬来和我们一块住,我们给你养老孝敬你。” 胡大夫乐呵呵的笑着,没有说话。“快把药喝了,一会得凉了。” 下午曲阳过来,手里拎着个油纸包,阮初秀细致的打开,里头放着六块糕点,萦绕着浓郁的香味,她是不知道是什么香,反正闻着看着都觉的这味道应该是好吃地。“阿阳哥你下山了?”拿了块尝了口,果真好吃,甜而不腻,放在嘴里抿会就化成了水。 曲阳略略颔首。 阮初秀吃完一块,拿了块递到他嘴边,眉开眼笑的看着他。“阿阳哥也吃块,好吃。” 曲阳沉默了下才张嘴咬住糕点。 “中午胡爷爷来给我送药送饭,我跟他说了上午的事。”阮初秀碎碎念的说叨着。“阿阳哥,往后咱们把胡爷爷接家里来住行不行?” “可以。” 阮初秀继续说,边吃边说。“再过个两三天,我就可以不用吃药,待我娘来山上时,我跟她说说咱俩的事。” “别住这里。” “不住这里住哪里?我不想回家住,回去了就出不来啦。”阮初秀有点口渴,倒了杯水。 “住我那边。” 哎哟!阮初秀脸红了红。“暂时不行罢,得把事张罗了才能住过去。”说着,想起什么似的,又道。“阿阳哥你别给什么物件钱财之类的,我奶奶可是当着全家的面说过,要麽将生病的我扔山里要麽她就撞死在家门口,我是被阮家丢弃的,只要跟我爹娘说声就行,他们同意了就行,我爷我奶无所谓。” “我去跟你爹娘说。” “我娘会上山的,我先和她通个气,说好个日子和时辰让爹娘一同进山,到时你再过来罢。”阮初秀有点儿紧张,骨子里少了矜持,一个没注意就露馅了,哪个姑娘家能像她这样,说起自个的婚事张嘴闭嘴的没个羞样。 却见曲阳仿佛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般,点着头答。“好。” “你会不会觉的我有点不知羞耻?”忍了忍,没忍住,阮初秀问出了声。 曲阳愣了下,见她紧张的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稍有缓和,露出些许温和的意味来。“没有,你很好。”顿了下,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他是真觉的这小姑娘不错,挺有主见,不是一昧的愚孝,好与不好都门儿清,也不顾及个甚,挺对他的心,且相处时不显扭捏,态度落落大方,他也觉的轻松。 “我也会努力当个好妻子的。”阮初秀一感动,就大着胆子握住了男人的手,这露骨的话说的别提有多认真,神态透着窘迫,眉宇间却是坚定,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分明还挺稚嫩,就是个小孩儿,曲阳被她这么握着手承诺着,一颗心忽地就颤了下,热热烫烫。“行啊。” 人都走了,阮初秀还沉浸在男人的笑容里没法回神。这男人笑起来,真是太迷人了!哎哟,她的一颗少女心都要爆炸了,受不了呀受不了呀,她往后就要和这个男人生活一辈子?过不了多久这就是她的男人了,想想就荡漾的不行不行,俩个字幸福! ☆、第6章 阮初秀有点迫不急待,满眼都是粉红的心心,理智果断的掉线了,傍晚胡大夫过来时,她没羞没臊的说道。“胡爷爷,你下山后去趟阮家好不好?跟我娘说声,明儿上午过来趟,我想把我和阿阳哥的事跟她通个气,胡爷爷你觉的呢?” 胡大夫乐呵呵的直点头。“行,这事得利落点,你全愈后,就把婚事张罗好,先一块住着,有阿阳顾着你,就出不了什么事。”暗暗想着,回头得和阿阳说说话,成亲归成亲,初秀年岁还小,再者身子也瘦弱,洞房这事得往后推两年才成,得先养养人。 “嗯。”阮初秀直点头,想起件事,看着胡大夫认认真真的说道。“胡爷爷我和阿阳哥说了,我俩成亲后,如果你愿意,就搬来和我们一道住罢。” “这事不着急。”胡大夫心里头挺高兴,又觉的欣慰,他没看错这俩啊,都是顶好的孩子。 后面细细叨叨的说了会琐碎家常,瞅着日落西山,胡大夫就拎着食盒下了山,拐了个弯,去了趟村西阮家。 这会天色已见几分灰暗,视野略显模糊,村里家家户户都吃过晚食,或是在院子里歇着道家长里短,或是坐屋里拾掇琐碎,劳累了整日也就现在清闲惬意点,阮家院子里,阮刘氏和大儿媳带着小孙孙玩耍,阮老头懒洋洋的靠着墙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旱烟,阮永氏趁着还有点微弱的天光,坐在屋檐下缝补衣裳,西厢屋里最是热闹,磕瓜子儿的声响,孩子的嘻笑打闹声,大人的逗趣笑哈。 “文丰媳妇。”胡大夫站在篱笆外,朝着东厢喊了声。 阮刘氏将小孙孙搁到大儿媳怀里,起身笑着喊了句。“胡大夫。”因着是来找三弟媳的,她倒也没多事。 “胡大夫屋里坐。”阮永氏边起身搁下手里的衣裳针线边客气的说着话,又朝着在屋角独玩耍的小儿子吩咐着。“业守,去屋后面把你爹和二哥喊回来,就说胡大夫来家里坐。”同时心里暗暗想着,踩着天黑过来,莫不是大闺女出个甚事? 西厢屋里的夫妻俩,听到动静对视着,阮张氏走到门口,瞅着东厢望去,皮笑肉不笑的道。“三弟媳啊,胡大夫这会过来,莫不是山里的初秀出甚急事了?要不要我去将在吴家窜门的娘找回来?” “二婶胡大夫都没有说话呢,你在旁边胡咧咧个什么劲?”阮于氏不轻不重的呛了句。二婶这女人也是够可以,爱占小便宜不说,好吃懒做不说,爱慕虚荣不说,整个就是一废人,偏生这女人还总是没事找事,阮家要是少她一个,不知道得清净多少,也不知道奶奶看上她哪点,婆婆和三婶多好的人,眼睛还就只看得见二婶。 阮刘氏见二弟媳要开口,不紧不慢的道了句。“搭理她干什么,又不是不知道她什么德性,没得白费了口水。”接着往东厢看去,扬声说。“初秀她娘,我去烧壶开水过来,你别忙活。”又低头看着大儿媳。“起风见凉了些,抱着孩子进屋罢。” 阮张氏一肚子的话憋在嘴里转了又转,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人都各忙各的去了,她还说个屁啊她。就知道大嫂看着老实就是个奸货儿。 东厢上屋里,不大的一间屋子,很快就站满了人。胡大夫扫了眼,见他们紧张的神情,乐呵呵的道。“初秀好着呢,我这会过来,是给她传个话。”目光落在阮永氏身上。“文丰媳妇,初秀让你明儿去山里趟。” “喔。”阮永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会,才道。“胡大夫初秀她真没事罢?” “没事。就是想让你进山趟,她有事要跟你说。” 阮永氏这才笑了起来。“嗳,我明儿一早就进山,我原也想着明儿进山趟。” 胡大夫走后没多久,去左右邻舍窜门的阮程氏回了家,西厢里的阮张氏连忙去了正房。阮老头夫妻俩住的屋子,旁边就是老大阮文善夫妻俩,再过去是阮文善的大儿子阮业兴夫妻俩,阮文善还有个二儿子阮业浩和三闺女阮如秀,都住在正屋的后面。阮张氏和阮程氏说话时,仅隔一墙,隔壁屋里的阮刘氏听了个清楚,无奈的摇了摇头,遂忙自个的事,想着明儿找个时间和三弟媳说说,这二弟媳啊,整天上窜下跳,家里搅的乌烟瘴气,也不知道她图的是什么,家里没个安宁,住着也不舒坦啊。 次日清早,阮永氏天蒙蒙亮就起了床,略略的捯饬下自个,匆匆忙忙的进了山里,等她到山洞时,天色大亮,山里鸟叫声此起彼伏的好不热闹。 “娘。”阮初秀精神劲头越来越好,前面睡的多身子骨都泛疼,眼下就起的早些,没事在山里乱转悠,远远的见着母亲,眉开眼笑的扬声喊。 阮永氏见着大闺女这鲜活样儿,打心眼里高兴,嘴里却碎碎念着。“山里清晨透着寒,你要出来走动,也得等太阳出来后,没得沾了露水雾气,这病才刚有好转呢,可得多多注意着。” “没事,我心里知道的娘,这些天睡的有点多,睡不着,躺床上也怪难受,就出来活动活动身子骨。”阮初秀亲昵的挽住母亲的双手,依偎着她往山洞里走。 阮永氏心里暗叹。初秀生了场大病后,倒是越发的见活泼了些,这样好。怜爱着抚了抚她的发顶。“初秀啊,你喊我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件大喜事儿。”阮初秀一点都没有掩饰她的好心情,凑到了母亲的身边,欢喜的细细嘀咕起来。“娘,我这病没几天就能完全康复,我不想回阮家,我想住在山里头。” 阮永氏顿时就皱了眉。“初秀啊,你可不能住山里头,住在山里太危险了,小姑娘家的,不能住山里头。” “娘。你听我说,别着急。”阮初秀抚摸着母亲的胳膊。“娘我也到年岁了,嫁人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你说依着奶奶的性子,还有个二婶在,我能嫁个什么好人家,再者我生了场大病,身子骨虚的紧,得好好养着才成,可我回了阮家,奶奶能允许我养身子?家里本来就劳力不足,我回了阮家别说歇十天半个月,就是一天都得不到歇,就得脚不沾地的忙起来,娘,说不定我没折在天花里,就得折在阮家被累死。” 这是实话,阮永氏听着心揪着团。“可是,闺女啊,你真不能住山里,你一个姑娘家,住在山里不安全。” “我跟胡爷爷说起这事,胡爷爷见我铁了心不愿意回阮家,就跟我说了个事情。”打好了铺垫,阮初秀开始说正事。“娘你知不知道山里住了个猎户,胡爷爷跟他关系好,我这山洞周边就是请他在深山里寻了些大猫的粪便,才一直平平静静的没出事。昨儿由胡爷爷领着,我和那猎户见了面。娘,他虽说看着煞气重了点,却是个极好的人,昨儿上午见的面,中午他就拎了个小陶罐过来,里面是炖好的鸡汤,满满一小陶罐我都喝了个干净,下午他又拎了个油纸包送来,特意下山买的糕点给我解馋,还有喔,娘你看那小灶,是他重新堆砌的。” 山里住的猎户,阮永氏倒是知晓些,也曾远远的见过几回,长的高高壮壮,脸上有道大疤痕,面无表情看着挺吓人。没想到,心地这么好。 阮初秀还在继续说着,满脸的笑,双颊红晕,眼眸明亮,容光焕发的模样。“昨儿下午他过来时,我们说着话,我说往后要孝敬父母还要爱护弟弟,问他愿不愿意,他说可以。后来我又说,胡爷爷愿意的话,就接过来一道住罢,他说可以。娘,我觉的他是个好人,虽然年岁比我大,看着不好相处,其实是个细致妥当的,反正我也快到年岁,与其被奶奶指个人,还不如和阿阳哥成亲。” “你,你想嫁给他啊?”阮永氏听女儿说着,也觉的这猎户不错,可她是个母亲,却觉的这样的女婿还是差了点。“他没田没地,就靠着打猎为生,要是哪天伤着了或出了事,你怎么办?上面没个父母照应着,等你们生了孩子,日子会艰难的,还有啊,没个兄弟姐妹帮衬,到底是单薄了些,他人好归好,可你得想清楚,女子嫁了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住在山里?对他的来历,咱们可都不清楚,就怕万一有个甚不妥当的,也说不定。” 阮初秀沉默了会,然后,仰头看着母亲。“娘,纵然他有百般不妥当,可我跟着他,能吃饱穿暖,用不着吃苦受累,能好好的养着身子,往后的事,我想,只要我俩努力经营着,都是可以解决地。我跟着阿阳哥,将来是看地见的,可我若是回了阮家,这被天花掏空的身子能撑多久,我不知道。” 阮永氏把闺女紧紧的搂在怀里,哭的泣不成声。初秀说的没错,山里的猎户再怎么不好,至少他是疼着护着初秀,可回了阮家,当爹娘的没出息,就是想疼着护着也办法,一个孝字压在头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忍着受着熬着。 ☆、第7章 哭了会,阮永氏轻轻的抚着女儿的额发,目光柔和满满的全是慈爱。“你想的透彻,也看的明白,我和你爹也就放心了。”鬼门关走一遭,原本就懂事,现在已然像个大人般,都有了自个的主见,是好事,她却觉的心酸,闺女在生病的时候,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成了现在这模样,她连想都不敢想,每每想着就撕心裂肺似地疼。 “娘。这事你跟爹通个气,然后呀,再告诉大伯和大伯娘。”阮初秀垂眼,细细的接着说。“我和阿阳哥说,不需要他准备什么,反正准备了也得落到奶奶的手里,不如留着我们自个用,不出聘礼,奶奶肯定会闹,让大伯出面压着罢,反正当初是奶奶自个说的,要麽就把我扔山里自生自灭,要麽她就撞死在家门口,这是她说出来的话,我是被阮家丢弃的。” 阮永氏知道这样是好的,嘴里却道。“初秀这样太委屈你了,哪个姑娘家嫁人男方不出聘礼,往后你在村里可就没法抬头了。” “这算什么,阿阳哥送了聘礼,奶奶会给我准备嫁妆?只怕连身体面的衣裳都没有。”阮初秀扁扁嘴。“最后还不是得爹娘自个想法子,给我寻摸衣裳和嫁妆,有二婶在,还落不着好呢,不知道得怎么嚼舌头,回头奶奶还得怨你们,本来这趟我生病,奶奶就没出钱,全靠着爹娘和大伯大伯娘,奶奶看在眼里,指定不痛快,憋着口气呢,只这会她理亏,底气不足没敢闹腾罢了。” 阮初秀越说越气。“脸面又不能当饭吃,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和阿阳哥住在山里,平素也不和村里来往,再说阿阳哥气势足着呢,只怕旁个也不敢当着面指指点点议论,娘,没事的,就一阵的事儿过去了也就没什么,就是不能便宜了奶奶,她都没把我当孙女。” 阮永氏听着闺女说的一套一套,忍不住笑出了声,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这孩子病了场,这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利落,也好,你怎么想就怎么着罢。”说着,沉默了会,认真的说了句。“待着分了家,日子就好过,你们时常过来走动,他那边没个帮衬,可你下头还有俩个兄弟呢,都是一样的。”想了想,又多添了句。“要是近三五年里能分家,你差不多就该有孩子了,我啊,也能来给你们俩口子张罗张罗。” 事情算是说定了,娘俩细细叨叨的说了番话,倒是愈发的亲昵着,阮永氏走时,阮初秀恋恋不舍的陪她走了好长一段路。 今个有点耽搁,阮永氏回去时,已经过了早食,厨房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连碗粥都没有留下,阮程氏就坐在正屋的屋檐下,阮永氏喊她时,她也没个反应,眼见三儿媳自厨房走出来,才刺了句。“还知道要吃早食啊?我道你不知道呢,大清早的就没了影儿,知道的是你在割猪草,不知道的你以为你在山里干什么,别人家的媳妇手脚利落,一早上都割好几趟,你倒好来回就一趟,还有脸想着吃早食。” 阮永氏装着没听见,默不作声的往东厢走。不料,阮程氏却没个罢休,大声喝道。“站住,上哪去?” “娘我回屋里把衣裳洗出来,再去菜地里忙活。”阮永氏想着早晨在山里大闺女说的话,眼眶氤氲了层雾水。初秀还是别回家里的好,回来了,被天花掏空的身子骨说不定真得折在家里头,回头得好好的感谢胡大夫,庆幸有他在,还有结干亲这事,也得办实了才成。 阮程氏骂道。“指望着你一早上就打了一蒌猪草的干活劲,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去。” “娘,菜地里的活要紧,得赶紧撒了种,过阵挑镇里买卖呢。”阮刘氏从屋后晾完衣服回来,温温柔柔的插了句。 “就没见过谁家的儿媳整日里往山里跑,还大清早的天都没亮透,也不怕起什么闲话来。”阮永氏满脸嘲弄,嘴脸十足的刻薄。三儿媳平素最是老实温顺,私下攒钱倒是攒的欢,还有大儿媳,瞅着温柔懂事,也是个表面货。 泼脏水似的话,阮永氏听着身体直打哆嗦,忍了又忍,咬紧牙关死死的忍。不能顶嘴,真顶了嘴,闹起来,婆婆再怎么不是,说的也是她这当儿媳的,再者婆婆不怕丢脸,她还要脸呢,传到外面多事的八婆嚼两下舌根,不知道得变成什么样。 阮于氏在屋里给小儿子喂奶,听到这里,忍不住拢好衣裳,抱着吃饱的儿子走了出来。“奶奶你都活了大辈子,说话能不能经点脑子?上下嘴皮子一碰说的轻巧,这话传到外面,有这么个没事给自家媳妇乱泼脏水的祖母在,阮家的子女还要不要嫁人娶媳妇?”二叔子业浩和小姑子如秀,一个十七一个十四,正是说人家的时候呢。 阮于氏底气足,是有原因的,她是隔壁上阳村于屠户家的幺女,上面足有六个哥哥,打小就被父母哥哥嫂子们宠着护着,所以才养成了个直脾气,受不得半点气,甭管你长不长辈,她有理她就大声呛回去。 “娘。业兴媳妇这话说的不错,咱们家好几个孙辈正在相看人家呢。”阮刘氏垂眼不紧不慢的说着,面上不显,就跟看见蛆似的犯恶心。婆婆近两年越老就越尖酸刻薄,尤其还有个二弟媳在旁边煽风点火,得好好的想法子分家才行,再这么着,日子没法过了,也是三弟媳忍性好,细究起来,比她可命苦多了,三弟一家子同样为阮家累死累活,文善好歹在阮家能说上话,婆婆待他们略有顾及,三弟一家子就只有挨骂忍受的份。 被大儿媳和孙媳妇呛着,阮程氏脸上挂不住,自知理亏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把火撒三儿媳身上。“我看你挺闲,一会我去趟镇上,多接点绣活回来,忙完了地里的活,你就赶紧给我做绣活,业浩如秀业山,眼看要嫁要娶,这一两年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说着,视线落在大儿媳身上。“你也一样,业浩如秀可都是你的孩子,多上点心出点力,没得办事的时候到文善耳边乱嘀咕,嫌东嫌西道长说短。” “奶奶,我二婶呢?”阮于氏很直接的问着。 阮业山是阮文和夫妻俩的大儿子,今年十五岁。 阮程氏瞪了眼孙媳妇,没好气的道。“自然也不会落下,就你事儿多,整日里没事东一嘴西一嘴,这么闲,你也帮着多做点绣活。” “奶奶,我娘没教,我可不会。”阮于氏半点都不怕,扔下一句抱着小儿子进了屋。想压榨她,没门儿!要绣也是偷偷的绣,和婆婆悄悄的攒钱。 阮永氏进了东厢,坐在床边直抹泪。心想,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她是日也盼夜也盼,就盼着能早点分家,便是什么都不给也好过一家子住着。 “初秀她娘你别在意,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也知她就是这么个性子。”阮刘氏端着只碗走了进来,将碗放到她手里,轻声细语的安慰。“快吃罢,已经凉了,好在还软和。三弟说要给你留个馒头,他得下地干活呢,这可不成,我没让,业兴媳妇近来不太舒服,胃口欠了点,只吃了一个馒头。你别忧心她,她好着呢,昨儿亲家拎着篮子来看她,屋里有两样糕点,就是这才不爱吃干干的馒头。” 阮永氏死死的握着碗,眼睛盯着碗里的馒头,泪水落在上面,只听见她哑着嗓子轻轻的说了句。“大嫂,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分家?” “我也不知道。”阮刘氏说的惆怅。“忍着罢,总有天会分家的,别多想,对身体也不好,快把馒头吃了罢,对了,初秀让你进山可是有什么事?有个甚事你别怕麻烦,可以跟我说的。” 阮永氏咬了口馒头,慢慢的嚼着,半响,才道。“是有件事,我正想和大嫂说说的。”说着,便轻声细语的将早上在山里和闺女说的话道了遍,末了添道。“大嫂你看家里现在这样,我也是真的不敢让初秀回来,大病初愈最是需要精细养养,这等好事哪会落在初秀身上。” “这是好事,能成事的。”阮刘氏拍了拍妯娌的手。“初秀这孩子,遭了这坎,倒是见伶俐了些,可见福祸相兮这话是对的。晚上我和文善说说这事,得赶紧把这事张罗好,初秀身边有个男人顾着护着,咱们就踏实了。” 阮永氏拉着阮刘氏的手,真心真意的吐着心里话。“大嫂啊,幸好有你在。”要不是大嫂厚道,他们一家子在这个家只怕得更艰难。 “这说的什么话,真论起来啊,文善也多亏了有三弟这个兄弟在,帮着分担着家里的重担,莫哭了,快吃了这馒头,一会把衣裳洗了咱们一道去菜地,可不能再耽搁了,娘又得站屋檐下指桑骂槐。” 第4节 ☆、第8章 送母亲出山,阮初秀往回返时,半道上遇到了曲阳。“嘿,阿阳哥!”眉开眼笑的打着招呼,语气分外的活泼。 曲阳没说话只点点头,站到她身边,和她并肩往山洞的方向走。 “野鸡混着蘑菇炖味道更香喔。”阮初秀眼睛偷偷的瞄啊瞄,瞄着男人左手拎着地一只野鸡,还挺肥,心里头美滋滋的。 曲阳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她。 阮初秀眨了眨眼睛,试探着开口。“咱们去寻蘑菇?” 曲阳不说话,眼睛望向山林,幽沉深邃的眼眸,似乎略略的明亮些,也不知是不是阳光的关系。 “走罢,我识得的蘑菇也不多,来回就那么几种。”阮初秀碎碎念的嘀咕,指着不远处树下的菌类。“像这种,我就不知道有毒没毒,能不能吃。”怎么办!突然觉的这男人好萌!真想扑倒挠挠他。 “不能。” 阮初秀亮晶晶的看着他。“你识得各种蘑菇啊?” 曲阳略略颔首。 “阿阳哥你好厉害!”阮初秀故意显出花痴状,就想看看男人的反应。 曲阳看了她一眼,飞快的移开了目光,嘴抿的有点紧。 阮初秀觉的自己不是错觉,她刚刚真的发现,男人原本就挺拔的身姿好像更显笔直,瞅着腿是腿腰是腰,哎玛,都要流口水了。“阿阳哥,我刚送我娘下山,我把咱俩的事跟我娘说了,她同意啦。” “嗯。”过了会,曲阳又说了句。“我听见了。” 听见了?阮初秀愣了下,两三步跑到了男人的面前,抬头仰视着他。“阿阳哥,早上你不会就在山洞外面罢?” 曲阳大步越过她,继续往前走。 阮初秀在原地站了会,一个劲的笑着,透了些傻气,回神后,见他在前面等着,才小跑着追了上去。“走罢,咱们寻蘑菇。” “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什么?”没头没尾的话,阮初秀侧头看着他,一头雾水的问了句。 曲阳却没有解释,走了几步,在不远处的树下采了几朵蘑菇,没地方放,他扫了眼周边,就地取材,利落的编了个小兜,将蘑菇扔里头。 正在琢磨着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的阮初秀,见着这场面,张嘴惊叹。“阿阳哥你是不是什么都会?”这一不小心,老天到底掉落了个多好的汉子给她? 寡言少语的曲阳自然不会回答她这问题。 采够了蘑菇,曲阳送着阮初秀回山洞,依旧没有说什么话,就默默的站着,认真的听她说话,待她说完话,才拎着野鸡和蘑菇离开。 阮初秀哪里矜持的住,颠颠儿的送了十几步,笑的眉眼弯弯,视线里没了人影,才乐陶陶的回山洞,回到山洞刚刚在床上坐下,她忽地就明白了!不会让她受委屈,说的是成亲的事情的麽? 明白了话里的含义,阮初秀一颗心顿时就暖的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好感动啊啊啊啊啊啊,这么好的男人让她遇到了,上辈子的善事没有白做啊! 在她的心里,在现代的人生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她本来就是死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灵魂会穿越到古代,又在这个身体里活了过来,难道是同名同姓的原因?现在想想,说不定就是她善事做的多,攒了福气,才让她死而复生,又掉了个这么好的汉子给她当丈夫,人生呀,不要太美满。 中午又喝到了鸡汤,比昨天的要香,加了蘑菇在里头啊,还是和阿阳一个一个亲手采摘的,阮初秀幸福的直冒泡,眼见地在曲阳面前是越来越傻,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说话声音轻快的透着股荡漾劲儿,比着外面的阳光还要灿烂。 曲阳呆的时间比昨天要长些,他觉的这姑娘好,特别爱笑,很容易感染他的情绪,和她呆在一块,也不会觉的枯燥无味,因为她会一直说话一直说话,笑容甜甜的声音脆脆,浑身上下散发着欢喜,让他格外的舒服心旷神怡。 胡大夫今天来的晚些,说是去邻村给人看病,欲要留他吃饭,他客气的推辞了,特意回来给她熬药送吃食。阮初秀很感动,和胡爷爷嘀咕起上午的琐碎事情,和娘说的话,和阿阳哥的交谈,都没有瞒着,开开心心的边吃边说。胡大夫听着眯起眼睛乐呵呵的直笑,自进了山洞到离开时,脸上一直带着笑。 今夜月光还不错,村里没什么人家点油灯,放眼望去黑漆漆的,寥寥几点微弱的亮光,没多久,油灯陆陆续续的熄灭,整个河源村被皎洁的月光笼罩,村西的阮家自然也是一片漆黑,只余清晖的月光。 东厢上房阮文丰夫妻俩并没有睡觉,脑袋挨着脑袋喁喁私语,正屋侧间阮文善夫妻俩同样没有睡觉,也在细细叨叨的说着话,俩对夫妻说的都是同件事,阮初秀和山里猎户曲阳的婚事。 次日天蒙蒙亮,阮文丰夫妻俩轻手轻脚的起床,就着井水马马虎虎的漱口洗脸,返回东厢时,便见二儿子阮业成站在屋檐下,面向着正屋方向,正屋后面是水井,显然是在等他们夫妻俩,刚到东厢屋檐下,刘永氏正要开口问,就听见二儿子说道。“爹娘,我也要进山。” “行。”阮文丰点头同意。儿子和闺女都是个倔脾气,再者,他觉的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儿子去听听也无妨,养养主心骨。他和大哥完全是被逼出来的,慢慢地才摸索出些主意,没长辈在前头领着,其中的艰难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的。他希望到了儿子这辈,再往下的孙子辈,都打小要养成好习惯,家里的男人们肩上都可以挑大梁,相互帮衬着,就不用像他和大哥这般,累死累活。 阮永氏轻拍了下儿子的肩膀,柔声道。“快去洗脸漱口,我们在屋里等你。”顿了下,又添了句。“轻点儿。”指了指正屋。“莫扰着爷爷奶奶。” 阮业成点头应着。 趁着业成洗漱的功夫,阮永氏去了趟隔壁屋,俩个儿子睡一个屋,小儿子睡的很沉,被子掖的很好,她看了会,才轻手轻脚的出来,正好见二儿子往这边走,便对着在屋里的丈夫使了个眼神儿,三人匆匆忙忙的往山里赶。 昨天曲阳过来时,阮初秀就和他说起,明天清早爹娘会进山的事儿,让他早点儿过来。曲阳记在心里,天蒙蒙亮就守在山洞的附近,眼见阮家三口进了山洞有了小会时间,他才从参天大树上跳下来,在身上拍打了几下,似是不放心,又细细的打量了番,没有沾着树叶或杂草,这才理了两下头发,停顿了会,遂迈着步子往山洞走。 ☆、第9章 “叔,婶子。”曲阳礼貌的喊人,又对着旁边的阮业成略略颔首。 阮初秀站到他身边,眉开眼笑的介绍。“爹娘,他是曲阳。” 从前都只是远远的瞄上两眼,头回搁这么近处着,阮文丰父子反应还好,阮永氏却是有点心惊肉跳。 大闺女还不到男人的肩膀,瘦瘦小小的她站在高高壮壮男人身边,尤其男人又是面无表情的凶煞模样,便愈发的觉出几分可怕来。这样的男人真的可靠?真的可以过日子?倘若俩口子有个不对头,吃亏的指定就是初秀,唉,都怪她,光听着初秀说话,都没想着先见见人,初秀再怎么懂事,也还是个孩子,哪里有大人懂的多,阮永氏揪着心,脑海里翻涌出一个又一个念头。 “听说你靠在山里打猎为生?”阮文丰问了句。男人和女人的想法到底是不同些,他觉的初秀嫁给曲阳是个相当不错的归宿,这人看着就沉稳有主意,初秀跟着他,日子只会比在阮家好。姑娘嫁汉子,别的可以不看,首先得瞅瞅这汉子是不是有主心骨,能不能挑大梁,旁地呀都是虚的,当家的汉子都撑住,才能立住一个家,护住妻子儿女。 “对。” 阮初秀笑嘻嘻的在旁边补充。“爹,阿阳哥会的可多了,就是不爱说话。会点木匠手艺,搭个屋堆个灶台什么的都是小意思,还能就地取材编个兜儿装蘑菇,他还是个练家子呢,连灶台边的琐碎也能张罗个一二。” 阮文丰点着头,看向曲阳继续问。“是准备一直住在山里?还是有别的打算?”顿了下,又说说自己的想法。“一个人住在山里不显,待成了亲有了家,家里有了孩子。住在山里头进进去去的终究有点不太方便,再者,打猎这事罢,还是有些虚,不够踏实,倒不如,攒点钱,搬到山脚下,置点田地,一家子好好过着。” “我觉的住在山里挺好的,自在。”阮初秀是真心喜欢住在山里,感觉特别好,到处都是野味啊,满山遍野的玩耍,好东西全往家里带,比在村里住着要舒坦多了,还少了各种八婆嘴碎呢,落了个清净。当然,前提是有曲阳这么一个练家子在旁边,就她一个人,说实话还真有点犯怂。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出嫁呢就胳膊肘往外拐。阮文丰有点哭笑不得,初秀这是年岁太小,不知道住在山里的艰难,也罢,暂且就让他们俩口子住山里,吃了苦头,就明白他的想法了。正好后头分家,俩家人挨近点搭建屋子,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这时,沉默的曲阳,却认真开了口。“我会好好想想。” “她喜欢住山里,你俩就先在山里住着也行,反正近三五年也不能要孩子。她在家里被拘的厉害,嫁人了,就放放她的性子,让她过的舒坦些。”阮永氏轻声细语的说着,满心满眼的慈爱。初秀这么喜欢,这汉子应该不会太差。再者,听文丰的说话,似也挺满意,这就足够了。 “娘。”阮初秀撒着娇的抱住阮永氏,心里头暖呼呼的。 阮永氏边抚着闺女的头发,边对着曲阳温柔的笑。“她年岁小了些,平素里还得你多担待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别和她置气,回头告诉我们俩,我来教她,她性子也好的,就是有时候,倔了点儿。”她这闺女倔起来,真是十头牛也拉不回,非得顺着她才行,腰肢一点都不显软和,曲阳瞅着也是个有主意的,俩人起了争执,可怎么是好。 “我知道。”曲阳平静的看着阮永氏,笃定的答。 阮永氏看在眼里心里直叹气。唉,慢慢来罢,这日子啊,都是从磕磕绊绊中磨合过来的。别看现在她和文丰和和气气,有商有量的,早先刚嫁进来时,不也一样三五天吵两嘴,压着心酸和委屈,转眼就过了半辈子,如今大闺女都能嫁人了。现在旁的不想,就盼着早点分家,分家了,就舒坦了。 还得赶回家里忙各种琐碎家务和农活,眼见时辰差不多,阮文丰夫妻又叮嘱了几句,便带着二儿子匆匆忙忙的家去。 送着家人下山,阮初秀和曲阳往山里走,摘两把野菜采点蘑菇,在小溪旁还捉了两条巴掌大的鱼,逮了只肥嘟嘟的灰兔。 “今天中午的饭菜好丰富,阿阳哥咱们找个好地方,直接在外面张罗午饭呗,你回家拿点锅碗油盐等。”阮初秀起了兴致,想一出是一出。 曲阳点点头。“先送你回山洞。” “嗳。好。”阮初秀甜滋滋的应着,想起桩事,随口问道。“阿阳哥,你昨天说的不会让我受委屈,说的是婚事麽?” “嗯。” 果然是这样。阮初秀笑的眉眼弯弯,轻快的接道。“刚刚我爹娘在时,阿阳哥可以和他们说说这事,你一个人张罗也怪难的。” “不用。”曲阳停下脚步,看着她。“你告诉叔和婶子,成亲时的全部琐碎都由我来。” “可是这样……有点不太好罢。”阮初秀说不清是怎么个想法,就是觉的有点不妥。 “没事。” 现在阮家没分家,爹娘也作不了主,都由阿阳哥来张罗,仔细想想也行,还能给爹娘省桩事,让他们惊喜惊喜。阮初秀顿时又高兴了起来。“你准备干点什么?” “风风光光的娶你。” “怎么个风光法?”阮初秀没羞没躁的继续问,笑的特别灿烂。“爹娘要是知道你的想法,指定会很高兴。” 曲阳瞥了她眼,没有说话,嘴角若有似无的微微上扬着。 “你告诉我呗,我不说出去。”阮初秀大着胆子挽住他的胳膊,闹着他。 曲阳右胳膊用了些力,直接将她带离了地面,大步往山洞走。阮初秀吊在他胳膊上,啊啊啊的直叫着,走的太快,风扑的有点猛,头发被吹的乱七八糟。“阿阳哥你慢点走,我快抱不住你胳膊了。”这男人真是太对她的胃口了! “到了。”曲阳将她放到了地上,一手扶着她的后背。 阮初秀缓了口气,低头打量着他的长腿,啧了两声。“阿阳哥你这腿都快赶上车轮子的速度了。”现在熟悉了些,起了色心,脑袋管不住咸猪手,飞快的在他腿上拍了下,手感真棒!拍完了,才反应过来,她好像撩过火了点,抬头冲着曲阳嘿嘿傻笑。穿越来的山寨货就是山寨货,一高兴一激动就容易露馅,过后还有半辈子要过呢,想想还是慢慢的释放自我罢,朝夕相处的总不能一直揣着装着。 “歇会,我去去就回。”曲阳将路上采摘的野菜蘑菇还有两条鱼一只肥兔搁到了角落里,三两步出了山洞,借着树木的力量几个灵活的跃跳眨眼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身后的阮初秀看的口水直流,这算不算传说中的轻功?飞檐走壁之类的? ☆、第10章 今个轮着阮永氏张罗早饭,阮刘氏在旁边搭手,妯娌俩没怎么说话,却打了好几个眼神,俩人处的熟,默契还是有的,阮永氏接到大嫂的眼神,就知道大哥是同意初秀的婚事,并且会出面帮衬着。心情好啊,劲头就足,做起来事格外的利落,眉宇间的愁绪也散了些,显的精神了不少。 阮张氏瞅见阮永氏眉宇舒坦,她就不太得劲,踩在脚底踩惯了,有坏事才叫好呢,好事?就老三夫妻俩任掐任捏地蠢样,看着就倒胃口,能有什么好事,有好事也得变坏事。心里阴暗的阮张氏笑盈盈的倚在厨房门口说话。“三弟媳妇这是遇着什么喜事?瞅瞅今个这眉眼,都多了道不寻常的韵味呢。” “二婶,今天的猪草该你割了罢,往这倚着是等着谁去做?再不去,回头早食可就没你份啦,奶奶亲口说过,该早上要做的活没做完,就不得上桌吃早食呢。”阮于氏手里拿着扫帚,说完,扭头扫清着院子。 阮张氏见着阮于氏就气的牙痒痒。“业兴媳妇你是不是管宽了点?我可是你二婶,你这指手划脚的几个意思?屠户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没点教养,连长辈都敢顶撞,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阮于氏没搭理她,手脚利落的扫着院子,阮张氏自觉掰了一回,欲张嘴再说点什么时,就听见阮于氏扬着嗓音喊。“奶奶你回来啦,快看,二婶倚在门口偷懒呢,今个可轮着她割猎草,一会子没干完事,不准上桌吃早食,奶奶这是你立下的规矩,我没记错话罢?” “……”阮程氏还没进家门,迎面就听了这段话,顿时就拉长了个脸,没好气的冲着阮张氏吼道。“老二媳妇干什么呢,没长骨头的?大清早的就倚着门,看什么看,还不干活去!” 娘这是从哪里碰了一鼻子灰回来?阮张氏心里犯嘀咕,没敢再耽搁,拿上蒌子和刀匆匆的出了门。紧赶慢赶,总算赶到吃早食前回了家,扔下竹蒌和刀,马马虎虎的洗了双手坐到了桌边。 桌上好几个瞅了眼竹蒌,这哪是一蒌猪草,分明只有半蒌,割的猪草还杂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杂草,估摸着就是在周边胡乱割的。看到是一回事,说又是另一回事,也不是头一回,都默不作声继续吃着早食。 早食过后,阮文善说话了。“都别急着走,我有事要说。” “等我抽回烟再说。”老阮头慢悠悠的说着,起身往堂屋里走,琢磨着等老大说完事,他就说腿不太舒服,上午就不到地里去了,好久没用这借口,也好几天没歇着,人老了老了不中用喽,今个得歇歇。 “进堂屋。”阮文善说了句。一眼就看透了父亲的心思,随他去,跟母亲比起来,父亲的偷懒耍滑就显得可亲多了。 阮文和刚坐下,就好奇的问。“大哥什么事?” 阮张氏侧头看了眼三弟俩口子,总觉的是跟他们有关,瞅着三弟媳妇眉眼舒展地样儿,她看着就不舒服。 “过几天挑个好点的日子,初秀就和山里的猎户曲阳成亲,这亲事是胡大夫牵的线。”阮文善扫了眼屋里人的反应。 就见阮张氏眉开眼笑的道。“成亲是好事啊,他准备送多少聘礼?娘,初秀这丫头福气不少嘛。”还道什么好事呢,原来是这桩,山里的猎户村里都知道,二十好几的年岁,就是村里最贫穷的姑娘都不愿意嫁过去。 “没聘礼,当日初秀得天花时,也是在这个屋里,我想都应该有点印象,娘亲口说过,要麽将初秀扔到山里,要麽娘就撞死在家门口。初秀被丢弃在山里,能活下来是她命好,这趟她成亲,说不需要嫁妆男方也不送聘礼,就是知会咱们声。”顿了下,阮文善说自己的想法。“初秀虽不需要嫁妆,但到底是阮家女,一身体面的衣服鞋袜还是得有,再送只银簪子,爹娘你们看可行?” 阮刘氏接下话,对着公公说道。“爹,我觉的文善说的对,要不是胡大夫心善医术高明,初秀这丫头就自生自灭在山里头,她现在挺过来了,要成亲嫁人,咱们这边怎么着也要表示番。” 第5节 “除了换亲的贫苦人家,我还真没听说过,哪家庄户嫁闺女不收男方聘礼,女方还得搭嫁妆过去,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反正她要嫁就嫁,男方不出聘礼,咱们这边也不准出嫁妆,这脸我可丢不起!”没有聘礼只出嫁妆,阮程氏听着这话,顿时就怒火冲天。想的美! 见婆婆跳出来了,阮张氏笑嘻嘻的赶紧煽风点火。“我还是头一回听说,男方不出聘礼,女方却要出嫁妆,真是笑死个人了,娘,这传出去不知道的以为咱们阮家闺女多廉价哩,这完全就是上赶着的买卖啊,大嫂啊,你怎么就没想想你家如秀呢,初秀这么一整,如秀往后怎么嫁人啊。”挑拨离间掐的十分的准。 “看你们一个两个的脑子都被门给夹了!”阮程氏从二儿媳的话里听出说词儿,底气倏地就涨了十倍,话说得越发刻薄。“不收男方聘礼只出嫁妆,别说村里,方圆十里的只怕都得涌上咱们阮家来,白送的黄花大闺女,谁家不喜欢?都不用出钱,得了姑娘还能得嫁妆,这消息飘出去,咱们家的门槛都得踏烂了!好在咱们家只有俩个闺女,照你们这样来,薄薄的家底都得败个精光,剩下的小子都别想娶媳妇了,流着口水看旁个家家户户媳妇孩子热炕头罢!” 阮文和语重心长的接了句。“大哥大嫂,三弟俩口子,这事儿呀,确实欠妥当啊!我家里都是小子,倒也没什么,就是大嫂家还有个如秀呢,如秀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亭亭玉立,多标致呀,多少小伙子想娶她过门当媳妇儿,真闹出桩阮家嫁闺女不要聘礼还出嫁妆的事情来,如秀想嫁个好人家,只怕难喽!你们别光想初秀,把如秀给扔一旁的啊,这么多年,她靠着做绣活给家里也挣了不少钱呢。” 不亏是夫妻俩,说话一个腔调儿。 “我看这事啊,要不就让如秀来说说罢,如秀向来主意正,看她是怎么想的。”阮张氏笑嘻嘻地说着,一脸看戏不嫌热闹大的模样,眼神瞄瞄大哥大嫂,又瞄瞄三弟夫妻俩,最后落在了阮如秀身上。她早就看不惯大嫂的嘴脸,惯来会充好人,显得她多厚道似地,看她这会怎么充好人!她这如秀侄女,别看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却不是个简单的角色,端看她能像个闺阁姑娘般,整天窝在家里做绣活就知道,当真是和地主家的姑娘似地,家里甭管轻省的累的脏的活计,她都不搭把手,除了吃,用的穿地戴的算是村里头一份儿,能在婆婆手底下活的这般风光,心眼不知道有多深。 ☆、第11章 阮刘氏心口发紧,下意识的侧头看向小闺女,眼底深处透着心虚。光想着老三家的事,觉的初秀命苦,想着能帮把手就帮把手,二弟媳妇不说出来,她还真把这岔给忘记了,如秀眼看就要满十四,娘家那边年前就探了她的口,只是如秀主意正,一手好绣活,每月上交百来文给婆婆,自个也能攒点,用的穿的都比较精心,跟个闺中姑娘似地,娇娇俏俏的模样,心气跟着也就高,一般的汉子瞅不上。 大嫂家的如秀,阮永氏虽没怎么说过话,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多少还是有些了解。比初秀堪堪只大了几个月,姐妹俩却是天差地远。如秀聪明,悟性好,有主意,靠着一手绣活,过的有滋有润,比阮家任何一个人都要过的好,甚至连村里的姑娘都比不上她。她虽每月交给婆婆百来文,自个也攒了些,她也不藏着掖着,就大大方方地给自己买用的穿的,自然会惹得婆婆怒眼,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 如秀都当成了耳边风,索性就整日的呆在屋里除非必要否则不踏出屋门,有两回婆婆恼的厉害,直接进了屋里将她拽出来,让她帮着家里干活。如秀也没多说什么,扔了手里的绣活,出门帮着干活,可她从没有干过活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连到厨房里打个下手都能帮成倒忙,反倒给大伙白白招了不少事,婆婆看在眼里,没办法只得让她回屋里,也是要顾及着老大夫妻俩嘛。结果,月底如秀交绣活钱时,足足少了半数,称干活时给耽搁了绣活,只有这么多。打这趟后,婆婆就熄了心思,也是如秀聪明,自个添点什么物件,月底交钱时就会多出几十文堵婆婆的嘴。 这样的姑娘多伶俐,阮永氏却是不太喜欢她,觉得她生性有些薄凉,只顾着自个儿,全没了点亲情味,而且她甚少在家里说话,也不太掺和家里的事,宛如是个借住在阮家的人般,架子端的有点高。这回二嫂将如秀扯了进来,阮永氏有点惴惴不安,亲闺女和堂侄女自然是没得比,初秀想体面点嫁出过去,只怕不容易成事。好在初秀想的明白,没有过多的奢望。唉!都是他们做父母的没出息,家里的孩子明明吃的苦最多最劳累,却总落不着好。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觉得他们家好欺负,凡事都想踩上脚,但凡换个旁人,怎会如此,一个孝字能压得喘不过气来。 分家罢,能早点儿分家,让她减几年寿命都成。阮永氏暗暗念着菩萨。只要分了家,往后手里有了钱,建屋时就离远点,眼不见心为净,不想搭理的院门关上,耳边也就清净了,自家事自家知,公公婆婆二叔二嫂他们,还想着伸手压榨,她也可以挺着腰杆推掉。且让他们也知道,谁也不是天生就比人矮上一等,这些个不顾亲情,就别怪她怨上恨上。 一家子血脉亲人,拥拥挤挤的过着,日子过的倒是越来越结仇,面上不显,却是各有各的心思,也是这人呐生来就心偏,谁都会为着自个多想两分。 阮如秀被全家人的目光看着,她是稳的住,和她爹无二般,打小就沉的住气,平平静静的看向阮张氏,不慌不忙的道。“二婶这话说的挺好笑,我和初秀能一样?初秀是初秀,我是我,初秀黑瘦又生了场天花,能找着夫家实属不易,男方家出不起聘礼也无妨,咱们阮家又不缺这点儿,让初秀嫁体面点,这是件厚道好事儿,怎么从二婶嘴里出来就变了味?” 别看如秀只比初秀大了几个月,她会挣钱且还能挣不少,用地穿地是整个阮家最好的,全是靠她自个挣来的,跟个大家闺秀似地,除了进镇送绣品,平素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和家里人说话,小姑娘亭亭玉立的往那一站,人靠衣装佛好金装,加上她心气高,就显了点气场出来,说的那话那眼神那表情,阮张氏顿时就怂了,有心想说点什么,奈何脑子有点懵,嗫嚅了会,只得干巴巴的笑。 “这么说如秀也是同意你爹的话?”阮程氏脑子里忽地生了个主意。倘若不让她出钱,不让她出力,给阮家挣脸面的好事,她还是比较赞同地,也怕初秀那丫头回了阮家,活没干两桩又生病了怎么办?还不是得她出钱,还得拖着老三一家子做事心不在焉,白白的少了效率,得不偿失,早早地嫁了也好。 阮如秀掀掀眼皮子,瞥了眼祖母,说话倒是跟她大嫂有点像,都是个不顾及的。“奶奶初秀是你的孙女,三叔三婶的闺女,你想从我这里寻方便,你要不怕说出去丢阮家的脸,我也愿意接这事,给我自个挣个好名声。”顿了下,又添了句。“我管了初秀衣裳的事,这月及下月下下月的钱就不往上交了,奶奶也知晓,我手里攒不住,有了钱就全买了用的穿的。” 所谓的体面点出嫁,钱财首饰等肯定是没有的,也就是张罗身颜色鲜亮的新衣裳鞋袜等。 “我就问一句,你这丫头话可真多。”阮程氏扯着嘴角尴尬的笑了两声。整整三个月,这不剐她肉似地,如秀现在每月最少交她一百二十文呢,整整三个月,总数定会超过四百。她门儿清着呢,眼看如秀的生辰快到,她指定给自己置办些物件,少不得要多拿几十文交上来。 阮永氏见这场面,想着再往下说也没什么意思,没得白白坏了情分,只一腔慈母心,到底是不忍大闺女受委屈,便道。“娘,如秀说的对,初秀是我闺女,这事应该我们自个张罗,我明儿回娘家趟。” “你们想怎么整就怎么整,我没意见。”阮程氏这会是大方起来了,变得格外的好说话,学着自家老伴的调调。不让她出钱,不让她出力,凡事都是好说话地,好人嘛,她也是可以做的。 虽不尽人意,情况不算最糟糕,好歹是允了初秀的婚事。阮文丰夫妻俩狠狠的松了口气。 说完事各自忙活,阮刘氏扯了下丈夫的衣袖,俩人回了隔壁屋里,往床边坐着。 “文善还要往三弟那边送钱麽?”阮刘氏有点不太情愿,攒个钱不容易,最重要的是容易招婆婆的眼,还有桩心事,光想着初秀倒把自个的亲闺女忘脑后,如秀眼看也要嫁人,得给她攒点嫁妆呢。说是亲闺女,如秀打小太沉稳懂事,总是窝在屋里,不声不响地,没什么存在感,当天她没出来吃饭,有时候太累,家里琐碎事多,一个没注意就把闺女给忽略了,能好几天见不着面,见上了才记起来,喔如秀好像好几天没见着了?遂寻了空去和她说话,有问有答,旁的是真说不上。 对于小闺女,阮刘氏想想就叹气。太懂事了,压根就不让她操心。“文善,如秀这年岁也不小了,得开始张罗起人家,还有业浩也得娶亲,指望娘能出多少,咱俩都清楚,甭管是娶进门还是嫁出去,自家孩子总得多贴点儿,尤其是如秀,这些年,总觉的亏了她。” “过去帮把手就成。”阮文善到了嘴边的话,听着妻子后半句,又改了改。自家的孩子总得多顾着点儿。 这会是下地干活的时辰,阮文善起身道。“我下地了。” 他前脚刚走,阮刘氏欲要去拾掇家里的琐碎时,就见小闺女拎了个小包走进来。“娘。” “嗳。如秀咋得了?”阮刘氏拉上小闺女的手往屋里走,笑盈盈的看着她,满眼慈爱,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眨眼间,她家小闺女就长大了,模样身段别说村里寻不出第二个,便是拢了周边的几个村,也是数一数二的。这般想着,就涌出股自豪感来。 阮如秀将手里的小包递了过去。“娘这是我以前穿的衣裳,现在穿不上,太小,送给初秀罢。虽是旧衣裳,都不显颜色,却没有补丁,我洗的也干净,没什么不妥的,你看三婶愿不愿意要,初秀嫁过去,总比穿她以前的衣裳要显精神点。” 整日窝在屋里做绣活,和在外面干粗活家务自然是一个天一个地,阮如秀的旧衣裳,洗的略显发白,连花色都掉的差不多,针线紧密,绣出的花样还在,都是浅色衣裳,倒是有些清新意味,平素穿出去还是很显体面的。 两身衣裳还有双鞋子,阮刘氏翻看了遍,喜上眉梢的握住小闺女的手。“这衣裳鞋子,你三婶准喜欢,初秀很少穿这样的好衣裳呢。” 婆婆抠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衣裳没破成条儿,只要能穿就绝不会给钱置办,再者小孩子家家的长着个头呢,凑和着穿穿就行了,家里的大人两三年就会给一身新衣裳。因此,初秀平日干活穿的衣裳是由她娘阮永氏的衣裳改小给她的,至于新衣裳得留着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平日里不穿也会拿出来晒晒阳光,就想让它新的久点儿。 “嗯。”阮初秀点点头,起身道。“我回屋了。” 阮刘氏看着小闺女离开的身影,想着刚刚丈夫离开时的模样,这父女俩真像! ☆、第12章 阮刘氏拿着小闺女送来的衣裳鞋子,去了趟东厢。东厢屋里,阮永氏靠着床头,低垂着头,正在默默的发呆。琢磨着明儿回娘家,要怎么跟娘开口,倘若有点别的法子,她也不愿意总是累娘为她操心担忧,再者,家里的大嫂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儿。有时候她就想,这人呐还真奇怪,老实厚道心有顾及的,总会被一再的压着欺负着,柿子捡软的捏,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想想还挺悲哀。 “初秀娘。”阮刘氏喜滋滋的进屋,顺手将屋门合上。“想什么呢?” 阮永氏抬头笑道。“大嫂。” “来瞧瞧。”阮刘氏眉开眼笑的走到床边,将手里的小包搁床上。“是如秀让我送来的衣裳鞋子,虽是旧衣裳平素穿着还是顶好的。你也知,如秀内向不爱说话,和她爹一个模样,这不,心里想着妹妹呢,还拐道弯的让我送过来。” 她有点儿心虚,觉的对不住初秀。初秀和如秀俩个孩子,要是差远些还好,就隔了几个月而已,一个养的跟闺中姑娘似地,娇娇俏俏,一个小小年岁就开始帮着拾掇各种家务,又黑又瘦。好不容易挨过天花,成亲时连个嫁妆都没,按理来说,如秀有能力应该拉把初秀,可她这小闺女啊,天生的淡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自小没怎么操过她的心,阮刘氏这当娘的也就不好唠叨。眼下见如秀送了两身旧衣裳双鞋子,她心里呀就松了口气,觉的来见三弟夫妻俩,底气就足了些。 “如秀这孩子,有心了。初秀也就一身像样点的衣裳,如秀这衣裳呀,送的正正好呢。”阮永氏太过意外,一时间倒是不知道夸什么好,细细的看着床上的衣裳和鞋子。“这么好的衣裳,如秀送给初秀,她自个穿什么?”遂又细细的念叨着。“她整日做着绣活,也得养着点眼睛呢,现在年岁小不显,往后就难挨。大嫂你跟如秀讲讲,让她别总忙着绣活,得多歇歇。”心里着实高兴,衣裳旧是旧的点,样式衣料都是好的,摸着很软和,也没什么气味儿,干干爽爽,颜色虽褪的厉害,就平日穿穿倒是不打紧,农户人家少有不打补丁的。 阮刘氏接话道。“我也时常和她说呢,可这孩子罢,主意正着呢,便是我这当娘的,和她也没几句话。”说到这,她就想叹气。孩子太懂事,也愁! “时不时的进屋看看或站窗口看看也是好的,提上个一两句,不多说什么,时日久了,慢慢地总会生出感情。”阮永氏帮着出主意。心里头有点高兴,她家初秀旁的不说,最是贴心不过,应的老话,闺女是娘的小棉袄。这人呐,真是各有各样,各有各愁呢。 “这倒是真的。”阮刘氏记在心里。“你不说我还真想不到,家里事儿多,她又太懂事,不让我操心,一个没注意我就把她给忘了,想想我这当娘的,也太不应该,打小还真没给她置办过什么,都是她自个挣的。” 吧啦吧啦妯娌俩左一句右一句的说着自家心事,说了好一会,觉的心里舒坦多了,才肩并肩的出屋利落的拾掇家务。 次日阮永氏忙完家务,没下地干活,和婆婆说了声,拎了六个鸡蛋回娘家,半道遇上个货郎,犹豫了下,买了包蜜角子一包薄荷酥,花了她十五文,想着用来堵娘家大嫂的嘴,细心的搁进了篮子里。 在娘家吃了午饭,也没多呆,就匆匆忙忙的回了河源村。与去时不同,回来时眉宇舒坦带着笑。今个运气好,娘家大嫂家的侄子出了事,她大清早就走了。大嫂不在,她和娘在屋里说了半响的话,钱自然也是借着了,前前后后共借了八百文,等分家后,得多还点给娘。 手里有了钱,阮永氏去了趟镇上,扯了点大红的面料,回头找如秀帮帮忙,她准备自个给大闺女做身嫁衣,好在不是农忙时节,时间挤挤还是有的,她还有只旧簪子,找了个店又出了点钱,让店主帮着重新打过个花样。 当天夜里,阮文丰看了眼妻子,翁声翁气的说了句。“你把旧簪子熔了?” 阮永氏取下几文钱买的粗简木簪,不在意的回道。“我都这把年岁,戴啥无所谓,初秀出嫁头上总得戴点东西。” 阮文丰握住她的手,沉默了会,开口说。“等分了家,我给你重新添置。”媳妇嫁给他多年,生了三个孩子,受苦受累,这么多年却未给她添置过首饰,连身衣裳也没,有些事不能想,一想就心口堵的慌,又闷又疼。 “嗳。我等着呢。”阮永氏坐到了丈夫的身边,挽住他的手,紧紧的挨着他,笑的特别温柔。 阮文丰看在眼里,心口发烫,抱住媳妇滚进了床里,不久便是一室春|色。 又过了两日,阮永氏给大闺女做的新衣裳,已经完成了半,这日傍晚胡大夫特特来阮家告诉他们,自明儿起初秀就不用吃药,她已经全愈了,叮嘱阮永氏明儿进山趟,山洞里得好好拾掇,该烧的烧该洗的洗,趁着日头大多晒晒。 阮永氏这两日忙着给大闺女做新衣裳,想着有曲阳在就没进山,听了胡大夫的话,次日清早,她带上如秀给的两身衣裳和双鞋子,天蒙蒙亮就往山里赶,原先路不太好走,近半个月来来去去走的多了,倒是方便了些。 “娘。我知道你会过来。”昨儿傍晚胡爷爷说她不用吃药,阮初秀别提有多高兴,心想娘定会进山,早早的起床到前面等着。 阮永氏见着大闺女灿烂的笑,眼眶微微泛酸。“怎地在这等着,呆在山洞里多好。” “想娘呢。”阮初秀撒着娇。 娘俩亲亲热热边说着话边进了山洞里。 “这是如秀送给你的旧衣裳和鞋子,我看过大小倒是合身,只这鞋子可能有点紧脚。”阮永氏打开了小包,将衣裳拿了出来。 阮初秀回忆了下,如秀啊,这姑娘不简单呢,不会和她一样也是穿越的罢?“娘,我有衣裳呢。” “啊?”阮永氏有点反应不过来。 阮初秀垂眼笑的娇羞,支支吾吾的道。“阿阳哥给我买了两身换洗衣裳。”说着倒在床上,往里翻了翻。“娘你看,就是有点偏大,我针线活不太好,娘你帮我改改罢。” “什么时候的事啊?”阮永氏拿着衣裳细细翻看,面料软和细腻,颜色鲜亮,一身浅绿一身嫩黄,样式也是镇上最时兴的,看的出费了不少心思。 阮初秀抿着嘴笑,甜滋滋的应。“昨儿下午,胡爷爷说我不用吃药,病已经全好啦!阿阳哥就领我去了趟他家,将自个好生拾掇了番,整个人都显清爽舒服了。” “你这孩子……”阮永氏不知道说什么好,放下衣裳,怜爱的摸着她的发顶,将她搂在怀里。“他是个好的,初秀啊,你要惜福,好好的待他知道罢,他年岁比你大,平日里相处你懂事些,他待你好,你也要待她好,细心体贴事事周到,都要念着他惦记着他,这样呀,才能越处越好。” 阮初秀认真的点着头,乖巧的应。“娘,我都记心里头,会照顾好他的。” 阮永氏笑,笑的眼角堆满了皱纹,眼里氤氲着层雾气,继续轻声慢语的和大闺女说着掏心窝的话,天色大亮,得开始拾掇山洞,才住了嘴,动作麻利的清理了番,该洗洗该晒晒该扔扔该烧烧,都分成堆儿,忙完时正好中午。九岁的阮业成拎着午饭送进山,吃饭完,阮永氏和儿子离开,回去的路上她就琢磨着,初秀病好了,该着手说说婚事呢,一个姑娘家住在山里头委实不安全,接回家后,又怕婆婆见着初秀精神尚好,整出桩妖蛾子来,尤其还有个二嫂煽风点火。 阮永氏欲夜里和丈夫说说初秀的婚事,傍晚时分,就见曲阳扛着头成年野猪,个头很大,少说也得有三百来斤,一路进了阮家院子,将野猪扔到了地上,对着正在吃饭的众位阮家人说道。“明天我迎娶初秀,阮家宴请村里各户吃午饭,我劳烦村长帮着张罗,宴请村里各户吃晚饭。明儿早上我送足够的鸡和鱼过来,其余琐碎事就请叔和婶子多多费心。”他朝着阮文丰夫妻俩揖手,给了贯钱,瞅那数量应该是足了千文,也就是一两银子。“天色已晚,我先告辞。” 他来的突然去的匆忙,留下浓浓的血腥味,阮家众人半响回不过神来。实在是太震撼了!他生的高大威猛,脸上的疤痕,更显出他一身煞气,这会又是满身血腥味,大抵是刚从深山里出来,气势腾腾,绷着脸说话时愈发的见凶神恶煞。 换成平时,阮张氏肯定得讥笑番,这会却是心里犯怵,脸色儿微微发白,惴惴不安的想,初秀嫁给了这么个凶神,往昔她踩老三家踩的相当厉害,日后这凶神会不会为老三家出气罢?都说他是杀过人,才躲到了山里不露面,越想越是头皮发麻。 阮程氏和她二媳妇一个样,胆子不大,最是会作妖,现在三儿子手里握着一贯钱,放在平时,早就开口寻了个好听的话将钱要到自个手里,眼下却是想都不敢想,身子还僵着呢,连气都不敢喘太大声。后知后觉的想,老三家这女婿找的不太好啊,太强势了!万一初秀得了他的眼,俩口子恩恩爱爱,就初秀护老三家的那股子劲,日后是不是也得顾及顾及?光想着就浑身不舒坦,若说悔婚却是不敢,也怕这曲阳寻麻烦啊,二十好几的汉子,好不容易能娶个媳妇,还不用出聘礼,给搅黄了,不得发疯发狂,想想就直打哆嗦。 ☆、第13章 在曲阳离开后,阮家众人久久没法回神,尤其是几个妇女,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惊吓。阮家的男人们将将反应过来时,却听见不远处响起的低沉嗓音,宛如就站在跟前说话般,颇有几分震耳欲聋感。“明日我与村西阮家三子阮文丰的大闺女阮初秀成亲,特宴请村中各户中午到阮家吃饭,傍晚去村长家吃饭,烦村中邻里手头事闲的前往阮家或村长家搭把手,曲阳感谢各位,明日宴请无需带礼,酒水鱼肉管够。” 在村西吼完,曲阳又去了村北村南村东等三个方向,将话重复三遍,他特意用着内劲说话,河源村也就巴掌大,实则不管他站哪方,整个村多数都能听的清楚,一句话说四遍,他嗓音大,便是耳背的老头也都知晓此事,各家各户顿时就议论了起来,好些人囫囵吞枣般的扒完晚饭,或是去村长家或是来阮家,问个究竟,待唠完八卦家去时,厚道些的人家就决定明儿清早或去村长家或去阮家搭把手,把这喜庆事儿热热闹闹的办起来! 阮永氏一腔慈母心,有些畏惧曲阳,仍硬着头皮追在他身后,跟着跑满整个村,在将要进山时,总算将人追到。 “婶子。”曲阳礼貌的喊着。 这会天色模糊,离的稍远些,只能依稀瞧个轮廓。 阮永氏喘着粗气,缓了会。“我有几句话想说说。” 曲阳今日说话有些多,他挺累,原想略略颔首便罢,遂又想天色昏暗瞧不清,再则到底是初秀的母亲,便低低着问道。“何事?” “明天是从阮家出嫁还是山里出嫁?都不知道你住在哪呢。” “这些琐碎事,可以直接问胡爷爷,他都清楚。” 阮永氏听着,心里有点不太得劲,略带不满的道。“阿阳怎么没事前跟我们说说?”完全没把女方家当回事嘛,就这样,初秀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可除了这桩,旁的事他倒是办的妥当细致。 “事情比较急,胡爷爷说初秀已经全愈,最好早点把婚事办了,省得她一个姑娘家住在山里头。”曲阳耐着性子解释。“我想把婚事办大方热闹点,不想让初秀委委屈屈的嫁给我,就去县城寻了昔日的两个好友,婧姐张罗着初秀穿着到妆容的全部琐碎,顺便运送酒水过来,榕哥陪我进山打猎。”说完,他顿了下,又道。“初秀也不知道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我现在得赶到山里和她说说,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听出他话里浓浓的疲惫透着嘶哑,阮永氏有点尴尬,说起来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阮家的责任,她现在责怪曲阳倒显的有点得寸进尺。“你先回山里罢,我去跟胡大夫说说话。” 曲阳点点头,也不管阮永氏看不看的见,大步匆匆离开。 阮永氏站在夜色里叹了口气,忧心仲仲的想。底气不足啊,腰杆子挺不起来,阮家一日没有分家,初秀有娘家也算是没娘家,她这会是看出来,这女婿过于强势了些,偏偏初秀也不是个真正温和柔顺的,她骨子里倔强着呢,往后过日子受了委屈可怎么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分家。 随着小家里的事情一日日的多起来,阮永氏这分家的念头就越来越强烈,日也盼夜也盼,想的念的全是早点分家,自个关起门来过,苦点累点无所谓,能挺直了腰杆说话就行。 扔在阮家院子里的野猪,拾掇的事自然是落在了阮文善和阮文丰兄弟俩身上,阮业兴阮业浩阮业成三兄弟帮着打下手,至于老二家的大儿子阮业山二儿子阮业青,跟他们父母一个德性,嫌这事太脏味太腥,一家子窝在西厢屋里。 阮永氏自去屋后寻人。“文丰咱们得去趟胡大夫家。” “有事?”阮文丰问着。 阮文善在旁边接话。“去罢,这里还有业兴业浩呢。”这俩是他的儿子,一个二十一个十七,都是成年劳力。 第6节 “行。”阮文丰对着媳妇道。“我后井边稍稍收拾下自个,你去前边等着,这里味重冲鼻。” 阮永氏应了声,确实有点受不住,匆匆的站到了东厢屋檐下。 阮刘氏见着三弟媳,忙走了过来。“初秀娘。” “大嫂。” “怎么样?明儿咱们直接进山给初秀捯伤还是先接回阮家?” “得去问问胡大夫,这婚事办的着急,也是怕初秀一个人呆在山里不安全,阿阳忙的脚不沾地,不想委屈了初秀,想热热闹闹的大办呢,这会还得赶回山里捕捉些野鸡。”阮永氏稍稍的粉饰了两句。 阮刘氏听着直点头。“没看出来,这孩子想的周全,这婚事虽急了点,倒是桩好婚事呢,我瞅着初秀嫁过去,日子倒是不会难过。” “走罢。”阮文丰走了过来,又喊了声。“大嫂。” 阮永氏笑着道。“我俩准备去趟胡大夫家,问些琐碎事情。” “要不要我一道?”阮刘氏问道。 “一道去罢。”阮永氏想着有大嫂在,也挺好。 三人踩着夜色去了胡大夫家,胡大夫得知他们的来意,连忙将知道的都仔细道了出来,心里暗暗想,阿阳怎么没有和阮家知会声?好在阮文丰夫妻俩厚道,没生什么想法。又不着痕迹的给阿阳描补几句。 曲阳健步如飞没多久就到了山洞前,进去时,先出声。“初秀。” 阮初秀躺在床上没有睡觉,听到声音,连忙坐了起来,捞起铺在被子上的衣裳,慌手慌脚的穿着,嘴里却问。“阿阳哥,怎地这会过来了?” “你躺着没事,我跟你几句话。”曲阳进了山洞内,外面黑漆漆的,里面就更显黑暗。这山洞拾掇的再好,也不是个住的地方,还是早点把人接回家里好。“不用点油灯。” “阿阳哥你这嗓子怎么回事?”夜里看不清,耳力就灵敏些,阮初秀有点心疼。“你今天干什么了?似乎特别累?赶紧回家罢,我好着呢。”心口阵阵泛甜,跟沁了层蜜似地。 她以为曲阳整日没过来,是忙事情去了,都这时辰了,还想着过来看看她,可不就是放在心里惦记着。 “咱们明天成亲,我今早赶去了县城,寻了旧日的两个好友过来帮忙,明天婧姐会来山里给你穿衣打扮,东西我都准备妥当。”初秀连窜的关心问话,曲阳觉地特别舒坦,说起话来也放柔了些。 阮初秀被这么大个消息给诈懵了,半响才道。“明天就成亲?也太快了罢?”她知道会成亲,也有心理准备,只是完全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应该事先和她商量下日子的。 “这里不适合你住,得早点搬回家。”自确定关系后,虽没有成亲,曲阳已经将人当成了自个媳妇,夜里总睡不踏实,索性直接在山洞周边的参天大树上守着,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件困难事。他是担心初秀的身子骨,她能在山洞里挺过天花,真的是天大的福气老天开眼。 “我知道。”阮初秀气势弱下来,还是有点不甘心的嘟哝了句。“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呀?” “前几天告诉过你,成亲时的琐碎都由我来张罗。” 阮初秀伸手挠了挠额发,她不是这个意思,可见着曲阳越来越嘶哑的嗓音,终究都是为着她好,心软的道。“好罢,明天我就嫁给你啦!” “嗯。”黑暗里,曲阳的嘴角略略上扬,瞬间被她的欢快给感染了。 阮初秀想了想,挪了挪身子,摸索着握住了曲阳粗糙厚实的大手。“你回去歇着罢。” “不能歇,明天中午在阮家宴请村里各户,傍晚在村长家宴请村里各户,我得再进趟深山,明天早上送足够的鱼肉去阮家。”本来曲阳不欲把这话说出来,最后却没有忍住。他发现呀,初秀会心疼他! 阮初秀轻呼出声。“都得你到山里捕野鸡狍子抓鱼啊?不能花……”话到一半卡住了,要是有钱的话肯定就出钱张罗着。 “有我一个兄弟。” “差不多就行啦,不用太辛苦。”阮初秀双手握住他的手,大着胆子放在嘴边亲了口。“不要太累,我会心疼的。” 曲阳一颗心忽的发烫发热,一身疲累倏地消失的干干净净,整个人又重新充满了力量,精神都显抖擞了几分。“没事,你睡罢。” “我说真的,差不多就行了,不用太费心,我不在乎这些,我不想你太累。”阮初秀双手牢牢的握着他的手,不松开。 “嗯。”曲阳点头应着。 阮初秀听见他离开山洞的动静,想着这是山里,想着曲阳为她做的事儿,鬼使神差的就喊了句。“阿阳哥谢谢你!阿阳哥我好喜欢你!”喊完,她自个羞的躲进了被窝里。 已经到山洞门口的曲阳听到这话,脚步蓦地顿了下,过了会,才轻快的离开。 ☆、第14章 次日清晨,阮永氏早早的进了山里,阮刘氏则留下来张罗着琐碎。昨儿傍晚曲阳说过不用带礼,厚道些的人家,早早的就拎了青菜粮食鸡蛋等,凡是家里有的不用花钱的都备了些,拎着过来阮家帮忙张罗,还有热心肠日子比较宽松的赶到镇里,买了喜字红灯笼等,都是凑出来的份子钱,总不能真的白白吃两顿,又是鱼又是肉的,怪不好意思。 这么多村邻过来帮忙,阮刘氏喜上眉梢,欢欢喜喜的将来的老妇大娘媳妇子们迎进了屋里。阮文丰见状松了口气,暗想这婚事虽办的急,倒也算体面。 阮张氏在西厢里磕着瓜子儿,满肚子话想说又不敢说,昨儿傍晚被吓的够呛,这会心里头还犯怵呢,算了,冷眼看着罢,初秀嫁给这么个煞神,哪来的好日子过,住在山里头,就算被又揍又打的,旁人也看不着不是嘛。 今天是大姐成亲的日子,阮业成昨晚睡觉时,拉着弟弟一个劲的叮嘱着,今天不许调皮,得跟着他做事。五岁的阮业守,瘦瘦小小的豆芽儿,乖巧的应着哥哥的话。今天还真亦步亦趋的跟在哥哥身后,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过来的老妇媳妇子们,对着阮家孙辈夸个不停,都说他们特别懂事能干,夸得阮刘氏就没停下过笑容,满面春风容光焕发。她的俩个儿子,今个也没下地呢,就在家里帮着张罗,尤其是小儿子业浩,年岁正好,就这一会功夫,有两个悄声探了她的口。 阮永氏昨儿连夜将新衣裳做出来,没睡两个时辰,又赶往山里,倒是不见疲惫,很显精神抖擞。今个可是初秀的大喜日子呢! “快试试这衣裳,哪里不妥当,我再改改。”进山洞后,阮永氏没有废话,直接拿出衣裳和鞋子。 阮初秀利落的穿上新衣裳,红艳艳的颜色,因大病初愈,肤色暗黄,她还真压不住这衣裳。 “我闺女真好看。”阮永氏细细打量着,松了口气,处处都妥当不需要改了。“阿阳说,一会有个叫婧姐的会来帮你上妆梳头发,拾掇拾掇,我闺女就更好看了。”抚着她的发顶,满眼的慈祥。“我还没心理准备呢,你就要嫁人了。” 阮初秀知道她舍不得,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贴着她的脸颊,撒着娇的道。“娘,我嫁人了也还是你女儿。” “嗳。”阮永氏拍拍大闺女的手背,话都到了舌尖上终是没有说出来,只含蓄的提醒着。“初秀啊,这嫁了人的女人,是要以夫为天的,家里家外的事你都听他的,阿阳是个有担当的,你嫁过去后,日子也不难。” 阮初秀点着头,娘说什么都是好的,先应着不能让她操心,本来在阮家过的就苦,再操心她的事,日子就更难挨。 说着说着,阮永氏就红了眼眶,声音哽咽。“你性子带些倔强,拗的很,这可不行,你得听阿阳的,要学着让步知道罢,他是个男人,家里得他撑着,总归都是对的。可不能再像呆在家里般,懂了没。”不忍着让着怎么行?没得自个吃苦。 “知道啦娘。”阮初秀满口应着。暗暗想,她才不会委屈自己,是对的就听,不是对的就不听。 阮永氏见她眉眼顺从的样儿,忽的搂住她泣不成声。“你当我们不知道,压着你弟弟吃你留给他的馒头,我和你爹都清楚呢,业守不听你的话,你就不管不顾的拖着他走,任凭你小弟哭的嗓子都哑透,你还不肯松手。你觉的对的,就一定要做到,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你嫁人。初秀啊,你一定得听娘的,好好的跟阿阳过日子啊,他是个好孩子,对你也好,把你搁心里惦记着。” “我会和阿阳哥好好过日子的。”阮初秀认认真真的应着。“我喜欢他呢,特别喜欢,不会作天作地的,会好好珍惜着。” 早在继承了这身体的全部记忆后,她就发现这原主跟她的性子很像,只是生活的环境不同,她看着落落大方活泼开朗没羞没臊,原主则是懦弱胆怯话少,像是俩个完全不同的人,实则骨子里是一样的。 胡大夫进山洞,愣了下。“文丰媳妇来的早啊,没吃早食罢?我拎了不少早食来。” “胡大夫。”阮永氏拿着帕子侧头抹脸,不好意思的道。“让你见笑话了。” 阮初秀高兴的喊。“胡爷爷你来啦。” 食盒里的早食确实多,上下两层摆的满满,他们三个吃的是上面层,下面的得留给曲阳和他兄弟,想来他们也没空张罗早食,胡大夫细心,特意拎了早食过来。 将将吃过早食,胡大夫欲要去趟曲阳的家时,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踏进了山洞,扫了眼,笑着道。“我叫凤婧仪来给初秀梳头发上妆的。”视线落到胡大夫身上。“见过胡大夫。”又看向阮永氏。“阮婶子好。” “你好。”阮永氏讷讷的笑了笑。有点儿懵,没想到,曲阳嘴里的婧姐长的是这模样,瞧着不太像正经人家的姑娘呢,心里嘀咕着,面上却不显,想着曲阳来历不明,有点儿不太舒服。遂又想着,曲阳待初秀的好,深深的叹了口气,罢了,事事哪能完美,十分里头能凑个五六分就不错了,就盼着往后啊,曲阳还把初秀放心尖上疼着想着。 胡大夫乐呵呵的笑。“婧丫头啊,我家初秀麻烦你了。” 这姜啊,还真是老的辣! “没事儿,阳弟难得托我办件事儿,他开了口,我自然得妥妥当当的完成。”凤婧仪将手里的大包裹搁到了床上,三两下打开。“这嫁衣是阳弟亲自到县城买的,原是有些大,找了绣娘改好的,要不换上罢?”寻问的口吻,目光看着阮永氏和胡大夫。 这嫁衣和大红的新衣裳是不同的,村里人家,结婚时穿的都是大红衣裳,日后呢逢年过节的也可以穿,大红色喜庆呢。嫁衣嘛就繁琐多了,平日里穿着也不方便,就结婚当天穿,往后啊是收着压箱底的,富贵人家才这般行事。 阮永氏瞧着床上的嫁衣,心口烫的厉害。“自然是穿嫁衣。”太惊喜太意外,都有些晕眩感。 “这衣裳好啊,初秀穿着准好看。”胡大夫说着,就拎着食盒往外走。“我去给阿阳阿榕他俩送些早食,你们慢慢捯伤着。” 凤婧仪一直在想,能栓住曲阳的到底是怎么一个美艳女子,这会一见,把她吓着了。就这小丫头?要身段没身段要脸蛋没脸蛋,不细细瞅着,明显就是个丑丫头嘛,怎么就得了曲阳的眼?这般费着心思张罗婚事,忙前忙后家底都给掏光。 “婧姐,先换衣裳再梳妆罢。”阮初秀笑盈盈的说着。 阮永氏看了眼凤婧仪,这嫁衣可不比新衣裳,没个人帮忙,穿起来还挺费劲,可她又不好开口。 凤婧仪有眼色,笑道。“好啊,阮婶子你帮着搭把手,我到外面看看。” “初秀你看阿阳对你多好,连嫁衣都给你置办着,这衣裳可真好看,我家初秀啊,今个要当美美的新娘子。”阮永氏怕初秀多想,说着话的逗她。“便是村长家的闺女成亲,也没有穿过嫁衣呢。” 阮初秀笑的眉眼弯弯,骄傲的挺了挺胸膛。“阿阳哥待我好啊,待我最好啦。” “你啊,他待你好,你要记着,要待他更好才是。”阮永氏趁机又灌了句。但愿成亲后,小俩口别生什么事,就初秀这小身板,一时半会的也不能要孩子,没个孩子牵着,纵然成亲,实则性子还是不够稳当的,碰着点事,俩人拗上了可怎么办?“初秀啊,你要学着包容知道没?要软和温顺些,阿阳才会对你越来越好。” “知道啦知道啦。”阮初秀连连点头,她知道娘心里的担忧,一遍又一遍的叮嘱着,就怕她嫁过去后过不好日子。“娘,我都知道地,你说的我都记着呢。”心里头酸酸的还真有点想哭。 可怜天下父母心,想来娘心里也是不好受,看她的眼睛就知道,浓浓的忧虑。 阮永氏摸着大闺女的眼睛,柔声细语的哄着。“不哭,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不哭啊,这嫁衣穿着真好看,把我家闺女衬的漂亮极了。”说是十四岁,瘦瘦小小的身量却只有十岁左右,和如秀完全没法比。她是真没有想过,将初秀这么快嫁出去,这世事呀,到头来都是天意罢,可能这就是初秀的命。 “耽搁了会。”阮永氏走到山洞口,笑着和凤婧仪说话。 能和曲阳交友,凤婧仪自然不是什么普通女子,山洞内的动静她听了个清楚,待阮永氏更显几分和气。“没事,这会早着呢。”一腔慈母心呐,她这辈子是享受不到了。“阳弟还请了顶花娇,大概一会就进山了。” “阿阳做事最妥当不过。”便是有些不满的地方,阮永氏到底还是觉的,这女婿好,初秀能嫁给他是福气。 凤婧仪和阮永氏闲聊了几句,就进了山洞给阮初秀梳妆,阮永氏在外面站了会,才进去帮着打下手。 ☆、第15章 吃了胡大夫拎来的早食后,曲阳和他的兄弟常榕各挑了个担子下山,箩筐里左边装着狍子,右边装着野鸡和鱼,这狍子是意外,碰着了他们也没客气,后觉的狍子有点少,又特意寻了两只,凑足了数量。曲阳挑着担子去阮家,常榕则跟着胡大夫前往村长家。 阮文丰正在摆着桌椅,都是自各家各户借来的,曲阳挑着担子走到他跟前时,他愣了下。 “叔。” “阿阳。”阮文丰看着箩筐里的狍子野鸡和鱼,搓着手有些不会说话了。“咋张罗这么多些,昨儿傍晚拾掇了野猪,送了半到村长家,有两三道大荤就不错了,这狍子你留着罢,回头到镇里卖了。” “得把婚事办热闹点。” 阮文丰听着,也不好再说什么。“吃早食了没?家里蒸了不少馒头,我拿些出来给你罢。” “不用,吃过早食。”顿了下,曲阳问道。“钱够麽?” “够,够数,还多了不少,过来帮忙的村邻都带了些蔬菜瓜果粮食等。”阮文丰憨憨的笑。 曲阳点点头。“我还得去趟村长家。” “你忙去罢。” 待曲阳离开视线内,周边的人蜂拥而至,看着担子里的狍子野鸡和鱼,一个个顿时就议论了起来。没看出来啊,山里的猎户这么厉害,阮家的闺女嫁过去不说旁的,只怕顿顿有肉可吃,日子过的美啊。 午饭的事都张罗的差不多,在阮家帮忙的老妇媳妇子,有些比较八婆的,就呆不住,搭着伴三三两两的说进山瞅瞅新娘子去,顺便跟她说说村里的热闹场面,起哄逗逗她,把气氛闹起来。 阮刘氏也挺想去,可她得在家里守住场子,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出岔子。阮于氏见婆婆不去,乐的将儿子交给了她,颠颠儿的随着熟悉的婶子一同进了山里。 村里的人几乎都看见了!有顶红艳艳的轿子被四个壮汉抬着进了山里!多难得呀,庄户人家办喜事儿,很少请花轿的,太不实用了,也特别的烧钱,有这银子多置办点嫁妆也是好的。 别说老妇媳妇子,就是有些喜欢凑热闹的汉子,也远远的跟着,没有靠太近,就伸长着脖子往山洞的方向瞅,当然是看不见半分,却可以从旁人的嘴里听到羡慕的词儿。 红艳艳的嫁衣,真的是嫁衣呀,头回见着这么漂亮的衣服,上面还有用金丝绣出来的图案呢,闪闪发光的,头上戴的也相当好看,镇里的两家铺子压根就没有这样的款式,最重要的也是金的啊!这得花多少钱啊,谁说山里的猎户没有钱来着?早知道猎户这么有钱,早好几年就将家里的闺女送山里来,这女婿多好啊,有钱,还会打猎,不愁肉吃,长的也高高壮壮,多好的劳力啊,就一个人,身后没个帮衬,说是嫁女儿,往后处着处着,完全就跟招的上门女婿没什么两样嘛,这桩好事,怎么就让阮家的丫头给捡着了,那丫头生的多丑啊,那么漂亮的嫁衣穿在她身上都是浪费,白白可惜了金头饰。 第7节 阮于氏本来看的高兴,听着周边七嘴八舌的羡慕,笑的就更高兴了,可听着听着这味儿就不对了,她向来是个压不住脾气的,看了眼不远处嘴碎的大娘,走了过去。“我说大娘你这话说的也太酸了点罢?你家姑娘好,可你家姑娘的命没我家初秀好啊,我家初秀长的不好,偏偏嫁了个好夫婿,瞅瞅这婚事办的多敞亮多气派,眼红罢?泛酸罢?你家姑娘没这好命,就老实点受着罢,嘴上留点德,说不得,你孙女就能嫁个好人家了。” “我这说两句实话又怎么了。”大娘不甘心,可碍着阮于氏的娘家,也不好多起争执,毕竟大喜的日子,她也确实不占理,真闹起来了,也没几个会帮着她,反而会对她指指点点。 阮于氏瞪圆了眼睛,朝着周边扫了眼。“今个是初秀大喜的日子,有你这么说实话的?没事瞎找什么晦气,改明儿,你家有大喜事儿,我也上门有一嘴没一嘴的嘀咕两句,看你心里头乐意不乐意。” 大娘干笑两声,往后躲了两步。业兴媳妇这张嘴可真利落,平素听别人说说不显,这会自个撞上了才知其中滋味,也难怪连阮婆子都避着点她。话说回来,这女人呐,要是身后的娘家给力,便是嫁了人日子也是舒坦呀。只这么给力的娘家着实罕见,多数农家都不拿闺女当回事,一个赔钱货而已,也不知于家是怎么想的,偏生当个宝似地,脑子里有病罢!大概是杀猪杀多了煞气重给熏的。 “业兴媳妇,你来帮把手罢。”阮永氏站在山洞口扬嘴喊了句。差不多就行了,过了就容易招口舌,业兴媳妇是个好的,得顾着她点儿。 阮于氏抿嘴甜甜的笑着,嗳了声,迈着小碎步进了山洞,亲昵的挽住阮永氏的手。“三婶,初秀今个可真漂亮!” “大嫂。”阮初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笑的眉眼弯弯。这大嫂有点挑嘴,又是个爱吃的,等回头她张罗点好吃的,拎着送去给家里人打打牙祭,可不是人人都有,她才没有那么好心,反正她嫁人了,阮家有不高兴的,爱咋咋滴,她想给谁吃就给谁吃。 其实都忙的差不多,就等着时辰到,便坐上花轿进村,先去阮家吃中午饭,歇会儿,接着就是曲阳来接亲,接到村长家去,应着吉时拜堂成亲,因着俩人的婚事比较特殊,所以呢,也没有按着常规来。 说了会话,外面响起一声洪亮的:吉时到! 阮永氏赶紧给闺女戴上红盖头,由着她和阮于氏俩人,各扶着一边,送进了花轿里。 被太阳光照着,嫁衣就更显金光闪闪,漂亮的刺目,有好几个倒吸了口凉气,半响反应不过来。这嫁衣得值老钱了罢?山里的猎户可真有钱!娶个媳妇手笔这么大,又不是多金贵的媳妇的,难道是年岁大,好不容易有姑娘愿意嫁,才这般热闹?后悔啊!家里的闺女随便拎个出来,也比这阮初秀强啊,这猎户娶的是自家的闺女,不得当宝似地待着,唉! 花轿走了些,生了各种心思的老妇大娘媳妇子等,特特的落了段距离,就怕嚼舌根的时候,被阮于氏给听着了。等花轿走远了,顿时就凑一块,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话说的真当有点不堪入耳,幸好人都走了,否则不说阮于氏,就是阮永氏也得忍不住。 围在山脚下的村民们,远远的见着花轿下山,有人就吆喝了句。“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 浩浩荡荡的队伍随着花轿,挨挨挤挤的来到阮家屋前,当阮初秀被扶出来时,那金灿灿的嫁衣瞬间就闪瞎了众人的眼睛。 金的啊!没有看错罢,揉揉眼睛,真的是金的啊!庄户人家别说金子,就连银子都难得见一回,这金灿灿的嫁衣,一下就把他们给震住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望着。金的啊!瞅瞅多刺眼的光啊,哎哟,阮家了不得了呀,得了这么个好女婿。 阮张氏张着嘴巴,眼珠子随着阮初秀的走动而转动着。那是嫁衣?金光闪闪的嫁衣?是金的罢?她没有看错罢?怎么可能!都说山里的猎户穷,没钱娶媳妇,二十好几的年岁了还没成亲,到底是哪个八婆传出来的?哪里是穷,分明是富的流油了,连地主家的姑娘出嫁都没有这派头! “文和,你捏捏我的胳膊,是金的罢?我没眼花罢?”阮张氏不相信,阮初秀怎么能嫁这么好的夫家,不可能!就三弟夫妻俩,哪来这么大的福气! 阮文和砸了砸嘴巴,眼神儿发直,有点痴。“是金的。媳妇啊,你说这嫁衣值多少钱?卖了它,咱们指定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顿顿的大鱼大肉。”说着咽了咽口水,馋啊!“你去跟娘说说,使使劲儿,把嫁衣留下来,回头拿镇里换钱去。” “你疯了!”好在阮张氏还有点脑子,狠狠的拍了下丈夫的胳膊。“也不想想阮初秀嫁的人是谁,想想昨天晚上的猎户,要钱还是要命。” 阮文和嘿嘿的笑了两下,转身往屋里走,嘴里嘀咕着。“我就说说而已。”心已经在滴血,为什么阮初秀不是他闺女! 午饭是相当的丰富,光大荤就足了六道!还有四道素菜,且每盘菜分量都特别足,个个吃的相当满意,还有酒呢!这男人啊,喝了酒就容易上头,说起话来就很是有劲,各种侃大山啊,闹闹哄哄的氛围很是火爆。 阮初秀在屋里吃的也好,吃了个肚皮圆滚,心里头甜滋滋的,脸上的笑一直就没消失过。阿阳哥说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都是真的呢! 下午挑了个吉时,曲阳骑着匹马,黑色的,特别的高大英俊,这么好看的马,村里人都没见过,都看呆了,看懵了。高高壮壮的曲阳骑在马背上,也显的格外有气势,相当的迷人有风采,连脸上的疤痕,都没那么可怕。 在村里绕了个大圈,才回村长的家,接下来就是拜天地等琐碎事情,忙完后,正好可以吃晚饭,吃完晚饭,曲阳就带着已经换好衣裳,清洗了脸的阮初秀,骑着高大的俊马,倍儿精神的往山里疾去。 村里人见了这情况,又是好一顿议论。 ☆、第16章 阮初秀并非真正的古人,她一个从现代过来的灵魂体,没成亲时,相处时就有点露馅,没羞没臊,总把矜持扔脑后。今个成亲了,她就完全不想藏着掖着,遂大大方方的问。“阿阳哥,你哪来这么多钱?把我给都惊着了,我想过好几回成亲时的场面,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么风光热闹。” 进了山,曲阳就让马慢慢的走,这会天色挺好,不用着急。“高兴麽?” “高兴!”阮初秀响亮的应着,又狠狠的点了两下脑袋。“特别高兴!”侧头看着身后的男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真心真意的道。“阿阳哥,你真好。”感动!多难得。 曲阳看着她,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并没有说话。 阮初秀看着他的笑,心跳就有些不受控制,耳尖红红的,心口发烫,连忙面向前方。 她不说话,一时间,便有些安静。其实也不算安静,山林里,倦鸟归巢,悦耳的鸟叫声此起彼伏。 “阿阳哥。”沉默了会,阮初秀不太习惯,喊了声,嗓子有点微微的干涩,是紧张。 曲阳应了个鼻音。 阮初秀觉的他的嗓音真好,不说话,只是一个轻轻的鼻音,也显的分外好听,一颗心有点儿荡漾,她犹豫了下,伸手握住了曲阳的手。 曲阳垂眸看了眼俩人相握的手,将前面的人往怀里靠了靠。“倚着,舒服点。” “嗯。”阮初秀全身放松倚在了他怀里,只觉这胸膛真厚实,温暖,心跳特别有力,很有安全感,她忍不住叹了下。“真好,我们成亲了。”是夫妻关系,想撩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来,这是她的男人了。 “对。”曲阳点着头,若有所思的道。“有家了。” 听着他这话,阮初秀有点莫名的心疼,当即说道。“阿阳哥你扶着我,我要和你面对面的坐着。” 曲阳愣了下,默不作声的扶着她,稳稳地换了个方向。俩人虽面对面,相差的身高还摆着呢,阮初秀还得微微仰着脑袋,她有点不适应,拉了拉男人的胳膊。“你低头呗,仰着不太舒服。” 曲阳低下头,视线里首先看见的是她的眼睛,明亮透着神采,接着才是她的脸。发现有时想起她,模样有些模糊,印象中她很喜欢笑,眉眼弯弯,让他心旷神怡。 “嘿,阿阳哥。”阮初秀眉开眼笑的打着招呼。 曲阳被她的笑容感染,情不自禁的露出个微笑,黑幽幽的眼神透着亮光。 阮初秀皱了皱鼻子。“你应该说:嘿,初秀。” “嘿,初秀。”曲阳觉的有趣又好玩,倒也不反感,老实的跟着学话。 “我们今天成亲,从今天起就是夫妻关系,往后要过一辈子。”阮初秀说的正儿百经,眼里却堆满了笑。 曲阳认真的听着。“对。”心想,她想干什么? “阿阳哥,咱们好好努力,把日子越来越好,红红火火的对罢?” “对。” 阮初秀咧嘴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垂头,拉住他的一只手,双手握住,竟只能堪堪握着,瞧这人的手掌多大,跟他的胸膛般,温暖又厚实。“往后家里有什么事,咱们都有商有量的行不行?” 曲阳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是家里有什么事,你别自个拿主意,跟我透透底,说不定我有别的想法呢,咱们再商量商量,取最好的法子,便是我没有别的想法,我知道你的心思,才能更加的了解你,然后呢,就可以和你更好的相处着。”阮初秀笑的眉眼弯弯,带了点小小的羞赧。“蜜里调油这词阿阳哥听说过罢?” “好。”曲阳本来有点迟疑,看着她的笑,听着她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他忽地就有点儿恍惚,鬼使神差的便应了这事。话说完,心里头罕见的有些虚,不太踏实,他清楚自己的性情,他习惯了独自生活,有什么都自个担着,沉默寡言,能用行动的绝不想开口说话。 阮初秀欢喜的没法形容,整个人宛如踩在云朵,轻飘飘地晕乎乎地,有点儿激动,猛地扑进了他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腰。暗暗感叹,就是这触感了!真是棒极了!享受了会,才开口说话。“阿阳哥我也一样,我心里有什么想法,都会和你说。” 曲阳突然觉的,或许将来他真的有可能会稍稍地改变一下下性情,想想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反感,他还是挺愉悦的,至少目前感觉还行。 曲阳在山里的家,自然不是住山洞,而是整齐敞亮的木屋,木屋下面特特搭了层台基,不高,小小的两层台阶。阮初秀头回来这边时,看着这精巧的木屋,就有点惊讶且惊喜,这屋子建的真好,里里外外都花着心思,住在里头相当的舒服。当她得知这木屋,是曲阳花费了三个月有余,一点点搭建的出来时,脑海里闪过的一个念头就是,上辈子她拯救了宇宙了罢?这男人太称心如意了! “回家喽。”阮初秀坐在马背上,看着敞亮气派的木屋,笑的见牙见不眼,高高兴兴的喊了句。 曲阳眼里流露出丝丝缕缕的笑意,动作利落的下了马,将媳妇抱下马背放到了地上,对着马拍了拍它的脑袋,又抚了抚它的背,吹了个口哨,俊马对着他打了个响鼻,飞快的消失在了山林里。 “它去哪了?”阮初秀讷闷的问。这就走了?她还想着,有没有机会学学骑马呢,这马真是太帅了! “找它的主人。”说着,曲阳又解释了句。“它是榕哥的马。” 阮初秀踩着台阶往屋里走。“榕哥将马借给我们回家对罢?这马真通灵性。” “是榕哥的好伙伴。” 俩人有说有答的进了屋,拾掇好自个,天色完全暗透,今晚月光好,阮初秀对着旁边的男人瞄啊瞄,瞄啊瞄,话说今晚是洞房花烛呢,可惜她这身板儿不给力,良宵苦短的夜得往后推推喽,还不是三五个月能成事,少说也得两三年,这腰是腰腿是腿的身材,只能先看看或许还可以摸摸?想到这里,阮初秀一颗色心开始荡漾着,到底是略有顾及,还不是特别相熟,再多的想法也只得死死按住,待日后的,熟悉了有了感情,就能愉悦的放飞自我啦! 曲阳诧异的瞥了眼媳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的有点傻还有点痴,看向他的眼神……早些年他在外面闯荡,也算是见多识广,自然知晓一二,有点儿哭笑不得,他这媳妇似乎越来越有趣,跟一般的村户姑娘确是不同些。 “睡觉?”等了会,见她还在一个人乐着,曲阳沉着声问了句。 阮初秀顿时就惊醒,眼睛闪闪发光,欢快的应着。“好啊,睡觉睡觉。”颠颠儿的往床上扑。 要抱着睡,直接扑过去好像不太好,毕竟阿阳哥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万一惹了火怎么办?要不假装偷偷的睡着然后翻身抱着睡,这法子似乎不错,阮初秀想的美,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下,抿着嘴直笑。 曲阳走到床边,视线里就撞见了媳妇抱着被子露出半个脸对着他笑,笑的格外好看,他突然觉的有点脑热,下意识的想。分开睡好像更妥当。 “阿阳哥上来睡觉呀。”傻站着干什么,阮初秀招了招手。 曲阳犹豫了下,还是躺到了床上,堪堪挨着床边。他身量高大,这床也相当宽大。阮初秀在床内,他在床外,中间还能挤下两个成年人。 隔的这么远!阮初秀默默的量了下距离,有点儿砸舌,伸手拉住男人的手。“阿阳哥你睡里面点,摔床底下了怎么办?” “没事。”曲阳不敢离太近。 阮初秀盯着他看啊看,眨了两下眼睛,慢慢的反应过来,笑的像偷了腥的猫似地,脑子管不住身体,忽地就扑了过去,压在了男人的身上,嘿嘿直笑,搂着他的脖子。“阿阳哥你害羞了?”好好玩啊! 曲阳挨着床边睡,她扑过来,他连忙用手挡着,就怕人摔地上去。“别闹。” “不。”阮初秀耍赖。“你是我丈夫,我完全可以闹,我就要压着你睡,舒服。” 曲阳拿她没办法,有点儿无奈,同时也涌出股莫名的欢喜来,这样的亲昵,他很享受。 等了会,见他没动静,阮初秀睁开了眼睛,伸着食指点了点他的胸膛。“我真压着你睡了,睡一晚上不下来!” 曲阳应了个轻轻的鼻音。 “真的。”阮初秀好欢喜,搂紧了他的脖子。“夏天我也要压着你睡,冬天也要压着你睡。”嗓音软软的,透着股娇气儿。 曲阳听着心口发软发烫,很认真的应了个字。“好。” 阮初秀甜甜蜜蜜的闭上眼睛,再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窗外天光大亮,她垂眼看着下方,有点儿不敢相信,她真的窝在曲阳怀里睡了一晚上!“阿阳哥。”淘气的对着他的睫毛吹了口气,特别的开心。 曲阳睁开眼睛默默的看着她。 阮初秀笑的眉眼弯弯。“早上好。”低头在他额头亲了口,利落的翻身滚回了床内。“阿阳哥你起身动动,看看有没有发麻,我帮你按按啊。” “没有。”曲阳不是一般人,他是练家子,且功夫扎实,就媳妇那点儿重量压在着他睡一晚上,完全不是问题。 “太好啦,阿阳哥再躺会,我去给你做早食。”阮初秀松了口气,就怕自个的一时犯抽,让阿阳哥遭了罪晚上没睡好。 曲阳躺在床上,看着她快快乐乐的走出屋子,发了会呆,才起身穿戴衣裳整理床铺。 ☆、第17章 阮初秀的手艺也不是特别好,她对自己喜爱的菜式倒是拿手,不喜欢的就不爱费心思,见曲阳进厨房,她首先说道。“阿阳哥咱们早食吃面条怎么样?我下了臊子面。” “好。” “能吃辣麽?”阮初秀是比较爱吃辣,有些清淡的菜式她也极爱。 “能。” “一碗够不够?”特意从橱柜里拿出只大海碗比划着,又道。“我也能吃辣呢,清淡的我也喜欢,我都不太挑,只是好吃的都行。” 曲阳见她望过来,略略颔首,冷峻的眉眼露了两分浅浅的温和。 “你都喜欢往里放点什么?肉多点是不是?我爱搁点瘦肉沫,多多的,搁点辣椒酱,香菇丁呀等等,味浓味重,就觉的特别好吃。” “好。” 第8节 一问一答,俩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阮初秀在问曲阳口味的同时也把自己的说了出来,就他沉默寡言的性子,根本就不指望他能开口问。她这人罢,有点小气又自私,她说出来了,她待他百般好,就希望他也能如最初般,细致体贴的待她。本就是搭伙过日子,虽她一口一个欢喜,心里却分的清楚,只是好感而已,感情有多深还真谈不上,就看这日后啊,能慢慢相处到一个什么份上,话她是说出来了,也会用行动来表明,她会努力的做好个妻子,把日子好好的经营着,让生活越过越好。 有心想让男人尝尝自己的手艺,阮初秀特别用心的做了两碗臊子面,闻着香味儿,看着色泽,她是很满意的,笑盈盈的端到了桌上。“来,阿阳哥尝尝我的手艺。” 曲阳坐到桌边,看了眼臊子面,对着旁边的媳妇露出个浅笑。张罗两碗臊子面的功夫,俩人算是有了个比较基础的了解。 见他笑多的次数,阮初秀倒也能稍稍稳住,边吃着面边问。“咱们一会干什么去?” “你说。”曲阳言简意骇。 “到山里玩玩呗。”阮初秀说的兴奋。“我一直想进山玩,捉野物啊,捕鱼啊,采野果,挖野菜,蘑菇,说不定还能掏只蜂窝呢,发现一两个人参灵芝什么的。”想着什么似地,自个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掉个悬崖或许就发现了本绝世秘籍,练了它能一统天下。” 前面还行,后面听着就有点不对劲,曲阳抬头看了眼独自傻乐的媳妇,少有的露了点表情,显出两分震惊。他这媳妇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阮初秀对上曲阳的眼神,愣了下,干笑了两声,埋头赶紧吃了两口面条。“我说随便说说的,闹着玩呢。” “看出来了。”曲阳忍住笑意。 “你想笑就笑罢。”阮初秀哀怨的瞥了他一眼。 曲阳本来忍住了,结果,一下笑了起来。 虽然只有俩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地,但架不住另一个是个话痨加傻白甜啊,这顿早食吃的还是很愉快滴。 “咱们不用准备准备再出发麽?”见他两手空空,阮初秀诧异的问。她还以为要背个蒌子什么的。 曲阳摇摇头,朝着她伸出只手。这可是头回,阮初秀当即什么都不顾,拉住他的手。“今个阳光真好,对了,这时节正好可以挖笋啊,嫩嫩的笋,是道特别好吃的美味,你喜欢麽?咱们多挖点回来,还可以晒成笋干。” “回来挖。”生活里的小事情,曲阳都依着她,二话不说就应着。 木屋的周边就有竹林,里头生了不少竹笋。 左一句右一句,阮初秀嘀咕了会,有点儿寂寞,看向曲阳问道。“你能不能带着我在山林里跳跃?那天见你离开时,我都看呆了。” “能。”曲阳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儿,又接了句。“不在这里。” 阮初秀啊了声,没反应过来。“这里不行麽?” “有个更好玩的地方。”曲阳多少有点摸着她的性子。 “好啊。”阮初秀高兴咧嘴笑。“离这远麽?要走多久?”余光发现旁边有能吃的野蘑菇,立即将人拽了过去。“这个能吃,个头大,咱们摘回家吃,你编个兜儿。” 曲阳松开了她的手,放眼望去,扫了遍四周,就地取材,灵活的编出个草兜。阮初秀将蘑菇扔进了草兜里,还甩了两下,点点头。“真好用,回头你也教我编罢。”闲着也是闲着,增增感情再好不过了。 “嗯。” “类似这样的巧活儿我都不会。”阮初秀趁机掀自个的老底,好让他有心理准备。“最简单的缝缝补补都不太顺手,更别提改个衣裳做个鞋袜,我打小就没拿过针,干的都是家里的琐碎活儿。”这是事实,在现代时她独住,家里能拾掇的干净整洁,原主也是干的家务,就是累了点脏了点,小小年纪这手就有点不够看喽,得想法子养回来。 “不用你做。”曲阳瞧着还没到自己肩膀的小媳妇,顿了下,又添了句。“我挣钱,给你买。”多富贵的日子他不敢保证,吃饱穿暖还是可以的,不管往后他们能生多少孩子,他都有自信养得起。 阮初秀抿嘴乐滋滋的笑,眉角眼梢透着甜蜜,不羞臊的伸出自个丑丑的双手。“阿阳哥你看,我的手多丑,赶明儿咱们下山买点脂膏养养,还有我这脸呀,也得涂涂抹抹,我觉的自己好好捯饬捯饬还是挺好看的。” “好。”曲阳是真不嫌弃,伸手握住她的手。“婧姐对这个比较在行,我带你去见她,你们俩个说说话。” 想起昨日见到的倩姐,妖娆妩媚的模样,她好奇的问。“阿阳哥,婧姐是干什么的?”举手投足间,感觉不是个简单的。 “在县城开了个酒肆。”曲阳犹豫了下到底没有说的太明白。 “她丈夫呢?”是个寡妇?真看不出来。 “她没成亲。” 喔!阮初秀露出了然的神情。眼光高,心气儿高,一般的看不上?在这年代这算是特立独行罢?“挺好的。”话说她在现代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眼看三十了还单着,受不了七大姑八大婆及父母的问候,直接搬去了北方住着,琢磨着看能不能拐着个合心意的汉子。 曲阳看着明显在失神,不知想什么,又点着头说话的媳妇,呆呆憨憨的样儿,莫名的就有点心软,鬼使神差的伸手抚了把她的发顶,手心是热的,心口仿佛也沁出股薄薄的烫意。 一路过去采了蘑菇挖了野菜,没有野果子,野鸡有一只,还有一窝野鸡蛋,阮初秀乐滋滋的全给收进了兜里,这兜是新编的,比装蘑菇的要密些,又挖了点野蒜正好可以炒鸡蛋吃。“阿阳哥,咱们是不是在屋旁边开几畦菜地出来?这时节还好,山里能挖着野菜,进了秋冬就没什么可挖啦。” “可以。”曲阳应着,顿了下。“你喜欢什么,咱们就下山买回来种着。” 阮初秀抱住他的胳膊,眉开眼笑的说。“你喜欢吃什么,也要种上!” “就在前面。” 没头没尾的话,阮初秀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前方,指着自树间垂下的藤萝问。“是不是借助这些藤萝更好飞?”同时又有点担心。“万一断了怎么办?能担住咱们俩个的重量?看着可不粗呢。” “没事。”曲阳弯了弯嘴角。“抱牢。” 阮初秀立即双手牢牢的抱住他的健壮的胳膊。 “腰。” “喔。”抱错部位了。阮初秀对着他露出个甜甜的笑,欢天喜地的搂紧了男人结实的腰,手感真棒! 曲阳的左手搂紧小媳妇,稍稍的调理了个位置,确定没有不妥,然后,先运气落到了旁边的树干,接着一跃而起,右手利落的抓住不远处的藤萝,藤萝宛如秋千般来回荡着,瞅准时机,迅速抓住第二根藤萝,如此这般,中间时儿在粗壮的树干上落脚歇会。 简直比蹦极还要更加刺激惊险,阮初秀没忍住,脑子压根就管不住嘴,浑浑噩噩地,发出好几声尖叫,眼睛都不敢睁开,过了会,稍稍适应了,才慢慢的松条缝出来,后头就越来越适应,嘴里也没了尖叫,反而咧嘴笑的见牙不见眼,甚至都高声吆喝了两句。“阿阳哥,好好玩啊!” 有个武力值爆表的丈夫,幸福的没法用语言来形容! “飞完啦?”落地后,阮初秀还有点意犹未尽呢,眼睛向后瞄啊瞄。住在山里果然好玩。 曲阳见她满脸通红,眼神儿亮晶晶,额头的汗沾湿了额发,道。“回去再来。”越相处越觉的,媳妇虽小,倒是挺投他的脾性。 “好啊。”阮初秀兴奋的直点头,知后知觉的笑道。“你会不会很累?”这段路不算短呢,有将近二十来分钟罢,可能更久些,毕竟高兴时,总会觉的时间走的要快些。 “不累。”曲阳指了前方。“过了这片,里头就是深山。” 深山老林向来人迹罕至,好东西自然也是多多嗒。阮初秀两眼放光,寻宝什么的,真找着好的,那是件相当有成就感的事啊。“是不是很危险?我会跟紧你的,绝不乱跑乱嚷嚷。” “还好。”虽是深山,曲阳对里头的情况还是较为了解,所以,才会带着媳妇过来玩。 阮初秀紧跟在自家汉子身边,雄赳赳气昂昂的踏进了深山老林。 ☆、第18章 在林子里浪了整整一天,傍晚天黑时分才将将回屋,晚食自然也是在外面吃的,直接吃的烤肉烤鱼,还煮了个蘑菇野菜汤解腻,新婚的小俩口子,过的可真是有滋有味。 “阿阳哥,咱们明天是不是要回趟阮家?”理着白天的收获时,阮初秀忽然想起三朝回门这事。 曲阳指了指特意打的狍子。 “咱明天把这只狍子带回阮家?”阮初秀摸了摸狍子,有点舍不得,看了眼男人,支吾着拖了旁边的一只野肥兔。“换这个行不行?”这狍子多好,拿回阮家,还不知道爹娘能吃几口呢,不如等她做好,让家人进山,给他们偷偷开小灶。 “行。”曲阳是无所谓。 阮初秀孩子气的将狍子拖远了些,可惜她人瘦力小,有点儿费劲,曲阳在旁看着,起身轻轻松松的就提着。“放哪?” “随便搁着就行。”阮初秀拍拍手,坐小凳子上,继续理收获,嘴里还碎碎念的说。“再拎只野鸡回去,捕两条鱼,加上只野肥兔,中午我捋了袖子自己上,把咱们带去的都张罗出来,足有三盘大荤呢,爹娘弟弟们也能吃顿好点的。” “好。” 见她说点什么,曲阳都一口应着,阮初秀胆子就越发大了起来。“这只狍子咱们吃着,送些给胡爷爷,嗳他自个张罗着也怪麻烦,要不喊他一道来山里吃着,我想偷偷摸摸的让家人到我以前住的山洞里,把做好的狍子肉端去给他们尝尝,你说好不好?” “好。” “阿阳哥你真好。”阮初秀真心真意的说着,并不是夸奖。别说搁这时代,便是放现代,这般念着娘家人,也不太妥当。 曲阳看着她,眉眼露着温和,眼里似有了些许的笑意。 等着理好白天的收获,锅里烧的洗澡水已经很烫,曲阳替小媳妇打了洗澡水,略略有点烫,倒进了木桶里,足有大半桶的水,阮初秀在里头泡了半响,水温有点凉才起身,别提有多舒服,扫了疲惫满满全是困意,有点儿晕乎乎的,穿好衣服出来时,走路都带踉跄。 “泡了澡好舒服,阿阳哥也泡个,我先去睡觉。”一句话的功夫,阮初秀就打了两个哈欠。今天开心归开心,委实有点累,她也不是个娇性子,说不拖后腿就真的没有拖,兴奋激动时累点苦累真没什么感觉,这会子全显了出来。 曲阳见她困极的模样,不太放心,扶着进了屋才松手,屋里的床他已经铺好,直接往被窝里躺着就好。虽说是四月的天,夜间的山里还很寒凉,顾及着媳妇的身子,被褥铺的比较厚实。他睡着热,都不需要盖被子,没想到,媳妇胆子大,会窝在他怀里睡,他也不好不盖被子,以为会睡不好,太热,不料却是一觉睡的大天亮,睡的相当香沉,一夜无梦的好睡眠。 “阿阳哥,嫁给你真幸福。”犯着困迷迷糊糊的阮初秀躺进温暖软和的被窝里,抱着被子,没头没脑的就一顿表白。在现代也是挺常见,可搁古代就有点没羞没臊,正经的姑娘家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好在曲阳非寻常老百姓,是在江湖跑过的,没生什么情绪,反觉的这话听在耳,心里头觉的甚是舒畅,再者类似这样大胆的话,他都听过好几回,初时有点震惊,听多了却觉出几分欢喜来。媳妇全心全意的依赖着他,满心满眼都是他,这让他很享受。 曲阳洗完澡,关好门窗,躺到床上,并未进被窝,侧头看了眼睡着的小媳妇,替她将里头的被子掖紧实,外头的则自己压着,听着她的呼吸声,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旁边睡了个火炉子,又盖了厚实的被子,掖得严严实实,睡到半夜阮初秀有点热,睡梦中踢了踢被子,踢不动啊!又胡乱的动了几下,发现里面容易松动些,就翻了个身,踢了踢被子,冷气灌了进来,总算舒服些了。 小媳妇略有动静,曲阳就醒了,他睡时向来警觉,见她翻到床内踢了被子,黑暗中,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和后背,有点儿湿,分明是热的,想了想,起床打开箱子,拿了床薄些的被子,把厚实的被子换掉,然后将人搂在怀里,这样应该差不多了罢? 次日阮初秀醒来时,发现自己在男人的怀里,顿时就红了脸。难不成,她睡觉时还真没脸没皮的滚进了他怀里?艾玛,羞死人了,双腿夹着他的腰,双手抱着他的脖子,这睡相,荡漾如她,也忍不住哆嗦了下,趁着人没醒,赶紧松手松脚往里藏藏。没想到,她睡着了胆子比醒着时还大啊! 曲阳睁开眼,视线里就是小媳妇面红耳赤的模样,大清早的也不知道在瞎想什么,眼睛水亮水亮,难得的羞涩模样。 “哈哈哈,阿阳哥你也醒啦!”阮初秀大声的笑着说话,掩饰自己的情绪。 曲阳嘴角有着明显的笑意。 “今早咱们吃什么?烙饼怎么样?我这手艺还行。”阮初秀边穿衣服边说话。 “好。” 阮初秀发现,男人本来就有把好嗓子,低沉透着略略的暗哑,早上醒来时,尤其的性1感,简直就是要命的撩人。她严重的怀疑,再过些日子,男人忍住了,她极有可能就如狼似虎了,十四岁的身子三十岁的心呐!日子过的好生煎熬。 吃过早食,时辰尚早,昨儿回来晚,没来的及挖竹笋,趁着这会有时间,小俩口子一个扛锄头一个拿竹蒌,进了不远处的竹林,挖了足足一蒌子竹笋,别看足有一蒌,实则才几个,这竹笋啊,大着呢,相当的嫩,香香的,还挺好闻。 “再拎只竹笋回去,用它来烧鸡块,阿阳哥你喜欢麽?”阮初秀拍了拍胖嘟嘟的竹笋,沾了一手泥也不在乎,笑嘻嘻的问着。 “喜欢。” 回了家,见着挂在屋檐下竹篮里的蘑菇,阮初秀又道。“再拿点蘑菇罢,咱们回去,奶奶肯定不会准备吃食。”她是半点都不顾及,完全没有觉出在丈夫跟前这么说长辈是不妥的。主要也是,在她心里,并未将阮程氏当亲人待,而曲阳则是她的丈夫,往后在过一辈子的男人,她的喜怒哀乐都想让丈夫知道,夫妻俩才能更好的相处着。 “好。”曲阳伸手取下竹篮。 阮初秀在旁边看着,突然说了句。“阿阳哥哪天外出,留我一个人在家,我都够不着屋檐,站着椅子也够不着。” “不走。”曲阳飞快的应了声,又添了句。“不留你一个人。” “到哪都带着麽?” 曲阳点点头,将竹篮递给她。 阮初秀高高兴兴的进了屋,还哼起了轻快的曲,好心情半点没掩饰,曲阳看在眼里,也觉出些莫名的愉悦来。 屋里的琐碎事,东摸摸西摸摸,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拘话题,想着什么,阮初秀就说起什么,曲阳就回应一句,神态认真不见敷衍。虽不会主动搭话,清楚是性情如此,倒是不见气馁,还是好开心。母亲说的话,有些她是真的记在心里,哪能事事都全,世上哪来的完美,能全个八分九分的,就是积了八辈子的福份儿,得好好珍惜,能全个五分六分的,也不错儿,最怕的就只占了个一两分好,日子才叫难呢。 眼见时辰差不多,阮初秀穿着曲阳给她买的衣服新鞋子新头饰,原本还有只镯子,只她的手腕委实细了些,戴不牢,只得暂时搁箱子里,估摸着最早也得明年才能戴上,是只水头相当好看的玉镯子,她很喜欢,还抱着连亲了两口。 今个穿着精致些,不比往常粗布粗衣,走路时,自然就稳重矜持,速度也就慢了不少,曲阳并没有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一路皆沉默的牵着她走,选平坦的好道,不好走的路,就背着她。阮初秀觉的这男人真细心体贴,别看话不多,全在行动里头。 “回头我理出条路来。”快要出山时,曲阳突然说了句。 阮初秀扭头看了眼来路,那么长,她可舍不得累着男人。“不用,走多了路就出来了。” 今个是大闺女三朝回门的日子,昨儿晚上睡觉时,阮永氏就和丈夫细细叨着,也不知大闺女会不会回来,真回来了,看娘默不作声的样儿,是不会准备什么好饭好菜,又想着,还是别回来的好,落了女婿的面子,小夫妻本就是匆忙成亲,没得生了间隙。又想着,出嫁的闺女哪有不回门的,落在女婿眼里,又怕会生什么想法,一晚上跟烙饼似地,怎么着都不睡不踏实。 心里头惦记着,阮永氏干活就有点走神,总会时不时的往笆篱外瞅瞅,万一回来了呢,要不跟大嫂借十文钱罢,去买点肉来,也稍显好看些。这趟成亲,女婿给的钱,没花完的,他们就凑了个整数,整好六百文,给大闺女做压箱钱,并着只银簪子,还有套新衣服,好歹算有点体面。只这样一来,夫妻俩手里就一个铜板都没,干干净净的。 第9节 “哎哟!”阮张氏忙完了手里的活,搬了个凳子坐在西厢的屋檐下做着绣活,兴业媳妇的一张嘴真真是生厌,给她找了堆事儿,有时候真想和她痛痛快快的撕上几回,好好收拾番这小蹄子,仗着个娘家就在婆家没大没小,到底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于家足有六兄弟,个个虎背熊腰的,怂就怂罢,小命要紧,治不了兴业媳妇,心里头憋着气,见着三弟媳妇心不在焉的样儿,想起桩事,她就高兴了。 “业成娘,今个是初秀回门的日子罢?”说着一拍大腿,阮张氏站了起来。“这大喜事儿,得跟娘说说呀,女婿上门要好酒好菜的招待呢!”颠颠儿的就往篱笆外跑。“业成娘呀,我这就去将娘找回来。” 成亲时的气派风光场面,把阮程氏气的够呛!尤其是那件金光闪闪的嫁衣!都是钱呐!跟活生生的跟剐她心头肉似地,这么有钱,竟然没有出聘礼,一份聘礼都没有出!真是白养了十四年的赔钱货,果然,她就知道阮永氏看着温和老实,就不是个好的!听说还有金灿灿的头饰,她是没有看见,看见了非得气出病来不可,这两天,对阮文丰一家子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各种找不痛快,好在还有阮文善夫妻,时不时的出面说两句,好歹压了下场,不至于太难看。 ☆、第19章 “二嫂。”阮永氏急了,连忙扔了手里的活,匆匆的追了出去,难得强硬的拉住阮张氏的胳膊。本来婆婆就在气头上,倘若初秀夫妻俩真回门,定不会什么好脸儿。眼下二嫂若大刺刺的拉着婆婆回来,张罗初秀回门的事,根本就是油锅里滴水珠子,没安什么好心,婆婆准得火冒三丈高,到时候就不是简单的没好脸了,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一直就知道也不知哪里不对二嫂的眼,二嫂总见不得他们好,总想踩上几脚再中蹂两下,往常她也就忍了,一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必要搁心上,毕竟这没分家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婆婆又向来偏着二哥二嫂,闹起来掐了架,反而给婆婆和二嫂找着了理由,不知道得借事闹出个什么结果来。可这回,却不能忍!为着她的初秀,不能忍,本来初秀就命苦,好不容易日子有点盼头,不能让二嫂给破坏了。 阮永氏想的明白,挺着股劲,倒也显了些气势,只阮张氏把她踩脚底踩习惯了,只怔了会,很快就反应过来,旋即就嚷了起来,满脸的事儿闹的越大就越好的模样。“业成娘拉着我想干什么?我这难得的想替你做桩好事,怎么着,你还不想领情了?我这心呐,可真点寒了呢!凡村里随便拉个,都晓得我是在做好事,自来女婿上门,就得好酒好菜的招待,业成娘你莫不是不满意这女婿?想故意落他的脸?” “二嫂!”阮永氏嘴皮子向来不太利落,听着这诛心的话,气的身子都有些打哆嗦。“你说话可得讲点良心!胡乱出言,就不怕遭报应?” “业成娘这可就是你的不对,我好心好意的为着你着想,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好歹也是你二嫂罢?你自个拦着我不让找娘,这行为,任谁都会想着是不是你这当丈母娘的不待见女婿,要真待见他,老早就张罗起来了。”阮永氏难得见三弟媳妇搭她的话,兴奋着呢,想着这回可得好好出口气,非得多踩上几脚不可。“走走走,业成娘我不去找娘了,没得好心当成驴肝肺,可我也不能让你这么冤枉我啊,咱们找俩个公道的婆子论论理去。” 不就是仗着初秀找了个强硬的丈夫,腰杆跟着也挺了起来,也不看看,这还没分家呢,没分家就得老老实实的受着忍着,冒什么头啊,就知道老三一家子也不是什么好货,就该让三弟媳妇明白明白,这女婿啊终究是女婿,想靠着女婿立起来,在阮家过舒坦日子?没门儿!婆婆顾及着老大一家,再顾及老三一家,不就得使唤中间的老二一家了,想的美!就为着这,也得搅和了初秀俩口子,这俩口子离的远了,万事就整齐了。 阮永氏急了,急的眼泪在眼圈里打滚,怎么办,怎么办!她有点懵!要是阻止不了二嫂,女婿的脸可就丢大了,初秀怎么办?她的初秀…… “二嫂你要敢再走一步,我就往石头上撞!”急疯了得阮永氏氏见着路边的一个大石块,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脑海,她都顾不得多想,话便脱口而出,说的又急又怒,声音透着嘶哑,带了股阴森味。 阮张氏从未见过三弟媳妇这不要命的架势,她和阮程氏没什么两样,都是个窝里横的,见这状况,顿时就吓懵了。要是三弟媳妇真因着她出了点什么事,三弟非得跟她拼命不可,还有老大俩口子。算了罢,要搅黄初秀俩口子,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初秀俩口子今个要是回了阮家,依着婆婆这两天的怒火,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她不插手,初秀家的汉子心里也得生根刺出来,有了这根刺,后面的煽风点火就好办了。 “业成娘我就是说说笑而已,也怪你,非得冤枉我,我就有点来气,吓吓你。”阮张氏换了张脸,笑嘻嘻的握住阮永氏的手,还很亲呢的拿出手帕擦她的脸。“看把你吓的,脸都白啦,都哭了呢,赶紧回屋收拾收拾,看着日头,初秀俩口子要是回门,差不多该来了,你这模样可不好见人。” 阮永氏缓了会,缓过了劲,面无表情的推开了阮永氏,也没看她,颇有点行尸走肉的意味。换个旁人看着,都会觉出几分可怜,甚至会心生悔意。可阮张氏看着,却有点咬牙切齿,竟然真让三弟媳妇给唬住了,不行,得再压压,让她回过神来,往后总用这招来唬人也不是法子啊! “初秀娘,你这是怎么了?”阮刘氏从菜地里回来,到后井洗了把手,正好瞧见了阮永氏,看到她的样子,被吓了跳,这小会的功夫是受什么刺激?遇着什么事情了? 阮永氏一个劲的落着泪,咬着下唇只摇头不说话。都怪她没有出息,没有胆量,豁不出去。本来就得婆婆的不喜,要是再整天和二嫂掐架,婆婆得更厌着他们三房,为了出口气得了一时舒坦,后面有苦自个熬着也就罢了,要是累着儿女为她的行为承受苦难,她是万万舍不得。为着三个儿女,平素他们夫妻俩也是能忍着就忍着能受着就受着,便是大哥大嫂又何尝不是这般,一日没有分家就没法挺直腰杆,谁让钱财握在婆婆手里呢。 婆婆压着儿子儿媳旁人只念一句苛刻,若儿子儿媳顶撞父母,就是大大的不孝,在村里面连头都抬不起,连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活生生的被戳着脊梁骨。一个孝字太压人了,压的喘不过气来,但凡有点可能,他们夫妻俩和大哥大嫂也就拼着股劲将家给分了,只婆婆太强势刻薄,沾了点理儿,就牢牢的抓着不管不顾的撒泼,公公又不管事儿,这日子啊,也只能在黄莲汁里慢慢地熬着。 看样子是出大事了,阮刘氏顾不上忙活计,三步并两步走到了她跟前,挽着她的手。“莫哭,有个甚事你跟我说,咱俩拿不定主意,还有三弟还有你大哥呢,有些事就该让男人来撑着。” “没什么。”阮永氏不想说,说出来又能怎么样?白白给大嫂添了愁,跟着一起唉声叹气。 阮刘氏余光瞅见阮张氏进西厢,看她的神态模样,略有猜测。“是不是业山娘又起什么幺蛾子了?你别搭理她,她就那德性,不搭理她,凭她说,说上两句,也就没什么意思,别往心里去,她就那脾性,都多少年了,咱们也清楚,莫气莫气。” “我……她……”阮永氏张了张嘴,支吾了两个字,实在觉的有点难以开口,遂又闭嘴沉默不语。 阮刘氏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转着话题道。“今个是初秀回门的日子罢,我刚想着,娘没有准备,咱们是不是该张罗点,买点肉炖个骨头什么的,再从家里拿两三个鸡蛋,喊了业浩业成去河边瞅瞅,逮不着鱼捕点小鱼小虾也好,一桌子也就差不多了。就拿两三个鸡蛋,想来娘便是不高兴,顶多也就是刺上两句,生不出什么事来。” “我原也想着,找大嫂借十来文钱去村头买点肉。”阮永氏擦干了泪水,撑起精神来说话。忍罢!且忍着,等分了家后,就搬远些,日子就好过了,家里的事自个管着,钱财也握自个手里,顺心顺意的来,婆婆再想管头管脚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咱一家子不说两家话,谈什么借不借的。”阮刘氏笑着打趣。 只这一句,阮永氏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大嫂,也亏得家里有你在。” “没事,都会过去的,半辈子都过来了,等孩子大些,好日子在后头呢。”唉,也不知道在业山娘跟前受了什么委屈,阮刘氏让她趴在肩膀上,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权当哄小孩似地,也是可怜,可又有什么法子?也不知甚个时候才能分家。 阮初秀看着曲阳手里拎着的竹蒌子,满满一蒌子的菜,心里头就高兴,脚步都显轻快,精神抖擞满面春风。“阿阳哥,我娘见着这么多菜,不知道得有多高兴呢。”说着,凑近了些,甜滋滋的嘀咕。“我嫁了个好汉子。” 曲阳没接话,却是看了她一眼,目光是温和的,透着暖意。 远远地见着阮家的屋,阮初秀稍稍的拎了拎裙子,小跑了几步,近了点,扬着声儿喊,脆脆的,分外好听。“娘,我回来啦,我和阿阳哥回来啦。” “听,初秀他们回来了。”阮刘氏站起身,将坐在床边的阮永氏扶了起来。“快擦擦眼泪,出门迎迎,听着初秀的声音就知道,她这日子过着快活着呢,多活泼的声音,光听着我这心口就松快了。” 阮永氏一颗心也落到了实处,初秀嫁人后看来是过的不错,瞬间就见精神了,只眼睛还有些红肿,脸上堆满了笑,眼里泛着慈爱,急急的奔了出去。 “娘,我回来啦!”阮初秀欢喜的扑进了母亲的怀里,蹭了两下,侧身指着后面。“娘,你看阿阳哥手里提的是什么,我们都说好啦,今个中午就吃这些菜,我和娘下厨,好好张罗一桌丰盛的。” 曲阳走到阮永氏跟前,沉声喊。“娘。” 一句娘,听得出的真心实意,阮永氏没忍住,泪水又滚落了下来,嘴角上扬,眼里含笑,视线模糊的连连应着。“嗳嗳嗳,好,回屋,咱回屋好好说话,得去把你爹喊回来呢,初秀和阿阳回家了。” “我去地里,就几步路,眨眼就回来了。”阮刘氏见着这小俩口子好,她也跟着高兴,又说道。“初秀娘,厨房里我烧了水,你注意点。”说着,匆匆忙忙的往田里去。初秀这汉子找的好啊,虽急了点,却是个好的,这是心里头有着初秀呢,念着她呢,阿弥陀佛,上天保佑啊!也不知她家的如秀能嫁个什么汉子,没分家有婆婆在上面压着,她和文善就不能完全作主这事。 阮张氏听着外面的动静,透过窗户瞅了眼,一口气堵在喉咙眼,咳的嗓子都犯了疼,这点疼不算什么,更疼的是心口!初秀这小丫头片子,哪里好了?黑瘦黑瘦没个人样,更没个姑娘样,怎么就招了丈夫的眼?回娘家还拎着一篓子的肉菜来,真是气死她了!老三一家子怎么可能有这福气,他们哪里有这好命,尤其是初秀这个赔钱货,天花都带不走的,一条贱命不知道有多硬,也对,命这么硬,说不定回头就把家人给克死了呢,年岁轻轻的小寡妇,老三家有得热闹可瞧了。哼。且春风着,往后不知道怎么苦呢! ☆、第20章 “娘你哭甚?不哭不哭,我好着呢,阿阳哥对我可好可好了,你看我模样就知道,我都觉出我长胖了点,面色都好看了些,你瞧你瞧。”阮初秀笑嘻嘻的将脸凑到母亲跟前,想逗她开心。可怜一腔慈母心,她既然重活在了这个身体里,自然得尽着为人子女的孝道,好好的待父母护着双弟弟,这是原主的心愿,得尽着力替她好好完成,也不枉在她的身体里重活一回。 阮永氏边抹着泪边笑着说。“我是高兴。”声音带着哽咽。放心了踏实了,初秀过的好,她就知足了。 “我知道娘是高兴,高兴的眼泪好归好,哭会儿就够啦,娘别坏了眼睛,我看着心疼。”阮初秀念叨了句,又轻轻的推了推母亲的胳膊,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娘你的好女婿还站着呢,是不是该让他坐着,他手里还拿着竹篓子呢,还有呀,大伯娘说厨房里烧着水呢。” “看我光顾着高兴,把正事都给忘了。”阮永氏立即松开了大闺女的手,对着曲阳笑道。“阿阳里面坐着,竹蒌子给我罢,我搁厨房里,一会她爹就回来的,我去厨房看看水烧开没,你俩坐会儿。”笑的特别慈爱。 “有点沉,我送厨房。”曲阳说着,迈着大步往厨房走,他身量高腿也长,几步路一个来回。 真是丈母娘瞅女婿越瞅越欢喜,阮永氏眉开眼笑的看了眼大闺女,偷偷的竖了个大拇指,阮初秀抿着嘴笑,特别的甜蜜,眼睛亮晶晶的。 小会功夫在地里忙活的阮家汉子都回来啦,主要也是差不多午时,又是初秀的三朝回门,自然要有点儿态度。听着媳妇说初秀俩口子回来时,是拎了足有满篓子的肉菜,还说中午要张罗顿丰盛的,阮文善有点儿明白,便也没多事,就没吩咐说去买肉捉鱼,直接领着人往家里赶。 阮家汉子都回来啦,曲阳就不能坐东厢,得去正屋的堂屋里坐着,阮家的小辈业浩带着业成业守俩个小的,到厨房帮着打下手,也就是处理野鸡野兔还有鱼等等,这些粗活男的要利落点。业兴则是去了村头请胡大夫,他是牵媒的,今个得请他来吃饭。 出嫁的闺女回门,嘴里说要进厨房张罗午饭,自然是不允的,这说出去闹笑话,阮永氏和阮刘氏俩人将她推了出去,让她老实的坐堂屋,并说着这顿呀,准得丰丰盛盛的,张罗出整齐的十个菜来,光初秀俩口子带来的就有好几道,剩下的素菜不用费什么心。 曲阳沉默寡言,有问才有答,答也就是一两个字,多到三五个字,显的有点冷冰冰地,好在有阮初秀在旁边帮着添补,堂屋里的气氛倒也不算差,不久胡大夫过来,堂屋里的气氛就更显和气热闹。 阮程氏就怕三儿媳没点眼色的提起初秀回门的事,连早食都称不太舒服端屋里吃的,等家里的男人们都下了地,她就精神了,生龙活虎的去周边窜门子,压根就不给三儿媳说话的机会,在外面道家长里短,见时辰差不多,特意踩着点回来。想让她掏钱张罗饭菜,别白日做梦! 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吃她的喝她的穿她的用她的,到头来聘礼没收不算,还搭了嫁妆在里头,现在还想着她搭钱进去,呸!当她不知道,不就是怕她吞了聘礼钱,没看出来啊,她这三儿媳心眼倒是越来越精,打的一手好算盘,阮程氏这两天日也想夜也想,想着那金灿灿的嫁衣,金灿灿的头饰,她就恼啊,憋着股劲,都快憋病来了。媳妇还算计到婆婆头上来了,好啊,永家出的好闺女,不就天天念着想着分家这桩事,除非她死,否则别想如愿! 今个整了这么出,算了出了口气,阮程氏心里稍稍好受点,不料,还没进家门呢,就闻着从家里飘出来的肉香,那叫一个香啊!隐隐从堂屋里飘出来的欢声笑语,可以想像出的热闹,顿时就阴沉了张脸。难道又是大儿媳和三儿媳自个掏钱张罗的?这俩儿媳好啊,当着她的面一套背着她的面又是一套,这都掏多少钱了?先是看病吃药,接着又是办嫁妆,还能自个儿张罗顿好饭好菜,没看出来啊,这么些年,偷偷的攒了不少呢,好样的!都是好样的! “娘,你回来啦。”阮张氏一直在西厢呆着,和自个丈夫嘀哩咕噜的说着话呢,支了个窗,特特注意着篱笆外,见着婆婆的身影,见她望着正屋方向停顿了会,就知今个要热闹了,连忙迎了出去,装着不晓事的样儿,兴高采烈的道。“娘咱们今个有口福啦,大嫂和初秀娘在厨房里张罗着,你闻着香味没,都是肉啊,可香可香了,也不知道这饭煮了多少,菜整的这么好,饭少了可就尴尬啦,到底是三朝归家女婿上门,可劲的热闹呢。” 阮程氏本来就满肚子的火,隐忍着没有发,她琢磨着来趟大的,好好的整治家里的三个儿媳,尤其是大儿媳和三儿媳,得让她们知道知道,这个家到底是谁在作主!这会听着二儿媳的挑拨离间,没好气的冲着她骂。“向来就你最好吃懒做,家里来贵客,不往厨房里帮着忙,在这里嚼什么舌根,都是平素惯出来的德性,一张嘴成天到晚就知道说东家长西家短,只晓得嚼是非,也不怕死后下地狱受拔舌的苦。” 本以为能煽风点火,谁知道这回煽过了头,火烧到了自个身上。阮张氏还是头回被婆婆这么刻薄的对待,平素听着她骂大嫂三弟媳妇,只觉说不出的舒坦,到了自个身上,却犯恶心的紧,就村里还真没见过哪家的婆婆有她这么刻薄的,这个老不死的,说她死后会进拔舌地狱,也不瞅瞅自个是什么货色。低着头一个劲的腹诽骂着,却不敢露出半点来,婆婆真发了火,她可招架不住。 不过,不应该啊。阮张氏就讷闷了。婆婆不应该是这个反应,怎么可能是这个反应呢!不对,依着她对婆婆近二十年的了解,不对啊,太不对了。想着,她偷偷的抬头瞄了瞄婆婆的脸色,脸阴沉的都能滴出黑水来,婆婆这是要发大火了!家里要变天了呀,可是,怎么会转过头来骂她呢? 听见动静的阮初秀看了眼曲阳,俩人起身走到了屋檐下,阮初秀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喊得也甜。“奶奶,我和阿阳哥回来啦。”看见这老妖婆不高兴,她心里头就畅快了。 “奶奶。”曲阳沉声喊着,深邃幽暗的眸子,认真的看了眼阮程氏。 阮程氏当即就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寒森森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被怒火充斥的脑子,稍稍的清醒了点,脸上露了点笑,就是不太自然。“回来啦,你俩都不容易,都是命苦的孩子,尤其是初秀,天花这病呐,还真没几个能挺住,你俩呀正好适合,瞅着都有夫妻相,往后呀,好好过着。”寻常人脸上划了那么大道口子,当时可是深的见骨,早就去见阎罗了,可不就是一个比一个命硬。 “日子肯定是越过越好的。”阮初秀拉住了曲阳的手,笑得越发明媚灿烂。“阿阳哥可厉害了,有他在,吃香的喝辣都不成问题,逢年过节给奶奶送吃添件把衣服都是小事情,完全不用担心,新三年旧三年逢逢补补又三年的。” “儿子儿媳的福没享多少,好在孙女孙女婿是个有心的,逢年过节的就等着你俩的孝敬了。”阮程氏气的脸皮子直抽,还得忍住怒火,这会可不能发出来,初秀这丈夫看着就不是个好惹得,整治不了初秀这小丫头片子,还能整治不了老三夫妻俩,到底是年岁小,以为嫁了人仗着自个有男人撑着,就胆肥能挺腰杆了,回头有她好果子吃!想后悔都没得找!她就知道,能教出初秀这种看着懦弱老实,离了家就完全变样的闺女,想来老三夫妻俩也是个差不多的货色。 当了多年儿媳,阮刘氏算是很清楚自家婆婆的性情,就怕初秀这孩子过了火,吃亏还得是三弟夫妻俩,连忙出来说话。“娘,今个是初秀俩口子回门,家里的菜啊肉啊,都是他俩拎来的,我和初秀娘在厨房里张罗着呢,娘你说野兔要怎么烧?肥着呢,娘你手艺好,给我们指点指点呗。”笑盈盈的走过去,挽住了婆婆的胳膊。这也是硬着皮头来的,想来婆婆应该不会甩她脸子,毕竟自家丈夫还在堂屋里坐着呢。 “这肥的野兔子啊,就得红烧来着呢,既然是初秀回门,是件大喜事儿,今个我来掌勺,给你们烧一道,你们俩好好学着点。”阮程氏边说边进了厨房,指着大儿媳和三儿媳,还挺慈爱的。 阮刘氏和阮永氏却是起了层鸡皮疙瘩,不着痕迹的对视了眼。婆婆这反应不对劲,只怕有大麻烦,忽地就涌出股忐忑不安来。 阮于氏进门浅,不到三个年头,她在厨房里帮着洗菜,见着奶奶这作派,有点儿懵,觉出点不对劲来,她嫁进来两年多,可从来没见奶奶下过厨啊!往婆婆的方向看了眼,却见婆婆脸色有些发白,眉宇间隐隐透着焦躁,她本就有点慌,见状心跳的愈发快了些,有点儿想兴业了。 ☆、第21章 平素家里是一个桌吃饭,来客了却又不同些,分男女俩桌。今个午食饭菜丰盛,味道着实鲜香,足以赶上逢年过节的场面,男桌有说有聊吃吃喝喝,气氛相当的好,女桌却有点沉默,但不妨碍吃饭,毕竟在阮程氏的手底下当了多年儿媳,心理素质都还是有点的。 午饭过后,阮刘氏和阮永氏妯娌俩忙着收拾,等她俩收拾的差不多,屋里屋外都拾掇整齐,阮家的汉子也歇够了,得下地接着继续干活,曲阳夫妻俩便起身回家,走时,阮初秀特意偷偷地将二弟业成带到跟前,与他细细说道,明儿下午领着小弟到山洞里去,她做好狍子肉端过去,让他们兄弟俩吃点好的,补补营养,身板儿长壮实些,再悄悄的带回些来,晚间躲屋里给爹娘吃。 阮业成听着这话,侧头瞄了瞄姐夫,眼里透了点忐忑和窘迫。 曲阳对着他露出个温和的笑。阮业成的眼睛微微发亮,回了个浅浅的笑容,带着略略地羞赧,低着头看着脚尖,敛了笑,抿着嘴,显得有点儿老成,眉尖宛如凝了层暮色,小小年岁就识得愁的滋味,双肩尚且单薄,便想着要如何来挑大梁。 在村里走时,阮初秀还稍有顾及,待进了山里,她就眉开眼笑的抱住了曲阳结实有力的胳膊,曲阳侧头瞥了她眼,将脚步放得更慢了些,好让抱着他胳膊的媳妇,能走的更轻松。阮初秀没出声,不知在想些什么,俩人缓缓地走着,周边鸟鸣声不绝于耳。 半响,阮初秀忽的出声道。“想让爹娘和俩个弟弟过上舒服日子,光靠偷偷摸摸的接济是不成的,得从根子上解决问题才行。” 曲阳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并未接话,静等她的下文,心里却开始琢磨着主意。 “得想法子分家。”阮初秀说得铿锵有力,停下脚步,目光灼灼的看着丈夫。“阿阳哥,我想使点手段,让阮家尽快分家,分家后,爹娘和弟弟们虽然也会很累,至少能过得身心都舒坦点。” “可以。” 阮初秀没想到他会毫不犹豫的就点头答应,顿时就笑的有点见牙不见眼。“阿阳哥你真好。”松开了他的胳膊,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只觉心口热热烫烫,宛如火山爆发般。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竟然眼睛都没眨下就愿意陪着她! “可以从阮程氏身上着手。” “我也是这么想的。”阮初秀连连应着,笑嘻嘻的接着道。“咱们时常下山刺激刺激她,她作的越厉害,咱们就越容易达到目的。” “这事不难。” “确实!”阮初秀笑容灿烂的点着头。这匆匆忙忙的出嫁,真是好处多多,不仅得了个好丈夫,还可以放开手脚的帮助家人。 眼见家里的男人都下地干活,阮程氏在屋檐下坐着磕了会瓜子,然后,扬声对着侧屋方向喊。“文善媳妇,出来下。” 阮刘氏正做着绣活,听到婆婆的话,愣了会,才缓缓起身,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柔声笑道。“娘,喊我甚事?我在做绣活呢,明儿晚间再使把力,手里的绣活就能全部做完,正好可以拿到镇上换些钱。”婆婆难得喊她,每回都不是甚好事,再想想她最近几天的情绪,这趟喊她,也不知想使什么幺蛾子,她先把话摆出来,别盼着婆婆这趟别作的太厉害。 “你手里的绣活让业山娘帮着做,见天儿的好吃懒做,当儿媳的比我这当婆婆的还要闲,不是晒太阳就是磕瓜子,没个正经骨头。”阮程氏愤愤不平的骂了两声,又冲着东厢喊。“文和媳妇听到没?赶紧出来把你大嫂手里的绣活接过去。” “娘,我手里还有好几件绣活没有做完呢。”阮张氏傻眼了,婆婆这是怎么了?生气就生气呗,又没惹她,整日好言好语的哄着,怎么这趟火还往她身上烧,做绣活伤眼睛不说,还得耐心细致,光手里的几件就磨得她上火,还要将大嫂手里的推给她,这老不死的,平素白哄她了! 阮程氏瞪了她眼。“让你接你就接,哪来这么多废话,磨磨叽叽,赶紧的。”瞥了眼大儿媳。“把绣活都拿给她。” “娘,剩下的活儿也不算多,我捡空用不着两天也就绣完了,业山娘手里还有堆绣活呢,让她先慢慢绣着自个手里的。”阮刘氏心口发紧,惴惴不安的想着不知婆婆在打什么主意。 阮张氏腆着脸笑。“娘你看大嫂……” 话没说完,便被阮程氏狠狠的瞪了眼。“你大嫂手里剩下的绣活,你手里剩下的绣活,五天内给我绣完,什么时候绣完什么时候吃饭。” “五,五,五天怎么可能绣的完!”阮张氏目瞪口呆的嚷了句,有点儿发懵。老不死的怎么了?被阮初秀夫妻俩刺激的?有火往三弟媳身上发啊,冲着她撒火是怎么个意思?“娘,初秀娘呢?”她就是故意的! “文善媳妇将绣活拿给她。”阮程氏直视无视了向来得她眼的二儿媳。 阮刘氏抿着嘴进屋,将剩下的绣活都拿了出来,递到了二弟媳跟前,这会她也没什么心思给笑容或是说什么。婆婆这是要干什么?越发觉出不安来,从未有过的。 “五天内绣不完,你就饿着肚子给我绣,什么时候绣完什么时候给饭吃。”顿了会,阮程氏又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我在村里的名声向来不怎么好,半截身子埋黄土的,如今也不在乎甚个名声不名声,倒是你们儿女要娶要嫁。也甭想着分家的事,我今儿把话放搁明面上来说,我死后你们想怎么地就怎么地,我是管不着,但我活着的时候,就别想着分家的事。” 老不死的这是要来趟狠的啊!阮张氏倒吸口凉气,余光瞄了瞄身旁的大嫂。心里头老高兴了!哎呀,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大嫂呢,真是太好了,她向来就看大嫂不顺眼,仗着大哥是家里挑大梁的,见天儿的摆着张假模假样的笑脸,惯会当好人,这趟有得好戏可瞧。她算是反应过来了,做绣活算什么,手里头的绣活其实也不多,五天时间赶紧的来也能完成,看来平素对老不死的各种讨好,劲儿没白使啊。 “娘。我知道了。”阮张氏垂着头,老老实实的应,实则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处,好兴奋!家里要热闹了!近来得机灵点,绝不能让火烧到东厢来,晚间得和丈夫说说。 第10节 阮程氏看了眼装老实的二儿媳,脸色稍显温和,这二儿媳百般不好,独有一桩得她的心,总能掐准她的心思,嘴皮子也利落,做事说话甚得她意。“文善媳妇,我知你做事向来细致,今儿晚食吃苞米馍馍,你拿适量的苞米,趁着这会天色尚早,把粉呀磨细些,这样做出来的馍馍才好吃。” 一家子近二十口人,要蘑的苞米可不少,平素都是由家里的男人来,这活儿太累,女人家根本就扛不住。 “奶奶,想吃苞米馍馍呀,我去把兴业喊回来,他力气大,磨出来的粉妥妥地细。”阮于氏在屋里带儿子呢,同时也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见事情不对,赶紧抱了儿子出来说话。 阮程氏满眼慈爱的看得小曾孙。“业兴媳妇呀,咱家的明志真是越长越好看,乖乖巧巧地,我这整日里也没什么事,你婆婆近来事多,只怕顾不上你,我看呐,明志就让我带着,不说你公公几兄弟,连你丈夫都是我拉扯大的呢。” “哪里舍得劳累奶奶啊。”阮于氏笑的有点不太自在。 “我这身子骨硬朗着,有个甚劳累不劳累,我是见你隔三差五的总头疼脑热,没了你婆婆帮把手,出个甚事可如何是好。娇滴滴的姑娘家嫁到我阮家,没得福没享几回,白白折腾出身病来,我这当奶奶也不落忍呢,打明儿起就将小明志搁我屋里带着罢。” 阮于氏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儿子,连连道。“奶奶不用不用,我自个就能带好明志。” “咦,文善媳妇怎么还站在这呢,手脚不利落点,回头男人们归家饭都没得吃。”阮程氏皱着眉说的不轻不重。 阮刘氏算是明白,婆婆这是打定主意要治治她。“我这就去。” “来,让我抱抱明志,我的小曾孙哟,瞧这小模样长得,十里八村都赶不上。” 阮于氏到了嘴边的话在听到阮程氏这话时,愣是没有说出口,心思全到了儿子身上,就怕奶奶真把儿子抱自个屋里养着。“奶奶,明志该饿了,我抱他回屋喂奶去。”儿子不在跟前,奶奶不知道要指多少活给她,婆婆这边还是让公公自个来拉罢。奇怪,奶奶这趟发火,发的这么狠,怎么对三叔家半点动静也没?还是说动静在后头?家里的日子只怕要难过起来了,她最近要收着点性子。 ☆、第22章 阮永氏在东厢屋里给二儿子编草鞋,听着正屋方向的动静,她怔了会,捏紧着手里的半只草鞋,走到了窗台下,往厨房瞄了瞄,石磨就搁在厨房外的屋檐角里。她见到大嫂端着半盆苞米站在石磨前,木盆搁在脚边的板凳上,双手捧着苞米放进石磨上方的孔里,慢慢地推动石磨。婆婆坐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懒洋洋的靠着,似是在打瞌睡,对面的西厢窗户支起,能看见二嫂难得老实的做着绣活。 婆婆为什么会发作大嫂?阮永氏想不明白,一颗心揪成团,透着浓浓的惶恐,连大嫂都不顾及,那婆婆会怎么对她?又想着,好在初秀已经出嫁,剩下的俩个儿子年纪尚幼,最多也就磨难磨难她和文丰,嫁进阮家多年,忍着受着都快成习惯了,也不知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婆婆连大嫂都不顾及,便是没把大哥当回事,是不是可以趁着这机会把家给分了?想到此,阮永氏心跳的有点快,她又看了眼正在磨苞米的大嫂,慢吞吞地坐回了桌边。 等等,再等等,且先让大嫂累着。阮永氏有点儿忐忑,为她的想法感到羞愧。在家里平素就靠大嫂给她撑着,眼下大嫂出事她却眼睁睁的看着,不仅不上前帮忙还想着借此闹分家,大嫂会怎么想?还是先过去帮忙罢,帮了忙再将想法和大嫂说说,通了气儿,行事就有章法,不至于离了情分。 前后都想妥当,阮永氏坐不住,随手搁了草鞋,匆匆忙忙的往厨房走去。就这小会功夫,阮刘氏的额头已沁了层薄汗,气息都有些微微喘。 “大嫂。”阮永氏凑近些,才小声的喊了句,帮着她一起推。 阮刘氏擦了把汗,露出个温和的笑。 “老三家的。”阮程氏仍是那打瞌睡的模样,连眼皮子都没掀。 阮永氏心里一紧。“娘。”细细的应着,和大嫂对视了眼,连推磨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既然你喜欢推磨,明早就由你来磨苞米,手里的绣活赶在明早前做完,绣活送给我后,你再去磨苞米,绣活没做完,就由你大嫂继续推磨。”阮程氏说完话,起身打了个哈欠走进了屋里。别看平素她对三儿媳最苛刻,其实最厌恶的还是大儿媳,顾及着老大是家里挑大梁的,才隐忍着没有发作,有气也撒到了三儿媳身上,倒是让她这大儿媳实实在在的当了回好人,她这三儿媳多傻,真以为她这大嫂是个心肠纯善的菩萨,这人傻罢就该多吃点苦头!要是没她大嫂在里头乱掺和,家里还真能省不少事儿。妯娌俩感情好是吧,看她们到底能好到了个什么份上。 阮永氏手里的绣活向来是最多的,便是给她一整日的时间,她也做不完手里的绣活,婆婆这是逼着她点油灯通宵赶活儿!阮永氏当即眼眶就有点泛红,哆嗦的看向大嫂,压低着嗓子。“娘,这,太过份了些。”大嫂磨完晚间要用的苞米,睡上一觉,隔日大清早的又起来推磨,都不用想便知有多艰难,婆婆这是要将儿媳往死路上逼! 阮刘氏沉默着推磨,推了好几圈,才缓缓地道。“只能受着,初秀娘你回屋里做绣活罢,别管我,明儿早上我起来推磨。” “你一个人怎么推的动!”阮永氏抹了抹眼角。“我先帮你推会,你歇歇。” “依着娘的性子,你明天早上赶不完绣活,就别想吃早食。”阮刘氏推了推她,冲着她连使了两个眼神儿。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只得打眼神。 阮永氏看的明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那,那我先去赶绣活。” “去罢。”阮刘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大嫂和她的想法是一样的!阮永氏急急的进了东厢,靠在床头急促的喘着气儿。倘若真的可以成功分家,分家,真的能分家。想着想着她就有点魔障,脸色泛着红晕,眼睛亮的有点吓人,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如果能分家……老天保佑真的可以分家,她愿意减寿十年。只要能分家,苦点累点都没有关系,有手有脚还有把穷力气,咬咬牙,熬个一年半载的,日子慢慢地也就好起来了。 已经和大嫂通过气,阮永氏心里有底,也就不急着做绣活,明天早上必须得大嫂去推磨,她赶不上明天的早食没关系,饿一顿也没什么,今晚的通宵不能省,样子得做出来给婆婆看,不能让婆婆看出苗头来,她若是及时收手,难得的分家机会就得跑掉。 阮刘氏从未推过磨,这是男人干的力气活,家里宽松的庄户,会买头驴子拉磨,可见这活有多苦多累。她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张罗晚食前,将苞米都磨成了细细的粉,阮程氏过来看了眼,很满意的点着头。“女人家干活就是比男人家要细致,瞅瞅这粉磨的多细,今儿晚间的苞米馍馍口感肯定好。”说着,又道。“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都在赶着绣活,业兴娘就受点累,给我管着灶里的火,我来张罗晚食,这是个省事儿的活,正好你也可以歇歇,累坏了罢,初初推磨是有点难,多推几日就能养成习惯。” 阮永氏低头看了眼双手,生了好几个血泡,有两个血泡被挤破,这会已经疼到了麻木,她放下手,对着婆婆笑了笑,没有说话,拿了个凳子坐到了灶口前,捡了点易燃细柴开始生火。烟囱很快飘出袅袅青烟,风里萦绕着阵阵饭香。在地里干活的阮家汉子们回到家里,闻着自厨房飘出来的香味,阮文善愣了下,今个晚食吃馍馍?可地里没人回来磨苞米。 “都归家啦,去井边收拾下自个,咱们就可以开饭了。”阮程氏站在厨房门口,满眼慈爱的说话。“今个晚食是苞米馍馍,配着中午剩下的肉食,我煮了锅鲜汤,敞开肚皮吃馍馍管饱。” “有馍馍吃喽。”十岁的阮业青颠颠儿的往屋后冲去,他是阮文和的二儿子,比阮业成就大了一岁,却是相差甚远。阮业青长的结实,身量颇高,黝黑的肤色,跟他爹一个模样,整日里见着谁都是个笑脸,笑得还特灿烂,脸皮也厚,半大孩子吃穷老子,没吃饱,就腆着个脸往阮程氏身边凑,一口一个奶奶的喊,也不说旁话,傻憨傻憨的模样儿,阮程氏瞅在眼里一颗心软的一塌糊涂,碗里剩着的烙饼或馍馍等净推到了他跟前,让他慢慢吃。就靠着这桩,阮业青每天总能吃个肚饱。 在地里劳作整日,归家时有丰盛美味的晚食,总能另人心情愉快。阮家汉子边往屋后走边说着话,都是些地里的琐碎事儿,年幼些的孩子们,嘻笑着往井边冲去,热热闹闹地,充满着生活的鲜活气儿。 难得的温馨场面,却在吃饭时被破坏,阮文善看着媳妇哆嗦的双手,竟是连个碗都端不住,幸好他手快,碗差点儿就摔到在地上,活了半辈子的硬汉,这个瞬间,望着媳妇的一双手,眼眶泛酸,忽地有了种想落泪的冲动。 “怎么搞的?”深吸口气稳住情绪,阮文善轻声问着,饥肠辘辘的他,这会满心满眼的全是媳妇受伤的手。“咱们去找胡大夫。” 阮刘氏抽回自己的双手,往衣袖里藏了藏,温和的笑道。“磨了点苞米,没事儿,先吃饭罢。” 阮文善看着桌上热腾腾的苞米馍馍,想着媳妇受伤的双手,越发觉的眼睛泛酸,虽饿却没有胃口。“娘。家里这些粗活累活,你跟我支个声就行。” “是要告诉你件事。”阮程氏搁了手里的馍馍,扫了眼整个桌。她搁了馍馍,其余人也得停下,只有阮老头吭哧吭哧慢悠悠的吃着,一口馍馍一口肉再吃一口鲜汤,吃的相当认真专注,半点没有被桌上的气氛影响。“往后家里推磨的活儿,就归业兴娘和业成娘俩个轮着来,旁的琐碎事儿也由她俩来拾掇,饭菜我来张罗。”顿了下,目光落到了阮如秀身上。“平素业兴娘和业成娘俩个接的绣活,由着如秀和业山娘分摊着,你俩旁的别管,多给我做点绣活换钱就行。趁着这会不算农忙,地里的活由兴业领着下面的弟弟来忙活,文善你们哥三去外面接点事儿,多挣点钱回来。” “我寻思着家里得买头牛,老是借左右邻舍的也不是个事儿,还有呀,眼看业浩业山要娶媳妇如秀要出嫁,这笔钱先放一边不算,咱们这屋子啊,随着家里的人口增多,也要重新修整修整,我想着要动就动大点,整个敞亮的大屋出来,时间过的快啊,再过几年业青业成也得娶媳妇,家里的小辈都可以用箩筐来挑,总得有屋住不是,桩桩件件都是钱啊,所以呀,咱们一家子得抓紧时间挣钱,争取呢,秋收过后就重建屋子,这样也好给业浩业山说亲。”阮程氏说的慢,看着大儿子,乐呵呵的笑着,满眼慈爱。 ☆、第23章 阮程氏这些年性情是真的收敛了很多,对大儿夫妻俩颇有顾及,原因有俩一则大儿是家里挑大梁的,二则俩个孙子都长大成人,身量高高壮壮。家里的琐碎小事,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太过份,没踩着她底线就行。也是年岁渐老,一颗心总比年轻时要软和些。 大抵是性子收敛久了些,不说旁人,大儿夫妻俩近些年来行事是越发不把她当回事,尤其是大儿媳,当着她的面一套背着她的面又是一套,这是真当她老了啊!老虎不发威就成病猫了?整日里净想着分家俩个字,想分家?没门儿! 阮程氏心里清楚要发作大儿媳,必须得有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得光明正大的来,底气得足,得把住她那大儿子,以及下面的两个大孙子。她细细地将事捋了遍,琢磨来琢磨去,总算整出个妥当的主意来。也是该让家里人都清楚清楚,虽然她老了,可这个家还是得由她来作主!想分家,别做白日梦!除非她死了,爱怎么地就怎么地,真到了那会儿,阮家也就没她什么事儿。 “奶奶,推磨的事由我和业浩来罢。”阮业兴舍不得娘受苦受累,都是当婆婆的人,还得被奶奶磨难,他心里特别不舒服,面上却不显分毫,说话也是平平静静的,听不出情绪。“我和业浩轮着来,不会耽搁地里的活。” 对大孙子,阮程氏就敷衍多了,只掀掀眼皮子,凉凉的道。“怎么?如今我这半截身子埋黄土的老婆子,想吃口儿媳亲自磨的苞米馍馍,得了儿子的同意不行,还得问问孙子才成?是不是回头还要去问问村长和里正啊?是不是还得把全村人都召一块儿,问问他们我这过了今天也不知有没有明天的老婆子,想吃口儿媳亲自磨的苞米馍馍,是成呢还是不成呢?” “奶奶,大哥说的不是这么个意思。”阮业浩笑着赶紧安抚。“我们就是觉的推磨是个苦活,娘这年岁,明年春上说不定小明志就能开口喊声奶奶,这,我们兄弟俩年轻力壮的,不能看着娘做这苦活,做出来的馍馍我们吃着也怪难受的。” “也对。”阮程氏点点头,目光落在阮刘氏身上。“都做奶奶的人了,让她这么伺候我这当婆婆的也是为难她,要不这样罢,每天推磨的活就让老三家的来,她年轻些,我呀,最近就得了个不好的毛病,只想吃儿媳亲自磨出来的苞米馍馍,吃不着呀,心口就不舒坦,睡也睡不好。” 阮业兴兄弟俩顿时就怔住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奶奶竟然这么……没读过书的兄弟俩都不知道要如何来形容。太不要脸了!比十里八村最恶心的地痞还要无耻!这还是亲人麽?真真是寒透了心。 “娘。自明儿起我和业成娘轮着来,每天给推磨,您想吃什么就跟我俩说,我俩当天就给您做出来,让您吃好睡好。”阮刘氏气的都快咬断了牙齿,死死的忍住后,待情绪平静些,她笑着温温和和的开口。刚开始以为是错觉,到了这会,她可以肯定,婆婆这是想离间她和业成娘的情分呢!无论如何都不能如了她的愿,妯娌俩得越来越要好才行。 就这会功夫阮老头已经吃饱喝足,搁了碗筷,起身扫了眼所有人,最后看了眼大儿子。“你娘都到这年岁,把你们几个拉扯大也不容易,老了就让她过舒坦点,别总惹她生气,顺她意了,日子不就好过了。”他是难得出声,从来不管家里的事,只图着自己过好就行。眼下也是见着老伴有点势弱,到底是过了一辈子,比起子女,终究还是老伴要重要些,甭管有理还是没理,再说他自个也不是个讲理的性,骨子里自私的很,只图自个从不想旁个。 阮老头的话犹如重锤砸下,便是有话想说都咽回了肚里,安安静静的端碗埋头填饱肚子。 “文善你明儿带着文和文丰兄弟俩,去镇里看看有什么短工没,或是去周边的地主家瞅瞅,业兴打明儿起地里的活就交给你了,你得仔细些,领着底下的弟弟们好好伺弄庄稼,出了岔子我旁个都不问,全都是你的责任,知道没。”指完了家里汉子的事,阮程氏扭头吩咐着阮张氏和阮如秀。“我不管谁慢谁快,接回来的绣活就是你俩的事,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完,我送到镇上去换钱,做不完的就给我挑夜灯。兴业媳妇你就专心带好明志,老大家的和老三家的,除了饭食我来张罗外,家里的活全是你们的事,拾掇整齐点,别乱的跟个猪圈似地。” 说完话,阮程氏就搁了碗筷,碗里还余了个苞米馍馍,她夹给了阮业青,笑着伸手拍了拍孙子的肩膀。“吃饱喝足了,明儿起好好随着你大哥帮家里干活,年底建敞亮的青砖大院时,也给你留间敞亮的屋子,等过上几年,好让你娶媳妇生大胖小子。”能活多久她不确定,但再挺个三五年还是可以的,把青砖大院建出来,就是想让儿子儿媳们彻底死心,分家,想的美!她宁愿掏空家里的钱财建敞亮气派的院子。 十岁的少年可不是什么都不懂,听着这话阮业青就憨呵呵的笑,边吃边点着头,嘴里含糊的应一定会好好跟着大哥干活。他嘴里的大哥可不是阮业成,而是亲大哥阮业山,兄弟俩看着一个机灵一个憨,实则骨子里都一样,和他爹他爷一样,最会偷懒耍滑,为自己寻好处。 晚食过后,阮永氏和阮于氏收拾着碗筷,小明志则由他爹爹抱着玩耍,阮文善拉着媳妇去了趟胡大夫的家,也没管母亲要钱,知道去要钱母亲肯定会给,可他心里气不过,却又无可奈何,这回连父亲都出声了。 村里人自来都鲜少插手旁个家里的事,除非真到了丧尽天良的地步才会站出来。像这样的,才不会去沾一身腥,真说出去了,让别人知晓,也就是饭后嚼嚼舌根,坏的是母亲的名声同时也是整个阮家的名声,连累了家里的小辈,要娶要嫁的都添了道坎。没分家可不就是这样。看母亲这打算,想分家是难上加难,想都不能想的事情了。唉! 夜里,阮永氏坐在桌边慢吞吞的做着绣活,压着嗓子和丈夫说话。“这么看来,咱们初秀是应了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好她已经嫁给了阿阳,这桩亲事急是急了点,可阿阳却是个顶好的汉子,如秀也不知会落到哪家。”她幽幽的叹气,拿剪刀剪了线。“娘这趟发作后,家里的事只怕会抓的更紧,如秀这孩子心气儿高,一般的农户怕是不着她的眼,娘可不会管这么多,她只看谁家聘礼给的多,如秀个头高挑长的也好,十里八村的哪个比的上她。” “有大哥在呢,总不至于让如秀胡乱嫁人。”阮文和想着家里的琐碎都得由媳妇和大嫂俩人来张罗,大嫂今个伤了手,明天家里的事都得落到媳妇身上,他有点心疼。“明天我早点起,把猪草割了把猪给喂了,再把菜地拾掇好,院子我来扫,鸡圈我来清理,业成和业守的草鞋我来编,我也会,你先紧着把绣活做好。” “别,你别掺和进来,娘看见了不知道会起什么幺蛾子,她正在气头上呢,还是省点事罢,累就累点,咬咬牙也就过去了。”阮永氏倒是不担心这桩,她想的是另一桩。“眼下不能把家给分了,等秋后重建屋子时,再要分家就更难了。” 阮文丰的想法和他大哥一样,沉声道。“分家这桩事,怕是不能想了。”说的惆怅无比。 “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劲。”阮永氏旋即就红了眼眶。“你说,这过的还有什么劲?也就看在业成和业守,没了他们,我真撑不住,都半辈子了,说句不好听的,哪天说不定我就走到了娘前头去。” “还有我呢,半辈子都过来了,咱们再挨挨,总能过去的,说什么丧气话,你还要给初秀带孩子呢,他们小俩口,家里没有长辈支应着,可不都是咱俩的事情。”阮文丰将媳妇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 阮永氏埋在丈夫的怀里,想着不能分家,这昏天黑地的日子啊,心酸得没法形容,一时间眼泪涌了出来,很快就打湿了阮文丰的衣服。 临睡前,阮文善又给媳妇上了回药,小心翼翼的给她包好。“明早让初秀娘先帮着推磨。” “她得赶绣活,连早食都吃不上,哪来的时间推磨,我自己推罢。”昏暗的灯光里,阮刘氏看着丈夫的侧脸,不甚清晰,却也轮廓分明,她垂了眼,淡漠的道。“其实不用敷药,长成了茧子,再推磨时就不疼,这点子痛熬熬也就过去了。” “是我对不住你。”阮文善嗓音有点嘶哑。“睡罢。”都当奶奶的年岁了,还得受这罪。 阮刘氏躺在床上,黑暗里,她笃定的道。“文善,趁着这机会,一定要把家给分了,这样的日子我受不了。” 阮文善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分家,谈何容易。娘这是铁了心不让分家,不仅不分家,还要把家里所有的事都揽手里,只怕往后这个家,事情是他们做,作主的却是由娘来,大小都一样。如果爹愿意站出来说话就好了,可惜,在爹眼里子女终究是没有老伴重要。 ☆、第24章 早食过后,曲阳扛着锄头在屋侧选了块地,开垦出来种些蔬菜瓜果,阮初秀闲不住,趁着日头好,洗洗晒晒,屋里屋外彻底清扫了遍,她动作利落,忙完时,瞅瞅日头,正好可以张罗午饭。 “阿阳哥歇会儿。”阮初秀端了碗水走到屋侧,瞅了眼菜地,笑的眉眼弯弯。“依着阿阳哥这速度,到傍晚时差不多就可以将地全部开垦出来。”顿了下,将碗递了过去。“来,喝口水,咱们进屋歇会儿,然后就张罗午饭。阿阳哥给我看着火呗。” 曲阳接过碗,咕噜咕噜的喝完水,抹了把额头的汗,点点头,牵起媳妇的手往厨房走。 “下午送狍子肉去山洞时,出山去趟镇上罢,菜地开垦好,得去买点种子回来,顺便将做好的和没做好的狍子肉都送份给胡爷爷。”进了厨房,阮初秀将碗随手搁灶台。“阿阳哥你坐会儿,我来张罗琐碎。” 胡大夫嫌山里难走,再者他身上有事,便没有进山来吃饭。 曲阳拿了个凳子坐到了灶口前,默默的看着小媳妇忙忙碌碌的身影,幽深的眸子里浮现淡淡的笑意。 洗洗切切剁剁,准备工作完成,阮初秀咧嘴露出个灿烂的笑。“阿阳哥生火罢。” 半个时辰整,屋里飘出浓浓的肉香味儿,阮初秀又炒了个青菜,小俩口吃的简单,一个大荤一个素炒,因着下午要送些给阮业成兄弟吃,再让他们带点回阮家,还得送份给胡大夫呢,红烧的狍子肉足有小半盆,分量足足地,味道自然也是极好。 “阿阳哥觉得我这手艺如何?”阮初秀细嚼慢咽的吃着,笑嘻嘻的问。她才吃了半碗,旁边的男人已经第二碗都快见底了。 曲阳看着媳妇,认真的说了一个字。“好。”起身添第三碗饭。 阮初秀看在眼里,心里头甜滋滋地,倍有成就感。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灶台,再看时辰已经是午时末,昨儿跟二弟约好,就午时末到山洞里去。阮初秀不再耽搁,喝了口水,对着丈夫道。“阿阳哥咱们出门罢。” 不仅仅是送狍子肉到山洞,还得去趟胡大夫家,去趟镇里买日常用品和菜种。曲阳索性背了个竹蒌,两个罐子装在竹蒌里又放了壶水。关好门窗,牵紧小媳妇的手,夫妻俩慢悠悠的往山洞走去,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到时,山洞里并没有人,俩人等了会,阮业成兄弟俩依旧没有出现,又等了会,看日头应是未时过半,阮初秀觉出有点不对劲。“阿阳哥,咱们莫在这里等了,下山看看罢,可能是遇着什么事被绊住了脚。”有些担忧,一般般的事,就二弟的性子,只怕会想着法子来趟山洞,给她个信儿,可眼下别说信连个人影都没有,八成是出了事。 曲阳略略颔首,没有背小竹蒌,直接用左手拎着,右手仍牵紧着媳妇的手。 阮初秀心里存了事,她不说话,就显的分外安静,走了会,曲阳沉声道。“别多想。”短短的三个字,格外的使人心安。或许是他低沉厚重的嗓音,或许是他说话的语气,他的从容和沉稳。 “嗯!”阮初秀重重的点了点头,抿着嘴,眼神透着股坚定。“俗话说的好,兵来将当水来土淹,左右都有阿阳哥在呢。”没羞没臊的说着甜言蜜语,说完还不知害羞,嘴角上扬,漂亮的眼睛闪着光,十足的得意洋洋。 曲阳下意识的勾了勾嘴角,连脚步都显轻快了几分。 走到山脚下,迎面就见阮业成拉着弟弟阮业守往山里走,埋着头,走的飞快,小小的阮业守跟在身后,跑的踉踉跄跄,像是随时都要摔倒般,走的这么难,他不哭也没闹,绷着张小脸儿努力的跟紧哥哥。 “业成业守。”阮初秀生怕三弟摔着,连忙挣脱了丈夫的手,急急的跑上前。“业成你慢点走,瞧把业守累成什么样。”蹲着身,将小小的业守揽在怀里,拿出手帕替他擦汗。 阮业成喊了声。“姐,姐夫。”业守跟着细声细气的喊人,还看着大姐,挺严肃的说了句。“不累。” “家里是不是出事了?”阮初秀牵起小业守问了句,看了眼丈夫。“阿阳哥咱们找个地儿坐会罢。” 曲阳点着头,背起竹蒌,从媳妇手里轻松的抱起小业守往山里走。寻了处有树荫的较为隐蔽的草地,直接席地而坐,阮初秀拿出罐子和水,让兄弟俩解了渴,打开罐子接着让他们吃狍子肉,还热乎着呢。 第11节 阮业成没有急着吃,夹了块给弟弟让他先吃着,他抬头看着大姐和姐夫,将昨儿傍晚家里发生的事清清楚楚的道了出来。 “果然是这样。”阮初秀隐有猜测,这会听着二弟的话,倒也不见意外。暗暗腹诽,这老妖婆可真会作,真想剖开她的胸膛看看一颗心究竟是怎么长的,倚老卖老不是一点半点的恶心人。“业成你告诉娘,且让她先稳住,千万别出头,这事有我呢,我会想法子解决,正好趁这机会把家给分了。” “姐。你准备怎么做?”阮业成听大姐说的挺轻巧,心里松了口气,才有了心思尝尝狍子肉。 阮初秀看着大口大口吃肉的兄弟俩,抿嘴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山人自有妙计。好好吃肉,吃完了我再跟你们细细讲。” “你怎么想的?”曲阳好奇的问。 “找爷爷出面啊。”阮初秀乐滋滋的应着,想着自个的法子,她就忍不住想笑。“这回铁定能将奶奶气出病来不可。” 阮业守急急的接道。“大姐,爷爷是向着奶奶的。”昨儿晚上还替奶奶说话了。 “等我使点手段,爷爷就不会向着奶奶了。”阮初秀说的很是自信。她虽没有和阮老头打过交道,可通过原主的记忆,她知道阮老头是个什么样的性情,这样的性情最好掌控了。 曲阳有点兴趣,话里都带着笑意。“继续说。”没看出来,媳妇还挺机灵。 “不告诉你。”阮初秀笑的调皮,眼睛眨呀眨,犹显活泼。 曲阳看着她,并没有继续追问,只一个劲的笑着,笑的很矜持,眼角眉梢神态里,全是浅浅的笑,暖暖地,略略夹着些许宠溺,煞气褪了个干净,轮廓分明的脸,英俊的没法形容。 阮业成可没有曲阳这样的定力,挠心挠肝的想知道,都顾不上吃香喷喷的狍子肉,伸手扯着大姐的衣袖。“姐,你告诉我罢,我想知道。”就这会,才稍稍显露出个九岁孩童该有的神情来。 “明儿告诉你,待我和你姐夫先进镇,找爹和大伯说说话。”阮初秀想的法子,光有她还不行,重要的还得看阮家的大房和三房,因为这法子得有他们的同意才能施展,至于二房,想也知道定不会同意,不同意无所谓,只要阮老头觉的好就行,这也是个关键,阮老头这里,她有信心定会点头。 “喔。”阮业成低头继续吃肉。 罐里还剩半的狍子肉,阮业成停了筷子,小小的业守也不是个嘴馋的,见哥哥不吃他也停了筷子,砸砸嘴,抬头对着阮初秀笑,笑的特别好看,天真无邪。“姐,肉肉真好吃。”小小的年纪,在他眼里,能吃到肉就如同是最最幸福的小孩,特别容易满足。 “等分了家,天天都能吃到肉。”阮初秀伸手抚抚小业守的发顶,对着二弟道。“业成带着弟弟回家罢,明儿我到地里找爷爷说话。” 阮业成点着头,拎起罐子拉着弟弟的手,稳稳当当的往阮家走。看着兄弟俩走远了,阮初秀和曲阳才起身,朝着村头走去。胡大夫正在家里炮制药材,隔了段距离,就能闻着药香味。 小俩口在胡大夫家呆了会,说着话呢,正好村里有牛车要去镇上,就搁下红烧狍子肉和狍子肉起身走了,原本还有话想要说,只得回头再叨。 源河村到镇里也不算太远,牛车不过两刻钟而已,镇子不大,半个时辰就能将各个旮旯犄角都逛完。阮初秀在曲阳的带领下,寻到第四处地方时,便寻到了正在干活的阮文善和阮文丰兄弟俩,老二阮文和影都没个。 见到他们夫妻俩,阮文善兄弟俩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干完了手里的活,才走到旁边说话。 阮初秀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就说。“爹,大伯,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和阿阳哥过来镇上寻你们,就是想和你们商量商量,我这有个可以分家的法子,就是看你们愿不愿意。”顿了下,扁扁嘴不满的道。“爹大伯你们俩愿意吃苦,我可舍不得娘和大伯娘吃苦,不说家里的全部活计都压在她俩身上,单是那推磨,十里八村的哪个庄户会让自家儿媳干这活。” “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说。”阮文善思量了下有了决定。 ☆、第25章 本来想在路边找个小茶摊,阮文丰却说不妥,毕竟他们商量的事,让旁个随便听上一耳朵,没头没尾的只怕会多想,源河村离镇子里近,几乎走三步就能碰着个熟人,真闹出点甚事来,不尴不尬的,都不知要怎地来收场。 阮文丰这种谨慎,实则很是稳妥,镇里的地痞,整日里没个事儿,在街头巷尾东游西荡,想着法子寻能动动嘴皮子就能得钱的轻省活儿,堪称比粪坑里的蛆还要恶心。别以为只有妇道人家才嘴碎,也有些闲汉最喜欢的,就是坐茶摊里,道着东家长西家短,三分的事也得让他说成个六七分出来,为了就是博人的眼珠,听他口若悬河。 “去河边树下。”曲阳沉声说道。 阮文善听着顿觉出好来。“走,咱们到河边坐坐。” 四人走至河边,寻了处树荫颇大的地儿,就着嫩嫩青草席地而坐。 “初秀说说你的想法。”阮文善的目光落在侄女身上,温温和和的说着话,眼底深处却有着思索。对于这侄女,他也有些了解,从前可不是这般性情,她嘴里说的主意,真是她想出来的?且先听听。 阮初秀理了理思绪。“我的主意就是对症下药。爷爷是个什么性情,别说咱家,连整个村里都有八成知晓。想要让爷爷出面压住奶奶,就得掐住他的七寸,让他心动。该怎么让他心动呢,大抵应该是有吃有喝,手里还有两个闲钱,睡到自然醒,不用下地干活。” 来镇里时,曲阳就琢磨着,小媳妇会想个什么样的主意,这会听着她的话,眼里流露出丝丝缕缕的笑意。这主意确实好,也不用给自己惹出身腥来。 “你具体说说看。”阮文丰眼睛微微发亮,略显急促的催了句。只怕也是想通了其中关键,有点掩不住的小兴奋。 阮文善见侄女看向自己,他笑了笑。“往下说。”顿了下,又夸了句。“你这脑袋瓜子,还挺会想事儿。”言语间透着亲昵。 “这事罢,我想先由我出面和爷爷来说。只要他答应分家,往后呢,每年会有身新衣裳及新鞋袜,每月会有五十个钱,每天呢会有道荤菜,由大房或三房买好送到家里,奶奶直接张罗出来就行,家里需要他做的力气活,如劈柴挑水等,大房和三房每天都会过来个人帮着干活,分家后,爷爷都不需要干活,抽抽旱抽晒晒太阳嚼嚼瓜子儿就行。”阮初秀说完,停了会。“没有提二叔家,是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同意分家,他们会怎么来阻止分家这件事,咱们要先商量商量,到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这次分家倘若又没成功,往后啊,除非爷爷奶奶走了,否则还得一大家子过着。” 她的还算隐晦委婉,阮文丰点点头,接着大闺女的话往下说。“知你的意思,掐蛇掐七寸,这次分家,得做好万全准备。” “首先不能让二弟夫妻俩听到风吹草动,定要将事捂严实。其次就是父亲这边,得有十成十的把握,只要父亲态度坚定,二弟家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奶奶那边再怎么不甘心,这家也得分。”阮文善不亏是挑大梁的,很快就想到了关键点。 曲阳问道。“爷爷还有什么兴趣爱好?将劲使足些,有备无患。” “好像也就是初秀说的这些。”阮文丰皱眉想了想。 阮文善认真的翻着记忆。“年轻时,爹还挺喜欢喝酒,后来被娘给禁住了,这么些年倒也没见他露出馋。” “这事好说,等我和爷爷说话时,就直接问他,还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份,能尽力给他办到的都会尽着力来孝敬他。这么说行不行?”阮初秀暗暗的想,有阿阳哥在旁边,阮老头应该不会狮子大开口罢? “可以。”阮文善觉的挺好。 阮文丰也没什么意见。 四人又絮叨了会细节,前前后后来回琢磨着,确定都妥当,这才离开河边,阮文善兄弟俩继续去干苦力活,阮初秀夫妻俩则匆匆忙忙的往村里赶。 上午早食过后没多久,大抵也是辰时末左右,阮永氏紧赶慢赶总算将手里的绣活全部都赶了出来,交到了婆婆手里。阮程氏仔细的翻看,见她这绣活做的和平时没两样,满意的点了头,还挺和气的道,厨房里给她留碗粥。 阮永氏吃完粥,胃里有了食,整个人都显几分精神,动作利落的开始收拾家里的各种琐碎,在阮程氏看不见的地方时,她特特让大嫂坐着歇会儿,或是干慢点儿,有她在呢。中午没有吃馍馍,能松口气。傍晚是阮永氏推的磨,早有心理准备,推完磨两手累的都没了知觉,像是断了似地,双双无力垂着,吃饭时,明明很饥饿,却无半点胃口,硬逼着自己吃了点,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这会就熬不住,要怎生是好。 家里少了三个男人,明显的就冷了好几分,安安静静的,几个年岁小点的孩子都没了往日的嘻闹劲,显的无精打采,看来今个儿在地里累的挺呛。 夜里,阮永氏坐在东厢屋,丈夫没在身旁,觉出几分清冷来,尤其是她受苦又受累的情况下,分外见脆弱,垂着眼默默的抹泪。阮业守抱着罐子,业成走在他身旁替他挡着,兄弟俩偷偷摸摸的进了东厢上屋,进门后随手关紧了门窗。 “娘。这是姐和姐夫送来的狍子肉,这会虽冷了,可味道香着呢。”阮业成从弟弟手里接过罐子递到了母亲的跟前,眼巴巴的看着她。“娘,你赶紧吃。今天姐还跟我们说,家里的事她都知晓,让你别想太多,她会想法子解决这事,已经和姐夫去了趟镇上找爹和大伯,姐有分家的主意了。” 自哀自怜的阮永氏听到这话,愣了会,反应过来后,双眼顿时就亮了,激动的抓紧儿子的胳膊。“你姐真这么说?” “真的。娘我也听到了。”小小的阮业守认真的点着小脑袋。“娘,你快吃狍子肉。” “嗳,娘这就吃,你们也吃。”阮永氏欢天喜地的接过罐子,打开夹起一块狍子肉,自个没吃,先递到了小儿子的嘴边,满眼慈爱的看着他。“业守张嘴,咱们娘仨坐着慢慢吃,跟我说说今儿见到你们大姐的事,细细的说说,我听听。” 才两句的功夫,苍白憔悴的脸就透着红光满面的春风,可见这分家俩个字呀,真是堪比神丹妙药。 别看阮业守年岁小,可他懂事着呢,将筷子往母亲嘴边推了推。“娘吃,我和哥哥今天吃了半罐子,剩下的是留给娘的。” “娘你慢慢吃,我跟你讲今天见到姐和姐夫的事。”阮业成在旁边说了句。 阮永氏这才有心思品尝大闺女特意送来的大荤,吃在嘴里却红了眼眶,对着兄弟俩道。“你们大姐向来想的念的都是你们,便是嫁了人,她也时时惦记着你俩,往后啊,你们长大了,要好好待她,别伤了她的心。” “娘。放心罢,我和业守绝对会好好待大姐和姐夫的。”阮业成认真的应,小脸绷的格外的显老气横秋。 阮永氏听着很是欣慰,又夹了块狍子肉往嘴里,细嚼慢咽的吃着,听着儿子说起白天的事,心情好了胃口也出来了,不知不觉半就吃完了半罐子狍子肉,浑身上下都觉舒坦快活,吃饱喝足,累了整天,放松后很快就显困意,哈欠连连,上下眼皮子一个劲的打着架。 “睡觉去罢,明儿还有好多活要干呢。”阮永氏拉住俩儿子的手,看着大点的业成道。“你得顾着点弟弟,他还小,别让他太累。” 阮业成点着头。“娘,我知道的。” “不累。”阮业守固执的回答。 阮永氏笑着抚了抚小儿子的发顶,将俩个儿子在怀里抱了抱,才起身推着他俩出屋,又随着进了屋里,看着他们脱了衣裳躺进了被窝,替他俩细细的掖实了被褥,又在床前坐了会,看着俩儿子的脸,伸手抚了抚他们的额发。这趟要是真能分家,她的孩子她自然会好好疼着,穿的破点人累点无所谓,得让孩子们吃好穿暖,养得白白胖胖精神体面。 “好好睡。”发了会呆,阮永氏才离开,走时,看了圈门窗见都妥当,才回上屋躺进了被窝里,虽没有丈夫在身边,这一夜她也睡的很踏实。 次日阮永氏早早的就起了床,推了磨的双手,经过一夜,更显疼痛难耐,她看了眼,仿佛不是自个的手般,仍利落的叠着被褥收拾床铺,梳头洗漱,拎着三房的脏衣裳蹲井边洗着,双手沾了水,疼到骨子里人直打哆嗦,她死死的咬着牙,倒吸了口凉气,缓了会,继续洗衣,洗完衣裳晾好衣服,拎了蒌子割猪草,恰巧碰见大嫂,妯娌俩对了眼,没说话,低头各自忙着事。 曲阳夫妻俩今个早食吃的很好,昨儿阮初秀用肥肉熬了点油,这些油渣子今个早上用来做包子,掺了点梅干菜在里头,味道香的呀,阮初秀都一连吃了三个,原就胃口很棒的曲阳,数不清是六个还是七个,还煮了点粗粮粥,堪堪的三碗量而已,夫妻俩吃了个干净。 “小碗香喷喷的狍子肉再加上三个香喷喷的梅干菜油渣包子,我就不相信爷爷不会犯馋。”阮初秀看着食盒,笑的特别狐狸。喔,还有碗昨晚剩下的蘑菇肉片鲜汤呢。 曲阳笑着起身。“走罢。” 农家向来是这样的,早起先下地干会活,太阳冒头后,才将将归家吃早食。 阮初秀夫妻俩为了能截住阮老头,大清早的就起床张罗早食,填饱肚子后,夫妻俩也没耽搁,麻利的出了山,到地里将阮老头喊到了个隐蔽的地方。 “爷,早上好啊。”阮初秀眉开眼笑的打着招呼。 阮老头很少和家里的孙女说话,见她笑的这么灿烂,微微怔住,遂点点头。“干啥?”正是归家吃早食的时候,他有点不耐烦。 “给爷送吃的呀。”阮初秀打开食盒,浓浓的肉香迎面扑来。阮老头的脸色顿时就有了明显的变化。“爷,我和阿阳哥在山里吃好住好,想着爷难得吃回荤,心里头不得劲,这不大清早的就拎了早食来,送份给你尝尝,趁着热乎,爷赶紧吃罢。” 阮老头满眼狐疑的看着孙女,犹豫了下,到底还是美味更重要些,拿起筷子,不慌不忙的吃着肉啃着包子,端起蘑菇肉片鲜汤喝两口,这顿早食,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回吃的这么好,吃完后,肚子有点撑,同时也十足的意犹未尽,砸砸嘴,一脸的回穷,好心情掩都掩不住。 “爷,我这手艺还行罢?”阮初秀腆着脸问。 “不错不错。”阮老头没有急着走,他又不傻,他这孙女分明是找他有事呢。 阮初秀见鱼开始上钩,继续道。“爷,你想不想每天都能吃到荤?过有鱼有肉的好日子?” “你想干什么?”阮老头还挺谨慎。 阮初秀见他面露防备,就笑了起来。“爷,我也没想干什么,就是知晓了阮家如今的情况,心疼我娘罢了,想着请爷出出面,别让奶奶这么磨难我娘和大伯娘。” 阮老头沉默了会。“你奶奶也是为着这个家着想。” “爷,这里又没有旁个,咱们用不着说这些场面话。奶奶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一点都不难猜。爷我也不求别的,只要你愿意出面让奶奶待我娘和大伯娘好点,我每天呀出山送趟肉食给你打打牙祭怎么样?”阮初秀话说的半点都没留情。 “像今天这样?”阮老头砸砸嘴,眯起眼睛,有点儿想抽旱烟。今个这早食吃的可真是太棒了。 阮初秀毫不犹豫的点头。“那是必须的!” “行。”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能每天都吃到丰盛的肉食,阮老头觉的这买卖很划算。 见阮老头起身就要走,阮初秀赶紧喊住。“嗳,爷,你等会儿,咱们祖孙俩坐着再叨叨家常呗,我还有些别的想头呢。” “有话赶紧说,我得回家抽烟去。”阮老头语气不太好,带点儿恼怒。就知道这孙女没安好心,得寸进尺的。 “爷,这一时半会的你也不能归家,想抽烟呀,甭急,让阿阳哥给你拿,咱祖孙俩好好说说话呗。”阮初秀见他神色不太好,又哄了句。“爷,还怕我这当孙女的让你吃了亏不成。” 这倒也是。阮老头又懒洋洋的靠着树干坐下,毫不客气的对着孙女婿道。“我想抽烟,你去给我拿杆旱烟来,最好再端碗浓茶来。” “嗯。”曲阳点点头,看了眼小媳妇,见她眨了眨眼睛,才匆匆的去了胡大夫家。阮家自然是不能去的,定会引起怀疑。 “爷。现在每天都得下地干活,还吃不好穿不好,是不是过的特没劲?”阮初秀叨家常似地不经意的问。 阮老头靠着树,叹了口气。家里的三个儿子去了镇里干活,剩下几个小的,他就更没法偷赖耍滑了,这日子过得确实越来越没劲。 阮初秀瞅着他的神情,就有点想笑,低头忍了忍。“仔细说起来,爷都到抱曾孙的年岁,应该在家里好生享福才是,睡到自然醒,起床有吃,饭菜有肉,晒着太阳抽着旱烟,喝点儿小酒,有两碟下酒小菜,闲时逗逗曾孙,带着出门左右窜窜门儿。” “看下辈子罢,这辈子是不成了。”阮老头摇头晃脑的说着。做梦都想过这样的日子啊,可惜,没投个好胎。 “爷,我这有个主意,你先听听,若是觉的可以,咱们就商量商量,争取呀,把这事给办妥了,别等什么下辈子,有没有下辈子还说不定呢,就得看这辈子,我琢磨着呀,爷这辈子呀,还是可以享着这份福气的。”阮初秀这话说的别提有多忽悠。 阮老头来了点兴趣,看了她眼。“你这孩子,又打什么主意?”倒是露了点笑意出来。没看出来,这孙女说话还挺中他的意。 “其实我也没想什么,就是嫁人后罢,跟着阿阳哥日子过的很好,有吃有喝有穿还有玩,想起爹娘,还苦巴巴的受着累呢,我这心里就特别过意不去。”阮初秀压根就没有看低阮老头,特意把事往自己身上推,没得事后让他们父子起了间隙,也是怕阮老头回过神来,觉出其中的猫腻,儿子合着孙女算计着分家,八成心里得落疙瘩,有个老妖婆和阮家二房在,指不定又得掀起什么风浪来。 阮老头看了看孙女。这点他还是清楚的,这孙女呀,别看她平素不吭声,却是最护着三房,尤其是俩个弟弟,有这想法倒也不觉奇怪。 “爷,你觉的分家怎么样?”阮初秀试探着问了句。 阮老头下意识的瞪了她眼。 第12节 阮初秀赶紧接着说。“爷你先别生气,先听听我的想法啊,分家啊,绝对是好事。怎么说呢,且让我细细跟你道来。” “你当说书呢。”阮老头有点哭笑不得。这孙女没看出来,挺机灵古怪。 “我这算什么,爷你想听说书啊,等分了家,手里有了钱,又不用下地干活,隔三差五的去镇里逛逛,人家那才是专业了呢。”阮初秀腹诽着。她这爷爷要是投了个好点了胎,八成就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别跟我贫。”说了这么会话,阮老头感觉这孙女挺对他的脾气,就提醒了句。“分家你别想,你奶奶不会同意。” 阮初秀挑着眉头。“爷,难不成你还怕了奶奶?你才是一家之主呢,奶奶也得听你的罢。” “你奶奶的性情,泼着呢。”想起些旧事,阮老头打了个哆嗦。也是他不想太难看,毕竟是自个的媳妇,让着点也没甚,再者,大半辈子过来,虽说媳妇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对他却还是很可以,有个甚都先紧着他。 探到这里,阮初秀心里有底。想要阮老头出面说分家的事,还真得多下点功夫才行。“爷,仔细说来分家是好事。一大家子过着,难免有矛盾。尤其,现在家里的孙辈都长大了,再不分家,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各有各的心思,干点啥都没什么效率,你说是不是?” “爷。我是这么想的。分家后呢,家里共有三房人,三房轮着来,每年给家里的俩老做身新衣裳新鞋袜,每日还送道或鱼或肉,让奶奶依着你的口味来张罗,再者每月呢,给六十文花钱,这钱呢,爷你收着,喝点小酒逛逛镇里什么的,消磨消磨日子。家里的琐碎事,俩老都甭管,有儿女帮着张罗呢,吃喝穿戴都有儿女在,俩老只管享福就行,旁的不用多想。”阮初秀边说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阮老头的神情。 这时,曲阳拿着杆旱烟和烟袋,手里还端着壶浓茶,稳稳当当的走了过来。“爷,你的烟和茶。” “嗳。”来的正是时候。阮老头端着壶喝了口浓茶,点起旱烟吧嗒吧嗒的抽了两口,眯着眼睛懒洋洋的靠着树干,看着袅袅升起的烟,想着孙女说的话,思绪有点飘,半响,才道。“这只是你想的?倘若做不到这份上呢?” 阮初秀接话道。“爷,这是我想的。我就是先跟你商量商量,你若觉的好,我就去镇上找大伯二伯还有我爹说说这事。” “要是能做到这份上,分家确实是好事。”阮老头真是烦透了现在的日子,老了老了还不得清闲。 “爷。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就和阿阳哥去趟镇里,和大伯二伯还有我爹说这事。”阮初秀按捺住兴奋的心情,话说的还算镇定。 阮老头又抽了口烟。“你先进镇探探他们三兄弟的口风,只要他们能做到你说的,分家的事由我出面。” “行。爷你等着,我和阿阳哥现在就进镇,下午再过来地里寻你。”顿了下,阮初秀腆着脸道。“爷,这事你能不能先瞒着,别透出什么信来,你也说奶奶最不愿意的就是分家,倘若让她知道了,肯定会使点手段,到时候,爷就不能过有滋有味的好日子了。” “你这孩子心眼真多,我知道了。”阮老头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去罢,看看那三兄弟怎么说。” 今天运气不太好,阮初秀和曲阳没能搭到顺风车进镇,不过也就这么段路,夫妻俩年轻力壮的,脚程很快,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都没歇会儿,直接奔向昨儿阮家兄弟干活的地方,四人又去了昨天说话的河边树下,吧啦吧啦的一顿商量。见正好到了午时,找了个小饭馆,吃了顿好的,歇了会,阮初秀鬼精鬼精的买了半斤镇里最有名的卤肉,打包带回了村里,找到阮老头三人去了上午呆过的隐藏地儿。 “爷,孙女孝敬你的,这可是镇里最有名的卤肉,香着呢。”阮初秀笑嘻嘻的将油纸包打开,双手捧着递到了他跟前。 阮老头看了眼卤肉,不着急接,反抬头瞅着孙女。“你真会来事。”也不嫌手脏,直接抓了块扔嘴里嚼吧嚼吧。“就是这个味了!都好久没有吃到了。”感叹着,接过卤肉细细品尝着。 真着他吃卤肉的功夫,阮初秀开始说镇里的事。“爷。我把事告诉了大伯和爹,没找着二伯,不知道他去哪了。大伯和爹都同意了,并且说,就算二伯不愿意,他们两房愿意担起来,只要能分家。爷想来你也清楚,二伯他们一家子,向来活干的最少吃的却最好,没了他们,大房和三房累点苦累,只要肯下苦力,日子还是可以过好的,自然也就能好好的孝敬爷和奶奶。” 阮初秀也不想大房和三房太累,便和阿阳哥说了自己的想法。分家的头年里,每天给俩老送道肉食,这肉食呢,反正他们住在山里,比较方便些,就先由他们来,等着大房三房日子有了点起色,这事就不归他们管了,好歹让他们松松气,别绷的太累,身体垮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也是看在这些年大房待三房的好,他们夫妻俩这么做了,想来阮文丰俩口子心里也会舒坦些。 “老二一家啊……”阮老头顿了顿,沉默了,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吃着卤肉。