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江湖行》 第1章 序 神道者,天道也。《易经》有云:“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神道,又为墓道,李贤注:“墓前开道,建石柱以为标。谓之神道。” 中州浩土之北有一绝地名曰万仞山,山高不知几何,半山中有一处,经年云雾氤氲,常有山中采药人猎户去而不返,后少有人至,时人谓之白云巅。 三百年前,大楚皇朝末代帝君恐身死之后为人剖尸掘坟,故征调民夫百万为其在诸王皇陵之外又建十六遗冢,而此处乃是位于万仞山腹地之中,深入数十里,强征十万人,穷十年之功才堪堪将这山体挖空,内中修的一座太上皇宫,却不想及大楚亡国,楚帝自焚于擎天殿后数年才修建完成,而这些大楚王朝的最后军人,选择了坑杀十万民夫,自刎殉国,随楚帝而去,以致天下再无人知此处所在。桑田沧海,更不曾想数百年后此地成了邪派神道的总坛所在。 我们的故事便从这里说起—— 第2章 传位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从内室传出,虽隔着厚重的木门,也还是隐约的传了出来。门外大殿之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之森严只怕堪比皇宫大内,而守卫在门前的两人一阵心惊,面上不禁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却是不敢有丝毫言语,只是紧了紧握住刀柄的手。 此时,一个一身玄色衣衫的男子快步进了大殿,扫视了一眼众人,脚步轻盈快速,只在门前微微驻留,轻轻敲了敲门,随后便进了内殿。内殿颇大,家具装饰却极其简单,此时十数丈长宽的殿内尚还站立着六个人。 前方站着的三人,一人一身紫红衣袍,身形颇为高大,看年纪该有六七十岁,眉毛须发俱是紫红色,虽已年迈,却依然站的笔直,听到声响,只回头扫了一眼。这其中还有一个女子,许是保养得宜,看去倒是颇为年轻,只是一头长及后腰的长发,竟是全白,给她一身气质增添了几分冷艳,她的脸上也是一脸的漠然,仿佛早已心如止水,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再拨动她的心弦。 来人不敢再多看,忙低下头去,一一向各人行了礼,这才寻了前方三人之中的那个中年男子,便要过去,那男子,一身青衣,看背影隽永清秀,仿佛一副水墨画般,负着双手站在那里,他转过身来,却是面上带了一块不知何种材质的面具,遮住了大半的脸庞,男子向来人摆了摆手,眼神看向内殿之中的床上。 在这室内仅有的一张大床上此刻半躺着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他形容枯槁,面色灰败,只怕已近于油尽灯枯,然而眉宇间散发的那股睥睨天下的霸者傲气仍让来人不敢有丝毫小觑,他久居上位,生杀予夺,便是和颜悦色与你说话,也让人心中颤颤。 “属下于昂参见教主……”来人看向床上的老人,此刻脑海中却不自禁的闪过一个念头,五十余年的武林神话,此代的传奇人物,是否要在今夜终止,没有了他的神道,又要去向何方。他定了定神,赶忙上前几步,单膝跪下,在老人耳边低语几句,这才小心翼翼的退到一边。 老人单手握拳半掩着嘴唇,稍稍抑制住咳嗽,对着来人说道:“知道了,你带着外面的人都退下吧。” 于昂行了个礼,轻轻掩上殿门,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老人,心中叹了口气,随即转身吩咐殿外守卫的诸人下去,大殿一时之间,再次清冷起来。 被唤做“教主”的老人这才又抬起头环视了一眼众人,说道:“这陈年旧患随着本座几十年,如今再也压制不住,天赋之年怕是将尽,也许就在今夜,也许……咳咳咳……” “师尊功参造化,有盖世神功护体,定然不会有事的!”床边一角本就并排立着三人,听了老人的话俱是一惊,即俯身跪倒,声音竟有了几分哽咽。此时,看这三人,年纪最大的已过了不惑之年,最小的那个却似乎甫过弱冠,此刻都是一脸的悲伤,显然他们也知道这话只怕自己也不能相信。 “教主,三散仙已经去忘川阁寻找药皇李神农,您无需过多思虑,休养下便无大碍。”殿内站着的另外三个人也是一惊,那紫红色须发的男子上前,手搭在老人身上,将自身真气输入老人体内,却只觉自己一身精纯内力入了老人身体,如泥牛入海,半分痕迹都无法找到,方知此言非虚,只怕莫说是今夜,也许,老人的身体连这个时辰都坚持不下去了,他回头看了眼殿门的方向,那里依然空空如也,李神农,即便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李神农可真能从十殿阎罗手中为这一代奇人延寿续命? “李神农,咳咳咳……忘川阁行踪飘忽,已有十数年未曾在江湖现世,昔年本座得遇神农后人,也不过得了这压制之法,苟延残喘了数十光阴,足够了……咳咳咳……吾一生虽求天之道,穷极人之道,然终究凡夫俗子,难逃生死。此之一生,武林纵横,大败天下对手,纵是今日死去,夫复何憾?”老者哈哈一笑,忆及一生所为,竟是面泛红光。 他这一生,少年成名,此后五十余年,多姿多彩,绚丽辉煌,纵横正邪两道,便是名门正派中人,提及之时,虽不免嗤之以谢老魔之称,却也不得不承认其为人做派,堪称一代宗师了。 “可惜,若你还在,这天下武林又会是怎样一番风光……穷我一生步伐,也不知是否企及了你……咳咳咳……如今天下武林再无人提及你,却不知百年之后,世人又会如何评说本座……罢了罢了,一世功业,最后还不是埋于一抔黄土之下……“谢雨寒苦笑一声。 大殿之中六人却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那人?!大殿之中的六人与谢雨寒都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物,自然不知他口中的那人是谁,可是能让一代魔尊至死都念念不忘,一生之力,都未能企及的人物,只怕当真是丰采绝伦,惊才艳艳了。众人虽然心头都闪过一丝疑惑,可是转念想想,这样的神话人物,如今应早不存于世上了吧,否则又如何成就谢老魔的绝世凶名。 ”你们三个过来!”谢雨寒长叹口气,静下心来,指了指自己的三个徒儿说道。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有的面上闪过一丝喜悦,有的眼中却是掠过一丝不安,三人慢慢走到谢雨寒床前,跪拜下来。 “我神道自祖师叶宇创派以来,传至本座手中,不过两代,却近百年,历大小拼杀千余场,至今日,有教众万人。神道百年基业虽未在本座手中发扬光大,也幸然不曾堕了师尊威名,咳咳咳……你三人上前……” “弟子在。”三人膝行两步,到了谢雨寒身前。 “本座一生八十三载,前半生,驰骋征伐,苟存于十三派之中,后半生收徒唯汝三人,只是可惜,这些年,亏待了你们,一生武功,少有闲暇对你们教导传授,你们可有怨恨为师?”谢雨寒有几分浑浊的双目之中渐渐有了一丝神采。 “弟子不敢。”三人听到这,慌忙低下了头。 “不敢,那便是怨了。人生于世,何事不敢为?何况我神道圣门?名门正派既称我等邪派魔教,我等又何必拘于世俗礼法?为师一生所求,不过是随心之所欲,为所之欲为罢了,吾以为此乃天道,亦是人道,既是吾之所求,亦是众生之所想……” 大殿之中六人皆是心中一阵悸动,须知神道至高典籍《神典》唯有历代教主才可翻阅,据闻此书穷极天道之妙,不论正道魔门都想一睹其风采,而当年正是一代奇人叶宇祖师耗尽心力,悟通了《神典》之中的武学,才有了神道的今日地位,谢雨寒的话看似不经意说出,却又似在点醒众人。 “三圣使听令……”谢雨寒面容一肃,却是不怒而威。 “属下在。”站着的三人以紫衣老者为首,双手抱拳应道。 “本座以神道第二任宗主身份,将我神道教主之位传给……”谢雨寒瞄了一眼众人,声音虽低缓,却是掷地有声。 第3章 霸业今时休 然而话未说完,这个半躺在床上的老人却是突然出手,其掌风之凌厉,其出手之迅疾,哪里像是一个将死之人。这一掌看来平凡无奇,无半丝变化,却将床前三人全部笼罩在内,这三人虽任何一人俱是当代翘楚人物,足以独步江湖,雄踞一方,可是在这个将死老人的攻势之下,竟是全无反抗之力。 其中二人欲要招架,却被掌风牵引,反吸扯进掌力之中,四掌相接,二人喉中发出一声低喝,竟在这一招之下双双殒命。唯剩下一人在这掌风之下,却是静若处子,不闪不避,面上一阵红光闪过,吐了口血,被谢雨寒掌力震飞了出去,跌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一下变故太过突然,众人俱是始料不及,难道谢雨寒回光返照之下,却是疯了,竟然连自己的徒弟也要一并杀死?站在一旁的三大圣使看着这一切发生,俱是不明谢雨寒意向,竟无一人敢动。 谢雨寒发招之后身子一沉,倒在床上,又是剧烈的咳嗽起来。离得最近的青衣人眉头微微一皱,看着横在地上的两具尸首和已身受重伤的青年男子,上前两步扶住谢雨寒,犹疑道:“教主……” 谢雨寒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潜运真气,稍稍恢复了下精神,这才看向被震退出去的年轻男子开口道:“无邪,刚才你为何不出手抵挡?” 在刚才凌厉万钧掌风下幸免于难的男子名为项无邪,是谢雨寒近二十年方收的关门弟子,在三个徒弟之中年纪最小,却也最得谢雨寒欢心。 谢雨寒人中之雄,一身武功,已入化境,却委实不是一个好师傅,四十岁后收了两个弟子,虽有先后,却无一人能承继他一生衣钵,他武学驳杂,涉猎甚广,然精修者唯神道圣典,只是神典武学非教主不可修炼,哪怕是教主的亲传弟子,也只可略窥其貌。 神典武学晦奥难明,或有机缘,或有天资,方能领悟,谢雨寒将神典中武功拆分教解,这二人苦修二十余载,却也只能独步一方,挑战四大圣使都略有不足。 而最重要的却是谢雨寒掌控教主之位垂五十年,这两个弟子都已是不惑年纪,此时纵然接掌圣位,把神典武学从头练起,也是不够了,何况他二人这几年,武功几无寸进,却忙于争权夺势,唯有这最小的弟子,不论天资悟性年岁都是上上之选。 “无邪见识浅薄,只觉这一掌仿似隐含某种至理,以弟子的修为,若是冒然抵挡,必然身殒其中,反而以不变应之,或有一线生机……”项无邪以手抚胸,轻轻说道,“况且,若非师尊相救,弟子焉能苟活至今……” “你这臭小子,能以现在的年纪看出这一掌中的奥义,着实不易……只是你这般性情,却教为师如何放心把神道百年基业交付与你。刀俎加身,却还想偿还本座恩情,太过妇人之仁了!”谢雨寒不怒反笑道。 “仇海,扶本座起来……”青衣人遵令轻轻扶起谢雨寒,谢雨寒勉力坐在床边,说道,“我神道一门立派百年,今日本座以神道第二任宗主身份,将我神道教主之位传给吾徒项无邪……项无邪上前来……” “弟子恐力有不逮,辱没师尊英名……”项无邪适才运聚真气疗伤,稍稍缓解疼痛,上前一步跪在谢雨寒身前。 “你这小子,信不信老夫现在一掌就劈死你!”谢雨寒举起手来,却是没有劈下,而是轻轻放在项无邪还有几分稚嫩的肩膀上,苦笑道,“若是可以,为师也想给你留下一个安稳的江山基业,只是……现在为师能为你做的,也只是为你铺平道路而已。” “弟子不肖。” “此乃我神道教主令箭——神道天令,从今而后,你便是神道第三任宗主!拥有此令,则神道中人,生杀予夺,在你一念之间,违者,杀无赦!” “无邪谨遵师命……”项无邪双手接过令箭,身旁是曾朝夕相处的两位师兄,如今却已成为两具冷冰冰的尸首,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如今只是成为一教之主已经让双手染满鲜血,他朝可真值得? “无邪,为师出手杀死你两个师兄,实在是迫于无奈……”谢雨寒轻咳两声,续道,“你入门时日尚短,为师去后,你又如何压制他们。今日不杀死他们,明日也必定会与你争夺教主之位,到时,你若还存了今日的心思,只怕身首异处的便是你了,你既不愿出手,本座便代你杀了他二人。” 项无邪闻言,又一叩首,跪在谢雨寒脚边,说道:“无邪愚钝,劳得师尊费心。” “天道之下,无情、无亲、无私……但是人心毕竟肉长成,七情六欲在所难免,待得你执掌门户,厚葬他二人也就是了……”谢雨寒顿了顿,看着自己这个小徒弟,面上现出慈爱神色,“咳咳……你即位之后,根基不稳,为恐正道趁机来犯,可先不把为师的死讯传告江湖,待得一年半载之后再说不迟,至于丧事亦可从简,繁文缛节,不守也罢……” “师傅……”项无邪眼角含泪,声音有几分哽咽,看着谢雨寒苍老的面容,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弟子谨遵师尊圣令。” “昂昂七尺男儿,又是我神道宗主,岂可轻易落泪,传将出去,不是要那些名门正派看我笑话吗……唉,人生一世,难免一死……我谢雨寒一生识人无数,你个臭小子可别辱没了本座的名声……这百年基业为师就交到你手上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纵然谢雨寒不世枭雄,纵横一生,面对生老病死又怎能毫无感觉,他又看了一眼项无邪,也许这已是最后一眼,他叹了口长气,说道:“紫眉、白芷,你们先带无邪出去疗伤吧,本座还有几句话要对仇海说。” 谢雨寒点点头,看着紫眉上人送项无邪出去,缓缓带上门,这才又说道:“仇海,本座死后七日,你便可把我的死讯传告江湖了……” 紫眉上人带着项无邪到另一间房中,二人盘膝而坐,紫眉双手抵在项无邪背上,暗度真气,助其疗伤。 神道立派百余年,对外与名门正派对峙,对内与邪门各派互斗,教中英才辈出,不乏能人,紫眉上人位列神道四大圣使之首,修为之高,武功之强,放眼整个武林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他浸淫《紫府元功》数十年,内力浑厚无匹,又有当世第一奇人谢雨寒的指点,武学修为也足以开宗立派。此刻他将内力输入项无邪体内,引导项无邪真气四下游走,片刻工夫,项无邪便能自行调息,内伤俨然好了大半。 紫眉上人缓缓收回真气,站起身来,待得项无邪调息已毕,笑道:“教主所受内伤不重,不需几日便无大碍。” “无邪谢过紫眉伯伯。”项无邪起身向紫眉上人行了一礼。 “哎,你如今已贵为我神道宗主,伯伯二字万不敢当,教主若是不弃,唤老头子一声紫使也就是了。”紫眉上人连忙摆了摆手笑道, “教主二字不过一个称呼,诚如师尊所言,吾等又何必拘泥这等繁文缛节。无邪资历尚浅,担此大任,恐力有不殆,还盼日后紫眉伯伯多加提点。” 紫眉上人年约六旬开外,追随谢雨寒五十余年,为神道立下功劳无数,更是闯下了“紫眉老妖”的偌大名号,得封神道四大圣使之首,既是因其武功足以冠绝武林,亦脱不开其个人资历威望。 紫眉上人眼见项无邪执意如此,也不好再推辞,二人如今在私下,便欣然接受了,只是尊卑有别,他也不敢托大。 项无邪皱了皱眉,说道:“无邪有一事不明,正想请教紫眉伯伯,师尊适才那一掌似暗合天道,可是却又不似……实在是……” “教主有所不知,老宗主那一路掌法乃是化于天道之外,天之道,变化莫测,时有煌煌天威,人莫可当,亦有慈悲仁心,怜悯众生,适才一式取的却是天道不可欺之意。天道之下,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是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雷必击之。不论是谁,若非武学修为在老宗主之上,在那一掌之下,冒然出手抵御,都必定被连绵后招所杀!也唯有不动,或能寻出一线生机。莫说是教主,便是老夫在那一掌之下,也仅能自保而已。” 紫眉老妖虽深知面前的小子天资不俗,隐隐在他两位师兄之上,可是若说他这般年纪真能看出谢雨寒掌义之中的天之大道,却是不信,倒是觉得此子为报师恩,不予抵抗,反有几分可能。可是他适才给项无邪疗伤,才发现此子果真深藏不露,内中真气浩瀚,怕是他三十岁时才能达到这般境界。 项无邪性子在三人之中颇为恬淡,与谢雨寒的嚣张跋扈正好相反,与他两个师兄更不投缘,兴许正是这分孤家寡人的性子才让他更贴合神典武学要旨。 二人正各自想着心事,便听内室门开,仇海从里面走出,有几分怅然若失。二人当即站起,冲了过去,门推开,只见谢雨寒已闭上双眼。 项无邪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上,眼中终于落下了两行清泪,不管旁人眼中的谢雨寒是谁,于他而言,却是如师如父,是那个将他从雪夜孤墙下救出的慈祥老人,是那个传授他武功的严厉师傅,是那个将他抚养长大的至亲。 “白芷,你留下照看这里,任何人不可靠近,教主宾天的消息决不能外泄。”仇海的手抬起,却终究又放下,只淡淡说道,“教主请节哀,属下等会和上人一同辅佐教主,掌控教务。”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坐一会。” 几人拱手退了出去,大殿空荡荡的,除了三具渐渐冰冷的尸体,只留下项无邪一个人。 谢雨寒临终托付遗命,英明果决,不失一代枭雄风范,然而,他对项无邪和仇海所言却是截然不同,究竟有何玄机? 这个曾叱咤江湖,名震正邪两道的一代传奇终于在神道总坛内安详的闭上了双眼。可是江湖,是否又要风云再起,是否已注定不能再平静? 霸业鸿图今时休,青山依旧,曾经人何处?百载江湖纵横,说不得,一生太匆匆。 夜雨终将没(mo),唯寒醒春梦,花谢一地,风吹起,又落池中。无邪心思,却最惊鸿,云涌动。 第4章 天行道 中州浩土距万仞山千里,有一山,名曰“天恒”,比之万仞山少了几分奇诡,却多了几分中正,此山亦高万仞,行至山顶,烟云缭绕,如仙家福地,数百年前有一游方道人在此开宗立派,如今门下徒子徒孙千余人,有道有俗,有教无类,正是当今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天行道所在。 天恒山,取的乃是天道永恒之意,而天行道,则意为代天而行,替天行道。昔年,这游方道人带了门下数十弟子投奔义军领袖当今大金皇朝的龙祖皇帝,出生入死,及至金玉皇朝立国,便赐了这天恒山给他。百年之后,此山俨然已是中州五大名山之一,天行道更是跻身武林泰斗,领袖群伦。 此时,天行道天星大殿后堂之内—— 一个道人打扮的男子正端坐殿中的太师椅上,此人五十余岁年纪,须发灰白,却打理的一丝不苟,他将手中的茶杯将将放下,便听得殿外弟子传报。 “启禀师叔,朝阳门祝门主已率领门人到了山门之外,正由接客的师弟带上山。” 那道人听到弟子禀报,起身道:“快快有请!且慢,我理当亲自出迎!”当即起身,快走两步出了大殿,刚刚出了宗门,远远就看见山下几个黑点。 只听得一阵爽朗嘹亮的大笑声传了上来,那笑声初时还远,几息之后,便似已到了耳畔,适才通报的弟子只觉眼前一花,便有一人立在了众人身前。 那道人即抱拳苦笑道:“贵客临门,裴某未能远迎,恕罪则个!许日不见,祝掌门风采更胜往昔,实在可喜可贺。” 那道人面上苦笑,心中却是一凛,这祝子衍不愧为当世三大名门之一——朝阳门门主。朝阳门立派久远,更在天行道之上,历任门主都将门中绝学“烈焰罡气”修至化境,而据说此代掌门更是惊才艳艳,即使掌教师兄寥星道人也要忌惮三分,这才几年不见,他的一身修为更胜往昔,只不知掌教师兄闭关出来,二人谁高一筹。 “哈哈哈,裴兄太过客气了,朝阳门与天行道同气连枝,不分彼此,裴兄这话可是见外了。”说话之人一身紫红色衣衫,分外醒目。再看那人,大约也是五十岁左右年纪,生得剑眉星目,俊朗不凡,平素显然也很注重保养,虽不复年轻,却仍丰采绝伦,双眸之中精光流转,隐而不发,举手投足,气派非凡。 裴远心中暗赞一声,忙收了心神,略整衣冠,把祝子衍让进宗门之内,随口说道:“先前便有弟子传报,太林宗门人快要到天恒上下,倒是不想祝门主竟快人一步。” “哦,祝某人一把年纪,偏是急性子,赶路赶的急了些,倒真是未曾留意太林宗的师兄。”祝子衍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不若我二人且不忙进去,候下方丈大师吧。” “阿弥陀佛,老衲姗姗来迟,两位如此高抬,可是折煞敝寺了。”二人说话间,又有两人缓步上山来,带头的是一个老和尚,年纪与祝子衍等人相差无几,慈眉善目,身后尚跟着一个年轻和尚,不过二十余岁,倒是长得眉清目秀,有几分男生女相。 这二人走的并不快,可是在这山路之上,如履平地,数十丈的距离,更看似几个呼吸便到了近前。那老和尚上前一步,双手合十道:“方丈师兄不问世事久矣,奈何祝门主信中所言此事干系重大,方丈师兄特让老衲前来,几位师兄莫怪莫怪。” “大师,怎不让知客弟子通报一声,也好让我二人出外相迎,快快有请。”裴远急迎上前几步,微微笑道。 “适才老衲远远看见祝门主施展‘烈焰轻身诀’,一时技痒,本想与门主比比脚力,不想还是落了半程,惭愧惭愧。”那老和尚口宣佛号,告一声罪。 裴远微微一诧。祝子衍目中精芒一闪,打量了一眼那个年轻和尚,微微一笑道:“这位小师傅必定是大师的高足了,难怪有如此俊的轻功,果然是名师高徒啊。” “祝师兄实在太抬举老衲了,这位是老衲的师弟,法号刚叶。”刚阿微微一笑,说道,“刚叶师弟是明难师叔近十年新收的弟子,年纪虽轻,已尽得师叔真传。” “哦?!失敬失敬。两位大师请。”裴远和祝子衍俱是一惊。这太林宗如今硕果仅存的”刚“字辈僧人不过六人,除却太林宗刚正方丈,其余均是一院首座,这小和尚不过二十出头,不想竟是神僧明难的关门弟子,且不说辈分,单单能随在刚阿身后,未被落下,这身轻功便让人不敢轻视。 几人在宗门外又叙旧一番,这才一起入了大殿,屏退了门下弟子,此时大殿之中只余下刚阿、刚叶、祝子衍和裴远四人。刚叶辈分虽高,可是比起另三位武林名秀尚还不足,另三人却是为这座次问题起了烦恼。 “裴师兄是主人,祝某人不过是客人,又岂可喧宾夺主,这个位置还是裴师兄坐吧。”祝子衍嘿嘿一笑,谦让道。 “哎,祝门主此言差矣,此次会商本就是朝阳门发起,不过借用我天行道些许地方,图谋大事,若非掌教师兄正在闭关,裴某又安敢造次,让门主屈身来此。”裴远笑道。 祝子衍摇了摇头,说道:“昔年‘天恒三剑’享誉江湖,祝某神往已久,裴兄过谦了。”祝子衍说了天恒三剑之后,见裴远神色略变,当即哈哈一笑,道,“祝某失言。不然,这位子还是留给刚阿大师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裴远一笑,也说道:“太林宗源远流长,大师更是武林泰山北斗,德高望重,这位子自然是坐得。理应上座,大师请。” 那个刚叶小和尚面对当世三大高人,仍气定神闲,淡定从容,随意捡了个地方站着,颇有几分无趣的看着几人在那谦让,全然没有受宠若惊的恐慌,反倒是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几人好不容易分了主次坐下,裴远待得几人都坐定,方才说道:“不知祝门主此次邀约我三大门派齐聚天行道所为何事?” 祝子衍见众人脸上都有疑问,笑了一下,道:“敢问诸位,当今武林,谁人堪称天下第一?” 裴远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嘿嘿一笑道:“太林宗明难神僧佛法武功俱是天下一品,堪称天下第一。” 祝子衍笑了笑,不置可否,淡淡说道:“明难神僧功参造化,既精研太林宗传承千年的佛法经藏,也精通宗内绝技武功,天下武林,实无几人能与其比肩。” 刚阿似已入定,微闭双目,此刻却是轻咳一声,说道:“祝门主谬赞,敝宗受之有愧。师叔近些年隐居后山,已不问世事,武林之中英才辈出,安敢夜郎自大。” “阿弥陀佛,小僧不才,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站在他身旁的刚叶却是双手合十,上前一步。他见众人都不反对,续道:“师傅他老人家虽久不出山门,然弟子偶听家师谈及当今武林典故,依然如数家珍,前方丈师伯修为功参造化,已达化境,家师武功也已返璞归真,可是师傅常言,武林百年来第一人首推神道宗主谢雨寒,再无其他。” 祝子衍微微一笑,轻轻拍掌,道:“不错,虽然吾等不愿意承认,却又不能不承认,这百十年武林腥风血雨,俱是那魔门神道所为,先是叶宇,再之后是谢雨寒,我正派武林,万马齐喑,委实可恨!” “不过,如今好了,我正派武林总有出头之日。”祝子衍起身笑道。 “祝门主的意思是?”裴远眉头一皱,疑道。 “本座收到消息,谢老魔十日前已谢世。”祝子衍冷冷一笑道。 裴远却是一惊,道:“啊?!此事当真?”也无怪乎裴远如此激动,难掩城府,这消息于整个武林而言,无异于石破天惊,正魔两派争斗数百年,各有胜场,可是自从百年前神道异军突起,几乎搅乱了整个江湖,若非正派人数占优,邪门又内斗不休,只怕今日这三大名门也要断了道统。 祝子衍面容一肃,稍稍抬高了声调,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若非我已再三确认,又怎敢轻言胡说?想那谢雨寒如今已有八十余岁,再是有何神功护体,焉能长生不死?” 更多的,祝子衍自然不会提及,其实莫说是他朝阳门,便是太林宗、天行道也必然有细作探子潜伏在魔门之内,而他们这些门派纵然收徒甚严,也难保没有魔教的奸细。他探及的消息自然更多,只是此事涉及了当年武林秘辛,更是轻易不能提及。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言尽于此,他们也足以明白。 “阿弥陀佛,人生七苦,生老病死,谁人可免。谢老尊主能脱离人间苦海,早登极乐,当是可喜可贺之事。只是天纵之才,实在可惜,可惜。”太林宗二人双手合十道。 祝子衍眉头微微一皱,迅疾又回复正常,沉声说道:“两位大师心存慈悲,实乃武林之福。只是,他神道终究乃是魔门邪派,谢雨寒虽乃一代宗师,所作所为也与我等大不相同。这数十、上百年来,正魔争斗不休,门下弟子更是死伤难计。祝某此来,愿为天下苍生,向二位道兄求取门中精锐,直上魔教白云巅总坛,除魔卫道,只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万仞山白云巅神道总坛,此处乃是兵家之要地,易守难攻,闻说这些许年,神道招兵买马,聚众万人,哪怕皇朝之内也有声音,欲灭之而后快。”裴远拈须说道,“只是即便谢雨寒辞世,神道尚有四大圣使,每一人都身怀绝技,恐难易与。” “裴兄老成谋国,只是当此良机,千载难逢,祝某探听得谢雨寒将宗主之位传给了关门弟子,此人不过弱冠小儿,根基浅薄,莫说是教内四大圣使,便是他两位师兄都心存不服。吾等若不能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等他坐稳教主之位,只怕又是一个谢雨寒。” “不错,神道圣典武学奇诡,给他个十数年喘息,只怕就会养虎遗患。既然如此,容许老夫去禀报掌教真人,请他定夺。”裴远叹了口气说道。 “如此甚好,那不知太林宗意下如何?”祝子衍看向刚阿问道。他问的是太林宗,而非刚阿的态度,太林宗中武僧五百,俱能以一敌百,若能得此助力,则此事成矣。 “阿弥陀佛,我佛如来以大慈悲之心度世,曰佛无不可度之人,但凡能放下屠刀者,可立地成佛。然而我佛亦有金刚怒目,用大神通除魔卫道,祝门主心怀苍生,宅心仁厚,老衲愚钝,愿以门主马首是瞻,略尽微薄之力,化解武林百年恩怨。”刚阿目中精光闪现,一整手中念珠肃道。 “好,大师快人快语!只是此事牵扯甚大,需得速速决定,听闻廖星道兄正在闭关,祝某人本不欲叨扰,只是……”祝子衍看向裴远,说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除魔卫道之事,想必掌教师兄也是不会推辞的。正魔之战,自古有之,若能在我等一辈手中终结,也可流芳万古了。”裴远笑了笑,说道,“只是内中详情还请祝门主不吝告知,我也好向掌教师兄禀报。” “裴兄所言极是,若能毕其功于一役,终结正魔之战,祝某也是心甚慰之,只是魔道门人狡诈诡变,想要斩草除根,委实太难,若能一举歼之,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祝某所求,便是换武林数十年和平罢了。” “不错,纵不能一举歼灭神道,他邪派之内有万伏门虎视眈眈,想必神道元气大伤之下,也难再对我正派武林有所威胁。”裴远笑道。 “正是如此。”刚阿说道,“只是……” 祝子衍微微一笑,他自然明白众人的担心,他理了理思路,说道:“实不相瞒,我朝阳门花费了偌大心血,在神道内培养了一个内门弟子,这谢雨寒的死讯他若非机缘也是不能获得。近一个多月,谢雨寒已甚少在人前露面,起初他也只以为谢雨寒在闭关,后来,亲见了谢雨寒本人,又得到秘信,才知道谢雨寒已经死了。那谢老魔担心自己身死之后,正邪两派趁机攻打,故而才遗命压住自己死讯。” “祝门主的意思是,莫非现在神道内部也有很多人并不知道谢宗主已然离世?”裴远心思一转,笑道,“裴某听闻谢雨寒有三个弟子,如今纵是遗命指定了教主之位,也未必能令另二人心服,谢雨寒又秘不发丧,另二人只怕会很快聚集教众亲信,趁机作乱,如此之下,我们倒是真可以趁此大有可为!“ “启禀师叔,慈云师叔在外求见。”众人正在谈论,一名道童远远的站住,对着殿内说道。 第5章 议事 裴远看了一眼祝子衍,眼见他点了点头,便对着殿外的道童挥了挥手。 不一会,殿外便走进了三人,一个道姑打扮,另两人俗家打扮。 “太林宗和朝阳门的两位道兄大驾光临,贫道这厢有礼。”为首的道姑缓步走进来,四人看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面容姣好,风姿绰约,纵然道袍宽大,竟也掩不住曼妙身姿,虽已到中年,脸上仍能看出年轻时候的美貌。 而她身后尚跟着两个女子,都不过双十年纪,打扮的并不如何明艳,可是进了大殿,却仿佛带来了一室春光,在座的几个都是武林名秀,可是刚叶虽是出家人,却毕竟年幼,在那一瞬间,竟有几分呆滞,忙在心中念了几遍清心咒,闭了双目。 祝子衍扫了一眼慈云师太的两个女徒,只见一个生的冰肌玉骨,娇艳胜花,一身白衣胜雪,人却比雪更白更美,另一个比之前一个又美了三分,一身淡蓝衣裳,清丽娟秀,如空谷幽兰,不可方物,当真有西施之容,貂蝉之貌,倾国倾城之姿。 “贫道姗姗来迟,还望诸位海涵恕罪。”女道士拂尘一扫,拱手道。 “岂敢,师太请坐。”祝子衍等人请慈云师太坐了,又把几人刚才的商议复述了一遍。 慈云师太扫了一眼众人,缓缓说道:“依贫道愚见,当此时候,若我们着急攻打,他们三人只会联合一处,先攘外再安内,而若我们放手不管,他们则必自相残杀,鹬蚌相争,我们岂不是正好坐收渔利。” “师傅,这样趁人之危,非我们正道所当为啊。”身后那个淡蓝色衣衫的女子轻轻附在慈云师太耳边小声说道。 她这声音极低,可是在座中人无一不是内力精深,耳聪目明之辈,不过看她年纪尚幼,缺乏江湖历练,倒也不会苛责,只一笑了之。 慈云平素很是宠爱这两个弟子,要不然,这等重要的密会,也不会将她二人带在身边了,可是当着这许多武林前辈,少不得也得训斥两句。 慈云待要说话,却听刚阿禅师冷哼一声说道:“阁下潜伏已久,不知可愿现身一见。”说话间,刚阿一拍桌案,身子腾空而起,手掌化为金刚爪,便向梁上抓去。这一手乃是太林宗绝学金刚伏魔爪,以刚阿此时的修为,莫说是抓人,便是铁石,这一爪下去,也立刻蹦碎。 梁上之人冷冷一笑,也拍出一掌,与刚阿的爪劲相击,却不想刚阿这雷霆万钧的一击竟被轻易击退,那人冷哼一声,说道:“我道你老女人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原来更加无耻!” 梁上之人一身青绿色衣衫,隐在殿内暗影里,让人看不清面目,可是单只刚才一击,显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不过此刻他暴露了身形,心知若殿内几人围攻,他也决计讨不得好,所以也不再言语,一个起落,身子便跃出了大殿,殿内几人各自施展绝学,堪堪抓住这青衣人一角衣袂。 几人深知此人潜伏已久,只怕他们的秘密都已经泄露,当下急忙追赶出去,便要将此人擒拿击杀。青衣人却不迎战,身在半空还未落下,却是借着这股力道,脚踏虚空,身如飞燕,转瞬到了数丈之外,那人回身一笑,说道:“所谓名门大派不过是趁火打劫的宵小之辈罢了,在下告辞,不劳诸位远送!” “贼子哪里走!”祝子衍低喝一声,脚下施展轻身诀,手上凝聚了烈焰罡气,一身火红衣衫,直如火神下凡,他脚下几个起落,眼看便要追上那青衣人。 青衣人一个腾身,又是飞出几丈,却是生生撞上一物,只觉气息不稳,不禁后退一步,坠在地上。众人也是一惊,见空中直悬着一把玄青色巨剑,又再细看,哪是什么剑,竟是一个人,众人识得正是刚刚出关的天行道掌门寥星道人,却见他负手而立,轻落地上,说不出的出尘飘逸,而适才那一招更见其修为之高。 青衣人退后一步,旋即站定,自语道:“想不到自你开山祖师之后,数百年不曾现世的天行剑居然重现江湖。” 青衣人不敢托大,双掌拍出,竟化出漫天掌影,寥星道人眉头微微一皱,以手化兵,以指为剑,化出无形剑气,直入漫天掌影。这一剑轻描淡写,却是已经返璞归真,化去万千变化,徒留天地之一。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青衣人面容一肃,双眉渐渐凝重,却是收掌胸前,也是简简单单一掌拍出,正迎上天行剑。剑掌相击,两人身子轻轻一颤,俱是退后一步,青衣人微微一笑,足一踏地,飞身离去,说道,“寥星,你我之战改日再续!” “师兄……”裴远几人追出说道。 廖星道人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再追,说道:“那人掌法之中暗合天道,已初窥堂奥,修为极高,他一心欲要离去,绝非我们所能留下。” “不错,此人正是神道四大圣使中的青衣使者——青炎!”祝子衍收束功力,说道,“紫青赤白四大圣使,排名第一的是''紫眉老妖'',第二位的便是这青衣使者,此人年岁与我等还差了几岁,一身修为却……” 祝子衍本是追了上来,只是也知道以他如今修为,想留下青炎,没个三五十招绝难办到。祝子衍摇头苦笑道:“这魔教妖人潜伏在侧,我们几人居然懵然不知,实在惭愧。若非寥星师兄出手,岂不是要贻笑天下?” “祝门主何需自责,适才那人必是身负龟息之术,换作是我也是觉察不到的。只是我天行道未能严加戒备,让魔教中人混了进来,累及诸位,实在过意不去。”寥星道人以手示意,请诸人进了内殿。 “师兄教训的是,魔教妖人确是阴险诡奇。师弟这便吩咐下去,让弟子们加强戒备,再找些精英弟子去宗门外搜索,或许能找到这魔教妖孽。”裴远当下便要去做了安排,不多时又返回来说道,“祝门主与我们正在商议要攻上魔教白云巅总坛,将他们一网成擒,不知掌教师兄意下如何?” “门中大小事务,师弟均可自行处理,不需问我。诸位请坐。”廖星道人微微一笑,说道,“此事如今已非秘事,那青炎必定会传讯回教内,只是他适才为我剑气所伤,一时之间也要觅地疗伤,或能为神道减一助力。” 当下众人又再坐下,继续商讨细节问题。 —— “徒儿,天下间高手如云,藏龙卧虎,然而真正的高手依然屈指可数,寥若晨星。为师给你取道号寥星,你可知所为何意?” 祖师祠堂中,寥星道人看着历代掌门的灵位,陷入沉思,他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拜了三拜。 “历代祖师在上,后世不肖弟子寥星今日终于修成天行剑,以告慰祖师在天之灵。师傅,弟子数十年来时刻不忘振兴我天行道,如今已与太林宗、朝阳门并驾齐驱,领袖群伦,您在天有灵,佑我天行道。” “师兄,你有心事?”裴远站在一旁,也上了一炷香,问道。 “唉,趁火打劫,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啊。”寥星道人叹了口气。 “既是如此,师弟愚昧,不明白今日为什么我们还要答应祝子衍?”裴远疑道。 “如同祝子衍所言,除魔卫道,我等自当义不容辞。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你以为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此人以天下大义相要挟,我们已经势成骑虎,进退由不得自己了……此次之事由祝子衍一力主导,这个面子我天行道一定是要给的。他要做这盟主领袖,也便由得他吧。”寥星道人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此次攻打神道之事,为兄就不去了,由你全权负责,你和慈云师妹多带些年轻弟子出去历练历练也好……” “师兄放心便是。”裴远应道。 “只是此事已非机密,神道必有防范,未免多有死伤,你二人可要多上上心。” “师弟明白。”裴远见寥星又自出神,也不再打扰,退了下去。 寥星抬头望天,任风吹起一身道袍,许久许久,却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万仞山白云巅神道总坛—— 静寂的长廊内一人匆匆走过,却见拐角处伫立一人,急趋前两步,半跪在地上道:“属下参见赤尊使!” 仇海却不说话,低头冷冷的看着身前的侍卫,也不叫他起身。 “赤尊使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告退!”那人起身便要离去。 正在这时,又一人快步过来,道:“启禀赤尊使,信鸽已被拦截。”话说间,来人双手将信鸽呈上,欲待离开的侍卫面色微微一变,却不言语,转身便要离开,眼前一花,却见仇海已经到了身前,急忙拱手道:“未知赤尊使还有何吩咐?” “岂敢吩咐,只希望尊驾少送两份密信出去也就是了。”仇海冷冷一笑。 “属下不明白尊使所言何意?” 仇海叹了口气,说道:“本使倒是真不曾想到居然会是你,于昂。“他顿了顿,又说道,”你第一封密信既然已经送出,老宗主的死讯各大门派想必已经知道了,但是他们不应该知道更多了……” 于昂神色一变,便要出手,看他袖中寒光爆射而出,显然也是有备而来,这一击不及半丈距离,便是绝顶高手,这么短的距离里也绝难躲过,何况他这暗器机括更是请了神手匠改良,又喂了剧毒。可是所有的暗器都射在了墙上,他已经没有了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仇海取出手帕擦了擦手,冷冷的说道,“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属下遵命!” 仇海抓起信鸽,快步向大殿走去,此时殿内正有几人在议事,仇海上前一步说道:“属下来迟,请教主恕罪。” “赤尊使免礼。”项无邪抬眼看了下仇海,疑道,“仇叔叔你手上拿着的是?” 这神道总坛既然是原楚帝的遗冢,所修建自然极尽豪奢,便是教主之位也是仿了人间帝王的龙椅制作,往下九级台阶,尊贵至极。背后壁上双龙图案,栩栩如生,似欲破壁而出,纵是项无邪并无枭雄气质,也有一股皇者威压下来。 即使四大圣使的仇海,此时也有片刻的失神,他顿了下说道:“属下正是为此而来!属下刚刚截获一只信鸽,想必正是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安插在我教中的细作,恐怕谢老宗主的死讯他们已然知悉!此事干系重大,仇海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教主定夺!” “仇海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几人正在商议此事。”紫眉上人笑道,“刚才教主还言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老教主死讯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与其畏首畏尾,不若预先布下天罗地网,让这些所谓名门正派吃些苦头!” “教主深谋远虑,倒是属下多虑了!”仇海眼中闪过一丝不为人察的精光,说道,“教主但有所命,属下无有不遵!” “无邪不才,也不过是做个最坏的打算罢了。”项无邪淡淡道,“既然仇叔叔已经到了,我们继续商议吧。”项无邪淡淡的扫了一眼仇海,不再说话。 第6章 一战白云巅 先不说诸门各派之中都可能有邪派的细作,便是魔教广布天下的探子,三大门派这浩浩荡荡的动作就不可能瞒过他们,只是正派这些年来一直饱受折磨,即便是天下武学圣宗太林,谢雨寒也不知踏足了多少次,如入无人之境。 除魔卫道不过是为攻打白云巅神道总坛寻个由头,也是他朝阳门不甘位列三大门派之末,所以才如此在里面推波助澜,急于促成此事,众人更是都知道,若非谢雨寒身死,神道内部不稳,谁也不敢轻捋虎须。三个门派各有心思,自然不可能门下精锐尽出,所以最后三大门派汇集起来的不过千余人,饶是如此也惊动了金玉皇朝的州县衙门。 当今乃是大金朝玉家坐镇天下,玉家先祖玉无涯,昔年也是一方豪强,于楚王朝末年兴义兵,南征北战,后终于定鼎江山,黄袍加身,得了帝位。这位龙祖皇帝留下遗命,玉家虽以武立国,后世子孙却不可再参与江湖纷争。 金玉皇朝历代帝王虽无不谨遵先祖遗命,可是江湖帮派势力,却也一直是他们的心腹之患,任谁都不想治下有那么一只武装力量,不服教化,却又可能危及自己统治。不多时,便有一封封密报呈送到了金帝案前。 当今金帝雄才伟略,一身家传绝学“九龙真气”也修炼的颇有几分火候,便是行走江湖,虽与各门派宗主掌门尚有不足,也足以独步一方。若说这些人聚众造反,他自是不信的,只是命人加强戒备,之后如何,不得而知了。 各大门派能延绵百年,自然有门人弟子在皇朝之内为官,他们虽是一方豪强,也不过想武林称雄,倒是无人起了造反称帝的念头。几方首脑人物齐聚一堂,只得商议先将各自门人化整为零,连夜赶向万仞山,再图大计。 —— 天色有几分阴沉,乌云蔽日,三大门派的弟子多有几分不自在,而他们的行踪却早已为人所察觉,上山途中没有见到一个神道中人,却不时有巨石从崖上滚下,或者冷箭放出,众人还未到山上,便已有不少死伤,如今剩下的都是各门各派的精英人物,伤者已经都由门下弟子护送往山下客栈中养伤。一行人一路之上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更是又惊又怒,尚未见到魔教妖人,人先损了小半,士气大降。 祝子衍领袖群雄,在此紧要关头召集各大门派主事人,劝说各人深入虎穴,成就这武林百年大业。余下众人对同门师兄弟的惨死也是心有不忿,当下积极响应。 这一日终于到了神道总坛——白云巅。 三大派弟子仰头看去,但见一座山峰之上,两人拥着一个青年男子,负手而立,傲视群雄。三人都带了面具,看不出本来面目。中间那青年男子上前一步,朗声道:“在下不才,代家师在此恭候各位前辈到来,未备酒菜,实在失礼,见谅见谅。” “此子多半便是神道新任教主,嘿嘿,在年轻一代中也不失是个新秀。”祝子衍对裴远笑道,“他身后二人正是神道两大尊使——赤使‘赤眼恶魔’仇海和白使‘白发魔女’白芷,只是不知为何却没见到‘紫眉老妖’?” “裴师兄?”祝子衍见裴远微微出神,唤了两声,“你可是身体不适?” “祝门主莫怪,老夫只是觉得那个男子身形看着有几分眼熟……”裴远微微摇头,叹道,“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魔教中人诡计多端,一路之上狡计百出,阴谋暗算无所不用其极,‘紫眉老妖’怕是伏在后方偷袭我们。”刚阿当即向着后方大喝道,“大家小心,魔教中人可能自后偷袭!”他本已内力精深,又用上了佛门“狮吼功”,当真势若惊雷。 “人家这是要给咱们下马威呢!”项无邪冷笑一声,“我们也不能示弱,都下去好好招呼他们吧!” “是!”仇白二人领命下去。 不多时,便见两侧仇海白芷各自领了数百人冲出,项无邪也随后跟出。正邪两派对立数百年,各有争斗,死伤难计,积怨之深,早已经不是一两代的恩怨。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派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当真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三大派虽门下弟子过千,英才辈出,然而神道崛起江湖,在邪门一十三派之中一枝独秀,又岂是易与之辈。在场之中,正派以祝子衍、刚阿、裴远及慈云武功为最,神道则以仇海、白芷为尊。仇海白芷各有绝技成名江湖,位列神道四大圣使,又岂是等闲之辈,可是奈何双拳难敌四手,他二人一个被祝子衍和刚阿围住,一个被裴远和慈云困住,也实在腾不出手再去驰援。 仇海成名绝技乃是“血魔神爪”,功力运聚双手,如炙热金铁,便是精钢兵刃也敢徒手去接,他把一双肉掌舞的虎虎生风,正道两人反而有几分束缚,各自存了心思,施展不开。另一边,白芷一头银发,配上她诡谲的身法,纵然面对两人围攻,居然也未落下风。 神道教众近万,却并非所有人都常驻总坛,一门一派要发展壮大,自然不能缺了财帛收入,不少门人深入三教九流,一则可探听消息,二来经商营业,也是神道的金银来源。此刻总坛之内留守不过千人,与正派倒是旗鼓相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项无邪微微一笑,他倒并不担心,若是不济,退守总坛内部,正派没有数日功夫,也绝难攻入,而散落各地的门人弟子趁机赶回,前后夹击,足够歼灭来敌。 项无邪缓步下山,也自加入战团,他年少时候便随着谢雨寒上山,许多年后,关于外面的记忆渐渐淡薄,他入了邪道,至今却手未沾血,对这些名门正派,谈不上爱,更说不上恨。 项无邪游走在战场之内,却如闲庭信步,随手一击,把一个攻向他的正道弟子扔了出去,却正迎上天行道的两个女徒,正是慈云师太的两个美貌弟子。 项无邪身形一停,倒是浑然忘记身在战局之中,不禁慨叹:“此美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一个已然是人间绝色,却不想另一人更得天地灵气,这世间的钟灵隽秀莫非都被你二人夺去了吗?” 那两个女子,一个名叫纪月,另一个叫陆西婵。纪月见项无邪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又一脸色相的看向师妹,不禁大怒,暗骂一声“无耻”,怒斥一声,拔剑便刺,陆西婵却被看得面红耳赤,仓促应战。项无邪虽初任教主,尚未能浸淫神道至上武学,可是也得到谢雨寒部分真传,游走在二人之间,以一敌二,仍是游刃有余。 可笑正邪两派斗得难舍难分,神道教主却是自忖为惜花之人,对这两个花容月貌的女子竟是舍不得痛下杀手,所使招数尽是借力打力,弄得两个女子左支右绌,反倒是狼狈异常。 项无邪却是笑道:“两位姑娘的武功是杀不了在下的,不若就此休手,免得伤了两位姑娘的花容月貌。” “妖人住口!”正说话间,又一个男子介入战团,其剑法精奇,犹在二女之上,正是天行道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叶羽峰。叶羽峰与陆西婵自小青梅竹马,他心中爱慕师妹,听到项无邪出言轻薄,心中怒火中烧,当下了断了纠缠着自己的人,杀了过来。 叶羽峰有心速战速决,一出手便是夺命剑招,剑还未至,已有风起,割面生痛。项无邪却只是淡淡一笑,从腰间抽出乌金扇,正迎上这必杀一剑。叶羽峰剑势狠绝,遇上项无邪强绝真力,竟再难寸进。 “好狠辣的剑招!”项无邪身形后移,退到一旁,自有门人上前围困住了叶羽峰。 “妖人休走!”纪月眼见师兄被制,喊陆西婵过来,一起又杀向项无邪,说道,“师妹,擒贼擒王,我们二人若能杀了此子,魔教必乱。” 项无邪回身看了一眼纪月,冷冷一笑,徜徉而去。 正此时,却是又一人杀到,来人紫色须发,不似常人,神道众人一片欢呼,是“紫眉老妖”来了。紫眉上人一见战况,即跃入场中,左手一掌劈出,看似漫不经心,却立时有三个正道弟子被击飞出去,立毙当场。他左冲右突,见白发魔女正与裴远、慈云缠斗,难分胜负,又去寻找赤眼恶魔,见他正与祝子衍、刚阿斗在一处,正落在下风,急急向他奔去。 刚阿的禅杖正待击向仇海,却觉一股大力袭至,只见紫眉老妖凌空一掌劈来,生生荡开自己的禅杖,劲力之猛,比之自己高了何止一筹,当即退开,道:“阿弥陀佛,神道紫眉上人驾到,失礼失礼。” “哈哈哈,上人二字愧不敢当,老头子不过是个老不死的妖怪罢了!”紫眉仰天大笑,转身又对赤眼恶魔道,“仇海,你去制住裴老道,护住教主,我来会会这两位的神功!”却见仇海竟有几分犹豫,最终无奈的点点头,飞了过去。 “多年不见,上人‘紫府元诀’又上层楼,实在可喜可贺。”祝子衍嘿嘿一笑道。 紫眉拱手道:“祝门主烈阳罡气也是日益精进,紫眉佩服,你们两个一起上吧!”当先冲了上去,二人对打起来。紫眉上人年事已高,在教中的地位超然,仅在谢雨寒一人之下,项无邪新近即位,不敢劳动他,让他镇守总坛,但是紫眉护教心切,自己杀了出来。 “大师你留住此人,待本座去擒住那魔教教主,还怕他们不束手就范?”祝子衍冷冷一笑,便一个起落,跃出战团,刚阿闻言,当即把一身大金刚伏魔力施展开来,阻住紫眉上人。 “不好!”紫眉上人年岁已大,内功精深,却气力渐短,眼见祝子衍施展烈焰轻身诀,自己又被挡住,却是援手不及。 另一边厢,项无邪独自受二女一男围攻,虽占不得便宜,却也不落下风,一双眼睛更是时不时的盯着陆西婵,即使陆西婵自己也感觉到,项无邪的劲力每到自己身上时便收了三分,当真小鹿乱撞、心乱如麻。四人纠缠不清,大有剪不断理还乱之感,叶羽峰少年得意,几时受过这等闷气,剑法日趋狠辣。 忽听一声大喝,却是祝子衍到了,祝子衍一身火红衣袍,身在半空,宛如一团熊熊烈火,他运聚功力,喝道:“你们三个退开!” 话刚说完,两团烈焰内劲便打了下来,四人均知厉害,四散逃开。祝子衍盯着项无邪,身一落地,又再掠起,如老鹰展翅,直扑向项无邪,眼看这一双火红手掌落下,便要从他后背打入,前胸穿出。却有一道青色身影斜着飞入,与祝子衍对上一掌,拦住他去路,两人均被震开。那青衣人毫不停留,拉起项无邪便走。 “又是你!你这魔教妖人!”祝子衍暗道一句可惜,大喝一声,说道,“你们魔门中人莫非只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不成?” “哼,以大欺小,未免有失宗师风范!”青炎轻咳一声,冷哼道,“若非本尊被廖星老儿所伤,今日哪里轮到你在这猖狂!” 紫眉瞧见那边情况,发力退开,拱手道:“刚阿,你这武功虽强,再有数十招必定败在老夫手上,今日比试姑论不分胜负,咱们来日再战!”也即飞身离去,找寻项无邪去了。其他各人见此,也都各自与对手分开,退守到己方阵营。 仇海运聚功力,大喝道:“留下一队人断后,其他人退入本部总坛!”众人得令,慢慢退去。 正道一方也不再追赶,眼看己方死伤颇大,对方却是高手如云,只得罢战,暂且退后数里,略做休整。 其后几日,正派数度攻进神道总坛内部,只是这之中有当年楚帝留下的百道机关,后又经神道中人几度改良,诸多门人弟子进入其中,在重重机关之下,死伤更巨,而留守山下的弟子更是来报,驻守各地的神道教众更火速赶来,只怕不日便要到万仞山下。 祝子衍虽有不甘,也只得召集了几位主事人,经过商议,此番攻伐,双方各有死伤,不若速速退下山,也好保存各自实力。 一场百年武林盛事,死伤惨烈,正派中人莫不有几分悻悻然,可谓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第7章 神典魔典 “属下等救驾来迟,令教主受惊,请教主责罚。”神道总坛大殿之内,三大圣使已经收到讯息,正道中人退下了山,护教弟子也多赶到山下,将整个万仞山层层围了起来。此次神道虽然大获全胜,却也是立派百年来,最为惊险的一次。 “无妨,我不是好好的坐在这嘛?”项无邪淡淡一笑,示意众人起身,续道,“不知是何人出手相救,来日必当重谢。” “教主可认得那人模样?”三大圣使道。当时场中混乱,那青衣人动作迅捷,救了项无邪,便离场而去,三大圣使也未见到他。 “那人大概四十余岁年纪,一身青衣,面容清秀,却是英气逼人,修为之高不在祝子衍之下……不过此人既然出手相救,看来对我神道并无恶意。三位圣使见多识广,可看出此人身份?” “回禀教主,若是老夫所料不错,此人当是本教青衣使者——青炎。”紫眉上人略一沉吟,上前一步道,“青炎性喜淡薄,不愿拘于一地,平素并不留在教内,一向四海为家,在教主拜入神道之前已经离开白云巅,算起来也有十数年没有回来了……” “青炎,这位青使似乎对我虽无敌意,也无善意啊。”项无邪忆及当时一幕,心道,他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微一思忖,笑道:“原来是青炎尊使,果然好武功!若非青叔叔身上有伤,想必定是可以与祝子衍一战的。” “说来惭愧,老夫痴长青炎二十余岁,可是论及修为也只算得旗鼓相当,当年谢老教主对青使也是赞赏有加,更是亲自指点过他功夫。”紫眉上人哈哈一笑,说道,“只是来去匆匆,青炎看来是觅地疗伤去了”。 “如此人物,若是有缘,他日定要一见的!”项无邪笑道,“这几日应战三大门派,诸位想必都累了,既然正派已退,各位大可放松下来,好好歇息一番,都退下吧!” 项无邪面泛笑容,众人一时倒是看不出他想法,只得告退。 “仇叔叔,若无要事,无邪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项无邪留下仇海,挥手屏退所有护卫,待得大殿之中再无其他人,才缓步走下台阶。 “不知教主有何吩咐?” “仇叔叔,我发现这几日你有些异样……”项无邪目光直视仇海,语气却是极其平淡,“但是无邪绝然不信你会背叛神道,无邪相信你一定有苦衷。现在四下无人,你可否告知无邪?” “无邪……”仇海自项无邪继任教主之位后首次直呼其名,“你有时候粗枝大叶,有时候却又心细如尘……直到今日,我还是看不透你啊……”仇海淡淡一笑,“教主,可知正道中人为何如此快便能知道老教主死讯?” 项无邪眉头一皱,却不答话。 仇海想了想说道:“其实几大门派一直在我神道安插细作,若非事关绝对机密之事,我们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日,在教主随上人出去疗伤之后,谢老宗主对我说道‘仇海,本座死后七日,你便可把我的死讯传告江湖……但是,不可将我两个弟子已死之事传出!’‘ “可是教主,如此一来无邪岂不很危险,我神道更可能会因此蒙难?’仇海道。 ‘无大碍的,我神道百年基业,又岂是区区几次围攻便能覆灭。倒不如借此机会让无邪多历练历练。我神道之内不乏正派人士的细作,这个消息能瞒得了多久呢?’谢雨寒道。 ‘属下有信心可以让讯息不出神道一步!’仇海道。 ‘不,要传出去!本座要借此大挫正道锐气,让他们在有生之年再不敢犯我神道!一次风雨对无邪不过是小风小浪罢了……’” “这便是谢老宗主的临终之言,属下擅作主张,请教主责罚。”仇海一拱手施礼道。 “看来师傅下一句就是,连这点风雨都经不起,如何能做我神道宗主。其若不才,彼可取而代之。不过仇叔叔总不会说出口。”项无邪微一思量,叹了一句,“师傅当世奇人,为他人所不能为,行事出人意表,我所不及。仇叔叔已经尽释无邪心中疑惑,打斗了一天,仇叔叔想必也是很累,不妨下去休息吧。” “教主以后大可不必再叫属下‘叔叔’,唤一声‘赤使’便是大大的尊敬了。”仇海道。 “哈哈,这点礼节自是要守,无人之时倒也无妨。”项无邪笑了一句。 “对了,教主,谢老宗主还有一句话。”仇海本待退下,想了想,又回身说道,“老教主说,在他的札记之中,存有唯历代教主可以翻阅之物,教主务必翻看,看后若是有何想法,尽管去做便是。” “嗯?!”项无邪眉头微微一皱,对着仇海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看的。” 仇海告一声罪,退了下去。 待得仇海退下,项无邪这才起身折入了另一条甬道,这里除了有教中的亲信弟子把守,便是四大圣使也不能轻易接近这里,而这些亲信弟子更是身份超然,在神道之中只尊教主圣令,便是紫眉上人等也不能调遣,而他们平常除却练武之外,也只有一项事务,便是镇守此处,只因这里乃是神道历代宗主卷宗所在,甚至里面藏有神道武学经藏——《神典》。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神典》由谁所创已无从查考,自开山祖师叶宇传下,其中所载,乃是不世绝学。叶宇凭此开山立派,成就神道,谢雨寒承继叶宇衣钵,五十年间先后灭除邪门十派,独领风骚。 这一处地方乃是昔年楚帝选来作为自己石棺存放之处,甬道颇长,其中还有数道机关,项无邪一路小心翼翼,回忆着先前谢雨寒讲解过的机关设置之学,生怕不小心触发了禁制,越往内走便越觉寒冷,外面尚还是盛夏天气,里面却是寒气逼人,待走到甬道尽头,便见到一个石门。 项无邪从怀中取出神道天令,慢慢插入内里机关之上,转动机括,石门应声而开。 这神道天道乃是紫金乌钢所铸,既是历代教主的令箭信物,也是开启神道禁地的钥匙,若无此令,贸然开启,只会让甬道之内落下重逾万斤的绝世石,将来人困死其中。 甫一踏入,项无邪便觉寒气袭来,放眼四顾,四周墙面之上竟是结了层厚厚的冰壁。这间石室规模颇大,显是当年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才得以完成,若非是处于山体之内,倒是与寻常屋舍无异。 项无邪潜运内力,体内真气流转,自行御寒,他再向里走去,石室之中另有洞天,尚还有多间石室,项无邪逐一查看,最终留在习武房,这间房中摆设简单,只在石室中央放置一张冰床,通体光莹,宛如白玉,触手之下,只觉寒冷刺骨,便收回了手。 项无邪环身四顾,只见四面墙壁,除去进来方向,每面墙壁上都刻有文字图画,便是《神典》所载武学。项无邪近前一摸,墙面之上也是层冰,冰面极为平整,成了一面镜子,将石壁上的字放大了许多。 项无邪看那石壁上文字,笔走龙蛇,行云流水,每一笔画都是劲力雄浑,几欲破壁而出。项无邪近前从第一面墙看到第三面墙,只觉壁上文字迎面扑来,汇入脑海,竟然有几分目眩神迷,浑浑噩噩。 项无邪压制住脏腑之内的不适之感,只单独看其中一字一句,方才感觉好受许多,适才的烦闷燥热慢慢被冰室内的寒气消解。项无邪又调息片刻,才再去看石壁中的字句,却决然不敢一目十行,尽览全篇了。 据神典所载,共有天道、神道、人道三重境界,每重境界之中又复有三重,合为九重,取天道无穷无尽之意,其中武功功参造化,妙悟天地至理,纵是穷极一生也未必能尽数领会。谢雨寒天纵之资,也仅仅修炼到天道一重境界,已能独步武林,大败天下。 项无邪只看得头疼欲裂,须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凡高深武功,莫不是集数代大家合力方能完成,其中精妙,远非一朝一夕能成就,即使后人参模修习,也不过是少走弯路,断不能三五天便能修成神功。常人习武,必是先由简化繁,每一招每一式后都藏有万般变化,可是修到化境,却是返璞归真,大巧至拙,往往寥寥数字便能总括一篇。项无邪揉揉发酸的太阳穴,长叹口气。 “师傅他老人家那样的绝顶人物,练到八十岁也才到天道第一重,我今年才二十岁,还有六十年时间……唉,算了,还是记下心法口诀,慢慢来吧……”项无邪抖擞精神,对这些似懂非懂,一知半解的文字熟读数遍,强记于心,不觉腹中已经饥肠辘辘,想必已是一夜光景,不得不感叹,神典武学果然博大精深,以他目今的经历阅历即使从第一重修炼,也是千难万难,看来要一夜之间成为武林领袖,实是难如登天。 如此数日,项无邪每每有闲暇便进入石室参详神典,默诵其中精要,以免遗忘,可是数日下来除了感觉头都大了一圈,竟是毫无所获,他天性乐观,虽然风云际会被推上神道教主宝座,可是一向胸无大志,倒也不多在意。偶尔离开密室,去收拾谢雨寒的遗物,却是翻出不少谢雨寒的练功心得,其中虽鲜有涉及神典武学,但是也不乏奇功妙武,已着实让项无邪乐了一阵子。 谢雨寒文武全才,一生所学,涉猎颇杂,教中四大圣使武学皆出自他手,每人以此绝技成名江湖,各有建业。项无邪倒是不愿再去密室禁地,反而常常翻阅师傅遗物,武功没什么进境,江湖秘辛、阅历见闻倒是增长不少。 这一日,项无邪正在翻看一本有几分泛黄的册子,内中一页竟掉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张,这纸张显然是特殊材质而成,项无邪伸手夹住,见到是谢雨寒的字迹,便细细读了一遍,心头倒是震动不小。 原来这《神典》武学乃是脱胎自《魔典》,不知几百年前,世间出一奇人,此人以天为姓,以道为名,穷极智慧,耗费无数心力,当真创出一套震天撼地的绝世武功,却是强夺天地造化以为己用,以人道强修天道。这套功法霸道强横,他以之纵横宇内,威名赫赫,其后不知所踪,而当年的叶宇祖师便是寻到了他的埋骨之地,从魔典之中悟出神典,创下了神道一脉…… “师傅说,叶宇祖师虽悟出神典,却未得魔典之最终奥义。神典之中的最高境界不过是混沌,因为盘古生于混沌,并从混沌中开天辟地,而魔典却道最高境界乃是虚无,所谓无名天地之始,万事万物,无中生有,而万万年之后万事万物也必将再归于虚无。‘无’才是这天地之中最高境界。” “昔年,在师傅看来真正悟通魔典的不是祖师,而是另一个人,一个武林禁忌,哪怕神道之内也不愿再提及的人,莫非便是师傅口中不及的那人吗?”忆及谢雨寒临终自语,项无邪忖道。 “凡我神道宗主,必知悉此事,也需立誓,必严守此事,有生之年,为吾寻访其所在,如若他还幸存于世,如若他有血脉后人……” “寻访此人?!师尊的意思莫非是要我下山?”项无邪眉头皱了皱,想想,自己年少时候便到了万仞山,每日里便是习武练功,一晃十数年,若非机缘之下成为神道宗主,只怕也要像两个师兄一样,长眠万仞山下了。 想及外面的红尘世界,项无邪脑海之中竟不自禁的浮现出那个天行道女弟子的容颜。他毕竟少年心性,竟也有几分神往。 只是想到自己毕竟初登高位,根基浅薄,若是如今便冒冒然离开神道,恐生变故,是以也有几分犹豫不决。 第8章 祭拜?示威? 项无邪正想的出神,却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起,不一刻,那人在殿外门前停下,道:“启禀教主,赤尊使仇海在外,说有要事禀报。” 项无邪听他口气确有几分急迫,当下起身关闭了府门,走了出去,问道:“仇叔叔,出了什么事,难道三大派又去而复返?” “这倒是没有。”仇海压低了声音,说道,“是万伏门门主万人敌以吊丧为名,携弟子示威来了。如今他们已经到了外面,想要到老教主灵位前祭拜。” “黄鼠狼给鸡拜年。哼,正道来攻打时,万伏门没在我们屋后趁机放火,我还没好好谢谢他,老匹夫自己倒是挺心急!”项无邪一听万伏门,心中便有几分不悦,他冷笑一声,说道:“速速派人去请紫眉上人和白尊使,待我换身衣服便去。” “是,属下已经派人通知上人和白使,想必他们已经去了前厅。” 待得项无邪换了正装,随仇海到时,见万人敌已进了前厅,奉了茶,由紫眉上人等人陪同着闲聊。待见项无邪等人进来,这才缓缓起身。 项无邪眯眼看去,这人六十上下,精神矍铄,人只站在那里,自有一股令人高山仰止的气势。 项无邪轻轻一笑,这两大门派虽一直并不对付,可是如今魔门硕果仅存的也只他们,如今神道虽然壮大,也还不敢妄称独抗正派,少不得还得依靠对方牵制,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 项无邪迈步进去,拱手笑道:“晚辈项无邪拜见万前辈!教中事务繁忙,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项无邪既然自称后生晚辈,便不是以教主身份约见,虽有几分示弱,未尝不是以退为进。万人敌毕竟一代宗师,身为长辈,倒不好太过为难晚辈了。 “岂敢岂敢,项教主乃是一教之尊,这一拜本座可真受不起。裔儿快过来拜见项教主。”万人敌嘿嘿一笑,却不以长辈自居,唤过自己身后的年轻人。 万人敌身后的年轻人二十余岁,身长八尺有余,体型魁梧,听到万人敌呼唤,上前一步,还未拱手,却脚下一个踉跄,竟向项无邪身上撞去。他这一撞看似无力,可是他两百多斤的身体,便是普通人都有绝大力气,何况一个从小习武的练家子。 项无邪身形未动,直直站在那人面前,便听一声撞击之声,一个八尺多、二百多斤的汉子便生生飞了出去。万人敌猿臂伸出,单手扶住铁裔。铁裔身体本是后倒,得到了万人敌的助力,又倾了回来,双手不自禁的便迎向项无邪。 项无邪自然看不透万人敌所用乃是阴劲,他一身内力早透过铁裔身体传到了他双掌之上。二人双手一触,项无邪先退了一步,欲待收手,却觉铁裔掌上内力,如带牵扯,紧紧吸住自己的手掌,竟是脱身不得。 “好小子,以这年岁,能有如此造诣,武功果然不俗。不过遇到老夫,你今日是九死一生,便先让老夫废了你的根基……”一念及此,万人敌便又加了几分内力,他素来手段阴狠,只是项无邪毕竟现在是神道宗主,他自然不可能在这行凶杀人,但是使使阴损暗劲,在项无邪身体上动动手脚,让其以后练武进境迟缓却是也能做到。 万人敌掌上真力传出,却突觉如同泥牛入海,竟是无影无踪,不觉心中大骇,然而万人敌是何等人物,当即真力流转,化出刚猛内功,再看去,果见项无邪面色转白。 紫眉等人早已经看出不对劲,紫眉上前一步笑道:“万门主,你这徒儿忒也不济,是不是昨夜宿醉未醒,来来来,老夫不若带他去厢房休息片刻。” 紫眉一双老手轻轻搭在了铁裔手臂上,铁裔体内两股劲力横冲直撞,他面色一阵青一阵紫,腹内更是翻江倒海,口中欲呕。 万人敌知道紫眉上人厉害,今日讨不到更多便宜,反正示威目的已经达到,当即哈哈一笑,说道:“紫眉上人,你内力日渐精深,不过本座到来又不是比武械斗,灵前动武毕竟对先人不敬!”率先收了内劲,铁裔便和项无邪双掌分开。 紫眉哈哈一笑:“确是老夫唐突,适才老夫扶着闲侄,只觉贵派武学果然博大精深,一个二十余岁弟子便有这等浑厚内劲,一时技痒,让门主见笑了。”旋即向项无邪道,“属下在老教主灵前动武,实属大不敬,请教主责罚。” 项无邪得这片刻调息,精神已复,摆手制止紫眉,道:“上人与师尊一向情同手足,相信师尊也不会怪罪。祝门主高徒修为精湛,晚辈甚是佩服。” “承让。”万人敌淡淡一句,“裔尔还不谢谢紫眉上人刚才手下留情。” 铁裔初时是借着万人敌的内力对付项无邪,后来,却成为了当世两大高手的角斗场,若非二人及时收手,他此刻只怕非死即残,饶是如此,他也伤了筋脉,回去之后不休养数月,难以痊愈。他虚弱的拱了拱手,向紫眉上人执礼,便退到一边。 紫眉等人初时倒真没想到这万人敌敢在神道总坛对教主直接下手,若非不能明着出手,以致堕了神道威名,这几人倒真想与他较量一二。其后,几人有了戒备,便隐隐将项无邪护在中心。 几人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便去了谢雨寒的灵位之前,一番祭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老宗主实乃我魔门一派之巨擘翘楚,可惜天妒英才,斯人已逝,诸位节哀。”万人敌假惺惺的说了几句悼念的话,顿了一顿续道,“前几日听闻正道贼子趁着老宗主身故之机前来寻衅滋事,唉,可惜当时本座正在闭关,门下弟子不敢妄动,否则,你我两派守望相助,必定可以杀杀正派的气焰。” “本座悼念已毕,门中尚还有诸多要事,就不再做打扰,就此告辞。”说罢,转身离去。 铁裔颇有几分恨恨的看了一眼项无邪,随后跟上。 “教主,你没有大碍吧!”待得二人离去,紫眉等人围上道。 “除了手上有几分麻木,并无大碍,你们无需担心。”项无邪淡淡一笑。 项无邪毕竟是几个人看着长大的,如今又是神道宗主,怎么可能不担心,当即唤来教中的鬼医,再三诊断,确认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教主,万伏门一直对我们神道虎视眈眈,若非谢老教主坐镇,恐早有图谋,此次前来示威,虽无功而返,将来难保不会再针对教主,教主日后定要事事小心……” 项无邪心中苦笑,却不说话,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柿子,而且是个最软的那个柿子,认是谁都可以轻易拿捏。 项无邪无奈的屏退众人,还是只留下仇海,苦笑道:“仇叔叔,师尊遗言,莫非是要我下山游历?” “不错,老宗主的确是这样说的。老宗主认为,教主您少年上山,未曾经历过人世繁华,红尘世界,既缺乏江湖历练,也少有武人心境,纵然授以神典绝学,也难悟出天人之境,超越先贤,便是终生闭关神道,无异闭门造车,缘木求鱼。” “我若执意不去呢?” “那说不得属下只好搬出谢老宗主的手书了。” 项无邪的眉毛跳了跳,这个无良师傅是有多希望自己徒儿去送死啊。神道一直被斥为魔门邪派,不容于武林,便是同为邪派的万伏门也一直与神道貌合神离,可以说,他这神道宗主的身份在外面,不但不是护身符,反而是一个催命符。 “教主,您虽未得授全部神典武学,可是老宗主有言,您一直所修,或者说我神道门人所修都有神典奥义,神典武学,遇强而强,哪怕老宗主自己,也是几经生死,最后成就神功,他希望您能超越他,让神道延绵光大。” “他很后悔,自己当年没有早日放权,将神道交托给你,他总是想,再扩张一下,再稳固一点,可是……他看不到您成长起来的这一天了……” 第9章 芙蓉堡里秦芙蓉 神道大殿之内,只见数十人站立两侧,紫眉上人、仇海及白芷居于众人之前,再向上乃是一个高台,共有九级台阶,高台正中一个座椅,座椅之上正是项无邪。 项无邪端坐正中,扫视了一眼众人,这才缓缓说道:“此次召集大家,为的乃是师尊的一项遗命。赤尊使,不如就由你来告诉大家吧。” 仇海从人群中站出,应了一声,转身道:“谢老教主仙逝之时,仇海不才,正侍奉左右,有幸得到教主遗命。谢老教主对项教主寄望甚大,不能亲眼见到项教主功成名就实为一大憾事。老教主尝言,读万卷书莫如行万里路,所以留下遗命,命项教主继任宗主之位,在我教内忧外患消除之后,可离开神道总坛,游历天下,回来后真正接掌神道。” “教主,游历天下,固然能增长见闻,广积阅历,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教内更不可一日无主,教主离去,我神道群龙无首,更无人能主持大局啊!”紫眉上人道。 “上人所虑极是,其实这个师尊早已有所安排,是不是,仇叔叔?”项无邪笑道。 “不错,上人所虑,正是谢老宗主所思。在教主离开总坛期间,教内一切事务由上人和白尊使总责,若不能决断,则飞鸽传书,等候教主圣裁。”仇海应道。 “可是,项哥哥,外面的江湖很险恶呢,你都那么久没下山了,还是不要去了!”说话的是个小女子,她刚一开口,便听紫眉道:“红衣,不得无礼,无邪如今已贵为宗主,要叫‘教主’!” 那个女子不过十六七岁,一身火红衣衫,长得灵秀可爱,偏偏又叫楚红衣,倒是颇有些意思。紫眉上人一生未曾收徒,到得晚年,才机缘遇到流落街头的楚红衣,带回神道总坛,一手抚养长大,视如己出,故而对之极是疼爱,甚而骄纵。 楚红衣性喜好动,总觉得神道总坛太过沉闷,是以常找借口偷偷溜出去,前些时日,神道遭围攻,她正在外面游玩,也是近日才回来。 谢雨寒三个弟子,只有项无邪与她年纪相仿,两人一起从小玩到大,大小姐脾气自是不说,单“项哥哥”三字便极难改口。 “是,教主哥哥。”楚红衣吐了吐舌头,改口道。不料众人却是一阵大笑。 “哈哈哈,算了,算了,红衣妹妹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项无邪止住笑,说道,“此事我主意已定,你们都无需再劝,既是为全师尊遗命,也确是想出外历练一番。” 项无邪忽的止住,脑海中竟现出一个娇人的身影,那人的相貌本已渐渐模糊,又复清晰,不禁面露微笑。众人茫然看去,只见教主脸上表情极其古怪,却也没人敢去打扰他。 如此一些时候,项无邪才回过神来,不知为何,近些时日,他有时心神不属,总会念起那个天行道女弟子,此时略有几分尴尬,他只得干咳一声,继续道,“至于教中之事,无论大小,紫使和白使俱可自行决断,赤使则会一路随同,诸位大可不必过于忧心。” 众人皆以为教主刚才所思量的正是这件事,也便无人再问,只有白芷说道:“仇尊使武艺不凡,且江湖阅历颇丰,有他护卫教主,相信定会无事。教主更可随身携带神道天令,以随时调遣我神道广布四处的弟子门人。” “是了,神道弟子广布各处,相信还有很多人不知道我即位之事,白姨想的周到。”项无邪默然。 “不错,本教‘三大散仙’也在江湖走动,教主如有所需,可随时差遣。” 这“三大散仙”在武林之中并无多大名头,可是在神道之内却是仅次于四大圣使的人物。项无邪自小便与三人交好,听紫眉上人提起,恍惚追忆,竟也有数年不曾相见,不知三人近况如何。一念及此,对江湖又多了几分神往。 —— 这时候出个远门,远不是说走便走,需要打点行装,还要对教内一些事务进行必要交代,如此三日后一大早,天尚蒙蒙亮,项无邪和仇海才换了行装,偷偷摸摸的下了山。 一听项无邪打算下山历练,本就不只一次偷摸下山的楚红衣顿时来了兴致,她是怕项无邪没有江湖经验,要连累她楚大小姐,可是有仇海陪着,虽然这个平素酷酷的赤尊使在,会少几分乐趣,但是没准可以在神道外门弟子面上耍耍威风,何况还有新晋教主。小丫头师傅平素管的不是太严,可是小丫头每月岁银还是少的可怜,要是跟着项无邪出去,还能受罪吗……小丫头想想都做梦都要笑醒了…… 当小丫头带着她的采购清单兴致勃勃的去找项无邪的时候,项无邪自然满口答应,并说出发的时候一定带上楚大小姐…… “哎,红衣那小丫头当真烦人的紧,若非紫眉伯伯拦住,怕非得缠死我!”项无邪笑道,“那小丫头硬要我带她下山,那个大小姐,我可惹不起,快走,快走,免得她追来……” “教主……”仇海轻轻一笑,快步追了上去,他的面目还是易容过的,虽然依稀有几分本来的样貌,可是若非见过他真容,且极熟悉的人是决计认不出的。 “仇叔叔走快点啊,我昨夜骗那小丫头说后日才出发,万一她今天去我房中发现没人,知道上当肯定来追杀我们……”项无邪掩嘴而笑,甚是得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教主……”仇海摇头苦笑,快走两步。 “等等,仇叔叔,说好了不再叫我教主的!”项无邪又是一笑道。 仇海想了想,道:“公子,我们欺骗红衣小姐事小,最多被她纠缠几日,可是要是让上人他们知道你不告而别……” “嘘……”项无邪贼眉鼠眼的四下瞅瞅,确定没人才小声说道,“可不要他们给送行了,要不然真脱身不了,仇叔叔你是没看到楚红衣给我一摞那么那么厚的纸……” “唉……”仇海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那教……公子可是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自从四岁随师傅上山,拜入神道,我已经足足有十六年没出来过了,这十六年,外界变化之大,早已是物是人非,我又怎么会知道要去哪里?”项无邪深深吸了口气,直如出笼之鸟,抬头看天,只觉这天空似乎也特别蔚蓝,格外广大。初时的些许担忧,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天大地大,何不随心之所欲,为所之欲为……”项无邪长笑数声,随手一指道,“沿着这条路下去,应该就有教中备下的快马,我二人去选上两匹,且歌且行,不亦快哉?” 无巧得见仙容颜,邪心一动天下乱。只不知这神道宗主能给天下武林掀起几番风云,且让我们拭目以待。 项无邪和仇海二人骑着马离开万仞山,一路往南行了大半日,时至午间,二人放着马去吃草,补充体力,也找了个阴凉地吃些随身携带的肉干、干饼。 仇海虽有四十余岁,可是也有些年头未离开神道总坛,不过他在教内有部分司职秘侦,有各路消息来源,可谓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了。他辨认了下方向,指着前方一条道路,说道:“我万仞山地处中州之极北,便是金玉皇朝虽有心北上,也是鞭长莫及,我们还得再走一日路程,才能到达离此最近的城池。” “可是参合城?!听红衣那丫头说,此城本名六合城,后至金王朝立国,金帝不喜此名,才取了个参合城的名字。听闻这参合城最有名的是女儿家常用的胭脂水粉,不知真假?”项无邪摸了摸自己稚嫩的下巴,笑道。 “不错,这参合中最有名的所在,便是芙蓉堡,整个中州怕是有三分之一的胭脂水粉从这里出去,不论朝中达官显贵,还是武林中的女子,都趋之若鹜,堡中最为有名的‘芙蓉泪’更是千金难求。” “芙蓉堡,芙蓉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取个名字如此雅致,倒真是煞费苦心了。”项无邪笑笑说道。 “公子大概不知道,这芙蓉堡与我神道也有几分干系。”仇海笑道。 “芙蓉堡原名水仙派,本是我圣门一十三派的一脉,但自祖师叶宇创立神道开始,圣门一直内斗不断,水仙派于一十三派中实力较弱,于是索性退出争斗,在外建了芙蓉堡。水仙派本就有奇方妙术,她们先贤将原本炼制毒药的方子一改成了胭脂水粉的配料。据闻这堡内无寒暑,四时皆长青,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这数十年来生意日好,已经富甲一方。” “哦,退出争斗,她们说退出,便果真能退出吗?”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既然身在其中,哪里可能退出。水仙派只是对外扩张不足,可是若只求自保,也是有这个实力的。她们既然选择退出纷争,自然没有人愿意无故去再得罪她们。”仇海摇头叹道,“水仙派虽然没落,可是每一代中总还有几个惊才艳艳的弟子,属下听闻近些年堡内便出了个奇女子,聪颖过人,天资不凡,算起来,今年也不过一十八岁,可是已经把芙蓉堡经营的有声有色。便是她手下培养出的三个婢子,长相武功也俱是一流,是江湖上不少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一桩美谈。” “哈哈,倒是有趣的很?可是为何那些道貌岸然之辈只说她三个婢子如何如何,却不说她呢?”项无邪好奇道。 “只因这任堡主自小便面上覆了特质的轻纱,至今无人见过她的面目,她本人更是极少现身人前,不过人人都称赞她的美貌,该不会有假。”仇海哈哈一笑说道,他在神道之内久居高位,长相又有几分冷酷,一生经历颇多,少有笑颜,可是跟项无邪这少年心性的在一起久了,也不好时时板着个脸。 “非也非也,既是以面纱示人,极少现身人前,又何来人人称赞其美貌之说,分明是子虚乌有,信口胡诌。”项无邪摇头说道,“一群人只知道背后评头论足,就没人去摘下这面纱亲自看看嘛。” 仇海微微一愣,他也只道是项无邪随口一说,并未放在心上,他想了想说道:“这参合城乃是南行之要冲,我们的必经之地。按理,教主甫任,应去结交一番,不过他们早已不在圣门之中,不去亦无不可。” 第10章 华服公子藏不露 二人快马又行了半日,到晚间找了个落脚地,勉强歇息了一晚。 “这个小丫头叫什么?”两个人骑在马上缓步而行,项无邪无聊的问了一句。 “巧的很,现任堡主姓秦,闺名芙蓉,秦芙蓉是也。她本有一个同胞的姐姐,名秦苁蓉,只是有数年不曾现身,我神道的探子也没有消息传回。至于那三个婢子分别唤作紫泪竹、青莲和白牡丹。”仇海应道。 “芙蓉堡,秦芙蓉……反正闲来无事,我们就去参合城凑凑热闹吧……”二人一路直行,信马由缰,一路说笑,不消半日便到了参合城中,过了城门,只见人山人海,摩肩擦踵,热闹非凡,却原来正赶上庙会集市。 二人下马混入人流之中,也并不如何醒目,此刻正值晌午,二人行至一家酒楼,将马匹交给伙计,进了店里,却是已经客满,径直上了二楼,店小二上前道:“哎呦,两位客官真不巧,小店已经满了,您二位不妨看看别家?” 仇海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交给店小二道:“小二,你去看看谁快吃完了……” “客官,您这不是难为小的吗?”那店小二环顾一看,苦笑道。 项无邪仇海二人环顾四周,却见二楼中人在座大多江湖人士打扮,二人也不愿多事,便要离开。却听一人道:“二位兄台如若不弃,便坐在这里吧。” 二人循声看去,见是正在窗边的一人,他身边尚还坐着一个华服公子,那人面若冠玉,目如朗星,唇红齿白,展颜而笑,微微点头,示意二人坐下。 仇海看了下,这华服公子的桌子可以坐下四五人,如今却只坐了华服公子两个,而刚才说话的想必是随从,仇海道了声谢,跟项无邪捡了座位坐下。 项无邪好事,等店家上菜等的无趣,便寻了个话题笑道:“似乎今日参合城格外热闹!” 华服公子微微而笑,却不言语,他身旁之人笑道:“二位可是外来的?大概半月前三大门派围攻神道白云巅总坛,这事二位可曾听说过?” 仇海看了看窗外,不动神色的说道:“略有耳闻,我二人本就为此事而来,却不想来迟一步,三大派已经退去了。” “嘿嘿,这城中半数武林豪杰也是为此事而来。”那人微微笑道。 “既然只有半数,那另半数又是为哪般?”项无邪这一日风餐露宿,好容易找了个酒楼,早已饥肠辘辘,先挑了几个容易做的下酒菜让店家端上来,一边吃着,一边好奇的问道。 那人微微而笑,却不再说话。 另一桌上却有人笑道:“听闻芙蓉堡秦堡主从不肯摘下面纱,若是见到她容貌之人,不能成为她的丈夫,便是要死在她的无情剑下……” “哈哈哈,萧兄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你一表人才,难保那秦大小姐不会对你一见钟情,以心相许!” “苦也,苦也,那秦大小姐天天轻纱遮面,是美是丑,是老是少都无人知道,万一娶回去个丑八怪,可如何是好?” “芙蓉堡富甲一方,钱兄纵是娶个丑八怪、母夜叉回家,这后半辈子也是衣食无忧,能享一世清福啦!” “听闻那秦小姐身姿曼妙,能掌上起舞,便是个丑八怪,吹了灯烛还不是一样的,嘿嘿……” “嘿嘿,就你们那三脚猫功夫怕第一关武斗也过不去,还在这丢人现眼,做你奶奶的梦啊!你们先在那三个婢女的手下过上几十招再说吧。” “黄老三,你有种再说一遍!”那边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 “哈哈哈,看来不消兄台说,我们也知道另一半人所为何来了。我倒真替秦芙蓉忧心啊,她未来的夫婿都是什么人物啊!”项无邪仰天大笑。 “小子,你奶奶的,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看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今日本大爷就替你家中长辈教训教训你!”那被唤作黄老三的人一个起身,身长九尺,虎背熊腰,太阳穴处高高鼓起,显是内功精纯至极。 黄老三看项无邪居然不起身,只道他已经吓得不能动弹,嘿嘿冷笑,一双铁掌便拍向项无邪肩头。在座之人各怀鬼胎,都不出手,无不一副看戏的表情。 项无邪夹着一根鸡腿,吃的正香,眼睛瞥见同桌之人待要出手,却被华服公子示意阻止,不禁暗笑一声,才知这江湖险恶,可见一斑,一言不合,说打边打,弱肉强食之下,若是自己软弱,只能任人欺凌了。 身后风起,项无邪轻轻放下鸡腿,叹了口气,刚才还嚣张跋扈的黄老三一招之下,却已被仇海从二楼扔出了窗外。 这一下变化之快,实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那人高了仇海足足一头,身形魁梧,怕有两三百斤,又加上一身横练内力,本就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认识他的人多半尊称一声黄三爷。不想竟非仇海一招之敌,甚至在座中人很多都未有看出仇海如何出手。 黄三爷身子被抛出去,摔在地上,竟是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有几个跟他交情不错的,下去扶他,才知仅仅一击,黄老三已受了重伤,没几个月都是爬不起来了。余下众人眼见仇海如此手段,哪个还敢上前闹事,几个怕事的纷纷付了酒菜钱,奔出店去。 一时间,本是爆满的二楼除了跟项无邪同桌的二人,却是空空如也,只剩下愣在那不知该不该走的店小二了。适才黄老三从店小二头上飞过去,已经把他吓得不轻,若不是此地民风本就彪悍,皇朝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这小二也是见多识广,不然早失禁了。 那个华服公子轻轻抿了口酒,这才开口道:“兄台修为之高,绝不是江湖上寂寂无名之辈,适才一招能四两拨千斤,似是道家的功夫,却又暗含阴劲绵力,又像是邪派的武功,倒真让人看不透了。” “不过是以柔克刚,以小博大,以弱胜强,阁下何必拘泥于正邪。天下武功何分你我,能为我所用者则用之。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既然万物皆生于道一,又怎来正邪之分、道魔之别?不过是阁下心中有别而已。”仇海直视那华服公子,笑道,“以阁下的眼光见识,也不会只是一介无名吧?” “好!好!好!好一个万物皆生于道一。天下武功的确无分正邪,天下人亦是无分正邪,一切区别,尽在人心而已……”华服公子抚掌而笑,看向仇海的眼光又多了几分凝重,他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二,这两位公子的酒菜记在我的帐上。” 华服公子起身,笑道:“二位无需客气,时辰已经不早,在下尚有俗务在身,就此告辞。” “这如何是好,还没请教公子尊姓大名?”项无邪夹了口菜,抬头道。 “萍水相逢,何必一定要知道姓名,若是有缘,来日定会再见。”说话间,二人已渐渐去的远了。项无邪吐了块鸡骨头,问道:“仇叔叔,可看出此人来历?” “此人气度雍容华贵,非是寻常武林人士所能比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颇具王者霸气,但是仅凭此,无法判断此人身份。”仇海有些年头不曾涉足江湖,这年轻公子三十余岁年纪,成名也是他之后的事情,他想了想,只得摇头作罢。 “我观他面容温润如玉,一双手保养得宜,非富即贵,只是不知为何,在肌肤纹理之间隐隐见到黑丝血脉……”项无邪以手抚颌,沉思道。 “那是因为他所修炼的乃是一种极其霸道的内功,只怕他的修为比我差的也不会太多。”仇海说道,“这天下间藏龙卧虎,便是老宗主也只敢称中土第一,化外之地,西域蛮荒,东海之外,不知还有多少高手。公子日后行事,当需慎之又慎,慎言慎行。” “无邪晓得了,以后说话注意就是了。”项无邪打个哈哈,掩饰过去,“那……秦芙蓉那小妮子的比武招亲,我们还去不去……” 仇海闷头喝酒,不再说话。 二人吃过酒菜,填饱了肚子。项无邪一心想去看热闹,一刻要坐下,一刻又起身,在厅中走来走去,仇海无奈,只得自己说道:“秦芙蓉乃是武林中绝顶的女子,此次欲要招亲,必然吸引大批武林人士前来,公子若有幸见识,必然获益匪浅。” 二人即刻离开了酒楼,只见街市上车如流水马如龙,一路打听寻到了芙蓉堡的擂台处。待到他二人到时,擂台外早已围得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竟是水泄不通,看来这秦大小姐的“威名”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仇海使出巧劲,在人流中如游鱼般往前穿插,项无邪紧跟其后。此刻台上只站着一个女子,十七八岁年纪,面容清丽脱俗,又加上一身白衣,宛如九天仙子一般,风轻轻拂动她的衣袂,更添美貌。 却见那白衣女子手握两尺多长的轻剑,拱手道:“还有哪位要上来赐教?”人群中一时耸动,却无人再上。 “哎,这位小哥,这个白衣姑娘是谁啊,难道这么多人没什么高手吗?”项无邪觉得伸手不打笑脸人,故而礼数甚恭。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项无邪和仇海,脸上颇有几分不屑,道:“你们两个难道不识字吗,自己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那边牌子写的东西?”那人说完便要转身继续往台上看去,却觉肩头一痛,竟是被仇海按住,一动也不能动,那人本欲发火,却觉按在肩膀上的手掌渐渐发红,看向仇海,仿若他的眼睛都是赤红如血一般,登时吓得便要跪地求饶,腿未打弯,却被人先一把扶住。 项无邪使个眼色,手也按在仇海血红手掌上,仇海轻哼一声,收回了内力。 “这位小哥,没什么大碍吧。”那人哪还敢胡乱说话,拨开人群拔腿便跑,此刻只恨自己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仇海的成名绝技,乃是“血魔神爪”,由谢雨寒亲授。运聚内力于双掌之上,如同血红,坚如精铁,能断金碎石。而他本人平时与常人无异,但一运功,双目便会转为赤红,昔年闯荡天下,为神道杀了不知多少人,因而得了“赤眼恶魔”的绰号。 项无邪苦笑摇头,却是觉得这江湖越来越有意思,他虽然不太认同仇海的处世之道,却也承认,这江湖,真的是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 他举目四顾,果然看见原来擂台旁立着个三尺长的牌子,不是比武的规则,反倒是些要求,项无邪一句一句念来,顿时哑然失笑,只见上面写道:“第一,十八岁以下者不录;第二,已过而立者不录;第三,五官不正者不录;第四,面目可憎者不录……” 第11章 朝阳门辛白宇 “条件如此苛刻,真……”项无邪手执折扇,敲敲额头,轻叹口气,“果真是要本公子我来压压场子啊……”项无邪孤芳自赏一番,哈哈一笑,手在旁人肩头一搭,借个力跃了起来,一个飞身,轻轻落在擂台上,仇海想要阻止,已然不及。 台下众人一片喧哗,项无邪只以为他们赞赏自己武功非凡,刚要拱手谦逊一番,一回身正看见擂台另一边也立了个人,那人与自己年纪相仿,身上未带兵刃,一身白衣,比之自己更添了几分出尘潇洒。原来台下看客不是感叹自己武功如何高明,倒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两人均立在台上,一个雪白衣衫,一个一身紫衣,一个桀骜不驯,一个玩世不恭,两人均无视场下众人,审视对方。却听白衣女子笑道:“敢问两位公子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是朝阳门辛白宇,姑娘想必就是秦堡主座下‘牡丹仙子’白牡丹白姑娘了?”那人微一拱手,向白衣女子施礼道。 “原来是朝阳门祝门主高徒,失敬失敬。”白衣女子回礼道,“辛公子抬爱,我们做奴婢的哪敢称呼自己什么姑娘。” 白牡丹又转向项无邪。项无邪未及她开口,便先说道:“在下姓项,名无邪,白姑娘多多指教。” “本次比武乃是一对一比试,二位公子虽同时上台……”白牡丹面露迟疑。 “白姑娘,在下有一不情之请。”项无邪冷冷一笑,“既然要打,也无谓多打一场,不如就让我跟辛公子先过两招,等分出胜负,再跟姑娘切磋不迟。不知白姑娘意下如何?” 当日三大门派围攻神道,项无邪险些命丧祝子衍手下,他既然知道辛白宇出身朝阳门,又怎会放过这个报仇的大好机会,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可是我项无邪不是什么君子啊,我恰恰是神道魔君,邪派头子,打不过你祝子衍,拿你门人出出气又何妨。 半月之前辛白宇并不在门内,所以未随师尊攻打神道,即使真的亲临白云巅,以当时的环境,现在怕也认不出当时带着面具的项无邪了。不过他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物,精修烈焰罡气,已得祝子衍真传,乃是朝阳门年轻一辈中的翘楚。闻得项无邪提议,嘿嘿一笑,并不拒绝。 白牡丹眉头微皱,缓缓点头,退到场外。 “你我虽是比武切磋,但是拳脚无眼,难免误伤,项公子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万莫见怪。”辛白宇笑道。 项无邪微微点头,心中暗骂道:“既然你都这么说,那就别怪我出手无情了,要怪就去怪你拜错了师门,认了祝老头做你师父!” “项公子请了!”辛白宇功聚全身,不觉真气涌出,众人只觉热浪阵阵袭来,天气本就炎热,靠近了他二人,直如三伏盛夏。 烈焰罡气乃是天下至刚至阳的武功,运起之时,周身真气游走,如同火焰覆盖全身,虽是无形真气,却如有形兵器,与太林宗“火焰刀”有异曲同工之妙,论及威力,犹有过之。 以辛白宇如今的修为,自然不能全身布满罡气,但是手脚四肢已能随心所欲。他一步步向前,脚步迈向,便在台上形成一个火印,待到七步迈出,抬起右臂,以掌化刀,往项无邪面门劈去。 项无邪尚在三尺之外,已觉劲风扑面,他不敢托大,从腰间抽出乌金扇,一个闪身,扇柄便向辛白宇臂上穴道刺去,却见对方一个收手避了开去,项无邪微微一笑,展开扇面,在辛白宇面前一晃,正挡住他视线,下身一个飞腿便往辛白宇小腹踢去。辛白宇吃痛便退了一步,项无邪紧跟而上,扇面折起,以扇骨攻击,所打全是烈焰罡气不能覆盖之处。辛白宇每欲还击,项无邪便左闪右躲,辛白宇要退后,项无邪便进击,此消彼长,后发制人,高下立分。 项无邪这套武功,乃是谢雨寒为其量身而做,轻巧中不失刚猛,威势中不乏飘逸,初行功时,不过弱雨微风,却是遇强越强,成暴风骤雨,变化无方,取名“云诡波绝”。只是项无邪虽自诩风流,奈何长相实在比不得潘安宋玉,不过运起此套功法,仍是潇洒飘逸,美轮美奂。 “欺人太甚!”辛白宇怒喝一声,手上加力,挣脱开项无邪,身上衣衫无风自起,双臂上真气渐渐凝结成黑黄色,如同两条火龙缠绕其上,辛白宇已然怒极,两人缠斗了数十招,他一直落在下风。他是门之中新秀,平素师尊宠爱,门人敬重,自然缺乏临敌经验,更是少了几分脾性历练。 项无邪倒也并非有意激他气愤,委实他这套武功走的便是轻灵洒脱的路子,便是最狼狈之时也是一样。许是谢雨寒总觉得他这弟子少了几分出尘俊秀,非要传给他这套武功。 项无邪摸了摸鼻子,有几分无奈的看着对面的辛白宇。以他的阅历,自然看不出对方如今全然不顾自身,使出的乃是两伤的杀招。 辛白宇施展的正是烈焰罡气中的“离火燎天”。离火燎天威力巨大,乃是以自身为引,真气为媒,先伤己,后伤人。朝阳门毕竟武林正宗,即便是两伤的功法,也断没有邪派的那般反噬严重。只是以辛白宇的修为,如此冒然施为,也是大忌,可是若非用此杀招,他绝难速战速决,将项无邪击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辛白宇只求一招拼出胜负,索性使出近身短打,擒拿住项无邪双臂。 擂台下人潮涌动,只听到仇海喝道:“公子不可再有保留!” 项无邪手臂被制,长袖上瞬间变出现了烧焦指痕,但觉烈焰罡气顺着辛白宇五指侵入自己臂上经脉,若非有内力护身,已然进入奇经八脉、五脏六腑。项无邪苦苦支撑,却觉对方真气汹涌澎湃,比之刚才判若两人,自己却已是强弩之末,一个支持不住,便要遭受离火焚身之苦。他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辛白宇,却见他似乎也不好过。 “这小子明明占尽上风,为何额间也有细密汗珠,手臂似乎微微颤抖……难道……”项无邪暗笑一声,“看来如今这情势,大家都是骑虎难下,就看谁能坚持更久……等等,神典有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若以人道境界之中的心法,将丹田化为大海,任他百川汇入,也是无影无踪……可是当日我以人道一重的功法化解万人敌内力险些小命不保……是了,我本身修为尚且有限,丹田乃是人身大穴,贸然引入内力,稍有不慎,必遭反噬。如若不然,则以丹田为磨,运用第二层心法所言,将他周身内力在我体内消磨殆尽!” 一念所及,项无邪也不管神典修炼顺序,按照神典心法,运转内力,只觉烈焰罡气顺着奇经八脉流转,经过丹田,每一次运转,都会弱化一层,初时尚还觉得有烈焰灼身之感,其后待到极弱之时,便是流转一遍,也只会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径汇入丹田之中。 第12章 行云流水牡丹仙 常人修炼内力,必是日积月累,循序渐进。然而神典之中所言,人之道,乃是损不足以奉有余,故而人常取短补长,抑弱扶强。项无邪还未修炼人之道第三层境界,便是汇入丹田之中,这内力也无法长久留存,若是日后神功大成,便可强夺他人内力,化为己用。 此消彼长之下,烈焰罡气越弱,则神典真气越强。而恃强凌弱,以大欺小,更是神典武学中有提及。 辛白宇察觉不妙,起初内力是由自己输送,却渐渐觉得真气已然不受控,竟似乎是被对方源源吸入,辛白宇手上无力,却被项无邪真气吸扯,在外人看来似乎他已制住项无邪,却是有苦自己知。他索性撤去全身劲力。 项无邪察觉他内力收束,当下抓住时机,双掌抽出,击在辛白宇身上,他心中恼恨,所以出手并不留情,一掌出去,辛白宇吐了口血,倒飞出去。 场中发出鼓掌声,白牡丹轻步上前,笑道:“胜负已分,二位可以收手了。我芙蓉堡立下这比武台,非为天下武林结怨而来,二位公子俱是人中龙凤,武林新秀中的翘楚,假以时日,必非池中之物,今日一战,实在是精彩绝伦,让白牡丹大开眼界,但是规矩已成,我区区一个婢子也不能变更,辛公子,对不起了……” “白姑娘实在太客气,辛某学艺不精,技不如人,今日一战,输的心服口服。”辛白宇起身,笑道,“项公子,请恕在下冒昧,敢问公子到底师出何门?” 项无邪展开折扇,淡淡一笑。项无邪展开折扇,淡淡一笑。他那一掌出去,心中的气便消了几分,所以也未再痛下杀手。“万道归元,法出于一,师承门派果真如此重要?” “既是如此,辛某也不勉强,咱们后会有期。”辛白宇默运真气,压制住伤势,一拱手,抽身飞退,落到台下,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项无邪轻摇折扇,笑道:“白姑娘还要出手吗?” “真人面前本不敢造次,奈何小姐职责所托,白牡丹便是要守卫第一关,项公子请出招吧。”白牡丹玉手挥出。 仇海眼见项无邪并未暴露师承,也就放下心来,心知也唯有不断实战,武功才能进步,便不再说话,在台下静静看着。 台上项无邪却摇了摇头,道:“还是白姑娘你先请。” “既如此,公子小心了!”说话间,清冷长剑出鞘,森森寒光中,白牡丹已然杀至。白牡丹虽招招凶狠,却使得曼妙无比,直让人想就此淹没其中,生不起丝毫抵抗之心。 项无邪一惊,恍然大悟:“我倒是险些忘记,芙蓉堡既然便是水仙派,自然是会‘媚心术’的!也无怪乎此女武功不是绝顶,却能连败多路武林豪杰了。” 当下轻移身形,避开剑势,然而白牡丹变招奇快,一个转身,又横砍过来,项无邪轻轻一跃,踏住剑身,跳出一丈。台下众人见二人一个剑法轻灵飘逸,一个大巧若拙,喝彩声连连。这二人的打斗比之刚才更合了这些看客的心意。 然而此时却忽有一阵琴音传来,琴音萧杀,有如十面埋伏,琴声绵密不绝,如同疾风骤雨,受到琴音感召,众人但见白牡丹剑势异变,比之刚才的出尘飘逸,大有不同,剑气所及,竟似一分为二,琴中有剑,剑发琴声,若非项无邪“云诡波绝”精妙绝伦,只怕也是招架不住。 “公子小心,此乃‘行云曲’和‘流水剑法’,如今琴剑相合,威力比之一人施展不可同日而语。”项无邪正自应敌,耳旁却听得仇海以无上内力传音入密,“公子需设法打破她的音波功,否则必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音波功……可是我不通音律,又为何受其干扰?是了,媚心术!我所破的不过是区区‘媚眼’,但凡女子,一举一动,一笑一颦,烟视媚行,何处不娇,何处无媚,乐曲让人魅惑,美人侍剑,这哪里是在杀人,更似剑舞,无怪乎,人常说,温柔乡英雄冢……”项无邪一边闪避一边苦思,若非心神不属,只怕早已为媚心术所制。 项无邪本身不通音律,音波功所至,威力便折损大半,加之他久居白云巅,尚不明男女之事,更从谢雨寒所留札记中获悉过媚心术的解法,无形中便对其多了层抗力。只是他毕竟血气方刚,何况食色性也,媚心术所迷惑的正是人之本能天性,他修为尚浅,又不得静心诀要,时刻稍长,必定灵台失守,方寸大乱。 项无邪当下心思数转,“尝闻佛门狮吼功,能以金刚怒喝警醒世人,当日刚阿老和尚曾经施展,威势确实不凡,可是……我既不懂太林宗内功心法,更不知道如何运气发功……” “主子,看来他第一关都过不去了。”场外一个角落,静静的站着两个人,正是项无邪在酒楼中遇到的两人。 华服公子面露微笑,道:“这其实已经是第二关了。以他的年岁能有如此修为也实属难得,只是我始终看不出这人师承来历,必然不是三大门派的弟子。” “芙蓉堡选婿条件如此严苛,当真是要难倒天下英雄。”那人笑道。 “这也怪不得他们。芙蓉堡本是邪门,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天理之下,不存怜悯。”华服公子苦笑,“若非有这样的人才进驻堡内,芙蓉堡又如何能历经百年而不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人不再接话,因为他知道主子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华服公子果然不再说话,良久长叹口气,道,“不出三十招,他便要败了,我们走吧!”二人从人群之外静静离去。 此时台上却更加凶险。“公子小心!”仇海一声低喝。 项无邪猛然一个回神,堪堪避过一剑,确是在他胸前上衣划了条破口。项无邪索性从破口处撕下两块布条,塞入耳中,再不管顾琴声如何,只盯着白牡丹的剑。音波功本是穿脑魔音,即使塞住双耳也不能隔绝,怎奈施展之人内力并不精深,又碰上了个音盲,这一堵住,竟真的隔绝了琴声。 项无邪大喜之下,顿感压力大减,一式“拨云见日”挡开剑势,便下杀招“波谲云诡”,这一招使出,顿见漫天人影,项无邪一时如同生出两双手臂,在层层剑网中穿梭,一个飞退,跳出剑网之外,拱手笑道:“白姑娘,承让。”说着,张开手掌,手中一个耳环,映着太阳光,熠熠生辉。 白牡丹一抚耳垂,果然失了一片耳环,面上一红,收剑回鞘,道:“项公子好武功,白牡丹心服口服。” “若再持续下去,恐怕我连‘波诡云绝’都要驾驭不住了。”项无邪暗抹一把冷汗,拱手笑道,“请白姑娘出下一关题目吧。” “项公子已经过关了,下一关嘛,便是要小姐亲自面见公子了。马车已经备好,公子请。”白牡丹当先一步下了擂台,快走两步,擂台后面果然停着一辆布置华美的马车。 擂台下本就集结了数百人,见项无邪胜出,好事者一时喝彩连连。项无邪整了整自己有几分残破的衣衫,有几分臭屁的向台下众人拱拱手,也随白牡丹下去。 此处之后自会有人处理善后,倒是无需他们过多担心了。不管项无邪能否顺利成为芙蓉堡的乘龙快婿,至少今日是没好戏继续看了,众人兴致已足,各自散去。 第13章 谁人真无求? 马车上早有车夫掀开车帘,等待二人,项无邪一回身,见仇海从人流中跟上来,转身向白牡丹道:“白姑娘,那位是在下的叔叔,不知可否随同在下一同前往?” “芙蓉堡并非什么武林禁地,既然是公子的叔叔,自然可以同往。”白牡丹微笑示意,待二人都上了马车,自己也进来车厢,仇海见有外人在车上,也不方便与项无邪多说话。 不一刻,马车缓缓而行,白牡丹与项无邪二人面对面斜着身子坐了,她虽是江湖儿女,自小受的却是大户人家正统的教育,对男女之防还是要遵从的,倒是项无邪耐不住无聊,百般挑逗,白牡丹听在耳中,不发一语,却羞的耳根都有几分红了。 这擂台设在城南,芙蓉堡却是地处城北,此时街道上人来人往,马车行进的也并不如何迅速,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到达。未等马车停稳,白牡丹几乎是逃下车来,她从记事起至今,虽是秦家小姐的贴身女婢,在堡内地位超然,可是单单一层婢女的身份,便自己先轻视了自己三分,别看她在擂台之上大方得体,私下里却极少与外界男子接触,更不曾见过项无邪这样的男子,一路下来,未免有几分心如鹿撞。 三人下得车来,见正门外早有人恭候,为首的是两个女子,一个一身紫衣,不过十八九岁模样,清丽可人,另一个却是一袭青衣,面覆薄纱,只从裸露在外的肌肤判断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 项无邪推测此二人当是紫泪竹和青莲,适才不知她二人中哪一位藏身暗处,以行云琴曲应和白牡丹的剑招,如今擂台结束却先一步返回了芙蓉堡。 项无邪上前两步,长身作揖,笑道:“在下项无邪,见过二位姊姊。” 紫泪竹抬手示意,青莲却是冷哼一声,对白牡丹道:“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再迟恐要怪罪,你先带这小子到偏厅等候,我去禀报一声。”言罢,也不等众人回应,径自转身进了大宅。 项无邪也不以为意,抬眼四顾,但见这芙蓉堡果然不同凡响,玉阶琉檐,雕梁画栋,虽是富丽堂皇,却绝没有寻常人家的庸俗之气,门口一对雕刻,不是石狮麒麟,却是一凤一凰,端的栩栩如生,教人赞叹。 他二人随白牡丹进了内里,一路穿厅过洞,曲曲折折好不容易,却见四下果然是遍植芳草,闻之芳香扑鼻,神清气爽,其中奇珍异草,便是仇海见闻广博,许多也叫不出名姓,心中暗暗惊叹。 也不知到底经过了几层院落,直把项无邪这个几乎从未进过大户人家的穷苦子弟险些绕晕了,才在一处极其雅致的小亭子处停下。 “百花亭?”项无邪举目四顾,亭台名字简单,占地也并不广阔,可是周围百花齐放,暗香浮动,身处其间,暖风熏人,神清气爽,此情此景倒也与这小亭子名字相配了。 “二位在此少待,小姐想必一会便会召见,婢子就先退下了。”亭中石台上早摆了茶水点心,白牡丹为二人亲自斟上了茶,少陪片刻,便告罪退下。 白牡丹折身出去,穿堂过室,曲曲折折,便见到一处湖泊,昔年芙蓉堡的先祖无意间挖到这泉活水,将其四下围住,经年之后渐渐成了一个湖泊,白牡丹沿着飞廊疾行,直奔着湖中的水榭而去。 “镜湖小榭”,白牡丹不经意看了一眼这个风雅的名字,再看向水榭之内,一个女子身着粉红衣衫,红纱掩面,静坐其中,裸露出来的皮肤欺霜赛雪,此刻虽只静坐在那里,却如画中仙子,又似湖中精灵。 “可是已经将他二人带到了‘无欲阁’中?”女子甫一开口,便如天籁之音,便是这淡淡的琴音在她面前都有几分失色。 白牡丹点了点头,不多时,又一个女子进来,恭敬的将画卷呈上,秦芙蓉缓缓展开,竟是项、仇二人的画像,这画出于女子之手,自是少了几分大气,但一肌一容,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只怕当世也无几人能及。 秦芙蓉扫了一眼,笑道:“这个样貌倒是稀松平常的紧。”她又向仇海看去,只觉有几分眼熟,却是记不起何处见过,沉思一会,也没有什么结果,便将画卷起又交还给那个婢女笑道,“既然进了无欲阁,那我们便静静的等结果吧。” “小姐,七爷来了,正在花厅等候。”正此时,紫泪竹进来禀报。 “嗯,奉上香茶,我这便过去。”秦芙蓉起身,带众人进了花厅,见一个华服公子端坐正中,旁边侍立一人,竟是项仇二人在饭馆见到的两主仆。 “齐王爷今日怎会有闲,跑到我芙蓉堡来了。”秦芙蓉笑道。 “哈哈,又到了芙蓉堡选亲的日子,你姐姐放心不下,皇兄又是国务缠身,也只有孤王有闲来凑凑热闹了,怎么,芙蓉儿你不欢迎……”华服公子微微一笑,饮了口茶道,“孤王来时,你姐姐可是千叮万嘱,一定要看紧你呢。” 原来这位七爷便是当今大金皇朝的七王爷,先帝在时封为国公爷,当今金帝陛下登基后又亲封为齐王玉琪。 秦芙蓉冷哼一声,却不答话,齐王爷自顾说道,“今日比武可是已经有胜出之人了?你可莫要再为难人家,明年你就十九岁了,若是今年你还嫁不出去,你姐姐可是不会饶我。来人,把入选人的画卷呈给孤王看看。” 手持画卷的婢子抬眼看向秦芙蓉,秦芙蓉冷哼一声,摆了摆手,婢子把画卷呈上,齐王爷展开画卷,面色微微一变,道:“是他?他可是已经进入‘无欲阁’?” “七爷认识此人?”紫泪竹问道。 “不过一面之缘,倒是想不到此子竟然闯过了第二关。”齐王爷轻叹口气,低吟道,“无欲阁里无欲求,敢问这世间,谁人能真的无欲无求?” “人生百年,须臾一瞬,霸业宏图,一枕黄粱。便是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又岂敢轻言无欲无求,若非有婴孩的赤子之心,任何人入了无欲阁,便会入了须臾幻境,幻境之中,酒色财气,生老病死皆是人的欲求,芙蓉堡要的不是四大皆空的佛陀,要的是能战胜自己欲念的英杰。他若一个时辰之内不能从须臾幻境中脱身,便是出局。”秦芙蓉冷道。 “唉……”齐王爷欲言又止,摇了摇头,轻叹口气,不再说话。 “齐王爷少待,芙蓉要先去摘星楼上看看那边情况,失陪了。”言罢,秦芙蓉带着几人退出了房间,径往另一边走去。 “主子,恕属下愚昧,为何主子似乎一提起这芙蓉堡,总似有诸般神伤?”待众人退去,侍立之人低声道。 “你可知我大金皇朝当今王妃出身何处?”齐王爷轻叹口气,陷入往事之中,却又摇了摇头,“这话问的多余了,旁人或许不知道,你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你可曾想过她如何会成为当今王妃?” “莫非金帝陛下当年……”侍卫小心应道。 “当年……唉……当年皇兄甫登帝位,想为母后求取一瓶芙蓉堡中千金难得的‘芙蓉泪’,便与我微服游玩,到了这参合城中,那时也正是上一届堡主选亲的日子,皇兄本就是师承大内司礼掌剑监杨宝,既登九五,又修习了我皇族之中的‘九龙真气’,他虽修习时日尚短,也已颇为不俗,连闯两关,我便随他来了这芙蓉堡之中,同样到了无欲阁……我……我迷失在了须臾幻境……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 侍卫急急说了一句:“主子慎言。” 齐王爷微微一愕,摇头笑笑,换了个话题道:“你可知这须臾幻境是何物?”不待侍卫回答,齐王爷自笑道,“须臾幻境,确实百年一瞬,须臾片刻,一枕黄粱,一梦南柯。人总有七情六欲不能解脱,只要踏入,便周身为自身欲念所缠,若不能战胜心魔,便要迷失其中,不能自拔。” “天下间竟有如此神奇的所在?”侍卫惊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孤王困于这幻境之中,脱困之后,已是一日一夜。一日一夜,仿似历经人生百年,霸业宏图,金银财帛,予取予求……其真耶,其梦耶? 唉,本王回京之后,苦思不得其解,也曾凭记忆绘制下这无欲阁中一草一木,大索天下,竟是无甚结果。这其中并无九宫八卦,亦无玄理周易,却是玄奥非常,直至一次藏西使者来朝,偶然识得其中一株草药,当地人谓之‘相思絮’,随风而起,有当地牧人不慎吸入,便会勾起儿女相思之念。 孤王方才明白,这其中玄奥之处正是这些奇珍异草,多年之后,又寻得几味,其中一株乃是生于荒南,当地土人谓之‘天堂之花’,人若服之少量,能镇伤止痛,过量服之,则心生幻觉,如置身云雾,飘飘欲仙。这些奇珍俱是天下罕有,当年芙蓉堡先贤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寻得。” 齐王爷起身,负手望向窗外,语气渐渐转冷:“无欲阁中尚还植有一味奇珍‘忘忧草’,忘忧草能散发异香,却是常人所不能闻到,然而习武之人,五感较之常人本就敏锐许多,又身在花海之中,必定不能幸免。纵是他二人俱无好奇之心,不会踏出无欲阁半步,也是会中忘忧草的异香。第三关想必已经开始了……” 另一边厢,摘星楼上—— 项无邪果然按捺不住,自己从无欲阁中跑了出来,才走了不几步,就觉头重脚轻,飘飘然似饮了陈年老酿,迎风一吹,不仅未觉清醒,反而脚下又轻了几分,一个踉跄,感觉就要跌到地上,心中只转出一个念头“莫非中毒了……” 当下便要运功逼毒,却觉丹田之中空空如也,竟是提不起半分内力。项无邪轻轻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皮,却见身前一人正背对自己,看身影似乎极其熟悉,微一错愕,不觉又惊又喜,低唤了一声“师尊……” 突然便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几步上前,跪在那人身后,眼泪抑制不住的哗哗落了下来,磕头道:“您老人家原来未死啊……无邪好想您……师尊……” 那个背影轻应了一声,转过身来,一身淡蓝若水,却不是谢雨寒。那容颜冰肌玉骨,欺霜赛雪,有西施之容,更有貂蝉之貌,不是陆西婵又是谁来?项无邪一惊站起,陆西婵手中却是多了一把三尺青锋,冷眼看来,目中杀意无限,举剑便向项无邪胸口刺下,口中犹冷厉说道:“你这魔教妖人,我与你势不两立!” 项无邪一个后仰,堪堪避过,刚待出手,却觉周身又起了变化,自己竟然身在神道总坛,面前千人跪拜高呼“教主神功盖世,一统江湖”,千人呼喝声响彻云霄,项无邪但觉胸臆中一股豪气上涌,不禁仰天长笑“自今日始,天下英雄唯本座一人耳” …… 第14章 芙蓉堡里洛水仙 摘星楼上,秦芙蓉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旁边紫泪竹轻笑道:“这两人倒也奇怪,一会哭哭啼啼,一会又仰天长笑,婢子倒真是好奇他们到底在这幻境之中看到了什么。” “紫姐姐,我倒是觉得他二人俱是性情中人……”白牡丹看着下面的二人,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柔情。 “嗯,这个小子毕竟年轻,沉于幻境并不稀奇,倒是那个中年人一身武功颇为不俗,看其行功,亦正亦邪,似与我圣门还有几分干系,只是连我也看不出他二人的师承来历。可惜,若非他心中有结不能斟破,以他的修为,断不会这么轻易便陷入幻境之中……”秦芙蓉以手抚腮道,“已经过了这些时间,看这二人还未觉察到自己身处幻境,看来今天这个也是过不了关了。我有些倦了,牡丹,待得明日他们醒了,送他们出堡去吧。咱们走……” 秦芙蓉起身,又扫了一眼无欲阁中的二人,转身离去。她对这堡中的须臾幻境极有自信,便是当年号称武林第一人的谢雨寒与芙蓉堡祖师打赌,自陷入这幻境之中,也是被困了一刻钟才脱困出去,更遑论眼下的二人。 到了花厅,却也不欲再进去,吩咐婢子告诉齐王爷自己今日累了,请七爷自便,径自去了静心小筑,屏退众人。 秦芙蓉自斟了杯百花酿,又展开了画卷,看着项无邪的画像,微微一笑:“长相嘛,还马马虎虎……”秦芙蓉掩嘴轻笑,尽显小女人家的媚态,全无外人前的冷艳强势。 日间的事自然已经有人禀报给了她,虽然对项无邪她也谈不上喜欢,可是看在他给自己摆平了朝阳门辛白宇的份上,总不会太过为难他。 “辛白宇吗?!所谓的名门正派中人。”秦芙蓉冷哼一声,不屑一顾。辛白宇是堡内几位长老比较中意的一个人选,也是芙蓉堡有意与正道交好,故而便是太上长老也有意促成此事,只是单单看了手下送来的画像,秦芙蓉便有几分厌恶,她本还担心白牡丹不能抵敌朝阳门的烈焰罡气,不想项无邪半路杀出,倒是解决了一桩她的烦心事。 无论年少时候姐姐选婿,还是现如今这几年到了自己谈婚论嫁,无欲阁中各个男人的丑态她也着实见识了不少。男人,或许她早没了兴致,多少道貌岸然之辈在无欲阁中丑态百出,便是第二日离了芙蓉堡,也无人敢去外面宣扬,唯恐遭人耻笑,以致于这么多年,都无人知悉无欲阁中的秘密。她轻轻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也许姐姐有了好的归宿,她便留下来承继祖师衣钵,为了水仙派复兴终身不嫁吧。 “今年叫‘百花亭’,明年又该给这小亭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秦芙蓉呵气如兰,又将一杯百花酿饮尽。 “小姐,小姐……” 秦芙蓉笑容一敛,随手将画卷扔到墙边,又恢复了冷冰冰模样,轻叱道:“出了什么事,在堡中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小姐,刚才……刚才那个中年男子从须臾幻境中醒了,险些毁了无欲阁……”那个前来传报的婢女喘了口气,说道。 “无欲阁中有周、王两位长老坐镇,你这般慌张做什么?你且慢慢道来,他纵然醒了,为何又会打斗起来?”秦芙蓉轻笑一声,她水仙派虽然没落,可是也不至于到了任人欺凌的地步,百年经营,岂能没有半点底蕴留下。无欲阁中坐镇的两个俱是门中长老耆秀,又怕得谁来。 “是,小姐。那个……那个中年男人不知怎么觉察出了异常,小姐离开后不久便醒转,他眼见随同来的年轻男子似还在幻境之中,便想将他唤醒。两位长老觉此人会坏了无欲阁的规矩,便出手阻止,这便打了起来。只是那男子武功奇高,纵然吸了阁中养殖的奇花异粉,两位长老也只是堪堪挡住那人。”婢女回复道。 “你速去通知两位太上长老她们,本小姐去无欲阁看看。”秦芙蓉冷冷一笑道,她刚要起身,不禁眉头一皱,笑道,“项公子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也好让芙蓉略尽地主之谊。” “哈哈哈,秦小姐好本事!在下这身轻功看来也只能献丑了。”笑声中,一个身影便自外闪入,动作之快,那个婢女只觉一阵风过,便被封了身上穴道,眼角余光,只见到一个男子的背影。 项无邪转身,朝婢女眨眼一笑,赞道:“芙蓉堡果然是名不虚传,连个婢子都生的如此美丽,真不知小姐又是如何国色天香?”这个“香”字还未出口,项无邪身形即动,探手往秦芙蓉面上摸去。 “放肆!”秦芙蓉娇叱一声,伸手格开项无邪,一掌往他胸前打去,“看你文质彬彬,想不到竟是如此登徒浪子!看本姑娘今天怎么教训你!” 项无邪侧身闪过,一招“拨云见日”轻巧化解了秦芙蓉的攻势,又紧接着一招“风云际会”便要扯住秦芙蓉的手臂,将她拉扯到自己怀里,嘴上还不忘调笑道“早闻‘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不知秦小姐是否真有倾国倾城之姿,容项无邪观之。” 秦芙蓉面上一红,她长到这般年纪,对男人一直保持距离,哪曾受过这等轻薄。秦芙蓉拂袖甩动,如有风声,正是芙蓉堡绝学“霓裳舞”中的“贵妃醉酒”,既是醉酒,每一招每一式便是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项无邪看这一式去向刁钻异常,封住了自己的所有退路,那个婢子口中喝了一声好。却见项无邪一声轻笑,错身而过,竟然从秦芙蓉身后穿梭过去,一身身法如影似魅。 云诡波绝对霓裳舞。 小婢女只看的眼花缭乱,他二人虽是在比斗之中,偏生两人武学,一个潇洒俊逸,一个美轮美奂,虽是饱含杀机,却偏生不似在相搏对战,而是在跳舞一般。他二人身法也俱是走的轻灵飘逸路子,虽缠斗许久,却其实交手次数并不多。静心小筑并不宽阔,还有一个婢女被制住穴道挡在中间。 秦芙蓉久攻不下,有几分气急,随手便抓起一样物事便往项无邪身上招呼。项无邪左躲右闪,好不狼狈,他猛一伸手,抓住秦芙蓉扔过来一副卷轴,卷轴自己展开,画的赫然是他的画像。 项无邪哈哈一笑,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画像,虽不曾言语,也让秦芙蓉羞的无地自容,偏偏又无从解释,当下便又下了几分重手,伸手去夺项无邪手中的画卷。 二人打打闹闹,秦芙蓉好不容易抢回了画卷,却觉面上一凉,玉指轻抚,不想轻纱竟已被揭开,露出真容,当真如仙子下凡,美艳不可方物。 项无邪目光一滞,“哇,真是一顾倾城,绝世之姿!” 趁着秦芙蓉有片刻失神,项无邪也知机不可失,脚下倒踩,一个旋身,施出云诡波绝中的“平步青云”,急急从小筑的窗中穿身飞了出去,回身一笑道:“芙蓉堡里秦芙蓉,芙蓉美人花下眠……今日能得见仙子真容,总算不虚此行……多谢仙子盛情款待,项某福薄,恐是消受不起,就此告辞……” “我芙蓉堡岂是你要来便来,想走便走!”秦芙蓉也顾不得再去遮掩面容,真气牵引,将身侧的古琴抱到怀中,五指划过,琴声铮铮,音波滚滚,犹如实质。 项无邪但觉气血翻涌,身形一个踉跄,竟从半空中坠了下来,才知这“流水曲”魔音从秦芙蓉手中施展开来,威力何止大了一倍,当下猛一锤头,大喝一声,这一声中饱含内力,虽不是佛门狮子吼,能驱魔镇邪,也已颇具威势,秦芙蓉手中琴音一滞。 趁此空档,项无邪不敢多呆,足下踏水而起,却听身后风声大作,秦芙蓉竟将那把古琴直直向自己扔来。 “公子要走,便收下这份见面礼吧!”秦芙蓉语气冷峻,饱含怒意。 项无邪自知那古琴上灌注内力,虽是木质,已经坚逾钢铁,只是他身在空中,已无处借力,只得硬接,当下袍袖展开,一招“浮云蔽日”接下古琴,但觉胸中一口腥甜,生生将古琴又推送回去,借着这股力道又往外飞了数丈。 “这定情信物,委实太过贵重,还是还给仙子吧!” 项无邪强咽下口中腥甜,略一调息,看清方向,一个起身,往外遁去,他知道芙蓉堡里奇珍异草委实太多,虽然有几路高手已经被仇海引走,也难保不会再有人潜伏在侧。 项无邪暗自惭愧,自己实在太过托大,不敢再造次,只依稀辨出来时的路径,便冲了出去。 “芙蓉堡凶险之地,项某告辞了,哈哈哈……”狂笑声中,一道身影渐行渐远。 “项无邪,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本姑娘也不会放过你!”秦芙蓉接住古琴,娇斥道。然而,只有风轻轻吹动一池荷叶的声音,却不知这是否就是项无邪的回应。 当时,堡中灯火通明,秦芙蓉显然动了真怒,便是出来查看情况的七王爷,也被秦芙蓉呛了一顿,悻悻然的回了房间。 项无邪几经辛苦才出了芙蓉堡,自然不敢逗留,脚下施展轻功,疾行数里,到了约定地点,正遇上仇海。 原来谢雨寒当年困在须臾幻境之中,不过他内力精深,竟强行将这些似毒非毒之物逼出了体外,又以龟息之术强行闯出了无欲阁,事后每每思及,总是耿耿于怀,便在札记之中随手记了一笔。 项无邪初时进入无欲阁,便有所感,是以便闭了口鼻呼吸,饶是如此,还是中了招,不过既然他灵台还有一丝清明,待听到仇海与周、王二人的打斗声,便恢复了清醒。 只是他这性子有几分唯恐天下不乱,偏生要去招惹秦芙蓉。传音入密这等高深的内功绝技,他自然不懂,可是用神道手势密语告知仇海却绝无问题。 仇海初时醒来,以为自己中了芙蓉堡的暗算,迫不得已动了手,如今知项无邪无碍,便放下心来。水仙派这一代的太上长老武功造诣不在紫、青二使之下,自己武功虽是不俗,可要在这芙蓉堡里,带着一个活人离开,也并不容易。他便引着周、王二人远去,给项无邪制造机会离开,后来,自己寻了路径出了芙蓉堡,去了汇合地点。 仇海见项无邪狼狈模样,心中已猜出几分,这教主已然是一派至尊,却总还是这么不着调,不禁摇头苦笑。 项无邪面上一红,道:“唉,险些把小命丢在那恶女手中!” 当下项无邪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自己如何轻薄秦芙蓉自是略过不提,只说这女子虽是长得貌若天仙,却是蛇蝎心肠,说到后来,渐渐失了方寸,口中骂道:“不就是揭开了她的面纱吗?搞的好像……”项无邪一惊住口,面上尴尬一笑。 仇海没奈何一笑,道:“若非属下误以为芙蓉堡识出我二人的身份,施了暗算,便决然不会让教主如此胡闹。教主行事如此莽撞,对秦芙蓉多加轻薄,也难怪她大动真火……只怕此事绝不会善了……只希望这些人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吧。” “我以后见了她躲得远远的也就是了……仇叔叔可有受伤?”项无邪性子随意,洒然一笑道。 “调息片刻,已无大碍。”仇海说道。 项无邪微微一笑道:“这参合城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速速离开吧。” “教主可是已有了打算?” “一叶扁舟,天地遨游,既然是游历天下,自然是信马由缰,随心而行……”项无邪嘿嘿一笑。 “教主在芙蓉堡中可是与秦芙蓉交过手了?不知在教主看来,她在年轻一辈中如何,比之今日的朝阳门辛白宇又如何?” “那丫头,身材还不错,身手嘛,马马虎虎了……”项无邪真力牵动,蓦地吐了一小口血出来,“咳……若非刚才在那个什么无欲阁大耗真力,也不会连个黄毛丫头都打不过……这吐出来一口淤血,感觉却是舒服多了……咳……” “教主你已经受了内伤,刚才又疾奔过来,一个时辰之内万万不可再牵动内力……教主已初窥我神道经典堂奥,自身真气会遇强而强,生生不息……”仇海微微一笑,“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我们不如慢慢前行,待属下传教主一套行功的口诀,步行之中亦可行功。” 仇海当先一步走出,吟道,“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项无邪微微一愣,只见仇海每一步踩出,都似暗合九宫易理,若有所悟,却是捕捉不到,只得先不理会,按照仇海所言,依法行功。 第15章 天下至刚九龙真气 二人本未想到会牵扯进如此多的事情里,白日里又没有找客栈投宿,如今只怕真惹恼了芙蓉堡这个地头蛇,大索全城,只得寻着神道内的暗门切口,找了个潜伏在参合城中的分坛,暂住了一宿。 待得天明,仇海稍作乔装,出去打探了一番消息,城内却是安静异常,分坛门人在各个城门口出入了几番,也未见有异常,这便回来禀报。 仇海想及自己昨日出手,可能暴露了师承门派,旁人纵然片刻间认不出,可是与神道比邻而居近百年的水仙派总该有人已经觉察出了他的身份。水仙派如今尽敛锋芒,大约是不打算为了些许点小事,招惹神道这个庞然大物了。 不过芙蓉堡给了神道这点薄面,项无邪和仇海自然也不会招摇过市,两人又潜伏了两天,极为低调的出了城。 出了参合城,仇海又告诫项无邪几句,想起谢老宗主在世时似与芙蓉堡有过约定,有生之年绝不侵犯堡内分毫,不想项无邪甫一下山,便闹出这么大阵仗。 项无邪虽有心八卦两句,无奈这事已经太过久远,便是仇海也知之不详。既然两派之间有这等渊源,项无邪也不敢再如何造次了。 二人一路上游山玩水,项无邪得了教训,也是收敛许多,不再惹是生非。出城行了数十里路,却见前面二人,似曾相识,项无邪这才想起这两人正是那日酒楼之中的华服公子和他的小随从。 “这位仁兄,不想我二人又遇到了,当真是山水何处不相逢,有缘的很,有缘的很呐。”项无邪虽然一直看不破这华服公子的身份来历,可是对此人也没什么恶感,当下先拱了拱手笑道。 “哦。”原本有几分慵懒的骑在马上的齐王爷抬了抬眼皮,似乎才看见项无邪二人,打了个哈欠,笑道,“原来是你二人,确实有缘的很。不知二位兄台欲往何处?” “倒是还没有决定,我二人只是嫌弃家中烦闷,出来游玩游玩,本就没有什么定向。”项无邪微微一愣,此人态度前倨后恭,有点意思,当即笑笑说道,“在下姓项,名无邪,这位是在下的家叔,还未请教公子名姓。” “我吗?”齐王爷淡淡一笑,“我姓玉,家中兄弟甚多,勉强排了个老七,项兄弟若是不弃,唤我一声老七便是。” “玉,乃是当朝国姓,小弟看玉兄仪表非凡,莫不是皇朝中人?”项无邪说道。 “哈哈,愚兄家中虽薄有资产,可是比起皇亲国戚终有不如,更是不敢胡乱攀亲,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为兄担待不起的。”齐王爷打个哈哈,掩饰过去说道,“我主仆二人本是去参合城中看顾下本家的生意账目,如今已然无事,便是要回返帝都,二位既然还未并无去处,不如通往,去愚兄家中盘桓数日如何?” “帝都之繁华,据闻已是古来六朝第一,我金玉皇朝的天都城更是让四方百国称道不已,只是帝都离此千余里,与我们并不太同路。”项无邪还未说话,仇海便抢先一步说道,“玉七爷的好意,我叔侄二人心领了,他日若是游玩到了帝都,必定登门叨扰。” “无妨无妨,道既不同,看来我们也只能分道扬镳了。”齐王爷不以为忤,眯了眯眼,拱手笑了笑道,“只是有时殊途同归,为兄便在帝都恭候二位大驾吧。” 言罢,主仆二人策马行去。 “主子,他二人……”待行的远了,那随从终忍不住问道。 “虽与情报上略有差别,出入却是不大,他二人看来确实是神道的新任宗主和四大圣使中的赤使仇海了,若非这项大教主惹了芙蓉堡,以他这般低调,还真是很难将他跟神道联系起来。”齐王爷淡淡一笑,“只是可惜,看这教中四大圣使的态度,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主子莫非是想招揽他们?”随从小心翼翼的问道。 “神道的势力之大,无异于一个国中之国,你且看我金玉皇朝的藩王,能有此人的能耐吗,便是本王受封齐王,还不是要远离封地,留在帝都做个无权无势的逍遥王爷?你再看那神道,地处在这万仞山上,易守难攻,占地为王,绝对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只是昔日的谢雨寒桀骜不驯,不服王命,今日的项无邪却似乎还是一块可以雕琢的璞玉啊。” “少华看来,神道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主子看那三大派不过千余人不还是攻上了白云巅总坛吗?”随从不屑的笑笑说道。 “你懂什么。”齐王爷回身拿着马鞭在随从头上敲了敲道,“神道追求的是武林的平衡,若非如此,以谢雨寒的天纵之资,早已一统武林了。而此次神道看似险些被端了老巢,实则也只是对正派的一次试探,据本王所知,三大派围攻白云巅之时,留守神道的人实则不足他教内十分之一。” 齐王爷看随从一脸惊愕,笑道:“本王带着你出来,总好像你才是主子,本王反要给你解释了,哈哈哈……” 随从摸了摸头,无奈的说道:“小的这脑袋瓜子一向不大灵光,主子你是知道的。不过,主子这样一说,少华反而更糊涂了,若两方都是试探,却要搞这么大阵仗,岂不是吃饱了撑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哈哈哈,你啊你……你不知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吗?神道难以应对,你以为那些正派老家伙便是省油的灯不成?”齐王爷显然心情不错,指着随从笑骂道。 “主子,那少华更不明白了,神道乃是魔门,我朝一直又与三大门派交好,何不直接派兵灭了神道,岂不天下太平,金帝陛下也可保江山无忧了?”那随从皱着眉头问道,“如此一股不安分的力量在我金玉皇朝,岂不是每日都要小心提防。” “你啊,你不是生于江湖,长于江湖,你有太多的事情不明白了。”齐王爷勒住缰绳,看着远处已经渐渐看不到的项无邪仇海二人笑道,“先不说,江湖自有规矩,江湖事江湖了,我金玉皇朝立国之后,便不可再随意介入江湖纷争,你也该知道这帝王之道,乃是平衡,你以为没有了魔门邪派,这些名门正派还会如此倚重朝廷诸公吗,邪派一家独大,可以名正言顺的派兵围剿,那名门正派,你莫非也要一并全都杀了?” “况且这些武人,眼中只有江湖武林,并非要造反坐天下,贸然出动朝廷兵马,本就是师出无名,便是当真胜了,但有留下几条漏网之鱼,此后只怕也寝食难安了。纵然没有了谢雨寒那等人物,江湖之中依然不乏奇人异士,视我金甲禁军如无物,入我皇宫大内,如入无人之境,哈哈哈哈……若是你,又会如何选择?” “少华愚昧。” “嗯,而且更多的事,你也不知道,罢了。”齐王爷马鞭一甩,说道,“派人看护着他们,莫要盯的太紧,只需知道大致情况即可。孤王离开京师也有段时间了,该回去看看了。” 想到这一次秦二小姐又没有嫁出去,还把自己从芙蓉堡里轰了出来,齐王爷的头皮也有点微微发麻,不知该如何面对贤王妃了。 看着那主仆二人渐行渐远,项无邪微微皱眉,问道:“仇叔叔莫非发现了什么?” “不错,若是属下所料不差,此人应是当今金玉皇朝,金帝亲封的齐王玉琪。”仇海怕项无邪不明白,又解释道,“玉琪正是龙德帝的第七子,与当今金帝是一母所生,及他即位后,便加封了自己的弟弟为齐王,其他几个兄弟依然只是国公。” 仇海眯着眼说道:“只是堂堂齐王殿下仅仅带了一个随从便到这参合城中,委实耐人寻味。” “仇叔叔的意思是,这齐王来到参合城,也是为我神道而来?”项无邪的脸上渐渐挂起了笑意。 “哼,三大门派搞出这么大声势,便是帝都天阙中的那位怕也是坐不住了吧。”仇海笑道。 “唉,都说天子帝王胸怀天下,这中州万里疆域,莫非还容不下我一个小小的万仞山不成?”项无邪撇了撇嘴,“金帝老头忒也小气了。” “哈哈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莫说这金玉皇朝,自大夏立国至今,千百年来江湖武林都是历代帝王的心腹之患,一方面要不得不倚重,委以重任,另一方面,却又处处提防,恐哪一日夺了帝位。公子需知,这金玉皇帝开国帝君玉无涯本就是一江湖武人,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严令后世子孙,不忘习武。故而大金立国至今,历代的帝王都习练武功,其中甚至不乏绝顶高手。”仇海淡淡笑道。 “他既然是当今齐王,那便说得通了。大内有传言,这位齐王幼时身体羸弱,及金帝登基,经不住太后所请,便传了四层的九龙真气给齐王。九龙真气之刚猛霸道,存乎于血脉之中,他这肌肤纹理之中的黑丝血脉怕是强练九龙真气的后患隐疾。” 项无邪看向仇海,有几分不明所以。 “金帝和齐王本是师从司礼监大太监杨宝,只是杨宝的武功太过阴柔,齐王身子本就羸弱,习练之后病情更重,不得已,金帝只得破例传了四层九龙真气。天下武功莫不是刚柔并济,刚过易折,玉硬易碎。偏偏创出这九龙真气的人却是豪言,此武功乃是天下至阳,非有天子血脉者不可修炼。九龙真气,练至第九层,则刚猛无铸,每一招发出,都有九龙九象之力,不可匹敌。既然要天子血脉才可修炼,那这齐王……”仇海冷冷一笑。 “天下怎可能有这种武功,着实可笑。”项无邪不以为意说道,“若果真如此,那这金帝传给齐王九龙真气,其心可诛啊。” “不错,老宗主早年时候,还曾会过上一代金帝,他回来之后,只是说可惜可惜。”仇海笑道,“可惜,九龙真气确是天下间一等一的武功,可是只怕早已遗失了能中和九龙之力的法门,这等方式修炼下去,只是以身饲虎,虎越强,而人逾弱,最后人虎两伤,轻则武功尽废,重则身死人亡。” “那这位金帝倒也是有几分可怜了。”项无邪苦笑一下,“强行修炼九龙真气,不啻于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既然已是天下至尊,却又何苦来哉?” 仇海看向项无邪:“若是一人困在沙漠之中,很快便要渴死了,终于寻到一处水源,虽明知是饮鸩止渴,只怕也会饮下去吧。九龙真气的反噬固然可怕,然而失去了整个天下,对于玉氏子孙可能更可怕吧。” “据闻金王朝第三代文皇帝便是起了这般心思,曾有言,既然先祖已经马上得了天下,又如何能在马上治天下,理应刀枪入库,文治教化,便背了祖训,文帝之后,不过一代,玉氏之内声色犬马,内宫之中宦官当政,外廷里面武将掌权,也亏得当年文帝有一个小儿子送去了天恒山,学成之后,带了勤王之师杀回天都城,才保住了玉家的天下。” “没有了九龙真气,也许王权会被架空,也许连帝位都保有不了,又或许每一代的金帝,也都希望自己有一日能超越先贤,将九龙真正驾驭吧。”仇海叹了口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生在帝王之家,也不见得便能自己做主了。” “可是为何一定要是九龙真气?不是说在天恒山学成归来了吗?”项无邪眉头微皱。 “这便无从知晓了,也许,他本就是偷练了九龙真气,毕竟,那个人最后做了皇帝……”仇海神秘一笑。 第16章 破庙总能有奇遇 二人策马而行,项无邪有几分神思不属,忽的勒住了马说道:“仇叔叔,这齐王起初对我二人有几分爱搭不理,如今却又似乎在向我们示好……” “公子,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吗?”仇海也停住马,回身说道,“公子需知,天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造成彼此对立的其实是利益,金玉皇朝虽然对我们虎视眈眈,但是从某些角度来说,我们其实不是敌人。” 仇海却不再说下去,而是静静看着项无邪。 “不错,帝王之家的敌人,不是我神道,而应是天下武林,更是手握重兵的天下藩镇。”项无邪心思一转,便豁然开朗,“若这帝王势微,则只能在这众多势力的夹缝之中委曲求全,甚而帝位不保,若这帝王当真足够强大,便能号令天下,唯我独尊了。” 想及自己,项无邪淡淡一笑,自己如今便是势微,只能在各方势力中挣扎求存,江湖从来不是弱者存在的地方,弱肉强食,唯适者生存,想必那齐王爷已经知道了他如今的身份,所以才有心拉拢,而这也正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 一个是手无实权的逍遥王爷,一个是武林邪派的新任宗主,一个在庙堂之高,却想触及江湖之远,一个在江湖之远,却难独善其身。 只是神道显然不欲与庙堂有过多牵扯,朝堂自然也不会让一个王爷与武林中人称兄道弟。 “道不同吗?”项无邪摸了摸鼻子,“确实不同,如若我要的是将来真正统领神道,玉琪你要的又是什么呢,只是在夹缝之中活的更好,还是那至尊九五的龙椅宝座?” 神道内部,如果说有不同的声音,只可能来自至今还未返回总坛的青衣使者,这个与仇海年岁相差无几,可是一身修为,只怕已经在紫眉上人之上的青炎。历经百年,神道早已不是一群啸聚山林的江湖莽夫,如今的教权如同政权一般,便是他项无邪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也必定有人拥护。可是,即便三大圣使果真忠心耿耿,若自己与青炎爆发冲突,三大圣使又会如何抉择?金玉皇朝是,神道,终究也还是,强者为尊,千古不易。项无邪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他忽然有几分羡慕起原本无忧无虑的日子。 仇海看着项无邪陷入沉思,微微一笑,转过身去,远处的天空,一朵白云飘来,竟有些像一张人脸的模样,只是那么模糊,模糊的都快记不得那人的样子了。 生在帝王家无奈,身在江湖,也是不由己的。项无邪离开神道不过数日,却自觉已经见识了很多,这些,的确不是谢雨寒的敦敦教训或者四大圣使的几句叮嘱便能有用的,此时想来,方才觉得,自己离开总坛,历练一番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欲达天道,先修神道,欲求神道,先入人道,而登临人道,却是要在红尘世界中先找到自己的道。神典武学晦奥难明,可是不论叶宇还是谢雨寒都从中悟出了天道的境界,盖因道虽不同,万法归一,只是每人见解不同,所达成的境界也便有了差异。曾见识过魔典全篇的叶宇只止步神道三重境界,距离天道半步之遥。而谢雨寒却是突破至天道一重,冠绝武林。 是因为那个人吗?可是师尊要找的那个人到底是大隐于市,还是小隐于野呢?那个人又到底是谁?是否还存活于世,是否又会对面相见不相识? “师尊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项无邪终于忍不住问了仇海,这次他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仇海摇了摇头,说道:“公子所问之人,属下也无法回答,这个人属下也只在老宗主仙逝之前偶一提及,若是真的存在,怕也是老宗主那个时代的人物,甚而更早,如今该已作古,老宗主要公子找寻的,兴许只是此人留下的传承吧。” 帝王家有史官刀吏为帝王记录起居言行,有人编纂史册,载千秋更易,王朝兴替,可是江湖武林却没有人做传立说,流传后人,或许只有零星记载,藏于各大门派的宗门之内,又或者口口相传。 “若老宗主没有在我神道留存,则或许还有一个地方可以查到。”仇海想了想说道,“听闻三百余年前,龙祖皇帝立国,特在本朝史记之外,立有一司,专职记录武林典故。有朝一日,教主武功大成,能自由出入天都皇城,或可自行去翻阅一番。” “哦,仇叔叔可曾去过?”项无邪一时来了兴趣。 “皇宫大内,戒备之森严,堪称滴水不漏,且不论天都城内有不只一位江湖上一等一的绝顶高手,便说那十万金甲禁卫军金羽卫,任你武功如何卓绝,难不成还能在万人的天罗地网之中,逃脱不成?”仇海摇了摇头,说道,“武学高手能以一当百,能以一人敌千人,可是万人,十万人,又当如何?属下近些年来绝少离开总坛,只是自觉以我现今修为,出入皇宫大内或许还做得到,要在玉皇宫里来去无踪恐是力有不逮。” 项无邪听闻仇海此番之言,疑惑道:“皇宫之中不知有何等高手?” “先不说身负九龙真气这等霸绝武功的金帝本人,玉渊身旁的两位大太监便是不逊于本教四大圣使的存在。一位是当今金帝半个师傅的掌剑监杨宝,另一位是掌印监季若峰,金羽卫指挥使穆锋回……”仇海淡淡说道,“金玉皇朝十二监,每一人都有不俗实力,岂可小看。” 项无邪长舒口气,对金玉皇朝又有了新的认识,玉家苦心经营三百年,又是天下之都,倒也小觑不得。只是若不能找到答案,这皇宫禁地自己说不得也要闯一闯了。 这个时节的天气,是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不一会便乌云密布,眨眼便有豆大的雨滴子落了下来,项无邪二人都没有准备雨具,只得快马加鞭,等好不容易找到个破庙的时候,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 说是破庙,其实更应该说是一个山神土地庙,中州百姓对神灵多有敬畏之心,每至一处便为所信奉的神灵修建庙宇用以供奉,便是饱读诗书的官吏士绅,虽常言子不语怪力乱神,也不敢便说世间无仙佛,等到天旱水灾之年,也要带领村民祈福祷告,如此一来,便有越来越多的庙宇修建起来。 只是或有天灾,或有人祸,些许庙宇香火不盛,便是庙祝也懒得打理,渐渐失了人气,便慢慢荒废,成了赶路人临时歇脚的地方。 二人把马匹找了个避雨的地方随手捆了,便推门进了这个破旧的土地庙了,庙里蛛网丛生,便是土地的神像也歪倒在大殿一侧,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来了。他们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看着有几分残缺的案桌,又找了些干枯的蒲草,生了火,才觉得有几分暖意。 “快……前面有个破庙……”二人刚刚坐下,便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仇海本欲运功逼掉身上的雨水,这时不明来人身份,便暂且和项无邪坐在火堆旁边,他耳聪目明,只是此刻外面风大雨大,他倒也是判断不出几人功夫底子了。 不多时,几个人冲进了土地庙,门被推开,外面正好亮起一道闪电,几个人衣衫褴褛,颇为狼狈,手里带的兵器也五花八门,看见了项无邪二人,为首的一个微微拱手,便捡了离得远的角落各自坐了下去。 几个人坐下之后,也不说话,只盯着门口的方向,似乎还有人没有进来一般。 果然,过了没一炷香的功夫,又一个男子走了进来,比起先前几人的慌乱脚步,此人倒是沉稳,只是项无邪看他脚步沉重,也不知到底是身上有伤,还是负了重物。 等到那人进来,项无邪才借着火光看清来人,这个青年男子看上去不比自己大了几岁,只是显得颇为老成,他背负了一柄巨剑,只怕有七八十斤重。常人便是举起也要颇费些功夫,他却背在身上,显然便是随身的兵器。 那个青年男子走进了破庙,也是冲着项无邪二人点了点头,便有几分疲倦的走到破庙的另一头,随意的坐在地上。青年男子将背上的巨剑解下,只听咚的一声,巨剑躺倒在地上。 仇海不自禁多看了两眼。需知,学武之人全身劲力比之常人都要高了很多,而内力汇聚,身上更是有千斤之力,可是即便如此,也绝少有人会拿一把七八十斤的巨剑作为武器,更遑论此剑显然并未开封,还不如一把菜刀锋利。 “阴魂不散……”先前进来的几人喉咙里沙哑的挤出几个字。 那个青年男子却只是笑笑,从怀中摸出酒袋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感觉身子热了些,又从油布里拿出一个干的火烧啃了起来。他的身上有多处破损,有几处甚至还有血迹,显然也是经过一番打斗。 “姓郝的,你莫要欺人太甚!”先前进来的几人,终于忍不住跳起来骂道。 那个姓郝的男子却只是细细咀嚼着嘴里的火烧,并不回话,手却又慢慢握上了巨剑的剑柄,目中渐渐凝聚了一层冷意。项无邪这才看到,那被破布包裹住的巨剑上也沾了不少血。 “姓郝的,我们折损了十几个兄弟,你也受了伤,你又何必苦苦咬着我们不放?”先前进来的人中一个这才站起来冷笑道,“不如就此罢手,我们‘西州一阵风’与你的恩怨一笔勾销!” “杀人填命,欠债还钱……”郝姓男子淡淡说道。 “我们兄弟与你并不相识,平素里也井水不犯河水,杀的这是你爹还是你娘!” “先前你们干了啥,俺不知道,可是俺撞见了你们杀人越货,那俺就非要管一管了。”郝姓男子把最后一块火烧掰碎了扔进嘴里,忽的一下站起来怒道。 两边一时之间剑拔弩张,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只余下几个人粗重的呼吸。 第17章 你叫好打人? “仇叔叔,这‘西州一阵风’是何方神圣,很了不得吗?”项无邪拧了拧身上的雨水,好生无聊的问了一句。 “不过是些剪径的小毛贼罢了,江湖上算不得什么人物。”仇海一听项无邪开口询问,心中便有了计较,淡淡回应了一句。 “不知死活的东西!”被追杀进来的几个一阵风余党,其中一个上来一脚踢翻了正在烧着的火堆,便要持刀砍向项无邪二人。项无邪手上运聚暗劲,正要出手,却听破空之声,一柄黑色巨剑已然横在了身前,把那人的刀撞到了一边。 仇海轻蔑一笑,拉着项无邪退后两步,破庙中间便腾出一块空地。 一阵风其他几人眼见郝姓男子出手,也一并冲了上来,把郝姓青年围在中间。这破庙之中地方狭小,郝姓青年偏生拿了如此一柄巨剑,一阵风几个匪人正是要欺他巨剑不够灵活,在这小庙里,左蹦右跳,却又不与他缠斗。 “哈哈,如此打斗倒是让我想起那丛林之中,群狼与食铁兽之争了。”仇海笑笑。 “不应该是狼群与猛虎吗?”项无邪疑惑道。 “此子一身悍勇,只是以猛虎比之,尚有不足。”仇海摇了摇头。 郝姓男子在破庙之中,他大开大合的剑术根本施展不开,反倒是身上被几人一番袭扰,又受了不少外伤,他怒吼一声,猛挥舞了几下巨剑,扫开一条道路,撞开了庙门,跳到院子里。 院子里地势开阔,他的巨剑施展开了,另外几人却也有了足够地方闪躲腾挪,这余下的几人已然是昔日一阵风中武艺最好,最为狡诈的几个,若非如此,也不会坚持到现在。郝姓男子与几人斗在一处,剑来刀往,一时之间,倒是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此人想必天生神力,不然仅仅舞动这柄巨剑便要耗费不少体力。只是我看他武功路数大开大合,身上破绽实在不少……”项无邪饶有兴致的看着笑道。 “公子所言不错,只是能看到破绽,却未必能够利用这破绽,你看他这巨剑挥动起来,看似杂乱无章,实是大巧若拙,那几个过去攻他破绽的,无不稍有挂彩,是故,这几人攻击都颇为谨慎,想必之前他们的同伙便是因此丧命吧。”仇海重又给火堆添了几根柴,这样层次的打斗实在入不了他的眼,“此人武功必是有名师指点,只是走的乃是最正宗的路子,要按部就班,循序渐进,也正与此子性情相合。若我所料不错,等有一日,他这手中巨剑能举重若轻之时,便要弃了巨剑再去寻一柄轻剑来练,再练至举轻若重,便可大成了。” 项无邪又仔细观察了一阵,果如仇海所说。只是既然这郝姓男子选择了最正宗的路子,从根基一步步走起,进境比起常人便是慢了不少,何况他追杀这些人不知道几日几夜,如今看他挥动巨剑,都算不上得心应手,久战下去,纵然不被那几人杀死,也会力竭虚脱,任人宰割了。 “若是猛虎,尚且还能保全自己,食铁兽嘛,最后只能尸骨无存了。只怕我再不出手,这家伙今生也只能止步今夜,难再看到他练成‘举轻若重’的一天了。”项无邪想起刚才仇海的比喻,自言自语道。 “公子,我神道虽然也干些杀人越货之事,只是有些事是不会做的,这‘西州一阵风’所为,便是我圣门也颇为不齿。”仇海淡淡说了一句。 项无邪毕竟出身神道,一直被斥为魔教,心中有几分向着这郝姓男子,可是出手难免有所顾忌,如今得了仇海的回复,不再犹豫,一步跃进了院子,他出手如电,几乎三五招便能制住一人,只是他出招都留有余力,并不曾下了杀手,倒是郝姓男子并无诸多顾忌,眼见项无邪仗义援手,道了声谢,便挥动巨剑,狠下杀手。 不一刻,整个院子里便只有项无邪和郝姓男子还站着。项无邪轻叹口气,又是足尖一点,一步回了破庙里。 郝姓男子仰天长笑一声,也拖着巨剑进了破庙,这才又对着项无邪二人拱手一礼,说道:“俺追杀这伙子人三天三夜,虽然杀了他们不少子人,可也受了伤,要不是今天得了你们二位的帮助,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二位,受俺一拜。” 项无邪脱下外衫,挂在临时搭的架子上,回道:“这位仁兄实在太客气,路见不平而已。在下姓项,名无邪,还不知道仁兄名讳。” 曾几何时,一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是项无邪对江湖的认识,只是当真见到不平事,才发现身在江湖,如何可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一句路见不平,再看这满院尸首,竟有一股悲凉,江湖,本应快意恩仇,只是一条条性命,又何其无辜,即便这人本是十恶不赦。 项无邪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头一阵恍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不敢,不敢,俺姓郝,师傅给俺起名叫大仁。”郝大仁并非留意到项无邪的变化,摸了摸后脑笑道。 “郝大仁?!岂不是‘好打人’?”项无邪一听,回过神来,面上一笑问道。 “不是,不是,俺不只不好打人,很多人还说俺是‘大好人’呢!嘿嘿!”郝大仁又摸了摸后脑勺,一屁股坐到地上,从怀里掏出酒袋子递给项无邪,“项兄弟,你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项无邪伸手接过酒袋抿了一口,这酒入口辛辣,与他平素喝的不太一样,后劲十足,入了肠胃,发酵开来,身上顿时觉得暖和了不少,他本不喜欢喝这等烈酒,可是却禁不住又猛灌了两口,酒入愁肠,似乎刚才那股悲凉也被冲淡了不少。他擦了擦嘴,干咳两声,又转身将酒袋递给了仇海。 “这位小兄弟身手不凡,不知师承何人?”仇海接过酒袋,扫了一眼项无邪,才看似漫不经心的向郝大仁问道。 “俺是跟俺师傅学的,俺就知道俺师傅是个出家人。”郝大仁憨憨说道。 “不知尊师法号?” “法号?!俺也不知道。”郝大仁笑笑,说道,“就是俺小时候,有个和尚经过俺们村子,来俺家化缘,俺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就给了他几个馒头,后来才知道,原来俺师傅当时受了伤,就在俺家附近的破庙里住了些时日,俺有时候去找他玩耍,他说跟俺还挺有缘分,后来就教给俺一些武功。” “那你这把巨剑?”项无邪不禁问道,“也是那位大师传给你的?” “俺那师傅说他无意中创出一套新的武学理论,说是要……要俺先用重物,等到这重物在俺身上,如同无物之后,再去找轻的,一把木剑说啥时候在俺手里都能有千斤之重,便武功大成了。”交浅而言深,本是武林大忌,只是这郝大仁性情敦厚,又因为项无邪等对他有援手之恩,他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举重若轻,而后举轻若重,则武学大成,倒是与仇叔叔所言一般,只是这等境界当真便是绝顶吗?”项无邪眉头紧锁,片刻后喃喃说道,“那举重若重,举轻若轻又如何?心中若没有了轻重,手上可还有轻重?” 郝大仁懵懵的看着项无邪,浑然不知项无邪到底在说些什么。 倒是仇海微微侧目,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口说道:“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说罢,仇海便不再打扰项无邪,独自坐到一边,吃起随身的干粮。郝大仁不能完全理解,可是心知,这二人看似普通,只怕武学修为都在自己之上几个境界,而中年大叔所言必是武学至理,便强记在心中,留待日后慢慢参详。 其实举重若轻,便是增其内力,练其臂力,却非一定要他天生神力,而举轻若重,则是将其内力灌注于刀剑之上,到时寻常铁剑,甚而一把木剑,施展开来,也有千斤力道,到此境界,若还只靠一股蛮勇,以木剑去撼铁石,一样不过螳臂当车。而到了举重若重,举轻若轻之时,则又是另一番境界了,彼时,收发由心,随意施为天下万般,皆无信手拈来。只可惜,当年那位出家人虽见郝大仁性情敦厚坚忍,若是专注武道,也能有一番作为,奈何资质有限,便未曾提及这最后一层境界,想到郝大仁练到第二重境界,纵不能独步武林,也足以自保了。 这一夜,项无邪静默打坐,他自开始修习神典中的无上内功心法,自身内力便开始生生不息,假以时日,便如百川汇聚,自成江海,所以也无需刻意打坐修行。只是他今日有所领悟,与平日所学互相印证,一夜时间,虽不能脱胎换骨,可是对日后修行进境都是大有裨益。 第二日天明,云散雨收。项无邪从打坐中醒来,便见郝大仁正把庭院里的尸体拖到外面。原来他在庙外挖了个坑洞,虽然这些人生前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可是郝大仁终究不忍这些人暴尸荒野。 郝大仁看见项无邪他们出来,又习惯性的摸了摸后脑说道:“俺们村里人都说,死者为大,便是生前再有恩怨,死后便一了百了了。俺看他们躺在这院子里,也不是个办法,所以不如找个坑把他们埋了吧,省的被野狗叼了去。” “今日有人为诸位收尸入殓,却不知他日又有谁为我等立碑修墓。”这些人虽非项无邪亲手所杀,他们的死跟他还是脱不了干系。项无邪心中默然,也上去搭了把手。 仇海眼见二人所为,长叹一声,负着手走了出去。 第18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昨日一场大雨,项无邪二人失了本来方向,如今离最近的城池也很有一段距离,雨后道路泥泞,也并不好走,只是此地地处荒郊野外,除了这土地庙之外,连人烟都不曾看见,基本的食物饮水自然也不能保证。 三人也只能不情愿的上路离开,同行了大半日,才依稀看到人烟村落,项无邪二人还要继续前行,郝大仁却是要找个静谧的地方,先养养伤了,连日来,他一路追杀一阵风几个贼人,其实心神、体力所耗费都难以计数,如今终于得了空闲,借宿在一个农家,不肯走了。 仇海掏出个碎银子作为谢意,这个农家便把他三人都留了下来,老爷子在逗弄孙儿,妇人去厨房里生火做饭,这一粒碎银子几乎赶上全家人一年的收入,妇女狠了狠心,把家中唯一还在下蛋的母鸡也从栏里拉了出来,准备招待三人。项无邪等的无聊,便在村里四处闲逛,只觉此间虽然远离市井,可是怡然自得,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韵味。 正走着,觉得那妇人想必快把饭做好了,便往回赶去。刚到门口,正碰上一个人火急火燎的往这奔跑,一面奔跑,一面喊着:“刘家嫂子不好了!刘家嫂子!” 那人冲进屋子,老刘家几个人出来迎上,问道:“张家兄弟,出了什么事?” “刘家嫂子……刘二哥他……”那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抓起桌子上的凉茶,猛灌了半茶壶,才断断续续说道,“我们几个今儿早上跟刘二哥去林子里打猎,刘二哥说嫂子这几天身子不好,他要去打上几只大物去城里给嫂子换点钱,补补身子,我们便分开了。可是这不已经到了晌午,还不见刘二哥回来,我们想进山去寻找寻找,谁曾想,我们几个人远远看见,那不知哪里跳出来一只大虫,我们几个怕是打不过他,先逃了回来,只是不知……不知刘二哥怎么样了……” “啊,当家的……”刘二嫂子一听,一屁股蹲到地上,面上都无血色了。她一个寻常妇道人家,平素里都指望丈夫在外狩猎,又何曾经过这等事情,一时之间全没了主意,跌坐在地上,便嘤嘤哭泣起来。 “俺去看看。”郝大仁最是看不得这等事情,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几个遇难的陌生人便一路追杀“一阵风”数日数夜,他不懂如何安慰人,只是去墙边抓起巨剑,在背上一系,便拉着那个张家兄弟便往外面走去。 项无邪知郝大仁其实伤的不轻,放心不下,对仇海使了个眼色,便也跟了上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仇海笑笑,也跟了上去。 大虫,便是老虎,项无邪自然是没有见过的,初初听到,便生了好奇之心。郝大仁小时便生在山村,老虎如何可怕,他也是深有体会,本是心中惴惴,看到项无邪二人跟了上来,胆气稍壮。 他三人乃是习武之人,脚程很快,那个张家兄弟起初还是自己在走,后来,仇海在他臂膀上一托,顿时便有了腾云驾雾的感觉,好像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一路足不沾地,平常小半个时辰的路程,竟然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 “便是这里吗?”仇海一把松开那个张家兄弟问道。他神色有几分凝重,虽说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可是人的身体比之自然界许多动物都要弱小许多,老虎更是号称百兽之王,成年之后体重都有三五百斤,加之身体灵活,四肢强健,不亚于一个武学高手,便是一头蛮牛在老虎面前也只有被捕杀的份。 “吼……”一声虎啸传来。 郝大仁不自禁握紧了手中的巨剑。他不曾见过仇海出手,只道以他和项无邪二人或许能勉力与老虎一战。 “走!”仇海一马当先,项无邪随后,郝大仁制止了张家兄弟,也跟了上来,这张家兄弟虽是猎户,可是如今也帮不上什么忙,带着反而是个累赘,他肯去为刘家兄弟报信,已是仁义,如今知道不用同去,也便不逞强了,呆在稍远些的地方等他三人回来,实在不行,也只好集合村里的青壮为他们几人去收尸了。 三个人进了丛林,行不多久,果然在一片草地上看到一只吊睛白额虎,那虎体态雄伟,毛色绮丽,头圆眼大,四肢强健,全身底色橙黄,背面有双行的黑色纵纹,最显眼的是,前额的黑纹颇似一个大大的“王”字,更显得异常威武。 项无邪看到,只觉得像是平日里见到的大猫,不过却是威猛多了,仅仅那体态,站起来,只怕比自己还高。 三人行到近处,隐隐听到有人呼救之声。原来那刘二哥听见虎啸声,东躲西藏,恰恰见到一个山体坑洞,兴许是之前为捕杀猎物而挖的洞穴,遇雨水之后塌陷,可容一人进入,刘二哥别无他法,便钻了进去,那洞穴入口不大,刘二哥身子瘦小,恰恰能进去,这老虎体型巨大,虎头在洞口冲撞了几次,却是进不去,只在洞外逡巡怒吼。 郝大仁从背后拔出巨剑便要上前,却被仇海拦住,仇海笑着看向项无邪,示意他前去迎战。 项无邪微一错愕,他此行最大依仗,便是仇海,自己看到那吊睛白额虎威猛的模样,心中便有了三分怯意,可是看仇海坚持,只得硬着头皮,几个起落,飞到了老虎面前,想着自己若真是不敌,仇海总不能放任自己被老虎杀死,只是不知仇海是否又是这大虫的对手罢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人一虎彼此对立,这吊睛白额虎目中不屑,又是低吼一声,后足蹬地,前爪一用力,便直接扑向项无邪。 世人都说老虎打斗只有三招,一扑一掀一剪,话虽如此,可是一只老虎都有三五百斤沉,空中一跃,便有丈高,加之牙尖爪利,身上无处不能当做武器施展,实在比起很多武林高手还要厉害许多。 这吊睛白额虎往空中一跃,张开了血盆大口,里面一口白森森的獠牙,也不知捕食过多少猎物,项无邪只觉一阵腥气迎面扑来,再看那腾空的身影,日头都被遮蔽了大半,那巨大的身子若真压实了,只怕自己没有千斤的力气,绝难翻身了,当下不敢迎战,施展了波诡云谲的身法,闪躲开去。 吊睛白额虎本以为这一击十拿九稳,不想竟被躲开,又是一声虎啸,身子一转,利爪横扫,便又攻向项无邪。项无邪身子甫一落地,正是新力未生,旧力已老,躲闪不及,只得用手中的乌金扇一挡,老虎这一掌,几乎便如一个练了“铁砂掌”的武林高手含恨一击了,这一击力量之大,项无邪只觉气血翻涌,被撞飞出去。 项无邪后足蹬地,急急稳住身子,扫了一眼仇海毫无出手的意思,只一分神,那吊睛白额虎又扑了上来,当下再不停歇,便是心中恐惧,也知生死关头,只能依靠自己,急急把身体潜能发挥到了极致,双脚错步,堪堪避过,手中乌金扇向着老虎额头王字上一点,这乌金扇本就是特制,坚逾钢铁,项无邪一击手中又运聚了内力,却不想敲击之后,如撞铁石,这吊睛白额虎居然不为所动,虎尾一扫,击在项无邪大腿上,项无邪吃痛,只觉大腿火辣辣的。 这老虎皮糙肉厚,寻常攻击,虽然吃痛,却是伤不到要害。项无邪心中凛然,运聚内力,压制住腿上火辣辣的痛感,向后翻了两个跟斗,又与老虎拉开距离,手舞折扇,初时轻灵飘逸,渐渐感觉沉重。 郝大仁微微一惊,他性情敦厚,可是练武也颇有资质,一见之下,便看出项无邪这是举轻若重之意,一柄扇子能有多少重量,可是在项无邪手中舞动起来,竟仿似有五六十斤沉了。 那老虎不明所以,回转身来,盯着项无邪,它两度攻击都落了空,已然激发了兽性,虎口里喷着粗气,四肢蹬地,又冲了上来。 一人一虎再次交手,项无邪轻巧避过老虎的爪击,一柄乌金扇砍在老虎的眼睛上,这一下可谓稳准狠,这老虎皮糙肉厚,可是眼球等位置乃是天生薄弱,便是武林绝顶高手修炼金钟罩铁布衫的武功,也不能把眼球修成金铁一般。 这一击下去,老虎猛的一声长啸,便见有血迹把一只眼遮住。你若拿木条去打,便是力量再大也有限度,而若这木条换成了重几十斤的铁棍,威势立即不同。项无邪内力到处,一柄折扇挥动起来,犹如数十斤重的铁棍一般。 项无邪一击得手,也恐老虎凶性难控,又再跳开。那老虎一只眼睛受伤,如何肯让项无邪逃开,紧追着项无邪便扑了过去。因为一只眼睛受伤,这老虎视物位置便没有那般准确,却是扑的高了一些,项无邪身子一矮,从老虎身下钻过,手中乌金扇又是对着它白花花的肚子上一击。 老虎腹部吃痛,身子在空中扭曲一下,刚刚落地,项无邪将折扇往腰里一塞,又从后面扑了上来,跃到老虎背上,双掌聚运全身内力,向着老虎的双目猛拍下去。 老虎双目被项无邪掌力拍打,登时觉眼前一黑,便是虎头也有几分昏涨,背上载着项无邪乱窜了几步,直接向着一棵树撞去,项无邪心头一惊,一个起落从它背上跳下来。却见老虎后足蹬地,扬起一些碎石树枝,便要逃走。 俗语有云,穷寇莫追,何况一只野兽,困兽之斗,比之人类,尤有甚之,项无邪便收手,却见身边一道青影闪过,脚下快逾奔马,不几步竟追上了逃跑的老虎,一双手掌转为血红,手击在老虎背上,老虎吃痛一吼,直直落到地上。 项无邪等人跟了上去,看那老虎口中有黑血流出,却还留了一丝气息,项无邪只见仇海抬眼向自己看来。 仇海淡淡说道:“公子,人你不杀,难道野兽你也下不去手吗?” 项无邪看着仇海目中淡淡的血红色,心中一惊,再看向已经气若游丝的老虎,攥紧了拳头,上前两步,终于狠狠地一拳拳砸在虎头之上,那老虎嘴里呻吟的低鸣渐渐消失。 项无邪只觉身上无力,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至死依然没有闭上眼睛的老虎喘着粗气,他的手上还有斑斑血痕,这几拳头打出,却觉比之适才与老虎对战竟还疲累了几分。 刘二哥起初看见还有几分恐惧,后来看清老虎已经死了,大着胆子从洞穴里爬了出来,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老虎的皮毛,嘴里笑道:“如此完好的一张虎皮定然能卖出个好价格……对了,对了,这老虎在这,附近说不定还有幼崽,三位壮士……三位壮士……” 项无邪看着刚才还在想如何祈求活命的人,如今却又盘算起了老虎皮的主意。老虎吃人,只为活命自保,那人杀老虎,为的又是什么呢?想到这,心中竟然起了一阵厌恶,爬起身来便走。 “公子,这便是弱肉强食了,丛林法则如是,江湖亦如是,公子若一直心存人善,又如何能统领我教。”仇海经过项无邪身边,淡淡说道。 项无邪闻言停住身子,再看一眼地上的虎尸,攥了攥拳头,快步跑下山了。 刘二哥摸着这老虎皮,实在舍不得放手,可是天渐渐黑了下来,远处林中野兽的吼叫声传来,他身上打了个冷战,看着项无邪三人渐渐远去的身影,终于觉得还是性命重要,远远跟着三个人往山下奔去。 第19章 神典之秘缘在此 夜色降临,山地林中却有两个人影奔走其间,两人身法都极其高明,在山路之上,如履平地,前方的人突然停下,后面的人便迅疾出手,二人斗至一处,片刻便交手十数招。 后面的人,一个起落,退到后面,摇头苦笑道:“仇叔叔只用一臂,无邪也是不能匹敌,无怪两位师兄近些年都不敢再挑战四大圣使了。” 原来这二人正是仇海和项无邪。 项无邪数日前林中与猛虎一战,心境变化,又见识过仇海出手,终忍不住想与他切磋切磋,二人留下郝大仁在山村中养伤,便一同进了深山老林里。这几日,仇海有意要磨炼项无邪的武功,日间捕鱼捕兽,夜间二人便切磋比武。 项无邪入教十几年,四大圣使忙于教务,很少与他比斗武功,而他两位师兄近些年更是再未挑战四大圣使,只忙于勾心斗角了。 这几日里,仇海一边与项无邪比试,一边在旁边指导,项无邪进境可谓一日千里。 二人擦了擦身上的汗,慢慢走回临时栖身的洞穴里。最近几日,二人的膳食都是项无邪一手操办。若是见到溪流,项无邪便脱了裤袜,进去抓鱼,若是见到什么飞禽走兽,便施展轻功,一路追跑,总是得擒住才可。 初时,二人定下赌约,只吃自己捕猎的食物,项无邪捕获甚少,仇海自己抓了也不分给项无邪。待饿了两日肚子,项无邪便只得去央求仇海。 有了仇海的指点,项无邪顿觉豁然开朗,将一身武功学以致用,内力修为并未增长,可是感觉各种招式、轻功身法施展起来,更是随心所欲。 “身具屠龙之术,若世间无龙,屠龙之术便无甚用处了吗?”仇海笑笑,“这水中游鱼,林中禽兽,不是一样可以杀得。” 项无邪却是苦笑,赞叹一句:“仇叔叔见识武功,都远非无邪可及。无邪能得你相助,实是一大幸事。” “公子莫要妄自菲薄,以公子今日的修为,仇海三十岁后都未必能达到,仇海所胜,不过是痴长了几年的内力和几百场的比斗经验。”仇海也停下身子,缓缓说道,“本教四大圣使和三位公子的武学皆是出自谢老宗主,据闻这些武功也非全然老宗主所创,乃是从神典和另一部武学之中演化而出,七套武功各有侧重。” 仇海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紫眉上人所修乃是‘紫府元诀’,青炎所练则是‘混鲲一气功’,而我则得授‘血魔天书’,白芷则为‘白首浩然经’,而公子你练的‘云诡波绝’更是脱自神典。” “只是无邪有一事不明,这‘云诡波绝’虽是出自神典,无邪勤修十数年,只觉已然达到自身瓶颈,再难突破,而无邪观仇叔叔等人武学似无止境。”项无邪叹了口气。 仇海却是摇了摇头道:“公子此言差矣,天下武学有难易,却未必真有高下,便是太林宗中最是普通的一套伏魔罗汉拳,寺内弟子便是知客扫地的僧人也能比划两下,公子以为这等武学如何?” 仇海接着说道:“属下听闻,曾有一个儒生,二十余岁因家中变故,投入了太林宗门下,只在宗内扫地,日复一日,也只练那罗汉拳,不想五十年后,有少年为求一战成名,去太林宗中约战,欺他只是个扫地僧人,却被这僧人三两招打翻在地。那少年使尽全力,还是不能胜,一时之间传为佳话。” “三位公子所练的武学比之罗汉拳实在高明了不知多少,然而,公子每日若只是按部就班的习练,不是练了十年功,而是将一日的武功日复一日的练了十年而已。如此练法,便是再练百年,除却内力积累,还能有什么变化?” “无邪受教了。”项无邪心头一凛,再想及这几日之间的变化,他用的还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武功心法,本来连水中游鱼都不能抓住,到如今,几乎随手为之,确实不可同日而语。 项无邪微微思索,疑惑道:“四大圣使的功法俱是从另一部武学演化而出,天下间真有此等神妙的武学吗?” “教主心中的疑问,属下起初也不完全相信老宗主所言,只是属下也曾与上人等交手多次,发现我四人武功确有差异,可是竟然殊途同归,最后指向隐隐便是老宗主所言之天道。如此说来,我四人武功出自一人之手,也便可信了。”仇海淡淡一笑说道。 项无邪隐隐捕捉仇海话语中含义,脑海之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只是这念头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莫非四大圣使武学皆是脱胎自魔典,魔典神典同出一源,神典既是叶宇祖师改良之后流传下来,二者自然有了差异。” 想及谢雨寒只是略窥魔典之中的武学,便创出四套惊世骇俗的武功,心中对这魔典更是好奇。 “只是我四人武功重意更重形,而教主的‘云诡波绝’重形更重意,意之所至,唯先要领悟,厚积而薄发,故而教主的武功招式有限,却底蕴无穷,我等武功招式威力极大,然而却需不断勤练内功。”仇海自然不知项无邪在想什么,继续说道。 “招式有限,却底蕴无穷?”项无邪想了想,疑惑的说道,“莫非这天下武学皆是由简入繁,由易而难,及至到返璞归真之境,再化繁为简,去芜存菁。神典却是要另辟蹊径,让人略去这中间过程,由至简而来,向至简而去,故而我这‘云诡波绝’招式简单,更重内息修行?不过我这武功虽然从神典之中演化而来,却已然不是神典中的武学,乃是师尊变化之后所传授,虽还有神典的奥义,却有几分似是而非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一念及此,项无邪眉头皱起,却是又陷入沉思。起初他与仇海交手便有所悟,只是总是灵光闪过,捕捉不到。 “无邪斗胆,仇叔叔可否将‘血魔神爪’的武功招式全部演示一番?” 仇海微微点头,“血魔神爪”是他的成名绝学,只是对项无邪,他自然不会藏私,更不虞仅仅演示一遍,项无邪便偷师了去。 仇海上前两步,站在月光之下,便从第一式开始演示,血魔神爪虽乃神道绝学,但是未配合其内功心法施展,也看不出其中精深,若体内真气游走,便每一掌发出,都有雷霆之音,每一爪下去,都有不当之勇,与身法相合,暴戾狠虐,鬼气森森。 仇海偶看一眼项无邪,只见他目中初时还有几分迷惘,而后神采渐盛,等到仇海将三十六路招式都演示完毕,项无邪情不自禁仰天长笑数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项无邪哈哈大笑,手脚四肢学着仇海的招式施展开来。这血魔神爪虽只三十六路,每一路之中其实还有诸多变化,仇海只略略演示一遍,莫说是项无邪,便再换个天资更好的人来,也不可能一遍即全部记住,何况他没有相应的‘血魔天书’内功心法配合,施展起来只是形似而已。 仇海初时也不以为意,待到项无邪推演到第十二路,目中渐渐有了震惊,及至项无邪推演到第二十四路,仇海只觉这武功似乎是项无邪起初便练过的,等三十六路武功全部推演完毕,仇海心中冒出一个想法,似乎他所练的不是正宗,项无邪施展的才是真真正正的“血魔神爪”一般。 项无邪起初施展,还有几分生涩,后来体内神典内功随意流转,意之所至,便牵引了四肢去施展相应招式,真气运转,越来越顺畅,后来,便觉体内真力在推演一遍‘血魔神爪’之后,竟然增强了一分。 “果然如此。我神道之内,石壁上所刻录的不仅仅有神典的内功心法,还有各种招式武功,而这些招式居然隐藏在文字之上,难怪我初初看那壁上文字,直觉笔走龙蛇,让人眩晕,只因其中藏有极为精深的武功,却是我的修为不能参悟。”项无邪低头沉思。 “四大圣使的武功确实脱自神典,只是其中内功心法,萧杀暴戾,魔气更胜,想必便是魔典之中所载的武学了。这武功邪门的很,恐还会影响人的心智,所以叶宇祖师才又去了其中部分内容,虽威能减弱不少,然则也是一部绝世的功法。” “师尊年少之时必然是见识过真正的魔典,才自叹弗如,究其一生,想与魔典传人一较高下吧。而以我如今的修为,冒然去看壁上记载的武学招式,只怕还是承受不住,可是有四大圣使的招式,也能勉强修炼了。” “看来这神典武功并未有大道至简,反而包罗汇总,实则有天下武学,或许将其中任一门功法都练到极致,才能返璞归真,遁入化境。” 仇海见项无邪这么快便悟了他的血魔神爪,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不禁叹道:“莫非教主如此年少,便已领悟了神典中神道的境界不成?” 神典三重境界,人道境界,乃是予取予求,损不足以奉有余,充盈自身;神道境界之后,海纳百川,天下武学,莫不能信手拈来,盖因这神典实在已经包罗万象,将诸多武学融汇其中,明悟神典之后,犹如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而第三重境界天道,便是谢雨寒也只触摸到了第一层,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谢雨寒所为者,是天道不可欺,天道之上,视众生为蝼蚁,如有抗者,皆为忤逆,木秀于林,必欲摧之。再之上,到底是何等境界,便无人知晓了。谢雨寒以混沌寓意神典最高境,以虚无暗指魔典最高境,可是他自己究一生之力,毕竟也未能触及。他不曾给项无邪留下只言片语,却是假借寻找魔典传人之名让项无邪下山历练,所为者,便是希望他的继任者可以找到自己的道。 仇海以为项无邪窥到神道境界的奥妙,实则项无邪只是此刻才明白神道禁地之中的秘密。 第20章 若人生只如初见 项无邪仇海二人又在深山之中呆了几日,便收拾离开了,一连行了数日,这才又找了个小城进去,终不再风餐露宿。 仇海拣了家客栈,二人住下,酒饱饭足,大快朵颐,便各自回房歇息。 夜里,白日的暑气渐渐退去,风不再燥热,外面池塘里还有阵阵蛙鸣。 夜深人静,外面打更的声音渐行渐远。项无邪睡到半夜,觉有几分燥热,便起身推窗向外,只觉夜凉如水,月色撩人,回身再躺到床上,却是辗转反侧,再睡不着了,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复又打开窗子,看向外面的街道,柳枝轻摇,夜色静谧。 项无邪手托着腮,支在窗棂上,睹月思人,眼前不自禁的冒出两个影子,影子初时还有几分模糊,往后便日渐清晰,化出了两个清丽脱俗的女子,一个淡蓝清冷,一个粉衣红纱,只觉这二人,一个跟自己正邪不两立,一个……如今……也是不两立了吧。 项无邪苦笑摇头,扪心自问,他真的喜欢她们嘛,也不尽然,兴许不过是少年人情窦初开,知慕少艾罢了。一见钟情,钟的未必便是情字,却可能只因为人家貌美,生了占有之意,对天行道的女弟子如此,对秦芙蓉,自己又何尝不是鬼使神差的非要捉弄人家。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人生苦短醉今朝,何必自去寻烦恼?”项无邪不禁长叹一声,便要回去继续挣扎一番,看能否睡着,却是向着窗外无意一撇,隐见寂寂大道上似有人影晃动,一抹淡蓝色在拐角昙花一现,项无邪几以为自己有几分眼花。 这几日来,一路相安无事,项无邪早觉得有几分枯燥无味,心中一起了好奇之意,便按捺不住,反正怎也不能睡着了,当即穿了外衣,一个起身,悄无声息的跃出窗外,只听周围虫鸣阵阵,偏生又感觉静的骇人,他凌空飞渡,踏着屋檐,几个起落,便到了适才的拐角处,果然看见一个女子正走在街道之上。 项无邪心中更是好奇,如今天下升平,国泰民安,数年前金帝更是废除了立国沿用至今的宵禁政策,可也不是说金玉皇朝便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步,历朝历代,帝王再是勤勉,国家再是富强,总免不了有些穷困人家,更是禁绝不了盗匪恶徒。 一个弱女子,又是这般不俗的打扮,夜半之时,独自走在寂寂无人的街道上,而且看这路径竟是越走越偏,渐渐远离人群建筑,莫说是遭遇强人,便是一个半夜赌局结束游荡街头的地痞无赖也能欺侮一番吧。 那个女子走的极为谨慎,脚步轻轻巧巧,却又偶尔抬眼四顾,许是自己一人走在夜路上,总有几分害怕,又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项无邪的好奇心更重了。 项无邪隐隐已经看出那个女子身负武功,只是并不算高明,饶是如此,他也不敢跟的太近了,以免被那女子察觉。既然身负武功,那便是武林中人,看来寻常的英雄救美桥段是没有了,更没有了狐仙鬼魅的传奇,项无邪心中不免有几分遗憾。 也许是某个秘密组织的集会?项无邪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这样一个月黑风高夜,这样一个杀人放火天,又是如此一个美女子,身上还有武功,那被衣衫藏起来的只怕是一柄短剑。项无邪想起他们曾经偶尔提及的一些教派,似是潜伏在金玉皇朝三教九流之内,专喜装神弄鬼,也是发展了不少信徒,只是行迹太过鬼祟,朝廷几番打击,武林几番围剿,却偏生如跗骨之蛆,总吊着一口气,咽不下去。 项无邪俯身躲在一处屋檐后面,脑海中回想着种种可能,此时一阵不太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这宁静的夜。 项无邪侧耳倾听,不远处,几个人的声音响起,似乎还发生了打斗,很快声音渐行渐远,然后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那个女子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她急急停住了身子,凝神静气听了许久,不知道到底听到了什么,看她动作,心中似乎颇为着急,便要往那声音来处奔去。 那女子一个转身,秀发扬起,清冷的月光洒在她如霜似雪的肌肤上,项无邪突然觉得自己呼吸一窒,他看清楚了,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是那个天行道的女弟子。 风轻轻拂过,时间在这一刻静止。纵有一世繁华,纵是十里桃花,又怎敌得过你回眸那一刹那…… 若人生只如初见…… 其实,项无邪一直以为自己对陆西婵未必便是如何爱慕,初见之下,因其貌美,惊为天人,可是,终究不必男女之情,在他看来只是对美的欣赏,他不忍亵渎,可是也知两人身份有别,更是不能多做他想。 后来,三大派从万仞山上退去,他更是觉得两人除却正邪之分,还有千里万里天涯之远,此生或许都不可能再相见了,每有思及,依然只是无所谓的笑笑。 不想今日一见,才发现那个人影跟自己脑海之中,心田之上,所思所慕的影子终于重合为一,再难分离,不管是因为爱其美貌,还是因为她的人早已深深刻入他的灵魂深处。 陆西婵,早已在少年魔尊的心里烙下了无法抹灭的印痕,哪怕此时此刻,我们的魔尊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爱情,不就是这样美妙吗,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蓝衣女子急急两步,向着项无邪藏身的方向奔了过来。项无邪心中一动,几乎忍不住要从屋檐后面的藏身处跳出来,上前与佳人相见。然而,还不等他有动作,便见到一个浓重的黑影仿似一片黑云罩在了蓝衣女子的上空。 一个人若是轻功卓绝,脚步轻盈,身法便能如鬼似魅,而这个凭空出现的人便有这等轻身功夫,他从项无邪身旁略过,项无邪只觉头上起了阵微风。只是那人太过专注于蓝衣女子,全然没有留意藏身暗处的项无邪。 那个黑影足尖轻轻踏过,跃到空中,背后的斗篷如同双翼展开,把整个天空的月色也都遮蔽住了。 项无邪看不到那个人的脸,但那冷峻尖细的狞笑声却让人毛骨悚然。陆西婵绝美的面庞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面上现出了难以抑制的一丝恐惧,她急急把衣衫中的短剑提到了胸前,这才感觉自己镇定了许多。 “哼,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想设计围杀老子,嘿嘿嘿哈哈,老子今晚便再还一具死尸给你们!呵呵哈哈哈……”那道黑影迅猛扑下,陆西婵一个闪身,险险避过,黑影却不着急进攻,拂袖一摆,负手而立。 这次项无邪看清楚了,那人一身青黑色长衣,却不是穿戴了斗篷,只是他身形欣长瘦削,衣服却很是肥大宽松,凌空飞过,如同展开双翼一般。那人面色苍白如纸,在清冷月光下,更显得惨白,不见一丝血色。此时,黑影一双阴霾的双眼,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陆西婵,如同一只捕食的雄鹰睥睨着爪下的兔子。 “不好!”项无邪脑海之中电光火石数个念头闪过,如何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只是螳螂捕蝉,如今却不见黄雀,独独留下一个诱饵,只怕真要喂了这只黑螳螂了。 第21章 来者不善 黑衣人嘿嘿一笑,面上现出一丝玩味的神色,声音却还是尖锐冷峻:“好俊的小丫头,想不到正道婆娘们倒是舍得下本钱,拿这么漂亮的饵出来,最近吃的几个姿色实在一般,老子胃口都有些腻了,这般漂亮,倒是舍不得立马杀了你了,哈哈哈……” “你这魔道妖人,休得猖狂,家师就在左近,片刻便到!”陆西婵举剑指着黑影脆声骂道,只是她相貌太美,声音太过甜腻,纵容是声色俱厉,偏生少了几分狠厉。 “哈哈哈,老子埋伏在这附近,正看到两个婆娘被个家伙远远引走了,才现身出来的。你那师傅只怕现在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嘿嘿嘿,老道姑的武功也稀松平常的紧,一把年纪,保养的倒是不错……”黑影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下嘴唇,阴恻恻的笑道,“小丫头,这般貌美,做了道姑岂不可惜,不如从了老子,老子今晚让你快活快活……” “妖人住口!”陆西婵清冷长剑出鞘,一声娇斥,挺剑便刺向黑衣人。 黑衣人轻轻抬手,两根干枯瘦削的手指竟生生夹住了陆西婵的长剑,任是陆西婵怎么发劲,都挣脱不得。 “嘿嘿,好辣的小妞!只是可惜天行道的剑术博大精深,你连皮毛都未曾学会啊。看老子一会制住你,再把老道姑一起擒来,让你们好好服侍老子,嘿嘿,一老两少,岂不快活。”黑衣人手上运劲,食指和中指一转,只听一声脆响,长剑从中断开,陆西婵一惊,黑衣人的手已然夹着半截短剑直刺向陆西婵。 两人武功差距实在太大,陆西婵临敌经验又太少,眼见那半截短剑刺向自己,只得握着短剑回身一挡。那个黑衣人却哪里是想用剑刺她,脚下步伐一变,从陆西婵身旁略过,已经到了她背后。他此时若出手,便可点了陆西婵穴道,只是他有心卖弄,让陆西婵心生绝望。反而站在陆西婵身后,伸出舌头在陆西婵脸边一舔。 陆西婵回身又刺,却又哪里跟得上黑影的轻功身法。 “哼哼,你们三个臭婆娘,跟了老子这么久,真以为老子怕了你们?”黑衣人嘿嘿一笑,轻轻跃开,“老子就喜欢猎物挣扎的样子,你们挣扎的越激烈,老子就觉得越兴奋……” 项无邪趁着这空挡往前掠了数丈,只见那黑衣人身法妖异,一身武功更是神秘莫测,自己只怕全然不是对手,眼见陆西婵几度遇险,终于忍不住说道:“哈欠,这是哪个后生晚辈在这吵吵嚷嚷,扰了老夫的清梦……” 项无邪以手掩嘴,把声音拉的老迈稳重,又是运聚了内力传音,传了出去,便是自己都听不出自己本来声音了。 黑衣人闻言身形一顿,双目四顾,冷道:“鬼鬼祟祟的,什么人,给老子滚出来……” 项无邪眼见陆西婵受袭,却是鞭长莫及,只得以内力传音,希望能缓上一缓,若是真用个什么人的名头能把这黑影吓退,自是更好。 项无邪见那黑影收了身形,心下窃喜,又捏住嗓音,笑道:“哈哈哈,江湖之上得见老夫真面目之人,如今都已身首异处,哈欠,你这黄口小儿速速离去,老夫或可饶你一死……” 黑衣人冷哼一声,笑道:“阁下藏头露尾,连自己真名都不敢报上,只怕也只是个无名鼠辈。老子奉劝你一句,闲事莫管,给老子滚远些,否则明日你便只能睡在棺材里了!” 黑衣人心知江湖之上能人异士甚多,嘴上没有讨饶,可是未免夜长梦多,这次向陆西婵攻去,便下了重手,务求速战速决。陆西婵见他来势汹汹,勉力用剑一格,倒飞出去,黑衣人嘿嘿一笑,飞身过去,便要去制住陆西婵身上穴道,却听身后呼呼风声大作,项无邪趁此空挡,直接施展了平步青云的身法,直追上来。 黑影嘴角一笑,他早有防备,等的便是这一刻,转过身来与项无邪对了一掌。 两掌相击,项无邪被黑衣人一掌震退数步,却是稳稳的站住了身子。 “哼,装神弄鬼,不想竟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究竟是何人?”黑衣人怒道。 所谓关心则乱,项无邪本想从后偷袭,抢占先机,可是如今急急出来,过早暴露,又在刚才对掌中吃了暗亏,面上却未表现分毫。 “在下姓项,名无邪。”月光照在项无邪清秀的脸上,他面上带笑,眼中却饱含杀气,“不管你到底谁,最好离这位姑娘远些。” “哦,项无邪。你既要为她强出头,那便莫怪老子出手无情了。”那黑衣人出掌又来,却忽然转身,奔向陆西婵,项无邪心中一急,抢上两步,顿时把自己的招数又都打乱了。 黑衣人屡试不爽,如何还看不出项无邪临敌经验太过浅薄,他转过身形,从项无邪错乱的掌法中寻了空隙,轻易杀了进去。 陆西婵虽然不知来人身份,见那人来帮助自己,也急挺剑刺了过来。那人双掌分开,同时发出两股劲力,一掌击出,另一只手抓住了陆西婵手中的短剑,离得近了,项无邪才看清,原来这黑影手上戴了不知何止材质制成的丝套,因为他的手本就惨白,才未有留意。正是这白丝手套才让他能空手接住利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只手抓住陆西婵的短剑,一股劲力袭来,陆西婵胸口一闷,断剑脱手,倒飞出去,闷哼一声,便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你便是那个神道新任宗主吧,受死!”黑衣人提腿攻来,劲力之猛,足以开山裂石。 项无邪心下一惊,此人居然单单因自己报了名字便一口叫破自己身份,莫非自己已经这般有名了。只是他看对方腿劲强横无匹,全然未因自己身份稍有留手,反杀意更浓,心下大怒。 这一腿横扫过来,直冲项无邪面门。项无邪不敢大意,急忙运聚神典内功,人道心法施展开来,一柄折扇挥动,又使出了那举轻若重的法门,硬生生受了黑衣人这一腿,竟觉内息一滞,一口腥甜到了嘴边,赶忙强咽了回去,心中忖道:“这人也不过三十余岁,修为竟然高我这么多。” 黑衣人一脚踢开项无邪,稳住身形,手不易察觉的从自己腿上抚过,他虽然一脚结结实实踢了出去,却觉自己踢出去的力道有几分回弹给了自己不说,那柄折扇上的力道更是让自己脚下隐隐有几分发麻。 黑衣人脑中迅速思忖对策,既然知道对方乃是神道新任教主,他自然生了杀之后快的想法,可是这小子年纪虽轻,也已然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他还无必杀之把握,而他再耽误下去,既害怕神道四大圣使中的仇海就潜伏在四周,也担心慈云老道姑发现上当又杀回来。 既然神道教主已经离开总坛,自然有太多机会可以杀他,倒也不必急于今晚了。黑影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陆西婵,这才是他决然不愿意放弃的猎物。他今晚运功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必须再找一个至阴的女子,卸去自己身上的邪火。 一念及此,他不再犹豫,疾退两步,身形一矮,抓起地上的陆西婵,便飞身离去,他的轻功极高,若是全力施展,便是带着个人,项无邪恐怕也追赶不上。 项无邪一见之下,几乎睚眦欲裂,只是以他如今的武功,却是无论如何都是拦不住黑衣人的。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的身形还没起来,另一道青影却先一步从后面追赶过来,那人脚尖踏地,虽不能凌空飞起,可是借着地面反弹的力道,却是快了许多,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绝顶轻功“八步赶蝉”怕是也略有不及。 项无邪认得那人身形,正是仇海,心下不禁暗喜。 黑衣人也是一惊,他自然看出来人武功修为之高,乃是江湖中超一流的存在,眉头微皱,看了一眼手中晕迷不醒的女子,冷哼一声,手上发力,将陆西婵向着仇海方向扔了过去。黑衣人以为仇海此来,当也是为了救陆西婵而来,自己以她为盾,扔将出去,必然可以阻他一阻。 却不想,仇海一路奔来,根本未曾看陆西婵一眼,身形只略略一闪,错开陆西婵的身体,又追了过来,脚下一用力,便飞身起来,手聚成爪,在那人脚腕上只一捏,便听咔嚓一声,竟将黑衣人的脚骨直接捏碎了。 黑衣人一声惨嚎,从空中坠下来。愤而转身,长袖一摆,一片绿粉从他手中扬出,他此刻脚骨粉碎,只能单足蹦跳,这绿色粉末乃是藏在他身上的剧毒之物,粉末遇风便会化成毒雾,即使只有少许沾到身上,也让人皮肤瘙痒,溃烂腐败。 黑衣人冷冷一笑,他这身上藏着的剧毒自然不只这一种,除非对手能让他根本来不及发出毒药,否则便是当今正邪五大门派的掌门人亲至,他自信也能周旋一番。 只是这冷笑瞬间便凝结在了他的脸上,仇海自然不能百毒不侵,可是此刻的仇海双目血红,眸中所剩下的,只是杀意,他的身子一跃到了空中,轻巧避过了毒雾,下一刻扑了下来,鹰击长空,狮子搏兔,赤红色的手掌运聚成爪,狠狠插入了黑衣人的身体,又再穿出。 黑衣人至死都难以瞑目,口中暗红色的血汩汩流出,嘴唇翕动了几下,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赤……赤眼……恶魔……我,我是……” 项无邪飞身接住陆西婵,他在那一瞬间自然也看到了仇海双目赤红如血,他小心的将陆西婵放置到离开毒雾远远的地方,这才返回身来,此时仇海手上的血仍在不断滴下。仇海回转身子,黑夜里一双血目,几如从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魔一般。 项无邪的心里也涌出了一丝惧意,他默运真气,只觉可以勉强抵挡住仇海一招半式,这才走了几步上前,缓缓说道:“仇叔叔,你……没事吧。” 仇海粗重的呼吸渐渐平稳,目中的血色缓缓褪去,半晌之后,才用有几分沙哑的声音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去处理下这具尸体,公子……” 仇海看了一眼正躺在远处的那位蓝衣姑娘,继续说道:“公子,是否要杀了这个女子?” “不,不是……这个女子无邪自会处理。”项无邪看仇海恢复正常,长舒口气,又听了他下半句,心中一惊,赶忙说道。 第22章 谢谢 凉风吹进,项无邪站在窗边,一样是刚才的夜色,一样是打更人的渐行渐远,项无邪推窗向外,恍惚以为一切都没有发生,蛙鸣声还在,风声还在,月色还在,如果不是此刻原本是他的床上躺着另一个女子。 项无邪回身看了一眼,陆西婵还躺在床上,没有醒来,只是她的呼吸渐渐平稳,让项无邪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又一阵凉风吹进来,他感觉背上的汗这才有几分干了,只是衣服贴在身上,还是有些难受。 前前后后可能只不过一个时辰,却是可谓两度险死还生,一次是面对那个武功高强的黑衣男子,项无邪知道他已经起了杀心,不仅仅因为他坏了黑衣男子的“好事”,更因为他神道教主的身份;另一个竟然是仇海,直到此刻,项无邪也未能清楚到底何事让仇海险些失去理智,赤眼恶魔,这个名字虽早已名动江湖,可是项无邪却是在今夜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个传说。 这个黑衣男子,武功邪门,所用招数阴毒无比,显然也是魔门中人,只是不知到底是万伏门中人,还是其他门派的余孽,不管如何,如今人已经死了,可是仇海呢。猛虎可怕,项无邪曾经直面过,仇海不可怕,猛虎在他手下却走不过一招,而那个江湖传说之中双手沾满鲜血的赤眼恶魔,项无邪此刻想来竟还心有余悸。 皓月依旧,项无邪却突然感觉物是人非。 “仇叔叔,果真姓仇吗?仇(qiu)还是仇(chou),仇海,仇海,仇深似海?‘仇到深处深似海,海深何如仇很深’,他这是与谁有不共戴天之仇,今夜又是谁,让他险些失去理智,是谁,还是刚刚那短短的时间,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呃……”床上发出一声低吟,一个人在床上艰难的转了下身子,似牵动了伤势,轻咳了一声。 “你醒了。”项无邪听到床上的动静,急急转过了身子,他知道陆西婵受了内伤,但是并不如何严重,是以把他带回了自己投宿的客栈,他这轻功带着个人飞檐走壁进了客栈,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倒是不想被起夜的店小二看到,险些便以为客栈招了贼,要去敲锣打鼓的报官。 店小二本是睡眼惺忪,而后目瞪口呆,然后开始旁敲侧击想问问这位蓝衣姑娘在哪个坊院里谋生,小二哥正幻想着攒上一年半载的银钱,是不是可以去照顾下这位姑娘的生意的时候,项无邪终于怒了,在店小二面前把桌上的茶杯捏成了粉末,把他赶出了房门。 项无邪一番手忙脚乱的找了随身的几种疗伤圣药,给陆西婵喂了下去,又在房中坐立不安了半天,约莫着药力发作,陆西婵快要醒转,便想着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不能靠的太近,又寻思着,要故作高深,便后背负着双手站窗户边上去了,再到后来琢磨起了自己的心事,谁知此刻陆西婵悠悠醒来,他这一急急的转身,高手风范顷刻便荡然无存了。 “你,是你……”陆西婵用手撑着床沿,慢慢半坐起来,略略扫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缓缓说道。 “对,是我……是我……”项无邪很想接上陆西婵的话,正是我救了你,要不要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陆西婵却不再说话,在床上摸索了一阵,项无邪看的有几分莫名其妙,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你是在找什么东西?” “剑呢,我的剑呢……”陆西婵摸索了半天,虚弱的说道。 “姑娘的剑刚才被那个黑衣歹人折断了,不过,不过在下给姑娘找回来了。”项无邪喜滋滋的说道,说着,献宝似的捧着短剑送了过去。 陆西婵靠在床边墙上,看着项无邪过来,待项无邪把剑递了给她,她伸手接住,抬起大腿一脚踹向项无邪。 项无邪一惊,只是陆西婵毕竟有伤在身,刚刚醒转,虽动作看似迅猛,实则半分力气也无,他双手一握,便把陆西婵的脚抱在了怀里。 “你……你这魔教妖人,你放手……”陆西婵躺在床上,只穿了裤袜,如今香足被项无邪抱住,只觉浑身都酥软麻痒,偏偏身上还没有力气,挣脱不开,只得娇斥道。 “魔教妖人?!”项无邪眉头微微一皱。 “神道新任教主……那个男的这样叫你,你还能说你不是……”陆西婵昏迷之前听到黑衣人口中称呼项无邪,醒来之后,再一对照,这男子身影与他在白云巅神道总坛所遇到的分明是一人,不是那个魔教教主,又是谁。 项无邪松开陆西婵的脚,伸手想去摸自己鼻子,想了想,毕竟才摸了人家姑娘了玉足,便又停住了动作。 陆西婵看见了,面上微微一红,想起那日二人初遇之时的情景,再想及今日是这个男子救了自己,此时,二人又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的心里顿时感觉有只小鹿开始不安分的跳来撞去。 “你,你这魔教妖人,我本该一剑杀了你,只是,只是这样做,未免恩将仇报……你……”陆西婵说下去,越说声音越低。她刚才一番动作,感觉内息又有几分不顺,胸口一闷,便又要躺倒。 项无邪一见,急急过去扶住了她,陆西婵想将他推开,怎奈身上全无劲力,也只得由着项无邪把自己平着放倒在床上,突然想及自己昏迷之时,是他将自己抱了进来,面上又是一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正派名门,要除魔卫道,不过,我拜托你先把身子养好吧。”项无邪扶着陆西婵躺下来,把她手里的剑拿下,放到一边,轻轻给她盖了盖薄被,有几分恨恨的说道,“慈云那个老道姑也真的是,不拿自己做诱饵也就罢了,却让你去,真的是……” “你……我……我师父还轮不到你来骂……”陆西婵听项无邪口无遮拦,不禁气道。 “不错,不错,是在下错了,应该姑娘自己去骂才对。”项无邪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陆西婵扭过头去,不再理他,只是她肩膀抖动,显然是在压抑着自己,怕自己笑出声来。 项无邪又待再逗她几句,只听外面声音响起,项无邪几步到了窗边,从缝隙里看向外面,低笑道:“你师傅来了。” 陆西婵侧耳倾听,果然听到两个女子的喊话声,毕竟是在夜里,她二人声音都不高,若是在外面必然听的更清楚了。 “西婵……” “陆师妹……” “西婵,陆师妹,姑娘的芳名是陆西婵吗?”项无邪回过头来,淡淡一笑。 这一瞬间,陆西婵几有片刻的失神,她轻轻应了一声。 “西施之容,貂蝉之貌,陆西婵,这名字极好,我记下了。”项无邪微微颔首笑道。 陆西婵看着眼前的弱冠少年,他不过比自己年长了一两岁的样子,却已然是魔门神道的新任宗主,两人初见之时,剑拔弩张,刀剑相向,他对自己诸多留情,再见之后,她深陷险境,他仗义援手,救自己脱离困地。师傅说,邪门妖人都是作恶多端,魔教中人都是嗜血如命,可是他……他似乎很不一样呢…… “我……我要不要想个法子把她们两个引过来?”项无邪寻思了一下,纠结的说道。 “不要……”陆西婵急忙开口,她看见项无邪目中诧异,只觉耳根都有几分红了。 陆西婵急急解释道:“我……我身上有伤,又是在你房中,孤男寡女……万一……” 项无邪一听陆西婵提及孤男寡女,只觉房内寂寂,只听到两个人的呼吸之声,他忍不住吞了口唾液,从桌上的茶水壶里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这才说道:“你身上的伤并不太重,我也给你服下了我神道的疗伤圣药,只是你一时片刻血气不畅,相信再休养几个时辰便无大碍了。” “我……”陆西婵低语道。 “我……我也不能在这逗留太久,我的同伴还在外面等我。”项无邪叹了口气。 “你……”陆西婵软糯糯的回了一声。 “你便在这安心养伤,天亮之后再离开吧。这瓶中还有三粒治疗内伤的药,你若是觉得痛了,便吃一粒吧。”项无邪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放在桌子上。 “我……” “我要走了……我……后会有期。”项无邪打开窗户,又回身看了一眼陆西婵,他只觉说完这些话实在耗了莫大的力气,一口气说完,感觉胸中也顺畅了许多。 “谢谢你……”陆西婵低低说了一声,“你……要不要自己再告诉我一声你的名字?”。 “啊?哦!”项无邪听见陆西婵一句谢谢,险些从窗子上绊倒,他急急稳住身形,一个起落,飞了出去。 “她跟我说谢谢……”项无邪只觉心里像吃了蜜一般,没头没脑的往外飞去,却浑然忘记了人家还问自己名姓。 “这个呆子……”陆西婵恨恨的骂了一句。 神道的新任宗主,她一直这样称呼,她曾以为,她跟这个名字不会有任何交集,可是此刻,她却突然很想知道,除了神道宗主,她又该如何称呼他,可是她晃了晃自己微微有点发疼的脑袋,却才发现,原来,除了神道宗主,她竟然从未记得过他的名字。 只是记得又能如何?相见不如不见,不见莫如怀念,怀念应该相忘于江湖…… 第23章 银针试毒色不变 项无邪出了客栈,找了与刚才慈云等人相反的方向,绕了绕远,再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便径直去了与仇海约定的会合地点。 仇海在那已经等了许久,见到项无邪过来,道了一声“公子”,递给项无邪一样东西。项无邪看了看,原来正是刚才那个黑衣男子手上的特质手套,便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 “这应该是天蚕丝和异域魔蛛的网织就的手套,属下也不知道它的名字。此物在绝顶高手眼中或许不值一提,留给公子防身却是足够。”仇海淡淡说道,此刻的他已经完全平复下来了。 这个时辰已经出不了城,仇海也没打算背着个尸体翻越城门,索性找了个枯井便随手扔了进去。 “公子,刚才那个蓝衣女子,属下若是看的不差,应该是天行道的女弟子吧。”仇海看着项无邪,轻轻叹了口气。 “这……她……”项无邪收起手套,吞吞吐吐,不知该承认还是否认。 “唉……”仇海摇了摇头,却未再说更多,只是淡淡说道,“还有一两个时辰,天便要亮了,不如天亮了我们便立刻离开此地吧。” 项无邪一诧,微微一笑:“无邪本以为仇叔叔会出言阻止。” “哦,为何公子会这样觉得呢?”仇海看着远方的夜色,语气依然淡淡。 “毕竟正邪不两立……”项无邪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公子很喜欢她?”仇海却不需要项无邪的回答,接着说道,“有些事,与其去纠结对错,不若还是自己亲身经历一番。如果我今日阻止公子,公子便真的会放手吗?” 项无邪笑了,很肯定的摇了摇头。 “那便是了。”仇海长长舒了口气,“只是希望公子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即便后悔了,也不要回头,如果一定要承担,那便承担起来……” 项无邪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在仇海的身上一定有很多的故事,这些故事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充满了谜团。 这个时候,两人自然不可能再找地方投宿,便随意找了个地方暂时栖身,二人各自想着心事,一直熬到了天明。 天光亮了,二人拍拍身上的露水,起身去了离得近的城门,换了身行头,稍作乔装,想着找个摊点先解决了口腹问题,再出城离开。虽然城中有天行道的弟子门人出现,可是断不可能如同芙蓉堡经营参合城一般,有能力封堵全城的。 二人大摇大摆,招摇过市,行了一会,到了城门处,只见里三层外三层,城门口却是乌压压一片人,原来是当地官府贴了悬赏榜文,有好事者将榜文内容读出,项无邪二人细细听了。 榜文大意便是,附近的州郡有文书传来,近日有歹人作乱,专挑年轻的女子下手,已经有十数人糟了毒手,近两天,邻县中也有两名女子失踪,告举到了县衙之中,县老爷一面要求城中人家,尤其是孤身的妇道人家,夜晚不要随意出门,一面也想求取四方有志之士,协助官府捕快巡吏一同捉拿凶手,事成之后,必有重谢云云。 过不几时,人群一阵躁动,原来有人揭了榜文,要去官府助拳。项无邪当即便听到一个妇人对着揭榜的小哥调笑道:“哎哟,好英武的小哥,若是小哥能陪护在奴家身侧,奴家何惧歹人?” 人群中跟着有人起哄起来:“杨家妹子你这尊容,只怕歹人若不是个瞎子,或者饥不择食,您一定安全的很,让这小哥陪护着,反而不安全了……” “姓李的,你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你……” “哎呦,你这泼妇……你……好男不跟女斗……哎呦……” 众人哄笑声中,人群慢慢分开,一个抱头跑了,却还有一个青年从中慢慢走出,憨憨傻傻,摸了摸后脑勺,脸上还有几分晕红。 项无邪无意中一瞥,只见那个青年长得五大三粗,肤色微黑,而最显眼的便是他背后那柄巨剑,怕不是有七八十斤重,正是十数日前分别的郝大仁。 郝大仁将榜文叠好,塞进怀里,从人群里出来,正迎上项无邪二人,面上不禁露出笑容,口中已然说道:“项兄弟,仇先生,你二人怎么会在此处?” 项无邪也是一笑,他对此人观感不坏。三人便寻了个摊点,坐下叙旧。原来他们二人离开后,郝大仁在那村里又修养了几天,感觉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便告辞了那户人家。离开之后,这一路上,经过几个城镇,偶听有采花大盗作案,又激起了心中的侠义之气,只是他这一路追查过来,总是落后一步,始终与那贼人缘悭一面。 “这歹人实在可恶,不只是夜里,便是白日,也有入人家中,将人子女掠去的手段,依俺看来,只怕不是寻常的小贼,必定也是江湖上的败类。”郝大仁倒了杯茶,握着茶杯愤愤的说道,“俺一路追查,不想那人倒是谨慎的很,在每个地方犯案一两次,便接着离开,总是追捕不到他。” 项无邪看了一眼仇海,若是他没弄错,这个歹人想必便是昨夜被仇海所杀之人了,此人武功之高,便是真让郝大仁遇到,也必然不是对手,当下只是笑笑,说道:“郝兄侠义心肠,实在让在下好生佩服,只是可惜我二人有要事在身,帮不了郝兄的忙了,实在遗憾。” 小二此时把面端了上来,分别放到三人面前,郝大仁肚子早就饿了,也不客气,便要拿起筷子开吃。 项无邪却是眉头一皱,拦住了郝大仁,笑道:“郝兄先不忙着吃,出门在外,理应事事小心,万一一个不留神将整包毒药吃下去了可就不好了。” 小摊点里因为项无邪这一句话,顿时安静了下来,项无邪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根银针,当真有模有样的在每碗面里验了一遍。 “项兄,你看银针都没有变色,一定是你多虑了,俺看这些人吃了不也是没事。”郝大仁干咳一声,笑道。 项无邪眉头微皱,却也是不得其解。 “银针试毒,不过是民间广为流传的法子,因在寻常人家,最为常见的毒药是砒霜,银针遇到砒霜会变为黑色,可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江湖之上更是有不知多少奇毒,都是银针测不出来的。”仇海这才淡淡说道,“而且这些人吃了没事,也不能说明真的无事。” “额?”郝大仁赶紧放下了筷子,想想刚才自己还喝了口茶,不知是不是有问题。 “若是先给这些人服下解药,在解药药力没有失效之前,再给他们服食毒药,虽有风险,可是也不易察觉。”仇海语气渐渐转冷,他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桌面,说道,“不知你二人到底什么人,为何对我们下手?” “我二人以有心算无心,本以为理当防不胜防,却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便被看穿了,倒真是低估你们了。”那个掌柜从后面缓缓走出笑道。 “我……我哪里露出了破绽?”那个店小二后面几步,犹有几分不可置信。 “你这易容术神乎其技,哪怕手背上都特意做了遮掩,确实让人难以识破,只是我这鼻子虽然不太好使,却在你身上总能闻到淡淡的香气,可是我看你身上实在没有佩戴香囊,我就真不知道哪里的店家伙计会往自己身上涂抹胭脂水粉了。”项无邪抽出乌金扇,扇柄轻轻敲击着手掌心,摸了摸鼻子苦笑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身上这香气叫做‘仙人醉’,乃是我的护身迷香?你只要闻了,很快便会四肢无力,内力尽失,任人宰割。”那店小二得意的扬起了下巴,看着项无邪笑道,“神道宗主、四大圣使,也不外如是。” “秦芙蓉,你欺人太甚了!”项无邪提聚内力,果然感觉真气不畅,只是他闻的不多,中毒不深,当下抢上两步,便想先制住这店家小二。他自信这数日武功修为精进不少,足以压秦芙蓉一头了。 “神道宗主,四大圣使?”郝大仁听到称呼一惊,“这两人莫不是江湖上凶名赫赫的魔教中人?”他是一根筋的脑子,只是也跟项无邪有过几次出生入死的经历,陡然听到这信息,一时间反而不知所措了,至于中毒什么的,竟然全然忘记了。 “哼,强弩之末!”那店家小二看项无邪身中奇毒,还不自量力,运聚内力,冷笑一声,挥掌向项无邪攻去,身后的“掌柜”也觉得项无邪既然中了奇毒,不足为虑,便放心让小二自己去应对了。 项无邪声势浩大,抢上两步,一掌击出,可是每走一步,身子便感觉无力一分,待到了小二面前,身子一软,本是攻向他面门的一击,却是矮了一大块。那小二又哪能料到这般变化,他一掌反倒击了个空,紧接着,便是感觉胸前被袭,一个男子粗重的身子压在了自己身上。 “你……你下流……”那个店小二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不再是男音。 “师妹……”身后的“掌柜”终于沉不住气,怒喝一声,奔了出来,却正迎上仇海,“什么,你……莫非你竟没中毒,怎么可能!” 第24章 香海漫天花飞雨 项无邪只觉头重脚轻,浑身无力,软软的趴在了地上,可是他感觉地上也软软的,手抓着的地方还是软软的,只有眼皮子却是异常沉重,想睁都睁不开,此时莫说挥掌,便是站起都觉吃力。 身下的店小二被项无邪压住,挣扎了半天,这才在女儿家被袭第一反应后,想起来,自己是会武功的,一把狠狠的推开项无邪,想起刚才的一幕,看看现在还在自己胸前的一只爪子,不禁怒火中烧,一巴掌打在项无邪脸上,骂道:“你无耻,你卑鄙,你……” 无奈这骂人水平实在有限,两句之后不知该如何骂下去,干脆抬起玉足狠狠在项无邪身上踢了两脚,这一回身,只觉劲风袭来,身上几处穴道已然被制住。 仇海虽然也吸入了少许的香气,但是他修为精深,内力深厚无匹,这少许的仙人醉还不足以制住他,只是此刻发挥不出十成的功力罢了。 适才,他刚刚在摊点桌子上坐下,便察觉了这店小二居然身负武功,他毕竟行走江湖多年,对方虽然刻意掩饰,可是步伐形态之中还是不经意展露出武功底子来,一念及此,心中便有了防备。 仇海自认为江湖之上他仇家甚多,一时片刻也想不出何人会料准他们会选择此处,提前埋伏于此,便决定以不变应万变,顺便看看项无邪会如何动作。 仇海拦下了“掌柜”,回身一看如今身上无半点气力的项无邪瘫倒在地上,正被人欺侮,只得先回过身来封住了“店小二”的穴道,手聚成爪,锁在了她的脖子上,笑道:“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不想她死,就把仙人醉的解药交出来。” 这“仙人醉”虽是毒药,却不能取人性命,只会限制人的内力武功,便是没有解药,数日之后药力过去,也会自行解除,而若是本身内力精深,更可以自行将毒逼出体外。只是此刻他二人已经暴露了身份,实在没那么长时间逗留在此,以免再节外生枝了。 “哼,堂堂神道四大圣使,居然也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那个“掌柜”呸了一声,不屑的说道,“赤尊使,你内力精深,却不知道可以压制‘仙人醉’多久。” “既然你不肯主动交出解药,我只好在你这位‘师妹’身上搜一搜,看能否找到了。”仇海淡淡的说道。 “你……”那个“掌柜”一怒,手指着仇海,偏偏发作不得,恨恨的攥住了拳头,却是还未做下决定。 “谁敢碰我女儿!”说话间,异变陡生,一人从墙外飞了进来,仇海只见漫天降下花雨,而在花雨之中,一柄利剑向着自己的喉咙直刺过来。 “香海漫天花飞雨……”仇海眉头微微一皱,冷道,“原来是万伏门花飞谢花门主大驾。”仇海仿若未曾看到那柄刺向自己的剑,目中转冷,隐有血色显现,抓在少女喉间的手掌渐渐血红,只需稍稍用力,那少女便立刻香消玉殒。 花飞谢一惊,挽了个剑花,身子停住,将剑收起,冷冷说道:“神道赤尊使,刚才不过是下面的小辈不知轻重,得罪了你二人,本座在此代他二人向你陪个不是,你又何必与小辈一般见识。” “娘……”仇海一生杀戮不计,此刻血魔天书内功心法运转之后,更是杀意满盈,那少女虽是万人敌的女儿,却不过双八年华,初涉江湖,如何禁受的住这等浓烈的杀意,眼见母亲便在眼前,不禁低呼一声。 “明瑶……”花飞谢眼见女儿受制,心中也是焦灼万分,怎奈对面是神道四大圣使之中杀戮最重的赤尊使赤眼恶魔,便是她也要忌惮三分。 “仇海,你若真伤了我女儿,我万伏门与你不死不休。”花飞谢虽知仇海已经中了“仙人醉”,可是区区“仙人醉”的毒控制一般的高手足以,对四大圣使这等超一流高手的存在,却等同于无,他纵然不能施展十成功力,可是运聚了血魔天书,非要两败俱伤,便是她也无可奈何,何况如今女儿还掌握在他手里,也只得色厉内荏的叫骂几句。 “交出解药,本尊使便不再追究他们二人。”仇海不为所动,只冷冷说道。 这番打斗已经惊动了当地的官府,巡街的捕快先行赶了过来,只是神道和万伏门凶名赫赫,这些人只能躲在远处,不敢轻易掺和进来,倒是神道此处有一个小小的分坛,驻扎了十几个人,也是得了消息,换了夜行衣,急急赶了过来,围住了花飞谢等人。 “属下等参见赤尊使大人。” 一行十三个人确认了仇海的身份,均单膝跪地呼道。 花飞谢面上脸色更不好看了。她从怀里掏出解药,扔到仇海手里,也不再看,怒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仇海自然也无意继续为难,若真挑的两大门派对立,对当前的江湖局势未必便是好事,河蚌相争,得利者只会是名门正派,他将少女放开,挥了挥手,立时有人上前把项无邪扶了起来。 “赤尊使,此人是?”为首之人看着项无邪疑惑道。 仇海取出解药在鼻前闻了闻,手上用力将其捏碎,确认没有问题,先吃了一粒,又是这般查看另一粒后,才给项无邪喂下去,只淡淡说了一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少女此刻还是带着人皮面具,看不到容颜相貌,只恨恨的瞪了一眼一滩烂泥的项无邪,跺了跺脚追着花飞谢离开了。 “师娘。”“掌柜”唤了一声,也跟着离去了。 仇海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郝大仁,叹了口气,给他扔了一枚解药,淡淡说道:“若来日你我再见面时已是敌人,不必留手。” 说罢,便带着人撤走了。 “敌人吗?还是继续做朋友呢……”郝大仁咽下解药,躺在地上,却是半天也不想爬起来。 —— “师娘,您老人家怎么来了。”青年男子垂手站在花飞谢身后,低声道。 “哼,若非我及时赶到,你们两个今日只怕都要交代在这里了。”花飞谢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儿和三弟子,“明瑶年纪小,不懂事,怎么你这个师兄也是不懂事吗?神道四大圣使,也是你们可以去招惹的?” 小姑娘此时已经把人皮面具摘了,露出水灵灵的面庞来,长得白皙俊俏,只是穿着一身店小二的男装,有几分不伦不类的,听到花飞谢斥责,小丫头吐了吐香舌,上前去靠在花飞谢身上蹭了蹭,撒娇道:“娘……” “哼,都是你爹把你惯坏了。”花飞谢别过头去,无奈的说了一句,只是语气再难严厉了。 “师娘,不是师妹的错,是弟子大意了,没曾想到,只是神道四大圣使之中排名第三的仇海,便有如此能耐。”那个男子垂着头站在一边,低声说道。 “罢了,这次便让你们长长记性吧,你们这些小辈以后行走江湖,切莫再妄自尊大,需知江湖之上,能人辈出,一山还有一山高。”花飞谢语重心长的说道,“不是让你们外出接应你们大师兄吗,怎么反而抛头露面干起生意,还去招惹神道中人。” “回禀师娘,我们前些时日收到大师兄的传书,知道师兄可能在附近,便匆忙赶来,只是因为不知大师兄确切行踪,想着先找个人多的地方,便于探听消息,便暂时寻了这个茶肆,制住了那茶肆的原本主人,不曾想,才第一日开张,便遇上了神道的仇海二人。”男子颇为无奈的说道。 “不怪三师兄了,是人家觉得他们不过两个人,既然被我们撞见了,正好给二师兄报仇……”小丫头摇了摇花飞谢的胳膊,撒娇的说道。 “哼,我自然不会责怪你师兄,料来也只有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才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四大圣使何等人物,他们成名之时,你还穿着开裆裤在玩泥巴呢。”花飞谢哼了一声,无奈的说道,“可有你大哥的消息?” 二人摇了摇头,男子轻咳一声,上前说道:“师娘无需太过担心,大师兄武艺不凡,寻常武林中人怎可能是他的对手,宋飞师弟已经去城中寻访本地地头上的……” “三师兄,小师妹……”正在此时,又一个人急急忙忙的奔了过来,“啊,师娘,您老人家也在……” “宋飞师弟,何事如此惊慌……” “大师兄……大师兄他……他找到了……”宋飞神色一黯。 花飞谢几步飞奔过来,抓起宋飞的衣领,喝问道:“你为何如此表情,是不是……你大师兄出了什么事?” “大师兄他……他的尸体在城南郊的一座枯井里被人打捞了上来……”宋飞看见花飞谢如此神色,吓得低下了头讷讷道。 花飞谢只觉两眼一黑,绕是她女中豪杰,修为高深,乍听儿子被害,竟也是站立不住,倒退了两步,若非徒弟女儿扶住,险些跌倒,“是谁,谁害死了我的逍儿……你,你带我去……” 几个人急急往城南奔去。 —— “仇叔叔,适才是无邪冒失了,仇叔叔可是还在生无邪的气吗?”项无邪被仇海等人带到了城中的分坛,服下了解药,渐渐恢复了,他站起来,看到仇海有几分心神不属,讪讪的说道。 “教主误会了。”仇海叹了口气,起身说道,“属下只是在想刚才遇到的万伏门中人,到底是巧合还是……” “似乎并不是精心布局,否则也不会只派两只小鱼小虾过来了。”项无邪想起那个软绵绵的“店小二”,笑道,若是刻意谋划,却反而要搭上自己女儿的清白,怎么看也是个赔本的买卖啊。 仇海并不知道项无邪此刻在想什么,自己却是继续说道:“在此处能遇到花飞谢,倒是让属下对昨夜的男子有了几分印象。属下记得万伏门中有一门需要‘采阴补阳’才能修炼而成的邪功,名为‘太阴补天录’。” 项无邪闻言,摸了摸下巴,有几分不解:“区区一个万伏门中人,杀便杀了,又能如何?” 项无邪有些奇怪,他不肯杀人的时候,仇海逼着他去杀人,他如今动了杀念,仇海却开始顾虑重重。 “若是个普通门人也便罢了,怕就怕此人可能是万人敌的亲子万逍。”仇海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属下已经派人去看看属下昨夜处理那人尸体的地方,若果真是万伏门万逍,说不得只好传书总坛,以防生变。” “仇叔叔多虑了,这等邪人,作恶多端,杀也就杀了,即便真是万逍又如何,昨夜此人知道我身份,一样还不是痛下杀手。我神道又几时怕过他万伏门了。”项无邪负着手看向窗外淡淡说道。 第25章 神秘莫测万伏门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才有人返回分坛之内,这处分坛是以绸缎庄做的掩护,那人谨慎的进了内间,转到楼上,对了暗语,这才进来,先给二人行了个礼,这才说道。 “启禀教主、赤尊使,属下赶到尊使所说的地方时,那里已经被人围了起来,属下认得是城中社鼠的朱老大,在这一带颇有几分势力,因为属下用以掩饰的身份是绸缎庄的伙计,未免引起他们的怀疑,所以不敢靠的太近。” “看来尸体被发现了,这些城中社鼠虽是下九流的人物,能量着实不小。”仇海冷哼一声,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问道,“能否确定,死的可是万伏门中人?” “想必应该是的。属下远远看见,其中一人去而复返,又带回来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在早间时候茶肆里的那个中年女人花飞谢。尸体落入枯井,想必已经面目全非,花飞谢见到了尸体,仔细查验了一番,便趴在上面哭泣了起来,属下隐约听到,花飞谢口中所称呼是‘我的儿’。”那人想了想又回禀道,“现在他们应该是在城中置办棺木,属下担心教主和尊使大人久等,便留下了常兄弟在那里继续守着,自己先回来禀报一声,不知尊使可要属下继续前去打探。” “不必了,把那位常兄弟也叫出来吧,你们身份敏感,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惊动这些城中社鼠。未免此处分坛过早暴露,你们先潜伏下来,这些日子低调一些,至于我和赤尊使这两天便会离开,此间发生的事情,不要让别人知道。”项无邪眉头微微一皱,挥了挥手,“有劳各位教中的兄弟了,你先退下吧。” 那人犹豫一下,又说道:“对了,还有一事,教中兄弟在城中发现有天行道的门人。” 项无邪眉头一挑,扫了一眼仇海,淡淡问道:“天行道来了几个人?” “启禀教主,也是三个。应该是慈云师太和她的两个女弟子。” “没事,她们若无其他动作,则不需要理会。”项无邪知道慈云已经找到了陆西婵,放下心来。 那人应了一声,又施一礼,倒退着出了门。 “我这血魔爪在江湖上成名多年,虽然近几年少在江湖走动,可是能认出来的人还是不少。昨夜确实是属下莽撞了。”仇海缓缓说道,“万人敌和花飞谢只育有一子一女,如今儿子死在我手中,此事只怕难以善了。为策万全,教主不如立刻返回总坛主持教内事务吧。” 项无邪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无邪敢问一句,若是昨日无邪不敌万逍,死在那枯井之中的人是我,神道可会为了我与万伏门不死不休?” “这……”仇海眉头一皱,“也许会,也许不会,只是若果真不死不休,也不是今日。” 项无邪笑笑,不置可否,说道:“这就对了,即便万伏门如今想将我生吞活剥,可是在大局面前,也不能肆意妄为。据闻百年前,圣门有一十三派,百年之间,内斗惨烈,如今所余下的仅仅我神道和万伏门,而若非他万伏门隐居深山,至今无人寻到他们宗门所在,只怕也早早灭亡了。” 项无邪起身继续说道:“我神道经白云巅一战,虽有损伤,可是也能看出叶宇祖师和师尊经营百年,纵不是固若金汤,可是抗衡正派如今的力量已然足够,他万伏门实无继续存在的价值。我们不必急于回山,若是因些许小事,便躲回总坛,岂不是堕了师尊的英名。” “教主所言,虽有道理,只是教主或许有两点未曾考虑到,其一,如今万伏门门主虽为万人敌,但是据闻此人常年闭关,绝少踏足江湖,门中一切事务都是副门主花飞谢在处理,女人,往往并不是理性的动物,她未必会为顾全大局,而忍下这口气。”仇海说道。 “其二呢?” “其二,便是如教主所说,万伏门一直隐居深山,至今我们也未能寻到他们的宗门所在,若万人敌或者花飞谢中一人找到教主,狠下杀手,再遁入深山,我神道便是想与他们为难,怕也有力无处使。”仇海苦笑一声。 “这么多年,都未能寻到吗?”项无邪微微一笑。 “教主有所不知,这万伏门诡秘异常,一身毒功出神入化,有传言乃是兴于荒南大万山之中的异族,可是此门中人着汉服,说汉话,与我中州人毫无差异,便是偶有门人被擒住,要套问出其门内机密,这些人俱是莫名暴病,死状甚是可怖,后有苗南之国进贡使者所言,此乃巫蛊之术。”仇海回道。 “巫蛊之术……”项无邪努力回忆了下,却是毫无所获。 “巫蛊,其起源已不可考,据闻涵括了诅咒、偶人厌胜和毒蛊等术法,据那使者所说,乃是一种巫术,一般由其族中的大祭司才可施展,谓可通过不为吾等常人所知的术法达到寻常无法达到的目的,可驱邪,亦可致病。此事历朝历代时有发生,便是前朝也有传闻,厉太子曾以偶人厌胜之术,在宫中造了一个写有楚帝名字的布人面鬼,日日以针刺其心,妄图加害帝君,后此事败露,纵火自焚而死。只是这诅咒和厌胜两种在属下看来,实不可信,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玩意,但是这毒蛊确实是实实在在的。”仇海想了想说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昔日,我神道便曾抓到一名万伏门的奸细,拷问之后,此人腹中毒蛊发作,横死当场,鬼医解剖其身,发现其内中脏腑尽被虫蚁所蛀,可谓虫蛊与其共生同死。”仇海森然说道,“故自此之后,便有了门人弟子需隔月取血,便是要查验他血脉之中是否有虫蛊。” 项无邪一惊,说道:“若真有此等异术,他万伏门岂不无敌于天下?” 仇海淡淡一笑:“这蛊虫,据鬼医所言,多取虫蛇之类,以器皿盛贮,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独在者,即谓之为蛊。这虫蛊饲养不易,且生命都极其短暂,若非你心甘情愿服下,稍有觉察,运聚内力配合药物便能杀死,这蛊虫乃是活物,我等习武之人,入体之后便有感应,不会轻易中招。” 项无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万人敌人多势众也好,武艺高强也罢,他都不惧,他所惧怕的恰恰是这些他不明白的东西。如今虽然听了仇海的话语,心中有了计较,可是日后再碰到万伏门中人,不免还是要多上上心了。 “仇叔叔,这万逍是万人敌的亲子,他惨死在外,花飞谢等人不可能随意将他埋了,必然是要扶灵回返,一行人带着一口棺材,如此一来,他们的目标必然就大了。”项无邪低头想了想,说道,“不管他们到底藏身荒南大万山,还是其他地方,对我们都是一个机会。” “属下明白了,我这就安排教中的兄弟寻找机会接近他们,即便不能混进去,也可一路跟随。”仇海想了想道。 “不,若是他们可以做到,一百年前便已经找到万伏门所在了。所以,无邪的意思是,希望仇叔叔你亲自前去,无需混入其中,只要一路跟随即可。”项无邪轻轻舒了口气,说道,“这一往返,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了,到时候,无邪会在北凉城中与仇叔叔会合。” “可是若属下离开教主身边,教主你……”仇海眉头微皱。 “若仇叔叔一直陪护在无邪身边,可以陪护多久呢?” 仇海微微一愕,抱拳应道,“属下遵命。” 北凉城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当年谢雨寒初遇项无邪的地方,项无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生在那里,但是仅有的记忆便在那里,一别经年,不知是物是人非,还是物人两非。 “若无他事,仇叔叔你便准备准备,亲身前往吧,只是此去凶险万分,若是不可为,则不必为。”项无邪淡淡说道。 此刻,仇海恍惚从项无邪身上依稀看到了昔年谢雨寒的影子,这一瞬间,项无邪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而是初具野心的神道少宗主了。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呢? 仇海抱拳离开了房间,虽然这些时日以来,他一直守卫在项无邪身边,可是雄鹰终有一日要独自飞翔,哪怕它死在****之中,他,能护住项无邪一日,终不能护其一世。 项无邪看着仇海做了易容乔装之后离开,静静的回到桌边,独自斟了一杯酒,缓缓的饮下去。 “百年来的武林格局,不知道能不能再次改写。今时今日的圣门,已经不需要你万伏门了啊……”项无邪浅浅一笑,说道,“来人,备马。” 第26章 佳人踏夜来 在一处暗殿之内,分左右立着十个人,俱是黑巾蒙面,仅仅露出一双眼睛,在他们正前方的石阶之上正空着一张座椅。他们十个人已经在这等了快一个时辰,可是没有人因为等的时间久了,便生任何怨念。 暗殿的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石门开合的声响,两个脚步声慢慢走了进来。进来的两个人也都各自带了一个狰狞的鬼面具,只是其中一人的面具为金色,另一人却是银色。 黄金鬼面人看了看殿中的十个人,点了点头,说道:“把你们知道的,关于神道的事都报上来。”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极具威严。 “为什么都不回话?” 十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最前方的一人站出来说道:“启禀主上,日前我们安插在神道内的暗桩似乎都已被拔除,我们……已经有近一个月未曾得到神道传回的任何消息。” “那可有其他的关于他们的消息,比如神道四大圣使,再比如神道宗主……”鬼面人点了点头,平淡的说道。 “据最后所得的消息,天行道内,青衣使者青炎接下了掌教廖星道人天行剑后,不知所踪。”那人回道。 “属下推测,在白云巅一役中,将神道宗主项无邪带走的神秘男子,便是青炎。”另一边一人答道。 “哦,关于此人,可还有其他消息?” “主上,青炎此人年纪虽轻,可是成名多年,且一直行踪不定,便是吾等所得的消息也是有限。”为首之人垂手说道。 “那另外三人你们又知道多少?”鬼面人想了想问道。 “神道紫使,紫眉老妖已经有些年头不曾离开总坛,只是据闻其‘紫府元诀’已经大成,在白云巅一役中,独战太林宗刚阿未落下风;赤使赤眼恶魔仇海……” “此人如今并不在神道总坛,你们可知道?”鬼面人突然问道。 “这……属下等办事不力,请主上责罚……”十个人一起跪了下来。 “天干十刀和地支十二剑筹备的如何了,你刚才说,廖星已经练成了‘天行剑’,那你这十二人可能应对?”鬼面人扫了一眼众人道,“有机会找人去试试。都下去吧。” “属下等告退……” 十个人如蒙大赦,急匆匆从暗殿之中退了出去。 “这样的力量还是不够啊……”黄金鬼面人摇了摇头,“走了,我们耽误的时间有点久了。” 两个人起身,又走回了暗门之内。大殿又冷清了。 花飞谢的亲子被杀,她自然不愿意委屈了他,她要的一定是全城中能找到的最好的棺木,最好的一应丧葬用品,这些都不是一时三刻便能完成的。她的三弟子傅奇伟忙前忙后,几乎跑遍全城,才置办起来,又去购买了一辆马车,几日之后,花飞谢披了麻衣,带着徒弟和女儿,匆匆踏上了前往万伏门的路途。 另一个人,也悄悄尾随而上。 项无邪先花飞谢他们一步,率先出了城,来时,两个人,离开时,却只有他自己了。他策马而行,此去的目的地乃是天都城。 他突然想会一会那位远在帝都的齐王爷。 万人敌,在白云巅上便阴谋想废了他的修为,而万逍,明知他神道宗主的身份,还痛下杀手,我项无邪在你万伏门眼中便是如此好欺吗? 如果说一身武功不能在数日之间快速增长,那不妨借助下外力,搅乱一下这个江湖。 项无邪知道金玉皇朝不会轻易涉足江湖纷争,可是,既然齐王有意拉拢……项无邪嘴角淡淡含笑,下者劳力,中者劳智,上者劳人,项无邪自以为自己是上者。 夜色正浓,四下静寂无声,只见一人一身白衣胜雪,轻轻掠起,便飞上了房顶,轻走几步,在一扇半掩着的窗外驻足倾听了片刻,便用手把窗子分的更大些,手上一弹,将一个小纸团弹入了房内,正打在房间内沉睡之人的身上。 白衣人一矮身便要离去,可是听了半天,房间内并无动静,不禁一恼,轻轻跺了跺脚,随手从青砖瓦上掰断一块,向着屋内之人的头上打去,这下她不敢再停留,快走两步,飞身又跃了下来,隐没入一个拐角藏了起来。 床上之人吃痛低叫了一声,抚着额头慢慢起身,那本是在他身上的小纸团沿着床沿滚动了几圈,掉落到地上。那人也不着急,打了个哈欠,才缓缓起身,点亮了房内的火烛。 他这几日一直风餐露宿,昨日夜里又是一宿未眠,赶了半日路,便找了个客栈想好好睡上一觉。他平素里与仇海一起惯了,却是缺乏江湖历练,一觉下去,睡的昏沉,全无江湖人的警觉,若是仇海或者其他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自然不会心大到睡得如此安心。 项无邪如今醒来,还觉身体有几分疲乏,先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气灌进去,才将将感觉有了几分清醒,这才不紧不慢的从地上捡起那个纸团,凑着烛光看了看,字迹娟秀,似是出自女子的手笔。 “城南三里外,听雨亭一见。” 项无邪想了想,自己在这好像没什么朋友,敌人倒是不少,半夜三更的,还是算了吧,吹熄了烛火,又返身躺回床上睡了起来。 适才的白衣人在拐角里等了半天未见有人出来,再看客栈里,灯火早又熄了,禁不住却是噗嗤一笑,恨恨的在地上跺了一脚,如狸猫一般,轻轻巧巧的上了对面的楼上,看向项无邪投宿的房间,还是半掩的窗户,桌子边没人,床上倒是躺着一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白衣人嘴角一撇,索性从怀里掏出三粒碎银子,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发射到了项无邪房中,她本就从幼时就学习各种暗器、毒药,这手法纯熟,三粒碎银子两前一后飞进了项无邪的房间。 项无邪还未睡熟,听见风声,微睁开眼,只见三道银光向着自己飞来,打的正是自己身上的三处大穴,他若是不闪避,虽不至于受重伤,可是身上要穴被制,岂不也是待宰羔羊。 项无邪却更是好奇,到底是谁如此大动干戈非要扰人清梦了,他索性不闪不避,任由三粒碎银子击打在自己身上。 白衣人初时只以为她这暗器虽然是出其不意,可是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她又未有刻意隐藏,项无邪不可能避不过,可是只片刻之后,她竟亲眼看到三粒碎银子不偏不倚的尽数打在了项无邪的身上,这家伙居然仍是纹丝不动,似是被点了穴道昏迷了过去。 白衣人又等了片刻,看项无邪斜躺在床上果然没有任何动静,索性飞身跳进了他的房间,她所击打的是项无邪身上的三处大穴,便是绝顶高手被制,也要费些时间才能自己冲破穴道,何况看项无邪样子早就昏了。 白衣人轻轻走到床边,看着项无邪熟睡的样子,如此安静,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容又是如此让人恨得牙痒痒。 白衣人细细看了半天,嘴角居然挂起了浅浅的笑,这就是那个在无欲阁中又哭又笑的男子,这便是那个让小姐每每说起,都牙根发痒的少年。 她伸出手来想趁着项无邪昏迷,去抚摸下这张孩子气的脸,也许卑微如她,一个芙蓉堡的小丫鬟,此生也只有在他昏睡的时候,才敢靠他这般近吧。 只是这手才一伸出,本是躺在床上的项无邪却是一个起身,双手将她的手一带,反扣到背后,而她的人,也被顺势拉进了他的怀里,再一个动作,这一身白衣便被另一个人压在了床上。 项无邪这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丽秀美的脸庞,那双如星空般幽深的瞳孔,盯着自己,是惊讶,是欣喜,是羞意,还是…… 女子的手被自己反扣在身后,女子的身体被自己压在了床上,是的,床上。如此的良辰美景,如此的撩人月色,一身白衣胜雪的牡丹仙子,只着了内衫的翩翩少年,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呼吸可闻的樱口绛唇,项无邪忽然又觉得口渴了。 “白……白姑娘怎么是你……”项无邪一惊,呆滞了半天才讷讷的说了这么一句。 白牡丹的耳根子又红了,心头又像小鹿一样砰砰的跳起来。 为何自己总是被项无邪轻薄,为何项无邪总轻薄自己,为何……他还不放开人家。 如果一定要说实话,项无邪很喜欢这样的感觉,白牡丹,如她的名字一样,花中之王,牡丹仙子,一身白衣,如霜胜雪,一抹晕红,娇羞难耐,她不同于秦芙蓉的热烈火辣,那一袭红衣,在他看来,如烈火骄阳,她不同于陆西婵的宁静纯洁,那一抹淡蓝,在他看来,如此干净深邃,我见犹怜,白牡丹是白色的,她不是别人,她就是自己,她是白牡丹。 “白姑娘,我……对不起,对不起……”项无邪手忙脚乱的从白牡丹身上起来,亮起了房间内的火烛,又赶紧披了件外衣。 “项公子,我们……我们家小姐请你听雨亭一见,还请你务必前来。”白牡丹理了理自己略有几分凌乱的衣裙,迎了一眼项无邪的目光,赶忙低下了头,匆匆忙忙说了几句,便一个起身,从窗户跃了出去,夺路而逃了。 项无邪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美人已去,余香犹存,他很想翻身回去再躺下身睡上一觉,可是他又如何还能睡得着,床上刚才两人一番动作,还有几分凌乱。 项无邪苦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是一个起身,从窗外跃了出去,几起几落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第27章 金香玉露酒醉人 在一处暗殿之内,分左右立着十个人,俱是黑巾蒙面,仅仅露出一双眼睛,在他们正前方的石阶之上正空着一张座椅。他们十个人已经在这等了快一个时辰,可是没有人因为等的时间久了,便生任何怨念。 暗殿的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石门开合的声响,两个脚步声慢慢走了进来。进来的两个人也都各自带了一个狰狞的鬼面具,只是其中一人的面具为金色,另一人却是银色。 黄金鬼面人看了看殿中的十个人,点了点头,说道:“把你们知道的,关于神道的事都报上来。”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极具威严。 “为什么都不回话?” 十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最前方的一人站出来说道:“启禀主上,日前我们安插在神道内的暗桩似乎都已被拔除,我们……已经有近一个月未曾得到神道传回的任何消息。” “那可有其他的关于他们的消息,比如神道四大圣使,再比如神道宗主……”鬼面人点了点头,平淡的说道。 “据最后所得的消息,天行道内,青衣使者青炎接下了掌教廖星道人天行剑后,不知所踪。”那人回道。 “属下推测,在白云巅一役中,将神道宗主项无邪带走的神秘男子,便是青炎。”另一边一人答道。 “哦,关于此人,可还有其他消息?” “主上,青炎此人年纪虽轻,可是成名多年,且一直行踪不定,便是吾等所得的消息也是有限。”为首之人垂手说道。 “那另外三人你们又知道多少?”鬼面人想了想问道。 “神道紫使,紫眉老妖已经有些年头不曾离开总坛,只是据闻其‘紫府元诀’已经大成,在白云巅一役中,独战太林宗刚阿未落下风;赤使赤眼恶魔仇海……” “此人如今并不在神道总坛,你们可知道?”鬼面人突然问道。 “这……属下等办事不力,请主上责罚……”十个人一起跪了下来。 “天干十刀和地支十二剑筹备的如何了,你刚才说,廖星已经练成了‘天行剑’,那你这十二人可能应对?”鬼面人扫了一眼众人道,“有机会找人去试试。都下去吧。” “属下等告退……” 十个人如蒙大赦,急匆匆从暗殿之中退了出去。 “这样的力量还是不够啊……”黄金鬼面人摇了摇头,“走了,我们耽误的时间有点久了。” 两个人起身,又走回了暗门之内。大殿又冷清了。 花飞谢的亲子被杀,她自然不愿意委屈了他,她要的一定是全城中能找到的最好的棺木,最好的一应丧葬用品,这些都不是一时三刻便能完成的。她的三弟子傅奇伟忙前忙后,几乎跑遍全城,才置办起来,又去购买了一辆马车,几日之后,花飞谢披了麻衣,带着徒弟和女儿,匆匆踏上了前往万伏门的路途。 另一个人,也悄悄尾随而上。 项无邪先花飞谢他们一步,率先出了城,来时,两个人,离开时,却只有他自己了。他策马而行,此去的目的地乃是天都城。 他突然想会一会那位远在帝都的齐王爷。 万人敌,在白云巅上便阴谋想废了他的修为,而万逍,明知他神道宗主的身份,还痛下杀手,我项无邪在你万伏门眼中便是如此好欺吗? 如果说一身武功不能在数日之间快速增长,那不妨借助下外力,搅乱一下这个江湖。 项无邪知道金玉皇朝不会轻易涉足江湖纷争,可是,既然齐王有意拉拢……项无邪嘴角淡淡含笑,下者劳力,中者劳智,上者劳人,项无邪自以为自己是上者。 夜色正浓,四下静寂无声,只见一人一身白衣胜雪,轻轻掠起,便飞上了房顶,轻走几步,在一扇半掩着的窗外驻足倾听了片刻,便用手把窗子分的更大些,手上一弹,将一个小纸团弹入了房内,正打在房间内沉睡之人的身上。 白衣人一矮身便要离去,可是听了半天,房间内并无动静,不禁一恼,轻轻跺了跺脚,随手从青砖瓦上掰断一块,向着屋内之人的头上打去,这下她不敢再停留,快走两步,飞身又跃了下来,隐没入一个拐角藏了起来。 床上之人吃痛低叫了一声,抚着额头慢慢起身,那本是在他身上的小纸团沿着床沿滚动了几圈,掉落到地上。那人也不着急,打了个哈欠,才缓缓起身,点亮了房内的火烛。 他这几日一直风餐露宿,昨日夜里又是一宿未眠,赶了半日路,便找了个客栈想好好睡上一觉。他平素里与仇海一起惯了,却是缺乏江湖历练,一觉下去,睡的昏沉,全无江湖人的警觉,若是仇海或者其他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自然不会心大到睡得如此安心。 项无邪如今醒来,还觉身体有几分疲乏,先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气灌进去,才将将感觉有了几分清醒,这才不紧不慢的从地上捡起那个纸团,凑着烛光看了看,字迹娟秀,似是出自女子的手笔。 “城南三里外,听雨亭一见。” 项无邪想了想,自己在这好像没什么朋友,敌人倒是不少,半夜三更的,还是算了吧,吹熄了烛火,又返身躺回床上睡了起来。 适才的白衣人在拐角里等了半天未见有人出来,再看客栈里,灯火早又熄了,禁不住却是噗嗤一笑,恨恨的在地上跺了一脚,如狸猫一般,轻轻巧巧的上了对面的楼上,看向项无邪投宿的房间,还是半掩的窗户,桌子边没人,床上倒是躺着一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白衣人嘴角一撇,索性从怀里掏出三粒碎银子,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发射到了项无邪房中,她本就从幼时就学习各种暗器、毒药,这手法纯熟,三粒碎银子两前一后飞进了项无邪的房间。 项无邪还未睡熟,听见风声,微睁开眼,只见三道银光向着自己飞来,打的正是自己身上的三处大穴,他若是不闪避,虽不至于受重伤,可是身上要穴被制,岂不也是待宰羔羊。 项无邪却更是好奇,到底是谁如此大动干戈非要扰人清梦了,他索性不闪不避,任由三粒碎银子击打在自己身上。 白衣人初时只以为她这暗器虽然是出其不意,可是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她又未有刻意隐藏,项无邪不可能避不过,可是只片刻之后,她竟亲眼看到三粒碎银子不偏不倚的尽数打在了项无邪的身上,这家伙居然仍是纹丝不动,似是被点了穴道昏迷了过去。 白衣人又等了片刻,看项无邪斜躺在床上果然没有任何动静,索性飞身跳进了他的房间,她所击打的是项无邪身上的三处大穴,便是绝顶高手被制,也要费些时间才能自己冲破穴道,何况看项无邪样子早就昏了。 白衣人轻轻走到床边,看着项无邪熟睡的样子,如此安静,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容又是如此让人恨得牙痒痒。 白衣人细细看了半天,嘴角居然挂起了浅浅的笑,这就是那个在无欲阁中又哭又笑的男子,这便是那个让小姐每每说起,都牙根发痒的少年。 她伸出手来想趁着项无邪昏迷,去抚摸下这张孩子气的脸,也许卑微如她,一个芙蓉堡的小丫鬟,此生也只有在他昏睡的时候,才敢靠他这般近吧。 只是这手才一伸出,本是躺在床上的项无邪却是一个起身,双手将她的手一带,反扣到背后,而她的人,也被顺势拉进了他的怀里,再一个动作,这一身白衣便被另一个人压在了床上。 项无邪这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丽秀美的脸庞,那双如星空般幽深的瞳孔,盯着自己,是惊讶,是欣喜,是羞意,还是…… 女子的手被自己反扣在身后,女子的身体被自己压在了床上,是的,床上。如此的良辰美景,如此的撩人月色,一身白衣胜雪的牡丹仙子,只着了内衫的翩翩少年,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呼吸可闻的樱口绛唇,项无邪忽然又觉得口渴了。 “白……白姑娘怎么是你……”项无邪一惊,呆滞了半天才讷讷的说了这么一句。 白牡丹的耳根子又红了,心头又像小鹿一样砰砰的跳起来。 为何自己总是被项无邪轻薄,为何项无邪总轻薄自己,为何……他还不放开人家。 如果一定要说实话,项无邪很喜欢这样的感觉,白牡丹,如她的名字一样,花中之王,牡丹仙子,一身白衣,如霜胜雪,一抹晕红,娇羞难耐,她不同于秦芙蓉的热烈火辣,那一袭红衣,在他看来,如烈火骄阳,她不同于陆西婵的宁静纯洁,那一抹淡蓝,在他看来,如此干净深邃,我见犹怜,白牡丹是白色的,她不是别人,她就是自己,她是白牡丹。 “白姑娘,我……对不起,对不起……”项无邪手忙脚乱的从白牡丹身上起来,亮起了房间内的火烛,又赶紧披了件外衣。 “项公子,我们……我们家小姐请你听雨亭一见,还请你务必前来。”白牡丹理了理自己略有几分凌乱的衣裙,迎了一眼项无邪的目光,赶忙低下了头,匆匆忙忙说了几句,便一个起身,从窗户跃了出去,夺路而逃了。 项无邪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美人已去,余香犹存,他很想翻身回去再躺下身睡上一觉,可是他又如何还能睡得着,床上刚才两人一番动作,还有几分凌乱。 项无邪苦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是一个起身,从窗外跃了出去,几起几落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第28章 因祸也得福 不知道过了多久,项无邪幽幽醒来,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秦芙蓉对自己魅惑勾引,自己正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梦结束了。 项无邪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下浑身有几分僵硬的肌肉,扫了一眼四周,这个不是他投宿的客栈,而他也不是躺在床上,却是一堆麻草。 项无邪苦笑一声,从麻草里爬起来,闻了闻自己的身上,似乎还有淡淡的酒香和女儿家的体香。那个如此真实的梦原来不是梦,却比梦还要梦幻许多。 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居然又被她们几个带回了参合城,他起身看了看四周,想来这里便是芙蓉堡的地牢了,看来秦芙蓉对自己还不赖,偌大的地牢里居然只关了自己一个犯人。只是秦芙蓉未免太轻视自己了,居然用如此简陋的地牢便想困住自己。 地牢的栅栏虽然用了碗口粗的木头,可莫要说是更粗的木头,便是精铁锻造的牢笼怕也是困不住武林高手的。项无邪笑笑,双手上前各抓住了一根木栅栏,手上用力,木头纹丝不动,项无邪倒是觉得有几分疲累。 “这……这是怎么回事……”项无邪心头一惊,急忙提聚内力,可是只觉四肢百骸之中真气空空如也,丹田之内仿佛也是空的,他竟似从未习练过武功一般。 若是仇海在这,必然会认出此乃江湖奇毒——“逍遥入骨酥”,此毒最为奇异之处便是,中毒之人身上劲力与常人一般,行走自如,能扛能提,只是运不起半分内力。旁的毒药,如那“仙人醉”将人内力封于丹田,人筋骨绵软无力,可是这“逍遥入骨酥”却能让人以为自己从未练过内力,只是常人。 项无邪盘膝而坐,努力回忆自己练过的各种武功,只是筋脉之中依然空空无也。项无邪仍不死心,依着《神典》之中的内功心法,又练了一遍,终于颓然躺倒在地上。 “武功没了……这世间难道还有化去人一身内力的毒药吗……” 项无邪就这么躺倒在地上,呆呆的望着青石的墙壁,想着,也许自己没有支走仇海,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可笑自己还想着去算计万伏门,如今身陷囹圄,更不知何时能够脱困。 又想到秦芙蓉那妮子,如此大费周章,莫非是杀了自己还不够解气,要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成。这一次,大概真的没有人能来救自己了。 项无邪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师尊,无邪只怕真的让你失望了……神道的宗主,却是一个只能托庇在四大圣使之下的懦夫……” 咕咕,项无邪的肚子不争气的开始鸣叫,他大概都不知道自己有几日没有进食了。 项无邪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再看向四周,这破败的地牢里一样的空空如也。 项无邪无奈,索性盘腿打坐,他自然不信他的一身武功当真被废了,需知若是习武之人功力散去,除却挑断筋脉,便要废掉一个人的丹田,丹田乃是武人的精气神所在,若当真被毁,绝无可能还似一个常人一般神完气足。 既然不是被废除武功,便是中了毒,芙蓉堡本就是邪门,药理、毒理本就相通。只是项无邪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所中到底是何种毒药,他想用内力将毒物逼出更是不能。 项无邪皱眉沉思,神典所记载,脑为髓海,是为上丹田;心为绛火,是为中丹田;脐下三寸则为下丹田。下丹田,藏精之府也;中丹田,藏气之府也;上丹田,藏神之府也。习练武功,便是炼精化气,练气为神,精气神完,则返虚合道。 常人习练武功,意守丹田,所指均是下丹田,可《神典》另辟蹊径,人道所为是下丹田,神道所对应为中丹田,而天道便是突破上丹田,三宝合一,性命交修,求取天道。 寻常武人或许并不知道人身有此三处可以存蓄内力,便是有人想要尝试,也并无相应的内功心法配合。项无邪却是知道的,只是以他如今的修为,下丹田都未修炼完成,又如何修炼其他。 此刻,项无邪凝神静气,潜心入膻中穴,他用的乃是神道境界的心法,只是不进入还好,这意念进入,竟似如泥足深陷,再不能抽身。 这寻常武功尚且要循序渐进,何况是神典这等高深武学,哪怕当年的魔师天道,何等惊才艳艳,也是不敢这等任意妄为的。项无邪体内此刻已然没有一丝真气内力,可是全身气血却似受到某种牵引,汹涌澎湃,不断撞击血脉。在这地底牢狱,本是阴冷潮湿,可只片刻功夫,项无邪便汗流浃背,整件衣衫都湿透了。 正在此时,负责来给项无邪送餐食的婢女正巧巧进来。项无邪已是昏睡了两日,秦芙蓉自然是不打算真把项无邪饿死在地牢里,何况他体内的“逍遥入骨酥”药力也有限,秦芙蓉便想着将这奇药配在食物里,着人给项无邪送来了。 这婢女平素里很少能见到这别院的真正主人,而秦芙蓉的贴身婢女也是交代了她要好生照料这地牢里的人,她自然不敢怠慢。 这婢女进来的时候,看到项无邪整件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而项无邪的身子却在不断打着哆嗦,她自然是习练过武功的,可是,以她的见识,又如何能够看出项无邪实是在修炼高深内功却走火入魔了,只想当然以为此人莫非是在地牢之中染了风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地牢的钥匙,这婢女也有一把,她更是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神道的宗主,也只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惹了大小姐不快,丢进来吃两天苦头,而看白三姑娘的重视,她又哪敢让此人有丁点意外。 当下顾不得许多,便自作主张,急急开了牢门上的锁,进去查看。她俯下身子,这手摸到项无邪的额头上,竟然是滚烫如红碳一般。她刚想要转身去外面呼喊些人来帮忙,却只觉身上劲力一泄,瘫倒在地上,莫说是行动,便是说话都没了力气。 额头处为百会所在,是人的上丹田,道家称之为泥丸宫,也有说是灵台。这婢女的手一触摸到项无邪的身体,项无邪只觉身上所有的燥火有了发泄口,灵台上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无意识的将双臂展开,双手反扣住了婢女的脉门,便觉一股娟娟细水流入了奇经八脉,浑身说不出的舒泰。 人道境界本就是要损不足以奉有余,是故,有恃强凌弱,以大压小之说,只是项无邪自习练神典内功以来所遇到的人,几乎都是比自己强的,两次施展神典人道绝学对敌,一次与万人敌对战,一次与烈焰罡气对决,这两股内力都非他能轻易化解,可是如今这个小婢女内力一般,且中正平和,全无恶意,而项无邪此刻丹田干涸,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便把这婢女的内力吸的干干净净。 只是这内力入体,周游全身,项无邪便觉又弱了一丝。原来“逍遥入骨酥”是将一人的内力散入人身一百多处大穴之内,故而人并非周身无力,可是要运聚功力,却又是难上好难。 此时,这入骨酥的药力已经消耗了不少,项无邪又初初领悟了人道心法的奥秘,索性以自己下丹田为引,欲要讲自己周身百处大穴之中散布的内力尽数吸回,项无邪借着婢女的些许内力在体内运转数个周天,终于激发了神典内功,真气流转,生生不息,那股内力也很快便被他身体同化。 如此行功,看似短暂,实则已是又是一日一夜时间,等到第二日,项无邪长舒出一口浊气,从打坐中苏醒,缓缓的睁开眼睛,见眼前的婢女身体绵软无力的瘫倒在他面前,而在他身边尚且还躺倒了两人。 项无邪略一思索,便明白昨日自己实则已经走火入魔,若非这个小婢女误打误撞,灌输了一丝内力给他,他借此补了中丹田之气,只怕再拖延片刻,非死即残。而后来的两人想必便是地牢入口的守卫,在外面等的久了,一直未曾见到小婢女出来,便进来查看,误打误撞之下也被项无邪吸去了身上内力。 项无邪回想起来,至今心有余悸,好在他因祸得福,经此一次,人道境界还有突破,他更隐隐触摸到神典武学的奥义,与谢雨寒所讲并不完全相同,这大概也便是为何谢雨寒让自己去领悟神典的缘由。 据闻,魔师天道创出魔典,强夺天地造化,以人之道强修天之道,可是天道往复亘古,又岂是区区人力所能逆转更夺,人道境界乃是为神典之基,其内有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百川虽巨,亦本是娟娟溪流,滴水成河,积水成渊,看来这人道绝学,果然既可将敌人劲力化解消融,也能强夺他人之力为己用,只不过却不是要以弱胜强,反而需要以大欺小罢了。 项无邪出手制住躺倒在地上的两名守卫,这才细细查看了下小婢女的身体。 “姑娘你只是暂时失去了全身的内力,休养几日便无碍了,姑娘救命之恩,项某不敢相忘,怎奈此地实非善地,就此告辞。”项无邪起身,将婢女轻轻抱到麻草堆上,施了一礼,又将门锁扣上,发力将牢门的木栅栏震碎,这才缓步出去。 他自觉做了这一切,只要那两个守卫不多说,便无人会怀疑是那婢女自己开了牢门,放了项无邪出去,如此也便不会怪罪她了。 第29章 多情总无情 地牢入口的守卫如今还躺在地上,项无邪出去的时候,却正巧巧碰上另一轮的守卫前来交班,只是此处却并不是芙蓉堡,守卫别院的也并不是堡内的高手,三下五除二被项无邪轻轻巧巧解决了。 项无邪环顾四周,虽然整个庭院也是布置的极为雅致,却明显不是芙蓉堡,倒是让他有几分疑惑了,不过既然不是芙蓉堡,那在他看来也便算不得龙潭虎穴了。 只是项无邪如今也不敢大意,闪身进了一处假山后面,又掠到树丛之中,如此在庭院里逛了许久,发现此地戒备的确并不如何森严,这才放下心来。 项无邪又观察半晌,正要从林中跳出,正见不远一个女子向这走来,项无邪看的清楚,这女子一身白衣,正是白牡丹,便一个闪身,跳到白牡丹身前,笑道:“白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项公子,你……”白牡丹本有几分神思不属,一抬眼,见到面前青影一闪,便多了一个人,竟是项无邪,面上不自禁的闪过一丝喜悦。 “得罪了。”项无邪微微一笑,即封住了白牡丹身上的穴道。 白牡丹只觉身子一软,便要跌倒,却一把被项无邪扶住,然后便被他抱着进了邻近的一个房间。 项无邪将白牡丹轻轻放在床榻上。 “对不起……我……”白牡丹,一袭白衣,静静的躺在床榻上,胸口起伏,想说什么,却是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很奇怪的感觉,她如今被项无邪制住,又是孤男寡女处在一个房间里,她却没有感到任何害怕,反而在想说对不起。只是自己害的项无邪被小姐幽禁在地牢之中,项公子一定恨死自己了吧,一句对不起又能济得什么事。 白牡丹神色一黯,抬眼却只看见项无邪明亮清澈的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自己。 “我……”白牡丹感觉自己忽然又有了勇气,她很想再说一句,哪怕只是说给自己听。 项无邪轻轻把手指竖在自己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摇了摇头,这才低声说道:“些许小事,白姑娘何必放在心上。你看,如今我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项无邪起身去关了房门,这才回来对着白牡丹说道:“白姑娘,贵府地牢之中的婢女,误打误撞之下为在下开了牢门,实对在下有相救之恩,万望贵府不要难为她,无邪在此多谢姑娘了。” “项公子……”白牡丹苦笑一声,眼见项无邪说完这些,起身要走,急急唤了一声,“难道你就这样,留下我一人在这吗?” 项无邪回身一笑,说道:“我一会要去找你们小姐的麻烦,虽不太想,可是若不制住你,总也怕你会为难。待下次见面之时,在下必向姑娘好生赔罪。后会有期了。” “你……你就不怕我会喊人吗?” “我相信你不会的……告辞!”项无邪脚步一停,笑笑说道。 白牡丹眼见项无邪推门出去,不知怎的,竟有一丝丝失落,难道自己喜欢上这个男人了吗? 那个身影在门前又伫立了片刻,终于又掠起,失去了踪迹。白牡丹吃力的抬起头去看,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躺倒在床榻上,却觉嘴角发苦,原来,泪水就那么流了下来,顺着面颊,流进了嘴里。 另一边,项无邪在这别院之内四处走动,约莫辨识着别院之中主屋的位置,终于听到一间房内隐隐约约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一个起身,轻轻掠到了窗边,矮身下来,只听里面说道。 “小姐,你打算如何处置项无邪?”说话的是青莲,“堡中的两位太上长老已经传信过来,要小姐切莫再生事端,速速返回芙蓉堡去。” “不如关在地牢里面,不给他吃的,饿死他算了。”紫泪竹冷冷的说道。 “那岂不是太便宜了呢?”青莲笑笑。 “我有诏狱里的十八般酷刑,便是嘴巴最硬的犯人也能让他撬开嘴,一套用完,定让那小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紫泪竹冷哼一声。 “你们……我……我有那么恶毒吗……”秦芙蓉小声说了句。 “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不如我们放他走?”青莲试探性的问道。 “那个臭小子,几次三番的轻薄本小姐,就这么放他走,岂不是太便宜他了……”秦芙蓉哼了一声,恨恨的说道。 “哎呦,几次三番,都是哪几次啊,莫非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那,要不小姐你嫁给他吧?奴婢看项公子也是一表人才。”青莲笑着说道。 “呸呸呸……他,本小姐才不要……”秦芙蓉一听,立马跳了起来大声说道,“你们……你们两个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我们只是在想,那晚上,凉风阵阵,听雨亭里,也不知是谁在轻薄谁……”青莲摇头叹了口气。 “呀……本小姐警告你们,那晚上的事不可再提,再提,本小姐罚你们……罚你们去刷夜壶!”秦芙蓉气的扭过头去,“你们快给本小姐想想,怎么折磨他……” 项无邪听着里面三个女人莺莺燕燕,哪里是在讨论怎么杀他,心中好笑,起初刚刚对秦芙蓉产生的丝丝恨意竟就这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丝柔情起来,想及若非自己招惹人家在先,又哪里会有后面的事情,岂不正应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一念及此,不禁叹了口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三个人一惊,实未想到居然有人在门外偷听,一起聚起功力向门外打去,怒道:“什么人在外面鬼鬼祟祟?” 房门破开,三个人掠了出来,三只白玉的手掌向着项无邪的面门攻了过去。项无邪轻轻一笑,一招浮云蔽日,轻轻巧巧将三人掌劲卸去。 “项无邪?!”三个女人惊道。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三个女人又惊道。 “怎么,几位在里面商量着如何把在下大卸八块,在下还不能参与点意见了?”项无邪摸了摸鼻子,一个闪身过去,手掌在三位美人的脸上各摸了一把,又足尖一点掠了回来。 “淫贼!”三个女人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只觉得火辣辣的,互相看了一眼,又是一齐出手。 “我杀了你!”秦芙蓉在三人之中武功最高,出手也最是迅猛,这已经是第二次被项无邪轻薄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秦大小姐只恨出门太急,身上没有携带暗器毒药,要不然必然一股脑儿全扔到项无邪身上去。 青莲和紫泪竹却是随身带了的,只是神道宗主身份敏感,秦芙蓉态度暧昧,她二人如何敢随意出手,只能以掌法从旁协助。 只是三人与项无邪一人对战,却是越打越是心惊,芙蓉堡一别过去不过数日,项无邪进境可谓一日千里。想起当日,秦芙蓉一人之力便能与项无邪对敌不败,如今三人联手,都似还落在下风。 如今项无邪以神典内功驱动,将仇海的“血魔神爪”与自己的“云诡波绝”功法相互融合,虽还未能融会贯通,却已颇具威势,每一招施展开来,潇洒飘逸之中暗含暴戾肃杀,偏偏无边血浪的杀气里又美轮美奂,一刚一柔,一动一静,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弱雨微风之中饱含无尽杀机,狂风之下避无可避,神典武学果然博大精深!”三个女子心头越来越惊。而此时,数十招过去,项无邪“云诡波绝”渐成暴风骤雨之势,锐不可当,再下去十几招,三人必然落败。 “神道宗主,少年英雄,只是不知可否给芙蓉堡一个薄面,就此收手离去,老身在此谢过。”四人打斗正酣,却见院外墙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这老妇骨瘦嶙峋,佝偻着身形,若非此刻站在丈高的围墙之上,看着更似一个寻常的农家妇人。 “孙婆婆……”秦芙蓉急忙收手退了下去。 “孙长老……”青莲和紫泪竹也是立刻退到一旁,躬身站住。 “孙长老?!前辈莫非是芙蓉堡内六大长老中的‘六毒仙子’?”项无邪微微皱眉,此人可是与教中四大圣使白芷一个级别的存在啊,若是那日无欲阁中她亲自出手,仇海也不可能如此轻易脱离出芙蓉堡,再想及自己,看来芙蓉堡确实手下留情了。 “既然项教主尊称老身一声前辈,老身也不好以大欺小。先前我芙蓉堡对项教主有冒犯之处,还望您海涵。”那个中年妇人微微躬身说道。 “不敢,不敢。也是无邪唐突佳人,才有此报。”项无邪拱了拱手说道,“既然有前辈出面,那……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项某告辞。” 项无邪一步跨到院墙上,再一步便没了踪影。 “项无邪,你给我回来!”秦芙蓉一个箭步也跟了上去,几个起落出了别院,只是四下寻找,哪里还有项无邪的身影。 “项无邪……” 秦芙蓉恨恨的大喊了一句。 “唉,蓉儿啊……”中年妇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秦芙蓉的身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这又是何必?” “婆婆……”秦芙蓉靠在了中年妇人的肩上,“我……” 六毒仙子摇了摇头,长叹口气,莫非那神道与我芙蓉堡命中相克,怎的,两任宗主都是这般多情,又是这般无情。 第30章 一掌破你 项无邪逃得远远的,静静的躲在了树后,远远的看着秦芙蓉随着六毒仙子回了别院,这才终于狠下心起身离开了。 “项无邪……据闻神道如今的宗主也是这个名字……” 项无邪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太好,明明是自己去找别人麻烦,如今麻烦似乎终于解决了,他却惆怅了,他百无聊赖的走在路上,便听到一个人叫自己名字。 项无邪抬眼,只见一团火影闪现,红色火光中,一人徐徐落下,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 “是你……你叫……”项无邪抚着额头想了想,却还是想不起他的名字,颇有几分不耐烦。 “在下朝阳门辛白宇,看来刚才我没有听错,果然是你!项!无!邪!”辛白宇咬牙说道,“芙蓉堡擂台一战,承蒙项教主指教,辛某不才,这段时间潜心修炼,适逢突破了本门烈焰罡气第五层境界,还请今日项教主再指点一二。” “第五层?区区第五层,何足道哉?”项无邪哂笑道,他本不是如此轻狂的人,可是此刻却只觉胸中苦闷,有一股郁结之气想要发泄出来,“据闻你朝阳门烈焰罡气有十三层境界,此代门主祝子衍那老匹夫堪堪修炼到第九层,已然能够纵横江湖,你一个第五层的也在我面前叫嚷,给我滚!” “好大的口气!真以为赢了我一招半式,便如何了得了不成?”辛白宇暴喝一声,烈阳之气运聚全身,一双手掌上更是赤红如血。 “哼,若是祝子衍那老匹夫在,我或许还忌惮三分,你这手下败将,何足言勇?”项无邪傲然道,“你是烈焰刚起第五层,巧得很,我这也有一招,让你开开眼界!” “狂妄!吃我这一掌‘烈火焚天’!”辛白宇怒极反笑,项无邪的目中无人对他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四下无人,他面对的又是魔教教主,如何还会留手,想来若能将其击杀,必然能扬名天下,一念及此,出手便是他的最强杀招。 项无邪也是一掌推出,初时掌力平缓,待与辛白宇手掌对上,第二层劲力又猛袭过来,随后丹田之中再发第三重劲力。虽为一掌,实则是发了三掌,如江海之波,后浪推前浪,一浪盖过一浪,三重劲力,辛白宇便被逼退了三步。 这一掌乃是“云诡波绝”的最后一式“云海翻腾”,这一招还有个很俗的名字“叠浪三重掌”,是项无邪私下取的,只因为这一掌练成之后,内力无极限,则掌力无穷尽,一掌之后并一掌,更有甚者,后掌之力更能胜过前掌。 谢雨寒听了之后不喜,曾言如此俗不可耐的名字怎么配得上云诡波绝这等俊秀的武功,便硬生生给改了名字。 以项无邪如今的修为,施展起来,勉强能吞吐三次内息,而谢雨寒当年施展,却是能以掌附在岩壁之上,吞吐三掌,仅此一招,生生将一块巨石震成碎屑。 项无邪也是大喝一声:“好!再来!”却是手掌与辛白宇相接,并不分开,又推出一掌,同样三层劲力,辛白宇又是连退三步,背部抵靠在树身上,退无可退了。 项无邪只觉这一吼之后,心中舒畅,内劲发出,更是随心所欲。 “烈火焚天,不过如此,给我破!”项无邪丹田之中内息再吐,又是这一掌出去,这一击下去,辛白宇终于吐出一口血,待到第二击下来,他背后的巨木被硬生生折断,而第三击,他再吐一口鲜血,如同断线风筝倒飞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项无邪仰天大笑数声,“朝阳门,烈焰罡气,不过如此!”说着,项无邪又是仰头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太过牵强,他也不再管顾犹躺在地上的辛白宇,随意拣了条路大笑着走了。 辛白宇胸骨疼痛,挣扎着起来,勉强擦了嘴角的血渍,在地上狠狠锤了一下,恨道:“项无邪,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必定让你后悔!” 这才勉力挣扎着爬起身来,踉踉跄跄的走了。 只怕项无邪自己也无法说清楚,为何明明是自己对秦芙蓉绝情在先,可是当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听到秦芙蓉撕心裂肺的呼喊,心却没来由的一痛。不是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我以为我喜欢了陆西婵,便不能再接受秦芙蓉,可是,又为何从地牢之中脱困而出,明明是那般记恨,真的见到,却也只是调笑着轻抚一下她的脸,便就此作罢。即便没有六毒仙子出面,自己便真能狠下心肠,辣手摧花吗?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又岂止是害人不浅。 项无邪摇了摇头,如今坐骑没了,身上的银两也没了,好在神道天令早被藏了起来,还算不上身无长物,只能姑且以此自我安慰。 天地虽大,身无分文,真是寸步难行啊,如今别说去天都皇城,便是下一餐温饱都成了问题。项无邪长叹一声,做神道宗主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项无邪饥肠辘辘的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又回到自己之前被掳走的小城,他之前在住宿的客栈出手大方,给店里的伙计打赏了不少银钱,想着自己或许还能回去蹭顿饭,再回到投宿的房间,找回神道天令。 正走在大街上,不禁一愣,只觉眼前几个人颇为眼熟,定睛一看,这几个人组合便甚是奇特,竟然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和一个骨瘦如柴的道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西域佛宗数百年前传入中州,也便开始了与中州本土的道教长达百年的斗争。而当今执武林牛耳的两大名门太林宗和天行道,则分别代表了佛门和道宗。前朝时候,大楚帝君妄求长生,更封了个道士为当朝国师,这道人广发教徒,对各地寺庙大肆打压,也曾出现过险些将整个佛门赶出中州的局面。 只是好景不长,各地义军烽烟四起,这国师登望天台占卜天道,却是紫薇陨落,龙兴于野,惹得楚帝不快,一把刀当场剁了。及至玉无涯登临帝位后,因天行道护驾有功,虽驰风了道教为国教,却也一般同样的礼遇太林宗,更有一位帝王退位后去了太林宗出家为僧,其后每代帝王崇信佛法,都有佛前替身,更是奠定了佛家的地位,这才佛道并行,不分彼此。只是即便如此了,在大街之上见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同进同出也是极为罕见的。 更何况,这二人一看就不是太林宗和天行道里的门人。 这和尚一身崭新明黄的僧袍,那道士却是一身破旧打满补丁的道袍,一胖一瘦,一矮一高,两人站在一起,本就引了不少路人围观,而那和尚嘴里骂骂咧咧,全无出家人的觉悟,更让人指指点点。 “你爷爷的,贫僧化缘,向来只化酒肉,施主你怎的这般小气,连个肉包子都不肯多给?”那和尚捧着个紫金钵,却是直接将店里给的几个素包子甩了出去。 那道人看着弱不禁风,相貌都还有几分猥琐,稀稀拉拉的胡子也不知多久未曾打理了,眼见那几个素包子飞到了半空,却是眼疾手快,手中的拂尘一甩,便将几个包子尽数收入了手中,他也不看众人,自顾自的先吞了一个包子,嘴里含糊不清的嚷嚷道:“你个死和尚,能化来东西已然是这位施主善心慈悲,却在这挑三拣四,也不见饿死了你。” “然也。我说和尚,出家人化缘,向来只有嫌人给多了的道理,哪里如你这般嫌人给少了。你这个出家人,口中动辄喝酒吃肉,也不怕佛祖怪罪?”却是一个中年书生推开人群,轻轻摇着折扇,插口笑道,这书生三十余岁,相貌英俊,细眼长眉,长身玉立,当真俊朗不凡。 “非也非也,这位道兄,这位施主,此言差矣啊,大差啊!”那和尚摇头晃脑,却是一脸认真的说道,“子不闻,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佛在心中,酒肉不过在贫僧的口腹之中,贫僧吃素也是吃的,吃荤亦是吃的,这荤非贫僧所杀,贫僧吃了它,为它念上一遍往生咒,还可助它早早登临极乐世界哩。” “哈哈哈哈哈,世人皆知有先贤大德高僧济世为怀,曾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却鲜有人知,此话还有后半句为‘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啊。”却听一人笑道。 众人回首见不过是一个弱冠的少年,虽风尘仆仆,面色也有几分憔悴,身上衣衫也不再整洁,可是言谈举止,也颇具一番风流,一看便不是寻常普通出身。 第31章 三大散仙 “阿弥陀佛,佛与魔是一不是二,一念觉,魔也是佛,一念迷,佛也成魔。”那和尚看见来人,却是不恼,宣了声佛号,双手合十,却当真宝相庄严,有信徒看到,恍惚以为是那庙里的弥勒一般,“不知道这位小施主心中,何为佛,何为魔?” “我吗?”项无邪本就是只打算插科打诨一番,又如何有机锋禅机,闻听一言,心中竟有片刻迷惘。何为佛,何为魔,何为正,又是何为邪?从初入江湖到如今,他依然不杀一人,只是双手却也早已沾染鲜血,我不杀人,人因我而死;我不杀人,人来杀我,那我去杀人又如何?那些人却都是死有余辜,我之所为无愧天地,更是无愧自己的本心。 “我心中,无佛无魔,我即是我。”项无邪想了半天,坦然一笑。 佛又如何,魔又如何?我便是我,我即是我。 “妙哉妙哉,子不语怪力乱神,本就该是无佛无魔。当浮一大白。”却是那中年儒生,哈哈一笑。 项无邪知道他所想与自己并不全然相同,却也不置可否。 中年儒生也不客气,跨了两步上前,便到了项无邪的身边,摇着折扇牵了项无邪的手便往一家巷道奔去。 那儒生看着文弱,带着项无邪却是健步如飞,身形飘忽灵动,围观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莫说那中年书生,便是和尚和道士也不见了身影。 四人七拐八绕,街上行人虽多,却也只见几个虚影晃过,片刻,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之中,中年儒生才将项无邪放下,退后两步,拱手一礼。 “属下冷不言(戒不得,铁面)参见教主。” “几年不见,想不到一别之后,我们居然生分了许多。”项无邪上前一步,亲热的拍了拍三人的肩膀,笑道,“无邪适才不是说了,我即是我。况且如今在外面,你们也不要唤我教主,称呼我无邪或者随赤尊使叫我一声公子便可。”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酒肉和尚戒不得哈哈一笑,说道:“那和尚我就不客气了啊,现在不叫,怕是以后都不敢再叫了,无邪老弟,哈哈哈……” “胖叔叔,你可是又胖了不少啊。”项无邪微微一笑。 “唉,我说你小子,旁的没学会,总是跟红衣那丫头一起欺负和尚,你叫死读书的三哥,到了和尚这却成了叔叔,到底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啊。”戒不得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笑道。 “说起来,公子如何得罪了红衣小姐,似乎她对公子怨言颇多啊。”冷不言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看着项无邪笑道。 项无邪一愣,又看了一眼三人,试探的问道:“你们莫非见过红衣了?”说话间,项无邪的肚子又不争气的叫唤了两声。 看着项无邪一脸的尴尬,三人相视一眼,不禁大笑起来。冷不言折扇捂着嘴,忍俊不禁道:“公子一路风尘仆仆,走走走,我们恰好约了红衣在太白居碰面,不如边吃边聊。” 几人路上闲谈,原来三人奉命去忘川阁寻找李神农,只是诚如江湖所言,忘川阁行踪飘忽,李神农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三人苦苦寻找了数年,却在前些时日收到了神道的飞鸽传书,原来谢老宗主已经羽化,新宗主即位。三人本打算回返总坛拜祭一番,可是路上却遇到了偷跑出来的楚红衣。 楚红衣是紫眉上人最疼爱的小徒弟,也是三大散仙看着长大的,自然不能由着她自己去闯荡,便一路随护。只是他们这三个如此打扮的人行走在街上,确实不伦不类,所以平素也并不同行,今日倒全让项无邪撞见了。 四个人有说有笑,全然不顾路人的异样眼光,径直进了城中的太白居,进去落了座,戒不得朗声对着店小二吼道:“店家,有好酒好肉的,快给佛爷我上上来。” “这可奇了怪了,和尚居然要吃酒吃肉。”店小二嘟囔了两句,扬起布子披到肩上,立马换了一幅笑脸,说道,“几位客官,本店有上好的素菜……” “去去去,佛爷都说了好酒好肉,你这店小二怕佛爷给不起银子不成?”戒不得不耐的挥挥手,冲着冷不言努了努嘴道,“说书的,快给银子。” “咳,是读书人,不是说书的。”冷不言纠正了一句,随手抛了锭银子出去,店小二接了,偷偷拿牙一咬,喜滋滋的去后厨传菜了,管他是和尚道士,进了太白居给了银子便是爷,都得好生伺候着。 “哎呀,无邪哥哥,你可担心死人家了。”四人正在闲聊,若见一片火红蹦蹦跳跳的进了太白居。 项无邪马上做出一副惊喜的表情,笑道:“红衣妹妹,那日仇叔叔说有要事要办,非要拉着我提前一日离开,我看天尚未光亮,也没敢……” “哼,无邪哥哥撒谎都不肯上心。”楚红衣娇嗔一声,看了满桌子的好酒好菜,当下也不再搭理项无邪,拿起筷子,先吃了起来,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着“好吃,这‘宁南醉鸭’果然还是太白居做的味道最纯正,百吃不厌,还是胖叔叔疼红衣。” 几人看着,不禁哄堂大笑。 却听旁座一人哂道:“师弟,你说奇也不奇,这和尚道士吃肉喝酒,本就不多见,如今出家之后连女色也是不禁了吗,莫非都是坑蒙拐骗之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一个如此娇嫩的女娃儿不想居然……唉……世风日下啊……”另一人摇头叹气。 “嘿嘿,哪里来的无知小辈,在道爷面前信口胡言。”铁面冷哼一声,也未见他起身,便轻巧巧离了桌子,飞到了厅中,手掌举起,一排掌影如浪似潮般击打过去,那个“师兄”反应不及,白皙的脸上立时多了一道道掌印,瞬间便青紫了一大块。 铁面与那人尚且有一丈多的距离,如此一招“风影掌”,隔空打至,余力不减,那个师弟见铁面又举起了手,一惊急忙跳起,严阵以待。 “哼,臭小子,你当你道爷不知道,你小子一双贼眼从我家小姐进门便一直盯着,不想心中竟有这般龌龊的心思!我呸!”铁面冷笑一声,“书生,不如把这小子的招子挖了,让他长长记性。” “哈哈哈,道长何时有了菩萨心肠,一双招子,如何让他们能长记性?”冷不言摇头笑笑,“你二人,每人留下一只手,一条舌头,自挖双目,便可离去。” 冷不言说的轻描淡写,这师兄弟二人却是怒火中烧。 “欺人太甚!师弟,我们上!”这二人已看出此座的几人都武功不俗,可是也不愿坐以待毙,当下齐齐用力,将桌子掀起,掷向了项无邪几人。冷不言轻转身形,将桌子伸手接住,轻轻放到地上。 师兄弟二人互视一眼,点了点头,却是不再进攻,身形飞退,要从窗子跳逃出去。 “哼,祝子衍教出来的弟子便是这般德行吗?” 原来这二人正是朝阳门下,师兄是风正寒,因口出狂言被铁面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而另一个年纪小的,叫凌云,却是因多看了几眼楚红衣便要被挖去双眼。他二人看冷不言等人行事霸道,一言不合便喊打喊杀,全然不似正道中人,如何还猜不出对方身份,那挖目剁手更不可能是玩笑之语了。此刻性命攸关,无不拼上全力,若是出了太白居,两人各自逃命,或还有一线生机。 冷不言身形一动,一步跨出两丈距离,竟是后发先至,到了窗边。那二人本是夺路而逃,如今却似是慌不择路,直直撞到了冷不言身上。 二人心头大惊,急急运聚了烈焰罡气,双掌击向冷不言。冷不言脚步一错,又飘到了二人身后,双手各抓了一个,口中喊句“回去吧”,便把二人又扔回了大厅。 二人结结实实摔倒地上,却是哼哼唧唧了两声,爬不起来,原来,刚才一击,冷不言内力渗入对方体内,早封住了二人的穴道。 “想不到如此败兴。”冷不言又从腰间取出折扇,落座继续喝酒吃菜,“待我吃饱喝足了再处置这两个小子。” 几人又要继续,却听门外一声怒吼:“师弟!何人胆敢伤我朝阳门中人!” 第32章 放你走因为你好看 “是你!你们这些魔教妖人!”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辛白宇。辛白宇原也是约了几个同门在此相聚,只是路遇项无邪,不想一招败退,虽然受了伤,好在并不算太重,便只好先赶到集合地点,不想在门外,便看到两个师弟被人抛掷进去。 “和尚,人家骂你,你还如何坐的住,不愧是佛门中人啊,如此修养,书生比不上。”冷不言也不管辛白宇过去给二人解穴,只是夹了口菜笑道。 “哦,这小子骂的是和尚吗?骂和尚不应该骂秃驴?”戒不得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既然你们几个骂的是小僧,那小僧说不得要替佛祖度化度化你们了。”那和尚又狠狠夹了一块肥肉塞进嘴里,吞了下去,才不舍的离了座子,幽怨的说道,“难得有个冤大头掏了银子请客,吃饭偏也不得安生。” 只见他肥胖的身影一闪,便到了三人面前,啪啪啪,在每人胸前拍了一掌,这三掌出手迅捷,虽是三掌,众人却只听到了一声。戒不得双手合十,又要宣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戒不得张了半天嘴,有些愕然的看了一眼门外,憨笑道:“和尚我还没说‘阿弥陀佛’,倒是有人先说了,看来来的这个是真和尚,哈哈哈哈……” “久闻神道酒肉大师步法、掌法俱是一绝,今日一见,才知大师不仅武功了得,还是一个妙人啊。”谈笑间,两个年轻的僧人信步走进了太白居的大厅笑道。 “小秃驴,和尚我不修佛法,只修武功,法号戒不得,何时成了‘酒肉大师’,你这秃驴说和尚步法掌法厉害,莫不是拐着弯的骂和尚长得肥胖?”戒不得摇了摇大头笑骂道。 冷不言折扇一摇,眉头微皱问道:“还未请教两位大师的法号?”先是在这太白居内遇到了朝阳门的弟子,之后又有太林宗的人出现,让冷不言这几个老江湖隐隐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不敢,不敢。贫僧刚叶,至于这位,是在下的师侄法禅。”刚才说话的年轻的僧人说道。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今天和尚却是不信了。两个小秃驴先是称呼和尚我是酒肉大师,如今和尚我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辈分,居然又冒出一个刚字辈的僧人。你奶奶的,太林宗里刚字辈的和尚不过六人,除了方丈,个个都是一院首座,老的不能再老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居然说自己是刚字辈,哈哈哈……可真要笑死人了。”戒不得笑笑,只觉今日实在太过有趣。 冷不言微微皱眉:“佛道典籍《大般涅槃经》有云,佛告迦叶:我般涅槃七百岁后,是魔波旬渐当坏乱我之正法。魔王以此有漏之形作无漏身,坏我正法。莫不是我中州佛教颓败至斯,和尚不是喝酒吃肉,便是诳语妄言?” 连冷不言也是不禁苦笑,若非这两个和尚身具太林宗的武功,做不得假,连他都有几分怀疑这是什么世道了 “阿弥陀佛,刚叶师叔是敝寺明难太师叔近些年才收的关门弟子,诸位自然不甚明了。”却是刚叶身后的法禅上前说道。 “哦,不想真是如假包换的刚字辈高僧,失敬失敬。”项无邪拉了一把“吃吃”笑个不停的楚红衣,低声道,“你这小丫头还笑,有这么好笑吗?” “可不是嘛,嘿嘿嘿,你看这个和尚年纪这么小,想想一群老头子叫他师叔就很好笑了,再想想,万一还有年纪大的,叫他师叔祖,岂不更好笑,哈哈哈哈……”楚红衣拍着桌子在那自得其乐。 “不怕女施主笑话,敝寺之中确实只有六七人辈分在我这师叔之上。”法禅上前笑道,只是他看楚红衣并没有正眼看他,一双灵动的眼睛一直盯在刚叶身上。而他那位在方丈面前都面不改色的小师叔,如今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口中默吟佛号,不发一言了。 法禅只得继续说道:“不知道朝阳门的几位师兄如何得罪了各位施主,小僧愿代他三人向各位赔罪。冤家宜解不宜结,诸位何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呢?” “嘿嘿,大师不知道,我等被称为魔门,最喜欢的便是结怨报仇,小事搞大吗,我神道几时怕过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冷不言冷冷一笑,“此事与太林宗无关,适才在下也已经开出了条件,每人留下一只手,一条舌头,自挖双目,便可离去。” “这……”法禅面露难色,苦笑道,“神道三大散仙俱是江湖上成名许久的人物,何苦与我等小辈为难呢?” 辛白宇等人一惊,这才仔细查看三人身份,不禁暗呼惭愧。 一僧一道一书生,所过之处鬼神惊。说的便是酒肉和尚,杀生道人,夺命书生。 三大散仙实是神道中人的自称,江湖上更多的却是叫他们三小魔头,神道之中,以谢雨寒为尊,人称谢老魔,之后四大圣使,妖魔俱有,江湖正派偶有称谓四大魔头,大部分还是也沿袭了神道中的称呼,而这三人便没那般好运,只得了三小魔头的称谓。 此三人是神道之中身份武功仅次于四大圣使的人物,若是三人联手,便是紫眉上人也要退避三舍。更也有人说,这三人将来也可能承继神道圣使的身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与喜好独来独往的四大圣使不同,此三人虽不一定同来同往,却经常聚在一处,且较之四大圣使,负责的多是神道的外门事务。 法禅眉头微皱,急寻对策,他们这边看似与对方人数相当,可是战力相差太多,且对方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魔头,岂是易与。 刚叶轻叹口气,抬眼看了一眼众人,心内疑惑,这五人中有三人是声名赫赫的三大散仙,可是为何我却觉得他们隐隐以那年轻人为首,不知是何方神圣,莫非…… 刚叶神色一动,说道:“几位前辈江湖成名已久,与我等小辈为难,传将出去,恐让人贻笑,不若让小僧与对面的施主对上三招,若是能侥幸胜了一招半式,便让我们几人离开如何?” 几人实没想到刚叶会提出如此要求,不禁看向项无邪。 “无邪哥哥,跟他打跟他打!”楚红衣卷起袖子在项无邪面前挥了挥小粉拳。 项无邪却是笑笑问道:“如果由你决定,红衣你会否放他们离开?” 楚红衣果然认真的想了想,肯定的说道:“会。” “为何?” “他生的这样好看,年纪这么轻便死在这里,得多可惜啊。”楚红衣看着刚叶的脸,沉醉的说道。 “和尚,你听到了。”项无邪淡淡一笑,示意三大散仙让开道路,一伸手道,“此事就此作罢,让他们走吧。两位大师,咱们后会有期。”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僧谢过几位施主。”刚叶实未想到居然能如此轻易化解此事,心中一喜,施了一礼,这便要转身离开。他既然猜出对方身份,也不怕对方反悔,神道宗主这个名字,曾几何时,已然如同那九五之尊一般,金口一开,断无更改了。 “小和尚,你再说一遍你的名字,好不好?”楚红衣突然开口问道。 “小僧法号刚叶。”刚叶一愣,转身低头合十说道。 “刚叶……好,我叫楚红衣,小和尚你可要记得。”楚红衣擦了擦嘴甜甜的说道。 “阿弥陀佛……”刚叶却是没再作答,转身走出了门。 “以后,我去寻你玩耍,你可不要不敢出来见我。”楚红衣又补充了一句。 “你这丫头,别是春心泛滥,看上了这个小和尚吧,你可知道他在何处?太林宗啊,别说是你,便是我也不敢轻易冒犯。”项无邪狠狠的在楚红衣粉嫩的小鼻子上刮了两下说道。 “公子……”冷不言看着几人走远,欲言又止。 “此二人毕竟是太林宗的人,我等犯不着为了朝阳门与太林宗再结仇怨,何况还是一个刚字辈的和尚,只是接连在这小城之中遇到两大门派弟子,实在蹊跷,便劳烦冷三哥去查查吧。” “属下领命。”冷不言心中暗赞一声,两步出了酒楼,追着离开的几人去了。 五个人急匆匆的走在街道上,后面的三个人实在受不住了,不禁说道:“两位太林宗的师兄,我三人有伤在身,不敢拖累两位,今日救命之恩,来日定当回禀门内,涌泉相报。不若我们就在此分道扬镳,英雄宴上见面吧。” “阿弥陀佛,三位师兄伤势虽然不重,可是我们实还未脱离险境,不如还是结伴同行。”法禅说道。 “无妨,那人既然允诺我们离去,自然不会再难为我们。既然三位师兄坚持,那小僧也不挽留,三位珍重。”刚叶淡淡笑道。 “师叔,您为何如此肯定?莫非因那红衣女子?”法禅待到朝阳门三人去的远了,这才压制不住心中疑惑问道。 “师侄你着相了。那女子小僧已经放下,你还未放下吗?”刚叶看向法禅,眼中一片澄净,“你是不知那人身份,故而有此一问,若小僧所料不错,此人当为这一代的神道宗主,神道虽为魔门,可是神道宗主一诺千金。” 法禅一惊,只觉自己心思确实落了下乘,低头道:“是师侄愚昧了。” 刚叶却不再回话,长袖一拂继续往前大步走了。 第33章 神女有心 万伏门地处山林之中,高山云海之内,此地风景秀美,山石嶙峋,却是别处所不能及。当年万伏门创派祖师带领一部分族人背井离乡,避难到此,之后在深山老林之中修了座宫殿,数百年发展下来,门内也有近万人。百十年前,万伏门第七代门主出山游历,一身毒功蛊术震动江湖,惹了不知多少名门正派,便是魔教中人,也树下了不少敌人。 其后,第七代门主回归深山,又领了一批弟子出外闯荡,虽十去九死,却闯下了万伏门的邪派凶名。如今万伏门传到了万人敌,正好是第十代。只是万人敌虽继任门主之位,却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修炼,门中大小事务多是门主夫人花飞谢在处理。 此刻日暮西山,彤云翻涌,漫天烟霞,煞是好看。一个妙龄的少女在宫殿的露台上托着香腮,出神凝思,良久,山风吹来,少女打了个冷战,转身正看到一个中年女子正站在自己身后。 “娘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妙龄少女又惊又喜。她转过身来,这才看清,原来她穿的是一身素衣,腰上还缠着麻布。 进来的女人一样的打扮,正是万伏门花飞谢。花飞谢轻轻伸手抚了抚女儿额前的青丝乱发,爱怜的说道:“娘亲在这有一会了。天快入秋了,这里山风大,快回屋里去吧。” “娘,我想在这再多呆一会。”少女摇了摇头,少女便是万人敌的女儿,已经死去的万逍的妹妹——万明瑶。她本就长得清丽脱俗,只是上次与项无邪一见时,用了易容术,如今回到门内,恢复了本来面目。这几日,她因着哥哥的死,着实伤心了一阵,如今双眼还有些红肿。 花飞谢面色微变,少女心思,最是难猜,可是知女莫若母,花飞谢又如何察觉不出女儿自从外面回来后的微妙变化,她耐下性子问道:“瑶儿,娘看你这些日子都有些神思恍惚,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跟娘说说。” “没……没有,兴许是因为大哥的死,这几日有些烦心吧。”万明瑶有几分不自然的捋了捋鬓边的头发,低声说道。 “还说没有,娘看你的脸都红了,说,是不是在想你的师兄。奇伟这孩子是娘亲和你爹爹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与你青梅竹马,虽出身低了些……”花飞谢试探性的说道。 “才,才不是呢。谁去想他了,女儿说过,女儿跟三师兄一同长大,可是并非男女之情,而是……而是一直把三师兄当成哥哥一般。”万明瑶急忙解释道。 “不是你的三师兄,还能是谁……”花飞谢眉头微皱,目中渐渐泛起了杀气,嘴上却还是笑道,“莫不是此次下山,我们瑶儿姑娘碰上了意中人?” “是……不是……”万明瑶声音越来越低,两颊绯红,艳若桃李,她不禁低下了头,两只手抓着自己的衣角,咬了咬唇说道,“娘亲不要乱说了……” “我们家瑶儿长大了,若真有了意中人,等你大哥的丧期过了,娘亲自给你去说和好不好?”花飞谢笑道。 万明瑶猛的抬起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花飞谢,呼吸似乎都有几分急促了起来。 “是不是你在小茶楼里碰到的那个男人?”花飞谢咬着牙一字字吐出来,手指甲感觉都掐进肉里去了,“神道宗主项无邪是不是?” 万明瑶头低的更深了,她细若蚊呐的应了一声,低声说道:“也不知怎么的,那日……那日被他……被他那个之后,本是恨死他了,可是……” 少女怀春,却总是藏不住自己的心事,她低声说了几句,却没听到花飞谢的回应,一抬头,花飞谢早已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娘是不可能答应你们在一起的,从今日起,不准你再离开房门一步。” “娘……娘……”万明瑶冲进了房间,想跟上去,却发现房间的门早被反锁了。 “娘……”万明瑶重重的锤着房门,却只听到门外花飞谢冷冷的声音“都给我看好了小姐,要是让她出了房门一步,本座杀了你们”。 “娘……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啊,娘……”万明瑶啜泣着,慢慢跪坐下来,从山外回来,花飞谢便一言未发,万明瑶也只知道她唯一的哥哥死去了。 她的哥哥,曾经那么疼爱她的哥哥,如今永远的离开了。她看到哥哥尸体的时候,吓得昏了过去,她知道哥哥是被人杀死的,可是凶手是谁,母亲却并不肯说。 难道……不可能是他,一定不会的,他的武功那么不济,怎么可能杀死哥哥……少女狠狠的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师娘……”正在殿外等候的年轻男子见花飞谢出来,急忙上前一礼,他正是那日与万明瑶一起假扮小茶肆掌柜的男子,在万人敌众多弟子之中排行第三,上面还有两个师兄,一个是已经死了的万逍,另一个便是曾随万人敌去祭拜谢雨寒的铁裔。 “奇伟,你来了,你师妹今日身子乏了,这几日,你便不要去找他了。”花飞谢笑道,“可有闲暇陪你师娘走走?”说着,便率先向外面走去。 傅奇伟又看了一眼万明瑶房间的方向,赶紧两步跟上去,随在花飞谢身后。 “你拜入我万伏门有二十年了吧。”花飞谢自顾自的走着,自顾自的说着,“奇伟,你以为,你比之那日见到的神道宗主如何?” “回禀师娘,那人年纪比弟子轻,可是修为在这一代的年轻一辈中,实是不可多得的人物。若不是取巧用了‘仙人醉’,弟子不如他。”傅奇伟想了想说道。 花飞谢摇了摇头道:“嗯,能胜而不骄,败而不馁,固然不错。可是你也当知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气运也是自身实力的一种,毒药蛊术也能算入武功。你若能用毒术杀了一个人,和你用武功杀一个人有什么分别,江湖之上,不论胜败,只争生死。我万伏门既不是那些什么名门正派,也不是那些粗鄙莽夫,不需要一定要在武功上争个高下。” “是,弟子受教了。” “你们师傅这些年图谋大事,忙于闭关修炼,便是逍儿的武功都未曾指点多少,本座虽一直暂代门主之位,可是一介女流,武功比起谢雨寒、刚正这些人实在差了太多,便是神道四大圣使之中,能力敌的也仅一二人而已。”花飞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师娘老了,你师傅年岁也大了,江湖,将来是你们的天下,万伏门终有一日,也要依仗你们。” “师娘……”傅奇伟看着花飞谢绝美的容颜,仅这几日的功夫,她似乎便老了许多,鬓角不知何时添了几根白发,可是他们的师傅,万伏门的门主却还在闭关,万伏门的千斤重担便只能压在这样一个弱女子的身上。 “你是不是一直喜欢瑶儿?”花飞谢片刻失神后笑了笑,“人年纪大了,发现话也开始多了。” “师娘……您怎么会年纪大呢,这么多年了,您在弟子眼中仿若从未变过,一直都是二十年前弟子拜入您门下时的样子。”傅奇伟心中一痛,浅笑道。 “几时你的嘴巴也变得这么甜了。”花飞谢回首一笑,风情万种,她突然觉得自己有几分失态,这个弟子已经不是当时那个受了责罚便哭哭啼啼的小童了,她不自然地理了理额前的乱发,语气又恢复清冷说道,“你大师兄的尸身,你看过了?” “是,大师兄‘太阴补天录’已经小成,莫说他的武功在我们几位师兄弟中少有人及,便是不无反抗,以他的外功横练,也决然不会轻易被制。可是弟子所看,大师兄似被一个绝顶高手,用手掌透体而过。这等修为,当世武林之中怕也是十根手指都可以数过来。”傅奇伟低头沉思,“只是正派之中极少有人出手如此狠辣,弟子……” “确实如你猜测的一般,是神道中人所为。”花飞谢不禁握紧了双拳冷道,“你大师兄是死于赤眼恶魔仇海的血魔神爪……” “启禀副门主,殿外五大长老求见。”二人正在说着话,一名弟子急匆匆的近前禀报道。 花飞谢眉头皱起,低低说了一句:“这个时候,他们来干什么?” “弟子陪您去看看。”傅奇伟上前一步说道。 花飞谢看了他这个年轻的弟子一眼,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二人径往大殿走去。 第34章 五大长老 此殿名为万神殿,修建之时便动用了当时举族迁来的所有族人,耗时近五十年方才完工。大殿修建的气势磅礴,在五面墙壁之上,刻录的是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五毒。而正殿之中一进入,供奉的乃是这些荒南一族信奉的造物神——毒神,传闻之中毒神与中州百姓信仰里的伏羲女娲一般,是人首蛇身,手握三叉神戟,能呼风唤雨,能驱使世间所有飞禽走兽,蛇虫鼠蚁,神通广大,更是创造了荒南一族。而侍立在毒神两侧的便是毒神的两位尊者——毒龙尊者和灵蛇尊者,两位神使一男一女,代替毒神掌管十万荒南族民。 万伏门便是依靠这等宗教传承控制着山中的近万族民。 花飞谢带着傅奇伟入了大殿,长袍一甩,往正中的椅子上一坐,傅奇伟便站到了她身前。恍如他二人身后的毒神和毒龙尊者一般。 “门主尚在闭关,不知五位长老未得门主亲传,来这万神殿所为何事?”花飞谢冷冰冰的说道。 五位长老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坐在各自位子上。 “奇伟是我万家内定的未来女婿,算不得外人,五位长老有什么话,尽管说吧。”花飞谢冷哼一声。 “既然如此,那老头子就不客气了。”五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个慢吞吞站了起来,说道,“万逍被人杀死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不是我们五个老家伙自己发现了,不知你们万家要欺瞒我们到何时?” 花飞谢轻轻叩击着椅子的手指微微一顿,冷声道:“这本就是我万家的家事,岂敢劳动五位长老。” “家事?!花副门主难道没有听过中州人有一句话‘自古君王无家事’?嘿嘿,万家如今是我数万著民的领袖,便是这深山之中的帝王,是金玉皇朝也管辖不到的土皇帝,如今你万家却跟我们五个老家伙说家事。圣子被人杀死,你们若不能给下面这些信徒一个交代,就不怕激起这上万族民的民变吗?”那个长老阴恻恻的说道,“这数百年来,我们费尽心机,让你们万家成了这数万信民的精神领袖,把你们神化,可不是让你们对我们五大家族颐指气使的!” “我夫君正在闭关,如果五位长老有什么要事,可以等他出关后再商议,飞谢一个妇道人家,实在做不得主。”花飞谢冷冷说道。 “闭关?!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人杀死,居然还在闭关。也无怪有人传言,真正的万人敌早已经被你花夫人害死了,如今的不过是一个傀儡,不过是你花夫人的面首。”另一个长老站起来笑道。 “放肆!”花飞谢怒喝一声,猛的一拍椅子,便要出手。傅奇伟更是直接站在了花飞谢身前。 那位长老却是怡然不惧,手中蛇头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冷笑道:“莫以为出山学了些中州人的武学回来,便不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了,老祖宗的毒功蛊术才是根本之法。” 这老者蛇杖在地上一转,便见有数十上百只乌黑黑紫亮亮的蝎子从他宽大的黑袍里爬出来,绕到了他身前尺许的范围,没有人会怀疑,只要有人近了他身子尺许范围,必然要被这些毒蝎撕咬全身,立毙当场。 傅奇伟看见这般技法,也微微有些头皮发麻,他虽也能操控毒物,却自觉远没有这般能力可以操控数百上千的毒虫,更何况看这些蝎子的颜色,都是平素以各种毒物饲养,比之山外的五毒不知又毒了多少倍。 万家自第七代门主出山游历江湖,便开始接受了中州的文化,从穿着打扮到谈吐言行,都开始模仿中州外界,其时,还从中州掳劫了不少工匠艺人、诗书文人,百十年渲染之下,万伏门中的上层人物几乎与山外之人相差无几。然而也一直有些怀古念旧的,不肯放下老祖宗传下的毒功蛊术,依然在孜孜不倦的研究修炼。 “古蛇长老,稍安勿躁。人敌这孩子修炼的乃是他万家传下来的‘太上忘情’,这数十年下来,功法是不是练成了,我们是不得而知,这性情自然是越来越无情了……”另一个面色苍白的瘦削男子笑道,若不细看,倒是与那万逍有几分相像,“逍儿这孩子练的武功,人敌一直不喜欢,不过对了老夫的胃口,逍儿的仇,老夫记下了,来日自然是要为他报的。” “哼,若不是玄阳长老你私自把‘太阴补天录’传给了逍儿,我逍儿也不至于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花飞谢冷冷的说道,“废话少说,你们五人究竟要做什么,痛痛快快说出来吧!” 五人又相互看了一下,均是一笑。 “放心,你万家但凡还有一个人活着,我们五大家族也绝不可能弃了你们,再推个毒神侍者出来。只是如今万逍死了,又不曾留下子嗣。毒神在人间界的圣子是怎么死的,你我皆心知肚明,可总还是要找个好点的理由搪塞底下那些无知的信徒。”一个老者慢悠悠的开口道。 “人敌还在闭关,如此最好。我们五个老家伙只是希望你们万家不要再像百十年前一样,因点私恨,便再率领门下出山祸乱江湖。五大家族现如今剩下的子弟可经不起你们再折腾一次了。”另一人接着说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不错,万逍得蒙毒神召见,回神尊身边侍奉他老人家去了。只是毒神的传承不能中断,大巫过些时日会得到神谕,神尊他老人家另外指派了他座下的灵蛇尊者降临人间,附身在了明瑶小姐的身上。”古蛇长老幽幽说道,“这次花夫人可要看好了小圣女,要不然你万家真绝了后,也不要怪我们五家背弃当年的约定了。” “对了,明瑶小姐即将成为神尊,可记得一定要保住处子之身,否则是进不了万蛇窟的,到时,真惹来毒神怪罪,被万蛇撕咬……”玄阳长老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修长的手指笑道。 “看来万家的女婿不好做啊!小伙子你再忍几天,等你明瑶小姐过了万蛇窟,得到毒神的传承再入洞房不迟。”有一个笑笑说道。 五人话已经说完,便起身装模作样的施了一礼,扬长而去。 大殿之中一时之间又清冷下来。 “师娘……你没事吧,五大长老实在欺人太甚了……”傅志伟上前一步扶住花飞谢的手,关切道。 花飞谢却是无力的往椅子里一躺,身上尽显疲态。 外人并不知道,她自己却是有苦难言。自万逍和明瑶出世之后,万人敌便醉心于第七代门主留下的无名天书残卷《太上忘情篇》的修炼,这几年,武功修为大进,却不近女色,他二人名为夫妻,可是万人敌已经有十几年不曾碰过自己的身子了。 而他们唯一的儿子万逍,被那玄阳长老蛊惑修炼了《太阴补天录》上的邪功,变成了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每隔一段时日还要找一名女子采阴补阳增进功力,压制体内的太阴真气。 现如今,这五个人居然算计到了他们仅剩下的女儿身上。花飞谢再难掩饰自己身上的疲倦,她感觉好累好累,她只想身边有一个男子的肩膀可以依靠,可以让她得到片刻的休息,她就那么轻轻靠了上去。 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的秀发,抚在她的背上,她身子一颤,却没有躲开。 迷离的眼中映入的是一张年轻的面庞,她轻轻闭上了眼…… 便是放纵一次又何妨…… 眼角一滴泪轻轻滑落…… “其实,我喜欢的人从来不是小师妹,是你……”傅奇伟当然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世间的宗教礼法,是一切的人伦秩序,只是那股感情,他却控制不住,从他懂事起便默默的跟在他的师娘后面,看着他的师娘,敬着他的师娘,看着五位长老离去的方向,他的心中饱含恨意,他终究还是太过弱小,保护不了自己的师妹,也护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 第35章 金帝 帝都,天都城。 天都城,取意天下之都。前朝的楚王宫付之一炬,城破之后,整个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及至后来被扑灭,所余唯有一片焦土,剩下的断壁残垣也实在不能再修缮居住。龙祖皇帝感念旧情,便回了故乡,将原来的元都城,赐名天都,金玉皇朝的政治中心便迁到了这里。 此刻在玉皇宫承天殿内,一个中年男子皱着眉头又仔细阅览了一遍面前的奏章,沉吟片刻,在奏章上批了几个字,取了桌上的凉茶漱了漱口,才感觉有几分舒爽,他身后两个执着蒲扇的宫人赶忙又加了些力道。 “臣弟参见陛下。” 桌案前的人抬眼一看,正是七王爷玉琪,神色便缓和了许多,抬手笑道:“此间没有外人,皇弟无需多礼,来人,赐座。”这桌案前的人自然便是当今的金帝玉渊。玉渊二十七岁登基为帝,至今正好满一十二年,正是春秋正盛的年纪。 与玉琪温文尔雅的相貌不同,金帝玉渊浓眉大眼,面容方正,久居高位这许多年,举手投足之间,比起玉琪少了几分倜傥风流,却更显贵气雍容。 “臣弟进来这承天殿,便见皇兄愁眉不展,臣弟不才,不知可能为陛下分忧?”玉琪一幅世家贵胄公子打扮,折扇一收,扇柄轻轻敲击着掌心笑道。 “哈哈,不瞒皇弟,孤这确实有几件事颇为头痛。皇弟刚刚从外面奔波回来,难得休养片刻,只是这朝堂江湖都让孤颇不省心啊。”金帝笑笑说道,“今年雨水充足,只是玉龙河水位高涨,决堤淹了万亩良田,孤已经遣了魏王去浙南赈灾抚恤。至于这第二件,飞羽卫传报,朝阳门最近似乎又有动作,不知皇弟可有听闻?” 玉琪眉头微微一皱,疑惑道:“臣弟前些时日出访参合城游玩之时,恰恰路遇了朝阳门中人,只是并未碰面,也只知道那次的事,似乎三大门派进展并不太顺利,也未过问太多,不知皇兄所言可是此事?” 金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孤听闻神道宗主谢雨寒仙逝,本以为江湖可能会再平静个几十年,毕竟似那等桀骜的人物,武林这百多年出现的也并不多,倒是未曾料想,朝阳门如此不安生,先是伙同三大门派,搞了个围攻白云巅神道总坛,铩羽而归后,如今又广邀各门各派,要办个英雄宴。” “英雄宴?!这些江湖中人,不过是一群武夫、莽夫,徒逞蛮力之勇,不服朝廷王化,实在是……”玉琪恨声道。 “不服王化,这话皇弟说的严重了。”金帝摆了摆手,示意殿内的人全部退出去,这才说道,“我玉家毕竟也是以武立国,皇弟这句话若是传将出去,恐惹人非议,以后莫再说了。” “是,臣弟失言。”玉琪急急拱手一礼,这才小心说道,“只是太林宗和天行道身份特殊,与我皇朝一直有几分牵连,朝阳门虽历史悠远,犹在我皇朝之上,然却与皇朝交集甚少,现如今,祝子衍动作频频,不知意欲何为?” “飞羽卫传回的消息,如今也是不尽不实。我金玉皇朝立国之初,便有太祖遗训,不可再涉足江湖之事,此后数百年后世子孙一直严守至今,然有一条,这些江湖武人如何折腾都可以,唯不能动摇我皇朝的根本,这是孤的底线。”金帝冷哼一声道,“孤对这江湖形势如何并不感兴趣,孤要的是一种平衡。只是这祝子衍却似乎有意在打破平衡啊。” “月前,三大门派聚众千余人,两派厮杀,死伤难计,孤能忍他这一次,可是,若朝阳门还是冥顽不灵,再有动作,孤不想一再纵容。侠以武犯禁,可是江山社稷,以万民福祉为先,这些武人,游侠江湖,肆意妄为,确实该管管了。”金帝吐出口气道,“此次朝阳门相邀三大门派另武林豪杰近千人集聚北凉城葬剑岭,声势实在浩大,如此动作,若朝廷还是一味纵容,实在让天下人耻笑。” “皇兄莫非要动用皇朝禁卫军?”玉琪惊道。 “若是皇弟你知道葬剑岭上昔年发生的事,便不会如此惊讶了。咱们兄弟关起门来说话,孤也就直言了。安插在各大门派内的秘卫传给孤的消息,这祝子衍想着朝阳门领袖群伦,问鼎武林至尊之位。只是孤担心此人野心难驯,若果真做了武林盟主,恐尾大不掉,难以驾驭。” 金帝起身,负手走向前,背对着玉琪说道:“这英雄宴定在下月初三,此时应已有不少人赶去了。孤给你一道密旨,北凉城延边七城皆可受你节制,总还是不要这英雄宴开的太过顺利啊。” “臣弟遵旨。”玉琪目中闪过一丝异彩。他自然不知道金帝所指的昔年之事为何事,可是既然金帝有意动用禁卫军,看来朝堂武林都是暗潮涌动啊。 “你可便宜行事,无需事事皆请示于孤。”金帝叹了口气道,“如今谢雨寒已经身死,江湖之上,不知可还有人能视我皇宫大内如无物,来去自如?依你看来,那祝子衍可有这等修为?” 玉琪微微一惊,这本是大内绝密,知者甚少,可是不巧他是知情人之一。隐约记得当时他们年岁太小,随在先皇身边玩耍,那一日,也是如今日这般,太阳都还未曾下山,承天殿的御书房里却突然多了一个老人。以他们当时的眼力,自然看不出这老人身怀绝世武功,可是父皇却如临大敌。那个看上去比起朝堂上的撸着袖子嚎叫的文官还要斯文许多的老人家,说自己并无恶意,只是久闻金玉皇朝的九龙真气强绝霸道,可惜金帝处于皇宫大内,故而一直无缘得见,今日耐不住,进了这承天殿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玉琪从未想到父皇居然只接了那人一招,连听到声响,冲进来护驾的金羽卫大将军和师傅掌剑监杨宝都只一招便被那人击退了。此后,皇城戒备,二十七年来,那个叫谢雨寒的人再没来过。可是那个名字,却成了两代金帝挥之不去的心头阴影。 可是金帝说了这句话便沉默下来,他显然不需要玉琪回答他。 “也是有很多年没有去江湖上走走了,对了,这几日藏西使者和漠北诸部的人来我天都朝贡,倒是带来了不少稀罕玩意,玉石翡翠,漠北名驹,皇弟若是有喜欢的,去内务府说一声便是。”金帝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 “臣弟先谢过陛下。”玉琪也是长舒口气,微微一笑,“若是皇兄无其他要事,那臣弟便先行告退了。” “公事说完了,孤这倒真有点私事。皇弟今日若是无事,不如便在宫里参宴吧,贤王妃这几日常在孤面前提起你,对你想念的紧啊。”金帝微微苦笑。 金帝口中的贤王妃正是出身江湖,芙蓉堡曾经的大小姐秦苁蓉。当年金帝见其面目,惊为天人,后终于得偿所愿,将他带回了皇宫之中,恳求了当朝太后娘娘,只是因金帝早有妻室,也即是当时的太子妃,后来的淑娴皇后,他便只能立她为妃,取了仙的谐音,贤妃。 “皇弟知道贤妃的身份,自她跟了孤之后,已有十几年未能再返回芙蓉堡,而贤妃也只有芙蓉这一个妹子,对她甚是挂念。”此刻的金帝,全然没有了天下至尊的威严,反倒成了一个絮絮叨叨的丈夫。 玉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想了想说道:“此次,臣弟有负贤妃娘娘所托,实在无颜面对,不若……” 金帝苦笑道:“孤诸事缠身,一直忙于国务,实在无暇出宫,贤妃的意思是,这次葬剑岭事情了结之后,你再赴参合城一趟。哎,具体的事,还是晚宴之时再谈吧,走走走……” 金帝不由分说,拉着玉琪的衣袖,便一同出了承天殿。 第36章 有家客栈叫闭月楼 另一边—— 冷不言出去查探了一番,回来向项无邪等人禀报道。原来朝阳门祝子衍经白云巅一役后,犹贼心不死,如今又广邀武林中人要办一个英雄宴。名为英雄宴,只怕祝子衍想重建武林盟,再推个盟主出来,号令江湖。 武林盟在百十年前确实存在,据闻由当世第一的大派华清阁为主导,得到了太林宗、天行道以及朝阳门等绝顶势力的拥护,历任盟主皆从四大名门的历代掌门中选出。盟主一人统领正派武林,与邪门一十三派分庭抗礼。 只是百年前魔门第一派神道横空出世,创派祖师叶宇惊才艳艳,一时无两,不仅统御邪门众多势力,还与武林盟发生多场冲突后,昔日的武林第一大派华清阁更是诡异的烟消云散,不复曾经。 既然适逢其会,项无邪倒是有心想去看看,一睹这武林百年盛事,再则,所谓武林盟意欲何为,祝子衍之心已是昭然若揭,路人皆知,身为神道如今的宗主,他也不可能装聋作哑。 “只怕这宴无好宴,公子千金之躯,万万不可以身犯险啊。”三大散仙劝解道。 “我虽已是神道宗主,实则天下间识得我真容的人并不多,再略作乔装,更是没人能认出来了。此事明显是冲着我神道而来,我又焉能置身事外?”项无邪淡淡笑道,总该让天下人知道,神道失去了谢雨寒,依然还是神道,还是那个武林巨擘,邪门第一。 何况项无邪此行下山,本也就有意故土重游,如今发生此等大事,天都城一时片刻倒不急着去了,北凉城却是非去不可。 项无邪要去这英雄宴上探探虚实,众人劝解不住,再三商议之后,三大散仙也要随同前往。只是三人形貌各异,走在一处实在太过扎眼,考虑之后,项无邪决定带着夺命书生前去,而不顾楚红衣百般不愿,要戒不得和铁面务必护送红衣返回总坛。 英雄宴定在下月初三,时间尚还宽裕,项无邪二人便也不如何着急,所以二人虽然买了两匹骏马,却是走的不紧不慢。 “北凉城葬剑岭无剑山庄?”项无邪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帖,细细看了看笑道。 这烫金的字帖是项无邪二人从随行的路人身上抢来,那数人虽也是正派子弟,却只是江湖上的二三流门派,如今也受邀参加,掌门人亲身带了几个得意弟子前去,不想半路上便遭了劫,莫说拜帖,便是财物也被两个剪径的贼人劫了去。老掌门一气之下,竟而大病不起,只得觅地疗养,英雄宴自然是去不成了。 “属下只探听到英雄宴,不想竟然是在无剑山庄举办。”冷不言眉头微皱。 “无剑山庄是何地,很有名吗?”项无邪不以为意。 “无剑山庄,一剑既出,天下无剑。”冷不言说道,“此地乃是近十几年才兴起的一处所在,据闻山庄中弟子门人并不多,可是剑术精奇,便是天行道也望尘莫及,江湖之上,最是有名的七名剑客之中,便有二人出自此门派。” “天行道之外居然还有这等存在,不知这七名绝世剑客又是何人?”项无邪眉头一挑,他对武林典故都甚是好奇,如今难得有暇,便追问道。 “天下公认,当世武林有七人剑法最高,两人刀法通神,其中天行道掌教廖星练成了失传多年的‘天行剑’,其剑法为当世第一;‘佛剑’邱子如虽算不得武林中的绝世高手,可是单论剑术,能与廖星道人一战,只是近些年他早已避世不出;‘大巧剑’魏邦璧,一手剑法,大巧若拙,已入化境;‘白衣剑仙’莫一云年少成名,可惜已有十数年不曾现身江湖,许多人猜测他可能已经仙逝;‘天恒剑客’裴远,也是尽得天行道剑术真传,能与我神道四大圣使相比肩;‘龙陵剑少’龙颜,龙陵首富龙家独子,也是如今七大剑客之中年纪最轻的人,虽剑术不俗,但是不常在江湖走动;至于最后一人,‘反手剑’名不惊,反手持剑,剑走偏锋,其剑术造诣也是不低。”冷不言想了想说道,“七大剑客之中,天行道占了三席,无剑山庄占了两席。” “昔年享誉武林的‘天恒三剑’便是廖星、莫一云和裴远;而如今还在江湖走动的两个成名剑客,便是‘大巧剑’魏邦璧和‘反手剑’名不惊。”知道项无邪不知道,冷不言又解释了一句。 “那两位通神的刀客又是何人?”项无邪问道,曾几何时,这便是他以为的向往的江湖。 “刀不同于剑,一年学刀,十年练剑,话虽如此,刀法易学却是难精,所以江湖上成名的刀客只有两人,一位是天下第一刀‘断刀’宋义”,另一位是青年刀客‘有灵刀’宇文环。” “呀,居然没有一个是我们圣门中人。”项无邪想了想,好像便是自己,除了手中的折扇,也极少使用其他武器,除了天行道那些人,至今见过的也只有一个重剑无锋的郝大仁。 冷不言笑道,“不知多少年前,也是有一位的,不过他的剑意杀气太盛,血流成河,剑,乃是君子之器,后来被三大剑客追杀,死的不能再死了。言归正题,公子,无剑山庄的庄主在江湖上一直拥有极为超然的地位,有传闻此人乃是当年华清阁一派的后人,虽然一直得不到任何证实,不过有他出面,太林宗、天行道都会给点薄面,祝子衍所谋甚大啊。谢老宗主一死,整个江湖暗潮涌动,无不想打破由我神道带来的武林平衡,只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邪善恶,一如昼夜黑白,阴阳两仪,孤阴不长,孤阳不生。我倒是也有几分好奇,这些名门正派一直处心积虑要将我等所谓邪魔外道除之而后快。若天下果真只有了他三大门派,江湖就真的平静了吗?天下就真的太平了吗?我神道之前,江湖不曾太平,我神道之后,江湖也还是江湖。”项无邪冷笑。 师尊仙逝,我项无邪便如此软弱可欺吗? 不知莫欺少年穷吗? “啊……啊……”项无邪仰天长啸。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河东河西再十年,江湖唯我白云巅。” 此情此景,项无邪少年心性,长啸之后,心中郁结之气终于消减,他猛的一甩马鞭,策马前行。 二人如此这般行了数日,离北凉城渐近,不免又放缓了行程。此刻北凉城中侠客云集,虽说是探听消息的大好机会,可是二人身份敏感,未防暴露,自然也不能大摇大摆,视天下英雄如无物。若是果真被人认出身份,以他二人的修为,怕是难从这千百人手里逃脱了。 二人骑马缓行,入了距离北凉城三百里的穆凉城中。穆凉城距离北凉,快马不过一日的路程,便是行的慢些,两三日也完全可以到了,二人一路风尘仆仆,便要找个客栈洗漱沐浴一番,再商量下一步的行止。 慕凉城、北凉城以及与之互为犄角的海纳城,都并不如何繁华,此处距离藏西边塞虽还有一段距离,可是此地已经不复中州其他诸城的盛世喧闹,城中人烟稀少,与天都城中车水马龙、摩肩擦踵形成了鲜明对比。 除了一些来自天南海北的行商,城中便只剩下为数不多,在此世代居住的镇民了。只是这几处地方土地贫瘠,便是强行开垦,一年也难有一次收成,既然成了一个贸易的中转站,当地人也绝少再耕地开荒,多做起了买卖营生。 客栈本应很多,可是藏西使者来朝,不少藏西的商人为求安稳,便随了国使的军队一同入了中州,虽然不可避免有一部分货物要进献给使者大人,但也避免了沿路马贼的侵扰。整个凉州三城一时间倒是热闹了不少,项无邪二人混在其中也并不如何扎眼了。 “咦,闭月楼,这名字起得倒是雅致。”二人行走在城里,但见前方一处高楼,比起两边的建筑都富丽堂皇了许多,在众多屋舍之中格外醒目。项无邪好奇心起,快步走到门口,发现此处与别地也不相同,迎来送往的不是店家小二,而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两位少女长相白净,身材婀娜,偏是在嘴角上粘了男人的胡须,穿了身崭新的小二衣服。 “此处倒是有些意思,不若今夜我们便宿在此处如何?”项无邪回头对冷不言笑道。 冷不言折扇展开,遮住面容,略有尴尬,他长相俊朗,又饱读诗书,平日一副儒生文弱打扮,可是焉能不知此处看似为酒楼客栈,实是烟花之地,只是不知项无邪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为之,他也不好揭穿,点了点头,跟着项无邪进去了。 第37章 温柔乡里也遇袭 冷不言随着项无邪进了“闭月楼”,随意扫了几眼,倒是收了小觑之心。这穆凉城边缘之地,确实不如中州大城繁华,可是在这闭月楼里的竟全无庸脂俗粉,其中女子环肥燕瘦,各有胜场,有的清冷高洁,有的娇俏可人,便是行走在各桌之间,做了男装打扮的小厮婢女竟一个个也是清丽可人。便是以冷不言的阅历见识也是惊叹连连。 项无邪几时进过这等所在,本想随意找个边角的桌子坐下,不想,他二人进来之后,便觉有几十双眼睛在他们身上不住打量,倒是让项无邪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二人一个自小便习练“云诡波绝”,长相虽不如何风流倜傥,可是言行举止,谈笑风生,总带了几分潇洒不羁,另一个本就是白衣儒生,相貌堂堂,丰神俊朗。 当即便有一个貌美的中年女子欺身过来,直直绕过几波客人,到了二人身前,妩媚一笑道:“奴家是这闭月楼的老板娘,看二位公子一路风尘,似是远道而来啊。” 项无邪闻着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气,鼻子微痒,忍不住摸了摸两侧,这才有几分不自在的向后靠了靠,说道:“实不相瞒,这位姐姐,我二人确不是本地人士,途径穆凉城,小住几日便要离开的。” “哦,公子远道而来,奴家可是要好生招呼你们的。这里嘈杂,比不得楼上的雅间,二位公子不如随奴家来吧。”那妩媚女子看着项无邪一脸的窘态,丝帕捂住了樱唇,却是吃吃笑了起来,“公子这般害怕奴家,莫非奴家是吃人的妖精不成?” 项无邪也是尴尬的笑笑,心里直犯嘀咕,莫非自那日在听风亭里被秦芙蓉那妮子摆了一道之后,自己对美丽的女人都有了几分戒备。想想自己还未曾婚配,若是真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疾病,这后半生可是如何是好。 当下,装作浑不在意的,随着那妩媚女子上了二楼,那女子走在前面,本就身姿丰腴,体态性感,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裙摆飘动,更生了几分魅惑。几个好事的吹了口哨,那女子却只是笑笑,自在前面引路,倒让项无邪又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 “二位公子,此处房间最是雅静,待会楼里还有歌舞表演,二位公子若是感兴趣,可以出来观看,这楼上看到的,比起那楼下,又是一番风景了。”妩媚女子给二人各自倒了一杯红澄澄的美酒进了杯子,一双玉似的手在项无邪身子上一划笑道。 项无邪又是下意识的往后一躲,尴尬笑笑,心中想着,这女人已是这般年纪还有如此风韵,若是再年轻十岁,该是何等美艳妖娆,只怕完全不输陆西婵和秦芙蓉吧。 “此酒颜色明艳,隐隐有血色缠绕,晶莹剔透,如同宝石,莫非是产自藏西的葡萄美酒?”冷不言鼻头微嗅,一股清香便入了鼻子,“好酒,好酒,素闻有先贤诗云‘玄圃撷琅玕,醒来丹霞染。轻拈夜光杯,芳溢水晶盏。豪饮滋佳兴,微醺娱欢婉。与君浣惆怅,莫道相识晚。’单单这一小壶便造价不菲吧,老板娘如此抬爱,不怕我二人实是穷酸书生,根本付不起酒钱吗?” “咯咯咯……”那妩媚女子笑的更欢了,许久才说道,“奴家只是个生意人,二位公子若真付不起这酒钱,那只好卖身到奴家这店里了。二位公子慢用,奴家失陪了。” 冷不言看那老板娘关了门出去,也顾不得许多,端了酒杯在面前打量一番,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有酒无上好酒器,着实可惜,此等时节,若是有一内力至阴至寒之人,以内力将此佳酿冰冻住,口感必然更佳。” 冷不言看到项无邪面上神色,笑道:“公子莫怪,属下别无他爱,唯好这杯中物。葡萄此物非我中州所能养殖,偶尔成活也是口感一般,而最好的葡萄乃是产自藏西千里荒漠之中。据闻每年所产,也只百十斤,大部分都供了藏西的王公贵族,此等佳酿已然是我中州能喝到的极品了。” 项无邪微微一笑,看着冷不言絮絮叨叨了半天,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杯中的酒举到嘴边,却又不肯一口喝下,每喝一口便要赞叹一番,一杯酒便是喝了许久,这才又小心翼翼的倒了半杯。项无邪一笑,只留了自己那杯,余下的便全数给了冷不言。 他是第一次进这等烟花场所,自然不免多留意一番,发现此处比之寻常客栈,装饰的更是豪华,尤其是房中一张大床,便是三五个人在上面大被同眠也足够宽敞,想及此处,他面上又是微微一红,只想着吃饱喝足赶快离开。 “公子……”二人正饮着酒,随意吃着桌上的饭菜,便听门外一声软糯糯的声音说道。 门外之人轻轻敲了敲门板,便推门走了进来,却又是三个璧人。这三人比之刚才的老板娘自然少了几分成熟风韵,可是青涩中透着妖娆,尤其这般季节,三人轻纱薄翼,冰肌玉骨,项无邪隐约透过那薄纱仿若都能看到里面的亵衣和那两点凸起。 项无邪一惊,赶忙低头胡乱抓起桌上的茶杯饮起茶水,事到如今,饶是他未经人事,也已然知道自己进的不是普通的客栈酒楼,而是那红粉妓馆了。初时他看老板娘这般热情,也还有几分防备,以为又是秦芙蓉的圈套,后来看看,便觉自己疑心太重,随即释然了,此处做的本就是迎来送往的生意,以色娱人,以艺侍人,便是再如何热情也并不奇怪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进来的三个女子,一个站在门口,另外两位吃吃笑着,关了房门,又反手锁上,近前一人一边,分坐到项无邪和冷不言身侧。冷不言微微一笑,欣然接受,项无邪却觉那女子一个温热的身子贴在自己身上,自己便觉得更燥热了,手中的凉茶似乎都不能解渴了,只得挪了挪屁股,又换了个座位。 项无邪尴尬一笑,刚刚坐好,便见门口的女子也是神秘一笑。那女子在墙边一摸索,项无邪只听咔嚓咔嚓的声音,尚还未明白发生了何事,身子便觉一沉,整个人连带着座椅便掉了下去,这一场变故太过突然,他想伸手去抓,不想坐在他身旁的女子却是一枚飞镖直接向着他射来,项无邪侧身躲开,身子坠落下去,最后一眼,只看到,冷不言手臂在桌子上一扶,堪堪止住了下落的态势,两足一点在那暗门关闭之前险之又险的跳了出去,屋子里的几个人便打了起来。 “不好,公子你没事吧!”项无邪坠落下来,只听见冷不言最后说了一句,便再听不到声响。 项无邪无奈一笑,自己果然还是戒心太低,比起这些老江湖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他抬眼看了看自己离二层大概有丈高,以他的轻功,一跃便可上去,只是上面暗门锁闭,他若不能一举冲开机关,便是极难脱困了。 项无邪隐隐听到上面有东西砸烂的声音传下,知道是冷不言还未离开,索性在地上一踏,飞身上去,手上聚集了掌力,一击挥出,重重打在落下来的暗门处,不想那处居然纹丝不动。 待项无邪身子落下,内中机关又再启动,一个丈宽的精铁牢笼从上落了下来,正砸在他落脚的地方,项无邪想侧身避开,却又有几道暗器飞出,正挡住了他躲避的方向。 项无邪暗叹口气,任那牢笼困住自己,这才说道:“阁下倒是谨慎的很,如今在下已然不能脱困,如此可以现身一见了吧。” 第38章 离魂迷功 “身手、定力和胆识都还不错,身陷牢笼之中,还能处变不惊,倒是小看你了。” 周遭的火烛突然便全亮了起来,在一个角落一道暗门旋转,走进来几个人,为首是一个看上去比项无邪还小了几岁的一个少女,而那位妩媚的老板娘便跟在她的身后。 美丽的女人总是让人难忘的,更何况还是一个自己得罪过的女人呢。可是项无邪努力回忆了半天,也不记得自己在何处见过更甚或得罪过这个女子。 项无邪在很认真的打量那位众星捧月般进来的女子,那个少女却也同样在满是好奇的打量他。 许久,项无邪傻傻的问了一句:“敢问姑娘,我们在哪里见过?”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进来的几个人都把他当成了空气。那个妩媚的老板娘待那女子打量了一圈,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中州人士,外地来的,便是果真失踪了,本地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且论起长相也是中上。尊使觉得可还满意?” 项无邪的脑袋里顿时浮现出一副画面,莫非是抢亲?可是说话本的先生也只说过有地主恶霸、痞赖流氓去强抢民女,此时都是一位少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不曾听说男子行走江湖也是这般危险了啊。 那位水灵灵的少女仔仔细细看了半天,这才慢吞吞的说了一句:“马马虎虎吧。” 正在此时,暗门再次旋转,又进来一个女子,项无邪依稀认得便是刚才进了他们房间的其中一位女子。只是这女子此刻香汗淋漓,手臂上还挂了彩,到了那少女身前,略略调匀了呼吸,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少女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道:“三个人还拦不住一个,让那人跑了?”她又回头看向妩媚的老板娘,“姑姑可知来人到底什么路数,确信不会有什么别的麻烦吗?” 老板娘秀眉拧起,却也是摇了摇头。 那少女微微一笑,向着项无邪过来。项无邪却只觉这笑实在诡异,身上不自禁起了层鸡皮疙瘩。他忽然便想起,似乎哪个故事里便曾言道,女人都是老虎,这样的老虎不吃人,还很可爱,却是最厉害。他起初不信,可是看到面前水灵灵的少女,这一刻,他却是信了。 绕是魔尊,此刻居然也忍不住退了一步,只是后面便是牢笼,他又有何处可退。 这位长得水灵灵、嫩生生的娇俏少女缓步走了过来,轻声娇笑,玉手微抬,向着项无邪招了招,一根白玉的手指对着项无邪勾了勾。她长相本是清纯,这动作却是妖艳,一时之间,清纯与妖艳融合,项无邪只感觉目中开始模糊,却又无比清晰。他看不到周遭的人和物,却独独看到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打量着自己,含情脉脉,妖媚至极。 有一句话叫,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项无邪一看这架势,便觉似曾相识,隐隐有几分像是那听风亭里的秦芙蓉,又像是施展了“媚心术”的白牡丹。 “我心冰清事不惊,万变犹定神气静。尘垢不沾相不染,举世皆浊独我清。” 他急急默念清心法诀,独独守住灵台一寸清明,只是那声音也更是魅惑,更似有娇喘靡音,穿脑而来。两个人,一个仿佛化身唐三藏,一心往那西天求取真经,另一个却化成那鬼魅精怪,非要破了唐三藏一身修行。 “公子……” “公子……你在哪里……” “为什么……你要抗拒奴家……公子……” 小丫头久攻不下,似是动了真火,笑的却是愈发妩媚,双眸更是脉脉含情,一颦一笑,宜嗔宜喜,只是小丫头毕竟年纪尚轻,身材还未发育开,虽强作了妖艳媚态,总还有几分不伦不类,即便如此,以项无邪的定力却已扛不住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袅袅娜娜,袅袅亭亭。” 少女微微一笑,狐媚之态尽收,脸上又是那副清纯靓丽的模样,笑眯眯的说道:“你过来。” 项无邪木木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目中痴痴傻傻,面上表情呆滞,如同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听到女子的呼声,两只脚无意识的向前走去,便是撞上了铁牢笼的栅栏,也还是一直向着那清丽少女走去。 少女眉头微皱,口中低低自语一句:“莫不是中了本姑娘的‘离魂迷功’,真成了个傻子……”她回身看见另外几个女子都瞧着自己,脸上一红,急忙干咳一声,笑道,“你个傻小子,行了,行了,便站在那吧。” 项无邪这才停住。 少女故作老气横秋的负着手在项无邪面前踱了几步,很是认真的想了半天,才说道:“我问你答,不许隐瞒。你说,刚才逃走的那个是什么人?” “他是冷不言……” “冷不言?!是谁啊?”小姑娘睁大了一双妙目,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又回身看了看身后几人。 老板娘笑笑上前说道:“回禀尊使,这冷不言若奴婢所料不差,应为神道三大散仙之中的夺命书生,若果真是那人,能从三位尊使手中逃脱,也便可以解释的通了。” 少女点了点头道:“不错,神道这名字本姑娘也是听过的,说是当今武林第一大派也不为过。”她又转过身子,疑惑道,“他是夺命书生,那你又是何人?” “我是项……天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女又回头看了看,这次回答她的也是齐齐摇头,便是那位妩媚的老板娘托着香腮想了半晌,也还是不解的摇了摇头。少女撇了撇嘴巴,说道,“好俗的一个名字……” 老板娘却是又上前一步,悄悄在少女耳边说道:“此人名字寻常,武功一般,只是神道之中的绝顶高手冷不言陪护在侧,似乎还颇为恭敬,奴婢几次听到他称呼这小子‘公子’,莫不是其中有诈?” 少女哼了一声道:“姑姑,你这是不相信本门的‘离魂迷功’吗,本姑娘虽然学艺不精,可是对付江湖上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还是绰绰有余的。” “属下不敢,奴婢只是觉得……只是觉得事有蹊跷,还望尊使谨慎行事。”老板娘后退一步垂手说道。 “说,你到底是谁,为何那个夺命书生叫你公子?”少女一双大眼瞪着项无邪娇斥道。 项无邪还是一副木木的表情,一字一句道:“我是神道四大圣使紫眉上人的弟子,在教中身份尊贵,所以他自然要叫我公子。” 这一次无需少女发问,老板娘便回道:“紫眉老妖位列神道紫青赤白四大圣使之首,若真是他的弟子,被冷不言尊称公子也是说得通的。只是奴婢确实听闻紫眉老妖有一个弟子,却实不知到底是不是此人……” “好了好了,管他到底是谁的弟子,抓回去再说。”少女看那中年美妇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离魂迷功,颇有几分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对了,那个神道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教中的弟子被抓了,会不会很麻烦?” “尊使请放心,奴婢在这迎来送往这么些年,自然有生存之道。何况他神道势力虽强,可是在这等军事重镇,也是不敢胡来的。”老板娘垂手一礼说道。 “那便没问题了,你们两个等外面天色稍黑点,把他压到车上去,做的干净利落点,别让人看到。”少女吩咐了一声,突然回身,手里向着项无邪射出三枚银针,那银针分别打到项无邪胸前三处大穴上,项无邪身子一软,便直挺挺的向后躺倒,昏死在地上。 第39章 夺命书生冷不言 “尊使……”老板娘一惊。 “没事的,本姑娘只是用梨花针封了他身上几处穴道,本门‘离魂迷功’虽是天下一大奇功,可是毕竟也有时效,封住他穴道,免得他醒来后反抗。”少女微微一笑道,“姑姑,你可是真的确定,此人是童男之身。” 老板娘听到少女如此一本正经的问出这般问题,也是有几分哭笑不得,可是想想这少女虽是门中圣使,十几年可能都未曾出来门派一步,根本不通外界的很多人情世故,也便释然了,当下很肯定的回复道:“尊使放心便是。”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少女拍了拍小胸脯笑道。 “尊使难得出宫一趟,这便要返回宫中吗?”老板娘笑笑问道。 “事情既然已经办完了,自然是要离开,出来了这几日,已经耽误了太久,也不知道宫主会不会怪罪。”少女想了想道。 “既然如此,那奴婢也不好继续挽留几位尊使,还请尊使代奴婢向两位宫主问安。”老板娘忽然神色一正,恭恭敬敬的说道。 项无邪初时也真以为他们会趁夜离开,不想在闭月楼里居然还有人挖了一条近乎百丈的地道,地道并不算宽阔,可是也能容许两个人通过,那两个婢女把项无邪扔到托板上,一路拖着曲曲折折走了大约百丈的距离,出来之后便又是一户人家院子里的枯井。院中早在等候的几个女子将他们从井底的密道中拉出来,等了片刻便有一辆马车悄悄到了门口。 项无邪又被几人合力抬上车,扔到了车下一个仅容一人的暗盒里,暗盒之中早覆盖了棉被,上面也留了呼气的孔,项无邪平躺进去,等暗盒封合,才无趣的打了个哈欠。 其实,以他的修为,此刻已不在那个精铁牢笼之中,制服那几个婢女,再逃脱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此刻他心中好奇,却实在想探个究竟了。那个少女施展的,项无邪初时确实以为是芙蓉堡中的“媚心术”,然而细察之下,才发现竟比媚心术高明了太多。 水仙派中的“媚心术”更多是比斗之时,魅惑人的心神,需知,江湖之上,两方打斗,往往便是生死之争,尤其高手之间,容不得片刻马虎,可是若一方中了媚心术,哪怕心神只失守片刻,也可能就会破绽大露,身死当场。而这名少女所施展的“离魂迷功”,却真是能迷惑人心智,足以令人迷失自我的神功了。 “离魂迷功”,这离魂二字想必便是此部功法的精妙所在了。 项无邪曾听人言道,人有魂魄,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可若是一个人两魂六魄游离体外,便会得离魂之症。这离魂症便是梦游,有时人伤了头颅,失忆也可谓之离魂。 “这少女年轻虽轻,可是身上的武功诡异莫名,‘离魂迷功’便是我也闻所未闻。只是为何师尊留下的‘清心诀’,不仅可破媚心术,竟也能破了她的‘离魂迷功’,倒是奇怪,两部功法看似相同,实则不同,单轮威力,媚心术不过小道,离魂迷功却是大成,而这名少女所练也不过其皮毛而已。”项无邪笑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便随这些人去看看吧。项无邪又轻轻打个哈欠,他这几日也是睡得并不自在,如今躲在暗盒之中,便先假寐片刻吧。 另一边,入了夜,闭月楼虽是做的迎来送往的生意,可是楼中女子向来卖艺不卖身,而且这老板娘不知有何通天的手段,偶尔有几个敢来这闹事的恶少,也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解决了,此后便再无人敢来生事,更别说要让其中的姑娘陪夜了。 天色黑了之后,老板娘便笑眯眯的出来送客了,几个贵家公子心中恋恋不舍,可也不敢拂逆老板娘的意思,不情不愿的走了。 老板娘指挥着几个人上前去关了闭月楼的外门,正要上楼歇息歇息,便有手底下一个小婢女拉了拉自己的衣袖,脆生生的说了句:“姑姑,你看那人,莫不是白日里逃走的那人?” 老板娘凤目一扫,不再是白日里的妩媚妖娆,不再是面对那少女时候的低眉顺目,而是微微一笑,风情万种,可是也让人有几分不寒而栗:“天堂有路,公子为何却要执意来这无门地狱呢?” 冷不言还是那一身白衣,不过上面沾染了零星血迹,他便那般潇洒随意的坐下,也是笑道:“此地即便真是那无间地狱,你们便以为自己是那十殿阎罗了吗?无需多言,至于我为何来此,老板娘你心知肚明。” “老娘我自然是知道。”老板娘一伸手,那门口桌子上一副上好的算盘便被她掌力吸入了手中,她玉指在算盘上噼噼啪啪拨了片刻,笑道:“算上今日二位公子的酒钱,一共三百八十二两九钱。” “嗯?!哈哈哈哈……”冷不言怒极反笑,“有趣,甚是有趣,杀了倒真是可惜了。”冷不言外号夺命书生,只因他平素常做书生打扮,行的却是杀人夺命之事,既有此号,又岂是那优柔寡断之人,便是面对这些国色天香,若果真萌生了杀意,也是决然不会留手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冷不言也是气急,若非担心项无邪还在对方手上,他本也不会如此低声下气,如今被激了真火,一掌下去,便把身下的实木桌子击的粉碎。离的他最近的三名女子早已见势不妙,各自取了佩剑出来,一见他动手,当即便有三柄长剑分了上中下三路向着他刺去。 夺命书生冷哼一声,明知对方为女子,也毫无怜惜之心,手掌运聚全身劲力,只听“砰砰砰”三声脆响,三柄长剑应声而断。那三个女子一惊之下,急急收了身形向后退去,冷不言却是抢上两步,一手抓了一个女子的脚腕,“咔咔”两声,那两人的脚骨便被冷不言一招捏断了。 “夺命书生,好是狠辣的武功,这与江湖传言神道四大圣使中的赤眼恶魔的‘血魔爪’竟有几分相似。”老板娘眉头一皱,却还是不出手,“看来那小子没有撒谎,倒真是老娘我看走眼了。” 那两个女子脚骨被冷不言捏断,冷不言却未下杀手,将两个人扔了出去,怒道:“放了我家公子,否则休怪冷某下手无情。” “哼,臭男人,说的自己好像多么怜香惜玉一般。”老板娘冷笑一声,拍了拍手掌。 “姐姐,我们来助你……”当下过来几个婢女把受伤的女子扶了下去,便又有六人围了上来,只是六人得了教训,虽是出招狠辣,却不再与冷不言近身缠斗。而冷不言想靠近一人,便有三人的剑立刻招呼到他身上,他若回身反击,那三人便又退开,如此这般,冷不言反倒被困在六人之中。 六人显然是曾练了合击之术,若只一人,绝非冷不言的对手,便是两三人同上,合击之术威力不显,也可让其从容逃脱,可是阵中变为六人,其威力便大了数倍,六人依着各自位置站了,攻守兼备,进退自如,已是不败。 冷不言与六人试探几招,也终于明白了,她们这奇异的武功是什么,或者说她们用的不是武功,而是舞蹈,剑舞。这几人内力平平,身法招式都似是武功,又不似武功,也难怪他这个老江湖竟然走了眼,误以为这闭月楼里的女人都不会武功了。 冷不言一边与六人对战,一边暗中观察,这六个女子进退有序,虽只在这楼内,可是身法却毫无阻碍,反倒是冷不言处处受制,他索性转了武功路子,一招一式,大开大合,便是击打不到对方,也是必要毁一件物品,不多时,他周围便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老板娘笑吟吟的看着场中情形,轻轻拍了拍掌。场中的六个人撤了出去,外面围着的人中又有六个飞身进去。 “不好……对方这是要使用车轮战,将我困死在这剑阵之中……”冷不言心头一惊,他倒是真太小瞧了这些女子,白日里只道对方乃是有心算无心,自己才着了道,如今看来,自己有备而来,想全身而退也要颇费些手段了。 第40章 沉鱼落雁 项无邪躺在马车暗盒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幽幽醒来。这马车为了遮人眼目,所使用的自然不是上好的马车,一路上又不知经过了什么地方,竟还有几分颠簸,项无邪躺在里面,百无聊赖,心中想着,也不知冷不言如今是何种情况,自己总要想法通知一声才好。 正思忖着对策,马车却是缓缓停了下来。项无邪侧耳倾听,又过了许久,隐约听到后面又跟上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说道,“已经确认过了,后面未见人跟踪。” “嗯,你们三个把车上那小子抬下来,得他自己走路了。”项无邪听到闭月楼中那个少女笑道,“那便劳烦二位姐姐把马车送回去了。” 后面跟上来的二人也是笑道:“也有很长一段时日不曾出宫了,难得凝香妹子照顾我姐妹二人,有什么麻烦的。” 项无邪暗忖道,看来此处门规森严,轻易不与外界接触,且行事谨慎,如今已到了她们门派所在,还有弟子在外把守。 暗盒被打开,项无邪急忙闭上眼睛,任由那几个女子将她抬了出来,放到地上。片刻之后,项无邪便又听到那位被唤做凝香的少女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项无邪心中苦笑一声,考验他演技的时候又来了。 “起来吧。”凝香拍了拍手,项无邪便痴痴傻傻的睁开了空洞的双眼,缓缓站了起来,“给他喂下避瘴丹,免得还没进到宫中,便一命呜呼了。二位姐姐早去早回,莫要误了时辰。” “我二人晓得了。驾!”那二位同样妙龄的少女便调转马头,一路走了。 看着二人离开,凝香也是一摆手,先一步往前面的密林中行去。 项无邪趁机向着四周扫了一眼,原来他们已经进了一处山谷之中,山谷再往前,便是一大片密林,林中树影斑驳,枝蔓横生,在这黄昏暮色里,如同黑暗之中张牙舞爪的恶兽一般,极为骇人。 项无邪眉头微皱,一步步跟上,林里并无道路,便是地上的杂草也是茂密的很,他脚步踏的重了,没走出几步,凝香便回头恶狠狠的说了一句:“脚步都放轻些,莫要压折了草木,留下痕迹。”这才又快步向前。 此时应是暮夏天气,再过些时日便要入秋,只是暑气并未散去,而在这密林中,却是凉爽的很,只是其中偶尔夹杂了些许异香,有时又腥臭扑鼻。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前方却依然未看到出口,林中的雾气却更重了,项无邪扫了一眼两旁,发现自己早已记不得来时的路径,此时若凝香等人抛下自己,只怕真要困死在这了。 周围静得骇人,只能听到几人走路的脚步声和微微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一阵风吹过,项无邪眯了眯眼,却发现这一行数人竟然进了一片浓雾之中,项无邪鼻头翕动,便觉身体有几分不适,心想这便是刚才凝香等人说的瘴气了吧。 据闻山林之中常常有湿热蒸郁出能致人疾病的有毒气体,是山林的恶浊之气,项无邪猜测此处四周可能是个纯石堆叠的山岭,而这林中空气不畅,雨淋日炙,湿热重蒸之下,再加以毒蛇、毒物的痰涎、粪便,洒布其间,久而久之,便成了瘴气,据闻有瘴气的地方,便是那河流溪水也不是碧绿湛清的,反而可能是红色的,更有腥秽逼人的臭气。 此时瘴气渐浓,如云霞氤氲,咫尺之间都是人不相见,项无邪倒是不用刻意伪装了,只紧紧跟在凝香等人后面,如此又行了许久,即便项无邪也感觉有几分乏力了,才听到前面凝香说了一句“到了”。 触目所及,依然还是不能看清楚前方,却隐隐约约听到了水声。 “岸上何人,通报姓名。” 项无邪微微一愣,却是苦笑一声,这门派到底是怎样的存在,隐于密林瘴气之中不说,要进入其内,居然还要行船,看这等情形,竟然如同那神秘莫测的万伏门一般,如此说来,百十年间,江湖武林都无人能寻到万伏门所在,也是有理由了。 “回禀几位姐姐,婢子是沉鱼宫门下路凝香,奉了宫主谕旨出外办事,恳请几位姐姐放行。”凝香姑娘收了那一脸的倨傲,客客气气的回应道。 “原来是凝香妹子。”过不多久,项无邪见水面上隐隐约约行过来一艘小船,也就能容十几个人,他们这边便有十人,加上划船的二人,也就将将能够坐开。那船将到岸边,便停了下来。 船上一人看了看,笑道:“果然是凝香妹子,快上船吧。” 路凝香拱手一礼,身子一跃,便踏着水波先跳上了船,项无邪暗暗一惊,这船距离岸边尚且还有些距离,倒是看不出这妮子有这等轻功。紧接着,便有两个少女,一人搭了他一条胳膊,手中用力,也是腾空一跃,踩着碧波几下轻点,落到船上。 那撑船的两个少女乍一看到项无邪这个陌生男子,迅疾拔了手中的佩剑,一个指着路凝香,一个则指向了项无邪。 “沉鱼落雁阁宫主令谕,若无宫主首肯,任何人等不能踏入我沉鱼落雁阁中,何况还是一个男子。路凝香你莫非要违逆宫规?”那个剑指着路凝香的女子冷道。 “若不能给我二人一个理由,即便你是二宫主的贴身侍婢,也是一样要按照宫规处理,杀无赦!”另一人冷道。 路凝香不紧不慢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举到了二人面前。 撑船的二人女子看清玉牌,急急收了佩剑,单膝跪在地上道:“大宫主的落雁令。” “不错,见此令牌,如宫主亲临,凝香正是奉了大宫主的密令出外办事,擒拿了这个男子回来,你二人还不速速放行。”路凝香小胸脯一挺,傲然道。 “谨遵令谕。”那二人起身,其中一人又犹豫片刻道,“只是……” “二位姐姐,我晓得了。”凝香吐了吐舌头,对着一个少女说道,“去把那小子的眼睛蒙住,把他的手捆起来。” 片刻,便有人拿块丝巾在项无邪额前缠了一圈,蒙住了他的眼睛,又一人将他双手用小船上的绳索捆了,这时,船才开始慢慢行进。 项无邪暗暗一笑,如此听来,这小丫头倒也是有点意思了。明明是那个沉鱼宫主的贴身侍婢,却为她们的大宫主去办事。这沉鱼落雁阁一直与外界隔绝,莫非是这大宫主深宫寂寞,要找个面首不成? 项无邪又暗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第41章 罚跪 船行在水上,又是过了小半个时辰,项无邪才又听到撑船的女子说道:“我们到了,你们可以摘下眼罩了。” 项无邪闭着眼,心中又是微微一惊,原来不只是自己,便是沉鱼落雁阁中的弟子门人,出入门派,竟都是要用眼罩蒙住双眼。 “有劳两位姐姐了。”路凝香客客气气的说道。她们几人的眼罩去了,可是项无邪还是如进来时一般被蒙着。他感觉自己双臂又被人托着,几个起落到了岸上。 项无邪心中不禁好笑,若是日日出入宫门,都要这般高来高去,也无怪乎每个弟子都有一身卓绝的轻功了。 几个人刚刚上了岸,往前走了不多久便是一道道台阶,带着项无邪的那个少女本是用绳子牵引着,可是到了石阶上,也不得不放慢了步子,让项无邪一步步跟上。 项无邪暗暗叫苦,他心里计算着得爬了九十级台阶,才又站在了平地上,本是长舒了口气,却听一个轻快急促的脚步声从上而下,显然是从更高的台阶上奔下来的,心中不由暗骂几声,也不知道当年建造此处的人是多么无聊,居然修建了如此高的台阶。 那个女子远远看到了他们一行数人,又加快了步伐,待到了他们身前,才稍稍止住说道:“哎呀,凝香,果真是你。我这几日一直站在宫门外面,生怕错过了,刚才远远看见两位姐姐撑了船过来,可终于把你等来了。” “小雪,你这丫头,不好好呆在宫主身边,在这等我做什么?”凝香笑着上前拧了拧那小丫头粉嘟嘟的脸蛋说道,“你要的那个什么胭脂水粉,本姑娘可是一直记在心里的,你还怕本姑娘跑了不成。” “哎呀,快放开放开。”叫小雪的丫头哎呦叫了一声,赶忙拍开路凝香不老实的手,说道,“不是,不是我找你,是宫主……” “宫主……哎呀……”路凝香惊呼一声,吐了吐香舌,小心翼翼问道,“宫主知道我是为什么出去吧。” “那个宫主可没有告诉我,宫主只是说,我若是等不到你回来,也便不用回去了,人家这几日一直在这等着,饭也没有吃好,觉也没有睡好。”小雪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颇为委屈的说道。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也没见把你吃死。行了,你把本姑娘等来了,你老人家赶快去好好休息休息,大吃一顿吧。”路凝香嘻嘻笑道,“本姑娘要去跟宫主大人回报了。” “哎呀,你等等,你等等,宫主还说了,要是见到路凝香回来了,也不必急着去见她,自己在沉鱼宫的碧波潭前面跪着便是了,什么时候把潭中养的那几尾鱼数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去见她便是。”小雪直了直身子,故作老气横秋的学着她们宫主说话。 “啊……天可怜见,本姑娘我都是为了咱家宫主大人啊。”路凝香一听,一整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她巴巴的撅着小嘴说道,“樱雪姐姐,你先去丹房里找执事长老把解药给领了,记得多给我另一份,本姑娘我要去碧波潭前罚跪。” 说着,路凝香便苦着张脸慢慢往台阶上爬。 樱雪领了命,却是疑惑道:“那这小子怎么处理?”她面露难色,“我们宫中全是女子,他毕竟是一个男人,不知要安置到何处?” “安置什么,一起带着,陪本姑娘去碧波潭罚跪!”路凝香一脸愤慨的说道。 项无邪听这两个小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本是忍俊不禁,险些便要笑出来,如今听到路凝香这蛮不讲理的安排,除了心中腹诽几句,竟也别无他法,只得也耷拉着身子跟在后面。 项无邪心里数着,爬了整整三百六十级台阶,这才到了他们的宫门外面,路凝香一路碎碎念的,到了宫门口,却是难得的闭了嘴,轻轻踮着脚,做贼似的晃到了碧波潭前,犹豫了半天,项无邪感觉她的身子在自己身前晃来晃去,左顾右盼了半晌,这才死心,撅着樱桃小嘴跪在了碧波潭前,装模作样的开始数池子里面的鱼了。 项无邪静静听着路凝香在那看金鱼,自己却只能傻乎乎的站在她身后,偏偏双手被缚,还被遮住了双目,站得久了,身上都有几分不自在了,本想趁人不注意活动活动,却是突然听到一丝极其轻微的声响。 他闭了双目,功力便都聚到双耳,此刻的听力比起平时要强了许多,可是来人身法武功却更胜一筹,若非来人靠的他太近了,阻了经过的风,项无邪竟然毫无所觉,单单这份神出鬼没的轻功,便是他望尘莫及了。他顿时一惊,身子绷直,感觉后背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路凝香显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还是在那看似很认真的数着池子里的鱼:“八十九……九十……九十一……哎呀,不对不对,你这小花鱼怎么又来捣乱,害本姑娘又要从头数了……” 项无邪凝神静气,近乎于屏住了呼吸,小心的感受着身后那人的动作,可是那人便是如此简单的站在二人身后,项无邪几乎以为自己感知出错了,又过了片刻,风又吹来,似乎那人又不知去向。 那人来的悄无声息,去的更是没有一丝动静。项无邪眉头微微皱起,正在想着心事,鼻中却是嗅到一丝淡淡的清香,这香气不是花草虫鱼的气息,而是女子身上的香气。 项无邪喉头微动,原来那人未曾离去,竟然是站到了自己的面前,只是她的身法实在太过高明,听闻江湖上有踏雪无痕,凌波而起,罗袜无尘这等绝世的轻功,自己却从不曾亲见,不想在这与世隔绝之地倒真实碰到了。 “起来吧。” 项无邪双耳一动,这声音如空谷幽兰,婉转悠扬,偏是无悲无喜,如一汪清泉,本似水如歌,清澈动听,却是陷于绝地,未有生机。只是项无邪却还是盼着她多说几句话,这样的声音,便是只发出一个音符,也已然是世间绝美妙音,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也。 “真要听你这丫头在这念叨一天,只怕我这沉鱼宫都得不了片刻安宁了。” 女子果然又说了一句,项无邪心中一动,险些便喜形于色,忘乎所以。 “宫主……”路凝香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便有了几分哭腔。 那女子眉头微微一皱,淡淡问道:“你可知,私自带生人进我沉鱼落雁阁乃是死罪,而带男子进来,便是本宫也不能赦免你了。” “凝香知道,不过……不过是大宫主让凝香这么做的。”路凝香赶忙说道。 “哦?!” 女子的声音还是平淡恬然,项无邪却是忽然感到一股浓烈的杀气,一道赤裸裸、毫不掩饰的杀意。 第42章 沉鱼宫主 那一刻,项无邪只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几乎是身体本能,他不及细想,便手上运功,要挣脱绳索。只是那绳索却是不知何种材质制成,项无邪一挣之下,居然未能挣脱,便只得身子向后一跃。 一股凌厉无匹的掌风便袭面而来,这一掌若是打实了,项无邪只怕要面目全非,脑浆迸裂了。项无邪不及思考,脚下轻点,身子又是生生向后退了一丈,手上也急急胡乱将眼上的丝巾扯开。 此刻,项无邪看清了,面前的女子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容颜绝世,便是比之陆西婵亦不遑多让,各有千秋,只是她面上清冷,就那么几分的风轻云淡,便成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仙子。 只是此刻这天仙般的女子娇颜美目之中带了一丝诧异,她平素少与人动手,可是整个沉鱼宫中却实难找到一个能与她对招的人。 项无邪足尖这一点,实在已经聚了全身的劲力,才堪堪退了一丈距离,却不想那女子都未曾见到如何移动身形,便又进逼上来。他也无奈,只得将“平步青云”的身法逆向运转,再退一丈,却是已达极限,退无可退。 而那白玉一般的素手也便停在了他的面前,时间仿若静止,项无邪眼见那一袭白衣,满头青丝,无风自起,飘飘然,真若天上仙子。 许是项无邪这略有几分肆无忌惮的眼神又让女子微微一怒,那只白玉的手又上前一步推了过来,项无邪错开身体,两只手掌也便推了出去,他虽有怜香惜玉之心,可是实不知这看似比自己还年幼几岁的少女,到底何等修为,哪敢还有保留,十成功力发出。 两掌相抵,女子纹丝未动,项无邪却是踉踉跄跄退了三步,这才稳住身形,只觉对方内力雄浑,在年轻一辈之中实是少见,便是万伏门万逍也恐有不及。 “姑娘……”项无邪双手被缚,还能拱起双手,行了一礼。 这天仙一般的女子却不回话,身形一动,便立在了项无邪的身前,双目之中紫芒闪过,妖艳诡异。项无邪突觉体内气血翻涌,天旋地转,险些站立不住,当即运起清心凝气的法门,才觉好受许多。 女子眼中又闪过一抹诧异,眉头微微皱起,淡淡说道:“素闻江湖之上藏龙卧虎,你这般年纪能当下本宫一掌不足为奇,可是,你居然可以破了本门的‘离魂迷功’……” 女子一字一句,直说的路凝香心里发毛,心知自己闯了大祸,不等宫主说完,已先跪了下来,泣道:“凝香,凝香办事不力,请宫主责罚凝香吧。” “宫主大人……”项无邪终于运起功力震断了缚在手上的绳索,稍微活动了下手脚,笑道,“可否容许在下一言?” 路凝香呆呆的看着项无邪,只觉这小子胆子实在太大了些吧。 “咳……其实也怪不得凝香姑娘,若非要说,只能说实在是在下太过狡猾,才骗过了贵派的几位姐姐,跟着混了进来。”项无邪有些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狡猾?!本宫以为这个词说别人的时候,好像都是骂人的。”沉鱼宫主微微皱眉,淡淡说道,“不过,的确是你不对,居然欺骗了我宫中的人,混了进来。你可知擅入我沉鱼落雁阁乃是死罪?” 项无邪微微一愣,想及一路见闻,这沉鱼宫主虽美若天仙,且武功不凡,然而可能从未出过宫门,又怎懂得外界的尔虞我诈,虚与委蛇,心中一时惭愧,竟然觉得确是自己的不是了。 “确是项某的不是,一切所为,但凭宫主处置。”项无邪拱手一礼。 沉鱼宫主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你的武功不错,本宫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杀了你,只是也不能让你离开,好像有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公子既然来了我宫中,不妨便稍住几日吧。” “恭敬不如从命。”项无邪低头一揖,再抬头时,沉鱼宫主已然身在数丈之外,她那轻功飘逸,每一步踏出,如闲庭信步,看似动作并不迅捷,可是几步便不见了身影。 “我派‘离魂迷功’虽奈何不了公子,只是公子居住在我沉鱼宫中,还请莫要再生事端。”人已远去,却有传音过来,项无邪眼见丽人翩如惊鸿,一闪即逝,心中竟生出一丝丝失落。 只是一转念,项无邪便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子,那丝失落感还在,心中惭愧却一扫而空,他突然醒觉,自己适才必然有片刻心神失守,所以还是中了“离魂迷功”。 项无邪看着伊人远去之处,无奈一笑,慢慢踱步过去,看到路凝香还跪在地上,鼻子抽抽搭搭,快哭成一张花脸了,不禁好笑,却是让小妮子狠狠瞪了一眼。 “凝香姑娘……”项无邪上前两步也是作了一揖。 “哼!”小丫头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拿着衣袖擦了擦自己哭花的脸,嘴里嘟嘟道:“算你个臭小子运气好,宫主大人没有追究。”她说了一句,才想起自己还跪坐在地上,又是哼了一声,慢慢爬起身来。 “进了沉鱼宫,不管你是谁,都得遵守我沉鱼宫里的规矩。”路凝香一脸不爽的看着项无邪,突然惊呼一声,“哎呀,你没中我的离魂迷功,那你说的到底有哪句话是真的,又哪句话是假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姑姑果然没有骗我,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一个个都很……对,狡猾!都好狡猾!”小丫头恨恨的站在项无邪身前,指着他的鼻子说道,“说,你到底是谁?” “在下姓项,这是真的,只是不叫天问,而是叫无邪。”项无邪一脸无辜。 “项,无,邪,什么鬼名字,还不如项天问好听!”小丫头哼了一声,“本姑娘可警告你,虽然宫主允许你暂时留在沉鱼宫,可是你要搞清楚,你不是我们的客人,你是被我们抓回来的!” “在下明白。”项无邪又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哼,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你就能任意欺负我们!还有,我跟你说,这宫里到处都是机关,你要不听话,自己跑出来,真死了,别怪本姑娘没告诉你!” “额,在下明白。” “还有,别让大宫主看到你,大宫主最讨厌的就是男人,尤其你这样的臭男人!”小丫头突然转身又说道,项无邪一惊,险些撞到她身上。 “你个臭小子,跟那么近干什么!你都没中离魂迷功,呜呜呜……”小丫头脸一变,又要哭起来。 项无邪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自己好像没怎么着你吧。只是项大教主从未安慰过人,何况还是个女人,看着小丫头突然抱着双膝蹲在地上又抽抽搭搭起来,真是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一双手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过了半晌,小丫头自己起来,鼓着腮帮子恨恨盯着项无邪道:“本姑娘警告你,刚才你看到的,不许说出去,要不然……要不然……”小丫头想了想,好像自己也打不过项无邪,一时之间,这威胁顿时不知如何进行下去了。 “姑娘放心,在下一定守口如瓶。”项无邪赶紧说道。 路凝香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无邪,项无邪……” “哼,什么鬼名字……你……你走快点,别再让更多人看见……”当下,快走几步,在前面引路。项无邪跟着路凝香七拐八绕,这才又折进一条小路,但见四处桃花盛开,此时已快入秋,桃花本不应再盛开,可是此地封闭于外界,便是四时节令也有不同。 项无邪觉香气扑鼻,随着路凝香进了桃林,这桃林在外面看着不大,走在里面却是迟迟未见路口,走走停停,项无邪心头一转,终于明白此地桃林必然是按了九宫八卦的易理布置,若他不懂其中阵法,进入之后,倒真是难出去了。 片刻之后,两排桃树散开,终于看到一排排房舍,路凝香回过头来,又再叮嘱一遍,便闪身进了桃林。 项无邪看了看,四下无人,一丝淡淡的忧虑这才涌上心头。沉鱼落雁阁,只怕是普天之下最为隐匿的门派,百十年间都未曾听闻有门人在江湖之上走动,如今自己机缘进入其中,他们虽还不至于要杀人灭口,却可能此生都要将他困在此处,一世不出了。 第43章 神僧明难 普华山太林宗,当今正道武林第一大派,由西土佛宗释如来传入中州后,两位亲传弟子禅宗和武宗共同创立,为中州佛武之正统,经三朝,已有近千年历史,历为武林泰山北斗。千年之下,普华山作为佛宗圣地,亦跻身中州五大名山之一。 传闻,武宗本为西土第一高手,后为佛宗释如来点化,拜入其门下,从西土至中州,一直护持左右,在佛宗圆寂后,与师兄禅宗一同留在中州,传承佛宗,并为太林宗留下毕生之域外绝学,千年来,宗内历代高僧不断将自身武学绝技补充完善,至如今,藏经阁中秘典武技不下百种,每样绝技都足以纵横武林。 宗内更是高手如云,有护宗武僧五百,有方丈和六院首座七位高僧,更有僧人弟子千名。十数年前一代武学宗师神僧明厄圆寂,方丈之位由刚正接任后,这些年来,声威不减,犹胜往昔。 而在太林宗后山的一处茅草屋,便是如今太林宗内硕果仅存的明字辈最后一位高僧明难神僧的居处。此处林绿竹秀,花香鸟语,宗内众人为免打扰明难清修,少有人来,故而这偌大的山林之中,除却明难外,便只有他近些年方收的关门弟子刚叶了。 山林草居,环境清苦,只是自从二十年前,明难神僧便结庐而居,不再过问江湖中事,过起了苦行僧的生活。 此时,一个老僧正在茅屋不远的地方,盘膝打坐,他一身百衲衣,虽有几分破旧却是一尘不染,偶有山风吹起,他灰白的须发便随着风起,他却纹丝不动,彷如与天地一体。偶有小雀在他身旁落下,啄食草中的虫儿,也似乎并未感觉到他的存在一般。 一个少年僧人在茅庐之前,犹豫片刻,终于跨上前,双手合十道:“弟子刚叶拜见师傅。” 小雀儿一抬首,看了一眼少年僧人,扑闪了两下翅膀便飞走了。 “嗯,刚叶,气沉丹田,凝神静思。”老僧并未转身,只淡淡说道,他的声音苍老却是浑厚。 刚叶微微一愣,旋即上前走了几步,在明难身后盘膝坐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傅,传闻之中的神僧明难,在他看来只是一个须发灰白的老僧。自从十数年前明难结庐而居,便不再打理自己的头发,如今看着竟有几分凌乱,若非亲眼所见,刚叶也无法将师傅与一代大德高僧联系起来。 其实佛宗认为头发代表着的是人生的三千烦恼丝,削发之后,才能去除一切牵挂,一心一意修行;而中州地方,百姓普遍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又与佛宗斩断一切挂碍相冲突,故而剃发出家也是接受佛宗戒条的一种规定,然而他们剃发之后便不是说头发不会再生长,依然需要经常打理的。 刚叶手捻佛珠,心中却似还是有几分不平静。 “刚叶,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当无色无欲,无悲无喜才是,何故为师今日观你却心浮气躁,不能入定?”明难乃是与神道老宗主谢雨寒一辈之人,其修为之高,便是谢雨寒亲临,一百招之内也难分胜负。他如今年岁渐长,内力却更精深,耳聪目明,方圆百丈之内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察觉,刚叶初初踏入此地之时,他便觉察出自己这个弟子与平素有些不太一样,“对了,为师记得,你应该随同你方丈师兄等人前往北凉城参加英雄宴才是,为何去而复返?莫非这一届的英雄宴结束的如此快吗?” “弟子……”刚叶目中闪过一丝犹豫,想了想才说道,“弟子不敢欺瞒师傅。弟子此次随同法禅师侄下山,本是欲往英雄宴的,可是弟子途中却是遇到了……” 明难并未睁开双目,依然在安静的打坐。 刚叶犹豫一番,才又说道:“弟子遇到了一位姑娘。” “你喜欢她?”许久,明难笑笑问道。 刚叶微微一愣,他倒是未曾想到师傅居然如此直白,他想了想道:“弟子不知道。” “你不知道,为师却知道,我的徒儿几曾有这般心乱过了。”门内静默了一阵,明难缓缓说道,“徒儿,你靠上前来。” 刚叶微微一惊,这十数年来,刚叶虽与明难最为亲近,但也极少能见到自己的师傅,即便是传授武功,明难也便是这般坐着,或者在茅庐之内,隔门相授。他都记不起自己有多少年未曾见过自己的师傅了。 刚叶上前两步,坐在了明难身侧,他这才看清,明难此时双目似睁不睁,看那模样,干枯瘦弱,仿若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但刚叶甫一上前,那个老僧的双目便突地张开,精光之盛,逼得刚叶直往后退。 明难又缓缓合上双眼,笑了笑问道:“刚叶,为师犹记得上次你随同你刚阿师兄拜访天行道之时,也提及一位女施主,与今日这位女施主有何不同?” “禀师傅,天行道那位女施主,论及美貌,万中无一,道家传说之中,有九天玄女,我佛宗也有诸天菩萨,在弟子看来,想必也就是这样的相貌了。”刚叶想了想回复道。 “哦,那今日这位女施主呢?”明难又问道。 “论及美貌,这位姑娘与她相比,略有逊色,只是……”刚叶想了想,自己从记事起便随在明难身侧,佛法武功无一不精,可是谈及七情,却似乎一窍不通,一时之间,竟有几分词穷了,便摇了摇头,说道,“弟子说不清楚,弟子只是觉得她有几分不同。” 明难两度听刚叶口中所言“姑娘”二字,这才心中有了一丝惊诧,只是他修行既深,自不会表露出来,微微笑道:“如此一位女施主,老衲倒也是想见见了。” 刚叶听到师傅并未责备自己,还难得的与自己畅谈起来,心中也是觉得好生诧异,他的这位师傅,自从相识以来,都不曾与他打过机锋禅语,更是很少引经据典,有时在他看来,与寻常佛门中人相差实在太大。刚叶想了想苦笑道:“大约是不可能的,她陪同在魔门神道宗主身侧,想必也是魔教中人。我普华山太林宗为武林正宗,又岂是她可以随便来的。” “呵呵,正也好,魔也好,其实不过都是一种称谓罢了,若她行的乃是善心善举,便是魔教又有何妨,若她为的乃是恶事恶行,便是标榜名门正派,一样不为天下所容。”明难再次睁开眼,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弟子,笑了笑,“七情斩不断,六欲更难舍。你可知,即使你的方丈师伯,独独一个情字,也是花了数十年都未曾勘破。” “方丈师伯他……”刚叶一惊,却是欲言又止。 “你方丈师伯一生至情至性,有时在老衲看来,实不是我佛门中人,可是他做的来方丈,老衲却是做不来。犹且记得五十多年前,他也是如你一般坐在师尊对面,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姑娘……”明难说道这里,却是有几分俏皮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你可知当时为师的师傅,也就是你的太师傅是怎么说的?” 刚叶摇了摇头。 “遇见,那便遇见吧。不拿起又如何能放下?我佛讲求太上忘情,却不是要你无情。为师相信,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何为情,阿弥陀佛。” “那方丈师伯他最后……”刚叶有几分疑惑,他知道自己的师伯修为功参造化,便是魔尊谢雨寒那等绝世的高手,据说两人一生之中只交手三次,虽然每一次魔尊都胜了,可是却只胜了一招,然而他也知道,魔尊谢雨寒谢世之时已经八十余岁,可是他的师伯,却不到七十岁已经圆寂。 “弟子谨遵师傅教诲。”更多的,刚叶没有再问,明难也没有再说,也许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他慢慢起身,退了出去。 风吹起他一袭长袍,他便这般站在风中,然后,慢慢又向山下走去。 不拿起,又如何放下,可是拿起了,若是放不下了,又当如何? 他训斥法禅着相了,未曾放下,其实真正放不下的是他自己,他以为他放下了,可是青丝入心,他才明白,原来放不下。 第44章 梦境一夜 风轻轻吹过,香涌动,花飘落,风中微微带着些许寒意。 一队巡夜的女子走过,过不多时,花丛之中闪出一道身影,他略略辨别了下方向,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眨眼身子便到了数丈之外,这道人影移动的迅疾,一身轻功也着实不俗,他如此行进了小半个时辰,却是终于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斜靠在一株碗口粗的桃树上,摘下面罩,轻轻叹了口气。 他自然是项无邪,入夜之后,他看四下无人,悄悄出了沉香居,围着沉鱼宫几乎转了小半圈,可是绝望的发现,此处似乎在一个岛屿之上,若要离开,必须乘坐船只,可是船,似乎只有入口处才有,那里先不说有众多沉鱼宫门人把守,便是他果真登上了船,在这不知是湖还是海的地方,辨不出路径,也只能在水中漂流,回不到岸上。 如此良辰美景,项无邪却是无动于衷,悲从中来,不禁长叹一声。 “公子何故叹息?” 项无邪一惊,一回首,手上便向着声音来的方向抓去,却不想竟然抓了个空。他回过身来,才看到,清冷月光下,一身白衣,佛若绝世仙子,面容轻淡,目中却满是好奇,不是沉鱼宫宫主又是何人。 “宫主……”项无邪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叫了一声。 “本宫以为凝香已经告诉公子这沉鱼宫中不可随意走动,看来还是太骄纵这个丫头了。”沉鱼宫主皱了皱眉。 “呃,其实怪不得凝香姑娘,她确实告诉在下了。”项无邪心中暗叹一口气,他对着沉鱼宫主之时,总是不忍说谎,可是他很确定,此刻的她,决然没有对自己施展“离魂迷功”,也许,在他,沉鱼宫主纯净的如同一张白纸,他不忍去亵渎吧。 “既然已经告知了公子,公子为何不遵守我宫中的规矩呢?”沉鱼宫主不解的问道。 “这……”项无邪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了,他总不能告诉对方,规矩是你的规矩,我还有我的规矩呢,面对这天仙一般的女子,他说不出口,他想了想说道,“是在下错了,在下这便回自己居处。” “本宫倒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你居然能破了沉香居中的九宫桃花阵。”沉鱼宫主却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随即看着项无邪问道,“这里四下无人,你……可愿陪本宫聊聊?” 项无邪正要拔腿离开,听到了这句话,却是无论如何迈不动腿了,他挠了挠头,看着沉鱼宫主很随意的坐在了草地上,伸出脚来,探到水池里,项无邪这才看到她居然是赤着脚的。 一树桃花是粉红色的,草是青绿色的,水是湛清的,而人是一身白衣,一双玉足,就那么随意的在小池边晃来晃去,项无邪一时之间看的痴了。 “公子为什么不坐下来?”沉鱼宫主不解的看了一眼呆呆的项无邪,她从未见过一个人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很奇怪,自己并不因此感到愤怒,反而感觉很高兴。 项无邪回过神来,赶忙坐到了他的身边,可是他不敢靠的太近,眼睛偶尔偷瞄一眼,便又立刻移开了目光。 “你在偷偷看我?”沉鱼宫主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问道。 被人当场拆穿,项无邪感觉自己脸都红透透的了,他正要回答,沉鱼宫主又问了一句:“在外面,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看女人的吗?” “其实……我们只这样看漂亮的女人,很漂亮,很漂亮那种……”项无邪想了想,小声说道。他等了半晌,没听到沉鱼宫主的回答,抬起头来,沉鱼宫主正对着池中的碧水,看着自己的倒影,然后便看到另一个脑袋靠了过来,她没有回头,项无邪自然也不会如那书中说的,会不小心吻到她的唇。可是,这一刻,两个人都相当默契的不再有任何动作,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都静止下来。 许久,沉鱼宫主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从没有人告诉我,我到底美还是丑,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出生在这里,还是被她们抱来这的……外面的世界,你能给我讲讲吗?” 项无邪在那一刻在她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一丝落寞,他想了想说道:“外面啊,外面现在应该是暮夏,很快便要入秋了。” “外面也像这里一样吗?每次她们出宫回来,叽叽喳喳的讲着,我都静静的听,她们每一个人说的都不一样,但是我似乎都觉得,在她们每一个人眼中,都比这里要好。” “外面很大很大,便是中州,都大到你骑着马都要走很久很久,有的人一生都不敢说自己踏遍了中州的每一个角落。” 外面的世界,现在是金玉皇朝……哦,这个你居然知道……嗯……他们的最高统治者叫皇帝,你也知道吗……天都皇城我也没有去过,玉皇宫我更没去过。 我啊,我其实之前跟你一样,我也住在一座山上,几乎以为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会呆在那个叫万仞山的地方,我在那呆了很多很多年,我一直没有下来,直到几个月前我的师傅突然仙逝,我奉了师傅的命令,这才下山了。 你那个九宫桃花阵吗?不不不,我其实不懂什么阵法,不过有个人传给我一套步法,本是用来练功的,我就用那套步法稀里糊涂从你那个桃花阵里走了出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听凝香说,她还用梨花针封过你的穴位。 项无邪笑笑,我师傅无聊的时候,曾修炼了一门武功,可以让身体穴位稍稍移动一分,虽只一分,可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后来,传了给我…… 项无邪和沉鱼宫主就这么天南海北的聊着,沉鱼宫主有很多问题,她几乎是想到什么,便问什么,有时候不等项无邪回答完,她便又问起了另一个问题。项无邪就那么说着,把他知道的不知道的都一一告诉了沉鱼宫主。 沉鱼宫主有时候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项无邪的侧脸,静静的倾听,想象着他描绘给他的世界,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他们不知道聊了多久,月头又升高了一些。 “你们跟外界一点也不接触吗?” “有时候会有宫中的人出去一下吧,偶尔若是有哪个门人出去了,回来就描述给我听,后来听的次数多了,便慢慢记得了,比如出了宫门往哪里走,哪里有好玩的,哪里有好吃的。其他很多时候,我知道的,就都是外面的人告诉我们的了。” 项无邪想到闭月楼,心下了然,笑了笑:“难道你们就不怕外面那些人是骗你的吗?” 月华疑惑的看着项无邪,很认真的问道:“怎么,你们外面的人很喜欢骗人吗?” “江湖险恶……江湖险恶,我也只是说说而已。”项无邪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笑道,“其实,这里也不错,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不,这里本就是世外桃源。” “你喜欢这里吗?这里我已经看了十几年了……”月华幽幽说道,“曾经有一个姐姐,去了外面的世界,遇到了一个男子,她不肯回来了……” “后来呢?” “后来……听宫中的姐妹们说,她毒发的时候,面容尽毁,肠穿肚烂,死状惨不忍睹,而与她相恋的那个男子,后来被抓了回来,让大宫主杀了……那个男子,爱慕的只是她的容颜,当她毒发的时候,他便抛弃了她,一个人偷偷跑了……而她悔不当初,却是死在了宫门外面……” 沉鱼宫主打了个哈欠,就那么自然的靠在了项无邪的肩膀上,睡了过去,项无邪轻轻闭上了嘴,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斜靠在自己身上的天仙一般的女子,看着她好看的眼睫毛,看着她微微隆起的琼鼻,看着她如樱桃般的嘴,一时之间,大气也不敢喘了。 天亮了,鸟儿的叫声响了起来,项无邪睁开眼睛,他还是在那棵树下,还是在那个水池边,身子躺在碧油油的青草地上,可是身旁早已空无一人,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睁开,还是没有人。 昨夜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自己在这做了一场梦呢? 第45章 月华 “公子若再不回去,只怕凝香那个丫头又要咋咋呼呼了。”远处似有声音传来,那声音听着极远,却似又在耳边。 项无邪抬眼四顾,却并未看到人,只是一切终究不是黄粱一梦,他虽然醒来,她依然还在。项无邪不知何处来了勇气,突然大声说了一句:“宫主,我叫项无邪。” 那边一阵沉默,随后一个声音传来:“我记下了。” “你呢,宫主,你叫什么名字?”项无邪看着远方大声问道。 “月华……”沉鱼宫主缓缓说道。 “月华如练水如天,好,我也记下了。”项无邪一拱手,足一点地,几步出去,便往来处赶去。 月华宫主站在远处,静静看着项无邪飞速离去,嘴角在那一刻竟挂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便是大宫主口中的臭男人吗,为何感觉也并不一样呢。” 风吹来,卷起她一袭白衣,月华轻轻一跃,从高处跳下,几个起落,便到了沉鱼宫前。 月华缓缓落到地上,又恢复了那身清冷,看了一眼碧波潭中的鱼儿,笑了笑,徐徐走进了她的沉鱼宫。 宫殿之中极为宽敞,可是偌大的宫殿里除了几个守卫的女弟子,寻常都看不到几个人,也更显得冷清,此时天色也还未全部光亮,宫殿之中的百盏明灯还亮着,几个侍女见到宫主大人进了殿内,各自施了一礼。 月华突然又一次很认真的打量了一眼这座宫殿,不知道多少年了,她好像每天都在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不觉,竟然都过去了这么久,这宫殿里的侍女换了一波又一波,唯一没有变的是她,也许她也变了,她长大了,唯一没有变的是这座宫殿,一如许多年前她的师傅牵着她的手,他在忐忑不安中慢慢进来的时候一样,还是那么冷清。 “宫主,凝香参见宫主。”路凝香早早的起了床,早早的去宫主的寝殿里,却发现里面是空的,她又折身进了大殿,却发现月华早已站在了那里,可是看她的样子,显然未曾梳洗,她急急上前行了一礼。 月华轻轻点了下头,缓步走到了宫殿正中的石椅上,坐了下来,淡淡说道:“说吧。” 路凝香终究没能从月华的语气中分辨出此刻她的喜怒,这个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宫主大人,似乎早早的便失去了喜怒哀乐,很多时候,她尽管纵容着她们的嬉笑打闹,可是她只是远远的静静的看着她们,她的脸上,永远是那副云淡风轻,仿似世间再没有东西可以牵动她的一丝感情。 路凝香摇了摇头,轻叹口气,她有时候真的很同情月华,同情这个高高在上,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女子。 月华把几个守卫的侍女屏退下去,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路凝香,她一直有很好的耐心。 路凝香眼巴巴的看着月华,然后终于说到:“宫主,是大宫主下令让婢子这么做的,但是婢子觉得这么做也是对的,便去做了。” 路凝香偷偷抬了抬头,瞄了一眼月华,从她的脸上依然还是看不出任何的变化,不禁叹了口气:“也是婢子自作主张,把那个什么项无邪给带回来了,如果宫主要惩罚,那便惩罚凝香一个人吧。”说着,便狠狠心,跪了下来,嘴里还是不忘说了一句,“宫主,离……离那日仅有不长的日子了,而这个男子……” 路凝香终于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这个男子,婢子问过姑姑了,他还是个童男,咱们不吃亏。” 月华眉毛一挑,她久居宫内,几乎从未踏足过江湖,对于外界的许多人情世故都不甚了然,可是有些东西,却是她的师傅,却是大宫主都一直在她耳边教诲的,听着这小妮子口无遮挡的话,饶是她都感觉有几分脸红了,只是隔得远了,她强自镇定,也便无人能看到,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住口。” 路凝香赶忙闭上了嘴,可是等了等,发现宫主没有再继续说话,她便了然,宫主不是真的不让她说话,只是不要说这个话题,她又想了想说道:“婢子本来是想着,用离魂迷功控制住他,然后把他带到宫里,找个没人的地方关起来,到时候……到了那个时候,给他戴上头套,宫主便看不见他,他也看不到宫主了……谁曾想,这个臭小子狡猾的很,居然欺骗婢子,让婢子以为他真中了离魂迷功。” 小丫头撅起嘴来,又絮絮叨叨了半天,然后很肯定的说:“不过,宫主你放心,婢子一路上嘴巴都严的很,那个臭小子除了知道他来到咱们宫里,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在他饭菜里下点药,到时候……” 小丫头越说越得意,月华的脸色却开始不自然起来,她又只得说了一句:“住口。” “哦。”这次小丫头真闭上嘴了,嘟嘟着嘴不再说话,整个大殿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行了,本宫知道大宫主和你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月华眉头皱了皱,“可是本宫从未见过男子,第一次见……就……心中,总有几分……怪怪的感觉。” “原来宫主是担心这个,没事的,没事的,”路凝香长舒口气,说道,“其实,我听她们说,外面的人,成亲之前很多男女也没有见过彼此的样子啊,何况宫主大人又不是要嫁给他。” “那之后呢?”月华淡淡的问道。 “之后,之后……”路凝香想了想,却想不出个答案,只得讪讪的说道,“之后大宫主没说,婢子也没问。” “之后便是杀了他吧。”月华轻轻叹了口气,想起清晨靠着他的肩膀醒来,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看着他长长的眼睫毛,看着那不厚不薄的嘴唇,也曾有过片刻的迷离,如果,没有昨夜,就那么杀了他,自己又会是怎样的感觉,可还会有如今心中的一丝不忍,她想了想,淡淡问道,“凝香,你杀过人吗?” 路凝香赶忙摆了摆小手道:“没有,没有,莫说杀人,便是她们有时候杀鱼我都躲的远远的。” “那你说,大宫主会放他走吗?”月华又幽幽的问道,“沉鱼落雁阁近百年不与外界接触了,如今进来一个外人,大宫主又怎么可能让他活着离开。” 路凝香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起来,自从老老宫主不让弟子出去历练之后,宫主和大宫主都再未离开过宫中,而……那个,宫主你还是第一个呢。唉,宫主若是学外面那些人,摆个擂台,想必也一定有很多男子抢着来吧。” 月华面上看不出表情,只是似乎在那一刻觉得有几分落寞,她站起身,从石座上起来,淡淡说了一句:“你陪我去洗漱一下,待会带那位项公子到‘落红榭’去,本宫要见见他。” 第46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 项无邪刚刚悄身进了沉香居里,过了没多久,便有一人为他奉上了早点,并告诉他,一会宫主大人要召见他。 项无邪看了看早点,一如这宫中的人一般,轻淡简单,他虽然心中疑问,何以月华会突然要与他再见面,可是也只得先胡乱吃了几口充了充饥,便赶紧去洗刷了一番,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服,觉得还是不错了,才出门去找那位侍女。 这次侍女并没有将项无邪带到沉鱼宫前,项无邪心中好奇,也没有多问,到的时候,月华和路凝香已经在那坐着了。侍女施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项公子,在我沉鱼宫中昨夜住的可还习惯?”月华看了一眼项无邪,淡淡说道。 项无邪心中笑笑,这又是那个清冷的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沉鱼宫主了。 路凝香看项无邪不答话,疑惑道:“我们沉鱼宫虽然比不上外界繁华,可是风景秀美,本姑娘还不曾在你们外面见过呢。如此美景,你个臭小子却无动于衷,当真奇怪。” “凝香姑娘误会了,在下非不在意,也想去附庸风雅一番,无奈此身只是一个俗人,再好的景色都欣赏不来。”项无邪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他又如何能说昨夜只睡了不长时间,另外却是通宵彻夜与月华宫主谈天说地,只好随口敷衍几句。项无邪抬眼扫了一下四周,此处名为“落红榭”,草长莺飞,绮丽秀美,又有一位倾国倾城、美艳绝伦的沉鱼宫主,想必人间仙境,大略如此,也无怪志异传说之中,都有人流连仙山,不愿往返。 “本宫还未请教公子名姓?”月华不以为意,淡淡问了一句。 “在下姓项,草字无邪。”项无邪与月华宫主双目一触,隐见她目光回避。 “是婢子无理,将公子请入宫中,还望公子莫要怪罪。公子请坐。”月华低下头低声说了一句,伸手示意项无邪在另一边坐下。路凝香又沏了杯茶,告了声罪,退了下去。一时之间,小榭之中又只剩下项无邪和月华二人了。 气氛一下子又沉默下来,月华静静的品着茶,项无邪便静静的站在一丈开外。 “昨夜……”项无邪终于开口。 “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今日突然召你过来。”月华淡淡的打断了项无邪的话语,轻轻舒了口气,说道,“我……”话到了嘴边,她却又是说不出口了,她以为自己这些年,心如止水一般,早该无悲无喜,波澜不惊,可是当昨日她见到了此生中第一个男人的时候,她心中生了好奇。 从路凝香擅自离开沉鱼宫,她其实便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她仍然平静的等待着路凝香回来,当在碧波潭前,她第一眼见到这个男子,以为他中了离魂迷功,可以任由自己摆布的时候,她依然没有一丝感觉,有的只是好奇,好奇大宫主和师傅口中的臭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当她发现原来这个男子一直清醒的时候,她出手了,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出手,直至那个男子摘下了面纱,露出了他全部的容颜……她不知道他在外面的世界是否属于书中所说的潘安宋玉那般的美男子,可是她有了片刻的失神,直到她看到他那痴痴傻傻却又肆无忌惮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时候,她就突然想用离魂迷功控制他,让他臣服于自己。 她失败了,离魂迷功对他居然没有效果。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虽然强迫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有了一丝波动,很轻微,但是她还是感觉到了。那一夜,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是怎么都睡不着,只得自己赤着脚出了寝殿,却是发现他鬼鬼祟祟从沉香居中出来,她一路跟随,心中忽然觉得好笑。 直到她再次现身,与他在池水边一夜畅谈,她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寂寞了这么久,她突然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可以与别人聊天,可以不再是那个清冷如天上仙子一般的人物,她也可以无拘无束,她也可以只是她,不再是沉鱼宫主,不再是任何人,只是自己。 到了清晨,她在他的肩膀上醒来的时候,她都恍惚昨夜只是一场梦,也许,的确是一场梦,她醒来了,便又应该是那个沉鱼宫主了,对任何人不假辞色,对任何事云淡风轻的沉鱼宫宫主,只是,为何还是放不下,为何想再看一眼。 她就那么远远的站着,看着他醒来,看着他一脸的怅然若失,她才明白,他的确不一样,她不知道别人是否也是不一样,但是他,在她的心里,在她的眼里,已经跟别人真的不一样了。 把他叫来,能跟他说什么呢,那便全都告诉他吧。 “我……我有一个很长的故事,你要不要听?”月华小心翼翼的说道,她在那一刻突然发现,自己很怕他会拒绝自己,好在项无邪并没有拒绝,而是点了点头,然后就那么随意的坐在了小榭的台阶上,还拿衣袖擦了擦另一块。 月华愣了愣,她偷偷看了一眼四周,确信没有人看到自己,这才小心的走过去,就那么靠着项无邪坐了下来,那么自然,就好像他们不是昨天才刚刚认识。是的,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随意随性,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她还不是那个沉鱼宫主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只是月华。 “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月华看着远方,她不敢看项无邪的眼睛,她怕在他的眼中,她会看到自己的慌乱。 “我是一个孤儿,至少我以为是。这个沉鱼宫中的所有人,都像我一样,也是孤儿,我们都是被宫中的前辈从外面捡回来的,收留在了这里,她们传授给我们武功,教给我们很多很多东西。”月华淡淡的笑了笑,“我从记事起便在这座宫殿里,直到六岁那年,被我师傅,也就是上一任的宫主选中,拜入了她的门下,也就是那一天开始,我成为了沉鱼宫的新宫主。宫主可以修习本门之中最精妙的内功心法,这一修炼,到如今,便是十二年了。” 项无邪心中一动,想不到月华才十八岁,可是轻功和内力修为放眼武林,都已然是一流高手了,不知她所修炼的该是何等神异的武功,可是再想到她这么多年都未曾离开过这里,又忽然觉得心中生了一丝怜惜。 “你这十八年来都未曾离开过这里,也真难为你了。”项无邪看着月华优美的侧脸,笑了笑,“我四岁之前还好,总还在外面呆了许久,直到遇到师傅,跟着他去了神道,也是有十六年没曾下山了。不过想想,其实,四岁之前的许多事我也记不得了。” “你还好些,总是奉了师命,可以下山。我们……”月华神色一黯,“可能此生都只能留在宫中了。” “可是,为何我看到凝香他们可以自由出入……”项无邪想了想,也算不得自由出入,想起凝香回来要去索要解药,想必她们宫中的人出门之前都已经服下了毒药,若是约定日期之前不能回来,必是毒发身亡吧。 “我也不知道,那是我的师傅定下的规矩,那个时候她是大宫主,两宫皆由她统领,而现在的大宫主……”月华幽幽说道。 第47章 落雁宫主 “宫主,宫主,不好了,不好了,大宫主来了……让这个臭小子快……”路凝香踩着小碎步快速冲了进来,然后就看到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宫主很没形象的跟项无邪那个臭小子肩并肩坐在小榭的石阶上,一时间惊得都快忘记怎么说话了,“躲……躲……” 项无邪一惊,赶忙站了起来,示意自己对月华什么都没做,月华也是一惊,急忙站了起来,却是说道:“项公子,大宫主的脾性,向来不喜男子,沉鱼落雁阁更不曾有男子出入过,就请你委屈下,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项无邪一愣,怎么就感觉这么怪怪的呢,不过他看二人表情真切,路凝香的脸色都有几分惨白了,也不敢再问更多,急急看了下四周,找了个大花丛便纵身跃了进去。 项无邪刚刚进去,从花丛中向外查看,便见到一个黑衣女子走了进来,她走的看似不快,可是每一步踏出都能行进很远,与月华所施展的轻功有几分相似,却更是高明了不知多少倍。项无邪再看那大宫主,年纪似乎也不过三十岁上下,身材高挑,体态轻盈,美目流盼,眼角边一粒细细的黑痣,更增俏媚,行走间便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只怕是世间任何男子都不能抵挡的万般风情。而以她这般年纪竟已有这等武功,项无邪心中更是震撼的无以复加。 月华和路凝香看到大宫主进来,都单膝跪了下来。大宫主只是点了点头,凤目四扫,径自入了小榭之中坐下。 “月华,你如今已是一宫之主,怎么还跟先前似的见了本宫,便行跪拜。”大宫主声音平淡冷漠,比之月华还胜了三分,她扫了一眼石桌上的茶杯,淡淡笑道,“怎么,沉鱼宫中莫非还有客人?” 项无邪隐隐看到路凝香身子抖了一下,刚刚站起的身子,又立刻跪了下去,颤抖道:“大宫主恕罪,是凝香没有规矩,与二宫主同桌共饮,请……请大宫主责罚。” “责罚?!免了吧,你毕竟是沉鱼宫的人,本宫也不好太过干预沉鱼宫中的事务。”大宫主淡淡说道,“凝香,本宫吩咐你办的事,你可办好了?怎的回了宫中,也不来跟本宫禀报一声。” “大宫主……”月华赶紧开口,“是……” 大宫主眉头一挑,伸手止住了月华和路凝香发言,身形一动,便出了小榭,项无邪眼前一花,本在数丈开外的大宫主已到了他的身前,他此时才感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不及细想,便要出掌相迎,只听月华惊呼一句“不可接掌”,这一句之中饱含关切,项无邪却已然来不及变招。 两人手掌对到一处,此一招虽是项无邪仓促而发,却是用了云诡波绝中最后一招“云海翻腾”,一掌之中掌力可吐出三次。眼见大宫主眉头微微拧起,两人却都未震退对方,项无邪心中疑惑,却是大宫主手上招式已经变了,不知如何竟从项无邪掌中穿过,在他胸前一点,随手抓了他衣领将他从花丛中提了出来,衣袖甩动,项无邪被结结实实扔了出去。 月华见状,想伸手去接,微一犹豫,终究没有动弹。 这数招仅在片刻之内,令人目不暇接,而落雁宫主的修为之高,亦是可见一斑,依项无邪所遇到各路高手,除却他的师尊谢雨寒,普天之下,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人可以胜她了。 月华见大宫主面色古怪,似是愤怒,却又似是疑惑,虽心中有诸多疑问,可是终究不敢问出口,更不敢为项无邪求情,只怕真惹恼了大宫主,再无转圜余地。 大宫主看着项无邪良久,终于冷冷说道:“沉鱼宫中何以会有男子!” “大宫主……他……”路凝香急急上前想要说话,却是被大宫主隔空点了穴道,发不出声音。 “本宫自己会问!”大宫主一个欺身到了项无邪身前,一双凤目之中泛出紫芒,只是她无论如何不会如凝香和月华一般,声音转为魅惑,语气依旧冰冷,可是项无邪神志却有几分恍惚。 几乎下意识的,项无邪便运聚了清心诀的心法。他心知,自己身上秘密太多,如今更是牵连月华和路凝香,不论怎样,都不想拖累了月华。 大宫主目中紫芒闪动,初时见项无邪确曾有片刻迷失,很快目中清明,离魂迷功竟再无任何效用,脸上终于显出一丝讶异。路凝香见大宫主亲自出手,本还心有担忧,待见项无邪抗住了离魂迷功,心中不由松了口气,竟有了几分庆幸。 大宫主又再审视一番项无邪,幽幽说道:“好小子,你非佛非道,竟然能破掉本宫的‘离魂迷功’,你到底是谁?你的师傅又是何人?” 项无邪看了一眼大宫主,又再看看月华,拱手道:“不敢欺瞒大宫主,晚辈姓项,名无邪,不才,幸得神道前宗主谢雨寒不弃,收入门下。” “果然是他……”大宫主面色微微一变,似是心中疑团得以解开,她喃喃自语道,“他果然创出了那套自命风流潇洒的武功吗?我早该想到是他了,也只有他,才有那般的不世之才,能悟出破我‘离魂迷功’的法门。” 大宫主淡淡一笑道:“你施展的武功叫什么名字,可是‘云诡波绝’?” 项无邪一愣,他何曾想到,这个据说已经数十年不曾与外界交流的门派,她们的大宫主,居然一眼便叫破自己武功的路数,他见大宫主似并无恶意,也便承认了。 许久,大宫主幽幽叹了口气,问道:“他……你师傅他还好吗?” “大宫主认识家师?”项无邪脱口问了一句,却又摇了摇头,“家师数月之前已经仙逝了。” “死了?!”大宫主的语气锐变,似一种希望被打破而涌起的无尽伤感,许久,她的语气终于又转为平淡,只淡淡说了一句,“人终有一死,谁也不能避免……他……可曾提及过我吗?你是他的弟子,出现在这里,可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项无邪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说道:“晚辈从未听师尊提及过前辈的名字,更不知这世间有沉鱼落雁阁的存在……” 大宫主颓然一笑,摇了摇头:“是了,他早负了我……这几十年,我都困在这里,再没去找他,他一定也是当我已经死了……他是不是娶了芙蓉堡那个女人……” 项无邪心中疑惑更多,却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家师终身未娶,直至身故之时,也只有本教四大圣使和……和晚辈随侍在侧……” “终身未娶……终身未娶……可是你为何却又不愿想起我……难道……难道一切都是师傅骗我……”大宫主无力的退了两步,月华急急上前扶住她,却被她轻轻推开,自己一个人就那么,颓然的走了出去。 “项公子,你没事吧。”眼见大宫主失魂落魄的离去,月华上前解开了路凝香被封的穴道,又看了一眼项无邪,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只是……大宫主的话,我确是越来越不明白了……”项无邪摇了摇头,苦苦思索了半晌,也是得不得答案。 月华静静的看着项无邪,终于忍不住问道:“项公子何处不解?” “我看大宫主不过三十岁年纪,何以认识家师,而且似乎……”项无邪欲言又止,似乎还很熟。 “臭小子,你才多大,你师傅又才多大。”露凝香哼了一声,呛了项无邪一句。 项无邪知道这小丫头是嘴硬心软,只是笑笑说道:“宫主和凝香姑娘不知,在下是师尊晚年时候才收的弟子,师尊仙逝之时已是八十三岁高龄,而大宫主她……” 月华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大宫主与尊师年岁相仿,这样说来,他们认识并无不妥啊。” “年岁相仿,宫主的……的意思是,大宫主如今已是……”项无邪心中一惊。他实不相信世上有人能驻颜有术至这等境界,七八十岁年纪却如同三十岁一般,可是若非如此,又怎能解释大宫主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又怎可能与师尊同辈论交。想及此,他又疑惑的看向了月华。 月华被项无邪看的莫名其妙,倒是露凝香咯咯笑了起来,她捧着腹,过了半晌,笑骂道:“臭小子,你一双贼眼看什么看,我们家宫主可是如假包换的妙龄少女……” 月华微微一愕,难得的也是面上一红,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第48章 太上玄阴 项无邪告辞离去,又被带回了沉香居,心中却还是有许多疑问。 从落雁宫主和月华的话中,项无邪捕捉到了很多信息。沉鱼落雁阁在数十年前,阁中的宫主在继任之前,必然也是要走出宫门,在中州的江湖之上历练一番的,而年轻时候的落雁宫主与当时还没有成为宗主的谢雨寒便在命运的安排下相遇了,两个人共同闯荡江湖,必定也是经历了许多事,情愫暗生,可是如同所有话本演义中的剧情一般,两个人的感情并不顺利,既有芙蓉堡当时的堡主在二人中间感情插足,又有阁中的前辈宫主百般阻挠。落雁宫主被传命返回师门,当时的宫主必然知道了二人的感情,中间发生了什么事,项无邪不知道,可是项无邪猜测,必然有什么误会,让落雁宫主以为师尊负心薄幸,与芙蓉堡堡主走在了一起,而她返回宫中,再不出宫门一步。 “师尊心高气傲,一生都似在争霸天下,其心中孤苦却从未跟我们提及,直至临终之前,都不愿再想起,可是,他是真的忘记了吗……想来,这些年,他都经常自己一个人离开总坛,便是想再找一找沉鱼落雁阁的所在吧。”项无邪想及自己便是在北凉城被师尊找到,莫非当时他便在找寻落雁宫主,自己不正是在北凉附近被沉鱼宫门人带来的吗。 “想来,沉鱼落雁阁中武功神妙,可是在师尊看来,他那一辈中,除却寥寥几人,都已仙逝故去,在师尊心中,可能以为落雁宫主也早已不在人世了吧。”项无邪摇头叹息,在庭院之中,颇有几分黯然神伤,只是一瞬之间,他脑海之中蓦的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师尊遗训之中提及的那人,是……落雁宫主……” 项无邪又再三思量,心想此事也并非全无可能,落雁宫主一身修为收放自如,内力武功放眼天下武林,都是屈指可数的存在,而能长春不老,容颜永驻,更是其他任何武功都不能比拟的。数十年前,落雁宫主和谢雨寒相遇,后再分开,几十年里,一个返回宗门,再未踏足江湖一步,另一个却是走遍天下,苦苦追寻不可得。以谢雨寒之心气高傲,又怎能容许自己不如一个女子,哪怕这个女子是自己一生都未能忘怀的情人。 数十年之后,一个用秘法破了另一人引以为傲的离魂迷功,而另一个则一口道破了他传承下的武功。 只是,从另一个角度看来,如今项无邪对沉鱼落雁阁却又知道的太多了,他不仅可能是百年来第一个踏入其中的男子,只怕也是如今江湖上知悉这等神功存在的仅有一人,一念及此,项无邪心中的不安又重了几分。 知悉如此多的秘密,哪怕这位大宫主念及旧情,不会将他变成一具尸体,可是项无邪又如何能逃脱被终身囚禁于此的厄运。唉,虽有一个貌若天仙、五六十年容颜不变的绝世美人相伴在侧,可是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他想要的吗?项无邪摇了摇头。 天入夜,项无邪便又悄悄潜出了沉香居,趁黑摸入了沉香殿。整个大殿中其实居住的人很少,也更显得冷清,项无邪七拐八绕,也不知自己到底进了何处,听到巡察的脚步声,便随意进了一个房间,掩上了殿门。 项无邪一回身,这才发现,此处与其他房间不同,似乎是……似是一个女子的闺房,项无邪面上一热,刚要离开,便听到外面说话声传来,不及细想,只得先寻了房间之中最大的柜橱里面躲藏起来。 柜橱之中香气扑鼻,项无邪几乎忍不住想打个喷嚏,触手所及,更是女子的诸多贴身衣物,项无邪面上滚烫,却是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听外面进来的人说道。 “宫主,你真要放那个臭小子走?”项无邪听的真切,说话的是路凝香,“可是,非我宫中之人,从未有人能活着离开,若是让大宫主知道了,更是……” “更是如何?今日之事,你也见到了,项公子乃是大宫主的故人之后,想必大宫主顾念旧情,也会对项公子网开一面吧。”月华进了房间,淡淡的说道。 “好,即便我们说那臭小子身染重疾,不治身亡了,大宫主也果真不去深究,那宫主你呢?”路凝香哼了一声,“那一日很快就要来了,宫主你放他走了,自己怎么办?” “我……我总还是觉得心里别扭的很……”月华声音依旧平淡,可是却越来越低。 路凝香撇了撇嘴说道:“宫主你不会喜欢上那个臭小子了吧。宫主,外面世界比他好的男人多了去了,他那长相,也就中人之姿。” “你……你这小妮子胡说什么?”月华急急打断了路凝香的话。 “今天我可是什么都看到了……”路凝香把头别到一边,嘟嘴说道。 “好了,以后不许你再说了,否则……否则本宫拔了你的舌头。”月华嗔道,“你下去吧,本宫要休息了。” “我……宫主,这是凝香的房间啊……”路凝香疑惑的说道。 “那你也下去,今晚本宫就在这了。”月华瞪了一眼凝香道。 路凝香眼巴巴的看了看月华,只好委屈的告退。 月华坐在床边半晌,这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里已无他人,项公子还不打算出来吗?”月华语气略带感伤,等了许久,却未见有人出来,她起身走到衣柜旁边,淡淡笑了笑,“我知道你就在里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项无邪无奈,这才摸着鼻子推开柜门,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他今夜的确是打算出来探听点消息,再看看月华对他的态度,只是实未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情况下见面。 月华未见他出来之时,还感觉自己理直气壮,待真见到项无邪,又是从一个女子的衣柜中走出,面上也是微微一红,想着还好不是摸入了自己的寝殿,只得别过头去,颇有几分不满道:“项公子,你总是这般不守规矩,如今更是……” 项无邪略略尴尬,拱手一礼,赶忙关上了柜门,说道:“确实是在下冒犯了。” 月华别过身子,不再看项无邪,半晌,才幽幽说道:“说来也怪不得公子,是我沉鱼宫将公子掳了来,才有今日之事。” “公子,你既然今日见过了大宫主,心中定然有诸多疑问了。”月华看项无邪不答话,径自说道,“便是对于凝香为何要将你抓来,也是一直心中好奇吧。” 项无邪不置可否。 “大宫主的容貌,项公子必然记得,莫说公子你,便是我,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大宫主的时候,她便是这个样子,这十几年来,她的样貌几乎未曾变过,也许,再过十几年,她依然还是这样的相貌,除非……某一日,她肯散去自己的全部功力。”月华淡淡说着,她凝神看着项无邪,“而我……我若有一日修成了本门的内功心法,也会如大宫主一般,只是……” 月华的脸第一次在项无邪面前红了,艳若桃李,美艳不可方物,只是她也再说不下去,她听说在外面的世界,男女授受不亲,许多高门大院之中的女子更是绝少出门,更别说与一个男子讨论这样的事情,她怕项无邪心中看轻了自己,话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只是,需要与一个男子交合?而且需得是童男之身?”项无邪嘴上接了上去,面色却也有几分古怪。 月华转过身,背对着项无邪,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低声说道:“本门功法旨在培育元阴之气,只是万事万物,皆需得阴阳相济,两相调和才可,若一味寻求至阴,便是常人阴盛阳衰,身体也会出现疾病,何况我等修武之人,故而这功法练至第十二年之时,便得寻一男子……”月华顿了顿,好容易让自己镇定下来,才继续言道,“以男子体内的纯阳之气导引入体,中和至阴玄气,方可大成,否则……否则不仅练不成这门武功,反而还会走火入魔,轻则功力尽失,全身瘫痪,成为废人,重则至阴内力无处宣泄,筋脉鼓涨,爆体而亡。” 说完这些,月华才有勇气转过身来,再次看着项无邪,迎上他的目光,却是又迅速低下头来,低声道:“你如今总该明白为什么凝香她们要抓你来了吧,我自六岁正式拜入沉鱼宫门下,开始修习这门武功,如今恰恰十二年了……在我之前,每一任宫主都可趁着出外游历江湖的时机,寻找一位男子与之……与之……只是到了如今大宫主那一代后,宫中便不再允许宫主出外历练……凝香她也是担心我,才私自出了宫门……” 项无邪听着月华的描述,虽心中早有猜测,可是如今得到证实,心却是跳动的越来越剧烈,如此天仙一般的女子,轻声细语,描述的又是这般旖旎之事,他又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如何能够抗拒,想必若是他愿意留下,月华冰清玉洁的身子便早晚便是他的了。牡丹花下,尚且有人赴死无悔,温柔乡中,又是多少人的英雄冢墓。只是,许久,他笑了笑,问道:“敢问,若那男子与宫主交合之后,为了守住沉鱼落雁阁这个秘密,是否便需死去?” 月华神色一黯,轻轻叹了口气道:“本该如此的,若不是你根本没中离魂迷功,若不是我已经见到了你的容颜,你本该被蒙着头,然后……”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话虽如此,我却心中总是不愿……”项无邪听出了月华心中的不忍,却是不知该如何回复她了,只得转移话题道,“我心中尚还有一个疑问,月华,贵派这门武功莫非便是魔典?” 月华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项无邪,却是摇了摇头道:“本门武功名为《太上玄阴录》,其中具体,实为本门绝密,不足为外人道也,还请公子见谅。” 项无邪还待再问,月华却是淡淡笑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公子不如早点回去休息吧。” 项无邪也觉自己太过唐突,便行了个礼,抬眼,却见月华突然欺身过来,口中急道:“宫主你……” 月华目中紫芒闪过,手上却是已经运聚了功力击打过来,项无邪与月华对了一掌,却是被震退一步,只觉她的功力比之初见之时又高了不少。 月华面色清冷,淡淡说道:“《太上玄阴录》,每修炼一年,便可提升一层修为,至第十二年,则每一个月都可能提升一层修为,如今与你第一次交手,虽只过了数日,可是我的修为提升却不只一点,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 说话间,月华身形再动,又是一掌攻了过来。项无邪向后跃开,却是不忍下手,见月华过来,只得再退,可是他退的快,月华来的更快,离魂迷功在月华手中更是可以随时施展,项无邪不免要分心抵御。 “为什么……”项无邪肩膀上挨了一掌,倒退两步,不甘的问道。 “你不会愿意留在这里陪我,而我……”月华凄凄一笑,竟让项无邪有种心碎的感觉,下一刻,一掌袭来,正中项无邪胸前。项无邪眼前一黑,却是再无意识了。 第49章 一枕黄粱半梦醒 “公子,公子……” 项无邪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只觉光线刺眼,便又眯了眯,听着耳畔的声音,觉得有几分耳熟,他再睁开眼来,看到的是一张模模糊糊的脸,然后慢慢清晰,是一张男子的脸,项无邪看的清楚,是冷不言。 项无邪这才一个激灵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却是全身酸软,哎呦一声,又躺倒在了床上,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隐隐作痛,还是有几分昏沉,只得说道:“冷三哥,你怎么在这里?你也被她们抓来了?” 冷不言看项无邪醒了过来,终于舒了口气,又在房间里捡了把椅子,坐进去苦笑道:“公子,你没事就好了,我不是被她们抓住了,是被她们放了。” 项无邪嗯了一声,转动脑袋,这才看清,自己似乎并不在沉鱼宫的沉香居里,而像是一家客栈,一家普通的客栈,他疑惑的看了看冷不言,问道:“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冷三哥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你受伤了?”项无邪连续问了一串问题,这才又看清冷不言似乎身上也是衣衫破烂,露出的皮肤上更是伤痕累累。 “都是皮外伤,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了。”冷不言看着项无邪,似乎也是充满好奇,“公子,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项无邪看着客栈的房顶,轻轻叹了口气,回想数日来的经历,恍如一场梦一般,然而月华的音容相貌,却又犹在眼前,到底何为真,何为梦?他想了想说道:“我这几日去了一个地方,一个江湖上从未有人提及过的地方,只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项无邪又试着起身,却是发现浑身还是酸痛的厉害,可是除了酸痛,其他并无任何问题。 冷不言仔细看了看项无邪,说道:“公子你并不是受了伤,反而似被人以特殊手法,疏通了全身筋骨,安心休养几日,回复之后,不仅没事,还会更胜从前。” “月华……她……”项无邪闻言,轻轻一笑,心头闪过一丝暖意,他转过头看着冷不言问道,“冷三哥,你这些时日过得如何,又是经历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冷不言抚了抚额头说道:“这几日,被几个臭婆娘抓住,关了起来,本来那几个人还打算直接杀了我,不过……不过我好像听到那位老板娘说,公子是百年来唯一进入那处所在的男子,她虽然不明其中缘由,但她一时片刻,反倒不敢杀我了,所以便一直将我困在那里,也是昨日夜里,才突然把我转送到这个客栈里,而我来的时候,公子,你已经在这里了。” “客官您是需要在房中用餐吗?”二人正说着话,一个店小二敲了敲门板,走了进来,看到项无邪,喜道,“哎呦,公子,您可算醒过来了。” 项无邪疑惑的看向店小二,一笑道:“敢问小二哥,是什么人将我送来的?是不是一位只有十六七岁年纪,可是偏偏很喜欢装作老气横秋模样的小姑娘?” “这个……这个,小的是真不知道。昨儿快傍晚的时候,小的当时只是打了个瞌睡,醒来的时候便看见公子躺在地上一副门板上,在小的面前除了一锭银子,便只有一张字条,要小的好生看顾好公子。”店小二摸了摸额头有些歉意的说道,“看来这位客官确实是公子的朋友了,如此,小的也便放心了。” “那……那字条可还在?”项无邪急急问道。 “说也奇了,小的看完之后,那字条上的字迹便越来越模糊,后来就完全不见了,不过纸还在,小的收着呢,公子您请看。”小二从内袋里掏摸了半天,好容易扒拉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到项无邪面前。 项无邪接过那纸条看了看确实并无字迹,只得疑惑的看向冷不言。 冷不言皱了皱眉,说道:“应该是产自东溟海中的一种鱼类,当地渔民称之为墨鱼。据闻,此鱼形貌奇特,可以吞吐出如墨汁一般的液体,有人以之在宣纸上书写,一段时间后,字迹便慢慢变浅,后来全部消失。” “客官真是博学……”店小二看了看冷不言,赞了一句,虽然他如今的扮相实在不怎么样,也能依稀分辨出曾经衣着必定华贵。 冷不言迎着店小二的目光,干咳一声道:“小二,那位姑娘留下的银子,够不够给我置办一身像样些的衣服?” “不知客官有什么要求?”店小二想了想问道。 冷不言整了整身上的破烂的衣衫,起身说道:“无需太好,与我身上这件一样的便可以了。” “这个……二位客官若还要在店里住上几日,吃穿用度一应所需,再加上客官您这身天都锦的上好面料,那位客官留下的银子怕是不够了。”店小二虽穿不起这上好的料子,然后南来北往的客人见的多了,也能估摸出价格,昨晚上得了那锭银子,店小二本可以小赚一笔,可若真给冷不言做上这一身上等料子的衣服,只怕还要倒贴不少钱。 “唉,那劳烦小二哥去给搞身不要太寒酸的衣服来吧。”冷不言面上一垮,叹了口气道。 “怎么,冷三哥身上也没有银两了吗?”项无邪微微一惊,他这行走江湖一段时间,越来越感觉出,哪怕江湖之上,无钱也是寸步难行了,实在不是话本演义中那般一掷千金的豪迈不羁。 冷不言尴尬一笑道:“在那闭月楼中,打坏的东西太多,身上的银子都被那个老板娘给收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等我伤养好了,再去找她算账。” 项无邪躺在床上,想着:“是啊,也许能找到那个老板娘,便能再见到月华了,只是……我是否应该再见她呢……她,这一生怕是都不会离开沉鱼落雁阁一步吧。” 项无邪轻轻摇了摇头,许久,缓缓说了一句:“我这是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祝子衍那个老匹夫的英雄宴如今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还有五天,我们应该还赶得上。”冷不言斜靠在椅子里淡淡说道,“等休养几日,说不得要去找个地方搞点盘缠了。” 项无邪微微一笑,此地并没有神道的分舵,冷不言所要搞的盘缠只怕来路便没有那么正了,只是事已至此,他也不是那迂腐之人,便未说话。 第50章 知客弟子无垢剑 项无邪只在床上躺了两日便觉已经恢复了大半,那酸痛不仅消失不见,整个人更是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冷不言在床边照料了他两日,也渐渐恢复,第三日出去一趟,置办了两套新的行装,又买了两匹快马。 二人从客栈出来,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乔装改扮一番,看着彼此,除却极为熟稔的,相信寻常人都认不出他二人身份,这才小心翼翼的出来了。 项无邪牵着马,突然回身说道:“冷三哥,这闭月楼……” “闭月楼,我刚才去看过了,莫说是老板娘,便是楼中那些姑娘也全都不见了,我刻意找人打听过,她们便是这一两日间突然消失的,无人能说清楚她们的去处。”冷不言看着项无邪,想了想又说道,“我也趁人不注意,进了楼内查看,发现确实空无一人,除却难以搬走的大件物品,其他东西一件不留了。” 项无邪想起那间关押他的密室,以及她们的密道,猜测她们想必便是从密道之中悄悄撤走了,她们既然有意避开他,怕是今生确实很难遇见了。蓦的,他心里又涌起了一丝不快。 若果真月华离那一日越来越近,她将自己送离了沉鱼宫,却是必须找寻另一个男子了。那个人终究不是我……可是我也知道她终究不忍心杀我。 项无邪摇了摇头,突然又开始有几分厌恶自己。既然是弱水三千,何以,我却是一瓢接着一瓢…… 项无邪整理了下凌乱的思绪,这才又重新上路,二人一路疾行,只用了一日时间便到了北凉城中。二人混在人群里,也并不如何扎眼,好在闭月楼老板娘只是收了冷不言的所有银钱,而其他诸如拜帖之类却是都还给了他。 冷不言从怀中掏出拜帖给了无剑山庄知客的弟子,弟子看了他二人一眼笑道:“原来两位是苍鹰派的高足,怎的贵派只派了二人前来?” 冷不言憨厚的笑笑道:“家师年事已高,本欲亲身前来,奈何一路舟车劳顿,半路上染了风寒,可是又不敢耽误了贵派的大事,便先打发了我二人前来。” “既然如此,那二位便随我来吧。”那知客弟子笑笑,带着二人往安排的住处行去。英雄宴明日才正式开始,早到的门派,无剑山庄便先派人安置在山庄下面的酒楼客栈之中。 项无邪二人随着那弟子一路走去,却是越走越远,他二人想着这苍鹰派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来赴宴的又只是门中的二代弟子,自然不得人家大门大派的待见。 只是这路径却是越来越荒凉,项无邪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知客弟子转过身来笑道:“二位怎么不走了,前面再走一刻钟便能到了。难道二位想以后就睡在此地吗,倒也未尝不可,只是只有你二人在这,不觉得黄泉路上太寂寞吗?” “我们这是身份暴露了?”项无邪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冷不言,有些疑惑的问道。 “嘿嘿,数日前苍鹰派掌门便传书过来说路上遇到了歹人,拜帖信物都被抢劫一空,我们一直久候不至,还以为你二人没这等胆量,敢孤身来此,倒是不想……还是低估了你们。”知客弟子冷冷一笑,“传无剑山庄庄主令,对你二人可直接格杀,无需请示。” “原来如此。”项无邪松了口气。 那知客弟子看项无邪二人一脸淡定,目中寒光一闪,怒道:“你这二人,也是太托大了,莫非欺我无剑山庄无人?”知客弟子将腰间长剑解下,拔剑出鞘笑道,“我自四岁拜入无剑山庄,便开始练剑,如今整二十七年,今日便让你见识下我的‘无垢剑法’!” 知客弟子冷哼一声,挺剑直刺过来。 无尘无垢,纯洁无瑕,本是一种无上的完美之境,无剑山庄以此命名其门中剑法,也足见其自信。 项无邪不待冷不言出手,却是先一步上前,笑道:“日盈昃,月满亏蚀。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何况你这不伦不类的剑法,也配称无垢无尘?” 知客弟子冷冷一笑,却也不敢大意,他自小习练剑术,可是也知,当世高手之中,除却天行道掌门、无剑庄主这些绝世剑客用剑之外,其他几位中有不少都是喜欢赤手空拳对敌的。一个人若肯舍去兵器,那他在拳脚功夫上必然有一番造诣了。 项无邪目中微眯,他的乌金折扇遗失在了沉鱼宫中,此刻全然依靠云诡波绝和血魔爪的武功对敌,这个知客弟子内力并不如何精深,可是一身剑术当真飘逸灵动,几次出手,项无邪都本以为可制住对方,不想,他总能化腐朽为神奇,于不可能中再生变化,何况他手中有剑,本就占了兵器之利,项无邪与他对了十几招,居然未曾分出胜负。 一年学刀,十年练剑,这个知客弟子却是已经练了二十七年剑法,他在无剑山庄这一辈中也不是无名之辈,若非如今前来葬剑岭的武林豪杰人数实在太多,他也不会去做个知客弟子,而若非他一身剑法造诣颇高,也断然不会看到项无邪二人拜帖,便敢独身带他二人到此地。可是十几招过去,他却几度遇险,心中不免惊骇莫名。 知客弟子挽了个剑花,一剑逼退项无邪,冷道:“你这修为,绝不可能是江湖上的无名之辈,你到底是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项无邪微微一笑,也不回答,他二人身份虽未暴露,可是他也不会直接再报上名讳。他手上变招,却是从怀中掏出了那副特制的手套,这幅手套本是仇海杀了万逍之后获得,后赠给了项无邪,项无邪便把它藏在了贴身衣物里,一直小心保存。 “这是……”那人面上微微一惊,“天蚕丝和异域魔蛛的网制成的天魔手?你是魔教的人?” “天魔手……”项无邪低低念了一遍,倒是觉得这名字也不错,只是未曾想到一双手套居然便被他与魔教串联起来,看来以后这武器也要少用了。项无邪也不再回话,戴上手套,又是冲了上去。 那个知客弟子武功精妙,然而用的却只是寻常的刀剑,一剑砍去,虽剑气纵横,无奈项无邪一身轻功也着实不俗,他手上又有了天魔手,如虎添翼,直接切入了那人的剑网之中,便要空手夺剑。那人目中一惊,手上剑诀却是又变,剑法之中少了灵动飘逸,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冷不言笑笑:“不愧是无剑山庄,一个看门的都有这等剑术。” 那人听到冷不言的嘲讽,怒喝一声,剑上杀意更浓:“你们两个,尝尝老子的‘秋意杀’,无边落木萧萧下……看剑!” “秋意杀?有点意思,原来是无剑山庄的‘护剑师’,难怪有如此剑法,正好,我来拿你试试剑!”一个声音从远及近,从草丛中突然冲出,运剑向知客弟子杀去。 第51章 子丑寅卯杀人剑 冷不言心中一凛,此人潜伏在他三人周围,他居然毫无所觉,不禁暗呼大意。他再看向四周,这才留意到,远处正见两个人从他们三人来时的方向快速过来,那二人,一个全身罩在一身紫红色衣袍之下,便是头上也被衣袍盖住,帽下露出的是一具金黄色的鬼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却是寒光慑人。另一个一身玄色紧身衣,面上也是带了一个银色的面具,跟随在那个黄金鬼面人的后面。 项无邪看到这个黑衣人加入战团,剑剑都攻向无剑山庄的护剑师,自己反倒清闲下来,他也不欲以二打一,索性先退回到冷不言身边,一回身,也正看到那两个奇装异服的人到了近前,赶忙严阵以待。 银面人上前一步说道:“二位无需惊慌,我们此来并无恶意。”那人又退下,便与黄金鬼面人一同站立,静静的看着场中二人的打斗。 项无邪二人不敢松懈,但是也有几分好奇,一齐看向场中。 护剑师是无剑山庄之中,专职守卫山庄的门人,这些人一生浸淫剑术,虽不曾行走江湖,然而剑法之高,在江湖之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无剑山庄中有数百门人弟子,护剑师的数量有三十六人。此次无剑山庄主持英雄宴,为显重视,便命三十六名护剑师为知客弟子,接待天下豪杰。 护剑师肃杀一剑逼退来人,冷道:“藏头露尾,你到底何人,报上名来?” 杀进来的剑客,一身紧身黑衣,黑巾蒙面,却不答话,又一剑刺了上去,他的剑法并不如何高明,可若要形容,只有三个字,快准狠,而此三字之中却又以快为其根本。他剑法施展开来,乃是以攻代守,招招抢先,不留余地,便是强如护剑师,在这等搏命的剑术之下,也只能回剑抵挡,立时处于下风。 冷不言眉头微微一皱:“这是杀人的剑法,这个人与其说是剑客,不若说是杀手。” “好眼光,不愧是神道三大散仙中的夺命书生。”黄金鬼面人沙哑一笑,赞道。 项无邪一惊,不想身份被来人一口叫破,当下便转了身形,黄金鬼面人却又是一笑道:“项教主,本尊的仆从已经说过,本尊对你们没有恶意。” “那便摘下你的面具来让我瞧瞧!”冷不言哼了一声,出手如电,一步便闪身到了鬼面人身前,不想手才伸出去,旁边立刻有一只手拦住了他,冷不言一看,却是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玄衣男子。 玄衣男子身子瘦削精干,一出手,掌上却是虎虎生风,一掌出来,竟是后发先至,冷不言一掌倒像是迎上去的,二人掌力相交,立时便将冷不言震退了两步。 “好霸绝的内家真气,这是什么武功?”冷不言眉头微皱,银面人一击得手却不再追击,又退到了黄金鬼面人身后,仿若从未出手一般。 黄金鬼面人也不回答,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仍在比斗的二人,项无邪和冷不言无奈,只好回身过去一起观看,此时黑衣杀手和护剑师已经斗了三十多招,护剑师纵然剑法精妙,可是往往一招还未使出,对方长剑便直刺自己要害而来,一时之间,左支右绌,竟有几分狼狈。 “你到底是什么人?”护剑师此刻身上已经有十几处挂彩,只是均未伤到要害,他一边拦下黑衣杀手的剑招,一边怒道。 “速战速决,不留活口!”二人正在缠斗,突然便听黄金鬼面人淡淡说了一句。那黑衣杀手闻言,微一点头,手上剑诀立刻变了,他起初的剑势本就迅疾,这一变之后速度更快,几个呼吸,两人的剑便交击了二十多下。 护剑师抽剑回退,看剑身之上,竟已有十几道缺口,心中惊怒:“江湖之上何时冒出这样一个危险的杀手组织,剑法狠辣不说,单单佩剑都非凡品。”他不欲在此束手待毙,手上长剑一挥,却是用出了平生之力,一道剑气直冲黑衣杀手而去,他不敢再恋战,看了一眼项无邪几人,却是毅然向着反方向逃去。 黑衣杀手目中寒光一凛,避开绝杀剑气,却是手一聚力,手中长剑便被他直接抛掷出去,一声惨呼,长剑透体而入,直接插入了护剑师体内。护剑师手拄着佩剑,恨声道:“你……到底……” 黑衣杀手抢上两步,一把从他体内抽出长剑,却是一挥,在他脖子上又抹了一剑。护剑师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上。 黑衣杀手这才一个起落,到了四人面前,向着黄金鬼面人微微一礼,单膝跪了下来道:“属下拜见主上。” 黄金鬼面人并不说话,长袖一甩,一股绝强劲力击到黑衣杀手身上,黑衣杀手猛的咳出一口血来,重又跪倒道:“多谢主上为属下疗伤。” 项无邪轻咳一声道:“说实话,我也很好奇,你到底是谁?” 黑衣杀手缓缓起身,退到一旁,傲然道:“我们做奴仆的,哪敢有自己的姓名,主上不弃,赐名卯剑。” “卯剑?!子丑寅卯的卯?”项无邪眉毛一挑,淡淡说道,“兔子?” 那黑衣杀手微微一愣,却是露出杀气,若项无邪再出言不逊,他的剑便要立刻挥到他的身上。 “不得放肆,退下。”黄金鬼面人冷哼一声,又转向项无邪道,“本尊管教下属不严,倒是让项教主笑话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项无邪冷冷一笑,他自然知道对方不过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只是这黑衣杀手虽强,却还要催动秘法,使出两伤的武功,才能杀了护剑师,若单论实力,二人不过半斤八两,他自然不惧。只是卯剑这个称呼实在耐人寻味。 “本尊手下有子丑寅卯共计地支十二剑,卯剑的实力项教主也见识过了,觉得如何?”黄金鬼面人笑笑说道。 “还过得去吧。”项无邪摸了摸鼻子道,“只是一个杀手都能配上乌金铁剑,阁下好大的手笔。尊驾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却还未请教阁下的尊姓大名?” “我家主子是暗殿之主。”银面人上前说道,“项教主可以称呼殿主大人。”银面人又是从怀中掏出两份拜帖交到冷不言手中,说道,“这是我暗殿送给二位的见面礼,至于躺在地上的那个,也是我暗殿的一点诚意,还望项教主笑纳。” 冷不言展开拜帖一看,竟然也是英雄宴的请帖,只是上面的门派是倾城剑派,他看了一眼项无邪,淡淡说了一句。 “二位可以放心,这封拜帖绝对没有问题。倾城剑派中的人也绝不会为难二位,至于地上的那位,我们也自然会处理掉。”银面人淡淡道。 “哦,这……让我越来越不明白了,我们神道似乎与你们那个什么暗殿素无往来吧?”项无邪颇为玩味的问道。 “我已经说过,这是我们暗殿对神道的见面礼,相信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的。”银面人不悦道。 黄金鬼面人挥了挥手道:“项教主无需多虑,也许我们的目的一样,都不希望某些人做大呢?告辞。”黄金鬼面人一摆手,身形转动和银面人便如来时一般,信步离去了。而卯剑几个箭步,上前抓起地上的尸体,也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属下去看看。”冷不言交代一声,跟上卯剑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这两个面具人武功都深不可测,远非冷不言可以力敌,他自然选择个好拿捏的去查探情况。 第52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项无邪找了片树荫,躲到阴凉地里,百无赖聊的等了大半个时辰,冷不言这才返了回来。 项无邪笑道:“如何,可有收获?” 冷不言摇了摇头道:“那小子知道我跟着他,他便将尸体随手扔在了一处悬崖下,然后在那站了小半个时辰一动不动。属下无奈,便打算返回来,谁知刚刚起身,便看见那小子也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了,不过他走的不快,显然也不怕跟属下继续消磨时间。” “杀手啊,既然是杀手,耐性,必然是最不可或缺的,便如同刚才,他潜伏在侧,我们都未曾发觉。那两个戴面具的既然这么放心让我们跟踪他,自然早有了应对策略,或许他会一直耗费我们的时间,又或者在某个地方有他说的十二把剑等着我们。”项无邪无所谓的笑了笑,“暗殿,既然有地支十二剑,三哥,你说会不会有天干十刀?” 冷不言想了想道:“十天干十二地支,也是极有可能的。只是一个卯剑都有这等杀人的剑术,不知那位子剑又该如何?又或者子剑莫非便是那个黄金鬼面人?” “那个黄金鬼面人不像是个用剑的。”项无邪沉吟道,“三哥,可还记得你曾跟我说过,江湖上那些鼎鼎有名的剑客刀客?会不会与他们有关?” “这个……难说的很,七大剑客之中,先不说有两个失踪多年的佛剑和白衣剑仙,其他几个人,又怎知不会加入了暗殿这样的组织呢?”冷不言微微皱眉,“倾城剑派虽只是武林中的二流门派,但是他们既然敢拿出拜帖,便足够说明,这个门派前来的必然是他们的人。更不知道普天之下,还有多少个像倾城剑派一般为他们收服的门派。” “我倒是在想,一个杀手组织的剑客,还不是排名第一的剑客,居然用的都是乌金铁剑,这个杀手组织确实不简单啊。”项无邪皱着眉头说道,他还是有几分想念自己那把乌金折扇。 “杀手,干的是杀人的买卖,自然是要酬金的,他们有钱不足为奇。”冷不言说道,“只是这暗殿现身葬剑岭,护剑师被暗殿杀手所害,我们到底还要不要趟这趟浑水呢?” “既然有了这拜帖,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去,为何不去呢?”项无邪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身笑道,“本以为只有我们二人,如今水越来越浑,我们不正好可以浑水摸鱼?” 两个人又去重新置办了身行头,买了两把长剑悬在腰间,这才又返回无剑山庄去处,递上拜帖,知客弟子狐疑的看了一眼二人,自语道:“二位是倾城剑派的人?可是倾城剑派前两日便来人了啊。” 正此时,倾城剑派巧之又巧的一人经过,笑道:“严师兄,谢师弟,你两人怎的才来?若再晚来一日,只怕要耽误了明日的盛会了。” 那知客弟子看了一眼,也便不再说话。二人随在那倾城剑派弟子后面,随他进了安排好的房间,低声说道:“主上已经吩咐过,特命在下过来接引二位公子。二位也无需与我们住在一处,至于在这英雄宴上不管出了任何问题,我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将二位摒弃出去,二位好自为之,在下告辞。” “师兄、师弟,你二人一路风尘,好生休息吧,我这便回去跟掌门报个信,好教他老人家宽心。”那人大声说了一句,笑笑退出门去。 项无邪微微一笑:“这位暗主……咳……暗殿之主倒是安排的挺周到。不知道他是否算到今晚本公子就打算去夜探下无剑山庄?” 冷不言闻言一惊,急道:“公子万万不可,我们跟随这些小门小派被安置在山庄外围,可是如三大派掌门和门人弟子必然是安置在了山庄之中,莫说无剑山庄本就戒备森严,单是这些绝顶高手在,公子都万万不可造次。” 项无邪闻言心中一动,若说三大门派都有来人,不知是否会在此处见到陆西婵,一念及此,项无邪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淡淡笑道:“三哥太过大惊小怪了,无邪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这屋子里闷的很,我出去走走,先熟悉熟悉周边情况。” 冷不言本想阻拦,想了想道:“也好,不过,公子行事万万不可鲁莽。” “无邪晓得了。”项无邪颇无奈的摇了摇头,到了门口回身说道,“对了,不要再称呼我公子,我现在的身份是谢……谢天问……”项无邪抬着头想了想随口胡诌了个名字。 “好,那我姑且叫严冷吧。”冷不言笑笑,看着项无邪出了门,冷不言等了片刻,也跟着出去了。 项无邪独自出去,四处走走转转。 “到了北凉城,却是直接来了这葬剑岭。无剑山庄崛起不过十几年,也大概就是师尊带我离开北凉之后才出现的门派了?”项无邪看着葬剑岭的一草一木,十六年不曾回来,便是曾经出生、生活过的地方,如今也物人两非了吧。 十六年啊,说长不长,却也绝不短暂,曾经认识的人也许已经变老,曾经疼爱的人也许已经身故,即便真还有故人在此,十六年后,已经长大成人的项无邪,可还有人能够认出来?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物人皆已非。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项无邪出了葬剑岭,走在街道上,往昔种种,竟没有什么可以回忆起来的东西,时过境迁,也许一切还是应该放下,不必再去追究自己是谁,自己的父母如今又在何方。 项无邪无趣的走着,突然眼前一亮,他确实在这遇到了他想见到的那个人——陆西婵。项无邪微微一笑,还是那三个人,慈云师太和她的两个女弟子陆西婵和纪月,看陆西婵容光焕发,越发的明艳动人。 “慈云师叔,陆师妹。”项无邪正呆呆的看着,却不想旁边闪过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殷勤的上前。 “叶师兄……”纪月见了那白衣男子急急上前唤了一声,“你是特意来这等我……我们吗?” “纪月师妹……我正是奉了掌教之命在此恭候慈云师叔。”叶羽峰尴尬一笑,却是又贴到了陆西婵身边嘘寒问暖。 项无邪撇嘴吹了口闷气,想了想,这才隐约记起来人的身份,原来是天行道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他在白云巅上曾经会过的男子,当时,他便觉得这个小白脸对陆西婵颇为维护,如今远远看着,只觉这叶宇峰长身玉立,玉树临风,兼且又是近水楼台,见他大献殷勤,项无邪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陆西婵应了叶羽峰几声,却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她游目四顾,正对上项无邪所在的方向,樱唇圆睁,险些便叫出口来,项无邪化了妆容,可是一双眼睛,却是陆西婵见之难忘,她只一撇,竟识穿了项无邪的身份。 陆西婵惊异之下,便上前走了两步,正巧一辆马车从前经过,待马车过去,那里却是空无一人。陆西婵左右看了两眼,再找不到项无邪身影,只得作罢。 “陆师妹,你……”叶羽峰眉头微皱。他刚才心神全系在陆西婵身上,自然未曾留意身周的情况,如今看陆西婵若有所失,不禁疑惑。 陆西婵摇了摇头,并不答话,不过她知自己必定没有看错,只是项无邪身份特殊,自不可能现身相见,心中竟莫名起了一阵失落,再想及如今北凉城名门正派各路高手云集,他一个魔道的宗主亲身来此,又隐隐生了几分担心。 第53章 九曲连环盗无痕 项无邪实未想到陆西婵有如此眼力,他趁着马车出现的一刹那闪身躲了出去,几步钻进了个暗巷,正迎头撞上一个人。 那人低着头,撞在项无邪身上,道了声得罪,便要转身离去。 项无邪暗笑一声,身形一转,猿臂伸出,便去锁那人肩膀,那人听到身后风声,肩膀一矮,便又向前疾走几步,眼看便要从巷子中出去,项无邪行踪鬼祟,自然不可能在长街之上再对他大打出手。 “贼不走空,你真不准备从我身上拿点什么东西?”项无邪身形一动,越过那人,拦身笑问道。 那人抬起头来,虽有几分蓬头垢面,可是一双眼睛却是明亮清澈,他咬了咬嘴唇,抱拳道:“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少侠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这个小毛贼计较了。” “少侠?!”项无邪噗嗤一笑,这称呼新奇的很,他还从未被人这样叫过,项无邪摆了摆手道,“我可不是什么侠士,也无意与你为难,反倒想请你帮个忙。”说着,也不等那人回答,揽住他的肩膀到了巷口,指了指与陆西婵走在一处的叶羽峰道,“看见那个一身白衣的小白脸了没,你去把他身上所有银钱全给偷来如何?” 那人轻轻抬手把项无邪揽着自己的手臂拿开,轻轻拍打了下自己的衣服,不屑道:“那人是天行道的弟子,我一个扒手可真不敢得罪,倒是你……看你打扮,应该也就一个二流门派的人,何以要去得罪他们?” 项无邪颇有几分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个自称扒手的家伙,只见他明显也是略做了掩饰,细细看来,也是眉清目秀,五官端正,看他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然而江湖经验却老道的多。 “我看你身手也不错,也不像个普通的扒手啊。”项无邪不答反问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因为那个蓝衣服的女子。”小扒手嘿嘿一笑,“这个女子姿色容貌都是上上之选,不过,女人啊,什么样的没有,再好看,也不过一个臭皮囊,何苦为了一个女人去得罪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势力呢。” 小扒手拍了拍项无邪的肩膀,作势便要离去。 项无邪眉头一皱,手便又抓向小扒手,他平常的功夫以掌法为主,近身短打并不擅长,想起仇海的血魔爪,便依法施为,只是他与这小扒手并无仇怨,也不好下狠手。 那小扒手闻听项无邪动作,却是身子如游鱼一般在项无邪爪下划过,面色微微一变道:“你这功夫,颇为狠辣,绝非正派弟子,而你这修为,明显是未曾施展全力,以你的年纪,能有这等修为,却不知到底师承何门何派?” “身若游龙,翩如惊鸿,有这等绝世身法的人也不会只是个小扒手。”项无邪淡淡一笑,“似乎记得在哪本札记里见过,‘大盗无痕’昔年的成名绝技便是‘昙花一现九曲步’,不过这位前辈成名之时,小兄弟似乎还未出生啊。” 那小扒手被人一口喊破来历,面上微微一变,脚上倒踩几步,一个转身,在墙沿一点,便跃到了巷墙上,回身还不忘向着项无邪一笑,却见项无邪并无追上来的意思,却是面上泛过一丝疑惑,也不停留,又跃了下去。 项无邪虽心中满是好奇,然而却是不敢在这惹是生非,以免带来更多麻烦,看了看四下无人,陆西婵也是渐渐远去,便也悄悄从巷子里出来。此刻的北凉城中鱼龙混杂,各方势力都掺和了进来,项无邪想在其中浑水摸鱼的心思更强烈了。 他继续在城中游荡,可是十几年不曾回来,哪怕当年离去之时也不过四岁年纪,如何还能想起什么事,若是自己身上有个明显不过的胎记或者纹身,又或者随身带着什么家传的玉佩也好,可是无奈都没有,也不会有个老管家突然从斜角出来,涕泪四流的哭喊,少爷,我可找到你了。 项无邪摇了摇头,打个哈欠,便准备打道回府,余光一撇,却是看到了另一个老熟人,确切的说是两个——齐王玉琪和他的那个小随从。 依然是一身华服,风度翩翩,举手投足,贵不可言。齐王轻摇折扇在前面走着,他的随从还是一如既往的跟在后面,二人看似随意,可是项无邪却分明觉得他二人似乎在找人。 项无邪本就有意接触一下齐王,如今见这主仆二人突然出现在北凉城中,心下好奇,索性远远的跟着二人。 两个人走着走着,便进了一家绸缎庄,项无邪远远看见,他二人看似漫不经心的摸了摸其中的绸缎,很快便被掌柜引进了后方的内院之中。项无邪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看二人还不出来,正准备去探探虚实,却是又见到了另一个身影,匆匆进去。 项无邪眉头微皱,却是思索不出何以这位齐王密会的人居然是大盗无痕的弟子,刚才那个小扒手。 而更为奇妙的是,项无邪又再等了小半个时辰,三人却都未再出现,他本就不是个盯梢的料,而即便在这空等一日,他也不知道三人到底秘谈了些什么内容,也只得放弃,只是此地诸多势力,龙蛇混杂,暗殿之外,如今连皇朝也有人来,江湖庙堂错落交织,更显复杂。他不欲多生事端,一路游荡回了无剑山庄安排的去处。 “谢师弟……”冷不言看到项无邪回来问道,“师弟可有什么收获?” 项无邪摇了摇头,随口问道:“大盗无痕,冷……严师兄知道多少?” “大盗无痕,此人怕是有近二十年不曾在江湖上出现了吧,不对,似乎是十五年前,我刚刚出道的时候,那时此人在江湖上还颇有声名,只是后来便销声匿迹,再无音讯了,公子何以突然提起此人?”冷不言想了想说道,“莫非公子遇到了他?” “并不曾遇到这位前辈,倒是碰上了似乎会‘昙花一现’身法的人。”项无邪说道,“也许是我看错了吧。” “哦,昙花一现,再现人间,大盗九曲,无痕无天。”冷不言笑道,“江湖第一大盗姚九曲,此人武功可能算不上一流,然而轻功之高,便是出入玉皇宫,也能来去无踪,据闻被此人盯上的东西,少有失手,然而最后一次,只怕他真的失手了。” “他最后一次要盗的是什么?”项无邪疑惑道。 “据闻是当年天下第一剑客,华清阁掌门陈东岳的佩剑‘离歌’。离歌剑由北极玄铁所铸,甚而还有一部分用的是天外陨铁,剑体冰寒,无坚不摧,为天下第一利器,便是如今供奉在金玉皇朝太庙之中的神剑‘天命’也要稍逊一筹。而‘离歌’剑在华清阁覆灭之后,辗转便到了这无剑山庄的手中。”冷不言淡淡道。 项无邪摸了摸鼻子,他突然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剑客,据闻最高的境界是无剑胜有剑,其实不然,便是修为通神,若真无剑了,也要折草木为剑,甚至以自己身体为剑,即便是最绝顶的剑客,若有一柄神兵利器,也是能如虎添翼。 项无邪开始猜测,如果天下第一的大盗去偷离歌,他本身又不是用剑的好手,那他是为谁偷的呢?如今十几年后,他的亲传弟子再临北凉城,又是所为何来呢? 第54章 无剑庄主华清掌门 项无邪二人在住处休息了一夜,次日,便有门人前来招呼二人,这英雄宴设在午时,可是他们这些人自然不可能真等到午时才去,需得提前到席,等候三大派掌门和无剑山庄庄主才行。 项无邪随在众人身后,缓缓前行,左顾右盼,像极了一个未曾见过世面的小门小派弟子一般,好容易到了山庄门口,只见朱紫大门上,正中悬挂了一个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四个字“无剑山庄”,而在大门两侧前挂一对联,项无邪定睛看去,这上联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单手颠倒乾坤”,下联所书为“华清天下,江湖信步,一剑九霄雷霆”,对联木质尚新,似是挂上去没多长时间,项无邪暗笑,又随着人流进去。 众人从侧门进去,面前一堵墙,墙上更只有四个字“天下无剑”。 一剑既出,天下无剑。此四字剑意纵横,杀伐之气迎面扑来,让人只觉高山仰止,寻常人便是与之对视一眼,都只觉体内真气翻涌,不自禁后退一步。项无邪仔细观摩,隐约看出,这四个字虽是有人刻意为之,其中却只有剑意,并无剑法。 冷不言佯退一步,低声道:“这对联上所书的应该是无剑庄主的两大绝学‘翻云覆雨掌’和‘雷霆剑诀’。” 项无邪听了也是小声道:“怎的,这无剑山庄之中到底有多少剑法,单单那个护剑师便会两门剑法,而……”项无邪还待说下去,却听冷不言一声轻咳,项无邪立刻闭了嘴,抬眼一看,竟是看到了那日明明已经死去的“护剑师”。 项无邪心中震撼,赶忙低下头,却见那人扫了自己一眼,并无其他动作,这才有几分疑惑的匆匆走了过去。只是死人如何能够复生,又或者此人还有一个相貌完全一样的孪生兄弟不成? 二人随着接引的弟子到了庄内庭院之中落了座,项无邪抬眼四顾,只见这里场地开阔,想必便是山庄内的演武场了,此时,除却正中一座台子上有十数个座位尚且空着,其他坐席都零零散散坐了人。项无邪暗暗数了一遍,怕不是有两三百桌酒席,心中咋舌,想不到这无剑山庄和朝阳门振臂一呼,几乎搅动了小半个江湖的人前来,单论声势,比之当日围攻神道白云巅总坛,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所有人陆陆续续来齐了,项无邪无趣的喝着茶水,便听到唱名的弟子高声道。 “太林宗方丈刚正大师,武宗首座刚阿大师到!” “天行道掌教真人廖星道长,玉女峰峰主慈云师太到。” “朝阳门掌门祝子衍祝门主,执法堂堂主薛悦来到!” “无剑山庄庄主岳子峰岳庄主到!” 项无邪听着这一长串的唱名,笑了笑,终于都到齐了,好戏看来要开始了。 三大掌门并一庄之主,四人相互谦让一番,这才就坐。岳子峰看了一眼另外几人,起身笑道:“岳某人承蒙各位武林同道不弃,前来我无剑山庄参加这英雄宴。岳某在此先谢过各位。” 项无邪听这庄主声音浑厚,内力深湛,看似随意说话,场中数千人却是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只怕修为确实不在三大掌门之下。台下众人皆拱手还礼。 岳子峰顿了顿道:“英雄宴,实则为天下英雄会,只是自从数十年前,当时的天下第一大派华清阁惨遭灭门之后,我正派武林万马齐喑,再未举办过这等盛宴了。” “灭门?!”场中不少人都是江湖上的小门小派,有的崛起时日都没有十数年,又怎知这等江湖秘辛,可以说,三大门派的掌教至尊是为了无剑山庄的面子来的,可是他们这些小门小派却是冲着朝阳门等三大门派的面子来的,在此之前,纵然不少人知道无剑山庄地位超然,庄中剑术高手辈出,对其他更多信息却并不知道。 有些人想起山庄门口的对联,开始暗自揣测,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诸位同道稍安勿躁,容许岳某一一道来。”岳子峰抬手压了压,他这一声传出,顿时压过了全场人的声响,整个演武场上的人又都安静下来。 “想必已经有些江湖上的朋友猜出了岳某人的身份。”岳子峰笑笑道,“不错,岳某正是华清阁第十四代掌门。这数十年来,岳某一直忍辱负重,与门中的几位师兄弟矢志为复兴华清阁而努力。” 三大派掌门互相看了一眼,都面露疑惑,无剑山庄众人的身份三大门派掌门人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却也不曾外出宣扬,不想今日,岳子峰却自己说了出来。 祝子衍心中微微不悦,这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只得轻咳一声,起身道:“无剑山庄与我三大门派同气连枝,同进同退。岳掌门今日能够认祖归宗,实在可喜可贺。” 岳子峰淡淡一笑道:“岳某先谢过三位道兄,我无剑山庄能有今日,也全赖几位掌门一路扶持。岳某惭愧,苟且至今,也只敢在那谢雨寒身故之后才亮出身份。” “诸位!”岳子峰内息一提,声音立时又压过了众人,“如今魔教谢雨寒已然身死,神道新宗主黄毛稚子,实不足虑,然我正道武林这百年来,各自为战,群龙无首,而反观魔门邪派,不论神道还是万伏门,这十数年间俱成气候,我们一直自居名门正派,却多碍于门户之见,相互间彼此猜忌,犹如一盘散沙!岳某恐长此以往,我正道大派会被魔教妖人逐个击破,有鉴于此,岳某人斗胆,希望各位能选出一位武林盟主,号令群雄……” 项无邪在台下听着,对冷不言笑道:“有意思的很,话题又扯到我身上了,只是看着台上局势,岳老头和祝老匹夫似乎未曾商议过啊,各有各的如意算盘。” 冷不言捋了捋自己黏贴上的小胡子,笑道:“窝里反,不若我们就看他们狗咬狗,再坐收渔翁之利。” “伺机挑动他们,便宜行事吧。”项无邪一抬眼,似乎一个熟悉的人影过去,与冷不言低低说了一声,半蹲着身子向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公……”冷不言正看着台上,一回首看到项无邪独自离开,正要呼喊,却是看了看身旁众人,急忙闭了嘴,也赶紧离了坐席,跟了上去。 “举杯!吾等响应!”冷不言刚要去追项无邪,却见台下众人突然一齐起身,都举起了身前的杯子,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冷不言再看,已然看不到项无邪的人影了。心中暗叹一声,只好大略找了个方向,慢慢跟了过去。 “岳掌门所言不虚,华清阁数十年前享誉武林,若非遭遇神道歹人,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岳掌门随同几位门中师兄卧薪尝胆,宵衣旰食,才至无剑山庄能有如今的威势,今日,我三大派借了山庄的宝地结纳各位武林同道,本也就想趁此良机,为我正道武林选出一位以天下为己任的武林盟主,号令群雄,除魔卫道。祝某人在此愿推举岳掌门为武林盟主!”祝子衍接上了岳子峰的话,朗声道。 项无邪大半时间都未在听几人说话,他刚刚隐约见到了那位大盗无痕弟子的身影,匆忙起身去寻找,却是一瞥之后再见不到人,此时看台上几人貌合神离,不觉好笑,便扯尖了嗓子向着台上道:“在下以为,天行道廖星道长德才兼备,可担此大任……” 许多人本还摄于朝阳门威势不敢说话,有了项无邪这一嗓子,立刻便有几人响应,人群之中开始嘈杂,又有人喊道“太林宗武林泰山北斗,我等推举刚正方丈”。 “朝阳门立派久远,在下推举祝门主!” 项无邪暗暗好笑,又捏住嗓音喊道:“狗屁的什么华清阁啊,老子没有听过,老子就只认得朝阳门的祝门主!” 台上几人一看,如今场中开始骚乱,甚而有人混在其中浑水摸鱼,廖星道人剑目微眯,运气于声:“肃静!” 廖星道人这一声出去,在场众人无不感耳膜震荡,如在耳边嘶吼一般,本是有几分骚乱的场地顿时安静了下来。 “武林盟主一事,兹事体大,还需好生商议一番。”廖星扫了一眼在场众人道,“若是有宵小之辈妄图挑拨我三大门派和无剑山庄的关系,本座奉劝还是早早离去的好,免得误了性命。” “本次英雄宴盛会,除却要推选一位武林盟主外,我们还想重现百年前的剑宗比斗盛举,选出我武林中的少年英杰。”慈云师太也上前说道,“还请诸位同道门下不到三十岁的弟子踊跃参加,具体规则会有无剑山庄中的师兄给各位解答。” 慈云说完转身,对着几人冷冷一笑:“诸位道友,若是不想今番的天下英雄会变成一场闹剧,不妨先去后堂坐坐。” 几大掌门、长老闻言,互相看了一眼,均起身一同离开了坐席。 第55章 山庄联手去盗宝 项无邪看着几人离去,面露冷笑,趁着众人又一阵混乱,也闪身出了宴席。 三大派掌门并同门内长老,随着岳子峰进了后堂。 “嘿嘿,岳掌门今日在天下武林面前上演这出苦情戏,着实让本座有几分看不懂啊。”祝子衍坐在椅中嘿嘿冷笑,率先向岳子峰发难,此次盛会本是他一力促成,不过是借了他无剑山庄的名头,靠着岳子峰的威望,让太林宗方丈和天行道掌教亲身前来,却是不想临门一脚,岳子峰居然背弃他而去。 “祝兄这话就有几分诛心了。岳某人不才,不过是一直心中愧对我华清阁的列祖列宗,今日之举,为的只是重新让我无剑山庄上千弟子门人恢复昔日华清荣耀罢了。”岳子峰冷冷说道。 “岳掌门选的时机倒是真不错,如今天下豪杰并集无剑山庄,庄主大人又跳出来说自己乃是昔日武林第一大派华清阁的掌门人,却不知置我三大门派于何处。”坐在一角的薛悦来淡淡说道,他一句话,立时将无剑山庄与三大派对立起来。 “哼,你不过一个朝阳门的执法长老,也敢对老夫指手画脚!”岳子峰忽的发怒,冷眼看向薛悦来。 坐在角落之中的薛悦来只觉两道森寒的目光射向自己,他有意回顶几句,可是话到嘴边,竟摄于岳子峰的气势,吐不出一个字来,他急急运聚内力,一步站起,那股无形的压力却陡然消失,他却如同一股大力打到了棉花上,格外难受。 慈云师太看了一眼廖星,眉头微皱道:“贫道一直以为无剑山庄中最负盛名的两位绝世剑客乃是大巧剑和反手剑,如今看来,他二人比之岳掌门,实在远远不如。” “嘿嘿,慈云师太过奖,江湖虚名,岳某向来并不在意,岳某一心为的,只是重现我华清阁昔日荣光罢了。”岳子峰淡淡笑道,“只是若诸位道友果真要以武论道,岳某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祝子衍轻吐口气,岳子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想不到竟深藏不露到这样的地步,他如今一言一行之中均可显露剑气和剑势,单单气势上,天下间能与之抗衡的人都不过十数人。 “为了重现昔日荣光,便是让朝廷参与进来也是无所谓吗?”薛悦来刚才被制,失了面子,如今也不再客气,冷冷说道,“岳掌门可知这是引狼入室,与虎谋皮!” “哼,岳某不知道薛长老所言何意,但是一点,你我不管是否情愿,都是金玉皇朝的子民,薛长老这番话我们几人关起门来说说也便罢了,可千万莫要传到有心人的耳中,恐要为贵派惹来杀身之祸。”岳子峰冷哼一声。 “嘿嘿,岳掌门好大的威风,若非薛某人机缘之下,正巧撞见岳掌门与金王朝的齐王爷密会,也不敢说出这等话语。如今想来,岳掌门看来已经得到了金玉皇朝的背后支持,才敢在天下人面前痛快承认自己的身份,同时也想借机向我三大门派发难,好让你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吧。”薛悦来针锋相对道。 “武林盟主,这等虚衔,岳某还不看在眼中,岳某不过是不想自己一番苦心,徒为他人做了嫁衣,自己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岳子峰淡淡一笑,“既然薛长老对我华清阁有所怀疑,岳某人便是退出这武林盟主之争,又有何妨?不过……岳某要推举一人,太林宗刚正方丈!” “阿弥陀佛,这等虚名岳施主都看不上,又何苦来为难老衲呢?”刚正方丈轻轻摇了摇头,“做不得,做不得啊,老衲这些年潜心佛法,对于武林俗事实在不欲参与太多,还请另选贤能吧。” “方丈大师,我华清阁即便今日重出江湖,也绝没有可能再领袖武林,如今天下武林公认,太林宗武学圣宗为我正道第一,大师何必推脱。”岳子峰淡淡道。 “我天行道没有意见。”廖星道长微微沉吟片刻道。 祝子衍斜目一扫在场众人,眉头皱起。 后堂之中突然陷入了一阵死寂般的沉静之中。 而另一边—— 项无邪悄然离开了会场,此时的无剑山庄忙于应对数千位武林豪杰,戒备比之寻常自然是松懈了不少,项无邪还是不敢大意,抓了把灰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让自己更难分辨出来,这才小心翼翼的向着主楼而去。 能在这里见到大盗无痕的弟子,想必他此行只有一个目的——神剑“离歌”,项无邪以为,不论是他自己,还是他帮助对方取走离歌,必然能让山庄之中大乱,如此所谓英雄宴只怕便真举办不下去了。可是离歌剑到底会藏于何处呢? “怎么,你跟着我也是为了离歌剑而来?”项无邪正在出神,却是听到上方传来声音,一个人懒洋洋的躺在树干上,他一身服装几乎与树干颜色一样,若非他突然出声,项无邪完全未曾注意到他。 “怎么,以为在脸上抹了点炉灰,我便认不出来了。”那人轻轻一跃落在项无邪身边,项无邪恍惚一眼,似乎发现他的衣服慢慢又变成了玄青色。 “也许,我们不是敌人。”项无邪笑了笑。 “可是,我们也不是朋友。”少年一笑,露出了他雪白好看的牙齿,“我习惯了独来独往,你别再跟着我。” “那我只好喊人了。”项无邪斜靠在树干上无趣的说道。 “你应该不会,你的身份也不是什么见得光的。”少年回身笑道,“即便你真的喊来所有人,最多我下次再来,反正离歌剑一直在那不是?” “那你下次再来吧。”项无邪轻轻叹了口气,双手放在嘴边,喊道,“来……” “好了,我怕了你了。”少年一惊,他实未想到项无邪真敢喊人,只得妥协,“不过,别给我惹麻烦,找到了剑,我不会给你,有本事你可以自己拿;你若失手被擒,我更不会救你。” “一言为定。”项无邪点了点头,轻轻跟到少年身后,嬉皮笑脸问道,“哎,我是项无邪,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却只是翻了个白眼,没理睬他,足尖一点,身子已经在两丈开外,项无邪讨了个没趣,嘟囔两声,也跟了上去。这少年的身法或许不如月华的仙灵飘逸,可是却更实用,速度之快,追杀逃跑都是绝顶,轻功如同其名字一般,如昙花一现,一现之后便在丈外,九曲却是指这身法所走并非直线,忽进忽退,忽前忽后,曲曲折折,让人捉摸不透。 项无邪平步青云身法用到了极致,这才勉强能跟上他。少年微微诧异,脚下却不停歇,他对这无剑山庄似是极为熟稔,便是庄内巡查的时间都把握的清清楚楚。 二人一路之上无惊无险,很快便到了庄内一处奇特的建筑之前,这建筑似乎是一柄插入了大地之中的巨剑,露在外面的却只剩剑柄和小半截的剑身,这仅仅露出不过丈高的剑身上便是唯一的入口。 “这里是……”项无邪看向少年。 “无剑山庄,藏剑冢,若是情报没有错误,离歌剑便在这里了。” “我还以为这离歌剑既然是一柄神兵利器,理应由庄主佩戴,我们该去他的卧房才是。”项无邪轻笑道。 “岳子峰的确想带在身上,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的修为还远不及当年的华清阁掌门,若是带在身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觊觎,与其如此,不若藏在此处。”少年不屑道。 “你是为了你师傅姚九曲前辈来盗剑的?”项无邪看他难得说这些话,试探性问道,“听闻姚前辈十数年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莫非便是因这离歌剑被岳子峰所伤?” “岳子峰?他还不配,十几年前,他的剑术连我师傅的衣角都沾不到!哼!”许是觉得自己说的话多了,少年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许久道,“时间差不过了,在这山庄正中有一座塔楼,可以俯瞰整个山庄,如今正是他们交接的时辰,我们只有最多三弹指的时间,待会看我手势行动!” 第56章 流年不利诸事不宜 “走!”少年默默算着时间,突然低喝一声,只见他手上一弹,一枚石子出去,击打在剑柄一个凹槽上,便听到剑身微微晃动,一阵沙哑的声音后,剑身上便缓缓张开两道石门,那石门开启之后,微一停顿,便又要关闭。 项无邪和少年一个闪身,冲了进去,这一切都不过在一个弹指之间。 “好灵巧的机关。”项无邪轻叹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和少年进的是一个并不大的暗室,暗室四四方方,更是用精铁打造,坚固异常。少年掏出身上的火折子吹开,在墙壁上摸索了一阵,便又听咔嚓一声,项无邪身子一沉,便感觉这铁盒子晃晃悠悠的向着下方离去。 “待会这铁门打开,门口便会有守卫,需得在他们发出任何声响之前,迅速制服他们,一旦他们去触发机关,向其他人示警,我们便功亏一篑了。”少年沉声道。 项无邪还在对这往下沉去的铁盒有几分好奇,听到少年的话语,微微点头,约莫下降了一会,铁盒慢慢停住,那铁门缓缓升起来,门口守卫的二人还未回转身子,二人便矮身从里面翻滚出来,一人一击,干净利落的将两个守卫击昏过去,拖行到一边,找了个地方隐藏起来。 项无邪趁机回望一眼,原来这铁盒是用了机括、钩锁等拉举起来的,这处地底距离地面怕不是有几十丈高,便是绝顶高手从这般高处跳下,只怕也要毙命当场。他看少年已经去远,赶忙跟了上去。一路之上又制服了十数人,这才到了一处空旷处。 项无邪跟了上去,目中所见,竟然全是剑,一柄柄插在地上,而在这处空旷地正中却是一个巨大的熔炉,内中此刻还有火焰吞吐喷薄,项无邪靠的近了,顿感火浪袭来,割面生痛。 “想不到居然是一处天然的地火,无剑山庄好大的手笔,只是他们一个江湖门派,铸造这么多的兵器为了什么。”项无邪喃喃自语道。 少年不屑的看了一眼项无邪,淡淡道:“自然是为了财富,你以为偌大一个山庄,要养活数千人,靠的是什么?江湖威望吗?”少年四下打量。 项无邪尴尬一笑,随手拔起一柄,看了看道:“这么多柄剑,而且形色各异,我们怎么找出来哪一柄是要找的离歌剑?” 少年看着地上的数千只剑,沉思片刻,忽然一声低呼:“此地若没有其他机关暗道,那离歌剑必定不在这里……莫非我中计了!不好,走!” 说着,少年便急转身向着来时的路快速跑去,项无邪眉头微皱,也跟了上去,二人一路疾奔,将将到了刚才的升降铁盒处,只见机关已经启动,铁盒正徐徐升高。 “这可如何是好?”少年眉头微皱,看了一眼项无邪,不悦道,“我们二人若果真被困在此处,便是性命都可能不保,你却还拿着这把破剑做什么?” 项无邪淡淡一笑,身子一步跨出,一手握住长剑,另一只手在铁索上攀登了几下,便跳上了铁盒,少年一愣,虽不明所以,也依着法子跟着跳了上去。 “即便我们站在这铁箱子上,果真能到上面,可是这箱子顶部距离石壁不过尺许的距离,而拉举这铁箱子的机括怕不只千斤的力量,我们这跳上来,岂不是要被压成肉泥?”少年急急道。 项无邪不答反笑道:“这剑比起我在外面见过的不少兵器都好的很,希望一会不要让我失望。” “我明白了。”少年微一沉吟,点头道,与其坐以待毙,似乎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眼看这铁盒即将升到最高处,项无邪猛的一挥手中长剑,直砍向吊着铁盒的绳索,这绳索本是精铁打造,与他手中的长剑一样的材料,可是项无邪手上聚起全部内力,又砍的是连接处,这一击火花四溅,一声脆响,铁链应声而断。 那本是牵引着铁盒的绳索,一下失去了重力,猛的向上一拽,项无邪二人虽早有料及,可是拉举之力实在太过猛烈,二人还是一惊,一个急急伸出双脚,另一个将手中长剑硬生生插入石壁之中一尺有余,才堪堪挡住上升之势,只是二人绝不可能维持太久。 好在也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外面的石门便应声开了,二人互看一眼,身子在空中一个甩动,双脚踢开门外的二人,跳了出去,却见周围已经密密麻麻围了几十个人。 “啪啪啪……”却是一阵鼓掌的声音,一个脸色阴沉的男子轻轻拍打着手掌缓缓从外围走了进来,面上笑道:“好,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其中一位想必就是‘大盗无痕’姚九曲的弟子了,却不知另一位又是何人?” “区区一个剑奴,也配称我师傅名讳?”少年呸了一声怒道。 项无邪听冷不言曾经提及过,护剑师护的其实不是剑,而是无剑山庄,剑奴却才真正是剑的守护者,可是他们在山庄之中的地位却远远不及护剑师。剑奴所授的虽是杀人的剑法,可是若只派一个剑奴过来封堵他们,实在有些轻敌了。 “阁下手中拿的乃是我无剑山庄中的铸剑,还请阁下留下,我或许可以留你全尸。”剑奴却不为所动,反看了一眼项无邪淡淡道。 “既然行踪暴露,还是分开走吧,这样逃生的希望也大一点。”少年行事干脆利落,全然未理会剑奴的话语,对着项无邪低低说了一声,身形便朝着反方向动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们拦住这个小子!”剑奴看到少年的身法,已然确定少年便是姚九曲的弟子,身形一动便追了上去,另外些人便冲着项无邪杀了过来,对方人多势众,而且人人手中都握着长剑,便是项无邪这绝少使用兵器的人也知道,此时此刻若没有一个绝顶高手的修为,单凭一双肉掌恐怕很难杀出重围。 “剑?我会用剑吗?”项无邪看着手中的长剑,有片刻失神,想了想随手挥出一剑,笑道,“似乎见别人用过,不知道这样用对不对。” 项无邪想着,身子往空中一跃,横剑于半空,劈砍下来,他这一跃,中门大开,本是全身都是破绽,好在他的敌人都在身前,他一剑挥出,硬生生将面前几人的长剑格开,身子落地,险些惊出一身冷汗,这才觉自己出剑太过鲁莽了。微一沉吟,足下用力,这才又杀入了人群之中。 这一边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山庄塔楼上的人,只是这点骚乱,还不至于让他敲动塔楼上的铜钟,他只立刻命人去告知庄主一声便可以了。 弟子急急进了议事厅的后堂,几大派掌门人和长老在外人面前立时安静下来。岳子峰听到通报冷哼一声,甩袖出门。那传话的弟子虽是对岳子峰一个人说的,可是在场之中各个修为精深,在此关头,又怎可能放任岳子峰门下耳语密言。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也跟了出去。 此刻在议事厅外,尚且有几大门派年轻一辈中的不少翘楚人物,看到各自门派中的师门长辈,俱都招呼一声,随着跟了上去,岳子峰虽微微不悦,却也没再多说。 一行人动作也确实迅速,赶过来之时,正遇上项无邪解决了无剑山庄一众门人,正欲起身离开,一抬眼,却见大部人马浩浩荡荡杀了过来,远远看见其中不少居然还是老面孔,心中一惊,长剑险些脱手。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等阵势,只怕谢雨寒再世,才能全身而退吧。项无邪如何肯坐以待毙,一个转身,便向着反方向逃去。 项无邪跑了还没几步,却见那个方向也有大队巡逻的护卫赶了过来,两方人马迅速靠拢,将他围在了中间。 “流年不利,诸事不宜啊,今天就不该出门。”项无邪眉头皱起,绕是他素来胆大包天,唯恐天下不乱,此刻手中背后却已经全是冷汗。 第57章 上架感言 收到了编辑的信息,说作品要准备上架了,挺意外的,前两年磕磕绊绊的试水了一部仙侠,才发觉兴趣下随手写个几百上千字,和真的投入网文大军,日日坚持更新真的是两个概念。 第一次跟起点签约,还特意去查了下上架的意思,如今的收藏数,点击量都很感人……呃,只能说我会尽力去码字的,如果你愿意看,如果你会看,如果你能在刷到这部作品的时候,驻足流连片刻…… 谢谢! 第58章 绝世风采谁人可及 “无剑山庄大动干戈,不想对付的居然只是一个小毛贼。”薛悦来看着被围在中央的项无邪冷冷笑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后生晚辈,你无剑山庄做的,我朝阳门却实在做不来。” 岳子峰如何还听不出薛悦来话语之中的冷嘲热讽,可是他看了看自己门下数十个弟子躺倒在地上,叽叽歪歪的爬不起来,如何还看不出这个小毛贼武功之高,少年一辈之中恐怕少有敌手。岳子峰冷哼一声,却不再说话。 慈云师太看了看场中,对着门下弟子道:“既然同是晚辈,你们几个不如上去会会他吧,可莫要丢了师门的颜面。” 叶羽峰有心在众位师长和陆西婵等人前露露脸,持剑行了一礼,几步跃了过去,对着项无邪道:“在下天行道叶羽峰,请阁下指教。” 项无邪也不作声,只是冷眼看着面前众人,思忖如何脱身。这在叶羽峰看来便是有几分目中无人了,他还不曾认出项无邪的身份,当真以为是个江湖毛贼,当下冷哼一声,横剑胸前,道了声得罪,一剑直向项无邪刺去。 天行道承袭道门要旨,剑法讲求剑随身走,以身带剑,神形之中要做到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施展开来,快慢相兼,刚柔相含,动时如蛟龙出水,静则若灵猫捕鼠。 叶羽峰自上次白云巅总坛一役后,回山又是勤修苦练,此刻再看他剑法施展开来,手分阴阳,身藏八卦,步踏九宫,剑势有张有弛,端的有大家风范,便是岳子峰看了一眼,也是暗赞一声,只是心中冷笑,这等剑术只怕对付眼前的小子还是不足。 项无邪虽是手中握了剑,可是他这所谓剑法,对付几个山庄弟子尚可,若是对上叶羽峰便是绝无可能了,他从人群中一撇见到了陆西婵,又再看到面前的正是追逐在陆西婵之后的小白脸,又如何肯甘于人后,当下纵无章法,也是乱砍乱刺。 项无邪出剑全无章法可言,然而剑上的内力可是真的,他脑中回忆起初见郝大仁之时的武功,大巧若拙,朴实无华,手上内力到处,举轻若重,眼到则手到,手指则剑向。 全无章法的剑招,或许片刻之间能让叶羽峰摸不着头脑,可是数招过后,他便以为洞穿了项无邪的剑术,挺剑急攻几招,却只觉那剑明明轻飘灵动,握在对方手中,却似有几十斤一般,招式缓慢,却轻松挡住了自己的每一剑,他又变化剑势,居然还是攻之不入,而且数招之后,项无邪起初只能凭着本能抵挡,如今却是一剑快似一剑,隐隐还有几分要压过自己的剑势。 “举轻若重……”太林宗刚阿眉头微皱喃喃道。 “廖星道兄有没有觉得此子武功颇为诡谲,似有遇强而强之势。”祝子衍眯着双眼道,“似乎有点像……”他却是沉吟片刻,一时也想不出在何处见过这等武功。 “师傅……这人……”却是在一旁的朝阳门辛白宇突然惊怒道,“没有错,是他,师傅,一定是他!” 祝子衍冷冷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此刻有诸多门派长辈在此,他却如此大呼小叫,实在不成体统,可是偏偏也教训不得,只是不悦道:“是谁?” 辛白宇又观察片刻,目中更是肯定,咬牙道:“是他!是神道宗主项无邪!就是他!就是他伤了弟子!” 祝子衍也是一惊,他已探查过辛白宇的武功,确实突破了烈焰罡气的第五层境界,在他诸多弟子之中表现已颇为不俗,可是据他所言,竟然是被项无邪一招击败,如今再看,此子武学造诣比之初见之时确实是又精进不少。 “是他!”莫说是祝子衍,便是廖星和慈云等人也俱是一惊,一别数日,当刮目相看,此子进境神速,实不可低估。 祝子衍看了一眼众人,摇了摇头淡淡道:“想不到在如此短时日,此子武功竟然精进至此等境地,假以时日,只怕又是一个谢雨寒。便是今日,我正道青年一辈弟子又有何人可以胜他?” 祝子衍回头看了一眼辛白宇道:“白宇可还有能力一战?” “弟子……”辛白宇微一犹豫,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莫说他伤势未愈,便是全盛之时也不是项无邪对手,又岂敢轻易迎战。 祝子衍却是打断了他,笑道:“太林宗武学圣宗,执武林牛耳,犹记得有位刚字辈的大师,年轻虽轻,风采绝伦,不知可能替天行道的叶师侄一战?” 此次随同而来的本应该是刚叶和法禅,然而刚叶因故离开,年轻一辈之中独独法禅有资格上去一战。 “弟子愿意一试。”虽然刚叶如今不在,法禅自然不愿师门蒙羞,上前一步,看了看场内,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还请天行道的师兄下场休息一番。” “师傅……”陆西婵早已认出了项无邪的身份,心中焦急,在慈云耳边低低唤了一声。 “你的武功尚且不如羽峰,你退到一边去。”慈云以为陆西婵也想上场,急急出口拦住。陆西婵心中为项无邪担心,却是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讪讪的退到一边。 叶羽峰与项无邪已经斗了几十招,竟渐渐力不从心,他败局已定,听到法禅的声音,虽是不愿,也只得退到一边,回到了廖星等人身边。廖星道人并未说话,只是轻轻叹息一声。这一声叹息比之师门长辈的责骂却是让叶羽峰心中更是难受,他垂手立在一边,脑中一直回想着刚才的比试,默然不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据闻太林宗武学一脉的祖师爷武宗当年未遁入空门之前,杀业深重,留给太林宗的武学之中不少都极具威力,看来今日有幸见识一番了。”项无邪见法禅未用兵器,便也将佩剑扔到一边。 “施主可要休养片刻?”法禅却不急于进攻。 “不必!”此刻项无邪新胜了叶羽峰,士气正好,自然想一鼓作气将法禅击退,“晚辈只是想问一句在场的诸位,若晚辈能侥幸胜了这位太林宗的高徒,诸位便能让晚辈离去吗?” 项无邪起初心中还有几分惴惴不安,如今在数百人围困下,心知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一味恐惧也是于事无补,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冷眼看向场中众人,傲然问道:“如若诸位不能让晚辈离去,一场场车轮战上来所为又是什么?” 这一声发问之后,便是三大派掌门和岳子峰也都沉默了,他们自恃身份,不愿以大欺小,可是轮番派自己弟子上前挑战,项无邪若是败了自然束手就擒,可若他胜了,在场之人又如何肯放他离开。 “哈哈哈,看来诸位今日执意要将本座留在此地了!江湖正道,武林泰斗,不过尔尔,既然如此,那便都放马过来吧!”项无邪长笑一声,冷然道,他既然自称本座,那他便是神道宗主。神道宗主,即便是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师兄,此子气候已成,今日若真放他离开,只怕养虎遗患,后患无穷!”慈云道长眉头微皱道。 “不错,当今武林年轻一辈之中,便果真有人能胜过他,又有何人有这等风采!俨然又是一个……”祝子衍叹了口气。 廖星冷眼看着场中的项无邪,纵然已是插翅难飞,却依然潇洒飘逸,风采绝伦,竟与脑海之中另一个身影渐渐重合起来。项无邪目光向着廖星方向看来,目中神采奕奕,天行道这一辈弟子之中果然无人可以胜他,便是再长一辈…… “掌教真人,弟子愿意再战一场!”叶羽峰看着场中的项无邪,竟然有几分自惭形秽,不禁咬了咬牙,上前怒道。 廖星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他微闭双眼,再睁开时,似乎已经下了决定。 第59章 天要亡你 廖星摆手,拦住了身后的叶羽峰,身上的衣衫无风自起,他周身丈许范围在此刻都起了一阵风,将众人挡了出去。 “是剑气……好强的护身剑气……”岳子峰等人修为高深,自然能够抵挡,却也是心中一惊。岳子峰自忖浸淫剑道五十余年,近些年来,更是渐渐领悟了人剑合一的境界,便是对上自己的两个师弟大巧剑和反手剑,也能稳压一头,可是见识到了廖星道人天行剑的绝强剑气,却始知若不能练到昔年东岳老祖的剑境,绝难匹敌廖星,称霸武林,“天行剑,果真不同凡响……” 廖星上前两步,右手伸出,口中低呼一声“剑来!”,便见佩戴在慈云身侧的长剑应声从鞘中飞出,被廖星抓在了手里。 “今日玄霄剑未佩戴在身上,本座便借师妹的赤霄剑一用。替天行道,代天诛魔!”廖星淡淡说道。 《道书》有云:天有九霄,赤霄、碧霄、青霄、玄霄、绛霄、黅霄、紫霄、练霄、缙霄也。昔年,天行道祖师游历四方,偶得三柄神兵,分别取名为“玄霄剑”、“青霄剑”和“赤霄剑”。玄霄为历代掌教佩剑,而另外两柄则分别授予门中首座长老。其后,至廖星这一辈,天行道出了三名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剑客,人称“天恒三剑”,老掌门欣喜之下,便将青霄剑授予了廖星,而莫一云则得了赤霄剑,其后莫一云不知所踪,廖星则继任了天行道掌教之位。 掌教的佩剑是玄霄剑,青霄剑便传给了裴远,而慈云师太留下了赤霄剑。 三霄剑虽比起离歌、天命等神兵名气稍有不如,却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利器。天行剑的剑气霸道纵横,非寻常武器可以承载,而若无相应神剑,则此招威力必将大打折扣。廖星亮出赤霄,可见心中已经动了杀念。 若今日让此子从容离去,则天下少年一辈还有何人能与其抗衡,今日一役之后,项无邪心境提升,武学修为至大成指日可待,而反观正道各门,再无人能与之争锋了。 “既然如此,便让本座承载天下人的骂名吧。”廖星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师傅……掌教真人他……”廖星此刻身上杀气之重,便是远远隔开的陆西婵也能感应的到,她心中没来由的一痛,仿若很多年前的那一天也是这般感觉,一丝不详的预感慢慢涌上心头,那个不一样的少年,那个救了自己的魔教宗主,那个还没有亲口告诉自己名姓的呆子,今日,莫非便真的要殒命于此了吗。 “此子身具魔道奇功神典武学,且天分奇高,心境开拓,若不加以压制,不出三十年,普天之下,再无抗手。”慈云幽幽叹了口气,可惜他是魔道,“纵然是要背负骂名,说不得也要做了。” “法禅退开!”刚阿心中也是叹息一声,太林宗是佛门正宗,素来以慈悲为怀,可是若易地而处,能以一人之死换将来数十年甚而上百年的天下武林太平,便是刚阿等人也无话可说。 法禅并未笼罩在廖星的剑气之下,可是若这一剑当真劈下,也必将殃及池鱼,他宣了声佛号,看了一眼正中的项无邪,叹息一声,飞身退了下去。 项无邪独独站在场中,浑身暴露在天行剑的霸绝剑气之下,身上衣衫高高鼓起,便是头发都飞散开来,凛冽的风吹起,割面生痛。项无邪却是笑了,看着面前的众人朗声大笑起来:“好一个名门正派,好一个为天下人杀我一人!哈哈哈哈……” 天行剑,为天行道中至高无上之剑诀,乃是昔年创派祖师所留,数百年来真正修成此剑诀的不过寥寥三人,而每一个修成了天行剑的人都曾独步江湖,所向披靡。 天行道,乃是替天行道,天行剑,乃是代天拔剑,以一剑之力,扬天道之威。项无邪在这剑风之下,感觉如同在面对谢雨寒的天道境界一般。天意之下,天威莫犯,凡所逆者,皆可杀之,此剑为杀伐之剑,剑挥出,必要见血,血流成河,流血漂橹。 当日,谢雨寒一掌发出,虽是强横霸道,却是在天意之中留一线生机,因天无绝人之路,可是此刻,项无邪却实看不出廖星这一剑的破绽,找寻不到破绽,又如何觅得生机。 天要亡你,谁人能救? “天行剑诀吗?我项无邪何德何能,让你堂堂一派至尊用这等绝世神功杀我?”项无邪目光直视廖星而去,“想不到,本座便是死,也要做你天行道的踏脚石,悲乎哀哉……” “以你的年岁,能死在天行剑下,也不枉此生了!”廖星打定主意,绝不留一线生机,出手便是最强杀招,他手中的赤霄剑高高举起,以剑问天,代天而罚,再缓缓挥下,那一剑似乎所有人都能看清他的来处,所有人也都能看清那一剑的去处,可是躲不开,无处可躲。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不……”陆西婵无力的看着那一剑挥下,却是终不忍项无邪身首异处,惨死在廖星剑下,一时心神激荡,昏死过去。 “西婵……”慈云一把扶住陆西婵,回望了一眼场内,叹息一声,这个时代最耀眼的星辰终于就要陨落了,也许,接下来,就是武林最好的时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项无邪奋起一步,将身前的长剑握在手中,试图抗衡这天道剑意,那剑甫一举起,竟而便在无穷剑气之下震的粉碎,剑气肆虐,似因有人挑衅天道而狂怒,项无邪立在剑风之中,只觉若非还有神典真气护体,只怕早已被剑气粉碎。 神典武学虽然同样脱于天道,只是项无邪周身内力太过薄弱,在这汪洋大海之中,如一叶无主扁舟,沉浮不由自己,莹莹之火又如何能与日月争辉? 项无邪只觉身上欲要爆裂,可是他体内的真气,他满腔的热血却不愿就此消亡,他就那么抬起头,迎着那高高在上,如同神人一般的廖星道人,目中几欲喷火,他只恨此身太弱,若再给他二十年,他便把这天捅个窟窿又如何? “我要死了,这次真的要死了……”项无邪感觉往昔一幕幕回忆在脑海之中如走马观花一般一闪而过,想要去抓住,却发现本是触手可及的一切,都在手掌中烟消云散。 秦芙蓉,陆西婵,月华……一个个人的影子在面前浮现,渐渐清晰,很快却如同镜中倒影,在剑气之中斑驳破碎,水面激起涟漪之后,能再恢复如初,可是镜子碎裂,便是再粘起,也是不能复原了。 “噗……”项无邪终于耐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血湿了衣襟,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的身体在这天道的威压下渐渐负载不住。 廖星目中清冷,如同天上众神,不带一丝神采,他的目中是悲天悯人,他的人是太上忘情,他的剑是以杀止杀。 这一切,都不过在片刻之间,项无邪却觉仿若一生都已经走完,他终于抵抗不住,全身劲力一泄,仰头倒下。 “永别了……”那一抹紫衣如一只脆弱的蝴蝶在凛冽剑风中即将陨落。 廖星双目微眯,手中赤霄剑无情挥下…… 第60章 一剑绝世 “师兄,想不到你竟真的练成了天行剑……只是,你却还是跟当年一样啊……冥顽不灵……” 整个场中此刻弥漫的都是廖星道人的天道剑气,可偏偏就在此时,响起了一个很突兀的声音。这个声音缥缈不定,却又透过了每一层剑气传了过来。 一道青影就那么出现在了场中,挡在了项无邪的身前,天道威压之下,他长身而立,仿似从天地初开,便一直站在那里一般。 “师兄,你要在三大掌门面前树威,我不拦你,你要以天行剑去夺那武林盟主之位,我也可以不拦你,可是,若你要杀他,我却非拦不可!” 那道青影慢慢抬起头,露出的是一张英朗俊秀的脸庞,这次他的脸没有再刻意伪装,岁月无情催人老,十数年后,他早已不是儿时的模样,可是在场的很多人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仇叔叔……”项无邪无力的倒在地上,他自然认出了来人。 “神道四大圣使赤尊使——仇海。”岳子峰冷道。 “赤眼恶魔!”祝子衍眉头微皱。 “不是,都不是……”慈云师太看着场中的男子,却是微微失神,她终于颤抖着抬起手,不敢相信的问道,“你是……你是莫师兄?” 莫师兄?!天行道百年来有很多弟子姓莫,可是廖星道人的师弟,慈云师太的师兄,却只有一个——莫一云,当年天行道年轻一辈中的“白衣剑仙”,最是耀眼夺目的那个俊秀少年。可是成名之后,如同一颗流星划过夜空,璀璨却短暂,二十年前的一天之后,江湖上再无人知晓他的消息,哪怕天行道中人也无人能说出他的下落,却不曾想,二十年后,白衣剑仙再现江湖,却已是白衣不再,一身青衫,化身魔教中杀人不眨眼的赤眼恶魔。 莫一云,仇海?! “仇海?!莫一云?!”仇海抬头,嘴角冷笑,目中赤红如血,他抬起手,一样的赤红如血,他就那么站在剑风之下,如同九幽之中爬出的嗜血恶魔一般,天威之下,是否只有魔头才敢逆天,“仇到深处深似海,海深何如仇恨深……不知道,你我的宿怨可能在今天解决?” “莫师弟,你还活着……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是如此的执迷不悟!二十年前,你为了一个魔门女子,今天,你又为了这个魔教教主!”廖星渐渐从起初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的面上也是冷笑,“今日,杀一人是杀,杀两人也是杀,本座便大开杀戒又有何妨?” “莫一云,你若不让开,二十年后,本座便用天行剑让你再死一次!” “太上忘情,看来师兄如今视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不过蝼蚁,也难怪不懂人间情爱。”仇海一双血目看着廖星,不屑道,“天行剑,魔道之剑,凭你,也配代天刑罚?” 仇海上前一步,腰中一柄软剑应声抽出,那剑通体乌黑,黯淡无光,可是在这天道剑气之下,虽阵阵蜂鸣,但并不碎裂。 “莫非是游龙剑?”薛悦来目中一热,叹道。游龙剑乃是天外软铁所铸,剑体柔软,却无坚不摧,乃是天下许多人梦寐以求之物。 “不……这是灵蛇剑,与游龙剑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灵蛇剑所用乃是天外玄铁,与游龙剑一正一偏。”岳子峰眉头微皱。 “用剑,哈哈哈哈哈……”廖星不禁仰天长笑,此刻的他神态张狂,与平素的谦逊随和判若两人,长发飘飘,身形缓缓升起,浮在半空,本应是仙风道骨,却偏偏透着一股邪异,犹如绝世仙人,却又似不赦魔头,“好的很,二十年不见,本座倒要看看,师弟你的剑术精进到了何种地步?” “凌空飞渡,踏空而立!”廖星身后数人俱是面色一惊,这在寻常武学之中几乎不可能发生,他们这些人已然是天下间一等一的绝顶高手,可是论及身法轻功,也不过能在空中滞留片刻,便是昔年的天下第一人谢雨寒只怕也是做不到的。 “是剑气……他依托剑气让自己可以滞留空中……匪夷所思……”岳子峰目中的震撼之色越发浓厚。 仇海却是眉头微皱,天行剑剑意霸道,可是看此刻廖星的状态,只怕他也不能完全驾驭这股剑气吧,若是廖星,他或许有信心一战,可若是天行剑,他不禁喃喃自语:“廖星,到底是你在御剑,还是剑在御你……” 仇海苦笑一下,回身低声道:“无邪,若我挡不住这一剑,你便寻找机会逃走吧……一定要留住性命,将来,为我覆灭了这无情无义的天行道……” 项无邪艰难起身,却忽然发现,场中的剑气竟平静了下来,他几乎以为这场关乎生死的战斗已经结束,可是那股煌煌天威,那道来自上天的剑意,却更浓重,直压的人喘不过气,项无邪这才看到,原来漫天的剑气全部凝聚到了廖星手中的长剑上。 仇海转头看向半空之中的廖星,他的衣衫,他的一头长发在这浓重的剑意之下,无风而起,手中的灵蛇剑挥出,轻巧的画了一个圆,只是项无邪在他身后清晰的看到,那个圆并不完美。 “天行剑诀,果然不愧是人间至上剑法,我的青莲剑诀在天道之下竟无法圆满!可是,我不服你!这二十年来,我白日里修炼血魔天书,夜间里习练天行道的剑术,为的便是要与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一战!今日,便让我破掉你的天道之剑!”仇海挺剑向前一步,天道剑意竟退了一步,“冉,你可在看着我?” “二十年了,那个魔教妖女的名字你居然还在提及!也许,二十年前,你就该真的死去!今日,本座便要清理门户!”廖星忽的暴喝一声,道袍鼓起,一柄巨剑异象在他手上赤霄处凝聚,剑气有如实质,剑像形成,缓缓劈下,这一剑,虽说缓慢,却如有万钧之力,如泰山压顶。 项无邪平静的看着那绝世一剑向着自己劈下,再看了一眼早已昏迷过去的陆西婵,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如果有一个女子会为自己的死伤心难过,死,也便没那么可怕了吧。 巨大的剑气压下,仇海手中灵蛇刹那间挥出了十剑,十剑挥出,重聚一剑,一朵剑花如含苞待放的骨朵,然后慢慢绽放开来,竟生生阻断了这天道剑气。可是,很快,剑气开始汹涌肆虐,那朵莲花尚未完全开放,便渐渐枯萎,所有花瓣碎散。 第61章 青面阎君 仇海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倒退一步,巨大剑气再无阻拦的压了下去。众人只见地上坚硬的青石耐受不住,纷纷碎裂。 “可惜,青莲剑诀虽也是天行道的无上剑典,比之天行剑却还是差了太多。”岳子峰淡淡说道。 “莫师兄……”慈云师太几乎不忍再看。 烟尘漫天,渐渐散去,便是那漫天剑意也开始消弭,廖星道人周身真气渐渐涣散,场中这百步距离之内,几乎被他一剑毁去,廖星道人所出的这一剑乃是必杀之剑,乃是立威之剑,这一剑之后,天下武林再无人敢小觑天行道,甚而,他很快便会成为继神僧明难之后,正道武林的第二高手,在明难圆寂之后,他天行道足以问鼎武林至尊之位。 廖星长舒口气。 “他……”所有人都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是在此刻幽幽醒转的陆西婵却是有几分惊喜的低呼了一声,“他还活着……” 烟尘散去,在正中位置,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两个人的的确确此刻还站在那里。 道家天剑的绝世一剑,居然被挡住了!! 一个巨大的太极图腾横挡在二人身前,只是,此刻的太极图诡异莫名,原本应是黑色的地方全部被血色填充,俨然一个是血太极图案。此刻剑气全数散去,血太极的图腾再难维系,蹦碎四散。 “是太极真法!”慈云循着目光看去,也是惊喜道。 一个身在魔道,杀人如麻的恶魔,却身负名门天行道的无上内功心法,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股讽刺之感。 “不……是血魔天书与太极真法相融合了……阴阳相济,正魔互容,无正无邪……”廖星颓然后退,刚才一剑实在已经耗尽了他周身的真气,他若再强行用剑,只怕要遭遇反噬,可是他也看得出,在场中的仇海比起他,更不好受,早已是强弩之末,他指了指场中道,“他在这生死关头,已将正魔两派的无上心法融会贯通,若今日不死,普天之下恐再无人能压制他……” 一个是二十岁的少年英才,一个是中年一辈中的绝代翘楚,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疲累和无奈。天行剑诀是在场所有人中能施展出最具威力、最霸道强横的武功,可是也只是第一击,却非最后一击。 挡住了天行一剑,不过是让他们能多偷生片刻罢了。 终于,再没人能救他们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 “再见了,陆西婵,月华,还有……秦芙蓉!” “阿冉,我要去陪你了。” “羽峰,去杀了他二人,你必将扬名天下!”廖星看了一眼离他最近的叶羽峰道。叶羽峰却是呆呆的没有上前,趁人之危,绝非正道所为,而此刻出手,更是胜之不武。 祝子衍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辛白宇会意,上前一步,大义凛然道:“正邪不两立,我朝阳门辛白宇愿除魔卫道!”说着,辛白宇手上聚起烈焰罡气,便冲了上去。 “想不到,我纵横一生,居然要死在这样的人手里……”仇海苦笑一声,却是全身剧痛,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只能半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辛白宇冲向自己。 项无邪嘴角冷笑,看着辛白宇冲来,抬手指去。 辛白宇一惊,以为对方还有余力,却发现项无邪不过是虚张声势,冷笑一声:“死到临头,还敢戏弄我,找死!”两手便向二人头顶抓去。项无邪对他多番凌辱,他心中恨极,出手狠辣,誓要一雪前耻。 “项无邪,我说过,你会后悔的!”辛白宇狞笑道。 “仇海,你为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做这一切可值得?”辛白宇的手没有挥下去,他的手硬生生击在了一个人的胸前,却再难寸进,这个人出现的比仇海还要突兀,动作还要迅疾,后发却先至,仿佛他早就站在那里,等着辛白宇双手攻向他一般。辛白宇一惊想收手退回祝子衍等人身边,却发现对方身体如有吸力,竟将他吸住,他想抽身也是不能,不由心中大骇。 冷不言飞身下来,一手托住一人,将项无邪和仇海从地上拉起来。 “咳咳……二十多年前,你我不也是一样乳臭未干……怎么,来为我送行吗?”仇海在冷不言的搀扶下,看着那拦在他身前的一身青衣,勉强站立起来笑道。 “冷不言,你带他二人速速离开,本尊使来拦住他们!”那个青衣人看也不看身前的辛白宇,淡淡说了一句。 “你是?!你是……魔教……不是,神道青衣使者!”辛白宇此刻却是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身上冷汗直冒。 “不,我更喜欢你们叫我青面阎君!”青衣人将手中的酒袋向天上一扔,两只手在辛白宇手臂上一抓,从上往下捋下来,便听咔嚓咔嚓声传来,辛白宇两条手臂上的筋骨尽数被青炎拧碎了。 辛白宇嘶吼一声,却被青炎直接扔了出去。 杀他?他还不配!还是继续活在痛苦中吧。 “人间生死我掌控……你们谁还要来?”青炎冷笑,如地狱恶鬼,人间阎王。 “哼,神道宗主,青面阎君,赤眼恶魔,三大散仙!今天一个也跑不了!”祝子衍扫了一眼在地上痛哭哀嚎的辛白宇冷道。 正在此时,山庄正中的塔楼钟声大作,整个山庄之中突然人声鼎沸。岳子峰本欲上前,听到钟响,抬头四顾,却见山庄四处浓烟滚滚,有耀眼火光冲天而起。 “不好!这是我华清阁百年基业!”岳子峰心中暗道一声可惜,虽明知对方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可是当此时候,也不得不先去主持大局。他再看一眼场中各人,冷不言带着二人快速离开,越来越远,青炎一人拦在那里,正道之中还有诸多高手,他思忖片刻,告罪一声,急急赶去处置山庄中事务了,此刻山庄之中混乱不堪,离歌剑不容有失,华清阁百年基业更是不能损毁。 青炎看着岳子峰离去,嘴角含笑,手指一个个点在各人身上笑道:“太林宗刚正方丈、刚阿首座,天行道慈云师太,朝阳门祝子衍,薛悦来……你们是一个个上,还是一起来?” “贫道师兄有伤在身,需要静养,贫道恕不奉陪。”慈云却是看了一眼远处渐渐消失不见的三人,先站出来说道,她说着,便招呼两个弟子要带着廖星离开。 廖星一声惊怒:“师妹你……”他一甩衣袖,便要推开众人,却是被慈云直接上去封闭了穴道。此刻廖星身子虚弱,只得眼睁睁看着项无邪三人逃走,而自己被叶羽峰等弟子扶着离开,睚眦欲裂,却无计可施。 “好,天行道慈云,本尊使一直看你不顺眼,今日,倒是对你高看一眼。”青炎淡淡一笑。 “贫道为的不是你……我们走!”慈云一驻足淡淡回了一句,带着门人离开了。 第62章 去而复返 “青炎,你纵然是神道如今第一高手,便以为能挡住我们四人吗?狂妄!”薛悦来冷冷说道,“我朝阳门和太林宗尚且有不少弟子在这,外面还有天下武林数千豪杰,你以为区区一个夺命书生真能从这无剑山庄之中出去,以为能从这北凉城中离开?” “哈哈哈,他们若不能离开,那神道宗主之位岂不就是本尊使的了吗?”青炎淡淡一笑。 薛悦来本想以言语扰乱青炎心神,却不想他竟说出此等言语,也不知青炎是否真的存了借刀杀人的心思,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了,再者,神道这等庞然大物,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是今日真死了一个项无邪、仇海,又能如何?他们四人武功的确远在青炎之上,可是若青炎不惜两败俱伤,执意离开,他们四人谁肯以命搏命,拼死去拦住他,又有谁人有什么绝顶武学可以如廖星一般,使出必杀一剑,将他击杀? 即便真的是天行一剑重现,仇海挡不住,难道青炎也一般挡不住吗? 祝子衍却不答话,负手而立,他自然明白青炎只是在拖延时间,他也便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太林宗刚正单手立在胸前,也是沉默不语,刚阿有心上前,可是看到方丈动作,也只好站在一旁。 等了许久,两方人却都没有出手的意思。 “诸位若不肯出手,那本尊使只好离去了。”青炎笑笑,一袭青衣,来时无声无息,去的时候,依然洒脱俊逸。 祝子衍却是冷哼一声,手中一掌发出,二人虽隔着数丈距离,那炽热的掌劲还是让青炎眉头微微一皱,轻轻闪避开。 “青尊使何必心急,你我也是许多时日不见,不如再等一刻钟如何?”祝子衍冷冷笑道。 “看来祝老匹夫你早安排了后手。”青炎冷哼一声,身形一动,便退开了一丈距离,祝子衍却是负着双手,足尖一抬,也近前了一丈,与青炎始终保持着那段距离。 “‘神火遁法’?!好的很,若那日在天行道你便练成这等轻功,本尊使要离开,只怕还要费些周折。”青炎面色不变,“只是,单凭你九层的烈阳罡气和神火遁,还不足以留住本尊使。” “阿弥陀佛,青面阎君名头响彻江湖,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实是人生一大憾事,今日有幸,老衲恳请青施主去敝寺盘桓数日,共同研习佛法,不知可否?”刚正也是上前一步道,他这一步跨出,竟也是拿捏好了,与适才祝子衍的距离分毫未变。 “佛门‘一步一生莲’,又如何?本尊要走,你们也能拦住?”青炎不屑一笑。 “门主……启禀门主……”远远有声音传来,祝子衍嘴角邪魅一笑,刚才争斗之时,他便早早安排了弟子将四周围了起来,为的便是以防万一。 “让他们……让他们跑了……”那个人飞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道。 祝子衍面上得意之色还未褪去,却是又一变。 青炎闻言,趁其心神一分之际,身形立动,如一缕青烟,跨过了十丈距离,再回首,已追不可及。 “太玄青气,果然神妙异常,阿弥陀佛。”刚正看着青炎离去,却不出手阻拦。 太玄青气虽然神妙,可是极耗真气,施展之后,短时间内绝无法再施展第二次,且内力耗损之下,以刚正的修为,可轻易击败青炎。只是刚正的态度已经表明了太林宗的立场,他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听法禅提过,项无邪曾放走刚叶和他的事情,如今又怎会恩将仇报。说罢,也带着门人弟子离开了。 祝子衍面色铁青,怒道:“这么多人,难道还拦不住两个将死之人,一个夺命书生?” “禀门主,不只他们三个,冷不言用了自损的方法,强行带着他二人离开了无剑山庄,等我们追杀上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个疯女人,那女人武功实在太高,我们连她一招都抵挡不住……”那人惊惶道,“若非弟子见机的早,没有冲上去,只怕也……也回不来了……” “一个疯女人?那人什么模样,武功师承如何?莫非是神道白发魔女?”祝子衍眉头微皱,便是四大圣使中的白发魔女亲至,也不至让自己手下这么多门人都阻拦不住吧,白芷的修为虽然位列四大圣使,可是也只比三大散仙略高一筹,比之另外三人都弱了不少。 “不是白发魔,那女子看样子不过三十岁上下,出手如电,弟子甚至都看不出她的师承门派,只是随手一击,便倒了大片人……只怕她……只怕修为不在门主您之下……”那人低下头不敢再看祝子衍。 “混账东西,放眼整个天下,也不可能有人三十岁年纪便能成就宗师之境!”祝子衍怒道,“罢了,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弟子离开时,看他们正往南城门方向逃走!”那人赶紧说道。 祝子衍冷哼一声,看了眼地上哼哼唧唧在痛苦呻吟的辛白宇,胸中又是没来由的一阵暴怒,长袖一甩道:“把你师兄带去疗伤,本座亲自去会会他们!”祝子衍神火遁全力施展,几个起落,便飞奔了出去。 “哎……”那个弟子看着祝子衍远去了,轻轻叹了口气,面上却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辛白宇,迈着小步子走过去,嘴上还嘟囔道,“兄弟啊,我可只能帮你到这了,能不能逃脱生天,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你……你是谁……”刚才那人过来,便一直低着头,又是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谁也不曾留意,可是如今只剩下辛白宇和那个弟子,辛白宇强转过头,看向他,却是面生的很。 “师兄痛不痛,要不要先休息片刻?”那人嬉皮笑脸的过去,饶有兴趣的看了看,还在辛白宇伤口上捏了捏,啧啧道,“喔,这得多大的手劲啊,咿呀,一定很痛吧。” 那少年丝毫不管躺在地上哀嚎的辛白宇,此刻抬起头来,不是大盗无痕的弟子又是何人?他的脚在辛白宇胸口上轻轻踢了踢,直接封住了对方的穴道,辛白宇便再发不出任何声响了。 “看你喊的这么累,休息片刻吧,小爷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那少年淡淡一笑,足尖轻点,也不知去往何处了。 第63章 神秘女人 另一边,冷不言带着仇海,紧紧跟随着前方一个女子,却已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眼见那神秘女子手提着项无邪,如若无物,几乎足不沾地,身形一动便出去数丈距离,饶是冷不言全力施展轻功,竟也是跟不上那人速度。神秘女子每走一段路,都要颇为不耐的停下等等冷不言二人。 “此人修为之高,只怕仅在谢老宗主一人之下了。”仇海全身剧痛,偶尔抬头看一眼前方,不免惊叹一句,“便是这轻身功夫,普天之下,也难有人及,却不知到底何方神圣,教主又是如何识得此人。” 冷不言心中也是惊叹连连,可是他疲于追赶,真气难济,不敢开口说话,只怕真气一泄,更是跟不上那个神秘女子。 四人两前两后,行进出去约莫十里路程,出了葬剑岭地段,冷不言看那女子还没有停歇的打算,自己却已然真气无以为继,只得停下脚步,重重吐了几口浊气,喊道:“姑娘……我们暂时应该安全了,不如找个地方休息片刻可好?我……我没劲了……实在跑不动了……” 那神秘女子冷哼一声,四下看了看,认准方向,身子一跃,跳进了个破庙里。这城中破庙很多都是当地的乞丐痞赖聚集之地,此刻已是夜里,这些人都早早回了庙中休息,女子进来的无声无息,竟未吵醒一个人。 她看了看破庙中的各人,衣衫不整,横七竖八的或躺或半坐在破庙的地上,秀目之中闪过一丝厌恶,长袖一甩,一股劲风扫过,庙中的众人只觉身上一痛,纷纷惊醒站起身来,模模糊糊见到站在正中的女子和项无邪,有几个骂骂咧咧的起身便要动手,待近前看清了女子的绝世容颜,却又是面上一喜,都被其美色所迷,终于没有上前动手。 几个胆大的痞赖抠着怀,一脸色相的涎着脸上前便要调笑一番。 “都给本宫滚出去!”女子凤目含怒,一声低喝,只见她美目之中紫芒闪动,在场众人都如同中邪一般,目中再无神采,木木的应了一声,便一个个如行尸走肉般挨个向外走去。 冷不言扶着仇海将将跟进来,便看到眼前诡异的一幕,心中震撼,禁不住说道:“这……这是什么情况……这些人都中邪了吗?”冷不言再看向场中的美艳女子,畏之如蛇蝎,喉头吞咽,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莫非是‘媚心术’,可是何以有如此威力?”仇海也是一惊,不禁重新审视来人,只是以他阅历之丰,也完全猜不出来人身份,便是如今芙蓉堡中的几个太上长老也没有这等修为,可若是他人,又怎么会如此年轻。 项无邪却是舒了口气,他本还担心落雁宫主会一怒之下大开杀戒,如此看来,这位大宫主虽然有时不讲道理,却也不是个杀人如麻的主。 女子将项无邪放在地上,皱着眉头再扫了一眼四周,这地方虽是个破庙,可是一直是这些三教九流杂居的地方,平日里吃喝拉撒全在此,虽然偶尔也会清理一番,却还是脏乱的很,她自然不愿在此长住。 “无邪在此谢过大宫主救命之恩。”项无邪虚弱的抬抬手。 刚才冷不言纵然用了自损的功法,强行提升了修为,带着他和仇海奔出了无剑山庄,可是若真碰上大队敌人,三人必定难逃一死。幸得冷不言逃命的方向选对了,居然遇到了外出的落雁宫主,而她也一眼认出了项无邪。此时,正好朝阳门大队弟子杀了上来,一个个被落雁宫主轻易解决了。冷不言带着二人奔逃,速度太慢,落雁宫主不得已,只好提起项无邪先行一步。 “免了,本宫难得出来一次,本就是为你来的……又怎可能任他们将你杀了!”落雁宫主淡淡道,她手指在项无邪手腕上一摸道,“好强的剑气,莫非是天行道的天剑术?是谁将你伤的如此严重,莫不是天玄子?” “并不是天玄子,天玄道人在多年之前早已谢世了,伤我的是他的弟子廖星。”项无邪解释道。 仇海听闻女子所言,更是疑惑,这女子不过三十岁年纪,比之我还小了许多,何以开口提及的却是师尊的名讳。 “也是,天玄子的资质怕是真练不成这绝世的剑法!”落雁宫主微一沉吟道,她也并不在乎为何廖星要伤他,玉手从项无邪腕上收回,身形一动,到了项无邪身后,十指连点,出手如电,数十道真气输入项无邪体内,片刻之后,项无邪惨白的脸色竟然泛起一股红润。 项无邪喉中一甜,吐出一口淤血,擦了擦嘴角道:“多谢前辈为无邪疗伤。” “嗯,行了,死不了了。”落雁宫主冷冷说道,她身形再动,一晃到了冷不言身前,冷不言还未及反应,仇海便已经被女子带走,对仇海她便没那般客气,随手扔在了地上。落雁宫主依法施为,只是耗费的时间又长了些。 “你伤的比他还要重,不过你内功修为不俗,寻些疗伤的圣药,再休养些时日也无大碍了。”落雁宫主收了内力,疑惑道,“你居然同时身负道魔两派的无上内功,而且已经隐隐融合在一起,倒是奇妙的很。” “尊驾内功修为之高,也实是仇某生平罕见。”仇海也是心中震惊,“仇某谢过宫主相救之恩德,他日必定结草衔环相报。” 落雁宫主却是懒得搭理仇海,回身看了一眼呆呆望着自己的冷不言,颇有几分不悦道:“你可休息够了,若是够了,便继续赶路吧。” 冷不言听到落雁宫主呼喊自己,回过神来尴尬道:“姑娘,如今城门关闭,教主和赤尊使又受了重伤,如何可能离开,不如先找个地方躲躲吧,等到风声过去,我们再……” 落雁宫主却再不说话,一手抓起项无邪,一手提住仇海,一步越出了破庙。项无邪知道落雁宫主的身份,也不觉得如何,仇海四十几岁的人了,如今却似个孩童般被人提在手中,面上都有几分红晕。 “离开不迟……”冷不言见状,无奈一笑,急急又追了上去,才又发现自己与落雁宫主的修为差距之大,实是云泥之别。 第64章 逃出生天 落雁宫主虽然带着两个百十多斤的人,却依然步履如飞,急若流星。她在城中七拐八绕,此时无剑山庄的乱象早已惊动了本地的城防,黑夜之中,但凡有人在街道上出没,必然要被他们锁拿盘问。 只是不论这些人,还是闻声而来的武林中人,在落雁宫主面前都非一合之敌。落雁宫主几乎毫无停歇,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城楼下。冷不言这才稍稍追赶上来。 “姑娘……”冷不言本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怎奈这一路辛苦追赶,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得以喘息一番,以致于完全不顾及形象了。 项无邪看着冷不言瘫坐在地上,暗暗好笑,若是冷三哥知道他一直口口声声的姑娘其实是位七八十岁的前辈,不知又作何感想。 落雁宫主微微不耐的摇了摇头,身子一起,便带着两个人到了半空,只是她毕竟负了两个人在身上,这一升举之力,实在到不了城墙上,她不得不足尖在墙壁上轻点两下,借了这股力踏上了城墙。 夜色之中,她一身黑衣,衣袂纷飞,配上她绝世的容颜,如九天仙子一般,轻轻落到了城墙上,几个守城的士兵一惊,各自持着长枪长戟冲杀过来,落雁宫主目中紫芒闪动,几个士兵顿时如木头人一般,立住不动了。 落雁宫主等冷不言跟着上来,身子上前一跃,到了城墙另一边。 “宫主……”便是项无邪也是一惊。这北凉城地处边关,城墙修的比之内陆城郭要高了一丈有余,其他城郭除却天都皇城之外高不过三四丈,这北凉城等延边重镇的城墙却是有近乎五丈高。(此处一丈长度参考三点三米左右,本文是架空世界,不要较真。)项无邪从不曾从这般高度上跳下,眼见落雁宫主身子一倾,急急喊了一声。 “怎么?”落雁宫主眉头微皱。 便是冷不言向下望了一眼,也觉心中惴惴,此刻天色昏暗,下方乌黑黑一片,不能看清,可是从刚才爬上来处,他也能隐隐猜出这城墙的高度,他若自己一个人从这跳下,最多不过落地之时,受到下坠之力,撞击地面,气血翻涌,手脚发麻,可若是似落雁宫主一般负着两个加起来三百余斤的男子,他自问绝无可能平稳落地了。 落雁宫主看出几人心中忧虑,淡淡一笑,一步跨出,项无邪一惊,几乎闭上眼睛,却觉下坠之势并不明显,这才敢睁开眼,却见落雁宫主一身黑衣在空中鼓起,便借着这点风力,落雁宫主身子轻若鸿羽,在空中近乎滑翔一般,落到地上,向前冲了几步,便止住了下落之势。 冷不言赞叹一声,只觉这宫主的武功当真神乎其技,也不知故去的谢老宗主可有此等神功。 “有什么可惊讶的,你师傅当年二十几岁,便敢抱着个人从这城墙之上跳下了。”落雁宫主冷冰冰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暖意,说着,手上用力,一提二人便又疾行而去。 冷不言惊呼一声:“等等我!”说着便也要跳下去,只听身后突然传来几声怒喝“什么人!莫非有人袭城,放箭!”冷不言闻言一惊,只听后方劲风破空之声,他虽在黑夜之中看不清,却听风辩位,轻易躲过几只射向自己的箭矢,再看自己这一身白衣,在黑夜里实在太过醒目,暗骂一声,不敢再耽搁,一转身也跳了下去,只是他无落雁宫主那么神乎其神的技艺,下落又太过着急,落地之后,脚下一震,冲击之力自脚下传上,后脚跟一阵酸痛。他不及细想,回身看去,城楼上亮起了数根火把,箭楼中又有人向他射箭过来。 冷不言长袖甩动,将射来的箭矢尽数挡开,这边关重镇守备的兵士都不是内陆城镇的驻兵可比,他们配备精良,平素训练也更勤勉,箭矢射来,劲力更强猛。冷不言不敢恋战,寻了项无邪他们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那人不知是什么身份,可要请示将军,打开城门前去追击?”城楼上有一人问道。 “这……那你们几个守在这里,本官去请示今晚值夜的副将大人。”其中一人想了想道,他正要离开,却是听城门下方吵吵嚷嚷,眉头不禁皱起,向下怒道,“何人深更半夜在此喧哗,速速退去,否则我等便要放箭了!” “不知今夜值守的是哪位大人,我们是无剑山庄中人,奉了庄主之命前来擒拿贼人,贼人可能趁夜出城,还请大人打开城门。”城下一人喊道。 “荒谬,这城墙高五丈,且又有我边关重甲羽卫守护,莫说何人有此能耐攀爬上来,便是我等在此,在尔等眼中,是摆设不成?”那将官听到之后大怒道,他乃是朝廷武官,又岂肯自承无能。 “大人息怒,我师弟绝无此意,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在下身后有武林大派朝阳门的弟子亲眼见到贼人爬上了城楼,而在下的师门长辈稍后也会赶来,大人若是做不得这个主,还烦请向今夜的值守将军禀报清楚。”其中又有一人扬声道。 “哼,那本官便去禀报将军大人。”那位将官向着几人使了个眼色,便急急往值班房奔去,他虽说的声色俱厉,可是一来他确曾看到有人跃下了城楼,二来无剑山庄在这边关三城之中影响力巨大,他确实不敢担此重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将官一路疾奔,到了副将的值班签押房,却见里面灯火亮着,他心下好奇,但是也不敢耽搁,上前敲了敲门,等了片刻,一人声音道进来吧。 将官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才发现这签押房里除了副将大人,尚且还有两人,其中一人一身华服贵公子打扮,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相貌不凡,另一个人侧身侍立在一侧,相貌普通,可是他进来,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将官不明二人身份,垂手站立在门口,却是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有何事,但说无妨。”副将看了一眼华服公子,又看向手下淡淡说道。那将官捡了些重要的赶紧说了。 副将手指头敲了敲桌子却不说话,对面的华服公子却是有意无意的问了几个问题。这将官只觉面对这个温文尔雅的华服公子,竟比面对将军大人还觉得有几分压力,小心翼翼的回了话。 华服公子思忖片刻,这才淡淡说道:“如今众多势力交杂,倒真不好办了,你去回复他们,若要此刻出城,让岳子峰和祝子衍亲自过来我这。” 那位将官微一犹豫。副将却是挥了挥手道:“去吧,照此回复。”将官无奈,转身急急又回去了。 “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啊。”华服公子起身,看了看城楼外面,亮起的火光越来越多,他却是笑了笑道,“孤王身份特殊,实在不宜公开露面,今晚之事便拜托将军了。” “王爷言重了。”那副将早已起身,听到华服公子的话语,急急回了一句。 华服公子缓缓从签押房出来,随意看了看城墙下方,似不经意的问道:“少华,刚才那人说只看到一个白衣男子跳了下去,你以为是项无邪吗?” “这……少华愚昧,只是觉得以他如今的武功,怕是不敢往下跳。”薛少华想了想说道。 “嗯,也许他还在这城中。我们走吧。”华服公子看了一眼远处的夜色淡淡说道。 第65章 白衣剑仙 落雁宫主又疾行了差不多十里地,这才发现冷不言没有跟上来,只是以她的性情和身份,又怎可能再返身回去寻找,她寻了个草木茂盛、便于藏身的地方,将二人安置下来,想着此处隐秘一时片刻总不易被人发现。 “有劳宫主了。”项无邪半躺在一株树上苦笑道。 落雁宫主却是冷哼一声道:“本宫还有要事在身,你们二人便老老实实呆在这吧。臭小子,留住性命,本宫将来还有事要找你!”说罢,也不等项无邪二人回复,身形微动,便消失不见了。 仇海几乎不曾看到落雁宫主如何离去,不禁赞叹一句,有心想问下这位前辈的身份来历,可是项无邪以为这位大宫主脾性古怪,必定不愿意透露身份,所以也只是摇头笑笑。仇海明白江湖上有诸多禁忌,也不勉强。 二人得到落雁宫主真气相助,虽不可能伤势即刻便复原如初,可是已能用自身真气自我疗伤,二人盘膝坐下,各自行功,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二人都停了下来,此刻他二人体内真气空虚,也只能运转这些时间。 此时离天亮还有些时间,二人半躺在树下,风呼呼吹过,树叶斑驳,沙沙作响,林中不时传来阵阵怪叫声。这个时辰正是一夜之中最寒冷的时候,项无邪紧了紧身上的衣衫,他心中有诸多疑问,可也不知如何开口,几次欲言又止。 仇海闭目养了会神,再睁开,触目所见是黑压压一片,他转头看了看项无邪,淡淡说道:“你心中一定有诸多疑问。” “无邪,如你听到的那般,我本不姓仇,仇是谢老宗主赐予我的姓氏。”仇海语气极为平静,“这些事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也是一个几经生死的人了,本不该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可是多少次午夜梦回,我还是会见到她,阿冉,她满身是血的躺在我的怀里,我却无力救她。” 仇海的话语平静的可怕,这埋藏在心底二十年的恨、怒,在这一刻,原来也可以如此平静的说出来,他苦笑一声,又继续说道:“我其实姓莫的,我叫莫一云,也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白衣剑仙’,二十多年前,我初入江湖的时候,喜欢穿着一身白衣,当年师傅说,我的青莲剑术不染尘垢,施展开来,不沾人家烟火之气,行走江湖时间长了,便得了这么一个绰号。” “白衣剑仙,多么讽刺的绰号啊,可笑那一个血夜之后,我再未穿过白衣,江湖上的人有的以为我失踪了,而天行道中更多的人都以为我早已经死了,想必即使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我的尸骸,他们也宁愿相信我早死了吧。” 仇海几乎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项无邪慢慢的跟着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又似乎一直在这里静静聆听。 “我的家中贫困,我是最小的孩子,爹娘和几位哥哥姐姐在一次瘟疫中全都死去了,当时游方到此的师尊,心生怜悯,便将尚在襁褓之中的我抱回了山上,师尊在我记事起便常说,我命格极硬,或者一生孤老,或者身首异处,不得善终。他还说,我武林天赋不错,终有一日会将天行道发扬光大,我四岁便开始跟着师傅学剑,十七八岁的时候便随着两位师兄出去闯荡江湖,那时候廖星快四十岁了,裴远也有三十多岁,倒是不曾想到,我初入江湖仅仅几年,便跟他们一起被江湖中人列入了‘天恒三剑’,其实我那时的剑术与裴远相比还能一战,若是与廖星,实在差的太远。” “廖星那时候的剑术已经不再师傅之下了,据闻他曾出外与当时的佛剑邱子如一战,虽然外界并不知道结果,可是很多人都说廖星可能胜了半招,有好事者便称他为‘道家天剑’,其实想来,这绰号也是不差,他道心稳固,这人除了剑术,除了一心要光大天行道,也真的没有其他乐趣了。” “而我,我二十二岁的时候,便不再喜欢跟他们两人一同外出了,那时候我剑术精深不少,青莲剑诀在年轻一辈中罕有敌手,便是无剑山庄后来的几个成名人物大巧剑和反手剑也与他们交过手,未分胜负,甚至,我曾在门派比斗之中,胜了我的师兄裴远,震惊了整个天行道。那时候,我志得意满,常常以侠义自居,被人称为白衣剑仙之后,更是有几分孤芳自赏,不知天高地厚了。” “也便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阿冉。”仇海的眼中现出一丝神往,一丝眷恋,一丝柔情,又是一丝苦笑,“一个很老套的故事,就像所有茶寮酒肆之中说书演义中的那样,一个正派的天之骄子与一个魔门的妖女相恋了。” 项无邪静静的听着,此时才想起,当日仇海知道自己喜欢上了陆西婵时候的欲言又止,却又没有阻止,那些话仍在耳畔:“有些事,与其去纠结对错,不若还是自己亲身经历一番……只是希望公子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即便后悔了,也不要回头……” 仇海继续淡定的说着:“魔门一十三派,虽然经过近百年的残杀,最终剩下的寥寥,可是总有些残余势力,死而不僵,阿冉便是魔教长生门中的后人。长生门,信奉的自然是求取长生,只是他们要的长生,却是要去残杀别人。那时候,我自命名门正派,自然不会坐视不理。阿冉性情刁蛮直率,她也是随着几个师兄出来的,实则那时候的她都还不曾伤过一个人的性命,我却是不知道的,我总以为魔教中人各个阴险狡诈,嗜血残忍,我一路追杀他们,终于最后只剩下阿冉自己,她的几个师兄作恶多端,对她却是极力维护。” “唉,那时候,她不愿留下她的几个师兄独自逃走,可是她的几个师兄却都已死在我的剑下,我……当我终于追上她,把剑抵在她胸前的时候,她就满目仇恨的看着我,我知道她是魔教的妖女,可是……我突然下不去手,二十年后,她的容颜在我记忆之中渐渐模糊,可是那双眼睛,那个眼神,我至今历历在目,如在昨天一般……” “那个时候,她哭的梨花带雨,却不是因为我要杀她,而是因为我杀了最疼爱她的师兄,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也许在我们正道眼中,魔教的人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可我们在他们眼中,一样的不是什么好人吧,他们也与我们一般,人心是肉长的,与我们一般有父母生来,有亲朋至交,我们被人杀了,有人会难过,他们若是死了,也是一样有人伤心……” 仇海目光迷离的看着前方黑压压的树林,幽幽说道。 第66章 魔教妖女 “师傅,您怎么了……”陆西婵虚弱的躺在床上,幽幽醒转,却是看见慈云师太坐在床边有些出神,不禁疑惑问了一句。 刚才的一番激战,她一度以为项无邪即将惨死,心中震荡,昏死过去,醒来时见到项无邪还活着,虽稍感振奋,可是这一番震动之后,还是有些虚弱,如今项无邪生死未卜,她的心还是有几分悬着。 那个少年魔尊,那个不一样的魔教中人,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师傅没事,婵儿你怎么样了。”在外人面前一直清冷孤傲,难以相处的慈云师太难得的脸上露出一丝暖意,“都是为师不好,那日就不该让你去做诱饵,身陷险境不说,还又让旧疾复发。” “怪不得师傅,是弟子体弱罢了,咳……”陆西婵轻咳两声,心中蓦的涌起一丝悲伤。 她本是官宦之家的小姐,家族与天行道素来交好,幼年时候,她便身子虚弱,得了帝都的名医诊治也只有轻微好转,后来便被家中送来了天行道学习武艺,数年之后,她的家族遭人构陷牵扯进谋逆案中,三族中人尽遭株连,唯有她一人逃过大难,而她的家人为了保全她,也无一人肯说出陆家大小姐的去处,直至临近行刑那一日,她才惊闻噩耗,没命的奔袭了三个日夜,也终于没能赶到刑场,看他们最后一眼。那个时候她还不到十岁,她昏死在路边,终于被赶来的慈云师太救起,只是那一次后,她大病一场,落下了个心疾的毛病,便是以天行道的势力,寻了不知多少江湖名医,也不能根治。 “你这么多年心疾都未再发作,为师还以为已经好了。”慈云师太悠悠叹了口气,手爱怜的抚过陆西婵的头。 “师傅,您是有心事?”陆西婵不愿师傅再为自己伤神,转了个话题道。 “嗯,想起了一个故人,想起了一段本不愿再想起的往事。”慈云笑笑。 —— 仇海片刻伤神,胳膊撑着身子又往树上靠了靠,有些苦涩的说道。 “我最终没有杀她……她也没有对我感恩戴德,甚而从始至终,她连半个求饶的字都没有说过。走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话,我不知道在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眼中,我的师哥们是如何的罪恶滔天,可是在我眼中,他们只是看护着我长大,甚而在死的那一刻还在维护我、保护我的亲人,而你杀了他们,也许现在我打不过你,可是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会来找你报仇!” “那你便来吧,我随时等着你。我自嘲一笑,全然没有当真,我以为也许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不论她是否是一个女人,我都会狠下杀手,因为她是邪,而我是正,正邪不两立。只是那晚之后,我的眼前时常会浮现她的面目,更多的是那双充满了仇恨的眼睛,那双眼睛是我看到过最美丽的眼睛,可是她看着我的时候,却只剩下仇恨。咳……咳……” “我漫无目的的在江湖上游荡,那时候再过些时日,记得便是师尊七十岁的寿辰了,门中传来消息让我回去,有与我交好的师兄弟甚至曾笑言,也许师尊会在他的寿宴上将下一任的掌教之位传予我。” “而那个时候,我却是单枪匹马杀上了飞龙寨,二十多年前的飞龙寨大概就与那日见过的‘西州一阵风’有些相似,却是人数更多,手段更加残忍,他们占山为王,隐蔽于密林深谷之中,且奸险狡诈,便是大金朝的官兵数次派兵想去围剿都是无功而返。我自恃武功甚高,初生牛犊不怕虎,进了那深山老林里,风餐露宿,果真找到了他们的所在。” “他们的山寨之中有青壮数百人,老弱也有百十人,我一人一剑所向披靡,杀的兴起,却不想这些人生死关头,反而激起了戾气,一个个悍不畏死,我却是杀红了眼,被他们的几个小头头引到了陷阱之中,我连战了一日,已是有几分脱力,纵然没有那些陷阱机关,他们人再冲上来,我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我本以为那时候我是必死无疑了。” “可是,就在那时候,她出现了。原来那些时日她一直远远的跟随在我后面,可笑我从未察觉。后来,她说他们魔教邪派都有些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不知道的秘技武功,现在知道怕了吧。我却以为,我总是要死了,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你们老什子的什么秘技啊。她笑了笑,说若我要死,也只能死在她的手里,因为她还要报仇。只是她的武功并不如何高明,纵然那些个山寨的贼人已经被我杀了大半,可是他们的几个当家的武功着实不俗。她身上毒药暗器着实不少,只是她带着我,如何都逃不出去的。” “我对她说,你杀了我,报了仇,就自己快逃走吧。她却骂了我一声呆子,你不是说我们魔教不择手段吗,我偏偏不,我要堂堂正正的赢了你,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等你伤养好了,把你打败了,再杀你。” “我无奈,只能随着她一路奔逃,只是这密林深谷,我们并不熟悉,最终还是被逼到了一处峭壁上。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她突然说,她怕,她怕自己落在那些盗匪手中,会生不如死,她宁愿从这跳下去。我回身看了一眼,只觉得这峭壁一眼看不到尽头,笑话她,若是跳下去,纵然被人找到尸身,只怕也成了一滩面目全非的肉泥了。她叹了口气,想不到不能跟你同生,反而要共死了,共死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死在一起。说着,居然一把拉了我从这峭壁上跳了下去。” “我们两个的确没有死,只是都受了重伤,那些匪盗也知道下面并非绝地,还下来找寻了一次,只是被我们躲开了。我和她就在那峭壁下面生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我们两个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后来,我们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便一起做了藤绳,从那幽谷之中爬了上去。她想带着我从此浪迹天涯,可是我却想带着她,返回师门。也许,这是我这一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个决定。” “如果,我们没有回去,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切了。” “我天行道虽是有道门弟子,也有俗家弟子,然则却也不曾有过婚娶之事,只是我自幼生活在那,又得蒙恩师养育之恩,却是真不肯一走了之,若果真如此了,想那天大地大,有何处可以安身呢?” “她纵然心中不愿,可是终拗不过我,愿意随我回返师门。我以为她虽是魔教的女子,却从未做过恶事,对我又有救命援手之恩,师门之中总还是容得下她,可是也是害怕,便不许她透露自己的身份。她都傻傻的答应了。” 第67章 再不回头 “我和阿冉返回师门的时候,各位师兄弟正在筹备着师尊的寿宴,我离开师门日久,再回来时还带了个美丽的女子回来,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门派,可是我能看出师傅脸上虽未有什么表示,心中却是不喜。我自然知道,他有心让我承继他的衣钵,若是要做掌教,又怎么可能还有妻室。” “他要我独自去后殿问话,我将阿冉留在那里,随着师傅去了。可是很快便听到了前厅里传来的嘈杂声。原来有来拜见的武林中人认出了阿冉的身份。那个时候,她独自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被我的师兄弟们团团围住,直到她看到我进来。” “我跟我的同门,我跟那些其他门派的人去解释,告诉他们,阿冉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可是没有人听……他们一口咬定,她是魔教的人……长生门曾经毁了他们的门派,曾经杀了他们的师门长辈……我喊的声嘶力竭,却是没有人听……便是我最尊敬的师傅,也要我过去他身边,不要再管这个魔教的女子……” “可是,我怎么可能抛下她!纵然天下武林都不容我们,我也不愿抛下她!整个天星大殿,第一次,我看着道祖的神像,觉得是那么陌生,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我居然好像不认得了。正邪,难道真的那么重要吗,正邪不应该只是一个身份,不应该更多的是人心善恶吗?她的确出身魔门,她的确是邪派一员,可是她不曾害过一人啊,为什么你们不肯放过她?所有人都说我被这个妖女迷惑了。她也笑了,笑的很疯。她指着场中每一个人摇头大笑,是的,我就是妖女,我跟着师傅,跟着我的师兄,我的手上没有杀过你们名门正派的人,可是我的身上确实沾了你们的血。可是,我要问问你们,难道,你们正道人士可以杀我们,美其名曰,除魔卫道,那我们魔教中人就要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吗?” “是,一切都是因为我,我奸险狡诈,勾引了你们的莫师兄,为的就是有一日,要覆灭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莫一云,你这个大傻子,也只有你才会相信,我会弃恶从善,也只有你才会这么傻,以为我真的爱你!我只是在利用你啊!” “她一把将我推开,我分明听到她说,我不想连累你,你继续做你的名门弟子,我去做我的魔教妖女吧。她丢出一把暗器,将众人震退,独身一人闯出了天星大殿,只是以她的修为能走多远。我追了出去,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师傅喊我的名字,也是我最后一次再用那个名字。” “一云……我将赤霄扔在了地上,随手拣了把剑跟了上去。如果你们连她都容不下,那我留下,也毫无意义,从此,我莫一云再不是天行道的弟子。弟子愧对恩师养育之恩!我叩了三个响头,追了出去。后来我才知道,师傅被我一气之下,晕了过去,从此不再过问门中之事,没几年便驾鹤仙去了。廖星成为代掌门,他不欲我为门派蒙羞,下了追杀令,连同着我先前得罪的邪派、盗匪,以及与长生门有新仇旧恨的人,一路追杀我们。” “我们一路逃走,我还自以为自己是名门弟子,不愿对他们痛下杀手,便是她,为了我,也忍住没有杀人,她说,总有一日,我会回到门派,她不希望我再不能回头。最后,我们被围困在了北方一个小城的郊外,那一天下着大雨,她觉得我们可能这次逃不掉了,她哭着向那些人求情,然而那些人心如铁石,根本不为所动,在他们眼里,师门的仇恨,名门正派的声誉高于一切,我们两个人,只是可有可无的,只是可以随时牺牲的供品罢了。” “我不愿杀他们,哪怕是那个时候,可是……可是他们却完全不再留情……我听到了一声惨呼,我看到了她如同浴在血中,浑身上下都是血,我冲过去,她就那么软软的倒在我的怀里,我曾经很喜欢穿的一身白衣,被她的血染成了血红色。那一刻的感觉,二十年了,我还会想起。” “我以为我和阿冉必死无疑了,能跟她死在一起,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不过,那些人告诉我,即便我死了,即便她也死了,我们两个也不会在一起的,她的尸体会被抛弃在这里,被野兽分尸,而我会被我押解回门派,向天下人告罪。” “告罪,何罪之有?只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嘛?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谢老宗主,他那时候早已是武林传奇,早已成为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只是我从不曾见过他。他慢慢向着我们走来,那一天,雨很大,却似乎没有一滴雨到他的身上。” “你曾经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你不愿意杀人,可是如今你心爱的女人都要死在你面前了,你还认为你不该杀他们吗?他们不该死吗?谢老宗主只是如此平静的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求你,求你救救她,我不要她死。老宗主摇了摇头,我来晚了,她伤的很重,我也救不了她,也许,我能为她延一年的寿命吧。只是,年轻人,你觉得你能从这走出去吗?” “不能吗?杀了他们所有人,不就可以从这离开了吗?” “不要,一云,你杀了他们,你就再不能回头了……” “没有你,回头又有何用?你们不是要杀我们吗,那你们便去死吧!” …… “阿冉苦苦挨了一年,终于还是永远的离开我了。我亲手埋葬了她。我以为,正道既然不容我,那我便如他们所愿,入魔道又何妨。从此,我隐去了姓名,拜入了神道门下,老宗主将血魔天书传授于我,并给我改名仇海。他允诺我,他不会对任何人说出我的身世来历,若有一日,我要离开,也便离开就是。二十年,师尊仙逝的那一日,我曾想过回天行道再去看看,却还是打消了那个念头,我恨那个地方,不愿再回去了。”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二十年来,仇海一直深深的埋在心中,从未再对人说起。可是今天他才发现,一切说出来之后,心中竟然也好受了许多,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望着漫天星辰,想着那个早已阴阳永隔的人静静的出神,他本以为今日他便要命丧在那里,去碧落黄泉陪伴她,却不曾想还是苟活了下来。 第68章 大仁的选择 仇海歪着头,看了一眼项无邪,那个刚才睥睨天下、挥斥方遒的少年,如今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模样,静静的在那里想着心事,今日一战之后,只要项无邪还能活着,他心境得以提升,日后修为境界突破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只是少年魔尊此刻的心中想的却全然不是武功修为,而是那个在剑落下之时,晕死过去的蓝衣女子。他想的出神,嘴角甚至挂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原来她也是在乎我的生死的,终究有那么一个人希望我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牵挂的感觉真好啊。 两个人静静的感受着夜色,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可是宁静的夜还是被阵阵嘈杂声打破了。仇海眉头微皱,对项无邪耳语道:“可能是正道的人追上来了。” 项无邪心头也是一紧,落雁宫主带着他二人奔逃了这么远的距离,却想不到这些所谓正道中人如跗骨之蛆,竟是阴魂不散,追击了这么远。他二人凝神敛气,收束住全身气息,只希望不被他们发现。 项无邪静静的听着,这才听到这一行人是骑着马追击上来的,他隐约听到其中一人说道:“祝门主和岳庄主是否太高看那三个人,我们已经轻骑追击了近十里地,那二人本就是负伤在身,能不能从北凉城中逃出都是问题。” “不错,北凉城城墙高五丈,寻常武人连攀爬上去都甚有难度,何况从上面跃下。”另一人附和道。 “二位兄台,其中一人毕竟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神道的四大圣使,何况听闻青面阎君也现身了,有他在,他二人便是果真逃出,也非全然不可能。”第三个人想了想说道。 先前第一个说话的人却是有几分忧虑的说道:“若真是碰上了青面阎君,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听闻十数年前,他可是曾一人险些灭了一个门派……虽说只是武林中的二流门派,可是那时他也才三十多岁吧……” “这些年,他似乎销声匿迹一般,以至于都甚少有人再提及他的凶名,便是神道之中也逐渐称呼他青衣使者……哎,我有些内急……可是不知这荒山野岭的……郝兄弟,你长得这般壮实,不如跟我一块去方便一下吧。”第二个说话的干咳一声道。边上一个人低低应了一声。 项无邪便听到第一个说话的笑了笑道:“文成兄的老毛病犯了,刚才说到青面阎君,他许是又怕了。我们便在这等等他,也好休息片刻。” 不一会,项无邪便听到两个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其中一个停下来,正是刚才众人口中的文成兄。他找了个月光还照得到的地方,解开了裤子。另一人许是有几分尴尬,挠了挠头说了句:“许兄在这,俺去前面看看。” “那……那郝兄别离开的太远啊,这荒山之上,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许文成急急说道。 被称为郝兄的便又向前走了走,直到离着许文成几十步远,这才停下,漫不经心的看向四周,然后他便看到了项无邪和仇海。项无邪与他目光一对,时间仿佛静止了片刻。 仇海却是苦笑一声,过来的那个人他也认识,正是郝大仁,不想竟在此地又重遇上。项无邪率先打破了沉默,勉强笑了笑低声道:“郝兄,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神道宗主,四大圣使……”郝大仁低低应了一句,“想不到还真的是你们。” “郝兄,也是来抓捕我们的吗?”项无邪费力的抬手摸了摸鼻子道,“你我相交一场,若你真的动手,我也不会怪你的。” 郝大仁却是无奈一笑,转过了身子不再看项无邪他们,淡淡说了一句:“可是俺会怪俺自己。再见吧,逃的远远的,但愿不再相见。”说罢,他快走两步,离二人更远了些,这才对着许文成道,“许兄,可方便好了吗?” “好了好了,这里怪阴森吓人的,郝兄,咱们也快回去吧。”两个人的脚步声又渐渐远去了。 仇海看着郝大仁离去,幽幽叹了口气,道:“也是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在刚才的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的性命又不能自己掌控。不过,他很不错,也不枉我们曾救他,江湖上是不是有很多年没再出现过他这样的人了。” “嗯,我也几乎以为,他与那些食古不化的所谓正派一个德行,不曾想,他还是将我们当做朋友,至少在刚才那一刻之前他还是。”项无邪笑了笑,其实他能感觉到刚才仇海的身体紧紧的绷了起来,若是郝大仁再踏前一步,或者去出声呼喊,仇海都有办法一击将他杀死,他在那一瞬间,也曾料想了许多的可能。 “周兄,你看那不是你们落霞派的紫云烟。”项无邪二人突然又听到了远处的说话声,“莫非他们有人发现了那两个魔教妖人的下落,走,我们快跟上去。” “且慢,你们看北凉城中也有人放了讯号。刚才出城之时,我便听几位师兄说,好像无剑山庄的几个人只看到一个白衣人跃上了城楼,那时我便猜测,可能只是夺命书生自己跑了出来,为的只是把我们引出来,好给神道宗主逃命的机会。”周文成可不愿在这荒郊继续转悠,只得说道。 “不错,可能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不如我们还是迅速返回北凉城吧,不要让其他人得手。” 这一队人马逐渐产生了意见分歧。 “是啊,各位,若是去的晚了,别说岳庄主许下的无双剑谱,便是祝门主的神火诀内功也是看不到了。” 这位姓周的弟子便是他们如今的领头人,他犹豫片刻,却是拿不定主意,只是旁边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他思前想后,终于说到:“既然大家都有意回去,那我们便即刻动身吧,走!驾!” 一群人呼啦啦便又骑着马冲了回去,速度比之来时,不知又快了多少。 “想不到我二人的性命只值一本剑谱,一部内功心法。”项无邪听着众人离去,自嘲一笑道。 “无双剑谱乃是无剑山庄十六剑诀之一,若能练成,虽不一定能成绝顶,可是也可成一流剑客,至于神火诀,乃是烈焰罡气的一种修炼法门,这两样对三大门派也许并不算如何高明,可是对一些二流门派还是极具吸引力的。”仇海苦笑道,“看来这两个老家伙着实不让人安生啊。” 第69章 失算 祝子衍按照那个弟子的指向,一路疾行到了南城门方向,可是直至到了城门之下,莫说是项无邪等人的身影,便是朝阳门中的门人弟子也未见到一个,他暗道一声不好,自己适才有几分大意了,来报信那人一直低着头,自己也只道是他办砸了差事,心中惊惧,如今想来,怕是被自己认出身份才是。 他心中思忖片刻,可是四个城门,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追踪了,想着不如先回无剑山庄主持大局,虽说如今出了这些骚乱,英雄宴不免受到影响,可是若补救及时,图谋大计还是未尝不可。天行道廖星一剑挥出,神鬼辟易,只怕除却当世两大绝顶高人谢雨寒和明难亲自出手,再无人能匹敌,只是那一剑之后,他显然也伤了元气,没些时日恢复不过来,太林宗无意武林纷争,若能摆平岳子峰那头老狐狸,武林盟主之位还是有大有希望的。 祝子衍志得意满,却是不想拔足前行还没多远,便见面前一人迎风而立,在寒风之中说不出的孤寂落寞,却是适才施展了太玄青气逃遁远去的青炎。 “青尊使莫非特意在此等本座?”祝子衍眉头微皱,在此处见到青炎,让他又有几分疑心,项无邪三人正是从此处逃走的了,只是看青炎模样,虽只得了片刻调息,适才损耗的真气已经恢复了大半,他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自然不是,只是青某人恰巧要从此处离城罢了,莫非祝门主还是想出手拦住本尊使?”青炎面上含笑,负手而立,一袭青衫在风中鼓起,说不出的俊逸潇洒。 祝子衍却是心中权衡利弊,片刻后道:“此地只你我二人,愚兄便直言不讳。青兄武艺卓绝,已可列入天下一品高手之列,难道真甘心为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驱策不成?不如你我联手将项无邪和仇海击杀于此,来日,青兄回归神道,还有何人能与青兄争夺教主之位?” 青炎目中含笑,淡淡道:“本尊使若是说不呢?不知祝门主可会拼却一身修为,付出点两败俱伤的代价,将本尊使强留下来?” “青兄何苦执迷不悟?”祝子衍面色转冷。 “本尊使要做的事自己会去做,而且必定做的更好,就不劳烦祝门主费心了。”青炎冷哼一声缓步从祝子衍身边走过,祝子衍有心动手,却又压制了下来,直到青炎走过去很久,他才又停下道,“祝门主也说过,此地只有你我二人,那门主何苦还要带着个面具呢,你虽极力掩饰,可是提及项无邪和仇海名字之时那股恨意却还是不经意流露了出来,这又如何可能是一个看似毫无城府之人。” “哼,那又如何?本座倒是真不知你们四大圣使缘何对神道如此忠心。旁人或许不知道,本座却是深知,何以当年青尊使你得了个青面阎君的称号,是因为《混鲲一气功》?”祝子衍淡淡笑道,“是与不是?” 青炎本已打算离开,却是身子一顿,停了下来。 “紫眉老妖有《紫府元诀》,练成之后须发皆为紫红色,功力日深之后,却再难生育子嗣;赤眼恶魔得《血魔天书》,功成之后,双眼赤红如血,更曾抑制不住心中杀念,血洗江湖;白发魔女修《白首浩然经》,神功大成,一夜白发,性情冷傲孤绝,六亲不认;至于你……”祝子衍微微冷笑。 “至于我,我习练的乃是《混鲲一气功》,当年受这功法中暴戾萧杀之气影响,曾杀人无算,不过,我不曾后悔,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杀我。”青炎始终没有转过身,只是语气渐渐冰冷,“想不到祝门主对这些隐秘居然知之甚祥。” 祝子衍却是微微一愣,他以为谢雨寒传给这四人一身魔功,他们半生为其所累,理应心中充满仇恨才是,却不想竟无一人心中有丝毫怨恨吗? “这四套武功,你可知当年老宗主传授给我们几人之时,便曾明言,每一部功法都足以称霸江湖,但是习练其中心法,便会化身为魔,以己身饲养心中猛虎,以己念喂养身上毒蛇,若是不能随心所欲,将这套武功完全掌控,只怕最后必定心神迷失,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杀神恶魔,那时候即便是他,也不会容许我们存活于世的。”青炎微微闭上双目,再睁开,缓缓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回头,虽看不到祝子衍,祝子衍却在那一刻只觉一股寒意涌来,饶是他,也不禁打了个寒噤。 “也许比之这套功法,我们四人曾历经的东西,更是让人难受吧。那个时候,那种痛苦,若是一定要找一种宣泄之法,除却杀人,还能做些什么呢?我所历经之苦,便是杀尽天下人又如何?”青炎目中杀意涌现,“让本尊使与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合作,可笑……哈哈哈哈……” “若是祝门主别无他想,本尊使就此告辞了。”青炎终于不再停留,大踏步向前疾行。 “你当真以为本座不会出手?你又当真以为本座的烈焰罡气奈何不了你吗?”祝子衍却是怒极反笑,对方虽是神道四大圣使,却也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祝门主自然可以动手,只是不知若门主在这受了伤,又如何再去收拾无剑山庄的残局,又如何压岳子峰一头?”青炎冷笑,继续向前。 “你不担心本座真的当上武林盟主?”祝子衍心知青炎所说确是实情,他有诸多顾忌,确实不会出手,可是若任由他就此离去,心中总有不甘。 “区区一个武林盟主,我青炎何曾放在眼中?哈哈哈哈……”青炎仰天长笑,身子一步跨出便是数丈距离,只几个起落,便到了城墙下方,他在地上一点跃上了城楼,城楼上两个守卫尚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人轻易点了穴道,扔在一旁,身子再一跃便到了城楼另一方,一跃之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祝子衍看着青炎潇洒离去,却是没有阻拦,他摇头苦笑,这城中有数千正道武林人物,却是一个个心怀鬼胎,各有机关算计,反而如一盘散沙一般,比之这些所谓魔门中人,更是不如。不过既然事已至此,他当机立断,不再纠缠项无邪之事,急速向无剑山庄赶去。 只是想及,项无邪数次从自己手中逃脱生天,心中不免耿耿于怀,终有一日,还是需得尽早除去这个祸患啊。祝子衍暗叹一声。 第70章 矮胖员外乌合帮主 玉龙河,起于藏西极地穆玛大雪山,当地人谓之穆玛雪龙“天上之河”,河流经千余里,贯穿整个藏西中州之地,养育数千万百姓黎庶。此河前朝之时曾称呼为永定江,取意为江山永定之意,只是大楚亡国,金帝巡游至此,心甚哂之,改名为玉龙河,意为玉家乃是天下真龙,也是要告诫后世子孙,以河为姓,以江山为名,不忘大金万千子民。 项无邪听到仇海所言,想及参合城的名字也是他所取,不禁笑道:“这位龙祖皇帝还真喜欢给人家乱改名字啊。” 二人避过郝大仁那一波追兵,便改道水路,此行一路沿着玉龙河东去,本是极快速的,只是行到半路船只便再不能前进。项无邪和仇海二人本在船舱之中打坐疗伤,听到外面嘈杂声,不得不跑了出来,原来是几个商贾执意不肯下船,要与东主商议,要再加些运费继续前行。 “让这沧溟号的主人出来,我们不与你争辩,反正你也做不了主。”其中一个矮胖的人说道。项无邪看他衣衫华丽,面容白胖微须,此时天入秋了,本有几分凉意,可这胖子却一直在擦着汗,也不知是因为身材引起,还是内心之中焦躁不安。 “在下便是这沧溟号如今的主人,不知这位员外找在下有何要事。”一个声音从船舱之中传出,却无人出来。 仇海一惊,他虽有伤在身,可是也能大略判断出来人所在,不禁低声道:“此人用的该是千里传音的武功,内功修为不弱,似乎便在我们房间不远处。”项无邪点了点头。 几个商贾左右看了看,也未见有人,那个矮胖子道:“老夫在贵帮的船上押运了些货物,实在不便下船,还请阁下催促继续前行。” 又过了片刻,船舱里才传来脚步声,项无邪听着,似乎是两个人,只是一个双脚在地上只一点地便起身迈步,声音甚轻,他不禁心生好奇,向着那处看去,不一会,果然有两个人慢慢走了出来。其中一人一身墨绿色,衣衫虽看似寻常,可是用料考究,修剪的极为得体,有认得的一眼便看出他这一身乃是皇朝豪富之都,号称占天下财富六成的龙陵独产的云锦,那人三十岁左右年纪,身形修长,站的笔直,剑眉星目,自有一股卓然的傲气,却又并不让人生厌,最奇的是,在他腰间挂了一柄长剑,剑鞘竟似是黄金打造,配上细密的花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另一个人比这华贵公子高了半头,却是生的精干健壮,许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一站住之后,双脚便紧紧的抓住船板,他全身皮肤都是古铜色,与在他身前的文弱公子形成了鲜明对比。再看他脸上,大约四十岁年纪,浓眉大眼,不怒而威,只是眼神之中带着些许沧桑。 “韩帮主,想不到这趟居然是您亲自压船,既然您出来了,那正好,您这几位伙计说是……”那个矮胖子看着二人从舱里出来,疾走两步上前道。 “他们说的,便是本帮主的意思,不知道吴员外为何还不下船?”那古铜色男子并不上前,却是不耐烦的打断了矮胖子的话,他说话声若洪钟,又是有些怒气,更是盛气凌人。 那矮胖子吴员外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一听之下,不禁怒道:“江湖之上给你乌合帮面子,尊称你一声韩帮主,你还真当自己乌合帮有多么了不起了!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上不得台面!” 那韩帮主性子较急,一听之下便要上前,却被那华贵公子轻轻拦住,那人眼皮都未抬动一下,淡淡说道:“吴员外是吗?我怕你是有什么误会,本公子不是请你下船,而是要赶你下船。” “你……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又是何人,在这大放厥词,你可知我是谁?”吴员外面上青筋毕露,不禁怒道,这天本就有几分燥热,他心中不爽,更想找个人发泄一番。 “你?!可是江东豪富吴家?”那华贵公子微微瞥了一眼矮胖子道,“听闻吴家这些年,低买高卖着实赚了不少银子,在江东一带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看阁下相貌奇特,应该是吴老爷子的三子,吴……吴什么来着……” “你……你……”那矮胖子胖乎乎的手指头指着华贵公子连说了两个你字,却是已经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天气这般热,还是江水之中凉快,韩帮主何不送吴员外下去放松一下。”那华贵公子促狭一笑,矮胖子这才注意到,原来威震玉龙河的乌合帮帮主居然也要听这公子的话,他本还想色厉内荏的呼喊几句,不想那韩帮主一听之下,老实不客气,身子一跃便到了矮胖子身前,蒲扇般的大手便向着矮胖子衣领抓来。 说时迟,那时快,两边各有一只手伸出,拦在了韩帮主和吴员外之间,这两只手掌伸出,紧接着便有两人移步,向着韩帮主冲去,韩帮主身形微微一阻,矮胖子得了空便滑鱼一般退了几步,想不到他身形矮胖,轻身功夫倒是不弱,又是带了两个身手不俗的保镖,底气自然壮了不少。 项无邪看那保镖二人全身肌肉隆起,如一块块坚硬的石头般,只怕外家功夫已经练到了极致,而反观那位韩帮主出手,虽也是不俗,可是尚还入不了江湖一流高手之列,对付这两个人怕是力有不逮。只是一来,他对当前形势并不明朗,二来他有伤在身,也不欲多生是非,便和仇海在一旁静静观看。 韩帮主出手本就未用全力,他所为只不过想对吴员外小惩大诫,自然不会狠下杀手,一击发出,打在那两个保镖身上,那二人却是纹丝不动,对着韩帮主心中便有了几分轻视。 这韩帮主水性极好,身上功夫确实算不得太高明,他一击不曾得手,便加了劲力再发一击,那二人双掌平推而出,一身横练功夫展开,却是又硬接了他两掌,口中喝了一声,其中一人道:“若是阁下只有这点斤两,那便轮到我们两兄弟出手了!” 韩帮主眉头微皱,将上身的短衫脱了一扔,脚掌从鞋子里出来,猛吸一口气,双手交错,却是又分别攻向二人,那二人依然仗着自己的外家功夫,硬接他的攻势,只是这一次韩帮主掌力之中带了巧劲,二人随着他的攻势,只觉自己身子如在汪洋大海之中一般,摇晃摆动,不能自主。 本在一旁看热闹的项无邪却是双眼一亮。 第71章 龙陵剑少 “武功并不高明,意境却是深远,他掌法、内功让人如坠入汪洋大海,而敌人似是一叶扁舟,在这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之中只能任由他摆布,不错,不错。”项无邪看的兴起,喃喃自语,身形虽未动弹,心中却跟着演练,只觉这一意境足以融入他的神道心法之中。 木秀于林,风以绝顶之力,必摧之,雷以灭绝之力,必击之,此一切都是天道之不可抗衡;而这江海之水,亦是造物之奇,即便平静如波也可侵吞万物,若是惊涛骇浪,便是如沧溟号这般巨轮,也不能自主沉浮,又该是何等伟力。项无邪皱眉沉思,目光看向玉龙河水,他虽又有领悟,只是如何融会贯通,却还需要再细细思量,场中三人的胜负倒不再是他关心的了。 场中三人拳来腿往,一招一式对打起来,全无虚假,倒是让船上不少人大饱眼福,他们对江湖之上绝顶高手的对决或许知之甚少,可是这拳拳到肉的打法,更对他们胃口。 韩帮主虽用出了压箱底的武功,奈何对方毕竟是两个人,而且以硬碰硬,再打下去,吃亏的毕竟是他。矮胖子吴员外看自己两个保镖衣袖都成了碎布,只怕再打下去,果真伤了和气,族中长辈怪罪下来,也是担不起,便想着出来做个和事佬,一人退让一步。吴胖子刚要迈出,便见那华贵公子淡淡看了他一眼,他只觉自己心思似被一眼看穿,心脏都不禁咯噔一下。 那华贵公子冷哼一声,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形已经到了三人近前,腰间长剑随着他的手指一拨,长剑连着剑鞘旋转一圈,直指两个保镖而去,那二人一身外家功夫,便是寻常刀剑都是不惧,更遑论一把剑鞘,便举臂挡去。谁知,二人手臂还未碰上剑鞘,便双双吃痛一声,收手急退,可是这一退之下,身形再控制不住,蹬蹬蹬连着退了十七八步还稳不住身形,直至到了船边,身子一个后仰,双双跌进了玉龙河中。 吴胖子直看的目瞪口呆,却是不想那一柄剑鞘紧接着便冲向了自己,他素知自己平日里就不是个练武的料子,便是这“游鱼功”还不知道练了多久才刚刚入门,又如何能抵住这公子的怪招,想着大不了也连退几步,不想却觉双膝一软,竟然跪在了地上。 华贵公子微微一愣,笑道:“吴员外缘何行此大礼,也不怕本公子担待不起,哈哈哈……” 吴员外伸手怒指,想着一用力站起身子,却是发现双腿根本不听使唤,这才明白,刚才一击虽不曾点中自己,只怕那人的内力早沿着剑鞘传出,封住了自己的穴道,对方年纪虽轻,武功之高,实在匪夷所思,他心中惊惧,却还是嘴硬道:“这位公子莫要欺人太甚,我吴家虽算不得天下豪富,然而在江东一带也还是能说上话的。” “那本公子便再清清楚楚的说一遍,沧溟号已经被本公子征用。”华贵公子淡淡一笑,丝毫不以为意。 韩帮主却是微微头痛,他不欲华贵公子得罪人太狠,硬着头皮上前两步朗声道:“诸位,实在抱歉的很,前些时日玉龙河下游水位高涨,大坝决堤,浙南一带良田尽毁,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诸位面前的这位公子为人仗义豪迈,愿从这临州携粮食十万石前往赈济灾民,我乌合帮不过江湖小派,本难担此天下大义,却也愿以微薄之力,聊表寸心。得罪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如今这时代信息闭塞,很多人都尚还不知道浙南发生了水患,韩帮主此言一出,船上众人纷纷叫好。 吴员外却是嘿嘿冷笑;“这位公子高义,我吴某人自愧不如,只是我一船货物本是要按时抵达,如今要我们中途下船,延误了行程不说,浙南水患,陆路之上流民四起,道路不靖,不知道这位公子可有什么说法?” 在场之人看那吴员外如今时候还在斤斤计较于眼前小利,不免都嗤之以鼻。华贵公子傲然看向吴员外,也是心中不屑。 吴员外冷哼一声:“你们一个个冷眼看我吴某人,以为这位公子慷慨解囊便是世间的大善人,以为我锱铢必较,便是一个小人了?浙南百姓流离失所固然是可悲可叹,可是我吴家的钱难道便是大风刮来的?我这一船货物若不能及时交付,亏损银钱事小,我吴家信誉此后该立于何地,那边的商行没这一船货物,又如何经营下去,那些依赖我吴家谋生的数千上万人又当如何,难道他们便活该饿死街头,暴尸荒野?哼,你们一个个别这么看我吴某人,不巧的很,我吴某人确实不懂何为家国天下,我为的只是我吴家,只是信赖仰仗我吴家的人而已。也莫要以为这位公子捐了十万粮草,我吴家便也该有所表示,吴某人便是不捐又如何?” 这番话似是歪理,可是却又说的船上众人竟然无言以对,这吴员外虽是强词夺理,可是忆及己身,船上众人除了逞口舌之利,却也是半文钱都不曾捐助。 却是项无邪叹了口气,上前幽幽说道:“吴员外怕是曲解了大家的意思,我等对浙南百姓,也是未有寸功,只是欣赏这位公子和韩帮主的气量豪迈。想我等不过也是寻常百姓,身上银钱便是全拿出来,只怕也济不得多少事,或许还可能因失去了这些银钱,又引得一个家破人亡。而反观这位公子和吴员外家境殷实,纵然是十万石粮草捐出,想来也不会伤筋动骨,却可解数十万人困厄,此岂不是人间大善之举。一来可以博取个好的声名,广积阴德,福绵子孙,二来此等援手之德,想必那些得到救助的百姓,将来也必是结草衔环,知恩图报的。” 项无邪顿了顿道:“不过如何选择,都在吴员外你,我们绝不会强人所难。” 华贵公子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我等以天下大义裹挟吴员外就范,确是不对了,既然如此,吴员外下船之后,所有货物无论是继续寻找船只押运还是需要车马行,所有开销都可以算在本公子身上。如果员外觉得还不足够,待此事了结,吴员外可以去江南龙陵龙府求取赔偿。” “江南龙陵龙家?!”吴员外却是一惊,“阁下与龙陵商会的会长龙山龙老太爷是何关系?” “龙老太爷正是家父,区区不才,姓龙,名颜。”华贵公子微微抬头傲然道。 第72章 君子之剑 原来是他,人群之中顿时人声鼎沸。龙颜二字本是天家忌讳,许多人为了避帝王名讳,便是自己的名字都可能要更易,可是这个名字却不用改,也没人敢改,不是因为龙家是龙陵首富,商会会长,掌握了近乎天下六成的财富,而是因为这个名字是上一代的金帝亲自敕封的名字。龙颜二字等同官职,若非当朝一品大员亲身前来,都无需叩拜。 而在江湖之上,龙颜二字也是响当当的存在,这位才三十出头的青年,当年一人一剑行走江湖,也闯下了“龙陵剑少”的名头。据闻此人六岁时才开始学剑,十年之内换了六个师傅,终于无人可再教他,他便开始独自钻研,二十岁时候瞒着家人出门,更名易姓,行走江湖,几年之后声名鹊起,许多人以为他不过是后起之秀,直至他与无剑山庄的“反手剑”一战之后,正式跻身天下七大剑客之一,而近些年来,虽绝少出手,可是排名一度在名不惊之上,位居第六。 仇海再次审视了一眼龙颜腰间佩剑,对项无邪低声道:“想不到他腰间居然是天下名剑之中的‘游龙剑’。” 项无邪闻声看去,正巧龙颜也正向他们二人看来,龙颜对二人微微颔首,目中有几分好感,显然刚才项无邪的一番话深得他的心思。 吴员外自觉理屈,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继续争辩,何况对方既然是龙家的人,他自然不敢再招惹,悻悻然的带着随从货物下了船,龙颜依约给他重新雇佣了车马。临行之时,吴员外当着所有人的面留下了千两银票,此事便算是完结了。 项无邪和仇海二人本也想随着众人下船,再做打算,不想却是被韩帮主拦了下来。 “在下韩威,忝为乌合帮帮主。奉了龙公子之命,想请二位上船一叙,还望二位万万不要推辞。”韩威知道龙颜对二人有几分重视,也有招揽之心,为表诚意,亲身过来邀请。 项无邪看了一眼仇海,此刻他二人不欲暴露身份,若是明言拒绝,反而容易让人生疑,只得随着韩威重新回了船上,请进了船舱的内室之中。 龙颜看到二人进来,急忙起身,拱手道:“刚才兄台仗义执言,免了在下一番尴尬,好歹没有落下个财大气粗,仗势欺人的恶名,此番恩情,受龙某一拜。” “不敢不敢,在下也不过是信口胡说几句,哪里能当龙公子如此大礼。”项无邪忙做出一番受宠若惊之态。 龙颜一番谦让,几人分主次在船舱中分别坐下。一番客套之后,龙颜终忍不住先开口道:“在下看二位器宇轩昂,谈吐不凡,想必也不会是无名之辈,刚才在下技痒,施展了几手武功,二位也未如他人一般表露出惊异之情,想必也是江湖中人,在下斗胆,敢问二位名讳?” 仇海已然看出这位龙少爷虽出身豪富商贾之家,行事却直来直去,不愿拐弯抹角,若非如此,也不会因行事太过直接而出现刚才的事情。只是他身份敏感,还是不愿暴露身份,又担心项无邪对此人观感甚好,口出真言,便先说道:“实不相瞒,我叔侄二人确是懂些粗浅的武功,只因得罪了本地的豪绅,不得不乘船东去,远避江湖。” 仇海看到韩威眉头微皱,暗道一声不好。他这心念只一转,便见龙颜身子一起,腰间的黄金剑鞘便指向自己,龙颜的剑法华丽多变,显然是融汇了众家之长后自行领悟得来,只是招式虽然华丽,却也实用,绝非花拳绣腿。剑鞘裹挟劲风迎面袭来,仇海身子未动,坐在他身下的座椅却是横移了一尺。 龙颜一剑走空,却并不再出手,微微一笑道:“在下虽然是半路上的船,可是这船上人的底细还是大略听韩帮主讲过的,你二人登记时候所用的名姓并不相同,而且曾有人听到阁下称呼这位兄台公子。”龙颜虽性情直爽,却也心细如尘,他想了想说道,“如今船已远离港口,我不知道二位有没有一苇渡江的轻功,只是二位若不肯交待出身份,在下不介意就在这将你二人赶下船。” 韩威上前一步道:“纵然你二位武功高绝,能在这舱中制服我们,韩某也有把握,这船上的人绝不会听你们一字吩咐。” 项无邪摸了摸鼻子,轻轻叹了口气道:“不知道龙公子为何对我二人的身份如此感兴趣?” “我家公子求贤若渴,适才小兄弟一番言论,见解独到,实是可造之材,若二位身世清白,不过得罪一两个权贵豪绅,我家公子可为二位做主,若两位是大奸大恶之辈,也休怪我们,匡扶正义,杀了你们了。”韩威说道。 项无邪微微一笑,却不答反问:“听闻龙公子腰间所佩为天下名剑游龙,不知真假?” “确实是游龙剑。”龙颜听到项无邪突然问起,微微一愣,却还是答道,“此剑乃是天外软铁所铸,剑身柔韧,可任意弯曲,可是与寻常的腰带剑相比,若是注入内力,便坚硬无匹,无坚不摧,与之类似的还有一把灵蛇,只是早已下落不明。” “那在下有一事不明,还烦请龙公子不吝告知。既然此剑柔韧,可藏于腰间,公子何以佩戴在身侧,还打造如此华丽的黄金剑鞘,唯恐他人不知呢?”项无邪道。 龙颜看项无邪问的认真,便也答道:“古之先贤,行侠者佩剑而行,文雅高尚者佩剑高歌,将军统帅佩剑指挥万马千军,无不佩于腰间。剑,乃是百兵之君,君子之器,自然应该堂而皇之,又岂能藏头露尾,遮遮掩掩。至于这黄金剑鞘,我还觉得委屈了我的游龙呢,黄金固然稀有珍贵,可是比之我手中之剑,还是寻常之物罢了。” 仇海听到这番言语,却是苦笑一声,想他也曾是享誉江湖的白衣剑仙,这一番见解竟也是颇有不如,他心中慨叹,自己半生为魔,确实配不上君子二字,也难再堂堂皇皇了,心中唏嘘,不足为外人道也。 项无邪却是微微点头笑道:“既然龙公子以君子待之,那在下也不好扭扭捏捏了。在下姓项,名无邪,神道现任的宗主,至于这位是本教四大圣使之中的赤尊使仇海。” 龙颜和韩威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难以掩藏彼此眼中的震撼。 龙颜再看向二人,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在下刚才动手之时,觉仇兄真气运转并不顺畅,似乎有伤在身,看来二位真的是在躲避仇家了,而且这仇家确是我龙家招惹不起的存在。” 第73章 以水论道 “龙公子没有立刻对我二人拔刀相向,已经让在下好生意外,又怎敢真的让龙公子去对付正道三大门派。”项无邪却是不以为意,开起了玩笑。 龙颜听到项无邪打趣自己,沉思片刻,咬着嘴唇道:“项教主说笑了,在下已经许诺,既然二位信任在下,如此重大的秘密都慨然告知,在下却因二位魔教的身份便出手为难,岂不是食言而肥,贻笑大方。” “在这沧溟号上,龙公子便是真的做了,也是无人知道的。”项无邪平静的看着龙颜,淡淡说道。 龙颜却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说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怎能说无人知晓?不过二位可以放心,虽然你我道不同,可是说到底,我龙家是生意人,做的还是买卖,龙某这些年也秉承家父的意志,不敢过多参与江湖之事,所以,二位不论正邪,都与我无关,大可安心在这船上住下,待到了目的地,二位去留,龙某都不会过问。” 项无邪听到龙颜这番话,才放下心来,他与仇海都有伤在身,若是动手必然吃亏,若龙颜与那些正道中人一般,要除魔卫道,他二人只怕更是死的冤枉,他想了想道:“既然龙公子说自己是生意人,那我二人得了龙家的庇护,却不知龙公子要与在下做什么买卖?” 龙颜一笑:“这生意场上讲求和气生财,只是其中弯弯绕绕实在太多,不对龙某胃口,项教主快人快语,龙某倒是欢喜的很。你我二人也做不了太大的生意,不如就立个约定,我不与你二人为难,且一路护送二位到达目的地,而唯一的交换便是,贵派中人他日若是遇到我龙家,万望不要为难我们即可。” “哈哈哈,这要求并不过分,不过在下不敢做下千秋万世的许诺,仅能保证有生之年,若你龙家不伤我神道,我神道也绝不进犯你龙家。你看如何?”项无邪笑道。 “如此足够了,那便一言为定。”龙颜也不矫情,神道毕竟不是政权,只是教权,自然做不到子孙传承,万世永昌,他点头应了下来。 项无邪和仇海回了自己原来的房间,继续打坐修炼。从此处到临州又走了近半日的路程,再次靠岸后,船便要在这修整一两天,将在此处等候的十万石粮食搬运上来。项无邪二人本就没那么习惯长时间呆在海上,便要下船游玩一番,到了码头上才发现,原来这临州城内的劳力几乎全聚集了过来,为的便是尽快将粮食搬运完成。 “十万石粮食如此之多,单单一个沧溟号能承载多少?”项无邪看着码头上车来人往,不禁感叹道。 “公子您有所不知,之前已经发出去了四十多艘漕船,只因运输量太过巨大,龙少爷担心还是运力不足,所以才又请了乌合帮的福舰前来相助。”一个工头听到项无邪赞叹,赶忙回道,他远远就看见这二人曾在龙颜身侧,自然不敢怠慢。 项无邪心道一声原来如此,点头谢过,便随着仇海一起往外走去。 二人走出甚远,项无邪才长舒口气道:“如今身份被识破,在那船上有些如履薄冰,说实话,我还真有几分担心龙颜会出尔反尔,将我们出卖给武林正派。” 仇海笑笑:“怎的,公子身在江湖,以前行事胆大包天,属下劝服了几次都未有效果,如今怎么还畏首畏尾了?” 项无邪干笑两声,摸了摸鼻子,有几分尴尬的说道:“以前确实是初生牛犊,自以为后生可畏,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便是当初碰上万逍、遇到万伏门中人,也没今日凶险,无剑山庄一役,在廖星天道一剑下险死还生,倒真是有几分……怎么说呢,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贪生怕死的。” “唉,若是可以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世人都道,千古艰难唯一死,岂不闻,江湖之上,日日刀头舔血,有时,所为的不过是活着而已。想要活着,比之死却又不知艰难了多少。”仇海叹了口气,“此番九死一生,虽置诸于绝地,终究还是活了下来,经此一役,公子心境突破,来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又何必伤春悲秋?” “还是仇叔叔看的通透。”项无邪摇了摇头。 “非我看的通透,实在是二十年前我已经死过一次,如今我只想好好活着罢了,不管是想记住她,还是真的想有朝一日能为她报仇雪恨,我要的只是好好活着。”仇海看了一眼项无邪,“活着还有希望,如果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了。至于龙颜,公子不必担心,他的剑法虽看似华丽,实则中正持重,颇具浩然之气,能使出这样的剑术,他自然不会是个背信忘义之徒。” “仇叔叔曾经也是个绝顶的剑客,难道不想与他比试比试剑法吗?”项无邪笑笑,不置可否,反问道。 “我?!灵蛇在我手中如今不过是一把杀器,便如那小子所言,早不再是君子之兵,绝世剑客的虚名对我也无甚意义。”仇海轻蔑一笑。 项无邪想到冷不言曾经说过的话,魔门之中没有绝世的剑客,有一个原因便是,曾经唯一的邪剑被三大剑客追杀至死,他笑着对仇海说了。仇海却只是摇了摇头,不以为然:“江湖野史,道听途说罢了。之所以三大剑客去击杀那人,实在因那人杀人太过,而他所用的乃是杀人的剑法,不死不休,单单一个剑客与他对敌,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二人行走在闹市之中,仇海突然问道:“之前韩威与那两人对战之时,我观公子似有所悟,莫非他二人的比斗对公子还有启发不成?”仇海乃是武学上接近宗师一级的存在,那三人之间的对战,在他无异于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以他看来,项无邪年纪虽轻,本就有谢雨寒这等绝世高手教授武功,又有诸多离奇经历,实难想象他会对韩威这一层次的武人感兴趣。 项无邪与仇海一路相处下来,亦曾共经生死,患难与共,二人亦师亦友,项无邪真正将仇海当成了至交亲朋一般,当下也毫不隐瞒,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仇海却是越听越是心惊,直觉项无邪在武道之前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般,潜力无穷。 仇海不禁长叹一声:“果真江湖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他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水,有江河湖海之分,虽同为水,却生百态,孕百形,各有所长,亦有所短。经有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水善,利万物而有静。公子看到的是江海之力,人之渺小不可抗拒,如同天道,实则,水静止之时,不是还能包容万物,纳聚百川?”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公子如此年纪已然能看出这等境界,莫说是我,便是当今武林的几位宗师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见识吧。”仇海欣慰一笑。 第74章 三大奇书 项无邪却是苦笑一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看来这果然不是我独创的了。无邪见识浅薄,还望仇叔叔不吝告知。” 仇海却不答话,带着项无邪到了一处略微僻静的所在,他没有直接回答项无邪的问题,却是说道:“无邪,普天之下,如我这般身怀道魔两派无上内功的人,可能近乎数百年来绝无仅有,便是谢老宗主博闻强识,于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有涉猎,可是也绝难得到对方门派的镇派绝学。天行道创派祖师留下的内功心法乃是‘太极真法’,而宗主传授我的是‘血魔天书’,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勤加修炼,在两门内功上都各有造诣,但直到数日前,生死关头,我才得以突破,渐渐将这两门内功心法融汇于一,也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 项无邪眉头一挑,猜测?!莫非…… 项无邪果然听到仇海说道:“道家、魔门所求,看似南辕北辙,却其实最终都是同归于一。” 项无邪纵然刚才在心中闪过这一念头,可是真听仇海说了出来,还是难免心中震撼。此言一出,实在大逆不道,莫说是名门正派,便是魔门邪派,也绝不会容许这等言论留存于世。 仇海笑笑:“这番言论实在有些惊世骇俗,大概也只因为不论天行道,还是神道,都没有彼此将自己门派的最高武学心法拿出来共同研讨过吧,更没有一个人能将这两套心法都修炼完成。” 他目光慢慢坚定下来,看向项无邪道,“传闻昔年武林之中有三部奇书,分别是佛图、道经和魔典,这三部奇书在武林之中曾掀起了数不尽的腥风血雨,无数人为此丧命,也有不知多少人窥得其中奥妙,成就了绝世神功,称雄江湖。佛图,据说是当年佛宗圆寂之前亲手所绘,将他一生的佛理武功溶于一幅画中,其具体面貌世人都少有人见过,只传说此图保存在太林宗禁地之内;道经的作者是谁,虽众说纷纭,但是一直无从考究,这本奇书更是早无人知道完整版本归于何处,可是千年之下,却衍生出了不少门派,若我所料不差,不论是曾经的华清阁还是后来的天行道,其武功都似乎从其中演变而出;至于最后一本魔典,据闻乃是魔道宗师所写,其中诸多武学悖于常理,为正道不容,然而,当年魔门最兴盛之时,奇功妙术不计其数,只怕与此书脱不了干系,我虽然不敢肯定,但是我所修炼的‘血魔天书’却极有可能脱胎于此。” 项无邪面上神色震动,心中更是震撼莫名,只因为他的猜测与仇海一样,他也以为四大圣使的武学正是来自魔典。只是另外两部奇书,他却是第一次听闻。 仇海继续说道:“无邪,你提及的这些武学理念,不只老宗主曾经设想过,便是天行道曾经的开山祖师和历代高手也有不断精研。天之道,水之道,人之道,道道看似不同,其实殊途同归。我天行道的先贤便曾想过以之列入武道,能阴阳相济,太极两仪,可惜,直至今日,也只能分别施展,故而才有了天行剑诀和青莲剑诀。” “不过,你也无需沮丧,相信若有一日,你果真能将这一切容归于你的武学之中,便是突破神典最高境界也不在话下了。”仇海淡淡一笑,拍了拍项无邪的肩膀。 项无邪却是苦笑一下,说道:“可我还是觉得不够,我想要变得更强,不想再如那一日般,在天道剑气之下,彷徨无助,生死全然不能自已。” “我明白,只是习武没有捷径,便是三大奇书那般存在,也不能一夜之间便塑造出一名绝顶的高手。在这一辈的年轻人中,你已经很不错了,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仇海神色一黯,却还是安慰道,岂止是项无邪,便是他,在那等剑气之下也不过多活片刻,又何谈报仇雪恨呢,他想了想说道,“既然你我如今都有伤在身,继续在外面闯荡也并不安全,不如就此回返神道,你正可重新修炼神典武学,与你这半年多来的江湖历练一一印证,或许会有新的突破也未可知。” 项无邪摇了摇头笑道:“无妨的,越是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我们两个人改走水路,一路东来,早就从祝子衍那老匹夫手中逃了出来,相信这些时日我安生点,不去招惹是非,便没什么问题。何况,既然仇叔叔如此信任龙颜,有他这个绝顶剑客在身边,又有龙家商人的身份掩护,我们也是安全的,与他这个富可敌国的有钱人在一起,吃得好,睡得好,我倒是觉得也不错。” 项无邪并非不想回返神道,再次修炼神典武学,只是他自知,以他如今的内功修为,要去进一步修行,实在还是不够,他也有意想修习仇海身上天行道的太极真法,想了想,却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仇海虽早已叛出天行道,可是以他的性格,想必也绝不会让其内功心法随意外流吧。 等待码头粮食搬运实在无聊,二人一时半刻也不打算回去,随意找了个酒楼解决了午饭问题,项无邪这才想及当初让仇海去刺探万伏门的所在,便问道:“这些时日与仇叔叔相遇之后,一直没空询问,仇叔叔此行可探明了万伏门的所在?” 仇海闻言点了点头道:“虽不能完全确定,可是也大有收获。万伏门所在之处确实隐秘异常,好在诚如公子所言,花飞谢一行人因为要押运万逍的棺木,所以目标明显,我才得以追踪上去,又不至被他们发现。” “仇叔叔就不要再恭维我了,无邪心中实在好奇。”项无邪笑笑说道。 仇海这才继续说道:“万伏门在藏西和荒南交界处不远之地,须得经过一处,当地人称之为库鲁克里木,用中州话说就是‘进得去出不来’,也被称为鬼门关,只因进了这个峡口之后,四周俱为悬崖峭壁包围,看似无路可进,其内团团云雾在峰林间游荡,阴风阵阵,寒气逼人,还有巨大的古藤盘根错节,直达天际。属下随着进去,发现里面气候多变,仅仅一瞬之间便可能平地生风,电闪雷鸣,且那雷音比之外界大了不知多少,炸雷滚滚,震得是地动山摇。” 第75章 一苇渡江 仇海抚着下巴想了想才说道:“属下不得其法,只得找到附近村落里的耆老,这才得知,千百年来,附近的人均将这里视为禁地,偶有误入其中者,也往往遭到雷击而绝少生还。属下猜想他们既然敢深入其中,必然是身具某种避雷之物,而此地如此凶险,他们还执意进去,必定便是万伏门的隐秘所在了。属下在外潜伏了数日,可惜再未见有人在其中出入,又不曾寻到进入之法,便只得放弃离开。” 项无邪深以为然:“以人力去对抗天雷,确实几无可能,能大略确定万伏门的所在,已然是极大的进展。既然他万伏门可以在雷电之中安然出入,那普天之下,奇人异士之中也必定有人能找出法子来,倒也不急于一时。” “也是无妨,待此间事了,属下找到附近的分坛,将此讯息传回总坛,再命人去多加留意,仔细寻访便是了。”仇海眉毛一挑,“又或者……龙家富可敌国,想必结纳的能工巧匠也必然不少,说不定会有办法?” 二人又闲聊片刻,待到天色渐暗,二人才起身往码头回返,路上仇海看着项无邪道:“无邪,你这一路江湖历练,时日虽短,可是却已与朝阳门和天行道两大门派的掌门人交过手,也与其中不少门派年轻一辈的弟子有过接触,武功见识是不知多少人一生都可遇不可求的。只是你该知道,纵然你要博览天下武功,集各家之所长,也要量力而行。须知,人之一生有涯,而知无涯,若以有涯求取无涯,殆己。” 项无邪猛然回头看向仇海,似乎经历了无剑山庄一役之后,仇海的话比之先前都多了很多。 仇海眼神之中露出笑意道:“时至今日,你该去寻找探求自己的武道了。你所修习的神典虽是天下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绝世神功,可是老宗主却没有一板一眼的尽数将自己所学教授给你,为的想必便是让你求取自己的武学之路,而不是人云亦云,拾人牙慧。任何一样东西,必然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哪怕是神典,不同人去看,也必定会有不同的见解领悟。” “而你,如今早已超越了很多人,你的资质悟性,你的眼界目光,你的心境界地,我相信终会有一日,会让你登堂入室,超群绝伦。其实,你所欠缺的可能只是自信罢了。你以为谢老宗主临危托孤,你只是他三个徒弟之中无奈的选择,你以为你遇到这么多人,却几乎没有胜过,是因为你太过弱小,你以为你挡不下那天道一剑,是因为你武学修为还不够?”仇海看着项无邪,“不是的。老宗主一直属意你,云诡波绝也许不是老宗主最得意的武学,却是他最爱的武功;你如今遇到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各门各派的年轻翘楚,他们与你一样,得到的都是宗门之中最好的培养;至于那天道一剑,你要相信,终有一日,你会不依靠任何人,便能挡住。至于现在的你,切莫太急功近利。” “仇叔叔你……”项无邪疑惑道。 仇海却是无奈笑笑:“人年纪大了,又经历了一次生死,不自觉的有几分啰嗦了。”仇海摇了摇头,先一步向前走去。 项无邪看着仇海的背影在夕阳下,竟有几分落寞孤单,的确,二十年,也许这一日是仇海说话最多的一日了。太多的时候,他只是默默在旁边看着项无邪不断成长,偶尔提点几句,都是点到为止,那一夜,他回忆过往,第一次打开话匣子,今日,他又是想到了什么呢? 项无邪甩了甩头,既然想不通,便暂时不去想了,不过他清楚,仇海是有意点醒他,自己不会传给他太极真法,也是让他明白,脱胎于魔典的神典便是天下绝顶的武功,他又何必再去舍近求远,钻研些不知所谓的武学至理,如今为时尚早,不如心无旁骛,提升修为,待得真正有所成就之时,再去开宗立派。 二人返回船上,龙颜等人早已准备好了晚宴等候他们。据韩威所言,依照目前的进度,入夜之后,基本便可搬运完成,船只即刻便会起航东下。 项无邪有伤在身,不宜饮酒,只喝了点茶水,席间不禁笑道:“这玉龙河江面广阔,之前听龙公子提及‘一苇渡江’,不知如今江湖之上可还有此等风采的人物?” 龙颜放下酒杯,笑笑道:“‘一苇渡江’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据闻那时此河名字还是永定江,佛门至尊祖师佛宗初来中州之时,路遇永定江,其时天色已晚,并无船只经过,佛宗便在江岸折了一束芦苇,人立在苇上过了江面,有见者,惊为天人,故而留下了一苇渡江的传说。” “原来如此。”项无邪点了点头。 “现今太林宗之中还留有‘一苇渡江’的轻功心法,只是纵有人练成,也不曾渡过这玉龙河,而若只是寻常河流,即便不是一苇渡江,其他门派也有轻功身法能飞越过去。”韩威在旁插话道。 “龙公子武艺不凡,韩帮主也是精通水性,不知可曾试过横渡江面?”项无邪笑道。 “项公子说笑了,这玉龙河江面最窄之处尚且有数百丈之远,其深更不知有几百丈,水流湍急,在下年轻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确曾游过,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反倒是不再敢为了。”韩威哈哈一笑道。 仇海却是淡淡说道:“一苇渡江确是传说,不过近百年之中,江湖上还是有人曾尝试过的。”他这话语一说,厅中的三人都不禁好奇的看向他,仇海慢慢说道,“昔年本教的谢老宗主曾以两根竹篙,左右互点,便以此力渡过了玉龙河,而另一位,则是百年来天下轻功第一人的大盗姚九曲,此人也是艺高人胆大,用的虽不是一苇芦草,也是只取了一根翠竹,横于江面,只是可惜,到了半途,气力不济,跌进了水里。” “莫非……”韩威听了,挠了挠头道,“在下一直在这玉龙河谋生,昔年倒真是听闻一些年长的人说起,大约数十年前,有两人相约比武,看谁能安然渡过玉龙,莫非便是他二人?” “不错,韩帮主见识果然广博。当日,姚九曲虽半路跌入水中,可是单论轻功,比之老宗主还是高了太多,此事,在下也是偶然听老宗主提及而已。”仇海笑笑。 第76章 大道至简 在座众人一阵感叹,项无邪却趁此机会道:“韩帮主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龙公子又是家学渊源深厚,无邪正有一个疑问,不知可能为我答疑解惑?” “家学渊源实在是谬赞,龙家诗礼传家,不曾想到了在下这一代,却是不学无术,专供武道,不过既然是项公子所问,但说无妨。”龙颜谦虚一番,点了点头道。 “先前,我曾与赤尊使游离在外,常常风餐露宿,当时正是夏日天气,时有雷雨闪电,我二人有次突逢大雨,避之不及,便躲入了一颗巨木之下,不想那树竟招来雷电,若非我二人见机甚早,恐怕就要命丧当场了。”项无邪声情并茂的胡诌几句,又摇头叹息一声,这才问道,“不知二位常年行走江湖,可有什么避雷之法,以策万全?” 项无邪这谎话编的并不算高明,韩威虽然武艺一般,可是常年在码头上,南来北往的人见的多了,比之一个老江湖还要老辣几分,不过避雷之术算不上什么秘密,他也只是笑笑道:“天雷远古有之,最初,人们见之惶惶不安,惊恐万分,只以为触怒了天上神明,不得不向上天祈祷,祈求平安,可是很快有人发现上天并不因人们的虔诚,而终止雷电。” 他顿了顿道:“如何在户外进行避雷,老夫并不知晓,倒是有不少能人巧匠在宫殿屋舍之中找到了避雷之法。我中州建筑多以木质为主,偶混有土石,一旦遭遇雷击,不只可能房屋毁坏,还可能引发火灾,我昔年讨生活之时,便曾听一些匠人说过,他们往往会在建筑的高处修建一些特殊的物事,有的称之为‘镇龙’,有的命名为‘鸱尾’。项公子若是留心观察,会发现一些古塔的尖端、或者建筑的屋顶有些奇异的装饰物,其中具体如何运作,老夫也实不是太过明白,只听说似是金属所制,往下又连接了导引之物,置于地下,若遭遇雷电,则必定先击打在这尖顶之上,而后便被导引到地底,如此雷雨天气也不会损坏建筑了。地上之物许是叫做‘雷公柱’吧,不过此物也仅仅用在建筑之上,若是在荒郊野外,在下还是劝项公子不要躲藏在树下便是了。” 项无邪二人听了之后,顿时觉得恍然大悟,原来世间果真有法子可以避开天雷,只是其中实现过程,非他二人所能完成,便先暗暗记在心里。项无邪又奉承了韩威几句,韩威看二人确实无甚恶意,这才放下心来,一顿酒席,其中仇海和韩威见识最为广博,韩威半生都漂泊在海上,奇闻异事所知甚多,其间不断挑引话题,四人待得晚宴结束之时,竟已到了半夜,便各自回房休息,只等船行至浙南。 回房之后,项无邪偏生睡不着,坐在床上,不觉随着船只颠簸盘膝打坐,运聚内功。如今他已然恢复了近乎六成功力,再休养些时日,身上伤势便无大碍,只等到了浙南再决定行止去向。 他趁着夜色从舱中出来,行走在甲板上,这才发现原来龙颜竟然也未睡,便走过去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看着江面不觉笑道:“我自小生长在北方,几不曾见过江海,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行船横渡千里。” “哈哈哈,我却与你相反,我生于江南,当年从家中偷偷溜走,第一件事便是跨过玉龙河到了江北。那时候我自以为学有所成,闯荡江湖,却不曾想遇到的第一个高手,便是大巧剑魏邦璧。”龙颜看着江面也是笑道。 “大巧剑,取自大巧若拙之意,我当时看他剑法,朴实无华,平庸至极,心中本是不屑,以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想真与他对决,才发现,他随手一剑挥出,我却是怎都抵挡不住。”龙颜转头对着项无邪笑笑,“不过他那剑术虽精妙绝伦,却不适合我,我的剑法要的便是堂堂皇皇,光彩夺目,如此,才不负我龙家首富之名,不负我龙颜的名字。” 啪啪啪,却是鼓掌的声音,仇海也从舱中走出,听到龙颜这一番言语,不禁拍手称快道:“只可惜我有伤在身,否则,单凭公子这一番话,当浮一大白。” “想不到仇兄也未睡,龙某浅见,倒是让圣使笑话了。”龙颜微微一笑。 “今夜有酒,有月,有剑,如此良辰,若是早早睡去,太过暴殄天物了。”仇海凭栏而望道,“魏邦璧此人剑法另辟蹊径,确实人中奇才,想必他也曾窥得道经,以其中之奥义,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辨若讷,而为其剑理,终得大道。” “想不到仇兄对剑道也有如此认知,不错,在下曾与其交手多次,他也曾言道,大巧因自然以成器,不造为异端,故若拙也。且他有一喜好,二位可知是何?”龙颜笑道。 项无邪知道这两人单论剑术上的造诣,已是当世绝顶,他二人之间的言谈,对于自己武学修为提升或许不会立刻显现,可是若能参透,对于自己进一步理解神典武学奥义却是裨益甚大,当下便默默站在一旁,细细旁听。 “魏邦璧以为大巧若拙,大愚若智,而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水为天下间至善至柔,可是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武道大家曾去探求,却都甚结果,他便索性选择了最直接的办法,在水中练剑。”龙颜笑笑,“这水中本就有莫大的阻力,便是这看似平静无波的湖水,身在其中,一举一动都颇费力气,更何况是那潺潺流动的溪水,那湍急若怒的江河。” “不错,也正因此,他的剑法便愈发的朴实无华,返璞归真了。”仇海点头应道。 在水中挥剑,比之陆地上困难了不知多少倍,若还一味追求华而不实的剑招,白白耗费气力而已,唯有最是至简的剑法,才能一击必中,此正是大道至简。 项无邪听到,觉得这也是一种极为不错的练功之法,再想及郝大仁的剑术似与这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是也如魏邦璧一般在水中修炼,不知是否会事半功倍。他如今心思转变,暂时不纠结于不能理解的武理之中,却是更为迫切的想参透神典武学,自然对其他事物上心。 第77章 莽撞王爷 船全速行驶,及至第二日便赶上了先行的数十艘漕船,由于此行乃是顺流而下,至多再过一日便能到达浙南。龙颜安排好了一应事务,问及二人打算,听闻二人便要下船却还没有定好行止,便出言挽留。 “项公子、仇尊使既然还未决定好要去往何处,何妨与龙某一同前往浙南,共同赈济灾民,也好为天下苍生尽上一份绵薄之力。”龙颜言辞恳切。 “呵,龙公子怕是有什么误会,我二人虽甚少杀人,却也是正道不齿,斥为魔门,龙公子却要我们随同你去扶危救助?”项无邪闻言不禁笑道。 “所谓正魔之分,还不是武林中人自我划定的,这些平民百姓,又何曾管顾过江湖之事,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一缕衣,一顿饭。况且即便你们自诩魔门,杀人盈野,比之一场洪灾,一场大旱,又能几何?”龙颜摇了摇头,很是认真的说道,“江湖中人,不过是穷则独善其身罢了,纵然那些名门正派,所行的义举也不过是路见不平、仗义拔剑,有时候看看,其实还不如我们这些满身铜臭的生意人不是?” 项无邪眉头微微紧锁,有时想想,也的确如此,如今浙南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困顿潦倒,可是正道魔门却还在为个武林盟主之位争斗不休,如此行径,安敢自称正道?可是不管如何,他如今总是魔门的领袖人物,又怎可能答应前去。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项无邪还未回答,仇海便先应了下来。项无邪微微诧异,却并未反对,也许,从一开始,不论是谢雨寒,还是仇海,都希望项无邪成为一个不一样的神道宗主? 及至午后,龙颜等人的船只便先靠岸,开始装卸粮食,有些离得近的灾民看到一麻袋一麻袋的从沧溟号下搬运下来,便差不多猜出了其中的东西,不禁热泪盈眶,有的甚至欢呼起来,奔走相告。 龙颜却是简单吩咐几句,便带着韩威和项无邪几人急匆匆往岸上赶去,项无邪不得其解,只得低声询问韩威。韩威趁着间隙道:“二位有所不知,当今金帝陛下对此次灾情极为重视,只恨国务缠身,不能亲身前来,故而特遣了他的嫡长子魏王来浙南赈济灾民,后又下了道密旨,着龙老太爷募集粮草,务必前来。” “原来如此。”项无邪暗道一声,却是想及那位金帝的亲弟齐王爷,似是悄身去了北凉城,而让自己的亲子来浙南赈灾,收复民心,远近亲疏可见一斑,若是此次赈灾顺利,魏王必然得到一个仁义之名,来日登临九五,帝位稳固,江山无忧。 一人四人急急赶到一处行馆,尚未接近,便有人拦了下来,龙颜也不多话,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那人接过仔细审视一番,这才毕恭毕敬的又交回龙颜手中,小心翼翼的问道:“原来是龙陵小侯爷,殿下正在行馆之中,只是……”那人欲言又止,龙颜却是不耐的挥挥手,说了句,前面带路,便直接大步走了进去。 项无邪几人以为这行馆之中既然住着金帝的嫡长子,当今的魏王,未来金玉皇朝的储君,理应是严加防范才是,不想竟然如此轻易便进去了,看来龙家的身份在皇朝之中果是非同一般。 龙颜边往里面走边随口解释了几句:“昔年我龙家便已富可敌国,更曾几度有恩于皇朝,先帝在位时便有意封赏,只是我龙家无意官场,且又有敌国之资,先帝一时也不知作何,后来我爹四十多岁才得了我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先帝便乘机赐了我两样东西,一样是我的名字,另一样便是龙陵侯的爵位,不过这爵位只是个虚衔,不领俸禄,没有封地。” 韩威也趁势说道:“当今魏王殿下,礼贤下士,颇具仁义之风,似我等粗鄙武人,面见之时,便是偶带兵器,也是不妨。” 刚才的侍卫突然停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里面,众人恍然。 却听里面响起一个低沉浑厚,充满磁性的声音:“诸位都来齐了吗?今日,应该是孤王来浙南之后,第一次召集诸位臣工前来,这些时日,孤王听闻诸位一直在各乡各道救济灾民,稳定人心,重建家园,更有臣工亲赴堤坝,组织民众疏渠筑堤,孤王一介书生,实在帮不了太多的忙,故而一直未曾召集各位。” “为陛下、为魏王殿下分忧实乃臣等本分,魏王殿下言重了。” “哈哈哈,分忧?!本分?!”不料魏王却是语气一变,猛的手一拍桌子,不知将什么物事扔到了地上,怒道,“一个个真是忠君爱国、公忠体国的好臣工啊!若非……若非孤王亲眼所见,不知还要被你们蒙蔽到何时?” 项无邪等人心下好奇,都近前几步,从外面看到,此刻行馆大厅之中一众各色官袍的人匍匐一地,口中高呼“殿下息怒,臣等不明”,而在众人身前却是一包扔在地上的稻米。 “不明,你们还不明!朝廷赈灾,整个皇宫都节衣缩食,省下这些银钱为的什么,便是希望灾民能吃好喝好,能民心稳定,可是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你们食朝廷俸禄,给百姓吃的都是什么?这样的稻米,又如何下腹?诸位臣工,何以教我?” 项无邪心中疑惑,他看向那包扔在地上的稻米,虽有些尘土,看其色泽颗粒也不是上等的稻谷,可是若用来果腹充饥并无不可。他这些年在神道衣食无忧,可是隐隐记得幼年时候,便是树叶草根也曾拿来果腹,人若是饿到了极致,又哪会在乎这么多,心中对这位魏王不免有些失望。 “殿下息怒,臣有话说。”正前方一名紫袍大臣抬起头来说道。 “太傅,有何话说?”看到抬起头的是自己的老师,魏王面色稍稍好转。 “殿下,可知一石上好的稻米要用银钱几何,这些看似粗鄙的稻米又要银钱几何?”太傅这一句话便将魏王问住了,“殿下是陛下的嫡长子,也是如今唯一的皇子,将来必然要承继大统,故而自幼年便长于深宫之中,不敢出宫门一步,只怕遭遇了不测。所幸,殿下虽不知民间疾苦,仍有一颗仁爱之心。幸甚。” 魏王是何等聪慧之人,太傅只略略提点几句,便心中豁然开朗,不禁面有惭色,他初来浙南,看此地虽灾情严重,然而当地官员处理的却是井井有条,心中这才放下心来,不想今日微服出去,正遇上官府发放赈灾粥米,一见之下,勃然大怒,遂召集了各路官员,兴师问罪,如今想来,自己未曾查明情况便下论断确实草率了。 第78章 天家有招无心应 魏王心中惭愧,急急将自己老师从地上扶了起来,安置到座椅上,又赶忙将地上的一众官员一一扶起,这些官员眼见魏王殿下如此礼遇,心中那丁点不忿也即刻烟消云散了。 太傅眼见众人各归各位,这才说道:“臣等知殿下仁爱之心,希求黎民百姓所吃所用俱是上佳之物,只是臣等也知国库紧张,如今浙南灾害,恐入不敷出,自然只能用些劣等的谷物来赈济灾民,此其一也。” “我朝虽吏治清明,然朝廷赈灾物资拨付下来,仍难免有人可能从中克扣,中饱私囊,若以劣等谷物充之,这些人便无心克扣了,此其二也。” “此地虽有不少是当地灾民,仍难免有些游手好闲之徒夹杂其中,这些人好逸恶劳,不事生产,我等以劣等谷物施粥赈济,这些人吃不惯,便不会来了,而那些真正的灾民,连树叶树皮都曾吃过,又怎还会挑剔呢,此其三也。臣请殿下明察!” 魏王殿下长叹口气,向在场众人长揖行礼道:“是孤王错怪各位臣工了。孤王曾听前朝有位昏君,不知民间疾苦,言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孤王闻之,常为笑谈,今日观之,孤与其何异。” 项无邪暗暗点了点头,此人年岁比之自己还轻了几分,做事虽有少年人的鲁莽,可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最难得是心中这份仁义,将来再多些历练,若登临九五,也必是一位明君。只是可惜,这位魏王全无主见,缺乏谋断。想及此处,不禁又摇了摇头。 “在门外的几位是?”魏王与在场诸人冰释前嫌,这才注意到龙颜等人。 “臣龙颜(草民韩威)参见殿下。”龙颜和韩威听到,急急上前几步单膝跪地向魏王行礼,项无邪二人却是不动。 魏王一见二人喜道:“原来是龙陵侯来了,孤王和浙南万千黎庶盼你盼的好苦啊!快快免礼,起来说话吧!” 魏王将二人虚扶起来,再看向门外,立时便有侍卫站出来怒道:“大胆,你二人见当今魏王殿下,为何不跪!” “启禀殿下,他二人出身江湖,对皇朝之内的礼节并不知悉,还望殿下恕罪。”龙颜赶忙说道。 “无妨,原来是江湖上的英雄人物,不知者无罪,这等繁文缛节,能免则免吧。”这魏王也不是拘泥不化的人物,遥遥拱手道,“孤王玉荣。” 项无邪和仇海也拱了拱手,以江湖礼节见了。龙颜这才长舒口气。 只是虽然魏王并不介意,却不代表手下人便也认同了项无邪二人的所为,在这些饱读圣贤之书的文人看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天下至理,天地君亲师,君的地位仅在天和地之下,便可见一斑,又岂能容许这些江湖草莽玷污。 魏王与龙颜进了内堂议事,项无邪二人也便没了先前的待遇,被几个胡子都白了的红袍官员不客气的请进了偏厅。项无邪也不以为意,待到厅中只剩下他二人之时,他这才小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仇叔叔,何以执意要陪同龙颜来此?” 仇海莫测一笑,淡淡道:“我知道那日自属下离开之后,公子也便即刻离开了,而且看公子去的方向,属下斗胆猜测应该是天都皇城,而公子想见的人,想必便是齐王。” 项无邪目中微惊,却没有否认。 仇海接着说道:“齐王此人,年轻虽轻,可是心机城府颇深,有人曾言,天心难测,更有人说伴君如伴虎,便可见,帝王反复,伴于君侧何等凶险,这也是属下当日阻止公子与齐王往来的原因。天家最是无情,天家之事更非你我可以参与。齐王虽只是王爷,可却是如今金帝唯一留在帝都皇城的弟弟,魏王虽是金帝嫡长子,可是在金帝其他皇子俱早夭之后,已是帝位的唯一人选。” “无邪明白了,仇叔叔是不愿无邪无端卷入帝位之争,更不希望神道引火烧身。”项无邪微微叹了口气。 “不错,如今风云变幻,局势不明,你亲近齐王,难免遭人猜忌。帝王心思最是难测,老宗主在位之时,维持的只是武林平衡,这也是金帝希望看到的,可若是天下武人都卷入皇朝帝位之争,难保国运不会因此衰败,玉家从此再度沦为傀儡。神道也好,你也罢,从此都难独善其身,公子需知,你此刻一言一行,所代表的都是神道的态度,而不是你一人之事。”仇海语重心长的说道,“也许这些人中便有齐王的耳目,属下斗胆,带公子来面见魏王,也不过想离间公子与齐王的关系,还请公子降罪。” 项无邪摇了摇头,想起在北凉城中所见,说道:“这本就怪不得仇叔叔,我那时初入江湖,也的确存了结交齐王,共同对抗其他门派的心思,可是世事变幻,几历生死,对齐王爷便没那般心思了,再看这魏王,久居深宫,所知所得俱是身边太傅所教授,偏听则暗,尚且不说,若真是有朝一日,这匍匐一地之人,皆要灭我神道,他又能否阻住群情汹涌。如今想来,无邪当日的想法,实在可笑。” 仇海笑笑:“如此,属下也不枉做小人。” 项无邪道:“既然仇叔叔心存这般心思,莫非龙颜……” 仇海摇了摇头道:“并不是他,依属下猜测,应是韩威。公子可还记得船上之时,曾提及避雷之法,韩威便提出了‘镇龙’、‘鸱尾’,不巧的很,在沧溟号上便有一个老工匠,属下与他闲聊几句,镇龙一说,确实有之,然而并不在民间,只流传于宫中,因龙之一字,要避讳帝王,故而非天家不可轻用。不过,他目前应该没有恶意,可能也只是为魏王拉拢江湖人士。” 项无邪眉头皱起,这其中各方势力纠缠夹杂,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二人正低声说着话,远远听到脚步声,便立刻住了口,不多时,果然见龙颜等人陪同着魏王进了偏厅。 魏王快步进来,远远便向项无邪二人拱了拱手道:“小王不知二位身份,多有怠慢,还望二位义士海涵。”随即转身命下人换些上好的茶叶前来。 项无邪得魏王如此礼遇,未感受宠若惊,反而心中莫名起了一丝厌憎,想及初见齐王,其爱答不理,再至后来的主动结交,这些皇族中人,比之江湖恩怨仇杀,更让人心生芥蒂。只是他早已不是初入江湖之时的意气少年,便也“一脸惶恐”的“笑纳”了魏王的美意,只是心中想来,又不觉失笑,自己与他们原来也别无二致啊。 魏王屏退所有下人,独独留下龙颜和韩威,此举更是让项无邪印证了仇海的猜测,只觉江湖和庙堂两股势力盘根交错,想独独抽身事外,怕也是不易。两方交谈至晚上,魏王又设下宴席亲自陪同,大有相见恨晚之势,项无邪却更是感觉兴致缺缺,勉强敷衍,好容易挨到结束,便返回了给他二人安排好的客舍之中,整个宴席从头到尾,魏王都不曾提及二人身份和招揽的意思,只是他毕竟年幼,心机城府不足,便是项无邪也能轻易看出他的想法。 第79章 天人感应 次日,魏王可能也觉自己表现过于热情,便不再出面,龙颜和韩威则来,请二人一同外出,如今大半个浙南都遭遇了水灾,皇朝之中委实有不少干吏能臣,又及时抽调了地方军队过来维持当地治安,并未出什么大的纰漏,一切如今井井有条,只待再将决堤之处封堵住,加高加固,便可重建家园。 只是项无邪毕竟不是铁石心肠,他自问出身魔道,却还是少不得恻隐之心,眼见城中镇上人人衣衫褴褛,也是叹息无奈。龙颜带着二人到了临时搭建的粥铺,这才说道:“魏王便在前面,小王爷昨日自觉有亏,今日特地亲身前来慰问。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项无邪偷偷瞄了一眼仇海,虽不情愿,也只得前往,果然在前方不远看到了玉荣的身影。龙颜淡淡一笑,快走两步,向着他们过去。仇海拉了拉项无邪,也跟了上去。 项无邪虽是百般不愿,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还不得不顺手接过了魏王递过来的一个汤碗。项无邪轻轻吐了口气,像模像样的舀了一碗粥便要给面前的人,可是忽然心生感应,这感觉来的极快,毫无征兆,凭空出现,又很快消失,虽是片刻,他却身子一仰,另一只手便抓着魏王的身子退了出去。 魏王一惊,以为项无邪要行刺自己,身子才堪堪站稳,便听四周突然喧哗吵闹,原来他刚才立身处的桌子已经四分五裂,而刚才还一脸病态,正等着他施粥的人手中却是握着一柄玄色短剑。 短剑长两尺,却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魏王刚才再慢片刻,只怕便已横死当场,他看自己身子,胸前竟有一道尺长的口子,已经露出了里面有几分破损的金丝软甲,若非刚才项无邪见机迅捷,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不论是挥出这一剑的人,还是仇海、龙颜在那一刻都愣在当场,那一剑,若只论剑速,当世几乎无人能及,而项无邪竟在那等绝世一剑下逃脱开去,又是让人何等震撼。 莫非是天人感应……天人交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 在场的几大高手脑海中都不约而同的闪过这个念头。而唯一的一人,项无邪却也同样陷入了那一刻的迷惘之中。 一剑挥出,无功而返,已然错过了最佳的刺杀时机,那个破衣刺客率先反应过来,身子一动,便退了丈余距离。龙颜今日只是陪同出去,也觉黄金剑鞘太过显眼,游龙剑未佩戴在身上,此刻见状,手上真气牵引,将身旁一人腰间长剑吸入掌中,也一步迈出追了上去。 那破衣刺客转身便要退走,却觉身后剑气凌厉,眉头微皱,回身一挡,见是龙颜,面上诡异一笑,手上剑花挽动,竟是瞬间刺出了数十剑,龙颜挺剑去格挡,便听一阵兵器交击之声,他手上的长剑碎成了十几段,跌落在地上。 “龙陵剑少,将来总有你我交锋之日,却不在今日,告辞了。”破衣刺客手中长剑再抖,又是数十道剑气冲向龙颜,龙颜将断剑扔到地上,身上真气充盈,怒喝一声,生生以自己的无形剑气将对方的剑气逼退,想再追赶,对方却早在数十丈外,追之不及。 龙颜回头,看向仇海,若刚才他肯出手,要留下此人绝无难度,只是仇海的态度是否也另有暗指。他摇了摇头,去到魏王身边。此刻玉荣已经冷静下来,先向项无邪拱手道谢,这才在众人陪同下返回行馆。 “想不到当此之世,还有能匹敌龙陵剑少的绝世剑术。”龙颜要陪同玉荣回去,经过仇海身旁之时,听到他低声一句。想到适才若非自己错估对手实力,大概也不会轻易让刺客逃脱,心中对仇海等人的疑虑这才稍稍冰释。 待众人都渐渐散去,仇海这才到项无邪身边道:“属下适才见公子似有所虑,莫非刚才那名刺客与公子有旧?” 项无邪无奈一笑,摇了摇头道:“我并不认识那人,只是他的剑术让我觉得很眼熟,似乎与那人的杀人剑法有几分相似,却更高明。”项无邪便把自己在无剑山庄之外的见闻对仇海说了。 “子丑寅卯十二地支,若卯剑足以对抗无剑山庄护剑师,则子剑的剑术能匹敌龙颜,便也不足为奇了。其实,龙颜并未败,他只是输在了兵器上。”仇海淡淡说道,“那人剑术所讲求的只是一个快字,应了前朝一位武学高手的‘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之语,只是他内功浅薄,后继乏力,算不得高手。” 仇海想了想继续道:“刺客武功实不足虑,倒是公子所说的暗殿不得不防,光天化日之下敢于行刺当朝皇子,嘿嘿。若那两张拜帖只是一份见面礼,那今日这一剑又是什么,莫非是我神道的投名状不成?” “那个暗殿之主,要么视财如命,无视皇权,要么便是个疯子,图谋天下。”项无邪恨恨的吐了口气,“若非刚才我突然心生感应,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不过刺客那一剑,倒是也洗脱了我们的嫌疑。” “公子也不知刚才为何突发警示?”仇海不解道,“天人感应,玄之又玄,果不其然。”仇海再看向项无邪疑惑的目光,心下笑笑,解释道,“常人本就在视、听、嗅、味和触之外有第六感,我等学武之人通过真气内力增强自身,能耳聪目明,甚而触觉增强,却从不曾有人知道如何开发完善第六感——直觉。若说果真有一人,也便是如今天下有数的两位用刀高手之一‘有灵刀’宇文环。公子自己也不能解释的灵光一闪,与有灵刀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而公子若所得真是‘天人感应’,比起有灵刀又不知高明了多少。天人交感,预知祸福,趋吉避凶,只怕已是武道的极致了。属下修武至今四十年,都不曾能有一次入那一境界。”仇海忍不住赞叹一声,“而有灵刀,刀若有灵,实则只是将身体之反应发挥到了极致,将身体之柔韧发挥到了极限,与人对敌之时,身体更在意识之前便已作出反应,让人以为刀在人前,如有灵性而已。” 如此一说,项无邪自然明白,这有灵刀必然是经历了无数次生死关头的历练,这才使得身体有了趋吉避凶的本能,可是天人感应,既只存于传说,只怕他刹那间所有的,也可能只是错觉。 二人一路聊着,往行馆走回去。此后数日,魏王深居简出,再未有刺客的消息,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第80章 神秘杀手乱剑盟 北凉城外二百里的一处峭壁上,一人一身紫红色衣袍,负手而立,月光倾洒在他的身上,却发现他面上被一个黄金鬼面覆盖,看不到容貌。此时,另一人一身玄衣,带着黑色面罩从后面小心翼翼的上前。 “何事?”黄金鬼面人淡淡道。 “禀主上,乱剑盟传回消息,浙南行刺失败。”黑衣人低头说道。 “失败?!出其不意,一剑绝杀,若毫无防备,便是本尊也未必能够避过,怎么可能失败?!发生了何事?”黄金鬼面人还是负手站立在那,只是语气却冷峻起来。 那黑衣人只觉身上一阵寒意,急说道:“据信中所言,本来一切顺利,可是玉荣却被人中途救走,本应是必杀一剑完全落空,丑剑大人之后被龙陵剑少追击,只得暂时退去。后来回去探查,得到的消息是救走魏王的人是神道宗主项无邪,而当时在场的还有神道四大圣使中的赤尊使仇海。丑剑大人担心身份败露,故而向主上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哈哈哈,难怪这些许时日都未有他二人的下落,原来却是走了水路,逃到了浙南。只是,一个项无邪,又怎可能从绝杀一剑下逃脱?”黄金鬼面人冷哼一声,“若是如廖星、刚正一般的武学宗师,本尊或许还能相信,区区一个项无邪,不过弱冠之年,你却告诉本尊,他居然在必杀一剑下全身而退……” “丑剑大人信中言道,他怀疑是天人感应,因为在他出剑之前的一刻,突然感觉心头有警兆,虽还是挥出了绝杀一剑,却果真落空。而他事后观察,便是项无邪在那片刻也是心中茫然,无法解释。”黑衣人只觉这位尊上喜怒无常,赶忙将知道的说出来。 “你说什么?!天人感应!”黄金鬼面人再难保持镇定,一个转身,大手一抓,将黑衣人直接抓在手中,几乎提了起来,“传说中的‘天武境’,天人合一!哈哈哈哈,好,好的很,本尊果然没有看错人。可惜,可惜本尊当时并未在场,无法见证这百年难遇的盛景。” 黑衣人只觉主上手中力量一松,身子坠到地上,山风吹来,才觉整个后背早已湿透,他自问一身修为也是不俗,可是在这位神秘莫测的主上手中,却如三岁孩童,竟毫无反抗之力。他心下惴惴不安,唯恐一句话说错,想了半晌,才试探性问道:“主上,那……那神道宗主如今身在浙南,会否影响我们的计划,要不要属下命人散播消息……” 黄金鬼面人手一伸,不悦道:“如此刻意,恐让他们心生怀疑,如今在项无邪身边的是仇海,不再是冷不言,凡事还是应该小心行事。以神道的耳目灵通,相信不久便会传信给他二人,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足矣。” “是,主上若无其他吩咐,属下便先行告退。”那人如释重负,赶忙说道。 “你传信给丑剑,让他回剑炉吧。”黄金鬼面人淡淡道,待黑衣人急急退了下去,鬼面人这才冷哼一声,“哼,看来魏王小儿命不该绝,倒是我有些操之过急了。至于神道,难道倾心魏王的势力吗?” 山风吹来,鬼面人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另一边—— 由于突发的行刺事件,让浙南上下一众官员着实紧张了起来。作为金帝陛下的嫡长子,也是唯一还健在的皇子,未来的储君,若真在浙南地界上有个三长两短,很难说,一向以仁政治理天下的金帝玉渊会否亮出他的屠刀。 项无邪因他救驾有功,二人的待遇一下提高了起来,还着实让二人有几分不适应,周围一时之间少了许多监视他们的眼睛,他二人这几日内伤渐渐好转,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功力,觉得再过些时日便打算向龙颜辞行了。 这一日,二人正在庭院里面比划武功,项无邪自那一日片刻进入了天人感应之境后,再无感觉,便央求着仇海给他喂招,却还是一无所获。二人你来我往,不觉身上都微微出了汗,听到外面声音嘈杂,也正好打算停下来休息片刻,再听却是外面脚步声起,直冲他们而来,数十人全副武装,执着兵刃冲了进来,将他二人团团围在了中间,而院墙上随后也冒出了一排排的弓箭手,一个个将弓弦拉起,瞄准了二人。 项无邪眉头微皱,静静的看着最后进来的二人,一个是乌合帮主,一个是这些日子一直随侍在魏王身侧的龙颜。 龙颜颇有几分无奈的向着二人抱了抱拳道:“得罪了二位,在下也是身不由己。” “诸位如此劳师动众,还未请教到底发生了何事?”项无邪摸了摸鼻子笑道,外面的脚步声还未停止,这个小小的院落之中不过是数十人,而在院墙之外,听这声音只怕还有数百人,将这个小小的别院围的水泄不通。 “项教主,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傻充愣不成?我家公子以诚意待二位,二位便是这样回报我们的吗?”韩威冷哼一声怒道,“既然二位还有心情继续演戏,那韩某人便说的再清楚明白些,好教你二人无话可说。” 项无邪却只是冷笑一声并不说话,这些人翻脸无情,不过数日便是变化了几次,倒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龙颜却是拦住韩威,上前道:“殿下只是心中有些疑虑,待到查明真相,一切水落石出,自会还二位仁兄一个公道。龙某人不才,已在魏王面前为你二人担保。项兄、仇兄,只望你二人以大局为重,莫要将事情闹至不可挽回的地步。” “哈哈哈,龙公子这话便是不对了,韩帮主还未说明我二人所犯何罪,便要我二人束手就擒,未免有些说不过去。”项无邪冷冷一笑,“今日时间还长的很,不如韩帮主就慢慢道来,在下洗耳恭听。”说着,便与仇海在身侧的石凳上坐了,先给自己斟了杯茶,饮用起来。 龙颜却是摇了摇头,想了想说道:“数日前,刺杀魏王殿下之人身份现已查明,乃是江湖上一个极为神秘的杀手组织,名字叫乱剑盟,而那日的刺客据传是盟中排名第二的高手,精于行刺暗杀,擅长易容改装,出其不意,一剑绝杀,出道以来,死在这一剑之下的人已有数十人,皆是一方成名人物。” “乱剑盟,可笑,这杀手组织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不知又与我有什么干系?”项无邪哂笑道。 第81章 龙蛇相会剑相惜 “项兄弟还不明白吗?一剑绝杀,避无可避,只怕项兄是这些年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从这一剑之下毫发无损逃脱的人。”龙颜轻叹了口气,“龙某人已经奏明了殿下,项兄那日应是误打误撞,领悟了天人感应,这才能预知灾祸,逃过一劫,只是……” “只是你那位魏王并不相信,却反而疑心我们与刺客勾结,对他有所图谋?”仇海接了上去,“嗯,不错,若是本尊使,也可能会有这样的疑虑,毕竟一切发生的都太过巧合了。不论是我们与龙公子的相遇,还是我们的出现,刺客的行刺……” “唉,龙某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二位的安危,只要二位肯随龙某回去,不要再横生枝节。”龙颜无奈道。 “在下敢问一句,若是那位魏王殿下查出此事果真与我二人有关,龙公子又如何能保全我二人性命?”项无邪不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果真有人能还我们清白?” “相信不论是金帝陛下还是魏王殿下,对你二人的身份都颇有顾忌,不会赶尽杀绝的。”龙颜继续说道,“我龙家有敌国之财富,若有我出面,相信金帝陛下也……”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龙公子好意我二人心领了,但是仇某人还是想把自己的命握在自己手中。”仇海打断了龙颜的话,他自然相信龙颜会为他二人挺身而出,也认同金玉皇朝对他们这些江湖武人的身份有所顾忌,可是若他二人果真死的神不知、鬼不觉,与皇朝全无干系,哪怕神道众人,又能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兴兵造反,为他们讨还公道。 “可是你二人有伤在身,你们不是我们这么多人的对手。”韩威冷冷说道,他右手抬起,只要他一声令下,院墙上的弓箭手便会万箭齐发,射向他二人。 “对付你们,七成功力便足够了!”项无邪一声冷笑,话未说完,身子已经跃出,直逼向韩威而去。 “杀!”韩威惊怒之下急急下令。 “不可!”龙颜还要阻止,却听阵阵箭矢破空之声,数百只箭矢从不同方向射来,直向场中二人杀去。 “公子莫要再妇人之仁,免得魏王殿下连我等也要猜忌。”韩威见项无邪冲向自己,身形疾退到了龙颜身后。龙颜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却也并不出手。 “无邪,退后!”仇海眼见漫天箭矢向他们二人射来,身形一步抢上前挡住项无邪,手按在腰间一弹,一声清脆长鸣,灵蛇剑出鞘。仇海运聚内力,灵蛇在日光照射下,通透玄明,如有灵性,下一刻,他长剑在周身旋转一个大周天,漫天剑影尽数化作莲花,正是他昔年成名绝技。 “青莲剑诀——青莲漫天!”龙颜目中震撼,口中喃喃,“剑虽是灵蛇,招却是青莲,他莫非是昔年的‘白衣剑仙’莫一云!”龙颜手握在游龙剑柄之上,忍不住颤抖激动。 龙颜看向场中,仇海这一剑挥出,漫天青莲剑影,如同数十上百朵莲花同时在空中绽放,将仇海二人护在中间,守的是滴水不漏,百十支箭矢竟无一只可以射到他二人身上。 “不……青莲剑诀我也曾见天行道中人施展过,却绝无这等威势,他剑心莲花之上殷红如血,有肆虐杀意,而看他的人,这些时日来,神气内敛,比之我初见之时,更趋于圆融和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龙颜震撼于眼前景象,一时之间竟有些目眩神迷。 而场中人虽只一剑,这一剑却似有无尽的剑意,剑意不散,剑气凝集,纵横在他二人周围,任四周的弓箭手射了数轮箭矢,竟都被剑气阻住,更是寸断成数段,跌落在二人周围。 “公子,还不出手!”韩威站在一旁,眼见如此情况不禁急道。 “不对,他所用的虽是剑诀,可是催动的内功却是血魔天书,他此刻莫非是在聚势……他……要突围……”龙颜本是以一个剑客的想法去揣度仇海,可是此刻才明白,仇海早已不是昔年的莫一云。 下一刻,灵蛇剑上青芒闪过,万千剑影收束凝聚成一,再幻化成一朵含苞待放的妖冶莲花。 “我有一剑,自天外而来,从混沌中生出,起先我并不明其中奥义,今日愿与君试之。八卦太极飞紫气,三尺青锋号青莲。此剑名为‘无极青莲绝’。”随着仇海的声音响起,周遭人只觉心神震荡,如同身处无间炼狱之中,竟有些控制不住心中恐惧。而仇海一人持剑,迎风而立,本应似绝世仙人,偏生双目血红,如同恶魔。 仇海直视龙颜,身形一动,灵蛇应声而出。龙颜却还是不肯拔剑,黄金剑鞘横在胸前,却只觉这股剑气凌厉暴虐,剑鞘之上瞬间便满布裂痕,他无奈长叹一声,手上用力,将游龙拔出。 灵蛇、游龙,一玄一白,双剑终于交汇在一起。 “你心中有愧,剑法有缺,浩然之气发挥不出十成功力,你挡不住我。”仇海冷道。 “今日之事,全因我一人而起,我确实有愧。且你有伤在身,我龙颜今日便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龙颜惨笑一声,“想不到中正平和的青莲剑诀,在你手中竟然如此暴戾恣睢,你可还是白衣剑仙!” “龙颜,莫一云早已死了,青莲剑诀在本尊使手中不过是杀人的剑法,你我毕竟相识一场,本尊使不愿下杀手,速速退去!”仇海目中血色渐浓,他剑法之中青芒红光闪耀,渐渐相融。 另一边,项无邪眼见当世两个绝顶剑客之战,他已无法插手,只得先求自保。此刻,场中一片混乱,院墙之上的弓箭手不敢再胡乱放箭,院内全副武装的羽卫军冲杀上去。他们虽不是江湖高手,却是精通沙场战阵,又有重甲守护,悍不畏死,即便是项无邪这等一流高手,也一时之间陷入了苦战之中。 “可恶,这些人的盔甲防护住了全身要害,便是奋力打倒一个,外面又有两个进来,再这样虚耗下去,便是不被他们打倒,也要气力耗尽,被他们生擒了。”项无邪扭头看向另一边的两个人,这等剑术对决,若他有幸观摩,必定受益匪浅,只是可惜如今身陷险境,分身乏术,他心中急急思忖对策,忽然灵光一闪,虽是心中也觉愧疚,却是很快冷静下来。 第82章 走火入魔 围在他周身的人越来越多,韩威只见项无邪身上招式似乎改变,起初是潇洒飘逸之中隐含凌厉杀机,如今却似隐隐与仇海身上的气质相符,他眉头皱起,却还是不明所以。只见,项无邪周身劲力运聚到双手之上,聚成爪形,正是仇海血魔爪的手势,这些人虽然全身重甲覆盖,然而在身体关节之处,却还是不得不用软甲代替,不至于影响身体行动。 项无邪虽无杀人之意,可是如今情势,容不得他再存恻隐之心,血魔爪他虽只有仇海的招式,然而他所修炼的神典内功与血魔天书本是同源,他依法施展,对付这些战阵兵甲绝无问题,此时,他出手狠辣,一招下去,便是分筋断骨,却又未取人性命,十几个冲杀上来的人片刻便都躺倒在地上,呻吟哀嚎,却是爬不起来了。项无邪冷眼看向场中,心中竟有一丝快意袭来。 适才有力无处施展的郁闷一扫而空,项无邪竟忍不住长啸一声,眼见又有十数人在韩威命令之下向他冲杀过来,他反而心中愈觉亢奋,血魔爪施展更是随心所欲,而看着地上一个个人哀嚎痛苦,他心中的畅快之意更是明显。 项无邪冷冷看向韩威,心中莫名生起一股恨意,只怕便是他在魏王面前搬弄是非,才至今日局面,他身子一步跨出,直接到了韩威身边。韩威一惊,抬手迎战,与项无邪掌力一碰,便被击退出去,项无邪脚下一步跟上,绕到他的身后,手聚成爪,便锁住了他的咽喉。 “项教主饶命……你我……”韩威不想自己竟然连一招都接不住,还要挣扎狡辩几句,却觉项无邪手上发力,半个字也不敢再说了。 “你我无冤无仇,本座却真是想不到你要害我们的理由。”项无邪目中发冷,便是语气也冷峻异常,可是心中那股燥热却更是猛烈,似发泄不完一般,只想将身上的劲力尽数宣泄出来,“我项无邪出道江湖至今,还未曾杀过一人,可是,我却好想杀你……” “项……教……”韩威只觉项无邪手上力道加剧,整个喉咙似被一把坚硬无比的铁钳子狠狠夹住一般,极其艰难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来,此刻,他斜眼看向项无邪,只见他面目狰狞,目中隐隐有血丝,与平素判若两人。 “杀……杀……杀……”项无邪脑海欲裂,只觉心神之中竟布满杀念,便是双手也不能控制,任由它紧紧锁住韩威的咽喉。 “不好!”仇海一剑逼退龙颜,身子一跃便跳了出去,向着项无邪冲去,以他的眼力,如何还看不出项无邪如今有几分走火入魔。龙颜身子一退,游龙剑被单手拄在地上,他大口呼呼的喘着粗气,只觉身上已经没有了力气,他便是拼尽全力,居然也只能勉强拖住仇海的剑势,如今全身虚脱,却是再无力阻拦了。 “杀……杀……”项无邪忍不住闭上双眼,他想去抑制这股杀意,却只觉更是痛苦,便在此刻,他背后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他手上松开,却是再不管顾韩威的死活,看向背后,原来是一个弓箭手惊惧之下,对着他背后射了一箭,只是这一箭失了准头,没能穿心而过,绕是如此,项无邪剧痛之下,也险些昏死过去。 项无邪目中渐渐清明,身上的剧痛让他逐渐清醒过来,他奋力抓起地上一柄长刀,向着弓箭手杀去,可是没走两步,只觉体内真气乱窜,背后受伤之处僵硬无比,身上力量渐渐逝去。 “箭上有毒……”项无邪一个踉跄,单膝跪在地上,手扶着刀,呼呼喘着粗气,却觉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只听耳边不断传来各种声音。 “杀啊!取他项上人头,必有重赏!” “无邪,无邪!无邪你怎么样……” “不好,外面有流民作乱,快,快去镇压……” “有乱贼冲撞行馆,保护魏王殿下……” “别放他们两个跑了……” “谁都不许再追!让他们两个走……” …… 项无邪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 夜色之中,崎岖的小道上,一个人扬鞭驱策,前面两匹骏马拉着一辆马车快速前行,而在颠簸的车厢里,只静静的躺着一个人。 “水……水……”车厢里传来微弱的声音,然而驱赶马车的人还是听到了,他急急停住马车,一闪身钻进了车厢里,正是仇海。 “无邪,你终于醒了……”仇海长舒口气,他慢慢将项无邪身子抬起来,斜靠在自己腿上,又从一旁取过水袋,给项无邪喂了几口水。 项无邪得了几口水,意识渐渐清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上,不禁疑惑道:“仇叔叔,我们这是在哪里?” “你已经昏睡了两天,我们早已经离开了浙南,正在回返神道总坛的路上,如今该是在东丘附近,再过两三日应该就能到参合城了。你有伤在身,还是快躺下休息下吧。”仇海一脸疲倦,如今见项无邪醒转,终于放下心来。 “东丘……我们是如何从浙南逃出来的……”项无邪身上有箭矢创伤,加上余毒未清,尚还虚弱不堪。 仇海叹息一声道:“我神道在浙南地界本就有分坛,中间时候便有人已经联系上了我。那日,韩威等人突然带领大队兵马到行馆,他们便留心可能会对我们不利,其后,果然又见到了飞羽箭手、重羽卫军,他们便集结在一起,冲撞行馆,而我则趁乱将你带了出来。” “原来如此,那他们呢?”项无邪转头,却只看见仇海一人。 “他们不过几十个人,为了掩护我们逃走,全部……死了……”仇海目中一黯,“无邪你不要想太多了,还是快些躺下休息吧……” “死了……”项无邪嘴角闪过一丝惨笑,“我何德何能,让你们为我而死啊……”项无邪努力挣着身子想爬起来,却只觉周身无力,真气都聚集不起,不禁看向仇海惊道,“怎么……怎么回事……我的内力……” “其中内情我也并不知晓,我只能探查出你膻中位置有一股真气流窜不止,却不肯回归丹田,以我的功力也只能勉力压下,我不得已,只能带你回返神道总坛,希望上人和鬼医能有医治之法……”仇海犹豫片刻说道。 “膻中……难道……”项无邪心中想及那日自己被困芙蓉堡别院地牢之中,险些走火入魔之事,心中暗想,莫非是神典的内功心法。只是他却不能得知,如今既然性命无碍,也只能等回归总坛再做打算了。 至于那数十位在浙南牺牲的教中兄弟,终有一日,他会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的。 仇海见项无邪安静下来,这才放下心,又让项无邪躺好,自己则回了前面,一甩马鞭继续前行。 第83章 穿云一箭三军现 项无邪躺在马车之中,背后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体内的内力被仇海强行封住,不至于他再走火入魔,他静静的回想着那日的情形,在那一刻,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导引着他,在诱惑着他,让他失去理智,让他只想用杀戮将心中的不快宣泄出来。 项无邪轻轻吐了口气,问道:“仇叔叔,你是否之前也曾经这般,除了想要杀戮,心中再无其他的念想?” 仇海握着缰绳的手一顿,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道:“不错。当年老宗主授予我《血魔天书》之时,便曾言明,这套功法可以助我修为更上一层楼,也可助我为阿冉报仇雪恨,只是凡事有利有弊,这套功法魔性未除,若我嗜杀成性,为其所迷惑,陷入无境杀念之中,他可能会亲自出手,将我击杀。不过那时候,我心中孤苦,无处宣泄,便不管不顾开始修炼血魔天书,其后略有小成,便偷偷下山,向当日追杀我和阿冉的那些人去复仇,也因此,我成了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赤眼恶魔。” “我常常迷失本性,再醒来之后,便已然是双手沾满鲜血,那时候,除却天行道众人,我的仇敌已被我杀的七七八八,我怕控制不住自己,便逃入了深山之中,等到老宗主找到我的时候,我终于将体内的魔性控制住了。只是,无邪,你到底修炼了什么武功,何以也会如此……”仇海继续驾驭着马车,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项无邪轻轻一笑道:“想必也是血魔天书的一部分吧……”便不再说话。 仇海虽心中担忧,听了许久,觉察项无邪呼吸平稳,大概是因为疲累又昏睡过去,便不再发问。项无邪身上余毒并非清除干净,他如今体内真气更是混乱,没了内力护体,更是抵抗不住余毒侵袭,仇海不得不驾着马车快速往神道回返。 项无邪二人虽被怀疑行刺谋逆,又是强行冲撞官兵畏罪潜逃,然而因神道分坛众人和龙颜的阻挠,失去了最佳的追捕时机,等浙南军方反应过来,调兵封锁各处之时,仇海早带着项无邪离开了浙南地界。 魏王本是心中疑虑,如今二人的潜逃无疑坐实了他们的罪名,听闻数百精兵层层包围竟然拦不住两个江湖草莽,不禁勃然震怒,若非调动太多兵马,怕引起灾民恐慌,又岂会让这二人如此轻易逃去,可是数百羽卫军联手之力竟都不能将二人留下,想想还是后怕,当即下令向四方州府发布通缉。 仇海则带着项无邪马不停蹄,连夜奔走,如此到了第五日,便是仇海这样的高手,不眠不休,也是精疲力竭,隐隐已快到了参合城的地界,却是再无体力,只得从怀中掏出信号令箭,勉强打开,便身子向后一倒,晕在马车之上。 这一支响箭发射到空中,炸裂开来,烟花四溅,顿时引起了不少人抬头观看,多股势力也闻风而动,向着响箭发射之处急奔过来。 最先到来的竟然是参合城的守卫官兵,参合城距离神道总坛万仞山最为靠近,城中守备官昨日刚刚接到了来自浙南的消息,神道宗主和教中的四大圣使伙同杀手意图行刺魏王,行踪败露,逃之夭夭,极有可能是回返万仞山白云巅。守备官看罢来信,如坐针毡,连夜召集了城防文武大员,商讨了半夜却还是未能作出决定。 参合城卫兵还未靠近马车,另一股势力随之赶到,却是城中最大的势力芙蓉堡。在信送到守备官手上的时候,另一封同样的信件也到了秦芙蓉的桌案上,只是秦堡主当时在处理堡中事务,直至次日清晨才看到这封信件,当即带人从堡中冲了出来。 “这是……”芙蓉堡虽早已退出武林纷争,可是如今的地位,不管是江湖还是政商界都非泛泛之辈,便是守备官张大人也不敢轻易得罪,张大人眯着眼看了看马车,却是不敢靠近,生怕引起误会。 “小姐……那个驾着马车的似乎……有几分像四大圣使中的仇海……”青莲遥望了一眼,不太确定的说道。 “我们过去!”秦芙蓉提马上前,却被紫泪竹劝住。秦芙蓉禁不住哼了一声,想想也是,她跟项无邪非亲非故,这般上前,确实不妥,可是让她看着那个臭小子果真被皇朝的人带走,却也是不愿。 两方势力本就彼此忌惮,正此时,却又有第三股势力杀到。张大人出身庙堂,对江湖之事所知有限,然而在他身后之人,却在这参合城住了有二三十年,一见来人模样顿时一惊,只因这一头紫红色须发,普天之下武林之中,除却四大圣使中的紫眉老妖,再无别人。 “哈哈哈……想不到此地这般热闹,这参合城除去上次三大派围攻我白云巅总坛之时,也只有芙蓉堡的小丫头选婿才不至于太过冷清了吧?”老者仰天而笑,身后带着数十人,无视在场的两股势力,却是直接到了马车前面。 紫眉上人骑在马上,傲然而立,一夫当关,隐隐将参合城守备兵和芙蓉堡拒之在外,他身后随从之中一人下马进了马车,片刻之后急急道:“禀告上人,确实是教主和赤尊使大人,不过教主似有伤在身,晕迷不醒,赤尊使大人也是疲累过度,晕倒在马车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嗯,算算消息的时日,仇海必然是连夜赶路回来。你驾驭马车,跟随在我们后面,咱们走。”紫眉上人眉头皱起,一转马头,便直接离去。 “大人……”张大人看着这些不速之客,在自己地界之中如此无法无天,不禁心生愤怒,他身后的亲兵更是不知如何是好,连忙提醒一句。 “岂有此理,江湖草莽,可还将我金玉皇朝放在眼中。前面那人,给本官站住!”张大人只觉自己为官尊严受到挑衅,怒吼一声,马鞭一甩,拍马上前,却只觉眼前一花,额头微痛,伸手一摸,竟是一片树叶,那树叶之上还有丝丝血迹,他再一抹,这才发觉,原来那痛感正因这一枚树叶划破了自己额头肌肤。 张大人不觉大骇,他与那紫眉之人相距数十丈,那人随手一挥,摘叶飞花,竟能伤人,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修为,只怕若是他手上力道再大几分,只消在自己脖颈处一抹。一念及此,竟是汗透衣衫。 “大人,您无恙吧……”手下人见状,急急上前,扶住张大人。 便是远处的秦芙蓉也是眉头一皱,问道:“此人是何人,有些面生啊。” 青莲叹了口气道:“小姐怎的忘记了,这位张大人前些时日才调来参合城,那位杜大人走的时候,还特意来拜访过小姐呢……” “啊……”秦芙蓉樱桃小嘴张开,尴尬一笑,“我怎不记得这位张大人来过我们堡内?” “因为这位张大人确实不曾来过啊。”青莲又叹了口气,自家小姐如今也只对项无邪的事才会如此上心吧,“这位大人是皇朝鹰党一派的人物,本是文官出身,今年中才得了朝廷的委任,到此出任守备一职,怕是一直在天都城中,连紫眉上人也不曾听说过吧。” “看来那马车之中果真是他了,莫非他真的受伤了……”秦芙蓉却早早的失了神,全然没听到青莲后面的话语。 青莲又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神道中人远去,再看守备兵马不知该追还是不追,不觉好笑。 第84章 神典第二层 石室之中,仇海幽幽醒转过来,他慢慢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心中长松口气,然后他起身,看到了正站在他石室之中的紫眉上人。 “无邪怎么样了?”仇海淡淡问道。 “教主所中的毒十分罕见,不过幸亏回来的及时,鬼医已经为教主调配了解药,再休养些日子便无大碍了。”紫眉淡淡说道。 “我呢?”仇海轻笑一声问道。 “你是疲累过度,不过以你的修为,睡了一日一夜,应该也无事了。”紫眉上人转身,又补充了一句,“你这一路精力耗损甚大,实在太过辛苦,还是再安心休养休养吧。” “上人,可是对仇海已经产生了芥蒂?”仇海眉头皱起。 “二十年前你曾是天行道的莫一云,可是二十年后,你只会有一个身份,那便是我神道的四大圣使。我们四个人各有各自的来历,却从未曾互相问及,而老宗主都如此信任你,老夫却对你诸多猜忌,岂不是要自毁长城,徒让名门正派笑话不成?”紫眉哈哈一笑道。 “既然如此,那何以上人不肯告知我,无邪如今到底怎样了,他体内的真气……”仇海却是欲言又止。 “教主的事情,你暂时不要过问了。他体内的真气老夫自会设法处置,你便安心休养吧,如今总坛之内只有老夫和你在,老夫可不想你终日赖在床上,把所有事务都交予老夫一人处理。”紫眉打趣道。 “咳……发生了何事?莫非总坛……”仇海闻言,疑惑道。 “总坛之内尚且无事,只是前些时日,三大派并无剑山庄召集天下武林人物举办英雄宴,老夫放心不下,之后分别收到了冷不言和青炎的消息,正前往北凉城途中,便未再放在心上,不想之后,他二人却是传书回来,你和教主被人带走后下落不明。而正道之中朝阳门又放出话来,你二人被无剑山庄生擒扣押,因不能确定此事真伪,不得不派白芷去往北凉城一探究竟。”紫眉想了想说道。 仇海暗道一声原来如此,便将之后的一番遭遇对紫眉说了,问道:“只是不知之后北凉城中情形如何?” “你们几个人大闹无剑山庄,之后各路人马都四处追捕你们,以至于山庄之内防卫降低,有人趁乱盗走了无剑山庄的镇派之宝‘离歌’剑,而你的师兄……咳……廖星小道士在那混乱一夜之后遭人刺杀,所幸被他和慈云联手击退,饶是如此,也无力再问鼎盟主之位,英雄宴虽遭到破坏,最后还是选出了武林盟的盟主。”紫眉淡淡道。 “看来此事之后,最大的赢家是朝阳门祝子衍了。”仇海沉思片刻道。 “你猜的不错,祝子衍确实如愿以偿,荣登盟主之位,至于其他三位则分别为副盟主。对了,到底在浙南发生了何事,何以竟然牵扯进了魏王行刺一事之中?”紫眉不悦道,“我神道一直是众矢之的,老夫听闻金玉皇朝之中,近些年,鹰党势力抬头,便是参合城如今的守备官也换了他们的人,若非我神道提前部署,截获了他们的传信,也不可能及时赶到将你二人带回来。” 仇海眉头皱起,将他所知说了,再看向紫眉。紫眉也是沉思半晌,这才说道:“暗殿,乱剑盟……这些势力隐秘至极,老夫也只是略有耳闻罢了,因与我神道一直并无瓜葛,故而未曾放在心上,如今看来,也是不得不防啊。从无邪所中之毒,以及种种情况来看,此事疑点太多。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多想无益,不如还是看看天都城中的那位有何想法吧。” 紫眉起身,顿了顿又说道:“对于此事,你和无邪处理的还是太过鲁莽,不过……当时情形,可能也暂时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你既然已经返回总坛,秘侦之事还是交还给你吧。” 说罢,紫眉出了石室。他却没有回返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项无邪的所在。 项无邪服了解药之后,虽还是不能运功行气,然而解除了体内余毒,又休养了一天,气色已经明显好转,如今他半躺在床上,看到紫眉上人进来,想起身,却被紫眉拦住。 紫眉上前,关爱的握住项无邪的手,把了把脉笑道:“看来你体内的毒已经解了。身体可还有其他不适?” 项无邪摇了摇头道:“除却不能运功之外,别无异状,鬼医可有说我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此毒来自荒南,并非金玉皇朝中常用的毒物,只怕这些弓箭手自己也未必知道他们的箭矢上被涂抹了毒药。”紫眉沉声道,“至于你体内的真气……无邪,你是不是强行修炼了神典之中第二层的武功?” 项无邪一惊,他体内的情况,便是以仇海集道魔两派所长,都不曾看出端倪,却不想被紫眉一口道破,只得点了点头。 “胡闹!”紫眉不禁低喝一声,“无邪啊,无邪,我知你是这一代年轻一辈之中的翘楚人物,可是神典武学不同其他,你如此冒进,绝非好事啊。” “无邪还请紫眉伯伯不吝告知。”项无邪语气平淡,缓缓说道。 “唉……我们四大圣使的武学皆是出自魔典,想必你一定猜到了。”紫眉看了一眼项无邪,果然见他面上没有任何惊异,继续说道,“只是老宗主对这四套武功都做了改良,这才传给我们。而据老宗主所言,神典武学之所以能卓然而立、当世无双,因之它在人体之中开拓出了三个气海,循序而进,依次修炼,如同道门提及的天地人三才,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只是当年的魔道先祖,将其更易,归并为天道、神道和人道,亦是其中的三层心法之境。” “那意思是我体内这一股真气便是神道境界之气?此气既生于我体内,何以我竟驾驭不了……”项无邪不解道。 “人道境界修炼之法,虽独辟蹊径,终归还在你我认知范畴之中,修炼一生,成就如何,全凭个人造化天赋,可是神道境界之后的修炼,却是开发人体之潜能,夺天地之造化,委实有几分逆天为之了。这道真气虽只一丝,却是霸道强横,若你修为不够,如何可能驾驭?试问,神道,如何可能甘居人道之后?”紫眉叹了口气道。 项无邪想了想,这丝真气不仅霸道,还有一股戾气,不禁问道。“那……师尊可曾说过破解之法?” “神典武学乃是我神道至高奥义,老宗主也并未提及太多。不过,既然无邪你已回归总坛,待身上伤势痊愈之后,不妨去教中禁地看看吧,也许一切都在神典之中也未可知。”紫眉道。 项无邪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所想的。 第85章 天降大任苦其身 一日之后,项无邪体内余毒尽数清除干净,他在紫眉上人的陪同下,再次来到了神道的禁地之中。紫眉停下身,恭敬道:“此一关凶险至极,便是老宗主也是三十岁时才敢去修炼……教主,若可为,则为之,若事不可为,莫要强求,天生万物,所求皆应顺其自然。” 项无邪却是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上人的话,无邪记住了。不知上人可否能为无邪逼出赤尊使的那道真气?” 紫眉上人摇了摇头道:“仇海虽修为精进,可是这一道真气也不可能长期困住神道之气,而有他这一道真气在,教主修行之时,或也有所裨益。” 项无邪虽不是太明白,也只好点了点头,前方便是神道禁地,紫眉上人也不能进入,便向着项无邪拱手一揖,停下身子。项无邪整了整衣衫,沿着长长的甬道,大步迈了进去,直到那道石门之前,他微一犹豫,这才取出神道天令插入其中,转动机关,石门打开,一股寒气迎面扑来,项无邪不禁打了个寒噤。 第一道石门之中,所藏的是神道两代宗主留下的卷宗、札记,此间石室虽也是常年低温,却还未有冰霜,而项无邪直接迈过这间石室,继续往里,过了第二道石门,才真正感到冰冷刺骨。神道总坛在万仞山之上,海拔颇高,比之平原本就寒冷不少,水汽在此常年不散,形成云雾,便可见一斑,可是这间石室之中却是当年楚帝命人取极北之地万年寒冰,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才修建而成,如今他全无内力护体,如同一个常人,在这严寒之中竟有几分耐受不住,却还是咬了咬牙,重新锁闭了石门的机括。 项无邪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缓缓走到记载有神典武学的石壁旁,再次伸手触摸,只觉寒冷刺骨,直透心髓。项无邪止不住将手收回,可是那一丝凉意之后,他竟也觉神清气明,便是心中的躁动也仿佛静寂了一分。 “看来当年叶宇祖师将神道秘典存放于此,乃是有意为之。”项无邪想了想。神典的心法口诀他早已烂熟于心,可是如今他早已明白这套武功最终的奥义,不只是那套晦涩深奥的内功心法,还在这冰壁上的文字之中。 项无邪闭上眼睛,凝神凝思,之后再睁开,完全不再去理会每一个字的含义,而是去看这个字是如何写就,一笔一划,一勾一横,沉浸其中,这才恍然,原来便是同一个字,若是不拘泥于世俗笔画顺序,也可以有不同的理解。果真如同武学招式一般,不拘成法。 只是项无邪却更是疑惑,他紧皱眉头,不再去看人道心法口诀,却反而去了天道心法之处,这套内功最是繁复奥妙,便是谢雨寒这等惊才艳艳,也只修成第一重境界,项无邪却是直奔向最后一个字,有此观之,却是若有所悟。 “天道循环,生生不息,想不到,最简单的心法之中蕴藏的却是最精奥的武功,而最晦涩的心法中,却才是神典的入门武学。难怪师尊说,欲达天道,先修神道,欲求神道,先入人道,天人往复循环,才是天地至理。创出魔典武学的天道前辈固然是不世奇才,而将魔典演化为神典的叶宇祖师也是不遑多让。”项无邪终有所悟,不禁长笑起来。 项无邪便在这禁地之中住了下来,最初几日,他因无法调用周身内息,只得住在外间的卷宗石室之内,绕是如此,半夜之中也会被冻醒,几日之后,他正在参详冰壁上的文字,却觉体内那道真气再不受制衡,在他膻中急速游走,他耐受不住,只觉筋脉鼓涨,几欲爆裂,却又觉似身体虚弱,周身力气尽被抽空,项无邪禁受不住这等苦痛,口中怒吼,以手拳地,他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已然感觉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周身都是热气腾腾,内衫早被汗水湿透,只是这股燥热遇上石室之中的不化寒气,逐渐又被压制,如此半个月内,又发作几次,只是一次劲力比起一次微弱。 十数日的时间里,项无邪白日里参悟神典武学,夜间打坐练气,便是睡梦之中,因为也要抗衡冰室之中的万年寒气,只觉内力充盈,真气激荡,便是不去刻意运转功力,周身真气也开始生生不息,自行流转。而那日他躺在地上,仰头看着石壁上的文字,似乎又发现了一片新的天地一般,仰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真正心无旁骛,再不管顾其中文字。若是此时有人进来,便会发现,项无邪的姿势怪异,似仰躺,又似侧卧,全然不似在练功,可是他体内真气随文字比划行功流转,闭目之时,脑海之中壁上文字浮现,在其中打乱重构,四肢百骸,便随着这一个个跳动的字符动作。 如此大半个月之后,那道真气虽仍不受项无邪本身意念控制,却在他体内周天如意,自行流转,真正生生不息,寻常真气在他体内流转一个周天短不过须臾,长不过几炷香的时间,可是这道真气在他体内流转一次却需一日长久。 项无邪冥神静思,在冰室之中参演数日,却百思不得其解。 而在禁地之外,紫眉上人若是有暇,每日里都会来看看情况,便是仇海养好伤后,也赶了过来。 “上人,里面情况如何?”仇海轻轻走过来问道。 “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消息了,不过每日里的饮水食物都有变化,想必无事。”紫眉轻轻叹了口气,“浙南之事可是已经解决了?” “魏王被金帝急召回京,天都城中暂时没有新的消息传来,不过依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玉渊还未有打算与我们决裂,他也并不相信我们会去行刺魏王。”仇海淡淡说道。 紫眉上人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又问道:“我那徒儿可有消息了吗?” 仇海无奈笑了笑道:“红衣是上人亲自调教出来的,又古灵精怪的很,若是她不愿被我们的探子找到,只怕要得到她的消息,真有几分难度了。不过,如今没有消息,那便足以说明她平安无事,上人不必忧心。” 紫眉点了点头。 “上人,仇海斗胆问一句,我教的神典到底是何种武学,教主他……”仇海看了一眼禁地之内,却终难掩担心,小声问道。 “神道宗主,既然要上承天意,学那震古烁今之绝学,自然也便应该准备好忍常人所不能忍。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故而才能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啊。”紫眉目视前方幽幽说道。 天降大任苦其身吗,只希望无邪能挺过这一关吧。仇海无奈一笑。 第86章 天恒玉女峰 天恒山的后山环境清幽,风景雅致,当年创派祖师曾收有一名女弟子,对之极是疼爱,其后更是将后山的玉女峰一峰之地赐了给她,此后数百年,玉女峰便成了天行道中女弟子的修行之地。 此代的峰主乃是天行道的慈云师太。慈云师太年轻时候,也曾是江湖上有数的美人,奈何她性情高冷孤绝,拜入了天行道门下,一心向道,早早便束发做了道姑,二十年前,莫一云叛出天行道,生死不明,其后,慈云性情更是孤冷,随着师傅隐居后山,绝少踏足江湖,关于这位冰山美人的故事江湖上便更少听闻。便是门内的弟子大多也觉得这个师叔虽是女辈,可是性情冷僻,不易相处,自从十几年前,慈云收了纪月和陆西婵两个弟子之后,更是甚少前往主峰,主峰的弟子自然更不会自讨没趣,跑到此处。 可是今日,纪月还在山前的空地上练着剑,却见远远一个身影从半山下走来,纪月心中一喜,这些年,偶尔会来后山玉女峰的,除却少部分门人,便只有叶羽峰师兄了,他一直心中爱慕陆西婵,且慈云师太对他观感也素来不差,故而来此最是勤快。 纪月轻轻叹了口气,她又如何不知在叶师兄眼中,独有西婵师妹一人,可是她对他也早已芳心暗许,不能自拔,哪怕是他的眼中从不曾出现过自己,哪怕她只能在远处默默的看着他,她也无怨无悔。 纪月捋了捋额前的乱发,几个深呼吸,扫去了心中的阴霾和不快,身子一跃出去,如同一只快活的小鸟一般飞奔向山下而去。山路崎岖难行,不过她早已走的习惯了,对面又是她心中爱慕之人,便是道路荆棘满布,她也甘之如饴。 可是她离得近了,才发现这次来的男子并不是叶羽峰。她急急停住身形,恭恭敬敬的向着来人施了一礼道:“弟子纪月拜见掌教真人。” 廖星本是低头想着心事,虽早已听到有人到了自己身前,却也不曾在意,天行道,当今武林三大门派之一,并不是任何江湖宵小都敢来此惹事生非,即便如今他有伤在身,等闲的武林中人一样不是他的对手。 廖星道人抬起头,自从北凉城无剑山庄回来之后,他便一直闭关疗伤,也不知是伤势还未痊愈,还是因这些时日都不曾见过太阳,他肤色有几分苍白。阳光洒落下来,廖星道人不禁眯了眯眼,这才看清眼前行礼的女弟子,微微点了点头,问道:“你师傅可在吗?” “回禀掌教真人,师傅正在给西婵师妹诊治病情。”纪月小心翼翼的说道,从无剑山庄回来的路上,纪月便已经感觉到师傅和掌门之间的疏远和冷淡,她自然知道,是因为那个二十年后重现江湖的莫一云师叔,那个也许早不该再称作师叔的人。 廖星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你陪我上去看看吧。”说着当先一步往前走去,纪月稍一迟疑,才小心的跟上,听到前面廖星又淡淡的问道,“西婵的伤势还未好转吗?” “西婵师妹她患的是心疾,近些日子还偶有发作,不过已经好转了许多。”纪月低声应了一句,廖星便不再说话,慢慢向山上行去,他隐约记得,自己怕是有快二十年不曾来过玉女峰了,二十年,桑田沧海,这里却依然如二十年前一般的景象,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不曾更易。这个外表清冷无情的师妹果然还是这般念旧。 远在千里之外的项无邪,饱受神道真气穿心刺骨之痛,为的却是涅槃重生,可是天恒山上的陆西婵却因那险些葬送项无邪的绝世一剑,心疾复发,这些天里,身子虚弱,人都憔悴了太多,只是这个体弱却甚是倔强的女弟子便是最痛之时,也只是拼命咬着牙,看在慈云师太的眼中,竟有几分不忍。 这些日子来,慈云也曾反复思量那日的情境,许是当时她的全副心神都被莫一云的突然出现而吸引,可是怀中这个女弟子的几番异动,却都似乎与那位魔道的少年宗主有些牵连。慈云隐隐记起,那一日她以身犯险,去引诱采花大盗现身,之后不知所踪,再找到她之时,已是第二日,可是问及她一夜经历,她却一直支支吾吾,而那一夜里,慈云便曾撞见了当时的仇海,只是缘锵一面,她终究未认出他的身形,莫非…… 慈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陆西婵,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之中闪过,只是那念头在她看来委实太过大胆,决然不是这个柔弱的女弟子可以做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将陆西婵臂膀上的衣袖撸起,又轻轻放下。 守宫砂还在。 难道我猜错了。 慈云满面疑惑,便听到了门外的声音,有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弟子,另一个…… “师妹可在里面?”廖星道人停下脚步,明知故问道。 “不知掌教真人来我玉女峰所为何事?”慈云起身冷道。 廖星顿了顿,笑道:“我此来,一是想看看西婵的伤势,二来,是有几件事想问询一下她。” “西婵是我的徒儿,她的伤势就不劳掌教真人挂心了,至于掌教想问的,还请再过些时日,等西婵伤势痊愈再问吧。”慈云不客气道。 廖星却是苦笑一声,二十年后,他好不容易来一次玉女峰,却是连峰主一面都不曾见到,便被人下了逐客令,着实有些无奈。他虽心中略有不快,却还是说道:“无剑山庄中,我以天道一剑对付魔道宗主,我自认无错,二十年前,我那般对待莫一云,我以为,我也没有错,今日的一剑为的是我正道百年荣昌,二十年前,我为的是我天行道不容有失的颜面,为的是我死后不要愧对历代祖师。” 廖星转身,末了,又补充一句:“即便天下人骂我,即便你我师兄妹因之不和,可若要我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我相信,若有朝一日,你坐到我的这个位子上,也会做出如我一般的选择。” 说罢,廖星长叹一声,转身不再停留。 “掌教真人……”纪月连着呼唤了两声,廖星都置若罔闻,衣袖摆动,下山而去,许久,纪月只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叹息。 第87章 一誓断情缘 陆西婵当日因廖星天行一剑直劈向项无邪,因而昏倒当场,慈云师太又是在各大门派面前,逆了掌教真人的面子,将仇海二人放走,此事之后,无剑山庄岳子峰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都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廖星道人有几分不悦。 只是随后,无剑山庄无端失火,混乱之中,神剑“离歌”终被人盗走,气急败坏的岳子峰亲身追出去,半夜之后空手而回,廖星的心中竟有几分快意,可是随后,有黑衣蒙面人深夜闯入他的居所,打断了他的疗伤,更险些将他刺杀,若非慈云及时赶到,他都怀疑是否在那一夜便要命丧于此。 回来之后,他闭关疗伤近一个月,之后难得放下身份,来了玉女峰,一路之上,他也曾想着,是否这二十多年自己真的做错了,二十年来,师弟出走,生死不明,师妹离心,避世隐居于后山,偌大一个天行道宗门,却只剩下他和裴远二人苦苦支撑。 可是,一切都如同那日他说的一般,若是再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依然还是会这般选择。也许,他曾后悔过,但是,事已至此,后悔何用。 廖星道人脸色铁青的坐在天星大殿之中,坐在他右下首的是裴远,而在他左下首的人是薛悦来,朝阳门执法堂堂主,只是如今他代表的不是朝阳门,而是武林盟。 薛悦来此番是代表武林盟主,想着对天行道问询一下当日之事,尤其是天行道中一名女弟子是否与魔教教主有纠缠不清的关系。他无视廖星道人难看的脸色,慢慢品着上好的茶水,静静的等待慈云师太和她的弟子前来。 许久之后,陆西婵在纪月的搀扶下,慢慢走进了大殿之中。 此时已是午后,初冬的天气,刚刚飘过一阵小雪,今日难得又出了太阳,陆西婵身子柔弱,披了一件裘衣才敢出门,她轻轻迈步,从院中走入了大殿。薛悦来端着茶杯,只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进来的三个人。 那一日,这三个人他都是见过的,只是如今的陆西婵两眉似蹙非蹙,身形似弱柳扶风,大病之后,苍白的脸上还有几分病恹恹的柔弱,倒是更增艳丽,便是薛悦来也顿觉眼前一亮,只是他自恃身份,还是未起身,直看着三人进来。 慈云师太走在最前,向着廖星行了一礼,自行捡了个座椅坐了下来,大殿之中站着的便只剩下纪月和陆西婵了。站在掌教廖星背后的叶羽峰心头微微一动,想上前对陆西婵问候一番,却终究还是碍于在场众人,又退了下去。 “弟子纪月(陆西婵)拜见掌教真人,裴师伯,见过武林盟薛长老。”二人微一躬身,向在座众人一一行礼。 廖星道人脸色铁青,微微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薛悦来等了半天,却是始终未曾等到裴远和慈云表态,只得干咳一声道:“陆侄女有伤在身,便不必如此拘束了。本长老此来,实是受了盟主的差遣,特来问询一下当日无剑山庄之中的情况。” “那日,薛长老也在,其中情形再是清楚不过,贫道却不知薛长老到底还有何疑问?”慈云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咳,那日情形实在太过复杂,那一夜后,无剑山庄镇派之宝被人盗走,廖星掌门更是遭贼人暗伤,又有人救走了仇海和项无邪二人。”说道此处,薛悦来有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仇海,咳,也就是莫一云,当年贵派之中的青年才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衣剑仙’,二十年前成名江湖之时,薛某人也是仰慕的很,只是可惜……可惜后来不知所踪,不想居然加入了魔教,更身居要职,化身四大圣使……” “此事,我天行道也并不知情。”廖星打断了薛悦来的一番感慨,淡淡说了一句。 “哈哈哈,自然如此,盟主也是深以为然的。”薛悦来本就不是为此事而来,二十年前的莫一云之事,关系了天行道和太多门派的颜面,知者甚少,甚而很多人都被后来的赤眼恶魔所杀,然而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若是有心查探,总会有些蛛丝马迹。江湖之上白衣剑仙的传说一直都在,天行道从未去做过澄清,也再未提及此人的生死。不过祝子衍确实相信,莫一云与正道再无瓜葛。 “不过……陆西婵侄女啊,本长老受了盟主他老人家的差遣,不远千里来此,实在有几个问题必须要搞清楚,还希望陆师侄不要隐瞒。”薛悦来却是转头看向大殿之中的陆西婵,微微笑了起来。 “西婵,既然薛长老有话要问,你便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吧。”慈云又是淡淡的插了一句。陆西婵躬身点头应了。 “不知陆师侄可识得那位魔教的宗主?”薛悦来不以为意问道。 “回禀薛长老,弟子并不认得他。”陆西婵停了停继续道,“弟子与此人不过有数面之缘。” “哦,哈哈哈……”薛悦来却是长笑起来,令得廖星等人微微不悦,他又问道,“若只是数面之缘,何以当日在无剑山庄,本长老却看见那小子对你挤眉弄眼,何以,当廖星掌教的赤霄剑斩下之时,你竟晕倒当场,又何以,当你醒转之后,发现他二人并未身死在天行剑下之时,你长松了一口气?” 薛悦来站起身来,直逼向陆西婵。陆西婵却是不敢迎上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后退了一步,说不出话来。 “哼,薛长老,你堂堂武林名宿,便是这般信口雌黄,指鹿为马,污蔑我的徒儿吗?”慈云也是一拍桌子起身直视薛悦来怒道。 “哼,薛某到底是信口雌黄,还是言之凿凿,只怕你天行道比本长老还要清楚,却不知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为者何?莫不是真要迎接你那位莫师兄回来,把你这漂亮的女娃送予魔道,结百年之好,共同图谋我正道武林不成?”薛悦来冷笑道。可是他却突然住了口,在他身后的廖星一言不发,然而,一股冷意却突然席卷而来,直透骨髓,薛悦来丝毫不怀疑,他若再多说一句,他身后之人,便是手中无剑,也可令他立毙当场,这股威压,如同那日一般,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大殿之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可是还能听到一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彷徨无助的陆西婵微微抬起头,她这才留意到了一直站在廖星身后的叶宇峰,这样的场合,他本不该参加的,可是他还是来了,此刻,他徒劳的看着陆西婵无助的站在场中,任人欺凌,却是无能为力。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是如何的渺小,大殿之中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不曾想过,原来在这个如此柔弱的外表下,竟是这般坚忍倔强的一个女子,而在她最是无助的时候,他却只能远远的看着。他禁不住紧紧攥住了拳头,这一瞬间,他却有几分迷惘,到底他该恨谁,恨这个在天星大殿中大放厥词的武林前辈,还是那个始作俑者的魔道宗主。 薛悦来感觉到身后的杀气消散,而另一个少年,在他看来决然不是威胁。他知道其实他说的都是对的,廖星,这个道貌岸然,日日以天行道体面荣光为己任的人,身上牵绊太多,便是他心中恨极,也绝无可能,在这天星大殿之中,行凶杀人。薛悦来嘴角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上前一步,直指陆西婵:“薛某所说,到底是真是假,你可敢认?” “弟子……弟子与他确实没有什么……”陆西婵惨笑一声,低下了头,却是毅然决然的说道,“他是魔教妖人,而弟子是名门弟子,弟子过去与他不会有什么,现在,将来,更不会有任何牵扯!” “空口无凭,你要本长老如何信你?”薛悦来冷道。 “薛悦来,你莫要欺人太甚!”慈云手握在赤霄剑上,怒道。可是薛悦来却并没有理她,仍然看着那个柔弱的女子。 “弟子……弟子愿以性命起誓……”陆西婵微微闭上双眼,手慢慢抬起,缓缓说道,“天地为证,日月可鉴,弟子陆西婵……与神道宗主项无邪绝无牵扯,若有半字虚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罢,陆西婵身子摇晃,几欲摔倒,她身旁的纪月急忙将她扶住。 陆西婵心中凄苦,却还是说道:“如此,薛长老可满意了?” “如此,薛悦来,你可满意?”慈云上前,一把拉住陆西婵,也是同样问了一句。 薛悦来突然笑了,然后转身,向着端坐正中的廖星拱手道:“如此看来,怕是魔教妖人对我正派武林的离间之计,唉,薛某人不能明察,险些便误信奸人,引致我同道相残,今日,薛某便即刻回返宗门,向盟主禀明一切。” “哼,那恕不远送了,我徒儿还有伤在身,慈云告辞!”慈云冷哼一声,扶住陆西婵,便直接离开了大殿。 薛悦来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笑了笑。 第88章 命犯桃花当应劫 普华山,除却有当今正道武林第一大派太林宗外,其他一切与寻常无异,山上的僧人也有自己可以耕种的田地,更是开垦荒山,偶有多余的粮食,也会下山与山下的镇民进行交换。 也因着历朝历代之中,总可能有那么一两位帝王会选择在此皈依佛门,加之王公大臣家眷亲朋之中信奉佛道之人众多,寺庙香火不断,便是信徒的香油钱都足够支出,可是即便如此,太林宗中还是有僧人下山修行,或者讲经布道,或者为死去的人做法事,超度亡魂。 山下的镇民见过太林宗的和尚多了,也便渐渐失去了神秘感,只是太林宗救危扶困,施粥赠药,也更让镇民崇敬尊重。 此刻,两个年轻的僧人走在村镇的道路之上,他们是受了当地富商张老爷所邀,为他去讲经说法,张老爷是佛门的虔诚信徒,平素里周济乡里,修桥铺路,着实做了不少善举。二人从张老爷家中用过了素斋,一番经文的讲解,出来时候,已是傍晚,如今天黑的开始早了起来,二人谢绝了张家的好意挽留,还是要尽快回返宗门。 其中一个僧人默默的走在街道之上,一手持着念珠,念珠在手中有节奏的转动,可是他的心神却是有几分飘忽。 “师叔……”走在后面的僧人轻轻唤了一声,却发现前面的僧人并未听到,只得又加大了声音,“刚叶师叔……” “怎的?”刚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法禅问道。 “没什么,弟子只是觉得师叔似乎近些日子里有些心不在焉,今日给张施主讲解经文之时,竟有几分错漏。”法禅小心说道。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刚叶低宣一声佛号,“既是如此,你怎的不提醒我一下,这可如何是好?” “不就是讲错了几句经文,天天听你们念阿弥陀佛,念的我头都大了。”法禅还未回话,可是从他二人身侧传出一个声音,声音清脆婉转,如空谷黄莺一般。 刚叶眉头皱起,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小脑袋从角落里鬼鬼祟祟的探出来,东张西望了半天,这才看到整个人从巷子里跳出来,蹦蹦跶跶的过去,围着刚叶和法禅转了两圈。 这位姑娘粗布麻衣,衣衫破旧,脸上灰头土脸,脏兮兮的,也不知是有多少日子不曾洗浴,身上还有淡淡的臭味,只是出家人,本就认为身体不过一具臭皮囊,红颜枯骨,青丝白发,也并不如何在意。 刚叶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虽一脸的灰尘,可是一双眼睛灵动俏皮,她的声音又是这般好听,不觉多打量了两眼,只觉有几分面熟。 “小和尚,你不认得我了?本姑娘说过,要来找你玩耍的,就怕你不敢出来见我呢!”小姑娘用手指揩了揩自己的鼻头笑道。 刚叶一脸错愕,他自然记得这句话,可是他也一直以为,她不过是一句玩笑,普华山太林宗,天下武林正道,又岂是她一个魔教的女子敢孤身前来的,可是她此刻却果真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以致于他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身在梦中,片刻的失神后,不禁喜道:“姑娘,是你……” 法禅心中也是一惊,在这一瞬间,他也认出了这个女子,当日,正是她为二人说情,才得以从神道三大散仙之下安然而退,只是刚叶师叔他……他何以称呼她为姑娘,却不是施主! 楚红衣掩口一笑,娇艳如花,在夕阳余晖之下,更是倾城倾国,众生若还在,则颠倒,刚叶若在,则沉迷,楚红衣却是转瞬又鼓起了嘴巴,嗔道:“你果然不曾记得我的名字,亏得我还这般辛苦,千里迢迢来寻你……” “不,不是的,小僧记得,小僧记得姑娘的芳名是叫楚红衣的。”刚叶急急说道。 楚红衣听刚叶叫出自己的名字,立刻转嗔为喜,笑道:“亏你还有良心。”说着,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又委屈道,“好饿啊,你们要不要去吃些东西?” 还未等法禅回复,刚叶却是先一口答应下来。刚叶喜形于色,此刻,他心中欢喜,几乎全然忘记了后面还有个师侄在,他自顾自的跟在楚红衣的身后,二人穿街过巷,直往一个小面馆而去。 法禅见此情景,却是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不禁喃喃道:“太师叔言道,刚叶师叔男生女相,命犯桃花,注定必有一劫,是为情劫。莫非便要应在这个女子身上?可是,这个女子身份特殊,乃是魔教中人,师叔他……不对啊,我们是出家人,她便不是魔教中人,又怎可贪恋女色,破了清规戒律!这……这可如何是好?” 法禅心中焦急,却是实在放心不下,只好在后面暗暗尾随着二人。如此,长街之上,便出现了极其怪异的一幕。一个面若桃花的年轻僧人身旁跟着一个粗布麻衣却还是难掩清丽身形的妙龄少女,而在他们身后远处,却又跟着一个心中惴惴,不知如何是好的青年和尚,一路之上,不少人驻足观看,窃窃私语。 “红衣姑娘你……你怎么会在此处,我普华山太林宗……与你们……万一,万一被我同门发现可如何是好?”刚叶从初见楚红衣的兴奋中醒转过来,却是又为她担起了心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本姑娘都不怕,你怕什么?再说,你我两派虽是不睦,可我神道也还不至于就派我一个小丫头片子跑来你们太林宗寻衅挑战。”楚红衣狡黠一笑,蹦到刚叶身前,倒着身子,便走便笑道,“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 刚叶闻言,摸了摸自己光亮的脑袋,讪讪的笑了笑,却是不敢接上楚红衣的话语。 “难得本姑娘来这一次,小叶子,你是不是要尽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本姑娘一下啊?”楚红衣也不难为刚叶,说着,嘴边一扁,“这一路逃遁,风餐露宿,都没落着吃顿好的。” “自然,自然,就是不知你喜欢吃些什么,小僧平日里也只吃一些素斋……”刚叶低下头,不知所云的胡说起来,却不知万一红衣姑娘要喝酒吃肉,他可如何是好,是要严守清规戒律,还是陪她破戒呢。 楚红衣抬起头,蹙眉想着,却是脚下一绊,惊呼一声,身子便向后倒去,她本就是倒着身子走路,不曾留意脚下,又想着心事,这一摔,身体便失去了平衡。只是她是习武之人,一摔之后,身体立刻有了反应,便要平衡身体,然而在她身前的刚叶却是关心则乱,一步冲了上来。 刚叶一步上前,正拉着楚红衣的素手,只觉白皙滑嫩,触手柔软,心中一阵激荡,险些便要松开,却是强自镇定心神,手上不觉又猛加了把劲,将楚红衣拉了过来。楚红衣身子后仰,被刚叶一拉,不由自主的扑到了刚叶怀里。 两人仅在咫尺,四目相对,呼吸可闻,一碰之后,却是立时如触电一般急急分开,瞬间便羞红了脸。 法禅远远看见,心中叹息一声,只觉这二人今生的缘分只怕已经开始,任是谁都不能阻拦分开了。 法禅轻宣声佛号,他不懂人间情爱,更不明白二人不过只是在那酒楼之中有一面之缘,何以会纠缠不清,千里相会,只是这段孽缘,于刚叶,于太林宗,乃至于整个武林正道都绝非一件好事。 “我……我要不要去告诉太师叔、师傅他们……” 法禅心中委实难以决断。 第89章 印掌天下 在距离天行道数十里外的一个山丘之上,此地秀雅清幽,山竹茂密,初雪之后,地上尚有些积雪还未全然融化,此刻,却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马车看似寻常,可是细心的人若是认真看上两眼,自会觉察出这辆马车做工细致,所用的质料皆是上乘之物,不过天行道虽不如太林宗一般信徒广布,然作为如今天下武林道门领袖,也时常有达官显贵来天恒山上拜会求见,因而这辆马车也便并不如何显眼了。 “主子。”马车四周看似平静,实则布满了眼线,便是一只狡诈的灵狐经过,也绝无可能逃过这些人的耳目,可是一个看似文弱的半百老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马车前面,微微一躬身,对着马车之内人毕恭毕敬的说道,“刚刚过去那人的身份,飞羽卫已经查明,乃是朝阳门的执法堂堂主,姓薛,名悦来。” 这个半百老人白面无须,此刻声音听来竟有几分尖锐,再看他行止动作,似是皇宫大内中人。 “祝子衍吗?这个新的武林盟主有些不安生啊。”马车中人淡淡说了一句,他的声音浑厚,久居上位,不怒而威,“这位薛堂主为何事来的,可有查到?” 老人躬身道:“穆指挥使回报,薛悦来此行为的乃是当日无剑山庄中事。”老人组织了下语言,不偏不倚的将所知的一一说了。 马车之中陷入了沉默之中。 许久,老人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我们是否还继续往天行道去?” “若峰啊,依你看来,孤还有必要去往天行道吗?”马车中人沉吟片刻问道。原来马车之中的人居然是当今金玉皇朝的金帝玉渊,而随侍他微服出来的人是大内掌印监季若峰和金羽卫指挥使穆锋回。 季若峰虽是金玉皇朝掌印监,代表九五天威,印掌天下,金口玉言,可是说到底,他仍然只是一个宦官,比之杨宝有金帝半个师傅的名分,都尚且不如,又岂敢妄自揣测金帝的意图,只得闭口不言。 “荣儿在浙南为神道宗主和四大圣使行刺一事,若峰你怎么看?”金帝明白,季若峰武艺不凡,忠心耿耿,可是却太过小心谨慎,也正因为他懂得分寸,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所以侍候了两代帝王,一直未被清算出朝野,他也不去逼迫季若峰,如闲话家常般淡淡问道。 只是这家常却是天家的家常,又岂是任何人都能随意去闲谈的。季若峰静立片刻,还是从金帝的语气中明白,自己此时说话,不论对错,都无罪,便放心的说道:“禀主子,依老奴看来,神道虽一直被斥为江湖魔门邪派,然则并无争夺九五帝位之心,便是昔日谢雨寒曾闯入天都皇城,也只为江湖争斗,非为社稷江山。神道宗主、四大圣使享誉江湖,断然不会如此不智,行那刺杀谋逆之举。” “昔日的神道,平衡了江湖各方的势力,这些年武林太平,谢雨寒功不可没。”玉渊淡淡应了一句,“可是今日的神道,孤还看不明白。孤只是担心,项无邪年轻气盛,秉性不稳,容易被奸人蛊惑,做出危害江湖,祸害天下之举。” 季若峰面色不变,心中却已了然。无剑山庄混乱一夜之中发生的事,在有心人查探之下,早已不是秘密,血气方刚的魔教教主、年轻貌美的正派女弟子,本应是评书演义之中才子佳人的绝配,怎奈,这是残酷血腥的江湖。 而如今,祝子衍先行一步,派出薛悦来,逼着这位年轻的女弟子发下重誓,可是少年爱慕,又岂是一个誓言便能阻挡,他二人本应只是朦胧情愫,被祝子衍横插一刀,怕是适得其反。只是,真的是适得其反,还是祝子衍乐见其成,有心为之呢。 “可是陛下此言,莫非有意认定,行刺之事确是神道所为,只是受了他人唆使不成?”季若峰脑海之中闪过一个念头,却是不敢再想下去,反而说道:“陛下文治武功,远迈大金历代国主,当此之时,天下太平,便是他一个江湖草莽,当真包藏祸心,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哈哈哈……”玉渊端坐马车之中,仰天大笑,淡淡吩咐一句,“去,吩咐穆峰回着人盯着朝阳门,但有风吹草动,及时回命。” “遵旨。”季若峰赶忙应了一声,抬腿要走,却还是问了一句,“主子,我们可还继续前行?” “恩威并济,缺一不可。天行道中事情还未办完,孤千里而来,岂可无功而返。你先行一步,给廖星递上孤的拜帖。”玉渊沉声说道。 而在另一边,从天行道中出来的薛悦来却还不知道自己不只是被金玉皇朝的飞羽密探盯上了,还有另一股极为强大的势力隐居幕后,在静静的看着一切的发生。 两个人骑在马上,一样的打扮,都是一身长袍遮住了全身,便是脸上也被面具挡住,只露出一双眼睛,让人看不出本来面目,而当今武林之中,有此装扮的只有暗殿。 暗殿之主,还是那一副黄金鬼面,远远地看着薛悦来一行人快马过去,沙哑一笑。 “主上,要不要属下去杀了此人,离间天行道和朝阳门。”银面人询问道。 “你的武功,若要杀此人,怕是还不够。”暗殿之主淡淡说道,“况且,天行道与朝阳门的关系本就不睦,又何必多此一举。薛悦来若果真死在天恒山下,非但不能起到离间作用,反而可能引起他们的警觉。只是在这里能够遇到玉渊,倒是有些出乎本尊意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属下不明白。”银面人沉吟片刻,不解道。 “江湖啊,不只是武力仇杀,快意恩仇,也有阴谋诡计,暗箭伤人。你跟了本尊这么久,怎的还是不长进些。”暗殿之主不无责怪的说道。 “有主上在,属下只要知道如何去做便是了,又何必一定要知道这些呢。”银面人说道。 暗殿之主笑了笑,也许这正是许多年来,他一直留他在身边的原因所在。 “可是陛下何以会突然离开天都皇城,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天行道,而随侍在侧的更是掌印太监?”银面人不解道。 “此地只你我二人,便是称呼一声也是无妨,若是再有第三人,你可知这个称谓要惹来多大麻烦?”暗殿之主身上忽的涌起一阵风,吹过他二人身边。 银面人浑身肌肉猛的紧紧绷在一起,可是很快他又放松下来,纵然感觉到了主上的杀意,他却毫无抗拒之心,在他脑海之中,很早便已然觉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罢了。”暗殿之主散去身上杀气,淡淡道,“只怕浙南之事,已经让玉渊心生警觉了。” 银面人不明白主上此言何意,却是不敢再多问。 暗殿之主却是沉默下来,不再给他更多解释。因为在他看来,金帝出现在此处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已有心立下储君之位,而且,在他心中,也必然认为,未来的储君登基之路,必是满布荆棘,而他要将传位昭书之中的一份交托给天行道掌教,以防不测。掌印监,代表九五天威,印掌天下,金口玉言。 这样的事,已经有太多年没有国主做过了,以至于很多人早已忘记,天行道不仅仅是武林道门领袖,还是昔日因护国有功,被敕封国教的正统。 第90章 我欲江湖搅风云 神道总坛之内—— 项无邪在禁地之中一住便是一个月,这一个月中,他又去翻阅典籍卷宗,结合自身所悟,却仍然不能尽数掌控这股神道真气,自己发力运功之时,它不能随自身意念游走,不过,如今这道真气在他体内已经不会再作恶,却是遭到外力冲撞,还会自行护体。 他知自己便是再闭关一年半载,也只是在此地闭门造车,虚耗光阴而已,索性便出关,离开了禁地。 此时正在外面守候的紫眉和仇海看到,不禁喜出望外,只见项无邪如今精气内敛,神完气足,危机不仅化解,武学修为显然又有精益。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而在这冰冷之中,项无邪知二人对自己心中挂怀,真情流露,也是感叹不已。 “恭喜教主,贺喜教主,想不到教主如此年轻已然窥探到我神道秘典第二层境界,实是我神道之幸事。”紫眉哈哈一笑道。 项无邪却是摇了摇头,苦笑道:“紫眉伯伯便不要再取笑无邪了,神典第二层境界便是师尊他老人家也是三十岁后才初窥门径,若真入了第二境,便能窥一斑而知全豹,见一叶而知深秋,天下武学,信手拈来,此等境界,如今的无邪万万达不到的。” “无妨,教主天资过人,境遇奇特,能为他人所不能为,达至此境,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仇海笑道。 “无邪前些时日,身受重伤,多亏了仇叔叔一路护送,性命才得以保全,仇叔叔,请受无邪一拜。”说罢,项无邪长身一礼,仇海自然是不敢受的,此处毕竟是神道总坛之内,尊卑有序,可是他感到项无邪心中诚意,只觉于愿足矣。 三人闲叙家常,许久,仇海问道:“不知教主此次出关之后,还有何打算?” 项无邪面色阴沉,恨声道:“不论是无剑山庄之中那些欲对我杀之而后快的所谓名门正派,还是浙南行馆中污蔑我等参与魏王遇刺一事之奸贼,又或者,在那箭矢之上涂毒欲害我性命之人,我项无邪既然今日未死,则必定十倍还之。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我项无邪虽是年轻,可我仍然是神道宗主!我神道,依然不可侵犯!” “武林正魔两派难得享数十年太平,如今朝廷鹰派势力对江湖又虎视眈眈,教主贸然兴起风雨,只怕落人口实,还请教主三思。”紫眉上人沉吟片刻,劝道。 “上人,武林能有数十年和平,除却师尊的一力促成,还因双方相互制肘,并无将对方彻底铲除的把握,故而才有了所谓的平衡,自然,这等制衡,也是金帝乐见其成。可是随着师尊仙逝,我神道势力并未削弱,正道武林却已然蠢蠢欲动,如今情况,再不是一味退让,便能息事宁人,唯有亮剑而出,或能震慑宵小。”项无邪轻轻摇了摇头,对紫眉等人说道,“若是不可为,则天下之势,大概便到了重新洗牌的时候了。江湖风云再度变幻,我神道若不趁势而上,天予不取,必遭天谴啊。” “仇海以为,教主言之有理,如今的江湖,的确不再是我们以为的那个江湖了。”仇海叹了口气。 昔年,谢雨寒在位之时,技压群雄,一枝独秀,压制了邪派内乱,又平衡了江湖各方势力,双拳握于胸前,却含而不发,震慑群武,以致无人敢挑衅神道威严,恐被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纵然在谢雨寒座下还有四大圣使,三大散仙,可是惊才艳艳,锋芒盖世之下,都让人几乎以为,神道独独一人支撑,以致,他刚刚辞世,便引来了天下正派武林围攻白云巅,虽无功而返,可是此例一开,不免让人心生觊觎,都欲登临天下第一大派之位。 双拳收束,引而不发,前提是你要有足够实力,威慑镇压,却绝非如今情形,项无邪准备对外扩张,实是以攻代守,重夺优势。项无邪已然决定,重入江湖,再掀风雨,若是这江湖容不下他项无邪,容不下他神道,那便搅他个天翻地覆。 三人正在讨论之中,却是有密侦回报。 “属下参见教主、紫尊使、赤尊使大人。”那人上前单膝跪地,向三人一一行礼,道,“密侦部有回报,红衣小姐一路逃遁方向疑似往普华山而去,属下最后得到的消息正是有人在这左近见到与红衣小姐有几分相像之人。只是普华山是太林宗所在,我神道势力一直未能完全渗入其中,故未有更详细消息传回,若是贸然派人去刺探,恐引起两派不必要纷争。属下不敢擅自做主,特来向教主和尊使大人请示。” 仇海和紫眉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均是不明所以,楚红衣虽然贪玩,可是却不曾这般胡闹,孤身一人,闯入正道名门之中。项无邪闻言,却是眉头一皱,心中思忖片刻,隐隐便有了答案。 “莫非,红衣所言竟是真的,她去寻找太林宗那个叫刚叶的和尚?”项无邪不敢置信。 “教主知道发生了何事?”紫眉急道。 “不错,当日我曾在江湖上偶遇三大散仙,也曾因红衣与正道朝阳门起了冲突,后来有太林宗的两个年轻僧人出来说项,我不欲多生事端,便放他们几人离去了,当时红衣言辞古怪,似对其中一个僧人甚有好感,只是当时情形,我也未放在心上。”项无邪简略将当日之事说了。 “刚叶……莫不是近些年,明难所收的那名关门弟子?”仇海眉头皱起,“此人年纪虽轻,却是太林宗如今刚字辈的僧人,青年一辈之中,声名鹊起,被太林宗寄予厚望……红衣她……” 仇海因着当年之事,与魔教妖女阿冉相恋,叛出正道,此事是他一生之恨,只是他从未后悔,然而,他还是决然不愿这等悲情之事,再发生在后辈子侄身上。只是,他心中以为,项无邪毕竟是男儿之身,理应有所担当,便是果真喜欢了陆西婵,也绝不该负她,可是楚红衣,一个弱质女子,又如此抵抗太林宗这等庞然大物? 紫眉又如何不知,太林宗出家修行,本就要守清规戒律,不允许婚嫁姻娶,可红衣此举,无异于坏人修行,导人向恶,一如佛经之中,魔王波旬与佛陀一般。