吃完卤肉后,他直接在嫩嫩的青草上擦着手上的油腻。“难为你费心了,分家的事我来办,分了也好。”他只是不想管事又不傻,心里门儿清着呢,随着孙辈渐长,一家子住着是越来越不得劲,分了也好,省事,清净。 阮初秀高兴的咧嘴笑的见牙不见眼。“爷,你放心。分家后,我也会时常过来看你的,给你捎各种好吃的,家里有甚好的,都紧着你惦着你。” “在家里时,可没见你这么会说。”阮老头看了眼沉默寡言的曲阳,点了点头,对着孙女道。“你这汉子找的不错。” “嘿嘿嘿,阿阳哥是最好的。”阮初秀没羞没臊的抱住自家男人的胳膊,脑袋挨在他的身上,笑的相当甜蜜。“爷,你什么时候说分家这事啊?要不要我去镇上送个信?” 阮老头随手折了根细竹枝,边剔着牙边说。“不忙。就这两天,他们会回来的。”镇里能有什么活,也就那么点事。“明儿还给我送早食麽?” “送!爷我们吃甚就给你送甚。”阮初秀笑嘻嘻的应。 阮老头见孙女这么上道,给了句明话。“分家的事,你不用操心了,定会分的公平公正,也不偏了谁。” “嗳。得了爷的话,我就放心勒。” 过了两日,阮文善兄弟俩干完了手里接的活,寻思着回趟家,老二阮文和神奇的冒了出来,眉开眼笑的跟着往回家,脸不红心不跳的,还乐呵呵的问,干了什么活,一天多少工钱啊,事事都问妥了,最后说了句。大哥三弟回头娘问起,就说咱们三一起的呗,别把我给落下了,我可不想饿肚子。 阮文善兄弟俩得了阮初秀的信,知道回家后,父亲会提出分家,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突然,就在他们回家的当天,傍晚吃过晚食后,一家子都坐在屋前没有散,阮老头冷不丁的说了句。“明天早上,我请村长和里正还有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过来,谈谈咱们分家的事。” “爹,你刚说什么?”阮张氏整个都懵了。没有预兆,不见苗头,公公向来不插手家里的事,怎么会突然说起分家?是不是她听错了?肯定是她听错了,怎么可能分家!怎么可能,目光落在婆婆身上,只见婆婆瞪圆着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阮老头扫了眼众人,沉着脸不耐烦的道。“我说分家。没听明白啊?耳背不成?要不要我说第三遍?”还重重的哼了声,表示自己的怒火。 别看平素阮老头不言不语,跟个透明人似地,在家里却是很有地位。因他脾气向来不太好,顺着他还行,但凡惹了他,一言不合不是骂就是打,在村子里也同样,让他不高兴了,半点都不顾及,手头边有个甚就拿起来朝着人砸,年轻时的冲动暴躁,现在老了也差不多,没什么改变。 “不是,老头子咱们家好端端的,你怎么就说起分家的事来?”阮程氏的总算反应过来了,瞧着老伴满脸郁色,她不敢虎口拔须,按捺住自个的性子,讷讷的问了句。 阮老头强硬起来,便是自家老伴,也是不留情面的,说话毫不客气。“哪只眼睛看见咱们家好端端的?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得跟着下地早起贪黑的干活,赶紧分,分了家,各过各的,你们三兄弟轮着来孝敬我们俩个老的。” 原来是这岔。阮程氏心里有底,也就不慌了,放软了语气笑着道。“说得也是,老头子年岁大了,确实不该干活,这么着罢,打明儿起,你就别下地了,在家里歇着,想干点啥都行,不想干也行,随你的意,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对老伴的性情还是多有了解的。 “我今天说分家,不是跟你们商量。老子要分个家,还得听你们不成?我就是告诉你们,明天请村长和里正,还有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过来,谈谈分家的事,老娘们带着三个儿媳好好张罗顿吃的出来,别磨磨叽叽的。”阮老头拿着烟杆在桌上重重的敲了几下,起身往正屋走去。 留下一家子大大小小面面相觑,都有点摸不着头脑。阮文善兄弟俩心里有底,垂眼显上不显。阮永氏低下头看着地面,死死的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和颤抖的身体。想起二儿子跟她说的话,难不成真的是初秀?她是怎么说通公公的? 见着阮老头进了屋,阮张氏慌慌张张的走到了阮程氏的身边,压低着声音,急急的道。“娘,这家不能分啊,还没分家呢,老大和老三家就不把你放眼里,这真分了家,就更加不把你当回事了。”哎哟,分家!老不死的这是抽什么风?吃错药了?没点动静的怎么就想着分家? 难道是老大和老三家使的鬼?这么一想,好像很有道理呀。阮张氏这下也不顾及老大和老三家的都在,就直接说道。“娘,是不是大嫂和初秀娘,对你生了怨气,背地里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才让爹说出分家的话来,你看看她们,也不太不像话了!明知道娘你最不喜欢的就是提及分家,还做出这种事情来,娘你可得好好管管。”真分了家,他们就没活路了! “说!是不是你们搞的鬼?”阮程氏恶狠狠的盯着老大媳妇,恨不得撕她肉喝她血似地。 都要分家了,阮刘氏也就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看着婆婆,冷着脸道。“娘。要我真有这本事,就不会等到现在,早在当年我第二个孩子没的时候,就已经出手了。”想起她的第二个孩子,阮刘氏眼里闪过一抹浓烈的恨意。 “老三家的!”阮程氏侧头盯上了三儿媳。 阮永氏平平静静的说话。“娘。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做儿女和当儿媳的,连你都管不到爹头上去。”顿了下,到底没有忍住,轻飘飘的嘀咕了句。“莫不是气糊涂了。”短短几个字,说出口后,她整个都显精神,尤其是眉宇间,这些年的郁气清了个干净。总算等到这一天了,能挺直了腰杆说话,不用苦苦忍着受着。 阮张氏见状,赶紧火上浇油。“娘,你看你看,这还没分家呢,一个个都开始露出真面目,真分了家,往后他们关起门来过日子,哪里还管得着你们的死活啊。娘,这家不能分,绝对不能分。” “老大老三你们也想着分家对不对?”阮程氏扫过两个儿子,咬牙切齿的道。“好啊,你们一个个的,想分家是罢!便是老头子开了口,你们也别想分家这桩事,有我在的一天,想都别想!” 话音刚落,只听见,砰——的一声轰响。 “个老娘们,你再说一遍?这个家谁说了算?” 众人回头望去,阮老头站在屋门口,嘴里叼着杆烟,地上散落着被摔的七零八落的凳子。 ☆、第26章 阮程氏并不想分家,又不想激怒阮老头,她能用强硬的手段待子女儿媳,也就是仗着自个是个长辈,用个孝字压人,阮老头这里却无半点用处,相反,以夫为天,阮老头是她的夫,对也好错也罢,都得听他的。倘若阮老头是个温和懦弱点的性子,阮程氏倒也能用个泼字来压住,可惜,阮老头懒虽懒,脾气也十足暴躁,没顺着他,管他天王老子都得先捋子袖子干场再说话,打不过对方才会老实。 可阮程氏不能和阮老头干架呀,真要打也打不过他,反而自己被会狠狠的收拾番,刚成亲那会,俩人都还年轻,阮程氏泼的十里八村没人敢认第一,见阮老头懒懒散散,不言不语的,以为是个好拿捏的,谁知嫁进阮家后才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们的头个孩子,就是俩人打架时给打没了,阮老头那会年轻呀,不懂事,横着呢,孩子没了也没见他心软,阮程氏敢骑他头上去,他就敢一天三顿打照揍不误。 后来还是阮程氏挨不住先服了软,慢慢的摸透了阮老头的性情,凡事都先紧着他,念着他,惦记着他,事事周到妥当,把阮老头伺候的舒舒服服。阮老头心里头畅快了,对媳妇自然也就好些,时日久了,也养了点感情出来,把她搁在了心里头放着。 阮程氏可不用媳妇熬成婆,先前的阮家呀,家里的孩子成亲后,就直接分家搬出来住,给钱给田地让新婚的俩口子自个折腾。阮程氏摸透阮老头的性情后,日子算是过的有滋有味,只她骨子里就透着强硬,在阮老头跟前使不出来,生了儿子闺女后,就使到了儿女身上,再后来就是儿媳。这么些年都顺顺当当的过来,可能是太顺,越老阮程氏的性子就越左,受不得半分气,煞费苦心的想个法子来整治家里,万万没想到,向来不管家里事的阮老头会插手进来,还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连她都没有听到风声。 阮程氏不甘心呐!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又不敢乱动,怕扰了阮老头,她都大把年纪,可不想再挨揍,就静静的躺着,闭着眼睛想啊想,想啊想,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老伴这回的态度着实古怪啊,不该这么对她才是,究竟是怎么回事?细细的回想近来几日,反复琢磨了好几回,也没什么异常处,问题出在哪呢?想问问阮老头又不敢,她太冲动了,当时该压住情绪,关起门来再和老伴细细说话,不至于像现在一头雾水。 一宿未睡的阮程氏,次日清晨,早早的就起了床,费着心思张罗了顿丰盛的早食,香喷喷的菜青肉粥,特别的浓稠,料足量也足的鸡蛋饼。饭香飘出屋时,把全家都给惊着了,多少年了,早食可从来没有这么丰盛过!又是肉粥又是鸡蛋饼,闻着这香味,不知搁了多少个鸡蛋在里头呢,哎呀,婆婆这回为了讨好公公,可真是下血本了呐!能换不少钱呐,不得跟剐她心窝似地。事后这股子怒气,八成又得撒在儿媳身上。 阮刘氏和阮永氏有些惴惴不安,看婆婆这作派,公公还会不会坚持分家?如果公公……她俩想都不敢想。阮文善阮文丰兄弟俩,面上不显,心里却很笃定。父亲肯定会分家,母亲怎么使招也没用,他们才是真正的下血本呢! 一家子坐到了桌前,吃饭时,阮程氏笑呵呵的看着身旁的老伴。“孩他爹,一会咱们去趟镇上,把家里的绣活换了钱,买点骨头再买两斤五花肉回来,给你打二两小酒,中午烧个红烧肉,累了大半辈子,现在连曾孙都有了,是该好好的享享福。” 阮老头没哼声,埋头吃的正欢呢,也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 阮文善脸色微僵,垂眼慢条斯理的吃着鸡蛋饼。母亲如果还有后招,说不定还真能把父亲忽悠住,不能太被动,得说点或做点什么才是,否则,这趟分家只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娘。以后每天的早食是不是都这么好?顿顿有鱼有肉?”阮文丰木着脸问。他是豁出去了,不管怎么样,都得把家给分了。 昨个夜里,媳妇好高兴,昏黄的烛光里,映着她的脸,不甚清晰,恰是这股朦胧,遮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她笑的宛如二八少女,似是岁月可回头,他又见到了当年笑容明媚的姑娘,三分羞赧五分俏丽。犹记当年娶她时说过的话,没有大富大贵,绝不会让她受到丝毫委屈,日子安安稳稳,孩子不要太多,两三个足矣,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过着。 有时候,他也会迷茫,为什么要忍着受着?就因为她是母亲麽?分明是她不对,为什么还要忍着受着?大哥跟他说,因为她是娘,生他养他的娘,放眼看看村里,比娘更为过份的长辈都有,可也没人站出来说话,这是常态,没有别的原因,因为她是母亲,她是长辈,不太过份的就只能忍着受着。 这一忍,就是好多年,半辈子就这么忍过来了。阮文丰实在是忍不住了,也不想再忍。如果小辈们的忍让包容,能得到长辈的慈爱,这份委屈他愿意受着。可事实却不是如此,他们的数次沉默换来的都只是母亲的更加得寸进尺。这算什么?做儿子儿媳的要顾及母亲,母亲为什么就不能反过来体谅体谅?有她这么当娘的? 阮文丰还记得初秀生病时的事,这是他内心的一道坎,一辈子都抹不平!他的亲生女儿,娘的亲孙女,说扔就扔,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好歹也养了整整十四年,完全没有替他们夫妻俩想过,幸好初秀挺过来了,且嫁了个好汉子,倘若初秀就那么死在山里头了,他们夫妻俩余生怎安! 阮程氏目光喷火似地瞪着三儿子,碍着阮老头在,又正在讨好他,她也不好说什么。“有吃的还塞不住嘴?我和你爹说话呢。” “三叔问的也没错啊,今天吃的这么好,奶奶不会是想着让爷爷收回分家的话罢?”阮于氏大着胆子出声,就怕真的不能分家!好不容易盼到爷爷出手,可别雷声大雨点小的收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侧头推了推自家男人。“兴业是这么说的罢?男人说出来的话,四匹马都追不上。” 阮张氏阴阳怪气的哎哟哟了好几声。“业兴媳妇啊,真没看出来,你家卖猪肉的懂的还挺多呐。” “三弟不是我说你啊,咱们家是什么情况,有顿丰盛的就不错了,你还想着天天吃呐?你也得有这挣钱的本事才行啊。”阮文和趁着拿鸡蛋饼的时候,没好气的说了句,又道。“我看你呐,满心满眼的就知道分家,半分骨肉亲情都没,也太自私了些。” “上梁不正下梁歪。说起骨肉亲情,再也没有谁比得上娘,生病的孙女说扔就扔,一两岁也就罢了,都养了十四年,整整十四年!”泼出的水没有收回来的道理,阮文丰开了口,就没打算继续忍。这家!怎么着也得分! 阮程氏忍不了了,砰的一拍筷子。“合着你的意思是,掏空家里的积蓄就替你医治女儿,老三啊老三啊,你也不想想,初秀得的是什么病,那可是要命的天花!我是为着咱全家着想,被传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是想把全家人的命都搭进去是罢!” “我都跪着求你了,就算什么都不给,我们夫妻俩也愿意分出去,想法子给初秀治病,治好了是福没治好我们也尽了心全了力。”阮文丰对阮程氏母子情,早在这些年里磨了个干净,只剩下排斥反感。“娘你同样也没有答应!别把话说的这么漂亮,娘你心里怎么想的,家里哪个不清楚,就是不想分家罢了,为什么不想分家,作主的就不是你了,你舍不得而已,舍不得手里空荡荡的,没钱财傍身。” “嚷嚷什么呢。”吃饱喝足的阮老头站了起来,瞪了眼老伴和三儿子。“我就不去镇里了,不光要买两斤五花肉,还得买只烤鸭,一斤卤肉,再买条鱼,其余你看着办,我去请村长和里正还有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人过来了,一个个都给我绷着点,惹出点什么事来,我揍死一个算一个!”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清楚的认识到,这家,是铁定要分了。 阮程氏如同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般,跌坐到了椅子上,木木呆呆的看着饭桌,半响,都不带眨一下眼睛。要分家了,这家真分了,日子还有什么劲? 除了二房和阮程氏失魂落魄外,大房和三房的人都高兴坏了,倒也知道这会不合适欢天喜地,都苦苦的按捺住情绪,飞快的吃完早食,一气儿的奔回了屋里,关上门窗可劲的说话可劲的笑着。 要分家啦!总算要分家啦!好日子来喽! 中午的饭菜由阮刘氏和阮永氏张罗,至于阮程氏她病了,这回是真的生病了,相当严重的心病,死不了人,缓过来就行,阮老头不要管她,家里也乐得不去触霉头。足有八个菜,四荤四素,特别的丰盛。掌勺的妯娌俩心情美啊,从未有过的美好,这用心做出来的菜饭,自然是好的没话好,超出了正常水平,一个个吃的肚皮圆滚,别提有多满足。 午饭过后,稍稍歇了会,阮老头出声进入正题。他的意思是,他们俩个老的,也不说跟着老大一家,就在这屋里住着,由三房轮流来照应,将屋里的琐碎拾掇妥当,每月的花费用度拿来,逢年过节的孝敬也要备好等等,三房人按月来轮。所以呢,家里的钱财田地鸡鸭猪等家禽家畜,三兄弟都平分,他们俩老手里也不留,回头缺啥用啥直接找三个儿子要。 村长和里正听着他的要求,又见三个儿子都没有异议,便也没有说什么,直接开始了分家的琐碎。 阮家有良田十一亩,开出来的荒地共四亩,菜地共三处,屋则的菜地,山坳里有两处,鸡十七只,三头猪,粮仓里余有约近八百斤粮食,其中麦子两百来斤,剩下的全是粗粮,这些比较重要的算出来后,剩下的就是些琐碎,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地里干活的各种农具等等,把需要分的都理清楚,剩下的便是家里的钱财,这个握在阮程氏手里,可她现在正在屋里躺着。 “我去。”阮老头说了句,起身出了堂屋。 这里的隔音不是很好,很快就听见从隔壁传出来的动静,没多久动静就停了,再过会儿,只见阮老头走了出来,手里抱着只木匣子,木匣子上面搁着只破破的小罐子。“钱都在这里。” 村长和里正拿出钱,当着众人的面,前后共数了三遍。九两银钱,一千三百七十九文铜钱,共计十两三百七十九文。 家里的财产都理出来后,剩下的便是分家。有阮老头的话在前面,三兄弟平分家产。 最后各房所得:大房三亩良田,二房四亩良田,三房四亩良田。大房两亩荒地,二房一亩荒地,三房一亩荒地。菜地三房各分一处。鸡大房六只,二房六只,三房五只。三头猪各房分一头。粮仓里的粮食,麦子留给阮老头夫妻俩,剩下的粮食三房对半分,其余的琐碎也是同样,留份给阮老头夫妻俩,三房人商量着拿什么。重点是钱:三房人各得三两银,再加两百文,剩下的就留在阮老头手里。 分家分得有公平合理,二房仗着脸皮厚,占了好几个小便宜,大房和三房见有外人在,没太过分的就随了他们。反正最高兴的还是终于把家给分了! 分家不是个容易事,特别的讲究相当的耗时间,等事情全部处理好,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时辰,眼看就要到傍晚,阮老头留村长他们吃饭,村长几人摆摆手推了,既然事情办妥,他们也该各回各家了。离开时,阮老头各送了个封红。 送着客人离开后,阮老头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的众人。“你们手里头也没什么余钱,就先在这里信着,等手头宽松些,想搬出去住也行,想一直伍在这里也行,都随你们,往后家里的琐碎就由三个儿媳轮着来拾掇,饭菜不用你们张罗。家也分了,往后都好好过日子,我们俩万事都操心,想要个啥缺个啥就只管寻你们三兄弟,别给我胡咧咧,我是老了,身子骨还硬朗着呢,敢推三推四的给我摆脸儿,老子照样揍!” 阮文丰明显的感觉到,老爹这话是冲着他们二房来说的,他心惊肉跳的缩了缩肩膀。 临近傍晚,阮刘氏笑着过来了东厢。“初秀娘,咱们俩家先合一处张罗饭菜怎么样?”家里就一个厨房,便是要分开,也不太方便。 “我正想说这事呢。”阮永氏也是这么想的。大房和三房合一块张罗饭菜,就暂时不用花钱添锅碗瓢盆。“我明儿想回趟娘家,把这事跟爹娘说说,也让他们高兴高兴,这么多年,总算是盼来了。” 阮刘氏眉开眼笑的接道。“我也准备明天带着一家子回趟娘家,都好几年没有一家子回趟娘家了,等从娘家回来后,就让兴业夫妻俩带着小明志也回趟于家,住上个一宿两宿的,兴业媳妇嫁来阮家后,还没在娘家过夜呢,也难为她了。” “大嫂,既然分了家,业浩的婚事得开始寻摸着罢,钱不够我这里还有些,你先拿去用着,眼看都快十八了,该成亲了。”阮永氏性子温顺老实,这些年大嫂待她的好她都记着,有个甚能帮上的,她就一直记着。 说起这事,阮刘氏沉默了下。“我是这么想的,琢磨着今年多攒点钱,再从娘家借点儿,找个合适的地,搭建个屋出来,也显敞亮些,业浩真成了亲,一家子住着也不会拥挤。”她可不想住在这里,担心婆婆缓过劲来后,又起什么幺蛾子来。 “我和文丰也寻思着,明年搬出这里呢,新屋建在哪里还没个话,就想着看阿阳俩口子要不要搬出山,如果他们愿意,俩家人挨近点也好有个照应。”阮永氏一直有点忧心,小俩口上面没有长辈支应着,有时候真挺不方便的。 第13节 阮刘氏想也没想的就接了句。“那咱们三家把位置都选近点怎么样?” “好啊好啊。”阮永氏连连点头。 妯娌俩兴奋的说起攒钱这事,趁着现在地里的活不多,文善兄弟俩可以继续去镇上找点短工,留着几个孩子看着地里就行。她们妯娌俩拾掇好家里的琐碎,可以接点绣活,这和以前完全不相同,现在的她们呀,累点苦点都是高兴的是幸福的,就盼着经过多番努力,日子能够越来越好。 ☆、第27章 今天在山里采了半篮子香椿芽,阮初秀边择着菜,边细细叨叨的和曲阳唠家常。“家里还剩两个野鸡蛋,炒盘香椿鸡蛋,添道红烧鱼做荤,竹笋炒香椿,或者用竹笋做蘑菇三鲜汤?” “蘑菇三鲜汤,多出来的香椿明天中午炒竹笋。”曲阳知她爱喝汤,总喜欢饭前喝碗汤再吃饭。 阮初秀似是清楚他心里的想法般,侧头冲着他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中午炖的百合鸡汤还剩了些,一会蘑菇三鲜汤就少做点,明天咱们去趟镇里罢,买点猪骨回来炖汤。” “下午去。”今天在山里逛,并没有打猎,既然要进镇,曲阳想明天上午去打两只猎物换点钱用。 “可以。”择好香椿,阮初秀起身拎了只竹笋慢慢剥着。“阿阳哥,咱们养几只鸡罢?吃鸡蛋方便些。” 曲阳点点头,又想着媳妇在低头剥竹笋看不见,便应了个鼻音,顿了下,添了句。“明天我就搭个鸡圈出来。” 夫妻俩有一搭没搭的说着话,成亲虽短不足十日,可能是被阮初秀这个话痨影响着,曲阳渐渐地也话多了些。阮初秀意识到他的改变,并没有叽叽喳喳的透露出来,只言语举止间,越发的亲昵,平日里更加努力的带动着他说话,使俩人的感情越来越好。 见菜已择好,曲阳起身进厨房拎了半桶水出来,桶上盖着只小巧的竹编圆形笸箩,搁到了媳妇的身边。阮初秀拿着瓢往木盆里添了几瓢水,洗好的菜就搁在笸箩里,来回清洗两遍,她端着笸箩进了厨房,曲阳拎着木桶和木盆跟在她身后。 阮初秀切菜时,曲阳就坐在灶口,傍晚正是倦鸟归巢时,鸟叫声此起彼伏,太阳将将要落山,黄昏里的山林,格外显柔和。 “野鸡蛋个头好小。”阮初秀一只手完全可以握住两个野鸡蛋。“不过,比家养的鸡蛋要好吃些,阿阳哥你觉的呢?” “更鲜。”回话的同时,曲阳暗暗想着,明天得注意,看能不能再摸几个野鸡蛋回来。 “阿阳哥,生火罢。” 正好是太阳落山时,晚风起,夹着微微的寒意,天光倒是足。 阮初秀自橱柜里端出油盐酱油等,这年代还没有味精,更别提鸡精,她在镇里买了虾皮自个制了点味精,炒菜煮汤时用来提鲜,因着不好保存,她只制了一点点,反正离镇里近,来回也方便。 曲阳抓了把易燃的干草,点了火,放了把细柴在上面,等火势起来后,再搁几根柴木架着,锅很快就热了起来,阮初秀往里倒了点油。“阿阳哥你有没有觉的,猪油炒出来的菜更香?” “对。”曲阳往灶台看了眼。“明天进镇买几斤肥肉来炼油。” “油渣子也好吃。”阮初秀想起件事,又道。“也不能经常吃猪油炒的菜,隔三差五的和豆油换着吃。” 曲阳无所谓,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好。” 俩小口边张罗饭菜边絮叨着家常,屋顶的烟囱里飘起阵阵香味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兴奋和激动,由远渐近的响起。“姐,姐夫。” “咦,这时辰,业成怎么进山了?”正好炒好一个菜,阮初秀随手往锅里添了瓢水,人往屋檐下走去。 曲阳将手中欲要添进灶里的柴木搁到了地上,大步走到了门口。“听他的说话声,像是遇到了好事。” “姐。姐夫。”阮业成喘着粗气都没有走台阶,直接蹦到了屋檐下,抬着头,亮晶晶的看着阮初秀。“姐,爷爷今天喊了村长他们过来,将家给分了。分的公平公正,奶奶气的生病,躺在屋里连午饭都没有出来吃,爷爷说不用管她。”接着,又吧啦吧啦的将分家的事,仔细道了出来。 阮初秀听完,高兴的直接搂住丈夫的脖子,哈哈直笑。“太棒了!总算分家啦!好高兴好高兴,爹娘他们总算能过舒坦日子了。” 曲阳怕她吊着难受,伸手搂着她,对着面露羞赧的阮业成道。“你姐太高兴了,你来时,爹娘知道麽?” “我跟爹说了。” “嗯。这会天色有点晚,就甭赶着下山,一起吃个晚食住上宿,明儿咱们一道下山。” “嗳。好!”阮业成喜滋滋的应着。 “进堂屋里歇会,里头有茶水,晚食一会就好。” 虽说是自家的大姐和姐夫,冷不丁的见着搂搂抱抱的场面,阮业成还是有点不太自在,听着这话,立即冲进了堂屋里,面红耳赤的坐到了桌边,连喝了两杯水,解了渴后,听着怦怦的心跳声,略失神的想。姐和姐夫的感情真好。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我好像把业成吓着了?”冷静下来的阮初秀讪讪的说着,利落的将锅里的水舀了出来。 曲阳往灶里添了把柴。“没事,总会习惯。”他就喜欢媳妇粘着他的这股劲,心里头满当当热热烫烫地。 便是多了个人,阮初秀也没多添道菜,只是把每道菜的份量加了些,一道春椿炒鸡蛋,一道红烧鱼,一道蘑菇三鲜汤,还有中午剩下的百合炖鸡,三人吃也是尽够的,就是米饭可能有点少,她不喜欢吃剩饭剩菜,总会掐着量来。 “再煮点饭,也快。”阮初秀将锅里的米饭用大碗装着,清了锅,重新煮了点米饭,往小灶里添足了柴,就没管了,继续站在大灶前烧菜。 三人坐在桌前,刚开始吃饭,后煮的饭就熟透,掏空了小灶里的柴木,让饭再焖会儿,吃的时候就更有滋味。一顿晚食,饭也好菜也好,都扫了个干净,吃的相当满足。这会天色略有些暗,阮初秀没有坐着歇会儿,直接利落的收拾着灶台清洗碗筷。曲阳拿了身自己的衣裳,大是肯定的,让业成凑和着穿着睡觉,趁着他去洗澡时,曲阳将客房收拾出来,铺上厚实的被褥。 阮业成这小孩儿别看年岁小,还挺懂事,或者说是害羞?洗完澡后,自个拧着桶水,三两下将脏衣裳洗出来,晾在了屋后的竹竿上。阮初秀将清洗了碗筷的脏水倒排水沟里,见着了,便笑着说。“二弟,山里露水重,你把衣裳晾外面可不行,得晾杂物间去。” “我来给你晾,起风有点冷,你进被窝里躺着。”曲阳露了点笑意。尽管是他最小的衣服,可穿在业成的身上,还是相当的大,根本就不暖和,在外面站久了,容易着凉。 阮业成努力的拢紧身上的衣裳,点着头,转身往屋里窜。“麻烦姐夫了。” 忙完家里的琐碎,泡了个热水澡的阮初秀躺进了被窝里,抱住身旁男人的精壮的腰,大腿压在他的腿上。“阿阳哥,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特别不害臊的在男人脸上吧唧了口。别看这男人话不多,不仅对她好,对她的家人也很爱护,细节里见感情啊,她命可真好。 曲阳没说话,沉默着,侧身将小媳妇抱在怀里,过了会,才温和的说了两个字。“睡罢。” 在表白完后立即沉睡的阮初秀,压根就没有听到这俩个字。她这人呀,别看嘴上说的好听,实则有点没心没肺,好在曲阳也不是个计较的性子。 次日清晨,早食过后,曲阳带着媳妇和小舅子到山里打猎,为了安全方面考虑,去的都是熟悉的地城,没什么大的野兽,都是比较普通的野鸡野兔斑鸠等,却也是尽够的,整个上午共逮了窝野兔,放生了怀崽的母兔和小兔,两只野鸡,还有只鹧鸪,一条近十斤重的蛇。蛇和野兔拿镇里换钱,俩只野鸡送给父母和胡大夫各一只,鹧鸪留着中午炖汤喝,这可是个好物,本草纲目中有鹧鸪补五脏、益心力,一鸪顶九鸡之说,足见其营养、滋补、保健功效的神奇。 昨儿傍晚,阮永氏和阮刘氏妯娌俩为庆祝可算盼着了分家,费着心思整了桌好饭好菜,特特请了阮老头和阮程氏过来吃,阮程氏还躺在屋里,跟她说话理都不理,妯娌俩这会心情好,也不计较,留了份饭菜和汤,端进了屋里搁桌上放着。婆婆吃也好不吃也罢,总归她们做儿媳的尽了心,省得回头等婆婆缓过神来,横挑鼻子竖挑眼,借着名头找各种不痛快。再者也是做给公公看,虽说分了家,可她们依旧将俩老搁心里放着,婆婆想要在公公跟前起幺蛾子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二房腆着脸想要过来凑口吃,阮永氏和阮刘氏妯娌俩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尤其是阮于氏,说话没点顾及,刺的阮文丰夫妻俩,厚脸再厚也撑不住,主要还是见阮老头没搭腔,夫妻心里有点拿捏不住,只得灰溜溜的自个张罗饭吃。众人都坐到了桌前,阮永氏没见着二儿子,心里讷闷,听见丈夫小声跟她说,业成到山里给初秀透这喜信儿,她才定了心,俩家人乐滋滋的吃了顿丰盛又温馨的晚食。 清晨填饱肚子后,阮文善兄弟俩进镇找活干,阮业浩领着几个弟弟顾看着大房和三房的田地,阮永氏妯娌俩热火朝天的拾掇着家里家外,阮于氏见小姑子不忙绣活时,就将儿子扔给了她,自个捋起袖子帮着忙琐碎。本来说好今个回娘家,可业成进了山,初秀夫妻俩知道这好消息,定会下山来阮家,阮永氏和阮刘氏琢磨着,就将回娘家的事往后推推,再者刚分家,也有挺多的事得细细张罗着。 如今分了家,没了阮程氏在上面拘着,自个闺女自个疼,阮刘氏自然不会要求闺女要做多少绣活贴补家用,阮如秀乐的清闲,小明志长的唇红齿白,相当的乖巧听话,一逗就喜欢咧嘴笑,她还真挺喜欢这小侄子,大嫂不管孩子扔给她带,她也不嫌烦,搬了个凳子坐在屋檐下,四月里的阳光,晒着还是挺舒服的,她屋里向来点心果脯蜜糖不断,一岁的小娃娃长了点牙齿,正是要吃的时候,咿咿吖吖,姑侄俩处的还真不错。 阮永氏三个歇会儿的时候,听着这一大一小有模有样的对话,就忍不住想笑,看着头顶的暖阳,无不感叹着,这才叫日子啊。能当家作主,想歇就歇,想做就做,多舒坦。 阮老头一觉睡到自然醒,别提有多惬意,穿戴好衣裳出了屋,迎面碰到三儿媳,就听见她说。“爹起来啦?锅里温着早食,一碗蛋花汤和两个馒头。”阮老头嘴没说,心里却满意的不得了,这分家的好,早知道分家能过的这么逍遥,早百八年的他就把家给分了,这才叫享福啊。心里头那点对老伴的心软,消失的干干净净。比起老伴还是自个要更重要点。 吃过早食,阮老头坐到屋檐下,余光瞄见阮如秀和小明志,好心情的对着曾孙逗了两句,才拿起旱烟靠着墙,眯起眼睛慢吞吞的抽着。 “这时辰还没过来,只怕他们是要在山里吃午饭。”眼见都午时过半,阮永氏觉得不用等了,对着阮刘氏道。“大嫂,咱们张罗午饭罢,孩子们在地里忙了整个上午,肯定都饿了。” 昨儿傍晚吃饭时,阮刘氏就对阮老头说过,娘现在生病,不能起床张罗饭食,让他先随着大房三房一并吃点儿。 阮文善兄弟俩没在家,想着家里的几个小孩,尤其是阮业成兄弟俩,瘦瘦小小的,正是窜个头的时候,阮永氏就掏了钱,买了骨头和豆腐,午饭炖了个排骨豆腐汤,每人能分到满满的大碗,一盘韭菜鸡蛋,割猪草时,顺便采了把野蕨菜,整了道凉拌蕨菜,满满的一盘,最后烧了道竹笋炒肉片。这伙食比起没分家前要丰盛多了,阮老头吃了个肚饱,很满意。 阮程氏在床上窝不住了,八成是接受了现实,就见她嘶哑着声音在屋里吼。“老大媳妇老三媳妇,搁这么点饭菜,喂猫呢?想饿死我是不是?” “娘。一碗饭菜加一碗汤,可不算少了,想着你生着病,搁着没吃,浪费了多可惜。”阮刘氏慢声慢语的应着话。 阮永氏手碗筷的动作顿了顿,接了句。“娘,你生着病呢,昨儿整天没进食,一下子不能吃太多,撑着了怎么办?胃里会难受。” 屋里沉默了会,紧接着一声砰声,能清楚的听出是碗摔落在地的声响。 “娘。家里的碗可都是有数的,没多少只,摔一只算一只,回头可就没碗吃饭了。”阮永氏说了一嘴,端着碗筷往厨房走。 碗筷分成四份,可不就是摔一只少一只。 气的阮程氏冲到了屋门口,指着阮永氏骂道。“我就知道你是个面憨心奸的货色,眼下分了家,嘴脸全都露出来了罢!怎么着,觉的分家了你就能挺着腰杆说话了?我还是你婆婆!有得是法子折磨你,个不要脸的货色,当年没脸没皮的勾搭我儿子,我就看出来了,个贱蹄子……” “病好了就赶紧干活去,我一堆衣服都没有洗,瞎嚷嚷个什么劲,大把年纪说话也不过脑子。”阮老头拿着烟杆在椅子旁边敲边皱着眉说话。“不像话!把屋里拾掇干净,捯饬好自己再出来。” 阮刘氏到了嘴边的话,见公公开了口,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拿着抹布擦干净了桌子,垂眼进了厨房帮三弟媳收拾灶台。暗暗想着,婆婆怕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落到这境地罢。所以说,平时得多积德,孽作多了早晚得报到自个身上来。她算是知道要怎么来讨好公公,其实容易的很,婆婆想要翻身,借用她的常话,做梦去罢! “等攒了钱,还是早点搬走的好,清净。”阮永氏在大嫂耳边细细嘀咕。虽说看婆婆吃憋很是出了口气,可她还是想赶紧搬走,眼不见心为净。 阮刘氏很赞同的点着头。“这事急不得,咱们慢慢来。” 曲阳夫妻俩带着阮业成先去了趟镇里,将野兔和蛇换了钱,置办好要买的东西,回村后又去了趟胡大夫家,给他送野鸡和在镇里买的肉,然后才去村西的阮家。已经是下午未时初,该忙的活上午都拾掇的差不多,下午小歇了会,阮永氏妯娌俩在屋檐下背着阳光做绣活,阮于氏带着小明志在屋里睡觉,阮如秀则去了趟镇里,不知是干什么,阮老头和阮程氏都各自窜门去了,二房的回了阮张氏的娘家还没回来,家里难得的安静。 “娘,大伯娘。”进了院子,阮初秀笑着喊了声。 阮永氏和阮刘氏齐齐搁了手里的活,侧头看去,未说话脸上先露了笑。“怎么上午没过来?” “上午在山里打猎,到镇里换了点钱,买了些零碎。”阮初秀说着话,将野鸡递给娘,还有一斤五花肉。 “阿阳坐啊。”阮永氏招呼着女婿,又对着女儿道。“来就来,别总拎着东西过来,你们俩口子手里得紧着点,要攒些钱,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别大手大脚的花。”笑着看向女婿。“阿阳你别总由着她,该拘的时候还是得拘拘,她年岁小,想的不周全,全依着性子行事,你多看着点儿。”细细叨叨的,一腔慈母心肠。 “没事。”曲阳勾了勾嘴角,露出个浅浅的笑,眼眸里透着股若有似无的柔情。 阮永氏瞅的明白,笑着往厨房走。 ☆、第28章 未时初,阮刘氏想着儿媳也该睡醒,默不作声地去了侧屋,悄悄的推门往里看了眼,见儿媳已经起床,便进了屋,小声道。“明志还在睡罢?我来看着他,你去趟地里,倘若还有点活没干完,就留业浩看着点儿,业守年岁太小,干会儿就得歇会儿,正好初秀和阿阳过来,让业兴领着他回来,如今咱们自个当家,地里的活缓个两三天也没事,慢慢来,耽搁不了收成,得把人要紧些,别累垮了身子,以前是有心无力,自个作不了主,现在钱财都在手里头,得吃好点穿暖些,养养身子骨,这么些年下来,家里的男人都累得够呛。” 家里本来是不想让业守下地干活,毕竟才五岁,小小的个头能干点什么?别把孩子给累着了,可业守的性子也倔着呢,死活要跟着下地,阮永氏无法,只好让业兴兄弟俩顾看着点儿。平素业守都是跟在他哥业成身后,昨个傍晚业成去了山里没回来,没想到业守依旧固执着要下地去,真不知这孩子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初秀俩口子过来了?”阮于氏眼睛微微发亮。“八成又拎了野味来罢?” 阮刘氏瞅着儿媳的馋样,笑得满眼慈爱。“有只野鸡呢,上村头胡大夫家抓点药材,傍晚炖锅好汤。” “明天我回趟娘家,听说猪骨头炖汤挺滋补,就是比较费柴费时间,一天三顿多喝点汤汤水水,年岁都不大,用不了三个月,准能长胖一小圈,个个都精神抖擞。”阮于氏想着,初秀俩口子隔三差五的拎野味来,现在已经分家,大房三房合一处张罗饭菜,大房这头不能总吃三房的,到底是不太妥当。只这话不能说出口,说出来就没意思,得不动声色的露在行动里。 阮刘氏看了眼儿媳,心里头甚是熨帖。“嗳,明儿吃过早食,就让兴业带着你们娘俩回趟家,住上一宿再回来也行,趁着现在家里事不算多。” “明志有点认床呢,不回家来,晚上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阮于氏低头轻轻的戳了下儿子的额头。“个讨债鬼。”遂抬头对着婆婆笑道。“娘,我去趟地里把业兴他们喊回来。” “去罢,别风风火火的,慢点没事。”阮刘氏念叨了句,目送着儿媳出了门,回头看向床,对上了小孙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一颗心忽地就软得宛如刚刚出锅的蛋羹,尚冒着热腾腾的香味儿。“我的乖孙嗳,奶奶抱你出门晒太阳。” 阮永氏和曲阳夫妻俩坐在屋檐下,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琐碎,阮永氏娘俩说的多,曲阳偶尔回应两句。阮业成没有跟着进家门,他直接去了趟地里,说想去看看业守。阮刘氏抱着小明志过来,逗着他喊人,小明志说话还行,吐字有点不清楚,姑姑喊的好些,姑父就有点含糊。阮刘氏想着曲阳个大男人坐着可能有点闷,便说小明志最喜欢被举高高,会笑得特别开心。曲阳伸手抱他,小明志也不怕生,咧嘴笑着扑进了他怀里,被曲阳举高高时,果真发出阵阵乐哈哈的笑声。 玩了小会功夫,小明志一口一个姑父,已经喊的相当清楚,眼神儿忽闪忽闪的看着他,嘴里直喊着。“高高,高高。”曲阳是个炼家子,力气足的很,见小明志这么兴奋,也就依着他。 自地里回来的阮业兴兄弟三人以及阮于氏,远远地就听见小明志的笑声,听在耳边他们脸上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脸。 “姐,姐夫。”业成喊了声,跟在他身后的业守也乖乖的喊人。 业兴自曲阳手里接过儿子,笑着道。“阿阳这手劲比我厉害啊,我家这小子,是个胆大的,总闹着要举高高,玩一会还不劲兴,得一直玩,我和我爹得轮着来才能哄住他。” “男孩子胆大些好。”曲阳还挺喜欢这孩子,长的好,又喜欢笑。他都开始想着,以后他和初秀的孩子,得像媳妇才行,爱笑,比他僵着张脸要好。 孩子们回来后,家里明显的见热闹了些,欢声笑语不绝于耳,阮程氏窜门回来,没进院子,就先生了一肚子火,拉着张脸瞪了眼东厢,破口大骂道。“吵吵嚷嚷的像个什么样!一点规矩都没有,净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阮程氏也是破罐子破摔,分了家,钱财也没在她手里,空有个长辈的身份,还真压不住人,她从来都门儿清,大房和三房能被她压制这么多年,说什么孝不孝全是放屁,无非就是钱财被她握在手里,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得看她脸色,最重要的是几个孙辈的婚事她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现在分了家,她是什么都没有了,她过的不痛快,大房和三房也甭想有好日子过! “奶奶回来啦,听说你近来身子不太舒服?”阮初秀笑嘻嘻的走了过去。“我和阿阳哥旋即搁了手里的活,特意下山来看看奶奶呢。” 阮程氏阴沉的脸色立即换上了灿烂的笑脸。“我这身子骨还算硬朗,活个十年八年的完全不是问题。” “奶奶是不是挺奇怪,怎么爷爷突然间会说出分家的事?态度还是前所未有的强硬。”阮初秀对着阮程氏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忽青忽白的神色,笑盈盈的继续说。“奶奶猜得不错,就是我使的手段呢。老话说的好,人在做天在看,奶奶我还记得呢,我得天花时你待我的好,这不,我有了能力,立即就来孝敬你了,我这礼你还喜欢罢?” 阮程氏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跟拉风箱似地,一双浑浊的眼睛瞪的极大,恍若看见了鬼般,紧接着,涌出股涛天怒火。“是你!”俩个字说的极重,那股子咬牙切齿的恨意,仿佛要将她活生生的撕裂成两断。 “对啊。不然奶奶你以为是谁?这礼还没给完呢,得慢慢的来,看见你过不好我就开心了。”阮初秀这仇恨值拉的,可以打个满分出来。爹娘颇有顾及,是个要脸面的人,完全比不上老妖婆的泼,她可不想分家后,爹娘还受这老妖婆的折腾,索性就把仇恨值全拉自个身上,她一个从现代穿过来的灵魂,脸皮是什么?能吃麽?该出手时就出手,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是马后炮呀。 第14节 阮初秀琢磨着火候还不够,又添了句。“奶奶我跟你说句实诚话,别老盯着大房和三房,把劲往爷爷身上多使使,你在大房和三房跟前起幺蛾子,我立即就到爷爷面前给你上上眼药,你说你都当太婆了,半截身子埋黄土的年岁,要是还闹出被爷爷休弃的话来,脸皮再厚也没脸出门见人了罢?还不如多讨好讨好爷爷呢,你可没干什么积德事,等老到走不动,小辈对你不好,还能有爷爷给你撑撑腰,你指望你的心头宝二房呀,你现在手里没钱也没权,二房还能捧着你哄着你?别做梦了。” “奶奶这掏心窝子的话,信不信随你,要不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勒。”阮初秀心情倍儿爽,尾音上扬拐了好几道弯,眉开眼笑的回了东厢。俗话说泼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恶人还得由恶人来磨啊。 阮永氏几人想过去看看初秀和婆婆说什么,被曲阳给挡住了,这会见初秀回来,纷纷凑了过来。阮永氏拉着闺女的手。“你招惹她干什么,没得惹上一身腥来。” “没有啊,我就跟奶奶讲了会话。”阮初秀笑着安抚母亲。“挺好的,娘你放心罢。” 阮刘氏忧心忡忡望了眼院门口。“我怎么感觉娘神情有点不对劲?初秀啊,你跟她都说了些甚?娘性情泼着呢,你当心些。” “没事没事,我心里有数。”阮初秀不想多说,真说出来,估摸着得被娘念叨好久好久。“娘,大伯娘,咱们晚上都吃点甚?是不是该张罗起来了?眼见时辰也差不多了。” 阮于氏挺有眼色的笑着接道。“回来的路上我掐了把嫩春椿芽儿,摊个鸡蛋香椿?” “前两天晒了点马齿菜,用来炒肉片最合适了,又下饭又香又好吃。”阮永氏对着闺女道。“你最爱吃这道菜,你带些回去,还能吃个两三回。早上割猪草时,见苦菜长的不错,我采了把回来,再弄个酱拌苦菜。” 说起苦菜,阮刘氏乐滋滋的道。“苦菜炒猪肝味道也是极好的。” “明天傍晚我带些猪肝回来。我去河边采把嫩嫩的水芹回来,切成段用猪肉炒着吃。”阮于氏想着水芹脆脆爽爽的口感就有点流口水。奶奶当家时,肉荤很少,水芹缺了肉,炒出来都没什么味,一点都不好吃。 阮永氏数了数菜,鸡蛋香椿,马齿炒肉片,水芹炒肉片,酱拌苦菜,还有已经炖上的野鸡汤。“兴业媳妇要去河边,顺便到田间采把荠菜回来,咱们再添道荠菜鸡蛋汤。” “六道菜,足够了。”阮刘氏呵呵笑着。“我和兴业媳妇一道去,很快就回来了。” 阮兴业带着儿子耍了会,有点撑不住,将人给了曲阳。“今个的晚食光听着我就有点肚子饿,米饭可得多煮点。” “对啊对啊,我可以吃三大碗。”从地里回来的阮业浩抹了把额头的汗。分了家了就是好,日子过得越来越有盼头了。 见着孩子们高兴,阮永氏也笑的合不拢嘴。“一定煮多多的米饭,让你们一个个吃得肚皮圆滚。”说着拉了把闺女的手。“咱们娘俩进厨房慢慢的开始张罗罢。”留着这些汉子在外面说话,没了她们在场,说不定还能畅快些。 阮老头归家时,烟囱里飘出阵阵香味,他挺兴致的站在原地,闻着自家飘出来的饭菜,猜着今晚的都有些什么样的菜色,猜了好一会,哼着小曲儿,乐颠乐颠的往家走。他现在的日子啊,过的比神仙还要快活三分。 “爷,你回来啦。阿阳和初秀过来,晚食好着呢,还有道鲜美的野鸡汤,特意去胡大夫家抓了把药材慢火炖的。”正在摆碗筷的阮于氏见着阮老头进院子,眉开眼笑的打着招呼。婆婆跟她说过,得待爷爷亲近点,把住了爷爷,奶奶就掀不起风浪来。和奶奶的作派比起来,懒散的爷爷就显可亲多了。 阮老头乐呵呵的笑着,慈眉善目的模样。“初秀和阿阳过来了。” “爷,我们在这里呢。”阮初秀举起小明志的手,在东厢的屋檐下对着阮老头说话。大伯娘和大嫂回来后,她就被赶出厨房啦。 曲阳沉声喊了句。“爷。” 本来要进正屋里的阮老头,顿时就改了方向,朝着东厢走去。“我今天在老杨家,见着你们三个,匆匆忙忙的是去镇里呢?那条蛇换了多少钱?”顿了下,一脸意犹未尽的道。“都好久没吃过蛇肉了,我年轻那会,最喜欢冬天的时候逮蛇,一逮一个准,剥了皮直接用树枝串着烧烤,撒上点盐,那滋味别提有多好,炖汤也好吃,或炒或红烧或焖或煨都行,桩桩样样都是极美味的。” “赶明儿给爷送条肥蛇来,要怎么整,你说了算。”曲阳笃定的接话。 把阮老头乐的呀,伸手直拍他的肩膀,对着初秀道。“这汉子找的好,明天就去抓?我进山来找你,我年轻那会也爱往山里跑,逮兔抓鸡下河摸鱼都是小意思,掏鸟蛋我也是好手,好不容易清闲点了,得把这些都捡起来,改善改善伙食。”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太清闲了,有点无聊,想找乐子打发时间都没得找。 “爷。这就不用了罢。你想吃蛇,我和阿阳到山里抓去。”兴业没想到爷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连忙出声。爷爷都这年岁了,还想去山里,要是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阮业浩也连连点着头。“爷,我哥没时间去,我可以去,你想吃什么了你跟我说。”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打发时间的乐子,阮老头正在兴头上呢,很是嫌弃的看了兄弟俩个,没好气的摆着手道。“我这把年岁怎么了?身子硬朗着呢,就你们俩个小毛头,进了山里也没我厉害。” “爷。”阮初秀对阮老头的心思略有猜测,试探着说了句。“其实胡爷爷时常会进山采药,闲来无事时,你可以去找胡爷爷。” 阮老头听着这话,更显几分精神来,对着孙女笑的特畅快。“这主意好,我都没有想到。”老胡是大夫,万一在山里出了点什么事,有他在身边,也就放心的多。“初秀你这脑子灵活,难怪你能找到像阿阳这么好的汉子。” “爷,可以吃饭了。”饭菜都摆上了桌,阮于氏扬嘴喊了声,想了下,又朝着正屋道。“奶奶吃饭啦。” 以为阮程氏又不会出来吃饭的众人,见到阮程氏的身影时,都怔了会,好端端的气氛,突然就显出几分生硬冷寂。碗筷座位都给阮程氏留了份,还是她以前的坐的老地方。 “鸡汤得趁热喝才有味。”阮永氏端起碗,又朝着众人看了眼,催了句。“快喝,就得热热汤汤的时候喝,喝着才好呢。” 阮初秀小小的喝了口汤。“这汤炖的味道真好,又香又醇,特别的浓,一下午的功夫没白费啊。”这时空可不比现代,柴火不太好控制火势,小火慢炖就得时不时的往灶前看看。 “确实不错。”阮老头赞许的点点头。“汤啊,就该炖成这个味才好。” 阮于氏夹了块鸡肉,鸡肉炖的特别烂,相当的入味,软糯糯的口感。“鸡肉好好吃,瞧小明志也吃的好欢呢。” 阮永氏和阮刘氏妯娌俩,特意将最嫩的肉,清了碎骨,盛了小半碗汤给小明志,里头抖了点饭,他一口一口吃的可香了。 “俩儿媳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菜烧的,越发的有滋有味。”阮程氏喝完鸡汤,盛了碗饭,每道菜都夹了点,边吃边点头,慈眉善目,话说的也和气,不知道的会以为她是个多好的婆婆呢。 阮永氏和阮刘氏光听着她说话就觉腻味,只抬头笑了笑,并没有回应什么。 “你爱吃的,多吃点。”阮永氏侧头给闺女夹了筷子马齿炒肉片,又对着俩个小儿子道。“细嚼慢咽,多吃点儿,饭菜都多着呢,不着急。” 以前一家子吃饭时,阮程氏拿出来的米,只少不多,做出来的菜份量也就那么点,一家子坐一块,大房和三房还好,就是个二房狼吞虎咽的,跟上辈子饿死鬼投胎似地,大伙不囫囵吞枣的吃两口,稍慢点,就得饿着肚子。可分家后就不同了,饭也足菜量也足。自家的孩子啊,还得自家来疼着,宁愿苦着自己也不想苦孩子。尽管刚分家,手头不宽松,阮永氏和阮刘氏还是尽可能的把饭菜张罗好点。 “要。”吃完半碗饭,小明志眼巴巴的看着饭桌上的菜,伸着小胖手,奶声奶气的喊。“要,肉肉~”拿眼神望着奶奶。“要。” 阮业兴碗里还有点鸡肉。“娘,我这还有点,加些荠菜鸡蛋汤,再给明志拌点饭罢。” “爹爹。”听懂了话的小明志,侧头咧嘴着冲着父亲笑,笑的眉眼弯弯,特别的可爱。 阮于氏刮了下他的脸。“有肉吃,你就喊的甜。” “明明是我喂他饭,也不见他喊我。”阮刘氏又拌了堪堪只有个碗底的饭,继续喂着小孙子吃。“这孩子饭量一天一个样了。” “眼见的都长胖了些,小孩子家家胖点好。”阮永氏有点儿羡慕,等她当奶奶还得好几年呢,不知初秀什么时候生孩子,现在分了家,得多顾点初秀夫妻俩,尤其是初秀,得尽快把身子骨养好,争取过两年就怀上孩子。 因着曲阳小俩口在,知道他们还得回山里,才特意早早的就开始张罗晚食,吃完饭,趁着天色还行,初秀和曲阳也没怎么耽搁,浅说了几句话,夫妻俩就准备离开。阮永氏送到了院门口,迟疑了下,到底没有忍住,又追了上去。“初秀,阿阳。” “娘。”初秀和曲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阮永氏将额发别在耳后,垂眼沉默了会,才细细的说。“家里和大房商量着,等攒了钱就选了个地,俩家人挨近点住着,我寻思着,你们俩个住在山里也挺不方便的,有没有想过搬出来?咱三家人挨近点住着,也好有个照应,我就是说个想法,这事还远着呢,最早也得在明年春上。” “搬村里来住也行。”曲阳看向媳妇,眼里带着寻问。他是无所谓,看媳妇怎么想,她似乎挺喜欢住在山里。 阮初秀正琢磨着一件事呢,听着母亲的话,连连点头。“可以啊,明年对吧,这建屋得要多少钱?” “好点的青砖灰瓦,由咱们自己人来搭建,就是材料费钱些,少说也得七八两银子。”阮永氏和丈夫曾细细算过,手里的三两银,加上今年的收成,接点短工活计,做绣活换钱,山里的蘑菇啊笋干啊坚果等拿到镇里也能卖点钱,家里的猪和鸡再养点鸭,鸡蛋就留着自个吃,琐琐碎碎加起来,一家人多多努力,到明年春上差不多就能凑齐银子。“暂时先建小点,留点儿余地出来,日后再添个几间也容易。” “喔。知道了。娘你回屋罢,我和阿阳哥先回家。” 这么一耽搁,天色又暗了点,阮永氏急急的道。“快走罢,一会天就得暗了。” 进了山,曲阳直接背着媳妇在山间奔跑着,速度特别特别快,就跟开车似地,有点儿传说中的轻功,可曲阳说他这不是轻功。到家时,曲阳没什么事,在背上的阮初秀有点儿懵,完全是被晚风吹的,真心冷啊! “我去烧热水。”曲阳搓了搓媳妇的手,见热乎些了,大步进了厨房。 阮初秀在原地站了会,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腻腻歪歪的自身后抱住丈夫的腰,整个人贴在他的后背。“还是这样暖和。” 曲阳往灶里放了好几根耐烧的木块,将媳妇从身后揽进了怀里抱住,也没离开,就挨在灶口前,灶里的火势大,有源源不断的热气儿冒出来。 “山里遍地都是马齿菜,明天咱们多采点,洗洗晒成干,保存的好还能留着冬天吃呢,还有鱼腥草也得多晒点干,炖汤喝清热解毒呢,晚上的酱拌苦菜味道真不错,咱们明天继续吃好不好?”阮初秀可不会酿豆酱,走时母亲给了她半碗豆酱,这酱用处大着呢。 “好。”曲阳想起晚间吃的水芹炒肉片。“溪边的水芹长的很好,我去抓些鳝鱼回来,水芹炒鳝鱼,比炒肉片更好吃。” 阮初秀咧着嘴乐。“爷明儿想进山玩,咱们就带他抓鳝鱼,中午炒给他吃,他肯定喜欢。” “嗯。” “阿阳哥,我想琢磨个挣钱的法子。”靠着阿阳哥打猎为生也不是个办法,再者,阮初秀也想拉一把娘家,不让爹娘和俩个弟弟太劳累,她有几个比较粗糙的想法,只是她不太了解这个时代,一直呆在村里也就去过几趟镇上,还得和自家男人多多商量,看看哪个更可行。 曲阳想也没想的就应道。“不用。” “什么?”阮初秀有点儿懵,抬头看着他。 “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有我在。”曲阳以为她担心的是明天春上搬出山的事。 阮初秀笑着搂住他的脖子,甜滋滋的道。“我知道有你啊。”脸贴着他的脸,特亲昵。“我就是想挣点钱,顺便呢拉把娘家。” “我来想办法。”曲阳厚实的大手抚了抚她的背。 “这,这,这不行。”阮初秀摇着头。“我爹娘也不会愿意的,你就听听我想法呗。” 曲阳一点都不见平常好说话的模样。“挣钱的事有我。”哪能让自家媳妇抛头露脸的挣钱养家,那他成什么了? “好罢。”感觉有代沟出现,阮初秀也不执着这事,想着先搁搁,她捋一下思绪,回头再好好的和阿阳哥说说挣钱这个问题。 “乖。”曲阳笑着亲了下她的额头。 阮初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宠溺吓了跳,打了个哆嗦,脑子里空荡荡的,久久没法反应过来。 美男计真可怕。半响,阮初秀暗暗腹诽,仔细的瞅着男人,要说他帅吧,五官还真不见得有多帅,就是很刚硬,特别显男人汉,可笑起来就完全不同了,尤其是眼神儿流露温柔时,真是惑人的很,跟个妖精似地! “水热了。” 阮初秀从他身下站了起来,有点儿不太自在,她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是越来越心动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得理智点,本来她平时就有点二,要是把智商也丢了,里外都既傻又憨,想想就毛骨悚然。 曲阳将浴桶添满热水,见媳妇还站在灶口,也不知在想什么,呆呆木木的,他也没问,直接搁了木桶,进屋里拿了衣裳放到了澡堂里,这才喊道。“媳妇,洗澡了,衣裳都在里头。” “喔。来了来了。”阮初秀忙扔了乱七八糟的思绪,埋头往澡堂里冲。 等她洗完澡出来,浑身都舒服得很,人也恢复成往日的模样,笑笑嘻嘻的抱住男人的胳膊。“快去洗澡罢,我在床上等你。” “嗯。”见她活蹦乱跳的样儿,曲阳松了口气,拿着衣裳进了澡堂。 俩人躺在床上,曲阳知道媳妇没睡,他沉默了好一会,开口道。“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我能挣钱。” “不担心,我知道有你在。”阮初秀嘴里说的很好听,心里则想,挣钱这事不能正面来谈,得从侧面下手。 曲阳抚抚她的头发。“睡罢。” “好。晚安。”阮初秀乖乖的应着,还抬了抬脑袋,在他下巴上亲了口。 良久。曲阳幽幽的道。“你没睡。”肯定句。 “呃……”有个武力值爆表的丈夫,其实有时候也挺不方便的呢,阮初秀苦哈哈的想。“睡不着。”一时间想不出好借口,她索性就没用借口。 “想什么?” “没想什么啊。”阮初秀睁眼说瞎话。“就是不太想睡,可能是泡澡泡的太舒服了,明天就泡脚罢,不洗澡了。” “嗯。” 阮初秀有点莫名的紧张,因为说谎?她也搞不清。“小明志长的真好看。” “嗯。” 貌似不是错觉,他好像真的生气了?阮初秀眨了眨眼睛,难道他连自己说谎都能发现?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她也没露什么馅罢?“以后咱们的孩子,男孩长的像你,女孩长的像我。” “嗯。” “阿阳哥我有没有说过,你这一声声的鼻音可真好听,我心里头痒兮兮的。”反正大半夜的看都看不见,阮初秀将没脸没皮进行到底。 过了会,曲阳回道。“没有。” 阮初秀顺着杆儿往上爬,握着他的手捂在心口。“你听,我这心跳声都快了些,怦怦怦,阿阳哥我好喜欢你。”人都趴男人身上去了,懒洋洋的撒着娇儿。 曲阳揽着她的腰,又将被子掖严实了些,山里的夜寒气大,灌点冷气进被,媳妇这小身板就得挨冻。 “你喜欢我麽?”见他不吭声,阮初秀厚着脸问,左手很不老实的刮着他的下巴,漫不经心的感觉。 “喜欢。” 阮初秀听着老高兴了,嘿嘿嘿的直笑,笑了好一会,认认真真的说道。“阿阳哥我肯定比你喜欢我还要更喜欢你些。” 第15节 曲阳没说话,可阮初秀却笑了,她清晰的听见男人的心跳声,加快了不少呢。自觉成功哄住了男人,让他消了气,阮初秀打了个哈欠,放心的准备睡觉。“困了,咱们睡罢。”以后还真不能当着阿阳哥的面搞小动作,练武的人着实敏锐啊。 次日清晨,阮初秀在做早食时,突然的想到,阿阳哥向来细心,应该是猜测出来的,猜测到她在琢磨着挣钱的事?又没有跟他讲实话,所以才会生气?如果真是这样,那最近一阵子她还真不能提起挣钱这事,就算是从侧面也不行,缓缓也好,一时半会的也不着急,不能让这事影响到他们夫妻的感情啊,日子才刚刚过舒坦呢。 “阿阳哥咱们下山去接爷,顺便把胡大夫也接来呗,他有段日子没进山采药了。”阮老头年纪也不小,让他自个进山,阮初秀真怕出点啥事来,阮老头可不能出事,还得用他来压着老妖婆呢。 曲阳点点头。“可以。” 等他们夫妻到阮家时,阮老头都等的不耐烦了。“别歇了咱们直接进山。” “爹,你们要进山?带我个呗。”阮文和赶紧凑了过来。说不定可以蹭只野鸡野兔什么的,多好。 阮老头嫌弃的推开了二儿子。“边去,别打忧我,要进山自个去。” “爷,还得接胡爷爷呢。”阮初秀说了句。 “老胡也去啊,那太好了。”阮老头高兴的直乐。 阮初秀想歇歇,就道。“阿阳哥你和爷去接胡爷爷?” “好。你在这里歇会。”曲阳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走走走。”阮老头催促着。 见俩人走了,阮初秀往东厢去,这会东厢屋檐下,只有如秀带着小明志,她和如秀不太熟,笑笑喊了声。“如秀姐。” “她们都在屋侧的菜地里。”阮如秀提点了句。 小明志昨天还和阮初秀玩过,这会见着她,咧嘴就笑。“姑姑。” “嗳,明志真乖。”阮初秀逗了他会,朝着如秀笑了下,便往屋侧的菜地走去。 说了一会的话,远远地就见曲阳他们三个往这边走,阮初秀和娘她们三人说了句,朝着曲阳他们走去。 “爷。阿阳哥说今天咱们去逮膳鱼,用它炒水芹吃,味道好着呢。” “膳鱼啊,好久没有吃了,这是道好菜。”阮老头砸砸嘴。 胡大夫摇着头叹道。“你们啊,不会吃。膳鱼得炖汤喝。” “中午炒一道,再炖锅汤。”连个膳鱼影都没有看见,阮老头已经决定中午要吃两道膳鱼菜。 阮初秀见他满脸的馋样,冒坏水的说道。“爷,万一没有那么多膳鱼,只能做一道菜呢?” “炖汤喝。”胡大夫立即应着。他是大夫食材怎么烧着吃对身体好,他最清楚了。 阮老头看了他眼。“那就炖汤罢,可以逮只肥兔做红烧。” 一路说说笑笑进了山里,摘蘑菇采野菜捕鱼抓膳鱼,四人忙的不亦乐乎,胡大夫连药都忘记采了,偶尔看见了一株两株才随手采,并没有刻意去寻,到家时,已经是午时末,早就过了饭点,中午就随便张罗点填饱肚子,下午阮初秀没有出门,由着他们三个在周边闲逛,她在家里开始张罗晚食,得早点吃,吃完了还要送俩个老头下山,然后他们再返回来,这中间得费不少时间呐。 ☆、第29章 曲阳夫妻俩送着阮老头和胡大夫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剩下的小半,村里人经常进出,路况比较平坦,胡大夫便不让小俩口继续送,说他们自个也能走,趁着天色尚好,赶紧家去。曲阳考虑到小媳妇,没有推辞,目送着俩个老头离开视线范围内,他牵着小媳妇的手,一路迎着耀眼的余晖,慢慢悠悠地散着步,表情神态显露了几分罕见的慵懒惬意。 阮老头住村西,胡大夫住村头,到了山脚下,就得分开走。阮老头认真的提醒着。“老胡,别忘了你说的话,进山采药时喊上我。” “嗯。明天过来喊你。”今天光顾着找吃的,都没怎么采药,胡大夫明天还得进趟山。 知道明天又可以进山玩,阮老头高兴的直点头。“行,我在家里等你。” 回家时,大房和三房正好准备吃晚食,阮于氏远远地看见爷爷的身影,待走近些,她扬声问。“爷,回来啦,一道吃晚食麽?”按着分家时的说法,奶奶病好后,应该由奶奶来张罗她和爷爷的三餐。 “不用,在山里吃过了。”晚食吃的特别好,阮老头很满意,心情也格外的好,说话时,乐呵呵的很显慈祥。 阮刘氏看了眼正好进厨房的婆婆。“娘,一道吃点?” “不用。你爹既然在外面吃过,我自个随便吃点甚就行。”阮程氏打开橱柜看了眼,决定给自己下碗臊子面。 二房的阮张氏凑了过来。“娘,你准备吃什么?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和二房一道吃呗,咱们娘俩一起来张罗,也显热闹点。”她算盘打的好,婆婆和公公得的可是细粮麦子呢,公公成天到大房和三房蹭饭,正好让婆婆和二房吃,她就可以明里暗里的先吃着公公婆婆的口粮,再者,婆婆的手艺比她好多了,现在婆婆除了个长辈身份什么都不是,倒是可以哄着给二房多挣点便宜,只要动动嘴皮了就可以得好处,是她阮张氏最喜欢干的事。 “我准备吃臊子面。”大半辈过来,还从没有孤零零的吃过饭,阮程氏还真有点不是滋味,听着二儿媳的话,她略有点心动。暗想,她真是老糊涂了,初秀个小丫头片子说什么还真当了真,二房再怎么不好,对她倒也有点真心。 臊子面啊。阮张氏笑盈盈的捋了捋袖子。“娘我来帮你,做一碗也是做,咱娘俩多做几碗,二房今个晚食也吃臊子面。娘你手艺比我好多了,我给你打下手给你生火,文和父子四个最爱吃的就是娘做的臊子面,能吃满满的一个海碗呢。” “家里的几兄弟都打小就爱吃我做的饭菜。”阮程氏近来受尽了各种气,又没地撒气儿,这会听着二儿媳一通奉承,整个人顿时就觉舒坦了不少。 厨房里的婆媳俩,难得的热火朝天的边做饭边说话。在院子里吃饭的阮永氏阮刘氏,听着厨房里的动静,妯娌俩对视了眼,埋头继续吃饭。就业山娘的性子,分家后这么逢迎着婆婆,也不知在算计着什么,向来精明的婆婆看样子还没任务察觉呢,也对,婆婆最爱的可不就是二房的嘴脸,哄着捧着,从前大房和三房都不会说话,也不想刻意去奉承婆婆,才会被区别对待着。还真有点期待,婆婆被业山娘算计后的模样呢。 次日清晨,胡大夫过来找阮老头,阮老头有模有样的背了个竹蒌,里头装着水和烙饼,走时,对着老伴道。“我不回家吃午饭,你自个张罗着吃口。”留下话,他美滋滋的出了门。 阮永氏割猪草回来,碰见了俩个老头,停下脚步,柔声喊。“爹,胡大夫,你们这是去哪?” “进山采药。”阮老头答的中气十足。 “找阿阳初秀一道呢?”阮永氏又问了句。暗暗想着,如果公公想天天进山玩,不得耽搁阿阳和初秀俩口子?毕竟公公年岁摆着呢,山里危险颇多,不知道得费多大的精力操多少心,初秀本来就是个孩子性情,事儿不就全堆女婿身上了?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看着阿阳对初秀百般好,细心体贴,阮永氏早就把他当儿子待,舍不得他累舍不得他苦。 胡大夫摇着头。“就我俩,进山采点药。” “这样啊,多注意些,山里事儿多呢,要当心点。”阮永氏松了口气,又忧心起俩个老头来,瞅了瞅他们背的竹蒌。“准备在山里吃午饭?” “真罗嗦。”阮老头不耐烦的哼了声。 阮永氏神情讪讪地笑了笑。 胡大夫和气的道。“没什么事,我时常到山里采药,早就熟门熟路。” “嗳。”阮永氏应了声,看着他们走远,才匆匆忙忙的家去。 剁好猪草,阮永氏拎着桶给猪喂食,大房和三房的猪关一个圈里,阮张氏在井边洗衣裳,瞧见了,不客气的直接说道。“初秀娘,给我家的猪也喂点儿,我这边一堆事,暂时没空割猪草。” 二房的三个孩子,可完全没有大房和三房的懂事。 “两只猪吃得刚刚好,没有多余的。”阮永氏平静的回了句,站在猪圈外,看着两只猪吃了会食,才拎着木桶到井边清洗。 阮张氏不高兴的抬头看了她眼,蹙着眉说。“初秀娘我发现分家后,你就跟变了个人似地,抠抠缩缩,也太小家子气了点,都拎不到台面上来,虽说分了家,可咱俩还是妯娌啊。” “我这人心眼小,好也罢坏也罢都会记在心里头。”利落的清洗完木桶,阮永氏扔了这么句话,大步回了东厢。 把坐在原地的阮张氏气了个仰倒,下午和婆婆唠磕时,添油加醋的将这事嘀咕了番,原以为会得到婆婆的同仇敌忾,万万没有想到,婆婆只是面无表情的沉默,连句话都没接。这一刻,阮张氏才深深的意识到,分家后的婆婆,也仅仅只是个老不死而已,没有半点畏惧。 阮初秀说要养鸡,曲阳整个上午都在堆砌着鸡圈,等鸡圈堆出来后,再下山到村里买点幼崽回来养着。阮初秀则忙着采摘生长在屋周边的马齿苋,没注意不显,认真寻找着,满地都是,长的还相当好,本来还想着晒好马齿苋再晒点竹笋干,结果一整天的时间都花在了马齿苋上面。别看曲阳只是一个人,可他干活很是利落,到傍晚时,已经堆好了个鸡圈,可以养二十来只鸡,还挺宽敞。 “这天真不错,再晒个三五天的就能成干,好好收着,冬天用来焖肉吃。”太阳落山,阮初秀边收着马齿苋边说着话,望了眼屋侧的竹林。“阿阳哥咱明儿就挖点竹笋晒成干。” 曲阳接过笸箩,往杂物间走去。“上午先下山把鸡抓回来养着?” “对,把这事给忘了,下山的话,拎两条鱼送给爹娘罢?竹篮子还有不少蘑菇,再挖只竹笋,业成还好,业守个头太小了。”阮初秀皱着眉嘀咕。 鱼是中午曲阳到溪涧抓的,共有六条,蘑菇是阮初秀在周边采的,在男人的普及下,她如今也识得了不少蘑菇呢。 从杂物间走出来的曲阳,顺手将衣服收进了屋里。“多吃点,小孩子吃的好,个头窜的也快。” “我也是这么想的,阿阳哥有没有发现,我最近气色好了很多,我都觉得显白了一点点呢,还长了点肉。”说着,阮初秀嘿嘿直乐,拿眼瞅着曲阳,甜滋滋的继续说。“阿阳哥嫁给你真幸福。”一点都不羞臊,直接扑到了他背上,从背后抱住他的脖子,乐哈哈的笑着。 曲阳伸出双手搂住她,背着她往厨房走,眼角眉梢都是笑。 “夫君,咱晚上吃甚?”阮初秀调皮的在他耳边轻声说话,故意吐了两口气。 “随便张罗,我都喜欢。”见媳妇并不想落地,进了厨房,曲阳依旧背着她,没有松开自己的双手,就怕媳妇吊着难受。 阮初秀想了想。“咱们烙饼吃罢!正好有豆酱,我做点香菇肉酱,再炖个鲫鱼汤。” “好。”曲阳见她略略的挣扎了下,知她想落地,便松开了双手。 今天没在山里乱跑乱窜,便不用泡澡,泡个脚也就差不多,晚饭过后,天色略显灰暗,曲阳和阮初秀相拥着窝在屋檐下的藤椅里,起了点晚风,倒也不见凉意,夫妻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天渐渐热,山里蚊虫很多罢?咱们要不要趁着没什么蚊虫的时候,移栽点花草过来种着,听说有些花草是可以驱赶蚊虫的?阿阳哥你识得麽?”阮初秀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拘什么话题,东一嘴西嘴的胡侃。 “认得,屋周边栽了几株,等忙完家里的琐碎,过两天咱们再多移栽几株回来种着。”曲阳想着媳妇可不比他皮粗肉厚,多注意点这方便。 阮初秀看着天边出现的星子,小小地,很微弱。“你知道它们的名字麽?叫什么啊?阿阳哥我知道牛郎星和织女星,你知道麽?你有没有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说实话,到现在,她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国号哪个朝代。 “比较常见的有猪笼草,食虫草,咱们屋侧种的就是九树香。”回答完第一个问题,曲阳顿了下,接着说应后面的话。“我没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你讲给我听?” 阮初秀本来想问九树香是什么,却被他后面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兴奋的道。“好啊,我讲给你听,这可是个流传了好久好久的神话故事。牛郎是牛家庄的一个孤儿,依哥嫂过活。嫂子马氏为人刻薄,经常虐待他……” 曲阳听着媳妇说故事的同时将她往怀里揽紧了些,天色完全暗下来,气温降了不少,他不觉冷意,就怕冷着媳妇。 “……王母娘娘无奈,只好允许牛郎织女每年七月七日在鹊桥上会面一次。”说个故事的功夫,已经是满天星光,阮初秀遥手一指。“阿阳哥你看,那个就是织女星,牛郎星是这个,看见没?” 曲阳顺着她的手指她的目光,认真的凝视着布满星子的夜空。“看到了。” “美好的爱情传说共有四个,还有三个你要不要听?”阮初秀这会兴致还挺高。 “好啊。等会儿。”曲阳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起来,我进屋拿件披风给你,这会有点冷。” 阮初秀蹦了两下,朝着他笑的眉眼弯弯。“阿阳哥不说,我还真没感觉到冷。阿阳哥靠着你好暖和,特别舒服。” “你的手是冷的。”曲阳说着,进了屋拿了件披风出来。“我是练家子,火气比常人要旺盛点。” “喝水麽?”阮初秀端着杯子走过来,凑到了他的嘴边。“喝口罢,还是温的,山里的水好甜,特别好喝。”比现代的自来水要好喝多了。 曲阳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水,想起什么似地,搬了个凳子搁到了藤椅边,将水壶搁到了上面,坐到藤椅上,用眼神示意着媳妇。阮初秀乐颠乐颠的歪进了他怀里,将杯子搁到了凳子上,满足的叹了句。“阿阳哥你可真好。” “你也很好。”曲阳细心的将披风盖在她身上。“别外三个是什么故事?” “白蛇传啊,听说过没?” “没有。” 阮初秀接道。“这故事太长,咱留着最后来,孟姜女哭长城呢?” “也没有。” “好。我给你讲这个故事。”阮初秀兴致勃勃的开始讲故事。 讲完孟姜女哭长城,接着就讲梁山伯与祝英台,讲完这俩个故事后,夜已经很深啦,不合适呆在外面,阮初秀和曲阳进了屋,没去澡堂,直接拎着桶热水在屋里泡的脚,泡完脚,本来昏昏欲睡立即又精神了,仅仅只是一会儿,躺到床上后,没多久又开始犯困。 “阿阳哥明天晚上给你讲白蛇传。”感觉身边有人躺下来,阮初秀迷迷糊糊的说了句。 曲阳吹熄了灯,将媳妇抱在怀里,明知她已经睡着,还是很认真的回了句。“好。” 闺女和女婿拎着食材过来,阮永氏又念叨了两句,眼里却堆满了笑,知道他们想养鸡,就把这事揽了过来,搁了手里的活,带着他们去了村南,姓朱的农户,和阮永氏关系好着呢,今年春上正好孵了几十只鸡,没打算买的,阮永氏上门说话,妇人便笑着同意了,知他们住在山里,还特意挑了十只最为强壮的幼鸡,九只母一只公,价格也公道合理的很,比在镇里每只要便宜两文。 买好鸡,离开朱家时,阮初秀夫妻俩说家里还有堆琐碎要忙,阮永氏想留他们吃午饭,见他们执意要回山里,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送着他们进了山,才满脸笑意的往家去。闺女和女婿感情好,她看着心里头就高兴。 “鸡买好了?”阮刘氏见她回来,问了声。 “买了十只鸡,九只母一只公,都是顶好的。”阮永氏笑着应。“本来想留他们吃午饭,说是家里有堆事要忙,也不知要忙些甚。”顿了下,她看向大嫂。“我要不要寻个空到山里看看?俩口子没个长辈支应着,也不知日子过成了什么样。” 阮刘氏想了想。“我看他们俩口子好着呢,你就甭操这心了,你去了,说不定他们还怪不自在的。” “也对。”阮永氏将闺女拎来的菜归置妥当。“我瞧着初秀都小脸都显肉了点,气色好了不少呢。” 第16节 “别说初秀,业成和业守都见精神了。” 妯娌俩边叨着家常边忙着事,脸上一直挂着笑,神情舒展尽显悠闲。 老胡今天没进山,阮老头暗暗琢磨出个打发时间的乐子,到田间的沟渠里找膳鱼,结果膳鱼只找了两条,却抓到了十几只泥鳅,可把他给乐坏了,拎着鱼蒌子,颠颠儿的往家去,还没进院子,就先嚷了起来。“老大媳妇去买块豆腐来,今个中午咱们炖个泥鳅豆腐汤。” 阮刘氏还没说话,西厢里的阮张氏支起窗子。“爹,抓了多少泥鳅啊?让娘张罗呗,娘手艺好着呢。” 阮程氏迎了过来接过老伴手里的鱼蒌,往里看了眼,笑着道。“个头还不小,我去买块豆腐来,中午给你炖个好汤。”停了下,又添了句。“分家时说的好,由我来张罗饭菜,我现在身子骨舒坦了,就虽老麻烦大房,他们一房也不少呢。” “说的也是,膳鱼先给我养着,我下午再去摸摸。”老伴愿意张罗饭菜,阮老头自然更欢喜,哼着小曲儿,去了屋后井边拾掇自个。 “不是说好一天一道荤麽?大嫂今天中午准备送道什么荤给爹娘?”阮张氏脑袋探出窗户,往东厢瞧去。一道豆腐炖泥鳅,再加一道荤,中午就能吃到两道荤了,这分家也有分家的好啊。 阮永氏从丈夫嘴里得知,分家后,每天送道荤给公公婆婆,大房和三房的暂时先由初秀夫妻俩来。“大嫂,初秀送来的两条鱼,拎条给娘。” “我昨儿拎了些五花肉回来,还没吃完呢。”阮于氏抱着儿子从屋里走了过来。 “送鱼罢。”阮永氏重复了声。 阮刘氏点点头,起身道。“我去拿条鱼给娘。”比起鱼,孩子们更喜欢吃肉些,反正都是荤,自然要给自家留点好的。 阮张氏听了个仔细,又开始生事。“大嫂初秀娘,你们这样可不地道啊,明明有五花肉,偏要给娘和爹吃鱼,鱼的刺可多着呢,分明是不想让爹娘好好吃饭罢。” “等后头我仔细看看二嫂日日会给爹娘送点什么荤。”阮永氏笑盈盈的回了句。 阮于氏添了把柴。“二伯娘,我们这可是头回送鱼呢,前面都是鸡啊肉啊等,等轮着二房时,可别天天送鱼,让爹娘吃不好饭,二房可就罪大了。” 嘴上没讨着便宜,阮张氏见不得她们三得意的嘴脸,砰的一下狠狠的关上了窗户,气得在屋里直咬牙。她就知道那俩妯娌都不是个好货!这下分了家,算是显出来了,可恶!昔日踩脚底的人,如今都能不把她当回事,连个眼神都没有,反差太大,真是太不甘心了! 阮老头坐在屋檐下抽着旱烟,仿佛没有听到这股动静般,抽完烟,他眯了会,摇摇晃晃的往厨房走去,对着老伴道。“午饭摆屋里吃。” “知道了。”阮程氏应了声。 好不容易缓和了情绪的阮张氏进厨房给婆婆打下手,眼看饭菜做好,共三道菜,一道红烧鱼,一道豆腐炖泥鳅,还有盘青菜。“娘,再添个酱拌苦菜吧。”三道菜份量少了点,家里那父子四个,饭吃的多菜也吃的多,幸好她割猪菜时,采了大把苦菜。 “不用。”阮程氏掀了掀眼皮,知道二儿媳心里想啥,她出声道。“你爹刚刚过来说,午饭得摆屋里吃。”意思很明显了。这屋说不是堂屋,而是他们睡觉的屋里。 “什,什么?摆屋里吃?太窄了啊,完全坐不下。”阮张氏下意识的说了句。二房足有六口人呢,加上俩个老的,八口人坐堂屋还差不多。 “就俩人吃饭哪里坐不下。”阮程氏丢下句,端着菜往屋里走。 阮张氏顿时就僵在了原地,好似大冬天被浇了桶冷水般,里外都寒透了。赶情她这大半天是白忙活了?好个老不死的,也不知道早点告诉她声,就看她忙东忙西,个老不死地。 “二伯娘这脸色看着不太好啊,是不是突然生病了?”阮于氏懒洋洋的倚在厨房门口,打趣了句,别提有多高兴。 阮永氏想起她昔日的嘴脸,人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说出了口。“估摸着心口疼的厉害。” “业山娘不用厨房罢?我看你现在也提不起劲来张罗饭菜,那我们先用着厨房。”阮刘氏温温和和的说了句。 阮张氏看着她们三明显的看戏神情,脸色忽红忽白后又变成了铁青,想说点什么,奈何气过的头,脑子一片空白,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气呼呼的瞪着她们三个,瞪了会,猛的推了把倚在门口的阮于氏,怒冲冲的回了西厢。 阮老头见饭菜都摆上了桌,看了眼老伴。“关上门窗。” “干嘛呢,屋里太暗,都看不见鱼刺。”阮程氏说着话关上了门窗,不轻不重的嘀咕了句。“老大家的也是,明明家里还有肉呢,却给了条鱼,这鱼刺特别多,咱们俩老眼昏花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阮老头给打断了。“有得吃就不错,别挑挑拣拣。离老二家的远点,整天就知道惹事生非,老大家的和老三家的都还厚道,想想你以前做的那些事,别再听老二家的挑唆,好好的过着,不起幺蛾子,有我在,老大家和老三家的亏待不了你。” 阮程氏听着心里一紧,垂眼老实的道。“我现在看的清楚,不会再想些有的没的,咱们俩个老的,好好享享福。” “嗯。”阮老头满意的点了头,夹了条泥鳅到老伴碗里。“吃饭罢。” 多罕见呐。大半辈子过来,老伴给她夹菜的次数,阮程氏一只手都数得清,想着他这夹菜的原因,莫名的有点心酸,她还真没有想过,风光了一辈子,到老会落到这地步。 在朱家买鸡时,妇人还送了半袋子糠,拌些嫩嫩的青菜叶子,鸡会吃的特别欢实,要是不怕的,可以挑些地龙剁在里头,这样鸡会长的更好,生出来的蛋也会更好,知道他们是头回养鸡,还细细的叮嘱了好些话,阮永氏也在旁边有句没句的补充着,初秀夫妻俩听的格外认真。 回家后,阮初秀将鸡放进了鸡圈里,她去采些荠菜,曲阳则去挖点地龙过来,给鸡拌了盆食,洗了手,夫妻俩开始张罗起午饭来。下午就在竹林里度过挖了两箩筐竹笋,准备明天上午来剥竹笋,切竹笋,再用热水煮会儿,才能拿出去晒成干,这活可不轻松,估摸着明天也有得忙。 赶紧忙碌的日子总会过的飞快,待晒好的笋干马齿苋干还有鱼腥草等等,都妥当的收起来坛子里密封好,时间悄然滑到了四月底,天越来越热,把屋周边的地整出来,在山里寻驱赶蚊虫的花草,再移栽过来,又花费了好几天功夫。等白日里也能坐着歇息时,已经进入到了五月。五月地里的农活多了起来,初秀夫妻俩只有屋后的菜地,倒是清闲的很。 闲下来后,阮初秀一颗心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是不是可以把挣钱的事提上来了?得谨慎点,不能鲁莽,依着阿阳哥的性子,太直白的提出来,八成又得固执的拒绝,要怎么才能让他同意呢。 “想什么?”曲阳见她久久不说话,问了声。 阮初秀灵机一动,双手撑着下巴,侧头直勾勾的看着他。“我在想,最近有点闲。” 好饭好菜好汤好水养了一个月,十四的年纪,还是窜个头的时候,过的有滋有润,整个人明显的有了大变化,个头窜了些,长胖了点,肤色都白皙了点,完全没有了当初又黑又瘦的丑模样,如今也算有了六分看头。 “到山里玩?”曲阳想不出别的。 阮初秀赶紧摇头,蹙着眉嫌弃的说。“太热。”顿了下,似不经意的添了句。“咱们想个比较好玩的打发时间罢,得在家里的,家里舒服些,这么热的天我可不想去外头东窜西窜。” “行,你说罢,你想玩什么?” 上钓了。阮初秀笑的眉眼弯弯。“阿阳哥咱们来玩制胰子罢!”她说的胰子肯定不是在镇里买的简陋品种,她说的呀,是做手工皂。在现代的时候,她就会制些比较简单的家事皂手工皂,用来洁面沐浴都好方便。 “好。”曲阳笑着点头应。这个他会! 阮初秀兴奋的跳了起来,拉起他的手往屋里跑。“走,咱们说干就干。” 可是等真正干起活来时,曲阳才发现他想简单了些。媳妇嘴里的说制胰子,根本就不是他想像中的法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奇奇怪怪,虽心有疑惑,到底是没有出声,只照着媳妇的来,她说甚就是甚。本来就是打发时间,媳妇高兴就好。 阮初秀见曲阳这么配合她,晚上睡觉的时候,老兴奋了,在床上左翻翻右翻翻的做着美梦呢!想着等她做出了香喷喷的手工皂,再来提及挣钱这事,阿阳哥应该会同意罢?大把大把的钱啊,全是钱啊,爹娘就不用那么辛苦的挣钱了,或许还可以送三弟进学堂呢,认几个字也是好的,再回来教给二弟。 “这么高兴?”曲阳侧着身躺在床上,看着床内傻笑个不停的媳妇,脸上情不自禁的也露出了温柔的笑。 “高兴啊,太好了,如果真能做出与众不同的胰子出来,多有成就感啊!”阮初秀躺在床上张开双手,表情相当的夸张,笑得直见牙不见眼。 曲阳见媳妇这么高兴,他也觉的很愉悦,伸手松松的搭在她的腰间,没有挨太近,天气比较热,夜间的山里盖个薄毯子就够了,他挨近了,火气旺,会热着媳妇,一热她就爱踢毯子,人就容易犯倦,浑身提不起劲。“会成功的,一次不成,就两次,慢慢来,我陪着你。” “阿阳哥你真好。”阮初秀滚啊滚滚进了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在他嘴上啃了口。 曲阳将手往上挪了挪,虚虚的揽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觉出媳妇呼吸有点困难他才松开,将人抱在了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睡罢。” “睡不着。”阮初秀缓过劲来,脸红通通的,眼睛水水亮亮,瞅着他,嘴角向上弯着,收都收不住,腿也不老实,勾着他的大腿,左一下右一下的挪动着。“我有点兴奋。” 曲阳拿她没办法,无奈的压住她的腿,声音压的很沉。“睡不着咱们就说话,你别乱动。” “嘿嘿嘿。”阮初秀就爱有事没事的撩着他,撩着他有了反应,心里头就偷着乐。“你心跳的好快。”伸手点啊点,脑袋凑过了他的胸膛,侧耳贴着听了会,嘴里模拟着。“怦,怦,怦,怦,怦。” 曲阳对这冒坏水的媳妇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捏了把她的痒痒肉。 阮初秀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招,立即扭成一团,乐哈哈的笑了起来,连连求饶。“别,别,别挠我,好痒。” “媳妇,咱不闹。”再闹下去,整晚都甭想睡。曲阳有点略略的心塞。顾及媳妇的身体,唉,苦啊! “好。”阮初秀倒也知道分寸,每次都不会太过分,只是添点情趣罢了,让俩人更显亲昵些。 安静后的夫妻俩,相拥着也没说话,就这么沉默着,听着彼此的心跳声,不知不觉中便睡着了,睁开眼时,天光大亮,连太阳都冒出半个脸,鸟叫声此起彼伏地好不热闹。 “早上好阿阳哥。”阮初秀坐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可真舒服啊,冲着睁开眼的男人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早上好初秀。”曲阳起床穿衣。 美好的一天开始啦! 吃早食时,曲阳提醒了句。“是不是该下山趟?有几天没去阮家看看。” 天气热起来后,阮初秀就不爱动,整个人懒洋洋的,听到这话,动作一顿,愣了下。“对啊,有四天了罢,今天得下山趟,喔,还得去趟镇里呢,要准备夏裳啊,是罢?”她还没有夏衣了呢。 “嗯。拎着家里剩下的狍子肉去?” “好啊。”阮初秀没有意见。 趁着日头不大,吃过早食,夫妻俩稍稍收拾了番,早早的往村里赶,到阮家后,发现气氛有点不太对,大伯娘的脸色好像不是特别好,她心里咯噔声,才几天没回阮家,这是出了什么事? “娘。爹他们都下地去了?”阮初秀按住满心的疑惑,将竹篓子递给了娘,又对着旁边的丈夫道。“阿阳哥你去地里看看呗,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阮永氏连忙道。“不用不用,阿阳你别听初秀的,在屋里坐着就行。” 其实女婿帮着干活在村里是很常见的,阮永氏对阿阳印象好着呢,闺女嫁给他真是积八辈子福气,舍不得他累,在家里忙不够来了趟阮家还得下地,她心里头过意不去。 “没事,娘我是练家子呢,干点活还舒坦些,我去地里看看。”曲阳是爱屋及乌,知道三房劳力不足,能帮把手的他尽量帮把手。 阮初秀笑嘻嘻的抱住他的胳膊,也不顾及母亲就在跟前,惦起脚在他脸上亲了口。“阿阳哥晚上我给你捏肩膀泡脚儿。” “你这孩子……”阮永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闺女嫁人后是越来越没个样,眼里却堆满了笑,心知要不是女婿惯着,闺女也不会成这样,俩口子这日子过的啊,可真是蜜里调油。 ☆、第30章 待屋里只剩下娘俩时,阮初秀压着嗓子问了句。“娘,家里这几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语气夹着担忧和紧张。 “你看出来了?”阮永氏有点诧异,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叹了口气。 等了会,阮初秀见母亲不语,试探着道。“我见大伯娘脸色似乎不太好,精神有些显蔫。” “她心里压着事,这两宿都没有睡好。”阮永氏看着闺女疑惑的眼神,犹豫了下,轻轻的说。“是你如秀姐的事。” 阮初秀怔了会,怎么也没想到,问题是出在如秀身上,还以为二房或老妖婆又开始作妖了呢,是如秀的话,她就松了口气。“如秀姐出什么事了?” “这事啊,不能往外说。”阮永氏有点忌讳,沉默了会,缓缓地接道。“如秀和杏花村里的一个秀才好上了,说要嫁给他。” “秀才?”阮初秀迅速问了句。“多大年纪啊?” “十九,年纪倒是相当,秀才长的也好,十里八村出了名的会读书,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将来准有出息。” 阮初秀就讷闷了。“娘,秀才这么好,如秀姐嫁给他也是桩好事啊。”说着,顿了下,脸色微变。“难道,是秀才不愿意娶?” “也不是。如秀信誓旦旦的说,秀才是愿意娶她的,只是……”阮永氏缓了会。“你也知,咱们这样的庄户人家要养个读书人是件相当难的事,读书特别的烧钱,这秀才吧,父亲早逝,靠着寡母将他养大,本来也是有点家产,这么些年下来只进不出,花的也就没剩多少,所以,聘礼方面可能比较虚。” “这也没什么吧。”在阮初秀的观念里,男人本身有能力就行,条件嘛都是可以努力创造出来的。“已经是秀才,如秀绣活不错,俩口子慢慢来,吃饱穿暖还是可以的,哪天秀才考上了举子,就更有出息了。只是,读书这事吧,越往上就越艰难,如秀真要嫁过去,得做好心理准备。” 阮永氏拧紧着眉头,苦恼的道。“问题不在这里,如果只是这样,你大伯娘就不会愁容满面,吃不好睡不香。” “娘你直接把事说出来呗,这露一点藏一点的,我听着都着急。”阮初秀催了句。 “这秀才姓陈,就咱们下边的杏花村,知道了罢。”阮永氏说的遮遮掩掩,阮初秀听得一头雾水。“娘,我没听明白。” 阮永氏想着闺女从不出去窜门,可能真的不知道,便直接道。“陈寡妇性情不太好,出了名的刻薄,你奶奶跟她比起来,就显可亲多了。” “如秀姐知道?” “怎么会不知,你大伯娘都细细的跟她说了好几回,可她偏偏不听,跟着了魔似地,死活要嫁给陈秀才。”阮永氏叹了口气。“你大伯娘急的满嘴燎泡,如秀这孩子,就是主意太正,就她的性子,真嫁进了陈家,日子可就难过了。你大伯娘吃了半辈子婆婆的苦,一点都不想闺女走她走过的路,可如秀不听她的话,还口口声声的说她才不会当窝囊废,敢对她不好她就有法子还回去。这孩子,到底是年轻,现在说的好,等嫁了人才知其中的苦。” 阮初秀问道。“那怎么办?” “不知道,如秀看样子是铁了心想嫁给陈秀才,你大伯娘等你大伯回来呢,今天下午应该能回来。”说到这里,阮永氏脸上有了点笑意。“你爹和你大伯前两天在邱家接了个活,清理池塘的,这活累归累也很苦,但工钱很足,每人每天一百文,包三餐还有睡的地方。” 清理池塘。阮初秀蹙了蹙眉头。“娘,往后这类活,别让爹去干,也太苦了些,捡些轻省点的,我最近正在想挣钱的法子,等想出来了就告诉你们,让你们挣点轻省钱。” “你嫁给了阿阳,别一颗心老落在娘家,要多多的顾着惦记着你丈夫。好在阿阳家里就剩他一个,如果上有父母下有兄弟,你这样,会被公公婆婆不喜的,阿阳对你好,把你搁心里放着,你就要对他更加的好,俩口子才能一直好好过着。”闺女向着娘家,阮永氏心里高兴归高兴,该说的还是得说出来,她可不想坏了闺女现在的好日子。“这人呐,要懂得惜福。” “娘我记得呢,你都跟我说过好几回,我都牢牢的记在心里。”阮初秀一点都不嫌烦,亲亲昵昵的靠在娘的肩膀上。“娘,我跟阿阳哥好着呢,挣钱这事我会先和他好好商量,我俩通了气,我才会告诉你们。” 第17节 阮永氏拿她没办法,用食指推了下她的额头。“你啊,还是没懂。阿阳疼你,你跟他说,他八成会同意,一次还行,两次也没事,可次数多了总会落疙瘩的,你别总向着娘家,你是出嫁的姑娘,是老曲家的媳妇,懂了没?” “懂了。”阮初秀点点头。暗想,阿阳不愿意她出门挣钱,结果娘家这边也不愿意收她挣钱的法子,搞半天,难道都是她一厢情愿的瞎忙活? 阮永氏见闺女心不在蔫的样儿,轻拍了下她的头。“好好过日子,你可别作天作地,知道没!”语气带着少有的严肃。闺女比她有福,虽说嫁的匆忙,却是嫁了个好汉子,过的风光又舒坦。 “知道!”阮初秀收回乱糟糟的思绪,正儿百经的应着。 阮刘氏走到东厢,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笑着说。“咱们是不是该张罗午饭?” “光顾着说话把时间给忘了。”阮永氏起身,看了眼天色。“确实要开始张罗午饭。” 阮于氏抱着小明志走进屋里。“初秀帮我带会小明志?”她想去厨房帮着婆婆打下手。 “姑姑。”小明志对着阮初秀露出个灿烂的笑,奶声奶气的喊着,软糯糯的声腔。阮初秀立即被萌成了星星眼,张开双手道。“好啊。” “我去厨房帮着打下手,有事直接喊一嗓子就行,能听到。”阮于氏笑着就出了屋。 阮初秀将小明志放在地上,双手抱着他的腋下,带着他慢慢的学走路,嘴里一个劲的哄着。“小明志乖乖哒,跟着姑姑走两圈,姑姑中午喂你吃肉肉。”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爱吃肉,肉肉俩个字喊的最甜。 “肉肉~”小明志仰着小脑袋看着头顶的姑姑,冲着她咧嘴笑,笑的相当可爱乖巧。“肉肉~” “走两圈姑姑就喂你吃肉肉。”阮初秀哄着他。 似乎是听懂了,小明志走的还挺有模有样,一个劲的笑着,也不知在高兴个什么劲。 吃午饭的时候,阮初秀特意夹了块嫩嫩的肉放到了小明志的碗里,摸着他小小的脑袋夸奖着。“明志走了两圈,姑姑给你肉肉。” 正在吃饭的小明志嗯嗯嗯的点着头,吃得可欢喜了。 送给阮老头和阮程氏的也是狍子肉,大房和三房吃的也是狍子肉,独有二房就一盘炒菜里搁了点肉片,剩下的两个全是素菜,最小的阮业康闻着满院的肉香,却不是自家饭桌上的,哼哼唧唧的闹着脾气,大点的阮业山和阮业青,虽说也有点馋,却也知道不是自家的,迅速的吃着饭夹着少得可怜的几块肉片,三两筷子下去,肉片就夹了个干净,阮业康见状闹的更厉害了些,阮张氏哄了两下,见哄不好,本来心里就不痛快,索性朝着小儿子吼了两声,爱吃不吃,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阮业康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大房和三房的饭桌就摆在东厢这边,正在吃饭的两房人相互看了眼,都没往西厢瞟,继续淡定的吃饭。但凡二房以前少来几趟上窜下跳,大房和三房也不至于对二房这么冷淡,所以说,自作孽不可活啊。 没人哄,没人理,阮业康就一直哭,越哭声音越大,后来还打上了哭嗝,哭声都有些哑,越发显的可怜兮兮。在正屋房里吃饭的阮程氏坐不住了,她向来疼这个早产体虚的小孙子,看了眼阮老头道。“他爷,我去把业康带过来吧?” “嗯。”阮老头没有多说什么。 阮程氏搁了碗筷,起身走到了屋檐下,对着西厢喊道。“业康,来奶奶这里,给你吃肉,带上自己的碗筷,别哭了,快过来。” 向来机灵的阮业山听到奶奶的话,飞快的拿上碗筷,抱起三弟拿上他的碗筷。“爹娘,我送三弟过去。”十五岁的少年,下地干活时,总是想着法子偷懒,力气倒也不小,单手就能抱住四岁的三弟。 “爷,奶,我送三弟过来。”说是这么说,阮业山却没有走,眼巴巴的看着奶奶。 阮程氏这人罢,对自己喜欢的人是当真好,因着二房上下都会哄着捧着她,她向来待二房就好些,这会看着眼巴巴的大孙子,她乐呵呵的道。“没吃饱吧,坐下来再吃点儿,饭菜多着呢,我和你爷也吃不完。” 阮业山心满意足的坐到了桌边,冲着阮程氏连说了好几句肉麻的好话,把阮程氏哄得都笑出了条条褶子来。阮老头看了眼欢声笑语的俩人,没有说什么,夹了块肉吃了口。 午饭过后,最是太阳毒辣的时候,阮初秀和曲阳也没有急着回山里,阮永氏和阮刘氏拘着孩子们,让他们歇个午,别顶着大太阳下地干活。她们妯娌俩却没有午睡,去了正屋的侧屋里做着绣活,东厢的上房留着初秀曲阳睡午觉。 说是做绣活,阮刘氏哪里静的下心,绣个两针就开始发呆,唉声叹气地,短短两天,人都显老了好几岁,全没有了前几日的春风。 “大哥和文丰傍晚应该能着家,有大哥在,大嫂你甭想太多,如秀是个好孩子,把道理都跟她说明白,她会懂的。”阮永氏轻声细语的安慰。这样的话这两天她不知道说了几回,可又着实不知道安慰些什么。 说起闺女,阮刘氏难得的红了眼眶,连声音都显了哽咽。“她,她懂什么,她以为能在娘手里过的有滋有味,是她多有能耐,要不是有我和她爹在前面撑着,真以为她能过安宁日子。陈家的寡妇出了名的刻薄,比娘还要狠上几分,她嫁过去是做儿媳的,要是陈秀才护着她还好,陈秀才不护着她,有她苦头可吃。她也不想想,刚开始陈秀才可能会护着她,可成亲久了,媳妇哪里能有娘重要,尤其还是辛辛苦苦将他拉扯大的娘。” “都怪我,以前对她没尽到心,见她懂事省心,就没怎么给她操心,才养成了这性子,老话也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就是心气儿太高,我知道,她看不上庄户人家的泥腿子。”阮刘氏心里是有点气的,闺女不听她劝,还反过来顶撞她,一句句话说得直戳她心窝。“太不懂事了。” 阮永氏掏出帕子递给她。“大嫂你别着急,如秀还小呢,她还小,有些事啊,就得咱们做父母的替她兜着,现在她不懂,等大些经了事就懂了,会明白你的一番苦心。”至于嫁不嫁这个问题,她是不会掺和进去,也不适合。 “她要是能明白我做梦都能笑出声来。”阮刘氏胡乱的抹了把眼泪。“我知道她的心思,别人探我的话,一般的庄户人家我都给委婉的推了,我就想着,好点的人家门槛也高,如秀虽说很好,可家里的底子摆着呢,嫁太好当别人家的儿媳也有压力,还不如寻摸个,公公婆婆性情好,妯娌和气,知根知底,田地比较多,家里有牛有驴,住敞亮的青砖瓦房,吃穿不愁有点儿底,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说到这里,阮刘氏就有点恨铁不成钢。“我给她想的妥妥当当,也在极力替她在周边寻摸,还托了娘家人帮忙,结果她倒好,冷不丁给我闹出这么桩事来,要是家里人好,穷点也没事,你说她怎么偏偏就看上陈家秀才了。要不是陈寡妇太刻薄,十里八村的都知晓,陈秀才至于到了十九的年岁还没成亲,她的精明都被狗给吃了,眼里是被浆糊了罢!” “说起来,陈家秀才确实很好呢,长的也好性情也好还会读书,如秀看中他也无可厚非。你别太生气,这事得慢慢来,你越紧如秀就越听不进去,还不如先缓缓,拖上些日子,别让她再出去见陈秀才,过阵后,再细细和她说其中原由,可能就容易听进去些。”阮永氏见大嫂这模样,她心里也不好过。可这事罢,有点棘手啊。 阮刘氏沉默了下,点点头。“你说的对,确实不能着急,这事啊,越急越不得法。” 有了思绪,人就显轻松些,妯娌俩边做着绣活边慢慢的说着话。 大房和三房的下地干活时,阮初秀和曲阳夫妻俩就去镇里,得置办夏衣啊,走时阮永氏拉着闺女说,千万得留下来吃晚食,正好她爹她大伯归家呢,今个晚上会张罗顿好点的。现在昼长夜短,吃过晚食后,天色还相当好,完全可以慢悠悠的回山里,阮初秀和曲阳便点头应了这事。 “阿阳哥咱们买根骨头回去炖着,我想吃咸鱼,煎得脆脆,又带着嚼劲儿,咸香咸香的。”没有搭到顺路的牛车,阮初秀就和曲阳选着树荫走。 曲阳站在媳妇的身侧,用高大的身躯替她挡着毒辣的阳光。“嗯。买骨头炖汤喝,再买点咸鱼,还想吃什么?” “等到镇上看看的。”想了会,阮初秀没有想到。 “想买什么就告诉我,咱们都买。”曲阳幽深的眼眸里透着温柔的笑。 阮初秀心里头甜滋滋,正好是个树荫,她停了下来,双手搁在后背,笑的跟只小狐狸似地,贼兮兮的看着男人。“阿阳哥这是想让我亲你呢?青天白日的我可不敢亲你,羞羞。”说是这么说,脸上的笑比头顶的阳光还要灿烂些。 时不时的被媳妇撩,曲阳都习惯了,面色不改的回道。“先存着,等回家后再亲。” “过了时辰就不算啦。”阮初秀拉着长长的尾音,眼睛骨碌碌的转啊转,大热天里路上没几个行人,周边的田里却有不少弯腰埋头干活的汉子。“阿阳哥,你背我呗。” 曲阳看了她眼,十分肯定媳妇有古怪,倒也没说什么,蹲身将她轻松的背到了背上。 阮初秀蹭了蹭,嘿嘿嘿的笑啊笑,飞快的在男人左脸亲了口,然后,臭不要脸的趴在他背上问。“阿阳哥我对你好不好?” “好。”曲阳答的干净利落。 到了镇里先去买了夏衣,阮初秀买了四身夏衣,同时也给曲阳买了四身夏衣,二两银子哗的一下就花完啦。买完衣裳,又逛了会店子,买了两根筒子骨,买了刀五花肉,十条咸鱼,三两虾皮,一样果脯一样糕点,百来文钱又花没啦。 “真是花钱如流水啊。”回家的路上,阮初秀苦着张脸感叹。 曲阳抚了下她拧紧的眉头。“挣钱不难。” “阿阳哥是最厉害哒!”阮初秀响亮亮的夸了句。 曲阳虽没有说话,嘴角却向上弯了弯,瞅瞅他的舒展的眉宇,明显的心情相当不错。 俩口子回到村里时,太阳还没落山呢,才申时末,商量了下,没有急着回阮家,直接去了胡大夫家,送给他一根筒子骨炖汤,又切了块五花肉给他,他一个吃的也不多,还给了两条咸鱼,别看只有两条,这咸鱼挺大的,一条可以切成好几段。 唠了会家常,胡大夫笑着说。“来,我给你把把脉。” 阮初秀一直在吃药,是调理身体的,她的底子不太好,大病过后就更虚。“我觉得最近越来越有劲,睡也睡的香,吃也吃的好。” “嫁给阿阳后,你哪天没有吃好睡好?”胡大夫打趣她,认真的替她把了把脉,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我给你改改方子,再调养两个月,就可以不用吃药了,平时吃食注意点,多炖点汤汤水水喝。” 阮初秀心里头可感动了。“胡爷爷等我和阿阳哥搬出山里住,你也住过来呗。” “准备什么时候搬到村里来?”胡大夫和气的问了句。 “明年春上罢,阮家大房和三房也会搬出来,到时候一起搭建屋子,挨近点,也好有个照应。” 胡大夫点点头。“好。挺好的。住在山里确实不是个事,还是早点搬出来好。”写好药方,他起身去抓药。 阮初秀坐不住跟在他身边碎碎念着。“胡爷爷能和我们一起住才是最好的呢。” 曲阳虽没怎么说话,也一直跟进跟出。 从胡家出来后,太阳刚好落山,小俩口拎着大包小包进了阮家。阮刘氏和阮永氏准备了两道大荤,一道红烧肉还杀了只鸡炖着,阮初秀拎着骨头走进厨房,还有八条咸鱼,原本的六道菜就变成了八道菜。 正在择菜的阮张氏看着这场面,眼红得不行。“三弟媳真是得了个好闺女啊,嫁人了还这么向着娘家,隔三差五的回娘家不说,回回都拎着大鱼大肉,幸好女婿上无公婆下无兄弟,不然的话,家里不知道得怎么闹腾呢。” “好可惜啊,二婶你肚子不争气,没能生个闺女出来。”阮于氏笑嘻嘻的呛了回去。 阮张氏气得直接将菜摔到了地上,气腾腾的站了起来。“我说业兴媳妇,好歹我也是你二婶,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我说什么了?”阮于氏露出无辜的表情。“二婶没闺女这是事实啊,我又没有说错。” “个赔钱货谁稀罕。”阮张氏不屑的往地上吐了口痰。 阮永氏皱着眉不太高兴的道。“二嫂这是厨房,你要吐痰走个两步吐外面成不成?你的青菜还搁地上放着呢。” “也不知道刚刚是谁在阴阳怪气的眼红着三婶家的初秀呢。”阮于氏闲闲的说了句。 阮刘氏怕闹过了也不好看,说得差不多就行,拍了拍儿媳的胳膊。“把这道鸡汤端份给你爷奶去。”虽说今天中午送了道荤菜,可住的这么近,晚饭又吃的这么好,怎么着也得再送一道过去才成,顺便也堵堵二房的嘴。 一桌八道菜,足有四道荤,连鸡蛋都没算在里头,要算的话就是五道荤,一眼望去看着就打心眼里乐呵。 大房和三房这边开始热热闹闹的吃饭,正屋里阮老头和阮程氏也开始吃饭,阮张氏还在厨房里张罗,鬼精鬼精的使着小小的三弟让他去正屋要鸡汤喝,他跟在后头也能沾沾光,谁知,中间的老二阮业青也跟了过来,阮老头看在站在屋门口把光线都挡住的三兄弟,顿时就阴沉了脸。“要吃饭回自己屋里,干活的时候就懒懒散散有气无力,吃饭时比谁都利落,想要吃好点,就自个想法子挣。”他是很少这样出面训人,因他自个也没个正形,只是眼下,大房和三房都在努力着,唯有二房不像个样子,到底是有点忧心,这才提点了两句。 阮业康扁着嘴就要哭出来,阮老头狠瞪了他眼,凶巴巴的模样,吓得小孩儿都忘记了哭,懵在了原地,还是阮业山抱着他回了西厢,兄弟三人坐在屋里,对面的东厢正热火朝天的吃着晚食,浓浓的香味馋得他们口水直流,阮业山默默的看着,咽了咽口水移开了视线,盯着怀里弟弟的头顶,神色明明暗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晚饭过后,阮初秀和曲阳在东厢坐了会,和着家人说了会话,见天色差不多,这才拎着大包小包往山里走。 “再过半个月,山里的杏子和李子还有桃子应该都能吃了罢。”来这里后,阮初秀还真没吃过几回新鲜水果,想想就有点馋了。 曲阳看了眼媳妇的馋样。“山里的果子多着呢,等熟透了,我带你去摘,喜欢什么咱们就多摘点。” “好啊好啊,等明年搭建屋子时,咱们在屋旁也栽种点果树罢?”阮初秀想了想,又说。“还要种棵桂花,桂花的香味真好闻,对啊,咱们屋旁的那些驱赶蚊虫的花草也要移过去。” “嗯。咱们圈块宽敞点的地搭建屋子。” “要多搭建几个房出来,将来给孩子用,得宽敞点。” “好。搭个十间八间的。” “这么大,我可生不了这么多孩子,母猪才是一窝一窝生的,我呀,生三四个就很足够了。” “生一两个也行,你身子好呢,就多生点。” 阮初秀一把扑到了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哈哈哈的笑。“看我这劲,你说好不好啊。” “好着呢。”曲阳一手拎着大包小包,一手托着她。 夫妻俩一路笑笑闹闹,到家时,天色将将暗,今天出了不少汗,得洗澡,现在天气热,不用泡澡,可以省点时间,三两下就收拾完毕,躺到床上时,还有点模糊的天光呢。 “明天咱们继续做胰子。”这里不是现代,想要成功的制成手工皂,不是件容易的事,麻烦着呢,好在阮初秀对里头的步骤都挺熟悉,倒也不是很难,就是比较耗时,也好,慢功出细活。 曲阳拿了把蒲扇给她打着。“行。”一下一下摇的很轻,只有点微微的小风,却是舒服的很,阮初秀很快就迷迷糊糊了,快要睡着时,她伸手在空手扫了扫,握住男人的手,含糊的嘀咕了句。“别扇了。”老举着手也会酸。 “嗯。不扇了。”曲阳把蒲扇搁到了床头,给媳妇搭了个薄薄的毯子,就搭在胸口的位置。 次日阮初秀惦记做手工皂的事,刚醒来心情就特别好,笑得别提有多好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利落的起了床,穿衣梳头发。“阿阳哥咱们今天早上吃包子吧。” “好啊。”曲阳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 漱口的时候,阮初秀看了眼屋后的菜地。“萝卜长的真好,那叶子真嫩,咱一会拿开水焯点,中午用来炒肉,清脆清脆的又甜又好吃。” “再酱拌个萝卜丝。”媳妇这菜做的很好,曲阳很爱吃。 俩人细细叨叨的说着琐碎,厨房里飘出香味时,太阳正好从东边升起来,美好的一天开始啦! 早食过后,夫妻俩各自忙着,阮初秀收拾家里,曲阳则看看菜地给鸡拌食做些室外的事,家里家外都拾掇好,上午才过了一半,阮初秀拉着曲阳笑嘻嘻的进了厨房,又开始兴致勃勃的琢磨起手工皂来,曲阳在旁边全力配合,要干点啥他就干点啥,也不多问。阮初秀高兴的极了,隔一会就在他脸上亲口,或是啃啃他的嘴,俩人腻歪的不行。 快到午时把这事先搁一边,张罗起午饭来,才刚做出一个菜,家里来了个骑着俊马的不速之客。 “榕哥。”曲阳明显的很开心,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三步并两步冲出了屋,迎接着他的唯一的好兄弟。 阮初秀等着俩人说了会话,她才靠过去。“榕哥。”笑的眉眼弯弯,喊的真心实意。 “弟妹近来过的很好啊。”常榕看着变化颇大的阮初秀,轻快的调侃了句。 阮初秀笑嘻嘻的直点头。“吃嘛嘛香,一觉睡到大天亮,日子滋润着呢。” 第18节 常榕听着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家里来了客人,自然得添两道份量足点的菜,因着天热,家里都没存什么肉食,都是当天吃当天在山里抓,上午琢磨手工皂去了,家里并没有野物,曲阳想去抓,常榕笑着从马上拎了只野兔下来,还有只烤鸭,一壶酒。 阮初秀这才发现曲阳是喝酒的,她有点奧恼,因着她自己不喝酒,倒把这事给忘了,往后进镇得给他打些酒回家。 有客人就要陪客人,曲阳下午没有和阮初秀做手工皂,阮初秀也没在意,自个照样玩的很开心。 晚上睡觉时,曲阳主动说起。“榕哥在这里住两天。”刚做完桩生意,比较累,想放松放松就来他这里了。 “好啊。你们会进山玩麽?”阮初秀问了声。 曲阳点点头。“应该会,会进深山看看。”说着,迟疑的下,看着媳妇,有点犹豫。“要不你回趟阮家?这天太热,深山里不好玩。” “傍晚你来接我回家。”阮初秀眼巴巴的看着他。 想起她喜欢骑马,曲阳笑着答。“肯定来接你回家,我骑榕哥的马来接你。” “那行。你们放心的去山里玩吧,看到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记得给我带份回来。” “我觉得好的,都给你带份回来。” 这一夜,阮初秀和往常一样,带着甜蜜的心情进入梦乡,就连睡着时,她的嘴角都微微上扬着。今晚的夜色很好,曲阳就着明亮的夜色,看着媳妇睡觉时的模样,低头在她嘴角左右各亲了下。 早上,阮初秀下了三碗鲜香可口的臊子面,又烙了不少面饼,还有白白胖胖的大馒头,还做了份香菇肉酱,这是给曲阳和常榕准备的干粮,这点肯定不够,他们应该会搭些烤肉吃着。 把家里收拾好,曲阳骑着俊马送媳妇出山时,太阳才羞答答的露了一点点,这马很好,速度很快,到阮家时,下地干活的人刚刚归家正准备吃饭呢,见着他们夫妻俩,还愣了下,待听到曲阳说明原因,阮永氏连连点头应,又细细的叮嘱了好几句话,注意这注意那的,曲阳认真的听着,等丈母娘说完,他才骑着俊马离开。 “再吃点?”目送着女婿离开,阮永氏对着闺女问了句。 阮初秀吃的很饱,摇了摇头。“我来喂小明志吃饭。” “姑姑~”小明志甜甜的喊着。 阮初秀摸了摸他的发顶。“乖。”坐到了他面前,喂他吃青菜肉粥。这可是他的小灶伙食,其余人吃的都是馒头,配着两道凉拌菜,还有一碗绿豆汤。现在正是农忙时候,喝粥不顶饿,得吃大馒头才行。 阮初秀刚进院子就发现,饭桌上没有如秀的身影,她琢磨着,难道是不愿意出来吃饭?还是被关着不能出来吃饭?现在大伯回来了,也不知这事是怎么个章程。 在她看在,这男人啊再优秀,要是搁现代还行,可这里是古代啊,十里八村都知晓的刻薄,名声这么大,男人再怎么好也不能嫁过去啊,完全是拿后辈子在赌啊。她当初嫁给曲阳,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再者她也没太多奢侈,就是搭伙过日子而已,真处不好,她也有能力养活自己,可以不用依靠男人,方方面面都想周全,也做好最坏的打算,有了心理准备的,如秀这跟她的明显不一样。 ☆、第31章 给小明志喂完饭,将他交给大嫂阮于氏,阮初秀对着二弟和三弟招了招手。“来,过来让我看看。” “姐。”阮业成牵着三弟业守走了过来,兄弟俩抬头挺胸,站得笔直笔直。 阮初秀细细的上下打量了番,笑盈盈的点着头,抚了下三弟的发顶。“精神看着不错,面色也好,还长了点肉,走,看看窜个头没。”隔个把月,想起了她就会给俩个弟弟量量身量,看他们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爹,二弟和三弟都长了一点点呢。”阮初秀兴奋的嚷了句。“这段时间的猪骨汤没白喝。” 阮文丰走过来看了眼,憨憨的笑了笑。“你娘隔三差五的就炖猪骨汤呢,吃的好自然就能窜个头。” “爹,你近来干活怎么样?”对俩个弟弟很关注,同样的阮初秀也很注意父亲的身体。 “比以前要好些,以前干活累狠了,总有点力不从心,走路都打着飘着呢,现在不会,都不怎么觉得累,挺精神的。”阮文丰知闺女的心思,特意说的格外仔细些。都说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这话还真不错。 阮初秀瞅着父亲的气色确实很好,都显年轻了些,但还是叮嘱了句。“爹,找短工活计时,你别仗着身体好,就什么活都接,这样可不好,就算要找短工,接点轻省些的活,差不多就行,钱少挣些人更要紧。” 原主很爱她的爹娘和俩个弟弟,小小年纪就知道护着自个的亲人,现在她重活在这身体里,变成了阮初秀,生命是无价的,她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力,努力照顾好原主的家人,原主在天有灵应该也能安息吧。 阮初秀和父子三人唠了几句家常,其实能说的话也不多,左右就那么几句,说完后,阮文丰就领着俩个儿子拿着农具下地干活。 阮永氏收拾好灶台清洗好碗筷,往着东厢走来,对着闺女说道。“你要不要去村头胡大夫家?”这会她可没时间陪闺女,有不少的家务要收拾呢。 “不用,娘我帮你干活,该去菜地里的是不是?”阮初秀问道。 “别瞎闹。”阮永氏白了眼闺女。“站在太阳底下可不是好玩的,要不,你去带小明志玩?” 阮初秀不高兴的噘了嘴。“娘,我主动说要帮你干活,你竟然嫌弃我。”露出个伤心的表情来,假的很。 阮永氏被她给逗乐了,笑出了声。“好不容易捂白了点,回头又得晒黑了。”现在在她的眼里,女婿可是哪儿哪儿都好啊,长的也相当好,当初觉的煞气腾腾的长长疤痕,现在反倒觉得分外显气势,相反自家的闺女,不是她这当娘的说,还真没什么看头,好在年纪还小,现在吃的好,再长个两年应该能出落水灵点罢?毕竟她和文丰也不寒酸呀。 “好罢。”阮初秀不甘不愿的点了头,顿了下,悄悄声。“娘,如秀姐没有出来吃早饭?” “喔,她不想出来吃,你大伯娘留了早食给她,吃饭前就端进了屋里。”想着这侄女啊,阮永氏眉间就落了愁容,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对着闺女道。“自个注意点,十四的大姑娘,别老跟个孩子似地,现在太阳烈,没事别到外面乱窜,没事时,做做绣活也行,纳鞋子啊,收拾家里等等,别整天想着玩儿,家里啊要时时都整洁,住着才舒坦。” 听说有福的姑娘,能嫁个好丈夫,家里家外都不需要操心,日子过的舒服惬意,性情呢,就会越活越回去,被丈夫宠着护着顾着,就跟个小孩似地,原先她听到这类的话,总会觉的世间哪有这等好婚事,不料,她这闺女大难过后还真有了大福,看她现在这孩子心性,阮永氏有时候想想,也不知是该愁呢还是该高兴。 “娘。我知道啦。等有空你去家里看看,我把家收拾的相当整洁,地上都能直接躺着睡觉。”阮初秀绷着脸正儿百经的回了句。 阮永氏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哭笑不得的出了屋。 母亲前脚刚走,阮初秀后脚也出了屋,想了想还是决定听母亲的,乐颠乐颠的去了正屋。“大嫂。” “初秀。”阮于氏正教着儿子学走路呢,听着说话声,抬头看了眼门口。 正在懒懒散散的走路,说走路还不如说是被母亲抱着腋下挨着地面玩儿,小明志的双脚压根就没使劲,见到门口的人,咧嘴露出个笑,软糯糯的喊。“姑姑~”嘿嘿的笑,笑的人心坎软乎乎地。 “我娘不让我下地帮着干活,我就过来看看明志。”阮初秀进了屋,对着小明志拍了拍手,然后张开了双手,小明志笑嘻嘻的就想往她怀里扑,阮于氏见状,将儿子递到了初秀的手里,笑着说道。“三婶是疼你呢,想让你好好歇着。” 阮初秀抿着嘴笑,笑的甜滋滋,眉眼弯弯,白皙的肤色衬着,倒是显出了几分清秀来。 阮于氏略有些失神的看着她,暗想,真是世事难料,都以为初秀这桩婚是个火坑,万万没有想到,却是个金银窝,这才嫁过去多久,连半年都没有呢,瘦瘦小小的姑娘,是越长越水灵了,有了几分鲜艳颜色。想想自家的小姑子,亭亭玉立的一个小姑娘,十里八村也没几个比得上,都觉得如秀往后是个享福的好命,可眼下看来,如果她非要嫁给陈家秀才,是个金银窝还是个火坑,可就难说了。 “大嫂你叹什么气呢?”阮初秀正逗着小明志玩,听到一声挺明显的叹息,她下意识的问了句,问完后,忽地猜测到,莫不是为了如秀? “想着如秀呢。”阮于氏也是下意识的就接了句,话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这事暂时可不能透出半点口风呢,心里发紧,忙看了眼对面的初秀,就怕她接着往下问,真问了,她该怎么回? 阮初秀是想问来着,见到大嫂的神情不太对,到了嘴边的问被她吞回了肚里,低头逗着小明志,装作没有听到的模样,转移着话题说。“大嫂,小明志的牙齿长的挺多呢,难怪他爱吃肉。” “就是最近才喜欢上吃肉,不仅是吃肉,他还爱吃青菜,就是饭吃的有点少,汤也喜欢喝,不知像谁,反正我和你大哥,都没他这么喜欢吃菜。”阮于氏挺自然的接住了这话题,笑容满面的说了起来。 姑嫂俩就围着小明志热热闹闹的唠起了闲话家常,小明志如今稍稍的知事,听到小明志三个字就知道是叫他,他时不时的看看姑姑,又扭头看看母亲,然后又看看姑姑又看看母亲,小脑袋一直扭来扭去,扭了会,整个人都有点儿懵,那呆呆的模样,把姑嫂俩齐齐逗得大笑不止。 阮刘氏自闺女屋里出来,情绪有些萎,听到大儿屋里传来的笑声,站在窗口望里看去,正好看见小孙孙懵呆的小表情,小明志也看到了站在窗口的奶奶,他和奶奶熟悉着呢,眼神哗的就亮了,软软地喊。“奶奶。”听着这声叫喊,郁郁寡欢的阮刘氏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个慈祥的笑。 “娘。”阮于氏将儿子放到了初秀的腿上,走到了门口,看了眼婆婆的双手,手里空荡荡的,她含糊的问了句。“没吃呢?”声音压的很小。 阮刘氏摇着头,沉默了会,道。“一会你进去看看罢,我去把家里的琐碎收拾下。”她是没办法了,嘴皮子说破,闺女依旧什么也听不进去,反而还闹着不吃不喝,她这完全是拿自己的身体来跟爹娘赌气,这个死孩子,太不听话了。 “一会我去看看。”阮于氏应了这话,见婆婆精神不好,她看在眼里也不太好受。说起来,嫁到阮家,虽说奶奶很恶心,可婆婆却非常好,待她如亲生闺女般,如今分了家,更是比以前还要好上三分,生怕委屈了她。也不知小姑子是怎么想的,怎么就钻了这么个死胡同。 中午炖了骨头汤,将嫩嫩的萝卜切成大块,小火炖出来的汤特别好喝,里头还搁了不少一块块的精瘦肉,炖得烂烂糯糯,口感很棒相当的入味。阮刘氏盛了碗骨头汤出来,里头搁了萝卜和肉块,送到了正屋的侧房里,算是今天的的荤菜。 “肉肉~汤~”聪明的小明志已经闻着了浓浓的肉香味啦,冲着姑姑笑的很是开心,嘴角还流了点口水出来。 阮初秀想了下,抱着他走到了厨房门口。 “肉肉~”小明志这会俩条小腿儿就特别有劲了,蹬着地面,想要往里走。 阮永氏看了眼,笑着打趣。“瞧把小明志馋的,等会啊,我给你盛碗汤拌点饭。” “爹他们还没回来呢。”阮初秀抱稳激动的小明志,嘀咕了句。 阮永氏边拌着饭边道。“马上就归家,还有两道菜没张罗呢。”说着,走了过来,扫了眼正屋和东厢。“去东厢屋檐下罢。” 阮初秀抱着小明志跟在母亲的身后。阮永氏在屋里搬了个椅子出来,又拿了条小凳子。“你坐凳子上,让明志坐椅子。” “嗯。”阮初秀将小明志放到了椅子上,知道要吃饭的小明志,坐的特别好,靠着椅子,咧嘴笑的别提有多可爱,眼睛亮亮的盯着碗。 “看着点儿,别让他摔着了,我去烧菜。”阮永氏叮嘱了句。 阮初秀连连点头。“娘你放心罢,又不是头一回喂饭。” 等着饭菜端上桌,大房和三房准备吃饭时,小明志已经吃的肚皮圆滚,吃饱饭的小明志很乖,就把他放在身边,乖乖的坐着一个人玩耍,也玩的很开心,就是时不时的会冲着奶奶或娘亲喊,要肉肉~因他吃得饱,喊一声就喂一点点,他也不闹,吧唧吧唧的吃着,过了会又喊上一嗓子,不像是吃肉更像是在玩似地。 阮初秀注意到,中午如秀也没有出来吃饭,吃饭前,大伯娘端了饭菜进去,同时也端了两只碗出来,一只碗里放着个馒头,另一只碗里装着绿豆汤,是早饭,如秀没有吃端进去的早饭。 午饭过后,阮初秀和俩个弟弟说了会话,然后,陪着母亲编了会草鞋,她不会编,就帮着打了会下手,顺便学了下怎么编草鞋。 “困了?”见闺女打了个哈欠,阮永氏边灵活的编着草鞋边问了声。 “有点。娘咱们去睡会呗。”起得太早,阮初秀难免有点泛困,起身往隔壁屋看了眼。“二弟和三弟去哪了?该回屋午觉。”说着,嘀咕着道。“娘,我去看看他们哥俩,顺便把爹抓回来睡午觉。”然后,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太可怕了!娘见她不会编草鞋,突然地就想起,她不仅不会编草鞋,连针都没怎么拿过,更别提做绣活这事。想到这里,阮永氏就有点慌,姑娘家不会做衣裳不会纳鞋还能说得过去,不会编草鞋不会拿针,可就有点儿不妥当了,便念叨叨的说,让初秀赶紧跟她学编草鞋,做针线活,不说做绣活换钱,好歹得会逢补个衣裳啥的,一般农家的衣服做的时候都会藏点布也就是卷边,然后呢,等衣裳小了些,再把布放出来,这可是个巧活儿,不会做针线怎么行。 阮初秀本来就起得早,有点儿微微的倦意,被娘这么实实在在念叨着,很快就引来了她的瞌睡虫。别的都行,唯独这拿针线,她是真的不行啊!编草鞋倒也可以硬着头皮学学。所以,胡乱找了个借口,赶紧逃之夭夭喘口气。 阮文丰和阮文善兄弟正在清理猪圈呢,现在天热,这猪圈得隔三差五的就清扫回,否则气味太重,还容易引来蚊虫,猪住在里头也不舒服,要是得了病可就遭了,年头养到养尾,就靠着它换钱呢。阮文兴兄弟俩清扫着鸡圈,业成和业守俩个,帮着父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在猪圈里头。 阮初秀找了圈没找到,还没靠近猪圈呢,就见着了在里头忙碌的亲人,连忙走了过来。“大伯爹,二弟三弟。”往猪圈里仔细看了眼。 “初秀来这里干什么,快回屋里呆着。”阮文丰催了句。这里又脏又臭的。 “我来喊你们回去睡午觉呢,下午还得去地里干活,早上天蒙蒙亮就起,这会该睡会。”阮初秀想捋了袖子往里去帮忙,可也知道肯定会挨骂,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圈。“爹我给你们提水去。” 阮文善笑着道。“初秀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你爹该着急了,一会就拾掇完,完事后就回屋睡会。” “提桶水算啥,大伯你别把我想的太娇气,我厉害着呢。”阮初秀弯起胳膊做了个搞笑的动作,小跑到了屋后的井边,利落的往井里提了桶水出来,想了想,提一桶水也是提,挑一担水也是挑啊,然后,进了厨房又拿了只桶,她倒也有点自知之明,没有挑太满,摇摇晃晃的往猪圈走去,好在就几步路。 阮业成看着大姐担水走路的姿势,吓的心跳都慢了半拍,忙走了过去。“姐我来吧。” “还差两步,你让我走完的。”阮初秀可不想半途而废,把两桶水完好的放到了猪圈外。“倒桶里去吧。” 这桶是专门用来装猪食的,拌完猪食洗干净,搁在猪圈外,冲洗猪圈时,就将水倒在里头,绝不会和家里其余的木桶混着用,卫生方面,大房和三房都很注意。 阮业成倒了桶水在猪桶里,拎着给了站在猪圈内的父亲,阮文丰拿着桶开始冲洗猪圈,阮文善就拿着扫帚扫啊扫,这扫帚啊,也是清扫猪圈时专用的,家里有牛的话,倒是可以合着用,阮家暂时还没能力买牛。 “姐。我去挑水。”阮业成真怕大姐又跟他抢着挑水的活,说了句,麻利的挑起两只空荡荡的木桶回了井边。 阮文丰见闺女站在猪圈外没走,想着她的倔性子,有点儿无奈。“你去看看晒在后面的草,给它翻翻边。” 这些草是在山里特别寻来的,晒成干,很柔软干燥,等猪圈里清理干净,里头的水迹也晒干后,就把这些干草铺进去,猪晚上就睡在这上面。猪吃好睡好,才更容易长肉,才能卖个好价钱。 “好。”阮初秀知道父亲是想支走她,笑嘻嘻的做了个鬼脸往后面跑去。 阮文善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对着身旁的三弟道。“初秀嫁人后眼见的越来越活泼了些,证明她在夫家日子过的好呢。”说着,幽幽的叹了口气。他家的如秀,还不知会是个什么样。 “阿阳是个好的。”对于女婿,阮文丰也是很满意,说起女婿来,满脸的笑意。 阮初秀将干草都细细的翻了个遍,中午的太阳可真毒辣,就这一会的功夫,已经满头大汗,她抹了把汗,回到猪圈前时,正好二弟挑着水过来,小少年也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儿。“一会轮着我去挑啦。”见二弟要说话,她赶紧使了个狠眼神。 “……”阮业成有点无语,到底没敢把话说出来。 “再挑一趟就可以了。”阮文丰提醒了句。 阮初秀担起空荡荡的两只桶挑了担水过来,等着大伯和父亲从猪圈里出来,才一道去了屋后的井边,里外仔细收拾了番,连衣服都换了,干干净净的没什么味,才回屋里睡觉。阮永氏听着动静过来将换下来的脏衣服随手给洗了,见闺女脸红通通的,给了她个不争气的眼神。“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就一会,阿阳哥给我买了好几样脂膏,洗的敷涂的抹的,种类齐全着呢,晚上我回去弄弄,保证一点事都没有,娘你放心罢。”阮初秀冲着母亲撒着娇。“别生气啊娘,听说生气容易变老。”食指点了点母亲的眼角。“有皱纹啦,娘我把家里用的带些给你吧,你也用用。” 阮永氏哭笑不得。“瞎胡闹,我年纪都大把了,用不着整这些乱七八糟的,倒是你,阿阳既然给你买了,你就好好用着,别心血来潮的用一下又给搁着了,白白的浪费了钱。” “好哒,都听娘的,娘说的都是对哒。” 第19节 阮永氏对这调皮的闺女是没撤了,想着她如今的性子和以前的性子,还是如今好呢,就是难为阿阳了,事事都得劳他来操心。“家里的衣裳都是在镇里买的?鞋子也是?” “对啊。”阮初秀不知道娘说起这事干什么。 “以后就直接买点布料回来,量了尺寸我给你俩做,鞋子也一样,自家做的比外面买的总归要穿着合适些。”阮永氏想,能给小俩口省点就省点。 阮初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娘,这样你太累了,我们在外面买多省事。” “这事我说了算,你跟阿阳说说,秋衣和冬衣就由我来做,你们直接买好布料回来就行,还有鞋子也是。”至于袜子和内裳,阮永氏得避讳点,倒是不好往里插手。 “娘~”阮初秀扯了扯母亲的衣袖,学着小明志说话。 阮永氏拍了下她的手背,依旧虎着张脸。“别跟我撒娇,记得把这事告诉阿阳。” “好吧。”阮初秀蔫蔫的应着,琢磨着怎么让阿阳来回了这事。做衣服可不是个简单的活,再者,娘又要做绣活又要做衣裳,眼睛使用过度,年岁稍大了就该吃苦头了。 傍晚,曲阳骑着高大的俊马来接媳妇,还带了只比较少见的野山羊回来,野山羊被绑住了四肢,还是活的呢!另外有只野鸡,还有只阮初秀不认识的鸟?好像也不是鸟,个头还行,比野鸡只小了一点点。 “这野山羊拿到镇上好换钱。”阮文丰看着还是活的野山羊,给女婿提意见。“挺壮实,应该能四五百文。” 曲阳知道老丈人的意思,可这野山羊他是特意送过来的。“爹不想养着,也可以拿到镇里换钱,想杀了吃肉也行。” “三弟,直接杀了啊,让我也沾沾光吃顿好的,剩下的肉再拿到镇里也能换钱。”刚刚归家的阮文和,见到这么只壮实的野山羊,口水直流。“三弟我来帮你杀吧,给我只后腿肉就行,都好几年没吃过羊肉了。” “爹。阿阳哥送给你们的,不想吃的话,要不先养着吧,养肥点再拿镇上换钱,听说冬天吃羊肉好,等冬天去价钱会好点吧。”阮初秀也不太确定,她还真没注意过羊肉的价格,镇里卖猪肉的多,少有卖羊肉的。 曲阳拎着另外两只野物。“可以先吃这两只,已经死了,现在天热,放着容易坏。” “有两只啊,三弟咱们两家一人一只呗。”眼看野山羊是吃不到,阮文和厚着脸开始讨要起两只小野物来。 阮永氏走了过来。“留只野物明天送给爹娘,今个晚上拾掇出来,搁一宿还是可以的。” “三弟你俩不会这么小气吧?”阮文和有点傻眼了。分家也有一个多月,他这是头回和三房打交道,以前三弟夫妻俩还是挺好说话的。 “没办法,日子过的紧巴巴,当然得仔仔细细的来。”阮永氏不咸不淡的回了句。以前她能让着就让着,只是不想和二嫂闹起来,本来婆婆就看三房不顺眼,就算有理,吵吵嚷嚷的被婆婆知晓了,骂得也是三房,又得白白受了桩气,索性就能忍就忍着,可这不代表她就不记恨,她心里头怨着呢,要不是为着几个孩子,何止这么委屈,可是有什么法子,钱财都握在婆婆手里,又没有分家,家里的是也由着婆婆说了算,腰杆哪里挺得起来,现在却不同,自个当家作主,她底气足着呢! 阮文和气的眉毛直抖。“老三家的你这话说得可就没劲了,不想给直接说,我这当哥哥的难不成还抢了你的不成。”说着,犹不解气,看了眼阮文丰。“三弟,你如今是越来越出息,就看着你媳妇踩二哥的头上来,连屁都不放个,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还是个怕媳妇的!” “爹。”阮文山站在西厢屋檐下喊了声。“我有个事要跟你说,你来下。” 阮老头拎着壶酒走了过来,皱着眉头道。“站院门口干什么呢?好看呢?”说了两句,对着曲阳笑眯眯的说。“阿阳来啦,哟,哪来的野山羊还是活的呢,好家伙,一年到头难得吃回羊肉啊。” “爷,这山羊准备再养养呢,等肥了点,入了冬,炖汤喝,还能拎镇里换点钱。”阮初秀笑嘻嘻的说了句。 阮老头乐呵呵的乐点头。“这想法不错,文丰啊,赶紧松了绑,换根绳子栓着,让它喝点水割点嫩草来,明天搭个棚子,看着有点蔫,可别死了。” “好。”阮文丰应了声,直接抱起山羊走了。 阮文和见他们说的热闹,眼角都没瞅他眼,想着大儿子找他有事,愤愤不平的回了西厢,进屋就没好气的问。“干什么?” “我在镇里的客栈找了个跑堂的活,明天就去,爹家里的田地你顾着点,一家子吃喝都在里头。”阮文山想的透彻,二房再这么下去,就只能喝粥了。大房和三房日子越过越红火,二房反倒是越来越惨,他不努力点,靠着爹娘就甭想娶媳妇了。常听别人说,大伯年纪小小就把阮家给挑在了肩上,他不知道能不能把二房挑起来,可他得顾好自己,有些余力了就护护二弟和三弟,至于爹娘有手有脚年轻力壮,用不着他管。 “跑堂?”阮文和愣了下,旋即问道。“一个月多少钱?” 阮业山见父亲眼里闪过的喜色,他垂眼道。“没多少,本来是不同意的,我一直求着,掌柜才同意。” “好好干,别乱花钱,回头交一半给我知道没?”阮文和倒也没太贪心。 “嗯。” 阮永氏想留阮初秀夫妻俩吃饭,可听曲阳说家里还有个兄弟在,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了两句,路上慢点当心着,目送着他们离开才回厨房张罗着晚饭。 张罗好晚饭,吃饭前,阮刘氏依旧拿了份饭菜送到闺女屋里去,却见中午放着的饭菜动都没动,还是原封原样的摆着,她心里就难受,看着坐在窗台下做绣活的闺女,想说点什么,喉咙里如同卡了刺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半响,放下了晚饭把午饭端了出来,关门时,又停了会,含泪看着闺女,见她没有动静,神情黯然的关上了门。 睡觉前,阮刘氏特意去看了眼,果然,晚饭也没有动,她回屋躺到床上,视线落在豆大的灯光上,有点儿恍惚。“文善,要怎么办?”声音哽咽,满满的全是无奈和心酸。“这孩子是铁了心要嫁进陈家啊。” 就是说了句要拘着她,近段时间不让她随意出门,这孩子当时没说什么,却开始不声不响的闹起绝食来,完全跟拿剪刀戳他们的心窝子没两样! “随了她去。”阮文善阴沉着脸,恼火的丢了句话。 屋里的油灯熄了,阮刘氏就在黑暗里睁大着眼睛看着床帐,木木的问了句。“她要是一直不吃不喝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她自己不爱惜命,就由着她。”阮文善的话说的又冷又硬。才着家,听了媳妇的话,他就进屋劝,到了这会他才看清自家闺女的性子,不言也不语,连看都不看眼,背着人或是干坐着或是做绣活,典型的油盐不进,想劝也没法劝,气得他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给她醒醒脑子,到底还是忍住了。 阮刘氏听着丈夫这无情的话,无声的落了泪,眼泪很快就沾湿了枕头。气呼呼的阮文善查觉到不对劲,往媳妇身边凑近了些,碰到了湿湿的枕头,一肚子火散了个干净,将媳妇揽在怀里。“别哭,我明天去说说她。” “我是想着,先拘拘她,别让她去见陈秀才,过了一阵子,整个人冷下来,咱们再跟她细细的说,可能就能听进耳朵,哪想她这么倔,要是真说不通,真让她嫁进了陈家,这往后可怎么办!”阮刘氏光想着就心如刀割。 嫁了人就不再是阮家的姑娘而是陈家的媳妇了,她过的不好,阮家想要插手,一次两次的还行,哪天隔三差五的就管着陈家事呢,这样说出去也不好听啊,连闺女的名声也得不好,哪天陈秀才真有了出息,难保陈寡妇就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她的刻薄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 阮文善想着闺女也无力的很,火气蹭蹭直冒。“她不听劝,想要往火坑里跳,咱们能有什么办法?该说的该劝都细细的讲给她,她钻在死胡同里不出来能怎么办?”说着,缓了会,又道。“再看看罢,看她能挺几天,咱们软了她就能如愿,她软了咱们就能如愿,媳妇这事你可得想清楚。” “我明白。”阮刘氏在丈夫的怀里点着头。“我心里头难受,她这哪是折磨自己,这分明是在折磨我啊。” 阮文善伸手一下一下的抚着媳妇的后背。“你得挺住,得狠点心,想想她真嫁进陈家后的日子。” 阮刘氏没有说话,只紧紧的抱住了丈夫,似是想要从他身上吸取力量般。好不容易盼到了分家,日子才刚刚舒坦起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这辈子也没干什么缺德事啊,她的如秀那么好,怎么就让她遭了这么个劫。 两天后,阮如秀昏倒在屋里,阮于氏正带着小明志在屋檐下走路呢,顺便也照看着小姑子,就怕出什么事,见她昏倒,赶紧将娘喊了过来,又匆匆忙忙的去了村头将胡大夫喊了来。胡大夫开了个方子,说最重要的还是得让她先进食,吃点稀粥暖暖胃。 阮永氏很快煮了碗稀粥端进屋,阮刘氏喂给闺女,勺子到了嘴边,可阮如秀却死活不张嘴,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母亲,僵持了会,阮刘氏忍不住了,落着泪直说。“你喝粥罢,先养好身子,你想怎么样都随你。”说这话的时候,她端碗的手和拿勺子的手颤抖的厉害。 旁边的阮永氏见状,怕她把粥碗洒在床上,赶紧起身接过她手里的勺子和粥碗,轻声细语的道。“大嫂我来给如秀喂粥吧。”又冲着阮于氏使了个眼神,让她将大嫂带回隔壁屋里。 “喝粥罢,别再这样折腾自个了,你疼你娘比你疼十倍百倍。”阮永氏本来就有点不太喜如秀的性子,出了这桩事,更加不喜她,说话时就有点生硬。 阮如秀似是看出来了般,淡淡的道。“三婶扶我起来吧,我自己吃。” 听着这话,阮永氏把勺子搁碗里,碗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小心翼翼的将人扶了起来,又将碗端给了她,见她开始小口小口的喝粥,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改明儿和大嫂去庙里上香罢,请菩萨多多保佑着,俩口子恩恩爱爱蜜里调油,陈寡妇总得看看儿子的面子,待儿媳和善些,最好进门就怀上孩子,要是能生个男孩万事就妥当了。 ☆、第32章 阮初秀蔫蔫地靠躺在藤椅里,双手松松地搭在腹部,望着虚空木着张脸发呆,略显几分半死不活。 她来大姨妈了。 肚子隐隐约约的泛着疼,要说多疼吧也不是,就是挺烦躁,尤其现在还是炎热的夏天,这里又没有姨妈巾,就是用布条里头放些草灰,叫做月事带,并不是一次性的,布条回头还得洗洗晒干留着下回用。 四月里没有来大姨妈,可能是刚刚大病场,身子太虚的原故,再加上原主本来身子骨就不太好,嫁给曲阳后,她吃好睡好,隔三差五的汤汤水水,又有胡大夫的中药调理,血气足了些,大姨妈跟着也出现了。 她该庆幸母亲有先见之明,前两天回来时,特意给了她几条月事带,说算算日子她差不多该来月事了。阮初秀当时没怎么放心上,来就来吧,又不是没来过大姨妈,母亲给她做的月事带还细致整洁。真来了大姨妈,她才知道有多痛苦。这天太热了!肚子又疼,浑身提不起劲,这月事带可没有姨妈巾那么方便,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不舒服! 这一刻,简直就是生无可恋。 曲阳烧了壶水,泡了杯浓浓的红糖水,端着往屋里走,瞧见媳妇脸色有些泛白,额头沁了层薄薄地汗,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他也跟着不好受。“泡了红糖水,先放放,一会再喝。”将红糖水搁到桌上,他拿了把蒲扇,坐在藤椅旁,给媳妇慢悠悠的打着扇。 “阿阳哥,你坐藤椅里罢。”阮初秀蹙着眉头,哼哼唧唧的出声。 曲阳摇着头,幽深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会热。” “没事。”阮初秀就想靠着他。 曲阳瞧着媳妇额头上的汗,再次缓缓地摇了摇头,抿着嘴,没有说话,仍慢悠悠地给她打着扇子。 阮初秀给了他个哀怨的眼神,顿了下,伸手轻轻地扯着男人的衣袖,拖着长长的尾音喊。“阿阳哥。”带着股细细的娇气。 曲阳纹丝不动,半点也没有被影响到,依旧慢悠悠的打着扇子。 “肚子疼。”阮初秀假兮兮的抽了抽鼻子,透着股可怜劲,小眼神时不时的瞥瞥旁边的男人,好似在看个负心郎似地。 良久,曲阳无奈的道。“一会你别嫌我太热。” “不会不会。”阮初秀立即绽放个灿烂的笑容,嘴巴甜的跟抹了蜜似地。“怎么会嫌弃阿阳哥呢,嫌弃谁都不会嫌弃阿阳哥,你是最好哒,谁也比不上你,哪儿哪儿都好。” 阮初秀心里的小人,比了个欢喜的耶!小小的探了下阿阳哥的底线,收获了满满的开心。 曲阳坐到了藤椅里,将媳妇搂在怀里,摇蒲扇的力度加了些,风也大了一点。 “阿阳哥你的手好暖和,搁我肚子上放会。”阮初秀懒洋洋的躺在男人的怀里,虽说确实热,汗都留得快了些,可她却半点都不觉得热,嘴角上扬,眼角眉梢全是愉悦的笑,一双漂亮的杏眼里显了几分神采。 曲阳依言将左手放到了媳妇的腹部,阮初秀的双手就放在他的左手上。 过了会,阮初秀开口道。“我觉得不热,觉得舒服多了。”顿了下,又道。“阿阳哥把扇子给我,我来打会扇子。” “不用。”曲阳笃定的拒绝,看了眼搁桌上的红糖水。“把红糖水喝了?” “好啊。”阮初秀接过丈夫递来的红糖水,喝了小口。“有点烫,但是可以喝。” 曲阳道。“烫嘴就再放会。” “出点汗也好。”阮初秀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很快脸上也汗如雨下。 曲阳从媳妇袖子里掏出帕子,给她擦着脸上的汗。“衣服也湿了。” “今天晚上洗澡。”剩下两口,阮初秀一口气喝尽,大大口的叹了口气。“爽!”从丈夫手里拿过帕子。“我自己来擦。” “要不要喝点水?” 阮初秀砸砸嘴,嘴里确实有点腻,但,她不想动,就想懒洋洋的窝在男人怀里。“不喝,我觉的肚子好像没那么疼了。” “晚上再喝杯?”曲阳仔细想了想,好像忘记问胡爷爷一天可以喝几回红糖水。 “不要了吧。”阮初秀小心翼翼的看了他眼。“这杯红糖水挺浓的,喝多了,也不好吧?”好像是这样的?她在现代时,活蹦乱跳的还真没喝过红糖水呢。 曲阳从善如流的应。“那就不喝。” 阮初秀懒懒的窝在男人怀里,双手叠在他的左手上,很热,同时也觉得很舒服,不想动也不想说话,就想静静的窝着,很快,她就感觉到了浅浅的倦意。“我好像有点想睡觉。” “睡罢。”曲阳飞快的接话。“我给你打扇子。” “不要打扇子,有风,凉丝丝的。”这样一直举着手打扇子多累,阮初秀想就算是练家子也挺不住吧。“阿阳哥,咱们躺床上睡,你给我捂着肚子。” 曲阳看了眼床。“去竹塌上睡。”有床帐在,会挡住风。 “你睡麽?”阮初秀这会眼皮有点沉重,打了个哈欠,略显迷糊的问。 曲阳见她这么困,便应。“睡。” 竹塌很大,清凉凉,躺在上面很舒服,旁边有个热热的身躯,阮初秀觉的很心安,说不出的踏实,闭上眼睛,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等她睡着后,曲阳重新拿起扇子,一下一下的打着,弧度很小,风很轻。他并不觉得累,反而觉得这是享受,享受什么他说不出来,看着媳妇沉睡的脸,嘴角若有似无的上扬着,心里就涌出股淡淡的满足感。 屋外烈日当空,正是响午时分,山林里都没什么叫鸟声,只有知了在不知疲惫的叫着,一声接一声。 阮初秀醒来时,很显精神,视线在屋里扫了圈,没看到自家汉子,她利落的起了身,边走就边喊。“阿阳哥。” “在后面。”曲阳的声音穿过窗户透了进来,有点儿模糊。 阮初秀笑嘻嘻的往屋外走。“现在太阳挺大,你怎么就开始干活?咱们就这一块菜地,用不着这么急。” “左右无事。”曲阳抹了把额头的汗,仔细看了眼媳妇,见她精神好了些,遂继续低头干活。 阮初秀搬了个椅子坐在屋檐下,看着他干活,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她其实还挺想过去帮把手,不用想都知道,男人肯定会沉着脸拒绝。算哒,她还是当个乖媳妇吧。 第20节 五天后,阮初秀总算解放啦,又恢复了生龙活虎。“当女人不容易呢。” 曲阳见她这么感叹,竟然挺认真的点了点头,应了个鼻音。 “咱们明天下山回趟村里?”算算都有七八天没回阮家看看,阮初秀还挺想念,也不知如秀的事进展怎么样。 “好。” 次日,天蒙蒙亮,还飘着雾呢,曲阳早早的起来,今天回阮家,他得去打两只野物。床内媳妇睡的正熟,天太热,他火气旺,睡着后媳妇就会往床内滚,和他隔了些距离,却会抓着他的手或是手臂。 起床时,曲阳轻巧的挪开了媳妇的手,才走到屋门口,就听见一道带着浓浓睡意的含糊声音。“阿阳哥去哪?” “到山里打两只野物。”曲阳回头看着抬起上半身,迷迷糊糊往屋门口瞧的媳妇,眼睛都没有睁开呢,一脸的困倦,一颗心忽地又软又暖,放柔了声音道。“你再睡会,我很快回来。” 现在天太热,野物隔了夜就不新鲜。 “喔。”阮初秀趴回床上,脑袋压着曲阳的枕头,上面全是他的气息,困倦的她,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见媳妇重新睡着,曲阳轻手轻脚的离开屋,顺便将屋门合上。 他刚进厨房,阮初秀突然睁开了眼睛,愣愣的看着,有点像梦游似的,缓了会,才渐渐有了反应,急忙往床上扫了眼。刚刚不是做梦啊!赶紧套上鞋子,蹬蹬的往屋外跑,来到厨房里,见到在嗽口的男人,她松了口气,打着哈欠道。“阿阳哥,我和你一起去。” 曲阳默默的看了她眼,点点头应了声好。也没问她怎么又醒了。 “我们今早喝粥吧,走时放两根耐烧的柴木,慢慢的煮着。”蹦了两下,又拍了拍脸,阮初秀精神了点,开始叨叨的说话。 “什么粥?”曲阳洗完脸问,将洗脸水倒进了排水沟里。 炎热的夏天,最容易滋生蚊虫,排水沟他每天都会清理趟,并没有异味。 阮初秀眨巴眨巴眼睛,脑袋有点木,眼神儿懵懵的看着自家汉子。 没睡够,强行醒来,有点像傻子。 “青菜肉粥吧?”过了会,阮初秀答道。 “嗯。我来剁肉生火,你去洗漱。”曲阳手上沾了水,走到媳妇身边,朝着她的脸弹了下。 清凉凉的水落在脸上,阮初秀打了个哆嗦,瞬间又精神了,也不甘示弱,猛得扑到了他的后背,这动作做多了已经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湿哒哒的脸埋在男人的脖颈蹭啊蹭,厨房里顿时响起了乐哈哈的笑声,经这么一闹,倒是真正的醒了睡意。 夫妻俩手牵着手,在多数鸟儿都还在沉睡的时候,踏进了安静的山林里,没费什么时间,就捉了只鹧鸪,一只野鸡,还是只母的,窝里边有六个蛋,一并收着放到了竹蒌里,又采了蘑菇,还摘了把野果,现在还不是时候,成熟的果子不多。 回来时,路过条小溪,阮初秀洗了野果,自己吃一个喂一个给男人,甜滋滋的带点儿微酸,好吃极了。她在洗野果时,曲阳眼明手快的抓了条巴掌大的鲫鱼,一条肯定不够,在溪边守了会,又抓了条,两条凑和着吧。眼看太阳快出来,得回家收拾收拾往山下走,出了太阳再出发会很热。 “鸡蛋咱们留着吃,鹧鸪和野难还有鱼带回阮家。”比起家养的鸡生的鸡蛋,阮初秀更喜欢吃野生鸡蛋,她家的男人也一样。 “好。”见又递了颗野果到嘴边,曲阳摇摇头。“你吃。”他不爱吃这些,吃了几个算是很给媳妇面子。 阮初秀咬了口野果,看着他嚼吧嚼吧的道。“真不吃啊?”将自己咬了半的野果递了过去,笑的眉眼弯弯,又透了些狡猾。 “吃。”曲阳应着,张嘴一口就吃掉了半个野果,连核一块嚼吧嚼吧,那声音真是嘎嘣脆。 阮初秀看的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才伸手打了下他的胳膊。“怎么连核都吃了,你傻啊你,快吐出来。” “吞了。”曲阳咽下野果才开口,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媳妇吃过的野果,自然是无比香,果核都不放过。” “……”每天贱兮兮的对着男人左撩右撩,这回,阮初秀算是尝到个中滋味了。 酸爽的没法形容!真想瞬间化狼把汉子给扑倒。 回到家,小灶里的柴木在尽责尽职的燃烧着,这是根主干木,相当耐烧,厨房里萦绕着浓浓的香味,揭开罐盖,一股子热腾腾的白气儿扑面而来,香的口水直流,拿勺子搅拌了两下,很浓稠的粥。 “阿阳哥,这粥煮的真好。”阮初秀对着勺子吹啊吹,迫不急待的尝了口。“口感也很棒,味道真好,就是太烫嘴,得慢慢吃。” 曲阳看了眼屋外。“不着急。” 青菜粥肉委实好吃,也是真的很烫啊,导致早食吃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太阳都羞答答哒露出一点点脸,尽管这样,空气里已经有了微微的热意。 肚子饱饱,阮初秀麻利的收拾着灶台清洗碗筷,曲阳就忙别的琐碎,太阳露出半个脸时,他们才从家里出发。 “慢慢的走,能赶到中午饭就行。”阮初秀心情好,边走边哼着小曲儿。 曲阳背着竹蒌走在她身边,听她哼了好一会的小曲,好奇的问。“这是什么调?” “不知道。”阮初秀飞快的掩饰瞬间的僵硬,侧头笑嘻嘻的看着他,调皮的眨了下右眼。“我乱哼的,心情好着呢。”顿了下,用着非常荡漾的口吻说着。“阿阳哥今天对我说甜言蜜语了呀~” 曲阳没想到她还记着呢,笑着看了她眼,没有吭声,只是脚步显轻快了些,且嘴角一直微微弯着。 到阮家时,曲阳还好,阮初秀累出了满头大汗。阮永氏赶紧搁了手里的洗,打了盆井水过来,让他俩洗把脸,又去倒了凉开水来,将竹蒌里的东西带厨房归置好。 “家里还好罢?”闺女嫁人后,还是头回隔了这么久没回娘家,阮永氏赶紧的问了句。她还想着,要是再过三四天闺女和女婿来阮家,她就真的坐不住,得进山里瞧瞧去。 井水很凉爽,阮初秀洗了把脸,觉得很舒服,听着母亲的问话,她欢快的道。“很好啊。” 阮永氏瞧着她满面春风的样,一颗心也落回了胸膛。“夜里睡的好不好?应该不热吧?有蚊虫没?睡前先拿蒲扇把帐里清清,躺床上后,记得要帐子夹起来,千万别让蚊虫飞进去,屋子的周边也栽种些猪笼草,多种点。” “没什么蚊虫呢,屋周边栽了不少花花草草,都是驱赶蚊虫的,住在山里舒服着,娘你放心罢。”阮初秀喝了口水,见曲阳洗了脸,就着自己手里的怀子,立即倒了杯水递给他,弯腰端起地上的盆,将水倒掉,拿着盆和布巾放回了厨房。 刚进屋,就听见母亲在说。“眼看就午时,你甭去地里,就在这歇会,等会儿,把鹧鸪收拾出来,咱们中午就吃它,我去趟胡大夫家,买把药材回来,慢慢炖着。” 不待女婿说话,阮永氏就起了身,见闺女到了屋门口,又叮嘱了句。“记得把鹧鸪收拾出来,我去去就回。”也不知这会还有没有豆腐买,还得去买点排骨回来。 有一回阮初秀闹着说排骨用来红烧吧,反正有个炖汤,阮永氏经不住闺女闹,就依着她说的,有模有样的做了道红烧排骨出来,没想到,味道还真好,家里的汉子都爱吃,连女婿也喜欢呢。 “娘心疼你不想你下地干活。”阮初秀趴在丈夫的右肩,笑的见牙不见眼。“我总觉得娘对你比对我还好。” 曲阳沉默了会,道。“等农忙时,我过来帮几天。” 七月稻子成熟,正是最热的时候,还时常有暴雨倾盆,怕就怕收稻时,忽得遇上暴雨,收成就全葬地里了,哭都没地方哭,所以,稻子得抢收,得忙的昏天黑地。这些细粮庄户人家都不留,得用来交税然后呢换钱,它的价格高。 一般人家就吃点粗粮和麦子,麦子是秋收后,种的冬麦,来年春上收,正好可以马上种稻子。这里的田地肥沃,才可以种两回稻子加一回麦子,有些贫瘠的地土可不行,因此呢,这里并没有多穷的人家,只要能干,还是能保证吃饱穿暖的。就是产量不怎么高,要是产量高些,日子就更好过啦。 “好啊。”阮初秀点头应着,这回没有说甜言蜜语,也没有亲脸啃嘴,只是搂住男人的脖子,脑袋挨着脑袋,脸挨着脸,一室静谧,温馨的暖和的。 张罗午饭的时候,阮初秀看着在厨房打下手的如秀,有点儿反应过来,这可是头回啊,大伯娘时不时的指点,母亲和大嫂也会接个两句,看她的模样,还听的相当认真,事情做的还挺像样,这架势,如秀要嫁人了?大伯他们同意如秀嫁给陈秀才?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通过原主的记忆,阮初秀很清楚如秀有多讨厌进厨房,现在都心甘情愿的被烟熏火燎,她是真的很喜欢陈秀才吧?希望陈秀才待她也是这般真心,可别负了这份情。要是男人愿意护在前面,陈寡妇再怎么刻薄,也会没地下手吧,再说,如秀也不是个善茬呢。 吃过午饭都各回各屋歇着,阮初秀心痒难耐,拉着母亲说起悄悄话来。“娘,大伯他们同意如秀的事了?” “不同意也没办法,如秀都饿晕了,躺在床上醒来后,依着闭着嘴不愿意喝粥,你大伯娘没法啊,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闺女出事,只得点头同意。”说完,阮永氏收起唏嘘的神态,乐呵呵的道。“现在看着如秀种种改变,我觉得她嫁到陈家,虽说陈寡妇是道坎,日子应当不会太难。” “你大伯娘跟她说,嫁是可以嫁,但不能现在嫁,怎么着也得等到明年,她得学着烧菜收拾家里,这嫁人后不比在家里当闺女,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等她该学的都学会了,才能放她嫁人。”阮永氏挺感叹的道。“如秀其实是个挺好的孩子,也知道你大伯娘说的在理,是掏心窝子的话,是为着她好,身体好起来后,她就捋起袖子进厨房帮着打下手,每天也早早的醒来跟在你大伯娘身边,看着她是怎么做事的。” 听到这里,阮初秀笑道。“大伯娘应该很高兴吧?今天见到她,脸上又见了春风呢。” “很高兴。”阮永氏点点头。“如秀把当儿媳该学的都学出来,再加上她一手好绣活,亭亭玉立的好模样,往后嫁进了陈家,你大伯娘也就放心些。” 阮初秀很赞同。“确实。”然后,贼兮兮的小声问。“娘,陈秀才到底长什么样啊?” “俊着呢,通身的书卷气儿,说话斯斯文文,眉清目秀,还很知礼,总得来说,要不是陈寡妇在外面的名声实在是臭,早在陈秀才中童生时,媒婆不知道得踏破几道门槛,我啊,活了半辈子,头一回见到那么标致的少年,书读的好,跟咱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可真真是完全不相同,说他文曲星下凡,是半点没错。”阮永氏说得眼睛都有些放光。 阮初秀瞧在眼里,打趣的问。“跟阿阳哥比起来呢?娘觉得哪个更好?” “自然是阿阳。”自家女婿,不用说,阮永氏就觉得谁也比不上。“其实我就见过一面,还是两年前的事,我和你朱家婶子进镇,耽搁点时间,回来时走匆忙了些,快要出镇时,当时人挺多,有点挤,我把陈秀才给撞了,他手里捧着两本书呢,书掉到了地上,我来不及收脚,踩了下,连连道歉。” “书本金贵着呢,咱们庄户人家根本买不起,陈秀才捡起书,细细的拍着上面的脚印和灰尘,抬着头看着我,还带着笑呢,说话斯斯文文,特别和气,跟你胡爷爷有点像,说书没坏,没事。还侧了侧身,让我们先走。”阮永氏又夸了句。“多好的孩子,可惜摊上这么个娘,其实陈寡妇以前性情挺好,死了汉子后才变了得相当刻薄,想想也是,一个女人带个孩子,不凶狠点,日子也确实难过。” 阮初秀恍然大悟的道。“难怪如秀姐会看上陈秀才,长的好,学问好,性格还好,多难得。” “虽说他娘刻薄,对他倒是好,样样周到细致,陈秀才也是个孝顺的,家里日渐紧巴,他就宁愿苦自己也不愿他娘苦着,可陈寡妇呢,也是一样的心情呢,相依为命不容易啊,待如秀嫁过去,一家三口慢慢来,总会越过越好,咱如秀也是个顶好的呢。”阮永氏突然觉得这桩婚事还真是挺不错。 阮初秀却听出了不妙来,试探着问。“娘,陈秀才待陈寡妇这么孝顺,要是如秀和陈寡妇起了冲突,陈秀才帮着陈寡妇,如秀就得受委屈呀。” “哪能呢。如秀桩桩样样都好,真心真意的待人,陈寡妇又不是颗石头心,再者她也疼儿子啊,儿子好不容易娶了媳妇,她也会疼如秀的,当母亲的都这样。”阮永氏想到了自己身上。“你看,阿阳待你好,我就待他好。如秀对陈秀才事事周全念着忙着,当娘的看在眼里,做梦都要笑了。” 想想也对。阮初秀笑了起来,抱着母亲的胳膊开始撒娇。“娘,我就知道你是最最疼我的。” “傻话,不疼你疼谁,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阮永氏抚了抚闺女的发顶,满眼的欣慰。这是她的头个孩子,得了婆婆的不喜,她对这孩子就更为爱护,如今,虽说日子还长着,可她已经能看到,未来啊闺女也是好过的。 家里事情少,拾掇好家里的琐碎,阮初秀和曲阳就清闲啦,阮初秀拉着他继续研究着手工皂,经过这些天的琢磨,总算有了点点成果。阮初秀欣喜若狂,劲头就更足啦。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手工皂越来越像回事,忙碌着研究手工皂的同时,阮初秀和曲阳夫妻俩,还会隔三差五的回趟阮家。六月初,山里好多野果子成熟啦,有知道果名的,比如杏子,桃子,李子等等,还有不知道果名的,但味道很好。俩口子就暂时搁了手工皂,整天在山里逛着,摘果子,吃不完就晒成果脯,或是送到阮家和胡大夫家。 有天,看着家里的果子,阮初秀心血来潮的问。“阿阳哥,你会酿果酒麽?要不,咱们酿点果酒?” “不会。”曲阳摇着头,顿了下又说。“婧娘会,榕哥也会,咱们去趟县里?” 县里很远的路程呢,天这么热,阮初秀瞬间就没了兴致。“其实我也不是多么的想酿果酒,还是继续做果脯吧。” “嗯。”曲阳也觉得,现在天太热,一来一回挺累。 结果,隔天中午就见常榕骑了个高大的俊马,来到了家门前,手里拎着两个油纸包,隔着厚厚的油纸包,都能闻着阵阵香味,真香啊,是卤味! “兄弟,我来看你了。”常榕利落的跳下马。 曲阳迎了上去,拍着他的肩膀。“走,进屋说话。” 阮初秀都不用男人使眼神,就麻溜的打了盆水过来,又倒了凉开水,顺便还泡了杯茶,把家里的果脯和新鲜果子都摆上。 晚上躺在床上,正要准备时,阮初秀听见曲阳对她说。“媳妇,榕哥得在这边住段日子,应该是半个月左右。” “可以啊。”想着自家汉子,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只有这么一个兄弟,阮初秀就格外的包容。“有榕哥在,你都能多吃碗饭哩。” 媳妇毫不犹豫的回应,让曲阳心口热热烫烫,他把媳妇搂紧了些,沉默了会,决定多说些。“榕哥受了挺重的伤,上次他在这边住两天,觉得很舒服自在,这回才想着来咱们家养伤。” “受伤了?”阮初秀暗暗砸舌,还真没看出来他受伤了,比自己还要生龙活虎精神抖擞。“需要忌口麽?有没有要注意的?得炖些什么汤汤水给他喝?要不把胡爷爷喊来趟吧,让他给榕哥看看,受伤了就得好好养着,落了病根可不好。” 以前曲阳就觉得媳妇念念叨叨的很温暖,现在这种感觉尤其的强烈,黑暗里,他眼里流露出浓浓的笑意,连说话时的声音里都含着笑。“我明天问问榕哥,要是愿意,就请胡爷爷来山里趟。” “受伤了肯定要看大夫的,不能任性啊。”阮初秀嘀咕着。她想,要是榕哥出个什么事,阿阳哥不知道得多难受呢。她娘说的对,不仅仅是母亲,其实任何人都是,真心喜欢一个人,真心爱着他,便会把他的全部都放在心里,所谓的爱屋及乌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她觉得,她是真的喜欢上这个男人了,可能比喜欢还要更深点。 “阿阳哥我好喜欢你。”从思绪里回过神来,阮初秀滚到了男人怀里,抱着她,翁声翁气的说了句。 这句表白,比以前的任何一句,都要真实。虽然,语气完全没有以前的活泼欢喜。 曲阳抚着媳妇的背,一下一下的抚着,轻轻地,缓缓地,然后,他说。“初秀我也喜欢你。” 目前为止,仅有一次,他清清楚的回应着。 阮初秀面红耳赤的想,依着男人的细心,会不会发现她以前说的好话,都是张嘴就来的?所以才只听不答?如果真是这样,没脸见人了。老天保佑,阿弥陀佛,但愿都是她想多了,想多了,阿门。光看这话,就知道人已经脑子浆糊了。 可能是祈祷真起了作用,胡思乱想的阮初秀后来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清早醒来,忘了个干净,依旧是那个叫没脸没皮不知害羞为何物的阮初秀。 “先亲你口,有榕哥在,就不好随时随地亲你咯。”醒来后的头件事,阮初秀不知哪里抽风,抱着旁边的男人就在他嘴上亲了口,还扯了个很理直气壮的借口。 曲阳看了明显很是兴奋的媳妇,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有点儿小小的无奈,更多的却是愉悦。 打开屋门,刚走出来,阮初秀就看到了在屋前锻炼?练功?打拳?搞不清是啥玩意,她犹豫了下,还是朝气蓬勃的喊了声。“榕哥,早啊。” “早。”常榕对着她点点头,扯了扯嘴角。 应该是笑,他比曲阳还要面瘫,阮初秀没在意,进了厨房,心里头可得意了。她家汉子在她的日渐影响下,已经成功脱离面瘫啦!想想,总觉得做了件特别伟大的事,相当有成就感勒。 咦,今天这大清早的就跟生喝了鸡血似地状态,是怎么回事? 第21节 “阿阳,来啊,咱们对两招。”常榕兴致勃勃的说着。 曲阳也有点意动,道。“等会,我马上来。” 进厨房洗漱的曲阳,见到媳妇在张罗早饭,不仅身体左晃右晃,还挺有节奏感,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是他听说过。他看了眼,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常榕从来没有见过兄弟眉眼荡漾的样子,初初看着,有点儿吓人。“我起鸡皮疙瘩了。” 突然觉得,来这里养伤,好像并不是个多么好的决定。 “搓掉。”曲阳给了两个字,然后他就出招了,招式还很凌厉。 常榕正了正神色,俩人一来一往的交起手来。 阮初秀趁着间隙,时不时的往外头瞄一眼,觉得她家男人可真帅,腰是腰,腿是腿,帅! 吃早食的时候,曲阳问常榕要不要喊胡大夫过来看看,又说起昨晚媳妇说的大堆话,忌口呀炖汤呀什么的。 常榕想了想点头同意了。阿阳是个什么性子,他了解的很,完全不会考虑到这些,只有……这弟媳还真不错,虽然当时,知道阿阳要娶了个农家姑娘,还是个又黑又瘦又矮小的姑娘,个中原由他完全想不透,现在,有点清清楚了。 要下山,正好也有几天没回娘家看看,阮初秀就道。“顺便去趟阮家吧。” “好。” 曲阳骑着常榕的高大俊马,带着阮初秀很快就到了到了山下的村子,因着有马,来回倒也方便,再者家里还有个人呢,所以呢,不准备在阮家吃午饭,就坐会说会话,然后去趟胡大夫家,带着他进山给常榕看看。 夫妻俩想的挺好,却没有想到,这天也挺巧,正巧碰见了陈秀才来阮家。十天前的某个吉日,陈秀才和如秀订了亲,说了个来年成婚的大致时间。见面那天,从母亲嘴里得知,陈寡妇还挺和气,说话行事都比较周到,半点看不出她是有着刻薄名声的人。两方长辈有了这回交流后,阮家对这桩婚事也很满意。主要是,陈秀才真的很优秀啊。 阮初秀一直只从母亲嘴里听说陈秀才如何如何好,还真没见过面呢,今天这碰巧的见上了,看到了陈秀才,暗暗感叹,人中龙凤啊,难怪如秀就算知道陈寡妇臭名远扬,还是要死要活的要嫁给陈秀才。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值!这只超强潜力股啊。以后她生了男孩,也得送去读书才行,气质太赞了! ☆、第33章 前几日,阮如秀给陈寡妇和陈秀才各做了双布鞋,清爽透气还很柔和舒软,特别合适夏天穿。陈秀才今天要去趟镇里,会路过河源村,陈寡妇便挑捡了些模样好的杏子和桃,装在一个小竹篮里,还用干净的油纸包了些刚做出来的绿豆糕,让儿子拎着进阮家坐坐。 阮刘氏收到陈秀才拎来的竹篮,笑的有点合不拢嘴,赶紧让儿媳阮于氏去趟地里,把正在地里忙农活的丈夫喊回来,又暗暗琢磨着,等丈夫回来后,她就可以抽身去杀鸡买肉买鱼,早早的开始张罗午饭,得留着陈秀才在这里吃顿午食。 阮文善前脚刚刚进屋,阮初秀夫妻俩就骑着高大的俊马来到了阮家,手里拎着只野兔,还有些蘑菇和野果,干净的油纸里包着半碗小鱼小虾,在大锅里用小火稍稍煎出了香味,泛了层微微的黄,没放在太阳里晒,就放在小笸箩里,搁到通风处,能留个一两天,炖汤喝很鲜,直接煎着吃也香。 有回蹲在溪边,见溪水里的小鱼小虾挺多,阮初秀才想起这桩美味来,她提上一嘴,回去后,曲阳就默默的做了个地笼出来,拌了些食料搁在地笼里,在小溪里寻了个好位置放进去,隔天清早去提地笼,满满的全是小鱼小虾,一天吃不完,就收拾成半成品,鲜味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这趟来阮家,阮初秀将家里剩下的半成品小鱼小虾都带了过来,也想着让家人尝尝,煎着吃是嘎蹦脆,特别的香,还有嚼劲,可以用个成语来形容,回味无穷,炖汤喝的话也很简单,浓浓的鲜味扑鼻而来,相当的嫩,清甜清甜,她觉得比大鱼还要好吃些。 大房和三房分家后也是一起吃饭,阮刘氏见阮初秀夫妻过来,立即就笑得见牙不见眼,满面春风。初秀俩口子过来,回回都不空手,总会拎上一两道大荤来,这趟是野兔和鱼,这小鱼小虾拾掇的真好,打开油纸包一股子香味扑过来,她当即就想着,可以炖个清淡点的鲜汤,里头搁点酸萝卜进去。野兔做红烧,五花肉做梅干菜扣肉,再买条大点的鲫鱼,做道焖酥鱼。 阮刘氏在心里数了数,红烧兔肉,煮个清淡的鲜鱼汤,梅干菜扣肉,焖酥鱼,足有四道大荤,再添四道家常素炒,顺便把公公婆婆喊过来一道吃,今个中午也就差不多了。 有话说的好。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阮刘氏和陈秀才有了交谈后,对这将要成为女婿的陈秀才,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无比的满意,真真是桩桩样样都拿的出手,就没有一处是不好的。闺女能嫁给他,是福气啊。同时还有点庆幸,幸好如秀坚持住了,否则,这么好的姻缘就白白错过了,多可惜。 阮刘氏顶着大太阳,欢欢喜喜的去买五花肉和鲫鱼。阮初秀夫妻俩就去了正屋的堂屋里坐着。 堂屋里只有俩个人,阮文善和陈秀才,见他俩进来,阮文善起身做着介绍,三人礼貌的交谈了两句,遂又落了坐,开始说起话来。 曲阳性子内敛沉默寡言,成亲后,听着阮初秀念念叨叨的说多了话,才慢慢的变的话多,但也仅仅只限于在阮初秀面前,俩人独处时,在外人面前他依旧沉默寡言。阮初秀呢,虽然是话痨,可说话要分场合这事她还是懂的。俩口子就坐在堂屋里,难得说句话,说话的还是阮文善和陈秀才。好在阮文善到底是家里挑大梁的,就算面对秀才女婿,也依旧能找着话题。 堂屋里的气氛,虽算不上多热闹,倒也不至于冷场。 阮初秀饶有兴趣的听着他俩说话,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陈秀才的眉眼神态,听他的说话与回应,带点儿娱乐心态的估摸着他的性情。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会,初步印象,这陈秀才有点儿呆,温和有礼谦顺,就是稍稍的有点一板一眼,当然是以她的眼光来看。这样的男人当丈夫是相当不错呢,且还比较有出息,特别好过日子,可是,想想陈寡妇的性情,她觉得如秀嫁进陈家后,可能会有点辛苦。 阮老头在胡大夫家帮着晒草药打发时间呢,大儿媳过来跟他说,陈秀才正在阮家,让他回去陪陪客。阮老头听着这话,乐颠乐颠的就往家去。如秀和陈秀才订了亲,他很快就要有个当秀才的孙女婿了呢,这陈秀才他知道,特别有出息,很会读书,都说他往后是要当官的,光想着这点,阮老头就乐的脚下有点飘。才刚进院子,便扯了嗓子喊。“陈秀才过来了呀。”话里带着乐呵呵的笑。 源河村都几十年没出过个秀才,他家如秀很快就要嫁给秀才,这分家分的还真是好,阮家是眼瞅着越来越红火。想想百年后到了地下见着父母兄弟,就能跟他们显摆显摆,说他没出息,可他生的儿子有出息啊! 在阮老头这辈,老阮家共有四兄弟,就数他最小最懒最没出息。老大老三干活的时候最给力,吃的苦也最多,早几年一前一后的去了,老二呢,被招了上门女婿,一直住在镇里,有吃有穿应当也是舒坦的,听说近年来身子不太利索,剩下的阮老头,活到现在还生龙活虎。认真的算起来,四兄弟里他吃苦最少,活得最滋润。 村里喊老人,一般都是直接称阮老头,并非是不尊重,是种别样的亲切。当然小孩儿是不会这么喊,得喊某爷爷。 陈秀才在阮老头进屋时,他就起了身,礼貌的喊着。“阮老爷子好。” 阮老头还是头回听到有人这么喊他,这称呼他知道,富贵人家才会这么喊呢,心里头高兴,笑的别提有多慈祥,直乐呵呵的说。“这孩子好,长的周正,一看就是个好孩子,听说你明年要去考举人?” “还得再隔一年才行。”陈秀才温温和和的答着,眼里带着浅浅的笑,如清风朗月。 阮老头这吧,年岁摆着呢,说话呢,就不如阮文善想的多,颇有顾及。他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东一句西一句的,还会时不时的拉上曲阳。陈秀才一句不落,都耐心的回着他,话立即就显多了。曲阳呢,被点了名自然得回话,一时间屋里倒是热闹了两分。 西厢里的阮张氏支起个窗子,时不时的往院子外看,蹙着眉尖有点焦急,暗暗埋怨。大白天的文和不在地里干活,到底又跑哪里去了? 知道陈秀才来阮家后,她立即就支了小儿子业康去把丈夫找回来。自打知道如秀和陈秀才订了婚,准备来年大婚时,她心里边腹诽着,如秀嫁进陈家,不知道被陈寡妇怎么磨难呢,眼下他们先欢喜高兴着,回头有他们哭的时候,可同时呢,又腆着脸,笑盈盈的往大房凑,不管怎么样,如秀嫁的可是陈秀才,说不定将来能当上大官呢,得先和大房把关系处好点,真有了好事,没得肉吃喝点汤也行啊。 二房里,阮文和某些方面跟他爹真是像的很,比如偷懒耍滑,没分家前还好,碍着大房和三房,他或多或少还做点,分家后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心血来潮想干会时才会拎着农具干会,一般不到半时辰就会扔了农具走人。阮业山在镇里干活呢,半个月才能回趟家,最小的阮业康才四岁,是不能指望了,可地里的活怎么办?落到了中间才十岁的阮业青身上。他也是不爱干活的,却又清楚的知道,如果他也不干活,别说饭只怕连粥都喝不上,他向来最是好吃,为了口吃的,只能脸朝黄土背朝天。 阮家的田都是连着的,就算是分家,下地干活时,也都是在一块地方,见到二房的地里就一个十岁的阮业青在慢吞吞的磨着,他以前地里的活干的少,动作生疏笨拙,大房和三房看在眼里,挺不是滋味,阮文善和阮文丰就会时不时的指点他几句,倒也没说帮着他干活,自家的日子得自家来,靠着旁人总归不是法子。 阮文和偶尔到地里时,兄弟俩也会出面说说,对大哥和三弟他嘴硬的很。有回阮老头闲着没事在沟渠里摸膳鱼摸泥鳅,离得不远,听到了动静,跑过来骂了两句,阮文和下意识的就顶了句,被阮老头拿着农具追了好远好远,倒是让他老实了几天。 算算业康出门的时间,阮张氏想,今个那冤家只怕又不老实了,不知道跑哪里偷闲。想着家里的状况,她也挺揪心,却又拿自家丈夫没办法,索性也就不想了,过一天算一天吧,大房和三房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吧。 阮文和在干什么呢,他在人家家里蹭黄澄澄的杏子吃呢,一口一个吃的相当享受。见小儿子过来找他,听到原由,走时,他还抓了两把杏子,说是给小儿子吃,还让小儿子撩起衣服,把杏子兜住,他一手抱着小儿子,边走边吃。 阮业康馋的很,见父亲只顾自己吃,根本就不喂他,便一只手握着衣兜,一只手拿杏子吃,可他年岁小,又因早产个头小小的,手掌也不大,一只手不能完全的握住衣兜,杏子才刚刚放进嘴里呢,衣兜里的杏子从旁边一个接一个的滚落到了地上。 这时候的杏子熟透了,皮薄汁多,特别的香甜好吃,落到了地上,十有九个是摔破皮,阮文和见状,立即往小儿子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扇了个巴掌,嘴里骂骂咧咧。“吃什么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连个杏子都兜不住。”骂完儿子,就把人放到了地上,将儿子衣兜里仅剩的几个全拿在手里,也没管小儿子,大步往家跑去,还骂了句。“这天真是热的要死。” 阮业康静静的立在原地,看着地上摔坏的杏子,眼泪哗哗流着,然后,哭哭唧唧的蹲身,把摔坏的杏子一个个捡起来,重新捡到了衣兜里,边小声的哭边往家里走,连眼泪都没擦,他怕擦了眼泪,杏子又摔地上。 从镇里回来的阮业山,特意买了几个肉包子,准备给二弟和三弟吃,他埋着头往地里走,心想这时辰二弟应该在地里,先让二弟吃着,剩下俩个,他回家后把三弟带出来,让他吃了肉包子再回家。 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虽然只在镇里呆了一个多月,却是这短短的一段时日,让他整个人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变得沉稳了不少。这跑堂的活计可不轻松,最需要的就是点头哈腰,得机灵嘴巴会说话,碰着了难缠的客人,还得带上几分谄媚。 经了事,总归会不同些,成长往往会在瞬间发生,在之后的岁月里,慢慢的脱胎换骨。 走着走着阮业山以为是错觉,他好像听到了三弟的哭声,抬头茫然的在四周扫了圈,突然的,就看到了不远处,在烈日下慢慢走着的三弟,小小的身板,瘦瘦的,说是四岁,跟三岁的娃差不多。 “业康。”阮业山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把三弟抱在怀里,看着他哭的满脸通红,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心里头特不好受。“怎么跑外面来了?”这么热的天,娘怎么让三弟跑外面来了? 阮业康窝在大哥的怀里,打着哭嗝,说话断断续续的。“娘,娘让我来,来找爹。”顿了下,又委屈的说。“杏子掉了,爹就走了。” “不哭,我给你买肉包了,咱们找二哥吃肉包子。”对于父亲,阮业山真是没话可说。 三兄弟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阮业山拿着三弟衣兜里摔坏的杏子,去了最近一家农户,讨了点水,又借了只碗,把杏子洗干净,放在了碗里,碗里还装了点水,想着一会两个弟弟吃完肉包会口渴。 三兄弟在树荫下高高兴兴的吃肉包啃杏子时,回到家里的阮文和进了堂屋,很是自来熟的坐到了陈秀才身边,拉着他噼哩啪啦的说着话,问这问那的,言语间全是奉承和逢迎,那股子狗腿劲,别说阮文善看着皱眉,阮老头都阴沉了脸。偏偏阮文和见陈秀才对他挺和气,还自以为投了他的好呢,说起话来就越发的恭维。 阮初秀脸皮也算是挺厚,可对着屋里这场面,她还真有点坐不住,脸皮子都有点隐隐的发烫。太羞耻了,二伯你的节操呢?赶紧捡捡啊。 “爷,大伯,我去厨房看看要不要帮忙。”阮初秀起身打断了阮文和的话。 阮老头笑呵呵的说。“去吧。” 阮文善这边赶紧说了个话题,引着陈秀才跟他说话,阮老头等着二儿子要接话时,他就赶紧截住他。一回两回的,阮文和到了嘴边的话硬是没机会说出口,按说都这么明显了,他也该反应过来才是,却仍在努力抢着说话。 抢了好几回,总算让阮文和抢到了话,谁知,他才说了半,就见阮初秀端着茶走了进来。“我想着,这会应该都渴了,离午饭还有点时间呢,再喝杯茶,慢慢聊。” 阮老头看了眼孙女,给了个表扬的眼神。阮文善也冲着她笑了笑,这么一打岔,阮文和好不容易抢到了说话又没了,他也不气馁了,继续再接再励。 隔了会,阮初秀又端了黄澄澄的杏子和白里透红的桃子进屋。 在几个人齐心协力的情况下,总算卡住了阮文和这只脱缰的野马,不至于场面太难看。 午饭做的相当丰盛,阮如秀一直在厨房里帮着打下手,其中有道豉香豆角就是她做的,阮初秀吃着,觉得味道还挺好,挺下饭香香哒。 吃过午饭后,想着家里的常榕,加上是骑马过来的,阮初秀夫妻俩就没怎么耽搁,去了趟胡大夫家,三人匆匆忙忙的进了山。 离家尚有段距离呢,就在风里闻见了烤鱼香。曲阳笑着道。“榕哥又在吃烤鱼。” 常榕手艺不行,也就烤鱼烤的相当不错。 “在阮家吃的饭?”见到他们,常榕边啃着烤鱼边问,眼神带点疑惑。他是知道,若是没事,兄弟不可能不会回来,只怕是在阮家耽搁了。 曲阳边栓着马边点头。“陈秀才来了阮家,我们不好回来。” “怎么?阮家有姑娘嫁到陈家去?”常榕有点纳闷,又添了句。“陈寡妇的名声这么大,难道阮家不知道?”明知是火坑还把闺女往里推,啧啧啧,听说阿阳的媳妇,当时得天生时就被扔山里自生自灭。 “知道。阮家大房的姑娘闹绝食,非要嫁给陈秀才。”曲阳栓好马,进屋里拿了只小矮桶出来,桶里装着水,放到了马的身边。 常榕听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啃着他的烤鱼。 曲阳道。“进屋罢,让胡爷爷给你看看。” “榕哥我给你烙几个饼?拌点蘑菇肉酱?”阮初秀站在厨房门口问着,见常榕手里还举着半只烤鱼,又道。“再烧个青菜汤?” 回来时,阮永氏知他俩爱豆酱,又装了一点,现在天热不耐放,叮嘱着没了就回来拿。还给了两双草鞋,是她估摸着女婿的分寸编的,这草鞋大点也没事。 “劳烦弟妹了。”常榕没有推辞。弟妹真是太周到了。 胡大夫细细的给常榕把了脉,又问了些话,然后,他写了张药方,说了注意事项,等这边完事,刚好厨房里的吃的也张罗好,阮初秀都给摆到了堂屋桌上。常榕在吃饭时,她就跑到了胡大夫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问问怎么个情况。曲阳在旁边看着,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胡大夫难得来家里趟,阮初秀夫妻俩怎么着也要留他吃顿晚食。下午曲阳和常榕去了山里,打了两只小野物回来,晚上做了顿丰盛的,依着胡大夫的口味来,胡大夫吃的很尽兴,一直在笑着。 吃过晚食,稍稍的歇了会,常榕主动说他骑着马送胡大夫下山。阮初秀和曲阳就留在家里,收拾着琐碎家务。 夜里躺在床上,阮初秀有点睡不着,淡淡的燥意,也不知是不是今天中午和晚上都吃太好的原因。“阿阳哥睡不着。” “热?”曲阳加大了打扇的力度,风大了些。 阮初秀又翻了个身,嘀咕着。“你说,如秀嫁给陈秀才,是好呢还是不好?” “不知道。”曲阳平静的答了句。 “要是如秀过的不好,大伯娘该难受了,大伯娘不好过,娘也睡不踏实。”阮初秀也不知她为什么会说这些,就是突然想叨叨这事。 曲阳沉默了会。“各人有个人的缘法。” “也对。”阮初秀说不定是她想多了呢,又翻了个身,一腿搭在了男人的腿上,不老实的挠了两下。“阿阳哥你不热?” “不热。”曲阳的声音低低沉沉,显得很厚重。 阮初秀吐了口气,叹息着。“感觉今晚好热。” “明天开始吃清淡点。”曲阳一只手摇扇子,一只手轻轻的抚着媳妇的背,缓缓地,很慢。“睡罢。” 阮初秀就真的睡着了,睁开眼时,天光大亮,还能听见清脆的鸟叫声,深吸口气,山里的空气可真清新啊,沁人心脾的舒服。 在她张罗早饭时,曲阳提了句。“蒸点包子就行。”包子馅是他剁的,真是半点辣都没放。 阮初秀没放在心上,肉包子不辣也好吃。等中午她准备做午饭时,又听到曲阳开始点菜,还亲自洗亲自切,她只要负责炒就行。四道菜,清清淡淡的。晚饭也是一样。连句解释都没有,也是阮初秀没有问,看男人的行动就知道,他是铁了心要狠吃几天清淡菜色。 常榕默默的在旁边看着,弟妹不在时,就对着曲阳挤眉弄眼,一个劲的偷着乐。相处了这么多年,他才发现兄弟还有这样的一面,太逗了,要是让婧姐知道,八成心里又得泛酸。 他知道一个事,婧姐曾看上了曲阳,想嫁给他,俩人守着酒肆过快活日子。他至今都不知道,曲阳为什么会拒绝,还拒绝的干净利落,后来都没怎么和婧姐联系,直到要成亲了,才去找了婧姐帮忙。 阮初秀掰着手指头数啊数,足足过了六天,她才尝到一口辣,那感觉,简直能热泪盈眶!幸福得没法形容,她打破记录,都多吃了一碗饭!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厨艺真是棒棒哒。 第22节 “我觉得我又活了。”阮初秀对着旁边的男人说话。 曲阳看了她眼,没有吭声,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他们又开始做肥皂啦!至于常榕,他今天说得带着它的伙伴到山里逛逛,好几天没带它出去玩,怕是闷坏了。其实是给这夫妻俩留点空间。 “你没见得我今天的气色格外的好麽?”阮初秀双手没空,就用脑袋轻轻的顶了下身边的男人。 曲阳头也没抬。“格外的好。” “晚上做两道清淡的,做两道辣味好不好?” “不好。” 阮初秀继续努力。“三道清淡的,一道辣味。” “再加一碗绿豆汤。” “好吧。”有吃总比没有吃好。阮初秀蔫蔫的,她都连续吃好几天的绿豆汤了。 曲阳这才抬头看了她眼,笑着说了一个字。“乖。” “……”阮初秀觉得,丈夫越来越老司机了,其实她很早就感觉到,这男人有点闷骚,果然吧!瞧这进步多快! 刚进六月下旬,研究了多日的手工皂,总算是成功的做出一份啦。 清晨起来看到成品时,阮初秀捧着手工皂,飞快的跑回了屋里,嘴里兴奋的嚷嚷着。“阿阳哥,我把肥……胰子做出来啦!”紧要关头,及时改了口,差点就露馅了,好险。 “快看,这是咱们做出来的胰子,有股淡淡的米香味,白白哒,真好闻,你摸,手感可好了,咱们真棒,做出来的胰子又好看又香。”阮初秀吧啦吧啦的说着,激动的把手工皂放进自家汉子的手里,也让他好好的感受感受。 曲阳被媳妇的情绪影响着,嘴角渐渐上扬,弧度越来越大,幽深的眼眸闪着亮光。“确实很好。” “一会洗脸时就用它来洗。”阮初秀乐滋滋的说着,心里开心极了。 “我先洗。”曲阳握住手里的肥皂,起了身,往厨房走。 阮初秀追了出去,兴致勃勃的道。“阿阳哥我帮你洗啊,我告诉你怎么洗。” 她在现代做过手工皂,相当的有信心,所以呢,完全没有想到曲阳说要先洗时的话里深意。 “好。”曲阳漱了口,蹲到了脸盆边。 阮初秀先用脸帕替他打湿脸,这可是头回给男人洗脸,她洗的可认真了,目光专注,抚过他脸上的疤痕时,突然轻轻的说了句。“当时很疼吧?”这么大一道疤痕,可见伤的有多深。 “还行。”曲阳答的轻描淡写。 阮初秀搓了下肥皂,用手心慢慢的打沫,听到这话,脑子一热,就倾身在他脸上的疤痕上亲了口,罕见的没有说什么,低头看着手里的白色泡沫。 曲阳心里忽地窜出股痒意,他沉默着,克制着,没有动。 过了会,阮初秀抬头笑嘻嘻的说。“可以洗脸啦,把头微微的仰起来。” 曲阳依言仰了仰头。 阮初秀动作缓缓地,慢慢地,细致地在他脸上抚着,曲阳明显的感觉到,她抚过疤痕时,力道要轻了些,或许改个词,更温柔了些?要不是他个练家子,还真感觉到这变化,他的嘴角,微微的弯了弯。 阮初秀动静闹的那么大,常榕也听到了,特意等了会才起床,往厨房走时,还竖起耳朵听,感觉挺平常的,才放心的进了厨房,结果,迎头就看见弟妹在给兄弟洗脸的画面,吓的得赶紧往后退,退到了屋檐下,擦了把汗,个中滋味难以描述。 是不是该离开了?在这里住了快半个月,他的伤也好的差不多。是该离开了。常榕也知道,只是莫名的就不想走。住在这里挺舒服。 或许,他也该找个媳妇? 次日清晨,常榕说要走,曲阳和阮初秀挽留了几回,见他执意要走,便打包了好些琐碎送着他离开,还跟他说,待果酒可以吃时,一定要记得回来吃酿好的果酒。 没错,常榕呆的半个月时间,已经酿了两坛子果酒啦!他这酿酒的手艺还是跟婧姐学的呢,他突然想,或许他知道阿阳拒绝婧姐的原因了。 婧姐和他是一样的人,他一直以为,阿阳和他们也一样,现在看来,并不是。像他们这样的,脑袋悬在腰带上过日子,从来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从不想太多,图的是一时快活。 常榕走了,家里少了个大灯泡,阮初秀和曲阳的日子自然是越来越腻歪咯。 “明天得下山回趟阮家。”睡觉前,曲阳提醒了句。 阮初秀想了下,才想起来。“地里要开始抢收了是吧?还有肥皂也带两块回去,让他们也用用。” “嗯。得离开好几天,家里要收拾妥当。” “知道啦。咱们明天早点起来。”阮初秀说着,抱着丈夫在他嘴上啃了口。“赶紧睡罢,明天要早早的起。” 曲阳抚抚她的发顶。“睡罢。” 阮永氏看到闺女女婿带着衣物过来时,有点懵,想了下,试探着问。“最近山里不太平?” “不是。”阮初秀摇着头,亲昵的挽住母亲的手臂。“眼看这两天就要开始抢收吧,我和阿阳哥是回来帮忙的,家里都收拾妥当,走时门窗都关的妥妥,娘你放心罢。” 听到这话,阮永氏下意识的看向女婿。 “娘,我去地里看看。”曲阳说着,直接就走了。 阮永氏愣了下,回过神来时,女婿已经走出了院子,她收回目光,转身看向闺女,有点儿严肃。“你说的?” “没有啊,阿阳哥自己说哒。”阮初秀瞪大着眼睛特无辜的应着,接着,又道。“娘,还是赖你,对阿阳哥太好啦。” “你这丫头净说胡话。”阮永氏哭笑不得的拍了她一眼,又问了句。“真不是你说的?” 阮初秀很认真的摇着头。“娘,我真没有说。我知道你心疼你女婿呢,舍不得他受累,我才不会说呢,回头你又得念叨我。” “这抢收可不是轻松的活,他又没有干过,刚开始最是累了。”阮永氏皱着眉嘀咕。 “娘。我跟你说,我和阿阳哥明年要搬到村子里住,肯定会置田对不对?地里的活他早点熟悉熟悉也好。”阮初秀灵机一动,想到了这岔。母亲就是太好了,生怕她和丈夫生了间隙,怕她日子不过好,唉!其实她很懂事好不好,一点都不任性,看来以后得表现的沉稳点? 阮永氏顿时松开了眉头。“对啊,回头得跟孩他爹说说,要他好好的教教阿阳。” “就是嘛。”阮初秀连连点头。 这岔说完,阮永氏悄声问。“阿阳的兄弟走没?你们过来这边,他怎么办?怎么不把他一道喊过来?” 要说某些性情啊,阮永氏和阮初秀还真像。想着阿阳父母都不在,连个亲人都没,好不容易有了个兄弟,自然得好好待他。 “昨天走的,他说身上的伤已经好啦,我和阿阳一直留,他还是要走。”阮初秀回道。 阮永氏仔细的想了想,她是见过阿阳那兄弟的,就见过一面而已,初秀成亲那天见到的。“他年岁不小了吧?” “比阿阳哥大,大多少我不知道。”阮初秀老实的答,有点好奇。“娘你问这干嘛。” “还没成家呢?”阮永氏讷讷的说了句,又细细声的道。“也该成了个家了。”成了家,就不会老往外跑,一颗心也能收得住,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多好。有些事,她是不会去问,也没有必要问。 阮初秀喝了口水,特无奈的道。“娘,你真能操心,家里一堆事还不够你想的呢。” “你不懂。”阮永氏瞥了眼闺女,没有再说什么。她想了女婿脸上那道大大的疤痕,听说是要命的伤呐,到底让他给撑过来了,可见他以前过的多不安生。他那兄弟过来养伤,想来俩人以前是一道做事的吧?现在阿阳成了家,日子过的有滋有味。他那兄弟却还在外面飘着,想想就有点不踏实。 半响,阮永氏扯了扯闺女的袖子。“你回头探探阿阳的口风,问问他那兄弟愿不愿意成家,要是愿意,我给仔细寻摸寻摸,给他找个好姑娘,俩口子实实在在的过着。” “娘,你,你,你也太操心了点吧。”阮初秀有点目瞪口呆。 “记得啊。”说完,阮永氏就出了屋。“我去菜地里看看,你坐着歇会,别到外面乱窜。” ☆、第34章 阮初秀虽然已经出嫁,可她的屋子,阮永氏仍隔三差五的打扫,阳光灿烂的日子,便敞开窗户透透气,傍晚再关紧。屋里空气流通,没有异味,被褥非常清爽干燥。不大的屋子,拾掇地整洁有致。 她将带来的衣物归置好,把肥皂拿出来,等着回头母亲得了空,拿出来给她洗洗脸,让她每天都用着。又将小竹蒌拎进了厨房,带来的野物搁到了角落里,其余的琐碎食材放进橱柜里,收拾妥当,拿着小竹蒌站到屋后,用水冲洗了几遍,搁到了屋檐下晾干。 转身进厨房,准备回东厢时,正好碰见阮如秀踏进厨房,阮初秀笑着喊。“如秀姐。” 阮如秀的肤色很好,现在尤其白里透红,眼睛里带着股明显的春意,走路时身姿摇曳,缓缓地,格外的好看,出落的愈发明艳动人。和她比起来,近来滋润了些的阮初秀,依旧是不够看,根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娇花和绿叶的差距。 “嗯。”阮如秀矜持的略略颔首,嘴角含着抹笑,相当的温婉。 虽说阮初秀夫妻俩经常回阮家,却是难得和阮如秀正同打交道,阮初秀想起她眼中的陈秀才的性情,想着大伯娘的慈母心,想着大伯娘和母亲的情分,本来是不准备开口,到底是没忍住,委婉的说起。“陈秀才可真温和,上回二伯拉着他一直说话,他从头到尾都很耐心细致的应着。” “读书人向来斯文得礼。”说起陈秀才,阮如秀的眉眼里流露出丝丝缕缕的欢喜,还有隐晦的得意和骄傲。 阮初秀看得清清楚楚,忽地就没了心情,她想,有些话说出口,自以为是为着人着想,或许在别人眼里却不这么想,多半会落不着好。“如秀姐说的对。”她赞同的回了句,往东厢走去。 却在要出厨房时,听到阮如秀在说。“二叔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近几十年里,十里八村的就出了子善这么个秀才,而且年纪轻轻,往后的路还不知道有多长呢。” 子善是陈秀才的名。 阮初秀听到她这有点儿炫耀显摆的话,暗暗的皱了下眉头,很快又松开,倒也没放心上,陈秀才确实优秀,能嫁给这样一个男人,确实是件很值得欢喜的事情。“确实,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呢。” “要论出息,终究还是得看读书人。”阮如秀感叹了句。 阮初秀听着笑了笑。“说是这么说,也不是人人都能读书,不说读书烧钱,这要读书也得讲究点灵气吧,再者,都去当了读书人,没人耕田种地,一个个连饭都吃不上,饿得头晕眼花时,还谈什么读书不读书。” “所以啊,没点灵气,也就只能靠种地过活。” 阮初秀听着就有点不得劲,特么的这是看不上庄稼汉呢?“如秀姐,虽说你就要嫁给秀才当媳妇,可你也是泥腿子出身呢。” “我跟你可不一样。”阮如秀轻轻的蹙起秀眉,说话还是轻声慢语的腔,温柔婉转。 “哪里不一样?”阮初秀不高兴了。 阮如秀上下打量着她,没有说话,神态显而易见的表示着某些想法。 阮初秀怒极反倒笑了出来,很随意的道。“不一样就不一样罢。”利落的离开了厨房。 她想,就如秀这性子,她可以肯定,嫁进陈家后,少不了好果子吃。 阮如秀看着阮初秀离开的背影,露出个明媚的笑容。 阮初秀嫁的风风光光,村里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她,原以为是个火坑不料却是个金银窝。阮如秀不止一次听到:都说阮家大房的如秀长的好,亭亭玉立像枝娇花,一手绣活更是漂亮的紧,能换大把的钱,穿着打扮跟地主家的姑娘似地,没想到,到头来嫁得好的却是三房丑丑的黑丫头初秀,这人呐,可真是难说喽,谁能想到,山里的猎户那么有钱,金灿灿的嫁衣金灿灿的头饰还有花轿哩! 她阮初秀嫁给个莽夫粗汉子,所有人都道是好婚姻,十里八村的农家姑娘都赶不上,一群无知八婆,阮如秀暗暗想着,她一定要嫁得更好,本来她也看不上庄稼汉,身上一股子泥腥味,汗臭味,还粗俗的很,只会干点苦力活,能有什么出息。 阮如秀在镇上见到陈秀才时,仅一眼,她就知道,她要嫁的就是这样的男人,斯文俊秀,长身玉立。阮初秀的莽夫跟陈秀才,就如同她和阮初秀之间的差距,就应该是这样的,阮初秀那个矮小黑瘦的丑丫头,哪里比得上她。 阮初秀面上不显气哼哼的回了东厢,还真是没有想到,阮如秀是这样一个性子,想想也对,翻翻原主的记忆,种种痕迹就表明着,她根本就看不上阮家这样的庄户人家,还当她是孤僻内向呢,搞了半天原来是心高气傲。她暗搓搓的猜测,如秀要死要活的想要嫁给陈秀才,也不是多么的爱他吧,里头说不定有一半是为着面子呢,过度的虚荣,往后有她好受的。 有件事,她挺想不明白,如秀怎么对她好像抱敌意?这就有点想不通了,再细细的翻翻原主的记忆,什么也没有发现,原主一年到头都难得和如秀说句话,连话都说不上,仇恨值要怎么拉?按道理来说,也是原主对如秀抱有敌意罢,毕竟俩个姑娘年岁相当,一个活的相当滋润,一个就跟非洲难民似地。 阮永氏从菜地里回来,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她往里头看了眼,是如秀在做糕点,仔细闻闻,还是红豆糕呢。“如秀你的手可真巧,不仅会做绣活,这厨房里的事,一学就上手,才多久,连糕点都会了,闻着可真香。” “我想要学什么,会认认真真的学,用了心自然就容易。”阮如秀笑盈盈的答着。 “大嫂回来该笑的合不拢嘴了。”阮永氏想着,就有点小激动,道。“我去菜地里把大嫂喊回来。”大嫂总想着如秀心气儿高,怕她嫁到了陈家,也不会低头来做事,这下可以安心了。 阮永氏把阮刘氏找回家,妯娌俩刚刚走进厨房,阮如秀正好把红豆糕端出来。 “初秀她娘,你看如秀这糕点做的多好看,就跟店里买的似地。”阮刘氏果真笑的合不拢嘴,走到了灶台前。“香味也浓呢,你这孩子,怎么想起做糕点来了,在哪里学的?”说着就伸手准备拿块尝尝口味。 阮如秀看了眼,说道。“娘,我这是准备送给子善吃的,他教我识字呢,我现在会识不少字,他给了我书看,我在书里学来的。” “如秀都会识字了呀?那赶情好,教教你侄儿呗。”阮于氏抱着小明志走过来,正好听到这话,乐滋滋的接了句。 第23节 阮如秀对着阮于氏笑了笑。“大嫂,等我有空的时候,我就教明志识字。”她哪里来的闲功夫,要学厨艺要学着管家,还要做自己绣嫁妆,还要做绣活挣钱,给自己打两件金头饰,爹娘那边只怕给不了她多少,二哥眼看也要成亲,都得靠她自己来。既然订了亲,逢年过节也得给未来的婆婆,还有子善做鞋子。 “好勒,我看呐,他现在也小,你一天教他一两个字也就差不多了。”阮于氏倒也知道,小姑子现在忙着呢,没什么过分的想头。她就是想让小明志沾沾边,看看他是不是个读书的料,如果是的话,就得早早的打算起来。 听着这话,阮如秀就应得实诚了点。“好的大嫂,下午我寻个空,带小明志玩会。” “如秀这是头回做呢?味道可真好,满口留香呀。”阮永氏接过大嫂给她的红豆糕,尝了口,眼睛都快眯成条逢,夸奖着。“如秀这孩子可真聪明,光看着书就能做出这么好的糕点来,难怪都说读书好呢。” 阮刘氏见闺女和儿媳说完话,立即招了招手。“兴业媳妇你快来尝口,如秀做的特别好吃,比店里买的还好。”说着,伸手就要抱小孙孙。“来,抱抱咱们的小明志,奶奶给你喂姑姑做的红豆糕喔。”她是打心眼里高兴,明明是在站在屋里,却像有阳光落在她脸上般,发着光呢。 阮如秀看着只剩下三分之二的糕点,顿时就皱了眉。“我还想送点给子善尝尝呢。” “咱们再做,没关系的,我来给你打下手,剩下的呀,等你爹他们回来,也让他们尝尝,咱如秀是越来越贤惠了。”阮刘氏压根就不觉得这是件事。 “娘我刚刚就跟你说过,这是要给子善的。”阮如秀不悦的说了句,又道。“算了,我明天上午再来做。” 阮刘氏见闺女丢下句话就离开了厨房,抱着小孙孙有点尴尬,对着妯娌和儿媳讪讪的笑了笑,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难得的心意呢,让咱们给吃了,也难怪如秀不高兴,没事,明天上午我过来给她打下手。”还是阮于氏怔了下,笑着圆了个场。暗暗砸舌,这些天眼看着小姑子改变了许多,没想到,脾气还是这么大,这嫁了人给人儿媳,这脾气可不行呢。说起来,她在家里当闺女时,脾气也挺大,那会全家上上下下都宠着她,可她脾气大也没大到小姑子这份上,一点都不知道顾及。 际永氏看着红豆糕,说道。“这个搁橱柜里放着罢,等大哥他们回来,吃凉的也美味。还是搁锅里温着?就怕过了头,失了这股口感。” “隔橱柜里放着。”阮刘氏应着,把小孙孙给了儿媳,从橱柜里拿了只碟子出来。 从厨房出来后,离午时还有点时辰,阮永氏回了东厢,阮刘氏回屋里做绣活,闺女要嫁进陈家,这嫁妆自然得厚些,手里攒的算是分家时得来的银子,连四两银都凑不够,她和丈夫商量着,好歹得凑个五六两的嫁妆,在农家来说,这算是丰厚。只是这么一来,二儿子娶媳妇这事,就得往后搁搁来,搭建个屋从这里搬出去,这两年想都不想,得先给儿子成亲,拖到二十岁是怎么着也不能的。 阮于氏带着儿子进了公婆的屋,她知道婆婆的心思,就把儿子放在屋里玩,边带着儿子边帮着打打络子,她会的络子也就那么几个,一个能卖两三文,积少成多,慢慢来,也是钱呢。 “如秀这孩子脾气挺大。”阮永氏进了屋,见闺女在屋里,做绣活时便念叨了句。她也觉得,把红豆糕吃了不算什么事,没想到如秀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早知道,大嫂给她红豆糕时,她就不该伸手接。 阮初秀冷不丁的听到母亲的唏嘘,讷闷的问了句。“娘怎么了?”难道不是如秀对她有敌意,是她今个脑子发抽,对谁都有敌意?想着想着,她思绪越飘越远,大姨妈来了?来大姨妈确实是件很烦躁的事,燃点相当的低。 “如秀在厨房里做了点红豆糕,说是要送给陈秀才,我和你大伯娘太高兴,就伸手拿了块尝了尝。”说着,阮永氏有点脸皮子发热,干干的笑了笑。“如秀说明天上午再做过,就回了屋。” 阮初秀看了眼外面的烈日。“难道她还想顶着大太阳去趟杏花村送红豆糕?不急在一时,完全可以再做过一份红豆糕嘛。” “也怪我们,拿起来就吃。”阮永氏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如秀说她会做红豆糕是从书上学来的,这孩子跟着陈秀才还学会了认字呢。”眉角眼梢的都透了股高兴。 在这个时代,读书人的地位很高,尤其是在庄户人家眼里,能识字也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很多人终其一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呢。他们对有功名的读书人,存着相当的恭敬。 阮初秀瞧着母亲这高兴的样,挺不服气的道。“我也会识字!”说完,她就愣住了,好像露馅了。 果然,就见阮永氏瞪圆了眼睛看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还有按捺住的激动。“你会识字?谁教你的?”想了想,又道。“难不成是阿阳?”如果说闺女会识字,那么也就只能是阿阳教。 “对啊。阿阳教我的。”自己挖出来的坑,阮初秀硬着头皮往下跳。有点儿心慌,紧张,回头得拉着阿阳把这事给圆好。 真是女婿教的呀,她就知道,阿阳一眼瞅着就和别人不同,阮永氏喜上眉梢,乐滋滋的问。“学了几个字呢?会写自己的名字麽?阮字怎么写?永字怎么写?写个给我看看,我都不知道阮和永长什么样呢。”她脸颊微微泛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还没呢,我就学了几个字,才刚刚开始学,娘你别着急,赶明儿我让阿阳教我,我学会了我就写给你看。”完蛋了,这坑越来越深了。阮初秀恨不得扇自己俩耳刮子,何必呢,何必争这闲气呢,看吧,出事了罢。 阮永氏连连点头应着。“嗳,行,这个不着急,你慢慢学,阿阳肯教你,你就要好好学知道吧,别三心二意的,如果可以,回头教教你两个弟弟,让他们识几个字,往镇里找活时,就更容易了。”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的娘。”阮初秀认真的点头,心里苦的跟喝了黄莲汁似地。 中午,在地里干活的汉子们都纷纷归家,归家时,饭菜还没张罗好,也是刚刚归家,身上还热汗腾腾的,也不适合坐到饭桌前,得歇口气缓缓劲头,吃饭时才能吃的更香,阮初秀就抓住这点子时间,把自家汉子拉进了以前住的屋里。 “阿阳哥,我不小心惹祸了,你得帮我。”阮初秀双手抱拳,整了个四不像的作揖,眼神儿可怜兮兮的。 曲阳看着她这搞怪的样,笑出了声,原本有点累,这下顿时精神了。“怎么了?” “其实这事不怪我。”当着自家男人的面,阮初秀一点都不掩饰,受了委屈,也不瞒着掩着,吧啦吧啦的一股脑的往外倒,把事情的一五一十的说了遍。 曲阳替她做着总结。“所以,听到娘夸如秀时,你就不高兴了?” “那,你觉得我还错了不成?”阮初秀扁扁嘴,有点儿哀怨。 “没错。”曲阳把委委屈屈的媳妇拉到了怀里抱着,握住她的双手,很认真的道。“这事你没错,回头啊,我就教你识字,你学好了,再写给娘看。” 阮初秀立即扭头,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男人,半响,才惊讶的问。“阿阳哥你真会识字啊?” “会点,不多。” “太棒了,嫁给你好幸福啊。”阮初秀一颗心落到了肚里,兴奋的搂着男人的脖子,在他脸上左一口右一口的亲着,屋里能清晰的听见响亮亮的吧唧声,连亲了好几口,她才停嘴,倚在男人身上笑的傻兮兮。 曲阳幽深的眼眸里,柔情似水,嘴角微微弯着。 再面对母亲时,阮初秀底气就足啦,吃饭吃的倍儿香。阮永氏自知道女婿竟然教着闺女识字时,对他就更加的喜欢,直接表明在了饭桌上,使劲的招呼着他吃饭,十分关切的跟他说着话,一声接一声,比如:今个累坏了吧,来多吃点红烧排骨。天这么热在太阳底下干了这么久的活,得多喝碗绿豆汤,赶明儿我上胡大夫家买点药,泡一壶凉茶,带到地里喝的水直接抱成凉茶。地里的活最累,得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可劲吃,家里的饭菜多着呢等等。 把阮文丰都给看眼馋了。媳妇这是怎么了?对女婿也太好了吧,都没跟他说过两句话,尽朝着女婿去了。想着,还瞪了眼闺女。只顾着自己吃,都不看看自家男人。 正在埋头大吃的阮初秀接受到父亲颇为幽怨?的目光时,一头雾水的眨巴眨巴眼睛。爹这是怎么了? 午饭过后,大房和三房坐着闲聊时,阮于氏很高兴的对着丈夫说道。“如秀会识字了呢,是陈秀才教的,她说等下午寻了空,每天教明志学一两个字,你们饭前吃的红豆糕,就是如秀从书上学来的,头回做呢,比店里的还好吃。” “如秀都会识字了?”阮兴业一脸与有荣蔫的样。“都能看书了?那是会不少字吧,如秀真聪明。” 阮如秀矜持的笑了笑。“还行吧,子善说,等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教我读诗了。” “了不得嗳,孩他爹听到没,咱们如秀多聪明。”阮刘氏眉飞色舞的说着,眼里带着股骄傲,甚至还说了句。“要是如秀是个男娃,说不定也能考个功名。她干点啥都能干到顶好。” 阮永氏忍不住喜滋滋的接了句。“我家初秀也会识字呢,阿阳给教的,我才知道阿阳也是会识字的。” 她这心情,倒也不是显摆,只是单纯的很高兴,会识字呀,没想到,阮家没能力送孩子读书,可俩个闺女却都会识字,多好。 “哎呀,阿阳也是读书人呢,没看出来,咱们家这是要越来越好了。”阮永氏笑的更乐呵,眼角都堆了好几道细细的褶子。 阮永氏连连点头。“可不就是。”又感叹着说。“自打咱们分家后,这好事真是一桩接一桩啊。” “妹夫可曾考过功名?”阮如秀轻柔柔的问了句。 曲阳平静的答。“没。” 阮如秀细细的道。“如果妹夫学问过关,倒是可以去考个功名来,有个功名在身,凡事都要方便许多呢。不说旁的,有了秀才的功名,田地就可以免税,少了这税收,家里就能轻省很多。” “照这么说,等来年如秀姐嫁给了陈秀才,就可以把咱们家的田地都归到陈秀才名下,这样就可以不用交税了是吧?”阮初秀笑嘻嘻的问。 阮如秀脸色微僵,很快又恢复了温婉。“初秀这话说的,我还没嫁过去呢,要是让外人听到,不知道的以为咱们阮家是图子善的秀才名头。” 她自然是问过的,可子善跟他说,这事在他考上秀才后,早就让家母做了主。 说的就好像你就是图人家的秀才功名似地。阮初秀在心里腹诽,想着怎么呛她两句。 “如秀这孩子说话太轻巧,要是功名能这么容易考,不得人人都能当秀才,县令老爷收不到粮食,说不定连皇上都得饿肚子呢。”阮永氏打趣着说了句,心里有点小疙瘩。如秀这话说的怎么越听越不对味了。 阮刘氏也觉得闺女话说的太生硬,赶紧打圆场。“读书可是个烧钱的坑,阿阳如今是要撑家的,哪来的功夫读书,再说,阿阳还是个练家子呢,就算不考功名,也依旧能把咱初秀养的白白胖胖,瞅瞅初秀才嫁过多久,整个人就完全变了样。” “阿阳是个好的,十里八村的难有比得上。”阮文丰憨憨的说了句。 阮业成也响亮亮的说着。“姐夫可厉害了,什么都会!”说完,挺了挺小胸膛,相当的骄傲,他最崇拜的就是姐夫。 “识字好啊,得了空,就教教家里小辈识字,往后到镇里找活干都能捡轻省点的来。”阮文善和着稀泥,说完,他站起身。“歇的差不多,我去床上睡会儿。”眯着眼睛瞅了瞅天空。“这太阳真烈,等过了午时再下地吧。” 阮文善起离开,阮刘氏说了两句也跟着走了,阮兴业抱着儿子道。“三婶三叔,我去睡会。”领着媳妇也走了。 阮如秀看了眼初秀,聘聘婷婷的回了正屋。 大房里就剩下个阮业浩,他乐呵呵的笑了笑,伸手挠了挠头。“三叔三婶我也去睡会。”还打了个哈欠。 现在天气太过炎热,中午不能顶着太阳下地干活,就只能大清早,天蒙蒙亮的时候,连早饭都不吃,先去地里干会活,然后回来吃早饭,中午呢,就睡会补个觉。 “都去睡会吧,早早的起来,忙碌的一整个上午,怪累的。”阮永氏温和的说着。 阮初秀搂着丈夫的胳膊。“阿阳哥咱们回屋睡觉,我有点困了。”最后一句话,说的懒洋洋,还拖着长长的尾音。 “爹娘,我们先回屋。”曲阳说了声,带着媳妇回了屋。 等他们进屋后,阮永氏把俩个小的也赶回了屋里,然后,才和丈夫把椅子凳子归置好,俩人回了屋,关上了门,窗户是敞开的,不对着太阳还有点微微风呢,躺到了床上,阮永氏小小声的嘀咕。“总觉得如秀有点冲,在厨房也是。” “你又不是不知道,连大嫂都说,她是个心气高的。”阮文丰心里门儿清呢,只是难得吭个声。 阮永氏听着怔了怔,心里慢慢的转过弯来,侧头看着丈夫,见他闭着眼睛,伸手推了他把。“你的意思是,如秀觉得初秀也会识字,阿阳是个读书人,就有点不高兴?” “差不多吧。”阮文丰点点头,顿了下,又道。“你别瞎琢磨,反正她是要嫁的,她嫁进了陈家,可不比咱们初秀嫁给阿阳,她想要回趟娘家就难得,一年到头难得见几回面,随着她去吧。” “我就是有点疙瘩。”阮永氏不乐意的道。“她这是见不得咱初秀比她好呢?咱初秀跟她比,自小到大一个天一个地的,她有什么不满足的?咱初秀现在好过了点,她就阴阳怪气,这性子随了谁呢?大哥大嫂可不这样。” 阮文丰见媳妇要钻死胡同,只好强打起精神和她掰。“你也说,初秀和如秀打小就天差地远,性情不就是这样渐渐养出来的。她在阮家,不说吃喝,就说穿戴算是头一份,也是她会挣钱,绣活做的好,家里的琐碎你见她什么时候伸过手?也就是现在定亲后,知道要嫁人才学起来。” “也对。”阮永氏顺着丈夫的思路往下想,就有点儿清楚了,然后又担忧起来。“她这性子嫁到陈家后,陈寡妇可不是善茬,陈秀才又是个斯文温和谦顺的好孩子,夹在她俩中间,还哪来的心思读书?日子不得鸡飞狗跳?”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这是大哥大嫂要想的事。”阮文丰累的很。 阮永氏回了句。“话不是这么讲,我得跟大嫂说说这岔。” “现在亲都定了,说了有什么用?再者,陈寡妇的态度挺和气的,看在儿子的面上,会对如秀包容些。”阮文丰睁眼叮嘱了句。“你可别犯傻,刚刚在屋外就有点尴尬,转头你去跟大嫂说这事,说不看好如秀和陈秀才,妯娌俩再有情分,也得落疙瘩。” “是我想左了。”阮永氏反应过来,见丈夫满脸倦色,带点儿歉意的道。“你睡罢,快睡罢,我不说了,这事就搁着,也不往嚷,睡罢。” 阮文丰点点头,挺语重心长的道。“大哥大嫂自家家里的事,咱们不要掺和太多。” “嗯。我明白。”这点,阮永氏还是懂的。 阮文丰夫妻俩说了通话,没多久没沉沉睡去。侧屋,曲阳夫妻俩却还没有睡。 进屋后,才躺到床上,曲阳就把媳妇搂在怀里,闷闷的说了句。“我考不上秀才。”他学得可不是官场上的学问。 “秀才有什么好。”阮初秀想也不想的就嫌弃的哼了声。“目光都落在秀才身上,秀才发生点啥,个个就兴奋的跟什么似地,一夜间就能传遍,要不是陈秀才这么会读书,陈寡妇的臭名哪来传的十里八村都知道,陈家一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村里人都能知道个七八分。” 说完秀才的不好,阮初秀眉开眼笑的反手搂住丈夫。“可猎户就不同啦,知道你厉害,他们都不敢嘴碎,就怕惹怒了你。我走出去,知道我是山里猎户的媳妇,都对我避让三分呢,多威风。” 曲阳见她笑的眉眼弯弯,满满的得意和骄傲,要是有尾巴的话,说不定还会翘起来摇两下,想着那画面,曲阳心里郁气一扫而光。“媳妇你放心,虽然我考不上秀才,没有功名,可我会多挣点钱,让你过的比如秀更好,” 他的眼睛特别的亮,眼神特别的深,像是能把人吸进眼里似地。 “我相信啊,我一直都相信,嫁给你我就过好日子。”阮初秀没脸没皮的说着肉麻的话。“从第一眼看见你起我就知道,看我的眼光多好,一点都没有错,跟着你多享福,要啥有啥,万事你都依着我。虽然我不是十里八村最好看的,就算是在村里排,我也不是最好看的,可我嫁了个十里八村的最好的男人,我敢肯定,十里八村的谁都没我过的好。”一串十里八村下来,她都差点不认得这四个字了。 擦把汗,哄人是个技术活。但,她心甘情愿啊! 曲阳笑出了声,眼睛里像是落了星星般,宛如阳光折射在湖面,漾起的层层波纹,温柔的没法形容。 阮初秀向来知道男人笑起来很迷人,她都有一定的免疫力了,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男人笑的这么温柔。 硬汉温柔起来,真是要人命啊! “你快别这么笑,我都要不能呼吸了。”阮初秀红着脸,赶紧伸手挡住了男人的眼睛。“手心都热出汗来,感觉整个人要蒸发啦。” 曲阳嘴角的笑越来越灿烂,他伸手把挡在他眼睛上的手,挪到了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下,才沉声道。“我都吃掉。” “你你你你你……”阮初秀被他这反应给吓坏了,吓得赶紧缩回手,往床内滚去。“你走开,你走开,你走开。”早知道他这么闷骚,就不天天夜夜的撩他了。 “不走。”曲阳靠了过去,把她搂在怀里。“把手给我。” 阮初秀赶紧将双手藏在胸前,坚定的摇头。“不给不给不给。”太要命了,真由着他闹下去,肯定会变成酱酱酿酿,她忍不住啊!她体内可是住了个近三十岁的老女人啊啊。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曲阳把她以前说过的话,拿出来反撩她,还舔了下她的耳朵。 阮初秀简直欲哭无泪。都怪当时太天真,见这男人纹丝不动的,她就觉得好玩,越撩越过份,就想看看他什么时候才有反应,完全没想到,都后面等着她呢!什么叫搬起石砸自己的脚,她算是清楚的体会到了。 第24节 “我错了,夫君,我以前不懂事,你是大侠,你别跟小女子一般计较。”阮初秀转过身可怜兮兮的求饶。 “哄得本大侠高兴,就放过你。”曲阳肃着张脸,别提有多大义凛然。 阮初秀看着手痒痒,扑到了他身上,双手捂着他的脸,只留下鼻子出气,气呼呼的问着。“大侠现在高不高兴?高不高兴?” “高兴。”曲阳翁声翁气的答,亲了亲她的两只手。“很高兴。” ☆、第35章 歇了个午觉,避过日头最烈的时辰,阮家大房三房的汉子们,拿上水壶戴好草帽拎着农具,精神抖擞的往地里走,走得不算快。庄稼地里的汉子,似乎都是一个模样,黝黑的肤色,沉默寡言,宛如周边的山,看着温吞却能撑起片天。 下午的事情并不多,阮永氏忙完家里的琐碎,就坐在窗台下做绣活。阮初秀被拘旁边,老老实实的学着编草鞋,这活不难,有点儿灵气的,学个三两天就能摸透,往后草鞋编多了,自然就熟能生巧。阮永氏虽说在做绣活,余眼却时不时的瞥瞥闺女,见她哪里不对,连忙给她指出来,语气是和缓的。 编草鞋比拿针线要强,阮初秀还挺有兴趣,学的很认真。过了会,觉得室内太安静,便扯着话题道。“娘,我和阿阳哥琢磨出种胰子出来,香香哒,特别好,我拿了两块过来,咱家一块,大房一块。” “胰子?你还会捣鼓这玩意?”阮永氏不可置信的看着闺女。 阮初秀搁下手里的草鞋,起身边往外走边道。“娘我拿给你看,真的特别好,颜色也好看,比家里用的要好多了。” 家里用的是最便宜的胰子,丑兮兮的,味道还不好闻,清洁度却不错。 见闺女这架势,阮永氏将绣活放进了针线笸箩里,眼巴巴的朝着屋门口望,见到闺女进屋,手里真拿了个油纸包,她有些坐不住,起身迎了过去,伸手拿过油纸包,飞快的打开,露出里面米白色的肥皂,淡淡的清香,好闻的紧,她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爱不释手的拿在手里翻看着。“真是你们俩个做出来的?”就算把胰子握在手里,她依旧没法相信。 “就是我和阿阳哥琢磨出来的,都两个多月啦,再说,咱镇里也没有这样的胰子啊。”阮初秀屡次被母亲质疑,顿时有了点小情绪。 阮永氏抬头看着闺女,反应过来问。“你上回说的挣钱法子,就是说这胰子?”她还记得闺女跟她说过,会想出个挣钱的法子来,当时她是拒绝过的,没成想,这才多久,真让他们夫妻俩给折腾出来了。 想着,脸上是止不住的骄傲和欢喜。 “对啊。”阮初秀点着头,见母亲眉目舒展,心里头跟着也高兴。“娘,喜欢麽?这个可以用来洗脸,会让脸变的又白又滑又嫩。” 阮永氏愣了下。“这是洗脸用的?”垂眼望着手里的胰子。“想想也对,这么好看的胰子,大概也洗不干净衣服。” 这理论……阮初秀完全有点跟不上母亲的脑回路。 “还有块呢?拿过来,我去送给你大伯娘和大嫂看看,让她们也高兴高兴。”洗脸就洗脸吧,阮永氏想着,左右是闺女和女婿折腾出来的新鲜玩意,镇里还没有过呢。 初秀打小就不出彩,别说跟如秀比,和村里的多数姑娘都没法比。从天花里头苦苦熬出来,嫁了人后,是越来越有出息。如秀有出息,她家初秀也不差呢。阮永氏想着,就觉得无比的熨帖。 俩孩子年岁相当,活得却是天差地远,要说阮永氏心里没点疙瘩,这完全是不可能,却也知道,各人有各人命,她家初秀确实是比不上如秀。可哪个父母不愿意自家孩子有出息,认命是一回事,念想还是有的,如今她家初秀总算是苦尽甘来。 “好。我这就去拿。”阮初秀转身大步出了屋。 阮永氏拿着还没拆开的胰子,和闺女肩并肩去了正屋里。 阮刘氏和阮于氏婆媳俩,一个做绣活,一个打络子,时不时的会停下手里的活,拿蒲扇给睡在竹榻上的小明志摇几下,或是拿汗巾给他擦擦汗。 竹榻就摆在进门口,有点儿过堂风,只这天委实热,丝丝缕缕的风里夹着股热气,还真没什么凉爽感。只是小孩子家家觉多,沉沉睡着,热也热不醒,还有奶奶和娘亲看着他呢,睡得还是较为舒服。 “大嫂。”知道小明志还在睡,阮永氏进屋后,特意压低了嗓子说话,往竹榻里看了眼,眼里堆满了笑,还伸手抚了把小明志额头的细汗,笑着道。“睡得真沉,我在井里放了一碗杏子,一会明志醒来,咱们拿出来吃。” 这么热的天,井里却清凉凉地,吃物放在竹篮里在井里搁上几个时辰,再提出来时,也是清凉凉地。炎热的夏天,就爱把绿豆汤凉茶果子等,放到井里湃湃,还有容易变味的鱼啊肉呀等,便是隔上一夜都不会变臭。 阮于氏咧着嘴乐。“我刚想着搁点杏子去井里,却发现竹篮里搁了杏子,回来跟娘说,应该是三婶搁的。” “你手里拿着什么呢?”阮刘氏好奇的问。 阮初秀乐滋滋的答。“大伯娘,这是我和阿阳哥琢磨出来的胰子,我们用了几天,感觉特别好用,又做了两块出来,给你们也用用。” “味道还怪好闻,清清淡淡,一点都不腻,米白的颜色,瞅着也好。”阮永氏边说边打开油纸。“初秀说是用来洗脸的,经常用着,能让脸变的又白又嫩,也不知是真还是假,看着倒是挺样回事。” 阮于氏见到油纸包里的胰子时,顿时就双眼大放光芒,将胰子拿在手里,细细的嗅了嗅。“真是用米汤做出来的?跟米是一个味道,好好闻,闻着都有点饿呢。”说着,她侧头将胰子放到了婆婆的面前。“娘,你闻闻,你摸摸,可真舒服。” “这真是胰子啊?”阮刘氏讷讷的问着。“真香,这米还能做出胰子来?我还以为只能吃呢,你们不说,我真觉得这是吃的。” 阮初秀笑嘻嘻的道。“要不,我给你们洗回脸,洗完脸,再抹点面脂,皮肤就变得滑滑嫩嫩。” “试试呗。”阮于氏年轻,比较爱俏,听着有点心动,连连点头。光看着这胰子,她就特别有好感。又香又好看。 阮刘氏和阮永氏对视眼,她们都大把年纪,对这方面兴趣不大,但看俩个小辈这么兴奋,也就点头应了。 拎了半桶温热水进屋,阮初秀先给阮于氏洗着脸,边洗边告诉她,洗脸时得先打湿脸,然后呢,胰子不能直接放脸上抹,得在手里打成泡沫,接着又细细的告诉她,该用什么手法洗,她边说边动作着,又慢又缓。 妯娌俩活了半辈子,头回知道这洗脸还有这么多名堂,光看着就有点打哆嗦。太讲究了,庄户人家哪里用得着这么讲究。想是这么想,仍兴致勃勃的看着初秀给阮于氏洗脸。 洗完脸后,阮初秀给她抹了层薄薄的面脂,和平常三两下往脸上的不一样,她这也是用了种抹脸手法。虽说看着很复杂,其实熟练了并不复杂,也不怎么耽搁时间。阮于氏听着很认真,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拿手摸摸脸,感觉真的要嫩滑点,她高兴极了,打定注意,以后天天早上就用这胰子洗脸。 “好像是显白了点?”阮刘氏看着妯娌,小声的嘀咕了句,还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生怕是错觉。“还真是白了点。” 阮永氏也发现了,她激动的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缓了会,才道。“初秀和阿阳琢磨出来的胰子还真有效果呢!”下意识的就挺了挺胸膛,一脸的与有荣蔫。 自家闺女有几斤几两,她心里清楚的很,八成又是阿阳出力最多。阮永氏满脸春风,整个人都显年轻了两三岁。细节里总能瞅出真真假假来,这几个月里,她都看在眼里,女婿待闺女是真的好啊。 “也不是啦。”阮初秀有点儿不意思。“刚洗脸是这样的,看着比较明显,等会儿就没有这效果啦,但,如果天天坚持使用,慢慢的就会变白嫩。面脂也得涂,现在天热,只要涂一点点就行。” 阮于氏听着婆婆和三婶的话,就更加坚定的刚刚的想法。“慢慢来,只要是真的有效果。”她喜上眉梢的笑着,想着要是业兴发现她越来越好看,肯定也会欢喜。“这个能洗澡麽?”身上要是也能白白的就更好啦。 “可以洗澡。”阮初秀捋起袖子,点了点胳膊。“喏,我在家里就洗了两回。” 阮于氏看了眼她的胳膊,又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喜滋滋的说。“初秀我比你要白一点。” “大嫂以前也白,我以前又黑又瘦,才养了几个月呢,再养上个一两年,到时候说不定比大嫂还要白。”阮初秀放下袖子,笑的眉眼弯弯。 “才不会。”阮于氏也放下了袖子,肯定的道。“我以后也要用你做的胰子洗澡,我本来就比你白,以后也会比你白。” 俩人年岁差的也不算大,以前是没怎么打交道,这会因着块胰子,倒是有了点亲昵感。 阮刘氏和阮永氏妯娌俩看着她俩跟个小姑娘似的嘻嘻闹闹,心里头舒坦,跟着也笑了起来。 小明志迷迷糊糊的醒来,眼里出现的是阮刘氏的背景,可他就知道是奶奶,从竹榻上爬起来,张着手就喊。“奶奶,抱。” “乖孙孙醒啦。”阮刘氏转身,把宝贝孙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拿出汗巾给他擦脸擦背。“渴了吧?喂你喝点水。” 阮永氏便道。“我去井里把杏子提上来。” “我去买个西瓜回来吧,放在井里湃着,申时初我拿着西瓜到地里去,让他们歇会儿,吃块西瓜再继续干活。”阮初秀想着,她窝在屋里吃着杏子,自家汉子却在地里累死累活,有点儿心疼。 阮于氏觉得这主意好。“我和你一道去,咱村里的付家就种了西瓜,个头大着呢,特别甜,汁水足着呢。” “行,咱们去抱个大大的西瓜回来,切成一块一块的湃在井里,再拎到地里去。” 姑嫂俩就这么说定了这事,连杏子都顾不上吃,风风火火的往付家去。 阮永氏拿着块清凉凉的杏子回屋,见屋里少了俩人,讷闷的问。“她俩呢?”刚还在呢,转个眼就没影了。 “说是要去付家买个大西瓜回来,切成一块一块的湃在井里,申时末拎到地里去。”阮刘氏乐呵呵的说着,拿了个杏子剥了皮喂给小孙孙吃。“让她们去吧,这是心疼自家汉子呢。”她也是从这年岁走过来的呢。 阮于氏和阮初秀俩个当真挑了个大大的西瓜,在付家借了个竹蒌,俩人你背一段我背一段,吭哧吭哧,热出一身汗来,总算把大西瓜搬回了厨房。动静不小,阮永氏赶紧过去帮忙,阮刘氏抱着小孙孙也跟了过去。 竹篓先搁着,傍晚的时候再去还没事。切西瓜这事,阮永氏没让俩个小辈来,让她们坐着歇会儿,喝口凉开水缓缓。她动作利落的将西瓜切好,搁进了个大竹篮里,吊到了井里湃着。 “这西瓜的肉真红,我吃了块甜的很,这瓜买的好。”阮永氏拿了个杏子吃着,唠起了家长里短。“听说付家今年靠着这西瓜卖了不少钱呐,还说明年也要推了旧屋重新做,要建敞亮的青砖灰瓦。” 付家家里人口颇多,跟阮家似地,也有近二十口人,可家里的田地却只有堪堪两亩,靠着佃田过活,吃完上顿就得愁下顿,今年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竟然卖掉了一亩良田,换了三亩砂质土种起来了西瓜。 西瓜只在镇里见过,源河村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离镇子也近,到了夏天各家各户总会买上两三个西瓜解解馋,却是从来没有想过要种,总觉得田地里不种庄稼太糟蹋,也是怕收成不好,一家子就得跟着喝西北风。 “眼看着付家今年西瓜收成好,村里肯定会有人跟着种起西瓜来,这种西瓜比伺弄庄稼要省事省心点。”阮刘氏说的笃定。 阮初秀吃着杏子点着头道。“种西瓜挺好的呀。” “咱们也试着种点?图个自家吃就行。”阮永氏试探着问了句。要是真能行,来年就多种点,她倒是稳妥。 阮刘氏摇着头道。“咱们就是想种,只怕付家也不会说多清楚,还得靠自个摸索呢,等傍晚乘凉时,咱们问问家里的汉子,看他们是怎么想的。” “书上会写麽?问问如秀姐呗,让她问问陈秀才有没有这种书。”阮初秀记得古代是有这样的书籍,是什么名,她却不知道。 阮于氏道。“初秀这话说的不错,可以问问如秀啊,她连红豆糕都知道做,想来怎么种西瓜这种事,书上也会写吧。”顿了下,又感叹的道。“会识字会读书就是好,娘,要是咱明志有这灵气,咱们送他读读书罢。” “没问题。”阮刘氏想也没想的就应了。想要有出息,还是得先识字呀。 四人在屋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或是逗逗小明志玩,时间过的飞快,到了申时初,阮初秀和阮于氏把切好的西瓜装在竹篮里,还搭了块布遮着,姑嫂俩顶着大太阳高高兴兴的往地里去。 阮永氏带着小明志玩,阮刘氏送了两块西瓜进闺女屋里,顺便跟她说起,种西瓜这事,让她问问陈秀才,有没有这类的书籍可看。这是长面子的事,阮如秀毫不犹豫的就应了。 “爹,大伯,你们都歇歇,过来吃西瓜啦。”站在树荫下,阮初秀扯着嗓子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比头顶的阳光还要灿烂。 阮文善抬头看了眼,乐了,对着三弟道。“家里送西瓜来了,咱们歇歇去。”说罢,取下草帽折起来当扇子,边走边扇着风。 二房的田地里,阮业山也听到了这话,他咽了咽口水,直起腰眼巴巴的看了会,又低下头继续干着活。乖乖哒坐在树荫里的阮业康就没这心性,他忍不住起了身,走了两步,又怯怯的看了看在田里的二哥,想了下,蹬蹬的跑了过去。“二哥二哥,我想吃西瓜。” 阮业山自上回见到业康一个人走在太阳底下,他就有点生气,特特叮嘱着二弟,让他平时下地干活也把三弟带在身边,在树荫里坐着也好,帮着干活也行,随便他,一定要带好三弟,他每个半个月回来趟时,给他们俩带肉包子吃。阮业青这个吃货,听到肉包子三个字,立即就应了。 “我也想吃。”阮业青本来就想吃西瓜,听着三弟说,更想吃了,拧紧着眉头,脸皱的跟条苦瓜似地。“是大房和三房的西瓜跟咱们没关系。”他被大哥教育着,不能去馋大房和三房的吃食,想吃了,等他回来买给他们。“再过四天,大哥就回来啦,让他买给咱们吃。” 小小的阮业康忍不住,带上了哭腔。“可我现在就想吃。”眼睛红通通的。 正捧着西瓜啃的阮文丰,瞅着还站在地里的二房兄弟俩,虽隔的远没有听到声音,却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往桶里看了眼,对着闺女和阮于氏道。“让业青和业康也过来吃块罢,这兄弟俩挺不容易。” “业康怎么也在地里?”父亲不说,阮初秀还真没发现。她满心满眼的全是自家汉子呢,在这么多人面前,夫妻俩也挨的紧紧,吃个西瓜还眉来眼去的,阮于氏不小心看了眼,西瓜卡在了喉咙口,急急的咳嗽着,阮兴业连忙拿出水壶给媳妇,又给她拍着后背。 这事阮文善知道。“我问过业青,是业山说的,让业青好好带着业康,好像是上回陈秀才过来时,业山娘指着业康去把二弟喊回来,结果二弟是回来了,却把业康扔着,孩子本来身体就弱着,那么大的太阳,跑东跑西的,小小的人站在太阳底下走都走不动,还是业山从镇里回来看见了给抱了回来。”说完,他吃了口西瓜。“文和也太作孽了。” 要说父亲年轻时没个样,好歹地里的活还是会干,就是会时不时的偷懒而已,文和这根本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鱼,哪有他这样当爹的,连父亲都比不上。他冷眼看着,业山可不是多有孝心的孩子,文和迟早得吃苦头。 这边阮业浩把业青业康带了过来,业康被他抱在怀里的。 “业青业康,来,先洗个手,洗了手就自己拿西瓜吃。”阮初秀正好吃完块西瓜,舀了瓢水,对着兄弟俩说话。 有西瓜吃,业青和业康眼睛盯着桶,人却乖乖的走了过去,伸出脏兮兮的双手。 阮初秀慢慢的倒水,边倒边说。“搓搓手,双手来回搓搓,把灰尘洗掉。” 业青还好,业康太小,懵懵懂懂的,瞪着双大眼睛看着她,阮初秀没办法,只好一只手拿着瓢,一只手帮业康洗着双手。曲阳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瓢,沉声道。“我来倒水。” 双手洗的干干净净,业青和业康看了眼阮初秀。阮初秀笑着指了指桶。“去拿西瓜吧。” 吃完西瓜汉子们继续下地干活,阮初秀和阮于氏看了会,才拎着空荡荡的木桶回家。 路上,阮于氏忽的道。“二叔二婶太不像话了,年轻力壮的还得让俩小的来撑着,他们就不觉得臊得慌?要是说,都没脸出门。” “说不定他们还引以为傲呢。”阮初秀也挺不是滋味。一个才十岁,另一个更小,说是四岁,可那个头,这也算是父母连个畜生都比不上。 说起二房的夫妻俩,就一肚子气,白白坏了心情,阮于氏转了话题道。“还好,业山现在懂事了些,都知道顾着两个弟弟,从镇里回来买了东西,三兄弟先偷偷的在外面吃掉,绝不会往家里拿,兴业他们都知道呢。” “在镇里做事吧?眉眼看着跟以前确实不同了些。”阮初秀仔细回忆着。 俩人边走边说话,走的不快,出了汗,倒也不觉得有多难受。 等阮程氏窜门回来时,阮刘氏端了份西瓜给她,说爹的在井里湃着呢。阮程氏近来变了些,家都分了,还从来没听说过分了家还能合的,刚开始她确实很怨恨,想着法子怎么来寻事儿,被自家老伴说过几回后,慢慢的也就收了心思,她再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倒不如认命。 现在为了出口气,可使的闹腾作妖,可等她老了怎么办?张罗不了吃饭,照顾不了自己,有个头疼脑热的要怎么办?分了家可就什么都没了,只有个长辈的名份挂着,想要拿捏也拿捏不住。底下的小辈不真心真意的待她,给点儿表面的好,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日子却没法过啊! 第25节 想透了,只得妥协。学了老伴的作派,闲着没事就到左邻右舍窜门,渐渐得,倒也觉得这清闲日子的好来。她向来就惜命的很,把自个看得比什么都重。 “老大媳妇我跟你说个事。”见大儿媳要走,阮程氏出口喊住她。 阮刘氏待婆婆完全是看在公公的面上,不能太难看,家里有点吃的喝的,她就送份过来,要说多亲近是没有,能说上一句话就不错了。听到婆婆喊她,她愣了下,回头看去,淡淡的问。“娘有什么事?” “如秀的嫁妆准备的怎么样了?”孙子要嫁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陈秀才,阮程氏整天出去窜门,自然是知道陈寡妇的种种尖酸刻薄,可她想的是,毕竟陈秀才名声在外,要不是陈寡妇名声太臭,想来这么好的女婿也轮不着他们阮家。她脸上有光啊,最近出门走路都带风呢。 婆婆竟然会关心这事。阮刘氏怔了会才反应过来。“手里钱财不多,我和兴业媳妇正在努力做绣活打络子,年底把猪给卖了,加上家里的收成,凑凑也就差不多了。” “如秀嫁的是陈家,陈秀才将来出息着呢,这嫁妆得丰盛点,尤其初秀成亲时场面多风光,我想着,你和初秀娘向来感情好,要不要问问初秀娘,借借初秀的金头饰给如秀出嫁,” 阮程氏想的还挺好,她的想法是,怎么风光怎么来。阮刘氏听着这话,顿时就黑了脸。“娘,没事的话我就先忙出去忙活。”她气的竟是连半句话都不肯说。 如秀本来就心气高,要是让她借着初秀的金头饰出嫁,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再说,这传说去像什么话?陈家该怎么看?婆婆真是越老越拎不清,好在已经分了家,她就是想管也伸不了那么长的手。 “嗳嗳嗳,等会,着什么急。”阮程氏皱着眉不高兴的哼了句。“我就知道,分家后你们一个个都不把我放眼里,我这也是为着咱们阮家好啊。如秀向来名声好着呢,要是出嫁的时候都没有初秀风光,村里的八婆们不知道会嘴碎成什么样。” 巴掌大的村子,东家长西家短的,屁大点鸡毛蒜皮的事,都能知道的个清清楚楚。阮家大房的如秀和三房的初秀,隔三差五的就会被翻出来说叨说叨,尤其是如秀走出阮家,往镇里去送绣活时,回回都得引起讨论来,说如秀养的多好,身段脸盘样样不差,跟个闺阁姑娘似地,还会做绣活挣钱呢,她这挣的可不是几文十几文的小钱,是上百文的大钱,谁家要是娶了这么个好姑娘回去,家里都得轻省好多。 阮刘氏被她这话说的脚步一顿,忽得涌出浓浓的疲倦来,满心的无力。他们是没有办法了,想要比初秀还要嫁的风光,他们没有这能力。能做的只能尽着全部的力来,连二儿子的婚事都得往后挪一年。 原本是想着,初秀才十四,慢慢来寻摸着,再养个两年也不碍事,先建了房子出来,再给二儿子娶个媳妇,桩桩件件的事慢慢来,却不想,初秀的婚事能这么快就成,嫁的还是陈秀才,把计划都给打乱了。 阮刘氏回到屋里有些魂不守舍,阮永氏没太注意,她正跟着闺女说话呢。“明天就要开始抢收,我和你大伯娘也准备下地帮忙,家里旁的事不用多管,你给鸡拌拌食再准备个三餐就行。” “明天就开始啊?”阮初秀有点懵。 阮永氏点着头。“明天正好进七月,而且,田里的稻子也刚刚好,早点收早点踏实。”说着不知想起什么满脸唏嘘。“前两天有过回,正要抢收时,夜里忽地刮起大风,连下了一整天的雨,好多稻田被刮倒,稻子落到了田里,那年收成颇有影响,还得交税,日子过的紧巴巴,好在来年风调雨顺。” “今年也会风调雨顺的。”阮初秀正儿百经的说着。 阮永氏听着眉角眼梢都带了笑。“只要老天赏脸给饭吃,不闹脾气的话,日子啊,就能一年好过一年。” 阮于氏刚刚抱小明志拉粑粑去了,回到屋里,听到这话时正要接两句呢,余光又看见婆婆有点不对劲,忙问了句。“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瞅着突然精神不太好?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阮永氏扯了扯嘴角。 阮永氏赶紧接道。“大嫂不舒服就躺躺,今天的晚食我和业兴媳妇来张罗,你就甭管了,好好歇歇。” “还有我呢。”阮初秀笑嘻嘻的说着。 阮刘氏看着妯娌关切的神情,点了点头。“我去床上躺会。” 阮刘氏要睡觉,就不好在屋里呆着,阮永氏使了个眼神,三人带着小明志去了东厢说话。 “刚还好端端的呢。”阮于氏嘀咕了句。 阮初秀想了想道。“好像是给奶奶送了西瓜后,回来就有点不对劲?” “奶奶又出幺蛾子了?”阮于氏挑着眉头,语气有点不善。“近段看着变了些,原来还是老样子,使着障眼法忽悠咱们呢。” “要不,回头问问大嫂,总得知道是出了什么事。”阮永氏蹙着秀眉道。 阮于氏点点头。“嗳,等我寻个空问问去,要真是奶奶在瞎折腾,我就告诉爷爷。” “必须告诉爷爷。”阮初秀特严肃的赞同着。 把阮于氏给逗笑了,伸手捏了把她的脸。“就数你最鬼精。” 一整个下午都没怎么做绣活,不是吃就是说着话,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眼看到了傍晚,阮于氏去了趟小姑子屋里。 “如秀,你带带明志?我去厨房帮着张罗晚食,娘有点累,已经睡着了。”阮于氏进了屋直接说着话。 阮如秀对烧菜这事,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这么热的天就不爱往厨房里钻,想着等天冷点,再去提升厨艺。“好。” “正好,教明志识两个字。”阮于氏说着,把小明志放到了小姑子跟前,还摸了摸他的头。“乖乖哒和小姑玩喔,娘给你做肉肉。” 小明志乖乖哒点着头,老老实实的倚在姑姑的身边,对着母亲道。“要肉肉。” “嗯。给你吃肉肉。”阮于氏哄了句,匆匆忙忙的走了。 答应了大嫂的事,阮如秀是肯定会做到,她把小明志抱在腿上坐着,拿出本书教他识字。子善是怎么教她的,她就怎么教小明志。 阮于氏喜滋滋的进了厨房道。“如秀在教着明志识字呢。”要说她这小姑子吧,除了有点冷淡,心气高了些,性情还是不错,就是有时候吧,想事想的不太周全,也是年岁小,说不定等大些就知道了。她当初也是慢慢学着的。 以前听村里的老夫子讲故事时说过,有点本事的人性情都挺古怪的。小姑子也算是挺有本事吧,都不怎么要家人操心,自顾自的就越长越好。 “识点字好啊。”阮永氏很赞同。“要是家里宽松,还是得送孩子去读书。” 阮初秀就接了句。“娘,现在把业守送去正好合适呢。” “你说的容易,咱们家哪来的钱。”阮永氏瞪了闺女眼,这孩子说话张嘴就来,又对着阮于氏道。“她这嫁了人,也像没长大似地。” 阮于氏听着就笑。“我觉得初秀变了不少呢,比以前更好。” 阮初秀本来想趁机会说,没钱的话,可以做胰子挣钱啊,可想想还有大嫂在呢,终究不太方便,等回头独处时,再和娘叨叨这事。 在地里忙活的汉子回来时,晚食已经张罗的差不多,就剩两个菜,阮初秀见没自己什么事,赶紧往东厢去。从井边洗了脸,汉子们端了杯水聚到屋檐下坐着,没有说话,就默默的享受这份清闲,闻着饭香喝着茶,看着天边的晚霞,听着牛羊的叫声,还有孩子们的嘻闹。 “进屋。”路过自家丈夫时,阮初秀扯了下他的衣袖。 曲阳也没问,就跟着起身进了屋。他才刚进屋,阮初秀就扑到了他怀里,踮着脚在他脸上亲了两口,双手捏着他的肩膀,心疼的问。“很疼罢?晚上洗了澡后,咱们再泡泡脚,我给你捏捏再给你按按背。” “好。”曲阳其实并不累,到底是练家子,更苦更累的他都经历过,这点子压根不算什么,可看着媳妇为他忙上忙下的,他就觉得特别享受,心里头暖洋洋地。 ☆、第36章 晚食过后,天光还很明亮,刮了点晚风,透着微微的凉爽,在地里劳累了整天,冲完澡的汉子们坐在院子里乘凉,家里的几个妇人便拾掇琐碎,清洗碗筷,收拾灶台,将鸡赶进鸡圈里等等。 院子里的木桌,桌上面摆着四个碟子,放着桃子李子,炒蚕豆炒瓜子,刚刚从地里收回来的新鲜花生,鲜嫩嫩的,又甜又香。都是自家在山坳里种的,不多,图个自家吃点,给孩子们解解馋。 除了零嘴,还摆了半斤酒,汉子们边吃着零嘴边喝着酒,说着地里的农事。一天里就数这会儿最惬意,忙碌整天的疲劳都会在这股悠闲里慢慢消散,等着酒喝完,零嘴嚼的差不多,话也就说完啦,天色完全暗下来,繁星满天,还有个大大的月亮,困意涌上来,打着哈欠,起身各回各屋睡觉。 阮初秀说要给曲阳捏捏肩膀按按背,可不是口头说说而已。夫妻俩回到屋里后,她就殷勤的拉着自家汉子到了床边,笑嘻嘻的指着床说。“趴到床上去,我给你捏捏肩膀按按背松松筋骨,让夫君舒坦舒坦。” 曲阳瞅着她满脸兴奋的模样,笑着乖乖趴到了床上,还问了句。“这样趴着行麽?”依他对媳妇的了解,总觉得笑得这么好,里头肯定有猫腻。 “行,很好。”阮初秀脱了鞋跪到了床边,捋了捋袖子,身体向前微微倾着,准备先给男人捏捏肩膀。她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事,姿势对不对她也不知道,先凑和着看看,只要有效果别的无所谓。 “等等。”曲阳翻身坐到了床上,从床内拿起薄被子,叠成了个豆腐块,递给了媳妇。“垫着腿。” 夏天的床可不比冬天,下面没有垫褥子,就这么跪在床上,没多久,双腿指定得疼的慌。 阮初秀以为有什么事呢,见状,眨巴眨巴眼睛,接过豆腐块垫在腿下,果然舒服多了,她眉开眼笑的扑进了男人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在他的下巴处亲了两口,又亲了亲他的嘴角,然后,直起身子催了句。“阿阳哥快趴着。” 曲阳默默的看了眼媳妇,不知她是无意还是故意,亲了嘴角却没有亲嘴,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下,忽地伸手把媳妇抱在怀里,然后,吻上了她的嘴唇,还把舌头伸了进去,追着她的舌头,扫着她的牙齿,吻的格外仔细。 感觉到媳妇气息有点喘,曲阳才放开怀里的媳妇,在她红艳艳的嘴唇上轻啄了下,忍不住又吮了吮她的下唇,这才重新趴到了床上,欣赏般的看着媳妇气喘吁吁,看着她迷蒙的眼神,缓缓的恢复清明,然后,面红耳赤,眉眼里透了少见的羞赧。 曲阳的心情很愉悦,甚至有点想哼媳妇经常哼的调子,不知是什么曲,特别的朗朗上口,不知不觉中他也学会了。 “你,你变坏了!”听着耳边传出熟悉的曲调,阮初秀脸红的更加厉害。这是她兴奋高兴时,最喜欢哼的一首调子,男人现在哼着它,明显的是心情极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委屈的指责了句,眼睛水润润的,眼角有点泛红,是刚刚亲吻时还未消褪的反应。 怎么办!老公越来越老司机,想想以前的种种,再想想现在,真有种强烈的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曲阳眼里透着丝丝缕缕的笑意。“我以前也不爱说话。” 潜意思就是:都是跟你学来的。 阮初秀恼了!直接趴到了他的背上,抓了把他的头发,气呼呼的道。“不给你捏肩膀也不给你按背,我还不睡床,就睡你背上。” “好啊。”曲阳连声音里都带着笑意,飞快的翻过身,双手扶住身上的媳妇。 俩人面对着面,连呼吸都缠绕在一起,月光透过窗户铺进了屋里,浅浅的光线里,仍可以看清对方的脸。 曲阳微微的抬头,亲了亲媳妇的鼻子,温热的触感,似是可以把他的心融化般。“又不是没在我身上睡过。” “这才是你的真目面罢!”阮初秀轻哼声,伸着爪子扯了扯他的脸。“蔫坏!学我!” “这叫有夫妻相。”曲阳笑着应,他笑的很开心,连胸膛都在微微颤,阮初秀就趴在他身上,感受的一清二楚,不知怎么地,脸红的越发厉害,整个人都热腾腾的,都可以直接煎鸡蛋。 阮初秀听着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咬着唇暗暗想,原来她也会害羞啊,完全没了平素的没脸没皮。唉!她想到句经典的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热死了。”阮初秀有点慌,她都没有心理准备,就从喜欢变成爱了?她嘀咕着,从男人身上翻到了床内,背对着男人,眼睛睁开的大大,望着床内的帐子,床帐后面是墙,伸手摸着,冰冷冷的触感,满心的烫意似是有所缓解,她贪婪着这股冰凉,让自己归于平静,整只手压在墙上还不够,身体也想靠上去,身体冷却心自然也就跟着冷却。 曲阳感觉到媳妇有点不对劲,沉默了下,他翻身滚到床内,侧着身子,将媳妇揽进了怀里,附在她耳边问着。“怎么了?”声音轻轻地,很温柔。 身后的胸膛特别的炙热,阮初秀刚刚有点冷却的身体,像是火山爆发般,迅速的回温,她触及墙壁的指尖都在轻轻地哆嗦着。太热了,热得脑子里全是浆糊,汗如雨下,心狂跳了个不停。 “不舒服?”怀里的媳妇忽地热气直冒,身体还哆嗦着,曲阳有点着急,也有点慌,手略略用了点力度,想把媳妇面向自己,好让他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转过身来好不好?”他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怕伤着媳妇。 阮初秀这会心乱如麻,情绪不是特别好,有点儿暴躁,幸好尚存了理智。“不好。” 爱情太可怕,她完全不想要,她觉得夫妻俩过日子,只有喜欢也是足够,比喜欢深一点比爱浅一些,就可以有足够的包容。她不想丢失理智,她性子原本就是有点傻白甜,要是连理智都丢失,完全陷进了爱情里,曲阳对她又百依百顺的好,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想要更多,作天作地最后连幸福都丢了。 骨子里的天性是办法改,经历再多的事,也改变不了。曾经,她有过一个男友,是奔着结婚去的,不满两年俩人分了手,男友觉得她越来越不可理喻,屁大点鸡毛蒜皮也要管着,刨根问底的个不停,心眼还小,根本就是像变了个人,他受不了,说走就真的走了,走的毫不留情,仿佛两年间的种种恩爱都是场梦,像个笑话。 “初秀。”曲阳喊了声,声音很沉,透着股冷意。 他在不高兴。 阮初秀明显的感觉到,她的心颤了下,告诉自己。看吧看吧,他不是毫无原则的对你好,是有底线的,你踩着他的底线,你就完蛋了!快醒醒罢,别再做梦,傻了一回不够,还想来个历史重演?这里可不是现代,没有任性的余地! “胸口有点闷。”半响,阮初秀妥协的转过身,把脸埋到了男人怀里,心里头酸酸的,有点想哭。 曲阳伸手缓缓的抚着她的后背,没有再说话。 过了会,阮初秀的情绪渐渐平静,她能感觉到男人没有睡,迟疑了下,她喊。“阿阳哥?” 等了会见男人没应,她心里微微发紧,手抓着他的衣角,轻轻的扯了扯。“阿阳哥。”软软地喊。 “嗯。”曲阳应了个鼻音。 “娘说明天要抢收,咱们睡罢。”阮初秀小小声地说着。有点儿心虚,她觉得是自己的错,好端端的气氛被她给破坏,想着依曲阳的细心和敏锐,肯定知道她没有说实话,只是没有问出口而已,可有些事,她也真的是难以启齿。 曲阳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借着月色,低头看着她的脸,看了会,才问。“胸口不闷了?”话说的格外清楚。 这姿势让阮初秀觉得格外有压迫感,她想动一下脑袋,发现动不了,别看曲阳没怎么用力,实则是用了力道,只是她没觉得疼。 有个武力值爆表的老公真是要她老命了! 怎么办,看这架势,他好像很生气,仿佛不说清楚,今个晚上就没法善了似地。明天还得抢收,要是真的半宿不睡,肯定得没有精神。爹娘他们看见又得操心担忧,正是农忙时,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岔子。 阮初秀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怎么偏偏就挑了这个时辰犯二。 “我,我疼。”阮初秀眨巴眨巴眼睛,决定先卖卖可怜,伸着双手想要去挪开捏着她下巴的手。疼倒是真不疼,就是挺不舒服,也不好说话。 曲阳停下抚背的动作,伸手轻松的拘住了媳妇的两只手,淡淡的道。“不会疼。”他心里清楚的很。 阮初秀内心是崩溃的!真是作孽啊,她突然间明白,什么爱不爱,喜欢不喜欢,都特么的是放屁,就曲阳这性子,就算她犯了二,估计想作天作地也作不起来,要是她作起来了,就说明尚在男人的范围内。撞了墙,她自然就清楚了不会犯二了呗。赶情她刚刚都特么的白想了,真是——穷折腾! “我错了,我说实话,我不是胸口闷。”阮初秀被捏着下巴,呈仰视状,这姿势说话颇为艰难,她都有点口齿不清。“不疼,是不舒服,阿阳哥你先放手好不好,我好好说话,我不骗你,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第26节 曲阳沉默的看着她,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像是把她的每个表情,每个神态都看透了后,他才松开手,把媳妇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继续缓缓地,慢慢地,给她抚着后背,有点儿像安抚。 阮初秀会说真话麽?当然不会!她又不傻,真说出来,今个晚上真没法睡觉。“阿阳哥我告诉你,你不能笑话我。” “嗯。”依旧只是个鼻音。 相比起真话来,丢脸什么的都是小意思。阮初秀眼睛一闭,心一横,就道。“你现在越来越会调戏我,往后我就没法调戏你了。” 曲阳愣了下,没想到是这原因,前前后后思索番,旋即笑了起来。 窄小的空间里,气氛忽的变轻松。阮初秀不着痕迹的狠狠松了口气,看这反应应该是过关了。 “傻媳妇。”笑了会,曲阳揉了揉媳妇的头发。 他以为,媳妇是不乐意跟他太过亲近。 阮初秀气愤的抓住他的手,哼哼的道。“我才不傻。” “不傻,最聪明的就是你。”曲阳哄着她,口吻跟平时她哄他时一模一样。 “你又学我!”阮初秀不轻不重的踢了他脚,像只幼猫似地,张牙舞爪的警告。“不许学我!你都学去了,我怎么办!” 曲阳看着她这虚张声势的模样,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亲了亲她的嘴。“好,不学你。” “真的呀,要作数啊,骗人是小狗。”阮初秀用着食指点了点他的胸膛。 “嗯。是小狗。”曲阳好脾气的应着。 阮初秀打了个哈欠,往他怀里蹭了蹭。“我要睡觉。” “睡罢。”曲阳重新帮她抚着后背。 阮初秀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听着媳妇平缓的呼吸声,曲阳渐渐进入梦乡。 昨天睡的很点晚,天蒙蒙亮时,阮初秀就醒不来,曲阳醒了,他刚刚下床,就见媳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去哪?”整个人趴在床上,说完话,又闭上了眼睛,嘴里却还在嘟哝着。“再睡会啊。” 已经习惯了俩人睡,温暖的胸膛离开,总觉得空荡荡。 “要去地里抢收。”曲阳蹲在床边,捏了捏媳妇的鼻子,凑近了些,又亲了亲她的鼻子,温柔的说。“你再睡会。” 阮初秀拉住他的胳膊,抱在了怀里,嘴角微微上扬,微微蹙起的眉头也松开了,脸上露出个若有似无的满足表情。 曲阳静静的看着,突然想,这么依赖他的媳妇,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他。 都起来了,准备要下地,却不见曲阳出来,阮文丰让二儿子业成去看看,如果还在睡就不用喊,如果起来了就说声,大伙等着呢。 阮业成走到姐的屋前,轻轻地将屋门推开条逢往里瞧去,正好对上姐夫的视线,然后,他看见还在熟睡的姐姐怀里抱着的是姐夫的胳膊,小小年纪的少年看到这么明显的一幕,红了脸,慌慌的赶紧缩回了门后。 曲阳知道自己该走了,业成能来这里,想来大房和三房的人都在外面等着他,他又看了会媳妇的睡颜,飞快的抽回了胳膊,起身大步出了屋,对着躲在旁边的二舅子道。“走罢。” “先去洗漱罢。”阮永氏乐呵呵的说了句。 曲阳点点头,三两下完成了洗漱,拎着水壶草帽还有农具,随着大伙匆匆忙忙的往地里走,路过住的屋子时,透过窗户,能看见媳妇正趴在床边睡着,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到地上去,他看到了就走不动,要是真摔地上了怎么办? 阮文丰见女婿停下脚步,讷闷的看向他。 曲阳也没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水壶和农具递到了老丈人的跟前。“爹帮我拿下。”说罢,三步并两步回了屋,把媳妇抱进了床内放着,没有停顿就走出了屋。 阮文丰顺着他透过窗户看到了屋内的动静,等女婿走到他身边时,他笑了笑,相当的慈爱。“走罢。”声音里都带着股暖意。 曲阳走后没多久,阮初秀就醒了,男人不在,好像连觉都睡的不香,她坐在床边,深深的叹了口气。算哒,顺其自然罢,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早食吃什么好呢,这是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阮初秀边打着哈欠边出了屋,抬头,就看见正屋里的大嫂也哈欠连连的走出屋,她笑了。“大嫂。” “初秀也醒了。”阮于氏精神了些,兴冲冲的边走边说。“早食咱们做点啥?” “包子?烙饼?面条?粥?”阮初秀一口气说了四道早食。 阮于氏想了想。“包子罢,做两种馅,再做点馒头。” “行。一个肉馅,一个酸菜肉馅。”阮初秀自己就比较爱吃酸菜肉馅。 前面的肉馅给家里的汉子吃,后面的酸菜肉馅没那么腻,是妇人们偏爱些的口味。 阮于氏道。“馒头就配点酱拌萝卜丝?再煮个香菇豆腐汤。” 抢收的日子里,甭管家里有多困难艰难,这半个月的伙食都会紧好的来,吃的好,才有力气干活。 “可以。咱们先把包子和馒头蒸上,再去干别的琐碎活。”阮初秀啪了啪脸,精神抖擞的跑进了厨房里。 剁馅的时候,她问。“小明志还在睡?让他一个人睡着没事罢?” “没呢,昨个晚上让如秀带着睡。”阮于氏笑着应。她当时只是试着问,小姑子一口就答应了,小明志知道要跟姑姑睡,也很乖乖哒。 阮初秀羡慕的说道。“小明志可真乖,特别听话。” “这孩子打小就乖,都疼着他呢,尤其是他外公外婆,每次回娘家,都争着抢着要抱他,他也不哭,咧着嘴笑,笑的可乖了,我爹娘看着都舍不得眨眼睛,直说明志长的特别像我小时候。”说着说着,阮于氏有点惆怅。“这嫁了呀,就不能总回娘家。” 她也想多带明志回去看看爹娘哥哥嫂嫂们,可这嫁了人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成了夫家的人,哪能成天往娘家跑,被嘴碎的八婆逮着不知道得说成什么样。也是怕回娘家的次数多了,她的娇性子又冒了出来。 以前她还傻呼呼的想,一辈子都不嫁人呢。阮于氏想到从前的天真想法,忍不住笑出了声。“还是你好,能隔三差五的回来。” 便是曲阳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这俩口子总回阮家,村里也一样起了闲话,只是碍着曲阳煞气重,不敢放肆的说出来,唯恐给自己惹了麻烦,偷偷摸摸的说个没完没了,说什么嫁阮家三房这分明是招了个上门女婿,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眼神里神态中尽是讥讽和嘲笑,眉宇间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似曲阳和阮初秀这桩婚事,有多么难堪多么上不了台面般。阮于氏门儿清呢,不就是眼红曲阳是个猎户却相当的有家底,眼红初秀嫁的风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可劲的往龌龊里想,那嘴脸委实恶心。 也不知初秀夫妻俩有没有听到这风声风语,想来是没有罢,他们生活在山里,想窜门都没地方窜,不知道也好,省了烦恼。 阮张氏是被厨房里飘出来的浓浓肉香味给馋醒的,她才睁开眼,旁边的丈夫也醒了,眼睛直往厨房瞧,嘴里嘀咕着。“这得蒸多少肉包子才能飘出这么浓的香味来。”说完,又踹了脚媳妇。“咱们今早吃甚?” “能吃甚,家里要钱没钱,地里的庄稼也没人去收。”阮张氏是有点火气的,暗暗庆幸,还好分家时,地里已经种了庄稼。“你别整天窜进窜去,也该去地里收收庄稼,咱们下半年的口粮可全靠它了,还有各种税呢。” 阮文和没睡饱被馋醒,又知道肉包子只能闻不能吃,正一肚子郁闷呢,听着媳妇的说教,一下来了脾气,吼了句。“你上下嘴皮子碰碰说的容易,怎么不见你下地去干农活,村里又不是没有女的下地干活,就你金贵些?赶紧起床,我今早要吃肉包子。” “你,阮文和你个王八蛋,你连这话都说的出口,你是不是男人啊你!”阮张氏气的眼眶泛红,委屈涌上心头,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男人!“想吃肉包子你自己想办法。”说着,起身走到了窗户前,拿着木梳梳头。 梳好头的阮张氏进了厨房,发现厨房里没有人,她左右看了眼,周边也不见人,蒸笼里飘着阵阵白雾,香的她眼睛发直,自分家后,她还没吃过肉包子呢,想着咽了咽口水,往灶前走了两步。 分家时,得了些银子,阮张氏虽说也好吃懒做,就一张嘴比较利落,可她到底还是有点良心,知道钱不能随便乱花,还得攒着给大儿子娶媳妇呢,她还小心谨慎的防着家里的丈夫,就怕他把钱拿出去败光。大儿子娶不上媳妇,可怎么办。再者,有了大儿媳,家里的就能交给她,她也能轻松点。 阮初秀晾好衣裳,才刚刚走到井边,就看见二伯娘正伸手要去打开蒸笼呢,她张嘴就喊。“二伯娘你这大清早的是不是没睡醒,这可是大房和三房蒸的包子,没你们二房什么事呢。”边说边往厨房里走,要不是她回来的及时,说不定还真会少包子呢! 为了能让家人吃顿饱饱的早食,她和大嫂俩个人特别做了不少包子,剁馅剁得手腕都发麻。一个是向来有丈夫帮着剁馅,一个是有婆婆帮着,这些比较累的事从来不让她俩沾手。 阮张氏没想到会被抓了个现形,饶是她脸皮子够厚,也有点撑不住场,飞快的缩回手,还在衣裳上抓了两下,干干的笑着,脸有点红。“不是,我,我那什么,初秀做的包子罢,这包子真香,我就闻闻味道,闻闻味道。”说完就赶紧往外走,真是太丢脸了! 阮于氏割了蒌猪草回来,正好看见二婶匆匆忙忙回西厢,她愣了下,放下竹蒌子,进厨房拿桶,顺便说了嘴。“二婶怪怪地。” 拌猪食的木桶就搁在厨房后的屋檐下立着。 “她刚刚想要拿包子被我发现了。”阮初秀扁扁嘴说了句。“真没想到二伯娘还……还这样。”低头不见抬头见地,到底是顾及了一二。 阮于氏听着瞪圆了眼睛,僵了会才缓过神来,声音都放轻了些。“这,这往后得多多注意。” “确实。”阮初秀点着头。 阮张氏悄悄的透过窗户看到阮初秀和阮于氏在厨房嘀咕着什么,隔的远看不清表情,可她清楚,八成是说她呢,脸色忽红忽青。 “怎么跑屋里来了,你个懒婆娘赶紧做饭去,想饿死我啊?”肉包子的香味,太浓,原本不饿的阮文和一下就饿了,都两三天没沾过肉腥,自打分家后这日子就过得一日不如一日,爹也真是的,好端端得说什么分家。 阮张氏正又羞又恼呢,听着丈夫的喝斥,怒火涌了上来,指着他的脸就骂。“整天就知道吃吃吃,这么大的个头,年轻力壮的,不干点正事,不是东家蹭就是西家窜,跟饿死鬼投胎似地,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没个男人样,还有脸说我?你也不低头瞅瞅自个什么德性!” 阮文和还从来没有被这样骂过呢,当即就从床上跳了下来,随手拎了把凳子就往阮张氏身上砸,横眉怒目的像是看着仇人般。“个死婆娘,长脾气了啊,敢骂我,我揍不死你,个臭婆娘。” “你敢打我,阮文和我,我……”阮张氏说不上话,她忙着躲凳子呢,慌乱间,掀起桌子朝着丈夫推去,左看右看没有趁手的物件拿,余光瞥到了针线笸箩,里头有张剪刀,又急又怒又怕的她,什么都来不及想,连忙窜了过去,把针线笸箩里的剪刀拿在手里,拿得太急,将针线笸箩都给打翻了,手里有了剪刀,她有了点安全感,对着丈夫道。“你敢砸我凳子,我一刀捅死你!” 这下不得了啦,把阮文和给彻底的激怒,眼睛都红了起来。“想捅死我,我先砸死你个恶婆娘!”说罢,隔着桌子,将手里的凳子往阮张氏的脑袋扔去,扔完了还不够解气,又一脚踢翻了桌子,走了过去。 阮张氏没想到丈夫来真的,竟然真的拿凳子砸她,要不是她反应的快,脑袋不知道得砸成什么样,她捂着被砸疼的肩膀,疼的厉害,眼泪哗啦啦的掉,哭哭唧唧的说。“阮文和你有种,你真敢砸我,这日子没法过……” 话没说完,阮文和已经走了过来,伸手冲着阮张氏狠狠的甩了个巴掌,曲扭着张脸吼。“想捅死我?个死婆娘,老子今天废了你!”说着,又是重重地一脚踹过去。 “阮文和我跟你拼了!”阮张氏疯了,这是真的要她的命啊!她握紧手里的剪刀,疯狂的朝着前面的丈夫捅去。 阮文和狠狠的抓住她的手,露出个狰狞的笑。“想捅死我?”仗着身体高大有力气,他把阮张氏推倒在了地上,一脚踩在了她拿剪刀的手腕上,正要动作时,却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大吼。 “混帐东西!”阮老头举着扫帚朝着阮文和的肩膀上狠狠的打了下。“还不松开你媳妇。” 阮初秀和阮于氏神情紧张的站在门口往里瞧着,她俩原本在厨房说着话,听到西厢传出来的动静,刚开始没怎么主意,想着阮文和夫妻吵架,她们做小辈的就不去掺和,省得白白惹了身腥,可慢慢,越听这动作越不对啊,然后,俩人赶紧往西厢瞅了眼,天呐!这是要闹出人命来,立即跑到了正屋里把阮老头喊醒。 “俩口子像什么样。”阮程氏要慢点,她推开了站在门口的两人,瞧见屋里的场面,一下就黑了脸,走了过来,一把推开了二儿子,把二儿媳扶了起来。“文和这可是你媳妇,你发什么疯呢,看你把媳妇打成什么样。” “不知所谓!”阮老头气的都能犯心脏病,早知道二儿子不成事,没想到成了这么个样。他气得不行,伸手就甩了二儿子一个巴掌,看着他手里的剪刀。“还拿着这剪刀准备干什么?” 被父亲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吼着,阮文和打了个哆嗦,想要才反应过来的似地,慌张的扔了手里的剪刀。 阮老头指着外面。“给我跪院子去!”说完,踹了他一脚。“快点!” 阮文和浑浑噩噩的跪到了院子里。 “你俩去个人,把胡大夫喊过来。”看了二儿媳眼,阮老头拧紧了眉头。 阮初秀看着阮于氏说。“大嫂我去罢。” “嗳。快去。”阮于氏应着。想了想,又去倒了杯温开水过来,走到了床边,细声细语的说。“二婶喝口水。” 阮张氏呆呆木木的坐在床边,连眼睛都不眨下,直勾勾的盯着地面,像是丢了魂似地,怪让人渗得慌。 “得去镇里把业山喊回来。”阮程氏说着自己的想法。 阮老头想了想,觉得也是,二房也就业山能撑撑事。“我去罢。”他知道大房和三房今天开始忙抢收,这可是重中之重。 “爷,还是我去罢。”阮于氏提了句。 “我去。让老杨套个牛车送我去。”阮老头说着,就出了屋,看了眼跪在院子里的二儿子,骂了句。“跪直点,像点样!” 阮文和立即挺直了腰杆。明明太阳才刚刚出来,都不怎么热呢,他的后背已经汗湿了衣裳。理智回归,想着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也慌了神。 阮初秀把胡大夫喊了过来,来时,特意说了个情况,胡大夫是做好准备过来的,见着阮张氏的模样,他说。“让她先缓缓,我开个药方,一会去我那捡了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问题不大,这外伤也不严重,就是手腕伤的重点。” 阮初秀仔细的听着,时不时的问上两句。 还有道香菇豆腐汤没有做出来,眼看家人就要回来,阮于氏就先回了厨房把汤张罗出来。 “你们多陪陪她,多跟她说说话,她惊吓过度,一时半会的恢复不了,得慢慢来。”写完药方,留下药膏,胡大夫又叮嘱了句。 阮初秀送着他出去,还得去趟胡大夫家把药抓回来煎。 屋里就剩下阮程氏陪着阮张氏,她看着呆呆木木的二儿媳,心里直叹气。真是作孽,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事。想着这二儿媳平素对她也算真心,倒也耐下了性子,坐在床边陪着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安慰她的话,也不管她能不能听见,还像是待小孩似地,把人揽在肩膀靠着,摸摸她的头,抚抚她的背。 大房和三房的人饥肠辘辘的从地里归家,看到跪在院子里的阮文和,都明显的愣住了,愣了会才反应过来,视线往西厢看去,透过窗户能看见坐在床边的阮张氏和阮程氏,打量了会,大伙一头雾水的去了东厢坐着。 西厢屋里早就被阮初秀给收拾整齐,不到屋里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因着这股子古怪,大房和三房都没怎么说话,就默默的歇着,喝水。阮永氏和阮刘氏歇了会,就进厨房帮着摆碗筷端早食,顺便压着嗓子问。“怎么回事?” 第27节 阮于氏也不知道要怎么来说。总不能说是肉包子引起的争吵打架罢。唉!二叔二婶老大不小的年岁,也真能折腾。 ☆、第37章 阮初秀和阮于氏姑嫂俩,想着让家里人能吃饱喝足忙抢收,早食且丰盛且量足。二房出了这岔事儿,可怜二房的两个儿子,阮业青和阮业康兄弟俩,在地里累了一个早辰,回来别说热食连口温水都喝不上。 阮业青搬了俩个凳子,给了小弟一个,兄弟坐在屋檐下,木木的看着跪在院子里的父亲,眼神里全是茫然,整个人都懵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感觉到,气氛不太对。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缩着脑袋捂着肚子,也没敢吱声。 大房和三房瞅着这兄弟俩,有点不落忍,便走过去将他俩带到了饭桌前,领着洗干净手,又擦了把脸,没让喝温水,直接端了碗汤给他们,又拿了盘肉包子,没给馒头。 “慢点吃,不着急。”阮业浩轻声说了句。瞧着小小的业康狼吞虎咽的模样,蓦地有点眼睛泛酸。 他小小瘦瘦的身量,脸也就巴掌大,一只肉包子就能遮住。小孩儿跟着二哥进进出出,刚开始时,会乖乖哒坐在树荫下看着二哥在地里干活,自己喝水时还会问二哥要不要喝水,兜兜里放着果脯,不多,他就含在嘴里慢慢嚼着,在田间的树荫里能坐上整天不乱跑。 果脯是阮业山买回来的,让二弟业青藏个好地儿,别让爹娘知道,知道了他俩可就吃不了几个果脯了。业青最爱吃,啥都爱,他不挑嘴,就喜欢吃。听着大哥的话,把果脯藏的严实。每天领着三弟下地时,俩人的衣兜里,就搁小把果脯。 阮业青觉得下地干活也不是那么累,做事更卖力了些,小业康刚开始时,只坐在树荫下,后来偶尔会跑到地里帮着二哥干点儿活,他人小身板小力气更小,也干了什么活,干了会觉得累就蹬蹬的跑回树荫下。他其实很乖,大哥说什么他都记着。说他还小,不能在太阳底下站太久,觉得累就赶紧回树荫下,让他不要跟爹娘说起果脯和肉包的事,他都没有说。 可能是在地里锻炼了,虽说只是一会一会的,可整天下来也挺累,日复日地,没多久白净的小孩晒成了黑小孩,倒是显精神了些,也有点小小的力气,到地里帮二哥时,能干不少小活儿,多多少少能让阮业青轻省点。 庄稼是没分家时一起种的,阮业山告诉二弟,地里的事都跟着大房和三房走,他们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每逢半月回来时,阮业山就会尽可能的帮着多干点地里的活。阮业青听着大房和三房说要开始抢收,抢收他知道,就是地里的庄稼可以收了,收了能卖钱,还能有饭吃。 昨天睡觉时,阮业青就和小弟说,明天得早早的起来,要把地里的庄稼收了,收了能卖钱,还能有饭吃。小业康问能有肉吃麽?阮业青想了想,告诉他会有肉吃的。今天他起来时,小业康也跟着醒了,有模有样的拎着了个农具,背着水壶,戴上草帽,跟着二哥下地。累了就站着歇会儿,喝口水往嘴里放块果脯,然后继续干活。 业青和业康兄弟俩的草帽,还是阮刘氏看着小哥俩戴不住大人的草帽,特意和阮永氏一道,赶了工给做出来的,还特特送到了地里,让他们赶紧戴上小草帽。后来怕一个草帽不好换,又给做了两个出来。 今天早辰很努力干活的业青和业康,特别的饿,被大房和三房叫去吃早食时,俩个小孩吃的特别猛,不仅是阮业浩连其他人看着,都生怕他们噎着呛着,像阮永氏眼泪比较浅的,眼眶都泛了红。越发瞧不起二房的夫妻俩,这是作的什么孽,让俩孩子遭这苦头。自家的俩个孩子,打分了家后,她就想着法子想让他们吃好点,地里的活少干点。 听说家里出了急事,连家里的爷爷都寻了过来,掌柜的很和善的允了阮业山两天假,还提前给他发了工钱,又额外给了五十文,让他把家里的事处理了再过来干活。掌柜的很喜欢阮业山,这小伙能弯下腰,还相当的机灵,嘴巴也会哄人,自打他来了店里,有两回遇上了难缠的客人,都让他给哄住了,免了店里的损失。 因此,对于阮业山近来若有似地的喜欢往后厨跑,像是想偷师学艺,钻厨师的行当,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想着这孩子也不容易,要是李师傅愿意收他当徒,他是没什么意见。 阮老头在店里瞅的清楚,坐上牛车后,对着孙子说。“这活不错,好好干。” “爷,家里出了甚事?”阮业山忍不住问了句。 “你回家看看就知道了。”阮老头也不知要从何说起,叹了口气。 他有点想不明白,三个儿子,夫妻俩都没怎么管过,全是野生野长,怎么老二就和老大老三差了这么多? 阮老头不知道啊,如果没有阮程氏捧着二房,阮文和夫妻俩也不至于到现在这地步。分没家时日子多好过,二房出力最少,活的却最滋润,如今分了家,一个天一个地,一时半会的怎么转得过弯。倒是分了家,没人管着,懒的更彻底了些。 阮业山眼神好,离阮家还有段距离,他就能看清院子里跪了个人,走近几步,看着背景和身着,都不用看脸,他心里清楚这跪着得就是父亲。父亲干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跪在院子里,这些他都不怎么关心。他想得是,叫他回来干什么?思索着,又想起两个弟弟来。 想着家里的幼弟,阮业山有点慌,小跑着往家里去,眼看就要进院子。吃得肚皮圆滚滚的业康,看见了大哥,立即颠颠儿的跑了出来,边跑边喊。“大哥大哥。”一直没哭,看见了大哥,就开始哭哭唧唧。 说他年岁小罢,也开始懵懵懂懂的知事,屋里坐在床边的母亲,明显的和平时不一样,又见父亲跪在院子里,他很害怕,连哭都不敢哭。 “吃得很饱啊。”阮业山抱起小弟,有点儿重量,他露出个笑,胡乱的揉了把他的头发。又黑了些,小胳膊小腿的却结实了点。想来,他不在家,大房和三房对这哥俩是有些照顾的。他抱着小弟走到了东厢,挨个喊着人。“大伯大伯娘,三叔三婶,大哥大嫂,业青业康平时烦你们照顾着。” 阮文善笑着接道。“用不着客气,业青和业康懂事着呢,都是好孩子。”所以,他们看在眼里,也愿意帮衬着。 “还没吃早食罢?还剩了四个馒头,要不要吃点?锅里还有香菇豆腐汤,还有点酱拌萝卜丝。”阮刘氏起身问了句。 阮老头正好进院,他刚刚送牛车去扬家了。“业兴娘啊,我这肚子还饿着呢。” “爹过来吃点,还有点早食,不够了我再去厨房里张罗着。”阮刘氏笑着说着。 阮永氏立即进厨房拿了两套碗筷过来。“坐着吃罢,我给你们打汤,这汤鲜着呢,味特别好。” “好,谢谢三婶。”阮业山也确实饿了,便坐到了桌边。 已经吃饱的小业康,立即从大哥的怀里窜了出来,跑到了二哥身边,小手抓着二哥的衣角,靠着他看着坐在桌边的大哥,刚刚哭过的眼睛,水润润的,又黑又亮,透着股天真无邪,以及对大哥的孺慕之情。 阮老头看到大馒头时有点嫌弃,紧接着看见一盘香喷喷的酱拌萝卜丝,还有碗冒热气的香菇豆腐汤,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喝口汤,撕了点馒头夹些萝卜丝,放在嘴里嚼吧嚼吧,越吃越香,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味道刚刚好。” 因着他俩还在吃,就不好先收拾饭桌,阮刘氏和阮永氏对视眼,便去了趟西厢,吃饭时,特意打了份早食送进去,估摸着业山娘可能不会吃,只给她打了碗汤,送了两只包子一碗汤给婆婆。 进西厢时,阮程氏已经吃完了早食,见她俩进来,还给了个笑脸。“早食是业兴媳妇和初秀张罗的罢?这姑嫂俩手艺不错。” 自从她想明白后,现在对大房和三房会主动给起好脸来,也不图她们会真心相待,就盼着往后她老了,做不动时,这妯娌俩能顾着她一二,不图多尽心尽力,有个差不多就行,就怕以前种种在她俩心里落了根,面上看着好实则是做给外人看的,苦处只有她自己懂。 这人呐,自己是什么性情,就容易把别人也想成什么模样。 “业山娘还是没点反应?”上回给婆婆送西瓜时,听了她的话,阮刘氏存了疙瘩,不太想搭理她。 觉得婆婆看着好,比以前却更可恶。以前她的坏是明着来,现在却是面上看着好暗地里使坏。她还想得推磨那岔事呢,婆婆想离间她和初秀娘。上回说的那番话,回头她细细的想啊想想啊想,可不就是一个道理。 阮程氏摇着头,叹气道。“没呢,药差不多要煎好了,这模样,要喂也喂不进去。” 阮刘氏和阮永氏不说话,沉默的看着呆呆木木的阮张氏,想着她这人坏,可看着她现在这样,又有点不太好受。 过了会,妯娌俩从西厢出来,走到对面的东厢时,阮老头和阮业山刚好搁碗筷,剩下的早食都让他们清了个干净。挺好的,方便清洗碗筷。 “业山啊,你领着业青和业康进屋看看你们娘。”阮永氏小声的说着,又委婉的说。“她现在情况不太好,你们三兄弟过去,看能不能让她好点儿,一会还得吃药呢,端过去的早食她就没动。” 阮刘氏边收着碗筷边接了句。“对,你们三兄弟快过去看看,温和点,劝劝她。” 看到父亲跪在院子里时,阮业山多少有点心理准备,听着大伯娘和三婶的话,他起身抱起小业康带着二弟回了西厢。 “药煎好了。”阮初秀站在厨房里说了声,又道。“有点烫,我先搁会。”想着,又倒了杯开水,放着一块慢慢凉。 阮初秀和阮于氏清洗碗筷收拾灶台,阮永氏和阮刘去看了眼鸡圈和猪圈,都喂了食呢,妯娌俩看了眼,欣慰的笑了起来。 阮文善看了眼跪在院子里的二弟,这会太阳有点大,衣服都被汗淋湿,他对着父亲说。“爹,业青和业康兄弟俩,跟着我们有样学样,今天也早早的起来去地里抢收呢,他俩小孩撑不起这事,还得让二弟来。” 趁着这机会,得好好地收拾把二弟才行。就跪院子里算什么,出了事,还得累及业山他们三兄弟,屋里本来就有个得顾看着。 “说得也是。”阮老头还没想到这岔呢。“混帐东西,起来到屋里歇会,一会赶紧下地忙抢收去,我这几天哪也不去,我就拿着根棍子站在树荫下看着你。”也不知现在管,还能不能管起来。二儿子太不像话了! 阮文和跪着没有动,不知是没听清楚呢,还是跪麻木起不来。 还是在西厢屋里的阮业山,听到爷爷的话,三步并两步到了院子里,将父亲扶起来,不是他多心疼,而是大伯说的对,爹是家里的主劳力,他要是倒下,业青和业康要怎么办?他在镇里半个月才能回趟家,事做的再多也是有限的。 “孩他娘,你去给二弟张罗点早食,让他吃饱缓缓劲,一会好下地干活。”阮文善提醒了句。 阮刘氏边往厨房走边应。“好。我马上去。” “大嫂我帮你。”阮永氏跟了过去。 阮初秀和阮于氏在大锅里清洗碗筷收拾灶台呢,灶台不能用,就只能用小灶,一个的早食倒也好张罗,想了想就烙了鸡蛋饼,让阮文和吃饱点,吃饱了好干活,想出幺蛾子也出不了。 今个鸡蛋饼可是下足了料,特别的香,阮刘氏和阮永氏起着坏心眼,不整香点,也怕阮文和没胃口,不动筷子啊。他没吃饱,不下地干活,回头二房地里的事,都得平摊到大房和三房头上,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粮食烂在地里,这是庄稼汉最忍受不的。 “给他吃这么好的早食干什么,浪费鸡蛋!”阮老头闻着香味,有点馋,不满的哼了声。 阮文善和媳妇多年夫妻,八成能猜到她的想法,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香喷喷的鸡蛋饼,足有五张呢,由着阮永氏端进西厢送过去,搁到了桌子上,阮文和就低着头坐在桌前,看不到他的表情。阮永氏还挺细心,给提了半壶温开水过来,省得他噎着了。 阮文和就挺了一会,阮永氏刚出屋子,他就忍不住,稍稍的抬了点脑袋,顾不得双手都没有洗呢,就抓了张鸡蛋饼大口大口的吃着,吃了两口,本来跪在地里口干舌躁的,食物卡在喉咙眼有点咽不下去,他又急急的拿着壶灌,都没有往杯里倒。 阮业山静静地看着父亲这狼狈的模样,想着母亲没点反应,也不知何时能好,就对父亲充满了厌恶,恨不得父子俩打上一架,可想想家里的状态,他得忍着,不忍不行啊。他想,等父亲老了,他是不会孝敬父亲的,二弟和三弟也不能孝敬他,他不配当个父亲!就让他自生自灭的活着。 收拾好厨房里的活,阮初秀端着汤和温水过来,往屋里扫了眼,视线落到了业山身上。“这是你娘的药,这是温开水,现在不烫嘴,得趁热喝了药,一会凉了更苦。” “麻烦初秀了。”阮业山笑着接过药和温开水。 业康两三岁的时候,没少喝药,闻着那味道,就拧紧了小眉头,不愿意在屋里呆着,扯着阮业山的衣服。“大哥。” “这是给娘喝的。”阮业山摸摸他的脑袋。 阮程氏,阮刘氏,阮永氏,阮于氏,阮初秀,还有阮业山三兄弟,几人都呆在西厢的屋里,一声一声的喊着,一句一句的劝着,总算药还有点热乎气时,让阮张氏成功的张了嘴,乖乖的把药喝了,早上端给她的香菇豆腐汤,热一热,也让她给喝了。 地里还有一堆事呢,阮张氏这事情况稳定,阮刘氏阮永氏急急忙忙的就去了地里。大房和三房歇了会,早就到了地里去,还把吃饱喝足的阮文和拉到了地里,阮老头说到做到,真找了根粗粗的长木棍,虎着张脸跟到了地里。 也不知阮文和在想什么,可能是有点悔恨罢,可能是知道没有余地,只能下地干活,他一直没有说话,走路也是低着头,干活时也是低着头,效率还不慢,挺快的,看的出来,这是他超常发挥,应该是有些悔恨的。 “奶奶,烦你照看着娘,我带着弟弟下地干活,先把地里的庄稼收了再说。”阮业山觉得,他们三兄弟呆在屋里也帮不上什么,还不如先下地把庄稼给收了。 阮程氏点点头道。“去罢,我会好好看着你们娘。” 家务活都收拾妥当,阮初秀和阮于氏总算能歇会,俩人边逗着小明志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阮如秀呆在屋里做绣活。 “今天的午食要管着二房麽?”阮初秀疑惑的问着。不管罢,又有点不妥,可管着罢,又有点别扭,不甘不愿。可不是一两张嘴,总有五张嘴呢,管了二房,阮老头夫妻俩,说不定也得顺带着,这么算,就添了足足七张嘴! 阮于氏想想,摇了摇头,过了会小声的道。“我不想管。”蹙着眉头,扁扁嘴。“可二房没人张罗午食呢。”别说张罗午食,还得她们管着煎药这事,还有二房的猪和鸡也是她俩喂的。不喂的话,那猪一个劲的闹,闹得隔壁两只猪也不安分,吵得要死,鸡也是。 “那就是管喽?”阮初秀就着。 阮于氏不说话,低头摸着儿子白净的小脸,嫩嫩的手感。“管罢,业山他们哥仨也不容易,就算从地里回来,再去厨房张罗午饭,他们也不会。”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这么折腾。”阮初秀有点暴躁。本来天气就热,热得心浮气躁,又摊了这么桩事,估摸着三五天的还不成,阮张氏一日恢复不了,二房就得由大房和三房帮衬着。 “可不就是!”阮于氏很是赞同。“想要吃好点,就自己努力挣啊,见天儿的好吃懒做,难不成天上能掉粮食下来不成?真是白活了岁数。” 阮初秀都懒得骂,嫌浪费口水。“管了二房的饭,爷和奶的饭也得管着?”阮程氏一直呆在西厢陪阮张氏,也不知她一会会不会出来张罗午饭。 “这个……”阮于氏有点懵,看了眼她,犹犹豫豫的道。“反正都多了五张嘴,再多两张也没什么罢?”既然都要做,事情就做得更好看点。 “好罢。”阮初秀点点头。“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准备着,也快到午时了。” 阮于氏抱起儿子。“我去明志送如秀屋里去。”厨房里油烟大,她可不想熏着儿子。 排骨焖土豆,丝瓜炒鸡蛋,青菜肉片汤,酱拌萝卜丝,酸菜鱼片,干煽豆角。其中排骨焖土豆和酸菜鱼片都是大份,用着半大的瓦盆装着,这是两道主菜,整个阮家都极喜欢吃,味道相当好,又特别下饭。尤其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一碗添一碗,肉眼见饭一点点的变少,好在阮于氏和阮初秀俩人,特意多煮了饭,不怕多就怕少,连菜的份量都是多多得来。 一顿午饭吃下来,全家人都有点撑的慌,乐呵呵的笑啊笑,气氛分外的好。 端到西厢给阮张氏的饭菜,她都吃了个干净,端给她的药也喝了,就是不说话,不走动,木木呆呆的坐着。不过,能吃能喝也不错了,慢慢来,再缓个两三天应该就能更好些。 阮业山在家里帮着干了两天活,又匆匆忙忙的准备赶回镇里干活,他这趟回来的急,没有给俩个弟弟买吃的,许诺等过几天,他再跟掌柜的说说,说回家趟,来回个把时辰,不会耽搁干活,到时候给他俩带吃的。 他走时,让奶奶先出屋,关上屋门,不知道和阮张氏说了什么,等他走后,阮张氏虽说也不说话,但她慢慢的收拾起家里的琐碎来。二房的情况虽有点诡异,好歹还是不需要操心。 生活恢复了平静。 经过半个月,大房和三房的庄稼很完好的变成了粮食收进了粮仓里,没有半点损失,今年年景不错,收成也不错,和去年一样好。二房走了个阮业山,等于少了个主劳力,进度落了小半,阮文善兄弟俩想了想,去了二房的地里搭把手,让业康回屋歇歇,才四岁的小孩子,他们看着心里不落忍。业青的话倒是没说什么,十岁不算小了。 忙完抢收,阮永氏拘着初秀夫妻俩住了宿,才让他们回山里,走时去菜地里摘了不少青疏瓜果,菜地里种了点三白瓜,这会的三白瓜刚好成熟,和西瓜差不多,比西瓜耐放些。 曲阳背着满竹蒌的青疏瓜果,牵着媳妇的手回了家。也就隔了半个月没回家而已,可看到木屋时,仿佛隔了好久没有回家般,有点久违的温暖感。 “还是家里舒服啊。”阮初秀都懒得归置竹蒌里的青疏瓜果,整个人就懒洋洋的躺到了竹榻里,拿着把蒲扇摇啊摇。 曲阳听着她这感叹,没有说话,嘴角却微微上扬,倒了杯水,自己喝了点,递给媳妇。“我去切个三白瓜来。” “也行。”虽说肯定是热的,但三白瓜汁水足呢,不凉也好吃。阮初秀有点渴,想着三白瓜的味道连忙吸了吸口水,扬着嗓子说。“阿阳哥,等明年咱们建新屋时,得挖口井。” 曲阳切好三白瓜端着进了屋,才回道。“知道,你早就说过,还不止一回。” “说过麽?”阮初秀眨了眨眼睛,拿着竹签叉了块瓜,放到了丈夫的嘴边。“夫君辛苦啦,来尝口瓜。”笑的甜滋滋,眉眼弯弯。见他吃着了,又问。“味道好不好?甜不甜?” 曲阳咽了瓜。“甜,汁水足。” 第28节 “我光闻着味道就知道。”阮初秀赶紧张嘴吃了块,嚼了两下,含糊的道。“好甜啊,跟西瓜差不多。咱们以后也种点这种瓜,对了瓜皮还在罢?娘说这个瓜皮可以凉拌,很好吃的。” “在。放在瓢里呢。”阮永氏说这话的时候,曲阳也在,听到了就搁在了心里。 等着俩人吃完盘瓜,歇的差不多,开始去厨房归置着竹蒌里的青疏瓜果,忙完了这些事,才想着要去屋后鸡圈看看。走时,夫妻俩特意拌了整整两个满盆的鸡食搁在鸡圈里,就怕把鸡给饿着了。 “都在呢,我刚看了,就是有点蔫。”曲阳切瓜时就看了眼鸡圈。“还有不少鸡蛋,我捡着放进了瓮里。” 这瓮原是拿着装酒,后来直接拿着放鸡蛋,还挺好使。 进七月下旬,下了场特别大的雨,山林里只听得见哗啦啦的雨声,还挺声势浩荡。 气温瞬间就降了好多好多,穿上长袖,还有点冷。阮初秀没有秋衣,她翻出四月里曲阳给她买的春裳,穿着还挺好,原本很大,阮永氏改过后,还是有点宽松,现在穿着,却是刚刚好正正合适呢,这才多久,她就窜了高个还稍稍长了点肉,喜的她,边喊边往堂屋跑。“阿阳哥,快看,你买给我的春掌穿着刚刚好呢,四月里我穿着还有点宽松,现在就刚刚好啦,估摸着明年穿时,就有点小。” “你长了不少呢。”曲阳是最清楚的,他时常会对着媳妇搂搂抱抱,知道她的身体变化。媳妇越长越好看,虽然他不怎么在乎外表,到底还是很心喜。媳妇最喜欢的可就是想让自己越长越好看。傻姑娘。 阮初秀往他跟前站着,比划了两下,笑的合不拢嘴。“阿阳哥我快到你肩膀了,就差这么一天天,明年应该能行。我也不想长多高,能到你下巴就行。” “肯定可以的。”曲阳说的笃定。 阮初秀笑得就更开心了些。“我娘要是知道,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呢。” 阮永氏一直觉得是他们当爹娘的没事,闺女得天花时,还得被扔山里住着,打小又没吃过几顿好的,长的瘦瘦小小,身子骨不太健壮,也不知道对怀孩子有没有影响,又想着,怀上了孩子生的时候也难啊,又是道坎。 “等过两天咱们就回趟阮家。”曲阳抚了抚她的额发,眼眸柔和,透着笑意。“你做出来的胰子,效果还不错。” 自然是不错哒,整个七月,大房和三房里每天早上都坚持用着,还抹了层薄薄的面脂,阮于氏明显的显年轻了些,白嫩了几岁,阮永氏和阮刘氏在地里忙着活,虽不见显白倒也没见晒黑。以前每逢到了农忙时,尤其是七月,好不容易捂白点的脸皮子,又得黑上两分。 这么明显的效果,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又不用花钱来买。阮永氏和阮刘氏不用阮于氏和阮初秀每天催着,都很自主的用了起来,用了段日子,手法熟练后,根本就不耽搁时间,也就越用越爱用着。 “咱们做出来哒,没有阿阳哥,我也做不出来啊。”阮初秀笑的眉眼弯弯,眼神儿亮晶晶的夸着人。 曲阳伸出食指抚了下她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触及食指,有种微微的骚痒感,这股骚痒直接窜到了心口,心口缓缓的滋生出热意。这股热意,让他的脑袋也受了深深地影响,发热。 他什么也没有想,循着本能,低下头,吻住了阮初秀的嘴,这个吻吻的很深,很缓慢,也很温柔。 阮初秀被男人抱在怀里,俩人身体紧紧挨着,能感受到彼此的肌肤热度,然后,她很清楚的感觉到,男人某处的变化,热热烫烫的抵着她。 “媳妇。”曲阳松开她,又吻了吻她的眼睛,抱得更紧了些。 阮初秀有点傻,有点反应不过来。按说,她又没有撩他,怎么突然就——变狼了?这么彻底的变化,这是头一回呢,以前被撩得狠了,男人也会有些微微的变化,只不是很明显,她也不敢太过火,及时收了手。 身体没有养得棒棒哒时,她是不会酱酱又酿酿的。 “吓着了?”半响,见怀里的人没有动静,曲阳小声问了句,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耳朵。 媳妇的耳朵很肉,手感很好。 阮初秀哆嗦了下,赶紧把男人的手拿下来,瞪了他眼。“说了不准揉我的耳朵!”卧糟!太特么的刺激了! 曲阳看着炸毛的媳妇,愉悦的笑出了声。 “我不要跟你躺一个藤椅!”阮初秀慌乱的爬了起来,想要往外走。结果,好不容易起身,又被身后的男人轻轻松松的扣着腰,倒进了他的怀里,屁|股正好坐在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那感觉——俩个字,酸爽! 缓了会,阮初秀不着痕迹的挪了挪,讷闷的问他。“你都不疼啊?”想想她都疼的慌。 “不疼。”曲阳不轻不重的捏了下她的屁|股。“挺肉的。” 不得了啊,这老司机越来越溜了! 阮初秀啪掉了他的手。“你越来越坏了,这样不好!”皱着眉,说得一本正经。再这样下去,她不仅不是对手,还会被死死的压着! “是你说的。”曲阳有点无辜。 这话说的,阮初秀才无辜呢,瞪圆了眼睛。“我,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变坏了?我可从来没有说过!” “你说让我别学你。” “……” “所以,我没有学你。” “……”阮初秀一时间竟然有点无言以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反驳又说不出来话来。 曲阳看着呆如木鸡的媳妇,好心情的亲了亲她的嘴。“乖~”满满地全是小明志说话的语气,瞧瞧他这得荡漾成什么样! “你,你,你,你竟然是这样的!”半响,阮初秀哆哆嗦嗦着回过神来,哆哆嗦嗦的指着男人说话。 比她还浪!还能掩饰的那么好!怎么办,往后没法愉快的好好撩自家男人了,简直生无可恋。 曲阳握住她的手,亲了下,笑得特别迷人。“现在发现也不算晚。都是媳妇教的好。” “别对着我笑,犯规!”这笑,看得阮初秀心肝直颤,太帅了! “只对你笑,不对别人笑。”曲阳还点亮了甜言蜜语的技能。 阮初秀听着脑子直发懵,她自己说的时候不显,轮到她听时,才知道是什么滋味。 真是要命啊! “夫君我错了,咱们好好的,不闹了啊。”阮初秀捧着他的脸,亲了口,看着他的眼睛,跟哄小明志似地。 曲阳也亲了她口,看着她的眼睛,笑着应。“不闹,你抱我睡。” 小明志不想睡,还想玩,阮于氏想把他哄睡,她们得忙事,如秀那会也没时间。阮初秀就接了这事,说她来哄明志睡,走时,曲阳听到了两句,还冲着她笑了下。阮初秀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等着她!现在想想连当时他的笑,都能够琢磨出几分深意来。 ☆、第38章 大雨倾盆,下了整整一个白天,山林里雨雾朦胧,放眼望去视线被阻隔在层层的雨幕里,仅能望见屋子的四周,再远便瞧不清楚。 下雨的天气,哪也不能去,只能在屋里走动,忙完琐碎活,就没什么余事,如今曲阳越发的老司机,周边又没住人家,这对夫妻俩大白天的也腻腻歪歪,正常话说不上两句,就开始撩上了,正所谓棋逢对手,浪得连屋里的气氛都变得荡漾起来。 当然,每每输的都是阮初秀。因为她是颜控又是声控啊,男人笑起来的时候,相当的迷人,特显男人味,荷尔蒙噼哩啪啦的冒,再加上他刻意压着嗓说话,阮初秀的死穴一掐一个准,回回都能脑子浆糊。 媳妇恼羞成怒时,曲阳就让着她,说着情话逗她高兴,或是揉揉她的耳垂,捏捏她的腰侧,刮刮手心等,对着她的脸或吻或亲或吮或啄,亲昵的小动作不断。怒火哪里烧得起来,整个软成瘫水似地,夫妻俩臭不要脸的窝成团嘻闹笑哈。 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幸福。 “晚上吃甚?”欢喜时,连时间都会变得好快好快,今个是下雨天,阮初秀看天色估摸不出时辰,就望着墙角的漏壶,是用来计较时辰的。 现在是酉时初,傍晚五点,可以开始张罗晚食。 曲阳现在极喜欢跟媳妇腻歪,仿佛有着无尽的乐趣,让他好生欢喜。下巴轻轻的搭在她的肩膀,眼神盯着她肉肉的耳垂,有点米分米分地红,他今天揉了好几回,看着看着又想揉两下,可他没有动,只是靠近了些,啄了下耳垂。“随便吃甚都好。” “你别盯着我的耳朵!”阮初秀赶紧扭头气呼呼的看着他。“你再这样,我今晚不要睡屋里,我要睡隔壁屋去。” 曲阳懒洋洋的答。“我没有揉。” 他刚刚答应的,是不再伸手揉她的耳垂。 “我要拿针。”阮初秀做了个穿针引线的动作,右手捏住男人的嘴巴,咬着牙,做恶狠狠的表情。“把你的嘴逢上去。缝啊缝缝啊缝。”嘴里念着,左手开始比着动作,然后松开右手,做了个打结的动作,还有模有样的张嘴咬了下线头,完了,正儿百经的看着男人。“你现在不能说话。” 曲阳配合的抿紧了嘴,眼里却含着笑,还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走。起来,跟我走,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阮初秀自觉掰回一局,有点儿得意,笑的跟只小狐狸似地,带着些许狡猾,神气的往厨房走。 曲阳跟在她身后,抿紧的嘴角,微微向上弯着。 阮初秀进厨房时,看了他眼,纠正他。“你的嘴被缝住,不能动!” 曲阳立即收起嘴角的笑,眼里的笑意仿佛要溢出来般,显得格外迷人。 “咱们吃清淡点,现在炖汤来不及啦,晚饭就吃个丝瓜汤,凉拌三白瓜皮,再炒点五花肉。”五花肉切成薄薄的片,放点辣椒,先用大蒜头呛锅,回头把蒜叶放在里头炒,不能炒太久,就稍稍的炒会儿,特别好吃,阮初秀不爱吃肥肉,也喜欢吃炒出来的五花肉,不腻,很香,很可口。 曲阳也特别喜欢这道菜,他听着颔首应着。 先煮上饭,顺便在饭里蒸了碗蛋羹。曲阳帮着洗菜,阮初秀就切菜,小俩口子忙得井井有条。接着,便是曲阳烧火,阮初秀忙着炒菜。 没多久,一顿香喷喷的晚食就张罗出来摆上了饭桌,冒着腾腾的热气儿,在这样的寒冷雨天,有顿热饭热菜可吃,也是种幸福呢。 张罗晚食的时候,就是阮初秀一个人在说话,曲阳被缝住了嘴,不能说话。阮初秀说到高兴时,见他没回应时,就忘了这事讷闷的问他问什么不说话,他还是不说话,却做了个嘴巴被缝住的动作,眉角眼梢都露着深深地笑意,把阮初秀恼得不行。 阮初秀是个话痨,一个人自说自话太没劲,她觉得,吃饭时有说有笑的才更有食欲呢,便抬头冲着对面的男人说。“你现在可以说话啦。” “你还没给我拆针线呢。”曲阳说完,又抿紧了嘴巴。 还玩上瘾了!阮初秀嗔了他眼,有点儿气,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欢喜,只觉得这男人是越来越对她的口味,让她越来越欢喜。 她搁了碗筷,还真正儿百经的做了几个拆钱的动作,然后,说了句。“针拆完啦。” 曲阳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嘴巴。“有点儿疼呢,媳妇你缝太紧了。” “我看你说话挺利索的。”阮初秀给了他个白眼,端起碗筷就开始吃饭。 “不。疼着呢,媳妇快来吹吹,都不能吃饭了。”曲阳坐得笔直,眼巴巴的看着她。 阮初秀只得又搁下碗筷,走到了他的身边,对着他的嘴巴,吹了两下。“不疼不疼,吹吹痛痛飞走。” 小明志摔跤时,磕着了膝盖,大嫂就是这么哄的。 “飞走了。”曲阳飞快的亲了下媳妇的嘴。 阮初秀刮了下他的脸。“不是学我,就是学小明志,你羞不羞?” “不羞。”曲阳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还目光深深地的看着她,问。“看你笑的多欢喜。”话里带着揶揄。 阮初秀确实挺荡漾,甜滋滋得笑着,连饭菜都觉得比平时要甜上几分,像是每粒饭每道菜都抹了蜜添了糖似地,能甜到心坎里。 今天是下雨天,湿气重,带着寒意,饭菜凉的快,查觉到时,小俩口不再腻腻歪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家常,温温馨馨地吃过晚食。 清洗好碗筷收拾好灶台,天色有些灰暗。下雨天,天暗的格外要快些。 “媳妇,今晚泡脚?”一整天没出门,都在藤椅里腻歪着,应当是不需要泡澡的,曲阳问了句。 阮初秀正在用胰子净手呢,边细细的搓着手边说。“不想泡澡,直接泡脚罢,热腾腾的,再钻进被窝里。” “嗯。今晚有点冷,我去把席子换了。”曲阳给媳妇提了半桶热烫烫地水放进了澡堂里,然后,大步进了屋里。 “不用罢。也就这两天冷点,不下雨出了太阳,又得热起来。”阮初秀说着,又道。“你火气旺挨着你睡没什么事,换个薄点的被子搭着。”洗起来也容易些。 曲阳想想,挺好,点着头将毯子收起来,拿了床薄被子铺在床上。 阮初秀泡完脚,出了身汗,浑身舒服得没法形容,想要要升天似地,她擦了擦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将澡堂稍稍收拾了番,哒哒哒的跑进了屋里,钻到了床上,把被子给卷了个严实,像是只蚕蛹似地。 曲阳不爱泡脚,他就洗了个澡,擦了身,换了衣裳,进屋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下雨天没有月亮,黑漆漆地,屋里却点了盏油灯,昏暗地灯光里,他看见卷成蚕蛹的媳妇,无声地笑了起来,躺到了床上,将人带被将人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鼻子。“这么冷?” “不冷啊。”阮初秀笑嘻嘻的摇着头。“就是挺喜欢这样,挺舒服的。”说完,开始蹬着被子,从里头爬了出来,扑进了丈夫的怀里,拿脚勾了勾被蹬到一旁的被子。“盖上盖上,确实有点冷。”主要是席子上冰冷冷哒。 曲阳盖好薄被子才把油灯灭掉,练家子就是不一样,灭灯都不用起床,隔小段距离都能轻松灭掉。 “还是天冷的时候好,咱俩能抱着睡。”阮初秀感叹了句。 曲阳不说话,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发,手指指尖触及到她的额头,触感嫩嫩地带点儿温热,他的心软软地,又充实又满足。 第29节 一夜睡到大天亮,下雨的天,昨夜睡觉时是关了门窗,躺在床上无法透过窗户看清屋外的情况,糊得是窗纸,视线是模糊的。阮初秀就问着旁边的男人。“阿阳哥,外面雨停了罢?” “还在细细的飘着。”曲阳应了声,低头看着她。“再睡会,今天也没什么事,可以懒懒。” 阮初秀戳了下他的嘴角。“你肚子不饿?” “不饿。”曲阳摇着头,又问。“你呢?我起床去煮点粥,慢火煮着,咱们在床上再窝会。”和媳妇这样紧紧相拥着,便是什么也不做,也觉得很享受。很温暖的感觉,他很喜欢。 “可以。”阮初秀眉开眼笑的应着。 早食吃得晚,午食自然也吃得晚,夫妻俩懒洋洋,不是窝在床上就是窝在躺椅里,什么时候饿了才去张罗饭食,又过了一个腻腻歪歪亲亲我我的白天。傍晚时,淅淅沥沥的雨,总算是停了。曲阳说明天得放晴。 次日清晨,太阳早早地就爬了起来,散发着闪闪金光,气温迅速热起来。阮初秀赶紧换下清凉透气的夏裳,嘴里嘀咕着。“这天说热就热说冷就冷,比三岁孩子还不如呢。” “今天要回阮家麽?”曲阳抚抚她的发顶,问道。 他早上进山追着只野兔子,追到了它的老巢里,放掉了怀崽的母兔和巴掌大的小兔子,剩下的四只成年兔子都抓了回来。这天热起来,兔子吃不完,就容易变味,不回阮家,就得收拾着挂在屋檐下风干,也是道难得的美味。 阮初秀算了算日子。“好像隔了好几天没回去罢?” “嗯。差不多十天了罢。”曲阳也没太仔细。“回去罢,拎两只野兔子回去,剩下的两只收拾着,挂屋檐下风干。” “好啊。”阮初秀点头应着。 阮永氏在洗衣裳时,还和大嫂阮刘氏说着。今天放晴,初秀他们夫妻俩应该会下山趟。前脚刚晾完衣服,就见俩口子果然进了院子,手里拎着两只野兔,草编的兜里装满了肥肥的蘑菇,看着就喜欢的很。 “我刚还和你们大伯娘说,估摸着这两天你俩会下山趟。”阮永氏脸上堆着笑,将闺女和女婿迎进了东厢,给他们泡茶上果脯花生地瓜干等。 忙完抢收后,她们曾进山摘果野子,吃不完就晒成果脯,味道没有店里那么好,倒也别有味口感,嚼着还是有点滋味。 阮永氏看着他俩正在吃地瓜干,便问。“喜欢麽?自家地里出的地瓜,地瓜藤用来喂猪正好,又晒了半地瓜干,还剩了一箩筐,你们喜欢吃,就带点地瓜干,还带点地瓜回去,这地瓜吃法多着呢,炸丸子也好,煮饭也香,生吃也甜的很,就是不能多吃,会闹肚子。” 有段时间没见闺女和女婿,冷不丁的还挺想念,尤其是前两天还下着大雨呢,气温忽地就降了好多,就有点牵挂。现在见着他们过来,坐下了她就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前两天雨下的大,都及时换了衣没?没染风寒罢?家里可都还好?” 阮初秀和曲阳一样一样细细的回答着她,阮永氏听着就笑得特别开心。 说完家常,就开始说起地里的活,现在地里的活也多,得翻田耕地播种,忙着张罗第二季的水稻,该十月里收的,家里没有牛,村里有牛的农户就那么几户,借不到,就先靠着人力来,抢收累的是精神,就怕老天忽地闹脾气,得时刻绷着神,这事呢,累得是身体。 “牛多少钱一头啊?”阮初秀对这些不太懂,讷闷的问着。 阮永氏道。“小牛崽也贵着呢,得七八百,刚开始得好好养着,还不能当劳力使。刚刚成年正是可以劳作的牛,一般人家不卖,便是要卖,价格也高,得一两银子。我跟你爹商量着,建了新屋后,就咬咬牙买头小牛崽好好养着它。你大伯娘知晓我们的想法,说可以两家合钱来买,一起养着。这也是个好法子,村里都是一大家子共用一头牛。” “确实得买头牛,爹他们就不用那么累。”阮初秀琢磨着,近来她和曲阳感情越来越好,这时候委婉的提出拿肥皂做买卖,成功的可能性应该蛮高,今天回家后,得着手试试。 曲阳听着地里还有这么多活,家里的成年劳力只有阮文丰一个,他有点坐不住,起身道。“娘,我去地里看看。” “嗳。去罢。”阮永氏这回没怎么客气。 地里阮文丰在前面拉着犁,阮业浩在后面推着,大房是阮兴业拉着犁,阮文善在后面推着。他们都是换着来,拉会儿犁就换到后面推,缓缓气儿。二房拢共就俩个劳力,没得换,阮文和在前面拉,阮业青在后面推,累了父子俩齐齐歇会儿。 望树荫下看看,没见着阮老头,不知道去了哪里,那根长长的木棍子却还靠着树干立在树下,明晃晃的对着二房的田地。也不知是阮老头的棍棒起了作用,还是阮文和心里有着悔意,这些日子地里的农活,他每天都会过来干的特别卖力。 “爹。”曲阳走近了些,喊了句。 阮文丰远远地就看见了他哩,憨憨的笑着。“阿阳来了。”满眼的慈爱。 曲阳下了地。“业浩歇会,我来罢。”他有着一把子力气,干拉犁的活正正好着。 “好勒。”阮业浩确实有点累,粗着喘气,边擦着汗边往田埂走,寻了块青草茂盛的地,直接坐了下来。 东厢屋里的阮永氏和阮初秀已经说到了西厢二房。 “二伯娘还是不怎么说话麽?”阮初秀压低着声音问。 说起这二嫂啊,阮永氏满脸唏嘘。“自打经了那遭事,她是完全变了个人似地,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好几天难得见她开回口,家里的活倒是样样都拾掇的整齐,比起以前要好多了。这些日子二房的饭菜也好了些,是业山每趟回来时,总会给点钱,说隔三差五的给家里烧点荤。” “她也开始学着,用骨头炖汤,费柴木了些,没事时,她就往山里捡柴木。骨头比肉便宜,还会买些猪下水回来,就是比较难收拾,炒的好也是道好菜呢,她这么精打细算着来,业青和业康都眼见的长胖了些,面色也好了不少。”说起这些,阮永氏眼里带着笑。 她就见不得孩子吃苦,尤其就在眼皮子底下,总觉得心里不落忍,想帮罢,又怕二房缠上来,不帮罢,眼睁睁的看着又不舒服,现在好了。 阮初秀愣了下,笑着道。“这是好事罢?” “算是好事罢。业山前几天回来了趟,跟我们说起,厨房里的李师傅愿意收他为徒,家里不用他惦记着,他在外面就能踏实的干活。要是真能学出来,往后啊,也就不愁了。”阮永氏是相信的,只要肯努力,用着心来,日子还难困死活人不成?真要被困死了,也是自己活该! “那,二伯娘和二伯呢?”阮初秀最开始以为,二伯娘清醒后,肯定会和二伯大闹一场,没想到,却是无声无息地,这里头她还真的挺讷闷。 见闺女问起这事,阮永氏笑出了声,笑了会才说。“你二伯娘啊,就不再伸手管你二伯,也就给他管着三餐饭,脏衣服她不管,还睡到了业山的屋里,业山半个月才回来趟,要不是和业青业康挤挤,要麽呢,就睡业浩屋里。一家子都把你二伯当透明,也不和他说句话。” “那二伯是什么反应?” “你二伯还能有什么反应,自己作的孽,再苦也得自己咽着。”说起这阮文和,阮永氏从不掩饰自己的鄙视。 阮初秀感叹了句。“二伯要是知道有今天,当初该后悔动手了罢。” “看他的样子是知道后悔了,可后悔有什么用,就该让他长长记性!”阮永氏觉得这样挺好,虽说二房气氛古怪了点,可日子却比以前过的有条理,三个孩子也算是先苦后甜。 这么一箩筐的话说完时,差不多就得去张罗午饭,话也说完啦,零嘴还吃了不少,阮初秀肚子有点饱,借着消食,进厨房帮着母亲打下手。阮刘氏来的晚了些,近来有了点空闲,她就努力的做着绣活,想着尽力让闺女嫁体面点。 阮于氏带着小明志,阮如秀没空,她又恢复了和以前般,除了吃饭,一般不踏出屋,关起门来一心做着绣活,她又要靠绣活挣钱,又要自己绣件好看的嫁衣还有鞋袜等,眼看要进八月,有个中秋节,得往陈家送点吃物,她忙的很。 阮如秀心气高,她想要什么就知道要自己挣,打小就是这样,从没想着依靠过别人,便是父母也不曾想过。她没想过出嫁时拿家里多少银子办嫁妆,上头还有个二哥呢,翻了年就十八,早就到了该说媳妇的年纪,她可不想因着自己耽搁了二哥。她心里有杆称,别人怎么说她不管,她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快要吃午饭时,阮老头拎着只鱼蒌走进了院子,朝着厨房喊。“孩他娘,我逮了不少泥鳅还有点小鲫鱼,拿着分成四份,各家都吃点儿。” 他不爱干地里的农活,觉得累也觉得苦,下河摸鱼往沟渠里摸泥鳅,进山找野果逮野物掏鸡窝,倒是愿意干的很,还特别的有兴致。 不知是老了,性情有了变化,抑或是见着阮文和夫妻俩的闹剧,刺激了某根神经,也有可能是为了打发时间。近来对着三房子女倒是多了点关爱,去寻摸吃的时,会多寻摸些,让老伴分成四份,各家都得一份。 “这么多,你别老浸在水里头,容易着寒。”阮程氏念叨了句,拿着鱼蒌进了厨房。冲着厨房里的儿媳们道。“看你们爹,今个寻摸了不少呢,晚上好好张罗着。”说着,将鱼篓里的泥鳅和小鲫鱼倒进了木盆里,拿着四只碗,认认真真的分着。 相当有成就感的阮老头懒洋洋的靠着墙,晒晒太阳,拿出旱烟眯着眼睛吧哒吧哒的抽着,心里头美滋滋地,自我感觉很良好。谁让他没出息,他大把年纪都不肯歇着,到处寻摸着腥荤给孩子们添个盘菜。 大房和三房张罗好午饭,大灶留给了二房,阮程氏向来是在小灶上烧菜。端碗筷摆饭菜时,阮永氏将端了小碗的红烧兔肉递到了灶台放着。“二嫂,给孩子们尝尝味。” 阮张氏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午饭还得等会,怕兔肉冷了不好吃,她拿了只小碗盖好,蹲到了灶口往里添柴。 送给阮家俩老的野兔,阮程氏只烧了一半,剩下的半抹了点盐挂在屋檐下,也是红烧的口味,再添个青菜肉片汤,他们俩个也就差不多啦。大房和三房准备吃饭时,她这边也烧好了菜,端着往屋里走。 大房和三房都坐到桌上开始吃,才见阮文和领着俩个儿子进院子,厨房里阮张氏正好烧好了饭菜,回来的还挺准时。 业青和业康看到饭桌上的红烧兔肉时,俩孩子咧嘴笑的可高兴了,饭吃的特别香。阮张氏摆兔肉,往兄弟前跟前放着,虽没有说什么,可意思很明显。阮文和的筷子也没往兔肉碗里伸,还有俩个菜一个是丝瓜炒肉,一个是青菜汤。 相较于大房和三房有说有笑的热闹场面,西厢屋里就安静的有点过份,只听得见筷子碰着碗的响声,还有嚼咀的声音。好在俩孩子神经粗,有肉吃可比什么都好,埋头吃饭吃的很欢喜。 不下雨,太阳落山后,天光还很明亮,想着地里活,曲阳和阮初秀索性吃了晚饭才回的家。吃晚饭后,阮老头就坐在正屋的屋檐下,边歇着凉边问。“今天晚上的鲫鱼和泥鳅吃着怎么样?” 阮初秀头一个,响亮亮的答。“爷,你捉回来的鲫鱼和泥鳅可真香真甜,特别好吃。” 阮于氏也跟着凑热闹夸了两句,接着是阮刘氏和阮永氏,然后是阮文善兄弟俩,都开口说了句。唯独往昔嘴巴最最会哄人的阮文和夫妻俩没个动静,倒是阮业青和阮业康说鱼很好吃,很喜欢。 听了顿夸,阮老头心满意足,笑着拿起来旱烟又吧哒吧哒的抽起来。 说了会闲话,见天色不早,阮初秀和曲阳起身准备回家,阮永氏老早就准备着,竹蒌里装满了吃物,让他们带回家。送着他们出了院子,又絮叨着叮嘱了几句,才让他们赶紧家去。 回家的路上,阮初秀笑着说。“感觉爷爷越来越像个老小孩。” “挺好的。”曲阳应了声。 又走了会,阮初秀感叹着。“我从来没有想过,阮家会变得这么和谐,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事世难料,总归是好的。”曲阳抚抚她的头发。 回到家,看了些鸡圈里的鸡,还挺活蹦乱跳,又利落的烧水,将竹蒌里的吃物归置好,等着躺到床上时,天色完全暗透,今天晚上有星星,月色隐在云层里,若隐若现的。 阮初秀窝在丈夫的怀里,眼看就要进八月,白天热,晚上倒是有点凉爽。“八月桂花香。” “我知道山里有两株桂花,一株小点,一株年份大着呢。”曲阳抚着媳妇的背,一下一下,缓缓地慢慢地。“等过段时间带你去看。” “我跟你说个事呗。”阮初秀不太想委婉的来,她想,有想法就直接跟丈夫说罢。或许是感情到了一定的程度,连思想都有了改变,不太想用以前的或试探或哄着的手法。 曲阳问。“什么事?” “想个法子,把咱们做出来的肥皂挣钱呗。”阮初秀说完,又道。“我觉得它是可以挣钱的,你去想想能怎么办。”她也确实不太懂这个时代,另一个原因,她大刺刺的跑到镇里去找销路,想来男人定会不愿意,到镇里开店这事,也不理想。 “我想想。”这趟,曲阳没有立即拒绝,可能是这说法他更能容易接受些。“你别胡思乱想,挣钱的事有我。” 阮初秀说着以前说过的话。“我想让爹娘他们也能跟着挣点钱。我嫁给你,你养着我是应该的,可你没有义务养着我的娘家呀,我爹娘也不会愿意的,可我又不想他们太累,阿阳哥你能明白我的心情麽?” “对。这事我来,我会做好的。”曲阳说了个承诺,亲了亲她的额头。 阮初秀放心了,又叮嘱了句。“也得让爹娘他们出出力,直接给钱,他们不会愿意的。” “我懂。等我想妥当了,我跟你仔细说。” “阿阳哥你真好。”阮初秀搂着他的脖子,甜滋滋的笑着。 曲阳抱着她回了句。“你也很好。” 刚进八月,就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阮永氏说这雨下的好,地里的庄稼正需要呢,有了雨水滋润才能长的更好。 二房的阮文和摔了跤狠地,他的双腿七月里跪在院子中,跪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当时也没医治,就直接下地干活,一趟农忙下来,本来伤的不重,没及时用药,到了现在骨头里落了病根,像这下雨天,就容易泛疼。 他在地里干活时,膝盖忽地有点疼,双腿一软,又是下着雨的天,田埂上容易打滑,整个人就摔进了旁边的沟渠里,好在是摔在沟渠里,有水有泥软和着,人没什么事,就是腿有点事,要断根一时半会的还真没法子,得好好养着才行,平时要注意点。 可平时要怎么注意?二房就他一个主劳力,地里的活都得由他管着呢,胡大夫也知道这情况,便说,等他好好琢磨琢磨,到了冬日里农闲时,好好的医治,来年春上应该也能差不多,不会耽搁什么事。 阮业山隔天恰好回家,知道了这事,心情略有点复杂。父亲没有吭过声,他也就不知道两膝盖还落了伤。想着这个家,还真不能没有父亲,走时,他特别和父亲说了近半个时辰的话,又和母亲说了会话,还去了趟大房,这几天地里的活,请大伯帮着照看点。 阮文善一口应了这事,再怎么不成样,也是自己的二弟,如今看他们有了点模样,能帮把就帮把罢。 阮文和在床上躺了四天,阮张氏和他依旧没有说过话,只是听了大儿子的,对他颇为照顾,让他能舒坦的养病。 正好瞅着天放晴,阮初秀夫妻俩去了趟阮家,听着阮永氏说起这些家事,不知该怎么来形容心情,应该是唏嘘罢。 很快就到了中秋节,曲阳这边没人,小俩口自然就回了阮家过中秋。 陈秀才上午过了趟阮家,送了月饼糕点还有书本给阮如秀,阮如秀将早早准备好的中秋节礼拿了出来,由着阮刘氏出面送给了陈秀才,双方对节礼都很满意。阮刘氏是又喜又愁,喜的是陈家对闺女很看重,愁的是闺女这出嫁啊。 因着母女俩难得谈心说话,阮如秀自个主意正着呢,至今阮家都没人知道,阮如秀心里头的打算。 中秋这天,吃过午饭,阮初秀夫妻俩就回了家,他俩还想着过过俩人世界的中秋节呢。阮永氏再三说让他们吃了早饭再走,现在天晚的早些,就早点张罗晚饭也行,可见着闺女和女婿一定要急着回家,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只走时又细细的叮嘱着几句。 想要腻腻歪歪过俩人世界的阮初秀和曲阳完全没有想到,回到家里,会看到一匹熟悉的俊马在木屋的周边悠闲的啃着草。这马很熟悉,马的主人自然也是熟悉的。 曲阳回头看了眼媳妇,阮初秀也看着他,俩人对视了眼,然后,都笑出了声。 “榕哥。”曲阳难得的扬着嗓子喊了声。 常榕从某棵古树上利落的跳了下来。“回来啦?还挺早。”他以为得等到傍晚呢。 “没吃午饭罢?我去给榕哥张罗点。”阮初秀笑嘻嘻的往厨房走。 阿阳哥没人别的亲人,中秋节榕哥能过来,也算是种团圆啦。虽然不能过两人世界有点小小的遗憾,但这点小遗憾是可以忽略哒。 常榕也不客套。“劳烦弟妹了。” “近来可好?”曲阳细细的打量了下兄弟的模样,见他精神状态和面色都不错,暗暗点头。“有点春风劲。” 第30节 常榕瞅着了他好几眼,摸着下巴眯起眼睛说。“我发现,你这成了亲,来一回就变一回样,啧啧啧。” “羡慕?”曲阳忽得想起,某天媳妇跟他说起,丈母娘说要操心榕哥婚姻这事。他又打趣了句。“想成亲跟我说声,我家丈母娘想给你寻摸个好姑娘呢。” 常榕冷不丁的听了这话,吓了跳,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你,你家丈母娘怎么还关心起我事来了?你们夫妻搞的什么鬼?” “什么叫关心你,她是关心我,想着我就你一个兄弟,年纪比我还大,庄户人家嘛,都二十好几了还没成亲,想想就可怜。”曲阳说着就笑了起来。 “什么叫可怜,我日子过的逍遥着呢。”这话,常榕就不乐意了。虽说,有那么瞬间他确实有点心动,可旋即恢复了理智,他和阿阳虽是兄弟,可他俩的性情完全不同,还是别去祸害人家姑娘。 兄弟俩说说闹闹的,话倒是多了起来,说到一半,还在院子里对起招来,动静还不小,阮初秀边张罗着饭菜边往外时不时的瞄眼,发现榕哥来了后,男人总会很兴奋。 ☆、第39章 常榕不是头回来,阮初秀对他的饭量有所了解,麻利的做了四张鸡蛋饼,料很足味很香,又烧了个蘑菇鸡肉汤。 昨天睡觉时,小俩口就琢磨着,中午回阮家吃饭,吃完饭就回山里,张罗顿丰盛的晚饭,过个俩人世界的中秋节。早上特意去山里打了野味,家里留了只野鸡,去看胡大夫时,顺便抓把药材回来,下午就用小火慢慢炖着野鸡。 夫妻俩想的好,却不料,常榕会过来,虽有点意外,还是很高兴。从镇里买来的是五花肉和排骨,不好烧汤,就切了点鸡肉搁蘑菇汤里,鲜味在舌尖上炸开,好吃的不得了,又清淡又美味。 张罗好饭菜,阮初秀端进了堂屋里,摆好碗筷,站在屋檐下说话。“榕哥,给你做了点鸡蛋饼和蘑菇鸡肉汤,先凑和着吃点儿,晚上的饭菜丰盛着呢。”她说的随意,说完就进了厨房,生了小灶的火,准备把野鸡炖着。 常榕走进堂屋看着摆在饭桌上的两道简单饭食,眼里带着笑,冲着正进来的兄弟道。“弟妹这手艺真好,闻着就香。” “你不洗手?”曲阳问了声。他以前也是不拘小节,自打成亲后,和媳妇住在一块,慢慢地受了她的影响,也比较注意个人卫生。 常榕低头看了眼双手,又看了看兄弟。“挺干净的。”话是这么说,却还是起了身。“我去洗洗。”弟妹别的都好,就是太爱干净了点。饭前要洗手,饭后还得洗把脸。 “就开始张罗晚食?”进厨房洗手的常榕,看着弟妹忙碌的身影,有点讷闷。这才什么时辰,也就未时两三刻的样子。 阮初秀笑笑,边忙着手里的活边答。“今天是中秋节,得吃顿好点的。” 常榕没有再接话,洗完手,就进了堂屋。中午他吃的是烤鱼,吃多了腻的慌,吃别的吧又不会,正巧饿着呢。坐到了桌前,卷起一块鸡蛋饼,张嘴就咬了三分之一,有滋有味的嚼咀着。吃口鸡蛋饼,他就拿勺子吃口蘑菇鸡肉汤,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可真享受啊。 “弟妹这手艺到县城开个饭馆,生意保准妥妥地。”常榕还挺有想法。“可以开在婧姐的酒肆旁边,对了,我走时酿的果酒,应该可以喝了。”果酒他是头回酿,也不知味道怎么样。 曲阳起身道。“我去看看。”前段时间太忙,忙起来就把果酒给忘了。 “媳妇。”曲阳没有直接进杂物间,先进了厨房,他觉得,这事告诉媳妇,应该会很高兴,然后,俩人一起去开坛酒。“榕哥说果酒应该喝了,咱们去开坛试试味道,你拿三只干净的杯子来。” 阮初秀听到这话,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忙搁了手里的活,拿着胰子净了手,又解了围裙,打开橱柜拿出三只杯子,挽着丈夫的胳膊,眉开眼笑的道。“走,你不说,我都把果酒给忘了。” 因为不是自己酿的,再加上前段事情太多,还真没怎么惦记这事。 正在堂屋里吃饭的常榕看着这俩人手挽手肩并肩的从屋门口走过,有点儿淡淡的心塞。默默地想着,再过个七年八载的,也不知会不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他,那会儿,他应该就能安安生生的过平凡日子。 杂物间很大,不怎么宽,却很长,几坛子酒就搁在最里头。 曲阳和阮初秀选定一个酒坛,蹲到了酒坛旁,曲阳看着眼睛闪闪发光的媳妇,摸透了她的想法。“你来开坛。” “我,我没开过。”阮初秀有点儿紧张,脸颊飘了两朵红晕。 “我教你。”曲阳挪了挪,移到了她的身后,将人搂在怀里,握着她的双手,亲了亲她的侧脸。“咱们一起来开。” 阮初秀咬了咬下唇,轻轻地点着头。她现在倒是比以前要容易害羞些,心上人的威力果然不是一般大,或许应该说是爱情的威力? 揭开酒坛,一股酒香扑鼻而来,满满地全是果香,相当的诱人。 阮初秀吸了吸口水。“真香。我得尝尝。”她有点急不可耐,拿着杯子就要去盛酒,这时才发现,光拿了杯子忘记拿酒勺。她不想动,这果酒香味太好闻,清清淡淡的,不腻很醇。“阿阳哥你去拿个酒勺来。”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 酒勺是曲阳用竹子做的,共做了三个。当时常榕在酿酒,他就做着酒勺还有杯子,杯子也是竹子做出来哒,小小巧巧,不精致有点朴实,却也很好用。阮初秀很喜欢,她喜欢竹子的清香,很好闻。 “我去。”曲阳亲昵的用额头蹭了下媳妇的额头,笑着走出了杂物间。 路过堂屋时,常榕就看见他眉角眼梢带的笑意,暖暖地很柔和。等曲阳拿好酒勺从厨房出来,再次路过堂屋时,常榕又看见了他,嘴角微微上扬,表情神态和刚刚一样,浑身上下里外都散发着股春风意味。 常榕想,他应该背着屋门口坐,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这下,总算可以清清净净的吃完这顿美味。 兄弟家住着舒服吃的也好,美中不足的就是,夫妻俩太|恩爱,看的他起鸡皮疙瘩的同时又有点心痒痒,可惜他现在不能成家啊。 阮初秀侧头盯着门口看,看到丈夫的身影,连忙招着手催。“阿阳哥快来,我好想尝一口。”应该偏甜,闻起来有点偏甜呢。 “一天不能喝太多,正好今晚可以喝。”曲阳把酒勺递给了她,叮嘱了句。“先尝一点,你没喝过酒,也不知容不容易醉,慢慢来。” “我知道。”阮初秀点点头,拿着酒勺盛了一勺子酒,倒进了杯子里。赶紧地低头抿了口,砸砸嘴巴,抿着笑眯着眼睛,笑的眉眼弯弯,将杯子递给了男人,美滋滋的说。“好喝,甜的,酒味不是很重。” 曲阳尝了口,细细的品尝了番。“榕哥的手艺不错,盛满一个杯子,我去端给他尝尝。” “你陪着他喝罢。”阮初秀边盛着果酒边说完。“你手里的杯子给我,我下午慢慢地喝。” 曲阳看了眼杯子里的酒,觉的有点多,他又喝了口,才回。“好。”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了媳妇,顺便接过她手里的酒勺。 一人拿酒勺舀酒一人拿着杯子盛酒,俩人倒是配合的分外默契。小会功夫,杂物间里就飘满了果酒香,顺着风飘啊飘,连在堂屋里的常榕都闻到了些许酒香味,有点淡,但他鼻子灵,嗅了两下,露出个满意的笑。他这果酒算是酿成功了,回头得跟婧姐显摆显摆。 离开杂物间时,阮初秀还使劲的闻了两下。“真香。等过几天咱们回阮家,带点给爹娘他们尝尝。”足有好几坛呢,虽说坛子不是很大,可还是可以喝蛮久哒,想想就觉得高兴,心里头美滋美滋。 “直接送坛酒过去,再送坛给胡爷爷。”曲阳应着。 阮初秀点点头。“胡爷爷可能不太喝,他喜欢喝药酒,家里有好几种药酒呢,咱们跟他换种比较温和的药酒试试。” “我看行。” 俩人边走边说话,路就这么点,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堂屋门前。 阮初秀看到背朝着屋门口坐着的常榕,愣了下。她记得,榕哥好像是面向屋门口坐着的罢?因为光线会好点,还是她摆的饭菜呢,好端端怎么换了个位置?心里有疑惑,倒也没问出来,进屋就道。“榕哥,你酿的果酒好香,味道很好。” “尝尝。”曲阳将手里的杯子递了过去,眼底流露了丝丝戏谑。兄弟向来爱喝烈酒,像这种甜腻腻的果酒,向来吃着不得劲,他以前也是,独爱烈酒,越烈越好,刺激够劲。和媳妇在一起生活后,不知不觉中,他有好多小习惯都发生了改变。 阮初秀想着,他们兄弟俩应该会有话说,她在这里八成会不方便,她也只是进来说句话而已,现在话说完,她收拾了吃了个干净的碗筷。“你们先聊着,我进厨房看看,要不要炒点下酒小菜过来?” “吃得很饱,不用麻烦,弟妹忙着去罢。”常榕笑着应了声,端起果酒跟喝水似地,一口就喝下了半杯。 仔细听着动静,见弟妹进了厨房,常榕赶紧道。“快去把我酒拿来,这果酒喝得我直打哆嗦。”他一个大男人,还真喝不惯这女人爱喝的玩意。 “在马上?”曲阳问着。 “对。我还切了卤味和烤鸡过来,就等着和你喝上几杯,中午都没有动。” 曲阳三两下功夫就把放在马背上的酒和下酒菜拿进了堂屋。“我有个事正好要跟你说。” “什么事?”常榕飞快的倒了杯烈酒在杯子里,喝了小口,露出个满足的表情,把杯子递到了兄弟跟前。“说呗。” “我俩前段日子琢磨出种胰子,她说是用来洗脸的,效果还不错,她娘家人都用了,想着借你的手放到县城去卖,你隔个把月过来趟拿货,这胰子耐放,保存得当,一年半载都行。”曲阳本来没想到榕哥身上,恰巧他过来,才觉出让榕哥来办这事,再恰当不过。 常榕抬眼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他似地,过了会,才砸砸嘴道。“你成了亲可真是变了大样,连女人家的玩意都碰着。” “她喜欢琢磨这些,住在山里事少,平时清闲,陪着她打发时间。”曲阳说的坦然,根本就不怕被兄弟嫌弃,说起她眼里都带着笑,硬朗的轮廓都显了几分柔情。“她想帮衬着娘家,觉的娘家过的艰苦,又不愿意用我的钱,我不想她去外面抛头露脸做买卖。” “家里有多少?我走的时候带些去试试,要是卖的好,我再过来说声。”常榕有个伙伴,就是他的马,这马跑的特别快,还相当灵性,对他来说就跟媳妇似地,待它待得可精心了。 曲阳笑了笑,他就知道榕哥不会推辞,想着丈母娘曾说过的话,又提了遍。“往后你想成亲,就把屋子建在隔壁,咱们兄弟俩也好有个伴。” “谁跟你当伴,弟妹该赶我走了。”常榕端起杯子又喝了口酒,沉默了会,挺认真的说。“我看弟妹是个好姑娘,你现在过的真不错。” “她很好。”曲阳话不多说,只说了短短的三个字。“你多留几天罢,家里还没有胰子,得临时做出来,还得把她娘家的人喊来。依着榕哥的门路,咱们先做一百块肥皂,到县城试试水。这胰子三五天的看不出效果,得坚持使用最少半个月,再具体些的得问她,我不太清楚。” 常榕是没意见,他最近手里没活,清闲的很,才借着中秋节过来这边,早好几天他就想过来,只是觉得人家俩口子,他总跑过去一住还好多天,也怪不自在,才一直没过来,中秋节是团圆,他独自清清冷冷,其实也可以去婧姐的酒肆,骑着马,他就由着马慢慢走,结果他的伙伴带着他到了这边。 不亏是他的伙伴,在一起这么多年,无需说话也能懂他的情绪。 “这胰子很难做?”常榕有点讷闷。 曲阳道。“还行,老丈人一家跟她性子差不多,不愿意平白受人钱财。”说着,他看了眼常榕,调侃着他。“榕哥你得有心理准备,丈母娘性子有点絮叨,对着关心的人特别的操心,琐琐碎碎的都喜欢过问遍。刚开始不熟,得熟悉些,八成得拉着你念叨几句,你别嫌烦,她是好心。” “不会。”常榕毫不犹豫的点头应着。想像着一个老妇拉着他嘘寒问暖说长道短地,她的目光应该会很慈祥,像春日里的阳光,是温暖地,他有点隐隐地期待。“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咱们兄弟不需要客套。” 曲阳伸出手,手握成拳头,举在半空。常榕也伸出手,手握成拳头,迎向了兄弟的拳头。俩人相视一笑。遂,收回手,端起杯子喝口酒。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阮初秀不是练家子,没有隔壁屋里俩个男人的耳力,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她这边切切剁剁,专心的张罗着晚食,还真不知道兄弟俩在说些什么,要说好奇呢,自然也是有点,却也知道,晚上不用她问,该告诉她的丈夫肯定会告诉她。 地瓜洗干净削了皮,又放在木盆里洗了遍,切成片,放到锅里加热蒸熟。她准备做道地瓜丸子,回娘家时,母亲做过,发现挺好吃,做法也不难。 往灶里添了几根柴木,暂时不用管锅里蒸的地瓜,阮初秀起身去小灶看看小火慢炖的鸡汤,火势正正好,也不用管。便拿了清理好的鱼,是条草鱼,在村里买的,足有近五斤重,用来做酸菜鱼片最合适不过。 沿着脊椎骨片下两侧鱼肉,再片下鱼肚大刺,鱼骨、鱼头砍成块,鱼肉斜刀切片。切好的鱼片装碗,放少许盐,撒点胡椒粉,撒个鸡蛋清在里头,拿着筷子轻轻地拌均匀些,搁旁边腌制。 等她忙完这岔事,锅里的地瓜已经蒸好,打开锅盖,热腾腾的白雾迎面扑来,幸好她躲的快,手背烫得有点微微发热。蒸熟的地瓜加入糯米粉和白糖,糯米粉是母亲给的,满满的一罐子,这可是个好东西。 阮初秀捋起袖子开始揉地瓜面,才刚刚开始下手呢,就见曲阳走了进来。“媳妇我来揉。” “榕哥呢。”这是个力气活,有男人在自然是男人来。阮初秀边净手边问,又道。“拿胰子洗干净手再揉。” 曲阳知道媳妇的习惯,都不用她提醒。“说吃饱喝足去屋里睡会。做地瓜丸子呢?” “嗯。还挺好吃的。” 有了曲阳帮忙,阮初秀明显的省事了不少,酉时过半,就张罗出一桌丰盛的中秋团圆饭。虽只有三个人,可菜色特别足。酸菜鱼片,蒜香炸排骨,红烧肉,梅干菜扣肉,三鲜汤,炖鸡,地瓜丸子,肉沫蒸蛋,清炒丝瓜,凉拌萝卜樱。荤素搭配还挺齐全。 除了阮初秀做的这桌菜,还有常榕拿出来的两道下酒菜,卤肉和烤鸡。 饭特意少煮了些,得多吃菜,这些菜有不少是可以下酒的,常榕带来的酒还有不少,他们兄弟喝烈酒,阮初秀就喝果酒,三个人边喝边吃边说话,气氛很是温馨热闹。 到最后,菜都有些凉,星星和月亮都挂在了天上,今晚的月亮很圆,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今晚的月亮看着还是很圆,很明亮。不仅是曲阳和常榕喝的很嗨,连阮初秀都喝高啦,饭桌都没法收拾,三个醉熏熏的直接爬到床上睡觉。 一觉睡到大天亮,应该说是太阳都晒到床头来啦,阮初秀才睁开眼睛,头有点疼,别看果酒清淡,后劲还不错,她喝的多,当饮料喝的呢,昨晚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好高兴好兴奋,这会却尝到了苦,不舒服,头疼,浑身提不起劲。 她在床上缓了会,才发现身边没人,浑浑噩噩的扯着嗓子就喊。“阿阳哥。”完全把家里的另一个给忘了。 习惯啊习惯啊,真是个要命的小妖精。 曲阳也没起来多久,他和常榕正在堂屋里慢慢吞吞的收拾着昨天的饭桌,俩人都不擅长做这事,动作笨拙的很。 听到弟妹的喊声,常榕戏谑的看向兄弟。“喊你呢。” “我过去看看。”曲阳面色不改,平静的搁了手里的活,看着油腻腻的双手,想了下,先进了屋里。“怎么了?” 阮初秀抱着枕头可怜兮兮的说。“头疼。”说的细细柔柔,尾音拖得有点长,明显的在撒娇。 “我去洗个手,等我会。”曲阳大步出了屋,很快就净了双手回屋,坐到了床边,将媳妇抱在怀里,手法轻柔缓慢的按着她的额头。“昨天跟你说过,一天不能喝太多,就算是果酒,也是酒。” 阮初秀听着一直嗯嗯嗯嗯的直点头,别提有多乖巧,双手抱着男人的腰,脸窝在他的怀里,又开始昏昏欲睡。 曲阳听着媳妇的呼吸声,见她又睡着后,就将她放回了床上,替她盖上被子,在她的嘴上亲了口,余光瞄见她肉肉的耳垂,想着她生气时的模样,又亲了亲她的耳垂,笑着出了屋。 堂屋里,常榕已经将饭桌收拾干净,碗筷都堆到了灶台,他手里正拿着块抹布,见兄弟进来。“抹干净就行了?不用洗罢?” “不用洗。走,去厨房洗清碗筷,我先洗你再清第二遍。”对兄弟,曲阳真是半点不客气。 常榕昨天过了个很满足的中秋节,活了二十多个年头,还是头一回呢,他很开心,让他做家务琐碎他也弯腰来做。 “她昨晚喝多了果酒,有点不舒服,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她舒服点?”曲阳不太懂。要到用的时候,才知道懂的真是太少。 “我还没你懂的多呢。”常榕吐了句。“可以问问胡大夫,大夫应该都懂。” 第31节 曲阳拧了拧眉头。“她不爱喝药。” “那就没办法,忍着罢,缓会就没什么事。”常榕想,兄弟看样子是把弟妹搁在了心里头,半点委屈都舍得让她受。要是以前谁跟他说,阿阳会爱上一个农家姑娘,他是打死都不相信。谁知,真是世事难料。 曲阳洗着碗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初秀再次醒来时,感觉好受些,她在床上坐了会,才穿上鞋子往外走,屋前没人,堂屋里也没人,然后,看到干干净净的饭桌,干干净净的地面,她愣了下,瞪圆了眼睛,又小跑的往厨房里去,连灶台都干干净净,打开橱柜,碗筷摆放的特别整齐,就像她平时放的般。 哎玛!她家男人又冷不丁的塞了把糖给她吃。阮初秀人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有了笑,傻兮兮地笑,相当的甜蜜。 “醒了。”曲阳从屋后走进来,见到她站在橱柜前,看着她脸上的笑,把她的心情猜了个大概,跟着眼里也有了笑。整个早上的辛苦,真没白费。“头还疼不疼?精神呢?” 阮初秀飞快的扑进了男人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凑近了脑袋,对他的脸没羞没臊的亲了起来。“哪儿哪儿都舒服,特别开心!” 听着她响亮亮的声音,就知道她现在心情有多好。 常榕听到这动静,知道夫妻俩又要开始腻歪,便没有进厨房,转身找他的伙伴玩去。 “开心罢。我还有个更开心的事要告诉你。”曲阳双手轻巧的抱起媳妇,媳妇有点矮,挂在他身上,他的双手不抱住她,就会难受。 “什么开心的事?”阮初秀亮晶晶的看着丈夫,话问得软绵绵地。 曲阳有点心痒,逗着她说。“你让我吮两下耳垂我就知道你。” “……”阮初秀下意识的赶紧捂住自己的耳朵,谨慎的看着他。还吮两下,光碰一碰就能要她的命! “我想到了用胰子怎么挣钱。”曲阳抛了点诱饵出来。 阮初秀眨了眨眼睛,小小声地问。“什么法子?”话说的特别温柔,眼神儿也分外的温柔。 “耳垂……”曲阳意味深长的说了两个字,眼睛盯着媳妇的右耳朵,虽然被她的手给遮住,可那么强烈的视线,仿佛能把手给烧出个洞般。 阮初秀不光觉得手热的发烫,连人都热的发烫。“你,你,你榕哥还在呢!” “不在。带着他的伙伴在山里玩呢。”曲阳耳力多好啊,早就发现兄弟不在,才会逗着媳妇玩。“不想知道我就不说了。” “我想知道。”阮初秀松开双手,扯着丈夫的衣服,眼巴巴的看着他。“告诉我呗阿阳哥。” 曲阳用鼻子亲昵的蹭着她的鼻子。“总得给我点甜头尝尝。” 甜头啊!阮初秀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亲嘴儿,可以亲两下喔。”还比了个手势。 “不够。”曲阳摇着头。 阮初秀气不过,踢了他脚。“曲阳你别得寸进尺啊,我以前可没这么欺负过你!”说得理直气壮。 “嗯。不尽兴。” 阮初秀被这回答给噎了下。“不要脸。” “要脸就没有甜头尝。”曲阳顺着杆往上爬。 “还我沉默内敛的阿阳哥。”阮初秀露出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曲阳笑着正儿百经的回答。“你天天逮着他调戏,把他吓跑了,再也不回来了。” 阮初秀趴在男人的肩膀上,哼哼唧唧的问。“你告不告诉我?” “告诉你。”曲阳抚着她的后背。“我让榕哥带到县城去卖,他路子广,容易卖出去。” “怎么卖?”阮初秀好奇的问。 曲阳道。“不知道,他答应了就总归有办法,你不用担心。现在咱们手里没有胰子,得赶紧做一百块胰子出来,他走时带着去县城,如果卖得好,他有马,来回也方便。” “一百块可不是个小数目,这么多能行?”阮初秀怕步子迈得太大,把成本给折在里头。 “没事,榕哥有办法的。再说,咱们做出来的胰子是真的很好用。”曲阳安抚着她,又说。“媳妇咱们是不是去趟村里,趁着现在地里的农活不多,让爹娘来山里住几天,先把胰子给赶出来。” 阮初秀听着直点头。“对。这事说难也不难,人手足够也就容易,咱们分好工,左右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让爹在这里帮几天,然后让他下山看着地里的活。”顿了下,又道。“要不要把大房也拉进来?大伯娘最近正忙着给如秀姐挣嫁妆呢。” “这事你拿主意。”曲阳没什么想法。 阮初秀又细细的想了想。“要不,这趟又不喊,等着胰子在县城卖的不错,生意比较好,再把大房拉进来。这样就不用担心把成本折在里头。” “可以。”曲阳左右都行,一般的事情上他向来依着顺着媳妇。“明天回趟阮家?” 现在差不多快午时,得准备张罗午饭。阮初秀望着外面的日头。“咱们吃过午饭回趟阮家罢,然后呢,歇会不吃晚饭就回家。”这样,也能管着榕哥的饭,不用可怜兮兮的啃烤鱼。 “好。” 昨晚的菜足有十二道,就三个人,还喝了不少酒,敞开了肚子吃,撑得肚子圆滚,也还剩了些菜,饭煮的少,倒是没剩多少,没有煮饭,直接烙了点饼子,就着昨天的剩菜,三人也吃了个肚饱,总算把剩菜清了个干净。 得知他俩准备下山去趟阮家,常榕问要不要骑马。曲阳想想骑马也行,就借了他的马,带着媳妇去了趟阮家。 昨个儿才回娘家,阮永氏怎么也没想到,闺女和女婿隔天又来了阮家,以前是有什么事,尤其看他们还是骑着马过来的,这马她也认识,是常榕的马,难道是常榕出了什么事? “怎地突然过来了?”阮永氏问得还算委婉,眉宇间透了点焦急。 阮初秀笑嘻嘻的拉着母亲进东厢。“娘,有个大好事要告诉你,来,咱们回屋细说着。” “好事?”阮永氏瞧着闺女这欢喜的样儿,眉目含情,上下打量了眼,哆嗦着问。“你怀上了?”好归好,可闺女身子骨不是太硬朗啊。 “娘!”阮初秀闹了个大红脸。他俩都没有圆房呢,哪来的孩子! 阮永氏松了口气。“没怀上,还好还好。”说着,想了想,红着脸把闺女拉到了床边坐着,挨近着小声提醒。“你们要做那档子事可以,别在里头,让他弄外头,你现在可不适合怀,要怀也得等明年这个时候,才差不多。” 她说的含糊,阮初秀却听了个明白,脸红的越发厉害,见母亲还准备往下继续说,赶紧道。“娘,我俩今天过来,想告诉你们的大喜事,是阿阳哥找到了挣钱的法子,想着让最近地里的农活不多,让你们进山里帮帮忙。” “可以啊。”阮永氏也没问帮什么忙,见闺女和女婿有需要,先点头应着。“很着急?要不要我喊你大伯娘她们帮帮忙?” 阮初秀连连摇头。“娘,暂时不用。就先做点儿,看看卖得如何,要是卖得好呢,再让大房过来帮忙。” “也对,不能太鲁莽,得慢慢得来,要多少成本啊?钱够不够?不够家里还有点,先拿去用着。”阮永氏说着,就准备去拿钱。 “娘。不用不用,成本够呢,就是缺人手,得把三房的都拉到家里去帮忙,连业守也得去。”阮初秀拉住起身的母亲。 阮永氏笑着应。“没事,别看业守小,他懂事着呢,一点轻省的活,他也能干。” “嗯。榕哥还在家里呢,我和阿阳哥不能多呆,还得赶回去,娘你们明天上午记得来进山。做好的胰子由榕哥带到县城去卖,他有马,来回方便些,这是个新鲜玩意,比在镇里要容易卖出去。”阮初秀细细的说着。 阮永氏不太懂,听着觉得也是这么个理,直赞同的点头,想起一事又问。“你们问阿榕没?有没有成亲的想法啊?汉子就得成家,成了家日子才能过的舒坦呢,他总在外面跑也不是个事啊。” “应该说了罢。”阮初秀不太清楚,昨夜她喝多了,醉糊涂了。 曲阳踏进屋里,接话道。“说了。榕哥还没成亲的打算呢。” “唉,在外面跑成了习惯,年岁再大点他就得起想头了。”阮永氏说的笃定。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似地。 不得不说,她这想法还挺正确。 念叨完这里,阮永氏对着女婿说。“阿榕帮着做买卖,得给份钱呢,不能让他白帮着跑,给他攒着钱,往后娶媳妇用。听说,在外面跑得,手里都攒不住钱,有了钱转身就给花掉了。” 有些话不是好说出来,村里也有在外面跑的小伙子,有几个能攒着钱回家,有点钱就是赌就是喝,老喜欢往花巷子里钻,那地儿的姑娘,哪个是干净的,也不怕得了什么病。唉! “娘。记着呢。”曲阳认真的点头。 阮永氏每每看着女婿听话的样儿,她就高兴,眼里全是欣慰和满满的慈爱。想想以前,还总觉的女婿如何不好如何不好,这人呐,还真不能看表面,得相处了才能知道真假。“要赶回家是罢?早点回去,别让阿榕一个人呆在家里,这样不妥当,明儿清早啊,我们就进山。”哪有把客人扔着,主人不在家的道理。 走时,阮永氏又琐琐碎碎的拾掇了好些吃物搁在竹蒌里,拉着闺女直跟她念叨,饭菜得张罗的好点,要周到细致些,男人说话时,别腻着阿阳,得走开点,家里有客人,你俩得正经点,尤其是你,不能任性|吧啦吧啦。 阮初秀一个劲的点头,表示自己在听着,且会记在心里。 送着闺女和女婿走远直到看不见身影,阮永氏才脚步轻快的回了东厢,眼角眉梢都是笑,笑的特别欣慰。她和文丰总担心这打猎啊,女婿是个练家子,也怕有个甚闪失的,到底是不太踏实,要这胰子买卖能做出来,她也不奢侈能挣多少钱,好歹闺女和女婿吃愁是不用愁,养孩子时就更轻松些。 对闺女和女婿这个小家,她算是能彻底的放下心来。 ☆、第40章 八月里的日头,不是特别毒辣,山里树荫颇多,有风,清清爽爽不觉闷热,夫妻俩骑着马,阮初秀坐在前面,曲阳坐在后面,双手环抱着媳妇。 这俊马颇有几分灵性,慢悠悠地在山里走着,看到新鲜的草,还会低头嚼两口。它走的慢,坐在马背上的俩人也不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享受难得的惬意时光。 “这马有名字麽?”阮初秀看着又低头嚼草的俊马,突然发现,她一直不知道这名的名字呢,也不知是有还是没有。 曲阳和常榕说话时,她一般都不会坐在现场。 曲阳伸手抚了抚马,很温柔地,手法跟常榕很相似,马很熟悉,扭头看了他眼,打了个响鼻。“有。它的名字叫常小榕。” “啊?”阮初秀愣了下,有点反应不过来。常,常小榕,这不是榕哥自己的名字麽? “榕哥得到它时,它还很小,不知怎地,就一眼瞧中了它,还给取名叫常小榕。”关于马的名字,曲阳知道的还要更细致些,只是有些话,不好说给媳妇听。他已经远离江湖,往昔种种也该从此深埋。 过了会,曲阳又添了句。“榕哥说,他把马当儿子养。” “就直接取名常小榕。”听了这话,阮初秀自觉有点儿明白榕哥的心思。想着,笑了笑,学着男人刚刚的手法,温柔地抚了抚马,喊着它。“小榕。” 常小榕扭头看着她,一双眼睛很清澈,透着点茫然。 阮初秀笑的更开心了些,又抚了抚它的脑袋。“它真的好通灵性。” “榕哥待它比待自己还要精细几分,有时候他能好久都不洗回澡,却会特意寻条溪涧给小榕洗澡,洗的特别仔细,相当有耐心。”曲阳想起以前的旧事,眼里流露出丝丝缕缕的笑意。 “难怪小榕长得这么俊。”阮初秀虽说才见过一匹马,可她就是知道,小榕是匹难得的俊马,又高大又干净,身姿矫健,很帅。 远远地可以看见木屋时,一路都悠悠闲闲的常小榕,忽地跑了起来,边跑边叫了两声。 “嘿,激动啥呢。”常榕从树上跳了下来。 等着阮初秀和曲阳下了马,常小榕就走到了常榕的身边,拿着脑袋蹭着他,尾巴左右甩动着,有点儿像撒娇。常榕伸手抚抚它的脑袋,又抚了抚它的背,眼里有着笑,神态很显亲昵。“又想洗澡?前几天才刚刚洗过。” “它是不是听懂咱们在路上说的话?”阮初秀好奇的问了声,越发觉地这马好玩。“它除了爱吃青草,还爱吃点什么?” “爱吃料豆,口味偏甜。”曲阳看着兄弟无奈的牵着他的马往溪涧走,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弯着。“它很聪明。”闲暇的时候像个孩子,榕哥要干活时,它就特别警觉灵机,是默契的好伙伴。 阮初秀没听到,一头雾水的问。“料豆是什么?镇上有买麽?咱们回头给小榕买点。” “用黄豆炒的,家里还有点黄豆,糖拌后稍稍的油炸就是甜料豆。”说起料豆,曲阳想起个逗子,笑着说。“榕哥曾经学过做甜料豆,结果他天分不够,总是做不好,虽然不好吃,小榕也很给面子的吃了个干净,却三回里头有两回会闹肚子。” “我试试。”阮初秀思索了下,觉的不是特别难。“先用家里的黄豆炒点试试,要是味道还行,咱们回阮家再拿点。” 山坳里种了点黄豆,田埂上也种了圈,今年豆子收成不错,足有两个麻袋呢。家里的黄豆,就是走时阮永氏给的一小袋子。知道他们也不能做豆腐,太喜欢这吃物,才只给了一点。说是清闲时炒着当零嘴吃,味道还不错,脆脆香香的。 曲阳点着头。“咱们现在就去,我给你生火。”等着榕哥和他的马回家时,甜料豆也就差不多该出锅。 “好啊。”阮初秀兴冲冲的进了厨房,将黄豆拿了出来,又打开橱柜拿出罐糖。 这年代,糖可是个金贵物,村里的农户也就备点红糖,要用糖时就自家做麦芽糖,还能省好几个钱。她不会做麦芽糖,见镇里有糖,就直接买了回来。平时也不怎么用,今天估摸着这罐糖得用光光哒。 阮初秀和曲阳在厨房里忙碌着,常榕在站在溪水里耐着性子细致的给常小榕洗澡。常小榕大概是很舒服,有点儿调皮,马蹄子偶尔踏踏溪水,给常榕溅了一身水。等着主人抬头看它时,它就发出喜悦的叫声。 好不容易给常小榕洗完澡,常榕身上湿哒哒,他索性脱了衣服,给自己胡乱的擦了几下,又马虎的搓了几下衣服,拧干净直接穿在了身上,一人一马站在草地里晒着太阳,等着身上干爽后才慢悠悠的往回走。 刚靠近些,还看不到木屋,已经能隐约的闻见风里飘出来的香味,很熟悉的香味,常小榕显得有点兴奋,侧头蹭了蹭主人,想要赶紧回木屋去。 第32节 “常小榕啊常小榕,你有口福了。”常榕抚着马背,利落的翻身骑到了背上。“走,咱们回去。” 曲阳听到马蹄声,还有马叫声,他从锅里抓了把甜料豆,往嘴里扔了几颗,走到了屋檐下。“榕哥,尝尝这料豆。” 常榕还没来的及下马呢,常小榕就麻利的走到了屋檐下,凑到了曲阳的身边,抬着脑袋朝着他拿料豆的右手使劲的嗅啊嗅,长长的尾巴一甩一甩,眼神儿巴巴的望着。 “别逗它,快给它吃把。”常榕心疼自家儿子,朝着兄弟催了句,又看了眼常小榕。“瞧你这馋劲。” 常小榕低头在他怀里蹭啊蹭,力道有点儿大,把常榕都抵到了墙面,分明是故意的。曲阳看在眼里,笑出了声。“常小榕做的好,给你料豆吃,来,尝尝这味正不正宗。”说着又往嘴里扔了几颗,嚼的嘎嘣脆,才把手伸到常小榕的嘴边。 “弟妹辛苦你了。”常榕趁着常小榕吃料豆的时候,窜进了厨房,冲着阮初秀笑的很灿烂。 这还是头回呢。阮初秀垂着眼,客气的说。“没有的事,榕哥尝尝这味道?才做好,有点儿烫。” “不用尝,光着香味就知道做的特别好。”常榕嘴里夸着,伸手抓了把料豆,张嘴吃了几个。“比我买的还要好。” 常小榕已经吃完曲阳手里的甜料豆,还馋着呢,见主人走出来,看着他的手,颠颠儿的凑了过去,对主人他要大胆些,伸出舌头就舔上了他的手。 “看它馋的。”常榕满脸的笑,把手里的甜料豆喂给常小榕。 曲阳拿了个碗,用碗在碗里舀了碗料豆,走过去递给了常榕。“榕哥,慢慢喂。” “好兄弟。”常榕心里头感动,知道定是兄弟和弟妹说起常小榕的事,才会有这甜料足,他话不多,只说了三个字,伸手往兄弟肩膀上轻轻地捶了拳,笑的很是开朗,眉宇舒展,分外的洒脱。 阮初秀发现个事,吃过甜料豆的常小榕明显的对她亲近了些,看她出现在屋前的院子里时,在屋周边玩耍的常小榕就会颠颠儿的凑过来,对着她蹭两下,又叫两声,然后,重新回到屋周边继续玩耍着。 晚上躺在床上,阮初秀窝在丈夫的怀里,感叹的说。“榕哥这马真棒。”像个孩子似地,让她打心眼里喜欢着,温暖着。 “别看是畜生,畜生也有感情,待它好时日久,它自然会明白。”曲阳习惯性的抚着媳妇的后背。 “有时候,人还不如畜生呢。”阮初秀想起二房的事,也不知二伯是怎么想的,夫妻这么多年,孩子都可以成亲娶妻,怎么说动手就动起手来,还那么的狠,要不是她和大嫂及时把阮老头喊出来,二伯娘不知道得伤成什么样。 曲阳沉默了下,才说了四个字。“人心复杂。”声音很轻。 阮初秀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劲,也没刨根问底,直接换了话题。“明天爹娘和弟弟们会进山,在山里得住段日子,今天都忘记把屋子床铺收拾出来,明天早晨得记得这事。” “你张罗晚饭时,我已经收拾了两个屋子。”在媳妇洗洗切切时,曲阳暂时没事,想起这岔,就赶紧收拾了两间屋子。 “你动作真快!”阮初秀有点吃惊,更多的却是惊喜和高兴,甜蜜蜜的说了句。“阿阳哥嫁给你真幸福。” 曲阳没说话,却扬了扬嘴角。 他们夫妻俩躺在床上相拥着说悄悄话,阮家东厢上房屋里,阮文丰和阮永氏也在叨着家常,说的正是闺女和女婿。 “阿阳和初秀今天下午过了趟,说是找了个能做的买卖,就是卖胰子,让阿阳的兄弟帮忙拿到县城卖,他兄弟阿榕门路多,县城人也多,胰子是个新鲜玩意,拿到县城要容易卖些,就是时间有点紧,家里还没有货呢,咱们得进山帮帮他们,赶着时间做出一百块胰子来。”阮永氏细细的说着,又道。“我已经应了这事,咱们明天收拾收拾就进山去罢。” 阮文丰听着点点头。“这事该去帮忙,明天我跟大哥说声,眼下地里活不多,让他们帮着照看照看。业成业守也带进山?” “得带进山,他们兄弟俩也能帮些忙呢。也不知胰子难不难做,还是一道带进山里,放着他俩在家,估摸着也不会愿意。”阮永氏知晓俩个儿子的性子,多少也有点固执,虽说远没有闺女那么倔。 阮永氏心里头高兴,说话时都带着笑。“有了这桩买卖,往后啊,阿阳和初秀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就是你们也用的那种白白净净的胰子?带着米香味的?”阮文丰还是知道些,媳妇每天都会用,初时没什么变化,用了阵肤色明显的白嫩了点,看着显年轻了些,知道是闺女和女婿想出来的,他相当的骄傲。 只他自来内敛,便是有什么想法,也难得表露在脸上,倒是可以从细节里瞧出来,比如明显见精神了,笑容多了些,见到闺女和女婿时更显和煦。 阮永氏道。“对啊,我和大嫂还不太相信呢,那阵阿阳和初秀都住在阮家,就天天喊着我用胰子洗脸,别说,洗着洗着啊,就能觉出变化来。现在拿着它到县城去卖,我想,生意应该不会太差。” “还是读书好,会识字多好,就初秀怎么可能懂这些,只怕是她闹着阿阳从书里学出来,俩人没事瞎捣鼓,没成想还真成了事。”阮永氏有点儿隐约的想法。“你看,如秀才学会厨房里的活呢,就能做出红豆糕,现在更是会好几种糕点,都是从书里学来的,读书多好。” “你想送孩子读书?”阮文丰听出来了,问了声。 阮永氏讪讪然的道。“咱们现在是没法想,我想着,等明年建了新屋,阿阳和初秀也搬到了村里,俩家挨得近,闲暇时倒是可以让阿阳教教俩孩子识字,你说呢?” “我看行。”阮文丰觉得好。“你先和初秀通通气,让她到阿阳跟前透透底,得了口风,咱们再来提这事。” 他是个很本分的性子,老实忠憨,虽说心里门儿清,却是很少吱声,大抵是自幼跟在大哥身边长大的原故。凡事都有大哥在前面顶着,他也不用说,只需要做就行,跟在大哥身后,准没错。 闺女得天花没法留在家里医治,那是他头一回站出来说话,拿出了他全部的勇气,却还是失败了。他没有再闹,并非是顾及母亲说的话,更多的原因还是闺女得的是天花,真闹大了,都知道阮家三房的初秀得了天花,是要被直接远远地丢弃掉地或是烧死。 初秀就真的没有任何存活的机会。 “嗳,我也是这么想的。”阮永氏往丈夫怀里挨了挨。“咱睡罢,明儿早点起,我也得跟大嫂说说,让她帮着照看照看家里的家畜和家禽还有菜地呢。要是咱们过去帮忙也还忙不过来,就下山把大嫂喊过去,不过得给点工钱才行,大嫂为了给如秀凑嫁妆,最近累的眼睛都是红的。” “这事,等后面看看情况再说。” 清晨,天色泛白,还飘着雾呢,阮永氏起床穿戴好衣裳,梳好头发,边捡着身上的落发边往屋外走,站在屋檐下扔落发时,正巧看见大嫂走出屋门,妯娌俩视线对上,相视笑了笑,都往厨房走着,走近了些才轻声说起话来。 忙碌的七月过去,七月里汉子们累的够呛,八月就会好好地歇歇,地里的活不算多,便不用早早起。 “大嫂,我们一家子上午准备去趟山里,看看阿阳和初秀,应该会呆几天,还有点别的事,家里的琐碎得烦你帮着顾看段时日。”十几年的妯娌,比姐妹还要亲厚几分,有话不会拐着弯来,阮永氏就直接开口。 阮刘氏点着头。“你们好像都没有去山里看过阿阳和初秀,确实该去看看,放心罢,家里的事有我呢,地里的活我让孩他爹顾看着。”倒也没问是什么事,妯娌没说,大约就是不方便说。 “嗳。文丰起来后,八成得跟大哥说说话。”阮永氏洗漱好,就问。“咱早上煮粥罢?好久没喝粥。” “可以,我昨个晚上还想着这岔呢。”阮刘氏笑盈盈的接话。 把粥煮上,看好火势,暂时可以不用管,妯娌俩背了个竹蒌去割猪草。割到一半时,就见阮张氏也背了个竹蒌手里拿着刀,往这边走来,对上她俩的视线,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略略的点了下头。 妯娌俩割好满蒌子猪草,走时,还是跟阮张氏打了声招呼,阮张氏抬头看了她们眼,依旧没有说话,看了眼,便低头继续割猪草。 “她倒是变了很多。”走远了些,阮刘氏细细的说了句。“换作从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阮永氏隐约知道点。“好像跟业山有关,山业不知跟她说了什么。” “业山这孩子以前看着不显,分家后,倒是越来越有出息,依着这势头,往后准能过得不错,业青和业康有他拉着,倒也不用太愁。”到底是自家侄子,能有出息,阮刘氏也很高兴。 回到家,剁了好猪草,拌了桶食喂了猪,看了眼锅里煮的粥,接着又去洗衣裳晾衣裳,把鸡放出来,摸鸡蛋拌鸡食,琐碎事忙得差不多,锅里的粥煮的差不多,洗洗手,把家人喊过来,拌点儿酱菜配着粥,吃得简单却很满足。 待太阳出来时,家里家外的事都妥当的安排好,稍稍收拾了些衣物,阮文丰带着媳妇和俩个儿子,往山里走着,他没去过闺女的家,还是阮永氏知道路,领着父子三个往里走。 常小榕在山里遛哒着,看见阮文丰一家子时,去的次数不算多,也有那么几回,它还是有点儿记得,便颠颠儿的奔回了木屋,发出阵阵欢喜的叫声。常榕听出来了,有点儿讷闷。“常小榕你在瞎乐什么呢?” 常小榕看了眼主人,轻快的跑到了阮初秀身边,蹭了蹭她,然后,转身往外跑,跑的快,跑个几步,就回头看看她。 “让你跟着它去。”常榕被气乐了。这常小榕,自打吃了甜料豆,就将他这主人往脑后抛。 阮初秀搁了手里的活,有点儿好奇,笑着跟在了常小榕的身后,才走了十几步,远远地就看见爹娘和俩个弟弟,她高兴的小跑着往前冲,响亮亮地喊着人。“爹娘,业成业守你们来啦。” 好像隔了多久多久没见过面似地,明明昨天才刚刚见着。 “小榕可真机灵。”曲阳听到媳妇的声音后,算是懂了常小榕的动静,笑着朝兄弟夸了句。 常榕都不好意思说,依着他对常小榕的了解,八成是因为弟妹能做出好吃的甜料豆。 “爹娘。”曲阳迎上前,喊着人,伸手接过老丈人背上的竹蒌。 阮业成和阮业守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姐夫。”这兄弟俩一个比一个崇拜姐夫,知道要去姐夫家住,就特兴奋。 常榕略略落后了点。“叔,婶子。” “阿榕啊,好久都没过来了罢?你来了这边,可以和阿阳他们一道来阮家坐坐。”阮永氏挺热情的说着话,又看了眼常小榕。“这是你的马罢,照顾的真好,看它多精神,又聪明的很,还知道是我们过来了,把初秀喊着出来,这马养的好啊。” 常榕听过兄弟的介绍,心里有点准备。“这马养了好多年,打小说养着。” “娘,榕哥来屋里坐着说话。”阮初秀站在门口笑着出声,说完,又进了厨房,拿了杯子和酒勺,想着盛点果酒给家人尝尝味道。 端了酒上桌,又摆了家里有的零嘴,用攒盒装着,共有四样,甜料豆,果脯,瓜子,三白瓜。摆完吃的,又上了热腾腾的茶。阮初秀也没坐在屋里,她拿着爹娘背来的竹蒌,将里头的衣物归置到各屋,等她忙完时,屋里已经热热闹闹的说上了话。 是来做事的,阮文丰和阮永氏惦记着这事呢,又想着,赶紧忙完,虽说家里有大哥大嫂照看,可也不能耽搁太多天,到底是麻烦了些。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都熟稔的些,就开始忙碌起正事来。 阮初秀和曲阳昨天已经做了点准备工作,因着这事,所以才忘记了收拾屋子,幸好曲阳动作快,不声不响的就把事办的妥妥当当。 做手工皂,要说多难也不是,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就那么几道流程,阮初秀把任务都分配好,业成和业守做最轻省的,她和阮永氏其次,剩下的三个汉子,就做些粗活累活。 这么分配着干活,也不是特别累,做熟练后速度就上来了。前面说可能会用半个月,是估少了,真正把一百块胰子赶出来,花了足足一个月,这里不比现代啊,没有机械帮忙全靠手工,很费时间,再者手工皂做出来也不能马上用,还得再等等。 阮文丰在忙碌了十天后,觉的还是得有个人回家趟,顾看下家里,夫妻俩就和初秀阿阳商量着,能不能让大房过来俩个人手帮忙。小俩口前面就有打算,听了父母的提意,点头应了这事。 阮文丰和阮永氏回了趟家,分明和阮文善阮刘氏说了做胰子这事。阮文善夫妻俩商量了下,就让阮业兴夫妻俩带着小明志进山里来帮忙。小明志这孩子,看到常小榕后别提有多高兴,见天儿的想着爬到马背上玩,常小榕待他也亲,俩个意外的玩得很融洽。 赶出了一百块胰子,当天,阮业兴夫妻俩就准备下山,离开家这么久,多少还是有点想念的。业成和业守知道要回家,很恋恋不舍,但没有闹也没有嚷着说不回去,就是眼神带着不舍。 小明志就不同啦,他还小,山里多好玩啊,还有常小榕陪他玩,平素里他都没有玩伴,这会逮着个,虽然是匹马,可也好高兴,知道要走,趴在马背上,哭得好伤心,常小榕虽聪明,到底只是畜生,不太懂,听着小明志哭,就有点急躁,冲着常榕连连叫着。 常榕安抚着常小榕,其余人凑一块纷纷安抚着小明志,趁着把小明志带下马的功夫,常榕赶紧把常小榕拉远点,俩小伙伴见不着面,安抚得安抚,哄得哄,半天总算是搞定了。 送着家人走后,隔天,常榕说起告辞的话,一个多月,时间足够久,也该离开了。 “榕哥,我给小榕炒了点料豆。”昨天送走家人时,阮初秀就有心理准备,猜测着榕哥也要离开了罢。 料豆是用布袋装的,怕一个布袋不够,又拿了个布袋装着,别沾了潮,豆子不脆不好吃,袋口用绳子札的很严实。 常小榕见背上带着东西,就知道要离开这里,它伸着舌头舔阮初秀的手心,拿着脑袋对着她蹭啊蹭。 东西都捆绑好,常榕翻身上马。“胰子卖的好,我就回来告诉你们声,你们多做点出来。”说完,就拍了下常小榕。 常小榕得好信号,知道要离开,朝着曲阳和阮初秀看了眼,然后,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 阮初秀有点儿淡淡的惆怅。“家里清净了。”一直是俩个人的时候不显,突然多了满满一屋子的人,生活了一个月又离开,初初地还真有点不太习惯。她把额头抵在男人的肩膀上,抱着他的腰,声音有点闷。 “还有我呢。”曲阳搂着她,亲了亲她的侧脸。“起风了,咱们进屋。” 进了屋,阮初秀忽地说。“阿阳哥,咱们养只狗罢,不对,养两只狗。”让狗也有个伴。“榕哥能有小榕陪着,至少不会觉的冷清。” “我寻摸寻摸,有好点的狗就养着,没好点的狗,等榕哥会过来,他在外面跑门路多,让他捎两只好点的狗来。”曲阳觉的养两只狗也挺好。 “你知道娘跟我嘀咕过什么。”阮初秀调皮的笑着。 曲阳看着她的笑,媳妇近来又长了些,脸上有了点肉,肤色特别好,白净透着红润,她那会又黑又瘦时,笑起来就分外好看,现在笑起来,更加的好看,宛如眉目生花。“不知道。”他心不在蔫的应着,慢慢地凑近,亲了亲媳妇的眼睛,最喜欢的就是她的眼睛。“好像很久没有亲亲抱抱。” 家里多了一屋子人,也就晚上能亲腻会,可白天太累,晚上说了几句话,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对啊。”阮初秀有点心痒痒,咧着嘴笑。“你抱抱。” 曲阳便抱起她,他抱的有技巧,俩人看着一样高。 “来,亲亲你,别着急,我慢慢的亲。”阮初秀没羞没臊的说着,搂着男人的脖子,先亲亲他的额头,接着是鼻梁,然后是鼻尖,嘴巴,略略的低头,亲到了下巴。 认真的看着男人脸上的疤痕,阮初秀伸手抚了抚,很轻,很温柔,然后,她细细密密的亲了遍男人脸上的疤痕。“阿阳哥,我就说胰子会有点效果,你看,用了这么久,我觉的它好了一点点呢。” “你再亲下去,我就得把你往床上压。”曲阳过了会才说话,声音有点粗有点哑,气息有点喘。 媳妇亲的细致,可能是伤痕不比肌|肤,格外的脆弱敏|感点,前所未有的骚痒感袭上心头,忍得他手心都沁了层汗,整个人热腾腾地。 阮初秀见他反应这么大,笑的跟偷了腥的猫似地,还伸着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嘟哝着。“你额头也冒了汗。”说完,又道。“我给你舔干净罢!”跃跃欲试的模样。 曲阳心头猛跳,二话不说,直接抱着人进了屋,顺手关上了屋门,朝着床走去。 “急啦?”阮初秀躺在床上,瞪大着眼睛看着站在床前的男人,看着他起伏的胸膛,有汗顺着脸缓缓往下流,划到了喉结,这时,他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下,汗滴就落了他的衣裳里。 她盯着那滴汗,盯着男人的衣襟口,她很清楚男人的身材有多好,想着想着,免不了有点口干舌燥,无意识的舔了舔唇。 曲阳用双手抵着床,压在媳妇的上方,这样就不会压着她,吻住她的嘴唇,吻了好一会,才放开她,呼吸声很沉,嗓音也很沉,低低地,话说的很慢。“媳妇,咱们洞房罢。” 阮初秀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过了会才缓过劲来,知道他说了什么,眉角眼梢都带了笑。“好啊。”她应的欢喜,伸手搂住男人的脖子,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一点都不害羞的说。“我早就想跟你洞房了。” 第33节 她觉的身体挺棒,竟然身体受得住,自然要及时行乐撒。 在阳光灿烂的白天,在成亲小半年后,阮初秀和曲阳总算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 阮初秀吃得很满意,她就知道,光看着男人腿是腿腰腰,酱酱酿酿时应该是能很享受的,真识了其中滋味,才明白到底有多好。 这男人,甭管从哪里看,嫁给他,都是棒棒哒!就算脸上有道疤痕,也是棒棒哒! “阿阳哥,我没力气起床张罗午饭。”虽说她还有点精神,那是兴奋的。实则身子骨已经很累很累,可阮初秀不想睡,高兴! 吃了肉得好好回味下,吃完马上就睡,多浪费啊。 曲阳边穿着衣服边说话。“我去弄。”他也会点厨房里的事,就是会得不多。 “我能点菜麽?”阮初秀直勾勾的看着他,淘气的抛了个媚眼。 眉宇染了□□的媳妇,抛起媚眼来,虽说搞怪成份比较多,可看在曲阳眼里还是觉得很有诱惑力。“想吃什么?”他忍着,刚刚才小饱两回。媳妇还小,实则今个就不该闹,可他也是二十好几的汉子,生龙活虎的,忍不住也挺正常。 阮初秀想了想。“我想吃炖鸡,就是你头回拎着罐子送到山洞里给我的。”想起刚开始的事,她甜蜜蜜的笑着。“你当时怎么会想着给我送汤鸡?我喝了你的鸡汤,才决定要嫁给你的。” “你太瘦,得吃好点。我就逮了只野鸡炖了汤送给你。”当时的曲阳还真没想多少,就觉的这小姑娘挺可怜,既然能从天花手里活过来,他帮一把也无妨。说不定,真的会成为自己的媳妇。自己的媳妇自然得好好疼着。 “味道还不错,那会我吃着,觉得吃过最好的东西就是你炖的鸡汤。”阮初秀还记得,当时她感动的整个人都有点小小的荡漾呢。 曲阳已经收拾好自个。“你喜欢吃,我天天炖给你喝。”顿了下,又道。“你睡会,我去逮只野鸡来,给你炖汤喝。” “那你一会来陪我睡啊。”阮初秀扯着嗓子喊。反正没有别的人在。 “好。”曲阳毫不犹豫的应了。 等着曲阳逮了只野鸡回来,里外仔细的拾掇着,拿个罐子搁小灶上炖着,又用胰子净了手,低头闻了闻,有点儿淡淡的腥味,他进了屋时,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躺到了床上。 已经睡着的阮初秀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身边有人,熟练的滚了过去,滚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有熟悉的气息,她蹭了两下,抿着嘴,在梦里轻轻地笑了。 曲阳默默地看着媳妇一系列的动静,眼神略显几分痴,看了会,他微微笑着,在媳妇额头亲了口,搂紧她,夫妻俩青天白日的睡得十分好。 等着厨房里飘出香味时,曲阳立即警醒,小心翼翼的松开媳妇,穿上鞋子去厨房看了眼,搁在小灶里的柴木还有,正在慢慢的燃烧着,旋即他躺回了床上,这会却没有睡,只静静地看着睡着的媳妇,仿佛看着她睡觉,都是种享受,心里格外的充实又满足。 ☆、第41章 自夫妻俩圆房后,阮初秀也好,曲阳也罢,小俩口子尝过其中美妙滋味,颇有几分瘾,和平素相比,愈见的腻歪亲昵,嘻闹间氛围悄然发生改变,似是撒了糖泼了热水般,慢慢地就有点变味。 好在身为男子的曲阳尚有几分克制,顾及着媳妇的身子骨,总能在关键时候冷静下来,宁愿自己忍忍,也不想媳妇受累。并且定了个规矩,每七日才能温存一回,每回不能超过三次。 他说这话时,神态极为认真严肃。阮初秀听着,内心顿时涌出股暖流来,眼眶都有些微微的湿润,怔愣后,旋即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连连点头赞同着男人说的话。言罢,扑进他怀里,俩人搂着团,又是一顿好腻歪。 出了明言规矩后,夫妻俩虽还是恩恩爱爱,仗着住在深山里没羞没臊,到底还是知着分寸,双方都有心注意着,嘻闹玩耍时适可而止,把日子过的越过越蜜里调油。 别说阮初秀面如桃花,连曲阳都眉宇尽显春风,这对往昔不打眼的夫妻,如今倒是越发的男俊女俏。 眼下是九月下旬,临近深秋,白日里阳光炙热,早晚却透了寒凉,尤其是夜里,山间的夜里尤为的寒冷,碰着刮风下雨的天时,满耳朵都是呼呼的风声,沙沙的树叶声响,偶尔传出道兽鸣兽吼,分外的惊悚。 