一念及此,紫眉竟是方寸大乱。 第91章 庙堂之上雨欲来 紫眉上人长吁短叹,只觉自己这些年对红衣太过宠溺,以致她无法无天,做事不知轻重,心中忧急,急向项无邪道:“如今教主伤势已无大碍,仇海也已返回总坛。红衣之事,兹事体大,若是处置不慎,恐引我神道与太林宗百年结怨,更怕引致正魔两派争斗不休。紫眉求恳教主,许紫眉离开总坛,赴太林宗,将红衣带回来。” 仇海却是插话道:“若只是红衣对那和尚一厢情愿,仇海也愿做回坏人,拆散鸳鸯,哪怕红衣恨我一生一世,可是,若他二人情愫早生,两情相悦,却不知上人要作何打算?” 项无邪眉头一挑,看向紫眉,见他目中神色,心中涌过一个惊人念想。 “莫非,上人要脱离神道,欲以一己之力,去解决此事不成?”仇海淡淡接了下去,“上人,莫非要我等背负天下人骂名,苟且余生,莫非让天下人以为我神道当真如此无情无义?” 紫眉却是长叹一声,悲道:“不错,我若脱离神道,则此事我便可一人承担。若当真无转圜余地,也不过是我紫眉和红衣一人之事,到时候,我便是拼死一战,只要能带走红衣,自此之后,我祖孙二人远遁江湖,再不露面,也好过拖累众人,牵连神道,将来老夫身死之后,也才敢去九幽之下面见老宗主……” “上人关心则乱,先前,我已经说过,今日的江湖阴谋诡计,各怀鬼胎,即便上人当真脱离圣门,有心人也会大肆渲染,将此事与我神道扯上关联。何况,上人不吝一死,想保全我神道,可是,若神道连本教四大圣使都不能保全,还能再保全何人?”项无邪冷冷说道,“这等话语,上人以后莫要再提,否则便不要怪本座无情,以教规责罚了。” “教主……”紫眉欲言又止,叹息一声,却是眼见项无邪有情有义,敢于担当,心中快慰,只觉江湖代有才人出,属于项无邪年轻一辈的江湖真正已经开始。 “若无异议,则本座亲自陪同上人前往太林宗,向天下人表明我神道的态度!红衣是我的妹妹,谁人也不可欺侮。我神道中人行事,不问对错,哪怕千夫所指,哪怕万人唾弃,哪怕与世人为敌,有何惧哉。”项无邪振臂一呼道。 “此行凶险,仇海愿一同前往。”仇海躬身道。 “不可,若连仇海你也离开总坛,还有何人坐镇于此,若果真有人趁机攻打,岂不危矣。”紫眉上人急道,“若此事不过是有人欲调虎离山,趁机作乱,使我神道根基损毁,那时,我紫眉万死莫赎,必定成神道千古罪人,还请教主三思。” “无妨。命人火速召回三大散仙,坐镇总坛。命各地分坛传信给白尊使白芷,见信后即刻回返总坛,另外,再命青尊使青炎,见信后一同前往太林宗接应。”项无邪沉吟片刻,连续发号施令。 项无邪自然知晓,太林宗,当今天下武林圣宗,宗内高手如云,僧人弟子千名,其中护宗武僧五百,更有刚正方丈和六院首座,再加上隐世不出的神僧明难,又岂是易与。紫眉上人虽内力精深,奈何年岁渐长,气力不济,以一人之力,怕是真战死太林,也难挽回局势,为今之计,唯有令三大圣使共同前往,或许才有谈判的筹码。 “神道宗主和三大圣使亲临太林宗,这是多少年不曾发生过的事情了。这位宗主,若是低调之时,便让人以为可以任人宰割,高调起来,倒是唯恐天下不乱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紫眉暗叹一句。 项无邪即刻命人去准备干粮饮水,再置办数匹快马,务必要尽快赶到太林宗。 三人从各自侍卫之中挑选了十八名精干教众,一同前往。次日天还未亮,便从总坛出发离开。在众人离开之后,总坛暂时封闭,等候白芷和三大散仙回返。 项无邪回首再看向万仞山,只觉世事变幻,恍惚如梦,上一次也是这般离开,那时千方百计想去摆脱那个缠人的小丫头,如今却是要想法设法将她带回。 “教主,前面参合城中守备官已经换成了朝野鹰党中人,未免打草惊蛇,不妨还是绕个远路吧。”紫眉看了看远处的参合城,建议道。 项无邪目露疑惑,眼神询问向紫眉。 这些时日,情报密侦之事已经重新交回仇海,他所知更为详细,便解释道:“皇朝之中一直有两派党争不断,一方较为保守,主张对外羁縻安抚为主,另一方却是鹰党势力,主张对外扩张,如今玉渊治下,鹰党一系逐渐抬头,甚而开始掌控朝中不少重要职位,这位参合城中的张大人,便是天都城派来此地的守备官,极有可能是冲着我神道而来。” “上次教主和仇海负伤而回,浙南军方便曾飞鸽传书要张宁昌密切留意参合城中动静,若是见到教主,便设法阻截,我神道虽也获取了这份情报,却还是晚来一步,幸而芙蓉堡秦大小姐带了人来,两方势力掣肘,老头子才得以将教主和仇海顺利带走。”紫眉哈哈一笑道,他眼光老辣,关于项无邪和秦芙蓉的事也略有耳闻,此事是项教主的私事,他本不该过问,可是那女娃为他不惜开罪皇朝,如此人情,也不能不还。 项无邪闻言,面上果然泛出一丝尴尬,他一直有意无意的躲避秦芙蓉,却不想危急关头,还是她带了人来,救助自己脱困而出,只是再想及魏王如此赶尽杀绝,心中更增厌恨。 仇海对他二人之事,所知更多,解围道:“浙南军方,后来属下派人查探,如今的掌权人也是鹰党一系中人,至于魏王玉荣的态度,倒是有些模棱两可,他周游在两大党派之间,还未明确表态。不过作为未来的储君,将来的金帝,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仇叔叔的意思是,他因行刺之事,对我们已心生嫌隙,若此人将来登基为帝,必是我们的敌人喽?”项无邪嘴角上扬笑道,“是否,若将来的金帝不是他,我神道便能超脱于外?” “怕是不易。鹰党势力抬头,应该脱不开金帝玉渊在背后支持,而玉渊此举,为的自然是玉家江山千秋万载。”仇海摇了摇头道,“玉家登临帝位,一直称孤,不敢称朕,只因四海看似升平,实则北有漠北诸部,西有藏西王朝,南有荒南土民,皆不服王化,便是中州之地,王朝境内,也还有诸多江湖势力。金玉皇朝养精蓄锐,休养生息,已经有数百年,也该居安思危,早做谋划了。” “我明白了。参合城我们便不去了,等来日再去拜会下张大人吧,此行当务之急,乃是红衣。所有人,掉头!” 第92章 神道秘辛 一行人绕过参合城,再向前行,又行了大半日,天色已黑,只得在荒郊野外暂过一夜。十八名随从即刻去做各种准备,项无邪三人则让马儿去一旁吃草饮水,补充体力。 三人在篝火旁围坐了,很快有随从将捕杀到的猎物呈上,放在篝火上烤熟来吃。 项无邪屏退了随从,让他们分到各处去巡夜,自己拨了拨篝火,淡淡道:“其实,这一路之上,无邪心中都有些许疑问,本以为能按捺住,却总是感觉不吐不快。” 仇海、紫眉二人互看一眼,再看向项无邪,却均是不明所以。 “无邪敢问一句,我神道圣门到底是何来历?师尊在时,我还未有感觉,如今却是步步受制,处处掣肘,金玉皇朝内部对我神道居心叵测,深有图谋,我心中一直不能明白。”项无邪深吸口气道,“是因我神道势力广布天下,引皇朝金帝忌惮?还是我等身为魔门邪派,不为世俗所容?似乎都不是啊。” 紫眉沉默片刻,却不回答。 “怎么,莫非这个秘密,便是神道的宗主也不能知晓吗?”项无邪淡淡问道。 “罢了,一把老骨头,也是半边身子要入黄土的人了,这个秘密我本是想带到棺材里去的,老宗主也以为我们不该再提及此事了。”紫眉上人叹息一声,“只是教主你说的对,如今的天下,已经不是老夫所以为的那样了。我们有心去忘记,他们却并不信任我们。” 此话一出,便是仇海也有几分好奇。 “外界传言,我神道是百余年前叶宇祖师偶然寻得楚帝遗冢,以之为根基,发展壮大,成就今日辉煌。这话对,却又不对。想那大楚王朝覆灭早已三百年,便是叶宇祖师找寻到之时,也已经过了近二百年,这中间难道便没人有祖师那般气运,可以从万仞山石窟之中寻到遗冢所在?”紫眉笑道。 “看来我的猜测果然是真的,神道中人是楚王朝的后裔。”仇海轻轻笑了笑。 “你近些年来,把控神道密侦情报,可也只能揣测一二,看来我神道圣门的隐秘功夫做得还是不错的。”紫眉自嘲一笑,接着说道,“昔年楚帝横征暴敛,终至叛乱四起,最后楚军兵败,楚帝自焚身死,而他所建的遗冢还有些并未完工的,其中一处最是隐秘,便在万仞山上。遗冢之中不仅藏有万千价值连城的宝物,还有许多从各地搜罗来的武功秘籍、经史典藏。当时,楚军征调十万民夫修建此处,后有人得知大楚亡国,新帝登基,只是这些人很多当年都是楚帝的亲卫军,自知不会得到新皇的赦免,便强令十万民夫将此处修好之后,换上了他们的军服,全部坑杀。” “外界所传,这些军人最后自杀殉国,其实都是假的,他们都没有死,最后四散各处,换了新的身份,继续活在了帝国的角落之中。而叶宇祖师便是当年其中一位将官的后人,这位将官世代保守的秘密,便是遗冢的位置。昔年,几位领兵的将领,有心复国,却也有几分心灰意冷,便将遗冢所在绘制成一份地图,后又分成八处,分别保存。叶宇祖师不世奇人,硬是集齐了其中六份,推演出了石窟所在,更是进入了遗冢之中,终成就神道伟业。”紫眉钦佩道。 项无邪却是摸了摸鼻子,紫眉这些话中还有不少破绽,他不禁问道:“可是整个楚军之中这么多人,只需有一人泄露出这个秘密,便会为了其中不尽的财富,铤而走险,又怎么会要等到二百年后?” “据老宗主所言,除却那十万民夫之外,他们还杀了不少自己人,便是为了防止此处的秘密为人发现。而遗冢之中布满机关暗器,便是寻常武林高手深入其中,也难全身而退。八幅图上,除却遗冢位置所在,还各有一副机关图谱,以及入口开启之法门。”紫眉回应道。 “金玉皇朝在得知我神道存在之后,便心生忌惮,一直在搜集我圣门之中的情报,唯恐宗主振臂一呼,四下群起响应,动摇皇朝根本。实则,这些许年过去,太多人都早早沉浸于普通人的生活之中,又岂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大楚王朝,而再去过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便是老宗主,也无意谋反,所求不过是武道的极致。”紫眉叹息一声。 “那……莫非我也是大楚王朝的遗民?”项无邪双眼热切,却又充满疑惑,或者自己身上还留着前朝楚帝的血脉,自己不会是个流落民间的皇子吧,想想都让人振奋。 “自然不是。教主确是昔年老宗主外出之时,无意之中带回来的。若教主果真有什么离奇身世,怕也只有老宗主才会知道了。”紫眉干咳一声道,他并不知道项无邪这些年一直还在对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只以为江湖儿女,四海为家,哪有这诸多牵绊。 “那……”项无邪还待要再问下去,却见仇海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一时都安静下来,这才隐隐听到远处似有人声。 紫眉一惊,心中暗忖,仇海自浙南归来后,身上气质非正非邪,浑然天成,一身精气内敛由心,果真如密探回报,已然将道魔两派至上绝学融汇于一。只怕如今修为,尚还在青炎之上。 项无邪凝神静听,也只能略略分辨出有数十人正往此处赶来,围在四周的十八名护卫此时也听到了声响,迅速向三人靠拢过来。此地是荒郊野外,如今又是夜半更天,莫说是数十个人,便是一两个人也已是奇特。 对方是敌是友还未能分清,项无邪三人却安然而坐,当今天下两大绝顶高手坐镇于此,便是三大派掌门亲至,出手也必定有所顾忌。 项无邪细细的挑动着火堆里的木柴,听着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响,微微一笑。 对面的人显然也在黑夜之中看到了此地的火光,最前方的一人迅疾改变了奔跑的方向,冲着项无邪一行人所在的地方飞速赶来。 黑夜之中视物模糊,可是仇海、紫眉二人均是耳聪目明,单单听风辩位,仇海不禁赞叹一句:“此人好俊的轻功,只是听其呼吸凌乱,略微粗重,倒不像是对我们有敌意,反而可能在被人追杀。” “我们此行只为红衣而来,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横生枝节。”紫眉冷道。 飞奔在最前面的人离得近了,这才看见这二十多人,其中十八人站在前面,阻住了他的去路,而在十八人身后,三个人随意的坐在篝火旁边,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 来人却是眼前一亮,唤了一声:“项无邪!” 第93章 剑客榜上排最末 “项无邪!” 黑夜之中,荒野之地,可是偏偏有那么一个人喊出了你的名字,是千里有缘来相会,还是无缘对面不相逢。 可是,本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项无邪还是好奇抬起了头,映入眼中的脸有几分陌生,却又熟悉。 “是你……”项无邪抬头,起身,惊讶道。他确实惊讶,不曾想到无剑山庄中一别之后,竟会在千里之外的山野之中再碰头。 “是我……”少年终于长舒口气,“还好,你果真还活着,也不枉我当日为你骗走祝子衍。” “教主认得此人?”仇海当时便在无剑山庄,只是他去的晚了,却又离开的早了。去的时候,这个少年已经与项无邪分道扬镳,离开的时候,这个少年却还未回来。 “认得,让他过来!”项无邪点头应了一声,吩咐属下让开道路,“他便是‘大盗无痕’姚九曲的弟子,当日与我一同偷入藏剑冢的少年。” 十八护卫闻言即刻让开一条可容许一人通过的道路,少年回身看了一眼身后追赶之人,紧了紧缚在背上的包裹,脚步迈开,赶忙跑了进来。 追赶在后的数十人立住身形,他们看了看项无邪等人的阵仗,也绝非易与,只是黑夜之中,辨认不出对方身份,反而不敢轻易造次。 “项无邪,这名字倒是有几分熟悉,却记不得在何处听过了。”为首之人敲了敲额头,嘴里却是呼出一阵酒气,几步上前,朗声道:“在下师兄弟,深夜之中冒昧打扰,还未请教诸位侠士名姓?” 十八护卫未得到项无邪等人允许,却是无人回话。那人眉头皱了皱,又再朗声道:“这位朋友拿了本不属于他的东西,而我们也只是奉命取回,还请诸位行个方便,也好日后江湖再见。” 项无邪听了,摸了摸鼻子,看向少年的双眼,笑道:“你拿的是什么?” 少年看项无邪盯着自己,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又紧了紧身上的包裹,却是没说话。只是他与项无邪曾共患难,心中却是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他微一迟疑,正要回答。项无邪却先一步说道:“莫非,你真的偷到了神剑‘离歌’?这些追杀你的人,便是无剑山庄的人?” 少年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了点头。 “这便是天下第一神兵,昔年华清阁东岳老祖的佩剑‘离歌’?”仇海闻言却是一步站起,到了少年身前。大盗无痕,本是以轻功见长,可是仇海武功之高,他竟然毫无反应。只是仇海手伸出,将将要触摸到离歌,却才发觉自己有几分失态,急急住了手。这瞬息功夫,少年身形一动,也从仇海身侧滑开,躲到了项无邪身后。 项无邪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那数十人沉声道:“这位是在下的朋友,诸位还是请回吧。慢走,不送!” 为首之人面色不悦,却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哈哈哈,小兄弟,你或许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你更不知道你要保护的这位朋友拿的又是什么东西。在下敢保证,若他身上的东西被别的什么人知道,只会引来天下武林的追杀,而各位,也可能因此染上杀身之祸。” “那阁下的意思是,我若要保全性命,便应该将我的朋友和他身上的东西一并交给诸位了?”项无邪不屑一笑。 “不错。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朋友也是分很多种的,而尊驾这位朋友不过是个江湖大盗,即便是朋友,也必定是一位损友,为了一个损友得罪天下武林,得罪我们,岂不是不智之举,得不偿失?”为首之人傲然道。 “无剑山庄的人,都是这么不可一世,让人讨厌吗?”项无邪却是怒极反笑,伸手指着那人骂道。 为首之人这才面色巨变,原来项无邪早已知道他们身份,却还如耍猴一般将他戏弄,他不禁怒火交加,右手握在了剑柄之上。项无邪借着微弱的火光,一直在留意对方的动作,只是此时才注意到,此人的剑居然佩戴在身子右侧,而他也同样是右手抚摸着剑柄,极其怪异。 “是反手剑‘名不惊’!二十年不见,竟险些没能认出他的身份。”仇海上前一步,在项无邪耳边低声道。 “哈哈哈,不错,既然尊驾认得我们的身份,那我们也不必藏着掖着了,请诸位交出这个盗宝贼,否则……”名不惊冷哼一声,朗声道。 “否则如何?荒郊野外,夜黑风高,倒真是杀人的好地方啊!”项无邪装模作样的抬头看了看天笑道。 名不惊被人戳破心事,却也是面色不变,他接到山庄中传信之时,便也得到了岳子峰的密令,意图抢夺离歌剑者,不论正邪,杀无赦。 项无邪却是对着仇海道:“仇叔叔,可要与此人试试剑招?” 仇海摇了摇头,叹息道:“剑,如今于我不过是杀人的凶器,我日日修炼天行道的青莲剑诀,为的也只是有朝一日能亲手用这剑法去报仇雪恨,如今已然败在廖星手上,用剑或是用血魔爪对我已无分别。” 仇海沉吟片刻,接着道:“那日在浙南行馆之中,我以手中长剑击败龙颜,便明白了,我之所以一直不曾舍弃剑,是因为在我心中,莫一云并未死去,可是天下人都当他已经死了,那他也便该真的死了。反手剑名不惊不过是七大剑客之中排名最后的一位,没什么值得出手的。” 仇海这最后一句并非刻意压低声音,传至名不惊耳中,只觉乃是平生最大的侮辱,当年被三十余岁的龙颜击败之时,他心中便一直耿耿于怀,这些年来虽勤于练剑,却也开始沉迷杯中物,希求在醉中求一解脱。 “既然如此,无剑山庄的那个,我与你比比剑如何?”项无邪笑了笑,扬声冲着名不惊喊道。 “就凭你?!”名不惊怒极反笑,他久不在江湖走动,如今便是一个黄毛竖子都敢叫嚣与他比试剑术了,“小子,你莫是不知道老夫的名号,才敢如此大放厥词!” “你的名号?你不就是那剑客榜上排名最末的‘反手剑’名不惊吗?莫非你还有其他名号?”项无邪一句话,几乎气得名不惊一口老血喷在他的脸上。 第94章 离歌神剑终出鞘 “好,好,好!”名不惊连说三个好字,这才感觉胸中抑郁之气稍解,怒极反笑道,“既然知道老夫名号,还敢如此大言不惭,当真是后生可畏!好小子,老夫不做无端的比斗,你说说,若老夫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项无邪摸了摸鼻子,回身看向大盗无痕的弟子,笑道:“可否借你背上的包裹一用?” 少年身子猛的向后一缩,这离歌剑本就是他拼了性命才盗来的,一路之上,被无剑山庄中人追杀,更是九死一生,若不是他轻功卓绝,又机警谨慎,屡屡化险为夷,只怕此刻早成了一具死尸。此剑,于他,比之性命都更是重要。 少年将包裹解开,抱在胸前,显然也是心中挣扎犹豫,这些时日,他不眠不休,一路躲避名不惊等人追杀,早已体力耗尽,如今慌不择路,这才进了这处深山密林之中,巧遇了项无邪一行人,只怕再耽误片刻,便必定会被他们追上。 少年犹疑片刻,终下定决心将包裹交到了项无邪身前,声音沙哑道:“一定……要……还我……”他身子有几日米粒未进,滴水未沾,嗓中早已干涸沙哑,艰难的说出这番话,已是耗费了莫大的气力。 项无邪接过包裹,重重点了点头,两只手将包裹展开,露出的却是一个非金非铜的古朴剑鞘,上面雕工细致,历经岁月,仍纹路清晰,剑柄处微微有些泛旧磨损,似乎天天有人用手抚摸,只是如此的普通寻常,项无邪拿在手中,竟然有几分微微的失望。 “这就是北极玄铁铸造而成,号称无坚不摧的离歌神剑?”项无邪手抚过剑鞘,最终握在剑柄之上,微微用力,却才发觉此剑在剑鞘之中竟拔不出来,项无邪略略尴尬,手上不觉又加了几分力道,不料离歌剑还是纹丝未动,他颇为无奈,只得求助的看向仇海,“这剑莫非是假的?” “不会,若此剑是假的,无剑山庄众人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仇海摇了摇头,“此剑虽是华清阁历代掌教佩剑,只是真正成名于天下,是东岳老祖在位之时。莫非……不知教主可否将离歌给仇海一观?” 项无邪点了点头,自无不可的道理。只是他将剑刚刚伸出,手臂便被少年拉住了。项无邪对他笑了笑道:“无妨的,仇叔叔只是借去看看。”少年虽还是不愿,却终于放开了手。 仇海无奈一笑,许是初见此神兵之时,太过激动,给这少年印象以为自己想据为己有。仇海双手恭恭敬敬接过离歌剑,捧在手中,也是如项无邪一般,爱抚摩挲半晌,这才将手放在剑柄之上,只见他手上运聚内力,一双手掌转为赤红之色,如烧铁一般。 仇海吐气扬声,“珰”,只听一声脆响,离歌剑应声而出,剑光迫人,寒气袭体,在场几人均是止不住后退半步,剑只出鞘,已是声势夺人,果真不负天下第一神兵之威名。 “无坚不摧,寒气慑人,杀人无血,不负神兵之名,果然是把好剑。”仇海忍不住赞道。 “咿呀,好小子,你们擅自拔出宝剑,不怕我无剑山庄怪罪吗?”名不惊眼见仇海拔出离歌,怪叫一声,便向前冲去。十八名护卫见状,立时上前出手阻拦。名不惊嘴角上扬,以指为剑,出手如电,片刻便击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护卫。 仇海冷冷看了一眼,沉声道:“住手,统统退开吧,让他进来。” 余下十六人得令,立时便停住身子,让到一旁。名不惊心中暗赞一句,他虽还不知这些人来历,心中却已知,这些人不好得罪。不过他艺高人胆大,也是怡然不惧,大踏步近身到四人身前。 仇海并不理会,只对项无邪道:“公子,此剑剑体冰寒,有万年不化的极地冰气,在剑鞘之中只稍停留片刻,便会立时凝结成冰,与剑鞘一体,若不能以无上内力灌注于剑身之上,确实不能拔出。”说着,将离歌反手挽了个剑花,剑柄向前,递到项无邪面前。 其实,离歌剑的模样,不只是项无邪,便是将它偷盗出来的少年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项无邪还未出手,少年却先一步上前,忍不住去触摸剑身,谁料手才刚刚触及,便惊呼一声,倒退两步,险些跌进项无邪的怀里。 项无邪一手握住离歌,另一只手伸出扶住少年,这才觉少年身子瘦弱,一道腰线不盈一握,惊道:“怎么了?” 少年不自然的从项无邪臂弯之中躲开,摇了摇头。 “无妨,此剑剑体冰寒,许是这位小兄弟被寒气所伤罢了。”仇海摇了摇头。 项无邪在冰室禁地之中住了一个月,对着寒气已然有了些许免疫力,离歌放在身前,确实寒冷异常,但是比之石室之中更大更多的万年寒冰又是不如了,闻听仇海之言,放下心来,这才又打量了两眼离歌剑。 此时,名不惊也是近到前面,靠着火光,这才真正看清了三个人的脸,一个不过弱冠少年,算不得俊朗,可是一身气质,潇洒飘逸,另外两个,一个中年男子,恬淡自然,在他身上甚而感觉不到一丝内力真气,而另一个老人,须发紫红颜色,眼中精光夺目,睥睨桀骜。 名不惊一眼便认出了紫眉上人,不禁道:“神道紫眉老妖?难道你便是如今江湖上风头正劲的神道宗主项无邪?!至于你,四大圣使仇海,还是白衣剑仙莫一云?” 神道四大圣使,每一个皆有独步武林的能力,今日却能在荒野郊外一次便见到两个,名不惊此刻有心想回去翻翻黄历了。离歌剑落在了神道手中,而当今天下两大绝世高手在侧,他一个剑客榜末的反手剑,又怎可能将离歌抢回。 “若是白衣剑仙,二十年前老夫便不如你,二十年后,听闻莫兄已然将道魔两派心法融汇于一,只怕名某人更是不如了……”名不惊摇头苦笑。 仇海闻着名不惊一身酒气,眉头皱起,不悦道:“你一个绝世剑客,却沉迷杯中之物,如此放纵,委实让我失望的很。” 名不惊轻叹口气,面有惭色,也不争辩,只是无奈的说道:“神道教主,你刚才说要与老夫比斗,却还未说这输赢有什么彩头,老夫知道打不过你们,你我便快些打完,各自离去吧!” “哈哈哈……”项无邪不禁笑了起来,这个名不惊还真是个妙人,他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吧,你我无聊比划比划,若是你赢了,这离歌剑你拿去,我绝不阻拦,可若是我侥幸赢了,你便不可再难为这位小兄弟,你看如何?” 第95章 我以三剑定赌约 名不惊闻言,先是一惊,又是一喜,无剑山庄之中发生的事,他一路之上早听弟子门人报告过了,两派如今已经势成水火,他本以为此行想拿回离歌剑已然无望,若真惹恼了面前几个人,便是性命也是难保,此时听了项无邪的话,忍不住长笑道:“你此话当真?” 项无邪点了点头道:“神道宗主说过的话,几时有不作数的?” “你可是要用离歌与老夫一战?”名不惊又问道,见到项无邪再次点头确认,禁不住笑道,“哈哈哈,神道的小子,你莫非以为,你拿着离歌神剑,便真成了剑神不成?” 项无邪摇了摇头,认真道:“剑术广博,剑法奥秘,晚辈不过在无剑山庄之中偶然偷学了几招,又岂敢妄自尊大,坐井观天。前辈成名已久,晚辈不过初出茅庐,即便全力以赴,要胜过前辈也是千难万难……” 说到此处,项无邪有意顿了顿。仇海知他二人修为差距,本有心阻止,如今见项无邪神情,似胸有成竹,便耐下心来仔细倾听。 名不惊却是眉头皱起,咬了咬嘴唇道:“神道小子,你到底要作甚,还是快快明说,这些弯弯绕绕的,老夫实在不喜欢。” “好,前辈快人快语,那晚辈便也直说了。晚辈近些日子偶然得了三式剑诀,一直参悟不透,想请前辈指教一番,不知意下如何?”项无邪摸了摸鼻子道,“自然只是切磋,那双方自然不能再使用内力,权当是以武会友吧。” 名不惊眼珠转了两转,沉吟片刻道:“好!老夫接受!” 不用内力,单比剑招,名不惊浸淫剑术四十余年,摸剑的时候,比项无邪走路的时候还长,又岂会连他三招都破不了。 双方约定完成,便各自退开,让出中间一片空地,仇海又命人在二人四周划了一道线,示意二人只能在场中比试,便是离场也算是输了。 项无邪垂着手将离歌剑斜在地上,拖着剑在地上走了两步,这才将剑举到胸前,却是不刺向名不惊,而是反身一剑,向着身后挥出,剑往身后而去,剑势却在身前,隔着数步距离的名不惊微微一愕,身子错开,反手剑应声出鞘,横挡在胸前,却才发现,项无邪剑势又变,名不惊不得不又改剑于右,再挡一击。 他二人实则相距数步,并非交手,可是两人在原地招式变幻,已过了一招,还剩两招。 “教主,这是……这是什么功法,简直闻所未闻。”紫眉手抚胡须,不禁疑惑道。 仇海凝神静思,片刻后淡淡道:“教主所用的剑招,与名不惊一般,不循常理,反其道而行,指东打西,奇诡莫测。” “哦,那教主可有胜算?”紫眉也略微看出了点眉目,拈须笑道。他二人看似并未过招,实则虚虚实实,每一击都是攻敌之必救,只是剑招还未到,对方已然识破回剑,而另一方再攻去,对方依法破解。不觉间,已交手两招。 “这剑招虽是奇诡莫测,走的却不是剑术正宗,若是对付旁人,胜之很难,可是若是对名不惊,确有一线可能。”仇海淡淡道,“此剑术与反手剑同工同曲,却又高明甚多,若是名不惊有心想将此中奥义融入自身剑术之中,必定不忍打断教主,如此可争取两招的时机,只是第三招……” 两招下来,名不惊只觉如醉如痴,此等剑术,是他生平仅见,当年他翻遍门中剑谱,只觉枯燥无味,异想天开之下,剑走偏锋,不尊常理,自创出“反手剑”的剑法来,却是连他的师傅都不认可。他一气之下,背离宗门,独自外出闯荡江湖,一心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其后终于闯出了反手剑的名号,位列天下七大剑客,可惜他再回山之时,那个顽固的老家伙已经仙逝。 他在师傅灵前长跪了三天三夜,自此再未回宗门,这些年来,他先后败给了魏邦璧、莫一云,剑术一直未再有精进,数年前,更是两度论剑都败于后起之秀龙颜之手,心灰意冷之下,难免有几分自暴自弃。可是今日,他看出项无邪剑术虽然生涩,可是其中剑理于他却是梦寐以求。 只是片刻恍神之后,他也惊觉二人已经比试了两招,只剩下一招了,他暗道一声可惜,只是若再继续比斗下去,他便是自己认输了。一念及此,名不惊打起了精神,手中长剑略略变了方向。 “看来胜负将分。”仇海看向场内说道,“无须紧张,教主既然承诺你,便一定会将离歌还给你的。”仇海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道。 名不惊早已猜出项无邪剑势的变化,心中成竹在胸,只等项无邪剑招使出,便会一剑破掉。项无邪两招使完,轻吐口气,再起第三招,起手之势与前两招一般无二,只是他所循着的半圆却有一丝偏差,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一剑与先前竟全然不同。 项无邪目中露出笑意,口中喃喃道:“战,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如同日月更迭;死生循环,一如四时变化。音有五律,然其变不尽。色亦只五,其变却是无穷。只是可惜,你一味求变,本末倒置,缘木求鱼而已。要胜你,不难!看我一剑,正!” 此剑名正,是堂堂皇皇之剑,是龙颜的君子之剑,仅此一招,义无反顾,天地往复,可是正气长存。正之一字,如何破之? 这一剑,便是堂堂正正,正面交锋,一剑刺出,绝无虚假,宁为玉碎,一往无前。名不惊所求的是剑术之偏锋,乃是取巧之道,而项无邪这一剑,挟天地之势直冲杀过来,果真让他大吃一惊。这一剑,有去无回,所向无敌,胜在其势。 名不惊心神一乱,举剑去挡,两人此刻两把剑终于交击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二人再次分开,名不惊手中长剑一分为二,断裂开来。 项无邪也是长舒一口气,回身笑道:“晚辈胜在刀剑之利,这才打了前辈一个措手不及,前辈承让了。” “呵……哈哈哈……败了,我确实败了……”名不惊呆立片刻,不禁失笑,“传闻无剑山庄一战之后,普天下年轻一辈再无人能比肩神道宗主,今日一见,果非虚言。英雄少年。” “前辈过誉了。” “与君一战,三生有幸。名某人定会遵守与宗主的承诺,就此告辞。”名不惊拱手一礼道。 “哦,前辈果真不再要离歌剑了?”项无邪笑道。 “一把破剑而已,也只有师兄才会如此在意,后会有期了!”名不惊头也不回,潇洒离去。 第96章 如今想来不寻常 项无邪却是看着手中的离歌,摇头失笑,若非这把“破剑”,他要胜过名不惊,怕也是不易。 仇海看着项无邪,目中若有所思,却是暗暗点了点头。项无邪如今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却是不逞匹夫之勇,颇具当年谢雨寒风范。虽说名不惊归属无剑山庄,可是项无邪恩怨分明,并未一开始便与其对立,能以温和手段解决此事,对日后大业才有帮助。 紫眉上人目中也是神采奕奕,此番决胜虽是取巧,可是项无邪步步为营,精心布局,先是以言语轻视,激起对方怒气,先失一城,后又为己方造势,亮出神道四大圣使身份,等对方心中无望之时,这才又设下赌局,请君入瓮,便是与名不惊对战之中,三招剑诀,两奇一正,以奇兵突出,诡道扰乱其心神,最后再以正相迎,直撄其锋,虽是借了离歌剑的神兵之利,有取巧之嫌,然能从当世七大剑客之中侥幸赢上半招,也足可称颂了。 少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暗夜之中看着项无邪意气风发,不仅保住了离歌剑,还得了名不惊亲口诺言,也是心中欢喜,只觉一直绷着的心弦终得放松,竟是体力透支,身子一软,便要跌坐在地上。 仇海眼明手快,一步跨过去,急急扶住少年,将他身子慢慢放倒,借着篝火光亮,这才发觉他的异样,只见少年嘴唇干涸,面色苍白,疲累虚弱,仇海将手搭在他脉搏上,聆听片刻道:“教主不必担心,他只是这些时日来太过疲累,精力耗尽,如今心结已开,故而昏倒而已。安心睡上一觉,再补充些食物饮水,便无大碍了。” 项无邪点了点头,将离歌剑随手插到地上,靠近过来,心中不免悔恨,暗暗责备自己太过大意,难怪他从出现便甚少说话。 仇海命人取了个马鞍过来,将少年头枕在上面,又取了随身的水袋,先给他喂了些水,皱眉道:“此地是荒郊野外,我们随身所带的都是干粮,而他如今昏迷不醒,怕是吃不下去,明日需早些时日赶路,尽快找到人家,给他喂些米粥才行。”仇海说着话,却是眼神一动,手指在少年喉咙处轻轻一弹。 项无邪见其动作,不明所以。仇海却是沉思片刻,缓缓将少年身子放开,讪讪道:“教主,这位小兄弟有些‘特别’。” “如何特别?”项无邪茫然问道。 紫眉好奇心起,向着这边看了一眼,笑道:“这个小娃儿的喉结是假的,哈哈哈,有趣,有趣啊。” 项无邪尴尬一笑,后知后觉道:“莫非,她是个女子……”这才想起,自己与他几次见面,有意无意的身体接触,她都很是抵触,便是刚才,抚过她的腰肢,也是盈盈不堪一握。 项无邪收慑心神道:“也许她以男儿身行走江湖,更为方便,既然她不想告知我们,那我们也便当做不知情吧。”他又想了想说道,“她心神耗损太多,一时半会怕也恢复不过来,我们若带着她继续上路,一路颠簸,也恐怕她的身子吃不住,不如,仇叔叔你就留下来,照顾她几日,待她伤势痊愈,你再来太林宗找寻我们。” 仇海微一沉吟,知道项无邪是在担心这名女子的安危,无剑山庄派出来追查离歌剑的必定不会只有名不惊一路人马,甚而大巧剑魏邦璧也参与其中,若是只留下个寻常弟子看护,怕是力有不逮,他也唯有应了下来。 次日天还未光亮,一行人便整装待发,因着女子昏睡一夜还未醒来,仇海只能将她先驮在一匹马上,马不能跑的太快,势必影响赶路的速度。 紫眉上人微微不悦,干脆说道:“若是这样的速度,今日一天怕也赶不了几十里路。仇海,给你留下两个护卫,我们十几个人先走,等你事情办完了,再来找我们吧。” 说罢,随手点了两人,一声招呼,拉着剩下的十六护卫先行一步飞奔而去。 项无邪无奈摇了摇头,也是一紧马缰。 仇海趁机问道:“若是这个女子醒来,教主可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吗?” 项无邪摸着额头想了想道:“那就问问她的名字吧,若是日后再见,也好称呼一声。仇叔叔,那我们便先行一步,我这位朋友就拜托你了。” “教主放心!”仇海拱了拱手,目送项无邪一行人离去,也拍了拍马,加快了速度。 仇海以为项无邪会想去了解这位年轻女子的过去,会想去探寻大盗无痕姚九曲留下的诸多疑问,却不曾想到,他想要的居然只是这个女子的名字,仇海不禁摇头苦笑,江湖邪恶,人心叵测,是不是自己一直将世间一切都看的太过复杂,自己一心都想找出世间所有事的答案,却早失去了初入江湖之时,那番少年意气,那一曲长歌江湖。 仇海一行人在附近找到一户人家,拿碎银子换了间简陋的卧房,讨要了些米粥给女子喂下。闲来无事,仇海负手在院中无趣的走了几步,心中想着心事。只觉自己可能真的老了,这些时日,自从无剑山庄回来之后,便是常常想起过往,便是睡梦之中也又开始见到阿冉的模样。 二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阿冉是还在黄泉路上,奈何桥边等着自己,还是早已轮回转世,将自己全然忘记。自己偷生这二十多年,苟活于世,却终于还是不能为她报仇雪恨。 仇海从内袋之中摸出一串手链,这些年过去,手链颜色有些陈旧,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可是他还是一直随身携带,睹物思人,那张脸在记忆之中竟然渐渐模糊起来。 “好精致的手链,一定保存了很多很多年了吧。” 仇海闻言,急急将手链收了起来,笑道:“姚九曲的弟子,果然不能小觑,本尊使只片刻失神,你竟神不知鬼不觉到了我的身后。” “你哭了?”女子却是忍俊不禁。 “没有……”仇海转了转头,淡淡说道。 “那就是没有吧。”女子却是玉手掩着嘴唇,轻笑两声,这才又问道,“项无邪呢?” “教主有要事在身,先行离开了,你若是无事,本尊使也要走了。”仇海负手站在那沉声道。 “谁说我没事的。我好累,需要休息!”女子说罢,负气的走回屋内,又躺了下来。 第97章 最是难缠是女人 仇海无奈的看了看房间里面,却是有几分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了。堂堂神道的四大圣使如此患得患失,传出去,怕也是无人肯信。 他犹疑片刻,还是走进屋内,从被子里掏出了女子的一只手,手指搭在她脉搏上。女子手向后缩了缩,却又被仇海的宽大厚实的手按住,片刻后,仇海淡淡说道:“嗯,除了心脉跳动有几分剧烈,其他都无事了,你身子还未痊愈,切忌大喜大悲。” 女子半张脸埋在被子后面,听见仇海的话,嘤嘤低应了一声,好半晌,才探出头来问道:“项无邪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教主说还不知道你的姓名,特命我问一句。”仇海淡淡回了一句。 “呸!”女子轻啐了一口,却是转头四顾,疑惑道,“我的剑呢?我的离歌剑呢?”此刻这东西在她而言,实比她的性命还要重要。 仇海起身,从包裹行囊里取出了离歌,放到女子身旁,女子抚摸着离歌剑,这才长舒口气。 “你还未说出你的名字。”仇海看着女子,顿觉好笑,大盗无痕的弟子,再是厉害的盗贼,总还是改不了本性,命都险些丢了,却始终不肯将宝物扔掉。 “你在笑我?!”女子将离歌剑一放,不悦道,“你这么想知道我的名字?是你们教主想知道,还是你想知道,你知道之后又待怎样?” “自然是代我家教主所问,姑……小兄弟你身子已无大碍,再休养一两日后,便能行动自如,到时本尊使功德圆满,也该回去向教主复命了。”仇海眉头微皱,这个小丫头实在有些敏感,岂不知察言观色、观察入微正是盗门的看家本领。 女子眼珠转了两圈,手一摸额头,挤了挤眼睛,说道:“哎呦,怎么突然感觉头有点疼,不行了,我要休息一会……” 仇海却是看着女子表演,不为所动,只淡淡说道:“本尊使虽然医术浅薄,但是些许小伤还是能治的。小兄弟就不要白费心机了。” “哼……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却还一口一个小兄弟,真是虚伪!”女子银牙一咬,恨声道,“你不是好人,你出去!” 仇海无奈一笑,站起身子说道:“既然如此,那姑娘你好生休养身体,晚饭时候,自然会有人送饭过来。”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谁料,他才出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猛的推门进来。 女子正坐在床上,看见仇海进来,猛的将手往身后一缩,怯怯道:“你……你又进来做什么……” “把东西拿出来!”仇海目中阴冷,直直瞪视着女子,如同一头野兽,择人而噬。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女子把头一撇,不再看仇海。 “大盗无痕……妙手空空……你应该很清楚我说的是什么……别逼我……”仇海双目微眯,冷声道。 女子也是倔强的回看向他,那双眼睛,在那么一瞬间,像极了她的样子,她也曾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神情,无畏无惧的看向自己,仇海几乎有片刻失神,将身前的女子与心中的人影子重合。 “不就是一条破手链,本小姐还不要呢!不过,你要,有本事自己来拿!”说着,女子将手从背后拿回来,直接将手链放在了自己胸前。 仇海眼见手链,一只手便伸了出去,却是在女子身子前数寸停住,而面前的女子气鼓鼓的挺起胸来,正对着仇海。堂堂神道四大圣使,在荒野山村的一处民居之中,欺侮一个手无寸铁的弱质女子。你要欺侮,那便来吧。 仇海双眉一紧,却是手指轻点,直接封住了女子穴道,手伸出在她腰上一提,轻轻将女子提在手中,倒挂过来,摇晃了两下,那手链便自己掉了下来。仇海将女子又扔回床上,捡起手链小心擦拭,收藏好,冷冷看了一眼女子。 女子穴道被制,动也不能动,话也不能说,只有胸前一阵起伏,却是无计可施。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简直绝无仅有。 仇海走出房门,暗叹口气,若是依着他先前的性子,早已施展血魔爪,将眼前的女子一掌杀了,只是那一双眼,那片刻的眼神,竟将他从愤怒中拉回。犹记得,阿冉死的时候也是这般大的年纪吧,自己当年也是因为这样一个眼神,才放阿冉离去,终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赤尊使,属下已经详细询问过,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也有近百里地,而且,怕是也未必能找到尊使要的药物。且此地虽在荒山之中,却也不曾听说有出过灵芝、参草……”仇海正想着心事,一名护卫过来汇报道。 “无妨,里面那位姑娘已经醒了,再休养一日,我们便能离开。”仇海说道,“常山呢,怎么没有与你在一起?” “常山跟着猎户去了山里,想着看能不能跟着打些猎物回来,给这位姑娘熬些汤补补身子。”属下回道,“算算时辰,这个时候,应该也快回来了。” “确实来了,只是不只一个人!”仇海耳朵微动,听到有数十人正往此处奔来,跑在最前面的正是常山,不过此刻他浑身浴血,身上衣衫也不知破损了多少,露出的肌肤上也是各种伤口。 常山远远看到仇海等人所在的木屋,心中暗道一声不妙,他在此处人生地不熟,本想将这些人引走,不想绕了一圈,竟然还是跑回来了,他急急调转方向,向着另一侧奔去,只希望在身上血还未流干净之前为木屋中人争取足够时间。 仇海凝目远眺,已然明白发生了何事,回身吩咐道:“常山想将他们引走,不过只怕已经来不及了。你去把屋子里那位姑娘和小娘子带走,先躲起来,本尊使去看看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未等回复,仇海身子一跃,已如离弦之箭飞奔出去。另一名护卫见状,急急奔回屋里,屋子后面是一片密林,躲入其中,或许能拖延片刻,而仇海的武功放眼天下,也是绝顶,自然不必担心会有危险。 第98章 晚来一步不瞑目 仇海身子飞出,又是在高处,双脚在地上猛的一踏,跃出去便是数丈的距离,几百丈的路途,对他而言不过几个呼吸一般。仇海既希望带着这些神道的护卫从总坛出来,也能再安然无恙的将他们带回去,而不是枉死江湖,同时,他也必须知道,到底因为何事,在这等荒野之外,还会有大批的黑衣杀手。 山坡上,被另一名护卫从木屋中带出来的女子看了一眼正急速飞奔下山的仇海,心中一阵赞叹,大盗无痕的九曲连环步纵然神妙,以她的年岁,也不过是学了皮毛,可是仇海这奔行的速度,却是早已超出她的认知,纯以双腿之力,借助地面反馈,强行提升奔跑之速,便是夜北千里良驹怕也不过如此了。 仇海如此声势骇人,早已惊动了追杀常山的数十名黑衣人,除却其中两人继续追捕,剩下的全数留下,亮出兵刃对准了仇海。可是仇海却根本无心与他们作战。他右手在腰间一摸,灵蛇出鞘,身子借着离弦之势,带起一阵劲风,以手腕抖动灵蛇剑身,逆时旋转,这样一股劲力出去,如同反向龙卷,竟然将拦在他身前的数十人尽数倒卷飞出。这数十人只觉如同在狂风之中,身形都不能稳住,手中刀剑也是不能把控,无数道剑气在旋风中冲出,割体生痛,有几个修为弱的,手中刀剑脱手,斜飞到地上。 仇海身子不停,在地上又是猛的一踏步,一个箭跃,几步便追上了前面的三个人。那两名黑衣杀手闻听声响,急急回身,却见仇海如同疯魔一般,冲杀上来,便是满头长发也在剑气之中,四散飘飞,一双血目,配上玄衣长剑,如盖世魔头,两名黑衣杀手心中惊惧,手中长刀聚上全部内力,猛砍上去。三人身子一碰即错开,这时才听到一声脆响,两个杀手手中长刀均是从中间断开,而每人脸上都是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仇海身子骤停,上前一步,扶住几欲倒地的常山,只是看他目光涣散,全凭一口真气吊着性命,若非想着拼死也要不想连累他们,只怕早已立毙当场。常山躺倒在仇海怀中,口中鲜血不住涌出,猛咳几声,目光这才找到一丁点焦距,茫然看了看仇海,如释重负道:“属下无能……打不过……不过这些人……请赤尊使责罚……” 一句话说完,却是口中只不断涌出鲜血,气绝身亡,只是临死之际,却依然不肯闭上双眼。有负所托,死不瞑目。 仇海不禁悲从中来,缓缓伸出手盖在常山脸上,将他双眼闭合上,这才将他身子放平,缓缓起身,回看那些追杀上来的黑衣杀手,冷道:“你们究竟是谁?” 几十人看向彼此,早已为他刚才的威势所慑,不敢轻易上前,只是慢慢将道路分开,在这些人身后一个同样的黑衣人正骑在马上,缓缓走来,目中倨傲,淡淡说道:“这么容易就死了,很是无趣。” 仇海冷冷看着面前的骑马男子,手中灵蛇蜂鸣不止,显然在压制心中怒火。 “喂,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大概六尺高的少年,身上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裹?”骑在马上的男子适才在后面远远跟着,并未看到仇海刚才的惊世一剑,倨傲的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上前将仇海围住,“不回答问题可能会死哦。” “也便是说,他是你杀的了?”仇海冷冷问道。 马上的男子无奈的摊开双手,笑了笑道:“自然不是,是他自己找死!” “你们要找的是离歌剑?”仇海双目微眯,如看死人。 “看来你果然知道,看来他也果然知道,这样便死的不冤枉了。”马上的男子淡淡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交出离歌,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仇海冷笑,再次问道:“你们究竟是谁?” “死人无需知道这么多,交出离歌剑便可以了。”马上男子语气淡淡。 仇海身形一动,一步越到其中一名黑衣杀手身前,灵蛇剑抵在那人脖颈处,冷道:“本尊使再问一句,你们究竟是谁,你说!” 那人要害被长剑抵住,却还是不发一言,比起背叛组织所要付出的代价,死或许是其中最轻的处罚。仇海嘴角冷笑,手中灵蛇一挑,那人一只手腕便被砍了下来,只是那黑衣杀手却是用另一只手握住伤口,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落下,仍是不发一言。 “好锋利的剑,虽然不是离歌神剑,却也绝非江湖上的寻常兵器可以比拟。”骑在马上的男子目中火热,贪念起来,只想将仇海手中长剑据为己有,命令道,“杀了他,将他手中的长剑抢下来。” “可是,寅剑大人,此人定是知道离歌剑的下落,若是……”在马上男子近前的一名杀手不解道。 马上男子却是手中马鞭一挥,直抽在那人脸上,怒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本大人寅剑,不要叫本大人寅剑!找死是不是!” “哈哈哈……”仇海却是笑了,“寅剑,yin贱,这名字取得好,子丑寅卯杀人剑,看来本尊使知道你们的身份了。想不到暗殿中人也图谋离歌,还敢算计到我们头上来了。” “你们,很了不起吗?”寅剑坐在马上,看了一眼仇海,“我暗殿行事一向低调,想不到你居然知道,你说我是该杀人灭口呢,还是该将你生擒活捉呢?” 仇海摇了摇头,他在浙南见识过丑剑的杀人剑术,出其不意之下,即便是他想全身而退也颇有难度,可是也仅此而已了,却不知这寅剑何来这般自信,是因为不清楚他的身份吗,那可真是无知者无畏了。 仇海不欲继续废话,他不曾想到一柄离歌剑都引起这么多人的纷争,既然暗殿地支十二剑能找来这里,那其他对此虎视眈眈的势力更不能小觑,他必须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好回去找他们。仇海手中灵蛇抛出,直刺向寅剑。 寅剑懒散的眼神此刻才有几分清醒,他看出这一剑威势颇大,身子一动,便立在了马鞍之上,腰间长剑拔出,从马上一跃而下,借着下跃之力,迎上灵蛇。仇海手中灵蛇飞出后,却是双脚一踏地,人也跟了上去,后发先至,又将灵蛇握在手中,与寅剑对了一剑,竟是旗鼓相当。 第99章 无耻之人最寅剑 寅剑目中轻蔑一笑,便要回剑再刺,他的剑法与杀手组织中其他人一般,所求也是一个快字,只是他要提剑,这才惊觉自己手中长剑竟似被对方剑身吸住一般,抽不出来,还未等他再有反应。 仇海手中一松,灵蛇脱手,却仍浮在空中,而仇海的人却是猛的一步跨前,直接贴到寅剑身上,运聚功力于手上,一把将寅剑衣服抓住,提了过来。寅剑人尚还在半空,猝不及防下,身体全然不能自主,心中惊骇,却不想这还只是第一击。仇海手臂一番,只听一声闷响,硬生生将寅剑按到地上。 “说,这次是受何人指使?”仇海双目中几欲喷火,怒道。只是还未等回答,仇海却见寅剑眼中并无恐惧,反是邪魅一笑,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果见一道细若蚊蝇的暗器竟从寅剑口中吐出。 仇海身子一偏,堪堪避过,也趁此空挡,寅剑双足在地上轻点两下,倒着滑行出去,手掌在地上一拍,站立起来,他也实未想到,如此近距离,又是出其不意,隔着面罩,竟然还能让仇海躲过,如此劲敌,实是他生平仅见,怕是不要说甲刀和子剑,便是主上大人亲身来此,也不见得有胜算。 寅剑还未及多想,却见仇海手中真气牵引,灵蛇剑又回到他的手中,他这才看出此剑的异常之处,惊呼一声:“此剑莫非是灵蛇,你……神道四大圣使仇海!” 无剑山庄中发生之事虽然三大门派都讳莫如深,可是暗殿是何等地方,这等消息自然可以查出,失踪二十年的白衣剑仙重现江湖,更以手中三尺青锋挡住廖星道人天道一剑,虽是深受重创,可是问当今天下,能全身而退者又有几人。 仇海被人识出身份并不意外,只怕这些时日来,他和项无邪早又名动江湖了,论及声势比之二十年前犹有过之。 寅剑呵呵一笑,却是将手中长剑一扔,插回剑鞘,双手举起,嬉皮笑脸道:“论剑术,你是白衣剑仙,论凶名,你是赤眼恶魔,论江湖地位,你还是四大圣使,我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杀手,打不过,打不过,不打了行不行?” 仇海这才面色变了,他出道江湖至今,自认为见识过各色人等,只是如今日这般情形,委实第一次碰到,竟是微微有些错愕。无论是一个江湖中人的气节,还是身为一个杀手的觉悟,在这个人身上似乎都不存在,从他眼中,仇海甚而看到一丝痞赖。 “呃,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包括谁指使我来的,我要来做什么……”寅剑干脆将面罩从脸上摘了下来,露出一张白嫩的脸。 仇海刚与他对战之时便发现,此人脸上似乎涂抹了水粉胭脂,身上还有淡淡的兰花香气,如今再看他的脸,平素里便没少保养,便是唇上都似抹了唇油,心中一阵恶寒,更生厌恶,不悦道:“你可是一个杀手!” “杀手,自然是的。”寅剑无语的翻了翻双手,笑道,“可是我杀人也只是为了活着啊,如果明知道我杀不了你,我还跟你去打,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人生苦短,又是这般美好,何必自寻死路不是?” 仇海眉头皱起,他自然不信真有人会去出卖暗殿,刚才那人被他一剑断腕,也是不肯多说一言,不过他也好奇此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招,便问道:“只怕这交易是做不成了,你适才杀了本尊使一个弟兄不说,便是你出卖你的主子,你以为你便能活着?” “咳……赤尊使您的弟兄,不是在下亲手所杀,是他们……他们自作主张杀的人,您刚才也看到了,我是后来才骑着马跟上来的,您若是觉得不够,把他们都杀了便是了。”寅剑伸手一指仇海身后的数十名黑衣杀手道。 “寅剑大人……大人您……”其中一名黑衣杀手急急上前道。 “说了,别叫本大人寅剑,你找死是不是!”寅剑一怒,也是全然不顾形象,一脚踢在那人身上骂道,末了还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笑道,“教训教训手下,让您见笑了。” 仇海看着这出闹剧却是一言不发,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寅剑却是又急急说道:“赤尊使大人,您便是杀了我,也就只能知道那么多了,放了我,我把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告诉您,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至于我那个主子,暗殿之主大人,纵然是神通广大,可是也并非无所不知。这里山高皇帝远,我便是什么都说了,再把这些看见的人全杀了,又有谁知道是我说的呢?您若是对我还心存怀疑,那我可以立誓啊,我发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绝无欺骗,绝无隐瞒,而且我也保证,绝对不会泄露您老人家的行踪,您看如何……” 仇海正要回答,却听远远一个声音传来,山坡之上,一个人飞奔而下,口中发声:“哈哈哈哈,寅剑的屁话还有何人敢信,如今谁人不知,在你寅剑口中,赌咒发誓,如同吃法一般稀松平常,只怕春香院里的姑娘们都听出耳茧子来了!” 仇海心中一动,寅剑果然是在拖延时间等救兵,只是此人虽吐气开声,武功不俗,仇海却也未必便怕了他。仇海只见寅剑听闻声音,身形一动,竟是全然不管他身后的数十名手下,飞退而去,正迎上坡上来人。 “哎呀,大哥,你可是来了,等煞小弟了,若是大哥再迟来片刻,怕只能给弟弟收尸了。”寅剑这逃跑的轻身功夫也是不弱,十几丈的距离片刻便至。 仇海却是不知这些人还有什么底牌,如此有恃无恐,莫非…… 后来的那个黑衣人包裹却更是严密,整个头都罩在黑布下面,只在前面留了两个窟窿,用来视物,单单听他说话,仇海都判断不出他的年纪。那人听寅剑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这才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径上前来,一拱手道:“在下暗殿天干十刀之首,代号甲刀,有幸见过神道赤尊使。” 仇海微微点头。 “在下也不过是奉了殿主之命。出来找寻离歌神剑,若是赤尊使知道离歌下落,还望不吝告知,我等绝不与赤尊使为难。”甲刀拱手又说一句。 “我若是说不呢?”仇海冷道。 第100章 血影 仇海抬头,已然看见在甲刀后面也跟着数十个黑衣杀手,此刻正押解着三个人向着他们这边赶过来,正是适才本应躲藏进密林之中的三人。 甲刀等身后众人赶了上来,这才转身指了指三人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说不得只好冒犯了。赤尊使武功盖世,只怕我们在场中无一人是赤尊使的对手,刀剑无眼,为防意外发生,还请赤尊使放下手上的兵刃,让在下的手下将尊使大人捆绑。” 仇海冷冷一笑,回道:“笑话,此三人与本尊使非亲非故,你却要本尊使为此三人,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甲刀疑惑的看了一眼仇海,再看向三人,心中竟也拿捏不定。 “一个与本尊使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村野妇人,一个是本尊使的属下,本就该有死的觉悟,至于最后一个,我却是连名字都不知晓,枉你也是个成名的杀手,提出这等问题,岂不可笑?”仇海冷道。 “既然赤尊使也是这般说了,那在下自然是相信的,想必在下果真将此三人杀了也并无不妥了?”甲刀冷冷看了看三人,手臂抬起,他身后的黑衣杀手立时便举起了手中的刀剑,对准了三人。 那村野妇人早已吓得说不出话,而那神道护卫虽心有不甘,也无惧生死,至于那仇海口中尚还不知名姓的女子,却是绝然不信仇海果真会无视他们生死。 “自无不妥,只是若你真杀了他们,只怕也再难找寻到离歌剑的下落了。”仇海不屑笑笑,“然而,你以此三人性命胁迫本尊使,也是可笑之至。” 甲刀眉头微皱,他之所以晚来,便是带着人进了林中抓捕此三人,可是诚如仇海所言,他手下搜遍三人全身上下,也不曾找到有地方可以藏匿一柄长剑,而他们藏身之处,以及那个家徒四壁的破木屋中更是不能藏住东西。 寅剑却是一脸坏笑,以他游戏花丛这些许年的本事,自然一眼便认出此三人中那个做男装打扮的瘦削少年实是一个女子,而对付女人,他自认为有的是法子。他摸了摸下巴,围着这个女子转了两圈,啧啧两声。 女子一脸厌憎的看了看寅剑,却是微微不屑,一个大男人全无男子气概,自然瞧不进她的眼中,可是下一刻,她却一声尖叫。 寅剑一只手将女子下巴抬起,如审视一件艺术品般仔细端详,还不忘在她小脸上揩了两下,叹息道:“哎哎哎,如此美人,你们居然暴殄天物,看看这,看看这肌肤,整日里风吹雨淋,也不注重保养,都黑了多少,再看看这小手,整日里打打杀杀,手上都磨出了茧子,真是我见犹怜啊。” 女子厌恶的不住向后靠,却还是躲不开寅剑的魔爪。寅剑却是又开始点评起她的身材,啧啧道:“看这身形,如此瘦弱,是遭受了怎样的虐待啊。小娘子,你不如以后就从了本大人,本大人保管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寅剑一只手轻轻将架在女子脖颈上的刀移开,又是抚了抚,嗔怒道:“你看看,这白净无暇的肌肤上险些留下个刀痕,一个个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哎呦啊,真是伤在你身,痛在本大人心啊。” “呀,你快杀了我,我受不了啦!你不杀我,我就……我就咬舌自尽!”女子猛呸了几口唾沫,将寅剑喷开,吼道,“仇海,离歌剑我不要了!给我杀了这些人,替我报仇!” 说着,女子果真一动嘴,却是从口中流出血来。 “哎哎哎……”寅剑看女子嘴里果真流出鲜血,急的上蹿下跳,嚷嚷道,“别,别让她死了,她还没说出离歌剑的下落!” 甲刀眉头皱起,他自然不信咬舌可以让人死去,可是若此女果真如此刚烈,将舌头咬断,硬是不肯说出离歌下落,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他恨恨的瞪了一眼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伙伴,便要转身去救人。 如此混乱情形下,若是还心存幻想,要将所有人都救走,只怕最后可能除他之外,其他人都要交代在这了。仇海暗叹一声,不得不当机立断。 甲刀正欲出手,却是闻听身后风声,以为仇海终忍不住出手偷袭,身子一侧,腰间短刀便应声拔出。身侧的寅剑更是一惊,这等身法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以他的目力竟也只看到一道玄影,似隐带血光,在他身前划过,却又迅疾无比的退开,这一刹那,仇海仿佛身形未动,可是再看之时,他嘴角溢血,怀中已经多了一个人,正是那个女子。 这是仇海血魔天书之中的不传之秘,名为“血影”,比之以自身真气催动的轻身功夫,此功以自身气血为媒引动,迅疾无比,然施展之后,人体负荷不住,必受内伤,是比青炎的太玄青气还要邪门的轻功。仇海练成至今,从未施展,只是当此时候,仇海并无十分把握可以在不惊动甲刀等人的情况下,以轻功将女子救回,别无他法,只得冒险行此功法。 仇海尚且来不及调息,身形一转,一步飞跨到身后骏马上,双腿一夹马腹,怀抱着女子,便要离去。 寅剑此刻才反应过来,嘴上吹声口哨,那马听见主人召唤,竟是不肯迈步。 仇海灵蛇剑在马股上狠狠一刺,马匹身后吃痛,这才急命狂奔向前,只是此马并非天下良驹,仅是寅剑平素里显摆之用,奔行出不过百丈,便觉劲力不足。女子在仇海怀中,看向身后惊呼道:“那个带面罩的家伙快要追上来了!” 仇海双拳攥起,紧了紧怀中的女子,却是以手掌覆在马背上,将己身真气渡入胯下马匹体内。那匹得了仇海的无上真气,立时来了精神,四蹄撒开,如同绝世高手一般,在地上一踏便是出去一丈多的距离。 甲刀眼看那马奔行速度越来越快,已是追之不及,只得停下身子。身后寅剑快步上来,喘了两口粗气,讪讪道:“这可如何是好?” 甲刀冷哼一声,讽刺道:“你那坐骑如你一般,娇生惯养,便是得了仇海的真气相助,又能坚持多久,继续追!”说着,手一挥,身后的数十人立刻跟上一起向他们逃跑方向追去。 寅剑自讨没趣,啐了一口浓痰到地上,骂道:“像劳资怎么了,难不成还像你们这些个粗野的武夫,呸……”心中咒骂几句,却还是不情愿的跟了上去,“没了坐骑,这么远的路,真跑过去,不得磨破了脚皮啊……哎哟,这趟苦差事……你们几个等等本大人!” 第101章 狂奔路上春心荡 这坐骑载着仇海和女子一路狂奔。女子看着身侧的景色不断变换,只觉刚才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如在梦中。她在仇海怀中不自然的晃动了下身体,却是发现与仇海贴的更近了,便是真不敢再动了。 她长这么大,除却那个在记忆之中渐渐模糊的父亲,再未有男子如仇海般这么近距离的靠着她。身下的马匹极速狂奔,马上的人儿心思也是一般在极速飞扬。风吹起她的发丝,撩拨着少女的心事,一个男子粗重的呼吸声就在耳边,便是那呼出的热气都能轻易感知到。少女不自然的撩了撩耳边的乱发,只觉自己耳根子都是红的。 仇海怎会想到,如今在生死逃亡路上,身前的女子竟还有这般儿女心思,他强行施展“血影”,急需觅地调整内息,只是不想那个甲刀实已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若非他催动内劲给身下坐骑,恐是绝难轻易脱身,可是也因再次催动真气,体内伤势又加重了一分。 山风凌冽,迎头吹来,身下坐骑颠簸两下,仇海一个咳嗽,竟是咳出口血。少女闻听仇海咳声,心中一乱,这才醒觉此刻生死攸关,实不是动春情的时候,轻轻一回头,正看见仇海嘴角溢出的鲜血,心中便是一惊,再看他右臂上,竟还有一道尺长的刀伤,尚还在留着血。 “你受伤了……”少女一惊,急急从上衣撕了片布,扭转了身子,费力给他包扎起来。 “不碍事,皮肉伤而已。我本以为施展‘血影’万无一失,却想不到那人出刀竟是如此迅疾。”仇海淡淡说道。那一刀自然不是砍向他的,他的身影太快,便是甲刀无敌的刀法也是跟不上仇海的血影,所以,那一刀便砍向了少女,攻敌之必救,既是不得不救,便也不得不受伤。 两人一马急速奔行了七八里路,那马果然便体力不支,前蹄一失,跌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再起不来。仇海眼疾手快,在马将将跌倒之前,一手揽住身前女子腰肢,脚下一点,飞跃到地上。 仇海轻轻将少女放在地上,盘膝而坐,说道:“此处刚刚下了雪,我们一路逃遁,留下太多痕迹,他们很快便会追上来。我需要打坐片刻,你也休息下吧。” 少女这次终于听话的点了点头,看着仇海闭目运功,她便安静的坐在一边,静静等候。 仇海此次再出万仞山,早已将道魔两派内功融汇于一,只调养片刻,身上伤势便恢复了大半。他调息已毕,睁开眼来,只见面前少女正手托香腮,一双灵动的双眼忽闪忽闪的盯着自己,不觉老脸一红,有些尴尬道:“姑娘可休息够了?” 少女也是面上一红,只是如今天色将暗,她也不虞被仇海看见,只淡淡道:“本小姐早就休息好了,倒是你,说打坐片刻,不想竟是小半个时辰。” 仇海一惊,暗道一声不好,抓起少女的手便向林内跑去,这林中地形复杂,进去之后,便是久居本地的猎户一时片刻也不容易出来。仇海回身一看,只见地上全是他和少女散乱的脚印,摇头一笑,对少女告一声得罪,少女还未及明白过来,身子便又被仇海拦腰抱起。 少女惊呼一声,两人身子便离地而起。 仇海几步爬到一棵树上,脚在树干之上一点,便飞到另一棵树上,怀中虽然抱着个近乎百斤的少女,也是如若无物一般,待得他一口真气将尽,便寻觅一处粗壮的树枝休息片刻,如此又奔行出去数里地,这才找了一棵大树,二人分开坐在树干上,此时天色已黑。 仇海活动了下发酸的手臂,虽说只是个少女,这般抱着奔行也是极其耗费气力的,却听身侧少女咯咯笑个不停,不禁看了一眼。 少女以手掩住嘴唇,半晌这才说道:“唉,想你堂堂神道四大圣使,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怎么却只知逃跑了。” 仇海欲言又止,却是轻轻叹口气,神色一黯,淡淡说道:“纵然我是赤眼恶魔又如何,当年我也是白衣剑仙,追杀我们的人中都未有这等高手,我不是一样的没能护住她……” “她……”少女心中一动,想到了那个时时带在仇海身上的手链,心中莫名的居然有一丝醋意。从小到大,都是她在自己照顾自己,有时候还要去照看那个武功被废掉的爹爹,数年前,她的爹爹终于熬不住一场大病离她而去,从此天下虽大,却只有她一个人独自去面对了。想及自己若是多少年后香消玉殒,可有个人会记得自己。不禁幽幽说道,“都过去这么多年来,还有人对她念念不忘,若是有个人,如你一般,也能这样待我,该是多好。” 仇海轻轻吐了口气,苦笑道:“若是可以,我却宁愿她能陪在我的身边,而不是留下我一人,从此孤苦无依,剑酒为伴。” 少女一时却是不知如何作答,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良久,少女才又问道:“你怎的不说话了,这四周黑漆漆的,你不说话,我总有几分害怕。” “没事的,我一直在这,只是想起了两个随我出来的护卫,有些感伤罢了。”仇海幽幽说道。 “对不起……”少女想了半晌,也只好说了这么一句。 仇海转头看向少女,夜色里,他只能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自己,从初遇见到现在,二人相处都未有几日的时间,先是以为是一个倔强的少年,然后才发觉是一个刁蛮的少女,如今这副模样,却又是一个楚楚可怜、柔情似水的小女人。仇海迎着那双目光,却是率先转过了头去。 “你是个好人!”少女突然很认真的说了一句,让仇海几乎一个坐立不住,险些从树上掉下去,“真的,你们魔教,不……你们神道,比起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好的多。” 仇海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嗯,我知道了。你不如还是睡会吧,睡醒了也才好有力气继续赶路。” “可是好冷!”少女缩了缩身子,冬天的山林里,无遮无靠,自然是极冷的,可是此刻在这林中,也只有在这树上才能安全些,他二人不能生火,也不能在夜里继续赶路,少女向着仇海靠了靠,斜倚在他怀里,淡淡问道,“你会不会抛下我,自己离开?” “不会……如果可以,我不会抛下任何人,独自逃生。”仇海淡淡说道。 “那若是我真的被他们杀了呢?” “那我将他们也全杀了,为你报仇便是。”仇海回道。 少女却是气鼓鼓的,不愿再搭理他了。 第102章 青灵少女 仇海和少女便这样在树上苦苦熬了一夜,直到下半夜实在困的不行,二人才迷迷糊糊困了一觉。天尚未大亮,少女便被冻醒,她这一动,险些跌到树下去,亏得仇海睡得并不沉,及时伸手将她拉住。 少女羞涩的将手从仇海的大手中抽出来,看了看东方鱼肚白的天色,说道:“我们是不是回去那个木屋?” 仇海不解的看了一眼少女。 少女捋了捋额前的乱发,低头说道:“我只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想来,他们也不会以为我们会再冒险回去。” 仇海却是直直盯着少女,仿若要将她诸般心思完全看穿一般,淡淡道:“此话固然不错,对付那些江湖宵小也是绰绰有余,可是对付暗殿,你能想到的,他们如何会想不到。” 少女被仇海一双眼睛盯着,只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此时,他一双星目黑白分明,全然不是赤红血目,却犹让少女觉得心中恐惧。 “离歌剑还在那个木屋之中是不是?”仇海淡淡说道,看到少女片刻的神色变换,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是在我离开屋子的那短短时间里,你藏匿起来了。我再猜猜,你之后被我封住了穴道,便是我的手下能为你解穴,你也不可能在他面前将离歌藏匿,所以你也不可能将剑带走,而唯一可能的时间,只能是那个时候了。你偷盗我身上的手链,实则也只是为了让我失却冷静,如此也便不会再想及你要如何安放离歌了。” “是又怎么样?”少女被仇海话语所激,不悦道,“那柄剑于我,比我的命还要重要,若是可以丢弃,无剑山庄那些人追杀我的时候,我便早早扔了。” 仇海看着少女,等她情绪稍稍平复下来,才又说道:“你并不是一个剑客,我很好奇,你拼去性命,也要死死护住这把剑,却是为何?” “为了我爹……”少女赌气的说了一句,却是偏过头不再看仇海。 “你爹……”仇海眉头皱起,“你莫非是佛剑邱子如的女儿……可是此人性情恬淡,早已避世不出,据闻十数年前,便已然斟破剑佛两极,弃剑归隐,不问世事……” 仇海话还未说完,少女便不耐的打断了他,哼道:“什么佛剑,道剑的,本小姐压根不认识。我爹是姚九曲!大盗无痕姚九曲,我叫姚青灵。” “姚九曲……你这一直叫着师傅的人居然是你的亲生父亲,哎,你这张嘴里到底有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啊……”仇海无奈叹息一句,接着道,“如此也便解释的通了,听江湖秘闻,大盗姚九曲昔年偷遍天下,即使天都皇城之中也是来去自如,却唯有一次失手,也因这一次失手,从此消失江湖,如今看来他当年确实没能盗走离歌剑,引为一生之恨事了。” “才不是呢……爹爹当年……当年并未失手,离歌剑早被他盗走了。”提及生身父亲,姚青灵美目之中隐隐泛红。仇海却是不解,若离歌当真被姚九曲成功取走,何以又会再出现在无剑山庄之中,十数年后,更是引起江湖武林一番争夺。 姚青灵抽了抽鼻子,抬起衣袖揩了揩,仇海看着无奈,从怀中取了手帕给她。姚青灵却是不接,抬起头瞪着仇海,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身世可怜,你同情我?告诉你,我不要!” 说着,姚青灵身子向前一动,直直往树下跳去。仇海实在摸不清这少女的脾性,又恐她情绪不定,不知会做什么傻事,跟着一步跃下,先行坠到地上,伸手将姚青灵接住。 姚青灵挣扎两下,从仇海怀中脱出,一甩袖子,嘟囔道:“你别跟着我,我不要你同情,也不要你保护。”便就这般倔强的深一脚浅一脚的穿行在林中,往木屋方向行去。 仇海摇了摇头,只是他又如何可能不顾她生死,任由她孤身犯险,他上前一步,直接封了姚青灵身上的穴道,一个矮身,将她扛在肩上。姚青灵身体不能动,嘴巴却还是可以说话,口中不住骂道:“死仇海,臭仇海,你放开我……”喊了一刻钟,却是自己已经喊的累了,仇海不为所动,她也索性闭了嘴。 这一日一夜,姚青灵只觉自己的身子,抱也让人抱了,背也让人背了,而对这人,骂他,他不为所动,打他,却是又打不过他,自己也只能任他欺负了,想及此,觉得自己半生孤苦,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一念及此,却是悲从中来,止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仇海扛着姚青灵走了几里路,觉得她好容易安静片刻,却是猛然又听到她伏在自己身上痛哭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她太过冷漠,便将她身子放下,解了她的穴道。 姚青灵一张脸都哭花了,仇海看去,在她面上一抹,这才惊觉原来姚青灵面上涂了一层的易容泥,这易容泥是有时限的,并非能够永久留在人脸肌肤上。姚青灵这些时日一路奔逃,哪有闲暇再去易容,此刻又遇到她的泪水,有几块便脱落下来。 “是我不好,你莫要哭了,我既然允诺了教主,自然会护你周全。只是你身子还未好,这般冒冒然前去,只是自投罗网。”仇海在一旁劝解道。 姚青灵抽搭着鼻子,刚才她不管不顾,大哭一场,如今心中抑郁释放了大半,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些年,她一直独闯江湖,见过各色人等,可是在仇海面前,却觉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脾性,对他心中矛盾,既希求他对自己纵容溺爱,却又怕使了性子,会把他真的气走。 “我……他们……那些追杀我们的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姚青灵擦干了眼泪,好半天这才平缓过来,问道。 仇海面色一变道:“你也不知道追杀你之人的身份?他们是暗殿,江湖上一个极其隐秘的杀手组织。”仇海沉思了半晌,却也是得不出答案,只好问道,“你再想想,除了无剑山庄之外,还有何人可能与离歌剑有关?” 姚青灵托着香腮想了半晌,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倒真的是有一个人,不过……不过我记得他似乎对离歌并无兴致,他只是想着我能在无剑山庄之中制造些混乱。他好像说了那么一句话‘总是不能让此事进行的太过顺利,也便有个交代了’。” 仇海皱眉问道:“你说的是何人?” 姚青灵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看得出他一身华服,出身显贵,身边时时跟着一个随从,便是他是不是身怀武功都看不出来。” 第103章 回首往事心不堪 仇海只听姚青灵描述了几句,即猜出了那人的身份,再对照项无邪之前所说,稍加印证,便大略推测出了齐王的目的,然则,若齐王只是为了破坏英雄宴,让武林三大门派不能顺利结盟,如今却何以反倒收买暗殿杀手,来抢夺离歌剑。想他当朝一个王爷,与江湖杀手组织勾结,无论如何,都对声名有损,若被抓了把柄,更不只是予人口实这么简单了。 仇海思忖半晌,也得不出个明确结论,只得起身,却被姚青灵唤住:“你这是要去哪里?” “你在附近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躲,我去为你将离歌取回来。”仇海头也不回。 “离歌剑不是我想要的……”姚青灵追上去两步,轻轻叹息一声,“也不是爹爹想要的。” 仇海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姚青灵。 姚青灵脸上泪痕未干,找了块高起的石头坐下,慢慢说道:“当年爹爹轻功举世无双,偷盗了不知多少天下奇珍,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神剑离歌原来不曾失传,而是在傅青枫手中。那傅青枫便是后来岳子峰等人的师傅,那时候他正在筹谋组建无剑山庄,我爹偷偷潜入傅家,几经辛苦,终于盗走了离歌。傅青枫盛怒之下带着门人弟子一路追赶,那时他剑术无双,听闻已不再天玄道人之下,可是任他如何挥剑,却是连我爹一片衣袂都不曾沾到。爹爹将他戏弄够了,便带着离歌扬长而去,那老家伙……其实那老家伙说起来应该是我的外公……” 姚青灵苦笑一声,仇海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若是这般论起辈分,姚青灵也是无剑山庄的人,甚而应该是岳子峰的师侄女。 “我的娘是傅青枫晚年时候才得的独生女儿,她叫傅雪玉,当年本与魏邦璧两小无猜,奈何外公……就是傅青枫经我爹爹戏弄,羞愤难当,回去之后竟而大病不起,眼见便没几年活头,心心念念的唯有离歌剑。娘便是因此恨上了爹,她精心布局,让爹爹与她相遇,然后相恋,两个人在一起甜蜜的生活了两年,直到最后生下我来,娘这才说出真相,她竟是从未爱过爹,且在爹爹每日吃的饭食中还下了毒,最后,她带着离歌剑和爹爹一生收藏的宝物远走高飞,独独留下了尚在襁褓中的我和爹爹……” “爹爹常常说自己是当世第一的大盗,可是他却彻彻底底的败给了一个女人,一个根本不爱他的女人,那个女人偷走了他的心。爹爹的武功几乎废了,只是因为有我在,所以一直苟且活着,可是等我大了几岁,他便日日饮酒,日日消沉,醉了还在念着我那个狠心的娘亲的名字……” “他甚至不让我练习武功,怕的就是有一日,我会去找无剑山庄的人报仇,去找我的娘亲雪恨……我亲眼见他将毕生所学的武功秘籍埋在树下,后来,我趁着他不注意,自己偷偷挖了出来,又随便找了本册子埋进去。那以后,我就瞒着他,偷偷习练武功,有不认识的字,有不懂的地方,我就问,一个个问,如此这般,终于磕磕绊绊的学会了爹爹的身法,可是有一天,我从外面练功回来……” “至今我还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爹爹就那么安静的躺在院子的躺椅上,很安详,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可是我唤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应我……我上前去探他的鼻息,才发现,原来他已经死了……” 姚青灵终于又忍不住哭泣起来,多少年,她一直伪装着坚强,伪装着独立,一切的一切都自己一个人去默默承受。 “他到死,都没说过让我去找那个女人,也再不曾提过离歌剑……也只有在醉梦中才会断断续续的说起当年的往事……哼,是不是很傻,那个女人那样对他,带走了他一生的财富,偷走了他的离歌剑,还那么狠狠的打碎了他的心,他却告诉我,他从始至终都不曾恨过她……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 “可是,我不这么认为。他死后,我开始独自闯荡江湖,我有空空妙手,还有他昔年的成名绝技,很快在那个小圈子里便有了江湖地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找上我。最初我也不想承认我跟他的关系,可是他的武功太容易被人认出来,我为了方便行走江湖,便谎称是他的徒弟,还改做了男装打扮。” “这么多年来,我明察暗访,却是一直都不曾找到那个女人的下落,后来,好久好久之后,我才无意中得到一个消息,原来离歌剑居然在无剑山庄,岳子峰摇身一变,成了山庄的庄主。” “我混入了北凉城中,却不想无剑山庄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已经固若金汤,不过,好在天遂人愿,岳子峰居然要举办天下英雄会,这让我有了可乘之机。后来,也不知道那个华服公子是如何找到我的,说要与我合作,他会在暗中为我制造混乱,而最终能否成功盗宝便看我自己的了……这之后的事情,想必你也该猜到了,我中了无剑山庄的计,险些被他们生擒活抓,不过,如今想来,也许我一开始就是个棋子,为了另一场更大的混乱而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 “不过,也幸亏项无邪那小子机灵,我二人当时分开跑路,我很快便甩开了追兵,后来山庄四处起火,我也趁着混乱给随手点了几把,我不甘心空手回去,便又想潜伏回来,见到一个白净的书生模样的人带着你二人离开了,又遇到一个好厉害的女人,我想你们应该没有危险了,便伪装成是祝子衍那老头儿的弟子,诓骗他去了相反的方向追你们,而后,我在山庄之中四处捣乱,最终还是让我发现了岳子峰那老家伙藏匿离歌剑的地方。” “不过,事后想来,也是奇怪,觊觎离歌剑的人的确不只我一个,那人许是无剑山庄的内鬼,我本以为他是护剑师,不想也与我一般,居然是来偷剑的……对了,那人剑术……” 姚青灵眉头皱起,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那人剑术似乎与刚才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的手下有些相似……起初他为了隐藏身份,用的居然是无剑山庄的剑法,只是后来被我逼得急了,这才一剑快似一剑……那便是暗殿吗?” 姚青灵抬起头看向仇海,一脸疑惑。 第104章 铁鞋踏破无觅处 仇海并不知当日具体情形,也是无从回答。不过,那又如何,暗殿之中的杀手放眼江湖或许足以称雄一方,然而在他眼中,却不过是跳梁小丑。他想了想,还是对姚青灵说道:“我将你安置到个安全隐秘的地方,你便在那等我回来,好不好?” “不好……”姚青灵却是赌气的说道。 仇海无奈,却还是耐住性子,劝道:“昨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他们那么些人,我一人之力根本护不住你,若是你再为他们抓住,我可真救不了你了。” “你们一个个男人都瞧不上我们女人是不是……谁又要你保护了……大不了,我再咬舌自尽就是了。”姚青灵气嘟嘟的哼道。 “你这舌头昨日的伤口怕是还没愈合,今天再咬一次,也不知他们还信不信你。”仇海淡淡说了一句,却是又不知如何惹恼了姚青灵,赌气坐在那不再说话,仇海本想制住她穴道一走了之,可是终没再忍心,只觉这女子已是够可怜了,如今在荒野郊外,也不知是否有虎豹豺狼,她心中或者还以为自己也会如生身父母一般,一去不回。 姚青灵抬眼偷偷看着仇海,知道他此刻已经心软,便软语央求道:“就让我跟你去吧,这已经休养了两三日,我身子好的差不多了,虽说我武功不行,可是一身家传的轻功,放眼江湖也没几个人是我的对手,我保证不会拖累你。” 仇海靠过去,大手在姚青灵头上轻揉了几下,有些无奈。他哪里怕被她拖累,实是他担心护不住她的安全,又是人生一件恨事啊,相处了两日,他竟恍惚以为记忆之中的阿冉复生,隐隐记得,那个时候,她也是这般说话,有时也是这般的不讲道理,有时又柔弱的让人疼惜。 “既然如此,那就起来走走吧。如今天冷,多活动活动,也好让气血流转。回去木屋不过十几里路程,我便不背着你走了。”仇海笑笑,转身前行。 “谁稀罕你背着……”姚青灵小声嘟囔了一句,也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快步追了上去。 二人走的都很快,姚青灵起初还有些跟不上,慢慢走起来,便也不会落下很远,仇海的轻功以实用见长,不比“九曲连环步”,飘渺不定,待二人走出七八里地,远远能看到远处山丘上那一黑点,这才放缓步子。木屋居高而建,若是从下方直冲上去,还未到便会被人发现,二人绕路进了林中,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山丘。 昨夜暗殿一行人追踪下去,虽找到了累死的马匹,却未发现二人,甲刀带着手下继续深入林中寻找,寅剑却是觉得二人身上既然都不曾见到离歌,那离歌必然还在附近,又带着手下人回了木屋,实则睡了一夜。 如今天色已亮,有几个杀手出来准备早餐,仇海细细听了半晌,确定木屋之中仅有这几个人,他听几人对话,隐隐明白,寅剑吃不惯这木屋里的粗粮,带着人进山里去抓野味了。 此刻时机正好,仇海身形一动,一步跨进小院之中,几个黑衣杀手尚还未及反应,便被仇海一一制住。姚青灵身子也是一跃跟了上来,脚尖在黑衣杀手身上踢了踢,这才发现,几人早已气绝身亡,原来仇海指力灌注,所点均是几人死穴,一击毙命。 姚青灵吐了吐香舌,赶紧跟着仇海进了木屋。仇海绕着木屋转了一圈,却也是不曾看到离歌剑,不禁疑惑的看向她。姚青灵在仇海站的地方踩了两脚,这才从墙边取了个小铲开始挖土,掘开半尺,下面竟然是一个板子,姚青灵轻轻将板子抬起来,伸手在里面掏摸半晌,这才面上神色一喜,将离歌取出,递给了仇海。 当时时候,大金皇朝治下,宇内升平,国泰民安,然而寻常人家却总有几分忧患意识,会在家中开掘地洞,平日里储存些粮食过冬,若是遇到匪盗,地洞若足够宽敞,也会有人藏身进去。姚青灵本是做贼惯了,当时想着将离歌先藏匿起来,她拖着虚弱的身子跳下床,便感觉到了这处地面不同寻常,小心挖了几下,果然看见了地洞,便将离歌扔了进去,又重新掩埋起来,整理好了。 便是仇海看见,心中也是赞叹一句,这木屋之中来来回回,不知被自己和这些黑衣杀手进出多少回,却从未想及离歌神剑便埋在脚下,倘若这些人果真能耐住性子,挖地三尺或许真能找到,可是谁人又肯下这苦力气。 姚青灵俏皮一笑道:“我本就说过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这些武人,走路之时都是小心谨慎,唯恐留下痕迹,便是果真感觉到一丝异常,也不会往别处乱想,只以为此处地质本就不同,又有谁会想到离歌就在自己脚下呢?” “此地不宜久留,我虽不惧他们,可是未免多生是非,还是快些离去吧。”仇海点了点头,拉起姚青灵的手一步跳到了院子里,脚将将落地,便暗道一声不好。姚青灵抬头,正看见寅剑带着几十个人回来了,每个人身后都挂了几只野味小兽。 寅剑将咬了半口的野果子一扔,怒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哎呦,你看看,本大人说什么来着,离歌剑果然还在这里吧……甲刀那老家伙死活不信,如今怎么着……” “大人英明……”屁颠屁颠跟在寅剑身后一人急忙说道。 “英明个屁啊,还一个个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去,把离歌抢回来!记住喽,男的杀掉,小妞留下本大人要慢慢享用……”寅剑一脸坏笑看向姚青灵,少女嘟着嘴朝仇海身后躲了躲。 怎奈寅剑的手下昨日见过仇海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一个个杀手虽悍不畏死,却也不想白白送命,竟是迟疑不敢上前。 寅剑骂了一句,他又如何不知仇海武艺不凡,可是泼天大功就在眼前,若是真能取回离歌,回去暗殿必然身价倍增,便是挤掉丑剑也未可知,然而他心中忌惮,偷偷从怀中取出了烟火信号,若还是不敌仇海,便让甲刀那老小子速速赶来,也好保住性命。 眼见离火箭冲天而起,在空中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烟花。仇海眉头一皱,下一刻,身形也跟着出去,寅剑剑术修为虽然不凡,且奇招迭出,可是比之昨日甲刀带给仇海的压迫感,却是差了太多。此刻只要尽快解决眼前众人,便有可能逃脱生天。 第105章 送君一死 此刻,甲刀不在,寅剑手中也无可用以要挟的人质在手,眼见仇海一跃而下,声势震天,几个昨日见过仇海大发神威的杀手心中惊惧,竟忘记出剑抵抗,仇海身形穿梭过去,手中离歌出鞘,一道寒芒闪过,靠在最前的数人尚来不及呼喊一声,便人首分离,惨死当场。 寅剑迅疾拔出佩剑,身子后退几步,他起初战意昂然,如今却是又生悔意,眼见仇海在数十名杀手包围中,如虎入羊群,摧枯拉朽,势不可挡,几十个人杀奔过去,竟无一合之敌。 寅剑只求这些手下能拖延片刻,若是天干十刀之首能及时赶来此处,他定能反败为胜,只是他心中怯意已生,论及气势未战先败,乃是生死之战中的大忌。反观仇海,手握天下第一神兵离歌剑,纵横驰骋,所向披靡。以离歌神剑之锋芒,配上昔日白衣剑仙的无双剑法,所到之处,断绝一切生机,神剑扫过,一众黑衣杀手莫说项上人头,便是手中兵刃都是一削为二。那滚烫的鲜血尚还未及喷涌而出,便遭离歌寒气冰冻,永远凝固在尸身上。 纵是尚有几人侥幸还未卷入战场,此时心中惊惧恐怖,想回身逃走,也是被仇海几步追上,从后当胸贯穿,此时此刻,绝非妇人心仁之时,不消片刻功夫,偌大的空地已然成了修罗屠场,场中尚还站着的唯二人而已。 “赤尊使……仇大侠,不要杀我,我投降……”寅剑见此情景,全无战意,这等杀人的手段,这等无双的剑法,这等绝顶的修为,任意一样,配上天下第一神兵的锋芒,还有谁人能挡,又有谁人敢挡。 “拿起你的剑……”仇海冷冷看向寅剑。投降之举,如此痞赖,却是可一不可再。 寅剑吞咽了口唾液,只觉喉中干渴,便是握剑的手都不住抖动。他虽位列地支十二剑第三,杀人无数,可是执行任务至今,都不曾碰上这等绝世敌手,平素里散漫惯了,今日临阵,两股战战,只悔恨当初选择了这条路追杀过来。 “我什么都告诉你……不要杀我……”寅剑只觉冬日里,额头后背却已被汗水打湿。 仇海不再言语,右手持着离歌,一步步向前,他走的很慢,可是每一步出去都离寅剑更近,每一步迈出,寅剑都觉得自己离死亡更近。 寅剑呼呼喘着粗气,他明白今日仇海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再放过他了,他不禁凄然一笑,慢慢举起了手中的长剑,作为一个杀手,有杀人的觉悟,自然也该有被杀的觉悟,只是可惜,春香院里的姑娘再摸不到了,可惜太白居里的醇酒再喝不到了,可惜这短短的人生也不过才走了三十多年而已啊。 “吾乃姬楷,位列暗殿地支剑榜第三,请指教!”寅剑握剑的手渐渐沉稳,脸上那一抹的嬉皮笑脸、玩世不恭荡然无存,恐惧到了极致,是什么,也许是无畏,也许是终结。 仇海这才正视寅剑姬楷,淡淡一笑:“神道仇海,送君一死。” “啊……”姬楷双手握持长剑,长啸一声,飞身几步,当先冲杀向仇海,恐惧,依然还在,只是人心中会有恐惧的东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连面对战胜它的勇气都没有。 仇海还是那么缓慢的走着,直到那道身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带着嘶吼,带着愤恨,一剑挥下。 乌金铁剑与离歌神剑交锋! 交击的一瞬间,寅剑身形一动,左手抽离,竟在剑身之中又分离出一柄短剑,此剑名为子母双剑。如此近的距离,子剑向仇海刺去,然而,下一刻,一只血红如炙铁的手掌硬生生伸出,竟是徒手握住了子剑。 “还不够……”仇海淡淡一声,手中握着子剑却是又前进几步。 姬楷看的真切,子剑只是被仇海手掌抓住,可是单单抓举之力却已不容小觑。他左手被困,右手长剑连挥十三剑,将将仇海逼退。子母双剑,一长一短,互为攻守,乃是寅剑的看家本领,既可作奇兵突出,亦可攻守互助。 姬楷长剑以快打慢,短剑从中偷袭,两厢攻来,务求打仇海一个措手不及,只是,这等剑术放眼江湖,或可一战一流高手,然而对于仇海这等半只脚跨入宗师境界的又能如何? 一力降十会,再是华丽多变的剑招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一招足以破之。仇海挺剑将刺向自己的长剑挡开,目中闪过一丝怜悯。如此的寅剑,或许再练剑十年,可以与他一战。只是,你不会再有十年。 “便就在下一招,分出胜负吧。”仇海淡淡说道。 “分胜负,定生死!”姬楷默然,手上凝聚全身内力,周身剑气激荡,飞沙走石,而在他的对面,仇海静默而立,微闭双目,他要与离歌相感应。天下第一的神兵利器,若只是用作屠戮之刀,则不过一柄寻常人间凶器,而若以之纵横四海,则可为百兵之首,无敌不破,无坚不摧。 “离歌啊,离歌,你可知供奉于金皇朝太庙之中的神剑天命,虽位列天下神兵,可是有多少年不曾出鞘,你又可知,有天恒山千年灵气孕育滋养的名剑玄霄,那是我最大的敌人!东岳剑祖之后,你可愿随我一战!”仇海垂手低语。 姬楷蓄势已毕,子母双剑合二为一,一柄长剑破天而至,十步距离,一击必杀,五步距离,有死无生,一步距离……仇海却还是微闭双目,没有任何动作。 剑气涌来,扑杀而至,乌金长剑,在他额前只有一丝……仇海长发飞舞,他一身长衣无风而起…… 姚青灵圆睁樱唇,口中惊呼:“不要……” 时间却仿似静止,风止息,云无定,姬楷的必杀一剑只觉再无法挥下。 离歌寒芒起,剑气荡九州!此剑,不应存于人间,只在传说之中…… 乌金铁剑寸寸断开,化成数十碎片倒飞出去,那一道绝杀剑气更是凭空消散,离歌却未挥出,仇海的身形还在原地,仿若未动。 姬楷却是口吐鲜血,身上数十道剑伤,深可见骨,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一首离人歌,一曲悲断肠……此剑名为离歌,此曲名为断肠。一曲尽夕阳,凭栏诉离殇,一曲未已泪两行,寂寥惆怅空断肠。”仇海目中隐有泪光,手伸出,轻笑,“下雪了……” 姬楷顺着仇海的目光看去,天空飘下了星星点点的雪花,他的血滴落在地上,红白相映。他长出一口气,身子后仰,重重倒在地上:“不枉此生……死的还是很体面的……呵……” 却是再吐不出一口气。 第106章 剑仙刀皇绝世争 “仇大哥,你没事吧……”姚青灵一颗心终于放下,疾奔过来。 “我没事,他来了……”仇海淡淡看了一眼远方。 “谁,谁来了……”姚青灵顺着仇海的目光看去,除了山林树木,除了皑皑白蒿,再无其他。然而,很快她便看见了,远处那个急速飞奔而来的黑点,由远及近,快逾奔马,却是比最快的马还要快。那个人就像一柄刀,锋芒毕露,即便隔着那么远,都能感到腾腾的杀气。姚青灵不自禁的拉了拉仇海的衣衫。 片刻功夫,那个人便站在了仇海二人面前。 暗殿天干十刀中排名第一,甲刀。 “如此的距离,本使都能感知到强大如斯的剑气,莫非你在那一刻踏入了空明剑境……” 何谓空明,道家有云。空旷澄澈,洞澈而灵明,是为空明。天人交感,只存于传说,天下武人无数,却几乎无人达至此境,空明境界,虽亦是可遇而不可求,数百年来武林之中却总有人能够达成。 仇海的确在空明剑境之中驻留了片刻,可也只是片刻时间,在那一瞬间中,他似与手中的离歌合二为一,感知到了铸剑师的悲伤离合,纵然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的神剑,可是你名离歌……为何而离,因求而不得,人生七苦,生老病死,谁能解脱,无人可以。因生离,因死别,因苦苦寻求,终不可得,故名离歌…… 仇海轻抚剑身,此剑如一人,吾一生所爱,名叫阿冉…… 甲刀驻足而立,他长得并不高大,甚而有些矮壮,然而他的人战在那里,却如同一柄出鞘的刀,锋芒毕露,姚青灵只觉此人与昨日初见之时判若两人,昨日的他锋芒尽敛,含蓄低调,今日却是不知是否感知到了仇海的剑意,一身气势竟是止不住的汹涌外泄。 然而,反观仇海,却是平静的出奇,周身剑气在刚才一瞬间宣泄而出之后,尽数消逝无踪,古井之水,静平无波。可是站在仇海身边,姚青灵却只觉一股悲痛难以抑制,身死的父亲,背弃而去的母亲,孤苦无依的自己,都让她悲从中来,只想放声大哭,可是那种伤,却是哭不出,弥漫在心底,折磨着自己。 甲刀负着双手站在仇海的面前,与他傲然对立,二人的距离不过二十步的距离,然而二十步,两人却是谁都不向前多跨出一步。 “听闻昔年华清阁的东岳剑祖生平有两大爱好,抚琴、练剑,操琴,必是哀伤之音,练剑,必是绝世无双之剑,今日看来,东岳老祖比之仇尊使,实在不如,剑发琴声,只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仇尊使却已然将心中之情溶于剑中,时时刻刻可入剑境。”良久,甲刀率先打破沉默赞道。 仇海抬头,四周无风,可是姚青灵却觉有一股莫大的推力将她远远推离开仇海所站的地方,及至稍远,心中莫名涌起的伤情竟也淡了许多,心中这才隐隐明白,自己被仇海的离歌剑意所影响,感情全然不能自主。 “这才是离歌剑真正的威力吗?”姚青灵不禁暗想道。 “世间无限丹青笔,一片伤心画不成。奈何总是知音少,纵然弦断有谁听。想不到你也是一个知音人,杀之未免可惜,你我莫非终须一战吗?”仇海目光迷离,看向前方叹息道。 “的确,谁人说赤眼恶魔最是无情,想不到却最是多情。只是可惜,你我终究不能是朋友,我有不得不战的理由。趁着你还在离歌剑境之中,出剑吧,也好让我见识一下真正的离歌……”甲刀手微动,一柄短刀出现在他手掌之上。刀长不足两尺,通体乌黑,而在那刀头之上仿若被人从中砍断一般。 “断刀宋义……”仇海一生都不曾见过此人,然而这柄刀他却听人说过不只一次,刀是断刀,人是断义,闻说其出刀之时,断情绝义,世间之人皆为可杀,犹胜魔刀,“想不到名闻天下的第一刀客,居然是暗殿的人……你在我面前亮出断刀,今日看来是不死不休之局了。” “我本还想掩饰身份,可是我却知道,若今日不能使出全力,我绝无可能是你的对手。今日之后,离歌剑和你的命,我都要!”宋义冷冷说道,“便是你身后女子的性命,你若是败了,也会一并失去。” “听闻宋义手中的刀正是当年被离歌所断,不知然否?”仇海淡淡一笑,手中离歌横在身前,风起,雪落。 “那今日宋某人便以此刀断你离歌,一雪前耻!”断刀出,风云变。 一个是剑中之仙,一个是刀中之皇,仙皇之争,神圣之战。 二人均是蓄势未发,姚青灵却已然感觉周遭天地变化,自己身处其中,不能自主,急急运起轻功想逃脱出去,却只觉慑于二人威势,双腿沉重如铅,只能艰难迈步,花了好大力气,才跑的远了。 姚青灵刚刚离开,仇海的身形便动了,剑气磅礴,卷起周遭飞雪,而宋义的一刀挥出,飞沙走石,日月无光。两人刀剑相击,如电闪雷鸣,震耳欲聋,便是远在数十丈外的姚青灵犹感耳膜震荡,几欲破裂。 仇海一身剑法脱胎于青莲剑诀,年轻之时杀性太重,又经过十数年的磨炼,经无剑山庄与天行剑一战,终脱胎换骨,渐臻巅峰,而宋义久已成名江湖,刀中无敌,其一柄断刀之下,不知有多少亡魂饮恨。 二人身法、招式乃至一身气势,放眼天下,都已然是少有人及。然而再过花巧的武功在二人如今的比斗中都已然无用。每一刀、每一剑都是生死相搏、性命交击,渐渐由招式的比拼化成内力、速度的对决。 破除一切之极限,打破一切之挂碍,冲破一生之顶峰,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登临天下,会凌绝顶。 二人一刀快过一刀,一剑快过一剑,姚青灵只见两道身影分分合合,万千道玄光寒芒交错而过,只觉目眩神迷,然而也知此等盛景之下,杀机隐伏,他二人周围近乎百丈距离已然全数化作战场,飞沙走石,雪飘不落,便是靠的近了,也会觉劲风割面。 一声惊天交击,如平地生雷,二人终于分开,只是相聚近乎百步距离。宋义一身紧身黑衣,傲然抬头。仇海一身玄衣,轻立木屋之上。此刻,宋义的面罩已经破碎,而仇海的右手臂上的衣衫也寸寸断裂,随风而去。 “能与君一战,何其快哉,此生无憾矣。”宋义须发灰白,目中精光爆射而出,如天上星辰,耀眼夺目,他手中断刀一指,啸道,“世人皆知我有断义三刀,无敌天下,却无人知,我还有修罗一刀斩,遇神杀神!此刀为我一生之无极!” “与廖星一战,我将道魔两派心法融汇于一,与你一战,尚还不知于我之境有何裨益?尽管来吧,我有一剑,要破天!”仇海目中亦是神采连连,手中离歌似也是欢呼雀跃。 百年前,有神手工匠铸出天刀,取名“龙腾”,与天下第一神兵离歌争锋,不敌,刀身半毁,不知所踪。百年后,断刀重铸,离歌再现,旷世之战,再了前缘。 宋义身子一起,跨过百步距离,跃临半空,一刀挥出,刀气纵横,仇海只觉这一刀杀气盈野,天地广博,却是无处可逃,避无可避,唯有一战。此刀一出,修罗屠场再现人间,地狱鬼哭哀嚎如在耳畔。 与天道一剑不同,天道之下,天威莫犯,不可抵御,而修罗一刀,如打开地狱之门,刀气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哀嚎遍野,万鬼夜行。仇海身在刀海之中,只觉周身无一处不是痛,心中无一处是安宁。佛陀有云,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一刀挥出,地狱尽空荡,恶魔满人间。 “哈哈哈哈……我就是赤眼恶魔,杀人无算,你这些不过魑魅魍魉,萤烛之火,也敢与日月争辉!”仇海放弃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双目赤红如血,离歌剑上似也染了一抹血光。 离歌剑出,剑气纵横,迎着这绝世一刀冲天而起,仇海脚下的木屋四分五裂,轰然倒塌,他的人长发飞扬,恣意狂傲,一剑起,敢破天,一剑出,欲斩道,普天之下,谁能阻我? 一声惊天巨响,刀剑交错,二人身形分开,坠落而下,重重跌在地上。姚青灵心中一痛,急急奔了过去。 仇海以手拄剑,慢慢站起,目中血色渐渐退去。 “哈……哈哈……好剑……好剑法……”宋义躺在地上,轻吐口气。 “你可有什么遗言……我必定替你带到……”仇海淡淡说道。 “临死之前,只有一事求你……不要,让我的至交亲朋知道,我是暗殿的人……” “好,我答应你。” “多谢……”宋义咳出一口鲜血,闭上了双目,“终于可以解脱了……” “仇大哥……仇大哥你没事吧……”姚青灵奔过来,扶住仇海摇摇欲倒的身子。 仇海手中离歌挥动,数道剑气从宋义面上划过,容颜尽毁,仇海轻轻叹口气:“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暗殿的杀手只怕快要来了……” 姚青灵急急应了一声,扶着仇海往密林中奔去。 第107章 好梦苦短人别离 还在前往太林宗路上的项无邪等人自然不知道仅仅分别了两三日的时间,便发生了这么多事,自然更不会知道普华山太林宗,魔教的小妖女和正道的小和尚发展到何种境地。 在普华山下的一家衣饰店中,一男一女从里面打打闹闹的出来,男的,明眸皓齿,长相俊美,便是比之女子也毫不逊色,女子,一身红衣,娇颜如花,一颦一笑,风情万种。 “你穿上这身衣服,挺合适的嘛!”楚红衣噗嗤一笑,眼见刚叶一身锦衣华服,别别扭扭的从衣饰店里出来,却只觉浑身上下,处处都不自在,他从出生直至现在,二十多年里,日日不过僧衣袈裟,何曾穿过寻常人的衣衫,双手更是不知放于何处,面红耳赤,看着楚红衣脸上嬉笑模样,更是扭捏的像个大姑娘,羞臊了脸。 “小僧……”刚叶情急之下,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待看见红衣面上不悦之色,这才醒觉,急急改口道,“我……我实在不太习惯穿这样的衣服……” 眼见楚红衣琼鼻一转,转身向前而去,刚叶不自禁的摸了摸头,摸到的不是光秃秃的头顶,却是一顶帽子,盖在头上,讪讪傻笑两声,急急跟在红衣屁股后面,还不忘问道:“红……红衣,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喝酒吃肉,你去不去?”楚红衣转身一笑。 刚叶闻言,急急双手合十,低宣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什么啊,你还真是无趣,跟你随口一说,你就当真。”楚红衣嘟了嘟嘴,笑道,“亏得你还是刚字辈的小高僧,都不知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真是见识浅薄……” “荒谬,此等谬论,简直……简直……”刚叶气结,却是不敢与红衣争辩,只得气呼呼说道,“此等无稽之谈,也不知出自谁人之口,误人子弟。” “哼,不许你说我胖叔叔……”楚红衣小嘴一撅,“算了,算了,就请你吃素菜吧,正好还省了本姑娘的银子!”说着,颠了颠手中的荷包,心中盘算着,买了衣服,除去每日吃穿用度,却不知还可以维系多久。 刚叶猜出楚红衣口中的胖叔叔自然便是酒肉和尚,虽是不敢苟同,也无意与红衣争论,见她若有所思,更是不敢打扰。二人相处不过数日,可是楚红衣天真烂漫,全无机心,说话性情皆是心直口快,刚叶只觉与她在一起,说不出的轻松快乐,自己一生二十余年,全是白活了,此生最是美好的时光,竟然是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便是楚红衣偶尔使使小性子,娇嗔几句,也只让刚叶更是心驰神往,心心念之。他这数日来,一有闲暇便抛下功课,从山上逃下来,与红衣幽会玩闹,门中师尊长辈的敦敦教诲,宗内的清规戒律,尽数抛之脑后。 “你走快点啦!磨磨唧唧的,下山的时候都快晌午了,再磨蹭,玩不了几个时辰你又要回去!”楚红衣凶了刚叶几句,看他又在摸着脑袋傻笑,却是全然生不起气来。 刚叶手指挠了挠额头,不解道:“小僧自幼精研宗内佛典武功,更是被师傅破例收入门下,全力栽培,师兄也好,师侄也罢,都夸赞小僧聪慧,可是我却一直猜不出红衣你在想什么……”说到最后,语气竟有几分沮丧。 “你个傻瓜,你一个榆木疙瘩的木鱼脑袋,拿来敲敲经还差不多,猜我想法干些什么?”楚红衣素手在刚叶额前轻轻点了两点,笑道,“你那些师兄们不是说,我是魔教的小妖女吗,我一个小妖女能来做什么,自然……” “自然是什么?”刚叶不明所以,问道。 “咿呀……你滚开……”楚红衣轻轻一推刚叶,面红耳赤的跑开了。 刚叶却是一头雾水,叹了口气:“闻听世人说,女人心,海底针,诚不欺我。” 两个人又是玩了大半日,待到天色将暗,刚叶还是有些恋恋不舍,不愿回去,只是恐再回去的晚了,为人发现,引来师兄怪罪,两个人相约明日再见,正在依依惜别,却见八名僧人从不远处慢慢赶来。 刚叶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来的是太林宗执法堂的八名执纪武僧,且在青年一辈之中都是修为不俗。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只是残阳如血,美梦初醒。 八个手持钢棍的武僧将二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人单手合十沉声道:“弟子等奉方丈大师和执法堂首座之命,请刚叶师叔速速回山。得罪了!” “哼,你们几个叫他一声师叔,却又执棍相对,岂不是以下犯上!”楚红衣上前一步,拦在刚叶身上,怒斥道。 “你便是那个魔教妖女,我太林宗念你为神道中人,对你之罪责,暂不追究,速速离开普华山吧。”为首僧人手中长棍在地上重重一顿,深逾半尺,僧人上前一步,瞪视楚红衣。他本就生的高大威猛,一身太林宗外家功夫几入化境,站在楚红衣面前,如寺庙之中摆放的怒目金刚一般模样,楚红衣心中胆怯,稍稍退了一步。 刚叶心中不忍,将楚红衣拉到身后,双手合十上前一步道:“阿弥陀佛,一切罪责,全在刚叶一人,几位执法堂的师侄莫要为难这位姑娘,刚叶随你们去便是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刚叶身形将动,却觉身后衣衫被楚红衣双手拉住,见她双眸之中隐含泪光,哽咽道:“我不要你随他们去,他们会打死你的……你……你跟我走吧……”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此乃我太林宗内务之事,方丈大师慈悲为怀,对你之罪责已然宽宏,莫要再为难我们几人。”身后两个僧人上前一跨步,手中长棍挥下,生生将楚红衣和刚叶分开。 楚红衣却是双手抓着刚叶不肯放手。中间两名僧人也是宣一声佛号,手中长棍挥出,击打在楚红衣双臂之上,力道虽是不大,却终于将二人分开。 “你们这几个秃驴,给本姑娘让开!”楚红衣怒极,双手一格,将身前的两根长棍挑开,耳听身后又有破空之音传来,也不回头,身子向前一俯,左腿向后飞出,直取那人面心。 四个武僧彼此互看一眼,分四个方位站住,将楚红衣团团围在中心。四人口中一声佛号:“苦海无边,尽早回头!” “我若是不肯回头,又待怎样?”楚红衣红着双眼,瞪视四人。 “魔教妖女,冥顽不灵!若仍执迷不悟,便休怪我等金刚伏魔!”四人均是双目微眯,空中吟诵佛经。楚红衣只觉这些人太过嘈杂,耳中嗡嗡,心中怒气勃发,出手便向一人攻去,只是手还未至,便被一人轻轻拦住。 “刚叶……”楚红衣一掌还未挥出,见是刚叶,却是立刻收住攻势。 “停手吧……这是伏魔棍阵,你闯不过的。”刚叶轻轻将楚红衣的衣袖撸起,爱抚的摩挲她手臂上刚才被打出的棍痕,轻叹口气,“阿弥陀佛,怎奈美梦苦短,一世孽缘,一梦初醒……红衣,你我此生无缘,若有来生,来生再见,你还是走吧……” “不……我不走……刚叶,你不要回去了……”楚红衣摇着刚叶的衣袖,却是脑后一痛,昏了过去,刚叶轻轻抱住楚红衣的身子,只觉温香软玉,心中更是痛惜。 刚叶将楚红衣交给一名武僧,再看一眼心中爱人,苦涩一笑,低语道:“你我相处不过数日,趁情根未种,早些忘了我吧……”这才又抬起头看着武僧道,“刚叶任凭诸位处置,只是莫要为难了她!待她醒后,送她离开普华山吧……” 说罢,随着另外六人回太林宗去了。 第108章 小竹轩中故人知 却说项无邪和紫眉等人一心要赶往太林宗,势必要将楚红衣之事妥善处置,一路疾行,眼看还有两日路程便能到普华山,如今人困马乏,只得寻了一个小城镇先行休息片刻。 此处城镇不大,镇中唯有一处酒楼还能勉强安置下项无邪一行人,属下侍卫打听好了具体方位,一行人便直奔而去,小镇中人也不过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出门在外,自然不会多想。 “小竹轩。”项无邪抬头看了一眼酒楼名字,笑道,“不想村落山野,竟也有此等雅地。”当先,陪着紫眉上人进了酒楼。 他这一行有十八人,委实扎眼,一进酒楼厅中,立时引得众人侧目,项无邪双目四扫一眼,却果真见到一个熟面孔,心中微微一惊,快走两步过去,对着那人拱了拱手道:“本以为金玉皇朝万里疆域,你我此生难再相见,不想在这小镇之中还能碰头,郝兄别来无恙。” 那人肤色微黑,身旁桌上放了一柄重七八十斤的巨剑,此刻静静坐在酒楼之中,低头吃着盘中的菜,许是心中有事,项无邪一行人进来,全未引起他的注意。若非这柄奇特的武器,任谁看去,都只是一个憨厚的乡下人,也因为这把剑,项无邪第一眼便认出了他。 无剑山庄外一别之后,又是过去这么长时间,二人再次相见,却也不知是敌是友。 郝大仁听见声音,这才醒过神来,一见是项无邪,一时之间也是不知如何反应,他身子起来,犹豫片刻后道:“项教主……” 项无邪嘴角苦笑,这一声项教主听来太过苦涩,二人身份悬殊,立场对立,终是道不同了,也只得拱了拱手,再次见礼道:“郝少侠,许久不见,别来无恙。”看他面色也是风尘仆仆,想来也是连日赶路。 未等郝大仁回答,紫眉上人却是走了过来,哈哈一笑道:“这位莫非是我家公子的朋友,公子何不引荐引荐?”紫眉靠上身来,项无邪听到紫眉低低说了一句,“此人内功吐息,似与太林宗有几分瓜葛,公子留心,还是应该小心为上”。 项无邪心中微动,神色不变,对紫眉上人道:“这位是昔日无邪闯荡江湖之时,结交的一位少年侠士,姓郝,名大仁。郝少侠,这位是……” “俺虽不认得,可是单看这淡紫色须发,想必应该是名动江湖的紫眉老妖了,在此见过前辈。”郝大仁口气淡淡,只是心中也是矛盾。 紫眉不以为意,大喇喇在郝大仁身旁坐下,笑道:“哈哈哈,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已经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了。”却是话锋又一转道,“郝少侠,莫非是要去往普华山太林宗?” 郝大仁眉毛一挑,看向紫眉等人,疑惑道:“莫非你们此行也是与俺一个方向?” 项无邪不动声色,摸了摸鼻子,说道:“我有一个妹子,如今身在普华山,此去正是想寻她回来。却不知郝少侠……” 郝大仁却是坐下,叹道:“俺在路上遇到一个人,得知了些不知真假的消息,想来一路也是无事,想去普华山求证一番。”他又看了看项无邪,欲言又止,终于耐不住道,“俺与项教……项兄相交一场,相信你也不会害俺,俺就想问你一句话。” “郝兄但说无妨,我若是知道,一定告知。”项无邪看郝大仁语气真诚,也是回道。 “神道据传乃是当今正邪两道第一大派,素来消息灵通,不知项兄可有听闻,近来武林之中有否江湖名宿仙逝的消息?”郝大仁犹豫片刻道。 项无邪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紫眉上人。紫眉凝思片刻,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说道:“近日来,武林之中轰动的大事着实不少,然而某位武林名宿仙逝或者罹难之事却都不曾听说,老夫冒昧问一句,郝少侠口中的名宿可是指的太林宗中人,却又不知郝少侠从何处听说这个消息?” 郝大仁秉性纯良,心思单纯,心中全然藏不住秘密,被紫眉上人一口道破,虽有惊诧,却也没有矢口否认:“这……俺前些时日在北凉城中,曾有幸见证武林三大门派与无剑山庄结盟之事,后来听闻天行道掌教真人廖星道长被黑衣刺客偷袭,身受重伤,这些事,想必二位是知道的。” 项无邪二人点了点头,虽然此事正邪两道都在暗中调查,但是这个黑衣刺客身份太过神秘,一击之后,在两个高手围杀之下,竟然全身而退,自无剑山庄从容离开,消逝不见,不论这份胆识,还是武功,都足以列入江湖绝顶,然而,事后众人与所知的武林高手一一比对,却无一人能与之相符,其身份更是让人好奇。此刻听郝大仁说起,二人不觉留心。 “如果我没有猜错,我应该是遇到这个人了,而且还跟他交了手。”郝大仁的下一句话便是让紫眉和项无邪大吃一惊,只是惊讶之后,紫眉率先发言道。 “郝少侠武功如何,老夫不便评论。只是,容老夫不客气的说一句,此人敢于去行刺天行道廖星老道士,即便是趁人之危,一身修为也绝非江湖庸手。以少侠你的年岁,遇上此人,莫说交手,便是能否逃脱都是未知之数。”紫眉摇了摇头,显然是不信郝大仁的话语。 “不管你信与不信,俺句句属实,绝无半字虚言。”郝大仁想了想说道,“那个时候,俺正从北凉城出来,连夜赶路,正是在一处荒地废墟见到此人,那时他已经受了伤,俺隐约听到他说,太林宗武学果然非同一般,不过好在最终能够得手,中了我这一掌,任你修为再高,不出一月,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你不得。” “俺听见他说的话,心中愤怒,从躲藏之处跳了出来,质问他,到底是何人。那人看见俺不过是一个人,以为俺好欺负,只是不住冷笑,他虽然身上有伤,可是武功确实高出俺太多,那时候,俺已经使尽全力,可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当时俺以为,俺这次死定了……”郝大仁如今想来,犹心有余悸,可见当时如何凶险,不过他天生一副侠义心肠,且此事关乎他自己,便是让他再选一次,他依然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跳出来。 “不过,他似乎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想来,他虽然重伤了那位武林前辈,可是自己定也是伤的不轻,也恰在此时,他听到有人声传来,俺听出声音正是几个相交的武林同道,俺也管不了那么多,大声呼喊,那人心生惊惧,急急逃走了……那位前辈所中的似乎是一种极为阴毒的武功,只怕他自己还不曾察觉,这之后俺昏迷了数日才醒转过来,这伤势刚好,便一路赶来,特来此报信……” 项无邪与紫眉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忧思,只得说道:“既然你我同路,不如一道,也好有个照应。”郝大仁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第109章 各怀鬼胎各有路 黄金鬼面,暗殿之主,一身紫红长袍,尚且还在天行道外,金帝早已离开,而至于他到底与天行道有何密谈,是否又留下了传位诏书,均是不得而知。天恒山绵延百里,天行道武林大派,若是果真要藏起一封小小的卷轴,太过容易,而一个不知卷轴会藏于何处的人,去费尽心机寻找,却委实太难。 苦心经营暗殿一方势力,扎根江湖,甚至这些年来,渗入武林各派,势力广布,然而要撬动这些武林豪门,左右天下局势,还是远远不够。 暗殿之主轻叹口气,却是听到身后有人悄悄接近,缓缓说道:“何事?” “主上,太南之地有传信回来。”银面玄衣,正是他的贴身随从,他犹疑片刻说道,“寅剑和甲刀均被人杀害,离歌剑再次下落不明。” 暗殿之主这才慢慢转过身子,虽看不到面上神色,却能听出略带一丝诧异:“一个是本尊手下地支十二剑排行第三,一个是天干十刀排名第一,每人还带了二十四名杀手暗卫,为何这么晚才传回消息?” “据报,这些人被发现之时都已身死,且相距并不远,从地上打斗痕迹来看,是经过了一场恶战,甚而对方手段极其残忍,在杀死甲刀之后,还毁了他的容貌。”银面人回禀道。 “等等,你说甲刀还被人毁去容貌?”暗殿之主疑惑道,“可已经验明真身,确定是甲刀本人吗?” 银面人微有不解,只得说道:“这……看其体貌形态,以及衣着打扮应是无误。主上的意思是……” “此人并非全心全意为本尊所用,如是他出手,将这一干人等尽数杀掉,再伪造自己身死,想脱离本尊控制也未尝没有可能,速速安排人将他尸首带回,验明正身。”暗殿之主冷哼道,“对了,这些人是如何死法,信中可有说明?” “禀主上,除却甲刀和寅剑外,其他人都是一招毙命,断口处血脉凝结,正是离歌剑造成的伤势,若果真是甲刀背叛组织,莫非他已寻到离歌,杀人灭口?”银面人微微一顿,续道,“此二人所领部众,皆是有两日时间不曾有消息传出,这才引起乙刀等人疑虑,前去寻找,不料一路追寻过去,所见遍地尸骸。” “哼,这两个人,一个好大喜功,一个心高气傲,一个怕被别人抢了功劳,另一个却是绝不愿假手于人,只怕先前一日二人已经寻到了离歌剑的线索,都不肯回报信息……”暗殿之主摇了摇头,“虽说甲刀可能背叛本尊,但是若死的人确实是他,这件事恐怕就不简单了。” 银面人却是不明所以。 “我暗殿之中虽有天干十刀、地支十二剑,然而,堪称当世高手者,却只有甲刀和子剑两人而已,若不计得失,只争生死,本尊对甲刀胜算尚且不足四成,普天之下,能伤甲刀之人已是寥寥无几,更遑论将其击杀,只是不论何种结果,如今手握离歌剑的人都绝非那些酒囊饭袋可以对付。”暗殿之主忧虑道。 “主上,此人是否可能是月前在无剑山庄之中刺杀廖星老道之人。”银面人沉思片刻道。 “并不排除此种可能。此人身份隐秘,是敌是友还未可知,不可掉以轻心,继续派人追查。”暗殿之主想了想道,“至于离歌剑,此剑是唯一可能抗衡太庙之中‘天命’的神器,兹事体大,不容有失,传令出去,让乙刀等人暗中查访,若是见到离歌,不可轻举妄动,得到消息,及时禀报。” “属下领命。”银面人身子向后一跃,几个起落,又消失在林中。 —— 在此时,在一辆正前往天都城的马车中,金帝皱眉凝思,坐在他身旁随行侍驾的掌印监季若峰却是不敢多问。 末了,金帝还是闭着双目在车中养神,却淡淡开口问道:“孤此次前往天行道,听廖星证实,确曾在无剑山庄之中遭人刺杀,险些丧命,依若峰你看来,此事可能是何人所为?” 季若峰沉吟片刻,低眉顺目说道:“禀主子,依着老奴看来,廖星掌门虽然武功深不可测,隐隐已是当世武林第二人,然则,彼时,廖星掌门毕竟有伤在身,普天之下,能胜过他的人或许不多,可是能趁人之危,敢去落井下石的人必然不少。此,与武功无关,纯以胆识而论。” “哈哈哈,若峰你说了半天,孤却还是不知你心中以为的凶手是何人?”金帝不禁笑道。 “禀主子,老奴确实不知,不敢妄言。”季若峰低头应道。 “你我君臣二人叙话,不必讲那么多规矩,有话但说无妨,孤赦你无罪。”金帝淡淡说道,“若峰你不知凶手是何人,那你可知凶手为何这般做呢?” “禀主子,依老奴愚见,江湖势力众多,各立山头,然则相互制衡,成不了气候,可是能一直维系这股平衡的,却是来自魔门神道的谢雨寒,各方势力彼此忌惮,也唯恐一方挑起事端,会成为众矢之的,故而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可是谢雨寒一旦身死,有太多人便会以为神道偌大一个江湖势力独独靠他一人独撑。彼可取而代之的心思在每个人心中都有,不论是朝阳门祝门主,还是廖星掌门,必定都不甘居于人下。”季若峰又是沉吟片刻后说道。 “说下去……孤也很想听听你的意思……”金帝玉渊还是微闭双目。 “再者,无剑山庄的英雄宴,宴无好宴,当此时候,祝子衍也好,岳子峰也罢,都已是野心勃勃,昭然若揭,廖星掌门施展天行一剑,技压群雄,可是……神道名动江湖的四大圣使却是天行道当年的弃徒,任廖星掌门如何辩解,总是有人不信,可是若此时,廖星掌门突然被人刺杀……”季若峰双目微眯,淡淡笑道,“无剑山庄何等地方,戒备森严,更是昔日的华清阁所在,廖星掌门何等身份,天下三大门派一教至尊,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在一个风云聚集的是非之地被人刺杀,还会有何人再去关心莫一云的身份……” 玉渊嘴角挂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只说了一句:“孤已经得到消息,这个人确实存在,并非是廖星自导自演……” 季若峰一低头,说道:“老奴失言。” 玉渊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第110章 解剑碑下少女伤 如今江湖形势奇诡多变,神秘势力不断涌现,项无邪等人均觉事关重大,实在不宜继续耽搁,用过饭食后,略作休息调整,便再次上路,星夜兼程,用了一日多的时间便到了普华山下。一行二十一人,风尘仆仆,快马进了山下城镇之中,项无邪等人原地休息,另外派了人出去打探消息,并设法联络驻扎在本地的教众。 半个时辰后,外出打探消息的护卫便匆匆赶回,将所知的情形对项无邪和紫眉上人说了。紫眉闻言不禁勃然大怒,身子一起,飞身上了马,直奔山上而去。 项无邪等人拦之不及,也是一步跨到马上,急急追了上去,他们得知消息之时毕竟已经有些迟了,这几天虽连日赶路,还是晚来一步,只能让事态不要再扩大,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此行人马浩浩荡荡而来,又是一路绝尘而去,早有太林宗在外化缘修行的弟子先行一步,回山门去禀告师门长辈去了,只是这些寻常弟子武功有限,普华山又是山高路远,他们还未出去多远,便闻听背后有马鸣人吼之声,不觉回头一看,也是吓出一身冷汗。 从山下往太林宗而去,只一条路,也是耗费了数代人,穷尽不计物力才得以修建完成。饶是如此,这路也不宽阔,太林宗是佛门圣地,讲求苦行修身,便是修炼门内武功,也是要强身健体,其中一项便是新入门弟子每日里下山挑水,沿此山路,拾阶而上,如此往返两次才勉强合格。 太林宗建宗数百年,却从未见有人在山路之上纵马驰骋,这等道路,不说寻常马匹,就是漠北神驹也是攀登困难,便是昔年皇朝金帝来此,都是下轿而行,以示虔诚。身后之人却是胯下一匹枣红色神骏,配上他紫红色衣衫,如一团雷火,杀气腾腾而来。 几个僧人尚且还来不及避让,那一人一马便凌空一跃,从众人头顶飞了过去,几个僧人心中惊惧,竟是吓得说不出话来,正不知如何是好,却是又听到身后传来马叫之声,再一回头,又是几匹快马急冲而来。 只是这几人骑术武功,比之先前一人便是差了太多,马上一个弱冠少年呼呼喊喊,在马上被颠的七荤八素,见到前面几个僧人,急急吼道:“快让开,让开,撞上了,要撞上了!” 这次几个僧人听的真切,再看来人架势,横冲直撞,实在太过危险,若是被马蹄子一击扫中,这等冲击之下,只怕半个月也下不来床了,几个人也顾不得形象,向着两边一扑,险险避过。 待几人骑马走远,遥遥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吼道:“得罪了,俺给你们陪个不是。” 几个僧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人道:“快,这些人来势汹汹,恐对宗门不利,我们快些赶上去,禀报首座。”几个人又是加快了步伐。 项无邪眼见紫眉上人催动身下坐骑,一骑绝尘,势不可挡,便是在山路之上也是如履平地,自己却是在这路上颠的五内翻涌,那可怜的马儿本就一路劳顿,又何曾受过这等罪,只走了半程,一个踉跄,跌在山石上,身子一倒,便是控制不住后仰翻滚之势,项无邪眼见情况不对,双脚从马镫中脱出,在马身上一点,飞跃下来,再看那坐骑,几个翻滚,竟从他身侧的峭壁上滚落下去,瞬息不见了踪影。 项无邪轻舒口气,回身一看,郝大仁和几个护卫尚且还在后面,他们身下的坐骑早已口吐白沫,眼见也是起不来了。项无邪对着几人打个手势,身形一动,双腿迈开,施展开轻功,全力追了上去。 紫眉上人的坐骑得了他无匹的真气入体,如有神助,只是上人真气纵然浩瀚,奈何他年势已高,这马也是劳累过度,渐渐气色萎靡,紫眉察觉异常,轻轻拍了拍马头,让坐骑停下,从马身上下来,叹了口气:“去把,余下的路,老夫要自己走了……” 紫眉上人回身看了一眼身后,蜿蜒山道上空无一人,再看向前,太林宗的山门已经并不遥远。奔行一路,他胸中的那股怒气已然消散大半,事情既已发生,无力回天,他所能为,也只是想护住自己这个小徒弟,不至让她年纪轻轻,便要遭受不可挽回的伤痛。 可是,他到底能做什么。红衣闯下的是泼天大祸,若是老宗主复生,谢雨寒亲至,此事或许尚还有转圜余地,可惜如今……紫眉上人重重叹了口气。一时之间,这个身形高大,纵横半生的老人竟有几分无力的颓败,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步履一动,飞身几步,上了台阶。 “上人……”这一声是项无邪发出,“且等片刻!” 紫眉眉头微皱,他听到了远处项无邪的呼唤。也许,此事,无需老宗主,但凡他是神道的宗主,便定能解决。紫眉上人的眉头舒展开来。 此刻在解剑碑下,楚红衣双手抱膝,有几分无助的坐在石碑下面,在她的身前,有八名武僧,严阵以待,这几日里,楚红衣哭过,闹过,也曾强闯过,却都是最终无果。 那天,刚叶将她击昏,独自随着执法堂的武僧返回太林宗,此后再无音信传回,她独独一人在客栈醒来,抱着房间里的枕头痛哭半日,竟是毫无办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十几年来,她情窦初开,喜欢上的人,不是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神道宗主,却是与之对立,正邪两分的正道和尚。她初见他,只觉这和尚面若桃花,比之女子还要美艳几分,忍不住出言挑逗,俨然一个没羞没臊,春心荡漾的花痴少女,待见他低头闪躲,面红耳赤的尴尬,却又是喜上心头,笑的花枝乱颤,不能自已。 她一直游戏人间,不知情爱,待到泥足深陷,一往而深之时,却才知,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却又何止不浅,甜蜜之时,仿若莲子放在口中,都是好的,可是苦涩之际,便是这天公作美,也只觉浓云密布。 她从酒肉和尚和铁面道人手下偷跑出来,一路游山玩水,却是心中不自禁的浮现出他的容颜,有时口中傻笑,自己都是忍不住嗤笑自己,她告诉自己,他是得道的和尚,刚字辈的僧人,将来的神僧,是她高攀不起的所在,可是,她却还是在想,当我心心念念,脑海之中想着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一样的在想我呢? 她不远千里,鬼使神差,一路辛苦跋涉,当她蓬头垢面,仿若一个小乞丐般出现在他面前之时,当她在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时候,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没有来错,她的心中有他,他的心中也有她。 楚红衣抬头看了看天,再向着那远处的太林宗山门望去,依然紧紧关闭,她已经等了三天,孤苦无助的在这等了三天,她还能等多久,不吃不喝,她还能支持多久。 错,错,错,因为一开始便是错了,她喜欢上他,本就是错的,他与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她都懂,她都明白,可是为何,还是不肯放手,还是不肯离去,是在等什么呢,等着他出来,亲口告诉自己,还是永远等不到他出来,自己才会彻底死心。 她不知道…… 楚红衣慢慢站起身子,一步步向前走去,她的眼中只有那个写着太林宗三个字牌匾的山门,她要去敲开那座大门,她要问问他,为什么不肯出来,她一定要他亲口说,她一定要亲耳听,哪怕是,听到她最不想听的话。 不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而是,天涯路远,永不相见…… 哪怕世间最是无情的话,只要出自你的口中,我都愿意听……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有岸,请女施主回去吧。”守门的武僧并不知道眼前女子的身份,可是也已得了方丈大师的口谕,万万不可让此女踏入太林宗内。 楚红衣置若罔闻,依然还在向前走去。 “施主请回!”另外几个武僧也是上前一步,双手合十,一条精钢长棍横在手臂之上,将半条道路挡住。 “我要见刚叶,你们……让他出来……”楚红衣踏前一步,却有一条七尺长棍抵在她的身前,楚红衣不屑的将手伸出,握在钢棍上,向着旁边一扯,不想这钢棍竟而纹丝未动,她面前的武僧如一尊雕像般,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你们给本姑娘让开……”楚红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嘶吼一声,手握着钢棍,身子一轻,便要借着这点力道,飞身跳过去,他名武僧依然不动,他身后的七人却是轻轻向后一步,还是一样的拦在楚红衣身前。 楚红衣气急,一双玉手分开攻向左右两个武僧,两人不闪不避,生生接了楚红衣一掌,口中还是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请回。” 楚红衣武功与八人相比实在有天渊之别,而这些武僧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纵然一向刁蛮任性的楚红衣也是不忍下了狠手,可是,她不出手,又如何可能闯过去,再见到刚叶。 楚红衣发出全身劲力,两掌推到对面的武僧身上,却是被那力道一震,自己先站不住,后退两步,险些跌坐在地上,不禁恨声道:“你们是佛门中人,是与不是……” “阿弥陀佛!”八人均是口宣一声佛号。 “那好,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佛家广开方便之门,你们不是说要普度众生,你们不是与我说,回头是岸……”楚红衣一只小手指着八名武僧娇斥道。 八人不明所以,疑惑的看了一眼彼此。 “那好,我要出家,我就在你们太林宗出家,你们让不让我进去?”楚红衣冷笑道。 “这……这位施主,我太林宗从不收容女弟子……”一名武僧说道。 “可笑,你们不是说众生平等吗?何以在你眼中还分男女……”楚红衣本就牙尖嘴利,这些天里也实在受了太多气,此刻心中苦闷,不觉就与那武僧争辩起来。 八名武僧说不过她,一齐闭了口,不再说话,却是仍如先前一般拦在楚红衣身前,不允其通过。楚红衣说了几句,心中愤懑稍解,然则看这八尊罗汉拦在面前,还是无计可施,跺了跺脚,回到解剑碑下,只觉身上力气都快耗尽。 正在此时,远处半山传来一个声音。众人听得真切,只听那人说道。 “神道宗主项无邪并座下四大圣使紫眉上人,特来普华山太林宗,拜见太林宗诸位大师,还请出来一见。”这声音中气十足,内力充沛,声震十里,只怕整个太林宗内都能听到。 八名武僧听到声音,俱是一惊,严阵以待。 楚红衣听到声音,面上一喜,抬眼向声音来处看去。 太林宗内,一人听到传音,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阿弥陀佛,该来的始终要来。” 这声音自然就是项无邪所发出,他追上了紫眉,想及一行人这般上山,实在太过冒失,故而以千里传音之术,先行告知一声。想他以神道宗主,一派至尊身份驾临此处,若还是畏畏缩缩,一则恐堕了神道威名,引江湖同道耻笑,二则不够光明正大,怕会引起更大的误会,索性自报身份,堂皇而入。 只是这千里传音,需要极为深厚的内力才能施展,以项无邪如今的修为,施展起来太过勉强,声音出去两三里地已是极限。好在他这些时日修行神典内功小有所成,已然初窥神道之境,以无上心法,借了紫眉上人一道真气之助,才有了这声震十里的威势。 项无邪传音已毕,身形一动,带着紫眉等人急急向山上赶去。当此时候,才真正看出各自修为差距,郝大仁虽是背负着七八十斤的巨剑,可却落后项无邪之后太多,心中感慨,他比自己初见之时,进境千里,再想及项无邪为人处世,自己也是颇有不如。 几个人步伐展开,不消片刻便到了解剑碑处,只见石碑之旁,八名武僧一字排开,严阵以待,如临大敌,而在石碑之下,一个年轻女子,一身红衣,却是容颜憔悴,孤苦无助的坐在地上,望着他们来的方向,翘首以盼。 紫眉眼见红衣无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可是再看她衣带渐宽,人消瘦,心中又是一痛,身形一跃,跨过数丈距离,直奔到楚红衣身边。 第111章 四院首座齐相迎 紫眉上人眼见楚红衣这般模样,心中又爱又恨,这一路奔波,千里之遥,累及神道十数名弟子和宗主亲身前来,其中凶险,不问可知,当此时候,武林盟对神道虎视眈眈,若果真有名门正派之人,以神道擅上普华山为由头,聚众而来,不消四大门派齐聚,便是数十武林好手,项无邪等人想全身而退都是绝无可能。 紫眉上人上山之时,心中早已想好了说辞,意欲斥责两句,以儆效尤,免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日后再惹出更大的是非,可是,待见到红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一酸,便是半个狠字都是说不出口。 “起来,我堂堂圣门神道子弟,我紫眉老妖的徒儿,坐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紫眉上人终狠了很心,不咸不淡的凶了几句。 “师傅……教主哥哥……”楚红衣小嘴一扁,眼圈瞬间便红了,一把站起身来,扑到紫眉怀中,泣道,“红衣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紫眉上人一愣,苛责的话语却是真的再说不出一个字,眼看红衣久积的泪水如决堤江河,一涌而出,只能手忙脚乱的去给徒儿擦泪,无可奈何之下,还要好言宽慰,在楚红衣的小背上轻轻拍了拍,叹道:“傻丫头,师傅这不是来了,别哭,别哭,你看看,脸都哭花了,好多人看着呢……我们神道的大小姐,怎能这么丢人……” “师傅……”楚红衣破涕为笑,却是才笑了两声,心中一黯,又要落泪。 惊得紫眉上人不知所措,却是急急将从山下村镇之中买的桂花糕从怀里掏出来,捧到红衣面前,打趣道:“不要哭,不要哭,看看师傅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一定饿坏了吧。” “嗯……”楚红衣嗯了一声,她肚腹之中已是饿极,见到香喷喷的桂花糕,早已忍不住,抓起一个便塞进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道,“好吃……师傅,你也吃……” 紫眉上人欣慰一笑,摇了摇头,又是拍了拍楚红衣的后背,说着:“慢点,慢点,别噎着……”手一挥,急命手下将水袋取来。 项无邪看楚红衣状态,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个妹子,他虽自小与其一同长大,也没少欺负,可是却绝不允许别人去欺负她的。 郝大仁眼见紫眉、红衣二人,其乐融融,心中不知触及何事,竟有丝丝伤感,不自禁擦了擦眼角,想这些人被斥为魔门,还不是与他们一般,有七情六欲,也有亲情友爱。 紫眉眼见红衣吃饱喝足,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他拍了拍手,立刻便有三个护卫上前将楚红衣护在中间,紫眉冷哼一声,上前怒道:“刚才是哪个欺负老夫的徒儿,给老夫站出来!” 八名武僧谁人不知紫眉老妖的赫赫威名,纵然此处是普华山太林宗地界,若真惹恼了这尊凶神,他要大开杀戒,又有谁人可以阻拦,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上前答话。 “怎么,枉你们一个个也是昂昂七尺男儿,出了家,当了和尚,便是连点男儿的血性也没有了吗?事情敢做出来,却没有一个敢认的,如何也好意思称武林泰斗,太林圣宗?”紫眉老妖笑骂几句,他心知若今日之事,太林宗不予追究,神道也能就此罢休,无异是皆大欢喜,自然也只是逞逞口舌之快。 “神道宗主,紫眉上人,两位贵客远道而来,敝宗上下未能亲身远迎,还望恕罪,阿弥陀佛。”八名武僧不敢回话,却是听宗门之内有一声佛号传出,接着山门大开,分左右涌出数十名武僧,各自手执钢棍站立两旁,中间道路让开,却是缓缓走出四个年岁俱在五六十岁上下的僧人。 紫眉鹰目一扫,仰天长笑数声道:“想不到太林宗六院首座来了四人,看来我这个老妖怪还有几分薄面。” “阿弥陀佛,紫眉上人说笑了。武宗刚阿师兄尚在闭关,不便迎客,刚如师兄则一直镇守藏经阁,轻易更是不会外出,还请二位贵客见谅。”其中一个老僧走出说道,“这位少年英雄,想必便是如今江湖上响当当的神道新宗主了吧,老衲刚济,忝为知客院首座,见过项教主,紫尊使。” 项无邪眉头微皱,也是上前一步见礼。 如今的太林宗,底蕴深厚,高手众多。除却神僧明难之外,此一代中,尚有方丈刚正大师和六院首座,共计七位高僧,佛法武功俱可入天下一品,六院首座之中,除去武宗首座刚阿时常行走江湖之外,另外五人却甚少露面,以致在武林中声名不显。 此六院分别为武宗,执法堂,菩提道场,百草堂,知客院和藏经阁。 武宗以当年太林宗创派宗师之名为院名,为宗内研习、教授武学之所在,也负责为本门收集天下情报、武学招式,并研究对策、研讨破解之法。 执法堂,顾名思义,为太林宗的内部监督和执法机构,犯戒僧人皆要到此接受处置。 菩提道场,是宗内供历代高僧修行佛法的地方,只修佛法,不传武功,当年禅宗祖师的舍利亦是供奉于此。 而知客院则负责对外接待,往往宗门之内入门不足十年的弟子都会在此修行,知客院是太林宗中介于出世与入世之间的所在,有朝一日,从知客僧中脱出,便真正成为太林宗弟子。 而百草堂,则是专研天下解药毒药之处,也负责为宗内弟子诊治跌打损伤,此处虽是宗内常设机构,然却并非每一代中都有高僧坐镇。 最后一处,便是江湖中名闻遐迩的藏经阁,内中有经书、武学秘籍十数万册,便是穷一生之力,也难尽数研读。宗内有多位高僧守护于此,而藏经阁阁主的武功修为,不再武宗首座之下,令人不容小觑。 如今六院首座,竟而出来四人,项无邪不禁觉得有几分头皮发麻,此四人单单一人出来或许不是紫眉上人,甚而不是如今仇海的对手,可是那个如今还坐镇在宗内的绝顶高手刚正方丈和另外两院首座,又岂是易与之辈。 “本座神道宗主项无邪,见过四位首座大师。”项无邪见礼道,“此行来的仓促,未曾先递交拜帖,失礼之处,还望诸位大师莫怪。” “哈哈哈,谢老尊主这个徒儿倒是有意思的很。”百草堂首座刚行笑笑道,“想老魔尊一生六上太林宗,何曾给本门递过一次拜帖。” 第112章 一场赌约定乾坤 一代魔尊谢雨寒,自年轻时候,便独自闯荡江湖,数十年间,留下不少江湖传说,六次登临普华山,更是成就武林不败传奇,只是,如今的少年魔尊项无邪又当如何? “哎,你们四个大和尚不要岔开话题,老夫刚才问到底何人欺负了老夫的徒儿,没有一个人出来回应,如今你们四个站出来,可是要给我家红衣一个说法?”紫眉上人有几分不耐道。 四个首座互相看了一眼,还是知客院首座站出来说道:“上人此话可是有失公允,我太林宗素来以慈悲为怀,对上人的徒儿,一不敢喊打,二不曾喊杀,又何来欺负二字。若是老衲的几个徒孙不懂事,误伤了红衣施主,老衲在此给施主陪个不是,不如就此作罢如何?” 紫眉上人心道如此自然最好,看向项无邪,却是衣袖被人拉住,楚红衣不知如何从四个侍卫中跑了出来,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又看了看项无邪。 项无邪暗叹一口气,说道:“若果真能如此,自是最好,只是,本座千里来此,为的乃是与本座自小一同长大,视之如妹的至亲之人,若是不能得她首肯,怕是心中有亏。” 楚红衣这才笑了,目光坚定的看向太林宗内,说道:“我不要走,我要见刚叶!你们……你们让他出来……好不好……” “放肆!你们莫要得寸进尺,欺人太甚,莫非你神道真以为,我太林宗怕了你们不成?”四名首座之中一位身形雄壮,长得浓眉大眼,面相颇为凶恶的僧人站出来怒道,此人正是执法堂首座刚恩。 “刚恩师弟,休得无礼。”知客院首座刚济摆手止住,笑道,“只怕这位女施主的要求,敝宗难以满足,刚叶师弟犯了本门的清规戒律,正在执法堂悔罪殿内面壁,非有方丈法旨,又是戴罪之身,不能轻离,还请施主莫要为难老衲,也莫要再为难刚叶师弟。” “师傅……”楚红衣心中一痛,又有几颗泪珠滴下来。 紫眉上人咬了咬牙,道:“哎,莫哭,莫哭,不过是区区太林宗而已,你便是要九天之上的星辰,只要老夫能够摸到,也一定给你摘下来!”却是又转过头,有些为难的看向项无邪,“教主……” “项教主,敝宗对他二人之事,已是诸多容忍,即便事到如今,方丈师兄也是希望能息事宁人,不过责罚了本门内的弟子刚叶师弟,对贵派的女弟子一直未多加留难,只希望你我两派,莫要为了些许小事,伤了和气,还请项教主体谅我等难处,请回吧。”刚济又说道。 “些许小事?的确不该为了些许小事便劳师动众,以致引发正邪之争。可是,项某敢问一句四位首座,在你们眼中,这些儿女私情,两情相悦都只是小事,那又何为大事?”项无邪目光直视众人,却又笑道,“红衣叫我一声教主哥哥,世间人不是常说,长兄如父,那我这个做兄长的,不能为之挡风遮雨,我这个做教主的,不能庇护我的教中门人,那要来何用?” “项教主,如此说来,是不肯善罢甘休了?”菩提道场首座刚玄皱眉道,“项教主应该明白,你如今的身份乃是神道宗主,一言一行牵动天下,又岂可因一己之私,枉顾教中万千人的性命?” 项无邪摇了摇头,肯定的说道:“这些大道理多说无益,四位首座应该明白,我神道一直被你们斥为魔门,家师虽然故去,可是也曾言道,他一生所求,不过是随心之所欲,为所之欲为,而今日,红衣欲求之事便是本座之欲求,本座欲为之事,便是带走楚红衣和刚叶二人!若是四位做不了这个主,便请刚正方丈出来一见吧。” “阿弥陀佛,妙哉,妙哉,神道宗主,不论是谢老宗主,还是如今的项教主,果都是妙人。”刚济笑了笑,“方丈师兄如今潜修佛法,寻常俗事已然不愿过问,他对我等处置刚叶师弟,也并无意见,自然是不会出来见项教主的。” “哈哈哈,如此说来,若本座要见到刚正方丈,想带走刚叶,除去硬闯之外,并无第二条路了?”项无邪笑笑问道。 “项教主若是果真能大败我等,闯入太林宗内,自然是可以见到方丈师兄,至于是否能够带走刚叶师弟,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实在做不得准。”刚济面带微笑说道。 项无邪眉头微皱,这老和尚似乎有备而来啊。 “老衲听闻师侄法禅所言,对项教主为人武功甚是推崇,想来项教主宅心仁厚,也不欲门中无辜弟子因此事受到牵连,不如这样,老衲便与项教主打了赌约如何?”刚济笑笑,循循善诱道。 “本座以为,出家人是要戒赌的呢?”项无邪自语一句,却还是问道,“不知大师要如何赌法?”他想及自己数日前与反手剑名不惊的对赌,如今形势比人强,也只得无奈应道。 “哈哈,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此赌非彼赌。”刚济先自行解释一句,这才继续说道,“以项教主如今所站立之处为起处,以刚正师兄所在的方丈室为止处,共需经本宗山门,天王阁,大雄宝殿,千佛堂,再至方丈室,这之后的藏经阁等地,项教主自然是不必去的。” 项无邪眉头微皱。 刚济接着说道:“大雄宝殿之中供奉有我佛释迦牟尼、阿弥陀佛和药师佛三尊佛像,不可造次,故而,老衲做主,另在观音亭中选作一处考验。如此,项教主只需能进这山门,过天王阁,观音亭,千佛堂四关,自然能够面见方丈师兄,不知项教主意下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只是本座想先行知道,贵派要如何安排这四场比试?”项无邪看向刚济等人道。 “理所应当,项教主此行可带三人通关,每关可上一人。老衲会着人在山门前布下十八罗汉阵,此为第一关,这第一关需得项教主打个头阵,亲自来闯,若是触碰到了这山门后佛龛之中的弥勒佛像,则便算是通关了,你四人皆可入我佛门圣地。”刚济伸手一指身后道。 “至于另外三关,容许老衲先卖个关子,若是项教主这第一关都不能闯过,其他关卡也是多说无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刚济平素里主持知客院,最是擅长与江湖中人打交道,如今以退为进,意图激将,好教项无邪答应他的赌约。 “哈哈哈,可笑,可笑,本尊使便是果真要硬闯进去,你们又有何人能拦住本尊?”众人各自思忖着心事,却听头顶上方一阵长笑。 第113章 十八罗汉大阵成 众人循着声音,抬首看去,却只见一人,一身青衣,相貌英朗,正坐在写有太林宗山门的屋檐上,意态潇洒,手中拿个酒袋,先是灌了口酒,这才说道:“本尊使,神道青面阎君,见过各位。” 在场武林高手如此众多,却委实无一人看到青炎何时出现,又是何时一跃到了屋檐之上,只是佛宗圣地,又岂容他在此撒野,执法堂首座刚恩面色一肃,沉声道:“青施主,此处是我佛门清修之地,还请施主放下手中酒袋,莫要玷污了此等圣地,阿弥陀佛。” 青炎仰天长笑数声,酒袋在腰间一系,身子一起,人便如一缕微风,轻飘飘落了下来,这等无声无息的绝世身法,若非他主动出声,便是到了近前,怕也是难以觉察。 项无邪虽然答应了刚济和尚的赌约,可是他这一方除去紫眉上人和自己之外,却实难凑出四人,虽知太林宗可能不至于刻意为难,然而若果真两关都闯不过去,未免要贻笑天下。如今惊见青炎,若有他在,此番胜算增加不少。 “属下青炎拜见教主。”青炎身子落下,向项无邪微微施礼说道,“属下早已赶到此处,只是尚不明教主意图,故而未曾现身相见,望教主恕罪。” “无妨,无妨,此行若能得青叔叔相助,则事成矣。”项无邪连连摆手笑道。 “教主果真要应允这大和尚的提议?”青炎却是眉头微皱,面露不喜,“他太林宗也不是什么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便是天都皇城,金帝王宫,属下也是来去自如,又何必要应这个赌约,若教主只是要见刚正,则属下一人杀进去便是了。” “哈哈哈,素闻神道青面阎君武功高强,桀骜不驯,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刚济上前说道,“只是,青尊使固然率性洒脱,如此一来,伤了我们两派的和气,岂不是不美?两害相权取其轻,还请三思。” 青炎自然也是知道,毕竟如今的项无邪不是谢雨寒,而楚红衣又是紫眉上人的宝贝徒弟,只是他以为绝不能输了气势,故而才有如此言语。青炎转身对项无邪道:“青炎但凭教主差遣。” “好,如此,本座便答应刚济首座大师的提议。”项无邪朗声道。 “如此甚好,却不知项教主是否决定好要哪四个人闯关呢?”刚济点了点头。 “本座算是一个,先闯头阵,紫眉上人,青衣使者,此二人也是不二之选,至于最后一人……”项无邪微有犹疑,有些拿不定主意。 “教主哥哥,让我去吧,此事全因我而起,我绝无可能临阵退缩,置身事外。”楚红衣上前拉着项无邪的手道。 “可是,此行纵无凶险,也绝非易于之事,你……”项无邪面有难色,他身后的侍卫尚且还有五人跟了上来,此五人修为武功比之楚红衣更是合适之选,他所犹豫的也只是到底谁更合适。 “我知道我武功弱,帮不上你们大忙,可是……可是不让我进去,我怕我会后悔……”楚红衣眼圈一红,又要掉下泪来。 “项兄,还是让俺去吧,俺武功的确比不上你们几个,可是看你带的几个人,怕也不是俺的对手,况且……况且,俺此来太林宗也有要事。”却是郝大仁站出来说道。 项无邪无奈,转头对刚济道:“敢问首座大师,若我四人侥幸闯过贵派四关,是否我这妹子便也能进入宗内?” “这是自然。只不过项教主所带的人,只能随在身后,为此事做个见证,却是绝不能出手。”刚济点了点头道。 “既然如此,我方第四人便是这位郝大仁兄弟。”项无邪朗声道。 “好,如此,请四位上前来,这闯关也即将开始,第一关,乃是项教主亲身闯阵。十八罗汉何在,布阵!”刚济双手合十,吐气开声,立刻便有十八个武僧从两侧站了出来,各自依着方位立定。 “此阵由老衲亲自主持,由项教主此刻所站位置开始,若能突破这罗汉大阵,进入老衲身后山门之内,见到弥勒佛像便是成功。如此,若无异议,便开始吧。”刚济说道。 “十八罗汉大阵!结阵!”当下为首两个武僧低喝一声,一人吼道。 另一人也是一声低喝,对项无邪道:“施主,请闯阵!” 此时,十八人身似罗汉状,或立或坐,或行或卧,有的合十垂首,有的似在对坐参禅,有的敞怀坦坐,有的拈花微笑,可是任何一人面上都毫无杀性,不似在战阵之中,倒像只是在品悟普度众生、慈悲为怀的无上精妙佛法,在天地中感念造化之精微。 罗汉,是佛陀得道弟子中修证的一种果位,在佛教之中,其地位仅次于佛和菩萨,而据佛教经典所说,佛有十六位弟子受了佛的嘱咐,不入涅槃,永驻世间,护持正法,后来民间又加了两位尊者,合计为十八罗汉。 十八尊罗汉实则是根据身全修行的形象特征所命名的,并不是正规的佛称,有降龙、伏虎、笑狮、骑象、坐鹿、布袋、芭蕉、长眉、欢喜、沉思、过江、探手、托塔、挖耳、看门、开心、举钵、静坐等。而其中民间最是耳熟能详的,便是降龙罗汉迦叶尊者和伏虎罗汉弥勒尊者了。 而太林宗的十八罗汉大阵,一般只有弟子修行有成,要下山之时或者对外御敌时才会组阵。 此刻,项无邪眉头微皱,上前入了阵中,只见十八尊罗汉如同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可项无邪心中却有种莫名的感觉,只觉这十八人,仿佛自成阵法,虽毫无动作,却已然将他困在了其中。 项无邪身形转动,一一仔细观察,却见这十八人除去偶尔眼睛眨动,竟真的一动不动,当下心中好笑,随手一掌,向着身前一人拍出,那人本是做挖耳状,见项无邪一掌袭来,身形微动,此十八人内外兼修,在宗内众武僧之中武艺不俗,他也有心想试试神道宗主的武功,也是不闪不避,一掌迎上。 二人双掌交击,项无邪身形未动,挖耳罗汉却是身子后仰半尺,这才稳住身形,不禁赞了一句:“施主,好武功!” “承让!”项无邪也是点点头。虽只一招,项无邪却是可以肯定,若是单打独斗,这十八人无一人是他的对手,可是若集结成阵,他也不知有何威力。 第114章 罗汉大阵难逞威 “师弟,此人武功如何?”挖耳罗汉退后一步稳住身形,他身侧的另一罗汉,正是静坐罗汉,此人外家功夫在众人之中最是强悍,便是静坐之时,也是全身劲力凸显,看到挖耳身形退后,不觉问道。 “内功深厚,年轻一辈之中罕有敌手。”挖耳罗汉说道,“只怕单打,我等无一人能胜他。” “哦,如此,便让贫僧来会会他。”静坐罗汉身形站起,足有九尺,自上而下,俯视项无邪一眼,一双蒲扇般的大手猛的抓向他身上。静坐用的是大力金刚手的功夫,内外兼修,功成之后,可开碑裂石,威力无穷。 项无邪只觉这一掌若是拍在身上,打的实了,五脏六腑怕是都要震碎,不欲硬接,身子一动,向后跳了一步。那静坐罗汉嘿嘿一笑,又岂会放过,脚步一迈,又欺身过来,还是如此一掌击打过去。 项无邪身后却是探手罗汉,双手上举,皱眉凝思,然而项无邪身子一动,他也便动了,此人修习的是太林宗中的大慈大悲手,其掌法繁复,变化无穷。项无邪暗叹一声,避无可避,索性双手齐出。两名罗汉会心一笑,分向攻来。 这两个罗汉来的凶猛,项无邪应对的却极是轻巧,二人攻了过来,却只觉手掌一贴到项无邪身上,整个身子都不能自主,如在波涛汹涌的江海之中,沉浮不由自己,心中俱是一惊,这二人专研上路掌法,其下盘功夫自有几分不稳,如今被项无邪内力带动,不由自主竟然攻向对方。 项无邪却是身子轻轻巧巧,从二人之中穿行而过,这才双掌推出,二人为防误伤,正要收功回退,劲力已老,避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项无邪一掌,均是退后数步。 “果然厉害!”两个罗汉惊呼一声,“看来只能亮出真本事了,布阵!” 此一声下,十八人交错闪动,罗汉大阵开始运转,将项无邪困在中间,项无邪身形跟着大阵旋转。却见阵中,时有拳脚飞出,攻向项无邪,均被他一一化解。 “师兄,你以为这罗汉大阵果真能困住项无邪吗?”刚恩皱着眉头对刚济低声道。 “刚恩师弟,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就是了。”刚济却只是笑笑。 刚恩却是吐口闷气,这项无邪在年轻一辈之中已罕逢敌手,区区十八罗汉阵怎可能收服此人,师兄此举,着实让人看不透。 项无邪此刻被围在正中,郝大仁只看见十八个和尚围着他一人在转圈圈,更是不间断以各种武功与项无邪对打,这些武功招式,他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心道若是自己去闯阵,只怕这第一关就要败下阵来。 项无邪虽将对方的招式一一破解,可是眉头也是越皱越紧,这十八个人如此无赖,几乎是车轮战一般轮番与他对招,且招数武功无一相同,他便是接下一招,待要予以还击,却是立刻便有第二人到他身前,与他对招,简直不胜其烦。项无邪只觉一股有力无处施展的无奈,眼见这些个和尚还是围着他转的不亦乐乎,全然没有停止的意思,只怕心里想着,如此将自己全身气力耗尽,也便出不了这罗汉阵了。 十八人却也是越战越是心惊,这神道宗主,如此年轻,一人之力抵敌太林宗十八种绝学,竟不落下风,委实骇人。项无邪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心道,你们喜欢转,那我也便陪你们一起转转吧。 项无邪本只是小碎步在原地随着这罗汉大阵旋转,如今却是步法也快了起来,偏偏所转的方向与阵法截然相反,他身形越转越快,一身真气带动身周气流,便是罗汉阵也受到牵引,几个下盘功夫较弱的弟子受项无邪影响,步法都有丝丝紊乱。而项无邪身形旋转,手上也不停歇,一掌快过一掌,向着离他最近的弟子攻去。 十八人却是有些仓皇应对,其中一人急道:“止住他的身形!”立刻便有九人一齐出掌,攻向项无邪。九人劲力过来,直直拍在项无邪身上,项无邪只觉五内翻涌,九个人,九道真气,九重的劲力,一起打到他的身上。 项无邪不觉仰天长啸,九人的内力击打过来,冲到他的身上,他却觉体内气血运行也是快了数倍,那一道自己一直不能把控的神道真气,如受召唤,几欲破体而出,在他体内迅疾游走,刹那间便充盈全身。九个人一掌击打在项无邪身上,却觉一股强猛力道自他体内反震而出,九个人身子一退,项无邪周身真气汹涌而出,似化成一条毒龙,择人而噬。 九人终于抵挡不住,真气一泄,被项无邪内力反震出去,刚欲站起,众人只见项无邪手上十指连弹,将躺倒在地上的九个罗汉身上穴道尽数封闭。 外围的九个罗汉皆是一惊,急急变阵,为首的武僧扎住马步,双手合十,另外八人则退到他的身后,成一条直线,拦在了太林宗山门前面,这罗汉阵逢九人便可成阵,虽则有九个人躺倒在地,失去战力,可是项无邪毕竟未曾跨入山门之中,他们自然不会轻易认输。 项无邪却是只觉体内那一道神道真气又是增强了一分,果真是宁折不弯,遇强而强,生生不息。他一击震退九人,只觉心中畅爽,再看这九人结成新的阵法,只觉或可毕其功于一役。当即,将一身内力汇聚于手掌之上,低喝一句:“得罪了!” 项无邪话未说完,身子已经一步踏出,只是一掌,简简单单,平推出去。九名武僧见状,俱是将自己双手搭在前面一人身上,只最前一名武僧手掌推出,用的却是佛门至上武学般若掌。 两掌相击,在场众人皆是瞪大了眼睛,看向场中。神道宗主,狂妄至此,以一敌九,究竟会是谁胜谁负? “云!海!翻!腾!”项无邪口中轻轻念道,“初时,我未见过海,甚至不知何为浪,今日,本座欲借玉龙天上之威,再现三重叠加之掌力!破!” 项无邪一掌交击,身子不进不退,九名武僧俱是一惊,却又催动内力,为首一人掌势正要变化,却觉对方手掌之上又是一股更强猛劲力涌来,果真如同江海之中,后浪推动前浪而行,一浪更比一浪声势迅猛。 项无邪身子一步上前,九人身子竟是止不住退后一步,虽只一步,高下立判。 “第三掌!破!阵!”项无邪一声嘶吼,他只觉手掌上所推的不是九名武僧,而是一道礁石,万千年来一直横亘于此,任海浪袭来,却是不曾更易,然而,任你坚如磐石,我一掌破之! 再是一掌,第三掌出,山石崩碎,再无阻隔。九名武僧只觉劲力袭来,在这山呼海啸一般的威力之前,自己不过是个稚嫩孩童,毫无还击之力,身子后仰,竟是连排跌倒。 项无邪面上一笑,收束掌力,身子一起,在每名僧人肩膀轻轻一点,便飞身跨了过去,跃进了山门之内,双手合十,对着佛龛作了一揖,轻轻触碰弥勒佛像。 破阵!过关! 神道中数人不禁欢呼一声。 第115章 青面阎君展神威 “师兄!”刚恩首座看了一眼项无邪,不解道,“接下来怎么办?” “果真少年英雄,这一关,项教主通过了。诸位请!”刚济却不回答刚恩,对着神道众人做了个手势,当先一步迈进了山门之内。 紫眉等人相互看了一眼,也跟着进了太林宗内。 众人过了山门,便看见长长一条甬道,两旁碑石如林。刚济在前面引路,笑道:“诸位施主,过了这片碑林,前面便是天王阁了,此阁之中除供奉有弥勒佛外,尚还供奉了持国天王、增长天王、广目天王和多闻天王四尊天神。我们的第二局比斗便选在此处。” “不知这一局,首座大师又要比斗些什么?”项无邪淡淡道。 “阿弥陀佛,此一关依然是一个阵法,却是不必项教主亲自出手了。”刚济笑了笑,说道,“武宗众弟子何在,第二关,布阵!” 刚济话毕,立时有三十多名弟子从天王阁内奔出,站在了庭院之中,项无邪一一看去,正好三十六人,比之刚才的罗汉阵多了一倍。再看这些人,已然不是空手而来,其中数人甚至随身带了兵器,项无邪不禁眉头微皱。 “莫非此阵是太林宗的武学至宝‘金刚伏魔阵法’?”紫眉上人有几分疑惑道。 “不错,紫眉上人见多识广,老衲深感佩服,这第二关正是‘金刚伏魔大阵’!”刚济呵呵笑道。 “传闻,太林宗祖师佛宗为降妖伏魔,创出一门绝世武功,名为‘金刚不坏神功’,只是此功法需要将自身内功练到极高的境界才能修成。也正因为难度实在太大,太林宗创派数百年来,再无一人能将此功法修炼完全,后来,便有一位高僧提出将此神功拆解修炼,这之后经过数代高僧不断完善,最终创出一个绝世的阵法,取名‘金刚伏魔阵’。”青炎淡淡说道。 “不错,此阵法也是只需九人便可施展,其后经历多次演化,想不到如今竟有三十六人的规模。若是这三十六人,拳棍配合无间,如行云流水,则恐怕绝无破绽。”紫眉上人面露忧色,沉吟片刻道,“教主,此阵便让老夫来探探虚实吧。” 项无邪还未曾回应,却是一道青影先行跃了出去,只听青炎笑道:“上人稍待,且先休息片刻,就让青炎先来练练手吧。” 青炎身子甫一踏入其中,这大阵立刻便运转起来。 此阵之中有怒目金刚三十六人,每一个武僧按其武功特长,均会在相应的部位配备不同形状特制的精铜铠甲,青炎一一看去,只见有的是是在半边身子,有的则是在双手双腿上。青炎片刻便明了其中含义,想必这些被精铜铠甲覆盖之处,便是他们金刚不坏神功未曾修炼完全之地。 只是,纵然知道了他们的弱点,这三十六个人平日里阵法不知演练了多少遍了,临敌之时,将敌人团团围困,相互配合,首尾呼应,想在其中脱身,必然极为困难。 “青面阎君已是神道第二高手,甚而可能根本不在紫眉老妖之下,也不知这阵法能否困住此人?”刚恩摇了摇头。 刚济却是淡淡一笑:“若是紫眉上人入这阵中,倒是可能困住,如今嘛……” 青炎所修的是《混鲲一气功》,功法有云:天有三宝,日、月、星;地有三宝,水、火、风;人有三宝,神、气、精。精可化气,气可化精,精气生神,精气养神,而神统驭气精。一者三,三者一,一体三用,合三为一。 若说紫眉上人的紫府元诀注重的是内力的修行,仇海的血魔天书意在体技,白芷的白首浩然经却是需借助外物兵器,那青炎所修却是集合了三种武功之所长,乃是形神气技合一的绝世功法。 青炎在三十六人中徐徐而行,如漫步云端,闲庭信步,说不出的潇洒淡然,而大阵之中的三十六人却是久闻青面阎君的赫赫凶名,人人严阵以待。青炎淡淡一笑,足尖一点,身形便已欺近一名武僧,他本离这名武僧甚远,不曾想轻身功夫早已妙到毫巅,青炎欺身过去,也不出手,只在那人肩膀上轻轻一拍,这武僧正要回击,不想青炎一个后移,早已又在丈外。 青炎身形未转,背着身子直直撞向身后一人,此名武僧四肢都已练出金刚不坏神力,便是头部也是坚硬如铁,看见青炎身形过来,身子向前一步,扎了个弓步,铁头一低,便是撞向青炎后背。 二人甫一交击,如听金铁轰鸣之声,那名武僧却是双足未动,身子倒滑出去丈许距离,这才堪堪止住,地上青石砖上滑痕犹在。那个武僧却是摸了摸光头,暴喝一声再来,说着,却是转了转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 青炎这一撞之力,怕不是有千斤沉,便是一头蛮牛撞上来,也是非死即伤,不想这僧人虽后退数步,却是毫发无损。青炎却是仰天长笑:“哈哈哈,好得很,这样子打起来才有意思啊……” 说着,青炎也是活动了活动手腕,面上笑容渐渐冰冷,闭了双眼,再次睁开,众人只见他俊秀的脸上满布青气,瞬间变成了铁青色,一张脸竟而有几分狰狞可怖。 菩提道场首座刚玄却是上前一步道:“阿弥陀佛,老衲还请青面阎君手下留情。” 青炎邪魅一笑:“哈哈,只怕本尊使若不全力出手,都伤不了你这些徒子徒孙了。不过,金刚不坏神功,若是由你们六大首座施展,本尊使还忌惮一二,这些人还是不够看啊!” 三十六人皆是严阵以待。 下一刻,青炎身子便动了,他的动作快如鬼魅,身法如一阵青烟,三十六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便是勉强看清,想要击打到他,所打中的却也只是一个残影,眼见那中招之人如一缕烟尘消散开来,待他们再要回击,青炎的手掌却已打在他们身上精铜铠甲覆盖之处,这些铠甲本就是在熟铜之中掺入了陨铁,坚硬无比,无惧刀剑,然而在青炎一击之下,竟能隐隐看到一个清晰的掌印。 一掌之力,全力一击,威力若斯,这大阵尚还未能全力运转开来,形成合击之力,便已开始为青炎逐个击破,而倒在地上的数人只觉中掌处奇痛无比,一时片刻,便是身上的金刚不坏神力也是运转不起来。 青炎漫步场中,轻笑道:“本尊使已经击溃了十二人,不知可算破了此阵?” 刚济知道青炎已然是大大的手下留情,这金刚伏魔阵法虽是威能无穷,可是怎奈这尊魔头委实太过强悍,绝非他们所能压服,只得上前一步道:“善哉,善哉,老衲先行谢过青尊使留手之恩。阿弥陀佛,余下的不必再比,这一关,你们自然是过了。诸位请随老衲进观音亭一叙。” 项无邪却是长舒口气,他本还心中担忧,如今见青炎出手,干净利落,修为之高,早已不拘泥于一招一式,此等武功,便是剩下两关,也实不足虑。 第116章 首座之阵谁能破 众人随着穿过天王阁,经过大雄宝殿,只见殿门大开,内中释迦牟尼、阿弥陀佛和药师佛的神像前香火鼎盛,有些弟子正在其中打坐参禅,如今早课还未结束,尚还有一名中年的僧人给下面蒲团上的年轻弟子讲经说法,看到项无邪等人过去,也不以为意。 刚济却是说道:“阿弥陀佛,此处是我太林宗的正殿。大雄是我佛的德号。大者,含万有之意,雄者,则是摄伏群魔。因我佛具足圆觉智慧,能雄镇大千世界,吾等佛门弟子尊称其为大雄。” 项无邪却是笑笑,这刚济和尚许是主持知客院时日太久,以至于,每每经过一地,都免不了要介绍一番,若非是来此寻衅滋事,总有几分佛门胜地游览参观之感。 莫说是项无邪等人,便是执法堂首座刚恩也是心中疑惑甚多,不过刚济师兄做事素来老成持重,方丈既然将此事全权交给了他来处置,想必自有道理,刚恩也便不再多问。 “诸位,前面便是观音亭了。此亭之名取自佛门三大士中的观世音菩萨,佛经有云,观音菩萨早已成究竟觉,佛号‘正法明如来’,然则,为度一切众生苦,倒驾慈航,示现菩萨之身。”刚济指着前面一亭说道,“老衲敢问各位施主,到了如今田地,还是要往前行吗?” “首座大师,我们此行深入太林宗,是为刚叶而来,若你们将人交出,让我等带走,前行与否,自然也就不重要了,即便回头无岸,我等便是沉沦苦海,也不过是我们的选择而已。”项无邪幽幽说道。 “既然如此,那老衲只好开启第三关了。”刚济轻叹口气道。 “先是十八个,再之后是三十六人,这一关,莫不是要出来七十二个?堂堂武学圣宗,莫非只会人多欺负人少不成?”楚红衣听着,却是撇着嘴嘟囔两句。 “哈哈哈,红衣小侄女,莫说是七十二人,便是太林宗五百武僧尽数出来,你青叔叔也定把你的小情郎给带出来。”青炎笑道。 楚红衣却是嘟着嘴,叹了口气道:“只希望他心中有我,我做了这么多,也便是无悔了……” 项无邪拍了拍楚红衣的肩膀,只觉这个刁蛮任性的小丫头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一个女儿家,尚且愿意为了心中所求,不顾一切,哪怕是飞蛾扑火,粉身碎骨,都在所不辞,他又如何呢,也许,待此间事了,他也要往天恒山一行,去见见那个蓝衣的少女,见见那个魂牵梦绕的人儿。 “那不知这位施主可曾想过,若刚叶师弟不肯随施主离去呢?”菩提道场首座刚玄笑了笑道,“你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如此声势,我太林宗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刚叶师弟真肯随你们离去,又何必定要等到你们到方丈室外?” 楚红衣却是凄然一笑道:“他若果真这般无情,要青灯古佛,了此余生,那我便在你们普华山上,结庐而居,终生不嫁!” “唉,苦海无边,施主何必自寻烦恼,阿弥陀佛。”刚玄首座摇了摇头。 “不管愿与不愿,我都要他一个亲口的答案!”楚红衣目光坚定。 “大和尚你快快说出这第三关如何比试吧!”紫眉上人眼见徒儿这等伤情,忍不住哼道。 “好,如此,这第三关,由老衲亲自上阵,也劳烦三位师兄弟相助。”刚济对着另外三位首座道,三人也是微微一愕,互相看了眼,应了下来,刚济这才又说道,“老衲师兄弟四人不曾习练过什么阵法,这些年一直也忙于宗内的事务,少在江湖上行走。不过,今日看到几位施主大展神通,一时技痒,也想与四位切磋切磋。” “四位大师一院首座,成名久矣,我方中两人却是初入江湖,此举怕是有失公允吧。”紫眉上人淡淡问道。 “阿弥陀佛,四场比试的规矩本就是老衲定的,如若四位施主觉得不妥,弃权认输也便是了,此后去留,我太林宗绝不为难。”刚济面色淡然。 项无邪却是摇了摇头,若说阴谋诡计,虽是奸险难防,却还有迹可寻,可是对方所用的是明目张胆的阳谋,随势而动,无迹可寻,纵然明知是陷阱,却还是不得不踏入其中。 “好,此战我们应了!”项无邪上前一步道。 “教主哥哥……”楚红衣一脸担心。 “教主……”紫眉上人也是无奈,却也无计可施,只好说道,“唉,罢了,待会若我们双方打斗起来,教主和这位郝少侠尽量在我们身后便是,我神道四大圣使,又岂会怕了他太林宗六院首座!” “老和尚,你们都亲自入阵了,却不知这一场谁来判定输赢?”楚红衣冷哼一声,质问道。 “阿弥陀佛,胜负常在,何须人分,四位施主请!”说罢,四院首座先一步,到了亭前的空地上。项无邪等人也看了彼此一眼,跟着进去。 四院首座似早已猜出项无邪四人的意图,抢先背靠背,分四个方位在庭院中站住,若是神道一方也是如此,双方都取了守势,只怕这一战便是拖延了三五日也是决不出胜负了。 项无邪笑道:“四位首座大师,本座有一个提议,之前两关都是你方布阵,我方闯阵,这第三局,不如攻守易位,未知意下如何?” “哈哈哈,项教主,老衲先前已然说过,若是你四人觉无胜算,弃权认输便是,何必多费唇舌?”刚济却是一脸笑意,拒绝了项无邪的提议。 项无邪暗骂一声老狐狸,只好另想他法。 需知,这四位首座大师,每人都是精研一门佛宗绝技,刚济身为知客院首座,专擅袈裟伏魔功,刚恩主持执法堂,主修大力金刚掌法,刚玄执掌菩提道场,勤练大般若禅功,刚行为百草堂首座,一生研习千手如来掌。 这四院首座攻守兼备,虽从不曾练习过合击的阵法,然则,四人站在一起,便是天下绝强之阵,又有何人敢轻言破之。 “大般若禅功,是太林宗无上内功身法,讲求以静制动,想必他们四人便以刚玄为中心,而刚济的袈裟伏魔功最是擅长扰乱视听,若以他为先手,则需当心,大力金刚掌和千手如来掌的两侧偷袭。”紫眉上人面色凝重。 第117章 两方对决苦难言 “无妨,若是比拼内力,上人的紫府元诀决然不会在大般若禅功之下,教主和郝小兄弟到时只需在两旁,一样扰乱视听便是,切记不可与他们四人对招硬拼,到时候,属下以太清玄气催动内功,先破了他们的袈裟伏魔功再说。”青炎淡淡一笑。 项无邪苦笑连连,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阳谋全无效用,唯有一战而已,只是事已至此,但凡有一线可能,也是要与之一战。 四人在众人期待眼神之中,跃进庭院里,此一战,汇集当世六大高手,神道四大圣使之中两人对决太林宗四位首座,实在让人期待。太多人已经不在意胜负本身了。 青炎身形一动,已然轻飘飘到了四位首座身前,双掌齐出,直逼向身前刚济的面门,刚济一笑,袈裟展开,这袈裟之上灌注了他周身内力,便是一块寻常的布匹,如今也直如金铁一般,坚硬无匹,与青炎双掌交击,竟而不分胜负。 刚济袈裟一拂,脚下步伐跟着变幻,他身侧的刚行,千手如来掌立刻跟了上来,这路掌法施展开来,一双手掌,变化成四掌,四掌成就八掌,似无穷无尽,片刻间,二人身前便是漫天掌影。只是青炎也会这般功法,更曾在与廖星对战中使出一掌对敌,深明其中奥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再合于一,却是收束全身掌力,汇于一掌之上,任你千万掌攻来,我只一掌破你。 紫眉上人眼见青炎出招,暗赞一声,身形也立刻跟上,直扑向刚玄而去,紫眉七十余岁的年纪,比之刚玄大了十数年,单轮内力修为只高不低,此刻一冲杀上来,两手上紫气升腾,庄严肃穆,二人既然均是以内力见长,便不再比斗寻常招式,最是简单直接的双掌交击。 紫府元诀,刚猛霸道,诚如当日祝子衍所说,练成之后,会将人先天之精,尽数化为内家之气,以至再难生育子嗣,也因此,其内息修行,比之寻常武功高出太多,何况还有紫眉多出近二十年的积累。 两人甫一交手,刚玄便是身子猛退一步,若非他内力浑厚无匹,单只这一掌,只怕便要身受重伤,他身子一退,四人阵型便隐隐有些凌乱,他身侧两人见状,急急出来,一人用大力金刚掌向紫眉打来,另一人袈裟伏魔功全力施展。 这当世三大功法全力施展开来,便是谢雨寒亲临,只怕也要避其锋芒,紫眉不敢硬接,只好飞身退后一步,却是又重聚内力,双掌再出,他如此不惜耗损,为的也只是给青炎多争取片刻时间,若青炎能率先击败一人,则或许还有一线取胜可能。 项无邪二人身在场外,见此时刻,也顾不得其他,双双冲了上去,此时场中六人比斗,除去太林宗四院首座一身佛门正宗伟力,还有紫青二气氤氲缭绕,项无邪身子进去,运聚起神典功法,若只觉紫眉和青炎的紫青二气似受其内力招引,竟可为他所用。 青炎二人心中略略一惊:“这……莫非便是神典天道中所言,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损有余而补不足的至理!” 这确然是神典内功的心法诀要,然则以项无邪的年岁并无可能修成,便是人道境界,强夺他人之力为己所用,都太过凶险,然则,如今的他初窥神典堂奥,而紫眉青炎的武功又是与他一脉相承,他这一击出来,体内神道真气不觉吸收了二人部分真气,竟而强了数倍,便是他面前的刚济也是暗暗吃了一惊。 项无邪一掌击在刚济的袈裟之上,却是只觉如撞在一面石墙之上,坚不可摧,而袈裟上的金刚伟力反震回来,生生将项无邪震退出去,正迎上从后而来的郝大仁。郝大仁急急运转内力,接住项无邪,也是觉出那一股强震而来,不觉体内真力流转,几个周天之后,竟将那股佛门正宗之力化解无形,他心中虽有所悟,此刻却实在耽搁不得太多时间,放开项无邪,手中握着巨剑,挥砍上去。 项无邪遭此一击,本以为必定深受重创,却不想除却五内翻涌,颇不好受,竟再无其他,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郝大仁,也是再冲了上去。 如今四人对战四人,虽则项无邪和郝大仁与对方两个首座之间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可是有紫眉上人和青炎在旁照拂,二人又甚是小心谨慎,片刻之间,竟也不至于全面落败。 倒是四位首座,心中暗暗吃惊,紫眉上人内力雄浑,当世少有人及,此刻更是不计损耗,全力施展,每一击打出,也只有刚玄的大般若内力能与之抗衡一二,可若是长久比斗下去,非受重伤不可。而青炎身法飘忽,招式更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一招一式,信手捏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已然深得武之诀要,三名首座的武功虽各有千秋,可是却无一人能奈何的了他。 项无邪年纪轻轻,也是身手不凡,奇招迭出,从旁骚扰,也是不得不防,只恐一个不慎,被他钻了空子,成千古恨,而与他们同来的憨厚少年,手中一柄巨剑大开大合,本应是四人之中武功最低,破绽最多,奈何四名首座画地为牢,为求彼此照应,不敢离开太远,以至让他的剑法可以从容发挥,这一击七八十斤重的巨剑袭来,虽往往无功而返,可是四名首座佛门内力回击过去,不消片刻,便被这憨厚少年一身内力化解无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菩提道场首座刚玄却是最先反应过来,不禁低语道:“此少年,身上内功颇为古怪,与我太林宗内功似一本同源,却更是高明,能化解去我等内力。” “刚玄师兄的意思是……”百草堂首座刚行喘了口气,回问道。 “似是《释迦牟尼经》中的内功……只是不够纯熟……”刚玄淡淡说道。 “阿弥陀佛,我四人守望互助,本以为立于不败之地,不想,这四人武功特异,且如此不顾性命,若是再打斗下去,只怕要两败俱伤。”执法堂首座刚恩一掌挥出,他这大力金刚掌也是极其损耗内力,一掌掌出去,威力早已大不如前,反观刚行的千手如来掌,已然从最初之时幻化出的三十二掌,归于十六掌,且掌影暗淡,只怕不多时间,十六掌的掌力也绝难维系,至于刚济更不必说,他的袈裟如今已有多处破损,甚是狼狈。 神道一方,紫眉上人内功深厚,可是如此施展,只怕也撑不了太久,郝大仁的巨剑,本就损耗气力,虽声势浩大,可是能真正对四名首座构成威胁的实在太少,他自觉手臂酸软,举起巨剑都是难以维持,如今也只有青炎和项无邪还能一战,却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你们四个大和尚,枉为一院首座,四个加起来两百多岁的人,打四个加起来还没有一百六十岁的,这么长时间却还是不能取胜,羞也不羞?”正此时,场外的楚红衣却是娇斥道。 她声音甜美,又是如此年轻的一个江湖后辈,此番话说出来,当真让四院首座有几分无地自容。 第118章 百八梵音破烦恼 “哈哈哈,这位小施主所言甚是,出家人四大皆空,一切皆可看开,怎么这输赢二字反而如此执着?”众人只听一道缥缈之音遥遥传来,如在耳畔,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这位前辈说话甚是好听,可是为何晚辈看不到前辈身在何处?”楚红衣不明就里,甜甜问道。 “小娃儿你也有趣的紧,莫不就是刚叶小师弟的俗家友人?”那声音又是渺渺而来。 “前辈原来是刚叶的师兄,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楚红衣也是乖巧,笑着福了一礼。那声音哈哈长笑数声,便不再说话。 “阿弥陀佛,刚如师兄教训的是,老衲四人认输了。”刚济等人得了这声音教训,收束功力,盘膝打坐,调整内息。 原来这千里传音之人竟是藏经阁的此代阁主刚如和尚,刚如耳聪目明,隔如此距离,却还能知晓此处发生一切,单轮武功修为,只怕还在刚正方丈之上,只是他常年不离藏经阁,便是容貌都甚少有人知晓。 项无邪等人闻听四人终肯认输,也是松了口气,盘膝坐下,就地调息。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八个人这才站起身来,一番调息,身上功力都已恢复了七八成,如今已经连闯三关,项无邪等人只想着一鼓作气,将第四关冲过,也好尽快了结此事,不至于再节外生枝。太林宗内卧虎藏龙,还未曾出手的绝顶高手尚还有数人,只怕拖延下去,对他们不利。 刚济站起来身来,他此刻身上袈裟破烂,全无高僧风范,却也是顾不得其他,在前面带路,说道;“既然我等服输,四位施主便是闯过了第三关,如此,请随老衲到千佛殿前,我们便开始第四关吧。” 众人皆随着刚济前行,穿过了观音亭,直往内里而去。 再往里面,却不再是平地,而是拾级而上,渐行渐高,直至到了一处高台,项无邪等人看去,此处应该是太林宗的钟楼,在钟楼正中悬挂一口巨钟,怕不是有七八百斤重。 刚济却是不再前行,转身对众人说道:“此处钟楼之中悬挂的乃是本宗的梵钟,此钟为当年本派建寺之时由当时的大夏帝君所赐,钟身由黄铜所造,重一千二百斤,平日里,早课前和晚间各要撞击两次,寺规有云,引杵宜缓,扬声欲长,凡三通各三十六下,总一百八下。” 项无邪等人面面相觑,不知刚济和尚何以又在此啰嗦起来。 “佛经有云,人生有一百零八种烦恼,谓之‘百八烦恼’,而老衲等人手持的念珠,也是一百零八颗,念经也是一般的次数,为的就去除去人生的这百八烦恼。”刚济手轻抚钟身,宣了声佛号,“这才继续说道,这第四局,老衲便选在此处。” 项无邪等人均是不解其意,只等刚济继续说下去。 刚济轻叹口气,说道:“项教主和两位圣使武艺不凡,老衲等人自愧不如,只是这第四局,老衲却不再与诸位赌斗武功。老衲希望贵派的红衣施主,能以一己之力,为我太林宗撞钟一百零八响,不知红衣施主可愿意?” 项无邪一惊,上前数步,走到这梵钟之前,手也抚摸在钟身之上,此种外形雄伟厚重,纵然经过数百年,其上的花纹字迹依然清晰可辨,只是他暗暗催动内力,这巨钟竟然纹丝不动,他不禁看向刚济。 刚济笑了笑道:“此梵钟重千斤,平日里有专职的弟子前来以杵撞击,老衲自然不会再为难红衣施主。” 楚红衣上前,看了看刚济等人,再看了看梵钟,只见在巨钟一侧确实有一个木杵,只是这杵极是巨大,是一整根合抱的巨木制成,长有近乎两丈,怕是有百八十斤重,便是数个人去抬着木杵撞击也是极为费事。 “阿弥陀佛,施主可以开始了。老衲只希望,施主撞了这一百零八下梵钟,能洗涤心灵,尘世尽忘,百八烦恼,一笔而销。红尘俗世,莫再纠缠。”刚济缓缓说道。 到了此刻,项无邪如何还不知,刚济所为,只是要楚红衣回头离去而已。他们虽不愿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可是身为一院首座,自然也不可能成人之美,只希望一关关考验,能让楚红衣知难而退罢了。 可是,情根深种,如何能退?情海难渡,不再回头,以身作舟,虽死无悔,仅此而已。 “好,大师你要红衣撞钟,红衣便撞钟!可是大师你要红衣忘却红尘,忘掉刚叶,红衣却是做不到,红衣只希望大师能够遵守承诺,待一百零八下钟声之后,能允诺红衣面见刚正方丈。”楚红衣对着刚济施了一礼,独自上前,抱住了木杵。 楚红衣身子瘦弱,只怕腰肢还没有这木杵粗,可是众人只见一个女子,一身红衣,似弱不禁风,却又是那般毅然决然的抱住木杵,快走几步,狠狠撞击在梵钟之上。 “当!” 第一声响起,钟声悠扬绵长,这一声传达数里,整个太林宗内都能听到。 宗内的弟子不明所以,也只以为许是一阵大风不小心吹动了木杵,这才误撞到了梵钟之上。 “当!” 第二声响起,这才有许多弟子从各自修行之地出来,抬眼看向钟楼方向,如今并非早课晚睡时间,梵钟为何突然响起,此事,数百年来都不曾发生过。 “当!” 第三声响起,有人开始传言,适才似乎听到魔门神道的宗主千里传音,说要来太林宗拜会山门,莫非此钟声是告警之音,便有不少弟子往钟楼奔去。 “当!”钟声依然不曾止歇,第四声,第五声…… 楚红衣握着麻绳的手已经磨破,麻绳之上有殷殷血迹,可是她却一声不吭,只是咬咬牙,腿上又是一发力,猛的撞上梵钟。 “阿弥陀佛,施主,回头是岸。”菩提道场首座心中不忍,劝解道。 “我的岸便是刚叶,大师让我如何回头?”楚红衣凄然一笑,腿上一发力,猛的又向巨钟撞击而去,“刚叶……” 楚红衣身子随着木杵撞击上去,只觉胸中难受,不觉大喊一声心中爱人的名字,却是不知这微弱之音,可能传到情郎耳中。 梵钟已然响动了七十二下,在钟楼下聚集的僧人越来越多,待看到四位首座均在钟楼之上,便不再上前,有眼尖的看到一抹红衣,也在塔楼之上,心中隐约猜到了几分。 “刚叶……”这一声撕心裂肺的的嘶吼传出,更是印证了许多人心中的猜想。 第119章 爱已深种情难消 “当!”第七十三下。 楚红衣一双纤纤玉手早已磨破,此刻都有几分看不出本来面目,这梵钟平素里便是宗内的武僧也是要四个人一班,才能去撞击百八下,何况一个弱质女流。 钟声响起,本应是梵音渺渺,传承极乐世界之音,而今却是其声呜呜然,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纵然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然则闻者伤心,见者潸然,心有戚戚。 四院首座皆是轻叹口气,当此情景,他们枉做小人,见楚红衣凄苦哀婉模样,无不恻然,然而,太林宗数百年清规戒律又岂可轻言废立,武林之中正魔之分,又岂会因两人儿女私情便消弭无形。 长痛不如短痛,如楚红衣支撑不住,赌局作废,就此将二人分开,数年乃至十数年后,纵是有人心存怨愤,也好过千古之错。 正魔两派,数位武林绝顶高手,却是只能眼睁睁的在一旁看着一个单薄女子,怀抱着圆木巨杵,如飞蛾赴火,一下下去撞击梵钟。紫眉上人最先看不下去,却是抢上一步,一只肉掌挡在木杵之上,堪堪止住这数百斤的巨木,眼中怜惜,口中却是怒道:“够了,够了,红衣,你这又是何苦?那个臭小子,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付出这么多!” “师傅……还有三十下,只有三十下了,师傅……”楚红衣哀求的看着紫眉上人。 “够了,你跟为师走,为师带你离开太林宗!这天下武林,少年英杰千千万万,可以任你挑选!你又何必执迷于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紫眉上人怒道,他上前一步,拉住楚红衣的手,便要离开。 楚红衣却是死死的抱着木杵,不肯松手,急道:“纵然天下人,千千万万,可是徒儿心中只有刚叶一人,师傅,您就成全了徒儿吧……” “成全你……你以为你撞钟百声,又能如何?不过也只是可以允你面见刚正而已!”紫眉回身怒道,“若那个臭小子当真心中有你,如何忍心在此看你受这罪过!” “他……他定然是身不由己……”楚红衣目中含泪,泣不成声。 “身不由己,哈哈哈哈哈,太林宗刚叶,你给老夫滚出来!”紫眉上人怒吼一声,他内力深湛,一声之后,声震十里,便是山林之中栖息的飞禽走兽,闻听这杀神一怒,也是纷纷走避。 “阿弥陀佛,老衲也恳请红衣施主,能早日放手,求得解脱。”刚济上前一步道。 “教主,青炎,你们过来,把红衣给老夫带走!”紫眉上人实在怒极,却怎奈这个平素里乖巧的小徒儿今日却是犯了倔,死死抱着木杵,不肯撒手,他用不得强,急的只好求助项无邪等人。 “上人息怒,无邪以为,我们不如便遵从一次红衣的意愿,哪怕事不可为,百年之后,她也总不会怪责我们!”项无邪急急上前劝解道。 “红衣便是怪责老夫,老夫也……也顾不得了!青鸾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老夫还是照看不了,有个闪失,让老夫百年之后如何去九泉之下面对她!”紫眉上人语声哽咽,心中显也是痛到极处。 项无邪眉头微皱,却是不知原来红衣并非上人捡来的孩儿,上人竟然认识她的母亲,只是此时也不是询问这些的时候,只得说道:“无邪知道上人对红衣疼惜爱怜,可若她就此放弃,不甘离去,此后余生,必然也是期期艾艾,绝无快活,难道上人你就忍心,看红衣郁郁寡欢,孤苦一生吗?” 紫眉上人长叹一口气,却是无力的向后一退,一掌拍在钟楼青石之上,将那青石击的粉碎,口中喃喃:“罢了,罢了……只是若那臭小子不肯随你离去,老夫便一掌毙了他!” “徒儿谢师傅成全……”楚红衣身子一软,跪在地上,对着紫眉上人磕了两个响头,却是坚定的说道,“若是见到了他,他不肯随徒儿离去,那也只是徒儿的命苦,怨不得人,只是,若不能见他一面,亲口听他说出,徒儿终心有不甘。” 说罢,楚红衣却是又站起身来,抱住木杵,脚下用力,猛的向着梵钟撞去。 “阿弥陀佛!”刚行首座无奈摇了摇头,“问世间,情为何物,师兄,我们果真要酿一出千古悲剧吗?” 刚济却是没有回答。 钟声还在响,只是每一声传出,间隔下一声都越来越久长,每一声都越来越微弱,第九十二声之后,楚红衣怀中的木杵撞击到梵钟上,梵钟巨大的钟身只轻轻晃动,却是不曾发出响声。 九十二下,一个弱女子一己之力,在梵钟之上撞击九十二下,怕已然是她的极限,纵然她不甘心,可是她身上的气力已经耗尽,莫说是她,只怕换成项无邪,换成刚叶,换成任一个成名江湖的少年俊杰,催动这数百斤重的巨杵百下怕也是极限。 可是,即便如此,楚红衣却还是死死的抱着木杵不肯放手,九十二下,只要再十六下,便可以了,就可以见到刚正方丈,就有希望再见到刚叶,九尺之台,一步之遥,她又如何肯放弃。 只是,不放弃,又能如何,虽是咫尺,远在天涯。 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已然耗尽,手上早已血肉模糊,泪水、汗水混杂流下,模糊了双眼,沉重的眼皮啊,好像压着千钧的重物,如果,就那么躺下去,睡上一觉,再不醒来,人生,这样苦涩的梦,是不是就会终结重来,再睁开眼时,心爱的人儿会否就在身边? 楚红衣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疲累的笑容,很多人看着她,却不知她因何而笑,那笑似带着一丝的满足,带着一丝的欣慰,带着一丝的甜蜜,许是回忆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可是,此刻在她的心中,还能有什么美好呢? “红衣……”是他在叫我的名字吗?楚红衣感觉实在已经累极了,好累,好累,好想就这么睡过去,在解剑碑下,她已经折磨了太久太久。 “红衣……” 一定是错觉吧,我是不是要死了,故老相传,人死之前,有回光返照,有诸多错觉,也许会在死前一刻,得偿所愿,也许会含恨而终,永不瞑目,上苍待我不薄,我居然听到了他的声音。 此生,该没有遗憾了吧…… “刚叶,如果有来生,不要再做和尚了,好不好,我也不做魔教的妖女,管他什么正邪善恶,我们只简简单单过我们的日子,好不好……” 第120章 梵钟身前表真情 “好,我答应你。不要来生,就是现在,就是这一辈子……” “是梦吗?”楚红衣勉力睁开迷蒙的双眼,似乎不是梦啊,她躺倒在他的怀里,他双眼含泪,泣不成声,紧紧搂着他。楚红衣忍不住抬起手来,想去抚摸他俊俏的脸庞。 他的手赶紧将她的手握住,放在自己脸上,生怕,再一松手,便是永别。那一刻,他冲上钟楼,看见她如一纸彩蝶,在寒风之中,摇摇坠下,他的心一紧,他好怕,她真的就要香消玉殒。 “你怎么哭了……”楚红衣轻轻摩挲着刚叶的脸,他的泪水滴落在伤口上,沙沙的痛,可是她浑然不觉,温柔如水的看着他,“是谁伤了你,为何你满身的伤痕?” “不碍事的……来的路上,有些焦躁,走的急了……”刚叶抚摸着楚红衣苍白的脸庞,擦了擦自己的鼻子,“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早已经走了,回返了神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一直都在……” “没事的,见到你,一切都是值得……你心中果然还是有我的……”楚红衣开心一笑,却是任由刚叶握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便是身上再痛,心中也是欢喜极了。 “弟子拜见各位首座,刚叶师叔他……”也正在此时,十几名执法堂的弟子从后面追击上来,眼见如此一幕,皆是不知如何作答。 “阿弥陀佛。”刚济首座摆了摆手,制止了众人。 刚叶轻轻扶住楚红衣,却是跪在地上,对着四位首座道:“一切罪责,尽在弟子一人身上,刚叶只求各位师兄莫要再为难红衣了。” “阿弥陀佛,刚叶,你难道还看不出,非我们在难为红衣施主,实则是她在难为自己而已。”菩提道场首座刚玄轻叹口气说道。 “项教主,红衣施主如今已然气力耗尽,梵钟却只响了九十二下,如此一来,只怕此局诸位是输了。”执法堂刚恩首座说道。 “如今输赢可还重要吗?”项无邪冷笑一声。 “不错,这臭小子很不错,也不枉我徒儿对他一往情深,你们四个大和尚,若是果真还要拦阻,老夫便是拼却一身性命,又有何惜?”紫眉上人站出来怒道,“全都给老夫滚开!老夫今日便要带这个臭小子和我徒儿一道离开!” “四位师兄,这赌局,刚叶愿一力承担!”刚叶却是将红衣抱起,交到紫眉上人怀里,目光坚定,掷地有声道。 “混账!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执法堂首座一怒,猛的一步上前,一掌便要拍在刚叶身上,却见他不闪不避,这一掌是无论如何下不去手了,只得恨声道,“莫要忘记,你还是我太林宗的门人,你打伤执法堂弟子,私自从悔罪殿里出来,这笔账老衲还没跟你算呢!” “刚叶心意已决。刚叶愿不用身上一丝内力,去撞击梵钟一百零八响,换红衣面见刚正师兄一面。”说着,刚叶将自己身上僧袍一脱,扔到一边,寒冬天气里,却是赤着肩膀,走上前去,如红衣一般怀抱着木杵,猛撞向梵钟。 “当!当!当!” 今日的钟楼,是太林宗创派数百年来不曾有过之事,这梵钟第一次在午间撞响,这梵钟响动一百零八音之后,经久不停,依然在撞击不止。 “阿弥陀佛!刚叶,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正在此时,一道声音传出,这声音平淡无奇,也并不如何响亮,却是盖住了悠长钟声,却是清晰的传在每一个人耳中。 “此人内功修为怕是已入了超凡之境,有此武功者,老夫生平仅见过老宗主一人而已。”紫眉上人不禁惊呼道。 “若是如此,那么此人只可能是太林宗的明难神僧了。”青炎也是眉头皱起。 “徒儿不肖!”刚叶闻言,也是停下了动作,双手合十,跪在地上。 “神道项教主、紫尊使和青尊使,诸位远道而来,招呼不周,老衲在这先陪个不是。若是诸位不弃,不妨前行几步,到方丈室中来叙话吧。老衲在此恭候诸位大驾。”他声音苍老,说话速度极慢,却无一人敢有丝毫不耐。 “既如此,我等恭敬不如从命。”项无邪遥遥拱了拱手,向着四位首座一拱手,带着众人往方丈室去了。 刚济等人也是无奈,既然是明难师叔的谕旨,他们又岂敢不遵,也急行出去几步,在前面带路,其他弟子有的过去将刚叶搀扶了起来,也一并跟着去了。 过了千佛堂便是方丈室,刚济走在前面,却是无心再去多说,一直引领着众人直直奔到方丈室外,回身看到有如此多的弟子随在身后,挥了挥手,命各院各堂的弟子尽数散去,这才回身,对着室内道。 “弟子刚济,已奉师叔法谕,将神道项教主等人带到。” “嗯,都进来吧。”门内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刚济推开室门,只见这方丈室内除去明难神僧外,尚且还有刚正方丈和刚阿禅师,他微微一诧,却还是迎着众人一一进去。 项无邪双目四扫,此处是太林宗方丈起居与理事之处,装修古朴简单,偌大的居室之中,除了床榻、蒲团和桌椅之外,陈设极其简单,简直有几分寒碜,实难想象天下武学圣宗的一派掌门竟在此等简陋之地清修参禅。 项无邪再看墙壁之上,也只是挂了两幅图画,他隐约能看出来是“佛门八大僧图”和“佛宗一苇渡江图”。项无邪不敢多看,赶忙回正了,这才发现方丈室中居然坐着三个人。 其中两人他在无剑山庄之中曾有一面之缘,也大略认得,左侧那位面容方正,雍容淡雅的高僧圣贤便是如今享誉武林的太林宗方丈刚正了,而右边那位刚阿却是面色苍白,脸上无一丝血色,两个颧骨高高隆起,项无邪一时竟险些没有认出他来。 项无邪最后看向室内正中的榻上,一个须发灰白的老和尚穿着身一尘不染的百衲衣,盘膝而坐,面色淡然,相貌平常,若只看他身板,瘦骨嶙峋,很难将他与名闻天下的大德高僧联系到一处。 “呵呵,这位少年英雄,想必便是谢雨寒施主的徒儿了吧。”明难老僧笑笑说道。 项无邪面上微微一笑,急急上前见礼:“晚辈项无邪见过明难前辈,久闻前辈大名,今日始见真容。” 第121章 方丈室中证仁心 “项施主来时,老衲便已知晓,只是尚且还有些俗事需要处理,故而不曾外出迎接,以至于本宗对几位贵客多有怠慢。”明难神僧缓缓说道,“杨施主怀中所抱的女娃儿想必便是楚红衣了?” “正是。”紫眉点了点头,笑道,“这姓氏已经有数十年不曾有人叫过,老夫自己也有几分耳生了。” “阿弥陀佛,老衲也是有数十年不曾见过杨施主了。”明难淡淡笑道,“楚施主和刚叶这孩子的事情,老衲也已听刚正说过。” “既然明难大师已知悉此事,那老夫也不必多费唇舌,只希望大师慈悲为怀,予以成全。”紫眉上人将楚红衣放倒在蒲团上,单手合十行了个礼,恭声道。 明难却是没有回答,反而转头看向项无邪身后的郝大仁,笑道:“这位小施主从一进来,老衲便觉有几分亲切之感,如今想来,小施主的呼吸吐纳之法似乎源自我太林宗武学,不知老衲可有看错?” 郝大仁见身前老僧一双微微有些浑浊的眼睛看向自己,竟是不知如何作答。他目中犹豫,却是又看向了在座的另一人刚阿。 刚阿也是轻轻叹了口气,手抚胸口,轻咳两声。 明难却是继续说道:“本门武功素不外传,数百年来,一直有首座坐镇藏经阁中,也不曾听闻有人在宗内盗取经书秘典,然则,小施主武功却实实在在是我太林宗中的武学,不会有假。” “师叔……”菩提道场首座上前一步,他与郝大仁比斗之时便察觉出了古怪。 明难却是挥手止住刚玄,继续说道:“小施主身上的内功心法实则是本门的《释迦牟尼经》神功,此功如今在我太林宗内只有老衲、方丈刚正、藏经阁首座刚如和武宗首座刚阿四人学得。施主身上的内力虽不精纯,却绝无花假,不知小施主要作何解释?” 明难手指轻弹,一道劲力便直冲出去,越过众人,点在郝大仁身上,郝大仁这百八十斤的身子连带着身后巨剑,怕已有二百四五十斤,却是被明难指风一点,身子如断线风筝,直直飞了出去。 “大仁……”刚阿却是又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他不知何种情况,身子虚弱,这一站起身来竟是颤颤巍巍。郝大仁身子倒飞出去,却并不曾受伤,见到刚阿模样,心中不忍,急急上前数步,将他身子扶住。 刚阿欣慰点了点头,看他步履矫健,也是放下心来,转身在明难身前跪拜下来道:“启禀师叔,一切都是弟子当年做的错事,与这孩子无关,还望师叔顾念这孩子年幼,并不知情,万莫怪罪。” “哦,师弟当年到底发生何事。”一直闭目打坐的刚正方丈这才睁开眼来,淡淡说道。 刚阿看了看在场的众人,想及自己或许已然命不久矣,此时再不说,怕是又要再连累一个无辜之人,便缓缓开口道:“此事说来已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候,老衲得蒙家师恩准,可以修行本门至上内功《释迦牟尼经》,奈何此功法对资质心性要求太高,老衲修行数年也不得其法,反而这大金刚伏魔伟力却极适合老衲修行。老衲当时年轻气盛,正巧奉了师命下山,路遇歹人行凶,见此不平之事,身为佛门弟子,焉有不出手的道理,只是歹人人多势众,且武艺不凡,老衲学艺不精,最后也是深受重伤,便在一个农家歇养了数日。” 刚阿爱怜的抚了抚郝大仁的头,说道:“那时候大仁这孩子不过五六岁年纪,老衲看他资质虽是寻常,可是秉性纯良,性子敦厚,便指点了他些许功夫,待老衲伤势好转,临行之际,还是放心不下,索性默写了些许经文上的内功给他。”刚阿轻轻吐了口气,“本以为,这不过是俗世尘缘,不想,这孩子终于还是找来了太林宗。千错万错,都是弟子的错,师叔、方丈师兄,你们若要责罚,便只责罚刚阿一人吧,大仁这孩子并不知情。” “师傅,是何人将你伤成这般模样,莫非果真是那黑衣人?”郝大仁见刚阿如今病入膏肓,不禁惊怒。 “好徒儿,你莫非也见到了他,可有受伤?”刚阿听郝大仁一口道出那人身份,心中一惊,便要查看郝大仁身上伤势。 “徒儿已无大碍,只是虽连日赶来,不想还是晚来一步。”郝大仁将那日遭遇又对在场众人说了。 项无邪不禁疑惑道:“在下冒昧问询一句,刚阿首座已是天下有数的绝顶高手,此人却能将大师伤成这般模样,未知此人是何身份?” 刚正叹了口气道:“项教主既然问起,便由老衲来代师弟回答吧。此人武功之高,不再老衲之下,若是老衲猜的不错,应是万伏门门主万人敌。” “是他?”项无邪等人互相看了一眼,“晚辈曾与此人打过照面,似不曾有此等功力啊。” “项教主,我师兄所说句句是真,万伏门此代门主不常在江湖之上走动,然则他的独门绝学,万毒魔功,却是旁人学不来的。那日老衲与他交手之后,虽得了方丈师兄之助,侥幸将他击退,不想他早在老衲身上暗下毒手。”刚阿摇了摇头,“不知他有何奇遇,如今的万毒魔功,更是阴损歹毒,老衲初时并无察觉异常,却是近些时日来,每次子午两次,子时浑身如蛇鼠虫咬,午时又如烈焰焚身,苦不堪言……” “师傅……”郝大仁却是心中苦痛,急急转过身子跪在了明难等人身前道,“明难神僧,方丈大师,你们两个内力深厚,无所不能,俺恳求你们救救我师傅,你们让俺做什么都可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适才诸位施主在外一番打斗,老衲三人并未出去,便是在用内力为刚阿疗治,奈何已入膏肓,无法可治。”刚正方丈叹了口气。 “莫要难过了,大仁,生死有命,强求不得。”刚阿轻轻拍了拍郝大仁的后背笑道,“老衲虽出家为僧,奈何一直嫉恶如仇,这些年死在老衲手上的魔道中人不知凡几,这一双手掌之上沾染鲜血无数,委实愧对我佛。如今得蒙佛祖召见,能早登极乐,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师傅……”郝大仁心中难过,转身说道,“两位大师,弟子俺身负太林宗绝学武功,愿从此皈依佛门,常伴青灯,侍奉师傅左右,请两位大师慈悲,恩准弟子。” “大仁你……”刚阿轻轻咳嗽一声。 “弟子红尘之中,已然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如今这世上只有师傅一个亲人,请两位大师成全。”郝大仁目光坚定说道。 刚正方丈看了一眼,道:“既是如此,最好不过。太林宗武学不至外传,师弟临行之际,还能与弟子相认,实在可喜可贺。善哉,善哉。如此,大仁你上前来,老衲便代刚阿师弟将你收入门下,赐你法名为法仁。” “弟子谢过方丈。”郝大仁跪在刚正身前,纳头便拜。 刚正点了点头,笑道:“那老衲也便破一回例,在这方丈室中为法仁剃度吧。”说着,手上真气如刀,向着郝大仁头上而去,真气过处,郝大仁头发片片飞落,不一刻,便成了光头。 这份真气运用之圆转如意,只怕当世罕有人及。 第122章 自毁修行入红尘 郝大仁之事处理结束,明难的目光此时才又看向姗姗来迟的刚叶,心中暗叹一声。 “弟子刚叶,拜见师傅,方丈师兄!”刚叶排开众人,独独进来,跪在中间。 “刚叶,你可知罪?”刚正方丈淡淡说道。 “师弟知罪,也认罪,恳请方丈责罚。”刚叶虽仍跪在地上,却是直起身子,看着刚正一字一句的说道。 “既然如此,你还跪在这里,做些什么,自去执法堂领了罪责,面壁思过吧。”刚正方丈摆了摆手道。 刚叶不答,却是回身看了一眼犹在昏迷之中的楚红衣,淡淡一笑,说道:“弟子罪孽深重,已然不能再留在太林宗内,恳请师兄、师傅成全。”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弟子与她初见之时,已是情根早种,及至后来,情愫相生,两情相悦,再是不能离开彼此。弟子曾以为,那段时光纵然美好,若是能够早做割舍,她也未尝不能放下,奈何只是弟子一厢情愿的想法。她为弟子硬闯太林宗,连过四关,又在梵钟之上敲动九十二下,为弟子付出太多,弟子已然不能再负她!”刚叶凄然一笑道。 “弟子斟不破这红尘俗世的情关,弟子心中也再放不下她,唯愿此生能与她相伴远走,不管是天涯,还是海角,不管是一贫如洗,还是富贵荣华,只求余生能与她一同走过,此生足矣,只望诸位师兄、师傅您老人家成全。”刚叶又匍匐在地上。 “刚叶,你不能负她,便要舍弃为师而去吗?”明难神僧却是真情流露,哀伤道,“你此生必有一劫,是为情劫,可若能安稳渡过,日后成就不可限量。你本就是我太林宗年轻一辈弟子之中的翘楚俊杰,日后甚至会承继你刚正师兄的衣钵,为了一个女子,可是值得?” “师傅……弟子不肖,然则,这一切在弟子看来,值得。”刚叶淡淡说道,“世间若无两全法,宁负如来不负卿。太林宗数百年基业,没有了刚叶,依然还是武林圣宗,天下名门,可是她,没有了刚叶,便不再是她,而刚叶没有她,便此生了无生趣。” “刚叶,你可知,你若不回悔罪殿自承罪过,当受何种惩罚?”刚正方丈道。 “自然知道,废除一身武功,逐出太林宗门。”刚叶凄然一笑,“弟子愧对师傅养育之恩,愧对各位师兄教导之德。还请诸位成全。” “看来你心意已决,再是多劝也是无益了。”明难轻叹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向着门口走去。 “师傅……”刚叶眼见明难离开,膝行两步,跪在他的身后,“弟子愧对师傅养育教导,在此给师傅磕三个响头。”说着,咚咚咚在这青石之上猛的磕了三下,再抬起头时,额上已然见血,“以后弟子不能随侍在侧,师傅您老人家保重身体,就当从未收过刚叶这个徒弟吧……” 明难不忍回头,却是只转身轻轻抚了抚刚叶的头,叹了口气道:“在家出家一般修行,修道修心,处处存身,但凡你心中留存善念,常常自省,又何必一定要拘泥于一地一宗之内。阿弥陀佛,你……好自为之。” 明难说完,落寞而去。 刚叶不忍,再叩拜于地:“弟子拜别师傅!”明难如今也已是八十余岁的高龄,此一作别,也许便是永别了。 “去吧,去吧……”声音远远传来。 刚叶目送恩师离去,这才转身说道:“刚叶愿自废武功,从此再不踏入太林宗山门一步。”说着,他盘膝而坐,双手合十于胸前,周身金光运转,身体骨骼咯咯作响,众人只见他身上的金光越来越暗淡,而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及至最后,仅余的一丝金光也崩碎消散,刚叶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却是脸色已苍白如纸。 百草堂首座刚行急急上前,扶住刚叶,将一丝内力渡入他体内,道:“快,将刚叶和这位女施主带去百草堂内,速速医治。” 刚叶却是自己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渍,跪在地上,还是给刚正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慢慢站起身来:“弟子,拜别方丈师兄,拜别太林宗。” “去吧,此后你便不再是我太林宗的弟子,只是本门的武功心法招式,你却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句,若是让我知晓,必会将你擒拿,切记,切记。”刚正说完,又闭上了双眼。 刚叶点了点头,却是一个踉跄,昏倒在地上。众人急急上前,七手八脚将他抬了起来,又带着紫眉上人去了百草堂内,此为后话。 刚正这才又睁开眼,淡淡看了一眼项无邪道:“项教主年纪轻轻,却能执掌神道,实在后生可畏。适才老衲一直忙于处理本门内务,一直不曾与项教主正式见过,还请恕罪。” “刚正大师言重了,项某不过是个晚辈,且又是不请自来,打扰了佛门清修,理应在此向各位大师赔罪才是。”项无邪回了一礼,“贵我两派各执一方,虽是道不同,然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万望方丈大师也莫要为了这些许小事,坏了咱们两派的交情。” “阿弥陀佛,项教主所言,亦是老衲所想。老衲也诚恳希望,项教主能以天下为先,日后行事,三思而行,莫要为一己之私,让生灵涂炭,纷争不休。”刚正双手合十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丈大师慈悲为怀,仁心教诲,项某必定铭记于心。”项无邪目的已达,又得了刚正的承诺,自然不会再得寸进尺。 “既是如此,如今天色尚早,几位施主便趁此离山吧。”刚正方丈点了点头,下了逐客令,“刚济师弟,几位施主的接待事宜,还是交给你知客院负责吧。” “是。”刚济也是长舒口气,如今此事能如此解决,也算是大圆满之事,他虽心中疼惜自己这个小师弟,可是他六根未净,红尘不断,再是留在宗内,也不过徒惹烦恼。当即,刚济领了项无邪一行人从方丈室出来。 “首座大师,可否容许项某先去贵派百草堂一行。”项无邪经此一役,对此人观感不错,出言也甚是客气。 刚济叹了口气道:“几位施主请随老衲前来,至于法仁师侄,你既已拜入我太林宗门下,当了断红尘俗事,就先随你几位师兄去熟悉一番吧。” “师傅他……”郝大仁欲言又止。 “刚阿首座如今有方丈师兄亲自照料,你安心在此修行便是,如今你既已留在本门,还怕不能看到他吗?”刚济回道。 “弟子明白,谢过师叔。”郝大仁应了一声,再看向项无邪道,“项教主……唉,项兄,俺与你相交一场,知你绝非奸邪歹人,今日一别,不知何年可期,大仁从此遁入空门,项兄多多珍重。后会无期了。” “法仁大师,你也多多保重。本座身为神道宗主,既然矢志要成为这武林第一人,太林宗只怕早晚还是要再来的。哈哈哈……”项无邪拱了拱手,目送郝大仁离去。 第123章 有你之处心即安 项无邪回身,却是正迎上刚济异样的目光,不觉略略尴尬,摸了摸鼻子道:“玩笑话,玩笑话,首座大师万莫当真。” “阿弥陀佛,神道每一代宗主都惊才艳艳,风采绝伦,对项教主,老衲也是满怀期待的,呵呵。”说着,刚济转身带着众人前行往百草堂中,边走边说道,“刚叶师弟如今武功尽失,被逐出了门墙,日后,还少不得诸位的照拂,老衲在此先行谢过。” “大师言重了,刚叶既与红衣两情相悦,也算在下半个妹夫,何况,造成如今的局面,晚辈也难辞其咎,照拂是理所应当,大师无需言谢。”项无邪心中也是矛盾,他虽一力促成红衣与刚叶的姻缘结合,可是他却不曾想过这般做的代价,是一个至今昏迷不醒,另一个却要自废武功。 江湖险恶,正邪纷争,一个没有武功之人,却是该如何在这纷扰尘世中挣扎求存? 几个人各自想着心事,不觉已到了百草堂门口,弟子见是知客院的首座,自然也不会阻拦,一行人穿堂入室,急急进去,项无邪等人心中挂念楚红衣等人的伤情,也无心浏览这堂内的奇花异果,直直随着入了后堂,却是刚行首座恰恰给楚红衣手臂上涂抹了药膏,做了包扎,刚叶却是已经醒了过来,不顾众人劝阻,正陪护在红衣身侧。 紫眉上人本还对刚叶颇不待见,可是之后,见他一番所为,心中观感早已改变,如今他为了红衣更是自废武功,弃了前程,紫眉上人已是无话可说,只陪侍在侧,淡淡说道:“小子,你也去休息休息吧,红衣这里有老夫照料,老夫可不希望红衣醒过来了,你小子又大病不起。” 刚叶摇了摇头道:“晚辈没大碍的。晚辈只是希望红衣醒来之后,能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不要以为她又是做了一场梦。” 紫眉上人摇了摇头,正看到项无邪等人进来,却是欲言又止,只能叹了口气。 项无邪强打起精神,轻轻说道:“我们这许多人都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出去走走吧,让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一会。”众人应了,随着一起出去,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刚叶和楚红衣。 “看红衣施主如今的伤势,一时半刻也不能醒来,老衲便自作主张,在宗内给几位施主安排几间禅房,等明日红衣施主伤势好转,几位再做打算离开如何?”刚济征询了刚行首座的意思,上前说道。 “首座大师费心了,只是我等身份特殊,如今又是多事之秋,瓜田李下,难脱嫌疑,实在不宜在贵派多做逗留。在下已经征得了上人的同意,只是需要借贵派两副担架一用。”项无邪婉拒其一番好意。 刚济自然也是知晓其中利害,便不做强求,急急命弟子从百草堂中找了几副坚固的担架,又铺上了暖厚的棉被。项无邪等人将红衣安置在担架上,又从后堂抬出,刚叶如今也已被逐出宗门,自然也是选择随红衣一同离去,只是他身体如今也甚是虚弱萎靡,项无邪也命人一同安置在担架上,由护卫抬着。 “师弟一路走好,恕师兄不能远送了。”刚济等人将一行人送至山门处,依依回首作别。 刚叶也是目中含泪,他在此处生活了二十余年,便是偶尔离开山门,也是数日月余便能返回,如今这一去,再不是太林宗弟子,深知再无回来的可能,而远在后山的师傅,也是再见不到,想及此处,不觉潸然泪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刚叶别过太林宗,别过师傅、各位师兄和同门。”刚叶在人搀扶之下,从担架上起身,颤颤巍巍又是在山门之前长跪,磕了数个头,这才起身。又是回望半晌,心中伤苦,却是对何人可说。 待到众人行至半山,刚叶还在回望宗门,直至再是看不到,却是埋头在被中哽咽哭泣。 一朝恩情尽了断,从此天涯陌路人……便是有一日能再经过普华山,却也是不能再进太林宗的山门了吧。 “刚叶小兄弟,何必伤感,大好男儿,志在四方。区区一个太林宗,不过浅水池塘,蛟龙又如何可能在此常驻?”青炎拍了拍刚叶的肩膀笑道,他生性洒脱,四海为家,并不明白此刻刚叶心中的情愫。 “是啊,出笼之鸟,与天比高,刚兄……叶兄,如今且在这方天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人生如此,岂不快哉?若是兄台愿意,我也可在神道总坛之内为你开辟一间石室,让你可以每日里在其中参禅打坐。”项无邪微微有些尴尬。 “阿弥……”刚叶正想宣声佛号,却才醒觉自己已然不是出家人,心中莫名的又是一阵伤感。 “刚叶……”楚红衣缓缓睁开眼睛,“对不起……” 护卫急急将两个人并行着抬到一起,刚叶从担架上伸出手去握住红衣,摇了摇头道:“傻姑娘,你怎么又说这些话。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抉择,与他人何关。” 先前在百草堂后殿之内,红衣便曾醒转了片刻,刚叶不想让她担心,便没有说太多,可是红衣在昏迷之中,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也听他们说了不少,又怎会不知刚叶的心思,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再说出来,楚红衣心中却是更加难受,她心中爱极了刚叶,可是若此后一生,他剩下的都只是痛苦,不能再快活,她也会于心不安,感受着刚叶手上的温暖,她却是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淡淡道:“知道你心中有我,我已死而无憾……刚叶……若你这之后,再不快活,我宁愿你回去……” 刚叶小心的握着楚红衣的手,爱怜的抚过层层包扎的纱布,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不,我很明白,我此生最快活的日子,必定是与你在一起。不要多想了,我只是乍然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有几分不习惯,有几分不舍得罢了……人生苦海,你便是我的彼岸,你便是我的方舟,我还回去做些什么呢?” “可是,我知道太林宗是你的家……”楚红衣哀伤道,“因为我,你的家没有了……” “没事的,以后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是我们的家,不论天涯海角……” “路还很长,你们两个好好休息休息吧。” 第124章 挑拨不成反被擒 下山的路很长,人生的路也还漫长…… 一行人急急向着山下赶去,眼见便要到山脚下,紫眉等人想着先命人去雇辆马车,也好让二人在车里养伤,却是见对面十几个武林人士打扮之人急匆匆策马向他们奔来。 眼见两方人马便要撞到一起,紫眉、青炎二人身形一动,拦在众人身前,双掌拍出,两股无匹内力随着掌风出去,那冲在最前面的两匹快马受此惊扰,身子一仰,马蹄在空中踢了几脚,却是再不能前进,反是退了两步。 马上之人年纪三十岁许,手持长剑,一拉马缰,身子在马镫上一点,跃到众人面前,怒道:“尔等何人,居然敢阻我等行程!报上名来!” 另一个五十余岁的人却是不曾下马,一甩马头,惊道:“魔教紫眉老妖!不好,快走!” 项无邪听到那人一声呼喊,虽尚不明敌我,却是身子一步迈出,直飞向那年长之人。那人居高临下,眼见项无邪飞扑过来,腰间一把长刀哐一声迅疾出鞘,一刀挥出,干净利落,项无邪却是将将要靠近那人之时,手掌先在他马头之上猛击一掌,身子偏移了半尺距离,避开了刀势。 年长之人胯下马匹被项无邪一掌击打过来,尚还来不及嘶鸣,便马失前蹄,跌倒在地,将那人摔下马来。那人急急一个起身,落到地上,却是去接应先前的中年男子,只是还未过去,眼见中年持剑男子不过两三招已被青炎制服。 “魔教妖人,快快放开我的弟子!”年长男子眼见同伴被制,却无计可施,只得怒道,“此为普华山太林宗地界,妖人岂敢如此猖狂?” “教主,此人似乎是朝阳门祝子衍的师弟,神火堂堂主燕湖声。”紫眉上人到项无邪身边低声说道。 “朝阳门……”项无邪眉头皱起,如今祝子衍自命为武林盟主,正道第一人,此番突然派门人前往太林宗,只怕绝无好事,当即下令道,“全部抓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走!” 紫眉、青炎二人应了一声,青炎猛的一击,将手中人质击晕在地,身形一动,飞入了人群之中,燕湖声身后尚且跟着十余名弟子,眼见师兄被人打晕在地,师傅的坐骑也生死不知,如何还不知对方必是魔教中人,急急亮出各自身上的武器,跳下马来。 紫眉哈哈一笑,眼见青炎已经出手,也是直奔向燕湖声。这燕湖声执掌神火堂,论及武功,却只是一流高手,又如何可能是紫眉上人的对手,他不欲恋战,将手中一柄大刀舞的虎虎生风,寒冬天气里,在他烈焰罡气催动之下,如同阳春三月一般,紫眉上人片刻靠不进他的身子,却也并不心急。 另一边,青炎打的却是毫不费力,便是身上功力都发挥不足四成,轻易将十数人制服在地,悠哉闲适的在一旁观战。燕湖声眼见弟子门人尽数被制,独独自己一人还在苦苦支撑,心中愤懑,一柄长刀上热浪滚滚,刀刀致命,挥砍向紫眉上人。 项无邪不曾想及,烈焰罡气借助兵刃,竟能发挥出如此功力,这燕湖声为一宗之主,修为也着实不低,只是可惜遇到的是四大圣使。紫眉眼见燕湖声翻来覆去也只这些招式,哈哈一笑,身子跃进了燕湖声的刀阵之中,燕湖声眼见他欺身过来,挥刀要砍,却是被紫眉直接锁住了手臂,他胳膊吃痛,手中长刀脱手。另一只手却是运聚内力,手掌上如同托着一个小太阳,轰击向紫眉胸前。 紫眉真人双目一眯,两臂成盾,竖在胸前,硬接了燕湖声这迅猛一击,却是纹丝不动。燕湖声这一击出手,正砸在紫眉身上,心中暗喜,不料,二人内劲相击,对方紫府元气汹涌澎湃,反震回来,他不曾伤及对方,自己却是吐了一口老血,倒退数步,正撞上从后而来的青炎,被人一掌拍在背上,全身穴道都被封住了。 青炎老实不客气,一脚踢在燕湖声腿弯处,让他跪倒在地上,笑道:“燕堂主,一路辛苦,不如就跪在这休息会吧。” 燕湖声怒视一眼神道众人,怒道:“落在你们这些魔头手中,是老夫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神火堂主,好大的火气。”项无邪淡淡一笑,“在下不过是好奇,燕堂主风风火火,一路疾奔上普华山,所为何事?” 燕湖声却是冷哼一声,并不答话。项无邪使了个眼色,自有护卫上前搜查各人身体,片刻,便从燕湖声身上找到一封祝子衍亲笔写就的书信,火漆尚在。 项无邪命人拆了火漆,递了上来,看了一遍,却是眉头微皱,又递给了紫眉等人。 紫眉上人尚未看完,便是怒喝一声:“混账!祝子衍这老小子,如此不安生,居然派人来普华山,欲以武林盟主之名,令太林宗就范,若是见到我们,一网成擒。好在咱们先来一步,没着了他们的算计。” “教主……”青炎却是玩味一笑,将一个物事轻轻抛到项无邪面前,项无邪伸手接住,仔细一看,却是不禁莞尔,原来青炎又从燕湖声身上搜出来祝子衍命人特制的武林盟主令牌。 “见此令,如见盟主。有趣的很,此物无邪便收下了。”项无邪乐呵呵一笑,将令牌收入怀中,却见燕湖声睚眦目裂,已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教主,我们行踪如此隐秘,却还是逃不过朝阳门的眼线,甚而在这太林宗中怕是也不乏他的耳目,他祝子衍初初登临盟主之位,必然是要尽快巩固自身权力地位,神火堂主只会是第一批外派之人,决然不会是最后一批,我神道理应早做防范。”紫眉看罢书信,忧虑道。 “上人所言极是,即刻命各地分坛加强联络,密切关注朝阳门中人的动向,尤其是各堂堂主,但有异常,即刻上报。”项无邪想了想又说道。 “这些人教主又打算如何处置?是否就地格杀?”青炎手聚成刀,做了个下挥的手势道。 “如今还未出普华山地界,在此处随意杀人,必然不妥,命人多雇几辆马车,全部塞进去,押送到就近的分坛,继续审讯,至于这封信,已然没有价值,毁掉就是了。”项无邪沉思片刻,吩咐下去,“此处人多眼杂,速战速决,尽快离开。”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不消半个时辰,便都安排妥当,此时不必再着急赶路,所有人便换了行头,伪装成商贾,驾着马车徐徐前进。 第125章 自古多情伤离别 数日之后,神道一行人的车马早已远离了普华山,前面正是一个岔路口,紫眉等人欲要回返神道,青炎则要押着朝阳门的人去本地的一处分坛,双方就此作别。 “青叔叔,办完此事之后,就不随同我们一起回返总坛吗?”项无邪每每与青炎相见,相处时日都甚是短暂,且如今江湖风云再起,神道正处在暴风雨中心位置,若是正魔两派之战最终避无可避,也急需充实战力。 “哈哈哈,这就不必了。你青叔叔我闲云野鹤,懒散惯了,再回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怕是要闷出病来,若是哪天想起来,我自会回去。”青炎仰天一笑道,“至于这教中的诸多事务,就还是交给你们去头疼吧。我说老妖怪,你也是七八十岁的人,我们这是见一次少一次,你就不给我送送行?” “哈哈哈,你青小子都没死,老夫又怎么舍得先你而去?”紫眉也是哈哈一笑,朝着项无邪告了声罪,“教主,难得一见,奈何来去匆匆,老夫去送别一下青尊使。” 项无邪点了点头,目送二人快马奔了出去,淡淡说道:“所有人原地休息片刻,等候他们二人回来。” 二人策马奔出去一里多地,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项无邪等人的身影,这才停下来,青炎从怀里掏出酒袋扔到紫眉面上,却是又让紫眉扔了回去。 “戒了,也是有很多年没有喝酒了,红衣那丫头说喝酒对身子不好,老夫也还想着多活几年。”紫眉上人吐了口气道。 “哈哈哈……”青炎摇了摇头,拧开塞子,往嘴里灌了口酒,“与你好歹相交几十年,你个老家伙却一直骗我说你姓紫,亏我还当了真,要不是明难老和尚说出来,真不知你还要欺瞒到什么时候。” “杨这个姓氏,老夫也确实很多年不曾用过了。”紫眉有几分意兴阑珊,不欲多说。 “那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啊?比如红衣那小丫头是青鸾的女儿,青鸾莫非是你的女儿?”青炎斜着眼看了一眼紫眉,在他脸上却是看不到任何神情波动。 “往事老夫已经不愿多提,你便是问,老夫也是不会告诉你的。”紫眉淡淡一笑道。 “那若是红衣问呢?”青炎又灌了口酒,似不经意的问道。 紫眉上人还是没有回答,反问青炎道:“你平素里不是废话这么多的人,一直以来,也是独来独往的惯了,说走就走,今日有些不同寻常啊。” 青炎无奈挠了挠耳朵,沉默半晌才道:“这不是觉得你这老家伙半截身子都入了土,怕是再不问问,这些秘密你都要带到棺材里去了。” 紫眉不以为意,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青炎道:“你莫非找到了最后一人的下落,他很不好对付?” 青炎喝酒的手明显抖动了一下,却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无所谓的说道:“是啊,找了这么多年,杀了这么多人,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等我将他杀了,我便回来找你们吧。” “可需要我们帮忙?”紫眉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帮什么忙,不过是个到处流窜的马匪罢了,听说逃进了藏西荒原之中,找起来有些麻烦而已。我只是想啊,那个混账如今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我若再不尽快去杀了他,他只怕就要老死了,我又去找谁报仇啊。”青炎自嘲一笑,倒了倒酒袋子,“没有酒了,这一去,可能要一年半载,也可能时间更长,你可要等我回来啊。” “一言为定。”紫眉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涌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可是他自己也无法说清,普天之下,武功能胜过青炎的人还有几位,可若是他一心要离去,凭借他太玄青气的神妙轻功,也着实没有几人可以留下他。 “回去了,他们等的急了,驾!”青炎笑笑,一拍马身,向着来路回返。 二人回来,青炎拱手一礼道:“教主,青炎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带着人马一路离开了。 项无邪有几分怅然若失的看着青炎等人离去,良久,这才回过神来,却见马车里面,刚叶和楚红衣探出身子来。 紫眉不解道:“外面天气寒冷,你二人身子尚未痊愈,出来做些什么,快些回车厢里。” 楚红衣却是看了一眼刚叶,拉着他的手,一同跪在了紫眉等人面前。 “红衣,你……你这是……”紫眉有些惊慌道。 “师傅,红衣多谢您老人家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只是徒儿不肖,以后不能再侍奉您老人家了,不是,应该是说,以后不会有人再惹您生气了。”楚红衣噗嗤一笑。 “紫眉前辈,刚叶已经和跟红衣商量过了,我们不会随你们返回神道,也不愿再卷入江湖纷争,只想安稳度日,做一对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一生所求,只是健康平安幸福快乐,足矣,还望前辈成全。”刚叶一伏到地,拜倒下去。 “红衣,你也这般想的?”紫眉喃喃说道。 “师傅,刚叶和徒儿一日身在江湖,就不能摆脱彼此身上正魔的烙印,他若武功还在,徒儿愿与他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他如今武功尽失,徒儿愿与他归隐南山,不问世事。”楚红衣扶起刚叶,目光坚定的看着紫眉。 “可是,你也说了,他如今武功尽失,若是真遇到个歹人,又有谁人能护得住你,你又要为师如何放心的下?”紫眉还待再劝。 “刚叶便是舍弃性命不要,也决然不会让他人伤害红衣一根头发。”刚叶紧了紧握着楚红衣的手说道。 “我们二人会找个没人识得我们武人身份的小村落安顿下来,从此退隐江湖,男耕女织,天下之事,再与我二人无关,师傅,您就成全我们吧。”楚红衣急道。 “为师,一生想看到的便是你能找一个良人,托付一生,如今红衣你能得偿所愿,师傅又怎么会不同意。”紫眉凄然一笑。 “刚叶多谢前辈成全!”刚叶听到紫眉上人应允,欢喜的连磕了几个响头,这便拉起红衣,想要向众人辞行。 项无邪却是笑了笑:“楚红衣,是我神道的大小姐,刚叶,你也曾是明难神僧的高徒,你就这般拐走了紫眉上人的爱徒,却让她无名无分的与你一起去过苦日子吗?” 第126章 长歌一曲江湖独行 “项教主所言极是,是刚叶鲁莽了。”刚叶面色一红,却是又抚了抚光头,“我二人离开自也不必急于一时,婚礼之事但凭几位安排,决然不会委屈了红衣才是。” “你二人的婚事又岂可草率。上人年事已高,总还是要喝上一杯你们二人敬的茶。”项无邪调笑几句,“对了,还有一事,既然刚叶你已还俗,这名字怕是也用不得了。” 刚叶神色一黯,却是又笑着说道:“项教主考虑的甚是周到,我这法名实在碍眼,若真被些武林同道听去,又是一桩麻烦,只是我也不知父母姓甚名谁,这法名倒是陪我时日最长了。” “在下有一个名字,不如请你们参详一番,就叫杨叶如何?”项无邪试探性的问道。 刚叶疑惑的看了看楚红衣,再看向项无邪,却是不明所以。 “这名字是我随意取的,你若是不喜欢,也可以叫柳叶,楚叶……”项无邪尴尬笑笑。 “法名也好,姓名也罢,一切有为法,皆是梦幻泡影,不过一个俗世名姓而已,刚叶并不纠结。以后,我便是杨叶了。”刚叶笑笑。 “好吧,杨兄,我们再往前走走,找个最近的镇子,给你二人置办上一场婚礼,待到婚礼结束……”项无邪顿了顿,“也便是我们的分别之日。此事,无邪也并未操办过,不如就将一应事务交给上人吧。” “属下多谢教主!”紫眉上人转过头去,项无邪分明看到他眼中含泪,却也并不揭穿。 这两日,紫眉上人很忙,便是比之他在神道总坛时还要忙碌,可是他也很开心,几乎一天到晚都合不拢嘴,几乎所有的事务他都要亲自操办,几乎婚礼的每一个细节他都亲自过问,这一场婚礼,没有邀请任何的武林人物,可是这一场即将举办的婚礼却是小镇上这两日来人们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新郎官是一个比镇子上最美丽的女人还要美艳的男子,新娘子是一个一笑起来连街道店铺中最娇艳的鲜花都要黯然失色的绝代丽人,他们就好像观音大士座下的金童玉女一般,男才女貌,珠联璧合,是天造的一双,地设的一对。 这场婚礼包办下了整个镇子上最大的酒楼,在里面整整摆了三十桌的酒席,足足邀请了镇子上几百个人前去观礼。没有被邀请到的人早早的便等在了酒楼的外面,虽然他们吃不上喜宴,却还想想沾沾这对新人的酒气。 项无邪此刻就坐在留仙楼对面的小茶馆里,静静的看着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后面牵引着火红色的大花轿,一晃一晃的过来,项无邪暗暗有几分好笑,想着不知道是否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也是这般傻乎乎的骑在马上,任着一脸水粉的媒婆摆布,却又不知到那个时候,坐在花轿之中的会是何人。 楚红衣和刚叶两个人费尽周折,几经辛苦,终于修得圆满,可是他呢?项无邪无趣的倒了杯酒,一个人轻轻走到他的身边,行礼后说道:“属下参见教主,各位兄弟已经探查过,周围一切如常,请教主放心。” 如今这个镇子已经被神道的密探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婚礼结束之前,不会有任何一道消息从此地传出,而婚礼结束之后,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新郎新娘去往了何处。 项无邪挥了挥手,那人低下头,靠到他耳边,只听项无邪淡淡的说道:“他二人离开此处之后,抹除他们一切的痕迹。此事不容有失,下去吧。” 那人应了一声,便识趣的退了下去,又隐到了黑暗之中。 “看来也是时候道别了。”项无邪起身,在桌子上放了一粒碎银子,拎着剩下的半瓶酒晃晃悠悠地出了小茶馆,向着镇子外面行去,他今晚着实喝了不少酒。 “教主,这是要去往何处?”项无邪恍惚的走着,却是看见前面一个人拦在他的身前,他揉了揉眼睛,看清是紫眉上人。 “上人,不在正厅之中,怎么会出现在此处?”项无邪笑了笑,一阵寒风吹来,他的酒意醒了几分,将手中空了的酒瓶子一抛,那酒瓶稳稳落在地上,却未碎裂。 “酒席之上一直未见教主的身影,有些放心不下,特地出来寻找。却不知如今天色已晚,教主一个人要去往何处,可要属下陪同?”紫眉疑惑道。 “不必陪同,我不过是想一个人去江湖上看看罢了。”项无邪负手望天,轻轻说道。 “如今江湖风起云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教主一人孤身在外,实在让人放心不下。”紫眉继续说道。 “上人的意思,无邪自然明白,只是若四大圣使一直陪护在无邪的身边,敢问要到何时,无邪才能独当一面,真正长大成人呢?”项无邪直视紫眉,迈步从他身旁走过,这才说道,“此间事了,上人便回返总坛吧,神道一应事务,无邪就全权拜托上人了。” “既如此,教主珍重。”紫眉听出项无邪心意已决,也知他所言非虚,便不再劝解。 “我欲一日同风起,身化大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待那令风相止歇,簸却沧溟,尾摇一动三千里。” “宣父曾言畏后生,尔等岂可轻年少。” “寒来暑往亿旧岁,江湖路远长歌行。” “江湖,我项无邪又来了……” 紫眉眼见项无邪潇洒离去,依稀似见到了当年谢雨寒的身影,不禁摇头苦笑,回身却是看到杨叶和楚红衣也是悄悄从客栈之中偷溜了出来,鼻子一酸,又是险些落下泪了。 他知楚红衣必然是怕离别太过伤感,故而想不辞而别,身形一动,跃到了暗处,躲藏起来。 “红衣,我们就这般离去不太好吧。”杨叶又回身看了一眼留仙楼,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此刻若是还不走,我怕我便再没有勇气离开了。”楚红衣凄然一笑,“只是今日一别,此生可能都再见不到师傅了……” “红衣,今日是你我大喜的日子,你怎的又哭了……”杨叶细心的给楚红衣擦了擦泪,却是转身跪了下来,向着留仙楼方向纳头一拜。 楚红衣也是心中凄苦,跪在地上,哽咽着唤了一声师傅,二人这才互相搀扶着起来,悄悄隐入到夜色里。 许久,许久,紫眉上人才缓缓从暗处走出来,又是那般落寞的独自回了酒楼。 “从此之后,真的没有人再惹我生气了……” 第127章 “宫主……宫主……” 在一座死气沉沉的宫殿里面,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女正伏在案上,不知想着什么心事,听到声音,急急直起身来,慌乱的将桌案上的书本拿起,随手翻了几页,待看到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进了门,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凝香,又发生了何事,这般大惊小怪?若是让大宫主听到,怕是要拔了你的舌头,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了。” 路凝香吓得捂了樱唇,却是又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雀跃着跳到月华身边,笑道:“不怕,不怕,今儿早上,我碰上了大宫主的贴身丫鬟小晴,她说大宫主如今不在宫中,嘿嘿嘿……宫主你人这么好,怎么舍得拔凝香的舌头啊。” 说着,路凝香欢快的转了个身子,这才又跳到月华身前笑道:“今天阳光甚好,宫主你就别看书了,我们出去走走啊……” “这地儿都已经走了快二十年了,你还没有走够吗?”月华无奈,被路凝香拉着站了起来,颇有几分不情愿的跟着出了门,却是随口问道,“沉鱼落雁阁就是这么大个地方,你说大宫主不在,却是什么意思?” “不在,就是不在,就是……就是出去了啊……”路凝香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对啊,大宫主根本不在阁中啊,说起来,好像真的有段日子没见到大宫主了呢。” 小丫头还在纠结到底有多少时日不曾见过大宫主,却全未察觉月华目中神采奕奕,竟有几分微微颤抖。 月华稍稍平复了心情,有几分不敢肯定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大宫主离开了沉鱼落雁阁,去了外面?” 路凝香这才反应过来,惊呼一声道:“奴婢怎么没有想到,还是宫主你聪慧!不对啊,宫规不是明令严禁宫主私自离开沉鱼落雁阁的吗?不行,不行,我要再去问问小晴,这丫头莫不是在骗我!” 说着,这个缺根筋的小丫头撸了撸袖子,气鼓鼓的去找小晴算账去了。 月华却是迷惘的站在原地,良久,面上淡淡一笑,身形一动,几步便飞出了沉鱼宫,她身形如电,恨不得肋下生翅,阁中的众人只见沉鱼宫主一袭白衣,身法展开,如绝世仙子,奈何这仙子却不顾形象,一路疾奔,用了不太久便到了落雁宫外。 月华立定身子,看着刻有落雁宫三字的石碑微微有几分犹豫,半晌,这才长舒口气,尽量使得自己看上去镇定了些,一步一步,优雅缓慢的迈上了石阶,只是她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脏那么不争气的剧烈跳动着,催促着她快些向前走,快些找到答案。 月华忍不住吞咽了口唾液,好让自己有些发干的嗓子好受些,一步一步,玉足跨了几级石阶,险些绊着自己,她从未有过一刻,觉得那石阶是如此漫长,仿若走不到尽头一般。 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她终于站在了落雁宫的殿门之前,几个侍婢见到是沉鱼宫主,纷纷停下了手头的活,躬身行礼,月华仿若未见,疾步奔到了宫门前面,正遇上值守的弟子,微不可察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数道:“月华求见大宫主,烦请二位通报一声。” 月华觉得自己的声音有几分抖动,都不似是自己的了,哪怕笼在长袖之中的玉手,都有几分不可抑制的颤抖。 “启禀月华宫主,大宫主如今并不在阁内,还请回吧。”一名侍婢恭敬的回道。 “不在阁内?本宫不是很明白二位的意思。”月华明知故问道。 “这……”两个侍婢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道,“具体之事不如就让凝婉姐姐告诉宫主吧,宫主您稍待片刻。”说罢,急急转身疾步向宫内行去。 月华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立在宫门之外,山风吹来,却这才惊觉玉背之上早生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等了片刻,便有两个足音快步过来。月华并未转身。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女子躬了躬身道:“属下凝婉参见宫主。” 月华点了点头,半转身形问道:“本宫正有事要面见大宫主,怎料,刚才这二人却说大宫主如今不在宫中,不知到底发生何事?” “回禀宫主,大宫主如今确实不在宫内,至于她的具体行止,奴婢也不知晓,不过大宫主给您留了封信,还留了口谕。”凝婉淡淡说道。 “信在何处?”月华疑惑道,她见凝婉双手递上一封书信,识得正是大宫主的笔迹,却并不拆开,又问了一句,“不知大宫主的口谕又是什么?” 凝婉回道:“大宫主说,她在这宫中已经过了快八十年,中州也有五十多年不曾去过,斯人已逝,物是人非,有些事若再不去做,只怕会留下一生的遗憾,老宫主早已故去,如今的沉鱼落雁阁一切规矩都由她来定,若是月华觉得大宫主做的错了,则便是废了她宫主之位也是无妨。” 月华轻舒了口气,大宫主果然是出去到外面的世界了,她旋即又问道:“大宫主可还说些了别的?” 凝婉犹豫片刻,说道:“大宫主还说,月华宫主,你还年轻,若是在这宫中待的闷了,不如也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是要记得回来,沉鱼落雁阁才是你的家。大宫主还有交代……” 月华听到大宫主允诺自己一同外出,心中一喜,待看到凝婉欲言又止,心生疑惑,却是看到她自怀中掏出来落雁令,微微蹙眉,跪了下来。 “大宫主落雁令:若是本宫此行之后不能回返阁中,则落雁、沉鱼两宫俱交给月华执掌,直至挑选出新的落雁宫主为止。月华接令。”凝婉将落雁令交到月华手上。 月华双手接过,却是心中微微叹息,莫非大宫主此行有莫大的危险,又或是她再不想回来,宁愿老死在中州。 “刚才属下所说的一切,在大宫主的书信中都有提及。若无他事,属下告退。”凝婉倒退着身子出去,几步之后转身离开。 月华手拿着落雁令和大宫主的信,心中却是怅然若失,初来时候的兴奋荡然无存,有的却是一股不知名的情愫,她自己也无法说清道明,只是茫然的走在宫中。 第128章 迷糊仙子笨将军 慕凉城中,街道上各色人等络绎不绝,藏西王朝的使者归国,随同在使者们身后的商贾却是慢行一步,他们此行在天都城中收获颇丰,手中获得了大量金玉皇朝的银钱,一路采买,便是到了这延边重镇,少不得也在此停留数日,看是否有什么稀奇的玩意,采买回去,献给藏西的王公贵族,讨他们个欢心。中州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其中诸多是周边小国,甚而藏西王朝都不具备之物,尤其得到藏西等地上层社会的喜爱,经此倒手,便是翻上几番的买卖,如今商贾齐聚,不只中州的豪商聚集在此,便是延边城郭的小商小贩也趋之若鹜。 “宫主……”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上,一个小丫头叫嚷了一声,却又急急闭了嘴,举起手掌来细细看了看,却终还是狠不下心来,只轻轻在小嘴上拍了一巴掌,自言自语道,“让你再乱说话,看本姑娘不打你,这下知道痛了吧。” 说罢,小丫头又舔了一口手中的小糖人,急急叫了一声:“小姐,等等凝香啊。”脚下莲步轻移,急急追了上去。 月华一袭白衣,风姿绰约,如林中仙子,飘然尘世,所经之处,人人无不侧目,这慕凉城中常年有异族来此,许多本地人士几乎见识过各色人等,中州绝色佳丽,西土异域美人,乃至荒南的土族少女,却都无一人有眼前这女子的艳丽绝色。 她貌若天仙,皓齿朱唇,风流蕴藉,端丽冠绝,便是这慕凉城中饱读诗书的才子,搜肠刮肚竟也只觉不能形容她的万一。这才子临窗而立,不住叹息,却是邻座一人阴阳怪气,淡淡道:“也不知是何等庸脂俗粉,竟让一群人如此大惊小怪。” 他说的自然是中州官话,只是口音别扭,吐字也并没那么清晰,那青衫书生回看了这人一眼,不禁想斥责几句,待看清那人相貌,却是有几分惊惧,说不出来。 此人坐在角落之中,独自饮着酒,一只枯瘦苍白的手握着酒杯,缓缓举到嘴边,却发现那张脸更是瘦削惨白,看不到一丝血色,面白无须,竟而看不出年岁,青衫书生若非看他衣着寻常,或许会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这人也不客气,放了酒杯,大摇大摆的到了窗前,将青衫书生挤到一旁,临窗望去,一双略浑浊的眼中竟是放出两道神采,嘴角一笑,随手丢了几个铜板到酒桌上,身子一跃,竟轻飘飘的从二楼落了下去。酒楼中众人见了不免惊呼几声,这才看出,那个一脸苍白的病鬼居然是个武林高手。 月华自带着路凝香出来了沉鱼宫,一路游山玩水,几不停歇,跟着她到了这附近最大的城池,更是只觉眼界大开,许多平素只在书中见闻,如今都栩栩如生的呈现在眼前,目不暇接,便是那些孩童才吃的棉花糖、小糖人、冰糖葫芦也是一个又一个吃到肚腹之中,却仍意犹未尽,不觉随着人流涌动,看看皮影戏,看看杂耍,都觉甚是新奇,可再一回转身子,却是不见了路凝香那个小丫头。 “凝香……”月华微微着急,手举着一串冰糖葫芦在人群之中到处寻找,奈何喊了半天,也不见人应。她却不曾察觉自己早早被几个人盯上。其中一人低声吩咐几句,急急往城中奔去,不几时便出现在了城中将军府里。 如今慕凉城的守将正是那日坐镇北凉城的副将官,他那日夜里拖延了几大门派的门人出城,误了大事,得罪了无剑山庄,本以为被齐王坑害,此后仕途无望,不想,数日之后一纸调令,他明降暗升,却是来了慕凉城中任了将军之职,自此之后,便决定死心塌地的跟着齐王一条道走到黑了。 正是午后,翟大将军刚刚小憩片刻,正饮着茶醒神,却是听到手下来报,颇有几分不耐烦的让他进来,那人进来,许是看到将军脸色不太好,便单刀直入说道:“启禀将军,末将刚才与几个弟兄在城中巡查,听闻一女子惊呼‘公主’……” 翟大将军一惊,手中的茶杯险些拿捏不住,惊道:“公主,你说公主?这是哪位公主到了我慕凉城中,快,快备马,本将军要亲自去迎接。” “这……将军,此事末将等还未能查清,只留了几个弟兄远远跟着。”那小将官一急,赶忙说道,“不过末将看那女子气质出尘脱俗,一脸天真烂漫,对外界诸多事务都不甚了然,确似出自深宫之中。” “当今金帝陛下有两个女儿,都在天都皇城之中,最大的怕也才只十岁年纪,更不曾听闻离开过玉王宫一步,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慕凉城这等荒凉之地。”翟大将军轻轻拈着胡须,自言自语道。 “将军,听闻当年先帝陛下在时,留下了一个最小的女儿,当今金帝陛下和齐王殿下的妹子,虽是魏王殿下的姑姑,却与魏王一般大小……”身旁的幕僚想了想,提点几句。 “哦,莫不是明玉长公主殿下。”将军突然觉得这房内的火盆有几分燥热,擦了擦汗道,“你,即刻命人盯着,绝不容许长公主殿下有任何闪失,既然公主来此,不欲我们知晓,我们也便装作不知道就是了。” “且慢。”那小将官正要离开,却是幕僚又站出来说道,“若是将军大人什么都不做,将来公主殿下回了天都城,如何会记得将军的好。” “先生的意思是?”翟大将军一介武夫,这些弯弯绕绕实在玩不转。 “你们暗中保护好公主殿下,不可让人伤她一根头发,公主毕竟生在深宫之中,对于民间的许多规矩都不甚了解,若是有什么困难……”幕僚微微一笑。 “末将明白。”说罢,那小将官急急回去传达将令去了。 月华找了半天也未找到路凝香,却是不觉饥肠辘辘,随意进了个酒楼,可是苦于身上没有银钱,只能可怜巴巴的坐在那里,吃着剩下的几个冰糖葫芦。 酒楼之中本是坐了不少人,待看见月华这等倾城绝色的女子进来,吵嚷的酒楼顿时安静下来。月华也不以为意。坐了不多久,却是一盘盘各色的珍馐佳肴都端了上来。 月华长大了樱唇小口,掌柜的却是亲自出来笑道:“姑娘,这是翟……翟大官人给您点的菜,您慢用。”说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急急回了后堂,他一时情急险些便要说出翟大将军的名号来。 月华已然饿极,至于什么翟大官人,日后她有机会再去登门道谢便是,也便不管不顾吃了起来。 第129章 机关算尽不聪明 月华吃饱喝足,这才又想及要寻找路凝香,急急起身跑出了小酒楼,随后又有数人随着追了出去,怎奈此刻人流涌动,月华的轻身功夫,虽不显山露水,可是游走在人流之中,却也无迹可寻。几个军中的密探愣是将人追丢了。 月华游走在人海之中,功法施展开来,有如游鱼一般,纵然此刻摩肩擦踵,却无一人能沾到她一片衣袂。只是,她一路找回去,又找回来,却总是看不到路凝香的身影,只好回到二人刚刚失散的地方,找了块青石坐了下来,双手抱住膝盖微微出神。 心中想着,如今终于离开沉鱼宫,到了外面的世界,却把路凝香弄丢了,自己人生地不熟,所知一切都是在书本上,人海茫茫,不知去何处找寻路凝香,天地广阔,更是不知去哪里找项无邪。 神道吗?似乎在中州极北之地呢,离这里怕不是有数千里地,她身无分文,又不辨东西方向,怕真是举步难行。正在思忖着心事,却见到一双黑色的布鞋停在了她的面前。 月华茫然的抬起头来,勉强看清来人,这个人个子瘦瘦高高,如同一根竹竿一般立在她的面前,最奇怪的却是他的皮肤,苍白的看不到一丝血色。 那个怪人咧开嘴笑了笑:“姑娘,你似乎是在找人啊?” 月华对这个人不是太喜欢,可是听到怪人的话,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我和我的婢女走失了,您有见到她吗?” “可是一个叫做凝香的小姑娘?”怪人又开口问道,“我似乎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看见她了,她似乎找不到你……好像去了城外……” “城外,您带我去看看好不好?”月华急急站起身来。 怪人显然不曾想到月华如此容易上当,微微一愣,笑道:“自然可以,正好我也闲来无事,便陪同你去看看吧。”说着,转身在前面带路,月华则跟在他的后方。 怪人边走边回头去看,发现月华果真一路跟着,冷冷一笑,不觉加快了步伐,二人片刻便出了城池,正碰上尾随而来的几个军中密探,眼见这位贵客离城而去,不觉都松了口气。 怪人到了城外,却还是脚步不停歇,反加快了速度,嘴里还嚷嚷着:“姑娘,行的快些,不然天色晚了,城门关闭,怕是回不去了。” 月华跟着又走出了一里地,这才心中起疑,她江湖经验浅薄,又是自小在宫中不曾出来,如何经历过人世间的尔虞我诈,然则,她甚是聪慧,心思略略一转,便停下了步子,说道:“此地甚是荒凉,凝香怎可能来此,你到底要带我去往何处?” 怪人闻言,看了看四周,虽离开城池不算太远,却也足够僻静,狞笑一声道:“本长老一向怜香惜玉的紧,不过你若是喜欢在这里,本长老也自然不会反对。”说着搓了搓手,向着月华轻步走了过来。 月华眉头蹙起,疑惑道:“你到底是何人?” 怪人手指伸出,在嘴角轻轻一抹,甚是诡异,却是阴恻恻笑道:“你我既然要成夫妻之事,也不怕你知晓,本长老乃是万伏门五大长老之一,玄阳长老是也。”怪人这话说出,却不想月华只是皱了皱眉,心中微微气恼,道,“小丫头,你就乖乖束手就擒,从了本长老,也省的受皮肉之苦。” “原来你是坏人。莫非你便是书上说的采花贼吗?”月华略略不解。 玄阳却是仰天哈哈大笑,只觉月华实在太过有趣,他这一生,在族中呼风唤雨,所修炼的又是邪功《太阴补天录》,玩弄过的女人更是不计其数,却绝无一人有月华这般绝色容颜,也无一人似她这般天真烂漫。 玄阳缓步过去,他虽自命风流,以为怜香惜玉,可是修炼这邪功时日久了,难免心态变化,最喜欢的还是女子无助挣扎,反抗无果的恐惧,只是他在月华的脸上却是看不到一丝这样的表情,看到的只是云淡风轻,一脸的淡然冷漠。 玄阳心中微微有些不好的预感,却还是将枯瘦惨白的手伸向了月华,然而,他的手却抓了个空,月华的人还在那里,却是退后了一步之距。玄阳甚而不曾看清月华是如何动作,须知天下轻功,便是只足尖轻轻一点,也绝无可能周身肌肉不做任何动作便能施展出来,然则,但凡有一丝变化,都必定会有前兆,可是月华的轻功没有,如鬼似魅。 “你到底是何人?”玄阳却是反问了回去。 “月华,沉鱼宫宫主月华。”月华淡淡说道。 沉鱼宫的名号玄阳自然是从未听闻,在他看来,一个女娃儿纵使拥有一身超凡入圣的轻功,又能如何,不禁冷笑一声:“故弄玄虚。”足下发力,手聚成爪,狠狠向着月华扑去,如此可人的一个人间绝色,若是被抓伤了脸,着实可惜,可是若只是断手断足,却也不会妨碍他去享受。 玄阳这一击出其不意,竟又抓了个空,月华明明与他只有咫尺的距离,可却是无法跨越的鸿沟天堑一般,玄阳怒喝一声,他还不曾被一个女人耍弄至此,便是圣地万伏门之中的花副门主花飞谢比之月华都似远远不及。 月华轻巧的避过玄阳两次出手,只以为此人武功平平,却是忘了如今她的《太上玄阴录》内功距离十二年之期越来越近,一身至阴的内力每日里都会增进一层,如今她的修为便是比之江湖上许多二流门派的掌门只怕也不遑多让,月华身子一欺,到了玄阳身前,玉手轻拍,一掌击向玄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月华这一掌去势缓慢,胜在无声无息,玄阳却以为这丫头除却轻功之外,内力平平,也是一掌拍出,二人这一掌结结实实对上,月华身子未退,玄阳却是一口老血喷出,整个脸色又是惨白了一分。月华身形一动,又跟了上去,在玄阳胸口再击一掌。 只是两掌,不想玄阳竟是身受重伤,手捂着胸口,这才知中州武林藏龙卧虎,自己一直在地狱谷内,坐井观天,着实小觑了天下英雄豪杰。 月华一掌击在玄阳身上,也是微觉诧异:“你这内功奇特的很,为何如此虚浮。”她自是不知玄阳一身内力都是采补而来,虽是浑厚,然则论及精纯,只怕比起万逍都有不如。 “你……你这内力……是太上忘情篇……你,你是太上道的门人……”玄阳一只枯骨般的手指向月华,满眼之中尽是惊惧,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此人绝不可敌,只能速速逃走,脚下一转,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飞逃出去。 月华又岂会让他轻易逃脱,几步追了上去,疑惑道:“太上道是什么,凝香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玄阳脚下加速,却是猛的向月华撒出一包绿色粉末,这粉末遇风便化成毒雾,他却犹觉得不够,又是从怀中掏出了数包毒药,一起抛撒出去。 月华眼见这许多毒药,只得停下身子,待毒雾散去,竟是已然看不到玄阳的身影。 玄阳几乎将身上赖以保命的毒药尽数丢弃,眼见终于摆脱了月华,这才松了口气,真气一泄,身子便坠到地上,却是伤势发作,再无力前行。只是,此刻他却听到一阵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不觉猛然回头。 “你!”…… 第130章 故人一去再不见 普华山太林宗,后山。 自从项无邪带人闯上太林宗,带走了刚叶,这些时日后山除却每日里来送膳食的弟子,便再无人来访了。明难神僧像往常一样,在茅草屋外的空处,席地打坐,这个习惯自从十数年前他的师兄明厄圆寂之后,便一直保留至今。 然而,今日,他却觉得有几分浮躁,这是数十年来,他都不曾有过的心境。传闻之中,得道之人有心血来潮,可以预知生死,明难虽为武林中人称为大德高僧,甚而有人谓之神僧之名,然则他自承不过一介凡夫,对这些却并不相信。 明难打了会坐,却是缓缓睁开了眼,这后山之中,数百步内,但有风吹草动都绝无可能瞒过他的耳目,然而,此刻却有一个人无声无息,已然到了他百步之内。当今武林之中,能瞒过太林宗内刚字辈数位高僧,进入后山者,寥寥无几,而能近身到明难身前百步仍不被察觉者,武林第一奇人谢雨寒仙逝之后,再无第二人。 明难却并未起身,轻轻叹了口气。想必他要等的人终于到了。 来人是一个女子,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身玄衣,面容清冷,她走的很是缓慢,却是只足尖在草叶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出去数丈距离,待到了明难身前,淡淡一笑道:“普华山太林宗,天下间如此有名的所在,本宫却是走了一个多月才来到,你说可不可笑?” “阿弥陀佛,沈施主,我们有五十多年不曾见过了吧,施主别来无恙。”明难宣了声佛号,这才转过身来,待看清女子容颜,面上微微一惊,却是很快又恢复平静,“施主你……”。 “怎么,五十多年未见,当年的小石头你便认不出我了?”落雁宫主轻轻抚摸自己的面庞,却是又凝视着明难,看着他灰白的头发,枯槁的容颜,沉声道,“你却老了这么多,本宫竟险些没能认出来你……” “阿弥陀佛,想不到五十多年过去,施主容颜,近乎未变。昔年老衲曾听谢尊主提及此事,犹不相信,今日一见始知贵派的武学果然神妙非常,老衲深感佩服。”能叫出这个旁人并不知晓的称呼,能有这份惊世骇俗的修为,明难终于确信了落雁宫主的身份。 “是啊,这么多年,我这张脸几乎不曾变化……可是雨寒,明厄却是都看不到了……”落雁宫主幽幽叹了口气,斯人已逝,徒呼奈何。 “阿弥陀佛,身体不过是具皮囊,又何必执着本相。”明难淡淡说道。 “我太执着了吗?执着的又何止我一人。”落雁宫主苦涩一笑,转过身子说道,“本宫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少年郎,许是叫做项无邪吧,似乎是雨寒的弟子呢,若不是……他告诉本宫,雨寒已经先一步去了,本宫怕也是不能下定决定离开那里。” “不错,项教主前些时日老衲也曾有缘见过,谢尊主的眼光还是如此独到。”明难赞叹一声,再忆及自己的徒儿,如今武功尽失,却是不知过得如何了,心中不免唏嘘。 “自然,雨寒一直是你们三人之中眼光最是独到的,只是可惜,我却始终没能见他最后一面。”落雁宫主凄然一笑道。 “谢尊主是旧患复发,他临终之前曾来过一次太林宗,问及过沈施主的事情,只是当时,我们都以为沈施主或许已然不在人世。”明难摇了摇头。 “他……可有说了些什么……”落雁宫主心中一痛,不禁问道。 “谢尊主这些年游历天下,一直不曾放弃过找寻沈施主的下落,只是想你知道,当年他不曾负你,这一生,更是不会负你……阿弥陀佛……”明难宣了声佛号。 落雁宫主却是凄然一笑:“当年他那般心高气傲,终究不肯解释一句,也许他肯多解释一句,我便……便会留下来,也不至后来听信师傅的一面之词……我们也不会至于今日的结局……” 沉默半晌,落雁宫主却是苦笑道:“本宫在来太林宗的路上,听闻很多人说起明难神僧的名字,却是少有人再提及你那师兄……他修为那么高强,比之你还要高出许多,却不曾想,竟是我们四人之中最先故去的一个……” “沈施主当年不告而别,从此杳无音信,谢尊主和师兄都曾苦苦找寻多年,却一直未果,此后师兄回返宗门,承继了方丈一职,日日参经念佛,老衲也一度以为师兄已然看开……却不曾想……他一直心中郁结于心,阻了修行……”明难却是笑了笑。 “本宫从不曾喜欢过他,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落雁宫主苦笑道。 “师兄自然是知道的。”明难淡淡应了一句,一反手却是从袖中掉出一支朱钗,颜色斑驳,苦笑道,“可笑师兄将此物一直带在身上,期望有一日施主回来,能亲手为你戴上。” 落雁宫主目中一黯,手颤抖的伸出,接过那支朱钗,沉声道:“本宫不远千里来此,也只想去他墓前看望看望他……不知他的舍利如今安置于何处?” “师兄圆寂之后,骨灰舍利并未进入本派塔林,正是埋在此山上,他若知晓施主心中挂念,应是无憾了。”明难双手合十,在前面带路,走了不多时,便隐隐看到一处墓碑。 落雁宫主上前几步,手掌轻轻摩挲碑身,反手一挥,将手上朱钗掷入土中,淡淡笑道:“既是如此,这朱钗便也随他去吧。”说罢,轻轻转身,“你身上死气颇重,只怕是油尽灯枯之相,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吗?” “该说的话,老衲都已带到。此一别,当是永别,沈施主,一路珍重。”明难轻轻叹息一声。 “好!本宫这便去了。”落雁宫主又如来时一般,飘然离去。 明难目送落雁宫主远去,再不见身影。这才盘膝在明厄墓碑前坐下,手轻轻抚过碑上文字,淡淡笑道,“师兄当年交给师弟的托付,师弟幸不辱命,如今一身功力再不能维系此身,终于可以安心下去见你了。” 明难抬头看了看远方:“刚叶吾徒……” 说罢,明难周身真气耗散,头颅一低,再不醒来。 小半个时辰后,前来送膳食的小沙弥在茅屋之中未见到明难的身影,又上山寻找,在明厄神僧的墓前见到了已然圆寂的明难。 落雁宫主走在下山的路上,耳听身后太林宗内钟声哀鸣,再是回看一眼,心中叹息一句。 “故人皆已逝,徒留一人悲。容颜今未改,却叹妆为谁?” 对镜贴花,再无人看,此恨绵绵,谁人解得?纵是绝世容颜,又与何人观? 第131章 雪夜迷离诉衷肠 姚青灵有些担忧的又看了一眼仇海,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下来,可是他却还在外面练功,她已经去喊了几次,仇海却置若罔闻,或者其实他听到了,却总是假意不曾听见,反而因为她,跑到了更远的地方去练剑。 她以为他与断刀宋义的那一战,还不曾痊愈,总是劝他不要勉强,他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便一个人躲开了,山居清苦,且如今又是寒冬时节,姚青灵费尽全力,今日也只打到了几只小猎物,余下的便是野果青菜,可是眼见石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许久,仇海却还是没有回来,她几次拿起筷子,却又是放下,幽幽叹了口气。 男人啊,犹且记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是这般独独守在那个破旧的家里,等他的父亲酩酊大醉,一身酒气的回来,所幸姚九曲的酒品很好,醉了除却会说些胡话,便再无其他。而所有的一切,关于她的,关于爹爹的,以及那个只在画像之中见过的娘亲的事情,都是在姚九曲醉酒之后断断续续才说出来的。 姚青灵揉了揉眉心,刻意不再去想这些旧事,又在明灭不定的油灯里添了点油进去,眼见那破木屋中得来的物料所剩无多,她却还是不知何时他们才会离开这里。可是想及外面的腥风血雨,自己这一路的艰辛苦涩,反而觉得能留在这里也是件极好的事情,而那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似乎便是她如今唯一的慰藉。 外面的寒风似乎小了些,姚青灵抬起头来,却正看到仇海矮身进了山洞,面上一喜,笑道:“饭菜已经凉了,我再去热热。” “不了,就这样吃吧。”仇海伸手止住了姚青灵,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默默的抓起一个野果咬了一口,迷离的双眼又向外看了一眼,幽幽的说道,“起风了,怕是今夜要下场大雪。” 姚青灵不明所以,却见仇海又去起身,她急急伸出手拉住了他,问道:“你才回来,又要去哪里?”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今晚若是大雪封山,怕是食物更不好寻找,我出去给你打些猎物回来,你稍待片刻。”仇海伸手又将离歌剑握在手中,便要出门。 “不……我不让你……”姚青灵却是固执的拦在了仇海的身前,声音有几分嘶哑,“我……我一个夜里怕……你带我一起去吧。” 仇海却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将离歌剑放在一旁,双手扶住姚青灵的双肩,迟疑道:“听话,等我回来。剑你留下防身,我片刻便回。”说着,一错身,从她身子旁边过去,几个起落便没了身影,姚青灵眼见离歌便在角落里放着,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又看了看桌子上冷了的饭菜,想着趁仇海未回来,再去热热。 姚青灵没有等多久,果然便看见仇海扛了一头鹿回来,想着大概可以足够两人一起吃上许久,欢喜的过去迎着他进来,拍了拍仇海身上散落的小雪花,一脸的笑意。 仇海想闪躲,可是看到姚青灵面上的神情,终还是未动,又默默的坐下来吃东西,想了想,终于说道:“我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我的剑法还不能与离歌完全相容,只怕还要些日子才能离开。” 姚青灵低低应了一声,从仅存的酒袋里倒了两杯酒,一杯递到仇海面前,淡淡说道:“天冷,你既然无恙了,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仇海接了,就着桌上的兔肉,慢慢将一杯小酒喝尽,却看姚青灵一杯接着一杯,喝了小半酒袋,这才停下,在烛火下,小脸都红扑扑的,一双灵动的眼睛愈发明亮。 仇海不敢再看,草草吃了几口饭,简单收拾了下,便各自睡去了。 半夜里,仇海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猛的睁开双眼,却觉一双手臂环在了自己的胸前,后背上两团温软靠近过来,如此近的距离,仇海的脖子几乎能清晰的感觉到有女子的气息喷在上面,暖暖的,痒痒的。 仇海一惊,身子便要起来,却是被姚青灵死死抱着,只得低声道:“姚姑娘,你在做什么,快起来。” “不……”姚青灵倔强的哼了一声,缠的却是更紧了,“我只怕今夜还是不说,以后也是不敢说了……甚而,也没机会说了……仇大哥,我喜欢你……真的……” “你莫不是疯了……”仇海手上用力,将姚青灵两条手臂分开,一个转身起来,清冷的月光照进山洞,仇海这才惊觉姚青灵上身只着了一件亵衣,双眼一闭,急急将外套脱下,披在她的肩上,说道,“论年纪,我只怕与你父亲差不多大,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却是在这里说什么胡话。快把衣服穿好,回去……” “我才不管什么年纪,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那日里,你拼死护我性命,我心中便有你了,除了爹爹,世间再无人如此对我,我只愿与你一生一世在一起。”姚青灵口气激动道。 “我们是不可能的,我们也不会有结果。”仇海转过身,看向洞外,如今已是白雪皑皑,他长舒口气,叹道,“我早已如行尸走肉,余下一生所求,不过是为阿冉报仇雪恨,在我心中,除却阿冉,也再不会有别的女人。” 姚青灵却是一把扑到仇海背上,抱着他道:“我不在乎,不在乎你心中是不是还有一个别的女人,只要你心中有我便是足够。我更不在乎你身负血海深仇,哪怕只能与你在一起一年,一个月,甚至一天,我都觉得很欢喜,很满足。” 仇海的心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起来,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他并非铁石心肠,二人生死与共,朝夕相处,又如何可能不动一丝情愫,然而,他心中却总是有个迈不过去的心结。 阿冉,他这后半生,都是为这个名字而活。 仇海闭上双眼,手上微微发力,再次挣脱了姚青灵,手不可抑制的要去拿旁边的离歌剑。 然而,另一双手却更快一步将离歌握在了手里,仇海睁开眼,只看见姚青灵抱着离歌,快走几步,到了洞口,却是将剑扔了出去。 “你……”仇海一个箭步过去,手掌高高举起,待看清姚青灵目中的泪光,却终是不忍落下。 “离歌,天下第一的神兵,着实可笑,十几年前,它让我爹娘反目,十几年后,它又让一个男人不肯要我。不祥之剑,要它何用?”姚青灵抽泣着,一拳拳捶在仇海胸口,仇海就站在那里,任由她捶打,直到那个女孩靠近过来,趴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哭泣,然后一口恨恨的咬下来。 仇海吃痛,很快,嘴巴却被另一个嘴巴堵上…… “我说过,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我只要你爱我,爱过我,就足够了……” 第132章 有灵重临断刀亡 项无邪买了匹马,一路向着天恒山方向慢慢行去,他虽然知道了祝子衍图谋甚大,却因一直在外奔波,不曾与各地分坛主动联络,并不知晓千里之外的天行道大殿之上早已上演了一出棒打鸳鸯的好戏。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陆西婵被逼发下重誓,此生与他再无瓜葛。 然而,神道宗主带领两大圣使闯上普华山的消息却还是不胫而走,更是不知在何许人的渲染之下,成了一行人闯过太林宗设下的四道难关,更是逼迫明难神僧和刚正方丈与神道订立城下之盟,一时间,神道魔门卷土重来,又要危害中州武林的不实消息甚嚣尘上。 项无邪一路行来,几乎听得有些麻木了。太多人不过是以讹传讹,添油加醋,完全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神道的恶名再次响彻江湖,随之一起被人不断谈起的,自然是那个弱冠之年的魔教宗主。 此刻,项无邪便是坐在一个茶馆之内歇脚,无聊的听着江湖上的说书先生演义着当日无剑山庄之中,少年魔尊风采盖世,正道的廖星掌门大展神威,一剑击溃了魔教的圣使,为正道武林扳回一局。 说书还未结束,故事的男主角便结了账,先行出了酒楼,漫步长街之上。如今他所在的地方叫做南华城,城中最是著名的是昔年出了一个天下绝顶的刀客——宋义。断义三刀,闻名江湖,便是每年来此城中去往宋家庄,向宋义讨教的人都是络绎不绝,许多人以为,若能在刀法一道上得宋义指点一招半式,可胜过常人十年苦功。 然而,今日的宋家庄却是愁云惨淡,庄主宋义前些时日外出访友,数日前回来的却是一具尸身,便是容貌都被人损毁,下手之人武功之高绝,手段之狠辣,着实震惊了整个南华城。 这些时日里,南华城中人来人往,有些人是宋义生前的故交,有些人本是慕名来向宋庄主挑战,却不想如今宋家庄处处悬挂白练,庄中人披麻戴孝,庄门大开,进去里面,一个黑色的大大的奠字,大堂之中停着的便是宋义的棺木。 昔日的天下武林第一刀客,如今便安静的躺在里面。 项无邪就是随着这一群人进了大堂,他自然不认识宋义,可是他也是闲极无聊,想着一睹这位绝世刀客的真容,虽说听闻,宋义的整张脸都毁了,早已分辨不出本来的面目。 项无邪跟在人群之中给宋义的棺木行了个礼,上前安慰了一番家属,刚想着默默退到一边,便听到外面似乎嘈杂声起。 宋府的大管家眉头皱了皱,起身怒道:“外面什么人在捣乱,快些轰走了,莫要扰了大老爷的清净。”立时便有十几名庄里的刀客护卫冲了出去,项无邪自然也想跟出去看看,可是只一抬脚,便见那个引起骚乱的人已经进了院子。 那是一个三十余岁的青年人,一身藏青的衣衫,一头黑亮垂直的长发,剑眉英挺,黑眸锐利,一张脸棱角分明,他的人站在那里,便是盛气逼人,项无邪注意到他的腰间别着一把刀,一把弯刀,他见过很多种武林人士使用的刀,却不曾见过这样的弯刀。 十几名庄里的刀客看见来人,不由分说,冲杀上去,当宋义在的时候,很多年不曾有人敢如此无礼的闯进宋家庄了,除了那一个人,大管家自然认识那个人,他只看了一眼,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的容貌也有了变化,然而绝不会有错,因为天下武林只有一个人会用这把刀。 刀出鞘,可是在很多人看去,似乎青年人都未有去动他手中的刀,那刀似是自己护着主人,从鞘中冲出,一道寒芒闪过,十几名护卫的刀尽数断了。 “住手!”大管家一声惊呼,却还是晚了一步。 “有灵刀,刀若有灵。”人群中不禁发出一阵惊呼。 “想不到宋义刚死,他便来了,莫非他是来复仇的?” “有灵刀若是出手,不知我们能否拦住他?” 项无邪左右看了看,人群之中一阵骚动,都在窃窃私语,项无邪听了半晌,大概也是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昔年,宇文环的父亲也是一名闻名江湖的刀客,只是他的天资有限,再是努力,也是远远不能列入江湖绝榜,他便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儿子身上,这之后,他却偶得了一本剑谱,虽只寥寥几招,却是让他改良成了刀法,每日里勤加修炼,小有所成,他一心想出人头地,让自己和孩子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便决定去挑战当时已经成名江湖的宋义。 宋义接受了他的挑战,并施展出了他名震天下的“断义三刀”,而宇文环的父亲虽勉强接下,却是全身筋脉寸断,死在了宋家庄里,此因只是二人约定的武斗,宇文环自然也没有寻仇一说,只是十数年后,宇文环学武有成,依然是循着父亲当年的足迹,来到了宋家庄挑战宋义。 那一战,宇文环虽是败了,却还是从断义三刀之下逃生离去,名动江湖,位列江湖刀客绝榜之末。此后江湖之上便失去了此人的消息,不想十年后他再次出现,却已是宋义的葬礼。 宇文环目光复杂,一步步走上前来,却是也再无人敢拦阻,普天之下第二的绝世刀客,十年前便能接下断义三刀之人,试问,若非宗师境的高手亲至,谁人能够拦他。 此刻,不只是宋家庄中人,便是前来吊唁的武林人士,也是充满好奇,到底他要做什么? 宇文环却是在棺木前站定,手轻轻摩挲刀柄,里面纵然已经是一个死人,毕竟也曾是名震天下的宋义。终于他的手握住了刀柄,然而,他的刀未拔出,身子却是飞离了原来所站的位置。 而在那里,此刻站着一个弱冠的少年,看着自己的手,茫然了片刻,笑道:“有灵刀,果然名不虚传。”项无邪自然看的出,宇文环刚才心事重重,并非察觉有人靠近了他,却完全凭借身体的本能躲了开去,而此刻他的手中已经握住了刀。 项无邪微微一笑。 宇文环却是眉头微皱,冷道:“你是何人,为何阻我?” 项无邪拱了拱手道:“在下姓谢,名天问,久仰大名。” 第133章 伤是离歌剑是谁藏 宇文环轻蔑一笑道:“我对你的名字并不感兴趣,滚开!”宇文环无视项无邪,手中弯刀挥出,一道刀气直冲向灵堂正中的棺木。 “放肆!”刀气尚未到达,却是又有两人冲出,一左一右,硬生生阻住了宇文环。两人一般的打扮,身穿麻衣,却也是两个用刀的好手,宾客之中有人认得,正是宋义的两个堂兄弟,一个是宋超,另一个则是宋明。 “宇文环,今日是大哥的忌日,死者为大,这般道理你都不懂吗?”宋超冷道。 “哼,在下听闻宋义被人送回之时,面目全非,早看不出本来模样,可有此事?”宇文环冷哼一声问道。 “是又如何?”宋明眉头微皱道。 “既是如此,你们何以认定这棺木之中的便是宋义本人,而不会是有人李代桃僵?”宇文环冷笑道。他的话只怕也是在场许多人心中的疑问,只是,以宋义如今的江湖地位,又是因何事,要如此大动干戈,假死遁逃。 “荒谬!我大哥声名响彻天下,你却污他做出此等行径。那我便问你,你说我大哥如此去做,放下荣华富贵不享,却假死埋名,为的什么好处?”宋超怒道。 “他做了什么龌龊之事,我又如何知晓,你们两个给我滚开!”宇文环冷道。 “大言不惭!”兄弟二人使了个眼色,分从两边向着宇文环攻去,他二人跟随在宋义之后习练刀术多年,虽碍于天资,算不得绝顶高手,也勉强能入一流,两把刀俱是刀法凌厉,干脆利落。 项无邪身子一退,静静在一旁观看这三人比斗,只见宋家两兄弟招招紧逼,一左一右,一上一下,配合的亲密无间,一路刀法,二人同使,威力何止大了一倍,然而,无论他二人怎样进攻,宇文环一柄弯刀却果真如有灵性,此刻,众人也才了然,宇文环的刀何以成一柄圆月形的弯刀,这刀每一击挥出,都似在走一个圆,将宇文环周身守护的密不透风,泼水不进。 刀若有灵,如同活物一般,在宇文环手掌翻飞,便是偶尔从他手中脱手飞去,也是在他身周盘旋飞舞。项无邪这才发现,任宋家兄弟刀法如何施展,宇文环竟一直站在原地,不曾移动出去分毫。 宇文环轻轻一笑,手中弯刀猛的一阵盘旋,但听叮叮叮敲击声不绝于耳,宋家两兄弟却是已被击退出去,宇文环身子一起,一步跃到了宋义的棺木之上,手只轻轻在棺盖上一推,轰的一声响动,那盖板便被推移出去近一丈距离。 整个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然而几个蠢蠢欲动的人见识到了宇文环惊世骇俗的绝世刀法,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止。 宇文环俯身在棺木上看了良久,淡淡说道:“竟然是剑伤……是离歌剑吗……” 离歌……项无邪也是一惊,离歌剑如今应该在大盗无痕的女弟子身上,而她有仇海保护,莫非两个人出了什么事,所以遗失了离歌剑。项无邪身子也是一步跨上,到了棺木旁,看了半晌,禁不住问道:“兄弟何以认定宋庄主身上的伤是离歌剑所造成?” 宇文环也是摇了摇头,淡淡说道:“离歌剑早已遗落江湖,便是我也不曾见过,然而传说此剑乃是由北极寒铁和天外陨铁所铸,剑体有万年不化之寒气,无坚不摧。你且看宋义身上的伤口,血液还未及流出,便遭遇冰封,至今还有淡淡寒气不散。” 说着,宇文环手伸入棺木之后,在宋义尸身上一阵摸索,说道:“杀他的剑和伤他的剑是同一柄,寒冰剑气入体,深入骨髓,如今他的身子较之寻常死尸还要多几分冰冷。” 便是宋家人听到宇文环的分析,不觉也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生怕有什么错漏。 项无邪也触摸了一下,果然如同宇文环所说一般无二,心中不由信服了几分,却也是愈发的担心仇海他们的安危,只得问道:“那宇文兄执意开棺,莫非有办法认定此人便是宋义,而非他人冒充?” 宇文环轻吐口气,道了声“在下得罪了”,便上前将宋义身子一翻转,手指灌注真气,在他背上衣衫处一划而过,露出了宋义的后背,只见他背上一道长约尺许的刀疤,然而看其愈合模样,怕是有十年之久。 项无邪疑惑的看了一眼,心道莫非这伤痕是宇文环所造成的。 宇文环眉头皱起,却是长叹口气道:“此人确实是宋义。他背上的这一刀是十多年前我来挑战他时,被我手上这柄有灵刀所伤,他当时用出了断义三刀,怕也是想将我彻底留在宋家庄,只是为我刀气所伤,我才逃得性命。” 只是说完之后,宇文环的眉头却是皱的更紧,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时,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隐藏在角落之中的两人,他们二人藏身在暗处,没有人看清他们的脸,其中一人低声对另一个道:“主上,似乎宇文环也已经认定此人确实是宋义,看来他确实是死了。” 另一个人点了点头。这两个人自然是暗殿之主和他的随从。 随从又道:“那主上我们是否要现身,送宋义一程呢?” 暗殿之主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他是决然不希望让人知道他与我们有任何牵扯的,既然人已经故去,则万事皆休。只是,本尊也很是好奇,到底何人能杀了他。” 项无邪疑惑的呼唤了一声:“宇文兄,你……” “我只是好奇,到底何人能杀了他。”宇文环咬了咬嘴唇道,“宋义是天下第一的刀客,若说可以击败并杀了他的人本就屈指可数,然则,可以用剑将他击杀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据我所知,也只有两个人而已。” 项无邪不禁抬起头,仇海也是七名绝世剑客之一,昔年的白衣剑仙,莫非是他? “一个人是当今天行道掌教真人廖星,听闻无剑山庄之中,他的天行剑术,几有惊天动地之威能。”宇文环淡淡说道,“至于另一人,则是唯一可能在剑术上匹敌廖星,隐退江湖十数年的佛剑邱子如。只是,这两个人都没有杀他的可能。” “若是为了离歌剑呢?”项无邪淡淡一笑。 黑暗之中,暗殿之主也是诡秘一笑道:“这个神道宗主……”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们走吧,离歌剑如今到底在谁的手中,还是需要继续追查。” 宇文环笑了笑,不置可否,飞身过去,手又在棺盖上一推,回复原状,朗声道:“如今宋义已死,我与他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在座中若是有人是来找宋义寻仇的,不妨站出来,先问问我手中的有灵刀!” 第134章 刀虽有灵人无情 有灵刀宇文环出现在宋义的丧礼之上,更是一刀逼退宋氏双杰,最后却是站出来,告诉在场众人,即便是断刀宋义已经不在,若有人借此为难宋家的孤儿寡母,也需先问过他手中的有灵刀。 项无邪又是坐在酒楼之中无趣的听着江湖说书先生讲述着白日里在宋家庄发生的一切,只是此时的主角却不是他,而是坐在他对面的宇文环,自他出了宋家庄,宇文环便一路跟随而来,让项无邪有几分不耐。 “我说,宇文大侠,你无端端的却是跟着我一个无名小辈是做些什么?”项无邪终于忍不住问道。 宇文环淡淡饮了一口茶水,笑道:“谢兄弟在宋家庄的一举一动,在下都有留意,只怕绝非江湖之上的泛泛之辈,甚而,也许谢兄的名字也是假的。” “那又如何?”项无邪却是不屑冷笑。 “名姓是假的,自然是为行走江湖方便,可是有些东西却做不得假,在下相信,谢兄弟一定知道关于离歌的事情。”宇文环很是肯定的说道,“不瞒小兄弟,在下苦练刀法十余载,为的只是想亲手击败宋义,如今他已然身死……” “怎么,莫非你还要替他报仇不成?”项无邪却是摇了摇头,若离歌剑是在仇海手中,项无邪断无可能将他二人的行踪告知宇文环,而若离歌剑果真遗失,他更是无法告知了。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还是要找点事情做吧。”宇文环神秘一笑,只是也不能否认,项无邪身上的谜团委实太多,在这散漫的笑容之下,有太多他无法看清的东西。 项无邪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想着若是一路之上有个如此强力的保镖跟着,总不是坏事,便看了看四周,伸了伸手,宇文环有些疑惑的伸过头去,只见项无邪手掌一翻,便出现了一枚淡金色的令牌。 “武林盟主令……”宇文环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疑惑道,“你是朝阳门的人,何以我在你身上感觉不到一丝烈焰罡气的修为……” 项无邪眼珠一转,却是笑道:“在下自然不是祝门主的徒弟,只是家师与盟主大人交好,这才得了一块令牌,话说回来,似乎在下也不曾在英雄宴大典之上见过宇文少侠啊。” 宇文环不屑一笑,却是不答反问道:“既然你是武林盟的人,来宋家庄却是要做什么?” 项无邪摸了摸鼻子,沉吟片刻道:“在下来此,自然是有要事在身,不知宇文少侠可曾听闻过江湖中有一神秘组织,名为暗殿。”项无邪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盟主大人无意中发现这个组织,行踪诡秘,似有不轨图谋,所以特命在下暗中追查。” “那祝子衍的意思,莫非是说宋义与暗殿有牵连?”宇文环摇头一笑,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不曾听闻过暗殿这样的组织,只觉眼前的小子说话不尽不实,只怕十句话之中不知有几句是真,自己似也对此人寄望太高,以为能在他身上找到离歌剑的下落。 项无邪却是暗暗对着宇文环竖了下大拇指,便不再言语,在他以为,一个人要将谎话说的真切,自然是要点到即止,而暗殿之中天干地支二十二名杀手的存在,隐秘至极,他也是想借机试探宇文环,是否是暗殿的杀手。 两个人各自怀着心思,彼此试探,却似乎都未得到想要的结果,便都不再说话,默默的吃着东西。 店小二在一旁磕着瓜种,满面疑惑的看着这两个明明坐在一张桌子上,却是分别点菜的奇怪客人,间或听一下说书老头今日新的话本子,却委实没有将这两个怪异的客人与话本中的主角联系起来。 项无邪无趣的喝着酒,却是听到楼下一阵吵闹声,不觉伸了伸头向窗外打量了一眼,正看到几个痞赖追着一个身形瘦削的人从窗前经过,那小瘦子一个踉跄,不知脚下绊到什么东西,正跌在地上,几个痞赖趁势追打上去,拳打脚踢,口中骂骂咧咧。 项无邪呷了口酒,却是对着面无表情的宇文环努了努嘴,又偏头指了指窗外,宇文环淡淡的扫了一眼,便又收回目光,继续吃菜,轻声道:“在下对英雄救美这样的桥段无甚兴趣,若是小兄弟有打抱不平之心,倒是可以出手。” 项无邪闻言,再向下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那个趴在地上,正环抱成团挨打的小瘦子,果然是个女子,不禁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说道:“在下一直以为宇文少侠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绝世刀客,理应有侠义之心,不想……”却是一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摇了摇头,长叹口气。 “哼,你既知我是有灵刀,莫非不知我所修炼的乃是无情的刀法,自从十年前我有幸从宋义刀下逃脱,便臻至了无情境中,酒色不沾,无情无欲,如此才可发挥我手中刀法的最大威力。”宇文环哼了一声,不屑道。 “无情境?在下初涉江湖,确实不知,愿闻其详。”项无邪疑惑道。 宇文环却是继续吃菜,笑道:“我所修习的刀法,有三重境界,分别为有情境,无情境,忘情境,在下不才,如今只在第二境中,不可动情,不可有情,不可伤情,否则前功尽弃,一身刀法尽数废除。” 项无邪却是眉头皱起,不解道:“宇文兄如此坦言告知,难道便不怕在下心生歹意,加害你吗?” “此为我刀法的最大破绽,我的朋友,我的敌人都知道,不过那又如何?”宇文环淡淡说道,“怎么,小兄弟不去看看下面那人的死活吗?” 项无邪看了看窗外,那瘦弱女子爬起身来,早又不知跑去了何处,便摇了摇头,叹息道:“各人有各人的命。倒是对宇文兄有了新的认知。” “无情之境,便是无情之人,我只做自己想做之事。这世间不平之事,委实太多,若每一件都需我拔刀相助,只怕我也无力再去做其他事了。”宇文环放下筷子,又从怀中掏了半粒碎银放到桌上,“看小兄弟也吃完了,如今天色不早,还是去找个客栈投宿吧。” 说着起身离开,项无邪看他付了饭菜钱,便也跟着下去了。 第135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项无邪随着宇文环从酒楼出来,正要张望一下看要去往何处,却是眼见刚才被追赶的瘦弱女子又跑了回来,许是被人追的急了,慌不择路,直直奔着他们过来。 项无邪暗道一声,该来的想躲怕也是躲不掉了。身子不动,等那女子扑身过来。宇文环微微皱眉,身子向一旁闪开,然而那女子却是也偏移了少许,一个矮身,跪倒在了宇文环脚下,拽着他的衣衫,泣不成声道:“公子救我,公子……” 说着,这女子似已精疲力竭,一仰头,晕死过去,只是一双手还是死死拽着宇文环的衣衫,不肯放开。 眼见那几个痞赖不知死活的冲了过来,宇文环脸色更是难看,项无邪只得轻咳一声,上前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知这位姑娘如何得罪了诸位,竟下这般狠手?” “呸!你是何人,大爷的事情你也敢管,也不问问这南华城中你朱二爷的名号,滚开!”为首之人吐了口浓痰,大手一伸,便要推开项无邪去抓地上的女子。 项无邪见这女子出现的诡异,心知来者不善,本不欲生事,可是如今看那女子竟是冲着宇文环去的,反倒是不嫌事大了。那人二百来斤的身子,蒲扇般的大手一击推过去,不想项无邪竟似杵在地上一般,纹丝未动,这痞赖自然知道是遇上硬茬了,身子一退,笑了笑道:“不知兄弟是哪条道上的人物,留下个名姓,也好让哥几个回去跟二爷回个话。” “滚!”项无邪还未回答,宇文环的刀却已然出鞘,众人只见一道寒芒,在几人身前盘旋一周,几人互相看了看,均是惊愕的指着对方的脖颈,原来这一刀出鞘,竟在每个人脖颈处留下一道淡淡血痕,若是再稍加用力,几人早已人首分离。 碰上此等绝世高手,几个痞赖哪还敢撂下狠话,身子一转,便七手八脚的逃窜而去。 宇文环却是无奈的俯下身子,毫不怜香惜玉的用手在女子面颊上拍了拍,发觉女子依然昏迷不醒,只得无奈放弃,手放在女子脉门上一按,一道真气涌入女子体内,却更是疑惑。 项无邪正待出言询问,宇文环却是一把将女子抱起,找了个离得最近的药铺送了进去,项无邪跟着到里面,见一个老郎中急急从柜台里出来。老掌柜把了把脉,轻轻捋着胡子道:“尊夫人只是疲累过度,晕了过去,并无大碍,这位小兄弟无需太过忧虑。” “既是如此,这是诊金,在下便告辞了。”宇文环瞥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子,从怀里掏出粒碎银交到老掌柜手中,起身便要离去。 岂料老掌柜却是一个起身,拦在了宇文环面前,胡子吹起,瞪大了眼,怒道:“你这年轻人,莫非见你娘子身上有疾,便要抛弃不成。岂有此理,简直……简直有悖人伦!” 项无邪看着,暗觉好笑。 宇文环双目微眯,淡淡说道:“我与这个女子不过一面之缘,何来夫君娘子之说。我将她从街道上捡起,肯送到此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恕不奉陪,告辞。” 宇文环执意要走,那老丈却是不信他一面之词,死死拦住,老掌柜并无武功护身,且只是一时义愤,宇文环又岂能下重手,只得无奈坐了回去,老丈这才甘休,气喘吁吁的回了柜台后面,抓了些药要小伙计去后堂煎煮了,只是一双老眼时时盯着宇文环,还是放心不下。 宇文环眼见项无邪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看着热闹,哼了一声,无论此女是真昏迷还是伪装,他也毫不避讳,说道:“此女来历蹊跷,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兄弟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 项无邪摇了摇头,对着病床上的女子努了努嘴,问道:“刚才宇文兄莫非发现了什么?” 宇文环却是摇了摇头,沉声道:“不曾有任何发现。她身上的伤是真的,她体内也全无内力,只怕这才是最蹊跷的地方。” 项无邪却没有宇文环这般疑神疑鬼,过去从怀里掏了点银钱出来交给伙计,吩咐了几句,片刻,小伙计便从后堂打了盆热水过来。宇文环看了看四周,有些不自然的取出手巾,在水盆里洗了洗,无奈的给女子擦了擦手和脸。 待女子脸上的泥灰擦净了,项无邪这才凑过去看了看,这女子姿色寻常,相貌普通,实在是扔到大街上,便会泯于众人的那种,只得笑了笑,说道:“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相貌又是如此寻常,当街被人毒打一顿,只是向你求助一番,我委实看不出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 二人正随口说着话,躺在床上的女子却是梦呓几句:“不要,不要打我……我不敢了……不要……”说着,一双手却是抓在了宇文环的手臂上,宇文环挣脱了两下,这才勉强脱身。 项无邪笑了笑,看见小伙计端了药进来,便让到一旁。眼见小伙计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病人,又问询的看向宇文环。宇文环恨恨的看了一眼老掌柜,无奈的起身将药碗端过来,又将女子扶起,半躺在病榻上,撬开了她的嘴,将药碗送到她嘴边,便要灌进去。 “咳咳……”却是老掌柜又重重咳嗽了一声道,“你莫不是想烫死这位小娘子?” 宇文环无奈,将药碗放在嘴边吹了半晌,这才给女子喂了几口下去。女子喝了药,呛了几口,眼见便要醒转,却是突然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一歪头,更是一口黑血吐在宇文环身上。 项无邪陡见变故发生,急急奔了过去,却见只片刻时间,女子眼眶发黑,嘴唇青紫,不禁看向老掌柜和小伙计。小伙计一惊之下,手中的药都撒了一地,老掌柜却是快步过来,手搭在女子脉搏之上,半晌道:“是……是中毒了……” 宇文环眉头紧锁,手握成拳,看向小伙计,冷道:“这药是你煎的?” 小伙计看见宇文环冰冷的目光,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哭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项无邪悄身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是一直守在旁边吗?可有什么人去过你们后堂?” 那小伙计茫然的摇了摇头。 第136章 见死不救怪神医 “她中的毒,你可能解?”宇文环冷冷看了一眼老掌柜问道。 老掌柜捋着胡子,摇了摇头,沉吟道:“此毒毒性猛烈,实乃老朽生平仅见,以老朽的医术怕是……” “谁人能解?”宇文环问道。 “这……城外西郊二十里有一处,名叫药王阁,阁主是老朽的至交,人称范神医,他昔年曾得到忘川阁李神农后人传授过几日医术,或许可解此毒。”老掌柜沉吟片刻道,“只是他性情有些古怪,不妨,老朽这便修书一封,二位带去,相信他定会医治。” “如此,有劳了。”宇文环点头应了,功聚于指,封住了女子的几处经脉,以防毒性扩散,等老掌柜写好书信,往怀里一收,抱起女子,也不再招呼项无邪,人一个起身,便出了药铺。 项无邪心中疑惑,也跟了上去,眼见宇文环出门,抢上了一辆马车,便也一个翻身,跳到了马车上。宇文环回身看是他,不悦道:“我有要事在身,你还跟上来做什么?” “好奇。”项无邪见宇文环面色不善,赶紧说道,“宇文兄不要误会,在下好奇的是,你既练的是无情刀法,本就与此女子素不相识,何以如此紧张她的生死安危呢?” 宇文环却是冷笑一声:“她是死是活,的确本来与我无干,奈何,他所中的毒却与我脱不了干系,这是我欠的。”说罢,宇文环又猛的一甩马鞭,那马长嘶一声,甩开四蹄,迅疾向着城外奔去。 城外的路并不如何好走,约莫跑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待看见了一排小木屋子,宇文环见马车被院门拦住,怀抱起女子,未及马车停稳,在车辕上一点,一个飞身便跃进了院子。 此刻院中一个须发灰白的老人,正躺在院中的摇椅上打着盹,此时天色将晚,太阳快要落下,老人在余晖之下,甚是惬意,听到马嘶车响之声,略略睁开了眼,便见一个年轻人跃进了院子里。 “老前辈莫非便是药王阁的范神医?”宇文环将女子揽在怀里,对着老人家拱手行了个礼。 老人却只是抬了抬眼皮子,有几分慵懒的说道:“你怀中的女子中的是七尾蝎子的毒,所幸中毒不深,又来的及时,还有得救,倒是你……” 项无邪这才跟进了院落,见这貌不惊人的老头只略略看了一眼,便知道女子所中之毒,只怕论及医毒之术,不再本门内鬼医之下,这才信了几分药铺老掌柜的话,只是听这范神医的意思,莫非宇文环也深中剧毒。项无邪微微不解。 “你年纪轻轻,居然修的是昔年邪门最无情的刀法《断三生》,才真是无药可救,无法可救。”范神医哼了一声道,“你走吧……” “晚辈来此,不是要老前辈救晚辈,而是求老前辈救这位姑娘。”宇文环不以为意,从怀里掏出药铺掌柜的亲笔信,递到范神医身前道,“这是老前辈一位故交的书信,还请老前辈出手相救。” 范神医这才起身,很是认真的打量了几眼宇文环,捋了捋灰白的胡须,笑道:“有意思的很,断三生的传人居然不辞辛苦来此,要老夫救一个女人。可是,老夫看你如今的境界不过尚在无情境中,这般动情,不怕一身功力尽废吗?” “回老前辈的话,此女子与晚辈素昧平生,晚辈甚而不知道其名姓,然则,她所中之毒却是因晚辈而起,晚辈素来不喜亏欠别人。”宇文环淡淡应道。 “有灵刀小娃儿,你可知若是老夫出手相救,你不只要欠老夫一个天大的人情,老夫还会因此得罪凶名赫赫的‘五毒子’。”范神医摇头笑了笑道。 “五毒子?”项无邪眉头微皱,低声念了一遍。 “果然是他们。”宇文环冷笑一声,“老前辈尽管放手去救人,晚辈既然可以杀掉他们其中一个,便也能再杀四个。” “为了你得罪魔教万伏门,老夫岂不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你这小娃,年纪轻,不怕死,老头子却还是想再多活两年,带走带走,不救,不救。”范神医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 “万伏门,前辈是说这个什么‘五毒子’是万伏门中人?”项无邪一惊,问道。 范神医却是摇了摇头,懒得再去搭理二人,又往身后的躺椅上一倒,眯着眼睛养神去了。 “这……医者仁心,悬壶济世,怎的到了这里,却都是行不通。”项无邪不屑笑了笑。 却见范神医白眼一翻,冷道:“能医人而不能自医,若是老夫医好了这个女娃娃,自己反而丢了性命,所为何来。你这小子就不要再激老夫了,快走快走。” “也罢,此女本就与我非亲非故,我能将她送至此处,已是仁至义尽,至于不能活命,也是她的命数,怨不得人。”说罢,宇文环将女子往地上一扔,转身便走。 范神医拦之不及,吼道:“宇文小子,要死,也把这女娃娃带走,莫要死在老夫的药王阁中,莫要以为,你留下她不管,老夫便会医治。” 宇文环身子已经出了院落,却是回身出手一刀,但见寒芒闪过,药王阁的整个院门一分为二,悬挂其上的牌匾四分五裂,落在地上。 项无邪拍了拍手掌,小声说道:“范神医,这位宇文少侠练的是无情境的刀法,做事随心所欲,本就不在乎这个女子的死活,然而,若这女子本可以不死,却因为神医你见死不救,最后枉死,真不知道,他会不会拆了老前辈您这药王阁啊。” “老夫岂会受你威胁!”薛神医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 “非也非也,晚辈以为,若他只是拆了老前辈您的药王阁也就罢了,怕就怕,他将这女人的死迁怒到老前辈身上,明年的今日,也不知老前辈的坟头草谁去打理啊。”项无邪火上浇油道。 “你小子说的也有道理,五毒子而已嘛,老夫专喜解天下奇毒,几个用毒的后生晚辈有何惧哉,可是这宇文小子刀法厉害,他一刀砍过来,老夫便是侥幸不死,可是断手断脚,岂不是生不如死?”范神医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 “前辈所言甚是。”项无邪苦笑一声,这范神医果然如同老掌柜所说,有几分性情古怪。 “行了,小子,你把这个女娃娃搬进去吧。”范神医亲昵的在项无邪肩膀上拍了两下,笑了笑,大摇大摆的进了木屋。 项无邪无奈的看了看站在院落外面的宇文环,不情愿的将女子抱起。 第137章 一指分阴阳 趁着范神医在里面救治那名女子,项无邪却是跑到宇文环身旁笑道:“宇文兄,若非刚才在下为你美言几句,怕这位老神医也不会如此容易就给那位姑娘医治,不知兄台打算如何答谢在下。” “大恩不言谢。”宇文环淡淡说了一句,却是转过头来看向项无邪,说道,“你可知刚才老前辈提及万伏门之时,你的面色有细微变化,想必,便是没人求你帮忙,你也会去找老前辈出手救这名女子。你,与万伏门关系不同寻常。” 项无邪面上含笑,不动声色的说道:“那宇文兄刚才是与在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了?” 宇文环摇了摇头道:“你莫不是没有听过江湖上有句话‘一言定生死,一指分阴阳’。” “难道你说这个糟老头子是名闻江湖的‘一指神医’范超,范老前辈?”项无邪惊呼道,就像他第一见到神僧明难,没法将他与神僧联系在一起一样,如今,他也很难将眼前这个不正经的老人与一指神医画上等号。 宇文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果然听到木屋里传来范神医一声怒吼:“哪个小兔崽子在说老夫的坏话,老夫耳朵可好使着呢!” 项无邪无奈的耸了耸肩,只听宇文环淡淡说道:“当今天下,医术最高者,首推三人,第一人当之无愧,忘川阁,李神农,然而李神农行踪飘忽,已有数十年不曾现世,至于另外两人,一个是医家之诡道,江湖人称鬼医,此人集杂家之所长,只是也是消失太久,另一个便是眼前的这位老前辈了,听闻范老年轻之时也是武林中有名的美男子,如今毕竟年岁大了。” 项无邪暗暗咋舌,确实,论年岁,这位范神医已然是近八十岁高龄,却是保养有道,头发灰白,竟似只有五十岁年纪。二人一番闲谈,项无邪还是有意将话题引致五毒子上。 宇文环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项无邪,笑道:“五毒子是魔教万伏门中人,行踪诡秘,绝少在江湖走动,至今真正见过他们五人真面目的人怕也只有万人敌自己。不过,据我猜测,五毒子可能与神道四大圣使一般,是教内的职司,而并非特定的人。” “宇文兄何以有这样的论断?”项无邪不解道。 “既然范老前辈认为此毒是五毒子所下,那数日前我杀的那人便的确应是五毒之一,只是我看那人年岁颇轻,然而五毒子成名江湖都有三十多年了。”宇文环想了想说道。 “那不知宇文兄无缘无故,何以会与魔教五毒子结怨?”项无邪疑惑道。如今万伏门中人重现江湖,莫非是冲着他和仇海来的不成,毕竟万逍正是死在仇海的血魔爪之下。万伏门人的武功,项无邪已经见识过,便是花飞谢,单打独斗也只是能与白芷斗个平手,而若是下毒,便真的是无声无息,防不胜防了。 “此事也怨不得我,当日我不过在一家店中吃面,不想竟觉这面有几分古怪,不一刻,果然见店内的客人都倒在地上,想必是中了剧毒。我不明状况,便也假意中毒,趴在桌子上,不一会,便见一个阴森的男子笑着进来,原来此人配制了一种新的毒药,却是拿这小店里十数名无辜之人的性命来试药。”宇文环冷笑一声,“若非我见机及时,只怕也要成他药下亡魂,这口气我如何可能咽下,自然便顺手杀了此人。” 项无邪眉毛一挑。 宇文环解释道:“五毒子虽是用毒的好手,然而武功却是一般。” 项无邪还待再问几句,木屋的门却是推开,范神医优哉游哉走出房间,伸了个懒腰,哈欠道:“好了,好了,可要累煞老夫了。那个女娃的毒已经解了,休息一晚明日便无大碍。你们两个臭小子明天早上天一亮就快给老夫滚的远远的。”想了想又道,“对了,记得赔老夫的门钱,一起算在诊金里。” 二人无奈摇了摇头,一起进了内间。 此刻,在不远处的树上,正蹲着两个人,远远的看着药王阁中发生的一切,其中一人道:“二哥,你是不是看着宇文环旁边的那个小子,也觉得有几分眼熟?” 另一个人皱着眉头想了想,却是从身上摸出一卷画像,徐徐展开,上面绘了一个人,略略一看,竟是项无邪,两个人看了半晌,说道;“不错,果然与画像之上有七八分相似,看来此人便是神道宗主项无邪。” “哈哈哈,中州人有句话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害了毒豹的小子和项无邪正在一处,如此可真省了我们不少功夫。”老三哈哈一笑。 “三弟万万不可大意,这二人武功修为都不低,宇文环的刀法更是已入绝顶之境,我二人不可轻举妄动,还是等候大哥的下一步指示再行动吧。”老二却是谨慎的答道。 “只是大哥和四妹一直不曾现身,也不知此代毒子到底是何人承继了身份,那院中的老头似也不俗,竟然能解掉我七尾蝎子的剧毒。中州地界,果然是卧虎藏龙。”老三叹了口气。 “长老们这次交代的差事不好办呢。”老二也是叹了口气。 “二哥无需忧心,先让小弟去打个头阵,探探他们虚实。”老三嘴角一抹冷笑道。 却说项无邪二人进去房间,只见里面摆设极为简单,唯一的不同便是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医药架上一个个的小抽屉。 范神医找了把椅子随意坐了,随意说道:“老夫适才似乎听到宇文小子你杀了五毒子中的一人,不知是何人?” “五毒子这个名号,晚辈也只是略有耳闻,只怕所知还未有前辈详细。”宇文环皱了皱眉道,“如今敌在暗,我在明,不知老前辈可有什么叮嘱。” “年轻人啊……喏,这是老夫亲手配制的‘五龙避蛊丹’,只需服下一粒,则天下百毒,荒南万蛊俱不敢近身,你二人可要来上一颗?”范神医晃了晃手中的玉瓶,“一百两黄金一颗。” 二人皆是无奈一笑,此物再是神奇,如此高昂的价格,也让二人望而却步了。 范神医却是随手一抛,将玉瓶扔到二人手上,笑道:“此药虽神异无比,奈何服下之后药性只能持续七日,且有几味稀缺药材,极难找寻,老夫留着也是无用,便送你二人吧。” “如此,多谢老前辈了。”二人拱手一礼道。 “免了,五毒子的事,老夫已是不想掺和进去。”范神医摆了摆手道,“天色已晚,老夫还是早些去休息吧。哈欠……” 第138章 雪夜虫影杀机埋 待到范神医离开,项无邪打开瓶塞,只觉异香扑鼻,他轻轻将瓶中药丸倾倒到手中,便看到两粒白玉一般晶莹剔透的药丸翻滚而出,他微觉诧异,又翻转玉瓶,发现里面确实只有两粒,不觉看向宇文环。 宇文环面无表情,双手抱在胸前,找了把椅子坐下,淡淡道:“两粒也已足够,小兄弟你给我留下一粒,明日天一亮,便立刻离开此处吧。” 项无邪正要答话,却听床上翻转声音,原来是那名女子身上毒性已解,幽幽醒转过来。二人看向床上的女子,女子缓缓起身,许是曾身中剧毒的缘由,身子极是虚弱,只是揉着额头,缓缓睁开眼来,扫视了一圈屋内,再疑惑的看向二人,低声道:“原来是二位公子,小女子多谢二位公子援手之恩。”说着便要起身,被项无邪又按倒回去。 “敢问二位公子,奴家这是在何处,为何感觉身子有些怪怪的?”那女子虚弱问道。 “这里是药王阁,我们见你昏倒了,只得将你带来此处。大夫说,你许是疲累过度,安心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了。”项无邪胡诌几句,转头对宇文环道,“既然这位姑娘已经醒转,想必便无甚危险,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休息了。” 二人又劝解几句,便也转身离开了房间。 到了院落之中,宇文环眉头皱起道:“虽说我央求范老前辈救了此女,只是,我总还是觉得此女身份太过蹊跷。” “宇文兄是否太过多疑,你先前不也是曾试探过此女并不会武功,想她一个弱女子,甘冒身中剧毒之险,亲近你身边,有何图谋?若说她是苦肉计,可你这无情境之人,若是果真冷血,不去施救,她岂不是白送了性命。”项无邪虽也心有疑虑,然则却实在看不出异常。 苦肉计,美人计,似乎这两样,这个女子都不沾边。 “但愿只是我多疑了,不过这些年来我数次游离于生死边缘,对于危险的感知,比常人要敏锐许多,此女虽看似人畜无害,却总隐隐让我有一丝不安。”宇文环叹了口气,“你的江湖经验太过浅薄,要知道有时候,最后压死骆驼的,可能只是一根稻草,将一个人杀死的,也未必是绝世的武功。” 项无邪又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木屋之内,想必宇文环这些人一定是经历了太多太多,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纵不能时时保有害人之心,可是防人之念却总不能缺少。他随意往身旁的躺椅上一倒,抬头看了看天,问道:“是不是要下雪了?” 宇文环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天色阴了下来,风也没有刚才大了。”他伸出手,似乎触碰到一星点的雪花飘落下来,笑了笑,“看来今夜是场大雪,不知明日还能离开吗?” 两个人相视一笑,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宁静。雪花飘落的越来越多,很快地上慢慢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宇文兄可听到了什么声音?似是沙沙作响之声?”项无邪打破了沉默,突然问道。 宇文环诧异的看了一眼项无邪,仔细聆听,点了点头道:“不错,而且还能隐隐听到一阵阵断断续续,极是低沉的乐声,是……是羌笛……” 项无邪将功力运聚到双耳上,果然能听到缥缈低沉的笛音,他分辨不出是何种乐器,然而这笛音悲切凄凉,如泣如诉,只是他听沙沙作响之音也更是清晰明朗,放目四顾,借着些微的光亮,依稀看到薄薄的一层白雪上,却是有密密麻麻的黑点向着他们的小木屋子移动过来。 “宇文兄,你看那地上是些什么?”项无邪指着远处不断靠近过来的黑影,惊道。 宇文环凝神看去,也是看不真切,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跃到了黑影处,身子甫一落地,那黑影便迅疾的向着他身上冲去,宇文环低头一看,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哪里是什么黑影,竟是一只只的虫蚁,密密麻麻的,不断涌来,只怕有千万只,这些虫蚁嗅到了生人的气息,立刻冲杀上去,片刻便爬到了宇文环的靴子上,衣衫上。 宇文环在地上急急跺了两脚,踩死了一片虫蚁,奈何这些虫蚁悍不畏死,又前仆后继爬了过来,这些虫蚁最大的也才不过小拇指大小,纵然宇文环神功盖世,却也只觉有力无处施展。他不敢在地上久留,身子一跃,便又飞回院落之中。 “宇文兄你没事吧?”项无邪眼见随着宇文环身子不知些什么跟着飞了过来,当即对空发了一掌出去,那些飞虫受了掌力,纷纷跌落在地上,项无邪只看了一眼,也是满头冷汗,惊道,“这些黑影竟然全是虫蚁不成?这得有多少数量?” 灾荒之年,蝗虫过境,便可寸草不生,这些平素里看着不起眼的小虫子,若是集聚到一定数量,也是委实骇人的一股杀机。 “只怕那笛声有古怪,否则如何可能有这么多虫蚁无端端聚集起来。”宇文环冷冷一笑,然后扬声道,“不知是五毒子哪一位到了,鬼鬼祟祟的,何不出来一见?” 静寂的夜里,宇文环这一声出去,响彻数里,然而却无一人回应。 “哈欠……宇文小子,大晚上的你不好好睡觉,在这瞎嚷嚷什么,不知道我老人家正在休息吗?”二人未等到五毒子的回应,却是木屋的门打开,范神医披着件外衣,嚷嚷着走了出来。 “老前辈……”宇文环微微无语。 “什么五毒子啊,快去睡觉,快去睡觉……”范神医不耐烦的看了一眼外面,也发现了异常,却是趿拉着鞋子又向前走了几步,怒道,“哪个不开眼的东西,大晚上的叫些蛇虫鼠蚁出来吓人,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说也奇怪,那些虫蚁似对他极是畏惧,他向前一步,那些虫蚁便后退一尺,俱是远远的避着他。他四处看了看,又趿拉着鞋走了回来,淡淡道:“好了,好了,回去睡觉了,等明儿天一亮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带着里面那个赶快给老夫滚的远远的。” 说完,便又回了房间,关上门,片刻后,二人便听到打呼的声音,范神医竟又沉沉的睡去了。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面面相觑。 第139章 一夜之后该别离 项无邪二人却是不敢如此托大,两双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黑影,以防这些虫蚁有其他异动,然而等候了半天,却发现这些虫蚁只在木屋周围越聚越多,确实不敢靠近木屋一步,便是项无邪二人靠到近前去,这些虫蚁也不敢如先前一般爬向他们。 想来这药王阁周围定然是有这些虫蚁所忌惮的事物,二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此刻在药王阁外一处土丘之上,正站着一个红衣男子,正是白日里埋伏在外的五毒子老三,他缓缓将羌笛放下,目中闪过一丝阴冷,恨声道:“这个老头果然古怪,无论我如何用异术催使,这些该死的虫子都不肯再上前一步,实在可恶!哼,不过,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能在里面躲到几时,待到天明,让我再给你们送上一个大大的惊喜!” 说着,他从腰间取出一柄特制的金柄匕首,刀刃在手掌处一划,将血洒在雪地上,不消片刻,只听四周沙沙沙的异响更是强烈,借着微弱的光亮,他回首看去,只见幽深的草木中,一双双墨绿的眼睛在暗夜里发着幽光,几条五花的蟒蛇吐着信子蜿蜒爬行过来,如今天早已入冬,天色严寒,这些蛇本应正在冬眠,却似乎被他的血吸引,尽数醒了过来。 红衣人又将羌笛放在嘴边吹奏起来,却是越来越多的蛇向着他所在的位置聚拢而来。 项无邪二人勉强睁开眼睛,适才有一会功夫那笛音已经消失,二人本以为五毒子因攻不进来,放弃离开了,不想笛音又起来,只是想到只要身在木屋之中二人便很安全,也便稍稍放下心来,回了木屋里打个瞌睡。 如此迷迷糊糊的过了半夜,次日天色尚未光亮,二人便醒了过来,只见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出来门,不想在如此严寒之中那些虫蚁居然还未退去,几乎触目所及,黑压压的一片,比之昨日夜里又不知多了多少。 门打开,范神医打了个哈欠从屋内走出,看了看二人,不悦道:“如今天都亮了,你二人怎么还不肯走?难不成还要老头子管你们早饭不成?” “老前辈……”项无邪有几分为难的看了一眼外面,他纵然是神道宗主,可若跳进这虫蚁之中,只怕也要尸骨无存。 “哼,老夫昨日赠送你二人的‘五龙避蛊丹’呢,你二人吃了,速速离去吧。”范神医不耐烦道。 “二位公子,外面发生了何事?”却是那个女子休息了一夜,听到外面三人的对话,从床上起身,开门问道。 “这个……老夫好像只有两粒了……”范神医捋了捋胡子,有些尴尬道,“不然,你们两个走好了,毕竟五毒子要杀的是你们,不要牵累无辜。” “老前辈所说,不无道理,此事本就是晚辈一人引起,晚辈愿一力承担。”虽知范超是嘴硬心软,宇文环却也并无赖在此地的道理,他有药丸护体,只要能冲出去见到五毒子,论武功,他自信五毒子绝非他的对手,他当即服了一颗药丸,一拱手道,“晚辈还欠老前辈一个人情,若此行之后还有命回来,必定偿还。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身子一转,几个飞身跳到了虫蚁群里,那些虫蚁果然不敢爬到他的身上,他心下略安,足尖轻点,几个起落消失了身影。 “公子……”女子呼喊了一声,却是拦之不及,只得叹了口气道,“菩萨一定要保佑这位公子。” 范超眼见宇文环飞奔出去,点了点头,再看到项无邪又是不悦道:“你个臭小子怎么还不走?” 项无邪无奈的摊了摊手,笑道:“诚如前辈所说,五毒子要杀的是宇文兄,前辈出去了也济不得什么事,等这些虫蚁散了,晚辈自会走的。” 范超却是冷哼了一声,怒道:“你小子睁大了眼睛看看,这些虫蚁可有散去?” 项无邪眉头蹙起,仔细看了半晌,果然未见虫蚁数量有所减少,心中暗忖,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五毒子只怕果真是冲着他来的,只是因故与宇文环结怨,这才有意一并害了。 范超却是一双老眼眯起,盯着项无邪看了半晌,心中不解:“宇文小子是因杀了五毒子中人,因之结怨,这小子又是什么身份,他一身武功老夫居然看不出师承门派。” 项无邪微微一笑,也一口将药丸服了,只觉入口清凉,待药效发挥作用,也是拱了拱手道:“如此,晚辈便不再叨扰前辈,若是有缘,日后再见,前辈多保重,这位姑娘,在下告辞!” 说罢,也不等那女子挽留,身形一动,如踏虚空,比之宇文环身法更是飘逸空灵,足尖只在雪地上点了几下也消失了踪影。 范超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笑了笑。 “老前辈……”女子手捂胸口,轻轻咳了一声。 “小丫头,你也该走了。”范超双手负在后面,转身向着木屋之内走去。 “可是,这地上如此多的虫蚁,奴家一个小女子却是如何出去?”女子柔柔弱弱的说道,“还请前辈垂怜。” “哈哈哈,这些年老夫年纪大了,腿脚已经不太灵便,隐居在此,不想过问江湖之事,只是老夫这双眼,虽是浑浊,却还未瞎,你诓骗外面那两个傻乎乎的小子还可以,欺瞒老夫嘛,还是少了几分火候。”范超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淡淡看了一眼女子,笑道,“五毒子之中的毒蜂想来便是你的师傅了。” 女子双目之中寒芒一闪,却还是低着头,柔声道:“奴家不明白前辈在说些什么。” “明不明白,并不重要,小丫头你只需要知道,若你继续留在这里,老夫不介意将你一身的毒蛊尽数化掉。”范超哼了一声。 “你究竟是何人?既然你已猜出我的身份,何以不拆穿我,却还要救我?”女子这才直起身子,冷冷看向范超。 范超抬手回身向着女子一指,女子只觉一道绝强真气从耳边穿过,击在她身后的木柱之上,随后她的一缕秀发断裂下来,飘落到地上。 “冥王一指分阴阳,是你?”女子双手抱拳低下头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范老前辈,晚辈这便离去。” 女子的确不会武功,然而轻功却是不俗,几个起落也消失无踪。 范超负着双手看了看外面,转身回了木屋。 第140章 红衣蛊血驱万蛇 项无邪身子跃出,循着宇文环留在地上的足印快步追了出去,然而只是这片刻耽搁,早已看不到宇文环的身影,他估摸已经离开了药王阁数百步,却见眼前的虫蚁黑影还是看不到头,脚下用力,不敢多做停留。 “项教主走的这般着急,不知是要去哪里?”项无邪正急速飞奔,听到声音,身子一停,游目四顾却是不曾看到有人,不过此人能一口唤出自己身份,当是五毒子无疑,大略认了个方向,疾奔过去。 项无邪奔行了近百步距离,却还是未有见到人影,却是听到沙沙作响的声音愈发清晰,不觉头皮发麻,驻足停了片刻,只见成百条的花斑蛇吐着信子向他行来。 项无邪身子在原地转了一圈,发觉自己只怕落入了敌人的陷阱之中,在他身周的树干上,地上都盘旋着数十条的蛇,虽是不敢靠近,然只是看看也觉瘆人。 “哼,你是五毒子之中的哪一个,藏头露尾的,简直丢了万人敌的颜面!”项无邪出言相互激道。 “项教主就不要白费力气了。毒药、暗器、蛊虫,我们五毒子所为种种手段本就是见不得人之事,若真与你项教主明刀明枪的对打,怕真不是你的对手。”那人冷冷一笑。 项无邪听声辨位,奈何却是徒劳无功,不觉笑道:“我早已服下‘五龙避蛊丹’,你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功夫,能奈我何?” “哈哈哈……项教主可以试上一试。”那人笑了笑。 项无邪便听见笛音又响了起来。原本在地上盘旋着的蛇群似受到某种召唤一般,双目中幽幽的寒光更是明亮,项无邪暗道一声不好,耳听身后有破风之声,身形一动,便见一条毒蛇擦着他的身子飞了过去。 项无邪身子刚刚立定,地上的、树上的群蛇却是一条条张开血口,飞咬过来。这些毒蛇本就剧毒无比,是这山林之中的霸主,如今又得了红衣人的蛊血饲养,凶性毕露,便是口中涎液滴落在地上枯叶,也瞬间烧融出一个口子。 数十条毒蛇吐着信子,飞扑上来,森森獠牙到了项无邪面前,血口一开,只觉腥气扑鼻,项无邪狼狈闪开,他虽服下了那神异的药丸,却委实不敢放胆让这些毒物在自己身上咬上一口,只是他轻功再是精妙,这般左躲右闪,眼见一条条毒蛇在笛音感召之下越聚越多,绕在外圈蠢蠢欲动,而他一人之力,纵是偶尔一击,打在毒蛇七寸之处,也不过掌毙几条,心下暗暗焦急。 却说另一边,宇文环展开轻功,疾奔出去,跑了近里许距离便再看不到有一只虫蚁,四下静寂无声,更看不到一丝危险,他不觉心中起疑,正在思量下一步如何行止,却见身侧有长物在雪地上蜿蜒爬行,定睛一看,竟是一条条长蛇,想及如今寒冬时候,蛇不耐寒,早已冬眠,如何可能这么多长蛇井然有序,向着一个方向爬行。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心思略略一转,便猜出可能谢天问遭遇了五毒子,他与谢天问相识不过一两日光景,并无甚交情,然则他总以为因自己之事,此人才蹚进了这蹚浑水之中,若是他因而死去,自己也难辞其咎。 纵然五毒子有毒功蛊术,宇文环自问也绝无可能害怕,当下身形一转,便向着这些长蛇爬行的方向奔去。他身形极快,只过了片刻,便到了林地之中,越往前行,地上树上的毒蛇便是越多,他更是隐隐听到了笛音,似就在耳畔一般。 这些长蛇如此反常,自然也是如地上的虫蚁一般,受了驱使,若他只是去相救项无邪,以他一人之力,又能斩杀多少毒蛇,看这源源不断的模样,怕是方圆十数里之内的毒物,五毒子都能召引而来。 为今之计,只有找到五毒子藏身之处,将其击杀,或还有一线生机,宇文环心中只希望他们服下的药丸能拖延个一时三刻,当下也不敢再多耽误时间,宇文环放低了脚步声,轻轻一跃跳到了树上,开始四处打量。 此刻正躲在暗处的红衣人,一边吹奏着羌笛,驱使毒物向着项无邪扑去,一面四处不断变换着位置,以防被找到他的所在,将其击杀,他眼见项无邪手聚成爪,出手如电,一击下去,便将一条毒蛇斩成两段,眼见那蛇在地上翻滚几下,便活不成了,不由暗暗着急,不觉又加了些许力道,笛音更大,传至更远。只是这些后来的毒蛇有些并不曾得了他的蛊血饲养,冬日里虽被笛音吸引,从穴中醒来,却是懒懒的,全无攻击之力。 红衣人无奈,又是用匕首在手掌上一割,汩汩的鲜血随着流出,地上的群蛇如见美味,爬行过去,舔弄吞咽。一条条毒蛇很快眼中泛出幽幽绿光,吐着蛇信,疾行向项无邪而去。 红衣人面上泛出一丝冷笑,将圣子毒龙尊者杀死的人也不过如此,门主大人传出书信,要五毒子尽出,务必击杀神道宗主项无邪,实在有些小题大做。这项无邪或许精通中州武林的武功,然而又如何挡得住防不胜防的的毒功蛊术。 红衣人眼见数条毒蛇直咬到项无邪身上,他一声不甘怒吼,却是身子抽搐了几下,躺倒在地上,没了动静。红衣人微微冷笑,从唇边取下羌笛,又插回腰里,想着是不是要过去看看,却突觉胸口一痛,低头看去,只见一柄弯刀从他后背贯穿到胸前,那弯刀一击即中,却是又迅疾无比的收了回去。 “宇……文……”这一刀穿透胸肺,红衣人也只能回身看了一眼背后,未及再说出第三个字,只见寒芒一闪,身首异处,死不瞑目。 宇文环一击得手,却是怕他血中也有剧毒,飞身急退,稳稳落到一枝树干上,只见红黑色的血从红衣人创口处汩汩流出,四周的毒蛇本是向着项无邪所在奔去,嗅到红衣人身上蛊血的气息,却尽数向他涌了过来,瞬息间,他的尸身便被万蛇噬咬,面目全非。 宇文环心中一阵恶寒,又是几步出去,飞得远远的,再看向项无邪所在,却见他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便急急向他奔了过去。 第141章 毒蜂天罗杀无形 项无邪躺倒在地上,闭着眼,耳中再听不到笛音,只觉一条条滑腻腻的毒蛇从他身上爬过,却是惊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又怕被五毒子看出端倪,更是不敢稍有动作。 项无邪耳听着一个人轻轻跃到自己身边,俯身下来,嘴角一笑,猛的睁开双眼,手上聚起的全部掌力便要击在对方身上,待看清来人,却又是急急收回了掌力,那人反应也并不慢,与项无邪对了一掌。 “小兄弟……” “宇文兄……”项无邪长舒口气。 “小兄弟你没事太好了,快起来。”宇文环说着,伸出手一把将项无邪拉起来,围着他全身上下看了一番,这才惊道,“我适才在远处明明见数条毒蛇撕咬到你身上,不想除了浅浅的齿痕,你竟再无其他异状,范老前辈给的药丸果然神异。” 项无邪适才原是决定赌上一把,以自己为饵,让毒蛇噬咬,自己假意中毒倒地,引诱五毒子现身,倒是也不曾想到,那些毒蛇咬到他的身上,便激发了体内的神道真气护体,虽只一道之力,却是迅疾游走了数个周天,那些毒蛇只咬破他丁点皮肤而已,这点毒力对他却是毫无伤害。 项无邪问了宇文环遭遇,又随着去查看了红衣人的尸身,此刻万千蛇虫鼠蚁已咬噬的只剩下些许碎骨,二人几欲作呕,又见这些蛇兽吞咽蛊血之后凶性毕露,急急施展轻功远远避开。项无邪唯恐这些异兽为祸,待二人行出足够距离,寻了些干草木柴引了火投掷到红衣人尸身处,这才离开。 “五毒子已去其二,只是剩下的三个,恐是更难对付,敌人在暗,而我在明,只怕需得更加谨慎才是。”项无邪叹了口气。 “本以为你我分开便会没事,想不到五毒子行事太过狠辣,只怕我接触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宇文环眉头皱起,却是面色一变,“不好,若是如此,不知范老前辈和那个女子如何了?” 二人急急向药王阁奔去,见地上那些虫蚁早已散去,更是不知二人安危如何,不觉又加快了速度,尚还未到,便见那个女子正缓步走在雪地中,女子也看见了二人,高兴的挥了挥手。 “二位公子,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那个女子松了口气,喜道。 “姑娘,你怎么离开了药王阁,莫非阁中出了什么事?”项无邪疑惑道。 “不是的,你们走后没多久,那些虫蚁便全都散去了,奴家放心不下二位公子,便辞别了老前辈,出来寻找你们。”说着,身子一倒便要跌坐到地上,被宇文环一把扶住。他修的是无情境,不可动情,不可有情,不可伤情,然而,这片刻却觉心境有微微动摇,急急松开了握着女子的手,后退了一步。 “公子,你面色不太好,可是受了伤?”那个女子关切的看了一眼宇文环。 宇文环摇了摇头,转过身去,不再看她,淡淡说道:“姑娘,既然你没事,不如就回药王阁去吧。我二人得罪了江湖上臭名昭著的五毒子,你跟着我们实在太过危险。” “奴家不怕,若非二位公子大恩,奴家只怕是早已死了,如今二位公子身处险境,奴家又怎能弃二位于不顾?”那女子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你跟着我们,非但帮不上忙,更是个拖累。因我之事,累你中毒,如今你既然已经好转,我之前救你之情,便算两清了,你既不欠我,也就无需再谈恩德。”宇文环转身离去。 “公子……”那女子追了两步,却是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眼见宇文环还是毫无回头之意,当真是无情无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是不肯落下。 项无邪虽还是不明此女身份,然则也知晓无论此女是谁,远远避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当下也只是对她抱了抱拳,追着宇文环离去了。 女子倒在地上,见二人行的越来越远,终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想必,你便是四妹毒蜂了。”一个蓝衣人从林木中缓缓走出,淡淡道。 女子缓缓起身,看了一眼身后的蓝衣男子,疑惑道:“你是毒狮,还是毒虎?” “老三刚刚已经被他们二人杀了。”蓝衣男子缓步走到女子身前,伸出手将女子的下巴抬起,目中泛冷,“你这样平庸的姿色,也对他们施展美人计,不觉得可笑吗?” 毒蜂不屑一笑,一掌将毒狮的手拍开,淡淡道:“我只是按大哥的意思去做罢了。还有,男人也许都喜欢漂亮的女人,可是最危险的,却是我这样的。” 毒蜂手指翻动,似牵引着看不见的线,毒狮不明所以,身形欲动,却只觉脖颈一痛,似被什么利器割伤,渗出殷殷血迹,他手一摸,那血竟是黑色,而手臂似又触碰到什么东西,衣袖也被割裂,不禁惊道:“难道这就是门中最是诡秘的暗器,异域魔蛛吐出的丝织就的‘天罗’?” “不错!而你中的毒,也正是混合了魔蛛唾液的‘蛛杀’。”毒蜂靠到毒狮面前,微微一笑。 毒狮却是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只怕他身周早已布满了这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天罗蛛网,而他所中之毒“蛛杀”,他更是没有解药,眼前的女子虽不会武功,却实在比起太多武功高强之人还要可怕,他只得说道:“你我毕竟份属同门,刚才也确是二哥出言不逊,得罪了你……你把解药给我吧。” “不用这么着急求饶,小妹又想到一个新的计划,二哥要不要听啊?”毒蜂诡秘一笑。 如今形势比人强,毒狮哪里还敢说不听,却是又不敢点头,只得眨了眨眼,说道:“四妹若是有需要二哥配合的,二哥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毒蜂背着手边走边说道,“三哥和五弟如今已经身死,项无邪和宇文环却还是活的好好的。他二人如今又服下了范超的解毒圣药,七日之内百毒不侵,万蛊不近,你我冒然出手,必然徒劳无功。” “四妹说笑了,你的天罗防不胜防,杀他二人简直易如反掌。”毒狮勉力奉承道。 “刀若有灵,有灵刀,若果真能用天罗轻易杀死,那也不至于能成名江湖这么多年了。只怕天罗还未发动,他的有灵刀已刺入我的体内。”毒蜂不屑道。 “不知这宇文环除了杀死五弟外,还与我等有何恩怨,不如我们还是只遵从门主之命,尽快杀掉项无邪,便返回地狱谷吧。”毒狮说道。 “看来你果然不知道,毒豹是大哥毒麟的亲兄弟,宇文环杀了毒豹,大哥又怎么可能让他还活在世上。”毒蜂冷冷道,“项无邪固然得死,宇文环一样要杀!” 第142章 稚童送信变故生 项无邪二人为免再拖累无辜之人,便不再入城,改走荒野无人之处,风餐露宿了几日时间,却是一直风平浪静,心知定是因“五龙避蛊丹”的药力还未失效,故而这些人在等待时机。 这一日,二人在山林里转了大半日,却是也只捉到几只山雀用来果腹,无奈之下,只好先生火烤了,每人勉强吃了点,还是觉腹中空空,只得再继续前行,听到前面有水流之声,想着或许能在河中捕杀些鱼虾之类的充饥,不觉加快了速度,到了水边,项无邪随手掰了截枯枝,握在手中,几步过去,向着水中一刺,正刺中一条正在浅水里懒洋洋游动的鱼,举起鱼来向着宇文环得意一笑。 宇文环看到,也依法施为,还未到水边却是面色一变,惊道;“谢老弟,你看那河水上游,莫非……” 项无邪顺着宇文环的手指向看去,只见上游的河水已然是殷红如血色一般,这水一路从半山上下来,色泽渐渐变浅,而此刻正有数条死鱼,鱼肚浮在水面之上,从上游飘下,项无邪将手中的树枝连带着鱼恨恨的一扔,怒道:“岂有此理,五毒子为杀我二人,居然在整条河中下毒,简直丧尽天良!” 宇文环却是摇了摇头道:“万伏门有天下奇毒,许多都是无色无味,他若只是为了杀我们二人,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如此兴师动众,唯恐我二人不知道一般,你以为所为哪般?” “自然是因为恐惧……”项无邪冷冷一笑,“你我二人虽服下了‘五龙避蛊丹’,可是普天之下各色毒药千千万万,即便范老前辈自己怕也不敢保证,此药果真能解天下之毒吧。我二人更是不会以身犯险,明知有剧毒,还硬往肚子里咽。” “不错,如今这水中下了毒,我们便不敢饮水,飞禽走兽身上中了毒,我们也不敢随意去吃这些肉……我们不会知道他下一刻会在哪里下毒,又会下什么毒,只能一直时刻提防,却是早晚水尽粮绝,不是被他们吓死,也是要饿死渴死。”宇文环舔了舔略略发干的嘴唇,苦笑道。 二人正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却听林中有脚步声起,二人一惊,皆是严阵以待,片刻后,却是从树后面跑出一个三尺多高的幼童,那幼童不确定的左右看了看,发现身前果真站了两个男子,面上一喜,便向他二人小跑过来。 宇文环不知这孩子身份,手悄悄握在了刀柄之上。 那小孩子到了二人身前,便停了下来,将手里握着的一封信交到他们手上,喘着粗气道:“想不到这林子里果然有两个人,我还以为那个叔叔是骗我的。” 项无邪面露疑惑,将孩子手中的信接过,见上面并未有署名,不解道:“小弟弟,谁让你把信送来的?” 小孩子一张小脸冻的红扑扑的,原地跺了跺脚,又是搓了搓小手,这才说道:“我本在俺家门口的路上玩,就看到一个叔叔,他说在林子里有两个大哥哥迷路了,要我把那个给你们带过来。” “那你说的那个叔叔长得什么样子啊?”项无邪耐着性子问道。 “呃……好像跟你差不多高……好像……别的不记得了……”小孩子委屈道。 “他就说了这些?”宇文环近前一步冷道。 许是宇文环凶恶的样子吓坏了小孩,小孩子后退了一步,才又说道:“他……他还说我只要把信送到,他就给我十个银钱……”说着小孩子紧了紧自己胸口的衣衫。 项无邪料想在这孩子身上也再问不出其他了,将信拆开,看了一眼,说道:“是五毒子中的毒狮,他说他身上有一千零一十三种毒药,即便我们躲到深山老林里,他也有的是法子在我们身上试毒……” 看到项无邪欲言又止,宇文环眉头蹙起,问道:“信上是还说了别的?” 项无邪犹豫了下说道:“毒狮说他手里如今有一个女人,也许你会感兴趣。如果你还关心她的死活,就在三日后,去花都镇外十里的望江阁上找他。否则……” “三日后……正是药丸药力失效之时。”宇文环淡淡说道,看了一眼项无邪,惊道,“你的手?信上有毒!” 项无邪这才留意到自己的手已然成了乌青色,却是全无感觉,他运聚内力,真气游走而过,毒气便被逼出了体外,再看向那个孩子,见他却是全无异状,想了想道:“这毒只是在我肌肤表面,不曾进入身体,至于这孩子,想必早得了毒狮的解药,也无需担心。倒是你……” “我与那女子非亲非故,他是死是活其实与我无关。只是……”宇文环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有灵刀宇文环所修炼的虽是最无情的刀法,他的人却做不到真的无情,他对每一个人都保持距离,实则是怕割舍不下。”项无邪幽幽说道,“即使如此,当初何必要练这刀法?” 宇文环抚摸了下小孩子的头,说道:“你的信已经送到了,快些回家去吧,以后见到陌生的人,就不要再跟他们说话了。”小孩子也不知是否真的听懂了,点了点头,又对着二人挥了挥手,一蹦一跳的下山去了。 宇文环这才说道:“刀法虽易学却是难精,我本身修习的刀法虽也不差,可若比起宋义的断义三刀实在远远不及,魔道有一门武功,也就是范老前辈所说的《断三生》,本已失传,却被我无意间得到,我也曾犹疑了很久,然而这里面的武功实在太过诱人,虽要冒上很大的风险,却是我最快可以提升武功的途径。” 宇文环长长吐了口气道:“我也知道我的父亲本就是死于江湖比武,技不如人,怨不得人,可是我更知道宋义本可以收手,可他没有。我也许不能明着去找他复仇,可是却也可以如他一般,在与他的比斗中,将他杀死,而这刀法,也就成了我当时唯一的选择。” 宇文环站起身来,笑道:“罢了,往事何必再提,既然毒狮信中要见的人是我,天问兄你我便在此处分手吧,如此也不至再拖累你。” “等等!”项无邪眼见宇文环要离开,忍不住道:“我若说他们真正要杀的其实是我呢!” “你?”宇文环笑了笑,显然不信。 “他们要杀的的确是我,我是神道宗主项无邪。” 第143章 漫漫长路身试毒 “神道宗主,项、无、邪。”宇文环一字一顿的念道。 神道与万伏门的恩恩怨怨,他自然也略有耳闻,心下将所发生的事情一一串联,便大致猜出了来龙去脉。他心下恍然,却也只是笑笑:“你如此暴露身份,不怕我手中的刀取你性命?” “你的刀法虽是魔刀,可是你的人不是。”项无邪看着宇文环说道。 “哈哈哈,早听闻神道此代宗主虽年纪尚轻,却风采卓绝,此言不虚。”宇文环点了点头,“五毒子也许确实是因为你才离开了地狱谷,然而毒豹为我所杀是既成的事实,如今五毒子也确实冲着我而来。莫说是三日之后的望江阁凶险无比,便是这三天之中,他只怕也会无所不用其极。” “那就尽管放马过来吧,我神道如今不主动去挑事,却也绝不怕事。”项无邪淡淡一笑,随着宇文环向前而去。 花都镇离他们如今的位置尚有一日多的路程,他二人却是不敢再在山林里耽搁,施展开轻功奔行到了最近的镇子上。 正是傍晚时分,酒楼饭馆中生意开始热闹起来,项无邪二人如今是又累又饿,嘴唇上更是有些干裂,看了看离得最近的一个面摊,说道:“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先吃了解药,再服下毒药……” “想必毒狮正是让我们整日里疑神疑鬼,便是果真无毒之物,也不敢食用了。”宇文环哼了一声。 “信笺之上他可以下毒,江河溪流之中他也能下毒,这世间万事万物,只怕都能成为他下毒的媒介,根本防不胜防,与其如此,不如赌上一赌。”说着,项无邪走到面摊一张无人的桌子旁坐下,扬声道,“伙计,给我来两大碗面,快点啊!” “好嘞,客官您稍等。”那面本就是打好的,伙计将面倒入早已烧开的热水里,煮了片刻,便盛了上来。项无邪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面吹了吹,便大口吃了起来。 宇文环见状,坐到他对面,看着项无邪吃的满头大汗,摇了摇头道:“项兄可有觉得哪里不自在?” “哪……雷……都梅……寺……”项无邪咽了一口汤到嘴里,擦了擦嘴,却是觉得嘴唇上肿胀,说话口齿都不太清楚了。几个在面馆之中吃饭的一见项无邪模样,也是一惊,纷纷跑了出去。 “孤……街……”项无邪一拍桌子怒道。 宇文环身子一动,飞身到了炉灶后面,却是未见到小二的身影,又去绕着这面馆转了一圈,才在内间里找到被打倒在地上的小伙计。 项无邪跟着进来,他体内的药力发挥作用,嘴唇上的紫青色渐渐退去,眼见房间内情况,心中一惊道:“莫非这家伙还精通易容术?只是他如何能料定我们一定是吃面呢?” 宇文环出手去摇动小伙计,却只觉手指上如被针扎,原来在小伙计衣领上有一根根细若发丝的毒针,宇文环将毒血逼出体外,再去探那小伙计鼻息,却是死了。 “也许我们是否吃面都不打紧,他只是需要一个不同的身份来接近我们。如他所说,他要试出何种毒是我们解不开的。”项无邪恨声道,“此人必定心高气傲,决不允许世间有可以威胁到他的存在。” 远处一个人静静看着项无邪二人从面摊内间出来,冷冷一笑道:“不错,不错,我一连将十五种毒药混在一起,竟也毒不死他们。看来毒蜂说的是真的,那个老家伙果然是一指神医。这样子游戏才有趣嘛。” 说罢,那人一转身,将身上破旧的帽子衣服随手一扔,隐匿到了人流之中。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宇文环见又连累一人无辜送命,心中有些许不忍。 项无邪却是又坐回桌子,捡起自己没吃完的面继续吃了起来,笑道:“宇文兄还是吃点吧,我已经试过了,这毒药毒不……石……喔……闷。”话说到后面,他的嘴唇又肿胀了起来。 宇文环摇了摇头,眼见项无邪神农试百草,如此无惧无畏,肚腹之中也是饿极,便自己去盛了一碗吃起来。 只是面对一个精通易容术和熟知天下万毒的敌人,却委实让二人头痛。只是他二人还未及吃太久,便见有官府巡吏向着他们在的面馆奔了过来。此处太平治下,光天化日,竟然有人投毒,委实惊动了一县至尊,火速命捕头点了人马前来捉拿贼人。 二人放下碗筷,顶着肿胀难受的嘴唇,身子一跃,跳到了屋檐之上,等巡吏赶到,早不见了二人身影。 二人穿街过巷,躲到一处院落之中,又偷了几件衣服,找个无人的地方换了,再出来时,一个成了小驼背,一个成了脏兮兮的穷叫花子。二人衣衫邋遢,满身臭味,便是路人闻见也是躲的远远的,更不愿去仔细看二人容貌。 项无邪低着头,晃晃悠悠的走了几步,冷哼道:“这样的打扮,我就不信他还能找到我们。” 宇文环佝偻着背,默默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刚才探查过,四周并无人跟踪我们,如此打扮,应是无虞。” “只是我们这样的打扮,今晚只怕要露宿街头了。”项无邪却是苦笑一下。以他二人的武功,去鸠占鹊巢,霸了城中破庙借宿一夜,绝无问题,只是动静太大,必然引起五毒子的注意,到时他二人便又要继续东躲西藏了。 二人在城镇中走着,既已无需投宿,便想趁此机会继续前行,赶在五毒子之前到下一处,以免再遭暗算。却见两个正儿八经的叫花子到了二人面前,拦住他们去路。 为首一个叫花子不屑道:“别装了,你们跟着谁混的,不知道这里是杜三爷的地盘吗?” 另一个叫花子哼道:“有位爷呢让哥几个跟你们说一声,这城中尽是我们兄弟的眼线,你二人就是化成灰,我们也能把你从泥里挖出来,听清楚没有,还不快从老子地盘上滚出去?” 宇文环直起身来,目中寒光一闪,有灵刀已然从他背上抽出,架在了两个叫花子脖颈上:“原来是你们出卖的我!” “宇文兄……”项无邪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挡在了宇文环手臂上,转身对两个叫花子怒道,“不想死就滚!” 两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闻听项无邪话语,如蒙大赦,哪敢停留,赶紧跑开了。 第144章 幕后毒子终现身 宇文环恨声道:“为何阻我?” “他们不过是收人钱财,为人办事而已,便是全数杀光了,又能如何?”项无邪淡淡说道,“如此,也正暴露了五毒子追踪我们的手段,山林之中,我们目标明显,他只需远远跟着,伺机下手便可;而若是我们入了城,他则收买城中的痞赖为眼目,我们的一举一动还是瞒不过他。” 宇文环也是冷静下来,皱着眉头不说话。 项无邪笑了笑道:“既然这样,我们何必还躲躲藏藏,不如正大光明,大摇大摆的去花都镇,也省的他再窥探我们行踪。宇文兄,我们走!” 宇文环不解看向项无邪。 “我们这都走了三四日,若是再靠着双腿去花都镇实在太累,不如去买辆马车,再找个不怕死的车夫,带着我们,岂不是一件惬意之事。” 二人很快买下了一架马车,只是也明言,需得一个悍不畏死的人才能接下买卖,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一个练过几年功夫的车夫便驾着马车,载着二人出了城。马车奔驰了不过三四里路,车夫一鞭子挥下去,两匹骏马却是前蹄一倒,跪在地上,只是这前冲之势太过猛烈,这车夫堪堪将马车稳住,跳下车子一看,两匹马口鼻之中流出黑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那车夫咽了口唾液,嘟囔一声:“哎呦,我的天哪,这还真是要命的买卖啊!”说着,一扔马鞭子,连车也不要,撒开腿跑没影了。 一时之间,整个林子又陷入了死寂之中,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这才见一个白衣男子飘然落到地上,手中一把折扇轻轻敲击了两下掌心,到了车厢前面,并不进去,长袖一甩,只见一条三尺多长的赤练蛇从他袖口飞了出去,不多时,却又飞了回来,白衣男子眉头微皱,疑惑道:“车厢之中怎可能会没有人?” 他身子一跃,轻轻跳到车上,掀开车帘,只见里面放了两大床的被子,被子里塞了两块石头,却果真空无一人。白衣男子还不死心,伸出手将被褥翻了两翻,也未见车下有暗盒,正要离开,却是一柄尖刀从车底刺穿进来,直攻向他的面门。 白衣男子身形一个后仰,飞退出车厢,只听一声震响,马车瞬息间四分五裂,宇文环手持着有灵刀从碎屑木块之中一跃而起,横刀长空,向着他劈砍下来。 白衣男子却是嘴角一抹冷笑,手中折扇展开,五枚玄青色的铁钉模样暗器齐齐射向宇文环,叮叮叮,数声脆响,宇文环将暗器尽数格开,身形不曾受到片刻阻碍,又追杀过来。 白衣男子却是沉住气,展开折扇,很是风雅的扇着,项无邪从马车碎屑之中也跃了出来,看到白衣男子模样,忍不住啐了一口,却也是面泛疑惑,不过很快他便知道答案了。 “是万伏门的仙人醉……”项无邪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只见宇文环也是身子无力,他适才运聚了内力,全身血气运行本就加速,药力发作更是迅猛,一个踉跄,弯刀插到地上,却还是站立不住,弯刀脱手,人躺倒在地上。 “哈哈哈,有点见识,只不过这不是‘仙人醉’,我为它取名‘五步倒’,似毒却非毒,却比之仙人醉更是猛烈,怕是你们那个什么‘五龙避蛊丹’发挥不了作用了。”白衣男子摇着折扇,缓步过去,得意道,“哼,范老头以为取个这样似是而非的名字,便能糊弄的了我,可笑。” “可笑吗?你这一路,试探了不知多少毒药,今日才想到破解之法吗?似乎也只是取巧而已。”宇文环不屑道。 这话果然说到了白衣男子的痛处,他面色一冷,却是又呵呵笑道:“不管怎样,看来你们是不能赶到望江阁了,那个小女子,我只好命令毒狮将她凌辱一番,然后再杀掉好了。”。 “你……你不是毒狮,你究竟是谁?”项无邪盯着白衣人问道。 “反正你们也是要死的人了,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乃是五毒子之首毒麟。”白衣男子将折扇一收,蹲在宇文环面前,拿着折扇狠狠的敲击了几下他的脑袋,恨声道,“你知不知道,你杀了我的弟弟,我唯一的亲弟弟……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宇文环却是冷冷一笑道:“原来那个窝囊废是你弟弟……” “不许你这么说他!”毒麟一脚踩在宇文环的手上,狠狠碾了几下,怒道。 “你放心,你那个窝囊废弟弟死的比我还要痛苦……我先是用刀砍掉了他的手……啊……”宇文环却是哀嚎一声。 “闭嘴!闭嘴!闭嘴!”毒麟疯狂的踩了几脚宇文环,又在身上开始不断翻找,很快他找到一个黄色的小药瓶,冷笑道,“我要你生不如死,求死不能!吃下去!”说着,猛的蹲下身去撬动宇文环的嘴,将一整瓶的毒药倒入他的嘴里。 项无邪讥讽道:“你莫不是傻了,我们身上有百毒不侵的灵药,还怕你的这些狗屁毒药吗?” “哈哈哈,项无邪,是你傻了才对。你们当真以为这药可以维系七日的药力吗?”毒麟站起身,缓缓走到项无邪面前,在他身上踢了几脚,笑道,“你看看这地上的积雪,若是没有阳光照射,的确可以长久不化,可若是太阳升起来呢?你们体内这所谓灵药也是如此,它的药力只有这些,一旦耗尽,再无法补充,我一直给你们喂各种毒药,你们说,这药力如今还剩下多少啊?” 项无邪和宇文环互相看了一眼,却是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毒麟冷冷说道:“以我的估算,只怕这药力一日都已经支撑不下去了。”他又转过身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缓缓拔出,却见那匕首幽幽泛着绿光,不知被毒药浸泡过多久,毒麟阴森的笑了笑,“项无邪,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要杀你,也只是奉了几位长老的命令,你可莫要怪我。” “怎么,你不打算先折磨折磨我?”项无邪轻蔑一笑。 “不必了,你我既无仇怨,我还是早些送你上路吧。”说着,毒麟身子向前一扑,手中匕首向着项无邪胸口直刺过去。 第145章 满口胡言扰敌心 宇文环眼见那匕首向着项无邪胸口刺去,却是救之不及,只见项无邪不知是哪里来的气力,将手掌向着前方推去,毒麟冷冷一笑,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他怎会放在心上,任由项无邪手掌击打在自己身上,却只觉一股霸道强蛮的真气透体而入,便是这面前本该瘫软无力之人面上竟也是神采焕发。 毒麟心中一惊,莫非是中计了,他迅疾收回匕首,护住胸前,只觉中掌处隐隐作痛,竟已是受了内伤,心中更是惊惧,身形急退,唯恐宇文环也解了身上之毒,前后夹击之下,再难逃脱,他当机立断,一个转身,袖子撒出一阵毒雾作为掩护,遁入了林中,再不见踪影。 项无邪站起身来,走到宇文环身前,将他扶着坐起,双手抵在他后背上,似要为他祛毒疗伤,怎奈,宇文环等了半晌,也不见项无邪有半分内力进他体内,微觉疑惑,尚未及问询,听到身后一个倒地的声音,他身子没有了依托,也躺倒下去,只听项无邪喘了几口粗气道:“不成了,我一点气力没有了,便是毒麟再杀回来,我也是起不动了。” 宇文环不觉失笑。原来项无邪又是如那日般,周身内力回入下丹田之中,不能施展半分,然则体内的神道真气却不曾受到影响,虽只一击之力,也将毒麟吓得半死,仓皇逃遁。 “哈哈哈,妙哉妙哉,项老弟你这一出‘空城计’,吓退五毒子,若是传将出去,必定名震天下!”宇文环勉力笑道。 二人躺倒在雪地上,只等五步倒的药力逐渐散去,临近天黑,才有气力起身,却是看了看四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将马车的碎木劈砍了临时生火过上一夜。 “经此一事,真真假假,那毒麟看不穿我们虚实,应是再不敢轻举妄动了。”项无邪苦笑道。 “此人性情乖戾,喜怒无常,争强好胜之心尤其浓烈,倒是可以利用一番。”宇文环淡淡道。 项无邪点头应了,打了个哈欠,这几日里,他们被毒麟折腾的着实有些身心俱疲,看今晚状况,似可以睡个安稳觉,裹了裹从马车里抢出来的棉被,靠着树干睡了起来。 睡到半夜,项无邪只听耳边有人一直在呼喊自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他虽闯荡江湖有些时日,奈何睡觉之时警觉性总太低,醒来了也还有几分迷糊,待看清是宇文环,疑惑道:“宇文兄,莫非是毒麟又杀来了?” “不……你看这林中……似乎有些古怪……”宇文环手握着有灵刀,紧张的看向四周。 项无邪抬头看向四周,林中竟起了一片浓雾,便是丈许之外也看不清了,浓雾之中还有淡淡的红色,只怕是有毒的。项无邪暗骂一声,这毒麟自己不敢再现身,却是又施展了别的手段出来,当真是阴魂不散。 宇文环摇晃了下头,只觉微微有些眩晕,沉声道:“只怕这雾气之中也有那‘五步倒’,不过因这雾气范围太广,他的药力便弱了许多。” 项无邪并无明显感觉,略略一想,心道,毒麟用毒的手段层出不穷,既白日里无功而返,自然不会故技重施,这定是他找出的另一种毒药。只怕毒麟所说是对的,宇文环白日里被灌入了太多毒药,他体内所余下的“五龙避蛊丹”药性十不存一。 项无邪勉力笑了笑道:“在这浓雾里,我们看不到他,他自然也看不到我们,宇文兄不必过多忧虑。” 宇文环冷笑一声:“只是此人若在,我们便寝食难安,坐立不宁。他累我二人至此,若不杀此人,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项无邪皱着眉头想了半晌,说道:“宇文兄说过,此人喜怒无常,他之所以如此恨你,只因你杀了他的亲弟弟毒豹。今日宇文兄以言语相激,毒麟也是状若疯癫,可见,此人虽冷血嗜杀,对其弟却甚是爱护。” 宇文环疑惑道:“的确如此,可是毒豹已死,愚兄还是不太明白项老弟的意思。” 项无邪冷冷一笑道:“人的确是死了,可是死人身上价值却是更大。”他附耳过去对宇文环说了。 宇文环只觉项无邪心思太也狠毒,竟是连死人也不放过,只是非常时期,也只好行此下策,当即运聚了内力大声道:“项老弟你可知那日里,我是如何杀的毒豹?” 项无邪也是聚起内力,故意大声问道:“当日我不在场,不过,想必一定非常精彩,那毒豹死状一定甚是凄惨吧?” “何止凄惨,我心中对这用毒的小人,恨至极处,恨不得千刀万剐,方泄我心头之恨!”宇文环应道。 “不知宇文兄是如何做的,说来听听,也好教小弟日后遇到五毒子这等鼠辈依法施为,以儆效尤。”项无邪嘿嘿一笑道。 当即,宇文环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大声说着自己当日是如何折磨毒豹,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项无邪在一旁吹风点火,推波助澜,二人俨然比起茶肆酒楼的说书人话本子还是精彩。 “住口!住口!你们统统住口!”浓雾之中本是极为安静,却猛地响起一阵气急败坏的嘶吼声。 “这是什么人在林子里说话啊,宇文兄?”项无邪哈哈一笑,却是叫的更大声。 “想来就是项老弟说的偷鸡摸狗的鼠辈,最是见不得光,我们不必理会他。”宇文环不屑说道,“刚才愚兄还未跟你讲,那毒豹叫的是有多凄惨,跪在地上向我告饶,哈哈哈……” “你们放屁!你们在撒谎!我叫你们住口!”毒麟更是气急怒骂道。 “我们就是不住口,你又能拿我们怎样?”项无邪笑的更是狂妄。 “哈哈哈,我知道你们是想激怒我,引我出去,我偏偏不上你们的当!”毒麟阴森一笑道。 项无邪也不回话,接着宇文环的话说道:“听说宇文兄有一个嗜好,最喜欢收集对手身上的脏器,也不知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便是宇文环也觉几分恶寒,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确有此事,我来看看,我这是割下了那毒豹身上的什么东西。哎呦,莫不是他的狗爪子,我见他用毒药害人,斩断了他一双狗爪,也好警示奸恶。” “如此东西,也不知是不是有毒,宇文兄却还带在身上,不如喂了狗吧!此地荒山野岭,野狗最喜欢在此处出没,就扔在此处吧!”说着,果真听到扔出一样物事。 项无邪对着宇文环努了努嘴,宇文环假装不懂,项无邪无奈,只好捏着嗓子学了一声狼叫,说道:“哎呦,有狼来了,就便宜这小狼崽子吧。” 项无邪话音刚落,便听一阵破空之声。 第146章 再除一人心稍安 毒麟不管真假,终究按捺不住,从浓雾之中奔了出来,飞身到地上,捡起那被项无邪丢弃的东西,一见之下,哪里是什么手,只是一截木头罢了,虽明知中计,却也放下心来,身形一动,便想尽快离去。 可仅仅这一刹那功夫,他前后便被项无邪二人围困住了。 毒麟冷冷一笑道:“好手段,中州人果然奸诈。” “是你关心则乱罢了。”项无邪淡淡说道,心中对毒麟有一丝丝惋惜,却也深知此时绝非妇人之仁的时候,今日他们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 宇文环担心自己再吸入更多的毒雾,怕是又如白日里一般,弯刀也握不住了,也不废话,身形一动,手中有灵刀便劈砍出去。毒麟将手中木头一扔,衣袖一甩,又是几枚透骨钉先后飞了出去,脚下一动,向着项无邪冲去。 项无邪虽是一派至尊,在江湖上也勉强入了一流高手之列,然则比起成名十数年的宇文环却是差了太多。毒麟如今是困兽之斗,自然选择项无邪为突破点。他这一手暗器发的甚是巧妙,数枚暗器虽是同时发出,却有先后抵达,且透骨钉制作精妙,被宇文环一刀劈下,却是碎散成更多暗器,宇文环本想追击,无奈之下,回刀于身前,先是护住了自己。 项无邪见毒麟手从衣袖之中伸出,又是亮出数枚不同的暗器,冷冷一笑,尽数向着项无邪身上打去。项无邪并无武器防身,哪敢以血肉之躯硬接,急急从怀里掏出“天魔手”,一边飞退,一边将手套带上。 “万逍的‘天魔手’,哈哈哈,太好了,此物一直是我所求,杀了你也便归我了!”毒麟哈哈一笑,身子往地上一扑,双掌拍地,不退反进,向着项无邪掠去,其速之快,几乎片刻便至。 项无邪以天魔手将暗器悉数挡住,眼见毒麟身法奇特,却如离弦之箭,向着自己冲来,只怕这一撞之力也非自己可以轻易承受。当下,双足在地上一顿,停住身形,运聚全身功力于掌上,正是云诡波绝最后一式“云海翻腾”,只是还未等毒麟身子过来,他却已然先发出一掌,一掌拍出,周遭气浪翻滚涌动,毒麟身子却是离他更近,项无邪再是对空发出第二掌,第一掌掌力还未全然散去,第二掌便又接踵而至,毒麟已欺身到了他的身前,在两股掌力交击之下,身子在半空中都顿了一顿,此时,项无邪第三掌发出。 第三掌正击在毒麟身上,二人掌力一对,毒麟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浪涌来,身形连退数步,这才堪堪止住后退之势,却觉体内气血涌动,他强咽下一口淤血,回身看去,这片刻功夫,宇文环已从后追击上来。 毒麟不禁暗叹一声,大势已去,只能寄望临死之前能杀死他们之中一人而已了。 毒麟不再脱逃,将身上白衣长袍脱下,在空中一个旋转,甩飞到项无邪身前,身子一转,双手各握住十枚暗器,分向两路攻去,却猛的咳出一口血,恨恨看了一眼项无邪,原来叠浪三重掌的掌力在他体内扩散开来,他适才发力投掷暗器,只觉胸前剧痛,将要爆裂一般。 项无邪被他长袍挡住视线,耳听暗器破空袭来,只得身子一俯,在地上翻了个转,这才险险避过,站起身来,只见宇文环的刀已到了毒麟身前。如此近的距离,毒麟避无可避,却是在胸口一拉,数枚银针从他胸前飞出。宇文环猛的一声暴喝,周身刀气汹涌而出,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气墙,阻住了银针,有灵刀已砍向毒麟。 一刀下去,毒麟一身白衣四分五裂,却是露出里面的贴身软甲,有灵刀虽未列入天下神兵,却也锋利无比,竟未能一刀砍破这软甲上的精铁。毒麟惨然一笑,以血肉之躯夹住有灵刀,宇文环一时之间竟拔之不出。眼见毒麟双目中血丝弥漫,便是口鼻之中也有黑红色的血汩汩流出,他却是阴森一笑,一只手握住有灵刀的刀身,顶着宇文环后退了数步。 “还我弟弟命来!”毒麟声音如九幽恶魔,向宇文环催命而来,如今他早已是半死之身,全凭一股仇恨意志,只是宇文环身子却是再未退一步,他死死握住有灵刀,一分一分,一寸一寸砍进去。 项无邪眼见如此情况,从后一跃,跳到半空,手聚成刀,挥砍向毒麟后脑,他这一击下去,只怕砖石也要破碎,眼见毒麟头顶血流如注,毒麟却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宇文环,手更是不曾放开。 饶是宇文环一生杀人无算,被这双眼睛注视,竟也有几分惊惧,不觉将手中有灵刀松开。毒麟却是身子向前一扑,跪倒在地上,手无力的挣扎了两下,只是却怎也触不到宇文环的身子。 二人眼见他口鼻耳中尽是鲜血,眼见再不可能活了,那张脸上却是抽搐出一个笑容,甚是诡异,毒麟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们的比斗还没有结束……” “弟弟……” 二人只听到这最后的两个字,五毒子毒麟身上最后一丝生命气息消散,他无力的低下了头,终于死了。 也许,他的武功单打独斗甚而不是项无邪的对手,可是这数日来,易容术、毒功、暗器,攻心,攻身,无所不用其极,让当世两大青年高手几乎束手无策,如此敌人,若非被项无邪二人以至亲相激怒,还不知如何才能结束。 宇文环二人躺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疲累了半夜,眼见东方渐渐有了鱼肚白,雾气开始慢慢消散。宇文环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毒麟身旁,将他一双眼缓缓合上,却是叹了口气。 “人既已死,万事皆休。下一辈子,投生个好人家吧。”宇文环将有灵刀从他体内拔出,却是将昨夜篝火未曾燃尽的木头棉被一起拖了过来,扔到毒麟尸身周围,取出火折燃了,“无以为送,只望你不要暴尸荒野!” 项无邪默默起身,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比斗确实还未结束。五毒子还余下两人。” 第147章 八丈高阁徒手攀 “想不到,竟然连大哥也死在了他们手里……”远处,毒狮面色恐惧,讥笑道,“我就知道,我们本不该将这两个人一起招惹了。”说着,毒狮转身便要离开。 “你要去哪里?”毒蜂冷冷看了一眼毒狮问道。 “难道你以为凭我们两个可以杀了他们?”毒狮不客气的回了一句。 “莫非你以为,你未曾完成任务,回到地狱谷,便能安然无恙?”毒蜂轻蔑一笑,看到毒狮的身子一震,“五位长老的手段,你应该也很清楚。” 毒狮低下头,叹了口气道:“如今这样,看来我是没有选择了。” “我们五人之中,你最是擅长巫蛊药人之术,有毒麟拖延了这么久,想必你的药人早已炼制完成,只待他们到了望江阁,定是十死无生。”毒蜂淡淡说道。 “哼,你莫要忘记,他们可是为了救你而来。”毒狮长袖一甩,便要先一步离去。 “我自然知道。”毒蜂邪魅一笑,看着远处的宇文环,媚笑道:“我的小情郎身上有我精心饲养的‘情蛊’。只怕他自己都不明白,何以会对我如此上心吧。” 毒狮突然停下身子,吃惊的看向毒蜂:“情蛊?!想不到这世间果真有‘情蛊’!” 情蛊据闻乃是用女子的“心头血”加上“蛊”炼制而成,此蛊需每日以心血喂养,持之以恒,十年方得一“蛊”,极为难炼制,然则练成之后却是威力甚大,防不胜防。 毒蜂淡淡一笑道:“不然你以为毒麟为何要派我接近宇文环。宇文环所修炼的乃是魔刀‘无情境’,只要他的功力还在,毒麟就没有必杀的把握,所以,我给他中下情蛊,只要情毒发作,他的无情之刀便是破了。那时,你自然有机会杀他。” “你可知情蛊在何种情况下必定发作?”毒狮冷冷看向毒蜂。 “自然知道。”毒蜂淡淡一笑,起身离开了。 毒狮看着她,如看一个疯子般,却也只得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另一边,项无邪二人出了林子,展开轻功又奔行了数十里路,终于赶到了花都镇,问明了望江阁所在,二人大吃大喝了一顿,找了个客栈呼呼大睡了一整日,醒来之后只觉神完气足,二人休整一番,便又即刻启程往郊外行去。 这一路之上太过顺利,二人直至到了望江阁下,眼见这七八丈高的塔楼正建在玉龙河畔,若果真登楼一观,想必大半条的江面尽收眼底,不负望江之名。只是,风景再是秀丽,二人也无心欣赏,不觉加快步子,奔到了塔楼下,抬首望去,果然看见那女子被捆绑了,正站在阁楼的窗口,而在他的身后,正站着一个青衫男子。 “毒狮,我二人已经如约赶到,你快将这位姑娘放掉,我们或许还能饶你一命。”宇文环吐气扬声道。 “哈哈哈,笑话,你杀了我这么多兄弟,此仇不共戴天,你凭什么要我放人?”毒狮对着二人吼叫道,“宇文环、项无邪,我给你二人一个选择,要么,你们二人来一场生死对决,最后活着的人,上塔楼来救这个女人;要么,我将这个女人从这塔楼上推下去,看看你们是不是有本事能接住她?” 项无邪看了看这七八丈高的塔楼,只怕当世第一的武学高手从这里跳下来,也是非死不可,何况是一个还被绑缚住手脚的弱女子,他二人自问更是绝无可能将女子下坠的力道尽数化去,既无此能力,那便是接住了女子,只怕一双手臂也是要废,甚而整个人遭受重击,非死即伤。 项无邪看了看宇文环笑道:“所谓的生死对决,我又怎么可能是宇文兄的对手,只怕多半是要被你杀死吧。” “到了这般境地,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宇文环无奈摇了摇头。毒狮以这女子性命相要挟,逼他就范,他也绝无能力一步跃到塔顶,将女子救出,可若让他杀项无邪,他也委实下不去手,二人共历生死,已然是性命之交。 “喂,可还有其他选择?”项无邪朝着上面喊道。 “选择自然是有的,那便是杀了我。”毒狮笑了笑,将身子一隐,退到了里面。 “上去看看?”宇文环笑着指了指塔顶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二人身形一动,在地上点了一下,便跃到了望江阁第一层的房檐之上。因九乃是极数,大夏朝立国之后,更是避帝王讳,民间建筑少有越过九层的,故而这望江楼也只有八层。项无邪二人担心塔楼之中设置了机关暗器,自然不会贸然进塔,索性从外面攀爬上去。 他二人轻功虽是高卓,又是艺高人胆大,却也是担心每一层中不知是不是有人埋伏在里面,伺机偷袭,故而身子一跃,只是落到二层塔檐,猿臂伸出,手一借力,抓住了塔身上的凸起,让自己不至跌落下去,又是一跃便到了三层之上,如此往复,相信用不了片刻功夫,二人便能登临塔顶。 毒蜂悄悄看了一眼外面,疑惑道:“他二人并没有进入塔内,我们费尽心机设置的机关岂不是全无用处?” “自然是有用的。我在第三层塔楼的墙外面涂抹了桐油,他二人轻功再是超绝,也绝无可能攀爬上去,只能乖乖的走入塔楼之内。”毒狮淡淡说道,“而若是他们最终将你我杀了,要带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离开,相信也是不会直接跳下去的。” 项无邪身子一跃而起,将将落到第四层上,才落到地上,却只觉脚下一滑,身形站立不住,急急将身子向前一俯,手足并用,触手所及却尽是黄橙橙、油腻腻的东西,身子止不住后退之势,又跌到了二层上,才勉力站住。 “是桐油!”项无邪无奈喊了一句。 宇文环看到,身子一跃而起,却不落到塔檐上,居高俯视,果然是整个墙面屋檐都是桐油,无一处落脚之地,暗叹一声,呼唤了项无邪,身子一跃,跳进了塔楼之中。 宇文环一进塔楼,便严阵以待,然而游目四顾,却毫无发现,等了片刻,便听到项无邪从楼下慢慢走了上来,也是畅行无阻,不免心生疑窦。 即便如此,二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又是小心翼翼的上了第四层,却是只看到几个穿着普通的山野村民,还有一个做书生文人装扮,似是来此游览的路人。 二人告了声罪,便想着继续往上走,这几人却是听到声响回过头来,项无邪却是吓了一跳,只见这几人面色蜡黄,一双眼尽是灰白色,看不到瞳孔眼珠。 第148章 药人无痛亦无惧 “他们到底是人是鬼……”项无邪喃喃道。 那几个人似闻到生人的气息,张开嘴来,口中涎水流出,滴落在地上,项无邪厌恶的后退一步,再看他们伸出来的双手,指甲也是蜡黄色,却是锋利异常,如同野兽一般。 几人咿咿呀呀,口中不知喊些什么,却是纷纷扑向项无邪二人。二人不敢硬接,身子一退,避开了几人的攻击,却是已经被逼迫到了墙边。 “怎么办?”项无邪无奈看了一眼宇文环,却是见他也是一筹莫展,只得说道,“这些想必就是镇中数日来失踪的镇民,只是看他们如今模样,不人不鬼,不生不死,如同怪物一般,不如还是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我曾听江湖传闻,化外之地,有蛊术神奇,可以令刚死之人复生人世,实则不过是炼制成了巫蛊药人,莫说生前记忆,便是最后一丝灵智也早已不存,想必说的便是这等邪术了。”宇文环语气平淡却极是冰冷,他手握在有灵刀上,竟微微有些颤抖。 “宇文兄……”项无邪见他如今模样,微微疑惑,他似与自己当初接触之时不太一样,可是如何不同,项无邪一时之间也是说不上来。 “有灵刀不欲屠戮无辜之人,我宇文环也不愿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下手,奈何……你们早已是死人……”宇文环叹了口气,一声脆响,有灵刀出鞘,他的身子携带着一道寒芒,如同一弯新月,闪耀在夜空之中。项无邪只见在这狭窄逼仄的塔楼里,有灵刀轻灵而动,宇文环的人似也融入了刀光之中,人所过处,必见刀光,寒芒所及,必有死伤。不过五六个药人,瞬息间便被有灵刀击倒在地。 宇文环收刀而退,却是眉头微皱,几个明明被他击倒在地上的药人,却是又迟钝缓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早已死去,又怎么可能再被杀一次? “若真是毒蛊之术,想必他们体内必然有蛊虫作祟。如今他们早已身死,经脉血流皆不是他们的弱点。”项无邪沉吟道,“也许是心脏之中,也许是头颅之内,宇文兄可以试着去攻击这两处。” 宇文环点了点头,瞄着离他最近一人飞冲过去,二人身子一错,寒芒闪过,首身分离,那药人挣扎着前行两步,身子一倒,趴在地上,宇文环回身一看,只见他的头颅之内并无血液流出,却是钻出一只小虫,还未爬行出来,身子便爆裂成渣。 项无邪一阵恶寒,将“天魔手”套在手上,虽是不愿,也是身子一跃,冲杀进去,他此刻所用便是脱自神典的招式,与仇海的血魔爪有异曲同工之妙,是《神典》所载外功之精髓。 二人片刻便结束了战斗,却是不愿停留,几步又登临到了第五层上,只是在这一层,二人也是不曾见到有机关暗器,更未再见到药人。 项无邪疑惑道:“莫非这药人并不易炼制,他仓促之间也只得了这么几具?” 宇文环点了点头道:“据闻此术法失传已久,数百年来都不曾有人见过,更是不知这药人到底有何种威能,只是毒狮若只有这点手段,怕是也不足以位列五毒子之中。我二人万不可掉以轻心。这一层既无危险,却不知下一层又是什么在等着我们。” 宇文环担心项无邪武功不济,先一步到了楼梯口,几步上到了第六层上,面色一变。 项无邪紧随而上,也是一惊,沉声道:“只怕这才是真正的巫蛊药人。” 只见,这一层中只站了两个人,这二人身形高大,体型健壮,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伤痕累累,不知经历过多少厮杀,只是站在那里,便给项无邪二人强烈的压迫感。 却听塔顶处传来毒狮的笑声;“哈哈哈,不错,不错,这两具药人乃是我精心挑选,耗费了数年才炼制而成,比起下面那些有名无实的东西,有云泥之别。中州武林这数百年来,你二人应是第一个见到巫蛊药人真正威力之人,便是死,也值得了。” “那在下冒昧问你一句,要破这巫蛊药人,可是必须得杀死你吗?”项无邪淡淡一笑。 “药人虽然神奇,实则是由蛊虫所操纵,既然有蛊虫,自然也有蛊主。你们若是可以杀了蛊主,则这药人也就不攻自破了。”毒狮不曾回答,却是有另一个声音淡淡传来。 项无邪二人疑惑的互相看了一眼,低声道:“这人是谁,莫非是五毒最后一人,可是他为何要出言帮助我们?” “你是何人,为何知道我蛊术的秘密?”毒狮冷冷问道。 然而,那人却是不再说话。众人静心聆听片刻,听到声音竟是从第一层发出,更是疑惑。 “哼,若是有本事,便冲上来杀了我!”毒狮怒喝一声,口中哨音响起。六层的两个药人如受召唤,纷纷向着项无邪二人猛冲过来。 二人身子分向左右一跃,避开攻击,只见两个药人随手一拳,击在墙壁之上,便有大块墙皮脱落,里面的青砖都碎了大半。一击不中,药人回身过来,又扑杀向二人。 宇文环身子一跃,跳到本空,手中有灵刀向着药人脖颈砍去,一刀砍中,却是如击打在精铁之上,药人浑无所觉,身形向前,将宇文环顶到墙上,巨手伸出,硬生生握住了有灵刀,另一只手向他身上拍打上去。宇文环避无可避,拿手臂去格挡,二人双臂一震,宇文环只觉臂上一股剧痛传来,还不及反应,药人的大手却是又握成拳头,击向宇文环前胸。 这一拳挥出,还不曾到宇文环身前,已是劲风袭来,割面生痛,眼看一拳就要打在他身上,却只见他身子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一下,竟是避开了拳势。宇文环一脚踢在药人身上,反身用力,将有灵刀从他手中抽出,身子一跃,跳到了药人身后,再是扭转腰身,弯刀回砍,借着腰力迅猛一刀下去,一声金铁交击之声,药人站立不住,被宇文环一刀砍倒在地,却是很快又爬了起来。 “哈哈哈,久闻普华山太林宗有一门绝顶武学,名为金刚不坏神功,只是百年来再不曾听闻有人练成,而我这药人,二人以为,比之那不可练成的神功如何?”毒狮在塔顶长笑道。 第149章 巧使妙计战金刚 项无邪一跃,跳到了药人身上,正骑在他脖颈处,手上用力,那药人却是纹丝不动。项无邪暗道一声不妙,正要跳开,却是双腿被药人抓住,一举便过了头顶,狠狠往地上一掷。项无邪半空之中伸出双掌,在地上一扶,落到地上,耳听背后又有动静,只得在地上一个翻滚,却是那药人一脚正踩上来。 这一脚下去,不知有多少斤的力量,这望江楼外墙虽是砖石所造,内里的隔间楼梯用的却是木头。药人一脚下去,只听咔嚓一声,他脚下的木板炸裂开来,他整只脚掌都卡在了楼梯里。 项无邪一见之下,不禁一乐,又岂肯给药人将脚掌取出的机会,身子一动,又是跃到了药人肩膀上,两条腿狠狠用力,使出了千斤坠的功夫。那药人脚还不曾拔出,在这重压之下,整条腿都没了进去。药人两只手支撑在木板之上,手臂发力,身子一起,便要将项无邪顶出去。 项无邪却又是一跃,在空中翻了个身,双腿在天花板上一撞,双手向下,撞击向药人,那药人受此一撞之力,一条腿站立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项无邪趁着空闲,对着宇文环喊道:“宇文兄,这两个药人虽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可是灵智甚是低下,不要硬拼,设法困住他们即可。” 宇文环回身一看,不禁莞尔,只见那药人一条腿卡在地板之中,拔不出来,项无邪也不与他硬拼,只是在他四周乱转,但凡药人要攻击,他便闪躲开,若药人想抽身出来,他便又跳到高处,一击将他再打回去。那药人张牙舞爪,却是再伤不到项无邪一片衣袂。 宇文环心念一动,身子一个后仰,从药人身前跳开,手中有灵刀插入了身下木板之中,一个飞旋,便在地上木板打出一个缺口,如此反复,他身下地板上便有了七八个窟窿。那药人不明所以,向着宇文环冲了过来,宇文环只在这些孔洞周围与他缠斗。他身形灵活,每一脚都是避过窟窿,那药人却是不看脚下,一双空洞无神的眼只盯着宇文环的动作。却是两只脚一起踩空,困在了窟窿之中。 宇文环也学着项无邪那般,暂时控制住了局势,却还是假装叫嚷个不停,让毒狮不至于起了疑心。只是他二人虽困住了药人,却还是无法将其杀死,二人便是有片刻松懈,只怕这两个药人也会脱困而出。 宇文环左闪右避,他面前的药人几欲抓狂,双手不停锤击着地板,却是碰不到宇文环一根毫毛,不觉更是恼怒,巨口张开,嘴里不知在发些什么声响。宇文环又避开药人暴怒一拳,却是眉头微皱,他为了引诱药人进入陷阱,在地上打了七八个窟窿,药人那一击下去,几个窟窿便有几分变形,若他再继续发力,只怕很快便会将整个地板打穿,身子坠落下去。 宇文环见那药人恼怒狂吼,心念一闪,手中有灵刀不退反进,却是直直向着药人口中刺去。弯刀只进去一寸,即被药人银牙咬住,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又趁势向宇文环拍去。 宇文环双手紧握刀柄,却是不肯放手,身子一跳,半蹲在空中,正躲开药人双臂夹击,却是又在药人两臂上一踩,半个身子到了空中,握持着有灵刀猛的插入了药人头颅之中。 那药人似极是痛苦,更是疯狂的攻击宇文环。宇文环身在半空,劲力已老,闪避不及,挨了一击,却是逆转真气,手腕翻转,有灵刀在药人口中搅动了数下。 那药人挣扎了两下,却是再不动弹。 宇文环长松了口气,只觉身上衣衫已然尽数湿透,他勉力将有灵刀从药人口中拔出,向着项无邪一扔,说道:“他的嘴……他们的弱点是嘴巴……” 项无邪反手接过有灵刀,欺身到了药人身前,刀柄狠狠在药人眼上一撞,那药人挥舞双手,去抓项无邪,却见他又跳逃出去,张开口嘶吼起来。 机不可失,项无邪手中弯刀也是猛的向前一推,刺进了药人口中,他身子扭动,急速旋转,药人牙齿还未咬住,便觉一股强猛旋转直向着他头颅之中,巨手伸出,想抓住刀身,手臂伸到一半,便无力的垂了下去,身子一倒,再没动静。 项无邪双手松开刀柄,躺倒在地板上,呼呼直喘粗气。半晌才想起来,塔顶之上还有毒狮在,吞咽了几口唾液,手在地上一拍,大声道:“这药人太难对付了,宇文兄,你怎么样?” 宇文环也是靠在墙边,喘着气,大声回了一句:“还死不了,只是他们刀枪不入,可如何是好?”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还在地上撞击几下,或是学学那药人嘶吼之声,演了大半晌,觉得体力已然恢复的差不多,这才起身,一边叫嚷着,一边往第七层走去。 在他二人看来,第七层应该也并无危险,这两个药人应该已经是毒狮的底牌,也是他有恃无恐的最大依仗,他二人只需快速过了第七层,再悄无声息到第八层,便能将毒狮击杀,救出女子。 只是二人真到了第七层,却是见这里的门窗似乎都被封闭了,黑漆漆的看不到一丝光亮,便是他二人近在咫尺,也看不到对方。 在这黑暗之中,二人不禁凝神静气,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毒狮的声音却是从塔顶传了上来:“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连我最后的两个毒人都被你们破了……果然是……果然是不该与你们为敌……” 宇文环冷冷一笑,低声对项无邪道:“他便在最上面的一层,待会,我以有灵刀开路,破掉你我头顶的木板,一刀逼退毒狮,你便随在我的身后,将那位姑娘迅速带走。” 项无邪低低应了一声。 下一刻,宇文环身形一动,身子直直飞了上去,眼看有灵刀便要触碰到塔顶,他的身体却似乎嗅到了一丝危险,有灵刀一个翻转,不知劈砍到了什么东西上,宇文环急急一个仰头,却犹有一道利器滑过他的脸庞。 “退!”宇文环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压着项无邪落到地上,他的手一摸,面颊上竟多了一道伤口。 第150章 天罗暗影杀机藏 黑暗之中,项无邪双目不能视物,可也感受到刚才凝重的气氛,低声道:“可是有敌人?” “嘘……”宇文环示意项无邪静声,他缓缓闭上双目,将呼吸沉下,仔细聆听着身侧的所有声音,一丝一毫都不曾放过。他能清晰的听到项无邪浅浅的呼吸声,他贴着自己身体的心跳声,甚至外面的风吹过击打在塔楼石壁上的声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只是怎么可能? 宇文环心念一动,他从塔底直至到了此处,几乎每一层中的格局布置都已了然于胸,稍一判断,便锁定了这一层的窗户位置。既然敌人不让自己能看到,则在这无尽黑暗之中,必定危机重重,也许要从此突围出去,只能重见光明。 宇文环身形一动,迅若雷电,手中有灵刀更是灌注了十成的功力,这一刀下去,摧枯拉朽,无可抵御,只是下一刻,那种濒临生死的感觉再次袭来,宇文环生生止住步伐,脖颈处的一丝冰冷迅疾消失无踪,一滴冷汗滴落在地板上,宇文环轻轻吐了口气。 “阁下到底何人?”宇文环闭着眼,转头去感知,却发现只在自己动的一刹那,那个人才会出手,如今却又隐于黑暗之中,也许,他正站在这一层的某个角落,也许,他就在自己背后,甚而也许,他此刻便站在自己面前,只是他的藏匿之术太过神妙,自己却是全无察觉。 那个人隐没在黑暗里,一言不发,甚而将呼吸心跳都一并隐去了,他是天生的杀手,暗夜里的宠儿,哪怕只是这般狭小闭塞的空间之中,他还是将自己成功的隐藏了起来。 “哈哈哈,宇文环、项无邪,你们二人委实让人太过意外,只是也仅此而已了。”毒狮冷冷笑道。 项无邪虽一直不曾出手,可是宇文环两次的动作他却都是听在耳中,也是极为疑惑,然后他突然感到似有什么东西快速交缠在一起,他虽然看不到,手却还是猛的伸出,似握住了什么,细若丝线,却似乎比丝线更细。 项无邪疑惑的说了一句:“似乎是丝线……” 他不敢肯定,因为他从不知道有人能以丝线作为武器,甚而是随时可以让人致命的武器。 似乎是牵扯的声音,项无邪的天魔手上只觉一阵火辣辣的痛,便是寻常金铁都可以徒手去接的天魔手竟险些被此物破坏。 “是天罗……”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似乎就在几层楼下,“天罗是所有暗器之中最是诡秘的存在,据传闻是异域魔蛛吐出的丝织就而成,又浸泡在玄金液中,论及锋利,犹胜金铁……” 他的话还未曾说完,塔楼之中已然有了动作。数道蛛丝悄无声息的发动,宇文环又是险险避过,项无邪却是趁乱一个翻身,屏息静气,陷入了龟息之中。 宇文环暗暗一笑道:“你这天罗虽是神妙无比,奈何于我,并无用处。你可知我何以能成为有灵刀。多少年前,我便曾被困在黑暗的小屋之中,被蒙上了双眼,被堵住了耳朵,周边起初是一个个酒坛,后来换成了飞刀……我无法依靠自己的眼睛,我不能依赖自己的耳朵,我唯一可以依仗的是身体的本能……” 宇文环忽然拔刀,叮,一声脆响,天罗蛛丝与有灵刀撞击在一起。 宇文环笑了笑:“这便是有灵刀……”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不错!很不错,只是还不够!天罗的蛛丝上有魔蛛的唾液,此毒名为‘蛛杀’,哪怕伤口沾染一点,也会很快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四肢麻木。此刻的你们,就如同在跌落到蜘蛛网上的飞虫,很快就会被她捕杀。” “那他到底会躲藏在哪里?”宇文环淡淡问道。 “也许在蛛网最密集的地方,又也许正躲藏在出口位置,我也并不知道……”那个声音想了想说道。 “那如果这样呢?”项无邪轻轻将手伸到怀里,再悄悄取出,对着嘴一吹,一抹烛火亮起,在这黑暗之中格外醒目。 宇文环在这一瞬间睁开了眼,只一扫,他自然看到了那个黑衣的身影,手中有灵刀甚至比他的眼睛还要快一步挥砍出去,这火光只亮起了弹指的时间,项无邪甚至都不曾看清到底是什么在他手中火折子上一挑,那火折瞬间碎裂,星星点点的火光落在地上,很快就熄灭了,周围再次陷入了黑暗。 可是他二人都听到了血滴落在地板上的声响,这一刀,宇文环自然是砍中了,下一刻,他的人连带着他的刀,一步跨了上去,刀气汹涌澎湃,如浪涌,如潮起,铺天盖地,只听一声闷响,刀气所指,封堵住窗户的砖土瞬间碎裂,光照射进来。 宇文环看清了,他的刀上满是鲜血,他的刀下跌坐着一个瘦削的黑衣身影,竟有几分熟悉。 “你……你是……”宇文环觉心中一阵刺痛,手险些便握不住有灵刀,他却是一咬牙,近前一步,到了黑衣人身前,猛的一伸手,将围在她面上的黑巾扯掉,露出的那张脸,他确实认识,“是你……” 多么荒谬,多么可笑的事情,他们费尽千辛万苦,险死还生,要去救的人,却正是来杀他们的人。 “你到底是谁!”宇文环强自压制住胸中那股痛意,手执有灵刀,指向女子怒道,“莫非,你也是五毒子……” 女子手捂住胸口,靠在墙上,她并不曾修习武功,所会的只是轻身功夫,那一刀势若万钧,避无可避,刀气早已透体而入,她体内五脏六腑遭受重创,便是说话都已然有气无力。可是,她还是笑了,淡淡道:“我是五毒子……中的毒蜂……这回答你可满意?” “毒蜂……看来一切都是假的了,你一人耍弄我二人……我……啊……”宇文环哭笑道,却是低吼一声,竟是有些站立不住。 “不错,一切都是假的……我是奉了大哥的命令,接近你……”毒蜂咳了两声,苦笑道,“我快死了……你体内的情蛊也要发作了……你的无情刀……要……破了……”毒蜂很想笑,嘲讽的笑,可是很快她却是头一低,气绝身亡。 “宇文兄……”项无邪惊骇之余,见毒蜂已然身死,再看宇文环,却是口中猛的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个不稳,便要跌在地上,他急急上前扶住,却见宇文环面如金纸,又是吐出一口血,晕死过去,“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哈哈哈……成功了,最后终于还是成功了!”毒狮听着楼下的动静仰天狂笑,“毒蜂啊,毒蜂,你的死,终于还是有价值的!” “是情蛊……”一个人缓步从楼下走上来,看了一眼宇文环,淡淡说道。 第151章 到底谁言才是真 “情蛊是用女子的‘心头血’加上‘蛊’炼制而成,十年方得一‘蛊’,据说,若是女子将这蛊虫下在心爱的男子身上,则男子便会对女子一心一意,钟情一生,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上来的男子说道。 “莫非……宇文兄动了情,破了无情境的刀法?”项无邪惊道,他手抚在宇文环背上,将自己内力渡入他体内,只觉他丹田之中空空如也,心中一寒,“为什么,为什么毒蜂要如此加害宇文兄?” “因为那个臭婆娘跟毒麟是青梅竹马的恋人,而宇文环杀了毒豹,他们便决意让宇文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试问还有什么比废掉一个江湖绝世刀客的武功,让他余生成为一个废人,更好的报复呢?”毒狮却是从塔顶慢慢走了下来,“可惜啊,可惜毒麟那个家伙是看不到了。” “毒狮,你居然敢下来!”项无邪冷道。 “我早就说过,不该同时招惹你们两个人,可是呢……现在好了,如今他们四个都死了,五毒子再不存在……”毒狮摊开手说道,“我与你项教主并无仇怨,所作所为都不过是奉了五位长老的命令……” 毒狮的话还未有说完,上来的男子却是一步跃了过去,一掌拍向他的胸前。毒狮险险避过,怒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对我万伏门之事了若指掌?” 那人却不答话,一招快过一招,迅猛无比的向他攻去。两个人在这狭窄的空间眨眼间便交手了十几招,却的斗的难舍难分。项无邪急急将宇文环抱到一边,后来的男子虽多次出言相助,可是项无邪并不知其身份,打算先看看局势,再决定到底出手帮助哪一方。 “项无邪,你若助我杀了此人,我可以将我这巫蛊药人的炼制之法传授于你。”毒狮眼见对方功夫不在自己之下,他又苦于两个极品药人被毁,失去了帮手,不禁急道。 与他对打之人见项无邪并没有出手的意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项教主,你助我逃脱生天,我还有许多好处可以给你,你想要什么,提出来,只要我能满足,必定全力达成。”毒狮却更是急躁。 二人正斗至酣处,项无邪眉毛一挑,迅疾出手,二人猝不及防,竟都被他一指点中身上要穴,动弹不得。 “项教主,你这是做什么……”毒狮喘了几口重气,赔笑道,“之前我多有得罪,是我的不是,可我也是身不由己,都是毒蜂那个臭婆娘逼我的,您大人有大量,何必与我一般见识。” 项无邪却是上前封住了毒狮的哑穴,又站到另一个蒙面男子身前,疑惑道:“我却更是好奇你的身份,你虽从旁提点了两句,对我们有援手之恩,可是你对五毒子知之甚多,又如此藏头露尾,莫非,是万伏门中人?” 那人目光闪躲,却是既不肯承认,也未有否认。 项无邪目光微眯,猛的回身一击,正打在毒狮后脑处,一声闷响,毒狮晕倒在地上。项无邪这才上前将蒙面男子的面巾扯了。 “看来我的确与你见过。”项无邪淡淡笑道,“只是你我是敌非友,你为何要帮我们?” 来人淡淡一笑道:“在下万伏门傅奇伟,见过项教主。上次因我大师兄万逍之事,确曾与项教主有一面之缘。”傅奇伟见项无邪没有接话的意思,继续说道,“帮项教主,就是在帮我们自己,所以项教主也不必言谢。” “这番话我倒是有些不理解了。”项无邪沉思片刻,不解道。 “敢问项教主以为五毒子是受了何人指使来刺杀您呢?”傅奇伟显然是有备而来,沉着问道。 “难道不是贵派的万人敌万门主?亦或者是花飞谢,花副门主?”项无邪淡淡道。 “不知项教主可否解开在下的穴道?”傅奇伟不回话,却先问道。 项无邪摇了摇头道:“我只怕果真解开你的穴道,你趁我不备,杀了地上这人。”项无邪抬脚踢了踢毒狮,继续说道,“你若有话想说便说,若是不说,我也不勉强。” 傅奇伟眉头一皱,只觉数月不见,项无邪与先前似判若两人,沉吟片刻后说道:“在下确实有心将毒狮杀死,以绝后患。五毒子并不是受了门主和师娘之命,来刺杀项教主,真正指使他们的实则是我门中的五位长老。” “关于贵派五位长老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只是所知甚少。我很好奇,难道贵派的五大长老,所代表的不是万人敌和花飞谢?”项无邪盯着傅奇伟冷道。傅奇伟还未及回答,却是被项无邪一掌拍在头上,也昏了过去。 项无邪回身在毒狮小腹上踢了几脚,毒狮吃痛醒转过来,看见傅奇伟的模样,惊道:“居然是他!他居然敢出卖万伏门,居然敢出卖五位长老!”话一出口,却又急急闭上嘴。 项无邪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眼毒狮,笑道:“哦,此人果然是你万伏门中人?你可知,他适才告诉我说,你们五毒子才是真正的叛徒,他正是奉了五位长老的命令,特来清理门户。” “他在撒谎,我五人是奉了五长老的密令出来的,又怎可能是叛徒……”毒狮急辩解道。 “我看是你在撒谎才是,江湖之上,人人皆知,你五毒子听命于万伏门主,你却告诉我,五位长老才是你们真正的主子,岂不可笑!你如此信口胡诌,不尽不实,我留你何用!”说着,项无邪回身一步,提起有灵刀,便向着毒狮脖颈处砍去。 “项教主,我句句属实,绝无虚假,五位长老与万家早已不和,明争暗斗了许多年,此一代分歧最是严重。万人敌常年闭关练功,不理教务,以至于大权旁落在花飞谢一个女人家手里,我五人的师傅看不惯,早已投靠了五大长老。项教主所说,实则已是上一辈中之事。”毒狮眼见长刀加颈,再一用力,便要砍断他的脖子,哪还敢有所隐瞒,急急说道。 “好,那我问你,你可知万逍的死与我有关?”项无邪冷冷说道。 “自然知道,万逍虽是万人敌的儿子,学的却是玄阳长老的武功,便是花飞谢也时时训斥他。他心中不忿,才离开地狱谷,不想便被贵派的仇海所杀。”说到后面,毒狮不觉拉低了声音,只怕一个不慎,又再触怒了项无邪。 第152章 花都归来又生变 “那就奇了……”项无邪看着毒狮,“既然五大长老早已与万人敌不和,我杀了他们的儿子,五大长老理应感激我才是,何以又要派人来杀我呢?” “因为……因为世人都知我五毒子听命于万家,若项教主有个闪失,所有新仇旧怨都必定算在万家头上。”毒狮低下头小声说道。 “然后,我神道与万人敌拼个你死我活,五大长老便可坐收渔人之利,是吗?”项无邪森然笑道,“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啊。你且说说,你那背后的五位长老,为何不亲自动手,直接将万家铲除,却是搞这么多小动作?” 毒狮动了动嘴唇,却是不敢再开口,犹豫片刻道:“项教主,背叛五位长老已是死罪,我若再说……再说这些,只怕……” “我神道可保你不死!”项无邪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项……项教主此话当真?”毒狮眼珠一转喜道。 “神道宗主几时有说话不作数的?”项无邪傲然道,“我且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定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他!可还有救?” 毒狮顺着项无邪的手指看去,正看到躺倒在地上的宇文环,微一犹豫,说道:“我曾听毒蜂那个臭婆娘说过,宇文……宇文少侠所练的武功是昔年魔门中的功法,早已失传,此功法有三重境界,只是许多人终其一生,也只卡在第二层无情境上。名为无情境,自然不能动情,否则一身修行尽数毁去。” “那可有破解之法?”项无邪蹙眉问道。 “有,不破不立,破而后立,由无情境臻至忘情境,则不仅功力尽复,还会更胜往昔!忘情并非无情,忘情是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毒狮想了想说道。 “倒是想不到你竟如此博闻?”项无邪笑道。 “项……项教主谬赞了,在下在五毒子之中最是喜欢研习古书卷宗,故而才炼制出了这无敌的药人之术,再加上毒蜂无意中所透露的,稍加揣摩便不难推测而出了。”毒狮讪讪笑道。 项无邪沉吟片刻,想来这毒狮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能有这般见识已是不错,再问他更多怕也是徒劳,知道宇文怀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他也稍稍放下心来,又问道:“既如此,你身上可有疗伤的圣药?” “项教主,他的外伤要医治起来并不困难,难是难在他的情伤,此虽非他本愿,奈何情根深种,要么有奇功异术可以破掉情人蛊,要么则只有他自己看破情关,进入忘情之境……”毒狮皱着眉想了想道。 “废话这么多,直接告诉我你能不能救治他!”项无邪冷道。 毒狮想摇摇头,奈何穴位被制,只得说道:“在下……在下怕是力有不逮……不过,不过……”他连说了两个不过,眼见项无邪面色不虞,脑子灵光一闪道,“有一个人,对了,就是药王阁中的那个老头,他医术高超,定然可以!” 项无邪一拍脑门,苦笑一声,怎么把那个脾气古怪的范老头给忘了,他既然只看一眼便能识破宇文怀修炼的功法,自然对其知之颇深,可是想及范超与他们初见之时所说的话,以及毒蜂的身份,项无邪又有几分疑虑,只是如今别无他法,若范超果真要与他二人撇清关系,说不得他只好送宇文怀回白云巅找鬼医了。 项无邪再看看地上这三个人,一个死不足惜,便是扔在此处也是无妨,可是另外两个人又该如何处置,倒真是让人头疼,解开他们的穴道,项无邪放心不下,可若是封住穴道,他二人又如何离开,若是将他们杀了,未免太过可惜,项无邪还有太多事想问询出来。 项无邪这一路行来,并未在这一带见到有神道留下的暗号标记,想来因南华城有断刀宋义坐镇,神道势力在此极为薄弱,想要找到其中的分坛门人,怕是要费些功夫。如今他要分神照料宇文环,又要设法安置这两人,委实有些头疼。 似乎看穿了项无邪的心思,毒狮咧嘴笑笑道:“项教主,在下既已投诚,自是不会偷逃的,还请教主放心。”说到后面,却是将项无邪的姓氏都隐去了。 项无邪面上笑笑,走到毒狮身前,一掌拍在他脑门上,将他击昏过去,如此,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恐二人以内力冲破穴道,便又去塔楼顶上找了些麻绳等物将二人捆绑的严严实实,又撕碎了他们身上衣物塞住嘴巴,将毒狮身上的毒物搜了个遍,都塞到自己身上,这才奔到楼下,只是他不知第一层是否有机关,便又从三层的窗户里跳了出去,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来,急急进了林中,找到藏好的马匹,一路快马往花都镇上奔去。 十里路程,全力奔驰,项无邪眼见到了一个车马行,尚且等不及马匹停下,便飞身过去,落在一架马车之上,随手掏了一粒碎银扔在伙计身上道:“伙计,这马车我买下了。驾!”握着缰绳一转马头,便又飞奔出城。 他一路风风火火,驾着马车飞驰,将将到了望江阁门口,身子一跃到了二层,却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似乎地上多了几个脚印,虽被小心的清理过,但是还是让他看了出来。 项无邪装作毫不知情,手一扶窗,身子跃了进去,还未站稳,便有两把兵器从左右向他攻了过来。此时,项无邪手还握着窗,却是手臂发力,又将身体拖拽回去,那二人兵器都砍了空,项无邪如何还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双手拖住窗户,双腿分别攻向两人,一人一脚踹倒在地上。 那二人挨了一脚,躺在地上,咿咿呀呀了半晌,却是起不了身,项无邪还未及盘问他二人身份,楼上却是又冲杀下来数人,也不通报身份,挥刀向他砍杀过来。 “住手!”项无邪还未及出手,便听一个声音低喝一声,阻挡住了众人,片刻,便有一个中年男子缓步从楼上走下,他虽穿着便装,然而神态举止却与寻常江湖中人迥异,那人仔细打量了几眼项无邪,这才淡淡说道,“少侠武艺不俗,江湖上定非无名之辈,还未请教?” “请教?!我以为要请教,你也该先报上自己名姓才是!”项无邪淡淡道。 “大胆!”中年男子身旁一名护卫手指项无邪怒道,“你可知你在与何人对话?” “哎,江湖规矩的确本该如此,奈何本官并非江湖中人。”中年男子止住手下,淡淡笑道。 第153章 飞羽千户惨被劫 “哦,还未请教大人名姓,官居何职?”项无邪心中不屑,却还是笑道。只是他这般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让中年男子有几分厌恶。要讲江湖规矩,却不通报自己名姓,又反问回来。 中年男子面上神情淡然,看不出心中喜怒,说道:“本官冯正仑,忝居飞羽卫南华副千户一职,如此,小兄弟,可以说出你的名姓了吧?” 金玉皇朝的军队为羽卫军,按其职司,又有金羽卫,重羽卫,飞羽卫等,其中,金羽卫军专司守卫皇城,如今的指挥使便是穆锋回,常年随侍在金帝身侧,护卫其安全,而重羽卫便是各地的军队,项无邪和仇海在浙南遇到的围杀便是他们所为,重羽卫之中有些弓箭手也被称为飞羽箭手,然则与真正的飞羽卫却是不同。飞羽卫是金帝直属的机构,专责刺探情报,甚而有缉拿抓捕之职能,比之地方州府的捕快吏卒地位高了太多。 项无邪之前已听紫眉上人等提及,之前皇朝内保守派势力占据上风时,曾不断打压削减飞羽卫的势力,如今鹰党势力在玉渊支持下,开始抬头,飞羽卫的职责便更是广泛,除却收集地方州府、邻国敌邦的情报,如今还开始涉及江湖事务。 项无邪既知对方身份,心中便有了计较,拱了拱手道:“原来是飞羽卫的冯千户,失敬失敬。在下不才,姓谢名天问,如今在武林盟祝门主门下当差。”说着,手在衣袖中一缩,再伸出来时,便多了一面淡金色的令牌,正是他的武林盟主令,在冯正仑眼前亮了亮。 冯正仑眉毛一挑,飞羽卫自然是收到了祝子衍以武林盟主之名擅自铸造盟主令,意图统领各大门派之事,只是以他如今所得的消息,武林盟主令只在江湖上出现了四枚,且俱是在一堂长老手中,他看项无邪如此年幼,虽修为不俗,也是不信他能执掌盟主令牌,且他贸然出现在此处,对他的身份更是存疑。 冯正仑呵呵一笑道:“原来是朝阳门祝门主的高徒,久仰久仰,本官却不知小兄弟你无事到这望江阁来,所为何事?” “在下也正要请教千户大人来这望江阁,是为办哪件案子?”项无邪不答反问。 “放肆,我飞羽卫办案,难不成还要向你一个草民请示不成?”冯正仑身旁的护卫又是呵斥一句,这次冯大人却是没有拦住,只是面上挂着淡淡的笑看着项无邪。 项无邪道:“千户大人既然进了这楼中,也必然是看到了楼顶的蹊跷,想来,飞羽卫便是为此而来的。” 冯正仑点了点头:“正是,本官前些日子便接到线报,花都镇有不少村民无故失踪,故而派出飞羽查探,循着线索,便找来了此处。本官正打算将楼上的嫌犯一并擒拿带走,不想小兄弟便来了此处,实在有些巧合……” “怎么,难不成千户大人以为在下与这些歹人是同谋不成?”项无邪摸了摸鼻子,“若说巧合,似乎飞羽卫的众位来的更是巧啊。” “上面几个,有万伏门中人,有江湖上的有灵刀宇文环,而你,到底是何人?”冯正仑面色一变,冷冷呵斥一句,手一挥,他身旁的十几人立马上前将项无邪团团围住。 项无邪淡淡扫了一眼众人,笑道:“我朝阳门一直敬重皇朝诸公,此事乃本门与万伏门恶徒的私仇,还望几位大人莫要插手,以免伤了和气。” “荒谬,国事家事莫不是天下事,难道你朝阳门要自立一方,割据称王不成?来人,给本官拿下此人!”冯正仑衣袖一甩冷道。 十几名飞羽护卫得了命令,各自执着兵刃杀向项无邪,这些人出身军旅,都是受过严苛训练,又久在江湖历练,既是精通沙场战阵之法,又深明江湖决杀之奥妙,若果真将项无邪围住,只怕他片刻也难以脱身。 项无邪经过连场恶战,又是一路奔波往复,还不曾休养过来,只想速战速决,他闪身避过一把砍向自己的长刀,又是一掌击退身侧杀来的短剑,身子一跃,一腿横扫,将围杀自己的众人击退数步,终于腾出空来,一步跨到了冯正仑身前。 冯千户不曾想到项无邪修为如此之高,眼见他欺身到自己面前,却是双手在衣袖之中一翻,再伸出时,双手已戴上了两幅皮护具,只是那护具上布满尖刺,形如狼牙棒一般。冯千户身子一矮,脚下扎个马步,双手挥动,直取项无邪面门。 项无邪见到他的护手,冷冷一笑,也是从怀里取出了天魔手,套在腕上,却是直接将冯千户的一双护手硬生生接住。 那冯千户面色微变,他这护手极是阴损,配上近身短打的功夫,罕逢敌手,不想只第一招出去,竟被对方双手接住,那手套也不知用何物织就,他护手上的精钢狼牙竟穿刺不透。他双手被制,只得抬腿猛的一脚向项无邪踢去,这所踢的部位自然是他的下体。项无邪冷哼一声,只觉这位千户大人长相周正,相貌儒雅,只是武功出手都太是阴损狠辣,心中不喜,退了一步,抬腿挡驾下来,再不留情,手上聚力成爪,生生将他手骨捏断。 俗语有云,十指连心,手骨被人捏断,这等痛楚,又岂是常人可以忍耐,冯千户恨不得立马昏死过去,奈何他的手还被项无邪制住,只稍一用力,便痛彻心扉,面上身上已然全是冷汗。 项无邪一脚踢在冯千户身上,冷道:“叫你的手下都放下兵器!” “啊……”冯千户目光阴冷的看向项无邪,却是不肯低头。他堂堂飞羽卫千户,岂肯受制于人,传回皇朝耳中,只怕此生仕途再是无望,“本官乃是……朝廷命官……你……你要造反不成……” “有些硬气啊。”项无邪却是一只手捏住冯正仑的断骨,另一只手上锁住了他的肩胛骨,手上用力。 只听冯千户痛苦哀嚎,撕心裂肺一般,只得告饶:“你们……放下兵器……” 众人见项无邪看似文弱,实则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且以他们的武功,全然不是他的对手,如今有上官发话,便乖乖将兵刃丢到地上。 “去几个人,把上面没咽气的三个给抬到马车上,不要耍任何花样!快去!”项无邪又命令道。 “听他的……去……”冯正仑狠狠瞪了一眼项无邪,冷道。 第154章 血染紫衣道路开 冯正仑眼见项无邪收整了马车,一脚将他从马车上踢了下去,正要叫人去追赶,却见项无邪不知从车厢里扔出个什么物事,掉落在塔身上,呼的一声,整个望江阁便浸在了火海之中。 这塔楼之中有太多秘密,项无邪自然是不想让飞羽卫带出去,索性借着毒狮留下的桐油,将整个楼付之一炬。项无邪冷笑一声,一扬马鞭,车马便疯似的向前奔去,很快消失在了林中。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侍卫急急问道。 “废物,还不快走,想在这被活活烧死不成?”冯正仑一改儒雅之态,狠狠踢了一脚手下,也顾不得手上伤痛,身子一跃,跳到了塔外,咬牙切齿道,“去……去林中找到马匹,追上去,别丢了他的下落。” “大人,要不要通知……”侍卫应了一声问道。 冯正仑一脚将那人踢开,怒道:“这还用本官教你?!那小子挟持走了万伏门仅余的两个活口,若不能追回来,我们如何向赵大人交代!你们两个,速速持着本官的令牌去通知沿线卫所,务必擒拿此人,本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两个,去通知本地城防,速来将塔楼的火灭掉,查看下可还有什么其他线索留下。” “还有,今日之事,谁若说出去,本官要他的命!”连着下了一连串的命令,冯正仑看着项无邪马车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本官誓不为人!” 却说另一边,项无邪一路驾着马车迅疾离去,如今又有金玉皇朝的势力牵扯进来,他只觉带着的实是三个烫手山芋。飞羽卫如今势力广布,可谓无孔不入,若说飞羽卫千户只是来查下人口失踪案,这借口太过拙劣,若连这种小事都要飞羽卫出马,那还要地方州府作甚,若非冯正仑太过托大,再多带些人手,项无邪怕也不易脱身。 项无邪暗暗叹了口气,他伪造的武林盟身份,也不知能欺瞒多久,心绪有些纷乱,又是猛的一甩鞭子,这一阵颠簸,却是让车内的宇文环醒转过来。 “咳……咳……我怎么会在此处……”宇文环睁开眼睛,看自己似在一辆马车之中,旁边还捆绑着两个人,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是觉身上无一丝气力,又颓然倒在车上。 “宇文兄,你醒了……”项无邪听到动静,急停下马车,回身钻进车内,将宇文环扶起,问道,“没事的,我这便送你去找范超老头,他定然会将你医治好!” 宇文环此时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一切,颓然一笑道:“呵……是我动了情是不是……我的无情境被破了……”他凄然一笑,闭上了眼,缓缓说道,“好在宋义已经死了,虽不是我亲手所杀,终也算报了仇,便是没有这一身武功,也是无憾了……” “宇文兄,你不要胡思乱想,躺下休息片刻,我会带你找到一指神医……”项无邪见宇文环心力憔悴,又沉沉睡去,将他身子放平躺好,回了前排驱车前行。 这一路回返,纵是没有了五毒子的拦阻,也要三两日的路程,项无邪却是知道自己身份已经暴露,不敢回城,绕过花都镇,又是疾驰而去。后面负责追踪的两个飞羽卫密探一路骑马跟在后面,留下沿线记号。 冯正仑恼羞成怒,简单包扎了伤口,便策马往最近的卫所奔去,不管项无邪到底是何身份,哪怕他果真是祝子衍的门人,冯正仑也要给他安上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他击杀。他调动了沿线卫所所有的飞羽密探,很快在项无邪前行的路上便设好了层层埋伏。 项无邪驱着马车,却只觉两侧道路都有些许不寻常,不觉放缓了步子,作势要调转马头,这已经是他今日碰到的第三拨人马。果然,他稍有动作,便听到林木后面沙沙作响,两侧奔出来数十名手执刀剑的兵士,这些人的打扮再是明显不过,一身玄青色的紧身软甲,左肩之上纹有飞羽标识。 当先一人朗声道:“吾等乃是金玉皇朝南华城飞羽卫军,前面的人速速下马,束手就擒!” “哈哈哈,不知我所犯何罪,你们要我束手就擒?”项无邪冷笑道。 “冲撞飞羽卫千户,假冒武林盟门人,意图不轨,三条大罪,还不速速下马认罪?再不下马,杀无赦!”那人喝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小兄弟,借你的佩刀一用!”说着,项无邪身子一跃,跳到车顶上,再是足尖一点,飞身跳进了飞羽卫中,迎面一击,正打在对方手臂之上,那人握持不住,长刀脱手,项无邪一把抓住,下一刻,长刀已刺入那人身体。项无邪出手干净利落,他如今已有一丝神道真气,这些时日观摩宇文环的刀法,与在神典之中所见一一印证,意图将其武功融入己身。 在他手中,刀无灵性,却极是霸绝。如果宇文环的刀是一轮皎洁的明月,那他的刀便是修罗场中的殷红。 “可笑,总有人以为,皇权便要敬畏,总有人觉得,人多便能取胜!”项无邪站在场中,血染紫衣,风吹起,只留下一地的死尸,一番打斗,他手上钢刀已是满满缺口裂痕,他随手将长刀向地上一甩,这才又回到马车上,一甩马鞭而去。 项无邪并不清楚,他这些时日一路厮杀,几经生死,一身武功经过此番打磨,已是更上层楼,只是以为飞羽卫中尽派出如此庸手,着实可笑。他心中此刻只想尽快将宇文环送至范神医处,却都不曾发觉自己心境变化。 曾几何时,他也不愿杀人,可是,这是在江湖,一个血染的江湖,他想要去保护好他身后之人,则只能更为强大,则只能去以杀止杀,直至有一日,他也能如谢雨寒一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能真正去维系平衡。 而今日的他,对敌人的仁慈只会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敌人,不会因为你的心慈手软,便下手留情,他只会变本加厉,只会得寸进尺。 项无邪耳朵一动,似听到不寻常的脚步声,压下澎湃的心潮,冷冷一笑道:“看来,便是因为你们两个,我才会被一路追杀吧。” 两个人鬼鬼祟祟互相看了一眼,急急飞身向后退去,项无邪回身抽出有灵刀,身子一步跨出,却是先到了二人身前,那二人见他身法如此迅疾,俱是一惊,冲杀上去,项无邪却是手起刀落,也不再看一眼,再是一步跨出,追到马车上,扬长而去。 第155章 高深莫测范老头 “前辈,前辈,范老前辈……”项无邪驾着马车远远看到药王阁那东倒西歪的大门,心中喜悦,一路奔波,终于赶到了目的地,忍不住大声喊道。 “谁、谁、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这是在叫魂吗?”范神医猛的拉开门,气吁吁的怒道,四下看了看却是未见有人,再是一看,只见一辆马车发疯似的冲进了他的药王阁,又是不知踩死了多少他辛苦栽种的草药,“你、你、你,又是你小子!你这好不容易离去,怎的又回来了?莫非……莫非五毒子又杀上门了?” “不是啊,前辈……”项无邪止住马车,回到车厢里,将宇文环抱下来,急道,“前辈,你快看看他……” 范超见项无邪双眼通红,面色疲累,再看他怀中的宇文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手在他脉搏上一搭,片刻后竟是忍不住长笑起来。 项无邪不解,疑惑道:“前辈何故发笑?” “哈哈哈,他这无情境被破,岂不正是可喜可贺之事,老头子发笑,自然是为他高兴。”范超捋了捋灰白的胡须道。 “前辈莫不是在开玩笑,宇文兄武功被废,如今性命更是危在旦夕,何来喜庆,又怎能说庆祝?”项无邪急道。 “胡说!你小子!将宇文小子抱进来!”范超摇了摇头,带着项无邪进了药庐,却是取出一包银针,褪去了宇文环的衣衫,手在他身上拂过,便有数枚银针刺入了他身上的数处穴道,片刻之后,项无邪只见宇文环浑身上下都是刺满银针,不禁皱眉。 起初,范超施针速度极快,及至后来,却是越来越慢,直至最后一枚银针落下,范超长舒口气,坐到一旁擦了擦汗,眼见项无邪关切的神色,说道:“他的命呢,老头子是保住了,至于他的武功……”范超却是摇了摇头。 “莫非连老前辈也没有办法?”项无邪微微有些失落。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你又怎知他无情境的刀法被废除不是好事?”范超负着手起身,踱到项无邪身前笑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他性情仁厚,实在不宜修炼这等绝情绝爱的武功,可惜他自己始终不敢迈出最后一步,踏入忘情境中,既然上天如今给了他这个机会,能否抓住,全凭他自己了。” “那前辈……”项无邪刚要说话,却是被范超打断。 范超指了指马车笑道:“你这车上,可不只一个人呢……我见你满身血腥,身上杀气比之初见之时浓烈不知多少,看来你二人这些日子经历了不少事。”范超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项无邪,笑道,“你是谢老魔的徒儿,若是有事要去办,就去办吧,宇文小子留在老夫这里,你大可放心。” “前辈果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项无邪点了点头道,“晚辈的确身有要事,这车上的二人身份干系重大,已经引起了几股势力的垂涎,晚辈如今已将宇文兄安然送下,如此便可安心离去了。” “哈哈哈,你小子可莫要给老头子留下什么小尾巴!”范超一笑道。 “前辈放心,晚辈明白。”项无邪转身又跳到马车上,却是回身问道,“晚辈还有一事不明,还请前辈告知。” “老头子是不会回答你的,快走吧!”范超回身进了木屋之中。 “看来老前辈果然早已知晓她的身份。”项无邪目光微眯,看了一眼屋内,拱手道,“晚辈告辞!宇文兄的生死安危就拜托前辈了,后会有期!” 项无邪辞别了范神医,又是驱赶马车胡乱跑了一阵,想着还是不妥,又搬了块石头到车里,这才重新出发,实则他这几日里,出手狠辣,不曾留下一个活口,又剪除了一直尾随他的两个密探,飞羽卫想再次跟上他的行踪,只怕还要费些时候。 项无邪隐隐记得神道离此最近的分坛据点在宁阳城中,好在宁阳方向与天行道相去不远,项无邪只得绕了绕路,此二人于他干系重大,不容有失,然则若果真不能安然将二人带走,他也是无法,想及此处,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又是急奔了数十里路,项无邪停下车让马匹休息片刻,自己去进到车厢里。 他先是将傅奇伟拖出车厢,这才又拍醒了毒狮。毒狮幽幽醒转,见到项无邪,苦笑道:“教主,您……您这捆缚了我一路,何时才会给我松绑,许我离开啊?” 项无邪却是指了指自己,他满面倦容,衣衫上也是处处血迹,甚而有几处早已破裂,怒道:“放你离开,你看看我如今这番模样!” 毒狮眼见项无邪一身狼狈,这数日里只怕也是睡得并不安稳,心下好奇:“教主大人您这是……” “毒狮啊,毒狮,你说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欺瞒本座?”项无邪故意板着脸,一把靠上前贴到毒狮身上,手中匕首抵在他脖颈上,佯怒道,“除了你们五个,除了那个已经被我杀掉的傅奇伟,你们到底还派了多少人来杀我?” 傅奇伟死了?如此便没人知晓他背叛万伏门之事了。毒狮面上一喜,却又觉此等情况下高兴有些不妥,急换了张哭丧脸,苦道:“教主可是冤枉我了,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教主您了。” “那这些时日一直阴魂不散,追击在我们身后的到底是何人?他们可也口口声声是奉了命令来追杀我,昨日不仅抓走了宇文环,还险些抢走了傅奇伟!”项无邪随口编了个谎,怒指着毒狮,“你且告诉我,你万伏门中到底有几股势力。” “教主,既然他们要抢走傅奇伟,那定然是花飞谢那个臭婆娘派出来的人,我之前就听玄阳长老说过,这傅奇伟没准就是花飞谢的面首,他丈夫整日里闭关练功,根本无心理会门中事务,更是早早冷落了她,那个臭婆娘定是不甘寂寞……”毒狮好容易逮着立功的机会,赶忙说道。 项无邪心中苦笑,却是急急打断了他:“这些我不想知道,那我问你,你万伏门五位长老何以要费此周折向我下手,却不直接找人将我杀了?” “这……”毒狮眼珠转了转,终狠了很心道,“教主您或许不知道……” 项无邪眉头皱了皱,不禁竖起了耳朵。 第156章 与世隔绝地狱谷 “五位长老和万家不和,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但是不管怎么样,万家是如今数万生民的精神领袖,五位长老虽是不服,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好在,万人敌自从修炼了《太上忘情》的残篇,便常年闭关,只偶尔才外出一次,对门中的影响力日趋衰落,奈何花飞谢这个女人权力欲很重,一直把持教务,不让五位长老染指。”毒狮咬了咬牙,看了一眼项无邪。 “怎么了?说下去!”项无邪不悦道。 “教主,您看您这都捆绑了我好几日了吧,我身上都麻了,而且这几日我都不曾进过水和食物……”毒狮委屈道。 “说完了,你要什么,本座给你什么!”项无邪沉声道。 “五位长老目前还不敢跟万家对着干的太狠,虽然他们内部早已决裂,可是对外,还是要保持和睦,这些年来,万家在信民之中的地位还是动摇不了。”毒狮无奈,只好继续说道,“不过万逍已经身死,玄阳长老便想出个主意,打着为万逍报仇的幌子,派我们五人来将教主您杀了,到时候神道定然以为是花飞谢所为。” “然后呢?”项无邪面色有几分阴沉。 “到时候,若神道果真中计,与万家一拍两散,五位长老便会趁机出来以为其报仇为名,收拢人心,巩固势力。如今明瑶小姐已经成为圣女,若花飞谢身死,则她不过是个傀儡,任人摆布。”毒狮说道。 “可是你万伏门的所在至今未有人能找到,便是我死了,神道想去报复,又去找谁?”项无邪不解道。 “到时候,五位长老自会设法诱使花飞谢离开地狱谷。”毒狮低声回复道。 “那我再问你,便是花飞谢死了,我神道的报复你以为便会停止吗?你万伏门不怕我神道不死不休?”项无邪冷道。 “呵,教主您刚才也说了,万伏门的所在极是隐秘,五位长老往深山里一躲,你们又如何去报复……”毒狮讪笑道。 “那万伏门究竟在哪里呢?”项无邪面色和煦的看着毒狮,笑问道。 毒狮却是支支吾吾,不敢再回话。项无邪也不为难他,面色一变,一掌又将他击昏。 项无邪一番连哄带骗,从毒狮身上已然得到了不少讯息,他又回身到车外,将傅奇伟唤醒,给他灌了几口水,喂了几口干粮,这才说道:“实在对不住了,傅兄,这几日里发生了太多事,一直来不及好生招待下傅兄。在下对万伏门一直也不太信任,更是不敢将傅兄放掉,只好委屈你了。” “项教主,你我之前的确有些不愉快,可是,我请你相信,此次我确实是带着诚意而来,希望与项教主摒弃前嫌,共谋合作。”傅奇伟看项无邪狼狈模样,再看马车上也有数处刀剑劈砍的痕迹,想他所言非虚。 项无邪却是摸了摸鼻子道:“你万伏门坑害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却跑来跟我谈合作,不知,你的诚意在哪里?” “在下本以为,在望江阁上出言相助,已是略略表达了我的诚意,看来项教主觉得还是不够。”傅奇伟淡淡一笑。 “唉,你可知你动动嘴皮子,我二人却要性命相拼,而且,你不觉得你来晚了吗?”项无邪轻笑道。 “我本的确是尾随着五毒子出来的,只是后来遇到些事,所以耽搁了,等我一路追查上来,也只能到望江阁找寻二位。至于我并未出手,也只因我对五毒子所知并不详细,故而帮不上大忙。”傅奇伟看向项无邪。 “那好,如此我们便不纠结这个问题了,我且问你,你所说的合作是什么,你又是代表谁而来?”项无邪摆了摆手说道。 傅奇伟看了一眼马车,却是没有回话。 “毒狮被我打晕了,一时半刻应是醒不过来,你大可放心。”项无邪看出他心中疑虑。 傅奇伟权衡利弊,沉思片刻后道:“先前,我已说过,暗中指使五毒子谋害项教主的并不是门主或者副门主,而是另有其人,正是本门中的五位长老。”他顿了顿,“项教主对万伏门想来并不了解,其实万伏门只是外界中人对我们的称呼,我们内部称自己为毒神教。” 项无邪目露疑惑。 傅奇伟解释道:“太过久远的事情,我也并不知晓,本门之中虽有卷宗记载过,然则在我看来也不过是用来欺瞒宫殿外面那些无知山民的东西,我素来不信。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当年的时候,有六个家族的人带领着数万人遁入了地狱谷中,创立了毒神教。其后,五大家族的人推选万家出来,成为这数万山民的精神领袖,统御整个教派。” “毒神教,教派?精神领袖?我不太理解。”项无邪摇了摇头。 傅奇伟顿了顿道:“也许,项教主很难相信,在地狱谷中的人,并不像中州百姓一样,可以安居乐业,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们……甚至不能左右自己的生命,因为他们的一切都是他们主人的,财富、子女,甚而自己的命,我曾看过中州的史书,你们似乎称呼这一段时期叫做奴隶社会,应该是在大夏王朝立国之前了吧。” 项无邪双目一瞪,这的确是他不可想象的,地狱谷俨然是另一个存在,有着另一种社会制度,不服王化,与世隔绝。 “当然,其实现在他们也自以为安居乐业,想来应该是某一代门主在位之时,有发生过暴动,六大家族经过商议,重新进行了利益的割舍,可是这之后他们也开始在山民之中灌输毒神的信仰,并试图将万家的领袖神化成毒神在人间的代言人,从而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追随在六大家族之后。”傅奇伟幽幽说道。 “这些事,你是如何知晓的?”项无邪疑惑道。 “是我的师娘,也就是花副门主告诉我的,这也就是我何以来与项教主谈合作的缘由。”傅奇伟说道,“五位长老因循守旧,一味只是想愚弄山民,而我师娘有意带领山民离开地狱谷,重获新生,只是她一人之力,势单力薄,故而想寻求项教主的合作。” 项无邪笑了,这两人各执一词,他倒是真不知该相信谁了。 第157章 地支十二剑之首 “既是如此,我想看看你的诚意。”项无邪看着傅奇伟,淡淡笑道,“告诉我,你万伏门的所在,我便信你。” “看来项教主还是不信。”傅奇伟自嘲一笑,“若非我万伏门这些年来一直隐世不出,只怕早已被你神道和三大门派所灭,我说出万伏门所在,岂不是坑害了他们。” “看来是没得谈了,你的提议呢,我会再好好考虑考虑,至于你,我一时之间只怕是不能放你离开,想请你去我神道做客些时日,相信你没有什么意见吧。”说着,项无邪笑眯眯过去,一掌将傅奇伟拍晕,又搬到马车里,叹了口气,“唉,这什么世道啊,我堂堂项大教主好容易抓了两人,还要亲自押送不说,人家躺那呼呼大睡,我却还要辛苦赶车,命苦啊!”说着,一挥马鞭,身子向后一躺,任由马车自己缓慢前行。 此时此刻,如果月华或者路凝香那丫头在多好啊,有她们的离魂迷功,还有什么问不出来的。项无邪手枕在脑后,仰天长叹一口气。 他此行虽是要去往宁阳城,可是离朝阳门也是不远了,如今祝子衍对他神道处处针对,而他又扣押了神火堂主燕湖声,更是抢了他的盟主令,若果是碰上朝阳门中人,以他一人之力,决计讨不得好,项无邪只得暗自祈求,希望漫天神佛可以听到,保佑他这一路顺顺利利。 许是他的许愿真的灵验,直至过了一天,他都未再有遭遇飞羽卫的伏击。眼看再过一两日的路程便能抵达宁阳城,项无邪心情大好。 而在远远一处密林里,一人一身玄色长衫,身形挺拔高挑,全身都被裹藏在宽大的黑袍之下,便是面上也是缠绕了数层黑色长巾,再看他的正面,竟是还待了一个银白色的面具,眼睛都隐藏在面具之下,让人全然看不出他的丁点模样。 这个人静静立在此处,竟是纹丝不动,直至他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快步过来,单膝跪下道:“属下参见子剑大人,已经按照大人的吩咐,将项无邪周遭的飞羽暗卫全部剪除。” 黑袍人不想竟是如今暗殿的第一杀手,地支十二剑之首的子剑,他只微微点了点头,觉察到身后之人并无立刻离开的意思,疑惑道:“可还有事?” “属下只是不明,大人果真要将万伏门那两人拱手送予神道吗?”他身后的男子不解道。 “不送予神道,那你以为那二人对我们有什么用?”子剑淡淡说道,“你也无需置疑,这正是主上的意思,本使也只是奉命行事。” “属下不敢质疑主上和子剑大人,只是……”身后人犹豫道。 “没有只是,照做便是。”子剑挥了挥手,示意身后之人退下。半晌,他身形一动,消失在了原地。几个起落,便已然出去十数丈的距离。 项无邪正躺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却觉马车停住不再前行,更似乎突然有一阵莫名的惊慌,不觉起身,却见身前立着一个人,全身都隐在黑袍之下,面上还带了一个银白面具。 项无邪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问道:“暗殿?” “好眼力。”面前之人轻赞一声,说道,“本使暗殿子剑,项教主,久闻大名。” 子剑?!项无邪一个身子站起,地支十二剑之首,不想竟在此处碰上,他自问连当日丑剑的一剑绝杀都只是侥幸避过,却不知这位排名第一的子剑又该如何迅疾,是否一样的避无可避。 “项教主无需紧张,本使对你并无恶意,至少……暂时没有。”子剑淡淡说道,“冒昧到访,一来是想在项教主面前邀邀功,不知项教主可有察觉这两日风平浪静?” 项无邪略略一想,便明白他所言之意,拱了拱手道:“原来又是暗殿出手,项某谢过。” “客气。”子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第二,我有属下查到,离歌剑最后一次出现,似与项教主有些关联,不知项教主可能为本使答疑解惑。”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自无不可,子剑兄请问。”项无邪嬉皮笑脸道。 子剑却是微微不悦,淡淡说道:“无剑山庄名不惊奉命夺回离歌,然而似在半路之上受到项教主一行人阻挠。后来,本使的人查到,项教主带领贵派四大圣使中的紫眉上人和赤眼恶魔离开了神道总坛,可是,后来出现在太林宗中的却是紫眉上人和青面阎君,本使是否可以大胆猜测,如今离歌剑在赤眼恶魔仇海手中。” 项无邪却是沉默下来,摸了摸鼻子,笑道:“也许。” “项教主此言何意?”子剑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语气。 “既然子剑兄已然查到这么多,那我便告诉你,当日,我的确有命赤尊使仇海护送大盗无痕姚九曲的徒儿离开,他二人在离开之时也的确带走了离歌剑,然而无论他们去往了何处,现如今剑是否还在他们手中,我都无从知晓。”项无邪摊开手说道。 子剑莫名的停了很久,这才继续说道:“断刀宋义死于离歌剑下,此事项教主应该知道。” 项无邪点了点头。 “那项教主也应该明白,能以无上剑术将宋义杀死之人,其剑法造诣只怕还在本使之上,这世间能匹敌之人寥寥无几。如此,项教主还是不肯告知,他二人的下落吗?”子剑又是问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呵,哈哈,你这样一说,我倒是突然很想问问,你到底是谁?”项无邪盯着子剑,“天下间绝顶的七名剑客,你莫非便是其中一位?” “此事你无需知晓。”子剑目中一寒,语气转冷。项无邪只觉一道无形剑气压迫而来,竟逼着他身子退了一步。 “好强的剑气……”项无邪赞叹一声,“敢问你的剑在何处?” “怎么,你也懂剑?”子剑不屑一笑,“离歌便是我的剑,项教主执意不肯说出他二人的行踪,便不怕本使杀了你吗?” 项无邪却是摇了摇头,回身一步跨到马车上,笑道:“我以为你要杀我,早就出手了,又何必这么多废话呢。我也已然说过,他二人现如今的行踪我也不知晓,你便是杀了我,结果也是一样。”说着,一甩马鞭,竟是无视子剑而去。 子剑却是冷冷一笑,身上无形剑气释放出来,那两匹马竟而又是踌躇不前,子剑说道:“你这般护住那个偷剑的少年,对你有何好处?” “因为她是我的朋友啊,对了,看来你的消息也不够灵通啊,你莫不是还不知道偷剑的是一位姑娘吗?”项无邪忍不住反唇相讥道。 “姑娘……”子剑微微失神,身上剑气尽数消散无形,项无邪虽不明所以,却见马儿又恢复如初,继续前行。 许久,子剑手抚额头,再回身,已然不见了项无邪的踪影。 待走的远了,项无邪只觉身上黏糊糊的,又是出了半身的冷汗,眼见再看不到子剑的身影,他哪里还敢悠哉前行,一扬马鞭,狠狠抽打几下,催着马儿疾行出去。 项无邪催着马车疾行了数十里路,回头一直未再看到子剑追杀上来,这才松了口气。他既知暗殿出手,剪除了飞羽卫中人,便知此行危险少了许多,只需提防朝阳门人,到了宁阳便万事大吉。 第158章 仙子庙会斗朝阳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车如流水马如龙,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如今年关将近,许多人出来采买置办,也有开始筹备新年的庙会,四处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却有两个女子穿行其间,一个脸上不甚高兴。 “宫主……”一个小丫头噘着嘴,一脸的不情愿,待看到走在前面的女子回身,虽是带了面具,还是能看出女子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小丫头急急掩住嘴巴,委屈道,“小姐……” “你这臭丫头,又怎么了?”女子回过身来,嘴上虽是不悦,眼中却并无愠色,她二人自然正是月华和路凝香。月华容貌秀丽,这一路上着实惹了不少麻烦,让她不胜其扰,索性带了面巾,如今正好适逢集会,她便买了个面具戴上,只露出了双眼,这一回头,走的近了,却是红面獠牙,着实吓了路凝香一跳。 “呵呵哈哈……”月华又取下面具,自个儿欢笑起来,笑罢这才伸出白玉似的手指点了点路凝香的小脑袋,嗔道,“快说,你又怎么了?” 路凝香抬起手来,努了努嘴,委屈道:“宫主……不是,小姐,我们都入城了,你就快松开吧,这一路上手腕子都勒红了,你看你看……” “不行……”月华回转身子,拽着路凝香继续向前,小丫头虽是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由她拽着,小嘴却是越撅越高,只听前面说道,“你也知道这里人多啊,万一你又走丢了,可如何是好?不行,绝对不行。” “哼,明明是你走丢了好不……”路凝香嘟囔了一句,又紧紧跟了上去,可怜巴巴道,“小姐,你不会真要去那个什么万仞山白云巅,神道总坛吧?” “谁说的……”月华心虚的避开,又把鬼面具戴到脸上。 “那……那我们这都出宫这么久了,小姐什么时候回去?”路凝香疑惑道。 “可……可是我事情还没有办完啊……”月华小声说了一句,突然一抬头,正看到几个杂耍的,急急拉着路凝香往前跑,“你快看,你快看!” 路凝香无奈叹了口气,这个口是心非的宫主大人,哎,别拽着我啊,这杂耍你都看了多少回了,怎么还看不腻啊。心里埋怨几句,急道:“小姐你慢点!” 月华二人正兴致勃勃的看着杂耍,惊叹连连,却是有几个打扮不俗的少年人有几分蛮横的挤进人群,众人看他们几人衣衫服饰极其相似,似还身怀武功,想来可能是同一门派中人,虽心中腹诽,却无人愿意多事,匆匆忙忙躲开。 其中一个少年向着月华二人所在的方位指了指,低声道:“辛师兄,就是那两个小妞,我适才亲耳听到她们提及万仞山白云巅,想必定与魔教有牵扯。” 被称为辛师兄的暗暗点了点头,想去伸手拍怕这位小师弟,以示嘉奖,奈何双手还被绷带木板绑缚固定着,不能行动,只得笑道:“做的不错。”说着,一摆头,他身后的几个师弟立时上前将众人驱赶开,围在了月华二人身前。 “哎哎哎,你挡着我们看杂耍了!”路凝香不悦的挥了挥手,想将面前两个人推开,却是看了看,她二人周遭何止两个人,怕是有七八个吧,赶紧拉了拉月华的衣袖,低声道,“小姐,小姐……” 月华看有人拦挡在身前,只得踮了踮脚,感觉到路凝香在拉扯自己衣袖,这才发觉周遭七个人围住了她们,正中还有一个男子,模样甚是奇特,双臂之上都缠满了绷带。 “哼,说说吧,你们两个是什么人?跟神道的项无邪又有什么关系?”辛白宇鼻孔朝天,冷道。神道之中江湖上闻名的女子据他所知只有两个,一人自然是凶名赫赫的白发魔女白芷,另一个便是紫眉老妖的亲传弟子楚红衣,可是他看这二人似都对不上号。 “项无邪,你也认识他?”月华听到这个名字,不禁问道。她的声音有如天籁,甫一开口,辛白宇心中竟是一惊,世间竟有如此美妙的声音,只是月华带着个鬼面具,他看不到容貌。 “我自然认识他!”辛白宇压下有几分迷乱的心神,咬牙切齿道,他如今遭受的一切,可以说都是拜项无邪所赐,一提及这个名字,心中便是满满的恨意,“如此看来,便是杀了你二人也不冤枉!” 路凝香一惊,急道:“小姐,他们好像不是项公子的朋友。” “把她们两个抓回去!”辛白宇冷哼一声。他身侧七个师弟立刻冲了上去,这些人虽算不得朝阳门中的精英人物,可是胜在人多,自以为对付两个弱质女流,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七人甚至都不曾施展烈焰罡气,便扑了上去,月华小退一步,手拉住路凝香,身形一转,便从身前一人面前穿过,那人眼看月华移步滑开,连她衣袂都不曾抓住,便觉后脑一痛,两眼一黑,趴在了地上。 月华一惊,不曾料想这人如此不经打,轻轻告了声罪,身子一飘,却是又退了一步。 剩余六人尚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有见机快的,身形动作也随着月华而去,却总觉差了一线距离,愣是捕捉不到她的身影。那些被他们赶走的百姓见到月华穿梭在六人之中,如同仙子一般,身姿曼妙,体态婀娜,不禁纷纷拍手叫好。 辛白宇眼见一个师弟被一掌拍倒在地,另六人这么半晌功夫,连人家一片衣袂都沾之不及,心中气急,怒道:“师尊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导你们的,一个个连个黄毛丫头都逮不住,真丢了我朝阳门的脸面!” “朝阳门……”这一声传出,正落到一个从此处经过的年轻人耳中,他四处探了探头,这才留意到庙前空地上围满了人,声音便是从此处传出,还有几分耳熟。 年轻人确认不曾有人留意到自己,这才混着人流跟着到了庙前,找了个略微高些的地方,垫着脚看了一眼,心中疑惑道:“这女子的轻功好是眼熟!等等,她旁边的那个小丫头不是路凝香吗?” 年轻人自然便是项无邪,他好容易到了宁阳城外,却见盘查甚是严厉,他这马车上处处都是刀伤剑痕,实在太过扎眼,不得已只能将马车驱赶到郊外藏匿起来,自己只骑着马换了身行头才敢入城。 “莫非她果然是月华……” 第159章 有缘千里终相会 项无邪来不及多想,身子一跃,在几个人脑袋上轻轻一点,便跳进了场中,正迎上一个男子挥拳击打过来,也不客气,单手一抓,握住他的拳头,再是一用力,便将来人甩了出去,那人收势不及,在地上跌了个狗啃食,却是起不来了。 项无邪回身一笑,上去抓月华的手,月华只以为也是那几人中的一个,身子一转,轻巧避开,却听那人说道:“月华,是我!” 月华听到那人唤出自己名字,身形一停,转过头,见果然是他,心中一喜道“项无邪!” “项!无!邪!”辛白宇也是看清了来人模样,恨声道。他不能不恨,他一直是门中的精英弟子,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可是每每遇到项无邪,却似是与他天生相克,他一败而再败,如今便是在他朝阳门的势力范围,他竟然又遇到了项无邪。 怎奈,项无邪却根本不曾看到他。项无邪的手拉住了月华,剩余的五个人见这突然闯入之人修为不俗,竟是后退一步,不敢出手,只眼睁睁看着二人在场中卿卿我我。 “你……你怎会在此,我以为,以为你此生都不会离开那里……”项无邪笑道,他笑的那样好看,一如初见她时那般模样。 “你……你呢,我一直以为你在万仞山……害我苦苦走了这么多的冤枉路……”月华笑道,手不自禁的抬起,抚上他的脸,有些心疼道,“你怎么黑了,瘦了……” “咳咳……”路凝香颇为无奈的干咳一声。 月华的手不自然的赶紧放下来,这个心心念念的人儿,终于出现在她的身前,她有片刻的恍然,以至于她,都不是她自己了。她笑了笑,抬起手来,问道:“要不要吃糖葫芦,可好吃了……” 项无邪哈哈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是了,这是月华,真的是月华,他不是在做梦,是真切的她。此刻,他的手握着她的手,那么的温热,那么的真实,那么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月华有几分不明所以,微微低下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在他的手中握着,想抽出来,却是觉得他的力气好大,他的手也好宽阔。 项无邪却是转过身子,将月华拉到身后,冷冷一笑:“是谁,朝阳门吗?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气势,堂堂的名门大派,也只会欺侮两个弱女子吗?” “就是!”路凝香上前一步,叉着腰怒道。对于宫主大人被这个小子牵着手这件事,她只能选择性无视了。而刚才这些人突然动手,害的她连棉花糖都弄丢了,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项教主,你才是好大的威风,你也知道这是在我朝阳门的地盘上啊?”辛白宇上前一步怒道。 “是你……你叫……”项无邪抚了抚额头,他似乎还是没有记住这个名字,却是不屑道,“怎么,断臂之痛,还是不够让你长长记性吗?” “断臂之痛,是贵派青面阎君赐予,辛某人没齿不忘。”辛白宇冷冷说道。 “既是如此,我若要走,你们谁敢拦我?”项无邪拉住月华的手,上前一步笑道。 辛白宇看了看自己尚还站着的五个师弟,自然是不可能拦住项无邪,可是朝阳门的根基便在宁阳城附近,偌大一个城池之中又怎么可能只有他们几个人,他使了个颜色,早有同门向着空中放了一道焰火。 项无邪却是冷冷一笑,他不欲在宁阳城中惹事,可是也绝不怕事。他回身看了一眼月华,眼神温柔,语气平淡:“我带你离开好不好?” 月华轻轻点了点头。 辛白宇看着项无邪二人轻声私语,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神色,如今你到了宁阳城,还这般大言不惭,待会等我门人集结,便让你插翅难逃。很快便有几个人看到烟火讯号,急急赶了过来,正看到辛白宇等人,上前道:“这不是辛师兄,你们这是……” “前面那人乃是魔门神道的宗主项无邪,只可惜我们师兄弟几人不是他们的对手,只好放出门中的讯号,劳烦几位师弟了。”辛白宇直接指明项无邪身份。 “什么……”几人闻言一惊,他们中有人也曾去过无剑山庄,远远一看,果真是魔道宗主,也急急将怀中的讯号放了出来,一时之间,漫天都是朝阳门的烟火讯号,这是数十年来都不曾有过之事。 项无邪眼见这等阵仗,也不禁有几分心虚,只是月华就在他的身后,他也绝不能说个怕字,心中只是想着,需得在他们形成合围之前,速速离开,能否再联络到神道门人,却是不急于一时了。 项无邪紧了紧拉着月华的手,低声道:“对面人越来越多,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这便离开如何?” 却听路凝香小声嘀咕道:“说来说去,还不是打不过。” 项无邪无奈一笑,一拉月华,二人极为默契的一个转身,拉着路凝香飞身跳进了庙里。 朝阳门人眼见魔道中人意欲逃走,等不及同门赶到,一个个追了上去。如此正是项无邪想要的结果,他身子一落地,便飞起一脚,正踢在身侧一人小腹上,那人挨了一脚,只觉一口气提不上来,趴在地上,另一人见状,手上聚起烈焰之气,以掌刀攻来,那真气犹如实质,割面生痛,项无邪一个闪身避开,后面的月华却是一掌拍出,那人本以为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却不想那一掌看似平平无奇,软绵绵的拍在他身上,只觉寒彻骨髓,便是他体内的阳刚内力都抵受不住,吐了口血,也是爬不起来了。 “我帮你。”月华只淡淡说了三个字,她生性淡然,纵然这些人冒犯在先,她也不曾下了重手,可是这些人辱及项无邪,便让她心中恼恨,一时出手便狠辣许多。她如今一身内力在她这般年纪已然是惊世骇俗,又加上她的内功阴柔,正与烈焰罡气截然相反,这一击下去,那人如此经受的住。 其他人见状,心中惊疑,也只以为这位师弟学艺不精,十几个人又冲了上来,竟是被月华三下五除二,尽数放倒了。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有几个从无剑山庄回来的,不禁疑道:“莫非此女子便是当日救走项无邪二人的神秘高手?” 第160章 落雁一掌破离火 “这么多人打一个女娃娃,竟然还打不过,真是丢尽了我朝阳门的颜面。”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此人说话中气十足,声若洪钟。 项无邪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五十余岁的男子负着双手,飞奔而来,只见他双眉英挺,须发怒张,眉眼方正,不怒含威,那人本离得甚远,几个呼吸之后,已然到了庙前,身子一跃,稳稳立在院墙之上。 “是沈师叔……”几个弟子躺倒在地上,看到男子叫道。 “免了,让你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叫一声师叔,老夫脸上都臊得慌。”男子眉眼一瞪,却是看向月华二人,笑道,“这宁阳城数十年不曾有过这般热闹了,一群不成器的后生晚辈争抢着放出本门的讯箭,要对付的居然只是三个小娃娃!还真是荒唐!” “沈师叔,他不是普通人,他是神道的宗主……项无邪……”有个离得近的弟子急急说道。 那男子闻言,这才仔细打量起项无邪来,半晌,却是仰天笑道:“好啊,神道的宗主居然都敢一个人大张旗鼓的来我宁阳城了,小子,你是欺我朝阳门无人,还是以为你这般年纪,便有了谢雨寒的成就武功?” “前辈说笑了,在下此来只是要带走一位朋友而已。”项无邪拱手笑了笑。 “项教主的朋友莫非便是这个女娃娃?哈哈哈,好啊,好啊,少年风流。”男子大笑数声,身子一跃跳到了项无邪面前,“只是可惜,这宁阳城不是你说来便来,要走便走的地方啊。” “前辈是要拦我了?”项无邪淡淡道。 男子看着项无邪,见他不卑不亢,果如传闻一般,无剑山庄一役之后,风采绝伦,年轻一辈再无抗手,再看看自己这些不成器的弟子门人,一步过去,欺身到项无邪身前,笑道:“老夫朝阳门离火堂堂主沈雪召,不敢说阻拦,只要项教主去我门中盘桓几日。不知你愿不愿意?” 项无邪摇一摇头,却是面色一转,突然出手,直取沈雪召胸前。沈雪召负手而立,不闪不避,受了项无邪这一掌,他的护体真气反震回去,竟觉察对方体内也有一道真气强势反扑,竟让他体内气血有片刻不稳,不禁道:“好小子!” 项无邪一掌出去,自己反被震退两步,心中震惊,此人武功怕是比燕湖声高了不止一截,还未调匀气息,却是见沈雪召一只手掌缚在身后,另一只手向项无邪击打过来,口中笑道:“小子,你且吃老夫一掌!” 项无邪眼见他这一掌上真气涌动,热浪袭来,便是如今寒冬天气,却觉盛夏酷暑一般,论及修为,竟似不在祝子衍之下,如何敢去硬接。沈雪召那一掌过来,却未击到项无邪身上,一双玉手伸出,正抵在沈雪召手掌之上,他这一掌并未用上全力,却也绝非常人可以接下,不想竟被一个女子拦住。 沈雪召身形未退,却是掌力再吐,与那女子体内阴寒的内力对上,这才将女子逼退,只是看她模样,却未受伤。月华面上带了鬼面,沈雪召看不出她的年岁,可是从她的身形,裸露在外的肌肤,却是决然不会超过三十岁,如此年纪,内力精深至此,竟能接他一掌全身而退,如何让他不惊。 沈雪召未再追击,眉头皱起,疑道:“你这女娃,究竟是何人?” “月华,沉鱼宫宫主月华。”月华淡淡回道。 沈雪召却是眉头皱的更深,沉鱼宫他是闻所未闻,这在他看来也可能只是这个女子信口胡诌的门派,可是她一身精深浑厚的内功却是做不得伪,天下间到底有何人能调教出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女弟子。而他朝阳门为了捉拿项无邪,冒然去得罪这样一位武林前辈,又是否明智。 “小娃儿,你师傅是谁?”沈雪召犹不死心,追问道。 项无邪却是一把拉住月华,上前道:“沈前辈,我二人学艺不精,落在前辈手中,也怨不得人。前辈要知道这位姑娘的师承门派,却也简单。”沈雪召看了一眼项无邪,但听他说道,“前辈不是想我们去贵派盘桓数日吗,那我们就如前辈所愿,过上几日,前辈必然会知道这位姑娘的师傅是何人了。” 沈雪召见项无邪有恃无恐,心中也有几分疑虑起来,片刻后,却是哈哈一笑:“好小子,老夫险些便着了你的道!哈哈哈,果然狡猾!老夫便是果真将你二人带走,又如何,且看看你门中哪位师长会来救你们!” 项无邪暗道一声糟糕,眼见沈雪召冷冷一笑,又是欺身过来,再是避无可避,只得推掌向前,二人掌心相对,项无邪却觉背后一股强横无匹的内力透体而入,沿着经脉流入手掌之上。沈雪召却是一口老血喷出,整个人面色都白了一层,手捂胸口,退了数步。 项无邪急急转身,却是见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子正站在自己身后,一身玄衣,美艳不可方物,不禁惊道:“前辈……” 落雁宫主点了点头,却是又看向沈雪召,身形微动,便到了他身前,笑道:“适才,本宫似乎听到有人要带走我的门人弟子,说话的那个便是你吗?” 沈雪召内息紊乱,此刻还说不出话来,眼见这女子不过三十岁年纪,身法如同鬼魅,一身内力更是骇人听闻,是他生平仅见,只随手一掌,便将他伤的不轻。 “你……你是……”沈雪召强压住伤势,问道。 “你还不配问本宫名姓。”落雁宫主轻轻一掌出去,沈雪召便如断线风筝,身子倒飞出去,其他朝阳门人看见,如何还敢有丝毫动作。 落雁宫主回转身子,见月华上前拜见,抬了抬手,淡淡说道:“你果然还是出来了。好在我路径此处,正看到有本门之中的印记,这才尾随而来。” “婢子拜见大宫主……”这些印记自然是路凝香所留。 落雁宫主点了点头,却是瞪了一眼项无邪道:“你小子身体恢复的倒是快,不好好在神道呆着,竟是到了此处。若非本宫正好去太林宗拜访一位故人,怕是要一路追到极北之地了。” “晚辈见过大宫主……”项无邪讪讪一笑,上前行礼。 “此地不宜久留,你们三人随本宫来。”落雁宫主轻轻哼了一声,抓起项无邪的手臂,身子一跃,便没了踪影。月华回身一看,也带上路凝香离开了。 朝阳门人眼见这些人终于离去,急急上前抬起沈雪召,送去医治了。 第161章 师娘举棒打鸳鸯 四人离的远了,找了处郊外的破庙进去。落雁宫主放下项无邪,却是一掌将他拍昏,等月华跟了进来,淡淡说道:“你这些时日,内力精进神速,可有感觉不适?” 月华见项无邪晕倒在地上,料想并无大碍,便回道:“回禀大宫主,这些时日,月华常觉经脉鼓胀,身上气海和关元两处穴道偶会隐隐作痛。” 落雁宫主点了点头,轻叹一声:“十二年之期想来已是临近,你内力虽日趋磅礴,却非你经脉能够承受,莫要再强行运功,否则必遭反噬,切记,切记。” 月华点了点头。 落雁宫主爱怜的看了一眼道:“也是难为你了。只是莫非你喜欢上了这个男子?” 月华看了一眼项无邪,咬了咬唇,却是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时候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落雁宫主一笑道:“你该知道,你二人只能得一夕的情缘,却不能携手百年,这大概也就是当年宫规虽允许宫主外出历练,却决不许对相合男子动情的缘由。” “大宫主你……”月华疑惑道。 “本宫不想你步了我的后尘啊。”落雁宫主轻轻抚过月华的头,爱怜道,“你这便回去吧,可好?” 月华目中现出一丝凄苦,看了一眼地上的项无邪,只是那个不字在她口中却是说不出口,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对大宫主和师傅的话言听计从,从不曾有过一刻的忤逆,只是如今让她答应大宫主,她的心中却也是不愿。 落雁宫主眼见月华目中痛苦神色,叹了口气道:“项无邪,的确是个有趣的少年郎,只是本宫真的不希望你们二人再有牵连。你不该出来!”说罢,落雁宫主背转过身子,目中神色渐渐坚定起来,一甩袍袖,便将月华击倒在地上,手一抓,将项无邪提在手中,再是一步跨出了破庙,待月华起身追了出去,却再是见不到二人的身影。 “大宫主……”月华的声音在暗夜之中响起,却无人回应。 落雁宫主手提着项无邪,一刻不停,奔行出了十数里这才将项无邪扔到地上,看了看远处,心中又是哀叹一声,当年她不懂师尊所为,今日却是重蹈覆辙,只是数十年后,不懂事的小弟子换成了月华,她却成了当年自己最恨的那个人。 项无邪这一摔,疼的苏醒过来,睁眼四顾,却是只看到落雁宫主,不曾见到月华二人,惊道:“前辈,发生了何事?” 落雁宫主不去回答他,却是说道:“项无邪,本宫要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项无邪心中疑惑,茫然问道:“前辈,月华她怎么样了?” 落雁宫主微微不悦道:“她如今很好,她的安危也不需你去挂心。本宫千里迢迢而来,要你为本宫办一件事,你可愿意?” 项无邪看出她眼中的不悦,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问道:“前辈对晚辈有两次救命之恩,但有吩咐,无有不从。” “好,如此,本宫便吩咐你两件事。”落雁宫主微微一笑,“第一件事,便是从此之后,你再不可以去见月华,你可答应?” “晚辈不明白。”项无邪回退半步。 “本宫只问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只是你若是不肯答应,本宫虽不能杀你,却也是可以打断你两条腿。”落雁宫主语气转冷。 “哈哈哈,看来这第二件事,需要我活着才能办到。”项无邪渐渐冷静下来,“我本以为宫主是不能离开沉鱼落雁阁的,可是大宫主却离开了,月华也离开了。到底为的是什么呢?” “你想说什么?”落雁宫主冷冷看着项无邪。 “容许我大胆猜测,大宫主可是命不久矣,所以才会离开落雁宫,为的是想在临终之前办完想做的事情,弥补自己这些年的遗憾……”项无邪的话还未说完,却只觉一股强猛力道袭来,他的脖子被一只玉手紧紧卡住,人被整个提了起来,可是项无邪却是笑了。 “你笑什么?你可知你已死到临头?”落雁宫主冷道。 “啊……大宫主若要杀我……只需动一动手……为何还不下手……”项无邪脖颈被人制住,却是怡然不惧。 落雁宫主一甩手将项无邪扔到地上,冷道:“很好,说下去。本宫倒要听听,你还能猜出多少?” 项无邪揉着脖子,猛咳了两声,坐在地上笑道:“大宫主在无剑山庄中,救我出来,之后不知所踪,想来第一个要见的人是太林宗的明难神僧,只是,也许大宫主已经有太多年不曾来过中州,所以耽误了行程,若是我所料不错,大宫主应是在我离开太林宗后,才到的吧。”看到落雁宫主并未反驳,项无邪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也因为大宫主到了太林宗,知道我曾去过,所以未有再北行,而是南下,所以我们在宁阳城中相遇,不是偶然,是大宫主特意在寻找我。” 落雁宫主冷哼了一声。 “可是,我身上到底有什么是大宫主感兴趣的呢?我一开始以为是月华,想来大宫主确实是有这般打算,只是适才大宫主突然说要晚辈去办两件事,那这第二件是什么事呢,为何一定要我去办呢?”项无邪玩味的看着落雁宫主道,“师娘,我是不是可以叫你师娘?” 落雁宫主却是手上劲力一甩,将项无邪击飞出去。 项无邪爬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血道:“这两件事,弟子怕是都不能答应师娘。” “你个臭小子,真不怕本宫一掌杀了你?”落雁宫主瞪着项无邪道。 “想来有师傅的名头在,师娘应该是有所顾忌,下不去手吧。”项无邪就那么坐在地上,嬉皮笑脸道,“敢问师娘一声,月华她到底怎样了?” “本宫听闻你们中州对于女子的贞洁一向极是看中,本宫说过月华她没事,你二人暂且分开一段时间,等到玄阴之夜过去,想必你也不会再想她,她也会觉得再无颜见你,你二人就此断开联系,岂不甚好?”落雁宫主淡淡道。 “哼,莫非你们当年的宫主就是用如此手段将你和我师尊分开的吗?”项无邪不屑道。 “放肆!”落雁宫主却是气急,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一指点到项无邪眉心上,将他又击昏过去,怒道,“跟当年的谢雨寒一样可恶!” 说罢,手再次抓起项无邪身子,向北奔去。 第162章 大限将至难理喻 项无邪迷迷糊糊醒来,又见自己双脚虚浮,身在半空,抬头一看,自己正被落雁宫主提着,急速前行。心中不禁腹诽,这宫主纵然轻功举世无双,也无需如此劳累,难道不知可以买匹快马代步。 落雁宫主眼见项无邪醒转过来,停下脚步,将他往地上一扔,冷道:“你可是在说本宫坏话?” 项无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苦笑道:“晚辈怎敢,只是觉得师娘一路提着,实在太过辛苦,何不采买两匹骏马赶路?” 落雁宫主却是冷哼了一声道:“这么多年,本宫早已忘记如何骑马了。”说着,却是又转过身,“本宫去找些食物,你也莫要想着逃跑,普天之下,想来也无人能从本宫手中逃脱的掉。”说着足尖一点,便没了踪影。 项无邪找了块石头坐下,心中暗叹,师傅啊,师傅,你当年怎么会招惹上这样一个恶婆娘,她心中恨了你几十年,也爱了你几十年,如今对你老人家还是念念不忘,只是若弟子所料不错,她不仅仅是想拆散弟子和月华,怕是还想把您老人家的遗骸也带走啊,您老人家若是在天有灵,快快告诉弟子可怎么办才好。 “你在嘀嘀咕咕的说什么?” 项无邪一惊,却是见落雁宫主正站在身前,不禁惊道:“前辈,不是,师娘,您这么快就回来了。”眼见她随手抛了几个野果子过来,又是一惊,“我们就吃这个?” 项无邪这些日子吃的也不比野果好到哪里去,也便不再埋怨,拿着果子在身上擦了擦,沉吟片刻后才说道:“师娘啊……” 落雁宫主狠狠瞪了一眼他,却是没再出手,项无邪胆气稍壮,凑过去笑道:“师娘,若是弟子所料不差,您老人家是想去师尊的灵前看看,如果可以,怕是还想将师尊的遗骨神龛带走吧。” 落雁宫主咬了口野果,停下来看着项无邪道:“是又如何?” 项无邪嘴角挂笑:“师娘想必不知道我神道万仞山内有两处禁地,其中一处存有我神道无上功法神典,非有教主身份者不可入内;这第二处,则便是教主也不能入内。”见落雁宫主目露疑惑,他继续说道,“只因这第二处禁地为我圣门历代宗主墓葬之处,只有宗主宾天之后,才会有亲信门人自愿抬着宗主遗体进入其中,而此处有去无回,有进无出,莫说是师娘你,弟子也不曾进去过。” 落雁宫主不屑一笑道:“以本宫如今的武功修为,天下何处不可去得?” 项无邪摇头一笑道:“我神道总坛先前为楚帝遗冢,内中有机关无数,便是绝顶高手不明其中利害,贸然进去,也难以全身而退,而那一处禁地所在,其中到底有何机关,据闻只有叶宇祖师一人知晓,他老人家羽化之前特命弟子将自己葬于此处,这之后那里才成了我神道的宗主墓葬禁地。” “你说了这许多话,还是不想带本宫去就是了。”落雁宫主淡淡道。 “这……师娘的确可以这样认为,先不说那处禁地凶险莫测,不知藏有多少危险,便是我神道宗主的遗骸都被前辈取走,试问之后如何统领天下,我为人弟子,又有何颜面去见历代祖师?”项无邪讪笑道。 落雁宫主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这些事都与本宫无关。本宫生不能与他同衾,死便与他同穴。你可吃好了,若是吃好了,那我们便继续赶路吧。” 项无邪眉头微皱,只觉落雁宫主只怕已然陷入死结之中,这数十年的恩恩怨怨,让她性情也有几分偏执,如今她大限将至,自感时日无多,做事更是不可理喻、无所顾忌。项无邪三言两语自是不可能让她改变主意,可若是任由她胡乱施为,今日她会阻止自己与月华往来,明日还不知又有什么新的想法。 项无邪沉默半晌,大宫主一生为情所困,也是个可怜的女子,他虽然心中也有几分同情,然则却也不欲以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交换。当下胡乱吃了几个果子充了充饥,笑道:“师娘,我吃好了。” 落雁宫主轻轻点头,上来便又要把他提起,项无邪连连摆手后退道:“师娘,这就不必了吧,先前是因我昏厥,自己行不得路,如今我已然醒来,可以自己走的。” 落雁宫主哼了一声:“以你的轻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赶到万仞山。” 项无邪面露尴尬,只得道:“可是师娘你似乎不太识得路,若是……” 落雁宫主不耐,身子欺上前,一掌又将项无邪拍昏,提在手里,继续赶路。 项无邪再次醒转之时,已是入夜,他这次学的乖了,微微睁了睁眼,眯缝着看到落雁宫主正在闭目打坐,心中暗叹一声,这位师娘委实太不讲道理,一言不合,便将他拍昏,若是这般下去,他如何可能计划逃走。他心思飞转,却也是想不出好的法子,对方武功极高,只怕普天之下再无敌手,且是心志坚定,任他花言巧语都不为所动,着实让人头疼。 “你既醒了,却还在那装模作样些什么,地上有几个果子,你吃了垫垫肚子吧。”落雁宫主并未睁眼,淡淡说道。 项无邪暗道一声苦也,低低应了一声,将地上的果子捡起擦了擦,笑道:“师娘,你不吃点?” “本宫已经用过了。”落雁宫主说道。 项无邪却是叹了口气道:“师娘……咱能不能吃点别的……这天天就吃些野果子,我这肚子都开始抗议了,您武功这般高强,去抓几只山鸡野兔岂不是小菜一碟?”说着,吞咽了下口水。 落雁宫主这才睁开眼来,眉头蹙起道:“本宫已有数十年不曾沾染荤腥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说道,“你且在此等候片刻,本宫去去便回。”说着起身,却是又有些放心不下,回身一弹指,项无邪只见几粒石子击在他身上数处大穴上,竟而封住了他全身的穴道。 项无邪动了两下嘴唇,才惊觉这一手点穴的功夫极是巧妙,莫说身体不能动弹,便是话语也发不出了。他看着落雁宫主身形一动,消失无踪,嘴角却是闪过一丝笑意。 第163章 偷奸耍滑终脱身 项无邪又等了半晌,确定落雁宫主未再回来,急急闭上双眼,默运内功,开始冲击被封堵的穴道。 适才他见落雁宫主身形一停,便有了戒备,潜运神功,将身上的穴位稍稍偏移,只是对方的点穴功夫太过高明,内力又实在深厚,竟还是封住了他的经脉。然而这道真气却已是难不住他,更何况他体内那一道神道真气桀骜不驯,根本束缚不住,只约莫过了一刻钟,他便冲开了穴道。 项无邪起身,活动了下四肢,却是见落雁宫主竟还不曾回来,轻轻一笑,向着她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此处林木以松柏为主,纵然是冬日,也是郁郁葱葱,可躲藏之处甚多,而项无邪更是反其道而行,虽是逃走,却是追着落雁宫主离开的方向去的,想来必定可以混淆视听。 项无邪心中得意,却也不敢有丝毫放松,小心翼翼的疾跑了一两里路,听到有水流之声,不觉放轻了脚步。他这两日都是被打晕了赶路,甚而不曾洗把脸,刚才奔波过来,也是觉得口渴难耐,难得寻到一处水源,心中一喜,便快走了两步,却是听到一阵歌声。 项无邪心中一惊,急急停住身子,往树后一躲,心道:“这荒郊野外的居然有人,莫不是个山精鬼怪不成?” 他更是小心,干脆趴在地上,匍匐过去,等离得近了,小心拨开灌木丛,这才注意到此处有几分氤氲缭绕,雾气蒸腾,便是热度也较之外面高了不少。项无邪心中一动,想来此处应是一个天然温泉。他还不及细想,便听那歌声又是幽幽传来,听着竟有几分耳熟。 是她?!项无邪一惊,此处除却他和落雁宫主之外,再无他人,而宫主离开之后便一直不曾回来,种种巧合串联起来,项无邪如何还猜不出答案。沉鱼落雁阁的历代宫主为了长春美颜,一代代去修行《太上玄阴录》的内功心法,又如何可能不在意自己的仪态。想来,这两日落雁宫主忙于赶路,也是不曾有过沐浴梳洗,恰在此处寻到了这个温泉,心痒之下便来了此处,只是她不曾料到,本应被她点了穴道的项无邪却是出现在此处。 项无邪心中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便要起身离开,刚迈开步子,却是心中一动,若是就这般离开,岂不是错过了一个逃走的大好机会。他屏息静气,却是靠的更近了些,到了这温泉的近处,水汽更是浓重,项无邪纵是想看,也看不真切,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果然是落雁宫主。 项无邪埋头四顾,终于在一个角落的岩石上见到落雁宫主替换下来的衣衫,嘴角一笑,悄悄爬了过去。他与那衣衫相聚不过几丈的距离,只是他知宫主修为精深,耳聪目明,但有风吹草动必定瞒不过她,是以更加的小心。 短短几丈的距离,项无邪只觉爬行了很久很久,却是还有一丈,他微微侧头,却是看到温泉水汽之中那个身影慢慢向着这边靠近过来,他的心几乎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落雁宫主游了两下,缓缓从温泉水中站起身来,她此刻自然不曾想到会有人趁机在旁窥视,此处温泉水汽弥漫,饶是她的眼力也看不到太远,只大略记得自己衣服放置的地方,便踩着池中的碎石,慢慢走了过来。 项无邪隐隐看到那个人影身姿曼妙,虽明知是一个年已八旬的老前辈,奈何造化神奇,神功玄妙,落雁宫主依然保持着自己三十岁时的绝世美颜。项无邪只觉有几分口干舌燥,却是知道此时绝不是想入非非,胡思乱想的时候,猛的一咬自己舌根,立时让自己清醒过来,再也顾不得是否会被发现,猛的一个起身,向着石头扑去。 “什么人?!”落雁宫主听到动静,只以为莫非在这荒山之中还遇到了登徒浪子,一个起身便要追击上去,只是身子一动,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情形,又如何能够让人看见,当即一手遮住身体,另一只手却是猛的一掌拍击水面,将那泉中沸水拍起,再是一掌出去,直击向声音响处。 项无邪一个恶狗扑食上前,在地上一个翻滚,将石头上的衣服紧紧抱在怀里,这才觉一股温烫的热水击打在自己身上,竟打的他浑身一痛,叫出声来。 “项!无!邪!”落雁宫主听出他的声音,却是羞怒交加,恨不得将他立马抓来,撕碎了摔到地上,只是她如今身上未着衣衫,如何敢出去,只得强压下心中怒气道,“你……你在做什么?” 项无邪急急一个闪身出去,先躲的远远的,揉了揉被她掌力打到的地方,这才说道:“师娘,实在对不住,不过弟子确实什么都不曾看到……哎呦……” “你……你是如何解开穴道的,你又在这里做什么?”落雁宫主矮身蹲到水里怒道,“你在那里,莫非……本宫的衣服……” 项无邪抱着落雁宫主的衣服却是又小心的后退了几步,这才说道:“弟子绝无意为难师娘,待弟子跑出百丈距离,便会将师娘的衣服放下,到时候等弟子跑的远了,师娘自可以从水中走出。这一路上承蒙师娘照料,弟子告辞!” 说罢,项无邪便急急转身,唯恐落雁宫主恼羞成怒,再无所顾忌,追杀上来,当先一步出去,此刻他是为着逃命,全力施展轻功,百丈距离瞬息便至,可是他却不曾将衣服放下,又是奔波了片刻这才四处看了看,找了个醒目的地方将衣服放好,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妥,又从里面随手抽了两件出来,抱在怀里,跑了数十丈出去,这才扔到地上,再顾不得其他,撒开腿狂奔而去。 落雁宫主在温泉之中,却是已然气急,约莫计算着时辰,等了一刻多钟,这才敢从泉水里出来,朝着项无邪所在飞身过去,奔行了百丈却是不曾看到衣服,心中不禁又气又急,无奈又是快速飞掠出去数十丈这才看见。 落雁宫主急急冲了过去,将衣服捡起,却是发现少了两件,游目四顾,却是气的笑了,草草在身上披了一件外衣,飞奔过去,捡起另外两件,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衣服穿起,心中想着,自己若是让项无邪这小子逃脱了,也没颜面再回落雁宫了,辨认了下方向,便要追赶上去。 身子还未曾出去多远距离,却是觉得身上奇痒难忍,手抓了下,也是不曾抓到什么东西,这痒处却是在慢慢扩大,很快整个后背,甚而四肢也是开始痒痒起来。 “项!无!邪!”到了此时,她如何还不知,定然是那个臭小子在她衣服里动了手脚。这身体之痒不比外伤,并非忍忍便能过去,落雁宫主犹豫片刻,只得回身又往温泉奔去。 第164章 千里追寻缘异香 项无邪奔行出去数里,不觉捧腹大笑,想来落雁宫主这么多年,也不曾再吃过这种亏了,那痒粉是他从毒狮身上搜刮来的,只是到底对这等绝世高手能有多大效用,他也不敢保证,心想着只能趁早逃的远远的,遁入到城镇里,便没再那么容易被发现了。想至此处,他也不敢再多耽搁时间,稍稍喘了口气,便一路奔行出去。 落雁宫主带着项无邪一路往北,他自然应该是往南回去,再去查看南阳城外傅奇伟二人的情况,只是他所能想到之事,落雁宫主必定也会想到,索性他便反其道而行,折返了道路,继续往北,再寻找机会南下就是了。 如此飞奔出去一夜,项无邪只觉浑身气力已经耗尽,再是不想动弹,好在前面便是一座城镇,天色已经亮了,城门打开,他便混着人流跟了进去。在他看来,落雁宫主既猜不到他会走哪条路,更不会喜欢进入城镇人多的地方,他大摇大摆的进了城中,找了家看起来颇为不错的酒楼进去,扬声道:“小二,把你们店里的好酒好菜端上来。” “好嘞,这位客官您里面请,稍待片刻,这便为您上菜。”店小二上前热情招呼项无邪进到店里,吩咐了厨子,又忙着去接待客人了。 项无邪跟着进去,这才发现如今虽时辰尚早,这店里竟然还有不少人,他随意找了个座位,屁股刚刚落座,却是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店小二,你过来,我且问你,可曾见过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大约这般高,穿着一件玄色长衫,面相嘛,有几分嬉皮笑脸的……” 项无邪赶紧抓起一个盘子挡住脸,循着声音小心翼翼看去,果然是落雁宫主,不想她竟神通广大至此,几乎前后脚跟了进来,项无邪心中叫苦连天,却是赶紧伏低了身子,蹲下身来,猫着腰爬行出去数步,回首一看,那店小二正摸着额头,有些不确定的指了指他适才坐着的方向道:“姑娘所说的公子莫不是坐在角落里那位?不知那位公子是姑娘的什么人?” 落雁宫主猛的一看,座位上却是空空如也,小二也是一脸疑惑,不解道:“适才明明是坐在那儿的。”落雁宫主却是冷笑一声,冲进店里,直往后门方向追去。 