阮初秀却是不怕,她有甚可怕,自家男人厉害着呢,窝在男人暖烘烘的怀里,被他的大手轻轻抚着后背,睡得别提有多踏实。 “你胆子不小。”某日夜里,恰巧刮着大风落着大雨,还有不知名的野物在叫唤着,曲阳怕媳妇被吓着,将她往怀里搂紧的同时,又不着痕迹的捂着她的耳朵,另只手依旧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背,脑袋里正寻思着说点什么话,就听见媳妇在好奇的问他,什么在叫?叫得怪渗人,心里慌慌地,说完,她还往他怀里钻了下,打了个哆嗦,紧接着,他听到了她的笑声,才知她不是真的怕。 阮初秀有点儿得意。“那是。我得天花时都是住在山洞里的。” 这段委屈的往事,却被她拿出来当成英雄事迹。曲阳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真勇敢。”有模有样的夸了句。 “我跟你说,我如果胆小点,咱们就成不了夫妻。”阮初秀从男人怀里抬起头,看着他,说的很直白。 不知从何时起,曲阳发现,媳妇对他是越来越随意,态度和之前有点微妙的不同,他不知要怎么来形容,却觉出这是好事。“对。都怕我脸上的疤痕。”他知道的,不仅仅是姑娘,连妇人和汉子都有些怕他。 “有什么可怕地。”阮初秀伸手抚着他的脸,细细地扶着他脸上的疤痕,美滋滋的说。“我当时看见,就觉的这疤痕看着有点可怕,再仔细看看,反而觉的很显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曲阳被她说的心口发热发烫,握住她的手,放进了被窝里。“手别露在被子外面,夜里冷。” “我不觉的冷,手是热的。”阮初秀淘气的又在他下巴飞快的摸了把,跟个流氓似地,摸完赶紧钻进被窝里,嘻嘻嘻的笑了起来。 “还不睡?”听着她说话,还挺精神。曲阳想想又道。“是不是风声太大?还有雨声?” 阮初秀笑了两声,透着股欢喜劲。“不是。下午咱们睡了一个时辰,你忘了?” 今天下雨,下雨天只能呆在屋里,小俩口腻腻歪歪的闹着玩儿,闹着闹着有点过火,遂赶紧停手,盖着个薄被子,紧紧的窝躺在藤椅里,慢慢悠悠地说着话,不知不觉中便睡着了。 “雨声其实很助眠的,一点都不吵。”阮初秀在下雨的夜里,总会睡的格外沉。只今个白天睡多了些,晚间又睡的早,这会还没睡意。 曲阳仔细的回想下,每个下雨的夜里,似乎媳妇总会睡的更好些,他放了心,低头亲了下她额头。“该去镇里把秋衣置办好,还有鞋子。” “娘已经把尺寸拿走了,咱们要是到镇里置办,她指定得念叨咱。”阮初秀没办法,拗不过母亲,只好把俩人的尺寸告诉她。心里暗暗嘀咕着,原主的倔劲儿,八成就是随了她母亲。“你出面说说呗。” “咱们先置办好秋衣,然后再和娘说衣裳已经买好,我来说。”曲阳深知丈母娘的性子,觉的他出现确实比媳妇出现要更好说话。 阮初秀带点儿看劲不嫌热闹大的意味,笑呵呵的说。“阿阳哥,这可是你说的喔,等娘叨叨你时,你可得顶住。” “顶住,你就好好地站在我身后。”曲阳话里含笑的说着。 夫妻俩商量的很好,却不料,这雨有点儿出乎意料,前前后后连续下了近八天。地里的庄稼可就遭了秧,汉子们也跟着受罪,得日夜都到田地里看看水位,雨下的大,水位太深,庄稼会受不住,就得堆沟排水。 好在第九天的清晨出了太大阳,正好是进十月,这日头啊,热热烈烈得晒个十来天,地里的庄稼就可以收割。虽说下半年雨水稍稍偏多了些,可汉子们把庄稼伺候的很好,庄稼长得都相当不错,收成啊,比上半年差不了多少。 辛苦没白费啊! 天初初放晴,在山里窝了近半个月的阮初秀曲阳收拾收拾,拎着野物和蘑菇有说有笑的下村回阮家。 前段时间雨水不停,阮永氏惦记着闺女,她可没几件衣裳呢,山里比村里要冷些,想着,就掏了钱决定给闺女和女婿做身衣裳,反正是雨天,也没什么事,给闺女做了,女婿自然不能少。 便趁着大嫂要进镇交绣活,妯娌俩冒着细雨打着油纸伞,仔细着脚下的路,慢慢悠悠地去了趟镇里,置办了些日常用品,还买了些布料和棉花。回来后,阮永氏就开始着手裁制秋衣。 想着俩个儿子也没什么衣服,索性如今分了家,钱财自个掌着。阮永氏咬咬牙,面料和棉花都多买了些,准备给俩儿子也做身新秋衣。至于她和丈夫,衣裳还有,旧虽旧了点,胜在厚实暖和,明年再做完全没问题。 阮刘氏本来没想买布料和棉花,转眼又想了想,二儿子这年岁,得给他拾掇件体面点的衣裳才行呢。万一有过来相看的,也显精神点呢。 阮永氏做事利落,针线活也麻溜,又不是头回做衣裳,几天功夫就把女婿的秋衣给做出来了,正要着手做闺女的秋衣时。阴雨绵绵的好些天,老天总算舍得露脸,然后,闺女和女婿也来看他们。 只是……阮永氏看着女婿手里拿着的从镇里新买来的秋衣,她愣愣的看了会,目光落到了旁边的闺女身上,没说话就看着闺女。 阮初秀瞧着母亲眼神有点不太对,不着痕迹的往丈夫身后躲。 “娘。这衣服是我买的。想着初秀没几身秋衣,正好停了雨,过来看你们时,就先进了镇里把秋衣置办好。”曲阳慢条斯理的说着。 “不是。”阮永氏反应过来,朝着已经躲到了女婿身后的闺女招了招手。“初秀你别躲,你过来,你站过来。” 阮初秀见没法躲,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还看了眼丈夫。“娘。真是阿阳哥说要买的,我劝了,真劝了。” “你,你别给我找借口。阿阳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就差没把你搁手里捧着走。”阮永氏有点生气。“我跟你说过多少回,连尺寸都拿了回来,你咋还不听呢?你这孩子,镇里买的衣裳有什么好?穿着都不贴身,远远没有自个做出来的暖和。” “娘。真是我的主意。”曲阳连忙出声。“总不能每次都让你帮着做衣裳,家里事情也不少,还有业成业守兄弟俩呢,针线活做多了容易伤眼睛,我和初秀觉的,早晚都得买衣裳穿,穿着穿着也就成了习惯。” 阮永氏其实有点嘴拙,尤其是生气时,她就不知道要怎么说话。“我,我都跟你们说,这都不算事,你俩咋就不听呢,便是要买衣服也先跟我说说罢,买了衣服再过来告诉我,是不是成心的?我都扯了布料给你们做衣裳,你们啊,这日子哪能这样大手大脚的,能省就得省点。” “娘。我错了。是我不对,是我哄着阿阳哥让到镇里买衣裳,我不想你太累,你别生气,往后不买了,真的都不买了,全扯成布料让娘给我俩做。”阮初秀见母亲红了眼眶,有点儿慌。 她是真不知道,还没有给布料呢,娘就已经开始给他们做起秋衣裳呢。八成是见前段总是下雨,心里头惦记着。这么想,就觉得自己有点混帐了。白白负了母亲的一番心意。 阮永氏的气性也就一会,要是气性大,早就和婆婆掐得不知道成什么样。还是自己的闺女呢,缓了会,就更加没了脾气。“衣服多少钱呢?哪个店铺买的?看看能不能去退掉,或是换点布料。”边说着边拿着衣服看,有点儿嫌弃的说。“瞅瞅这针线,一点都不密实,洗个几回就得发线。” “没多少钱,在永家铺子里买的。”曲阳应着。 “永家铺子啊,我熟着呢,这衣服给我,我拿着去换成布料,你们就甭管了。来,阿阳来的正好,试试这衣裳,我昨儿才做出来的,你们看看这针线,走的比店里买的可要好多了。”阮永氏把衣裳递给了女婿。 “你们以为我是心疼这几个钱?我也确实是心疼钱,更重要的,店里的衣裳,不是按着各人来特别做的。就像阿阳罢,初秀没拿过针线,不清楚,我们常拿针线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这肩膀啊,要厚实点,有点宽,再上他高头高,一般般的店里买的衣裳,哪能穿舒服合身,总会有点不对劲。”说着,阮永氏看向女婿。“阿阳,我没说错罢?” 曲阳直点头。“确实是这样。” “我都注意着呢,夏天的衣裳还好,这秋冬的衣裳,不合身穿着也没那么热乎,好在你是练家子,火气旺不觉的,初秀这孩子就不行,我也不是硬要管着你们小家的事,就是有些方面,咱们能省的就省着点,往后日子长着呢,要说累,这根本就不算累,坐着也是坐着,手里有点事干,日子还过的快些呢。”说着说着,阮永氏又叨起闺女来。“我看你,得把针线活捡起来才行。” “娘。这衣裳很合身,很舒服。”曲阳换好衣裳走了出来。 阮初秀暗暗的对着丈夫竖了个大拇指,出来的真及时!站起身,围着男人转了圈,连连夸着。“娘你手艺真好,瞅瞅这衣裳,做的可真好,特别的衬阿阳哥,穿着都更显英俊了。娘,我的呢?” “急啥,你的还在做。”阮永氏看着女婿,满意的点点头。“咱自个做的衣裳啊,穿上身那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光摸着就好舒服。”阮初秀拿脸蹭了蹭衣裳,冲着母亲笑的别提有多谄媚。 阮永氏哭笑不得的嗔了句。“就你最会搞怪。” “娘。你花了多少钱?”曲阳问了声。 “没多少钱。”阮永氏说得含糊,又道。“回头你这一袋子衣裳我拎到永家铺子换成布料和钱,正好差不多。” 阮初秀有点着急。“娘,一码归一码啊。” “什么一码归一码,你这孩子不会说话。”阮永氏挥了下手。“别揪着这事了,我心里有数呢。” 闺女嫁给阿阳后,小俩口往阮家跑了多少回,回回手里不落空,她一直向着回点儿什么,奈何能做的有限。 “娘。你说我倔,你看你……”阮初秀小声嘀咕着,撅了撅嘴。 阮永氏顿时笑出了声,伸手往闺女头顶轻敲了下。“没大没小。” 因着阮永氏的坚持,阮初秀和曲阳也没办法,吃过午饭,回去的路上,夫妻俩就开始商量着。 “咱们过来的时候,多买点礼回去?”阮初秀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 曲阳沉默了会。“我有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阮初秀凑了过去,跑到了他前面,面朝着他笑嘻嘻的问。 曲阳怕媳妇会摔着,伸手轻松的抱着她,面对面的抱着。“我去山里抓只活山羊和狍子回来,吃不完,爹娘应该会拿到镇里换钱。” “对啊。家里还养了只野山羊呢,瞧瞧都长胖了些。”阮初秀觉的这法子更好,捧着丈夫的脸,在他嘴上亲了口,学着阮永氏的口吻,一脸戏谑的说。“就差没把我搁手里捧着走。” “现在就是抱着你走。”曲阳面不改色的接着,顿了下。“要不要站在我手里试着走走?” 阮初秀扑噗一下笑道。“你能承受的住,我都站不稳勒。” “应该在你小的时候就遇见你,那时候你还小,脚也小,正好可以。”曲阳忽得接了句。 阮初秀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你傻了罢,我小的时候,你肯定也没现在这么大啊。” “至少不会让你吃那么多苦。”越是欢喜,曲阳就越有点在意。媳妇没嫁给他以前,过得可真不算好。 “阿阳哥你越来越肉麻了。”阮初秀伸手捏着他的嘴罢,趴在他肩膀上笑的有点疯。心里却在想,阮初秀小的时候,她还在现代呢,便是遇上了,也不会是她,只会是原主。 在家里歇了几天,琢磨着阮永氏该做好了衣裳,算算日子,也是到秋收的时候,阮初秀和曲阳夫妻俩,收拾收拾衣物,又准备去阮家住几天。 阮永氏和阮文丰有心理准备,知道他们会过来住,早早的就打扫了屋子,天晴的时候,还特特的晒了被褥。 曲阳有过一回农忙的经验,这会搞秋收,他的动作明显要利落多了,他快起来,阮文丰父子三人就要轻松些。已经满了两岁的小明志,是个很喜欢玩的小家伙,见爹他们都到了地里去,他也闹着要去玩,阮业兴想了想便把他带了去。 小明志到了地里,就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天地般,一个人也能玩的相当好,乐哈哈哈的笑声不断。早上干干净净的小孩出门,晚上归家时完全是只小泥猪。可把阮于氏气得够呛,想要打儿子罢,可儿子却咧着嘴对她笑,笑的相当好,又下不了手。 第34节 一直到忙完秋收,小明志天天不落,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去,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回,小脸都晒黑了些,小胳膊小腿的却更显结实,起来路来又稳又快,见天儿的冲着人笑,便是一肚子火都得给他笑灭了。 待粮食收进粮仓里,眼见的,气温眨眼间就降了好多。 阮永氏知道闺女和女婿该回家,拉着他俩直念叨着。“这天呐,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落雪,趁着现在天好,赶紧去镇里把该置办的都置办妥当,棉袄也买件,家里的被褥要不要添置?仔细的想想,一趟把事都办妥当,现在家里闲,让孩他爹帮着带到山里。” 她怕自己做出来的袄子,袄子还没出来,山里已经落雪,落了雪就不容易出来。唉,还是赶紧搬到村里来住罢。像到了冬天,住在山里头,又不容易出来,想进去也难,想想就不太踏实。 “嗳。家里不缺什么,我们时常进镇,该添置都添置妥当,娘你放心罢。”阮初秀应着话。 曲阳在山里住了好几年,早早的就开始为入冬做着准备。今年有了个媳妇和他作伴,可不能太粗糙,得细致点。炭木棉袄被褥窗纸,柴木日常用品,坚果各种耐放的零嘴,过年时用贴的窗花福字对联等等,打进了十月,他就慢慢的准备着。 “家里都备得差不多。”曲阳答道。 阮永氏倒也知道点。“嗯。你们心里有数就行。今年家里做了不少菜干,你们拿些进山,还有各种杂粮豆类,土豆地瓜萝卜芋头等,记得放地窖里,回家后,得开始熏腊鱼腊肉,阿阳会打猎,熏点兔子等,味道都好着呢,冬天里没什么菜,慢慢的吃。” “今年我们也晒了不少菜干呢,足有七八样,存的妥妥当当。娘你们自个留着吃,我俩吃不了多少,这个杂粮和豆类倒是可以带上,还有这些菜也行,菜干就不用了。”阮初秀也想让家里人吃好点。 阮永氏听着也没多坚持。“有就行,你俩才刚刚成亲,有什么不懂了就问我们,过上几年,就都懂啦。” 絮絮叨叨的说了近半个时辰,阮初秀和曲阳才大包小包的离开。 回到家,把从阮家拿来的吃物都归置好。阮初秀边收拾着边说。“阿阳哥,趁着现在天还好,咱们多逮几只野鸡野兔送阮家去罢,待入了冬,只怕就不容易出山了。” “嗯。我有这想法。一会就去。”曲阳正寻思着这事呢。 等着夫妻俩再下山时,已经是十一月,天很冷,风呼呼的刮着,刮着脸皮子泛疼。这趟下山共带了一只狍子,六只野兔六只野鸡,还有十来条鱼,分成两份,一份送给胡大夫,一份送给了阮家。 又去了趟镇里,琐碎琐碎的买了不少吃的用的穿的。阮永氏给他俩各做了两身冬衣,很厚实,特别特别的温暖,还有帽子,能把耳朵都藏起来,阮初秀很喜欢。还有双棉鞋,也不知费了多少功夫,穿在身上相当的温暖。 心知这趟回去,再要出来,就得开春了,这里的冬天时常会落雪,山里容易积雪,挡了路不好出来。 “阿阳你看着点她,她性子不踏实,还有点孩子气,下雪的天,你别什么都由着她,她身子骨不太好,冷不得冻不得。”阮永氏眼眶有点泛红,拉着闺女的手,握的紧紧地,满眼的不舍。 说是出了嫁,可隔三差五的回来,还真没什么感觉。这忽地得好长时间不见,难免就有点明显。她心里啊,一直怨着自己。尽管闺女没搁在心上,可她还是怨自己。闺女得了天花,本该好好地医治,可当父母的没用,愣是让她被扔进了山里,幸好她命大。 曲阳揽着媳妇的肩膀,很认真的应着。“爹娘放心罢,我会顾看好初秀的。” “爹娘,我都开始愁,这一个冬天下来,不知道得胖多少呢。”阮初秀蹙着眉说的一脸苦恼。 听她这么说着,气氛倒是显轻松了些,又说了些话,才放着夫妻俩走。 初九下午,天空飘起了大朵大朵的雪花,在空中忽悠悠地打着转,阮初秀和曲阳俩个窝在堂屋里,烧了个炭盆,桌上摆着坚果糕点果脯等,俩口子没怎么说话,就静静地靠着,烤着火。 “下雪了。”阮初秀看的分明,不是很激动。“好大的雪。”同时也觉的好冷啊。 “我把窗户关上?”媳妇嫌屋里闷,就开了半扇窗户。现在飘起大雪,曲阳觉地得把窗户关上。 阮初秀搓了搓手,哈着气说。“关上罢。”就算坐在炭盆前,也有点冷呢。 曲阳起身去关窗户,才关好窗户呢,就听到一声欢乐的马叫声,很熟悉。阮初秀立即就精神了,从藤椅里窜了出来,三步并两步走着打开屋门,冷风扑面迎来,她打了个哆嗦。曲阳立即将媳妇拥在怀里。 “是小榕。榕哥来了。”阮初秀往外望着。 十月中旬,那会正好在忙秋收,常榕回了趟,说胰子卖的很好,他手里的货都已经卖完了,让他们再准备些,回头他来拿。在周边找的小狗,曲阳都看不上,常榕过来时,就跟他说了声,让他带对小狗过来。 前几天,呆在家里没什么事,曲阳想着兄弟会过来,天冷时,马总得有个睡的地方,便手脚利落的砍了点树,搭了个严实的木屋出来,往里添了厚厚层的干草,怕干草沾了湿气,还特意铺了层沙子和细碎的石子。 在听到常小榕的叫声后,过了小会,才见它的身影,背上坐着常榕,前面明显的绑了东西,阮初秀眼尖的看见是两只小狗。 “榕哥带了小狗过来,我都看见了,灰色的毛呢。”阮初秀兴奋的说着。 常小榕已经到了屋前,顺着台阶往屋檐下走,凑到了阮初秀跟前蹭着她,它还记得呢,这是给它做甜粒豆的。 “榕哥。”阮初秀摸摸小榕的脑袋,从兜里拿出把甜料豆喂给他。 常榕拍了拍马背。“别挡道儿,让我进屋。”手里已经取下了笼子,笼子里有两只灰色的小狗。 常小榕挪了挪,脑袋却顶了下主人。 “是两条狼狗?”曲阳看了眼,就看出来了。 常榕点点头,进了屋,打开笼子,把两条小狼狗放了出来。“还小呢,三个月还差了点。” 小狼狗养的很好,肉嘟嘟的,有点儿小肥,到了陌生的环境也不怕,甩着短小的尾巴,利落的在屋里打着转。 “好可爱。”阮初秀被萌到了,有点儿犹豫的问。“我能去抱它们麽?” “可以的。它们很温顺。”常榕买回家后,稍稍的训了下。 阮初秀弯着身子,伸手想要去抓,别看两只小狼狗小,却滑溜的很,反倒是她,穿得厚实,不怎么灵便,抓了好一会,都有点热,还是没摸着两只小狼狗。小狼狗以为是在跟它玩呢,见她不跑了,还停下来,扭着头看着她,黑亮亮的眼睛,特别萌! 曲阳和常榕说着话,余眼时不时的注意着媳妇,见她和两只小狼狗玩的好,嘴角上扬,眼里有了笑意。“我给小榕搭了个木屋,就在你住的屋后面,咱们过去看看?” “你这是……”常榕看着兄弟。“要我在这里窝冬不成?” 曲阳反问他。“你不愿意?” 屋里的阮初秀见他俩往屋外走,顾不上小狼狗,抬头问。“去哪呢?” “带小榕去看看给它搭的木屋。”曲阳回头应着。 就这说句的话的功夫,小狼狗仿佛知道她要走般,主动凑了过来,凑到她的脚边,咬了咬她的裤子。 “你陪它俩玩着。”曲阳说着,顺手轻轻合上了门。外面风大,他不想媳妇出来。 阮初秀也觉得外面冷,常小榕的木屋,她见过,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和两只小狼狗玩,遂,弯下腰,准备去抓自投罗网的小狼狗,结果,这两只小狼狗还挺机灵,小小的一团儿,警觉的很,查觉到她要抓它们,又飞快的窜到了桌下。 曲阳和常榕从屋后回来,进屋时,阮初秀还在抓两只小狼狗,且累出了身汗,都开始喘着气。 至于常小榕,见木屋里竟然有甜料豆,它顿时就窝着不愿意走。 “歇会再抓罢。”曲阳伸手擦了把媳妇额头的汗。心想,榕哥这两只小狼狗真不错。 阮初秀见他们回来,便问。“榕哥没吃午饭罢?我给你张罗点去,下碗臊子面?” “可以。多下点。”越来越熟悉,常榕也就没那么客气了。吹了个口哨,就见两只小狼狗乖乖的跑到了他的脚边。 “这么听你的话!”阮初秀看的有点呆,又有点羡慕。 常榕笑道。“这容易,我教你,过几天,它们就听你的话了。取个名罢,就更容易训些,不需要吹口哨。” “榕哥还会这个呢。”阮初秀发现,这兄弟俩,会得还真不少。果然是在外面混的麽,到底要不同点。这完全是她猜出来的,靠着蛛丝马迹猜的。 曲阳道。“他也是为了小榕特意学的,小榕可不是天生就这么聪明。” “真厉害。”阮初秀感叹了句。就出了屋进厨房张罗着臊子面。 等她走后,常榕看着兄弟说。“婧姐不知道我会在这边呆着,得去告诉她声。”很久以前是他们三个一起过年,后来是他和婧姐。 “嗯。”曲阳没有说别的话。 常榕也知道,让婧姐过来住着不太现实,到底是提了句,见兄弟没话,便没有接着往下说。“离过年还段时间,再做点胰子,我送些去县城。” “家里存了些,不多,要多少?”曲阳问。 “两百三百的都行。”常榕说着,将钱袋子拿着放到了桌上。“这玩意还挺挣钱。” 考虑到成本,他们将胰子定为三十五文,看着虽贵,可一块胰子能用好久呢,其实不算贵。十块就是三百五十文,一百块就是三千五百文,也就是三两半。对他们来说,这钱虽然不算多,可在庄户人家,还是挺见钱的。 常榕还有点想法。“我说让她们先试试,给的最低价,十月底,已经显了效果,纷纷问我还有没有,下回再卖可以再提提价。” “提多少?”曲阳不太懂。 “五十文。”常榕笑的笃定。 曲阳相信他。“行。就按你说的。这钱你得拿三分之一,丈母娘说的,攒着给你娶媳妇。” “她真这么说?”常榕罕见的有点不好意思。还真没人为他这么打算过呢,有点儿奇怪,但感觉不坏。 “真的。”曲阳点点头。“我给你攒着,当媳妇本。” 常榕笑着拍了下兄弟的肩膀。“行!” 阮初秀麻利的张罗好一碗热腾腾的臊子面,中午还剩了点饭,她还炒了碗香喷喷的腊肉饭。 无聊的两只小狼狗见她过来,连忙摇着尾巴甩着胖嘟哮的小身子跑到她跟前,嫩嫩的前爪抓着她的裤子,立着小身子颤巍巍的看着她。 “不跑啦?”阮初秀说着话,弯腰抱起两只小狼狗,别说还挺沉手。“阿阳哥你说叫什么好?” 曲阳对着她招了招手。“你过来坐着。”往炭盆里添了两块炭。 阮初秀刚刚坐下,他就把两只小狼狗抱到了地上放着,双手握住她的手,有点冷。 “我不冷。”阮初秀小声的说着,到底还是往丈夫身边挨了挨,低头看着窝在脚边的小狼狗。“叫什么好?” “你说。”曲阳没什么想法。 阮初秀想了想。“小灰,小黑。”有只小狼狗尾尖是黑色哒! “行。”曲阳觉的这名还挺好。 今年的第一场雨,浩浩荡荡的落了整整两天,这两天里,常榕就教着阮初秀怎么训小灰和小黑,曲阳在旁边搭着手。雪停后,阴了两天,然后出了太阳,山里的雪稍稍融化了些。 太阳出来的这天,阮初秀训小灰和小黑初有点成效,也是这两只小狼狗不知怎么地,特别的喜欢亲近它,训起来时就得心应手些。 又过了几天,常榕该教的都教完了,阮初秀也觉的差不多。正好近两天天气不错,常榕就说要带着常小榕出去转转,等进了腊月再过来。因着家里只有八十六块胰子,他就先拿这些过去。 等他走后,阮初秀和曲阳有段日子没回阮家,怪想念地,正好小灰和小黑特别听话,想着带它俩去显摆显摆,便收拾收拾乐颠乐颠的下了山。 小灰和小黑这俩嘟墩儿,相当的受欢迎,不仅受大人的欢迎,特别受着小孩子们的欢迎,尤其是小明志,在屋里和小灰小黑玩的可开心了,满院子都是他的笑声。大房对小明志向来很宠爱,见他这么喜欢,想着他平素也没个伴玩,就有点眼馋,想问问在哪买的,要是可以也想买只回来。 ☆、第42章 阮家大房和三房通通都坐在堂屋里说话,除了阮如秀,她在自己屋里窝着,或看书或练字或做绣活,她如今识得字挺多,已经开始学着练字,且练得还不错,阮家人看在眼里,都非常的高兴,并没有多加阻止。 毕竟她是要嫁给秀才为妻,若陈秀才真如大伙所说,是文曲星下凡,定会造化非凡。如秀多识点字练练字,等成了亲,俩口子也能有话可说。夫妻俩有说有聊的,感情才能越来越好。 阮如秀所看的书,用的笔墨纸砚,还有练字时用的字帖,都是陈秀才送过来的,字帖还是他亲手写的呢,花费了番心思,特别适合初学者用,连书本也是。阮文善夫妻俩,见到陈秀才待闺女这般用心,便越发觉地踏实欣慰,这女婿找的好哇,虽然,亲家母可能性子不怎么好,可日子嘛,终究是俩口子过着,只要他俩好好地,其余的也就不算什么事。 答应过每日教小明志识几个字,阮如秀都尽量做到,她开始练字后,也会有意无意的把小明志带在身边。孩子太小,握不住笔,就让他在旁边看着,也答应过大哥大嫂,她用的这字帖会留下来,将来给小明志用,至于书和笔墨纸砚她得带回陈家。 这会阮如秀正在练字,本来小明志也得呆在她身边看着。可阮初秀夫妻俩过来,又带了两只肥嘟嘟的小狗,阮于氏觉的儿子定会喜欢,想着他平时没伴,便去了小姑子屋里,跟她说了声,把小明志带到了堂屋。 小明志很乖地,也很懂事,坐的住,让他跟着小姑姑识字,他也认真的识,现在已经能识好几十个字,吐字还挺清楚。可到底年岁小,才刚刚满两岁呢,有时候也会爱玩爱闹,可家里的孩子都不爱跟他玩,三房的业守喜欢跟着二哥,二房的业康也喜欢跟着自家二哥。小明志就喜欢缠着父亲和小叔,带着他玩儿,他能笑的特别开心。 文善和文浩平素事情多,一天里难得带他玩,小明志多数就是乖乖地跟着母亲或奶奶,还有就是小姑。阮于氏总会有点心疼儿子,才会明知道小姑子在练字,也去把儿子抱了出来,就是想着,儿子年岁还小,不用拘得太厉害,有玩时就让他多玩玩,多笑笑。她当母亲的,最喜欢的就是看到儿子笑。 堂屋里摆着两个炭盆,炭盆搁在桌子下,桌子上摆着点零嘴,花生啊地瓜条啊,还有自家晒的果脯,以及秋天时在山里捡到的坚果板栗等。因着人多,堂屋里实则不冷,还有点热呢。 小明志很喜欢两只胖嘟嘟的小狼狗,在屋里追着它们玩儿,小脸红扑扑地,眼睛闪闪发亮,笑得别提有多开心。难得见他这般活泼的样儿,不知怎地,阮于氏就有点儿微微的心酸,没忍住,凑近问了声。“初秀啊,这小狗多少钱只?你能能也帮我买只?小明志没个玩伴,平时怪寂寞的。” 分家后,可不比奶奶掌家时。她和兴业夫妻俩挣的钱,都是能自己收着的,婆婆和公公从不过问。上回夫妻俩进山里帮着做胰子,是给了工钱的,工钱还不少呢,每人每天十文,还包吃包住,吃得还特别好,在山里住了二十天,人都长胖了点。 第35节 回家后阮于氏也没瞒着婆婆,把工钱的事告诉了她,婆婆让她收好,虽说他们的小家才三个人,可花费也不少。阮刘氏现在紧着闺女和二儿子,便是想顾顾大儿一家,也有心无力。 “不知道呢。得问问阿阳哥。回头我帮你问问?”阮初秀还真没问过两只小狼狗花了多少钱,想来阿阳哥应该给了钱榕哥罢? 阮于氏拉着她的手,高兴的说。“行,你帮我问问,要是还能买到,就给小明志也带只,钱这方面不是问题。”她和文善俩个,还是攒了些钱的。大房又没分,吃住一起,她只需要管着丈夫和儿子的衣裳鞋袜就行。 “这个得问问,不是阿阳哥买来的,是他兄弟帮着在县城里寻摸来的,要是还有卖的话,定会给小明志带只,要是没有的话……”阮初秀冲着大嫂笑笑。话得说清楚点,不能盲目的答应,万一答应了又做不到,要怎么办? 阮于氏理解的点着头。“我知道。这俩只小狼狗看着就显灵性些,咱们村里的小狗完全没得比,要是能买到,自然是好事。要是买不到也没关系,可以到周边看看,寻只差不多也行,左右是给小明志找个伴。” “倒也是,这狗啊忠诚着呢,尤其是打小就养着的,待主人会特别好。”阮初秀是赞同让孩子和狗狗一起玩耍,她想着,等她有了孩子,小灰和小黑已经长大,正好可以陪着孩子玩。 阮永氏和阮刘氏妯娌俩说着些家常琐碎,过了会,才发现阮于氏和阮初秀不知在小声的嘀咕着什么,姑嫂俩还说的挺高兴。阮刘氏便打趣着开口。“你俩这是说什么悄悄话呢?” “娘。我正和初秀说着,也给小明志买只狗,让他能有个伴玩。”阮于氏本来就想着要回头要把这事告诉婆婆,见她问起,毫不犹豫的就说了出来。 阮刘氏看了眼正蹲在地上搂着小灰玩的乖孙。“会不会有点危险?”狗可是会咬人的。 “打小就养着,狗向来忠诚,哪里会咬主人?再说,还有咱们大人在旁边看着呢。”阮于氏觉的这不是事,她是心大。“看明志玩的多高兴。”看到儿子的笑脸,她就觉好幸福。 婆媳俩的说话,声音比较大,因为坐得有点距离。堂屋里俩个炭盆,两张桌子,一桌男一桌女,各说各的话,声音都不是特别大。阮刘氏和阮于氏说话时,男桌正好比较沉默,才显出她俩的说话声来。 “养只狗啊,我看行。”阮兴业挺赞同。“咱村养狗的不少呢,也没见咬谁,狗养的亲,家里人都能管的住。”每回从地里回来,总会见着儿子眼巴巴的看着他,迈着小胳膊小腿的朝着他跑来,奶声奶气的喊爹,要抱抱要举高高要玩儿,他是既高兴又有点心里头酸酸地。 秋收时,儿子闹着要到田里去玩,俩口子也是不落忍,才允了他,看着他开开心心的,便是耽搁了地里的活,洗衣裳得费事点,也觉的心甘情愿。 原是女桌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男桌说着农事短工活计等,这下子通通都绕着养狗这事开始说起话来。一言一语的,屋里好不热闹。说着说着就转了别的趣事趣闻上,时不时的响起阵阵笑声。 西厢的二房,冷清的点过份。阮文和独自守着个炭盆坐在屋里,妻儿都在隔壁屋里,阮张氏慢悠悠的做着绣活,业青和业康拿了个破瓷碗,搭在炭盆上方,往里搁花生和黄豆,没多久,就飘出淡淡的香味,兄弟俩拿根树枝在瓷碗里翻动着花生和黄豆,对视眼,没有说话,却笑了起来。 阮张氏听到细细的笑声,看了眼俩个儿子,怔怔的对着炭盆发呆,她近几天总是走神。 丈夫趁着农闲时,在镇里寻了个短工,是干的苦力活,工钱还不错,每天二十文,只包午饭和晚饭,早食得在自个家里吃,还得回家里住。好在源河村离镇里近,汉子脚程快,也就一刻左右的时间。 这活有足足半月,阮文和得了三百文钱,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拿着钱到了银饰铺子里,买了只银簪子回来,送到了媳妇手里。说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他混帐,他不是东西,说他往后绝对不会再犯错,会好好的干活养家。 他说了很多话,大概意思是他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错,他有了悔改的心,想求媳妇的原谅。他是真的受不住了,都没人愿意跟他说话,把他当成透明人似地,以前不知道媳妇有多好啊,失去了才明白,真是太难受了,他受不住,他想要回到从前去。 听着丈夫这番掏心窝的悔悟,阮张氏是真的有点动容。做了半辈子夫妻,便是没什么感情,也还有亲情在呢。何况,往昔没分家时,夫妻是有感情的,整天旁事不干,净齐心齐力的在阮程氏身边钻营讨好,夫妻俩躺一个被窝,有说有笑的,日子过的多滋润。 正因为以前俩人确实要好,阮张氏被丈夫打时,才会跟丢了魂似地反应不过来,后来慢慢的缓过神来,她是想要跟丈夫大闹场,正好婆公都站在她这边呢,她得狠狠的出口气,给阮文和这王八蛋甩上几个耳刮子才成。 可大儿子阻止的她,关起门来跟她说了番话。大致是,眼下爷奶甚至连大房三房确实站在她这边,可她若是闹起来,她有理也得没的没理,反倒会引起爷奶和大房三房的厌恶。还不如趁机会,忍着不哭不闹,默默的干活,这样才能把父亲掐死。 至于出口恶气,这容易的很。父亲已经得到了爷奶和大房三房的厌恶,二房都别搭理他,就给他管口饭,旁的都不管,也别跟他说话,他就算过来搭话也不搭理他,视若无睹的走开,一两天不显,日子久了,父亲自然会尝到其中酸苦滋味。 大儿子还告诉她。本来她在大房和三房眼里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大房和三房都是厚道人家,见她受了这委屈,对她自然会有点怜悯,可以趁着这机会,试着缓缓关系。大房和三房眼看日渐红火起来,二房要是不把关系处好,往后就只能看着他们吃香喝辣。 最后,大儿子还告诉,只要她依着他讲的做,不多一分不少一份,将来,他会好好给她养老。至于父亲,大儿子很直白的说,不会管他死活。同时也告诉过俩个弟弟。若母亲不趁着这机会改过自新,就别怪他这当儿子冷血无情。当父母的没尽到父母的责任,当儿子自然也不需要。 阮张氏听着大儿子的一席话,又惊又怒更多的却是恐惧,连丈夫都靠不住,若是儿子也不管她,那她老了怎么办?被丈夫差点打死,她正心灰意冷着呢,觉出儿子说的也对,再者她也别无选择,便照着他说的做,发现儿子真是料事如神啊,便对儿子越发的依言行事。 离大儿子回家还有几日,阮张氏接了丈夫送的银簪子,虽有点动容,倒是忍住了依旧没有说话,想着,等大儿子回来问问他的意思。她觉的现在挺好,虽说被窝里少了个男人,有点空虚,可家里却慢慢地变好。 阮张氏有点害怕,害怕待丈夫如往昔后,他又恢复以前的性情,万一再打她怎么办?想想当日的场景她就犯哆嗦,连连做了近半个月的恶梦才缓过来。话说回来,到底是自个的丈夫,过了半辈子呢,看着他冷冷清清地,心里也不太好受。 唉。算了,等大儿子回来罢。阮张氏现在是没主意地,凡事都会跟大儿子说说,等他拿主意来,她照着做就行。比她以前上跳下窜的要轻省多了,再者,现在她想上跳下窜也没地方呀。 阮文和还不知道,他能不能得到妻子的原谅,能不能回到以前被媳妇伺候的舒服日子,都得看他大儿子点不点头。他还在美滋滋地想着,媳妇收了他的银簪,这是好事,等他再去找点短工活计,挣点钱,再给媳妇买身新衣裳,说点好话,慢慢地,就能把她的心给捂热。 午饭过后,阮初秀和曲阳去了趟胡大夫家,带了两只野味过去,坐了近半个时辰才回阮家,在阮家又说了会话,申时初,夫妻俩欲要家去。 小明志得知姑姑和姑父要走,抱着父亲的脖子,眼巴巴的看着小灰和小黑。小家伙特别喜欢俩只小狗,也是小狗被训过的原故,相当的机灵聪明,和两岁的孩童玩着正正好呢。 阮业兴哄着儿子。“等过几天,家里也给你买只小狗,明志自己取个名字,咱们先回给它做个窝好不好?等小狗来了就有地方可睡。” “睡我床上呀。”小明志眨巴眨巴眼睛。小狗还没来呢,他就开始想着天天能和小狗玩,得多么的幸福啊,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相当可爱。 阮于氏听着忙道。“这可不行,狗狗脏,睡你床上不行,不过,可以睡在你床边。” “喔。”小明志虽有点不太乐意,却还是点了头,后又兴致勃勃的问。“小狗什么时候来啊?和小灰小黑长的一样麽?” 夫妻俩努力的哄着儿子。院门前,阮初秀曲阳俩个辞别了阮家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冬天不比往常,穿得厚实,走路时就容易累,走山路便愈发觉得累。 走了一半路程时,曲阳见媳妇喘着粗气,脸都有些泛红,脚步慢了不少,便说。“我来背你。” “好。”阮初秀没有客套。丈夫可不就是用来依赖的,且她家的男人啊,巴不得她天天小鸟依人哩。 曲阳身量高大,背部很宽,很厚实,他走的稳当,不紧不慢地,趴在上面很舒服,因着刚走了段路,身子暖烘烘的,阮初秀都有点想睡觉。“阿阳哥,榕哥还能买到小狼狗麽?会不会有点麻烦?” “不知道,等他来了问问。”曲阳对大房的事,不是特别上心。他对三房好,一则是看在媳妇的面上,二则是爹娘待他确实好。 说起小狼狗,阮初秀正好问。“俩只狗多少钱?你给钱没?” “没呢。直接拨到他的媳妇本里,不用特意说。”曲阳自是知道兄弟的性情,他们之间可没有亲兄弟明算帐这说法。 这事,阮初秀知道。常榕跟曲阳说要把胰子的价格提高到五十文。当天晚上,曲阳就知道了媳妇,还说了点别的话,媳妇本自然也在其中。“多攒点,咱们春上建新屋时,在旁边给榕哥留块地,往后他想成亲娶媳妇时,就在咱们旁边建新屋。” “我看行。”曲阳就是这么想的。 回到家后,曲阳利落的生了小灶的火,把炭木放在里头燃着,迅速的烧了个炭盆出来搁进了堂屋里。往小灶里添了柴木,烧半壶水泡茶喝。他在忙活时,阮初秀就归置着从娘家带回来的吃物,磨好的苞米米分麦子米分一罐子大酱鸡蛋等等,杂杂碎碎的,还挺多。 “阿阳哥,待来年新屋建好,咱们得备个磨,还有做豆腐用的工具等,备个小号点的,要吃点豆浆豆腐脑豆腐,咱们就自己张罗点,豆腐渣也香呢,我还挺喜欢,你呢?受不受的住那味?受不住的会觉得臭。”阮初秀皱了皱鼻子。 曲阳没吃过豆腐渣,不过,媳妇喜欢的话,他自然也是喜欢的。“我也喜欢吃,怎么烧都喜欢。” “我发现咱俩的口味越来越相似。”阮初秀说着就乐了起来,哼起了轻快的小调。 这调子曲阳也会,跟着媳妇哼了起来,声音略略的低了些。 竹蒌里的吃物归置好,阮初秀拍拍手,兴致勃勃的说。“阿阳哥,咱们去挖挖冬笋吧,听说冬笋比春笋好吃!” 她其实挺好动,前几天在家里窝得多,初初窝着还挺有意思,久了,就觉得闷的慌。 “好啊。”曲阳应着,拿了锄头和竹篮。 阮初秀弯腰挠了挠小灰和小黑的下巴,这俩只小狼狗,有点儿像猫似地,喜欢被挠下巴,喜欢被放在腿上抚着背,喜欢在地上打滚撒娇,还喜欢追着自己的尾巴咬,就这点,可把她乐得不行,每每看着都会笑到肚子疼。“小灰小黑走勒,咱们去竹林里。” 说完话,她在前面走,小灰和小黑迈着胖嘟嘟的身子,颠颠儿的跟在她身侧,淘皮的在她脚边乱窜,好在阮初秀已经习惯,刚开始时,总会踩着它俩,被踩了就嗷嗷叫。她听着心肝直颤,好在没两天,甭管是她还是两只小狼狗都有了经验,倒也没有再被踩着。 “阿阳哥能找着麽?听说冬笋很难找。”阮初秀一个一个的看着小土堆,发现没一个有冬笋,找了几个没了兴趣,眼巴巴的跟在了丈夫的身边。 小灰和小黑在竹林里撒着欢的玩,扑着野草追着自己的尾巴,或是俩个扑打嘻闹着,玩归玩,离俩个主人并不远,就几步路,还会时不时的看看呢,发现主人在走,它们就赶紧追几步,时不时的叫两声,嫩嫩的嗓子,很逗。 曲阳用行动说着话,这会已经是挖第三只冬笋,冬笋不比春笋,冬笋个头小着呢,却比春笋要好吃。 “一会再采点新鲜蘑菇,中午就做道冬笋香菇。”阮初秀也不怕脏,把玩着小小的冬笋,乐滋滋的说着话。看着埋头挖笋的男人,嘴角含着笑,眉眼带着透着情。总觉的她家男人,怎么看都衬她的心。 挖出第三只冬笋,想着家里就俩人,曲阳收了手。“先挖这点,想吃时,咱们再来挖。去找点蘑菇,再去溪边看看,抓条鱼回去。” “嗳。回家时差不多就能张罗晚饭。”阮初秀把冬笋扔进了竹篮里,回头看了眼,见小灰小黑追上来了。“快点儿,跑前面去。”冲着旁边的男人笑。“我发现得了两只小狗,真多了不少乐趣呢。” 曲阳眼里带着笑,看向两只小狗时,目光是温暖的。“它们就像懵懂的孩子。” 挖了冬笋采了蘑菇捕了条鱼,本来还可以逮到只野兔,想想晚饭菜已经有了,就没有打忧正在啃草的野兔。 小灰和小黑的饭食是另外做的,水煮肉,没搁油盐,还煮了两截小骨头,让它们啃着玩,俩只狗狗很喜欢吃,吃的时候很喜欢摇短短的小尾巴。阮初秀就坐在对面,看着它们甩动着小尾巴,笑得特别乐呵。 常榕走时说过,待进了腊月就会回来。腊月初八时,这天飘着小雪呢,还夹了点细细的雨,风很冷,带着浓浓的寒意。常榕骑着常小榕,一人一马就这么淋着雨到了曲家,恰好是午饭时分,阮初秀正在张罗着午饭,曲阳在灶前烧着火。 还没靠近木屋,常小榕已经发出叫声。阮初秀和曲阳连忙出来看,见着他俩都淋的湿透,赶紧往锅里添水生火烧热水。大灶有两个锅,一个是用来做饭,另一个是用来烧热水。 常榕在这边不是头回住,留了些衣裳,他换好衣裳后,来不及擦头发,先给常小榕擦着毛发,特别的细致认真,曲阳在旁边帮着忙,常小榕得俩俊男伺候着,还不满足,冲着厨房对着阮初秀直叫着,眼巴巴的看着她,明显的是想讨甜料豆吃。 阮初秀琢磨着榕哥应该会回来,早在两天前抽了个空,炒了点甜料豆,妥当的收着,这会拿出来,装了半个碗,递到了常小榕的面前,看着它吃的欢喜,嘴角也有了笑。 小灰和小黑对常小榕很熟悉,颠颠儿的跑了过来,在阮初秀的脚边直窜,趴在她的腿边,直勾勾的看着碗。光听常小榕的嚼咀声,就知道是好吃哒!想吃,想吃,想吃。阮初秀对这俩只挺无奈,让曲阳拿着碗,拿了把喂给小灰和小黑。 脆脆哒!嘎蹦响!果然好吃!还有点甜。一直吃的都是水煮肉和水煮骨头的俩只小狗,头回尝到味道,感动的汪汪直叫。阮初秀看着它俩的反应,暗暗的想,或许食谱该改改了。 收拾好常小榕,正好锅里的水也烧热了,常榕去洗澡,阮初秀和曲阳净了手,又张罗了两个菜。因着关系熟稔起来,饭桌上就开始唠起家常来。 曲阳问兄弟。“小狼狗还能买到麽?阮家大房也想买只。” “能啊,就是没小灰小黑这么灵性。”这两只,可是常榕千挑万选出来的,养得好,以后绝对可以看家护院,他和兄弟提过,等俩只小狼狗大些,到山里打猎时就带上它们。 “你看着点,是想给个两岁的孩子当玩伴。”曲阳简单的说了说小明志及大房的情况。 常榕认真听着。“行。我知道了,等我去县城时,就带只回来。” “榕哥,多少钱呢?”阮初秀不经意的问了句。 常榕看了眼兄弟,答道。“三百文。”就小黑和小灰三两都买不到,得三十两才行。不过,弟妹只是寻常的农家,真把价格说出来,八成得吓着她。再去买只的话,挑只普通点的,倒是可以半买半送。小黑和小灰的钱可不能白出。 “这价格实在,等回娘家时,我和大嫂说。”阮初秀不用想都知道,八成没给实价。 吃完饭。常榕和兄弟说话时,先把卖的胰子钱给他。曲阳拿在手里,照例笑着把钱分成两份,一份是他和媳妇的,一份是兄弟的媳妇本。常榕见他来真的,倒也没说什么,眼里堆满了笑,心里头有点微妙的踏实感。 这趟常榕只呆了两天,趁着没下雪,山里没封,他尽快去趟县城,再买只小狗来,顺便去婧娘的酒肆里坐坐,走时,他也留了时间,应该是过了小年后才会回来。 得了小狗的信,阮初秀和曲阳就趁着天好,又回了趟阮家,把这事告诉了大房。大房得到消息很高兴,虽说三百文有点肉疼,要是儿子能高兴,这钱花的就很值。就是阮程氏听到这事,笑着嘀咕了句。村里有白送的狗崽不要,偏要花钱买,这钱是在手里发烫罢。 众人都不搭理她,她自讨了个没趣,讪笑了两下走开了。心里却特别的不得劲,大儿媳越来越不像话,总让她热脸冷屁股,半点当儿媳的自觉都没有,这是眼里彻底没她这婆婆了啊。阮程氏觉的冤枉,她也没做什么呀,怎么就被怨上了? 这趟回阮家,阮初秀发现了个事,她看见二伯和二伯娘说了句话!都几个月了,一直没见说过话,这是慢慢合好呢。也对,夫妻打架床头打到床尾合,能僵这么久,她着实意外了把呢。 阮永氏却悄悄的跟闺女说。“是你二伯到镇里做了短工得了点钱,买了只银簪讨好了你二伯娘,瞧见没,就是你二伯娘头上戴着的,她现在精神都见好了些,对着人也有了笑脸,恢复点了以前的模样,就是依旧不怎么说话罢了。” “二伯再使点劲,估摸着二伯娘就原谅他了。”阮初秀笑着接话。 阮永氏却摇摇头。“这里头,可远不止他们夫妻俩的事呢,还有业山掺在里头,我是瞄到了点,你二伯自个都没知道,你听听就行,别往外张嘴。业山这孩子到了镇里干活,经的事多,还真是不一样,我琢磨着呀,等过几年,要不要也把业成送镇里去,练练他的性子。” “我看可以。让阿阳哥教他识点字,学个三四年的,肚子里有了点墨水,在镇里找活能还是挺容易的吧。”阮初秀觉和母亲的想法很好。 闺女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上。阮永氏笑着连连点头。“我和你爹就是这么想的。” “阿阳哥也跟我提过这事呢。”阮初秀笑嘻嘻的说着。 阮永氏瞪圆了眼睛。“真的?”显得很惊喜。 “对啊。”阮初秀应着,又说。“要不,把阿阳哥拉过来娘听他亲自说。” 阮永氏笑着摆手。“不用不用,阿阳真好,都是一个女婿半个儿,你这夫君找的好,是你的福气。” “娶到我也是他的福气啊。”阮初秀骄傲的抬了抬下巴。 曲阳正好走进来,眼里含笑的看着她得意的小模样,抚了抚她的发顶。“是我的福气。” 阮永氏看着他俩好,满眼的欣慰。日子啊,越来越有盼头喽,晚上得跟丈夫好好的叨叨,分家后,越活越觉出滋味来。 十九这日,下了整整一天的大雪,一夜过后,放眼望去,全是雪啊,银装素裹,很漂亮很美也很冷! 因着天太冷,都不想出屋,阮初秀夫妻俩索性就拿出个小炭炉,夫妻俩吃着火锅喝着果酒。小灰小黑自打尝了味后,就不爱吃水煮的,他们吃什么就给它俩喂什么,倒是吃的津津有味。这狗啊,不同寻常。 一场大雪过后,山里被雪封住,往后的天气,一直到过完小年,都是大雪小雪不停,纷纷扬扬的飘着。好在家里的屋檐宽,倒是遮了雪,还能走动走动。屋檐外,连台阶都积着厚厚的雪,外面更是都没法挪步。 第36节 今天吃的是热腾腾的臊子面,臊子堆的很足,味很重,面条劲道有嚼头,臊子放的辣,脆脆爽爽,还有股鲜味,相当的开胃好吃。还有一盘肉包子,小灰和小黑吃的就是肉包子。臊子面味道太重,不敢给它们吃。 “这么大的雪,都直接封了山,榕哥能回来麽?小榕不得吃大亏。”今天是二十五,没几天就要过年了。阮初秀有点忧心仲仲。今天外面飘的是小雪,明明是大白天,山里却万籁俱静,难得有个声响,想来鸟兽都老实的躲在窝里。 曲阳笃定的道。“会来的。” 对兄弟他是很了解,既然说过,就肯定会过来。常榕也确实回来了,就在当天,他先去了阮家,将买来的小狗送到大房,才骑着常小榕进山里。阮永氏得知他要进山,忙收拾出满竹篓的吃物让他带进来,还有给常榕做的新衣裳呢。 阮永氏和闺女絮叨时,听闺女说起,家里的两只小狗常榕没说多少钱,他们兄弟俩不分这些,她琢磨着,得送点心意才行,再者,常榕还帮着跑县城卖胰子呢,虽说会分钱,可这点钱只的在人家眼里都不够看,全是情分呢,这情分呢就得有来有往才行。 人和人之间,各不相同,都各有一套想法和处世之道。 常榕还是头回得到长辈亲手做的衣裳,有点儿过度激动,到了兄弟家后,都顾不上拾掇常小榕,搁下竹篓翻出自己的新衣裳,双脚打着飘的进了屋里,利落的换上了新衣裳,跟个得了新衣裳的小孩似地,走到兄弟跟前显摆。 “丈母娘的手艺妥妥地!”曲阳握着兄弟的肩膀,五指握的有点紧,眼角有点微微的泛红。 常榕张开看看胳膊,又低头扯扯衣裳,脸上一直带着笑,黝黑的肤色有点暗红,半响才道。“这衣服果然如婶子说的,比在店里买的暖和多了。” 阮初秀正给常小榕清着身上的落雪呢,知道这兄弟俩正在情绪上,她也不打忧,就默默地看着,觉得异常的暖心。 ☆、第43章 阮初秀和曲阳并不知道,阮永氏给常榕做冬衣的事,衣服的尺寸自然是没有。可常榕穿着阮永氏做的冬衣,却很合身,相当的英俊,人都显精神了些。琢磨着,大约是依着曲阳的尺寸估摸出来,兄弟俩的身量差不多,胖瘦也差不多。 阮永氏曾在山里住过段日子,那会常榕也在,经常做针线活裁制衣裳,眼光总会比常人敏锐些。八成,那会她就隐约有些心思,把常榕的身量记在了眼里,一些细节方面等,做出来的衣裳才会这般适合暖和。 “榕哥,去洗个澡罢。”阮初秀见锅里的热水已烧好,笑着提醒了句。 一人一马依旧是顶着雪进了山里。 常小榕身上的雪已经清扫干净,还给它擦了擦毛发,它很欢喜,颠颠儿的进了自己的小屋里,舒服的躺到了干草上,床头放着甜料豆,只需微微抬头就能吃到,别提有多享受。 阮初秀照旧,趁着常榕洗澡时,曲阳给她烧火,想了想,做了盘油渣香葱包,烧了碗冬笋香菇汤。 常榕洗完澡,一身热腾腾的走进厨房,蒸笼里正好飘出香味,要吃还得等会儿,他擦了把头发,进澡堂将脏衣裳搓干净,晾到了杂物间里,做完这事油渣香葱包和冬笋香菇汤已经摆到了堂屋里,还搁了半壶果酒。 屋里放着炭盆,暖暖的气息,夹着微微的炭木味,摆了饭菜后,推门进屋,热气里夹着满满的香味儿,还有甜甜地果酒香。常榕喉结滚动了两下,顺手关紧屋门,坐到了桌边,抓起个包子,张嘴咬一口,就咬掉了半个包子,嚼吧嚼吧,高兴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久没吃过油渣香葱包,香!”两三口嚼完个包子,常榕才开口说话。“弟妹这油渣炼的好,有嚼劲,又香。”本就爱大荤,包子越吃越香,越吃越有味,回味无穷,再喝口冬笋香菇汤,鲜得都可以将舌头吞掉。 常榕愈发感觉到,兄弟娶了个媳妇就是好哇,自打有了弟妹,回回来兄弟这里,都无比的享受舒坦。人呐,不能光看表面,想当初弟妹多丑,又矮又瘦又黑,个头小小的,完全不够看,还没满一年整呢,完全就变了个模样似地。兄弟这是捡到了宝啊。 他边吃着包子边笑,替兄弟高兴。他们这种人呐,看着洒脱逍遥自在,也是渴望温暖渴望有个家,只可惜,有时候往往身不由己。兄弟是抓准了时机,巧妙的脱了身,如今过着安稳的生活,虽普通却也踏实。 曲阳给他倒了杯果酒。“配着喝口,更香。前两天才熬的猪油,这油渣子就只剩下半碗,你若再晚回来的晚些,就吃不上这美味。” “幸好我赶回来了。”常榕端起果酒喝了口,感觉不错,又喝了口。“来,再倒点。”咬了口包子,说道。“给阮家大房的小狗,刚满一个月,很小,我琢磨了下,才挑了它,越小的狗越好养好,尤其是给小孩当伴,小点正好合适。” 阮初秀有点担忧的问。“这么小,能养活麽?” “肯定能养活,走时我交待了几句。”常榕把六个包子全部吃完,端起冬笋香菇汤,慢悠悠的喝着。 二十八这日,老天总算舍得露个脸儿,冬日里的阳光很亮,其实并不暖和。融雪时最冷,山里积雪厚,少说也得晴好几天才能完全将雪融化。可大年三十的下午,天空又飘起了小雪,雪虽小,却落的密实,小会功夫又覆了层积雪。 今个儿是大年三十,得好好的整治桌好饭好菜,家里就三个人,大清早的就动作着,阮初秀分配着活儿,人是少了点,周边也没住人家,却不见冷清。因着常小榕带着小灰和黑在外面玩,这三只都是孩子性情,特能闹腾,显出点热闹劲来。 院子里的积雪,趁着天好时,曲阳和常榕闲着没事,俩人都是练家子,权当是锻炼,仅用了一个下午,就把屋前屋后都收拾了出来。 大年三十的团圆饭,得有鱼有肉,鱼有新鲜鱼,也有腊鱼,肉有新鲜肉,也有腊肉,还有腊兔肉,还逮了条肥蛇,足有十六个菜,四道冷盘,十二道热菜,兄弟俩喝着烈酒,阮初秀喝的是果酒。 堂屋里宽敞着呢,大过年的,也没旁人,便让常小榕也进了屋,它面前搁着盆甜料豆,有点单调,在它的眼里却是什么都比不上的美味。小灰和小黑的饭菜就丰盛多了,清淡的都拿了点给它们吃着,俩个小家伙吃得很欢实。 窗户开了条小缝,方便空气流通,这样的话,饭菜就容易凉,为了吃好这顿夜年饭,屋里特别搁了两个炭盆,一直吃到饭末,桌上的饭菜都还微微热,三人吃的很撑,又喝了酒都有点醉熏熏,如上回般,简单的洗漱了下,先直接躺床上睡觉。 守岁什么的,自然也是没守。 次日,阮初秀被灿烂的阳光刺眼,往丈夫怀里钻了钻,虽然出了太阳,只怕时辰已经很晚,可她还是不想起来,被窝里可真舒服。 “阿阳哥,你饿麽?”阮初秀含含糊糊的问。饿的话,就起床张罗饭菜,不饿的话,嗯嗯继续睡。 曲阳早就醒了,见媳妇睡的香,他留恋着被窝里的温暖,想着也没什么事,便静静地看着媳妇,看着太阳慢慢的升起来,心坎里涌出股从未有过的充实有满足感,或许用幸福来形容更正确。 “不饿,再睡会罢。”说着,他伸手轻轻地抚着媳妇的后背。 昨晚吃的多,阮初秀也不饿,在丈夫怀里蹭了两下,在快要睡着时,她冷不丁的想起个事,顿时又精神了些。“还有榕哥呢。”抬头看了眼丈夫,对上他温柔的眼眸,心跳忽地加快,忍不住亲了亲他的下巴,甜甜地笑着。“阿阳哥。” “昨晚还剩了不少饭菜,榕哥饿了会自己热。”曲阳亲亲媳妇的额头。“头疼不疼?”昨晚他有意看着,可媳妇还是喝了不少果酒。想着大过年的,她高兴就好,便没有太拘着她,不想扫她的兴致。 阮初秀愣了下,有点惊讶。“不疼呢,一点都不疼。” “还睡麽?”曲阳见她精神越来越好,眼睛亮晶晶的,特别有神采,他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 “不睡,也不想起来。”阮初秀觉的被窝里好舒服啊,双腿大刺刺的搭到了丈夫的腰上,眯着眼睛笑嘻嘻的说。“冬天里,就这样静静的躺在被窝里,也觉得好幸福。当然,得阿阳哥也在。” 曲阳听着她的情话,显得相当愉悦。“什么时候饿,咱们再起来。”他也觉得,就这样相拥的躺在被窝里好惬意好舒服。 常榕路过兄弟的屋子时,耳力够好的他,能听见屋里的动静,想了想,也没有打忧,自己慢悠悠的收拾着堂屋,有过回经验,倒也不至于手忙手脚,就是没什么效率。 收拾好堂屋,又清洗好碗筷,常榕洗了饭菜,顺便把灶台也收拾了番,接着才漱口洗脸,去屋后看看常小榕。常小榕的小屋里,小灰和小黑跟着睡在它的干草上,三只睡的还挺好,他看了眼,笑着回了厨房。 厨房里飘出香味时,小灰和小黑扭着胖嘟嘟的身子,颠颠儿的凑了过来,窜在常榕的脚边跟进跟去,时不时的伸出爪子挠两下,或是叫两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常榕逗着它俩,偏偏不低头。 常小榕站在屋檐下,伸长着脖子,脑袋往厨房里看,也冲着主人叫着。常榕可舍不得饿他的儿子,赶紧拿了甜料豆喂给它时,可把小灰和小黑馋坏了,叫的越发厉害,连在屋里的阮初秀和曲阳都听见了。 “榕哥在热饭菜,起不起来?”曲阳笑着问媳妇。 阮初秀听着小灰小黑凄凄惨惨的叫,有点儿心疼。“起来罢,小灰和小黑饿着呢。” 等着夫妻俩进厨房时,一人一马两只狗狗在厨房里吃得正香呢。 “醒了,锅里还有饭菜。”常榕看了眼,打了声招呼,继续低头吃着。 阮初秀笑着道。“榕哥早。” “榕哥的家务活做的越来越溜了。”曲阳笑着打趣。 常榕头也没抬的接。“我也是要成亲娶媳妇的,自然得学着点。” 初一,应该在村里走家串门的说话才是,可山里就住了一户人家,想窜也没地可窜。想了想,三人决定,趁着天好,进山里转转。山里还有积雪,阮初秀是姑娘家,就让常小榕带着她。小灰和小黑自然也跟着去。 阮初秀以为山里积雪深,应当捕不到什么猎物才是,结果,一整天下来,收获还不错。现在天冷比较耐放,吃不完就收拾出来,夜里放在杂物间冻着,能放好些天呢。 后来一直到积雪融化,都没有再打猎,实在是这趟野物满满,三人加三只家畜也足够吃。不能进山打猎,那干什么呢,总得打发时间才成。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做胰子,趁着现在清闲多做点出来。 熟能生巧,做的次数多了,速度就快了起来。待山里的积雪完全融化,已经做了近两百块,常榕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近段可能没时间过来,我会和婧姐说,缺货时让她过来拿。”走时,常榕特意说了句。 曲阳心里有底,点点头。“这个不着急。” “走了。回见。”常榕坐在马上,对着兄弟的肩膀捶了拳,大笑着拍了下常小榕。 常小榕没有急着走,它先蹭了蹭阮初秀,又蹭了蹭曲阳,低头下,还舔了舔小灰和小黑的脑袋,然后,才仰着脑袋叫了两声,飞快的消失在山林深处。 二月初,寒风瑟瑟,注意着枝头树梢,隐约可见春的气息。 阮初秀望着一人一马离开的方向。“阿阳哥,榕哥不会出事罢?” “他经验丰富,干活时一般出不了事,放心罢。”曲阳把媳妇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 想想这兄弟俩的身手,确实了得,阮初秀释然的笑了笑,拉着丈夫的手往屋里走。“咱们是不是该下山去趟阮家,商量着建新屋的事?” “就明天罢。”曲阳看了眼住了多年的木屋,略有点不舍,可想着总归是要搬到山下住,倒也没显什么情绪来。 阮初秀喝了口水。“走时,得关好门窗,咱们时不时的得过来住几天。住在山里其实挺舒服。” “你想进山住咱们就进山住段,正好带着小灰和小黑打猎,训训它们。” “也对。”阮初秀笑着放下杯子,把小灰和小黑招了过来。“瞅瞅,一个冬下来,都长了一圈。” 小灰和小黑亲昵的蹭着主人,围在她的身边嘻闹玩耍着。 阮初秀看了会,忽地问。“也不知小明志的狗取了个什么名,长成了什么模样。” “明天就知道了。”曲阳伸着脚,不轻不重的踢了下拿尾巴挠媳妇的小黑。 小黑抬头看了眼他,飞快的缩回了尾巴。 二月初,活呢,也有点儿,不多,还算清闲。正好阳光好,初春的阳光,正午时很暖和,窝了一个冬,都开始出门遛哒遛哒,说话的窜门的晒太阳的,整个村子相当的热闹。 想着清早太冷,阮初秀和曲阳吃了午饭才收拾收拾往阮家去,准备在阮家过夜,还要去看看胡大夫呢,建亲屋这事得跟他商量商量,毕竟夫妻俩已经打算好,住在村子里后,就把胡大夫接过去住着,给他养老。 阮永氏见今个日头好,心想闺女和女婿该下山走动走罢,近两个月没见着面,真是惦记着紧,一颗心没个着落。可眼看都吃完午饭,还没见人过来,她有点失落,今个怕是不来了,蔫蔫的靠在墙角根里边晒着太阳边做着绣活。 阮刘氏阮于氏婆媳俩也在做绣活,小明志在院子里和胖墩玩着,胖墩是他给小狗取的名字,刚看到它时,就相当的胖,肉嘟嘟的,特别可爱。小明志看到它就喜欢上了它,抱着不愿意撒手,还悄悄的把胖墩带上了被窝里睡。 阮文善夫妻俩发现这事,并没有骂儿子,俩人很认真的和儿子说着话,告诉他为什么不可以把胖墩放被窝里睡。道理说的很浅显,话说的很直白。对俩人来说,这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特费脑劲,可儿子是宝贝,他们也舍不得骂啊,又想让他改正坏习惯,只好缓缓地来。 好在,小明志天生乖巧懂事,听着父母说了番话后,他深刻的认识到把胖墩放带到床上睡,是多么不好的一件事,他也就忍痛改掉啦。只是,阮文善夫妻俩又发现,儿子睡觉前,总会趴在床边跟胖墩说上好一番话,一人一狗俩小家伙那叫一个腻歪,唉! 也不知这俩是怎么交流的。阮文善夫妻俩还饶有兴趣的观看过两回,结果都一头雾水。小孩子们的世界大人不懂啊。 “要准备建新屋了罢?”阮刘氏小声地问了句。 阮永氏笑着点头。“对啊,今个文丰和大哥出门,就是到村子里看地基。” 去年年尾,卖掉家里的猪,又卖了几只鸡,只留了三只母鸡和一只公鸡,还有两头野山羊,家里的粮食,杂七杂八的加起来,收成真不错,换了近三两银子,加上做绣活换的钱,丈夫打短工,足有五两呢,过年花了些,算上前头分家得的,现在家里共存了七两有余。 “大房这两近两年,只怕是没法住新屋。”阮刘氏想想就有点惆怅。“想来,等业浩成亲时,八成得借你们的东厢用着。” 大房和三房是什么情分。阮永氏想都没想就说。“什么叫借,等业浩成亲时,就让他直接搬到东厢来,东厢挺好住,光线也好。”说着,顿了下。“我看,业浩成亲时,不如让业兴一家子住东厢,小明志得有个自己的房间罢,总跟业兴夫妻俩住着也不是个事儿。” “明志他娘你怎么看?”阮刘氏觉的妯娌说的好,她还没想到这头上来呢,便侧头问问儿媳。 阮于氏自然是高兴啊,儿子小的时候不显,二岁的年纪,要说不懂事也懂一点,夫妻俩要做点亲密些的事,都不太好意思。“嗳。行。三婶你们准备把新屋建在哪个位置上?” “还不知道呢。”阮永氏迟疑了下。“还想着问问阿阳的意思。” 阮刘氏赞同的道。“自然得问,俩家人一块商量商量着,选出个位置来。” “应该得宽敞些,听初秀说,等阿阳的兄弟想成亲时,就在他们旁边建个新屋。过个两三年,大嫂你们也要住过去,就得选块宽敞些的是吧。”阮永氏眉角眼梢都带着笑。几人住的近,亲亲热热的处着,相互帮衬着,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阮于氏想起年前过来送狗的男子。“他年岁不小了罢?” “比阿阳大些,具体大多少我就不清楚。”阮永氏应着,唏嘘着道。“在外面跑的,跟咱们不一样,成亲总会晚点,晚点也无事,阿榕也是个好汉子呢,不愁没姑娘嫁给他,等到时候咱们帮着寻摸寻摸。” “这倒是真的,阿榕要身量有身量,样貌也长的好,气势也足,是个男子汉,挣钱养家也是不在话下,年岁大点没事,真想成亲了也不难。”阮刘氏对常榕印象不错,她家的乖孙孙可喜欢胖墩了,本来就爱笑,有了小胖墩整天都乐呵呵的,光瞅着他的笑容,就打心眼里欢喜着。 三个女人一台劝,唠家东家唠西家,琐琐碎碎的,嘴里话不停,也不耽搁手上的绣活,晒着暖暖地阳光,难得的惬意。 阮初秀和曲阳才到院门口,在院子里和胖墩玩耍的小明志眼尖的看见,咧着嘴笑,颠颠儿的跑了过来。“姑姑,姑夫。” 胖墩见着同伴,也颠颠儿的凑了过来,对着小灰和小黑左嗅嗅右嗅嗅,三只狗狗嘻闹成团。 第37节 “哎呀,初秀和阿阳来啦。”阮永氏听到动静,连绣活都来不及放下,就起身往院门口走,脸上堆满了笑,慈爱的目光打量着他俩,近两个月不见,俩个都见胖了点,捂白了些,男俊女俏的,笑的都合不拢嘴。“怎么是下午过的?在这里过夜吧?别赶着回家了。” 阮初秀亲亲热热的挽着母亲的胳膊。“嗯。今个不回家。娘我可想你了。”是真想啊。 “傻孩子。”阮永氏抚着她的发顶,眼眶有点泛红,又看了眼女婿,见女婿对她笑,她眼里的慈爱又深了几分。“这个冬天过的怎么样?和我说说,阿榕也在罢?没出去跑吧?大过年的就该歇歇。” 曲阳沉声回道。“在呢,昨天才离开。你给他做的新衣服,他特别喜欢,总穿在身上都舍不得脱。” “他的尺寸是我看着你的身量估摸的,还怕有点不合适呢,喜欢就好,啥时候再过来?我给他再做身春裳。”阮永氏是慈母心泛滥。想着阿榕跟女婿一样无父无母的,就有了点心疼,多好的孩子啊。 “不知道,有点事,估摸着近段不会过来。”曲阳说的含糊。 阮永氏听着也就没有多问,遂拉着夫妻俩,絮絮叨叨的说起冬日里的琐碎来,细细的问着他们是怎么过的,大年三十吃的什么,有没有剩下鱼肉,有没有守岁,屋里贴窗花和对联没等等。 阮初秀和曲阳耐着性子,一个一个的回答着,回答得也细致。阮永氏听着就笑,哪里不对的,她就说上两句,语气是温柔地。 曲阳在屋檐下坐了会,等着四个女人说起别的话题时,他就起身去了村里找老丈人。 一下子多了两只小狗,把小明志欢喜坏了,小灰和小黑明显的要聪明点,四个玩着正正好,把小明志乐得哈哈直笑。屋檐下的四个女人说着说着话,总会被小明志的笑声吸收住,看了会,才继教唠家常。 西厢这边,阮张氏也在做绣活,就她一个人。丈夫阮文和说进镇看看能不能接到活,本来冬日里他想的好,再接点活给媳妇买件新衣裳,结果腿又犯了毛病,这下子别说挣钱,养了一个冬天还用了不少钱呢,这不,见开了春赶紧进镇找活干。 知道父亲要进镇,阮业青和阮业康眼巴巴的看着他,想进镇找大哥,阮文和便把俩儿子也带上,想着顺便看看大儿子去。唉,大儿子现在可不得了勒,家里直接成了他说了算。也是养腿时,阮文和才发现的。沉默了好几些天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老子还比不上儿子了!起初是愤怒啊,可愤怒过后,又发现就算他愤怒,也完全没有用,已经是事实,他只能接受。好罢,又自我安慰着,家里有大儿子顶着也好,还省了他的事,不用操心劳神,没想到他和父亲是一样的命,想想这命也挺好。 看父亲如今过的多滋润。阮文和找着了新目标。最重要的是让家人重新接受他,原谅他犯过的错。就业山那臭小子,八成不会给他养老。他得好好表现才行。想归想,还是有点不甘心啊,不甘心也没用啊,他没法改变这局面。唉! 阮文和又觉得他的命挺苦。不管了,慢慢来,先把媳妇哄回来再说。 阮初秀和曲阳在阮家住了一宿,次日吃过午饭离开时,已经拿定了主意。新屋的位置就建在离山最近的山脚下,那块没什么人家,地方宽敞着呢,视线也开阔,为什么没人家,完全是大伙都喜欢挨近点住着,那地有点偏。 既然要开始搭建新屋,住在山里肯定是不方便的,商量好动工的时间,阮初秀和曲阳掐着日子,把家里好生收拾着,关好门窗,带足衣物日常琐碎就住进了阮家东厢。 一个村的,谁家要建新屋,在村里说声,都会过来帮把手,也不说什么工钱不工钱,意思意思给点就行,不过得包吃,还得吃好点。轮到自家屋里办事时也是一样的规矩。这么多年下来,都成了习惯。 也就是材料费了点钱,建的是青砖瓦房,要敞敞亮亮的,这里头得搭进大半的钱。因着要建俩个新屋,去拉青砖灰瓦时,阮初秀跟着凑热闹,笑嘻嘻的跟着老板砍价,费了半天的口水,平均每三块砖少一文钱,看着不多,真算起来,还是能省一笔钱呢。 阮文善当天也在场,看着闺女一个劲的忽悠,没想到真的没成功,回来的路上,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到家后,拉着媳妇就开始夸闺女,一脸的与有荣蔫,特别的精神抖擞。 阮永氏也没料到啊,闺女还会这事,乐得眼角皱纹都多了好几条呢。周边的左邻右舍过来帮忙做饭时,她就把这事拿出来叨叨,没多久,全村都知道了,后来村里再要建屋时,总会寻个伴,两家或三家搭个伙,一起去说价,能省一笔是一笔啊。 阮家三房正热火朝天的进行着搭建新屋,这回是要建两个新屋,就费时了些,饶是村里人多都过来帮着忙,三月中旬时也才堪堪的完工。足有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每天一天三顿,整治着近二百多号人的饭菜,好在有村邻帮忙,否则,真的会把阮家大房和三房累死。 阮初秀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忙碌了一个多月后,又瘦了好多,可把曲阳心疼坏了。 新屋完工后,先宽开门窗让它空半个月左右,多晒晒太阳的,四月初,开始搬新家,阮家三房好搬,离得近,左右也就用了一天时间。阮初秀和曲阳的家在山里呢,阮家大房和三房都搭把手帮忙,还有几个关系好的人家,一趟一趟的,花了两天才把家搬好。 山里的木屋还要住的,有些没有搬,就搬了点常用的家具等,还留了些在里头。曲阳又花钱在镇里买了点,陆续将新屋一点点的填满。 前脚刚住进新屋,后脚都没怎么歇,就要开始农忙,收麦子忙春耕。曲阳这当女婿的自然得去帮忙,收拾家里的活就落到了媳妇身上。 新屋的屋后挖了口深井,还围了个院子,院墙挺高,弄了个大门,上面挂着铜环,这么气派的屋子,跟镇里的宅子似地,在村里可是头一份。曲阳夫妻俩问爹娘要不要也围个院子出来,他们摇头拒绝了,太费钱,也不想花闺女和女婿的钱,这不成道理啊。 进门还弄了个影壁,有模有样的,对于新屋,曲阳要求的比阮初秀要精细的多。不出意外,这是要住一辈子的,自然得细细拾掇着。为什么二百多号人帮着建屋,还花了一个多月,主要就是花了这屋子上。 胡大夫搬进了新宅院里,留了整个东厢给他,共有四间屋子,两间大点的,两间小点的,炮制药材也好,存放药材也好,还有间书屋,也是给人看病的地方,剩下的就是睡觉的屋。胡大夫很喜欢。 西厢暂时先空着,西厢比东厢要稍大点,是留给孩子们的。阮初秀和曲阳住正院,正院有三间屋,还有两间比较小的,俩人住着绰绰有余。 如今的新家里,暂且只有三个大人两只小狗,显得有点空荡。 睡觉前,曲阳就搂着媳妇说。“咱们是不是该生个孩子?”说着话呢,手就不老实的上下游走着,亲亲媳妇的额头,亲亲她的嘴唇,还吮了两下,目光深深地看着她。“生个孩子吧。” 他问过胡爷爷,媳妇现在的身体情况,合不合适生孩子。胡大夫说,可以的,她现在身子骨还算结实。 “就生啊?”阮初秀有点反应不过来。才刚十五呢,就开始生孩子? 曲阳缓缓的动着,语气也是缓缓地。“可以的,我问过胡爷爷。” 阮初秀受不住他的眼睛,太深,仿佛能把人吸进去般,咬咬牙道。“那就生罢。”双手搂住丈夫的脖子。 村里十四五岁生孩子也不少见呐,怀的时候多注意点,多走动,还有胡爷爷在呢。 这一夜,夫妻俩恩爱的足有两个时辰。最后,阮初秀都有点晕乎乎。自家男人出尽全力时真是太猛了!承受不住啊! 问题是生龙活虎了大半夜的男人,次日还能精神抖擞的下地干活,效率一点不落。练家子果然是练家子。而阮初秀呢,太阳都照进屋里了,她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浑身上下都疼着,昨儿是高兴了,吃饱了,今个该难受了。 人跟人的差别啊,咋就这么大哩。 阮永氏拎着早食上门,见闺女还窝在被窝里,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还不起来。”女婿下地干活时,悄悄地跟她说,让她过去看看初秀。说的委婉,可她也是过来人,该懂得也懂啊。 “娘我累。”阮初秀不想起来。 “起来,我带了粥给你。”到底是自个的闺女,阮永氏坐在床边抚着她的头发。“先吃了早食,想睡再睡也不迟。” 阮初秀确实有点饿。“好罢。娘你先出去,我就起来。” “嗯。赶紧点。”阮永氏出了屋,捋着袖子,开始拾掇起女婿家的琐碎来。她干活利落着呢,家里的活一早就收拾反,哪儿自家闺女,太阳都晒到了屋里,还在睡觉,小年轻啊,就是热情。 阮初秀吃完早食,有点提不起精神,懒洋洋的靠着墙角晒太阳,看着母亲忙上忙下的,有点过意不去。“娘,我自己来,你放着歇会。” “就这么点活,都不叫活。”阮永氏嫌弃的说着。“一会我去趟老屋,你去不去?” 虽说搬进了新屋,可她还是会天天往老屋走动走动,大房得也会过来走动走动。阮张氏偶尔割猪草时,会进来说说话。可俩人没什么话可说,说了几没句就是沉默,坐会儿,起身就走了,跟以前比起来,却是要好点。 阮初秀晒着太阳呢,懒的很。“不去。娘你去罢。”藤椅就是舒服,跟床似地。 “你真是越来越懒。”阮永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阮初秀就嘿嘿的笑。“阿阳哥惯的。”说还得一脸得意。 “我看挺好。”从外面回来的胡大夫,听到这话,乐呵呵的接了句,递了把药材给阮初秀。“今个儿炖鸡时,搁里头放着。” “好勒,胡爷爷。”阮初秀甜甜的应着。 这边,阮永氏已经收拾好琐碎,拍了拍衣裳道。“我走了啊。”又问。“真不过去啊?” “去罢。等等我娘。”已经起了身的阮初秀,想着还是过去吧,有两天没去老屋坐坐。 阮永氏娘俩刚去老屋,就接到了个好消息。原来啊,如秀和陈秀才已经定了成亲的日子,就在下个月,初六,是个极好的日子。离现在还有二十来天呢。 ☆、第44章 闺女五月初六就要出嫁,嫁得还是性情学识样貌样样都能拿出手的陈秀才,阮刘氏既喜又忧。闺女要出嫁是好事,大半年的时间,和陈秀才有了颇多往来,才越发了解到这个男子有多好,因着太好,反倒有点不太莫名的心慌。 眼下定了婚期,下个月就可以成亲。阮刘氏松了口气,夜里也能睡个踏实觉。转念又想着,这桩心事被落实,可还有桩呢。自去年订了亲开始,夫妻俩就琢磨着攒钱,给闺女备份体面的嫁妆,想归想,可能力摆着呢,紧赶慢赶的,手里头也只有堪堪不过六多有余的银子。 六两多银子,不仅要办嫁妆,还得整治席面呢,少说也得花一两有余的钱,席面太寒碜,也是不成的。剩下的五两银子,要怎么给闺女办嫁妆?阮刘氏搂着钱匣子,满脸的愁容。 还得想法子从席面上着手省钱,这办酒席最费钱的就是大鱼大肉,要是能把荤菜搞定,五月里,疏菜瓜果长的好,素菜完全可以从自家地里摘。阮刘氏想着初秀成亲时,大荤全是阿阳在山里逮的野物,席面整的体面又没费钱。 晚上和丈夫商量商量。阮刘氏默默地想着。请阿阳帮帮忙,五月里带着业兴业浩到山里逮点野物,待办完了喜事,回头再好好地回点心意。她越想越觉的这法子好。三弟夫妻俩应当是会同意的,有他们帮着说话,阿阳初秀性子也好,大房和三房的情分摆着呢,应该不会拒绝罢。 接着待客的果子。去年特意多种了点花生,在山里捡的坚果还剩不少呢,板栗也还有些,都是有意留着的,自家晒的果脯,味道不如店里买的好,可以买点糖粉洒洒,添了甜味,口味就大不同,剩下再买点干果喜糖喜饼等。 细细地数数,应该能省出好几百文来,这几百文可以拿来给闺女添件银头饰或是喜棉被等,阮刘氏坐在屋里想啊想,把思绪捋了一遍又一遍,争取将手里的钱,都花到刀刃上,让如秀嫁的风风光光。 老屋里阮刘氏在琢磨着闺女出嫁的事,新屋这边,阮初秀帮着母亲打下手,俩家挨得近,现在地里正农忙,就处一块吃着饭。娘俩边张罗着午饭边唠着家常,说得也是如秀出嫁的事情。 “娘。我看大伯娘眉宇间怎么带了点愁绪?”阮初秀不太明白。阮家大房上下对陈秀才是相当的满意,如秀下个月就可以嫁给陈秀才,这是件高兴的事情罢?大伯娘想什么呢?明明笑的欢喜却又夹了轻愁。 妯娌在愁什么,阮永氏清楚的很。“八成啊,是想着如秀出嫁的事,想让她嫁体面点呢。可惜手里的钱有点不够,我寻思着,晚间跟你爹说说,家里还余了一两多银子呢,明儿把这一两银子先借给大嫂,早些年,多亏了你大伯和大伯娘,否则咱三房得过的更难。” 她这性子罢,确实有点老实,胆子也不大。可她心里却清楚的很,谁对她好都记着,不好的也记着。 “胰子在县城卖的不错呢,榕哥走时拿了近两百块,估摸着五六月左右,还得回来拿货,前段忙着新屋的事,都没来的及做胰子,现在家里收拾的差不多,得开始着手这事才行,大伯娘平素清闲时,可以过来帮帮忙。”阮初秀知道母亲念着大房的好,说了个分忧的法子。 阮永氏笑着看了眼闺女。“你不说,我都把这岔给忘了,正好,明天送钱过去时,跟大嫂提提这事。” 说是明天,吃午饭时,因着也没旁人,阮永氏在饭桌上没忍住,把事说了出来,见丈夫点了头,午饭过后,就乐滋滋的去了老屋找妯娌说话,想着早点让她知道,别喜庆的日子里,还拧着个眉头。 阮永氏和阮刘氏坐在东厢的屋檐下说着话,正好晒晒太阳,四月里的太阳舒服着呢。三房搬进新屋后,阮业兴一家三口就搬进了东厢,阮于氏坐在屋里,哄着儿子睡觉,时不时的看看窗外,听着婆婆和三婶说话。 阮张氏在西厢编着草鞋,听到对面东厢妯娌的谈话,她想了想,起身边编着草鞋边往东厢走,走近了些,细声细气的喊。“大嫂,初秀娘。” 大半年里,可难得见阮张氏主动凑过来说话,阮永氏和阮刘氏愣了下,遂,笑了笑,客客气气的问。“业山娘有事儿?” “是有点事。”阮张氏拿了凳子坐下,笑得有点不太自然,可能是太久没有笑的原因。她看着阮永氏,有点迟疑,过了会才开口。“初秀娘帮我问问,我能能也去帮着做胰子。听说给的工钱不错,我手脚还算利落,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能挣点是一点。” 在屋里哄儿子的阮于氏,听着二婶的话,想起她曾见厨房里没人想偷包子这事,顿时就抢着说话。“三婶,这事得问问初秀和阿阳呢。”有些话不好直接说出来,回头再跟初秀提个醒。这胰子可个好手艺,能养家糊口的,得防着点儿。 “问问罢,问好了烦初秀娘跟我说声。”阮张氏可能也知道自己不讨喜,说完话,起身时还把凳子搁到了原来的位置,慢悠悠的回了西厢,继续埋头编着草鞋。跟往常的她比起来,简直像俩个人似地。 这全是大儿子教她的,阮张氏曾问过要怎么和大房和三房打交道,大儿子就教了她好几招,让她记住他的话,照着做就行。 阮刘氏和阮永氏面面相觑的会,按捺住内心的疑惑,继续着刚刚的话题。阮于氏哄着儿子睡着后,又对着胖墩叮嘱了两句,搬了个椅子坐到了屋檐下,跟着婆婆和三婶一起道家长里短。 阮初秀上午的醒的晚,这会压根就不困,可男人起得早,要补会觉,非拉着她一块躺床上。夫妻这会还没睡,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地里的活甚时能忙完?”阮初秀嘴里问着话,脚还不老实,勾着男人的脚玩。 曲阳声音有点沉,目光幽深。“还有两三天罢,怎么了?”抚着媳妇的背的手,不知何时钻进了她衣裳里,贴着肉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 “家里都没怎么收拾,得好好收拾番。”阮初秀被他抚得有点想睡觉,挪了挪身子,嘟哝着。“别抚我的背,我不想睡觉,现在又睡,晚上该睡不着了。”睡觉时,男人总会缓缓地抚着她的背,手掌厚实温暖,很舒服,都成习惯了,现在没睡意被抚上了会也有了睡意。 曲阳低低的笑出了声,看了眼媳妇。“晚上不睡觉,咱们干点别的事。” “说正经事呢。”阮初秀踢了他脚。 “我说的就是正经事。”曲阳见她脸色透着红晕,亲了她口,贴着她的耳朵温柔的说。“生孩子不算正经事啊?” 阮初秀被撩得心痒痒,打了个哆嗦,飞快的翻进了床内,瞪着男人。“别靠过来,好好睡你的觉!” “不抱着你睡不着。”曲阳平静的说着,张开了双手,眼里含着笑,仿佛在说着,过来媳妇。 “我不要睡觉。”阮初秀摇着头。“你睡罢,我在这里陪着你。” 曲阳见她不过来,自己滚进了床内,把媳妇捞进怀里。“睡罢,过两天等忙完地里的事,我们好好的收拾家里。” 这个收拾家里,指得不是旁事,而是移栽驱赶蚊虫的花草,移栽桂花树,果树等,这事得曲阳搭手才能做。别的琐碎,阮初秀自己一个人能搞定的,都收拾的差不多。 补了个觉,汉子们下地继续干活。阮初秀左右无事,去了东厢帮着胡爷爷整理药材。 阮于氏过来时,见大门开了半扇,也没敲铜环,就直接进了屋,越过影壁看见在东厢整理药材的俩人,走了过去。“胡大夫,初秀。” “大嫂。小明志呢?”阮初秀搁了手里的活,笑着起身,拿了椅子出来,又泡了杯茶。 “小明志正和胖墩玩着呢。”阮于氏左右看了眼。“小灰和小黑呢?” 阮初秀接道。“跟着阿阳哥到地里去了。” 姑嫂俩左一句右一句的说了会,阮于氏才说到正题上。“初秀,中午那会,娘和三婶说着过来帮忙做胰子的事,二婶听到了话,凑过来跟三婶说,让三婶问问你,她也想过来帮着做胰子挣点钱。” 第38节 “行啊,缺人手呢。”阮初秀见大嫂的神情有点奇怪,就问。“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胰子耐放,多做点妥当保存着,也是好事,省得需要是手忙脚乱的。 阮于氏看着她,看了会,才悄声道。“你忘啦,那天的事,二婶在厨房里……幸好你进去的及时。这胰子可是个挣钱的好手艺,真让她过来帮忙,万一她学会了,自个做怎么办?你怎么就不长点心呢,还一口就应了这事。” “你不说我真给忘了。”阮初秀干巴巴的笑着,怔了下道。“那,不用二伯娘过来帮忙?” “我就是跟你提个醒,让你防着点,二婶现在看着是好模好样,可谁知道呢,毕竟有些性情是生在骨子里的。”阮于氏也不好拿主意。 阮初秀认真的点头。“大嫂说的对,晚上我跟阿阳哥说说,再看看爹娘是怎么想的。这事罢,防着点,分俩个屋子来做事,倒也不会出什么事。” “我就是这么个意思。”阮于氏接了句,该说的都说到了位。“我得回来看看小明志和胖墩,没事常过来老屋坐坐哇,小明志总问起你呢。” “嗳。得了空我就上老屋带他玩。”阮初秀送着她现了院子,见她走远了,才回东厢。 俩人刚刚说话时,胡大夫一直没吭声,沉默的忙着手里的事,见阮初秀回来,抬头看了她眼。“我看,文和媳妇现在的性情挺好。” 阮文和的腿,养了整整一个冬天,胡大夫隔三差五的就会过去看看,一来二往的便熟悉了。他这人心善,觉得人经了事慢慢变好时,就该多给点机会,才能越变越好。不能总揪着以前的事不放,毕竟谁都会犯错,改过来了就是好的。 阮家二房情况不如大房和三房,能帮把的就帮把罢。 “那就让她过来帮忙。”阮初秀没怎么把事放心上,她有足够的自信,手工皂这事,可不是看个皮毛就能学得会。 胡大夫乐呵呵的笑着,挺高兴。“这人呐,都会犯错,能改过来就是好的。我看二房,要是照现在的情况往下走,会越来越好,业山这孩子主意多,是个能撑家的,比他父亲强。” “二房也是靠着他才慢慢起来。”阮初秀把理好的药材端到太阳底下晒着,又翻了翻正在晒的药材。“胡爷爷,你说,如秀嫁进陈家,日子能好过麽?”她对这姑娘挺有好感,虽说爱慕虚荣,心高气傲,好面子,可同样的她也努力的提升自己。 胡大夫想了想,半响,才摇着头,慢吞吞的给了两个字。“难说。” “为啥?”阮初秀有点好奇。她和阿阳住在山里,才刚刚搬来村里,别说对杏花村的情况,就是自个村里的情况都了解的不多。 “好不好过的,都得看如秀自个,怎么过这日子。”胡大夫没说太深。 阮初秀听着,也没接着往下问。想想也是,日子全是自己过出来的,如秀和陈秀才感情好,嫁到陈家后,只要她会来事点,基本上就没什么事吧。 地里的活忙的差不多,曲阳和阮初秀认真的收拾起院子来,进山里挖这挖那的往院子里搬,胡大夫很有兴趣,呆在家里也不往下跑,帮着干点轻省的活,还说留小块巴掌大的地,让他种点药材,自然是允了他这要求。 阮永氏领着大房婆媳俩还有二房的妯娌帮着做胰子,阮家的汉子们不忙时,也会过来帮把手,把粗活累活做了。阮初秀每日都记着帐,记得仔仔细细,每隔十天结一次工钱。 因搬来了村里,再者家里也有一堆事,阮初秀便没有管饭,都自个回家吃,按每天十五文的工钱算,半天就算八文钱。一般是阮家的汉子上午忙地里的活,下午过来帮着干半天活,人多,速度快,倒也没耽搁事。 村里有消息灵通的,知道曲家招短工干活,不包吃也不包住,可工钱还真不错,足有十五文呢,有和阮家三房关系好点的,就过来窜门打探着还要不要人手,要的话,她们也愿意过来帮忙。 这事,阮永氏也可不得主,委婉的答得先问问闺女和女婿才行。能和三房关系好的人家,自然也是厚道人家,倒也懂礼,说应该的应该的。 暂时由着阮家帮忙做出来的胰子,是足够用的。阮初秀便让母亲先回了这事,待胰子卖的好,缺人手时,头一个就找她们帮忙。 眼看就要进五月时,阮家大房没什么时间过来,得着手备着闺女的出嫁琐碎。阮永氏想着当初初秀嫁时,大房帮着忙里忙外,就和闺女说了声,也过去帮忙,阮张氏想着大儿子说的话,虽说有点心疼钱,到底还是和初秀说了声,没过来干活,而是去找大嫂问有哪里需要帮忙。 家里一下就没人做胰子的人手,阮初秀却是不着急,半个多月,两百多块胰子呢。没见榕哥过来要货,可以缓缓,这些存货足够支撑一段时间。 五月里。阮初秀也去了大房帮忙,曲阳则带着阮家汉子进山里逮野物,小灰和小黑也带了去。 直到阮刘氏开始给闺女置办嫁妆,向她问主意,要哪些花色样式时,才从闺女嘴里得知,早去年她就自个慢慢的攒起了嫁妆,靠着做绣活挣的钱,如今已经攒了个七七八八,怕母亲不相信,还把打开箱子给她看。 阮刘氏被闺女这一声不吭的举动给砸晕了脑袋,良久才回过神来,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个滋味,着实的复杂啊,欢喜的同时又有些心酸。 “你说她是怎么想的?”夜里阮刘氏躺在床上,睡不着觉,问着旁边的丈夫。“咱们这当父母是不是太失败了?如秀自个悄悄地攒嫁妆,要不是我去找她问嫁妆的事,到了这节骨眼都不见她吱个声,你说她是怎么想的?” 阮刘氏越想越不得劲。“都怪我,怨我,小的时候没照顾好她,见她能顾好自己,就对她不怎么上心,才长成了现在这性情,你说,就冲她这脾气,真嫁进了陈家可怎么是好?” “你别想太多,儿孙自有儿孙福。如秀会怎么样,都是她的造化。”阮文善是有点生气的。这大半年,他们俩口子为着给闺女个体面的嫁妆,忙进忙出,想的念的全是怎么攒钱,整个阮家都知道,如秀怎么可能不知道?可她愣是一声没吭,就眼睁睁的看着。 说实话,虽说是自己的闺女,可阮文善还真搞不懂他这闺女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这是好事,多好的一桩事,她怎么就不说出来? “我这心里本来是欢喜地,想着如秀要嫁人,陈秀才对她也好,百般的上心,可出了这岔事,我又不踏实了,总觉得有点慌,如秀这性子。”阮刘氏不知道要怎么说,想不出形容词,声音有点哽咽。“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儿媳,她就这性子,我是真不放心啊。” “没什么不放心的,你也没少跟她说,怎么做人儿媳,真到了时候,她自然会知道变通。”阮文善安抚着媳妇。 阮刘氏没有再说话,看着黑漆漆的虚空,整宿整宿没睡着,总觉得愧对了闺女。 隔天,阮永氏过来帮忙,见大嫂精神很不好,吓了跳,忙问她。“怎么了?这,这是整宿没睡?”说着,想了想,又笑着道。“初秀嫁人时,我也是这样,总是睡不着,心里头不踏实。” “不是这么回事。”阮刘氏心里乱糟糟的,见到妯娌,赶紧拉着她进屋说话。“初秀娘我跟你说个事,如秀这孩子,自去年起就慢慢的攒着嫁妆,靠着做绣活挣的钱,一件一件的攒着,昨儿我去问她嫁妆的事,我才知道,她悄无声息的就把嫁妆办了个七七八八,你说,这孩子怎么回事呢!” “啊。”阮永氏还是头回听到这样的事,闺女自个攒嫁妆,连家人都不知道,她有点反应不过来。“这,这是好事啊。” 阮刘氏直叹气。“好事是好事。可你说她这性子,等嫁进了陈家要怎么好?陈寡妇那名声……”眼看就要成亲家,有些话还是不好出口。 “大嫂你别急,依我看呐,如秀自来主意正,极有想法的,真嫁进了陈家,也吃不亏。”阮永氏安慰着。“我看她和陈秀才俩人,好着呢。她有什么事不跟你们说,可能是打小就养家的,没这习惯。可成了亲,夫妻俩感情好,就完全不同,躺一个被窝的,肯定有说有聊。” 想想也对。阮刘氏略略的宽了心。“是我的错,生了她却没好好顾着她,见她省心,懂事,就没怎么把心搁她身上,待发现的时候,她都长大了,想要亲近亲近,却是晚了。” “大嫂话不是这么说的,家里的事多着呢,农家的孩子,哪个不是放养着长,你也别太自责,我看如秀就很好,就是性子怪了点,可她还是个极好的孩子,你看看,她现在不仅会识字还会写字呢,咱村哪个比得上。”阮永氏安慰着,捡了些好的来说。 马上就到了大喜的日子,大嫂这心结不松松,脸上都不显春风,人来人往的看着,不知道得嘀咕成什么样。本来就有嘴碎的婆子,暗地里眼红着呢,说些不入耳的话,一双眼睛搁在阮家,恨不得把芝麻大点的事扯成西瓜般大的来说,越坏她们就越高兴,见不得好。 阮刘氏经妯娌这么一通安慰着,心情还真好了不少,打起精神操办着闺女的婚事。 嫁妆闺女自己置办了个六七成,可孩子终究只是孩子,净按着自己的心意来,有好些该办的都没有办呢。阮刘氏拉着闺女细细叨叨的说着风俗规矩,带着她进镇把嫁妆备了个整齐,摆在屋子里,放眼望去,体体面面的,看着就高兴。 村里里的习俗,这出嫁的酒席,是吃的早食。头天先进厨房,把准备工作做好,次日天蒙蒙亮,就得起来进厨房张罗着,这样的席面,是请了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厨子来常勺,左邻右舍帮着洗菜啊洗碗摆桌椅布碗筷等等,还有烧茶的烧火的扫地招待亲戚的端吃果的等等。 事情多着呢,琐琐碎碎,就靠自家的几个人手还真忙不过来。这个呀,就得从几天前,挨家挨户的通知着,到了日子让每家出个人过来帮忙。村里都是这样的,谁家办红白喜事或是旁的什么大事,需要人的就往村里喊,不说工钱不工钱,回头自家办事时,也一样,有来有往。 初秀是成过亲的,可她成亲因着情况特殊,不是按着习俗走。见如秀成亲才知道,这成亲啊,可真是个累活,太特么的事多了。她天都没亮就被母亲从床上挖起来上老屋帮忙,这会一个劲的打着哈欠,困的要死。 “饿了话就回家,胡爷爷煮了香菇鸡肉粥。”曲阳找到媳妇,见到她困意浓浓的模样,有点心疼,拉着她进了东厢的空屋里。“吃完早食,再睡会罢,这会应该没什么事。” 阮业兴一家子才三口人,东厢有三个屋,以前是初秀住的屋子,现在是空着的。小明志和胖墩住在业成和业守住的屋。 办喜事,说是吃早食,肯定不会和往常般,这早食得晚些,看这情况,应该是辰时末左右。因为源河村离杏花村近,要是俩村离的远,这席面就会吃早点,要是再远点,就摆在头天的傍晚吃晚席,出嫁这天的早上就不摆席面,直接出嫁。 现在是辰时初,往常正好吃早食的时候,阮初秀来这里一年多,已经养成了良好的习惯,肚子正饿着呢,还想着到厨房里看看先拿着馒头啃着。“你吃没?”有更好的早食,当然要选更好的。 “没有。”曲阳等着和媳妇一起吃呢,一个吃没滋味。 阮初秀咧着嘴笑。“行,咱们回家填饱肚子,吃饱了我再过来帮忙,等送着新娘子出嫁,再回家睡觉罢。”说着又打了个哈欠。“也没多久了。” “也行。” 阮初秀和曲阳走时,还跟母亲说了声,省得一会找人找不着。阮永氏听着也没说什么,让他们赶紧去,别饿坏了肚子。 吃过早食,肚子里饱饱哒,整个人都显精神了些,小俩口在屋里腻歪了会,亲亲抱抱的,走出屋时,就更显精神,满面的春风,笑笑嘻嘻的去了老屋,继续帮着招待亲戚。 到了今天,她才知道,阮程氏还生了个女儿,嫁到了崔庄,过了镇子还要过两个村,才是崔庄。这小姑的性子,可真不咋滴,阮初秀不太喜欢。 阮程氏和阮老头生的幼女,叫阮宜秀。也不知俩老咋想的,女儿和孙女的名字没什么差别。 阮初秀头回见到小姑阮宜秀,可阮宜秀却早就听说过她,只她回娘家时,正巧这侄女不在,才一直没能打上交道。 “初秀侄女啊,你别忙活,过来陪我说说话。”阮宜秀边磕着瓜子边招着手。 阮初秀不耐烦应付她,跟没有听见似的,直接走开了。这小姑子,活脱脱的就是第二个阮程氏,就是吃相更难看了些,可能是年岁轻了点,没老姜那么辣。不过,连阮程氏这老姜她都能制住,还怕小姑子这块嫩姜不成。 “嘿,这孩子嫁人后,脾气见长啊。”阮宜秀呸了声。 屋里还坐着一圈人呢,听着她的话,不着痕迹的与相熟的对视了两眼。 “人家嫁了个好汉子,吃香喝辣的,腰杆自然就挺起来了,眼里哪还有你这姑姑啊。” 这话恰恰戳着了阮宜秀的心窝,红着眼睛接话。“她阮初秀拽什么拽,当初得天花时,要不是我娘说将她扔山里去,保了她的小命,真留在了家里,别说治病,隔天就得放柴木堆里给烧了个干净,哪还能得瑟到现在。” “当然,这天花可是传染病,哪能留在村子里。听说阮家三房还为着这事,狠狠的怨上了阮婆子呢。” 阮宜秀见有人搭话,越说越有劲,一张嘴就跟喷粪似的,什么都往外倒着。 屋里住着厚道些的人家,有点听不过去,插了句。“如秀这回是得了大福呢,听说她不仅能看书识字,现在都能写字了,一笔字还挺端正,都是陈秀才教的,替她想的周周到到。” “阮家向来厚道,这厚道人家呀,容易积福。”有人意有所指的说了句,不轻不重的刺了下刚刚嘴上不留德的某些人。 “福不福的,现在说这话是不是太早了点?陈寡妇是什么名声啊,十里八村的哪个不知道,也就阮家,不知晓巴着哪点呢,明知道是个坑,还刘自家姑娘往里头跳,啧啧啧,这福气啊,给我我都不要呢。”话里的酸气儿,站在村口都能闻着到。 阮宜秀想着今天在如秀屋里碰的一鼻子灰,接着话道。“她现在看着是风光,等真嫁进了陈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苦也好酸也好,只怕为着面子,也得捂得严实不让人看出苗头来,这女人呐,还是得踏实点,老话不是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麽?都摆着呢。” “小姑我看你懂得还挺多啊。”阮于氏路过这屋,听到这话,气的肝疼,没把住嘴,话先出了口。“自家侄女成亲的大喜日子,你这当姑姑的可真懂事呢,坐在屋里磕着瓜子,嘴里就跟吃了蒜头似的,活到这你年岁,十里八村的可难得见一个像你这么懂事的长辈。” 阮初秀嘻皮笑脸的凑了过来,眉开眼笑的接着她的话。“屋里像小姑这么懂事的长辈可不少呢,真应该拉着村里的老辈过来听听。小姑你说呢?”顿了下,又道。“要不,你们继续说着,我去拉人过来,就在屋里耍威风算什么,得在全村面前耍,才是真了得呢。”竖了个大拇指。 姑嫂俩左一句右一句的讽刺了番,不待屋里人说话,手挽着手就走了。一时间屋里安静的很,显得外面的热闹有点刺耳。 送着阮如秀出嫁后,下午收拾屋子时,阮永氏拉着闺女问了句。“你和明志娘今天是不是干什么出格的事了?我怎么跟你说的?大喜的日子,嘴上得把住门,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你咋不听呢,你这孩子。” “没,也没有干什么多出格的事啊。就是听见小姑和几个村里的八婆往如秀身上泼脏水,我就没忍住,说了两句而已。”阮初秀自个有点冤枉。她这好人还做错事了不成?“谁跟你说的?”堵气的问着。 “我听来的。你还不高兴了。”阮永氏气乐了,在闺女头上轻敲了下。“你说一个小辈,你出什么面啊,就是不对,也不该你出声。” 阮初秀就不赞同了,抬起下巴。“什么长辈不长辈,只要是错的,我就可以说出来,难道由着她指我鼻子骂,我可没这么好的脾气。” “你还有理了你。”阮永氏是真有点生气,神态都带了点严肃。“对你名声不好,懂不懂。往后你有了孩子,子女或娶或嫁,人家都得顾及三分。你没看陈寡妇,要不是她名声太差,陈秀才那么好的一个后生,能等到这年岁才娶亲?” 阮初秀见母亲有点生气,就乐呵呵的道。“这才叫姻缘啊。证明啊,陈秀才和如秀姐是天生的一对。” “你啊你,一张嘴能说出个花来。”阮永氏见着闺女的笑,有气也生不出来。“往后你就知道了。”索性埋头干活。 阮初秀伸手憨憨的摸了摸鼻子,嘴上没说,心里却想着。将来她的儿女,可得好好养着。名声算什么?要是过的都不快活,名声有个屁用。嗯,晚上得跟阿阳哥好好的叨叨这话题,争取夫妻达到共识。 晚饭依旧是在老屋吃的,还留了好多菜呢,下午留下来帮着清扫整理琐碎的邻居们,也留在老屋吃饭,共有四桌整的人,倒是热闹的很。 吃过晚饭,累了整整一天,总算可以回家歇着。阮初秀都想让丈夫直接背着她回家,可这是村里不是山里,还是得顾及顾及,便腻在男人身上,把重量往他身上压,夫妻俩跟个连体婴儿似的。路过的村民看着,都忍不住低头小声讨论两句。 曲阳耳力好,离的远些,声音压的再低,他也能听见,好话呢,他当没听见,不好的话,他就冷若冰霜的盯着,眼神儿直勾勾的,透着浓浓的寒气,宛如凝实的般,被盯上的人侧头看着,吓得直打哆嗦,真跟活见鬼似的!太吓人了! 阮初秀抱着丈夫的胳膊,一点也不觉得害怕,还看的很是欢喜,笑的眉眼弯弯,甜滋滋的夸他。“阿阳哥你真厉害,棒棒哒!不说话都能镇住他们!” “你很高兴?”曲阳含笑的看着媳妇,有点意外,更多的是愉悦,情绪的变化让周身的煞气瞬间消退。 阮初秀点着头。“高兴啊,特别高兴。”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还踮起脚,在他的下巴上亲了口。扫了眼四周,对上一个大娘的视线,她记性好,正好是在老屋嚼舌根的其中一个,便神经兮兮的做了个鬼脸。 把大娘吓得倒退了两步,慌慌张张的拔腿就跑。 ☆、第45章 阮如秀出嫁后,这会不是农忙,手里的事情不算多,又余了点清闲。 张罗完闺女的出嫁,家里还剩下二两多银子,阮刘氏想着再凑凑,今个下半年,差不多就能给儿子娶个媳妇。比起做绣活,到初秀家帮着做胰子,还要挣钱点,累是累了点,可不会累着眼睛,她这年岁,年轻时总是接绣活攒钱,如今眼神儿就有点不太好使。 后头日子还长着呢,既然有别的挣钱法子,阮刘氏自然不会选择做绣活。也不知初秀家里眼下还要不要帮着做胰子。寻思着,正好收拾好家里的琐碎,她过去窜窜门说说话。要是暂时不需要帮工,她再去镇里接点绣活,再接点络子,络子没绣活钱多,胜在熟能生巧可以不用眼睛盯着。 阮于氏晾完衣服正要回东厢,见婆婆往外走,扬声说话。“娘。去哪呢?” “去趟初秀家。”阮刘氏说着,问道。“你要不要去?”看了眼在院子里和胖墩玩耍的小孙孙,笑得慈眉善目,连声音都柔和了两分。“明志,去你二姑姑家玩麽?” 小明志知道二姑姑说的是谁,他仰着小脸,奶声奶气的道。“去啊。”把胖墩搂在怀里,挺认真的对着它说。“胖墩咱们找小灰小黑玩去。” 第39节 胖墩舔了舔他的手背。以前,它喜欢舔主人的脸,被阮刘氏发现,训斥了好几回,总算给改正了。 “娘,稍等我会,我进屋收拾下。”阮于氏应了声,飞快的进了屋。 西厢里的阮张氏走到了屋门口,看了眼阮刘氏。“大嫂。”顿了下,才接着继续说。“要去初秀家呢?一道去罢。”虽说她现在改了些性情,骨子里却仍留着精明,稍稍想着就能猜到,这婆媳俩去初秀家干什么。正巧,她也想着这桩事呢。 业山跟她说,他跟着师傅学厨艺,已经摸到了点门路,再过个一两年,就能自个撑起个店。说家里齐心协力的干活做事,多攒点钱,他也不着急成亲,先把店子开起来,手里有了钱不愁没媳妇来。 阮张氏是知道业山的能力,知道他不会说空话,话说出来了就是能办到的。她听着心口直跳,从来没想过,二房会有这么风光的一天。在镇里开店子呢,放眼村里都没几户人家是在镇里谋生的,有能力的,都直接搬到了镇里住。 是不是说等店子红火起来,家里有了足够的钱财,二房也可以搬到镇里去住敞亮精巧的宅子?阮张氏激动的整宿都没有睡着,便是整宿没睡,人还是很精神。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她得好好努力挣钱,帮大儿子一把,早点把镇里的店子开起来。 等搬到了镇里去住,就是她阮张氏扬眉吐气的时候了!大房三房算什么?再怎么努力还是个泥腿子,只能守着庄稼过活。他们二房可不一样,是能靠着店子挣轻省钱过活的,日子有滋有润,还不用脸朝黄土背朝天,累死累活年头年尾都存不住几个钱,要是老天不给活路,连吃饭都成问题。 到了这个时候,阮张氏才觉出分家的好来。分家好啊,要是没分家,哪有业山出人头地的机会。瞅瞅他们家的业山多有出息。 阮刘氏看了眼二弟媳,暗想,她近段时间的眉眼仿佛活络了些,有了点以前的模样。这般想着,心里发紧,二弟媳八成是缓过来的,也对,大半年的光景过去,也确实该缓过劲来。“嗯。”可有可无的应了声。 被丈夫打了回,得了教训,阮张氏的脾气还是有点收敛的,至少气性没了以前大,见着大嫂这不冷不热的态度,也没怎么生气,只笑了笑,进屋把门窗关好,站在西厢屋檐下,等着一道过去。 “娘。走罢。”阮于氏出了屋,说着话呢,把儿子招到了自个身边,弯腰拍打着他身上的沾的灰尘,瞅着他乖巧听话的模样,白白净净的小脸儿,心口直发软,抱着他亲了两口才放手。“去二姑姑家。” 小明志迈着小胳膊小腿的在前面跑着,胖墩就在他的身边跟着。别看他才两岁,大抵是和胖墩玩耍的原因,现在走的可稳当了。动的多,吃的也多,个头窜的还挺快,小身板儿结结实实。 “明志别跑远了啊,慢着点儿,等等奶奶和娘。”阮于氏笑盈盈的看着儿子快活的身影,提着声音说了句,遂,侧头对着婆婆道。“这小狗的钱花的值,看看明志,现在多快活,我瞧着就高兴。” 当初要花三百文买胖墩时,阮刘氏也是有点小小的意见,觉的一只狗还得花三百文,是不是贵了点?这想法倒是人之常情,村里头有几户人家养着狗,生窝崽,就会拿着送人,庄户人家一只两只的能养,多了也养不起来。 她没出声的原因有俩个,一则是小孙孙着实喜欢这狗,二则呢这钱是大儿夫妻俩出,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三百文花的值!”胖墩来阮家后,乖孙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阮刘氏打心眼里高兴,对胖墩倒也上心了几分。买都买了,就好好养着罢。 婆媳俩说话着出了院子,她俩走的慢,小明志已经远远地跑在了前头,他素来乖巧听话,见距离拉的有点远,就站到了树荫下等着,胖墩在他的身边,俩个围着树,你追我跑的玩了起来。 阮于氏走了段路,才发现二婶也在后面走着,她愣了下,回头看去。“二婶这是打哪去呢?”不会是和她们一道罢?怎么瞅着有点像呢。 “和大嫂说好一道去看看初秀。”阮张氏笑着回了句。她现在可比以前会说话,伸手不打笑脸人,到哪都先摆出张笑脸来。 这是大儿子教她的,初时她是不乐意,情愿木着张脸不说话,后来慢慢地,忍不住想说话,才不甘不愿的依着大儿子说的做,发现效果真不错。大房和三房虽不太想和她打交道,到底还是没拒绝的太彻底。那勉强的小样儿,看的她心里着实舒服。 阮于氏听完扭头没说话,继续和婆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她感觉二婶正在慢慢的恢复,越来越有了点以前的影子,跟以前不同的是,以前二婶是直接嘴上说,心里想的都表露的明明白白,可以直接呛回去,不留情面。可现在的二婶,摆着个笑脸,和和气气的样儿,真是有点腻味呢。 阮初秀曲阳夫妻俩闲着没事,继续收拾着院子,大致是没问题,俩口子寻的是细节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院子不算大,却也不显小,种了点草药,种了点花花草草,种了几棵果树,一株桂花,还种了点菜,角落里堆了个小鸡圈,养了八只鸡。地方小,东西也不少,有点儿五脏俱全的意思。 阮刘氏三人见开着半扇门,也没敲铜环,越过影壁进了屋,见着在东厢屋檐下捣药的胡大夫,笑着打了声招呼。 “在后面的院子里。”胡大夫和和气气的笑着,指了个方向。 阮刘氏和阮于氏道了声谢往后院去,阮张氏慢了点,她细细的打量着这宅子,心想,等搬进了镇里,住的宅子定会比这宅子要好,这宅子跟镇里的可没法比,四不像的玩意。 “阿阳,初秀,忙甚呢?”阮于氏笑着问。这俩口子感情是真好,一天到晚都甜甜蜜蜜的。 阮初秀回头看去,没说话,先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大伯娘,大嫂,你们来了。”起身时,发现后头的阮张氏。“二伯娘。”声音比刚才可要显客气许多,带了点疏离。 要阮张氏过来帮着做胰子,虽说有胡爷爷说话的原因在里头,也是为着业山和业康着想,尤其是小业康,看着就有点不落忍。想着阮张氏手里钱财宽松点,俩个小的在吃的方面,应当也会稍稍好点。 “屋里坐着。”阮初秀到井边打了水洗手,弯腰把小明志抱在了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又重了点呢。” 小明志咧嘴冲着她笑。“二姑姑。”软糯糯的音腔。喊完,就挣扎着要下地。“玩,我要去玩。”眼巴巴的看着和小灰小黑闹成一团的胖墩。 “行勒,让你姑父陪你玩举高高。”阮初秀将小明志放到了地上,看了眼丈夫,没说话,却是使了个眼神,眼角眼梢都带着笑。 四人进了屋,阮初秀泡了茶,拿出家里的饴糖和果子,先是说了会家常,阮张氏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倒也没抢着说话,同样也是大儿子教她的,坐着听就行,关键的时候和和气气的说个两句,达到目的就好。 等说到正题上,阮张氏见缝插针的提了句。“初秀啊,要是做胰子还需要帮工,记得跟我说声,我这手脚也算利落,前阵做的事,也没出什么漏子是罢。”说完,继续当背景,坐着听屋里的三人说话。 阮初秀其实多少猜到点她们的来意。“现在还不知道呢,等县城里来人,我再看看的,前阵做出来的胰子都还堆在家里,要是需要人手,我会过去老屋说声,到时候得多多麻烦你们。” “嗳。左右家里事情也不多,等需要人手时,尽管来跟我们说。”阮刘氏乐呵呵的接着话。 又说了几句家常,阮刘氏起身说去隔壁和妯娌唠唠话。阮于氏想着别打忧到初秀夫妻俩,便去了后院将儿子带着,跟着婆婆去三婶家。阮张氏想了下,亦步亦趋的跟着去了隔壁。去了隔壁也没怎么说话,就坐在旁边听着。 说话的三人都有点别扭,说起话来就有点顾及,难免有点扫兴,没坐多久,阮刘氏婆媳俩就起身家去,阮张氏自然也跟着起身家去。 回了老屋,阮于氏把婆婆拉进了东厢屋里,婆媳俩坐在床边,说着悄悄话。“娘,二婶可真膈应。”眉间是掩不住的厌恶。 “她近段在慢慢变着呢。”阮刘氏拧着眉头若有所思的说着。“她这是缓过来了,只怕,没多久又得就回原来的样儿。” “咱离她远点,她往跟前凑也别搭理。”阮于氏带点儿赌气的成分。“有她在,都不好说话,多没劲。” 阮刘氏赞同的点头。“这倒是真的,本来还想和初秀娘说说这事呢,她在场,就不好说。” “咱明儿再过去找三婶说话。” 西厢阮张氏见大房的婆媳俩躲在东厢屋里说话,想着应该是说她罢?有点儿得意,看她们憋气,她就高兴。 五月里,午后的阳光较为炙热,带着股烫意,敞开的窗户,微风徐徐,躺在屋里的竹榻上,倒是舒服的很。阮初秀和曲阳夫妻俩挤在一张竹榻上,说是睡午觉却是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粗粗算着也有近三个月,榕哥该回趟村里才是,莫不是有事绊住了?”阮初秀曾细细算过,按着以前的销量来算,二百余块胰子,五月里应该会过来拿货,却一直不见人过来,她倒是不担心胰子,天热也能搁段时日。 曲阳想想。“应当是被事绊住,不过走时他说过,若有事他会托给婧姐。”接着,沉默了下。“要是着急,我亲自去趟县城?” “不用。”阮初秀想都没想的拒绝。“不着急,咱们的钱够用呢。”冲着男人甜甜的笑着,亲了下他的嘴角。“我不想你走,一天也不想。” 听着她的甜言蜜语,曲阳幽深的眼里像落了阳光般,笑的很好看。“不走,哪也不去,就和你呆在一起。” “买地的事有眉目没?”搬到了村里,自然得置办点田地,父亲再三提醒着,阮初秀想想也是,忙不过来,农忙时雇点人帮着干活也行。看着日子风调雨顺,也怕万一遇上个天灾,家里有粮仓,心里不慌张。 曲阳摇摇头,眼睛微微眯着。“目前周边没人卖田地,得慢慢寻摸着。” 若非遇到什么事,一般人家哪会卖掉田地,想要置办田地,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事。开荒地倒是随时有,就是收成太低,又苦又累。 “不能太远,只得在咱们村周边,太远了太麻烦。”本来农忙时,就是争分夺秒的事,要是田地离的远,光来回的路上就要费不少时间。阮初秀觉的不划算。“咱多等等,要买就买近点的良田。” “我也是这么想的。”曲阳很赞同。 一桩桩一件件的琐碎说的差不多,人也有点困意,阮初秀打了个哈欠,窝在了丈夫怀里,很快就沉沉睡去。曲阳看着媳妇的睡颜,无声地笑了起来,然后,闭上眼睛,没多久也睡着了。 阮永氏过来窜门时,见女婿坐在屋檐下,她走了过去,往屋里望了眼,闺女在竹榻上睡的正香。 “娘。”曲阳喊了声,起身泡茶。阮永氏喊住他。“不忙不忙,坐着罢。” 曲阳见状,坐了下来,问道。“娘有事?她一会才能醒。”倒也没说去叫醒媳妇,舍不得。 “有点事。”闺女没醒,跟女婿说也一样。阮永氏想着就开口。“我琢磨着,近来家里没什么事,你要有空,教教业成和业守识字?” “可以。”曲阳想也没想的就点头。原本就答应了这事。“下午没事,我去镇里买点书,再买点笔墨纸砚。” 阮永氏听着赶紧应。“笔墨纸砚就不需要的罢,教他们识点字就行,还练字的话,有点烧钱,不练也不打紧罢,会识字就行。” “也行。”曲阳没有坚持。“我去买点书回来教着,傍晚吃过晚饭,要是天光尚早,就开始教着他俩。” “嗳嗳,好。”阮永氏笑着点头,从袖口里拿出钱袋子。 曲阳见她这举动,略略的蹙眉。“娘。你干什么?” “总不能让你出钱,这书都金贵着呢。”阮永氏不想贪女婿的便宜,本来生活里就总是麻烦他,怪不好意思。 “不用。”曲阳果断的拒绝,遂起了身。“娘,我去趟镇上。” 阮永氏站在屋檐下看着女婿大步出了家门,寻思着回头给闺女也行。听闺女说,他们打算要孩子,才刚建了新屋,还得置办田地,待生了孩子,全都是钱呢,又没个长辈补贴帮衬着,当娘家的总不能拖后腿。 想着,她回了家,索性将针线活拿到了这边来,坐在屋檐下慢悠悠的做着活。 阮初秀醒来时,见着母亲坐在屋檐下,愣了下,抓着头发懒洋洋的喊。“娘。阿阳哥呢?” “去了趟镇里买书,回头教着业成业守识字。”阮永氏乐呵呵的说着话,显得很高兴。“回头你问问买书花了多少钱。” “问了干啥?”阮初秀揣着明白装糊涂。 阮永氏嗔了她眼。“总不能让你们俩口子出钱。” “我们出钱怎么了?娘,你别算的这么清楚。我嫁了人,也还是你闺女呢。”阮初秀就觉的娘有时候太周全了点,想的有点多。 “你们用钱的地方也多着,这书可不是几文钱就能买回来的。”阮永氏打了个结,拿剪子剪掉线,衣裳补完了,话也说完了,她拿着针线笸箩往外走,对着屋里的闺女提醒了句。“记得这事啊。” 阮初秀没应她,端起杯子咕噜咕噜的喝着水,喝完水,往屋外看去,母亲已经回了隔壁。“小灰小黑。”扯着嗓子喊了声。 也不知在哪个角落里玩耍的小灰小黑立即窜了出来,跑到了她跟前。阮初秀逗着俩只狗狗玩。 晚饭过后,曲阳坐在前院,摆着张桌子,趁着天光尚亮,教着业成和业守识字。阮刘氏婆媳俩闲着没事过来窜门时,得知了此事,阮于氏便把小明志也送了过来,小明志跟着姑姑识过字,倒也不排斥读书,乖乖巧巧的坐着,认认真真的跟着学。 才刚刚开始,曲阳也没教过人,有点拿不准,先试探着教了三个字。一遍一遍的教着,边教着念边教着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写,一直到暮色四合,天光模糊时,才收了书本和桌子,各自领着孩子回家,约好明天辰时末再过来。 夜里躺在床上,阮初秀说起母亲跟她说的事。“娘有没有跟你说?” “说了,我拒绝了。”曲阳应着。 阮初秀见丈夫面色有点沉,想了想,说道。“娘就是想的有点多,怕咱们手里头紧。”顿了下,又道。“这钱咱不收。” “嗯。”曲阳露了点笑,亲了亲媳妇的额头。 后来,阮永氏再提起这事,阮初秀就细细的和母亲说了番。家里钱财不紧张,阿阳哥能挣钱呢,让他收这买书的钱,他会不高兴的,这是在置疑他挣钱的能力吧啦吧啦。 生活了一年多,阮初秀能丈夫算是有了八分了解,知道点他的脾性。阮永氏见闺女这么说,倒是有点紧张了起来,再也没提说要给钱这事。就怕因着她过多的举动,让这小夫妻生了间隙。 曲阳教了几天,慢慢的有了点思路,业成业守明志三个也学的有模有样,尤其是业成和业守兄弟俩,年岁稍大点,就懂事些,知道识字意味着什么,劲头相当的足。明志年岁小,有点跟不上,就要慢了点。 后来,曲阳就分成两拔,业成和业守一拔,明志一拔。 阮业山半个月回趟家,知道曲阳在教着大房和三房的孩子识字,他看了眼自家的俩个弟弟,想着,又回镇里买了点干果糕点,拎着去了趟曲家。 “初秀,阿阳。”阮业山未说话,脸上先有了笑意,那笑是落进了眼里的,很显真诚,骨子里透出来的和气。 他是真真正正的脱胎换了骨,整个人从里到外发现着翻天覆地的改变。 阮初秀有点惊讶。“业山。屋里坐。”难得见他过来呢,还拎了吃物上门,这是有事? 曲阳跟二房的人不熟,和阮业山没怎么说过话,只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今个回的?”上门就是客,阮初秀努力找着话题。她对业山倒是不反感,觉的这少年还挺上进。“怎么没把业青业康带过来玩?” 俩孩子忙着吃东西呢。这话自然是不能说,阮业山笑着应。“我过来找阿阳有点事,就没带他们。” “找阿阳哥有事啊。”阮初秀暗暗猜着,什么事呢? 曲阳听到这话,进了屋,直接问。“什么事?” “我听说阿阳在教着业成他们识字,我想着,能不能把业青和业康送过来,让他们跟着识点字。”阮业山话说的软和,神态带了点恳求。 “可以。”曲阳点头应着,又说。“我只教,能学多少看他们。” 阮业山松了口气,笑着连连点头。“我会跟业青和业康好好说,让他俩努力学着点,就是学不好,也不许捣乱打忧了业成他们。只是,我俩弟弟不怎么机灵,识字得灵气足,可能学的要慢些,烦阿阳教慢点。” “没事。” 第40节 阮业山见办妥了事,又说了几句话,把拎来的干果糕点留下,笑着离开了曲家。回家把,把二房的都招进了屋里,当着父母的面,细细的说了在曲家的事,又细细地叮嘱着俩个弟弟,让他们上点心,否则不给肉吃也没有果脯坚果糕点等。 阮业山和阮业康听着哥哥的话,老老实实的应着,保证会好好的学,认真的学,尽着最大的努力来。 阮业山又和母亲说着,要是俩个弟弟学的好,每天的饭菜就整治的好点,他走时,会留足够的钱在家里。阮文和赶紧刷存在感,连忙说他会挣钱,让大儿子别操心家里,全心全意的顾着镇里的事。阮张氏也在旁边附和着。 听着父母的话,阮业山稍觉欣慰。二房,总算是有了点盼头。 自胡大夫搬到了曲家住,阮老头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窜窜门,知道曲阳教着小辈识字,他饶有兴趣的守在旁边看着,反正他整天无事,有的是时间,还帮着孙女婿管着几个小辈,让他们认真点,颇有成就感,有点儿意思。 现在分成两拔,业成业守学得快点,剩下的明志业青业康一拔,其中又属业青最愚笨,今个学的不用等明天,傍晚问时又给忘了,得反复的学好几天,才能勉强的记住。就连阮老头在旁边看着都替这小孙子着急,恨不得捋了袖子自己上。 好在业康自去年起就颠颠儿的跟着二哥,像条小尾巴似地,跟进跟去,感情特别深。见二哥学不好,他就耐着性子一遍遍的教。曲阳业青和业康管着,倒也省了心,每天固定就教三个字。 胡大夫也是识字的,且学问还不错呢,他还间书屋,只不过全是跟治病有关的医书。见曲阳教着几个小孩,他闲来无事,也凑凑热闹,给他们教书的小故事,慢慢的灌输些为人处事世间道理等。 比起曲阳的教识字,孩子们更喜欢胡大夫讲的故事,特别的好听又好玩,总会积极的回答他的各种提问。回答胡大夫的问题,是没有对错的,他总会乐呵呵的笑,会先夸上两句,然后呢,也不说对错,细细的跟他们解释着,很浅显的话,说的不深。 孩子们听的懵懵懂懂,每天讲一个故事,日积月累的,却能达到潜移默化的地步,不着痕迹的影响着孩子们的思维。 阮初秀在旁边听着,从来没有插过话。就静静的听着,她也喜欢胡爷爷讲的故事,很生动,也很好。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真不错,她想,等她有了孩子,孩子得多跟着胡爷爷学学。 眨眼进了六月,天气是越来越热,感觉今年的气温还要高些,不知道是不是去年住在山里的原因。睡觉时,阮初秀问着曲阳。“是要热点?还是住在山里凉快些,所以不显热?” “稍热点。”曲阳给媳妇打着蒲扇,见她一个劲的流着汗,便说。“咱们搬进山里住?” 他们时常进山捕猎,会在山里吃个午饭啥的,偶尔会住上宿,山里的木屋照顾的很妥当。 阮初秀有点心动。“真的好热,胸口闷闷的,这才六月,要是进了七月,不得更热的受不住。”蔫蔫的提不起劲,浑身没力。 “跟爹娘说声,咱们暂时搬山里住着。”曲阳向来很注意媳妇,自进了六月起,就知道她热的很难受,夜里都睡的不太踏实。“教孩子们识字的事,先让胡爷爷教着。” “好。”阮初秀打了个哈欠。她近来不仅怕热还爱睡。 曲阳见她连打了两个哈欠,抚了下她的额头,没意外的沾了满手的汗,继续给她打着蒲扇。“睡罢。”一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 阮永氏听着他们夫妻俩要搬到山里去,嫌村里太热,她愣了下,看向旁边正打着瞌睡的闺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阿阳这事咱们先生后缓缓,我问初秀点事。” 闺女这十来天里也太爱睡的点罢,莫不是有了?瞧着汗津津的样,要说今年比去年热,可也算正常的范围内,至于热成这样?她越想越觉的可能是怀上了。怀相都各有不同,可得谨慎上,真怀上了,这节骨眼不是闹着玩,哪能往山里搬。 曲阳见丈母娘神态有点不对劲,他怔了下。“好。”便出了屋,却没有走远,就站在屋檐下,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胡大夫在东厢的书屋里看着医书呢,透过窗户见着曲阳偷偷摸摸的样,抚着胡子暗暗笑了起来。 “初秀啊。”阮永氏挪了挪椅子,往闺女身边挨近了点,轻轻的推了推她。“醒醒,连午饭都没吃呢,怎么又开始犯困?今天什么时辰起的?你们昨晚没闹罢?” 阮初秀迷迷糊糊的看向母亲,慢半拍的才反应过来。“娘。什么啊?”脑子有点浆糊。 “你快来月事了罢,也就是这两三内的事,你注意点,暂时别说搬山里的事,我看你这情况不太对。”阮永氏提醒着。 “哪里不对?”阮初秀眨了眨眼睛,然后,顿时就精神了。“娘,你说我怀上了?”眼睛瞪的特别大。 站在屋檐下偷听的曲阳,心跳都慢了半拍,神色透着紧张,幽深的眼眸黑沉沉的,有点儿吓人。 “我就是猜测,得先看看情况,要是月底还没来月事,就让胡爷爷给你把把脉确定下。”阮永氏说着,又叮嘱着。“初秀啊,我跟你说,最近最好别房事知道没,万一怀上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且先等等的,等到月底看看。” 阮初秀红着脸,支支吾吾的应。“知道了娘。”又暗暗庆幸,还好最近没怎么酱酱酿酿,一则是太热,二则是她太困,没什么精力。原来是怀孩子了?她就说怎么最近越来越懒,不是天太热的原因啊。 “嗳。也不能搬山里去,热得话就忍忍。”阮永氏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注意事项。甭管是不是真的怀上了,先给闺女说说总是好的。 阮初秀认真的听着,人还是有点恍惚,双手捂着扁扁的肚子。真怀上了啊?这个身体冬天才满十五呢!想着又有点儿心慌,是不是太小了点?“娘,我,我,这,村里,村里有我这年纪就怀孩子的麽?”说话都有点结巴。 “当然有。”阮永氏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闺女心里担忧着啥呢,笑着抚了下她的发顶。“十五六岁生孩子的一大把呢,正是好年岁,你别慌,你吃的好睡的也好,这身子骨也结实了不少,怀的时候注意点,很容易生的,我当时生你用不到俩小时辰,顺顺当当的。” 为着抚平闺女的情绪,阮永氏少不得又捡了不少生孩子的事跟闺女说着。这一说,娘俩就在屋里呆了半时辰。曲阳在外面的屋檐下傻站了半个时辰,听得比媳妇还要认真几分。 阮永氏自屋里出来时,见着站在屋檐下的女婿,对着他笑了笑,温温和和的说。“进去屋里罢。我先家去。” “阿阳哥。”阮初秀眼巴巴的看着进来的男人。 曲阳走到她身边,伸手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没说话,就静静的抱着她。 有了可能怀孕这岔事,再热也是不能搬进山里住,年轻的小俩口,懂得太少,要是出了个甚事,怎么办? 阮初秀这会也不怕热了,等着到了来月事的日子,没有来月事时,她有了八成的把握。恐怕真的是怀上了!她的月事很准的! ☆、第46章 这天热的,阮初秀感觉甭管窝在哪,都细汗直冒,胸口还闷慌慌地,怎么着都不是滋味。躺又不想躺,坐又坐不住,站着又觉得累。 当个女人真不容易,尤其是怀孕的女人。 阮初秀蔫蔫地拿着个蒲扇,倚着窗台,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眼睛穿过敞开的半扇大门,直勾勾的望着远方,隐约可见,毒辣的日头底下,不少汉子弯着腰在田里农作。 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又觉得自己还算享福,不用顶着大太阳出门干活。那得多难受啊,光想想就能汗流浃背。 要惜福啊。母亲常常在耳边念叨这句话,阮初秀印象深刻着呢。深吸口气,懒洋洋的躺回了藤椅里,边摇着蒲扇边想。嗯,要惜福啊。 她近来脾气有点大,喔,不对,准确的说是有点阴晴不定。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八成是天太热,真的好热好热,心里头烦的紧,略有点不称意,就忍不住,话还没过脑子呢,就已经说出了口。 这样不行,要不得啊。阮初秀左右晃动了下脑袋,跟摇蒲扇的频率是同步的。摇着摇着,打了个哈欠,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手还在一下一下的打着蒲扇呢,又过会,蒲扇落到了地上,手垂落到了怀里。 曲阳捧着个西瓜热气腾腾的跨进院里,往正院里看去,抬眼就看见媳妇睡在了藤椅里,蒲扇落在地上。他视线好着呢,大抵也跟学武有关,没走近,便能仔细的看见,媳妇额头沁着层薄薄的汗,有汗珠顺着她的脸慢慢的往下划着。 他有点心疼。进了屋,把西瓜搁到了桌上,挪了个凳子稍稍的坐远了些,怕自己一身热气煞着媳妇,捡起地上的蒲扇,慢悠悠的给她打着。见她略略蹙起的秀眉,舒展了些,他眼里也有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阮永氏忙完家里的琐碎,过来看看阿阳俩口子,瞧见闺女在睡觉,女婿坐在旁边打着蒲扇,她欢喜的眼角起了好几条笑纹,看了眼,也没打忧,又悄悄地回了家。 曲阳知道丈母娘在外面,见她没进来,倒也没起身喊人,想着等她进来,不料,却只在外面站了会又走了。 后面的院子里,自山里移栽了不少花草果树,知了藏身在枝桠,扯着嗓子一直叫着,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在这炎热的天里,甚觉几分燥意。 近来媳妇脾气略大,曲阳是理解的,知她不容易,恨不得替她受了这份苦。是他想的不周到,要孩子尽量避开这最热的两个月才是。后头还有坐月子,足足一个月都不能出门,得窝在屋子里,还不能通风,不能洗头洗澡。 媳妇最爱干净,可怎么受得了?曲阳想着都忍不住要叹气。慢慢来罢,往后记着点,天热的日子里,就不弄在里头,省得怀上了孩子媳妇难遭罪。 “阿阳哥。”白天睡,夜里也睡,睡的多,就有点觉轻。阮初秀似睡未醒间,觉出有人在给她摇蒲扇,她睁开眼睛侧头看去,果然是阿阳哥。“甚时回来的?”余光看到桌子上的西瓜,脸有点红。 她刚才就闹着想吃西瓜,恨不得话刚落音,西瓜就出现在自己的跟前,切成片等着她伸手拿着吃。 曲阳笑着应,声音柔柔的,透着几分软和。“才回来,我去井里打点水,浸下西瓜。”直接井里湃,是不行的,丈母娘说不能太贪凉。 “嗳。去罢。”阮初秀美滋滋的笑着,小样儿高高兴兴的。“等会就吃西瓜。”拿着蒲扇摇啊摇。 “等会就吃。”曲阳点着头,捧着西瓜出了门。 阮初秀起身在屋里走动了两下,拿出攒合,里头装着四样零嘴,有杏脯,姜糖片,酸角糕,金丝蜜枣,甜甜酸酸还爽口,舌尖沾点儿辣,特别好吃,越吃越爽,流着汗也不觉的热。 曲阳端着温热的洗脸水进屋时,就见媳妇坐在桌前,津津有味的吃着零嘴,模样相当的享受,眼睛还微微眯着,嘴角带着笑。可能是吃了姜糖片的原因,嘴唇略略显红,气色是极好,白里透着红,很精神。 “阿阳哥。”阮初秀自己吃的欢喜,见丈夫进屋,立即起身,把手里的金丝蜜枣往他嘴里塞,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好甜,很好吃。” 曲阳张嘴咬住半个蜜枣,吞进了嘴里,边嚼着边把木盆搁桌上放着。“洗把脸,满头的汗。”好甜,甜的有点腻。说完话,他连忙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着,缓缓嘴里甜腻感。 “洗了一会又出汗。”阮初秀撅了下嘴,卷起袖子低头洗脸洗手。“是温水呢。” “兑了点温水在里头。”曲阳抚了下媳妇的发顶。“洗温水挺好,咱不贪那一点凉。”往攒盒里看了眼。昨天买回来的零嘴,今天就没剩多少。“太阳偏西时,咱们去趟镇里,再买点吃的回来,买个八格攒盒。” 阮初秀洗好了脸,手也洗的干干净净,看了眼攒盒。“我不想走,你去呗,照着这四样再买点回来,都好好吃。”说着盖上攒盒,放回了原处。 “不吃了?”曲阳见她吃的开心,以为她会把攒盒里的零嘴吃完才停手,见她收起来,有点意外。 可能是天太热,媳妇胃口不是很好,饭吃的少,好在汤汤水水的还比较喜欢喝,糕点蜜饯干果等嚼的也多。 阮初秀摸摸肚子,冲着丈夫嘻嘻的笑,笑的眉眼弯弯。“留点肚子一会吃西瓜。”满脸的狡黠。 “嗯。要不要去东厢玩玩?”曲阳怕她坐着无聊,闷的慌,就会越觉得热。 “胡爷爷出门去了邻村,你不知道?”阮初秀诧异的看着他。 曲阳还真没注意东厢,笑着摇了摇头。“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我知道是为什么。”阮初秀笑的得意洋洋。 曲阳见她兴致好,便顺着她,颇感兴趣的问。“为什么?” “你满心满眼的都是我呗。”阮初秀指了指自己,然后,扑进了男人怀里,抱着他的腰,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曲阳听她笑的开心,淡漠的脸上也有了笑意。“嗯。满心满眼的都是你。” 俩人嘻嘻哈哈的闹了会,才坐到了竹榻上,慢悠悠的吃着西瓜。 阮初秀啃完两片西瓜,鼓着勇气道。“阿阳哥,我不是故意冲你发脾气的。” “我知道。”曲阳有点心疼她,把她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眉眼里笼着化不开的柔情。“傻媳妇。” “都说怀孕傻三年,我这才刚刚开始呢。”阮初秀比了个手势。 曲阳头回听到这话,琢磨了下,有点意思,遂笑出了声。“傻,我也宝贝着你。” “我是你媳妇,你不宝贝我,你还想宝贝谁?” “一辈子都宝贝着你。” 青天白日里,俩口子腻腻歪歪的说着甜言蜜语,幸好家里没其它人,听到了非得酸掉牙齿不可。 吃完西瓜,肚子饱饱,阮初秀和曲阳捧着半边西瓜,去隔壁走动着。 隔壁屋里就只有阮永氏在家,她在编着草鞋。 “娘。”阮初秀还没进院子就开始喊着。 阮永氏抬头看去,见闺女笑的见牙不见眼,比头顶的阳光还要灿烂,她看着也高兴。“怕热,就别总在外面走动,这会太阳大,等太阳落山后,出来走走会舒坦些,还有点晚风呢,清清爽爽。” “我把西瓜湃井里去。”曲阳喊了声娘,留着她俩说话,捧着西瓜往屋后走。 阮三房的屋后也是挖了井的,不是特别深,出了水便没继续往下挖。曲家的则不同,出了水后,曲阳还往地底挖了段,防着干旱。他是练家子,挖深井是桩小事。想着要住一辈的屋,事事都妥当点,总归是好的。 夫妻俩呆了小会,陪着阮永氏说了会子话,见胡大夫坐着牛车经过,便起身回了家。 邻村吴家请胡大夫去看病,回来时,见太阳大,特意套了牛车送他过来。 阮初秀站在屋檐下,乐呵呵的冲着驾牛车的汉子打招呼。“吴叔进屋喝口水歇会再走呀。” “不要,家里还有事。”吴家汉子憨笑着推了好意,又和胡大夫说了声,驾着牛车缓缓离开。 阮初秀看着那牛车走远了,才收回目光,见丈夫盯着她瞧,眼眸幽幽深深地,她眨了下眼睛,忽地就笑了,亲昵的搂住他的胳膊。“阿阳哥,我刚看那牛呢,咱们是不是买头牛养着?” “看牛呢?”曲阳平平静静的问,眼神儿仍盯着她。 “对啊。不然你以为我看什么?”阮初秀反问着,拉着她家男人往屋里走。“我家汉子这么英俊,看你都看不过来,哪有功夫看别个。” 已经走到东厢的胡大夫,冷不丁的听了这夫妻的对话,没个心理准备,大热天的硬生生打了个哆嗦。摇着头想,现在的小年轻呀。 第41节 曲阳露出点笑容,捏了下媳妇的下巴。“明儿我上村长和里正家问问,谁家有牛买。” “我看行。不拘牛崽还是成年的,都行。”阮初秀念着,又急急的道。“不要老牛哇。” “你当我傻?”曲阳瞥了眼媳妇。 阮初秀没脸没皮的回他。“不是,我怕你传染了我的傻。” “傻不了,得护着你呢。” 置办良田的事还没眉目呢,买牛这事,却是运气好着,曲阳刚跟里正开这个口,里正便告诉他,正好有亲戚家前阵得了头牛崽要卖,要的话,就去看看的,想买,他就在中间帮着搭搭线。 曲阳前脚牵着头刚足月的牛崽回家,后脚就见兄弟骑着马打屋前经过。他赶紧扔下牛崽,边往门口走边喊。“榕哥。” “嘿。阿阳。”常榕回头看去,都不他招呼,常小榕就颠颠儿的掉头往回走。 曲阳笑着抚了下常小榕的脑袋。“走,屋里说话。” “我从山里过来,见木屋门窗紧闭,知道你们八成是搬到了山下,打算上阮家问问位置。”常榕边走边说着话。 阮初秀听着动静边打着蒲扇边站在屋檐下往外瞧,见着人进来,旋即笑开了颜。“榕哥,小榕。”又扯着嗓子嚎了句。“小灰小黑。” 在旮旯犄角里玩耍的小灰小黑立即窜了出来,窜到了主人的脚边。 “看谁来了。”阮初秀指了指常小榕。 小灰和小黑顺着看去,立即撒着欢儿的扑向常小榕。虽说隔了好几个月不见,可还是记得小伙伴啊。 进了屋,桌上有温开水和杯子,阮初秀端出攒盒。“榕哥没吃午饭罢?我去给你张罗点。” “让娘过来搭把手。”曲阳想着他得陪兄弟说话,媳妇又得管着灶里的火又得管着锅,只怕忙不过来,本来怀着孩子就怕热。 常榕在夫妻俩身上来回转了圈,感觉有点古怪。他也不是头回来,往常都是弟妹张罗午饭,这回咋让婶子过来帮忙? “她这刚怀还没俩月呢,怕热又爱睡。”曲阳知兄弟的疑惑,笑着解释了句。 “恭喜啊!”常榕怔了下,惊讶着拍着兄弟的肩膀,很是为他高兴。“弟妹就别忙活了,随便给我端点,中午还剩着的吧?我又不是别人,不用太客套。”他话说的随意。想着兄弟二十好几,总算当上爹了。 这边,曲阳已经将丈母娘喊了过来。 阮永氏进屋就笑着喊。“阿榕来了,都好久没过来了哩,这么热的天从县城过来热着吧?坐着歇会儿,婶子给你露两手。”利落的说完,就出了屋往厨房去,捋了袖子,让闺女在旁边坐着。一个人的饭菜,在小灶上整治就行。 “娘。阿阳哥托里正买了头刚足月的牛崽回来,就在前院搁着,你看见没?刚准备拉后院去,见着榕哥打马经过,就把牛崽搁前院放着。”阮初秀帮着母亲打下手,唠着家常。 后院没地搭牛棚,打算先栓在树荫下,到娘家的猪圈旁搭个牛棚,也方便照看些,反正这牛肯定是俩家共用,说不定还有大房和二房呢。 阮永氏顺着西厢的屋檐就进了正院里头,还真没注意。“真买了?多少钱买的?牛棚准备搭在哪?你们这后院没地了吧?”说着皱了皱眉。 闺女女婿这宅子,建的好归好,就是院墙搭的有点高,后院就那么点位置,家畜都不知道往哪搁。 “在猪圈旁边搭个牛棚呗。”阮初秀应着。“我和阿阳哥是这么想的。” 阮永氏听着直点头。“这样也行。等傍晚,让你爹和阿阳搭个牛棚出来,现在天黑的晚,俩人手脚利落点,将将天黑也能完成。还有业成和业守在旁边帮着忙呢。哎哟,一会我得去寻点木料搁家里。” 今年啊,建了新屋。家里不光养了两只猪,还有近二十只鸡,还有两头羊,十只鸭子。 “不用这么着急吧,没牛棚,先让小牛崽在后院栓两天。”阮初秀觉的不用这么着急。牛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得花两三个时辰吧。 阮永氏看了眼闺女。“你就不懂了吧,这么热的天,它吃的多拉的也多,看你怎么办!” “也是喔。”阮初秀才想到这岔,讪讪的笑了笑。 娘俩在厨房絮絮叨叨的说着,曲阳和常榕兄弟俩在堂屋也低声交谈,常小榕和小灰和小黑凑一块,往山里跑,撒着欢的到处野。 常榕这趟回来,次日清晨就要离开,他手里头有事,是特意过来送钱顺便拿货。其实早十来天,就该过来趟,当时着实抽不开身才给耽搁了。 他说胰子每块卖五十文,还真给卖了个干净,刚开始见涨了价,都有点不太乐意,说是不卖,常榕倒是沉的住气。可买家沉不住气啊,见别人都买,也只好咬牙跟着买,就怕晚了想买都买不着。 弟妹问时,他不好说出来,胰子没送旁的地,全是烟花巷里,胭脂水粉的生意就这地方最好做买卖。他在这里头的门路也比较多。 常榕走时将家里的存货全部带走,也没说个具体时间,眼下他自己也不知晓。要是一时半会回不来,有事出远门,就会让婧姐代替他做这胰子的买卖。这话他前段也交代过。 送着常榕走后,阮初秀不经意的嘀咕着。“阿阳哥,我怎么瞅着榕哥这日子过的不是特别踏实?要不,让他早点娶个媳妇呗。反正媳妇本都已经攒好了。” 胰子的分成,按的是纯利润分。常榕分四成,阮初秀和曲阳得六成。一趟一趟的卖,也卖了不少钱呢。娶个农家媳妇是绰绰有余,还可以建个敞亮的屋子,置办田地的话就还欠了点,得加上这趟的分成。 “咱们说着不算,得看他自己的意思。”曲阳回的含糊。实则,榕哥说了也不算,有些事啊,身在江湖想要脱身,不是件容易的事。 阮初秀琢磨了下。“榕哥和婧姐关系……是不是挺好的?” “确实挺好。” “不对。”阮初秀见丈夫没明白她的话,挤眉弄眼的番。“就是,他们,他们是不是可以成亲的?” 曲阳反应过来,沉默了下,想着措词。“媳妇啊,他们的事,跟咱们有点不太相同。” “喔。”阮初秀似懂非懂的应了声,有点失望。“我看榕哥说起婧姐时,感觉他俩挺亲近的。” “关系是好。”曲阳揽着媳妇的肩膀往屋里走。“别琢磨这些事,咱们也没法管。家里没存货,是不是该再准备点?” 阮初秀连连点头。“一会就跟娘说这事,去老屋逛逛。你要忙的话就去忙罢。” “嗯。我带小灰小黑去山里转转。”曲阳现在就开始想着,得一桩桩一件件的把孩子需要的东西慢慢备着,他备的可不是衣裳鞋袜,而是摇篮玩具等物,他会点木匠手艺,决定自己慢慢来做。 阮永氏在晾衣服,见闺女过来,问道。“阿榕走了?”她早上在菜地里看见了,还跟她打招呼来着。 “有事呢,就匆匆的走了。”阮初秀弯腰从桶里拿出衣服帮着母亲晾。 阮永氏问。“胰子都带走了?” “带走了。娘,一会咱们上老屋去。”阮初秀答着。 “是要开始做胰子麽?”阮永氏倒了木桶里的水,拎着桶往厨房走,归置了木桶,顺手把门窗关好。“走吧。” 娘俩慢悠悠的往老屋走,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在前院里和胖墩玩耍的小明志,看见她俩,甜甜的笑着奶声奶气的喊。“三奶奶,二姑姑。” 在东厢里整理衣裳的阮于氏知道三房的人过来,就起身迎了出去。“婶子,初秀。我娘刚去地里呢,估摸着一会回来。” “初秀娘。初秀。”阮张氏边支着窗户边说话。“昨儿阿阳的兄弟打县城过来呢?”问的轻声软语,还带着笑。 消息倒是灵通。阮永氏暗想,便是大嫂不提醒她,她也发现二嫂的眉眼渐渐活了过来。“二嫂瞅着越发活泛了呢。”话里带了软刺。 “如今日子过的好,自然是越发快活。”阮张氏笑盈盈的回了句,目光落到阮初秀身上。“初秀呀,家里的胰子没存货了罢?要是需要人手,可别把你二伯娘给落了,我还想着挣点钱,给家里俩孩子添件把衣裳呢。” 这可不是她想出来的。阮张氏越来越显精神,有点儿压不住性情。大儿子给她出招,别去撩大房二房,想往上凑也行,可以拿他们兄弟仨说话,尤其是业青和业康。好好的说话,大房和三房厚道,只要她不作,就算厌恶她以前的犯的事,也会顾着点大面。 听着大儿子的话,阮张氏面上不显,心里则腹诽着。发下二房还没红火,大儿子还没在镇里开店子呢,等着二房起来了,她再抖起来。家里越过越好,还不兴她显摆不成? “今个过来说的就是这事。”阮初秀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她挺想告诉二伯娘,她还真不会藏,眉眼里总透着几分得意,也不知得意个什么劲,再看她的说话和笑脸,就有点腻味。 好在现在二房是阮业山撑着,也是他管事。对二房的三兄弟,她是挺有好感。才会没怎么管二伯娘,反正,二伯娘要是起幺蛾子,也有业山捏着她,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说不定,还会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阮于氏有点高兴的问。“家里要开始准备做胰子了?”想了想,又道。“还有半个月就是七月得农忙呢,要做的话,得赶紧张罗起来。” “不用这么急,阿阳的兄弟一时半会回不来,农忙后,有阵清闲的,也可以做。”阮初秀笑着应。“就是问问你们有没有时间,有的话,明儿就过去帮帮忙,工钱和上回一样,做的事也和上回一样。” 阮张氏听着这是有她的份,赶紧答道。“初秀放心,我一准早早的过去帮你。” 阮刘氏自菜地里回来时,阮永氏她们三个在东厢已经说了会话。待阮刘氏坐过来,又把事说了说,接着唠了会家常,便回了家。 有了事情做,人充实点,天热的厉害,阮初秀也不觉得有多热。倒是慢慢的,白天睡的少,动的多,便吃的多,睡里也睡的好。进七月时,小小的半个月,她又长胖了点。 进了七月,就可以请胡大夫把把脉。实则六月底,胡大夫就把了回脉,不是特别明显,进了七月又把了回脉,这会明显多了。他乐呵呵的笑,抹着胡子有点欣慰。他要当太公了! 阮老头时常过来耍,早就知道初秀怀了娃,还起了兴致,去沟渠里逮了两回鲫鱼呢,又挖了点泥鳅。虽说他早早的就当了太公,可太姥爷却是头回啊。看他的命多好,算是村里的头一份了。 前面通过月事,虽说也知道初秀这是怀了娃,可到底还是有点不太踏实。这回经过胡大夫把了脉,算是可以彻底的肯定,确实是怀了娃。俱都松了口气。这头回当父母,确实有点患得患失啊。 七月是农忙,牛崽还小呢,还不能帮着干活,田里的活都得人来。媳妇怀着孩子,近来情况好点,曲阳才有心思帮着阮三房干活。要是还和前阵似的,吃不好睡不香,他只怕得天天守着媳妇。 农忙时,俩家依旧处一块吃着饭。伙食很丰盛,荤素搭配很好,还有汤汤水水。阮永氏顾及着闺女怀的是头胎,没怎么让她干活,净推了点轻省的给她。她自个手脚利落,倒也耽搁不了什么。 累是累了点,可精神好,满面春风,一则是为着地里的收成,今年收成也相当不错。二则她要当姥姥了。阮永氏想起闺女刚出生时的模样,好像转眼间,她就长大了嫁了人,来年就能生个孩子,那孩子的眉眼应当会像她,小小的一团儿,光想着一颗心就软成团。 阮初秀针线活不好,刚出生的婴儿,穿得衣物是有讲究的。阮永氏就把事情全兜在了自己的身上,忙前忙后的进镇置办着,领着闺女,仔仔细细的给她指点。倒也没说要教她针线,知道闺女是没半点灵气,教也教不出来,有这时间还不如她自己忙活。 又暗暗庆幸着,还好女婿家里没人,要是公婆都在,就自家闺女这样,日子能过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当然,这话是不能往外倒,阮永氏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想完了,又怜着闺女女婿俩口子,越发的顾着他俩。 也是眼下俩个儿子还小,都没到娶媳妇的时候,将来了媳妇,精力就得分出不少来。阮永氏心里知晓着,就趁着现在把能教的都教给闺女,等往后她顾不过来时,别乱了手脚。 忙碌的七月过去,进了八月,眼见的日子就舒坦多了。阮初秀狠狠的松了口气,总算是下雨了,凉快了,爽啊! “感觉像是活过来了。”阮初秀歪在丈夫怀里,感叹着。 曲阳现在改了些,睡觉时,抚她的后背,也会抚抚她的肚子,满了三个月,她的肚子有点显。“娘听着你这话,又得敲你头。” “她听不到。”阮初秀嘻嘻的笑。“晚上可以抱着你睡觉,真好。” 六七月实在是热啊,想抱着睡,也抱不成,太热了。睡不踏实的头个原因,就是在这里。习惯太可怕,就算人在身边,少了个怀抱,也会觉得不太对劲,夜里睡着的蹭过去,又太热,然后翻身离开点,等睡着后又往回蹭,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别说阮初秀睡不踏实,连曲阳都睡不踏实,拿着蒲扇整宿整宿的打着,伸手抚着媳妇,倒也慢慢的能睡个好觉。 “看你都瘦了。”阮初秀心疼的摸着男人的脸。她知道男人都没怎么睡好,想着要不分房睡吧,可男人不同意。“我却胖了。”有点自我嫌弃。 曲阳笑着亲亲她的脸。“不胖。这样正好。”话里都带着笑,眼里堆满了柔情。 “都是肉。”阮初秀捏捏胳膊。“看这胖的,也不知生完孩子后,能不能瘦下来。” “别瘦下来。这样正好,我喜欢。”曲阳咬着她的耳垂,舔了下,温柔地的又重复着。“我喜欢,别瘦下去。” 阮初秀嗔了他眼。来不及说话,就被男人啃住了嘴,连舌头都伸了进去。 “很美。在我眼里,你这样,很美。”曲阳说的认真,幽深的眼眸望着媳妇,对视了会,凑近,亲了亲她的眼睛。“真的。”低低的声音,略显沉,有点暗哑,相当的撩人。 阮初秀明显的有点懵,喔,是耳朵发软,人也有点发软,半响才回过神来,红着脸,罕见的有点羞涩,没有说话。 八月地里的事不多,清闲时,又开始做起胰子。 西厢暂时没用,就在西厢里做着,分三个房间,跟流水线有点类似。阮初秀怀着娃,都没让她动,就口头说说话就行。阮程氏左右无聊,腆着脸也凑过来帮忙,阮初秀用了点心眼,将阮程氏阮张氏凑一个屋,做的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还有大嫂在旁边看着呢。 阮老头不爱这些,他凑去了东厢,胡大夫给几个孩子们讲故事,他听的津津有味,等胡大夫讲完后,他就会说点乡野神话传说等,也颇有股趣味儿,孩子们听的很认真,眼神儿亮晶晶的瞅着他,阮老头很有成就感。 如无心插柳般,整个阮家一大家子,都凑到了曲家,边做着事边说着话,有说有聊的,气氛还真不错。歇息时,就会去东厢看看孩子们,胸膛里就涌着股劲头,是奔头也是盼头。 不说暗地里,光看表面,阮家倒是比分家时要见和谐些。至少都有说有笑,没闹什么脸红。 阮家在改变着,大人也好小孩也罢或生活等方方面面,大房二房三房都在悄然改变着,看着不显,认真琢磨着,却发现实则是挺明显的。 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多,分家前和分家后,还真是大不相同呢。 八月十五的中秋节是在老屋里过的,次日,阮家出嫁的姑娘都回了老屋。阮宜秀一家子和阮初秀夫妻俩,阮如秀夫妻俩。中秋节那天,阮初秀夫妻俩在自家宅子里吃的饭,是和胡大夫一道,晚饭却是三人和阮三房的一道。 阮老头曾邀着他们三个一道吃中饭,被委婉的回了,这个不成事呢。 阮如秀出嫁后,这还是阮初秀头回见到她,三朝回门时,有事没去老屋。阮初秀细细打量着,见如秀精神状态不错,也是松了口气。她对如秀不说旁的,光是这姑娘自己攒嫁妆,就得竖个大拇指。挺难得的一姑娘,知道要什么就自己努力挣。 第42节 “秀才娘子回来啦。”阮宜秀腆着脸笑,笑得跟朵花似的。 阮如秀矜持的看了她眼,淡淡的喊。“小姑。” “小姑。”陈秀才就礼貌多了,笑的温和,话说的也斯文。 阮如秀已经越过了阮宜秀,回头看了眼丈夫,柔柔的喊。“子善爹娘还等着呢。” “嗯。”陈秀才走时,又冲着小姑点了下,才越过她。 阮宜秀站在原地,看了眼俩人的背景,暗暗的朝着阮如秀的背影丢了个眼神。不就是仗着嫁了个秀才,人家秀才对她这小姑都客客气气的,偏偏就把她自个真当了回事,眼睛摆在了额头上,呸! 堂屋里坐了一屋子人,阮初秀夫妻离的近,来的挺早,都在说着话呢。见着阮如秀夫妻俩进屋,都笑着站了起来,和和气气的说着话。 “如秀子善回来啦。” 实则长辈是可以不站的,可陈子善是女婿也是秀才呢,有功名在身,庄户人家对读书人都抱着尊敬,才会站起来。 阮如秀陈秀才俩人都斯斯文文的喊着人,顺便把中秋节礼给递上,有大有小,长辈都有份,理整整齐齐的,妥妥哒,有点儿大户人家的作派。 阮初秀侧头冲着丈夫笑,笑的有点调皮,还眨了下眼睛。哪像他们俩,就直接拎了东西过来,三房的昨天就送了,今个拎来的是送给阮老头和阮程氏俩个,至于大房和二房的长辈,还真没记住。 ☆、第47章 阮张氏看着手里的中秋节礼,用大红色的纸包裹着,上下两盒,下面的稍大,上面的显小些,纸张包得相当细致,对折有致整整齐齐,光瞅着就能觉出是费了心思,还没拆礼呢,心情就分外美好。 “如秀和子善费心了。”阮张氏捧着中秋节礼,笑得特别真诚,又望着阮如秀夸了句。“如秀是从书里学来的麽?还是头回收到这么细致的礼呢,都舍不得拆开。” 阮如秀笑得温婉,浅浅的答道。“闲来无事,瞎琢磨出来的,二婶喜欢就好。” “如秀的手确实巧,书上还教这些呢?”阮永氏有点意外,没想到会收到中秋节礼,如秀夫妻俩想得周全啊,看了眼对面的闺女和女婿,暗暗叹气,自家的俩个可就没这么周到。“书可真是个好物,里头真是甚个都有呢。” 阮宜秀见屋里的长辈都有,等来等去却没等到她的,怔了下,意识到可能是没她的份,原本就不太痛快,这会更上火冒三丈高,横眉怒目的看向阮如秀。“我说侄女啊,你这是几个意思?屋里头的长辈家家都送了礼,独独缺了我这小姑的份?” “爹娘。”阮宜秀气愤的看着俩老。“如秀这是明摆着眼里没我这小姑呢,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教的闺女?好歹逢年过节的,我也经常和家人一道回娘家看看,又不是三五年没回来过,她成亲那天,我还特特赶早的过来呢,这侄女可真好,还不知道我把这小姑搁哪个旮旯犄角里扔着。” 阮如秀还真把小姑给忘了。她光想着,给每个房头的长辈备份礼,又显孝顺又知礼,还能把初秀夫妻俩给比下来。初秀比她嫁的早,她自是清楚,初秀夫妻俩逢年过节的,从来只记得三房和爷爷奶奶,大房和二房是不管的。 想着能将初秀夫妻俩比下去,她心里头就舒坦。以前初秀比不上她,以后自然也比不上她。却不料,才刚被夸了两句,小姑就跳了出来骂她,好好一桩不动声色的比较,低调的炫耀,瞬间成了桩闹剧。 阮初秀夫妻的面子没落成,反倒她成了个笑话,厚此薄彼的,怎么就偏偏把小姑给忘了呢!阮如秀暗暗咬牙切齿的想着,迅速思索着怎么安抚好小姑,这事得捂紧,不能漏到外面去,否则,不知道会被多事的八婆们嚼成什么样。 “她小姑,如秀这才成亲多久,难免有点想不到位的地方,她能做到这份上,已经算是很周全。”阮刘氏有点不高兴,如秀给长辈们都备了中秋礼,却没有备小姑的礼,确实有点不妥当,可也不能说不对,自来就没有说回娘家,还要备中秋礼给小姑,除非是上小姑家,备点礼倒也正常。送了礼是情分,没送是本分,也没什么,偏她张嘴就骂。 阮刘氏尽管生气,面上倒也没显,乐呵呵的把手里的中秋礼递了过去。“她小姑莫生气,我手里的中秋节礼,算是如秀送小姑的。也是如秀不对,想得不够周到。”安抚了两句,又棉里藏针的道。“不过,话说回来,八成呀,是桩误会,如秀不知道她小姑今天也回娘家。毕竟可从来没听说过,姑娘出嫁后,回趟娘家,还要特特给出嫁多年的小姑备份礼呢。她要是知道你今个也回,肯定把礼给备着。” “什么叫没想到,压根就是眼里没有我这小姑,你以为我稀罕这礼啊,也就那么点东西,我才不稀罕。我年年都是十六带着家人回趟娘家,看看爹娘兄弟,这么多年,风雨无阻,她要是眼里有我,给各个长辈备礼时,就该想到我这小姑子。”阮宜秀听着大嫂的话很不得劲,硬气的连大嫂手里的中秋礼也没接,冷言冷语的呛了回去。 说着还不过瘾,喘了口气,阮宜秀继续接上。“大嫂你有些话,说着我可就不爱听了。别说给小姑子备礼,也没见谁说过中秋节,还得给隔房长辈备礼。她如秀既然一碗水要端平,那就把事情做得漂亮点,独独把我给漏下了,算个什么事?是嫌弃我这小姑呢?不欢迎我回娘家呢?”越说越气。“不就是仗着嫁了个秀才,连小姑都不放在眼里,也对,侄女打小就觉得自己是个天仙般的人儿,从来都是高高在上。” 阮程氏乐得自家闺女和大儿媳掐起来,嘴上没敢说,心里却暗暗想,她这大儿媳不也仗着自个闺女嫁了个有出息的秀才,连婆婆都不放在眼里,屡屡被热脸贴冷屁股。要不是老伴在旁边盯着,她还真想捋了袖子和大儿媳好好叨叨,越来越不像话! 阮张氏向来喜欢看热闹,看着自家俩个妯娌不开心,她心里就舒服。只可惜眼下,家里事事都听大儿子,他说个甚就是甚。都没得机会上跳下窜,就怕惹恼了大儿子,往后大儿子有出息了,不孝顺她这当娘的。 唉,多难得啊。总算有了热闹可看。还是小姑子给力,继续加油!阮张氏恨不得拿把瓜子坐在旁边边嗑瓜子边看。如秀这死丫头,别以为她不知道,惯会装腔作势,嫁给了陈秀才后,就越发明显,好像她多高人一等似的,明明也是个泥腿子出身。 阮程氏坐着当木头,阮张氏沉默着不语,阮永氏倒是想说两句,可她嘴拙,自来不会跟人吵架。再者大嫂和小姑一来一往说的飞快,她想插也插不上话。阮如秀见母亲出了面,她索性顺水推舟将自己抽了出来。 最后还是阮老头见大儿媳和小女儿吵的越来越厉害,猛得拍了下桌子,瞪着眼睛骂。“不像话!还要不要过这中秋节了?不想过了,都各自收拾收拾回自己的家去,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不闹点事就舒服了?” “爹。我可是高高兴兴回娘家看你们俩老来着,这多年你看我哪回闹过事?分明就是如秀这丫头,非得厚此薄彼,爹换你你乐意?一屋子坐着手里都拿着漂漂亮亮的中秋节礼,都在夸着如秀怎么懂事怎么知礼,唯独我这一家子坐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这不明摆着没将我这小姑放眼里,我能好受?我还能坐得住?”阮宜秀说着都哽咽了起来。 阮永氏讪讪然的接话。“她小姑你莫气莫气,这也是桩误会不是,如秀年岁也不大,才十五呢……” “什么叫误会?他俩刚进院子,我就在外面站着,还喊了我呢,还停了会说了话呢,她要是心里头有我这小姑子,就该知道,留份礼给我,先把面子给全了,她分明就是想落我的脸。”阮宜秀气急败坏的指着沉默的阮如秀。“看看她,连句话都没有,再看看大嫂,说是赔礼,那叫赔礼啊?阴阳怪气的,真以为我多稀罕呢。” “大哥大嫂不想要我这妹子,侄女不想要我这小姑子,明说就是,爹娘要是不想要我这闺女了,也明说出来,我还要点脸,不会上赶着过来。嫁了个秀才了不起啊?”阮宜秀气吼吼的说完,起身就往屋外走。 跟阮程氏的脾气可真是无二般。自个站住理的事,非得闹得出结果来,一点亏都不愿意吃。 “谁说的,宜秀啊,你干嘛呢,这可是你娘家,虽说你出嫁多年,你也是爹娘的心头肉啊,怎么就不认你了,说什么胡话呢,想气死我啊?”阮程氏立即起身将闺女拉了回来,拉着她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你就坐在这里,想走哪里去?” “小姑,没有给你准备中秋礼,是我的不对。”阮如秀知道自己不站出来说句话,今天这事是没法了,心里跟吞了只苍蝇似的,本来是想看初秀夫妻俩出丑,结果,倒让别人看了场好戏。 阮文善适时出面打着圆场。“行了小妹,如秀都赔了礼,你也别抓着不放,今个咱们难得齐聚一堂,开开心心的,别把好好的团圆气氛给坏了。” “老姑老姑,吃糖。”小明志被母亲推了出来,甜甜的笑着,扬着手,手里拿着个蜜角子,奶声奶气的喊,话说的软糯糯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的看着阮宜秀。“甜甜的糖,老姑吃。”左手抓着她的身子,努力的踮起小身子,想要把糖送到老姑的嘴边。 阮宜秀看着乖巧可爱的小明志,一肚子火还真消了不少,没法对着小明志发脾气,扯着嘴露了个笑,把小孩抱在了怀里,亲了下他的额头。“老姑的乖宝嗳,比你小姑可懂事多了,老姑就吃你一颗糖。” 好好的一个中秋团圆饭,张罗的时候个个都满脸的春风,却是草草的收了场。午饭过后没多久,都各自回了家。 阮初秀路上有点沉默,憋着股气没处发,心口都是疼的。想出风头没出成,不仅在阮家丢了面,也在丈夫跟前没了脸,还好婆婆没在,要是婆婆在,不知道得说成什么样。 她想要给各房头的长辈备中秋节礼时,婆婆知道这事后,就非常不同意,说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家里本来就过的紧巴巴,有这钱还不如给儿子买笔墨纸砚,偏偏儿媳爱花样多,说她两句还顶嘴了,口口声声的说自个挣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把陈寡妇给气了个仰倒,偏偏儿子也觉的这是桩好事,孝顺长辈是对的,是番心意,越发的觉出媳妇好来。再者,他有手有脚一个大男人,哪里要靠媳妇养着,他能自己挣钱,不需要花媳妇的钱。 见儿子一心向着儿媳。陈寡妇便是想说点什么,也只好忍着,总不能让儿子夹在中间为难,没得耽搁了他读书。本来她同意儿子娶阮如秀,一则是儿子着实喜欢,二则阮如秀绣活做的好能挣钱,娶了她家里也能宽松点,儿子就可以全心全意的念书,不用被琐碎给绊住,早日考上功名做大官。 第三个呢,是陈寡妇的私心。娶个农家的姑娘,也好拿捏点。万万没有想到,儿媳进了后门,完全不是她想的样子! 杏花村。陈寡妇见夫妻俩走进家门,却是俩手空空,不高兴的问了句。“子善媳妇,你拎了那么多中秋节礼回娘家,怎么俩手空空的回来?亲家母也没给你回点什么?” “左右也就些鸡蛋面粉等,家里都有,就没让子善拿着。”阮如秀觉的不太好看。 陈寡妇气得额角直抽。“什么叫家里都有?长辈的心意你三两下就给回了,让亲家母怎么想?还以为你嫌弃呢,你这孩子,往后要我怎么面对亲家母?这是礼数,不是你想怎么来就能怎么来的。” “婆婆你想多了,娘不会这么想。”阮如秀原就精神有点蔫,刚进家门,就被婆婆指着脑门骂,她蹙着眉头,眉眼有点冷,淡漠的回了句。 “子善。”陈寡妇拿儿媳没法子,就冲着儿子说话。“上午你还说她多懂事多知礼,你看看,看看她这叫什么样!” 陈秀才欲要进屋练字看书,今天耽搁了会时辰,时间有点紧,听着娘的话,侧头看着媳妇,对上她淡漠的神情,略有排斥,话却说的温和。“娘,如秀是为着我想,见我下午还要练字,便没让我把东西拎回来,怕累着了手。” “娘。我原先不懂这些,这会听你说了,我就懂了,下回会记着这点,你别生气。”阮如秀耐着性子,和和气气的哄了句。 丈夫书读的多,懂得也多,哪边有理他就站哪边,绝不会偏着谁。正是这样,她才能将婆婆压住三分。也仅仅只是三分,更多的时候,婆婆是长辈,得敬着孝顺着。 成了亲,住在一起后,她才发现,日子过的完全不如想像中的那么美好。她相信丈夫是喜欢她的,却也仅仅只是份感情,还达不到能影响他的地步。刚开始她有点沮丧和失落,慢慢的倒是释怀了些。 慢慢来,她相信,久了,感情总会变深,总有天可以达到影响他的地步。等住进了丈夫的心里,她就可以做回以前的阮如秀,随心所欲的过着,不用顾及谁,漂漂亮亮的活着,谁也比不上她。 “如秀啊,不是我这当婆婆的整天净把嘴巴搁在你身上,只是有些事,你得懂啊。”陈寡妇说的语重心长,见儿子往屋里走,便喊住他。“子善你也听听,省你啊,觉得我委屈了你媳妇,我这当娘的心里着实不好受。” “娘。没有的事。”陈秀才走到了母亲身边,虚虚的扶着她。“娘,如秀还小,她有什么做的不周到,你尽管教她,她性子好,且悟性也好,你稍稍指点几句,她自然都会懂。” 阮如秀在原地站了会,看着母子俩进了堂屋,她才迈着小碎步走进屋。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情绪。也不知道,婆婆这会要闹什么幺蛾子。简单的一桩送中秋节礼的事,这是要变成两回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烦躁! “咱家的情况,我也从来没瞒过子善,就是想着,要读书也不能读死书,该懂的还是得懂。”陈寡妇原本是非常满意儿媳,眼下却厌恶的很。“如秀说,想给阮家各房长辈都备点中秋礼,这是孝顺,好罢,虽说咱们小门小户没这规矩,她要这么做,也算是极有礼数,是件好事,说出去旁人听着,也只会攒咱们陈家有规矩,是读书人家。” 陈寡妇话说的不快,慢声细语的。“有俗话说。多大的脚就穿多大的鞋。这话糙,理却是对的。咱们现在是什么光景,日子过的紧巴巴,还把规矩讲的这么大,开了个例往后可就没有往回收的道理,怎么着也得一直撑下去。这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回礼都不带回家呢?儿子啊,家里的活你也干,从源河村拎点东西回来,怎么就不行了?” “你媳妇说家里都有,可这是一日三餐都得吃的啊,家里有归有,亲家母的一番心意,拿回来咱们也用得着,正正合适,多贴心,一句说你下午要练字就不拿?让亲家母怎么想?这女婿还真金贵呢,碰着个不厚道的亲家,就这事,八成得起疙瘩。”陈寡妇后面的话说的有点严肃。“子善,子善媳妇,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该说的都说完,陈寡妇见儿媳脸色忽红忽青,眉眼里全是郁气,她呀,就高兴了。“你们呐,还是太年轻,想事想的不周全细致,往后家里事啊,还得得多听听我这老人的,子善媳妇啊,虽说钱是你自己挣的,可你嫁到了陈家,就是陈家的媳妇,是陈家人呢,一家子哪能分个你我呢。难道在你心里,你和子善成亲,你们俩口子是一家,我这寡母就给落下了?” “娘!”陈秀才听不得这话,母亲辛辛苦苦的把他拉扯大,就算成了亲,他也不可能只管媳妇不管娘。“这回是我的错,是我想得不够周全,没想到家里的情况,让娘操心了,往后不会了,娘你放心罢。” 阮如秀在娘家吃了一顿骂,回到夫家后,又吃了一顿骂,比起在娘家的骂,婆婆指桑骂槐的话,更让她难受,还不如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在丈夫面前也能讨点好,可眼下这情况,只能默默受着,半句话都不能回。 她今天上午还奇怪着,怎么婆婆这么轻易的就妥协了。姜还真是老的辣。 “娘。是我不对。你也知,阮家去年才分的家,一大家子住着,情分都不错。所以,这趟回娘家,我才想着,一屋子都在呢,独独备了爷爷奶奶还有爹娘的礼,不太适合,索性便将隔房的叔婶也备了礼。我想的是好,却只想了一面,让娘操心受累,是我的不对。”阮如秀认着错,态度很诚恳。 陈寡妇欣慰的直点头。“知错能改都是好孩子,忙着去吧,回头啊,家里事还是先问问我,没得又办错了事,这人情往来的事,可不能只由着性子。儿子啊,不独这桩,倘若你有造化,往后有了出息,官场里的学问也多着呢,刚开始你就得先学着看着,不能强出头。” “娘。我懂。如秀也是好心,不想让你劳累,不过娘说的对,家里的事还是得由你来操劳着,你累着点教教如秀。”陈秀才想着在阮家发生的事,又想想娘说的话,深觉娘说的对。 陈寡妇乐呵呵的点着头。“这是自然的,去看书练字罢,都耽搁了点时辰呢,如秀就留下来,我跟她再细细叨叨家长里短。姑娘家的,又不用考功名,别整天窝在书屋里,俩口子才刚刚成亲,还整天腻腻歪歪的,子善啊,你怕是都没什么心思看书了。”话里带着调侃。 陈秀才略有些脸红,想想挺对,便点着头。“都听娘的,如秀你留下来,我进屋看书。” “嗳,别怪娘心狠,连你们夫妻俩的事都插手,只是子善啊,你明年就要下考场的,这一年年的读书也不容易,得争气点呢。”陈寡妇起着身,送儿子进书屋,温温和和提醒着。 陈秀才想想近几个月,他确实有点沉于风花雪月,便觉愧对母亲,当即对着母亲深深的鞠了个躬,满心歉意的道。“娘。孩儿自今日起,当全心全意沉浸于书本里,不让娘为着我操心担忧。” “去罢,我自是知我儿,打小就是个好孩子。”陈寡妇轻抚了下儿子的发顶,满眼慈爱的看着他。“去读书罢。” 阮如秀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阵阵泛冷,婆婆这手压的真狠呐!可真能沉得住气! 源河村村西阮家,送走闺女和女婿后,阮刘氏看着手里拎着的布袋子,在屋檐下站了会,才拎着布袋子回厨房,将里头的吃物一样样的重新拿出来。 家里只余了十六个鸡蛋,她想着凑个整数,就去了妯娌家借了四个。早早的让丈夫磨了十斤麦子粉,五斤苞米粉,想着闺女爱吃三白瓜,特意搁了三个在袋子底下放着,晒的菜干,煎的小鱼小虾,俱都用油纸包妥当扎紧。 都说陈家日子过得紧巴巴,就怕闺女嫁过去吃不好,还抓了只活鸡只活鸭,平素也不好过去走动,读书人都好面子,也不太好看。盼着中秋节,闺女和女婿过来时,借着回礼多整点吃物让他们带回去,吃好点,读书也是个辛苦事呢。 阮刘氏想的细致,没想到,闺女嫌袋子太重,女婿是书生,下午要练字,一路拎着走回家,累了手下午就别想练字。倒把这岔这给忘了,要是家里有牛车就好了。可惜一袋子吃物,要不,回头让兴业拎着去趟杏花村。 咦,陈寡妇的刻薄名声大着呢,要是见闺女和女婿拎着礼过来阮家,却两手空空的回去,只怕心里会落埋怨。阮刘氏越想越好,才拿出来的菜干和鸡蛋,又给放回了布袋里。 鸡蛋易碎,直接放在了软软的菜干里垫着。 “娘。鸡和鸭得松绑吧,憋坏了,就只能杀着吃。”阮于氏见儿子和胖墩玩去了,就过来了厨房,说着,蹲身去解另一个袋子。 鸡和鸭有气味,就用了一个小点的袋子装着。 阮刘氏正想着呢,赶紧阻止。“别。别松了,正好你把兴业喊回来,让他带着这俩袋子吃物去趟杏花村,送到陈家去。如秀和子善拎了这么多中秋节礼过来,却两手空空的回去,有点不好看。” “这样好麽?”阮于氏讷讷的问。她可是看的清楚,哪是什么妹夫不好拿,明明是小姑子不太想要。兴业巴巴的拎到杏花村去,陈家不接怎么办?想想就尴尬的很。可婆婆开了口,她也不好说什么。 “不送过去才不好呢。”阮刘氏净想着闺女,没想到别的方面。 阮于氏却想的更多,如秀嫁进陈家,村里就有流言,说阮家把闺女往火坑里推,为的就是陈秀才,这会,拎着两袋子吃物送过去,不知道得怎么嚼呢,好心办了坏事怎么办?其实,就她自己来说,还真不怎么稀罕有个秀才妹夫。“陈家会接麽?” “不是。业兴媳妇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怎么情愿?”阮刘氏慢半拍的反应过来,疑惑的看着儿媳。“想什么呢?”好在婆媳俩关系向来好,倒也没什么情绪,只是有点奇怪而已。 “没。没有呢。”阮于氏想了想,到底没有把心里想的说出来。“我去叫兴业回来。”起身就往外面走,却没有去找丈夫,而是拐了个弯,去了趟三婶家。 琢磨着,三叔三婶今天也收了中秋节礼,回礼也是自然,阮家三房人都回了礼,拎着这些礼过去陈家,倒是比独独拎着大房的吃物上陈家要更好点。再者,三叔三婶那边有个初秀夫妻俩呢,村里人都不敢讲三房的是非,就是有点畏着初秀家的汉子。 阮于氏去找三婶,扑了空,她又去了隔壁,果然,三婶和初秀正说着话呢。“三婶,初秀。” “大嫂。”阮初秀笑嘻嘻的喊着人。 阮永氏见她挺着急的模样,便问。“明志娘,是不是有甚事啊?都喘着气呢。” “是有点事儿。”阮于氏和三婶母女俩关系好着呢,倒也没怎么瞒着,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娘,让我把兴业喊回去,将中秋回礼送到陈家去,我想着,如秀夫妻俩,是三房人都送了礼,过来和三婶说声。” 来的还真巧了。阮永氏和初秀说的就是这事。阮永氏吧,受了别人的好,就会还点心意回去。正和闺女说着,接了如秀夫妻俩的中秋节礼要怎么还礼,真是打磕睡时正好递来了枕头。 “我和初秀正说着这事呢,明志娘来的可真好。”阮永氏笑笑说着自己的打算。“送十个鸡蛋,再送只野兔。阿阳进山去了,应该快回来了,明志娘坐着歇会儿,咱们说说话,这天早着呢,杏花村不远,不耽搁功夫。” 拆开如秀和陈秀才送的中秋节礼,一盒子红豆糕,应该是自己做的,一盒子蜜饯,杏脯和桃脯。回十个鸡蛋和一只野兔,这礼啊算是回的相当重。也是看在大房的面上,想着陈家日子紧巴,左右不费什么钱,就是费点力,这样不着痕迹的帮衬把也是一把。算是阮家对阮如秀的看重,原就是有点高嫁的意味,陈寡妇刻薄名声,有个娘家撑着,如秀在陈家或许能轻松点。 第43节 曲阳这趟出山,主要还是因媳妇砸着嘴巴说,有点想念野鸡蛋的味道。正巧丈母娘说着回礼这事,他就随口应了句,把这事给接手里,带着小灰和小黑进了山里打猎。捕只野兔也就是信手拈来的一桩小事而已。 阮刘氏等啊等,等啊等,不见业兴回来,也不见儿媳回来,看着在院子里和胖墩玩的开心的乖孙孙,她就讷闷了。这儿媳去喊儿子这是喊到哪去了?咋就没人影了呢,琢磨着要不要出门寻时,就见儿媳拎着一个小袋子和一只野兔回来了。 “娘。我去了趟三婶家。”阮于氏走到屋檐下,才接着说。“我寻思着,如秀是各房都送了礼的,我跟三婶也支了个声,三婶和初秀正商量着这事呢。我就坐着说了会话,等阿阳从山里回来。” 阮刘氏当即笑了起来。“看我这脑子,幸好你记着,把这岔给忘了,我再去趟二房说说。”还好儿媳想的周到。要是独大房巴巴的送了回礼过去,把二房和三房落了,还不知道亲家母要怎么想呢。 阮张氏对杏脯和桃脯没什么兴趣,大儿子经常买果脯回来给俩个儿子,她也跟着沾光,常常可以吃到,都有点吃腻味了。对红豆糕倒是比较喜欢,味道还真不错,共六块,她只吃了一块,想着给丈夫也留块,剩下的给俩个儿子。 业青和业康现在精怪着呢,知道是大哥当家,管着家里的事,但凡从父母这里受了点芝麻绿豆大的委屈,都不用等大哥回镇里,转眼兄弟俩就手拉着手,雄纠纠气昂昂的去了镇里告状。 阮张氏现在是不疼儿子都不行了。想想就气的牙疼,可生气的同时又有股诡异的骄傲感。家里的儿子个个都有聪明着呢,都是她的儿子,等长大了准会有出息,儿子有出息,她脸上也有光啊,走出去多有面子。这么想着,肚子里的郁气又散了个干净。 “业山娘。我和初秀娘都备了回礼,准备让业兴带着去陈家,你给陈家的回礼,回头是你自己送去,还是咱们一道?”阮刘氏进了西厢的屋里,开门见山的就说着话。 阮张氏嘴里还在回味着红豆糕的美味,还有点犯馋呢,听到大嫂这话,瞪圆了眼睛。“啥?”还得有回礼了啊? “小辈了送了中秋节礼,咱当长辈的自然也得回点心意,这才叫规矩呢。”阮刘氏可不想落了闺女的面子,省得闺女在陈家挺不起腰杆。 “初秀娘送了啥?”阮张氏不甘不愿的问了句。 阮刘氏笑盈盈的回。“十个鸡蛋和一只野兔。” “就俩盒玩意,还送这么多?青菜吃出了肉味来啊!”阮张氏一张脸皱成团,心疼极了。 “俱都是心意,业山娘自己估摸着就行。”阮刘氏倒也没说,要回什么什么,二房全靠业山撑着,业山半大的孩子,也怪不容易的。 阮张氏想着大儿子每每回家时叮嘱她的话,想赖了这事又不敢,想了想,想了又想,到底说道。“那,我回十个鸡蛋吧。” 等着阮刘氏把三家的回礼都整理妥当时,阮于氏正好把阮兴业喊回家。阮刘氏细细的叮嘱了大儿子几句,哪个是哪家的回礼,可不能弄混了。二房这边,她想了想,把五斤糙米挪了过去,倒也是极好看的。 阮兴业认真的记着,东西有点多,他去隔壁扬家借了个牛车,正好这回牛车有空,驾着牛车去了杏花村。在村里走时,有村妇村民见着,好奇问了声,他便回了句。 话说的自然是漂漂亮亮。如秀和子善回娘家,每个房头都送了中秋节礼,这不,阮家三房人回了点心意,他送着去陈家。 村妇村民听着,都竖着大拇指,连连点头。不亏是读书人家,还真是懂规矩,连隔房的长辈都送到了礼,咱们农户哪里有这么讲究啊,有钱的富贵人家才会这样呢,阮家也厚道啊,受了礼还回了这么多。 陈寡妇看到阮家众人的回礼时,有点儿意外,高高兴兴的收了礼。心里则想着,儿媳拎不清,这阮家倒是真厚道。客客气气的招待了阮业兴,还特特让儿子出来陪着说了会子话,又留着吃晚饭,阮业兴给推了,说家里事多。 回到阮家后,阮业兴跟父母讲在陈家的事,是陈寡妇待他很是周到,还让陈秀才过来陪他说话,最后总结。如秀在陈家应该是过的不错。 阮文善夫妻尤其是阮刘氏,夜里都能睡踏实了。 ☆、第48章 阮初秀懒洋洋的窝在藤椅里,小灰和小黑就趴在旁边,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屋外细雨淅淅沥沥的飘着,轻薄的宛如晨雾,屋檐有雨滴,滴嗒滴嗒的落着,晶莹剔透仿佛上等的珠帘。微风徐徐,自东厢袭来,隐约夹了些许若有似无的药香,犹带两分寒凉。 仔细听着,滴嗒的雨声里依稀响起捣药的碰撞声,一声接一声,很有规矩,和滴嗒的雨声形容了微妙的节奏感,听着听着,困意涌来。阮初秀打了个哈欠,砸了砸嘴巴。有点想睡觉。 不能睡。白天睡多了晚上就见精神,她没睡着,男人也不会睡。阮初秀叹着气,从藤椅里站了起来。去东厢走动走动,看看胡爷爷捣药。 阮初秀刚刚起身,睡在旁边的小灰和小黑警醒的站了起来,抖了下身子,摇着尾巴,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小灰还调皮的拿尾巴扫了下她的腿,小黑凑近用脑袋轻轻地蹭了两下。 眼看就要满一岁,大半年的时间,俩只小狼狗吃好睡好,还时常跟着曲阳进山打猎,如今已经的甚是威风。因着是狼狗,原就比土狗见煞气些,又时常进山打猎,沾了血腥,村里胆小的远远地看见小灰和小黑都不敢走动。 其实小灰和小黑也就是看着可怕,极有灵性的它们,被训的很懂事,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乱吠乱叫,知道村里人害怕,极少在村里走动,没有曲阳带着,它们就自己钻山里玩,还会带猎物回来。 阮初秀曲阳夫妻俩,从未把小灰和小黑当成家畜,是他们眼里俩只狼狗是特殊的家人,待它们很是细心爱护。阮文丰夫妻俩还有业成兄弟俩,也极喜欢小灰和小黑,从未打骂过,有点好的还惦记着给它俩。 今日曲阳有事不在家,走时,叮嘱着小灰和小黑得留在家里陪阮初秀。阮初秀在哪,小灰和小黑俩个就趴在哪。看着不声不响,却很警觉。 “我去东厢看看。”阮初秀低头笑着,抚了下小灰和小黑的脑袋。 出了屋,顺着走廊,慢悠悠的拐去东厢。小灰和黑一个跟在她身边一个跟在她身后,把她护了个严实,小步颠颠儿的走着,尾巴摇啊摇。 胡大夫雨天没什么事,就坐在门口,就着天光,慢条斯理的捣着药,算是打发时间。 下雨的天,天色略显暗沉,将将傍晚的模样,实则都没到吃午饭的时辰呢。 “胡爷爷。”阮初秀自书屋搬了个椅子出来,放在屋檐下,靠着墙坐着。 小灰趴在书屋的门槛上,小黑则趴在她的脚边。 胡大夫笑呵呵的看了眼她,问道。“是不是有点闷?” “窝着就想睡觉。”阮初秀眯着眼睛笑,饶有兴趣的看着胡大夫捣药,有点手痒痒。“胡爷爷我帮你捣药?” “行啊。”胡大夫旋即将手里的捣药罐递给了她,温声细语的提醒了句。“有点重。” 捣药罐是铜的,拿在手里确实有点重。阮初秀怀着孩子,不好将捣药罐抵在怀里,单手又拿不稳,双手捧着它,就没法捣药。她愣了下,冲着对面的胡大夫笑,笑的有点憨气。 “我拿个凳子给你。”胡大夫起身,进了屋里,搬了个特制的高脚凳。“把捣药罐搁在上面,一手扶着就行,慢慢的捣,不着急。” 阮初秀有模有样的捣着药,感觉挺好玩,一下一下的捣着,带着节奏着,不急不徐。 “好玩罢。”胡大夫又拿了个捣药罐,往里放了药材,坐了下来,慢悠悠的捣着,笑着问了句,满眼的慈爱,像夏日里的暮色,一种很厚重的温暖感,又如深夜里的烛光,非常的柔软温和。 “有点意思。”阮初秀嘻嘻的笑着。“要捣成什么样?” “粉状,越细越好。” 爷孙俩话说的不多,气氛却很好。 小灰和小黑听了会捣药,听着听着,又闭了眼睛。 阮永氏想着这会没事,撑着把油纸伞,去了隔壁的宅子里。大门没有关紧,是轻轻合起的,小小的推一下,半扇大门被打开,她走了进去。 小灰和小黑耳朵抖了两下,同时起身往大门口望去,见着是阮永氏,便叫了声。 “娘。在东厢呢。”阮初秀看着小灰小黑的动静,起身侧头望去,扬着声音喊了句。 阮永氏脚下拐个弯,往东厢走了过去。“这是在,在捣药呢?”瞅着闺女面前的高脚凳和捣药罐,她顿时乐了起来。“闷着呢?”女婿早早的出门,忙着田地的事,也难怪闺女闷,又是下雨天,连门都出不了。 建好新屋后,就琢磨着置办田地的事,只一直没有消息,到现在快八月底,总算有了点眉目。这不,吃过早饭后,曲阳和老丈人随着村长过去看个讲究。 足有二十亩良田呢,都连在一块,离河边不远,在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光景里,多难得啊。还是村长有门路,早早的得到了信儿,及时赶到主家家里去说话。不光他们,还有其余的两户也想买这二十亩良田。 能不能买到这二十亩良田,还真有点悬。 “有点困,不想睡。”阮初秀说着话的功夫,手里还在一下一下的捣着药。 阮永氏想着这会时辰还早,便道。“我去把针线笸箩拿过来。”她在认真的给外孙做衣物帽子鞋子呢。 阮初秀看着母亲一针一线的做着孩子的小衣裳,有点过意不去。“娘,这些不能花钱买麽?” “买啥,咱自己做的,孩子穿着更舒服。”阮永氏边走针边细细念叨着。“你小时候的衣裳,都是我一手做出来的呢。” “真辛苦。”阮初秀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套在外面的衣裳,可以直接到店里买罢?娘你要顾着孩子的衣物,还得顾着家里人的衣物,一针一线的,人受的住,眼睛也受不住啊,离二弟三弟成亲生娃,还早着呢,你得顾好眼睛。” 阮永氏看了眼闺女,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我心里有数,不拘着我做,你大伯娘和大嫂也帮着忙呢,她俩都有经验,做的比我还细致。”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阮初秀还真不知道这事。 “就昨天下午,她俩过来窜门,见我在做,就提了这岔事。”阮永氏觉得这很正常,见闺女有点意外,便解释了句。“你大嫂怀明志那会儿,我帮着张罗过衣物呢。” “原来是这样啊。娘,我是不是还得表示表示点心意?” 阮永氏想了下。“这事啊,等你大嫂再怀孩子时,你看着办罢。要不,就往小明志身上使点劲。都差不多。” “嗯。我懂了。”阮初秀心里有了章程。 眼看就要到吃午饭的时辰,可仍不见曲阳他们回来,阮永氏索性没有回家,就在这边宅子里简单的整治了顿午饭。就三个人,她们娘俩和胡大夫,还有小灰小黑。阮文丰随着女婿去看良田,把俩个儿子也带在了身边,让他们宽宽眼界。 上午早早的就用瓦罐煲了个骨头汤,又炒了两道小菜。吃饭时,雨势小了点,待吃完饭,就这小会功夫,细雨收的几乎看不见。 “下午八成不下雨。”胡大夫看了眼天空。“我去后院看看。” 自后院里种了些草药,他就相当宝贝着,一天得看个好几趟,太阳大了要愁,连绵不断的飘着雨也要愁,就怕宝贝草药有个闪失。 阮永氏利落的收拾好灶台,解了围裙挂在门后。“天光总算亮堂了些。”看了眼闺女问。“我去老屋趟,你睡觉还是出门走走?” “走走罢。”阮初秀将清好的碗筷搁进了厨橱里。“等我净个手。” “我去东厢把针线笸箩拿来。”阮永氏说着就往外走。 村里都是泥路,这雨从昨儿夜里就飘着,看着小,却细细密密,泥路湿哒哒的,容易打滑,特别不好走。 阮永氏和阮初秀娘俩专捡着草地走,小灰和小黑一左一右的护在她身边。 “小灰和小黑真懂事。”阮永氏满脸的欣慰,有点舍不得,招着手说。“来,走里面点,脚上全是泥。” 小灰和小黑看了她眼,叫了声,摇着尾巴,依旧一左一右的护在阮初秀身边。它们是真聪明啊,也会挑地走,绝不踩着坑坑洼洼,防着泥水飞溅。 “我瞅着胖墩没这么聪明呢。”阮永氏讷闷的嘀咕着。 阮初秀笑笑的应着。“阿阳哥训过的,他会点儿,打小就带在山里训着,自然不同些。” “村里人看着小灰和小黑都怕呢,没几个不怕的。”说着,阮永氏还有点得意。“咱小灰小黑多懂事,才不会胡乱咬人,连叫都很少叫。” “威风又帅气,十里八村都没哪家的狗比得上。”阮初秀喜滋滋的夸着。 阮永氏觉得也有,娘俩一路夸着俩只狼狗,大抵是听懂了些,小灰和小黑显得很高兴,摇头晃脑的,很可爱。 就算雨了停,院子里湿嗒嗒的,小明志只得和胖墩在屋里玩着。阮刘氏婆媳俩边唠着家常边坐在屋檐下做着小衣裳。 小灰和小黑还没进院子呢,就先叫了两声。 “我听着就像小灰和小黑在叫。”阮刘氏嘴里说着,站了起来。“还想着一会过去走走呢,你俩倒是先过来了。” 阮于氏搁了手里的活,进屋搬着椅子出来,对着儿子说。“三奶奶和二姑姑来了。” “小灰小黑。”小明志颠颠儿的跑了出去,眼睛亮亮的看着俩只狼狗,很欢喜的喊。“三奶奶二姑姑。” 阮初秀抚了下小灰和小黑。“玩去罢。” 小明志见俩只狼狗冲着他跑过来,连忙张开双手抱住它们的脑袋,蹭了会,才进了屋,三只狗一个小孩,玩得特别起劲,乐哈哈的笑声,都能把屋顶给掀起来。 “听说阿阳他们今天上午随着村长去看田,还没回呢?”阮刘氏得了点信儿,问了句。 二十亩良田,连成片,又挨着河,要是能买到,梦里也能笑出声来。 阮永氏摇着头,熟练的穿针引钱,说话归说话,并不耽搁做事。“没呢,邻村有两家也要买,也不知能不能成。” “我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学不好针线活计。”阮初秀见她们三个轻松的模样,有点羡慕,更多却是窘迫。明明是她的孩子,可她这当娘的,却连件衣物都没做过,委实是针线活拿不出手啊。 阮于氏随意的应着。“这有什么,五个手指头还有长短呢。” “我看着就眼晕。”阮初秀嘀咕着,拿出油纸包。“来,吃点儿糖姜片,味好着呢,这金丝蜜枣也好吃。” “你命好。”阮于氏拿着糖姜片吃。“这俩样可不便宜。”一斤要二十好几呢。 第44节 阮初秀甜滋滋的笑着,没有接话。“喜欢就多吃点。”她咬了个金丝蜜枣。 阮永氏和阮刘氏年岁大些,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妯娌俩自顾自的继续说着话。 “我都吃上瘾了。”阮于氏确实爱这糖姜片。婆婆见她喜欢,七月里还费着心思晒了点姜,裹上糖粉,可味道没店里的好,倒也别有番嚼头。“不过,得少吃点,吃多了也不好。” 阮初秀早就得了胡爷爷的叮嘱。“知道啦,我一天吃得不多,嚼金丝蜜刺,这还有糖冬瓜呢,清甜可口,没金丝蜜枣这么腻,我觉得淡了些。” “你这整天,是不是净嚼蜜饯了?”阮于氏是真觉得这小姑子命好。早先谁能想到,她会这么好的命。村里看不上山里猎户的人家,这会可劲的后悔着,早知道山里猎户这么会挣钱,嫁俩闺女给他都愿意啊。 阮初秀想了想。“还好吧,就最近吃的多点,饭能吃汤能喝,蜜饯也要嚼,嘴里停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想吃。” “这下雨的天,凉爽着呢,她舒服着,胃口跟着也好了。”阮永氏在旁边接了句。 阮刘氏乐呵呵的道。“能吃是福,多吃点好,多走动走动,身子骨结实着,生的时候就容易。” “看着胖了圈,更精神了些,肤色可真好。”阮于氏手痒痒的捏了下,嫩嫩的,软软的。 阮初秀凑过去闹着她。“你肤色也好啊,咱们还不是一样天天用胰子洗脸。”不仅洗脸还洗澡呢。 “这胰子真好用。”说起胰子,阮于氏就乐得合不拢嘴。“我家几个嫂嫂,都迷上了用胰子洗脸洗澡,用的可快了,估摸着过几天又得过来买。” “家里存货多,想买多少有多少,银子带足就行。”阮初秀也就挣点成本,大嫂拉过来的买主,就给她点抽成,有钱大伙一起赚。这事没到处嚷嚷,只心照不宣,这是关系好才这样,多来几个,就受不住啦。 阮张氏也在帮着做尿布呢,特意选了干净的旧衣裳,裁剪成条,再细细的卷个边。四个妇女在东厢屋檐下说话,她就在西厢听着,听到说起胰子,没忍住,直接拎着尿布走了过去。“初秀啊,最近要不要做胰子?” “得看阿阳哥的兄弟什么时候过来拿货。”阮初秀没多做,屋里有个二三百的存货,她就给停了。 阮张氏默默的算了下时间。“都要进九月了,快过来了吧。” “不太清楚。”阮初秀笑笑温和的应了声。看了眼她手里的尿布,有点意外,二伯娘也帮着做呢? 阮张氏瞧见了她的目光,笑了笑,顺势拿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我左右没什么事,就帮着做点儿,只手脚有点慢。” 大儿子严肃的叮嘱过她。大房和三房怎么来往,她跟着学就行,别给落下了。就是腆着脸往上凑也要凑,慢慢的,情分自然就处出来了。不能不听大儿子的,又不想白干活,想来想去,她就拿了做尿布的活,这事轻巧,慢慢磨着。 “我看二伯娘做的很细致呢。”针脚确实走的好,阮初秀摸了把,很舒服,都没什么触感。可见是用了心的,说话便亲昵了些。“二伯娘吃麽?糖姜片糖冬瓜还有金丝蜜枣,业青和业康不在屋里呢?” 这三样,可是难得的吃到的。阮张氏也没客气,拿了块糖冬瓜,吃完才回道。“跟着孩他爹到沟渠里摸鱼去了。这是冬瓜吧,就咱家里有的大个冬瓜吧,这人可真会想,连冬瓜都能做的这么好吃。” “为着挣钱呗,就可劲着想啊想。”阮于氏回了一嗓子。虽还是有点膈应二婶,到底也没怎么呛她,心里却好奇呢,也不知业山是怎么压住他娘的,看这股老实劲,心眼活络着呢,却不敢上跳下窜。看多了,还挺有趣。 阮张氏难得感叹了句。“这人呐,还真是生来就分了三六九等。”我家业山也聪明着呢,说不定明年下半年就能开个店子自个当掌柜。这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的给卡住了。不行,还不到能显摆的时候,得忍着! “阮家婶子,阿阳媳妇。”凤婧仪依着农家的称呼,站在院子外喊人。 她是从山里下来的,见山里的木屋门窗紧闭,想着过来源河村看看,好在没扑空。 阮初秀回头看去,愣了下,有点反应不过来。 倒是阮永氏笑着迎了出来。“是阿婧罢,哎呀,好久不见你过来。” “婧姐。”阮初秀猛得记了起来。 她起身往外走,在屋里和小明志胖墩玩耍的小灰小黑颠颠儿的窜了出来。 凤婧仪看到俩只狼狗时,有点诧异。“阿榕把狼狗送这边来了,我道,他怎么突然对狼狗有了兴趣呢。” “我想养俩只狗,阿阳哥在村里周边没找到满意的,就托了榕哥帮忙。”阮初秀应着。 阮永氏说道。“别站在这里啊,咱们回家说话罢。今年二月里,重建了新屋,就在山脚下呢,离这儿不远,咱们边走边说话。” “阿榕这小子,让我做事,连话都没说清楚,我刚从山里出来,寻思着怎么木屋里没人。”凤婧仪娇笑着,又看了眼小灰小黑。“这俩条狼狗长的真好,还是我帮的忙呢,就属这俩条最好。” “从县城过来的呢?在这住着呗,家里宽敞着,话说,阿榕上哪去了?还没回呢?”阮永氏问了声,对这小伙子还是有点惦记的,想着,听这姑娘说话,和阿榕关系似乎不错,看着也相配,不知怎么个情况呢。 凤婧仪怔了会,笑盈盈的回答。“我呀,也是骑马过来的。阿榕去了趟远门,一时半会回不来。” 说说笑笑间就到了宅子前。 “阿阳不在家?”凤婧仪扫了眼宅子,随口问,又道。“这宅子建的真不错,花了不少钱吧,不过,阿阳有的是钱。”余光瞄见阮初秀的肚子,迟疑了下。“你怀孕了?我说呢,看着有点不同,阿阳命真好。” 曲阳的细致体贴,是她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没有见过的。原想着,俩人开间酒肆快快活活的过着。只没想到,曲阳会拒绝的那么干脆,连点余地都没有留,还为着避嫌都断了来往。 接到他成亲的消息时,她整个都是懵的,后来想着定要看看是哪个天仙把他给收走了。结果却很失望。这趟再见着阮初秀,倒是让她有点意外。不过一年多,她的改变真大。 光从她的身上就可以看出,夫妻俩的日子过的定是十分滋润,连孩子都有了。凤婧仪倒也不觉嫉妒。有点黯然更多却是欢喜,曲阳过的好,她衷心祝福着。江湖中人,难有能得到美满的。 阮初秀嘴角含笑,摸了下肚子,眉眼透着幸福。“不到四个月。阿阳哥有事外出,应该快回来了罢。”想了下,又添了句。“为着置办田地的事。” “我听阿榕说,你们特意留了块地,给阿榕建新屋娶媳妇用的?”凤婧仪有点心里酸酸的,要是当时她没有和曲阳说那些话,大约,关系还是能如以前般,或者屋的周边也会给她留块地呢。 阮永氏正琢磨着她和常榕的关系呢,听到这话,心里一跳。“是有这么回事,也不知阿榕何时能带个媳妇过来。来,喝茶。自家制的点烟茶,不如铺子里买的。” “一时半会的怕是没有。”凤婧仪端着茶抿了口。“闻着很香呢。” 阮初秀将攒盒打开。“都是些酸酸甜甜的口味。”看了眼母亲又道。“娘,地窖里还有三白瓜呢。” “我去我去。”阮永氏说着往屋外走。 凤婧仪看了眼攒盒,阿阳对他这小媳妇还真上心。随意拿了块桃脯吃着。“阿榕出远门,交待了我件事,让我顾看着胰子的买卖。这是上回卖胰子的钱,家里还有多少货?” “还有三百多,得留点,拿三百块过去吧。”阮初秀倒也没数钱,拿着搁到了袖口里。“今个别走罢,在这里住上宿,有你的房间呢。” “有我的房间?”凤婧仪瞪圆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阮初秀点头笑着。“家里房间多,布置的时候,阿阳哥说,给你和榕哥都留间,回头过来了也有地方住。” “就冲这话,怎么着也得在这里住上宿了。”凤婧仪很高兴,笑起来的,就更显风情万种。 阮初秀抿着嘴笑。心里则想,既然榕哥把胰子的买卖交给了婧姐,那里头的分家,是给她还是给榕哥,这事晚上看阿阳哥怎么说。 阮永氏切了三瓜果端进屋。“阿婧多吃点,这瓜甜着呢,汁多,相当好吃。” “婶子坐啊,别忙着了。”凤婧仪拿着三白瓜吃了口。“确实好吃,是自家种的罢?” “对嗳,在山坳里种的,喜欢啊,回去的时候带点儿,还有花生呢,对了,把花生给忘了,晒足的太阳,也好吃。”刚坐下的阮永氏,又端了盘花生进来。“听说你开个酒肆,在县城啥都要买吧?难得来趟,回去的时候,带点吃物,别嫌麻烦,都是自家种的。” 凤婧仪边吃着瓜边笑着应。“可不就是,吃吃喝喝的开销大着呢,出个门就得带上钱,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要花钱。” 俩人一来一往的就这么唠了起来,还挺热闹,阮初秀默默地听着,时不时的接两句。小灰和小黑趴在外面的屋檐下,懒洋洋的甩着尾巴。 阮文丰几人高高兴兴的回家时,曲阳听到正院里传出来的说笑声,对着老丈人说。“家里来客人了,晚饭一道在这边吃罢。” “行。我先回家,我趟地里看看。”阮文丰应着,看着俩个儿子。“你们就别跟着去,去东厢看看胡大夫也行,和小灰小黑玩也行。” 阮业成和阮业守听着这话,眼睛顿时就亮了,兄弟俩也很喜欢小灰和小黑。 “婧姐。”曲阳进屋后,沉声喊了句。又对着阮永氏喊。“娘,事办妥了。”接着,才走到媳妇身边,仔细看了她眼,也不管有外人在呢,握着她的手就问。“中午都吃了什么?睡没?出门走动了?”最后一句话,是看到了她的鞋子才说的。 “吃了两碗饭,一碗汤,没睡午觉,去了趟老屋。”阮初秀乖乖的答着,笑嘻嘻的看着他。“咱家有田啦?” 曲阳点头应着,亲了下她的额头。“有呢。二十亩,都买下来了。”又摸了下她的肚子。 “他俩向来这样。”阮永氏脸皮子略略发烫,对着凤婧仪笑着说了句。 凤婧仪却羡慕的说。“这样好。”真看到了,心里就更泛酸。一直都知道曲阳是个细致体贴的男人,却不知道,成亲后,他会这般好。到底是无缘啊,没这个命。 曲阳和媳妇腻歪了会,又和凤婧仪说了几句话,见天色尚好,便带着俩个小舅子还有小灰小黑进山里,琢磨着打点野物,晚上添两道丰盛的菜。快要进山时,碰见了阮文和父子三人。 “进山里打猎呢?”阮文和看了眼,有点眼馋。 父子三人下午收获不错,捕了好几条鲫鱼,还有些黄膳。 曲阳心情挺好,略略颔首。“二伯一道进山玩玩?” “行啊。”阮文和惊喜的点头。 比起媳妇,曲阳昨天下午就知道,大房婆媳和二房伯娘帮着做孩子衣物的事,他那正好回家,在家门口恰好听到一耳朵。 傍晚,阮张氏见着父子三人,拎着只野兔还拎了两只山斑鸠,鱼蒌里装着鲫鱼和黄膳,她张大了嘴巴,有点反应不过来。父子三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一下午能逮这么多大荤回来。 “娘。是三房姐夫带我们逮的。”阮业青说了句。 阮业康很是崇拜的说。“姐夫真厉害,我长大后也要像姐夫一样厉害,这样天天就能吃到肉!” “阿阳给的?”阮张氏低声问丈夫。 阮文和喜滋滋的点头。“赶紧的,送只山斑鸠给爹娘,剩下的好好收拾着。” “怎么突然对咱们二房这么好了?”阮张氏说着,想起什么,把油纸包拿了出来。“喏,业青业康你们吃,这是初秀给的。今个连初秀那丫头对咱们二房都亲热了些。” 阮初秀走时,把油纸包留给了阮张氏,让她给业青业康吃。 阮文和看着难得能吃的蜜饯,对手里的野物顿时没了兴趣,双手在衣服上抓了下,就伸手去拿蜜饯吃,连吃了两个,才回答。“我怎么知道,回头问问业山,他应该知道。” “也对。就没业山不知道的。”说起大儿子,阮张氏就满脸的骄傲。 晚饭过后,又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夜里比白天可要冷多了,没怎么闲聊,直接各自回屋睡觉。 阮初秀等着自家汉子躺到床上后,立即滚进了他怀里,搂着他,满足的蹭了两下。“真舒服啊。” 曲阳笑着,没有说话,用脚将媳妇的脚捂着,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又把被褥细细的掖实。 “阿阳哥,今个婧姐给我钱了,我放在床头呢,你看着看看,这钱,要不要分一份给婧姐?还是直接给榕哥?” “给榕哥就行。”曲阳没有伸手拿钱子,才掖好被褥,没得又灌了风进来。 阮初秀这会还不困,没话找话嘀咕着。“婧姐说,小灰和小黑还是她搭的线呢。” “嗯。她的门路也多,三教九流认识的人不少。” “听她说话,婧姐和榕哥好像挺亲密的,今个娘悄悄跟我说,他俩还挺配呢。”阮初秀嘻嘻的笑。“娘还说,幸好她没真的给榕哥寻摸媳妇,这不有个顶好的在,哪用的着她啊。” 曲阳想想榕哥和婧姐的关系,沉默了下。“他俩,不怎么好说。” “你是说,不会在一起麽?” “大概吧。”曲阳也不怎么了解,毕竟他近几年,都没怎么和他们在一起。“往后自然会知道的。” 阮初秀喔了声。“我得跟娘说声,让她别操心榕哥的事。” “可以。榕哥那边,有什么,他会跟我说的。” “二十亩地,咱们是不是要雇人干活?”阮初秀想起这事,好奇的问了句。“一亩地多少两银子啊?” 这事曲阳和老丈人商量过。“自然是得雇人干活,这事不着急,九月底再说不迟。本来是四两银子一亩地,后来,我出到了五两银子。” “一百两整?”阮初秀有点砸舌。“咱们家有这么多钱麽?没把榕哥的媳妇本搭进去吧?” 曲阳笑出了声。“搭进去了,等他娶了媳妇,给他一半田地。” “没事没事,咱枕头旁还有好多银子呢。”阮初秀说着,伸手就拿枕头旁的钱。“我得数数有多少钱。” “我来吧。”曲阳从她手里拿过钱袋子。“把手放进被窝里,别拿出来。” 阮初秀嘴里说着。“不冷啊。”却依旧把手放了进去,高兴的跟吃了蜜似的,直接甜到了心坎里。“有多少?” 第45节 “二十四两银子。”曲阳将钱袋扔回了枕头旁,重新将被褥掖了掖。 “明儿婧姐会带三百块胰子走,然后,家里又要开始做胰子,没什么散钱,你进镇换点儿。”阮初秀提醒着。 “好。我知道了。睡麽?中午没睡。” 阮初秀眨了下眼睛。“对啊,下午也没睡,感觉不困。晚上好像吃多了。” “不舒服?”曲阳本来在抚着她的背,问完话,抚了抚她的胃。“撑麽?” “没有啊。”阮初秀没什么感觉。“你跟我讲讲今天买田的事吧。” 曲阳见她胃不难受,就抚着她的肚子。“行。两户人家,其中一户是杏花村的扬家,还有户是镇里的汤家。” “不是。主家怎么会卖田呢?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阮初秀一颗八卦心,燃烧的厉害。 “家中长子在县城生意做的红火,决定全家都搬到县城去,看中了个宅子,缺了点钱,才会想着把田全部卖了换钱。” 原来是这样。阮初秀没了什么兴趣。“在县城住着也难呢,今天婧姐说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通通都要钱,连水都要钱。” “在县城生活是要艰难点。” 说着说着话呢,曲阳发现媳妇不知不觉睡着了,黑暗里,他笑着亲了亲媳妇的额头。 ☆、第49章 八月即将进入九月,阮业山从镇里回家,拎着蜜饯和糕点,还有几个肉包子。他回来的时候,天色模糊,笼着层浓浓的灰暗。是直接在客栈吃过晚食,将将要关门时,忙完了手里的活,他得了掌柜的准许,踩着夜色匆匆忙忙的归家。 阮张氏已经搬回了原来的房间,和丈夫睡一个被窝。阮业山回家后,可以睡自己的床,再者,如今家里的氛围好着呢,才会在休息的头天夜里赶回家,和俩个弟弟多相处,和家人说说话。 就着模糊的天光,西厢里,阮张氏和阮文和正说着话。“这两天业山该回趟家吧?算上今天都已经有十六天整了,过了半个月。” “左右也就这两天。”阮文和剥着花生,一粒一粒的吃着。 阮业青和阮业康兄弟俩挨挨挤挤的坐着,也在吃着花生。想着大哥应该就是这两天回家,所以,才会在爹娘屋里坐着,再过会,天完全暗透,大哥没回来,他们就可以回屋睡觉。 “初秀俩口子,还真把许家的二十亩良田买到手了。”阮张氏有点眼红,说话带了股酸气儿。“花了足足一百两呐!”夸张的比划了两下。“还真没看出来,初秀俩口子这么有钱,那胰子拿到县城卖,不知道得赚多少。” 见丈夫没搭话,阮张氏仍自顾自的说着,反正是在自己屋里,她声音房间压低着呢,旁人也听不见。“初秀俩口子这么有钱,怎么不给咱涨涨工钱?好歹那胰子也是咱们帮着做出来的,他们吃香的喝辣的,也该让咱们这些长辈跟着喝喝汤吧。” “娘。二姐给的工钱已经够厚道了。”阮业青憨憨的笑着,乐呵呵的接了句。他也会过去帮着干活,初秀姐帐本记得清清楚楚,是多少就是多少,会直接把钱给他。 还有弟弟业康,帮不什么忙,就捡了点轻省的做着,也没亏他的钱,大人半天是多少钱,给弟弟也是多少钱,这钱啊,就跟白给似的。大哥知道这事,还夸他俩,说他们很好,都学会挣钱还会识字,要好好的跟着识字跟着做事。 阮张氏碍着大儿子的面,对俩个儿子还算好,这会听着他胳膊肘往外拐的话,没好气的摆了下手。“个小屁孩懂什么,大人说话别乱插嘴。” “二哥说的对啊。”业康抬头看着母亲,圆溜溜的大眼睛黑亮亮的。“二姐和二姐夫好着呢,大哥也说他们很好,我都可以攒着钱。” 他小归小,读了点书,听着胡大夫讲故事,到底还是要不同些,又时常和二哥去镇里看大哥,见的多了点,小孩子家家学的也快,还能记在心里,隐约懂了些是与非,有了自己的一番想法。 说起钱这个事,阮张氏就有点生气。这兄弟俩在曲家帮着做胰子,挣了点钱,大儿子竟然特特叮嘱着,不许拿他们的钱,这钱让他们自己支配,要怎么用就怎么用,小小年纪自己挣来的,意义大着呢,大人不能拿。 阮业山说的严肃,阮张氏和阮文和刚刚生出来的苗头,被掐了个干净。 “业青业康呢,不是我要说你们俩,小小年纪攒着钱有什么用?还不如给我收着,要吃肉呢,我去买肉烧给你们吃,要买衣服呢,我去扯了布料给你们做,多好哟,干嘛非得捏在手里,这钱又不能生出钱来。”阮张氏念念叨叨的忽悠着。 语重心长的看着俩个儿子,她继续道。“趁着现在有点清闲,攒了多少钱,都拿出来给我,我呢,进镇扯点布料给你们做身新衣裳,要是钱够,再给你做双新鞋子,就做厚厚的棉袄,怎么样?少了呢,我给你们倒贴点儿。” “娘。我记得,我说过,今年冬天要给业青业康做身新衣裳,我出钱。”阮业山推开门的瞬间,话已经说完。带着一身寒凉踏进了屋里,时时刻刻含笑的眼眸,这会儿却透着微微的凛冽。 阮张氏完全没想到,大儿子竟然会在这时候回来,小动作被抓了个正着,饶是她脸皮厚,这会也面红耳赤,脸皮子烫的紧,眼神上下游离的半响,才讪讪的笑着。“业山回来啦,我刚和你爹还说着,你今个会不会回来呢。” “大哥。”阮业青和阮业康齐齐的起身,扑到了大哥的身边,业康要小点,更些娇气,直接搂着大哥的腿。“大哥。”仰头看着他,满脸的孺慕。 阮业山将手里的蜜饯糕点和肉包子搁到了桌上,低头看向俩个弟弟时,脸上带着笑,温温和和的抚着了下他们的发顶。“在家过的怎么样?这半个月里识了几个字?业康看着又长高了点呢。”抱在手里掂了掂重量。“都快抱不动了。” 阮业康双手抱着大哥的脖子,赖在他怀里不乐意下来,咧着嘴嘿嘿笑着。 “家里都很好,天天能吃一个荤菜,又识了二十七个字,我没弟弟厉害,我只记得二十二个。”阮业青老老实实的说着,想了下,又道。“大房和三房都帮着二姐二姐的孩子做小衣裳,娘也帮着做尿布。” 阮张氏有点忐忑不安,正想着怎么让大儿子消气,听到二儿子的话,立即有了主意,将搁在木箱上的针线笸箩拿了过来。“业山你看,这是给初秀家的孩子做的尿布,初秀喜欢着呢,过来老屋说话时,还特意留了几样蜜饯给业青业康。” 话说完,她暗暗咦了声,忽的就明白过来。难道,初秀突然对她亲昵点,是因为她在做尿布的原因?那么,曲阳带着二房的父子三人进山打猎,还送了三只野味给他们,也是为着这事麽? “业山有个事正要问你呢。”阮张氏想着,就把这事说了出来,正好转移大儿子的注意力,最好是让他忘记了进门时听到的话。“你说,初秀俩口子对二房好,是不是就是为着尿布这事?” 阮业山坐到了桌边,一只手扶着怀里的小弟,慢吞吞的给自己拿了杯子,倒了杯凉开水,喝了几口,解了渴,才不急不徐的说话。“我一直跟爹娘说,大房和三房厚道,初秀夫妻俩也是厚道,真心真意的待着,他们自然会懂。” “业山说的对。”阮张氏干干的笑了笑。“对了,如秀夫妻俩十六回来了趟,给各房长辈都带了中秋节礼,结果独独把你小姑一家给忘了,偏偏分中秋礼时,也没全了面子,你小姑就闹了起来。” 客栈里的掌柜对阮业山甚是喜爱,便特特允了他中秋节的回家吃个团圆饭。阮业山十四傍晚赶回的家,十五在家歇了天,*清早就回了镇里,恰好错过了这桩事。 “然后呢?”阮业山静静的听着,没有发表意见,眉眼间却透了点戏谑。大房的如秀,这是想要显摆,却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阮张氏见大儿子眼里带笑,明白他对这事挺上心,便说的更起起劲。“还能怎么样,闹了场,最后如秀出面赔礼道歉呗。你大伯娘回了点礼,让如秀夫妻俩带回去,如秀说陈秀才下午要练字,不能拎这么重的东西,就没接这回礼。” 说到这里,阮张氏明显的露了个嘲讽。“也就你大伯娘相信她这话,我才不信呢,摆明了是嫌弃这些回礼,太过穷酸。” “娘,这话你想想就行,别在外面说。”阮业山淡淡的警告着,眉眼带了点阴沉,透着两分戾气。 阮张氏缩了下脖子。“我知道。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也就在咱们自家人面前嘀咕嘀咕。后来你道怎么样,还是业兴借了杨家牛车送回陈家的,不单是大房的回礼,还有二房和三房,三房送的是十个鸡蛋和野鸡,我就送了十个鸡蛋,真是青菜吃出了肉味来,太不值当!” “这事做的不错。”阮业山夸了句。“娘,往后你就这么做,尽管跟着大房三房走。” 阮张氏听到这夸奖,顿时笑的眼角都起了层褶子,心里也松了口气,看大儿子这样,大约是不会跟她计较进门时听到的那话了。 西厢这边,絮絮叨叨的说了近半个时辰的话,见时辰有些晚,便各自回了屋睡觉。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后,阮业山将带回来的蜜饯和糕点,分成了四份,领着俩个弟弟,先去了趟正屋里。 阮老头和阮程氏都在呢,阮老头靠着屋檐抽旱烟,阮程氏正在屋里收拾着。 “爷,奶。”阮业山喊着人,将手里的蜜饯和糕点搁到了桌上,温温和和的问着些琐碎家常。 最近怎么样,胃口如何,睡的好不好,精神怎么样等等,既体贴又周到。 阮老头和阮程氏俱都回个一两句,有来有往的,气氛倒也温馨。 说了会话,阮业山就带着俩个弟弟出了正屋,进了西厢,又拎了份蜜饯和糕点,去了对面的东厢。他在正屋说话时就注意着,见到大房婆媳俩都坐在东厢屋檐下做着针线活,这才起身出来。 “大伯娘,大嫂。”阮业山笑的温和,话说的也温和,客客气气的将吃物递上。“给小明志尝个鲜。”略略侧头往屋里看了眼。“有了胖墩陪着,小明志这是越长越好呢,看着都快和业康同年岁。” 这不是头回,自业青业康兄弟俩,跟着曲阳识字,听着胡大夫讲故事时,每趟回家时,阮业山就会拎点吃物到各房坐坐说说话。 不说,阮于氏还真没注意,看了眼业康又看了眼儿子,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业山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呢。”说着,欢喜的往屋里招了招手。“明志出来,来娘这里。”又对着阮业山笑着说。“让他俩对对个头,看看差了多少。” 小明志自屋里跑了出来,利落的翻过了高高的门槛,胖墩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小明志翻高高的门槛时,它还在后头用脑袋顶了下,替他使把劲。打小的时候,胖墩就会这样做,这哥俩配合得别提有多好。 “奶奶。娘。”出来后,小明志先响亮亮的喊了长辈,又冲着阮业山三兄弟笑,笑的特别灿烂。“三叔,四叔,六叔。”一溜儿下来,喊的相当整齐。 业康今年五岁,还没满呢,仔细算来,比小明志大了两岁半。可他早产,以前吃得不好,身子骨不太好,如今吃的好了点,身子骨是结实了点,个头却窜的不是特别快,比起同年岁,是要显小了点。 小明志吃的好睡的好,天天和胖墩窜上窜下的玩着闹着,还时不时的过去和小灰小黑嘻闹,虽不满三岁,看个头却已经像个三岁的孩子,利落着呢。兄弟俩背靠背站着,小明志只比业康矮了一点点。 “明志还要见胖点呢。”阮业山把小弟揽在怀里,抚了把他的头发,对着他说。“业康你可得多吃点,多在外面跑动,看看,弟弟都要赶上你的个头了。”他话说的又软又柔,带着股呵护。 业康有点害羞,红着脸把脑袋埋进了大哥的怀里,闷声闷气的应着。“我会好好吃饭,会好好跟着二哥到地里干活,努力的长胖点长高点,攒来的钱钱全买肉肉吃!” “业康还知道害羞了,我瞅瞅。”阮刘氏伸手摸了下阮业康的耳朵。“瞧着烫的,小业康连耳朵都红透了呢,快赶上天上的太阳了般。”带着和善的揶揄。她对二房的三兄弟打心眼里是有股疼惜的,到底是血亲,这三个孩子怪不容易,又懂事乖巧的紧。 阮张氏坐在西厢,看着东厢那边的热闹,有点儿泛酸。她是想不明白,大儿子为什么要讨好着大房和三房,在她眼里,这行为就是讨好。觉得完全没必要,等日后在镇里开了店子,生意红火起来,手里有了钱还怕个啥? 在东厢坐了小半个时辰,阮业山起身带着俩个弟弟回了西厢,将剩下的俩份吃物拎上,领着俩个弟弟去了山脚下的三叔家。 阮文丰父子三人到地里干活,阮永氏收拾好家里的琐碎,拿着针线笸箩去了隔壁,和闺女女婿说着话呢。 阮业山在三叔家扑了个空,正巧,便直接进了曲家。 “三婶。初秀,阿阳,都在呢。”阮业山未进屋,就先笑着出声。 阮永氏搁了手里的活,看着他有点高兴。“业山回来了?昨儿傍晚回的?还是今个早辰?业康今天这是怎么了?碰着什么高兴的事情,看着小脸红的,都快赶上柿子了。” “昨儿傍晚回来的。”阮业山将手里的蜜饯和糕点递了过去。“三婶,给业成业守尝个鲜。”说着,又看向阮初秀,望了眼她的肚子。“初秀这肚子有点显呢,买了点酸甜口味的蜜饯,我自己吃着,还挺开胃。” 阮初秀接过吃物,上下打量了他眼。“业山,你这长越长俊俏,镇里有人给你说姑娘家没?肯定有吧!” “我这还不到说姑娘家的时候呢。”阮业山面色不改,依旧是温温和和的笑着,倒是有点儿书生的意味。别看他只回来一天,也会让业康教他识识字,在镇里时,没事儿就腆着脸往掌柜跟前凑,磨着他教自己识字,有点时间就去书肆窝着,日积月累的,还真学了点知识。 这人要上进,肯努力啊,环境再艰难,也能挤出点条件来。 阮永氏最爱操心,听着这话,就讷了闷了。“啥叫不到说姑娘家的时候,你都十六了,正是好年岁呢,我看着业山这是越长越好,准招姑娘家欢喜。”她还有话没说,省得陈家听了多心。 这侄子啊,自打去了镇里干活,这变化呀就大着呢,尤其是今年,眼见的都跟陈秀才有了点微微的相似。说话不急不徐,端是斯文得礼,眉角眼梢俱都温温和和的,瞅着就打心眼里喜欢着,是个好少年。 阮业山兄弟三个在曲家呆的时间稍稍久了点,被逮着问了不少关于终身大事的琐碎,还听了阮永氏念叨了好些话。眼看就要到午时,要开始着手整治午饭,堪堪打止,各回各家。 阮初秀留着阮业山三兄弟吃饭,阮业山委婉的推辞了。说好不容易回来趟,还得回家陪陪爹娘。 阮初秀和曲阳夫妻俩在厨房里张罗午饭时,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业山这孩子,以后准有出息。”阮初秀说得笃定。小小年纪做事就越来越老道,又不会让人反感。 曲阳赞同的点着头。“他心眼活,可心眼也正。”沉默了会,又添了句。“二房是歹竹出好笋。” “确实。二伯夫妻俩,要是像现在这般,好好的不作天作地,往后啊,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呢。”阮初秀嘀咕着。 午饭做出来后,阮初秀摆着碗筷,曲阳往东厢去,把胡大夫喊了过来。 家里的胰子没了存货,西厢又开始忙碌着做胰子。 进了九月,原来白天还有点微微的燥热,这会是见了凉意,便是中午的太阳,都显温和了些,可以靠着屋檐懒洋洋的晒晒太阳,甚是舒服。 整整一个月,都是相熟的人,手利落着呢,一天一天的,进十月时,家里又有了近五百块胰子。想着天渐冷,就多做了些。 十月金秋,要开始农忙。家里买了二十亩良田,田里的庄稼也熟透,曲阳早早的放出话,说要雇五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帮着收庄稼,管饭,一天三顿,午饭和晚饭会有两个大荤,不包住,每天二十文钱。 看着价格比较高,却是相当的累,得天蒙蒙亮就起来,整天整天没得休息,傍晚天色略显模糊时才会收工回家。 十里八村雇帮工干活都是这样的工钱,曲阳和阮初秀也不好坏了规矩,便把伙食整好些,也算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积福。 村里人听到午饭和晚饭全有两个大荤时,都非常的心动,村里谁不知道曲阳是打猎的一把好手,家里的两只狼狗现在都长大了,不用人带,自己就能进山里咬猎物回来,说有大荤就肯定有大荤。 汉子们跟阮初秀曲阳俩个不太熟,又有点畏着曲阳,以及家里的小灰和小黑,倒也没鲁莽的上门。大多数是从阮文丰夫妻这边托话,有些是从大房着手,还有的老一辈就是让阮老头帮着说说。 见到这情况,曲阳索性就把人都聚了起来,共同商量着,挑出了五个帮工,方方面面都是顶好的,活干的好动作利落人也厚道。 确定了帮工,曲阳亲自上门说话,都是相好的人家,虽说是请人,到底还是本着尊重长辈,亲自过去说了话,这是阮文丰提的意见。见老丈人开了口,又有他陪同着,曲阳二话没说把这事给应了。 阮文丰的意思是,既然搬到了村里住,就是一个村的人,自然要把关系捡起来,寻着厚道的人家好好处着。老话还说,远亲不如近邻呢。 经过这事,不说旁家,就光这五户人家,对曲阳的印象好的很多,完全不如表面看到的嘛,这人看着有点凶煞,话说的少了点,性情却相当不错。 进了十月阮初秀的肚子有了四个多月,有点儿大,让她张罗八个人的饭菜,还有两只胃口超好的狼狗,说实话,真有点力不比心。阮永氏也惦记着闺女呢,俩家就处一块吃着饭,她来整治十几人的饭菜,让闺女帮着打打下手。 第46节 请的五个帮工非常的给力,曲阳彻彻底底的忙碌了两天,见他们完全能扛住,就有点儿偷懒,快要吃饭时,他就会早点从地里赶回家,他也是会点厨房手艺的,就帮着打打下手,尽量不累着媳妇。 至于打猎这事,还真完全交给了小灰小黑俩只威风凛凛的狼狗。小灰和小黑头回得到重任,又是它俩极喜欢的,别提有多高兴,把这事做的漂漂亮亮,每天打回来的野味都不带重样的。 也有不怕死的地痞流子,结成三三两两的伴,想着在山里设个陷阱,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俩只狼狗给逮住,逮了换钱。这么聪明的两只狼狗,又长的这么高大健硕,不用猜都能知道可以卖不少钱。 结果,他们想的是美好,再聪明,总归是畜生不如人聪明。不料,最后却落了个被咬的下场,小灰和小黑咬的也不算极,就在小腿上咬了口,没有往死里追,只意思意思的吓唬了会,看着他们屁滚尿流的狼狈离开,叼起野味颠颠儿的回家找着曲阳撒娇。 曲阳在小灰和小黑的带领下,在山里看了趟,夸奖的抚了抚它俩的脑袋,晚上又奖励了肉和骨头。见村里没起什么动静,他就把这事搁一边放着,先忙着秋收的事,虽说没管,却还是暗暗的注意着他们。 农忙接近尾声,多数的谷子入了粮仓,剩下的还在翻晒着,再足足的晒上个日头,就可以收粮仓里。五人来家里帮着干活的汉子,早在昨天就领了钱,又各领了只野兔乐滋滋的回了家。 这下,村里人都眼红了。在曲家干活好啊,不仅吃的好,干完了活还能得只野味呢。这猎户就是猎户,财大气粗的很!全都在想着,下趟农忙时,得赶紧过去打交道,把事揽自家身上来。 如今。阮初秀和曲阳走在路上,都有人村民主动过来打招呼,乐呵呵的笑得很和善。 “都不怕你了。”夜里躺在床上,阮初秀伸手点了下丈夫的硬邦邦的胸膛。“你这肌肉都有点硌手。” 曲阳农忙时,虽然偷了一点点懒,但他依旧个主劳力,一趟忙活下来,身体更显结实了,也黑了些,衬得五官更显硬朗,轮廓分明,英气逼人,越发的见男人味。 曲阳没说话,温柔的握着媳妇的手,把她往怀里带,抚着她的肚子,神情透着慵懒。过了会,才开口说话。“是力量,可以直接抱起你和孩子,轻轻松松的抱着。”他声音低沉,带着穿透力,却不是显冷峻,话里是含着笑的,温柔的笑意。 “哈哈哈,后面背着我,前面抱着孩子。”阮初秀想想那画面,就乐的合不拢嘴。 “不对。”曲阳不是这么想的。“应该是,我抱着你,你抱着孩子。”他可以看到媳妇,也可以看到孩子。“咱们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啊,多温暖的一句话,心口宛如抹了蜜般,又似是泡在温泉里,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舒坦着。 “如果是个男孩,就让他考个秀才。”阮初秀心疼交得税。“杂七杂八的税,可真不少呢。难怪,家里有田有地,都仅够个温饱。收成要是差了点,连温饱都顾不上。” 曲阳沉默了下,慢悠悠的说着。“我觉得是个女孩。要考秀才,可以让业守考,我看业守是个苗子。” “为什么会觉得是个女孩?”阮初秀好奇的问。说起来自怀孕后,他们还是头回讨论男娃女娃的问题呢。 “想的呗。”曲阳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轻轻地捏了下媳妇的鼻子,用着又无奈又宠溺的口吻的道。“最好啊,生个像你似的小闺女。”能闹能笑,既头疼又说不出的欢喜着,有了这娘俩,家里不知道得热闹成什么样。 阮初秀不乐意了,扁了扁嘴嘀咕。“我还想着,能生个像你似的男孩呢,逗着他肯定好玩。” “不准逗他玩。”曲阳严肃的拒绝。 阮初秀愣住了。“为什么?” “我不会高兴啊。”曲阳亲着媳妇的嘴,又抚了下她的发顶。“乖。”一个乖字,说的情意绵绵,温柔缱绻。 冷不丁的被撩了下,阮初秀闹了大红脸,整个人热腾腾,像是能蒸发出水雾般。 “要是生了个闺女,那你也只能对我好,不能让闺女在我前头。”半响,阮初秀支支吾吾的说着。 曲阳笑着毫不犹豫的答。“这是自然的。” 阮初秀顿时也不害羞也不窘迫,高高兴兴的亲了下丈夫的嘴,笑嘻嘻的打了个哈欠,在她正要睡觉的时候,却见肚子突然闹了下,她没心理准备,轻轻的叫了声,下意识的捂着肚子。 “怎么了?”曲阳紧张的问着,同时把手放到了肚子上,然后,他就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肚子在动,有点儿像踢了他一脚似的,力道还不轻呢。“动了,媳妇,孩子在动。” 眼看要满五个月,胡大夫早早的就叮嘱过,阮初秀反应过来后,旋即就淡定了,还调侃了句。“这里头八成是个丫头,肯定是听到咱们说话,不乐意了,踢了我脚呢。” “没事儿,等她出生后,我好好的教她。”曲阳哄着媳妇,手抚着媳妇的肚子,满眼的笑。 阮初秀赞同的点头,用食指轻轻的戳了下肚子。“必须好好的教她!” 话刚落音,肚子里又有了动静,很准确的踢了下她的食指。 “哎哟哟看看这丫头,脾气还不小呢。”阮初秀笑得乐不可支。“孩他爹看看你家丫头,这脾气像谁呢。”满嘴的胡说八道。 曲阳也乐意陪着她闹。“我看看啊。”说着,还真凑着脑袋,贴近着媳妇的肚子,有模有样的仔细瞧了会,然后抬起头,对着媳妇正儿百经说。“我看着啊,像我家的大宝贝。” “大宝贝脾气好着呢,孩他爹你这意思,暗暗说着她脾气不好麽?”阮初秀说的特幽怨,尾音一颤一颤的,颤的有点过份,她自己没忍住,倒是先笑了起来。 曲阳怕她笑岔了气,给她抚着背,等她笑完了,才答话。“哪里。大宝贝脾气好着呢,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就她最好。” 夫妻俩深更半夜不睡觉,臭不要脸的说着甜言蜜语,幸好没有第三人在,牙齿不知道得酸掉多少颗呢。 嘻嘻闹闹的半宿,小俩口子才相拥着慢慢睡去。 次日,吃早饭时,阮初秀就喜滋滋的对着胡大夫说。“胡爷爷,昨儿晚上你孙女闹了下。” 胡大夫怔了下,才琢磨明白说的是啥,眯着眼睛乐呵呵的笑,分外的慈爱。“胎动啦?算算日子也是该有动静了。”顿了下,见夫妻俩精神不是特别好。“闹的有点厉害?”看着像是睡眠不足的模样。 “还好还好。”阮初秀想起昨晚夫妻俩的嘻闹,垂了眼,抿着嘴甜滋滋的笑着,整个人荡漾的不行不行。 胡大夫一眼瞅着就明白,也不再往下问,赶紧吃完早食,起身慢悠悠的回了东厢。 阮初秀朝着丈夫嘿嘿嘿的直笑。“胡爷爷又被吓着了。”不是头回。 “他都习惯了。”曲阳淡定的应着,又给媳妇成了碗粥。“多吃点,吃完后,咱们去趟镇里。” “嗯。好。”昨天睡觉时,还唠了会家常呢,家里缺了些日常用品,得去镇里置办。 吃完早食,曲阳没让媳妇动,自己利落的清洗了碗筷收拾了灶台。待夫妻俩拾掇好家里琐碎,正要出门时,正巧碰见阮永氏过来。 “这是要出门?”阮永氏问着。“去哪呢?”问完就想到了。“镇里麽?”一般来说,闺女和女婿也不会去旁家窜门,顶多去去老屋和自己家里。 阮初秀点着头。“去镇里置办点日常用品,娘一道去麽?”说着,笑的眉眼弯弯,透着股欢喜劲。“娘,昨儿孩子动了好几下呢。” 阮永氏的注意力一下到了闺女肚子上,看了会,伸手抚了下。“都快五个月了,会有点胎动,晚上睡觉时注意点,我和你们一道进镇吧。” 三人路过老屋时,二房的一家四口也正好走出院子,阮张氏笑着凑了过来。“初秀娘,你们去哪?不会也是去镇里吧?” “你们也去镇里呢?”阮永氏挺和气的问了句。 阮张氏带点儿得意的道。“是业山,业山说今年手头上宽松些,让我扯点布给家里人都做身衣裳。这会,忙完了地里的活,有了点空闲,今个天气也好,就进镇选选颜色去,顺便看看业山,给他也做身衣裳。” “业山如今是越来越有出息,二嫂有福呢。”阮永氏夸了句。 阮张氏听着眉眼就更显春风了些,还装模作样的谦虚了把。“哪里哪里,这点小出息不算什么。” “那依着二伯娘的想法,业山得多有出息才算出息呢?”阮初秀笑着问,故意逗着她。 “那自然是……”阮张氏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的拐了个弯,冲着曲阳直笑。“怎么着也得跟阿阳似的,能一口气买个二十亩良田啦。”不能露口风,一点都不能露,等着业山真正有出息时,才能彻底的炫耀回! 虽说阮张氏现在的性情有点不太讨喜,却也有些乐子在里头,不存着计较的心,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气氛倒也是难得的和谐,原本就不远,边说话边走路,一点都不见累。到了镇里,就分开各忙各的去了。 ☆、第50章 村里到镇里并不远,脚程快的一刻左右,要是能坐牛车,牛车虽说也不是特别快,比走路却要稍快点,几句话的功夫就能到镇里。 阮初秀怀着孩子呢,快五个月的肚子,去时慢悠悠的走到镇里,有说有聊的倒也不觉累。在镇里逛了近半个时辰,再往回走,就有点儿见累,白净净的脸蛋,红扑扑的,额头沁着层细细的汗,气息稍稍喘。 “累了?”曲阳耳朵多灵,时刻注意着媳妇,略有点动静就紧张着。看了眼头顶的日头,深秋的太阳,比较温和,却仍带了几分炙热。“咱们找个茶摊,歇会儿再走。”好在才刚出镇,往回走也就几步路,镇子口就摆着个茶摊呢。 是个小老头,摆着两张桌子,他不光卖茶水,他还会说书,说的还挺溜,不比茶楼里的差。这会,小老头还没开始说书,他拿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茶摊里就坐了两三个闲汉在唠嗑。 阮永氏略略蹙眉。“就几步路,咱慢慢走,到家再歇吧。”茶摊里坐着闲汉呢,她下意识的有点排斥。 “娘。你先家去。我和初秀不着急。”曲阳心疼媳妇,温温和和的对着丈母娘说了声。 阮初秀被丈夫捧手心里宠着,这会怀着孩子呢,难免就比往常要显娇气点。也确实是累着了,双腿跟绑着铅球似的,每走一步都累的厉害。“娘,我和阿阳哥再歇会,要不,你先回家罢?” “别去茶摊里坐。”阮永氏并非是着急回家,见闺女着实累,脸色都有点白,想了想便说。“去业山干活的客栈歇歇脚。” 曲阳没意见。“行。”旋即扶着媳妇就往镇里走。 二房正好买完了布料,棉花直接到村里买,要比镇里的便宜,村里有的人家种了点棉花自用。送着业山回了客栈,一家子说了几句话,欲要走出客栈往家去,见到三房的三个。 “初秀娘,咋滴又回来了?还要置办甚呢?”阮张氏刚刚余眼分明瞅见他们往镇子外走,一会功夫怎么又回来了?眼神儿来回打量着,带着股看戏的兴奋意味。“初秀看着脸色有点不太对?” 曲阳冷眉冷眼的瞥了她眼,没说话,扶着媳妇进了客栈。 阮张氏脸色僵了僵,她这完全见来的路上,三房的人对她挺和善,有点儿登鼻子上眼呢,见着有热闹可看,脑子没管住嘴巴。被曲阳冷冷的瞥了眼,顿时就打了个哆嗦,赶紧把性子收了收。 “来,喝点温开水。”阮业山机机灵灵的拿了壶温开水过来,又拿了把蒲扇给曲阳。“我去打盆水来,让初秀洗把脸,怕是晒了太阳走动多了些,有点累,歇会准能缓过来。” 曲阳边给媳妇慢悠悠的摇着蒲扇,边点着头应。“行,弄点温开水过来,别太烫也别太凉。” “好勒。”阮业山飞快的跑进了后厨。 阮初秀喝了半杯温开水,男人给她打着蒲扇,倒是舒服了些,冲着他笑了笑,见他眉头拧的死紧,下意识的就伸手抚了下他的眉头。“没事儿,我现在觉得舒服多了。你也喝点水吧。”怀子里还有半杯水,她又添了点,递到了男人的嘴边。 曲阳接过她手里的杯子,两口把水喝了个干净,放下杯子,一手还在摇着蒲扇呢,人已经弯了腰,在竹蒌里翻了翻,找出今个在镇里买的蜜饯和果子,拿着放到了桌上。“吃点儿?” 阮业山端了洗脸水过来,曲阳便指了指桌上的果子,看着他说。“劳烦业山把果子洗洗。” 阮初秀洗了把脸,越发觉得舒坦,深深的呼了口气,笑嘻嘻的翻着蜜饯吃。“娘。你也吃啊,好吃着呢。” “少吃点,眼看就要吃午饭,得留点肚子,多吃饭才对。”阮永氏见闺女脸色恢复的红润,遂放了心,细细的念叨了两句。 二房的并没有走,就坐在旁边的桌子前,这会,还不到吃午饭,大堂里较为冷清,都没几个人。 阮张氏见隔壁桌气氛好了些,腆着脸的往上凑,乐呵呵的搭着话。“幸好业山在客栈里做事,要不,初秀累着了都不知道在哪歇脚呢,看业山多好,又是倒水又是蒲扇,还给洗脸洗果子,多周到,换个别的地方,哪会这么细致,到底是血亲终究要不同些,初秀娘是吧?” “是这么个理,业山娘说的对,好在业山在客栈里干活,还真是要方便不少。”阮永氏看在二房三个孩子的面上,也没怎么跟二嫂计较,允了点包容,和和气气的跟她说着话。这么多年,也知她就是这么个性子。 阮业山洗了果子端上来。“索性就在这里吃顿午饭罢,我和掌柜说了声,师傅也应了这事,正好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好啊好啊。”别人没说话,阮业康先拍着手叫好,小模样别提有多高兴,双眼发着光。 曲阳看了眼媳妇。阮初秀正咬着果子吃呢,也不知是什么野果,有点酸,微甜,汁水不多,口感沙软,她挺喜欢的。“可以啊。还没尝过业山的手艺呢。”笑得眼睛都眯成了弯新月,开开心心的看着阮业山。“要是吃着好,回头也教教我啊。” “有需要帮忙的跟我说声。”曲阳挺客气的说了句。 阮业山笑着道。“行勒。初秀吃着哪样好,待我回家,就告诉你怎么做。”说着,扫了眼两桌人。“你们先坐着说会话,趁着现在不忙,我去后厨帮帮忙,咱们早点把午饭吃了。” “业青业康,过来坐啊,来吃果子和蜜饯。”阮初秀朝着隔壁桌上的两个弟弟招了招手。 阮永氏也笑得满眼慈爱。“别羞涩过来坐着,喜欢吃什么就拿。” “一会店里八成会有客上门,咱们就别占俩张桌子。”阮文和说了句,起身坐了过去。看了眼桌上的蜜饯,好几种呢,少说也得两三百文。“阿阳疼媳妇啊,怕是咱村的头一个。”说着很自然的拿了样糖冬瓜吃着。 阮张氏见丈夫坐了过去,便领着俩个孩子也坐了过去。 “初秀这是嫁了个好汉子呢。”阮张氏也有点眼馋,说着话就拿了块没吃过的青梅脯咬了口,酸得呀,整张脸都皱成了团,紧接着却有股甘甜味在口腔里诈开,整张脸立即舒展,满眼的笑,带点儿惊奇。“这青梅脯又酸又甜,味道做的可真好。” 阮业青和阮业康被大哥教得很好,虽说看吃,却也很会看眼色,便是想吃,也会先拿眼睛瞄瞄主人,阮初秀见着,便对着他俩笑了笑,又温柔的说了句。“吃啊,好几种呢,喜欢吃什么就拿。” 兄弟俩受到了鼓励,这才伸出手,拿了喜欢吃的蜜饯,吃的不快,细嚼慢咽的,吃的很认真很珍惜。 阮永氏对俩个孩子倒是没什么意见,可见着二哥二嫂嘴巴不停,吃得又快,眼见蜜饯一点点的变少,就有点心疼,又碍着脸面不好说什么,也没什么心思和二嫂搭话。 “我闻着厨房里的飘出来的香味。”阮初秀也有点心疼蜜饯,近三百文钱呢,她都没吃几个,业青业康也没怎么吃,全进了二伯夫妻俩的肚子里,这夫妻俩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阿阳哥,把蜜饯和果子收起来罢,还得留点肚子吃饭呢。” 阮文和一个一个吃的正有滋有味着呢,听着这话,随口回了句。“收起来干什么,左右就剩了这么点,吃完了直接吃饭。” “就是。阿阳多会挣钱啊,十里八村谁都没有他会打猎。反正还在镇里呢,回头再买点。”阮张氏本来就有点泛酸。想着初秀夫妻俩做胰子不知道挣了多少钱呢,都能出一百两买二十亩良田,瞅瞅这股财大气粗劲,吃几个蜜饯怎么样?也忒小家子气了些。 第47节 越想越有点怨念。阮张氏继续嘀咕着。“不光阿阳会挣,初秀你也会挣钱啊,胰子在县城卖的很红火罢,这钱呐,挣来就是要花的。” “自然是花,可怎么花,是我的自己的事,跟二伯娘没什么关系罢?”阮初秀碍着业山的面子,不好撕破脸,这会却忍不住,本来她怀着孩子,脾气就有点大,旋即就将蜜饯都拢了起来。“阿阳哥放进竹蒌里。”对着业青和业康笑嘻嘻的说。“你们俩回头上我家玩去啊,小灰和小黑都想着你们呢。” 阮业山和阮业康觉出气氛不太对,听着阮初秀的话,尤其是听到小灰和小黑时,俩人眼睛都亮了起来,齐齐的点头。 曲阳见媳妇绷着张脸,气息有点不顺,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喝口水,跟闲人置什么气,心疼是我。” “登鼻子上眼,给点颜色就想开染房。”阮初秀阴阳怪气的骂了两句,没有明着指名道姓,眼神儿却直勾勾的看着阮张氏和阮文和,带着股轻蔑和厌恶。“真是难为业山了,在外头累死累活,回到家也不能好好歇着。” 阮张氏脸皮子涨的通红,也不知是恼的呢还是气的,抑或是臊的,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忒圆。“阮初秀你这骂谁呢?吃你点蜜饯怎么了?你的胰子还是靠我们做出来的呢,自己挣着大把的钱,倒把长辈给抛到了脑后,没点人情味儿……” “菜上来勒。”阮业山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红烧鱼走了出来,笑一团和气,他的眉眼长的好,清清秀秀的小伙儿,在客栈里跑堂,没怎么晒太阳,肤色白净着,笑起来的时候,如沐春风的舒服。 他眼神儿往桌上扫一圈,多机灵的小伙,哪里还有不明白,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当没有发现似的,将红烧鱼放到了桌上,笑吟吟的道。“饭还得过会才能熟,等着啊,我去拿碗筷,你们先吃着菜,我还是头回做红烧鱼呢,你们都尝尝,看看我这火候如何。” “光闻着就香,业山越发有出息了啊,这手艺比我的还好呢。”阮永氏心疼这侄子。在客栈里干活,说得好听是跑堂,还不是得弯着腰伺候人,有脾气也不能往外发,碰着个难缠的,还得忍气吞声。 她是见过两回的,恰巧路过这客栈,有回狠的,那客人脾气不好,不知为什么生气,直接将茶水扫到了业山的身上,她当时看着眼睛就泛酸,瞅着业山笑的模样,心里相当的难过,匆匆的又走了。 要是二哥夫妻俩有点出息,业山哪里需要受这个罪?孩子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啊,阮永氏最是心疼,最怕委屈了他们。 阮业青不是头回来,他挺熟门熟路,有时还会帮着干点活,让大哥轻省轻省。“哥,我去拿碗筷,我知道在哪。”别看他憨头愣脑,脑子转得不快,有点儿笨拙,可该懂的他也是懂。 “这红烧鱼做的很地道呢,好香。”阮初秀笑着嗅了嗅,一脸的馋样。 阮业青拿了碗筷过来,阮业康帮着摆碗筷。 阮业山笑笑接道。“喜欢就多吃点,不够呀,我再烧条红烧鱼,你们先吃着,我去后面看看,饭熟了就盛点饭过来。”从头到尾,他的眼睛都没有扫过阮文和夫妻俩,像是不知道他俩坐在旁边似的。 阮张氏多清楚大儿子啊,见状,心提到了嗓子眼。业山这是生气了,双手缩在袖子里,惴惴不安的握成了拳头。恨不得扇自己俩巴掌,总是管不住一张嘴,阮初秀说得还真没错,有点颜色她就翘起了尾巴。 也是见三房的人现在坐在客栈里,又有业山请着吃饭,里里外外的多周到,阮张氏很是得意,人高兴起来时,脑子就容易犯抽。这不,又闯祸了。 “味道可真好,我也是头回吃呢。”阮张氏干巴巴的找着话题搭话,想着把气氛重新热络起来,等大儿子出来见着,应该会消消气。“初秀阿阳,你们多吃点啊。”说着,还热情的夹了块鱼,伸着筷子想要往阮初秀碗里放。 阮初秀见状,赶紧挪开了碗,淡漠的看着她。“二伯娘,不劳你费心,省得回头又拿这事念叨,我这当小辈的还让你这长辈夹鱼。” “呵呵呵,初秀这孩子说话怪好玩,什么长辈不长辈,你别放心上,你也知道我这张嘴,有时候就是欠抽。”阮张氏说的是真心话,她也觉得自己这张嘴总是坏事。要说呢,大房和三房是真厚道啊。 阮初秀不回她的话,权当没听见。阮永氏心里有着气呢,也懒得搭理她。曲阳给媳妇挑着鱼刺,两耳不闻桌上事。阮文和埋头吃的认真,阮业青和阮业康兄弟俩,听着大哥的话,不往大人的事里头掺和,乖乖的吃着鱼。 阮张氏说了几句,见都不搭理她,也有点不高兴,蔫头耷脑的吃着鱼,心情不好,美味的鱼也有点如同嚼蜡。 共有六道菜,两道大荤,一道汤,两道小炒,一盘青菜,都相当的好吃。 青菜端上来时,阮初秀说道。“业山你坐着也吃口饭啊,这会店里没什么事,赶紧的,先吃点填饱肚子。” 掌柜的也在柜台说了句。“业山先陪着家人吃饭罢。” “嗳。”阮业山朝着掌柜的应了声,这才往后厨洗了手,出来坐到了桌边。 他坐下来后,桌上的气氛瞬间就有了变化,有说有聊的,一顿饭吃的很是尽兴,饭菜都吃了个干净,个个肚子撑得圆滚。 阮文和夫妻俩从头到尾一直被无视着,便是接了话,像是说好了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搭理,不尴不尬的,可真是丢尽了脸。偏偏又不好说什么,满肚子郁气只得自肚里咽。 一伙人吃饱喝足,顶着太阳,慢悠悠的往村里走。才刚进村子口呢,就见相熟的人家,对着阮永氏道。“初秀娘,不得了啦,初秀家的俩条狗在咬人呢,流了好多血,一条胳膊一条腿算是废了。” “在哪?”曲阳沉声问着。 说话的人被他盯着,只觉头皮发麻,脑子空白,缓了会才反应过来,说话都带了点哆嗦。“就在山里,进山有块竹林,竹林往里一点点,都在呢,好多人都围了过去,阮家的去了不少,正在说着话。” “谁被咬了怎么回事?”阮永氏慌了,又颤抖着说。“小灰和小黑多听话,应该不会乱咬人的,这里头肯定有事。” “张家的老二,咬得最严重,还有李家的老小,伤得是腿,王家的大孙子最狼狈,倒是伤得最轻。” 听着这话,曲阳眼里闪过抹精光,对事有了几分了解,低头安抚着媳妇。“莫慌,肯定是他们招惹了小灰和小黑,激怒了小灰小黑。” “这,这,这,这几个是村里的地痞啊。”阮永氏也有点相信女婿的话了,可咬伤了人,还流了好多血,到底还是很不安。“阿阳你和初秀慢些走,我先去看看情况。” 心里头急得不行,张家李家王家,最是泼赖蛮横,这回,不知道得赔多少钱呢。闺女和女婿刚刚置办了二十亩田,手里只怕没什么余钱,眼下家里就攒了不到三两银子,也不知够不够。 阮永氏边随着相熟的村邻往出事的地点去,边在心里细细扒拉。好在接近年关,家里养的两头猪,长得还不错,现在也能卖点钱,刚刚收了庄稼,粮食还没来的及卖掉呢,算上家里杂七杂八的,应该能凑个四两银。 有热闹可看!阮张氏有点儿小兴奋,死死得按捺住情绪,颠颠儿的凑了过去。阮文和本着差不多的心态,也跟着进了山。阮业青和阮业康看了眼二姐和二姐夫,想了想,阮业青道。“二姐二姐夫,我们去看看情况。” “去罢,小心点。”曲阳叮嘱了句。他对这俩小孩倒是挺和气,可能是快要当父亲的原因? 等人都走后,阮初秀握紧了丈夫的手,小声的问了句。“这事你做准备怎么办?” “错了就赔礼。”曲阳心里早有想法。“若是他们故意招惹小灰和小黑,就别想讨着好。”这话说的煞气腾腾。 在竹林不远处的地方,张家李家王家又是哭又是闹又是骂又是吼,对着阮家人就差没出手,喷着唾沫星子,脸孔都扭曲着,要求赔多少多少钱。 胡大夫赶来的及时,已经将伤者稳住了情况。他医术在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还是比较稳妥,都信得过他,愿意找他看病。稳住了伤者的情况,他没有急着去看小灰和小黑,小灰一直昏迷着,小黑被他稳住着,倒也没有闹,只死死的守着小灰。 他在等。等曲阳回来。所以,暂时没有动小灰。胡大夫是心里有数,小灰问题不大,只是这三人下药下的重了些,小灰着了道。要是他早早的把小灰治好,张家李家王家会闹的更厉害,现在他们就已经闹的很凶。 阮家还好有个阮老头在,要不是他在前面顶着,这三家人指不定已经对阮家人动起手来。 曲阳还没靠近呢,就听着了许多不入耳的话,他拧紧了眉头,冷峻的眉眼,脸上的疤痕,愈见得见凶煞。“嚎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却用了点内劲,震得人耳朵生生疼着。 闹哄哄的现场顿时安静的都可以听见枯叶落地的声音。 “不是谁声音大,就有理。”曲阳走近了些,扫了眼蛮横耍泼的三家人。“如果是小灰和小黑的错,我愿意负全部责任。但是,如果是这三个人的错,有句话,打狗也得看主人。”他不轻不重的踢了脚伤得最轻的王家大孙子。“如果是他们主动招惹了小灰和小黑,王家大孙子好模好样的站在这里,我的狗不会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说说罢,怎么回事。”曲阳也没点名,就扫了眼全场。“站几个人出来说说,仔细说说,怎么回事,大伙都在,也别走开,省得回头乱嚼舌根子,说我曲阳怎么怎么的,我这人脾气虽不太好,但也讲点道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曲阳身量高大健壮,往人群里站着,相当的鹤立鸡群。他又是个练家子,早年在外面混过,有意收敛还好,眼下气势全开,煞气腾腾的模样,头顶的大阳大着呢,众人也阵阵泛着寒凉,尤其是整事的三个地痞,被踢了脚的王家大孙子,年纪最小,才二十出头,吓得脸皮子发青。 刚刚还众说纷纭,讨论得好不热闹,这话集体成了哑巴,谁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毕竟张家李家王家也不是善茬。 小黑见主人来了,仍守在小灰的身边,并没有过来,只仰着脑袋,黑黝黝的眼睛,带着丝丝的委屈看向主人。 阮初秀很心疼,本想走过去,可男人刚刚说了,不让她过去,要看就在旁边看着,不能靠太近。男人正在气头上呢,还是别触他的霉头,琢磨着,等回家后,好好的补偿小灰和小黑。 “没人说话。”曲阳等了会,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张李王三家,目光落到了王家的大孙子身上,幽幽地,深深沉沉,仿佛可以闻见血腥味。“我家小灰是怎么回事?最是活蹦乱跳,从小养到现在,还真没生过病。” 王家大孙子平时看着混,实则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被曲阳盯上,他本就害怕,整个人一下就崩溃了,扑嗵一下跌倒在了地上,牙齿都在打着颤,身子缩成团瑟瑟抖动,半天没吐出个字来。 “小灰被下了药,份量极重,虽说没有生命危险,能身体危险颇大,往后半年内得好好养着。”胡大夫站出来说话,叹着气。“真是造孽啊,我眼下也没有解药,还得回家慢慢配制,多耽搁会,小灰就多份危险。” 曲阳不客气的踢了脚王家大孙子。“药是不是你们下的?想抓了小灰小黑去换钱?上回没得逞,这回倒是知道换更厉害的手段。是不是见我上回没动静,胆子就大了起来?小灰和小黑上回没咬你们,让你们胆肥了是不是?” “前阵我忙着地里的事,懒得搭理你们三个,想着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小灰和小黑也没什么损失,这事就搁着了。前前后后还没一个月呢,真是不长记性啊。”曲阳感叹着,朝着王家大孙走近了些,右脚踩到了他的胳膊上。“别叫,我嫌吵。既然不来点狠的,你们就不长记性,我就让你们印象深刻点,省得好了伤痕忘了疼,又跑来招惹我家的小灰小黑。” “疼啊——”王家大孙子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叫得无比惨烈。 王家的人再怎么畏惧着曲阳,听着他的叫声,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不敢冲着曲阳发火,就朝着阮家的人,对着阮文丰。“你们别欺人太甚!虽说三个孩子确实做得不对,可你们家的狗咬人也不对,把人咬着这样,难道一条狗还比人金贵不成?” “在我眼里。我家的狗确实你们家的人要金贵,随便拎个有见识的过来看看就知道,我家的小灰和小黑,这三个人加起来都没其中一个值钱。说起来,这三个也有点眼光,明知道我凶名在外,还跑来招惹我的狗。”曲阳觉得差不多,就松开了脚。 他一派悠闲的看着张李王三家人。“你们自己管教不好儿子孙子,我来替你们管教一二,往后要干坏事长点心眼,明知道惹不得的就别招惹,这回是看在同村的面子上,再有下回,都说事不过三,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他说完话,走过去直接把昏迷的小灰抱了起来,对着小黑道。“走,回家去。往后带你们进深山多练练,还是不够厉害啊,被人给盯上了吧。” 深山老林,可不光有大猫还有狼群熊瞎子等大型的野兽呢。众人听着这话,齐刷刷的打了个哆嗦。 阮初秀跟上丈夫,一手挽站他的胳膊,细细的说着话。“小灰没事罢?晚上给它们多煮点肉,还有小黑不仅要洗澡还得漱口,脏兮兮的。” 胡大夫拎着医箱也跟着离开,阮家人紧紧随后,接着众人都陆陆续续的离开,只留下了张李王三家,看着躺在地上的三个小辈,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谁让对方太凶悍,光看着那双眼睛,就知道是沾过血的,谁敢去惹?都惜命着呢。 不敢惹曲阳,也不敢对着阮家人发火,满肚子的情绪怎么办?只得朝着三个小辈撒,骂骂咧咧的,见他们伤得这么重,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惹谁不好偏偏去谁那尊煞神,平时吊儿郎当也就罢了,要干坏事都不知道把脑子带上,这回的苦头,只怕一辈子都要记牢了。 回到家后,等着胡大夫进了院子,曲阳直接将大门砰的给关紧。这是扇铜制的大门,曲阳故意用着劲甩门,沉重的闷响很是震荡,后面的村民听了个清楚,心也跟着紧了下,头皮发麻,胳膊上冒着层层鸡皮疙瘩,脚下抹了油似的,一个比一个跑的快,缩着脖子迅速回了家。 “小灰应该会没事罢?”阮刘氏小声的问着。“这些人也太丧尽天良了些。”想着,回头得把胖墩看牢些,要是胖墩被逮着卖掉,乖孙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 都没人说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还是阮文善回了句。“有胡大夫在,应该会没事。” “那几个小崽子就是欠揍。”阮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眼睛都泛着红呢,是气出来的,刚刚一直是他在跟张李王三家扯着,这会嗓子都有些哑。 阮程氏也是捋了袖子上阵掐,掐得面红耳赤,嘴里全是唾沫,干渴的紧,这会抿着嘴,一句话都不想说。男人掐架还好点,女人完全比得就是嗓子,夫妻俩一边一个,还真亏了有他俩在,阮家其余人都不擅长撕架。 阮永氏感激着他们,想着还好有阮家其余人在,要是真等着他们从镇里回来,光靠阮文丰父子三个,不知道得被欺负成什么样。“都去家里坐坐罢,歇会儿,喝口水,晚饭就在这边吃,都别费劲张罗了。” 曲家宅子里。 别看胡大夫说的严重,实则啊,也是有故意的成份的在,回家后,他配了点药,都不用喂着小灰吃,直接搁在它的鼻子前,放上小会儿,小灰就打着喷嚏睁开眼睛,才睁开眼睛呢,就连滚打爬的躲完了些,有些畏惧的盯着胡大夫的手,一脸的凶狠,像是随时要扑过去撕咬似的。 “胡爷爷这是什么?威力真猛。”阮初秀边抚着小灰的脑袋边好奇的问,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新月,又对着小灰嘀咕着。“干什么呢,胡爷爷这是在帮你,没有他手里的药,你还醒不过来,快收起你的凶狠样。” 小灰仰着脑袋懵懵懂懂的看着她,黑亮亮的眼睛,像孩童般,清澈澄净。阮初秀被它看着,想起刚刚发生的事,眼泪突然的就落了下来。 胡大夫收起手里的药,安慰着说。“别哭,你怀着孩子呢,快莫哭了,小灰没事,我在外面说的是假话,它刚醒来反应会有点慢,缓个一两天的就没什么事,依旧生龙活虎的。” 曲阳将小黑里外都洗了个干净,让它站在院子里晒太阳,进屋见媳妇在哭,将她揽在了怀里,亲了亲她的眼睛,吮了她的眼泪,咸咸的,他心口跟着有点疼,闷闷的。“哭什么。”三个字,说的格外低沉。 “就是。没忍住。”阮初秀吸了吸鼻子,抱着大夫的腰。“小灰刚刚仰头看着我,眼神儿干净的像个小孩子,我也不知怎的,突然的就想哭。幸好小黑没有着道,要是小黑也着了道……” “不会的。”曲阳打断了她的话,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你莫哭。”拿手捂着她的眼睛,像是要阻止她流泪。“我会好好训着小灰小黑,让它们变得更强大更厉害,它们会一直陪着我们,到老至死。” 阮初秀忽得又笑了起来,胡乱的抹着眼泪,抬起头,眼睛红通通的。“你亲亲我的眼睛。” 曲阳依言,略略颔首,温柔的亲了亲媳妇的眼睛,她的眼皮,眼角,睫毛,细细的亲吻着,认真又专注。 胡大夫都没好意思咳出声来,不声不响的退出了屋子,顺便把小灰也带了出去,让它陪着小黑在院子里晒太阳。 “你今天好帅,格外的英俊迷人。”阮初秀挽着丈夫的脖子,笑嘻嘻的说着,亲了亲他的嘴巴,满脸的骄傲。 曲阳没说话,眼眸含笑的望着她,温柔的仿佛可以将人溺死在里头。 ☆、第51章 胡大夫等着夫妻俩不再腻腻歪歪,便重新踏进了屋里,回忆了下张李王三家孩子身上的伤势,往药箱里补了点药。“我去看看那三家的孩子。”倘若真落下什么病根,事情就有点麻烦,毕竟一个村的,也得留些余地。 “胡爷爷让他们吃点苦头,长长记性。”曲阳漠然的说了句。 胡大夫想了下,点了点头。 阮家人都聚在隔壁的阮三房屋里说着话呢,俩家离的近,胡大夫打开大门从里走出来时,有点儿动静,阮文丰一直注意着,听到了动静,默默地站了起身,阮业成和阮业守见父亲出了屋,相互看了眼,立即跟了出去。 “胡大夫,小灰没事罢?”阮文丰没有着急进曲家宅子,就在外面拦着胡大夫问了问。 胡大夫乐呵呵的笑着,和和气气的道。“还行,你们可以进宅子去看看,就在院子里头呢。” “喔。”阮文丰松了口气,看样子是没什么事。又讷讷的问。“胡大夫这是准备?”心里略有猜测。 “去看看张李王三家的孩子,别真的落下病根,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阮文丰听着连连点头。“劳烦胡大夫跑这趟,晚饭直接在家里吃罢,我会跟阿阳他们说,都在呢。” 闹了这么桩事,确实是三个孩子的错,若是这三人年纪轻轻真的落了病根,往后村里说起来,话就难听了。好不容易在村里有了点情分,这事要是不好好处理,这点子情分只怕得抹了个干净,就算是厚道人家,对曲家会有点躲闪。 第48节 人是人,狗是狗,狗看得在重要,在旁人眼里也仅仅只是只畜生罢了。 “行。等我忙完了就直接过去。”胡大夫应着,想了下,又说。“放心罢,这事我会把尾收好,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到底是个大夫,十里八村还有点名气,在他在中间帮着周旋,本来就是张李王三家不对,纵然曲阳做的有点过份,倒也可以原谅,待他好好的把这摊子收收,后面也不会有什么事。 “嗳。”阮文丰憨憨的笑着,等着胡大夫离开后,就进了曲家宅子。 过了影壁,便看到站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小灰和小黑,小灰是趴着的,好像在睡觉,小黑是站着的,特别的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阮业成和阮业守兄弟俩,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抚了下小黑的脑袋,就急切的蹲身看着趴在地上睡觉的小灰,它是真的在睡觉,好像睡的还不错,胸膛微微起伏着,兄弟俩没有动,就静静的看着它,也没有说话。 “爹。”阮初秀见着俩个弟弟,侧头瞧去,果然看到了父亲,顺着他的目光,落到了小灰身上,她笑着说。“胡爷爷解了它身上的药,缓个一两天小灰就没什么问题。” 阮文丰笑着看向闺女,见她双眼通红,又看了眼女婿,过了会,才开口。“晚饭别在家里张罗,去隔壁吃着,都在呢。” “知道啦,爹刚碰着胡爷爷没?”阮初秀问。 曲阳拿了把椅子放在屋檐下。“爹,过来坐会。”看了眼蹲在小灰身边的俩个小舅子,没有说话,去了趟正院,拿了些蜜饯和茶水过来。“业成业守去洗把手,过来吃蜜饯喝水。” “见着了,也说了这事。”阮文丰没有坐,回完话,又道。“都在隔壁呢,你们要是没事,也去隔壁坐坐。”刚刚女婿大门甩的砰砰响,家里人都有点担心。“我先过去跟他们支个声。” 阮业成犹豫了下,对着父亲说。“爹,一会我和姐姐夫他们一道过来。” “我也一样。”阮业守也想再看看小灰。 阮文丰憨憨的笑着,也没多说什么,便出了曲家的宅子。 他还没踏进屋里呢,就见大哥问了声。“怎么样?” 原来,阮文丰父子三个起身出屋时,屋里人都注意到了,也不知隔壁宅子里是怎么个情况,其余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起身,坐着等消息。 “挺好的。小灰醒了回,药下的重了点,它有点反应不过来,得缓个一两三,这会又睡着了。”阮文丰说的细致。“我刚看见胡大夫,他拎着药箱说去趟张李王三家看看那三个孩子,省得落了病根,事儿就不太好看。” “是这个理。”阮文善很赞同,拧了拧眉头。“这会啊,他们是畏着阿阳敢怒不敢言呢,要是那三个娃落了病根,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阮永氏有点儿紧张,又自我安慰着说。“胡大夫的医术是出了名的好,应该会把人治好罢?” “小灰和小黑向来懂事,多机灵啊,被阿阳俩口子教的很好,这回小黑发了火,虽说咬了人,可我瞧着那伤口也不是怎么厉害,养上两三个月,出不了什么事,没伤着骨头呢。”阮刘氏注意过细节,心里有点底。 想到什么似的,她迟疑了下,到底把话说了出来。“阿阳脸上的伤,多深啊,不也一样治好了。还有初秀,天花那可是要人命病,不也一样挺过来了。胡大夫的医术了得呢。” 阮永氏仔细想着,也是啊,拧紧的眉头松了些。 屋里的气氛忽得轻松了不少。 阮初秀本来想过去娘家坐坐,大伙都在说说话也好,偏偏犯了困,眼皮子直打架,没法,只好躺床上睡觉。上午都没怎么歇,中午回来后,又碰着这事儿,折腾了半响,也确实挺累。 曲阳等着媳妇睡着后,他轻手轻脚的出屋,带着俩个小舅子去了隔壁屋。留了小灰和小黑在院子里,虽说就在隔壁,可他的耳朵再好使,也听不到媳妇屋里的动静,便叮嘱了小黑两句,让它注意点。 临近傍晚,阮永氏阮刘氏掌勺,阮张氏和阮于氏俩人打着下手,开始整治起晚饭来。 下午,曲阳在隔壁屋里没坐多久,就进了山里,麻利了打了两只野味。 晚饭很丰盛,炖了两个汤,两道大荤,还有四个小炒。自分了家后,除非是逢年过节,一大家子难得聚在一起吃个饭。都说远得香近的臭,一家子不拥拥挤挤的过着,平素难得打交道,倒也有点香火情。 一顿晚饭吃得甚是热闹,嘻嘻笑笑,有说有聊的,便是阮张氏管不住呢,阮程氏嘀咕了两句,权当着没听见,或是和和气气的应付两句,气氛就愈见的有了几分温馨感。想想从前,再看看现在,还真有点世事难料的意味在里头。 深秋,天黑的早些。吃过晚饭后,也都没有急着走,男人们说说话,女人们帮着收拾灶台碗筷,几下功夫就拾掇整洁,然后,才三三两两的离开。 说过晚饭要给小灰和小黑吃好点,还真给他们打了满盆的饭菜,肉多饭少,还有大块的骨头呢,香喷喷的。小灰有点蔫,吃过晚饭后,倒是见活泼了些,应该是吃得有点撑,一直撩着小黑,想要和它打闹。 阮初秀下午睡了一个时辰,这会还不困,有点儿天光,又点了盏油灯,就坐在屋檐下,看着小灰和小黑嘻闹着。曲阳忙完琐碎也坐了过来,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很轻松的样子。 夫妻俩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也没怎么说话,眼角眉梢都含着笑,看着院子欢喜玩耍的小灰和小黑。直到起了夜风,带着寒凉。曲阳才亲了下媳妇的耳朵。“咱回屋睡觉罢。” “嗯。”阮初秀点头应着。 待躺到床上后,阮初秀忽得说。“至少得生俩个孩子呢。” “有个玩伴。”曲阳懂媳妇的意思,他也觉得好。“就生两个吧。” “三年抱俩,年岁离的近,孩子们相处时乐趣就多。” 曲阳却不这么想。“等你生完再看看,要是身体吃的消,咱们再怀第二个。不着急。” “我真高兴。”阮初秀亲了下丈夫,心里头甜滋滋的,连梦里都是甜的,透着浓浓的温暖。 张李王三家的孩子,经过半个月的精心细养,慢慢的可以出门走动几步,胡大夫没收他们的费用,他现在住在曲家,相当于是曲家的长辈,虽没有明说,村里却都门儿清,原本有些村民觉得曲阳做事煞气太重,有胡大夫收了尾后,便没了什么不好的声音。 三个向来只在村里游手好闲的地痞,摔了这么大个跟头,狠吃了回苦,如同每天都泡在黄莲汁里似的,日子别提有多难熬。往后的日子里,还真长了记性,不敢在村里偷鸡摸狗,如今曲阳就住在村里,万一招了他的眼,怎么办?也不敢去村外做坏事啊,怎么办呢,闲着太无聊,倒是一点点的捡起了地里的活来。 治好的村里的三个猫狗都嫌的混子,村里人对曲阳的看法就改变了许多,觉得他这顿打打的好啊,恶人还得恶人来磨。当然,这是后话。 立冬后,北风呼呼的刮,阮初秀大着个胆子,还得穿厚袄子,走动时别提有多困难,她都不乐意动,太累。可又不能不动,每天都得走,不走的话,她吃的多又吃得好,孩子太大,生产时难过的就是她自个儿。 “怀孩子真是太辛苦了。”阮初秀撑着腰,慢悠悠的在屋里打转,秀眉略略蹙着,一个劲得碎碎念。“当女人不容易。” 曲阳就在她旁边,没有扶着她,时刻注意着,待她出了点汗,走累了时,再伸手扶着。这碎碎念听了好几天,他听着都能倒背如流,每回却还是耐着性子哄啊哄。“生完这个,咱们就不生了。” 确实不容易啊,肚子越大,媳妇连睡觉都不踏实。 “说好的生两个呢。”阮初秀撅着嘴,又不乐意了。 就算媳妇无理取闹,在曲阳的眼里,也觉得分外可爱,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好脾气的继续哄。“嗯,生完这个,咱们好好歇着,等你想生时,咱们再生第二个。” 夫妻俩在屋里腻歪着,大门外,常榕骑着常小榕利落的边拍门边扯着嗓子喊。“阿阳。好兄弟。” “榕哥。”曲阳脸上带了点惊喜。“媳妇,你歇会,我去开门。”飞快了出了屋,不忘把屋门给随手关上,省得寒风冲着了媳妇。 算算日子,常榕有好几个月没来了。 曲阳轻松的打开了沉重的大门,笑容满满的迎接着他的兄弟。“榕哥。” “给弟妹的。”常榕拎出一个包裹,还挺大。 曲阳没问,接过包裹,还挺压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抚了下常小榕的脑袋。“走,进屋说话。” “我算着日子,快六个月了罢?”兄弟的头个孩子,常榕还是很惦记的。要是他没法成亲,怎么着也得捡个干爹当当。 阮初秀打开屋门,站在门口,笑嘻嘻的喊。“榕哥,好久不见你过来,这些日子都去哪了?婧姐说你出了远门,游山玩水呢?”自然是打趣的话。 “对啊。游山玩水,给弟妹和孩子淘了点小玩意。”常榕笑着接话。 曲阳没让媳妇动,自个进了厨房,端了茶水进屋,又去东厢把胡大夫喊了过来,一道说说话。 小灰和小黑还有常小榕就在院子里玩耍着。这趟过来,没有吃到甜料豆,常小榕有点小小的不开心。它想了好久的甜料豆。 常榕跟他们讲在外面遇到的奇闻趣事,尽捡着好玩的来说,别说,出了趟远门,他还真的挺想念家里。 阮初秀边听着他说,边在屋里打着圈的走动,一点也不觉得累,时不时的问两句,胡大夫虽去的地方不多,可他书看得多,曲阳从前就在外面混过的,三个人说起话来,是越听越有滋味。 常榕在这边住了四天,拿了五百块胰子回县城,又把上回卖胰子的钱留下。 曲阳跟他说起。置办了二十亩良田的事,如果他要就分他十亩,等他在这边成亲安家后就给他。 常榕完全没想到,兄弟会替他这般打算,硬汉子当即眼眶就有点泛红。他应了这事,若有朝一日他能脱离江湖,就在村里安家,找个愿意嫁给他的姑娘好好过日子。 阮初秀有两回差点问出了口,想问问榕哥到底在干什么的?怎么听着,有点不太对劲,好像很身不由已?话到了嘴边转了好几个圈,终究是咽回了肚里。曲阳既然没有主动说起这里头的事,她就别问了罢。 满了六个月,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活泼,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白天动的比较少,很安静的,到了夜里,尤其是下半夜,冷不丁的就会踢两下,阮初秀睡的沉,没什么反应,却把曲阳给惊醒。 曲阳怕孩子动的厉害把媳妇扰醒,索性也就不睡觉,一下一下的抚着媳妇的肚子,心里默默念着,哄着,肚子里的孩子,让他听话点莫调皮。有那么几回,还真挺管用,孩子被安抚的很好。 可有时候也不管用,这天夜里,阮初秀又被闹醒。 “太坏了!”怨气颇重的冲着孩他爹报怨。“大半夜的不睡觉,得有多坏啊这孩子。” 曲阳既心疼媳妇,又觉得自家闺女,肯定是个好孩子。“你睡罢,我给你抚抚,他其实挺听话。” “腿也不舒服。”阮初秀哼哼唧唧的嘀咕。 “我跟你捏捏?”说着,曲阳坐起了身,披了件外套,他手劲大,就算隔着厚厚的被子,也能给媳妇捏捏腿。 阮初秀哪里舍得折腾大夫,捏了几下,就说。“好多了,你睡着罢,你不在,有点冷。” “要不要翻个身?”曲阳问了声,手伸进被子里伸了下她的胳膊。“我睡里头,抱着你。” “好罢。”一直侧身睡着,不翻身的话,阮初秀确实有点不舒服。可她不想背对着丈夫睡,就想窝在他的怀里。 曲阳进被窝后,将被子掖严了些。一出一进的,被窝里有点凉,赶紧把媳妇揽在怀里,抚着她的肚子。“睡罢,我哄哄他,让他不闹你。” “满打满算也才六个月,唉!”阮初秀有点发愁,度日如年呐。 “叹什么气。”曲阳笑了笑,很温柔的说着话。“我陪着你,剩下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 阮初秀咬了下他的肩膀。“你以后得待我更好些,看我多不容易。” “把你捧手心里放着。”曲阳亲了下她的额头。 可能是昨晚没怎么睡好,孩子太闹腾了些,好不容易睡着,将将凌晨时,又把阮初秀给闹醒,接着又眯了会,还没睡够呢,轮到胃开始闹,要吃饭,饿的慌。一闹再闹,便是想睡,也没了睡意,她只好气呼呼的起床吃早饭。 吃过早食后,阮初秀就窝在藤椅里,屋里放着炭盆呢,暖呼呼的,很舒服,欲要酝酿酝酿睡意,再好好的补个觉。却见阮张氏腆着个脸,笑嘻嘻的推门走了进来。“初秀啊。” “二伯娘,过来有事?”阮初秀这会心情不佳,说起话来就有点生硬。 阮张氏自顾自的坐到了炭盆边,把手里的针线笸箩放到了旁边的桌上,搓着手眯着眼睛笑。“这天可真冷啊,从老屋到这边才几步路,我就冷的直打哆嗦,下雪的天也没这个冷法啊。” 阮初秀直勾勾的看着她,没什么心思和她唠家常,就二伯娘这性子,大冷天的上门,八成是有事。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着,有几天没过来走走,来看看你,这肚子挺大的啊,这冷天得穿厚袄子,挺累的吧?”阮张氏温温和和的说着话,很有长辈的模样。 要是可以,谁愿意大冷天出来走动,又不傻!家里多暖和啊。她这完全是被逼的!为啥呢,还不是上月月底,在客栈里说错了话,哪晓得这回大儿子铁了心,好说歹说的就是不肯原谅她。 回到家后,都不拿正眼看她,跟他说话吧,就跟没听见似的,和屋里的父子三个说的起劲,阮张氏心里苦啊,总算尝到了点以前丈夫被冷落的滋味。她想尽了办法,都没用。想来想去,丈夫又提醒了她句,八成还得往曲家夫妻俩身上使使劲。 阮张氏越琢磨越觉得这话在理,犹豫良久,在家里磨叽了好几天,眼看再过两天大儿子就要从镇里回来,她咬咬牙,迎着呼呼的北风,拿上笸箩过来了曲家。正好尿布都全部做好,拿着这事说话,应该能缓和好关系罢? “三十张尿布呢,我都做出来了,见今个没飘雪没下雨的,就拿过来给你看看,整天窝在家里也挺懒,走动走动解解乏。”阮张氏话说的漂亮,从针线笸箩里拿出一叠整齐的尿布。 阮初秀很诧异,思索了下,还是伸手接过了尿布,细细看了几眼,脸上有了点笑意。“二伯娘这手艺真好。”心不在蔫的夸了句。她还是不相信,二伯娘上门肯定有事,看看连尿布都拿了出来,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估摸着有点难开口的,否则,哪里需要费这个心。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初秀喜欢就好。”阮张氏见她这不咸不淡的态度,有点儿着急,咬咬牙,继续道。“既然初秀觉得我这针线活还行,眼下正是猫冬,家里左右无事,要是家里有布料,我给孩子再做点小衣物什么的,这个我也拿手,就是速度有点慢。” 阮初秀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实在是忍不住了,问道。“二伯娘,有事你直接说罢,要是能帮的,看在业山兄弟三个的份上,我会帮把。”她还想着,酝酿酝酿睡意,再眯会呢。没睡够,有点儿头疼。 阮张氏满脸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脸色忽得就通红通红,说话都有点支吾。“哪,哪有什么事,我就过来看看,坐着说说而已。” “……”见她还嘴硬,阮初秀连话都不想说,就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神直接明白,不相信她的话。 “我,我,我这我这真没什么事。”阮张氏现在是真有点恨自己这张嘴啊,总是管不住,总惹祸。“就是,就就过来坐坐,真的,前阵,在客栈里头,我说的话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也知道,我这人就这样,就是嘴巴没个把门。” 阮初秀愣愣的看着她,眼睛都不带眨下。这是,二伯娘这是特意过来道歉? 阮张氏坐不住了,老脸都给丢尽了,幸好屋里就她们俩人,她慌慌的站了起来,只觉脸皮子火辣辣的发烫。“那,要是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就先回了。有事,你过去老屋跟我说就行。” 第49节 她走的快,连针线笸箩都给忘了拿。慌慌张张的出了曲家大门,在门口站了会,寒风凛冽的刮在身上,她想,她一定是脑子被冻坏了,才会过来特特说这么番话!想着,阮初秀背后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比当初想要偷肉包子时被当场抓住,还要更加羞恼! “二伯娘过来干什么?”曲阳从后院过来,恰巧看见阮张氏急急的出去,那步子迈的,像是后面有鬼在追似的。 阮初秀脑子还有点懵呢,她傻傻的指了指针线笸箩。 “送尿布?”曲阳看了眼,拿起一个尿布打量着,挺满意的说。“二伯娘这针线活真不错,摸着很舒服。”说着,又问。“她是不是还有旁的事?” “没有。”阮初秀摇了摇头,还是有点呆呆的。 曲阳拧了下眉头。“就过来送尿布?”有点不敢相信。 “对啊!”说了几句话,阮初秀缓过神来。“还跟我道歉来着,说上回在客栈是她不对,她这是怎么了?” “没别的事?” 阮初秀点着头。“对啊,说完她就走了,走的特别快,连针线笸箩都给忘在了这里。喔,对了,还问我家里要是有面料,近来是猫冬,左右她时间有点多,可以帮着再做点小衣物。” “估摸着跟业山有关。”曲阳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里。看了眼针线笸箩。“我送过去?” “送过去罢。顺便拿点蜜饯和糕点过去。她既然过来说了话,好歹也是长辈,得给她点脸面。”仔细想想,阮初秀觉得阮张氏这人有点逗呢。 曲阳没意见,拿了几样媳妇近来不怎么喜欢吃的蜜饯,用油纸包包好,又把尿布都拿了出来,拿上针线笸箩。“我去去就回。” “没事,你去吧,我眯会儿,还有小灰和小黑在呢。” 被点了名的俩只狼狗,抬头看了眼俩个主人,甩了下尾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曲阳拿着针线笸箩,蜜饯和糕点直接搁在笸箩里,刚要踏出大门,就听见丈母娘在说话。 “业山娘,你怎么站在外面?多冷啊,快来屋里坐着。”阮永氏起身进厨房呢,谁知打开屋门看见了二嫂,傻呼呼的站在寒风里吹着,她虽有点看不上二嫂,到底还是开口招呼了声。 阮张氏猛得从思绪里回过神来,见着三妯娌和气含笑的神情,不知怎地,就有点眼热,突然说了句。“初秀娘,以前我待你多不好啊,你说你这人,怎么就不记仇呢,忒心软了点,还待我好言好语的。” “都过去了,说这个做什么,现在日子过的多好啊。”阮永氏觉得二嫂有点不对劲,转念又觉得,二嫂怕是良心发现哩,正好给她念叨念叨。“业山娘,如今你家业山多有出自,还有业青业康,咱们呐,就好好的过日子,甭整些有的没的,你说是吧。” “你就真不恨我?”阮张氏问了声,话里带着些许的哽咽。 恨。怎么可能不恨。毕竟都是阮家人,且分了家,一天难得说上句话,现在过的多舒坦啊,也就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阮永氏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话却没这么说。“老话不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阮字来,别站外面说话啊,进屋呗,外面多冷啊,看把你的脸都冻红了。” “不坐了,我得回家去。”阮张氏摇着头,对着阮永氏露出个笑。“初秀娘,你是真好啊。” 阮永氏嫁进阮家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到二嫂笑的这么真心真意呢,她有点头皮发麻,不知怎么的,心跳忽得就快了起来,在她走神的功夫里,就见二嫂已经走了十几步,有了点距离,想了想,她也没有接话,进了厨房里。 曲阳眯着眼睛望着阮张氏越走越远的身影,莫名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的直觉很准,曾救过他的命。 没怎么想,见人越走越远,曲阳大步追了过去,走近了些,才喊。“二伯娘。” “嗳,阿阳。”阮张氏回头看着他,目光落到了他手里的针线笸箩上,自然看见了里面放着的两个油纸包,份量还不少呢。 “初秀说你走的急,把针线笸箩给落了,我寻思着怕你要用,就送了过来。”曲阳把针线笸箩递了过去,又道。“二伯娘的针线活真不错,那尿布做的很好,哪天得了空,家里孩子的小衣物还得你帮把手,初秀你也知,她都不会拿针。” 阮张氏怔了下,笑接过针线笸箩。“行。回头拿了面料来老屋,左右我这些天也没什么,猫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曲阳略略颔首,欲要离开时,没忍住,提醒了句。“二伯娘……”开了口却不知要说什么。 阮张氏看着他欲言又止,一头雾水。 “近来当心些。”沉默了下,曲阳含糊的说了句。 什么跟什么,阮张氏暗暗嘀咕也没放在心上,走了几步后,就低头喜滋滋的打开了针线笸箩里的油纸包,看到里头包的蜜饯和糕点,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了条缝。看样子,初秀这是原谅她了。 远远的就能看见老屋,阮张氏也不知怎么想的,脚下打了个拐,她琢磨着,反正离镇上近,就端着这针线笸箩去看看儿子。她是真的知道错了,下回一定管住嘴巴,不会胡说八道。想来大儿子肯定会高兴。 要说她不明白,其实她都明白。知道大儿子在外面过的不容易,还在撑着这个,半个月回家趟,还不能好好歇着,还得撑着笑脸去看看俩老,去大房三房甚至是曲家说说话,都是他们夫妻俩以前造孽,还得儿子舍着脸给他们收拾烂摊子,缓和一家子的关系。 阮张氏心里是懂的,怎么说呢,性情如此,她就有点不管住嘴巴。她也心疼儿子啊,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不心疼。丈夫差点把她打死,要不是大儿子劝着她,给她给出主意,真由着她的性子来,整个二房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哪会有现在的舒坦日子。 阮张氏端着个针线笸箩高高兴兴的去了镇里,这会店里也没什么事,阮业山就在打扫着大堂呢,见着母亲过来,看了眼就低头忙事。 “吴掌柜好。”阮张氏进了店,先笑着和掌柜的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向大儿子,欢喜的道。“业山,尿布都做出来了,我送去了曲家,和初秀阿阳说了会话呢,走时,他们拿了点蜜饯和糕点给我,你尝尝。” 阮张氏把针线笸箩放到了桌上,捧着一个蜜饯纸油包递到了大儿子的面前。“你吃着,我来给你清扫,这活我也会干,你歇会儿。阿阳说,初秀连拿个针都拿不好,说不得还得劳烦我帮着做几身小孩的小衣裳呢,我应了这事。” “针线活做多了对眼睛不好,你别老盯着,做会歇会,不要太卖力,差不多就行。”阮业山吃了两个蜜饯,就起了身,从母亲手里拿出扫帚。“留着给二弟三弟吃罢,这天冷,你快些回家。” 听着大儿子这话,阮张氏就知道,大儿子这是原谅她了。“你怎么没穿新衣裳?新衣裳要厚实些,你别搁着,搁着有什么用,做了就是要穿的,回头我再给你做身,换着穿,你在店里干活,又没得炭火,得穿暖和点。” “我火气旺,在店里干着活,忙进忙出的,还热呢,你别操心,我心里有数。”阮业山不乐意母亲总来店里,尤其是一会客人多了起来。 虽说现在二房是他撑家,到底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有着自己的骄傲,不愿意让家人看到他对客人奉承逢迎的一面。这些都只是暂时的,不久的将来,他总能挺直了腰杆,露出真正的自己。 阮张氏有那么一瞬间像是看出了大儿子的心思般,她忽的就红了眼睛,哽咽的说。“业山啊,钱娘都给你好好攒着呢,等攒够了钱,咱们就不在这里干活,自己开个店子当掌柜的,不让你受这委屈啊。” “赶紧回罢。”阮业山撇开脸,凶巴巴的催了句。 阮张氏擦了下眼泪,拿起针线笸箩,看着里头的蜜饯和糕点,想了下,又放下了针线笸箩,挪出个张油纸,拿了点蜜饯和糕点出来,用油纸抱着放到了桌上。“业山,我把蜜饯和糕点分成了三份,你们三兄弟每人一份,你记得吃啊。” 等着阮张氏走出了客栈,阮业山才三步并两步跑到了门口,望着母亲渐渐远去的背影,等看不见了,他才回大堂,非常珍惜的将油纸包好放进了怀里,接着继续干活。 回家的路上,阮张氏没怎么看路,她在想着还要多久才能给大儿在镇里开上家店子呢,细细的扒啦着家里的钱财,又想着来年一家子能挣多少钱,想啊想啊想啊,她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视线的尽头,有匹失控的马正往这边奔来,马上坐着一个少年郎,看穿着很是富贵,他显然也被吓坏了,扯着嗓子的喊着。“小心啊,让开啊,马受惊了啊,救命啊啊。” 待到阮张氏听见这道声嗓时,受惊的马近在咫尺,她完全吓懵了,脑子一片空白,僵僵的站在原地,傻愣愣的看着飞奔过来的高大俊马。 砰—— 针线笸箩自空中掉落,蜜饯和糕点散落一地,而阮张氏则直接被马顶飞,摔到了路旁边的沟渠里,碰巧的是,她的额角正好碰在一颗石头上。 这会刚好午时,伤口流血不止。 ☆、第52章 曲家宅子里东厢外及院内,或站或坐或蹲或靠着墙,老老少少围满了人。整个阮家甭管大小都在,阮张氏的娘家,村里相熟的人家,都来了不少人。谁也没有说话,都在紧张的望着东厢或是垂眼沉默。 村长和里正带着十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往镇里的方向,一路寻问着追凶手,能不能追到眼下还不清楚。 昏迷在沟渠里的阮张氏,是被同村的村民发现,见她满头是血,看着情况很不好,也不敢胡乱的抬动,幸好有个牛车,让老伴在路旁看着,村民则驾着牛车将胡大夫喊了过来。 听到这事,阮家人都有些懵了。还是阮刘氏反应快,让阮文和赶紧通知舅家,也怕出个万一,连亲人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又吩咐着二儿子业浩立即去镇里将阮业山喊回来。 阮张氏的娘家离源河村约半个时辰的脚程,阮文和是借了牛车过去,阮张氏的老子娘哥嫂六个,听了这事,赶紧放下手里的农活,急急慌慌的坐着牛车赶了过来。 便是有牛车,一来一回,也有近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屋里没有半点动静,胡大夫别说出来,连个吩咐都没有。时间过去越久,站在曲家宅子里的人心里越慌,隐隐约约的有了些心理准备。 人,八成怕是救不回来。 也对,流了那么多血呢,把沟渠都染成了红色,红得刺眼,让人都不敢往里张眼,看都不忍心看。这是把身体里的血都流尽了罢。 真是作孽啊! 良久。胡大夫虚弱的扶着墙打开了屋门,站在屋内,他连跨过高高门槛的力气都没有了。望着满院子的人,他动了动嘴唇,哆嗦了下,才缓缓地说。“我尽力气了。” 所有人仿佛没有听清他的话般,怔怔的看着他。 “准备后事罢。”胡大夫又说了句,缓了会,有了点力气,他抬了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一步一步,走的很慢,很慢,走进了隔壁的书屋。 寂静的院子里忽得响起嚎啕大哭,紧接着,众人像是活了般,一时间,哭声四起,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业山,带着俩个弟弟你看看你们娘。”阮刘氏边抹着眼泪边轻声提醒着,还轻轻的推了下阮业山。“快去罢。”视线落到阮文和身上。“二弟你也去,你得让她走得安心些,往后这三个孩子你要好好护着顾着。” 好端端的人,年纪轻轻地,前脚还见她生龙活虎,眨眼功夫就阴阳相隔。这到底是做得什么孽啊。 “快去啊。”阮永氏见父子四个没动,小声的催了句。 阮文和呆呆木木的往屋里走着,阮业山稍稍好些,俩个弟弟一手牵一个跟在父亲的身后。 阮刘氏打起精神,朝着舅家走去。“业山娘的俩个妹妹是不是也该通知声?我记得一个是在西子屯,一个是在小安山对罢?” “我去罢,你们这边事情一堆。”阮张氏的大哥低低的接了句,说完,看向自家媳妇。“你看着点爹娘,我去通知俩个小妹过来。” “灵堂得设起来,得跟村里说声,要赶紧把事操办着,这些琐碎我们俩个老的来。”阮程氏活到这年岁,经验也足,难点的事就揽自个身上,三个儿媳里,业山娘在世时,最得她的心,怎么着也得把这事操办的体体面面。 阮刘氏也是这么想的。“我和初秀娘进镇给二弟媳买身衣裳回来,给她好好的收拾收拾,还有棺材等琐碎,这些我们俩妯娌来操办。” 阮张氏年轻轻,才三十出头,谁会想到,她会走得这么快,什么没有准备,全都得匆匆忙忙的赶出来。 “桌席的事交给我们几个。”阮文善说了声。 “得抓到了人,要怎么办,这事得有个章程,虽说有村长和里正在,可你们也得上上心。”阮永氏提醒了句,看向女婿。“阿阳,到时候你跟紧点,业山娘这一走,剩下几个男的,三个孩子都没成家呢,尤其是业青业康还小,怎么着也得讨个说法。” 曲阳绷着脸认真的应了这事。 阮家人又细细的讨论了会,把要做的事情都捋顺了,这才各自出门忙着。留了大房的阮于氏让她先在这边招呼着,业兴业浩也在这里守着。至于初秀挺着个大肚子,就别支派活给她,大冷的天,要是出了点什么岔子,要怎么办才好? 曲家宅子里站着好些相熟的人家呢,都是一个村的,等着阮家人说出个仔细的章程来,他们就纷纷站出来说话,尽着一份力能帮一把是一把。 这会正是猫冬,大家伙都闲着呢,手人倒是不用担心。将将天黑,就已经将灵堂设了出来,阮刘氏阮永氏妯娌俩将阮张氏里里外外收拾了番,换了干净的寿衣,还梳了头发,棺材也买来了,买的急,虽花了钱,可家里底子摆着呢,也就是一口挺普通的棺材。 当天的晚饭,是专门请了掌勺的过来,十里八村红白喜事,有名声的掌勺,就那么两三户,源河村都比较喜欢姓刘的厨子,和阮张氏早百来年前说不定还是本家呢。知了信,刘厨利落的收拾了下就过来帮忙。 共六桌,明个儿人才会渐渐多起来,少说也得整治十几桌。冬日里没什么菜,菜价也贵,这事来的猝不及防,二房父子四个都缓不过神来,这钱,暂时只能由大房和三房共同支出,帐单明细写的清清楚楚,回头再拿给二房。 晚饭过后,村长和里正将阮家人聚到了一个屋。 “人是没追到,但打听到了他的身份,也不远,就在咱们下面的村子,再过点,王家坡的贾地主,骑马的少年就是贾地主家的儿子,三代单传。据说才搬回来没多久,以前是住在县城的。”村长把情况说了说。 阮老头抽了两口旱烟,拧着眉头道。“明儿咱们去趟王家坡。” “这事罢,有点棘手。”里正话说的慢,就跟老羊啃草似的。“我们今个初初打听,贾家名声不太好,最会仗势欺人,从县城里灰溜溜的搬回王家坡,就是那孩子犯了事,碰着了硬茬,说散尽半数家财才堪堪保了命。” “阮老弟啊。”里正看向阮老头。“这事,说法肯定是讨的,可怎么个讨法,咱们得先捋捋。” 阮文善见父亲不说话,便问道。“不知里正和村长是怎么想的?” “我们的意思是,先从王家坡下手,王家坡和源河村离的近,俩村间来往甚是密切,我们俩个和王家坡的村长里正也有点交情,这事先和他们通通气,然后,再一起向贾家施压。”里正边说边注意着阮家众人的神情。 “这主意行。”阮文善点头赞同。 里正把目光转到了阮文和身上,听说二房现在是由阮业山作主,想了下,他也扫了眼阮业山。“你们父子俩觉得如何?” “这事劳村长和里正费心了,我们没什么意见。”阮业山站出来说话。 村长见事情说妥,松了口气。“明天我们俩个先去趟王家坡。”顿了顿,瞄了眼曲阳。“阿阳一道去吧,有空没?文善你们也去俩个。” “可以。”曲阳很爽快的应了。 次日,阮文善阮文丰曲阳跟着村长里正去了趟王家坡。阮程氏阮于氏阮宜秀三个在老屋忙碌着,阮刘氏阮永氏妯娌俩昨天晚上守了整宿的灵,原本阮刘氏也可以不用守,想着到底妯娌场,陪陪初秀娘也挺好。二房的父子四个也守了整宿。 吃过早饭,阮刘氏阮永氏去睡会,二房的父子四个依旧呆在灵堂里。业康人小,睡着后也不愿意回屋,死死的赖在大哥的怀里,抱着他不松手。他虽小,可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样,小小的孩子,哭得不成模样,连睡觉都在打着哭嗝。 阮初秀怀着孩子不合适过去,就一直呆在曲家这边,和胡大夫俩个张罗点吃的,曲阳事情有点多,就直接在老屋吃的饭。 整个上午都在王家坡,总算将事情理出了个章程。王家坡的村长和里正本是不想趟这浑水,可碍着阮家这边有俩个女婿,陈家秀才那是十里八秀出了名的会读书,都说他前程无量。三房的女婿,说是山里的猎户,一身煞气看着就头皮发麻。再者,也要考虑考虑两村间的情分,左右衡量,这事得应下来啊! 第50节 陈子善夫妻昨天下午没赶过来,今个大清早的过来时,恰巧碰见他们去王家坡,如秀便让陈子善跟着一块过去。 既然和王家坡的村长里正说好了此事,阮文善他们便先回了源河村,请了村里的小伙强汉们吃了顿丰盛的午饭,村长和里正说了点话,该叮嘱反复说了三遍,这才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去了王家坡。 源河村有备而来,又有王家坡的村长和里正在中间说话。儿子闯祸后,贾地主就得到了消息,有着心理准备。想着刚在县城惹了事,不宜把事闹大,人都死了,给点钱打发走,大事化小事小事化了。 贾地主客客气气的将人迎进了庄子里,姿态摆的很低,说话也很有诚意,不管是源河村还是王家坡的人听着,都比较满意,可话说到最后,却见贾地主拿出十两银子,算是赔偿。 十两银子,看着好像挺多,可细细算起来,却什么都不是。 “贾老爷这态度可不行呢。”源河村的村长缓声慢语的说着。 里正接着话。“十两银子就想把事了了?太轻松了点吧。阮张氏年岁还轻着呢,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就这么被你儿子给撞死了,区区十两银子,这就太说不过去,这明显着是欺负我们源河家呢。” “贾老爷,你这确实不厚道啊,十两银子也太少了点。”王家坡的里正不轻不重的说了句。 贾地主听着也不恼,仍在笑,笑得很和善,一脸无辜的说。“不是这么回事,我家这些奴仆,卖的时候也就花了几两银子,我虽是生意人,对这里头却不太懂,你们要是觉得十两银子少,那我再加点,赔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银可不少了呢,家里水灵灵的丫环,也才十两银子一个,阮张氏虽说年岁轻,怎么着也有三十好几罢,这价格可以买俩个粗仆呢。”贾地主话说的还挺条理。“你们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拿卖身契书给你们瞅瞅。” “这事确实是幼子不对,这回发生了意外,把他也给吓坏了呢,到现在还躺在床上,一直做着恶梦,还没进过食。事情已经发生,我也不想推什么责任,乡里乡亲的。”贾地主满脸的愧疚。“对这事,我感到万分抱歉,可人死不能复生,请你们节哀,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十五两银子,对一个农家来说,也算笔大钱,好好利用着,后半辈应当会过得衣食无忧。” 贾地主真不亏是做生意的,话说的相当漂亮。 王家坡的村长看向源河村的村长和里正。“你们看,赔十五两银子怎么样?” “我觉得差不多,一个村妇一年到头能挣多少?一户农家年头忙到年尾,也就二三两银子,收成好点,拼命点,三四两左右,这是得一大家子忙里忙外,人少了还不行。”王家坡的里正说着,看了眼阮家人。 “阮文和年纪轻轻,总不能一直没个伴,拿了这十五两银子,过个一两天再找个伴,还能剩下不少呢,底下三个儿子的婚事都不用操心,用这十五两银子也是足够。”王家坡的里正又劝了两句。 源河村的村长和里正看向阮文善等人。他们商量的结果是,能赔个十几二十两也就差不多,二房得了钱,往后日子就容易些。 “活生生的一条命就值十五两银子?”陈秀才皱着眉头,有点不太认同。再者,他反感这些人的嘴脸。 贾地主依旧笑的一团和气。“陈秀才,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呐。这十五银子,可是笔不少小的钱,听说阮家二房的大儿子有点手艺,拿着这笔钱好好利用,运气好会做生意的话,翻上个三五倍不成问题。” “你儿子骑马撞死了人,赔点钱就想了了这事?没这么轻巧吧。”陈秀才心里头不痛快,说话都有点生硬。 曲阳一直坐着没出声,这会却道。“十五两太少。”他说的干净利落,态度不容拒绝。 “怎么?你们想借着这事狮子大开口不成?”贾地主敛了脸上的笑,脸色有点冷。 “你要这么想,那换个说法。”曲阳掏出个钱袋,往桌上一扔。“我把你儿子杀了,赔你十五两。一命换一命,你还多赚了十五两。” 他说的轻描淡写,眼神轻飘飘的扫着贾地主。 贾地主和和气气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欲要说点什么时,却听见陈秀才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小小一个地主家的儿子,撞死了人就想着拿十五两银子轻轻松松的了事,到哪都没这么个说法。” 半响,贾地主沉声问。“你们想怎么样?” “赔五十两银子,得让贾少爷亲自到阮家跪到二伯娘面前三拜九叩,赔礼道歉。”曲阳话说的斩钉截铁。 “不行!”贾地主想也没想的就拒绝,气得脸上的肥肉直抖。“五十两银子可以赔。”说着,恶狠狠的盯着曲阳。“你们别太得寸进尺。” 阮文善皱着眉,不悦的道。“贾老爷这话说是几个意思?眼下是你家幼子撞死了人,还有理了不成?” “既然没法私了,就直接去县城说话。”曲阳懒得费口舌。“贾老爷可要想清楚,毕竟才从县城搬回来。” “宁愿不要赔偿的银子,也得把凶手拿到县城治罪去。”陈秀才气凶凶的说着。 王家坡的村长和里正见闹到了这份上,有点着急,连忙和着稀泥,又朝着源河村的村长和里正使了个眼色。当时商量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源河村的村长和里正装傻充愣,不接这岔。 陈秀才和曲猎户态度这么坚定,他们才不去触霉头。也是这贾地主的态度确实不像样,看着挺像回事,可怎么看都别扭的很。可不就是没把他们老百姓的命当回事。王家坡的俩个老不死,别以为他们傻,肯定得了贾地主的好处。 贾地主见源河村的人油盐不进的样,又看了眼曲阳和陈秀才,贾家虽搬回王家坡没多久,对这俩人却也是颇有了解,尤其十月里源河村还发生了件事,就是跟曲阳有关,他对自个村里的人都这么狠,回头会不会朝着儿子下黑手?听说是个练家子,相当厉害,进深山跟玩儿似的。 还有陈秀才,明年就要考举人,一个秀才很平常,若考上了举人可就大大不同。陈秀才会读书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都说他文曲星下凡。 贾地主暗暗思量着,双手捏着桌角,指节都有些泛白。县城是肯定不能进,要是进了县城,招了别人的眼,儿子八成得去掉半条命,别说这还背着事呢,这节骨眼上,不错出错啊。 “就依你们。”贾地主深吸口气,有了决定。“幼子被吓得不轻,这会还不能下床,能不能容个三两日?到时我押着他亲自到亡人坟前磕头赔罪。”好歹也算是给儿子留了点脸面。 “说个具体的时间吧。”源河村的村长开了口。能到这地步已经很不错,这事就到这里打止罢,他怕阮家的俩个女婿还不甘心,撕破脸也没什么好处,人都死了,活着的还得继续活呢,留一线余地,日后好相见。 贾地主这会又恢复了一团和气的笑。“三天后的上午辰时,我带着幼子亲自过来源河村。”说着,朝着管家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拿钱。 “行。” 五十两银子,暂且由阮文善拿着。曲阳将扔在桌上的钱袋子收起。一伙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庄子。 回到家时已经是未时末,村里的年轻壮汉各回各家,离开时,阮文善请他们一定要上阮家老屋吃晚饭。村长和里正一道去了趟老屋,把阮家人聚到一起,将事仔细说了说。 走时,阮老头阮程氏亲自送着村长和里正离开。等丧事办完后,还得拎点礼品心意去趟村长和里正家。 曲阳一早醒来就出了门,大半天没见着媳妇有点想她,和阮家人说了声,大步回了趟曲家。 回到家,曲阳推门进屋,热气扑面而来,他关上门,笑着蹲到了藤椅旁。媳妇在睡觉,他就轻手轻脚的抚了下她的肚子。什么都不干,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媳妇睡觉,他也觉得好满足。 阮初秀忽得睁开眼,见着他,笑得又明媚又灿烂。“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感觉你回来了,睁开眼,你果然回来了。” “刚回来。”曲阳亲了亲她的手。 “蹲着干什么,坐着啊。不对。”阮初秀起了身,笑嘻嘻的说。“你坐藤椅里,你抱着我。” 曲阳起身坐到了藤椅里,将媳妇抱在怀里。“中午吃了什么?孩子有没有乖乖的?” “中午啊,吃了一碗饭一碗汤。”阮初秀不想靠在丈夫的怀里,换了个姿势,面对面的坐在他腿上,摸碰上他的脸。“事情办得怎么样?” “怎么只吃这么点?”曲阳略略蹙眉,低头看着她的肚子,语气不太好。“孩子闹着你了?” 阮初秀赶紧捧着他的脑袋,对着他的嘴亲了口。“没有啊。就是……不是特别想吃。你跟我说说事情办得怎么样?” “挺好的。赔了五十两,等三天后上午,贾地主带着他儿子亲自到二伯娘坟前磕头。”曲阳说归说,却还有想着媳妇的中午饭,吃得太少。“怎么就胃口不好?是不是饭菜不合口胃?想吃点什么?” “没有啦。都挺好的。”阮初秀懒洋洋的靠在他怀里。过了会,才说。“平时对二伯娘是没什么好感,可人说没就没,一时半会的还真接受不了。你知道的,我怀孕后情绪容易受到影响。” 曲阳有点愁,抿紧着嘴问。“那怎么办?”想着去问问丈母娘? “过两天就好,你别急啊,我心里有数呢,让我缓个两天,没事的。”阮初秀见他挺上心,本来现在事就多,还是别生麻烦的好。“胡爷爷给看了,说没事,缓缓就好。我一碗饭一碗汤吃得也好多啊。” “你平时都是两碗饭一碗汤。”曲阳记得清清楚楚,有时候还会喝两碗汤。 阮初秀见他有点钻死胡同,捧着他的脸就一个劲的又亲又啃。“没事,真没事,你去老屋帮忙,得把二伯娘的事体面的办好。” “嗯。”曲阳淡淡的应了个鼻音。 俩口子说了会话,阮初秀就把曲阳推出了屋,让他上老屋多多的帮忙,还保证晚饭肯定会吃两碗饭一碗汤。心里则想着,反正他晚饭又不过来吃,吃多少还不她说了算。 可阮初秀万万没想到,吃晚饭的时候,男人回来了。在男人的注视下,阮初秀慢慢吞吞的吃了两碗饭和一碗汤。 阮文善本来想将钱交给二弟,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将钱给了阮业山。他也是留了心眼,王家坡的里正话说的没错,二弟年岁还不大,倘若他真想再娶个媳妇,有了后娘就容易有后爹,他是不相信二弟的性子。 这是二弟媳用命换来的钱,交个业山最妥当,业山向来护着底下的两个弟弟,便是二弟重新娶了个媳妇,有业山在,手里还有笔钱,这兄弟三个也就没什么事。 “这钱你好生收着,你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三个。”阮文善没有多说什么,虽说没什么感情,可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二十年,人说没就没了,心里头也不好受,眼睛鼻子都有点酸涩。 阮业山握紧了手里的五十两银子,薄薄的一张纸,是银票,面额五十。就这么一张氏,握在手里都没什么感觉,却是他娘的一条命。 他到现在都不敢闭眼,闭上眼睛,就是娘昨天中午在客栈里跟他说话的模样,说他穿的少,说要给他再做件衣裳,说会好好攒着钱,不让他受委屈。这些话,他活了十六年,还是头回听,也是最后一回。 娘留给他的蜜饯和糕点,他还留着,没舍得动。昨天他还在想,娘总算懂事了点,往后的日子应该就好过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种预兆。就不该催着娘回家,要是留着她在客栈里吃了午饭再走,完全可以将祸事避免。 从昨天到今天,阮业山日也想夜也想,想得都快魔障了。总觉得娘多么多么不好,这也不好哪也不好,可这人突然没了,像是活生生的挖走了半个心脏,疼得都喘不过气来。 细细说起来,娘还是挺好的,就是懒了点,管不住嘴巴,待他们兄弟三个也算上心,早先没分家时,总会想着法子替二房寻好的,吃也好喝也好穿也好,得了好物好食,从没有忘记过他们三兄弟。 不能想啊,阮业山握紧了手里的银票。一想心就疼。 丧事散场后的第二天,贾地主领着他的儿子过来源河村,池着阮家众人的面,实实在在的给阮张氏磕头赔罪。大抵是年岁小,撞死了人,自己也吓了个半死,少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对着阮家人跪着磕头。 见到少年这姿态,他是真的病的很严重,走路都得让贾地主扶着,阮家人纵然心里有气有怨,喉咙却像是卡了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看着矮小的坟堆,满心的哀痛和心酸。 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 贾地主父子俩连同两个奴仆,在源河村呆了半个时辰。待他们走后,事情也就彻底了结。 阮张氏死了,生活还要继续。 阮业山和掌柜说了声,辞了客栈里的活。他打算先在家里住着,替母亲守孝一整年,然后,就到镇里开个店。这是母亲的心愿,她死了,也得替她完成,她若泉下有知,应该也能心安。 “爹。这钱你收着。”阮业山将五十两银子分成四份,父亲拿十五两,剩下的他们三兄弟。“待过个三两年,你想找个伴,你就找个伴。”他说的冷清,神态也冷冷清清。 阮文和还是呆呆木木,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把钱往大儿子面前推了推。“你收着。我不找伴。”才开口,他又哭了起来。“我说要送她身新衣服,我还没送给她呢,她怎么就走了……” 阮张氏说她有衣服,大把年纪不需要再买,衣服能穿就行。她想攒着钱,早点让大儿子在镇里开个店子,她面上有光,在村里走个路都能风风光光的,省得背后总被人嚼舌根子,说他们夫妻俩怎么不好怎么懒。他们夫妻俩是没出息,可他们的儿子有出息啊! 阮业山看着桌上的银子,没有接话,耳边是父亲的哭声,他在想,父亲哭起来原来是这个样子。其实父亲不是头回哭,这几天他总是哭。奇怪的是,阮业山总记不住,有点恍惚,特别的不真实,有时候他觉得母亲还在,可现实告诉他,母亲是真的死了。 这天,飘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雪。入冬后,这还是头回飘雪。 阮刘氏在家里呆不住,总有点不得劲,她就拿上针线笸箩去了三妯娌家。 “你要去隔壁呢?”去的时候,阮永氏正好出门,阮刘氏问了声,又说。“甭去了,咱们坐着说说话。” 阮永氏也是一个人坐不住,才想着去隔壁看看闺女,见妯娌过来,便笑道。“行。进屋罢,我往炭盆里添个炭木。” “那天……”阮刘氏坐下后,发了会呆,才开口。“那天她出门,她还特意走到正屋敲了我的门,问我来着,问我要不要去曲家。我嫌天冷,就摇了头。她走时,还跟我说了声:我走了啊。” 阮刘氏每每想起这岔,总会红了眼眶。“你说我和她当妯娌这么多年,哪回见她说过这四个字?” “别说了。”阮永氏本来就眼泪浅,这会又拿出帕子抹泪。“我见她站在曲家屋门口,我让她进屋坐会儿,外面太冷,别冻着了。她说不愿意,还说了两句话,我当她良心发现哩,也就没放心上,哪知道会是这样。” “她问我恨不恨她,还说我真好。当妯娌这么多年,哪回见她说过这样的话,从来都是恶言恶语,咱们两家过的不如意,她就梦里都能笑出声来。”阮永氏叹了口气。“不能说,都不能说啊。” “不说不说。”阮刘氏用帕子抹了下眼角。“咱不说这事。我过来就是想跟你叨叨,业山兄弟三个,没了娘,也不知二弟还会不会娶。咱们当伯娘婶子的,得顾着点他们三呢,都是好孩子。” 阮永氏连连点头。“这是自然的,平素咱们多过去走动走动,总不能让他们糊里糊涂的过着。” “业山这年岁,咱们村里,守个一年多也就差不多,等他说亲时,就是十八了,该他张罗张罗这事。”阮刘氏说着说着,又说到自个儿子身上。“还有业浩也是,翻了年就是十九呢,这孩子看了好几回,就没个中的,也不知他怎么想,闷葫芦一个。” “急不得,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宁愿慢着点,咱们也能着急。”阮永氏安抚着。“业浩是怎么想的?想寻摸个什么性情模样的?这日子啊,还得他们自个过,是得选个称心点的才行,俩口子感情好,才能过到一处。” 阮刘氏满脸愁容。“就是这样,他不说啊,问了也不说,就是闷着个嘴,唉!要是有点业山的灵活劲该有多好。说起来,业山娘这三个孩子真是有出息呢,她向来爱显摆,再过个几年,不知道是有多春风。” “世事难料。”阮永氏沉默了会才接话。 妯娌俩絮絮叨叨的说了近两个时辰的话,想着什么就说什么,一肚子都说出来后,人见轻松了些,恰巧到了傍晚,也该整治晚饭,阮刘氏就起身回了家。进院子时,对着西厢说了声。“二弟啊,你们几个过来一道吃个晚食罢。” “大伯娘不用,我这学了厨,不烧菜,把手艺丢了可咋办。”阮业山打开屋门,温温和和的说着话。 阮刘氏见他这么说,想想也是。“行勒。” “娘。你下午去三婶家了?”阮于氏站在东厢屋檐下问着。她本来也想去,可儿子没人带。 “嗯。去说了会话。”阮刘氏将针线笸箩放进了屋里,捋了袖子进厨房。 阮于氏让丈夫带着儿子和胖墩玩,去厨房帮着打下手,见婆婆显精神了些,暗想,这妯娌俩下午八成说了不少话哩。她也放心了些,婆婆近两天状态不太好,她看在眼里也有点焦急。 第51节 ☆、第53章 难得出点太阳,曲阳将藤椅搬了出来,搁在屋檐靠着墙角,这墙角特别好,挡风,阳光对晒,躲在这里晒太阳最是舒服暖和。藤椅旁搁着个凳子,上面放着茶水蜜饯糕点等。 “还要走多久?”阮初秀眼巴巴的看着墙角,恨不得立即躺到藤椅上,喝着温水吃着蜜饯。 曲阳拿出帕子抚了把媳妇额头的细汗。“还有一圈半,很快的。”柔声哄了句。 “腿有点疼。” “一会给你捏捏。” “好热,身上也热烘烘的,出了身汗,我想洗个澡。” “昨天才洗,今天别洗了,一会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就不会热。” “出汗了。” “那就擦擦,把汗擦干净,换身衣裳也行。” “好吧。” 夫妻俩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围着院子走了一圈又一圈。 擦了汗换了身衣裳,阮初秀懒懒洋洋的歪进了藤椅里。“真舒服。” 曲阳拿了个盆,打了桶温开水,将脏衣裳泡在里头,捋了袖子,动作还挺熟练。本来他想在后院把衣服搓了,可媳妇不想一个人呆在前院。 “就一点汗,打点儿胰子就行,都不用怎么洗。”阮初秀歪歪和侧在藤椅上,歪着脑袋看着蹲在屋檐下搓衣服的男人,眼角眉梢含着笑,觉得自家男人怎么看怎么好看,眼神里满满的全是迷恋。 曲阳拿着胰子在衣服上抹了下。“喝水没?”看了眼凳子,茶壶和杯子还是原模原样。“怎么没喝水?凉了麽?” “没。”阮初秀倒了杯水,喝了口。“温的,正好合适。”又喝了口。 “躺着睡会,这会太阳好。”几句话的功夫,曲阳已经麻利的搓完了衣服,拎着到后院去清洗。 阮初秀的眼睛追着他的背影,进了厨房就看不见人,她起身,颠颠儿的追到了后院,站在屋檐下,看着蹲在井边洗衣服的男人。 “刚刚一个劲的说困。”曲阳有点无奈,甩了下手上的水珠,进厨房拎了把椅子放在屋檐下。“坐着罢。”这儿有点太阳。“别睡着。”叮嘱了句,继续蹲着清洗衣服。 “阿阳哥你真好看。”阮初秀甜滋滋的笑着。 曲阳没接话,清洗完衣服,拧干水,抖开,晾在了竹竿上,又理了理衣裳,尽管抚平些晒着。 “走罢。”收拾好木盆和桶,捡了胰子放回原处,曲阳牵着媳妇回到前院,俩人挤挤挨挨的躺在藤椅里。 阮初秀其实是困的,躺着没多久,她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曲阳将毯子盖在她身上,他没有睡,就静静的看着媳妇,缓缓地抚着她的肚子或后背,阳光很暖和,微微的温热。 待厨房小灶里飘出香味时,阮初秀砸着嘴巴醒过来。“好香。” “饿了?我给你盛碗汤?”曲阳刚刚往灶里添柴木时,试了下味道,正正好,炖的很软糯。 “中午还吃点甚?”阮初秀喝了口水,看着他眼里的汤,深吸了两口气,露出个满足的笑。“真香。” 曲阳吹凉着汤,随意的问。“你想吃什么?” “冬笋炒腊肉,腊肉切成薄薄的片,选五花肉又肥又瘦。”光想着那味道,阮初秀就馋得口水直流。 “还有呢?”曲阳继续问,夹了块冬瓜递到她嘴边。 阮初秀先伸出舌头舔了下,发现不烫,欢喜的将冬瓜含进了嘴里。“嗯嗯嗯,好吃好好吃。”拿手碰了碰碗,也不烫。“我自己端着吃。” 曲阳将碗和筷子递给了她。“还要吃点什么?” “随便罢,暂时没有特别想吃的。”阮初秀埋头认真的喝汤,幸福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这肉炖得真好吃。” “瓦罐里还有很多。”曲阳朝了几步,朝着东厢喊。“胡爷爷过来喝汤。”说完,吹了下口哨。 小灰和小黑不知从哪个旮旯犄角里窜了出来。 曲阳摸摸它俩的脑袋。“走,给你们喝汤啃肉骨头。” “阿阳这手艺见长啊。”胡大夫喝了口汤,感叹了句。 阮初秀笑嘻嘻的道。“是业山教的。” 曲阳教阮家的几个孩子识字时,业山也会跟着过来,胡大夫讲故事时,他也会听得一脸认真。 “你们就吃上午饭了?”阮永氏端了只碗过来,有点儿诧异,分明没见炊烟啊。 阮初秀现在鼻子灵,老远就闻着了股腥味。“娘,哪来的鱼?” “你爹在沟渠里逮到的,就一条,想着索性送过来给你们吃。”巴掌大的鱼,阮永氏拾掇的干干净净,直接张罗就行。 “酸菜鱼片。”阮初秀盯着母亲碗里的鱼,响亮亮的说了句。 阮永氏不轻不重的敲了下她的额头。“尽胡说,就这点子鱼,整什么酸菜鱼片。” “娘。炖了冬瓜排骨。”满满的一瓦罐,他们三个再加小灰小黑,也是吃不完。曲阳拿了只碗,盛了半出来,冒着热腾腾的香味儿。“有点烫,我直接端过去。” 阮永氏将鱼搁到了灶台上,连忙拦住了女婿。“不用费这个事,这点烫算什么,我自己来就行。” “要吃酸菜鱼片?”待丈母娘走后,曲阳侧头问着媳妇。 阮初秀直点头,吸了下口水。“想吃。” “想吃咱就做。”曲阳看着她的馋样,心口软乎乎的,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给你做,多吃点饭。” “两碗汤,两碗饭。”阮初秀打了个手势,她已经吃完一碗汤啦。 曲阳进厨房时,就将碗筷先拿了进去。 胡大夫帮着烧火,曲阳张罗饭菜,阮初秀则逗着小灰小黑玩,顺便走动走动消化刚刚的一碗汤。 中午是冬笋炒腊肉,酸菜鱼片,冬瓜排骨汤。 说要吃薄薄的五花腊肉,阮初秀吃了挑挑捡捡的吃了两块,又不乐意,将腊肉夹到了男人碗里,尽拣着冬笋吃,一口接一口,脆脆爽爽,别提有多好吃,越吃越香,一碗饭都没怎么动。 “吃点饭。”曲阳不得不提醒声。“一碗饭总得吃完。”给她夹了酸菜鱼片,这个下饭些。 阮初秀就着酸菜鱼片吃饭。“真好吃,晚上还吃炒冬笋。” “隔两天再吃。” “那咱晚上吃啥?”阮初秀想着还得两天才能吃到冬笋,又开始拣冬笋吃。 曲阳看着她,淡漠的说了句。“你不好好吃饭,晚上我就随便弄。” 阮初秀缩了下脖子,立即端着饭碗,老老实实的一口饭一口菜,完了又喝了碗汤。 吃得太饱,吃得时候相当的高兴,可消食的过程却很心酸。 阮程氏过来时,就见夫妻俩绕着院子打转,慢吞吞的走啊走,走了一圈又一圈,她看了会,才出声。“初秀这肚子挺大呢。” “奶奶。”阮初秀喊了声,有点讷闷。阮程氏可是难得过来趟,每回过来都是有事,这回是干什么。 长辈上门,曲阳让媳妇先慢慢溜着,进了屋泡了杯茶。“奶奶,坐着说话。”拎了把椅子搁屋檐下。 “算算日子六个多月了罢。”阮程氏不怎么关注,估摸下应该是这么个时间。 阮初秀抿着嘴笑。“对啊。” “小孩的衣物鞋帽备得怎么样?听说尿布是由业山娘张罗的,已经完事了是吧?”阮程氏问,和和气气的。 “对。”阮初秀点点头,心里有点难过。 曲阳抚了下媳妇的发顶。“不走了,咱们去坐着歇会。” “听说……”阮程氏顿了下,有点儿走神。“听说业山娘曾说,要帮着做点小衣物,孩子还缺了点什么?跟我说说,我来给做。” 阮初秀下意识的看向丈夫,眨巴眨巴眼睛。阮程氏这话是几个意思? 阮程氏拿出帕子抹了下眼角,声音压得有点低。“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能活多久……趁着眼睛还行,身子骨还算硬朗,能帮点就帮点。” “我们也不太清楚,全由着娘张罗。”阮初秀有点儿理解。大约是阮张氏突然的去世,阮程氏受了点刺激,打击有点大。 “这样啊。”阮程氏念了声,便站了起来。“那我过去看看。” 阮初秀和曲阳送着她出了宅子。 “奶奶明显的见老了不少,前段看着还有不少黑发呢,经了遭事,几乎全变白发。”阮初秀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曲阳感触不是特别深。“老人嘛,总会这样。” “白发送黑发。”阮初秀叹了口气。“都说奶奶把二伯娘看得重,以前不觉得,现在瞅着,还真是这样呢。” 阮张氏的丧事办得相当体面,差不多都是阮程氏在操办着,相当的上心。 阮永氏在给小儿子补裤子,裤子挂了个口子,她想着给小儿子缝补好裤子就去老屋坐坐。隔壁曲家,闺女和女婿俩口子,她就不过去凑热闹,这俩口子成天腻腻歪歪。 “初秀娘,这是给业守补裤子?”阮程氏和和气气的问了声,见屋檐下有椅子,便坐了过去。 阮永氏刚刚看见婆婆过去曲家,好像有事似的,便没有出声招呼。“娘。”喊了声,搁下手里的针线活。 “别忙活,我刚从隔壁喝了杯茶过来。”阮程氏阻止了三儿媳。“坐着罢。” “娘上曲家干啥呢?”阮永氏随口问着。心想,婆婆过来有事? 阮程氏看了会三儿媳做针线活。“初秀说,孩子的衣物鞋帽都是你在张罗,还差了点什么?” “差得不多,大嫂和明志娘也帮着做呢。”阮永氏打了个结拿着剪刀剪了线,把针线和剪刀搁进笸箩里,拿着裤子细细的看了眼,挺满意的,搁到了椅子后放着。“娘,问这做啥?” “最近人清闲,窝在家里左右无事,要是忙不过来,可以给我点。”阮程氏好像有点抹不开脸,说话有点支吾。 阮永氏看出婆婆的不自在,笑了笑。“娘的针线是出了名的好,有你帮着张罗,初秀的孩子是个福气娃呢。”说着就起身。“等会儿,我进屋拿针线笸箩,杂杂拉拉的都在里头搁着呢。” 她有两个针线笸箩,一个比较小,就是平素缝补衣物。一个比较大,里头的东西杂,是用来做绣活打络子做衣裳等。 “娘。帽子还没开始呢,我们都不怎么擅长。”阮永氏记得婆婆的做孩子的鞋帽做的特别好,小姑子宜秀的几个孩子,她做了好些送过去,再有就是二房的业山也穿过,别人可就没这个福气了。 阮程氏见三儿媳态度没什么异样,她心里的疙瘩减轻了些,翻了翻针线笸箩。“我来做鞋帽吧,我这眼神不太好,明年春上是可以做出来。” “没事儿娘,慢点就慢点。”阮永氏算算,孩子应该是二月底左右生,怎么着一套鞋帽应该是能做出来的。“初秀是二月里生呢,这时间正正好,有点冷不热,好坐月子。” 阮程氏挑拣好面料和针线。“三月里不冷不热,确实好坐月子。”她和三儿媳也没什么话说,说完事,就起了身。“我先家去,待做好的鞋帽就送过来。” “哪里用得着娘送过来,我这天天都会上老屋。”阮永氏送着婆婆。“娘我跟你一道过去吧,我正要去老屋坐坐呢。” “行。”阮程氏就站在太阳底下等着。 阮永氏利落的收拾好椅子针线笸箩关好门窗,往隔壁宅子里喊了声。“初秀阿阳,我去趟老屋。” “知道啦娘。”阮初秀躺在藤椅里,隐约听见个声音,扯着嗓子回了句,结果被嘴里的蜜饯给噎了个正着,一个劲的咳嗽着。 第52节 曲阳拧着眉头,扶起媳妇拍着她的后背,端了杯水递给她。“你就不能吃完再说话?” “忘了。”阮初秀红着脸挠了挠额头。 曲阳看着傻憨傻憨的媳妇,有点儿头疼的想,就媳妇这样,后面要怎么带孩子? 走到半路,阮程氏婆媳俩碰着了前往曲家识字的四个孩子,业山牵着业康,明志追着胖墩玩,业青在旁边看着。 “奶奶,三婶。”阮业山喊了声,业青和业康也跟着喊。 正追着胖墩玩的明志,糊里糊涂的也喊了句。“奶奶,三婶。” “是太婆。”阮业山轻声的纠正。 明志抓了抓头发,歪着小脑袋看着阮程氏,咧嘴露出个笑。“太婆。” 阮程氏抚了下他的脑袋。“你们去吧,慢着点,看着点明志。” 阮业山点着头应 走到老屋的院门前,就见阮刘氏婆媳俩拿着针线笸箩往外走呢,四人碰了个正着。 “哎哟!”阮于氏怪叫声,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奶奶,三婶,你们看见业山他们没?” “来的路上碰着了,说了几句话。”阮永氏应着,往东厢走去,对着身旁的婆婆道。“娘,一道唠唠家常?” 阮程氏不习惯和俩个儿媳太亲近,她觉得不自在,摇着头往正屋走。“不要,你们唠。” 阮刘氏分明看见婆婆手里的针线笸箩,眼熟的很呢,她冲着三妯娌打了个眼神。阮永氏笑着点了下头。 “奶奶,有好事呢,真不过来唠唠啊?”阮于氏已经手脚利落的打开了门,拎了几张椅子出来,又拿了盘瓜子。 阮程氏听着,想了下,到底还是坐到了东厢。“你们说,我听着。”拿出针线,慢悠悠的穿针引线,她眼神不太好,线屡屡对不上针孔,她也不着急,就眯着眼睛,一趟一趟的,失败的再来失败了又来,重复着。 还是阮永氏看不过去,试探着问了声。“娘,我在你罢。” “也行。”阮程氏沉默了下,把针线递了过去,看着明晃晃的太阳,忽得说了句。“老了老了。”满满的暮气。 阮刘氏听着心头发紧。“娘。你才不老呢。”平素看着不显,她是真没想到,二儿媳的离世会对婆婆有这么大的影响。 “都当上太婆,眼看就要当太姥姥,咱村少见呐。”阮程氏扯着嘴角笑了笑,带了点隐约的嘲讽。“我这人,没积什么德,也不知沾了哪个儿孙的福气,这辈子还真没受什么气,也就你们,在我手里受了不少委屈。” 阮永氏听着这话,手猛得抖了下,穿好的针线落到了地上。“娘!” “别怕,我心里有数,我这命硬着呢,一时半会死不了。”阮程氏笑着说了声,弯腰捡起地上的针线。“就是没想到,没想到业山娘会说没就没了。我以前还想着,你们妯娌俩,是不奢望了,等我老了,腿脚都不利索时,大抵能靠的也就是业山娘。” 阮刘氏眼眶有点红。“娘,这话可别再说,怎么着你也是我们的娘,总会好好的孝顺你。” “不说。”阮程氏低着头开始做帽子。“明志娘说,有个喜事,是什么喜事?” “大嫂有什么喜事呢?”阮永氏见婆婆转了话题,便没有再说什么。 阮刘氏显然有点缓不过来,一时间没有说话。阮于氏见状便笑着说。“我托娘家人,给业浩探探亲事呢,这不,昨儿我娘家嫂嫂过说,有了个信。” “哪里的姑娘?”阮永氏问着,又说。“这还真是件好事呢。虽说不能立即办喜事,可以先说着,待明年再来操办。” 这会阮刘氏也缓过神来,喜滋滋的接话。“知根知底呢,就是明志娘村里的,姑娘十六,身量好,性情好,家里的兄弟姐妹也和善,就是肤色黑了些,是个爱笑的好姑娘。我昨儿傍晚跟业浩提了两句,见他没露什么情绪,这是有点意思呢。” “准备啥时候相看相看?”阮永氏想着,要是业浩这回能说准,大嫂也能了了桩心事。 “是这么想的。想着,先让业浩过去看一眼,要是觉得行呢,就不声张,就让明志娘家人过去打声招呼,待来年开春末那会儿,就可以把亲事订下来。”毕竟二妯娌才刚过世,动静不宜太大,阮刘氏才想了这么个法。 如果二儿子中意这姑娘,先打声招呼,待缓上几个月,再好好的张罗这事。要是一点动作都没有,老老实实的待到了春末再出手,说不定姑娘就成别人家媳妇了。阮刘氏自认,家里的情况还算不错,好歹还有个秀才女婿呢,明年子善要考举人,要是中了,这亲事就更好说话些。 阮永氏点着头。“这样好,业浩这回要是中意,你就一身轻松了。哪像我,底下俩个还小着呢。” “说什么轻松不轻松。”阮刘氏笑笑,低头做着针线活。“等到了明年下半年,可以慢慢的给业山寻摸起亲事来,娘你说呢?” “嗯。他这刚没了娘,你们当伯娘婶子的得替他张罗张罗。”阮程氏慢悠悠的说着。 阮永氏本来就是这么想。“自然得这样,娘你放心罢。” 冬日里的太阳早早的就落了山,没了暖暖的阳光晒着,寒风微微吹拂,明显的觉出了冷意。阮永氏拿着针线笸箩出了老屋,到隔壁曲家坐了会,差不多就是能张罗晚饭。 阮业山领着三个孩子还有条狗,听着胡大夫讲完故事,迎着寒风往家去。 老屋的厨房里,阮刘氏婆媳俩在整治晚饭,阮程氏也在张罗晚饭,阮业山进灶锅没空,他就先洗洗切切,做好准备工作。 “你准备到镇里开个饭馆?”阮程氏听到老伴念叨了嘴,见业山在,便问了声。 阮刘氏婆媳俩没插嘴,认真的整治晚饭,却也竖起耳朵听。 阮业山虽有点讷闷,嘴里却应着。“对。娘总盼着我能在镇里开个店子。”她好风风光光的在村里显摆。 “你才学了一年手艺能行?”阮程氏问。 “差不多都能张罗,就是口味火候差了点,这一年里,我慢慢练习着。”阮业山心里有章程。 阮程氏见他有主意,眉宇舒展了几分。“我手艺虽一般,也有几道能拿出手的菜,你要愿意学,我就教给你。” “让奶奶操心了,我愿意跟着学。”阮业山怎么可能把老人的心意往外推。 “我先教你道红烧野兔。赶明儿到山里逮只野兔回来。” 阮业山二话没说就应了。 阮刘氏和阮于氏不着痕迹的对视了眼。婆婆(奶奶)这变化可真够大的。 次日清晨,忙完家里的琐碎,阮业山带着俩个弟弟去了趟曲家。业青和业康任他说破嘴皮子,还是想跟着他,粘他粘得厉害,他心里清楚,这是娘突然离世的原因。 “借小灰小黑?”曲阳听着,挑了下眉头。“也行,你确定要带业青业康进山?” 阮业青和阮业□□怕大哥扔下他们,连忙接话。“二姐夫,我们想跟着大哥进山。” 阮业山抚了下二弟三弟的脑袋。“嗯,我想带他们进山。” “注意点,跟小灰小黑跟紧点,它俩几乎天天在山里玩,熟门熟路清楚的很。”曲阳说着,又把小灰小黑招来叮嘱了两句。 小灰和小黑连连叫了两声,表示知道啦!还欢快的摇了下尾巴。 阮初秀有点好奇。“怎么突然想着要进山打猎?” “奶奶说要教他几道拿手菜,其中有道红烧野兔。”曲阳说着,亲了下媳妇的嘴。“你想不想吃?” “你要厚着脸跟着去学?”阮初秀戏谑的问。 曲阳想了想。“也可以。” “我舍不得,嘻嘻。”阮初秀挽着丈夫的手。“等回头我学了做给你吃。” “好啊。我等着。” 说是阮业山带着俩个弟弟进山打猎,实则他们就是小灰小黑的小尾巴,有猎物时,小灰护着兄弟三个,小黑就迅速的逮猎物。都不到半个时辰,就逮了两只野兔。小灰和小黑得了主人的话,有了两只野味就够啦,不能贪心。 “小灰和小黑好厉害。”阮业康双眼亮晶晶的看着。 阮业山问。“你想不想养只狗?” “像小灰小黑这样的麽?” “不是。”这俩只狼狗多难得,大抵是买不到的。“应该跟胖墩差不多。”阮业山想,几百文钱买只狼狗也行。等他到镇里开店,刚刚开始时,肯定没什么时间顾着俩个弟弟,养只狗也能放心些。 阮业山立即嚷了句。“大哥,我也想要。” “行。给你们一人买一只,要好好养着,精心点。”顿了下,阮业山又添了句。“我问问二姐夫,如果有的话,就给你们每人买一只。” 阮业山和阮业康高兴的一蹦一跳。 曲阳接过一只野兔,安抚着冲他撒娇的要夸奖要表扬的小灰和小黑。“想买两只狼狗?” “对。我到镇里开店,刚开始事情多,只怕没什么时间回村,业青和业康养两条狗,兄弟俩有着伴玩,我也放心些。”阮业山说着想法。 “行。待我兄弟过来时,我帮你问问还有没。”曲阳把这事给应了下来。 阮业山拎着只野兔带着俩个弟弟回了老屋,没多久,他又拎了点排骨过来,说是给小灰小黑吃。 “媳妇,做不成红烧野兔,咱们中午吃红烧排骨。”红烧排骨,曲阳还是稍稍知道点。 “沾了小灰和小黑的光呢。” 俩只狼狗听到点它们的名乐颠乐颠的摇着尾巴凑了过来,拿着脑袋蹭着俩个主人。 阮业山近来每天都要借小灰和小黑,带着俩个弟弟进山里逮野物,回来后,总会买点排骨或骨头送过来。进了腊月,阮业山已经学会了红烧野兔这道菜,就不需要再进山打猎,再者山里积了雪,进去也不太安全。 等着他带着俩个弟弟过来识字听故事时,小灰和小黑就颠颠儿的凑了过去,以为要进山,进了山能逮野物,对它们来说这很轻松,逮完野物后,回来有肉骨头吃! 阮业山被小灰小黑的热情整得一头雾水,有点儿懵的看向阮初秀和曲阳。 曲阳忍俊不禁的说。“它们想着你的排骨呢。” 这么一说,阮业山就能想出个中原由,有点哭笑不得,却还是去了趟屠夫家买了点排骨送过来。 阮初秀和曲阳自然不会白得他这排骨,送了点腊鱼腊肉让他们带着回去,然后,对着小灰和小黑再三叮嘱,俩条狼狗听懂后,蔫蔫的趴在地上,还有点儿死无可恋的意味呢。把夫妻俩逗了个大笑,晚间又给它俩吃了炖骨头。 大房业浩那边的事有了眉目,阮永氏过来找闺女唠家常,把这事跟她说了说。“你大伯娘这回总算能睡个踏实觉。” “娘,这你就想错啦。”阮初秀边吃着蜜饯边接着话,摇头晃脑的。 阮永氏看了她眼,念叨了句。“你像点话,别流里流气。刚那话怎么个意思呢?” “还有如秀啊。”阮初秀多清楚啊。“二哥的婚事有了着落,大伯娘指定又得牵挂着如秀的肚子。” “别一口一个如秀,你要喊姐。”阮永氏提醒着。“想想也对,如秀这嫁过去也有半年光景,肚子怎么没个动静。她不常回娘家,对她的情况倒是不了解。明年陈秀才要是能中举人,如秀还得早些生个孩子才是。” 有钱有权有地位的男人啊,哪像庄户人家,一个媳妇怎么着也不够,恨不得再娶几个妾搁家里放着,说出去也有面子。便是庄户人家,手里有了点闲钱的,也有那不正经的,都能当爷的年纪,还想着娶个貌美的小妾,老不羞。 “娘,你可别跟大伯娘唠叨这事。”阮初秀对自个的母亲多了解啊,看她的神色就能猜出个八分来。“如秀姐的性子有点古怪呢,大伯娘就是想操心也操不上心,没得白白添了愁事。” 阮永氏听着都没心思做针线活计。“确实是这样哟,这可咋办。我看如秀身体好着呢,比你可要好多了。” “说不定怀上了呢。”阮初秀笑嘻嘻的接了句。 虽是随口说的话,不料,还真让她给说中了。可这中奖的呀,却不是阮如秀而是阮于氏。 阮于氏的月事向来很准,上个月没来月事,她没有声张,只是暗暗注意着,到了这个月,稍稍有了点反应,闻不得荤腥味,跟她怀明志时一模一样。便是她不说,婆婆阮刘氏也摸了个几分,听见她说上个月没事月事,这事就没得跑啦。 估摸估摸日子,应该是十月里的事。到了腊九,阮于氏都是这个时候来月事,她是不着急,可丈夫却有点兴奋,拉着她到曲家,让胡大夫帮着把把脉。两个月的话,脉象就比较明显啦。 胡大夫早就得了信,摸着胡子,认真的把了会脉,对着阮业兴夫妻俩笑道。“恭喜恭喜。” “乖儿子嗳,你要有弟弟或妹妹啦。”高兴的阮业兴一把举起身旁懵懂的儿子,在他嫩嫩的脸上亲了口。 小明志好久没有被举高高,突然的被举过头顶,他也不怕,反倒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阮于氏看着父子俩这疯样,眉角眼梢全是笑,往正院走去。 “大嫂,恭喜啊。”阮初秀扶着腰,站在屋檐下笑嘻嘻的道贺。 第53节 在这边说了会话,一家三口才回老屋,虽说早就知道,还是跟大伙又说了回。 “娘。你说我该给大嫂送点什么?”母亲过来说话时,阮初秀小声的问了句。“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送什么。” 阮永氏思索了下。“送双银手镯吧,或是银锁也行,小孩子家家戴着的,不要太大,小小的一道银锁。” “行。我把这事记着。”阮初秀看了眼旁边的丈夫。 曲阳对着她笑了笑。“我记着,得了空到镇里把银锁买回来放家里备着。”媳妇近来记忆有点不太好,总是丢三落四。 “不要太好,一般般的就行,不能越过了长辈,到时候尴尬。”阮永氏提醒着,怕他俩不懂,这俩口子挣钱挣的多,花钱花的也快。“要是觉得欠了点,可以给小明志买身衣裳。” 这会曲阳直接说话。“我们记得着了。” “娘。小孩的衣物鞋帽做得怎么样?大伯娘和大嫂指定没什么功夫帮忙,要不,剩下的你看看,直接到镇里找个店子定做怎么样?你也别费这功夫,休息休息眼睛,再者,你是不是还得帮大嫂的孩子做小衣物?”阮初秀还记得娘跟她说的事。 阮永氏想了想。“剩下的不多,左右也就这么点,没什么事。大房那边,还不着急呢,明志娘娘家嫂嫂多,她亲娘对她顾的紧,我就帮着做点儿,不用费什么精力,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你啊。肚子越来越大,人越来越懒,这可不行,你吃的多,得多走动。”阮永氏絮絮叨叨的念着。 阮初秀和曲阳夫妻俩就认真的听着,她说什么就应什么。 叨叨的差不多,阮永氏就离开了曲家,她得上老屋一趟,闺女不提醒还真忘了,得把活计拿回来,明志娘怀了孩子,自家孩子剩下的这点事就让她慢慢来清着,好在剩得也不多,清完了就过去给明志娘帮帮手。 阮刘氏哪里会让三妯娌把针织线活计拿回去,这不闹笑话嘛,多年的情分摆着呢,她把儿媳手里的活揽到了自个身上。“左右都是做小衣物,咱们先一个一个的来,先把初秀孩子的事整妥当了,再来张罗明志娘肚子里的这个。” 这话说的也没错,阮永氏没怎么推辞。 ☆、第54章 今个风刮的猛,呜咽呜咽的风声,大雪纷纷,几眼的功夫,地上就落了层积雪。 阮初秀窝在屋里,透过窗户往外瞧着,都觉得冷的慌,下意识的裹紧身上的衣服。建新屋的时候,她偶尔提过句玻璃窗这事,曲阳特意跑到了县城,还真让他给找着了,就是银子花的有点多。 “明天就二十四,榕哥今年会过来麽?”这么大的雪,幸好没住在山里。阮初秀暗暗想着,近来家里事多,都没什么功夫做胰子,家里只有一点点存货,也不知胰子在县城卖得怎么样。 曲阳往炭盆里添了块炭木,拿着火钳理了理。“不知道。”看了眼媳妇,从她的神态里,轻易的可以猜出她的心思。“想着胰子呢?” “对啊。”阮初秀应着,拿了块桃脯放在嘴里慢慢的嚼啊嚼。“我琢磨着,待年后,要不就从村里雇个手脚利落的妇人帮着做胰子?大嫂怀着孩子,大伯娘八成是没什么空,奶奶在做着鞋帽呢,娘也不得空,总得做点胰子出来存着。” “可以问娘。”曲阳对村里农户的性情不太了解。 阮初秀也是这么想的。“等过两天看看,要是天放晴,就出门走动走动,跟娘说说这事,让她张罗张罗。” “找两个吧。”曲阳起身看了眼茶壶,水有了点凉,他将壶里的水倒掉,放了点温开水进去。“喝水麽?” 阮初秀摇着头,嘴里含着桃脯呢,说话有点含糊。“不喝。” “你今天下午好像都没怎么喝水。”曲阳刚刚将壶里的凉开水倒掉时,发现还是满满的一壶。他瞥了眼媳妇,眼神儿淡淡的。 “喝了!”阮初秀硬着头皮说了声。“真喝了,喝了三杯!”没看到她为了不上茅房,连蜜饯都没怎么吃麽。这天真是太冷了,她挺着个大肚子,进进出出的忒麻烦,还不如少喝点水,少跑几趟茅房。 曲阳本来有点狐疑,见媳妇这表现,就肯定她下午没怎么喝水,麻利的倒了杯温开水递过去。“喝。” “我刚喝呢,这会不想喝。”阮初秀冲着丈夫笑,笑得别提有多乖巧老实。“等我口渴的时候再喝罢,先放着,不着急。” “乖。把这杯温开水喝完。”曲阳哄了句。 阮初秀见他态度坚定,咬了下嘴唇,不甘不愿的拿着杯子,一口一口的抿着,同时拿眼睛偷偷的瞄着男人。 曲阳就站在她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等她喝完一杯水,才坐到了炭盆前,余光瞧见攒盒。“里头的蜜饯不喜欢吃?” “没有啊。”阮初秀连忙应着。“午饭吃的多。”说话时,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圈,飞快的想着借口。“我这不,肚子挺大,压着胃,不能吃太多,吃多了不舒服。”这借口真好! 曲阳看着媳妇的肚子,拿手抚了抚。“闹没?” “没闹。”孩子最近挺乖,阮初秀眉开眼笑的应着。“她最近乖着呢。” 曲阳见着媳妇的笑脸,眼里也流露出丝丝缕缕的笑意。 眼看就要进未时,阮初秀打着哈欠,窝在藤椅里不知不觉中睡着。曲阳给媳妇盖了个薄被子,仔细的掖紧周边,轻手轻脚的出了屋,离开时,还朝着小灰和小黑打了个眼神。 这眼神小灰和小黑见得多,已经非常清楚是个什么样的命令。懒洋洋的起了身,走到了藤椅旁,一左一右的趴着,眼睛都没闭,时不时的瞅瞅睡着的主人,无聊的直摇尾巴。 “胡爷爷。”曲阳走进书屋,喊了声。 正在看书的胡大夫抬头看了他眼,乐呵呵的笑着。“坐啊。”将炭盆往外推了推。“初秀睡着了?” “刚睡着。”曲阳坐下后,又将炭盆往胡大夫跟前挪了两下。“我不冷。” 胡大夫笑了笑,和善的问。“是不是有甚事?” 随着初秀的肚子渐渐大起来,一般无事曲阳轻易不会离开她身边,便是睡着,也会守在她跟前。 “初秀这几天不爱喝水,也不怎么嚼蜜饯和糕点等。”曲阳有点苦恼。 胡大夫怔了下,回想了下中午吃饭初秀的面色。“我前两天才给她把脉,脉象特别好。”说着,顿了下,缓缓的抚了下短短的胡子。“我估摸着是这么个情况,她肚子渐大,走动不方便,这两天天气不太好,人就越发懒散。” “怕上茅房?”曲阳怎么也没有想会是这么个原因。 胡大夫不说话,只看着他笑,笑得满脸慈爱,乐呵呵的,过了会,才道。“大抵是这样,反正她身子骨好的很,孩子也很好。” 曲阳抿着嘴沉默了会。“胡爷爷,初秀的肚子渐大,会不会影响到她吃饭?压着胃什么的。” “可以少吃多餐,现在月份大了些,确实不宜吃得太撑。”胡大夫是知道的。初秀中午和晚上少说也得吃两碗饭一碗汤。 “我知道了。”曲阳起身。“胡爷爷我去煮点粥,你也吃点吧。”现在是未时,等媳妇醒来,正好可以喝点粥,再隔一个时辰,恰好张罗晚饭。 胡大夫想想,点着头直笑。“也行,我吃一碗就够了。” 阮初秀迷迷糊糊间被一阵阵浓郁的香饭给馋醒,她揉了揉眼睛,透过窗户看着灰暗暗的天,有点反应不过来。难道她一觉睡到了晚饭时辰?不是吧!她分明记得还没到未时就睡了啊。 “阿阳哥呢?”打了个哈欠,阮初秀坐直了身子,弯腰看着趴在藤椅旁的小灰和小黑,伸手轻轻的戳了下它俩的脑袋。“阿阳哥呢?” 小灰甩了下尾巴,拿着脑袋蹭她的腿。小黑直起身子,抖了抖,冲着屋口低低的叫了声。 正好想上茅房,阮初秀便扶着墙,有点儿艰难的站了起来。“走,咱们看看去,他在厨房里张罗什么好吃的,这么香!”砸砸嘴,咽了咽口水。 “上哪去?”曲阳推门而入,带着一股子寒风,他赶紧的关上屋门。 阮初秀眨了眨眼睛。“就要吃晚饭了呀?我睡了这么久?”总觉得不对劲,她下午从来没有睡过这么久。 “没。才刚未时过半。一会你喝碗粥,垫垫肚子,晚饭少吃点。”曲阳说着,拿起藤椅上的被子两下就叠整齐放到了床上。“你要去哪?” “去茅房呢。”阮初秀心里头甜滋滋的,感动的眼眶都微微发热,撒着娇似的,挺着个大肚子从背后抱住丈夫,有肚子在中间挡着,想要亲男人就有点艰难。“现在想亲都亲不到你了。” “我扶你去。”曲阳扶着媳妇,在她脸上亲了口。“一会我去趟镇里,很快就回来。” 阮初秀想也没想就问。“去干什么?” “买个屏幛跟夜壶回来。”其实早该想到,不说怀着孩子,这么冷的天,都恨不得一直窝在屋里不出门。曲阳有点自责。“就设在这屋里头,有了个屏幛挡着,你就方便些,不用进进出出的。” 等着媳妇方便完,他就把夜壶拿到后院去,省得屋里有气味。媳妇怀了孩子后鼻子也灵,可不能冲着她,影响了胃口。 “这个……”阮初秀难得地露出了羞涩的表情。“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吧。”小小声地说着。主要是,买回来后,她也不好意思用啊,羞耻程度太高,她有点扛不住。 曲阳刮了下媳妇的脸。“就咱俩在屋里,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一时间竟有点无言以对。 上完茅房出来,曲阳把媳妇送进屋里,又给她盛了碗鸡肉粥,还送了碗给胡大夫,小灰和小黑自然也不会落下。然后,才撑了把油纸伞,匆匆忙忙的往镇里赶。 还没出村呢,遇着了个同村的,驾着牛车进镇,停在前头,让他坐上来。曲阳脚程快,又是个练家子,实则比起牛车速度还要快些。难得同村村民有这个心,他倒也不好拒绝,便坐了上去。 曲阳撑着油纸伞走过,阮文丰看了个清楚,见他行色匆匆,冲着正在做针线活的媳妇说了声。“阿阳出了门,不知去哪,你去隔壁看看初秀?” “出门?”阮永氏有点懵。“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他去干什么?非得这时候出门?” “不知道。你过去照应照应初秀。”阮文丰又说了句。 阮业成接道。“爹娘要不我带弟弟过去吧。”正好看看小灰小黑去。 “也行。”阮文丰点着头。 阮永氏却起了身,端着针线笸箩。“我得过去瞅瞅去。”闺女的肚子可是越发的见大呢,身边没个人怎么行。“你说阿阳要走,怎么不过来跟我说声,我好过去坐着呢。” “男人哪有你们女人想的这么细致,说不定就是一会的事。”阮文丰应着。 阮永氏也就是随口嘀咕两句,没等丈夫说完话,她就拿着针线笸箩出了屋门,阮业成兄弟俩跟在她身后。 “娘。业成业守。”阮初秀有点诧异。 “这个点吃什么呢?怪香的。”才进宅子呢,阮永氏就闻着了香味儿,好像是鸡肉粥。“你又折腾阿阳了?阿阳这么个天气还出门,是不是你搞了什么事出来?” 阮初秀笑嘻嘻的问。“娘。你们见着他了?还是他过去跟你们说了声?” “你爹见他匆匆忙忙的走过,让我过来看看。”阮永氏坐下后,拿起针线活继续做着。“你俩这是干啥呢?” “没干呢。他进镇买个屏幛和夜壶。”说起这事,阮初秀又红了脸,眼角眼梢全是羞涩。 阮永氏看着闺女,撇了下嘴。“你命可真好。”便是娘俩,有时候,见着女婿对闺女的种种细致体贴,她也是有点嫉妒的。 “娘你常常念叨,说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阮初秀笑得可开心了。“得了阿阳哥这么个好丈夫就是我的福气。” “所以,你要好好惜福。”阮永氏也就是顺嘴念叨句。在她眼里,闺女还真是相当的不错,很惜福。 曲阳才进宅子,就能听见正院里隐约飘出来的嘻笑声,他嘴角微微上扬。“娘。业成业守。”把买来的东西搁到一旁,见着俩个小舅子,这么喜欢小灰小黑,想着阮业山让他帮着问狼狗的事,就问了声。“你俩这么喜欢小灰小黑,要不要也买两只小狼狗养着?” “可以麽?”阮业成仰着脸眼神儿亮晶晶的问。 阮永氏不太乐意的嘀咕了句。“家里有了小灰小黑已经足够,再养两只,挺浪费的。”别看只是俩只狼狗,吃得比她还多,都相当于家里多了两个劳力,一天天的下来,得费不少米饭养着呢。 “姐夫。我不想养。有小灰小黑就行啦。”阮业成向来懂事,便是母亲没有开口,他也会拒绝。小灰小黑吃得可不少呢。 阮业成打小就跟着哥哥,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会垂着小脑袋蔫蔫的跟着说。“我也不想养。” “不想养那就不养罢。”曲阳笑笑,将屏幛摆好,把夜壶放到了里面。“媳妇,这位置怎么样?” 阮初秀瞅了眼。“正正好。就这样罢。”招着手,略有点急切。“你快过来坐着。” “我不冷,我火气旺。”曲阳确实不冷,他身上挺热乎。就是觉得沾了寒气,暂时不想坐到媳妇身边去。 阮永氏见女婿回来,想着丈夫一个人在屋里,也怪冷清,便起身说。“阿阳我先过去,孩他爹一个人坐着呢。” “嗳。行。”曲阳应着,送着丈母娘出了宅子。 业成和业守想和小灰小黑玩,就留在这边没有过去。 曲阳将桌上的喝了粥的碗筷收着。“业成和业守没喝粥?小灶上煮了不少,这会应该还是热的,要不要喝点?” “哎呀,我把这事给忘了。”阮初秀拍了下脑袋。“业成业守你俩要喝粥麽?香香的鸡肉粥呢,可好吃啦。” “我要。”阮业成飞快的应了声,阮业守见哥哥见了点,他笑的眼睛都眯成了弯新月,起身颠颠儿的跑到曲阳身边。“姐夫我跟你去厨房。” 第54节 才一碗粥,小灰和小黑也仅仅只是尝了个味,俩只狼狗机灵着呢,又聪明的很,摇着尾巴亦步亦趋的想跟进厨房。 曲阳见状便道。“业成,你带着业守进厨房自个盛粥,也给小灰和小黑盛碗。我在这边陪你姐。” “好。”阮业成将桌上的碗筷拿着,牵着弟弟出了屋。 二十四过小年,阮永氏大清早的过去曲家,让女婿别张罗,他一个人也怪难,索性一道去隔壁吃,一家子不用太客套。 曲阳会的菜不多,也就那么几样,都是紧着媳妇的口味来,虽说只是过小年,也得整治几个菜,他觉得挺麻烦,见丈母娘这么说,自然是没有推辞,能省点事就省点事。 过完小年,又断断续续的飘了两天的雪,时大时小,偶尔会停上两三个时辰,村里寂静的很,都自个窝在家里烤着火呢,便是停了雪,地面积着厚厚的一层,要到周边窜门也颇为艰难。 二十七的下午,忽得出了太阳。这下村子里可热闹啦,老老少少大人小孩都出来,晒太阳的晒太阳,打雪仗的打雪仗,大多数都拿着扫帚和铁铲仔细的清着屋前的积雪呢,把路通一通。 各自各户并不是只扫自家门前雪,也会将屋门前泥路小道的积雪清干净,方便村里人行走。 常榕就是在全村都在忙着清积雪时,骑着俊马常小榕来到了曲宅前。 “兄弟你来的正好啊。”曲阳正在屋门前扫雪呢,见着兄弟,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赶紧得,拿个铁铲出来。” 常榕利落的跳下马,揶揄了句。“总得让我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吧。” “暖什么身子,铲几趟雪,整个人都暖和了。”曲阳说归说,还是放下手里的工具,抱了下兄弟,又抚了下常小榕的脑袋。“琢磨着你也就这两天会过来,昨天闲着没事,炒了点甜料豆。” 常小榕听到甜料豆三个字整个马都见精神了,颠颠儿的就往院子里冲,朝着正院连连叫唤了两声。 “榕哥。”阮初秀站在屋檐下扯着嗓子声,又对着常小榕道。“等会啊,我去端甜料豆出来。” 常榕大步走了进来。“阿阳媳妇,这些大包小包都是给你们母子的。铁铲在哪?我去拿个。” “不用这么着急。”阮初秀拿了捧甜料豆,搁进了小灰的饭碗里,放在地上让常小榕吃着,自个进了屋。“榕哥,坐着喝口水啊,屋里有温开水呢,杀铁铲就在杂物间,里头还有两把。” 常榕先拿了把铁铲,又进屋喝了两杯温开水。“我去帮着铲雪。”话落音,人都走到了院子,见着正在埋头嚼甜料豆的常小榕,又说了句。“阿阳媳妇,要是甜料豆做的多,多给小榕喂点,它最近吃的不太好,都瘦了圈。” “行。有呢,半袋子。”阮初秀确实发现常小榕瘦了些,摸着它的脑袋。“慢点吃,多着呢。”又进屋拿甜料豆。 小灰和小黑跟进跟出,拿着脑袋一个劲的蹭啊蹭。 阮初秀往小黑的碗里放了把。“你俩先在一个碗里吃着。” 屋里屋外尽是嘎蹦脆的声响,阮初秀听着听着也有点馋了,用胰子净了下手,刚刚摸了常小榕和小灰小黑呢,拿了把甜料豆坐在屋角晒着太阳,一个接一个的嚼吧嚼吧,越嚼越香。 有了常榕的加入,速度那是棒棒哒。不仅是曲家连阮三房周边的积雪都清了个干净。 阮永氏说前阵过小年时,常榕没有过来,今个回来,就别张罗晚饭,俩家人合一块吃得了,整治顿丰盛点的。 这事好啊。曲阳和常榕带着小灰小黑还有常小榕进山,寻摸点野味来。媳妇有丈母娘家,曲阳倒是放心的很。 虽说山里积雪深,也只是拦拦普通人罢了,曲阳他们几个在山里行走没什么难处,很轻易的就逮了只狍子还有条肥肥的蛇呢,蛇正在冬眠被抓住时,还有点懵,呆呆木木的。 冬日里的天黑的特别快,堪堪吃完晚饭,天色完全暗透。曲阳几人没在阮三房多耽搁,主要是有个孕妇还有个老人,尽管离的近,才几步路,天黑路滑晚风既寒又冷,还是早早的回自个屋里比较好。 回到家后,倒也没急着睡觉。在堂屋里点了盏昏暗的油灯,炭盆里添足炭,屋里暖烘烘得,三个唠起了家常,主要是曲阳和常榕说话。胡大夫回曲宅后就早早的回了东厢睡觉。 常小榕在后院有个小小的干净又整洁的马棚呢,小灰和小黑见它回来,虽说物类不同,可感情也深着呢,三只颠颠儿的窝到了马棚呢。 常榕曲家过了年,初二天气特别好,太阳很暖和,他骑着俊马常小榕离开。说好二月底三月初会回来趟,既是看孩子也顺便拿胰子。胰子还有点存货,不多,不到两百块,还能撑段时间。 阮初秀心里有了底,待母亲过来说话时,就跟她提起这事。“娘,眼下家里人手不够,你看看哪户人家性情好点,得招俩个妇人过来帮着做胰子呢,工钱的话,就跟以前一样。” “这事啊,我帮你问问。”阮永氏想了想,近来家里确实不得闲,可不能耽搁了闺女的生意。这事得好好寻摸寻摸,找来的人得老实厚道。 没两天。阮永氏就有了信。是平素相好的人家,姓付。婆媳俩手脚快,做事向来利落,且性子也好,最是老实本分。 阮初秀见了付家婆媳,和她俩说了会话,感觉也很不错。“行。就明天开始过来帮着做胰子吧。” 听说要做胰子,老屋那边阮刘氏过来说,她可以偶尔过来帮把手,权当是歇歇眼睛,也不能整天整天的做针线活。阮于氏也跑过凑热闹,说是闲不住,她现在月份小着呢,做胰子也有轻省点的活,她完全可以干点轻省的。 她们开了口,阮初秀肯定得答应,这是好事啊,付家婆媳是新手,都不怎么熟练呢,光靠阮永氏一个人教,有点儿费事。阮初秀自己的话,她这肚子越来越大,还真没心思想别的。 阮程氏过来送鞋帽,不经意的问了句。“听说你这边有点忙,要是缺人手,就跟我说说,我也能过来帮会儿。” “奶奶你要是能过来,那是再好不过啦。”阮初秀笑嘻嘻的捧了句。 阮张氏的突然离世,对阮家人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或多或少的受了点影响。比如她,跟死亡比起来,有些小恩小怨的,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既然阮程氏现在改了性情,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总不能一直揪着不放。 说到底,还是有点心软。白了头发,满脸皱纹,她和和气气说话,声音不大,轻声细语的,阮初秀想起以前的她,就有种莫名的心酸。 阮程氏扯着嘴角笑了笑。“你要是想让我过来,我就过来帮把手。” 她现在很少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和气归和气,倒是更像缺了股精神劲儿。这人老了,终究是不同。 上午的时候,大伙就在曲宅做着胰子,一屋子老小妇女,有说有笑的,还挺乐呵。下午阳光正好,就坐在屋檐下,边晒着太阳边做着针线活,俩个孕妇不干别的事,尽是吃吃喝喝,或撑着腰在院子里慢慢溜哒。 也不知是初春的阳光太过温暖美好,还是这一日一日气氛委实温馨,这日子啊,还真有了点岁月静好现实安稳的意味。 到了二月中旬,共做了三百多个胰子,存货挺足。便暂时停了这事,主要是,阮初秀差不多该生啦。 阮初秀看着这大大的肚子有点慌,晚上都睡不太踏实。“你说咱家闺女什么时候出来?怎么还不出来呢,都可以出来啦,她难道不知道当娘的我有多累多辛苦麽?个小坏蛋。” 她紧张时,就吧啦吧啦的说着话,不想让丈夫看出来。她怀孩子这段日子,她辛苦,仔细说起来,丈夫比她还要辛苦呢。 曲阳说怀的是个闺女,想要个闺女。阮初秀听他说的多了,也就渐渐觉得怀的是个闺女,张嘴闭嘴全是闺女。阮永氏听着直摇头,幸好女婿家里没长辈,到了女婿这年岁,长辈们最紧要的就是想要个孙子,这俩口子倒好,想的全是闺女。 外孙也好,外孙女也罢,阮永氏都喜欢。 “睡不着?”曲阳听着她念念叨叨,没有接话,只是心疼的亲了亲她的额头,缓缓的抚着她的肚子。“我抱着你睡?” 近两天,媳妇总有些心慌慌,惴惴不安,虽然她掩饰的很好。可种种细节却出卖了她,他看在眼里很是心疼,想着法子安抚她。法子想了不少,有一种还真挺有效果,就是把她搂在怀里。 连睡觉时也搂在怀里,媳妇就能睡踏实些。这搂,不是说俩人躺在床上搂着。是让媳妇完全窝在他身上他怀里,似乎是这样,才能让媳妇踏实,能闭上眼睛睡个好觉。 “不想睡。”阮初秀现在多重啊,眼看肚子里的娃娃就要落地,跟猪比起来没两样。这么重的重量全压在男人身上,她心里不太好受。“胡爷爷说左右就在这几天,眼看几天时间都要过完,我这肚子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话里带着嫌弃。 曲阳亲亲她的额头,又亲亲她的脸,亲亲她的嘴巴,温柔的哄着。“没事,我猜啊,她这两天肯定得出来。” “真的?”阮初秀撅着嘴,轻轻的戳了下大大的肚子。 “真的。”曲阳严肃的应着,紧接着,笑了笑。“咱睡觉罢,夜深了。” 阮初秀打了个哈欠。“你抱着我睡,我侧躺着,跟往常一样就行。” “好。” 睡到半夜,阮初秀忽得就醒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睁开了眼睛,就是没了睡意,还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肚子顿时疼的厉害,她立即就反应过来。要生了! 那瞬间的感觉啊,好像中了个五百万的彩票似的。总算要生啦!紧接着,才反应过来,赶紧推了推旁边的人。“阿阳哥,我要生啦,肚子疼。” “要生了?”曲阳睡的浅,这几天媳妇要生孩子,他很是警觉。这悄无声地怎么就要生了?记得丈母娘跟她说,要生时,会有动静的。“我去喊胡爷爷过来,我去喊爹娘。”他也有点慌,连鞋子都没穿,油灯都没点呢,就急急忙忙的出了屋。 小灰和小黑这两天也睡在屋里,听到屋里的动静,它俩愣了下,然后,一声接一声的叫了起来。 “孩他爹,初秀八成是要生了。”阮永氏也睡的浅,听到狗叫,一下就坐了起来,连忙拍着丈夫的肩膀。“快去喊村里的苏婆。” 苏婆是村里的接生婆,村里的孩子,都是经她的手。现在年岁有了点,都五十多啦,可身子骨硬朗着呢,眼不花耳不聋的,说话嗓门还大,也特别还笑,是个相当和气的老婆婆。 “嗳。我这就去。”阮文丰掀开被子,就着点微弱的月光,摸索着穿上衣服。 阮永氏点了盏油灯。“我过去看看,你当心点,举个火把去吧,厨房里有呢。”说着,还是不太放心,进了厨房,用油灯燃了个火把,等丈夫过来时,她就念叨着。“幸好做了个火把搁着。” “你快去隔壁看看,我去接苏婆婆。”阮文丰举着火把大步离开。 曲阳正好过来呢。“爹。” “我去接苏婆婆,你回去看点初秀,你娘也起来了。”阮文丰快言快语的说了声。 曲阳听着松了口气,又迅速的朝着正院跑去。 “你怎么没穿鞋,快穿上鞋。这天多冷啊。”阮初秀这会淡定了点,就是肚子疼,倒也能忍受。 屋里点了油灯,还是胡大夫点的。 “我不冷。”曲阳就着,拿起衣服给媳妇穿。 在正院里布置了个产房的,好坐月子些。反正家里空房多。 阮初秀难得的耍了回脾气。“你先穿上鞋袜,你不穿,我就不穿衣服。”将脸朝向床内,一脸的不高兴。 “行。我穿,我穿,你先把衣服穿好。”曲阳无奈的捏了下鼻子,不仅穿上了鞋袜还把外衣也穿上了。“这会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阮初秀笑嘻嘻的应着,捧着丈夫的脸,亲了口。“你乖~”学着他平时的口吻。 曲阳被她这么一闹,倒是轻松了些,不轻不重的敲了下她的额角。“调皮。”眼角眼梢全是笑,眼神温柔的都掐出水来。 阮文丰接着苏婆婆过来时,阮初秀已经坐到了产房里。苏婆婆看了眼。“还早着呢,煮点儿吃的吧,让她先吃点儿,一会才有力气。” “你想吃什么?”曲阳低头问着。 “大鱼大肉之类的不能吃啊,就吃了点面条粥什么的。”苏婆婆提醒了句。 阮初秀玩了会手指,才支支吾吾的说着。“让娘去准备呗,我吃碗面条就行。”声音小小的,还扯了扯男人的袖子,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你就别走呗,在这里跟我说说话。”脸红的厉害。 曲阳的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毫不犹豫的就说。“好,我陪着你。” “这俩口子啊,真甜。”苏婆婆冲着身旁的阮永氏说了声,眼里全是笑,很慈祥温暖。 阮永氏也是满脸的欢喜。“他俩向来好着呢。”说着,又扬了嗓子说了句。“我去做点面条来,大家伙都吃点儿。” “我给你打下手去。”苏婆婆可不想呆在屋里,现在还早着呢。 吃完面条,阮初秀又小睡了会,眼看就要天亮时,总算是有了点苗头,苏婆婆这才将曲阳赶出产房,留了阮永氏在里头帮着忙。 阮初秀这头胎,还真没受什么罪,生的很快,天色大亮,将将辰时初,就生下了个大胖闺女,小脸儿白白净净的,一点都不丑,哭声特别的响亮,小胳膊小腿得也有劲儿。 苏婆婆抱在怀里一直夸着,还是头回见到这么漂亮的初生娃娃,看得出来,孕妇在怀孕时是吃得好也睡的好,心情应该也是极好的,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小娃娃来,她很喜欢,多抱了会,才让旁边的阮永氏抱。“瞅瞅这娃,多标致。” “苏婆婆,我能进来麽?”曲阳耳朵尖着呢,听到哭声,就忍不住,站在屋口问着。“我媳妇还好麽?” 阮永氏看了眼苏婆婆。“让他进来吧。” “也行。只是他不嫌里头气味大。”苏婆婆倒是不讲究这么多。“你进来吧。” 曲阳三步并两步冲进了屋里,麻利的关紧了屋门,进屋后,眼睛就盯着床的方向,准确的说是盯着躺在床上的人。“她,她这是累的?” “她这还算好,生的比较轻松,没受什么罪,让她睡会的,一会醒了肯定会喊饿,锅灶上得煮些吃食。”苏婆婆应着。 “我去我去。”阮永氏将孩子放到了床上,轻拍了下女婿的肩膀。“看着点孩子啊。”又小声的道。“给红封没?” 曲阳这才想起,红封还没拿给苏婆婆,立即起身客客气气的将包好的红封递了过去。“苏婆婆辛苦你了。” ☆、第55章 老屋里得到信,吃完早饭,都没怎么收拾,老老少少结伴过来了曲宅。 第55节 阮永氏热情的招呼着,笑得合不拢嘴,满面春风。“爹娘,大嫂大哥,你们吃过早食没?屋里坐着,屋里暖和呢。” 将蜜饯坚果瓜子等零嘴都摆了出来,又麻利的端了热腾腾的茶进屋。 “什么时候发动的?”阮刘氏一叠声儿的问着。“小丫头哭声怎么样?初秀呢?情况好不好?” 阮永氏乐呵呵的答。“昨个下半夜发动的,她还吃了碗面条,又小了会睡,将将要天亮时,动静才渐渐大起来,没多久就生了个大胖闺女,别看刚刚初生,小丫头哭劲大着呢,小胳膊小腿的也相当有力。” “初秀在睡觉麽?”阮于氏想进产房看看,可她怀着孩子呢,最好是不要往产房里凑。 “睡着呢,估摸着一会就会睡,小灶上给她温着鸡汤,还有点肉粥。”阮永氏往炭盆里添了炭。“你们吃果子啊,味道都好着呢。” 阮刘氏往婆婆跟前稍稍挨近了点。“娘,咱们去产房看看娃儿?” “想看就去看呗。”阮程氏应了声,将瓜子放回了攒盒里。“走,看看去。” 阮永氏见她俩起身,不用问都能猜出来。“去产房是吧,咱们一道过去。” “娘。你看仔细点回头仔细的跟我说说。”阮于氏小跑着追了出来,挽着婆婆的胳膊亲昵的撒娇。 阮刘氏抚了下她的发顶,满眼的慈爱。“行,你回屋里坐着,这会还冷着呢,别冻着。” 虽说快要进三月,可早晚却依旧寒凉,这会太阳都没出来,晨风里就带着股清冷。 “奶奶,大伯娘。”曲阳听见屋门被推天,回头看了眼,起身喊了句。“她还在睡觉。”声音刻意压的又轻又小。 阮程氏婆媳三个连脚步都放轻了些,慢慢悠悠的靠近床,站在床头往里瞧去。 “这小闺女长的真是漂亮。”阮刘氏满眼的羡慕,见床上的母女俩睡的沉,倒也没有说伸手去把娃儿抱起来。“像初秀呢,眉头跟阿阳像,这是尽捡了夫妻俩的好,长得真招人疼。” 阮永氏听着这话,笑的眼睛眯成了条缝。“这娃儿也乖着呢,就出生时哭了两嗓子,然后一直睡到这会。” “取名没?”阮程氏问,又道。“先取个小名叫着。” 阮永氏看向女婿,她高兴过头,把这事给忘了。“准备给娃取个什么小名?” “等初秀睡醒后,我再和她商量商量。”曲阳心里有几个名字,想看看媳妇中意哪个。 阮刘氏直点头,打了个手势往屋外走。“我们先出去,让她们娘俩好好睡会。” “对,有什么话咱外面说去。”阮永氏也怕吵醒闺女。 阮程氏走时,又看了眼睡着的小丫头,眼里带着股淡淡的笑意。这丫头确实长得好啊。 婆媳三个才走出产房,阮初秀就睁开了眼睛,人还有点迷迷澄澄,嘴里已经习惯性的喊着。“阿阳哥。” “我在呢。”曲阳走了过去,握住媳妇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两下,双手紧紧的握着,声音格外的温柔。“肚子饿不饿?厨房小灶上有鸡汤和肉粥。” “饿。饿着呢。”阮初秀清醒了些,可怜兮兮的看着丈夫。 曲阳弯腰亲了下她的眉心,轻轻的吮了下她的嘴唇。“乖,我去端吃得来,你看着点咱们的小丫头。” 小丫头就睡在床外面。 “我说呢,好像有点怪怪的。”阮初秀侧头看去,视线里是小丫头熟睡的小脸儿,嫩嫩的,眉清目秀,相当的漂亮,她看着看着都有些痴迷,一颗心柔软的没法形容。 “可算把你生下来啦,小坏蛋。”阮初秀没忍住,食指轻轻的戳了下小闺女的嫩脸,亲了下她的小鼻。嫩嫩的,又软又滑,触感美好的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 这就是她的孩子,她十月怀孕生下来的孩子呢。可真是神奇。 曲阳端着早食进屋,轻手轻脚的关紧屋门。媳妇虽醒了,可小闺女还在睡呢。 “能自己坐起身麽?”曲阳问着,看了眼小闺女。“我把她抱摇篮里先放放?” 阮初秀试了试,有点吃力。“让她睡床内罢,被窝里暖和,婴儿床冰凉凉的,说不定刚刚放下去人就醒了。” “也行。”曲阳把早食搁桌上。“我来,你别动。” 小心翼翼的将小闺女放进了床内,又细致稳妥的扶着媳妇靠床坐着,把早食端了过来。 阮初秀很饿,虽说下半夜刚了碗面条,可她还是好饿好饿,虽饿,吃得倒是不快,快不起来,动作大点就扯着伤口疼。她一点点缓缓的吃着,埋头吃得格外认真。曲阳看在眼里,特别的心疼,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发。 “咱们先给小丫头取个小名叫着罢,你想给她叫什么?”曲阳问。 这会,阮初秀已经吃得差不多,肚子饱饱,浑身上下非常的暖和舒服,她想了想。“你想给她取什么小名?我这会脑子浑浑噩噩,实在是想不出来,你说几个听听,我选选吧。” “悠悠,盈盈,瑶瑶,珍珍。”曲阳觉得叠字喊着更显亲昵,小闺女就该是捧在手心里护着顾着的。 阮初秀琢磨了下。“我喜欢悠悠。” “悠悠。”曲阳念了声,眼眸含笑,又念了声。“悠悠。”望着床内的小闺女。“我也喜欢这名字。” “我吃醋。”阮初秀撅了下嘴,幽怨的看着丈夫。“你喊她悠悠,太亲昵了!” 曲阳直接笑出了声,坐到了床边,将媳妇搂在怀里,亲了她好几下,才宝贝似的搂着,下巴虚虚得搁在她的脑袋上。“傻媳妇。” “本来就是。”阮初秀红着脸,捏着被角。 “初儿。”曲阳咬着媳妇的耳朵,轻轻地喊着,一声接一声。“初儿。” 阮初秀听着他低沉的嗓音,整个人都软在了他怀里,热腾腾的,仿佛都见看见身上冒白气儿。 夫妻俩腻歪了会,曲阳让媳妇躺着再睡会,他收碗筷出去,顺便和大伙说说小闺女的小名。 “悠悠,这名字好!”阮永氏听着相当喜欢。 阮刘氏也极喜欢。“直接当大名也好呢,多好听的名字啊。曲悠悠,初秀娘你听听,是不是很好听。” “朗朗上口呢,这名取得好!”阮于氏眼神儿亮晶晶的。脑海里想念着小悠悠的长相,心痒痒的得不行,恨不得立即冲进产房抱着亲两口。 阮家人其余人也觉得这名字好,好听又好念,悠悠,曲悠悠。 曲阳在外面呆了会,陪着众人说了会话,怕媳妇在屋里无聊,便又进了产房。 “回来啦。”阮初秀刚刚睡醒,哪里睡得着,她无聊的盯着小悠悠瞅啊瞅,一脸的新鲜劲儿。见着丈夫进屋后,她就特兴奋,连忙招了手。“你来,你来看咱们的小悠悠,小手还有点力呢,抓着我的食指,紧紧的,可软和了。” 曲阳凑近看了两眼,索性坐到了床边,将媳妇揽在怀里。“你靠着我,舒服点。他们都很喜欢悠悠这个小名,说直接当大名也行,你觉得呢?” “曲悠悠。”阮初秀喊了两声,遂,笑的眉眼生花般的好看。“嗳,我觉得蛮好,还挺好念,你说呢?” “要是喜欢,那就把名字定下来,就叫曲悠悠。” “好啊。曲悠悠,小悠悠,咱们的小悠儿……”阮初秀立即收了嘴。“不能叫小悠儿,这是我的小名。” 曲阳笑着直点头,满眼的宠溺。“对。我的小初儿,初儿宝贝,初儿媳妇。” 俩人窝成团,又是亲又是吻,嘻嘻闹闹着,空气里全是粉红的泡泡,小俩口是开心啦,可睡着的小悠悠却不高兴啦,眼睛还没睁开,就张着嘴哇哇哇的哭了起来,小胳膊小腿蹬得特别有劲。 “是不是饿了?”阮初秀立即将小闺女抱在怀里,正要掀起衣服喂奶时,看了眼在旁边的丈夫,满脸通红的支吾了句。“阿阳哥,你去把娘喊过来,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抱着喂呢。” 曲阳没想太多,以为真是这么回事,连连应着,起身匆匆忙忙的出了屋。 阮初秀松了口气,撩起衣服有模有样的给小闺女喂奶。她还在怀着孩子的时候,母亲就隔三差五的跟她念叨,要怎么抱孩子,要怎么喂奶等琐碎事,还拿了个枕头让她练习,虽说她是头回当母亲,经验还是有点的。 小悠悠是真的饿啦,使出全部的力气努力的吮啊吮,小脸都涨得通红通红,阮初秀看着都替她着急,鬼使神差的出声哄着。“悠悠加油,再使点劲,就可以吃到奶啦,加油,加油。” 也不知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小悠悠跟她母亲一样,有着股倔劲,努力了好一会,总算是吃到温热的奶啦。 “有奶?”阮永氏刚刚就进了屋,见这娘俩那认真的劲,她也没出声,就静静的站在旁边看。 阮初秀抬头看了眼。“娘。你来啦。有奶,还挺多,喂她足够啦。我怀孩子的时候,阿阳哥没少给我炖汤汤水水喝,整个人都胖了圈,也不知能不能瘦下来。”想想肉呼呼的肚子,她就有点愁,她的小蛮腰啊。 曲阳本来想进屋,丈母娘跟他说,头回喂奶,可能会有点别扭,让他最好别在里头。 阮永氏对自家闺女还是有点了解,怎么给孩子喂奶这事,不知说了多少遍,还拿着枕头试过好几遍呢,闺女却让女婿过来喊她,八成是害羞了这孩子。话说当年她头回当着丈夫的面给孩子喂奶时,也是满身的不自在。 不让进屋,曲阳也没离开,就站在外面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见小闺女开始吃奶,他想了想,这会应该可以进去吧,他还真想进去看看呢。 也不知是头回当爹,太高兴兴奋,或许是家里有了个孩子,总归是不同的,仿佛这才算是个家,圆满的美好的幸福的小家。曲阳都舍不得放开产房,就想着时时刻刻看着她们娘俩,光看着,他就觉得好开心,有种说不出的充实感。 阮初秀边和母亲说着话,边时不时的低头看着小丫头吃奶,眉角眼梢带着浓浓的笑意,总觉得特别好玩。“娘,你看她吃奶,吃得多有劲,这小模样馋得,可真好玩。” “手还握成了拳头,小小的。”曲阳又站近了些,伸出食指轻轻的碰了下小闺女的小拳头。 小丫头吮奶的动作停了下,小胳膊挥了两下,拳头似乎握得更紧了些,接着又开始吧唧吧唧的吃奶。 阮初秀笑得更乐呵的些。“她刚刚好像被吓了会。” “我都没有用力,应该没有被吓着。”曲阳看了眼自己的食指,有点儿粗糙。 “你咋进来啦?”说了半天话,阮初秀才反应过来,跟她说话的不是母亲,猛得抬头看去,瞪圆了眼睛,旋即就面红耳赤起来。 曲阳有点奇怪。“我不能进来?” “不是。我在喂奶呢。” 曲阳见着媳妇羞赧的模样,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喂奶怎么了?我就看着,我不跟悠悠争。” “……”阮初秀闹了个大红脸。 娘还在呢! 阮永氏悄无声息的出了屋,关紧了屋门。这俩口子,真是没羞没臊。 见母亲离开,阮初秀瞪了眼丈夫,娇嗔道。“刚刚娘还在呢,你就说,你说话就没个把门。” “我又没有说什么。”已经是老司机的曲阳面不改色的坐到了床边,拿眼神儿直勾勾的逗着媳妇。“是你自己想了吧。” 阮初秀要不是顾及着怀里的小闺女还在吃奶,真想给这不要脸的男人捶几下。 阮家众人在曲宅呆了近一个时辰,才三三两两的结伴回家的回家,下地干活的下地干活。 阮永氏考虑着女婿家的情况,跟女婿说了声,闺女坐月子的这段时间,俩家就处一块吃着饭,她呢,暂时搬到曲宅里住着,方便照顾。曲阳自然是满口答应。还想着,等媳妇出了月子,得给丈母娘送点礼,算是他的心意。 洗三当天,天气特别的好,阳光明媚,不冷不热的,在太阳底下站久了些,还有点出汗呢。 虽说才两天,刚出生的孩子长的快,短短的两天也稍稍了有点变化,小脸蛋儿越发的白净,更显几分漂亮。她很乖巧的,一点也不想在娘亲肚子里,完全没有那闹腾劲,便是洗三时,她都不哭不闹,反倒咧着嘴时不时的笑着。 众人瞅着她的笑,都说这孩子长的好,将来啊,准能嫁个好夫婿。仿佛知道是夸她似的,小悠悠总是笑,小小的嘴咧出个浅浅的笑,软乎乎的。别说妇人们看着心坎都软了,连汉子们都很是喜爱。 阮文丰抱着小悠悠,整个人发着僵,就抱了一小会儿,愣是累出了满头大汗。阮永氏心疼他,想把外孙女抱回来。可阮文丰却舍不得放心,满眼慈爱的看着他的小外孙女,细细声的喊着悠悠悠悠。 后来,阮永氏跟闺女抱怨说。便是俩口子恩恩爱爱时,孩他爹也没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喊过她。 洗三办的相当的热闹,村里头都知道,曲家有个特别爱笑特别乖巧的小悠悠。都说要是生闺女,能生个像小悠悠那般好看的,也很不错啊。 待到阮初秀出月子时,已经是三月底将将要进四月,经过一个月努力,夫妻俩已经可以很是熟练的带着孩子。阮永氏也能放心的搬回隔壁的家里。村里各家各户要开始忙着春耕,闺女和女婿能带好小外孙女,她也能松口气。 才进四月,头天的下午,常榕骑着俊马常小榕高高兴兴的进了村。他是掐着日子来的,琢磨着,弟媳应该出了月子。 “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曲阳见着兄弟进宅子,就抱着小闺女起身迎他,欢喜的显摆着。“快来看看你干闺女,小模样长的相当的好。” 常榕有点紧张,他搓着双手,傻傻的问了声。“你看我这一身风尘仆仆的,要不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抱她。” 干闺女长的确实好啊,兄弟没有说瞎话。瞧瞧这小模样,眼睛鼻子嘴巴,怎么看怎么好看。 “没这么讲究,快抱抱吧,她乖巧着呢。”曲阳直接将孩子放到了兄弟的怀里,又给他纠正了下姿势。就站在兄弟的身边,逗着小闺女。“悠悠,看谁在抱你,这是你干爹,多看几眼,要记得,你身上的银镯子就是你干爹送的。” 第56节 常榕不止送了银镯子,只要是可以送的银饰品,小孩子戴着好的,他都送了样过来。可是悠悠要戴的东西太多,所以呢,每个只挑了一样戴着,不分彼此。剩下的都搁箱里放着,等悠悠长大后送给她,熔了当嫁妆。 小悠悠看着父亲,咧着冲着他笑,还张着小胳膊挥了两下,笑了会,见父亲不抱她,她才慢悠悠的转着小脑袋,清澈的眼睛看了会常榕,然后,再次露出个浅浅的笑,咿咿呀呀的两声。 “这孩子,这孩子在喊我呢。”常榕自动翻译,高兴得都有点不会说话。 曲阳提醒了句。“叫悠悠,小名是悠悠,大名也是悠悠,曲悠悠。” “悠悠。这名好。”常榕边念边看着怀里的小丫头。“这名取得真好。” 阮初秀从后院过来,见着站在屋檐下的人。“阿阳哥,你怎么不让榕哥坐着?没给小榕拿甜料豆呢?” 因着常榕走时说过,大抵会在三月左右回来趟,家里就早早的备着甜料豆。 “我没事。我不累。”常榕这会眼里只有他的干闺女。 阮初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进屋拎了两把椅子出来,放到了屋檐下。“榕哥,你抱着悠悠过来坐吧。”说着,进厨房拿了把甜料豆给常小榕,又泡了茶端出来,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 在她怀孕的时候,觉得凳子太窄。曲阳特别去买了个小桌子,就搁在角落里摆着,倒是恰恰合适,这角落挺宽敞,便是下雨也淋不着。 “你来抱吧。”常榕不敢走,生怕摔着了干闺女。这么小,都没他的胳膊大,万一走路摔了跤怎么办? 曲阳也有点担忧,便把闺女抱进了怀里,小悠悠进了父亲的怀里,小腿蹬了两下,咧嘴笑得更加欢喜,黑溜溜的大眼睛一个劲的瞅着父亲,嫩嫩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襟。 “悠悠可真喜欢笑,会笑的孩子好啊。”常榕看着。突然有点很强烈的冲动,娶个媳妇成个家再生个胖娃娃,想想就美好,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向往的笑容,眼神儿都亮了两分。 家里多了个孩子要顾着,自然是没法顾着二十亩良田,曲阳在村里请了两户人家帮着忙春耕,虽是这样,他也得天天出门看个两三趟,他出门时,就让胡大夫帮着带带悠悠,或是隔丈母娘过来。 眼下兄弟在这节骨眼过来,曲阳就笑着把这事推给了兄弟,让他帮着到田间看看,或是有需要出门的事,能交给兄弟的他都交给了兄弟。常榕被指着忙进忙出,他也没脾气,兄弟俩不需要计较这些,反而挺乐在其中,全当是提前为农家生活做准备。 一直到四月中旬,田地农活都忙的差不多,常榕才骑着俊马离开。这趟,他呆在足够久,都有些超出了时间。走时,他把家里的胰子也带走,并说了下回过来的时间,要是没有特殊情况,应该是在七八月。 各家各户在忙着春耕的时候,陈秀才正准备参加科举考试。 前阵家里的琐碎事多,不仅要忙春耕,还有菜地也要收拾,翻地施肥下种等,这人忙起来呀,就没功夫想东想西。等忙完了手里的事,有了点空闲时间,阮刘氏便有点心慌慌,尤其是做针线活时总是走神。 女婿正参加科举呢,也不知这趟能不成成事,要是真的考中了举人。这定是桩好事,天大的喜事。同时,她又有点忧心。如秀的肚子到现在还没点动静呢,这会都四月中旬,再过一个月,便是满一整年。 如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阮刘氏想着都有点睡不着,整宿整宿的跟烙饼似的,左翻右翻。夫妻俩要真是恩恩爱爱,年轻的小俩口,怎么着也该有个动静才是,如秀身子骨可不比初秀,她打小就没吃什么苦头,连初秀都这么快怀上孩子,如秀应该更不是问题。 阮刘氏想啊想想啊想,越想越不得劲。以前是没往这里头想,这一想啊,心里就哇凉哇凉的。每回看着闺女女婿回阮家,光看着俩口子确实要好,她是极为放心的,可为什么没有孩子呢?难道闺女在陈家实则过得不如自己想的那么好? 这念头冒出来后,阮刘氏就有点坐不住,别说女婿考举人这事,她是半点都没搁心上,眼里心里全是闺女,这会才意识到一个大问题。