项无邪缩在个角落里,眼见落雁宫主飞身出去,心中窃笑,便要出来,却听身旁一个女声淡淡道:“我若是你,这时候便不会出来。” 项无邪抬头望去,却是视线被挡住,看不到对方的脸,急急告了声罪,原来他适才走的慌乱,没分辨方向,看到这处适合躲藏,便钻了进去,此时才惊觉身旁竟是坐了个大姑娘。只是这位说话的女子穿的一身玄衣,英姿飒爽,若非身形有别,这打扮更似一个男子居多。 项无邪刚要起身,却听那女子道:“噤声。” 项无邪微一抬头,便又被一只素手按了下去,正磕碰在桌沿上,却是不敢发出声响,只觉这女子手上好大的力气,看来也是江湖中人。 又过了大半晌,女子低声道:“你那个冤家应该是出去了,只是走得不远。” 项无邪起身,四下看了看,便坐到了女子的对面,见她正饮着一杯酒,似是有无限惆怅一般。 项无邪正对上她,却是眉眼如画,面容娇媚,清清丽丽的容颜,果真如画中人一般,看上去大约也是三十岁的年纪,只是她眼角有淡淡的纹路,却又说明这个女子不再年轻,倒一时让项无邪看不出她具体的年岁,只得说道:“在下谢过姐姐相救恩情。”说着话,一双眼却不曾离开人家姑娘的脸。 那女子又是一杯酒饮下,笑了笑道:“你可看的够了?怎么,外面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还在追着你,你放着不理,却又来招惹姐姐我?” “姐姐说笑了,她……外面那位前辈与我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的关系。”项无邪尴尬一笑,解释道。 “前辈……”女子又看了一眼外面,轻笑道,“呵呵呵,那位姑娘便是比之我,也尚还年轻了几岁,何以在你口中便成了前辈?男人啊……一夕之后就是这般薄情寡义吗?”说着,自斟了杯酒,却是摇了摇头。 项无邪却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了,只得讪讪一笑,却是有几分如坐针毡。 女子取笑两句,却也不欲让项无邪难堪,淡淡道:“小弟弟,你的鼻子兴许不太好,莫不是闻不到自己身上淡淡的兰草香气?你这涂脂抹粉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不太喜欢的人,只是可惜他已经死了,不然你们两个没准会臭味相投。” 她这话自然不是随口说的,项无邪抬起袖子细细闻了闻,除了汗臭体味,似乎果真有一丝极淡的香气。他眼珠转了两转,想来沉鱼落雁阁中必然是有什么追踪的秘技,落雁宫主放心他一个人独处,自然是因为在他身上早种下了这兰草幽香,不然也不会如此快便寻觅到此。不过好在此处人多,一时片刻也不虞会被抓住。 项无邪急急起身向着女子拱手一礼:“在下多谢姐姐,只是身有要事去办,就不陪姐姐喝酒了,来日有机会定好好答谢。” 女子也不挽留,点了点头道:“好,那我等你。” 项无邪不敢停留,远远看了一眼落雁宫主还在外面逡巡,又怕店小二撞见自己,再把自己指认出来,急忙从后门溜了出去,却也不敢去的太远,顺手买了几件衣服,找了个客栈打了桶水,进去冲洗一番,换上偷来的衣服,却也不敢再碰那替换下来的衣服,去外面找了个小乞丐,吩咐一番,眼见那小乞丐换上他的衣服骑着马出城跑的远了,这才哈哈一笑,又返了回去。 项无邪稍作易容,找了个离城门近的酒楼临窗位置坐了,要好酒菜,吃了片刻,果然看见落雁宫主出现在了城门口,身子不停,跟着往城外奔去。 项无邪也吃得差不多了,起身付了酒钱,暗忖道:“姜还是老的辣啊,果然也是在我衣物上动了手脚。唉,只是不知那匹马的脚程能拖延多长时间,我下一步又该去哪里?” 第165章 金光门人白发女 项无邪付了钱便起身下楼离开,那小乞丐虽得了他的赏钱,看着也甚是机灵,想必奔行到了半路自然会找个峭壁悬崖将衣物扔掉,只是万一被落雁宫主先一步寻到,以她离魂迷功的神妙,片刻便会知悉自己的一切,又会杀奔回来。 项无邪看了看自己的钱袋,如今剩下的银钱只够再买一匹马和三日的干粮,已经过去了这些天,只希望毒狮和傅奇伟还能活下去,他心中苦笑一声,也不敢再耽搁时间,便急急去置办采买,决定出城后一路南下。 项无邪折返出去,却见城门告示栏上正有巡吏在张贴抓捕文书,这才醒起自己还得罪了飞羽卫,也不知这文书是否与自己有关,便放缓了步子,也不敢靠的太近,只等那捕快念出来,听听便是。 当即就有几个好事的对着捕快问询起来,那捕快颇有几分不耐,嚷嚷道:“此事与本县无关,大家无需过多忧虑,只是那临近几个镇子上近些日子里出现了一个白发的妖怪,村子里不少人被她给伤了,有些更是被抓去之后至今杳无音信,大老爷只是贴个告示,让经商的探亲的这些时日注意些罢了。” “白发妖怪……”项无邪却是眉头一皱,到底是巧合,还是果真是一个人呢? “这位捕爷,我们是附近金光门的弟子,敢问捕爷可是亲眼见过那个妖怪?”正此时,有十几个相似装扮的人挤开人群到近前问道。 “哎呦,失敬失敬,诸位想必定然是向老爷子的高足了,不知他老人家近来身子骨可还硬朗?”那捕快看见几人装扮,急急笑着迎了上去。 “家师身子康健,有劳费心了。不知这位捕爷,可有那位白发妖怪的更多消息?”那弟子对人家也不好太过生硬,回了个礼说道。 “您这就说笑了,那等场面我如何敢去,听闻邻县出动了上百个捕快,上百个人哪都没抓到妖怪,是不是有死人咱不知道,活着的那些一个个手脚断裂,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呢。”那捕快心有余悸道。 金光门的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拱手抱了抱拳,便起身离开了。项无邪心中疑惑,也悄悄跟了上去,远远听着几个人小声说道。 “苏师兄,你以为可能是魔教神道的白发魔女吗?”一个年纪小些的弟子小声问道。 那位适才说话的苏师兄摇了摇头道:“妖魔鬼怪之说,实不可信。而普天之下,有那捕快所描述模样的,唯有白发魔一人,只是听师傅说,自十数年前白发魔女名震江湖之后,便不常在江湖走动,更何以出现在此地?” “那苏师兄,我们是不是要去看看。”小师弟摩拳擦掌,颇有几分兴奋道,“魔教中人凶狠残暴,我辈习武之人,合该除暴安良。” 苏师兄却是摇了摇头,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道:“小师弟,虽说除魔卫道是我辈之天职,可也要量力而行。想那神道四大圣使是何等人物,又岂是你我可以对付的。我们先回去禀报师傅,请他老人家定夺吧。” 那小师弟略略有几分失望,只是也不好违背师兄,只得点头应了,却是情绪不高。那位苏师兄笑了笑,也不以为意。 项无邪眼见他们要离开,便有心跟上去,却是被一只玉手拦住,微微一惊,他自认武功已然颇有几分造诣,却全然不曾觉察到这人靠近到自己身旁,心中想着,莫非是落雁宫主这么快便追踪回来。他正犹豫要不要动手,制造些混乱好趁机逃脱。 那人却先是开口说话,笑道:“小弟弟,我们又遇上了,可是真巧,你这次莫非要请姐姐喝酒了吗?” 项无邪听到声音,这才放下心来,转身一笑,正是酒楼之中所见的那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只是这女子武功之高,倒是让他好生意外。 那女子扒拉着他的衣服,细细闻了闻,笑道:“不错,这次没有女人的兰草香气了。”说着,玉手抬起还在自己鼻子上勾了勾,甚是妩媚。 项无邪尴尬一笑,见她两颊酡红,微露醉态,全然不避男女之防,又如何还能再去饮酒,再一看那几个金光门人走的远了,只好说道:“姐姐你已经醉了,还是莫要再喝了。不知你府上在何处,我送你回去吧。” 女子白玉似的手指在项无邪鼻尖点了点,近前到项无邪身前,呵出一口酒气,笑道:“送我回去?你要干什么,是不是也要把我变成你的前辈……嗯……” 项无邪无奈一笑,女子这般动作,在他看来却绝无轻浮,反倒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媚态,只是这女子若果如她自己所言,比之落雁宫主如今的容貌还大了几岁,那便没有四十岁,也有三十好几了。 项无邪微微退了一步,却见女子似乎走路都有几分不稳,醉眼朦胧看到项无邪,竟是近前一步,螓首靠在了项无邪肩膀上,她饮了不知多少酒,出来酒楼又是见了风,如今觉得难受,额头枕着项无邪的肩,便开始微微摩擦。 这女子身量颇高,只略略比项无邪矮了几寸,此刻与他近在咫尺,耳鬓厮磨,淡淡的幽香从女子身上传来,气氛一时都旖旎起来。项无邪这手都不知该放到何处了,只是眼见周遭的行人有几个指指点点,眼神玩味。项无邪面皮子薄,只好腾出只手,扶在女子腰间,急急带着她往无人处行去。 虽不情愿,可项无邪看女子这般模样,也是别无去处,只好掏出银钱要了间客房,将她先安顿下来,将女子扶到床上,项无邪往地上重重一坐,只觉扶住这不足百斤的女子走了一路,却是比练功还要辛苦。 腰肢细软,美人如玉,奈何不敢亵渎。 项无邪转头细细打量着女子的容颜,细长的柳眉,一双眼睛虽是闭着,却也是妩媚流转,秀挺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朱唇娇艳欲滴,娇靥更是晶莹如玉,却似在哪里见过。 可是在何处见过,他却怎都想不起来了。 项无邪挠了挠头,想着如此打量一个女子实在太不礼貌,便上前给女子盖上棉被,要起身离去。 “嗯……你去哪……”女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问道,声音慵懒妩媚,项无邪却是微微头大。 第166章 嫣然一笑百花迟 “倒是不曾想到姐姐酒醒的这么快。”项无邪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的尴尬。 “怎么,莫不是让你失望了?”女子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好看的腰肢,迷人的曲线,让项无邪又是有点无奈,可是女子似浑然未觉,轻笑道,“好在,这一觉醒来,姐姐我没有变成前辈,呵呵……你怎么这般看着我,莫非以为我醉酒是假的不成?” 项无邪不置可否。 女子却是妩媚看了一眼他,说道:“醉酒是真的,只是这些年武功越来越高,想要真的醉一场,也是越来越难了。”她调笑的神情渐渐淡去,脸上多了几分落寞,项无邪此刻再去看她的眼神,那里面的沧桑才真正让他觉得,眼前这个有些俏皮的姐姐却是已经韶华不再。 “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也该走了。天色不早了,你终究是个女子,早些回家去吧。”项无邪摇头笑笑。 “我的家并不在此处,只是这几日心情有些烦闷,所以出来走走罢了。”女子从床边站起,近到项无邪身前,笑道,“怎么,你好像很怕我,难道以为我会吃了你不成?” 项无邪尴尬后退一步道:“这位姐姐,我是真的有事。” “哼,是去追那几个金光门的弟子吗?”女子看了一眼项无邪诧异的神色,淡淡说道,“有什么可奇怪的吗,我只是醉了,又不是昏倒了,酒醉三分醒,听到些什么也不足为奇吧。” “那……”项无邪却是一笑,欲言又止。 女子却是也从桌上倒了杯凉茶,静静喝着,突然沉默起来,半晌才道:“要不要姐姐陪你去,姐姐可是很厉害的呦。” 项无邪回身看了一眼,想了想道:“你可知我此行所为何事?” 女子敲了敲额头道:“应是为了告示上白发魔女的事吧……怎么,那位莫非是你的朋友?” 项无邪心中一动,几乎忍不住想要出手试探试探这个女人,却还是按捺住,说道:“我好像还不知姐姐的名字。” 女子瞥了一眼他,却也没有继续追着那个话题不放,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若是说我没有名字,你可相信?”看着项无邪茫然不解的样子,却是噗嗤一笑,“你还真是好骗啊,不知道女人的话都靠不住吗?先说说你的名字吧。” 项无邪回道:“小弟姓谢,名天问。” “真名?还是化名?”女子斜着眼看了一眼他,轻笑道,“我是嫣然,萧嫣然。” 嫣然一笑百花迟,倒也真是个风雅的名字。 萧嫣然又是饮了杯茶水,说道:“反正姐姐也是闲来无事,不如就陪你去走走。这金刚门的掌门人向老爷子手上还有几分功夫,若是与你为难,怕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哦。既是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吧。”项无邪想了想,又说道,“萧姐姐武功确实不错,不知可有什么趁手的兵器?” “平日里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耍耍剑,只是……”萧嫣然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走到这里,身上银钱用的差不多了,没钱换酒,只好把剑给卖了。” 项无邪却是叹息一声,无奈道:“我身上银钱也是不多了,省着些用还能维持一两日。” 二人离开了客栈,萧嫣然又是打趣道:“你的那位前辈,你可摆脱了吗?” 项无邪摇了摇头:“不是太确定,若是未有遇上你,我此刻应该已经出城了才是。” 萧嫣然却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半晌才道:“无妨,有姐姐护着你,那个母老虎不敢把你怎么样。” 项无邪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不去反驳,如今的武林,能打过那个母老虎的怕是都不在人世了。他想了想,低声问道:“这金光门,萧姐姐知道多少?” 萧嫣然很是认真的想了想道:“这金光门本名叫金刚门,你可知普华山太林宗中有一门极上乘的武功,名为‘金刚不坏神功’,据说,昔年的金刚门创派祖师便是因观摩了这部功法而创出了《金刚道》,此功夫一共十八层,练到极致,也是能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奈何从不曾有人真正练成过。依我看来,那十三层之后的功法只怕是那个什么祖师胡编乱造的。” 项无邪微微皱眉:“那这位向老爷子如今是什么修为?” 萧嫣然微微不屑道:“据说已然练到了第十二层,想来便是这部功夫的极致了。当年曾上太林宗拜会,与知客院首座刚济交过手。” 项无邪也曾见识过刚济的袈裟伏魔功,着实可为一项武林绝技,若这向老爷子有这等修为,而那白发魔真是白芷,他想从中救人,怕是不易与,心中有几分惴惴。 萧嫣然似看穿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这老头不过在刚济手下撑过了三十招,想来也是这知客院首座有意放水,不愿让他一派掌门失了颜面。再说了,不是还有姐姐我在吗?” 项无邪尴尬笑笑:“我们离告示上所说的地方有多远?” 萧嫣然却是疑惑道:“告示上说的是在哪里?” 项无邪无奈,只好带着她再去了城门口,萧嫣然看了看道:“不远不远,海宁镇啊,我们若是脚程快些,天黑前应该能到那里。” 项无邪算算时间也是颇为紧促,便想着催促快些出发,正要开口,却是见萧嫣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头更是靠了上来。 项无邪心中一惊,低声道:“莫非……是那个前辈又追回来了?” 萧嫣然却是不答,头倚靠在他肩膀上,半晌,这才偷偷摸摸看了看,确认无人,一把松开项无邪道:“不是追你的人,是追我的。事不宜迟,我们快些走吧。” 说着,手挽着项无邪,甚是“亲密”的出了城门,行出去里许,这才松开。 二人各自展开轻功,向着海宁镇奔去。项无邪本就知她武功高强,不想他一身轻功施展开来,更是灵动飘逸,但见她负着双手,如闲庭信步一般,项无邪将“平步青云”施展到了极致,竟也是追之不及。 萧嫣然却是轻笑道:“轻功施展,当以心行气,呼吸应绵长不尽,一口真气藏于丹田,不滞不散,不迟不断,换气当如行云流水。” 项无邪依法施展,一口真气不耗尽,便又缓缓吸入另一口真气,如此往复,生生不息,轻身功法更是随心所欲。 第167章 星海湖畔海难宁 海宁镇,却并非真的靠着海,只是附近有一个湖,这湖面广袤千丈,当年迁居此地的镇民以为那便是海,又希求生活能够安宁富足,便将此处命名为海宁。 项无邪二人赶到的时候,天色将将暗了下来,二人远远便看到几十骑人马也是向着海宁方向奔去,未免太过引人注意,二人只好放慢了步子,悄悄躲到一边。 等那些人行的近了,项无邪看见这几十个人与白日里曾见过的金光门人服饰相同,而那位苏师兄和他的师弟赫然也在其中。为首之人五十余岁年纪,浓眉黑目,面色红润,身子硬朗,顾盼间颇有威势,想来便是掌门人向老爷子。 项无邪却是叹了口气:“想不到金光门果然来趟这趟浑水。” “那个白发魔若果真是神道的四大圣使,他的确不会轻易招惹,可是听这些人描述,她如今落单,似是身上还有伤,哼,这个向老头一向以侠义自居,如今在他地头上,有这么一笔大买卖,他又如何可能放过?”萧嫣然却是不屑道,“他们是本地的地头蛇,我们跟在他们后面,定然可以找到你想找的人。” 说着,身子一动便跟了上去,却见项无邪还愣在原地,不觉疑惑道:“怎么,再不跟上去,我们的轻功怕是要跟丢了。” 项无邪点了点头,快步跟上,似是不经意的问道:“若那人真是神道的白发魔女,而我也与魔教的人有所牵连,你要如何对我?” “姐姐将你捆住,交给州府衙门可好?”萧嫣然俏皮一笑,却是又加快了步子。 二人尾随在金光门众人之后,又是出去数里地,才见众人停下马,那个苏姓弟子上前道:“启禀师傅,若是情报不差,向师兄等人便是在这附近失踪的。” 那个白日里的小师弟跃跃欲试,上前道:“师傅,苏师兄,让我去看看吧。” 向老爷子眉头皱了皱道:“伯钦,你年岁尚幼,待会随在几位师兄后面便是,若果真是那神道魔女所为,只怕到时为师也护不住你。” 苏姓弟子犹豫片刻后道:“师傅,朝阳门据此不过两日多的路程,先前不是已经派了师弟去求援,看在同是武林正道,我金光门又归属武林盟的情分上,祝盟主不会置之不理的,我们不若等武林盟派了人来再做处理。” 向老爷子叹了口气:“今日为师便已收到朝阳门的回信了,祝盟主这些时日一直在闭关练功,不问外事,神火堂主燕湖声外出办事后一直未有音讯传回,离火堂主沈雪召前两日被人所伤,如今还下不来床,至于真火堂主朱飞鹏要坐镇炎雷山,更是不肯出来。为师只有飞儿一个孩子,又如何耗得起,怕真遭了白发魔女的毒手,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项无邪二人远远听着,这才明白何以金光门对此事如此上心,原来掌门人的独子竟然也被掳走,生死不明。只是项无邪思忖了一路,也还未能理清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想来白芷应是从北凉城回返神道才是,何以竟会流落此处。 萧嫣然晃了晃项无邪手臂,他这才看见金光门一行人已将马匹拴在路旁树上,一行人徒步往山林里走去。项无邪赶忙收束心神,随着萧嫣然又悄悄跟了上去。 这山林之中草木甚是茂密,便是冬日里,树叶枯萎掉落,也还是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路。二人不敢随的太近,见金光门人三五人一伙,也是小心翼翼。走了约莫两三里出去,却也是风平浪静,未见有何异常。 “师傅,师兄,你们快看这,地上有人走过的痕迹!”伯钦小师弟本是随在后面,有些无所事事,却是无意中一撇,见他附近的地上略有几分杂乱,不觉叫道。 苏姓弟子听到声响,急急靠近过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过来,在地上仔细查看了一番后,拍了怕小师弟的肩膀,笑道:“做的不错,师傅,您看,这几处的枝叶确实有不太明显的弯折痕迹,虽说也可能是野兽所为,然而马师弟看到的脚印,却明显是人类。” 向老爷子仔细看了看,又从地上拈起些泥土放在眼前甄别一番,点了点头:“黎平,你看这泥土与地上的略略有些不同,其质更是绵软,莫非……” 苏姓弟子名为苏黎平,他也看了看,应道:“看来那魔女可能就在湖边的某一处躲着,弟子记得,顺着这条路径过去,正是星湖海。事不宜迟,不如我们就循着这些痕迹去看看吧。” 向老爷子点了点头,却又有几分放心不下,说道:“你们几个脚程快,先去前面看看,只是切记莫要太分散,真是遇到了白发魔,万万不可逞强斗勇,等为师过去。” 十几个弟子应了一声,在前面开路,很快就找准了方向,循着痕迹跟踪过去。 “师傅,师傅,我们什么时候走?”马伯钦看师兄们一个个都消失了踪影,却是催促道。 “伯钦,江湖之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这才学了几年功夫,便忘乎所以,若是真遇到高手,只怕性命都要丢了。”向老爷子瞪了一眼小徒弟,听他嘴里不情愿的嘟囔着,却是语气一变,冷道,“不知是道上的哪位朋友,尾随了我金光门一路,老夫这才惊觉,实在惭愧,还请朋友现身一见。” 项无邪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倒是有些小瞧这金光门主了,只是他二人料定便是不主动现身,金光门也拿他们没有法子。 马伯钦四处望了望,除了斑驳树影,却哪里有见到人影,只觉师傅莫不是在危言耸听。向老爷子几个弟子也是四处观望,都不曾有任何发现。 向老爷子等了半晌都不见人出来,心中也有几分惊疑不定,却还是放心不下,只得说道:“你们几个在前面跟着黎平的踪迹走,其他人随老夫在后面殿后,若是遇到歹人袭击,便大声呼喊。切莫太过分散!走!” 当即,金光门人布了阵势,前后戒备,守望相助,慢慢前行。 第168章 长鞭无情人有恨 萧嫣然等金光门人走的远了,这才轻轻说道:“这向老头确实有些本事,我们再跟着他们,怕是不妥,可如何是好?” 项无邪想了想道:“想来此处离他们所说的星湖海应是不远,我们便绕些远路,加快些脚程,应是能够赶上他们。” 萧嫣然见别无他法,只得依着项无邪所说,二人稍微转了转方向,加快速度奔行过去。只是这林中方向不易辨认,二人又不能离金光门人太近,七拐八绕好不容易才从林中脱身出来,凝目望去,果然看见很是辽阔的一个湖,一眼望去,竟似看不到边际一般,也无怪当年有人误以为这是海,以至于多年之后人们还是习惯叫它星湖海。 只是今夜天有几分阴沉,看不到天上的星辰,自然也便看不到漫天星光在碧蓝湖水之中的倒影。湖面平静无波,竟是有几分黑漆漆的,项无邪仔细看了看,这才发觉原来这几日天气转冷,湖面上早结了层厚厚的冰。 “你看那处!”萧嫣然眼神锐利,一眼便见到远处十几个人似正将一人围在正中。只是离的太远,以她的目力也看不真切。 只是不管这白发魔是否是白芷,项无邪总是要去看上一看,这才肯死心,一见那边情形,便要冲出去,却被萧嫣然一把拉住,低声道:“这里土质太软,你冒然冲出去,必然留下足印,我看向老头那些人还未从林中出来,那十几个人里并无高手,我们就先沿着这林地慢慢过去,看清楚情况再动手不迟。” 项无邪只得应了,耐着性子随在萧嫣然身后,只觉她动作如狸猫一般,身形敏捷,脚步轻巧,料想以她的轻身功夫,要在这沙地上飞掠而过,不留痕迹,也定是不难,只是若是带着自己却是不行了。 二人渐渐靠近,只见那十几人有几个似已经负了伤,手臂耷拉着无力的垂落在腰间,而他们围拢在中间的人却只是不断变换着脚步位置,并不出手。项无邪心中奇怪,又见那位带头的苏黎平不知打了什么手势,旁边便有几个人双手拍了拍掌,便迅疾往后一退。 被围在中间的那人听到声响,迅猛的一甩手中长鞭,便见二人适才落脚处有一道深逾尺许的裂痕,若这二人稍慢半拍,只怕这一鞭子打在身上,非死即残。项无邪见到这长鞭,只觉心中的猜测又得到了证实。 那苏黎平又是打了个手势,几个人都是一拍手掌,身子便是前行一跃,只是这一次被围困之人却不再挥动鞭子,而是身子一动,跃到那声音响处,一个矮身,长鞭横扫。那二人躲闪不及,只得聚起金刚道内力,硬生生受了这一击。啪啪两声击打上去,绕是这些人外家功夫已颇有火候,竟也是皮开肉绽。 那二人咬着牙,硬挨了一鞭,却是身子又是飞退出去,那人冷笑一声,身子一动,又是一步出去,手中长鞭如影随形,再是一击,这一击却是比刚才一鞭声势更是迅猛,单只挥出,便声震长空,如平地惊雷,那二人见此等威势,哪里还敢硬接,只是无可躲避,一鞭抽到,二人护体内劲崩溃耗散,吐血倒飞出去,落在冰面之上,却是爬不起来了。 “师弟!”苏黎平见状一惊,却是发觉不妙,急急后退数步,又是屏住气息。 “哼,你们莫非以为我眼睛看不到,便能骗我到冰面上去吗?未免也太小瞧我了。”此刻,被围困之人转过身子,项无邪这才看的清楚,她长身玉立,站在月色之下,一头白发长及腰身,面色有几分苍白,双目紧紧闭着,正是白芷。 “这女子容貌倒真是秀丽,若不是一头华发,平添了几分凄冷,不知又该是如何美艳动人。”萧嫣然看见,忍不住赞叹一声,回身问项无邪道,“这位果然是你的朋友吗?” 项无邪此时也顾不得暴露身份,点了点头。 “你这位朋友,不知何故双目失明,便是左腹上也不知被什么利器伤了,血迹干涸,可是刚才一番动作,又有血迹渗出,显是创口还不曾愈合。”萧嫣然看了看说道,却是眉头一皱,“又有人来了。是……” 项无邪顺着看去,见是二十多个一袭紧身黑衣,黑巾蒙面之人,其中一个身形动作他看着更是熟悉,不觉低呼道:“此人莫非是暗殿杀手卯剑,不好!” 金光门众人也是不明所以,被这突然出现的二十多人给围了起来,苏黎平眉头蹙起,上前问道:“在下是金光门向老爷子座下弟子苏黎平,不知各位是哪个门派的朋友,还请报上身份。” 二十几人却是不言不语,只冷冷看着被围在中央的十几人。卯剑眉头皱了皱,说道:“请我们来的人只付了杀一人的钱,至于这些人见过我们的身份,未免后患,一并杀了吧。” “杀手?!”苏黎平心中一动,便要招呼师弟们靠拢过来,只是这些黑衣杀手训练有素,卯剑一句话尚未说完,立时便动了手,金光门中本就有几个早负了伤的,躲避不及,很快就中剑倒在地上,剩下的几个急急聚拢到苏黎平身边,严阵以待。 白芷冷冷听着周围的动静,却是冷笑起来:“哈哈哈,那个负心人,终究还是不肯将我孩儿叫来……却是又买通了你们这些人来杀我!哈哈哈哈……”她这一声撕心裂肺,凄苦哀婉,苏黎平等人听了,心中竟也似有所触动,跟着有几分悲伤,她在此处一直不肯离去,却是在等她的孩子吗。 只是白芷笑的凄楚悲凉,暗殿的杀手却不为所动。卯剑冷道:“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与我们无干,我们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我自是怪不得你们,可你们死了,也便莫要怪我!”白芷声音尖锐。 项无邪眼见这些黑衣杀手冲出来,便要过去,却被萧嫣然一把拉住,此刻听到白芷的近乎凄厉的呼喊,他只觉萧嫣然抓住自己的手也有几分颤抖,不觉问道:“你没事吧?我知你武功高强,只是这些杀手都甚是冷血,你还是留在这里,我去对付他们吧。” “我没事,只是适才听她叫的凄厉无助,心中不知为何隐隐作痛罢了。”萧嫣然摇了摇头,却是又说道,“不过是几个杀手而已,有姐姐在呢。” 第169章 兄弟情深剑无情 卯剑却是不再说话,他自然已看出白芷双目不能视物,如个瞎子一般,如今一切的攻击手段靠的不过是听风辩位的本事,只是对付金光门这些三脚猫功夫还是可以,对付暗殿却是差的太远。 四大圣使吗?卯剑想及那日在无剑山庄外被项无邪和冷不言羞辱的情形,心中冷笑。若是有一人能死在本使手中,则本使的地位必定水涨船高,只是此事主上并不知情,他需得速战速决,不可留下后患,一念及此,他对众手下挥了挥手。 二十余人分成了两拨,一拨人围住了金光门人,另一拨人则缓步向着白芷走去,只是这些人动作太过轻微,便是踩在沙土之上,都是小心翼翼,白芷聆听了半晌,也不知危险已经悄然临近。 项无邪正要出声示警,却不想苏黎平却是先一步说道:“当心你的左前方!” 白芷眉头一皱,却是毫不犹豫,手中长鞭如一条银龙,挥舞出去,啪啪两声,却是被两名杀手以手中刀剑挡住,不觉冷笑道:“哈哈哈,好,不愧是杀手,果真卑鄙!” “嘿嘿,卑鄙,堂堂的神道四大圣使,白发魔女,居然也敢说我们卑鄙。”卯剑冷冷一笑,身形晃动,忽左忽右,说着话,扰乱白芷的动向,他的手下又是趁机包抄上去。卯剑如何肯再给苏黎平等人示警的机会,身子一滑,欺身过去,手中长剑连挑十数个剑花,苏黎平只觉那一剑刺来,虽只一剑,竟将他周身笼了进去。他身后尚还有师弟,无路可退,只得运聚起全身劲力。 卯剑长剑与苏黎平手臂交击十数击,却闻听金铁之音,身子一退,眼见他们破损的衣袖中露出了铜甲,这才恍然,不想竟与太林宗的金刚伏魔阵走的一般路子。想明此处,卯剑足尖一点,又是飞身过去,这一次却是攻向了他的面门咽喉,苏黎平眼见对方剑速奇快,以他的目力竟也只看出几剑而已,只能拼死护住自己要害,却是听到一声惨呼,他身旁一个同门中剑倒在地上,苏黎平心中震怒,却是怒吼一声,直冲卯剑而去。 卯剑长笑一声,飞退几步,回看一眼白芷那边,白芷看不到周围情形,索性将一条长鞭舞的密不透风,暗殿杀手一时之间摄于她的威势,也近不得她的身子,只是她能有多少气力,舞动到最后,暗殿便是不出手,只怕她也会力竭而死。卯剑心中冷笑,只觉千两黄金唾手可得,更能除去一个眼中钉,再看苏黎平,目中一片阴霾,身子一跃过去,围着苏黎平转了三圈,却是挥出三十余剑。 “苏师兄!” 苏黎平只觉身上无一处不是火辣辣的痛,而最痛的却是喉间那一处,他已然说不出一句话,便是看着眼前的卯剑,也渐渐模糊,他想伸出手去,却是触之不及,似乎嘴里也开始吐出血,他去摸了摸,手放在咽喉上,想止住那汩汩流出的鲜血,却是一个站立不稳,后仰在地上。 “不能再保护师弟们了,我对不起你们……” 他的脑海之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然后,他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人抱起,他努力睁开眼,看见了他的小师弟,看见了卯剑的剑又刺了过来,“躲开啊……”他想喊,却是喊不出来,眼中再没有了神采。 “师兄,苏师兄!”马伯钦一路冲过来,将苏黎平抱在怀里,声嘶力竭,却怎么也呼喊不醒他最敬爱的师兄,他抱着他的头在自己怀里,剑,卯剑的剑已经到了他的头顶。 眼见,卯剑下一剑便能杀死马伯钦,却是不知何物在他的长剑上一挑,卯剑只觉一股巨力传导到他手臂上,震得他虎口生痛,长剑险些脱手。卯剑急急退后数步,这才看清来人。只见来人身形高挑挺拔,眉目如画,竟是一个女子,再看她手中握着的,哪里是什么兵刃,不过是随手捡的一截竹竿。 卯剑心中惊惧,疑惑道:“阁下何人,为何要管我暗殿之事?” 萧嫣然却是不答话,回身看了一眼这个毫无江湖经验的小师弟,心中忍不住暗叹口气,也许失去了某样极为珍贵的东西,他才能有机会去成长吧,纵然他不愿去承受这长大的代价。 “虚张声势!”卯剑不屑一笑,手中长剑再出,这一次乃是他的极致,一剑之力化出十五剑之威,本是他新近才得以练成,想在剑主之争中,击败寅剑和丑剑而用,此时施展出来,只觉不比他二人的剑速慢了多少。 项无邪眼见卯剑的剑势,也是微微一惊,心中不免对萧嫣然有几分担忧起来。 萧嫣然冷冷看着那十五道剑影刺来,却只是摇了摇头,项无邪只见她手中的竹竿轻轻一挑,竟从这十数道剑影中找到了卯剑真正的剑身,再是一拨,卯剑便觉得手中的剑似不曾自己使唤,顺着向斜处刺去,直插入地里。他还不及反应过来,那竹竿却是在他面颊上一扫,他伸手去摸,火辣辣的,已是血流如注。 “好剑法!”项无邪赞叹一句,只觉萧嫣然的剑出手天马行空,挥洒自如,不拘于外物,竟似还在龙颜之上,他心中对萧嫣然的身份更是疑惑,细细想来,觉这剑法似有几分熟悉,想起那个无剑山庄护剑师曾用过的无垢剑法,再与萧嫣然的一一对照,似有不同,却又似一样,“这若不是无垢剑法,却也果真达到了无尘无垢的境界。莫非她是佛剑邱子如?” 邱子如这个名字,是剑中的神话,然而真正见识过他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他之所以位列七大剑客之中,只因昔年与廖星比斗过数次,外人不知胜负如何,却是退隐之前,一剑逼退了大巧剑魏邦璧,至此再无人怀疑他的剑道造诣。而这个名字,对于项无邪,他甚而不知他到底是男是女,是生是死。 卯剑却是被萧嫣然激起了凶姓,他本不欲再施展那两伤的功法,可是若非如此,他却并无信心可以将对方击败。一个女人,并非成名江湖的绝世剑客,也不过是仗着剑法精妙,取巧胜了他几招而已。 卯剑擦了擦脸上的伤痕,将血放在嘴边舔了下,冷冷一笑。 第170章 故人相见不相识 “我还真是耻于与你们这些人为伍啊……”萧嫣然抬头看了看天,摇头笑笑。 “你莫不是有失心疯?还是吓得傻了?”卯剑冷哼一声,身子又是一起,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快,他的剑更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已经想象到他的剑刺穿这样一个如画般美艳女子的脸时该是何等的惊艳,是否会如一朵血色的牡丹花盛开在了无暇的白玉之上,凄美冷艳,却让他更是兴奋。 萧嫣然目光微动,这一次,她终于退了一步,可是下一刻,她手中的竹竿却以更快的速度刺了回去,如九霄雷霆,迅雷不及掩耳,在这剑气之下,卯剑的剑却只觉挥之不动,仿若在萧嫣然的周身,时空静止,任他剑法再快,也似沉入无尽深渊里面,每一剑挥出,都不知耗费了多少气力。 然后,卯剑的眼中便再不见周遭天地万物,瞳孔之中所余,只有那一根竹竿,破开他所有剑势,直向着他咽喉刺来,他迅疾抽身飞退,可那竹竿却如有了生命,如影随形,紧随而至,避无可避。 可是这只是一根竹竿! 他心有不甘,看向萧嫣然,如见恶魔,这到底是怎样的剑术,她,到底是谁? 萧嫣然手中的竹竿斜斜一挑,却是正划在卯剑的手腕上,卯剑嘶吼一声,长剑脱手,他目中惊惧,有一个念头却是浮上心头:“是你……你是……” 萧嫣然面色一变,不等卯剑再说出一个字,手中竹竿脱手飞出,直透过卯剑喉咙,刺了进去。 卯剑却是想说再说不出一个字,看见萧嫣然一步步过来,不甘的闭上了双眼。 萧嫣然足尖一挑,将卯剑遗落的长剑握在手中,回身看去,马伯钦与她的眼神对上,只觉杀气凛凛,只一眼,后背竟都湿透了,可是再看去,那眼中却是一汪秋水,又何来的杀机,他几乎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项无邪过去收拾了余下的十几个杀手,跟到萧嫣然身旁,并未察觉到不妥,只是对着场中的白芷道:“白姨,你怎么会在此处?” 这一声出去,不只犹在挥鞭自保的白芷愣住了,便是随后赶上的金光门人也是纷纷止步,严阵以待。 “教……教主……”白芷听着声音,急急停下手中的兵刃,手抬起向前摸了摸,却是又有几分不敢相信,“不对,你不是无邪,说,你到底是谁,是不是那个负心汉派来的人……” 项无邪刚要上前,却见白芷突然发疯一样又是一鞭子向着他所在方向打下,他来不及解释,只得身子一跃躲避过去,心中只一想便是明白过来,白芷的眼睛和左腹的伤口必然是前几日被人偷袭所伤。 然而,金光门的人却是一个个看着项无邪二人,如临大敌。向老爷子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老夫金光门掌门向文责,多谢二位适才援手救了我门下弟子,只是还未请教尊驾身份,莫非果是神道的宗主?” 项无邪回身看了一眼,不耐道:“不错,本座正是神道项无邪。” 向老爷子哈哈笑了两声,看着眼前这个甫及弱冠之年的年轻人,捋了捋胡须道:“既是如此,你二人和这白发魔便是一路的了,老夫念在援手的恩情上,不与你们为难,只希望项教主令白发魔放了我门下的弟子。” 白芷听二人对话,看项无邪不似作伪,将信将疑道:“你真的是教主?” 项无邪却是不顾萧嫣然阻拦,前行过去到白芷身边,说道:“白姨,我确实是无邪,你怎么会在此处,我不是早已命你返回白云巅总坛了吗?” 白芷目不能视,感觉到项无邪便在身前,全无恶意,这才一只手抚在项无邪脸上,摸了半晌,不曾有人皮面具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苦笑道:“属下白芷参见教主。” 项无邪一把扶住白芷,将她带到众人身前,缓缓说道:“白姨你可是抓了金光门的门人?” 白芷点了点头道:“属下也并不清楚那些人的身份,不过依稀记得确实有个自称是金光门的弟子。” “他们如今在何处?可是已经被你杀了?”向老爷子见她承认,急道。 “倒还不曾杀掉,不过是打伤了,扔在后面的那处山洞里。本尊使念在他们对此事毫不知情,不过是被人利用的份上,只小小教训了一下罢了。”白芷冷冷一笑道。 向老爷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对项无邪拱手道:“项教主,白尊使,老夫不知可否去那山洞之中看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也好问清楚这整件事的经过,好给二位一个交代?” 项无邪看了一眼向文责,点了点头,却是将白芷扶到一旁坐下,见她如今模样,心中难过,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又是谁将你伤成这般模样的?” 萧嫣然拍了拍项无邪,示意他此处人多口杂,还是不要问太多的好。白芷似也知晓,只说道:“是那个负心人,派人来假装是我的孩子,却趁我不备,往我眼里不知撒了什么毒药,又向我捅了一刀子……哈哈,不过,那人也已经被我杀了……” 萧嫣然看她虽是在笑,却是凄楚哀伤,不知为何,心中似也有几分感同身受,近前去翻了翻她的眼皮,回身对项无邪道:“她的眼睛应无大碍,只是可能中了毒,找到解药,再敷些明目的药草便能好转。” 此时,向老爷子也从后方的山洞出来,并将他门下的弟子一并带了过来,向着三人拱了拱手道:“老夫代犬子谢过白尊使不杀之恩,至于犬子所犯的过错,老夫也在此向三位陪个不是。”说着,他回身看了一眼后面。 向飞颇有几分不太情愿的上前,也是拱手道:“在下可能是受人蒙蔽,不过这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今日技不如人,来日定是练好武功再来讨教。” 项无邪却是冷笑一声,萧嫣然手指一弹,一道剑气从她指上冲出,直击在向飞膝盖之上,向飞一个站立不住,跪在三人身前,不禁怒道:“你!”却是被向老爷子一把按住。 “是否一面之词,本座自会将事情查的水落石出,只是我神道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项无邪冷冷一笑,“今日之事,到此结束,你我两派恩怨两清,请吧。” 向老爷子这才松了口气,拱手道谢,招呼门人弟子将死难的师兄弟尸首收了,匆匆离去。 第171章 负心薄幸难脱俗 见众人都纷纷离去,岸边只余下暗殿黑衣杀手的尸身,项无邪不觉一阵唏嘘,回身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快些离开吧。只是这些尸体?” “哼,死有余辜,留在这喂了野狗便是。”终究男女有别,萧嫣然看了一眼这些杀手,扶住白芷,先一步飞掠出去。 项无邪颇为无奈,却是翻了翻卯剑的身上,将他身上的钱袋子取了,又想了想,去到洞穴里面找了些易燃的东西,将这些尸身投掷到一处,一把火点了,淡淡道:“这些银钱便是为你们安葬的酬劳了。”说罢,也跟了上去。 萧嫣然在远处看见,却是不屑道:“你倒是好心肠,却不知今日死的若是你,他们会否也这般给你安葬。” 项无邪没有回话,白芷却是说道:“教主从哪里识得这位姑娘,好俊的功夫。” 三人一边走,项无邪一边将二人的结识经过略略说了,萧嫣然却是酸酸的插了句:“若不是我在,只怕你也对付不了这班子人。” 项无邪笑笑,却是问道:“白姨,到底发生了何事?” 白芷面上神色一黯,却是叹了口气道:“前些时日,我便不该离开总坛,若非如此,也便不会再遇到他,又被他骗了。” “你说的那人是你曾经的夫君?”萧嫣然想了想问道。 白芷点了点头,却似又怕二人不曾看见,说道:“是,他是属下二十多年前的夫君。教主可知属下这绰号的来历,二十多年前,属下得蒙老宗主相救,拜入神道门下,开始修习《白首浩然经》,功成之后,却是下山屠戮了一个村庄的人,当时被武林正派围杀,侥幸未死,便得了这个绰号。” “莫非那个村庄便是你未曾拜入神道之前,生活过的地方?”项无邪疑惑道。 白芷微微点了点头道:“不错,属下的婆家便是在那里。二十多年前,属下还不会任何武功,只是跟着夫君生活在一个小村庄里,过着与世无争,平凡平淡却也平安的日子。那时候家中穷困,他却一心要去读书,考取个功名,其实他的学问一直蛮好,新婚那阵子,我二人如胶似漆,甚是甜蜜,犹记得他也曾握着我的手,教我一笔一划的写字。可是那时候公公婆婆的身子却不好,找了很多的大夫,吃了很多的名贵药材,最后却是把家里仅有的三亩薄田也都抵卖出去,没几年,他们还是双双离世,这个家便只剩下了我和夫君两个人操持。” 白芷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可是我不曾有一句的怨言,只是他身为七尺男儿,却是对我说,绝不愿我再陪他苦下去,第二日,他便打点了行装,身上只装了几日的干粮,一个人去了省城,这之后我就一直在家等他回来,我等啊等啊,等了很久,村中有偶尔去省城的人,还给我捎回书信,确实是他的字迹,他向我报平安,还让人给带回了一些碎银子。信中他说,他在一个大户人家,给他们家的小姐做先生,教她读书写字,吟诗作对,日子过得还好,让我不要忧心。” “看来又是一出痴心女负心汉的闹剧了。”萧嫣然冷笑道,“想来,你那夫君后来必定是跟你说,他与那家小姐日久生情,还有了孩子,不能对不起她,却只能对不起你了?” 白芷苦涩一笑:“说的不错,他后来便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诓骗那家小姐说自己还不曾婚配,却是趁着教书识字的空档,与她珠胎暗结,那户人家自以为有头有脸,如何肯甘休,便要当场将他打死,是那小姐死命护在他身上,他才捡回条命。他不敢让那家人知道我这原配的存在,便想着偷偷给我一笔银钱,让我再不去寻他。” “可是,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我有了身孕,已然快要临盆。那时候,我与他成亲已是好几年,却一直未有所出,不想在他离开,却才怀上他的孩子。他心中总还有几分愧疚,便留下来照料我。我也以为这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白芷咳了两声。 “不曾想,他一直没有回去,那小姐却是也挺着肚子来了这里,原来那小姐的爹爹在皇朝之中为官,权势滔天,还有不知多少的财富,只要他肯娶了她,莫说后半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便是想进入仕途,平步青云也未尝不能。我不知那小姐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他回来后,面色却甚是难看。” “两日后,我却因为早产,孩子提前出生,他倒也给了我几天好脸色。可是,我却没想到,也因为这孩子早生了些时日,竟引来了天大的祸患。那个晚上,他带着人冲进了家里,旁边还五花大绑着一个男子,我认得那人是住在隔壁的刘二哥。原来,他告诉村中的族长,说我不守妇道,趁着他出门在外,与那刘二哥勾搭成奸,孩子都已经生了下来,还以为他毫不知情。” “没有人肯听我解释,几个人上来将我也一起捆绑了,很快便一起塞进了笼子里,他们要趁着晚上,执行宗规家法。可笑这一夜正巧有州府的人来巡逻,只是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灰溜溜的走了。族长当着全村人的面宣读了我们二人的罪状,接着就下令沉河。” “我还记得,我那猪笼之中的石头都是他亲手搬进去的,哈哈哈哈……不过,我没有死,我也不知为什么,我会活下来,也许,就是为了给我一个机会报仇。那时候,老宗主外出办事,正巧经过那里,见我可怜,便救了我上来,我对他说了我的遭遇。他只是笑笑道,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对与错,只有你有足够的能力,才可以去评判这对错。” 项无邪眉头皱起。 “我求老宗主带我走,他问我,是不是想要报仇。我点头,我给他磕头。他什么都没有说,往前走去,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同意了,就那么傻傻的跟着他走。走了很久,他这才终于回过头,对我说,你可知我是魔门中人。我摇了摇头,我从不曾听过什么正道魔门。他说,无妨,以后你也是魔门的人了。” 第172章 一夜白发神功成 项无邪看了一眼萧嫣然,见她神情哀伤,好似这些事都发生在她身上一般,这才问道:“白姨,你后来学成下山,将那个村落屠戮一空,却也没有再找到那个负心男子吗?” 白芷摇了摇头,苦涩道:“我没有找到他,也没有找到我的孩子。我学武的时候已是太晚,老宗主说《白首浩然经》再是神妙,只怕我这一生修为也是有限,那时候我心中满是仇恨,顾不得更多,习练的是经文之中最是速成的武功,即便如此,我也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小有所成,便迫不及待下山去复仇了。” “可是那个村子里没有人可以告诉我,我的孩子在哪里,他们甚至说他早就死了,他是一个孽种,活该被人打死,丢弃到荒野之中去喂了狼狗。也没有人知道那个负心人去了何处,他们说我水性杨花,不知羞耻,还有什么颜面回来。他们不仅不再认我,还拿石头打我,拿菜叶子扔我,族长带着一群人手持着铁镐、木棍要抓住我,再让我死一次。你说可笑不可笑,便是那些无知的幼童都唾弃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所以,你心中忧愤,一夜白发,神功大成。”萧嫣然似感知到她心中痛楚,手放在白芷手背上,安抚道。 “不错,原来那门武功,对心境的要求比起身体更是重要。一夜白发,神功大成,只是,也再控制不住,只想杀戮。不过,他们也确实死有余辜不是吗?他们都是那个负心人的帮凶!”白芷紧紧攥住了拳头。 “我杀人太多,且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武林正派都以为我手段血腥残忍,派出了不少门人弟子来追杀我。那时候,我以为我必死无疑,可怜我还没有见到我的孩子,可恨我还没能亲手将那个男人诛杀。我一路逃遁,却是被仇大哥救了下来,那些想杀我的人,也尽数被他杀了。从此之后,我便一直留在神道总坛,再不曾下山。”白芷双目之中不觉留下清泪,声音都有了几分哽咽。 项无邪却是此刻才知晓,何以在神道之中,白芷一直对仇海敬重有加。 萧嫣然却是眉头蹙起,怒道:“这个负心薄幸的男人现在何处?我去替你杀了他!” 白芷却是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我只是在路上远远一瞥,看见好像是他,便追了上去,他现在有好些护卫随从,只是无一人是我的对手。我将他制服在地上,想要将他一掌杀了。他却对我苦苦哀求,说我们的孩子还在世上,他这些年一直心中悔恨,我总不能让他一直以为他是个没娘的孩子。” “这种鬼话你也相信?他不过是想苟活性命罢了。”萧嫣然不屑道。 “我起初也不相信,可是他对天毒誓,信誓旦旦的跟我说,他如今的夫人后来小产,孩子没有保住,这之后也一直没有生育,便将我的孩儿抱去,当做是自己生的,一直抚养着。他对我说,要我躲藏起来,他会偷偷带我们的孩子来见我。这么些年,我一直就是想见我的孩子一面啊……”白芷哀伤道。 “后来的事,我大概猜到了。他想必的确带了个人来,不过却不是你们的儿子,而是杀手易容假扮的。只是你当时想必做了乔装,他并不知道你竟会是闻名天下的白发魔女。那个杀手虽毒瞎了你的双眼,又用匕首刺伤了你,可是却杀不掉你。”萧嫣然摇头叹息道,“对这样的男人,你本就不该再信他的。” “不错,我双目不能视物,当时又受了伤,他不曾想到我武功竟高到这般地步,被我一把抓在手里,又是苦苦哀求,说这一切都是家里那个婆娘安排的。我双目之中剧痛难当,只能将他放开,他的手下又追杀上来,我不得已只能一路逃遁,这才到了这里。”白芷苦笑道,“可恨我一次次的还是相信他,前几日,他找来了金光门的几个人,如今他却又买通了更多的杀手来杀我。” 萧嫣然撇了撇嘴道:“可惜,刚才杀的太过痛快,不然留下那个杀手的性命,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项无邪却是微觉头大,看萧嫣然不住在旁添乱,他也有心无力,想了想说道:“报仇之事不必急在一时,想来我神道的情报网这多年前不曾追查到此人,定是因为他早已改名换姓。我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寻找方法医治好白姨的眼睛,如此才好继续行事。” “姐姐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刚才金光门那个姓向的小子不也是被人蒙蔽,才来与白姐姐为难的吗?既是这样,那他必定是知道那人的身份了。小弟弟你带着白姐姐去医治眼睛,我去金光门探探口风。”萧嫣然说着,拍了拍手,便要起身离去。 “等等,你……”项无邪欲言又止,想了想,却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萧嫣然却是回过身来,在项无邪鼻子上一刮,笑道:“怎么,担心姐姐安危不成?姐姐可是很厉害的,走了!”说着,身子一起,几步跃出,就没了踪影。 萧嫣然朝着没人的僻静处飞了里许距离,这才停下身子,面上的笑容已然不见,却是冷道:“出来吧,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一个一身紧身黑衣的男子轻轻几步从后面掠出来,正是暗殿的杀手,他见萧嫣然背负着双手,等在前面,快行两步,单膝跪地道:“属下拜见子剑大人。” “想不到居然是你最先找到本使。”萧嫣然回过头来,一样的眉目如画,却是面容冷峻,看不出喜怒,淡淡道,“你可知组织中最近有人接到任务,要刺杀神道白发魔女?” 那人摇了摇头道:“主上曾经吩咐过,如无必要,不与神道为敌,故而组织向来不接与神道有关的刺杀任务,不知子剑大人何以有此一问?” “没事了。你且先回去吧。”萧嫣然眉头皱了皱,又吩咐道,“你去找几个人把那边岸上的尸体处理的再干净些,莫要让人再追查下去。” 那人却是一惊道:“莫非,卯剑果然是大人所杀。” “他已经背叛了组织,擅自接取与神道有关的任务,哼,杀便杀了,有何大惊小怪的。”萧嫣然却是语气转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手下。 “是,属下明白了。那不知子剑大人何时才肯回去?”那人急急低了低头,他不敢去看萧嫣然的脸。天干十刀、地支十二剑中的任何一人,若非他自己愿意,暗殿杀手都不可去看他的脸,否则格杀勿论。故而,他虽然早已知道子剑其实是个女人,却从不知她的模样。 “有些事,本使还没有想明白,暂时不会回去了,你们也莫要再找我了。”萧嫣然身形一动,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出,显然这一次她不想再被人追踪形迹。 第173章 一身坚守为哪般 萧嫣然这些年栖身暗殿之中,早已练就了一身寻踪觅迹的高绝本领,只是她平素里不屑施展,以为这些不过是旁门左道,如今却是派上了用场,她在林中穿梭了几刻钟的功夫,便寻到了先前金光门众人拴住马匹的地方。 此刻,有两个弟子正在一脸焦急的等待着众位门人回来,却是浑然不觉萧嫣然已经到了他二人的身后。萧嫣然在二人背后轻轻一点,封住了二人的穴道,便找了个石头,坐下优哉游哉等着金光门众人回来。 金光门这一次出师不利,虽未与神道结下梁子,可是遭遇暗殿杀手的袭击,却是损失了不少弟子,便是向老爷子甚是喜爱的二弟子苏黎平也不幸罹难,是以众人行进的并不迅速,即便已经走出了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听到向老爷子对独子的呵斥。 “好一副侠肝义胆,老夫还真是没白养你这个儿子,你还是不肯说,到底是谁唆使你去对付白发魔女,是不是?”向老爷子怒道。 “爹,您平日里教导我要有侠义心肠,我既然知道魔门神道的人在此为非作歹,焉能不拔刀相助。至于刚才一切,都不过是魔教中人一面之词,他们魔门素来诡计多端,如何能信?”向飞却是只觉父亲是不是老糊涂了。 向老爷子突然停住身子,拳头紧紧攥起,怒道:“你个逆子,闯了这么大的祸事,还犹不知,不仅累得黎平枉送了性命,还得罪了适才那个女子,你莫非看不出那女子出手狠辣,比之神道宗主还有过之!” 啪啪啪!向飞还要争辩几句,在这静寂的夜里却是响起了鼓掌的声音,众人心中讶异,一齐看去,这才发现众人马匹之侧还坐着一个眉目如画的美艳女子,不是刚才的萧嫣然,又是谁? “是你?!”到底还是父子情深,向飞不知这女子在此处待了多久,却知刚才父子二人的对话,她必定都一字不漏的听去了,急急起身挡在了向老爷子身前说道,“你还在这里,要做什么?” 萧嫣然轻轻一笑,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甚是悠闲的说道:“姑奶奶我与你家老爷子有一般的好奇,到底你是受了何人的唆使,来此与白尊使为难?” “哼,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向飞冷冷一笑。 “向老爷子怎么说?”萧嫣然还是一脸淡淡的笑,就这么看着在场的众人。她这般有恃无恐更是让向飞摸不清她的底细。 向老爷子凝神看萧嫣然这般随意坐着,却只觉她浑身上下竟无一处破绽,渊渟岳峙,深不可测,只怕适才她出手击杀暗殿卯剑时候还有留手。他久历江湖,自是深知能屈能伸的道理,叹了口气,却是一掌拍在向飞肩上,这一掌下去,带着他数十年的内功修行,向飞只觉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向老爷子道:“你这逆子,还不快说那人到底是谁?莫非你要拖累我整个金光门不成?” 向飞却是冷哼一声,将头撇到一边,哂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等出卖他人谋求自己生死之事,向某不屑为之。” 萧嫣然静静坐着,修长的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敲击两下,笑道:“好,你要逞英雄,姑奶奶我就满足你。”她手掌挥出,劲力所及,将地上一截枯枝吸入掌心之中,眉毛一挑,手中枯枝飞出,直飞向向飞身后。 向飞只觉一股劲风从耳旁过去,明明不曾触碰到他,却是面颊上留下一道数寸长的血口,他耳后长发削断,飘落下来,听身后一声惊呼,回身看去,一个师弟被那枯枝一击击飞出去。这等手段委实太过骇人。 向飞紧紧攥住双拳,对萧嫣然怒目而视,只觉这等美艳的女子,却是如蛇蝎一般,忒也歹毒,恨不得立刻起身将她杀了,只是向老爷子手掌压在他身上,他却是动弹不得。 萧嫣然眼神冷傲,看着向飞面上神情,却是轻笑道:“向公子以为我适才用了几成的内力?你又以为你这些同门师兄弟能承受我几成的功力?”她手上真气一吸,却是又将一根枯枝握在手中,细细端详,“不急,向公子可慢慢看着。”说着,眼见她手中枯枝又要飞出。 “等等!”一声呼喝。 “小师弟,你退下去!”向飞回身看去,却是见马伯钦站出身来,急急说道。 “你……你适才救我性命,对我有莫大恩德,何以此刻,你却又对我诸位师兄刀剑相向……你……”马伯钦不为所动,声嘶力竭道。 萧嫣然淡淡看了他一眼,笑道:“江湖从来不是你以为的非黑即白,江湖上的人也更不是你认为的非善即恶,我适才的确出手救了你,为的却不是你,你也无需一直挂在心上,如今我再出手伤人,为的依然不是你,你也不必耿耿于怀。你若要为你的师兄们出头,便尽管过来,不必留手!” “不管因为什么,你出手救了我,那便是救了,我又岂可以怨报德,恩将仇报,只是我以为大师兄所为乃是侠义,他有他的坚守,而我支持信任他。”马伯钦却是分开众人缓缓走到前面,“你若要打,打我一人便是,我只求你莫要再伤我诸位师兄。” 萧嫣然不觉多看了他几眼,疑惑道:“你这般做为的是什么?” “一直都是师兄们护我爱我,如今他们一个个有伤在身,我……我也不过是想护他们一次罢了。”说着,马伯钦闭上了双目,拦在众人身前。 萧嫣然却是叹了口气,身子一起,眨眼间到了向老爷子身前,以指为剑,一指点在他手臂上,向文责只觉手臂酸麻,他苦修数十年的金刚道外功竟挡不住这女子一指的剑气,心中惊骇,却见她的手又抓向向飞。向文责顾不得手臂痛楚,双臂抬起,势要拦住女子。 萧嫣然第二指出去,封住了向飞身上穴道,手一用力,将向飞身子拖到自己身后,眼见向老爷子双拳击来,却是双臂一挡,身形后退半步,并指如剑,数十道剑气飞出,逼退众人,这才抓起向飞,足尖一点,飞掠出去。 向飞口不能言,眼见这女子带着自己,依然健步如飞,向老爷子轻身功夫全力展开,还是追之不及,几个起落之后,便再听不到身后同门的声音。 第174章 守株待兔巧设局 项无邪和白芷等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见萧嫣然手里提着个人,飞奔回来,看见二人所在,将向飞往地上一扔,呼呼喘着粗气。 项无邪还认得向飞面貌,疑惑道:“你不是说去探探口风,怎么把人又给抓来了。” 萧嫣然长长吞吐几口气,这才说道:“这个少门主嘴硬的很,他那些同门也一个个都是臭脾气,唯一一个肯变通的老头却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无法,只好把他请来了。” 项无邪无奈,上前给向飞解了哑穴,却是白芷说道:“这位向公子,先前不问青红皂白将你掳了,又囚禁起来,是我的不是,可是……可是还请公子告知我那负心人的下落。” “告诉了你,你又待如何,去将他杀了,再屠戮了他满门吗?嘿嘿,神道白发魔女的凶残,在下虽不曾亲历,却也是如雷贯耳了。”向飞冷笑道。 萧嫣然对着项无邪努了努嘴,示意道,你也看到了,我是没有办法。 项无邪眉头微皱,也觉这个向飞实在顽固不化,只得出言激道:“少门主,你若一意维护的是一个大英雄大豪杰,便是我神道也敬重你三分,可是你可知,你一力为之隐瞒的实是一个伪君子、真小人,你如此助纣为虐,便是真的丢了性命,江湖上也没有人为你叫一声好,他们只会说你忠奸不分,善恶不辨。” “哼,你少拿话语激我,是非对错,都是你们一面之词,你让我如何信你们?”向飞看白芷如今模样凄惨可怜,这些时日在山洞之中也闻听了不少她的事情,心中有些犹疑,却又觉魔教中人奸诡狡诈,实不足信,不觉矛盾起来。 “好,你既已认定这些都是我们一面之词,那何不叫双方出来对质一番?”项无邪出手将向飞穴道解开,对他说道,“你可以就此离去,我们也绝对不会跟踪你的去处。你去告诉那个男人,要他出来见我们,时间地点都可以你们决定。” 向飞疑惑道:“你们当真就这样放我走,也当真敢来应约?” “哼,你以为,所有人都跟那个负心薄幸的人一般,藏头露尾,不敢见人吗?”萧嫣然不屑道,“这两日我们会留在城中给白姐姐眼睛治伤,若是有信儿了,来城中的金江客栈找我们便是。” 向飞点头应了下来,却是怕这几人忽然又改变主意,抱了抱拳,就快速飞奔跑了,他这一路奔出去数里地,回身四处看了看,确实不曾有人追踪上来,这才放下心来,他恐父亲同门担心,又返回去,接应上金光门人,交代了一番,挑了匹快马,连夜走了。 萧嫣然带着白芷,三人回了城中,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项无邪一路打听,问道城中医术最是高超的医馆中,急急请了里面的大夫出来。 大夫看了看笑道:“无妨,无妨,她双目之中的毒药并不猛烈,待我去写个方子。对了,她这眼睛耽误了几日的时间,虽能治好,但是会多费些时间,好了之后,可能……” 萧嫣然使了个眼色,大夫呵呵一笑道:“可能还得静养些日子才可。” “好的,有劳大夫了,我这便跟大夫去抓药。”项无邪说着,随大夫进了内堂,问道,“大夫,莫非她的眼睛还有别的问题?” “这……依老夫看来,她的眼睛虽不会失明,可是便是痊愈之后,可能也不能再见强光。”大夫犹豫片刻后道,“小老儿还有一事不明,何以她年纪轻轻,便是一头白发,这……” 项无邪暗呼大意,笑着从钱袋里取出一粒银子交到大夫手中,说道:“大夫您只管去开药,我们之后便会离开,无论何事,都不会拖累您。” 那大夫点了点头,便去后堂了。 一会,项无邪取了药,又找了块布盖住白芷的头发,便急急离开。 “你去哪里?”萧嫣然看着项无邪神色匆匆,不悦道。 “不是金江客栈吗?”项无邪疑惑道。 “怎的,只过了一夜,你便变笨了呢?”萧嫣然噗嗤一笑道。 “不是我变笨了,既然答应了向飞,我自然要去履行承诺。”项无邪说道。 “我只是说在金江客栈等他的消息,可没说过要亲自等,算不得食言。”萧嫣然说着,叫了个街上的闲散人过来,对他吩咐几句,这才说道,“好了,反正姐姐我是不去的,要去你自己去便是。” 项无邪无奈,只得随着去了另一家,两人将白芷安顿下来,偷偷到了金江客栈对面的酒楼上,等到临近晌午时候,也未曾等到送信的人来,却是等来了大队的羽卫军官兵。 “羽卫军,有些意思啊,看来这二十多年,白姐姐的夫君在官场中混的不错啊。”萧嫣然饮了杯茶,淡淡笑道。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冲着我们来的?”项无邪看着外面进进出出的羽卫军,好笑道。 “还不清楚,不过若他们一会冲向隔壁街的同方客栈,怕就真是冲我们来的了。”萧嫣然一笑,指了指窗下。 项无邪向下看去,见到几个羽卫军押着个小伙计出来,正是白日里收了萧嫣然银钱的闲散人。几人对将官耳语几句,将官一挥手,立时上百名羽卫军齐刷刷冲着隔壁街上奔去。 萧嫣然得意一笑道:“看来少门主并未泄露我们的身份,不然只来百十个羽卫军也实在不够看的。”说着,看了一眼项无邪道,“听闻当日在浙南,神道仇海以七成功力带着你从数百名重羽卫军和飞羽箭手的围困下逃脱出来,有机会,姐姐我倒是很想会会他。” 项无邪笑了笑:“说起来,我也有很久不曾见过他了。” “哦,神道的宗主却不知道四大圣使的下落吗?”萧嫣然俏皮一笑,“姐姐我可是听说,江湖传闻,神剑离歌与仇海有些关联,如今不知有多少武林中人在四处寻找他的下落。” “既然萧姐姐知道这些,那也应该知道赤眼恶魔的另一个身份,昔日的白衣剑仙,无论离歌是否在他手中,想去打他主意的人都该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项无邪淡淡说道,“莫非萧姐姐也对离歌感兴趣?” 萧嫣然却是凑过身来道:“那可是天下第一的神兵,谁会不感兴趣呢?怎么,待此间事了,你可会去找寻仇海的下落?” 项无邪摇了摇头道:“我如今确实不知他身在何处。” 萧嫣然眉头一皱,却很快又笑道:“好了,不说他了,我们该去看看好戏了。” 第175章 一波三折人难寻 二人结了账,下楼追上羽卫军,萧嫣然笑道:“你觉得,这个带队的小头头知道多少事?” “只是奉命行事,一无所知。”项无邪摇了摇头。 萧嫣然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那你觉得现在那位负心汉身在何处?” 项无邪皱眉想了想道:“能够调动羽卫军,的确说明他的身份不简单,可是这样的事情,却不一定要他亲自出面,他大概只要吩咐府中的管家下人给当地的兵备官送个信,随便安插个罪名,兵备官自会派人来索拿,即便果真一无所获,也不过是执行军务,又有谁敢过问?” “你小子还蛮聪明的嘛。”萧嫣然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按照金玉皇朝的律例,有印信可以调动羽卫军的官员须得是守备之上,而此处唯一的守备官在鹤州。算了算时辰,差不多的。” “鹤州距这里多远?”项无邪问道。 “快马加鞭,一两个时辰而已。想来那位负心汉离这定然也不太远。”萧嫣然笑笑,“再等等,他们搜查没有结果,必定是要回去禀报,我们到时候跟在后面就行了。” 一队羽卫军在同方客栈中翻查了一遍,竟不曾找到一个可疑之人,领兵的将官脸色不太好看,旁边一人适时上前献言道:“千户大人,属下以为他们既然约定在这城中,则必定不会离开太远,不如派人四下搜查本城之中所有客栈和医馆,客栈中近两日才来投店的均有可疑,而医馆药铺里面这些时日来购买药材的……” 这人还未说完,却是脑后一痛,晕倒过去,那千户只见两个蒙面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其中一个放下手来,轻轻叹了口气:“这些人太过聪明,看来之前的计划行不通了。” 千户一惊,急急伸手到腰间去拔佩刀,手只握在刀柄上,却是觉手臂一酸,刀确实拔了出来,只是握在了另一个蒙面人手中,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千户却是冷冷一笑:“你二人便是那两个蟊贼?” 项无邪刚要答话,却见后方一个羽卫军士鬼鬼祟祟,想趁着这边混乱逃走,他也顾不得许多,两步抢上前夺了一名军士的兵刃,便要投掷出去,却是被后方赶上的萧嫣然拦住,低声道:“放他走!” 项无邪会意。只是这一分神,那千户趁机脱逃出去,一声令下:“拿下他们!” 萧嫣然和项无邪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分开,今日的项无邪与数月前比早已脱胎换骨,心中激愤,下手更是绝不容情,掌力出去,便是重羽卫军的铠甲也是抵挡不住,他认准了那千户位置,一路奔杀过去,萧嫣然却更是厉害,手中一柄钢刀挥动起来,潇洒飘逸,精钢铠甲在她刀下也是不堪一击。 那千户见这二人如此手段,自知绝无可能抵敌,眼见手下还能拖延片刻,急急飞身出去。项无邪二人打了半晌,估摸着那千户早已逃得远了,这才施展开全部功力,将百十名羽卫军击倒在地。 二人先回客栈将白芷带出,又寻了个隐蔽安全的地方将她安顿下来,这才一路追着那名千户而去。 萧嫣然还未出城却是笑着赞了一句:“金玉皇朝的羽卫军当真有几分本事,你看这二人,一个留在城中继续查探我们的消息,一个则回去通风报信。” 项无邪顺着看去,萧嫣然却是一个飞身跃到那人身前,玉手掐住那人脖子冷道:“说,是谁指使你们来此捉拿我们的?” 那人只觉脖颈似被一双铁钳紧紧箍住,竟是半分都挣扎不得,只得求饶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们只是奉了千户大人的命令……” “那你刚才见我二人出现,是要跑去跟谁通风报信?”项无邪质问道。 “我……我只是想回营中……求援……不过……不过千户大人要我留在此处继续查探你二人的动向……”那人急急回道。 萧嫣然一掌击在他脑后,将他打晕过去,摇了摇头道:“看来这人身份并无可疑,我们只能将线索寄托在那个逃走的千户身上了。”二人不再停留,找准了方向快马追了上去。 行了半程,果然便看见那个千户在前面纵马疾行。二人远远跟着,直至到了鹤州城外五里处的兵营之中,二人看此处戒备森严,想要进入其中,怕是要费些周折,便在外面的林中静静等着。约莫过了一刻多钟,便见一辆马车行色匆匆的从军营之中驶出。 二人骑马跟在后面,行出去四五里地,项无邪跳下马来,飞身追上马车,几个护卫尚且还不及反应,项无邪便已跃进了马车车厢之中。马车骤然停下,车内传出一个声音道:“都不许动手,否则我杀了他。” 萧嫣然摇了摇头,纵马追了上去,飞身过去,将众人穴道一一封住,对其中一人笑道:“你是何人家的家仆?” “你……你是谁?”那人惊疑不定问道。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小子,你可听闻过这鹤州地界上我‘雌雄双煞’的名号?”萧嫣然很是认真的说道。 “哼,原来不过是两个剪径的贼人,你二人的名号我等不曾听过,但是我们家大人的名号你却一定知道!”那护卫冷哼一声。 “哦,我正要问你,你是谁家的仆人?”萧嫣然笑着应道。 “我们是……”那护卫正要说出。 “咳咳……两位好手段,便是老夫也折在你二人的手中,这份机心让老夫好生佩服。”车厢中人却是轻轻咳了两声,打断了侍卫说话,笑道,“只是二位以为抓住了老夫,老夫便会交代一切,这想法却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的确如此。”项无邪叹了口气道,“我二人不过想与你家主人见上一面,并不想多生是非。” “二位还是尽早放弃这个念头,我家主人是决计不会见你们二人的。”老者淡淡说道,“数百名羽卫军难不住二位,我家主人可以再设法去调动千人、万人,纵然你们是绝世的江湖高手,老夫却不信你们还能与一州一省的羽卫军为敌。” 项无邪摸了摸鼻子道:“看了你果然不知我的身份。” 老者淡淡看了一眼道:“你不过一个娃娃,能有什么身份?” “本座神道宗主,项!无!邪!” 第176章 幕后负心终现身 “项无邪?!”老者眉头一挑,这才仔细端详起眼前的年轻人,他捋了捋胡须,淡淡说道,“好,老夫落在神道手中,也是无法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项无邪摇了摇头道:“老先生便是一句话不说,我们也有的是法子知道想知道的一切。比如说,你马车外面的这些护卫是否也是这般忠心耿耿,又比如说,老先生你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为你家主人办的差事定然也是不少,若我提着你的脑袋去挨家挨户的问,兴许也有人碰巧知道?” 老者眉头微皱,却只是哼了一声。 项无邪淡淡一笑:“老先生无需过多紧张,本座只是要你捎句话回去。去告诉你家主人,先前的约定依然有效,只是这一次不要再耍那么多花招了。”说着,项无邪起身便要离去。 “好,年轻人,你的话老夫记住了,老夫也必定一字不漏的带到。”老者点了点头。 项无邪跃下马车,萧嫣然解了几人的穴道,二人又是如同来时一般,消失无踪,仿若一切都不曾发生。老者掀开车帘布扫了一眼四周,下令火速回府。 “就这么放他离开?”萧嫣然不解道,她确实有太多的法子从这些人口中套出秘密。 “我做的这么光明正大,你觉得他们还会不会认为,我居然会暗中继续跟踪他们?”项无邪坏坏一笑。 萧嫣然摇了摇头,对着他伸了个大拇指。 二人待马车行的远了,这才小心翼翼跟上,马车一路不停,竟然是直接进了鹤州城中,萧嫣然笑笑,感情那老管家还是有意故布疑阵,若非项无邪来了这么一手欲擒故纵,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真只能严刑拷问了。 马车一路进城,便是奔着此处最大的宅院而去,二人小心跟上,确认马车进去了,这才现身,只见院门口两个朱漆大门高都有两丈,便是两侧的拴木桩怕都是有十几个。 “柳府!”萧嫣然揉了揉太阳穴,想了想道,“若是我记得不差,这方圆数百里似乎只有一个姓柳的有这般家业。” 项无邪不解道:“萧姐姐认得他?” “我认得他,可惜他不认得我。你道此人是谁?”萧嫣然看着项无邪,刻意卖了个关子,“他的老丈人乃是当朝的吏部尚书,加封的虚衔太多,怕是有五六个,什么光禄大夫,大学士,就不一一列举了,如今最为人称道的是太傅一职。” “太傅?!”项无邪忆及在浙南行馆之中,似乎魏王身旁便有一个紫袍官员被称为太傅,不由问道,“不知金玉皇朝之中有几个太傅?” “这东西可不是大街上的萝卜白菜,让我想想。”萧嫣然皱着眉头想了想,“太傅一职如今已是个虚衔,可是即便如此,也只有深得金帝宠信的大臣才得以加封太傅职衔,如今朝堂之中,应该是有三个人,想必也是金帝留给未来储君的辅政大臣,而这三人之中常常随侍在魏王之侧的就只有一个了,也就是这位柳府主人的老泰山,任斑任尚书,据说此人深得帝心,金帝也有意加封他为太师。若白姐姐的负心汉真是此人,事情怕是有些难办了。” “那这府中的到底是谁?”项无邪摸了摸鼻子道。 “如今的名字叫柳坤来,这鹤州的知州大人,跟他的老泰山一样,都是皇朝里鹰党一派的人物,鹰党如今在朝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他能去调动下羽卫军,也不是什么难事。”萧嫣然解释道,“你这样看着,莫非是要白日里进去?” “有何不可?”项无邪微微一笑,看了看四下无人注意他们,快走几步进了小巷子里,萧嫣然跟上,看了看这院墙,修得也是有一两丈高,只是难不倒他们。二人听了听里面并无动静,又重新戴上面罩,足尖一点,便跃到了墙头上,趁着人还不曾注意到,便跳到了院子里。 二人身子刚刚落地,便听到有狼狗的吠叫声,似是闻到了生人的气息,向着他们这边奔跑过来,项无邪眉头微皱,刚要出手,却觉身侧萧嫣然身上不知散发出什么惊人的气息,便是他也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般,那几只狼狗离着二人藏身处还有几丈距离便不敢靠近了,吠叫声也是慢慢低了下来,慢慢匍匐到地上,转头赶紧跑了,府中的护院听见狼狗吠叫,跟了上来,却见几只狗呼呼跑远,也只觉莫名其妙,又各自回去巡查了。 萧嫣然身上气息散去,对着项无邪甜甜一笑,也不解释,身子一动便飞掠了出去,项无邪急忙跟上。看萧嫣然似对这院落极为熟悉,不觉问道:“萧姐姐你莫非来过此处?” 萧嫣然身子不停,笑道:“自然没有,不过这些大户人家的布局却是大差不差,我虽不曾进过这柳府,可是却去了不少人家。”说着,一拉项无邪身子,二人闪躲到了假山后面,便见一队丫鬟过去。 “看来快到晚膳时间了。”二人身子一起,又迅疾奔了出去,在柳府中转了约莫一刻钟,这才找到一个建筑,萧嫣然看看四下无人,一跃便跳到了屋顶上。项无邪只见她身形轻的如一只猫般,落在砖瓦上竟未发出半点声响。眼见萧嫣然对他打了个手势,也只能向上一跳,将将落地的时候,萧嫣然手在他腰间一托,也让他轻飘飘落了下来。 二人贴着屋顶,倾听里面人说话。项无邪只能断断续续听到部分。 “你是说,险些抓住你的人是江湖上魔门神道的宗主?”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他的声音浑厚低沉,颇为稳重。 “是的,老爷。”二人听声音正是先前马车之中的老者,“这样的人物,绝非金光门那等二流门派和羽卫军这些寻常武人所能对付,依老奴看,不如请杨先生出马吧。” “不可,杨先生此行是秘密而来,他若是暴露了身份,恐会节外生枝。”中年男子想了想道,“就按照他们说的办,不过时间定在七日之后,我这便修书一封送往帝都,希望魏王殿下能调派高手过来助阵。” “现在才去写信,还来得及吗?”轰的一声,屋顶破裂,两个人影落进了书房之内。 第177章 掌剑大监杨宝宝 “是你们?!不好,老爷快走!”老管家看见二人从顶上落下来,急道。 项无邪身形尚还在半空,便直向着正中的中间男子扑去。那中年男子听到声响,已然心知不妙,他来不及起身逃走,却是在座下椅子上不知触碰了什么机关,项无邪只见他身后的墙面整个翻转,中年男子竟随着一同消失在屋里的暗道之中。 萧嫣然一指制住老管家,这才一掌过去,击打在墙面之上,不想竟是纹丝不动,不觉冷笑道:“这墙修的倒是结实。”她再回身,跟着项无邪一同去寻找暗道的机关,可是此处机关似是单向开启,如今在外面留下的家具摆设与适才一模一样,可却根本看不到有任何可触发机关的所在。 项无邪上前对着老管家道:“说,这墙后面的暗道通往何处?” 老者不屑一笑:“哼,年轻人,老夫已经着了一次你的道,你觉得老夫还会再上当吗?” “笑话,莫非只可以你们去四处求援埋伏我们,我们就不能阴你一回?”眼见这老头嘴硬的很,项无邪也懒得废话,一掌将他拍晕过去。 “杀人务尽,斩草除根,这老头是那个柳知州的帮凶,助纣为虐,留着也是祸害,索性一并杀了吧。”萧嫣然冷冷说道。 项无邪还不及回答,门外却是传来一个声音:“姑娘杀性如此之重,可是有违天和。”项无邪听这人说话,虽是刻意加重了语音,却还是有几分尖锐,听着让人格外不舒服。 那声音说完,却是听“轰隆”一声,书房的整个门竟被来人撞的四分五裂,那人身量奇高,却也不壮,穿着一身寻常的衣衫,负着双手走进了书房,项无邪见他面相阴柔,竟有几分俊朗,只是一身气势杀气腾腾,与他相貌全然不同。 萧嫣然看见来人,却是惊讶一笑:“姑奶奶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死太监!” 项无邪仔细打量过去,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虽刻意装扮过,可确实是少了几分男子气概。 那人似极是厌恶别人说出他的身份,冷冷看向萧嫣然道:“你居然认得我的身份,你究竟是何人?” “怎么,叫你一声死太监,你这就生气了,可是要杀人灭口?”萧嫣然不为所动,轻笑道,“金帝身边的掌剑监杨宝宝偷偷摸摸出现在这里,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住口!”杨宝怒喝一声,“今日你二人一个也别想离开!”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留下我们!”萧嫣然冷道。 项无邪却是眉头蹙起,掌剑监杨宝,听闻此人本名是叫杨宝宝,为大内掌剑监,所掌的便是太庙之中的神兵“天命”,代表金玉皇朝以武立国,不敢稍忘。此人本就嫌弃自己名字长相太多阴柔,自己将名姓改了,去掉一个宝字,自称杨宝,无奈世事弄人,他最后却是不幸屈身宫中,做了太监。他不仅是金帝身侧的随侍人物,还是皇朝之中有数的绝世高手,出现在此处,确实耐人寻味。 只是还不等项无邪深究下去,杨宝已出手向二人打来。他这一掌还未发出,已是声势夺人,掌力未到,身侧的桌椅架子便承受不住,被他真气震得粉碎,项无邪身子一跳,躲到了一旁,萧嫣然却是一笑,将她面前的桌案一提,再是猛推出去,只是一张桌子又如何可能挡得住杨宝的掌力,那桌子与他手掌甫一接触,立时四分五裂,杨宝侧头一看,仅这眨眼功夫,萧嫣然却是飞身到了书房的另一侧,将墙壁上的一把长剑提在了手中。 杨宝不觉笑道:“柳知州乃是我朝文官,此剑不过是书房内装饰之用,你拿着此剑有何用处?” 萧嫣然将剑拔出,挥动了两下笑道:“杨大监,若我空手对敌,岂不是对你太过不敬,只是这书房之中也没个竹棍木片可以借用,不得已姑奶奶我只能用这把花剑了。” “狂妄!居然以为寻常木棍都能胜过老夫,真把自己当成绝世剑仙不成?”杨宝如何听不出萧嫣然话语之中的讥讽之意,也不废话,身形一动,向着她所在杀去,二人之间已再无其他阻隔,料想萧嫣然也不会再玩出什么花样来。 项无邪看见杨宝武功大开大合,刚猛霸道,与他太监的身份极为不合,心中也是惊奇,再看二人真正斗在一处,更显出杨宝功力深厚,萧嫣然平素对敌之时都是嬉皮笑脸,全无正形,如今对上杨宝,虽也是语含讥讽,却是半点马虎不得,招招都是全力施展。 杨宝自问武功修为在金玉皇朝之中已入前五,他所走的武功路子更是武道正宗,循序渐进,一步步修炼而来,这一身刚猛内力,便是对上季若峰等人都不曾有过半分吃亏,不想对上萧嫣然,竟是讨不到半分便宜。他初初以为萧嫣然取了墙上的佩剑,是想掩饰自己本来的武功,却是不想这女子一身剑术委实了得,决然不在当世七大剑客之下,只怕龙颜等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二人斗了十几招,竟是胜负不分,杨宝却是暗暗心惊,若非对方手中握着的不过是一把寻常的花剑,他这一双肉掌怕是绝对抵敌不住。萧嫣然也是心中叫苦,她虽早已听闻掌剑监大名,却是第一次与之交手,看他内劲雄浑,掌力劲猛,更是她剑术的克星。她的剑术以轻灵迅疾见长,整个地支十二剑都是走的这般路子,可是,她的剑纵是再快,还不曾到了杨宝身前,便已被他雄浑的掌力击到一旁,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她的一身剑术神通威力不觉损失小半。 项无邪在一旁看着,倒是全然忘记了此行目的,他观摩二人技法武功,只觉体内神道真气如受牵引,不觉将二人武功模仿出来。神道境界,海纳百川,天下武学,莫不能信手拈来,他虽只一丝神道真气,却也是领悟的极快。 萧嫣然并不长于久战,连番出手,都被对方一一化解,便生了退离之意,她在激战之中对项无邪连连使眼色,项无邪会意,身形一动,便要破窗出去,杨宝冷哼一声,却是回身一掌,直向项无邪击去。项无邪见这一掌威势甚大,将地上的老管家身子抬起,一掌送上,二人劲力交击,那老管家身子承受不住,闷哼一声,四肢百骸如滩烂泥跌在地上。项无邪连退数步,这才勉强化解了杨宝所有掌力,再不迟疑,身子一跃,撞开窗户,逃了出去。 第178章 大衍剑诀非自创 “小贼哪里走!”杨宝眼见项无邪急智多变,怕是日后更难对付,便想追击出去,却是不想,身子还未动,萧嫣然的剑却是又斜刺过来。 杨宝却是不去硬接,身子倒飞两步,一个旋身,也是破窗出去,跃到了院落里,仅仅这一耽搁,项无邪早已奔出去数丈距离。 杨宝冷哼一声,手凝聚成鹰爪模样,身子腾空而起,如老鹰扑兔,飞掠向项无邪脊背。 萧嫣然跟着出来,眼见杨宝动作,暴喝一声:“死太监,看剑!”却是双足一顿地,身如长剑,直冲而去,她这一剑后发却是先至,只怕杨宝的鹰爪还未触碰到项无邪,后心便要被萧嫣然一剑刺穿。 杨宝只得放弃了项无邪,趁着身上劲力未老,在半空之中腾转了身子,一爪握住了对方的长剑,那长剑被杨宝握在手中,但再用上些许力道,便要立时崩断,却见萧嫣然手腕抖动,一柄花剑如走龙蛇,在杨宝爪劲下不住抖动,隐隐有风雷之音,杨宝眼见萧嫣然内力破体而出,直逼到剑身之上,似有电光火石闪动,一股酥麻之感由手掌传至手臂,他一下握持不住,长剑脱手飞走。 “这是无剑山庄的雷霆剑诀?”杨宝一个飞退,落到地上。 雷霆者,是说此剑法施展起来迅若奔雷,惊鸿一瞥,却也是说此剑法雷霆万钧,万夫不当,剑法施展到了极致,更能从自身内劲之中唤出天雷之火,中剑者被这诡异内力所制,周身麻痹,全无反抗之力。 杨宝想着,这门剑法据他所知,只有如今的无剑山庄庄主岳子峰有修炼,旁人却是都不会,而眼前之人,虽蒙了面巾,可是看身形动作,言谈举止确确实实是一个女人。他再去看萧嫣然双目之中的神情,似也有几分惊诧,全然不似作伪,心中更是奇怪,不禁问道:“你究竟是谁,何以会这门剑法?” 萧嫣然片刻失神,却很快恢复过来,冷哼一声道:“什么狗屁雷霆剑诀,姑奶奶我这是自创的大衍剑诀!”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其一。”杨宝眉头微皱,细细回想起来,萧嫣然这剑法确是有些玄易之道在其中,只是要称大衍,未免太过狂妄。 其实“大衍剑诀”也不过萧嫣然信口胡诌,不过是想扰乱视听,长剑脱困而出,她的手中便是抖了个剑花,杨宝正欲追击上去,却见她剑尖上似是又有雷霆之音,一个剑花炸裂开来,竟是化出数十剑影,迎着杨宝冲了上去。 他二人的打斗早已惊动了整个柳府,府中护院家丁尽数赶了过来,看见二人斗在一处,却是不敢上前,只团团围困了,却是不知谁眼尖,只见府中浓烟滚滚,竟是走水了。 萧嫣然看见,知道是项无邪在制造混乱,帮助自己遁走,也不欲再久战下去,一剑逼退了杨宝,便向着人群中冲去。杨宝眼见她要遁逃,急步追赶上去,无奈她进了人群之中,也是不敢再随意发出掌力攻击。 这些家丁护院如何可能是萧嫣然的对手,便是她手中只持着一柄未曾开封的花剑,也是一路所向披靡,她的剑势更是精妙无比,将那些攻击向她的人都引向了杨宝追击来的方向。杨宝心中恼怒,将冲过来的人一个个接住,又扔到一旁,却是距离萧嫣然越来越远,眼见她已经到了院墙上,急急一个飞越,便要拦下她来。 萧嫣然却是回身一笑,手中长剑对着杨宝投掷过来,眼见他避开,笑道:“再看姑奶奶的暗器!”说着,手一抖,数十枚暗器飞掷出来。 杨宝身在半空,已无处可躲,眼见那些暗器冲着自己飞来,只得鼓胀起全身真气,猛的发出了数掌,竟果真将那些暗器都击落在地上。杨宝抬头再看,萧嫣然已不知所踪,低头看地上,这又哪里是什么暗器,不过是萧嫣然随手掰断的砖瓦碎片。 他心中震动,直至此刻,他却还是猜不出对方的身份。回转身来,正迎上不知从哪里出来的柳坤来。 柳坤来出来之时恰恰见到萧嫣然从众人围困中闯了出去,一跃上了墙头,挡住了杨宝,从容离去,心中震惊,到了杨宝身前还在不住擦汗,低声问道:“以杨先生的武功修为,竟然也拦不住这两人?” 杨宝面色有几分难看,却还是回道:“柳知州可知这两人身份?” 杨宝这一问,倒是让柳坤来有几分吃惊,杨宝虽不常在江湖走动,可是却一直随侍帝侧,江湖朝堂上的消息都甚是灵通,不过他还是答道:“那个女人是谁,本官也实在不知,不过那个年轻的男子,丁管家说,那人自称是神道宗主项无邪。” 杨宝眉头微皱,项无邪的名号他自然是听过,可是这个跟他在一起的女子,用的是剑术,据他所知,神道之中的成名女子只有一个,却不是用剑的高手,而且也不应该有这等修为,只是低语道:“此人似乎不是白发魔女啊……” “白发魔女……”柳坤来依稀想起什么,不觉问道,“杨先生所说的白发魔女,不知是何人?” 杨宝淡淡看了一眼柳坤来,也不疑有他,说道:“江湖上第一魔门,神道四大圣使最后一位的女子,一头白发,武林中人称之为白发魔女。” 柳坤来惊道:“这白发魔女的名字,杨先生可是知道,是不是叫白叶蓉?” 杨宝一笑:“这女子确然是姓白,却不是这个名字。倒是不知道柳知州也对江湖事感兴趣了。”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讨论下去,说道,“杨某有件事想不明白,柳知州是如何招惹了这二人,似乎来者不善啊。” 柳坤来正想着心事,听到杨宝的话,讪笑道:“这些江湖草莽,不服王化,本官也不知如何得罪了这些人。只是……”他屏退了四周的人,这才小声说道,“只是杨先生的身份是不是被他们识破了,对我们所图谋之事可有影响?” “不管是否有影响,我都要尽快返回天都城,以免引人怀疑。”杨宝想了想道,“柳知州可有什么话要杨某带给太傅吗?” 柳坤来想了想,将一封密信塞到杨宝手中,低语几句,杨宝点了点头。 第179章 回马一枪谁能料 萧嫣然翻墙逃了出去,正迎上项无邪,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急急飞奔出去,直到确认杨宝再不会追上来,这才摘了面罩,呼呼喘着粗气。 萧嫣然想了想,说道:“这次没能杀成柳坤来,他日后有了防范,只怕更不容易对付,你先前还暴露了身份,以后行事,需得小心些了。” “无妨,这位柳知州若是一口咬定是我,也得拿出足够证据,他那管家如今都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便只有他一人去说了。”项无邪淡淡笑道,“便是那位大太监杨宝,他此行出来,必定不愿声张,想必很快便会离开柳府,我也并不担心。” “你倒是心大。”萧嫣然轻轻一笑,“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等我先休息片刻,再回柳府杀个回马枪,看能不能把向飞带出来。”项无邪想了想说道。 二人休息了半晌,又偷偷潜回了柳府,如今已是半夜,府中傍晚时进了贼人,大管家被人杀死不说,还引发了火灾,烧了两间厢房,柳知州的面色不太好看,主管本地治安城防的各路官员闻讯胆战心惊的急急奔到了柳府,便是远在城外驻扎的羽卫军也是派了两个千户带着数百人前来将整个柳府团团围住,护卫起来。 二人看了看,这街道之上的盘查严密了许多,但凡在街上看见有个人路过,便会立时从不知哪个角落奔出来五六个大汉上前将那人按住,盘问一番,这才肯放人离去。二人只得谨慎行事,又是绕了些远路,这才远远看到柳府的院墙,只是二人查看一翻,除却出入的正门和后门有重兵把守之外,便是院墙四周也有羽卫军巡夜而过。 萧嫣然趴在一间民宿的屋顶上,笑着看了眼项无邪道:“看来已经打草惊蛇了,以我的轻功想无声无息的进去是没有问题,你呢?” 项无邪皱着眉头观察了半晌,说道:“防卫有些严密,看来这次派出的羽卫军都是精锐了,我这功夫想丝毫不惊动他们进去,有些难度。不如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接应你。” 萧嫣然点了点头,蒙上面巾,找准时机,身子一起,仿若一张轻飘飘的纸般迎风而起,再看时,已然悄无声息的落到了柳府院墙之上,身子一没,便没了踪迹。 萧嫣然本还对白芷的话有几分怀疑,可是经历了这种种事后,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已消散。她更是心中莫名的有几分感同身后,此刻潜入了柳府之中,便有心想找到柳坤来的所在,趁机将他刺杀了,至于向飞的死活她却并不关心。 柳府外面守卫严密,里面也是灯火通明,家丁护院尽数出来,在各院之中不断巡逻,一条条狼狗也是从笼子里放了出来,但凡稍有异味便立刻扑杀上去。几个护院忆及白日里狼狗的种种反常,更是不敢稍有松懈,唯恐大老爷怪罪下来,抓拿下狱。 萧嫣然此刻身侧已经没有了项无邪,也便无需再刻意隐藏杀手的身份功法,此刻她屏息敛气,如进入了寂灭之境一般,便是那些狼狗就近在咫尺,也决然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她停顿了片刻,等这一波巡逻的人过去,身子一起,便飞速向着下一个角落奔去,项无邪说的不错,她的轻功经过这些年的不断磨砺,施展起来,便是比之狸猫还要轻巧,便是从常人身后飞过,都能让他们丝毫感觉不到。约莫过了一刻多钟,她的人便到了柳府内院外头。她正要起身,却是听到隔壁房中传出声音。 “可笑,你们知州大人莫非是要将在下软禁起来不成?给我让开!”说话的人竟然便是向飞,“我要见柳坤来!” “向少门主,我们老爷身有要事,如今并不方便见你,您莫要为难小人。”一个家丁答道。 “要事,敢问有什么要事?自从今日晌午在下到了贵府上,与柳坤来匆匆见了一面,便一直被安置在这里,到底见与不见,何时去见,你家大人给回个话便是,又哪里来这么多麻烦?”向飞冷笑道。 “向少门主稍安勿躁,我家老爷如今正在接见本地州府官员,待他忙完了,小人这便再去通传一声,如今时辰不早,少门主还是先吃些东西吧。”家丁回道,家丁见向飞再无表示,回身出去,说道,“小人这就叫厨下给少门主您送来,稍等片刻。” 门被关上,片刻却是又被人推开,向飞微微不悦,冷冷看了一眼门口,却见进来之人不是柳府家丁,竟是萧嫣然,不觉惊道:“是你?!” 萧嫣然大摇大摆进来,关上房门,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笑道:“事到如今,莫非少门主还以为柳坤来与此事全无干系吗?还要继续助纣为虐,一力维护?” 向飞被她一句话问住,想到府外乱哄哄一片,而她又黑巾蒙面出现在此处,心中不觉猜到了几分,问道:“莫非柳坤来果真只是在敷衍我,拖延时间,而早对你们下手了?” “少门主可愿助我铲除此獠?”萧嫣然笑道。 向飞却是有几分犹豫:“姑娘莫要说笑,柳坤来不仅是朝廷命官,更是鹤州知州,他纵然昔年犯下些许过错,也罪不至死……在下……在下听信他一面之词,心中也好是悔恨,只是大庭广众诛杀朝廷大员,这……” 萧嫣然笑着,看向飞瞻前顾后的模样,如何猜不出他心中所想,若只是去对付几个魔门匪类,他自然义不容辞,甚而大义凛然,可是与朝廷做对,却是他决计不敢的,只是他心中尚有几分侠义,也是不齿柳坤来所为。 萧嫣然说道:“放心,等下,若那家丁回来,肯带你去面见柳坤来,你只管答应就是。一切由我出手解决,决计不会连累你金光门就是了。” 向飞犹豫半晌,有些拿不定主意,正此时,萧嫣然却是低声道:“来人了。”说着,身子一跃,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少门主。”家丁说着推开门来,拱手道,“适才老爷已经忙完了州府的事务,这才想起少门主还在府内,多有怠慢,小人这就带少门主去前厅见老爷。” “柳大人在前厅吗?好,在下这便同你前往。”向飞四下看了看,竟丝毫感知不到萧嫣然的去向,只得轻叹口气,随着家丁出去了。 一个身影却是先一步飞出,不知去向。 第180章 手段狠辣诛邪心 萧嫣然倒是不曾想到,如此非常时候,柳坤来居然还敢在前厅,既然歪打正着知道了他的所在,则也不必再找人带路,萧嫣然约莫估计出大致方位,先一步飞掠出去。 柳府占地广大,房屋鳞次栉比,倒是给了萧嫣然藏身的绝佳条件,她在一间间房屋顶上飞奔而过,却是几乎不曾发出声响,很快便到了前厅位置,这才蹲下身来,细细聆听厅中的动静。 “老爷,如今这个时候,咱们还见那个少门主做什么?”一人说道,他正是府中护院的总教头,一身武功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如此时刻,柳坤来尚还等不来帝都的援兵,只得先将此人带在身边。 “金光门虽只是江湖上的二流门派,可是在鹤州一带却颇有些影响力,本官纵是不愿,也不能为难了他。况且,此人虽然武艺一般,可是既然识得那几个魔门的人,做个信使还是可以的,让他去带个消息,再拖延几日,到时候……”柳坤来淡淡说道。 “若那几人果真是魔门神道的高手,此事怕是不能易于。”这护院有些惊疑道。 柳坤来却是不耐烦的在厅中踱了几步,低语道:“倒是没想到,那个贱人当年竟没有被淹死,还拜入了魔门之中。罢了,薛悦平,你说那神道果真如此厉害?” 薛悦平点了点头道:“不敢欺瞒老爷,这神道委实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大派,教中高手如云,便是我那族兄身为朝阳门执法堂的长老,这等江湖成名人物也轻易不敢招惹神道那些人。” “薛长老的武功,还有杨……确实不妙啊,不行,你速速命人去收拾一下,我不等了,明日,不,今晚上我就连夜离开此地去天都城……快快快……”柳坤来想及今日那女子的神妙武功,心中惴惴不安,却是又急忙叫回薛悦平道,“不不不,你别去了,你留下来保护本大人,叫个其他人过去。” 萧嫣然暗暗冷笑,却是身子一沉,使了个千斤坠的功夫,猛的坠到大厅之中。这一幕实在太过熟悉,柳坤来一见头顶的砖瓦碎裂,魂儿都险些吓没了,他将薛悦平身子往前一推,转身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上,却是急急起来,奔向屏风后面。他生性多疑,在府中修建了不少密道机关,只消薛悦平能拖延片刻功夫,他便能遁入暗道之中。 萧嫣然冷冷一笑,她本就是认准了方位这才坠落下来,眼见薛悦平扑杀上来,知晓他是朝阳门人的族弟,也不敢轻敌,并指成剑,呼呼呼,却是一连施出十余道剑气,那薛悦平不知其中利害,扑身上来,腰间一柄长刀还未及拔出,却觉身上十几处地方疼痛难忍,低头一看,竟是被对方剑气透体而入,指力所及,鲜血喷涌而出,他身子一倒,后仰下去,已然是气若游丝,性命不保。 柳坤来回身看了一眼,自己的护院教头竟然不是对方一合之敌,哪还敢停留,快跑几步,一把扑上去,手按在机关之上,耳听机括开启之音,这才稍觉心安,却是萧嫣然早已飞身赶了上来,玉手一抓,将柳坤来提了过来,再是往地上一掷,冷笑道:“到了如今,你还要跑吗?” “女侠饶命,女侠饶我性命……本官……我,我是当朝大员,一方司牧,您不能杀我……”柳坤来只觉萧嫣然一双素手冰凉刺骨,在他脖颈处一抓,脊髓之中都是寒冷透彻,心中更是悲凉哀伤,口不择言道。 “可是,我也知道,你还是朝堂鹰党一派中的人物……”萧嫣然冷冷一笑,“你这般负心薄幸,本就死有余辜,又是朝中鹰派势力,我留你不得。” “你……你是,你到底是谁?”柳坤来本是伏在地上,想磕几个头求她饶自己性命,听到她的话语,却是骇然抬起头来,惊惶道。 “死人无需知道!”萧嫣然身子一动,移步到柳坤来身后,右手在左手戒指上一拉扯,便见一根细若蚕丝的银线被拉扯出来,只在柳坤来脖颈上轻轻一划,随手扯了段布子包裹起来,身子一跃,又是从屋顶上飞身离去。 此时,家丁正带着向飞过来前厅,听到骚动,疾步冲了进来,见到地上一幕,吓得一脚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口中惊道:“杀人了,杀人了,老爷被人杀了……” 向飞勉强还能保持镇定,近前一看,薛教头躺在地上,身上有十余处孔洞,眼见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而那位知州大人,却是死后连头颅都没能保住,心中轻轻叹气一声,却是抬眼四顾,看到屋顶上的破洞,心中有了打算,边是呼喊擒拿贼人,边疾步追了出去。 柳府中人听到呼喊,片刻便有数十人冲了过来,却哪里还能寻到刺客踪迹,可是当朝大员、一方牧守被人在家中杀死,他们如何能逃脱干系,急急四下去寻找。整个柳府顿时乱做一团。 项无邪在外面远远看着,突然见府中灯火大亮,杂乱不堪,料想萧嫣然必然已经得手,他候在那里等了半晌,果然见到萧嫣然的身影,从柳府跳了出来,项无邪制造了些许动静,引开了院墙外的羽卫军,身形一动,几个起落出去,绕着城中转了大半圈,这才又回去接应萧嫣然。 萧嫣然看见项无邪回到约定地点,给他看了看手中包裹。项无邪近前一看,也是吓了一跳,不想萧嫣然如此美艳,娇滴滴一个女子,出手竟是这般狠辣。 萧嫣然看见项无邪神情,笑道:“人,姐姐我确实杀了,总还得带回去给白姐姐看看,是不是果真那个负心汉吧。” 项无邪无奈,只得趁着城中防卫还不曾反应过来,跟萧嫣然速速离城而去,二人翻越城墙出去,骑不得马,只得施展轻功去往白芷藏身处。 “白姐姐,你看我给你把谁带来了。”萧嫣然快步到了白芷藏身处,献宝似的将那包裹一扔道。 只是萧嫣然身子还未进去,却见一道剑光直逼向她咽喉而来。 第181章 承天殿中风雨起 而在另一边,鹤州知州被杀,八百里加急立时呈送帝都天都皇城,潜藏在鹤州左近的飞羽卫也急急出动,开始四处搜罗消息。虽说是八百里加急,可是消息若真要送到天都皇城中怕也是要三四日之后了。 六日后,天都城,玉皇宫,承天殿。 今日,金帝玉渊难得的没有上早朝,他的龙案上放了两封密信,一封是来自鹤州的加急文书,他昨日已经看过,却是压下了,另一封来自鹤州的飞羽密探,他刚刚看过,眉头却是皱的更紧。 殿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却还是没有瞒过玉渊的耳朵,他轻轻吐了口气。门外这才传来值守太监低低的声音:“陛下,齐王爷来了。” “让他进来吧。”玉渊平复了下心情,说道。 很快,齐王玉琪出现在了殿中,见到玉渊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愕,这才行礼道:“臣弟参见陛下。” 金帝轻轻应了一声,挥了挥手,龙案上的一封密信便轻飘飘的飞到了玉琪身前。玉琪微微一惊,他这位皇兄登临九五之后,几乎不再显露武功,今日却是有些反常,承天殿中无人照应,独独玉渊一人,他这一上来便给自己一封密信,处处都透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玉琪检查了下,密信的火漆已是拆过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信从中取出,细细看了一遍,却是不说话。 “这殿中只你我兄弟二人,皇弟怎么反倒不说话了。”玉渊看向玉琪,淡淡笑道。 玉琪沉吟片刻道:“陛下宣臣来此,可知臣弟来时的路上遇到了何人?”他自然不会让金帝去猜,自顾自的说道,“臣弟出门之时,恰恰见柳知州的夫人披麻戴孝,身穿缟素从府里出来,想来此刻应该已经跪在了玉皇宫的外面。” 金帝低低笑了两声,摇了摇头:“堂堂皇朝的知州大人,一方司牧,又是任太傅的女婿,竟然被江湖草莽刺死在家中,便是首级都被人割了去,这事……实在让皇朝丢尽颜面。” “既是如此,陛下何不直接下旨,命人彻查此事,捉拿疑凶,给柳知州一个交代,给任太傅一个回复,给天下人一个态度?”玉琪淡淡说道。 金帝却是站起身来,负着双手在殿中走了两步,又是一拍桌案,另一封密信飞出,落到玉琪手上。 玉琪似早有所料,拆开看了,笑了笑:“朝廷一方大员,本应是替君主分忧,为万民表率,教化四方,不想竟是个斯文败类,谋害发妻,攀炎附势,欺君罔上,如此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杀的好,死的好!” 金帝眉头蹙起道:“你可知柳坤来一死,飞羽卫便开始四处出动,查探讯息,可是有关此案凶手的信息不曾查到,关于柳坤来的消息却是一个一个送到了飞羽案前。” 玉琪点了点头:“这个行凶者也实在太过胆大包天,居然将柳坤来的首级悬挂在了城门之上,又列了他的诸多罪状,如此一来,便是朝廷想要欺瞒也是做不到了。既是如此,皇兄你还在犹豫什么?” 金帝哼了一声:“孤还能犹豫什么,此事牵连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果真让赵晖去彻查此事,莫说当年的科考官,便是如今朝堂之上,也不知有多少人可能会面临洗牌。” “皇兄所虑的是任太傅吧。想任太傅是魏王殿下之师,朝之柱国,天下表率,决然不可能会包庇纵容柳坤来,依臣弟愚见,想来太傅应该已经在来承天殿的路上了。”玉琪淡淡笑道。 玉渊却是心中有几分惊疑,齐王的态度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可是还不等他细细思量,门外的值守太监便禀报道:“启奏陛下,任太傅在殿外求见。” 金帝微一沉吟,说道:“宣!” 片刻,一身紫袍的任老太傅便急急进到承天殿里,扫了一眼,见到齐王玉琪,也不吃惊,却是直接跪在了金帝身前,哭泣道:“罪臣任斑拜见陛下!” 玉琪在一旁冷冷看着,任斑已是六七十岁的年纪,头发胡须已是花白,只是不仅没有老态龙钟之感,反而面色红润,中气十足。 金帝叹了口气,上前两步扶起任斑,道:“任爱卿快快请起。来人,赐座!”待任斑推辞两遍,这才半边身子挨到椅子上,又说道,“柳爱卿在鹤州身遭不测,孤也是刚刚知晓,正与齐王商讨对策,不曾想,爱卿却是先到了。” “陛下,老臣管束不严,让小女私自跑到玉皇宫门之外跪坐,实在有失体统,此其罪一;老臣识人不明,被那孽畜诓骗,这些年,作奸犯科,欺君罔上,此其罪二;老臣……”任斑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诉说起来。 金帝眉头微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如今这些事都不过只是街头巷尾的谣言,孤定然会命三法司和飞羽卫去将此事彻查清楚,还柳爱卿一个清白,此事爱卿大可放心。” “陛下……老臣在这里先谢过陛下。”任斑说着,又是起身跪在地上。 “臣弟愿为陛下分忧。”玉琪扫了一眼任斑,出来说道。 玉渊却是沉吟片刻,似是下了决定,说道:“此事就无需皇弟出面了,孤命人拟道旨意,令三法司查办此案,金羽卫指挥使穆锋回和飞羽卫指挥使赵晖从旁协助,一并抓拿凶手。任爱卿便先回去吧。” “老臣谢过陛下!”任斑却是又一叩首,这才回身退下。 玉琪面上看不出喜怒,待任斑走了,这才问道:“莫非皇兄还有别的事情要交给臣弟?” 玉渊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孤这两日收到了藏西王朝国主的亲笔书信,藏西大法师穆玛智珠这个人你应该听过。” 玉琪不明所以,回道:“臣弟确实听过,据说此人四岁时候便开始研习藏西佛宗经义,待到十四岁时却才开始习武,二十年后整个藏西已无敌手,被藏西国主拜为大法师。” 玉渊点了点头道:“不错,此人如今该也快有八十岁年纪了。据信中所言,穆玛智珠二十七年前曾来过中州,与当时诸多武林高手对决,最后败于神道谢雨寒手上,他当时输的心服口服,却是定下了三十年之约,约定三十年后再入中州。” “可是谢雨寒已然身死……此事天下皆知……”玉琪疑惑道,“不知皇兄要臣弟做些什么?” “穆玛智珠欺我中州无人,若他果真压服了我中州武林,怕是藏西王朝也会有不臣之心,孤要你以出使之名前往藏西,顺便查看查看此人虚实。”玉渊淡淡说道。 玉琪面上神色微变,却很快恢复如初,拱手道:“臣弟遵旨。” 第182章 暗殿身份终曝光 这一道剑光迅疾无比,偏生整把剑都是乌黑色,从角落里直杀出来,让人避无可避。 “出其不意,一剑绝杀!”项无邪落在萧嫣然身子后面,却是一眼认出了这一招。 萧嫣然美目微眯,身子只退了一步,一个急急旋转,脖颈便从那绝杀之剑下躲避开来,玉手伸出,并指成剑,抵在了那人的咽喉处。 持剑之人却是淡淡一笑,将手中长剑扔到地上,说道:“果然是你。想不到地支十二剑之中排名第一的子剑居然是个女人。” 萧嫣然也是淡淡一笑,看项无邪面上并无惊诧,疑惑道:“你早已知晓我的身份?” 项无邪摸了摸鼻子,讪笑道:“从你初次教导我轻功诀要的时候,我便有丁点怀疑。及至后来你又问及我仇海之事,我更加肯定。在柳府之中,你以剑意吓退那些狼狗之时,与那日你将我马车逼停,如出一辙,我便最终确定下来。不过,奇怪的是我发现你接近我,并无恶意,所以,就一直不曾拆穿此事。” 萧嫣然收回指剑,斜着眼看了下丑剑道:“你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丑剑先是对着项无邪施了一礼道:“神道项教主,我们又见面了,上次在下不识得你的身份,如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这才说道,“因为卯剑被人杀了,我恰恰正在左近,循着线索查到了这里,不过,直到最后一刻,我才敢确定子剑大人你的身份。” 萧嫣然眉头皱了皱,问道:“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子剑大人放心,她没事。”丑剑却是看了一眼萧嫣然手中的包裹,见上面还有殷殷血迹,蹙眉道,“不知此人是?” 萧嫣然却是不屑回答,轻身进到里面,见白芷只是睡着了,这才转身冷笑道:“好本事,我倒是一直小觑了你。” 丑剑随着进去,拱手道:“大人谬赞了,我只是因她双目不能视物,这才侥幸得手,若是果真单打独斗,我不是她的对手。” 萧嫣然也不再说话,将包裹扔到地上,问项无邪道:“你既然早已猜出姐姐的身份,有关仇海之事莫非是在诓骗我?” 项无邪摇了摇头道:“不,我所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他看了看丑剑,丑剑无奈摇了摇头,躬身退了出去。 项无邪才继续说道,“江湖上有些传言确实是真的。反手剑名不惊一路追踪离歌下落,而那个盗宝之人,也就是大盗无痕的女徒儿我恰恰认识,便出手相救,只是当时我们一行人还身有要事,而我那位朋友却是疲累不堪,我便自作主张让仇海留下照料她,而余下的人继续赶路。” 萧嫣然点了点头:“这之后呢?你与仇海再无联络?” “萧……萧姐姐……这之后的事情想必也应该听闻,我们去了太林宗,直至最后离开,仇海都不曾出现,再之后,我路经宋家庄,才得知断刀宋义死了,且是死于离歌剑下。”项无邪想了想说道。 萧嫣然笑笑,却是欺身过去,在项无邪脸上轻轻捏了两下,说道:“这次,姐姐信你说的是实话了,也不枉姐姐疼你一场。对了,你说的大盗无痕的女弟子,关于她,你到底知道多少?” 项无邪揉了揉脸颊,有些尴尬道:“我与她相处时日不多,只是一同在无剑山庄之中盗宝,可是后来遭遇正道中人,我险些丧命,这之后一路逃遁,除却那一次出手救他之外,便没其他什么联系了。” “无剑山庄……原来如此。”萧嫣然揉了揉眉心。 “萧姐姐你没事吧?”项无邪看她面色有异,不觉关切道。 “没什么事,老毛病了,有时候想些事情便会有些头疼,好在并不严重,去找人看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慢慢的,姐姐就懒得去想那么多了。”萧嫣然笑笑,“上次与你相遇之后,便是因为有些事总想不明白,所以才会找到你。” “我知暗殿对离歌也是志在必得,甚而江湖庙堂之中都有势力想要染指,只是,你我毕竟相交一场,我肯说出这些,也只是希望萧姐姐你能顾念这段情谊,若是来日果真见到了仇海和那位姑娘,出手之时能稍加留情。”项无邪神色一黯,淡淡说道。 “朝堂之上……小家伙,我先前便曾说过,如今手握离歌剑的人不管是谁,都是江湖之上绝顶的高手,甚而已是不逊色佛剑邱子如、天行道廖星的存在,对你两位朋友,我自是可以留手,对于那人,怕是全力以赴,也不见得能留的性命。”萧嫣然摇头一笑,“好了,如今我的身份既然你已知晓,此间事情也已完结,想必我也该离去了,你自己多多保重,但愿我们不再相见。” “这……”项无邪心下一黯,似乎每一个人都只能在他人生路上某一段的旅程中陪伴他,而经过了这一段之后,每一个人都要离开,最后,那条路上越来越宽阔,可是能陪着他继续走的人,却是越来越少,起初是仇海,之后是宇文环,现在又是萧嫣然,他理了理思绪,只得转移话题,问道,“萧姐姐,柳坤来临死之前,可曾再提及白姨孩子之事?” 萧嫣然摇了摇头,轻笑道:“那人的话语真真假假,我是一句不肯去听,与其让他再来讨饶诓骗,不如一剑杀了,倒是干净省心。白姐姐的孩子……想必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不过都是那个负心人为求活命,信口胡说罢了……你……你还是让她不要再纠结了。” 项无邪点了点头。 萧嫣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是白芷听到声响,慢慢醒转过来,二人本要离别,却是只得先过去,将白芷扶着坐起身来,对她说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白芷听着,执意要解开眼上的纱布,她所中的本就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这两日下来,眼睛睁开已能模模糊糊看到东西,手捧着柳坤来的首级,目中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却是又笑道:“不错,是他,果真是他!顾名宣,你终于是死了……哈哈哈……” 说到后面,却是凄凉的笑了起来,毕竟夫妻一场,同床共枕,恩怨情仇二十几年,她还是几度留手,如今见他身首异处,死无全尸,心中的怨气终于消散。 第183章 天都影暗高手藏 “萧姑娘,我那孩儿……他死前可有提及我那孩儿的下落?”半晌,白芷却是突然问道。 萧嫣然看了一眼项无邪,这才说道:“不曾提及,想来之前不过是这厮为求活命,用言语诓骗你的,你的孩子……” 白芷闭上双眼,二十多年前,她便知道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二十年之后,再遇那个负心之人,却是又重燃起希望,如今希望彻底破灭,只是淡淡说道:“是啊,我的孩儿在他们看来是一个野种,是一个孽种,如何可能还留在世上……我那苦命的孩子……娘,终于为你报了仇……”说着,她却是起身跪在地上,对着萧嫣然道,“萧姑娘,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手刃仇人,此恩此德,我终生不忘,日后若有用得到我白芷的地方,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白姐姐,你快起来,你这话就言重了,我听到你的故事,便心生感触,这等薄情寡性之人,便不是我出手,也自有人会将他诛杀的。”萧嫣然赶忙去扶白芷。 “不,这话并不言重。想他顾名宣只二十多年便爬到了知州的高位,他背后的那个大人物如今还不知身居何等要职,萧姑娘以身犯险不说,更是挑衅皇权,诛杀金玉皇朝一方大员,这等大罪,若金帝怪责下来,怕是天涯海角再无处藏身,是白芷连累了萧姑娘你……”说着,白芷又是磕了个头。 萧嫣然眉头皱了皱,却是说道:“无妨,他们并不知晓本姑娘的身份。” 白芷却是转身对项无邪道:“教主……属下知道这是闯下了泼天的大祸,可是一切都是因属下之事才引致如此,属下求肯教主,能收容萧姑娘入我神道门下,以神道之能庇护她。” 项无邪看了一眼萧嫣然,摸了摸鼻子,却是先上前扶起白芷道:“萧姐姐她……其实身份也并不简单,自然不会受我神道约束,不过,这份恩情,我神道记下了,若是萧姐姐来日有需要,必会偿还。至于白姨所担心的事情,我已经想到了对策。” 萧嫣然看到项无邪面上神色,微微疑惑道:“可需要我帮忙?” “若是能得你们相助自然更好。”项无邪点了点头。说着,附耳过去,在她耳边如此这般说道。 萧嫣然点了点头,笑道:“好,不过这事要做的轰动些,还需借此人的项上人头一用。等我布置完全,定然让玉渊焦头烂额。至于……” 项无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回身看了一眼白芷道:“白姨,你伤势还未痊愈,如今天还未亮,你还是再多休息下吧。”说着,二人离开了藏身处,这才说道,“任斑毕竟是当朝太傅,权倾朝野,若是魏王将来登基为帝,他作为辅政大臣,更是位极人臣,便是举如今的神道之力,要去动他,怕也是太难。” 萧嫣然点了点头:“你能这般想最好不过,起初我还有些担心你会去天都皇城之中找他报仇,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天都皇城,守备森严,其中明面上的高手便有四五人,隐身暗处的更是不知凡几,你可莫要一时冲动,去那白白送死。” 项无邪微微不解,疑惑的看向萧嫣然。 萧嫣然笑道:“江湖上都知道天都城中坐镇有金羽卫指挥使,掌印掌剑两位大监,其中一人你也是见识过了,就是柳府里的掌剑监,而一个掌印监我也不曾见过,除开这三人之外,金氏皇族之中尚且有金帝玉渊和齐王玉琪两个绝世高手,一身九龙真气能挡者寥寥。可是这些人不过浮在明面之上。” 萧嫣然想了想继续说道:“如同江湖之上有我们暗殿这样的杀手组织,金玉皇朝之中也有一些人专责刺杀之事,不过他们大部分人都是藏身玉皇宫中,随侍在金帝身侧,被称为影羽,偶有些人在天都城中活动,我们称呼他们叫做暗羽。据我得到的情报,影羽和暗羽如今的首领都是昔年天行道隐峰上的高手,修为还远在裴远等人之上,便是对上仇海,也是五五开。” “隐峰?!”项无邪眉头更是皱的更紧了。 “天行道被称为国教,不是没有理由的。天行道一门之中弟子众多,如今却是只有三四个老一辈在活跃,你以为所为何事?这些事情,江湖上都少有人知,我们暗殿也是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打探出这些消息,也因暗羽等的存在,我暗殿的势力之后再难涉足天都皇城之中。”萧嫣然笑了笑,“你若只是个寻常武人在天都城中玩耍玩耍,自是无人理你,可是你若要在其中闹事,甚而想行刺某位大员……” “多谢萧姐姐告知我这些事情,无邪明白了。”项无邪知道再过问更多,终究不妥,拱手道谢。 “好,山高路远,后会有期,希望你遇到的永远不是子剑。”萧嫣然淡然一笑,转身便要离去。 “萧姐姐,你……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真名?”项无邪想要挽留,却知道挽留不住。 “不是说过吗,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姓,你就叫我萧嫣然就好了。嫣然一笑百花迟的萧嫣然。”说完,萧嫣然却是再不回头,又将那久不带上的面罩取出,负着双手,飘身离去,心中只是淡淡说道,“江湖险,人生远,项无邪,你好好保重……” “不论你是萧嫣然,还是暗殿子剑,也好好保重吧。”项无邪长叹口气,目送萧嫣然离去。 次日清晨,当值守的营卫兵照常去打开城门的时候,却是在城墙之上,挂了一个血淋淋的头颅,而在那头颅下面还挂着一条长幅“谋害发妻,负心薄幸,攀炎附势,欺君罔上!当杀!”。 城防急急命人撤了,可是眼尖的人早已看见,一传十,十传百,又如何挡住悠悠众口。飞羽卫还未去查探,一条条信息却是如雪花般飞到了他们的桌案上,条条罪状,一一罗列。飞羽卫千户不敢做主,只得急急修书一封,也是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天都城中。 而项无邪却是早早带着白芷离去。 第184章 青丝一曲离人殇 这些日子天气晴好,雪已经化尽,白日里仇海除去练功之外,也会去捕捉些飞禽走兽回来给二人的饭食换换口味,那一夜之后,二人更是如胶似漆,仇海心中的那个身影几乎有些黯淡,便是偶尔想起,也瞬息间便被另一股甜蜜替代。 今日,仇海又是在空地上练了两个时辰的剑,只是越练,心中却越是纷乱,又是几招之后,他停下身子,缓缓吐出体内浊气,将离歌剑收归入鞘,盘膝坐在山石上有几分出神。 以他如今的武功修为,便是融合了道魔两派之所长,想要短时间之内再有提升,委实也太过困难,而得到了离歌剑相助,他甚而击败了天下第一的刀客宋义,以至于让他有几分心神迷失。只是近几日,他手中的剑却不仅未能精进,反而越发的疏离。他自然明白其中的缘由,可是又能如何? 仇海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青灵想必已经将饭菜做好,正等着他回去,他理了理纷乱的思绪,将离歌剑提在手中,快步往山洞奔去。尚且还在洞口他便闻到了淡淡的饭香,只是他却未曾感知到洞中有人的气息。 仇海心中微微一惊,不觉加快步子,飞身跃了进去,石台上整整齐齐的放着几样小菜,尚还有淡淡的余温,只是洞中除却这些,却不曾见到姚青灵的身影,他又奔出去四下看了看,并无打斗的痕迹,更不曾有生人来过,姚青灵却是去了哪里? 许是出去洗衣服了,又或者去采摘些野果,一定很快就会回来吧,仇海心中如此安慰自己几句,又是在洞外等了半晌,这才提着剑返身回去,石台上的菜又凉了几分。 仇海轻轻叹了口气,想着要不要再生起火来去热热,可是这一低头,正看到在碗碟下面压着一片布,他眉头微皱,将布条从下面抽出展开来,上面用炭笔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字。 “仇大哥,这些日子与你生活在一起,是青灵一生之中最快活的时候,如果可以,青灵多么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不要结束,我们可以永远的生活在这里,只是,青灵知道,这些都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知道,你心中还有仇恨无法放下,我更知道,你这些时日与我相处下来,心境变化,已然不能再参悟离歌剑的剑境。你不想我担心,所以你一直瞒着我,只是我还是知道了。那一日之后,你的剑上便没有了那股离别的悲凉。离歌依然还是天下神兵,却难负第一之名。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也许,此刻我大概明白了爹爹当时的想法,因为他爱母亲,从不曾记恨,所以他愿意放手,让母亲去解脱,哪怕最后所有的苦都是他自己承受。所以,我也不要那么自私,我愿意选择离开,用爱别离,求不得来成就你的剑,成就离歌。不要去找我,我怕再看到你,我又会忍不住出来见你。再见了,仇大哥,可是好希望能跟你再见,那时候,你已经大仇得报,再不需要离歌。” “青灵……青灵……”仇海手捧着这封离别信,追出洞外,茫然四顾,却是再难看见伊人身影。离别愁绪,哀伤凄凉。 都说离别苦,相思愁断肠,青丝今何在,一曲离人殇。 她为了我,竟然将曾经视同性命般宝贵的离歌剑也舍弃,为了成就我的剑,甘愿孤身离去,承受独身一人之苦痛,我负你良多…… “离!歌!”仇海一声怒喝,手中真气牵引,离歌剑如受召唤,嗖的一声,从山洞之中冲出,飞入了仇海手中。他也顾不得再吃饭食,身子一跃,飞身从峰上跳下,几个起落,便没身进了林地之中。 他苦苦寻找,他放声呼喊,他几乎跑遍了整个山峰,却都不曾见到姚青灵的身影,她有意将他避开,她不欲与他再见,他又如何能够找到? 仇海手持长剑,单膝跪在地上,茫然四顾,只觉万古凄凉,天地皆悲,二十年前,他失去了阿冉,孑然一身,二十年后,他与青灵诀别,再感无助。果然是命格极硬,或者一生孤老,或者身首异处,不得善终吗? 仇海跌坐在地上,天下第一神兵被他随意的丢弃在一旁,他双目无神的看了看离歌,又看了看手中的布条。 “是了,她不是与我诀别,此生不见。待我了却一切,再不需要离歌之时,我自然是可以再去寻她……”仇海却是忽然又笑了起来,直直站起身子,对着空谷喊道,“青灵,我答应过你,会有那么一天,我不再是神道的赤尊使,你也再不管顾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我们一同离开这里,去过我们想要的生活……等我回来!” “等着我回来!” 仇海手一用力,将离歌握在手中,笑了笑:“离歌啊,离歌,我曾允诺你,让你重现昔日神芒,如今是时候了,我们是时候要下山,去会一会天行道的玄霄剑了!” 说罢起身,再不停留,大踏步而去。 而另一边,暗殿—— 暗殿之主缓缓从殿后的石门中出来,今日的大殿之中除却分立两侧的十余名黑衣人,却是还有一个人,长身玉立,站在大殿中央,众人见到暗殿之主进来,一同道:“属下等拜见主上。” 暗殿之主摆了摆手,说道:“子剑,鹤州城中发生的事请,你可知晓?” 站立在大殿正中的人又躬身行礼道:“不敢欺瞒主上,其中之事正是属下所为。” 暗殿之主沉默片刻道:“柳坤来虽然是鹰党一派的人物,也是我们暗殿的敌人,可是冒然将他刺杀,还是会引起玉渊和任斑等人的戒心。齐王虽有意趁机将此事做大,打击鹰派势力在朝中的气焰,奈何未能抓住机会。” “属下知罪。”子剑低头回道。 暗殿之主摆了摆手道:“此事虽是你擅自行动,却也怪不得你,只是金帝如今依赖任斑等朝中大臣,仅此一件事怕是还扳不倒他。只是,本尊已经说过,追查离歌剑下落之事,你不要参与,你可明白?” 子剑微微犹豫,还是说道:“属下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你无需明白,听命行事即可!”暗殿之主不悦道,“如今玉渊差遣齐王出使藏西王朝,为策万全,今日之后除却行刺暗杀等事,暗殿暂时停止一切其他行动。都退下吧!” 子剑等人又行一礼,从殿中退了下去。 暗殿之主这才说道:“银面,本尊过些时日便要前往藏西,不在的这些时日,子剑若有异动,及时禀报。” 跟在他身后的银面黑衣人上前一步点了点头。 第185章 神功传承红颜老 “宫主,您就听凝香的话,吃点东西吧……”路凝香垂手站在沉鱼宫月华的寝殿外面,可是任凭她如何敲门,月华在里面却是都不肯打开门让她进去。 自那一日项无邪被落雁宫主带走,月华拼命的追了出去,可是以她的武功修为又如何可能追上大宫主的绝世轻功。月华遍寻无果,失魂落魄的返回宁阳城外的破庙之中,却是第一次抱住路凝香放声大哭。 这之后的数日,路凝香只得连哄带骗的将月华带回了沉鱼落雁阁,最初的时候,月华还肯勉强吃些东西,可是这两日,她却紧紧封闭了寝殿的大门,再未踏出宫门一步。 “凝香,宫主她……”身后端着羹汤的婢女小心翼翼的问道。 月华的年岁与她们一般大小,只是太多的时候,当她们在任性的嬉闹玩耍,这个年幼的宫主大人却在一遍遍的习练着武功,虽然也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可是她的面上早早的失却了笑容,失却了悲伤,仿若永远都是那么不食人间烟火,永远都是那么云淡风轻,可是婢女们都很喜欢她,因为她没有大宫主的盛气凌人,也没有一宫之主的架子,她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在远处看着她们玩乐嬉闹。 可是,如今,月华的脸上却是写满了悲伤,画满了凄凉,充满了无望。 路凝香也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也许,当日我出宫,将那个家伙抓来,就是最大的错误,他二人本就不该相遇,不相遇,又怎可能还会有这以后的事情?” “可是,大宫主不是允诺宫主外出了吗?何以……”婢女突然将小手捂在樱唇上,惊道,“原来大宫主是在试探宫主啊……” 路凝香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姐妹。 那婢女赶忙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道:“若是月华宫主不曾出宫去寻找项公子,大宫主兴许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是宫主却是真的去了,而且险些违背了大宫主的意愿,执意要与项公子在一起,大宫主如何可能允诺?” 路凝香点了点头,却是又嘟囔道:“那也还是要怪项无邪那个臭小子,要不是他勾引宫主大人,又怎会如此!” 婢女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正在此时,两个白衣的侍女急急跑了进来,看见路凝香她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快走几步到二人身前道:“凝香,快,快叫宫主出来,大宫主回来了,她要见月华宫主……” 路凝香眉头微皱,却是问道:“是大宫主一个人回来的,还是,还带着一个男子?” 两个侍女疑惑的看了一眼路凝香,很肯定的说道:“只有大宫主一人。她如今正在沉鱼宫正殿,快些叫宫主去见她吧。” 路凝香虽心中略略有些失望,却还是带着三个人疾步返回了月华的寝殿外面,再次敲了敲门,对着里面喊道:“宫主,大宫主她回来了,正在我沉鱼宫中,您快出来吧。” 片刻后,门被缓缓打开,月华身子一步跨出,抓住了路凝香的手问道:“大宫主?!她可是带了项无邪回来?” 几日不见,三人见月华容颜憔悴,身形清减,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疼,再看她此刻双目之中神采焕发,却是不好骗她,只得摇了摇头。月华也是一阵失望,不觉垂下了头,有些失落的从寝殿里出来。 路凝香小心的过去扶住了月华,却是见她精神状态还好,这才放下心来,两个侍女急急在前面带路,不一刻便到了正殿里面。落雁宫主看见月华进来,心中这才松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全部退下,很快,大殿里又只剩下她们二人了。 月华上前两步单膝跪倒道:“月华见过大宫主。” 落雁宫主轻轻咳了一声,这才慢慢说道:“起来吧,月华,你上前说话。” 月华心中好奇,只觉落雁宫主说话声音低沉,竟有几分虚弱萎靡,却还是低着头走上前去,到了大宫主身前,微微一惊,只见大宫主容颜依旧,却是自内而外,散发着一股死气,双目之中更是神采黯淡,似那一息生命之火随时便会消散一般,不觉惊道:“大宫主您……” 落雁宫主微微摇了摇头,这才有几分疲累的从座位上起身,说道:“月华,你随本宫进来。” 月华虽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问,只得上前扶住落雁宫主,随着她往宫殿内里走去。二人走了许久,却是已经进入了沉鱼宫的禁地之中,直至到了一间石室前头,落雁宫主这才停下身子。 月华心中一痛,此处禁地只有历代宫主即将身死之前才会遣散众人,独身一人到此,选择一间石室,将自己锁入其中,静静等死,而今看落雁宫主模样,显然也是命不久矣,她虽平日里不苟言笑,待月华也甚是严苛,可是想及她不日便要死去,月华还是难掩心中悲痛。 “月华,你果真是变了……”落雁宫主轻轻叹了口气,爱抚地看了一眼她,“项无邪那个小子从本宫手里逃脱了出去,如今本宫也不知他的去向,如此,你可还记恨本宫?” 月华啜泣了几声,听到落雁宫主的话语,心中一动,却还是答道:“月华不敢记恨大宫主,只是……” “唉……傻孩子,本宫是为了你好啊……”落雁宫主幽幽转身,“不过,本宫大限之期已至,是再也阻止不了你们了……咳……” “大宫主您……您本不该这么快便……” “本宫追寻项无邪的路上,遇到了一个蒙面男子,不知用了什么恶毒的功法,竟让本宫如遭蛇蚁虫咬之痛,又有烈焰焚身之苦,这些阴毒内劲虽让本宫逼出,可也让本宫所余寿元无多。”落雁宫主凄凉一笑,“看来天意如此,本宫是注定不可能再见他一面了。本宫将你叫到此处,实是有一件大逆不道之事想你为本宫完成。” 月华看向落雁宫主说道:“大宫主请说,月华若能做到,定然去做。” “好!”落雁宫主点了点头,却是突然出手,封住了月华身上穴道,将她身子放在地上,自己则在她身前盘膝坐下,二人四掌相对,月华只觉落雁宫主的内力如潮水般涌入她体内,迅疾汇入奇经八脉之中,周游全身,而后入了丹田之内,融入己身。 月华眼见落雁宫主修炼了数十年的内功尽数散去,片刻间两鬓斑白,容颜渐老,只想冲破穴道,以阻止继续传功,却只觉力不从心。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落雁宫主一身修炼了七十余年的内功尽数传至月华体内,她容颜瞬息老至八十岁模样,衣袖一挥,这才解开月华穴道。 “大宫主……您,您这是何苦?”月华心中苦痛,急急扶住落雁宫主摇摇欲倒的身形。 沉鱼落雁阁的内功是如今江湖之上唯一可以互相传承的绝世神功,奈何历代宫主修炼此功法,为的都是要长春不老,容颜永驻,故而宁愿将这一身功力带进棺木之中,也从不曾有人将一身功力散去。 落雁宫主却是颤巍巍的将怀中铜镜取出,在自己身前打量两眼,笑了笑:“原来,我老了之后是这般模样,也不知等到了九幽之下,雨寒你可能认出我来?”她伸出枯瘦的手擦了擦月华脸上的泪,笑道,“傻孩子,我本就是要死的,如今也不过早去两日罢了,你又伤心什么?本宫将这一身内力传授于你,实则要你为本宫去办一件事啊……” “一定要为本宫办到……从此之后,沉鱼落雁两宫就都交到你手上了……” 第186章 青炎白帐斗獒犬 藏西之地虽也有万里之遥,然则人烟稀少,土地荒芜,与中州不同,此处居民散居,偶有聚集之地,也无中州繁华。 千年以来,大小政权轮番交替,却都不过是昙花一现,直至数百年前,穆玛氏族的首领,后世史书上的那达王率领部族南征北战,历时二十余年这才真正一统藏西万里之地,建立起了藏西王朝。 那时已是大楚皇朝末年,中州战事不断,那达王也曾挥兵东进,妄图趁乱在富饶广博的中州之地搭建起自己的黄金大帐,给后世子孙留下万世的田产,奈何那时大金皇朝开国君主玉无涯雄才伟略,布下雄兵将藏西拒之于外,那达王也只得退兵回守,却还是逼迫玉无涯签下了互不侵犯的百年之约。 两股势力百年来不断发展壮大,一个彻底成就为藏西之主,另一个则建立起了三百余年不曾败落的金玉皇朝。 如今,青炎便是一人一马,游荡在这万里疆域之上。 藏西王朝虽然早已一统,可是由于受制于地理位置、生活环境等因素,除却王朝国都那达城等寥寥几个大的城市沿河流而建,其他民众依然还是游牧为主,四处迁徙。有些时候便是行走上一天的路程,也很难碰上一个人,却极易碰上因部族争斗沦落为流寇贼匪的马贼强盗。故而大部分中州人不论缘何来此,都会成群结队,以策安全。 青炎前两日刚刚结果了一队马贼,抢掠了他们随身携带的饮水干粮,足够几日的路程,如今行走在广袤无艮的荒野上,不辨方向,越是往藏西之地深入,越是觉得自己太过托大。 藏西之地海拔极高,青炎孤身来此,本就有几分不适应,如今又是冬日,天寒地冻,冰天雪地,若非他抢夺了些厚重的衣物,只怕以他的内功修为,夜里想要安睡也是极其困难。 如今太阳西斜,再有一个多时辰便又要落山了,那时地表之上气温骤降,青炎却实在不想再在荒郊野外露宿,他第一日来此,便是宿在野外,因去密林之中寻找食物,回来之时,随同而来的坐骑却是不知被什么野兽咬断了脖颈,血肉模糊。如今好容易又寻到一匹藏西的马匹,一路小心看护着。 青炎找了个方向,猛的拍了拍身下的坐骑,那马匹不觉加快了速度,驮着青炎急奔起来,奔波了大半个时辰,居然让他远远看到了一个帐篷,青炎喜出望外,不觉又挥动了两下马鞭靠近了帐篷。 青炎轻轻从马身上跳跃下来,慢走两步,远远的便喊道:“劳驾,在下自中州而来,路过此处,不知可能在此借宿一晚?” 他也不知这帐篷里的主人是否能听懂中州话语,只能先试探性的问道。 他喊了两嗓子,这才看见一个清丽的少女从帐篷里探出头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远远看了看他,却没有出来。 青炎对着她笑了笑,看这小姑娘虽较之中州女子鼻骨更高,鼻孔略大,皮肤也稍稍有些粗糙,可是鹅蛋形的圆脸儿,配上那双灵动明亮的大眼,倒也是极为美艳,想来再过几年,出落成大姑娘,定然也有不少男子追求。 少女似也察觉青炎并无恶意,对着他点头笑了笑。 青炎不明其意,想着莫非她是同意了自己在此处借宿一晚,也不知这少女家中长辈为何不出来接见,只得又近前两步,想再问询问询。 不料,他还未近到前面,却是听到一声嘶吼,如同狮子一般。 青炎一惊,急转身形,却是看到在帐篷不远处的雪地上正趴着一个体型硕大的黑物。那黑物见到青炎靠近帐篷,却是猛的抬起身来,只见它却不是纯黑色,胸前四肢上都有些白毛,这一站起身来,似也有两三尺的高度。 青炎眉头微皱,却是看不出它到底是何物,似是犬类,却比他在中州见过的都健壮凶猛的多。眼见那少女要从帐中出来,却是飞身一跃,挡在了少女身前,虽知她可能听不懂自己的话语,还是说道:“姑娘小心,此物似甚是凶猛!” 那黑犬又是嘶吼一声,爪子伸出,上嘴唇耷拉下来把下嘴唇给包住,露出两个很尖锐的长牙,正凶狠的瞪着青炎,似是因青炎侵入了他的领地而愤怒不已。 青炎却是冷笑一声,只是这冷笑却彻底激怒了那黑犬,它身子一跃,猛的扑了过来,青炎本欲后退一步,避开那黑犬,却是想到少女便在他身后的帐篷里面,若是被这恶犬伤了,自己怕也是救助不及,当下不闪不避,运聚起了太清玄气的内功法诀,一掌拍在黑犬粗硬的体毛上面,他这一掌虽未用上全力,可也以为,普天之下能受他这一掌力的人也实在不多,更何况只是一条牲畜。 不想,那恶犬受了青炎一击,吃痛跳开,却是更激发了本身的凶性,它本就皮糙肉厚,又是一只成年的獒犬,体重也有一百七八十斤沉,更是悍不畏死,落到地上,双足一踏地,又是猛扑上来,森森獠牙直取青炎咽喉。 青炎双掌聚于胸前,却是猛的发了两掌出去,这次那獒犬还不曾近了他的身子,便只觉两股强猛的力道击打在身上,那獒犬身在半空,受了两道掌力,身子倒飞出去,这才落在地上,打了两个翻滚,才勉强起身,却是见青炎一个飞身,已经到了它的面前。 獒犬低声嘶吼,它何曾见过这等勇悍的人类,心中竟生了一丝胆怯。青炎却是抬起手掌,聚成内力,一掌便要拍在它脑袋之上。 “不要!” 青炎微微一愣,收住掌力,回身看去,声音却是那个藏西的少女发出,心中不解,只得一脚将那獒犬远远踢开,飞身回去道:“姑娘,你会说中州话,这真是太好了!” 少女点了点头,笑道:“不要杀它,扎西是我养的。它是在保护我。” 青炎听少女的中州话颇有几分生硬,却也能够勉强交流,再看看那獒犬,已然受了伤,却还是瞪着双凶狠的眼睛看着自己,不觉笑笑,也不知这少女刚才何以不拦住自己。 “远来的客人,你是勇士,你进来吧。”少女拉了拉青炎的衣袖,将他请进了帐篷之中。 第187章 异域风俗少女娇 青炎看了看四周,确认并无危险,这才跟着钻进了帐篷里,只是他刚进去,却是黑暗里伸出两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青炎借着微弱的光,能看到正是刚才的少女,他不明所以,只是看这女子虽力气颇大,对他却是毫无威胁,便也没有刻意反抗。 那少女抓住他的衣领,费了好大的气力,却见青炎站在那里纹丝未动,自己双臂倒是先酸软了,这才呼呼喘着粗气往身后的地毯上一躺,对着青炎勾了勾手。 青炎更是错愕不已,只觉这帐篷和帐篷里的人都处处透着古怪,待要近前看看她又要耍什么花样,却不想那少女居然一把将他抱住,亲吻上来。 青炎一惊,双臂用力,将少女从自己身上拉扯开,惊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那少女瞪着一双灵动明亮的大眼睛,疑惑的看着青炎,半晌却是咯咯笑了起来,也不知笑了多长时间,她才又开口说道:“你……你不是来娶我的?” 饶是青炎这等久经江湖,也是尴尬的一声轻咳,这才说道:“姑娘莫要戏弄在下,在下适才已经说过,我自中州而来,不过是路过此处要借宿一夜。” 少女点了点头:“可是你进了我的帐篷。”看着青炎不解的神情,她又补充道,“你莫非果真不知道我们藏西的白色帐篷之事?” 青炎确实不知道,可是他游戏江湖,四海闯荡,也听过不少奇人异事,虽尚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也隐隐猜到,怕是藏西的异域风俗与中州大不相同,只是事已至此,他也只得继续装作懵然不知,等这位少女给自己解开困惑了。 少女有些不满的嘟了嘟嘴,中州的男子她先前也是见过不少,比之他们族中的男儿,虽说少了几分勇武,多了些许柔弱,可是生的却更儒雅俊俏,知书明理,比起那些粗犷野蛮的族人不知好了多少。 她自幼年时候,便心生向往,也一直在学习着中州的文化,而今日她无意中见到青炎,虽说觉得年岁大了一些,可是这些在他们族中本就算不得什么事情。及至后来,他未用诓骗的手段,竟是徒手将獒犬击退,这份勇武怕是他们族中最精锐的猛士都有不如,早已芳心暗许。 只是看青炎懵然不知的模样,少女心中却是叹了口气,只怕他这般厉害,便是父亲出动族中的精锐,也未必能把他留下来。 少女想了想,只好说道:“我藏西族中,但凡有女儿家的,待得女子十四岁后,只要愿意嫁人,父母便会为女儿做一顶白帐篷,就如同你们中州女子的闺房一般,这顶帐篷自从建成,便是我的父母兄弟也不曾进来过,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进来的男子……” 青炎生性洒脱,在中州之时,也常流连烟花之地,只是在此处,面对这样一个藏西的少女,却是微微头痛,只得说道:“在下确然不知藏西的习俗,对姑娘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少女想了想,她这帐篷所在选的极是僻静,离开族人有些距离,若是趁着他们还不曾发现,将青炎送出去,倒也是无妨,虽心中不愿,也别无他法,只是想着能再与他多相处一阵也就是了,便随口问道:“我叫卓玛,你叫什么名字,你一个人孤身到我们藏西来做什么?” 青炎心中有些许愧疚,见少女不再提及此事,便耐下性子来说道:“在下青炎,不远万里来此,为的是要找一个人。” 找人?!少女卓玛的眼睛一亮,既然是找人,那便不会立时离开了,必定要在此地驻留些时日,她又偷偷打量了几眼青炎,这才继续说道:“我的阿爸是坎普族的族长,在这一带颇有些势力,不知道你要找的是什么人,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青炎笑了笑,却未说话。 卓玛眼珠一转,却是又说道:“青大哥,你也看到了,我们藏西不比你们中州繁华,广袤万里,你便是走上一日一夜有时也可能根本见不到一个人,而你要找的那个人啊,随便往哪里一躲,我保证你这辈子都未必能够找打他。” 青炎眉头蹙起,却是沉吟片刻后说道:“好,卓玛姑娘,我告诉你。在下要找的也是一个中州人,如今应该有六十余岁了,他如今的名字我也不知晓。” 卓玛一撇嘴,你这样一说,怎么可能找到人。 却是又见青炎手伸入怀中取出了一副画像,他小心翼翼的将包裹的油布拆了,展开给卓玛,说道:“这是我凭借当年的记忆命人画下来的,如今的相貌必定有些出入。不知姑娘你可见过?” 卓玛仔细盯着那副画看了半晌,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曾见过这个人,不过……”她见青炎面上紧张的神色,微微一笑道,“不过,你也知道我们这里都是部族聚居,莫说是一个中州人,便是来了一个其他部族的外人,也很容易会让整个部族知晓。” 青炎点了点头。 “他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仇人?”卓玛却是反问一句,见青炎面上又有几分不悦,只好说道,“好了,好了,我不问就是了。我虽然不知这个人现在何处,可是只要他真的来到了藏西,想要藏身起来,却只有一个地方。” “你说的莫非是国都那达城?”青炎疑惑道,“他若是为逃难而来,又怎么可能去那里?” 卓玛轻轻一笑:“藏西不比中州,我们这里环境恶劣,要么部族聚居,共谋发展,要么便去往城邦之中,定居下来。那个人六十多岁,又不是我们藏西土生土长的人,还会住在帐篷之中,随河流牛羊迁徙吗?” 青炎笑了笑,算是认同了少女的话,他一拱手道:“姑娘果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既然我在这本就是漫无目的的四处寻找,倒是真不如去那达城中碰碰运气。” “我与你一起去啊!”卓玛欢喜的蹦跳起来,过去挽住青炎的臂膀,亲昵的说道。 青炎无奈,想抽身出来,却是听到数十匹骏马踏过的声响,不觉一惊道:“有人来了!” 卓玛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见青炎身子一跃,跳出了帐篷,她急急跟了出去,果然看见远处几十个人骑着骏马声势震天的冲了过来。 第188章 虚惊一场惹苦恼 青炎远远看见这数十人骑着骏马飞奔过来,声势骇人,却还是猜不出对方身份,只是以为这少女与自己虽是萍水相逢,却毕竟有恩于自己,他决计要护她周全,便拉着少女的手,身子一跃,飞到了自己的马匹上,想带她离开。 那数十人看见,却是奔波的更快了,口中叽里咕噜的喊着,青炎不明白那些人在说些什么,只得说道:“这些人来势汹汹,恐怕对你不利,我这便带你离开。” 卓玛微微一愕,却是点了点,双手从青炎腰间穿过,贴在他的后背上,说道:“好,我一切都听青大哥你的。” 青炎一甩马鞭,身下坐骑便向着相反的方向飞奔起来,后面那数十人看见,更是催马直追,这些人所骑的乃是高原上的良驹,又岂是青炎的坐骑可以比拟,眼见双方距离越来越近,青炎却是冷冷一笑,反身抓住卓玛,身子一跃,从飞奔的马上跳起,人在本空之中一掌出去,将追在他身旁的一人从马上击落下去,二人便落到那人马上。 那人翻身落马,在地上滚了几滚,这才停下身子,想要站起,却是觉得中掌处火辣辣的,竟起不来身子。 余下的人眼见青炎这等武功,纷纷与他拉开距离,其中一个似也能说几句中州话的汉子猛的提马冲上去,怒道:“中州人,放开我卓玛妹子!” 青炎几乎一个不稳从马上跌落下去,他急急停住身下坐骑,任由那数十人围住自己,却是看向卓玛道:“这些人是你部族的人?你怎的不告诉我?” 卓玛却是撇了撇嘴,小声道:“你也没问我啊,你一上来就拉着人家逃走了。” “卓玛!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会在你的帐篷里?”喊话之人猛的过来,手中马鞭指着青炎怒道,“你,中州人,你为何要掳走我的卓玛?” 青炎无奈抱了抱拳,将卓玛从马上放下来,这才说道:“这位兄台,实在对不住,在下误以为你们是……” 他这话还未说完,卓玛却是一把拦在他的身前,对着那男子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什么。青炎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却见那男子也是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半晌之后,又是提着马鞭指着青炎嚷了几句。 青炎不明所以,只是想着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事,自己也不好插嘴,便在一旁静静听着。两“兄妹”似乎吵了半天,那兄长一甩马鞭,却是骑着马走了,余下的几十人还是围着二人。 青炎这才问道:“卓玛姑娘,你哥哥可是还在生在下的气?” 卓玛笑了笑说道:“不要理他!我带你去我们部族里玩好不好?”她见青炎面上犹豫,又说道,“如今天都要黑了,你便是真的要去那达城,也不必急于一时啊。我明日便央求阿爸,让人带你去那里好不好?” 青炎无奈,他在这荒野之中实则已经迷失了方向,若果真能有人带路,送他前往那达城,自然是最好不过,便也不再推辞,只是既然知道这些人是她部族中的子弟,便也不好再与卓玛同骑一马。卓玛也未勉强。 几十人缓步徐行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这才远远看见许多个帐篷驻扎在那里,青炎打量了两眼,这才发现,原来除了自己最初见到的卓玛的帐篷是白色的,此处的却都是黑色。 待众人行的近了,又有十几个人骑着快马出来,当前一人见到了他们,遥遥拱了拱手道:“刚才有族人回来说,卓玛你带了个中州的客人回来,我这便亲自出来迎接了。”又看向仇海道,“这位尊贵的客人,想必一定就是卓玛新认识的朋友了。” “什么朋友,他是我卓玛未来的夫君。”卓玛哼道。 青炎一惊,那男子却是大笑了几声道:“哈哈哈,这位客人不要见怪,我这妹子就是有几分任性。” 卓玛却是骑着马靠到青炎身侧,手挽住他的臂膀笑道:“哥,我说的是真的,他打败了扎西,进了我的白帐之中,我摔跤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已经是我的夫君了。” 卓玛毫不避讳青炎,一直用中州话与他兄长交流。 男子这才面色一变,看了一眼青炎,又急急扫了一眼卓玛腰间的牛毛腰束,面色这才稍稍好转。 卓玛嘴微微一撇道:“看什么看,这腰带他本就是要割断的,若不是多吉突然过来,我们早就……” 青炎却是听出了些许信息,急急说道:“这位兄台,一场误会,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实则……” 男子却是一挥手,屏退了身后的十数名随从,面色凝重的看了一眼青炎,又看向卓玛,说了几句,用的却是藏西语言。 卓玛冷冷一笑,回道:“穆玛智珠又怎么了,我就是不喜欢他那个徒弟!我就要嫁给这个男人!” 青炎心中一惊,穆玛智珠,藏西王朝的大法师,莫非……青炎稍加思考,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想的清楚了。 定然是卓玛所在的坎普族有意与王朝的大法师穆玛智珠交好,便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智珠的徒儿,只是卓玛自己并不同意,便有意在外面建起一座白帐篷,想去寻找自己未来的夫君。 坎普族人虽表面上答应了卓玛的要求,却暗中通知了多吉过来,让他去闯关,只是不想青炎却是误打误撞,进了白帐篷里,更是被多吉撞见。 既是如此,那适才的少年自然不会是卓玛的兄长,而就是他们口中的多吉了。 穆玛智珠声名远播,数十年前便已威震藏西,其后更是曾踏入中州挑战各门各派,最后若非被谢雨寒击退,只怕整个中州武林都要败于他手。只是也因那一败,穆玛智珠其后近三十年,再未踏足中州。 青炎来此只为寻人复仇,却是不欲去招惹此人。 想及此处,青炎便是有意上前去解释几句,希望能将前嫌冰释,只是他看到卓玛眼中神情,一时又有几分犹豫,此事不管有心还是无意,都是因他而起,他又焉能真正置身事外。 见此情景,卓玛的兄长眉头皱的却是更深了,只是他平素甚是疼爱这个妹子,也便不再多说什么,先招呼二人进了内里,只希望莫要再多生枝节。 第189章 酒宴正酣决斗起 青炎随同着进了大帐之中,只见里面早已围坐了十几个人,而先前那位多吉也正在其中,见到青炎进来,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坐在大帐正中的大汉显然也知道青炎的身份,并未起身迎接,只对着卓玛笑着说了几句。 卓玛却是毫不在意,拉着青炎找了个角落坐下。 青炎低声问道:“正中的那位莫非就是你的父亲?” 卓玛点了点头。青炎却是担心自己不明这里的习俗,又要闹出什么别的问题,便未再多问,只是看着面前小桌上的牛羊肉和不知什么味道的酒,随意吃了几口。 宴席一直在进行,而青炎似乎早已被众人遗忘一般,直至又是过了许久,大帐中渐渐安静下来。正中的汉子却是笑了笑,用中州话说道:“这位远来的客人是来自东方的中州金玉皇朝吗?” 青炎听到那人问询,这才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在下青炎,正是来自中州,因路途迷失了方向,流落到此,对贵部多有打扰,还请族长多多包涵。” 那人站起身来,青炎只觉他身高有近乎九尺,体型魁梧雄壮,比之青炎尚且高了大半个头,族长举着手中的酒杯笑道:“老哥我比你虚长几岁,便叫你一声青炎兄弟吧。我听多吉回来说,你进了卓玛的白帐里,可有此事?” 这话一问出来,大帐之中立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看向青炎。 青炎干咳一声,回道:“确有此事,只是在下绝非有意冒犯,实不知这白帐的特殊之处,不过是旅途疲累,想在其中借宿一夜罢了。” 他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帐内,似乎这里在座的人都能听懂他的话语一般。 青炎自然并不知晓,自当年那达王东进失败,回退藏西之后,便一直耿耿于怀,直至临终之前,还在王朝之内大力推广中州文明的传播,其后数百年,藏西各部族中但凡稍有些地位的人,无不开始学习中州的语言文化,要他们去之乎者也写科考文章,自然是不可能,可若只是简单交流沟通却并无问题。 中州文化不仅在藏西部族之中广为流传,在那达城上流的王公贵族之中更是蔚然成风,甚而有些贵族都给自己取了一个中州人的名字,比如当今的藏西国主姆巴,便还有另一个名字叫萧乾。 族长举起酒杯轻轻饮了下去,淡淡说道:“青炎兄弟的意思是,不打算娶我们家卓玛了?” 青炎轻轻叹了口气,这位族长大人一口一个兄弟,却又要将自己女儿强塞给自己,这让人如何回答,可是他细细打量族长的神色,再想想来时的猜测,微微一笑道:“族长,我们中州之地婚姻嫁娶,讲求三样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就是两人情投意合。在下本就是误打误撞,冲撞了贵地的习俗,且浪迹江湖,四海为家,若真娶了族长的女儿,怕是会误了她的幸福……” “可是女儿已经认定他了!”卓玛却是突然站起来,打断了青炎的话。 “砰”的一声,多吉却是也站起来,将手中的酒杯扔在地上,笑道:“卓玛是坎普族的明珠,岂能嫁给一个中州人!” 族长眉头微微一皱,他有很多个儿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一直对她甚是疼爱,可是比起女儿的终身幸福,他更看重的是部族的未来发展。 多吉是王朝国师穆玛智珠的小徒弟,又是萧氏皇族而今最信赖的大将巴桑的次子,这样的身份地位,若坎普族能与之联姻,必定能够得到最好的资源,甚而可以进入那达城中居住。 然而,青炎虽只是个中州人,却无论如何,毕竟进入了白帐之中,按照藏西的风俗,他便是卓玛未来的夫君,他身为一族之长,又有那么多人亲眼见到青炎从白帐出来,又如何可以抵赖。 多吉哼了一声道:“江措族长,我父亲是藏西的大将军,而我的师傅更是位居国师之位,我多吉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既然你的女儿卓玛已经有了人家,多吉也不勉强,就此告辞了。” 多吉说罢,转身便要离去,却是被族长拦住,好言相劝。青炎在一旁看着,只觉甚是可笑,也不言语。 半晌,多吉突然起身对他说道:“中州人,我听闻你徒手将我们高原上最凶猛的獒犬扎西击败,可是真的?” 青炎还未说话,卓玛却是先开口说道:“这是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不成?若非青炎大哥手下留情,扎西就要一命呜呼了。” “手下留情?!”多吉随着穆玛智珠学了几年武艺,虽也听闻中州武林之中藏龙卧虎,却是决然不信青炎也有这等修为,不屑一笑道,“我也与师傅学过几年粗浅的武艺,不知可能与你讨教几招?” 青炎此来为的是寻找仇家,却是不想多事,他摇了摇头,想要回绝,不料身旁的卓玛却是跃跃欲试,跳了出来,笑道:“多吉,你说这话可莫要后悔,若是真打不过青炎大哥,以后就不要再缠着我了。” 多吉眼见卓玛的神情,心中早生醋意,又看青炎再三推辞,更是愤怒不已,只以为对方不过虚张声势,心中更是轻视,不屑道:“我们藏西人向来只佩服英雄好汉,似你这样,只能躲在女人身后的窝囊废,我是瞧不上了。卓玛,你宁愿喜欢这样的男子?” 青炎微微蹙眉,他性情桀骜不驯,普天之下便未有人能入他眼中,而今他再三退让,却是被个毛头小子一而再的嗤笑挑衅,心中哪能没有丝毫火气,不觉笑道:“既然穆玛智珠大法师的高徒要赐教,在下若还这般矫情,未免扫了诸位的雅兴。” 多吉冷冷一笑,他心中甚是厌憎中州人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只想着一会将青炎击败,狠狠羞辱他,好发泄心中的不满,见他答应,立刻说道:“既然如此,这帐中施展不开手脚,你若有胆,便随我到外面来。” 说罢,唯恐青炎心生反悔,当先一步走出了大帐。 藏西人平素生活环境恶劣,最是喜欢好勇斗狠,闲来无事之时,也常常三五个汉子出来摔跤角力,听闻有中州来的人要与多吉决斗,各帐之中的人纷纷跑了出来。 青炎淡淡一笑,便要随着出去,却是衣袖被人拉住,回身一看,卓玛面上满是紧张,低声道:“多吉的勇武在整个那达城中是出了名的,你千万小心。” 青炎回身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出去。 第190章 明王怒火焚身苦 等青炎从大帐中走出的时候,外面的空地上早早围了一群人,有的举着酒杯,有的手里还拿着肥嫩的羊腿,一个个兴高采烈的等着今晚的两个主角出场。 空地中央搭建起了篝火堆,加上四周不断亮起的火盆,便是在帐外也不觉得寒冷黑暗。 青炎和卓玛一出来,人群立时欢声雷动,纷纷让开一条路来。青炎淡淡一笑,一只手负在后面缓步走入场中,见对面多吉眼中满是阴霾,也不以为意。 多吉活动了下手腕,冷眼看着青炎,只觉胸膛之中几欲喷出火来,只是他有意要在坎普部族众人前羞辱青炎,朗声道:“中州人,若你现在讨饶,还来得及!”说完,却是又用藏西话重复了一遍。 青炎四处看去,只见人群鼎沸,不住的举着手臂呐喊呼号,也不知是为自己打气,还是在为多吉欢呼,再看向多吉,淡淡说道:“素闻穆玛智珠武道无双,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天赐良机,在下又如何可能错过,废话少说,放马过来吧。” 他这声音虽低沉,却是一字一句说出,场中人人均听在耳中,有些听得懂的,便大声喊着给他翻译了去。人群登时更为轰动,有些人甚而已经开始布下赌局。 多吉扫了一眼四周,却是仰天大笑起来:“好,好得很,你们中州有句话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既然你执意寻死,我便大发慈悲,送你一程吧!” 多吉说罢,却是微闭双目,两手合十于胸前,口中不知吟诵些什么,身子一起,飞扑向青炎所站立之处,口中暴喝一句:“中州人,承受大明王的怒火吧!” 他双掌齐齐发出,掌上竟似有火焰燃烧一般。 青炎眉头微皱,身子如一道青气,轻轻飘起,落在后方,他曾听谢雨寒提及,穆玛智珠弃佛学武,却将一身神通尽数溶于密宗佛法之中,穷极六十余年苦功,不仅将密宗之中最富神秘的《弥陀经藏》、《玄天图录》和《龙象证道经》尽数学会,还自创出数门绝学,分别授予自己的亲传弟子修炼。 这多吉多修炼的自然便是他独创出的《大明王经》。 多吉一击不中,却是内息涌动全身,以至周身都散发出淡黄色的光晕,有不识得的,只看他宝相庄严,甚而有佛陀之相,只是此刻他杀气腾腾,哪有慈悲之心。 青炎看他内劲灼热,竟与朝阳门的烈焰罡气有几分相似,却更是诡异,一击发出之后,劲力竟是不弱反强。 青炎连着闪避了数次,多吉却更是恼怒,不觉道:“中州人,莫非你只会躲藏不成,可敢与我一战?” 青炎却是摇了摇头:“你以藏传秘法强行提升本尊修为,我只是不知你可以坚持多久……不对……”青炎眉头一皱,却是不再闪避,强行接下多吉一掌。 二人掌力相交,青炎只觉对方掌力片刻之间便提升了一层,疑惑道:“莫非这《大明王经》竟可以催发人之潜能!” 多吉似被看穿,眉头紧皱,面上都有几分狰狞之色,冷道:“你猜的不错,这大明王经共有十三层,只要修炼,便能轻易达至十三层境界,只是一生再无可能有新的进境。而以我如今的体魄,也只能承受住大明王的十层怒火,不知你又能受住多少?” 说着,多吉猛地两手抓住青炎的双臂,再睁开眼来,青炎只觉他的目中都是两团跃动的火焰,他暗道一声不妙,想抽身而退,却是觉对方不知哪里来的绝强力量,竟死死箍住他的双臂,而从多吉双手上更是有层层热浪涌来,几欲要将青炎焚烧成灰一般。 “这……这竟然是两伤的武功,先伤己,再伤人,简直不可理喻!”青炎惊道,要敌人承受明王的怒火,却要自己先身处灼热地狱之中,忍受焚身的苦痛。 “哈哈哈哈……佛有怒火,化为明王。见我身者发菩提心,闻我名者断恶修善,闻我法者得大智能,知我心者即身成佛。”多吉目中有怒火挑动,面上却是阴冷森寒,他这内劲虽是灼热异常,在外人看来却最多见到淡金黄色的真气涌动,自然不会知道场中二人具体情形。 青炎嘴角一扬,虽是震撼于这部功法的威力,却也是心中不屑,他任由多吉将自己制住,大明王的灼热内劲从他双臂上疯狂涌入体内,侵入奇经八脉之中,面上却是神色淡淡,轻笑道:“听卓玛说,你以勇武名闻那达城,想必便是用这邪魅武功,阴了不知多少人吧。” 多吉眼见青炎如此淡定,心中闪过一丝惊惧,却犹不死心,只以为他不过是虚张声势,强作镇定而已,手上不觉又是加了力道。 青炎看着多吉的神情,却是仰天长笑:“你可知我是神道的青面阎君,一生杀人无算,乃是魔中之魔,区区明王怒火,能奈我何。便是佛陀亲至,我亦不惧!” 青炎周身真气鼓荡,长发飞舞飘扬,一袭青衣如在风中,说不出的潇洒飘逸。 多吉只觉自己的内劲再不能进入青炎身体半分,更有一股冰寒之气从对方手臂上不断涌出,向自己侵袭而来,他急急收住功力,退后数步,却还是觉周身如坠冰窖,两股战战,冷入骨髓。 “哼,你是穆玛智珠的徒弟,本尊使不会杀你。你好自为之!”青炎冷冷扫了一眼多吉。 多吉只觉那道眼神之中不知饱含了多少杀机,始知他所言非虚,一生当真杀人无数,想及此,竟是后背冷汗涔涔,不觉退后数步,却还是咬着牙说道:“中州人,你很厉害,不过你决然不可能是我两个师兄的对手。” 青炎无奈,摇了摇头道:“本尊使此来,不为结仇,也更没兴趣去挑战你的师兄。” 二人还在说着话,卓玛却是已经跑了进来,打断了二人,上前扑到青炎怀中,大笑道:“赢了,青炎大哥你赢了!”说着,又是对着多吉做了个鬼脸道,“多吉,你输了,以后你别再缠着我!” “中州人,这件事还没完!”多吉调息了片刻,这才觉得身子好受了许多,冷哼一声,推开众人独自离开了。 第191章 金帝谋局镇无邪 项无邪又照料了白芷几日,待得她身子好的差不多,这才决定离开,只是他还有几分放心不下,只得以宗主的身份下了教令,命她回返白云巅,若是能路经药王阁,可以去找范神医给他再看看眼睛,顺路查探下宇文环的近况。 待亲眼见到白芷踏上了归途,项无邪这才买了匹马往宁阳城而去,他此行在路上耽搁时日太久,怕毒狮二人早被人找到,甚或饿死在藏匿的洞中。 他一路疾行回去,还未到藏身地点,便察觉四周有异,不觉停下身子,淡淡一笑道:“不知是哪一路的朋友藏身于此,何不出来现身一见?” 片刻,果真有两个人轻身跃出,到了项无邪的身前,却是直接单膝跪地道:“属下宁阳分坛杜衡(宁泽)拜见教主。” 项无邪与他二人对了暗号,果然是教中门人,问及他二人缘何在此,二人将他引至藏身处,回复道:“前些时日,属下等接到讯息,教主似在宁阳城中与朝阳门沈雪召发生冲突,然则等教中兄弟赶到之时,教主已然被人救走。不过兄弟们放心不下,还是四处寻找,虽不曾找到教主的下落,却是发现了这处隐匿。” 项无邪点了点头,问道:“不错,此处本应藏有两个万伏门中人,不知他二人现下何处?” “回禀教主,属下等人赶到之时,此处只有一人,已然身死。坛主以为此处可能是一条线索,便命人将尸首抬走,令我二人埋身于此。不想,等了这些许时日,果真盼来了教主。”杜衡说道。 宁泽却是问道:“敢问教主是被谁人救走,这些时日又去了何处?” 项无邪摆了摆手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如今已然无恙,被杀之人的尸身现在何处,可能带我去看看?” 二人点了点头,将四下的痕迹抹除,便带着项无邪急急回了此处的分坛之中。因宁阳城中朝阳门势力广布,眼线众多,故而神道分坛并不在城中,而是在城外荒郊。 二人引坛主出来见了项无邪,又带他去了地窖之中。 如今天寒地冻,尸身还能保存较长时日,项无邪命人掀开盖住的白布,见到是毒狮的尸体,心中也大概有了些许猜测,却也并不言明,只是再询问了些近些时日可有什么异常。 坛主将所收集到的讯息都一一呈送上来,项无邪这才知晓,原来太林宗明难神僧前些时日圆寂了,而祝子衍一直在闭关练功,不曾出山,唯一一件让他感兴趣的便是朝阳门薛悦来曾远赴天行道,想及燕湖声也曾往太林宗而去,便随口问道:“可知薛悦来去往天行道所为何事?” 坛主想了想道:“回禀教主,此消息是天恒山附近的兄弟传递而来,我处也仅仅是知晓而已,其中具体却是不甚明了,可要属下去详细查明再来回报教主?” 项无邪摇了摇头,又问道:“近来可有赤尊使仇海的讯息?” 坛主回道:“连日来,江湖上有关赤尊使的谣言着实不少,然则尊使大人现下到底如何,我等也是不知。” 项无邪看也再难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便不再过问,在分坛逗留了一日,便急急离开了。 与此同时,天都城中,中州万里疆域的唯一主人金帝一声令下,飞羽卫几乎全军出动,各地的消息不断汇总,呈报到了指挥使赵晖的桌案前。赵晖甄别再三,这才拟写了一份奏章,急急奔进了玉皇宫中。 今日金帝下了早朝,便回了贤王妃的寝殿,昨夜里,王妃娘娘念及远在芙蓉堡的妹子,又是好一通絮叨,委实让金帝有几分头痛,本趁着早朝的间隙躲了出去,不想才从皇极宫中出来,又被贤王妃差人叫去。 赵晖在承天殿中未曾见到人,苦等了大半个时辰,觉得此事既然是金帝亲自过问,实在耽搁不得,只得又唤来了值守的太监。 小太监自然知道金帝现在何处,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进了贤妃所在的云雪阁。金帝听了奏禀,训斥了几句,却是正好从殿中脱身出来。 “柳坤来一案可是有了新的进展?”金帝淡淡问道。 “启奏陛下,柳知州之事,都是些陈年旧事,想要一一查明,实还需要不少时间。”赵晖急急回禀道,“微臣此次入宫,为的却是近些时日发生的一些事情。” 金帝眉头微微锁起,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陛下,这些事情都事涉江湖上的魔门第一大派神道。”赵晖压低了声音。 金帝挥了挥手,将所有人屏退出去,赵晖这才继续说道:“微臣下属的飞羽卫近日来一直忙于搜集有关本案的各种线索,不敢遗漏下丝毫的蛛丝马迹,多亏了陛下英明神武,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飞羽密卫发现了神道宗主项无邪曾在鹤州附近出没过。” 金帝皱着眉头听了半天,好在这最后一句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点了点头示意赵晖继续说下去。 赵晖急忙道:“飞羽查证,事发之前,项无邪便与一个女子在此神秘出现,而柳大人被害之后,这二人又双双失去了踪迹。微臣也派人去查证过,柳知州近些时日总疑心有人可能会对他不利,还曾请动了鹤州的羽卫军,只是当时鹤州守备只以为不过擒拿几个毛贼,只派出个千户带了百十人前去,不想竟铩羽而归,这才引起重视。只是当夜,柳知州便被人害死在了府中。” “又是项无邪!”金帝冷哼一声,“你飞羽卫可有确凿证据?” 赵晖眉头一皱,低下了头道:“这厮甚是狡猾,飞羽目前还不曾得到实证,不过……” “不过什么?”金帝问道。 “不过综合各地飞羽传回的消息,项无邪嫌疑颇大,甚而他还牵扯进了另几桩事中。一件是,朝阳门神火堂堂主燕湖声失踪之事,另一件则是花都镇望江阁万伏门两名疑犯被掳走之事。不过,微臣不敢欺瞒陛下,那项无邪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拔除了我飞羽卫在南华城中的不少密卫,此事想再追查下去,委实有些困难。”赵晖这次不敢再卖关子。 金帝沉吟片刻道:“项无邪卷入柳坤来一案之事,还有多少人知晓?” 赵晖目露疑惑,摇了摇头道:“目前应该只有微臣知道。” 金帝笑道:“如此,赵卿,你即刻命人销毁项无邪与此案可能牵扯的所有痕迹。” “陛下要抹除的是所有痕迹?”赵晖疑惑道。 “是所有与柳坤来一案有关的痕迹,去照做便是。退下吧。”金帝说道。 “遵旨!”赵晖不明所以,见金帝不欲再多说,只好退下。 第192章 我为天下阻你行 不日,项无邪便再一次到了玉龙河畔,临江而立,眼见江水滔滔,却物是人非,不觉心生感慨,只是心中想到过了玉龙河,再行些时日便能到达天恒山,也许可以见到陆西婵,心中的愁绪这才淡了许多。 项无邪牵了马,缓步行在江边,找着渡口,看是否有船只恰好要渡江南下,行了不远,果然看见一条船只正从远处遥遥驶来,而在那船头此刻正站着一个中年男子,项无邪见到,却是苦笑一声。 那人显然也是看见了项无邪,身形一动,离着岸边尚且有数十丈的距离,那人却是一个飞身从船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到水面上,足尖在水中一点,踏浪而行,如履平地,几个呼吸间便跃到了岸边。只是那人动作却不停歇,腰间一柄黄金剑鞘猛的抽出,直刺向项无邪而来。 项无邪松开缰绳,抬手猛的一掌击向江面,顿时激起丈高的浪花,再是第二掌出去,那水花立时冲向来人。来人轻轻一笑,手中长剑舞了个剑花,将袭来的水浪尽数卸开,身子不停,跃到了岸上。手握着剑鞘,却是以剑柄对着项无邪又刺过来。 项无邪避无可避,双手出去,两掌将那黄金剑夹在手中,淡淡笑道:“几日不见,龙陵侯爷便是如此待客吗?” 龙颜收剑退到一边,看向项无邪道:“不过数月不见,想不到你武功精进如此迅猛。” “浙南之事,还是多谢龙兄手下留情。”项无邪淡淡一笑。 “不必,我技不如人而已,白衣剑仙七成功力我都全然不是对手,若还要以多为胜,岂不是徒惹人耻笑?” 龙颜身形一动,当先迈出,项无邪虽不明所以,却还是跟了上去,直至出去了里许距离,龙颜这才回身说道:“我身旁如今不少都是魏王安排的眼线,项教主勿怪。” 项无邪回身看了一眼远处的船只,疑惑道:“龙兄是都知道了?莫非你在此,是刻意等我不成?” 龙颜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负着手走在前面说道:“不瞒项教主,龙某在此已经等你很久了。”龙颜见项无邪目露疑惑,笑道,“你此行可是要去往天恒山天行道?” 项无邪心中一惊,却是未予否认。 “前些时日,朝阳门执法堂主薛悦来曾去过天行道,不知项教主可是知道?”龙颜看到项无邪面上神色终于变了变,这才说道,“龙某虽甚少过问江湖中事,却是听说天行道中有一名女弟子与项教主关系匪浅,江湖上流言四起,甚而惊动了新武林盟主祝子衍。无剑山庄之中,祝盟主当时也在,不少名门中人传言项教主与此女子眉来眼去,关系不比寻常,甚而有人因此怀疑,天行道莫不是已经与神道勾结在一处,妄图挑战整个武林。” “这等无稽之谈,也有人信?”项无邪不屑一笑。 “项教主应该知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纵再是荒谬之言,以讹传讹,说的人多了,便是不信的,也会心生疑虑。更何况,此代天行道掌教廖星最是好面子,他在北凉城中因身负重伤,错失了盟主之位,其后又因为门中闹出不愉快,让项教主等人从容逃脱,本就脱不开干系,又有这等风言风语传出,若你在这掌教之位上,当如何选择?”龙颜看向项无邪,叹了口气道,“这些弯弯绕绕,龙某人一直以为只有满身铜臭的商贾或者那擅长阴谋诡计的政客才会乐此不疲,却是不想今日的江湖竟也是这般的污秽不堪。” 项无邪却是笑道:“却是不知这廖星老道的选择与我此行有何干系?” 龙颜回身看了一眼项无邪:“你果真不知当日在天星大殿上发生了何事!”龙颜犹豫片刻后道,“浙南一事,虽是被迫出手,终究是龙某有愧,今日,龙某在此,便是希望项教主不要南下渡江,还请回去。” “哈哈哈,这中州浩土广博,天下万里之疆域,我何处不可去得?”项无邪长笑道。 “你若果真要去,怕是要先问问我手中的剑了。”龙颜回转身子,直视项无邪双目,内力化作剑气从他身上疯狂涌出,扑向项无邪。 “无邪犹记得,当日龙公子自比为君子之剑,要的便是堂堂皇皇的大家之气,既是如此,无邪敢问一句,今日,你又是为何要对我出手?”项无邪凛然无惧,目中精光射出,丝毫不肯示弱。 “好,那我便告诉你,薛悦来以武林盟主之令,上了天恒山兴师问罪,那一日,在天星大殿之上,那名天行道的女弟子亲口立下重誓,与你项无邪再无牵扯。”龙颜轻叹口气道,“今日我在此守候,对你出剑,便是要你就此回返,莫要因一己之私,引发武林动荡,也莫要一时之怒,误了自己性命。” “哈……哈哈哈哈……”项无邪怒极反笑,“陆西婵她果真是这样说……我不信,是了,如你所言,她是受人所迫,才会发下这样的毒誓,又如何能够算数。” “无论是自愿还是被逼,她为正,你为邪,你们之间都是绝无可能,你这又是何苦?”龙颜冷道,“我本不欲牵扯进你们的恩恩怨怨之中,若非你我曾相交一场,我对你二人亏欠良多,也不会动用我龙家的力量去查探这些事情。你以为,你还是在太林宗之上,带着你神道的四大圣使,可以横冲直撞吗?天行道底蕴深厚,数百年来声威不再太林宗之下,以你一人之力,莫非真想带走这个女弟子,与你一同浪迹天涯?” 项无邪渐渐冷静下来,笑道:“龙兄的好意,我项无邪心领了,只是,有些事,却是非做不可。那一日,在无剑山庄之中,她的确因我之事陷入昏厥,我知她心中有我,我又如何肯让她一个女子去承受这世人的诘难,哪怕我不能亲身将她带走,便是只去天恒山上看她一眼,难道你也要阻我?” “看上一眼又能如何,剪不断,理还乱,不如就果真如同那个誓言一般,就此一刀两断,互不相欠,再不遇见,岂不是很好?”龙颜叹了口气,“我龙家的大掌柜告诉我,这一切都不过是有人在暗中挑唆,你难道看不出?” 龙颜缓缓拔出了游龙剑,看向项无邪道:“你若是连我手中的剑都无法胜过,去了天行道也是白白送死,与其如此,不若死在我的剑下。” 第193章 大巧剑出为红颜 项无邪却是摇了摇头,轻轻一笑:“我却是宁愿死在天行道。” 他转过身去,竟是背对着龙颜,独自向玉龙河走去。他已料定自己若是不去还手,莫说是从后偷袭,便是出手,龙颜也绝不会出手。 龙颜身子一跃而起,又挡在项无邪身前,手中游龙剑一挥,一道剑气划过,在项无邪身前划出一道深达数寸的剑痕,项无邪若是脚多迈了半步,怕是便要被这剑气削断。 项无邪却是身子都不曾停歇,一步迈过那剑痕,继续前行。 龙颜无奈,长剑直指在他咽喉上,无奈苦笑道:“你在太林宗所做之事,我也略有耳闻,只是,莫非你要三大名门之中都要拐走一人才肯罢休不成?我家大掌柜曾说过,天行道不比太林宗,贵派的老宗主谢雨寒与太林宗关系微妙,可是与天行道却实没什么特别情谊。你若到天恒山上,决计讨不得好。” 项无邪终于明白一向不理江湖事的龙颜何以能知晓这许多事情,不觉调笑道:“既然如此,不知你家大掌柜可还说了什么?” 龙颜也是被项无邪气笑了,收剑入鞘道:“他还说,若事不可为,便莫要勉强,我既已来此,便对得起天地本心了。” 项无邪点了点头道:“龙兄肯在这玉龙河上等候我,不论是否能将我拦住,你我都是两不亏欠,浙南之事,不必继续耿耿于心,只望你能继续坚守你的君子之剑,而我也要去寻找我的武道之路。” 龙颜苦笑着摇了摇头,先一步走上前道:“好,既然你意已决,我是说什么都无用了。先前我已与你说过,我身边有不少魏王的眼线,便是这玉龙河上也有不少人已经投效到他的门下。你一出现,便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 项无邪眉头蹙起。 龙颜继续说道:“我龙家虽富可敌国,也终究只是老实本分的商人,对这些朝野的争斗并不感兴趣,你先前已经与魏王交恶,想在这一带的水域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渡江过去,委实有些难度。” 项无邪笑道:“龙兄既然这样说,看来是有别的法子送我过去了?” “不错,发生了浙南之事后,我龙家为防不测,暗中又扶植起了一股小势力,混迹在玉龙河上,你便随他们的船只渡江吧。”说着,却是七拐八绕的带着项无邪到了一个秘处,又是从里面挖出了衣服银两扔到项无邪手上。 项无邪会意,重新乔装换了身份,这又随着龙颜前行,在前方不远,却是有个渔夫打扮的人正等在那里。 项无邪问道:“他们是……” “他们现在是玉龙河上黑道的人物,只认钱不认人,便是果真被人抓住,也绝不会供出你我的。”龙颜笑了笑,转过身说道,“此去一别,不知还能否相见,若你还能活着,希望下次见面,是友非敌。” 九如山飞龙潭,百丈崖上,有瀑布飞流直下,水势汹涌,涛声震天,声若雷鸣,远看如千尺银布,倾泻而下,冲击崖下成潭,瀑布飞花泻玉,水雾缭绕,下方潭水之中白沫翻滚,有如皑皑如雪,此处更是有“龙潭飞瀑”之美誉。 古有先贤诗云“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想来所说,便与此处景致一般无二。而在这等声威之下,却有一人,赤着上身,立在瀑布之中,聆听着虎啸龙吟般的巨响,感受着这山崩海啸样的阵势,一剑又一剑的挥动。 这等重水从数十丈落下,击打下来,怕是有数百斤的力量,常人便是近前几步,也是站立不住,那人却就站在其中,寒冬腊月里,还只穿了单衣,手中一柄铁剑,在其中挥舞斩击。每一剑都看似绝无花巧,却又似是妙到毫巅,似乎这招式便本该如此寻常,若是稍加华丽,则全然失却了本真味道。 正此时,一个黑衣人身子飞跃,疾步向他所在飞奔而来,这附近的山石常年浸在水中,都早已失去了棱角,滑不溜秋,人便是站在上面都可能立不住,跌落水里,那人却是身形如燕,在山石上轻轻一点,便跃出丈许距离,不一刻,便到了瀑布之前。 “天下间七大绝世的剑客,大巧剑魏邦璧,你可是让我好找啊!”黑衣人靠近到瀑布身前,停下身子,稳稳立在一块山石之上长笑道。 魏邦璧闻听声音,停下手中的剑,从瀑布下抬起头来,冷冷看了一眼来人,问道:“鬼鬼祟祟,你是何人?” “哈哈哈,老夫是何人并不打紧,不过,老夫却是带来了一个你肯定感兴趣的消息!”黑衣人并不答话,笑道,“天下第一神兵,离歌重出江湖,不知此事,你可有兴趣知晓。” 魏邦璧闻听离歌之名,身子一动,却是顶着瀑布之水从其中缓步走出,手中长剑指向来人怒道:“你这消息是哪里听来的?” “哈哈哈,现如今天下人都已知晓,也只有你,在这闭关练剑,才不知道罢了。”黑衣人又继续说道,“离歌剑一直就在无剑山庄之中,只是数月前被人盗走,现在失去了下落而已。” “什么?!”魏邦璧一惊,身子一跃,却是从水中跳了出来,欺身到了黑衣人身前,“你说离歌一直在无剑山庄?” 黑衣人只觉一道黑影扑身上来,到了自己身前,那些气势仿若与身后的瀑布浑然合一,自己在魏邦璧面前,竟生出一丝渺小仰望之感,他急急收束住心神,点了点头。 “你究竟是何人,留下名姓,好让我去求证一番!”魏邦璧说着便伸手去扯对方面上的黑巾,那人脚下步子一错,身形便退了数尺,不想魏邦璧看似身形笨重,实则灵巧之极,那一抓更是藏了不知所少变化,黑衣人身子虽退开了去,面上的黑巾早已失却。 “神火遁法!你是朝阳门的人?让我猜猜,你莫非便是真火堂主朱飞鹏?”魏邦璧一语道破对方身份,冷笑道,“祝子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将此事告知于我,又是安的什么心?” “哼,老夫不过是给大巧剑你带个消息,至于信与不信,便不是老夫的事了,告辞了!”朱飞鹏却是并不停留,身形一动,比之来时更是迅捷,急急飞遁而去。 “一直在无剑山庄吗?大师兄你为何要骗我?雪玉莫非尚在人间?”魏邦璧一念及此,却是再不能潜心在此练剑,身形一动,跃到岸上,拾起衣服,快步往山外奔去。 第194章 玉女峰主错相迎 项无邪一路南来,几经辛苦,而今渡过玉龙河,登临南岸,又走了两日的路程,终于到了天恒山脚下,远远望着三座主峰高耸入云,一如仙家福地,三峰却又各有不同,太华峰直冲而上,似要与天比高,龙回峰则蜿蜒绵长,如一条盘旋的巨龙,至于玉女峰则地势较低,形如女子对镜梳妆。三峰之上松柏长青,郁郁葱葱,错落有致,冬日雪后,绿白相间,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项无邪眼见此景,不由感叹,中州五大名山之一,道家仙境,果真名不虚传。只是,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此处,却是不敢上山了。他先前对龙颜说的何等理直气壮,豪情壮语,言犹在耳,然则,便是他心中愿意,肯冒天下之大不韪,独身上天行道将陆西婵带走,陆西婵又怎么可能随他离去。 项无邪也知自己绝无可能堂堂皇皇的登门而入,好在天恒山虽是雄伟高峻,却不似太林宗一般,只有那么一两条道路可以直达山门,而陆西婵更不在太华峰上,他绕道山后,一路走着,心中反复思量,许日不见,伊人清减消瘦,憔悴容颜,自己该如何诉说心中思慕之情,一面细细寻找着上山的道路。 项无邪只觉山重水复,七拐八绕,竟有几分迷失,找寻大半日,这才堪堪到了半山位置,正想找个避风处先歇息片刻,却是听到脚步声响,心中暗道一声不妙,想要躲避,却是已然不及。 山上的二人转过崖石,自然也是见到了他。 慈云师太正想着心事,却听身旁的弟子纪月惊呼一声,抬起眼来,却见一个陌生的面孔正向着他们行来。慈云心中奇怪,此人衣着打扮不似本门弟子,又是走了玉女峰上一条小路上来,形迹鬼祟可疑,右手便不觉握在了赤霄剑柄之上。那人一抬头也正看见她们二人,有心要躲避,却能躲到哪里。 “项!无!邪!”慈云待看清那人模样,不觉一惊,再看他只是孤身一人,心中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这年轻人当真胆大包天,昔日在无剑山庄之中便敢直面廖星掌教天行一剑,今日更是一人偷跑上她玉女峰来。 她心中略略一想,焉能不知项无邪来此的目的。虽深知他魔门神道宗主的身份,却偏生生不出一丝恨意,倒是替自己这个女弟子生了几分惋惜。 项无邪讪讪一笑,不想一上山便能遇到她们师徒,见是避不过,只得上前拱手一礼道:“晚辈项无邪见过慈云前辈,纪姑娘。” “项教主,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天行道也是你能撒野的地方?”慈云面上不苟言笑,语气冷冷冰冰,直欲拒人于千里之外。 “谁人不知,天行道乃是当今武林三大名门之一,便是再借给晚辈十个胆子,晚辈也绝不敢在此造次。”项无邪淡淡笑道。 慈云心中知晓项无邪与仇海的关系,不欲与他为难,便是他偷上玉女峰之事,也想一笔带过,便明知故问道:“既是如此,你又来我玉女峰所为何来?” 项无邪低头沉吟片刻便直言不讳:“晚辈此来不过想见贵派的女弟子陆西婵一面,还望前辈能够成全。” “若项教主是为此事而来,那还是请回吧,西婵不会再见项教主,你二人之间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已是绝无可能,还请项教主自重。”慈云心中幽幽叹了口气,想及那个黯然神伤,一病不起的徒儿心中没来由的一痛,却还是冷冰冰的说道,“你为邪,西婵为正,你二人今生都无可能,便莫要再来我天恒山了。今日是让贫道撞见,还留你性命,若来日是让门中其他人遇上,只怕你有来无回。” “前辈嘱托,晚辈铭记于心。”项无邪心中叹口气问道,“敢问前辈,陆姑娘现在如何?” “她是好是怀,就不劳项教主挂心了,我天行道正派武林名门,自会为她遍访天下名医施救,她是我慈云的徒儿,我更不会对她生死坐视不理。项教主可还有话要问?”慈云尽量使得自己语气冷漠。 “她……她到底怎么了……为何要遍访天下名医,为何……”项无邪闻言,不觉抢上前两步,急道。 原来他竟不知?!慈云心中蓦地闪过这个念头,身旁纪月上前唤了声“师傅”,却是被她摆手止住,冷冷看了一眼项无邪,说道:“她并无大碍,只是如今寒冬腊月,陈年旧疾偶尔复发罢了。我这徒儿身子骨一向不好的,就不劳项教主费心。” 项无邪自然看出慈云有意隐瞒,不觉也是语气转冷道:“那晚辈斗胆再问前辈一句,你二人行色匆忙,是要去往何处?” “项教主,你未免管的太多了。”慈云目视项无邪,微怒道。 “陆西婵,她到底怎么了?”项无邪也是凛然无惧,回视慈云。 二人剑拔弩张,气氛一时间竟是紧张起来。 却是纪月站出身来,拦在二人中间道:“西婵师妹她没事,还请项教主宽心,我和师傅不过是偷摸下山,想去打探下莫一云师伯的下落罢了。” 项无邪目中疑虑并未完全消失,不过想及那日在无剑山庄之事,虽不曾听仇海提及,想他与慈云的关系也不比寻常,这个理由倒也是说的过去,而在这玉女峰上,他若果真与慈云动起手来,也决计讨不得好,便后退一步道:“既然如此,晚辈便先告辞了。” 项无邪说罢,果真转身又循着来时的路径向山下而去。 纪月这才松了口气,看向慈云师太问道:“师傅,我们也下山去吧。” 慈云看着项无邪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却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人家都已是找上门来,我们此时如何可能下山,你焉能保证项无邪那小子不会再去而复返?走,回山上去吧。” “可是师傅,那西婵师妹她的心疾……唉……”纪月欲言又止,回身看了一眼山下,似是怕被项无邪听到,却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跟着慈云又往玉女峰爬去。 第195章 正邪两立又如何 项无邪大步流星的走下山去,却是再不回头,他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了半天,待到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还是不曾等到慈云和纪月走下山,心中料想,她二人定然是看到自己来了,恐自己对陆西婵诸多纠缠,故而又回山上去了。 项无邪心中无奈,不过想及慈云或许会顾念与仇海昔日的同门之谊,不会将自己来天恒山之事告诉其他人,便又胆子大了许多。 他趁着夜色降临,隐匿住身形,循着白日时的路径又偷偷摸摸回了玉女峰上。只是这次他更是小心谨慎,唯恐再被慈云撞见。他行了大半路程,隐隐见山上一袭白衣从侧旁的路上走过,便急急躲了起来。 借着微弱月光,项无邪看清正是天行道里一直在对陆西婵大献殷勤的那个门中翘楚。 叶羽峰也是愁容满面,独独想着心事,又是在天恒山上,不曾料想还有魔教中人胆大包天,敢一人孤身来此,竟全未留意到项无邪。 白日里慈云师叔本是带着纪月师妹要外出下山,将他偷偷唤来,要他不要告知掌教真人,留在玉女峰上好照看陆西婵,他满心欢喜的应了,想着这些时日若能二人独处,定可以让西婵师妹对自己另眼相看,再不会念及那个魔教教主,可是不知为何师叔二人又去而复返,他长吁短叹一路过去,既是忧心西婵的心疾病情,又是有微微失落。 项无邪见叶羽峰走的远了,这才又继续上山,却是不曾想一抬头竟又碰上了纪月,纪月本是出来送叶羽峰师兄离开,待见他郁郁寡欢的模样,心中也是凄苦,正要回屋里去,却是又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向山上走来,心中暗喜,误以为叶羽峰去而复返,等了半晌,竟是项无邪。 纪月见了项无邪几次,心中早没了惧意,二人相视看了半晌,纪月微微一笑道:“果是让师傅料到了,想不到堂堂神道的教主说话居然也是不作数的。” 项无邪讪讪一笑,回道:“莫非纪姑娘也是料事如神,知道今晚在下要来,特意在此恭候?” 听到项无邪的调笑,纪月却是一阵气苦,摇了摇头道:“项教主你偷偷摸摸的又上到玉女峰上,果真不怕师傅抓住你,打断你的双腿吗?” 项无邪邪魅轻笑,身形一动,眨眼到了纪月身前,纪月一惊,不知项无邪要做些什么,便要呼喊,却是被他直接封住了穴道,耳边只听一声“得罪了”,心中一叹,也只能听凭项无邪摆布。 项无邪却只是将纪月扶到一旁,低声说道:“得罪了,纪月姑娘,在下今日听你二人对话,心中委实放心不下,实要亲眼一见陆姑娘,才肯甘休。我待会可解开你的穴道,只是还望你莫要呼喊。” 纪月猛的眨了几下明亮的大眼睛。 项无邪会意,果真解开她的哑穴,悄声问道:“纪姑娘,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可否告知在下,到底陆姑娘她如今怎样了?” 纪月眼见项无邪目中关切,实做不得伪,轻轻叹了口气道:“师傅不让我说,也更不会告诉你,便是怕你一旦知晓,不知会作出什么举动。” 她顿了顿说道:“西婵师妹幼年时候身子便是孱弱,后来家中将她送来门中习练武艺,这才渐渐好转,不料,她的家族骤逢巨变,三族人尽遭屠戮,只余下她一人苟活于世,那之后她便落下了个心疾的毛病。 唉,只是这么多年都不曾再发作,我们都以为她已然好了,不想那日在无剑山庄之中,她眼见你险些死在掌教真人的天行剑下,心疾复发,昏死过去,这之后一直不曾再有好转,而前些时日……” “前些时日,朝阳门薛悦来到天行道兴师问罪,为难了她,她……她发下毒誓,病情更重了是不是?”项无邪黯然道。 “是……师傅本以为是师妹那日去阻击那个采花贼人才导致的旧疾复发,后来才知是因为你……你莫要怪罪师傅,她甚是疼爱西婵师妹,只是师傅以为,你二人身份悬殊,绝无可能,才会一直从旁阻止的。”纪月急急说道,“那一日,师傅亲眼见西婵师妹发下毒誓,虽心中苦痛,可是想着,若你二人真能斩断了这段孽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想必不只你的师傅这样想,便是廖星也有这般心思。”项无邪不觉攥起拳头,咬牙说道,“她……陆西婵她如今现在何处,你可能带我去见见她?” 纪月犹豫片刻后才说道:“项教主,我不知你二人到底经历了何等事情,可是……可是你们真的不可能在一起,师傅不会愿意,掌教真人不会同意,天下武林都会阻止……即便你是神道的宗主……我听师傅说过,当年的莫一云莫师伯也是因这般事情,毁了前程,更是险些丧了性命……” “你说的对,正邪不两立,我……我除却在白云巅上与她初次相遇,之后曾救了她一次,实与她并无过多交集,只是初见之后,心中便再不能忘怀,那时,廖星的天行剑一挥而下,我眼见她晕厥当场,才知原来我在她心中也早已存在。”项无邪轻轻笑了一下道。 “你的莫师伯,也就是我的仇叔叔,在那时便知我对她的情谊,却不曾叫我放弃,我犹记得他告诉我说‘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即便后悔了,也不要回头,如果一定要承担,那便承担起来’,那时候我还不知他此言何意,及至后来我知晓了他的真正身份,才明白过来。” 项无邪出手解开了纪月的全部穴道,眼中神采渐亮,说道:“我是谁啊,我是神道的宗主,未来武林的第一人,旁人做不到的事,却是难不倒我。即便是正邪不两立又能如何?” 纪月看着项无邪神采飞扬,竟有片刻迷失,如此人物,也难怪会让西婵师妹心折了。她笑着摇了摇头,却是说道:“也许我真的该帮你,若你娶走了西婵师妹,那叶师兄也会就会正眼看我了吧。” “走吧……”项无邪却是仰天笑笑,这个纪月也是个有趣的人啊。 “唉,师傅想必这个时候还在,我去她房中与她说会话,你便趁机去见师妹吧,莫要让师傅看见。”纪月看了看山上尚且亮着烛火的小屋说道。 第196章 若有毒誓应我身 冬日的山上格外冷,陆西婵近来身子又不太好,那一日,她在天星大殿上被逼立下誓言,原以为真的可以从此跟神道的教主一刀两断,回来之后,心中却是愈发的苦楚,竟又是大病了一场,这两日才又感觉好转了些。 纪月怕她身子虚弱,熬不住今年的寒冬,特意将自己屋里的火盆也拿了过来。 陆西婵撑起身子,往火盆里添了几块木炭,却是对着盆里跃动的火苗微微出神。 在她的身旁一直有一个关心爱护她的师兄,可是她也一直都知道叶羽峰是纪月师姐心心念念的恋人,故而她一直刻意与叶羽峰保持距离,却也不会想到有一日自己会喜欢上一个魔教中人。 是因为他在白云巅总坛上会自己的处处留情,还是因为那个夜晚他的舍命相救,又或者是在那一剑之威下的一瞥回眸,她也不知她到底何时心中开始出现他的身影。 她原以为一切不过是他救了她,她要感恩图报。 可是他开始在她脑海之中不断出现之时,她才开始微微慌乱,直至那一刻,掌教真人一剑挥砍下来,她几乎以为他必死无疑,心中凄苦,几乎绝望,后来见他终于逃去,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薛悦来…… 陆西婵苦笑一声,一誓断情缘,你我此生再无瓜葛了。 念及此处,她心中没来由的又是一痛。却听房门被人慢慢推开,只得勉强笑道:“师姐,我无大碍了,你早些去休息吧。” 来人轻轻又将门关上,站在门口,良久,却是不发一言。 陆西婵心下奇怪,抬起头来,却是一惊,不觉道:“我莫非是在做梦不成……” 项无邪这才凄然一笑,上前几步到了陆西婵床前,蹲下身子,手伸出却是又放下,面上好容易挂起笑容道:“你不是在做梦,是我,真的是我,我来天恒山看你来了。” “你……你莫不是忘了,掌教真人还要杀你,你快些走……”陆西婵鼻中一酸,眼中几乎落下泪来,却是想及他的身份,伸出手急急推向项无邪,“便是师傅见到你,也定然不会饶过你的。” 项无邪轻轻伸出手,将陆西婵的手握在掌心,只觉她的手苍白而冰凉,心中不觉一阵酸楚,却是放在胸前,轻轻笑道:“无妨的,你纪月师姐如今陪在你师傅房中,一时片刻她是不会过来了。” 说着,他抬起手来,轻轻捋了捋陆西婵额前的乱发,微微心疼道,“你……憔悴了好多……” 陆西婵眼见项无邪亲昵的动作,面上一红,可是听他话语,却是急急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他,说道:“我……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项无邪苦笑一下,却是双手将陆西婵身子扶住,很是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不,一点都不丑,一如我初见你时的样子……” 他的手轻轻抚过陆西婵苍白瘦削的脸庞,目中一黯:“你这些日子……一定很苦吧……” 陆西婵摇了摇头,却是又低下了头,悄声说道:“能再见到你,便不觉得苦了……只是……我已经发下了誓言,此生与你再无牵扯,你却又来做什么……我……我们……” 项无邪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我知道,我来时的路上听他们告诉我了。只是也因此,我更想要来看看你。” “来看了又能怎样呢,你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从相遇及至现在,都不过是一场孽缘,你还是放手,走吧!”陆西婵轻轻推了下项无邪,却是猛的又咳了两声。 “我自然会走,可是我也想带你走!你随我一同回神道好不好?”项无邪说道。 “神道?!怎么可能,天行道对我有养育之恩,师傅对我更是恩重如山,我怎可能背弃他们。我一个人无牵无挂,可是我果真随你走了,他们怎么办?是被武林正派耻笑,还是被武林盟主挤兑?”陆西婵摇了摇头,“你不能为了我一人,舍弃你神道的千秋基业,我也不可以,为了我一己之私,便不顾师门的情谊。” 项无邪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竟也是这般刚强,只是这么多的恩恩怨怨果真要一个弱女子去背负吗? “难道你要留此,郁郁寡欢,终老一生吗?”项无邪叹了口气。 “你个呆子……”陆西婵手轻轻摩挲过项无邪的面庞道,“你莫不是忘了,我本就该是个道姑,有一日,会如师傅一般的。既然注定终老一生,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别,今生能够与你遇见,已是上天待我不薄了。” “这我倒真的是忘记了……”项无邪苦笑一声,他虽明知陆西婵心意,却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问道,“你的心疾……” “没事的,陈年旧病而已,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了。”陆西婵摇了摇头,“你,你快些走吧,不然真的可能会被他们发现的。” “走,我自然会走,而且有一日,我还是会回来,我要带你走!”项无邪站起身来笑道。 “陆西婵,记住我的名字,我是项无邪,我以神道宗主之名起誓,我会带你离开,我会娶你为妻,要你今生今世都与我在一起,牵扯不断,若真要应了你的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那便全部应在我的身上吧!” 陆西婵急急起身,想去封住项无邪的嘴,却是被他一把拉住手,笑道:“这世间最毒的誓言,怎能让你一个女子去承担。”他轻轻放下陆西婵的手,回转身子,背对着她说道,“好好养着身子,一定要等我回来。” 项无邪轻轻吐了口气,走到门边,这才说了一句:“我要走了!” 陆西婵只嗯了一声,眼见他开门离去,外面的风吹进来,她才微微觉出一丝凉意,手中的余温尚在,她笑了笑,这些时日的苦楚仿若都消散一空,只是她轻轻咳了两声,玉手去捂住,手张开,却是看到一抹殷红,不觉心中又是凄然。 本以为,一誓断却情缘,此生了无牵挂,可是,你为何还是来了……让我怎能安心就此离去…… 然而,项无邪,我果真能够等到你再回来吗? 第197章 身在隐峰无人知 项无邪走的看似淡然,却是几乎一路逃下了玉女峰,他刚才无意中握住陆西婵的手腕,手指搭上,却觉她体内空空荡荡,整个人如同只剩下一具躯壳一般,显然不是她自己所说的那般轻松。 放眼天下,能将她医治之人,想来除了“一指神医”范超和远在神道总坛的鬼医封缺,怕是也只有行踪难觅的忘川阁李神农,然则神道穷极数十年也不曾找到忘川阁所在,封缺所修又是药门旁类,项无邪所能寄望还是范超。 项无邪疾行到了天恒山外,想及陆西婵所受苦楚,心中抑郁难平,不觉仰天而啸。 他心生情愫,情系两人,一个身为沉鱼宫主,此生身不由己,另一人虽只是寻常弟子,却是正道名门的身份,让他二人如隔天堑,项无邪不觉苦笑。 “你这年轻人,半夜里不好好安睡,却是在这里鬼哭神嚎的做些什么?”暗夜里忽然响起一个人的言语。 项无邪悚然一惊,回身四望,却是不曾见到有人,那声音却是又飘飘渺渺的传了过来:“你夜里偷上天恒山,为的又是哪般?” 那人沉默半晌,却是又自言自语道:“是了,我观你内息吐纳与我天行道截然不同,甚而我不曾在各大名门正派之中见过,如此看来,你应不是正派中人?” 项无邪听那声音忽左忽右,飘忽不定,更是难以认出此人身份,只得抱了抱拳道:“不敢欺瞒前辈,晚辈确实不是正道中人。” “既非正道中人,来我天恒山所为何事?”那人却是也不动怒,只是淡淡问道。 “哈哈哈,前辈既已知晓晚辈身份,却是不认为晚辈正是来此行破坏之事吗?”项无邪笑道。 “那也无妨,若天行道只是你一个小娃儿就能毁去,那这百年大派也实无必要再留存于世。只是你既是魔门中人,老夫说不得也只能将你留下了。”那人淡淡笑笑,却是不再说话。 项无邪心中疑惑,来人显然应是天行道中人,单这传音的功夫也绝非庸手,可是以他听来,却绝非廖星、裴远等人,他心中一动,不觉问道:“前辈莫非便是天行道隐峰中人?” “哦,这事你竟也知晓?”那人略略一诧,却是笑道,“我等隐峰中人藏身于暗数十载,不知有多久不曾再被人提及,你一个小娃儿是如何知道的?” 项无邪正欲回答,却是见身后林中深处一个身影疾驰过来,几个呼吸便到了他的身前。项无邪眼见那人衣衫破旧,胡子拉碴,便是头发也是乱蓬蓬的不知多久不曾打理过,实难想象他竟是一个绝世的高手。 “前辈莫非一直跟随在晚辈身后?”项无邪警觉道。 “倒也不是,只是夜里闲来无事,出来走走,恰巧见你鬼鬼祟祟的爬上了玉女峰,便随着去看了看。”这其貌不扬的老头伸出枯瘦的手在项无邪肩头拍了拍笑道,“你这年轻人,年岁不大,一身武功却是不错,要一路跟着你太近,不被察觉,委实太难。” “那前辈你如今现身相见,却不知为的又是什么?”项无邪不动声色说道。 “见你这娃儿进了陆师侄女的房间,适才又见你这独特的吐纳之法,老头子便略略猜出了你的身份。”老头佝偻着身子,负着手走了两步道,“我那师侄女是个可怜的孩子,只望你莫要辜负了她。” “前辈的意思,晚辈不是太明白……”项无邪自然是不信随处冒出个老头,便要知无不言。 “呵呵,不过是拜托你这个年轻人多照料照料老夫一个晚辈,你也无需顾虑过多。今日你我相见之事,天下也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而你我所说的话更不会再传至六耳之中,你且放宽心吧。”老头摇头笑笑。 “此事前辈何不自己去做?”项无邪不解道。 “老头子已是这般年纪,还能有几日可活?况且,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之事太多,年纪大了,总不能再似你们年轻人一般能随心所欲了。”老头感慨道。 “晚辈尚有一事不明。”项无邪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此事,你不必过问,老夫也不会告诉你。”老头却是转过身去。 “前辈莫非也是姓陆?”项无邪有几分不敢肯定的问道。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看其修为,在天行道门中地位显然也是不低,果真可能是夜里闲来无事,四处转转便遇上了项无邪? “身在隐峰,隐去的不只是一个人的名姓,还有一个人的出身来历。老夫姓甚名谁早已不重要了。”老头抬首望天,幽幽叹了口气,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说道,“你既是谢雨寒的传人,老夫相信自己便决计没有看错人,也相信西婵不会看错人。你且随我走走如何?” 项无邪见这老人并无恶意,便随在他的身后向前缓步而行。 “她的父亲叫做陆道元,而她也曾是天都城中官宦之家的大小姐,想必这些事情,她都不曾与你说过。”老人淡淡说道,“陆家在很多年前便因卷入了谋逆案中,三族中人尽遭株连,便是她自己,如今也只敢偷偷设个灵位拜祭父母了,自然是不会对你说起。” 项无邪自然曾听纪月提了一句,家族骤逢巨变,当时却也并未深究,而今再听这位老人所言,心中一惊道:“说来惭愧,这些晚辈都不知晓。” 老人点了点头道:“老夫告诉你这些,便是让你知晓,一旦她的身份泄露出去,便是天行道也保不住她,如此,你怕不怕?” 项无邪一笑道:“若有一日,此事果真世人皆知,天行道再容不下她,那我项无邪自会带她离开此地,回返神道总坛。” “你神道纵然是当今武林第一大派,却也还是不够。”老人摇了摇头,“近三十年前,你神道之中有一人视整个皇宫大内如无物,独身一人进了承天殿中,与当年的金帝在殿内畅谈了小半个时辰,随后,无视天都皇城中数万金甲羽卫军和十数位绝顶高手,扬长而去,此后近乎三十年时间,两代金帝都再不敢轻视神道的存在,我且问你,有一日,你可也能做到?” “晚辈定然可以!”项无邪攥紧双拳说道。 “好,也只有这样的能耐,才不枉老夫将西婵托付于你。”老人点了点头,“你且离去吧。” “前辈莫非当年便是影羽中人?”项无邪问了一句。 不待对方回答自己,他却又说道,“前辈今日的教导,无邪铭记于心。无邪这便要赶至药王阁中去寻求一指神医范超的帮助,来医治西婵身上的伤患,不在的时日,还烦劳前辈多加照料。晚辈告辞。” 说罢,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第198章 天恒山前一剑斩 项无邪奔波了两日又到了玉龙河畔,寻到船家,又是悄然回渡北岸,便又急急往南华城奔去。而与此同时,却是有另一个人自北岸登船,横渡玉龙河水,往南而来。 仇海以为自己已是隐去了所有的痕迹,却不想还是被无剑山庄中人认了出来,那附近一片地域正是他与姚青灵相遇之处,名不惊虽是无功而返,也决意不再抢夺离歌剑,无剑山庄的其他人却是纷纷赶来。 离歌剑再现江湖的消息不胫而走,每一个背负长剑的人都成了被怀疑的对象,仇海好容易摆脱了这些人的追踪,一路南下,终于渡过了玉龙,登临南岸。隐约记得,他似已是有十数年不曾再到过江南了,他未有再去联络各地的分坛,却是独独一人风餐露宿,向着天恒山而去。 天恒山,天行道山门之外是一个六柱五孔的石雕牌坊,坊上刻有“天行道”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栏板、檐椽刻卷云图案,气势雄伟壮观,而在一侧尚且立有一块石碑,正是当年开国帝君玉无涯亲手所书“亘古无双之境,中州第一仙山”。 仇海看着碑石上的文字不觉冷笑。 却是两个知客的弟子互相看了一眼,见仇海背上负着一个包裹,内中显然是一件兵器,又见他模样,虽不修边幅,却是相貌俊朗,颇为不凡。 二人不敢怠慢,上前道:“不敢请教这位前辈高姓大名,更是不知前辈来我天行道可有什么指教?” 仇海却是不答二人,游目四顾,上前几步,以手触摸在那块刻字的山石之上,不知口中说些什么。两个知客弟子面面相觑,料想这位武林前辈或许脾气古怪,只得又重复了一遍,却是更加客气。 仇海这才看了一眼二人,淡淡道:“我而今姓仇,单名一个海字,此来天行道不为别事,只为杀人。” “仇海?!神道赤眼恶魔?”其中一个弟子闻听仇海报出姓名,不觉一惊,猛退一步,手却是已然按在了剑柄之上。 另一人却是拦住同伴,拱手道:“尊驾今日果真是以神道仇海之名而来,不是昔日的白衣剑仙莫一云莫师叔吗?” “莫一云,一个已死之人的名字还提来作甚?看你二人年岁这般年幼,当年怕是还不曾长大,我不与你二人为难。”仇海轻叹口气,淡淡笑道,“天行道,二十年后,我终于还是回来了。” “离歌!” 仇海一声呼喝,他背后包裹应声爆裂开来,露出一柄形状古朴的剑鞘,长剑一声长鸣,冲天而起。 仇海身子一跃,跳到空中,离歌出鞘,却是一剑劈砍在天行道山门之上,那石碑牌坊在这一剑之下,只听一声巨响,竟是裂为两段。 仇海身子过去,那两个知客的弟子只觉数道剑气从身旁穿过,竟在一瞬之间被封住全身穴道,生死一线之间,二人呼吸几乎停滞,背后冷汗涔涔。仇海却是一路而去,再不理会二人。 仇海行了一里路,却是见前面不远,一个中年道士正拿着把剑在身前碧水之中划来划去,也不理会,径往前走。 待到了那道士身旁,道士才淡淡笑道:“这位居士一身杀气奔上山来,莫不是要污了这道家仙境,还请解下佩剑在这池中洗上一洗,涤去尘埃,了却红尘。” 仇海淡淡一笑,知此处是门中的“洗剑池”,四周崖石锁住这一池碧水,形成一柄宝剑形状,便是阳光照射的三伏天里,此处也是寒气森森。 他少年时候曾临渊下望,见此处似深不见底,内中不知藏有何等乾坤,只知当年天行道门派初立,不知有多少武林名宿前来挑战,俱是被创派祖师一一击败,而他们许多人的随身佩剑都被丢弃在了这洗剑池中,长年累月下来,里面怕是有不下千柄利刃。 “我记得你,你是廖星的弟子,那一日在天星大殿上你也在……”仇海离歌剑出,那个中年道士只觉背后寒气森森,比之这洗剑池中的寒冰之水更是彻骨入髓,心中不知缘何更是透出一股离别的哀伤,似有什么不知名的情愫在心底发酵壮大。 他这才回过身子,看清了来人的脸,目中犹觉不可置信:“是你……” 不及再想,他手中的寒铁剑猛地举起,却还不曾刺出,便清晰的看到仇海手中的离歌直刺过来,在他喉间一抹,他尚且来不及发出一丝声响,身子一个后仰便跌进了洗剑池中。 “洗剑池?!”仇海淡淡一笑,手中离歌再是挥出一剑,万年不化的极地寒气迅猛涌出,直将整个池中碧水冰封三尺,这才冷冷一笑,身子一步跨出,继续向山上奔去。 他这一路上去,直至快到了道观之前,这才又见到了十六名青年弟子。那十六人显然也不曾想到会等来此人。 今日是金帝玉渊在位后的第二个纪元,年号永平,永平四年的第一天,大年初一。 天行道素为武林泰山北斗,这附近数百里之内的大小门派无不唯他马首是瞻。江湖草莽虽不似民间一般礼节繁多,却也不敢轻视,每年都会带领门下弟子前来天恒山上拜见廖星掌教,以示尊崇。 天行道这十六名青年弟子,乃是这一辈中的翘楚人物,今日早早起来穿戴一新,便是在此恭候各大门派。 叶羽峰在这一代中虽不是最年长的弟子,却是最得廖星等人的欢心,他本是站在其中,远远看见仇海提剑飞奔而来,几个起落已到了众人身前,不觉一惊道:“莫师叔!” 余下十五人便是不曾在无剑山庄中见过仇海相貌的,听叶羽峰这一称呼,也是立时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当年的白衣剑仙,而今的赤眼恶魔当真站在他们身前之时,人人心中却是不曾生出惊惧之心,却是笼罩了在一层别离的伤痛中。 此刻的仇海已与离歌剑境融合为一,他的剑气虽不曾刻意发出,那一丝淡淡的凄凉却还是迅疾感染了十六名弟子。 仇海淡淡看了一眼这十六人,仿佛在其中看见了自己昔年的影子,却是心中一叹,身形掠起,便要从十六人身前飞跃过去。 “请莫师叔退后!”叶羽峰却是当先反应过来,抽出腰间佩剑道。 “凭你,也敢拦我?”仇海身子并不停歇,离歌剑甚而不曾出鞘,叶羽峰便觉绝强剑气自他剑上划过,他的佩剑一瞬间竟一断为二。 “今日,我为复仇而来,只为了结昔日恩怨,无关人等统统退下,再有挡者,莫怪我离歌剑下无情!” 第199章 玄天七星剑阵起 仇海身上剑气散发出去,十六名弟子一齐跌坐在地上,想再起身,却也发现身上穴道被对方剑气封住,竟是冲击不开。 此时,正在观门前指挥弟子布置打扫的裴远眉头一皱,猛的看向了门口方向。 “莫一云!” 仇海这一声喝出,他自然是听到了,而那道孤凉凄冷的剑意却更是让这喜庆的日子平添了几分哀婉。 这是天行道立派数百年来,都不曾有过之事,更不曾想及在某一年的大年初一,会有一个二十年前叛出宗门的逆徒,一人一剑杀上了天行道。 平素里,青霄剑裴远都不佩戴在身上,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为示隆重,他特意将青霄悬在腰间,如今却是一手握在剑柄之上,迎着仇海冲了上去。 在场的弟子门人,怕是除却他外,无人是如今仇海的一合之敌。青霄剑出,裴远不敢藏私,二十年前他已不是莫一云的对手,二十年之后,他更不可能打过仇海,然而,他却不得不出剑。 青莲剑诀——混沌青莲! 只见半空之中,数道青色剑气自青霄剑上喷涌而出,化成十朵青绿色的莲花,十朵已是如今裴远的极限,那十朵莲花凝聚在他剑尖之上,却是带着开天之威,迎向仇海。 仇海目光微眯,随手在身前画了一道剑圆,却是成了个血太极的模样,那十朵青莲剑花触碰到了这血青两色交融的太极图腾,竟再难寸进。裴远一惊,不曾料想,仇海如今修为竟已精进至此,随手一剑便能挡住他的最强杀招。 “裴师叔……”他身后众人眼见此景,不由急道。便有十几个弟子从广场中急奔过来,纷纷拔出佩剑,杀向仇海。 “退下!”裴远眼见这十几人冲杀过来,心中焦急,不觉吼道,只是这一声嘶喊,他体内真气一泄,那十朵青莲剑花竟要消散。 仇海微微摇了摇头,却是将离歌剑气收回,血青太极图腾瞬间四碎而去。 裴远却是惊呼一声:“不好!” 只见那图腾碎散,却是化成数十道剑气四下纷飞,冲上前来的十几名弟子仓皇抵挡,却又如何能够挡住,纷纷惨叫一声,飞坠倒跌到地上。 “莫一云,你!”裴远眼见十数名弟子受伤倒地,却是怒喝一声,身子腾空而起,手中青霄当空斩下,直劈向仇海面门而去。 仇海微微抬首,手中离歌迎击而上,却是架住了青霄剑。他目中一抹哀伤,浅浅说道:“裴师兄,二十年前,你不曾阻我,缘何今日,你却要拦在我的身前?” “二十年前,你是我的莫一云莫师弟,便是你在剑术上胜过了我,你我总归还是同门一场,便是你最后为那魔教妖女叛离师门,我也一样当你是我的师弟,我不会对你下手!” 裴远痛呼道:“可是今日,你早已不是莫一云,你是魔门神道的仇海,是武林中凶名赫赫的赤眼恶魔,你来这天恒山上为的是什么?莫非你真要为了那个妖女,覆灭我天行道宗门不成?” “我恨这里,若不是为了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阿冉如何会死去,若不是那个无情无义的师兄,我又怎么会成为今日的魔头?覆灭这里,又如何?你某要再拦我!” 仇海发狠,却是一剑逼退裴远,手中离歌挥动,猛的一击落在青霄剑上,裴远只觉握剑的手虎口生痛,这一击之下竟已是虎口破裂,他却犹自咬了咬牙,死死握住青霄,不肯退去。 “我今日来此,只为报二十年前的仇怨,与当年之事无关人等,我可以不杀,只是你们也莫要逼我!” 仇海手拖着离歌剑,在地上青石砖上一划,离歌再向裴远挥去,裴远勉力格挡,却再是握不住青霄剑。青霄脱手而出,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斜斜插到地上。 裴远身子一动想再过去拔出青霄剑,却是一道剑气袭来,他身子一退,堪堪避过,只见仇海冷冷看着他,怒道:“尤其是你,你若再冥顽不灵,便莫怪我不顾念昔日同门的情谊。” 裴远停下步子,站直了身子,吐了口血痰出来,笑道:“昔日的同门之谊,你是谁……你是魔教的仇海,与我有什么同门之情!众弟子听令,布下‘玄天七星剑阵’!” 众弟子闻言,皆是一惊,只是既然是裴远师叔下的命令,众人莫敢不遵,急忙集结起来,甚而又有弟子去敲响了钟楼之中的道钟。整个天行道闻听到道钟响起,无不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急急向着前殿奔去。 仇海却是眉头一皱。 玄天上帝,又被称为真武大帝、荡魔天尊,而在天星大殿之中所供奉的便是真武神像,而至于这七星,所指的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颗星辰。 当年天行道有数位惊才艳艳的绝顶人物穷极了十数年之力,堪堪造就了一个阵法,流传于后世,便是这“玄天七星剑阵”。此阵法以北斗七星所布,但有七人便可成阵,七人分次序占据七个方位,更是融汇了道门之中一元、两仪、三才、四相、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的流变规律,七人联手往复,阵势千变万化,流转不息。 仇海却是不曾料到,会有一日,天行道名动江湖的七星大阵会用在自己身上,心中悲苦,不觉仰天大笑:“好,好一个‘玄天七星阵’,七星之力主人生死,今日我仇海便见识见识这七星剑阵的威力!” 说着,却是身子一起,跃到了真武道场之中,他身前如今早有几十名弟子已依着方位站定,七人一组各自结阵,如今有三十余人,便是将将成了五个小阵。 最前七人眼见仇海孤身一人跃进阵中,不由一喜,七人阵型变动,便将仇海围困在七星阵中,另外四个小阵随着变化,片刻功夫,竟将仇海里三层外三层围困起来。 仇海暗暗点头,这些弟子门人虽甚是年轻,却每日里不曾偷懒,七星剑阵施展起来也是有模有样。 他见这数十名弟子将他团团围住,却不急于进攻,只是不断变换方位,免得被他寻到剑阵的破绽。仇海环目四扫,离歌剑插入地上,手掌按住剑柄,却也并不慌乱。 其中一名弟子见此情形,心中疑惑,却是低喝一声“起阵”。 第200章 生死攸关隐峰现 这一声起,数十人形成的阵法便即发动,四柄长剑从阵中穿出,自不同方位直刺向仇海而来。仇海却只是立在场中,手中离歌更是不曾移动分毫,眼见四柄剑便要刺到他的身上,却是如同遇到一股无形气墙,再难寸进。 “这是……”四名弟子不明所以,却是只得急急收回剑势,然而却是已然来不及,四柄剑如被吸引,竟不受他们把控。这大阵只第一击,竟全然陷入被动。 仇海星目睁开,众人只觉寒气慑人,心中生出的却不是惊惧,而是一道道的离愁别绪。 数十人只觉心中凄苦,天地皆悲,便是手中的剑,也蒙上了一层秋意的萧瑟,离别的哀伤。仇海身形一动,整个大阵随之而动,数十人竟似全然不能自已。 裴远眼见此等情况,不由感叹一句:“这便是昔日的白衣剑仙和天下第一的神兵离歌吗,我天行道中除却掌教真人还有何人可以胜他?” 仇海猛的将离歌剑从地上抽出,剑气肆意纵横,数十人纷纷跌倒在地。 仇海飞身一跃到了真武道场正中的高台之上,睥睨傲视:“你们……还有谁要阻我?让廖星出来,让二十年前所有参与当年之事的人都给我滚出来!” “师兄……” 正此时,却有一个道姑的身影冲进了真武道场之中,眼见仇海双目血红,长发飞扬,几已坠入魔道,心中哀痛,不觉惊呼道:“师兄,你便放下剑,放下当年的恩恩怨怨吧……” “慈云……”仇海一双血目冷冷看向这个昔日自己最是疼爱的小师妹,不觉冷笑,“放下,你让我放下,那当日,你们为何不放下正魔之分,为何不放下门户之见,为何不肯放下对她的偏见?今日,你又凭什么让我放下?” 仇海一声吼出,声震十里,他仰天长笑:“哈哈哈,我等了二十年了,为的便是今日,再回到天恒山上,将昔日的恩恩怨怨全部了结,我如何可能放下?” 他目中渐渐恢复清明,继续道:“二十年前,我允诺阿冉要照顾她一生一世,我不曾做到,二十年后,我答应了青灵,待这诸事完结,我便与她归隐江湖,不再理会武林纷争……” 仇海看向慈云,手中离歌剑指:“你,莫非今日也要阻我?” 慈云却是将腰间佩剑解下,随手扔了出去,张开双臂凄然道:“我又怎么会阻你,这二十年,我一直以为你早已身死,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对你思念,那日,在无剑山庄之中,再次见到你,知道你还活着,我比谁都要欢喜,只是……” “你为何还是不肯放下,还是要对天行道出手……难道师门二十余年的养育之恩,还不及你与那个女子一个月的情愫吗?莫师兄,这些年,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他们欠你的,也早已还清……你为何还是不肯放过自己……放下心中的执着……” 仇海冷冷一笑,双目闭上,再睁开时,又是血染双目,手中离歌再次挥起,若慈云再挡在他的身前,下一剑便是刺向她! 慈云却是凄然一笑道:“好,你若执意不肯放手,你要杀尽我天行道弟子门人,那你便先杀了我吧!” 仇海却是怒极反笑,握着离歌剑的手微微颤抖,他欲以魔心屠灭此处,奈何心中总还是有诸多牵绊,只是他要下手容情,可是你们一个个为何偏要挡在我的剑前。 “滚,给我滚开,让廖星出来见我!”仇海嘶吼道,却是目中神采一现,他如今进入了空明剑境之中,自然能感知到三道绝强的剑气正飞速往此处赶来,心中却更是憎恶,连你们也来了吗。 那三道剑气飞速逼近,丝毫没有将自己掩饰起来的意思,很快,不仅仅是仇海,便是裴远和慈云也察觉到了异常,之后便是天行道的一众门人弟子。所有人不明所以,却均觉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在整个天行道的上空。 慈云离仇海最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看清远处三个人影起落不停,正往真武道场赶来,而三人之中的每一人,带给她的压力,都不再仇海之下,慈云眉头紧锁,却是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仇海。 那三人如三柄利剑蓦地越过了天行道的院墙,跳入真武道场之中,却是恰恰将仇海围在了正中,而当日在山脚下拦住项无邪的老人赫然在列。 仇海环视三人,冷冷一笑道:“隐峰?” 三人中看上去最是年轻的一个眉头皱了皱,说道:“想不到你居然知道我们的存在。” 众弟子虽不明所以,却也知道这突然出现的三人应是友非敌,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裴远上前一步道:“在下天行道裴远,不敢请教三位居士名姓?” 那最是年轻的一人手上真气一动,竟是将斜插在地上的青霄剑吸到手中,笑道:“裴师弟,我三人自入了隐峰之日,便再无名姓,只余代号,我是隐,另外两位师兄是暗和墨。你不是此贼子的对手,退到一旁去吧。” 裴远和慈云二人俱是不明所以,这三人居然是他们的同门师兄弟,可为何他们竟毫不知情。 另一人名为暗,看向慈云笑道:“慈云师妹,师兄借你手中赤霄剑一用如何?” 慈云微有迟疑,那人似也只是问问,同样牵引真气,将地上的赤霄握入手中,这才看向最后的老者道:“师兄,你要用什么兵刃?” 那老者便是墨了,摇了摇头,轻叹道:“不必了,我用师尊的灭生剑便足够了。” 却是抬头看向仇海,缓缓说道:“莫一云,你昔年毕竟也曾是我天行道门人,门派纵有千般不是,对你的养育教导之恩,也绝无虚假,莫非你如此执迷不悟,定要毁灭了天行道不成?” “哼,隐峰如今也只剩下你们三人了吗?当年你们不曾出手,今日也便让开道路,我或许可以饶过你们!杀了廖星,杀了当年欺侮阿冉之人,解散掉你们的门人弟子,天行道与我的恩恩怨怨便一笔勾销!”仇海冷道。 暗也是冷冷一笑:“好大的口气,我三人单打独斗或许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你莫非以为你一人能胜过我们的‘三才剑阵’?” 第201章 三才剑阵封离歌 “三才剑阵?!”慈云目露疑惑,看向裴远。 今日发生的怪事委实有些多,隐峰的存在,三名绝世的剑客竟还是他们的同门,在这天行道中究竟还埋藏了多少秘密,是他们这些一峰首座都不知晓的。 裴远叹了口气说道:“世人皆知,三才者,取的是天地人三才,可是以之成阵,便是我也不知晓了。” “那这隐峰……”慈云身子跃到裴远身边,低声问道。 “隐峰一脉,怕是我天行道最大的秘密。我先前一直以为不过是些人以讹传讹……”裴远摇了摇头。 “听闻我天行道每一代中都会有一些弟子因心性资质等因由不能拜入太华峰门下,可是却也再不曾返回世俗人世,有的人说他们被魔教蛊惑,入了邪门,也有些人说,是我天行道有一脉中人,隐去名姓,终生只能行走在黑暗之中,是为隐峰一脉。” 裴远忽然住口,看向了道场之中。 却是隐峰的三人与仇海打了起来,只见三人身子跃到空中,却是分先后向着仇海依次刺去,仇海身形一转,将三人剑势拦下,剑隐身子一退,却是又攻了上去。 他三人手上的剑法并不华丽,却是诡谲,剑势飘忽,与天行道道门正宗截然不同,三人身法交错,脚下各自踏着八卦五行方位,阴阳相生,刚柔并济,却是独独没有人道的仁义,只有杀戮。 仇海眉头皱起,不断挥动手中离歌,挡下三人绵延不绝的剑势,却是身子一退而再退,及至三人新一轮剑势攻来,他再不能立在原地,身子一个飞退,跳到了高台之下。 天地人者,天在上,地在下,人居中,天分阴阳二气,地有刚柔二性,人具仁义二德,更是以三生万物之妙理,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三人成阵,其蕴无穷,三人剑法有阳刚之气,有阴柔绵劲,一人居中调和,无极生太极。 三人手中长剑迅猛击出,不动如松,迅捷如风,松之劲,风之迅兼而有之。然则,他三人毕竟年迈,不似仇海气息悠长,又有炼体的功法血魔天书,若非合三人之力,只怕都无法跟上仇海的身形速度。 仇海一剑将赤霄逼退,却是渐渐看出这三人剑法的奥妙来。 原来当年天行道的创派祖师名为步长空,本是一江湖游侠,恰逢大楚末年,天下纷乱,他便扮成个游方道人,自称长风散人,四处行侠,及至后来收容了数十名弟子,又参悟出两套功法,便是传承后世的绝学剑法《青莲剑诀》和《松风十三剑》。因他与龙祖皇帝玉无涯相交莫逆,便将松风十三剑授予自己数名弟子做了玉无涯的亲随卫兵,也便是后来的影羽和暗羽的前身。 这三人既然出身隐峰,所学的自然便是这一路剑法,松风十三剑,乃是长风散人见山上青松之劲而领悟得来,剑势与青莲剑诀全然不同。 只是如今仇海已然将血魔天书与太极真法融汇于一,而与断刀宋义一战之后,更是步入了空明剑境之中,仅论剑道领悟,远在三人之上,纵是一时片刻破不了“三才剑阵”也绝不至于落败。 仇海离歌剑随着身子急速旋转,却是从三人围攻之中跳脱出来,冷笑一声:“松之刚,风之柔,十三剑之奇诡,三才剑阵之绵绝,好,如此可以接我一剑!” 三人抬首见仇海人跃之半空,却是身形猛地下坠,他身形如破空之箭,直坠而下。 三人一惊,这才惊觉,天地人之势攻守相易,仇海此时人在半空,已然占据了不败之位,而在他剑气锁定之下,三人只觉天地广阔,却似无路可逃,只能感受到仇海一往无前的悲壮。他三人不敢硬接,却是想从仇海剑气之下倒退出去。 “此剑,我名之为斩龙!空负屠龙之术,然而世间无龙可杀,你三人可配接我一剑?” 仇海如何给他们机会逃脱而去,身子在半空之中便携带着离歌开始飞速旋转,还未曾坠到地上,以他周身已成龙卷,剑气肆虐,狂暴恣意。三人只觉在这等剑势之中,身子竟不由自主,被他周身剑旋吸引过去,只怕若是真被引入了风暴剑心之中,必定粉身碎骨,十死无生。 “合剑于一!”墨见形势不对,暴喝一声。 隐和暗闻言,再不迟疑,两人飞起两步到了墨的身旁,三剑交击,形成一道合力,迎天而上。也便在此刻,仇海的剑攻了下来。 四柄剑交击在一起,发出惊天巨响,剑气被逼散出去,更是击溃了四人周身脚下的青砖,然而仇海的剑势却还未终止。他的人依然还在旋转。 离歌剑与灭生剑剑尖相抵,压迫而下。 三人正中的墨只觉剑上寒意凛然,握着灭生剑的手都似已僵化生硬。他抬头看去,仇海的身形渐渐停止,然而他周身的气旋却更是迅猛,那双血目赤红如血,似已近在咫尺。他心中忽的升起一股悲凉。 悲为离别之悲。生离死别…… 他的脑海之中不断回响,他还记得那一日,他随侍在金帝身侧,看到金帝像往常一样批阅着奏折,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这个时辰,是不是就要行刑了? 他微微闭上了眼,一入隐峰便要隐去自己的名姓身世,自己便不再是自己,所余下的只是一个代号。可是,他毕竟是一个人,而在今日的刑场之上要死去的却是自己的至交亲朋。 甚而曾有那么一刻,他的手握在剑柄之上,心中想着,若是劫持了眼前的金帝,能否救回他的亲人,然而他却终究没有那么做。 谋逆,我世代忠心耿耿的陆家怎么可能谋逆……是被人构陷,还是真的确有其事,他不知道。劫持帝王,亲赴法场,便是果真救下了他们,父亲、兄弟都要真的背负上犯上作乱的罪名,他们又真的肯随自己逃离帝都,隐姓埋名吗? 那一日当值结束,他到了法场之时,已是只剩下一地鲜血……最后,他却还是不敢去与他们相认……离别之苦,丧失至亲之痛……为什么我还要效忠…… 师傅,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不是昏君,那他为什么要杀我的亲人,让我只能孤苦一生,一人独活…… 第202章 一招夺剑神威显 “师兄!师兄!” 墨突然从回忆中醒来,在那一瞬间之中,仇海竟是侵入了他的剑心之内,险些让他心神失守。 仇海的声音幽幽想起:“隐峰的师兄,你在那一刻,见到了什么……” 仇海长剑猛地压下,墨身子一矮,几乎跪到地上,三人合力一击,竟未能抵御住仇海一剑之威。 灭生剑在离歌下苦苦挣扎,墨几乎能听到灭生剑身的哀鸣,只怕再是一击下去,灭生剑便要断裂损毁。 只是仇海的剑势已老,便是他也只得飞退出去,倒着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墨却是幽幽叹了口气:“我……我不如你……” 这一句话说出,他心中蓦地涌过一阵刺痛,喉中腥甜,却是咳出一口血来。这是多年来的心结,他一直郁结于心,不曾再对人言说,只以为此生此世,也不过是带到坟墓之中。 “家国之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墨轻轻叹了口气,“我曾悄身进过大牢,要带他们离去,他们却执意不肯,因为,一旦走了,便是真的坐实了谋逆之罪,我曾想过劫持主君,逼他就范,可是,我也曾宣誓效忠,永不背叛。我自以为坚守忠孝仁义,却是失却至亲,不得君主信任,流离半生,只得凄苦。” “那你为何还要阻我?”仇海提着离歌剑上前冷道。 “是啊,我为何还要阻你?家虽已不存,国却还在,宗门还在,我为何不阻你?他们虽已死去,却是死得其所,我,本就是具行尸走肉,今日便是死于你的剑下,也不过是早两日去黄泉之下去面见他们罢了!”墨轻咳了两声。 “哈哈哈,我明白了,你是来求死的!”仇海却是苦笑道,“我不欲杀你,可若你执意阻我,我也别无选择!” “墨师兄……”暗满含忧虑的看了一眼墨,“你可还能撑得住?” 隐也是眉头紧蹙:“此人剑法之高,怕是只有廖星和隐世不出的佛剑能与之一战,而武功修为,已足列入掌门宗师之境。他虽破不了我们的‘三才剑阵’,可是我们三人也奈何不了他。” “哈哈哈,谁说我破不了你们的‘三才剑阵’?”仇海却是傲然一笑,“斩龙威势虽然不俗,以我如今的修为却还可以再施展多次,却不知你们三人能接住我几剑呢?” 一力破万法,一力降十会,他便是找不出这阵法的破绽,只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霸绝之力,也足够将三才剑阵击溃了。 “哼,到底能接你几剑,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暗却是冷哼一声,手中赤霄再攻了上来。 他们俱是金帝护卫影羽中的绝顶高手,因是年迈这才回返宗门,若非天行道遭遇灭顶之灾,决计不会轻易现身。如今廖星还在闭关,希求能彻底突破天行剑的剑道束缚,超脱天道之外。他们三人便是如今天行道最后的屏障,如何能退。 暗的剑势轻灵诡谲,他从剑阵之中脱身出来,自己独身一人直逼向仇海离歌而去。 “赤霄不是这样用的!”仇海怒喝一声。 昔年的白衣剑仙,剑势潇洒飘逸,灵动非常,却决然不是轻灵之中带着诡谲,剑花之中隐藏杀机。 仇海双手握持离歌神剑,在这一刻,众人只觉仿若白衣再现,剑仙重临,他手中剑起,同样一招施展出去,竟与暗的剑招一般无二,只是更是潇洒随意,二人一招对上,暗只觉对方剑势连绵不尽,离歌剑上剑气飞旋,竟让他险些握不住手中赤霄。 “放手吧!”仇海长剑一抖,剑尖眼看便要刺在暗的手腕之上。 暗果然一惊,赤霄脱手飞去,被仇海真气隔空摄住,握在手中,仇海仰天一笑:“老朋友,二十年不见,可曾想过我?” 暗飞退几步,眼见仇海双剑在手,自己却是一招被他制住,还丢了兵器,老脸之上顿觉黯然无光。他们几人自命天赋卓越,便是放到江湖之上,也是绝不逊色于七大绝世剑客的存在,可是此刻他却生出几分迟暮的颓败。 “怎……怎么可能……”暗手上真气牵引,却是随手摄了一把兵器到手中,又是猛冲上去,仇海眉头一皱,手中离歌一击挥下,将暗手中长剑一断为二。 仇海再不理会暗,将离歌插入身前地上,以手轻轻抚过赤霄剑身,却是轻叹一句:“可惜,可惜你属于当年的莫一云,而再不是我仇海!去吧!” 他将赤霄猛的一掷飞出,赤霄剑划破长空,直直飞了数十丈,整柄剑没入了宗门处的山石之内。 众人眼见他随手一掷便有此等威力,心中更是骇然。 仇海环目四扫,冷冷说道:“三才剑阵,已去其一,便是再强行施展,威力怕也要折损大半,隐峰一脉与我并无仇怨,我所要找的不过是廖星,不过是当年曾参与其事的人而已。” 仇海顿了顿,突然却是笑了起来:“你们……莫非当年也参与了追杀……是与不是,隐峰,本就是为天行道做那些见不得光之事的……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墨轻轻叹息一声,上前说道:“不错,当年你带着魔教妖女叛逃出宗门,引为正道之耻,更让天行道蒙羞,师尊确曾下令追杀你二人……我三人当时护卫在金帝身侧,虽不曾参与其事,可是隐峰同门一体同心,他们做下的事,我们也绝不狡辩!” “好!好!很好!如此,我便是杀了你三人,也并不冤枉!”仇海怒极反笑,手再次握住离歌,身子一步跨出,欺身到了墨的身前。墨不曾料到他竟突然发难,急急以灭生剑抵挡,饶是如此,还是被仇海一剑逼退了半丈距离。 仇海心中愤恨,出手又怎会再留情,离歌上的力道不觉又重了几分。 暗和隐见仇海在怒意下,虽不能再浸入离歌剑境之中,出手却更是狠辣,身子一跃,冲到前面,挡住仇海。 裴远见状,招呼一声,也是提了把剑杀了进去。如此,场外一时之间只剩下慈云一人。 慈云心中犹豫,便是知道仇海早已堕入魔道,却也绝不愿对昔日的莫师兄出手。 只见四人将仇海又一次围在其中,虽不能再组成三才剑阵,可是以他四人的剑道造诣,也足以僵持不下,想他仇海再是了得,以一敌四,长久下去,也必定是要落败了。 第203章 记忆破封终相认 “仇大哥!”正此时,却是有一个清丽的少女从山门之外闯了进来。 如今天行道外忧内患,几乎乱成一团,更无人能阻止她进来。 姚青灵虽对仇海不告而别,却终究是放心不下,一直在暗中远远尾随,待见他孤身一人杀上了天行道,心中更是焦急,她既是盼他早早了结了昔日仇怨,好能与她一同退隐,却又怕他一人双拳难敌四手,便是有离歌神剑在手,也是不能与一个门派中人为敌。 只是她刚要追上前去,却是被另一伙人拦住,这些人俱是一身黑衣,便是脸上也是遮了面巾,姚青灵反抗了几下,却是被其中一人轻易制住。她隐隐看出此人剑法竟与那死去的寅剑有几分神似,便猜出这些人必定是暗殿中的杀手。 这些杀手也是闻听离歌剑重现江湖,一路追踪到了此处,只是摄于仇海的威势,不敢出手抢夺,只能传信给子剑等他到来再做定夺。 这些暗殿杀手押着姚青灵悄然跟在后面,一路到了天行道宗门之外,暗暗观察,眼见仇海一人之力先是破了“玄天七星阵”,再是以激将法乱了“三才剑阵”,如今被四大绝世剑客围攻,竟还是不落下风,心中只怕便是子剑来了也不是对手。一个不留意,却是让姚青灵跑了出去。 丑剑正欲追出,却是闻听身侧风动,一个高挑的人影却是背着把长剑,负着双手轻飘飘的掠了上去,拦在了姚青灵身前,淡淡说道:“你这般上去,只会让他关心则乱,若那些所谓名门正派不顾江湖道义,对你出手,以你生死相威胁,你以为仇海会怎么做?” 姚青灵心中一惊,急急后退两步,将自己身子藏在后面,却是问道:“你是谁?你也是与暗殿那些杀手一伙的对不对?” 那个黑衣人冷冷看了一眼场中的仇海,目光微眯,自语道:“那便是离歌剑吗,为何我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黑衣人摇了摇头,却是又苦笑道:“离歌剑数十年不曾现身江湖,我又怎可能见过……定是眼花了……” 黑衣人自嘲一笑,这才回过身来,说道:“本使……你……” 黑衣人看到姚青灵容貌,却是突然一惊,一步掠到她身前:“你……你叫什么名字……” 姚青灵觉这黑衣人比之刚才的丑剑性情更是古怪,初初听他声音虽不好听,也还可以接受,可是刚才一声发出,竟有几分尖锐,以为这人莫非也是与那寅剑一般不男不女,心中这般想着,更是不愿回答了。 她忧心仇海安危,想再去看看场中情形。 黑衣人却是挡住她的面前,双手紧急抱着她的双臂,声音之中都有几分颤抖:“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与你是不是曾经见过……” 姚青灵看这黑衣人模样,心中害怕,想要挣脱开来,却觉这黑衣人力大无比,双手似两把钳子一般,她竟是摆脱不开,只得说道:“你弄痛我了……我……我姓姚,叫姚青灵……” “青灵……”黑衣人听到这个名字,猛的后退一步,却是觉得脑袋更痛了,她禁不住双手抱住头颅,似有一些记忆的片段不断冲击,正要打破禁锢的枷锁。 青灵……我们的孩子就叫青灵好不好…… 好,一切都听你的,你叫雪玉,她就叫青灵……青灵乖,看看,这是娘亲,我是你爹爹,来…… “青灵……我的女儿叫姚青灵……”黑衣人突然上前一步,又双手紧紧抱住姚青灵的双臂,“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和九曲的女儿……” “你……你是……”姚青灵几乎被这个黑衣人吓得傻了。 黑衣人苦笑一声,却是将一直带在头上的黑布扯下,塞入怀中,露出了那张美艳倾城的脸,口中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原来……我就是傅雪玉,我不叫子剑,我不叫萧嫣然……我有自己的名字,我还有一个女儿……” 她不觉伸出手,抚过姚青灵的面庞,笑道:“你跟你爹真的好像,你随他,不随我……” “娘……你是我娘亲……”姚青灵目中不觉竟也是湿了。 是的,她的相貌与爹爹一直好好收藏起来的那画像一模一样,十几年过去了,她的容颜几乎不曾变过,除却眼角那淡淡的皱纹,时间仿佛在她脸上不曾留下任何的痕迹。 原来娘亲果真没有死,原来我也是一个有娘的孩子…… 姚青灵一生中曾无数次幻想过她的母亲,无数次在梦中见到却又哭醒,她心中恨极了那个抛夫弃子的绝情女人,可是十数年后,第一次见到她,心中却没有一丝的恨意,有的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娘亲……” 萧嫣然,不,或许应该说是傅雪玉,手抚过微微发痛的额头,紧紧抱着她的女儿,这才想起问道:“你在这里……你爹他……啊……九曲死了……死了对不对……” 姚青灵眼见傅雪玉的模样,这才发觉她的异常,不觉道:“娘亲,你怎么了……你莫非全都不记得了……” 傅雪玉勉强站住身子,扶着姚青灵道:“娘亲没事,娘亲只是这些年一直都会头痛,今日见到我的乖女儿,终于明白了头痛的缘由……九曲原来已经死了……先不说这些了……” 她苦笑一声转过身子,看了看真武道场之中,那五个人缠斗在一处,犹未分出胜负,回身见到姚青灵面上的泪痕,轻轻抬手为她擦了擦,问道,“原来,果真是仇海拿到了离歌剑……不行,离歌剑是我的,我要取回来……” “娘亲……”姚青灵却是急急拉住了傅雪玉的衣衫。 傅雪玉回身看了一眼道:“你喜欢他?” 姚青灵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是仇大哥救了我……我喜欢他,我要跟他一生一世在一起!” 傅雪玉略略一想,便想明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觉苦笑一声,却是也未再多说什么。 “娘亲,你……你莫非就是那个子剑?你这般厉害,你救救仇大哥好不好?”姚青灵哀求道。 傅雪玉重新将面罩戴上,却是将姚青灵拉到一旁,低声道:“娘亲的剑法或许不逊色这四人其中任何一人,但是也绝无可能如仇海一般,能抵住四大高手的围攻,他的命我救不了,怕是只有他自己能救自己!只希望廖星老道不会在这个时候突破剑道桎梏,从生死关中出来吧。” 第204章 修罗一剑地狱开 仇海被他们四人围在正中,四人身形交替,与他一触即走,绝不和他纠缠比斗,便是仇海想拼上全力,先败一人,另三人也立刻补上,并不给他机会,他纵有绝世武功,每一击也不能发挥全力,往往招数才刚刚施展,下一剑已从旁刺来,他不得不再变招应对。 场中四人,暗和裴远的剑都只是凡品,若是对上个江湖寻常人物,也自是不惧,可是对方手中所握持的却是天下第一的神兵离歌,而用剑的人更已是武林有数的绝顶高手,二人哪怕是与他一沾即走,十数剑后,竟也是长剑之上尽是缺口,一柄长剑眼看便要废了。 有门下弟子见状,急急飞奔过去,将手中长剑抛掷出去。 仇海却是一声冷笑,猛的一剑挥出,逼退了身前墨的身形,脚下用力,一步出去,便持着离歌杀向了那个门中弟子。 那人眼见仇海凌空扑杀过来,只觉两股战战,脚下发软,竟是逃脱不开,仇海一身剑气将那弟子锁定,尚且还在丈外,便能将他击杀,只是他所图的自然不是杀了寻常弟子。 裴远飞身一跃接住了那弟子的佩剑,转瞬便见仇海居然便要从他四人围困之下,脱身出去击杀那名弟子,心中一急,口中喝道:“贼子敢耳!” 一剑出去,直刺向仇海后背。这一剑已是聚上了他平生之力,仇海若是一剑砍的实了,后背只怕也要被裴远刺穿。 “裴远不要!”隐惊呼一声,暗道不妙,却也只得收剑,急往那名弟子方向而去。 仇海身子尚还在半空之中,却是一个侧斜,离歌剑抵在地上轻轻一挑,借着这股力道,身子在空中偏移开去,腰上用力,一剑回身砍向裴远。裴远这一剑乃是全力施为,已然收势不及,直直与仇海的离歌撞到一处,便听一声脆响,那长剑从中断裂。 仇海却是左手施展出血魔爪的功夫,一把握住裴远断剑残身,手臂一收,眼看离歌便要刺进裴远体内,当此情况,裴远只得将手中断剑松开,手掌在剑柄上一推,身子一个后移,堪堪躲过离歌剑身,却还是被其剑气所伤,又是倒退了数步距离。 仇海左手握住断剑,却也不看后方,猛的向后掷出,那剑便倒飞出去,剑柄直击在他身后的弟子身上,那弟子躲闪不及,被断剑剑柄击飞出去,口喷鲜血,躺倒在地上,再是爬不起来。 “全部退下去!”慈云眼见这等情况,急急怒吼一声,众弟子急急离这五人更远距离。 仇海眼见如此脱身良机,如何可能错过,他既是为报仇而来,起先本还想手下容情,怎料这些弟子也是一般的,与他早已势不两立,他索性再无顾忌,身形一动,力贯双腿,急奔出去,他这轻身功法全力施展开来,整个天行道中委实无一人可以追上。 墨等四人眼见他几步出去,已是快逾骏马,而他所冲杀过去的方向,正是那些寻常的弟子门人。四人一急,也是追了上去,四人之中,论及身法,以隐最是迅速,却也全然追不上仇海的轻功。 仇海身形掠过,离歌手起剑落,便有一人倒下,众弟子四处奔逃,哪有人能挡住他一剑之威。 慈云眼见仇海大开杀戒,心中苦痛,却也是只得提着长剑追杀上去。 整个真武道场之中,一时间如同般若地狱,鬼哭神嚎,而在这修罗屠场之中,一人一剑,如魔王君临,无可匹敌。 四个人连同上后至的慈云纷纷将众弟子驱赶出去,这才控制出场中局势。饶是如此,短短时间,地上已是躺了数十具尸体。 “莫师兄……”慈云一声痛呼。 仇海双目赤红,却是置若罔闻。 五人不明所以,均是看向彼此,却觉随着仇海的沉默,这整个真武道场之中,似弥漫了一层沉重压抑的浓烈杀意。 “这是……”墨凝视着场中的仇海,他一生中经历过数次的绝杀之境,却不曾有一次似这般,心中竟是纷乱如麻,咆躁难言,更是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娘亲……”便是躲在远处的姚青灵也是突然紧张起来,她伸手去拉傅雪玉,却才发觉她的身子如今紧紧绷起,如同一张盈如满月的弓弦一般。 “是甲刀的修罗一刀斩……”傅雪玉便是说话的语气都开始微微颤抖。 “据说甲刀年轻时候刀法初成,便隐姓埋名入伍从军,那时候恰恰金玉皇朝与漠北诸部开战,甲刀所在的小队中了敌人的埋伏,最后只剩下他一人,他一人一刀屠戮了漠北一个部族,无论精壮还是老弱病残一个不曾放过,更将那万千枉死之人的冲天怨气凝成一刀,是为修罗一刀斩……”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这一剑尚未出世,便有这等令天地变色的威势,若是果真发出,谁人能挡,四人身形一动,急急冲向仇海。 仇海却是仰天一笑,离歌举起,一剑挥出。 这一剑下,如同打开地狱之门,四周吹动的寒风止息,剑气却是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众人只觉哀嚎遍野,百鬼夜行。 一剑开地狱,恶魔现人间。 仇海放弃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双目赤红如血,他却不是挥出一剑,而是向着五人所在的方位各劈了一剑,五道剑气喷薄而出,威势震天,单单只是剑气划过地面,便已将地上的青砖击的粉碎。 五人狼狈后退,手中各自舞动兵刃,希图将那无铸的剑气泄开,可是剑气除却迎面而来,更是从四面八方,似无孔不入,逼的五人一路退后。 而仇海挥出这五剑之后,却是身形立时跟着动了,真正的修罗一刀斩他自是不会,这一剑不过是模仿而来,威力有限,他却是趁着分开五人的功夫,猛冲向离他最近的暗而去。 暗手中握着的依然是一把寻常的兵刃,只是挡住这些剑气便耗费了不少气力,他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却是便觉一股强横霸绝的剑气向着他疯狂杀至。 仇海身形如电,弹指间便到了他的身前。 “八卦太极飞紫气,三尺青锋号青莲。受我这一剑,无极青莲绝!” “青莲剑诀的最终奥义!好,仇海,那便看看是你的青莲剑诀厉害,还是我的第十三剑迅猛!” “第十三剑!夜半松风万岳哀!” 第205章 两伤身死终得解 夜半松风起,山间狂风作,松林中密密麻麻的松针互相撞击,犹如千万把利剑在互相比拼,剑气如针,剑意绵延。 只是可惜,无极青莲绝虽是剑诀,却又超脱于剑诀,一剑混沌出,青莲破天来。这一剑在仇海手中已是返璞归真,万千剑意凝而不发,只在离歌剑尖之上,却是触碰到暗的第十三剑,这才汹涌而出。 “那一朵青莲之上血影滔滔,早已不是青莲剑诀!”暗只一惊,却见手中的长剑寸寸碎断,手中握持只余下一个剑柄,而离歌再无阻隔,刺入了他身体之中,一朵血色的莲花在他胸前尚还不及绽放开来,便迅速凝结成冰。 暗却是笑了:“哈哈哈哈……墨,隐,此时再不动手,更在何时?” 仇海眉头一皱,却见墨和隐两个人正破开他的修罗剑气,从两旁向着他杀了过来。 仇海手上用力,却觉离歌竟是不能从暗的体内拔出。 暗运聚仅存的功力,夹住仇海的离歌剑,双手更是死死握住剑身,鲜血流出凝结成冰,他的手,他的人几乎与离歌冰冻在一起,任凭仇海如同用力,都是不能将剑抽出。 仇海也是笑了,暗只见他双手赤红如烫铁,他的手一击挥出,死死卡在了暗的脖颈之上,而暗的身体更是被仇海整个人猛的撞击出去,他想要止住身形,却是被仇海顶撞着倒退了数丈距离。而只这片刻的时间,仇海在他脖颈上一拧,暗低喝一声,再是发不出任何声响。 仇海一脚踢在暗的尸身之上,手上用力,离歌剑拔出,而他的人不退反进,双足在地上猛的一蹬地,直冲向墨而去。 灭生剑和离歌剑猛的撞击在一起,墨却是被这一撞之力,逼退了半丈距离,隐急急冲了上来,一剑挥出,逼退仇海。 “暗……”墨低低呼唤了一声,却是再听不到他的回答,目中一黯,却是笑道,“老朋友,你终于是死了,也好,终得解脱,你且稍待片刻,师兄很快便下去找你了!” 说罢,手持灭生再是杀了上去。 “师妹,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对他出手吗?他已然杀了我天行道数十名弟子,更是杀了隐峰的同门,你还要看他杀多少人?”裴远卸开剑气,猛的对慈云喝道,他冷哼一声,提着剑追杀上去。 “我……我还要看你错到什么时候……”慈云喃喃一句,只是以她的剑术,出手又能如何?她苦笑一声,也是提着剑跟了上去。 “仇海,还我天行道众弟子命来!”裴远一声怒喝,提剑杀了进去,纵然他手中只是一柄凡铁,也是毫无顾忌,招招抢攻,剑剑搏命,全然不顾自己安危。 仇海一人对上两个全然不顾性命之人,一时之间竟也是脱身不开。 “莫师兄,你还不肯收手吗?莫非你真要将这里的人全部杀净才肯罢休?”慈云飞身上去,一剑挑到仇海身前。 仇海不欲伤她,离歌将她击退出去,冷道:“哈哈哈,到底是我要杀净你们,还是你们一个个都在逼我?这等无情无义的地方,留着还要干些什么?” “师妹,你还跟他讲什么情义,他早已是邪派的魔头,他还杀了暗师兄!”隐猛的一剑杀过去,却是被仇海避开。 仇海被这几人抢攻几招,身子倒退几步,纵是以他的修为,以一敌四,已是极限,他适才全力施展出斩龙一剑和修罗一刀斩,虽是破了墨的剑心,又趁势击杀了暗,自己也是耗力过巨,短时之间若非肯付出两伤的代价,怕是再难施展更强的杀招。 此刻他已是从离歌剑境之中分离出来,却还沉在空明心境之中,他越来越清晰的感知到有另一道强绝霸道的剑意正在苏醒,他知道,只怕那一道剑意便是来自廖星。 “天行剑……莫非他要真正练成了吗?”仇海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等不了了,若是再在这里虚耗下去,等廖星从生死玄关之中脱困而出,便是要成就真正的道家天剑,到时莫说他手握离歌神剑,便是有佛剑邱子如亲临,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另外四人也是眉头皱起,只觉仇海剑上力道猛的加重,裴远手上长剑早已被削断一截,仇海这一剑挥出,竟是将他手中长剑再次砍断,若非墨的灭生剑及时补上,仇海下一剑便要点在他的胸口之上。 裴远急退两步,却也是若有所悟的看了一眼太华峰的后山禁地之中,却是笑道:“哈哈哈,掌教师兄即将破关而出,天行剑即将再次现世!” 仇海冷哼一声,却是猛的挥出数道剑气,虽不及适才修罗一刀斩的刚猛无铸,却也绝不容小觑,冲在前面的墨和隐双双提剑一挡,只这片刻功夫,仇海足尖一点,却是一步跨出了数丈距离。 “不好,他要去往后山禁地,怕是要打扰师兄闭关!”裴远一惊,也顾不得其他,随手捡了柄剑便提着追了上去。 仇海的轻身功法先前诸人早已见识过,虽不复灵动飘逸,然则速度却是极快,实非几人可以追上。 墨眼见仇海几步迈出,便是跨出丈许距离,他们几人却已是老迈,气力远不及仇海正值壮年巅峰。眼见再追不上仇海的身影,墨却是猛的一掌击在自己胸口之上,在他身旁的裴远只觉墨这一掌之后,竟似容光焕发,精神大振。 墨身形一动,竟是比之寻常快了许多,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追到了仇海身后。 仇海回身看了一眼,却是叹息一声:“你寿元所余本就不多,如今更是使出两伤的心法,却是何苦?” 墨却闭口不言,只恐说话会泄了一口真气,脚下猛踩两步,飞身跃到了仇海身前,手中灭生挥出,便要将仇海阻截下来。 仇海知他这一剑虽是刚猛迅捷,却实是油尽灯枯,回光返照,身子一个旋转,将离歌剑交到左手上,右手却是从腰间拔出了灵蛇剑,灌注上无铸内力,猛的向着墨飞掷出去。 灵蛇剑本就是天下有数的神兵,这一投掷更是灌注了仇海的无上内劲,墨的真气已老,变招已然不及,只得举起手中灭生剑硬挡灵蛇。 灵蛇剑受他剑上内劲一阻,却是剑身横弹,一个弯折,又是直刺过去。墨一惊,再低头,却见灵蛇已透体而过。 “师兄……” 墨手中灭生剑拄在地上,眼见仇海从他身前掠过,却是猛的咳出一口血来,他双目之中渐渐模糊,再是看不到任何东西,眼中的世界渐渐安静,再是听不到任何声响,他的嘴角却是淡淡一笑。 “终于解脱了……项无邪,陆西婵,我陆家唯一的血脉就托付你了……” 第206章 无双剑出挡二身 裴远和慈云看了一眼却是又追了上去,隐停下身子,将墨师兄抱起,却是仰天一声长啸:“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居然要死于同门相残啊……师兄……” “不怪他……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早该死了……” 在那么一刻,墨的双目却是清明起来,看着身前最后一个师弟,被血染红的手紧紧握住了隐的手:“我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再不亏欠天行道……你,好好活……下……” 墨的头颅一歪,永远睡了下去。 “师兄……师兄……”隐将墨紧紧抱住,却是苦笑一声,“不错,我们师兄弟前半生舍弃个人仇怨,为金玉皇朝出生入死,后半生又是留在龙回峰上守护天恒山的安危,如今师兄弟三人只余下我一个,我们再不欠天行道了……该为自己去活了……” 说罢,却是将手上的青霄插入身前的青石里,将灭生剑丢弃到一旁,抱起了墨的尸身,几个起落到了山下的真武道场之中,又扛起暗的尸身,飘然而去,再不回头。 傅雪玉负着双手轻轻跃到石阶上,等了等姚青灵,眼望着远处的方向,却是叹了口气:“以一人之力,击杀了两个绝世的剑客,这份修为怕是都快要超越宗师之境了吧。” 姚青灵几个起落跟了上来,急道:“娘亲,仇大哥他……他不会有事吧……” 傅雪玉摇了摇头,随手将地上的青霄剑拔出,提在手中道:“一会你莫要靠的太前,若是情势不对,我尽力设法将仇海带走便是了……” 只是这话说的她自己也有几分不自信。 姚青灵也是一眼见到仇海遗落在地上的灵蛇,急奔两步,过去捡起。 两个人一前一后,却是也向着后山奔去。而在后面的丑剑犹豫了片刻,也还是带着属下跟了上去。 仇海身形急奔,路上所遇到的天行道年轻弟子眼见这尊凶神又杀了过来,无不纷纷闪避,只是仇海身形飞掠而过,再未出手伤一人性命。 他穿过天星大殿,直奔后堂,眼见裴远等人再追不上他的身形,这才稍稍喘息了几口气。 裴远和慈云远远随在后面,却是边追逐边将众弟子驱离出去,只觉奔行了许久,这才跟着到了后山禁地之前,却见仇海正被十六个弟子困住,并未进入禁地之中,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若在平时,这十六人怕是绝无可能拦住仇海,然而仇海经过连番恶战,又是一路奔波过来,早已身心俱疲,所留下的精气神力,只为与廖星一战,竟是被这十六人趁机形成了剑阵,片刻间不能突围出去。 裴远冷冷一笑,便要提剑上前,却觉身后一道劲风,身子一侧,险险避开,只见一个黑衣高挑身影从旁飞掠而过,手中所持着的竟然是青霄宝剑,那黑衣人手中寒芒闪过,竟是瞬息点出十六下剑气,这等剑速实已是裴远生平罕见。 十六道寒芒点出,众人这才听到雷霆之音,更见那碧蓝剑芒在青霄上凝儿不散,电光花石之间便击在了天行道十六名禁地守卫弟子身上。 那十六人全力对战仇海,不曾料到居然还有敌人潜伏在外,而那人剑速又委实太快,十六人竟无一人能够闪躲过去,只觉中剑处如遭电击,手掌麻痹,长剑都险些脱手。 高手对决胜败往往只在一息之间,仇海把住机会,离歌横扫而过,迅猛剑气汹涌而去,十六人身子一退,手中长剑有的把持不住,脱手飞出,有的干脆被离歌斩断,众人站定身子再去看时,仇海一个起落早到了数丈之外。 “雷霆剑诀,你是无剑山庄的人?”裴远惊呼交加,便又要提剑追杀上去,却是被黑衣人横剑拦在身前,不觉冷笑道,“无剑山庄,若非岳子峰和魏邦璧亲至,其他人老夫还不放在眼中!” 黑衣人却是眉头微皱,如今她大部分记忆已然恢复,便是昔日所学的剑法武功也渐渐记起,见裴远提剑向着自己而来,青霄却是毫无花巧,一剑直劈而下,这一剑看似随意,竟是封住了裴远的所有前进方向。 裴远身子一退再退,退了十几步出去,这才勉强站住身形,却是见身侧的慈云也是一般狼狈,心中震撼:“无双剑诀,你竟连无双剑诀也会施展!你到底是什么人?” 无双者,剑道无双,乃是昔年东岳老祖的绝技,后世之中却少有人学会,便是如今无剑山庄之中有几个曾施展出无双剑诀的,也不过是江湖二流人物,以至于许多人都以为这剑法寻常普通,怕是因东岳老祖施展出来才有那般盖世无双的威力。 “无双剑谱……”黑衣人喃喃自语,却是冷笑一声,“你无需理会本使到底是何人,此间之事已绝非你们可以左右,若是再前行一步,莫怪本使剑下无情。” “可恶!”裴远却是怒喝一声,又杀了上去,慈云见状,也是从另一侧突袭而去。 黑衣人轻轻摇了摇头,又是一剑挥出,这一剑似与适才的一剑一般无二,然则裴远二人却觉其剑势变化更为诡谲,力道之猛,比之刚才,犹有过之,二人拼却全力这才堪堪将剑气卸开。 傅雪玉轻哼一声:“我无剑山庄有旷世绝学名为无双谱,其中所记载的便是这三十六路无双剑诀,练到极致,三十六路招式合为一剑,一剑之中却更是千变万化。就凭你们,也想破我的无双决?” 一剑既出,无需第二剑,是为无双,一剑既出,天下无剑,是为无剑。这等武学确非他二人可以力敌。 慈云一声苦笑:“都说天下间有绝榜剑客七名,今日一见,实在是江湖中人坐井观天。裴师兄,这些事既然已是他二人数十年的恩恩怨怨,不如就让他们两个人自己去了结吧。” 裴远却是长叹一声,事到如今,便是他不愿又能如何,眼前黑衣人的剑术之高,只怕犹在大巧剑等人之上,适才一战,他又早受了伤,更不可能是此人对手。 他抬眼看了一眼后山禁地,长叹口气,不论谁对谁错,今日怕是只有一个人能站着离开了。 第207章 超凡入圣玄关破 仇海摆脱了所有人的纠缠,身形飞掠而起,眼见离后山禁地越来越近,心中却也是越来越兴奋莫名,二十年的仇怨,是否可以在今日彻底了结呢。仇海强自压抑下心中的快意,停下身子,抬头望天。 “阿冉,我终于回到了这里,为你来覆灭这无情无义的地方……你若在天有灵,可看得到吗?” 仇海一声叹息,提着离歌剑身形一掠到了禁地的石洞前面,他屏息敛气,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在这洞府之中有天道的无上剑气在其中酝酿长大。 “杀了你,我便与青灵归隐山林……廖星,出来受死!”仇海双手握持住离歌,猛的一剑挥出,剑气如虹,劈砍在洞府石门之上,将两道石门击的粉碎。 仇海身形一跃,跨进了洞府之中,却见廖星此刻正眼观鼻,鼻观心,双手结印,盘膝坐在洞中的石床之上,玄霄剑便放在他的双膝之上。 经有云,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生者,未来之死;死者,过去之生。 夫玄关者,至玄至妙之机关也,但觉杳杳冥冥,与天地合一,而神气酝酿于中,乃修炼之最妙处,故谓之玄关一窍。 打通玄关,明悟死生之道,知谓往来之奥妙,方得大道,修成之际,心无所住,至善如水,至虚如谷。 江湖之上武人万千,然则堪称一流者寥寥无几,能入宗师之境者可独步天下,开宗立派,而宗师之上,还要突破生死玄关,这才真正成就天下无敌之境,超凡而入圣。 廖星一直以为自己修成了天行剑决,却是不想在无剑山庄之中以之对敌仇海,虽是大胜而回,却也伤了自己元气,这才明白自己在天道束缚之下,委实算不得绝顶高手,遂又闭生死玄关,妄求超脱出去,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不料仇海居然在此时杀了进来。 仇海眼见仇人便在眼前,身子一跃而起,离歌高举过顶,这一剑已是汇聚了他平生之力,又兼具离歌神剑之威,他身前莫说不过是廖星老道,便是一块千斤巨石怕也是要被击的粉碎。 离歌剑气扑面而来,割面生痛,廖星体内天行剑气自行出体抵御,然则仇海这一剑摧枯拉朽,一往无前,几有杀神灭佛之威能,又岂是区区护体剑气便能抵挡。 危机当前,廖星却是觉自己犹困在生死玄关之中,不能突破而出。 仇海一剑离他躯体不过丈许距离,眼见再前行半分,剑气盈体,一切便成定局,却见面前廖星双目依然还在闭着,他双膝上的玄霄剑却是应声出鞘。 廖星身子未起,手却是握在玄霄之上,汹涌澎湃的剑气便自玄霄之上滚滚涌来,如铺天盖地一般,这等剑气之威,竟是将仇海逼退了半丈距离。 死生之境不过半步之遥,廖星却是终究不曾跨域过去,被仇海离歌一剑从玄关之中逼了出来,他缓缓起身,从道袍之中伸出手来,擦拭了一下嘴角溢出的血渍,轻咳一声。 适才那一剑虽是凝儿不发,仅仅天道之威便将仇海逼退出去,却也是反震了他自己。 只是这一口淤血从体内逼出,他却觉内息顺畅,体内真气游走再无阻碍,便是那股本是躁动不休的剑气也渐渐平复下来。 廖星闭上双目,细细观察体内情状,半晌却是仰天而笑:“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仇海只觉此刻面对廖星,如同面对浩瀚宇宙一般,自己竟是渺小微弱,如同萤火,却要去日月争辉,不觉惊道:“莫非你竟突破了宗师之境,超凡入圣了……” “虽未完全,也是不远。”廖星淡淡点了点头,却是缓步向着仇海走来。 “看来,本座还是要多谢你,若非你一剑之威将本座从生死之境中带回,本座继续强行突破,寻求完美剑道,怕是必然要遭反噬而死。天地尚无完体,何况剑道。” 仇海双目微眯,看廖星提剑过来,意态潇洒随意,只是带给他的压迫之感,比之适才却更是猛烈,便是握住离歌的手都忍不住有几分颤抖。 “莫师弟,你也是不世出的奇才,这般年纪便已达至宗师之境,只是可惜,为何你我却是敌人。”廖星淡淡扫了一眼仇海,“你便是到了宗师之境,却还是放不下昔日的恩恩怨怨,执着于昨日的种种,又是何苦?” “哈哈哈哈,我道是什么,原来你练的,依然还是太上忘情……不错,我不如你,莫说是宗师之境,便是更近一层,超凡入圣,我也绝不愿舍弃人间情爱!”仇海冷冷一笑。 “执迷不悟,你一直便是这般自私自利,任性妄为,若是当年师傅果真要将天行道百年基业交到你的手中,只怕我天行道早已覆亡!”廖星目光一厉,手中玄霄随手一剑挥砍过来。 虽只是随手一剑,却似已是与天地之中某道至理融合于一,其剑身可见,其剑意却是无迹可寻。 这一剑挥出,仇海双手握住离歌也是挥出一剑,虽是勉力接下,却是又被击退了数步出去。 “你故作潇洒,一人一剑行走天涯,美其名曰‘白衣剑仙’,嘿嘿,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不负责任罢了!”廖星一步跨出,看似行动缓慢,竟是直逼到了仇海面前,又是一剑挥出,仇海勉力一接,却是又退。 “你为了一个魔教妖女,枉顾师门二十余年养育之恩,叛逃师门,让天行道蒙羞,让祖宗留下的百年基业险些沦为江湖笑柄!”廖星缓步走过来,玄霄剑起。 这一剑下去,仇海直被廖星无上剑气击飞出了闭关的洞府,身子退了数丈,这才稳住身形。 廖星走出山洞,倒提着玄霄剑,怒道:“二十年后,你不死也便罢了,居然还敢上天恒山上,意图覆灭宗门,大逆不道!今日,我廖星便以天行道第九代掌教身份,替本门历代祖师清理门户!” “哈哈啥,清理门户?!好,我仇海今日便站在这里,看你廖星如何清理门户,如何杀我!” 仇海仰天狂笑,双目再度转为赤红,手上青筋暴露,他以剑尖在身前缓缓画了个半圆,却见一个太极图腾缓缓升起,将他护在其中。 第208章 一剑飞起敢破天 廖星身子飞起,一步跨越过来,抬手竟是将仇海身前的太极图腾按碎,笑道:“区区太极真法和血魔天书融汇于一,便以为真是天下无敌了吗?” 仇海护体劲力被破,却是身子猛的倒飞出去,吐出一口鲜血。 “如今神道谢雨寒已死,太林宗明难圆寂,普天之下,圣境高手只我一人,今日怕再是找不到人可以救你离去了。” 廖星面上恬淡,笑起来仙风道骨,其中话语却是寒气森森:“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缘何你却要来?” 仇海猛的一声咳嗽,却是又吐出一口血,他的虎口早已崩裂,鲜血涌出,浸染了离歌的剑柄。 风吹起,四周的竹子摇曳不定,发出呜咽的声响,竟似是离人的哀伤。 仇海缓缓站起身子,吐了口气。 不远处的禁地之外,裴远等人紧张的看着里面,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为何掌教师兄适才散发出的霸天绝地之剑气消失无踪了……莫非……”慈云忧虑道。 “怕是廖星已经出关了,更是入了那收发由心之境。”傅雪玉负着双手,叹息一句。这一场仗,仇海的胜算还有多少呢。 仇海以手掩口,轻咳一声,却是不退反进,身子跨前两步:“今日,你我确实该做个了结了!怕是,只有一人能活着走出这后山的禁地!” 他怒喝一声,离歌剑起,却是一连挥出十道剑气。 廖星摇了摇头,手中玄霄在身前画了个太极图,却是将仇海的攻击尽数挡下,只是这似乎只是第一波。 仇海手上真力催动,又是十道剑气挥出,这一次廖星眉头微微皱起,只是这剑气在半空之中,竟是借了离歌万年不化的寒冰之力,将水汽凝结,一时之间,仿若有千百把利剑同时让他攻了过来。 他这才稍稍重视,玄霄剑脱手飞出,却是在剑气牵引之后,在他身周化出十数朵青莲,将他包裹其中,密不透风。 这些寒冰剑气遇到青莲剑阵纷纷败退,跌落到地上,瞬息间成了水汽消失不见。 廖星手伸出,一把握住玄霄,却是笑道:“仇海,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出来!” 仇海却是猛的一个后退,身形一转,往竹林之中奔去。 廖星冷冷一笑,身形一动,也是飞掠跟进了林中。 仇海眼见廖星跟了上来,回身一剑,将两侧竹林尽数砍断,数丈高的竹子倒伏下来,却是被廖星轻巧避开,只是也拉开了二人的些许距离。 “怎么,只会逃走了吗?”廖星在地上几步踏出,却是快步追了上去。 仇海身形猛的一停,却是跃到了半空之上,离歌剑上剑气纵横,将身侧数十根竹子寸寸削断,被仇海剑上真气引动,渐成龙卷,他身子直坠而下,竟是将自己创出的斩龙和青莲剑诀合二为一,这一式还不曾击落下来,便已是声势震天。 廖星身在龙卷之下,剑气还未及他身前,却是觉周身都被其剑气笼罩,竟似与天行一剑有相同威力。 剑风袭来,汹涌而至,廖星衣衫须发迎风而起,却是眉头蹙起,足一蹬地,持着玄霄迎击而上。 “雕虫小技!破!”廖星低喝一声,手上玄霄也是在剑尖上飞速旋转,成一个剑气螺旋,将仇海的漫天竹剑尽数崩碎,只是漫天剑气竹影散去,却是不见了仇海的身影。 “血影神功!”仇海身子借着漫天碎竹掩护,早已坠到地上,此时廖星身在半空,招式已老,他却是施展血影神功,瞬息间欺身到了廖星身后。 廖星如今已然是武道圣境,身体感知远超常人,仇海一贴近过来,便心生感应,只是奈何对方这速度委实太过迅速,他又是身在本空之上,离歌剑锋芒盖世,便是他的护身剑气也阻挡不住。 廖星猛的一喝,却是挥动玄霄成个气旋,将身子猛的拔高了一寸,更是借了这片刻的力道,回转身形,一剑回挡。 仇海眼见廖星已是如此强绝的存在,便是拼却反噬之力,施展出血影,强行欺身到他身后,也要功亏一篑,心中怎能甘心,他竟是剑式不变,直刺上去、 “啊……”廖星怒吼一声,他身子转过,本是刺入后背的一剑,却是刺到了小腹之上,而他的玄霄也是一剑砍在了仇海左肩之上,将他击飞出去。 廖星身子落地,只觉小腹中剑处寒气入体,冷入骨髓,却是以剑拄地,怒极反笑:“好,好得很!” 仇海身子一个翻滚又站起身来,左肩之上鲜血淋漓,而他体内因为施展了血影神功,更是内伤加重,一口血到了喉间,却是被他硬吞下去,双目之中尽是仇恨。 廖星以手抚过小腹伤处,却是缓缓站直身子,冷笑道:“好,本座本还想让你多活片刻,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你既然这般急于寻死,本座便成全你!” 他手握住玄霄,却是身子缓缓飞起,一如那日在无剑山庄之中一般。 仇海将离歌横在胸前,微闭双目,再次将身心浸入离歌剑境之中。 竹林上空,气氛压抑,乌云盖顶。林中竹声萧萧,甚是肃杀。风止息,仿若天地俱寂,下一刻,却是更猛烈的剑气纵横肆虐,一片片竹林在这天道剑气之中倒伏摧残。 而仇海却是一人一剑,立在其中,仿若便是天崩地裂,也难撼动他分毫。 廖星身在半空,目中所见,众生渺小,却见一人,竟是要逆天而为,手上剑举过头顶,冷道:“天行一剑,代天而行!” 烈烈劲风之中,仇海却是双目睁开,傲然看向半空之中,那个自命神明的存在,目中不屑:“我有一剑,名为破天!” 说话间,却是身子一起,只见仇海脚下的大地似是四分五裂,离歌剑如一道耀眼光芒,冲天而起,向着廖星那绝世一剑,迎击而上。 廖星天行一剑,尚还未凝聚完成,此时不过只能发挥出这一剑七成威能,那个身影却是已破开他天行剑下的重重封锁,向着他飞奔而来。廖星眉头一皱,手中玄霄不情愿的向下挥去。 “一剑起,敢破天,便是将你这天道捅个窟窿又待如何?天,你若是天,我便将你一起斩下!” 仇海迎风而上,长发飞扬,恣意狂傲,谁可匹敌? 第209章 归隐山林许诺空 两道当世最强剑气,轰然对撞在一起,便是这太华山似也在这一撞之下摇晃了三分。 无数道剑气,以他二人为圆心,向外四处散溢,将他二人身周数丈的竹林尽数击的粉碎。 漫天剑气散去,二人双剑交击,却是仍未分开,坠落到地上。 廖星披头散发,全然不复那仙风道骨模样,冷冷一笑,手上用力将仇海震退出去,轻咳了口血:“仇海,哈哈哈,一切都结束了……你很不错,竟险些破了我的天行剑……可惜,也只能到这里了……” 他身形有几分踉跄,却还是提着剑,指着仇海,一步步走了过去。 仇海想要再站起来,却是猛的吐出一口血,只得双臂撑着身子向后拖行了几步,这才发现口中的血不住涌出,再是止不住了。 仇海面上苦涩一笑,躺倒在地上,只觉身子开始慢慢冰冷僵硬,而廖星的剑已是到了他的眼前。 仇海抬眼看着幽暗的天空,轻轻呼出一口气。 “阿冉……青灵……” “怎么,临死之际,还是念着那个名字吗?哈哈哈,青灵又是何许人?”廖星将玄霄抵在仇海脖颈处。 “青灵是我!”却是不知何时,姚青灵出现在了他二人的比斗场中,几步飞奔过来,手中灵蛇便向着廖星刺去。 廖星玄霄剑一挥,轻易将灵蛇格挡开,冷道:“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儿,你的剑不错,可惜你不会用剑!” 说着,却是手上玄霄一抖,一个剑花出去,便将姚青灵手中的灵蛇击落在地上。 “给我滚!” 廖星下一剑正要刺出,却是听到一声厉喝,只见一个一身黑衣的高挑身影几步跨到他的身前,一剑击出,有如雷霆,这一剑之威,让廖星不敢再硬接,却是身子后退了几步。 “青霄剑,雷霆剑诀!”廖星后退数步冷道。 “掌教师兄你无大碍吧!”裴远、慈云这才赶了过来,急急挡在了廖星和傅雪玉的中间。 廖星冷哼一声:“本座并无大碍……仇海这个逆徒,如今已是重伤不愈,你去上前杀了他!” “哼,本使倒要看看谁敢过来!”傅雪玉不屑一笑。 “哈哈哈,你莫非以为会几招雷霆剑诀,又是本座与人比斗受了伤,便能在我天行道讨到便宜吗?”廖星略作调息,却是分开裴远二人,上前冷冷一笑,“你不过是半步宗师的修为,便是如今本座受伤,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傅雪玉眉头蹙起,却是不发一言。 姚青灵全然不管顾周遭一切,将仇海身子抱起,揽在怀中,痛哭道:“仇大哥,仇大哥,你怎么样,我是青灵……我是青灵……” “青……青灵……”仇海缓缓睁开眼来,手伸出,姚青灵见状,急急伸手握住他的手,却是觉得他的手竟已是这般冰凉,“太好了……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 “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死!” 姚青灵手抚过仇海的脸庞,将他面上的污迹擦干,泣不成声道:“你还要跟我归隐山林……我还要你以后给我梳妆打扮……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仇大哥……” “会的……一定会的……”仇海却是猛的又吐出一口血,握住姚青灵的手又紧了紧,“只是可能这辈子我又要食言了……下辈子……下辈子好不好……” “不……不要,我就要这辈子,我不让你死,不许你死!我给你输真气!我给你我的真气!” 姚青灵将手放在仇海胸腹上,真气灌入他体内,却是只觉如泥牛入海,片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心中一急,转头看向傅雪玉道:“娘亲,娘亲,你的真气比我雄厚,你救救他好不好……” 傅雪玉将青霄随手插入地上,捡起离歌,抚着姚青灵的头叹了口气道:“没用的,他身上的经脉早已尽数断了……若非他体质异于常人,怕是还未见到你便早已断气了……” “我不信……我不信……仇大哥……”姚青灵却是一把打落傅雪玉的手,又是不断将真气渡入仇海体内,只是仇海的面色却更是苍白,他目中的神采渐渐涣散。 “若有来生……定不负你……”仇海伸出手,想再去抚摸一次姚青灵的脸,姚青灵急急将他的手握住,放在自己脸上,却已是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仇海抬眼,似在面前见到了昔日恋人的影子,姚青灵的面庞渐渐模糊,阿冉的身影却是逾加清晰。 阿冉,我是不是要死了…… 一云,来啊,快来啊…… 阿冉,我还有事未完成,青灵她…… 一云,你不要我了…… “青灵……对不……起……”仇海缓缓闭上了双眼。 “不……不要……仇海,你又骗我,你为什么又要放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姚青灵紧紧抱住仇海,抬起头来怒叫道,“死仇海,臭仇海……我不要你死,你醒来啊……” 姚青灵慢慢将仇海的身子放下,用衣袖擦了擦双眼,狠狠的看着廖星:“是你杀了他,我要杀了你!” 说着,她俯下身子,将灵蛇捡起,便要冲向廖星,却是脑后一痛,被傅雪玉一掌击昏,抱住了怀里。 “廖星掌门,如今仇海已死,你我之间并无宿怨,本使想要离去,不知廖星掌门可还有什么指教?”傅雪玉冷道。 “嘿嘿,我天行道何时成了说来便来,要走便走的地方?”裴远回道。 傅雪玉不发一言,双掌拍了拍,却是在她身后又有数十名黑衣杀手奔了出来。 廖星轻咳一声,上前笑道:“仇海之事本就是本门内务,你却擅自参与进来,如今却是又要走吗?你身后这些人修为最高的都还不曾入了江湖绝榜,怕是有些不够看。” “哈哈哈哈……这天行道里好是冷清,廖星掌教,裴远长老如今身在何处?” 双方正僵持不下,却是又有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声音嘹亮,显然那人还在山门之外。众人眉头微皱,单单这份雄厚无匹的内力,在场之中便只有廖星一人能胜过。 “是他来了……”傅雪玉却是心中一惊,也不知这人在此时来到,究竟是好是坏,她却是又轻轻叹息一声。 第210章 大巧一剑破僵局 那人身形也是极快,一声喊过之后,竟是不过数十个呼吸的功夫便到了太华峰后山之外,许是见到了道观之中四处狼藉,在禁地之外停了停,却是身形加快,几个呼吸飞奔到了洞府前面,见这两方人剑拔弩张,好不热闹,却是身子一跃,跳到了众人身前。 那人刚要说话,却是见到傅雪玉手中握着的长剑,一惊道:“离歌,那人果然没有骗我,离歌剑竟真的在此!”说着,便要出手抢夺。 傅雪玉冷哼一声,却是身子倒退一步,一剑劈出,这一剑用的便是无双剑诀,来人又是一惊,反手将背上长剑拔出,却也是同样一剑回击。 廖星等人只见这两人剑法都实是已返璞归真到了极致,万千变化都融于一剑之中,只是这无双剑诀一剑发出实则有千般变化,另一人同样一剑却是简单质朴,让人看不破其中奥妙。 “此人是大巧剑魏邦璧?”裴远一惊,年轻时候他也曾与魏邦璧有一面之缘,只是不想这十数年过去,他却是不修边幅,胡子邋遢,全然不复青年时候的俊美飘逸。 “咦,是无双剑诀!真正的无双剑诀,你究竟是何人?”魏邦璧挥出一剑却是退到后面,看着傅雪玉发愣片刻,不敢置信道,“你,你莫非便是雪玉,你果真未死?” “雪玉?!傅青枫的女儿傅雪玉?难怪竟有如此修为。”廖星眉头微皱。 “魏邦璧,我们有快二十年不曾见过了吧。”傅雪玉提剑回退,淡淡说道,“你来此,是来帮我,还是杀我?” “杀你?!我怎么会伤害你,我来自然是帮你的!”魏邦璧回转身子,扫了一眼场中众人,“怎么,你们莫非要伤害雪玉?哈哈哈,你们要伤她,可问过我手中的剑吗?” 魏邦璧手中重剑一挥,毫无花巧,却是力道万钧,重剑剑气如江海之浪,席卷而来。单单剑气,竟是逼退了裴远和慈云二人,廖星身子一起,一步跨前,玄霄挥出,堪堪挡住魏邦璧的剑气。 “哈哈哈,廖星掌教,看来魏某人要恭喜你突破至武道圣境了。你若出手,魏某不是你的对手!”魏邦璧却是将重剑猛的往地上一插,“不过,不论是谁,胆敢跨过这柄剑来伤害雪玉,杀无赦!” “无剑山庄果然要与我天行道为敌吗?”裴远质问道。 “非也,非也,魏某人已经有十数年不曾回过无剑山庄了,今日来此,代表的不过是自己,不过裴远长老若是硬要把这笔账算到岳子峰师兄身上,魏某人也不介意。”魏邦璧痞赖一笑道。 “廖星掌门,如此,我们可以再谈谈刚才的话题了,本使要带走他们,不知谁还要阻拦我?”傅雪玉淡淡笑道。 廖星双目微眯,手紧紧握在玄霄剑上。 魏邦璧回身看了一眼躺倒在地上的男子,再看向傅雪玉,却是说道:“廖星,你或许已然是当今武林第一人,只是躺在地上这一位看来也将你伤的不轻,你若执意留下我们,嘿嘿……” 廖星轻哼一声:“今日本座便放你们离去,只是下次若再见面,你我新仇旧恨怕是就没那么容易算了。” “掌教师兄……”裴远看了一眼廖星。 “他二人说的不错,本座如今也是有伤在身,想将他们强行留下要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只是今日我天行道所受的屈辱,来日定当加倍奉还。”廖星冷冷扫了一眼傅雪玉等人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廖星掌门有这样的好雅兴,魏某人便与掌门他日江湖再见。”魏邦璧哈哈一笑,将巨剑插入背上剑鞘,又回转身子扛起仇海尸身,却是叹息一声,“想不到这最后一路居然是我来送你。” 傅雪玉一言不发,将姚青灵扛起,捡起地上的灵蛇,回身再看了一眼天行道众人,一声令下,她的暗殿手下也是随着他二人急急下了山去。 廖星见所有人都退下了天行道,口中这才吐出口血,身子踉跄,若非裴远一把扶住,便要跌坐在地上,见到裴远面上神情,苦笑道:“我没事,不过是受了些伤,休养些时日便无大碍了。” 慈云心中轻叹口气,回望四周,一片狼藉,而这一次,那个当年的师门叛徒,她曾经最是尊敬爱护的师兄却是真的死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似有泪花,手放下,雪不知何时飘了起来,落在地上,薄薄的覆盖了一层,红白相间,分外妖艳。 裴远开口想劝说两句,可是看廖星就在身边,还是住了口,扶着廖星进了后山的洞府,独独留下了慈云一个人对着山下的景色,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 永平四年的大年初一,却是注定了并不太平,待到各大门派前来拜见的弟子门人赶到天恒山下的时候,天行道的知客弟子却是告知今年的天行道不对外做任何接待。 然而有来的早的远远的在山门之外见到地上的尸身血迹,被毁去了大半的真武道场,却是开始做出各种猜测,只是没有一种说法最终得到了天行道门人的认可。 当江湖之上,流言四起,各种言论甚嚣尘上之时,天行道之中却是挂满白绫,便是掌教真人廖星也是穿着一身黑衣,腰间系了条白布,目中沉痛。 此一役,天行道门下弟子死四十六人,伤百余人,隐峰一脉所遗留的长老三人之中两人战死,一人下落不明。 慈云站在永安大殿之中,看着殿内陈列的数十具棺木,微微出神,身后脚步声起,听到是裴远进来,幽幽叹了口气道:“他便是要死了,也还是对你我手下留情了。” 裴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一直不曾想过杀了我们,便是施展出那绝世一剑的时候,也是选择了去杀暗,而不是我……” “那你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他为难?”慈云回身看了一眼。 “一个是我曾经的师弟,一个是我们的掌教师兄,如果非要去选择一个……我该去选谁?”裴远叹了口气,“这世间之事,哪里一定要去分个对错呢?” 第211章 往事在心怎放手 “师妹,师妹……”半路之上,傅雪玉便令丑剑带着暗殿弟子先行离去,而她则带着姚青灵一人离开,魏邦璧扛着仇海一路跟去,已然疾奔出去数十里的路程,却见傅雪玉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傅雪玉这才停下身形,将姚青灵放到地上,心中却是叹了口气。 “师妹,你一直带着这面罩是做些什么,我们怕是有快二十年不曾再见了,我心中一直对你想念的紧。” 魏邦璧几步跟上,也是将仇海的尸身放下:“岳子峰师兄说你被人害死了,我苦苦寻找了你数年,果真再见不到你的下落,只好一个人偷偷到九如山去练剑……” 傅雪玉却是疑惑道:“既是如此,你何以会突然出现在天行道?” “前些时日朝阳门朱飞鹏过来告诉我说,离歌剑重现江湖,我这才出山,循着线索一路到了此地。” 魏邦璧低头看了看地上昏睡不醒的姚青灵,笑道:“这是谁家的女娃儿,长得真是秀气,你怎的还将她带在身边……等等,她……她的容貌为何与……” 魏邦璧却是再说不下去,抬眼看着傅雪玉,不敢置信道:“难道,一切都是真的,你果真与姚九曲那个贼人在一起了?” “是又如何?”傅雪玉淡淡说道,“她是我和九曲的女儿,你待怎样?” 魏邦璧紧紧攥住拳头,却是猛的将背后巨剑拔出,眼看一剑便要劈向姚青灵,剑却凝在半空,半晌,他长叹口气,将巨剑一扔,颓然坐到地上,呼呼喘了两口粗气,这才问道:“我还能怎样……这些年你去了何处,又是过得如何?” “咳……”傅雪玉还未回答,姚青灵却是轻咳一声,幽幽醒转过来,抬眼看见她,却是急急抱住她的腿问道,“娘亲,仇大哥……仇大哥她……” 姚青灵茫然四顾,终是见到了离她不远的仇海尸身,挣扎着站起身来,一个踉跄,却是跌坐在地上,爬了几步到仇海身前,将他的头颅抱住,又是泣不成声。 “莫一云……”魏邦璧疑惑看了一眼姚青灵,“你这女儿怎么会与他在一起?” 傅雪玉却是并不搭理,蹲下身来,手放在姚青灵背上,叹息道:“青灵,他已经死了,你……你不要那么难过……” “不……他不会死的,他答应我,报完仇要与我一同归隐山林,再不过问江湖世事……”姚青灵死命的摇着头,却是将仇海抱的更紧了,低低地呼唤着,“仇大哥,你只是睡着了是不是……你很快就会醒过来……你不要抛下青灵……” 魏邦璧看着不忍,叹了口气,却是上前一道真气点在姚青灵眉心之上。 傅雪玉手一挥将魏邦璧格挡出去,怒道:“你做什么?” 魏邦璧偏过头去,气道:“我不过是看她心中悲切,恐伤了身子,所以将她点晕而已。难道还能杀了她不成?” 傅雪玉探了探姚青灵的鼻息,确认她无事,这才没好气的说道:“你去寻些干柴来,她睡在这里怕是要着凉!” 魏邦璧没好气的去寻了柴草,点燃了,又去打了两只野兔回来,一边放在柴火上烤炙,一边问道:“你还不曾回答我的问题,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为何岳子峰会说你死了?” 傅雪玉这才将头罩取下,理了理乱发道:“他说我死了?呵呵,也许在他眼里,我的确该死吧。” 傅雪玉轻轻撩了撩姚青灵的头发,看着她在自己膝盖上沉沉睡着,这才幽幽说道:“有些事情,我也记不太清了……便是此刻,我能记起的事也着实不多……” 魏邦璧疑惑道:“你……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莫非得了失魂症?” 傅雪玉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太阳穴:“我不知道,也不记得了,十几年前我醒过来的时候,一身是伤,主上说是在一处幽谷之中找到的我,见我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却还活着,实在命大,便将我捡了回去。” “后来他更是发现我身具武功,心中更是欢喜,如今想来,我会的居然都是无剑山庄的武功,以他的修为见识不可能不知道……而此次抢夺离歌剑,他更是严令不许我参与其中……” 傅雪玉眉头蹙起,一桩桩疑点被他串联起来,一抬头却是见魏邦璧呆呆看着自己,不觉笑道:“当年你也是个江湖少有的美男子,何以现在这般邋遢,若不是识得你的声音,我怕是真认不出你了。” 魏邦璧回过神来,却是不答反问道:“师妹,你所说的主上是何人?” 傅雪玉摇了摇头道:“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师兄,当年是我对不住你,背着你去找姚九曲,如今已然过去这么多年,我想你也该放下了。” “放下?!你叫我放下什么,又叫我如何放下?”魏邦璧猛灌了口酒下去,看了一眼仇海的尸身,苦笑道,“这小子若是肯放下,当年便不会有那么多事,侥幸捡了条性命回来,却还是不死心,最终不是丢了性命,这才一了百了。” “你也要学他一般?”傅雪玉轻笑一声,却是很快又绷紧了脸,看了一眼女儿,“这个仇海,死便也死了,可是青灵……她还这样年轻,以后的路该怎么办呢?” 魏邦璧撕了块兔子腿递给傅雪玉道:“你不如对她说,她已怀了莫一云的孩子,为了他的孩子,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傅雪玉一愣,却也没有反对:“怕就怕这孩子想不开,真要去找廖星报仇,那可如何是好?偏偏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分身乏术,不能时时照看她。” 魏邦璧略略一转念,便猜出她所说的事情怕是与那些随在她身后的黑衣人有些关联,也不细问,想了想说道:“你若是信得过我,便将这女娃托付于我吧。” 傅雪玉点了点头:“对于你,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我还是要给你一个忠告,若无必要,不要再回无剑山庄。” “我记下了。”魏邦璧抬眼却是见傅雪玉起身,不解道,“你这便要走吗?” 傅雪玉怜爱的看了一眼女儿,笑道:“我此行出来本就是为了找寻离歌剑,既然剑已得到,却是不能再继续耽搁时间了。师兄,你保重。” 说罢,又将头罩戴上,最后看了一眼女儿,身子几个起落消失无踪。 第212章 知你身故却已迟 项无邪一路北上,穿州过县,数日之后终于再次回到了南华城外,他一路奔波,顾不得歇息片刻,便直奔向药王阁而去,远远看见那排小木屋子,项无邪便高声呼喊,木屋之中却是无人回应。 项无邪心中一惊,顾不得身下马匹,飞身跃下马来,几步跨进了院落之中,冲进木屋内却是不曾见到有人,他又是跑出进了另一间,不仅未曾见到有人,看桌椅上的灰尘竟是已有些时日不曾有人在此住过了。 项无邪又细细查看一番,这里并无打斗痕迹,想来二人应是自己离开,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可是他心中担忧陆西婵的病情,遍寻无果,忽又想到南华城中那家药铺,便急奔而去。 项无邪骑马快速奔行,转过路口,却是见一队人马从对向过来,两方都在急急赶路,眼看便要撞到一处,对方人马之中却是有一人忽地飞出,腰间长刀横空出鞘,但见一道银色刀光猛劈下来。 项无邪这见一刀威势之猛,怕是有开山裂石之力,身子一起,倒飞出去,他身下坐骑在这一刀之下竟是四分五裂,惨死当场。 那人一刀挥出,却是借着这一刀之力,身形一转,便又要飞回自己坐骑之上,项无邪冷冷一笑,脚下一块碎石猛的踢出,直向那人腰间打去。 那人身在半空,已是无处借力,这一击绝无可能避过,却见他身侧一人猛的挥出一掌,竟似有龙吟虎啸之声,掌力出去,将那碎石击的粉碎。 一行人勒住马匹,冷冷看向项无邪。 项无邪也是目光微眯:“你是跟随在暗殿之主身侧的那个银面人?” “神道宗主项无邪,想不到居然会在此处见到你。”银面人声音沙哑,淡淡说道,“我等身有要事,急于赶路,适才不曾认出项教主的身份,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哈哈哈,本座倒是有几分好奇,是什么事又要劳动暗殿银面使者亲自出马?”项无邪负手而立笑道。 “项教主,此事与你神道也脱不了干系,你竟似乎一无所知?”银面人笑了笑,“你莫非不知,离歌剑随着你神道赤尊使仇海重现江湖,无剑山庄之中已然有不少人折损在他剑下,而他的目标,若我暗殿所料不错,当是天行道!” 项无邪心中惊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道:“怎么,暗殿对离歌剑也有兴致?” “离歌剑,天下第一神兵,江湖之中谁人不感兴趣,至于我暗殿,也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 银面人盯着项无邪面上表情看了半晌,这才说道:“我暗殿无意与贵派为敌,只是此次事涉离歌,若是来日发生了冲突,还望项教主勿要怪责。” “自然。”项无邪点了点头。 银面人随手一指说道:“这匹马虽比不得项教主原本的坐骑金贵,却也勉强可以做个脚力,便算是我暗殿对项教主陪个不是。” 他顿了顿:“天色已然不早,我等还要继续赶路,便不多耽搁了,项教主多保重。对了,银面使者这个称呼我很喜欢,以后便这样叫吧。” 说罢,一挥马鞭,便又带着众人疾驰而去了。 项无邪看了看银面人留下的坐骑,翻身上去,却是犹疑到底再去往何处,他心中思量再三,终还是决定尽快赶到南华城中打探出范神医的下落。一路之上,却是心情再难平复。 他细细将整件事理顺开来,诸多未解的谜团便被层层剥开,心中虽还是难掩对仇海的担忧,却是想着,若离歌剑果真在仇海手中,那断刀宋义自然是被他所杀,那他如今的修为定然不再廖星和邱子如之下,便是上了天行道应也是无大碍的。 项无邪这般安慰自己,飞马进了南华城,直奔向那药铺,虽是过了许多时日,所幸那老掌柜对他还有几分印象,思忖了半晌,这才说道:“你那位小友随着范老云游四方去了,他二人临行之前倒是真来过小老儿的药铺,还借了老朽十两银子。” 项无邪无奈,从怀里掏出银钱放到桌上,急急问道:“他们可有说要去往何处,何时回来?” 老掌柜摇了摇头:“似乎是说,心结一日不解,便一日无法臻至忘情境界,与其再拿着这把破刀四处杀人,还不如游历天下,救死扶伤。那位小友似是说过,现在为仇恨所迷,半生虚度,而今之后,便去为自己一身罪孽去赎罪……” 项无邪听老掌柜转述半晌,却也是不曾得到有用信息,心中失落,告别了老掌柜,却是只觉天地虽大,却是不知再要去往何处。找寻不到范神医,还有何人能救治陆西婵的性命。 他重新打起精神,循着城中的暗号标记找到了隐藏在此处的一个据点,急急传书回白云巅,要白尊使白芷务必护送鬼医前往天恒山,并命人四处打探范超二人下落。 项无邪在南华城中住了七日,两个消息几乎同时送至他的面前,一个是白尊使白芷迄今不曾返回白云巅总坛,但是鬼医会由三大散仙之中的冷不言借着芙蓉堡的商队偷偷护送出来;至于第二个,则是数日前神道赤尊使仇海战死天行道,尸首下落不明。 “仇叔叔,死了……” 项无邪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却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江湖之上,武林纷争不断,每一日里都会有数不尽的人死去,然而,项无邪却从不曾想及,有朝一日,他身边最是亲近之人,也会先一步离他而去。 仇海,在他看来,早已不单单是他的下属,更亦师亦友,与他一路同来,仇海为他指点迷津,他身陷危难,也是仇海数次不顾性命挺身相救,而今,那个人的音容相貌犹在耳畔,仿若昨日,可是,此刻,他却早已身死,与他阴阳永隔,黄泉难见。 竟是连他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项无邪轻轻将桌上的清酒洒落到地上,遥敬一杯,心中悲苦,却是再与何人说。 “赤尊使是如何去的?” “回禀教主,赤尊使一人一剑独身杀上了天恒山,大败天行道众多高手,最后进入了后山禁地之中,不想廖星已然突破了武道圣境,赤尊使虽神功盖世,重伤了廖星,自己却是……最终不敌战死当场。” “廖星?!又是廖星?” 第213章 敢爱敢恨情义真 项无邪将神道近些时日收集到的所有情报归总起来,这才略略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却是原来自己与仇海一个南下,一个北上,彼此错过,若是他能在天恒山多停留几日,也许又是另一个结局。 只是世事难料,一切便是重来,谁又能真正知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仇海纵然身死,纠缠了二十余年的恩恩怨怨是否便真的就此了结? 今日的江湖,谢雨寒仙逝,明难圆寂,正魔两派的武道圣境高手相继辞世,本应是平衡的势力此刻却因廖星再次突破圣境,又一次被打破,普天之下,可还有人能制衡此人? 冷静下来之后,项无邪却是重重叹了一口气。他将自己关在房门之内静静思忖了一日一夜,第二日却是命人即刻准备好了马匹干粮独自上路了。 “无论明日会发生什么,哪怕下一刻就会死在廖星的剑下,但凡还有一口气在,西婵的命我要救,仇叔叔未完成之事,我也会竭力为他去做完!” 而在另一边。 几日之后,姚青灵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魏邦璧那个不是多么完美的“谎言”似乎起了作用,只是姚青灵执意不肯让仇海草草的下葬。 二人雇了车马将他的尸身一路带到了当年姚九曲埋骨之地,这才又请了寺庙之中的和尚大作法事,选了个风水吉日安葬下去。 魏邦璧忙前忙后,心中有时也不禁会感叹一句,莫一云上辈子到底修了多大的福报,才换来今生有这样一个个痴情的女子为他前仆后继,更是不必再暴尸荒野,算不得叶落归根,却也不是孤魂野鬼了。 姚青灵可人的脸上时时挂着泪痕,只是她开始安心吃饭,开始不再满口的要报仇雪恨,总归是让魏邦璧稍稍放下心来。 魏邦璧躺倒在屋顶上,仰着脖子又灌了几口酒进去,看着天上清冷的月光有几分微微出神,他揩了揩嘴角,却是听到下面的房门被打开,姚青灵一身麻衣从屋里走了出来,眼圈红肿,抬头看了一眼魏邦璧,却是欲言又止。 “姚丫头,你有什么想说的说出来就是了,这样憋着也是不好!”魏邦璧坐起身来,向下说道。 “我……我不知该如何称呼你……”姚青灵小声道。 “哈哈哈,也是,我本是与莫一云平辈论交,算起来你应该是我弟妹,可是你又是师妹的女儿……”说到此处,饶是他这样一个粗犷的汉子目中也是一黯,却是很快便笑道,“说起来,你该叫我一声叔叔……这辈分这关系委实有几分杂乱……莫不如你就叫我一声老魏吧……” “魏大哥……”姚青灵犹豫半晌,“你与我说说娘亲,说说仇大哥以前的事情好不好?” 魏邦璧一个起身,从屋顶上跃下来,又是灌了口酒,这才说道:“以前的事都已是过去之事,再提来做些什么?不论是莫一云也好,还是仇海也罢,总归是不希望你一直沉溺在过去的悲痛之中,他自己大半生走不出来,你便莫要学他了。” “那我娘亲呢,她去了何处?”姚青灵低声问道。 “雪玉她……”魏邦璧一顿,他知晓傅雪玉必然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却是想了许久,也未得出个结果,反而问道,“你可知你娘身后那些人的身份?” 姚青灵迟疑了半晌,说道:“在山下劫持我的人,若是我猜的不错,应该是来自暗殿,可是娘亲……我不太肯定……” “暗殿……”魏邦璧眉头紧锁。 “魏大哥,你教我武功好不好?”姚青灵又低下头小声问道。 魏邦璧目露疑惑,半晌才道:“你是师尊的外孙女,师妹的女儿,承继我无剑山庄的武功是理所应当,只是我却担心真教会了你,你要去找廖星报仇,若是有个闪失,只怕师妹一生都不会原谅我了。” “你就这般怕我娘亲?”姚青灵嘟着嘴道。 “青灵,廖星如今已跨入了武道圣境,莫说你再练上十年,便是如今的我加上你娘亲也不是他的对手,报仇雪恨可以,可是千万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魏邦璧不答,却是背转过身去:“说起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武林中的恩恩怨怨,有时谁又能说得清,到底谁对谁错,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还是好好活着吧。” “何须一定要分对错,我也从不曾管过仇大哥是对的,还是错的,我只知道,他要去做的事,我便会支持他。”姚青灵目中现出神采,“魏大哥,喜欢的人,你不敢去喜欢,恨的人,你不敢去恨,便是你有再高的武功又能怎样?” 魏邦璧竟然一时语塞,尴尬笑了笑:“你这性格,倒是与你娘亲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他又灌了口酒下去,长出口气:“你说的不错,这些年我一直藏在九如山练剑,便是因为不敢面对……岳子峰说你娘亲死了,我找了几年便放弃了,真的相信了岳子峰的话,我也不曾去问到底是谁害死了你娘,我要不要去为她报仇……” 他又叹了口气:“有人告诉我说,你的娘亲没有死,我又信了,我从九如山出来,一路到了天行道,果真见到了雪玉,可是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孩子都那么大了……我却还是不敢面对……心里想着,既然姚九曲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我是不是还有机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几日,我给莫一云跑着丧葬的事情,便一直在想,这老小子到底修了多大的福气,才会遇到你们……若是有一日我也客死异乡,是谁来给我收尸呢?不过,现在看来,这福气是他该享受的。不论对错,他敢爱敢恨,比起我这拖泥带水,犹犹豫豫的性格,实在是强了太多……” “青灵丫头,若我现在去追你娘亲,你会不会怪我?”魏邦璧将酒袋子一扔,回身看向姚青灵道。 “你若是真能将我娘亲追到手,那是你的本事,我为何要怪责你?”姚青灵没好气的顶了一句。 “哈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魏邦璧仰天大笑,却是对着远处的高山朗声道,“莫一云,你这家伙在九泉之下能不能听到,老子要做你的老丈人去!哈哈哈……”说罢,起身往外大步走去。 姚青灵不禁急道:“你要去哪里?” “哈哈哈,我想明白了,哪怕支撑你活下去的是仇恨,你也会为了莫一云好好活着,答应你娘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如今我自然是去找你娘!”魏邦璧回身一笑道,“已经耽误了快二十年,希望现在还不晚。” “我也要去,我还要你教我武功!”说着,却是急急回了屋子里,吹熄了烛火,将早已收拾好的包袱一挎,奔出屋子,回身看了一眼远处山上那片黑漆漆的树林,笑道,“仇大哥,你陪爹爹在这呆着,我会回来的,为你报了仇便回来。” 第214章 天家有旨封国师 距离大年初一那一日已然过去了十天,天行道的宗门还是紧紧关着,知客的弟子在山下远远的便拒绝了所有或前来拜会,或来此打探消息的各门派中人,然而今日,天恒山脚下却是来了一队来自金玉皇朝的人马。 距离天行道尚且还有两里地,这队人马便早早的将仪仗打开,那仪仗走的不紧不慢,距离天恒山尚且还有一里便远远的停了下来,一骑快马带着一封拜帖到了天恒山脚下,知客的弟子有脚程快的,急急往山上奔去。 闻听消息,便是尚且在后山禁地之中闭关的廖星真人也是坐不住了,急急率领门下弟子和裴远长老亲自下山相迎。待天行道诸弟子在山脚下集结完毕,那队人马这才又重新整装起来,向着天行道而来。 临到近处,两辆马车相继停下,车帘被人掀开,露出两个人来,一个紫袍身影从马车上缓步下来,却是等了等他身后的马车,马车之上也是下来个人,面白无须,看着甚是文弱,却是轻飘飘的落到地上,急趋两步到了这紫袍人身前,笑道:“杂家年纪大了,还要劳动叶大人等候,实在罪过。” 廖星远远看着,这个随在后面的人他先前竟是见过,正是当今金帝陛下身边的随侍太监掌印监季若峰,他心中这才微微一惊,再去看这紫袍官员能得掌印大监如此礼遇,身份必然也是不凡,姓叶,又是位居高职,廖星略一思忖,倒是猜出了来人的身份,心中却更是疑惑。 那被称作叶大人的紫袍官员呵呵笑了两声,与季若峰闲谈几句,这才走到天行道众人身前,捋了捋长髯道:“想必这位仙风道骨,风采卓越的便是天行道掌教廖星真人吧,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本官久仰道长大名,一直无以得见,实是生平一大憾事啊。” “尚书大人谬赞,可要折煞贫道了。”廖星呵呵笑了笑。 “掌教真人实在太过谦虚。”叶大人又看了看天行道众人道,“本官和季大监冒昧来访,多有叨扰,可莫要打扰了诸位天行道弟子的清修才是。” 裴远急急上前应道:“尚书大人说哪里的话,两位皇朝天使能来天恒山实是蓬荜生辉。如今外面天冷,两位天使便莫要在山下了,咱们里面请!诸位请!” 说着,将众人迎上了山。叶尚书等人互相谦让一番,这才缓步向山上行去。 及至到了真武道场,叶尚书等人略作停留,看此处虽做了修缮,然有些地方损毁严重,一时之间怕也是难以修复完全,却也并不多问,直直到了天星大殿。 叶尚书轻咳一声,这才说道:“陛下有旨,廖星真人请接旨。” 廖星等人一听,齐齐跪在地上:“贫道廖星恭迎圣旨。” 季若峰这才整了整衣衫,命仆从将圣旨从玉盒之中请出,展开后清了清嗓子念道:“奉天承运金帝,制曰:天行道自创派以来,一直公忠体国,得我金玉皇朝历代之封赏,近日,孤欣闻掌教真人廖星武道精进,超脱圣境,心甚慰之,特敕封国师之职,以示嘉奖。” 制曰?!天行道门下众人一听,不想这诏书竟是金帝亲手所写,互相看了一眼,都难掩彼此心中震撼。 “微臣廖星谢陛下隆恩。”廖星闻言,急急拜服于地。 “国师大人免礼。”叶尚书快步上前虚扶一把,又继续说道,“陛下闻听国师前些时日在无剑山庄之中曾有受伤,特命本官去了太医院中取了些人参鹿茸、天参玉露等疗伤滋补之物,一并为国师带来。来人呢,呈上来。” 廖星命裴远安排人收下了礼物,又给随行的护从安排了客房,自己则陪着叶尚书和季若峰进了内殿之中,等屏退了左右来人。 叶尚书这才说道:“陛下听闻数日前有奸贼宵小到天恒山上寻衅滋事,更是伤了国师,不知国师的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廖星呵呵一笑道:“劳烦陛下和尚书大人挂心,些许小伤而已,不过是前些时日本门之中一名弃徒对昔年之事,心中气愤不过,带了些人来门中报复,那逆徒如今已然伏诛,还请陛下宽心。” 叶尚书点了点头,似乎也不欲深究这个问题,将桌上的茶杯端起,饮了半杯:“国师一职,我金玉皇朝已是有近两百年不曾授予,如今真人蒙受圣恩,以后这江湖之上,怕是还要多多依仗真人,为陛下分忧,为皇朝效力。” “请尚书大人宽心,廖星定不敢辜负圣上。”廖星拱了拱手道。 “如此甚好,这样我二人也好回去向陛下复命了。”季若峰笑笑说道。 “二位天使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是乏了,贫道已给二位安排好了客房,二位不妨先去休息片刻,待到晚间自会安排宴席给两位天使接风洗尘。”廖星应道。 二人也不再寒暄客套,站起身来,叶尚书想了想对着廖星道:“本官有一幼子名羽峰,一直在国师门下习练武艺,说起来也是有十数年时间了,只是近些时日羽峰的母亲身子有些不好,心中是越发的惦记这个小儿子。本官有一不情之请。” “尚书大人的意思,贫道明白了。孝者,百善之始,奉养在侧,更是人之常情,贫道这就安排羽峰过来面见大人,等到大人回程之日,便一同回返天都皇城。”廖星回道。 “如此,就有劳国师大人了。国师大人身子还未痊愈,便不用送我们两个了,这天行道乃是武林胜地,本官一直有心游览一番,今日机会难得,不如就让季大监陪同四处走走。” 叶尚书笑着,随同季若峰出了门,自有天行道中的弟子在外等候,陪同在侧。 等叶尚书等人走了,殿后才闪出一个人影,悄身到了廖星身后,因掌印监季若峰武功修为不俗,裴远也不敢在外偷听,是以并不知三人在殿中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掌教师兄,这二人突然到此,可不是有些别的什么目的?” 廖星摇了摇头,回身道:“这位金帝陛下不简单啊!” 第215章 各有心思各有谋 廖星和裴远进了内殿,这才说道:“天都皇城离我天恒山一路快马加鞭怕也要三四日的路程,我不过是十日前才险险突破至武道圣境,与仇海一战后便封锁了山门,隔绝了一切消息往来,金帝陛下却是如何知晓?” 裴远眉头皱起,想了想道:“掌教师兄怀疑的莫非是隐峰一脉中那一日出手的三位师兄?” 廖星摇了摇头:“他三人虽曾是金帝的近卫,可是那一战之后俱是下落不明,也更无理由会出卖本门。” “那定然是将仇海尸身带走的那些神秘杀手和魏邦璧了!”裴远恨声道,“不过此事金帝陛下如此大张旗鼓,对本门也绝非坏事,何以掌教面有忧色?” 廖星轻轻叹了口气:“我用了十数年时间突破至武道圣境,虽比之当年惊才艳艳的谢雨寒、明厄等人尚有不如,然则,相信当今武林之中已是再无敌手,本想彻底稳固修为之后,便放手施为,不想这才十日功夫,金帝一手诏书却是已然送到了我天行道中。” “师兄的意思是,金帝陛下对我天行道并不信任?”裴远疑惑道,“我天行道一直与皇朝关系密切,更是常年有隐峰一脉弟子隐姓埋名,护持在金帝左右,这是何等的耿耿忠心,金帝陛下他……” “帝王心思非你我可以擅自揣度。”廖星淡淡一笑,“陛下这诏书在这个时候送来,想必既是要体现对我天行道的信任栽培之心,也是要让我们知晓明白,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是欺瞒不过他,何尝不是一种敲打啊。” “如此说来,叶大人和季大监二人也是身负皇命了?”裴远有些忧心道。 “师弟莫要再考虑这么多了,我天行道数百年的风风雨雨都走过了,还怕这一时的困难吗?” 廖星笑了笑:“对了,叶尚书的夫人近些时日对爱子甚是挂念,你去通知下羽峰,这几日便莫要再往玉女峰上跑了,早些收拾妥当,准备随叶尚书回天都去吧。” “羽峰他……”裴远又是一惊,“师弟明白了,这就去办。” 廖星轻咳几声,摆了摆手,示意裴远下去。 裴远点了点头:“师兄多多保重身子。”说罢,急急转身又是从后面离开,匆匆往玉女峰上去了。 待到大殿之中再无一人,廖星却是一脚跌坐在榻上,将外袍掀开,只见小腹上有殷殷血迹渗出,他却是苦笑一声:“能以宗师之境将本座重伤至此,莫一云啊,莫一云,便是死,你也该瞑目了吧。” 廖星盘膝坐在床榻上,运功疗伤,半晌,这才又将离歌剑的寒冰之气逼出体外少许,面色稍显红润。 叶尚书和季若峰仿若无事的在天行道中四处走着,待见那天行道的弟子隔着有些距离,叶尚书才低声道:“怎么样,依大监看来,这廖星果真已是武道圣境的高手了吗?” 季若峰点了点头,很是肯定的说道:“不会有错,武道圣境,内力真气收发由心,若是他自己不想,杂家在他身上便是半道剑气都感知不到,此乃返璞归真的极致。” “那他可是真的是重伤未愈?”叶尚书又是问道。 季若峰摇了摇头道:“恕杂家眼拙,看廖星掌门面色红润,内息顺畅,神气内敛,却决然不似一个重伤未愈之人。”他又笑了笑道,“尚书大人爱子心切,杂家本不该多嘴,只是大人此举,怕是引起天行道诸人的百般猜忌可就不好了。” 叶尚书呵呵笑了两声:“大监怕是误会了,确是内子这些许年不曾见到峰儿,心中挂念,本官这才厚颜对国师提及此事。” 季若峰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却是不再说话。 叶尚书却似是按捺不住,又小心翼翼问道:“大监,本官听闻齐王殿下奉了圣上旨意出宫办事,却是不知要去办何事啊?” “尚书大人莫非不知,齐王爷奉命出使藏西王朝?”季若峰疑道。 “此事本官自然知晓,只是我金玉皇朝一直以上朝自居,似是有很多年不曾出使藏西,委实让本官有些拿捏不定……本官执掌礼部,这些年来少有建树,忝居高位,却不能为陛下分忧,心中甚是惭愧啊。”叶尚书叹息一句。 “大人过谦了……”二人正不咸不淡的聊着天,季若峰却是闻听一阵脚步声轻轻巧巧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奔来,不觉回身一看,见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人疾步而来,只见他一身白衣,面容俊秀,看其眉眼与叶尚书有几分相似。 季若峰摇头笑笑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尚书大人好福气啊。” 叶尚书也是回身看去,见到了叶羽峰,也是停下脚步。 叶羽峰见到二人,更是快走几步,躬身一礼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却是又转过身来道,“天行道门下叶羽峰见过掌印大监。” 季若峰摆了摆手,虚扶一把,笑道:“尚书大人与令郎十数年未见,想来定是有很多话要说,杂家就不在此惹人嫌了。”拱了拱手,识趣的走开了。 叶尚书也是屏退了天行道的众位弟子,身侧只余下自己的管家和随从,这才说道:“适才在山下,为父怎么不曾见到你,莫非你也受了伤?” 叶羽峰却是难得面上一红,犹豫半晌却是说道:“孩儿还好,伤已无大碍,只是适才在山上照顾另一位同门,不知父亲大人到了。父亲何以会突然到此?” 叶尚书笑了笑:“你的师门长辈想必跟你提及了,过几日待为父回京之时,你便一同回去看看你的母亲吧。” “这么突然……”叶羽峰一惊道。 叶尚书不觉压低声音道:“孩儿啊,为父本只是想送你来天恒山上习练些武艺,也好将来为你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可是如今这江湖虽远,便是身在朝堂之上的为父也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机,你再留在此处,若是有个好歹,难道要让为父和你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父亲,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孩儿有位同门现在身患重疾,孩儿确实脱不开身。”叶羽峰急道。 “你这同门莫非是个女子?”叶尚书眼见儿子面上局促表情,心思略略一转,“据我所知,天行道这一代中与你年岁相仿的女子只有两人,不知你要照料的是谁?” “回禀父亲,她……她姓陆……”叶羽峰小声回道。 第216章 一拜师恩是永别 “哦,为父倒是也很想瞧瞧,是什么样的绝色丽人能让我们家峰儿如此念念不忘。”沉默了半晌,叶尚书却是捋着胡须笑道,“这位姑娘现在何处啊,如今天色尚早,何不带为父去看看?” 叶羽峰面上一喜,这才放下心来,他起初还担心父亲会因为陆西婵出身江湖草莽,对她并不待见,只是想着她近来身子不好,实在走不得太多路,却是又犯了难。 叶羽峰的面上表情丝毫没有逃过叶尚书的双眼,他笑了笑:“是为父草率了,虽则你们是江湖儿女,对这些繁文缛节并不重视,为父却也不该贸贸然去见一个年轻的姑娘家。圣上赐了些天参鹿茸给天行道,想来对这位陆姑娘的病情会有些帮助,你回去天都皇城不过待些时日便会回来……” “父亲大人,孩儿,孩儿可否再留在门中些时日,过些天自会去帝都拜会母亲大人。”叶羽峰小声道。 管家在一旁沉吟半晌,附耳过去在叶尚书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叶尚书点了点头。 “为父临行之时,曾前往帝都的太医院中,恰逢名闻天下的‘一指神医’范超正在皇朝之中盘桓,想来会住些时日,这天行道虽说是天下三大名门,可是毕竟山居清苦,环境恶劣,也不利于调养病情,你既放心不下那位陆姑娘,何不带着她一同回返帝都,若是能得范神医出手,岂不是药到病除?” 叶羽峰果然面上一喜,点头应了下来,却是想了想又回道:“此事孩儿需得征得慈云师叔和陆师妹同意才行,孩儿这便去将这个消息告知他们。”说着,又是急急回返玉女峰了。 叶尚书却是眉头蹙起,对着管家说道:“如今天行道众矢之的,先前在京中老夫便是听闻天行道有位女弟子与魔教教主似有牵扯,连朝阳门都已牵扯其中,两派之间只怕早晚是要出事,如今仇海更是一人一剑闯上了天恒山,大杀四方,这个不省心的逆子却还沉迷于儿女私情……” 管家无奈叹了口气:“老爷,现在也只好先诓骗小少爷回去帝都,其他事情都是容后再说,对了,老奴稍后会派人去暗中查查这陆姓女子的底细。” 叶尚书摇了摇头:“不必,这廖星没有你我表面看上去的简单,如今在他的地头上,你我还是安分些。罢了,天色已经不早,咱们先回去吧。” 晚宴时候,慈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带着陆西婵从玉女峰上下来,到了前殿。 她也深知叶言之在皇朝之中为官二十余载,极有可能会识破陆西婵的身份,可是眼见她的徒儿日日饱受折磨,若是再不得医治,怕是也活不了多少时日,她索性拼了出去。 宴席上都是些素斋,并略备了些清酒,待到慈云等人赶到的时候,宴席已然过去了大半。 叶尚书看着殿外一个甚是美艳的道姑告了声罪,缓步走了进来,便猜出了这女道的身份,还不等他起身相迎,却是又有一个蓝衣女子进了大殿。 帝都皇城之中,叶言之自问阅人无数,便是各色丽人也是不知见过多少,然而待陆西婵聘聘婷婷的走进殿中,叶尚书只觉呼吸一滞,眼中在那一刻竟是再无其他,只余下这个看上去甚是柔弱的可人儿。 “父亲大人,这位便是孩儿与您提及的陆师妹。”叶羽峰小声在旁说道。 叶言之轻吐口气,似也是微微觉察自己有些许失态,又是看了一眼陆西婵,心中不禁赞叹一句:“果真是西子之容,貂蝉之貌,先贤书中所写的红颜祸水说的只怕便是眼前这女子了。”只是他凝视半晌,却也是暗暗一惊,“这个女子姓陆?” 他看了一眼季若峰,却是见他神色如常,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却是笑岑岑起身道:“这位师太想必就是闻名江湖的慈云师太了,至于师太身旁这位,想来定是师太的高足陆姑娘了。” 慈云虽不喜欢这等场合,却还是硬着头皮回了个礼,这就拉着陆西婵找了个角落坐下。 待到宴席结束,陆西婵便不再回去玉女峰,而是在太华峰上找了个僻静的房间住了进去,几日后便会随着钦差一行人回返帝都。 夜凉如水,陆西婵披了件外套从房间里出来,呆呆的看着北方的天空,一别十数年,想不到竟然还能够再回去,回到天都城中,只是物是人非,也不知原来住的宅院而今又归属了谁。 陆西婵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无趣的数着天上的星辰,数着数着,那漫天的星光似乎渐渐暗淡,却是慢慢凝聚成了一张年轻的脸,她轻轻叹了口气,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项无邪孤身一人偷偷跑到玉女峰上来找自己的情境。 她的手摩挲着面前的石台,脚尖在地上轻轻打着转,那个影子一会模糊,一会清晰,渐渐的又开始萦绕在心头,再是挥之不去,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呢,到底为什么喜欢的人是他呢? 陆西婵苦笑一声,他如今去了哪里,是也去找人来医治我吗?我好想一直在这里等着你,等着你再回来找我,可是我好怕,好怕自己等不到。 我要走了,我要跟着叶师兄去帝都皇城了,你一定不知道,那里才是我的家,那里还葬着我的家人。 不管有没有什么一指神医在那里,我都已经打算回去,回到那个我出生的地方,如果真的有一个神医可以救活我的性命,以后无论天涯还是海角,我都愿意随你去,可是若连那个神医也是无能为力,那我便是死,也不希望你看到我死时的模样。 我只希望,在你心中,我永远是最美丽的时候,一如我们当年在白云巅上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 陆西婵坐上了马车,临行前,慈云放心不下,又是暗暗叮嘱了一番,若果真被人认出身份,一定要抵死都不能承认,只有师傅还有一口气在,定会央求掌教真人带你回来。 陆西婵都一一应了下来,看着生活了十数年的宗门渐渐远去,直至再看不到,她的心中怅然若失,在马车的车厢里,她挣扎着坐起身子,对着远方再看不见的天行道,再见不到师傅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师傅,西婵可能是再也回不来了,您老人家一定要多多保重自己。” 第217章 金帝一倒天都乱 而在此时的天都皇城之中,身体一向硬朗的金帝玉渊却是突发疾病,一睡不起,便是太医院之中的御医轮番诊治之后,竟也是得不出一个确定的结论。 吏部尚书、当朝太傅任斑即刻召集了留在帝都皇城之中的文武百官,并请出了尚在宫中闭门思过的魏王殿下出来一同议事。 “陛下突发重疾之事关系重大,若是处置不当,恐会引起哗变,本官以为当立即封锁玉皇宫,严禁一切消息出入。另外,国不可一日无主,微臣恳请魏王殿下出来主持大局。”任斑开门见山。 “这……孤王能力浅薄,怕是力有不逮。”魏王思忖半晌却是推辞道。 “殿下本就是金帝陛下唯一的皇子,我金玉皇朝的储君,未来的帝君,当此时刻,若是殿下还要推脱,只怕会给有心人机会,趁机作乱,危及皇朝江山社稷。臣任斑恳请殿下出来摄政。”任斑又是苦劝道。 “臣等附议任太傅之言,请魏王殿下出来摄政。”任斑身后几个紫袍红袍官员相继站出来劝道。 魏王迟疑片刻,终是不再犹豫,大步走到正中座椅之上,抬手虚扶:“诸位臣工公忠体国,对我玉家更是忠心耿耿,孤王心甚慰之。在父皇不能理政的这些时日里,孤王便与诸位臣工共同治理我金玉皇朝的万里江山。诸位请起。” “谢殿下。”诸人眼见魏王不再推辞,纷纷起身。 其中一个紫袍官员却是又站出来说道:“殿下,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应尽快控制住皇城之中的金羽卫。金羽卫一直拱卫皇城安全,指挥使穆锋回更是手握重兵,不可不防啊。” “吴尚书言之有理。”魏王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任斑。 任斑站出列说道:“殿下,臣以为穆指挥使深明大义,对陛下更是一直忠心耿耿,而殿下是圣上的唯一骨血,将来必定承继大统,穆指挥使决然不会背叛殿下。” “这……不知太傅以为孤王该如何去做?”魏王迟疑道。 “老臣以为,殿下可以亲身前往穆指挥使的府中,对他晓以大义,相信穆指挥必定会做出正确的抉择。到时候,只要金羽卫封锁住皇城内外,则水泄不通,再无消息可以往来,殿下坐镇承天殿,代陛下批阅奏折,而臣等则会尽快找出救治陛下的法子,在事态还没有进一步扩大之前,便足以控制住整个局势。”任斑笑道。 “好,那便依太傅所言,孤王这便动身前往穆指挥使的府邸。”魏王起身,任斑随行在后,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却是未得召唤,只得先行留在魏王府中。 魏王心急火燎的到了穆锋回的家中,却是被告知指挥使这数日来并不曾返回府邸,似一直在宫中当值。 魏王眉头蹙起,又带着任斑急急到了玉皇宫前,他二人的身份金羽卫都是认识,可是竟无人敢放行。 任斑呵斥半晌,这才有羽卫持了放行的令牌过来,将二人引领进了玉皇宫。 二人远远看见指挥使穆锋回,均是心中不悦,却是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说道:“穆大人,父皇如今怎样了?孤王一直禁足家中,今日才得知父皇身染重疾,竟是一病不起,心中挂念,急急带了任太傅前来探望,却不想竟被羽卫拦在宫门之外。” “殿下恕罪,昔年圣上便给微臣留下手谕,若是宫中遭遇不测,微臣手下的金羽卫便可便宜行事,臣在陛下病倒之后,即第一时间封锁了整个玉皇城,守备的羽卫兵虽知晓殿下身份,若无军令,也是不敢放行的。”穆锋回说道。 “还是穆大人想的周到,老夫适才还劝诫殿下,尽快联络指挥使大人封锁皇城,严禁一切消息往来。” 任斑顿了顿道:“只是陛下突然病倒,太医院如今也是束手无策,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正遑论是我皇朝万里疆域,老夫刚才已是联络了朝中文武百官,共举魏王殿下暂代摄政王一职,处理朝中内外一切大小事务,直至陛下安然醒来之时,不知穆大人意下如何?” “任太傅这话太过言重,穆锋回不过是个小小的指挥使,这等军国大事,实在做不得主。既然魏王殿下是陛下唯一骨血,此事分所应当,微臣也绝无反对之理。”穆锋回惶恐道。 “如此甚好,不知老夫可能与殿下一同进去探望下圣上的病情?”任斑点了点头道。 “这……陛下自昨日昏厥之后,便一直不曾醒来,寝殿之中如今除却太医院御医之外,其他任何人不得打扰,殿下仁孝,只是今日还是请回吧。”穆锋回略略犹豫,却是这般说道。 魏王心中本就是不悦,如今听到穆锋回的话语,却是便要发作,被任斑使了眼色拦住,哼了一声,却是怒气冲冲的走了。 穆锋回心中叹息一声,虽知得罪了这位将来的帝君,只怕仕途便要止步于此,怎奈金帝尚且在世,他作为金羽卫指挥使,却是只能听那一人之命令。 穆锋回返身回去,到了金帝寝殿之外,却是见十几个御医在殿外争论不休,眉头蹙起,上前问道:“你们又是研讨了一日,如今可有结论了?陛下到底如何,又是何时能够苏醒过来?” “这……指挥使大人,下官以为,陛下应该是中了毒……”其中一个太医想了想,站出来回道。 “不……下官不这样认为,下官仔细把过陛下的脉,看他脉象决然不是中毒。”另一个不服道。 “王太医,你来说!”穆锋回微微不悦道。 “这个,本官以为,陛下可能是内功反噬……”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捋了捋胡须说道,“陛下所修炼的九龙真气强绝霸道,可若是反噬起来,也绝非人力可以承受,陛下虽是天子血脉,然则……” “那陛下何时可以醒来?”穆锋回怒道。 “少则数日,多则……”王太医犹豫半晌。 “是多长时间?” “多则数年,或者……”王太医却是实在不敢说下去了,这等言论出口,一个不慎,便是掉脑袋的事情。 “你们都……你们已然是这中州最好的大夫,你们……唉……”穆锋回叹了口气。 “穆指挥使,我等医术虽是不俗,然则这世上有三人的医术,世称无双,若是能找到这三人之中的一个,陛下或许还有救……” 第218章 伊人身死心入魔 项无邪一路南下,终于再次到了天恒山脚下,待到天黑,他又是趁着夜色摸上了玉女峰。 陆西婵所在的竹屋之中一片漆黑,项无邪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顾不得许多,伏低身子,悄悄潜到竹屋之外,藏身到窗下细细聆听,却是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 项无邪一个翻身,跃进了竹屋,屋中空空,并不见人,他心中的不安却更是强烈,抬手抚过屋中的一桌一椅,打扫的都甚是干净,可是床铺之上铺叠的整整齐齐,伸手抚摸,便是一丝余温也是不曾感到,屋中的火盆更是不知已熄灭了多久。 “西婵……”项无邪不觉低低呼唤一声,却是飞身冲出屋子,“西婵……陆西婵……你在哪里?我回来了,你在哪?” 他这一声呼喝,便是在旁边两排屋子的慈云和纪月也是一惊,急急从屋内奔出,借着月光,看清了项无邪模样,不觉一惊,慈云怒道:“项无邪,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来我天行道!” “慈云师太,西婵她在哪里,她怎么了……”项无邪却是直直问道,“为何她房内无人,她……” 项无邪却是说不下去,这是他最不想知道的结果,最不希望见到的结局。 他来了,她却不再了。 纪月也是一惊,只是见到师傅就在身旁,只得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小心的退到了慈云的身后,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慈云眉头蹙起,想来项无邪定然是趁着她不备,偷偷潜上了玉女峰,更是与陆西婵见过面了,只是却并不知晓西婵随着叶家人前往帝都医治心疾,她心思百转,虽也是心中怜惜弟子,也对这个魔教的少年教主心中并无恶感,可是想及仇海一生所累,她片刻间也是没了主意。 然而这犹豫看在项无邪眼中,却是如遭雷击:“西婵她……她没能等我回来,是不是……” 项无邪仰天而啸,以手指天:“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我不是已经说过,若真要应了那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那便全部应在我的身上吧!你为何还是不肯放过西婵!啊……” 我是项无邪,我以神道宗主之名起誓,我会带你离开,我会娶你为妻…… 要你今生今世都与我在一起,牵扯不断…… 这世间最毒的誓言,怎能让你一个女子去承担…… 一定要等我回来…… “师傅……”纪月眼见项无邪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不忍,却是上前想要唤醒项无邪。 慈云一把拉住纪月,摇了摇头道:“他二人本就一正一邪,此生要在一起,只可能步你莫师伯的后尘……若他以为西婵是真的病逝,心如死灰,此生再无念想,也许未尝不是件好事……” “可是又焉知不会是更大的苦楚?”纪月幽幽一叹。 “我回来了,你却不在了……”项无邪目中神采黯淡,喃喃低语,周遭一切的声音似是都再不能进入他的耳中,“我来晚了,始终没能再看到你最后一面……” 项无邪茫然四顾,只觉心中凄苦却不能言,只恨这万物依旧,伊人不在,天地为何不与我一同悲苦,却独独留我一人在此受累? “天行道!”项无邪眸中现出一丝阴狠,“是天行道,是你们害死了我的仇叔叔,如今却是又让西婵离我而去……” “师傅,他……” 纪月眼见项无邪一改平素里的玩世不恭,面容扭曲,目中疯狂,口中言语更是状若疯癫,不知这少年魔尊若是发起狠来,该是何等的可怕,她急急奔上前去,大声道:“项教主,项无邪,陆师妹她……” 这一句话还不曾说完,纪月却是只觉一股凶狠暴戾的气息从项无邪身上涌出,这力量明明来自项无邪,却给她一种感觉,不可抵御,不可抗拒,如煌煌天威,莫敢侵犯。 慈云一步跨出,将纪月拦在身后,眉头紧蹙,却是叹息一声:“快走,他入魔了……” “可是师傅……”纪月心中不甘。 “他此刻听不到你说的话语,他的心中如今只有破不开的魔障,或许若有佛门圣僧以无上梵音发出狮吼功,能振聋发聩将他唤醒,我们却是只能……”慈云一顿,“将他制服再说!你留在此处太过危险,快走!” 纪月虽是不愿,也只得依着师命急急奔跑出去,跑了数十步出去回身一看,项无邪竟是一步掠到了慈云身前,二人对打起来。 项无邪天资虽高,所修习的更是举世无双的神典武功,可是限于年岁,也不过勉强能入一流高手之列,不想二人对上一掌,项无邪竟只被慈云逼退了半步而已。 “项无邪,你已走火入魔,快快停下,屏息静气,调整内息!”慈云一掌出去,已是用上了七成功力,不想竟未制住他,自己却是觉内息翻涌,心中惊骇,不觉爆喝一声。 项无邪身子退了半步,体内的神道之气不仅未受挫败,却是受到外力激发,更是精进一步,在体内迅速游走了一个周天,项无邪翻涌的内息迅疾平复下来,嘴角冷冷一笑,身子一起,第二掌却是又直向慈云拍出。 慈云只觉项无邪身上气势节节攀升,哪怕只是在他身周数丈,竟隐隐也觉心中惴惴不安,有如惊雷之下,人类本能恐惧一般。而他这又一掌击来,慈云只得聚集上十成的功力,又是与他对了一掌。 这一掌对上,慈云却觉对方掌力如浪如潮,竟是一浪高过一浪,先前时候,项无邪内力不济,掌力遇阻,只会一味强攻,如今却是内劲一重重不断叠加,有如大海潮汐,势要扫平一切。 山有其高,海有其深,浪为山阻,却是爆发出更大力道,一个浪头猛的冲天而起,竟是越山而过,击打在岸上。 慈云近四十余年的功力,竟是被项无邪掌力如浪般击打过来,一个不防,险些吃了暗亏,她猛的与项无邪分开双掌,身形猛退数步,将他的掌力卸到地上,这才稳住身子,饶是如此,竟也是牵动了数日前的伤患,心中的震撼更是无以复加。 “这到底是何武功,竟有如此威力,莫非便是神典武学?” 第219章 身遭不测茫未知 神典武学三重境界,项无邪博闻强识,在上一次回返总坛之时,便将闯荡江湖半年多的阅历与自身感悟融汇于一,更是将整部神典武学拓印入脑海之中,此刻,他只觉心中抑郁之气不可排解,只想将身上的内力真气尽数宣泄出来。 目中万物皆不可见,唯可见者,只慈云一人,他一掌将慈云逼退出去,体内真气却是愈发的汹涌澎拜,几欲冲破他身上经脉,四溢而出。 身形一步跨出,又是直奔慈云而去。 此时,他的招式简简单单,似只有这一掌而已,然而万物生于三,三生于一,世间本就是极简,又何来复杂,虽只一掌,谁人能破? 慈云身形刚刚稳住,便见他掌力又是如浪如海汹涌而至,竟是不敢再去硬接,身形一退而再退,已然被项无邪逼到了木屋之前。 慈云回身一撞,将竹屋的木门破开,飞身掠过,将在床头的赤霄剑握在手中。 那一日此剑被仇海以无上内力猛插入山石之内,其后宗门派出十数名弟子将山石破开,这才又取回了赤霄剑。 慈云赤霄剑在手,回身一剑直刺出去,却是被项无邪身子轻巧避开,手指在剑身上一弹,那股神道真气的刚猛力道沿着赤霄剑身直击在慈云手腕之上。慈云手腕一抖,卸去劲力,却是横砍一剑,逼迫项无邪身形。 二人不过斗了十数招,慈云却只觉已是满身香汗,她身形一掠,从窗中翻滚出去,只觉此刻的项无邪悍勇难挡,不可力敌,想着等他体内这一口真气耗尽,再去制服他才更有把握。 却是不想她身子才从竹屋中翻出,项无邪却已是破窗而来,紧追不放。慈云也顾不得自己这竹屋住处,回身一剑横扫,剑气冲出,堪堪将项无邪逼退出去。 “项无邪,还不清醒过来!真要贫道与你刀剑相向才肯甘休吗?”慈云娇斥一声,脚下不停,直往半山下奔去。 项无邪却是被慈云几剑逼出了凶性,不发一言,脚下步法展开,直追慈云而去,他这身法一旦起来,体内真气游走更是剧烈迅猛,神道真气生生不息,源源不绝,一口真气还未耗尽,便是又一口真力生了出来,身形速度越来越快,在黑夜之中,一闪而过,慈云奔出去数十丈,回头一看,项无邪竟是如疯魔一般又追了上来。 她再不敢放松,强压下体内伤患,足尖轻点,几个起落又是拉开了些许距离。 项无邪却是身在半空,一掌发出,还不等那掌力击到慈云身上,第二掌又是迅猛而来,此刻,他只觉体内真气鼓荡,不吐不快,只是越去施展掌力,体内真气运转却越是迅疾,只觉奇经八脉从不曾有一刻能有这般舒畅痛快,真气游走全身,再无阻滞,收发有心,便是那道一直桀骜不驯的神道真气也在意念之下,随心而动。 慈云奔跑甚急,却是回身一看,山上不知何故竟是着起火来,她心思略略一转,想起定是适才项无邪疾奔而过,将桌上的烛火撞翻在地上,她屋中易燃之物甚多,只片刻间,便成了熊熊烈火,火光冲天,映照出二人的身影来。 这奔跑了许久,项无邪体内郁结渐开,灵台之中慢慢恢复清明,眼见自己一直在追逐慈云,不觉停下身子,却是有几分茫然不解。 “项无邪,你终于是醒过来了。”慈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己被这个小子追杀半晌,终得以喘息片刻。 “我……”项无邪清醒过来,却是心中一痛,一掌击在身侧树干之上,竟是将这碗口粗的巨木击的粉碎,他却浑然不觉,“我却是宁愿自己不曾醒来……” 慈云轻咳一声,却是心中叹息,迟疑半晌,这才说道:“项无邪,西婵并没有病逝,她……” “什么,西婵她……她尚还在人世?可是,为何……为何我在这玉女峰上不曾见到她?”项无邪心中一喜,目中却更是疑惑。 “她如今并不在天行道……”慈云说了一句,却是见山下火光闪动,心中一惊急急说道,“不好,定是他们看到玉女峰上的火光,以为我有危险……项无邪,你……你快些离开吧……” 项无邪回身一看,只见火光星星点点,怕是不知有多少人向着此处过来,点了点头道:“项无邪适才多有得罪……只是还请师太不吝告知,如今西婵的下落。” “西婵如今应该在去往天都皇城的路上……我不能护住莫师兄,对你……”慈云却是欲言又止,眼见火光越来越近,苦笑一声,“来不及了,你快些走吧!” 项无邪听慈云提及仇海名字,也是目中一黯,只是此刻他也无暇再去多问,回身行了一礼:“师太保重。”说罢,向着玉女峰另一侧疾奔而去。 慈云轻轻咳嗽两声,眼见项无邪身形越来越远,却是抬起手掌,对着自己胸口一击打下,吐出口血来,苦笑一声。 自从知晓仇海便是昔日的莫一云师兄后,她心中对项无邪的情愫也是日趋复杂,而今仇海已然身死,她纵是被项无邪逼迫至此,却也不欲项无邪再身死天行道中。 “哈哈哈,想不到慈云师太竟也要放魔教宗主离开,本尊倒是真的好奇,你所为的到底是什么?莫非你也与神道勾结,妄图覆灭正派武林?”却是有一个声音自慈云身后响起。 慈云一惊,回转身子,怒道:“是你!” “师太好久不见,无剑山庄一别,师太似乎更是憔悴,可惜如此美艳一个人儿。”只见此人一身黑衣,便是面上也是遮盖住,根本看不到本来面目,“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你究竟是何人?来此,莫非又要行那乘人之危、暗中偷袭的卑鄙之事?”慈云冷笑道。 “本尊的确有这个打算,廖星的天行剑对本尊的大业一直是个阻碍,不过,如今见到师太你,本尊却是有了新的主意。”黑衣人目中射出阴冷的光彩,恶毒的看向慈云,“师太既然已打了自己一掌,本尊便再送师太一掌吧!” 慈云身形一起,却是先发制人,聚起全身功力,一剑向着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冷冷一笑,身形如电,欺身到了慈云身前,手上掌力击出,竟是将赤霄剑击偏了半尺距离,慈云一惊,抽身回退,黑衣人却是一把抢下了她手中长剑,在她喉间一抹。 “哈哈哈……”黑衣人将赤霄随手丢在地上,身形一跃,便消失无踪。 慈云伸手摸了一下喉间,一片鲜血,再是茫然看向远处,目中虽是充满留恋,却身子一倒,仰面看着漆黑的夜空,似有一张脸在对自己浅浅微笑…… 第220章 误解缠身无人信 “慈云师叔……” “师傅……” 山下一行人举着火把疾奔到玉女峰上,山上火光冲天,半山之上却是一片狼藉,众弟子急急四下寻找,却是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啊……师傅……” 纪月举着火把,见到地上血迹,追了几步,脚下一绊,竟是踢到了一把剑,再往前看去,却是见地上躺了一人,看其体貌衣着,正是慈云师太。 纪月惊呼一声,扔下手中火把,将慈云师太身子抱起,却见她脖颈上一道殷红,再去探她鼻息,却是早没有了呼吸,不觉痛哭一声:“师傅……” 众人闻听声音,急急奔了过来。 裴远举着火把过来,眼见地上慈云的尸身,鼻中一酸,两颗老泪涌出,不敢置信的上前两步,待火光照见,果然是慈云的模样,心中一痛,怒道:“是谁,纪月,到底是谁?到了如今,你还不肯说出吗?” “是……是神道宗主……项无邪……弟子跑下山的时候,只看见他一人与师傅打在了一起……” 纪月哽咽道,她紧紧抱着慈云的身子,从不曾想到,一手将自己抚养长大的恩师,竟惨死在玉女峰上,是因为陆师妹,还是因为自己的一念之仁,让项无邪上山见到了她,难道是自己害死了师傅:“师傅……” 纪月心中痛苦,无处宣泄,只是紧紧抱着慈云的头颅,不肯放开。 裴远拳头紧紧攥起,捏的咔咔作响,咬牙道:“项无邪……他……他一定还在附近,全部给我搜,决然不能如此轻易放他离开!” 裴远看了一眼地上慈云的尸身,他这个师妹脾性不好,便是对着几个师兄也常是冷眼交加,只是裴远心中清楚,她是放不下二十年前之事,如今仇海身死,却是不想连她也遭了毒手。 此后半生还有何人再与我斗气?无论项无邪跑到天涯海角,师兄都会为你找到这个小贼,杀了他,为你报仇雪恨,便是招惹上神道这等庞然大物也在所不惜! 裴远身形一动,飞掠出去,既然在来时的路上不曾见到项无邪,想来他定是从山的另一侧偷跑下去,那段路比之此处更是崎岖难行,他若是脚程快些,说不定还能追杀上去。 众弟子眼见裴远追出去的方向,便也是心中了然,有几个人快步跟了上去。 夜色之中,星星点点的火光漫山遍野的亮起,项无邪却只能靠着双眼,借着头顶微弱的月光,在黑漆漆的山路上缓步前行。适才他体内真气疯狂宣泄,内力横冲直撞,虽说修为也是随着暴涨,可是散功之后却是深深的疲累。 他又回身看了一眼玉女峰上,却见有几个光点正快速向着他所在的方向奔来,心中一惊,不觉又加快了步伐,只是山路难行,他对此地更不熟悉,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却见一个光点离他更是近了许多。 项无邪微微皱眉,这人想来对此处甚是熟悉,且也是轻功不俗,否则断不能这么快便追上自己。 “项!无!邪!”果然不多时,便听身后一声怒喝,“你还要往哪里跑?” 项无邪一个回身,模糊之中认出竟是裴远的身影,他心中暗暗叫苦,如今二人已能依稀看到彼此,裴远脚下更是用力,飞奔而来。 项无邪眼见便是再逃下去,又如何能快过此人,索性停下身子,默默运聚内劲,务求出其不意,发出最强一招将其逼退。 裴远眼见项无邪身子停下,不觉冷笑,身子一掠而起,跳到半空,腰间青霄随之出鞘,但见一抹银光在漆黑的夜里格外醒目耀眼,口中爆喝一声:“你这魔头,还我师妹命来!” 项无邪本是蓄势待发,听到裴远怒吼,心神一荡,一口真气险些散掉,却是急急定住心神,猛的一掌仓促发出,这一掌由下而上,将地上碎石落叶尽数击打起来,凝在半空之中,四散飞去,竟是将裴远的身形阻了一阻。 裴远手中长剑挥动,守的密不透风,将这些碎石落叶尽数格挡开,心中微微惊讶,来时路上,他本还在猜测以项无邪如今武功若是偷袭取巧,或许能将慈云重伤,可是若一对一单打独斗,他的胜算却是不大,而今接了项无邪一掌,却是觉他内劲雄浑,霸道无匹,其中更是隐含一丝天道之威,这才收了小觑之心。 裴远身子落到地上,青霄剑指项无邪,冷道:“好武功,当日在无剑山庄之中让你离开,果然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项无邪一掌发出,却是被裴远剑气逼退数步,这才止住身形道:“你有伤在身……” “哼,一样是拜你神道所赐!”裴远向前一步,“那日在无剑山庄,听闻有仇海救你脱身,又有神秘高手助你脱困,今日在我天恒山上,我倒是要看看,还有何人可以再救你性命!” 项无邪无奈一笑:“想必,无论我说什么,你都是不会相信了?” “哈,哈哈哈,怎么,这一代的神道宗主如此窝囊,敢做下杀人害命的事情,却是不敢承认了吗?”裴远怒极反笑道。 “神道宗主敢做自然敢当。慈云师太待我不薄,更与仇叔叔有同门之谊,我适才虽神志疯狂,误伤了她,却绝对没有杀她。”项无邪攥紧拳头,“这便是我神道的解释!阁下若是不信,尽管出手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自然不信!”裴远一步跨出,手中青霄猛刺过来,“新仇旧恨,今日便一起算算!受死!” 裴远所使也是青莲剑诀,只是比之仇海后来施展的,少了杀伐血腥之气,更是仙气袅袅,不染尘埃,此刻他含恨出剑,剑上青光含煞,剑剑无情,招招夺命。 项无邪左躲右闪,好不狼狈,他适才奔跑下山,便出了身汗,如今山风吹来,却是又觉一股寒意冷彻心扉。他全力施为,手聚成爪,走的还是仇海血魔爪的武功路数,一边变换身形避开裴远剑招,一边又是伺机反扑,寻觅一线生机。 只是他二人修为差距实在太大,便是裴远伤势不曾痊愈,也是趁着项无邪应变不及,一个欺身到他背后,手中青霄剑柄猛的击在项无邪后心之上。 项无邪扑倒在地上,一个翻滚,避开裴远下刺的长剑,挺身站起,手上聚集的内力猛的发出,此时,他对于“云海翻腾”又有新的领悟,左手一挡,以血魔爪架住裴远手腕,右手化掌,猛向裴远拍去。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裴远不屑一笑,他最为擅长的虽是剑法,却也精修一门掌法,名为八卦无极掌。 无极者,无边际,无穷尽,无限,更是无终。 二人一掌对上,一个是无极混沌,一个是叠浪无穷,项无邪的掌力还不曾得以堆叠,裴远便是劲力暗吐,逼得项无邪倒退数步,口中血流不止。裴远紧紧随上,手中长剑便向着他心口刺去。 “师妹,师兄我替你报仇了!” 第221章 白衣仙子来救人 项无邪身子倒退出去,却是见裴远手中青霄向着自己心口刺来,避无可避,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崎岖山路,望不见尽头,却是毅然决然的一个翻身向着山下扑去。 裴远不曾料到项无邪竟是这般决绝,眼见他身形在半空之中一跃,身子翻滚却是直往山下而去,而他一剑刺空,不过些许剑气破开他体表肌肤,心中暗恨一声,却是拔足追了上去。 项无邪竭力护住自己的各处要害,身子翻滚,速度却是越来越快,到了后面,便是他有想要停下,也是有心无力,只怕这一路下去,便是侥幸捡条性命,也非受重伤不可。 裴远跟随在后面,初时还能勉强看见项无邪,待到后面,山路越发陡峭,他却也是越发的小心谨慎,直至再听不到项无邪发出任何声响。 只是他心中认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便是项无邪跌落万丈深渊里,他也定要追杀上去,这才肯甘心。他奔行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到了山下,点起火折子,却是见到丛木之上点点血迹,然则却是不见项无邪的人影。 项无邪一路滚到山下,被棵横在山石上的松树挡住,这才停下身子,只是这一撞之力,也是让他五内翻涌,一口血吐出,也是来不及将痕迹清除,跌跌撞撞的起来,站起走了几步,却是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晕死之前只觉似有一个模糊的白影飘然落到他的身侧,也不知是真是幻。 那白衣人眼见项无邪跌倒地上,疾步上前轻轻呼唤了几声,却是未有回应,将他身子翻转过来,却见处处伤痕,便是口中也是血流不止,她心中恨极,也不知这上面是哪个宗门中人,下手如此歹毒,竟似是想要了他的性命。 她本欲出手将那些追杀项无邪的人教训一番,可是眼见他伤势实在太过严重,若是再不得救治,性命都怕是难保,只得将项无邪身子扶起,搭在自己的肩上,身形一掠,急飞出去。 她不知后面是否有高手追赶,脚下不停,疾奔出去十数里路,却是见项无邪面色惨白,身上不住打着冷战,再是不敢乱跑,急急找了个破败的屋子进去,将他安置下来。 “项公子……项……项无邪……”女子低低呼唤几声,却是见项无邪毫无回应,额头上却是冷汗直冒,她心中忧急,随手劈了块干柴点了火,屋中亮起光,看清竟是月华。 月华犹豫半晌,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终是下了决心,将项无邪身子放正,半闭着眼,手哆哆嗦嗦的将项无邪上身的衣物除去,却是不曾见到有明显的刀剑伤口,只是触目所及,都是一处处淤青,她顾不得许多,玉手细细摸去,搭在项无邪手腕之上。 “好重的内伤……他体内真气狂躁肆虐,莫非是走火入魔……”月华心中焦急,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又是将项无邪身子扶着坐起,一双手犹豫半晌,这才轻轻搭在他后背之上。 运功大半晌,项无邪体内狂躁的真气渐渐被压制下来,她得了落雁宫主七十余年的功力,一身修为当世无人能及,便是神道真气也能够强行压制下来,又设法为项无邪疗治内伤,不觉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眼见项无邪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月华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她将项无邪身子放下,从怀里掏出疗伤的圣药掰碎了给项无邪服下,却是找了半天不曾找到水,突然想起看过的话本子里提及有口对口喂药的,却是羞的耳根子都红透了。 她暗暗啐了一口,只觉口干舌燥,再不敢看项无邪的身子,想着起身出去找些水来,却是一动,竟是被项无邪拉住了玉手。 “西婵……”项无邪昏睡之中喊了一个名字。 月华目中一黯,原来项公子喜欢的人名字叫做西婵吗?西婵,可是书中所说的西施和貂蝉两位绝世美人,那位姑娘以此作为名字,想来也定是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她心中幽幽一叹。 她这些时日以来,为落雁宫主收敛了遗骸,实则是找了个地方火化了,偷偷带出了沉鱼落雁阁。大宫主的遗命是让自己带着她的骨灰去找项无邪,只求死后能葬在万仞山白云巅上,虽不能与谢雨寒身后同穴而眠,却也可以永远永远的看着他,于愿足矣。 月华孤身一人从宫中出来,便是直直奔向宁阳城方向而去,却是不想又走岔了路,误打误撞竟而到了南华城中,许是上天垂怜,她竟在南华真的见到了项无邪,只是见到他之时,他一脸的愁苦,远远看见,便是无尽的凄凉悲伤,以至于她不敢上前去找他,只是远远的跟着。 直至到了玉龙河畔,她却是把他跟丢了,一苇渡江便是以她如今的修为怕也是不能,然则,她还是做了,很多年很多年之后,生活在玉龙河上的人家还在津津乐道的谈着在那个月夜之中,踏波而行,如凌空虚渡的白衣仙子,这些却都不是她关心的。 她的眼里只有他,她的心里也只有他,她四处找他,听说往南走最大的宗门便是天下三大名门之一的天行道,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就是要来这里,却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急奔而来,然而,再见他之时,他却满身伤痕,奄奄一息,她费尽气力,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他的口中喃喃,心心念念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这是不是就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月华苦笑一声,想将手从项无邪手中抽回来,怎奈他便是睡梦之中也是好大的力气,她叹了口气,看着犹在昏睡之中的他,却是俯下身,静静的看着,这个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人。 “项无邪……”月华轻轻念出他的名字,心中却是觉得更痛,“我为什么要难过呢,我与他是不可能的,他的心中没有我,我不过是自作多情,孤芳自赏,让他带着我去神道,将大宫主的骨灰安葬,我便与他再无牵扯……” 月华却是在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安慰着自己,她用了用力,将自己的手拽了出来,站起身来,回眸一笑,却是那般凄苦:“若是不知是我救了你,想来也便不会觉得亏欠……”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却是突觉腹中一阵刺痛…… 第222章 再相见时如陌生 月华一声低喝,竟是觉得苦痛难忍,那痛来自气海、关元和丹田之内,她按住小腹,跪坐在地上,片刻间,额头之上已香汗淋漓,此时,她内力雄厚无匹,当世几乎无人能及,然则这苦痛发作起来,也更是她所不能忍受。 丹田之中的纯阴内力似受召唤,疯狂涌出,汇入奇经八脉之中,而那三处大穴也是愈加的苦痛难忍。 月华几乎忍不住要在地上翻滚,以此稍减痛苦,却是觉得四肢百骸之中真气鼓荡,要将经脉撑爆一般。此刻,她如何还不知晓,十二年之期怕是就在今夜。 然而,此处荒郊野岭,除却项无邪之外再无他人,月华却是艰难起身,此刻她最不想见到的人便是他,哪怕他是唯一可能救她的性命的人。 “项无邪……为什么……偏偏是你……啊……”月华姣好的容颜近乎扭曲,却是死死抓着门板,不愿靠近过去,“也许大宫主做的对,我本就不该外出去找你……更不想让你……看见现在的我……啊……” 月华挣扎着想站起身来,从这破屋之中逃离出去,却是昏迷之中的项无邪低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月华……” “项无邪……你醒了……”月华回转身子,向他看去,却见他还是在昏睡之中,不觉艰难爬行几步,到了他的身旁,“你……为什么在叫我的名字……” “月华……”项无邪听不到她的声音,却是不知在梦中见到了什么,一直在呼喊着她的名字,“大宫主,我不会答应你的,我喜欢她……” 月华忽的一笑,看向项无邪,手轻轻抚摸在他的脸上,却是全然忘记了适才他口中还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月华……”项无邪又是呼喊一声,竟是在昏睡中慢慢苏醒过来,只是他的意识模糊。 月华面上一红,却是将一条丝巾覆在了项无邪的脸上,动作生涩笨拙的爬到了他的身上,衣衫褪去,手上一掌拍出,将干柴上的火光熄灭,破屋之中又是陷入了黑暗。 次日,天尚未光亮,项无邪便幽幽醒转了过来,面上白巾已去,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却只觉如同一场幻梦,可是手轻抚过嘴唇,唇齿间伊人香气似还有留存。 他猛的一下坐起,却是全身酸痛,这才记起,昨夜自己从玉女峰上一路翻滚下来,之后便人事不知。 然而此刻,他却内伤几乎痊愈,所余下的不过是些许瘀伤划痕,昨夜之事,到底是真是梦? 他茫然四顾,这个破屋他全然没有印象,可是黑夜里那个女子的声音,他迷迷糊糊之中所见的最后一眼,却分明是她。 “月华……是你吗?”项无邪低声自语,从床边将外衣穿戴上去,慢慢站起身来,缓步走出了破屋。 外面,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一袭白衣,清冷艳丽,如绝世之仙子,迎风而来,不是月华,又是何人。 项无邪微微一笑:“果然,是你。” “是我。”月华淡淡回应一声,“你醒了,伤势可是无大碍了。” 项无邪点了点头:“谢谢你,救了我,昨夜……” “昨夜……”月华的声音一顿,半晌,这才又说道,“昨夜是你救了我……十二年之期,玄阴之夜,就在昨晚。” “对不起……”项无邪闻言,如何还不知昨夜二人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却是不知说些什么。 对不起嘛?!月华目中一黯,却是强打起精神,勉强笑了笑,刚要回话,却是又听到项无邪下一句。 “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月华轻轻一笑,转过身子:“傻瓜,我是沉鱼宫的宫主,此生都是不能嫁人的,你对我负什么责?” 这个宫主你真的愿意当吗……然而这句话项无邪却是没有问出来,纵然是不愿又能如何。谢雨寒临终之时说他一生所求是随心之所欲,为所之欲为,然则,便是他,这个百年来的江湖第一人,也还不是一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月华却是想及昨夜之事,虽说是为了修炼《太上玄阴录》,然而……她面色一红,却是又把头偏了过去,只低声道:“你可有觉得自己功力大增?” 项无邪闻言,略微不解,单手提起,果真觉体内真气汹涌澎湃,怕是浑厚了数倍,竟似是一夜之间,修为增进了数十年一般,他面露疑惑,昨夜他意识一直有些不清不楚,似乎…… 太上玄阴录所修炼出来的乃是至纯至阴的内力,然则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及至修为有成的第十二年便是一个轮回,需以男子体内的元阳精气为引,凝练体内玄阴内力,凝练之后,这些内力或会消弭无形,或能化为己用。 只是不曾料想,项无邪所修的神典武学,便是要损有余以补不足,月华在凝练之时,便觉察出己身不能消融的内力竟是随着二人的相合,涌入了项无邪的丹田之中。 一夜之后,月华虽损失了部分修为,真力却也是更加精纯,而项无邪却不仅治愈了体内的伤势,更是修为精进,省去了二十余年的苦修,他不觉苦笑一声。 “这……” “此事,我也解释不清,许是你修行的内功心法有些特殊所致……”月华叹了口气,大宫主虽让自己来找项无邪完成遗命,却还是不愿让自己与他有过多牵扯,而那宫规之中也明言,所有与宫主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子,都需得杀死。只是,她又如何下的去手。 “你的伤势想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些许皮肉伤休养几日也应无大碍,我……本宫此次离开沉鱼宫,实则有一件要事需要办……”月华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又是恢复了清冷,“本宫要你带我去你神道的万仞山白云巅。” 项无邪目露疑惑:“是大宫主让你去的,是不是?” 月华点了点头:“大宫主遗命,说她是不能进入你神道的禁地了,只是要我将她的骨灰带去那里,安葬起来,只求死后能与谢老前辈生生世世相望也便足够。” “大宫主她……”项无邪神色一黯,他虽之前千方百计从她手中脱逃出来,更是戏耍了大宫主,然则却不曾想过,她的大限将至,竟是这般快,那一日后,再不曾见到,原来已是阴阳两隔。 只是他想及昨夜慈云师太为人所杀,而陆西婵更是去了天都皇城,他又有太多的事要去做,这一时之间,他是决然不愿返回总坛的。 第223章 静心堂中心难静 项无邪犹豫半晌,却还是对月华说了,只是提及陆西婵之时,他却是有意隐瞒,几句话带过,然则聪慧如月华如何还不明白,她心中微微作痛,可是想及自己的宫主身份,又想到其实他心中也有自己,又是略略释怀。 月华不愿项无邪看出自己的真情实感,故意偏过头去,笑了笑道:“好,这件事本就并不着急,只是毕竟是本门长辈的遗愿,月华无论如何都要去竭力完成。” 她想了想:“给你一个月时间,你去办完所有应办之事,一个月后,本宫便在宁阳城中等你如何?” “好,我办完这些事后,一定前去赴约!”项无邪郑重点了点头。 “你……你是要去哪里?”月华迟疑片刻,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项无邪笑笑:“大概是要去天都皇城吧。” 月华微微点头:“本宫知道了,你……多多保重。” 这一句说完,她却是再不敢看项无邪,生怕他出言挽留,自己更是狠不下心来离去,身形一动,几步出去,便失去了踪迹。 项无邪眼见月华离开,伸手想要挽留,手却只停在半空之中,那两个字却最终也是没有喊出口,留她下来又能做些什么呢,难道要她与自己一同去天都城中冒险,为的却是去找另一个女人? 项无邪苦笑摇头,长叹口气,却是又慢慢回到了破屋之中。 那一身白衣却未走远,月华直至离开,也未等到那一声呼唤,她心中矛盾,既是希望他能留住自己,却又是怕他真的开口,自己会陷入两难。她就这般远远的站在一棵树上,静静的看着那个破旧的屋子,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项无邪盘膝而坐,潜运神功,只觉体内内力雄浑,真气浩瀚,直如江海,他默默运聚神典武学心法,真力在周身游走一遍,竟是毫无阻碍,整个人道心法已是大成。 他盘坐在床上,脑海之中回忆神典第二重的武功,便是体内那一道神道之气也是如臂使指,遂心顺意。 他睁开双目,身形一跃,便飞出了破屋,对着空中一掌发出,掌力出了两丈距离,却还似有余力,心中畅意,不觉仰天长啸,又是依着神典上的武学招式依次施展,初时还有阻碍,其后招式渐渐圆融贯通,一遍遍施展下来,只觉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到了神典第二重境界,则天下武功尽可拿来化用,盖因这第二重境界一旦修炼起来,以神典包罗万象之绝学,其招数有千余招,万千变化,无穷无尽,需知便是仇海这等宗师境界的高手精研一生的两大绝学,血魔天书也不过只有三十六路招数,而青莲剑诀更是凝练成了不到二十剑。 千余招的变化尽数藏匿在神典寥寥数百字的总篇之上,然则数百字的笔画不同,便能化成不同的招数,次序不同,又可以演化成不同的武功,再以神典的无上内力施展出来,普天之下,能挡者寥寥。 而将这千变万化尽数学会之后,却是又要返璞归一,将一切有形的招式尽数忘去,最后所留下的便是自己的武功。 项无邪这一千多招武功一一习练下来,其中更是有许多晦涩难明之处,以至于他不过推演到一百招便再难施展下去,只觉他的内息运行之法与后面的招数大相径庭,有的更是背道而驰,冒然修炼,却是血脉逆行,心跳时而加速,时而减缓,他只得停下修炼,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想再一抬头,天色竟是又暗了下来,不知不觉竟是过去了六个时辰。 而他却丝毫不觉饥饿,反而依然精力充沛,只是此处荒废已久,甚是荒凉,也自然是找不到饮水干粮,他想了想,却是想到了一个地方,想到了一个人,也许,在离开之前,总还是要去拜会一番。 天行道自十数日前被仇海一人一剑杀上山门之后,本以为会平静下来,却是无人料到,昨夜门中的前辈长老慈云师太竟是被人杀死在玉女峰上,众弟子寻找了大半夜也是不曾找到凶徒的下落。 裴远长老追击了大半夜,最后也是无功而返,待到天快亮时,众弟子合力将慈云师太的尸身运回了太华峰上。 慈云师太性情古怪,更是带着两个弟子常年住在玉女峰上,甚少与主峰的弟子有往来,年轻一辈的弟子们对这位门中长辈的逝去并不是多么的伤心难过,然则接二连三的有人来挑战天下三大名门的威严,却是让一些刚刚经历过前些时日厮杀的弟子心中惶惶不安。 夜色已经昏暗,慈云师太的棺木便暂时安置在了静心堂里,此处位置僻静,少有人来,裴远将她临时安置在此,也是颇费了不少功夫。 裴远叹了口气,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弟子一直跪坐在师妹的灵前,低声说道:“你师傅的死与你并无干系,纪月你就莫要再自责了,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我稍后安排厨下给你送点糕点来充充饥吧。” 纪月已是哭的双目红肿,她抽了抽鼻子,轻轻应了一声:“谢谢师伯……弟子没事,只是想再多陪师傅一会……” 裴远欲言又止,想及今日白天掌教师兄的话语,却是没有再多说什么,摇了摇头,负着手转身离开了静心堂,独身一人到了殿外,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再看看远处后山里那个自己再是看不清、看不透的掌教师兄,又是叹了口气。 他回身看了一眼静心堂,心中幽幽一叹:“师妹,杀你的人不是项无邪,师兄我已经是知道了,只是掌教却是一口咬定是他……哈哈哈,看来掌教师兄所谋甚大……想来那个能轻易一剑将你杀死的人,武功修为之高,师兄我也不是对手……不过,师兄一定会为你找到真凶,为你报仇雪恨!” 裴远紧了紧拳头,却是一甩长袍,快步离去了。 夜又一次陷入了静谧之中,静心堂外,却是有一个身影轻飘飘的落了进来,他微一迟疑,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这才一个闪身进了静心堂内。 第224章 你方去罢我登场 那人潜入了静心堂,见到纪月正低着头跪在棺木之前,一个弹指出去,纪月身子一歪,躺倒在地上,那人也不停留,缓步上前,到了棺木旁,这才停下脚步。 “师妹,你我同门三十余年,今日之后,终于是再没人与我唱反调了。” 来人摘下面上的黑巾,露出相貌却是廖星真人,他一只手抚在棺木之上,幽幽一叹:“唉,可惜你一直不曾明白师兄的一番苦心,非要执着于二十年前的恩恩怨怨,既然如今你已身死,便好好安息吧……” “是非对错,师兄都不再求你原谅。待到百年之后,师兄亲赴黄泉,定要让你明白,师兄所作所为的一切都没有错,我只是要让我天行道能成为这天下第一的门派而已!” 廖星回转身子,却是轻轻说道:“纵然诸位师弟师妹都无一人能懂我,我也义无反顾!至于杀你的人,师兄也会为你追查出来,让他为你偿命!” 说罢,他又重新戴上面罩,一个闪身从殿中飞掠出去,绕了几绕,这才又往后山禁地而去。 许久,一个人这才鬼鬼祟祟的从角落里出来,探头探脑,终于确信四周再没有人。 项无邪轻舒口气,他早早便到了此处,暗中偷听了几个弟子的对话,知道慈云师太的尸身安放于此,偷偷潜行过来,等到裴远从殿中出来,他本想动身,却是心中忽生警兆,又藏了起来,果然不久看见廖星的身影飞掠进去。 廖星修为比之他高出太多,他自问便是凭白得了数十年功力,也不过是半步迈入宗师之境,他却先一步发现了廖星的踪迹躲藏起来,这一次是不是天人交感,便是项无邪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此刻并非解惑之时,他身形几个起落进了殿中,见到纪月倒在地上,然而呼吸均匀,显然只是昏睡过去。 他足尖一点,到了慈云棺木之前,躬身行了一礼,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师太,您是西婵的师傅,便也是我的长辈,承蒙您多次的照顾,无邪才能苟活至今,不想昨夜一别,您竟遭了毒手,此仇此恨,项无邪定会让那贼人十倍百倍偿还,只望您在天有灵,能够护佑西婵一生平安。” 项无邪说罢,又是躬身一礼,这才凑到了棺木之前。 慈云师太此刻的表情安详宁静,项无邪细细打量她的尸身,见最是明显的外伤便是脖颈之处,竟似是一剑毙命,而剑,若那个杀她之人不是用剑的高手,便只有一个可能,是先夺去了她手中的赤霄剑,再反杀了她。 “我离开直至山下那些人追寻上来,时间甚是短暂,而那人将慈云师太反杀之后,还要从容离去,以至于裴远这等高手都不曾看到凶手,只以为是我下的杀手,这等身手武功,只怕已在宗师境界之上,天下间这等高手寥寥,可是谁会潜行到天行道上,干下这事,还要嫁祸于我……” 项无邪眉头紧紧皱起,却是想不出答案。他告了声罪,正要去上前再细细查验下慈云的尸身,却是耳朵一动,却是听到身后纪月醒转的动静,本想再一掌将她击昏,却是轻轻叹了口气,身形一晃,从殿中穿出,几个起落,隐没到了林中。 “以他的修为,也可轻易将我杀掉,为何却没有出手,反而会去杀慈云师太,那为的便是要挑拨我们两派之间的争斗,如此一来,最后得利的会是谁呢?朝阳门祝子衍还是万伏门万人敌?”项无邪一路想着心事,却是不觉加快了步子。 趁着天黑,他未用多久便到了天行道山门处,身子一跃跳了出去,这才拔出他从道观中弟子身上偷盗来的长剑,在院墙之上用剑划下“慈云师太非我所杀,神道宗主项无邪字!” 将字写罢,手中长剑一掷,正插在书有“天行道”三字的牌匾之上,这才回转身子,大踏步往山下奔去,直至天亮,起来洒扫的弟子这才看见,急急去回报了裴远。 而那时,项无邪却早已急奔了半夜,到了近百里之外,此时他内力充沛,真气源源不绝,一口气奔行百里路程,竟才觉疲倦,在地上调息打坐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寻了个安静的地方迷糊了一个多时辰,再醒来时,精力已是恢复了大半,便又急急赶路。 项无邪一连急奔了两日多便到了玉龙河边,这两日里,他不曾借助马匹脚力,全以神典内功为基施展自身轻身功法,内力真气愈发的得心应手。只是这一次,他再到玉龙河边,却是觉得盘查的更为严苛,而之前一直暗中从事运送买卖的黑道人物,他更是再联络不上。 他换了身行头,混迹在平民之中,试图去打探些消息,却是无功而返,正自不知如何是好,却是在人群之中似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只是此处人多眼杂,他委实不方便上前相认,便只得尾随在二人身后。 那二人行的看似随意,却是小心谨慎,项无邪暗中随着,等二人越走越偏,却是叹了口气,从暗处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看来我这跟踪人的本事还得再好好练练啊。”项无邪无奈一笑,等了小半晌,这才见到那两人分前后将自己包围住。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粗声大气道:“呦呵,小子武功不错,是飞羽密卫,还是天行道中人?” 项无邪却只是看着面前的大汉,微笑不语。 “既然不肯说,看来只好让我打到你说为止了!”说着,那大汉却是将手中的木拐杖举到胸前,所握着的姿势竟似是持着一把长剑一般。 项无邪心中更是好奇,那大汉也不啰嗦,身形一动,便欺身到了他的身前,项无邪看他体型高大,身手却甚是灵活,只见大汉手中木拐一挥,动作看似缓慢,却是封住了他所有的去处。 项无邪掌上凝聚功力,一掌挥出,也是如那大汉一般,出手简简单单,竟是想以一力破万法。那大汉见他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实则也是藏有诸般变化,而他掌上劲力雄浑,一掌出来,掌风所及,竟是让他手中木拐偏移了半寸。 只是这等阻力在大汉看来实在微不足道,嘴角一撇,不屑一笑,那木拐虽似是偏移,却是去势不变,更为诡谲,一拐出去,竟似是牵动了周遭气流,给项无邪诡异之感,如身在汪洋大海之中一般。 蓦的,他脑海之中想及一个名字,一个龙颜曾提及的名字。 大巧剑——魏邦璧! 第225章 故人再见叙话忙 魏邦璧常年在水流之中习练剑法,其剑最终合了那“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的无上境地,最终在无剑山庄剑法之外另辟蹊径,功成名就。 项无邪眼见这一剑看似寻常普通,却是拙中藏巧,奥妙无穷,他虽初窥神典二重境界,要破去这一剑却还是欠缺了些许火候,当下身子倒退两步,避开了魏邦璧的木拐,回身向着姚青灵一笑道。 “姑娘,是我,项无邪!” 姚青灵见他褪去伪装,果真是项无邪,也是惊呼一声:“是你,真的是你!” 魏邦璧见项无邪一闪身飞退出去,脚下一动,也是随着跟上,眼见手中木拐一击便要打在他身上,见二人神情,分明是认识的,急急往后退了一步,收回剑势,无奈道:“你小子既然与姚丫头认识,为何还这般鬼鬼祟祟!” 项无邪讪讪一笑道:“在下适才不明前辈身份,故而出手试探,还请前辈见谅。” 魏邦璧嘟囔两句,不觉发了几句牢骚,却是见姚青灵面色不虞,只得干笑两声,闭口不言了。此处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人又是伪装一番,这才小心翼翼的回到了魏邦璧二人的落脚处。 一进了门,项无邪终是掩不住心中的好奇,疑惑道:“适才魏前辈称呼你姚丫头,你的姓氏怎的与你师傅一样?” 魏邦璧也是疑惑的看向项无邪,正要叨叨两句,却是被姚青灵瞪了一眼,只得闭了口。 姚青灵轻轻笑道:“我本就是大盗无痕的女儿,只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这才做了男儿身,又谎称是他的徒儿。” “原来如此。”项无邪心下恍然,又是问道,“我听属下回报,仇叔叔便是得到了离歌剑的人,更是一人一剑杀上了天恒山,只是身死之后尸身也被人劫掠走了,你二人可有什么消息。” 姚青灵目中一黯道:“仇大哥是我们带走的,他如今很好,我们已将他安葬在了我的老家,你就不必挂心了。” “仇大哥?!”项无邪疑道。 姚青灵点了点头:“我与仇大哥虽已有了夫妻之实,却是还不曾拜过天地高堂,所以我也不敢称呼他为夫君。” 说着话,姚青灵目中现出慈爱之色,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仇大哥说他无父无母,神道便是他的家,如今见到项教主你,若是可以,还请你为我二人主持婚事,让我也好有个名分。” 项无邪微微一惊,看姚青灵模样,莫非肚中已是怀了仇海的骨肉,再看向魏邦璧,却见他目光躲闪,更是疑惑,只得干笑道:“自然,自然,只是这关系似乎有些混乱了……” 姚青灵眼中尽是甜蜜,却是未察觉项无邪的尴尬,自顾自说道:“如此有劳项教主了……对了,也不知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莫非也是一样要渡过玉龙河去?” 项无邪急忙点头应了,略略将这数日来的遭遇对他二人提及,只是说到要去天都城的原因,却是言辞有几分闪烁,只是姚青灵何等机敏,转念一想便猜出大概,却是笑道:“项教主莫非是为了江湖上传闻的那位天行道女弟子陆姑娘要去天都皇城吗?” 项无邪不置可否,却是转移话题道:“我见你二人乔装在此,想来也是要渡河的?可是找到了办法过去?” 姚青灵应了一声道:“不错,在天行道与娘亲分别之后,我心中放心不下,想去找她。一路打听,却发现她似乎是过河北上了,这几日我便是与魏大哥在想法子看能不能找到船家。” “你娘亲……”项无邪又是一惊,不过他略略一想,人家姚九曲连女儿都有了,自然也是有妻子的,只得问道,“不知姚姑……姑娘你的娘亲是谁?” 项无邪擦了擦额头的汗,憋了半天,却是实在无法对着这个比自己年岁还小的女子唤一声婶婶。 姚青灵也并不在意,回道:“我的娘亲是无剑山庄前任庄主的女儿傅雪玉,只是如今她的身份……” “咳咳……”魏邦璧干咳两声,打断了姚青灵的话,干笑道:“青灵的娘亲就是我魏某人的师妹,当然,日后,也会是我的妻子。” 项无邪讪讪一笑,虽知魏邦璧这刻意的咳嗽是有意掩饰傅雪玉的身份,然则若此事太过机密,他也不好询问太多,只是觉得这其中关系是更加复杂错乱。 他理了理思绪,问道:“既是如此,那个……魏前辈、姚姑娘可是找到法子了?这玉龙河数日前我来时还不曾有这般严密的盘查,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魏邦璧脸色凝重下来:“这些时日,我和青灵出去打探了不少消息,虽不确切,也是八九不离十,想来应该是天都皇城之中的那一位病了,至于是何病便无从知晓了。这玉龙河两岸的各个渡口如今广布皇朝羽卫军和飞羽秘卫,似是在找江湖传闻之中的‘一指神医’范超。” 项无邪闻言道:“哦,实不相瞒,范神医的下落我也正在追查,只是他们这个样子有些不太像是在找人,倒像是……” “倒像是把人赶走是不是?这才是此事最耐人寻味的地方,魏某也很是好奇,这些人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范神医入帝都呢?”魏邦璧冷冷一笑,却是又说道,“依我看来,如今天都皇城怕是不太平,你小子的武功颇为不错,只是去闯天都城还是不够看的。” “哦,那在前辈眼中,这天都皇城莫非比龙潭虎穴还要危险恐怖不成?”项无邪也是一笑。 “唉,至尊脚下,我们这些江湖武人便是喘口气也是要小心翼翼,更遑论是去闹事了,没个宗师以上的境界修为去帝都岂不是自取其辱,便是如今这些一派至尊进了天都皇城,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你以为人人都是你神道的老宗主谢雨寒吗?” 魏邦璧摇了摇头,又劝说道:“若你是去天下第一的赌坊千金台一掷万两,又或是去天香楼里寻欢作乐,都是无妨,最是不济,去仙人居里点上两杯醉生梦死,睡上个三天三夜再从帝都离开便是,可是你……” “你没那么安分!”姚青灵却是接口说道。 项无邪不置可否,只是问道:“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如何才能尽快渡河北上。” 魏邦璧啧啧两声:“这些最重要的到了你这反而最不重要了……” “你这样的修为去天都皇城真是自寻死路啊……”却是有另一个声音轻飘飘的传了进来。 第226章 龙颜苦口再相劝 项无邪站起身来,笑道:“你们找到的法子就是他?” 魏邦璧哈哈一笑:“看来你们两个认识,如此就省了我的口舌再去介绍了,龙老弟,屋子里没有外人,你就快些进来吧。” 一声低应,门随之被阵微风吹开,一个身影飘然进来,又是随手一拂将门关上,拱了拱手道:“项教主,想不到你我又见面了,这一次似乎我要劝说你别再北上。” 项无邪看进来之人长身玉立,一身白衣,只是这一次腰间未佩戴那柄被黄金剑鞘裹住的游龙剑,也是拱手回了一礼道:“承蒙龙兄错爱,只是这一次,无邪怕也是不能遂龙兄的愿。” 龙颜苦笑一声,又转过身道:“这一位想必就是魏兄提及的姚姑娘了,在下龙颜,见过姑娘。” 最后才看向魏邦璧道:“十数年不见,不想再一见面,你我二人不是斗酒比剑,却是要商讨如何偷渡玉龙,世事变幻,当真难以预料。” 魏邦璧站起身来,走到龙颜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亲昵道:“比剑的机会呢,以后还有的是,但是不能耽误了我找媳妇不是?” “哦,原来魏兄终于有了心仪之人。”龙颜面上一喜道,“恭喜魏兄终于从当年之事中走了出来,实在可喜可贺。” 魏邦璧偷偷瞄了一眼姚青灵,却是干咳两声道:“咳咳,龙颜兄弟你就不要再取笑愚兄了,咱们言归正传,龙老弟可是有法子送我们离开?” 龙颜点了点头:“明日我龙家会有一批货物要北上送到天都城去,你和姚姑娘可以混迹在队伍里,到时候若是有官府羽卫盘查,一切由我龙家的人应对。” 项无邪摸了摸鼻子,疑惑道:“似乎龙兄少说了在下?” 龙颜微微一笑:“确实是少说了项老弟,原因还是刚才的原因,天都皇城的水实在太深了,你不应该去趟,上一次我不能阻止你去天行道,这次怕是无论如何是要阻止你前往天都皇城了。” “你这也不问问我为何要去,便出手拦我,实在有些不讲道理。”项无邪苦笑道。 “这玉龙河上黑道里背地做的买卖,我龙家知晓七成,而白道上的一切往来,如今尽数在我龙家掌控之中,数日前,先是有皇朝的两位钦差匆匆南下,没几日后,这些人又是乘船北上,可是回去的时候,船上却是多了两个人。”龙颜淡淡道。 “为什么是两个人?”问话的是姚青灵。 而项无邪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沉吟片刻,这才说道:“龙兄的意思是,陆姑娘是随着那两位皇朝的钦差去的帝都皇城?不知这两位钦差的身份,龙兄可能告知?” 龙颜叹了口气:“我便是此刻不说,想来以你神道的通天手段,情报很快也会送到你的面前。这二人一个是金帝陛下的随侍大监掌印监季若峰,另一个是当朝的礼部尚书叶言之。” “哈哈哈……”项无邪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如此说来,我更是非去不可了。魏前辈是要渡江去找媳妇,我项无邪又何尝不是?若是我猜测不错,想必这位叶尚书与天行道的弟子那个叫叶什么峰的定是大有关系吧?” 龙颜点了点头:“我这大掌柜的确是这样说的,所以我在此处一见到你,便猜想到了你要去天都城做些什么。只是我却是要告诉你,天都皇城之中藏龙卧虎,高手如云,比之天行道,比之太林宗犹有甚之,否则你以为天下武林之中高手无数,却几乎不曾听闻有人在帝都闹事的?” 项无邪也是叹了口气:“那又如何?” 他想及那天夜里神秘的隐峰高手告诉他的关于陆西婵的身世,若是被帝都之中的有心人侦查出来,她该是陷入了何等的困境之中。 他笑笑,“龙兄想来还不知道我如今被人构陷,牵扯进了天行道玉女峰首座慈云师太遇害一案之中,便是现在,天行道的门人怕是还在四下找寻我的行踪,我若是还留在此地,怕是更加危险吧。” 龙颜微微一惊:“天行道可能是现今中州武林之中唯一有武道圣境高手的宗派,你……” 龙颜揉了揉眉心,只觉这位神道宗主所过之处,必定是鸡犬不宁,实在让人太不省心,他迟疑半晌,这才说道:“送你北上也不是不行,然而却是绝不可去天都城。” 项无邪摇了摇头:“天都皇城,只怕这一次是非去不可了。” 龙颜不觉恨声道:“以你修为,去那里岂不是送死?你以为你神道宗主的身份在那里能起多大作用?当年,若非已跨入武道圣境的谢雨寒只身闯入玉皇宫,吓退了前代金帝,神道怕是早已被人剿灭了吧。” 项无邪还未说话,魏邦璧却是在一旁酸溜溜的说道:“龙颜兄弟,我是不知你见到这小子的时候,他是何等修为,可是如今,怕是你我都要刮目相看了。” 龙颜不解的看了一眼魏邦璧,论及剑术武功,大巧剑的排名一直在他之上,而他当日与不过七成功力的仇海一战,也是被他力压,足见当年虽说江湖武林评出了剑客绝榜,实则众人之间修为差距颇大,即便如此,年仅二十岁的项无邪能得到魏邦璧一句如此评价,也让他心中甚是好奇。 项无邪却是人畜无害的一笑,微微无奈的耸了耸肩,他自然是不能告诉他们,他不过是与沉鱼宫主修炼一夜,他体内的神典武学强夺了人家数十年的内力,这事说出去,损的不只是月华的名节,更是要让不知多少武林高手气得吐血。 龙颜哈哈一笑道:“好,如此,不如让龙某与项兄弟比划比划。不过龙某毕竟成名江湖十数载,项兄弟也不必一定要胜过我,但能与我打个平手,龙某便再不阻拦你!” 项无邪犹豫半晌:“一言为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龙颜见项无邪答应的爽快,也是一笑道,“不过,若是你不敌我手中之剑,便也需以你神道宗主的身份起誓,决不可前往天都城。” 项无邪无奈一笑:“好,我项无邪以神道宗主之名向你保证。” 第227章 双杰一战胜难分 “呦,有好戏看了。”魏邦璧几乎是笑的合不拢嘴了,急急上前给二人打开了门,又是从屋子里搬了两把板凳出来,找了个不错的位置坐下,还不忘招呼姚青灵一起过来。 姚青灵看魏邦璧这喜滋滋的模样,就差手里再塞上一把瓜种,活脱脱一个戏台下的看客,她是真想上去给踹上一脚,只是想着这两人出手都定会留有分寸,不至于太过乱来,也就放下心来。 项无邪二人找了个宽敞的地方,项无邪看了看四周,笑道:“龙兄的佩剑游龙今日不在身边,我是不是便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啊。” 龙颜眉头微微一皱,只觉项无邪这话有些太不客气,笑道:“游龙剑如今正在我的腰上,今日出门不敢太过招摇,是以未曾佩戴黄金剑鞘。倒是你,你手无寸铁,如何招架我手中长剑?” 说着,手在腰间一抽,一柄明晃晃的剑便握在了手中。 项无邪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这些时日他所遇到的高手都喜欢用兵器,而他一直赤手空拳,委实有些费力:“可惜之前师尊赠与我的乌金折扇下山后不慎遗失,也一直不曾找到趁手的兵刃。” “折扇吗?” 龙颜长袖一甩,却是一样物事从他袖中飞出,项无邪伸手接住:“乌金折扇我是没有,不过以陨铁为扇骨的倒是有一把,你如今的修为还做不到草木皆可为兵的境界,只要你能胜了我,这柄折扇便赠与你。” 项无邪将扇面展开,随手挥动,又是忽的折起,再是将扇子抛出,扇子在他周身旋转一周,又是飞回他的手中,招式甚是绚丽。 魏邦璧笑了笑道:“大冬天的摇着一把扇子,恕我眼拙,看不出一点风雅之气,倒是有那么一点……” “什么?”姚青灵好奇问道。 “骚气……”魏邦璧哈哈一笑。 项无邪点了点头:“这柄扇子用着也挺趁手,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说着,身形一动,欺身到了龙颜身前,扇面展开,直向他面门攻去。 龙颜身形后仰,游龙剑一挑,将他手中折扇荡开,剑身画了个弧形,却是并非灌注内力,剑身游走,一时之间竟是让人看不出他的剑势去向。 项无邪却是将折扇合起,扇身在游龙剑剑尖一点,一股霸绝力道沿着剑身传导回去,龙颜竟觉手腕酥麻,心中微微一惊。 “龙老弟,这小子年纪虽轻,如今却已是半步宗师的修为,你若是不全力以赴,怕是十几年的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了。”魏邦璧笑道。 龙颜闻言,手中剑法一变,向着项无邪而来,其剑身抖动变化,真如其名,如龙游水中,甚是灵动。项无邪手中折扇一连变换数个方向,却还是猜不透龙颜这一剑要攻向何处。 “好剑法!”魏邦璧不觉拍手笑道,又怕姚青灵看不懂,指着说道,“想不到十几年不见,他已然将一身绝顶剑术与游龙剑融汇于一,剑法与剑本身,二者相得益彰,委实厉害。” “可有仇大哥的剑法厉害?”姚青灵淡淡道。 魏邦璧一窒,讪笑道:“我去的时候已是晚了,只是后来听说仇海手持离歌,所向披靡,便是断刀宋义这等绝世高手都是死在他的手中,只怕当世人中,若无离歌在手,或许还有人能挑战一二,若他手持离歌,便真的只有廖星可以一战了。” 姚青灵面上一喜,可是很快又沉默下来,再是厉害又怎样,如今还不是一抔黄土尽掩埋。她再看向场中比斗的二人,见项无邪虽惊不乱,龙颜剑术虽是精妙无比,片刻间竟也是近不了他的身。 魏邦璧却是叹息道:“这小子年岁轻轻,便是神道宗主,更是不知有什么奇遇,竟有此等内力武功,以我闯荡江湖三十多年的阅历,见他的武功招式也觉甚是奇异。” 何止是他,龙颜更是吃惊,项无邪的武功招式变化繁复,看似一招,却是后面不知有多少种变化,似是已汇聚了百家之所长,这才创出这一招式,可是二人比斗了十数招之后,眼见项无邪手上招式变换,竟是又由繁变简,而简化之后更是妙用无穷。 “你所施展的莫非便是神典里的武功?果然神妙非常。”龙颜哈哈一笑,“如此修为倒是也足够在天都城里自保了。看剑!” 龙颜身子一跃,跳到半空,手中长剑连点,却是在他剑身周围点出九道虚影。 “九乃是天地极数,我这一剑便是命名为‘九龙戏珠’!”龙颜剑身最后一点,却是珠子破碎,九道剑气、九道剑影向着项无邪冲去,更有龙吟之音。 他们这些江湖绝顶高手,便是寻常武功在他们手中施展开来,也是具有莫大的威力,是以武功之中渐渐化去了招式形式,随机应变,随手施为,然则,有些精妙的武功,却还是会保留下招式的名字,这一招便是如此。 项无邪眼见九道剑气纵横霸道,有龙行天下之傲气,而那九道剑影,虚虚实实,如真如幻,他也不敢大意,手中折扇一合,却也似是同时出了数招,然则这数招最后都不曾发出,却是凝聚成一招,看似简简单单,却是破开那九道剑气,直入了剑影之中。 “这一剑的破绽便在那破碎的珠子里!九龙汇聚之处,看似最强,实则最弱!” 项无邪一步踏出,却是以折扇的劲力互为叠加,施展出了如同三重掌一般的效果,他此刻身上有数十年修为,三重的力道加注上去,便是龙颜也是抵挡不住,竟是被一击震退了数步这才停下。 “不错!很不错!” 不过分别了一个月时间,项无邪武功竟精进到如此地步,想来定是有奇遇,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龙颜更是以君子自居,若是项无邪不主动告知,他绝不会过问:“只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便是你这样的修为,在天都城中也还是要低调行事。” 项无邪点了点头。 龙颜想了想又道:“只是可惜,你是定然要去天都城中闹事的。我只能找人再给你伪造个身份,免得拖累了我龙家了。” 项无邪微微汗颜,他初出江湖之时,的确惹了不少事情,可是这之后自己一直与人为善,倒是麻烦一直在找他吧。 第228章 灭门灾祸从天降 数月前村子里搬来了一对小夫妻,两个人都生的白白嫩嫩的,更是从不曾干过农家的活,村子里的人祖祖辈辈都认识,陡然来了两个人,就不免有几个好操心的隔三差五的去这一家人门前转转,渐渐的关于他们两个人的事儿在村中就传开了。 李二婶酸溜溜的说,那个生的比女儿家还俊俏的男人姓杨,叫杨叶,而那个一笑起来便是城里刘财主家的小姐都比不上的女人姓楚,名字倒是土气的很,楚红。 张家婆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小两口是背着家里偷偷出来的,两家人都是名门望族,家中有钱有势的很,只是两家子的族长不知从哪一代开始便结了世仇,本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可是上天捉弄,偏生让楚家的小娘子遇见了杨家的小少爷,二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奈何家中人一直反对,他二人索性收拾了点金银细软,离家出走了。 赵家嫂子也是一阵唏嘘,年轻的时候,她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最后挑来拣去嫁到了老赵家,可是自家男人啊,前两年染上了赌博,都快把家底败光了,再看看人家,一个十指不染阳春水的姑娘每日里学着做些女红,而那个看着就是文弱,刚来时候便是只鸡也不敢杀的小伙子这两日里却是趁着冬日空闲,随着村里的大老爷们去山中打猎去了。人比人,气死人呢。 而那个打猎归来的小伙子此刻正手里拎着两只山鸡和一直兔子欢快的往家里奔去,山鸡今晚上要炖了一只给娘子补补身子,眼见她的肚子都慢慢能看出一点变化来,在这山野村居,环境恶劣,怕是要饿着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至于兔子,就留着养起来,自己不在的时候正好陪着红衣,给她解解闷。 想到楚红衣,想到她肚腹之中的那个小生命,杨叶的脸上便是止不住的笑容,他又呵呵傻笑两声,不觉加快了步子,路上遇到了村子里的私塾先生,杨叶呵呵笑着停下身子毕恭毕敬的对着打了个招呼。 私塾先生似乎也姓仇,村子里的人都称呼他为仇先生,至于具体的名讳,杨叶也是不曾问过,只是比起村中那些粗野随性惯了的山民,杨叶对这位仇先生倒是颇有好感。 仇先生今年有快五十多岁年纪,却是身形挺拔,一头乌发,三缕长髯,平素里又是穿着素色的衣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文人风气,杨叶无事的时候也会与仇先生攀谈上几句,而在这村子里,仇先生也是难得能遇到一人会与他探讨佛法,研习文章,他也甚是高兴。 杨叶停下脚步,却是又想了想,叫住了仇先生道:“先生,这是我今日刚打到的山鸡,您若是不嫌弃,便拿一只回去炖着吃了吧。” 仇先生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杨叶,笑道:“不妨,不妨,老夫已是许多年不曾沾染荤腥,回去随意吃些素菜便是了。你家娘子有孕在身,正是需要补补,你一并拿回去就是了。” 杨叶见仇先生说的郑重,也便不再矫情,一笑之后急急往家里赶去了,他还不曾到了门口,便是喜出望外道:“红衣,红衣你快出来看看,我今日猎到了什么好东西!” 说着话,他却是一步迈进了屋子,楚红衣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来迎他,甚而不曾发出任何声响,而杨叶的身子在迈进了屋子之后便停在了那里,冷冷的看着屋子里本不该出现的不速之客,问道:“你是谁?” 面前的人一身黑衣,便是头脸也被严密的包裹住,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阴冷的看着进门的杨叶,淡淡笑道:“太林宗刚叶小师傅,老夫已是等了你许久了。” 在他的旁边,楚红衣被人点了穴道,僵坐在椅子里,满是愤恨的看着黑衣人,待见到杨叶进来,却又是有些担忧的看着他,脸憋得通红,想说话,却是偏生说不出。 杨叶亲昵的看了一眼楚红衣,示意她无需担心,这才对着黑衣人道:“我姓杨,名叶,不是你要找的什么太林宗的师傅,你怕是认错人了。” “哈哈哈……”黑衣人仰天而笑,“你是刚叶也好,你是杨叶也罢,都是无妨,老夫千里而来,为的只是要你一个秘密。” 杨叶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问道:“我能知晓什么秘密?” 黑衣人不答话,手指隔空对着楚红衣点了两指,楚红衣哑穴解开,却是突然吼叫一声:“你快走,他武功很是厉害,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黑衣人哼了一声,又是虚弹两指,封住了楚红衣的穴道,冷道:“本尊费劲千辛万苦,这才探查到你二人的隐居之处,又岂会因为你一句不知,便轻易相信。杨叶啊杨叶,如今你的妻儿都在本尊手中,你又是武功尽失,为了一个本就不值得去守护的秘密,却是累及三条人命,何苦来哉?” 杨叶面容一冷,紧紧攥住拳头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好,如此才有谈判的样子。”黑衣人点了点头,“本尊要你太林宗世代守护的秘密,换你妻儿和你三个人的性命,你看如何?” “太林宗世代守护的秘密?!”杨叶冷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却是眉头一皱,怒喝道:“你要做什么?” 杨叶眼见黑衣人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箍住楚红衣的脖子,将她身子提了起来,楚红衣身子不能着地,很快整张脸都是憋得通红,呼吸都是越来越急促。 “废话不必多说,刚叶,说出佛图所在,本尊便饶你妻儿性命!”黑衣人阴冷的说道,“若是不说,你三人今日一个都别想活命!” “佛图?!”杨叶却是低下头来,眼见楚红衣性命危在旦夕,然而…… “佛宗圆寂之前亲手所绘,乃是他一生佛理武功的心血凝结,传闻之中的天下三大奇书之一,太林宗诸般神妙武学都是出自其中,有人说这本书在藏经阁里,也有人说这本书保管在太林宗的禁地之内。”黑衣人冷冷说道,“本座却是好奇,这本书到底在哪里?” “你放了她,我告诉你!”杨叶怒道。 “好!”黑衣人手一松,将楚红衣扔到地上。 杨叶却是说道:“你非太林宗弟子,便是得到佛图也是无用。” “这些你无需担心,你只需说出佛图所在便可以了。”黑衣人淡淡道。 “可是我说了出来,你如何保证我三人的安全?”杨叶道。 “你没有与我讨价还价的余地。”黑衣人冷冷说道,他突然停顿下来,看向屋外。 第229章 伊人一笑却永隔 杨叶也是心中疑惑,回身看去,可是院子里空空如也,他什么都不曾看到。 黑衣人却是猛的一抓过来,将刚叶和楚红衣提在手里,身子一掠飞出了屋子,几个起落向后飞去。然而他还不曾飞出太远,却见地上的竹栅栏忽的拔地飞起,挡在了他的身前。 黑衣人冷哼一声,落到地上,回转身形,杨叶这才看清在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素色衣衫的男子,三缕长髯,衣带飘飘,如仙人临世,此刻他面上含笑,让人看着如沐春风,可是黑衣人却是如临大敌,不发一言。 “仇先生?!”杨叶从不曾料及这村落之中的私塾先生竟是这般高手。 “阁下何人,为何要阻我道路?”黑衣人冷冷看着眼前之人道。 “这位小友是老夫的一位忘年交,不知何事得罪了阁下,老夫给阁下陪个不是可好?”仇先生说着,果真躬身行了一礼。 黑衣人目光疑惑,却还是不敢放松警惕,淡淡道:“本尊不过是有些许问题要与这位小兄弟探讨一二,若他的回答让本尊满意,本尊自会放他离去。” “祸不及妻儿,阁下如此所为,未免有失身份。”仇先生微笑道。 “身份?!本尊行事只问结果,不问过程!”黑衣人将二人往地上一扔,却是又猛的掐住了楚红衣的脖子,对着杨叶冷道,“还是刚才的问题,你如今可有答案了?” 仇先生面色微变,却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是他心中起了怒火,莫说黑衣人,便是杨叶也能觉察出四周涌过一股萧杀之气:“老夫已有十数年不曾再动过真火,阁下莫非真要逼我?” 黑衣人却不去看他,弹指将楚红衣的哑穴又是再次解开。 楚红衣看了一眼杨叶,微微一笑:“杨叶……别告诉他……你说了……你也会死……” “红衣……”杨叶一惊,几乎要落下泪来,一边是他的至亲至爱,另一边却是将他抚养成人的师门,一个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另一个却也是恩重如山,他该如何抉择。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佛图在哪里!放了她,我求求你放了她……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杨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这不是本尊要的答案!看来,这个女人的死活你并不在乎。”黑衣人冷冷一笑,“你不怜惜她的生死,连她腹中的孩儿,你也一样不在乎了吗?” 黑衣人说着,一只手轻轻按压在了楚红衣的小腹上,他的掌心有黑心火焰般的真气萦绕,只需稍微一用力,便会取了楚红衣腹中胎儿的性命。 “不要……不要……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求求你放了她……要杀,你便杀我吧!”杨叶膝行两步,上前跪倒在黑衣人身前。 “够了!”却是那位仇先生低喝一声,“你若果真伤了这女子分毫,老夫向你保证,绝不容你活着离开此地!” 黑衣人仰天大笑数声:“哈哈哈哈,本尊不受人要挟……凭你,也杀不了本尊。杨叶,你既然选择不说,那也便休怪本尊出手无情!” 说着,黑衣人一掌拍在了楚红衣小腹之上,楚红衣痛呼一声,却是见殷红的血从大腿处流出,沾染了衣裤。 “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楚红衣哀嚎一声,却是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是一举挣脱了黑衣人封住的穴道,猛的伸手出去,在黑衣人身上乱抓乱挠,黑衣人躲闪不及,竟是被他挠伤了数处,不觉一怒,却是手腕用力,在楚红衣脖颈处一拧,摔在地上。 楚红衣身子被扔了出去,在地上几个翻滚,正是到了杨叶身前。杨叶已然是睚眦欲裂,爬着过去,将楚红衣扶起身来,却是只余下一丝丝的气息,心中哀伤痛苦,无以言表,怒吼一声。 “红衣!” “杨叶……对不……起……”楚红衣拼尽力气,这才勉强吐出几个字,“我要……先……走了……” “不要,不要……”杨叶紧紧将楚红衣抱在怀中,可是任凭他再如何呼唤,这一次都再是不能将她从沉睡之中唤醒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自废了武功,决意退隐江湖,我只想与我心爱的人在一起而已,为什么,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红衣……” 这一声喊出,天地皆悲,然而又能如何,任是他喊破喉咙,难道能让死人复生,能让时光倒转?若不是他一意要隐退江湖,或许还有神道庇护,若非他自废了武功,或许今日还能护住自己的妻子,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红衣……”杨叶手抚过楚红衣的面庞,手抚过他的小腹,他的爱人,他的孩儿都失去了,而他,除却一身烂命,还能剩下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这一条命留着还有何用?” 杨叶猛的站起,却是从地上抓起一把尘土向着正在打斗的两人追了上去。 在黑衣人出手的一刻,仇先生身形一动,跨过杨叶二人,直追了上去。只见他右手挥出,却是从地上以真气将一截两尺多长的竹片吸附到手掌之上,然而并不握住,那竹片在他掌间却似与身体融合于一一般,如臂使指,挥洒自如。 仇先生手掌上所持着的虽是竹片,然而施展出来却是剑法,一柄竹剑灵动如意,进退有据,已然不沾半分烟火之气,只是这一刻仇先生动了真怒,竹剑上剑气纵横,他剑气所指,本是散落在地上的竹栅栏又是随之而起,绕在他的周身,一柄柄都似是削铁如泥的利剑一般。 二人缠斗在一处,杨叶根本近不得身,却是目中血红,死死盯着黑衣人的动作,伺机寻找机会。 仇先生剑法惊奇,奥秘无比,便是黑衣人也是左支右绌,甚是狼狈,然则他身上虽有数处破损,却只是伤了皮肉,打斗了数十招过去,黑衣人哈哈一笑道:“哈哈哈,原来是你!不杀之剑,佛剑邱子如!” 仇先生却是冷哼一声,手下不停,眼见十数柄竹剑在他周身游走飞舞,不断击向黑衣人。 黑衣人却是又笑道:“不杀之剑,据闻你这一生不曾杀过一人,故而才有这佛剑之称,今日,怕是也杀不了本尊了!哈哈哈……” 黑衣人将一身武功发挥到了极致,双臂圆转,竟是在他身周化成了一个圆,真气牵引,便是邱子如身侧的竹剑也是不受控制,纷纷被他卷入了周身气浪之中,他却是一个逆转,又将这些竹剑抛掷出去,其中数枝更是向着杨叶飞去。 邱子如一惊,身形飞退,将所有竹剑尽数挡下,回身再去看时,那黑衣人却是身形如燕,飞掠出去了数十丈距离,追之不及。 第230章 拜师佛剑杀一人 邱子如暗叹一声,却是身形一动,到了杨叶身旁,想要开口安慰几句,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得长叹口气。 杨叶眼见仇人飞遁离去,自己更是追之不及,狠狠将手中的土抛掷出去,却是一脚跌坐在了地上。他哀嚎一声,却是又快步爬回楚红衣身边,紧紧将她抱起,却是觉得她的身子已经开始冰冷僵硬,她真的再不是他的楚红衣了。 “红衣……” 邱子如目中现出怜悯,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叶伤心欲绝,无能为力。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杨叶哭泣着,将楚红衣的身子抱起,“走,红衣,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外面冷,不要再在这里……” 他跌跌撞撞的一路走着,又是往他们住过的小屋行去。 斯人已逝,物是人非。 邱子如叹息一声,快步跟上,却是见杨叶将楚红衣抱到床上,好好安放下来,手轻轻抚过她苍白的面颊,泪又是止不住的落下,他轻轻俯下身子,又是轻轻吻在了楚红衣的面颊之上,只是红颜破碎,再听不到她银铃般的笑声。 杨叶张开口,却是再哭不出声音,只是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泪眼之中,仿若见到楚红衣蹦蹦跳跳的到了他的身前,笑着擦了擦他的眼角,顽皮的说道:“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你羞不羞,万一将来让儿子看见了,笑话你,我可不管……” 杨叶哭着笑了起来:“红衣……起来,你起来好不好……我们的孩子,你还没有取名字呢……” 邱子如负着手站在门外,只见杨叶一会哭一会笑,如此折腾到了半夜,他还是放心不下,便一直站在门外守护着。 邱子如,佛剑邱子如,在不曾遇到当年天行道那个惊才艳艳的廖星之前,曾是武林之中最是传奇的剑客,年少成名,震动江湖,一人一剑,浪迹天涯,他最是传奇之处却是在一生之中,与人比斗仇杀都不曾杀过一人性命。 然而在他最是风光无限之时,他却是选择了封剑归隐,自此之后,再无人知晓他的下落,他便如同一颗流星,划过了天空,却一闪即逝,留下的只剩下了传说…… “前辈……”邱子如想着心事,却是不知何时杨叶竟是从屋子里出来,跪在了他的背后,“请邱前辈授我绝世剑术……我……我要为我的妻儿报仇雪恨!” 邱子如没有转身,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曾是佛门的弟子,今日为了你的娘子,取了两只山鸡的性命,明日还要再为她去杀人吗?” “佛门弟子……”杨叶喃喃念了一句,却是又摇了摇头,“我曾经确实皈依我佛,然而早已被逐出了太林宗,算不得佛门弟子了。至于那人,杀了我妻儿,难道我去找他报仇,还不可以吗?” 邱子如摇了摇头:“你本就身负太林宗无上绝学,又哪里需要我来教你?” 杨叶却是重重的给邱子如磕了个响头道:“我在离开之前,便已允诺了刚正方丈,此生绝不再用太林宗的武学……还请前辈成全。” 邱子如长长叹了口气:“我这一生,所修习的都是不杀之剑,又如何可能教导你去杀人,我教不了你……” “不杀之剑……我也不欲杀人,可是天下人若是都来杀我,又该如何?”杨叶攥紧拳头,却是又说道,“晚辈一样可以应允前辈,这剑术晚辈便是学会,也只会杀一人,除此之外,绝不滥杀无辜。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邱子如这才回身看向杨叶:“老夫一生都不曾娶妻,未有子女,一生不曾收徒,更无衣钵传人,只是你……你心中如今被杀心所泯,佛性全失,怕是练不成老夫的剑术了。” 杨叶摇了摇头道:“佛心杀心,俱是在杨叶心中,杨叶要杀从始至终也只有一人而已。只求前辈授我剑术,我愿以佛心度化世人,也愿以杀心荡尽邪恶!” 邱子如屈指连弹,数道真气随着他的指力灌注到杨叶体内,半晌,他淡淡说道:“老夫与你相交数日,你的人品老夫自是信得过的,便是将一身剑术传授于你,又有何妨?” 杨叶目中却是一黯,他以为能散去一身功力,做个普通人,去过平凡的生活,而今却是发现一切都不过是痴心妄想,哪怕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秘密,也会有人不远万里前来追杀他,甚而连累了红衣,连累了他尚未出世的孩儿。 而他便是真的学会了佛剑邱子如的一身无上剑术,称雄江湖,却也再换不回妻儿的性命。 杨叶摒弃了心中的杂念,重重的给邱子如磕了三个响头道:“师傅在上,受弟子一拜!” 邱子如点了点头,杨叶自废武功,损了根基,若是要重头修炼,怕是要比常人难千倍百倍,而他此刻却因妻儿的突然辞世,心中有了执念,这千百倍的困难在他,也许便再不是困难。 杨叶回身看了一眼屋子里早已死去的楚红衣,只觉她面上笑容安详,仿若睡着了一般,只是他明白,她这一次再不会醒来了,他无颜去见紫眉上人,不敢去找项无邪,只是想着,要练好武功,要手刃了那个杀害他妻儿的恶徒。 邱子如见杨叶目中神情,也是幽幽一叹,他隐居此地,避世不出,对杨叶甚是投缘,甚而也略略猜出了他的身份,有意将一身剑术传授于他。只是人各有志,杨叶夫妻愿意隐姓埋名,他不欲强求,若非今日听到楚红衣的一声嘶喊,也绝不会显露武功。 如今他终于得了衣钵传人,心中却实在高兴不起来,他抬起手来看了看自己腕上的绷带,苦笑了下,负着手一步跨出了院落,声音幽幽传来:“等安葬了你的娘子,便来西山的煮剑庐寻我吧。” 杨叶毕恭毕敬的向着邱子如离去的方向行了一礼,回身到了屋内,严冬的冷风吹进来,他却是又闭上了门,这才想起,红衣已是再不知人间冷暖了。 “红衣,你独留我一人在这世上,可知该是如何的凄苦?”杨叶说着,却是又跪倒在了楚红衣的身前,手轻轻抚在她的面容之上,他只想再多看几眼,要将她最美的一面永远的留在心中。 “对不起……对不起,我其实知道佛图在哪里……可是我不能说……” 第231章 重遇故仇身份破 项无邪三人乔装之后随着龙颜离开了落脚地,龙颜回去之后,将三人安顿下来,混迹到了家仆伙计之中,又是命人去尽快给项无邪伪造了新的身份。次日天色还未亮,一行人便出发上路了。 玉龙河上的盘查依然严密,虽说是龙家的货船,也还是被皇朝羽卫军逐一检查了一番,等天色大亮之时,船只终于检查完毕,项无邪等人这才松了口气。一路北上都甚是顺利,只是过了玉龙河,三人便分道扬镳。 项无邪又是孤身一人上路,好在这一次他拿了龙颜大笔的银钱,一路之上倒是不必再愁苦钱财之事,他快马加鞭、穿州过府,用龙颜为他伪造的路引身份用了不过四日时间便到了天都城外五十里的天威镇上。 只是此处的盘查却也更是严密,守备的小兵细细查验了项无邪的路引,挑着眉毛问道:“你是锦州来的,此去天都皇城有何贵干啊?” 项无邪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讲了:“这位军爷,小的这两年在锦州实在待不下去了,这不是来天都城中投奔远方亲戚,想谋个差事,等两年攒够了银钱,再回老家娶个媳妇。” “锦州去年遭了洪水灾害,收成是不太好啊。”守备的小兵点了点头。 项无邪心中一动,却是笑道:“军爷莫要开玩笑了,我锦州虽是挨着玉龙河,可是今年的收成却是不错,倒是前年时候,有那么两天遭了虫患。” 守备小兵一笑:“许是我记错了,行了,拿着你的路引进去吧。如今天都城中许进不许出,等能出来了,想必你的银钱也攒够了。” 项无邪低下头应了一声,便要过关,却是抬眼一撇,见到对面的来人颇有几分眼熟,那人长相周正,相貌儒雅,只是手臂似受了伤,整个手掌都被厚厚的白布包裹起来。 那守备小兵本是要将路引还给项无邪,也是看到了来人,急急退到一旁,行礼道:“千户大人。” 那人点了点头,随手拿了小兵手中的路引,展开拿在手里,说道:“赵大人的命令,你们一个个都给本官把眼睛睁大了,该进去的让进去,不该进去的,连只苍蝇也要给本官拦下来!嗯?姓谢?!”那千户眉毛一挑,看了一眼项无邪,“又一个姓谢的……” 项无邪对上一眼,急急躲闪过去。 那千户却是猛的一惊:“你……你给本官转过头来……” 项无邪暗道一声不妙,此刻他已然想起了来人身份,正是在花都镇外望江阁中曾遇到的冯正仑冯千户。他如今容貌稍改,只希望对方认不出自己。 冯千户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却是一惊:“是你,果真是你!项无邪,你是项无邪,来人,抓住他,他是……” 冯千户这一句话尚未说完,项无邪便一脚踢在他胸前,将他踹了出去,这变故发生的委实太过突然,守备的小兵都还不曾反应过来,眼见冯千户被这年轻人一脚踹翻在地上,爬不起来,急急从腰间拔出佩刀,只是刀还未及出鞘,却觉眼前一黑,便被项无邪一掌拍在脑袋上,昏死了过去。 项无邪一把夺过路引揣入怀里,又是飞起两脚将靠近过来的几个守备兵击倒在地上,身子一跃,跳过了布防的栅栏,却是见身后又有十几个羽卫军亮出了背上的长弓,噌噌噌,十数支羽箭破空飞至,项无邪闻听到风声,身子一停,抽出腰间折扇,叮叮叮,竟是将箭矢一一挡下。 冯千户躺在地上,不住哀嚎,怒道:“继续放箭,射杀了他!” 这一片骚乱早引起了周遭羽卫军的反应,又有数十人冲杀过来,项无邪眉头一皱,更见一人已是放出了烟火讯号,相信用不了多久,正在附近的羽卫军都会相继赶来,纵然他如今神功大进,可是要从千军万马之中脱身出去,怕也是要费些气力。 项无邪身子一起,跳到一匹马上,折扇上真气挥砍,将捆住马匹的绳子砍断,双腿一夹马腹,拍马便走,数十名羽卫有的也是奔到马上,有的却是纷纷射出箭矢。 项无邪回转身子,将箭矢纷纷击落在地上,眼见有十数人骑马追了上来,却是又一手将数支箭矢抓在手中,向后猛的甩出,他不曾练过发射暗器的手法,然则如今他修为颇高,纵是随手一击,也有莫大的威力,数支箭矢抛掷回去,立时有几个冲在前面的羽卫军中箭跌落在地上。 项无邪又是猛的一拍身下坐骑,也学着紫眉上人一般,将己身内力灌注到坐骑体内,那马匹得了他霸绝的真气,四蹄纷飞,竟是绝尘而去,尾随在后的数十人眼见再是追赶不上,急急向冯千户回报去了。 那坐骑得了项无邪的真气之助,飞奔出去数里,却是口鼻流血,滚倒在地上,项无邪一个飞身,落到地上,原来他一身内力毕竟是凭空得来,尚还不能收发由心,这等真气强行注入了坐骑体内,马匹承受不住,经脉爆裂而亡。 项无邪暗道一声惭愧,想到当真是冤家路窄,不想竟在此处会再次遇到冯正仑,想要混入天都城的计划只怕是要功亏一篑,然而他犹不死心,脚下飞奔,将己身轻功施展到了极致,务求在天都城守卫得到消息之前先一步进入城中。 便是龙潭虎穴,我项无邪来都已经来了,还怕你什么? 四十余里的路程,项无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远远看见天都皇城的模样,项无邪这才松了口气,他停下步子,回身看了一眼,却是见一个黑点由远及近,也正急速向着天都城方向而来。 项无邪心中一动,不再前行,却是转身静静等着那匹坐骑过来。 那人一身铠甲覆盖住全身,正是重羽卫军,他奉了冯正仑的命令,火速赶往皇城,务要拦下项无邪。他一路飞驰,却是见前方一个人影拦在路中央,等及到近处,看清正是在天威镇中逃遁离去的贼人。 他身下坐骑不停,又是猛的甩了两鞭子,却是直冲着项无邪撞去,这马匹加上它背上的羽卫军怕是有千斤的重量,而它急速奔驰之下,一撞之力,更是可怖,便是绝世高手的一击也不过如此。 项无邪眼见一人一马直撞过来,微微一笑,却是猛的双掌拍出,这一击已然用上了他平生之力,双掌出去,却是又叠加双掌,四掌的力道连环而出,只觉周遭的空气似在这一刻也爆炸了一般。 那一人一马竟似被这无铸的掌风逼停了片刻,仅仅只是这一瞬的时间已然足够,项无邪身子一跃,腾身半空,一掌将那重羽卫拍落到马下。 第232章 铁甲虎胆入天都 一刻钟后,项无邪穿戴整齐,将自己隐在了重甲之下,一拍身下坐骑,急急向着天都皇城而去。 “什么人?!”项无邪这一人一马还不曾到了城门下,便有一支利箭破空而至,正射到他的身前,项无邪一勒马缰,抬头看了一眼城楼之上,只见此刻已然有数十支箭对准了自己,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莫非他哪里露出了破绽,被人识破了身份。 项无邪还不及答话,便有城门的守备官怒道:“皇城重地,非有圣上谕旨,非有官职在身,不可骑马而行,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项无邪一个翻身从马上滚落下来,急急拱手说道:“大人息怒,属下因有要事要禀报大人,一时忘了规矩,还请大人责罚!” 守备官冷哼一声道:“你归何人管辖,又是有什么要事?” 项无邪头俯的更低,颤声道:“回禀大人,属下在冯正仑冯千户手下当差,适才有贼人冲撞了关卡,向着天都城方向而来,千户大人放心不下,特命属下前来报讯。” “哼!不过是南华城的一个小小副千户,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的运道,竟然来天都城当差。”守备官冷哼一声,“知道了,你回去吧,此事我会禀报大人的。” “这……千户大人临行前叮嘱小人,务要将此事亲自禀明大人才是,如若不然,怕是要……”项无邪犹豫一声,心念一转想到一个名字,“要被赵大人怪罪!” 那守备官又是冷哼一声,指了指身旁的两个羽卫军,命他们守好城门,自己则是颇不耐烦的领着项无邪进了城门之中。 整个天都城,殿宇重重,楼阁森森,鳞次栉比,其中建筑更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玉皇城宫城居中,四方有层层拱卫。整个天都城是一座呈“凸”字形结构的城,由外城包着内城,而内城再包着玉皇城,而金帝所居住的玉皇宫便在整个天都城的中心位置。从外城直至皇宫之中,又绕以宽且深的护城河。 当年开国帝君在命人建造天都城之时,又是参考了“五行”思想,其中宫墙和殿柱喷涂为红色,属火,而屋顶用则为黄色,黄属土,居于中央,亦是象征了天子皇权。 项无邪却是一路低着头,小心随在那名守备官身后,眼睛却是透过盔甲四处张望,他突然哎呦一声,那守备官更是不耐,回身扫了一眼项无邪道:“你这又是有什么事?” 项无邪手捂着肚子,暗暗催动内力,将额头的汗珠子逼了出来,甚是痛苦的哀嚎道:“不知怎的,属下这肚腹突然绞痛的厉害,怕是要劳烦上官等候片刻,不知这茅厕在何处?” 守备官哼了一声:“你不是要面见将军大人吗,你且忍着,待见过将军之后,再去不迟!” 项无邪暗暗腹诽两句,却是无奈,又是催动内劲,生生憋了一股气出来,低声道:“上官,大人,小的……” 那守备官急急捂住了口鼻,颇为厌恶的指了指东侧一个角落:“往东走,拐上两拐便能见到了,快走快走!” 项无邪应了两声,手捂着肚子急急往东奔去。 那守备官等候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未见人出来,骂骂咧咧道:“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说着,捏着鼻子往茅厕走去,他在门口嚷叫了半天,也不见里面有人响应,心中犯疑,上前一脚踹开了茅厕的门,里面空空如也,不曾见到有人,他心道一声不好,急急又是去附近问询。 几个值守的说适才确实见到一个羽卫军从身前经过,因着了军服,还持着守备大人的令牌,所以他们也未加拦阻。 守备官在怀里一摸,竟是不知何时身上的令牌也让那小子顺走了,唯恐将军怪罪,急急一路行去,终是在一个角落里见到一副随手丢弃的盔甲,至于那个送信的小子却早不见了人影。 守备官恨恨的跺了跺脚,却是趁着人不曾注意,将那盔甲收拾了,藏到了更是隐秘的地方,如今天都城中风声鹤唳,稍有动静便不知会引来何等灾祸,轻则罢官免职,重则人头不保。他佯做镇定的回到城门口,绝口再不提及此事。 而那个被他恨的牙根痒痒的项无邪却是轻轻巧巧从兵营之中脱身出来,又是换了身行头,再无人知晓他的身份了。 天都皇城,气象威严,至尊脚下,便是一向玩世不恭的项无邪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既是已经猜出了叶羽峰的身份,想来陆西婵必然是与他们在一起,他便打听起礼部尚书叶大人的府邸所在。 只是天都城中如今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虽说玉皇宫已被金羽卫严密封锁,严禁一切消息往来出入,可是严加戒备的城门,频繁出没的城防司巡吏,甚而有几分开始公开露面行事的飞羽密探都让整个都城之中蒙上了一层山雨欲来的压抑。 街道上依然是熙熙攘攘,往来的人络绎不绝,车水马龙,可是很多人都行色匆匆,身处其中的项无邪一时之间倒是成了个另类,他不敢再在街道上久留,以免引起城防司或是飞羽卫的警觉,急急寻了个小巷子钻了进去。 天都城中人口有百万人,有金羽卫军十万拱卫皇城,还有巡吏捕快,城防司等等各司其职,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不计其数,是整个金玉皇朝万里疆域之中最是繁华的所在。便是神道也在数十年前便在此地埋下了暗子,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只是天都城既是天下最繁华的所在,鱼龙混杂,然则也是天下间最难渗透之处,便是暗殿苦心经营,也被皇朝暗羽势力拔除。 而神道暗子在入驻天都之后,便再不曾与总坛有任何联络,而他们的身份在老宗主谢雨寒身故之后便只有赤尊使仇海一人掌握,如今仇海也已身死,世间怕是除却他们自己,再无人知晓了。 项无邪暗叹一口气,天都皇城之中,杀机四伏,举步维艰,陆西婵你如今到底身在何处,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指神医又在何处? 项无邪想着心事,在小巷之中七拐八绕,竟是有几分失了方向,耳听身前不远有脚步声传来,他急急停下来身子。 第233章 深入浑水不染身 等了片刻,项无邪才见一个佝偻着背的妇人从另一条巷子里走过来,她目光浑浊,走路虚浮,待到了项无邪身前,微微抬头,竟是一怔。 项无邪见她面色古怪,也是心中好奇,细细打量,只觉这妇人虽容貌大变,却还能依稀看出昔日容颜,不觉惊道:“白姨,怎会是你?” 如今的白芷头发灰白相间,面容丑陋可怖,身子也是佝偻着,与江湖之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白发魔女简直判若两人,项无邪也是因与之相处了十数年,好半晌才认出她来。 白芷微微一笑,却是直起身子,单膝跪在项无邪身前道:“属下白芷参见教主,教主您缘何在此?” 这个问题也正是项无邪想要问的,他眉头皱起,疑惑道:“我已收到总坛讯息,说你并未返回总坛,只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芷头一低,神色黯然道:“属下擅自离开教中,未遵教主圣令,还请教主责罚!” 项无邪看了一眼四周,确信无人,急忙将白芷扶起道:“在这里你就不要叫我教主了,我如今的名姓是谢天问,你快些起来,与我说说这些时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白芷站起身来,又是恢复了弯腰驼背的模样,小心翼翼的拉着项无邪到了一处民居之中,关上房门这才说道:“属下不敢欺瞒教主,那日教主与萧姑娘说与属下,我那孩儿已然身死之事,属下当时心中并未全信。” “及至后来,属下与教主分道扬镳,便偷偷回返鹤州,也无需属下刻意打听,便知晓了鹤州知州柳坤来被害之事,后来更是有人见到他的头颅挂在城门之上,更是印证了属下的猜测。” “柳坤来的家世背景属下很快便打听出来,便一路北上到了天都城中,只是任太傅府中戒备森严,属下的相貌又太过奇异,便只好染了头发,毁了容貌,隐去了武功,这才寻到个机会,进了任斑府里,做了个老妈子。” 项无邪叹了口气道:“那日我与萧姑娘以为,柳坤来不过是为求活命,所以信口胡诌,又是怕你伤心难过,便如此说了。不知白姨你潜伏在任斑府上,可是见到了您的孩儿?” 白芷面上一喜道:“见到了,见到了……确实是我的孩子……” 说着,白芷两行泪竟是止不住的下落,她拿衣角擦了擦才道:“让教主见笑了,属下这双目如今终于可以见光,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落下泪了。对了,教主……不是,谢公子,你怎么也来了天都城?还是在这个时候?” 项无邪将事情简略对白芷说了,却见白芷面色凝重,半晌才道:“公子,这天都城不比其他地方,戒备森严,当此时候,更是各方势力暗潮涌动,您此时进来,怕是难以找到那位陆姑娘,自己反而身陷险境。” “我自是明白。”项无邪点了点头道,“白姨你来天都城这许久,可是见到了我神道早年在此处布下的暗子?” 白芷摇了摇头:“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这些暗子早已脱离我神道多年,而如今只有仇大哥一人知晓他们的身份,公子焉知,他们不是早已背叛了我圣门?对于他们,属下劝教主可信,但不可完全相信。” 项无邪却是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其实如今连仇叔叔也不在了,更无人知晓他们的身份。” 白芷闻言一惊道:“仇……仇大哥他……死了……” 见到项无邪默默点了点头,她却已是泣不成声,整个神道之中,她与仇海最是亲近,确是想不到,他竟先她一步去了。 项无邪将所知的尽数告诉了白芷,提及仇海的名字,项无邪也不禁黯然神伤。 “大哥终究也未能为自己报了仇……”白芷不住叹息,半晌才道,“教主,您万金之躯,不如还是就此离开天都城吧,此处虽防卫严密,属下想想办法,总还能送教主离开的。你……属下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大哥已是不在,你若再有个好歹,可让属下百年之后,如何下去面见老宗主?” 项无邪摇了摇头:“我此来天都城,便已做好了九死一生的打算。我为神道宗主,却是如此瞻前顾后,将来又如何统领我神道圣门?白姨,你将自己知晓的都告诉我,我也好做准备。” 白芷对项无邪苦劝无果,也只好放弃,心中却是下了决定,若是项无邪遇到危险,自己便是拼却性命也会保他离开。 项无邪看出了白芷的心思,笑道:“白姨,你如今不再是了无牵挂,也更无需时时想着为我拼命送死,我项无邪的命也许金贵,却也还是希望你能与你的孩儿他日相认,共享天伦。” 白芷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下来,只是她的孩儿便是与她相认,也不过是从此亡命天涯,也许永不相认,让他在这深宅大院之中享尽一生荣华才是对他最好的方式。 她摇了摇头,这才说道:“属下这些时日一直在太傅任斑府上,或许知道的事情会多些,听闻金帝玉渊病重不起,太医院至今还是诊查不出具体病情,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金羽卫指挥使穆锋回可能也是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如今全部金羽卫军退守玉皇城,而外城的事务却是让本镇守在外的重羽卫接收。” 项无邪皱着眉头问道:“那飞羽卫是怎么回事?飞羽卫情况特殊,本应是玉渊直属的羽卫军之一,如今这股势力可还真的掌握在玉渊手里吗?” 白芷想了想道:“也许已然不是,属下似乎在金帝玉渊出事之后便曾见到疑似飞羽指挥使赵晖的人曾出入任太傅府上。教主这一路北来,莫非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项无邪道:“若金帝果真病重不醒,那他下面的臣子必然也是蠢蠢欲动,急于寻找新的主子,赵晖可能已经投靠了任斑,而任斑显然也是并不希望玉渊能醒过来啊。” 白芷心中一动,项无邪此言莫非暗指任斑有可能会谋逆。 她思忖片刻道:“如今确实是金帝之子魏王掌权,然而……属下听他们说,玉渊正当春秋鼎盛之年,故而还不曾有传位之心,所以当今魏王对国事缺乏历练,如今内外事务决断都是要经过太傅任斑……” “那就对了。”项无邪叹了口气。 第234章 胆大夜探尚书府 “教主的意思是?”白芷有几分不明所以。 “若是我所料不差,现如今还完全掌控在金帝玉渊手中的势力,只有金羽卫。金羽卫人数众多,一直拱卫皇城安全,而指挥使穆锋回更是江湖绝顶高手,再加上隐身暗处的影羽,足以引起任斑等人忌惮。” 项无邪眉头皱了皱:“但是任斑手中有魏王这面大旗,若是金帝驾崩,魏王必然是天下正统,登临九五,故而才有这等情况,一方面有人在苦苦寻找一指神医的下落,另一方面却又有人在百般阻挠。” “这……若是天都城果真是如此恶劣的形势,岂不是说任斑等人已掌控了大局,胜券在握?”知道她的孩儿暂时没有危险,白芷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了下来。 项无邪却是摇了摇头:“别说任斑这些人还不敢公然弑君,背上谋逆的罪名,便是他们果真要动手,也要掂量掂量他们手中的实力。然而只要皇城之中的那一个还有一口气在,这天下的局势就依然还是充满变数。” 项无邪看见白芷面上神情,幽幽一叹道:“若任斑胜了,你便离开天都城,让你的孩儿自此继续过他的生活,而若是任斑等人阴谋败露,功败垂成,你便设法带着你的孩子离开吧。” “是,属下谨遵教主圣令。只是教主……”白芷单膝跪下道。 项无邪摇了摇头:“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了,我一个局外人都尚且看的透这一切,何况这些朝中大员,在官场之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一个个都成精了,又怎会不知?” 他想了想,疑惑道:“对了,金帝玉渊的弟弟,当今的齐王殿下现在何处,莫非被人软禁了?” “齐王不久前便早已离开了京城,奉了圣旨出使藏西王朝了,如今并不在京中,甚而可能都不知晓如今天都城中发生之事。”白芷回禀道。 “不会,他一定知道,而且也许正在回来的路上,又或许早已到了。”项无邪站起身来,也许这样的情况下,各方势力交杂相错,才正给了他机会能在其中浑水摸鱼。 他沉吟片刻说道:“你在天都城中已有些时日,告诉我齐王府和当今礼部尚书的府邸位置。” 白芷连忙说了,又细细告诉了项无邪该如何走动,她在地上大致比划,将整个天都城的布局给项无邪讲解了大半晌,及至天色有些灰暗,这才起身道:“如今天色不早,属下需得回去了,再不回去,恐是让他们疑心。教主可暂居此间,做个藏身处。” 项无邪点了点头应了下来,白芷临到出门,又是放心不下,叮嘱一番:“天都城中凶险无比,若事不可为,莫要强为,教主保重,属下告辞!” 项无邪目送白芷离去,又是等到天已完全黑下来,这才摸着黑出了门,一路之上暗暗记下了路径,又回忆着白芷所说的道路,一路飞檐走壁到了叶言之的府邸,只见华灯初上,叶府虽是大门紧闭,内里却是灯火通明。 项无邪又是绕了远路,钻进一条黑巷之中,看了看四周并无异常,身子一起,轻轻巧巧的落进了叶府之中。叶言之身为当朝礼部尚书,家中府邸占地面积之广,比之柳坤来在鹤州的宅院不知大了多少。 项无邪揉了揉眉心,他不欲惊动了叶府上下,自然更不会随手抓个家丁奴仆询问,果真惊动了叶府,让他们生了警觉,之后怕要再来是难上加难。好在他如今修为大进,又是趁着夜色,身子轻飘飘的穿梭来去,也不虞被叶府中的护院发现。 他也分不出具体方位,每到一间房外,便偷听些许谈话内容,如此不胜其烦,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已然是累得他满身大汗,却是突然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传入了耳中,项无邪功力运聚到双耳之上,细细聆听,分辨出来正是叶羽峰的声音。 项无邪心中一喜,疾步奔了快去,躲在房外的草石后面,房间里的二人并非在悄悄叙话,故而听得甚是清楚,叶羽峰的声音又是响起:“父亲大人,你……你说什么,神医范超并不在京都太医院?” 他的对面响起一个老者的声音,微微有几分怒气,想来便是叶言之:“不错,为父只是为了诓骗你离开天行道,才假意说范神医在太医院中做客,若非如此,你现在还留在天恒山上不肯下来!” “那……那西婵的病……”叶羽峰身子不觉退后一步,“父亲,你怎可如此?孩儿便是随你回来天都城也是无妨,可是陆师妹却要因为您……唉……” “陆师妹,陆姑娘,你大半夜的跑到为父的书房之中,便是让为父带着你的陆师妹去太医院求医问药,你这个逆子……”叶言之按捺不住,几乎忍不住想要起身怒骂他一顿。 “你可知如今天都城暗流涌动,稍有不慎,便有破家灭族的风险,如此非常时候,你却还在这儿女私情,卿卿我我……” “您这些家国大道理孩儿确实不懂,可是孩儿以为,您既然允诺了会医治陆师妹,便……”叶羽峰又是叹了口气。 “便如何?便不该不守信诺?怎么,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连为父你也要教训不成?”叶言之一甩手中书本,起身怒道,“逆子,你可知你那陆师妹是何身份?你还在这为她求情?” 叶羽峰沉默着不说话。 叶言之却是说道:“陆西婵是当年大理寺少卿陆道元的女儿,这些事你怕是不知道吧!当年朝中势力蓄意挑起党争,而金帝陛下登基不久,急于树立自己在朝中的威信,便顺着底下臣子的意愿,来了场大清洗。陆少卿到底是真有谋逆之举,还是适逢其会,被陛下做了弃子,无人知晓,只是这罪名坐实了,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叶言之将桌上的书本重又捡起来,却是不再理会自己的儿子。 叶羽峰低着头,沉默半晌,猛的摔门出去。项无邪见他出来,茫然四顾,却是一拳击在了门口的石柱之上,愤愤然离去。 项无邪适才听到了二人在房中的对话,此刻恨不得立时冲上去,将叶言之一掌击毙,却又唯恐惊动了叶府上下,只得暂时隐忍,身子一动,悄悄跟着叶羽峰去了。 第235章 暗殿暗羽双双至 叶羽峰心中对父亲虽是怪责,却也无可奈何,一指神医本就行踪飘忽,更是有十数年不曾现身江湖,按他的年岁,是否还在人世尚未可知,他带着西婵来此,也不过是存了万一的希望,或能将陆西婵的心疾治好,而如今,莫非真要尽人事,知天命了吗? 叶羽峰长长叹了口气,独身一人到了陆西婵所在的院落,见到她房间内灯火还亮着,偶尔几声咳嗽传出。 叶羽峰在院外静静站立了大半晌,几次举起手来,却是终不敢再去打扰,又是轻轻叹了口气,回转身子,静静离去了。 项无邪眼见叶羽峰伤情模样,虽对他无甚好感,却一时之间也是恨不起来,身子一跃,飘身轻轻落到院内,手轻轻举起,却也是不敢敲门,更是不知进去之后又该如何面对。 “是叶师兄吗?”房间里传来陆西婵的声音,“我要睡下了,师兄你还是回去吧。” 项无邪犹豫半晌,终于嗯了一声,转身退出了院子,又是回身看了一眼,见到陆西婵吹熄了烛火,这才身子一跃,又是沿着来时的路径返回,只是经过叶言之书房的时候,却见里面已没有了人。他再不停留,几个起落从叶府里离开。 项无邪身子刚刚跳出叶府,心中却是生了警觉,回身一看,在院墙下的阴影之中静静的站着一个人,那人似也不曾料到竟是如此轻易便被人发现了行踪,淡淡说道:“年轻人,天都城中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此处是当朝尚书大人的府邸,你更不该来。” “暗羽?”项无邪淡淡一笑。 那隐在暗处之人微微惊诧,又是笑道:“想不到你竟知晓我们的身份,看来确实不得不将你带走了。”说着身子一动,便要欺身到项无邪身旁。 项无邪一步跨出,却是轻巧的避开了那人,笑道:“在下敢问一句,而今暗羽听命于谁?” 那人冷哼一声,更不答话,手上加力,身子猛的冲出,又是直奔项无邪而来。项无邪眼见他身法甚是高明,手上近身短打的功夫也颇具火候,比之寻常的飞羽卫强了不知多少,然而对上如今的他却是差的太远。 项无邪回身一掌出去,后发却是先至,将那人击退了数步,身形一动,便要过去锁拿住他,那个暗羽借着项无邪掌力又是飞退,重没入了阴影之中,手臂抬起,数道暗器对着项无邪发出,手法迅疾,走势刁钻。 项无邪身子一侧,避开了暗器,又待要再去追赶,不想那人竟是猛的将一个物事扔到地上,爆裂开来,竟是形成了一股浓烟,遮蔽了双目,更是刺鼻难闻。 待到烟雾散去,项无邪却是已看不到人。只是此人已然知晓他的身份,恐会对他的天都城之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决然不能轻易放他离去。 项无邪一跃跳到了房顶之上,四下一看,竟是见到小巷的地面上似有一道影子在极速前行,他眉头一皱,飞身扑了过去,手中折扇在地上一击,果真听到一声低呼,地上竟是渗出血来。 只是那影子却只是受了伤,一声震动,地面应声破开,项无邪见一人身穿紫黑色的衣衫,从地下跃出,又是两柄黑色锥子扔向自己。项无邪手中折扇一挡,将两枚暗器击飞,眼见那人又飞身离去,却是反手一掷,将折扇当做暗器发了出去,正击在那人后背上。 那名暗羽猛的又是咳了口血,跌落到地上,翻转过身子来,恨恨的看着项无邪道:“你既知我的身份,可知杀了我会有什么后果?” 项无邪冷冷一笑道:“什么后果在下还真不知晓,愿闻其详。”说着,一步上前,便要制住那暗羽。 暗羽不屑一笑,待项无邪近身上前,却是从口中喷出一道火焰,项无邪躲避不及,火焰入了双目之中,一时竟是睁不开眼,猛的对着身前发了数掌,却是听不到任何声响。 项无邪暗呼一声大意,身子后退两步,靠到墙上,功力聚集双耳,尝试着睁开眼睛,只觉视物模糊,可是泪水却止不住的流下来。 “项教主,别来无恙?” 大半晌后,项无邪未再等到暗羽的还击,却是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不觉眉头一皱,此人能无声无息的近到自己身旁,显然武功修为尚在自己之上,又是一口道破自己身份,实不知是敌是友。 “你是何人?怎会知晓我的身份?”项无邪警觉道。 “哈哈哈,怎么,数日不见,项教主连本尊也不认识了?”那人身形一动,欺身到了项无邪身前,在他双目之上轻轻一抹。 项无邪只觉眼前清凉,先前的灼热感渐渐消失,又等了片刻,睁开眼来,看着眼前之人,疑惑道:“暗殿之主?” 再是低头一看,在他脚下正躺着一个人,显是刚刚死去不久,正是适才他在追杀的暗羽。 “数日不见,项教主武功精进,实在可喜可贺。”暗殿之主淡淡说道,“此人乃是天都城中的隐匿势力——皇朝暗羽,所修习的乃是最为神秘的‘东溟鬼术’,极为擅长刺杀、潜踪隐匿之道,颇为不易对付。” 项无邪俯身稍稍探查了一下暗羽的伤势,竟是一击毙命,他心中惊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道:“看来这次,在下又是欠了你一个人情。”却是又疑惑道,“东溟鬼术,这是什么武功?” “中州极东之地为东溟海,无边无际,广阔无边,据闻出海之后行万里能在日出之地见一岛屿,称之为‘东明’,其上有人,与我中州人相貌相同,却语言不通,而其中最是神秘的武学,便被称为‘东溟鬼术’。” 暗殿之主转身道:“昔年开国君主玉无涯身侧便有一人出身东明,乃是跨越万里重洋而来,他身死之后便为天都城留下了这支隐秘势力。” “阁下见闻广博,在下佩服。”项无邪起身,觉自身已然无恙。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其他的暗羽很快便会知晓有同伴死去,随之赶来。项教主若是不弃,不如去舍下小憩片刻。”说着,身形一动,飞掠出去。 项无邪虽不欲与暗殿有过多牵扯,可是如今在天都城中孤身一人,寸步难行,若能借对方的力量成事也是无妨,便跟了上去。 第236章 暗室密谈天下事 暗殿之主似有意要试探下如今项无邪的武功,身形如飞,几乎片刻不停留,项无邪将一身功力施展到了极致,才勉强不被对方落下太远,心中对此人却更是好奇。 二人约莫行了数里出去,暗殿之主身子一落,飘身进了一个宅院之中,项无邪随着进去,看此处与其他的宅院并无不同,又是随着进入了一个房间之中,也不知开启了何处的机关,房间的墙壁轻轻晃动两下,竟是露出了半丈宽的距离,而在其中更是有一个同样大小的地洞,暗殿之主先行下去,项无邪紧随其后。 这处密室深入地下数丈,二人走了十几步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其中尚且还有数人,见到主上回来,纷纷跪拜下来。 暗殿之主只是略略点头,一路前行,及至进了内室之中,再见不到人,这才停下身笑道:“居室简陋,委屈了项教主。” 项无邪曾听萧嫣然提及,暗殿在天都城的势力早已被暗羽拔除,不想还有这等隐秘的所在,他面上不动声色,赞叹一句:“这地底之下,怕是有数十丈的距离都被暗殿挖空,真是好大的手笔,阁下如此轻易便将我带来此处,不怕我会出卖了阁下吗?” 暗殿之主居中坐下,笑道:“我暗殿虽与项教主有些许误会,然则却一直不曾为难过项教主。本尊带项教主来此,为的也是合作。” “合作?”项无邪不解道,“不知在下身上有什么能让阁下感兴趣的东西?” “本尊感兴趣的自然是项教主的身份,单单神道宗主的身份便是千金难求,既让无数势力垂涎不已,也让人心生忌惮,不敢轻易得罪。”暗殿之主淡淡道,“可惜如今项教主孤身一人进入了天都城,有些势单力薄。” 项无邪不答话。 暗殿之主继续说道:“项教主虽是初到天都城,可是皇朝之中的局势想必也无需本尊多说,如今局势动荡,朝野不安,正是浑水摸鱼的大好时机,若是错过,不知下一次又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项无邪笑道:“怎么,莫非殿主你也有意那九五至尊之位?” “项教主莫要说笑了,这个位置不是杀一个金帝,便能取而代之的,只是你我虽当不得天下至尊,却能在这一场风暴之中得到大大的好处。又何乐而不为呢?”暗殿之主淡淡道。 “难道殿主要的是从龙之功?”项无邪疑惑道,“不知殿主属意的是何人?病重不醒的金帝玉渊,还是皇子魏王?” 暗殿之主终于笑了:“本尊为的确实是想做个从龙的功臣,纵不能名垂千古,也足以一世荣华,总好过永生永世的活在这黑暗之中,只能做些行刺杀人的买卖好的多吧。” 他停了停道:“在回答项教主问题之前,本尊想先问一句,项教主你此来天都城所为何事?” 项无邪沉吟片刻,反复思量之后,说道:“我此来,为的是一个朋友。她身染重疾,正在天都城中寻求名医救治。” “想来应是如今在叶言之府上的天行道女弟子陆西婵了吧,项教主与这位陆姑娘的事情本尊也是略有耳闻。至于她的病情,怕是天下间能医治她的人不多。” 暗殿之主见项无邪目中难掩的一丝忧色,轻轻一笑道:“不过其中一人恰恰在京城之中。” 项无邪眉头一挑,几乎忍不住要问出那人身份。 暗殿之主静静的观察着项无邪的反应,说道:“江湖传闻之中的一指神医范超今日傍晚进了天都皇城,已被金羽卫严密保护起来,带入了玉皇宫中,想来,若是能得他出手,陆姑娘的病情应无大碍。” “殿主是说,范超范神医如今正在京都?他是如何来的?”项无邪压抑不住心中喜悦问道。 暗殿之主沉吟片刻道:“本尊得到的消息,此人闲云野鹤惯了,正是无意中游历至此,恰被人识出身份,很快便被接入了皇宫之中。看你神色,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在下只是有一位朋友正随在范神医身侧,不知此次可是有缘能再一见。”项无邪回道,却不曾想,暗殿之主竟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等了片刻,暗殿之主站起身来,在密室之中来回踱了两步,语气似有几分不安道:“怕是今夜要出事了。” 项无邪眉头一挑问道:“殿主的意思,莫非这个范神医有问题?” 暗殿之主点了点头,许久之后才是淡淡说道:“我暗殿属意的人选是当今金帝的弟弟,齐王玉琪,只是齐王殿下如今出使藏西,还未回返。金帝虽是气数已尽,如今却还死不得。想来这个假的范神医应是他们派来的刺客。” 项无邪皱了皱眉:“我一直以为他们还不敢公然弑君。” “他们本来的确不敢,可是有猛虎在卧榻之侧酣睡,稍有不慎,猛虎若是醒来,遭殃的只会是自己。至于弑君?哈哈哈,历朝历代所有的史书,都不过是最后为胜利者所书写,到底是暴毙而死,还是不治身亡,也不过是新帝一句话的事情罢了。”暗殿之主摇了摇头。 “既是如此,殿主何以还在此处与在下闲聊,而不是深入皇宫大内,查看一番?”项无邪不解道。 “他既已进入了玉皇宫中,此刻甚而已经接近到了玉渊的身旁,我再是神功盖世,也是拦阻不及,玉渊能否活命,便全看他自己的造化吧。”暗殿之主淡淡说道。 项无邪却绝不相信,当日在浙南便敢派出丑剑去刺杀魏王的暗殿,会将一切都交由命运去处置,只是暗殿之主行事高深莫测,行踪都一直飘忽不定,便是他也无从去捉摸。 他心中转了数个念头,却是试探道:“若金帝今夜身死,不知暗殿打算如何去做?我们还能否继续合作?” “项教主要问的其实是,我暗殿会否再行刺一次玉荣吧?”暗殿之主淡淡笑道,“之前玉渊曾亲赴天恒山,为玉荣寻了一个天行道隐峰的高手随侍在侧,想再如先前一般去刺杀,怕是不易。只是,他想如此轻易的登临九五之位,也是痴心妄想。” 第237章 金帝病重隐情深 项无邪和暗殿之主在密室之中静静等候了一夜,却一直不曾有消息传回。 项无邪的心情并不好,证实了范神医果真是假的,那真的范神医又要去往何处寻找,陆西婵的心疾又再去找何人医治,她可还能等得起。 及至天亮之后,终于有消息传回,项无邪眉头微皱,想来暗殿在皇宫之内的确布设了眼线,深夜玉皇宫宫门关闭,任何消息都难以传出,也只能等到天明宫门再次打开,才会有消息传回。 暗殿之主展开字条,略略一看笑道:“这个范超是真的,昨夜他为玉渊施针之后,玉渊的病情有所好转,信中说及,再如是施针少则三次,多则五次,玉渊便会醒转。”他又看向项无邪道,“看来你的那位朋友有救了。” 项无邪却是皱着眉,摇了摇头道:“如今范神医的安危关乎金帝生死,金羽卫必然是会将他严密保护起来,不让外人接触,我的那位朋友身份卑微,自是不可能进入玉皇宫里,想要得他医治……唉……” 暗殿之主笑道:“齐王殿下不日便会返回天都城,到时本尊自会求恳殿下出面,将范超带出玉皇宫,项教主你看如何?” 暗殿如此盛情,项无邪却是心中疑虑更大,然而但凡有一丝能医治陆西婵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便点头应了下来。这之后项无邪起身告辞,独身从暗殿的密室之中出来,小心翼翼奔行出去许久,也不见有人追踪自己,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等项无邪离去之后,密室之中这才又进来一人,正是银面使者,他单膝跪下道:“主上,您如此礼遇项无邪,可真值得?” “庙堂之上要的是势力平衡,江湖之上何尝不是?”暗殿之主轻轻叹了口气,“你看这少年魔尊,才多少时日不见,便有如此恐怖的修为进境,用不了多少年,便又是一个谢雨寒,我如今向他示好,乃是雪中送炭,比之锦上添花,总是更让人喜欢,这笔买卖我们不亏。” 银面点了点头:“是,这次属下与他相见,只觉他的修为似乎已在属下之上了,可是数日前,他还不曾有这等修为,莫非他有什么际遇不成?” 暗殿之主淡淡道:“据闻这江湖上数百年来的所有武学都是出自三部典籍,而其中留存最是完整的一部《神典》便在神道禁地之中,他能尽窥三大奇书之一的全部奥妙,能有这份修为不足为奇。” “既是如此,主上何不擒拿住此人,逼他说出神典的秘密,那主上的武功也定然可以问鼎天下!”银面说道。 暗殿之主摇了摇头道:“你随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我要的并不是这些吗?” “是!”银面心中叹息一声,沉默半晌才道,“还有一事,子剑擅自行动,前往天恒山夺去离歌,事后他虽然回返了暗殿,可是……” “可是什么?莫非……”暗殿之主停顿片刻,“你是发觉她身上有什么异常?” “目前还不曾发觉异常,只是属下总是有几分奇怪。”银面摇了摇头,“离歌剑目前正由子剑护送,正在来天都城的路上,主上,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下一步?!”暗殿之主缓缓将面上的黄金鬼面摘下,露出了他那张沉稳俊逸的脸庞,正是本应出使藏西王朝的齐王玉琪,“下一步,齐王便该秘密回到天都城了。” “可是殿下,我们似乎还不曾完全准备好一切。您如今出面,会否太过仓促?”银面一惊,起身劝道。 玉琪摇了摇头:“范超既然已经去到了玉皇宫,那皇兄很快便会醒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而留给他们的时间更少,本王此时若是再现身天都皇城,好戏才真正开场。” 银面不再说话。 玉琪沉声道:“你去安排一下,本王回府的消息悄悄散播出去吧。” 很快,太傅任斑便得到了齐王秘密回返天都城的消息,随后是飞羽秘卫、六部尚书,而这个消息也只止步于此,此时天都城中山雨欲来,乌云压城,魏王虽是金帝如今唯一在世的皇子,然而天下人也皆知,齐王爷人中龙凤,论及才干武功,甚而威望都在玉荣之上,他的突然回来,更是让本就并不明朗的局势又添了几分变数。 任斑随后秘密进入了魏王府,并急招了一批亲信大臣前来议事。魏王听闻皇叔悄身潜回齐王府,心中大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任斑沉吟片刻后道:“殿下无需忧心,依老臣看来,齐王本是奉了陛下圣旨出使藏西,如今出使之行尚未结束,便擅自回返,乃是抗旨不遵,且不说,此举若是引得藏西王朝国主不满,两国再起战事,便是他未得圣旨传召,擅自回国,我们便能治他的罪!” “可是太傅,皇叔他……他若说是忧心父皇病情,故而才擅自回来,我们又能拿他如何?父皇常说以忠孝仁义治国,若是亲弟不顾兄长病情,亲侄冒然对叔叔下手,这……这让孤王如何面对天下人?如何堵住悠悠众口?”魏王摇了摇头,“此举不妥,此举大为不妥。” 任斑更是重重叹了口气,挥挥手将一众臣子屏退出去,大殿之中只余下了他和魏王,任斑上前一礼道:“殿下,您可知昨日名闻天下的一指神医范超已经入宫为陛下诊治病情,再有两三日陛下便可能会醒过来。” “啊,父皇要醒了!”魏王高兴的站起身来,“这样的好消息你为何不早告诉孤王。” 任斑摇了摇头:“唉,容许老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若是醒了,殿下可还能如今日这般,坐在这个位置上,指挥群臣,号令三军吗?” 魏王干笑两声:“太傅此言何意?” 任斑叹了口气道:“殿下可知,陛下因何一直病重不醒?” 魏王疑惑道:“孤王曾听太傅提过,父皇似是受了九龙真气的反噬……莫非,莫非另有隐情?” 任斑笑笑道:“据宫中皇城里传来的消息,范神医诊治陛下乃是中了毒,还是一种慢性毒药,每日量少,微不可察,可是时日久长,一旦发作,几乎无药可救。” “太傅此言何意?孤王,不是太明白……”魏王身子向着座椅后面靠了靠问道。 第238章 当年往事是把柄 “老臣的意思是,陛下并非病倒,更不是内力反噬,而是有人要蓄意谋害,谋朝篡位!”任斑冷冷道。 “何人如此大胆,难道不怕父皇,不怕孤诛了他的九族?”魏王怒道,却是偷偷看了一眼任斑,见他神色镇定,心中却是咯噔一下。 任斑躬身一礼道:“回禀殿下,下毒之人正是老臣!” “你!!!”魏王一下子惊站起来,手抬起指着任斑,却是哆嗦了半天,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好半晌,这才勉强镇定下来,“父皇……父皇一直待太傅不薄,太傅何以要加害父皇?可知,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回禀殿下,老臣所作所为,全是为的殿下您!”任斑朗声道。 “简直荒天下之大谬,你……太傅你谋害父皇,居然是为了孤王?哈哈哈哈……”魏王仿若听到了世间最是可笑之事,大笑起来,“你可知,孤王是父皇唯一的儿子,父皇百年之后,这皇位必定属于孤,孤为何要害自己的父亲?”。 任斑却是静静的看着魏王,等他笑完这才淡淡说道:“金帝陛下本来还有两个皇子,也就是魏王殿下的哥哥和弟弟,他们两个是因何死去的,莫非还要老臣再提醒一下殿下吗?” 魏王面色却是刷的变成惨白色,嘴唇哆嗦了半天,盯着任斑道:“这些陈年旧事,太傅还提来做些什么?” 任斑叹了口气,却是自顾自的说道:“殿下的弟弟,也便是追封的安王殿下,身子自幼便是不好,未活过十一二岁便英年早逝了,这些事,殿下知道,陛下也知道。可是殿下的哥哥呢?” “太傅……”魏王长长吐了口气。 “殿下可还记得八岁那年与楚王殿下一同偷偷出宫,在湖畔玩耍,楚王殿下不慎跌落水中,当时殿下您就在旁边,却没有出手救助,一直眼睁睁的看着楚王淹死在河中?” 任斑幽幽的说着往事:“事后,是老臣为殿下处理的善后之事,本以为已经欺瞒了这么久,该不会有人知道了。可是啊,这天底下真的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孤王……孤王当年只有八岁……救不了皇兄……”魏王面色惨白,攥紧了拳头,低声说道。 “八岁吗?前朝时候,便有少年封相的佳话了,八岁,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借口。”任斑摇头笑了笑。 “殿下可知,陛下便是因为知晓了这些事,才急怒攻心,昏厥过去?陛下常言以忠孝仁义治国理政,却是不想一个大好的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竟然是个天大的笑话。” “太傅,孤王……孤王恳请太傅不要再说了!”魏王站起身来,吼道。 “老臣自然可以住口,可是殿下,若是陛下真的得了范神医的救治,醒转过来,纵然不会即刻废了殿下的王位,难道殿下以为将来会有好日子吗?还能再登临九五吗?”任斑循循善诱,“陛下杀伐决断,何等果决,想来殿下应该最是清楚明白,无需老臣再多言了吧。” 魏王身子一退,抬起手来,指着任斑,不敢置信的说道:“莫非,莫非太傅要孤王……这……这不行……我不能一错再错……” 任斑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其实他所说的话中有矛盾错漏之处,然而如今魏王心神大乱,更是不会细想。 任斑轻轻叹息一声:“老臣所为全是为的殿下着想,陛下病重,本就是醒不过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老臣只是遵从陛下的遗诏,恳请殿下早日登基为帝,如此才能名正言顺的主持朝政,以安天下万民之心。” 魏王眼神犹豫,想了想道:“若要登临九五,依祖训,需得有三样物事方可,一为先皇诏书,二为皇朝玉玺,第三则是供奉于太庙之中的天命神剑。此三样,孤王一件都不曾有啊……” 任斑笑了笑道:“若是殿下愿意,掌剑大监自会为殿下开启天命殿的门,至于掌印监所握持的皇朝玉玺,老臣自会找人想法设法夺来,而有了玉玺,则诏书又岂会是什么难事?” 魏王神色一动,面上难掩喜悦,许是觉得自己此举太过不敬,虽是四下无人,却也急急收回表情,干咳两声道:“若果是如此,待孤王登基为帝之时,则太傅必为当朝第一人,孤王甚至……甚至可以封太傅为我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异姓王!” “老臣叩谢我主隆恩!老臣为殿下……不,应该说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任斑跪到地上,叩头朗声道。 “太傅快快请起,只是兹事体大,怕是还要从长计议。父皇身边如今有金羽卫严密守护,而穆指挥使武艺高强,我皇朝之内罕有敌手,再加上父皇身边的隐羽暗卫,那日的情形,太傅也是看到了,那穆锋回软硬不吃,便是孤王和太傅的面子也是不肯给。” 魏王却是面色忧虑:“我们现如今莫说要面见父皇,便是父皇所在的承天殿怕是都靠近不得。” 任斑面色犯疑,低声道:“殿下说隐羽暗卫?老臣似从不曾听闻。” 魏王叹了口气道:“太傅有所不知,此事本是我皇朝最大的秘密,便是孤王也不知晓,若非那日在浙南之时遭遇刺客暗杀,父皇也不会告诉孤王这个秘密,如今在孤王身侧便有一人,乃是来自隐羽,武功高强,专责护卫孤王的安危,而在父皇身侧,这样的高手怕是有三四人,每一人的修为都不在穆指挥使之下。” 任斑近前一步,却是觉自己太过唐突,又急急低下头来,小步退了回来,心中却是惊疑,想不到金玉皇朝的历代帝王还留了这么一手,他沉吟片刻问道:“恕老臣眼拙,并不曾在殿下身侧见到有人。” 魏王干咳一声,低低说了一句:“来人!” 任斑眼前一花,便见在他和魏王之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那人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饶是如此,任斑看那人年岁也在五十余岁,只是动作矫健,身手敏捷,心中这才信了几分,却是又警觉道:“不知老臣与殿下的对话,这位先生适才听到了多少?” 黑衣人却不说话,魏王干咳一声道:“你退下吧。” 任斑眼前又是一花,这人仿若凭空消失一般,又从他身前消失无踪。 “太傅可以放心,此人既成隐羽,便会遵从誓言,只关心该关心之事。”魏王说道。 第239章 王爷太傅再交锋 虽然魏王如此说,任斑却还是不太信任,他沉默片刻,说话便不如先前一般肆无忌惮,聊了几句后说道:“殿下,是否尽快登基为帝,此事可以容后再议,然而当此时刻,无论如何,先要阻止齐王入宫,依老臣看来,应先安排羽卫军封锁住齐王府。” 魏王却是又现出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神情,他推脱道:“皇叔武艺高强,曾得父皇传授过九龙真气,莫说在我皇族之中,便是放眼江湖,也是绝顶高手,我们……容许孤王再好好想想。” “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此时对齐王妇人之仁,若是齐王登临大宝,可会对殿下您留手呢?” 任斑这片刻间已经有了决断,让这个懦弱的王爷去弑君,怕是再借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而金帝身旁有数名隐羽护卫,想要用强他这一方胜算也是寥寥,不如先将手下可用的高手尽数派出,控制住齐王,到时整个天都城中再无势力能与他们相抗衡,金帝便是不想让这个皇子登基,也再无人选。 “这……既是如此,便依着太傅所言,去办吧……”魏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声道。 “事不宜迟,老臣先行告退!”说着,任斑扫了一眼这个扶不起的阿斗,暗叹一声,匆匆退出了大殿。 只是他虽本就是看中了魏王的不堪一用,才会在众多势力之中选择了扶持他,可是如今形势恶劣,他却又是恨铁不成钢,怕这个懦夫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做出什么傻事,临走之前,暗中吩咐了魏王府中的眼线时刻盯住魏王一举一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任斑出了魏王府,便火急火燎的直奔重羽卫军营,领了五千人马出来,又是亲自到了飞羽卫赵晖家中,此刻也顾不得二人隐秘的关系,命他急速调遣飞羽密探在齐王府四周布防盯梢。如此一番安排之后,才又策马到了齐王府前。 齐王府被五千重羽卫团团围住,等到任斑赶到之时,府门大开,齐王府的管家带着一众家丁护院出来,怒道:“你们是何人麾下,可知此处乃是当今齐王爷的府邸,睁大你们的狗眼给看清楚,这牌匾上写的什么?” 任斑排开众人,笑呵呵的骑马过去,笑道:“苏管家好大的威风,便是隔着几条街道,老夫便远远听到苏管家你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啊。” 他顿了顿又说道:“这匾额上的字,本官认识,也正好闲来无事,可以给你读读。” “呦……这不是任太傅,任大人您怎么在此?” 那苏管家看到任斑骑马出来,赶紧闭了嘴,小跑上前两步拱手道:“这些许小事,小人又岂敢劳动任太傅。老大人您这带兵围了宅子,怕是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任斑笑笑道,“本官敢问一句齐王如今可在府中?” “回大人的话,王爷确实正在府中,只是一路舟车劳顿,回府之后便早早歇下了,迄今未醒。老大人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苏管家小退了两步躬身笑道。 “齐王本是奉了圣旨出使藏西,如今出使之事还不曾完结,又是不曾得了陛下圣谕,这般擅自回返,到底有何意图啊?”任斑冷道,“本官正是奉了旨意,特来问询,你,去叫齐王出来!” “这……小的斗胆问一句,不知老大人是奉了谁的旨意?”苏管家却是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大胆!给本官拿下!”任斑一瞪眼,手一挥,身后立时冲上去几十个羽卫军将苏管家等人扣住。 任斑冷冷一笑,却是心中起疑,莫非齐王早已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进了玉皇宫,否则如此大的阵仗,他何以竟沉得住气不出来。 “哈欠……是何人在本王府前喧闹啊?” 任斑正犹疑不定,却是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王府之中传出来,半晌,才见一人一身华贵紫袍,慢吞吞从里面走出,边走便打着哈欠,直至到了门前,这才抬眼斜斜看了一眼任斑:“任斑,你是要造反不成?如此重兵围困王爷府邸,可知该当何罪?” 任斑细细打量了半晌,确认是玉琪本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笑道:“王爷恕罪,只是如今天都城中不甚太平,王爷您又是不曾得了宣召,私自回京,老臣说不得只好代替陛下来问询问询。” 齐王回身看了一眼被绑缚住的数人,笑道:“任太傅好大的威风。本王只是途中听闻陛下突发重疾,心中担忧陛下的病情,忧急之下,顾不得请旨,便先返了回来。” “陛下昨日已得天下名医,江湖人称‘一指神医’的范超医治,病情好转,不日便会康复,有劳王爷挂心了。”任斑回道。 “既然陛下身子有所好转,如此本王也便安心了,只是此行再去藏西路途遥远,本王这几日连夜赶路,甚是疲乏,恐怕要在府中休养几日,也正好趁此机会等候皇兄身子康复。” 齐王却是又打了个哈欠:“王府之中无甚好物可以招待,就不请任太傅进去了。” “自然,自然,王爷与陛下兄友弟恭,实为天下表率,不过,如今天都城中宵小作乱,为王爷安全,老臣便斗胆做主,留下这五千羽卫护卫王府安全吧。”任斑笑笑道。 “太傅有心了,本王却之不恭。若无他事,本王便先回府休息了。”齐王打着哈欠,竟是再不看众人,慢慢悠悠进了王府之中。 任斑使了个眼色,令羽卫军将王府的几个护院放了,只觉此事解决的太过轻易,心中反而疑心更重。不过既然确定齐王回京,恐变数再生,所有计划怕是不得不再提前进行了。等魏王登基为帝,一切已成定局,难不成这个齐王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造反谋逆不成。 任斑命令五千重羽卫严密守卫,等安排好一切,这才策马离开,想的却是解决掉心中的另一个疑问,到底这个如今在玉皇宫之中的一指神医是真是假?他们大索中州都不曾找到的神医,却是好巧不巧的自己从帝都冒了出来,一切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这个神医到底是真能治好玉渊的病,还是穆锋回故布疑阵? 第240章 神医出宫风声动 “大人!”承天殿外,一个金羽卫单膝跪在门外,轻轻唤了一声。 穆锋回微微不悦问道:“今日又是哪个娘娘,又或者是王后亲自来了?” 金帝病重不醒之后,穆锋回即刻调遣金羽卫的将士退守玉皇宫,更是将整个承天殿团团包围起来,以策万全,这些时日,他不仅将魏王和任斑拒之门外,还将一众前来探望的王妃也阻在了承天殿外。 “启禀指挥使大人,今日来的不是后宫的各位娘娘,而是……礼部尚书叶言之叶大人,他……”那名金羽卫犹豫了下,“叶大人来此,也不是求见陛下,而是想找范神医。” 穆锋回微微疑惑,捋了捋颔下的一缕小胡子,又是看了一眼正毫无形象的躺倒在宫中长椅上的范超,问道:“叶尚书可有说来求见范神医所为何事?” “启禀大人,叶大人语焉不详,似乎是说在他府上有个远房的亲眷,身患重疾,太医院中的御医都是束手无策,想来这普天之下,只有范神医可以救治。虽知如今神医正为陛下诊治病情,可是若神医稍有余暇,还请移步叶府,大恩必定没齿不忘。”金羽卫说道。 穆锋回低低笑了两声,稍微抬高了些许音调问道:“范神医,不知你意下如何?” “哈欠……”范超伸了个懒腰从长椅上起身,又是打个哈欠,这才说道,“穆小子你好像说过,如今这中州风起云涌,普天之下,再无老头子的立身之处,只有在天都城玉皇宫中才能保老夫一命,怎么,这么快就要把老夫推出去了?” 穆锋回摇了摇头道:“岂敢,神医的安危如今不仅关乎下官的前程,还关乎陛下的生死,关乎我金玉皇朝的国祚。只是……只是陛下如今还未醒来,下面的这些人蠢蠢欲动,依下官看来,怕是有些人要按捺不住,这位叶言之大人便是其中之一。” “哦,莫非你以为,他也是那个什么太傅的人?”范超眯缝着眼问道。 “叶言之是否是鹰党一派实在不好说,但是陛下若是迟迟不能醒来,便是皇朝之中的保守势力也会寝食难安,尽早在夺嫡的势力中选队站边。所以……”穆锋回干咳一声,“这叶言之怕是要来试探下范神医您的真假……” “真假?!老头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如假包换,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还能有假?”范超起身吹胡子瞪眼道。 “下官自然是相信神医的身份,可是外面这些人心中疑虑。所以下官有一个不情之请。”穆锋回笑道。 “不行,太过危险了,老头子活的好好的,还不想出去送死!”范超又是往椅子上一躺。 穆锋回心中叹了口气,这范超医术高深,实是他生平仅见,只是性情古怪,更似是个老小孩一般。 他想了想,只好哄道:“神医且放宽心,到时下官必定全程陪同,不离神医左右一步,保证神医不会伤到一根汗毛,等事成之后,更会奏请陛下,为神医赠上一块大大的牌匾!” 范超睁开眼了,想了想道:“这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如今天色不早,穆小子你看咱们是现在去,还是明日再去?” “神医自然该有神医的架子,今日天色已晚,实在不便出行。” 穆锋回抬高了嗓音道:“你去回禀叶大人,今日神医为陛下诊治,有些疲累,明日再登门吧,不过神医安危至关紧要,还请叶大人明日多派些人手前来迎接。” 门外的金羽卫应了一声,急急退下了。 穆锋回看看天色,命人掌上了灯,笑道:“神医可有闲暇,与下官对弈两局?” 范超嘿嘿笑了两声:“你小子棋术这么臭,也好意思主动宣战。老夫闲来无事,就陪你耍上两局。”嘴上说着,身子已然喜滋滋的小跑了过来,坐到了穆锋回对面。 二人一手执黑,一手执白,落了数子。穆锋回手拈着棋子,随口问道:“依神医看来,陛下还有几日才能醒转?” “老夫以为你小子已经散出风去了,怎么又来反问老夫?”范超嘿嘿一笑,“怎么,怕外面那些人不信,非要老夫再出去露上两手才肯罢休?” “果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神医。”穆锋回不动声色的奉承两句,又笑道,“今日下官又是苦苦思索了一日昨日的棋局,今夜,神医怕是没那么容易得胜了。” 范超哈哈一笑,又是落了一子:“话不要说的太满,年轻人!” 二人对弈到了深夜,这才分别睡去。 次日,天刚刚明快,宫门打开,叶言之府上的护院家丁便早早的等候在了宫门之外。 只是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后面随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宫内出来,老者边走边嘴里嘟囔着:“修个院子都这么大,还只能走路过来,也不怕累散了我的一把老骨头。” 叶言之听到家丁传报,急急从车内出来,快走两步上前道:“这位想必就是名动天下的一指神医了,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言之冒然来访,多有打扰,只是府上这位亲戚病的实在厉害,老夫说不得只好厚颜来此。” 他又瞥了一眼,惊道:“穆指挥使大人亲自为范老拎着药箱,这可如何使得,不如交给本官。” 穆锋回淡淡一笑道:“无妨,下官本就是粗鄙武人一个,也就是干些这等粗活了,叶大人可莫要抢了下官这份殊荣啊。” 众人相互客套一番,叶言之引范超等人到了马车上,穆锋回自然与范神医同乘一车,而叶言之则单独一辆,众人即刻便离开皇城,向着叶府而去。 前面有尚书府的家丁开道,中间则是名动天都城的金羽卫层层护卫,一行人想要低调怕也是不能,如此这般浩浩荡荡的往尚书府而去,便是重羽卫军和城防司的巡街吏卒见到,也是纷纷避让,不敢上前盘查。 范超掀开布帘子,瞅了瞅车外,小声道:“如此阵仗,倒是让老头子受宠若惊了。” 穆锋回抚摸了下腰间佩戴的金刀笑道:“神医无需紧张,便是真有人心怀不轨,在未确定神医你身份真假之前,也是不会动手的。” 第241章 金针续命为人求 范超却是打了个哈欠:“那老头子先睡会,等到了叶府,再叫醒老夫。” 说着,在马车里一躺竟是真的沉沉睡去,片刻后马车之内鼾声如雷,声音之大,便是外面护送的金羽卫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穆锋回无奈的摇了摇头。 