陈寡妇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刻薄啊,刻薄尖酸向来就是个连词。 “初秀娘,你说如秀和子善这俩口子,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阮刘氏心里慌啊,虚的很,哪里还有心思做针线活,赶紧到妯娌这边坐坐说说话。 阮永氏听着她这没头没尾的话,怔了会,讷讷的看着大嫂。“这话怎么说?” “如秀到现在还没怀上呢,要俩口子真是好,日日夜夜睡一个被窝,又是新婚夫妻,正欢喜着呢,如秀的身子骨向来好,连月事都准的很,怎么着也该怀上了才对呢。”阮刘氏眉头拧的紧紧。 阮永氏近来没怎么往老屋走动,也是自个这边事情多。“如秀还没动静呢?”算算嫁过去都快一整年,不应该呀。 “没有。”阮刘氏应着,又说。“我跟她说过,要是怀上了,就得赶紧送个信过来。” “大嫂你也别着急,别想太多,说不定就正怀着呢,只不过时日浅,她自己也没发觉,再等等啊。”阮永氏捡着好话安慰着。“陈秀才这不正考着科举麽,说不定啊,回头就来了个双喜临门呢。” 阮刘氏听着这话,乱糟糟的情绪确实放松了些,嘴里却说着。“哪有这么巧的事。我就怕啊,子善都考上了举人,可如秀的肚子还没动静。” “呸呸呸。”阮永氏朝着地上呸了三声。“大嫂,这话可不能说,咱们呀得想点好的,念着好的,老天听着呢。” “确实,我这话不该这么说啊。”阮刘氏笑着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巴。“就借着初秀娘的吉言,能来个双喜临门,让我捐一两银子的香油钱我也愿意。” 一两银子看着少,对阮家大房来说确实很多。大儿媳怀着孩子,二儿子已经订了亲,婚期暂时说在十月,应该是忙完秋收后,再具体的订个日子,这里还有,倘若女婿真考上了举人,桩桩件件的都是钱呐! “到时候我也捐几百文。”阮永氏觉得如今日子越过越好,都是老天保佑啊,手里头宽松点,就多往庙里捐点香油钱,让老天继续保佑着家里,顺顺当当的,家人都平平安安,不要大富大贵,能吃饱穿暖就行。 和妯娌说了一个下午的话,阮刘氏再回老屋时,连走路都轻快了两分,眉开眼笑的,阮于氏看着也高兴,挺着个大肚子迎了上去。“娘。在三婶家说了甚呢?瞅着你这眉头啊,总算是松开啦。” “说了点如秀的事。”阮刘氏不欲多言,就含糊的带过。看了眼大儿媳的肚子。“孩子没闹你呢?” 说也奇怪,初秀怀孕时,孩子总在夜里闹她。可阮于氏怀孕,孩子总在白天闹她。阮初秀就打趣着说,这八成呀是个男孩。 阮于氏不是头回怀孩子,经验足着呢,挺着个大肚子还能帮着干点活。“刚刚踢了两脚,是嫌我坐太久,让我起来走动走动。” “是个调皮的。”阮刘氏说着,笑嘻嘻的进厨房张罗晚饭。 曲家,阮初秀心疼丈夫在她怀孕的时候,包揽了家里的所有琐碎事,这不,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后,她就把家里的琐碎都揽到了自个身上,等她忙的时候,就让丈夫抱着孩子,连做饭时,她都一个人能搞定。 “我来烧火。”曲阳迈进厨房,让媳妇去炒菜,他搬了个凳子坐在灶膛烧火。 阮初秀随口问了句。“悠悠睡着了?” 到饭点的时候,有时候悠悠会睡着,有时候会醒着。睡着后就放到摇篮里。 “没有,我让胡爷爷看着呢,把她放在摇篮里。”曲阳可不想媳妇又是烧火又是炒菜。 因着曲阳会点木匠手艺,家里的摇篮不止一个,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做了三四个,一个比一个大一点点,最大的那个,估摸着能睡到一岁。 胡大夫近来的新爱好,守在摇篮旁,看着他的小孙女,一老一小,都咧着嘴笑,时不时的会交谈两句。胡大夫满脸的认真,不知道得还真以为他能听懂小悠悠说什么呢。 “咿咿喔喔吖。” “小悠悠也闻着香味了?这是饭香,你爹娘在做饭呢,你还不能吃,等你再长大点,有了牙齿才能吃。 “咿咿吖吖吖喔喔” “不着急,咱慢慢长啊,等你有了牙齿,爷爷给你煮好吃的粥,香香的饭,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就给你吃。” 一老一小聊得还挺有模有样。 曲阳老远听着,就忍不住起笑。“胡爷爷可以吃饭了。”直接将摇篮提了起来,往堂屋里走。 小悠悠认得父亲哩,咧着嘴冲着他爹。 “小丫头小小的个头就开始馋着饭香。”胡大夫摸摸短短的小胡子,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应该不会饿,刚刚才喂的奶。” 阮初秀奶水足,小悠悠吃得好睡的好,长的也快,小胳膊小腿全是肉,亏得她脸小,小脸有点婴儿肥,却不显胖嘟嘟,还是小小巧巧的。 三人吃饭时,早早吃饱喝足的小灰和小黑,就左右一边站一个,和摇篮拉开点距离,用脑袋轻轻的来回荡着,摇篮就跟荡秋千似的,弧度特别小。小悠悠躺在里头,咧着嘴直笑,小腿还高兴的蹬啊蹬。 吃饭的三个人,总会拿眼睛时不时的瞄瞄摇篮里,见着小悠悠的笑脸,嘴角上扬,眼里也有了暖暖的笑。 进了五天,天渐渐热了起来,尤其是中午的时候,那会太阳大,还有点烈呢。 气温高,小悠悠就能少穿点,穿得少,阮初秀抱她的时候就轻松多啦,她自己也高兴,小胳膊小腿可喜欢动了,时踢时蹬的,一个人也能玩的好热闹,还会含着大拇指,黑溜溜的大眼睛,清澈澄净,里头有着笑。 “这傻丫头可真喜欢笑。”阮初秀戳了下她的小肚子,小悠悠笑得就更乐呵。 曲阳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娘俩,看得有些入迷,半响才说话。“跟你一样,你也爱笑。眼睛也像你,好看。” “是我的眼睛好看,还是悠悠的眼睛好看。”阮初秀问了个特矫情的问题,她自己也清楚民呢,耳根子都隐隐发烫,眼神都不敢看对面的男人。 曲阳瞅见媳妇粉红的耳朵,心有点痒,凑近了些,正要亲的时候,想到摇篮里的小闺女,伸出大手虚虚的挡着小闺女的脸,这才啄了下媳妇的耳朵。“自然是你的眼睛最好看,真想吮吮你的耳垂。”最后的话,说得格外低沉动人。 躺在摇篮里的小悠悠见着父亲的手,顿时笑着伸出两只小小的爪子,抓住了父亲的大手,拿着扯啊扯,还放进嘴里咬着。 正在撩媳妇的曲阳,没注意这边,等感觉到不对劲时,他才僵着身子侧头看去,对上小闺女的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其滋味着实有点复杂,愣了会,才想起赶紧将手从小闺女的双手里拿出来。 阮初秀在旁边看着这幕,哈哈哈的大笑起来,笑得很是夸张,笑声站在曲宅外都能听见。 阮永氏暗暗诧异着,难不成,闺女和女婿已经知道陈秀才中举的消息?谁进去告诉他俩的?她嘀咕着,踏进了宅子。 “娘。”阮初秀收了笑,喊了声,拿着手擦了下眼角的泪。 笑得太高兴,连眼泪都出来了,肚子也有点疼。真是太好玩啦! 阮永氏走近了些,先逗了两下外孙女,才说。“你们是怎么知道陈秀才中举的消息?我站在宅子外就听到了你们的笑声。” “啊,陈秀才中了举人?”阮初秀惊讶的问着。 “你们不知道?”阮永氏反问,然后,又问。“那你们笑什么?笑得这么乐呵,连屋顶都能掀飞。” 阮初秀看了眼丈夫,想起刚刚的事,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曲阳罕见的脸色有点微微的发烫,嗓子也有点发干。“她,我也不知道她在傻乐什么。” 阮永氏来回打量着闺女和女婿,半响,一把将小悠悠抱了起来。“你们俩个注意点!这带着孩子呢!” ☆、第56章 陈秀才中了举,短短的一个时辰内,整个源河村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不少人乐呵呵的到阮家老屋道贺。 今后啊,就不能再称陈秀才,得喊他举人老爷。 阮刘氏在得到这个天大喜讯时,迅速吩咐着大儿子阮业兴,拿了好几百文给他,让他赶紧到镇里买几样吃果来。不能用走的,得用跑得!越快越好! 阮业兴拿着钱,二话不说一阵风似的卷出了屋,往着镇里奔去。待他气喘吁吁的拎着买好的几样吃果回来时,院子里已经坐满了客人,挺大的一个院子,这会都有些显拥挤,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快,快进屋里。”正在和村民们说话的阮刘氏见着大儿,往东厢打了个眼神,让他快点把吃果拿进去。 东厢屋里,阮于氏摆着一桌空碟,就等着将吃果装盘。阮永氏在厨房里烧开水,阮程氏和阮刘氏则边招待着村民边端茶泡水,至于阮家的汉子,均在院子里和众人说着话。 阮初秀喂饱了睡醒的小悠悠,让胡爷爷带着她玩,夫妻俩往老屋去。 远远地就能听见老屋里的说话笑闹。 “这,估摸着半个村的人都上了老屋。”阮初秀往老屋看了眼,对着身旁的丈夫嘀咕。 曲阳淡漠的点了下头。“还要过去麽?里面有不少抽旱烟的。” “得过去看看,爹娘他们都在呢,咱们也得过去帮把手。”阮初秀皱了下鼻子。说话的功夫里,已然走到了老屋不远处,都可以清晰的看见站在院子里的村民是什么模样,同样,也能清晰的闻着刺鼻的烟味。“说话就说话,抽什么烟呢。” 村里抽的旱烟都是自个种的,晒干后,切成细细的丝,特别的呛,也相当辛辣。 曲阳知道媳妇很讨厌烟味。“我过去帮忙,你回家,我跟爹娘说声,你在家里带悠悠呢,走不开。” “这样行麽?”阮初秀有点心动。她讨厌烟味是一回事,她也是个母亲,正在奶着孩子呢,院子里不是一个两个在抽烟,而是有不少人在抽,烟味很重,她往里站会,指定得沾一身烟味,回头还得抱孩子喂奶呢。 “没事,你回去罢。”曲阳伸手抚了下媳妇的发顶。 阮初秀看了眼就在眼前的老屋,思索了下,有点犹豫的说。“要不,我还是进去说会话,跟大伯大伯娘道喜,然后再回家。” “这样也行。” 夫妻俩才刚刚走到院门口,就见阮刘氏满面春风的迎了过来。“阿阳,初秀你们过来啦?悠悠呢?怎的没有抱过来?虽说昨儿才抱过她,这会还是怪想她的,那小丫头,可真会笑,跟她明志哥似的,打小就爱笑。” “在家里呢,让胡爷爷带着,想着老屋会比较忙,带着她也不方便。”阮初秀笑嘻嘻的应,又欢欢喜喜的道。“大伯娘恭喜你啊,有了个举人女婿,嘿嘿嘿嘿,咱十里八村的,都好多年没有出过举人老爷了呢。” 除非在家里,在外面曲阳向来话少,沉默寡言,今个这喜庆日子,他也依旧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大伯娘,恭喜子善高中举人。” 阮刘氏笑得见眼不见牙,拉着阮初秀的手,热情的面向着东厢说话。“明志娘就在东厢里,你进屋跟她说话?你娘在厨房看着茶水。”又对着曲阳道。“文丰他们都在西厢那块,没在外面的话,就是坐在屋里说话。” 第57节 阮初秀知道她忙,便道。“大伯娘你忙着,老屋熟着呢,左右都能找着人。” “说得也是啊,那我先去招呼着旁个。”恰巧,见又有妇人走进院子,阮刘氏匆匆的说了句,就招呼着那妇人。 阮初秀看了眼丈夫。“我走的时候,会过来跟你说声,你去西厢罢。” 曲阳点点头,大步往着西厢去。 “初秀你来啦。”正在往碟盘里装蜜饯花生等吃果的阮于氏像是见着了救星般。“初秀,你快来将这些碟盘装满果子,我得把这些端出去。” 阮初秀瞧着她挺着个大肚子,就有点替她心慌。“等等,大嫂我来端果子出去,你在里面装碟盘吧。” 外面人挤人,她可真不放心。 “没事,你也不知道要往哪里端。”阮于氏说着,人已经出了屋。 阮初秀无法只好拿着碟盘装果子。 阮程氏走了进来。“初秀你甚时来的?悠悠呢?” “悠悠让胡爷爷带着,我刚来没多久。” “嗯。”阮程氏也就随口问问,她直接将碟盘叠着,一口气将四样吃果全部端了出去。 阮初秀看着,连忙说了声。“奶奶。” “有事?” “大嫂挺着个大肚子在外面忙进忙出的,这,这不太妥当吧,现在外面人这么多,要不,换她在屋里装碟盘我来端。” 阮程氏听着便应。“行。我把她喊进来,你端四碟果子跟我走,我告诉你要送哪个屋。” 阮于氏见阮初秀有阮程氏领着,倒也放心,笑嘻嘻的进了东厢只管着装碟盘。 说好的只在老屋呆个片刻就走,结果一直忙到傍晚,眼看要张罗晚饭,大伙才三三两两的离开,留下一地的脏乱。 阮于氏是个大肚子,忙了一个下午,得让她好好歇会。阮程氏年岁大,忙进忙出的也累得够呛,得让她好好歇会。阮刘氏说了整个下午的话,不知喝了多少杯水,可嘴巴一直没停,喉咙又疼又哑,她光顾着招呼客人,都没坐,就一直站着,众人散尽,总算可以端口气。 阮永氏在厨房里顾着茶水,有个凳子坐着,也没怎么说话,倒是不见累。阮初秀来得迟些,就端了会吃果,见母亲在清扫着院子和各屋,她稍稍的坐了会,拿了个扫帚帮着忙干净。 “我来。你歇着。”曲阳心疼媳妇,抢过她手里的扫帚。 阮初秀见他脸色略沉,琢磨着应该是心情不太好,便老实的坐到了旁边,笑嘻嘻的看着他扫地。 “初秀啊,你去帮下你大伯娘,得把茶碗收拾收拾。”阮永氏出来倒垃圾,见闺女光坐着看女婿干活,便吩咐了句。 人来了就得泡茶,下午的人一波接一波,茶碗都没顾得上清洗,将阮家所有房头的茶碗都拿到了老屋用着,还有些不够呢,又从曲宅拿了大半。所有茶碗都在厨房里搁着呢,全部得清洗干净。 阮刘氏坐着喘了口气,就进厨房收拾着茶碗。 “娘。让她歇歇,等会我去。”不等媳妇说话,曲阳先开了口。 阮永氏脚步一顿,脸色讪讪的道。“没事,一会我去也行。” “你们清扫院子和屋就行。”坐在正屋屋檐下的阮程氏,站起身了句,往厨房走去。 阮初秀有点儿尴尬,眼神往四周扫了圈,又看了眼丈夫,却没有说话,想着有话也得回家再说。 屋里屋外都清扫干净,茶碗灶台也都收拾妥当,阮刘氏留着大伙在老屋吃饭,脚不沾地的又忙起了晚饭,阮永氏进厨房帮着妯娌。 阮初秀过来跟她俩说了声,得回家看看悠悠,差不多得给她喂奶。 “快去罢,下午累坏了罢。”阮刘氏满眼的慈爱。“把悠悠抱过来也行,对了,顺便跟胡大夫说声,让他别张罗,一道过来吃晚饭。” “嗳。我知道了大伯娘。” 回家的路上,阮初秀偷偷的瞄了眼丈夫。“你不高兴啊?” “嗯。” “为什么呢?” 曲阳看了她眼,抿着嘴,拧紧着眉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阮初秀只好继续猜啊猜。“陈秀才中举?”带着试探。 “没有。” 不是这个原因。阮初秀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伸手轻轻的扯了扯丈夫的衣袖。“为什么不高兴?你跟我说说呗,你不高兴,我心里头闷闷的不舒服。” 半响,曲阳才回答。“看你太累。” “就这个原因啊?”阮初秀有点诧异。 曲阳停下脚步,幽深的眼眸看着媳妇。“你是不是怪我?” “我为什么要怪你?”阮初秀一头雾水。“不是,阿阳哥,你心里想什么,能不能告诉我?这样没头没尾的,我听糊涂了。我不高兴,是因为你不高兴,我见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不起来,这话好绕口,你听懂了没?” “你晚上没睡好,中午没午觉,下午一直忙着,都没怎么坐着,总是跑进跑出。”曲阳说得有点生硬。 阮初秀心里头甜滋滋的,一头扑进了男人的怀里,抱着他精壮的腰。“你一直注意着我呢?”语气里满满全是甜蜜,荡漾得不行。 曲阳伸手抚了下媳妇的发顶。“对。我不想你这么累。” 带孩子可不是个轻省的事,悠悠虽说很乖,到底年岁还小,晚上有点哭闹,更多的时候是白天睡的多,晚上精神着。孩子睡不着,大人也得陪着,半夜还得给她喂奶或是换尿布等等,琐碎事特别多。 曲阳总是尽可能的让媳妇晚上能好好休息,能不吵醒她的就避免着吵到她。可小闺女饿了要吃,精神了要玩,总会有动静,总会吵着媳妇。这个没有办法,只能白天小闺女睡觉时,让媳妇也跟着补补眠。 媳妇总担心着瘦不下来,他却觉得媳妇胖的刚刚好,不用再瘦,出了月子后,丈母娘搬回了隔壁,这才多少天,媳妇眼见就瘦了点,他看在眼里很是心疼,尽可能的让饭食丰盛点,效果却不是很大,也不知是不是睡眠不足,媳妇胃口不是很好,又得奶孩子。 “我不累。”阮初秀嘿嘿的笑着,紧紧的搂着男人的腰,撒着娇的说话。“本来是有点累,现在却一点都不累。” “你不怪我?”曲阳问得有点迟疑。 阮初秀愣了下,抬头看着他。“怪你什么?”眨巴眨巴眼睛,飞快的扫了眼四周,这会村里炊烟袅袅,都归家吃饭呢。她踮脚飞快的在男人嘴上亲了下,眼神儿亮晶晶的看着他。“我是爱你的,非常非常爱你。”还拿着男人的手,捂着自己的心脏。“你听,怦怦怦的心跳声。” 曲阳满脑子的情绪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他亲了下媳妇的额头。“我背你回家罢。” “好啊。”阮初秀笑的眉眼弯弯,别提有多开心。 曲阳高大的身躯蹲到了媳妇面前。 阮初秀欢欢喜喜的趴了上去,搂着丈夫的脖子。“我真幸福。” 曲阳没有说话,嘴角上扬眼里有着明朗的笑,宛如春暖花开,相当的迷人。 在老屋里呆了近两个时辰,身上沾了一股子浓浓的烟味,阮初秀不想去刺激闺女的鼻子,就迅速烧了锅热水,索性天热,热水烧得也快,俩口子马马虎虎的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相互闻了闻,不见一丝烟味,这才乐颠颠的往东厢去。 “文丰过来说,马上就要吃晚饭,咱们过去吧。”胡大夫乐呵呵的说着。 阮初秀抱着悠悠进屋。“胡爷爷你先过去,我给悠悠喂个奶。” “也行。省得他们等着急,我过去说声。”胡大夫带着小灰和小黑先去了老屋。 曲阳等着胡大夫出了宅子后,立即闪进了屋内,就站在媳妇身边,津津有味的看着闺女吃奶,眼神有点幽暗。 “你干嘛!”阮初秀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侧头瞪了他眼。“走开点,别打忧到悠悠。” “我在外面等。”曲阳这会乖乖的离开了屋子,低头看了眼胯间,眼里闪过一抹苦笑。 自打媳妇怀孕后,他就一直没有碰过媳妇! 老屋里,饭菜都摆上了菜,分男女各两桌,大伙就坐在桌前说着话,眼神时不时的往院子外瞄着。远远的看见曲阳一家三口过来,阮于氏有点坐不住,她很喜欢曲家的小闺女,长的好,看得心口直发软,真想自个也生个。 “来啦。快坐着。”阮刘氏笑着起身招了招手,亲亲热热的将小悠悠抱了过来。“小家伙醒着呢,瞅着眼睛,多好看,又黑又亮。” 小悠悠见有人对着她说话,以为是在跟她说话,她就高兴呀,咧着嘴直乐。 阮永氏就见不得外孙女的笑,一见她的笑脸,别说一颗心,整个人都是软的。“大嫂,给我抱着,下午都没有抱过我的悠宝呢。” 小悠悠不愁没人抱,阮初秀倒乐了个清闲,敞开肚皮高高兴兴的吃了个饱。 今个晚饭吃的有点晚,等吃完晚饭,天光都有些灰暗,阮初秀和曲阳手挽着挽慢吞吞的走着,散步消食。小悠悠被姥爷抱着,姥爷阮文丰走的慢,姥姥阮永氏就在旁边逗着她,跟她说话,小悠悠很开心,一个劲的笑着。 一家子踏着深深的暮色,不急不徐的往家里走,气氛分外的温馨安宁。 夜里。小悠悠已经睡着,大抵是下午胡大夫一直跟她玩,小丫头都没怎么睡觉,晚上睡的倒是快。阮初秀和曲阳这俩口子却没有睡。 应该说是阮初秀闹着曲阳呢。“阿阳哥,我想到了个事,你今天说的,我怪不怪你,是指你回娘的话?” “嗯。”曲阳已经不在意这事,爽快的点了头。他知道,在媳妇心里,他是最重要的,谁也比不上。 “傻丈夫。”阮初秀学着他说话,还伸手抚了下丈夫的发顶,又亲了亲他的额头。末了,自己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曲阳就看着她笑,嘴角一点点的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从未有过的灿烂。阮初秀都看痴啦!曲阳就轻轻的指了下她的鼻子,很是温柔又无奈的道。“傻媳妇。”眼里堆满了爱意。 阮初秀腻在他的怀里,兴奋的直笑着,不用看她的表情,光听她的笑声,就能感觉到里头的傻气。 “我是傻媳妇,你是傻丈夫,咱们天生一对。” 曲阳认真的点着头,认真的应着。“咱们,天生一对。”目光灼灼似火。 次日清晨,约是辰时末,阮如秀和陈子善夫妻俩拎着些礼品过来,虽说十里八村的都知道陈子善高中举人,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小辈的,便是中了举人,也得过来跟老丈人说声。 阮刘氏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个事呢,见闺女回了娘家,便寻了个空,将她拉到侧屋,小声的问道。“如秀啊,你,你身上还没动静呢?”眼神儿巴巴的望着,眼底深处带着焦色。 阮如秀脸色略僵,很是生硬的回了一个字。“没。”袖子里的双手握紧成拳头。 子善中了举人,她很高兴。可高兴也只是那么一小会,紧接着,家里来了好多人,说着各种好听的话,她相当的得意。却在这时,有人说起孩子的事,说到这话题后,大伙的注意力都落到了孩子的身上。 一个两个三个,都不再说着奉承的好话,都在问着,怎么还没怀孩子,粗粗算着成亲该有一整年了罢,怎么还没怀上?是不是难上身?我这里有个偏方要不要试试?很管用的…… 子善都二十了罢,这年岁,十里八村放眼望去,至少都有了一个孩子,子善媳妇你得加把劲呢,赶紧怀个孩子…… 明里暗里不怀好意的软刺讽刺话话,阮如秀又不能发火,还得死死的忍住,要笑着应付,一眼扫去,所有人眼里都带着看好戏的热闹,这是在等着她出丑?是在等着看她笑话麽? 阮如秀气得晚饭都没怎么吃,一整宿都没怎么睡好。想着回娘家好好松口气,没想到,才进家门话没说两句,就被母亲到侧屋问得还是孩子的事! 她都要疯了!真想放任自己的情绪,当一回泼妇,彻彻底底的骂上一回,好好发泄场! 什么叫她不想生孩子?什么叫她身子有问题?压根就不是她的问题!孩子,她也想生啊,可她一个人怎么生得出来! 阮如秀心里苦啊,不知道该向谁去,母亲麽?她从来就没有这个习惯,也开不了这个口,她的骄傲不允许她露出半点脆弱。 她的丈夫是陈子善,十里八村出了村的会读书,如今已然是举人老爷!将来肯定会大有出息。 孩子,她肯定会怀上。 阮刘氏见闺女脸色不太对,心里咯噔一声,蓦得发紧,紧得心口又闷又慌,连声音都有点哆嗦。“如秀,你和子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如果夫妻俩恩恩爱爱的,都成亲一年,怎么着也能怀上孩子啊。 “没有。”阮如秀蹙着眉,有点不耐烦,冷着眉眼看向母亲。“娘,你就不能说点好的?你是不是也跟村里人似的?就盼着我过得不好?” “怎,怎么会!”阮刘氏被闺女突如其来的脾气惊了个正着,愣了会才讷讷的道。“我,我我是担心你,你得赶紧怀个孩子才是。” 阮如秀深吸口气,死死的压住要暴发的情绪。“我知道娘,孩子,我会怀的,你放心。”顿了下,又道。“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 第58节 “等等。”阮刘氏拉住了要走的闺女,越看越觉得闺女这反应不对,想着她的性子,向来心气儿向,说不定有苦也只往肚里吞。“你先别急着走,咱们娘俩再说说话。”强硬的拉着人走到了屋子的最里头。 阮如秀小胳膊小腿,又不干农活,哪里挣得开阮刘氏。“娘,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把我的衣服都弄皱了。” 阮刘氏笑了笑,松开了双手,又理了理闺女的衣袖子。“你这衣服好着呢,哪那么容易起皱,咱们娘俩说说笑,坐着说说话。”指了指床。 “你说吧。”阮如秀没坐床上,搬了个椅子坐着,垂眼缓缓地抚着衣袖子,显得有点心不在蔫。 阮刘氏见状,话在肚子里转了好几个圈,才谨慎的说了出来。“如秀,咱们是娘俩,最亲近不过,你老实跟我说,你和子善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别憋在心里,这样对身体不好,你可以跟我说说,这是你的娘家,真受了苦,我跟我说了,我们才能知道,才好给你撑腰。” “虽说子善现在是举人老爷,倘若他对你不好,他负了你,你在陈家过得不好,不管怎么着,阮家得会替你出头。”阮刘氏细细叨叨的说着,说着掏心窝的话,可闺女却没有半点动静,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她看着心里直叹气。 过了会,阮刘氏又道。“如秀啊,你好歹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咱们娘俩啊,娘俩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要是连娘都信不过,这世上你还能相信谁?你就宁愿自己撑着扛着?” “你愿意这样,我这当娘的可舍不得,我心口疼,真有事你就跟我说说,你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也就不告诉别人,连你爹都不说,咱们俩娘俩知道,我帮着担着,总好过你一个人撑着。”说着,阮刘氏眼眶都红了起来。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伸手握住阮如秀青葱似的白嫩手指。“你这孩子,打小就懂事,能将自己顾好,都不用我操心,原先家里事多,见你懂事,我就没怎么管你,虽然是这样,可我心里是疼你的,你是我闺女,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疼你我疼谁去?” “自中秋回家后,我们就没怎么同房。”良久,阮如秀用着干涩的嗓音,低低的说着句话。 便是说话时,她也垂着头。 果然出了问题!阮刘氏又急又怒又气。“怎么回事?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同时,咬牙切齿的愤愤道。“是不是陈寡妇起了幺蛾子?” “他要专心读书,不想为着旁事分了心。” 阮刘氏独独没有想到,问题竟然出在女婿身上,她怔怔的看着低着头的闺女。“可,可夫妻间同房,这,这……”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阮如秀抬起头,握着母亲的手,冲着她笑了笑,很是明媚动人。“娘,没事。他现在考上了举人,我很快就能怀上孩子。” “不着急啊,你俩还年轻呢。”阮刘氏满眼慈爱的抚了抚闺女的长发,眼神里带着欣慰和骄傲。“如秀我知道你向来是个好孩子,我最放心的就是你,往后有个甚事,你别硬撑着,你跟我说说,便是没主意,说出来心里总会舒坦些。” “这俩口子过日子啊,就得相互包容着,你得宽心些,不能太计较,便是受点委屈也无妨,男人总会懂的,他懂了,他就会怜惜你。你爹是这样,你大哥也是这样,子善也是个好孩子,他性子好,温顺良善,你多为他想想,他就会待你好。”阮刘氏活了半辈子,眼力自然是有点的。 要说当初为什么明知道陈寡妇名声差,还要同意闺女嫁过去。闺女要死要活的闹着要嫁进陈家,这是原因。见陈秀才确实优秀性情又好,这也是原因。总归是俩口子过着,夫妻俩感情好,再多的困难都能度过。 阮如秀点着头,露了点心事,她压力确实减了不少,整个人都轻松了些,有了些许微妙的踏实感,这种情绪很陌生,她不排斥,反而有点依赖。“我知道的娘。” 她背后还站着整个阮家呢,这是她的娘家,便是真有了什么事,她还个娘家。阮如秀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她是阮家女,她生在阮家长在阮家,她跟阮家是一体的。真好。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陈子善夫妻俩在阮家吃过午饭,就早早的回了杏花村。举人老爷,尤其是十里八村多年未出过举人,好不容易有了个举人老爷,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十里八村的地主啊员外啊等,有点财势的人家,都会送上请帖,邀请他过府说说话,拉拉关系增增感情。 陈子善很忙的,能在源河村呆上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来,他把阮家人看得挺重,也可以说把媳妇看得挺重。 一路走回家,每走几步,就会碰着村民打招呼,陈子善斯斯文文的回应着,认识的就喊着称呼,不认识就点头微笑。眼看就要进杏花村,总算没有再遇见村民,他侧头看了眼媳妇。“你,今天很开心?”听着像是问话,又带着股陈述意味。 阮如秀冲着丈夫露出个明媚的笑容。“对啊。” “你要喜欢,咱们就经常回趟阮家。”陈子善轻声说着,眼神柔软的看着媳妇。 “好啊。”阮如秀点头应着。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初秀夫妻俩,便是在人前,也会时常牵着手或挽着胳膊。 周边没人,阮如秀想着刚刚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还没行动呢,整个人已经面红耳赤,她大着胆子,听见自己怦怦的激烈心跳,然后,飞快的伸手,抓住了身旁丈夫的手,又迅速的松开,埋着头往前小跑的两步,鼓起勇气回头看去。 陈子善被媳妇大胆的行为惊在了原地,傻愣愣的站着,脸红通通的,耳朵也是红通通的,眼神儿热热的看着前面的媳妇。 “呆子。”阮如秀抿着嘴骂了句,眼角眉梢却是带着笑,甜蜜的笑。 陈子善愣愣的站了好一会,见媳妇越走越远,他才反应过来,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低头傻兮兮的笑了下,才不顾斯文的小跑着追了上去,站到了媳妇的身旁,和她挨得很近很近。“媳妇。”小小声的喊了句。 他在外面还从来没有这么喊过呢! 阮如秀脸色红的越发厉害,都不敢看他,埋头继续往前走。陈子善落后了小半步,看着媳妇红红的耳朵,摸了摸自己的烫烫的耳朵,笑的愈发温柔。 送走闺女和女婿后,下午阮刘氏拿着针线笸箩去了趟阮家三房。 五月里,中午的太阳有点毒辣,不适合坐在屋檐下晒太阳,阮永氏就坐在窗台下做着针线活。 阮刘氏还没进屋,路过窗台时,就站在窗台前喊了声。“初秀娘。” “大嫂。”阮永氏抬头看了眼,笑着起身搁了手里的活计。“进屋啊,来,外面热着呢,这会正对着太阳。”说话间,已经往厨房走去,泡了杯热腾腾的茶端进屋。“如秀夫妻俩家去了?” 阮刘氏点着头。“对啊,刚走,这会应该到了家。”接过茶,放到了椅子旁。 “有事啊?”妯娌俩关系好着呢,倒也不想到客套,见大嫂眉间带着愁容,阮永氏就问了声,压低了声音。“如秀的事?”心里实则有点猜测,八成是如秀没怀上孩子。 “嗯。”阮刘氏点点头,这事,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便抿着嘴,低头沉默,也不做针线活,就对着针线笸箩失神发呆。 阮永氏等了会,犹豫了下,到底还是问了句。“没怀上?” 阮刘氏又点了点头,唉了口气,没头没尾的道。“有些事啊,想的时候,怎么想都是好,可当它成了事实,又处处能觉出不如意来。” “啥?”阮永氏听着直犯迷糊。“大嫂你这怎么了?”听着这话,咋这么颓废呢。“这,成亲一两年没怀上孩子的,又不是没有,咱村里就挺多的,有那么好几户人家呢,有的四五年才怀上,这个其实不用太着急,一切自有缘法的。” “对啊,不能着急。”阮刘氏很赞同。“我就是心里头有点不得劲。” “怎么个不得劲?你跟我说说?”妯娌向来是有说有聊,啥掏心窝的话都会说,阮永氏是头回见大嫂这要说不说的模样。 阮刘氏倒是想跟妯娌说说,她俩向来有什么事,都会相互通通气,这么多年下来都成了习惯,可她答应了闺女不把这事说出来,唉,想着,她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不能说,我答应了如秀不说出来。” “那这事问题大不大呢?”阮永氏想了想问道。 想着闺女说的话,阮刘氏摇了摇头。“问题不大。” “既然问题不大,你怎么这表情?”阮永氏就不理解了。“别总叹气啊,人呐,得想点好的,总愁眉苦脸的,容易招晦气。” 阮刘氏顿时从思绪里清醒,拍了下大腿。“对啊,你看我这脑子。不说这事不说这事,咱们来做针线活,这些天,都没怎么做,还差了不少呢,你的呢?”说着,伸头往妯娌的针线笸箩里看了眼,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这么快?” “哪里快,我向来就这速度,是你慢了些。”阮永氏眉眼含笑,一针一线的做着活,嘴里说道。“其实,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呐,就甭操太多的心,由着他们去,都成了亲,是大人啦,总会有自己的主意。” 阮刘氏想想自家闺女。“确实是这样。”嘀咕着,又笑着推了把妯娌。“你还说我呢,我都比不上你,你看看你一天到晚的得操多少的心。” “这就叫说的容易做起来难。”阮永氏摇着头自我调侃。 阮刘氏也笑了起来,眉眼都舒展了好多。“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不多疼着点。就算嫁了人娶了亲,为人父母,总归也还是咱们的孩子,总会念着惦记着牵肠挂肚。” ☆、第57章 炎热的夏季,正是吃水果的好时候,各家各户或多或少都会种点果树,或是给家人吃,或是孩子们解解馋,倘若果树硕果累累,偶尔也会挑到镇里换几个钱,买点肉荤回来,让家人打个牙祭。 曲阳特意开了点荒地,种了些瓜果,都不多,却是足够家人吃。平时伺弄的也精力,今年光景好,不光庄稼长的好,蔬菜瓜果也长的很好。才进六月,山坳里的西瓜,就有一两个成熟的早些,可以摘回家吃。 虽说三白瓜好吃,近半个月里,天天都会吃上一个两个,阮初秀正好有点腻味呢,见着丈夫捧着大西瓜回来,立即笑得见牙不见眼,乐滋滋的迎了过去。“阿阳哥,这是咱们地里的西瓜?” “嗯。这瓜肯定甜。”曲阳轻轻地敲了下,单手将大大的西瓜捧到了媳妇耳边,双敲了下西瓜。“你听这响声。” 阮初秀不懂这些,眼神儿却闪闪发光,阿阳哥说甜,这西瓜定是好吃。“咱们湃井里去?” “拿井水稍稍浸下就行,井水凉着呢,直接湃在井里,凉过头可不好,你正在奶悠悠,咱注意点儿。”曲阳哄了句,又拍了两下大大的西瓜。“这西瓜甜着,便是不湃在井里,味道也好。” 想想也对,可不能太贪凉,阮初秀抿着嘴直乐,颠颠儿的挽上了丈夫的胳膊。“那行,咱们留一半,送一半给爹娘他们尝尝。” “你要不要过去?”曲阳将西瓜切成两半,问了声。往屋里看了眼。“悠悠是在东厢还是在屋里睡?” “东厢呢,刚还精神着,估摸着才睡着,胡爷爷在看着呢。” 曲阳想想便说。“咱们去东厢给胡爷爷送点西瓜,顺道看看悠悠,再去隔壁坐坐?” “可以啊。”阮初秀笑嘻嘻的直点头。“到隔壁坐会儿,回来后正好睡会午觉。” 这会是中午,太阳甚是毒辣,便是呆在屋里,也有阵阵热风袭来,热腾腾的天儿。胡大夫拿着蒲扇,慢悠悠的给小孙女打着扇子,左手持着卷书,慢条斯理的看着,时不时的侧头看看摇篮里的小丫头,眉角眼梢都是暖暖的慈祥。 “胡爷爷。”曲阳夫妻俩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在地里摘了个西瓜,就浸了会井水,略有点凉意,味甜汁多。” 阮初秀蹲到了摇篮旁,伸出食指调皮的碰了碰闺女嫩嫩的脸,带点儿婴儿肥,白里透着粉粉的红,原就眉目清秀,愈发的见可爱。 “她醒了,你就甭想过去隔壁说话,也甭想睡午觉。”曲阳瞥了眼媳妇,凉凉的提醒着。 阮初秀飞快的缩回手,冲着丈夫嘿嘿直笑,笑了会,对着胡大夫道。“胡爷爷,这西瓜很好吃,比镇上买的都要好吃。” “你们要出门,就出门罢,我今儿下午哪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悠悠。”胡大夫拿着块西瓜吃了口,笑眯眯的说着,他说话很慢,和和气气的,光听着就能让人心生好感。 曲阳夫妻俩看了会睡着的闺女,陪着胡大夫轻声细语的说了会话,才轻手轻脚的出了东厢。 阮永氏刚刚睡醒,她虽起的早,中午时也会眯会,但仅仅只是眯会儿,都不躺床上,就直接靠着椅子眯会儿,除非是当天上午醒的特别早,或是特别累,才会到床上睡得久点。 醒来后,阮永氏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清晨早早的就烧了壶凉茶搁着,连着喝三天凉茶,再喝一两天凉开水或浓茶。胡大夫说,虽是炎热的夏季,也不宜天天喝凉茶,最好啊,隔三差五的喝。 凉茶的味道很好,清清淡淡又带了丝丝甘甜,是胡大夫给的药包,这个很便宜,三文钱一个,一个可以泡两回,就是第二回的药性要淡些。以前没分家时,阮程氏一包凉茶得泡两天,如今阮永氏是一包凉茶包一天,她觉得这上头的钱不能省,再者,天这么热,泡过的凉茶包次日再泡,会有点异味。 喝了两口凉茶,顿觉舒坦些,阮永氏拿着针线笸箩坐在窗台下,穿针引线的开始做着针线活。 曲阳夫妻俩见屋门敞开,就直接进了屋。“娘。阿阳哥刚从地里摘了个西瓜回来,给你尝尝味。”阮初秀手里端着的是切好的西瓜,共有三片。 “娘剩下的我放井里湃着。”曲阳说着就出了屋,大步往厨房走去。 阮永氏冲着闺女笑笑。“地里的西瓜就熟了?付家的西瓜都还没熟呢。” 付家就是村里种西瓜最多的人家,也最会伺弄西瓜,家里啊,大半的收成就靠着这西瓜呢,村里人去付家买西瓜,总会给抹了零头,缺个两三文的都行,或是切个西瓜,让村里人吃个一两片的,自打付家种了西瓜,村里大多数会去付家买。 “阿阳哥今个进山坳看看,也就这个西瓜熟的快,其余的还差了点日子,估摸着到月底就差不多啦。”阮初秀刚刚是吃了四片西瓜过来,见母亲听着,她也有点馋,伸手又拿了块。 阮永氏倒也没阻止,只提醒了声。“西瓜不能吃太多,这物寒着呢,吃多了容易闹肚子,悠宝还在吃你的奶,她人小肠胃弱。” “娘。我们注意着呢,我切西瓜时跟她说了回,她没吃多少,我盯着呢。”曲阳走了过来,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媳妇身边,见她手里又拿着块西瓜啃着,满脸的享受,眼神儿瞬间就柔软了,声音也跟着软了三分。“这是最后一块,今天可不能再吃了。” 他就知道媳妇会馋,特意将西瓜切得很小,一片西瓜吃得粗糙点,也就三两口完事,吃得斯文些,左右不过五口,听着是有五片西瓜,实则还真没吃多少。不过,今天是不能再吃,家里剩下的得留着明天来,放井里湃着,否则这么热的天容易坏。 “嗯。不吃,这是最后一块。”阮初秀很老实的点着头,剩下的半块西瓜,她愣是一点点的啃啊啃,跟只小老鼠似的,哺了半天才舍舍不恋的扔了西瓜皮。“我去洗洗手,手上黏乎乎的。” 曲阳和阮永氏说着话,俩人没什么话题,不过,现在有了个小悠悠,倒也可以说上几句。 阮刘氏扶着大肚子儿媳,婆媳俩也没撑伞,就小小的一段路,日头是烈了些,农家小户的也没这么讲究。走到阮家三房的屋檐下,俩人都热出了身汗,脸皮子晒得通红,站在屋檐下缓了会,才继续往屋里走。 “我说呢,站在屋檐下就闻着了西瓜香,原来不是我的错觉。”阮于氏进屋,见着桌上还有片西瓜,眼神儿就亮了几分,虽说距离不远,就那么点路,可她这会大着肚子呢,下个月就有生,顶着太阳慢慢的走,也是累得够呛,正口渴着呢。 阮永氏连忙起身。“大嫂,明志娘,你俩过来怎么不撑把伞挡挡太阳,这会正热着呢,坐着,我去端凉茶过来。”才出屋,她就碰见自厨房洗手出来的闺女,旋即拉着闺女的手。“走,咱们切点西瓜端进屋,你大伯娘和大嫂刚过来。” “好勒,我去井里把西瓜提上来。”阮初秀转身快步往后院的井边走去,将半边西瓜拿了出来。“娘,还得给爹和俩个弟弟留点呢,就切小半罢。”她不吃,阿阳哥不吃,娘也不吃,就大伯娘婆媳俩,凑个六六顺。 阮永氏没意见,边往杯里倒着凉茶边随意的道。“你看着切,别切太多,你大嫂怀着孩子呢,也不能吃太多。” 孕妇嘛,都会有些嘴馋。要是碰着喜欢吃的,劝都劝不吃,挠心挠肺的想吃,还不如少端点进屋,吃完后也就没有了。 “知道啦。”阮初秀利落的切好西瓜,又将剩下的西瓜重新搁进了井里湃着。端着碟盘乐颠乐颠的进了屋。“大伯娘大嫂,来尝尝,这是阿阳哥从地里摘回来的西瓜呢,新鲜着,又甜汁水也多。” 阮于氏已经吃完了桌上留下的西瓜,正觉不够呢,就见小姑子端了西瓜进屋,她眉开眼笑的别提有多高兴。“这西瓜好吃,没想到,阿阳种地也是把好手,甜脆甜脆,嘴里头全是汁水呢。” “爹教得好。”曲阳笑着回了句。他地里的活全是老丈人手把手教出来的。 几人坐在屋里吃着西瓜说着话,稍坐了会,阮初秀打了个哈欠,有点儿想睡觉,便和曲阳起身回了家。回家后,夫妻俩先去东厢看看小闺女,小丫头还在睡觉,睡的很香,又和胡大夫说了两句,俩口子手牵着手回了正院睡觉。 从上月中旬开始,阮初秀就又雇了付家婆媳过来帮着做胰子,阮家人众人有空时就过来搭把手,工钱也不日结,而是五天结一次。胰子做得不快,毕竟家里头都有事,都收拾好家里的琐碎活才能出来干活。 第59节 陆陆续续的做着胰子,一直到六月底,眼看就要进七月,七月农忙啊,阮初秀见家里的胰子挺多,存货足足哒,便暂时停了这事,把工钱结算清楚。 曲家足有二十亩良田,光靠他个人的力量,定是完成不了的。曲阳依旧和去年般,在村里请了六个干活利落的庄稼汉,他也会早早的起来去地里干活,傍晚踏着暮色归家。 小灰和小黑得了任务,天天进山逮两三只野味,曲家和阮家三房自然又是处一块吃着饭,农忙时,三餐都会丰盛些,有着小灰和小黑帮忙逮野味,曲家的饭菜就更显丰盛,顿顿吃得肚子圆滚。 农忙时节特别的苦特别的累,村里人都得结结实实的脱层皮,曲家和阮家三房却不同些,累归累,可胜在吃得着实好,越累伙食越好吃得就越多,一通昏天黑地的忙碌过后,人不见瘦反倒是更精神了些。 阮于氏就在七月里生,算算日子应当是月初有生,可她怀的孩子,跟小悠悠有点像,都比较慢性子,众人日也盼夜也盼,心心念念的,孩子却没有在月初降生,他在月中七月十六这天下午出生。 是个大胖小子,哭声很是响亮。 七月十六,眼看就要进下旬,这会也是农忙,远没有月初那般拼命,也是能挤出点时间来,稍稍的缓口气。 又生了个小子,虽说喜欢闺女罢,可生的是小子也很高兴呢,小子是家里的劳力,比闺女要更重要些。 阮于氏生完孩子的当天晚上,曲阳边给媳妇打着蒲扇,边没头没尾的嘀咕了句。“这要孩子,就得在春天里多努力。” “什么意思?”阮初秀有点懵,一头雾水的看了眼丈夫。“你,你想我生个儿子?我这才生完悠悠呢,这会我可不想生,要生也得过两三年。” “想什么呢。”曲阳拿着蒲扇不轻不重的敲了下媳妇的脑袋,淡淡的瞥了她眼。“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 阮初秀讨好的笑啊笑,凑近了些,抱着他的脖子,俩人亲亲热热的吻了会。“才不是呢,你在我眼里是最好哒,谁也比不上。” “大嫂这月子,坐得难受。”曲阳知媳妇的性子,本就是逗她下,没把话往心头搁。 阮初秀才反应,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这天多热啊,大嫂就得屋里窝上整整一个月,别说一个月,就是闷上几天,人都得一身臭。” “多送几只野味过去。”曲阳对大房印象不错,打猎对他来说是个轻松事,还有小黑小灰呢。 “二房也没忘了。”阮初秀提醒着。“爷奶也给两只,咱们一碗水端平。” “行。明儿我进山,你要不要去玩玩?让胡爷爷看着悠悠。” 自打怀孕后一直到现在,阮初秀就没进山玩过,听着这话很是心动。“好啊,咱们在山里别耽搁太久,早点回来。” 可不能饿着她的闺女。 次日清晨,吃喂了小悠悠,吃过早饭后,曲阳夫妻俩将孩子交给了胡大夫,带着小灰和小黑去了山里玩。因着要送不少到老屋去,这趟进山就得多打几只野味。 在山里呆了一个多时辰,算算时间得下山,竹蒌里收获满满,俩口子就利落的下了山,回到曲家去东厢看了眼小悠悠,小悠悠正醒着,胡大夫陪着她玩,没哭没闹的很是听话乖巧。 曲阳和阮初秀见闺女没什么事,索性就拎着打回来的新鲜猎物去了趟老屋,各家各分了两只。阮初秀进东厢陪着阮于氏说了会话,又逗着小家伙玩了会,他还没取名,想着让陈秀才帮着取名。 产房里不能通风,这么热的天,也不能敞开了通风,屋里虽收拾的干净,空气不流通,初初进去,还真有点受不住。阮初秀一直忍着,出了产房后,她在屋檐下,深深的呼吸了好几回,才缓过劲来。 “走罢。”曲阳见媳妇的媳妇样,越发坚定着,就算要孩子,也得在春天里,其余时间都不行,媳妇多遭罪啊。 回家的路上,阮初秀心有余悸的道。“幸好我坐月子的时候是初春,也不知大嫂怎么受得住,难怪她脸色不好,在这样的环境里,再怎么好的饭菜,也吃不出什么好味道来吧。” “呆着呆着她就会习惯,再过个几天,她应该会好受些。” “想想也对。” 夫妻俩回到家后,恰巧小悠悠饿了,正哇哇哇的哭着呢,胡大夫着急的都想抱着孙女出门找人。 “小坏蛋,一点饿都经不住。”阮初秀捏了下闺女的鼻子,抱着她进屋喂奶。 胡大夫还在说着话。“悠悠这么小,懂什么事,饿了肯定要吃,吃不到肯定会哭。跟别的孩子比起来,悠悠还算听话,多好带。” “对啊,跟她娘似的,爱笑,容易哄。”曲阳没有跟着进屋,站在外面和胡大夫絮絮叨叨的唠着。 洗三的时候,阮如秀陈子善夫妻俩大清早的就来了阮家。大房办洗三,场面可比曲家办的洗三要更加热闹,人都多了一倍不止,明显可以看出来,很多都是冲着举人老爷的面子去。 人这么多,一人一句,声音不大,也相当的见嘈杂。 阮初秀和曲阳抱着悠悠直接坐进了西厢屋里,这边人少点,连呼吸都显舒畅些。 阮业山托着曲阳帮忙买两只小狼狗,常榕过来时,将这事跟他说了说,他又特意回了趟县城,带了两只普通的小狼狗回来,不如小灰和小黑,跟胖墩却是相差不远。 阮业青和阮业康兄弟俩高兴坏啦,自有了这岔事后,阮业山待曲阳夫妻俩就更亲近了些。这不,知道他们俩个抱了悠悠来老屋,就喊着他们过去西厢坐,屋里桌上摆着凉茶温开水还有蜜饯果子等。 小悠悠现在小,不认生,谁都能抱住,只要冲着她说话,也甭管是不是跟她说话,她都会咧着嘴笑,笑的一脸乐呵,小模样好看极啦。阮业山这会就是抱着小悠悠,低头冲着她说话。 别看小丫头才几个月大,还有点……怎么说呢,要说不懂吧,她好像又懂点,好看些的人抱着她,她就笑的跟吃了蜜似的,能一个劲的乐上好久好久。阮业山长的俊,说话也好听,不急不徐,小丫头就挺喜欢被他抱着。 待到开始洗三时,阮初秀他们才起身站到了院子里,长辈都得添盆,阮初秀和曲阳跟爹娘商量过,给一百二十文,算是月月红,一般也就够数,要是关系好情分深,可以再添点物件,比如银饰品等。 阮业兴夫妻给小悠悠添盆时,给的就是六十文,再加一对手镯。阮永氏将钱翻了倍,是想着女婿比较会挣钱,大方点总归是好的。 这添盆呢,也是有规矩的,得按着顺序来。阮如秀夫妻俩是亲姑姑亲姑父,他们添盆添在阮初秀夫妻俩前面。阮家其余孙辈都没成亲,没成亲,就不用添盆,有自家长辈添着就行。 所以,阮如秀夫妻俩和阮初秀夫妻俩,恰巧是一前一后。 阮如秀夫妻俩送得是六百六十六文钱,还添了两样银饰,一个如意锁一对手镯。这添盆可不轻,回头如秀生娃时,当大舅子还得稍稍回厚点才能行,否则,说出去不好听。 阮业兴没想到,小妹和妹夫会送这么重的添盆,有点儿发愣。等小妹生孩子时,怎么着也得回近二两银子的添盆才是,想着他手心就有点发汗。 阮如秀哪里会想这么多,她原本就不是个周全细致的人。听着周边一阵阵的夸奖,她笑得眉目生花般的好看,再怎么掩饰,眼角眼梢还是露了点得意。 众人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夸了一句又一句,热热闹闹的说了好一会,苏婆婆觉得差不多,开始接着往下唱,唱下一对要出来添盆的人。 十里八村的风俗跟别的地方略有不同,洗三时,长辈们给孩子的添盆,接生婆只能拿钱的半数。也就是说,添的银饰得完全归孩子,剩下的钱呢,算算总数,送一半给接生婆。 要说以前呐,阮家三房的初秀是完全没法跟阮家大房的如秀比,简单点来说,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偏偏世事难料啊,阮初秀嫁了个好丈夫,日子过得别提有多幸福,村里人哪个不感叹,阮家三房的大闺女的命真好,正应了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又暗暗的看着,阮家大房的小闺女会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阮初秀命是好,没想到,阮如秀的命也是真好啊,竟然嫁进了陈家,陈秀才还中了举人,如今已然是举人老爷的娘子。要说姐妹俩哪个更有福,细细数着,还是初秀命更好点,她生了孩子啊,虽然是个女娃。阮如秀就差了点,成亲一年多连个动静都没呢,往后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别说村里头把目光搁在这姐妹俩身上,时不时的对比两下,就是附近的几个村里,闲来无事坐着说八卦时,也会把这姐妹俩拎出来说说。主要是,她俩嫁的男人,罕见的优秀呢! 这种嚼舌根子,实则并非带着恶意,就是人骨子里的习性在作祟,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这事儿。 眼下阮如秀夫妻俩添了这么重的盆,恰好下一个就是阮初秀夫妻俩,这时候呀,众人又免不了开始嘀咕着,含笑望向阮初秀夫妻俩,带着调侃揶揄等看戏的心情。 “同样是姑姑,初秀夫妻俩准备添点什么?”人群里,好事的笑嘻嘻的嚷了句。 完全是把众人的心声给嚷了出来,大伙看热闹不嫌事大,旋即就讨论了起来,嘻嘻哈哈的。 阮初秀才不把这点子起哄放在眼里呢,她笑着回道。“我们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哪里能跟举人老爷比,跟着规矩走准没错儿。”说完,就往盆里添了一串钱,是特特串好的一百二十文,还放了对银镯子。 “我记得,悠悠洗三时,业兴俩口子添得也差不多,是六十文钱加一对银镯子,你这姑姑厚道啊。”有老妇乐呵呵的夸了句。 这话还真没说错,这添盆啊,还真不能乱来。得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家,你要是添重了,人家回礼时就太吃力,落不着好是轻,要是心眼小点的人家,还会抱怨两句呢。 过日子嘛,手里头有钱,用起来时就下意识的会宽松些,家里缺什么就置办什么,不那么抠抠搜搜。等着钱完啦,到了要还礼的时候,还不了那么重的礼,就不是简单的闹笑话,会被瞧不起的。 阮如秀很明显的感觉到,大伙儿夸初秀夫妻子,要更显真心真意些。夸她和子善俩个,话是说的漂亮好听,就是太漂亮好听的点,听着有点儿虚假。她心里不得劲,同时又很讷闷。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每次她想出风头,总会被阮初秀盖住?究竟错在了哪里?她比不上阮初秀麽?怎么可能!从小到大,阮初秀哪样比得过她?可问题出在哪里呢?怎么总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阮如秀想不明白,这也不能怪她,她打小就跟母亲不太亲近,这些个人情世故阮刘氏也没细细的跟她说过,嫁进陈家后,陈寡妇和她,婆媳俩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怎么可能会教她这些,她做事都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来,难免就有点缺失。 办完洗三,众人散尽,阮初秀让丈夫抱着悠悠,她则去帮着扫地,待将老屋清扫干净,俩口子才回曲家,阮家三房的也是一道往家去。 路上,阮永氏就说起话来。“如秀这添盆添的有点重呢,业兴俩口子有压力啊。” “能有什么压力,把钱留着就行。”阮文丰说了句,对着小儿子说。“认真读书,还是读书有出息啊。” 自陈子善中了举人后,家里就大大改善。 “爹放心,我会努力读书,争取考个举人回来!”阮业守还不太知道举人到底意味着什么,有多艰难。 阮文丰心知小儿子八成是考不上,但听着这话,他还是很高兴,高兴的直接将小儿子抱了起来。“行,你努力读书,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胡大夫下午没去老屋凑热闹,他年岁大爱清净,见着曲家三口回来,有点儿激动的走出了东厢,把睡着的小悠悠抱进了怀里。“下午没见着她,总有些不习惯,心里头空落落。” 胡大夫向来是下午带着孙女玩,时日久了些,就成了种习惯,冷不丁的整个下午没见着孙女,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干什么都有点提不起劲。 这会时辰尚早,还不着急整治晚饭,曲阳俩口子索性就去了东厢,跟胡大夫说起洗三的热闹来。小悠悠在摇篮里睡着,三人说话就轻声细语,像是在咬着耳朵说话般,倒是有股别样的宁静温馨。 七月里,昼长夜短,阮文善夫妻俩还有阮老头夫妻俩,一个劲的挽留着陈子善夫妻俩留下来吃完晚饭再走,早点儿张罗着,到家时天光还亮呢。 阮如秀正好有事想问问母亲,便同意留了下来,陈子善见媳妇想留,没有意见,点头笑笑应了这事。 男人都坐在堂屋里说话,阮如秀正好拉着母亲进侧屋。 “娘。添盆时,我是不是做错了?”阮如秀不傻,没有明着问出来,换了个说词。 阮刘氏见闺女满脸疑惑,就有点心疼她,同时也暗暗责怪自己。“是我的错,我没教你这些。你做得也不算错,却也不能说对。” “为什么?” “这事啊,说起来有点复杂。”阮刘氏想了想,理了个头绪。“你添盆添的重,是好事,可以看出你待文善夫妻俩很是看重。可是,添盆这事吧,不能往这上面想,你得想实际点。” 阮如秀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你看啊,如果子善没有考中举人,他还是个秀才,家里呢日子过得紧巴,还得靠着做绣活挣钱。” 阮如秀就听不得这话,听着顿时脸色有点不太好。 阮刘氏见状,也不着急往下说,安抚着道。“我就是说说,你别放心上,我这么告诉你,你才能懂这里头的事。” “然后呢?”阮如秀话问的得有点生硬。 “今天是你的孩子洗三,你大哥大嫂送了这么重的添盆,你心里肯定会高兴。可是,你要想想后面的事呢,待你大嫂生娃时,你得回这个礼。懂了吧?”阮刘氏问着,见闺女还是有点懵,又解释了句。“家底儿薄,待你大嫂的娃添三时,你要准备这么重的添盆,钱从哪里来?” 这话问得明白,阮如秀细细想着就想通了其中关键,脸色忽得泛白。 阮刘氏看在眼里,叹了句。“也怪我,忘记把这事教给你。” “娘。还有什么事你跟我一道说说罢。”半响,阮如秀从思绪里回神,对着母亲说了句。 “嗳,趁着这会有时间,我跟你好好的唠唠。”阮刘氏见闺女听得进她说的话,她巴不得这样呢,赶紧拉着人坐到了床边,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以前呐,也不是阮刘氏没想到,不是她不想说,最重要原因,是闺女不听她念叨这事,她有什么办法?好在,闺女现在懂事也开了窍,当真是不容易啊,嫁人确实是不一样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阮于氏还得坐月子,十七后才能出屋。这天是团圆的日子,阮刘氏见儿媳想出来,又想着她这月子做的好,提前两三天出来也不打紧,想归想,却还是问了声阮程氏,到底是老人,懂得还是要多点。 阮程氏听着特特进屋看了眼大孙媳。“想出屋也行,到了傍晚起风时就进屋。” “奶奶,我可以洗头洗澡麽?”阮于氏是真的受不住了,满脸的急切。 “洗罢。”阮程氏应了。 阮于氏高兴的都流出了欢喜的眼泪,头一回觉得,奶奶是真好啊! 便是天热,洗头洗澡也得用热水,阮于氏在澡堂里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呐,才浑身轻松的出来,坐在避风的角落里晒着太阳,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中秋节阮家都回老屋团圆饭,曲阳夫妻俩没过去,留在曲宅和胡大夫说着团圆饭,这年的中秋,添了个小小的人儿,她虽然还不会说话,却很是闹腾,张嘴咿咿吖吖喔喔的,有了这么个小人儿,整个曲家都添了几分热闹劲。 过完中秋下了几场秋雨,很快就进了九月,九月里有了点凉意,小悠悠得穿上厚点的衣服,她本身就有点重量,这下抱着就更压手,阮初秀都不怎么抱她,大多数是曲阳抱着,他是练家子,胳膊结实有力,抱着闺女轻松的很。 阮永氏已经顾不上阮初秀夫妻俩,让他们自个到镇里找专门的绣娘,给了尺寸帮着做衣服。她呀,满心满眼的全是小外孙女,小孩子家家的,还是自家做的衣服好,穿着舒服暖和。 小悠悠长得白净,脸蛋儿小小的,眉眼长开了些,显出几分精致,已经不能用眉清目秀来形容啦,比眉清目秀还要好看几分。阮永氏没读书,念不出几个词,只觉得自家外孙女,怎么看怎么好看,尤其是穿大红衣服时,就更加的好看。 第60节 小悠悠的衣服全是阮永氏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她喜欢颜色觉得外孙女穿什么好看,就挑什么布料。因此,小悠悠的衣服多是新鲜的颜色,其中红色居多,小小的人长得好看,压得住红色,穿着喜庆又漂亮。 胡大夫也摸着短短的胡子乐呵呵的赞同着,觉得悠悠穿红色好看。 上了点年纪的长辈们好像都这么认为。 只有阮初秀觉得,闺女其实可以穿得更活泼点。她将这话跟丈夫嘀咕着。隔天曲阳就拿了小闺女的尺寸,找着镇里的绣娘,做了两三身嫩嫩颜色的衣裳,给小闺女给换上。 看久了红色,乍眼看着小闺女穿淡粉的颜色,尤其是她冲着自己咧嘴笑时,曲阳觉得,自家小闺女真是漂亮极了! ☆、第58章 粗粗的算算日子,小悠悠已经满七个月,前几天起她就能稳稳当当的坐在摇篮里,自打她能稳稳当当的坐着,她就不爱躺着,便是坐累了,她也不想躺摇篮里,就让大人们抱着,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啊转,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特别津津有味。 最让小悠悠感兴趣的,就是时常守在摇篮边的小灰和小黑。老想着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去抓小灰和小黑玩儿,这个自然是不行。小悠悠现在正在吃手指的阶段,曲阳夫妻俩对卫生方面还是很注意的。 小悠悠如今最喜欢的事,就是让大人们抱着,坐到小灰或小黑的背上,颠颠儿的在屋里打着圈的走着,她会笑得特别开心,欢乐的笑声能深深的感染到站在周边的大人,屋里人也都会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九月里地里的活没多少,隔壁阮家三房的,每天都会过来坐坐,总会挑着悠悠精神劲头最好的时候,大伙人都坐在屋里,出太阳的时候,就坐在宽敞的院子里,说说话吃吃果子,唠些家长里短,目光却围着在和小灰小黑玩耍的悠悠身上。 悠悠还小,她要坐在小灰或小黑的背上玩耍,就得有个人跟在旁边扶着她,这可桩大美事儿。为啥呢,往往扶着悠悠的人,悠悠都会冲着他笑,不仅笑容甜甜,还会嘟着嘴往脸上亲口。 悠悠可不是谁都愿意亲的,一般只亲她的爹娘,其余人均得看心情来。没有意外,每回扶着她在狗背上玩的人,都会得到她的亲亲。 别看她小,小归小,打小就精怪着,也不知道她的小脑袋里是怎么想的。 有这么个原因在,扶着悠悠在狼狗背上玩耍的好事儿,压根就没曲阳夫妻俩的份。阮家三房的和胡大夫几个轮着来。悠悠下午精神会特别好,九月里没什么农活,上午就能忙完,下午也是农户的清闲时候,俩家人坐一块,说说笑笑还真热闹。 下午悠悠有长辈们带着玩,阮初秀乐了个轻松,就缠着曲阳带她进山玩,打猎是一回事,最主要的还是玩,现在山里有不少野果呢,好好寻摸着,能得满满的收获,相当有成就感。 阮业成阮业守兄弟俩偶尔会跟着进山玩。老屋二房阮业山呆在家里没事,倒是会时常带着俩个弟弟进山。碰上了就和曲阳夫妻俩一道,大多数时候阮业山很有眼色,不去打忧这对恩爱夫妻。 趁着天好,从山里寻摸回来的,各种草药各种菌类还有松子板栗核桃等,前院要供悠悠玩耍,就晒到了后院里,曲阳近两天麻利的做了好几个木架子,都是三层或四层的高度,又在村里的竹篾匠手里买了好几只竹筛,专用来晒从山里寻摸回来的吃物。 “这板栗真甜,中午烧个板栗炖□□。”板栗没有晒,用个篮子挂在屋檐下阴干,阮初秀踏着凳子从竹篮里拿了几个板栗,阴干后的板栗特别好剥,特别的甜,好吃得没法形容。 曲阳在后院看看竹筛里晒着的菌类和草药。“今天没逮野鸡,杀只母鸡?” “杀只母鸡呗,多放点板栗,炖满满一锅,让爹娘他们别回家张罗,就在这边吃饭。”阮初秀又剥了个板栗,没有急着扔进嘴里,跳下了板凳,小跑到了丈夫身边,举着手笑嘻嘻的看着他。“张嘴,吃个板栗,我亲手剥哒!” “甜。”曲阳将板栗含进嘴里,还没嚼呢,先说了一个字,嚼了两下,眼里露出了笑意。“真甜,媳妇剥得就是好吃。” 阮初秀扬了扬手里剩下的两个板栗,得意的问。“还要不要?” “你剥好喂给我吃。” “可以啊。”阮初秀应得特别爽快,接着又说了句。“但是,有条件喔!” 曲阳看着媳妇的眉眼就知道她要闹着玩,遂,不动声色的问。“什么条件,你先说说看。” “亲我口。”阮初秀臭不要脸的仰着脸,食指点着脸颊。“我满意了,我才给你剥板栗喂给你吃。” 送到嘴边的肉,无动于衷算什么男人。曲阳二话不说,将媳妇抱了起来,吻住了她的嘴,舌头灵活的钻进了她的嘴里,追着她的舌头,放肆的勾着缠着,光天化日的,俩人吻得别提有多专注。 良久。曲阳轻轻的碰了下媳妇的额头,低低沉沉的问了句。“满意麽?” 阮初秀被吻得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这会还没缓过神来呢,眼神儿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丈夫,咧嘴冲着他笑。 “傻媳妇。”曲阳单手抱住媳妇的手,防着她落地,左手抚了下她的额发。就这么抱着她往屋里走。 眼下是九月下旬,太阳还是有点热,在太阳下站久了些,身上热腾腾的冒着汗呢。 也没去前院,就坐在后头的屋檐下,曲阳将媳妇放到了椅子上,自个则搬了个板凳坐在她跟前,将她手里的俩个板栗拿出来,两下就剥好,放了个到媳妇的嘴边。“张嘴,吃板栗。”剩下的个则扔进了自己的嘴里。 “喜欢吃板栗,咱们再去山里捡点板栗回来,明年春上我种两株板栗树,自家种的比野生板栗个头要大点。”曲阳说着,起身又往竹篮里拿了把板栗。他个头高,对着挂在屋檐下的竹篮伸手可触。 阮初秀嚼着板栗点头应着。“我进屋拿个碗出来,咱们多剥点,还得炖鸡呢。” “我来剥。”剥板栗,剥几个还行,这壳硬着呢,剥多了,手指头会疼,曲阳可舍不得媳妇遭这罪。“阴干的板栗两下就剥了个干净。” “我去跟爹娘说声。”阮初秀说完就起身蹬蹬的往前院走。 前院里,胡大夫正在给孩子们讲故事,阮文丰扶着小悠悠坐在小黑的背上,在院子里打着圈,阮永氏在做着针线活。 “今个你们都别回家张罗晚饭,都在这里吃着,一会杀只母鸡,炖上锅香喷喷的板栗炖鸡。”阮初秀见业山兄弟三个都在,便站在屋檐下直接说着话。见小闺女咧嘴对着她笑,她张开双手走了过去。“哎哟,乖闺女,来,咱们娘俩香个。” 小悠悠听这话听的多,如同知道喊悠悠就是喊她似的,听着娘的话,她就撅起嘴,对着娘的脸糊了个口水多多的亲亲。 “就这么说定了啊,都别走。”和小闺女玩了会,阮初秀回后院时,又叨叨了句。 曲阳现在都不太教着孩子们识字,主要是他会的也就那么多,眼下是胡大夫教得多点。 就这么会功夫,曲阳已经剥了满碗的板栗。“差不多了吧,我去抓只重点的母鸡。” “去吧去吧,我再剥点儿。炖出来的板栗软糯糯的,又香又甜,这么多人呢,得多剥点,我喜欢吃。”阮初秀碎碎念着,埋头认真的剥啊剥。 等着曲阳从井边利落的杀了只母鸡过来时,就见媳妇已经剥了满满两碗的板栗,他有点哭笑不得。“够啦,不能再剥。这个吃多了也容易上火,你注意点儿,别再吃生的,回头炖出来的板栗你就不能吃太多。” “我没吃,就刚刚吃的那几个,我注意着呢。”阮初秀头也没抬的说着,剥完手里的板栗,拍拍双手,起身将两碗板栗放到了灶台,拿着扫帚清扫着垃圾。“板栗好像是有点多,端点到前面去,分给孩子们吃点。” 曲阳听着她的话,把板栗倒进一个大点的碗里,剩下的小半,就拿着碟盘装着,端着去了前院。 阮初秀生了小灶的火,将瓦罐放到了小灶上,里头搁着剁好的鸡肉和板栗,盖上盖子就让它慢慢的炖着。 “还想吃点什么?”见丈夫进屋,阮初秀打开橱柜看了眼,问道。 曲阳不挑,只要是媳妇做的,他都爱吃。“都行,你看着做,想吃什么咱就吃什么。” 这天傍晚阮初秀整了几个拿手菜,一桌子还坐不满呢,也没另摆张桌子,剩下的直接端碗站着吃,有说有聊的,气氛分外的热络。 转眼到了十月金秋,又是一个农忙的好时节。曲阳早早的就在村里雇好了帮工,到十月中旬时,地里的活就忙的差不多,还种了冬麦。 阮刘氏婆媳俩,带着小明吉,过来曲家说话。 阮于氏生的二儿子取名叫明吉,这名字是陈子善取的,都说这名取的好,听着就好。 小明吉是七月中旬出生,到现在堪堪满三个月呢,小悠悠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对着这个很少见到小弟弟,表现的很是欢喜,伸着胖胖的小爪子,想要去抓弟弟的手,还咧嘴冲着他笑,一笑嘴角就流了口水。 这孩子正在长牙呢,特别容易流口水。 “业浩成亲的日子订好啦,选了下个月的初九。”说了会家常后,阮刘氏开始进入正题。 这趟过来啊,就是说说二儿子成亲的事情。 阮初秀猜到了点,不觉意外,眉开眼笑的说道。“大伯娘有需要我们夫妻俩搭把手的,甭客气,直接跟我们说就行。” “业浩成亲这事还真得让你们搭把手。”阮刘氏笑笑,顿了下,才继续说。“前阵事多,都是大喜事儿,家里呢吃物啊钱财等,消耗的有点快,我琢磨着,业浩成亲办酒席时用的荤腥,得劳阿阳费点事,进山帮着张罗张罗。” 进山逮野味,这事轻松。曲阳毫不犹豫的就应了。“行。大伯娘到时候给我个单子,都需要点什么,要多少,我心里得有个数才行。” “这个行,回头我跟你大伯商量好,让他过来跟你细细说。”阮刘氏见他应的这么利落,很是高兴。 阮于氏在旁边道。“可以让业兴帮着进山,要是需要人手的话。” “我喊业山就行。”曲阳回了句。 阮初秀笑着补充。“业山经常带着俩个弟弟到山里遛哒,我和阿阳哥进山时,隔三差五的就能碰见,总会一起打猎,多多少少有了点默契。二哥成亲用的腥荤,应该得进深山里逮野猪吧,让业山跟着一道,我觉得要好点。” “既然是这样,我回头跟业山说说这事。”阮刘氏觉得初秀俩口子真是周到细致呢,笑得愈发慈祥。 絮絮叨叨的又说了点别的琐碎,把事情都说妥,看天色得张罗起中午,阮刘氏婆媳带着小明吉就离开了曲宅。 阮刘氏应该是回去后就跟阮业山说了进山打猎这事,下午吃过午饭没多久呢,阮业山就带着俩个弟弟过来了曲宅,说得却不是进山打猎这事,喔,应该说,他提了这事,来曲家却不是为着这事。 阮业山心里有想法啊。“我在镇里看了两个铺子,正是相邻的,我想着,一间铺子开个饭馆,一间铺子开个杂货铺,阿阳你们的胰子要不要放杂货铺里买卖?” “开俩个铺子,你忙得过来?”阮初秀讷闷的问着。 曲阳看了眼阮业山,沉默着并没有急着开口说话。 阮业山回答道。“不是。我打算自己管着饭馆,让我爹和二弟管着杂货铺,然后,送着三弟到镇里的学堂读书,村里离镇里近,待三弟散学后,就关店门回家。” “这样能行?”阮初秀想想,总觉得有点不太靠谱。 曲阳问。“你是不是有着什么念头?”他问的比较含蓄。实则,他早就从阮业山的眼里,看出了点什么。 这个少年,自从他母亲遭横祸突然去世,表面上看着不显,却是都藏在了心里。 “有。”阮业山倒也没有隐瞒。“我想替娘报仇,凭什么凶手可以逍遥快活的活着?而我娘就得永永远远的躺在地里。” 阮初秀小小的吓了跳。“你,你冷静点。” 好端端的一个阳光灿烂的小伙,突然就秒变成阴狠毒辣,真有点不适应。 “我很冷静,我仔仔细细,前前后后,想了整整一年。”阮业山这一年虽呆在村里,可他却没有闲着,他做了很多的事情。“我特意跑了好几趟县城,摸清楚了贾家的底细。” “贾家现在败落了不少,要整垮贾家,虽说很难,只要好好努力,多则十年短则五年,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将贾家整垮,让他们尝尝没钱没权的滋味!”阮业山眼里戾气翻腾。 死算什么?从富贵变得贫穷,吃了上顿没下顿,生死不如死才是最好的报复! 阮业山很清醒,他知道依自己的力量,不能蛮横的来。家里要钱没钱,要权也没权,要势呢,虽说有阿阳和陈子善,到底是别人的力量,不是他自己的,靠别人不是办法,还得靠他自己来。 所以,他日夜对着那五十两银票,想啊想,想啊想,才让他想到了这么个法子。有了法子,他就开始行动。 曲阳对阮业山挺欣赏,这少年着实不错。“你知道,贾家便是现在败落,瘦死的骆驼总会比马要大些,想要推倒贾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要找对了法子,钱滚钱,并不是件难事。”阮业山看着曲阳,继续往下说。“况且跟贾家的日落西山比起来,阮家现在看着不显,细细说来还是要强上几分,比如陈子善,举人老爷的份量可不轻,我可以适当的借借他的势。” 曲阳笑着点头,眼里露了点称赞的意味。“你接着往下说。” “我到县城仔细寻摸过贾家的底细,贾家主要经营着茶叶香料及丝绸等,贾家的少爷在县城闯了祸,贾地主把家里香料这块的生意让了出去,这才保住了幼子,丝绸好像也让了几成,这里头我没摸清,现在贾家主要是经营着茶叶,镇上有家酒楼,两个杂货铺。” 阮业山皱了下眉头。“我想着,一时半会的还不能有动作,免得打草惊蛇,得先慢慢的攒钱,等家里的生意摊子铺大了些,有了和贾家对抗的能力,再突然的浮出水面,尽量来个一击就中。” “这都是你想的?”阮初秀听着暗暗砸舌,这才多大啊,十七八岁的年纪,可真能想,是个人才啊!不对,这都快赶上天才了。 “你想让我帮什么?”曲阳听完,觉得可行,主动开了口。 阮业山伸手摸了下鼻子,一下子就变成了个羞赧的山村少年。“我想着,生意想要做大,就不能把目光放在镇里,还得往县城看,想要整垮贾家,贾家有什么就得跟着做同样的买卖,茶叶这块,咱们这边不是特别好,得到外面去,我想,我想请阿阳教我点拳脚,至少有个自保的能力。” “可以。”曲阳想想,点头应了。“业青一起?” “要是可以的话,我们三兄弟都想学。” 阮初秀听着,拍了下脑袋。“看我把这事给忘了,阿阳哥你要教,就再问问阮家其余的孩子,愿不愿意学。” “好。”媳妇说的,曲阳自然是二话不说就给应下。 阮业山对着曲阳夫妻俩深深的鞠了个躬。“谢谢阿阳和初秀。” “咱一家子说什么两家话。”阮初秀听出少年话里带着哽咽,想着二伯娘年纪轻轻的就走了,瞬间眼眶也有点泛红。 曲阳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想的,就大胆的往前走,有什么困难,我们能帮的就帮你把。陈家那边,你最好也过去说趟话,我想,只要你说出来,依着陈子善的性情,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他会支持你的。” 第61节 “我准备过两天就去趟陈家。”阮业山也是有点眼力的,如秀的性子他能摸个八分清楚,陈子善虽没怎么说过话,心里也是有底。 阮业山带着俩个弟弟离开后,阮初秀感叹了句。“这孩子变化可真大。” 她还记得,早先没分家时,阮业山惯会偷懒耍滑,一点子聪明劲全用来钻营上,怎么让自己吃好点过好点。这才多久啊,短短不到四年呢,跟脱胎换骨似的,这人呐,还真得经历点什么才行。 “往后出息着呢。”曲阳想着农家农户最爱说的话,也跟着感叹了句。 阮初秀想着阮业山说送业康进镇里的学堂,她想想三弟业守,读书也挺有灵气,伸手推了推丈夫。“你说,咱们要不要跟爹娘说说,也送着业守进镇里读书,正好跟业康做个伴。” “可以啊。”曲阳觉得可行。 阮初秀见他同意,便又喜滋滋的说了句。“那,那要是家里钱财有点紧巴,咱们就把这钱出了呗。” “你觉得好就行。”曲阳伸手抚了抚媳妇的发顶,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我没有意见。” “阿阳哥你真好。”阮初秀感动的直接抱着他的脖子,一顿胡乱的亲啊亲。 正巧小悠悠睡醒,她利落的坐了起来,见到爹娘就在不远处,立即张嘴咿咿喔喔的嚷嚷着,打断了腻腻歪歪的俩口子。 阮初秀红着脸,气呼呼的走到了摇篮旁。小悠悠将母亲过来,张着小胳膊仰着小脸,咧嘴笑得好开心,要抱抱。阮初秀却没有把她,反而捏了下她的肉嘟嘟的脸。“小坏蛋!” “我把悠悠送东厢去,让胡爷爷看着。”曲阳直接提着摇篮。 小悠悠也喜欢这样,坐在摇篮里,拍着双手,咯咯咯的笑着,满脸的高兴和兴奋。 “悠悠醒了。”胡大夫听到动静,搁了手里的活,起身走到了屋檐下,望着坐在摇篮里的孙女,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悠悠,来,爷爷抱个。” 小悠悠乖乖巧巧的张开双手。 “胡爷爷,我和阿阳哥去趟隔壁,跟爹娘说点事。”阮初秀说了声。 胡大夫抱着孙女,乐呵呵的应着。“行勒,你们过去吧。悠悠有我看着,放心罢。” “那我们走了。”曲阳放下摇篮,牵起媳妇的手。 夫妻俩才刚刚走出高高的门槛呢,胡大夫就急急的问着。“初秀啊,给悠喂奶没?” “啊。”阮初秀还真忘了这事,主要是小闺女没有哭,好像并不饿。“她现在不饿吧,我们一会就回,很快的。” “行吧,你们过去。”胡大夫想着,就算悠悠饿了想吃,反正就在隔壁,抱着过去也行。 曲阳和阮初秀到隔壁去时,家里就阮永氏一个人。 “娘,爹呢?”阮初秀进屋问着。看了眼针线笸箩。“娘,你注意点眼睛,别总是做针线活计。” 阮永氏听着闺女的念叨,心里头慰帖的很。“我刚刚歇了,才拿起来做呢。你爹带着业成业守往河边去了,说有几天没吃鱼,逮几条鱼吃。” “啥时候回啊?” 阮永氏将泡好的茶端给闺女和女婿,拿出花生搁桌上。“咋?有事儿?有的话,可以去河边喊他们回来,吃过午饭就去了,这会应该快回来了。” “是有点事。”阮初秀回着,看了眼丈夫。“要不,晚点过来?” “啥事?不能跟我说?”阮永氏好奇的问,打量了眼闺女和女婿,试探着问。“你们的事?” 曲阳摇着头。“我们没事,说的是业守读书的事,刚刚业山过来,说想送业康进镇里读书,我们想问问要不要把业守一道送去,俩人正好有个伴。” “这事啊。”阮永氏蹙起了眉头,想了想。“读书可不是一天两天能行,也不是一年两年,这既然送了,就得读出个名堂来,要是读个一年两年的,也没什么出息的话,还不如就只识点字,咱们小门小户的,也就足够。” 阮初秀清楚母亲的心思。“娘。胡爷爷也说,业守读书很有灵气呢,要是好好学着,将来说不定能挣个出息来。钱这方面,我和阿阳哥商量着,我们挣钱不难,送业守读书还是绰绰有余。” “还有个原因。”阮初秀见母亲想说话,赶紧出口。“是这么回事,万一我们后面生了个小子,还得让业守给他先开开蒙呢,让他在家里学点,沾沾点书味儿,等再进学堂时,学起来就容易些。” 阮永氏听着后面的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里,想了想,想了又想。“这事,等你爹回来,咱们再细细讨论着?” “娘。万一,我说如果业守真的能考个功名,你看呐,我们挣钱也不难,还得置田置地是吧,要是业守不说多了,倘若他考上了秀才,那咱们得省多少的税收啊,这可都是钱呐!”阮初秀又忽悠了句。“娘,事情得往长远点想,我觉得这买卖划算。” 阮永氏听着顿时乐了起来,白了眼闺女。“你当做生意呢,还这买卖划算。这是由你说的算的?这得看老天,你以为考功名这么容易,咱们十里八村的,这么多年下来,祖祖辈辈读书的有多少,考上功名的又上多少,有出息的有几个?这么算下来,也就子善是个读书命。” “说不定,咱们阮家沾着姐夫的文曲星光呢。”阮初秀腆着脸笑嘻嘻的接了句。 这话她也就随口说说,没想到,阮永氏听着却是眼睛亮了起来。“对啊,咱们老阮家的孩子,都多少辈啦,从没见哪个会读书,可咱们这辈里,看看这些小辈,大房的明志,二房的业康,三房的业守,灵气都足着呢,阮家三个房头,一个都没缺,这碗水端得多整齐啊。” “不行不行,我得找大嫂说叨说叨这事。”阮永氏有点激动。“业康和业守去镇里读书的话,就不能把明志缺了。说不定,沾着文曲星的光,咱们老阮家也能出几个读书人呢。”光想想整个人就飘了起来,跟做梦似的。 阮初秀和曲阳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阮永氏,跟梦游似的,带着一脸梦幻般的笑,飘飘然的飘出了屋。 “哎哟!”阮初秀回过神来,目瞪口呆的看着丈夫。 曲阳弹了下她的额头,笑着道。“往你以后说话经不经脑子,随口张嘴胡来。” “我哪里知道,我说了这么多,娘独独就听了一句话!”阮初秀也觉得冤枉啊。不过,话说回来,又乐了起来。“总算是说服了娘,娘这边同意,爹那边也没什么大问题。” 曲阳沉默了下。“大房那边可能有点问题。” 他还真是一说就中。 阮刘氏听着妯娌说起送孙子进镇读书这事,她心口就有点发紧。“就送啊?年岁是不是小了点?算虚岁,也才四岁呢。” “这不正好有个伴,二房的业康还有我家的业守。”阮永氏说着,靠近了些,对着大嫂嘀咕起来。 阮刘氏听啊听,听啊听,倒是听出了个想法来。“嗳。要不咱们这样吧。” “咋样?” “我去问问如秀,要不直接请子善教着家里的三个孩子?”阮刘氏现在和闺女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善,她琢磨着,如果拿这事跟闺女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阮永氏却愣了下。“子善还得继续考功名吧?不是说举人上面还有进士什么的?” “我问问。”阮刘氏把这岔给忘了。“要真是这么回事,还真不能耽搁子善读书。” 主要是十里八村的,秀才比较常见,举人嘛很罕见,举人上面是啥?都直接当官去啦,哪还留在山沟沟里呆着。 “就是嘛,这可是大事。”阮永氏应了声。“送孩子们到镇里读书也挺好,以前子善不就是在镇里读的书,听说镇里的夫子教学,还是极好的。” 阮刘氏为难的叹了口气。“说是这么说,可这钱呐,都不知道从哪里挣好。” “应该是明年春上送着进学堂。待业浩成亲后,家里暂时就没什么大事要张罗,攒点钱还是挺容易。”阮永氏说着心里的想法。“我觉得这事,可以和兴业夫妻俩说说,我看呐,明志娘定是想的,大嫂要是手头紧,我这边还攒了点呢,二房和三房的孩子都进镇读书,独缺了大房,也不太妥当是吧。” 阮刘氏点着头。“是这么个理啊。行,这事我再想想,看看业兴俩口子怎么说。说不定,还真得让你帮衬点儿。” “大嫂,咱们一家子说什么两家话。”阮永氏想着从前的种种。“都相互帮衬着,一起过红红火火的好日子。” 夜里,阮文善躺进了被窝,见媳妇睁着眼睛对着床帐发呆,他问道。“怎么了?想什么呢?”也没有急着吹灯。 “今个初秀娘过来跟我说了个事。”阮刘氏还没有跟业兴夫妻俩说,她得先和丈夫通通气,看看他是怎么想的。“业山想送业康到镇里读书,初秀夫妻俩想着正好有伴,让业守跟着一道,初秀娘过来问我,咱们家要不要把明志也一道捎上。” 阮文善听着有点讷闷。“胡大夫教得好好的,怎么就说起了送镇里读书的话来?”这读书是个烧钱的大坑啊。 “胡大夫也没怎么正经的教,他只是个大夫,当然比不得学堂里的夫子。跟着学了这么久,总这么下去也确实不是个事。”阮刘氏是很心动的。“我想着,送是肯定要送的。” 阮刘氏话里带着惆怅。“想以前没分家时,整个阮家就靠着你,让你撑着担子,咱们大房……怎么也没有想到,分家后,日子是越过越好,倒是慢慢的落在了后头,三房不说,有初秀夫妻俩呢,二房呢,还有个业山扛着,咱们家,如秀嫁得好归好,毕竟是出嫁女啊,子善和阿阳的情况完全不同。” “既然他们两家都要送孩子进镇读书,就送吧。”沉默半响,阮文善说了声。 一句话说的轻巧,可这钱哪里来?阮刘氏光想着就脑门疼。“我明儿跟兴业夫妻俩说说这事。” “嗯。咱们帮衬点,剩下的就看业兴夫妻俩。”阮文善有点无奈。“业浩就要成亲,待他的媳妇进门,往后啊,他们俩口子要是有念头,咱们也得帮衬把,不能分了彼此,这话你跟业兴媳妇说清楚,他们要是想送明志进镇,咱们俩个,能出的也不多。” 阮刘氏心里清楚呢,就是因为清楚着,才脑门泛疼。“我知道呢,睡罢。” 次日,吃过早饭后,待汉子们都下地干活,阮刘氏拿着针线笸箩去了东厢。“兴业媳妇我跟你说个事。” 婆媳俩关系好呢,说话就利落的很。 “娘,啥事儿?”见婆婆神情不太对,阮于氏稍稍的提了提心。猜测着,不会是二叔成亲,手里头钱不够吧?想想也是,今年都有了两件大事,女婿高中举人,这当老丈人丈母娘也得送礼,礼还不能太轻,后又有她生了儿子,当爷奶的也得送礼。 庄户人家一年到头能挣多少啊,阮于氏想着婆婆对她的好,真是跟待亲闺女似的,就笑笑直接说。“二叔子成亲这事,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张罗,娘,我和兴业还攒了点钱呢,要不,你先拿着去用,我们暂时也没什么大的花销。” ☆、第59章 阮刘氏正想着怎么跟大儿媳开口呢,不料,却听到了她这番话,立即感动得眼里有泪光闪烁,满脸的欣慰,伸出双手伺住大儿媳的手,放在手心轻轻地拍了两下。“不是这事,业浩的婚事家里还能张罗着,手头不算紧张。” “嗳。要是不好张罗,娘尽管跟我说就行。”阮于氏笑笑应了声,也没问到底是什么事,看婆婆有点为难的模样,还是等她自个说出口罢。 阮刘氏满眼慈爱的点着头。“家里的事啊,我心里都有数,捏着分寸呢。”顿了下,不经意的接着说。“昨儿你三婶过来时,你知道麽?” “三婶什么时候过来的?”阮于氏还真不知道,仔细瞅了眼婆婆的神色。“三婶过来有什么事?” “说了点事。”阮刘氏应着。“二房的业山,想送着业康进镇里诚书,初秀和阿阳觉得,可以将业守也送进镇里读书,兄弟俩正好有个伴。你三婶过来问我,要不要将明志也送进镇,虽说是叔侄,可年岁都近着呢,在学堂里读书,三叔侄也不用担心被欺生。” 阮于氏听完,想都没想,高兴的拍着手说了句。“这是好事啊,明志有俩个叔叔顾着,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者,有伴一起读书,气氛足,孩子们读起来也有劲些,娘你说呢?” “你同意啊?”阮刘氏虽知道大儿媳必定会同意,见她应得这么欢喜,还是有点砸舌,后头的话,更觉有些难以启齿。 有时候婆媳关系太好,好像也有点愁呢。尤其是二儿媳就要进门,凡事肯定要一碗水端平,可她一个人精力有限,很多事和以前总会不太一样。阮刘氏嘀咕着,是不是正好趁这机会跟大儿媳说说掏心窝的话,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婆婆这话问得。阮于氏收起欢喜的情绪。“娘。你不想送明志进镇读书?” 这怎么行。二房有个业康,三房有个业守,独独把大房给漏了,一两年不见,三五年也可能不太明显,可再往后,慢慢地就能看些出差距来。 “没有。”阮刘氏连忙摇头。“送明志进镇读书这是好事,只是……”她看着大儿媳,迟疑了会,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你们夫妻俩要有个心理准备,送孩子进镇读书,一年到头的花销可不小。” 阮于氏怔怔的看着婆婆,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半响,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婆婆今个这么反常,原来是为着这岔事?婆婆的意思是,如果明志要进镇读书,就得让他们夫妻俩自己送?这话要说错也没错,问题是,大房现在没有分家啊! 阮刘氏看着大儿媳吃惊的脸,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明志娘,我和你爹的意思是,明志进镇读书,家里出半钱,你们自个出半。” “眼看业浩的媳妇就要进门,家里的事肯定得一碗水端平,要是分彼此,这日子就没法好好过。”阮刘氏轻声细语的说着。“如果明志进镇读书,全靠着家里出钱送,等着业浩媳妇生了儿子,她如果也想送孩子进镇读书,也要让家里出钱的话,一个家供俩个孩子读书,你也清楚,咱们家是什么底细,肯定是供不起,咬咬牙勒紧裤腰带供吧,吃苦得就是咱们自个。” 阮刘氏见媳妇缓过神来,认真听着,就继续说。“日子过成了这样,那还有什么盼头?可不是跟活受罪似的?而已,这供孩子读书,能不能供出来,咱们也说不准,端得看有没有这个命,老天让不让他吃这碗饭。要是真没有这个命,那看差不多,咱们就收手,让孩子寻个活,安安生生的干几年,到了年岁就娶个媳妇,好好的过日子。” “这会业浩媳妇没进门,具体是个什么性情,我也不清楚,可我知道你是什么性情,有些事,我就先跟你说说。”阮刘氏说着说着,情绪涌上来,话倒是越说越顺畅些。“你看,平素你接点什么活,挣的钱,也是你自个收着,家里也没管过是吧。这是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呢,如果全靠家里供,我也怕,较着劲儿,一心想让孩子读出个名堂来,就跟陷进了泥潭里似的,只会越陷越深,难得啊,还是我们俩个老的。” “我寻思了很久,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说说,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等业浩的媳妇进门,咱们家啊,得从一开始就立好规矩,端端正正的,不会彼此,大事小事都一样。”阮刘氏看着大儿媳。“一年年的过去,我一年年的老,精力不比以前,待业浩的媳妇进门,日子过着,总归是和以前不太一样,明志娘,我不是不疼你,只是我这当娘的,一颗心不能偏,一颗偏了,一个家就成不了事。” 阮于氏泪眼模糊的抱住婆婆,把脸埋在她的怀里,一个劲的点着头,哑着嗓子,翁声翁气的道。“娘。我都知道,我都懂,没事儿,我明白的,你别想太多,我知道你疼我,待我跟待亲闺女似的,我不会让你为难。” 她怎么会不明白,原本她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可等着上头的哥哥们,将嫂嫂一个个娶进门时,爹没什么大的变化,可娘待她却远不如以前,虽也事事周到,却没有那般细致,总有被忽略的时候。 阮刘氏拿出帕子抹着眼泪,伸手轻轻的抚着大儿媳的发顶。她有个小闺女,可小闺女打小就不跟她亲近,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大儿媳进门后,嘴巴会说话,待她又亲热,婆媳俩好得跟娘俩似的,明明才短短的几年,情分却深得像处了十多年。 如果可以,阮刘氏是不想伤大儿媳的心,可日子要往下过啊,俩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疼,再怎么喜欢大儿媳,也要顾顾二儿子,看得出来二儿子是真心喜欢自个的媳妇,娶进门后,自然要好好待着,哪能因着情分深,就分了彼此,这情分啊,都是慢慢处出来的。 阮刘氏没别的心愿,就想着家人都平平安安,日子呢,过得顺心顺意,一家子和美幸福。 中午,午饭过后,阮业兴夫妻俩回了东厢。 阮于氏边给小儿子喂奶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业兴啊,爹跟你说没?把咱明志送进镇读书的事。” “说的。你怎么想?”阮业兴也是今个早上知道的,正想问媳妇的意见呢。 “可以啊,咱们出一半钱,家里出一半,我觉得正好。”阮于氏笑盈盈的说着。“咱手里攒了不少钱呢,送明志进镇读书,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62节 阮业兴见媳妇对此没有任何意见,笑着亲了下她的脸。“等二弟成亲后,家里的事张罗完,我就进镇寻点短工,咱们能攒点就攒点。” “行啊。”阮于氏也是这么想的。“这钱啊,看着是多,可光花不挣,还真用不了多久。”说着,又对着丈夫眨了下眼睛,将吃饱的小儿子搁回了摇篮里,低头整理着衣裳。“我回头娘家去,跟爹娘说说这好事儿。” 阮业兴知媳妇在想什么,提醒了句。“你悠着点,别让几个哥嫂知道,其实,咱们手里钱够,你别回娘家吧。” 于家是屠夫,家里还真有点钱,置了不少田地。 “我知道呢,你别管。”阮于氏打了个哈欠,见丈夫拧着眉头。“我有分寸呢,这外孙进镇读书,当姥姥姥爷的总得有点表示吧,我这回是光明正大的回娘家说这事,几个哥嫂也会有表示哒。放心吧。” 阮业兴听着笑了。“行。要不要我陪你一道?咱们也有段时间没回,带着明志明吉一道回去?” “可以。过几天再说,等二弟成完亲的。”阮于氏说完就睡了过去。 阮刘氏稍稍眯了会眼睛,小睡了会,就是不一样,整个人都显精神了些,她拿着针线笸箩往阮家三房走。 “初秀娘。”才走到屋前呢,阮刘氏就张嘴喊了声。 阮永氏在后院清扫着鸡圈,听到声音,朝着屋前扯着嗓子道。“大嫂,我在后面呢。” “干啥呢。”阮刘氏边问着边穿过厨房走过去。“清扫鸡圈呢,孩他爹呢?” 阮永氏笑着接话。“阿阳买了头牛养着,这小牛啊,如今块头大着呢,当初建的牛棚,有点不够窄小,孩他爹觉得委屈了牛,趁着这会空闲,就领着俩个孩子把牛棚重新整整。” “喊阿阳帮把手啊,他力气大着呢。”阮刘氏说着,往厨房里看了眼,拿了个旧围裙穿上,还戴上了袖套,踏进了鸡圈里,帮着妯娌干活。 “又不是什么难事,用不着喊阿阳,阿阳平时顾着她们娘俩,算是操碎了心。”阮永氏嘴里说着,眼里却堆满了笑。闺女这丈夫找得好哇! 再说这牛,虽说是曲家买的,可三房也用着呢,孩他爹平时待这牛可上心了,伺候的特别好,生怕委屈了牛,在他眼里,跟有牛有关的大小事,都得他亲自来才是,否则,他不放心。 阮刘氏赞同的点头。“阿阳当真是细致啊,那股子体贴劲,十里八村难找第二个。” “你过来有啥事?”阮永氏问了声。 “能有啥事。”阮刘氏拿起扫帚清扫着鸡屎。“就是送孩子进镇读书那事,业兴俩口子也觉得这是好事。” 阮永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自然是件好事,咱老阮家这是沾着文曲星的光哩,祖祖辈辈这么多年下来,就没出过一个能读书的,到了咱们这辈,一下来了三个,要是子善得了空,能过来指点几句,说不定三个孩子会更有造化。” “也对啊!”阮刘氏还真没想到这里头来。“不能耽搁子善读书,可他总得休息吧,隔一个月或半个月的,过来阮家趟,抽空给三个孩子指点几句,日积月累的,咱们家的孩子肯定会有出息。” 阮刘氏越想越好。“等业浩成亲时,如秀会回来,我得把这事跟她说说,让她跟子善提提?” “我看行。”阮永氏也是这么觉得。 上午,阮业山吃过早饭,把家里的琐碎活都拾掇妥当后,就领着俩个弟弟去曲家,从今天开始就跟着曲阳学点拳脚功夫。 见着兄弟三个过来,阮初秀和曲阳才想起,忘记把这事跟爹娘说说,就想着下午过去隔壁屋里,跟娘说说这事,再上老屋去大房坐坐。 喂饱悠悠后,阮初秀和曲阳去了隔壁屋,没想到,大伯娘也在,这样正好,省了桩事。 “娘,大伯娘,你们都在啊。”阮初秀乐颠乐颠的凑了过去,嘻皮笑脸的说着话。 也成亲好几年,连娃都生啦,有时候还跟个小姑娘似的,又蹦又跳。唉,这嫁得好啊,光看着就能看出不同来。 牛棚就在不远处呢,曲阳过来屋后才发现,老丈人领着俩个小舅子在搭建牛棚。“娘,我过去给爹帮把手。” “嗳。去吧去吧。”阮永氏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眼闺女。“你是不是有事要说?” 阮初秀亲亲昵昵的挽上了母亲的胳膊,学着闺女的作派,对着脸蹭了两下。“娘,你可真了解你闺女,果然是亲生的。” “这孩子……”阮永氏哭笑不得的看了眼大嫂。“跟没长大似的,丢不丢人啊,正经点说话。”又拍了下闺女的肩膀。 “娘,你口是心非,瞅瞅你这满眼的笑,都褶子都出来啦。”阮初秀伸着食指点了点母亲的眼角。“我就知道,你心里是高兴的。” 阮永氏拿她没办法。“说吧,你有什么事?今个抹蜜了?嘴巴这么甜。” “没抹蜜,可是我吃了蜜啊,阿阳哥在山里掏了个野蜂窝,有不少蜂蜜呢,味道可甜啦,咱们吃着正好。”阮初秀冲着阮刘氏直乐。“大伯娘,回头你拿点过去,没事儿,就和大嫂泡点蜂蜜水喝着。” 阮刘氏也听说过,这蜂蜜啊,吃着对皮肤好。“难怪这么高兴,行勒,就得了你这好。” “娘,大伯娘。阿阳哥现在教着业山三兄弟学点拳脚功夫呢,我过来问问,大房的三房家里的几个孩子,要不要跟着一道学点?不说旁的,强身健体也挺不错,你们觉得呢?”阮初秀说了来意。 阮永氏就知道闺女有事。“这事啊,不用问业成和业守,这俩孩子指定高兴得蹦起来,什么时候过去?” “上午啊。” “时间是不是不太够?”阮刘氏想着孩子进镇读书的事。“等明年春上他们就要进镇读书,只怕是没什么时候学拳脚功夫。” 阮永氏伸手挠了挠额头。“把这事给忘了。” “没关系啊,业守进镇读书,不是还有业成麽,再说,进镇读书是明年春上的事,眼下没什么事,让他们学点儿,总归是好的。”阮永氏想着,大儿子会点拳脚功夫,二儿子会读书,嘿,齐活勒! “这倒是真的。”阮刘氏觉得不错。“行勒,那我先回去,跟明志娘说说这事。” 阮初秀赶紧松开了母亲的胳膊。“大伯娘,等会儿,不着急走啊,咱回去趟,把蜂蜜拿了,保不准过两天可就都让我给吃光啦。”说着,她侧头冲着母亲笑。“娘也一道啊。” “你要是喜欢你就留着,我向来不爱吃甜甜腻腻的。”阮永氏笑着说了句。 阮刘氏接道。“我也不爱甜的,年轻点的倒是都喜欢这个,初秀啊,你别给太多,我就拿点回去给明志娘。” “什么爱不爱啊,这蜂蜜泡水喝,不怎么甜。”阮初秀回到家,拿出两个巴掌大的小瓷瓶。“娘,大伯娘拿回去记得泡水喝啊,别搁着浪费了。” 阮刘氏打开盖子闻了闻。“真香。” 阮永氏回家后,把瓷瓶收了起来,想着,等过阵,闺女手里的蜂蜜吃完,再给她送过去,她都当姥姥的年岁了,用不着这玩意。 “明志娘,给你样好东西。”阮刘氏回家后,将瓷瓶拿了出来,没有明着说。“你肯定喜欢。” 阮于氏好奇的闻了闻,还没打开盖子呢,就能隐约闻着香香的蜂蜜味,她顿时笑的见眼不见牙。“娘,你哪来的?真香。” “初秀给的,阿阳在山里掏来的。”阮刘氏对着阳光穿针引线。 “我就知道。”阮于氏喜滋滋握紧手里的瓷瓶。“初秀命真好。” 附近都没有养蜂人,山里的野蜂厉害着呢,没点本事还真掏不着,镇里也有蜂蜜买,可农家小户的,哪里舍得花这钱。 阮刘氏点着头。“可不是,她这汉子嫁得好啊,真跟捧在手心里似的。对了,阿阳要教家里的几个孩子学点拳脚功夫,强身健体什么的,你要不要送明志过去学学?” “肯定去啊。”这等好事,阮于氏想都没想就应了。“娘,我去泡点蜂蜜水尝尝,你也喝杯吧,咱们一起喝。”香,香味勾得她口水直流。 阮刘氏见大儿媳这着急的样儿,笑着摇了摇头。 上午孩子们在曲家跟着曲阳学点拳脚,下午呢,在东厢听着胡大夫讲故事,孩子们都聚在曲家,大人们没事时,也会过来曲家坐坐,边做着胰子边说着话,曲阳倒是难得的热闹了起来。 进了十一月,很快就到了业浩成亲的日子,自两天前,整个阮家就开始忙碌起来,孩子们也顾不上练拳脚,听胡大夫讲故事,跑进跑出的跟着忙前忙后,家里的孩子都懂着呢,能做不少事。 一大家子齐心协力,待到了正日子里,这场婚事办得很是风光热闹。新郎官业浩这天,也格外的精神,黝黑的脸一直浮着暗暗的红晕,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股羞赧的喜庆味。 新娘子姓严,叫杏儿。肤色不白,是很健康的小麦色,整个人很显精神,个头不高,和业浩站在一起,还是挺相配的,有点儿夫妻相,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都憨憨实实的。 张罗完二弟的婚事,阮业兴就马不停蹄的跑到了镇里干活,阮业浩在家呆了三天,陪着媳妇回了趟娘家后,也跟着进了镇和大哥一起干着活。阮文善没进镇里接短工,他在旁边的地主家找了个活,活事不错,挺轻省,工钱也高。 阮业浩成亲这事,陈子善夫妻过来喝喜酒,阮刘氏得了个空,拉着闺女进侧屋,跟她嘀咕说了通话,出来后,阮如秀整个人越发的见春风。 她为什么这么高兴呢,因为她从娘的嘴里听说,初秀说阮家几个孩子会读书,都是沾了子善的光,才通了这股灵气儿。这话她听着高兴啊,有点儿可惜的是,没有听到初秀亲嘴说出这话来。 到底还是承认了,不如她的吧!阮如秀美滋滋的想,心里狠狠的舒了口气。想着,得找个好时间,跟丈夫好好叨叨娘家的事。娘说的,要丈夫隔段时间就回趟阮家,指点下三个孩子的学业,这事一定要办成。 阮如秀如今很清楚一件事,娘家强,她在婆家才能站稳脚。尤其是她依旧还没怀上孩子,而子善却越来越出色,她都不用猜,如果三年后,她还没生个孩子出来,婆婆肯定会给丈夫纳个妾。 孩子的事先不着急,这事也急不来。胡大夫说她身子很好,怀孕是迟早的事,不能太着急,情绪不好,也会影响到身子。阮如秀知道胡大夫的医术很好,连初秀得了天花都能拉回来,换个别的丈夫,就初秀那身子骨,十成十得见阎王去。 自喝完二哥的喜酒回来后,阮如秀就一直想,怎么说丈夫答应给阮家的三个孩子指点学业呢,要让丈夫答应不难,难就难在婆婆这边,还得让婆婆也没话可说。婆婆的一张嘴,她是领教过多回,吃了不少苦头,有事要开口,就得前后都捋顺,不能让婆婆有空子可钻,否则,不仅是白忙一场,还会在丈夫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要怎么说这事呢。阮如秀想啊想想啊想,一心琢磨着这事呢,她都没注意到,到了来月事的日子,可她的月事却迟迟没有来。 陈寡妇满心满眼的想着抱孙子的事,时时刻刻盯着儿媳,见她的月事推迟了五六天没来,她心里有了点想头,特意张罗了整丰盛的大鱼大肉摆上桌,什么羊肉啊兔肉啊鱼啊大块的肥肉啊等等,就想看看儿媳会不会有反应。 阮如秀踏进堂屋,没点心理准备,冷不丁的闻着了股羊膻味,又见着那白花花的肥肉,顿时心里翻腾的厉害,捂着嘴赶紧往外跑去。 “如秀,你怎么了?”陈子善跟在后头呢,被媳妇撞了下,他稳住身形后,立即凑到了媳妇身边,见她难受的样儿,有点着急,朝着屋里喊。“娘,你出来看看,如秀不太舒服。” 陈寡妇喜滋滋的跑了出来,笑得特别亲切,手里还端了杯温开水呢,殷勤的拍着儿媳的背。“来,喝口水,温的,别着急,慢慢喝啊。”又对着儿子说着。“急什么,这是大喜事儿,你媳妇啊,怀上啦。老天保佑总算盼来我的大胖孙子嗳。” 怀,怀,怀上啦!阮如秀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平坦的肚子,满脸的不敢相信。她就怀上了?真的怀上了?紧接着,困扰了她多日的难题,在这个瞬间,她想到了个法子。 阮如秀想娘家说这喜事儿,可陈寡妇却说,现在孩子月份还小,得好好在家里养着,谁也不能说,待过了三个月,她自会准备得妥妥当当,让他们夫妻俩去源河村报这喜事儿。 在这件小事上,阮如秀倒也没跟婆婆争,很乖巧的应着好,凡事都听着她的,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跟她自个比起来,婆婆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要上心的十倍百倍。 阮如秀暗暗想着,待孩子满三个月后再回娘家也行,正好来个双喜临门。她这段日子表现的好点,顺了婆婆的意,让她高高兴兴的,再把事儿提出来,想来,婆婆也不好说什么反对的话。 婆媳俩看着表面和和气气,暗地里不知掐了多少回,双方是个什么脾气性情,不说十成也能摸清个八成。对敌人都不够了解,还谈什么胜利。 阮刘氏还不知道闺女已经怀上了孩子,她每个月逢初一十五,就到庙里拜拜,捐点儿香油钱,愿家人平安喜乐,愿闺女能早点怀上孩子。别看每次捐的香油钱不多,可每月得来两趟,看着不显细细数起来就有点恐怖。 这钱不能省。阮刘氏也知家里日子紧巴,可她不想省下这钱,宁愿在别的地方省点儿。 阮永氏和大嫂也是同样,逢初一十五就到庙里拜拜,妯娌俩捐的香油钱是一样的,连想的事都差不多。家人平安喜乐,日子顺心顺意的过着,没病没灾的等等。 阮初秀偶尔也会被母亲拉着到庙里去,她去的少,两三个月才去趟,她本来就不太相信这些,每个月都去,多麻烦啊。可生了悠悠后,倒是有了点耐心,基本上每个月都去趟。 进腊月,悠悠就九个多月,这孩子,精神特别好,已经不能满足于小小的摇篮啦,她喜欢到大大的床上去,满床的爬啊爬,一个人也能玩得好开心。 这天冷啊,早早的就飘着雪,寒风呼呼,也不好到外面走动,差不多是整天的窝在家里,小悠悠穿得厚,在床上爬得还挺灵活,屋里放着俩个炭盆,暖烘烘的,她能玩出一身汗来,小脸蛋红红哒,笑得特别灿烂,可爱的不行。 胡大夫向来是窝在东厢,很少过来正院里,这个冬天,因着他的小孙孙,他倒是天天会过来,就坐在床边,陪着他的小孙孙玩。 可能是时常有大人教着小悠悠说话,对着她说话的原因,小悠悠说话挺早,刚八个月的时候就能模模糊糊的喊出爹娘,一口一个爷喊得最清楚啦,进了腊月,教得多啦,现在也能清楚的喊姥爷姥姥,除了这些字眼,还有玩,吃,灰灰,黑黑等,这些字眼说的比较清楚。 孩子还小,嗓音软糯糯哒,奶声奶气的喊着人,尤其她还笑,眉眼长的极好,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也难怪大伙儿都喜欢着她。 “爹。”在床里爬来爬去的小悠悠,突然冲着不远处的父亲喊了声,眼睛亮黑黑的,特别的清澈,透着天真无邪。 胡大夫就在跟前呢,靠近了些,看着小孙孙。“娃,要尿了?” 自天冷了后,小悠悠长的快穿得厚,阮初秀抱不动,曲阳也不想让媳妇受累,闺女一般都是他抱着。小悠悠以前不太懂,饿了要吃要尿要拉时,就喜欢喊娘,可每回喊娘都是爹过来,久了她就懂啦,张嘴直接喊爹。 没喊爷也是同样的原因,胡大夫到底年岁大了些,曲阳不想他受累。 小悠悠会这么乖,都是阮初秀和曲阳早些一点点的教着她,一次不懂就说两次,小丫头虽懵懵懂懂,可次数多啦,她也就渐渐懂了。 “尿尿。”小悠悠咧着嘴对着胡大夫笑,淘气的扑进了他的怀里,一声声的喊着。“爷,爷,爷。”又甜又糯,把胡大夫的一颗心都喊软乎啦。 曲阳走到床边,拍了拍手。 小悠悠抬起头对着父亲笑,笑的眉眼弯弯,可高兴了。“爹。” “跟你娘真是一模一样。”曲阳将闺女抱了起来,抱着她去屏幛后,后面放着只夜壶呢,媳妇怀孕时给媳妇用,现在是给闺女用。 坐在炭盆前的阮初秀不乐意了。“我比她可乖多啦,才没有她那么淘气。” 小悠悠也是蔫坏蔫坏,总喜欢扯着胡大夫的短胡子,本来就没什么胡子,如今,扯了个干净。胡大夫宠着她,也不怪她,还夸她。 就因为家里的长辈都宠着她,阮初秀和曲阳夫妻俩才越发的对闺女上心些,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尽量让她做个懂礼的好孩子。淘气点没啥,调皮些也行,可该懂得还是得懂。 尿完后,小悠悠就不乐意到床上玩,她在父亲的怀里摸挣扎着,含含糊糊的说着要走路俩个字,这俩个字她吐字不太清楚。 第63节 “想下地玩啊,我来,我来。”胡大夫起身走到屏幛后,从曲阳怀里抱过小孙孙,将她放到了地上。 这小丫头,脚才沾到地上呢,就迫不急待的往母亲的方面走着,仗着爷爷在扶着她,走的那叫一个快啊,颠颠儿颠颠儿的,笑得一脸开心。 “这叫走路啊?”阮初秀说着,遥手对着闺女的方向,指了下她的脑袋。“你这脚下都跟踩了轮子似的。” 小悠悠知道母亲在说她呢,她笑得更开心,嘴里嚷嚷着。“灰灰,黑黑。” 小灰和小黑已经接受了这个名字,本来是趴在地上,抖着身子站了起来。小悠悠见着俩只狼狗站了起来,个头比她还高呢,特别的雄壮威武,她激动的又蹦又跳。“灰灰,黑黑。” “我就知道她不是真的想走路。”阮初秀念了句。“个小坏蛋。” 胡大夫陪着小孙孙和俩只狼狗玩,听着这话,慢慢吞吞的接了句。“哪有当娘的成天说自家闺女坏,悠悠多好啊。”满眼的慈爱,暖和的双手还抚了抚小悠悠的小脑袋。 “娘坏。”小悠悠趴在小黑的身上,冲着母亲笑,奶声奶气的说了句。 嘿,个小丫头片子。阮初秀立即起身,凑了过去,正要捏捏闺女胖胖的小脸时,就见趴在小黑身上的闺女,忽得扑进了她怀里。 曲阳向来就知道这娘俩特能闹,一直注意着呢,眼明手快的撑住了媳妇的后背。 小悠悠以一个倒栽葱的姿势,脑袋埋在母亲的怀里,半个身子架在小黑的背上,小短腿对着虚空蹬啊蹬,咯咯咯的笑得可开心了。 “还说她不坏。”阮初秀轻轻的拍了下闺女的屁股,将人抱了起来。 这时,自外面响起一个声音。“阿阳,弟妹。” “榕哥来了。”曲阳说着,倒也没急着起身,将闺女进怀里,让媳妇能够站起来,老蹲着也不好。 常榕推门而入,带来一股子寒风,他顺手把屋门关紧,看到兄弟怀里的小丫头,也有几个月没见,长得还真快。 小悠悠看着陌生的常榕,眨了眨眼睛,认真的看着他,看了会,忽得奶声奶气的喊。“伯伯!”还挺兴奋,张着双手要抱抱。 “哎哟,悠悠还记得我呢。”常榕站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还是四月里来了趟,后来他有事,一直没能过来,中间也是托了婧姐,让她帮着买卖胰子。这不,刚回县城,在婧姐的酒肆没呆多久,他就匆匆忙忙的回来了源河村见兄弟。 阮初秀拿着暖瓶泡茶。“榕哥,你坐着说话啊,小榕在院子里吧?我牵着它进马棚去,晒了不少干草呢还有点甜料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过来,甜料豆可能不是那么脆。” “伯伯。”小悠悠见常榕没抱她,歪着小脑袋,带点儿疑惑,想不明白怎么不抱她呢,她没喊错吧。 常榕惊讶的看着兄弟。“她,她真认得我啊?”太不可思议了。 “天天对着你的画像教着她呢。”曲阳笑着说了句,将怀里的闺女递给了兄弟。 榕哥中间一直没回来过,他有点担心,八成是遇到了难事,见闺女正在学说话,他就去了趟县城,找人画了副榕哥的画像,有事没事就教闺女认着。 常榕顶天立地的一个江湖硬汉,听到这话,顿时就红了眼眶,抱着小悠悠的双手都有点哆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悠悠在伯伯的怀里却很高兴,伯伯脸上有好多胡子啊! ☆、第60章 在常榕沉浸于感动的情绪里时,他怀里的小悠悠,已经欢天喜地的伸出了胖乎乎的小爪子,黑亮亮的眼睛闪闪发光,小脸红扑扑的,满满的全是兴奋。 曲阳冷眼看着自家闺女的动作,眼里透着几分戏谑,压根就没想到要提醒兄弟。 抓着啦!小悠悠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使出吃奶的劲儿,小身板带着小胳膊用力一扯。常榕立即打了个哆嗦,从思绪里回过神来,低头对上了小悠悠清澈澄净的大眼睛,闪闪发光,笑得别提有多高兴。 “伯伯。”小悠悠奶声奶气的喊着,咧嘴笑得更甜了些。“伯伯。”软糯糯的声腔。同时握成拳头的右手松开,爪子里飘落出几根黑黑的胡须。 常榕余光瞄见她的小动作,眼里浮现浓浓的笑意,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地在她头上抚了两下,对着兄弟道。“这丫头够精怪啊。”话里透着开心的笑,又温暖又柔软。 胡大夫下意识的摸着下巴,没摸到胡子,他才反应过来,胡子早让小孙孙抓光啦,他乐呵呵的笑着,自我打趣的说道。“我这点短胡子,都让她抓了个干净,这丫头,做了坏事就会腆着脸冲你笑,笑得又甜又软,还会一个劲的喊着。” “才九个多月吧?”常榕掂了掂怀里的小丫头。“有点压手。” 曲阳让他坐炭盆前。“衣服穿得多,等你夏天过来,她衣服穿得少,就更好玩。” “胡爷爷坐啊。”常榕见胡大夫光站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侧头对着兄弟道。“我要是能赶回来,我就过来呆上半个月。” 胡大夫坐到了炭盆前,冲着小孙孙笑啊笑,张了张双手,满眼慈爱的看着她。 小悠悠被抱在怀里,位置不太好,想使坏也不好使,她正无聊着呢,就挣扎着想要去胡大夫怀里。 “遇上了难事?”曲阳神色微沉。 常榕将怀里的小丫头递给了胡大夫,往兄弟身边挪近了点。“有点棘手。” “什么时候走?” “过来看看你们,明天清晨离开。” 小悠悠到了胡大夫的怀里,就特别的不老实,扭着小身子想要到地上玩,对着趴在地上的小灰小黑笑得特别好,一声声的喊着。“爷。” 胡大夫将小孙女放到了地上,扶着她往小灰小黑身边走去。 趴着的小黑站了起来,走到了小悠悠的身边,趴了下来,小悠悠欢喜的骑到了它的背上,胖乎乎的小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小黑的背。“黑黑,走。”她倒是会指挥。 胡大夫怕小孙孙摔着,一直扶着她的腋下,跟在小黑的身边,慢吞吞的走啊走,在这堂屋里打着圈的玩。 曲阳和常榕还在轻声细语的说话,话说得并不多,更多的是沉默,沉默的盯着炭盆,炭盆里的炭木燃烧的很彻底,燃起了细细的火苗,散发着阵阵热量,离得近,还能感觉到微微的灼烫感。 胡大夫不着痕迹的瞄了眼,又低头看着小孙孙的笑脸。 小悠悠骑在小黑的背上,玩得很开心,屋里飘荡着她咯咯的笑声,很好的驱散了屋内的寂静,凝重的氛围似乎只是错觉,空气里透着暖意和温馨。 阮初秀端着碗热腾腾的饺子进屋,她双手不得空,利落的用脚将屋门关紧。“榕哥,尝尝这饺子,昨天下午闲着没事包了不少呢。” “真香。”常榕笑着起身,双手端过热腾腾饺子。“弟妹手艺越发见好。” 阮初秀坐到了丈夫身边,搓了搓微凉的双手。“饺子馅是阿阳哥剁的,也是他拌的,我就包了下饺子。” 曲阳伸出双手,将媳妇的手握在掌心。 “娘!”骑着小黑的悠悠不乐意了,撅着嘴,气呼呼的看着母亲,双手还握成了拳头。 有吃的,这么香,竟然没有她的份! 阮初秀嫌弃的看了眼闺女。“喊我也没用,你牙齿才长了几个?就想吃饺子,你现在也就只能想想。” 悠悠没有听明白母亲的话,可她看懂了母亲的眼神,可怜兮兮的看向胡大夫,委屈的喊。“爷。” “饿啦?”胡大夫把小孙女抱在怀里,温温和和的问着。 悠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双手还摸了两下肚子,摇了摇头,咧着嘴直乐。 阮初秀对着常榕道。“榕哥你吃着,她啊,就是馋,偏偏又不能吃,小榕在马棚里呢,我放了干草和甜料豆。” 胡大夫抱着淘气的小孙女坐到了炭盆旁,她的手有点凉,得在炭盆前坐会儿再去玩耍。 常榕大抵是饿狠了,或许是近来没吃好,满满一碗的饺子,足有三十个,连着里头的鲜汤,都喝了个干净。 “吃饱没?”曲阳问。 常榕搁了碗筷,端起已经变凉的茶,喝了口。“肚子都有点撑。” “锅里烧着热水呢。”阮初秀提醒声。 吃太饱,坐着不想动,常榕应道。“我等会就去。”吃了碗热腾腾的饺子,可真舒服,他打了个哈欠,有点想睡觉。 曲阳见状便说。“榕哥,你先去睡会?你屋里的被褥,前几天日头好时,拿出来洗晒过,都干净着呢。” “洗完澡再睡吧。”要是在自个家,常榕吃饱犯困后,就直接躺床上痛痛快快的睡一觉。 悠悠在胡大夫的怀里老老实实的坐了会,实则刚刚她是在眼巴巴的看着常榕吃饺子,小眼神看得可认真啦,所以才能坐得住,这会没了美味,她又开始不安分,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圈,张嘴就喊。“娘。” “要玩喊你爹。”阮初秀头也没抬的说了句,往嘴里扔了两粒花生,又拉了下丈夫的衣服。“你闺女喊你呢。” 这母女俩,真是天生的冤家。曲阳有点无奈,看向小闺女。“要干麽?” 母亲越是不搭理她,小悠悠还越高兴了,咧着嘴对着母亲笑啊笑。“娘。”哎哟,喊得又甜又软。 “我这小胳膊小腿的经不起大小姐折腾啊。”阮初秀看了眼闺女,拧着眉头,慢慢吞吞的张开双手。 小悠悠手脚齐动,想爬到母亲的怀里去。胡大夫立即抱着她走到了干闺女的身边,将小孙女递到了她怀里。 还没坐稳呢,小悠悠就伸着小爪子,往母亲的手里抠,想抠她手里的花生。 阮初秀赶紧扶着闺女,将手里的花生给了丈夫,把闺女的脸面向她自己,绷着脸,严肃的道。“你不能吃,要乖乖的啊,晚上给你做肉肉粥,不乖,就没有咯,你只能喝点汤。” “肉多多。”小悠悠还知道讨价还价了。 阮初秀点着头。“肉多多。”多不多的,还不是她说了算。中午已经吃了不少肉,晚上肯定得多吃点素。 常榕看着这娘俩的对话,冲着兄弟挤眉弄眼。 曲阳面不改色。“待你回来后,就成亲娶媳妇吧。” “这趟如果能回来。”常榕想了下,笑着看向兄弟。“应该可以。” 正在逗闺女的阮初秀听着这俩人的对话,有点讷闷,想问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回了肚里,还是晚上问丈夫吧。 “你的媳妇本已经攒了不少。” 常榕好奇的问。“有多少?”他还真没上心。 “等你回来自会知道。” “听着你这话,我便是拼了命也得活着回来。” 兄弟俩笑笑嘻嘻的侃着,等着小悠悠都在阮初秀的怀里睡着后,常榕才起身出屋,准备去洗个热水澡,回屋好好的睡一觉。 常榕出屋后,没有急着洗澡,去了趟后院看看他的马,常小榕吃饱喝足,在温暖的马棚里睡的正香呢。他站在马绷外,静静的看了眼,才笑着进了厨房,提了好几桶热水进澡堂,舒服舒服的泡了个澡,头发擦了个半干,没怎么管它,直接躺进了温暖的被窝里,很快就沉沉睡去。 阮初秀忍得挺辛苦,总算到了晚上,各回各屋睡觉。 “阿阳哥,榕哥是不是有什么事?”待丈夫躺到被窝里,阮初秀迫不急待的问着,顾及着熟睡的小悠悠,声音压的很低很低。 一起生活了好几年,曲阳对媳妇了解的甚是清楚,白天从她的眼神里就看她的心思来,将人揽进了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没什么事。”声音带着安抚,特别的低沉厚重,很好听。 “不对。”阮初秀想着白天听到的话,丈夫明显的在敷衍她,她有点不高兴,不轻不重的踢了下他的腿。“跟我说说啊。” 曲阳缓缓地抚着媳妇的后背。“真没什么事,榕哥得出趟远门,要是干的好,就可以回到村里娶妻生子,过平淡惬意的日子。” “有危险吧?” 曲阳沉默了下。“有,榕哥心里有分寸,咱们不用太担心。” “我牵着常小榕进马绷时,发现它瘦了好多,看着好疲累的样子,吃干草和甜料豆时,吃得可猛啦,这阵子肯定没怎么吃好。”阮初秀看着都有点心疼。常小榕虽只是匹马,却颇有灵性,特别温和乖巧。 不等丈夫说话,阮初秀接着继续絮絮叨叨。“榕哥什么时候走?等他走的时候,咱们多炒点甜料豆,让他带着上路,自己可以吃也可以给小榕吃。” “明天清早离开。” 第64节 “这么快?过年也不回来?”阮初秀有点傻眼,想了想。“家里的黄豆有不少呢,那咱们明天起早点。” 这话听得曲阳心坎都是软的,宛如有股暖流。“行。听你的。”他说的温柔,又亲了亲媳妇的额头。“睡吧。明儿要早起。” 阮初秀搂紧了丈夫的腰,甜滋滋的笑着,往他怀里蹭了蹭。“晚安。” 次日清晨,天光模糊,四周灰蒙蒙的,阮初秀就醒了,她昨晚睡觉时,一直惦记着要早起呢,便是大冬天,她也能醒过来。她刚有点动静,旁边的男人也跟着醒了,眼神清明,不像是才醒来的样子。 “咱们动作轻点,悠悠还在睡呢。”阮初秀凑到丈夫的耳边,小声的说了句,看了眼就挨着床头放的摇篮,犹豫的道。“要不,将悠悠带到东厢去?让胡爷爷帮着顾看顾看?” 这屋过去是堂屋再过去才是厨房,他俩在厨房里张罗着,会比较嘈杂,不太容易听见这屋里的动静。 曲阳拿了衣服给媳妇,帮着她搭把手穿衣服。“可以,一会我带着悠悠去东厢。” 阮初秀是躲在暖乎乎的被窝里穿得衣服,穿戴整齐后,再掀开被子下床,倒也不见冷,她搓着双手缩着脖子,站到了摇篮旁,透过小小的床帐往里看去,小闺女睡得正香呢。 “我去厨房。”等丈夫穿戴好衣服,阮初秀轻声说了句,又看了眼闺女,才笑着轻手轻脚的出了屋。 曲阳是个练家子,力气大着呢,连摇篮一起提着,稳稳当当的出了屋去了东厢。 “你们要出门?”胡大夫没穿衣服,直接将棉袄披在身上,看见曲阳手里的摇篮,讷闷的问了声,赶紧侧了侧身。“快进屋,这天多冷啊,还不如把我喊到正院屋里。”生怕冻着了他的小孙女。 小悠悠睡得确实好,被挪了个地方,她还睡的香沉。 “我俩想给榕哥张罗点吃物,厨房里动静大,怕注意不到悠悠,就想让你看着点。” 胡大夫点着头。“行,你们去忙吧,悠悠有我呢。” 睡在床上的常榕,闻着了香味,立即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穿戴好衣服,快步进了厨房。“阿阳,弟妹。” 阮初秀正在炒甜料豆。“醒啦,一会才有早饭吃。”她刚烙了不少饼子,料放的足,便是冷了,沾着酱也好吃。 “你们……”常榕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你们不用这么费神。” 曲阳指了指烧热水的锅。“榕哥赶紧洗漱吧。” “悠悠呢?睡在屋里没事?”常榕打洗脸水问了声。 “放东厢让她爷看着呢。”曲阳回着。 阮初秀将炒熟的甜料豆,盛进了干净的木盆里,想着让它凉凉再装进布袋。 “先歇会,我来擀面。” 今天早上吃得是臊子面,常榕口味偏酸辣,最爱吃臊子面。 阮初秀确实有点累,额头都出了汗,她坐到了灶前,这里暖乎着呢。歇了会,她起身将甜料豆装进了布袋,将烙好的烙饼满满一盒的酱料,放进了布袋里,拿根绳子结结实实的札紧。 这酱料,可着实费了点功夫,用了不少食物在里头,鲜香鲜香还有足足的肉沫。 待到天色大亮,村里各家各户都炊烟袅袅时,曲家已经吃饱喝足,曲阳没怎么耽搁,拿着兄弟夫妻俩给他准备的吃物,精神抖擞的离开了源河村。 走时,常小榕和往常般,恋恋不舍的拿脑袋蹭着曲阳夫妻俩,走的时候,还叫了两声,三步一回头的,闹得曲阳夫妻俩送了又送,都送到了村口,常榕拍了下常小榕的脑袋,常小榕才仰天叫了声,很快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等榕哥和小榕回来时,小丫头都能走啦,就她的性子,肯定想着爬到小榕背上玩。”阮初秀想着那场景,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曲阳也笑了起来,牵紧了媳妇的手。“小榕性子温和,倒是可以放心。” “阿榕回来了?”阮永氏过来买豆腐呢,看见闺女和女婿,问了声,又嘀咕着。“昨儿回来的吧,咋走的这么着急?我还想着让你们中午过来吃饭,都大半年没见,昨天话还没说两句呢。” 曲阳回道。“榕哥有要紧事,得出趟远门,明年回来后,就不会再出去干活。” “真的?”阮永氏有点欣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是好事,等他娶了媳妇生个娃,咱们这块啊,就更热闹啦,悠丫头也有个玩伴。” 三人边说话边走,一会的功夫就回了家。 腊月十六,二房的两个店铺开张,阮业山管着饭馆,喊了业成去帮忙,他管着厨房,让业成管着前面招呼客人。隔壁是开着杂货铺,一般是阮文和看着,饭馆忙时,阮业青就过去打着下手。 开张前,阮业山事事都准备妥当,又周全又细致,开张后,还真没出岔子,生意顺顺当当的做了起来。就是刚开的新店,还没什么客源,杂货铺还好点,既然自家村里有了店子,源河村的村民多数都会过去买,还能拉拉情分呢,阮家如今可不比往昔。 阮业山倒也不着急,没生意的时候就歇着,把店里收拾的干净整洁,张罗好后厨的琐碎,然后就看看书练练字等。有客人上门,就和和气气的迎着进店里,认认真真的烧着饭菜,争取让每一个客人都变成回头客。 过完小年,天放晴,陈子善夫妻俩过来源河村,送着年礼。阮如秀最近在养胎呢,人都见精神圆润了些,越发的好看,眉角眼梢全是喜色。听说二房已经在镇里开了两个店子,她上着心,琢磨着可以的话,帮把手,拉拉生意什么的。 陈子善隔三差五的就要出门应酬,有时候还会去县城,当然是有马车接送,在家的时候呢,每天都会有两三波的人过来说话。陈子善有点特别好,甭管多忙,他都会回家,从不在外面过夜,尤其是知道媳妇怀孩子后,去县城还会捎些她喜欢的吃物带回来。 阮刘氏看着闺女这模样,琢磨着,莫不是怀上了?看着可真有点像,她试探着问了句,见闺女没吭声,倒也没有追着不放。她是知道的,有些人家孩子不满三个月时,就不乐意对外说出来。 陈家莫非也有这忌讳?如果是的话,还真得注意些。阮刘氏想着,把心思按住。左右也就三个月,不着急。 曲阳夫妻俩,离着阮家三房近着呢,也没什么正儿百经的年礼不年礼,家里有个好点,夫妻俩就会送到隔壁去。吃的用的穿的,他们自己有的,都会送份到隔壁给爹娘,阮永氏收着,总会回点心意。 老屋里阮老头夫妻俩,就要正经些,曲阳夫妻俩才进腊月就送了半边狍子,还猎了只野猪,没有卖给村里人,直接分成五份,阮家的四个房头都得了份,一碗水端的平,没分彼此。只狍子的话,就只有阮老头夫妻俩有,还有阮三房有,剩下的两房没有。 这也算是年礼,待过了小年,曲阳夫妻俩又送了点糕点蜜饯布料等给阮老头夫妻,肉送的早,是想着进腊月正好熏腊肉,送迟了就来不及,熏不出来味来,十里八村这腊肉,在县城可是出了名的好,价格卖得还能挺贵,就是县城太远,一来一回着实费功夫。 过了个丰盛的热闹年,阮家的三个孩子得送着进镇里读书。 这事,阮老头夫妻俩并不知道,直到要领着三个孩子进镇的当天,阮程氏瞅出点苗头来,就问了声。“业山啊,你进镇干活,带着三个娃干嘛呢?”还有模有样的背着小藤箱呢。 这小藤箱就是曲阳猫冬时闲着没事,在山里寻了适合的藤萝编出来的,按着三个孩子个头的大小,编得特别好。大房和二房都很喜欢,死活要给钱,见曲阳夫妻俩没收,回头又送了鸡蛋和面粉过来。 “奶,我送他们进镇里的学堂读书。”阮业山应了声,低头温温和和的问着三个孩子。“没落什么东西吧?咱们得走啦。” 喝水的壶,饿时吃的糕点,一套笔墨纸砚等,杂七杂八的,都是家里的大人在准备,三个孩子只要背上小藤箱就行。听着阮业山的话,他们齐齐点着头,特别的乖巧。 阮程氏恰巧见大儿媳过来。“业兴娘,我怎么不知道孩子们要进镇读书这事?”瞥眼业山正要领着孩子们走,她急急的道。“慢点儿慢点儿。” “这事啊,忘记给娘说,是年前商量好的,正好三个孩子有伴,就一道去镇里读着,要是有出息就继续读,没出息也能找个轻省的活干着。”阮刘氏和和气气的回了句,冲着阮业山道。“别耽搁着,头一天呢,得早点去,别让夫子等。” 昨儿家里的大人带着三个孩子进镇,领着给夫子看了看,又交了一年的束修。所以,今天就由着阮业山领着他们去。 “着什么急啊。”阮程氏不乐意的说了句。“业山你去把你三叔三婶喊过来。”又朝着西厢喊了句。“文和,过来正屋里,我有事说。” 阮刘氏脸色僵了僵。“娘。昨天已经给三个孩子交了整年的束修。”意思是,不让读书也得送去读书。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阮程氏没好气的说了句,转身进了屋。 到底是奶奶,阮业山听着意思不像是要阻止,就匆匆忙忙的去把三叔三婶喊了过来。等着他们进堂屋时,大房的阮文善夫妻俩,阮业兴夫妻俩,阮业浩夫妻俩,还有阮文和,都坐到了屋里。 阮老头也回来了,他有点搞不清状况,看了眼老伴,并没有说话。 阮程氏见人都到齐,直接开门见山的道。“你们要送三个孩子读书,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也没人想着要告诉我们俩个老的。” 扫了眼屋里的小辈,阮程氏扯着嘴角露出个苦笑。“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其实也不怪你们。”有些话说多也挺没意思,她顿了下,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来。“多的,我也拿不出来,阮家的孩子要读书,我们俩个老的也得表示表示才行,每个房头分五百,这一两银子大房二房分着,我手里没散钱,这五百文给三房。” “我事说完了,没得耽搁了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阮程氏挥了下手,说完就起身出了屋。 阮老头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乐呵呵的笑了笑。“要读书,这是好事儿,三个娃好好读着,看看咱们老阮家能不能出个读书人。”说完,他也走了。 剩下屋里众人,看着手里的钱,面面相觑,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忙完了家里的琐碎,没等到下午,眼见离午时还有点时辰,阮刘氏和俩个儿媳说了声,去找妯娌说话,见门窗关紧,想也没想又进了曲家。 阮永氏确实在曲家,她在带着悠丫头,悠丫头眼看就要满一岁,能踉踉跄跄的走个几步,她走的样子特别好玩。 “初秀娘。”阮刘氏才进曲家,就看见蹲在屋檐下的妯娌,前面是小悠悠,就在摇摇晃晃的走着。 “大嫂。”阮永氏没回头,她怕悠丫头摔着。 阮刘氏走近了些,对着小悠悠张开双手。“这孩子,眉眼越长越好看,瞅这小模样多秀气。” “大,大姥姥。”悠悠喊了声,笑嘻嘻的扑进了她怀里。 阮刘氏抱着她坐到了椅子上。“阿阳和初秀呢?” “胡大夫要找株药,得往山里去,阿阳和初秀跟着一道呢。”阮永氏应着,又道。“大嫂别抱着,让她走。” 妯娌俩一头蹲一个,中间就几步的距离,让悠悠走来走去,悠悠也是最近才开始走得稳当点,很喜欢这个游戏,笑得特别开心。 “我今天还以为娘会阻止孩子们进镇读书。” 阮永氏笑笑道。“业山来喊我时,我也吓了跳。” “自业山娘走后,她还真是变了很多。”阮刘氏以为只是一时,冷眼看着,是真的变了性情呢。 “不光她,家里人多少都有点改变。”想着离开的二妯娌,阮永氏很是唏嘘。 妯娌俩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会的话,见时辰差不多,阮刘氏匆匆忙忙的回了老屋,得开始整治午饭。大儿媳要带孩子,二儿媳帮着打下手,对这个刚刚进门的二儿媳,阮刘氏还是很满意的。 给悠悠过了周岁生辰,天气渐渐热起来,阳光很温暖,不用穿着厚厚的衣裳,正对走路很有兴趣的小悠悠,一天到晚都乐呵呵的,笑得眉眼弯弯,光看着她的笑,就觉得很美好很幸福。 二房在镇里的两家店子,经过两三个月的缓和,生意渐渐有了点起色,到了吃饭的时间,饭馆还真有点忙碌,隔壁杂货铺里的阮业青就过来帮忙,在厨房帮着打下手,让父亲看着杂货铺。 在镇里读书的三个孩子,中午和晚上都会在饭馆里吃饭,大房和三房是给了点钱的,时常会送些粮食鸡蛋蔬菜瓜果等进饭馆。曲阳隔三差五的会送点野味到饭馆,算是招牌菜,还个还是挺吸引人的。 饭馆里的饭菜好,有肉有素,味道也好,三个孩子眼见得都长胖了些,个头也窜了点。白天要读书,没时间练拳脚,到了晚上散学时,他们会到曲家练会儿,这个不比旁的,便是暮色四合,也没什么大碍,待天色完全暗透,就送着孩子们回家。 村里人乐呵呵的说,老阮家是越来越好了,再过个几年,不知道得红火成什么样。 阮老头阮程氏俩个去年都不太爱窜门,尤其是阮程氏,在二儿媳死后,她消沉了很久,今年倒是慢慢的看开了些,听着村里的夸奖,她越来越喜欢在村里走动,听到了什么,都回来跟儿媳孙媳们唠唠。 阮刘氏过来和三妯娌感叹。婆婆这趟时真的变好了,放在以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呢。 好不容易等着孩子满了三个月,阮如秀喜气洋洋的回了家,她都等不到陈子善回家,陈子善近来去了趟县城,说有个什么文学会要参加,得去七八天,阮如秀得了婆婆的点头,拎着大包小包自个坐了个牛车回来。 “娘。大嫂二嫂。”阮如秀下牛车后,对着东厢屋檐下喊了声。 阮刘氏听着闺女的声音,赶紧放下手里的活,三步并两步走了出来。“回来啦。”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肚子,喜上眉梢。“这是满三个月了?” “对啊。都三个多月啦。”阮如秀早就想过来,可前几天天不太好,婆婆不同意。 阮于氏和阮严氏边搭着话边将牛车上的东西拎下来。 阮刘氏拉着闺女的手往东厢去,喜滋滋的说。“过年那会我就知道你八成是怀上了,那气色多好啊,人也见圆润精神了些。” “婆婆不让我出来。”牛车并不舒服,阮如秀还真有点累,坐到了椅子。“娘,我口渴。” “等着,我去端温开水给你。子善呢?” 阮如秀拿出精致的帕子擦着脸上的汗。“他去县城有事,过两天应该能回来。” “走多久啦?什么事?”阮刘氏把温开水递给闺女。 “走了几天,不知道,我不太清楚,本来想带我去,我这不怀着呢,婆婆没让。”阮如秀其实挺心动的,可惜,婆婆话说的太漂亮,她不好反驳,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丈夫去县城。 阮刘氏伸手摸了下闺女的肚子。“你婆婆说的对,怀着孩子莫要乱跑,县城离咱们这远着呢,呆在家里好,对了,等回去的时候,拿身明志的小衣裳过去吧,就放在枕头下面。” 大儿媳一连生了两胎儿子,希望能给闺女带个好运,也能一举得男。 “好啊。”阮如秀近几个月,过来时,总会听母亲给她说说人情世故,懂得还挺多,知道这是为她好,便满脸欢喜的应了,还对着阮于氏道。“大嫂,这事就麻烦你啦。” 她确实得生个男的才好,才能彻底站稳脚。便是丈夫的心落在她身上,可就凭着婆婆的一张嘴,丈夫最是孝顺,迟早也得整个妾出来,家里今时不同往日啊,一堆人盯着呢。都是不要脸的贱蹄子! 要是丈夫有朝一日真考上了进士,当了官,她的压力只会更大。 阮于氏利落的应着。“完全没问题,等如秀走时,我拿身明志经常穿得衣裳给你。” 第65节 阮如秀对着大嫂笑了笑,对着母亲说。“娘,我今个过来,还有个事要告诉你。”她说的平静,实则心里特激动,她敢肯定她说出来后,整个阮家肯定得沸腾兴奋着。 “什么事?”阮刘氏见闺女眉眼淡淡,随口问了句。 阮如秀就等着给母亲惊喜呢。“你跟我说的事,我前阵和子善说了说,子善同意了这事。等这趟他从县城回来,明志他们三个在镇里也读了些日子,我让他过来给孩子们指点几句。” “如,如秀这是真的?”阮于氏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相信,心跳的特别快。 阮刘氏怔了会才反应过来。“你说,你说真的?子善他答应了?” “对啊。这事,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阮如秀说得轻巧,眉眼露了点得意出来。“我开了口,他向来都会应好。” 别以为她不知道,都在说初秀找了个好丈夫,把她放心坎里疼着,捧在手心宠着。仔细说起来,她家的子善也相当不错的。 阮严氏凑着趣。“娘,有了妹夫的指点,三个孩子的学业肯定会进步飞快,咱们老阮家呀,说不定真成出读书人呢。”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会怀上,要是能生个男娃出来,待到三四岁时,也要送着去读书,到时想,想想就风光的很。 “我得把这好消息告诉你们三婶去,她肯定会高兴。”阮刘氏有点坐不住。“你们先说着话,我去看看初秀娘,让她过来说话。” ☆、第61章 三月里,早晚虽带着寒凉,白天的阳光却很温暖,尤其是中午,还略略有些热意。小悠悠满周岁后,小胳膊小腿越发利落,眼下气温渐暖,总算不用穿成个包子,身上的衣裳减少了些,小胳膊小腿便越来越灵活。 她下午都不睡觉,这会阳光正好呢,闹着小灰和小黑,在院子里追追跑跑的玩耍,摔了她也不哭,吭哧吭哧爬起来继续玩。也是她摔的时候,小灰或小黑都会及时的趴到地上给她垫着。这丫头,还玩上瘾了,时不时的要摔个跤,趴在狼狗的背上,哈哈哈哈笑着。 阮初秀窝躺在藤椅里打着磕睡,阮永氏边做着绣活边时不时的看看在院子里玩耍的悠宝。东厢胡大夫也靠坐在屋檐下,边慢悠悠的捣悠边看看小孙女。曲阳在地里忙着春耕的事。 “悠悠。”虽有俩个老人在旁边看着,阮初秀也不可能,真的心宽到直接睡觉的地步,她看似昏昏欲睡,实则一直注意着院子里的闺女呢。 小悠悠在太阳底下玩了小半个时辰,白净的小脸蛋,被晒得红扑扑的,衬得她秀气的眉眼,越发的好看精致。她这会正趴在小灰的背上呢,有点累,小小的喘着气儿,听见母亲喊她,她抬头望去,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奶声奶气的喊。“娘。” 阮初秀坐直了身子,笑盈盈的冲着闺女招了招手。“过来,喝口水,咱歇会再玩。”又对着两只狼狗说道。“小灰小黑也到屋檐下趴会儿。” “喔。”小悠悠吭哧吭哧的从小灰的身上站了起来,迈着小胳膊小腿,看似摇摇晃晃,走得还是挺稳当,走到了屋檐下,离阮永氏还差几步时,就先咧着嘴笑,甜甜的喊。“姥姥。” 阮永氏搁了手里的绣活,从针线笸箩里拿出块帕子,等着悠丫头走过来时,把人拉进怀里,细细的给她擦着脸上的汗,轻拍着身上沾的灰尘,又细细瞅着她有没有沾小灰小黑身上的毛发。 小灰和小黑养得好,不怎么落毛发,以前悠悠小时,就爱揪着它们的毛发玩,它俩也不生气,很纵容的趴在地上。还是阮初秀和曲阳看着不太好,教了好几回,悠悠才懵懵懂懂的明白,不能总揪着小灰小黑的毛发,它们会疼。 小悠悠乖乖巧巧的站着,等着姥姥检查完,她才乐颠乐颠的扑进了母亲的怀里,撒着娇的喊。“娘,喝水。” “嗯。喝水。”阮初秀早准备好的温开水端了过来,放到了闺女的嘴边。“慢点喝。” 小悠悠能握住小杯子时,就慢慢的学会自己喝水,刚开始喝不好,总会有水漏出来打湿衣襟,阮初秀和曲阳就耐心的教着她,慢慢地她就能自己喝水,还会自己吃饭。她的小杯子小碗小勺,全是曲阳费着心思做出来的,阮初秀在旁边提的意见。 小悠悠很喜欢,虽看她年纪小,却也知道这都是她自己的,她护得可紧了,除了爹娘谁也不能拿她的杯子碗勺等,否则,她就会哭。阮于氏挺喜欢拿这事逗她,逗了两回,小悠悠就相当的不高兴,见着人也不喊,撅了个嘴迈着小胳膊小腿转身就跑。 尴尬了两回,阮于氏倒也没有再逗过小悠悠,再过来曲宅时,总会拿点吃的哄着她,又有阮初秀在旁边帮着说话,小悠悠最近才开始重新亲近阮于氏。出了这岔事,别说阮家人连村里相熟的人家都知道,曲家的小丫头脾气大着呢,不再胡乱的拿话哄她。 阮初秀觉得自家闺女这样很好,和丈夫商量着,俩人意见相同,便没有拘着闺女的性子,只要大面上没错就行。阮永氏却有点忧心,觉得悠丫头的性情不够温和,小时候不好好教,长大了就不好说人家,不过,她念叨了两句,见闺女和女婿没怎么搭这话,也就没有再提。 小悠悠喝完杯里水的,砸了下嘴巴,好像喝了蜂蜜水似的,举着小胳膊,大大眼睛看着母亲,把手里的杯子递了过去。“娘。喝完啦。”左手还拍了下小肚子,笑得可开心啦,一脸要表扬要夸奖的表情。 “悠悠棒棒哒。”阮初秀接过杯子放到了旁边的小桌上,低头凑近闺女,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坐在凳子上?还是坐在我怀里?” “椅椅。”小悠悠指了指藤椅。 阮初秀往里挪了挪,分开双腿,留了个位置出来,将闺女抱到藤椅上,让她靠在怀里,伸手抚了把她的额头,有点湿,又抚了下她的后背,也有点湿。“娘。悠悠的衣服有点湿,没事吧?” “没事。这会有阳光,热着呢,一会就好。”阮永氏慢悠悠的做着绣活,头也没抬的继续说。“别让她睡觉,等会儿再睡。” “要睡觉麽?”阮初秀低头问着闺女,看了看她的小脸,抚了下她红红的脸蛋。“都有点烫手,咱明儿开始就不能玩这么疯,在屋檐下玩可以。” 这天是越来越热,尤其是中午的太阳。 小悠悠眨了眨眼睛。“不困。”俩个字说的格外清楚,想把大拇指含手里来着,才举到嘴边,就见母亲绷着张脸盯着她看,她嘻嘻的笑了笑,赶紧把手藏到了背后,还奶声奶气的问。“娘。爹呢?” “爹在地里干活呢。”阮初秀笑着抚了下她的发顶,又亲了亲她的额头。“真乖。”把她藏在背后的手握在了手里,放到嘴边亲了下。 小悠悠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得特别高兴,歪歪斜斜的躺到了母亲的怀里,看向东厢,都没见着胡大夫,可她张嘴就喊了句。“太爷。” 她知道爷爷就住在东厢。时常会冷不丁的对着东厢喊一句。有时候,胡大夫听见了就会喊,还会过来带她玩。 “嗳。”在屋檐下捣药的胡大夫扬着声音应了声。 胡大夫斯文的一辈子,从来没有高声说过话,向来是和和气气,说话也是慢声细语,相当的温和,自打有了小孙女后,他这嗓子倒是一日日的大了起来,连耳力也变好了些,总会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听听正院里的动静,就怕小孙女喊他,他没听见。 小悠悠坐不住啦,挣扎着要到地上去。“娘。找太爷玩。” 小孩子家家,要说不懂吧,偏偏又懂的很,谁对她好心里可清楚啦。 “慢点儿走。”阮初秀将闺女放到了地上。 趴在一旁的小灰和小黑见小悠悠摇摇晃晃的往东厢去,它俩赶紧站了起来,一前一后的护着她往东厢去。俩只狼狗养得很好,站起来比小悠悠还要高不少呢,毛发油光水滑,相当的威武健壮。 正院到东厢,弯拐的地方,有道台阶,小悠悠下台阶时,就会扶着小灰或小黑,几乎是把重量都趴在俩只狼狗的身上,侧着身子一步步的走下去。小灰和小黑连成排站着,那长度,恰恰就是台阶的长度。 小悠悠自己能独立的走完这道台阶后,就不爱大人扶着她,谁要是敢扶她,她就跟谁急。 吭哧吭哧的走完了台阶,小悠悠能够看到不远处坐在屋檐下捣药的爷爷,她咧着嘴直乐,边颠颠儿的走着,嘴里边喊。“太爷。” “乖娃。”胡大夫把手里的活都挪进了屋里搁着。 小孙孙可不得了哩,好奇心重,性子还倔,偏偏这捣药吧,是个力气活,小孙孙太小,可不能玩。 “太爷。”小悠悠走到了胡大夫跟前,靠在他的腿上,抓着他的裤子,仰着小脸看着他。“太爷,你玩什么?”玩字说的比较清楚,其余的三个字就含糊些。说完,小眼神还往屋里瞄啊瞄。 胡大夫把小孙孙抱到了腿上坐着,看着她,笑得眉眼慈祥。“我在等悠悠呢。” “玩啊。”小悠悠嘻嘻嘻的笑啊笑,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头往屋里指着。“太爷,玩啊。” 胡大夫乐呵呵的看着小孙孙,想了下,慢悠悠的说。“太爷给你看个好玩的。”从小孙孙衣兜里掏出方帕子,慢条斯理的折啊折,折成只布老鼠,拎着在小孙孙跟前晃了晃。“给你玩。” 小悠悠眼神闪闪发光的看着胡大夫,从他手里抓过布老鼠,兴奋的喊。“太爷。” 胡大夫笑着轻轻地抚着小孙孙的发顶,看着她满脸认真的和布老鼠的较劲,觉得有趣极了,眉角眼梢全是笑,带着自岁月里沉淀出的温柔,又软又厚实,非常的温暖。 阮初秀注意着东厢的动静,听了会,就知道胡爷爷带着闺女玩呢,便打了个哈欠,又靠躺到了藤椅里,睡前迷迷糊糊的说了句。“娘。睡会儿,你注意下悠悠,她在东厢跟胡爷爷玩。” “你睡罢。”阮永氏点头应着,过了会,待闺女睡着后,她进屋,拿了个薄毯子出来,轻轻缓缓的盖到了闺女身上。 曲阳自山坳里归来,手里拎着只野味,草编的兜里放着野菜和蘑菇。“娘。”看了眼睡着的媳妇。“她睡多久了?” “刚睡一会。”阮永氏应了声,见他回来,就起身说。“我得回家看看。” 这会是未时末,得开始收拾起家里的琐碎活,牛啊羊啊鸡鸭等,都要顾看顾看,再去菜地里瞅瞅,等忙完这事,差不多就要张罗晚饭。 “等会我把野味拾掇出来送半过去。”今个这兔子肥着呢,家里吃不完,曲阳想可以送大半过去。 阮永氏边收拾着针线笸箩边回。“小半就行,家里就我们俩口子,多了也吃不完,要不,送点去老屋。” 阮业成在饭馆里给阮业山帮忙,说是帮忙,当然会算工钱,工钱还很不错。一天三顿都在店里吃着呢,阮业守跟着老屋的俩个孩子在镇里读书,中饭晚饭也在饭馆里吃。 俩个孩子白天不在家,家里倒是显冷清了些,阮永氏白天不是呆在曲家就是过去老屋坐坐。曲阳夫妻俩曾提过,让他们直接在曲家吃饭,还能省点事。阮文善夫妻却不愿意,农忙时,俩家合一起吃饭还能说得过去,这在平时还这样,就不太好看了些。 曲阳夫妻俩是不在乎这些,奈何阮文善夫妻俩很注意,见他们态度坚定,倒也没有再提。 “行。我回头给爷奶送点去。”说着,曲阳进了厨房。等他把野兔子拾掇好,正要送份到隔壁屋,再去趟老屋,才踏到屋檐下,就见媳妇揉着眼睛醒来。“我送点兔肉去老屋,你要不要一道?” 阮初秀在睡觉时,隐约听见点动静,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听见丈夫的话,想也没想的就点头。“好啊。等我去洗把脸。” “悠悠在东厢呢?”回家后,曲阳还没见闺女,等媳妇洗脸时,正好去见见她。 “在呢。这会应该睡着了,她中午没睡,跟小灰和小黑玩得可疯了,还出了不少汗。” 曲阳把兔肉搁到了小桌上,大步往东厢走去。 胡大夫坐在屋檐下理着药,小孙孙在睡觉,他也不好捣药。 “胡爷爷。” “在屋里睡着呢,睡了小半会。” 曲阳轻手轻脚的踏进屋里,走到了床边,离得稍远了些,他刚刚拾掇着兔子,身上沾了点腥味。 小悠悠从早上醒来就一直没睡过,这会睡得正香呢,她精力好,玩得特别疯,睡觉时也睡得特别沉。 “阿阳哥。”阮初秀端着兔肉,走到院子里,对着东厢喊了声。 曲阳走时,没忍住,凑近了些,轻轻地在闺女的额头落了个吻,然后,才笑着出了屋,对着胡大夫道。“胡爷爷我们去趟老屋,送点兔肉。” “去吧。” 二房白天都在镇里,也就晚上回来睡觉。如今阮程氏性情变好,际刘氏想着,整治顿饭,一家子人本来就多,再多两双碗筷也没什么,就跟阮老头和阮程氏说了声,往后一家子一道吃饭,还能省些事。 对这事,阮老头没有推辞,阮程氏也没说什么。如此这般,老俩口就随着大房吃饭。二房和三房会隔三差五的送点荤腥粮食等吃物。 曲阳夫妻俩到老屋时,大房婆媳三个都在东厢屋檐下说着话呢,阮程氏不在家,不知道在哪户人家窜门唠磕,阮老头刚刚回来,在河边钓了几条巴掌大的鱼,这是他一下午的收获,自我感觉很好,正美滋滋的靠着烟抽着旱烟。 “大伯娘,大嫂二嫂。”阮初秀进院子后,往东厢走去,眉开眼笑的喊着人。 曲阳喊了人直接去了正屋,拿了把椅子坐到了阮老头身边。 阮刘氏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碗,往厨房走去,把兔肉拿了出来,将碗清干净。等她拿着干净的碗从厨房出来时,阮严氏已经泡了茶给阮初秀,姑嫂俩正说着话呢,抱着孩子的阮于氏也时不时的说两句。 “如秀前两天过来说,待这几天子善回来后,他们再过来趟,给家里的三个孩子指点指点学业。”阮刘氏见她们说起孩子读书的事,坐下后,把洗干净的碗递了过去,笑着接了句。 阮严氏笑着说了句。“可不就是,我回娘家,跟爹娘说起这事,家里的兄嫂都眼馋着呢,还问我,要是把家里的孩子送镇里读书,回头妹夫过来阮家指点时,能不能捎带着也过来听听。” “这怎么能行。”阮于氏立即接了句,瞄了眼婆婆,半开玩笑似的说。“要是家里应了这事,我娘家那边孩子多着呢,这还不算,要是村里相熟的人家也提出来,是应呢还是不应呢?不尴不尬的,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话。” 阮刘氏没想到,二儿媳会说这番话,她还有点讷闷呢,二儿媳回了趟娘家,像是有了心事,眉眼间带着欲言又止,她看在眼里倒也没有开口问,想着二儿媳能说时自然会说,主要也是进门没多久,到底是什么性情了解的不少,她才没冒然的问。 “大嫂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呢。”阮严氏讪讪的笑着,脸皮子有点发烫,好在她天生肤色较黑,倒是不显。 阮初秀见状,低头逗着小明吉。“这孩子长得真好,跟大嫂可真像,应该快开口说话了吧?” 小明吉是去年七月里生的,也快满八个月了。 “是呢。最近正认真的跟他说话,看看什么时候能张嘴说话。”阮刘氏笑着将小孙孙抱到了怀里。 几个女人话题转到了孩子身上,有来有往的说着,气氛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说了会话,见天色差不多,阮初秀和曲阳起身离开了老屋,往回走的路上,俩人走的不快,跟散步似的。 过了几天陈子善夫妻俩果然来了源河村,可惜孩子们正在镇里上学呢,十天才歇一天,陈子善夫妻俩吃过午饭后,说好等孩子们休息时再过来,他会特意将那天挪出来。 看得出陈子善很认真的对待这事,镇里的学堂休息时,他和如秀早早的过来了阮家,拿了本书还有些手稿,是他特意做的准备。这一天,就在老屋里,他很细致温和的给三个孩子指点了下学业,一直到吃过晚饭,才坐着牛车回杏花村。 孩子们都说,他教得更好,更容易听懂些,都特别喜欢他。对陈子善可热情了,夫妻俩走时,三个孩子一路送到了村口,眼巴巴的瞅啊瞅,陈子善笑着答应他们,每逢休息日,他尽量抽空过来阮家。 阮如秀有种很是扬眉吐气的得意感,心情特别的好,连饭都多吃了碗,本来她怀孩子,性情有点时冷时热,这天她心情好,待自个的丈夫那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陈子善见媳妇高兴,把阮家三个孩子的学问就更加的放心上。 一两回的不太明显,待过了三四个月,陈子善几乎每个休息日都会过来趟,教教三个孩子。阮家的三个孩子得了他的指点,在学堂里是愈发的出色。连夫子都注意到了他们,觉得有点奇怪,特意挨个问着,得知是陈举人在教他们,倒是待这三个孩子越来越仔细。 第66节 临近八月,将将忙完农收呢,村民们松口气,正要好好的歇上两三天,等身体缓过来,再继续忙着耕种的事。恰在这个时候,阮如秀在众人盼望的目光里,生下了个闺女。 盼望这词还真没说错。因着陈子善的身份,不说十里八村,就是附近村里连着乡绅等,都若有似无的把目光落在阮如秀身上,就想着她这趟能生的是男是女。要是生了个女的,说不定,陈寡妇还真会给自个儿子纳妾呢! 阮刘氏很清楚,闺女这胎的重要性,每逢初一十五的,大清早的就往庙里去,听说,越早啊,菩萨越能听到她的心声。那香油钱也是咬着牙,捐成了个六六数,希望遂了心意顺顺当当的。 这钱,是阮如秀给娘的。她不想老往庙里跑,知道娘每逢初一十五就去庙里,就送了点钱过来。如果没有阮如秀送来的钱,阮刘氏还真扛不住,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百多文呢。如今家里正是日子紧巴的时候,哪儿哪儿都需要钱。 可是万万没想到,钱是大把的捐着,各种法子也想了,日也盼夜也盼,可闺女却仍生了个女娃。 阮刘氏听到消息时心里一阵阵发紧,连身子都有些打晃,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得赶紧去看看闺女,还不知道她这会是什么样呢。 阮刘氏在得到消息的当天下午,就带着俩个儿媳,拿着这些日子做的小衣物草帽等,匆匆忙忙的套了个牛车往杏花村赶。 是曲家的牛,这牛现在壮实着呢,被阮文丰照顾得很好,阮家需要牛车时,都是用这头牛套得牛车。 “如秀生了个闺女。”阮永氏没有跟着去杏花村,她洗三的时候去没事。从老屋回来后,见天色还早,就去了隔壁曲家。 阮初秀和小悠悠娘俩正捧着块西瓜吃着呢,听到这话,阮初秀啃着西瓜看向母亲,而小悠悠有样学样,也啃着西瓜侧头看向姥姥。这娘俩表情真是十足十的像着呢。看得阮永氏忍不住笑出了声。 “娘。吃西瓜。” “姥。吃西瓜。” 阮初秀本来想要和母亲说点话,听着闺女学她说话,气得往她额头上轻敲了下。“调皮!” “调皮!”小悠悠也绷着个小脸瞪着娘,学得还挺像。 阮永氏一口一个心肝啊宝贝啊,把小悠悠抱到了怀里的,亲了亲她的脸。“姥姥得悠宝嗳。” “姥姥吃。”小悠悠大方的将啃得乱七八糟的西瓜递到了姥姥跟前。 阮初秀一脸嫌弃的说。“谁要吃你的西瓜,娘,你拿桌上的吃。” “没事。姥姥啊,就爱吃咱悠宝吃过的西瓜。”阮永氏意思意思的吃了点。“悠宝吃,悠宝慢慢吃。” 小悠悠低头继续吃西瓜。 阮初秀见她老实了,连忙拿了块西瓜递给母亲。“娘。你刚刚从老屋得到了消息?大伯娘她应该去了杏花村吧?” “对啊。套着牛车去的。”阮永氏边吃着西瓜边说话。“你大伯娘脸色不太好。” 算算日子,如秀嫁进陈家也有三年了呢,想着这胎能生个男娃,结果心心念念却是个闺女。要她想啊,生闺女也没什么,先开花后结果嘛。可这是一般人家,放陈家只怕有点不太妙。陈寡妇本来名声就不太好,陈子善又太优秀,多少人盯着陈家呀。 “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呢。”阮永氏唏嘘着。“不过,子善待如秀向来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只要稳住陈寡妇就行。” 阮初秀压根就没把这当回事。“都生了个闺女,就说明能生孩子嘛,想要男孩也就是时间问题而已,这有什么好着急的,他们还年轻着呢。” “说是这么说,陈家那情况能跟咱们一样。”阮永氏接了句。“先看着吧,待吃过晚饭我去趟老屋,你大伯娘应该会回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你也一道过去?” “我过去也没用啊。”阮初秀随口说着。“过去也行,我无所谓。” 阮刘氏婆媳三个在陈家吃了晚饭才回村,也幸好她们过去,陈家三代单代,也没什么亲戚,也就是村邻帮着手,光靠陈寡妇一个人张罗着,阮刘氏过去后,倒是让她松了口气,把过来道喜的客人都妥当的招待好。 待婆媳三个回到家时,正是暮色四合,天色灰暗,都看不太清路面。 阮永氏琢磨着应该到家,夫妻俩踩着夜色去了老屋。“爹娘,大哥大嫂。” 堂屋里,大伙都在呢,好像正在说话。不过他俩进去的时候,并没有谁说话。 “文丰你们俩口子来了,正好,坐着吧。”阮老头说了声。 阮永氏看了眼屋里,想了想,把目光落到了妯娌身上。“大嫂,今个去陈家,如秀还好吧?” “不太好。”阮刘氏想着闺女,顿时就红了眼眶,她很少哭,这会却落了眼泪,声音透着哽咽。“如秀的孩子有点大,生的时候有点凶险,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下来,她人也遭了大罪,好好养着倒也能养回来,就是,就是往后不好怀孕。” 都怪她!瞅着闺女气色好,身体也好,就没怎么当回事,知道她在陈家吃好睡好,就踏实心安。怎么也没想到,闺女怀孩子时,吃得太好了点,孩子块头有点大,她个头又娇小,可不就遭了罪。 “怎么会这样?”阮永氏整个人都是懵的。“不对啊,如秀时常会过来,她的肚子也不是特别大,孩子能大到哪里去?” 她对这些事向来细心,如果发现不对劲,肯定会告诉妯娌,她是见过如秀肚子的,并不是特别大。 阮永氏这会伤心得已经说不出话来。还是阮于氏把话接了过来。“孩子说大也不是特别大,六斤八两,就是如秀胎位有点……有点不顺,生的时候不是特别顺,听说后半夜就开始发动,跟初秀差不多,可愣是到中午才生出来。” “这……”阮永氏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她怔了下,见妯娌哭得伤心,心里也不好受。“大嫂,要不,回头喊胡大夫过去把把脉,他医术好着呢,好好养着,如秀还年轻,养个三五年,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阮刘氏带着哭腔回了句。“也要亲家母愿意等啊。” 阮家人为什么都坐在堂屋里,为的不就是这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就等着看如秀生的是男是女,结果,不仅生个女娃,如秀连身子都遭了罪,还要精心细养着。这事露出点风声出去,十里八村的都得动起来。 她的如秀可怎么办?农户人家娶个媳妇就不容易,哪来的余钱再整个妾,也没遇到过这事。可光想想就难受着,本来是自己一个人的丈夫,这下变成了俩个女人共一个丈夫,如秀打小就心气高,这要她怎么受得住! “我让亲家母瞒着这事呢,如秀还不知道。”阮刘氏深深的吸了口气,端起跟前的茶水喝了口。“好在我去的及时,亲家母还是算厚道,给她帮了忙,她倒也记着情,答应暂时不告诉如秀这事。” 阮永氏连连点头。“对,先让如秀好好的做月子,这月子做的好啊,身体跟着也就好啦。” “文善你说这事要怎么办?”阮刘氏是没主意,她心里乱成一团。 阮文善虽说是家里挑大梁的,可他哪遇到过这事,要经验也没得可找啊,拧着眉头沉默着不知道要说什么。 阮刘氏见丈夫不说话,往二房看了看,目光落到了阮业山的身上。“业山有什么主意没?” “我觉得吧。”阮业山思索了下。“暂时不用着急,咱们别乱了分寸。这事,还得看子善怎么想。毕竟陈大娘有什么想法,也要顾及子善,子善要是不同意,陈大娘说什么也是空。” “是这么个理。”阮文丰点头赞同。“大哥大嫂,这时候你们千万不能慌神,越是这样越要冷静。” 阮文善听着俩人的话,还真稳住了情绪。“业山和文丰说的好,咱们先等等,看陈家那边是什么动静。” 说到这里,事情算是有了个大概的章程。后面说了会话,见天色已晚,便各回各家睡觉。 次日上午阮永氏过来和闺女说话。 “业山说的没错啊,这时候就该沉住气。”阮初秀非常看不上纳妾,满眼的鄙视。“如秀又不是不能生,她现在生了个闺女呢,大伯娘慌什么呢,得把气势拿出来,不能慌,别觉得矮人家一等,要是存着这心思,陈家迟早得纳妾。” 阮永氏看了眼闺女。“你是说的轻巧。”眉头拧成团,心有郁郁。 “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哪里说错了?”阮初秀听着不乐意了。“让胡爷爷给如秀瞅瞅的,咱们也能得个准话。迟个三五年才能生怎么了?要换成我,我这拼死拼活的好不容易给陈家生个娃,伤了身子,结果陈家回头就纳妾,我就一脚把人给踹掉,有多远踹多远,看着伤眼睛。” “你,你这孩子。”阮永氏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脸色有点严厉。“别什么话都张嘴就出来,注意点,幸好是在家里。” 阮初秀清楚代沟这玩意嘛,她也不勉强,腆着脸笑了笑。“娘,别生气别生气,生气容易长皱纹,会变老的。” “你要是懂事点,我就阿弥陀佛了。”阮永氏无奈的摇了摇头,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句。“在外面可不能这般胡说。” “知道啦。”阮初秀满嘴应着。她又不是傻子,真到了外面肯定把嘴巴闭得紧紧。 小悠悠的眼睛来回的在姥姥和母亲身上打着转,过了会,她像是明白了点什么似的,笑嘻嘻的伸出胖胖的指头指着母亲。“调皮!” “哎哟哟,胆子肥了啊,娘,你看你家悠宝,得说说她。”阮初秀将闺女抱到了母亲身边。“这么不懂事,话张嘴就来。” 阮永氏哭笑不得的打了两下闺女的背,又把悠宝抱到了怀里,对着她说。“对,你娘啊,太调皮!” “打!” 恰巧曲阳走进院子,阮初秀飞快的扑了过去。“阿阳哥,你闺女说要打我,嘤嘤嘤。” “娘。调皮。姥姥说哒。”小悠悠麻利的落到了地上,迈着小胳膊小腿灵灵活活的走到了父亲脚边,扯着他的裤子,仰着小脸眼巴巴的看着他。“爹。抱。” “他要抱我,没功夫抱你。”阮初秀低头看着闺女,伸腿轻轻的踢了下她的脚。 小悠悠双手扶着父亲的腿,毫不犹豫的往母亲腿上踢了下,又看着父亲道。“爹,抱我。不抱娘。” “我抱娘,你娘抱你。好不好?”曲阳蹲着身,抚着闺女的发顶,温柔的问着。 小悠悠想了想。“好啊。”欢喜的应着,侧头对着母亲得意的笑,笑得可高兴啦。 曲阳看了眼媳妇。阮初秀撅着嘴把闺女抱在怀里。然后,曲阳把娘俩抱在了怀里。阮永氏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一家三口,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 ☆、第62章 趁着家里的琐碎都收拾妥当,人正清闲着,婆婆没在家时,阮严氏去了东厢找大嫂说话。 今个村里相熟的人家过来找阮业兴,有个短工活,约摸三天左右,问他要不要一道去。阮业兴这会正愁着钱呢,眼下地里也没什么事,有父亲和二弟支应着,完全没问题,立即就应了这事。跟母亲和媳妇说声,都来不及到地里告诉父亲,稍稍的收拾番,便匆匆忙忙的随着进了镇里干活。 儿子明志在镇里读书,自二弟媳进门后,家里的琐碎阮于氏不用张罗,带好小儿子就行。这会,她正教着小儿子说话呢。 八月里,上午的阳光还行,不是特别毒辣,带着点温热的微风,坐在屋檐下最是舒服。 阮严氏嫁进阮家也有小半年功夫,对婆婆和大嫂的性子不说十成,大抵也有个六七成的了解。到东厢后,她就挪了把椅子坐下。“大嫂,歇会儿,让我来抱抱小明吉,也沾沾光的,看甚时能怀上孩子。” “这事不能着急,越着急越不得法。”阮于氏松了双手,让妯娌把小儿子抱过去。 别看她平素不干活,整日就围着小儿子打转,瞅着好像很轻松,里头的苦啊,只有当过娘的才能懂,她巴不得干点家里的琐碎活,让婆婆来帮着带带儿子。恰巧碰着小姑子怀孩子,婆婆的心思全落在了小姑子身上,想着等生后能松口气,谁知,又出了状况。 阮严氏边逗着小明吉边应着。“说得也是呢。”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大嫂,我问你事呗。” “啥事?”阮于氏爽快的笑着。“有事尽管说。” “明儿陈家洗三,咱们这添盆要怎么送?”阮严氏昨儿夜里问了问丈夫,丈夫也说不清,让她跟着大嫂走就行。 说起陈家洗三,阮于氏脸上的笑就收敛了几分,连秀气的眉目也略略蹙着,颇显几分忧愁。“这事,还真不好说。” “怎地说?”阮严氏讷了闷,好奇的问,又添了句。“业浩说,让我随大嫂一道,看你们怎么着,我们就跟着怎么着,相互通个气的。” 阮于氏思索着,到底是说了出来。“给明吉洗三时,如秀添盆添得颇重,是六百六十六文,还有一对手镯一个如意锁。” 阮严氏听着瞪圆了眼睛倒松了口凉气,半响才缓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道。“那,那,那大嫂,大嫂你们这趟……” 哎哟这添盆添得,让他们俩口子怎么跟?手里拢共就攒了一两多银子,便是全部拿出来添盆也是不够啊。 “这,这小姑子这,这,对大哥大嫂可真看重呢。”阮严氏心里不得劲,讪讪的嘀咕了句。“那眼下要怎么办?” 大房也就两个兄弟,也没有分家,这添盆礼整个一轻一重,不就是往自个脸上抽巴掌麽,白白让人看玩笑,指着鼻子嚼舌根。如果真随着大哥大嫂一道走,他们俩口子才成亲,手里也没这么多银子啊,上哪凑去? 还有个原因,这趟他们俩口子按着寻常的农家添盆来,送个六十六文,搭一对手镯。往后,等他们生了儿子,倘若小姑子也这么送,明显的露了亲疏出来啊,又得被村民们嚼舌根。这洗三就是个热闹事,陈家的地位摆着呢,指定就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阮严氏脸上不显,心里却落了点埋怨。小姑子夫妻俩做事不太周全啊。 阮于氏正愁着这事呢。愁什么,自然是还礼呗,眼看明天就得去陈家参加洗三,添盆礼都不知道在哪呢!刚生了小儿子,花了把钱,又送了大儿子到镇里读书,又花了把钱,眼看就要中秋,还得备中秋礼,少说也得留个两三百文出来。 待进了九月,小儿子的秋裳可以用原先大儿子的旧衣裳,可大儿子在镇里读书呢,不比往常呆在村里,总得穿体面点,能拿的出手的衣裳才一身,总得再给他置办两身,总不能没个换洗。 还有大儿子要用的笔墨纸砚这可真是个烧钱的坑呐,不用等九月,八月中旬就得又给他买些回来。一桩桩一件件的算下来,手里头少说也得留个一两银子才行。她和丈夫俩个,今年是甭想添新衣裳。 一两银子啊!把这钱留出来,剩下的哪里够给置办添盆礼。要是手头实在紧张,阮业兴也不会匆匆忙忙的到镇里接短工活。阮于氏光想着就愁得慌,眉头拧紧都可以夹死只蚊子。 “大嫂,你给我想个主意呗。”阮严氏见大嫂久久不语,也知道她在犯愁,硬着头皮扯了扯她的衣袖,可怜巴巴的说。“我是真想主意,业浩你也知,他就是个憨的,就知道埋头干活。” 阮于氏沉默了下,说道。“我看啊,这事还得找娘商量商量。你们俩口子才成亲,手里头没攒什么钱,业浩没成亲时,挣的钱都是归家里用,你找娘说说这事,目前也就只能这样。” 二弟夫妻俩好歹还能找婆婆说话,他们夫妻俩可不行,还得另想法子。 “那行。我听大嫂的,等娘回来时我找她说说这事。”阮严氏松了口气,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又怕他俩找了公婆拿钱,大哥大嫂心里起疙瘩。“大嫂,你是不是也在愁钱的事?” 第67节 阮于氏看了眼妯娌,倒了两下苦水。“当时觉得业康业守都要进镇读书,把明志落下了也不太好,知道读书是个烧钱的坑,真送了孩子进学堂才知道,这钱啊,就跟流水似的,连个响声都听不见呢。” “我觉得吧。”阮严氏指了个主意。“大嫂你跟初秀关系好着呢,可以往曲家想想法子,明天就是洗三的日子,怎么着也得先把这事弄过去吧。” 阮于氏仔细想想,喃喃低语着。“也只能这样了。” 二弟夫妻俩跟公婆拿钱,他们俩口子就不好再凑过去,公婆自己也得送添盆呢。 等着阮刘氏自地里回来,阮于氏将小儿子交给婆婆,说是去趟曲家。小儿子现在重着呢,她都不想抱着出门,整天整天的抱着,她也想喘口气的。 “去罢。”阮刘氏这几个月,忙着给闺女的孩子做小衣裳鞋袜等,都没什么功夫抱小孙孙。 阮于氏对着妯娌笑了笑,一身轻松的出了院子。 阮严氏见婆婆还站着,忙说。“娘,你坐啊,小明吉现在可不轻呢,站着抱他怪累。刚从地里过来,要不要喝口水?我去端。” “喝点也行。”阮刘氏应着,低头逗着儿子。 阮严氏拿了壶水过来,给婆婆倒了杯。“娘。我刚跟大嫂说起明儿的添盆礼来着。” “都说什么了?”阮刘氏这事挺上心。闺女生了个女娃,又伤了身子,这添盆呀,就显得格外重要,娘家的添盆礼拿的重,就能显出娘俩在娘家颇得看重,夫家要是有点什么念头,也得掂量掂量。 “我昨儿夜里问业浩来着,这添盆礼要怎么送。业浩跟我说随着大哥大嫂就行。”阮严氏慢悠悠的从头说起。“趁着手里的事都忙完,我就过来问问大嫂,大嫂说,如秀夫妻俩当时给明吉送得添盆礼颇重,要是跟着一道来,我们俩口子肯定是吃不消。” 说到这里,阮严氏看了眼婆婆,接着又说。“我听着心里头就没有了主意,腆着脸要大嫂给我想个法子,这事可不能马虎,后来,大嫂跟我说,可以寻婆婆问问主意。钱这事……大嫂说业浩没成亲前,挣的钱都是归家里的,我们俩口子才刚刚成亲,手里也没什么钱。” “娘。你看这添盆礼。”阮严氏低头看着脚尖。“同样是哥嫂,如果添盆礼送得不一样,明儿那么多围观的村民,还不知道要出什么闲言碎语呢。要是送一样的添盆礼,娘我老实跟你交个底吧,我和业浩手里勉强也就一两银子,这还是算上我压箱底的钱。” 严氏人口也多,除了点嫁妆外,还有八百文压箱底的钱。把嫁妆算进来,也有近二两银子呢。算是比较体面的嫁妆。主要是有对银手镯,手镯份量不轻,做工挺不错,看得出来,严氏对闺女还是挺上心。 阮严氏嘴里说的把压箱底的钱也算了进去,实则是句虚句,她有多少压箱底的钱,除了她老娘还真没人知道。她才不傻呢,这钱得捂严实点。将来生了男娃,也要送他进学堂读书的,她先慢慢的攒着钱。 二儿媳不说,阮刘氏还真没想到这岔来,她听着眉头拧得紧紧,如秀夫妻俩送明吉的添盆礼可不少呢。光那六百六十文,就不是个小数目。还有对手镯一个如意锁,那如意锁是实心的,没个一两银子还真买不到,说不定还得往上走点。 粗粗算着就是近三两银子啊! “这事,我来想想法子。”阮刘氏也顾不上逗小孙孙,琢磨来琢磨去,这是要舍了脸往妯娌家说说话才行呢。 阮严氏没有打忧婆婆,也没有逗着小明吉,时不时的拿余眼往婆婆脸上瞄啊瞄,心里头拨着自己的小算盘。这趟送了这么重的添盆礼,待回头她生了娃,小姑子送添礼时,指定不会比这低,到时候这钱就完全进他们俩口子口袋了呢。 “我去拿钱给你,还差多少来着?”阮刘氏有了决定,就问着二儿媳。 阮严氏装傻充愣。“娘,我也不知道呢。不知道这添盆礼得要多少钱,要不,我把钱拿出来,咱们一道进镇置办?” 多了没有,她就拿一两银子出来。要是放到寻常的农家,舅家给外甥置办添盆礼,一两银子还能余出不少呢。也不知道小姑子夫妻俩是怎么想的,没事充什么富贵人家啊,八成是读书读傻咯。 “行。等你大嫂回来的,咱们娘仨一道去。”阮刘氏想着,就抱着小明吉起了身。“我去趟你三婶家。” 阮程氏正好窜了门回来,见大儿媳抱着小曾孙,随口问了句。“去哪呢?” “娘。我去跟初秀娘说点事,你还走不走啊?” “你有事?” 阮刘氏低头看了眼小孙孙。“娘要是没事的话,带会小明吉吧,我去去就回。” “行。给我吧。”阮程氏伸手将小曾孙抱在了怀里,好些天没抱过。“这孩子长的快,都有点沉手,难怪你不抱着他出门。” 阮刘氏笑笑应了句,匆匆忙忙的走了。 阮严氏想着大嫂去曲家,婆婆又去三房,暗暗猜测,说不定俩人是一样的目的呢,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外人看着阮家多风光,尤其是大房,有个当举人的女婿,啧啧啧,个中滋味还真不好说哩。 话说曲家,阮初秀在后院伺弄着花花草草,清扫鸡圈等琐碎事,胡大夫顾看着他的巴掌大的药田呢,小悠悠也有模有样的蹲着玩泥巴。阮初秀时不时的看着,倒也没有阻止,回头她自个费点事,洗澡洗衣裳,偶尔也得让闺女高兴高兴啊。 “太爷。”小悠悠胖乎乎的小手上沾满了泥,她手里捏着只虫子,这丫头也不害怕,一手扶着旁边的小黑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往药田走。“看,虫子。” 胡大夫眯着眼睛仔细瞅了瞅,小曾孙手里沾满了泥,虫子又特别小,他看了好一会才看到,是只黑黑的小虫子,乐呵呵的笑着。“悠悠不怕?” “给太爷。”小悠悠咧着嘴笑,笑得可开心啦,好像手里的虫子是什么宝贝般。 胡大夫也顺着小曾孙的胡闹,伸出手看着她,满眼的慈爱。 小悠悠将手里的小虫子认认真真的放到了太爷的手心,还落了两粒泥巴在上面,然后,拍拍双手,又冲着太爷笑了笑,转身继续蹲桂花树下抠泥玩。 小黑像个忠心的护卫般,也跟着走到了桂花树下,黑黝黝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小主人,尾巴却左右甩动着。小主人的爱好真特别,抠泥巴玩虫子还玩得特起劲,这得多无聊啊。 阮于氏进了曲宅没看到人,便往后院走去。“初秀。” “大嫂。”阮初秀抬头看着她,笑了笑。 小悠悠听见动静,扭头看去,甜甜的喊着。“大舅母。” “悠悠这是玩啥呢?”阮于氏凑过去看了眼,见她一手的泥,脸上也沾了儿,跟只小花猫似的,对着阮初秀说了句。“初秀啊,你怎么没管着悠悠呢?衣服都脏得不成样,回头有你苦头吃。” 阮初秀轻轻松松的应。“没事,有她爹呢。偶尔让她玩会儿,省得天天喊我是个坏蛋。” “找虫子。”小悠悠回答了句。又找了只虫子。“太爷。”喊完,站起身捏着只小虫子又颠颠儿的往胡大夫身边凑。 阮于氏看着直乐,逗她。“悠悠啊,你找到了虫子,怎么不送给你娘哩?” “给太爷。”小悠悠响亮亮的应着,对着太爷笑,笑的眉眼弯弯,别提有多好看。“虫子。” 胡大夫自然是高高兴兴的接过她的虫子。 阮初秀从鸡圈走了出来。“大嫂,咱们到屋里说话去。”对着胡大夫说道。“胡爷爷我和大嫂去屋里说会话,你看着点悠悠咯。” “去吧。” 阮于氏过来是有正事的,听着她的话,也没推辞就进了堂屋。 姑嫂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会,全是围着孩子打转,小明吉和小悠悠年岁隔得近,俩人还真有话题可说。 说了会,阮于氏才窘迫的露出了点意思来。“初秀,明儿陈家办洗三,添盆礼置办好没?” 她还从来没有向人借过钱,这还是头回呢,有点儿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可这事吧,又必须开口。 “悠悠爹昨儿下午就去了镇里,把添盆礼置办妥当啦。” 阮于氏露了点羡慕出来。“你们是轻松啊,哪像我们俩口子,这添盆礼的钱还不知道在哪呢。”说完,又看了眼阮初秀,脸皮子有点发烫。 “大嫂是不是手头有点紧呢?”阮初秀想着明吉洗三时,如秀夫妻俩送的添盆礼,这会要还回去确实有点吃力呢。“需要多少才能张罗开,你跟我说声,咱俩用不着客套。” 见阮初秀这么利落,阮于氏狠狠的松了口气。“大概还得要个二三两,还钱的话,一时可能还不完,得往后推推。” “不着急,家里要用就先用着。”阮初秀说着就起身。“我去拿钱。谁家还没个紧手的时候是吧,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等会儿大嫂。” 阮于氏看着阮初秀离开堂屋,整个人靠着椅子,拿出帕子擦了下额头的汗。幸好初秀是个爽快的。 “大嫂给。”阮初秀直接拿了三两银子过来。 “要是不送明志进镇里读书,家里倒也宽松,这读书还真是烧钱呢。”阮于氏接过钱感叹了句,却是满脸的笑。“这会困难点没事,就盼着明志能有个好出息,读了书,便是没考功名,脑子活泛些,挣钱的门路也多着呢。” 阮初秀很赞同这话。“可不就是。” 姑嫂俩又说起了读书这事来,说得还挺热络。 隔壁阮家三房,阮刘氏和阮永氏当了多年妯娌,俩个情分好着呢,这事比较着急,眼看就要到午时,还得回家整治午饭,可容不得多磨叽。见了阮永氏后,阮刘氏就直接开了口。“我为着明儿的添盆真是愁白了头发,手里的钱不够呢。” “缺了多少?我这里还有点。”阮永氏急急的问了声。 阮刘氏看了眼妯娌。“主要是,老二俩口子,刚刚成亲,手里没攒什么钱,兄弟俩送添盆礼,这一前一后的总不能一轻一重是吧,教外人们看着,不知道要怎么说道呢。” “如秀夫妻俩给明吉送的添盆礼可不轻呢。”阮永氏皱着眉头,有点为难。“大嫂你还缺多少?我这只能拿二两银子出来。原本是存了点,这不送着业守进镇读书,把钱用了些。” “二两啊。”阮刘氏想了想,在心里细细的扒拉了下。“应该差不多。可不就是,如秀和子善送的添盆礼,都近三两银子呢。” 阮永氏回忆了下,想了想,又说了句。“要是张罗不开,我可以挪用下业成的钱,他也攒了点。” 阮业成到阮业山的饭馆帮忙,每月是三百文,吃三餐的,工钱还算不错。他没有花销,工钱全攒着呢。阮永氏让他自个留着,他不同意,让母亲帮着收好。阮永氏就另外收着没动,想着等他成亲后再交给儿媳。 “不用不用,够的。”阮刘氏连忙摆手。 大房的婆媳俩借到了钱,一前一后没差什么时间回到了老屋。吃过午饭后,婆媳三个进了镇里置办添盆礼。 下午曲阳没有出门,阮初秀和他道着家长里短,把阮于氏借钱的事说了说。 “你心里有数就好。”曲阳不管这些。 次日上午,阮家老老少少都往杏花村去,慢慢悠悠的走路去的,离得也不是特别远。 陈家是相当的热闹啊,不大的院子,显得格外拥挤,都有点张罗不开,幸好天气好,直接摆在了外面,在村里借的桌椅,村里出了不少老妇大娘媳妇子帮忙招呼着来客。 阮家的女眷要进产房看阮如秀,人这么多,阮初秀不是特别想进去,可母亲却拉着她,大伙都进去,就她在外面站着,不像话! 八月虽没有七月热,可还是很热啊,产房里不通风,空气那是相当的酸爽啊。阮初秀没有往床前靠,当然她也挨不着边,就静静的站在一旁,听着她们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阮如秀气色还不错,看样子月子坐的挺好,尽管生了个闺女,挺失望的,也没怎么受影响。阮初秀想,她应该是不知道,自己伤了身子。都说陈寡妇刻薄,看着,似乎也挺厚道的啊。嗯,八成关键还是在陈子善身上。 “子善很喜欢蓉蓉,抱着都不愿意撒手呢。”阮如秀自然是很失落,当知道生了个闺女时,可后来,见着丈夫待闺女这般上心,她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生了闺女又怎么样?子善喜欢就行,她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生儿子。 阮刘氏听着这名儿,眉开眼笑的道。“取了个什么名?陈蓉蓉麽?” “蓉蓉是小名,取名婉蓉。”说起这名字,阮如秀也是极喜欢的,眉眼里透着满满的幸福。 “婉蓉这名取得真好听。”阮严氏不着痕迹的奉承了句。“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呢,连取的名字都这么灵气。” 阮于氏也在旁边凑趣。“小名也好听,像大户人家的姑娘取的名字呢。” “可不就是,这名好啊,又好念又好听。”阮永氏接了句。 几个女人热热闹闹的说着,就阮初秀站在旁边,没怎么往里搭话,她实在有点受不住这空气。 说了近半个时辰,见阮如秀露出疲态,大伙总算想起她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得好好休息呢,又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产房。 小悠悠洗三时,陈子善夫妻俩,送了六百六十六文钱,搭一对手镯。今个小蓉蓉洗三时,曲阳夫妻俩就送了八百八十八文钱,搭一对手镯。 陈子善的为人吧,十里八村的乡绅地主等,想送点什么,特别普通的还好,就是意思意思,他才会收。要是太贵重就会把礼退回去。大伙儿想送礼也没法送啊,总算等来了陈家的喜事。 这趟洗三,添盆礼里头可有不少金银呢,在灿烂的阳光下,闪闪发着光,围观的村民们讨论的特别厉害。倒也没有谁说酸话,都是捡着漂亮的好话在说。本来嘛,要酸也酸不上呀,谁让人家是举人老爷呢,差一步就能当官啦! 本来今年三月,陈子善可以参加会试,一则是媳妇怀了孩子,他有点恋着家里。二则呢也是他自个心里没底,想着先缓缓的。村里都在说,如果陈举子参加了会试,指定能拿个进士回来,那笃定的语气,好像进士就是自家屋前的菜地般,轻松的很。 陈子善听着每每都要解释番,大伙都说他太谦虚。陈子善压力颇大啊。这也是重要的原因,没有八成的把握,他真不敢下考场。 参加完陈家的洗三后,众人说来说去只有一个中心话题。还是要读书啊,会读书多好啊,瞅瞅一个洗三就能进那么多金银,都是钱呢!好多都是不需要回礼的!就跟白捡似的。读书好啊,就是太烧钱。 总算是弄完了陈家的洗三,阮于氏松了口气,回来的当天夜里,躺在床上就跟丈夫商量着。“明吉洗三时,得到了银饰,咱们拿着到镇里换成钱吧,初秀借给咱们的三两银子,手里可没剩多少呢。” 当天是婆媳三个进的镇里,婆婆手里少了近四百文,阮于氏总不能看着婆婆干着急吧,只得出钱替婆婆补上。 “都送不好吧?”阮业兴也知家里难,尤其还要供明志读书呢,庄户人家要供个读书人,真是太难啦。 阮于氏有着自己的想法。“业兴啊,咱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确实,得想法子挣钱。”阮业兴知道媳妇在说什么,他拧着眉头也在想这事。 “我想来想去,明吉就留对手镯,他小姑送得如意锁也戴着,其余的都拿到镇里换钱,咱们置点田地吧。钱不够,我回趟娘家,跟爹娘说说,找他们借点儿,现在孩子小着,咬咬牙家里还能扛住,等孩子再大点,可就吃不消啦。” 第68节 阮业兴话里带了点迟疑。“还没分家呢。” “咱们跟爹娘说清楚啊,子善这举子的身份摆着呢,能免了税,多划算啊。”阮于氏有点着急。“不想个这样的法子,那你说怎么挣钱?像二房一样做生意麽?且不说做什么生意,明吉这么小,我根本顾不上别的事,就靠你一个人?” “如果把钱换成田地,爹和二弟总不会看着不管吧,好歹也会帮把手吧,每季收成过后,咱们往家里送点粮食就行。”阮于氏觉得这事挺妥当的,提醒了丈夫一句。“既然决定要送明志读书,要是他有出息,咱们咬紧牙关也得送他出来,便是没出息,也得年岁差不多才能停了读书找活干,这中间十来年都是钱呢,你可要想清楚。” “我明天跟爹说说这事。”阮业兴应下了这事。 丈夫点了头,阮于氏就知道这事八成能行,她高高兴兴的闭上了眼睛,这夜,总算可以睡踏实点。 八月落了几场雨,时长时短,总得来说,雨水还是比较足,庄稼长的挺好。 进了九月,眼见得天气就变凉了些。小悠悠这小胳膊小腿的如今是越发的利落,便是穿了秋裳,也能在曲宅里进进出出的玩得好开心,身边跟着两条大尾巴,她啊,个头依旧没有小灰小黑的高。 趁着地里的活事不多时,阮初秀就雇着人做点胰子,往镇里的杂货铺送点,价格摆得跟县城一样,在镇里来说,有点儿小贵,刚开始没什么人卖,渐渐得倒也有了点生意。 县城那边,常榕还是年前回来趟,就一直没见回来,连婧姐也没有过来,就派了个小伙来送钱拿货,问他婧姐怎么没来,说是怀孕啦,不好来回奔波。知道这事后,等着小伙过来时,阮初秀就留着他呆会儿,送了点吃食拿些疏菜瓜果,让他送给婧姐。 阮初秀问过日子,小伙子不知道具体,只说好像是腊月怀上的。她就暗暗的算着,眼下进了九月,应该快生了吧。 “阿阳哥。我估摸着婧姐怀的孩子快要出生,咱们是不是去县城看看?”阮初秀问着身旁的男人。 婧姐是个什么情况,她也问过小伙子,并没有成亲,她依旧呆在酒肆里。也就等于,她生完孩子后,都没人帮着照料,或许会请婆子帮忙,总觉得有点冷清,于情于理他们俩口子都应该过去看看。 小悠悠现在离了他们俩个,一两天的没什么问题。 这些琐碎事,曲阳都是随着媳妇,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他完全没意见。“行。你想什么时候去?要准备点什么?” “再过个两三天吧,我得过去跟娘商量商量,我不如她仔细。”阮初秀在心里细细扒拉。 阮永氏对婧姐很有印象,这姑娘她以为会跟阿榕在一起呢,都快要生孩子啦?她有点砸舌,反应过来后,也没多想,细细的给闺女张罗着。 就在曲阳夫妻俩把东西都准备好,打算第二天就去县城看望婧姐时,万万没有想到,这天傍晚,曲家门前来了辆马车,婧姐抱着个婴儿从马车里走了下来,她脸色很白,走路都有点摇晃。 阮永氏正坐在屋檐下择着青菜呢,见到这动静,赶紧扔了手里的青菜走了过来。“婧丫头,你怎么过来啦?阿阳俩口子还想着明天去县城看你呢。”瞅了眼她怀里的孩子。“你不好好的呆在家里坐月子,你跑出来干什么?你这丫头,真是不懂事呢。” “初秀啊,初秀。”阮永氏朝着曲家喊了声,赶紧扶着人往曲家走。 阮初秀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以为母亲遇着了什么事,见到婧姐时,她愣了下。 “愣着干什么,快让胡大夫准备准备,这孩子才生完娃呢,就从县城跑了过来,不懂事啊。”阮永氏念叨着。真是仗着年轻身子骨好就胡来乱来。 阮初秀连话都顾不上说,又急急的跑回了东厢。“胡爷爷,你快给婧姐看看,她瞅着不太好呢,需要我准备什么尽管说。” “婧姐。”曲阳看到婧姐也有点震惊,看到她怀里的孩子时,更是怔了下。 凤婧仪倒是淡定的很,对着曲阳说。“这是阿榕的孩子。” “你想干什么?”曲阳沉声问着。 “我把他送过来,我知道你们会好好待他的。”凤婧仪将手里的孩子递了过去。“阿榕只怕凶多吉少,我得过去找他,四五月的时候,我就想去找他,可惜正怀着孩子,想着……也得给阿榕留个后。” 阮永氏听着拧紧了眉头。“你这刚生完孩子,你想去哪?有什么急事,也得先缓缓的,孩子哪能离了娘呢。” “初秀娘说的对,再着急的事,也要缓缓,你现在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胡大夫都不用把脉,光看着她的脸色就知道不太好。 曲阳没有抱孩子。“几个月都过去,再耽搁段日子也无妨,你得先养好身子。再者,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觉得榕哥不会出事,你要相信我,就在这里好好休养段日子,至少得坐完月子,身体完全康复,否则,你拖着这样的一个身子,去了也是白去。” ☆、第63章 凤婧仪到底还是没能走成,众人都拉着不让她走,又拿出孩子来说话。看着怀里的儿子,再想想自己的身子。想要去寻找常榕这事,确实急不得,就她现在的状态,人还没有找着呢,倒是把自个的命给搭进去了。 缓缓罢。待她坐完月子,身体完全恢复,也让孩子喝喝母奶,尽尽当母亲的责任。 凤婧仪在曲家是有间屋子的,就在常榕的隔壁,虽然她过来的次数少。收拾常榕屋子的时候,阮初秀夫妻俩也会顺道将这屋子收拾番。便是整年没人住进去,屋里也干净整洁,连被褥都透着干燥的阳□□息。 家里多了对母子,还是在月子里,伙食上就得多多注意。阮初秀是做过月子的,知道要整治些什么伙食。 当天天色有点晚,阮初秀和曲阳商量着,还是到鸡圈里抓了只母鸡,将小灶烧起,小火慢炖着。待吃完晚饭后,天色将将暗,鸡炖恰好炖好,里头是搁了药材的,胡大夫特意给凤婧仪把了脉,放了适量的药材在里头。 吃饭时,阮初秀就提醒了声,让她少吃点。等会儿,至少得喝两碗鸡汤才行。 还讲什么规矩不规矩,凤婧仪都直接从县城赶来了村里,看着她手脚冰冷,脸色泛白嘴唇透着青色,便让她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吃了顿热腾腾的晚饭,饭后又喝了香喷喷的鸡炖,浑身上下无比舒坦,紧绷的精神也跟着放松,人就开始泛困。 “婧姐你去睡觉,孩子有我和阿阳哥看着呢。”阮初秀见她连连打着哈欠,温温和和的说了句。 “行。那我先去睡会。”凤婧仪也没怎么客气,她确实累,怀孕的时候,日夜盼着阿榕回来,等到生孩子时,他都没有回来。本来孕妇就爱多想,又没个旁人安抚着她,一日日得过着,完全就似将心搁火上烤着,夜里整宿整宿睡不踏实。 才会在刚生完孩子,今个才第四天呢,见身子恢复了些,便心急火燎的抱了孩子来源河村,想着安置好孩子,就翻山越岭的找常榕去。她想得好,怎么也没料到,会在曲家被截住,敲醒了浑浑噩噩的她。 被劝了通,吃饱喝足后,凤婧仪是越发的清醒,对着阮初秀俩口子,无比的感激,心里头暖洋洋的,她是没说出来,只记在了心里头,想着,待她把阿榕找回来,俩人就带着孩子在村里安家落户,往后日子长着呢,俩家人相互帮衬着。 床上的被褥干净,还透着股清淡淡的香味,特别的暖和柔软,凤婧仪躺在被窝里,眼眶微微泛红。 才出生的孩子,特别的好带,吃了睡睡了吃,都不怎么闹腾,又不重,阮初秀抱着也轻松。 小悠悠抱着母亲的腿,仰着小脸儿,努力的往上瞧啊瞧,满脸的好奇。“娘。弟弟。” 她要看弟弟。 旁边的小灰和小黑也跟着有样学样,仰着脑袋往主人怀里瞧,尾巴左晃右晃的,黑亮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 它们也要看弟弟。 自打小灰和小黑整日里跟了小悠悠后,这俩只也变得蔫坏蔫坏。 “给你看弟弟。”阮初秀心里正想着桩事呢,这会就显得特别好说话。还真蹲了身,让闺女看着怀里的弟弟。“弟弟长得好不好?” “好。”小悠悠毫不犹豫的应着。阮初秀正要夸着她呢,这丫头紧接着又响亮亮的说了句。“没我好看!” 阮初秀顿时就乐了,伸手戳了下闺女的额头。“没羞没臊。”嗔了句,又接着问。“悠悠喜不喜欢弟弟啊?” “娘。”小悠悠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母亲,小眼神里还透了点警惕。 别觉得她小就好忽悠,每次有什么事的时候,母亲才会这般温柔。哼唧,她聪明着呢,骗不了她! “这还没长大呢,就不好忽悠了。”阮初秀耷拉着脸。“闺女,跟你商量个事呗。” 小悠悠抿了抿嘴,低头玩着胖胖的指头。“说。”那腔调跟他爹真是一模一样! “把你小时候用过的摇篮给弟弟用好不好?” 小悠悠看了眼母亲怀里睡着的弟弟,歪着小脑袋想了下,遂点了点头。“可以。” “哎哟。真是娘的乖宝宝嗳,来香个。”阮初秀用左手搂住闺女的脖子,对着她嫩嫩的脸亲了口。 别看娘俩跟个冤枉家似的,小悠悠还是很恋着娘亲哒,这会儿,咧着嘴笑得可开心啦,还高高兴兴的回了娘一个大亲亲。 曲阳走进屋,正巧看见这幕,戏谑的问着。“我有没有亲亲?” “爹。”小悠悠撒着欢的扑到了父亲的脚边,抱着他的腿,仰着小脸看着他,很兴奋的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娘亲亲我。”潜意思就是,母亲夸她啦!她又做好事啦! “咱家悠宝做什么好事啦?”曲阳将闺女抱进了怀里,亲了下她的额头,看着蹲在地上的媳妇,提醒了句。“蹲多久了?赶紧起来,还抱着孩子呢,蹲久了腿不舒服。” 阮初秀正准备起来呢,听着丈夫的话,冲着他嘻嘻嘻的直笑。蹲了会,双腿还真有点不太舒服,她抱着孩子坐到了椅子上。本来想跟男人说说,悠悠答应将小时候用的摇篮给弟弟用,话到了嘴边,想着他刚刚问了闺女呢,还是让闺女来说吧。 “摇篮。给。弟弟。” 曲阳单手抱着闺女,伸手抚了下她的发顶。“小悠悠真乖,真懂事。” “你去把摇篮拿来呗。”阮初秀琢磨着,摇篮是去年用的,才收进杂物间不久,可小孩子家家必须是格外注意些,明天得好好收拾收拾,该洗洗该晒晒,好在近段太阳不错,明儿晚上呀,孩子就能睡在舒服温暖的摇篮里。“这会太晚,咱明天再来收拾。” “我去拿出来。”曲阳将闺女放到了地上。 小悠悠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圈,扯住了父亲的祥子,眼巴巴的看着他。“爹,带我。” “好啊。带你去。”曲阳牵着小闺女的小手,慢悠悠往杂物间走。 阮初秀感觉到不太对劲,伸手摸了把尿布,果然,孩子尿啦,便利索的给他换了尿布。换尿布的时候,孩子醒了,懒懒的看了眼阮初秀,见着陌生人他也不认生,又闭上眼睛开始睡。 “还好没闹。”阮初秀小声嘀咕着,松了口气。婧姐这会估摸着才刚刚睡踏实呢,孩子要是闹着要喝奶,又得把她吵醒。 曲阳拿着最小号的摇篮拎了出来,小悠悠好奇的看啊看,奶声奶气的问。“我的?”眨巴眨巴眼睛,又盯着摇篮看了好几眼,没有印象呢。 “是你的。你三个月以前睡的小摇篮。”曲阳把摇篮放到了地上,是有小轮子的,可以推着走,还是媳妇提的意见,他捣鼓了好久才琢磨出来。“你要不要推着玩?” 小悠悠小鸡琢米似的点着头,欢天喜地的推着小摇篮,发现,她真得可以推动嗳,笑得就更开心啦,好像得了什么宝贝般,一声声的喊着。“爹。爹。爹。”软糯糯的嗓音,听着曲阳心口阵阵发软,看着小闺女的眼神,如三月春阳般的慈爱。 “娘。”推到了堂屋的门口,前面是高高的门可靠,小悠悠自个还要借助小灰小黑才能翻过去呢,就站在屋门口,冲着屋里兴奋的喊着。 阮初秀对闺女多了解,一眼就知道她是什么心思,眉开眼笑的夸了句。“悠悠可真厉害,都能推动小摇篮啦,棒棒哒。” “爹。”小悠悠得了夸奖,跟喝了蜜水似的,对着父亲喊了声。 曲阳轻轻松松的抱着她跨进了堂屋,又把小摇篮拎了进去。 小悠悠乐颠乐颠的跑到了母亲的身边,歪着小脑袋,伸出胖胖的食指,笑嘻嘻的看着母亲,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清澈的眼睛里,还带了点羞赧呢。 “棒棒哒悠悠。”阮初秀凑近闺女,对着她的脸颊亲了口。 曲阳凑热闹似的,也把脸凑了过来,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媳妇,意思不言而明。 “阿阳哥也是棒棒哒。”阮初秀脸上堆满了笑,又在丈夫的脸上亲了口,这亲亲跟亲闺女可不一样,她亲丈夫,还用舌头调皮的勾了他一下。 闺女在呢,曲阳倒也不好有什么动作,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媳妇。等会到了床上,好好收拾你。 阮初秀回了他个得意的眼神儿。 一家三口在堂屋里说说笑笑着玩闹,天色着实有点晚,阮初秀这才抱着孩子进了侧屋。 凤婧仪睡觉向来警觉,才有点动静她就睁开了眼睛,很快就感觉到进来的人,还没开口说话,脸上先有了笑意。“初秀。” “婧姐睡得怎么样?还习惯麽?想着得回房睡觉,怕孩子晚上要肚子饿,就把他抱过来放着。”阮初秀说着,走到了床边,将孩子放被窝里睡。“小悠悠去年用的摇篮已经拿出来,明天好生收拾着,洗洗晒晒的,明儿傍晚孩子就能睡摇篮了。” 孩子要睡觉,自然得脱点衣服,凤婧仪头回当母亲,又没长辈指点着,全凭着自己摸索,笨手笨脚的,阮初秀就仔细的跟她说这里头的事,俩人说了好一会子话才离开。 回屋阮初秀才刚刚躺进被窝里,就被丈夫压了个正着,没头没脑的好一顿乱亲,待亲完,阮初秀整个人都有点懵,男人就趁着她迷迷蒙蒙的时候,手开始不老实的上下游走着。 自生了孩子后,不对,应该说自媳妇怀上孩子后,俩人就隔了好久没有酱酱酿酿。闺女还小时,正是闹腾的时候,夜里难有个踏实觉。等她大点,夫妻俩才开始有点小动作,碍着闺女在,虽说是睡在摇篮里,就同一个屋里呢,动静自然不能太大,颇有几分偷偷摸摸的感觉,却也觉出几分别样的刺激来。 待俩口子好一番床上运动后,阮初秀靠在丈夫怀里,半响,才缓过气来。“我刚有事跟你说呢。” “什么事?”得到满足的男人,这会说话,显得格外的低沉好听,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 阮初秀拿手拧了下他的胸膛,碍邦邦的!“这会想不起来。” “那,咱们再来一趟,说不定就想起来了。”曲阳说着还真亲了上去。 阮初秀光听着他的声音身子就有点发热发软,倒也没有扭捏,还很主动的拿着双腿夹着男人的腰。“小点声。” “忍不住就咬着我的肩膀。” “谁要咬你的肩膀,硬得跟块石头似的,我还嫌硌牙呢。” 第69节 “还有心思想这岔,看来是我不够努力。”说完,曲阳来一个比较猛的动作。 阮初秀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声音都到了嗓子眼,立即低头咬住男人的肩膀,双手死死的搂紧他的脖子,双腿也是夹得死紧。 这晚,俩人闹得有点过。闹了足足三回才罢休,将将下半夜才真正开始睡觉。 睡的晚,阮初秀醒得就有点晚,其实也不晚,太阳都没有出来呢,也就是时辰左右罢。在她打着哈欠穿衣服的时候,突然对着旁边的男人说道。“我想起来昨晚要跟你说什么事。” “什么事?”曲阳起身看了眼闺女,见她还在睡,把声音压得很低。 阮初秀凑到了他身边,抱着他的腰,往他怀里靠。“我在想,榕哥什么时候回来?要是过了一个月,他还没有回来,到时候要怎么阻止婧姐?” “不阻止。”曲阳一手搂着媳妇一手抚着她的发顶。“咱们阻止不了。” “真由着她去啊?孩子怎么办?要是有个万一……”阮初秀不想说晦气话,只抬头看了眼丈夫。 曲阳心里有着主意,他目光深深地看了眼媳妇。“我想着,如果榕哥和婧姐真没有回来。往后就让悠悠和那孩子在一起吧。” “你的意思是?”阮初秀问得有点迟疑。不是她想得那样吧? “我是这么想的。” 阮初秀蹙了下眉头。“这事,得再看看吧。毕竟他俩还小呢,也不知道将来是什么样,老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他俩没那意思,咱们把孩子当亲生儿子待,也是一样的吧?” “再说吧。” 阮初秀瞅着丈夫的神色,心里略略发紧,又想着,这事还早着呢,说不定榕哥和婧姐就回来了呢。 “我的命是榕哥救的。” 阮初秀看着已经走出屋门口的丈夫,反复琢磨着他刚刚说的话,半响,走到了摇篮旁看着还在熟睡的小闺女,伸手轻轻的刮了下她的鼻子。暗暗想着,悠丫头啊,你要多念着你伯伯,让他平平安安的啊。 阮永氏惦记着凤婧仪,尤其在得知她生的孩子是阿榕的,就越发的上心了些。她知道不多,只晓得阿榕这趟出远门,很是危险,已经有大半年没消息,八成是凶多吉少,要是阿榕真有个什么事,阿婧这娘俩可得看牢,不能再出什么错。 心里头这么想着念着,阮永氏忙完家里的琐碎,就过来了曲家,连最疼爱的悠丫头都没顾上,头个就是坐到凤婧仪身边,拉着她的手说话,给她讲讲孩子经等等,又苦口婆心的劝着她,让她安安心心的,别想太多。 凤婧仪从小到大还真没被人拉着人这么絮絮叨叨的念过,很陌生有些别扭,同时却又觉得无比温暖,一直耐着性子听着,脸上挂着明媚的笑。 阮于氏过来找阮初秀说话呢,见着正院屋檐下坐着得凤婧仪,她愣了下才想起这是谁。“三婶,婧姐。”倒是随着初秀喊人,和和气气的。 “明志娘找初秀麽?她在后院里呢。”阮永氏笑着说话,又指了下凤婧仪。“阿榕出了远门,没在家里,阿婧这刚生孩子呢,在县城也没鼐照料,就接着她过来住着。” “女人家做月子可不能马虎。”阮于氏调侃了句。“有了三婶在啊,婧姐就可以放心的吃吃喝喝,坐完月子,保准你能胖上十斤,脸色红润精神抖擞,连孩子都能养得白白胖胖,小胳膊小腿老有劲啦。” 阮永氏听着这夸,笑得有点见牙不见眼。“家里啊,除了悠悠娘,就她这张嘴会说话,跟抹了蜜似的。” “娘。说我啥呢?”阮初秀正好从后院过来,身后跟着条小尾巴悠悠,悠悠的身后跟着两条大尾巴小灰和小黑。 小悠悠听到姥姥得声音,颠颠儿的越过了母亲,还没出厨房就开始嚷嚷。“姥姥。” 就冲这股子甜劲儿,也难怪家里都欢喜着她,把她当宝似的待着。 “我的乖悠嗳。”阮永氏赶紧起身,走了两步,将悠丫头抱进了怀里。 阮初秀看着阮于氏,笑道。“大嫂,咱堂屋里说话?”这是在试探,她过来是不是有事,有事不方便的话就堂屋里说话。 “好啊。” 阮初秀跟娘和婧姐说了句话,泡了杯茶端进了堂屋。 姑嫂俩叨了会家常,阮于氏开始说正事儿。“初秀啊,原是想着近两三个月,把银子还给你。上个月我跟兴业商量着,想先攒点钱置办点田,能多一亩也是一亩,挂在陈举子的名下,还能免了税收,这样子划算。” “能免了税,是真划算,这想法很好,家里还算宽松,钱你要紧着用就先用着,咱们不着急。”阮初秀无所谓的说着。 “我知道呢,你自是个大方的,不拘这些。”话是这么说,情分再深,在这些事情上也不能含糊,阮于氏就想着过来说声,总归没错儿。 阮初秀笑着问她。“要是有良田可买,可眼下没分家……是怎么个章程?” “喔。这事呀,我们跟爹娘说过,他们是同意的,又喊了二弟夫妻俩说了这事,他们也没什么意见。这田地自然是算我们俩口子的,待有了收成,就拿些粮食放家里吃。”阮于氏是掐准了二弟媳不会说什么。 为什么呢。陈家添盆这事,二弟夫妻俩是找了公婆出钱,足有二两整呢。而他们俩口子呢,不仅没有找公婆要钱,反而还替婆婆出了四百文。想起,想来有了这桩事,对于买田的事,又不用公婆掏钱,是他们自个攒钱,二弟媳也就不好说什么,回头他们要有钱,他们也攒就是。 阮初秀觉得挺好。“近几年光景好,想要在附近买良田,可不太好寻摸呢。” “这有啥,慢慢来呗,正好手里也没什么钱,再攒攒的。”阮于氏想得透。“先盯紧这事,有了一亩就买一亩的,没有连在一处也没什么,左右就是费点事,只要田地好就行,你说是吧。” “确实是这样。” 姑嫂俩亲亲热热的说着家常,说了足有半个时辰,阮于氏才满脸笑容的离开。 凤婧仪在曲家住了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变化还真不小哩,整个人显圆润了些,每天汤汤水水,吃好喝好的,又有伴说话,还能逗着儿子,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气色特别好,白里透着红,都显年轻了几分。 小悠悠一日日的也跟弟弟处了点感情出来,总喜欢伸手摸着弟弟的脸玩,便是什么都不做,就静静的站在摇篮旁看着睡着的弟弟,她也能看了一会,然后咧着嘴乐呵呵的笑着,说弟弟怎么样怎么样。 孩子的大名没有取,倒是先取了个小名。就叫平安。双重意思,希望这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也希望常榕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平安。看姐姐。”小悠悠在外面疯玩了阵,被母亲抓着要屋里呆着,她压根就坐不住,搬了个凳子站到了上面,够着摇篮骚1扰着里头的小平安。 这会是九月底,深秋的天气,便是出太阳,也透了股淡淡的寒意,尤其今天是个阴天,刮着风,外面就更冷。凤婧仪这才带着孩子呆在堂屋里。小悠悠身子骨结实着呢,不爱窝在屋里,仗着有小黑和小灰跟着,满宅子闹着。 阮初秀有时候拿这精神旺盛的闺女真没办法,这哪像个闺女啊,跟个小子似的。“悠悠,弟弟在睡觉,不能吵着他。” “没睡。”小悠悠特无辜的看着母亲,说话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将手从摇篮里缩了回来。 本来是睡着的小平安,被她用食指戳了下脸和额头,或是玩着他的小胳膊,没两下孩子就醒了,他倒也不哭,就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小悠悠。 凤婧仪极喜欢曲家的小闺女,起身往摇篮旁走来。“悠悠要跟弟弟玩啊,到床上跟弟弟玩好不好?” “好啊!” 凤婧仪还真把醒着的儿子抱着放到了床上,把床上的被子拿到旁边搁着。小悠悠都不用大人帮忙,利落的踢掉了鞋子乐滋滋的爬到了床上,玩着弟弟的小胳膊小腿,亲亲嫩嫩的额头和脸颊,玩得别提有多开心。 阮初秀都不忍心看。画面实在太美! 曲阳进屋见着这俩孩子相亲相爱,很满意的直点头,连脚步都轻快的两分,嘴角上扬,眼里含笑,眉间透了股春风。 闺女你把你自己卖了。阮初秀暗搓搓的吐糟。 阮如秀回来独自回来源河村,都没有回老屋,就先去了曲家,曲家的大门开着半扇,她走了进去,也没去正院,直径往东厢走去,却发现东厢门窗紧闭,她在原地站了会,才一步步往正院去。 才刚到正院的屋檐下,就听从堂屋里飘出来的说话声,阮如秀走到了堂屋前,双手握紧成拳头,迟疑了会,出声道。“初秀。” 曲阳和凤婧仪都不是普通人,别看他们在堂屋里说着话,实则分了点神,精神着大门口的动静,阮如秀刚进院子,他们就感应到有人,曲阳对如秀有点熟悉,倒是没放心上,凤婧仪见他没说话,也就装着不知道。 阮初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还怔了下,看了眼丈夫。如秀好端端的怎么会来曲家?要说没事,她打死也不相信。“今个这天,你怎么过来了?外头风大呢,快进屋说话。” “胡大夫什么时候回来?”阮如秀坐下后,很直接的问了句。 阮初秀听着这话,就有点知道她的来意。“这个不太清楚,你找胡大夫有事?不着急的话,就在这里等着呗,他中午应该会回来。” “喔。”阮如秀心不在蔫的应了声,坐在椅子上看着灰扑扑的地面发呆。 阮初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有点儿尴尬。她不说话,凤婧仪和曲阳自然也不会主动说什么。屋里一时间静得只能听见小悠悠奶声奶声的说话,她在逗着弟弟玩呢,小平安也是有趣,不哭不闹得,任凭着她折腾,偶尔还会露出个浅浅的笑,可爱极了。 小悠悠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大人们都没有说话呢,她抬头看了眼,眨巴眨巴眼睛,忽得软糯糯的喊了句。“大姨。” 阮如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就没有听见。 小悠悠撅了下嘴,没有再喊,低头继续跟着弟弟说话。 半响,阮如秀突然对着阮初秀问了句。“你是不是早知道?”没头没尾的,语气不太好,带着股斥问。 “什么?”阮初秀见她这情况,看脸色就知道,情绪有些不稳定,处在崩溃或爆发的边缘,她才不触这霉头呢,决定装傻充愣。 阮如秀盯着她看,细细的打量着,好久才用着不相信的口吻问。“你不知道?”这会语气倒是好了点,单纯的疑惑和讷闷。 “什么跟什么?”阮初秀继续装着,演得有模有样。 小悠悠多了解母亲啊,虽然她只是个小小的孩子,可她跟母亲平常总会玩闹,嘻嘻闹闹的玩多了,自然也就懂啦,一眼就能瞅出母亲在装,顿时没了心思逗弟弟玩,坐在床上,笑嘻嘻的看着不远处,看得一脸津津有味。 阮如秀观察了会,泄气般的说了句。“没什么。”又低着头看着地面发呆。 阮初秀对着不远处的闺女扮了个鬼脸,又飞快的恢复正常。小悠悠就知道母亲又调皮啦,嘻嘻嘻的笑了起来,笑得可开心啦,屋里尽是她的笑声。 心情非常糟糕的阮如秀听着这欢喜的笑声,心里涌出股无名的怒火来,要不是尚存在点理智,她就张嘴开始骂。她倒是不怕旁人,便是丈夫是举子,她对曲阳还是有些犯怵,不敢太过放肆。 小平安见小悠悠笑得这么高兴,他也咧了咧嘴,露出个浅浅的笑。小平安很少笑得,小悠悠见着他的笑,欢天喜地的嚷嚷着。“平安笑啦,平安笑啦!”连说了两句,低头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下弟弟的嘴角,笑得眉眼弯弯。 还没到午时呢,胡大夫就回了曲家。他回家后,想着左右没事,就去了正院里看看小曾孙,今个出门得早,还没见他的小曾孙呢。 阮如秀等得很是不耐烦,一直在死死的压制要暴发的情绪,总算在即将忍不住的时候,看到了胡大夫推门进来,她立即起身,起得太快,将椅子都摔倒在了地上。“胡大夫,请你给我把把脉,我想知道些事情。”说得且急且快。 胡大夫看着阮如秀,已然清楚她的心思,他目光带了点怜悯,看了眼床上的小曾孙。“悠悠啊。”尾音拖得有点长。 “太爷。”小悠悠响亮亮的应着,就在床上站了起来,冲着太爷张开双手要抱抱。 她会脱鞋,还脱得很快,可她不会穿鞋。 看到小曾孙的反应,胡大夫笑得很开心。“等会儿,太爷等会来抱你。”这才一脸满足的对着阮如秀道。“去东厢说话吧。” “好。”阮如秀正有此意。 小悠悠见太爷没抱她,有点不高兴,眼巴巴的看着他,在快了走出屋子时,又喊了声。“太爷。” “乖宝嗳,太爷等会就回来。”胡大夫没抵住小曾孙可怜兮兮的眼神,到底还是三步并两步走到了床边,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又抱了她一下,边抱着边温柔的哄她。“太爷等会过来跟你玩,先跟弟弟玩。” “好哒!”小悠悠满意啦,笑嘻嘻的挣扎着回到了床上,小模样别提有多乖巧。 胡大夫一颗心软得没法形容,又抚了下小曾孙的头发,才慢慢悠悠的往屋外走。 阮如秀在屋檐下等得都要发火啦!“胡大夫待悠悠可真好,这还是干的呢,要是个亲的,不得宠上天。” “什么干的亲的,悠悠就是我的心头宝。”脾气极好的胡大夫也难得情绪,说话有点生硬。“我家悠悠好着呢,谁见了都喜欢!” 其实话说完,阮如秀就有点后悔,又拉不下面子圆话,俩人一前一后沉默的进了东厢。 胡大夫本来待阮如秀有点怜悯,想着温和点跟她说,再安抚下她的情绪,如今,却是没这般好事,把完脉后,就问。“你是知道了自己生孩子时伤了身子吧?” “是真的?”阮如秀激烈的问着。 “对。”胡大夫低头写着药方。“你不过来,再过几天我也会去趟陈家,给你换个方子。虽说是伤了身子,比较难怀孕,后头好生养着,该注意的都注意着,养个几年,自然也就没什么事。” 阮如秀拿出帕子捂了捂眼睛,略略抬高下巴,声音嘶哑的问。“要几年?”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溢满了眼眶,要掉不掉的,甚是可怜。 “这个不好说。”胡大夫终是心软了些,想着她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再者,怎么说也是阮家人呢,叹了口气。“你要放宽心,自个解不开心结,就容易生心事,生了心事对身子骨不好,更别提恢复身子。” 药方写好,胡大夫起身抓药。“这事急不得,需得靠着时间缓缓来,越着急越不得法,你得明白。你现在年轻着呢,待到二十出头,总能再怀上,前提是你得好好养着,得听话。” “没有别的办法麽?”阮如秀不死心的问着,双手死死的绞着帕子。 胡大夫看了她眼。“我医术不精,只能做到这程度。”说话的功夫,已经麻利的抓好了药,又细心的包扎好,递了过去。“就你目前这心态,再好的药,也医不好你的身子。共二百三十五文。” 阮如秀失魂落魄的拿出钱,拎着一包药,身重脚轻的走着,跨门槛的时候,差点就摔到了屋檐下,幸好她抓住了门框。这么一惊,倒是惊着了她,整个人也清醒了些,还能想着回头跟胡大夫道谢。 “药没了记得过来抓,你的问题实则不大,别太心浮气躁,沉着心慢慢来。”胡大夫又宽慰了句。 阮如秀仿佛没有听见,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慢慢的出了曲宅,站在曲家门口,阴冷冷的风刮着她的身子,冷啊,冷得整个人直打哆嗦。 第70节 她要怎么办? ☆、第64章 陈子善发现媳妇不在家,以为她去邻家窜门,倒也没怎么搁心里,只想着,今个风刮的大,不知道媳妇穿得厚不厚实。暗暗的嘀咕完,他转身就进了书屋,随手关上屋门,坐到了炕上拿着本认真翻看。 初听闺女的哭声,陈子善嘴角露出个浅浅的笑。蓉蓉睡醒了呢,哭得这么急,八成是饿的狠。 闪了会神,他继续看书。可看着可看,就有点不得劲,将书搁到了案桌上,竖起耳朵细细的听着。确实是蓉蓉再哭,怎么回事?难不成媳妇还在邻家窜门没归家?想着这么冷的天,他得去看看闺女,好让母亲腾出手去邻家把媳妇找回来。 琢磨着,陈子善略显几分急促的出了屋,大步往堂屋走着,未进屋,先开口说话。“娘。我来抱蓉蓉,你去隔壁将蓉蓉娘找回?” “扰着你了?”陈寡妇边哄着孩子边问着,拧紧眉头说道。“子善啊,咱们雇个婆子罢,平素张罗点饭食,顺便搭手顾看下孩子,怎么样?” 陈子善见母亲没有将闺女给他,他便伸手去抱,熟练的抱着闺女,温柔的看着她,跟她说着话,逗她玩,食指轻轻的勾了勾她的小下巴。“娘,你看着办,要是家里需要,就雇个吧,你和如秀也轻省点。” 如今家里宽松,就在村里雇个婆子,左右也就是三四百文的事,完全没有压力。 很饿很饿的小蓉蓉,被父亲逗着,一时间却也忘了哭,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父亲,刚刚哭得狠,这会儿眼睛水润润的。陈子善心都是疼的,催了母亲声。“娘。得快些将蓉蓉娘找回,可别饿过了头,蓉蓉得多难受。” 别说这么小的孩子,连大人都受不住饿,何况才一个多月的孩子。 “行。我去村里转转,看看她在哪。”应着声呢,陈寡妇又不轻不重的责怪了句。“蓉蓉娘也是,都当了娘,怎么连这时辰都捏不好?蓉蓉多乖,要吃要睡要尿都是差不多的时辰,她要是真惦记这孩子,出门时就在心里想着大抵要什么时候回来。” 陈子善头也没抬,正认真的哄着闺女呢,瞅她小嘴儿吮得,这是要吃奶呢。“可能是遇着了事,今个又是阴天,不好看时辰。”心里有点不悦,到底还是维护着自个的妻子。 “娘。赖我。说着说着把时辰给忘了。”阮如秀迈着小碎片走得且急且快,走到了丈夫跟前,从他怀里抱过闺女,对着闺女的脸亲了亲。“饿着了我的乖蓉。”抬头对着丈夫笑了笑。“子善忙着去吧,孩子有我呢。” “脸色怎么这般不好?手也是冰冷的。”陈子善却是不着急走。 陈寡妇见不得这俩口子腻歪的样,笑着说道。“还是先让如秀喂奶吧,瞧把孩子饿得,一会又得哭起来,嗓子都得哭疼。” “嗳。这就去。”阮如秀看了眼丈夫,抱着闺女进了隔壁的次间。 陈寡妇瞧着儿子那柔情似水的眉眼,就觉得脑仁儿疼,她不着痕迹的深吸了口气,缓声说。“既然如秀已经回来,你就安心看书去。我去邻家坐坐,找个知根知底的婆子,咱们用着也放心。” “好。”陈子善点点头,稳步出了堂屋,路过次间时,朝着屋里看了眼,可惜屋门紧闭,他停了会,收回目光,回了书屋里。 晚间,夫妻俩睡在床上,小蓉蓉睡在里头。 阮如秀在被窝里握紧了丈夫的手,平躺着,看着黑漆漆的帐顶,声音还算平静。“子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什么?”没头没尾的问,陈子善听着有点懵,温柔的问她。 他说话向来如此,不管对谁,都是缓缓慢慢,斯文得礼,待家人尤其如此,相当的温和,如沐春风。 “我生蓉蓉时,伤了身子的事。” 陈子善立即就反应过来,侧着身,将媳妇抱进了怀里。“今天窜门时听到的?我还想着先不告诉你,这不是什么大事,胡大夫说好好养着,三两年的也就没什么事,你别放心上,咱们年轻着呢。” “你不纳妾?”半响,阮如秀问着他。 “纳什么妾!”陈子善难得说了句重话。“谁在胡说八道,你信她们还是信我?” 阮如秀这才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怀里,声音有点闷,却透了些轻快。“如果,如果我这辈子都没法再怀孕呢?” “咱们有蓉蓉,也是足够的。” “子善,你答应我的,你要记着。”阮如秀整个人蓦然放松,窝在丈夫的怀里,无声的哭了起来。是激动也是高兴。 还好,她没有选错良人。 陈子善被媳妇的眼泪惊得有点不知要怎么反应,过了会,他才安抚着说道。“这是自然!我娶了你,定会好好待你。” 哭了会,阮如秀才慢慢的缓和过来,说话声有点低哑。“我今天去了趟源河村,找了胡大夫给我重新把脉,拿了些药回来。” “胡大夫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你听他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好好的养,不着急。” “明天陪我回趟娘家罢。”经了刚刚的事,阮如秀是越发的喜欢着她的丈夫,这份强烈的情感驱使着她,整个人都大胆了些,主动伸出双手搂着丈夫的脖子,挨着他的脸,亲亲腻腻的说着话。 纵然天黑,今夜无月,看不清陈子善的脸,却可以通过触碰感受到,他定是闹了个大红脸,脸很烫,热腾腾的,连心跳都加快了些。“上午回?” “上午回。得让家里人也睡个踏实觉。” 陈子善明白是什么意思。“好。咱们上午回。” 陈寡妇大清早的看到俩口子越发的恩爱,有点儿受打击,双眼一阵阵的发黑。就冲这架势,要是她提出要纳妾,儿子定是不允的,阮如秀倒是好手段!她暗暗想着。得想个妥当的法子,妾是一定要纳的,不能断了老陈家的香火! 吃过早食,陈子善提出要带着妻儿回趟源河村,陈寡妇倒也没拦着。一般情况下,儿子说的话,她都是允得,十足十的慈母,便是有什么不满意,也只会回头想法子,温水煮青蛙似的方式改变着儿子的想法,万万不能让儿子与她离了心。 这是在儿子跟前,陈寡妇才是这模样,收回了一双利牙。可到了外人面前,却不会这么费着心思,是什么性情就露出什么性情来,谁也别想着,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 才会有刻薄的名声传出,实话说,里头是有点水份的,某些人心有不甘,故意这么嚼舌根,就是想让陈寡妇瞅个厉害,没想到,陈寡妇还真不在乎自个的名声,咬着牙坚持着,绝不让任何人占了便宜。 甭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陈寡妇都没有瞒着自家儿子,便是想让他看清楚,这日子越苦啊,才越能激发斗志。再者,也是让儿子知道,当娘的养大他有多么的不容易。儿子很争气,没白费她一番心血。 只是,好不容易熬出头,儿子的婚事又成了陈寡妇的心头事,得她满意也得儿子喜欢,母子俩都顺心顺意,又有她的刻薄名声在外,要寻摸个好媳妇还真是难,好不容易看中了阮家大房的闺女,母子都满意,到底是天真了些呢,心心念念娶进门的儿媳,婆媳俩都是彼此的肉中刺。 杏花村离源河村不是特别快,陈子善一家三口也没有雇牛车,就慢慢悠悠的走着。陈子善这会是高兴啊,心里头甚是欢喜,浑身上下都透着劲,眉眼带着股春风,很是精神。 他是怎么着也不会想着,才信誓旦旦的承诺了媳妇。母亲却在暗搓搓的想着怎么让他毁了这承诺。 阮如秀来过曲家的事,阮初秀他们也没往外嚷嚷,主要是母亲过来叨家常,瞅着好像不知道这事,轻易就能想到,阮如秀八成是悄悄过来的,并没有惊动娘家,所以,倒也没有把这事说出来,告诉了母亲,母亲肯定得告诉大伯娘,谁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事来。 阮永氏上午过来曲家坐了会,跟凤婧仪也说了会子话,紧接着,她就去了老屋,有些琐碎事要跟大嫂说说。她前脚刚进屋呢,后脚陈子善一家三口就进了院子。阮严氏恰巧端着茶出厨房。“子善夫妻俩带着蓉蓉过来啦。”笑盈盈的说了声,冲着堂屋喊。“娘。” 阮刘氏听到二儿媳说话时,就满脸笑意的起了身,打开了屋门,略急的往院子里走。“走路过来的?怎么没搭个牛车,这天怪冷呢,风刮的有点厉害,来,让我抱抱蓉丫头,哎哟,还是醒着呢,走,屋里说话去。” 陈子善夫妻跟在阮刘氏身后进了堂屋,一叠声儿的喊着人。 阮永氏和阮于氏起身打招呼,阮严氏给三婶递了茶,又连忙进厨房快手快脚的泡了两杯热腾腾的茶进堂屋。 阮刘氏想着一屋子妇人,想来女婿也怪不自在,朝着大儿媳使了个眼神,让她去把在地里忙活的阮文善父子三个,不拘哪个,喊个回来陪着女婿说说话。阮于氏接到婆婆的眼神,笑笑嘻嘻的说了两句,这才利落的出了屋。 很快,阮文善就进了屋,翁婿俩人有说有笑的聊了起来。堂屋还算大,挺敞亮的,另一边几个妇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声音压得有点小,省得打忧到旁边的翁婿俩个,阮如秀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将昨儿晚上丈夫说的话讲了出来。 阮刘氏简直不敢相信,愣愣的看着闺女,也忒不真实了些。 “子善这孩子好啊,难得的好孩子。”阮永氏很快反应过来,满心欢喜的念叨着。 阮于氏和阮严氏妯娌俩自然也是好话一句接一句的说着,阮如秀听着眉眼尽显舒畅。 眼看要到张罗午饭的时候,阮永氏这才家去,吃过午饭,左右无事,眼下天冷,也不好睡午觉,还得脱了衣服躺被窝里呢,多麻烦,光想着就没困意,索性拿了针线笸箩去隔壁曲家。 “今个陈举子带着如秀娘俩过来吃饭呢。”阮永氏到了曲家,坐下来话没说两句,就开始捡着八卦叨。“你们猜他们过来干啥?” 阮初秀见母亲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想着昨儿上午如秀还悄悄的跑来找胡大夫,今个上午一家三口就回了娘家,她心里有点猜测,脸上倒是不显。“娘光看你这满脸的喜色,就知道准是有着好事呢,说说让我们也高兴高兴呗。” “高兴高兴。”小悠悠学着舌,响亮亮的接着话,见大人看向她,她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眼里还带着调皮的神情。 阮永氏就稀罕她外孙女这小模样儿,朝着她招了招手,温声细语的道。“乖悠嗳,来,让姥姥抱抱。” “好勒。”小悠悠麻利的跑了过来,乖乖巧巧的坐到了姥姥的腿上,扯了扯她的衣袖,催了句。“高兴高兴。”跟刚刚一个语气,这是催着姥姥赶紧说说高兴的喜事儿。 这孩子跟她娘别提有多相似,人小鬼大的,精怪极了。 “原来呀,如秀也不知从哪知道了,生蓉蓉时伤了身子,不养个三五年的,是没法怀孩子。昨儿晚上就跟陈举子说了这事,陈举子真是个难得的年轻呢,性情多好啊,待如秀也是极好,说着便是真的没法再生,他也绝不纳妾,有蓉丫头就足够,瞅瞅这话说的,多好。”阮永氏很是感概。 “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理是这么个理,是要能找个真心相待的,日子苦点却也好的,其中滋味总会不同些。”阮永氏是知晓闺女和女婿有多腻歪,她虽嘴上常念叨,没羞没臊,实则心里是高兴的,为着闺女能找着这么个好汉子高兴。 阮初秀倒有点意外,没想成如秀会这么直接,这事吧,直接些也好,藏着掖着,容易生心事,再好的药也难医身子呢。这会说开啦,心里头踏实,吃得好睡得香,再喝着药,说不定不用三五年呢,身子骨自然就恢复。 “这是件喜事,大伯娘这回可以睡个踏实觉。”阮初秀又戏谑的说了句。“还能省点香油钱呢。” 阮永氏本来在笑,听着她后半句话,脸色就变了些。“都是当娘的人了,连悠丫头都懂事着呢,你怎么说话还没个把门的,这话能乱说?要是让菩萨听着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娘。坏!”小悠悠看出来啦,姥姥在说母亲呢,她笑笑嘻嘻的跟着凑热闹。 阮初秀伸手捏了下闺女的鼻子,咬着牙故意恶狠狠的问她。“谁坏?” 都没有用力呢,小悠悠不疼不痒的,还觉得好玩,越发的上瘾。“娘,坏蛋。”小胖腿还踢了两下,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全是笑,嘴角咧得哟,都能到耳根去。“娘坏坏,娘是坏蛋。” “娘,再不教教你这外孙女,长大了还了得啊。”阮初秀有模有样的对着母亲嗔了句。 阮永氏才不当回事呢,拍掉了闺女的手,摸了两下小悠悠的鼻子。“这都是跟谁学的,你要是有个正经样,咱悠宝就不会笑话你,看她什么时候说过她爹,多长点心哟,连闺女都知道笑话你,不觉羞羞脸啊。” “不觉羞羞脸。”曲阳笑着应了句,看了眼媳妇,拿眼神撩了她下。 阮初秀抿着嘴,垂着头,不敢让母亲看到她脸上的甜蜜笑容,否则也得念叨好几句。 阮永氏看了眼女婿,对着凤婧仪道。“全是给惯的。”摇了摇头,甚是无奈的样子,眉角眼梢却含着笑。 “惯的。”小悠悠也摇头晃脑的。 顿时把凤婧仪逗了个哈哈大笑,笑得太厉害,将怀里睡着的小平安都给扰醒啦,他迷迷糊糊的看着狂笑的母亲,扭着小脑袋,看到对面的小悠悠时,小嘴儿露出浅浅的笑。 “弟弟。”小悠悠看见啦,就坐不住,挣扎着要到地上去,乐颠乐颠的跑到了凤婧仪身边,伸手戳了下弟弟的嘴角,抓着他嫩嫩的小手,满心欢喜的喊着。“弟弟。” 小平安的小爪子下意识的抓紧小悠悠的胖指头,别看他小,抓得还挺紧。 凤婧仪满眼含笑的看着小悠悠对着小平安自说自话,心里头想着,待她走后,若是寻不回阿榕,她自己也没能回来,小平安待在曲家,也是极好的。 进了十月,要开始张罗着忙秋收,凤婧仪本来想走,可家里这么忙,她也不好这时候走,想着都耽搁了一个月,再耽搁半个月也没什么,就在厨房里帮着打下手张罗饭菜。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等忙完秋收,恰好进下旬。凤婧仪是再也坐不住,这天清晨,吃过早饭后,她拎了个包裹。“我要走了。”看着曲阳夫妻俩,只说了四个字。 曲阳夫妻俩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她是不可能呆在曲家待榕哥回来。 “路上小心,平安你尽管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他。”阮初秀眼角有些泛红,声音透了点哽咽,她侧过头不愿看凤婧仪。 “早去早回。”曲阳没有多余的话,他也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 俩口子送着凤婧仪到了大门口,凤婧仪将怀里的儿子递给了阮初秀。 阮初秀接过孩子,稳稳当当的抱在怀里,泪眼模糊的看着她。“左边的空地,就是给你们准备的,早点回来,榕哥的媳妇本已经攒了不少钱,屋子想怎么建都行。” “嗯。”凤婧仪也不知说什么好,很郑重的点了点头。“我走了,愿,后会有期。” 阮永氏忙完家里的琐碎,过来窜门时,没有看见凤婧仪的身影,她失神了好一会,语带惆怅的问。“走了?” “大清早的离开的。”阮初秀正抱着孩子给他喂奶呢。 这头母羊是曲阳在凤婧仪走后,马不停蹄花了高价,在附近村子里买回来的,刚下崽还没半个月,主家很是舍不得,怕小羊活不下去,犹豫良久,看在价格的份上,到底还是同意了,便是小羊死了,这钱也是足够的,没得亏。 小平安自生下后,喂得就是母奶,头回喝羊奶,他有点不习惯,正闹着不愿意喝,却饿得直哭,阮初秀正没着法子呢。“娘,你快来帮帮忙。” “我来抱着小平安,你喂。”阮永氏心疼这孩子,才这么点大,爹下落不明娘又离开。“真是造孽啊。”倒也不是骂当父母的,只是单纯的感叹。 后院压根就没空地,曲阳没了办法,只好先挪用下常小榕的马棚,这马棚大着呢,他好一番收拾,费了点心思,想着回头再收拾成马棚也省事些。忙完这事,他回堂屋时,阮永氏娘俩总算把小平安喂了个肚饱,小家伙喝饱啦,正听着姐姐跟他嘀哩咕噜的说着话呢。 孩子太小,并不知道母亲的离开,他在曲家呆了一个多月,早已经熟悉了曲家众人,又有姐姐陪着他,仍是乖乖巧巧的模样,除了喝羊奶时哭得狠了些,后面一直很乖巧,安安静静的,屋里的三个大人看着,心里越发的难受。 就盼着,凤婧仪当真能找到常榕,然后,俩口子平平安安的回来。旁人再好,没有亲生父母在身旁,终究是缺憾。 第71节 常榕不在凤婧仪也走了,在县城里的胰子买卖便没法做,好在经过大半年的缓和,放在镇里杂货铺的胰子,卖得还不错,纯利润也有个一二两,给杂货铺一成,维持日常花销也是很足够的。 二房的饭馆生意很不错,阮业山用着心在烧菜呢,而且价格不算贵,走得是利薄多销的路子,这还是阮初秀随口说了句。没想到,阮业山就自个摸索着钻进了里头,还真有点经商的天份。 三个孩子在镇里读书,书读得越发的有模有样,陈子善争取着逢休息日就过来给他们指点下学问,还带上自己细心写出来的手稿。村里头都在说,多年后,阮家只怕会出个光宗耀祖的读书人哩。 阮初秀怕小弟有什么心理负担或是生执念等,寻着时间,让曲阳跟他细细的嘀咕些话,读书有没有出息这事,有也好,没也罢,都看开些,总归日子会慢慢好起来,读书的最终目标,不就是让家里人活得有滋有味,要是钻了死胡同反而不美。 阮业守确实有点压力,也对自己说,家里辛辛苦苦的挣钱供他读书,他得有点出息才行,要好好读书,定要出人头地,近来村里的言语越来越沸腾,他想得也就越多,不知不觉就有点魔弹,幸好曲阳过来及时跟他说话,慢慢得倒是恢复了心态。 阮初秀把这事跟母亲说起,阮永氏又跟丈夫说了说,往后可得多注意着小儿子,隔天,阮永氏又去了大房,提醒了好几句。二房倒是不需要,阮业山灵机着呢,有他看着,下面的俩个弟弟无需操心。 待进了冬,略显浮躁的阮家沉稳了不少,甭管外面怎么说,话捧得多高说得多好,阮家人听着就笑笑,小小的谦虚两句,也没认认真真的将话搁心里。孩子才多大,今天不知明天的事,更别提十年后。 却是都清醒了过来,这时,阮程氏不知怎么的,突然病倒,都说病来如山倒,他这病来的且急且快,才短短一夜呢,转眼就躺在床上没法下地。还好是农闲,把在外头干活的都喊了回来,大伙都围在了屋里。 要说恨吧,早些年也确实恨过阮程氏,可日子过着过着,阮程氏改了性情,一家子有再多的怨啊恨啊,都已经是过去,哪里还能揪着不放。这趟阮程氏病的厉害,家里人是真着急,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人好的时候不显,出了点状况就特别的见,心里头难受啊,跟有人揪着心脏似的。 胡大夫把完脉,也没有别的什么话,只道。“人老了,没得别的法子。” 连曾孙都进了学堂读书,都说他满身灵气,将来定会有出息,可不就是老了,放眼村里望去,也就堪堪的几户人家,能活到四世同堂。 “她,娘这是怎么了?”阮永氏细细地问着,带着慌乱和焦急。 阮刘氏也眼巴巴的看着胡大夫。好端端的,怎么说病就病呢。 胡大夫已经开好了药方。“这天冷,染了风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人老了,油尽灯枯懂了吧。” 阮老头从老妻的床头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得很是吃力,他这一夜,也是见老了,平素最是精神抖擞的,到沟渠里逮黄膳河里摸鱼,还能进山里打猎采药呢,抱着大胖曾孙满村子的窜门,看着这会的他,都像是好久以前的事,明明昨儿上午他还笑得爽朗说话也哄亮。 “还能挺多久?”阮老头颤颤魏魏的问着。 阮文善见父亲身子有些打哆嗦,赶紧伸出双手扶住他,只觉嘴里全是苦涩。 胡大夫听到这话,愣了下,然后笑着说。“说是这么说,细心照料着,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只是往后要精心点,她这一病啊,便是好了,也是回不到以前的精神气。” 这话,让众人松了口气,没什么大事就好。 送走胡大夫后,阮老头扫了眼屋里的孩子们,他沉默了半响,才说。“往后,俩个儿媳得劳累些了。” “爹,我们明白的,你放心罢。”阮刘氏早就有心理准备。 阮永氏也应着。“我和大嫂会好好的顾着娘。” “这样吧。”阮文善说出自己的想法。“娘就算是病好,也是不能再碰家里的琐碎,咱们俩房,轮着来照顾爹娘吧。二房这边,白天都在镇里忙着,也腾不出手来,每个月看着给点钱吧。” 阮文丰觉得这法子不错。“一个月轮一回?还是三个月?” “爹娘的日常花销就让二房出,每月三百文,要是不够,添衣裳鞋袜的,大哥和三弟尽管说。”阮文和没有意见,大大方方的说着。 阮文善看向阮老头。“爹,你怎么看?是月月换还是三月换?就按二弟说的办吧。”二房如今镇里的两个店子生意好,他们出钱大房和三房出力,三兄弟都没意见,自然是行的,家里供个孩子读书,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吃力。 “每月轮着来吧。”阮老头看着三个儿子,满眼的欣慰。他早年混帐,就靠着儿子撑家,大儿和三儿都是极好的。二儿媳走后,倒是让二儿开了窍,便是家里的三个娃儿没能考个功名,阮家往后的日子啊,也是不愁的。 人老了,真的是不一样的。阮老头以前过得没心没肺,现在想事都能多想几层,他这算是老来开窍,说晚吧,也不算晚。 都没意见,这事便这么决定了。先是大房照顾着阮老头俩个,说是这么说,眼下阮程氏病着,阮永氏哪有不搭把手的道理,自是日日都会过去看着,也就中午和傍晚回来整治个饭菜,都没什么功夫去曲家,更别提逗着她的乖悠宝。 曲阳夫妻俩也时常带着小悠悠去老屋说说话,阮程氏有着俩个儿媳的细心照顾,养了十来天,见精神了些,人也能下地走动,就是走得不快,这会生病,是折腾的够呛,她是真的满头银发,脸上皱纹深深,可她笑得慈祥,多了股温和感。 阮程氏病在床上的时候,小悠悠还有点怕,毕竟孩子还小,细声细气的喊了人,就钻进了父亲的怀里,难得的安静模样。到阮程氏能说能笑,小悠悠就胆大了些,在屋里头能蹦能跳的,阮程氏看着就笑得合不拢嘴,心情畅快,身子就好的快。 待到了下今年的第一场雪时,阮程氏看着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就是容易生倦意。有时候,说着说着话就打起盹来,或是坐着坐着就睡着,阮刘氏更多的心思放到了婆婆身上,家里由俩个儿媳顾看着。 因着天冷,也不好让俩个老人在外面走动,说好这个冬天就先由着大房照顾着,待开了春,天气暖和些再接他们俩个过去,只是白天吃饭,晚上还是在老屋,住了一辈子,换了地方,还真睡不踏实。 人老了,就脆弱的跟小孩似的。 大抵是知晓时日不多,老人嘛,都是有种直觉,没法用言语形容,这种直觉会改变她的性情,阮程氏是一日比一日温和,时常握着俩个儿媳的念叨,说起旧事,每每都红着眼眶。 阮刘氏和阮永氏妯娌俩听着不是滋味,却也没阻止她,就任她说着,她们听着,并不怎么回应。也是知道,阮程氏就是想说说,她想说,她们就听着。精心细致的照顾着她,谁没有个老的时候呢,总归慢慢变老,然后躺进棺材里,这么想着,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多冷的天啊,你甭过来了,外头冷。”阮程氏见三儿媳上午来了,下午又过来,拉着她的手,眯着眼睛看着她,眼巴巴的说着话。 她这眼神是越来越不行,得隔得特别近才能看清楚。 阮程氏立着上半身看着三儿媳才说了一句话,就有点累,靠到了藤椅上,握着三儿媳的手却没有放开。“我好着呢,业兴娘是个体贴细致的,穿得暖吃得也好睡得也香,你隔个三五天过来就行,也去看看悠悠啊,你今个看她没,那孩子是个惦记人的,讨人喜欢,说不定正抓着她娘的手念叨着你呢。” 她近来话也多,絮絮叨叨的,说着说着就会睡着,她睡着时,脸上还是带着笑的,她是真心喜欢小悠悠,那小丫头啊,招人喜欢呢。 “我就是从曲家过来的,初秀说,明儿上午带着悠悠过来看你。”阮永氏知婆婆念着悠丫头,就温温和和的跟她着。 阮程氏本来有点昏昏欲睡,听到这话,又见了点精神,对着三儿媳直笑,嘴里却说。“这天怪冷,莫让他们带着孩子过来,难遭罪。” “就你老婆子事多。”阮老头嘀咕了句,想要抽旱烟来着,可看了眼老伴,干拿着烟杆敲着椅子,敲了好一会,才把烟杆搁回原处。 阮刘氏知道公公馋烟,他向来烟瘾大,起身立即舀了半碗花生过来。“爹,吃花生。” “娘,你吃花生麽?”阮永氏问着,手里拿了把花生开始剥着。 阮程氏笑着摆了摆手。“人老啦,咬不动。”还张嘴,指了下自己的牙齿,乐呵呵的笑着。 她牙齿还行,还没开始掉呢,就是觉得费劲,连饭菜都是喝粥或面条等,这些比较软糯的。 阮永氏在老屋呆了半个时辰,等着婆婆睡着后,就起身顶着寒风回了家。心里想着,今个晚上跟业成说声,到镇里买些清淡点的糕点,明儿傍晚拿回来送到老屋去。 ☆、第65章 三个月大的小平安,虽说只吃了一个多月的母奶,由于曲阳夫妻俩的精心照顾,便是喝着羊奶,他依旧长得白白胖胖,小胳膊小腿相当的劲。性情和小悠悠比起来,就是显得过于安静了些。 小平安很乖巧,真的特别的乖巧,连阮永氏都念叨着,这辈子,她也见过不少孩子,都没有小平安这般乖巧听话。难得哭闹,也不哼唧,偶尔露出个浅浅的笑,安安静静的,招人疼。 阮永氏疼自个的外孙女,也疼小平安,疼小平安或许还要更多些。想着他爹娘还不知是怎么个情况呢,再看着他这安静听话的小模样,就越发的疼着,疼到了骨子里心坎上,小衣裳也是先给小平安做再给小悠悠做。 到底是年岁渐大,比不得年轻那会儿,眼神有点不太好使,天光不够明亮,眼神就有些模糊,效率有点低,小衣裳做得比较慢。好在小悠悠也是个懂事的娃儿,被爹娘教得很好,她很喜欢弟弟,愿意让着弟弟,姥姥先给弟弟做小衣裳,她还高兴哩,对着姥姥香了好几个,把阮永氏高兴的合不拢嘴。 今儿屋外又飘起了小雪,小平安身上穿得就是阮永氏做的冬衣,和小悠悠当年一个模样,都是喜庆的大红字。也多亏了两个孩子长得好,眉清目秀的好模样,小脸蛋白里透红,肤色是极好,倒也压住了这大红字,穿着跟年画上的福娃娃似的,别提有多讨人喜欢。 连小悠悠都爱极了弟弟穿大红衣裳的小模样,她本来不爱的,虽说眼看就要满两周岁,还是个小屁孩,却鬼精鬼精的也知道爱俏,见母亲穿米分嫩嫩的衣裳,她也要,撅着嘴不爱穿大红色。如今,有了个弟弟穿着,觉出了味来,穿着红棉袄,笑得喜滋滋。 俩孩子,穿着相同样式相同颜色的棉袄,咧着嘴嘻嘻的笑着,眼睛又大又亮,黑溜溜的,分外有神。阮永氏看在眼里,心里跟喝了蜜似的,满满得全是成就感。“我就说大红色好看,瞅瞅,平安和悠悠穿着多显整齐多显精神。” “对,特别好看,特别精神。”阮初秀说着好话哄母亲,这两身冬衣都是母亲一针一线费着心思做出来的呢。 小悠悠颠颠儿的脱了鞋子爬上床,坐到了弟弟身边,玩着他胖胖的小手,嘀哩咕噜的说着话。小平安自然是听不懂,可小孩子嘛,都是喜欢有人对他说话,便是听不懂,也喜欢听,嘴角微微上扬,浅浅的笑似是透了点羞赧般。 四个大人围着炭盆唠着家长里短,俩个小孩子在床上也玩得开心。 阮永氏说了会子话,就回了隔壁屋里。阮家三房没有烧炭盆,父子俩个就坐在火塘旁搓着苞米。昨天镇里的学堂放了假,待到二月里才开馆。阮业守捧着本书看一会,就歇会儿眼睛,说是歇,实则拿着苞米棒剥着呢。 “这天可真冷。”阮永氏推门而进,搓了下手,飞快的紧关了屋门往火塘旁走去,坐到了丈夫身边,从箩筐里拿了个苞米棒剥着。“孩他爹,咱们要不要拿钱再置点田?” 阮文丰有点意外,看了眼媳妇。“哪来的钱?” “我琢磨着,业成翻了年也才十三,先拿着他的钱置点田呗。”家里的田太少,勉强够温饱,年头到年尾都存不了几个钱,阮永氏想着小儿子还不知道要读多久的书,眉间就落了愁绪。 “这事得跟业成说,看他怎么想。” “肯定得跟业成说说,他要是不同意,我还能瞒着不成。”阮永氏嗔了丈夫眼。“我看业兴夫妻俩就知道钻营,手里的银子换成了两亩良田,便是东一块西一块,只要是好田,累点也没事。” 阮文丰的着媳妇的话,知她很是动心,想想业成的性子,只要开口问他,他定会同意,便抬头看了眼小儿子。“业守,这田是用你大哥的钱置的,往后就是你大哥的。我知道你们兄弟俩感情好,有些事,该说还是得说清楚。” “爹娘。我知道的。”阮业守清楚着呢,点头应了。“待我考上秀才,咱们家的田就可以免税。” 陈子善虽中了举子,却也只把大房的田地免税,这是陈寡妇张罗的。 阮永氏急急的接了句。“别忘了你大姐家。”顿了下,又添了句。“你们哥俩啊,便是娶了媳妇,也要把你大姐摆在前头,他们夫妻俩是厚道,真心待着咱,情分都是一点点攒出来的,多不容易,可不能轻易的就坏了。” “我懂的。娘。”阮业守郑重的应着。 阮文丰瞪了眼媳妇。“好端端扯这些干什么。”他觉得,孩子们都大了,媳妇总念叨这些事,次数多了,难保孩子们会生什么情绪,到时候多不好。 “我就顺嘴说说。”阮永氏嘀咕着。 剥了会苞米棒,阮永氏见时辰差不多,起身烧了小灶的火将骨头炖上,用小火慢慢炖一个多时辰,放里头搁点萝卜,味好着呢。 曲家宅子里,乖乖巧巧的小平安,忽得哭了起来。曲阳夫妻俩带了一个多月,早就熟悉着呢,知道他是饿了。阮初秀抱着小平安哄着,曲阳赶紧出屋到后院挤羊奶。 胡大夫抱着小曾孙,小悠悠呆在太爷的怀里,逗着被母亲抱着的小平安。小平安被抱着,他也不哭啦,知道一会就能喝奶,倒是睁着水润润的大眼睛,对着小悠悠笑啊笑。 阮初秀看着这俩孩子的互动,心里又软又暖。她想,说不定将来这俩还真能成对夫妻呢。想想,这样也不错,知根知底的,父母都会放心。 曲阳端着羊奶走进屋,眉头拧得有点紧。“不知道是不是没有青草吃的原故,这头母羊已经没什么奶水。” “喂米汤吧,米汤也行,就是费事点。”胡大夫有点累,把小曾孙放到了地上。 小悠悠也不闹,走到了父亲的脚边,抱着他的腿,仰着小脸看,父亲给弟弟喂羊奶。 “胡大夫,胡大夫,胡大夫。” 阮初秀听着头声,就诧异的看着丈夫。“这是大哥的声音,这么着急出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你们继续喂奶。”胡大夫出了屋。 阮业兴抱着几十斤重的胖墩,跑到了院子里,正喘着粗气呢,见着站在屋檐下的胡大夫,吭哧吭哧的说。“胡大夫快来看看胖墩,他掉池塘里了。” “来。到东厢去。”家里有小灰和小黑,胡大夫对阮家其余的三条狼狗都很有好感。“怎么就掉池塘里了?”这么冷的天。 “明志说呆在屋里闷,仗着身子骨好,就想到外面遛遛,也不知怎么的,就摔进了池塘里,幸好胖墩跟着他,把他救了起来,胖墩自己却没能上来,还好有村民路过,搭把手将胖墩从池塘里捞了起来。”阮业兴说得有点乱。 胡大夫却已经听明白,他仔细检查了下胖墩,安抚了句。“没什么大事,胖墩向来强健,这趟也是受了冻,好好养着,十来天的也就生龙活虎。” “胖墩怎么样?”是帮着儿子换了身干净衣裳的阮于氏,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明志,问了句同样的话。 胡大夫将刚刚的说辞又说了遍,还细细的叮嘱了些注意事项,拿了两粒药丸喂给胖墩。 “怎么回事?”曲阳走进来问着,看了眼胖墩。 阮业兴将事简短的说了说,说完,对着儿子斥责了句。“看你以后还贪不贪玩,要不是有胖墩在,你今个就躺池塘里了。” “说什么呢。”阮于氏本来就心有余悸,这会恰是听不得这些话,有点儿恼,把儿子揽进了怀里,抚着他的脑袋。“明志已经知错,你这当爹就不要再撒盐巴。跟村里的孩子比起来,他多懂事,也就这么一回,他自个也不想啊,你以为他就好受?” 阮明志挣开了母亲的怀抱,跑过去,抱着胖墩的脑袋,把脸藏在它的脖子里。尚有些虚弱的胖墩侧着脑袋,舔了舔主人的脸,又蹭了两下。 “对不起。” 曲阳听见阮明志细细的声音,带着无限的内疚。“胡爷爷说没事,就是虚惊场,回去后,吃好点压压惊,睡个觉醒来就没事了。” “我去买点骨头回来炖着。”阮于氏才想起这岔,对着丈夫道。“你带着孩子和胖墩回去吧,我买完骨头就回来。” 第72节 阮业兴点点头,抱起了*的胖墩。“阿阳,我先家去,还得给胖墩擦擦身,这么湿可不行。” “行。回头再聊。” 阮明志跟在父亲的身后,蔫哒哒的离开了曲家。 阮初秀时不时的看看床上的俩个小孩子,时不时的往屋门口瞅啊瞅,见着丈夫回来,她问。“怎么了?” “胖墩为了救落池塘里的明志受了冻,没什么大碍。”曲阳应着。 “没事就好。”阮初秀松了口气。甭管是明志还是胖墩,要是出了什么事,心里头都得难受。 下午瞅着停了雪,也没刮风,冷归冷,还是可以忍受。曲阳夫妻俩带着小悠悠去了趟老屋,手里拎着只野兔。小平安让胡大夫帮忙看着,他太小,不想带他出来,怕被冻着。 便是小悠悠出门时,也是穿得厚厚实实,捂得跟只粽子似的,就剩下俩只大大亮亮的眼睛露在外面。偏这孩子还不老实,窝在父亲的怀里,眼睛骨碌碌的四处看着,嘴巴被挡住,依旧兴致勃勃的说着话。 进了堂屋,曲阳将小闺女放到了直,小丫头乐颠乐颠的跑到了藤椅旁。“太姥姥。”小嘴儿喊得别提有多甜。 昏昏欲睡的阮程氏听到这软糯糯的嗓音,人就清醒了些,还没说话,脸上先露出了慈祥的笑。“悠悠来了啊。”伸着干枯的双手缓缓慢慢的握住小悠悠的小胳膊。 “看太姥姥。”小悠悠欢欢喜喜的说着话,哄了两句阮程氏,然后,才甜滋滋的对着屋里的长辈打招呼。“太姥爷,大姥姥大姥爷,大舅母,二舅母。”麻利儿的喊了个全。末了,还问了句。“大舅舅二舅舅呢?” 屋里的长辈听着她响亮亮的嗓音,都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你大舅和二舅进镇啦。”阮于氏可稀罕悠丫头,想要抱抱她,这会却不能,奶奶正拉着悠丫头的手呢。 阮程氏虽精神不太好,人倒是没糊涂。“你二舅母怀了娃娃,想吃蜜饯。” “甜的,酸的。”小悠悠知道蜜饯,冲着阮严氏直乐。“我喜欢甜哒!” 阮永氏看向大嫂。“几个月啦?”她是一点信都没有收到呢。 “才刚知道,估摸出来的,待月份大点,让胡大夫把把脉。”阮刘氏知道这喜事,是想找妯娌说说话来着,可惜婆婆这边不能离人呢,只能等着妯娌过来再说。 话说舒心的日子过得就是快,转眼二儿媳都嫁进家里一年整,她面上不显,也没提过这岔。实则心里惦记着呢,二儿子也老大不小啦,先不说男娃女娃,也该当爹啦。 “这回,你是彻底心安了吧。”阮永氏调侃了句。闺女闺女不需要牵挂,二儿媳又怀了孩子,也了了桩心事。 阮刘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可不就是,都是菩萨保佑啊。” “咱们每个月都诚诚心心的到庙里去,刮风下雨的都没断过,菩萨呀,都看在眼里呢。”阮永氏接了句。 阮程氏听着小悠悠和屋里的大人有模有样的说着话,眼里笑止都止不住。 曲阳和阮初秀看了会胖墩,见它精神还好,递了把甜料豆给它吃,小灰和小黑都爱吃,胖墩也喜欢吃。阮明志见胖墩吃得开心,他也笑得开心。“小姑,这个要怎么做?跟我娘说说呗。” “给我找了个什么活?”阮于氏正哄着小儿子呢,听了个音儿,没听仔细,凑过来说着话。 阮明志边摸着胖墩的脑袋边指着甜料豆说。“这种豆子,胖墩爱吃呢,娘,你给胖墩做点儿。” “这是甜料豆呢?”阮于氏也不顾及,从小姑子手里拿了两粒放嘴里嗳着,脆脆的,味道还挺好。“这个怎么做的?我也炒过就是炒不出这味,没这么脆,火候没掌握好。” 阮严氏正是馋嘴的时候,听着嘎蹦脆的响儿,没忍住,也凑了过来。“这是啥呢?闻着怪香。”伸手从阮初秀手里拿了把。 “家里还剩了点蜂蜜,我兑了水,搁了些在里头,味道就格外的好些。”阮初秀见手里的小布袋子递给了小明志。“家里还有呢,回头我再拿点过来,这是特意拿过来奖给胖墩的。火候这事啊,真不好说,要不别费事,我直接拿些过来。” “悠悠娘,你用蜂蜜炒黄豆啊?太浪费了啊。”阮严氏瞪圆了眼睛。“不过,真好吃。回头多拿点过来呗。”腆着脸的说了句。 阮初秀想着她才怀上,想想怀悠悠的时候,就笑了。“行,我让孩他爹送过来。” 一家子人说着正热闹呢,际如秀冷不丁的冷门走了进来,带进一股子寒风。 阮刘氏见她神情不太对,赶紧起身问她。“如秀你怎么这点过来?”往后看了看,没见女婿的身影,到底没有问出口,只问。“蓉蓉呢?” “家里请了个粗使婆子帮衬着,我出来会没事。”阮如秀关紧了屋门。 阮于氏自动挪了下位置。“如秀快坐,这天多冷啊,离炭盆近点,暖暖身的。娘我去泡茶。” “嗳行。”阮刘氏应着,往炭盆里添了两块炭。“怎么突然回来的?”这会回来,八成有事,一般情况下,都是上午过来的。 阮程氏眉开眼笑的说着。“如秀回来啦,蓉蓉呢?” “蓉蓉小着呢,没带。”阮如秀头也没抬的应了句,又冷冷清清的说。“婆婆病了。” “啥?”正在添炭的阮刘氏愣了下,抬头看着闺女,有点儿懵。“你婆婆病了,你跑娘家干什么?你应该去床前伺候着啊,这会可不是使小性子的时候。”拧了眉头,对着丈夫道。“孩他爹,去套个牛车赶紧送她回去。等等,我去收拾点吃物。” 既然知道了亲家母生病,就不能让闺女空手回去。 阮如秀却拉住了母亲。“娘。你忙活什么,你坐下来。” “干甚呢!”阮刘氏有点恼。“如秀啊,你可不能仗着子善对你好,你就上天了啊。” 本来闺女伤了身子,还不知能不能再生娃呢,女婿承诺了绝不纳妾。闺女就该惜福,懂得见好就收,好好的跟着女婿过日子,多多孝敬婆婆才是。这婆婆前脚生病,她倒好,后脚就跑回了娘家,说出去像话麽? “大哥,我跟你一道去。”阮文丰站了起来。 阮文善也是这么想的。阮家有牛,就不用借着旁人家的牛。 “娘,你就不能用脑子想想啊,就知道说我,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子的?”阮如秀本来一肚子的情绪,又焦又急又慌又乱。她如今和娘家关系好着呢,尤其是母女俩很是亲近,碰着了自个解决不了事,就下意识的想着回娘家,没想到,刚刚进门就被母亲劈头盖脸的说了通。 阮永氏瞅出了点苗头来,她拉了下大嫂的衣袖子,温温和和的道。“我看,还是先听如秀讲讲是怎么回事吧,要是没事,如秀哪能一个人顶着这冷天回家呢,里头指定有点什么,咱先别急,人都回来啦,不着急这会子,待回去的时候,多拎点吃物,就没啥事了。” “我这不是着急嘛。”见闺女眼眶泛红,阮刘氏也有点讪讪然。 阮文善生硬的问。“到底怎么回事?”他自来有点不太喜闺女的性子,却是不好说什么,说来说去还是怪他们当父母的疏忽。 “婆婆身子骨好着呢,家里又雇了个粗使婆子,张罗着饭菜收拾下家里的琐碎,顺便带带蓉蓉。婆婆最是顾着自个的身子,天冷便不出门,以前没雇婆子时,冬天洗菜都是用的温水,就怕着了寒,就她,怎么会好端端的生病。”阮如秀满脸的戾气。 这是在自个家里,她倒是不掩饰,也不想掩饰。顿了会,继续道。“她病的多巧啊,刚刚得知奶奶生了病,这才多久,她也跟着生了病,我可不相信她只是单纯的生病。” “爹娘你们是不知道,说不纳妾是子善的意思,他绝不纳妾,我那婆婆可不这么想,她心心念念着想抱大胖孙子呢,这是看在子善的面上,不好明摆着说出来,只得往暗里使着劲。”阮如秀多了解她的婆婆啊,正如她婆婆了解般,这话说得满脸嘲讽。 满屋子的人被她的话,惊得久久都反应不过来。 阮如秀还在说着话,都是往日憋在心里头的,她是气极,不吐不快。“你们就看着吧,她肯定会拿着生病这事作妖。婆婆十来年没生过病,这趟病啦,把蓉蓉他爹都给急坏了。” “她可真狠!也不怕没把握好度,就这么去了。”这话,阮如秀说得很小声,便是屋里安静,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能感觉到,话里的怨和愤怒。 阮初秀以前觉得如秀挺精明的,这回却觉得她傻,她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你傻啊你,她能作妖你就作戏呗,看看谁比得过谁。她敢生病,你就没日没夜的伺候着,做足了孝顺儿媳的样,她便是有再多的话,看她怎么张得出口,就是她张了口,这不还有陈子善。” “但凡她露出点纳妾的意思来,你也别慌张,就装着不知道,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她,当着陈子善的面,你就哭,无声的哭,也别说什么。说得再好再多,还不如多做点事,把自个往惨里整,怎么憔悴怎么来,保准效果杠杠哒。”阮初秀噼哩啪啦的说完。 砸砸嘴,还有点不过瘾呢,又继续说着。“再怎么艰难一定要咬牙坚持住,知道吧,蓉蓉呢,先放一边,别太顾及着她,反正有婆子在呢,顶多就是瘦了点,瘦了好啊,让陈子善看看你们母女俩被他娘折腾的。” 阮如秀听得目瞪口呆,她向来和这个堂妹话不多,没怎么打过交道,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原来堂妹是这样的性子嘛?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好幼稚,顿时就红了脸,觉得羞愧非常。 堂妹这性子真对她的味口!是啊,她怎么就这么傻,怎么没想到这招,多妙啊! “初秀说得对,我比她年轻着呢,看看谁能折腾得过谁。”阮如秀是豁出去了,一扫满脸的戾气焦色,整个人充满了斗志。 阮永氏听着闺女的胡说八道就脑仁儿疼,她满脸歉意的看着阮刘氏。“大嫂,你知道的,初秀这孩子向来喜欢胡言胡语,别看她都当了娘,还是个孩子性情呢。”说完,又对着闺女骂道。“你上下嘴皮子碰,说得这么轻巧……” 阮如秀正高兴着呢,这主意多好啊,简直就是完美,听着三婶骂堂妹,就不太乐意。“三婶。我觉得初秀说得很好啊。要是真忍着让着,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婆婆作妖,眼睁睁的看着丈夫纳小妾?我可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我的丈夫。” “不是这么个意思。”阮永氏满脸尴尬,又瞪了眼闺女。让她乱说话,以前只是在家里胡来,怎么今个嘴巴没个把门,这事要是弄砸,回头都得怨她身上去,这孩子,唉!“不能这么意气用事。” 阮老头便是没分家时,也不怎么掺和家里的大小事,这回,却开了口。“我觉得初秀这主意好。要是陈寡妇真拿着生病这事作妖,就该让她知道,咱们阮家的闺女可不是吃素的!你要是退一步,人家就得寸进尺。” “爹也觉得好啊?”阮刘氏心里没个主意,她觉得这事吧,像妯娌说的,太过意气用事,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可闺女说得也对,任凭事情发展,难道眼睁睁的直着女婿纳妾?这不行啊。 “我觉得行。”阮老头重重的说了句。 阮程氏也乐呵呵的道。“你们啊,就是太老实太本分,但凡有点性子……当年也就不至于过得艰难。我是清楚的,如秀啊,不能退,也不能硬碰硬,这可是你婆婆,初秀说得法子就挺好,子善这娃性情温顺厚道,你做得他看在眼里,便是陈寡妇要作妖,他也开不了口。陈寡妇要是心疼儿子,就不会折腾得太过份,要是你心疼丈夫,有了点松动,让她看出来,这事可就有得磨啦,你得从开始就稳住。” “我心里清楚呢,爷奶你们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让婆婆得逞的。”阮如秀说得信誓旦旦,对着阮初秀露出个灿烂的笑,满眼的感激。 阮初秀还是头回被她这般热情亲昵的对待,说实话,头皮有点发麻,笑都笑得不太自然。 “那现在送着如秀回去?”阮文善问着,说自己的想法。“要不,我和孩她娘也过去趟?既然要做,就方方面面的都周全些。” 阮老头见大儿子冲着他说话,点着头道。“我看行。至于要拿点什么,你们俩口子看着办,这事大儿媳最细致妥当。” “嗳。我这就去。”阮刘氏大步出了屋子。 阮文善和阮文丰兄弟俩去阮家三房套牛车。 阮如秀挪了挪椅子,挨着阮初秀坐下,挺真诚的说了句。“谢谢你。”就是声音有点小。 “一家子用不着这么客气。”阮初秀很随意的说着。 阮如秀瞅着她的笑,红着脸,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以前,以前我,我有些地方针对你,是我魔障钻了死胡同,对不住你了。” “啊。”阮初秀还真没怎么把阮如秀放心上呢,主要也是感觉到,如秀对她好像有点敌意,看在大伯娘和大嫂的面上,她也不好有什么动作,省得坏了情分,让长辈们为难,还好,俩个平时难得见一面。 “都是过去的事,说这么多干什么。”阮初秀说得大方。 阮如秀便更加羞愧。“今天还好有你,要不然,我还真不会想到这主意。家里人,自然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我在家里总得胡言乱语的,性子松散着呢,我娘就老嫌弃我。”面对她的亲昵,阮初秀冷不丁的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喔,我闺女也嫌弃我呢。”见小悠悠望过来,她做了个鬼脸。 小悠悠立即还了母亲个鬼脸,乐颠乐颠的跑到了父亲的怀里,闹着要坐到他腿上去。 阮如秀见着她们母女的互动,嘴角上扬,眼里含着笑。“其实生个闺女也挺好。” “对啊。闺女好玩着呢,我家那小子啊,就有点木讷,特别的安静。” “小子?”阮如秀还不知道平安的事,一头雾水的问着。如果堂妹又生了孩子,她怎么着也会知道的。 阮初秀看她的懵懵的表情,笑了下。“是榕哥的孩子,榕哥和婧姐的,他俩出了远门,孩子暂时放家里呢,让我们帮着顾看。” “你们什么时候打算生第二个?”才这会功夫,阮如秀就觉得,堂妹其实是个很好打交道的人,怎么以前会处处想着针对她呢,有什么好比的?现在想想,真是没劲透了。 “随缘吧,不着急,悠悠还小呢。”阮初秀听出她话里的羡慕,就说得含糊了些。 姐妹俩絮絮叨叨的聊着,气氛前所未有的温馨愉悦。阮于氏在旁边看着,眼里也有了笑意。俩个小姑子间的气氛总算是正常了。 阮刘氏去准备带到陈家的吃物,阮永氏跟着去搭把手,阮严氏怀着孩子呢,头三个月最是要注意,阮于氏带小儿子还得兼顾看看奶奶。 阮业兴阮业浩兄弟俩从镇里回来时,恰巧阮文善阮文丰套好了牛车,赶着牛车到了院门前。 “爹,三叔,这是上哪去?”阮业兴讷闷的问了句。 阮文善道。“送你小妹回陈家,顺便我和你娘去看看亲家母,她生了病。”侧头对着弟弟说。“文丰你回屋里,外头冷着呢,也没什么事。” “来啦。”阮刘氏拎着两只母鸡放到了牛车上,手里还提着只篮子,下面放着磨好的面米分上面放着鸡蛋。 阮永氏手里拿了腊肉腊鱼还有些梅干菜晒好的菌类,以及半袋子板栗,杂七杂八的。 “爹。陈大娘生了病,咱们过去的话,要不要把胡大夫也喊上?”阮业浩问着。 走出来的阮如秀听到这事,连忙道。“对。应该的,我把这事给忘了。” “没事,驾着牛车去趟曲家,把胡大夫带上就行,这会天色早着呢,不耽搁功夫。”阮文善把吃物都整理好。“上车吧。” 曲阳坐在屋里听到这话,就跟屋里的长辈说了声,抱着闺女带上媳妇出了屋。“一道过去,家里还有个小平安,胡大夫去陈家,我们正好回去顾看着小平安。” “大哥大嫂放心罢,我进去看着娘。”阮永氏这会可不能走。 第73节 罗罗嗦嗦了又说了几句话,阮文善才驾着马车往曲家走。小悠悠不想让父亲抱,她想坐牛车,觉得牛车好玩,她难得坐一回呢,坐上就阮刘氏母女俩,有的是地方。 “来,大姨扶着你。”阮如秀笑嘻嘻的抱着小悠悠。 小会的功夫就到了曲家,曲阳先进了东厢,跟胡大夫说起这事,胡大夫没有犹豫,拎着医箱就出了宅子,随着马车一道离开。 外面风大,送着他们离开,曲阳一家子赶紧了回了正院屋里,没人在家,屋里的炭盆都没什么火,又立即添了好几个炭,拿着火钳理了理。 “如秀对我的那股子别扭劲总算是消了。”阮初秀感叹了句。“她这人吧,除了性子有点左,还真是不个不错的姑娘呢。嫁了人后,性子也缓和了不少。” 曲阳听着媳妇这念叨,就有点想笑。“这话说得可真老气横秋,明明你比她还小。” “我,我,我经历了生死啊,别看我小,我这颗心很沧桑的!”阮初秀捂着胸口,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 曲阳还没说话,小悠悠先嫌弃的说了句。“好假。”然后,扯着父亲的裤子。“我要看弟弟。” “这孩子长大了不得了啊。”阮初秀摇头叹了句。 曲阳把怀里的小平安放到了床上,让他们姐弟俩玩着,走到媳妇身后,低头飞快的吮了下她的耳垂,低沉着嗓子,笑着说道。“全是跟你学的。” “你干什么!”阮初秀闹了个大红脸,仿佛椅子上长了刺似的,麻利的换了张椅子,侧头看了眼,正在跟弟弟说得开心的悠悠,对着丈夫嗔道。“说什么跟我说的,我们都是跟你学的,娘总拿着我说事,最应该说得就是你。” “想当初啊,也不知道是谁……”曲阳坐到了媳妇的对面,拖着长长的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里意味深长着呢。 都是黑历史啊。阮初秀双手捂着脸。当初要她知道这人是什么性子,她一定会忍住,不撩! ☆、第66章 冬日里昼短夜长,学馆里正在放假,三个孩子都在村里。阮业山只需整治四人的饭菜,他早早的张罗好晚饭,趁着尚有点天光,吃饱喝足的四人,收拾好俩个店子,关紧门窗,拢紧身上的棉袄,顶着寒风匆匆忙忙往源河村走。 回家的路上,四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边说话边走才不会觉得枯燥无味。 “店里只剩两块胰子,一会得去趟曲家。”阮文和双手拢在袖子里,脚下步子迈得飞快,走得急,说话有点喘。 阮业山顾着饭馆,没怎么管杂货铺的事。“没给悠悠带点蜜饯?” “大哥。带着呢。”走在后面的阮业青举了下手里的布袋子。 阮业康接话道。“还有奶奶爱吃的粟子糕。” “还有什么?”布袋子鼓鼓的,看样子装了不少,阮业山遂问了句。 阮文和笑笑说。“大房和三房还有曲家,备了点蜜饯糕点等。” 阮业山瞥了眼父亲。心事他定是有什么事,才会这么殷勤,碍着旁边还有个阮业成,他也不好大刺刺的问着。 进了村,天色已经完全暗透,夜风刮得相当猛,便是他们四个天天早起夜归,脸皮子还是被刮得生生疼。走到分岔路时,阮业守才出声说了句,四人分道而走。 大儿子什么时辰归家,阮永氏心里清楚着呢,锅里烧着热水,火塘堆着柴木,不大的厨房里暖呼呼的。 冬日里天黑得早,大儿子每回归家时,都看不清脚底的路,阮文丰就在门框上装了盏油灯,天色灰暗时,阮永氏便点着油灯,为避免油灯被风吹灭,还特意买了有玻璃罩子的,这玩意贵着呢,俩口子却觉得花得值当。 回家的路,阮业成闭着眼睛都会走,今个无月亦无星星,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路面,他索性埋头走着,一路稳稳当当的走到了家门口。抬头就能看见,厨房门口的油灯,油灯的光很昏暗,只照了个巴掌大的地方,堪堪也就只能看清屋檐。 “回来啦,快进屋,傻站着干什么。”阮永氏时不时的会走到窗前往外望,窗纸糊得厚,因着有朦胧的油灯,倒也可以看见个大抵的影子。将门打开,眯着眼睛望去,看不清脸,只有个模糊的身形,可不就是自家儿子。 身处凛冽的寒风里,阮业成浑身上下都暖和,连心窝里也是暖暖的。“娘。”他走到了屋檐下,喊了声,取下了油灯,进了屋才吹灭。 “快泡泡脚,暖和暖和。”阮永氏拿了木桶给大儿子打洗脚水。 阮业成将油灯搁到灶台,走了过去。“娘。我来就好,你坐着。其实我不冷,我这手都是暖的呢。”说着,伸手握了握母亲的手。 “不冷,也得泡泡脚。今个飘着小雪呢。”说着,阮永氏打量着大儿子。“还好你们回来时没有飘小雪。” 阮业守指着身旁的椅子。“哥,坐着泡脚,这水烫着呢,泡着可舒服。” “你如秀姐的婆婆突然生了病。”阮永氏给大儿子泡了杯茶,坐到了箩筐旁,拿起苞米棒搓着。 阮业成脱了袜子,将双手放进了滚烫的木桶里,太烫,很快又提起双脚。“把胡大夫请了过去?” “哪能呢。如秀自个过来说的,她怀疑婆婆是故意生病,想拿着这事作妖,让陈举子纳妾呢。”阮永话里带了股叹息。“要真是这样,陈寡妇这心也太狠了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这是图啥呢?连陈举子都说过不纳妾,她瞎折腾什么。” 沉默着搓苞米棒的阮文丰瞅了眼媳妇。“当然是图大胖孙子,要如秀真得不能生,陈家没个男丁,陈举子又这般优秀,往后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龌龊事。” “大伯大伯娘怎么说这事?”阮业成慢慢的泡着脚,若有所思的问着。 阮永氏将搓干净的苞米棒子往旁边的笸箩里扔。“长辈还没说话呢,你姐就先开了口。” “姐说什么了?” 连阮业守都抬起了头看着母亲。跟大姐有关的事,他们兄弟俩总会分外关注些。 “初秀说得挺好,你念叨叨什么。”阮文丰拧了下眉头。“如秀自己也喜欢的紧,爹娘哥嫂他们也同意,这事细细琢磨着,还就初秀的法子是最好使的。又伤不到情分,还能压住陈寡妇。” “你又不是不知道,如秀待初秀向来有股别扭劲。要这里头出了差错,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阮永氏也是有点生气。“你们啊,就是想得不够细致,这法子好归好,整好了自然是好,没整好怎么办?” 阮业成打量了下父母。“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阮永氏将今个下午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阮业守到底是读了一年的书,也经常听胡大夫讲故事,年岁小是小了点,脑子却也会想事。“大姐这话说得没错。” “娘。你就是想得太过细致,太过顾及。”阮业成是知道母亲的性子。“你是不是怕坏了两家的情分?到不了这份上,放心罢。” 阮永氏说不过父子三个。“得,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罢。但愿是我想多了。”转念说起另桩事。“业成啊,有个事得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 “我琢磨着,要是碰着附近村里,离咱源河村不远,又是良田的话,便是一亩半亩的,能买到手咱们就买下来。钱攒在手里,它也生不出钱来,咱们又不做生意,你成亲还早着呢,买了田好生伺弄着,待你成亲后,这田就归你。” 阮业成听着母亲的话,想也没想的就点着头。“行。爹娘看着办吧。” 说了会话的功夫,木桶里的热水,总算凉了点,他总算可以将双脚泡着,有点烫,忍忍过后,可真舒服,身上都有些冒汗,热腾腾的。 阮家三房絮絮叨叨的唠着家常,曲家也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说得,恰好是陈家的事。 阮初秀正问着呢。“胡爷爷,陈大娘真的病的很重?” “就是染了风寒,不是很严重,好生养着,喝三五天的药,就没什么大碍,她身子骨还算硬朗,可见平素是极为注意的。” “陈举子的反应如何?”阮初秀又问。 人的劣性啊,骨子里就透着或多或少的八卦天性。没办法,日子安逸,偶尔还挺无聊。怪道,谁家有个事,转眼村里就能传遍。 胡大夫乐呵呵的笑。“陈举子是个孝子,待他母亲是相当的周到细致。进屋时,他看见如秀是有些不悦。不说孩子在哭着闹着要吃奶,屋里的母亲也病秧秧,如秀却没了人影。” “然后呢?”阮初秀催了声。 “欲要说话时,看见了我们,他脸色僵了僵,这时,如秀出口解释了两句。文善夫妻俩拎着吃物走了进去,一个劲的嘘寒问暖。”胡大夫戏谑的看着听得津津有味的干闺女。“后面就不用我说了吧?” 阮初秀嘿嘿嘿的直笑。“不用不用。”眼睛骨碌碌的在屋里转了圈,笑嘻嘻的说。“反正屋里都是自家人,咱们闲着没事猜测下呗。按这情况来看,陈大娘定是知晓如秀不在屋里,然后呢,趁机在儿子跟前嘀咕了几句,引起了陈举子对如秀的不满。” “大抵就是如此。”曲阳见媳妇一脸兴致勃勃,便顺言哄着她。 “看我出的主意多好。”阮初秀得意洋洋的看着丈夫。 胡大夫笑道。“真如你们说的这般,陈家这年啊,只怕没法过,还有得折腾呢。” “喝三五天的药,肯定好不了。”阮初秀说得笃定。 目的达不到,病怎么能轻易好呢! 有句老话叫好的不灵坏的灵。阮初秀说陈寡妇三五天的绝对好不了。别说三五天,都过了小年,陈寡妇还是病秧秧的。阮如秀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婆婆,短短不过七八天,整个人就瘦了小圈,憔悴得失了往日颜色。 她一颗心都落在婆婆身上,就想着婆婆能早日康复。可婆婆这病时好时坏,她愁得睡不好吃不香,正奶着孩子呢,吃不好哪来的奶水,奶水不足,小蓉蓉吃不饱,短短的七八天,白胖的小人儿,也跟着瘦了圈。 来陈家看望陈寡妇的村民乡绅,都道阮家的姑娘好啊,难得的孝顺。 陈子善真是度日如年,累得心力憔悴。忧心母亲的病,同时也心疼着媳妇和闺女,别说看书练字,他也是睡不安稳吃不香,原本身子骨就没什么肉,这趟折腾的,愈发的见清瘦。 见母亲过来唠家常,阮初秀开口问道。“娘。咱们是不是得拿点吃物去陈家看看大娘?” 他们还没去呢,大房倒是去了两趟。 “是得去趟才行。”阮永氏也在琢磨着这事,对着闺女欲言又止。“可这苗头看着不对呢。” 她又不是真傻,只性情着实本分。连胡大夫都说,陈寡妇这病没什么大碍,就是普通的染了风寒,为何总不见好?本不太相信如秀的话,天底下哪有这种人,拿着自己的身子作妖,也太不爱惜了些。可事实摆着呢,由不得她不相信。 “什么苗头不苗头?”阮初秀一头雾水的问着,又道。“娘。陈大娘生病,总不见好,咱们得过去看看她病情如何。” 阮永氏正想给闺女解释番呢,听着她后头的话,又见她挤眉弄眼,瞬间反应过来,闺女又在胡闹,伸手打了下她的胳膊。“你这孩子。”满脸的无奈,笑了会,才说。“说得也对,咱们只管过看望下陈嫂子。” “得去老屋说说吧?” “要去说声的,大嫂指定会一道过去。可怜了如秀娘俩啊,陈寡妇这心真狠呐!” 说定了这事,见天色早着呢,索性就不耽搁,稍稍的收拾收拾,几人去了趟老屋。 阮刘氏听着妯娌说来意,她就忍不住拿帕子抹眼泪。“要早知道亲家母是这么狠的性情,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如秀嫁进陈家。你说她这是想折腾到什么时候?” 陈寡妇生病到现在,还没有露出想让儿子纳妾的心思来。大抵是发现儿媳正顺着杆往上爬,想要坑回儿媳,却不料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个打算。定是不能直接问出来。如此僵着不上不下,阮刘氏这当娘的,心疼着闺女和外孙女呢。 “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好好的日子非得这么折腾,有什么意思呢。”阮永氏是想不明白这里头。“这么闹着,不说苦了如秀娘俩,也连着陈举子受累,明年的会试八成又不能考,他哪来的心思看书。” 阮初秀见她俩说得起劲,就提醒了句。“大伯娘,娘,你俩再这么唠着,晚了时辰,今个就去不了陈家。” “别说夜里,将将傍晚就开始刮寒风,得早去早回。”阮于氏也说了句。她倒是想去,可她得带小儿子呢,顺便看顾着奶奶,陪陪怀着孩子的二弟媳。 “对。说得对,得抓紧时间。”阮刘氏胡乱的抹着脸上的眼泪。 阮初秀有点忧心,犹豫了下,到底说了句。“大伯娘,你心里再怎么怨啊怒啊,你也得忍着,这是关键的时候,不能坏事。端看这生病的事,就知道陈大娘城府深着呢,手段也高,咱们不能漏出半点异样来,要是让她发现,如秀可就艰难了。” “我懂。”阮刘氏要不是为着自个的闺女,她早就捋了袖子破口大骂。 阮永氏连连点头。“千万要把握住情绪。” “你们又要去陈家啊?”昏昏欲睡的阮程氏听着她们说话,听了会,就清醒了些,还没睁开眼呢,嘴里就慢悠悠的说了话。“初秀俩口子也过去啊?悠悠咋办呢?把她搁屋里多不好,带来老屋也好啊。” “有胡爷爷看着呢,出门时问过她,要不要来老屋,她说想留在屋里陪弟弟。平安还太小,这天冷着,不方便带出来。”阮初秀慢声细语的回着。 爹娘要去杏花村,小悠悠才不要一个人呆在老屋呢,还不如呆在家里,陪着太爷和弟弟。 阮程氏也不知是刚睡醒还是怎么的,大抵是脑子有点僵。“平安是哪个?” “榕哥和婧姐的孩子。”阮初秀应着,诧异的看了眼大伯娘,压低着嗓子问。“她,她这情况是头回麽?” 旁边的阮严氏开了口。“不是。上午我在屋里坐着呢,她醒过来,拉着我的手问我是谁。”这话问得,把她吓了跳,半响才反应过来。 “是不是有什么不好?”阮于氏心跳有点加快,惴惴不安的问着。便是不懂医,她也能感觉到,这明显的不太对劲。 阮初秀笑了笑。“还好。等我们回来后,让大哥把胡爷爷接过来替奶奶把把脉。” 阮程氏见初秀跟别人说话,就伸手扯了下她的袖子。“初秀啊,你过来,怎么没把悠丫头带过来?业山今个送了蜜饯和糕点过来呢,我都留着,留给悠丫头吃,也就分了点给明志。” 第74节 “我去把悠悠带过来吧。”阮文善心里难受。 他见过老人离世,爷爷走的时候,他已经懂事,就跟娘现在差不多的样子。这人怎么能老的这么快呢? 阮业兴起身说。“还是我去罢,要去陈家就别耽搁,早去早回,外面冷着呢。” “走吧。”阮刘氏拎了些吃物进了屋,见屋里气氛不太对,有点讷闷。“怎么了?”看向丈夫。 阮永氏也跟着了进去,她刚刚给大嫂打下手来着。“啥?走啊,伫着干什么呢,一个个的。” “先去趟陈家吧。”阮初秀说着话,又说。“回来后,让胡大夫给奶奶把把脉。” 阮程氏见她们三三两两的拎着东西出屋。“去哪呢这是?这么冷的天,呆在屋里多好。” “奶。去接悠悠过来。”阮业兴凑到了奶奶身边应着她。 阮程氏听着这话明显的很高兴。“快去快去。”见阮业兴出了屋,她扶着椅起了起来。 在旁边看着的阮于氏连忙走过去扶着。“奶,你要干什么?” “给悠丫头拿蜜饯和糕点。”阮程氏笑得眉眼慈爱,看了眼大儿媳,拍拍她的手背。“让明志也过来,就给他们俩个小的吃。” “我去看看明志。”阮业浩说着起身出了屋。 牛车上。阮刘氏看着侄女问道。“娘她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对啊,看着挺好的,能吃能睡。 “有点记不住事,好像。”阮初秀说得含糊。 阮永氏愣了下,有点懵。“记不住事?这是要痴傻?” “还不知道呢,所以说胡爷爷过来看看。” 阮刘氏和阮永氏对视眼。如果婆婆真得痴傻,她俩可就有得忙了。要是家里顺顺当当的还好,眼下家里也不平安啊。 “甭管初一十五,咱明儿去趟庙里吧。”阮刘氏心慌的很,菩萨要保佑老阮家啊,婆婆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事,不说出嫁的闺女,家里还有个怀着孩子的儿媳呢,要是婆婆有个啥,总不能全让妯娌来忙里忙外,她就是事情再多也得搭把手,这是要累死她呢。 阮刘氏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早逝的二妯娌,感叹了句。“要是业山娘还在,也不至于连喘气的功夫都没。” “去。明儿清早去庙里。”阮永氏心有戚戚。“说起业山娘,业山这孩子,翻了年就十八的啊,得给他说趟亲才成,如果娘真有个什么事,又得耽搁他。” “你不说,把这岔事给忘了。”阮刘氏拍了下脑子。“要不,一会去趟镇里?跟二弟叨叨话,看看业山是怎么想的。” 二房清早就进了镇里晚上才会归家,白天不在村里,就是想窜门也没地方窜。 说着话就进了杏花村,陈家就在村头,没几步的路,牛车就停到了陈家的屋门前,众人下了牛车,阮文善去栓好牛车,阮刘氏等人先拎着吃物进了院子。 刚进院子,就碰见了在陈家做工的婆子。这婆子也是姓陈,跟陈家有着七拐八弯的亲。“亲家屋里坐,我这就去泡茶。” 她的声音颇大,连屋里的人都能听得清楚,很快陈子善夫妻俩就走了出来。 不算今天,阮刘氏也仅隔了两天没见到闺女,眼瞧着她是越发的见瘦,脸色泛白,憔悴的不成模样,还没开口说话,先捂着嘴泣哭了起来。“我的孩子嗳,你惦着念着你婆婆,你也要顾顾自己的身子啊,你都这样了,我那可怜的蓉蓉得饿成什么样。” 陈子善满心苦涩,张了张嘴,才喊出。“娘。”又往后看了看。“三婶。”对着曲阳夫妻俩笑着略略颔首。 “娘你莫哭,外面冷,咱们屋里说话。”阮如秀扶着母亲往屋里走。 这时,阮文善进了院子。陈子善迎了过去。“爹。” “进屋吧。”阮文善说着,往屋里走,低声问。“她奶奶这两日怎么样?好点了没?” “还是老样子。”说起母亲的病,陈子善整个人都是灰的,透着无力。 进了堂屋,阮刘氏急切的问。“蓉蓉呢?” “蓉蓉刚睡着。”阮如秀应着。 阮刘氏对着女婿说。“她奶奶这么病着也不是个办法,要不,送到县城去看看?都说县城里厉害的大夫多着呢。” 陈寡妇舍得折腾自己,不怕去掉半条命,舍得折腾他儿子,可她这当娘的,却舍不得闺女和外孙女。 “我和如秀也是这么想,可这天着实冷,到县城太远,胡大夫也说,娘现在的身子骨经不起这折腾。”陈子善的眉宇深蹙,都有了浅浅的痕迹,可见他这些日子有多煎熬。 阮文善接道。“去县城花高价请个大夫过来替她奶奶看病?” “我们俩正商量着呢,爹娘你们来的正好,我想请大哥和二哥帮个忙去趟县城请个大夫过来。”阮如秀说着。 阮初秀便问。“大哥和二哥都没去过县城呢,不说这事,就说找大夫吧,县城大夫那么多,大哥和二哥哪里知道找哪个大夫好?” “我问过同窗,他们都说济仁堂的柳大哥医术高明,且性情极好。”陈子善出声。 “初秀说得对啊,业兴和业浩没进过县城呢,再者,你二嫂正怀着孩子,业浩不能离家啊。”阮刘氏看了眼曲阳。“要不,阿阳你和业兴去趟县城?你去过县城也比较熟悉。” 曲阳听着犹豫了下。“也行。”他实则不太想出门,去县城一来一回得两天,他放不下家里。 “我和孩他爹会顾好家里的。”阮永氏知道女婿把家里的娘仨看得有多重要。 说了会子话,众人就去了次间看陈寡妇。 他们进去时,陈寡妇还在睡觉,虽说她有了点年纪,平素看着却还是很见清秀,这会子躺在床上,和以前比起来就跟俩个人似的。 “老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说病就病,简单的一个风寒,怎么就老是好不了呢,看把一家子折腾的,多受罪。”阮刘氏说着说着,声音都有点哽咽,坐到了床边,握住陈寡妇的手。“她奶奶你得挺住,可不能出事,看看孩子们,就连几个月的大蓉蓉都遭罪呢。” “会开眼的,老天总会开眼的。”阮永氏安慰了两句。“都会好起来的。” 妯娌俩念念叨叨的说着话,不想惊忧了睡着的陈寡妇,声音很低。屋里很安静,透着沉重,像是胸口压了石头,有些喘不过气。 说了几句,阮刘氏松开了陈寡妇的手。“咱出去吧,让她奶奶好好睡着。” 离开陈家时,阮刘氏看着闺女和女婿,含着泪的叮嘱着。“你们俩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别仗着年轻,只有你们好着,才能精心伺候着她姥姥,她姥姥的病才会好起来。要是你们也倒下了,家里谁来撑着?是不是这么个理?” “娘。放心罢,我很顾好如秀母子俩,不会让她们出事。”陈子善说得郑重。 阮刘氏看着他,久久没有眨眼,一眨眼,眼泪就落了下来。“我自是相信你的,知道是好,才把闺女嫁给你。” 送着阮家人出门,目送着牛车一路远去,直到看不见,阮如秀才收回视线,身子有点打晃,站在旁边的陈子善眼明手快的扶住她。“媳妇!”话里带着惊慌。 “我没事。”缓了会,阮如秀轻轻说着,伸手揉了揉额头。“就是有点晕,这会好多了。我今天中午的药好像还没喝呢,你去看着娘,我得去把药喝了。”说着,她低头捂了下肚子。 陈子善看着媳妇的动作,心里疼的厉害,把人搂进了怀里。“往后你顾着点自己,你伤了身子,本来就得精心细养着,这般劳累是不行的。家里有陈大娘在呢,咱们多给两百文工钱,让她多顾着点娘,要是不行,咱们再雇个人。” “娘说的对,咱们俩可不能出事,家里还靠咱们撑着。” 阮如秀被丈夫搂在怀里,脸埋在他的胸膛,听到这话时,她嘴角微微的上扬,心里松了口气。 阮文和见到阮家人过来,这可真难得,琢磨着可能是有事。“怎么这会过来了?”又着二儿子说了声。“看着点铺子。” “刚从陈家出来呢。”阮文善应着。 阮文和又是泡茶又是往炭盆里添火,忙完,还从前面铺子里拿了些吃的搁桌上。“是不是有什么事?”陈寡妇生病这事,他也知道。“蓉蓉她奶奶这病还没起色呢?你们都去了?怎么不过来跟我说声,我也该去才是。” “没把二房漏下呢,都算在里头的。”阮永氏说着。“拿了些糕点蜜饯,还有六十文钱。” “三弟妹好啊,二哥在这里谢着你呢,多吃点,喜欢吃什么跟我说,我去拿。”说着,阮文和直接拿了一串钱过来。 一串是一百文。 阮永氏就数了六十文。“糕点和蜜饯是你今个早上送来的。” “哪能这么算呢。”阮文和可不是以前的性子,他管着杂货铺呢,生意还不错,手里有了钱,人也就大方些,再者,自媳妇走后,他才知道大房和三房有多好,把这好都记着呢,自不再是以前的白眼狼。 阮刘氏笑着说。“接着吧。咱们说说正事,一会还要赶回家,把胡大夫接老屋呢,可不能再耽搁。” “什么要紧事?娘怎么了?”阮文和有点着急。“我今儿早上看她,还挺精神的。” “娘,这两天突然有点记得事。”阮文善声音低低的说着。 阮文和初初听着没听明白,过了会才拐过弯来。“这要怎么办?要怎么医,跟我说,别担心钱的事。” “人老了,总会这样,咱爷走的时候,你也是懂事的,你应该记得,他就有过这么段时间,总会忘事。”阮文善叹了口气。 “我们今个过来,说得不是这桩,还有桩事,文和啊,业山这年纪,翻了年就十八了,得给他寻摸寻摸个媳妇才行。”阮刘氏看着二叔,有些话没说摆台面上来说,依着二叔的脑子,应该也能明白。 果然,阮文和脸色顿时就变了。他为什么乐颠乐颠的拎着蜜饯和糕点去各家。也就是,看着过年,想起了媳妇,突然的想起大儿子该娶个媳妇了。可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得这事?只能让大房和三房帮忙张罗着。 “我也在想这事,可我一个大男人,我就是想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啊。”阮文和满脸无奈,腆着脸的看着大嫂和三弟媳。“这事啊,还得让大嫂你们俩个帮着张罗张罗呢。” 阮永氏本就有这意思。“张罗是不难,难就难在,不知道业山是怎么想的,日子啊,是俩口子自个过,总得他们相互有个意思才行。” “我俩呢,都是这想的。你看,趁着这会,饭馆也不忙,把业山喊过来咱们叨叨这事?”阮刘氏试探着问。 哪有不同意的道理。阮文和立即起了身,笑得合不拢嘴。“行勒。我这就去把业山喊过来。” 阮业山早就得到了二弟的话,知道阮家过来了不少人,好像有什么事。 “业山,过去,你大伯娘和三婶找你说话呢。”阮文和一把拉起大儿子的手往隔壁铺子里跑。 阮业成不待阮业山说话,就道。“三哥放心吧,我会看着饭馆。” “来了来了,我把业山拉过来了。” 阮业山对着一层子人打了招呼,然后,看着阮刘氏道。“大伯娘,三婶,找我说什么事呢?”眉角眼梢全是笑,温温和和的。 阮刘氏和阮永氏看着这侄子,真是满意的紧,这孩子是越长越好啊,得给他寻摸个好媳妇,能把撑住家的,媳妇管着屋里,业山就能放心的在外面忙着生意。俩口子的齐心协力,这日子不就越过越好。 阮业山这年岁吧,说不想媳妇肯定是假的,听着俩位长辈的话,他也没扭捏,就大大方方的说。“大伯娘和三婶看着去,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要能容事的,家里的俩个弟弟,我肯定得顾着,便是成了亲,有个什么事,我也会顾着他们。” “长相呢?”阮刘氏问道。 阮业山还真没想过这事,伸手挠了下脑袋,带了点憨意。“都行。我没什么要求,对方不嫌弃我就好。” “这孩子说得什么话,你这么好,哪个姑娘家会嫌弃,行勒,我和你大伯娘呀,就给你好生寻摸着。”阮永氏乐呵呵的说着。 因着还要赶回村里,把胡大夫接到老屋去看看阮程氏。这事说定好,众人也没怎么磨叽,上了牛车就往源河村赶。到了老屋前,曲阳留在牛车上,其余人都下了牛车回了屋里,阮文善驾着牛车往曲家去。 将胡大夫接到牛车上,曲阳没有跟着回老屋,他留在家里看着小平安。去老屋时,阮文善就跟胡大夫说起母亲的状况。 “这事啊,还真没什么法子可医。”胡大夫沉吟着。 阮文善也知是这么个道理。“能缓缓也是好的,近来家里事多,可不能再出事。” “目前出不了事,她身子骨还行。”胡大夫都有着数呢。 说着就到了老屋,阮兴业三步并两步将胡大夫扶进了堂屋里。 阮程氏和小悠悠说了会子话,没了精神,这会正睡着呢,她也没躺床上,就躺在藤椅里,她不爱躺床上,说屋里太冷清没堂屋好。众人也就依着她,将藤椅收拾成一个小床,放着厚厚温暖的被褥。 胡大夫仔细的把了会脉,写了张方子。“大用处是没有的,你们得有心理准备,她这是老了,阻止不了这种情况,这药呢,就是让她稍稍的增点元气,见精神些。” “我们都懂的。” ☆、第67章 曲阳单手抱着小平安,生起小灶的火,淘米煮饭。因着是单手,动作不仅笨拙且缓慢,小平安乖乖巧巧的窝在他的怀里,好乖好乖,都没有扭动或挣扎,黑溜溜的大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着他的动作。 第75节 “叔叔在煮饭。”曲阳对着小平安笑笑,自顾自的说着话。“你婶子和姐姐一会才会回来,咱们先把饭煮上。” 小悠悠喜欢对着弟弟说话,家里的大人听的多,不知不觉中也受了点影响。 小平安自然是听不懂,却知道这是在对他说话,咧嘴露出个浅浅的笑。 饭已经煮上,曲阳往灶里塞了点耐烧的柴,便进了堂屋,往炭盆里添了几个炭木,拿着火钳理好,很快,屋里就变得暖和。 “还没回来呢。”曲阳抱着小平安站在窗前,玻璃窗可以清楚的看见外面。“平安你看,又开始飘起小雪,在空中飞舞的,白色的,就是雪。”他说着,看了眼怀里的小平安,又指了指窗外。 小平安顺着他的手指往外看,眼睛睁得大大,满脸的好奇,还伸出胖胖的小指头,想要触碰,碰着的却是冰冷的玻璃窗,他吓得赶紧收回手指头,往男人怀里钻,胖胖的小手,似有点紧张般的,抓着男人的衣襟。 “这是玻璃窗。”曲阳笑着轻轻的敲了下玻璃窗,发出脆脆的响声,不大。 小平安本来将脸埋在了男人的怀里,听到这细微的动静,他没忍住,好奇的扭过头,看着男人缓缓地敲着玻璃窗,他看着,看了会,又试探般的伸出了胖胖的小胳膊,嫩嫩的手指头,碰了下玻璃,没有声音,他抬头看了眼男人,眼睛清澈,又天真又无邪。 曲阳一颗心软得没法形容,他握住小平安的手,放在嘴上亲了口,然后,握住他的手,一下下的敲着琉璃窗,有声音响起,细微的,清脆的声音。小平安高兴得连眼睛都亮了几分,嘴角咧出个灿烂的笑。 阮初秀牵着闺女,胡大夫走在旁边,三人进了宅子,将大门关紧。冬天的晚上,若无特殊情况,夜里是没人过来窜门的。太冷。 进了院子,往正走走来,靠近了些,恰巧看见曲阳抱着小平安站在窗户前,好像是在敲着玻璃敲。小平安笑得好开心,男人脸上的表情温柔的能掐出水来。阮初秀没有心理准备,冷不丁的看见,愣在了原地,可以听见,强烈的心跳声,在胸膛里怦怦怦的响着。 “回来啦。”曲阳抱着小平安走到屋檐下,对着媳妇笑,眼睛里情意缱绻。 小悠悠见母亲发呆,喊了声,见她没回应,便挣开了母亲的手,乐颠乐颠的跑到了屋檐下,仰着小脸看着父亲——怀里的小平安。“平安。” “咿吖。”小平安能发点简单的音,他难得出声,一般只对着姐姐。甚至还伸出了短短的小胳膊,眼神儿亮晶晶的看着姐姐。 谁说小孩子家家太小不懂事,有时候还真不好说,小悠悠待小平安好着呢,姐弟俩整日整日窝在一处,便是小平安还小,对姐姐倒是比对家里的其余大人都要更为依赖些。到底还是懂的,大抵是本能吧。 胡大夫伸手接过小平安,主动说起。“阮老太太没什么事,就是人老了,有些短精神。”说着,就带着小曾孙进了堂屋。 瞅瞅干闺女看阿阳那痴迷样,这俩口子八成又得腻歪,还得赶紧把俩孩子带屋里好。再者,外头正冷着呢,还飘起小雪,可不能冻着俩孩子,至于那俩大人,哪里用得着他去管。 “口水都流出来了。”曲阳凑到了媳妇的耳边,挨得很近很近,说话时,嘴唇总会碰着她的耳朵。“傻媳妇。”将人搂紧在怀里,直接轻轻松松的抱着她,没有进堂屋,去了厨房里,厨房小灶生着火呢,倒也有点暖和。 阮初秀故意吸了下口水,捧着丈夫的脸,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看了会,笑嘻嘻的亲了下他的嘴,甜蜜蜜的说。“阿阳哥,你真英俊。” 温柔的阿阳哥,真是帅得没天理。 “哪里最英俊?”曲阳有段时间没跟媳妇耍流氓,这会被媳妇撩了下,整个人宛如被点燃了般,连笑都带了点痞气。 阮初秀一时间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细细的思索了下,挺老实的回了句。“你的嘴巴和眼睛。”拿着手,慢慢的描着男人的轮廓。 “我觉得不对。”曲阳浑身热腾腾的,意有所指的顶了下媳妇。“媳妇是不是最喜欢我这里。”他说着,将脸埋到了媳妇的脖颈里,深深的吸了口气。 阮初秀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哆嗦,有点紧张的往外看了眼。“别闹,大白天的。” “在咱自己的家里,你怕什么?”曲阳索性将媳妇靠到了门板,吮了下她的耳垂,笑吟吟的在她耳边轻声慢语。“让你抵着门,躲在这死角里,就不用担心被别人看到。” “你想干嘛!”阮初秀连脖子都红通通的,嗔了眼丈夫,挑衅的问。“莫不是想在这里来一发?”像个风流大少似的,用食指勾起男人的下巴,还在他的下巴上亲了口。“就这么着急?” 撩就撩!谁怕谁! “媳妇想的话,为夫自是会让你如愿。”曲阳拿眼神勾了勾媳妇,左手开始不老实的往衣裳里钻。 “你,你,你来真的啊。”阮初秀顿时就炸毛。这可是厨房!“看这天色,得整治晚饭。” 曲阳愉悦的看着媳妇炸毛的模样,笑得别提有多灿烂,伸手抚了下她的发顶,亲着她的额头。“傻媳妇。” “你才傻。”阮初秀瞪了他眼,推开他,气呼呼的打开了橱柜,琢磨着晚饭吃什么好,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刚刚发生的事,红红的耳朵,红红的脖子,红红的脸,却久久没法消褪。 打死也不会承认,她心里深处竟是有种隐隐的期待啊!别看她嘴上常常胡言乱语,也仅仅只是说说而已,骨子里还是比较保守的。所谓的纸老虎,可能就是这么个意思。她这只纸老虎,还相当的脆。 曲阳帮着媳妇洗菜切切剁剁。“我傻,你也傻,正好相配。” “我不傻。” “你不傻,我傻。咱俩是夫妻。” 这话怎么听着有股子别扭劲,阮初秀看了眼正在剥蒜的男人。“我才不傻呢!”别以为她没听出潜意思来。 “对啊。你不傻,我傻,你说的。” 阮初秀竟无言以对。 夫妻俩边*边张罗着晚饭,眉角眼梢都带着笑意,小小的厨房,充满着温馨。 “胡爷爷,悠悠,可以吃饭了。”阮初秀进了堂屋,将小平安是醒着的,就抱着他往外走。 别摆到堂屋里吃饭,直接在厨房吃的,这天太冷,饭菜端进端出容易冷。 没几天就是大年三十,今年这个年啊,老阮家没什么喜庆气氛,远不比村里各家各户的热闹。尤其是老屋,笼着股淡淡的沉闷。一则是阮程氏,二则是阮如秀。阮家三房阮文丰夫妻俩,和大房阮文善夫妻俩,情分深着呢,哥嫂睡不踏实,他们也忧着心,只分了小半的心思在过年上。 这年过的,和去年是完全不能比。陈家的事,不说村里,附近几个村都在讨论着呢。有些眼红喜欢看热闹的人家,大年初一来窜门时,就专捡着陈家的事来说,打着是安抚的借头,句句却都往心窝子里戳,往伤口上撒着盐。 如此这般,新年的头天,老屋的氛围就有点僵,连活泼的明志,都感觉到家里大人心情不好,也不敢嘻闹,缩着脖子和胖墩玩,没什么多大的动静。少了他的闹腾,老屋就显了几分冷清。 “有些人,真想看看她的心长成什么样,一点口德都不留,也不怕死后遭罪。”阮永氏在闺女跟前念叨了几句。“我得再去老屋坐坐,你们也一道去吧?咱们过去坐着,老屋就见点热闹。” 阮初秀实则不太喜欢窝别人家里,她更喜欢窝在自己家。“一会村民过来窜门怎么办?” 阮家三房这边,就是阮文丰留在家里,阮业山领着阮家的几个孩子,去各家各户走动着。 “那我带悠悠过去。”阮永氏光想着老屋,把女婿给忘了。女婿在家人面前还好,话挺多,可在村里头,十句话他能回一句就相当不错。要是闺女不在家,家里来了人,还真有些不太妥当。 胡大夫在东厢坐着,村里头都知道,胡大夫住在曲家的东厢呢。都会到东厢坐坐,说说话,顺便去正院里和曲家夫妻俩说两句。 小悠悠听着赶紧说话。“姥姥,我要陪弟弟。”她一个人才不去老屋呢。 “娘。你可以邀着大伯娘到村里各家各户走动啊。”阮初秀说了声。 阮永氏道。“你大伯带着哥几个呢,留你大伯娘在家里坐着。” “喔。业山也是跟着大伯他们?” “没有。业山领着二房和三房的孩子,你大伯带着俩个儿子和明志。” 娘俩正说着话呢,院子里又来了人,先去了东厢,稍坐了会,就过来了正院,热情的喊着。是相熟的人家,村里的付家,阮初秀雇了付家婆媳做胰子,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情分处得不错。 “听说家里春上准备建青砖瓦房?”阮永氏窜门时听到了这话,就拿出来说说。“看样子,种西瓜还真是挣钱呢,这日子算是有了盼头。” 付家婆子笑笑。“都是老天赏饭吃,近些年,风调雨顺的,要是有好的良田,还真不想种西瓜,挣钱归挣钱,到底是累了些,不如种庄稼实在呢。” “种西瓜跟伺弄庄稼比起来,要难得多,庄稼祖祖辈辈这么多年下来,都熟悉着呢,哪像这西瓜啊,端得看运气,提心吊胆的。”付家媳妇接了话。 阮初秀笑盈盈的道。“总归是过了最艰难的坎,往后只会越来越顺。” “借着悠悠娘吉言啊。”付家婆子满脸笑意的应着。 阮永氏感叹了句。“做人呐,还真是要厚道些才行,老天都看在眼里,总会苦尽甘来。” “可不就是这么个理,那些个黑心肠的,老天早晚得收拾着。”付家媳妇说得愤愤然。 付家婆子看了眼阮永氏。“初秀娘也听到那些闲言碎语?要我觉得啊,既然有了这声音响起,还真要上上心。” “付大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阮初秀听着有点懵,同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喔。悠悠娘不怎么在村里窜门,怪道还没听到这话呢,估摸啊,明儿个就能知道。”付家婆子说着,想想反正不说,明个自然也能听到,还不如说出来呢。“上午我们娘俩在屋里守着,有人过来窜门,道家长里短时,说起一个事来。” “说陈寡妇病得这么厉害,总是不见好,八成得用冲喜来去去晦气。正好,陈举子的媳妇生孩子时,不是伤了身子嘛,陈家三代单传,可不能断了香火,尤其陈会子如今这般有出息,用着冲喜纳个妾,一举两得了。” 阮初秀冷不丁的听到这么个事,瞪圆了眼睛。真是有千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她敢肯定,这风声定是为人故意传出来的! 万万没有想到,陈寡妇会整这么一手。这事,可就棘手了。 这块老姜,真是辣啊!真不亏是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将儿子养大成人的妇人。 “谁谁说的这话?有这么戳心窝子的?让如秀怎么办?”阮永氏太过慌乱,说话时声音都拔高了,透着股尖锐。 要是让大嫂听到这话,也不知能不能承受的住,她无比的忧心。本来近段为着如秀的事,大嫂就愁白了头发,吃不好也睡不香。 “不知道呢。昨儿还没有,也不知是哪个长舌妇乱嚼的舌根子。”付家婆子叹了口气。 这话说得毒啊,这是逼着阮家同意陈家纳妾呢。听说如秀不想让陈举子纳妾,陈举子自己也不愿意,还说出绝不纳妾的话来。哪想,会出这么桩事。陈寡妇的病如果一直没有好转,陈家恐怕迟早得纳妾。 想想还是庄户人家好,便是生不了,有个闺女也挺好,家里兄弟多着呢,哪会遇到这样的难堪局面。俩女共侍一夫,说得是纳妾,要是这妾生了儿子,哪里还有如秀的地位。可怜呐。 阮永氏被气狠了,说话时,眼眶都有点红。“她们这些人呐,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毒妇啊!”最后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娘。你冷静点,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着急。”阮初秀起身,抚着母亲的背,就怕她气出个好歹来。 付家婆媳见屋里这气氛,留下来也不太好,在曲家也说了会子话,该起身去旁家窜窜门,便说。“这才刚刚开始在村里走动窜门呢,还有不少人家得去,我俩先去别家坐坐。” “行勒。咱们回头说话。”阮初秀笑着送付家婆媳离开。 阮永氏看着闺女。“初秀啊,要是让你大伯娘听到这话,可怎么受得住。” “我觉得,既然连咱们村都听到了这个话,就得让老屋里的人赶紧知道,赶紧想个应对的法子来。”阮初秀边说边想着,也不知如秀知不知道这事,她现在正在作戏呢,听了这话,要是爆发了情绪可怎么办? “要怎么跟大嫂说,就这么直接说出来?”阮永氏心里直发慌。 阮业山喘着粗气冲进了曲家,往正院里奔去,猛得推开了堂屋的门。“阿阳初秀,我听到了个事。” “陈家要用纳妾来冲喜的事?”阮初秀问着。 曲阳将屋门关上。“坐着说话,其他几个孩子呢?” “三叔。”小悠悠奶声奶气的喊了句,咧嘴露出个灿烂的笑。 阮业山心头挂着事,从兜里掏出把糖,放到了小悠悠的兜里,抚了下她的头发,这会没心思逗她玩。“你们也听到了这话?”他问着,坐到了炭盆前,又道。“业成带着弟弟们在后头走呢,我先过来跟你们说声,这事得让大房的知道,从别人嘴里得知,还不如咱们自己说,省得别人看了热闹。” “正说着这事呢,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大伯娘。”阮初秀这会心里也没什么好主意。 曲阳对着阮业山道。“把大伯找回来,等家里人到齐,再来说这事。” “我知道大伯在哪家,估摸着他们还不知道呢,我去把人喊回来。”阮业山也是在路上听到俩个妇女嘀咕着这事,这才匆匆忙忙回来。 “得跟胡爷爷说声,咱们过去老屋。”阮初秀看了眼睡在摇篮里的小平安。“不带平安过去?” 小悠悠便是看着睡着的弟弟,也挺津津有味,听说要去老屋,她蹙起秀气。“我要陪弟弟。”这丫头,把弟弟搁心坎里当宝贝似的。 “也好。有悠悠在,胡爷爷也开心。”曲阳点着头。 小平安渐大,随着一点点的长大,他也开始恋着姐姐,要是隔着整个上午或下午看不到姐姐,他就会哭闹。小孩子也是需要人陪啊,尽管他还小,还什么都不懂。大人们虽说也陪着小孩子,到底不如小悠悠,对着弟弟能说个不停,笑啊笑闹啊闹的,姐弟俩还能玩得特别好。 胡大夫听说他们要去老屋,要把小悠悠和小平安留在东厢,他乐呵呵的应着,很是欢喜的接了这事。 阮文善他们离曲家近着呢,索性就随着阮业山先过来曲家,正好阮业成带着三个弟弟也走了过来,十几个人浩浩荡荡的去了老屋。 老屋里这会没人,都坐在堂屋里吃着干果说着话,声音不大,怕扰了正在睡觉的阮程氏,见着在外面窜门的同时回了家,他们下意识的就感觉到,八成是有什么事,否则,哪里会这般整齐。 “堂屋里一会还会来人,咱们去东厢说话。”阮文善在回来的路上,就知晓了事情,清楚的知道的这事的严重性, 阮刘氏茫然的问。“说什么?”看了眼众人。“出什么事了?” “爷,还有爹,你们留在堂屋里,也得顾着些奶奶。”阮业山出声道。 第76节 阮老头向来不怎么管事,他点着头。“去吧,有事去东厢说,说完了跟我说声,大过年到底闹什么。” “走。去东厢。”阮文善点着头,率先出了屋。 东厢里挑了间最大的屋,连个炭盆都没放,或站或坐着一屋子人,倒也不见冷。 曲阳握了握媳妇的手。“我去拿个炭盆过来。” “今个上午村里就开始起闲话,大致是,亲家母的病一直不见好转,只怕得用纳妾来冲喜,看看能不能把晦气去掉。如秀生蓉蓉时伤了身子,再难生育,陈家三代单传不能没后,倒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阮文善说话时,先站到了媳妇的身边。 阮刘氏心里想着,家里应是出了什么事,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桩事,她坐在椅子上,身体打着晃,差点没坐住,幸好被丈夫及时稳住,呆呆的半响半响没有缓过来。 曲阳拎着只炭盆进屋,用脚关紧了屋门,炭盆里放足了炭木,小会的功夫,屋里就显暖和会。他坐到媳妇的身边,和她挨得很近,将媳妇的双手捂在手里。到底不比家里,一个炭盆得顾着一屋子人,只能搁正中间放,离得远些,热气不是很足。 “她生病躺在床上,如秀连自个闺女都顾不上,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她,我这当亲娘的,还没得到过这样周全的伺候呢。陈家,陈子善要是真敢用纳妾来冲喜,我,我……”一口气没上来,阮刘氏急得直翻白眼。 曲阳见壮眼明手快的掐了下她的人中,倒是让阮刘氏清醒了些。 “娘。你可得稳住。要冷静啊。”阮业兴立即倒了杯温开水递过去。 阮刘氏没有喝水,颇有些狰狞的道。“要我怎么冷静?早知道陈家是这么个样子,我想尽法子也得拦着如秀嫁进去。” “大伯娘事情已经到了跟前,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想着怎么解决这事,不能让如秀吃亏。”阮业山理智的说着,声音温温和和,不急不徐。“如果,陈家真的用纳妾来冲喜,且陈寡妇的病也真的慢慢好起来,待妾生出个儿子来,如秀在陈家就彻底的没了地位。” 他把最差的结局说了出来。 阮初秀心里清楚着呢。“只要陈子善点头,说同意纳妾冲喜,如秀这次就是败了个彻底。” “那该怎么办?”阮刘氏这会脑子里全是浆糊,根本没办法想事。 阮于氏严肃的道。“不能,绝对不能同意纳妾冲喜。” “要怎么阻止?”阮永氏看着闺女,这次,她倒是希望闺女能多多的胡言乱语,把这事给解决。 屋里寂静的可见听见屋外寒风刮着树枝的响声。 曲阳扫了眼众人,提醒了句。“关键还是在陈寡妇的病。” “永远都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呐。”阮初秀顺嘴接了句。 刚刚燃了点希望,听着她这话,又瞬间泄了气。 阮业山不是很清楚这里头。“意思是,这些事都是陈大娘搞出来的?” “对呗,要不然,哪来这么多巧合。胡爷爷也替陈大娘把过脉,说三五天的就能好,这都过去多久,陈大娘倒是时好时坏,就是不见好利索。”阮初秀讽刺了句。“可不就是没达到目的。” 阮严氏添了句。“初秀给如秀出了个主意,陈大娘要是敢作妖她就作戏,周全细致的照顾着陈大娘,当儿媳的这般孝顺尽心,想来陈大娘也没法提出让儿子纳妾的事,便是提了出来,陈举子也不会愿意啊。” “这么说来,这突然飘出来的闲言,八成也跟陈大娘有关。”阮业山多机灵啊。“要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就费点心思,戳穿她的面目。” 阮刘氏急急的问。“要怎么做?”她是恨呐,恨不得把扇陈寡妇几个耳刮子,哪有这样当婆婆的?歹毒啊! “咱们找个大夫治好她的病?” 阮初秀摇着头。“这个行不通,陈大娘是真病,她倒是舍得拿自己折腾,可见她有多么的想要孙子。” 一屋子人在东厢说了一个多时辰,愣是没讨论出个结果来,天色有些晚,只得先各家各家。 次日,陈子善一家三口回阮家。 阮刘氏如今对这女婿满肚子怨气,态度就有点冷淡。昨天没商量出个章程来,今天见着女婿,她就没忍住。“子善呐,这两天飘了些闲言,你有没有听到?”话问得倒还算温和。 陈子善沉默着没有说话。要是以往,阮如秀肯定会笑盈盈的替丈夫接话,可这回,她只是抱着闺女,垂眼看着地面。 “子善你是怎么想的?”阮文善心里阵阵发紧,闺女和女婿分明都听到了这些话,问的时候却不表态,这代表着什么?连傻子都能猜出个三分来。 阮老头昨儿傍晚知道了整个事情,这会,他哑着嗓子道。“蓉蓉爹啊,我家如秀待你怎么样,你摸着良心多想想,亲家母生病,她自个才出月子呢,身子都没好利索,就忙前忙后精心照顾着,连自家闺女都没顾上,你要是真想着用纳妾来冲喜,这是拿刀往心窝子里戳啊。” “母亲的病,一直不见好。”半响,陈子善才缓缓的出声。“我会请遍所知的名医,来替母亲看病。” 阮刘氏听着了点意思来,她盯着陈子善。“你难道就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一个小小的风寒,能折腾这么久?看看我娘的年岁,她用了半个月就好利落,为什么到了亲家母这里,却总不见好?你就没有想过这里头的事?” “娘。”一直没有说话的阮如秀猛得抬头,凄厉的喊了声。 “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陈子善看着丈母娘,冷声问着。 阮文善赶紧描补。“她这是急坏了,子善啊,你也是当爹的,你想想将来蓉蓉要是碰上这么桩事,得有多着急是不是?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这阵子吃不好睡不香,想得念得全是如秀,乍听到这事,有点受不住,毕竟不久前,还听子善亲口说过,这辈子绝不纳妾。” “我是说过。”陈子善点头应着。 阮老头拿着烟杆在椅子旁敲了几下。“别着急忙事,先医着亲家母的病,大夫不行,就找神婆天师给瞅瞅,染了风寒哪能一直不好呢,可真是奇怪,说不定是有着别的玩意。” 既然要折腾,就可劲的折腾吧! 午饭过后,都没怎么打盹,陈子善起身说要回去。阮如秀说想带着孩子在家里住宿,让他先走,回家顾看点婆婆,她明天坐牛车回去。陈子善应了这事,匆匆忙忙的离开了阮家。 陈子善前脚刚走,后脚阮如秀就把睡着的孩子给了母亲。“娘,我去找初秀说说话。” “去吧。”阮刘氏看着怀里的小外孙女,眼眶迅速泛红。 家里再怎么紧巴,她还是每逢初一十五就到庙里拜拜菩萨,让她多多保佑着家人,日子顺顺意意的过着。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闺女虽说性子淡漠了点,心性有点高,根子里却是个好孩子,怎么就让她受了这磨难? 阮刘氏想不明白啊。 见到如秀过来,阮初秀要说意外吧,也只是有点点,似乎也有些心理准备,知道如秀会过来般。 “你也听到了闲言吧?”阮如秀坐下来后,很直接的问着,她问得很平静。 阮初秀想了想,点了点头。“你和他谈了麽?” “谈了几句。”阮如秀这会是心如死灰。“他说,会尽力找大夫医治。”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她也能懂,如果真没了办法,只怕真的会答应用纳妾来冲喜。这个男人啊,呵呵,这个男人啊。 “你是怎么想的?”阮初秀见她这般平静,有点担忧。“要是想问我法子,我也想不出妥当的法子来。” 阮如秀扯着嘴角笑了笑。“我知道。这事没别的法子。她愿意拿着自己的身子折腾不怕死,除非如了她的愿,否则,这事没法完。” “你心里清楚。”阮初秀还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没往下说。 不是现代啊,离婚挂在嘴边,离了婚有能力的女人也能活的很好。这里不行,合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便是真的合离,往后日子也难过。 阮如秀看着她,忽得哭了出来,哽咽的说。“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如果他真纳了妾,说得是冲喜,不用想都知道,婆婆肯定会好起来,我和婆婆本来就不对头,要他真纳了妾,家里哪里容得下我们母女俩。” 她是寒了心,男人的爱有什么?再多的欢喜,再多的感情,终究还是比不过他们娘俩的母子情。 “你想怎么办?”阮初秀小声问着。想看看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才能思索着开口。 “不知道。”阮如秀很茫然。 阮初秀就一点点的问。“你先想想,要是陈子善真纳妾,你能不能忍受?” “不能!我的丈夫凭什么和别的女人共享?” “妾进了门,你又忍受不了,你和陈子善再深的感情,也会被慢慢的消耗掉,对不对?” 阮如秀点着头,咬紧着嘴唇无法说出话来,连身子都打着哆嗦。 “你和陈子善闹脾气,旁边有个妾虎视眈眈,定会想法子吸引着陈子善的注意力,你肯定会更加暴躁吧?更加的受不了?” “别说了,你别说了。”阮如秀捂着耳朵,将脑袋埋进了臂弯里,低低的泣哭了起来。 阮初秀心有蹙蹙,到底还是开了口。“看你这样,要是真在陈家待不下去,就合离吧。别的不说,没地方住,就在这旁边建个两三间屋子,你会识字会做绣活,挣钱不是难事,带着蓉蓉好好过着,你还年轻,人生还长着呢。别白白的浪费在了陈家,凄凄惨惨一辈子。” “合离?”阮如秀抬头懵懵懂懂的看着阮初秀,有点反应不过来。 阮如秀点着头。“对。合离。陈子善有愧于你,你说要带走蓉蓉,他肯定会同意。你受不了陈子善纳妾,又不得婆婆喜欢。要是后半辈子都呆在陈家的话。说句不好听的,你迟早得憋出病来,能不能看到蓉蓉出嫁,还真不好说。” “对,他要是为了他娘不顾我们母女俩,那我还呆在陈家干什么?”阮如秀一下就见精神了,眉宇透着股坚定。“初秀,谢谢你。我先家去,我要带着蓉蓉回家。我还得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婆婆,陈家要真敢纳妾,我不好过,陈子善也别想好过!还有陈寡妇,她也休想好过!” “这戏还得继续作下去呢。”阮如秀嫣然一笑。 敢负她,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第68章 送走阮如秀,阮初秀回到屋里,静静的看着炭盆发呆,沉默了许久,她才讷讷的出声。“阿阳哥。”声音低低浅浅,像是说梦话般。“我,我你觉得我这样是对,还是不对?” 她心里没底,空落落的,在这个时代,说是合离,在旁人眼里,实则是被休弃,不知道得被嚼成什么样,名声算是彻底没了。女子的娘家也会或多或少的受到牵连。也不知道如秀能不能挺过这坎。 “我觉得你说的对。”曲阳总是向着媳妇,甭管对错,在他眼里便是媳妇错了也是对的。 况且这个事情罢。他还真觉得媳妇说得不错。陈寡妇明显是想让儿子纳妾生大胖孙子,阮如秀要是不能妥协,便是解决了眼下的困境。陈寡妇还是会闹幺蛾子,除非让她达到目的。可阮如秀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这是个死结。媳妇说得合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曲阳挪了下椅子,紧挨着媳妇,将人搂进了怀里。“陈大娘见不到大胖孙子,她不会死心,总会想着法子折腾。如秀在陈家的日子,便是有陈举子护着,也会过得心力交瘁,慢慢的,再深的感情也会被磨尽。” “等夫妻俩感情出了问题,不再如往常般蜜里调油。陈大娘想要作妖,光靠如秀自己,肯定是斗不过,迟早得摔跤狠的。还不如趁着现在,她的精神气还在,早早的脱离陈家,带着蓉蓉关起门来过着。纵然日子艰难,也会好过呆在陈家。” 阮初秀知道丈夫的性子,还道他是在安抚呢,听着后面的话,就知他俩是真的想到了一处。心里顿时有了底气,整个人眼见的都精神了些,毫不害臊的直接坐到了丈夫的腿上,抱着他的脖子窝进了他怀里,笑得眉眼弯弯。“咱们想得是一样哒!”语气荡漾的不行不行。 “对啊。咱们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曲阳亲了亲媳妇的发顶,搂着她,只觉心里满当当的,又舒服又安逸。 小悠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见娘亲窝在爹爹的怀里,俩人搂成团,不知道在细细的说着什么,她人小鬼大的坐了起来,拿着食指刮着脸蛋,嘴里嚷嚷着。“娘,羞羞脸啊,羞羞脸啊。” “才不羞羞脸。”阮初秀对着闺女做了个鬼脸。“我跟你爹是夫妻,要不然,哪里能生下你。” 小悠悠才不管娘亲说得什么呢,一个劲的刮着脸。“羞羞脸啊羞羞脸。” 阮初秀听着,到底还是有点羞赧,颇有些恼羞成怒的起身,走到了床边。“赶紧穿你的衣服,要起就起来,别扰着你弟弟睡觉。” “我不起床,我陪弟弟睡。”小悠悠利索的又躺进了被窝里,对着娘亲吐了吐舌头。“羞羞脸哟。” 阮初秀伸手捏着闺女的鼻子。“老实点,别吵着弟弟。”细心的替姐弟俩掖好被子。 “弟弟没醒。”小悠悠侧身看了眼正在熟睡的弟弟,对着弟弟嫩嫩的小脸儿亲了口,咧着嘴灿烂的笑啊笑。 阮初秀懒得搭理自家闺女,欲要转身坐回炭盆前,余光却看见小平安睁开了眼睛,她旋即又回过身来,对着闺女的额头轻轻的弹了下。“看吧,把你弟弟吵醒了。”想着,孩子该把脉,就将他从被窝里抱了出来,利落的穿戴好衣裳。 刚刚睡醒的小平安格外的乖巧,呆呆懵懵的,衣服穿起来特容易。弟弟醒了,小悠悠就躺不住,她本来就不困,刚睡醒精神着呢。都不用娘亲帮忙,自己坐在被窝里,一件件的穿着衣裳。 等着阮初秀给小平安把完尿,小悠悠已经穿好了衣裳。曲阳正在收拾着被褥。 堂屋里其实没想过要放张床,还是阮初秀怀孕时,有时候会想着到床上躺躺,大冬天的又不想去侧屋。好在堂屋宽敞着,就隔了屏障,设了张床在里头,夜壶也搁在里头。后来生了孩子,也没想着收起来,觉得挺方便。 如今家里的藤椅,是小平安和小悠悠俩个的专用,当成个小窝,姐弟俩不是在床上玩就是窝在藤椅里玩。 阮初秀将小平安放到了藤椅里,小悠悠颠颠儿的就窝在进去,拉着弟弟嘀哩咕噜的说着话。 这个冬天的雨雪比旧年要多些,也见寒冷些,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又是个好光景。 初六,太阳总算舍得露脸,阳光明媚,虽说依旧有寒风,仍有不少村民出来走动。曲阳夫妻俩想着有三五天没去老屋,趁着今个天气好,抱着小平安牵着小悠悠,一家子慢慢悠悠的往老屋走。 才走到老屋院前,就见阮程氏坐在屋檐的挡风角里晒着太阳,阮老头在她不远处坐着,这是外头,不比屋里空气不流通,他拿着烟杆正眯着眼睛,一脸满足的抽着旱烟。 第77节 近段日子要顾着老婆子,不能被烟呛着,还有顾着二孙媳,阮老头馋烟馋得紧,今个天放晴,又点儿风,能把烟味带走,正是抽烟的好时机。这不,他抽烟的同时也顺带瞅瞅老婆子。 “太姥爷,太姥姥。”小悠悠进了院子,露出个灿烂的笑,响亮亮的喊着。 阮老头相当稀罕这小丫头,小嘴甜的很,又爱笑,还古灵精怪的,特逗。“悠丫头啊,过来,太姥爷给你糖吃。” 阮初秀松了手,小悠悠就乐颠乐颠的往阮头老身边跑。见悠丫头过来,阮老头就把烟斗里的烟丝倒了出来,用脚踩了两下,将烟丝给熄灭,省得冒出烟味呛着曾外孙。 “爷,奶。”曲阳夫妻俩走到屋檐下喊了声。 阮初秀进屋拿了俩把椅子出来,夫妻俩就坐在阮老头的身边。阮初秀扫了眼周边。“爷。屋里人都没在呢?” “你大嫂带着俩个孩子回了娘家。”阮老头神色有点淡。“你二嫂在屋里躺着,你大伯娘找你娘说话,路上没碰着?” “没碰着。”阮初秀心里犯嘀咕,怎么听着味有点不对。“爷,家里是不是出了事?” 阮老头往侧屋瞅了眼,又拿着烟杆指了下。“还不是她。你大伯娘近些日子满心满眼全是如秀的事,没什么心思给她张罗孩子的小衣物,你大嫂要带着明吉,又要顾着小明志,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心里头不乐意,觉得你大伯娘偏心。” “这是闹起来了?”阮初秀暗暗心惊。看不出来,二嫂是这么个性子呢,家里本来事情一堆,又碰上这么桩,大伯娘不知道得有多头疼。 “闹得厉害,把火都烧你大嫂身上,你大嫂气坏了带着俩个孩子直接回了娘家,你大哥紧巴巴的追了过去。” 阮初秀就想不通。“怎么就说到大嫂身上?” “说你大伯娘偏心,只顾着你大哥一家子,你大嫂怀孩子时,小衣物就早早的备着,又细致又精心。到了她这里,她才怀头个孩子呢,别说动针线活做小衣物,连说都没说这事,指着你大伯娘和大嫂一通骂。”说起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阮老头就想抽旱烟。 “她这月份还小吧,怎么就这么着急?”阮初秀有点看不上阮严氏。家里本来就乱着,她还来掺上一脚,不得更乱。 阮老头不能抽旱烟,就拿着烟杆敲击着椅子。“谁知道她在想什么。” “大伯呢?”阮初秀问。 “在镇里接了个短工,只需要两个人,本来想叫业兴,业兴让业浩去。父子俩清早就进了镇里干活,明儿傍晚才能回来。” 阮初秀随口问。“不会是为着这事吧?” “不可能。业兴是看着业浩俩口子才成亲,这不有了孩子,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着,才让业浩去干活挣点钱。” 大房虽没有分家,儿子们挣的钱,都是归自个小家收着,生了孩子呢,这花销就是小家里出,家里主要是管着一家子吃喝人情往来等。 阮初秀说自己的想法。“爷。这是你的想法。这怀了孩子,有时候是需要丈夫陪着,说不定,二嫂就是这样的性子呢。” 阮严氏怀孩子时,正好是农闲,大冬天的,都没什么事,在屋里猫冬呢。阮业浩自然是整日整日的陪着她,照顾得周到又细致。突然的,要出门干两天活,婆婆的心思又不在她身上,大嫂得看着点奶奶又要顾着孩子,就剩下她一个,刚开始心里定是有些情绪。 怀孕时多数人,性情都会有些不可理喻。阮初秀想想自己怀悠悠时,还好她的阿阳哥脾气好,不也折腾得够呛。现在想起来,脸皮子都发烫。 “真好笑。想要业浩陪着她,没多久就要开始春耕,是地里的活重要,吃饭重要,还是她重要?”阮老头吹胡子瞪眼睛的骂了两句。 阮初秀笑笑没有再接话,转而说着别的话。“爷,奶奶近几日怎么样?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还会不会老忘记事?” “老样子,吃得挺好睡得挺香,就是有点说胡话。”阮老头看了眼老伴,见身上的毯子有些歪,就起身给老伴理了理盖严实了些,坐回来后,他突然说了句。“她这是要走在我前头,她是走了,留着我可怎么办。”话里带着落寞。 家里事情多,各有各的忙,好在他身子骨还利落,能顾着点老伴。等老伴走后,就剩下孤零零的他,老到动弹不得,可怎么办? 阮初秀对阮老头的印象不错,觉得这老头还挺好。“爷,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这些小辈多冷情冷血似的。”她话里带着调侃。“放心罢爷,天天吃道荤还是有的,只要你还能嚼得动。” “小灰和小黑现在打猎相当厉害。”曲阳在旁边接了句。 小悠悠一脸得意的点着头。“灰灰和黑黑最棒!” 阮老头见着这一家子,眼里又有了笑意。 说说笑笑间,阮程氏睁开眼,看旁边看了看,视线有些模糊,只能看清个大概,她笑着招了招手。“悠悠啊。”缓缓的扶着藤椅坐了起来。 “奶。你醒啦。”阮初秀抱着小平安走过去看她。 小悠悠跟在母亲身边,甜甜的喊。“太姥姥。” 阮程氏今个倒是没犯迷糊,瞅着小平安,伸手逗了逗他的小脸儿。“平安长的真好。”说着,把悠悠拉到了怀里,抚着她的头发,满心欢喜的说着。“咱悠悠长得也好。” 娘俩陪着阮程氏絮絮叨叨的说了会话,在老屋呆了近半个时辰,一家子才离开。他们走时,阮程氏还没回来,阮业兴一家子也没回来,阮严氏一直窝在屋里,也没见出来。挺宽敞的老屋,待他们走后,就显冷清,空荡荡的,仿佛只有俩个老人在。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阮初秀想起这话,不经意的就说了出来。 曲阳看了眼媳妇。“这很正常。” 路过阮家三房时,特意往堂屋里看了眼,果然见着阮永氏和阮刘氏妯娌俩。 阮永氏看见闺女一家子,就问道。“刚从老屋过来?” “对。呆了半个时辰,一会小平安会饿,得回来喂他喝米汤。”阮初秀说着,也没往屋里走,就站在屋前。 “去吧。”阮永氏应了声。 阮刘氏走过来问道。“初秀啊,看见你大嫂回来没?” “没呢。我们去时就爷奶坐在屋檐下,没见其他的人。” “我得先回家看着点俩个老的。”阮刘氏说着就往屋外走。 阮永氏想着家里左右没什么事,时辰还早着,就道。“大嫂我随你一道过去看看。”又冲着闺女说。“赶紧进宅子去,有太阳,还是见冷呢。” “嗳。”阮初秀应着,和丈夫进了宅子里。 没去正院里,带着俩上孩子去了东厢,想着跟胡爷爷说说话。才坐到东厢屋檐下,椅子都没坐热呢,就听见一声嘶哑的马叫声,听着人心头直发慌,莫名的揪着疼。 曲阳更是使出了内力,宛如一阵风般,瞬间就出了东厢,再看已经到了大门前,紧接着人就出了宅子。 “是小榕。”阮初秀反应慢点,她抱着小平安急急忙忙往外走,边走边说。“胡爷爷,小榕这叫声不对劲,咱们得赶紧去看看。” 胡大夫哪里需要她提醒,快手快脚的拿着医箱就往外跑,比抱着小平安的阮初秀还要快些,小悠悠这孩子向来机灵,见气氛不对,她也不嚷嚷,在小黑的帮忙下,吭哧吭哧翻过高高的门槛,迈着小胳膊小腿的就往外跑。 至于小灰,它早就跟着曲阳奔到了宅子外。 常小榕口吐白沫,见着曲阳,它轻轻的蹭了下,等着曲阳将背上的主人抱下时,它再也支撑不住,闭上眼睛摔倒在了地上。 “胡爷爷,快看看小榕。”曲阳替兄弟看了看脉搏和心跳,没有生命危险,这才出声让胡大夫先看着常小榕,他则把兄弟抱回了东厢屋里放着。 阮初秀看着地上的常小榕,忽地就落了眼泪,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便是不懂医,也能看出常小榕奄奄一息,它的身上中了四只箭,鲜血染红了它大半个身子。 “先抬进院子里。”胡大夫看了会,起身说了句。 他是个大夫,却不是个兽医,虽然也懂些毛皮,到底不是很擅长,常小榕的情况很危险,他——无能为力。 常小榕是匹相当高大英俊的马,好几百斤的重量,曲阳怕伤着它,直接用着公主抱,一步步咬着牙,稳稳当当的将常小榕抱着,小心翼翼的放到了院子里。“胡大夫能救麽?”他哑着嗓子问。 “我只能替它稳着口气,这口气坚持不了多久,顶多也就是明天的这个时候。” 小灰和小黑看着主人们的神态,懵懵懂懂的,似是隐约有点知晓,常小榕会死掉。它们很着急,很暴躁,咬住胡大夫的裤子,将他放常小榕跟前拉,想让他救常小榕,一声声,呜咽呜咽的叫着。 阮初秀听着泪流满面,小悠悠虽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可见母亲哭得伤心,她也低低的抽泣着,紧紧的抓着母亲的衣裳,挨在她的身边。 “百年老药,人参灵芝等,能不能救它?”曲阳低声问。 胡大夫摇了摇头。“百年老药,我也稍有点收藏,只怕还是不够,它伤得太重。” “几百年的呢?”曲阳又问。 “或许可以试试。” 曲阳蹲到了常小榕的面前,伸手缓缓的抚着它的脑袋。“小榕你坚持住,我和小灰小黑进山给你找药,你要坚持住,待我们回来。” 常小榕似是听到了他的话般,虚弱的掀了下眼皮,看了眼曲阳,张嘴轻轻的叫了声,声音特别小,像是刚刚出生的幼猫,听着人心口直泛疼。 “媳妇。我带着小灰和小黑进深山。不管有没有找到药,都会在中午前返回来。”曲阳起身看着媳妇,目光深深,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 阮初秀连连点头,想要张嘴,却哭得更厉害,缓了会,才说出话来。“去罢,小心些,等你们回来,我会顾好家里。” 曲阳抱着媳妇,在她的额头狠狠的亲了口,又将闺女抱进了怀里,看着她认真的说。“悠悠要听娘的话,乖乖的。”伸着粗糙的大拇指,轻轻的抚了下闺女嫩嫩的脸。 “悠悠乖乖哒。”小悠悠绷着张小脸,很认真的应着。 曲阳抱着闺女,又抱了下媳妇,然后,放下怀里的闺女,对着胡大夫说。“胡爷爷,我这就进深山,小榕和榕哥得你多多费心。” “等等,我拿点药粉给你。”深山老林可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几百年的老药,哪里是说寻就能寻到,都有凶兽守着呢。胡大夫从屋里拿出了几个小瓶还有几包药粉。“去罢。” 曲阳也没进屋收拾包裹,就拿着药丸和药粉,带着小灰和小黑匆匆忙忙的进了深山。 “这箭暂时不能取出来麽?”阮初秀问着。 胡大夫接道。“不能,取出来,它这口气跟着也得散。” “榕哥还在屋里躺着呢,得看看他去。” 胡大夫细细的给常榕检查了番,左右两只手都把了脉,半响,才下了定论。“他这是中了毒,现在看着是没有生命危险,容我研究研究,要怎么解这毒。”他拧紧着眉头。棘手啊。“你带着孩子回正院里,哄哄悠悠,看她哭得,眼睛都肿了。” “好。”阮初秀想着,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听话的带着俩个孩子回了正院,让小悠悠看着点弟弟,她进厨房打了盆温热水,细心的给闺女洗着脸,用热布巾敷着眼睛。 小悠悠虽隔了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常榕,可能是时常看到画像的原因,她还记得这是伯伯,母亲在给她洗脸时,她就问。“娘。伯伯是平安的爹麽?” “对啊。”阮初秀应着声,见水有点凉,又换了盆热些的。 “伯伯什么时候醒?”小悠悠看着伯伯睡得很沉。“醒来后,伯伯会带走弟弟麽?” 她已经知道一个屋只能住一家人。像姥爷和姥姥他们就不住在家里,太爷也不住在家里。喔,小小的她觉得,太爷住在东厢,跟正院是俩个家。 “不会。伯伯和弟弟都会留在村里,会在咱们家的旁边建个新屋子住着。”阮初秀慢慢的说着,尽量让闺女听明白。 小悠悠听懂啦,高兴的笑了起来。 阮初秀是不相信菩萨的,虽然她自己是异时空穿越来的。可她还是不相信菩萨,觉得,寄希望在菩萨身上,还不如自己好好努力要更实际点,强到一定的程度,所有的困难都不算困难。 可是这会,她却想到了菩萨。她想到庙里去拜拜。希望阿阳哥能顺顺利利的找到百年老药,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希望榕哥和小榕都不要出事,能够清醒过来,长长久久的活着。 她想去庙里。安抚好闺女后,阮初秀特别想要到庙里去拜拜。可她不能走,她得看着俩个孩子。 坐立不安,心慌意乱,张皇失措等等。 来回犹豫良久,阮初秀最终决定,带着俩个孩子到庙里去,她得去趟庙里,求菩萨保佑,佑家人平安归来,佑亲人平安无事。 阮永氏从老屋回来,看见闺女抱着小平安,身边跟着小悠悠,她有点讷闷。“初秀啊。”张嘴喊住人。 “娘。” “我说,都快要到张罗晚饭的时辰,你这是去哪?阿阳呢?”阮永氏拧了下眉头。“一会子,太阳落山,起风后说冷就冷。” 阮初秀没时间耽搁。“我要带着俩个孩子去趟庙里。” “好端端的去庙里干什么?” “小榕带着榕哥回来,小榕奄奄一息,榕哥中了毒昏迷不醒,我去庙里拜拜。”阮初秀没说阿阳哥进山的事,估摸着说了,母亲该着急。 阮永氏惊了会。“回来啦?伤得很重?”说着,又道。“等等,我随你去,把你爹喊上,庙要半山腰呢,不得苦了孩子。”朝着屋子的方向就喊。“孩他爹,别忙活着,赶紧关了门窗,咱们去趟庙里,快点的。” 阮文丰在修着农具,听到这话,搁了手里的活,手快手脚的关好门窗。“怎么这时辰去庙里?一会下山肯定得天黑。” 第78节 “有急事才去庙里撒,咱们边走边说,你抱着悠丫头。”阮永氏看着闺女,张开双手。“来,小平安给我,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她还不知道闺女,被女婿惯的,整个就是一娇滴滴。 阮初秀不待父亲再问,就把事情说了说。 阮文丰也没问女婿,以为他在东厢帮着忙呢。阮永氏压根就是听着榕哥受伤,一下把女婿给忘了。阮初秀松了口气。 才到初六,学馆还没开,阮业守想着呆在家里也无事,就到镇里在二房的铺子里帮帮忙,或是去书肆呆着,老板和阮业山的关系好着呢,也是阮业山大方,到书肆看书时,总会拎点吃的或酒过去,他看书又小心细致,老板就允了他在铺子里看书。 阮业守和阮业康俩兄弟,就是由阮业山领着去书肆的,自然又是拿了些卤肉烤鸡酒等给老板,俩个孩子才能窝在书肆。明志到底小了点,有点贪玩,玩个一两天才会去趟镇里。好在他玩归玩,读书练字时,也会极为认真,倒是没比业守业康差多少。 这天晚间,阮业成阮业守兄弟俩到家时,发现屋里黑漆漆的,门窗关得很紧,他们相互看了眼,很是纳闷,爹娘去哪了?想了想,俩人去了趟隔壁,倒是从胡大夫的嘴里得知了去向。 “正好你们回来,拎两盏油灯去接接他们,我这走不开呢。”胡大夫本来想自己去,这俩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他要抓紧时间研究出解药来,就怕中的毒生变,这会看着没事,不代表再过几天也会没事。 阮业成阮业守听着,二话不说,就点了两盏油灯,盖上玻璃罩子,急急忙忙的往庙里寻去。 天黑视线模糊,又没个灯,阮初秀几人,正摸黑慢慢吞吞的走着呢,比蜗牛还慢,好在庙里的路很是熟悉,慢是慢了点,相互扶着,倒也没什么事。快要到山脚时,就见着有两盏灯往这边来。 “爹娘,大姐。”阮业成先喊了出来。 阮永氏高兴极了。“是业成和业守呢,这俩孩子真机灵。”心里欣慰的很。 “还好你们来了。”阮初秀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 下山时,看着灰暗的天色,她就有点后悔,要到庙里拜拜,也不急在这一时啊,明儿大清早过来也行的。可人呐,有时候吧,着了急乱了心神,哪里还有清醒和理智。 有了两盏油灯照亮路面,一家子或挽或扶着,没多久就回了家。阮永氏让闺女看着俩个孩子,她进厨房张罗着晚饭。俩家人都在曲家吃着,都到了这时辰,尽捡着省事的来。 吃完饭后,没急着收拾灶台碗筷,阮文丰他们去东厢看了看昏迷的常榕,又看了看躺在院子里的常小榕,阮永氏叹了声,造孽啊。 别看白天挺暖和,那是有太阳,夜里寒凉,阮初秀怕冻着常小榕,让爹和二弟小心点,将常小榕抬进了西厢屋里,放到了床上,把被子戳几个窟窿,穿过细细的箭,盖在常小榕的身上。 院子后的马棚,还没收拾出来呢,现在还是那头羊住着。 “闺女啊,我怎么没看见阿阳?小灰和小黑也不在,去哪了?吃饭都没回来。”阮永氏总算瞅出了不对劲。 阮初秀见她问了出来,想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阿阳带着小灰和小黑进山寻药,得明儿才能回来。” “喔。这日子,好不容易安稳点,怎么就总出事呢。”阮永氏想着大房的事,又想着昏迷的阿榕和奄奄一息的马,满心纠结。 “总会好的。”阮初秀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什么好。 她想。困难都会过去的,再艰难,只要能挺过去,就能见到阳光。 要坚持住啊。阮初秀轻轻的抚了下常小榕的脑袋,这么大的块头,呼吸特别的轻,轻的她心头跟刀割似的疼着。 如果不是为了榕哥,小榕应该是不会出事的。它定是感觉到主人有危险,就去救了主人,才让自己伤得这么厉害,拼着口气,也要将人送到安全的地方。阿阳哥说,榕哥待它跟待自个儿子似的。它只是匹马,可它都懂呢。 “要不要我留在这边?”出了屋子后,阮文丰问着闺女。 阮初秀还没说话,阮永氏先开了口。“今个晚上我和你爹住在这边,业成带着业守回家吧。”又道。“悠悠跟我们睡,还是让小平安跟我们睡?” “我要娘。”小悠悠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她有点害怕,不想离开母亲。 听着外孙女的话,阮永氏便道。“那小平安跟着我们睡。” “弟弟也要。”小悠悠又急急的应着。 阮永氏看着急红了眼睛的外孙女,眼里带着惊慌,心疼的抱起她,看着丈夫说。“要不,你自个睡,我和初秀带着俩个孩子睡。” 小平安太小,再怎么乖巧,睡里还是会有点闹腾。小悠悠明显被吓着,闺女一个人带俩孩子怎么能睡好。她也不放心。 “可以。”阮文丰没意见。 夜里,小悠悠果然有些闹着母亲,死列的窝在她怀里,却又没睡着,一只手还得握着弟弟的手。阮永氏娘俩没有办法,只好把俩孩子放中间,大人睡在两边,被褥严严实实的捂着。 哄啊哄,哄啊哄,哄了好半响,才把小悠悠哄睡。小平安倒是和往常般,很快就睡着,却在半夜闹了下,饿了要吃奶。阮永氏睡在外头,起身给平安端温着的米汤,这点动静,让没睡踏实的小悠悠醒了过来。 待小平安喝饱,又把了尿,阮永氏哄着他睡觉,他是很快就睡着,小悠悠却睁着眼睛,窝在母亲的怀里,直喊着爹。阮初秀也想丈夫啊,不知道他在山里是个什么情况。抚着闺女的背,哄着她,让她睡觉,自己却睡不着。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阮永氏轻手轻脚的起来到厨房张罗着早饭。没多久,阮永氏也醒了,看着明显睡眠不足的闺女,叹了口气。“待太阳出来,你就拿着藤椅到屋檐的挡风角里眯会儿,看看你这脸色,白晃晃的。” “好。”阮初秀心不在蔫的应着。 阮永氏到底是没有忍住,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阿阳带着小灰和小黑进山里,是不是很危险?” “还好。”阮初秀不想让母亲跟她似的,提心吊胆。“你知道的,阿阳功夫好着呢,山里他经常进出,我就是担忧榕哥和小榕。” “好人啊,老天总会保佑着,没事的。”阮永氏安抚着,想起一个事。“阿婧呢?她不是出去寻阿榕,难不成俩人没碰着?” 阮初秀也才想到这事。“只怕是这样,等阿阳哥回来的,看看有什么法子,让阿婧早点回来。”万一惹上了什么祸事可怎么办? “这趟回来后,让阿阳劝着点,俩口子选个好日子成亲,在村里安安生生的过着,别总到外面跑。”阮永氏碎碎念了两句。 “是啊。不能再往外跑了,得想着点小平安呢。”连孩子都有的,总得想想孩子。 阮永氏也是这么想的。娘俩在厨房里边说话边忙着,待早饭张罗好,见时辰还早,就把还没离开的阮业成阮业守兄弟俩喊了过来,吃过早饭,正好是他们进镇的时间。 阮初秀没有心思忙活家里的琐碎,她看着时辰,看着外头的太阳,总有种度秒如年的错觉,真是说不出的煎熬。 阮文丰今个没忙活,也在曲家呆着,拾掇着农具。阮永氏拿了针线活过来,陪着闺女和俩个孩子。他们也不是傻,看闺女这坐立不安的样子,分明就是忧心着进山的女婿,这孩子没说实话啊! 能怎么着,女婿为着救他兄弟命的去深山里涉险找药。他们俩口子纵是有点些不太认同,也不能说什么。女婿就这么一个兄弟,想想也能谅解。可谅解归谅解,若是有个万一,让初秀娘俩怎么办? ☆、第69章 阮刘氏心里苦闷,拾掇好家里的琐碎,她也不想呆在老屋,便过来寻妯娌说说话。结果在阮家三房扑了个空,她没打盹,旋即又去了隔壁的曲家。 “三弟今个没下地?”阮刘氏看到阮文丰,稍有点诧异。三弟和他大哥一个样,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手里头总得摸点事情做着。 阮永氏抬头看了眼大嫂。“得把家里的农具拾掇拾掇,可不能耽搁春耕。” “大伯娘坐着说话。”阮初秀拎了把椅子过来,转身又去泡茶。 “孩他爹从镇里回来后,也该把农具拾掇拾掇。”阮刘氏说着,接过侄女递来的茶,随口问了句。“初秀怎么看着有点蔫?昨儿没睡好?” 阮永氏道。“没呢。俩孩子有点闹。” 阮文丰拾掇好自家的农具,问着闺女。“家里的农具都搁在杂物间?”索性把曲家的农具也拾掇拾掇。 “对。都在杂物间放着。” 小悠悠响亮亮的道。“姥爷,我带你去。” “嗳。”阮文丰乐呵呵的看着外孙女,满眼的慈爱。“我跟着悠悠走。” “嗯。跟着我走。”小悠悠有模有样的在前头带路,小胳膊小腿的透着股神气劲。 阮刘氏看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对妯娌说。“这孩子越长越好。” “个小精怪。”阮永氏连话里都含着浓浓的笑意。 过了会,阮永氏见大嫂不说话,看了她眼,就问。“业兴他们昨儿没回来?” “没呢。”阮刘氏满脸的愁容。 “今个会回来的。明志娘是个懂事的好姑娘。”阮永氏安抚了句,说得信誓旦旦。 阮刘氏倒是不担心这个。“我知她,她自来是个好性子。就是业浩媳妇,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怎的?” “晚儿窝在屋里都没出来吃晚饭,还得我送进屋去。”说起这事,阮刘氏就有点生气。 阮永氏暗暗心惊。“这是想要怎么地?”顿了顿,又问。“后来吃没?她还怀着孩子呢,这不是胡闹嘛!” “吃倒是吃了,端进去的饭菜和汤都吃了个干净。” “这么看着八成没什么事,估摸着就是心里有气呢,缓个一两天的。”阮永氏慢悠悠的说着。 阮刘氏迅速接话。“哪这么容易。她这是想让我给孩子家小衣物。” “应当的。业兴媳妇的俩个孩子,你都做了小衣物,业浩媳妇的孩子自然也得备着。回头我上你那拿点布料,咱俩一起,给孩子做点小衣物,也费不了什么时间,这针线活计都做了大半辈子,闭着眼睛都能搜索出来。” “她能跟业兴媳妇比,业兴媳妇娘家嫂子就有六个,还有她亲娘帮衬着,咱们张罗半数就成。你以为她怎么想,她就是想着让我给孩子张罗全部的小衣物。想得美,还有脸骂业兴媳妇,业兴媳妇已经够可以的,多体谅她啊。”阮刘氏越说越气愤。 娶妻得娶贤。给二儿子挑挑选选,没成想,最后娶了这么个货色,把家里搅得一团乱。 阮刘氏对着妯娌嘀咕。“不说旁的,就拿给蓉蓉添盆这事,她找上业兴媳妇想要问个主意,业兴媳妇就告诉她,他俩刚成亲,手里头钱不够,可以问我要钱,毕竟业浩没成亲前,挣的钱都交给了家里。” “我跟你说。业浩夫妻俩送给蓉蓉的添盆礼,花了差不多三两银子,我就足足出了二两。业兴媳妇还填了四百文在里头。我后来才知道,业兴夫妻俩,手里也没钱呐,送着明志读书呢,还是跟初秀借的钱。你瞅瞅,这大嫂够可以了吧,结果她呢,真是上不了台面。” 近来家里事多,阮刘氏的脾气也有点暴躁。桩桩件件的,整个人如同被绳子层层捆着,越捆越紧,都有点喘不过来。 阮永氏沉默了会,说道。“她是这么个性情,你就甭管她,做点儿小衣物送过去,旁的,由着她去。跟业浩把事说清楚就行,业浩是个好孩子,好好的兄弟俩,可别离了心。你这当婆婆的尽了心,她不领情,就随着她。” “一个家啊,苦点没事,累点也没事,最怕的就是整天吵吵嚷嚷。”阮永氏最不喜这事,多消耗精力,吵上一架,比干整天活还要累。“跟业兴媳妇也说说。没人搭她的台子,她想吵也吵不起来,久了,自然就消停。” 阮刘氏点着头。“理是这么个理,可她说话委实戳心,便是我能忍得,业兴媳妇那性子,也是忍不住的。” “那要怎么办?”阮永氏反问着大嫂。“吵,天天吵,越吵脾气越大,一个火星子就能燃起来,家里整日整日鸡飞狗跳的,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叨叨叨,这闹腾劲,谁受得住。”想想,她就打了个哆嗦,她宁愿受点气,忍着不说话。 阮初秀不太同意母亲的观点。“可以叫二哥管着点二嫂。不压着点,就这么放任着不管,只会把她的性子越惯越大。” “就你二哥那老实巴交的憨实,哪里压的住你二嫂。当初成亲时,还是他相中了,才娶进门的,对你二嫂他欢喜着呢。”阮刘氏也是顾念着二儿子,心疼着他。要不然,哪里会这么焦躁。 “我想到个法子。”阮初秀想起二伯和二伯娘。“压不住就冷着呢,就像当初的二伯和二伯娘似的,全家都冷着她,脾气自然会收敛。” 阮刘氏眼前一亮。“这法子确实好啊。你二哥最听你大伯和大哥的话,应该能行。”说着,对着妯娌直笑,夸着说。“初秀这脑子好使,回回想得主意,都能想到点子上,跟掐七寸似的准。” “快别这么夸,她就是惯来会胡言乱语。”阮永氏见大嫂高兴,倒也没说什么,只提醒了句。“你得注意点,她正怀着孩子呢,怀孩子时,难免会有些情绪,要不,还是等她生完孩子吧,前面看着她挺好的,说不定是怀孕的原因呢。” 妯娌这话也挺有道理。阮刘氏想了想。“说得是,就先往后搁搁,让她好好养胎。”说着,她就起身。“我回老屋看看去,看业兴他们几个回来没,顺便去跟她说说话,拿点面料做小衣物,反正我只做半数,剩下的半数,要么她自己来,要么让她娘家来。” 送着阮刘氏离开宅子,阮初秀看了眼天色,暗暗的估摸了下时辰,应该是巳时初,今个起太早,上午感觉好漫长。打了个哈欠,有点想睡觉,昨夜没睡好,这会暖暖的太阳晒着,就有点泛困。 “想睡就去睡,睡一觉醒来后,阿阳就回来了。”阮永氏慢吞吞的说了句。 阮初秀听着有点心动,睡一觉补个觉,气色会好很多,省得阿阳哥回来后心疼她。“娘,那我睡会去。” “去吧。” 正蹲着津津有味看姥爷拾掇农具的小悠悠听到这话,立即站了起来,跑到了母亲跟前,抱着她的腿,仰着小脸笑嘻嘻的看着她。“娘。我也睡。” “好。一起睡。”阮初秀牵起闺女的手。 小悠悠得寸进尺。“娘。弟弟也睡。” “悠悠,弟弟不睡。弟弟得陪着姥姥呢。”阮永氏接了句。她想让闺女睡个踏实觉。 “喔。”小悠悠听着也没再说什么,乖乖的跟着母亲进了屋里睡觉。 第79节 阮永氏坐着做了会针线活,然后搁了手里的活,起身往东厢走去。她心里七上八下,闺女不愿意说,她就问问胡大夫去。阿阳到底进山干什么寻什么药,倘若是一般般的药,闺女哪会有这种神情。 “胡大夫,忙着呢。”阮永氏敲了下门,等着胡大夫看过来,她才进门说话。 胡大夫正在研究着怎么解常榕身上的毒。“是有点忙。” “阿榕他是不是伤得很重?” “也不算,主要是中了毒,解了毒就无事。” 阮永氏打量着躺在床上的常榕。“看着像是睡觉了似的,气色还不错。” “目前瞧着,人是没什么事。”胡大夫想尽快研究出解药,难得很直接的问了声。“初秀娘过来可否有事?” “打忧到你了吧?”阮永氏脸皮子有点发烫,带着歉意。“我是想问问阿阳进山干什么,我看初秀有点不太对劲,心里头慌慌的。” 胡大夫倒也没隐瞒。“寻百年老药,看看能不能救回常小榕,它伤得太重,全靠一口气挂着,这口气散了,就没了。” “不是为着阿榕啊?”阮永氏听着脸色略变。 胡大夫看在眼里,描补了句。“也是为着阿榕,这解药我还没头绪呢,要是他能真的寻来百年老药,阿榕这边也能松口气。”实则不是这般。 “百年老药哪是这么好寻的。”阮永氏嘀咕着,叹了口气。“到底也就这么一个兄弟。”看着胡大夫道。“你忙着吧,我就不打忧着。” 胡大夫送着她出屋,在门槛处站了会,才进屋继续研究着解药。 阮永氏心里有点不得劲,回到正院后,对着正在拾掇农具的丈夫说。“阿阳这孩子,不知怎么想的,要是为着阿榕的话,他进山也就进山,分明是为了救那匹马呢。这马还能胜过人命不成?” “你叨叨叨的念什么呢。”阮文丰抬头看了眼媳妇。“初秀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念叨什么。那马是为着救阿榕才受的伤,阿阳进山给它寻药怎么了?这证明咱们初秀找了个好女婿,多重情多义啊,你可别到初秀阿阳跟前念叨这些。” 阮永氏被丈夫说着,有点讪讪然。“我也不是这么个意思,要救可以救,但也用不着往山里给它寻百年老药吧,这百年老药哪是这么好寻的,不知道得有多危险呢,比咱们人的年岁还要长,值老钱了,这不等于拿着命去寻药,要是有了个好歹,初秀娘俩要咋办?” “你就不能念着好的?”阮文丰瞪了眼媳妇。“阿阳拳脚功夫好着,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继续说,最好把刚刚睡着的初秀也念醒,看着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往那干伫着,你就乐意了。” “行行行,你有理你说的对,我不念叨,我看着小平安做针线活去。”阮永氏有点不高兴。 阮文丰可不想媳妇拎不清,正好农具都拾掇好,他拿着收进了杂物间,舀了点水洗手,泡了杯茶坐到了媳妇旁边。“初秀是出嫁女,她嫁到了曲家,你少掺和点俩口子的事。” “我这不是太担心嘛。”阮永氏小声嘀咕着。“咱初秀如今日子过得多好,顺顺当当的,能吃饱喝足,没烦恼没忧愁。” “所以说,阿阳是个好女婿,他干什么事,心里都会有数。你瞎嚷嚷什么。”阮文丰抿了口热茶。“要说你不好,也不对,就是有时候操心太过,家里的俩儿子都娶了媳妇,你得注意些,他们俩口子的事,你别往里头掺和,除非说到了咱们跟前。别一番好心还落不着好,反得了身埋怨。” 阮永氏许久没有说话。“知道了,就你懂,你最懂。” 阮文丰听着笑笑,没有再接话。见小平安醒着,乖乖的不哭也不闹,便抱着他逗着他玩。 阮初秀醒来后,觉得浑身都舒坦,跟泡了回温泉似的,她张着嘴往外面喊。“娘。什么时辰?” “巳时末吧,快午时了。”阮永氏回了句。 在母亲张嘴喊话时,小悠悠就被吵醒,她坐在被窝里,拿着揉着眼睛,奶声奶气的说着话。“娘,你吵我。” “没睡饱?再睡会,还早着呢。”午时啦,阿阳哥就要回来啦。阮初秀心情好着呢,利落的穿着衣裳。 小悠悠才不睡呢,她不乐意一个人睡,从被子上拿着小衣裳慢吞吞的穿着。 阮初秀领着还有点犯迷糊的闺女进厨房,娘俩洗了把脸,倒是见精神了些。 小悠悠精神了些,就乐颠乐颠的往屋外跑,门槛太闹,没小灰小黑帮忙,她想迈过去真有点困难,就站在门内喊。“姥姥,抱我。” “姥姥的乖悠嗳。”阮永氏笑着将小外女抱到了屋檐下,亲了下她口,才将她放到地上。 得到自由的小悠悠连忙跑到了藤椅旁,撅着嘴道。“弟弟在睡觉。”小眼神儿都显暗淡了些。 “刚睡着,一会准得醒,该喂米汤呢。”阮永氏对小平安也比较了解,她带得挺熟稔。 阮初秀都没心思管小平安,反正有母亲在呢,她就心心念念着她的阿阳哥,老是往大门口张望着。 “你坐着成不成?别走来走去,看着眼烦。”阮永氏说了句。 “不想坐。”阮初秀利落的回着。 阮文丰看一眼这娘俩,没往里搭话。 午时到啦!阮初秀在厨房里看的漏沙,眉开眼笑的蹦出了屋子。“娘,我去外面转转。” “干嘛去,眼看就要张罗午饭,你想阿阳回来连口饭都吃不上?”阮永氏连忙喊住闺女。 阮初秀听着脚步顿时僵住。“对啊。把这岔给忘了。娘,那我张罗午饭去。”得整丰盛点,让阿阳哥和小灰小黑吃顿好的,昨儿晚上今个早上,也不知在山里吃得什么,走时什么都没带,估摸着也没什么好吃的。 “你去山脚下瞅瞅,左右无事。”阮永氏拿脚轻轻的踢了下丈夫。 阮文丰点头应着。“好。” “姥爷。”小悠悠听懂了一点点,她知道阿阳说得是父亲。“我也要去。” “带着去吧。”阮永氏可舍不得小悠悠不高兴。 阮文丰想着只是到山脚下接接人,也没什么,就抱起小悠悠出了家门。 阮初秀在厨房里认真的整治着午饭呢,还真没注意到,父亲带着小悠悠出了屋门。等她午饭整治的差不多,厨房里飘出浓浓的香味儿,满院子都是香喷喷的,格外的馋人。 “娘。爹和悠悠呢?”洗了手,出来一瞧,见少了俩人,阮初秀随口问了句,不等母亲回答,又说。“我去外面转转,饭菜已经烧好,人回来直接端上桌吃饭就行。”都午时过半,怎么还没回来。 阮永氏见她这样,就想说她两句,话到了嘴边,想着丈夫说她的话,又咽回了肚里,挥着手有点嫌弃的说。“去吧去吧。” “我走啦。”阮初秀匆匆忙忙的往大门跑去。 刚出家门呢,抬眼望山脚下看去,远远的就看见有人往这边走来,太远,有点模糊,只有个大致的轮廓,可她多了解自个的丈夫啊,便是远远的一眼,也能看出来,兴奋的撒着双手就跑过去,边跑边喊。“阿阳哥。” 曲阳眉角眼梢都是暖暖的笑,特别的温柔,他索性就不走了,就站在原地,看着媳妇扑过来,然后,紧紧的搂着她,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我回来了。”简单的四个字,含着满满的深深感情。 “好想你。”阮初秀高兴的都有点想哭,声音也有点变样,还吸了下鼻子,撒着娇的说道。“昨儿没睡好,想你,连饭都没吃好,想你想的。” 曲阳打量着媳妇的脸色,笑着亲了下她的眼睛。“我看你气色挺好的,不像睡眠不足。刚刚跑过来多精神,尤其是那一嗓子,全村都能听见。”他说话的时候,眼里的笑啊,说不出的迷人。 “见到你呗,高兴的,整个人瞬间就精神了。”阮初秀没脸没皮的说着。 小悠悠跟着姥爷走了老远,见爹和娘还在原地搂搂抱抱,跺了下脚,扯着嗓喊。“娘!” “讨厌鬼。”阮初秀扁着嘴对着丈夫嗔道。“看你闺女,多讨厌。” “我要跟悠悠说,你嫌弃她。”曲阳将媳妇放到地上,牵着她的手往家里走。 阮初秀立即踹了男人一脚。“说好的我最重要呢?说好的我是最宝贝的?都被狗吃了?” “被我吃了,我把我的宝贝吞进了肚子里。”曲阳凑近,对着媳妇的脸咬了口,留了个浅浅的牙印,看着那牙印,他笑得很愉悦。 阮初秀面红耳赤的抿着嘴直乐,心里头甜滋滋的。 到了家门口,她才从荡漾的情绪里回过神来,想起桩正事,急急的问道。“药找回来没?” “找了好几株,其中有两株还是小灰小黑刨回来的,不知道叫什么我不认识,有只挺大的人参,凌晨那会挖到的。”曲阳想着挖到人参时的场景,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句。“我总觉得,这人参是活的。” 阮初秀瞪圆了眼睛,起了层鸡皮疙瘩。“成精了?” “不知道。给胡爷爷看看吧,要是年份老着,待救回了小榕,我再把它送回深山里,重新埋回挖它的地方。这人参很大,也不知道几百年。”曲阳想给妻儿积积福,老话常说,年份老的生灵,都是通灵带点邪性的,能不碰最好别碰。要不是有点造化,哪能活那么久。想想还挺有道理。 “可以。别让旁人知道,知道的人多,容易惹出事。”阮初秀对钱财倒不是特别看重,吃穿不愁就行。 夫妻俩达到一致,很是默契的避开了阮文丰俩口子,也不是故意这么做,只是考虑到,阮永氏喜欢窜门唠些家长里短,说不定,某天她顺嘴就出来了呢,一传十十传百的,总能引来人进山找这株老参。 回到东厢,曲阳先拿出小灰和小黑不知道从哪里刨出来的两株药,看着很是不平凡,他就细心的带了回来。 胡大夫对着药又是看又是闻的,就是不见起身去西厢,小灰和小黑好着急啊,一直劲的咬着胡大夫的裤子,想让他去西厢将药喂给常小榕。 “胡爷爷,要不捣碎了喂给了小榕试试?小灰和小黑是有点灵性的,他们都是动物,说不定比咱们更晓得点呢。”阮初秀见小灰小黑这么急,就忍不住替它俩说话。 胡大夫开口道。“咱们过去看看,我也没见过这两株药,看着倒是不凡,也不知道它俩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我当时没注意,反应过来时,它俩已经没了踪影。”曲阳有话没说出来,他当时正观察着老参呢。 说着话,就到了西厢。他们刚走到床边,一直昏迷的常小榕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它的眼睛还是那么的黑亮,黑黝黝的,如小溪的水清澈见底。 “别怕,药回来了,马上就喂你吃,吃完你就会好,小灰和小黑还要跟着玩呢,还有悠悠你记得麽?我和阿阳哥的孩子,她在你背上坐过的,坐着玩耐过,扯了你好多毛发,你也没恼,还带着她在院里遛着。”阮初秀不忍看常小榕的眼睛,眼眶泛酸,心里很难受。 小灰和小黑高大着呢,直接用前肢扒着床,立着身子往床上瞅,望着躺在床上的常小榕,冲着它呜咽呜咽的叫着。常小榕也轻轻的叫了声,特别的虚弱,全没了以往的精神气。 “来。给它喂药。”胡大夫先捣碎了一株药,装在碗里端到了床前。 小灰和小黑迅速滚开了些,让出了位置。蹲着全神贯注的望着床的方向。 胡大夫一勺一勺的喂着,常小榕吃得有点艰难,很慢,费了点时间,总算让它将药全部吃完。 “剩下的一株,等两个时辰后,咱们看情况,要是情况有好转,就继续喂着。”胡大夫搁了手里的碗说道。 他刚刚走开,小灰和小黑又摇着尾巴扒到了床边,立着身子看着床上的常小榕,眼巴巴的看着。 胡大夫还得研究着解药的事呢。“有什么动静,要赶紧过来跟我说,我回东厢研究阿榕需要的解药。” “好的。我在这里守着。”阮初秀点头应着。 小悠悠也认真的点头。“我也守着。”这丫头,学着小灰和小黑的样,搬了个矮矮的小凳子,扒在床边眼巴巴的看着常小榕。 阮初秀一眼望去,倒是真整齐啊,一排排的,哭笑不得。 曲阳不声不响的随着胡大夫去了东厢。 阮永氏就问。“初秀啊,我给你们娘俩端份饭菜过来?你能饿着肚子,悠悠还小呢。” “好啊好啊。”阮初秀应着。 小悠悠也应着。“肉肉。” 阮永氏出了西厢后,就往东厢去,正欲拿出老参的曲阳感觉到有人靠近,又将老参收回了衣服里。 “胡大夫,阿阳,再忙也得先吃饭吧。”阮永氏没进屋,就站在门口说着话。 胡大夫乐呵呵的起身说。“初秀娘不说,我真把吃饭给忘了,走,先吃饭。”拍了下曲阳的肩膀。 他刚看到了点老参的模样呢,知道阿阳只怕有事跟他说。 吃过午饭,阮永氏收拾着灶台洗清碗筷,阮文丰顾看着小平安,曲阳随胡大夫回了东厢。 “胡爷爷,我挖到了只老参,看着年份很老,总觉得它是活的。”曲阳拿出包好的老参,小心翼翼的拆着。 要不是知道点怎么挖人参,就算他有功会,也逮不住这只参呢。 胡大夫有点儿心理准备,知道这老参非比寻常,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般珍贵,他细细打量着,左看右看围着老参打了数个转,才用惊呆的口吻说。“就这参,差点年份,就能到千年老参了。我还是在古书上看过,没想到咱们这深山地界,真长了这样的老参。” “我说呢,总觉得它是活的,不知是怎么回事,我潜意识里知道它分明换了好几个地方,可又总觉得它就在同一个地方没动过,有点儿像中了□□,好在我有过此类的训练,能够扛住这种迷幻,只不过,还是有些恍惚感,以为是错觉。”曲阳慢慢的说着自己的感觉。 越说越心惊,这参啊,怕是真的成了精!哪里是什么错觉,就是真的! 胡大夫手都有些哆嗦,纯粹是激动的,他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老参的参须,狂热的眼神看着它,看了许久,他才一点点的恢复平静。“阿阳啊,这老参咱们得送回去,近千年的生灵呢,太不容易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多难得的造化,咱们不能断了它的法缘。” “我和媳妇也是这么想的,就是问问胡爷爷,家里需不需要留点儿根须等?要是那俩株药救不回来小榕,就拿老参的根须试试。还有榕哥这里,是不是也要留点?”曲阳说自己的想法。 第80节 胡大夫想了想,想了又想。“那就等等呗,过两个时辰看看,如果小榕的生机正在慢慢恢复,你就趁着时辰早,赶紧把老参送回原来的地方,送回去时,记得对它念几句,咱们也不是故意打忧它清修,是人命关天的事,才多有得罪。” “我知道了。榕哥这边呢?” 胡大夫见他又问起这事,思索了下。“留根参须吧,应该对它造不成太大的损失。” “好。” 说好这事,曲阳知道胡大夫要紧着时间研究解药呢,就没耽搁他,把老参妥善的包好,放进了怀里贴身藏着,大步往西厢走去。 这么会功夫就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还差一个时辰。 阮初秀见男人进屋,看着他高大强壮的身躯,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招了招手。“过来。” 曲阳眼里含笑,拿了把椅子坐到了媳妇身边,往床上的常小榕看去,结果却看到,小灰小黑和自家小闺女,整齐的排在床边,表情也好整齐,眼巴巴的看着床上。“悠悠这孩子又调皮。” “爹。”装木头的小悠悠,兴奋的起身扑进了父亲的怀里,双手双脚并用,往父亲怀里爬啊爬。 “我觉的小榕看着好像好了点呢,呼吸似乎顺了些。”阮初秀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曲阳让闺女坐好别乱动,他凝神细看了会。“确实好了点,小灰和小黑寻来的药有用呢,再等等,过了这个时辰,应该会更明显,再去告诉胡大夫,这会别去打忧他。” 小灰和小黑似乎知道主人在夸它俩似的,齐齐的回头,尾巴摇得可欢喜了。 “晚上给你们炖香香的骨头吃。”阮初秀许了个话。 小灰和小黑坐不住啦,走过来,蹭着她的腿,撒了好一会娇,才又回到床边重新扒好。 小悠悠在父亲怀里腻歪了会,觉得有些无聊,就挣扎着跳到了地上。“爹娘,我找弟弟。” “好。”曲阳起身,抱着小闺女迈到高高的门槛,又抚了下她的头发。“慢点的。” 小悠悠嘴里应着,迈着小胳膊小腿的往正院里去。阮永氏带着小平安在屋檐下晒太阳呢,阮文丰见女婿回来,就回屋拾掇着屋顶。 阮初秀拉着丈夫的胳膊,凑到他跟前问。“胡爷爷怎么说?是什么年份的老参?” “差点年份,就能到千年老参。”曲阳想着让媳妇开开眼界,反正是自个家里,就把老参又掏了出来。“你摸摸,再闻闻,多香。” “真香呐!光闻着就感觉好舒服,精神似乎更加饱满些,可真舒服啊。”阮初秀都有点沉迷,忍不住又闻了两下。“阿阳哥,你多闻两下,真的很舒服,真不亏是近千年的老参,光闻着这气味,就有明显效果。” 曲阳早就知道,他为了逮这只老参,昨晚整宿没睡,逮到这老参时,闻着参香,瞬间就精神抖擞。“胡爷爷也说,这老参是成了精,让咱们放回原地方去。近千年的生灵呢,多不容易。” “确实啊,收起来吧,再闻着我就要舍不得了。”阮初秀将老参交给了丈夫,想了想,又摸了下参身,喃喃自语的说。“不好意思啊,我们也不是故意把你挖出来的,完全是为了救回床上那匹马。” 曲阳等她念叨完,才小心翼翼的将老参重新包起来,又放回了怀里贴身藏着。“等过会,确实小榕生机越来越强,不留根参须,也怕榕哥会用着,然后,我就进山将老参送回去。” “带上小灰和小黑。”阮初秀急急的说了句。 “我知道。”曲阳觉得这老参有点邪性,他心里还真有点发虚,必须要带着小灰和小黑啊。 夫妻俩絮絮叨叨的说着话,阮初秀将大房发生的事,也跟丈夫说了说,没话可说时,俩口子就相互撩啊撩,嘻嘻闹闹的,如此这般时间过得倒是快,似乎只是个晃神,便又过了一个时辰。 将胡大夫喊了过来,胡大夫仔细检查着常小榕,对着曲阳夫妻俩笑道。“很好,生机强了不少。我去拿另一株药拿过来,捣碎了喂给小榕吃,好好养着,养上段日子,应该就能生龙活虎。” “可得给小灰小黑好好的奖励奖励。”阮初秀凑到了床边,将小灰和小黑揽进了怀里,揉着它俩的脑袋。“真棒!” 小灰小黑汪汪汪的叫着,能听出欢天喜地的意味来。 这欢快的叫声,将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的阮永氏和小悠悠给惊动了,她俩过来西厢看着,听到这好消息,阮永氏连声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就剩下榕哥啦,我相信肯定可以好起来。”阮初秀这会挺有信心的。 阮永氏也接了句。“菩萨会保佑的,定会好起来的。”又朝着庙里的方向,诚心的拜了几下。 ☆、第70章 由胡大夫出手,小心翼翼的取了老参的一根参须,细致稳妥的保存着,这可是救命的宝贝。 曲阳重新将老参细致收于怀里,对着家人说了声,带着俩只狼狗再次踏进了人迹罕见的深山老林。 常小榕正在慢慢恢复,无需担忧它。阮初秀便没有守在屋里,她回到正院,坐在屋檐下带着姐弟俩玩。阮永氏去老屋看看公婆,顺便和大嫂唠唠话,不知业兴一家子回来没。 将老参送回深山老林,一路甚顺畅,也没遇什么事,曲阳回来的很快,还猎了只野山羊只狍子条肥肥的蛇。蛇和野山羊是小灰和小黑主动招惹的,曲阳想它俩可能是有些馋,就出手帮了把。 阮初秀见着丈夫双手拎着的野味,她还没说话,和小平安玩耍的小悠悠,先蹬蹬蹬的跑到了院子里,黑溜溜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好多肉肉啊!”指着野山羊,她脆生生的道。“羊!”肥肥的蛇,她也不怕,反而咧着嘴笑。“蛇!”最后目光落到狍子身上,她有点迷糊,对着父亲眨巴眨巴眼睛。 “这是狍子。”阮初秀走到闺女身边,仔细的跟她说着,什么是狍子,味道如何,怎么做好吃等等。 小悠悠听着口水都流了出来,旋即兴奋的说。“晚上吃狍子。” 这丫头眼看就要满两岁,说话是越来越溜,大抵也跟她常常拉着弟弟嘀哩咕噜的原因。而曲阳夫妻俩,养她养得很认真,并没有拿她当小孩对待。只要是她问的,都会仔细的跟她说,说得又缓又慢,不管她能不能听懂。 “好。晚上吃狍子。”曲阳很宠着自家闺女,在媳妇没有出声的情况下,闺女说什么就是什么。 阮初秀戳了下软软的肥蛇。“这蛇给爷送去?我记得他挺喜欢吃。” “嗯。我拾掇好就送过去。狍子和野山羊都拾掇出来?各家各户送点?”曲阳边问边翻了翻狍子和野山羊。“狍子和野山羊各送半边肉到业山的饭馆里,咱们几户也吃不完。” 阮初秀没意见。“都行。先把狍子拾掇出来,我给炖上,多炖点,让小灰小黑吃顿好的。”说着,她伸手摸着两只狼狗的脑袋。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你待他好,他说不定还会得寸进尺,把这好当成理所当然。可有的畜生却不同,你待它好,它懂,会待你更好。如常小榕,小灰小黑胖墩等。话说回来,老阮家养得几只狼狗都是好的,对主家相当的忠心。 小悠悠见小灰和小黑对着母亲撒娇,她看着眼馋,扑着抱住了小灰的脑袋,她还小,小胳膊小腿小身板,只能堪堪抱住一只狼狗的脑袋。小黑就侧着头,蹭着她的胳膊,调皮的轻轻推了下,又用尾巴推回来。 小灰站得稳稳当当,小悠悠抱着它,身子虽打着晃,到底还是没有摔,也是稳当当的站着,嘴里一个劲的咯咯咯的笑着,开心的很。 俩只狼狗跟闺女玩着,曲阳夫妻俩很放心,拎着野味进了后院,蹲在井边,边拾掇着野味边说着话。 屋里在摇篮里睡着的小平安,忽得睁开眼,黑亮亮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圈,发现屋里没人,他张着嘴干哭了两声。曲阳夫妻俩说着话没到这哭声,在院子里和两只狼狗玩耍的小悠悠耳尖的听着了,颠颠儿的往屋里跑,小灰和小黑连忙跟了过去。 “弟弟。”小悠悠熟练的搬了个凳子放到了摇篮旁,站在凳子上往摇篮里看去,笑得眉眼弯弯,伸手去碰弟弟的脸。 小灰和小黑左右各立着,时不时的看看摇篮,又看看站在凳子上的小悠悠,黑黝黝的眼睛里,还透着认真的神色呢。 小平安露出个浅浅的笑,伸着胖胖的小爪子握住姐姐的手指。 小悠悠和弟弟玩了会,利落的跳下了凳子,吭哧吭哧的翻过高高的门槛,出了屋檐,走到厨房门口,又吭哧吭哧的迈过一道高高的门槛,来到厨房的后门,就站在门槛内,朝着井边的方向喊。“娘。弟弟醒啦!” “就来。”阮初秀扬声应着,拿了胰子净手,对着丈夫说。“我去看看小平安。” 曲阳点着头。“去罢。” “娘。抱。”待母亲走过来,小悠悠冲着她张开双手。 阮初秀抱起她,回到了堂屋里,将摇篮里的小平安抱了出来,给他把尿喂他喝米汤。小悠悠就在旁边兴致勃勃的看着,把尿时,还盯着弟弟的小雀雀看了好几眼。 曲阳麻利的将野味都拾掇好,后院弥漫着一股子腥味,有点浓。他回厨房时,特意关紧了后门,想着暂时不能让闺女到后院玩。 “要去老屋麽?”阮初秀问着他,又道。“今个天好,把孩子们都带过去坐坐。” 胡大夫正忙着呢,这时候不能打扰到他。 曲阳闻了闻自身。“腥味有点浓,我去换身衣服。” “好。我把狍子炖上。”阮初秀跟悠悠说声,让她顾着点弟弟,又和小灰小黑说了声,就放心的进了厨房。 老屋里。阮老头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阮程氏躺在藤椅里,眼睛是闭着的,不知是睡着呢,还是在打盹儿。东厢屋檐下,阮刘氏和阮永氏妯娌俩做着针线活,阮于氏也在,在磕着瓜子,旁边有着摇篮,摇篮里睡着小明吉。明志和胖墩不在,今个应该是去了镇里。 磕瓜子的阮于氏,最先发现曲阳一家子,还没开始说话呢,脸上先露了笑容,起身往院子走来。“这两天可有口福啦,瞅瞅这肉,可真不少。” “阿阳初秀。”阮刘氏抬头看见,招呼了声,搁了手里的针线活,起身泡茶。 阮永氏看着曲阳手里的肉。“刚从山里打回来的野味?怎这么多?还有条蛇呢,这蛇可真肥。” “娘。家里留了点蛇肉狗子肉还有野山羊肉,回头我给你送去。”曲阳自家没有留蛇肉,想着老屋人口多,再者阮老头也爱吃这玩意,就留了大半送老屋来。家里狍子和野山羊留得多些,媳妇和闺女也爱吃。 阮于氏听着就道。“阿阳今个这是往深山里去了呢,咱这周边的山里头,可没有野山羊,连狍子都比较罕见。” “是去了趟深山,给胡爷爷寻味药。”曲阳避重就轻的应了声。 阮严氏听着动静,站到屋檐下,笑盈盈的说。“总算能吃顿好的了。” 这话说得,好似老屋就吃得多寒酸似的。 正端着茶出来的阮刘氏刚好听见这话,立即拉长了个脸,怼了句。“身子骨脆,就在屋里好好躺着,没得又开始指天指地。” “阿阳初秀坐啊。”阮于氏接过曲阳手里的肉,让他们先坐着,她把肉拎进了厨房里。 阮初秀心里好奇,二嫂正怀着孩子呢,大伯娘便是再怎么不喜她,也不应该是这么个态度,短短一个上午,这里头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她暗暗琢磨着,面上不显。 俩口子带着俩个孩子,坐到了东厢的屋檐下,也没搭理站在正屋屋檐下的阮严氏,端了热腾腾的茶,就和阮永氏阮刘氏有说有笑的聊着家常。阮于氏将肉放进橱柜里,出来看了眼东厢,又往正屋瞅了眼,嘴角勾起个冷冷的讽笑。 “她这是干什么呢?”待阮严氏灰溜溜的进了屋里,阮初秀凑到了大嫂跟前,小声的问着。 阮于氏磕着瓜子,皮笑肉不笑的回着。“还能怎么地,今个中午,家里烧了道鲫鱼汤,土豆烧排骨,娘买排骨时,特意说着要留点肉在上面,她多出几个钱,中午就这么两道荤,还添了两个炒菜,她说没胃口想吃炖鸡,吵着闹着要吃炖鸡。” “家里的鸡拢共就这么点,娘送了好几只去陈家呢,剩下的得留着捡鸡蛋,再者,等她月份大点,再杀只吃着,还得留两只月子里吃。这么算着,家里就剩下不到五只鸡,娘还想着开春后再买十来只回来养着。” “她说要吃炖鸡,娘就跟她解释了两句,结果她还闹起了脾气,指责娘不该将鸡送到陈家去,送个一两只也就差不多,却是送了又送,结果,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十里八乡都知道,陈家欲要纳妾为陈寡妇冲喜。” 阮于氏说得且快且急,脸上压抑着怒色。“你说,她这话寒不寒心,这是往娘心窝里捅刀子呢。中午自然是没有炖鸡,她吃饭时见没有炖鸡,当即就摔了筷子气呼呼的进了屋里,最后还是二弟端着饭菜送进去。” “我知道她为着甚。”阮于氏眼里是掩不住的鄙视。“得知我怀明吉时,隔三差五的吃炖鸡,她也不想想,我吃得好,有部分是娘家特意送来的,还有部分是你们俩口子送来的,家里根本就难得杀只鸡。” 曲阳夫妻俩往老屋送野鸡野兔,正好是轮着阮家三房给俩老每天送道荤。阮初秀担心娘家负担不起,就和丈夫商量着,隔三差五的进趟山,给阮家各房都分点野味,省得阮文丰俩口子生不自在。 冬天里阮程氏生病,商量着,由大房和三房轮着来照顾俩个老人,二房呢没人就出钱。曲阳夫妻俩自然就没怎么往老屋送野味。阮严氏怀着孩子呢,碰着时候不太好,家里事多,难免被疏忽,好在丈夫还算周到体贴。 可近段丈夫也没时间陪着她,她和婆婆大嫂又闹僵,独自呆着,怀着孩子呢,最是容易情绪化,想着没怀孩子的时候,过得多好啊,隔三差五不是兔肉就是鸡肉还有狍子肉等等,各种野味啊,想着就流口水,这不馋上了,跟婆婆说,却没让她吃上炖鸡! 心里可不就窝了一肚子火,把平日里想得都噼哩啪啦的骂了出来。阮严氏冷眼看着,确实觉得婆婆太偏心,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当闺女没有大包小包的往娘家拎吃物,反倒让娘家送这送那的,凭什么?她这怀着孩子都没吃呢,好歹她也是怀着阮家的曾孙辈,也太不回事了。 阮严氏想想就委屈的不行。同样是儿媳,她这当老二的还真是处处不如当老大的。 “她怎么知道的?”阮初秀问了声。 阮于氏有点讪讪然的道。“也是我这张嘴,没个把门,那会她刚嫁进来,看着是个性情挺好的,说话也中听,和和气气的,她问什么我就都细细的回答着,想着她刚嫁进来,难免有些陌生,我俩情分好着,娘看着也高兴点。谁知道,怀了孩子后,会变成这模样。” “八成,这就是她的真实性情。初初嫁进阮家,自然是收敛着性子,先探探环境。”阮初秀往正屋看了眼。心里想着,倘若如秀真的要合离,又带着个孩子,娘家啊,还真不能回。 阮于氏翻了个白眼。“看她作,看她能作到什么地步。我是问心无愧,我可没有对不住她。” “随着她去罢。”上午她还给大伯娘说了个主意呢,阮初秀眼里有了笑。 曲阳一家子在老屋坐了近半个时辰,中间阮程氏醒了会,他们围了过去,陪着说了会话,见阮程氏有些累,就带着孩子们回了家。 他们前脚刚走,阮老头后脚就回了家。他如今在外面不会呆太久,惦记着老伴呢,便是有大儿媳在,手里头琐碎事多,总有走开的时候。 “爷。”阮于氏见着阮老头,高兴的喊了声。“阿阳初秀刚走哩,送了蛇肉过来,还有狍子肉野山羊等野味,那蛇可肥了,我搁橱柜里,你要不要去瞅瞅,晚间想怎么吃?” 曲阳夫妻俩特意提起,这蛇肉是送给阮老头吃的,看他想怎么吃,都随着他来。 “有蛇肉啊,我瞅瞅去,是条什么蛇。”阮老头听着眼睛都眯了起来,笑着一步一摇晃的进了厨房。 第81节 阮刘氏细细的道。“晚上再烧个黑豆炖羊肉。”这汤很补,冬天吃最好,可惜家里钱财紧手,也就大年三十吃了回,这会吃着也不算晚。 “狍子肉先留着,咱明天来。”晚间有两道大荤很是足够。阮于氏想着近两天可以天天吃野味,嘴角就止不住的笑着。 要说初秀能嫁给曲阳,那是真的好啊,不说旁的,就这野味,整个老阮家跟着沾了多少的光。 阮老头乐滋乐滋的从厨房出来。“这蛇真壮实,阿阳这小子定是进了深山。文善媳妇,这蛇分两顿做着,今个晚上咱们吃姜辣蛇,把调料放足了,做得劲爽些,我去打点二两小酒回来。明儿中午煲个蛇汤吧,顺便上胡老头那拿把药材来。” “好勒。”阮刘氏一口就应了这事。 曲阳逮得这条蛇,虽肥得很壮实,送来老屋的却不是整条,还留了小半给阮家三房呢。送过来的大约是三分之二,分成两顿整治,晚间端上桌,看着是有挺大的碗,但老屋人口也挺多呢。 都知道阮老头就爱这口,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还特意打了点酒回来。家里众人也就尝尝味,想着他爱吃,就让他多吃点。阮严氏却没这么想,这蛇味道是真好啊,特香特爽,够劲!辣得她额头沁了层细细汗,嘴里直吸着口水,还是想吃,难得胃口大开,嫌筷子夹得太少,直接拿勺子舀在碗里。 阮老头想着到底是二孙媳,又怀着孩子,就没说什么,可后面看她拿勺子舀就有点不乐意了。心想,这是阿阳和初秀特意送给我的呢,你吃也就吃,还拿勺子舀着,他这酒还没完呢,眼看下酒菜就没了! “剩下的都是我的啊。”阮老头近些年收敛的性子又露了出来,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下酒菜被吃光,直接把碗挪到了自己跟前。 阮严氏傻眼了。“爷。我还没吃够呢。” “蛇是阿阳和初秀送给我的。”阮老头不高兴的嘀咕了句。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是大房嫌弃他,正好,他带着老伴搬三房去住,由着大房照顾了整个冬天,也该轮着三房。隔壁就是曲家呢,阿阳初秀俩口子对他好着呢。 阮刘氏掀了掀眼皮子,淡淡的道。“业浩媳妇啊,你先紧着你碗里的吃,这姜辣蛇是特意给爷做的,你都吃了半数,还嫌不够呢?再者,你怀着孩子,吃这么重的口味,当心身子骨受不住。” “桌上菜多着呢,你娘说得对,别尽捡辣得吃,也得吃点清淡的。”阮文善接着媳妇的话。 他本来对这二儿媳印象挺好,可近段时间,这二儿媳是越发拎不清。 “合着我这怀的不是老阮家的曾孙呢,业浩是你们捡来的吧!”阮严氏直接将筷子碗拍到了桌上,起身气冲冲的往正屋走着,嘴里还在嚷嚷着。“你们老阮家要是不想要这孩子,早点跟我说,趁着月份不大,上胡大夫那买几副药来,顺着你们的心顺着你们的意。” 砰一下,狠狠的甩了屋门。 坐在饭桌上的众人,听着她的话,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阮业浩下意识的起身想要去屋里看看媳妇,阮刘氏哆嗦着身子。“站住!”声音透着尖锐。“不准搭理她,回来坐着吃饭。” “二弟。”阮业兴低声喊了句。 阮文善见二儿子手足无措的模样,放缓了声音。“听你娘的,先吃饭。” “这哪是娶得媳妇,分明就是个搅家精!”阮刘氏哪还有心思吃饭。“看她这说得什么话,业浩啊,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娘,你就听我的,别搭理她,凭着她,看她要闹到什么地步,随便她折腾,家里人都不许搭理她,我看她怎么闹!” 本来还想着,二儿媳怀着孩子呢,要收拾她也等着她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再来。放他娘的狗屁,要是仍好心好意的待着她,她非得捅破了阮家的天。治!得狠狠治!怀着孩子也要狠狠治! 阮刘氏深吸了口气。“赶明儿我就去趟严家,得好好跟亲家母叨叨。” 要是严家态度好,亲家母过来劝着二儿媳,念着她怀着孩子的份上,往后她不再闹腾,自然会一碗水端平,好好待她。 晚饭过后,很快天色暗透。阮业浩听着娘的话,并没有端饭菜进屋。东厢还空着个屋呢,阮刘氏也是狠,直接收拾收拾,铺好被褥,让二儿子先在这边睡一晚上。要怎么待阮严氏,等她明天从严家回来再说。 晚饭很好,有荤有素,很是美味,可发生了这样的事,都吃得不太好。 二房回西厢时,明显的感觉到家里气氛不太对。 阮于氏记着白天曲阳俩口子跟她的话呢,听着西厢的动静,知道二房回来,就让丈夫看着点小儿子,她去了趟西厢。 “阿阳俩口子今个下午来了趟老屋,送了些野味,二房的还在曲家呢,说你回来后去趟曲家。”阮于氏对着阮业山说道。 阮业山听着,也没耽搁。“行。我这就去。” “大哥,我们也要去。”阮业青和阮业康齐齐说着。 阮业山笑着揉了下俩个弟弟的头发。“好。咱们一道去。” 阮文和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他都有整整三天没洗,天冷就不爱洗。“去哪?” “去趟曲家拿野味。” “喔。去罢。”阮文和点着头,就往正屋走,澡堂在正屋的后面呢,在厨房的旁边,离井挺近的。 刚上正屋的屋檐,却听见次间屋里飘出细细的呜咽呜咽声,这是业浩俩口子的房间,业浩媳妇哭啥呢?这一下下的,大晚上,听着怪渗的慌。恰巧进厨房时,看到大嫂阮刘氏,就随口道。“大嫂,业浩媳妇哭什么呢?” “谁知道,不管她。”阮刘氏心里烦腻的很。 阮文和瞅了眼,极有眼色的没有再说什么。哎哟,大房这是又闹幺蛾子勒。如秀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又出了桩业浩媳妇。啧啧。 曲阳听到动静,站在屋檐下看着。“来啦。” “阿阳今个进深山啦,都逮了些什么?”阮业山问着。俩人进了厨房。 曲阳指着搁墙角的木桶。“都在里头,你自己看。这竹篮里的,是给二房的份,木桶的送饭馆。” “没过称呢?”阮业山一眼就看出来啦,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野山羊狍子肉,好家伙! “没。” 阮业山拿着掂了两下。“狍子算四十斤,野山羊算五十五斤。”他这数目只多不少。 “行。”曲阳无所谓。 阮业山当即就掏出钱袋,把钱给了曲阳。将竹篮里的野味也放到了木桶里。“这木桶我先拎回家,等着明儿早上送过来。” “你们起得早,直接搁厨房里行,我们明天会去趟老屋。” “可以可以。” 俩人说了会话才出厨房,坐在堂屋里又说了会话,见着天色已晚,兄弟三个拎着满满的一桶肉往老屋去。 阮文和见着满桶的野味,眼睛亮了起来。“有段日子没吃野味,咱明儿整两顿好的。” “没问题。”阮业山把生意看得挺重,可家人更重要。业康这孩子最是馋狍子肉,得多留点出来。 父子四个在屋里嘀咕着明儿怎么整治这两道野味,说着口水直流,末了,阮文和砸砸嘴,换了个话题。“业浩媳妇躲在屋里哭呢。” “二哥呢?”阮业山随口问着。 阮文和还真知道,指了指对面。“在东厢的空屋里,我往里头瞅了眼,连床都拾掇出来了,这是要睡在东厢呢。” “跟咱没什么关系,洗洗早点睡罢。” 曲阳夫妻俩次日到底是没去成老屋,上午刚吃过早食,小灰和小黑就在西厢里叫着,跑进屋里看,原来是常小榕醒啦,就是挺虚弱。赶紧让胡大夫看了番,情况好着呢。阮初秀就张罗起甜料豆,曲阳到山里割些嫩嫩的青草来。 整个上午在忙碌中过去,待下午想着去老屋坐坐吧,昏迷的常榕情况有点不对劲,怎么个不对劲呢,他脸上的血管开始泛紫,时不时的会冒出来,看着相当的骇人。 阮初秀看了眼就不敢看第二眼,还好当时悠悠在跟平安玩着没过来。屋里的三个大人,都默契的想着,不能让悠悠看见,指定得吓得做恶梦。想完这岔,又开始焦急着常榕,明显是体内的□□开始发作? 胡大夫替他把脉,左右两只手都细细的把着脉,又将他的全身细细的检查了番。脉搏正常,没有生命危险!屋里的三个人却无法相信,怎么可能会没有生命危险,只怕是时日浅着,待时日再久点,□□彻底发作,到时便是解药研究出来,也不知会不会晚。 火烧眉毛,迫在眉睫。胡大夫让曲阳留在东厢帮忙,阮初秀则在正院里带着俩个孩子。 经过两天两夜,俩人都没有合过眼,一直窝在东厢屋里,夜间就连点四盏油灯,又在屋里放着两个炭盆。白天暖和,夜间冷着呢。 还有味药,怎么都研究不出来,不知道是哪味药。最后还是曲阳下的决心,甭管是哪味药,就用老参的参须代替,常榕身上的毒已经容不得他们再耽搁,必须要赶紧让他服下解药。 生死有命。他已经尽了全力,剩下的看老天爷了。 给常榕喂了药,胡大夫和常榕走出东厢,填饱肚子后,就回了屋里补眠。 俩人睡了整整一个白天,错过了午饭,在将将天黑时才醒,阮初秀特意留着晚饭,等他们醒来吃。俩人醒来后,没有急着吃晚饭,尽管肚子饿得都泛疼,还是先去了东厢看常榕。 然后,他们看见,守在床边的常小榕。 “你们刚睡着,它就过来了东厢。”阮初秀走进屋说了句。 常小榕对着屋里人打了个响鼻,又甩了下尾巴。 曲阳还没见着兄弟的面呢,脸上就有了喜色,肯定的说。“榕哥脱离危险了。” “这解药,老参的参须应该有着大作用。”胡大夫乐呵呵的笑着。“还好,当时咱们留了根参须下来。这是救命之恩,待阿榕醒后,你带着他去趟深山,在发现老参的地方,磕三个头吧。” 阮初秀讷讷的道。“老参都被挖了回,难道还会呆在原地方?” “没事去吧。” 曲阳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好。” 遮在曲家上空的阴云,总算是消散了个干净。 阮初秀往正院走着,高兴的说。“可以睡个踏实觉啦。” “累着了吧。”曲阳抚了下媳妇的脸颊,含笑的看着她,眼眸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还行。”阮初秀笑嘻嘻的应着。 隔壁的阮家三房知道常榕没有生命危险,缓个一两天就能醒来,都特别的高兴,阮永氏还说,等常榕醒了,咱们俩家凑一块,整治桌好饭好菜,热热闹闹的吃顿。 琢磨着今个常榕也该醒来,曲阳带着小灰和小黑进山打猎,想着兄弟喜欢吃大荤,得给他多整治几道出来,就专捡着各类野味打,打了足有五种,高高兴兴的拎回家。 阮初秀指了指野鸡。“这野鸡送老屋去?野兔呢?” 兔子少,才两只。 “野兔咱留着,就送只野□□,再搭点狍子肉。”曲阳想给兄弟整红烧兔肉。 阮初秀没意见。“行呗,咱们这就去,也有五六天没去老屋。” 夫妻俩拎着野兔和狍子肉去老屋,胡大夫闲着没事,近段为着研究解药,感觉好久没有见着小曾孙,就让悠悠和小平安留在家里,正好常榕醒来,第一时间能看到自个的儿子。 还没踏进老屋,离院子还隔了点距离,眼神儿极好的曲阳就拉了下媳妇的手,低头说着。“老屋气氛不太对,所有人都在。” “啊?”阮初秀抬头看去。心里立即一阵阵的发紧,可不就是,女的坐在东厢屋檐下,男的坐在正屋屋檐下,一个个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爹娘也在呢。“这是出大事了。” 曲阳没说话,抿着嘴,略略颔首。 夫俩着放步了脚步,做着心理准备继续往老屋走。 以往,他们只要到院门口,总会有人笑盈盈的站起来说话,这趟,他们都走进了院子,这么多人,愣是没点声音,安静的心口直慌。 阮初秀张了张嘴,想了下,喊着最长的辈份。“爷奶,家里这是怎么了?” “今个陈家陈举子亲口放出话,要纳妾冲喜。”阮严氏倚在门口,不阴不阳的说了句。“听说大户人家里,这纳进来的妾啊,就跟婢子似的,得忙前忙后的伺候着正房夫人,咱们家如秀今后啊,这是要享泼天富贵了。” 阮刘氏整个人都是木的,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捏着她的心,听着二儿媳的话,她红着眼睛,阴冷冷的骂着。“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哎哟,这般好事,还不让说了不成?就得多说说,不仅要挂在嘴边说,最好啊还要买点炮竹庆祝呢。咱们家的如秀啊,命可真好,嫁了个举子老爷,如今都可以摆太太的款了,连吃饭都有人伺候着,想吃什么不用张嘴,使个眼色就行,那妾要是不懂事啊,就可以随便罚。”阮严氏抿着嘴笑,说得满脸的得意,又瞥了眼婆婆。 阮刘氏咬牙切齿的看着阮严氏,气得胸膛起伏得特别厉害,都喘起了粗气,怪吓人的。 阮初秀赶紧凑了过去。“大伯娘你冷静点,这时候,你可不能出事,你要是有个好歹,家里更得乱套,乱糟糟的事本来就多。吸气呼气,吸气呼气。”边说边顺着她的背。 “大嫂你甭管她,你越搭理她,她越来劲。”阮永氏轻声轻语的安抚着。 阮业山他们在镇里,也听到了这消息,暗叫遭糟,顾不得店里的生意,利索的关了店门,匆匆忙忙的往村里赶。快要进院时,正好听到阮严氏在说话,阮业山瞅着气被得脸都曲扭的大伯娘,想着大房待二房的好,这会子倒也没自扫门前雪。 “二嫂,你嘴巴这么利索,可得当心点自己的肚子,不留点口德,小心孩子保不住。”阮业山话说得温温和和,脸上还带着笑呢。“这孩子要是保不住,我二哥如今可是在东厢住着呢,三年无所出,休了你还能给我二哥找个黄花大闺女当媳妇,这年头,有钱还怕没媳妇。” 他这么说,也是重在敲打。 第82节 阮家二房阮严氏是知道的,二婶突然横死,家里得了五十两银,阮业山就拿着这五十两在镇里开了两个铺子,铺子生意好着呢。她想刺两句来着,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回了肚里,轻哼一声,转身回了屋。 男人再娶,有钱也好没钱也好,总归能娶到个媳妇。可女人被休,想要再嫁,难得不是一星半点,再者,被休了她也没地可去,娘家可没她什么位置。爹娘纵然待她好,可也没好到,会接受她回娘家住着养着她。 ☆、第71章 陈寡妇并非不怕死,相反,她是相当的惜命。她拿自己的身子骨折腾,是心里头笃定不会出什么大的状况。她向来很是注意保养,近十几年内别说风寒,连咳嗽都难得有。 她不能倒下,她出了事,儿子怎么办?还没有看着儿子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呢。不知是她执念太强,或是平时多有保养,四十出头,身子骨甚是硬朗,看着比同龄的要显年轻几分。 她出手前,来来回回反复琢磨数遍,确认没有漏子,才着手开始生病。她把分寸把握的极好,身子看着虚弱,实则问题不大,往后精心细养一年半载,定能恢复如常。 为了她的大胖孙子,不能让陈家断了香火。陈寡妇也是舍了本的在拼着。 事情进行的很是妥当周全,都在她的计划内,尽管出了点小差错,好在她早有心理准备,到底还是稳住了心神,没自乱阵脚。 陈寡妇看着在她跟前日夜精心伺候的儿媳,尽管她还病着,没什么精神,整个人却格外的舒服,心情自然也是极好,夜里睡的香。比较艰难的是,她在生病,不能吃太多,得饿着点,药呢,得掐着来喝,一碗药就喝一口,慢慢的吊着。 反正,在她没有达到目的前,她这病,就不能好利索。 一日又一日,生病的陈寡妇,只能躺在床上,偶尔才能下床在屋里走两步,日子过得实则很不好受。她暗暗的算着,待到火候差不多时,她抛出闲言碎语。用不了几日,她的目的就可以达成。可以畅快的吃喝,出去窜门说话,等着抱大胖孙子。 老话说,人算不如天算。陈寡妇费尽心机,眼看就要成功,可剩下的临门一脚却出了个大岔子。 阮如秀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如果丈夫真的要纳妾冲喜,她不好过,陈家母子俩个也别想好过! 眼看不仅周边的大夫,连县城有名的大夫都请了过来,依旧没有治好陈寡妇的病。而陈子善则一日比一日沉默着,不敢面对她们母女。阮如秀心如死灰,她知道,陈子善早晚会说出纳妾冲喜的话来。 留在心底的丝丝期待,以往对丈夫的满心欢喜和爱意,阮如秀全部抛向脑后。 破罐子破摔,她决定进行报复。 掩饰好满腔的怨恨愤怒,阮如秀依旧是陈家孝顺的儿媳。她向丈夫提出意见。既然大夫治不好,莫不是沾惹了什么脏东西,请颇有名声的大师神婆等奇人异士过来看看罢。 陈子善是喜欢阮如秀的,有多喜欢呢,应该是放在心坎里的喜欢,真心真意,想要和媳妇白头到老。他也不想纳妾,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慢慢枯死,只要有希望,他就要试试,哪怕会得到媳妇的厌恶,他也要试试。 他想,他俩如此恩爱,又生了个好看的闺女蓉蓉。便是纳妾,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感情,他不会去碰娶进门的妾,妾只是个摆设,是为了给母亲冲喜。母亲病好或是依旧没有效果,他都会给一笔丰富的嫁妆,给她找户好人家。 他是儿子,父亲早逝,母亲辛苦养育着他,他要尽全力医治。尽了全力,母亲便是去了,他也能心安。 陈子善是这么想的,可他不敢把想法说给媳妇听。他很清楚的知道媳妇有多反对他纳妾,他想,再等等吧,说不定母亲的病就医好了呢。不到最后他不会使用纳妾冲喜这个法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跟媳妇说出纳妾这事。 他对媳妇有着深深的愧疚,这些日子媳妇忙前忙后的伺候母亲,他都看在眼里。能请的大夫都请了个遍,母亲的病依旧没有起色。他听着媳妇的话,觉得有道理,便请了最有名声的奇人异士过来。 陈寡妇保养的再好,年岁摆着呢,经过近一个月的折腾,人已经相当虚弱。她正暗喜着,这一两天内应该可以达到目的。万万没有想到,儿子竟然请了大师神婆等,她是很清楚自己生病是怎么回事,谁晓得这些大师神婆会给她吃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她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陈寡妇害怕啊,她让儿子把这些人都请出家门,都是什么破玩意啊。 民间哪来那么奇人异士,多数都是坑蒙拐骗之辈,手里头就那么点本事,有点名声的,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这几个人,见陈寡妇说要赶他们走,到嘴的肉哪能让它飞走呢。上下嘴皮子一碰,一顿胡扯,陈寡妇果然是沾上了脏东西啊!这脏东西正霸占着陈寡妇的身体想赶走他们呢! 陈子善看着母亲的反应,听着这几个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觉得这回八怕是找对了!要是可以,他也不想纳妾啊。催促着让这几人赶紧施展神通,把母亲身上的沾脏东西收了。 生病的陈寡妇吓得当场昏了过去。阮如秀在旁边冷眼看着,低头看着脚尖嘴角露出个嘲讽的笑。 结果,自然是让陈子善失望。母亲的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发的凶险。几个骗子见状,脚底抹油,连连称说这脏东西太强悍,他们力量微薄,实乃不是其对手,再另请高手罢。连后头的赏钱都顾不得拿,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陈寡妇嘶哑着嗓子,拼着股劲,扯着儿子的手,面目狰狞的嘶吼着。“纳妾,纳妾,纳妾!”连吼三声,两眼一翻,再次昏迷。 陈子善吓得脸色发白,双腿都有些发软,试了下母亲的呼吸,发现还在。他反应过来后,都顾不及跟媳妇说声,就到村里放出纳妾的话,越快越好。 他才回家,还没来的及坐下,就见村民拿着几个八字过来寻问。仅仅不过三个时辰,到下午时,已经定了人,村长二弟家的四闺女,和陈寡妇的生辰最是相合,和陈子善的八字也相合。 备好聘礼,明日的日子还算不错,纳妾的话,也是可以,就定了明天。等陈子善忙完这事,进屋看了眼母亲,她正醒着,跟她说了会子话,待母亲睡着后,他出来时,才发现,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看见媳妇和闺女。 紧接着,陈子善又想起,他还没有跟媳妇说纳妾冲喜这事。刚刚才松了口气,心又提到了嗓子音,满院子找啊找,在次间找到了媳妇,她坐在床边,侧着身子,看向床,右手轻轻的拍着,再近点,就能看见,她在哄着闺女睡觉。 “如秀。”半响,陈子善才讷讷的开口,声音很是干涩,透着紧张。 他站在床前,看着媳妇,看着睡着的闺女。母亲生病,把全家都折腾的够呛,尤其是媳妇和蓉蓉,都瘦了整整一圈,下巴尖尖的,看的他眼睛泛酸,像是有针在细细麻麻的针着他的心,丝丝缕缕的疼,能忍受,却很折磨。 话到了嘴边,打了好几个圈,数次想要张嘴说出来,可喉咙像是卡住了般,发不出声音。他愣愣的站着,良久良久没能吐出个字来。 阮如秀等着他说话,久等等不到他开口,她抬头看着站在眼前的男人,眼神平静,话说得也平静。“我都听到了,你明天娶杨二伯家的四闺女。” “是纳,不是娶。”陈子善急急的纠正。“我这辈子只娶你一个,我纳她是为了……” “你不要说。”阮如秀飞快的打断了他的话。“我都知道。”说完,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她都有些惊呆。 以为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原来感情不是想丢就能丢,还是会心痛。没关系,来日方长。离开了陈家,眼不见心为净,还有蓉蓉呢,所有的痛都会过去,总会过去的。 陈子善看着媳妇的眼泪,措手不及。“如秀,我不会碰她的,纳她进门是为了给娘冲喜,等娘病好……” “你先出去吧,让我静静。我都知道,是为了治娘的病嘛,我都懂。”阮如秀边笑边擦着眼泪,眉眼透着温和,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我,我点难受,让我缓缓好吧,你去看着点娘。” “好。如秀等娘病好后,咱们准备份嫁妆,给她挑户好人家。我这辈子只要你,有你就足够。”陈子善抱住她,眉眼温柔,带着绵绵情意。 他心里是高兴的,媳妇能体谅他,真好。待这事过去后,他要努力读书,考个好功名,让媳妇过风风光光的好日子。 阮如秀坐在床边,目送着丈夫离开屋,听到他关上屋门的声音,她眉角眼梢的温和,一点点的褪尽,眉眼冷得恰似寒冬腊日的夜风。 她一件件的收拾着屋里的衣物,打好包袱,没有多拿,只拿她该拿的。然后,是她为陈子善做得衣裳鞋袜,打得络子绣得帕子,教她写过的诗词等等,她都一件件的找了出来,整整齐齐的放在柜子上。 忙完这事,恰好是吃晚饭。她抱着孩子,面色如常的出了屋,和往常般吃完饭。让丈夫抱抱蓉蓉,她端着饭菜进屋给婆婆,顺手关紧了屋门。 “起来吃饭,我知道生病是真,虚弱是假。吃着吧,今个晚上不吃好,明儿哪来的精神出屋,你儿子要纳妾可不能少了你。” 陈寡妇睁开眼睛,看着站在床前的儿媳,神情隐晦不明带着几分打量。她就知道儿媳定是识破了她的心思,否则,怎么会这般孝顺。“你要是识趣点,早早的妥协,何苦受这累。” “明儿你儿媳就要进门,想来,往后你也不会稀罕我做的衣裳鞋袜,东西放在哪?别碍着你的眼,我自个拿回去处理。”阮初秀没有搭理她的话,自顾自的说着问着。 陈寡妇听着有点不太对劲,想着儿子待儿媳一番情意,也得顾及顾及。便笑着说。“蓉蓉娘说得什么话,你绣活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你做出来的衣裳鞋袜,我怎么会不喜欢呢。你放心,便是子善娶了个妾,我对你还是很看重,绝不会让妾爬到你头上去。” “既然你不想给,那我只能自己拿。”阮如秀迅速的压住陈寡妇,利落的从她怀里掏出串钥匙。“嘘,别喊。你要是喊,等明儿你儿子纳妾时,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自己看着办。” “你行。”陈寡妇咬紧后糟牙,咬牙切齿的说了句。 阮如秀冲着她嫣然一笑。“一般一般,跟你比,还差了点火候呢。毕竟我也只是说说,而你,却有胆子折腾这么久。” “你想干什么?”陈寡妇扶着床架子坐了起来,盯着她看,眼里泛着森森冷意。阮如秀不对劲,她这是准备要闹什么幺蛾子? “放心罢,我没想干什么,就是想着,新人要进门,这些衣裳鞋袜好歹也是我一针一线费了心思做出来的,搁你这里,想想我就不甘心,凭什么给你穿啊。”阮如秀打开柜子和箱子,将自己做的针线,都清了出来。 听到这话,陈寡妇倒是放心了些,露了得意的笑。婆媳斗了这么久,还是头回赢得这般痛快。闻着饭香,她胃口大开。 “钥匙给你。”阮如秀将钥匙扔到了陈寡妇的怀里,说了句。“我还拿了六两银子,我记得前前后后我总共给了你近六两银的花销,都是我做绣活一点点挣来的,这钱我得收回,如今陈家不缺钱,就没必要拿我这辛苦钱。” 才消失的古怪感再次浮现,陈寡妇盯着阮如秀,似是要看穿般。 阮如秀说了句。“怎么?还是愿意了?别把我当傻子,待新人进了门,哪还有我和蓉蓉的地位,我不抓点钱在手里,往后要怎么过。再说,我也没有多拿,全是我应拿的份。” “你好好吃着吧,我先回屋。”阮如秀扔下句,抱着叠衣裳鞋袜出了屋。站在屋门口,她扯着嘴角冷笑。 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谁也别想阻止她! 陈子善坐在堂屋里逗着闺女玩呢,阮如秀路过堂屋,没有进去,把手里的衣物放进了次间,把钱收了起来,这才往堂屋去。 “娘这会胃口好着呢,吃得很香。这纳妾冲喜果然不同凡响,还没开始呢,才得了个信儿,娘的精神就好了不少。”阮初秀笑盈盈的说着,从陈子善的怀里抱起闺女。“你去看看呗,吃完了就把碗筷端出来。” “真的?”陈子善面露欣喜,疾步往外走。压根就没有听出媳妇话里的深意。 见母亲确实吃得香,他狠狠的松了口气,陪着母亲说了会话,等她吃完才端着碗筷出来。 陈子善再次进堂屋时,阮如秀就跟他说。“今个晚上你守着娘吧,我带蓉蓉睡着,折腾了这么多天,怪累的。” “没问题,今个晚上我来顾着娘。”陈子善走过去,揽着媳妇的肩膀,将娘俩抱在了怀里。“过了明天,待母亲的病慢慢好起来,咱们就能好好的睡个踏实觉。我抓紧时间看书,争取今年能考中进士,雇俩个婆子,家里的事都让她们张罗着,你们好好歇着。” 阮如秀低着头,轻轻的嗳了声,没有再说什么,抱着闺女出了堂屋。 次日。阮如秀带着闺女坐在屋里,没有踏出屋门。她称自己生病,不想出去。陈子善心疼她,知道她嘴里说得好,心里还是不愿意的,只是为着他,不得不妥协,便也没有勉强,还温言柔语的安抚了几句。陈寡妇巴不得儿媳不出来呢,就怕她突然的闹什么事。 虽是纳妾,场面却挺热闹,村里的村民都过来围观着,见阮如秀没有出面,就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着。大抵是因着新人是村里村长弟弟家的闺女,同个村的,有不少人就说阮如秀怎么怎么滴,大户人家纳妾是多正常的事,她既然嫁给了陈举子,就得有这心理准备,将来陈举子考中进士,就是青天大老爷哩,她这叫善妒,可以直接休弃的! 陈子善听见这些话,眼神冷冰冰的往人群里扫了眼,生硬的吐了两个字。“住嘴!” 热热闹商的人群忽得就安静了,直接俩人进了屋,众人才重新开始说话,却是再也不敢说阮如秀半字坏话。 天色将将暗,满院子人才散干净。 陈寡妇满心欢喜的看着儿子。“今个夜里你得陪着小如啊,纳妾就得有个纳妾的样子,我这病才刚有点起色呢。” “娘。我知道的。你进屋歇着吧。”陈子善扶着母亲回了屋,出来后,他抬脚匆匆的去了次间,推门而进的瞬间,扫了眼屋里,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媳妇。这是……”心慌的说不出话来。 阮如秀抱着睡着的闺女,旁边放着个大大的包袱,旁边柜子上也摆满了衣物,屋中间摆着个炭盆,炭盆里烧的是柴木,火势挺大,长长的火苗微微摇曳着,散发着阵阵热量,屋里暖烘烘的。 阮如秀将闺女放到了床上,起身将炭盆推到了柜子旁,坐到了椅子上,右手拿着剪刀左手拿了件衣裳,一刀一刀的剪着,细细的布条,落到了炭盆里,瞬间被火苗点燃。“我在等你。” “这衣服好好的,你怎么都烧了?” “这身新郎衣裳,怎么看着好像是当初和我成亲时穿过的?”阮如秀说着话的时候,手上动作没停。 陈子善窘迫的说不出来话来,低头看了眼红艳艳的衣裳。“我,我去换身,我该换过身衣裳再进来的。”他干干的笑着,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满眼哀伤的看着媳妇剪着衣裳鞋袜扔进炭盆里。 这小会的功夫,屋子里就弥漫着刺鼻的焦味。 “这些都是我一针一线给你做的,每件衣物里都含着我满心的欢喜和情意。看着你穿上我亲手为你做的衣物,雅致俊秀的好模样,我就特别高兴。想着,我走后,你穿着我为你做的衣裳给别的女人看,我这心呐,就疼。” “我得把它全都烧了,不能留给你。剪掉的话,你说不定会收起来,还能摸的着看的见,得烧,烧得干干净净。这些字,都是你教我写的,手把手的教会我,教我识字教我念诗,竟然有这么多,我今天寻出来时,真是惊讶极了。” “得烧,烧的干干净净。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我来时,这里没有我的任何痕迹,我走时,我也清得干干净净。你就当我,没有嫁给你,没有来过陈家。”都烧完了,看着熊熊燃烧的炭盆,阮如秀扔了剪刀,站起身看着不远处的陈子善。“反正,在你心里,我们娘俩也不是最重要的。” “签字吧。”阮如秀拿出书写的和离书。“蓉蓉我得带走,我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我的身子骨本来养个三五年能养好,可这些日子伺候你娘,又是寒冬腊日的天,这辈子只怕也养不好。你刚娶了媳妇,她身子骨好,让她给你老陈家生大胖孙子。” 陈子善仿佛灵魂出窍了般,只余下空空的身体,他呆呆木木的站着,一动不动。 阮如秀等了会。“陈子善我阮如秀待你们老陈家怎么样,你心里清楚,我问心无愧,是你陈子善先负了我,毁了你对我说的承诺。你要是不想和离,我明天早上就带着蓉蓉跳屋后的井。” “不。”陈子善干涩的说了一个字,像是灵魂归来了似的,一把抢过媳妇手里的和离书。 “撕了还有,我写了三份。” 陈子善捏紧着和离书,双手握着媳妇的肩膀。“咱们说好的,我没有想纳妾,只是为了冲喜。” “陈子善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阮如秀猛得推开他的双手,后退了两步,扯着嘴角冷笑。“我不相信你没有发现你娘的心思,她生病是真,为的是什么,你清清楚楚,这妾纳进门,你以为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我以为我弯着腰去伺候她,她会良心发现不再折腾。” “呵呵,多可笑。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这般天真。我活该,我落到现在这下场,是我自找的。陈子善你为你母亲,先退一步纳妾,就能退两步生大胖儿子,左右也舍不得她真的出事,一个妾有了儿子傍身,还有婆婆撑腰,你让我们娘俩还怎么在这个家里呆下去?” “靠你麽?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还怎么相信你?嫁进陈家,我为你陈子善做的足够多吧,不用我细数吧?可你带给我们娘俩的是什么?” 阮如秀见他是半死不活的模样。“陈子善我阮如秀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了你。签字吧,别让我恨你。” “我签。”半响,陈子善行尸走肉的走到了桌前,拿起毛笔缓缓的签字,他的手是颤抖的,像垂暮的老者在持笔,一笔一画写和异常艰难。 第83节 签字按手印。一式两份。 阮如秀等着墨迹干,妥当的将和离书收进怀里,背上包袱怀里抱着睡着的闺女,径直往屋门口走。 “这么晚你要去哪?”陈子善下意识的拉她的手臂。 “回家。” 陈子善只觉嘴里发苦,苦涩得他都想哭。“明儿再走吧。” “呆在这里,我觉得恶心,反胃。”阮如秀侧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着。说完,甩掉了他的手,快步出了屋。 然后,就看见站在屋口的陈寡妇,扶着她的是今个儿的新娘。 “陈大娘,今个可就如您的意了。往后,愿您陈家,富贵吉祥儿孙绕膝,愿您儿子高官厚禄流芳百世。” 陈寡妇罕见的有些讪讪然,低头不敢看阮如秀的眼睛,掩住眼里的难堪和尴尬,还有慌张。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阮如秀的性情会这么烈,她儿子这么优秀,十里八村找不出第二个,夫妻俩又恩爱着,阮如秀竟然说和离就和离,走得毫不留情。 她更不敢去看儿子,儿子待阮如秀如何,她心里清楚的很。阮如秀走得这么绝情,她很担心儿子,心里涌出股说不出的惊慌感。 “如秀。”陈子善猛得追了出去,拦在面前,哀求着。“我套牛车送你们过去,夜里这么冷,你不顾自己也得顾着蓉蓉。” “不必。男女授受不亲。咱们已无关系,让人瞧见难免起闲言碎语。”阮如秀说着,越过他脚步不停,稳稳当当的出了陈家的院子。 陈子善站在原地,跟丢了魂似的,陈寡妇这会也不用人扶着,她含着泪走了出来,欲要张嘴说话时,却见儿子喷了口血摔倒在地。 “子善。”陈寡妇尖叫着,蹲身想去扶儿子,结果动作太猛,自己反倒摔到了地上。 新进门的妾,慌里慌张的站在门口喊。“快来人呐,陈举子晕倒啦,快来人呐。” 已经走了段距离的阮如秀听到这话,愣了下,依稀看见有村民往陈家跑去,她收起情绪,抱紧怀里的闺女,埋着头匆匆忙忙的往源河村走。 还好杏花村离源河村不太远,阮如秀进村后,没有打盹,直接往曲家去。 常榕醒来,曲家人高兴着呢,这会虽有点晚,却没有睡,堂屋里点了两盏油灯,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呢。常榕抱着自己的儿子,抱了整整一天,连吃饭都睡着,舍不得撒手啊,这是他的儿子啊,眼神儿都舍不得挪开。 小平安这会在父亲的怀里呼呼大睡呢,他还小,睡得多些,晚间总是早早的就睡。小悠悠大点,精神旺盛着,家里热闹,到了睡觉的点,她也不睡,劲头仍足着呢,拉着伯伯嘀哩咕噜的说着平日里她是怎么和弟弟相处,弟弟有哪些好玩的事儿,说得可兴奋啦。 常榕听得别提有多认真,嗯嗯啊啊,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处。一大一小的,倒是聊得十分起劲。 曲阳白天从兄弟嘴里得到法子,特意去了趟县城,到特定的地方留了暗语,这暗语在三天内会传遍各个暗点,婧姐如果没事,到了暗点寻问,自然会得到消息,然后她就能回来。要是过了一两个月,她没有回来,就说明八成是遇到了危险。 这些暗点都是安全的,不会泄露出他们。就是价格比较高。常榕这些年存了些钱,倒也堪堪能够数。 “还不准备睡呢?”阮初秀有点困,打了个哈欠问着。 真不知道这俩精神怎么这么好。 小悠悠摇着头。“不困不困。”继续朝着伯伯说话。 常榕抬头看了眼弟媳,又飞快的低头看着自个的儿子,笑着说。“弟妹要是困,就先睡觉去,无事的。” “困呢?”曲阳挨着媳妇的脑袋,在她的额角啄了下。“那咱们睡觉去?” “今个陈家纳妾呢,不知道如秀到底怎么回事。”阮初秀见闺女还不困,自然不能去睡,再等会吧。便随口说了个话题提提神。 本来阮家是要去陈家的,可阮如秀却托人带了消息过来,要他们都别过去,一个也不准去,她自有法子,要是阮家人去了,她这法子就不好使出来。这信上写得含糊,大房的生怕坏了闺女的事,想着她向来主意正,就按捺着没有过去陈家。 否则,陈家今天的纳妾,哪能这么轻松。 曲阳握着媳妇的手,挺有兴趣的玩着她的手指头。“明天就会知道。” 阮如有的信上还写,她明天会回村里,跟家里人说话。 “我总觉的,有点不太踏实。”阮家其余人不知道,可阮初秀却知道啊,还是她亲口说的呢,提起的和离一事。也不知道如秀是想和离?还是有别的想法。要真想和离,可有得闹了。 曲阳看着忧心仲仲的媳妇,拿着手抚着她的眼睛。“你还是睡吧,乖,靠着我眯会?” 砰,砰,砰,砰,砰。 “初秀。” 阮初秀一把握住丈夫温暖的手。“好像有声音。” “我去看看。”曲阳听得更清楚些,他隐约猜出是谁,立即起身打开屋门往院子里走。 阮如秀怕扰醒隔壁的阮家三房,故而敲了会门,两了两声就停了下来,竖起眼睛听里头的动静,想着曲阳有练家子,应该能听到吧? 正想着呢,就见大门被从里打开了半扇。 “快进屋。” 阮如秀赶紧踏进了院子里,进了这院子,她才狠狠的松了口气,背靠着墙,不让自己跌倒地在。 曲阳见她这模样,伸手将孩子抱在怀里。“能不能自己走?” “是如秀麽?”阮初秀站在屋檐下问着,问完,她小跑着冲了过来。“如秀。” 阮如秀见着她,猛得扑进了她怀里,死死的搂着,咬着嘴唇低低的泣哭着。 “大姨。”小悠悠也跑了出来,响亮亮了喊了声。 常榕抱着儿子,朝着兄弟看了眼,眼里露了点疑惑。曲阳使了眼神儿没有说话,看着拥抱在一起的姐妹俩,有点无奈的说。“夜里风大,有什么事咱们进屋说话吧。” “对对,咱们进屋说话。”阮初秀扶着阮如秀往正院里走。 回到堂屋后,曲阳直接将睡着的小蓉蓉放进了摇篮里,反正小平宽有榕哥抱着。他去泡了热茶端进来,又打了盆热腾腾的洗脸水进来。“一会哭完,就敷会儿脸,会舒服些。” 阮初秀拿手缓缓的抚着阮如秀的背,过了会,才问。“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家里晚间还剩了些鸡汤,炖得相当入味,特别好吃,喝点鸡汤怎么样?”声音是难得的温柔啊。 “不饿。”阮如秀哭了会,缓和了些,抬头看着她,露出个笑脸,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跟他和离了,我烧了我和他有关的衣物,一点都没剩,全都烧了个干净,明儿拿着做给陈寡妇的衣裳鞋袜搁当铺里去,料子针线都是极好,没穿几回,应该能当几个钱,非得膈应死她不可。” 事情还没完呢!她不好过,陈家人也别想好过! 阮初秀拧了帕子,递给她。“这法子好,明天我陪你去。” “我手里头有些钱,不知道够不够,不到十五两银子,就在曲家旁边建个三五间吧,院子得砌高点。等安顿好,我就做些糕点去二房的杂货铺里卖,我当初做的红豆糕,他说应该叫相思糕,还教会了我念首诗,我曾说过,这相思糕一辈子只做给他一人吃,便是子女都给尝。”说到这里,阮如秀笑得特别的明媚。“他总会看到的,他负了我,是他负了我。”她哈哈哈的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泪流满面。 阮初秀看着她笑,心突然疼了起来,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没事,没有陈子善,你还有我们呢,咱们往后好好的过。有了蓉蓉,悠悠也有个玩伴呢。” ☆、第72章 好不容易哄着阮如秀睡着,本来想着,让她睡好点,曲阳夫妻俩带着蓉蓉睡。今个晚上,小平安定是会跟他父亲睡,白天常榕努力的学着,给儿子喂米汤换尿布把尿等等,学得还挺有模有样。 转念想想,如秀刚刚和离,正是缺乏安全感的时候,要是连亲生闺女都没在身边,可能会睡不踏实。因着这层想法,阮初秀到了嘴边的话,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如秀,大约也不想让蓉蓉离开她,情愿自己累点。 安置好阮如秀母女俩,常榕抱着儿子回了屋里睡觉,曲阳夫妻俩带着小悠悠进次间。 小悠悠看着精神,劲头十足,结果,才躺到床上,刚闭上眼睛就呼呼大睡。 “死鸭子嘴硬还说不困。”阮初秀捏了下闺女的鼻子。 曲阳在旁边提醒着。“一会把她吵醒,你就甭想睡觉。” “眼看就要满两周岁,是不是可以让她独自睡个床?”阮初秀最近就在琢磨着这事,这丫头睡相不太好,也不知是不是在窜个头的原因,睡觉跟打架似的,小的时候不显,现在大了点,她还真有点受不住。 才两岁呢。曲阳思索着。“咱们这屋宽敞,隔个小里间出来,我给你做张小木床,让她睡里间去。满了三岁再让她搬隔壁屋里睡。”要是个小子,他定是二话不说就同意,可悠悠是小闺女呢,跟媳妇又特别的像,总是打心眼里偏爱些。 “我看行。”阮初秀脱好衣裳躺进了被窝里。 曲阳道。“暂时由我睡中间?”媳妇的腰间都被小闺女踹青了块,他看着也是心疼,这孩子一身力气随他,也好,女孩子有点手劲,会点拳脚,将来也不怕被欺负。 “她闹怎么办?”他俩还真换过,阮初秀被踹的头个晚上,睡得迷迷糊糊呢,被闺女踹了脚,猛得睁开眼睛,将旁边的曲阳也惊醒,夫妻俩摸黑换了下位置。结果,刚要睡着,悠丫头可能是摸着不对劲,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俩人没法子,只好又换回去。 别看悠丫头老是跟她娘抬杠,娘俩跟冤家似的。可小悠悠还就跟娘最亲,有点好的,头个就是想着她娘,其次才是她爹。要是碰着姥姥骂娘亲,她还能分出真假来,神态里稍透了点不悦,她准会抱着她娘的大腿,大声的嚷着,娘亲最好娘亲最好。一叠声的喊,连路过曲家的村民都能听个清楚。 曲阳蹙了下眉头。“无事,哄哄就好。”得抓紧时间把小木床做出来。 “你说的啊,回头可别心疼闺女。”阮初秀笑嘻嘻的说着,催促了句。“快躺进去。” 曲阳瞅着她满脸的色相,说了声调皮,利落的脱了衣裳躺进了被窝里,待媳妇进被窝后,将媳妇抱在怀里,他长手长腿的,躺在被窝里,也能慢慢悠悠一点点的将被子掖实裹紧。 “阿阳哥。”窝在丈夫温暖的怀里,阮初秀这会倒不觉得困,有点儿忧心的说。“明个儿,可有得头疼。” 要是让阮家众人知道,如秀说的法子,竟是和离。一声不吭的就和离。不说旁个,就大伯娘还不知道要受多大的打击。 “明儿得跟胡爷爷说声,让他随着咱一道去趟老屋,我怕大伯娘受不住。” 曲阳倒是不担心。“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接受是早晚的问题,给他们点时间缓缓,再者,如秀又不住在老屋,出不了什么事。” “一年半载的这事恐怕还得拿众人讨论纷纷,十里八村的全是闲言碎语,希望如秀能挺住。”阮初秀是赞同如秀和离,可在这个时代,如秀说和离就和离,这举动是相当出格的,且在别人看来,陈举子多优秀啊,最是有出息,就因着他纳了妾便和离,得多想不开。 庄户人家纳妾的少,并非是不想纳,而是日子过得紧巴巴,哪来的余钱纳妾?但凡手里有了几个钱,十有九个男的得想着纳个美娇娘。 “可以深居简出。有咱们在呢,时常在周边几户走动走动,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曲家旁边有阮家三房,斜对面常榕欲要建个宅院,阮如秀将新屋建在这块,有曲家和常家立在左右呢,地痞之流想要讨便宜,还得掂量掂量着。 阮初秀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的道。“也对。咱们睡罢,明儿早点起,看她们娘俩都瘦成了骨头样,得好好张罗合适的早饭。屋子不是说建就能建成,再者她这情况,我也不放心她早早的搬进新屋住,且先让她们娘俩在西厢住上段时间吧,让她先缓缓的,至少把身子养好点。” “听你的。赶紧睡罢。我明天进山逮几只斑鸠鹧鸪等炖汤喝。”曲阳温柔的抚着媳妇的背。 “阿阳哥你最好,最爱你了。”阮初秀迷迷糊糊的嘀咕完便睡着了。 曲阳听着媳妇舒缓的呼吸声,心口热热烫烫,将媳妇往怀里搂紧了些,分外的舒服,闭上眼睛,很快也沉入梦乡。 次日清晨,阮初秀昨儿晚间睡得好,惦记着要早起张罗饭食呢,天蒙蒙亮她就睁开眼,穿戴好衣裳,轻手轻脚的进了屋。才进厨房正要漱口时,就见丈夫也进了厨房。 “我想煮些小米粥,昨儿晚上的鸡汤热热,再煮几个白水鸡蛋,咱们几个就吃饺子吧。” “平安的米汤得备着,一会应该会饿。”曲阳看了眼锅里,昨儿晚上温着的米汤已经喝光,看来榕哥昨晚起来了趟。 阮初秀点着头。“记着呢。你上午进山?” “一会就去,带着小灰小黑去,用不了多久,回来再吃早饭。吃过早饭,应该会去老屋,我得陪着你们娘俩。”曲阳可不放心,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得看着点这娘俩。 “行勒。等你回来吃早食,快去快回。”阮初秀心里头甜滋滋,趁着这会都没起来,抱着丈夫的嘴,胡乱的啃了两下,笑得眉眼弯弯。 曲阳吮了下媳妇的嘴唇,摸着她的发顶。“乖,大清早的莫闹。”嗓子都有些哑。 “嘿嘿嘿,我知道。”阮初秀没脸没皮的低头看了眼,还拿着屁股撞了下,然后,飞快的跑开,打着温水洗脸。 “等我把悠悠的小床做出来,再好好收拾你。”曲阳扔了句,绷着脸开始漱口。 阮初秀蹲在屋后的屋檐下,边洗脸边哈哈哈的大笑着,不怕死的继续撩着。“等你哟。”尾音荡漾的,透满了春意。 俩口子嘻嘻闹闹着,漱了口洗完脸,曲阳就带着小灰和小黑进了山里。 待厨房里飘出阵阵的香味时,常榕单手轻松的抱着他还在睡觉的儿子,打着哈欠拖拖拉拉的进了厨房。“好香啊。弟妹这是煮什么?” “榕哥。小平安还在睡着,你让他睡摇篮里挺好的。”阮初秀看着趴在榕哥肩膀上呼呼大睡的小平安,莫名的觉得他有点可怜。 亲爹回来后,他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好在这孩子好养活,乖巧又安静。 第84节 常榕看着趴在肩膀上睡着的儿子,将他的脸往里侧着,稍稍扭头就能看见儿子的小脸,对着儿子的额头亲了口,笑得满脸慈爱,眼里透着浓浓的欢喜,稀罕得不行。“我就想抱着他。” 要是婧姐两个月内没有回来,就证明她遇到了危险。他得去找婧姐,便是死也要找到她的尸体带回来,然后,替她报仇。如果他还活着,他就会回来源河村。如果他死了,孩子有兄弟俩口子,他很放心。 “榕哥你漱口洗脸怎么办?孩子先给我抱会?”阮初秀这会正好没什么事,就问着。 常榕笑笑说。“等会的,我抱着平安去看看他哥哥。” “小榕现在也没醒吧?”阮初秀是真有点猜不出榕哥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感觉他醒来后行事怪怪的,回头得抽个空问问丈夫,莫不是1那1毒1药有什么后遗症?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醒着呢。”说着话的功夫,常榕抱着正在呼呼大睡的儿子已经走到了后院。 自后院马棚里传出一声欢喜的马叫,声音不大,常小榕自吃了那两株不知名的草药后,不仅身上的伤全愈,隐约感觉到,似乎更通人性了些。 常小榕的马棚说是马棚,看着大小,更像间小小的木屋,里头布置的很是不错,常小榕很喜欢,没事就爱躺在干草上晒太阳,这位置好啊,下午阳光对着晒呢,木屋里甚是干净整洁。 “小榕,看看你弟弟,瞅瞅他这睡的,跟只小猪似的。”常榕进了马棚,稍稍的蹲了下身,让常小榕看着趴在他肩膀上睡觉的儿子。 常小榕黑黝黝的眼睛,很清澈,透着亮光,非常专注的看着主人身上的小孩儿,长长的尾巴甩来甩去,显示心情很好。 养了多年的马,常榕多了解常小榕啊。“你弟弟还小着呢,等他大点,你得带他玩,得看着他,得护着他知道麽?”他若是要走,这回就不把小榕带走,把它留给儿子。 常小榕打了个响鼻。它带着大房家的明志玩过,带着曲家的小悠悠玩过,熟悉着呢。喔,还带着小灰小黑玩过呢。 阮初秀小米粥都煮好啦,常榕才高兴的抱着儿子进屋,将儿子递给弟妹抱会,利落的漱口洗脸。阮初秀抱着小平安进屋看了眼闺女,恰好见闺女正坐在被窝里抿着小嘴,有模有样的穿着衣裳。 “弟弟。”小悠悠张嘴就喊了句。“娘,把弟弟放床上。”自伯伯回来后,她昨儿都没怎么跟弟弟玩。 “行。看着点啊,别闹他。我去看看你蓉妹妹。” 小悠悠看着弟弟,头都没抬,直点着脑袋说。“好哒好哒。” “如秀,醒了麽?”进屋前,阮初秀先敲了敲门,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刚醒,进来吧。” 阮初秀推门走了进去,见她正在穿衣裳,便随手将屋门关紧。“昨晚睡得怎么样?蓉蓉闹你没?” “没呢。这孩子乖着呢。昨儿下半夜喂了回奶,都没尿,我喂奶也是迷迷糊糊的,喂好奶立即就睡了过去。”阮如秀今个精神见好些,脸颊透了些红润。确实睡的好,被褥很暖和透着温暖干燥的阳光气息。 阮初秀凑近看着睡着的蓉蓉,心坎都是软的。“把她放到摇篮里吧?让她睡在屋里不太妥当。” “好啊。”阮如秀也是这么想的。 俩人抬着摇篮往堂屋里去。就见常榕左手抱着小平安,右手抱着小悠悠,小平安正醒着呢,握着姐姐的一根指头,姐弟俩笑得特开心。也亏得常榕臂力惊人,抱俩孩子,还能走得稳稳当当,丝毫不见吃力。 “弟妹啊,怎么没见阿阳?是不是带着小灰小黑进了山里?”常榕转了圈,发现俩只狼狗也不在。 阮初秀将摇篮放到了桌边,边往外走着边说。“对啊。进山逮几只斑鸠和鹧鸪回来炖汤喝,应该快回来了。”她从厨房将特意给阮如秀做得早食端进堂屋。小米粥,鸡汤,还有两个煮的白水鸡蛋。“悠悠别跟弟弟玩着,快去漱口洗脸,马上吃饭,顺便将太爷喊过来,我去下饺子。” “嗳。知道啦。”小悠悠应着,咧嘴冲着常榕笑。“伯伯。”小嘴儿喊得相当的甜。 常榕就稀罕她这小模样,将人放到了地上,还抚了把她的头发。“去吧,伯伯带着小平安等你,一会咱们去东厢喊太爷。”他得想法子缠着阿阳夫妻俩把这俩娃娃的亲先订下来,悠丫头这孩子太招人喜欢,不能便宜了别个啊。 阮如秀看着桌上的正冒着热气的早饭,香喷喷的,她迅速红了眼眶,仰着脸,将眼泪稳住,过了会,吸了下鼻子,才低头一口口认真的喝着小米粥。 阮初秀堪堪将饺子煮好,就见曲阳手里拎着几只野味进院子,小灰和小黑窜在前头,伸着舌头边哈气边往厨房冲,跑到阮初秀的脚边,围着她一个劲的打转,蹭啊蹭,尾巴左摇右甩的,那馋样都不忍看。 “有你们份,是昨儿剩下的肉骨头。”阮初秀特意将剩饭热了点,拌着骨头汤还有大块的肉骨头,又各分了三个饺子。“吃罢。” 东厢。小悠悠牵着胡大夫的手,往正院里走来,嘴里噼哩啪啦的说着话。“太爷,伯伯可厉害啦,抱着我还能抱着小平安。” 她最近越来越喜欢说话,一天到晚嘴巴闲不住。有点屁大的事,都要拿出来跟家里的每个人说上回。话说得多嘴就溜,刚开始说长了还能含糊不清,如今吐字是越来越清楚。 胡大夫最喜欢的就是听着小曾孙说话,奶声奶气,嗓音儿响亮亮带着股清脆,再看她满脸欢喜兴奋的小模样,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吃饭时,阮初秀主动说起,一会去趟老屋的事,让胡大夫也随着一道。胡大夫乐呵呵的应了。 饭后,将家里琐碎都收拾好,已经是辰时过半,众人走出了曲家,将大门关紧。路过阮家三房时,阮初秀和阮如秀姐妹俩走了进去。 阮永氏见着闺女不惊讶,可闺女旁边站着的如秀,让她瞪圆了眼睛。怎么回事?如秀怎么会跟初秀在一起?初秀这死丫头不会又惹事了罢?想着自家闺女的性子,阮永氏就觉得头疼。 昨儿陈家纳妾,今个清早初秀拉着如秀到了家里来,这代表着什么?至少证明,如秀昨儿晚上或是今天大清早就过来了源河村,如秀不回老屋,却偏偏带着闺女回了曲家?初秀这死丫头,三天不管上房揭瓦! “三婶。我昨晚和陈举子签了和离书。这会去老屋把这事说说,你和三叔也过去吧。” 果然!阮永氏心里响起俩个字,站都有点站不稳,连呼吸都变急促。和离这么大件事,如秀不声不响的就给办了?初秀掺在里头干了些什么?这死丫头,平时就告诉她,在家里胡言乱语没事,在外面必须要注意些,等会到了老屋,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 “你俩等着,我去喊喊你三叔。”阮永氏瞪了眼闺女。不安生!不听话! 阮初秀面对母亲无声的责怪,她拿出常使的招数,装傻充愣的笑啊笑。 眼看就要春耕,这两天阮文丰满眼眼睛看不到旁的,全搁在宝贝牛身上,这不,大清早的就往牛棚去着,想着将牛牵到哪里去,昨儿他特意去周边的山脚下逛了圈,西边那块的草长得可真好,就是有点远,也是因着远,村里才没人将牛放到那地。 他琢磨着,今个就牵着家里的牛去西边的山脚下吃草,正好去捡几捆柴木,寻点野菜菌类等,说不定还能逮着鱼,那边临着条小溪,他边抚着牛的背边细细的扒拉着。 “孩他爹,别管着牛,咱们得去趟老屋。” “干啥呢?”阮文丰拧紧着眉头,不太乐意的问。 “你家宝贝闺女惹了事,如秀昨晚和陈举子不声不响的签了和离书,昨晚带着蓉蓉没回老屋住在曲家呢。” 阮文丰将牛牵出牛棚,慢吞吞的道。“和离也挺好,就如秀那性子,和离后比呆在陈家强。” “你还准备放牛呢?出了这么大的事。”阮永氏都急得火烧眉毛。 “我去了也不管用,干站着也是站着,你们先去,我领着牛去西山脚下吃点草,回头就去老屋。”阮文丰觉得,如秀这事还真没他的牛吃饱重要。要春耕呢,俩家的田还挺多,不仅他们俩家,大房那边也要借用,牛要受累,得吃好点,累坏了怎么办。 一般农家,只有在牛生辰时,才会给俩个生鸡蛋吃。阮文丰可不同,平时每隔一个月,他就给牛吃两个生鸡蛋。牛要下地干活时,隔三差五的就给喂俩个,还会拉着牛到河边给它洗澡。阮永氏有时候挺眼酸,说他伺候牛比待她还要殷勤。 阮初秀和阮如秀见爹娘久久不回来,就站到屋后喊。“娘。爹要是有事,那咱们先过去呗。”她可是相当清楚,父亲把家里的牛看得多重要。 “懒得管你,你就放你的牛去吧。”阮永氏念叨了句,匆匆忙忙的走了。 阮文丰露了个憨笑,牵着牛,慢慢吞吞的往西边的山头走,过了会,对着他的牛说道。“老婆子啊,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 “哞~” 学堂里已经开始教学,阮家的三个孩子都进学堂读书。阮于氏想着家里乱糟糟的,就让大儿子将胖墩留在家里,别看胖墩只是条狗,可它从小陪着明志长大呢,再让它陪小明吉,阮于氏放心的很。 小明吉比小悠悠小了几个月,现在也一岁多,走路带点儿摇晃,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却喜欢和胖墩玩。明志是个好哥哥,虽然舍不得胖墩,还是将胖墩留给了弟弟。 如此,阮于氏也能帮着婆婆干点家务活,不走远,会时不时的扭头看看小儿子和胖墩。有了大儿媳帮衬,阮刘氏就能去菜田里忙活。 曲阳他们到老屋时,阮于氏在厨房里忙着呢,小明吉和胖墩在院子里玩耍,没看见阮程氏和阮老头,应该是在屋里。阮于氏侧头看院子里的小儿子时,发现了他们,看到如秀,她愣了下,走到门口。“如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进屋坐着,我去把娘喊回来,初秀啊,帮我看着点明吉。” 等着小跑了几步,阮于氏觉出不对劲来,怎么连胡大夫也过来了?胡大夫向来不太喜欢在村里走动,除非家里有人生病,村民们请着他过去。 到了菜地,阮于氏边喘着粗气边说。“娘。如秀回来了,她是跟着阿阳夫妻俩过来的,还有三婶也在,后面还有阿阳的兄弟,还有胡大夫也过来了。我路上琢磨着,有点不对劲,胡大夫过来给奶看病麽?” “我回去看看。”阮刘氏心扑嗵扑嗵的跳着,脸上却不显。走了两步,她对着跟在身旁的大儿媳说。“业兴媳妇,你去地里将你爹他们喊回来。” 如秀昨天来信说,今天会回源河村,会把事情说说。 阮于氏连声应着。“好。我这就去。” “娘。”阮如秀见母亲踏进堂屋,她拎着蓉蓉站起来喊了声。 堂屋里,阮程氏窝在藤椅里,阮老头不在,应该是出去窜门说话。曲阳等人坐在右侧。 阮刘氏念着小外孙女,走过去抱着蓉蓉,看向闺女问道。“咋这么早的就过来了?就你带着蓉蓉过来的?” “不是。”阮如秀不敢看母亲,她垂眼望着地面。“我昨晚就带着蓉蓉回了源河村。” “昨晚?”阮刘氏听着这话心口发紧,涌出股说不出的慌乱。“昨晚昨晚就回了源河村,你没回家?带着蓉蓉睡哪呢?” 其实不用问也能猜着,如秀是和曲家人过来的,八成昨晚直接去了曲家。闺女为什么昨夜带着蓉蓉回村?却不回来老屋,而是去了曲家?阮刘氏都不敢往下想,只觉有股寒意自脚底直冲心坎。 “等等。”阮刘氏急急的出声。“我让你大嫂喊你爹和大哥二哥回来,有什么事,等会再说。”她说得又急又快。说完,就抱着蓉蓉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再不坐着,她怕双腿软得都站不稳。 自家闺女虽说打小不太亲近,可近一两年却很是亲近,对于她的性情不说了解十分,八成却是足够。本就心气高,自来又是个极有主意的,再者陈举子还承诺过绝不纳妾,可终究还是纳了妾,昨儿闺女又特意来信让他们不要过去陈家,昨晚却带着蓉蓉回了曲家,她这是想干什么? 阮刘氏看着怀里睡着的蓉蓉,满嘴的苦涩,眼睛疼得厉害,又酸又涩。分明是已经干点了什么事!否则,怎么会阻止阮家过去陈家?又怎么会夜里带着蓉蓉回源河村。 她这闺女啊……这闺女啊……阮刘氏重重的叹了口气。她想起出嫁前,如秀自己接绣活攒嫁妆,不问她她还不说出来。想起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开口跟家里要过钱,想要什么就憋着股劲自己去挣。看不上泥腿子,她就自己想法子寻姻缘,还就真让她给寻着了。 都是债啊,上辈子欠着她的,这辈子来讨债来着! 阮于氏将在地里忙农活的父子三个喊回家,阮严氏呆在屋里,早就发觉今个屋里气氛不对,见着下地的汉子都回来了,她没忍住,挺着个肚子厚着脸也进了堂屋,挪了把椅子挨着角落里坐着。 “说吧,喊我们回来有什么事。”阮文善看了眼出嫁的闺女,沉声问着。 阮如秀站起身,沉默了会,平静的说。“我昨天夜里和陈举子签了和离书。”说完,她把和离书拿了过来。 阮文善不识字,可他会看啊,看着下面签的字和按的手印,他看了几眼,后,点了下头。“行罢。”没有再说别的话。 打小到大,闺女就自有主意,也不会跟家里人商量,她自己觉得好就好。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只有俩个儿子,这小闺女感觉像是寄养在阮家似的,透着股莫名的疏离感。 都能自己给自己张罗婚事,张罗嫁妆,如今又不声不响的和丈夫和离。阮文善还真不惊讶。得知陈举子要纳妾时,他就隐约有这个心理准备。他这闺女哪里是个能委曲求全的主,她最看重自己,骨子里跟母亲有点像,不同的是,她知道靠自己去挣,不像母亲没点本事只知道捏紧着子女后辈。 “就这么和离了?”阮刘氏半响半响才回过神来,哆嗦着嘴唇,含泪看着闺女手里轻飘飘的纸,恍恍惚惚的问着,她的声音跟纸似的轻飘飘。 阮如秀深吸口气。“真的和离了。娘,往后我不再是陈举子的媳妇。我手里头还有点钱,我准备在曲家旁边建个三五间,带着蓉蓉踏实安生的过着。”顿了下,又说。“往后也不再嫁人,反正我这身子是没法养好,再也生不出孩子。” 阮于氏张了张嘴,过了会,才说出话来。“如秀啊,胡大夫说过,你的身子是可以养好的。没事儿,你还年轻呢,和离就和离吧,没事儿,咱们阮家闺女也不稀罕当他陈家的儿媳。” “哟。说得轻巧,如秀说和离就和离,她是轻松了,家里怎么办?这么多田地搁在陈举子名下,不得全被还回来?本来家里日子就过得紧巴巴,回头田地被还了回去,税收那么重,一大家子吃什么喝什么?”阮严氏斜了眼阮如秀。“如今又多了两个闲人要养活。” 阮文善看了眼二儿媳。“少不了你一口吃的。”语气不太好。 “爹不是我说话难听啊,我这怀着孩子呢,家里吃的都是什么啊?往后家里的田地要扣税收,家里就天天喝米汤得了。” 阮如秀站得笔直。“不需要。我自己能挣钱养活我和蓉蓉。我回源河村,绝不会白吃家里一粒米,二嫂尽管放心。” “你听她的话干什么!”阮刘氏情绪本来就不太稳,处在崩溃边缘呢,这会儿,神态已经有点不对劲。“既然离开了陈家,你就回家里来,你的屋子还留着,家里再难怎么着也饿不着你和蓉蓉娘俩。” 阮如秀欲要说点什么,阮初秀立即扯了扯她的衣袖,使了眼神,无声的说了句。“先哄着点。” “我知道了娘。”阮如秀到嘴的话硬生生的改了口。 阮刘氏看着挨着角落坐的二儿媳,扯着嘴角,颇为阴冷的说了句。“你整天嚷嚷着哪儿哪儿不舒服,你出来干什么?到你屋里好好呆着,别出来乱晃悠,要是孩子有个什么闪失,你自己也讨不着好。” “家里出了这么桩丑事,还怕别人听着呢?捂得再严实,也得透出风声,赶明儿十里八村都会知道,阮家养得了个好闺女哟,纳个妾为婆婆冲喜呢,她就一言不合闹和离,啧啧。”阮严氏边说边往屋外走,敞开着屋门也没关上。“这屋门啊,我看呐就甭管了,关了也是白关。” 阮刘氏听着脸色有些曲扭,阮于氏赶紧拉住婆婆,抚着她的背。“娘。别听她的话,她就是这么张嘴,由着她说,往后日子长着呢,家里没谁搭理她,看她怎么过。” “要不是为着孩子,我,我就是借钱欠债我也得让业浩休了这个长舌妇,看她满脸尖酸刻薄的样,歹笋里还能出好竹不成?如秀你离了也好,就在家里好好呆着,咱们阮家不缺这口吃的。” 阮如秀正要说话时,却见阮刘氏忽得坐到了地上,突然的嚎啕大哭起来。“我这是做得什么孽啊,闺女闺女没嫁好,遇到了尖酸刻薄的婆婆,儿子儿子没娶好,娶了个尖酸刻薄的媳妇。” 把正在睡觉的蓉蓉吓了跳,蓉蓉也跟着哭了起来,阮如秀赶紧将闺女抱在怀里哄着。 “让她哭出来。”胡大夫一直在旁边看着呢,连忙阻止着要扶阮刘氏的人。“她心里苦,近段一直憋着,让她哭出来,好好的发泄完,就没什么事。” 听着胡大夫的话,满屋子的都沉默着,看着坐在地上痛哭不止的阮刘氏,一时间,均红了眼眶。 哭过后,阮刘氏应当是累极,她直接倒在地上睡了过去。阮文善立即将媳妇抱着放进屋里。胡大夫过去又给她施了几针,叮嘱了几句,近来要吃点什么汤水,就出了屋。 第85节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阮初秀小声安慰了句。 阮如秀看着哭得小脸儿通红的闺女,低头亲了亲她的小鼻子。“往后我要努力挣钱,便是阮严氏生了孩子,我也要二哥休了她。” “这事,你得跟你二哥,还有大伯大伯娘商量。” “我知道。” 阮永氏听着这俩姐妹的话,心里涌出阵阵无力感。这闺女,她是没法管了,胆子越来越大,这是要捅破大。从自至今,哪家的小姑子会插手哥嫂的事,要是外面听到风声,还不知道会被嚼成什么样。 得跟阿阳说说这事,初秀这孩子,被阿阿宠得,年纪都白长了! 见事情已经说完,曲家人先家去,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阮如秀娘俩留了下来,她还得跟家里说些事情。 回到家后,阮初秀让丈夫送了只斑鸠和鹧鸪去老屋,还从东厢抓了把药材。这阵事情太多,心力交瘁,老屋里上下都应该好好补补。丈夫送野味去老屋,阮初秀就送着两只野味去隔壁,好东西自然不能少了爹娘。 老屋这边,待阮文善出来后,阮如秀抱着闺女,对着爹和哥嫂说自己的想法。 阮文善听着,没说什么话。“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罢,不住家里也好,家里有你二嫂在,一天到晚乱糟糟的。我们会天天过去看看你们娘俩,家里的粗活重活,都搁着,等我们过来。” “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咱好好过着,别想太多。”阮业兴安抚了句。“总归有我们顶在你们娘俩前头。” 阮业浩是个憨性子。“呆家里也好,别听你二嫂的话,她一天到晚尽说胡话。” ☆、第73章 阮刘氏痛哭一场,醒来后,情绪稳定了很多。阮如秀抱着蓉蓉,坐在床边,和母亲说了许多许多掏心窝的话,足足两个时辰才踏出屋子。出来时,母女俩均哭得鼻红眼肿。阮刘氏终究还是同意了,闺女带着外孙女另建新屋。 将将傍晚,阮如秀抱着小闺女离开老屋,往曲家走去。阮刘氏心疼她,将她送到了曲家门口,然后才返回老屋。如秀想要住在曲家,就住在曲家吧。 “我还想着去老屋寻你俩呢。”阮初秀在厨房里张罗着晚饭,见如秀进屋,打趣了句。 阮如秀想着过来帮初秀打打下手,如今厨房里的活,她都会着呢。没想到,走进厨房她想搭把手,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看着默契的初秀夫妻俩,她满心羡慕,不由自主的忆起昔日往事,眼泪猝不及防的就落了下来。 她赶紧低头,慌乱的拿出帕子捂了捂双眼。“我跟娘说了会子话,耽搁了会。”还好声音没有异样,她小小的松了口气,抬头往厨房里看去,见初秀夫妻俩仍在忙着,心想,刚刚的失态应该没被看到吧? “说妥没?”阮初秀面色如常的问着,语气随意自在,跟拉家常似的。“蓉蓉搁屋里呢?” “娘同意我住在曲家,待新屋建好,就搬进新屋里。蓉蓉睡着呢,我放摇篮里,有小悠悠看着,一口一个妹妹,喊得可甜了。”说起小悠悠,阮如秀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 弟弟让伯伯整天不离手的抱着,小悠悠正闷着呢,家里来了个小妹妹,可把她给欢喜坏了,稀罕得不行。 阮初秀多了解自家闺女啊。“她啊,就是想要个伴。小平安有榕哥带着呢。蓉蓉让她看着,你放心罢。她照顾过小平安,熟练着呢。” “自然是放心,你俩把悠悠带得可真好。”阮如秀真心真意的夸了句,又道。“让悠悠和蓉蓉常常处一块玩着,沾沾悠悠的活泼机灵,性子可千万别跟我似的。”过得太苦太累。 “这你完全不用担心,悠悠特调皮,别看她年岁小,那股闹腾劲就已经能上房揭瓦,待蓉蓉大些,能摇摇晃晃的走着,屋里的三个小家伙,不知道得闹腾成什么模样,到时候啊,光是洗衣裳就得累掉半条命。” 阮初秀说起悠悠一岁多点,刚刚会走路那会儿的事。“那会儿,小平安还没过来呢,她不知道要玩啥,就特别喜欢往后院去,抠泥巴抓虫子,拿着泥巴往鸡圈扔,鸡圈里的鸡被吓得咯咯咯的直叫,她听着就哈哈哈的大笑,那段日子,一天得给她换两身衣裳,都是她爹给洗的,我可没这手劲。” 阮如秀听着她说,时不时的接两句,脑海里想像着当时的场景,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眉角眼梢都染了笑意,整个人见鲜活了不少。 堂屋里,小平安闹着要到床上去,想和姐姐到床上玩,他不喜欢被父亲抱着,还不会说话呢,就咿咿吖吖的吵着要姐姐。常榕连蒙带猜才明白是什么意思,抱着儿子进了堂屋,就见安静了整天的儿子,忽得咧嘴笑了起来,浅浅的带着点羞赧感。 常榕整颗心瞬间化成水,软得没法形容。他的儿子嗳! 见弟弟躺到了床上,小悠悠利落的爬上床蹬掉了鞋子。“伯伯,妹妹也过来。” “好勒。”常榕拖着长长的尾音应着,将睡在摇篮里的蓉蓉抱到了床上。 小悠悠拉着弟弟的手,嘻嘻笑笑的碰了下蓉蓉的脸,对着他说。“这是妹妹,软的,香的。” “咿吖。”小平安还挺认真的看了眼,冲着姐姐喊了声,接着就翻了个身,把姐姐给撞着躺到了床上,他趴在姐姐的身上,咧着嘴笑。 常榕在旁边看着,满脸的激动欢喜,恨不得把兄弟给喊过来。看我儿子,多有觉悟啊! 小灰和小黑横着趴在床边,防止孩子们掉下来,要掉也是掉它们身上。 常小榕在院子里很无聊,听见堂屋里飘出来的嘻笑声,它迈着步子,一点点的往堂屋蹭啊蹭,蹭到了屋门口,没有急着进去,先往里探了个脑袋,对着主人轻轻的叫了声,长长的尾巴甩了两下,黑黝黝的眼睛,巴巴的望着。 “小灰小黑到外面玩去,这里有我呢。”常榕想了想,还真不好让小榕进屋。 小灰小黑听着瞬间有了精神,欢快的叫了声,摇着尾巴往屋门口冲,对着常小榕蹭了两下,俩狗一马,开开心心的出了宅子。院子里有什么好玩的,就得去外面玩,外面宽敞。 “去哪呢。”阮初秀余光看见,连忙追到了屋檐下,扯着嗓子说话。“小灰小黑小榕,一会就要吃饭,别跑远了啊。” “汪-” “汪-” “咴-” 阮文丰正牵着牛往家去,恰好走到了曲家宅子前,老老实实跟在阮文丰身后走着的黄牛,看着站在宅子前的三只,听着它们的叫声,也张嘴来了句。 “哞-” 这牛别看它长得壮实,实则还是个调皮的小年轻呢。 这兄弟,哪来的?没见过啊。常小榕三个,很少见着牛,倒是认识阮文丰,见是他牵着牛,一点也不害怕,还走了过来,三只围着黄牛看啊看,上下打量着,小灰和小黑看看黄牛又看看小榕,这俩有点像啊。瞅瞅这身高这体型。 “哞-”牛冲着小榕叫了声,温温和和的。 常小榕拿着脑袋蹭了蹭他。“咴-”也是温温和和的。 俩双黑黝黝的眼睛对视了会,又相互蹭了下。 阮文丰在旁边看着,乐呵呵的笑啊笑,笑得都合不拢嘴。 “这是干什么呢?”阮永氏张罗好晚饭,见丈夫没回来,出屋来看看。“哟,小榕不会把牛当成它兄弟了吧?”瞅瞅这俩热乎的。 “咱家的牛也有伴了。”阮文丰高兴的说了句。 阮永氏走过打了下他的胳膊。“想的美,俩只都是公的。行了,赶紧把牛牵进牛棚里,晚饭都摆桌上呢。” “不着急,让它们玩玩。”阮文丰说着,对着媳妇又说了句。“咱们也得给牛取个名字,就叫小黄吧。” “你们父女俩果然是根藤的。” 阮文丰听着就笑,笑得很是舒畅。“小黄,小榕,小灰,小黑,多好听。” “别磨叽,赶紧家去,饭菜都得凉了。”阮永氏又催了句。 见天色有些暗,阮文丰便拉着小黄往牛棚去。小榕下意识的跟了过去,小灰和小黑也乐颠乐颠的跟着。 走到牛棚一看,哎哟,连住的地方都差不多呢。 曲家。阮如秀端着饭菜上桌。“榕哥,小榕它们呢?得喊回来吃饭。” “行。我喊它们回来。”常榕将大拇指和食指放在嘴里,响起了道尖锐的哨声。 正在和弟弟妹妹玩耍的悠悠,眼神儿亮晶晶的看着伯伯。好厉害啊! 还想着进牛棚的常小榕听到哨声,立即转身往曲家奔去,小灰和小黑愣了下,蹬蹬蹬的也瞬间跑没了影。 “它们要回家吃饭勒,明儿再玩。”阮文丰抚了下小黄的脑袋,带着满脸的笑进了厨房,打了盆水搓了下胰子,慢慢吞吞的洗着手。 次日,阮如秀想要去趟镇里,把做给阮寡妇的衣裳鞋袜都扔当铺里去。阮初秀陪她一道,曲阳向来是媳妇在哪他就在哪,除非有特殊情况,他轻易不会跟媳妇分开,俩口子打成亲起,就腻腻歪歪着,直到如今依旧恩爱如常。 兄弟要进镇,常榕自然得跟着凑热闹,他带上儿子带上常小榕。小悠悠不要走,也不要爹娘抱,乐滋滋的坐到了小榕的背上,瞬间就变了高大起来,让她兴奋得都有点找不着北。 家里就剩着胡大夫,胡大夫哪也不去,留在东厢守着家门。走时,他特意拿了点钱袋给小悠悠,让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曲阳夫妻俩没有阻止,这是胡爷爷对小曾孙的心意。 一屋子大大小小,有马有狗,走出去,阵势还挺大,浩浩荡荡的,阮如秀抱着闺女走在里头,觉得特别有安全感,心里相当的踏实放松,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 十里八村早就流言遍地,都知道阮家大房的闺女在陈家纳妾的当天晚上,和陈举子签了和离书,且当天夜里带着闺女回了源河村。陈举子因此气得吐了血,如今还躺在床上呢。 村民见着阮如秀母女出来走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是万万不敢指指点点。为着啥,单一个曲阳就够让他们恐惧,旁边还有个呢,瞅着跟曲阳有说有笑,听说这是曲阳的兄弟,也是在外面混的,看着那气势就格外的凛冽。 八卦重要,可小命更重要。曲家这屋子人走到哪,村民们就挪远点,缩着脖子抿紧嘴巴,只敢拿眼偷偷瞄着,待确定走远了,出了视线,才三三两两的聚到一块,声音都不敢说太大,细细声的嘀咕着。 难怪阮如秀敢和离,这不就是仗着阮家还有曲阳这么个煞星女婿。本来一个煞星就够村里头疼,又来了个,也不知道啥时候走。瞅那眉那眼那杀气腾腾的样,肯定沾过人命。 “嫌命长呢?人家是练家子,能飞檐走壁,耳力好着呢,当心听到了话,放俩只狼狗来咬你们。”有村民路过,听着了一两句,忍不住说了两句。心想,这几个真是不怕死,曲家的事也敢拿出来乱嘀咕。 他听到的是什么呢,说阮如秀胆这么大,肯定是和曲阳的兄弟有勾搭,这不,一个有儿子一个有女儿,连下家都找着了,还要陈举子干什么?哪个女人愿意俩女共侍一夫,谁不知道阮如秀向来心气儿高,曲阳这兄弟要模样有模样有身高有身高,旁的不说,光是荤腥就不用愁,也是相当不错啊。 想起村里被狼狗咬过的三个人,嚼舌根子的几个村民,倒吸了口凉气,慌慌张张的收了声。 镇里就俩家当铺,阮如秀将手里的衣物送到了名声较好的一家当铺,拢共当了不到六百文。她也没在意,收了钱连条都没拿,就利落的出了当铺。她跟当铺老板说着,要是附近村里过来买这旧衣物,就便宜些,她愿意少当点钱。 本来可以当八百多文,有了这岔,她只收不到六百文。料子都挺好,她的绣活又好,针脚密实,摸着不札手很舒服,连线头都藏了起来,很是讲究,轻易就能看出这衣物是费了心血做的。 当铺老板收了她的钱,自然会帮她把事办妥,再者,镇里做得就是附近几个村子的生意。 没两天,陈寡妇就看见村里有位媳妇子,穿着她曾穿过的衣裳从自家院门前走过。这衣裳颜色较为鲜亮,绣的花纹甚是精致,走在路上太阳照着,就跟活了似的,穿着能将五分容貌衬出八分精神来。 陈寡妇很喜欢这件衣裳,她只穿过一回,再怎么喜欢也收进了衣柜里。儿媳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这衣裳她再怎么喜欢,也不能表露出来,只说颜色鲜亮了些,不合适。 这衣裳怎么会穿在别人身上?陈寡妇以为自己看错了眼,她走到了院门口,往外望去,目光追着媳妇子的身影,眯起眼睛细细看着,越看越心惊,双手握成紧拳头,眼里聚起浓浓的怒火。 这是她的衣服!好啊,阮如秀原来打着是这种心思! 陈寡妇不得不承认,她彻底的被膈应到了,胃里翻腾着,有种想吐的冲动。 曲家的气氛总是特别温馨,透着软软的暖意,时时刻刻都充满着欢声笑语,连家里的养的畜生,都格外的通人性,很是乖巧懂事。 阮如秀带着蓉蓉在曲家住了两三天,整个人明显的就见精神了些,气色好了不少,脸上有了点肉,下巴稍圆了些。连蓉蓉在悠悠和平安的影响下,都活泼了好多,咿咿吖吖的,可以想像的到,等他们再大些,家里啊,就更见热闹。 闺女和外孙女都在曲家住,连阮家俩老白天也搬到了阮家三房,晚上他们还是回老屋睡觉。阮刘氏和阮于氏婆媳俩,拾掇好家里的琐碎,汉子们下地干活时,她俩索性就带着孩子和胖墩去曲家,到了饭点再回老屋张罗午饭和晚饭。 如此。偌大个老屋,白天就剩下怀着孩子的阮严氏。阮刘氏也不想这般待二儿媳,毕竟怀着孩子呢,可当她好言好语的说话,却被二儿媳尖酸刻薄的呛了回来。不领情,行,就由着你在老屋呆着罢! 曲家的宅子特意建的大些,也幸好建的比较大,一屋子老老少少,大人孩子,光狼狗就有三只,还有匹马呢。今个太阳好,暖洋洋哒,初春的阳光晒着最舒服,坐在正院的屋檐下,三三两两的围着,絮絮叨叨的唠着家常。 会走动的悠悠和明吉就在院子里玩,由小灰小黑胖墩陪着,常小榕个头大了点,它就趴在院子里晒太阳,时不时的拿站长长的尾巴,扫了下俩个孩子,那股调皮劲,有点像悠丫头。蓉蓉和平安小了点,只能躺在摇篮里。 阮老头窝在东厢,兴致勃勃的帮着胡大夫打下手,倒是难得出去窜门。阮程氏的精神还是老样子,总会昏昏欲睡,醒着的时候,瞅着四个孩子,她就特别乐呵,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阮如秀阮如初秀阮于氏姑嫂三个凑一块,嘀哩咕噜的说着孩子经。曲阳自是和常榕,兄弟俩说说笑笑。阮刘氏阮永氏妯娌俩边做着针线活边说话,时不时的看着孩子们,扫了眼院子,露出个满足的笑。 日子啊,就该是这番模样。一家子和和美美。 见到村里有个大娘穿着她穿过的衣裳,过来窜门说话时,陈寡妇到底还是没忍住,带着满腔怒火冲进了源河村。 那大娘和她有些间隙,又是知道衣服是她陈寡妇的。就特意上门来炫耀着,话里话外都在刺着她的心窝子。前面她病得厉害,这会陈举子又病得厉害,家里掏得差不多吧?不然,怎么将衣服都抵到了当铺呢,要是家里紧张,就别舍不得脸,说几句软话,村里人都和善着呢,光是冲着陈举子的面,也会搭把手,给予点帮忙,别耽搁了陈举子的病,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咱们杏花村还等着他光宗耀祖呢。 有点儿眼力劲,和陈寡妇打过交道的,哪个心里不门儿清。陈寡妇这场病,分明就是冲着纳妾去,想逼着陈举子纳妾。陈举子俩口子感情多好啊,前脚儿媳替陈家生了个闺女伤了身子,后脚这陈寡妇倒是好样的,就寻思起纳妾来。 啧啧,这人心呐,黑到这份上,十里八村的也难见一个啊。更别提陈寡妇生病期间,子善媳妇多好啊,忙前忙后的照顾着她,本来刚出月子身子就不好,这般折腾更是去了半条命,连小小的孩子都瘦了圈。 可陈寡妇跟看不见似的,还在折腾着。心狠到这份上,也难怪阮家闺女心灰意冷的要和离。这位大娘嘴上没说,心里却敢肯定。陈举子好端的一个孩子,这是硬生生的要被陈寡妇给毁了。 还想着光宗耀祖呢,做梦吧!心这般狠,黑得都能掐出汁水来,苦日子还在后头呢,有她后悔的时候!可惜了阮家闺女,多好的孩子,真衬她的心,看到当铺里这件衣服眼熟呢,她家里也宽松,哪里需要买旧衣裳穿,完全是想着过来给陈寡妇添添堵。 第86节 源村村好热闹的村民,见着陈寡妇的身影进村,就跟狗闻着肉骨头的味似的,远远的跟在她身后,瞅着她往老屋去。就笑着张嘴喊了句。“陈大娘,你前儿媳可不住阮家老屋,她如今呐住曲家呢。” 本来还想说句,曲家正巧住着没了婆媳的汉子,这话出来,肯定得更热闹。可这人到底是胆儿小,怕惹上事小命难保。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肚里,继续暗搓搓的远远跟着。等会儿到了曲家,指定有好戏可看! 陈寡妇听着这提醒,脚步停了下,犹豫了会,换了个方向,大步往曲家走去。 曲家特容易看到,村里最大最气派的宅子,过去了准没错儿,就是曲家。常榕说,等婧姐回来。也要建个一模一样的宅子,就更显气派了。 阮如秀在做红豆糕,想着明儿拿到镇上杂货铺放着卖,还得叮嘱二叔,一定要说这糕名唤相思,连形状都跟从前的无二般,糕点上面,还活灵活现的描着两粒红豆,圆润色泽鲜亮。轮个买,一人一天只能买一个。 不为挣钱,只为着出口气。 阮初秀看着这精美的糕点,暗想。如秀也是个狠角色。对待负心汉,就该有这手段。 陈寡妇来到曲家宅门前,见敞开着半扇门,有影壁挡着,只能从边角看到点院子里的情况。她抬脚就进了宅子,越过影壁,便看到在厨房里忙碌的阮如秀。“阮如秀你给我出来!”话里的怨恨,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会时辰尚早,阮家各房都在自个家里忙着,常榕和曲阳有点手痒,想进山玩玩,被悠悠听到闹着要去。没办法,只好将她带上,让她坐在常小榕的背上,小灰和小黑留在了家里,让它俩看着点俩个孩子。 阮如秀还没说话呢,闻见陌生气息的小灰和小黑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感觉到陈寡妇满身的恶意,它们张嘴连叫了两声。把陈寡妇吓得后退了两步,眨眼间额头就布满了细汗,脸色发白。 “小灰小黑。”阮初秀喊了声,走过去,拍了下它俩的脑袋。 阮如秀这才施施然的走出来,站在正院的屋檐下,带点儿俯视的看着站在院子里的陈寡妇,眉眼透着冷漠。“有事?” “你把我的衣裳抵当铺了?你就这么缺钱用?”陈寡妇气急败坏的问着,俩具狼狗虎视眈眈的看着呢,她不敢往正院里走。 “不缺钱用,纯粹的想膈应你。看到你横眉怒目的反应,我心里头就舒坦。回头去镇上还得给老板道声谢,我说要他最好找杏花村的买主,把价格出便宜些,他还真放到了心上。” “你想膈应我,可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在怎么说陈家,这要是让子善听到,他本来就病着,非得气得再吐血不可。” 阮如秀露了点无辜。“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阮如秀你真心狠呐!”陈寡妇算是看清楚了,这女人如今压根就不在乎她儿子。“枉我儿待你一腔真心,如今还躺在床上,病得都没了生气,心心念念的全是你,你却在这里给陈家捅刀子,真是我陈家的好儿媳啊!我是瞎了眼才让子善娶了你进门,狼心狗肺的东西!” “呵。”阮如秀满眼嘲讽的看着陈寡妇。“要轮心狠,我还真比不上陈大娘您呢。谁能跟您相比啊。为了让陈子善纳妾,都不惜折腾自个的身子,好啊,如了您的愿,陈家有了个能为陈家生大胖孙子的妾。” “他的一腔真心啊,在您老跟前什么都不是,您都看不上,我还要他干什么?您不把您儿子当个人看,可着劲的折腾着,我心疼他干什么?他是谁啊?还得多谢您老,多谢您待我的好,把我心窝里的情啊爱啊,都给磨了个干净。” 阮如秀笑啊,笑得特别开心。“实话告诉你吧,陈大娘嗳,您可得看着点您儿子,千万别让他往镇里去。说不定,剩下的半条命,也得枯了个干净。知道相思糕吧?您曾说过,让他努力读书,别沉迷风花雪月。哎哟,这相思糕啊,我准备拿到镇上去卖。” 刚成亲那会儿,俩人感情相当好。陈子善天天吃着媳妇给他做的相思糕,不多,就一个。代表着想念思念。这是种情趣,陈子善在书屋里看书,累时,便是不吃光看着摆在前面的相思糕,就觉得心口热热烫烫,疲惫一扫而空浑身是劲。 有日,陈子善心血来潮的想,他也要给媳妇每天做一个相思糕,他觉得,比写诗送给媳妇更好,闻着是甜的,吃在嘴里也是甜的,能甜到心坎里。 陈子善说要学,阮初秀自然是乐意教。那几日啊,俩口子窝在厨房里腻腻歪歪着,陈寡妇看着怨气翻腾,却没有发作出来,找准了时机才出手。 “多简单的相思糕,他愣是学了足足九天才学会,那我就买九文钱一个。您说这价钱合不合理?”阮如秀笑盈盈的看着陈寡妇,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是冷的,如寒冬腊月的夜风,刺骨的冷。“你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人生,来日方长,咱们不死不休!” 陈寡妇被阮如秀眼里的怨恨吓得连退数步,双腿发软,好在身后是影壁,支撑着她没有倒下。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脸色发青发白,宛如夜里看到了厉鬼似的。过了会,她情绪稳定些,舔了舔干涩的唇,哆嗦着拿出手帕擦脸上的虚汗。 怎么办?陈寡妇失魂落魄的走出曲家,一脚轻一脚重,像是随时会摔倒在地,两眼无神,看着怪可怜。 躲在曲家旁边听热闹的几个地痞,远远的看见曲阳他们回来,挥了下手赶紧走开。反正热闹已经看完,陈家的戏可真多啊,太刺激了!得好好跟人叨叨去。 陈寡妇首次尝到了点后悔的滋味。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阮如秀是这般性子。她知道儿子待这个毒妇是有感情的,毒妇把事做得这么绝,压根就不给陈家留点余地,这是想要他们母子的命啊!好狠的女人! “娘。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难看?”嫁进陈家的妾,正坐在屋檐下纳鞋呢,见着婆婆进院子,连忙迎了上去,关心的问着。 陈寡妇看了眼这儿媳,眼神明明暗暗,被阳光照着,愈发的瞅不真切。妾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有点儿害怕,怯怯的喊了句。“娘?” 可惜,她当时病得严重,怕撑不过去,这妾纳得急了点呢,浑身上下没一处能比得过阮如秀。陈寡妇心烦的甩开了她的手。“不是让你在屋里陪着子善麽?”看了眼搁在椅子上的鞋底。“陈家不缺这点钱,用不着你纳鞋做针线活。” “我,不是,我想陪着夫君来着,可,可他不让我呆在屋里。”妾手足无措的说着话。 陈寡妇看着她这样,更觉心烦,冷哼了声,往儿子的屋里走去。这个妾太没用,压根就拢不住儿子,还得想法子,和离了好,儿子现在是举子,可以找个更好的儿媳,这家不看家世,得先看看姑娘的性情,一定要老实本分温顺的,还得长得好看,完全压住那毒妇。 “儿啊,你还惦记那毒……你还惦记她干什么,她把我的衣裳都拿到镇上的当铺换了钱,如今村里好几个穿着我穿过的衣服,在村里来来回回的走动着,甚至都有人穿着衣裳上门,戳着我的心窝子说话,说陈家要是缺了钱,尽可以跟大伙说,软声软语的说上几句好话,看在你的面子上,都会愿意帮把手的,瞅瞅这话说的,我这张老脸今个儿算是丢净了。”陈寡妇拿着帕子捂住嘴,低低的哭了起来。 边哭还边断断续续的说着。“便是你爹走的那会儿,家里多艰难啊,为了你,我都咬紧牙关挺着。没想到,活了半辈子,眼看黄土埋了半截身子,老了却受这罪过,儿啊,但凡你心里有娘,你就别想着那女人,她的心多狠呐,都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们中间还有个蓉蓉呢,可你看看她这事做的,这是完全没有顾念着往日情分,多歹毒啊。” “是我对不住她。”陈子善木木的看着母亲,听着她的哭诉,想的却是纳妾的当天晚上,如秀对他说的话,每想一回他的心就要疼一回。 陈寡妇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儿子。怎么也没有想到,都到了这份上,儿子还护着她! “娘。你出去吧。”陈子善翻了个身,背对着母亲,将脸埋进被子里,深深的吸口气。 如今,整个陈家,也就只剩下这床被褥,这床被褥上还沾着如秀的气息。 陈寡妇静静的坐了会,才恨恨的起身离开。就儿子现在这模样,她哪里敢开口让他再娶。 阮初秀无奈的看着阮如秀忙忙碌碌的做着红豆糕,这都做了满满一整盘,粗粗数着有近四十个呢,她看不下去,伸手拉住阮如秀的手臂。“你歇会儿,做这么多一时半会的也卖不掉,这玩意就吃个新鲜,便是现在天冷,也只能买两三天而已。” 九文钱一个,小小巧巧,看着是精致,可太小啊,连小孩都能三小口吃完,更别提大人,吃得粗野些,嘴巴一张就是一个,一个九文钱。一般人哪里敢买,刚开始肯定卖不动。 “没事,可以扔给狗吃,喂马喂牛也行,还有鸡鸭都是可以的。”阮如秀挣脱了阮初秀的手,继续做着相思糕。 阮初秀拿她没办法,只好道。“行,你做吧,想做多少就做多少,我帮你看着蓉蓉去。” “这是干什么呢?都不用进宅子,就能闻着香味儿。”阮永氏扶着阮程氏边进宅子边扬声问。“如秀这是在做红豆糕呢?” “对啊。想着送到二伯家的杂货铺卖换点钱。”阮初秀抱着蓉蓉给她把尿。“奶,你要不要尝个?屋里多着呢,娘你拿个给奶吃着,就是太甜,不能吃太多,咱就一个吧,尝尝味。” 阮永氏将婆婆扶着坐到了藤椅上,就往厨房里走去。 “悠呢?”阮程氏眯起眼睛往屋里瞅,问了声。 阮初秀给蓉蓉理着尿布。“她在东厢呢,等会我,去喊她。”说着,抱起蓉蓉走到弯拐处,朝着东厢喊。“悠悠带明吉过来,奶奶喊你们呢。” 阮老头早早的就来了东厢,顺便将小明吉也带了过来,让大儿媳和大孙媳能放心的拾掇家里琐碎。 “这么多能卖完麽?”阮永氏问着,拿了个碟子装了几块。“正好让孩子们也吃点。” “卖不完,咱们自己吃呗,家里人多。”阮如秀随意的说着。 悠悠牵着明吉,姐弟俩慢慢吞吞的过来了正院,瞅见阮永氏手里的碟子,悠悠就咧着嘴笑。“好香啊,姥姥是什么?” “太奶。”小明喜奶声奶气的喊着。“三奶奶。” 阮永氏让俩孩子坐到了婆婆身边,把小桌子也搬了过来,上面放着红豆糕。 “娘。过来帮把手,把摇篮抬外面去。” “来勒。”阮永氏刚进屋,就听到小平安在哭。“等会,我看看平安是不是尿了。” 想着家里人多,老老小小的,曲阳和常榕索性就去了河边拾掇着从山里打来的野味,省得腥味冲了人。他们拎着拾掇好的野味回家时,就见阮刘氏婆媳俩往这边走来。 待太阳散发出暖暖的热意,阳光照耀着整个天地,呈现出金灿灿的光芒。曲宅里,如这金灿灿的阳光般,气氛甚是热闹,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欣喜的笑,愉悦的笑,灿烂的笑,甜蜜的笑。就连养得狗啊马啊,黑黝黝的眼里,仿佛也带着笑意。 ☆、第74章 待悠悠过完两周岁的生辰,时间缓缓的推进到三月。三月里的日头,带着微微灼意,小悠悠精神旺盛,跟她爹似的,火气也足,早早的就脱下厚厚的棉袄,换成轻软些的薄袄子。身上的衣裳穿少了些,小胳膊小腿愈发的灵活,小丫头片子,成天的想着往外跑。 近来跟着父亲和伯伯进了几趟山,就如同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这孩子仗着有小灰小黑,还有常小榕守着护着,总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摸的溜到山脚下,想要进山里玩。 她现在啊,小小的宅子已经完全不能满足她。弟弟妹妹也被扔到了脑后。被父亲和伯伯抓回来几趟后,她还腆着脸抱着父亲或伯伯的大腿,一个劲的笑着,好话说得可甜可甜,人却窝在地上懒着不走,死活要进山玩,让人哭笑不得。 阮初秀倒是没什么想法,只要闺女高兴,完全的放养状态。她相信阿阳哥和榕哥,定不会让悠丫头出事。可阮永氏却不这么想,提心吊胆的,念叨过两回,见这俩口子也就是嘴上应的好听,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着丈夫嘀咕几句,阮文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偶尔才说个一句半句。 阮老头过来曲宅时,总会顺手将小明吉带走。小明吉倒是沾了悠悠的光,每回悠悠偷偷遛出去,他就不声不响的跟着,被大人发现后,他也不说话,就眼巴巴的看着俩个大人。这孩子跟悠悠比起来,一个就是话太少,一个就是话太多。 曲阳和常榕带悠悠进山时,顺便也会将小明吉带进山玩。阮刘氏婆媳俩,倒是心宽,完全不担心小明吉出事,反而觉得这是好事。 在孩子进山玩,在这个问题,整个阮家,也就阮永氏有点忧心太过。后见家里人都没放心上,她也就慢慢的看开了。 阮如秀带着蓉蓉在曲家住了一个月,别看只是一个月,这个月里,大伙可是费着心思给她张罗汤汤水水,老话说喝药不如食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见圆润了些,恢复了往日风采,连小蓉蓉都有了点婴儿肥,小胳膊小腿胖嘟嘟的。 这孩子长得好啊,阮如秀和陈子善都相当的俊秀,生下来的小蓉蓉,五官很是精致,小小巧巧的,特别的惹人怜爱。悠悠跟她比起来,就多了几分活泼,见精神些,眉宇间隐隐透着跟她父亲相似的俊朗,嗯,可以说是英气。 悠悠刚出生时,长得像阮初秀,慢慢的长开了些,就越来越像她父亲。 阮初秀怕闺女长成个女汉子,让丈夫悠着点,别太惯着她,该拘的时候得拘拘。常榕打心眼里稀罕着悠悠,怎么样都喜欢着,觉得这孩子就是好啊。常跟兄弟念叨着,都随着悠悠,她高兴就行。越长越凶悍好啊,将来没人跟平安抢,他家小子轻轻松松的就能抱得美人归。 曲阳听着这俩人的话,琢磨了下,往兄弟旁边稍偏了些。平安知根知底的长在眼皮子底下,肯定不会让他长歪,闺女就嫁给他,很好。一辈子都在跟前住着,他和媳妇也能安心。 悠悠还不知道家里大人的想法呢,被完全依着顺着的日子,真是美好的没法形容,夜里做梦嘴角都是笑着的。 “初秀,我想把建新屋的事张罗起来。”总住在曲家也不是个办法,阮如秀早就想着这事,只是她的身子太虚,家里人都不同意,让她先在曲家养着,等过阵再提建新屋的事。眼下,她身体好了很多,她就想赶紧把屋子建起来,带着蓉蓉搬过去。 阮初秀点点头。“可以,等会儿大家都在时,咱们说说这事,让大伯他们出面帮着张罗吧,咱们别掺和进去,你合算合算先将钱给大伯。” “我也是这么想的。”阮如秀近一个多月又攒了点钱,她没在镇里接绣活,自己买了各类材料,在家里绣着,绣好后就搁在二房的杂货铺里寄卖,给铺子一成的抽份。 阮文和本不欲要这钱,现在手里头有几个钱,他还不至于挣侄女的钱,尤其侄女又刚和离,带着小蓉蓉过日子,难得还在后头呢。可阮如秀怎么着都要给这抽成,要阮文和不收,她就搁别的铺子里寄卖。阮文和没法,只好收了这钱。心想,这侄女真倔。 除了绣活,还有红豆糕,九文钱一个的红豆糕,卖的时候说得相思糕,阮文和会做生意啊,他本来就会说漂亮的话,别看他不认字,却把这相思糕说得分外好,送首饰不如送相思糕,送蜜饯不如送相思糕,送衣裳不如送相思糕,心里想的念的全是你,一口相思糕吃进嘴里是甜的,就像我的对你心…… 别提有多肉麻,也不知他是怎么想出来的。还天天把王维的相思挂在嘴边念着,别人问这相思糕多少钱斤,他先不说价格,先把这诗念出来,念得还真有几分韵味呢,然后又吧啦吧啦的说几句漂亮的话,最后才扔出价格。 被他这么一哄,九文钱一个的红豆糕,卖得还挺好。也有可能是每人一天只卖一个的原因,刚尝个味就没了,再想想这相思糕的由来。九文钱一个好像也不是那么贵,想想还挺划算呢。 王维的相思,成了烂大街的诗,别说镇里,连周边的村子,谁都能随口念上。好像无形之中,自己也沾了点斯文呢。 陈子善近一个多月,多数是躺在床上度过,偶尔才去书屋坐坐,整天魂不守舍,一副行尸走肉的颓废模样。陈寡妇看在眼里,也不好说什么,生怕刺激到儿子,只日日费着心思张罗饭菜,想让儿子吃好点,可不能把身子给枯干了。 这日,陈寡妇见阳光好,硬拉着儿子让他坐在屋檐下晒晒太阳,从书屋里拿了书本给他,让他无事看看书。儿子打小爱读书,说不定,慢慢的就能走出来。陈子善哪来的心思看书,三月里的阳光晒在身上很舒服,特别的温暖,就好像跟如秀在一起似的,和她一起时,他总会觉得特别温暖。 眷恋着这股温暖,陈子善倒也没有起身进屋,手里拿着卷书,靠着墙闭上眼睛,默默的回忆起他和如秀的以前,木木的脸上总算有了点鲜活气,嘴角甚至还浮现若有似无的笑。 陈寡妇在旁边看着,松了口气。一个多月了,儿子总算有了点起色。相信再过两三个月,就可以跟儿子开口说起娶妻这事。可不能再耽搁,都二十好几的年岁。生了场病,她这身子啊是大不如从前,趁着还有点精神,还能帮着带带大胖孙子。 陈家的宅子外,一个少年郎,手里拿着块相思糕,左手负在身后,慢条斯理的走着,挺有模有样的对着天空念。“红豆生南国。”这语调跟阮文和十足十的像。“春来发风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念完,自我感觉很满意,吃了口手里的相思糕。“这相思糕果然甜,甜到了心坎里。”说完,少年郎将剩下的相思糕塞进了嘴里,嘀咕了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姑娘送我相思糕。” 靠着墙闭着眼睛晒太阳的陈子善,隐约听见有声音随着风飘进院子里,不太清晰,他竖起耳朵细细的听了会,待他听清院子外的少年说的话时,整个人猛得站了起来,却因站得太急,双眼发黑,人都有些打晃。 “夫君。”妾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扶着他,满脸的担忧,怯生生的喊着。“夫君。” 陈子善缓过来后,挣脱了她的手,匆匆忙忙的往门口走去,却只来的及看到一个远去的背影,他站在门口,痴痴的望着,那目光,仿佛穿过了虚空,天空及白云,随着风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恍惚间,看见她拿着一盒红豆糕站在他面前,红着脸,眉宇眼带着羞赧,说送给他尝尝。 “夫君。”妾发现他有些不太对劲,细细的喊了声,又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半响,陈子善收回目光,才露显了点鲜活气,瞬间又泄了个干净,他靠着院墙,望着曾经他和如秀的屋子。“近来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跟我仔细说说。”她将做给娘的衣裳都送进了当铺换钱,这相思糕,难道也送到了镇里换钱? 十里八村自一个月前就开始飘起各种闲言碎语,婆婆不让她往屋里说,妾便没有说,不管听到了什么,回到家后她都会闭紧嘴巴。这会听见夫君问她,她想了想,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讲了出来。 她想,让夫君看清毒妇的真面目也好,别再日日人不人鬼不鬼的过着,他这么有才华,浑身聚满着灵气,是罕见的文曲星下凡,十里八村最会出息的读书人,他该重新振作起来,继续考取功名。阮如秀算什么?这种绝情冷血的毒妇不值得他这般为她生生煎熬着。 “她恨我,她果然恨着我。”陈子善哆哆嗦嗦的说着,沉默了会,然后跟疯了似的跑出了院子,往镇里奔去。 没有亲眼看到,他不相信。不相信她就这么轻易的将他丢弃,那些美好的过往,怎么能说丢就丢?她应该还是爱着他的,他还爱她。他不相信,她会这样对他,这样的,冷酷无情。 陈子善拖着病秧秧的身子,踉踉跄跄的跑到镇里,来到阮记杂货的铺子前,他看着摆在最显眼的相思糕,多么熟悉的相思糕,上面的两糕红豆还是他说的,一粒代表他,一粒代表如秀。 视线变得模糊,周边分明热闹嘈杂,可陈子善什么也听不见,唯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着。 第87节 那是阮文和在念相思,他还是跟阮如秀学的,问为什么叫相思糕,明明就是红豆糕,阮如秀告诉这首诗,他听着顿觉好,让她多念几遍,把这诗还了去。“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要送给心爱的姑娘,世间万物啊都比不上这相思糕,你听听这诗,多好啊……” 不如将红豆糕换个名,叫——相思糕如何? 我才没有想你呢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是我想你,我日夜都念着你。从此就唤它相思糕罢。我教你写这首诗。 “噗——”世界在一点点的变黑变暗,陈子善的身体扑嗵一声倒在了地上,血迹顺着嘴角缓缓的流。 每天一块相思糕,待到白发苍苍,还天天做相思糕。我给你做,你给我做。每天吃一块,别人都没有。 这辈子有你就足够,绝不纳妾。 签字吧,别让我恨你。 男女授受不亲,我和你已无关系。 此糕唤相思,九文钱一块。 你个书呆子,学了整整九天才学会,真笨呐,我当初光看着书做一遍我就会了。 往后,愿您陈家,富贵吉祥儿孙绕膝,愿您儿子高官厚禄流芳百。 “大夫怎么样?”等大夫出来后,陈寡妇连忙走了过去,红着眼眶哽咽的问着。 自她生了场病,身子大不如从前,回屋躺会的功夫,不想,儿子就出了这样的大事。陈寡妇这会恨不得将毒妇千刀万剐。 “给他施了针,一会便能醒,待我写个药方,你们去抓点药回来,可不能再受刺激,他这情况很危险。” 短短不过一个上午,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陈举子去了趟镇里,昏迷在了阮记杂货铺前,还吐了口血,看着特别吓人,像是要死了似的。 阮刘氏看着低头沉默的闺女,深深的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 “娘。你晚上跟二叔说声,往后别卖相思糕。”阮如秀低低的说了声。“不卖了。” “嗳。我会跟他说的。”阮刘氏应着,眉头却拧的死紧死紧。何苦呢?折腾了别人也折腾了自己。 沉默了会,阮如秀突然说了句。“娘。我这辈子就守着蓉蓉过。” “随你罢。”阮刘氏点着头。对这小闺女,她是没办法,随着她罢,想怎么着都行,只要别乱折腾,好好的过日子。 出了这桩事,家里的气氛也有点沉重。 晚饭过后,常榕忽的说起。“我明早就走,已经过了两个月,婧姐没有回来,我得去找她。” “还没两个月。”阮初秀细细的数了下。“还有两天啊,别着急走。” “早两天晚两天没差别。”要不是为着多陪陪儿子,常榕还能走得更早些。 如果他没能找回婧姐,还把自己搭了进去。想到这点,他就忍不住想多陪陪儿子,虽说把小榕留给了他,到分开时,还得觉得难受。可他不能不管婧姐,她是平安的母亲,是为了寻找他才出的远门,得去找她,生也好,死也罢,得找到她。 曲阳早有心理准备,波澜不惊的道。“去罢。早去早回。再过三四个月,就可以开始教着平安喊爹娘。” “嗯。要是没能回来,平安就交给你们夫妻俩照顾着。”常榕和兄弟干了杯酒。“平安有你们俩口子在,我很放心。” “你放心放早了些,没你和婧姐在身旁,小心悠丫头被别家抢走。”阮初秀调侃了句。 常榕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不会。我让阿阳看着点,这媳妇啊,我老常家早早的订着呢。” 这夜,曲阳没有回屋睡觉。他和常榕拿着几坛酒,双双坐在屋顶,也没怎么说话,就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喝醉后,直接睡在屋顶,天蒙蒙亮,鸡未打鸣,常榕就醒了。 “就走?”曲阳感觉到身旁的动静,睁开眼看着他问。 常榕点着头。“一会小榕就会醒。” “早去早回。”曲阳张开双手抱了下兄弟。 常榕轻巧的踩着屋顶,直接跳到了院子外,往山里跑去。 曲阳跳到院子里,轻手轻脚的正准备进屋时,就见常小榕从后院穿过厨房走了过来,黑黝黝的眼睛仿佛透着光,水润润看着他。曲阳沉默着,走到了院门口,将大门打开了半扇。待常小榕从身边走过,他抚了下它的脑袋。“记得回来。” “咴-”常小榕轻轻的蹭了下他的胳膊。出了院子后,它飞快的朝着山里奔去。 一直到傍晚,都没有见常小榕回来。 夜里躺在床上,阮初秀睡不着,窝在丈夫的怀里,喃喃的问着。“它是不是跟着榕哥去了外面?” “对。” “榕哥不让它去,它这样跟着行麽?” “榕哥舍不得打它,也就骂两句。没事的,他们会回来的。” 阮初秀还是不放心。“要不你带着小灰小黑进趟深山,上回小灰和小黑在哪里找的草药?再去找两株回来。” “哪有这么容易,没事的,乖,睡觉罢。”曲阳亲了亲媳妇的额头。 趁着现在地里的活还是特别多,阮文善挪了点空出来,带着俩个儿子,跟相熟的人家说了声,好几十个壮汉,忙碌起建新屋的事。饭菜由阮刘氏张罗着,阮永氏帮着忙,阮初秀阮如秀在家里打着下手。 小小的五间屋,正屋两间,侧屋三间,靠着侧屋的墙砌了个高高的围墙,前面有个小院子,围了个鸡圈,开了块巴掌大的菜地,菜地的不远处,又挖了口小小的井,井是曲阳帮着挖的,挖得挺深。 人多,也就七八的时间就把屋子建了出来。阮如秀拉着阮初秀往镇里去,各种买买买,很用心的布置着屋子。 陈家养了七八天,陈子善总算见了点精神,母亲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屋时,他让跟在后面的妾先出去,记得把屋门关紧。 “娘。你坐。”陈子善指了指床前的椅子。 陈寡妇看着儿子清清淡淡的模样,不知怎地,心里忽的慌乱了起来,她把饭菜搁到了桌上,坐到了床边,看着儿子,话在嘴里打着转,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似是喉咙被掐住了般。 陈子善靠着床头,被子搭在胸前,他的双手放在被子上,他垂着头,只能见着他的半张脸,脸色很白,白得吓人,夹着层淡淡的青,衬得他俊秀的眉眼,显了几分冷硬。“娘。我问你事。”他的话说得很慢,轻轻地,说话时他也没有抬头。 “什么事?”陈寡妇莫名的心提到了嗓子音,手心沁了层湿湿的汗。 “你是故意生病?故意让自己病着的?想用纳妾来冲喜。” 陈寡妇顿时头皮发麻,几乎是尖叫着说道。“你听谁说的?这完全是血口喷人,我为什么要故意生病?谁会嫌命长?我还没抱大胖孙子还没见你光宗耀祖呢,好端端的我生什么病啊。” “你没有做过的事,你为什么这么心虚?”陈子善抬头,直勾勾的看着母亲,脸是木的,面无表情。 “你不相信我?你情愿相信别人的话?你不相信我?我可是你母亲,从小把你养到大!你就是这么对我的?”陈寡妇喘着粗气,气急败坏的指责着,带着刺耳的嘶哑感。 陈子善静静的看着母亲,听着她说以前听过的无数遍的话,可他再也没有了感觉,那股劲消失了,不见了。他麻木的听着,到最后只是看着母亲的嘴巴上下张合着,她说什么,他却听不清。 “好。我相信你。”待母亲说完,陈子善应了声。 陈寡妇脸上露出欣喜的笑,眼里有得意的神色飞快的闪过,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能落回肚中。 她的高兴这么显而易见,陈子善看了会。“我想给阿杏找户好人家,送她套嫁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陈家耗尽光阴。” “行啊。”陈寡妇对这妾也相当的不满意。“你现在是举人,更容易找媳妇,回头啊,等你病好些,我给你好好挑个媳妇。” “娘。对不住,我得让你失望。这辈子我不会再娶媳妇,也不能再考功名。我失了那股劲,失了精神气,想考也考上去。” 陈寡妇愣了下。“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我这辈子只有如秀一个媳妇,也只认她这一个媳妇,往后不会再娶。” “你疯了!”陈寡妇满脸惊恐的看着儿子。 陈子善还在继续说。“也不能再考功名,考不上,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你,你胡说的对不对?”陈寡妇凑近着儿子,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我的都是真的。”陈子善看着母亲的眼睛,很认真的说着。 陈寡妇疯了似的,狠狠的甩了儿子一个巴掌,红着眼睛,满脸的狰狞。“为了一个女人,就为了一个女人?” “娘。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不骗你,你能老老实实的纳妾?打小你最听我的话,自打那毒妇进了门,你眼里只有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什么出不儿子,凭什么不让你纳妾?我能眼睁睁的看着陈家断了香火?你往后可是要当官的人,没个儿子要怎么办?我这么做都是为着你好!” “如秀只是损了身子,好好养着过个三五年就能恢复。娘,到了现在你还在骗我,你还在说谎。你分明就是讨厌如秀,便是如秀生了儿子,你也会想着法子让我纳妾,你就见不得我和如秀好。” “你是我的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会对你不好?那毒妇有什么好,她勾着你,你都没了心思读书,我不管着你,你怎么考得上举人,我见不得你好,儿啊,你怎么能说这么诛心的话!”陈寡妇流着眼泪满脸的痛苦。 陈子善看着母亲哭,他竟然没有感觉,他扯着嘴角露出个嘲讽的笑,他竟然没有感觉。“娘。你莫哭。我便是不读书,也有能力养活你。” “谁让你养活啊。”陈寡妇愤怒的低吼着。“我养你有什么用?早知道你这么没出息,这么窝囊,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的半死不活,当初就不该生下你,你父亲走时,我就该跟着他一道走,这十几年的苦都白受了!” “娘。要是你没有故意生病,折腾着我和如秀,好端端的陈家,怎么会变成这样?”陈子善不想再听她说话。“娘。你走罢。我已经做了决定,这辈子不会再娶妻,也不会再考功名。你要是不想见我,可以不用管我。” 陈寡妇整个人跌倒在了地上,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般,眼神空洞失了神采。 “阿杏。”陈子善对着屋门口喊了声。他知道阿杏肯定就在外面,成亲那天晚上,就是她扶着母亲站在门外偷听。 偷听的阿杏脸着红,手中无措的走了进来。 陈子善没有看她,指了指瘫在地上的母亲。“扶着我娘回屋,一会过来趟。”听到了也好,他也不想说第二遍。 “嗳。”阿杏吃力的扶起浑浑噩噩的陈寡妇往屋外走。幸好她在家时天天干着活,还有一把子穷力气,否则,还真扶不起。 好不容易将陈寡妇吭哧吭哧扶进了屋,帮着她脱衣脱鞋躺进了被窝里,又仔细的掖好被子,阿杏擦了把额头的汗,路过堂屋时,进去喝了杯水,解了渴这才往次间走去。 进屋前,阿杏先抬手敲了敲门,得了允许,她才推门走了进去,走到桌子旁就停了下来,隔床有着好几步距离,她很是的拘谨的站着,显得有些紧张局促。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夫君,脑子一片空白,竟变成了——“陈举子。” “你都听到了。”陈子善话说得温和,苍白的眉眼,也透了些许温和。 阿杏痴痴的看着,陈举子便是病着,也是好看的很,像老人嘴里说得神仙似的。想着,她的话脱口而出。“我不走。”跟做梦似的,以为这辈子只能远远的看着,哪里能想到,竟然就嫁进了陈家,哪怕是当妾,她也心甘情愿。 “这是五十两银子,给你当嫁妆,你先收着。回头我从同窗好友里,给你挑户好人家。”陈子善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般,将搁在枕头下的银票拿了出来。“走罢,这辈子已经废了。” 阿杏咬着嘴唇,眼泪嗒嗒嗒的落着,呜咽呜咽的哭,一个在摇头。“我嫁人给你,我就是陈家的媳妇,我不走,你不考功名,我不在乎,你不想再娶,正好,我陪着你。” “拿着银票,走罢。记得关门。”陈子善躺进了床里,将被子拉起,整个人窝在被子里,连头发都没有露出来。 阿杏呜咽呜咽的哭了好久好久,见床上没有半天动静,她抹了把眼泪,想着,转身往外跑。她找陈大娘去,陈举子不想再娶,陈大娘肯定会想法子让她留下来。 “娘。夫君说让我走,给我五十两当嫁妆,要送我走。”阿杏进了屋,边往床边走去边说着话,满腔的委屈,听着甚是可怜。“娘。夫君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娶媳妇,要是连我都走了,谁来照顾你和夫君?我不想走。” 阿杏蹲到了床边,将脑袋搁在床上,边哭边抽抽咽咽的说着话,就是不想走,想留在陈家。边哭边说,没多久,她就有点口干,嗓子也哑哑的,张嘴就泛着细细的疼,她想去喝水,可娘还没有说话呢,现在就走,前面的话不就白说了? 阿杏想着,大着胆子伸手推了推。“娘。你去跟夫君说说吧,我不想离开,我……”推着推着,她觉出点不对劲来,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往陈寡妇的鼻间探去,搁了好一会,她才把手拿下来。 “夫君,娘,娘,你快去看看,娘她,她……”阿杏不敢说出来,只一个劲的拍着窗户。“快啊,夫君你快去看看娘。”心跳的特别快。 陈子善立即掀开被子,连鞋都没有顾上,赤着双脚就跑了出来。 他跑到了陈寡妇住的屋里,跑到了她的床边,从被窝里握住她的手腕,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没了。 陈子善双手失力,陈寡妇的手摔到了被子上。 “夫君。”阿杏凑过来,看着他,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陈寡妇,捂着嘴一个劲的哭着。 过了会,陈子善才轻轻的说了句。“你先出去罢。” 第88节 “夫君……”阿杏迟疑的喊着。 陈子善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是冷冷的看了她眼。阿杏打了个颤,低下头赶紧退出了屋子,还记得把屋门关上。 这回,阿杏没有站在门外,她犹豫了下,蹬蹬蹬的往外跑,得去找村长和里正,陈大娘死了,陈举子又病重,家里没个撑事的人不行。 “你是在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怨恨我的决定?以死来惩罚我?”陈子善看着已经没了呼吸的母亲,此时此刻,他脑海里只有这么一句话,想着,他便说了出来。 他想起一句话: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着,他便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母亲费尽心思的折腾着,到头来,却失了所有。他太过贪心,明明查觉到异样,却装着不知情,亦失了全部。母亲说得对,他就是个窝囊废,连面对事实的勇气都没有,还妄想推到母亲身上,得个能喘息的机会。 “哈哈哈哈哈,真可笑啊。”陈子善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襟,不知不觉被鲜血染了个通红。 你穿天青色最好看,像竹子,俊秀雅致。我再给你绣丛竹子,还是绣株挺拔的竹子吧,像你似的,虽是竹,却依旧能挺拔于世间,给我们娘俩撑起一片天,刮风下雨都不怕,有你在上面顶着呢。 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正在做绣活的阮如秀心口忽得发紧,好像被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捏着,她红润的脸立即变得苍白。 “怎么了?”阮初秀查觉到她的异样问了句。 “突然心好慌,像是要出什么事。”阮如秀握住阮初秀的双手,颤抖的双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像是要从她身上吸取力量般。“我好害怕,我好害怕。”说着话,突然的就泪流满面。 阮初秀把她揽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没事,不怕不怕啊,没事,我在这里。”这情况,如秀明儿可不能搬进新屋住。 “胡大夫,胡大夫。”牛车还没停稳呢,汉子就从牛车上跳了下来,慌慌张张的往里冲去。“胡大夫,胡大夫,快救救陈举子,他好像快不行了。” 东厢,胡大夫和阮老头正在慢悠悠的理着药材呢,听到这话,阮老头先跳了起来,瞪圆了眼睛。“怎么回事?”问完,下意识的往正院看去,就见大孙女如秀已经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 “走。”胡大夫镇定的拿起药箱,正欲往外走时,见着如秀的模样,他脚步顿了下,想了想,又走了回去,从柜子里拿出个小匣,打开小匣子,还有个更好的银匣子,再打开,里头是个玉瓶,他把玉瓶握在手里,深深的看了眼,最后,将他谨慎妥当的往到了怀里藏好。 门外,汉子三言两语的将陈家发生的事说了说,正欲催胡大夫时,就见他已经走到了屋门口,连忙扶着他的胳膊。“胡大夫咱们得快些,也不知陈举子能不能撑住。” “爷。你去借个牛车来,咱们去陈家。”阮初秀艰难的扶着如秀,听到消息,她已经吓懵了,这会还没缓过来。 阮老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这就去,我去找杨老头,我让他带你们过去,我在家里看着孩子。” 恰逢着给阮如秀建新屋呢,又是即将进入四月,收冬麦的同时还得忙春耕,整个阮家忙得脚不沾地,曲家压根没几个人,连隔壁的阮家三房都是屋门紧闭。 ☆、第75章 奄奄一息的陈子善,到底还是让胡大夫拿着小半截老参的参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阮初秀和阮如秀坐着匆匆忙忙的来到杏花村,站在陈家的宅院前,阮如秀却不敢踏进陈家。陈家的院子里,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全是村民,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多半都是在骂阮如秀,觉得她太狠心,不满陈家纳妾,说和离就和离,这也就罢了。和离后,作甚还这般针对陈家。真是歹毒! 杏花村的村民很是愤怒,有好几个对着村长里正嚷嚷着,要到源河村去要个说法来。陈举子可是十里八村最有出息的读书人,全村都眼巴巴的盼着他,早日考上功名,当青天大老爷,十里八村也能跟着沾沾福。 可现在呢,被阮家闺女这么一闹,陈举子算是毁了,近百年来好不容易出了个能读书的,年纪轻轻就考上了举人,就差最后一道进士,就可以当青天大老爷,临门一脚啊!硬生生的被阮如秀给毁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上。倘若陈子善只是个秀才,还没考上举人,村里人也不会这么气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看热闹就行,掺和在里头别沾了一身腥。眼下却是不同,陈子善已经是举人,且年岁轻着呢,九成能考上进士,别说杏花村十里八乡的都看到希望,就等着他考取功名后,回来给他们当父母官。 自个村里出来的,看着长大的孩子,知根又知底,当了父母官,不说能沾多少好处,至少日子会好过些,便是有了冤情也有地方可说。多么的不容易,都说官官相护,有钱人能使鬼推磨,最难的就是底下的百姓。 没了!十里八乡的希望,陈子善这位举人老爷,被阮家的闺女给毁了。亲口说出自己考不上功名,再也不进考场的话来。 杏花村的村民们如何不愤怒! 阮初秀和阮如秀站在陈家宅院外,将众人的话听了个清楚。阮初秀心口发紧,有点慌,想要拉着如秀赶紧离开这里,要是被发现不知道得出什么事。却没想到,她念头才起呢,就有村民发现了她们。 “阮如秀就站在宅院外,这不要脸的毒妇还敢过来,她还有脸过来。” 一颗石子迎头砸来,阮初秀眼疾手快的拉着魂不守舍的阮如秀躲开了这颗石子,心急如焚,这时候她分外想念自个的丈夫。 老杨头送着她俩到陈宅后,就驾着牛车往回赶,地里的事正多着呢,能抽空送着她俩过来,还是看在阮老头的份上。 满院子的村民都看向她俩,且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愤恨和恶意。 “说话就说话,为什么拿石子扔?砸伤了你赔啊?”阮初秀硬着头皮,大声的喝斥着,心跳的特别快,手心也沁了层汗。 这是要出事的节奏,也怪她没个脑子。今个想要离开杏花村,可能有点难度。 扔石子的村民,知道阮初秀的丈夫是曲阳,到底有点顾及。“我又没扔你,谁让你站在这毒妇的身边,你搁远点站着。” “张嘴闭嘴的说谁毒妇呢?”阮初秀看清楚他眼里的畏惧,稍稍的松了口气,气势又强了两分。“说话注意点。” “村长,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能让她回去,得抓着她到源河村,得给咱们杏花村个交待。阮家委实不地道,就这么放任着阮如秀作妖,俩村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是没把咱们杏花村放眼里呢,连举人老爷说踩就踩。” “就是。听说她还建了个新屋呢,当着婆婆的衣裳送当铺换钱,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儿媳。在陈举子纳妾当晚闹和离也就罢了,她这后面做的两桩事算什么道理?分明就是针对陈家。她倒是出了口气,住着新屋好模好样的,瞧瞧陈家被她闹的,这女人真是作孽啊。” “心狠成这样,真替陈举子不值。陈举子多好的一个人啊,还费着心思替她指导娘家的孩子读书呢,平时待她多好,就因着要替陈大娘冲喜纳了个妾,她就闹个天翻地覆。啧啧啧,这样的女人啊,迟早得遭报应。” 阮初秀见阮如秀的脸色越来越白,白得惨无人色,连身子都有些打晃,顿时自心底生出股怒火。“不情况情况就别瞎说,要不是陈寡妇故意生病,没事找事的折腾着,好好的陈家能成现在这模样?” “我家如秀怎么了,她才出月子,婆婆就生病。她不顾自己的身子,忙前忙后的伺候着,本来可以养好的身子,被这么折腾着,彻底的落下了病根。哪个女人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她连刚出生的闺女都顾不上,就盼着婆婆能早日好起来,可陈寡妇没有达到目的她不罢休,就是不好利落,时好时坏的折腾着。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事落你们身上你们会没点怨气?” “一个巴掌啪不响。我家如秀长这么大,名声向来好,要不是被欺负狠了,她能这样?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泥人都有三分火气。陈寡妇的刻薄,十里八村的可是出了名,你们杏花村想到源河村闹,想要个交待,我还想问你们要个交待呢。”阮初秀说得横眉怒目。 胡大夫从屋子里出来,见着这场面,他特意扬了扬声音开口道。“且小老儿说两句。陈举子已无大碍,精心细养数月,就能恢复如常。有些事啊,无需外人来掺和,要怎么做,我想,或许可以等陈举子醒来后,他应该会有主意。” 胡大夫虽是源河村的村民,可他在十里八村还是有些名声。听着他的话,大伙也不好再说什么。再者,也觉得他说得在理。有什么想法的,还是等陈举子醒来后再看。说到底,终究是他们俩口子的事呢。 来接胡大夫的村民,又驾着牛车送着他回去。阮初秀和阮如秀得了允许,坐着牛车一道回了源河村。 刚进村子就碰见了曲阳,他走的快,阮家众人远远的落在他的后头,离得远,连人都看不清,只能瞅个大概的身形。 “阿阳哥。”阮初秀见着丈夫,撒着娇的跳下牛车,巴巴儿的朝着他扑去。 曲阳瞅着媳妇这模样,张开双手将她抱在怀里,抚了抚她的发顶,柔声问。“怎么了?”听着声音有点不对劲。 他对媳妇多了解啊,当真是捧在手心护着,稍稍的一点细微变化就被他发现。 “可是在杏花村受了委屈?”曲阳向来细心,平时待妻儿就非常的细致周到,旁的事情上,自然也是细心周全。陈子善前脚出事,媳妇和如秀后脚就去了杏花村,八成得出事。 阮初秀也没瞒着他,三言两语的把事说了个全。“我当时可想你了。”说话的时候,她双手死死的抱着男人的腰。 “往后遇到事情,不管有多着急,都要先等我回来。”媳妇没什么事,曲阳松了口气。要是石子真伤了媳妇,他便是半夜也得摸到杏花村去,给那人扔上几颗石子,让他也尝尝滋味。 阮文善匆匆走了过来。“胡大夫陈举子如今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养个数月就能恢复如常。” “初秀啊,如秀这是怎么了?”阮刘氏赶过来看到闺女木木呆呆的样,心口发紧,嗓子干涩的问着,伸手握住闺女的双手,冷得跟握住块冰似的。“这孩子不对劲啊,胡大夫她这是怎么了?” “没事。让她缓缓,短则两三月多则十来天。”在回源河村的路上,阮初秀就让胡大夫给阮如秀把把脉。 阮初秀想了想,并没有将在陈家宅院发生的事说出来。见胡爷爷回了大伯娘的话,她便装着没听见般,避了她的问题。 到了家门口,阮刘氏扶着闺女下牛车,阮文善握着赶牛车的村民,谢了番,请他喝了茶抽了会旱烟,才让他离开。 阮如秀当了好几天的提线木偶,阮刘氏不放心闺女,白天几乎整天呆在曲家,老屋的都由阮于氏撑着。要不是有着胡大夫的话,阮刘氏不知道得焦躁成什么模样。 这天晚上,曲阳在澡堂洗澡。堂屋里就阮初秀和阮如秀,悠悠带着蓉蓉和平安在床上玩着。满屋子都是咿咿喔喔的鸡同鸭讲,偏偏悠悠还说得特别起劲,逗得蓉蓉和平安也跟着闹,小小的床,充满着大大的欢乐。 小灰和小黑蹲在床前,它们很是高大,蹲着都比床还高些,炯炯有神的看着床上的热闹,似乎也能受到影响般,眼神儿分外的明亮。 阮初秀侧着头看着三个孩子的玩闹,眼角眼梢都透着笑意,温暖里透着慈爱。 就是在这时候,沉默了好几日的阮如秀,冷不丁的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话里带着茫然。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得问你自己。”阮初秀思索了会,继续说。“你要问你的心,是对还是错。其实不管是对还是错,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事情已经发生,咱们得向前看,生活还要继续,往后日子还长着。” 她敢肯定,阮如秀仍深爱着陈子善。爱得太深太彻底,被背叛时,才会生出带毁灭性的涛天恨意。这股恨意,在得知陈寡妇死后,戛然而止。恨意褪尽,被压制的情感浮出水面。 唉!这俩人,这辈子,只怕是没法再续夫妻。 阮初秀觉得有点难受。她其实挺欣赏阮如秀,在这样一个时代,她活得很前卫。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让她生了种微妙的温暖感,就好像找着了个同类般。尽管她知道阮如秀的性情是有缺点的,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出事。想着还是帮她把吧,挺不容易的。 “你还有蓉蓉呢,你如果不振作起来,蓉蓉怎么办?” 听到这话,阮如秀果然清醒了些,脸上的茫然瞬间消失,旋即眉宇间显了几分精神气。 阮初秀往床的方向指了指。“你看,蓉蓉笑得多开心,你要护着她顾着她,让她平平安安的成长,无忧无虑的。孩子是很敏感的,你是她的母亲,她看着还小,连话都不会说,可她还是能感觉到。” “你这几天消沉着,都没怎么管她,你瘦了些,你看看她,也跟着你瘦了些。”阮初秀这放说得并不夸张。蓉蓉确实瘦了点,就是不太明显。 阮如秀望向床的方向,恰巧,小蓉蓉也望了过来,她明亮的大眼睛,清澈澄净,有悠悠和平安陪着她玩,她这会高兴着呢,见着娘看她,她咧嘴露出个笑,伸着胖胖的小胳膊要抱抱,嘴里还发了两声咿吖。 阮如秀看着闺女的笑,被眼泪模糊的视线,捂着嘴,低低的抽泣了会,后又慌乱的拿出帕子,侧着身子不让闺女看见,胡乱的抹着脸上的泪水,又轻轻的拍了两下脸颊,对着阮初秀露出个笑。 “蓉蓉等着你抱她呢。”阮初秀露出个鼓励的笑。 阮如秀顿时有了勇气,起身,三步并两步冲到了床边,将闺女抱在了怀里,亲了亲她嫩嫩的脸。这个瞬间,她空落落的心,忽得被填了个满,觉得无比的踏实。她还有蓉蓉,她不能倒下。 “幸好还有你,幸好有你。”阮如秀抱着蓉蓉坐到了阮初秀的身边,哑着嗓子,低低的说着。 如果没有初秀,她便是想和离,家里也是不允的。没有初秀给她勇气,她也不敢和离。这辈子就只能在陈家苦苦的耗着。想到这里,她就恨,恨不得将陈寡妇千刀万剐,为了一己私欲,硬生生的毁了她的一生。 她也恨陈子善,将红豆糕放到二叔的杂货铺里卖,只是想让他尝尝她尝过的滋味,绝望的,像是被活埋了般。她没想过要陈子善的命,只是想让他知道,是他负了她。 阮初秀不知道回什么好,想了下。“咱一家子不说两家话,都会过去的。” “我想明天带着蓉蓉搬回新屋住。” “可以啊,反正离得近,咱们天天窜门。” 阮如秀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又想回报这个堂妹,便道。“我的手艺还不错,你要是相信我,往后你和悠悠的衣裳就交给我。” “用不着这么客套,一辈子这么长,谁没个有难的时候,相互帮着是应当的。”阮初秀有点受宠若惊。 “你也说相互帮着是应当的,你针线活不太好,我正好擅长,初秀莫要跟我生分。”阮如秀有点儿低落。“以前,是我对不住你。” 这话说得,阮初秀连连摆手。“没有的事,你别总揪着说,都是过去的,咱们得向前看。” “应了这事罢,我心里也好受些。” “嗳。行,衣裳有你帮着张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是怕太费事,再者,这事伤眼睛。” “我会注意的,累了就歇歇眼睛。” 阮初秀脑子一热,就想着教她眼保健操,话到了嘴边,理智及时回归,张了嘴硬生生的卡了回来。“好勒。听说菊花和枸杞泡水喝对眼睛好。怎么保养眼睛方面,可以多问问胡爷爷,他懂得特别多,什么都懂些。” “等明日我去问问胡爷爷。” 曲阳洗完澡,在东厢呆了会,在后院又转了圈,见屋里的俩个女人还在说话,他看了眼夜空,有些不悦,抬脚直接进了堂屋。“说什么呢,这么高兴。”眼神儿往床上瞥了眼。“悠悠和平安看着有点蔫,该睡觉了。” 确实到了该睡觉的时辰,俩个女人也收了话,各自抱着孩子回屋睡觉。 悠悠睡在里间的小木床里,平安的摇篮放在她的木床旁边,姐弟俩挨得近,这还是悠悠说的。 说是里间,实则也就是隔了道屏风而已。 第89节 阮初秀等着丈夫熄了油灯躺进被窝,她立即手脚并用的窝进了他怀里,细细的跟他说起晚间的事。 曲阳缓缓的抚着媳妇的后背,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时不时的应两声,没多久,阮初秀说着说着话就睡了过去。待媳妇睡着后,曲阳就停下了动作,将她往怀里搂紧了些,亲了亲她的额头,闭上眼睛很快睡着。 待忙完春耕,已是五月。阳光灿烂,中午的日头已经见了些毒辣。 常榕还没有回来,也不知他在外面是怎么个情况。 蓉蓉和平安同年不同月,细细算来,中间也就差了二十九天,堪堪一个月。五月里,穿得单薄,蓉蓉可以爬得很利索,平安性子安静些,悠悠不逗他,他就不爱动,也会爬,就是爬得有点温吞,像蜗牛似的。也就悠悠能逗动他,旁人还真不行。 可见,自小待到大的,果真要不同些。平安待悠悠格外的亲昵点,悠悠把弟弟也看得格外重要,连蓉蓉都要稍让让。 阮业山眼看都要满十九,满了十九就是吃着二十岁的饭。阮文和很是着急,有时候甚至让二儿子看着点杂货铺,他白天回趟村里让大嫂和三弟媳帮着张罗张罗这事,回回过来都会拎点吃的。他如今,倒是会来事了些。 大房屋里一堆事,阮刘氏惦记着闺女和外孙女,家里的二儿媳也不消停,还得顾着点公婆,又有地里的活要忙着,整天忙的脚不沾地,虽答应着二弟要帮业山张罗个媳妇,却总是抽不出空闲来。 三房的阮永氏家里事少些,她自来是个爱操心的性子,又怜惜着二房三个孩子,倒是认认真真的寻摸了起来。有了点眉目,她也不着急告诉二房,先细细的观察着,把底儿给摸清,二房家的情况特殊,要是娶了个不咋滴的,可怎么办? 业浩的媳妇不就是娶得匆忙的些,看看现在闹的,搁着不上不下,就跟喉咙挂着根刺般。阮永氏和老伴嘀咕这些事,阮文丰提醒着,让她别在大嫂跟前念叨,听大嫂念叨可以,别跟着念叨,听听就行。阮永氏自是清楚的,还真没跟大嫂说起这些。 这会是五月,阮永氏看好着俩个姑娘,近段日子也暗暗注意着这俩姑娘家里的情况,和姑娘的性情。她是个老实本分的性子,对看中的姑娘,自然也是老实本分的性子,手脚利落着,不轻易和人起口舌,是个宽和待人的,她觉得,业山就该娶这样的媳妇。 阮文和又拎着些蜜饯和糕点过来,还带了烧鸡,每家每户都分了只,是镇里新开的店子,有了半个月,生意好着呢,都说这家店的烧鸡味道正宗,特别的好吃,这不,他就买了好几只回来。 业山眼看就要过十九的生辰,这媳妇还没个着落呢。急得他眼里都睡不踏实,他也想过在镇上自个寻摸寻摸,可他怕寻不着好的,拖了儿子的后腿,毕竟他是个男的,不如女人细心。 “我正要去镇上找你说说话呢。”阮永氏笑着将人迎进屋里,知他心急,也没罗嗦,直接将看好的俩个姑娘家里的情况说了出来。“杏花村再过去点,有个朱家垅,这村小,不到二十户人家,都是姓朱,这姑娘呢,上头有两个哥哥,一家子很是老实憨厚,我还特意去打听了两趟,都说是个本分人家,在朱家垅都没跟村民红过脸。” “姑娘的个头吧,跟初秀差不多,相貌还算清秀,跟业山自是不能比,爹娘哥哥们疼惜她,没让她忙地里的活,就只在家里收拾着,是个很利落的姑娘,和俩个嫂嫂也处得好。” 阮文和听着直点头。“业山说不在乎相貌的,人好就行。” “还有个呢,是我娘家嫂嫂的侄女,一家子老少都极为温和,在村里有些名声,是良善人家,家里还算富裕,小姑娘生得晚,是老来子,养得娇了点,姑娘家该学的也都会,性子是好的,长得呢,也怪好看,白白净净,个头还挺高挑,配业山是很可以。”阮永氏觉得俩个姑娘都好。 朱家垅呢,就实在些,是个很利索的姑娘。就是长得普通了点,业山那孩子俊着呢。她娘家嫂嫂的侄女,跟业山是很相配,就是性子有点娇,得让业山宠着点,人倒是极好的,不掐尖不要强,根子上是个本分的。 “这俩姑娘都好啊,个有个的好啊。”阮文和有点激动,搓了搓手,乐呵呵的看着阮永氏。“业成娘,烦你费心了。我去跟业山说说,看他心里中意哪个,得赶紧把这婚事给张罗好。” 阮永氏笑着起身送他。“去罢,要是他有空,我可以领着他远远的看上眼,不惊动女方家。” “好勒。”阮文和欢欢喜喜的离开。 还是三弟媳好啊,就知道三弟夫妻俩是个好的。 次日,阮业山抽了个时间出来,随着阮永氏到了俩个女方的村里,远远的见了面,最后,他决定了娶阮永氏娘家嫂嫂的侄女。 大儿子的婚事有了眉目,阮文和连做生意的心思都没有,成天的往阮家三房跑,劳烦着三弟夫妻俩给他搭把手张罗长子的婚事。 阮业山长得好,俊秀又斯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读书人呢。小小年纪就能撑起家,会挣钱,会来事儿,有头脑。阮永氏娘家的嫂嫂得知阮业山看中她的侄女,高兴得很,欢欢喜喜的帮着牵线。 这么好的后生,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啦! 到五月底,阮业山就和张家闺女订了亲,大致是在十月里成亲,忙完秋收,家里正是丰盛的时候。 常榕和婧姐不见回来,曲阳用着当初教闺女认伯伯的方式,特意去了趟县城,费了不少钱,请画师细细的画了两张画像,很是传神,和真人像了个八成,能画到这份上实属不易。 曲阳买了画像回来,悠悠又有了好玩的事,每天不用爹娘说,还不准爹娘跟她争,总会记得教弟弟对着画像喊爹娘。这个时候,阮如秀就会把蓉蓉抱开些,免得蓉蓉也跟着学了去,喊着常榕和婧姐当爹娘,乌龙可就闹大发了。 进了六月,平安和蓉蓉已经可以很清晰的喊出爹娘这俩个字。悠悠又开始教他们俩喊太爷。这孩子把她太爷看得也重。胡大夫待她像是待命根子似的,宠得没个底限,好在悠悠是个懂事的孩子,从不胡闹。 蓉蓉喊胡大夫喊太爷也不算错,阮如秀和陈子善已经和离了嘛。平安喊胡大夫也不算错,常榕跟曲阳一样,都是不知道爹娘是谁。胡大夫一下就得了俩个曾孙孙。可把他高兴坏了,整日的呆在东厢,和悠悠带着俩个孩子玩。 阮老头如今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开始帮着儿子们干点活计,尽管只是比较轻省的,放牛啊割猪草啊等。他在外面走动的多,留在东厢的时间就少,很多时候他过来时,总会带点蜜角子果子等,给孩子们解解馋。 胡大夫如今日子过得美啊,又得了俩个小曾孙孙,他有点小小的念想,最重要的是,他想亲眼看着他的悠丫头出嫁,最好啊,还能看到她生孩子,看到她成亲后,幸福和美的过着。 小小的念想,经过一日又一日的发酵,有点难以抵挡。胡大夫到底是没忍住,和曲阳说了下自己的想法。他想拿点老参的参须,掺着其余药材,做点益寿延年的药丸,三个老人,每人应该能分到二十粒,每五天吃一粒,能适当的恢复些元气。 曲阳自然是同意这事。 有了他的点头,胡大夫心里头就踏实,关起门来琢磨了小半个月,总算把药丸琢磨了出来,喜滋滋的分了两瓶给阮老头阮程氏,细细的跟他们叮嘱着,要怎么吃,什么时候吃最好。 药丸是四月里就开始琢磨的,五月里开始吃,现在是六月,颇得成效,看阮程氏就知道,她都可以出去窜门,跟没染风寒前似的,劲头还挺足。她人见好些后,性情依旧没变,在谁家吃饭,她就会帮着张罗,干些琐碎活。 阮程氏已经不需要顾看,阮刘氏松了口气,如秀娘俩过得很好,蓉蓉也越长越好。阮刘氏近来脸上的笑都多了些,眼见的显年轻了点。家里的糟心事,就剩下二儿媳,把二儿了隔开后,二儿媳是越发的能闹。 随着孩子的月份大起来,她的底气似乎是越来越足,整日没个消停。如今已有七个月的肚子,挺大的,六月的天,日头晒着呢,她倒是挺着个大肚子,非要吃西瓜,刚进六月哪来的西瓜,阮刘氏懒得搭理她。西瓜性寒,怀着孩子呢,就该少吃点。 阮严氏吃不到西瓜,就站在屋檐下,对着在做针线活的阮刘氏骂,说着各种不入耳的话,难听得要死。阮于氏都听不过去,想张嘴说两声,阮刘氏就拉住她,对着大儿媳摇摇头。 阮刘氏算是看明白,还是妯娌说得对。这二儿媳啊,就不能搭理她,越搭理她越来劲,让她自个折腾着吧,累了,自然就消停。待二儿媳生完孩子,她宁愿累点,把孩子抱过来养着,跟着这女人指定遭罪。 全是因着,这阮严氏见家里人不搭理她,她不乐意啊,不高兴啊,怎么办呢,她就拿着手拍打着肚子,可着劲的闹腾,很多时候阮刘氏瞅着她过份了些,就不得不妥协。 这趟,阮严氏骂得口干舌燥,见婆婆连眼角都不瞄她。她先进堂屋,喝了口水,解了渴,拿出帕子擦了下脸上的汗,挺着肚子倚在门口,又开始朝着肚子拍打着起来,嘴里喋喋不休的谩骂。 打着打着,她觉得肚子疼了起来,一阵阵揪着疼,阮严氏哎哟哎哟的捂着肚子喊疼。这把戏,她都玩了多少回。阮刘氏连头都没抬,想着将这针线活收了尾,再去看看二儿媳。 可是,听着听着有点不对劲,这喊声,跟往常的腔调不同呢。阮刘氏赶紧抬头,就见着二儿媳的脚边流着滩血迹,她吓得连手里的针线活都落到了地上。“明志娘,快去喊胡大夫。”说着,疾步往正屋的屋檐下跑。 这日傍晚,暮色四合,阮严氏艰难的生下个死婴,是个成型的男孩。 阮刘氏气得当即就说,定要休了这毒妇!要不是她隔三差五的拿着肚子里的孩子折腾,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事! 阮文善没说话,只是问着二儿子的意思。 憨实的阮业浩脑子里还在想着他那死去的孩子,浑身僵硬,整个人都是懵的,手脚泛着冰冷。听着父亲的话,他呆呆的看着父亲,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话来。要哭不哭的模样,看得屋里人眼睛泛酸。 最后的决定是,便是要休妻,也不能急在这一会,先让阮严氏养好身子再说。 因着这事,老屋才有点喜庆的气氛,又多了几分凝重沉闷。 将将要进六月下旬,眼看就要农忙,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农忙做着准备呢。 陈子善突然说要搬来源河村,建两屋茅屋,旁边再搭个草庐,草庐即学堂,取名笑痴,不收束修,送些粮食蔬果即可。 笑痴。是他给自己取的字。从今往后他是笑痴居士。 陈子善年纪轻轻就能考取举人,学问那是相当的好,他只稍稍指点着阮家三个孩子的学业,三个孩子仅半年就成了学堂里最出色的学生。十里八乡听到他放出的这消息,地主啊乡绅啊等,都主动出钱出人,村民们则是出力,纷纷说要过来帮着盖茅屋搭草庐。 茅屋在陈子善的要求,盖得很是简陋,却用料实在,虽是茅屋,可相当的结实呢,冬暖夏凉。十里八乡的着实费了不少心思,陈举子可不能生病,生了病谁来教孩子们读书,得盖好,必须盖好!便是茅屋也得盖出青砖瓦房的效果来。 草庐,因着要送来读书的孩子比较多,草庐很大,也是相当的结实,还挂了卷帘,夏天遮日头,冬天遮风雪。桌案凳子等,笔墨纸砚等,书本啊之类的,都不用陈子善开口,那些个有钱的人家,颠颠儿的买了用车直接送过来。 如此这般,家里的两间茅屋可不够,又盖了间书屋出来。来读书的孩子跟着沾了福气,至少笔墨纸砚是可以不用担心。本来有些家里紧巴的,想送孩子读书,又苦于手头没钱,听说不用置办笔墨纸砚,赶紧将孩子送了过来。 别说百年,这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好事啊! 好在草庐盖得相当大,孩子们稍拥挤些的坐着,倒也能堪堪坐下。陈子善并不拘着,想来你就来,不想来你可以不来,他不勉强。左右他是教着,不会特意为着谁又把教过的重新教。 他教得慢,笔墨纸砚书本等物品,只能在草庐里用,不能带回家。遇着不懂的,学生问他,他也会耐心细致的教着。到了时辰,出了草庐,就一概不理,自往茅屋家去。学九天休息一日。 他的茅屋他的草庐,都在山脚下,抬眼望去,就能看到阮如秀的屋子。 进了九月,草庐里的学生走了三分之一,觉得陈子善教是太慢,又杂,完全不像是当夫子,太过随性,跟着他学不到知识。剩下的三分之二,在冬天来临后,又走了小半,草庐盖得再好,也冷,只放三个炭盆,根本没法取暖。 剩下近二十个学生,一直跟着陈子善,直到得到他的点头,可以走出草庐。他们才离开,这近二十个学生,多年后,都成了响当当的人物。或经商或当官或在边关战场或江湖中,像是一张网,遍布整个大江南北,为曲阮常三家的崛起出力不少。 常榕在离开源河村整整一年,一年后的三月阳春里,他带着婧姐骑着常小榕回到了源河村。 一岁多的小平安,看到父亲和母亲,有着悠悠的功劳在,他几乎是瞬间就认得,同时也奶声奶气的喊。“爹娘。” 把常榕夫妻俩感动的顿时红了眼眶。 四月里,常宅建成。按着当初说好的位置,建在曲家的斜对面,两个宅子几乎是一模一样。 阮永氏看着这常宅啊,埋在心里深处的隐患总算是消失了。 往后啊,安安生生的过着。 故事完结,故事里的人,生活还在继续,未来纵有波折,同心协力日子向前看。 ☆、第76章 大儿子的婚事有了着落,阮文和松了口气。 临近六月,鸡未打鸣,天光微亮,夹着股薄薄的凉意,吸口气,凉意能直接沁进心坎里,不觉冷,会格外的见清醒精神些。 他踏着晨雾踩着露珠,来到亡妻的坟前。 “他三婶给业山寻摸了个姑娘,是娘家嫂嫂的侄女,我远远地见了面,姑娘跟业山很配。业山很喜欢。” “咱早些年对不住三弟俩口子,好在三弟俩口子不是个计较的性子,你走后,家里乱成团,亏得大房和三房多有帮衬,才有如今的二房。” “业山这孩子心心念念着要给你报仇,说要努力挣钱,把生意做大些,等有了足够的钱财,就开始打压贾家。我是劝不住他,要是能替你报仇,让贾家失了钱财,生不如死的过着,我也觉得解气。” “业康很会读书,都说他将来定有出息。业山说,便是考不上功名,会识字,脑子灵活,有的是挣钱的门路。业青这孩子有点憨,业山说就让他守着杂货铺,娶个老实本分的姑娘。” “我这腿,逢到下雨或天冷时,总会疼的厉害,胡大夫说这个没法根治。业山让我好好养着,总能减轻些疼意。我觉得,我该受着这份罪,每每疼起来的时候,我就能想起,我曾做过的混帐事。” “是我对不住你。我时常会想起你,但凡我有点出息,不游手靠闲偷懒耍滑,咱们现在不知道过的得有多美好。业山懂事有主意,便是没有贾家赔的银子,他终究会将二房撑起来,不过就是缓上几年而已,你还在,你得有多高兴。” “咱们二房如今在村里算是头一份,好些个劝我再娶个,我不想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对不住你,对不住三个孩子。” “今年十月里业山就会成亲,我这几天总想起些往事,想起当年我娶你时,想起我掀你红盖头时,你害羞的模样,你看着我笑。你是个好的,是个好姑娘,可惜嫁给了我,把你给拖累了。” “他三婶说,张家的姑娘性子有点娇,性情模样都没得挑,是个极好的。咱业山也是个好的,他比我这个当爹的强,他们俩口子肯定会把日子越过越好。业山的媳妇也姓张,跟你是同个姓,说不定根子上你们是一家子。” “你要在天有灵,就好好保佑着业山,业青,业康,让咱们家的三个孩子,往后都能过好日子,舒心畅快的好日子。” 阮文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絮絮叨叨的说着,活像个小老头。 待他从山里出来,天色大亮,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饭香。 十月底,将将忙完秋收,阮业山风风光光的将张家闺女娶进门,宴席整的甚是丰盛,席间一直很热闹。 阮张氏进门不足三月,就怀了孩子,次年八月生了对龙凤胎。哥哥在前妹妹在后,哥哥五斤六两,妹妹五斤二两。 孩子是在傍晚出生,太阳即将落山,天边的晚霞灿烂得不像话。阮文和得到这个好消息,深一脚浅一脚的又去了趟亡妻的坟前。 龙凤胎三岁那年,阮业山攒够了资金,他将饭馆直接给了阮业成,就意思意思的收了三两银子。早两年,他就和三叔三婶透过意思,也问过阮业成,三房有意想继续开这饭馆,他就手把手的教着阮业成,直到他能独自撑起饭馆。 这年,阮业成也满了十六,吃着十七的饭,可以开始说亲,阮文丰夫妻俩给大儿子张罗了个婚事,让俩口子管着饭馆。 自家大舅子开饭馆,肯定得多多的帮衬着,曲阳和常榕隔三差五的就带着家里的四个孩子进山,给大舅子打点野味送过去。有好的食材,加上好的手艺,阮业成俩口子又和气,店子里总是干净整洁,小饭馆的生意便愈来愈红火。 等着阮业成夫妻俩接手饭馆后,阮业山就开始张罗着跑商的事,想要扩大自家的生意,不能只顾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还是得去外面多走动多看看。 待龙凤胎满了三岁生辰,阮业山的商队也建成,八月底,阮家商队带着本地特产从源河村出发,一直到来年六月才回来,赚了个盆满钵满。回来后,休息俩个月,商队再次出发,这次人数比上回多了一倍。 能平安的归来,这里头,曲阳和常榕功不可没。阮业山首次带商队出去闯荡时,常榕给了详细的路线,哪些地方危险需要避开,哪个县名声好,哪些武师镖局最是靠谱等等,兄弟俩在外面闯荡过,清楚的很,尤其是常榕,近年才定居在源河村,他手里头的门路宽着呢。 还有胡大夫也有功劳,商队出发前,他提前半个月制了不少药丸药粉等,什么头疼脑热啊,驱蚊驱虫啊,瘴气迷药,受伤要用的金疮药等等,他想得细致周到,都给备得妥当妥当。 第90节 幸好准备工作做得足,否则,阮业山还真有可能一去回不来。有了回经验,再次出发,就省心了些,这趟用了近七个月就返回了源河村。 阮业山就靠着商队起家,走南闯北的到处都去,仅两年有余的时间,攒了丰厚的家底。他在县城开了近十间铺子,费了大半年的功夫才买齐所需要的人手,在县城稳稳的站住脚后,他就解散了商队。 走南闯北钱来得快归快,就是太危险了些,简直就是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商队里有愿意跟着他的兄弟,他都安排在自家铺子里干活,待遇相当不错,他自来不是个小气的人。手里有了钱后,对阮家各房都相当的大方,也是间接的回报着曲常俩家。 几年过去,贾家越发的不成气候,完全无法跟刚刚崛起的阮家相比。数年过去,阮业山实现了自己当年说得话,他替母亲报了仇,在商言商的正当手段同,打压排挤着贾家,贾家迅速落败,前后不过短短半年。 贾地主得知阮家的来头,从往事里挖出前因后果,气出了身病,没几日就撒手而去。贾家没了当家人,贾家唯一的儿子,只会吃喝玩乐,又过半年,曾经的风光无限的贾家,也仅剩下良田不足三十亩。 阮业山到底没有赶尽杀绝,还将当初的五十两送还给贾家的少爷,曾留下话,他若不甘心,尽管报复回来。 贾家少爷卖掉剩下的良田,带着妻儿老母远走他乡。后来,听人说起,贾家在邻县开了个丝绸锦缎铺子,刚开始有点艰难,慢慢的,贾家少爷摸出点门道,生意还不错,能养家糊口。 多年后,还能依稀的听见十里八乡的老人,将这段往事徐徐道来。 善恶终有报。人呐,应当惜福。 * 阮业山建商队时,特意去了趟大房,问业兴业浩兄弟俩愿不愿意跟他走南闯北。阮业兴念及兄弟俩都走的话,家里就剩下父亲,不太妥当,再者,俩个孩子还小,他也不放心,便让业浩跟着去。 阮业浩随着阮业山的商队,出了趟远门,回来后,挣了近百两银子,他送了三十两给阮严氏,还有张和离书。 “三十两就想打发我?门都没有!要和离,行啊,给我一百两银子。”阮严氏狮子大开口。要是手里捏着百两银子,便是和离她也能逍遥自在的过着。 别说没百两银子,便是有,阮刘氏也不会给这毒妇。能拿出三十两,还是二儿子心善,到底是夫妻一场。“嫌少啊?那行,那咱们慢慢的耗着,再耗个两三年的,多年无所出,就让业浩休了你。” “等等。给我五十两,我愿意和离。”阮严氏见状,有些心慌。 阮业浩在外面跑了近一年,终究是不同些,沉声说了句。“三十两,要就签字。”说得果断利落。 最后,阮严氏还是签了字,拿着三十两喜滋滋的回了娘家。 阮刘氏要给儿子重新找个媳妇,阮业浩拒绝了这事,二个月后,跟着阮家商队再次出发。 四年后,阮业浩成亲,是同商队里的兄弟介绍,自家的妹子,阮业浩和他处的好,见过他家妹子,也觉得好,便成了亲。成亲后夫妻俩过得很是和美幸福,次年便生了个大胖小子,把阮刘氏乐得不行。 和离后的阮严氏拿着三十两银子回到娘家后,大手大脚的花着钱,对哥嫂侄子侄女也相当大方,都知道她有钱,足足三十两银子呢,家里人对她好得不行,嘘寒问暖无微不至,阮严氏着实过了几年美上天的舒心日子,在家什么都不用干,自有人送到跟前来。 几年过后,手里的钱花光,阮严氏在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严父严母受不住儿子儿媳的逼迫,将严氏嫁给了个四十有六的鳏夫,出嫁时,严母将这些年闺女给她的钱,都偷偷的给了闺女当嫁妆。 阮严氏才进夫家门,嫁妆就被丈夫抢了个空,自此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她时常能听见村里人说起源河村阮家的事,想起在阮家的日子,想起她曾经的丈夫阮业浩,如今想想,都像是个梦,忒不真实。她甚至会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得作天作地,活该啊。 从溪水里望见张苍老憔悴的脸,她麻木的看着,麻木的想。可不是就是活该。 要说后悔,早已晚矣。 * 常榕和婧姐回到源河村时,悠悠明吉已经三岁,平安和蓉蓉都一岁多,会走会跑会说话,三孩子能从早上闹到晚上,精神别提有多充沛。 小孩子家家轻着呢,把小灰小黑胖墩当马儿骑,悠悠将狼狗让给了弟弟妹妹,她胆儿肥的直接骑家里的小黄,觉得倍有成就感,相当的威风。常小榕回来后,她就喜欢上了骑马。 常小榕个头高大威风凛凛,能一口气带四个孩子,四个孩子最喜欢的就是它,连三个狼狗都比不上。常小榕带着孩子们在外面遛弯,小灰小黑胖墩就在旁边护着,防止孩子们摔下来。 不过,悠悠和明吉很是懂事,一人护着一个,还真没出过事。再者,常小榕也聪明着,走得特别稳当。有着这些小伙伴,家里的大人都要省不少事,只要在旁边看着就行,不需要操心太多。 陈子善搬来源河村,盖了三间茅屋,一间草庐,草庐即学堂,取名笑痴。 阮家的三个孩子便没有往镇里读书,都想着要进草庐读书。 陈子善自然允了这事。 学生们在上课时,骑着常小榕到处遛哒的四个孩子,都会很注意的避开草庐。待着草庐课间休息时,悠悠就会使着常小榕过去。找俩个小舅舅玩,明志哥玩,找姑父玩。 “爹,吃糖。”小蓉蓉见着父亲从草庐出来,咧着嘴笑,从兜里掏出蜜角子。 小明吉赶紧护住她的小身子,怕她倾斜的过份了些,从马背上摔下去。 悠悠鬼精鬼精的嚷嚷。“姨父吹笛子啊。”姨父的笛子吹得可好听了。 “今个不吹。”陈子善走过来,笑着从闺女手里接过蜜角子,还真放进嘴里含着。“真甜。”抚了下闺女的发顶。 “为啥?”悠悠茫然的问。 “今个天气好,适合讲故事,给你们讲故事罢。” 刚给学生上完课的陈夫子,又开始给四个小娃娃讲起书上看过的神话故事。 阳春三月,便是白天日头也不烈,暖暖地,带着微微灼意,晒着舒服极了。陈夫子拿了个草席出来,搁在干燥的空地上,几人就坐在草席里,享受着明媚的春日。连小灰小黑胖墩都老老实实的趴着,喔,还有常小榕,黑黝黝的眼睛,似是听得津津有味。 “……感觉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这时候,它就下山来到村子里,见到什么就吃什么……” “有这么大麽?”小小的蓉蓉伸着短短的胳膊在空中画了个大大的圈,奶声奶气的问。 悠悠则好奇的问。“它是不是跟大猫似的?” “它还吃人啊?”小明吉有点害怕。 平安接着话。“叫爹和叔叔杀了它。” “……就这样,这只年兽,年复一年地来到村子里吃人,弄得大家人心惶惶。阿宝住的村子……”陈夫子没有回答孩子们的问题,只静静的听着他们说话,待他们说完,他就继续讲。 “我有糖,给它吃。”小蓉蓉往兜里掏出蜜饯。 她把甜的都当成糖。毕竟年岁还小,就算是跟有个话痨姐姐,她有些字还是不会说。 悠悠笃定的回了句。“肯定不够。” “应该抓住它,杀掉!”平安说得霸气,奈何嗓音软糯糯的。 小明吉软软的道。“它会吃人。” 陈夫子见他们又开始自顾自的说起话,便停下来,听着他们讲,眼角眉梢含着笑意。 不远处,阮初秀推了推在做绣活的堂姐。“不知道陈夫子在给孩子们讲什么,瞅瞅一个个说得面红耳赤。” “大概又是在讲神话故事,净扯些有的没的。”阮如秀嘴里这般说,嘴角却一点点的弯成了新牙状。 村民们看不懂这对夫妻,要说他们不是夫妻吧,蓉蓉喊陈夫子叫爹,阮家的孩子喊他姨父姑父。要说是夫妻吧,可俩口子不住一个屋,年头到年尾难得说句话。唉!他们啊,是真心闹不明白。 有些人还想着给陈夫子说个姑娘呢,见到这情况,都纷纷熄了心思。这俩口子的事,不能随便往里头掺和啊,一个不注意就沾了一身腥。 他们就这样过了一辈子。 相互惦记着,却从不往来。 她送他的衣裳鞋袜,他送她的首饰画卷,皆由着家里的孩子帮忙传递。 旁人不懂他们,他们却知晓彼此的心思。 还深爱着,只是无缘再续夫妻。 * 阮初秀二胎生了个儿子,那会,悠悠已经五岁。对弟弟很是爱护,知道弟弟小,不能带到外面玩,她倒也收的住心,不再整天往外跑,总会留下小半天的时间陪着弟弟。她留在家里,平安就跟着她,也不爱出门玩。明吉和蓉蓉要稍好些,照样玩得开心,也会时不时的跑进曲宅瞅两眼。 男孩取名岁然,曲岁然,小名然然。 然然两岁的时候,阮老头离世,他死的时候,嘴角都带着笑,透着满足和得意。 临死前,他看着满屋子的子孙后辈,念叨起往事,说起他年轻那会儿,是个特没出息的汉子,都说白瞎了他的名字。他是没出息,可他的子孙后代相当的有出息啊。便是到了地底下见着祖辈,他也能挺起胸膛来。 他叫阮大为,他对得起这个名字。 阮老头离世没几天,阮程氏也跟着去了。都以为她会走在阮老头前面,却不想,是她追着老伴去的。 阮程氏临死前,将家里的小辈叫到了床边,每人分了好几百文。阮家如今富贵着,这点钱压根不算什么,可这是老人给的心意,得好生收着,能不花就别花出去,这是福气。 三个老人里,胡大夫活得最久,他活到了悠悠出嫁,悠悠嫁给了平安,在跟前长大的孩子,知根知底,是个好孩子。胡大夫很欣慰,他拼着股劲,等到了曾孙孙的三朝回门,才笑着闭上眼睛。 没能看到悠悠的孩子出世,他是有点遗憾的,可悠悠嫁给了平安,这孩子是个好孩子,他心里头踏实。平安定会好好待悠悠,他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了平安,本来是要教给悠悠,可悠悠对医道不感兴趣,且天赋没平安好。 悠悠从武,学了她父亲的本事,又学了伯伯伯娘的本事,能学的她都认真的学着。 胡大夫死后,悠悠就在家里呆不住,她早就想和平安携手闯荡江湖,只是顾及着太爷的身子,怕赶不上见他最后一面,这才一直忍着没行动。 双方父母都没有拘着,想要去就去吧,趁着年轻到外面闯闯也好,总得有些经历,人生才算精彩。 阮永氏有点意见,她年岁大着,越发的爱碎碎念,好在阮文丰是个清理的,总能及时拉住老伴。 悠悠和平安俩口子手牵着手恩恩爱爱的去外面闯荡。明吉跟着父亲在自家铺子里帮忙,往后家里的生意交给他,大哥明志已经考上了秀才,陈夫子说他再考举人事情不大,往后没有特殊情况,就是要走官场。 蓉蓉嫁给了父亲的学生,陈夫子很看重的一个弟子,家里情况本人性情,都摸了个一清二楚,才放心的让闺女嫁过去,说是嫁也不算,嫁人后,蓉蓉和丈夫依旧住在源河村。生了三个孩子,三个姓氏。分别是夫家李姓,娘家阮家,父家陈姓。都是成亲前,早就说好的事。 阮业康考取举人后,也不知他是怎么的,竟跑到了边关,对于当官他更喜欢当军师,且还混得不错。 阮业守也没有当官,觉得阮家有明志当官很是足够,他想要走遍山川大泽大江南北,他要将整个天下都看一遍,将看到的都写下来,他这辈子定要写完这本游记。 他学得杂,什么都有点兴趣,胡大夫教平安医术时,他也跟着学过。曲阳常榕教着孩子们练拳脚时,他也跟着练了好久,一直在坚持着。挣钱吧,他也会点,经常会帮着大哥写写算算的。他什么都学点,就是不精而已。 知道母亲不会同意,阮业守清晨天未亮,他就背着个包裹离开了源河村。 反正该说的他都说了,母亲不同意,他还是会走。 时光匆匆如流水,数年过去,当初的少年郎,早已成长为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们心中的执念皆已现实。 勇者往往更容易达成所愿。 * 世间最最公平的,大抵便是生老病死。 婴儿新生,老人离世。孩童变少年,少年变青年,青年变中年,中年成老者,老者垂暮。 年轻的时候,总会想着,一辈子可真长呐。如今年老,回望岁月,一辈子可真短呐。 “咱们都老了。”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阮初秀,乐呵呵的伸手戳了下旁边老伴。 曲阳握住老伴的手,握在手心里,不轻不重的力道,防止她挣脱。“不老。” “老了就是老了,别不爱承认啊,我曾听过一句话: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说完,阮初秀轻轻的哼了起来。 没想到,她还记得呢,竟然还记得这首曲子。 曲阳静静的听着老伴哼完,笑着接了句。“这不是最浪漫的事,还有更浪漫的。” “是什么,你说出来听听。”阮初秀有些好奇。 “你亲我下。”曲阳老不羞的指了下自己的脸,眼睛里含着笑,透着深深的情意。 十年如一日,爱她爱到心坎里。 阮初秀嗔了句老不羞,红着脸不看他。“不说就算了。” 第91节 院子里,俩个小曾孙正跟着俩条狼狗玩着,玩得很是开心。乍眼看去,像是小灰和小黑,其实不是,这是后来从外面寻回来的俩条狼狗。 “说。你要听,我便说。”曲阳起身,轻轻松松的将老伴抱了起来,贴在她的耳边,笑着说。“最浪漫的事,你我都老了,可我依旧可以轻轻松松的抱着你,想去哪就去哪。”说着,就抱着她进了屋。“这会没人,可以亲口吧?” 阮初秀被他的话甜了满嘴的蜜,正要凑近亲他口时,就见俩个小曾孙孙站在屋门口,边刮着脸边笑嘻嘻说。“太爷太奶羞羞脸啊羞羞脸啊……” 羞羞脸啊羞羞脸啊 这个瞬间,仿佛时光可回头,清楚的看见他们还年轻着,悠悠还是个小娃娃,她坐在床上,边笑边刮着脸说。“羞羞脸啊羞羞脸啊。” 多么的相似啊。 一晃神的功夫,竟是几十年,阮初秀突然有点想哭,眼眶发热,视线有些模糊,她捧着男人的脸,仍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的英俊。“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嫁给你,我很幸福。”她在男人的嘴上亲了口,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 突然的想啊,要是有来生,还能嫁给他,还能和他过一辈子,该有多好。 同床共枕无数个日日夜夜,数都数不清,曲阳多了解他的媳妇啊,紧紧的搂着她,一下下的抚着她的背,沉默着没有说话。 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好的待她,护着她,疼着她,一辈子不长,过了就没了。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尽自己所能,不让她受委屈。 * 陈子善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他能感觉到,他躺在床上,看着来来去去的人,多数是他这些年教出来的学生,知他病重,不惜千里跋山涉水的赶来源村河。还有他的后辈,十里八乡的村民。 来了很多人,数都数不清,可他最想看到的,却没有出现。 “蓉蓉,你跟她说,我想见见她。”陈子善看着闺女,闺女跟她长的真像。 陈婉蓉自是应了父亲的话,红着眼眶回去喊母亲过来。 “都要死了,何苦来惹我。”年老的阮如秀轻轻的念了句,沉默了会,她起身说。“走罢。” 茅屋外站满了人,草庐里也挤满了人,看着这娘俩过来,默契的让出条路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老妇是他们的师娘。 当年的往事,他们也都清楚,却不敢随便拿出来讨论,这是老师的忌讳。 “咱们都出去罢。”陈婉蓉说了声,率先出了屋。 屋里人的见她离开,亦步亦趋的跟着出了茅屋。 阮如秀走到床边,拿了个凳子坐着,恰巧对上了陈子善的眼睛。 他的床很是简陋,比较低。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走进这间屋子。”阮如秀用着平静的语气说话,像唠家常似的。 陈子善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不敢去握,只堪堪的伸到了床边,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想说什么?”阮如秀叹了口气,犹豫了下,终究还是伸了手,握住了他的手。“没事,你走后,在黄泉路稍等等我,我来找你。” “我想和你合葬。这么多年,我已将身上的罪孽尽数还清。”他一辈子都只是个举人,没办法替陈家光宗耀祖,却另想了个法子,几十年的努力,到底没让心血白耗。 他陈子善教出来的学生,个个都本事不小,有少数的几个,甚至响彻大江南北,在朝为官者,足有四位高居庙堂。连当今圣上,早些年,也曾来过源河村,恳请他当太子太傅。 天下文人无人不识笑痴居士。 阮如秀微笑着点头,眉眼依稀可见当年风采。“好。” 一个好字,似是听了千言万语,陈子善含笑离世,却紧握着阮如秀的手一直没松开。 修大功德,可得来生缘,今生负她,来世便护她。 阮如秀也没挣扎,就静静的坐着,侧头看着躺在床上像是睡着的陈子善,想起他们曾有过的美好岁月,想着想着,她就闭上了眼睛,慢慢的,连呼吸都停了。 乃至几百年后,仍有学子在猜测着,笑痴居士取笑痴俩个字是何意,反复琢磨着笑痴居士的一生,大多数得出结论。应该是说可笑的痴情,是指师娘待他太过绝情冷血。 又少数人说,笑痴居士取笑痴俩字,应该说得是自己,笑自己是个痴儿,恋着师娘无法忘却。 直到,笑痴居士生前的书稿意外被人翻出来,众人细读过他的书稿,才知晓笑痴的真正的含义。 是己身罪孽,何为己身罪孽,却不得而知。 * 时光往回倒,回到几百年前,老去的人都还在,便是中年,依旧男俊女俏,恩爱如常。 在燕京,有个少年重生,他十分的不解,难道是他的重生改变了整个朝代?不可能!他明明都没来的及动作,怎么就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他苦苦寻找着,想揪出来,是否还有跟他有相同经历的人。趁着敌人在明他在暗,把人找出来,然后收拾掉。 他找啊找,顺着蛛丝马迹,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总算找到了答案。 笑痴居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上辈子压根就没有这号人。陈子善?这个他有点印象,年纪轻轻就当了举人,很有灵气,他还让手下注意着,要真有点本事,就招到自个跟前来。 他以为这个陈子善就是重生的,可等他将陈子善的平生都翻看遍时,便能肯定这人,定不是重生,如果他真是重生,肯定不会让自己过得这么惨,连心爱的人都得不到,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再细细翻啊翻,他找到原因了,这辈子陈子善的妻子和离,上辈子是没有和离的。 此人满心郁闷,一肚子火不知道往哪发。费尽心思,苦苦找寻,万万没有料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他娘的,这算怎么回事! 上辈子没有和离,怎么这辈子就和离了? * 陈夫子教出来的学生,各行各业都有,当官的有,经商的有,混江湖的有,混边关战场的有,游山玩水不务正业的也有。 看似各不相干,实则都息息相关。并非刻意安排,大抵是天意罢。 边关的战场上,幸得军师及时想出应对法子,免去战败危机。北有干旱南有水患,最严重的俩个县城,其县令正是陈夫子的学生,师兄师弟有难,众人相帮,出钱又出力众人拧成股绳,齐心协力帮着度过天灾。两位县令得到百姓的拥护和爱戴,官位节节高升。 大事小事数不胜数,总会在最危机的时候化险为夷,慢慢的撑起了摇摇欲坠的江山。 一个朝代的灭亡,戛然而止。 都说陈夫子是文曲星下凡,或许真是这么回事呢。 上辈子未能完成凤凰涅磐,这辈子终是浴火而得重生。 要说功德啊,或许还可以从更久远些说起,阮家三房的闺女得天花,被丢弃在山洞里自生自灭,在她断气片刻后,又有了呼吸,她睁开眼睛,注定有些事情将要被改变。 据说,蝴蝶煽动一次翅膀将会引起一场海啸。 * 数百年后,人迹罕见的深山里,忽迎来一场从未有过的雷雨,雷声阵阵似要将要整个天地轰陷,暴雨倾盆仿佛要淹没这片深山。 待这场雷雨过去,已经是六天后的事情。 深山内满目疮痍,活像人间炼狱般,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却立着个绝世无双的少年郎,美得不像人。 他掐指算了算,嘴里喃喃自语。“必须得赶紧找到他们,还了这两桩因果。”这样,他才能位列仙班。 本来在这个灵气匮乏的小界,它是没有办法修炼成仙,主要也是它身怀大气运,就这么个破烂地儿,还真让它修成了正果。 它本是山间的一株人参,遇千年难得一见的帝浆流,得了些道行,生了灵性,后来呢,它躲在深山里慢慢的修炼着,吸收日月精华,有天,意外被一个凡人给逮着挖了出来,这凡人还不错,只留了它根参须,就让它放回了深山。 失去根参须,损失了几十年的修为,却保住了小命,它还觉得挺划算,回到深山后,它就往更深的深山里呆着,要是再被凡人挖到,能不能有上回的好运可就难说喽。 它在深山里日复日的修炼啊修炼啊,奈何这小界实在没什么灵气,不管怎么修炼,修为长得也不快。 可有天,它的修为突然涨得飞快,修为大涨后,它懵懵懂懂的知晓了些事。原来,让它修为涨得飞快的,是功德。凡人留了它的参须,拿出来救了人命,这人呢,又做了好多好多好事啊,这功德不知怎么的就落到了它身上。 如今,它修成正果,渗透了天机,自是彻底明白怎么回事。 它得了功德修成正果,就要还了这因果,了却曲阳和陈子善的临死前的心愿,和妻子再续来生缘。 这容易啊!这四个还在这小界里呢,且年岁相当,离得还近呢,待它下山当回月老去,还了这因果。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