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一行人马这才到了叶府门前,穆锋回干咳数声,无奈只得上前拍了拍,才将范超唤醒。 范神医扶着老腰走下马车,又是打了几个哈欠,这才抬起头来笑道:“好大的宅院,看来比之皇宫也是小不了多少啊。” 叶言之一惊,如此大不敬的话,他却是不敢去接,只是尴尬的笑笑。而一直在府门前来回踱步的叶羽峰见到范超,疾行两步上前道:“前辈,神医,晚辈终于等到您了,快请,里面请。” 范超点了点头,对着穆锋回使个眼色,众人随着叶羽峰进了叶府,七拐八绕好容易才到了陆西婵住的小院之内。 叶羽峰有几分歉然道:“前辈恕罪,晚辈这位朋友因心疾发作,如今身子实在太过虚弱,也只得累前辈行了这些路。她如今便在这栋小院之中,前辈请进。” “无妨,无妨,老头子身为大夫,治病救人份所应当,没有那么多矫情的条条框框。” 范超说着,进了小院之中,叶羽峰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应答,这才推门进去。 范超在门口停留片刻,却是笑道:“原来病人竟然是位女子,既是如此,说不得诸位要回避一二了。” 他回身看了一眼穆锋回,取了他手中的药箱:“指挥使大人不必忧心,老夫看这女娃身子羸弱,莫说是拿剑,便是想起身行走也是力有不及。老夫自己一人进去便可。” 众人无奈,只得在门外等候。 范超进了房内,关闭了房门,到了床前,将药箱放下,见陆西婵要起身,忙抬手止住了,笑道:“姑娘你身子不好,这些繁文缛节能免则免。” 陆西婵轻轻咳了两声:“西婵见过前辈,失礼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范超却只是一双老眼静静打量着陆西婵,半晌才压低了声音道:“西婵,果然不负其名,有西子之容,貂蝉之貌,项无邪那小子好福气啊,有你这等红颜知己。” 陆西婵一惊,几乎忍不住叫出声来。范超却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窗外,如今在外面有不少耳聪目明的高手,他说话乃是用了内力传音,陆西婵却是没有这份精纯的内力。陆西婵点了点头,面上却是不禁浮上一抹喜色。 范超低声笑道:“若非有个小子顾念旧情,非要老夫出手前来救治你,你以为如今天都城不亚于龙潭虎穴,老夫愿意来此蹚这浑水?什么金帝银帝的性命,又与老头子有何干系,过上两年,老头子两腿一蹬,谁人坐天下不是一样?” 陆西婵听范超说的有趣,不觉咯咯笑了起来。 范超也是笑道:“红颜祸水啊,你这一笑当真倾城倾国,难怪把那个小子迷的七荤八素。”他清了清嗓子,抬高了声音道,“女娃儿,伸出手来让老夫瞧瞧。” 半晌,范超说道:“你这脉象虚细无力……若是老夫再晚来数日,怕是连性命都难以保全……”范超叹了口气,“你这心疾之症,虽非起于先天,然则心结不解,积郁不疏,这病也是好不了的。” 陆西婵一声苦笑:“前辈尽力也便是了,若是果不得救,也是西婵的命数。” “胡话!若是先天之疾,心脉不全,这人世间能救你的只有大罗神仙,而这后天之疾,虽也是难治之症,却还难不倒老夫!” 范超起身从药箱里取出了银针等物,转过身说道:“只是老夫要提醒你一句,药石有灵,可也只能作用于肌体,不能效用于人心,你心结不解,老夫能做的也只是为你续命而已。” “晚辈明白……”陆西婵默默点了点头。 “即便老夫今日为你施针成功,你此生也不可再动用内力武功,不可再伤情劳神,如此,短则可活十年,多则三十年,你可明白?” 范超却是又叹了口气,眼见陆西婵神情淡然,回身看了一眼外面,压低声音道:“老头子怕是没有十年的命可活了,若是十年之后你心疾复发,这世间能救你的人怕是只有神农之后。然则,即便是忘川阁李神农肯为你诊治,怕也要再得到一样东西才可,此物虽世间难求,于你却是一线生机,你一定要牢牢记住,记在心里。” “前辈请说。”陆西婵见范超说的郑重,赶忙应了下来。 “你若能得到世间一位武道圣境高手的真气相助,护住你的心脉,则此生无虞,只是据老夫所知,天下间三位武道圣境高手,已去其二,最后一个穆玛智珠远在藏西,更是不会出手助你。” 范超摇了摇头:“此道真气不同其他,乃是他的本命之气,赠与你后,轻则修为倒退,重则境界跌落。唉……不过此物虽是难得,与你总是一个希望。” 说罢,范超手上银针飞出,刺入了陆西婵的眉心之中,陆西婵身子一仰,倒在床上,毕竟男女有别,不过以范超如今的医术,便是隔着衣服施针也是无妨,他手指翻飞,瞬间刺出了三十六枚银针,制住了陆西婵身上各处大穴,这又是慢慢施针,大半个时辰之后,范超终于停了下来,将陆西婵身上银针一一收回。 房门打开,范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轻吐了口气:“老夫这招牌是保住了,只是这女娃身子虚弱,这些时日忌悲忌怒,以免再触动病情。” 叶羽峰急急点头应了:“老前辈辛苦,不如先去厅中休养片刻,晚辈已准备了上好的茶叶……” 范超摆了摆手止住道:“不急,先拿笔墨纸砚过来,老夫要写个方子,你们按此抓药,早晚各服一次,连续服十日,她便无大碍了,之后只需静养即可。” “多谢前辈!”叶羽峰又是躬身一礼。 待范超写好了药方,叶言之命人去抓药,又是亲身陪同坐席,吃了一顿丰盛的家宴,等陆西婵醒来服下药去,面色便是好了许多。 众人把酒言欢,穆锋回却是看了看天色道:“尚书大人,如今天色不早,我等要快些回宫去了。陛下今夜还需范神医施针诊治。” 叶尚书自然不敢再行挽留,急急又命人备好了车马,亲身随同众人回返玉皇宫。 第242章 天都伏击孤无援 马车行走在返回玉皇宫的路上,车内穆锋回手掌轻轻摩挲着佩刀的刀鞘。眼神渐渐冰冷起来,淡淡说道:“该来的,快要来了。” 范超躺倒在车厢里,翻了个身子。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破空而至,钉在了马车的车厢上,车夫一惊,却是手中的马鞭猛的一击打在坐骑屁股上,扯着嗓子吼道:“有刺客!有人行刺!” 穆锋回冷冷一笑,身子一跃出了马车,足尖一点,跳到了车厢顶上,正此时,又是一波箭雨袭来,穆锋回手中金刀出鞘,挥舞成一个满月,将飞来的箭矢纷纷格挡下来,哼道:“好大的手笔,竟是连弓箭手都派出来了。” 需知彼时金玉皇朝对刀剑弓弩管理甚是严苛,尤其在至尊皇城之内,寻常人家中不过有几把菜刀花剑,弓弩之物便是当朝命官家中也只有收藏把玩的猎弓而已,而看这些箭矢的发射力度,绝非猎弓可比,明显是军中的制式弓弩。 只是这些人身穿黑衣,遮住头脸,一轮箭矢下去,便换第二波人,负责护送的叶府家丁已大部分中箭倒地,少部分还幸存的也是围在叶言之的马车旁边,紧紧护住了自家老爷。 金羽卫在经过适才的混乱之中,已逐渐控制住了局势,只是对方人数众多,且也绝非庸手,两方人马竟是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穆锋回手持金刀,蹲坐在马车顶上,冷冷观察着场中的局势,这等骚乱本应早已惊动了天都城中的城防司,却迟迟不见人马增援,护卫天都城的重羽卫更是不见踪影,仿若一瞬之间,他们成为了帝都之中的孤岛,与世隔绝,不相往来。 车厢里传来范超慵懒的声音:“哈哈,穆小子,看来你在天都城中的人缘不太好啊,打斗了这么久也不见有援兵过来。” 穆锋回无奈苦笑,此事无关人缘,不过还是有太多人选择了静观其变,他轻轻叹了口气,却是眉头一挑,只见一道人影从混乱厮杀之中一跃而起,向着他们所在的马车扑杀上来,那人一掌挥出,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穆锋回低喝一声:“老神医小心!” 身子一跃,从马车上跳下,手中金光舞动,虎虎生风,将那人掌力尽数逼开,足尖一点,迎上来人。那人不屑一笑,手上掌法展开,掌力阳刚,浑厚无匹的内力配上他刚猛无铸的掌法,片刻间竟是阻住了穆锋回的刀劲。 他二人走的都是阳刚的路子,穆锋回刀法亦是大开大合。他二人所在,刀气掌力施展而来,硬生生在场中辟出了一个空场,绕是如此,这片场地似还是施展不开,本是缠斗在一处的众人纷纷避让开来。 刀光掌影之中,穆锋回暴喝一声,身子劲力释放,一股无形气浪袭向黑衣蒙面人,那人猛的在身前拍了数掌,这才狼狈退开。 穆锋回冷笑道:“怎么,到了如今的地步,你还遮遮掩掩不肯显露出本来的武功吗?” 黑衣人冷哼一声,却不答话,足尖一挑,将地上一柄长剑挑起握在手中,身形一动,剑花展开,直逼穆锋回而去。 穆锋回倒拖着金刀,大踏步前行数步,一刀朝天挥起,正迎上黑衣人手中长剑,刀剑相击,长剑应声而断,黑衣人却是猛的一掌击在断剑剑柄之上,直往穆锋回面门而来。 穆锋回身子后仰,险险避开,却是回身一看,断剑竟是飞向了范超所在的马车,断剑插在坐骑屁股之上,马匹吃痛,长嘶一声,撒开蹄子便跑。 穆锋回暗道一声不好,身子一起,便要追上前去,却听背后虎啸龙吟,风声大作,只得急急停下身子,回身与黑衣人对了一掌。 二人掌力相交,竟是不分胜负,黑衣人抬腿一脚趁势踢来,穆锋回手中金刀挥砍上去,二人身形一个交错,黑衣人挡在了他身前。 穆锋回眼见马车横冲直撞,金羽卫拦之不及,拳头一紧怒道:“掌剑大监,陛下如今还在,你居然胆敢背叛!” 黑衣人目光一凝,这才冷冷笑道:“想不到老夫的身份这么快便被指挥使大人猜出来了。” “杨宝,你可知,你此举实是谋逆作乱!你也莫要忘了,你还是陛下的半个师傅!”穆锋回冷冷盯着黑衣人,咬牙切齿道。 “玉渊若还是金帝,老夫自然是在谋逆,可若他不再是金帝了,那老夫不仅不是作乱,还是从龙的功臣!”杨宝冷笑道。 “放肆,简直大逆不道!陛下待你不薄,你居然伙同贼人犯上作乱,今日本官便代天子将你手刃,以正法典!”穆锋回将手中金刀举起,对着金羽卫道,“速速派人追上马车,务要保证范神医的人身安全!” 杨宝在一旁冷冷看着,却也并不出手阻止,半晌才道:“你金羽卫纵然是玉渊最为信赖的羽卫军,世受荣宠,奈何多少年不曾参与战事,军士再是装备精良,也是久疏战阵,不过绣花枕头而已。” 他顿了顿:“至于玉渊,我这半个师傅岂不可笑?你且看看,他何时将老夫当作师傅礼遇?待我不薄,便是让我终年呆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天命殿里看守一把破剑吗?哈,哈哈,岂不可笑?” “你若不愿,大可奏请陛下,又为何要谋逆?”穆锋回却是懒得再多说废话,手中金刀再次挥起,直逼向杨宝。 杨宝身子轻巧闪开,双掌掌力涌出,后退了一步道:“哼,你大概还不知道到底是谁让老夫进的宫,做的这不男不女之人!正是你那口口声声有恩于我的玉渊!” 杨宝嘶吼一声,手上掌力含恨而出,这一掌掌势之雄浑,力道之霸绝,便是穆锋回也觉不敢硬接,只得暂避其锋芒。 杨宝内力源源不绝从体内涌出,汇聚双掌之上,越发的猛烈,口中更是怒道:“老夫等了这么多年,等的便是今天!穆锋回,给老夫滚开!” 这一掌乃是杨宝的成名掌法,是为“诛心掌”的最后一式“魂飞魄散”,一掌拍出,威力无穷,若是打在人身上,五脏俱碎,魂不附体。 穆锋回默聚神功,双手紧紧握持住了金刀,心中暗道:“这老家伙还真是疯了!”他纵然此刻心中焦急,可是一时半刻也是脱身不得了。 第243章 螳螂捕蝉黄雀后 却说另一边马车受惊,范超耳听一声马嘶,马车便不受控制,飞奔起来,更是横冲直撞。 范超在车厢内翻来滚去,一把老骨头都险些要被撞散。他好容易抓住了车身,挣扎着要站起,去操控住受惊的马匹。那马车却是一个转弯,又将范超甩了出去。 范超扶着老腰哼哼了两声,想再努力一次,却是听到声响,一个人重重的落在马车上,手中长刀一砍,将马车和前面的马匹分开了。车身向前滑行了数丈,终于停了下来。 范超长长舒了口气,笑道:“老头子多谢阁下援手之恩。” “要谢,便去阎王爷那里谢我吧!”来人冷哼一声,身子一跃,扑杀进了车厢,一柄银色长刃向着范超喉间刺去。 范超身子一偏,手指之上一道真气激射而出,那人“咦”了一声,似未料到范超竟有如此修为,身子一偏,急急躲闪开去,再是一看,本是躺倒在那的老头却是一个翻滚跳到了马车下面。 黑衣人冷冷一笑,身子跃出,刚落到地上,便见范神医不顾形象的往车底一钻,又是躲避了过去,看他一把年纪,不想身手竟是这般灵活。黑衣人自是不会与他多做纠缠,转身手中长刃猛的挥下,一道银光闪过,眼看便要将马车一分为二。 “好小子!”范超笑骂一声,却是避之不及,眼看刀光袭来,衣服却是被人一提,整个人从车底被拉了出去,回身一笑道,“你若再迟来片刻,怕是就只能给老头子收尸了。” 黑衣人双目一咪,冷冷看向对面的人,却见他一身紫衣,面上覆了黑巾,只是手中所握持的乃是一柄形状特异的弯刀,黑衣人沉吟片刻,有几分疑惑道:“有灵刀?!阁下是宇文环,你武功不是早在望江阁中便被人废了?” 紫衣人目光冷峻,淡淡笑道:“你见识不俗,消息更是灵通,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是何许人?” 黑衣人却是身子向后退了两步,淡淡笑道:“若你果真是宇文环,怕是已领悟了忘情境,武功精进,老夫不是你的对手。就此告辞!” “呦,这么快就要走,我是不是来晚了?”黑衣人还未转过身子,却是背后又是一人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竟又有一人无声无息的到了他的身后。 黑衣人眉头皱的更紧,看来今日他的出手时机把握的不对,而他的消息来源更是错了太多。他偏转了身子,正站在三人中间,扫了一眼后来的年轻人,见他一身玄衣,同样遮住了面容,猜不出他的身份,心中更是疑惑。 黑衣人身形一动,手中银色长刃向着后到的年轻人而去,宇文环成名天下,手中有灵刀罕逢敌手,他自是不敢直撄其锋,索性选了这个年轻人。 玄衣人淡淡一笑,腰间折扇应声抽出,却是不退反进,铛的一声,剑扇相交,黑衣人竟被逼退了数步,心中一惊:“你到底何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 宇文环护在范超身前,心中也是疑惑,半晌,范超却是呵呵一笑道:“原来又是一个故人,很好,很好啊,这小子也来了天都城,总算不枉老夫冒险来给他的小情人诊治,哈哈哈……” 宇文环微微疑惑道:“老前辈的意思,莫非他是项老弟……”再仔细看去,果然看他身形动作都是像极了项无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黑衣人手中长刃数度挥出,竟都被对面的年轻人轻易拦住,偏生对方武功招式看似简单,实则变化无穷,以他的阅历见识,与之对敌数招,竟是认不出这年轻人的师承门派,心中不禁懊悔今日来趟这浑水,更是急于脱身而去。 “一别数日,项小子的武功竟是精进至此。”范超看着二人对打,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也许,也许那个陆丫头也并非全然没有希望,二十年之后,这小子或能成为武道圣境的高手!” “老前辈在说什么?”宇文环不解道。 “没什么,不过是年纪大了,随意感慨几句罢了!”范超又是看了看场中,“项小子虽是武功精进,可是要强行留下此人,怕是有些难处,你不必管老夫,上去帮帮忙吧。” 宇文环摇了摇头:“此处危机四伏,还不知是否有别的隐匿势力潜行在侧,是否能留下此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前辈的人身安危。” 项无邪与黑衣人打斗了十数招,见对方刀法诡谲,而在刀身之上更是设计了倒钩,甚是阴损,而一寸长一寸强,他手中折扇不过一尺,对方的银刃却是长三尺,他想要近身过去,制住对方也是颇为不易。 只是他思忖半晌,却是也得不出此人身份,天都城中的高手虽是不少,除却隐匿的影羽之外,其他人都早已登上台面,此人到底是何人呢?黑衣人眼见宇文环并无出手的意思,知道他心有顾忌,担心四周另有伏兵,便安下心来全力对战项无邪。 只是项无邪出手的招式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心中却更是震惊不已。 项无邪却是手中折扇展开,抛掷出去,将黑衣人击退,身子一退,又是接住飞回的扇子,扇了两扇,故作风雅的说道:“你这刀法时轻时重,时快时慢,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有迹可循,倒是让我想起师尊提及的一门武功,似乎是叫假意虚情刀。” “无知小儿,尽是满口胡言,再吃老夫一刀!” 黑衣人刀法被人看穿,心中本是震撼,却让项无邪胡乱取了这么个名字,他心中一怒,手中长刀猛的一击,却是声东而击西,刀气一转,向着宇文环而去。 宇文环眉头轻蹙,有灵刀却是后发先至,迎击上去,有灵刀与黑衣人手中银刃轻轻一触,卸开了银刃的刀气劲力,却是又如游鱼一般滑开,向着黑衣人脖颈而去。 黑衣人心中大骇,背上都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身子猛的后仰,收刀于胸前,将一柄长刃舞的虎虎生风,却是见宇文环一击得手,并不追击,又退回到了范超身旁。 黑衣人冷冷一笑怒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之仇,老夫记下了!”身形一动,便要飞身离去。 第244章 连番变故应不急 “你怕是没机会报仇了!看我暗器!”项无邪身子一跃到了范超身前,笑骂一声。 黑衣人一惊,果然是停下了步子,却见哪里有什么暗器,只是有项无邪护卫在侧,宇文环却是身形一动,手中有灵刀凌空劈下。一瞬之间,一刀化成十刀,十刀似是极限,却更似是无穷尽。 黑衣人手中银刃急急挥砍,奈何在这等绝世的刀术面前,他只觉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对方刀气铺天盖地,避无可避,挡无可挡,黑衣人猛的咳了口血出来,手腕一痛,长刃跌落在地上。 “这……这便是断三生忘情境的真正威力吗?”黑衣人咳了口血,跪坐在地上,却是伸手擦了擦嘴角,慢慢站起身来道,“你们果真要杀我?” 项无邪三人疑惑的互相看了一眼。 黑衣人却是慢慢撕下了面上的黑巾,冷笑道:“我乃是殿前飞羽卫指挥使赵晖,你们杀我,便是谋逆!” “飞羽卫指挥使?!”项无邪冷冷一笑,“在下听闻赵大人乃是靠着溜须拍马的功夫才混到了今日的地位,倒是不曾想到竟也是一位江湖高手,失敬失敬。” 赵晖冷冷看着项无邪,啐了一口血痰出来,却是从怀里放了一只令箭出去,冷冷说道:“你们三人,意图对陛下不利,更是想谋害本官,其罪当诛!” “这飞羽卫颠倒黑白的功夫才真是无人能出其右,也不知在这位赵大人手下有多少冤假错案,又是害了多少无辜之人,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项无邪仰天叹了口气:“只是可惜,赵大人知晓有人要对范神医不利,英勇对敌,怎奈贼人武功太高,赵大人不是对手,战至最后一刻,以身殉国!实在可悲可叹,可歌可泣啊!” 赵晖目光一凝:“你……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项无邪身子一跃而起,竟是比之适才又快了许多,他掌上功力早已聚集,突起发难,赵晖本就受了重伤,更不曾料到他竟胆大至此,飞羽卫即刻便到,项无邪竟还敢下此重手,躲避不及,被他一掌拍在胸前。 赵晖抬起手,指了指项无邪,却是猛的咳了口血出来,仰面倒在了地上。 宇文环冷冷看了一眼赵晖的尸身,淡淡道:“飞羽转瞬便至,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说着,和项无邪身子一跃,消失不见,只留下范超一人在寒风之中打了个冷战:“这个臭小子还真是蔫坏蔫坏的!” 范超打了个寒噤,眼见数十名飞羽卫急奔而来,猛的扯开嗓子吼道:“杀人了……赵大人被贼人杀了……救命啊……”一边喊着,一边向着飞羽卫奔去。 飞羽秘卫接下了范超,细细查看了赵晖身上的伤口,急急命人将赵大人的尸身运送回去,又是带着范超向回赶去。 此刻的长街之上,血流一地,尸身遍布,杨宝和穆锋回二人衣衫破烂,身上都是有数处伤痕。 杨宝听到脚步声,眼见范超在众人的护卫之下,安然回返,却是笑了起来:“莫非昏君气数未尽……连老天也不帮我们……” 穆锋回出手封住经脉,暂时止住伤处:“杨宝,你们千算万算,大概也是不会算到,陛下此刻已经醒了吧……” “什么,你说什么?!”杨宝怒喝一声,“不可能,怎么可能!” “若是所料不错,陛下此刻应是早已醒了!你们的阴谋,很快便要完结了!”穆锋回提着金刀上前,“杨宝,你我毕竟同僚一场,若你现在归降,本官还可以留你全尸!” “全尸,哈哈哈哈,横竖是一死,归降还有何意?看掌!”杨宝猛的双掌齐出,却是飞沙走石,掌风凛冽,穆锋回不曾料想他竟还有这等余力,手持着金刀连连后退,若是杨宝困兽之斗,也绝非易与。 杨宝双掌挥出,却尽是虚招,他见逼退了穆锋回,两手一抓,提起地上两具尸身,向着穆锋回抛掷过去,身子却是一跃,飞入了隔壁的院墙之中,待穆锋回反应过来,却是见他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穆锋回暗叹一声,急急奔向范超道:“范神医身子可是无恙?” “老夫没事,只是受了惊吓,倒是飞羽卫的赵大人……为了救老夫,被贼人给……”说着,却是提起袖子在眼角抹了抹。 穆锋回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诸位想来是飞羽卫中的兄弟,赵大人他……唉……此事本官回宫之后定会禀明陛下……诸位兄弟辛苦了,范神医就交给我金羽卫护送回宫吧。” 穆锋回命人将范超接过来,又是安慰了几句叶尚书,重新找了马车,快步往玉皇宫中赶去。 此刻的玉皇宫承天殿里—— 金帝玉渊幽幽醒转,揉了揉自己发酸的太阳穴,睁开眼,却是见宫殿之内空空如也,他挣扎着半坐起身子,靠在龙床之上,唤道:“来人,来人呢,孤口渴……” 殿门被轻轻推开,寒风吹入,金帝却是打了个寒噤,待看清来人模样,他更是一惊,面上神色数变却又很快冷静下来。进来的人不是平素里侍候他的小太监,也不是金羽卫指挥使穆锋回,却是齐王玉琪。 “皇弟……”玉渊轻轻唤了一声,“你不是应该出使藏西吗,怎的还不曾出发?” 玉琪将水端到金帝身侧,轻身坐到了他的身旁,扶住玉渊的身子,小心的将水送到了他的口边。 玉渊眉头轻蹙,却还是微微仰起头喝了几口,这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淡淡笑道:“自从孤登基为帝,你我兄弟也是很久不曾这般亲近了。” 金帝身子动了动:“你扶孤起身……” 玉琪摇了摇头:“皇兄你身子虚弱,还是在床上多休息会吧。”玉琪将杯子放到一旁,叹了口气道,“莫非皇兄这些时日的事都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这些时日……”金帝抬手抚了抚额头,却觉还是有微微的不适,他沉吟片刻道,“孤昏睡了多久?” 玉琪摇了摇头,却未回话。 金帝看了看四周:“这大殿之中,只有你我二人吗?” 玉琪轻轻一笑:“陛下且放宽心,您的影羽一直随侍在侧。” 金帝面色微变,却是咳了两声。 第245章 再无心机唯兄弟 偌大的承天殿里一时之间陷入了死寂的沉默之中,玉琪却只是静静的看着金帝。 半晌,金帝叹了口气:“看来这皇朝之中的事,也没几件你不知道了。” 金帝身子向后靠了靠,却是一阵猛烈的咳嗽,竟是从口中咳出一口黑血:“这是怎么……回事……” “进来之前,臣弟已经问过了,陛下中的是天下间罕有的奇毒,无色无味,可藏于一切物事之中,或许在陛下的日常饮食,或许在陛下常点的龙涎香里,又或许就在这龙床的玉枕之上,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玉琪淡淡问道:“皇兄昏睡之前,可还记得多少事?” 金帝皱眉沉吟片刻,面上苦笑:“孤还能活多久?” “此毒已侵入膏肓,便是寻到了名动江湖的一指神医,也只能让陛下醒转过来,却无法可解。皇兄这次醒来,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苏醒了。” 玉琪目中终于现出了一丝悲伤,两个人虽然各怀心思,可是毕竟血浓于水,齐王想及昔日少年时候,二人一同玩耍的情景,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不敢再看玉渊模样。 “最后一次吗?咳咳……既是最后一次了,皇弟可愿扶我起来,陪我四处走走?”金帝凄然一笑,目中也是现出一丝对尘世的留恋,他是整个中州的至尊,人间的帝皇,可是一样不能左右自己的生死。 玉琪转过身来,上前将玉渊扶起,金帝就这样虚弱的,颤巍巍的从床上站起身来,却是险些一脚跌倒在床边,玉琪急急将他扶住,却是转过背来,半蹲到地上,低声道:“哥,我背着你吧。” 玉渊没有推辞,俯下身子趴在了玉琪的背上,玉琪缓缓站起,又拿了件外套披在他的背上,这才上前打开殿门,缓步走了出去。殿外的金羽卫见到金帝醒转,又是这般出了奉天殿,齐声跪拜下来,金帝却是置若罔闻。 金帝大口呼吸了几口外面寒冷却是新鲜的空气,淡淡说道:“可是知道是何人对我下毒了?” 玉琪点了点头:“是太傅任斑,怕是早有预谋。” “任斑……”金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老家伙啊,狼子野心,可笑孤亲手扶植起来的鹰党势力,其首脑人物竟要置孤于死地。赵晖是否也参与其中,荣儿又是如何了?” “赵晖确实参与其中……至于荣儿……哥,你无需操心太多。”玉琪想了想说道。 金帝叹了口气,忽然说道:“你还记得这个小院子吗?小的时候,你我没少来这里耍乐,自然也少不得被父皇责骂训诫。” 玉琪点了点头:“臣弟自然记得,那时候都是哥你挡在前面,便是有时候臣弟被父皇罚跪,也是你偷偷的藏了米饼在衣袖里,给臣弟吃……一切过得真快啊,恍惚间似在昨日,却已经是数十年前了……父皇不在,哥你也……” “是啊……”金帝叹了口气,“荣儿被孤宠溺惯了,也许那一年他害死自己皇兄的时候,孤将他治了罪,便不会有以后的事情了……” “原来哥你早就知道,也一直都知道。”玉琪轻轻一笑,“荣儿性子软弱,不是九五至尊的苗子,便是果真登上帝位,怕也是要被任斑左右,架空成一个傀儡,甚而数十年后,我玉家的天下都难以保全。” “不错,孤一直都知道,只是孤也一直以为,毕竟孤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这江山不给他,还能给谁……”金帝轻轻拍了拍玉琪的肩膀,“不过,你也姓玉……这江山你若是要,孤一样也是可以传给你。” 玉琪将金帝轻轻放到了大殿外面的石阶上,慢慢坐到他的身边,摇了摇头:“哥,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也应该我到底要的是什么?” 金帝却是微微错愕:“不,孤现在是真的看不明白,你要的到底是什么了?孤除了这万里江山,还能给你什么?” 玉琪很认真的看着金帝,轻轻的笑了:“我从不曾与你争过,因为你是哥哥,我是弟弟,所以你后来成为了金帝,而我只是齐王,你学会了九龙真气,我却只是学了其中几式,这些都是无所谓,可是有一样东西,被你夺去,这些年我却一直耿耿于怀。” 金帝笑了:“孤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了……”他仰头叹了口气,“她这些年一直在深宫之中一定也很是寂寞孤苦,你若能带她离开这里,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又顿了顿,“只是玉琪啊,你可知你的这位皇嫂,并不简单……” “我知道,我自然知道,你二人其实并无感情,只是利益的结合,你们各有各的心思对不对?”玉琪笑了笑,“我曾经问过她,若我才是金帝,她会不会随我走……” 金帝目露疑惑。 玉琪继续说道:“你一定想不到,是我先遇到的她,对不对……后来在芙蓉堡中我再见她时,她竟已是要成为你的妻子……这么多年,我苦心经营,机关算尽,所做的一切,其实都不过是想将她从这深宫大院之中带走而已。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 金帝点了点头:“好,等孤宾天之后,你便带她离开吧……孤会命人为你们安排好一切……”他想了想,“唉……孤怕是出不去这玉皇宫了,告诉孤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孤唯一的孩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玉琪了却了心事,也是长长舒了口气:“荣儿被任斑以当年楚王溺水之事相要挟,要他谋逆作乱,谋害皇兄,荣儿表面上满口答应,私下里却是派了隐峰的荒过来府中向我求援,我与他已经秘密会过面,他如今很好,由荒保护着他,哥你可以放心。” 金帝微微一笑:“你可是想好了让谁来坐这个位子?趁着孤还有一口气在,为你草拟了诏书吧。” 玉琪起身,恭敬的从袖中掏出一份绢帛。金帝认得,却是一惊:“想不到孤藏在天行道的遗诏竟也被你找到了。” 玉琪恭敬的将诏书送到了金帝面前,双目之中隐含泪光:“臣弟在不曾得到这份诏书之前,一直对皇兄心存怨愤,只是看过诏书,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错了。” 金帝摇了摇头:“不……你没有错,孤在写这份诏书之时写的确实是你的名字,可是这之后变故丛生,也确实生了心思想改立荣儿,这才派你去藏西,只是……只是孤的谋划还不曾开始,却是先着了任斑这老家伙的道……” 玉琪摇了摇头:“皇兄既曾有这般心思,臣弟已经知足了。” 金帝点了点头,看了看天色:“如今时辰不早了,外面风大,玉琪你扶孤回去吧。” 是日,金帝玉渊在齐王、金羽卫和几位心腹大臣的看护下,亲笔写下传位诏书,传皇位于先帝第七子——当今的晋王玉真,封齐王为大都护,领金羽卫、重羽卫和飞羽卫三卫之军,实则已是当朝第一人。 齐王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带兵围住了任斑的府邸,并命三千金羽卫出天都城往云来城迎新天子登基。 次日,金帝玉渊驾崩,谥号为武帝。贤王妃悲痛欲绝,自刎于宫中。 第246章 太庙之前恩怨了 杨宝一路逃遁,却是不曾料想在他身后还远远吊着一根尾巴,正是项无邪。 项无邪既然见到了宇文环,便也明白了范超何以会突然出现在天都城中,只是此时不是叙话的时候,二人只寥寥交谈数句,眼见杨宝冲出围困独自而去,项无邪则遵守与暗殿的约定,前去查明情况。 虽已是如今这等非常时刻,杨宝竟也不是在往城外方向奔逃,反而七拐八绕之后,向着玉皇宫方向奔去。 项无邪心中更是好奇不已,暗暗尾随在其后。玉皇宫本应是戒备森严,杨宝所选的路径却是少有人至,便是有巡逻的金羽卫,他也能掐准时辰,轻易避过。 如此行进了小半个时辰,项无邪只见道路两侧古柏渐多,甚是繁茂,怕是树龄已高达数百年之久,千姿百态,苍劲古拙,再远远看去,在柏树之中,有一宏大建筑若隐若现。 他心中一动,莫非此处便是金玉皇朝历代帝王祭奠祖先的所在——金朝太庙。 杨宝官居掌剑监,实则便是在太庙之中为玉家镇守天命殿,而天命殿乃是以历代帝皇佩剑“天命”所命名而来。杨宝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却是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回来,为的到底是什么? 项无邪脚下不停,几步追了上去,却是见到杨宝未有进入太庙之中,却是在大殿之前停下身子,而在太庙的门口,此刻也正站着一人,五十余岁的年纪,面白无须,与杨宝形貌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更是阴柔。 那人似是养成了习惯,双手拢在袖中,半弓着身子,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一开口,声音有几分尖锐:“杨大监,老奴在此恭候多时了。” 杨宝冷哼一声:“季若峰,想不到最后居然是你要拦我?” “拦您?!杨大监这话,老奴有几分听不懂了。”季若峰淡淡一笑,“大监若要离开太庙,齐王殿下对大监之事便既往不咎,可若大监执意要回来,便怪不得老奴了。” “原来你个老贼已经投靠了齐王!”杨宝攥紧了拳头,“你给老夫滚开,老夫要离开,也要把他们玉家视若珍宝的天命剑一并带走!” 季若峰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从衣袖里伸出来,仔细打量着,对杨宝的话置若罔闻。 “滚!”杨宝身形一动,扑杀上前,手上掌力凝聚,比之适才更是刚猛霸道,眼见他手掌便要拍到季若峰身前,季若峰这才抬起眼皮,一只手掌如同游鱼一般在胸前晃了三晃。 项无邪眼见这三晃之后,看似绵软阴柔的掌力,却是直对上了杨宝,二人双手交击,似是无声无息,脚下的青石砖却是寸寸碎裂。 季若峰淡淡一笑:“大监你已受了伤,老奴便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咿呀……” 却是扯着嗓子叫了一声,他脑后的长发无风自起,便是他的一身衣袍似也被劲力充盈鼓荡,季若峰身形一动,硬生生将杨宝身形逼退出去。 杨宝身形一退再退,退了数十步,这才堪堪止住,回身一看,见到项无邪正在身后,却是左掌抬起,猛的再次击出,季若峰收掌轻退,手掌翻动,将杨宝的掌力尽数化解。 杨宝仰天长笑:“好!老夫本一直瞧不上你,今日才知,你这修为原来才是我们之中最高的!” “杨大监过奖。只是,大监你知道了这么多事,怕是也留你不得了。” 季若峰摇了摇头,却是双手同时抬起,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如穿花蝴蝶,煞是迷幻。杨宝却是身子一转,直扑向项无邪而去,如今大势已去,他自知也绝非季若峰的对手,索性趁势逃脱。 杨宝功力聚于双掌之上,一出手便是最强杀招“魂飞魄散”,只是项无邪自一现身便严加戒备,见杨宝对自己出手,也是不慌不乱,他先前在柳坤来府上便曾见萧嫣然与之对决,自是知晓他的武功路数,当下左掌猛的拍出,掌力一出,当即右掌拍出第二掌,两掌掌力叠加起来,正迎上杨宝。 他二人掌力相撞,杨宝竟是未曾讨到便宜,只觉对方掌力竟也是汹涌浩瀚,比之自己的刚猛霸道之外,尚还有一丝天道之意,纵然他意欲一往无前,却还是被其力道所阻,而项无邪身形微退,却是拍出了第三掌。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杨宝身子一退,一口鲜血吐在地上,却见掌风对决之下,项无邪面上黑巾迎风飞起,露出了他的面貌,他心中一惊:“是你!神道宗主……” 只是他的惊诧并未维持太久,季若峰的双掌已是趁势拍在了他的后背之上。杨宝功聚背上,将季若峰反震开去,回转身子,却已是披头散发,形状可怖。 他踉跄着朝季若峰前行数步,却是一个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嘴角凄然一笑,却是犹不肯放弃,手抓着地面,死死往前爬了两步:“我……我不甘心……” 季若峰往前爬行,血流了一地,却是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太庙的殿门:“我隐忍了几十年……眼见便要成功……我……”却是一口气提不上来,再说不出一个字。 季若峰上前,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来将杨宝尚不瞑目的双眼合上,淡淡说道:“杨大监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呢……只是人已故去,往事已矣,杨大监过去所经所历,又是缘何要参与到这场叛变之中,便容许属下不能对教主说了。” 属下,教主?!项无邪本是严阵以待,唯恐季若峰杀了杨宝之后,再对自己出手,却不曾想到他竟说出这些话来,疑惑道:“在下不是很明白大监你此话何意?” 季若峰却是苦笑一声,上前两步,单膝跪在了项无邪的身前道:“属下神道季若峰拜见教主……适才有外人在场,一直未敢上前相认,请教主恕罪。” 说着,却是食指和无名指弯曲入掌中,按在右肩之上。 项无邪自然认得这个手势,连忙上前两步将季若峰扶了起来:“想不到你竟是我神道中人!”却是又叹了口气,“你……这些年苦了你了……” 季若峰摇了摇头:“一切都不过是属下自己的选择罢了。” 季若峰既然不愿多提,项无邪自然也不会多问,既然确定了他神道暗子的身份,许多事也便容易办了。 第247章 不情之请我有三 季若峰站起身来,指了指太庙方向说道:“教主,这太庙之中除却供奉有历代帝王的灵位之外,尚还有一殿,其中便是藏着金玉皇朝的九五之剑天命。” 项无邪却是笑笑:“天命神剑乃是天下第二的神兵,我也是久闻其名了,不想只是存于此处,只留了一个掌剑监看守。” 季若峰摇了摇头:“除去掌剑监杨宝之外,在天命殿中,尚且还有四名剑灵,这四人乃是以异术特制而成,无痛无惧,无生无死,任何人想要闯入其中取走天命剑都免不了要与他们一场搏杀……除非身负天命之人。” 季若峰诡秘一笑。 “天命者,天道之意志,众生之主宰,而一个人能身负天命,岂不是便是九五至尊?君权神授,受命于天,谓之天命。”项无邪轻轻一笑,“不提这些了,如今天都城到底是何局势,你可知晓?” 季若峰道:“教主难道真的不想进入这天命殿中去见识一番,若果真能得天命认可,则不仅神道大事可成,更是能动摇金玉皇朝的根基。” 他从衣袍之中取出一物,被黄色绢布包裹,项无邪不明所以,季若峰淡淡笑道:“此物为皇朝传国玉玺,有它在,便是一个普通人也可震慑住四名剑灵,将天命剑取出。” 项无邪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物事,几乎忍不住想将之拿在手中,犹豫片刻,却终于说到:“不必了。想来你在这里,应该是齐王让你带着玉玺过来,取走天命吧。” 季若峰点了点头:“这场政变,自一开始,任斑便毫无胜算,局势早已掌控在齐王手中。不论是他离开天都城出使藏西,还是冒险提前返回,虽然其中也出了些许纰漏,但是整个计划还是照常执行了。” “莫非齐王早就知道金帝会中毒?”项无邪疑惑道。 季若峰又是点了点头:“这些事,齐王的确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也并未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直至后来属下将金帝玉渊安放在天行道的诏书带回,齐王这才改了主意。然而,金帝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故而,齐王还是只得按照他原定的计划继续进行下去,因为他还是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他要将这些人彻底拔除,永绝后患。” 项无邪摇了摇头:“你这便进太庙,将天命取来吧。你我就当不曾见过,如今师尊和赤尊使都已经相继故去,你们神道暗子的身份世间再无人知晓。以后,若是想回神道,便回来看看,若是不想了,想去做个普通人,也便由着你们吧……” 季若峰躬身一礼:“属下多谢教主成全。”他顿了顿道,“只是齐王吩咐过,事成之后,还请教主前往玉皇宫一见。” “好,我自己去便是了。季大监保重。”项无邪身形一动,疾步离去。 季若峰应了一声:“项教主珍重。” 目送项无邪快步离去,心中却是一叹,天下神兵,九五之剑,近在咫尺,却是为何要拒绝呢?季若峰回身进了太庙之中。 项无邪本就在玉皇宫附近,又循着原路出去,光明正大的到了皇宫门前,却是被金羽卫拦阻下来,项无邪并未提报身份,只是说要面见齐王。金羽卫进去禀告之后,回来告知齐王正陪在金帝身旁叙话,暂时不能相见。 临近天黑时候,玉琪这才策马从玉皇宫中出来,手执金帝亲笔所写的诏书,将项无邪迎进了玉皇宫中。 项无邪见四处院墙高耸,宫殿巍峨,鳞次栉比,守备森严,不禁感叹一声:“无怪乎人人都想做那千秋帝王,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有前呼后拥的千军万马,有定人生死的无上皇权,便是我走在这里,也有几分心动了。” 这番话大逆不道,然则玉琪却只是笑笑:“若那大殿之中的龙椅你想去坐坐,现在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项无邪摸了摸鼻子:“我这武功修为,还做不到在你这玉皇宫中来去自如,怕是有命去坐,无命去享啊。” 他轻轻一笑:“言归正传,在下敢问一句,如今的皇朝大都护,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齐王殿下宣召在下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玉琪面色一肃:“如今天都城的风风雨雨快要告一段落,新皇也正在前往帝都的路上,只是经此一事,皇朝元气大伤,鹰派一系的势力被本王扫荡之后,怕是要休养很长时间才会休整过来。” 项无邪微微疑惑道:“听殿下的意思,莫非未来的金帝不是殿下,也不是金帝的独子魏王?” “不错,本王知道你与魏王在浙南时候有些私怨,此事本王也脱不了干系,只是皇兄病重,而今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他这个孩儿能平安一生。” 玉琪缓缓说道:“新皇是本王的七弟晋王,他自然不会为难我这个侄儿,可是你……本王有些放心不下。” “只是如此吗?”项无邪目光微眯,“若殿下只是放心不下在下,大可命人将我杀了。” 齐王摇头一笑:“本王杀你容易,可是要灭你神道怕是不知要牵扯多少精力。而且,本王也不欺瞒你,你神道如今对我皇朝还有大用,正可以用来牵制正道各派,如今江湖之上的风波比之我天都城中只大不小,平衡早已被打破,有些人蠢蠢欲动,本王此时杀你,岂不正中他们下怀?” 齐王负着双手缓缓前行几步淡淡说道:“至于最后一个原因,芙蓉一直对你心中有意,你若死在本王手中,怕不只是她,便是她的姐姐也要记恨本王一辈子了。本王意欲离开这是非之地,再不沾染这俗世的权力纷争,可也不希望你这个不安分的人给皇朝带来什么隐患。你是个聪明人,提出你的条件,本王若是可以做到的一定为你去做。” 项无邪心中呵呵一笑,面上却未表现出来,沉吟半晌道:“看来这最后一个原因才是最重要的原因。既然如此,项无邪有三个不情之请,还望齐王爷可以应允。” 齐王微微转头,淡淡笑道:“你且说来看看,只是,莫要得寸进尺。” 第248章 谈判破裂贤妃至 项无邪点了点头,想了想道:“第一件事,相信对于王爷而言定是轻而易举。在下听闻三百余年前,龙祖皇帝立国之后,特在本朝史记之外,立有一司,专职记录武林典故,不知可有其事?” 齐王点头道:“确有其事,怎么,你要翻阅其中的卷宗?此事确实不难,只需本王一封手书,你可自由出入武英殿,查阅其中十万卷典籍。” 项无邪疑惑道:“可是能看所有?若是不曾看到我想要看的,也是无妨,待他日我修为有成,自会再亲身回来翻阅一遍。” 齐王淡淡笑道:“哈哈哈,你的胃口倒是不小,此事本王做主,你可翻阅所有。说第二件事吧。” 项无邪拱手一礼,这才起身道:“我知道任斑罪无可赦,王爷的金羽卫也已经将太傅府团团围困住了,可是在下斗胆,想为其中几个微不足道之人寻条活路。” 齐王眉头轻蹙:“任斑乃是此次谋逆的主使,更曾蛊惑魏王意图弑君,罪不可赦,论及其罪,当株连九族。只是不日新皇登基,必会大赦天下,到时本王会向陛下建言,只诛杀其三族。” 项无邪一笑:“王爷误会了,在下想要保全的只是其中两人,一个是任斑的外孙,柳坤来的儿子,另一个是他的母亲,也便是本教的白尊使白芷。” 他见齐王目露疑惑,又解释道:“当年白尊使未曾加入本教之前,本是一乡间女子,而她的夫婿便是后来化名柳坤来的柳知州,想来王爷也应知道。” 齐王一笑:“自然知晓,也因此事,任斑才会迫不及待的开始实施计划,当时皇兄意图将你在此事之中的痕迹抹去,让你能专心致志的对付朝阳门,可是他不曾料到,他最是信赖的飞羽卫指挥使早已背叛。本王倒是没有想到,原来柳坤来的结发妻子就是白芷,如此说来,柳彦昌不是任斑的外孙喽。” “王爷明鉴。” 齐王摇了摇头:“此事关系重大,本王不能听信你一面之词,还是要交给飞羽查探清楚,再做定夺,至于贵派的白尊使,她的去留本王不做干涉。你也应该明白,即便他不是任斑的外孙,也是柳坤来之子。柳坤来若非死的早,这谋逆的大案他也脱不了身!” 项无邪淡淡一笑,他自然明白齐王这样说,不过是恩威并施,即便项无邪的要求他会答允,可也不能失了皇朝的颜面,所以也未再得寸进尺:“那在下这些时日便留在京城,等候王爷的消息吧。至于这第三件事……” “为一个谋朝篡位之人求情的事你都说出来了,怎么,这第三件事更是难做吗?”齐王不屑一笑。 项无邪沉吟片刻道:“这第三件事,想来确实不易办。在下有一至交好友,姓陆,听闻她的家族昔年便曾卷入了谋逆案中,株连三族,她虽侥幸逃得性命,却也是心结难解,郁郁寡欢。这第三件事,项无邪恳请王爷为陆家昭雪平反。” 齐王微微一愕:“你说的陆姓朋友,想来便是天行道那名女弟子陆西婵了吧。十数年前,大理寺少卿陆道元被人检举私通敌国,有谋逆之嫌,皇兄亲手所批,判的是株连三族,斩立决,而当年陆家最小的幼女却是下落不明,一直不曾被人找到。” 齐王看了一眼项无邪:“倒是没想到居然被天行道藏匿了起来。项无邪,你可知当年是谁经手的这个案件?” 项无邪摇了摇头。 齐王淡淡一笑:“本王听闻赵晖被人杀了,你可知道?”他不等项无邪回复,自顾自的说道,“当年所有的罪证都是赵指挥使亲自搜集的,而那个时候他还不是飞羽卫的指挥使,说起来,杀了赵晖的人,也算是给陆家报了仇。” “王爷知道陆家是被冤枉的?”项无邪疑道。 “不过是当年党争失败的一个弃子罢了!这件事本王怕是不能答应你。”齐王叹了口气。 “项无邪不明白!” 齐王沉吟片刻道:“此案乃是皇兄亲手所判,也是皇兄当年为了扶植鹰派势力而刻意所为,便是要打击朝内保守一派的势力,便是本王在那个位置上,也是一样要这么做的。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 “不!我、不、明、白!”项无邪一字一句道。 “那本王就告诉你,若是如今再推翻十几年前的这桩陈年旧案,于我皇兄颜面有损,于我皇家威严有失,更是史书上难以抹去的一道污笔!此事,本王不能答应!” 齐王犹豫片刻道:“本王虽不能为她平反昭雪,但是可以下令不再追捕缉拿陆西婵,而至于窝藏她之事,也一样既往不咎!你若还是不满意,那本王也可令人将她家查封的祖产悉数归还!这是本王能做的最大让步。” “也很可惜,这三件事之中,我最为紧要的便是这一件!” “项无邪!”齐王回转身子,体内九龙之气汹涌而来,便是以项无邪如今的修为竟也是忍不住退了一步。 “贤妃娘娘驾到!”二人之间的气氛本是剑拔弩张,似随时便可能在这玉皇宫中大打出手,可是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很快,一个有着绝代风华之貌的成熟女子款款从外面走了进来,屏退了一众随侍的下人,这才低声道。 “本宫突然到来,可是打扰了二位?” “臣玉琪参见贤妃娘娘。”齐王收束了全身功力,对着女子躬身一礼。 “草民参见娘娘!”项无邪见到这女子容貌一瞬间,竟是觉得有些眼熟,可是也不敢多看,急急低下了头。 贤妃却没有看齐王,只是不住打量着项无邪,半晌一笑道:“你便是项无邪?那个神道的少年宗主?芙蓉心心念念的男子就是你?” 项无邪一惊,却是终于明白这个女子是谁,她的音容相貌、言谈举止与秦芙蓉竟是有六七分的相似,只是她久居宫中,带了上位者的威仪。 项无邪适才听齐王提及,还以为秦芙蓉的姐姐是齐王的王妃,却是不想,原来竟是金帝身侧的贤妃。 “果然是英雄了得,看你这修为怕是玉琪亲自出手,要擒拿住你,也要三十招之外了。”贤妃淡淡一笑,“你们适才所议之事,本宫可以代陛下答应你!” “苁蓉!”齐王一惊。 “不过,本宫有一个条件!” 第249章 功成身退再不见 秦苁蓉静静看着项无邪:“陛下那里,本宫可以亲自去为你求情,还陆家上下一个清白,而你也必须答应本宫的要求,这并不过分吧。” 项无邪心中犹豫,他自然能猜出贤妃的要求是什么,可是…… 秦苁蓉叹了口气:“因为我嫁入了玉皇宫中,一直不能暴露我的身份,只能在暗中照拂一下芙蓉堡。芙蓉这个丫头,年岁轻轻,便要承担起门中的一切,这些年,玉琪虽一直去参合城中给她张罗婚事,可是哪一次都是被她给搅黄了。” 说到这里,她却是噗嗤一笑:“难得她有了一个心仪的男子,总算不用担心她会孤独终老。我这个做姐姐的只是想在临走之前,满足她的这个小小愿望而已。” “临走之前?!”项无邪疑道。 秦苁蓉默默的看了一眼齐王:“我们这大半生都是为了别人而活,今日之后,想趁着余生还有些日子,为自己再活几天。本宫也不怕告诉你,明日之后,我便会诈死,等天都城中的事情全部了结,玉琪便会带着我永远离开这里,甚而离开中州,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渡过余生。” 齐王看了一眼项无邪:“如今有贤妃给你作保,这第三件事本王也可以答应你,但是,同样的要求,你需得答应她的条件,否则之前的两件事本王一样可以反悔!” 项无邪无奈一笑,正要回话。 秦苁蓉却是先开口道:“这件事你也无需为难,你和那位天行道陆姑娘的事在整个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本宫便是在深宫之中,也是略有听闻。你们年轻人的感情事,本宫也知道,勉强不得,只是为了本宫这个唯一的妹妹,说不得,本宫还是要对你强求一二。” 项无邪摸了摸鼻子,却是不敢说话了。 “项无邪,本宫也不要求你太多,只希望你不要像你那个师傅一样,那般绝情绝义,累的我芙蓉堡祖师孤苦一生。” 秦苁蓉顿了顿,却是又噗嗤一笑:“我芙蓉堡早已退出江湖,便是本宫也嫁入了皇宫之中,你……你要是有那个本事,将那位陆姑娘和我家芙蓉一同娶进门,本宫也不反对。” “啊?!”项无邪一惊,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齐王却是一声冷哼:“如此,你的三个条件,本王算是都应下了,项无邪,你也要记得你的承诺!” 项无邪急忙拱手一礼:“神道宗主,一诺千金。项无邪虽不才,也绝不敢辱没。容许在下冒昧问一句,不知二位打算归隐何处?” 齐王遥望天边:“在中州之极北,乃是万仞山神道所在,而传闻若能越过此山,再行千里便能至一处名为鲜罗,本王一直很想去看看。” 项无邪笑道:“如此,项某便先祝二位一路顺风,心想事成了。” 秦苁蓉淡淡一笑:“虽不曾有什么感情,却毕竟是夫妻一场,本宫恕不奉陪。” 这一次是项无邪第一次见到秦苁蓉,却也是最后一次,之后的很多年,他曾踏遍三山五岳,万里河山,却也再不曾见过她。 齐王不负所托,果真修书一封给武英殿,项无邪被允许进入其中,只是却被告知,齐王只允他在殿中停留一日,不论有无结果都必须离开。 项无邪摇头笑笑,也未表示反对,心中却是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莫非此是齐王有意为之,便是让自己他日有能力自由出入玉皇宫之时,再亲身来此?项无邪却是又很快将这个想法抛诸脑后。 新皇晋王爷经过连日的长途跋涉,已经到了帝都皇城,今日,文武百官随同如今皇朝的大都护、当朝第一人齐王亲身到城外十里去迎接新皇到来,天都城上空的阴霾总算散去,和煦的阳光再一次洒落在城中。 今日,看守武英殿的学官也随着出城去了,怕是不能带他进入殿中秘阁了,他百无聊赖,一时之间也未打算离开,便是在这样的日子站在望天台上,静静的俯视着这座中州,乃至于当今天下最是巍峨的城池。 天都,天下之都。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身处皇城巅,欲与天比高。” 先帝玉渊是新皇的亲兄,晋王按礼制为先帝守灵七日,七日之后沐浴更衣,命钦天监选定良辰吉日,命礼部准备登基大典,晋王自己则是闭门与大都护玉琪促膝长谈直至深夜。 这一夜,天都城中的文武百官不知有多少人夜不能眠,齐王玉琪,如今的当朝第一人,此刻的一言可定人生死,可夺其官职,也可赐人一世荣华。许多人在静静的等待着,这一夜之后,是要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还是飞黄腾达,富贵一生。 然而第二日,晋王并未召集文武百官,天都城中的气氛一时之间又凝重起来。 “琪皇兄,果真不肯留下与孤共治这万里江山吗?” 清晨的承天殿里,商谈了一夜,晋王的精神还是甚好,只是面对着自己这位权柄滔天的皇兄,晋王却是微觉惋惜。他这一生一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唯恐稍有差池,便被人弹劾,再是按个罪名,削去王爵,身陷囹圄。 而今,无上的权势却是从天而降,他不日便要成为中州第一人,登临九五,成就至尊,却是又心生惶恐,踌躇不前。 齐王淡淡一笑:“陛下,若是有臣在,您这皇位坐的可是安心?”他回转身子,“功高盖主,君弱臣强,只怕皇朝又要内耗下去,陛下将来如何还有精力威服宇内,平定四海?臣这大都护不过是皇朝过渡期间,不得已而为之,如今陛下既然已有决断,三军之权理应交出。只是陛下应允臣的两件事,还请务必办到。” “琪皇兄还请放心。” 三日后,是为钦天监博士钦定的良辰吉日,晋王玉真正式登记为帝,改年号为太始,次年启用。新帝并颁下诏书,大赦天下,并罗列任斑十大罪状,判秋后问斩,其党羽交由三法司,一一论罪。 其后,刑部上书,任斑同党飞羽卫指挥使赵晖构陷同僚,屈打成招,错假冤案不计,恳请平冤昭雪。金帝准奏,七日后,查明大理寺少卿陆道元谋逆一案子虚乌有,金帝亲下诏书,官复原职,并将其排位供奉于太庙之中,以示荣宠。 又三日,大都护玉琪上奏,恳请交出三军兵权,金帝不允,百官挽留,玉琪再三上书,金帝终同意。玉琪卸去大都护之职,第二日后再未上朝,有金羽卫见到齐王轻车简从离天都城而去,不知去向。 金帝感念齐王恩情,齐王府虽已是人去楼空,却是一直为其保留。 第250章 谜团尘封终得解 在齐王玉琪离开天都城之后,天都城中的风风雨雨终于告一段落,一直忙于新皇登基的武英殿学官终于空闲下来,项无邪此时也终于进入武英殿中。 武英殿里藏书十万卷,除却历朝历代的典籍卷宗,便是江湖司所记载的武林大事记也有千余卷,项无邪看着一个个数丈高的架子上,堆满了各色典籍,心中叹了口气。 项无邪叫住学官笑道:“齐王殿下只给了在下一日的时间,这里卷宗无数,一日时间实在太少,在下说不得要劳烦学官大人指点一二。” 那学官虽不知项无邪的身份,然而既是齐王亲笔允诺,自然也不敢怠慢,行了个礼道:“公子无需客套,但有所问,下官定知无不言。” 项无邪点了点头:“实不相瞒,在下此来,为的乃是贵司大事记中所记载的武林之中六十余年的典故,不知学官大人可能直接为在下找出当年的卷宗?” 学官沉吟半晌,却是犹豫道:“公子莫非不看看其他卷宗,却非要六十余年之前的旧事?”他见项无邪只是笑笑,叹了口气,“此卷宗本已尘封,不过既然殿下亲允,公子又是要看,也无不可,公子稍待。” 学官却是转身出了武英殿,大半晌后这才请来了他的上官,二人交谈一路,到了项无邪身前,那上官仔细打量了一眼项无邪,这才领着二人七拐八绕到了一个铁门之前。 二人分别取下了腰间的钥匙,插入门中机关之内,机括启动,其中一个柜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本有些泛黄的小册子。 上官吹了吹上面的灰尘,这才交到项无邪手上道:“此卷宗之中所涉及之事,当年已被列入绝密,便是下官等人也不敢前来翻阅。公子只可在这间密室之中翻看,而看过之后,其中内容也烦请不要外泄。” 项无邪见他说的郑重,便点头应允了下来,上官说完,便先行离开了,而那位学官却还是随在他身侧,唯恐他誊抄摘录。 项无邪也不以为意,便当着学官的面将卷宗展开。 文帝光和九年—— 飞羽卫秘报,时武林第一大派华清阁门人多遭杀戮,手段凶残,死状凄惨,无以言表,正道武林人心惶惶,自神道叶宇之后,魔门蠢蠢欲动,恐危及江山社稷。 项无邪眉头皱了皱,他记得在无剑山庄之时,岳子峰曾提及华清阁是被叶宇祖师等人所灭,也因此一直藏踪匿迹,直至师尊仙逝之后,才敢重现武林,难道这些弟子们人都是被祖师所杀吗? 他又草草看了几眼,翻了几页,这才又见到相关的记载。 其时,华清阁中五大长老均是愤怒不已,指责魔门中人不择手段,更是些藏头露尾的鼠辈,只敢欺负后辈弟子。当时的阁主,也便是其第十二代掌门人,被后世武林称为剑祖的陈东岳,却没有对此事引起重视,只是派出了门中的五大长老处理此事。 五位长老名动天下,每一人手中都有一门绝世无双的剑法,以之纵横江湖,无可匹敌,却是不想,五人先后下山,却是相继失踪,下落不明,直至一个月之后,五位长老的一条手臂被人盛放在礼盒之中送上了华清阁。 此事很快传遍江湖,一片哗然,可是直至此刻,还是无一人知晓到底华清阁得罪了何人,是谁有此等的绝世武功,竟是一连重创了五大剑术高手。陈阁老终于坐不住,提了离歌剑亲自下山。 而飞羽卫侦骑四出,也是费了不知多少人力才得了一个消息,将华清阁五大长老重创之人竟只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而他之前在江湖之上声名不显,更是查不出与华清阁有何恩怨。 此事武林震惊,正道各大门派人人自危,纷纷援手华清阁,正派之中无数青年弟子才俊加入其中,便是远在天都城的文皇帝也是知晓了此事,命飞羽卫全力追查,务要查清真相。 光和十年,陈东岳终于先一步找到此行凶者,此人不敌陈阁老的无双剑术,却是逃遁离开,之后遭受正派武林全力围剿,不知所踪。 项无邪却是又仔细翻查了数十页,却是再未有关于此事的记载,便是之后华清阁等门派之事也是寥寥无几,项无邪抬眼看向学官,目中疑惑实难以掩饰。 学官尴尬的笑笑。 项无邪疑道:“想来学官大人必是看过此中内容了,在下实不知晓,何以这几年所记载之事,都是语焉不详,草草了事?” 学官干咳一声:“公子莫要为难老夫,这本卷宗记载之时,老夫尚未出生人世,其中到底发生何事,下官也实不知情。” 项无邪叹了口气:“莫非学官大人以为齐王辞去了大都护职务,如今更是远离京城,他的吩咐便可当做耳旁风,不必全力执行了吗?” 学官却是低下头,沉吟半晌,齐王虽是离去,可是毕竟在天都城中经营十数年,更是成了当朝第一人,号令三军,金玉皇朝建国三百余年,都不曾有王爷有过此等荣宠,而当今金帝更是齐王举荐,他猜不透项无邪的出身来历,更是不敢得罪。 学官思忖半晌,重重叹了口气,却是先小步子疾行过去看了看殿外无人,这才将殿门关上,回到项无邪身旁道:“公子,这些事如今莫说是皇朝之内,便是江湖之上,所知者都是寥寥无几。下官……下官若是与公子说了,只望万莫传入第三人耳中。” 项无邪不耐烦的点了点头,他不过是想解开心中谜团,知晓在六十余年之前,到底是何人真正修成了魔典武学,成就更是超脱了祖师叶宇和师尊谢雨寒,以此为线索,找寻师尊遗命之中提及之人罢了。 “当年之事,不仅三大门派掌门下了封口令,文皇帝陛下更是亲手将卷宗所记载之事尽数抹去,更是不许人再提及。那一年之后,天下第一的门派华清阁被人灭门,武林正派之中更是损失惨重,不知多少青年俊杰惨死,正派武林万马齐喑,魔门神道趁势而起。” “据早已致仕的老大人所说,这一切的一切全因为一个名字——楚天一。” “只是不论武林典籍之中,还是稗官野史之内,都决不允许这个名字出现。下官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还请公子不要再为难下官。” 第251章 暗殿之中身份出 暗殿的静室之中,一道人影看了看四下无人,鬼鬼祟祟潜行进来,小心的翻看着书架上的卷宗,却似是一无所获,又去翻查木柜铁箱之中的物事。 暗室的门却是被人突然打开,来人手中火折子一抛,准确的击打在室内的油灯之上,暗室瞬间明亮起来。 “本使原以为子剑大人此刻应该在前往天都城的路上,怎么,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行程,还是遗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来人淡淡笑道。 黑衣人转过身子,冷冷看着进来之人,那人与他装扮相似,只是腰间所佩戴的不是长剑,而是一把刀,黑衣人哼了一声:“本使做事,难道还要与你交代不成?你不过是天干十刀排名第二,也配过问我的事情?” 进来之人原来是暗殿十刀之中的乙刀,他哈哈长笑数声:“子剑大人教训的是,不知大人要找寻什么物事,可要本使从旁协助一二?” “倒真是有一件事要乙刀你帮忙完成,本使要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既是身份暴露,萧嫣然下手绝不留情,她真气激荡,背上的包裹片片碎裂,玉手在背上一拔,将离歌剑握在手中,身形却是已如电般冲到了乙刀身前。 地支十二剑,皆是被萧嫣然一手调教,每一人的剑势均是迅疾无比,而尤以她的剑速最快,如此不过丈许的距离,又是由萧嫣然亲手施展,这一剑之威力,实是避无可避。 剑风过处,墙上的油灯也是摇曳不定,而离歌剑的剑锋却是已然到了乙刀的身前,剑尚未至,寒气已达,剑气更是透体而入,乙刀却是并未闪避,双目之中寒芒摄人,腰间的佩刀突地出鞘而出,一股无铸的刀气劈天盖地而起,硬生生破入了萧嫣然的剑气之中。 萧嫣然一惊,离歌剑却是已与对方的长刀对撞在一处。乙刀冷冷一笑,此时却才手握住长刀刀柄,他霸绝无匹的内力源源不绝涌入刀身,竟是将离歌也逼退了三分。 萧嫣然身形一退,手中离歌再挽剑花,剑身之上除却万年不化的寒冰之气,更是隐隐有天雷涌动,电光火石,其上幽蓝色的光芒如同水中游龙,顺着剑身蜿蜒前行,直向着乙刀的手腕而去。 乙刀被这雷霆剑气击中,却似毫无感觉,手上不停,一刀挥出,刚猛无铸,力道无穷,直将萧嫣然身子震退出去,她连退数步,这才堪堪将对方刀气化于无形,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你到底是谁?”萧嫣然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冷冷说道。 “暗殿天干十刀乙刀。”乙刀不屑一笑,“看你适才施展了无剑山庄的雷霆剑诀,又是这般偷偷摸摸潜行回来,想来,你的记忆可是已经恢复了?” 萧嫣然一惊,却是不敢回话。 “本使如今到底该继续称呼你为子剑,还是萧嫣然,又或者,你的本名傅雪玉?”乙刀收刀回鞘,负着双手淡淡看着萧嫣然,“怎么,看你神情,莫非这记忆只恢复了一部分?” “哼,你……你真的是乙刀?”萧嫣然目光微眯,仔细打量,却是很快推翻了自己心中的另一个猜测,看他的身形,看他的言谈举止,确实不是甲刀,然而,他身上在适才一瞬之间所爆发出的刀气内力,却更在昔日的甲刀之上。 “本使自然是乙刀,如假包换。至于宋义,早已被你手中的离歌剑所杀,不可能再复生人世了。”乙刀淡淡道,“想必你好奇的不是本使的身份,而是我的武功吧。” “你的身份?只怕连你于文和的名字也是假的吧!”萧嫣然冷冷一笑,却是在暗中寻找时机突围而去。 乙刀不置可否,却是身子向着门口方向轻轻移动了一步:“本使已经先一步收到了消息,如今天都城中大局已定,金帝身死,新皇登基,至于离歌剑也再无必要送往帝都。” 他笑了笑:“想必子剑你也一定很是好奇,暗殿之主的真正身份吧?” 萧嫣然默默聚集内力,运转疗伤,沉吟道:“哼,若是我所料不错,主上的真正身份应该便是齐王本人了。” 乙刀仰天大笑数声,拍了拍手道:“不错,不错,这暗殿之中想来也只有你才有如此智慧,能猜出齐王的身份。只是可惜,你似乎与本使不是一样的心思啊。” 萧嫣然慢慢靠到墙上,倚着身子说道:“于文和,我也不与你废话,我此次回来,就是想寻找当年我失忆的真相,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恢复了记忆,只是有些事我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当年的真相本使可以告诉你,只是你要用什么来回报我呢?” 于文和笑道:“齐王让位于他的七弟晋王,而自己则辞去了大都护之职,如今算来,怕是快要离开帝都了。可笑他竟只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自己一手打造的暗殿,甚至放弃了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放弃了中州的万里江山!简直愚蠢至极!” 萧嫣然见乙刀情绪激动,知道机不可失,身形一动,手中离歌化为一剑,是为无双,无双一剑,概莫能挡。然而乙刀却也只是轻轻挥出一刀,这一刀比之适才更是凌厉霸道,虽不似有任何变化,却是简简单单一刀破掉了无双的千般变化。 萧嫣然再次吐血飞退,手扶着背后的墙,这才勉强站起身来:“好强的刀法……便是甲刀也远远不如……你……” “本使一直在隐藏武功是不是?天干十刀的排名在本使眼中不值一文!我不管你是萧嫣然也好,还是傅雪玉也罢!我只告诉你一件事,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于文和上前一步,将萧嫣然身子提起道:“你以为宋义纵横一生,为何不敢自称天刀,你以为宋义这等桀骜之人,凭什么会听暗殿驱策?都是因为我,因为本座!” 于文和一击将萧嫣然摔到地上,冷道:“自今日之后,暗殿的主人便是我。萧嫣然,本座最后问你一次,你是顺从我,与我一同谋夺天下,还是背叛我,让本座亲手送你上路?” “亲手送你上路……” “最后问你一次……” 这些话语为何竟是似曾相识。 “是你!”萧嫣然挣扎着爬起身来,“我记起来了,那个雨夜,就是你将我打落山崖!你是宇文和!” 第252章 苟全性命丑剑亡 萧嫣然的确记起来了,十几年前,她带着离歌剑返回无剑山庄,那个时候,她的父亲傅青枫已经死去,她的大师兄岳子峰接掌了山庄庄主之位。 岳子峰将离歌视若珍宝,严加看管起来,又是带着傅雪玉去师傅的坟前祭拜,却是决口不曾问询一句,她是如何从大盗无痕手中夺回的宝剑。 那个时候,傅雪玉已非完璧之身,又是恰巧魏邦璧外出未归,大师兄不主动询问,她便也装聋作哑,在山庄之中住了下来,可是,好景不长,她却是开始思念自己那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儿。 她本想悄然离去,却是又觉愧对父亲,愧对无剑山庄,也是担心魏邦璧痴心一片,追了上来,便在房中留了一封书信,再去父亲的灵位之前告个别,便再不回来。 可是也就是那个夜晚,风雨交加,她无意中从岳子峰的书房前经过,却是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 岳子峰成为山庄庄主,一心要光复华清阁,可是如今的武林形式格局早已不同,他又势单力薄,独木难支,最后,却是一面与金玉皇朝虚与委蛇,拜入了齐王玉琪的门下,另一面又勾结江湖上新兴起的杀手组织暗殿,图谋武林。 那一夜外面风大雨大,他们都不曾察觉到有一个人在外面偷听,然而,那个时候守候在门外的乙刀却是发现了傅雪玉的存在,他一路追杀,将她逼到了弃剑崖上,二人一番打斗,傅雪玉不敌,跌落山崖之下。 而她再次醒来之后,被暗殿之主所救,却是记忆全失,从此成为了暗殿的杀手。 萧嫣然想起来一切,自然也想起了是自己害了姚九曲,不觉泪流满面,又哭又笑:“九曲,原来是我害了他……哈哈哈……” 宇文和冷冷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萧嫣然:“有些事情,看来你还是永远不要想起的好。” 他将手中长刀抵在萧嫣然脖颈上:“当年,你我毕竟各为其主,本座若不出手杀你,只怕会坏了这么多年的绸缪算计,你也不必记恨本座。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萧嫣然,你可是真要逼本座杀了你?” 萧嫣然慢慢站起身来:“宇文和,我还真是同情你!你为了你所谓的大计,不惜诈死,让你的孩子孤苦无依了这么多年,独身一人在江湖上打拼,甚至十年前为你去挑战宋义,险死还生,你的心莫非是铁石做的吗?” 宇文和哈哈一笑:“萧嫣然,或者还是叫你傅雪玉,你莫非忘记了你手中的离歌剑是如何得来?便不要在此五十步笑百步了!我的孩儿如今已经突破了无情境,进入了忘情境,刀法之强,普天之下,仅在本座一人之下!” “好!那你要杀便杀了我吧!”萧嫣然身子一退,手却是握的离歌更紧。 “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本座虽还未能迈出最后一步,然而一只脚已跨入了圣境之中,绝非你能力敌!很可惜,本座顾念你是个人才,还想将来与你一同谋夺天下,可惜,你太不识时务了!” 宇文和叹息一声,手中长刀举起,一刀砍向萧嫣然。 萧嫣然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手中离歌猛的挥出,正是聚集了她平生之力,然而宇文和的刀气却更是霸绝,直将她劈砍出去。 萧嫣然身子一个翻滚,手触摸在了机关之上,此处她适才便觉异常,如今生死关头,孤注一掷,手掌按压下去,机关启动,石门一转,萧嫣然身子在原地消失无踪。 “混账!”宇文和大怒一声,手中长刀举起,无铸刀气猛的砍到石壁之上,坚硬如铁的石壁被他硬生生一刀破开,可是手中长刀也应声而断,“废物!” 宇文和将断刀扔到地上,身形一动冲进了密道之内,只是虽只耽误了片刻功夫,萧嫣然却是已逃遁出去,宇文和盛怒之下,身形飞速移动,势必要将萧嫣然斩杀在自己刀下。 而萧嫣然得了片刻喘息,也是将轻功施展到了极致,才奔行出去十数丈距离,便听身后石壁爆裂的声响,心中一惊,更是加快了步子,这密道蜿蜒曲折,饶是宇文和武功绝顶,片刻也是追赶不上。 萧嫣然看见前面光明,身子一冲,从密道之中跃了出去,想不到竟是在暗殿之后的一片密林之中,她身子落到地上,片刻不敢停歇,直直奔行出去数十丈,却是见前面有数十人正在那里演武比斗。 “子剑大人,发生了何事?”为首之人回转身形,正看到了萧嫣然甚是狼狈,急速奔行过来,不觉快速迎了上去。 “丑剑!快跑!乙刀的真实身份是宇文和,他如今要接掌暗殿,要将我杀了,快走,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萧嫣然边跑边向着丑剑他们喊道。 丑剑眉头微蹙,却是急急止住了所有手下,全部上前拦在了萧嫣然身前。 “丑剑,你要做什么?”萧嫣然大惊,“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丑剑回身一笑道:“子剑大人,属下的名字叫做吴望,若是可以,还请您记在心里。您快些走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们便是!” “吴望!”萧嫣然本还想劝阻几句,却是听到远处宇文和一声暴喝,也是从密道之中冲了出来,“谢谢!我是萧嫣然,也是傅雪玉!后会有期!”说着,身子一转飞奔而去。 “怕是后会无期了。”丑剑吴望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今日之后,怕是再没有人会指点我剑法了。” 片刻间,宇文和便如一把利刃飞速而至,见到了前面几十人,正是暗殿之中的丑剑和他的下属。宇文和停下身子,冷道:“丑剑,你们可有见到暗殿的叛徒子剑萧嫣然?” “乙刀,你我同列天干地支第二,你便是用这样的口气对本使说话吗?”吴望冷冷一笑道,“子剑大人何时成为了叛徒,为何本使不知?” “哈哈哈,丑剑,你既然还不知道,那本座便告诉你,自今日之后,暗殿一切事务都由本座接手,以后你我不再平级,你要称呼本座为主上!”宇文和冷哼道。 “主上?!怕是这暗殿的叛徒是你吧!凭你也配,先问问我手中的剑!”丑剑突起发难。 一剑绝杀,出其不意,避无可避,丑剑自问这一剑比之昔日更快更准更狠。 然而,宇文和却是聚掌成刀,猛的一击挥出,直劈在丑剑面门之上:“逆我者死!” 宇文和身子落下,手掌翻动,数十道刀气汹涌而出,几十人甚至来不及反抗一下,便跌倒在地上。 只是,这一耽搁,也再找不到萧嫣然的身影。 第253章 寂寥天下终一人 项无邪虽没有得到最想要的答案,却也明白楚天一这三个字可能便是江湖司中对当年之事的唯一记载了,他有几分失望的离开了武英殿,如今齐王已经离城而去,此生怕是都不会再见,而他与月华的约定之期也是日趋临近。 项无邪行走在长街之上,陆家当年的谋逆案已沉冤得雪,金帝玉真也将柳彦昌悄然从天牢之中放了出来,只是柳任氏虽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却于他有养育之恩德,他不愿弃之而去。 项无邪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却是不知不觉竟是到了礼部尚书叶言之的府邸,他站在叶府门前微微出神。 几个护院家丁见他气质不俗,也不知是哪家的显贵,只得上前道:“这位公子,尚书大人如今上朝未回,公子可是有事要找我家老爷?” 项无邪摇了摇头:“在下不过偶然经过,想及府中住着一位朋友,这才出神,打扰几位了。” 几个家丁互相看了一眼,一人道:“公子莫非是小少爷的朋友?” 另一人也认同的点了点头,此人年岁与叶羽峰少爷相当,身上又有几分江湖中人的气质,便上前道:“公子来的不巧,前两日我家少爷收到了门派师兄弟送来的书信,昨日便匆匆离开了。唉,为此,老爷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后面的话语项无邪却是未再听到,他疑惑道:“你是说叶羽峰昨日便离开了天都城?那……除了他,还有何人与他一同离去的?” “与少爷一同来府中的那位天仙似的姑娘,也一同走了。” “我怎记得,好像书信本就是送给那位姑娘的……” 几个家丁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项无邪却是心中一惊,面色煞白,身子后退一步,低语道:“莫非……天行道将慈云师太的死讯传报过来了……她……她知道了……” 慈云师太之死,与他虽有关联,却绝不是他所杀,然而如今天行道上下却一口咬定,慈云死于项无邪之手,当时,整个玉女峰上,除了他再看不到第三人,便是纪月离开之时,也正见自己与慈云打斗在一起,他百口莫辩,怕是洗脱不了自己的嫌疑。 项无邪长长叹息一声,历经千辛万苦,几多波折之后,他终于还是要失去陆西婵了吗?他摇了摇头,再不看身后的众人,失魂落魄的离去了。 天都城中,此时此刻,似乎又只余下项无邪一人了。 “咳咳……”一阵猛烈的干咳,然而面前之人心不在焉,竟还是一路前行,撞在了那人身上,那人哎呦一声,吹胡子瞪眼道,“你个臭小子这般忘恩负义,老头子刚刚救了你小情人的性命,你就这般对待老夫?” 项无邪这才稍稍回神,见面前站着的正是范超,急急后退一步,抱歉道:“老前辈,在下适才想着心事,一时不曾看见老前辈,多有冲撞,还望前辈莫要怪责。” “项老弟,你这心神不属,到底发生了何事?”宇文环身子一错,从范超身后窜出来关切道。 “还能有什么事,你看这小子是从尚书府方向过来的,定然小两口子吵架了,所以才心情不好,你说老夫猜的对不对?”范超哈哈一笑道,“项小子,老头这两日便要离开天都城了,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小子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啊?” 项无邪苦笑的摇了摇头:“听闻帝都醉仙楼的饭菜天下一绝,来天都城许久也不曾去尝尝,今日有幸,不如在下做东,我们去看看吧。” 三人边走边说,项无邪疑惑道:“在下听闻金帝有意将老前辈留在帝都太医院,前辈何故说要离开?” “哈哈,这天都城中太过沉闷,莫说是范前辈,便是为兄也是呆不住。”宇文环笑道。 范超捋着胡子道:“新皇确实有此打算,不过老头子却还不想在太医院中颐养天年,你小子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看你郁郁寡欢的?” 项无邪沉默不语,行了许久,直至到了醉仙楼上,花重金要了一间雅间,这才开口讲出事件原委,说罢,又是长叹一口气,夹着菜闭口不言,此时便是这人间美味,食入腹中,竟也是如同爵蜡,苦不堪言。 范超看着项无邪一脸的苦大仇深,无奈道:“如你所说,这凶手本的确不该是你,慈云便是受了伤,也绝非你能杀死。然而你如今修为大进,只怕慈云真不是你的对手,你这事的确难办的很。” 项无邪苦笑一声:“陆姑娘与我本就是隔着重重阻碍,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也是上天眷顾。好在,她家的冤屈如今得以平反,而她的心疾之症也治愈了,如此,我也好放下一桩心事。不提我了,这些时日杂事甚多,一直未曾与宇文兄叙旧,也还不曾恭喜兄台终于突破至忘情境中。” 宇文环笑着摇了摇头,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一切的确如同幻梦一般,至今想来,还是那么不真实。” 看着项无邪疑问的目光,他笑了笑:“无邪,你我曾生死与共,有些事我自也不会瞒你。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也许我的父亲没有死……” “什么?!莫非你的武功恢复与你父亲有关?”项无邪惊道。 宇文环点了点头:“范老前辈曾言,若我自己要斟破情关,长则十数年,短也要两三年,然而我却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你说神不神奇?” 他饮下杯中茶水,继续道:“那些时日,我自暴自弃,日日饮酒,只为一醉,可是后来我在醉梦之中,常常见到一个人,他全身笼罩在黑衣之下,便是面貌也看不清楚,可是我却能确定,他是确确实实存在。” 范超叹气道:“老夫后来探查过他的经络心脉,在他体内的情蛊竟是消失无踪,想来便是那人以无上的刀气在不伤及宇文环心脉的情况之下,将他体内的情蛊拔除了,此等武功,老夫这辈子也是没见到几个。” 宇文环沉默半晌:“我不希望真的是他,有时候想想,我宁愿他在数十年前便已死去。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他,他这么多年隐姓埋名,甚至与我骨肉分离,想来所图谋之事一定甚大……” “莫非宇文兄担心有一日,我会与你的父亲对敌?”项无邪道。 “我虽武功恢复,却也是不想再理会江湖纷争,只希望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那一日永远不会发生吧。”宇文环一笑。 那一天之后,范超推辞了新皇的挽留,便如来时一般,飘然离去,行侠四方。偌大的一个天都城,真的只余下项无邪一个人了。 第254章 宁阳离火再结缘 宁阳城,当日,月华带着路凝香远赴千里,本是要往万仞山而去,却是在此处与项无邪再次相遇,然而大宫主却横插一刀,二人短暂重逢之后又是离别。 此时已是年后,积雪化开,宁阳城中依然热闹非凡,月华轻纱遮面,徜徉在街道之上,往昔之事,历历在目,犹似昨日一般。她这一身白衣胜雪,身形曼妙,虽是遮住了倾城容颜,却还是不免引来路人围观。只是月华心中想着自己的心事,全然不曾留意周遭。 “哈哈哈,听到门人弟子禀告,老夫原本还是不信,不想你这女娃果真胆大包天,还敢只身一人来我宁阳城中!” 只见一个五十余岁的男子飞奔而来,见他双眉英挺,须发怒张,相貌甚是威严,他远远看见月华,身形加速,飞掠而来,几个呼吸便到了月华身前,负着双手道:“女娃儿可还记得老夫?” 月华秀眉轻蹙,颇有几分不悦眼前之人的大煞风景,只随意扫了一眼,便摇了摇头。 “哼,今日你这女娃的家中长辈和那个姓项的小子没有陪同在侧,居然还如此嚣张!既然你说不记得,老夫便再说一次,老夫是朝阳门离火堂沈雪召!”男子一声爆喝。 月华听到这个名头,似是略略有几分印象,莫不是那个被大宫主一掌震退受了重伤的离火堂堂主,月华记得,他还曾想伤了项无邪,她小嘴撅起,微微不悦,对眼前的男子心中更是不喜:“本宫记得你了,你又拦住我的道路是要作甚?” “老夫正是要谢谢你,这些年来,老夫的烈焰罡气一直卡在第八层上不能突破,而你师尊那一掌,虽是重伤了老夫,可也竟意外助力我迈入了第九层境界,哈哈哈……” 沈雪召仰天大笑:“女娃儿,你武功不错,可要试试老夫如今的掌力?” 月华淡淡道:“你们朝阳门就是这般恩将仇报的吗?” 沈雪召面上含笑,心中却是尴尬至极,他这话本就是反着说的,未曾想月华反唇相讥,倒是让他老脸一红,他也不再废话:“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今日老夫倒要看看在这宁阳城中还有何人能护住你!” 说罢,却是直接一掌拍向月华。月华虽是不喜此人,也未曾料到他竟是说翻脸便翻脸,眼见对方掌力袭来,热浪滚滚,气息迅猛。月华随手一掌出去,直对上沈雪召的烈焰掌。 两人内力,一个至阴至寒,一个至刚至阳,当真是水火不容,二人掌力交汇,月华身形未动,沈雪召却是连退五步,脚下的砖石块块碎裂,这才险险将月华的劲力尽数消融。 沈雪召喘了口气,冷冷看着月华,更是惊疑不定,这个丫头都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怎会有如此逆天的修为,他上次与之对过一掌,虽觉月华内力精深,可是比之自己还有不及,这才多长时间,他修为突破至第九层,直逼祝子衍,俨然已是门中第二人,可是这个丫头…… 看她出掌虽是轻松,想来定是用了两伤的功法,强行提升了内力,此法虽是厉害,必然不能持久。 沈雪召冷哼一声:“老夫适才太过大意,倒是小觑了你,再接老夫这一掌!离火焚天!” 离火焚天,此一招在烈焰罡气不曾修炼到第七层之前名为烈火焚天,而第七层之后,被认为是跨域了凡境,所能引动的烈焰之气比之地火亦不逊色,如此才可称之为“离火”。 沈雪召一招发出,身上烈焰焚动,背后更是似有一道火焰冲天而起,而这股绝强力道却是又被沈雪召握在手中,手掌之上,真气有如实质,月华似见到一团明亮火焰,耀眼夺目,握持在他手中,直向着自己扑杀过来。 月华眉头轻蹙,体内玄阴之力运聚流转,覆盖在双臂之上,两条本是白莹如玉的手臂在那一瞬之间,竟似是变成了银灰色,可怖的气息更是从她身上疯涌而出。 “朝阳门人!给本座滚开!”却是一声爆喝破空而至。 沈雪召和月华二人不觉转头,只见一个年轻男子,一身紫衣,身上青气流动,踏空而来,手上更是早早凝聚了无上内力,尚且还未到二人身前,便是一掌发出,掌风凌厉,如有山崩海啸之音,直扑向沈雪召。 沈雪召看清来人,正是神道宗主项无邪,不觉一惊,只怕自己一掌纵然能拍在月华身上,对方这一掌也会随后而至,而自己全无防备之下,非要重伤不可,他当机立断,舍开月华,两只手掌之上烈焰焚动,猛地向着半空之中击去。 项无邪身在半空,眼见两个火掌迎风而起,向着自己而来,他手上掌力凝聚,第二掌拍了出去,这一掌出去,竟只逼停了那两掌片刻时间,两只火掌劲力微一停滞,竟是又冲了过来。 “项无邪!”月华微微一惊,“你竟敢伤他!”却是一掌猛的向着沈雪召而去。 沈雪召一个飞退,怒道:“你们二人简直欺人太甚!”却是又聚起两道真气,全力施为,向着月华而去。这一次,二人都是用上了全力,沈雪召将烈焰罡气催动至第九层,更是突破了极限。 二人掌力对上,月华身形依然未退,沈雪召却是一口老血喷出,身子倒飞出去,仰躺在地上,挣扎了片刻,还是起不来身子,只觉五内之中气息翻涌,真气在体内鼓荡不休,又是一口血吐出,这才稍稍感觉好转。 项无邪却是第三掌拍出,破掉了两重火掌的劲力,身子飞扑下来,关切道:“月华,他可有伤到你?” 月华心中一甜,轻轻摇了摇头,一双美目细细打量着项无邪的容颜,只觉一日不见,似是隔年。 项无邪见月华不曾说话,也是细细打量她全身,见到确无伤痕,这才放下心来,与月华双目对上,见她眼中含情脉脉,瞳孔之中除却自己,再无其他,心中也是一丝甜蜜,手伸出竟是不觉想触摸她的容颜。 “好一个郎情妾意,真是羡煞旁人啊!”正此时,又是一人飞奔而至,“项教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第255章 太上之名再提及 “掌门师兄……”沈雪召看清来人模样,心中一喜,想挣扎着站起身来,却是又躺倒下去,“师兄小心,这个女子武功很是厉害……” 祝子衍轻轻点头:“师弟身上有伤,切莫乱动。”他这才转头看向项无邪二人笑道,“这位姑娘的武功路数似不是我中州武学,不知师承何派?” 月华却是沉默不答。 项无邪上前一步挡在月华身前,笑道:“祝门主,本座倒是真不知道,你们朝阳门的门风便是喜欢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今日才是长了见识。” 祝子衍淡淡一笑:“项教主,你也是一派至尊,你我二人平辈论交,又何来大小之分,若是要论起来,神道为当今武林第一大派,怕是你在欺侮我朝阳门吧。” 祝子衍使了个眼色,命门下弟子将沈雪召扶到一旁:“你几次三番到我宁阳城中寻事挑衅,莫非欺我门中无人?” “祝门主可是在说笑?你朝阳门中人才济济,如今门主你更是武林盟的盟主,振臂一呼,万千响应,何来无人一说?本座不过是与这位姑娘相约在此碰头,并无意滋事,只是贵派的沈堂主不问青红皂白,上来便要动手,这却不知要怎么说了?”项无邪冷道。 “沈堂主嫉恶如仇,见到你个魔教宗主,莫非还要夹道欢迎不成?” 祝子衍语气转冷:“项无邪,听闻你月前杀了天行道的慈云师太,本座身为武林盟主,总要对下面有个交代,你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要本座亲自出手?” “慈云师太非我所杀,其中另有隐情。而要本座束手就擒,简直痴人说梦,本座也很是好奇,你朝阳门能不能拦住本座?”说罢,项无邪带着月华转身便要离去。 “竖子胆敢如此猖狂,给我留下吧!”祝子衍手掌翻飞,两道烈焰之气向项无邪飞奔而去。 两道真气无声无息,项无邪毫无所觉,月华却是一惊,转身将项无邪推开,猛的一掌拍出,将两道真气化于无形。 祝子衍眉头一挑,身形骤然而动,只见一团红影如电飞至二人身前。项无邪自然知晓祝子衍的厉害,与月华两人双掌齐出,直击出去。祝子衍功聚两掌,分别向二人而去。 四掌相对,三人衣衫无风而起,在三人周围的物事更是被无形气浪逼退出去。 项无邪只觉对方内力炙热阳刚,透体而来,他猛的从膻中将神道真气牵引而出,逼到掌上,正与烈焰罡气击到一处,二人手掌如遭电击,俱是一麻,而另一边月华的玄阴之力聚起,自手臂及至手掌,甚而开始侵蚀祝子衍的真气。 祝子衍不觉一惊,手上加力,退了半步,面上神色凝重。 月华也是退了半步,手臂之上在玄阴真气之中竟是有淡淡的黑气,萦绕不散。 项无邪抓起月华的手臂,打量片刻,回身怒道:“祝子衍,枉你自称名门正派,想不到也修炼有魔门的武功!” 月华将手臂垂下,却是玄阴之力运转不息,片刻之后,竟是手指间上挤出了数滴黑血,而那道黑气便容聚其中,随着被逼出体外。 “真正的太上忘情篇!你是太上道……”祝子衍眉头蹙起,目中却是疑惑更甚。 他这声音虽轻,却还是出入了月华的耳中。 太上道这个名字月华已是第二次听人说起,她却是摇了摇头:“本宫不是你所说的什么太上道,本宫是沉鱼宫宫主月华。” “沉鱼宫……”这个名号祝子衍自然是不曾听过,他摇了摇头,“你这女子到底师承何人,年纪轻轻怎么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修为?” 他的脑海之中蓦的闪过一个人的影子,只是他自己也不敢肯定。 落雁宫主已死,此事项无邪自然知晓,可是除却他之外,想来江湖之上应再无人知道了。 祝子衍的武功修为比之初见之时,又不知精进了多少,月华虽然内力精深,普天之下罕有敌手,可是却似乎并不能完全收发由心,而她的临敌经验比之祝子衍更是差了太多,二人纵是联手,也最多能与祝子衍打个平分秋色。 一念及此,项无邪心中主意已定,他对月华施了个眼色,这才说道:“之前贵派的沈堂主也是想探究这位姑娘的师承门派,结果……唉,想不到祝门主也是如此好奇心重的人,既然门主想要知道,本座自然是不敢隐瞒。宫主的师傅,沈堂主已经见过了,门主也想见见吗?” “师兄……”沈雪召低低唤了一声。 月前之事,祝子衍自然也是知晓,只是当时他正在闭关修炼,而那个女子能一掌将沈雪召重伤吐血,怕是修为已达至武道圣境,难道果真是林外遇到的那个女子?那个女子似乎也是自称本宫,武功路数与眼前的月华有七八分相似。 祝子衍不动声色:“本座对这些武林奇人,一直心生向往,自贵派谢雨寒、太林宗明难神僧相继辞世之后,武林衰微,未尝不是一件憾事。这位姑娘的武学神妙,本座也是很想见识一番,若她门中长辈正在左近,不妨现身一见。” 项无邪看祝子衍镇定的模样,倒是微微有几分疑惑,他心思百转,苦寻脱身之策,却听身后月华低声道:“他的内功很是蹊跷,不过我已无大碍。想来,我若是要走,他也拦不住我。” 祝子衍嘴角一笑,却是趁此功夫突然发难,不管那人是不是月华的门中长辈,他都决议出手。 项无邪突觉劲风飞至,急转过身子,双掌还未及拍出,却是被祝子衍衣袖上的劲力一拂,以巧劲化解无形,月华却是自项无邪身后移出,双掌翻飞,一团至阴之气在她胸前凝聚而起。 “太上道讲求的乃是太上忘情,你心中百般记挂这个小子,如何可能发挥出功法的最大威力!” 祝子衍一声怒喝,两臂上衣袖碎裂,露出双臂,却见两条火龙缠绕其上,火焰吞吐,有如活物,而在炙热烈焰之中,还有数道黑气缠绕,甚是诡异。 “这黑色……”项无邪猛的一惊。 第256章 狡计再出终脱困 这火焰自然不可能是活物,而那黑色之物虽细小难辨,却分明真的是活的,项无邪离得近,看的清清楚楚,心中惊骇,当即不顾一切,将自身内力催发到了极致,更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也不管不顾,一把捏碎了,滚出了七粒丹药。 这些丹药是范超赠与项无邪防身之用,虽不如五龙避蛊丹的神异,然而对付荒南之地的毒虫也颇有神效,每一粒都是价值连城。 项无邪见月华身陷险境,心中隐有猜测,手中握住了两枚药丸,内力催动,化成粉末,抛掷向祝子衍。 这些药粉本是寻常,可是祝子衍却似是生出一股危机之感,身形微退,双掌之上的力道不觉减少了不少。两个绝顶高手对决,岂容片刻马虎,月华抓住机会,两掌之上凝聚无上内力,猛的向前推去。 严冬之际,寒风本就冷冽,然则这股至阴玄气,却更是冷入骨髓,便是祝子衍神功盖世,竟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目中冷意闪过,却是尽数化去了火焰之中的黑雾,真气重又转为至刚至阳。 项无邪眼见聚集在侧的朝阳弟子越来也多,面上冷笑,朗声道:“朝阳门主,你这修炼的莫非是荒南毒蛊?你身为武林盟主,正派掌门,想不到竟行此卑劣之事!” 祝子衍双目微眯:“荒谬,项无邪,枉你身为一派之主,居然只会逞口舌之利,真是辱没了谢雨寒的一世威名!今日,本座便替你师尊教训教训你!” 项无邪回身对着月华一笑道:“月华,他手上真气颇为古怪,你要小心,莫要与他身体接触!” 月华点了点头,目中却更是疑惑:“你莫非便是当日害死大宫主的人?” 祝子衍冷冷一笑:“本座不知姑娘在说些什么。” 项无邪还未及反应,月华却是冷哼一声,身形一动,欺身到了祝子衍身前,衣袂飘飘,长袖舞动,美轮美奂,奈何所施展的却尽是杀招。 沉鱼落雁阁的武学虽是神妙无比,历代宫主更是功参造化,修为举世无双,奈何他们所求更多是长春不老的容颜,所修的功法便是更侧重于内力和轻功,招式因而便逊色不少。 月华虽是得了落雁宫主数十年的修为,实战经验比之祝子衍却是差了太多,二人此刻单打独斗,交手十数招后,祝子衍便看穿了月华的弱点,几次故意露出空门破绽,诱使月华来攻,若非项无邪身在局外,从旁指点,月华便险些着了道。 项无邪在外暗暗焦急,只是以他如今修为要胜祝子衍却是远远不及,见到月华屡屡涉险,心中更是焦躁,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是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办,怎么办……”项无邪却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天下武学莫有能胜神典者,我纵然如今修为不济,难道便不能去智取,只想着力敌吗?我如今所见识的武学之中,最是厉害的人用的都是剑法,我虽无剑,可是我却有一柄折扇!” 项无邪身形一动,也是跃入了对战之中,手中折扇猛的挥出,却是又越来越慢,仿若有数十斤一般,正是他当日初入江湖之时所领悟的“举轻若重”之意,而这缓慢之中,却又似有不尽的意境,与大巧剑的剑意相通。 祝子衍目光凝重,只觉这一扇如同一柄重剑挥砍过来,剑身之上破开汹涌的水流,更有千斤的力道,而那一剑之缓,更是让他的心神受阻。 “月华,怎的你只会用掌法,不会用你的离魂迷功了吗?”项无邪从旁夹击,剑势雄浑,便是祝子衍也不敢直撄其锋。而项无邪的话却是启发了月华。 月华甜甜一笑,目中紫芒闪过,祝子衍竟觉有片刻的失神恍惚,只刹那失神,左肩之上便结结实实挨了月华一掌,至阴内力透体而入,一阵刺痛,祝子衍闷哼一声,却是聚掌为刀,一道火焰之刃将月华逼退出去。 “这是什么武功,如此邪门!”祝子衍侧过头去怒道。 “祝子衍,你以为不看本宫的双目,便可以抵御我的神功吗?”月华声音之中,似带着无尽的魔力,祝子衍竟又觉片刻的恍惚。 “居然比之当年水仙派的媚心术还要邪异!”祝子衍双目一咪,却是冷冷一笑,“雕虫小技,想要凭此战胜本座,岂不可笑!”说着,却是真气牵引,将一柄钢刀引入手中,直劈砍向项无邪而去。 项无邪手中折扇缓缓举起,却是后发先至,更是带动了周遭的气流,此刻在他身侧三尺范围,如同身在海中一般,便是祝子衍手中的长刀竟也变得凝滞,而他的人尚在半空,却见月华身形如同鬼魅,又是到了项无邪的身侧,目中紫芒闪动。 祝子衍急急侧过头去,然而手上劲力不减。项无邪横身一挡,拦在月华身前,与祝子衍猛的对了一招,身形倒退两步。 “项无邪,我来殿后,你快走!”月华急道。 “要走就一起走!”说着,一把抓住月华的手,二人身形一退,倒飞出去数丈距离。 “本座有神火遁法,你二人能逃到哪里去?”祝子衍冷冷一笑,身形如团烈火,紧随二人身形过去。 “那便不逃了!”项无邪却是猛的扯开衣服,莫说是祝子衍,便是月华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了,“唉,我也一直觉得我是一派至尊,不该如此做,可是我真的打不过你啊!献丑了!看我万伏门五毒子的手段!” 说着,却是将外套一脱,灌注上了全身的劲力,向着祝子衍扔去。 祝子衍听项无邪说的郑重,心中疑惑,如临大敌,万伏门五毒子奉命狙杀项无邪,然而最终五人身死,项无邪却还好好的活着,他身上是否有五毒子的暗器毒药犹未可知。 祝子衍见那衣服得了项无邪的一身内力,也是如金铁一般坚硬,却是身子退了数步,不敢硬接,唯恐其中莫非藏了什么暗器毒药。 项无邪却是一拉月华的手,将平步青云施展到了极致,急急飞掠出去。 祝子衍眼见项无邪二人逃遁出去,猛的将手中长刀投掷到衣服之上,身子飞退,那衣服应声四分五裂,却既不见暗器,也未见毒药。 “可恶!”祝子衍仰天怒吼,便是他的轻功,想再追上这两人也是太难,“莫非这小子是本座的命中克星不成,为何三番五次从本座手中脱身而去。” 第257章 大胆猜测似是真 项无邪二人逃遁出去十几里路,这才停下稍稍喘了口气。祝子衍的神火遁法神妙非常,奈何不论项无邪,还是月华的轻功都也可列入天下一绝,饶是如此,他二人也不敢大意。 眼见祝子衍并未再追上来,月华停下身来却是幽幽说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若非我提出要在此处见面,便也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 项无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是你的错,这老家伙一直就想将我除之而后快,我和他早晚一战,今日不过是试试他的手段罢了。” 她拉过月华的手,细细打量:“你可有受伤?我若是所料不差,他真气之中蓄养的只怕就是蛊虫。” 月华的手被项无邪握着,只觉他的手掌宽大厚实,再看他脸上紧张的神情模样,心中更是一甜,只是想及他二人的身份,却是又不自然的将手缩了回来,低声道:“我没事,适才那些东西已被我用内力逼出体外了。”想了想,却是又有几分不敢肯定的说道,“这个人……” 项无邪疑惑的看向月华。 月华蹙着秀眉沉吟道:“大宫主曾对我说过,当日在你脱身之后,她本是要去追寻你的下落,可是在路上却是遇到了一个蒙面男子,那人武功甚是阴毒,大宫主虽将他击退,可是却也中了他的掌力,之后便是如我适才一般,如遭蛇蚁虫咬之痛,又有烈焰焚身之苦。大宫主虽最后将这些阴毒的内劲都逼出了体外,可是也……” 项无邪眉头一皱,他当日脱身之后,诱骗大宫主出城追踪,之后便再未见到她,而再与月华相遇之时,大宫主已然仙逝。 “莫非大宫主曾遇到祝子衍?而你所说的伤情竟似与太林宗刚阿当日的情形极为相似。难道……”项无邪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难道什么?”月华不解道。 月华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项无邪也是不忍去让她沾染一点的尘埃。 项无邪想了想说道:“没什么,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月华却是幽怨的看了一眼项无邪:“是不是我太没用,帮不上你什么忙,所以你不肯告诉我?” 项无邪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想起了谢雨寒闲极无聊之时,曾对他说过的话,女人是不讲道理的,尤其是一个喜欢你的女人,更是不肯与你讲理,不论她武功有多么高强,修为有多么精深。 项无邪几乎没有犹豫,直接说道:“我也只是猜测,当日离开沉鱼落雁阁之后,我便赶赴了无剑山庄,其中经历了很多事情。” 看着月华脉脉含情的看着自己,项无邪一笑道:“这些事我以后慢慢告诉你,我既然答允了你一同前往万仞山,便绝不会再食言。” 月华嗯了一声,极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项无邪想了想,月华对江湖典故知之甚少,说的太细,她也听不到心里去,她只是不想让自己欺瞒她而已,便又嘱咐道。 “刚才那个老家伙,我猜测不仅可能与大宫主的死有关,还曾在无剑山庄之中偷袭过廖星,后来又重伤了太林宗的刚阿。此人野心极大,一直图谋武林,如今虽是做了个徒有虚名的武林盟主,怕是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你以后见到他一定要当心!” 这句话月华听懂了,她淡淡一笑,欣喜的点了点头:“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你把你这一年来的经历都告诉我,好不好?” 项无邪也是一笑,心中的担忧却是丝毫未减,他犹记得当日在太林宗内,刚正等人提及,重伤了刚阿之人所用的怕是万伏门的万毒魔功,可是这功法是万人敌的独门绝学,何以祝子衍竟也学会。 而当日毒狮曾提及,万人敌常年闭关不出,一直在修炼教中的无上绝学《太上忘情篇》的残章,这部功法想来定也是神妙非常,否则不会让万人敌这等武学宗师也垂涎不已,可是以项无邪的见闻竟也从不曾听人提及这部功法,倒是刚才月华与之对战的祝子衍,反而疑心月华是太上道的门人。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华见项无邪似还是心事重重,一双美目关切的看着他。 项无邪一笑道:“我还是有些事想不明白,月华,你可曾听过太上道的名字?” 月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个名字我也只是第二次听人提及。” “第二次?” 月华点了点头:“第一次是一个长得很怪的男子,高高瘦瘦的,皮肤很白,惨白那种,他诓骗我出来,要……”月华见项无邪疑惑的眼神,低声道,“他就是书上说的采花盗……不过他不是我的对手……” 项无邪心中疑惑,莫非月华所说的人是万逍,可是万逍早已被仇海所杀,若不是他,那只能是…… 项无邪问道:“那人可是万伏门的玄阳长老?” “似乎是这样一个名字……”月华皱着眉想了想道。 这一切果然都不是巧合。项无邪的眉头皱的却是更紧。 祝子衍和万人敌,这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勾结了起来,他二人甚至可能将彼此的功法都授予了对方,如今,他二人融合了正魔两道的武功,修为大进,怕是更难对付。 只是,这一切都是项无邪的猜测,他却是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证据,而他一个魔教的教主空口白牙,去指认当今武林盟的盟主勾结邪派,却实是怕无人肯信他。 若是真有人信,想来也只有他身前这位绝世的仙子了。 想到此处,项无邪又是转过身子,双手扶住了月华的肩膀,很是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月华,我知道你修为高深,但是,下次再见到刚才的那个老家伙,也就是朝阳门的祝子衍,离他远远地,他如今的武功可能比你我想的还要阴毒。今日,他身旁还有朝阳门的人在,他必定有所收敛,他日,若是你单独遇上他,他的一身魔功尽数施展,只怕你决然不是对手。” 月华被项无邪按住双肩,面上一红,不觉低下头去,也不知是否真听到了项无邪的嘱托,细若蚊呐的嗯了一声。 第258章 身分两半了心愿 即便知道祝子衍此刻有所顾忌,不会肆无忌惮的上来追杀二人,项无邪也决意立刻离开,二人顾不得休息,又是奔行出去数十里,这才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盘膝打坐,休养精神。 月华内力更是深厚,不多时便醒转过来,偷偷打量着项无邪,只觉这路途漫漫,却终是有个尽头,若是能永远这般,只他二人该是多好。 大半晌之后,项无邪才睁开眼,见到月华目光躲闪,心中一笑,也不去揭穿她的窘态。 长夜漫漫,二人无趣,项无邪便给月华讲述当今的江湖形势,如此枯燥,月华却也是听得津津有味,项无邪心中微微一痛,只觉这个女子一生都被困在沉鱼宫中,好容易才出来片刻,而自己似也只是与她有缘无分,不能永远陪在她的身旁。 项无邪自觉亏欠月华良多,这之后的几日里,便想着法儿讨她欢心,也便不再急着赶路,二人游山玩水一般,便是经过一个城池,也必定是进去游览一番,吃遍其中美食,看过杂耍卖艺,兴致够了,这才离去,虽仍是一路向北行进,却是耗费了许多日子。 月华只觉但在项无邪身旁,莫说是日日耍乐,便是粗茶淡饭,风餐露宿,也比之在沉鱼宫中的无趣要胜过百倍千倍。她何等聪慧,再是不知人情世故,又如何不明白项无邪的心思,心中除却感动,也有一丝莫名的伤感,只是她小心的隐藏起来,不让项无邪看到。 也许二人在一起越是快乐难忘,当二人再是分别之时,也便越是痛苦不堪,只是她性子淡然,早已知晓了身为沉鱼宫宫主的一生宿命,也便渐渐看开了一切,便是有一日真要决然离去,那这些时日的一切,便永远烙印在记忆之中,当某一日思念而起之时,再翻看一番,聊做慰藉吧。 也许,当年的落雁宫主便是这样,自己一个人在落雁宫里静静的守候了一生,在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男子,与她误会一生,错过一生,也是寻找了她一生,最终回到了万仞山白云巅上,再下不来了。 “你在想什么?” 月华独自看着天上的明月,想着自己的心事,不觉,那个孤傲冷艳的大宫主仿若与自己融合于一,见到项无邪从后面走过来,月华淡淡一笑,翻手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坛:“想起了大宫主,想起了她一生都未能完成的事情。她在临终之前依然念念不忘,只是她也不敢违逆历代宫主定下的规矩。” “大宫主临终之前,将她一生的功力尽数传给了我,更是选择了火化。”月华转过头,凄然一笑,“我沉鱼落雁阁历代宫主为保不老容颜,从无一人肯在仙逝之前散去一身功力,更无人选择火化。大宫主她……” 项无邪眉头一皱:“莫非这骨灰坛中所存放的只是大宫主一部分的遗骸?” 月华点了点头:“是一半,她命我将一半的骨灰留存于宫中,另一半则交托给我,带到万仞山上,与谢老宗主永生永世相望相守。” “身老一处,心在一处,谁说人生于世,不能两全呢?” 项无邪突然心中有了几分歉意,若非自己当日三番五次的想要逃跑,更连累落雁宫主遇到了祝子衍,也许她真的可能在临终之前到师尊的灵位之前。只是,也正是因为大宫主的出现,祝子衍受伤再回炎雷山闭关不出,否则也许他当时想要对付的可能就是自己。 他怕月华再是感伤下去,转移了话题道:“大宫主对你真是不错,若是师尊临终之前将他一身内力传授于我,我如今怎么还会怕祝子衍那个老匹夫。” 月华噗嗤一笑道:“我曾听师傅说过,普天之下的武学,只有我沉鱼落雁阁的内功可以世代传承。只是若非因为你,大宫主也是不会将一身内力传给我的。” “因为我?”项无邪茫然道。 月华微微低下头,小声道:“嗯,大宫主说你武艺不错,可是也很是狡猾,此去万仞山千里迢迢,怕是我会吃了你的亏……所以……” 项无邪忍不住哈哈一笑。只是可惜,落雁宫主千算万算,怎也不会想到月华最终还是被自己给欺负了。 “你快看那里,好像有人在放焰火,好美啊!”月华头一转,正见夜空之中炸裂开数朵金灿灿的烟花,急急指给项无邪看。 项无邪顺着月华的手指看去,只见焰火灿烂,照亮了半个天空,城中的人们纷纷仰头观看,赞叹连连。 可惜,焰火再是美艳,也只是一瞬的光辉,而你和我,便如这夜空之中的焰火一般,曾璀璨夺目,却又转瞬即逝,能留下的除了记忆,还能有什么?项无邪啊,项无邪,你到底要的是什么?你又到底想要做什么? 项无邪,你既肯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追求天行道的女弟子陆西婵,你敢在玉皇宫中与权势滔天的齐王讨价还价,为何对月华,你却是失去了所有勇气?这样一个女子,难道不值得你全心全意的去对待,哪怕付出生命也要呵护一生吗? “月华……”项无邪低下了头,再不看那漫天的焰火,再不看周遭的一切。 “嗯?”月华不解,微微转身,却是突然被项无邪一把抱住了怀中。 “我喜欢你……”项无邪终于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对着她说出了那句话。 “啊……”月华一惊,身子仿若僵直在那里一般,自那一夜之后,他们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再不提及,这一刻被项无邪拥入怀里,她才发现,自己的心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月华抬起头来,正迎上项无邪深情的目光,在那双黑白分明的星目之中,只有自己的影子。 “我要将你从沉鱼落雁阁中带出来!”项无邪看着月华的双眼,认真的说道。 “我不要你也像落雁宫主一样,只能孤苦无依的度过一生,我不愿你在那个冷冰冰的地方沉闷的生活一世,我要你做我的妻子,做我项无邪的妻子,与我一同看每天的日出,看每天的日落,我们还要生一个孩子……” 项无邪还在不断的说着,月华却是觉得双眼朦胧,泪水止不住的落了下来,流到嘴边,似乎是甜的。 第259章 一夜无眠两相思 尽管那一夜之后,月华已经委身项无邪,可是这一句“我喜欢你”却是让她等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她几乎以为这一生都不会等到。 她几乎忍不住就想沉沦在这片刻的喜悦之中,哪怕她心中早已明白,她所能得到的只是这一刻,而不是天长地久,永恒不变。 她轻轻推开项无邪,摇了摇头,看到项无邪目中的失望,她的心也是一紧,然而她还是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语气渐渐平淡下来:“今夜我累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月华……”项无邪目送月华飘然离去,伸出手,却是连她的衣袂都不曾抓住。 月华却是再没有回头。 她本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绝世仙子,误入这红尘俗世之中,又怎可能牵扯在这儿女情长里。 “是啊,她不能舍弃了沉鱼落雁阁,便如我不能舍弃了神道的百年基业一般……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处于这个位置,也再是不能随心所欲……”项无邪幽幽一叹。 天上的焰火散尽,观赏的人们相继离去,再是盛大的宴会也终将落幕,有些人,也许真的注定了只能活在记忆里,活在心中一个不可能的角落。 项无邪重重叹了口气,人流之中却是有个人悄悄近到项无邪身前,低声道:“敢问这位可是项公子?” 项无邪心生警惕,冷冷看了一眼来人,却未答话,直至四周的人都慢慢散去,他才淡淡道:“你是何人?” 那人四目一扫,确认四下再无他人,这才低声道:“夜雨万道天下寒。” 项无邪心中一动,却不答话,径自往前行去,只是所走的路却更是偏僻。那人尾随其后,直至进了一个小巷之中,这才单膝跪下道:“属下神道莫鹏辉参见教主。” 项无邪回身虚扶一把道:“起来吧,此处并不在总坛之内,人多眼杂,莫要落人口实,你现身出来,找本座可是有要事?” 莫鹏辉拱手一礼道:“属下正是奉了上人之命寻找教主,先前听闻教主曾在天都城中出现,之后便下落不明,紫尊使密令各地分坛全力追查教主下落,请教主尽快返回总坛,有要事相商。” “上人可有具体说是何事?”项无邪眉头微皱道。 “密令之中所述并不详实,只是……此事可能与青尊使有关。”莫鹏辉犹豫片刻后回道,“教主您……” “此事本座已经知晓。你命人去准备两匹快马,明日清晨送至此处,另再飞鸽传书给上人,本座会在三日之内赶赴参合城。”项无邪想了想道。 “是,属下立刻去办。”莫鹏辉又是躬身一礼,急急退了下去。 项无邪沉吟半晌,却也不曾得出个结果,只得先行返回了投宿的客栈,到了月华的房门外,踌躇半晌,这才敲了敲门。 又是过了许久,里面才传出月华的声音:“很晚了,我已经睡下了。” 项无邪轻轻叹了口气,一时之间却是不知该如何回复了。他此来本是想告诉月华神道之中有要事需要他立刻回去,可是发生了刚才的事,却又怕她心生误会,犹豫半晌,患得患失。 月华见那个人影立在门口,久久不肯离去,无奈去打开房门。 烛火之下,只见伊人两行清泪,痕迹犹在,她一双美目微微发红,却更似是落雨梨花,惹人疼惜。也许,月华这一生的笑都给了这个男人,也许,她一生的泪,也都给了这个男人。 项无邪又是叹了口气。 “你……寻我可是有事?”月华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刚才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是我莽撞了……”项无邪低声说道,“我……适才你走之后,我碰到了神道的门人,总坛之中似乎是发生了大事,只怕这几日我们要加紧赶路了。” “嗯。”月华轻轻点了点头。 “我不是……”项无邪却是没能再说下去。 “我明白的,这些日子有你陪着我,我过得很开心。” 月华淡淡一笑:“你放不下神道,便如我也不能割舍沉鱼宫一样,如今大宫主已然不在,她们所能依靠的也只是我了……你……你总还是有陆姑娘不是?” 项无邪微微一愕,点了点头:“是啊……不早了,你早点歇息吧,我的属下明日便会送两匹快马过来。” 月华点了点头,又是将门关上,房间内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她回身过去静静的坐在桌边,一只手托着香腮,不知想着什么,想着想着泪水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若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宫中弟子,也许她此刻已经毒性发作,面目全非,她听师傅,听大宫主讲那些男子一个个负心薄幸,喜新厌旧,心中对他们自也是鄙夷唾弃,可是她偏偏遇到了项无邪。 项无邪是不是也与他们一样呢?她不知道,但是她却已是义无反顾的喜欢上了他。就如大宫主一般,心中恨了谢雨寒数十年,却也是爱了他数十年,有多么深的恨,便有多么深的爱。 月华就这样坐在房间的黑夜里,久久不语。 项无邪回了房间,却也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再去推窗向外看去,清冷的街道上,那一抹淡蓝色的身影似是转过角落,与他挥手道别。误会难解,他便是杀她师傅的凶手,她自小孤苦,慈云于她,亦师亦母,而他,却是成了她不共戴天的敌人。 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项无邪感叹一句,而这个近在咫尺的女子,却又是拒他于千里之外,她所背负的东西不许她再近前一步,这咫尺的距离,便是天涯。 项无邪苦笑道:“师尊啊,师尊,我是不是与你走的人生轨迹一个模样啊?我项无邪也要去做那武林第一人,可是我却不欲似你那般,悲苦一生,孤独一世,做个孤家寡人……” “更是不希望这个误入尘世的仙子如落雁宫主一样,独守在沉鱼宫里孤独终老!我项无邪的传奇,我要自己去谱写,我项无邪的命,要握在我自己手中!而我项无邪的女人,也不该再去承受伤害!” 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260章 藏西青炎陷危机 次日清晨,项无邪睁着朦胧的睡眼,去到月华的房间,却见她的穿戴一如昨日,二人简单的吃了些东西,便去了约定地点,见到马匹,月华却是脸色一红。 “我……我不会骑马……” 项无邪本是有几分沉郁的心情却是明快起来,他想了想笑道:“此处离万仞山便是快马加鞭,也还有两日多的路程。我知你轻功无双,可是这样的路途,你身子怕也是吃不消的。” “那……那怎么办,你教我骑马吧……” 月华大着胆子靠近到马匹身旁,轻轻抚摸马儿的鬃毛,那马倒也是温驯,月华学着项无邪的动作,踩着脚蹬翻身想要跃到马背上,只是那马匹却是向前行进几步,险些将月华身子拉倒,马儿回身过来,对着月华喷了两下鼻息,惊得她身子一跃,飞退出去。 月华不明所以,求助的看向项无邪,项无邪却是干咳一声,一本正经的说道:“这骑马不是三两下便可以学会的,你纵是天赋超绝,也要训练很久,只是我们时间有限,怕是耽误不得了。” “那……” “不如你我同乘一骑,闲暇时候我再教你骑术吧。”项无邪说道。 月华无奈,却也知道项无邪所说的乃是实情。眼见项无邪一个翻身跃到马背上,伸出手来,只得不情愿的被他拉到马上。 月华刚刚坐好,那马匹却是一个后仰,惊得月华急忙双手抱住了项无邪。 项无邪偷偷一笑,回过头关切道:“路上颠簸,你可莫要跌落下去。”说罢,一甩缰绳,二人一马迅疾奔去。 项无邪不走官路,谎称走的乃是捷径,尽是往小路上奔驰,路上果然颠簸无比,月华本是松开了手,却又不得不紧紧抱住,这才不至被颠下马去。抱得久了,竟也觉这个后背坚实宽阔,心中都宁静下来。 一路急行,闲暇之时项无邪也会指点月华如何骑乘,如此两三日后便隐约能看到万仞山了,也似是预示着离别的时候即将到来。项无邪不觉放缓了马速。 “怎么了,前面莫非有什么不妥?”月华不明所以问道。 “你看前面那座巍峨耸立的高山便是万仞山了,我自小长大的地方。”项无邪扬起马鞭指着前方道。 月华抬眼去看,果然是高耸入云,不见尽头,果真不负万仞山的名头,她本想赞叹两句,却是突然明白何以项无邪会缓步慢行,一时之间竟也沉默下来。 项无邪见背后的月华不再说话,笑了笑道:“也不知神道之中到底发生了何事,若是有暇,我倒是很想带你看看万仞山上的无限风光。” “嗯。”月华低低应了一声,“你不发出讯号,令你门下的人前来接应吗?” 项无邪摇了摇头:“不必了,白日里发个令箭出去,实在太过扎眼,怕是不只我神道的门人会来,这参合城中潜伏的各个势力都会惊动。” 他一跃从马上跳了下来,又伸出手将月华从马上接下:“离此数里便是参合城,我神道的根基便在其中,等会找个地方先休息片刻,自会有人前来接应。” 二人慢慢行到城门口,却是有十数人围了上来,其中数人项无邪认得正是门中的弟子,对着月华做了个安心的眼神,便随着一同到了神道的据点之中,紫眉上人已经等候多时,而在他的身旁还坐着一个小姑娘。 紫眉见项无邪等人进来,起身上前一步道:“属下见过教主,这位想必就是沉鱼宫的月华姑娘了吧。” “你认识我?”月华随在项无邪身后疑道。 紫眉哈哈一笑:“姑娘年纪轻轻便在宁阳城中大败离火堂主沈雪召,又与祝子衍对战过,朝阳门虽刻意遮掩,奈何我神道上下却早已知悉。老夫倒是不曾想到姑娘不仅武艺高强,相貌更是惊为天人。” 月华听到项无邪的属下赞叹,心中也是一喜,回了个礼。 紫眉屏退了众人,这才对项无邪道:“教主,属下为你引荐,这位是卓玛姑娘。” 自月华一进门,卓玛便打量着月华,只觉她生的实在太过好看,如同传闻之中的仙子一般,纵然她被称为部族的明珠,可是比之这位白衣的姑娘,却是自惭形秽。卓玛听到上人介绍,赶忙上前对着二人行了一礼。 “项教主,月姑娘,小女子是卓玛,青炎大哥的妻子。” 项无邪一惊,见紫眉也是尴尬的笑笑,问道:“卓玛姑娘是青尊使的妻子?可我看姑娘言谈举止似不是我中州百姓?” 卓玛撅了噘嘴,上前挺了挺小胸脯,不悦道:“小女子是藏西王朝坎普族人,我阿爸是坎普族的族长,自然不是金玉皇朝的子民。但是青炎大哥进了我的白帐之中,按照我们藏西的习俗,他确实已是我的夫君。” 项无邪心中一阵苦笑,莫非青炎不知当地风俗,误入了这位姑娘的帐篷,却是不愿娶这位姑娘,所以被当地人扣押了下来,他摇了摇头,青炎做事虽是率性而为,却不至于这般荒唐,更何况以他的武学修为中州都已罕有敌手,何况藏西荒蛮之地。 “卓玛姑娘不远千里来我万仞山,莫非与青尊使有关?而上人密信之中所提及的事情,便是这位姑娘吗?”项无邪疑惑道。 卓玛点了点头:“这位紫眉老伯伯说此事干系重大,他委实决断不了,所以需得你亲自回来,才好决定。你这个教主想必就像我们那的部族族长一样了吧。” 项无邪摸了摸鼻子,无奈的点了点头。 “那便好了,你的族人如今被人掳劫了去,你身为教主,想来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卓玛笑道。 “掳劫?!”项无邪这次是真的震惊到了,化外之地,蛮夷居所,还能有高手将青炎劫掠,他不敢置信的看向紫眉。 紫眉上人点了点头:“这位卓玛姑娘所说的想来确是实情。教主可还记得在太林宗外,青尊使与我等辞行,当时他便告诉属下,他此行要去往藏西王朝,去了结一件过去之事。” “过去之事?!”在场众人皆是一惊道。 第261章 当年之事当年伤 紫眉请各人依次坐了,这才缓缓说道:“此事本应是青炎的私事,这么多年以来,他也一直在自己操持,只是如今出了这等大事,属下也不敢再欺瞒教主了。” “教主也是知道,青炎自入我神道以来,几乎不曾留在总坛之中,昔年时候更是杀人成性,得了个青面阎君的绰号,却是不知他为何要入我神道,又是因何要去杀人吧?” 紫眉长长叹了口气:“神道之中,仇海入门最晚,白芷次之,而老夫一直随侍在老宗主之后,至于青炎却是近四十年前便入了门中。” “青炎本是生活在漠北诸部和我中州交界之处,那里不似中州诸城富庶繁华,更因与漠北交接,还会时时受到匪患的袭边之苦,饶是如此,很多人也还是不愿背离故土,流落异乡。而那一年,中州恰与漠北诸部开战,两军厮杀,死伤无数,漠北更是遭遇大旱,牛羊死了不知多少。” “漠北诸部和中州接壤之地,本就常常发生劫掠之事,那一年两军战后,更是让许多人流离失所,我中州有些人便生了异样的心思,伪装成了漠北的流寇四处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其时,青炎还只有五岁年纪,在他上面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哥哥,长他三岁,而他们的父母在青炎两岁的时候便因灾荒饿死了。” “莫非是这些中州的马贼杀了青尊使的哥哥?”项无邪疑道。 “可以说是这些马贼,也可以说是他自己……”紫眉上人轻轻叹了口气。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可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又如何去杀人? “那一日,那些马贼杀的人够多了,抢到的东西也够多了,他们将青炎和他的哥哥擒住,几个人团团将他们围困起来,为首的人想出了一个新的花样。” “兄弟相残,二活其一。他们将两柄匕首交到两个孩子的手上,要他们自相残杀,最后一个还站着的人便能活命。青炎那时候害怕的要死,他甚至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觉得周围一个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是那么虚假无情,都是那么的阴险恶毒。” “青炎握着那把匕首,看着他的哥哥,放声大哭,而他的哥哥却是给他将脸上的泪痕擦干,说他以后应该像个男子汉一样,自己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再也不要落泪,只要好好活下去。” “青炎哭泣着喊着哥哥的名字,然后便觉得双手之上温热滚烫,他抬起衣袖擦了擦泪,手上、身上甚而他的脸上却都是血,他哥哥的血,而他手中的那把匕首却是插在了哥哥的胸前。” “马贼们看着眼前的一幕欢呼雀跃,纷纷拍手叫好,看着哥哥躺倒在血泊里,而幼小的弟弟不知所措的抱着哥哥的头,却只知道哭泣。” “不要再哭了,你以后要像个真正的男汉子一样活着……” “这是青炎记得的最后一句话,他放声大哭,却换不来一句同情,他悲痛欲绝,却再不能让哥哥的眼睛睁开,他举起手中的匕首向着马贼扑去,却被他们耍弄,最终一次次跌倒在地上。” “青炎死死的盯着每一个人,将他们每一个的容貌深深的烙印在记忆的深处,以致于很多年很多年之后,他午夜梦回,一身冷汗惊醒过来,看到的除了一身血污、死不瞑目的哥哥,便是当年那些害他家破人亡的马贼。” “那些马贼并没有信守诺言,在将他耍弄之后,本是想将他一并杀了,却是被追赶而来的羽卫军驱逐离去,临行之前虽是射了一箭,却没能要了他的性命。他被带到军营之中胡乱的拔了箭,抹了些伤药,便由着他自生自灭,后来,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留在军中给羽卫军干些杂役,在他六七岁的时候,趁着出去玩耍偷偷逃离了边镇。” “后来他被我和老宗主遇到的时候,已是三天没有进水进食,老宗主看他小小年纪,眼神之中的那股狠厉却是很多成年人也远远不及,便将他救了回来,传授他武艺。十年之后,他的一身修为已然不可小觑,老宗主将《混鲲一气功》传授与他,并不再对他多加约束。” “又过了五年,青炎便离开了神道,无人知晓他的下落。这二十多年里,他一直在外苦苦寻找当年害死他哥哥的仇人。十几年的时间,当年的亡命徒,很多人已经摇身一变,有的成了一方财雄,有的成了乡绅地主,他们彼此还有联络,知晓了青炎的存在,几个怕死的还寻了借口托庇于某些宗门之中,却是无一人能逃过他的追杀。” “当日在太林宗外,青炎便告知属下,他的最后一个仇人,当日的马贼头目如今逃遁到了藏西荒原之中……” 卓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道:“青炎大哥的确是说要找一个六十多岁的中州人,故而才去的国都那达城。” 项无邪看了一眼卓玛,心道这位姑娘倒是感性的很,却是听到身后也有哭泣声传来,不想月华竟也是伤心落泪,他干咳一声问道:“那他可有找到了想找的人?” 卓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想必青炎大哥是找到了,只是我也不太清楚。” “那卓玛姑娘说青尊使被人掳劫,此话何解?” “青炎大哥去了那达城,不知为何与国师大人有了争执,被扣押在了国师府中,可不就是被掳劫了吗?”卓玛说道。 看到项无邪疑惑的神色,紫眉解释道:“卓玛姑娘所说的国师是藏西王朝的穆玛智珠,此人甚得国主萧乾信赖,被封为国师。” 他又说道:“此人武艺高强,近三十年前曾来过中州,挑战各大门派未逢敌手,直至遇到老宗主,惜败而回,并与老宗主立下了三十年之约,只是可惜……” 只是可惜谢雨寒未能等到三十年,便已然与世长辞,而此事怕也成为了穆玛智珠一生之恨事。 “教主,属下与青炎相交莫逆,恳请教主允准属下亲赴藏西将青尊使带回。”紫眉单膝跪下道。 项无邪却是摇了摇头:“此去藏西千里路途,上人年纪已是大了,无邪委实放心不下,还请上人留守神道总坛,此事便交给无邪前去处理吧。” 第262章 夕阳依旧人已非 “教主,请教主三思……” “项教主,我听说你们中州人年岁越大,武功越是厉害,你这般年轻,怕是也打不过智珠国师,你……”卓玛小声道。 项无邪微微一笑:“我去了也不一定要与你们国师打架啊。本座只是以神道谢雨寒弟子的身份前去拜会故人,完成当年的约定罢了。” 他转过身对着紫眉道:“穆玛智珠想来定然是知道了青尊使的身份,所以只是扣押了他,若非我这个宗主亲身前往,其他人去了,也是没有什么意义。” “正因如此,教主才不可以身犯险啊。那达城乃是藏西王朝的都城,国主虽是仰慕中州的文化,可是这些年玉渊一直在培植鹰党的势力,让萧乾甚是不喜,两国如今看似和睦,实则暗流涌动。”紫眉急道。 “无妨,天都城之事想来上人也已知晓,如今新皇登基,根基未稳,齐王又是借着谋逆之事削弱了朝中鹰党的势力,两国之间十数年怕是再难兴起战争。而本座自也不会去找萧乾国主自讨没趣。”项无邪安慰道。 “不如,我陪你去吧。”月华虽不知穆玛智珠是何人,可是听紫眉上人的话语,心中也不禁担忧项无邪的安危,急忙上前道。 项无邪心中一暖,却是回绝道:“藏西王朝离此路途遥远,而你现今身为宫主,又怎能长期滞留在外。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又回身对紫眉上人说道:“青尊使想来这些时日应无大碍,上人和卓玛姑娘不必担心。无邪恰还有一件要事要回万仞山上去办,三日之后再回参合城准备出发。” 紫眉应了下来,卓玛虽是心中忧急,也只得无奈遵从,她想了想说道:“似乎你这个教主说的有些道理,好像真的是多吉让我来找你们的。” “多吉是谁,姑娘似乎起初并未提及?”紫眉上人眉头一蹙问道。 “多吉……多吉是大将军巴桑的儿子,也是智珠国师的徒弟。”卓玛犹豫了下,却是气鼓鼓的说道,“便是他自己实力不济,却叫他的两个师兄来与青炎大哥为难。” 项无邪一笑:“既是如此,烦请上人在此稍待两日,也正好做些准备,无邪与月华姑娘去去便回。” 当下,项无邪便又辞别了神道众人,带着月华直往万仞山而去。 —— 而此刻,在芙蓉堡的书房之中,芙蓉堡的秦大小姐却是听着下面婢女的禀报,气得拿着支毛笔在白纸之上勾勾画画,很快一张纸再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项无邪,你个臭小子,整日里在外面拈花惹草,一个天行道的女弟子还不够,又去招惹了一个女人,还把人家姑娘都带到万仞山去了……哼……” “小姐……”禀报的婢女惊的赶快退到一旁。 “你说,是那个女人漂亮,还是本小姐漂亮?”秦芙蓉赌气的问道。 “自然……自然是小姐漂亮,小姐又岂是外面那些庸脂俗粉可以比拟的……”婢女赶忙应道。 秦芙蓉又是冷哼了一声,却是想起姐姐在临行之前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若自己真的心中已经割舍不下项无邪,那便不管他身边有几个女人,都不要轻言放弃,你的放手,只是给了别的女人靠近他的机会。 而最重要的是改改你的臭脾气,男人都喜欢温柔的女子。 “项!无!邪!你个臭小子!”秦芙蓉又是恨恨的骂了一声,却是暗暗告诫自己,“我要大度,我要温柔,不能生气。” —— “阿嚏……”项无邪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只觉许久不曾回来,这万仞山上的风更是凛冽了,他裹了裹披风外套,回身问道,“月华,你可要休息片刻?” 月华看着万仞山上的一草一木,想着这是自己第一次来万仞山神道,也许也是此生最后一次到来,她好想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深深的印刻在脑海之中,再不要忘记,她也突然会想,有没有可能哪一天,当自己垂垂老矣,也会吩咐自己的小徒弟将半份的骨灰遗骸带到这里,埋葬到白云巅上,与项无邪永世相忘。 月华抬头,正迎上项无邪深邃的目光,面上微微一红,随口问道:“这便是你自小长大的地方吗?” 项无邪笑了笑:“是啊,只是如今还是冬日,等再过些时候,春暖花开了,这里也便会有很多的绿色,也会有鸟语花香,不似现在这般荒凉,神道白云巅还要继续往上走一段路才能看到,那里常年雾气氤氲,如在白云深处一般,很是好看,我一会带你去看,好不好?” 月华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又觉惋惜,大宫主直至辞世,终也未能亲身到白云巅上看一看这等人间的盛景。 二人终于爬到了白云巅上,神道的密探早已发现了二人的踪迹,认出正是宗主项无邪,便又悄身退下。 项无邪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用衣袖擦了擦,示意月华坐下,幽幽叹了口气:“你看,太阳就要落山了。我曾无数次的坐在这里,看着落日的余晖,那个时候仇叔叔偶尔会站在我的身后对我说,你又偷懒了……” “那个时候,我的两个师兄也还活着……现在想想,过了才只一年的时间,再次回到这里,却是物是人非,很多人都已不在了,而似乎唯一没有变的,只是这夕阳而已……” 月华坐在项无邪的身侧,但见远处的天空中,一抹殷红色的夕阳照在厚厚的云彩上,大块大块的白色云朵在夕阳的辉映下,霎时间像是火焰一般的嫣红美丽。 她看着项无邪线条明朗的侧脸,说道:“也许你我都左右不了明天,但至少这一刻,你在陪着我,看这夕阳的盛景,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项无邪淡淡一笑:“我们就在这里找个安静的地方,将大宫主的骨灰安葬了好不好?” 月华点了点头。 项无邪陪着月华,直到天际再看不到落日的余晖,这才起身,去找了些挖土的工具,寻了一个不错的所在,挖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好容易挖了个深达半丈的洞穴出来。 月华小心的将大宫主的骨灰取出,轻轻放了进去,又是纳头拜了三拜,从手腕上将一个玉镯取下,放到了大宫主的骨灰之上,这才起身让项无邪填土掩埋。 项无邪不明所以,却是不知月华这枚玉镯一直随身带着,她心中想到,或许自己此生都不能再来此处,便让这枚玉镯代替自己陪在项无邪的身旁吧。 “大宫主,月华终于将您的骨灰带到了万仞山上,您便在此处陪伴着谢老前辈吧……” “大宫主,您在天之灵,还请您能保佑月华一生平平安安……” 第263章 拖泥带水剪不断 项无邪和月华安葬了落雁宫主的骨灰,次日便下山回返参合城,一切准备妥当,项无邪辞别众人,只带了月华和卓玛往藏西赶去。 三人一同行进了几日,月华骑术生涩,只能随在他二人后面,卓玛却是调了调马头,靠到项无邪旁边低声道:“项公子,小女子觉得你们两个好生奇怪啊,莫非是因为我在吗?” 项无邪疑惑道:“卓玛姑娘为何这样说?” 卓玛回身偷偷看了一眼月华,小声道:“我看你们二人明明彼此喜欢对方,却是为何又刻意疏远彼此,若是因为我与你们同行,多有不便,小女子回避下便是了。” 项无邪干咳两声。 卓玛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项无邪:“项公子可是在山上着了凉?” 项无邪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她能听到我们说话。” 卓玛“啊”了一声,偷偷转过头去,果然见月华面上微微泛红,小声嘀咕道:“跟你们这些武人说话真不方便,什么话都能被人听了去。”却是一夹马肚子,向前疾行而去。 项无邪略略尴尬,月华却是拍马追了上来,偏过头去看着另一侧,低声道:“项无邪,我们……我们便在前面的镇子上分开吧……我,我要回沉鱼宫去了……” 项无邪听到月华的话,心中没来由的一痛,却也是只得苦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何况是他们二人,既是他决定不要月华陪同前往藏西涉险,二人自然早晚是要离别。 项无邪点了点头:“好,一会到了前面的镇子上,我为你去购置些必需之物,你便随身带着吧……这马儿,你骑得还不熟练,便不要骑行的太快……我……” 卓玛在前面听着二人的对话,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回转身道:“你二人这般婆婆妈妈的,像两个大姑娘似的,不是我们藏西人喜欢的……小女子不陪你们了,先去前面城镇等你们!”说着,一甩马鞭疾行而去。 一时之间,又是只剩下他们二人。 两匹马并肩缓缓的行在路上,两个人却是同时沉默下来。 一个是江湖魔门的少年宗主,面对当世的绝顶高手、一派至尊也能游刃有余,一个是现今武林中武功盖世的绝世仙子,便是生死也早已看淡,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着彼此,却是欲语还休,欲言又止,可不就是拖泥带水,婆婆妈妈? “你……你回去之后,可还会再回来?”项无邪终于打破了沉默问道。 月华摇了摇头,看到项无邪面上的失望,却是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清楚……只是离开了沉鱼宫这般久,总是要回去看看,才能安心。” 项无邪面上神色难掩一喜,好半晌才说道:“沉鱼落雁阁位置隐秘,不便对外人诉说,可是我神道不同……” 项无邪一个翻身跃下马来,在地上画了几个符号道:“这是我神道的联络暗记,你若是想要见我,便将这记号绘制在墙上,但凡有神道的弟子门人见到,便会上前与你联络。” 月华点了点头,用心记下。 项无邪又说道:“不论我在天涯海角,哪怕是山水相隔,万里距离,只要知道是你,我定会去寻你的!” 月华嗯了一声,却是别过头去,不敢再看项无邪的双眼,只觉心中那一处柔情又是松动起来,她怕自己忍不住,真的会随着项无邪前往天涯海角。 项无邪牵着马,月华则随在他的后面,眼见前方的城镇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而离别的氛围也是越来越强烈。 卓玛骑着马等在镇子旁边,远远的看着两个人,心中也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中州人果真是让人看不懂,而这个感情上如此婆婆妈妈、犹豫不决的少年人果真可以将青炎大哥救出来吗? 卓玛又是望着天叹了口气:“腾格天神在上,一定要保佑青炎大哥……好像青炎大哥不是我们藏西部族的子民……中州是不是什么佛祖菩萨,佛祖菩萨保佑……” 眼见这二人终于到了近前,卓玛也学着项无邪干咳两声:“小女子是真替你们两个着急!要是我青炎大哥也是这般模样,还不得把我气死。” 项无邪尴尬一笑,引着二人进了城,又是忙前忙后将一切都置办好了,这才发现竟是装了满满的一大车子,不知够月华用多久了,可是他挑来拣去,却是觉得沉鱼落雁阁纵是世外桃源,却也是个苦闷无趣的地方,竟是哪一样都不舍得丢弃。 月华笑了笑,只从里面捡了几件出来,其他的便一概不要了。 “宫中一切都应有尽有,我在那里生活了快二十年,也早已习惯。这些东西,你还是命人再退回去吧。”月华淡淡说道。 项无邪无奈点了点头,虽是将东西全数退回,却也未再要回银两,店中的伙计本是满腹怨言,见项无邪等人爽快,也便不再多说。项无邪好生一番赔罪,又是亲自送各人回去,待到一切处置妥当,这才回返了三人投宿的客栈。 用过晚饭,项无邪提议道:“今晚这镇子上有集会,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出去逛逛。” 卓玛第一个拍手赞成,中州她就不曾来过,这好容易出来一次,也是来去匆匆,听闻有好玩的事物,自然欢欣不已。三人待到天色黑了,这才出去,见道路上人数虽多,却并未有什么集市庙会。 卓玛嘟着嘴不高兴的说道:“项公子,你莫非是诓骗我们?” 项无邪笑笑,并不答话,却是拍了拍手掌,二人正自疑惑不解,却是抬头只见夜空之中一道焰火冲天而起,炸裂开来。 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各式各样的焰火,将他们头顶的整个天空都渲染成了白日一般。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 卓玛拍着手,高兴的跳跃起来,一边连连赞叹,一边拉着月华道:“好美的焰火,比我们藏西的要漂亮了好多好多,月姑娘你快看……” 她突然沉默下来,只见这漫天烟花之下,项无邪和月华二人,四目相对,静静看着彼此。 项无邪淡淡看着月华的美目:“我跑遍了整个镇子,又让人去附近的城中买了足够的烟花,只为了能让你记住今晚,记住这一天……希望你能喜欢……” “我……我很喜欢……” 第264章 一问不知但求醉 那一场焰火之后,月华当夜悄身离去,项无邪默默的坐在对面的酒楼中喝着闷酒,卓玛不解的站在他的身后:“你明明知道,她要离开,为何却不阻拦她?” “你不懂……”项无邪摇了摇头。 “我确实不明白你们……”卓玛气鼓鼓的坐到另一边,不悦道,“好了,好了,我不管你们了!你说说要怎么营救青炎大哥吧?我可告诉你,我们藏西的第一勇士可以轻易的打败我们部族最勇猛的战士,可是即便如此,他连智珠国师的徒弟都打不过……” 项无邪灌了口烈酒到嘴里,感受着喉咙涌入,直入脏腑的那股如刀割一般的火辣,缓缓说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去找穆玛智珠打架的,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青炎大哥临行之前也是这样说的,可是结果呢?”卓玛哼了一声。 “你放心,若是我所料不错,青炎如今想找的最后一人正是在穆玛智珠手中,所以,青炎才有不得不出手的理由。而穆玛智珠之所以不杀青炎,为的自然是他神道圣使的身份,你这位国师,真正在等的人是我……”项无邪淡淡笑道。 “所以那位老伯伯也知道?”卓玛疑惑道。 “上人正因为猜出来了,才会告诉我当年智珠与师尊一战之事,他有心去相救青炎,却也是记挂我的安危,所以才决断不下,不过,我思量之后,反而觉得我此行并没有生命危险。”项无邪点了点头。 “多吉……多吉他因为我的事情,与青炎大哥结了仇怨,你此去,当真无事,还能救出青炎大哥?”卓玛低声问道,她一直不肯明说其中的关节,项无邪也并未细问。 项无邪肯定的说道:“据上人所说,智珠大法师在藏西身份超然,便是国主萧乾也很给他面子,你那位多吉即便是大将军之子,但是也毕竟是智珠的徒弟,不敢为了点私人恩怨便与我为难。智珠要的是我这个神典传人,为的是三十年前与师尊的一场约定而已。” 卓玛不敢置信道:“智珠国师是我们藏西人,怎可能有你们中州人这些弯弯绕绕?” 项无邪一笑:“穆玛智珠也是活了八十多年的人物,人老成精,这点城府不可能没有的。他能信守承诺,近三十年不再踏足中州,这份气度,又岂是常人可以比拟?” 项无邪给卓玛倒了杯酒,笑道:“来,坐下给我讲讲关于智珠的事情,越多越好。他极少在中州武林出现,便是神道之中也未有太多记载,我在遇到他之前,希望可以知己知彼。” 卓玛“啊”了一声:“知什么纸啊,知什么笔啊?他,智珠国师虽享誉藏西,可是我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他武功很厉害,连国主也对他礼敬三分,还有就是,多吉是他的徒弟,但不是他最厉害的徒弟……” 项无邪无奈一笑,摇了摇头:“算了,今晚只喝酒,不提其他了。” 他想醉一场,想让自己大醉不起,便不会再想起那个人,便不会想着去拦住她,不让她离开。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日喜与悲。纵是忧愁在心头,一醉总是解千愁。 卓玛看着项无邪一杯杯酒水下肚,却是无奈摇头,陪着喝了几杯之后却是只坐在一旁不说话了。等到夜幕彻底降临,酒楼要打烊了,卓玛这才无奈从项无邪身上掏了银钱,找了个伙计将他抬回了客栈。 次日酒醒,项无邪仿若已经不再记得昨夜之事,也绝口不提月华的名字,只是随意吃了些东西,便随着卓玛上路了,再往前走几日便是要进入藏西之地了,二人路上不再耽搁,快马加鞭。 进入藏西之后,天气更是寒冷,卓玛找到附近的部族,买了两件御寒的皮袄,又换回了藏西族人的装扮,这才继续前行。卓玛一路之上都有几分疑虑这个嘴巴上毛都未曾长齐,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厉害的本事。 直至他们两人在半路之上遇到了一伙流寇,项无邪轻易制服了流寇的头目,随手又是打倒了十数人,直惊得卓玛目瞪口呆。 千里荒原,一望无际,项无邪百无聊赖的骑在马上,欣赏着这异域的风情,心道:“无怪乎中州皇朝视此处为蛮夷化外之地,比之我中州千里沃土,此处实在太过荒凉。这一连走了两日,居然都不曾再见到有人,若非有卓玛姑娘带路,我怕是早迷失在荒原之中了。” “项公子在想什么?”卓玛经过这几日之事,对项无邪印象改观,便是说话的口气都客气了许多,这个中州的部族族长虽然年纪轻,且处理感情婆婆妈妈的像个姑娘家,可是武功着实不错,多吉只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项无邪摇了摇头:“只是在这荒无人烟的高原上走了太久,觉得风景太过单调,一路上甚是无趣罢了。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你的部族?” 卓玛抬眼看了看远方,幽幽的叹了口气道:“若是快的话,大约两日之后便能到了。” 项无邪暗叹一声,苦笑道:“藏西王朝虽也是万里疆域,可是比之中州的富庶,实在远远不及,离开了不过几日,我竟有些想念中州的城池,城里的美食了。” “我们部族也有很多好吃的,等到了我带你去吃好不好?”卓玛噗嗤一笑道。 项无邪正要回答,却是眼睛一撇道:“咦,那里似乎有个帐篷,今晚上看来不用再露宿在外面了!”说着便要拍马过去。 卓玛顺着项无邪的目光看去,却又是一笑,急急喊道:“项公子,你可知青炎大哥是如何成为我阿爸的女婿的吗?” 项无邪急急一拉缰绳,眉毛一挑:“不会就是进了那个白帐篷吧?”项无邪无奈咽了口唾液,有些无奈的想道,我这风流债委实已经够多了,实不能再在此处招惹女子,想了想,叹了口气,今晚还是继续睡在地上吧。 卓玛一笑道:“无妨,虽然这白帐不能轻易进去,可是有白帐,说明在这附近便有个部族,我们过去看看吧。” 第265章 初入藏西战明王 两个人打起精神,催马前行,果然在白帐之后见到了不少各式的帐篷,正待过去,卓玛却是眉头微皱:“不好,是多吉的人。” 项无邪目露疑惑,这才想起这个名字正是穆玛智珠的徒弟,也是因卓玛与青炎结怨的人。他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相貌英朗的男子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围在正中,却是嘻嘻哈哈,甚是喜庆的往他们的方向行来。 正中的男子与左右众人有说有笑,全然不曾留意前方,直至到了二人身前不远,这才一愣,看见卓玛和一个中州的男子,面上竟是微微尴尬。 众人之中一人上前道:“呦,这不是坎普族的明珠卓玛?” 他所说的乃是藏西语言,项无邪听不懂,却见说话之人身后的男子拿手拍了拍他,那人看了一眼身旁的多吉,面色一红,急急退了下去。 多吉勉强恢复镇定,上前打了个招呼道:“卓玛,你怎会在此,还与一个中州人一同?” “多吉,你又在这做什么,莫非是要娶白帐里的姑娘?”卓玛讥讽道。 多吉面上一红,却是冷道:“怎么,莫非只许你与那个中州人眉来眼去,便不许我去找别的姑娘?你身后的中州人是谁?是啦,一定是他的同伙是不是?” 项无邪站在一旁,听二人叽里咕噜不知说些什么,正想询问,便见正中那个男子怒气冲冲的向着自己看了过来。 多吉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项无邪的身前,用中州话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那个叫青炎的中州人的同伴?” 项无邪点了点头,拱手一礼道:“在下项无邪,青炎也的确是我的朋友,阁下想来就是智珠大法师的高足?” 多吉倨傲的一抬头,不屑的看着项无邪,此人比之青炎看着还要文弱,他虽不曾去过中州金玉皇朝,却也曾听师傅和师兄们提及,中州武学与藏西武学不甚相同,但是有一点相似,便是内功修为越是精深,同样的武功所能发挥的威力便越是强大。 多吉扫了一眼眼前的项无邪,看他年纪轻轻,想来武功也是稀松平常,不屑道:“我正是国师大人的弟子多吉,你那位朋友如今正在我师傅的府上做客,你可是也要去?” 项无邪淡淡一笑:“自然,莫非阁下要带路?” “哼,我们藏西王朝大法师的府邸岂是你想去便可以去的?”多吉冷哼一声。他身后的同伴们不明所以,叽里咕噜的催促多吉离开。 多吉看了一眼远处的白帐篷,指着那里说道:“中州人,你要去见我师傅,可以,但是要先打败我。你打败了我,不仅可以见到我师傅,还能迎娶白帐里的那位姑娘,她是多伦族族长的女儿,多伦族的第一美女!怎么样?” 多吉不等项无邪说话,却是用藏西话对着身后的同伴们又重复了一遍。他身后的同伴顿时欢呼沸腾起来。 项无邪不明所以的看向卓玛,低声道:“你们藏西人就是这样对待我这位远来的客人?” 卓玛轻笑一下,她既然见识过项无邪的武功,便很是放心的说道:“你跟他打就是了,削弱削弱他的嚣张气焰,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打败了他,真的就能见到智珠大法师?不会再结新的仇怨吧?”项无邪看着卓玛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疑惑道。 “他已经对他身后那些人说,你接受他的挑战了,你此时若是怯懦了,会让人看不起的,我们藏西人最恨的就是胆小鬼!”卓玛低声对项无邪道。 项无邪无奈摇了摇头,想来当日青炎便也是如此被赶鸭子上架的,他沉吟片刻道:“多吉,事先声明,你我只是比武切磋,不涉私愤!” “你们中州人废话真多!”多吉啐了一口,对着身后众人打了个手势,众人分散开来,将两人围在中间,“你想见我师傅,那便过来打败我再说吧!” 项无邪拱了拱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然而,这在多吉看来却是莫大的侮辱,而他身后众人更是欢呼起来。 多吉双目微眯,身子一跃,扑向项无邪,却是简简单单一拳往他面门打去。项无邪目露疑惑,莫非多吉跟随穆玛智珠所学的是近身的短打功夫,他身形一退,飞起一脚,迎上多吉的一拳,却是留有余力。 多吉与他拳腿相击,却是猛的一发力,项无邪只觉腿骨之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急忙飞退一步,对方却是不依不饶,紧随而至,又是一拳破空而至,这一拳上热浪袭人,便是周遭寒冷的空气似也被灼热了一般。 项无邪眉头微皱,这才正视此人,心道,此人武功似与朝阳门的烈焰罡气有些相似。 多吉经过上次与青炎比斗,已是学的乖巧,不再随意说出自己的武功路数,只是一味的对着项无邪抢攻过去,十几拳下来,项无邪左支右绌,甚是狼狈。 多吉却是冷冷一笑,嘲讽道:“中州人,若你只有这点斤两,怕是见不到我师傅了。” 项无邪淡淡一笑,却是功力聚于双臂之上,也是一拳猛地打了出去,正迎上多吉的拳头,两股劲力一撞,竟是将二人都逼退了数步。 项无邪心中一惊:“此人年纪如此之轻,想不到竟有这等深湛的功力。” 他却是不知多吉的《大明王经》乃是速成的功法,威力巨大,然而也因非循序渐进,故而根基不牢,后劲不足。 多吉心中却更是惊骇,此人年岁比之自己还小了几岁,一身内力之浑厚比之修炼大明王经的他更是神异。他目中闪过一丝狠戾,与当时对付青炎一般,猛的上前抓住了项无邪的双臂。 这一击用的乃是藏西王朝独有的近身搏击之术,出其不意之下,项无邪果然中招。他心中疑惑,看向多吉,只见他双目之中似有妖异的火焰闪动,在双臂之上更是有两道灼热的内息疯狂涌入他的经脉之中。 项无邪只觉眼前一幕似曾相识,微微冷笑:“你这老什子的功法,比起朝阳门的烈焰罡气还是不够看啊!” 说着,竟是任由对方的真气汇入体内,此刻他神典第一层境界已是修至完成,他又有意立威,震慑下多吉,竟是强行将他的真气吞入丹田之中,纳为己用。 第266章 战胜容易逃婚难 “你……你竟然将大明王的怒火化为无形!” 此事在多吉看来简直闻所未闻,他慌忙将双手从项无邪两臂上移开,身形便要飞退逃离。 项无邪身形一动,却是功聚于爪,猛的一步踏前,锁住了多吉的咽喉,多吉百多十斤的身子竟是不由自主,被项无邪一把拉了回去,狠狠向着地上一按,砸在地上。 多吉只觉后背剧痛,五内翻涌,眼前之人原本玩世不恭的双目之中闪过一丝血色,又如九幽恶魔,让他心神一颤。 项无邪却未再追击,缓缓站起身来,一把将多吉拉起,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笑道:“如此,你可以带我去见智珠大法师了吧?” “你……你到底是何人?”多吉犹自心有余悸,退后一步,只觉项无邪看似嬉皮笑脸,实则暗藏杀机,比之那个青炎更是不好对付。 “本座是神道宗主项无邪,恳请面见藏西王朝国师穆玛智珠大人!”项无邪面色一肃。 “你很厉害,甚至我尚且来不及施展第十层劲力便被你击败了。”多吉苦笑一下,“我战败了,那白帐之中的姑娘是你的了。至于我的师傅,你去那达城中自然可以见到他。只是中州人,我提醒你,不要得意的太早,击败我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多吉回转身子,对着身后的人不知说了什么,马上那些人纷纷看了一眼项无邪,策马离开了。 卓玛上前来酸溜溜的说道:“你真要迎娶多伦族的达娃?” 项无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个言而无信的家伙,他临走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只是一个开始?”他看向卓玛道,“那达城离这里多远?” 卓玛想了想:“可能要四五日的路程吧。” 项无邪说道:“我们先去你的部族,我要找人询问下关于智珠和他徒弟的一些事情。我们在这里遇到多吉只是一个巧合,可是我已经来到了藏西,这之后便不会再有巧合了。” 这句话绕来绕去,简直把卓玛绕晕了,她想了半天,却是突然指着远处的火把说道:“项公子要是真不打算迎娶达娃,我们便快些走吧,多伦族的人赶过来了!” 项无邪回身一看,也是一惊,只见上百人马声势浩大的向他们冲了过来,藏西的马匹不见得比中州威猛多少,可是藏西的人却实在凶悍的多。项无邪一个激灵,手一拉卓玛,身子一跃,飞到了马上,一甩马鞭,急速飞奔而去。 奔行了数里地出去,回头再看不到多伦族人,项无邪才稍稍放松下来,却是见卓玛趴在马背上笑的直不起腰来,好半晌,卓玛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你……你武功这么厉害,怎么跑的比青炎大哥还要快啊……” 项无邪没好气说道:“怎么,不跑,莫非还要把这些人打一顿不成?我与他们无仇无怨,还险些害的他们女儿嫁不出去,再将他们打伤打残,又是何苦来由?” “可是,多伦族的族长和我阿爸相熟,不只多吉看到我了,便是他身后的那些武士也认得我的身份,他们追不上你,必定会去我阿爸那里告状。”卓玛俏皮一笑道。 项无邪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此间的事情了结之后,我便即刻回返中州,他们若是真有那通天的本事,便去中州找我好了。”他看卓玛脸色微变,疑惑道,“卓玛姑娘你可是身体不适?” 卓玛摇了摇头:“你若是回去,青炎大哥是不是也会跟着离开啊?”她又抬眼看向项无邪,“我……我可不可以随你们一同前往中州?” 项无邪心中一叹,半晌才道:“如今的武林多灾多难,便是我神道也是风雨飘摇,昔日的四大圣使,紫眉上人年纪老迈,赤尊使身死天恒山,白尊使尚且留在天都城不曾回返,独独一个青尊使……若是可以,我自然是希望他能随我回去万仞山,可若是他已厌倦江湖,在报仇雪恨之后想安稳渡过余生,我也不会拦他。” “项公子的意思是……便是救下了青炎大哥,他也可以选择留在藏西吗?”卓玛突然笑了起来,她一直心中矛盾,既是希望神道的人能将青炎救走,却又是怕他真的一去不回,独独留下她,天各一方,孤独终老。 项无邪点了点头,傲然道:“昔年祖师叶宇一人之力,于邪门一十三派之中披荆斩棘,立下我神道百年基业,其后师尊也是一人得到四大圣使,威服天下,独抗名门各派,他们既然做得,我项无邪为何做不得?” 项无邪看了看四下,却是又皱起了眉头:“只怕今晚又是要露宿荒野了。” 卓玛心情恢复过来,打趣道:“谁让你不肯做达娃的丈夫,你若入了她的白帐,今晚不只不用在外面挨冻,还可以抱得美人归呢!” 项无邪苦笑一声,跳下马来,去找了些易于燃烧的干柴等,生了堆火,坐在篝火边,却是不再说话。 寒风起来,卓玛适才一阵奔跑还不觉得,现在停了下来,便渐渐觉得冷了,她缩了缩脖子,找着话题,说道:“我看你刚才说话,就像是故事里的那达王那样,听老人们说,那达王在很多年前,也曾带着军队踏临中州,挥动着手中的马鞭,对我们藏西的勇士们说,有那一天,我会将中州变成我们的养马场,让我们藏西的男儿可以在中州的沃土上自由驰骋!” “后来呢?”项无邪抬起头来。 “后来啊,后来据说是遇到了中州的枭雄,金玉皇朝的龙祖皇帝,被他的铁骑阻挡在了藏西的边境之上,引为那达王一生的憾事。”卓玛叹了口气,“但是那达王却没有亏欠他的子民,没有亏欠她的女人。我觉得啊,你也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与月姑娘有一个很美满的结局。” 项无邪无奈笑笑:“怎么,你刚才还赞我英雄盖世,接着便将我比喻成了那个失败了的那达王,这可有些意思了。” “啊?!那达王是我们藏西的英雄,我不许你这么说他!”卓玛气鼓鼓的说道。 项无邪随手添了把柴火,笑道:“是吗?!我若要做,是不是应该江山和美人都要呢?神道是师尊留下的百年基业,不可轻言放弃,美人,是我心中挚爱,更是不该放手吧。” “那你还让月姑娘离开?”卓玛不解道。 “她有她的事要做,我也有我的事要做。” 第267章 巨灵尊者第二关 项无邪二人安稳度过一夜,待到天色稍明便起身出发,却是要远远避开多伦部族的领地,所幸之后的两日不曾再遇到什么稀奇古怪之事,眼见再行进些许距离便能到达坎普部族,项无邪却是远远看到一个人大踏步向着他们行进而来。 那人本似是漫无目的,待看到项无邪二人,便直奔他们而来。 项无邪心中一叹,放缓了马速,待那人接近,这才看清,来人身高九尺开外,体型巨大,便是一双手掌也似是蒲扇一般,他手中提着一根金刚禅杖,怕是也有百十斤重。 待到了二人身前,来人却是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敢问两位可是来自中州的神道宗主项无邪项教主,坎普族的卓玛小姐?” 项无邪翻身下马,拱手一礼:“在下正是项无邪,未敢请教大师法号?” “我认得他,他是智珠国师座下的弟子,国师出行之时,他常常随侍左右。”卓玛插嘴说道。 “哈哈,卓玛小姐所言非虚,小僧正是大法师座下弟子,法号巨灵尊者。小僧奉了家师法旨,特来此恭候项教主大驾!”巨灵尊者笑道,“想来昨日项教主已经见过我多吉师弟,不知项教主以为他的《大明王经》造诣如何?” “多吉兄弟的内功深湛,功法威力甚大,在下也只是侥幸取胜,贵派武学神妙,在下甚是佩服。”项无邪客气道。 巨灵尊者摇了摇头:“家师法旨,希望小僧与项教主能切磋一二,不知项教主可否成全?” 项无邪淡淡一笑:“比武切磋自无不可,只是刀剑无眼,拳脚更是出手不知轻重,万一互相伤了彼此,怕是会伤了你我两派的和气。”他看巨灵尊者全无表示,只好继续说道,“在下此来,为的乃是一位朋友,不愿多生是非,更是不想与贵派结怨。” 巨灵尊者这才说道:“项教主的朋友如今正在家师府上做客,其安危教主不必挂怀。至于项教主所忧虑之事,更是无需放在身上,小僧若是败了,自是学艺不精,怨不得人,而项教主若是败了,便请回返中州,再莫要踏入我藏西一步。” 项无邪摸了摸鼻子,无奈一笑,看来这一战,打也是要打,不打也得打,想来在赶到那达城之前,自己不能将智珠这些弟子一一击败,他也便不屑于与自己见面了。 项无邪拱了拱手道:“既是如此,那在下便得罪了。只是在下有几个疑问,还请大师在你我交手之前,能先行答疑解惑。” 项无邪可不想这个巨灵尊者又似那多吉一般,打输了拍拍屁股便要走人,还给自己留下几个麻烦,索性先套几句话出来。 巨灵尊者略微犹豫道:“项教主请问。” “敢问在下到达国师府邸之前,不知要经过几场试炼?”项无邪开门见山。 “哈哈,阿弥陀佛,小僧之上尚且有两位师兄,俱是承继了师傅的衣钵,我师兄弟三人都很想与项教主能切磋一二。”巨灵尊者单手合十,“至于其他问题,怕是小僧不能再做回答了,项教主请出招吧。” “大和尚你这么心急做些什么?”卓玛只是远远见过巨灵尊者,如今他便站在自己身前,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再与项无邪两相对照,心中暗暗担忧。她虽是心思单纯,可是听二人对话也是明白,智珠国师的门下弟子都会与项无邪一一交手,而项无邪却是不能避战,否则便是不能去营救青炎大哥了。 项无邪示意卓玛不必担心,让她退避到一旁,以免被二人误伤。 巨灵尊者将禅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卓玛只觉地面都似是震动了一下,吓得急急跑的远了,对项无邪却是更加担心。 巨灵尊者笑道:“项教主,小僧修炼的乃是家师独创的武学《巨灵真经》,此功法修炼之后,人会力大无穷,项教主小心了!”说着,却是将禅杖一提,双手握住,猛的一甩而出,向着项无邪挥去。 项无邪只觉劲风扑面,这禅杖之上灌注了巨灵尊者的真经内力,一击出去,当真有千百斤的力气,他如何敢去硬挡,身子一个后仰,倒退两步,险险避开,心中腹诽道:“你个大和尚,明明是让我出招,自己先抢攻上来,可恶!” 巨灵尊者一击不中,也并不着恼,一步跨出,便是顶过了项无邪两步距离,手中禅杖又是猛的直撞过来,项无邪身形晃动,从背后抽出腰间折扇,一击打在了禅杖之上,他有意试试对方招数的威力,却是只觉虎口一痛,震得整条手臂都是酥麻无力。 项无邪暗骂一声,又是只得飞退两步,两次交手,两度飞退,偏生这巨灵尊者不仅力大无穷,身手动作也甚是灵活,项无邪退两步,他便跨前一步紧随而上,手中禅杖舞动,亦是毫不停歇,逼得项无邪一退而再退。 项无邪近身去看,只见这巨灵尊者身上肌肉结实,便是宽大的僧袍都是遮蔽不住其中蕴藏的强绝爆发之力,他修炼巨灵真经,当真是力大无穷,手上并无轻重,便是百十斤的禅杖,也是握之如同无物。 项无邪使出千斤坠的功夫,一跃而起,直撞向他的禅杖,这等威势之下,巨灵尊者却是一个挑起,竟硬生生将禅杖和项无邪一并举到天空之上,项无邪人在半空,却见那禅杖不依不饶,又是一击挥砍向他腰间而来,急急拿着折扇一挡,倒飞出去。 “哈哈哈,项教主这武学修为,似乎尚不及贵派的青炎先生,小僧本以为一派教主理应是武学第一人!”巨灵尊者哈哈一笑,却是将禅杖在地上一插,赤着双手猛扑向项无邪而去。 他纵然是赤手空拳,可是九尺开外的体型之下,一身重量也是二三百斤。项无邪只见两只大铁钳一般的巨手向着自己抓来,若是被抓实了,怕是要分筋错骨。索性也不接招,轻身功夫施展开来,围着巨灵尊者奔跑起来。 巨灵尊者看项无邪不敢接招,却也只是站在原地,项无邪瞅准机会,双掌猛的向着他后背拍出,巨灵尊者这才一转身形,也是双掌与项无邪对上。项无邪急急变招,又是倒飞出去,只是十几招过去,项无邪已是汗流浃背。 第268章 自承战败笑磊落 “若是项教主只有这些手段,那便莫怪小僧不客气了!”巨灵尊者哈哈一笑,猛的一步跨前,提住禅杖,直击向项无邪面门,项无邪身形一动,险险避开,却是第二杖又疾掠而来,取是他的腰间方向,项无邪以折扇硬挡一击,身子被逼退数步,第三杖尾随而至。 项无邪只觉对方杖法越来越快,如疯如狂,如癫如魔,招招迅猛,招招无情,偏生杖法出去横扫东西南北,劈砍四面八方、捅天打地,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项无邪既无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 便是卓玛这个不懂武功的,看的也是暗暗心急,却是帮不上任何忙。 “一力降十会,一力破万法,他的巨灵真经威力无穷,莫非真的无可匹敌,除非内力武功远胜于他?”项无邪一边狼狈闪避,一边暗暗思索对敌良策,他脑海之中蓦的闪过一个念头,“萧嫣然的雷霆剑诀……白姨的鞭法……” 项无邪又是一个飞退,避开了巨灵尊者雷霆万钧的一击,再是顾不得其他,猛的从腰间将束衣的腰带取下,姑且做了软鞭,学着白芷的动作,猛的一抽出去,却是打在了自己手臂之上,火辣辣的疼痛。 巨灵尊者看到项无邪的动作,本是一愣,待见到他竟是误伤了自己,不觉哈哈一笑,只是这一笑,真气稍乱,杖法也便慢了一丝。 项无邪得了片刻喘息,身子只得再退数步,险险避开,脑中回忆神典武学之中所记载的鞭法武功,只是这鞭子不同于其他的武器,便是仇海昔日所用的神兵灵蛇剑,质地柔韧,然毕竟还有迹可循,鞭子却是周身皆软,不易把控。 项无邪又是小心翼翼挥动数次,其中还是有一次击在自己身上,这腰带虽无软鞭的威力,然而出手角度刁钻,更因足够长度,远远与巨灵尊者拉开了距离。 巨灵尊者手中的禅杖舞动的再是迅猛,却是渐渐追不上项无邪的身法,只是他修为精深,轻功也是不弱,手中提着禅杖犹是身形如电,不虞项无邪会以轻功摆脱他。 项无邪挥动出去数十鞭,渐渐领悟其中要旨,偶尔出其不意,一击打在巨灵尊者身上,虽不至于让他皮开肉绽,却也足以延缓他片刻的行动,这才稍稍挽回劣势。 巨灵尊者在手中禅杖上下了数十年的功夫,这才有了今日的造诣,可是看项无邪初时出手还会伤到自己,只是数十招之后,竟是使的越发随心所欲,一条腰带有如活物,如条白蛇一般,忽进忽退,忽左忽右,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他手中的禅杖纵是有千百斤的力道,却是被项无邪渐渐逼退身形,他一身玄功非比寻常,便是外家功夫也因巨灵真经的锤炼,刀枪不入,可是那腰带专攻之处却是他的眼鼻口等要害之处,防不胜防,纵然他禅杖及时回援,那腰带柔若无物,与禅杖一击便回。 又是打了几十招,两人竟是再碰不到彼此,巨灵尊者呼呼喘了两口粗气,将禅杖向地上一插,竟又赤手空拳向项无邪冲去。没有了禅杖的束缚,巨灵尊者护住头颅要害,双足迈开,猛向前冲,所要施展的正是近身的摔跤之术。 项无邪身形急退,手中的腰带连连挥动,几十下打在对方双臂之上,却是丝毫不能阻挡他欺身过来。 项无邪无奈,只得边退边向着对方发出掌力,巨灵尊者淡淡一笑,以双臂硬接住项无邪掌力,猛的全身撞击到项无邪身上,项无邪只觉五内翻涌,一口血险些吐出,却是被他强行咽了下去,身子一顿,双足深深陷入泥土之中,强行阻住了后退之势。 巨灵尊者身形被阻,却是立刻变招,双手环抱住项无邪的腰,一个倒拔柳树,将项无邪身子抱起,便要重重摔到地上。项无邪只觉心中生出莫大的危机感,双臂急忙伸出,手指连弹,正是攻击对方背上的大穴。 巨灵尊者却是不为所动,一击下去,将项无邪按到地上,猛的一低头,竟是发现对方双掌拍打在地面之上,稍稍阻住下落之势,还不及再去变招,项无邪双腿剧烈摆动,连环踢出十数脚,终于从对方擒拿之中挣脱开来。 只是此刻项无邪身上狼狈,全然不复初时的洒脱,他顾不得身上伤痛,双腿下沉,扎成马步,两臂摇摆,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哈哈哈……”巨灵尊者却是仰天哈哈大笑,屁股往地上一坐,“好了,好了,不打了,小僧身上已是再没有力气了……” 项无邪见他呼呼喘着粗气,这一停顿下来,精神萎靡,想来所言非虚,却还是不敢靠他太近,只是远远看着。 “项教主如此年纪便有这等惊人的造诣,小僧佩服。”巨灵尊者看着项无邪还是严阵以待,笑道。 “小僧这巨灵真经虽是威力无穷,奈何耗费也是巨大,与项教主一战之后,怕是没个三五日的功夫,再是施展不出十成功力。此一关,项教主便是过了,只是我那两位师兄修为都远胜于我,项教主还请莫要小看了我密宗一脉。” 项无邪这才放松下来,只觉智珠这几个徒弟打的是莫名其妙,败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只是这几人似都不欲与自己以性命相搏,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项无邪盘膝坐下,运功调息,他体内神典内功自行运转,生生不息,半晌之后便恢复了大半的功力,睁开眼站起身来。 巨灵尊者看他虽是适才与自己打斗之时衣衫破损,可是面上神采奕奕,显然武功已然恢复,心中更是佩服,他勉力扶住地面站起身来,双手合十一礼道:“适才多有得罪,还望项教主莫要怪罪,此处往前十里便是坎普部族所在,小僧就此告辞,还请项教主多多珍重。” 项无邪也是拱手一礼:“与大师一战获益良多,胜过数年苦修,大师也请珍重,只希望下次见面之时,你我是友非敌。” 巨灵尊者仰天而笑,上前将禅杖提起,又是如来时一般大踏步而去。 “此人倒是有些意思!”项无邪笑笑,目送他离去。 第269章 坎普族人笑闭门 一场大战,看的卓玛目瞪口呆,她见巨灵尊者终于离去,这才小心翼翼回到项无邪身侧,只见地上坑坑洼洼,二人适才一番打斗,几乎毁了此处,她关切问道:“项公子,你没事吧?” 项无邪轻咳一声,摇了摇头:“我和他一战看似猛烈,实则非生死之战,都不曾发挥全力,只是难免受点小伤,休养一两日便无大碍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返回你的部族,不然只怕今夜又要露宿荒野。” 卓玛过去将马牵了过来,二人上马,只是项无邪身上数处酸痛,不敢骑行太快,十里的路程也是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赶到。 “卓玛!”二人的马匹还未到帐篷,便有十几骑飞速冲出,其中一人正是卓玛的兄长仓吉,他看到来人果然是自己的妹子,又惊又喜,却还是责骂道,“你这丫头莫非果真去了中州,可把阿爸和我急坏了!” “大哥……”卓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回来了便好,我去告诉阿爸。等等,你身旁的这位朋友是?”仓吉这才留意到项无邪,见他衣衫虽是肮脏破旧,却也绝不是藏西人的服饰,疑惑道,“阁下莫非也是中州人?” 这一句话项无邪终于听懂了,他上前拱手一礼道:“在下正是来自中州,神道项无邪。” 多吉点了点头,自我介绍道:“我是卓玛的兄长,你叫我仓吉就是了。”说着,却是瞪了一眼卓玛。 项无邪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呼一声糟糕。他初次遇到卓玛之时,只是以为他们部族之中并无高手,故而这才到神道求援,后来听说她是受人启发,这才不远千里前往万仞山,便推测穆玛智珠是有意让自己前往那达城,自始至终,他却都是忽略了一件事,便是也许坎普族人并不希望救出青炎。 在通过仓吉的表现,也正印证了项无邪的猜测。他随着众人进了中央的大帐之中,卓玛的父亲,坎普族的族长亲自站起身来迎接卓玛,待看清了项无邪的容貌,也是微微皱眉。 项无邪淡淡一笑:“在下是中州而来的项无邪,见过族长,听闻我一位朋友如今在贵国智珠大法师府上,故此不远千里而来。” 江措族长面上含笑,却是回到座位上,用藏西话说道:“卓玛,你找这个中州人回来是做什么?为父以为你不过是生我和你哥哥的气,偷跑出去几日,等气消了便会回来。可是真没想到,你竟跑去中州了!” “阿爸,我要救青炎大哥,他是我的夫君!”卓玛噘着嘴道。 “混账!他是不是你的夫君,为父说了算,为父看中的是巴桑大将军的儿子多吉,你们两个才是腾格天神属意的一对!”江措族长怒道。 “哼,我前几日可是亲眼看见多吉去多伦族,要进达娃的白帐,父亲便是要我嫁给这样的人吗?”卓玛气道。 “多吉是巴桑大将军的儿子,便是有个侧室又是如何?我藏西王朝的达官显贵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江措一拍桌子怒道,“那个叫青炎的中州人得罪了国师大人,如今已被羁押起来,你此生都别想再见到他了!” 项无邪虽是听不懂二人在说些什么,却也知道定是争吵起来,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正要上前劝说两句,却见卓玛突然哭了起来,掩面跑出了大帐。 江措族长也是冷哼一声,狠狠看了一眼项无邪道:“中州人,我们坎普族不欢迎你!不过既然是卓玛带你来的,便留你在我们帐篷里过一夜,过了今晚,请你明日便离开!”说罢,对儿子仓吉道,“你带他下去,看好你的妹妹,不要再让她到处乱跑!” 仓吉行了一礼,带着项无邪躬身退了下去,直至出了大帐,他才摇了摇头:“项公子,我阿爸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坎普族不想与你为难,但是更不会为了你们中州人去开罪国师大人,还请你体谅我们的难处。” 项无邪一笑道:“无妨,这本就是我们自己的私事,过了今夜之后,项某自会离开。至于项某在藏西所作所为之事,也与坎普族无关,还请放心。” 仓吉听项无邪对答,心中的恶感稍稍退去,再是想想,毕竟也是自己妹子将人带到族中,语气便缓和了许多,带着项无邪往一处帐篷走去,边走边说道:“明日,我会命人给公子准备一匹上好的马匹,再赠送公子一张前往那达城的地图,至于其他的,恕我族再不能提供,能否救出公子的朋友,也与我们无关。” “多谢。”项无邪拱手一礼,却是又试探性的问道,“在下冒昧问一句,仓吉兄弟对这位智珠大法师有多少了解,他……”项无邪却是没再说下去。 仓吉好奇的看了一眼项无邪,不解道:“国师大人在我们藏西王朝的子民眼中是腾格天神在人世的代言人,他这等伟大的人物,你莫非不知道?” 项无邪一笑道:“在下一直生活在中州,不曾踏足藏西,故而对此不甚了解,还望仓吉兄弟不吝告知,感激不尽。” 仓吉犹豫了下说道:“你若果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去吧,便不要再打救人的主意,你年纪还轻,若是也与你那个同伴一样被羁押起来,岂不是白白耗费数十年岁月。” 项无邪本以为会很容易从仓吉口中套出话来,却是不想仓吉并不愿多说,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随着仓吉进了给他临时安排的帐篷,又是千叮万嘱不要在此惹事,这才离开。 项无邪待仓吉走的远了,吹熄了油灯,又胡乱找了些东西塞进被褥里,一个闪身出了帐篷,只见夜色深沉,大部分的帐篷都是黑漆漆的,项无邪猜测此时卓玛应未睡着,便一个起身,跃到了另一个帐篷后面,如此往复,找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尚还亮着灯的帐篷。 项无邪侧耳倾听,里面果然传来一个少女嘤嘤的哭泣声,他心下一喜,趁着巡夜的过去,一个闪身进了帐篷之内,轻轻到了少女背后,在她肩上轻轻一拍笑道:“卓玛,起来,我们快走了!” 女子听到声音,茫然的回过头,见到一个陌生人,却是“啊”的一声尖叫。 第270章 夜半逃离玄蛇现 不只是这个女子,便是项无邪也吓了一跳。项无邪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一掌拍在女子脑后,将她击昏过去,暗暗腹诽,你这女子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大半夜在这哭些什么,让我误以为是卓玛姑娘。 那女子这一声尖叫在暗夜之中何其尖锐,立刻将周围的人都惊醒过来。项无邪无奈,自是不能再原路出去,却是急急从地上捡了一件藏西族人的衣服披在外面,又是蒙住了脸,随手一击出去,击破了帐篷上的皮革,一穿而过。 几个听到声响的巡夜族人听到动静,急急打着火把奔了过来,只见一个黑影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其中两个冲进帐篷,另外几人则追赶上去。 项无邪穿梭了几下,便摆脱了巡夜之人,眼见周围的帐篷一个个亮起明光,急急将身上的破衣服一扔,窜回了“自己的”帐篷之内。 “啊!” “啊!” 两声吼叫,一声来自帐篷之内,另一声自然来自项无邪。项无邪无奈一笑,他迷路了,这些帐篷长得都一模一样,他随意进了一个,却是又不小心进了另一个女子的帐篷。 项无邪无奈随手抓起一个物事,丢到女子身上将她击昏过去,飞身一退出了帐篷,却是正撞到一个人身上。这一夜实在太过混乱,项无邪身形一转,便反手扣住来人。 那人一痛,却是惊道:“项公子,是我……” “卓玛!”项无邪一喜,“可算是找到你了!”他急忙将卓玛松开,面上却甚是尴尬。 卓玛揉了揉手臂,急忙说道:“快走,我们要被抓住了!” 项无邪自然明白,手伸出,提住卓玛的手臂,也再顾不得暴露行藏,身形一起,跃到了帐篷顶上,几个起落跳到一匹马的马背之上,卓玛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递给项无邪。 项无邪一刀砍断绳索,一夹马腹,那马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奔跑起来。 身后众人听到声响,急急举着火把追了上来,项无邪一掌按在马背之上,那马匹如有神助,一跃丈许,见面前一排的人拦在前方,那马匹身子腾空,竟是直接从他们头顶飞了过去,直将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直至项无邪二人渐渐远去,这才回过神来,却是又见十几骑冲着他们过来,急急忙忙闪躲开去。 “卓玛!卓玛!”仓吉一边呼喊着妹妹的名字,一边拍马追去,他刚回到帐篷没多久,便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声,他急忙跑到项无邪帐篷之内果然不见人影,又是听到第二声尖叫,便急急上马追了过来,却是见对方的马越跑越快,很快没了踪影,急急大吼几声,却最终只能无奈的放弃。 二人奔行了一路,便是座下的马匹也是渐渐无力,回头看看再没有追兵,这才停了下来,项无邪无奈叹了口气:“今晚又是要风餐露宿了。” 随口将自己今晚的遭遇对卓玛说了,又是让小丫头笑的前仰后合。 “阿爸和哥哥知道我是跟你走的,不会有危险,他们最多是派人立刻前往那达城堵截我们。”卓玛忽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说道,“要不然,今晚上我们不要睡了,即刻启程往那达城去?” 项无邪往背后的树上一躺淡淡说道:“这匹马得了我的真气,虽是奔跑神速,可是也耗费过巨,不休养几个时辰,只会活活累死。你就不要考虑那么多了,休息一晚上,补充补充体力,穆玛智珠是不会阻止我前往那达城的。” “你,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卓玛疑惑道,却是很快明白过来。 项无邪抬了抬眼皮,打了个哈欠,奔行了大半夜,又是虚耗了不少真气,他确实需要休息一下了,想着事,便沉沉睡了过去。 卓玛看着项无邪睡着了,也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可是她强自睁着眼,想及阿爸的态度,却是心中一阵愁苦,捡了个小树枝在地上慢慢勾画着,一会儿写着自己的名字,一会儿又写着青炎的名字。 慢慢的,她觉得困意越来越浓,又打了个哈欠,抬眼一看,清冷的月光下,在项无邪的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一身玄衣的高挑女子,她吓得几乎叫出声来。 那个女子却是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身形一动,轻轻跃到了卓玛身前,一指点出,封住了她的穴道。卓玛只觉那个女子触碰到自己身体的手指像是冰块一样寒冷刺骨,她立时吓得睡意全无,想着叫醒项无邪,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玄衣女子淡淡一笑,款步走回项无邪的身旁,细细打量着他,只见他在睡梦之中眼球翻转,不知是梦到了什么,面上都挂了一层浅浅的笑意。玄衣女子似对项无邪充满了好奇,只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半托着腮,看了大半晌。 卓玛目中疑惑更多,偏生动弹不得。如此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她睡意又是涌来,觉得快是支撑不住,便要睡去。却是耳边听到项无邪的说话声。 “你看了我这么久,可是看的够了?”项无邪缓缓睁开眼来,淡淡说道。 玄衣女子“咦”了一声,轻笑道:“莫非你并没有睡着?” 项无邪伸了伸懒腰道:“自然是睡着了,而且有你这样一位高手护卫在旁,我睡得还很是安心,只是未曾想到一直随在后面的是位姑娘罢了。” 项无邪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只见她皮肤白皙细嫩,与寻常的藏西女子颇为不同,然而她鼻梁高耸,相貌充满异域风情,确是藏西族人无疑,不觉笑道:“姑娘莫非也是智珠大法师的弟子?” 玄衣女子点了点头:“正是,你想来就是神道的项教主了,倒是不曾想到相貌如此普通,微微让人有点失望。” 项无邪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 玄衣女子却是掩着嘴唇轻笑起来:“我是玄蛇尊者。” “玄蛇?!美女蛇吗?”项无邪呵呵一笑,却是又叹了口气,“那大和尚不是说师兄吗,怎么来的居然是个女子……你们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休息?” 玄衣女子又是一笑道:“家师的法旨确实是要我来与你切磋比试。我本是在此处山谷休息的,是你自己过来了这里啊。” 项无邪想了想,似也有些道理,便好奇道:“今夜已经晚了,不如明日再战如何?” 玄衣女子点了点头,伸手一指过去解开了卓玛的穴道,身形一动消失不见。卓玛看了看,却是无奈的发现项无邪又是靠在树上,睡了过去。 第271章 十年未见终相逢 卓玛这一夜也是经历了太多,早已晕晕欲睡,如今见危机解除,抱着膝盖打了个哈欠,头一低沉沉睡去,再一觉醒来却已是天明,只见身下骏马飞驰,而她则靠在项无邪的怀里。 她这突然醒来身子一动,险些跌到马下,一把被项无邪扶住。 卓玛呼呼喘了两口气,疑惑的看向项无邪:“咦,你打败了那位姑娘了吗?我怎的一点动静都未曾听到。” 项无邪一收缰绳,将马速放缓下来,摇了摇头:“我并未与那个女子对战,只是趁着她睡着偷偷跑了出来。” “啊?”卓玛一惊,“怎么你们中州人都这般狡猾?”话说出口,却又是急急捂住了嘴。 项无邪一笑道:“我若非感知异于常人,怕是也不能发现她的存在,我看她脚步轻盈,身体敏捷,只怕一身体术造诣非凡,真要动起手来,也未必是她的对手。”他看着卓玛道,“与其费那个气力,还不如早点赶到那达城去。” 卓玛却是不信道:“那个姑娘武功那样厉害,就由着你跑?” 项无邪摸了摸鼻子道:“她是看着我跑的,只是我又输了些真气给坐骑,不过她的轻功确实不俗……” 卓玛看项无邪神情古怪,回身一看,这才发现项无邪后背上的衣服烂了大片,后背都露了出来,又是忍不住一笑,可是疑惑的看了看四周问道:“你确定是要往那达城去?” 项无邪急急拉住马匹,疑惑道:“莫非我跑错了方向?”项无邪干咳两声,掩饰尴尬,却是眉头突然一挑,看了看远方说道,“有人来了,不知道能不能同他们一路走走。” 卓玛顺着看去,过了片刻这才看到许多黑点由远及近,等那些人到了百步距离,却是有几个人拍马上前,叽里咕噜说着什么。项无邪疑惑的看向卓玛。 “快走!他们是多伦部族的人,认出你来了!”卓玛一惊,急忙说道。 项无邪心中暗骂几句,急忙调转马头,策马疾行,后面的大队人马呼呼追赶而至,此时是白日,这些人相距又不是太远,一路追赶,项无邪便是灌输了真气给身下坐骑,那马也是奔行越发无力。 项无邪心中腹诽不已,眼见前方又是一个人飞奔而来,他看的清楚,更是昨夜那名玄衣女子,只是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往那女子方向行去。玄衣女子见到项无邪二人,心中一喜,可是待看清他身后的数百骑人马,又是一惊,急急飞避闪开。 项无邪对卓玛道:“你跟那个女的说,让她拖住后面的追兵,记住,用藏西话,大声说,让后面的人都听到!” 卓玛不明所以,却还是依着项无邪所言对着玄衣女子大声说道:“替我们挡住他们!” 玄衣女子一愣,只见那后面的数百人马中立时分出十数人冲着她急奔过来,女子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眼见十数骑冲到身前,女子却是身子轻轻一跃便越过一匹马,玉腿飞踢,将一人踢到马下,自己则一个转身落到马上,向着项无邪二人追去。 项无邪远远看见,也是一惊,再是顾不得许多,只得继续策马前行。 只是这马匹毕竟是载着他们二人,纵是得了项无邪的无上真气,也是渐渐体力不支,眼见两匹快马急奔过来,项无邪低喝一声“坐稳了”,却是身子一起,跳向身后一匹快马,半空之中发出两掌,竟是将二人尽数击落,他身子落下,正跳到马上,策马疾行,追上了卓玛,继续前行。 又是出去了里许距离,眼见卓玛的坐骑体力不支,项无邪手一拉将卓玛提到自己马上,回身看去,只寥寥数人还追在后面。 项无邪一个勒马,急旋过去,竟是从那二人之中穿了过去,两掌出去,又是击落两人,玄衣女子策马过来,也是急急停住,将她身后两人制服在地上,却是含笑看着项无邪。 项无邪拱手一礼:“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巧啊。”他见女子只是面上含笑看着自己,又补充一句,“你我果真非要一战?” 卓玛却是跳下马来,上前几步细细打量玄衣女子,半晌问道:“你……你是不是小名叫做云裳?” 玄衣女子目露疑惑,点了点头:“你认得我……你是?” “萧纾姐姐,是我,我是卓玛!”卓玛突然雀跃起来,“十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我竟没能认出你来!” 玄衣女子目中的疑惑渐渐淡去,也是一跃跳到卓玛身前,两姐妹握住彼此的手臂,雀跃起来,这二人一直用的藏西话,项无邪只能不明所以的在一旁看着。 大半晌,卓玛笑着跑过来对项无邪道:“没事了,没事了,萧纾姐姐是自己人。” “她姓萧?”项无邪却是微微一惊。 “对啊,她是国主大人的妹妹,当今的云裳郡主,小的时候我们常常一起玩耍,只是后来……后来阿爸远离了那达城,我们两个便不常见面了。”卓玛幽幽一叹,“不过,好在我们终于相认了。” “项教主,既然你是卓玛妹子的朋友,那我们这一战便免了吧。”萧纾上前看了一眼项无邪,“只是你太过狡猾了,卓玛妹子千万要小心,莫要被他骗了。” 项无邪干咳两声,这才上前道:“如此,在下就多谢郡主了,只是可否请郡主再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萧纾看了一眼卓玛,这才不屑道:“你问吧。” “项某比较好奇,在郡主之后会再遇到谁?”项无邪疑惑道。 “自然是本郡主的师兄。你好奇的是他的武功吧?告诉你也无妨。”萧纾妩媚一笑。 “听卓玛说你打败了多吉和巨灵,只是你要打败我这位师兄怕是有些难度,我师兄修炼的是师傅亲授的《大威天龙证道经》,威力仅在师傅修行的三大神功之下,你好自为之。” “《大威天龙证道经》?这名字倒是够长的,也不知有什么威力。”项无邪自语道。 “我这位师兄不同于我们,乃是修的苦行一脉,跟随师傅数十年,便是我和多吉两人联手都敌不过他的。”萧纾转过头对卓玛道,“卓玛妹子,姐姐我这便离开了,去高原上游玩两日,再回去面见师傅,你好好保重自己,等和你的心上人成亲时候,记得叫我去喝喜酒!” 说罢,萧纾翻身上马,挥了挥手笑着离开了。 第272章 面见国师姿态全 项无邪目送萧纾离开,却是长长叹了口气。 卓玛哼了一声道:“怎么,你莫非是看萧纾姐姐长得漂亮,舍不得了?” 项无邪一笑:“自然不是,我就是在想,若是昨夜你便认出她来,岂不是便没有这么多事了?” 卓玛面上一红道:“昨夜天色那么黑,我又是困了,以为她是坏人,哪里还能细看,再说了,毕竟也是十年不曾见过了。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自然是去那达城,只希望她那位师兄你也认得,那便最好了。”项无邪一笑,却是快步飞奔过去,牵了一匹马回来。 二人行进了两日,终于看到了那达城,藏西王朝的都城,整个高原上最是富庶繁华的所在。 这里有漠北诸部的草原人,也有许多的中州游商来此做贸易交换,这数百年下来,那达城在萧氏一族的治理之下,日趋稳定繁荣,藏西的王公贵族仰慕中州文化,不仅越来越多的人能说中州的语言,他们对中州的许多物事都很是喜欢,更不惜拿大量的金银与中州交换。 项无邪牵着马走在街道之上,看着城中平顶的白色小楼房一座挨着一座,黑框的梯形门窗上则装饰着五颜六色的布帘,更是让人称道的是几乎家家的楼顶上都飘飞着五彩的经幡,这里的建筑颜色比起相对保守的中州,更是光彩夺目,红白黑蓝黄这几种颜色反复穿插组合,看的项无邪连连赞叹。 卓玛轻轻一笑,解释道:“白色在我们藏西部族看来,象征着吉祥、纯洁,就像穆玛大雪山上的白雪一样,也好像我们天天吃的羊乳,所以很多平民家,甚至一些达官显贵家中也喜欢把墙粉刷成白色的。” “哦,那座金色的呢?”项无邪看着远处耸立在最高处的建筑,“金色在我们中州象征着权力和财富,那里莫非就是那达皇宫?” 卓玛点了点头:“金色在我们看来也是高贵的颜色,只有宫殿和最伟大的智珠大法师府邸才被允许使用。”她回转身子笑道,“不过国师大人很低调,在他的府上据说只有中央的登天塔才被涂抹成了金色。” 项无邪微微一笑,却是看四周的人一直对他指指点点,这才想起他背后的衣服被萧纾抓破了尚还不曾更换。好在那达城中也有中州人开的服饰店,他进去挑选了两件,又是梳洗一番,再出来时,又成了那个玩世不恭的佳公子模样。 项无邪见卓玛一直守候在外面,不觉问道:“怎么,你不选上两件衣服?” 卓玛摇了摇头:“越是到了那达城,我越是想早些见到青大哥。我们快些去吧。” 项无邪无奈一笑,快步随着卓玛出了服饰店,卓玛也是时常来城中玩耍,对此处甚是熟识,左拐右绕,不多时便见到一座占地面积颇大的建筑,她回身一笑,指着那里道:“就是那里了,那就是国师大人的府邸。” 项无邪却是眉头一皱,一把拉住了卓玛,向着府邸的门前指了指,卓玛不明所以,疑惑道:“怎么了?” “你可有注意,在府前坐着、站着的那十几个人,他们一个个心不在焉,似是在等人?”项无邪笑道。 卓玛细细看了下,哼了一声:“是哥哥的护卫,定然是来找我的。怎么办?” 项无邪笑笑,当先一步出去,大摇大摆向着智珠的府邸行去,卓玛疑惑的跟了上去,那十几人本是在东张西望,待看到项无邪身后跟着的女子,纷纷站起身来,向着他们走来。 项无邪四下一扫,但见前后左右都有人跟了过来,不觉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脚下步子不变,那些人靠到身前,伸手要去拦阻二人,却是觉撞到一堵气墙之上,纷纷站立不住,后退数步,跌坐在地上。 项无邪二人却未受任何影响,只是这番骚乱已然惊动了国师府的护卫,当即有四个人站出来,手执长戟横在了二人身前问道:“什么人,居然敢在国师大人的府前滋事!” 项无邪这才停下步子,拱手一礼道:“本座神道宗主项无邪,求见国师穆玛智珠大人,烦请通报一声。” 那四名护卫互相看了一眼,立时明白了眼前少年的身份,再看躺倒在地上的七八人却是眉头一皱,其中一人道:“项教主稍待片刻,我这便进去通报一声。” 项无邪负着双手静静等候,卓玛却是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族人,小声道:“他们都是我部族中的勇士,怎的还不起来?” 项无邪却是并不回答,他适才不仅刻意激发了护体的真气,还以特殊手法将真气打入这些人体内,让他们一时半会起不来身,为的不过是引起国师府上护卫的注意罢了。 不多时,那名传报的护卫急急跑了出来,回道:“项教主,不巧的很,国师大人正在与一位好友讲经论道,项教主怕是要等候片刻了。” 项无邪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暗骂一声老狐狸,转身故意对着卓玛道:“既然国师大人有要事,我们不如先去逛逛这那达城,等国师大人有闲暇之时,再来拜访。” 那护卫看项无邪二人果真是转身离开,心中一惊,又是急急跑回了国师府内。 卓玛随在项无邪身后,待走的远了,这才小声道:“项公子,我们为何要走啊,青大哥不是还在里面?” 项无邪轻轻叹了口气:“以穆玛智珠的能耐,从我进入那达城开始他便应该已然知晓,只是推说不见,不过是试探试探我罢了。” 他看着卓玛:“虽然我们是有求于人,可是也不能把姿态做的太低,否则既是有辱我神道的威严,又会让人瞧不起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卓玛虽是不明白,却也只好选择相信项无邪。 “穆玛智珠一直在等我前来,他理应比我更为着急才是,既然他选择不见,我们便遂他的心意,先在城中游玩一番吧。”项无邪抽出折扇敲了敲手掌说道,只是很快他眉头一皱,“看来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卓玛抬起头,正看见一个相熟的人向着他们走来。 第273章 冤家聚头路更窄 “呦,中州人,想不到我们又在那达城中遇到了,你们中州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多吉远远看见项无邪二人,却是不闪不避,哈哈一笑带着身后的仆从向他们走了过来,“是‘千里有缘来相会’?” “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项无邪小声嘟囔两句,面上却是笑道,“多吉兄弟,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托你的福,还不错!”多吉冷哼一声,却是对着身后一人道,“师兄,那个中州人师弟我给你找着了。” 项无邪疑惑看去,只见多吉身后的众仆从分散到两旁,却是从后面走出来一个枯瘦矮小的头陀,这人怕是有四五十岁年纪,身材干瘦,似是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一般,而他身上衣衫破旧,蓬头垢面,便是比起多吉身侧的仆从都显得邋遢许多。 项无邪自然也是听闻中州有苦行僧人,一生徒步乞食,途径之处,不住民宅,不主动问人乞食,途中更是弘扬佛法,感化众生,却是不曾想到萧纾所说的苦行人竟是这般模样。 他自是不知藏西之地有僧人选择苦行,是选择忍受常人不能忍受之痛苦,有的会长期绝食断水,有的睡觉之时躺在布满钉子的床上,为的是锻炼自己的忍耐力和控制自己的欲望。 卓玛拉了拉项无邪的衣袖低声道:“这个人我真的认识,他是当今国主大人的亲叔叔,曾经的罕莫王。” 多吉笑笑:“罕莫王是师兄曾经留在俗世的名字,自他选择苦行之后,便一朝顿悟,散尽了家财,更是远离了父母妻儿,拜入了师傅的门下,从此与红尘再无瓜葛。卓玛,你不要以为你父亲与师兄是旧识,师兄便会对你们留手!” 项无邪摇了摇头,语气不屑:“怎么,多吉兄弟是要在这大街上便要动手吗?” 多吉哈哈一笑:“自然不是,我为你们找了一个更好的比斗场所,中州人,你可有胆子随我过去?” “若这是智珠国师的最后一关,我必定答应,可若只是你想解决私人恩怨,请恕在下就不奉陪了。”说着,项无邪潇洒转身,却是又往智珠的府邸方向行去。 多吉见项无邪无意应战,便又以言语激道:“莫非你们中州人都是怯懦的胆小鬼吗?你若是不敢迎战,乖乖的认输,趴在地上给我磕上三个头,我也可以不再找你的事。” 项无邪冷冷一笑:“在下正要去拜访贵国的智珠国师,既然他也是你们的师傅,不如同行吧。” 多吉眉头一皱,自是不信项无邪会有胆量主动去找他的师傅,见项无邪往智珠的府邸而行,心中却只以为他在虚张声势,冷冷一笑,带着仆从跟在他的身后,便要看他的洋相,到时候再羞辱他一番,以泄心头之恨。 卓玛跟上项无邪的脚步,还不忘回转身子对着多吉做个鬼脸。 多吉心中更是愤恨,他要迎娶卓玛结果被青炎破坏,想找多伦部族的达娃,又是项无邪横插一脚,只觉对中州人已是恨之入骨,偏生自己接连败给他二人,虽说装的大度,实则心中一直耿耿于怀。 那护卫进去禀告了智珠国师说项无邪带着个女子出去游玩了,要等国师处理完正事之后再来拜访,智珠却是仰天笑了几句,只是吩咐他若是再来便不必拦着他了。那护卫出来门口没多久,却是见项无邪去而复返,身后更是乌压压跟了数十人。 项无邪近到身前笑道:“本座是神道宗主项无邪,求见贵国智珠国师,烦请通报一声。” 护卫不明白何以他又重复了一次,只是想起国师的嘱咐,便说道:“国师正在大殿之中等候项教主,请!”说着在前面给他二人带路。 项无邪淡淡一笑,跨步进去,倒是让多吉吃了一惊,他也到了门前,只是心知师傅不喜他太张扬,吩咐了众仆从等候在门外,他则随着师兄进了里面。 多吉不知项无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疾行两步追上他们,冷道:“项无邪,你可知中州有句话叫自投罗网,你到了我那达城,我看你还如何嚣张!” 项无邪拱了拱手:“多吉兄弟果然是博学多才,在下佩服佩服。” 多吉看项无邪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却是恨得牙痒痒,只是在师傅的府上,他也不敢造次乱来,只是瞪了一眼项无邪,疾行几步到了大殿之前。 卓玛四处观看,惊叹连连,智珠国师在藏西王朝之中地位超然,纵然卓玛的父亲是一族的族长,她也绝少有机会能进入这座传闻之中的宅院,更别说片刻之后可以近距离的面见智珠。 想到这位藏西传说之中的人物,她心潮澎湃,可是再想到如今她的男人正是被国师羁押,她又是心情矛盾复杂,一时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卓玛正在胡思乱想,却是听到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声音,低沉有力,似在天边,却又似在耳旁。 “哈哈哈,小家伙,你莫非便是谢雨寒的关门弟子?” 项无邪停下身子,拱手一礼道:“正是,晚辈神道第三任宗主项无邪拜见穆玛智珠前辈。” “好,你我终于相见了。”智珠淡淡一笑道,“昔年我与你的师傅谢雨寒曾在中州比试过一场,惜败于他手上,自此之后回返藏西,近三十年不曾再踏足中州,近来听闻谢尊主驾鹤西去,终不能再与之一战,实在可惜。” “家师对国师的武功也甚是推崇,曾告诫弟子,若是他日在江湖之上见到国师大人,一定要执晚辈之礼,不可造次。”项无邪急忙回复道。 “哈哈哈,小家伙,本座知道你为何而来,也知道你那位朋友为何而来,你就不必与本座打这些机锋了。”智珠笑道。 “晚辈不敢,这些言语都是发自晚辈内心。”项无邪恭敬道,“也万望前辈能高抬贵手,将晚辈的朋友放出来,我神道上下感激不尽。” “你既能一路到此,又是孤身一人前来,这份胆识武功,本座都甚是钦佩,想来你定也是见识过本座座下的三名弟子武学了?”智珠轻轻笑道,“本座曾亲手创出四样绝学《大威天龙证道经》、《玄蛇雷息神功》、《巨灵真经》和《大明王经》,却是不想本座四名弟子竟尽数被青炎所败。” 项无邪沉默不答。 “你可知那青炎说了些什么?”智珠话锋一转道。 第274章 大威天龙神功显 项无邪无奈一笑道:“晚辈愚钝,还请前辈赐教。” “本座听闻青炎所修习的《混鲲一气功》也是谢尊主亲手所创,威力惊人,这功法修到了极致,周身青气源源不绝,肌肤犹如青铜之色,便是比之太林宗的无上绝学金刚不坏神通也不遑多让。” 智珠道:“而此子言道,他不过修习了些许皮毛,如今也只做得青气布满脸面而已。如此说来,本座这四个弟子实在太不争气了些。” 项无邪拱手一礼道:“前辈的武功已入了武道圣境,天下间几无敌手,又何必与我们这些后辈为难。” 智珠叹了口气:“本座为藏西王朝国师,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生平有一大憾事,便是近三十年前败于谢雨寒手下,其后回归那达城,闭关数载,这才堪堪突破了圣境,只觉确实不如谢雨寒的天纵之资。如此勤修苦练二十余年,只想他日再临中州与之一战,却是不想他竟先一步离去。” 项无邪无奈摸了摸鼻子,看来青炎那一番话是伤了国师的自尊了。 “本座便以为,若是本座的弟子能赢了他的弟子也是不错。”智珠的语气依然还是极为平淡,只是身在殿外的项无邪等人却是突觉似有一双眼睛跨越了不知多少距离,到了他们的头顶之上,盯着他们。 “你神道的不传之秘乃是神典武学,只是这武学虽另辟蹊径,却走的还是循序渐进的路子。青炎有数十年修为,可以胜过本座的弟子,你不过二十岁年纪,却是如何做到的?” 项无邪只觉虽还不曾见到智珠,却早已被他看穿一般,半晌才说道:“晚辈另有奇遇,却实是不方便告知前辈。前辈武学修为精湛,三名弟子更是各有所长,晚辈得胜,其中也是不乏运道。” “小家伙,你以为你放低姿态,故作谦虚,便能打消本座的疑虑吗?”智珠淡淡说道,“本座可以明确的答复你,本座不会杀你,也不会杀你的同伴,只是要你与本座的弟子一战,你若是胜了,你二人都可离开,你若是败了,便留下来一同陪着他吧。” “既是前辈有命,晚辈不敢不从。”项无邪抬起头来。 却是适才一直跟随着多吉的苦行僧从殿中缓步走出,到了项无邪身前拱手一礼道:“老衲天龙尊者,见过项教主。得罪了!” 说着,一步步向着项无邪走了过来,项无邪起初见他还是个矮小瘦弱的僧人,只是他每走出一步,身子似就拔高了一寸,身上的肌肉更是暴涨起来,他向着项无邪走了七步,然则这七步似便是耗尽了他一生的气力般。 七步之后,他身形拔高了七寸,身上肌肉暴涨,本是宽大的衣衫在他身上也是紧紧绷着,项无邪本是低头去看他,如今却是要抬起头来,不觉喉咙之中咽下一口唾沫。 他自问闯荡江湖,与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都有过交手接触,然而这等能在几个呼吸间改变人形貌体质的武功,他却是闻所未闻,想这人短时间内身体长高,体型增大,所受的苦楚便绝非常人可以忍耐吧。 项无邪尚还未从震撼之中惊醒过来,便见对方一个沙包大的拳头猛的向自己击来,这一拳击出,竟是比之巨灵尊者的拳风更是猛烈,离着他还数尺的距离,项无邪便被那拳头带起的气浪逼得倒退了数步。 项无邪急忙身形一跃,从对方头顶跳了过去,回身一掌拍在了天龙尊者的脑后,却只觉似是击打在了铜墙铁壁之上,手掌一痛,急急飞身而退。 这已是几乎非人的存在! 项无邪身子还未落到地上,便觉身后风声大作,天龙尊者竟是飞奔而来,他不仅身形变得高大威猛,便是速度也是提升许多,项无邪旋转身形,却是将手中折扇投掷出去,被天龙尊者一掌击飞,项无邪知道此时再是取巧,怕是难以得胜,却是沉身下蹲,双手在空中虚浮。 天龙尊者不觉停下身子,疑惑的看向项无邪,只觉他这姿势怪异,似是武学的基本功夫,却又似暗合某种至理,只是他也不能明白。 他身形一动,又是猛的向项无邪冲去,却是见项无邪双臂向着自己伸出,而在他即将攻击到项无邪之时,项无邪却是双臂圆转,天龙尊者只觉自己发出的莫大力道似是受了项无邪的牵引,在他双臂上运转了一个周天之后,竟是又反向自己而来。 那一股力道加上项无邪本身的神道真气,两股力道叠加之后,威力比之开始,更是强猛,便是强如天龙尊者竟也是被击退出去。 项无邪暗暗吐出一口浊气,他一直有此想法,便是将对方的劲力再反作用于对方,如此既未损耗自己,却又伤了敌人,只是一直不得其法,直至后来修为精进,突破至了神典第二重境界,这才将人道和神道境界的武学融合于一。 只是如今他既要强夺对方的力量,又要转化出去,对他的身体负担更是沉重,第一次真正施展出来更是应对的天龙尊者这等高手,实则一击之后,他便受了内伤,然则面上却是不显露出来。 天龙尊者身形连退几步,目中疑惑,还要再攻上去,却是听大殿之中智珠的声音传来。 “好,这便是神典之中的绝学了……你如此年纪,便是再有奇遇,却也盖不住你的天纵之资,谢雨寒啊,谢雨寒,本座确实不如你……”智珠却是长叹口气,“天龙,你退下吧。” 天龙尊者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身子向后退了数步,体型也是瞬息之间开始缩小,项无邪见他面上痛苦,却是一声不吭,直至恢复了原本的身形体貌,又是对着项无邪一礼,躬身退下。 卓玛却是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疾步上前低声询问道:“你这便胜了?” 项无邪手捂住胸口,低声笑了笑:“我没有胜,只是再打下去,怕是要性命相搏,不死不休,如此,并非智珠国师想要的结果。” “小家伙,你进大殿中来。” 项无邪默默运聚功力,调息片刻,这才起身随着卓玛进了大殿,只见其中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第275章 初见智珠谋天下 项无邪进去,只见在大殿正中的蒲团上坐着一个僧人,身穿黄色僧袍,怕是有八十余岁的年纪,面色干瘦,相貌平常,也实难想象会是藏西王朝第一的大法师。而在他的右手边正是坐着多吉,却是不知何以闭着双目。 项无邪和卓玛近前行了一礼。 穆玛智珠这才睁开眼来,淡淡一笑道:“果然是英雄少年,颇有当年谢尊主的神韵啊。你敢一人进我大轮寺,便可见你胆识。” “国师谬赞,晚辈不过是大胆揣测国师对我并无恶意,这才敢孤身前来。”项无邪恭敬道。 智珠点了点头,目中忽的精光爆射,项无邪一惊,却是见他身侧的卓玛身子一软,急急扶住,不解的看向智珠。 智珠淡淡一笑:“本座不过是让她休息片刻,莫要打扰了你我二人,项教主不必担心。” 项无邪探她脉息,确实不曾受伤,这才放下心来,让卓玛躺倒在蒲团上,看了一眼多吉,想来应是与卓玛一般的情形,疑惑道:“国师如此小心谨慎,莫非是有秘事相商?” 智珠点了点头:“项教主聪慧睿智,本座便不再卖关子了。项教主可知中州金玉皇朝的金帝一直励精图治,更是对我藏西王朝虎视眈眈?” 他见项无邪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国萧国主也是存了一样的心思。只是两国相安无事数百年,若是一战,难免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国师的意思?” “前些时日,国主得到消息,中州武林神道谢尊主、太林宗明难相继辞世,至此中州金玉皇朝再无武道圣境的高手,国主曾问询过本座,可愿再往中州一行。” 智珠叹了口气:“本座以当年与邪尊主的三十年之约为借口推辞了国主,只是国主既然生了这般心思,便是决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你是谢雨寒的徒儿,本座不得已羁押了贵派的青炎,很是想与你见上一见。” “智珠前辈莫非是寄望于晚辈在三年之内迈入武道圣境,阻止前辈入主中州?”项无邪惊道。 “本座的确曾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是后来得到消息,天行道的廖星真人也已突破了武道圣境,国主心中甚是忧虑,毕竟本座年事已高,若是再等个三年尚还可以,只是等更久,怕是不能了。”智珠叹了口气。 “萧国主担忧天行道廖星真人会助金玉皇朝对抗藏西?”项无邪却是还未能明白这一切都与他有何干系。 “不错,一个武道圣境的高手面对千军万马固然不能扭转战局,可是若是万军之中取了敌将的首级,甚而入了皇宫大内将帝王一举击杀,对于一场战争、一个国家都会产生莫大的影响。”智珠笑道,“我藏西希望项教主做的,只是能以神道之力牵制住天行道而已。” 项无邪摇头苦笑。 “相信项教主也是不希望天下陷入战火之中,万千黎民流离失所吧?”智珠叹了口气,“萧国主愿意将自己的妹妹云裳郡主,也就是本座的徒儿玄蛇下嫁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项无邪微微一惊,却是笑道:“国师误会了晚辈的意思,首先,想必萧国主还不知道,金帝玉渊已然驾崩,皇朝内的鹰党势力遭遇清洗,如今新皇登基,需要休养生息,十数年怕是难以发生战事。” “第二,国师实在太高看我神道了,家师仙逝之后,晚辈无能,如今也只是在众多势力之中挣扎求存而已,莫说是牵制天行道,自保都是余力不足。” “哈哈哈……项教主可知本座为何一定要不断试探你呢?”智珠笑道,“你纵是气运加身,得了奇遇,也不过是一时之境遇,可是若你没有鸿鹄之志,没有足够的天赋异禀,便是想要将来成事也是千难万难,所幸,这些条件你都具备。” 项无邪微露疑惑。 “据我藏西得到的消息,神道的底蕴之深远非其他宗门可以比拟,便是金玉皇朝对你们也是忌惮颇深,虽其中道理我们还不知晓,然而你们中州有句话叫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神道有你这位天资卓越的少宗主,想来他日的成就必定不可限量。”智珠笑道,“你与你的师傅很像,你们要的是这天下大势的平衡,本座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的。” 项无邪心中思量,原来穆玛智珠一再试探于我,只是要看我的心性武功,莫非他费尽周折,将我从神道引来此地,是想赠我一场造化? 我若是能在智珠大法师手中带走青炎,传回中州,必定声名大涨,到时只怕我与藏西王朝的关系更是扑朔迷离。不只是中州武林,便是金玉皇朝也会心生忌惮,这萧国主下的好大一盘棋啊。 想明白其中的关节,项无邪道:“国师老成谋国,晚辈佩服的很,只希望国师一番布局,莫要尽付流水。” “项教主果然聪慧,还请放心,我藏西的布局,除却寄望于神道,定然还有自己的底蕴。”智珠又是笑道,“项教主看我这四位徒儿的武功如何?你又可知他们四人修炼这些武功才是多长时间?” 项无邪眉毛一挑,心中这才震惊,沉吟片刻道:“晚辈在来时曾听本门的紫眉上人提及国师的三大神功,只是也一直好奇,何以国师并未将三大神功授予自己的弟子,而最为奇特的却是,国师的四位弟子似都与藏西的皇室有脱不开的关系。” 智珠面上含笑。 项无邪道:“容许晚辈大胆猜测,国师所创的四门武功威力巨大,然则怕是反噬之力也是不小吧。国师虽在藏西地位超然,但也不可能丝毫不给皇室面子,这四人学成之后莫非使命便是护卫皇室?” 智珠点了点头:“不错,这四门武功威力巨大,几乎可以开发出人体之潜能,只是修行上十几年,便是你这样的中州武林一流高手若非身有奇遇,也决然不可能打败他们。然而既是开发了人体潜能,这威力也便仅限于此,甚而会伤及根本。你说的不错,这些的确是皇室的命令,便是本座也是不能违逆。” 项无邪摇了摇头:“晚辈虽是神道的宗主,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这等军国大事还是不去掺和的好,晚辈只会做好自己该做之事,至于其他,还是交给上天去决定吧。” “哦,哈哈哈……” 第276章 大仇得报人心归 智珠仰天大笑数声,声震长空,项无邪只觉耳膜鼓荡,待他笑完,却是卓玛和多吉都醒了过来。 智珠笑道:“项教主英雄了得,已然闯过了本座设下的所有关卡,本座也再无借口为难贵派,本座这便命人将青炎使者带出。” “师傅……”多吉不甘道。 智珠却是缓缓闭上了双目。 不多时,众人听到殿外传来一阵镣铐敲击地面的声响,八个人围在一个青衣男子的周围,将他带入了大殿之中。 青衣男子神色倨傲,远远便是冷笑道:“穆玛智珠,今日你又要与本尊使比斗些什么?”他进了大殿,却是看到智珠对面站着两个人,身形有几分熟悉,不觉惊道,“教主,卓玛,你们二人怎会在此处?” 智珠笑道:“今日不再比试,青炎使者可以随项教主离开了。”随即吩咐护卫将青炎身上的镣铐除下。 青炎活动了下身形,先是拜见了项无邪,继而对智珠道:“本尊使尚有未完成之事,待将那人杀了,自会离去。穆玛智珠,请你将那人交出来!” 智珠并未说话,青炎眉头一皱,听到背后声响,却是两个护卫将一个六十余岁的男子抬到了大殿之中。 智珠这才缓缓说道:“此人本就是欺瞒了国主,这才混入了那达城,如今国主交到本座手上,本座便将此人交付与你,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青炎回转身子,慢慢走到那人身前,只见他蓬头垢面,面容憔悴,显然这些时日也是遭受了不少折磨,他睁开浑浊的双目,死死盯着青炎,却是笑了起来:“当年就应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哈哈哈,老夫已经活了这么久,该享受的都是享受过了,死有何惧?来啊,杀了我啊,杀了我!” 青炎冷哼一声,手轻轻放在了男子的腿骨之上,狠狠用力,便听骨头碎裂之声,男子剧痛难忍,面上青筋爆出,一声嘶吼,耳边却是传来青炎如同鬼魅的声音:“你想死,以为真的那么容易吗?” “你要做什么?杀了我!杀了我啊!”男子看着青炎冰冷的眼神,目中却是渐渐恐惧。 青炎的手却是放在了他另一条腿骨上,又是一用力,骨头碎裂。 大殿之中满是哀嚎…… 卓玛却是胃中作呕,再是不敢看下去,捂着嘴冲出了大殿。 这哀嚎之声持续了近一个时辰,那人这才被青炎折磨致死。 青炎仰天大笑,如癫如狂,半晌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大殿金黄色的顶端,目中不觉流下热泪:“哥哥……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项无邪站在青炎身后轻轻叹了口气,而多吉却是已然目瞪口呆,他虽是好勇斗狠,可是身为大将军的儿子,整个高原上几乎无人敢去招惹他,而他后来修习了大明王经之后,更是鲜有敌手。 今日见青炎折磨人的种种手段,只觉遍体生寒,心中的恐惧无以复加,想及初见此人之时,他自称魔中之魔,今日一看,始知此言非虚。再想及自己处处为难他二人,心中一阵后怕。 青炎哭过、笑过之后,这才回转身子,单膝跪到项无邪身前道:“教主万金之躯,却为属下千里来此,甘冒其险,若是有个闪失,属下万死莫辞。”他抬起头来道,“今日之后,属下这条命便是教主的,但有驱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请受青炎一拜!” 项无邪心中长长松了口气,这一次青炎心悦诚服,此后终于真正为他所用了,只是对于卓玛,这虽是青炎的抉择,他却心中生了一丝歉意。 藏西之事算是解决了,只是穆玛智珠却是执意要留项无邪在他府上盘桓数日,项无邪也不便推辞,便选了几间安静的房间住了下来。 等所有人都离去,房间之中只剩下青炎和卓玛,青炎听卓玛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这才疑惑道:“此次藏西之行还算圆满,只是属下观教主似还有心事未了?” 卓玛看向项无邪,见他面无表情,实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项无邪点了点头:“今日一战之后,智珠国师与我商谈良久,我本以为我想明白了,只是后来却又觉越发的糊涂。” “那教主可知穆玛智珠将属下留在府中所为何事?”青炎一笑道,“智珠时常与属下比斗武功,甚而指出我武功之中的不足之处,似是全无恶意,这也让属下百思不得其解,及至见到教主,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是属下连累教主到此。” “并非如此,也许他早已想与我见上一面,只是羁押你,是个不错的由头罢了。”项无邪沉吟道,“我却是不明白,我身上到底有什么是他想要的?” “莫非他执意将教主留下,另有企图?”青炎疑惑道。 “他武功早已入了武道圣境,若是要杀我们,不必这般弯弯绕绕,想必住上几日便会知晓答案了。” 深夜,大殿之中—— 智珠缓缓睁开眼来,起身道:“智珠恭迎国主。” “免礼吧。”从大殿的阴影之中缓步走出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他虽是藏西族人,却是生的俊朗不凡,只是不知他深夜之中到国师府中为的却是何事,“国师与这位神道的宗主商谈的如何了?” “回禀国主,项无邪确是身具大气运之人,若是智珠所料不错,他身上的内力更是来自一个古老的门派,与他体内的神典武功相辅相成,来日成就定是不可限量。”智珠赞道。 “如此,便是将云裳嫁给他倒也是不委屈。”萧乾苦笑道,“只是云裳不知跑到了何处去游玩,她似是对此事并不上心。” “国主,您既是舍不得郡主远离故土,何不另择一人?”智珠缓缓说道,“我观项无邪为人重情重义,而他今日已是彻底收服了青炎,而坎普族的卓玛一直随在二人身侧……” 萧乾目光一闪:“好,如此孤便给坎普族的江措下道密旨,让他同意他的女儿与这个中州人往来吧。至于他的武功?” 智珠回道:“国主还请放心,他身具神典武学,如今更是达至第二重境界,只是他所学庞杂,不能专注于一,智珠这些时日会从旁加以指导,定会让他在离开藏西之前,武功更上层楼。” “好,如今的中州武林神道依然是不可或缺的助力,就有劳国师了。”萧乾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穆玛智珠恭送萧乾离去,却是缓步走进庭院之中,仰头望天,只见漫天星辰,他却似是从中读到某种天意:“时日已是无多,只希望这位神道宗主不负所望,在我藏西诞生出下一位圣境高手之前,能掣肘中州武林吧……” 第277章 子剑银面合作成 萧嫣然只觉自己一生都不曾这般狼狈过,丑剑和她昔日的部下以牺牲性命为代价,为她换取了逃生的机会,她却无力为他们去报仇雪恨,只能一路东躲西藏。 当年的齐王一直不曾以真面目示人,也给了宇文和可乘之机,他摇身一变成了新的暗殿之主,而她萧嫣然转瞬之间成了暗殿的叛徒,被数千暗殿杀手追杀,甚而这其中不少都是她亲手培养出来的。 萧嫣然拉低了下帽檐,躲过了一队巡城的羽卫军,身形一闪,没入了一条小巷之中,却是一低头见到墙壁下方几个印记有些眼熟,正是暗殿的标记,可是据她所知,自宇文和接掌暗殿之后,所有杀手便又重新更换了联络的方法,甚而组织中的不少秘密据点都被撤销更换。 萧嫣然眉头皱起,却是不知这到底是一个陷阱,还是会见到昔日的同伴,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将墙上的印记抹除,按照印记的指示向着城外的破庙而去。 萧嫣然好容易出了城,七拐八绕到了破庙之外,确定没有人追踪,这才身形一跃,落到了院落里,只是她看此处甚是杂乱,显然荒废已久,并不似有人在此。 “子剑,想不到是你第一个找到此处。” 萧嫣然正要离开,却是听到背后一个声音,她却不急于转身,转换了嗓音,淡淡说道:“在下不知阁下此言何意,我不过是恰巧路过此处,想着这里无人,要借宿一晚罢了。” 背后之人淡淡一笑:“怎么,莫非你连我的声音也是听不出了?” 萧嫣然目露疑惑转过头去,惊道:“银面?你怎会在此处?” 银面一笑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说着,身形一动,疾奔而去。萧嫣然犹豫片刻,也还是追了上去。 二人奔行出去数里,这才停下身子,银面转身道:“我收到消息,你已经背叛了暗殿,可有此事?” 萧嫣然心中一动,却是暗暗聚起劲力,若是对方发难,她便立时将他击杀,回道:“莫非银面你是来清理门户的?” 银面摇了摇头,却是轻轻将面上的面具摘下,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你见到本使的脸,并未流露出任何吃惊的神色,想来定是早已知晓本使的身份,甚而更是知道主上的身份了?” 萧嫣然不置可否。 “齐王殿下已辞去了大都护一职,远离帝都,我这次回来,本是奉了殿下的旨意要解散暗殿,却是不想居然又冒出了一个新的主上,你可知此人是谁?”银面问道。 “是宇文和,也就是曾经的乙刀。”萧嫣然盯着银面,不屑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 “我追随在殿下身边,时日比起你们还要久远,这暗殿之中的许多事我都略略知晓一些,只是你说,乙刀是宇文和?”银面微微皱眉,沉吟道,“这个名字,我若是记得不错,不应该是有灵刀宇文环的父亲,当年便被宋义所杀了吗?” “哦,此事连你也不知晓?”萧嫣然冷笑道。 银面摇了摇头:“殿下图谋甚大,对于很多事我知道,可是对一些事,我也确实并不知晓。” 他轻轻叹了口气,却是听萧嫣然问道:“那你可知甲刀的真正身份?莫非他就是断刀宋义?” 银面点了点头:“不错,宋义在暗殿之中的身份隐秘至极,他在被仇海所杀之后,殿下便不再允许我们继续追查与他有关的事情。只是甲刀与乙刀共事多年,自是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却还为了他背上自己杀宇文环父亲的罪名……” 银面住口不再提及此事,反问道;“子剑,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可是有想过要将此人的身份昭告天下?” 萧嫣然摇了摇头:“我不过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我说的话,无凭无据,又真的会有人信我吗?也许有人相信吧,只是相信我的人,我却是不愿他们再身陷死地。”她看着银面道,“或许我可以助你成为新的暗殿之主!” 银面淡淡一笑道:“你可是在与我说笑?” 萧嫣然盯着银面,缓缓说道:“齐王是暗殿之主的事情,想来普天之下知悉的人也并不多,而齐王放下了无上的权势,放弃了他一手打造的暗殿,你追随齐王这么多年,最终却是什么都未能得到,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是来解散暗殿的吗?” 银面这才收了脸上的笑意,攥紧了拳头怒道:“你说的不错,虽然殿下走之前给了我足够受用一生的财富,甚而为我在朝中谋了一个职位,只是这些都不能满足我。我本是想趁着暗殿空虚,接掌了这里,却是想不到竟被人捷足先登。”他看向萧嫣然,“只是,你如今已经是暗殿的叛徒,你又如何帮我?帮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帮你,自然是为了我自己。”萧嫣然目中神色一黯,又是想起了那些个为了自己舍身而死的部下,凄然一笑道。 “我承认你很厉害,想来齐王也曾传授过你九龙真气的武功,只是你要对付乙刀,怕是远远不够。他的刀,比起甲刀更是迅猛。也许若是仇海还在世,能与他一战,又或许只有天行道的廖星可以。” “你的意思是,他已即将迈入武道圣境?”银面一惊,显然他不曾想到宇文和竟是强到如此地步,“若是如此,莫说是我一人,便是你我二人联手,也绝无可能战胜此人。” “怎么,你莫非是怕了?”萧嫣然冷冷一笑,“你我二人之力自然是不及他,可是若再加上大巧剑魏邦璧呢?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自然也知道我与魏邦璧的关系。” “好,此事若成,暗殿也有你一份。”银面哈哈一笑,“这样,你我二人分开行动,你去设法寻找魏邦璧等人,而我则趁着身份还不曾暴露,去暗殿的其他据点找寻可以合作的人。” 萧嫣然眉头一皱道:“可以,只是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作为掩护,否则,我若是不能摆脱身后这些杀手,迟早会被宇文和追踪到。” 银面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印信扔到萧嫣然手中:“这信里有一个新的身份,还有你我接下来的联络方法。你最好留住性命,可莫要让我失望!” 第278章 山庄弟子寻上门 “魏大哥,你说娘亲到底会去了哪里,为什么我们找了这么久都还找不到她?” 繁华的街道上,一个中年大汉背着把巨剑走在路正中间,他身量颇为高大,便是有路人不满,看到他一身打扮也是纷纷避让过去,而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清丽的少女,却是噘着嘴不满的问道:“每次你都说快要找到娘亲了,可是呢?” 魏邦璧无奈的挠了挠头,轻轻叹了口气:“这找人的本事我自是不拿手,若非如此,又怎么会追你娘亲追了这么多年都还不曾追到。师妹若是有意避开我们,想找到她,难啊……好在现在天都城中的事情都已解决,咱们也不用担心再是封路封山的……” 姚青灵身子一蹦,跳到了魏邦璧身前道:“你不是无剑山庄里的二师兄吗,你回去山庄,发动发动你那些师兄弟、徒子徒孙一同寻找,岂不是更好?” 魏邦璧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压低声音道:“你可不要有什么坏心思,莫要忘了,你盗走了岳子峰的离歌剑,无剑山庄的人现在还在找你,而且师妹如今身份特殊,又怎么可以让他们知晓?” 姚青灵也是低声道:“我那时候去盗剑用的是男儿的身份,你不说我不说,便没人知晓,而且你去无剑山庄找人,可以用我外公的名义啊,何必一定要说出娘亲的身份?我们要找的是暗殿,不是娘亲!” 魏邦璧一笑,却是声音更低:“也许,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已经找上我们了!”他哈哈一笑道,“你说的也未尝不是个法子,走,我们先出城再说!” 姚青灵会意,二人仿若无事的向着城外而去。 二人出城又是走了七八里路,这才停下身子,魏邦璧将背上的巨剑往地上一拄,打了个哈欠道:“我这走了一路都觉得有些累了,你们跟踪了我们这么久,可也要歇息歇息?” 魏邦璧身子懒懒的往地上一坐,等了半晌却不见人出来,没好气的说道:“你爷爷的,还要大爷我请你们出来不成?”说着,手中的巨剑随手一甩,那重逾七八十斤的巨剑便飞了出去,在他身后的杂草丛中旋转一圈,又是慢慢飞了回来。 十几个人惊疑不定的露出头来,互相看了看彼此,却见魏邦璧身形起来,一步跨出,握住了回旋来的巨剑,直向杂草中的人冲去。 “二庄主!”那十几人眼见魏邦璧这一剑声势迅猛,急急叫道,“我们是无剑山庄的人!” 魏邦璧忽的停下身子,一柄巨剑停在了他身前之人的面前,只差一寸便要砸到他的脸上,那人咽了口唾沫,只觉两腿都有几分抖动,却是艰难的说道:“二庄主的剑法又有精进……” “少拍我马屁,说,鬼鬼祟祟跟在我们后面是要做些什么?”魏邦璧手中的巨剑却是在那人脸上轻轻拍了拍,吓得那人又是急急退了半步。 “庄主听闻您重现江湖,特命我们前来找您,希望您能回去山庄。”那人赶忙低下头去说道,“如今江湖形势诡谲多变,颇不太平,庄主……庄主说他独木难支,三庄主如今闭关练剑,唯有二庄主您……” “二庄主个屁,大爷我十几年前就跟无剑山庄划清了界线,现在找我回去是要做些什么?”魏邦璧骂了一声,“怎么,莫非是听说我在天行道得罪了廖星老道士,想我回去,同仇敌忾一番?” “二庄主……”那十几人无奈道。 “滚,都给我滚的远远的!别让大爷再看见你们,要不然见一次揍一次!”魏邦璧吼道。 “等等!”魏邦璧正教训着他那些无剑山庄弟子,却是姚青灵上前急急叫了一声,拉住魏邦璧道,“你傻啊,不是还让他们帮忙找娘亲吗?” 魏邦璧叹了口气,又是不情愿的叫过一个人来道:“你,过来。” 那个适才被魏邦璧狠狠教训一番的人赶紧跑上前问道:“二庄主,您有事吩咐?” “你可听闻过江湖上有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名叫暗殿啊?”魏邦璧鼻孔朝天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道:“回二庄主的话,不曾听闻。” 魏邦璧向着姚青灵使了个无奈的眼神,努了努嘴道:“行了,行了,你走吧,别再跟着我,听见没有?” 那十几人又是轻轻叹了口气,他们只是奉命出来山庄寻找魏邦璧,更多的事却是实不知晓,见魏邦璧执意不肯回返山庄,又是强求他不得,便告辞离去。 十几人出了杂草丛,又是往前,却是见对面同样十几个人冲了过来,竟是将他们团团围住,不觉纷纷拔出佩剑,惊道:“你们是何人,可知我们乃是无剑山庄的人?” 魏邦璧正要离去,也是看见这一幕,急急往那十几人处奔了过去,人还未到,却是见双方已经动起手来,他身子一跃,便要加入战团,却惊觉一道刀气扑面而至,身子一个后仰,落到地上。 “大巧剑魏邦璧……”一个紫衣鬼面人从一旁缓步走出,淡淡说道,“你已有十数年不曾在江湖走动,不想今日一见,修为更胜往昔,怕是有邱子如当年的境界了。” 魏邦璧虎目微眯:“你是谁?” 适才的刀气只是眼前之人随手发出,却是威力惊人,便是以魏邦璧的武功,不去闪躲,也必受重伤,只是他却实在想不出江湖上有这样一位人物。 “我认得他们,他们就是暗殿的杀手!”姚青灵从后面赶上了急道。 “想必你就是傅雪玉和姚九曲的女儿吧?”黄金鬼面人淡淡一笑,“不错,本座便是暗殿之主。” 姚青灵被他一口叫破身份,却是不敢回答,只怕一个不慎会害了自己的娘亲,只是看向魏邦璧。 魏邦璧虎目一扫,手中巨剑一动,一道无铸剑气便冲着鬼面人而去,只是这剑气尚还未到鬼面人身前,便似被一道无形的气墙阻隔,消弭于无形。 鬼面人负着双手,赞道:“大巧剑,大巧若拙,比之傅雪玉的剑法,虽少了几分华丽,威力却是更为巨大,不错,不错。” “你把我师妹怎么样了?”魏邦璧心头一惊,攥紧了拳头,再看鬼面人身后,无剑山庄的弟子一个个抵挡不住,已是倒下了大半,他心中愤恨,偏生却无力去援手,再想及此人一再提及傅雪玉的名字,不禁质问道。 第279章 大巧不敌双被擒 鬼面人淡淡一笑:“她隐匿了身份,一直在我暗殿之中这些年,对于我暗殿寻踪觅迹的手段都多少知道一些,如今更是藏了起来,本座一时之间也是找不到她。” 他负着双手近身过来:“只是本座一直知道她尚且有个女儿活在世上,不得已,只好带人过来了。” “哈哈,你要劫走青灵,怕是要先问问我手上的剑了!”魏邦璧手中巨剑猛的往地上一拄,一道气浪汹涌而出,地上飞沙走石,他再不废话,双手一提,巨剑腾空而起,直向着鬼面人面门刺去,“藏头露尾,先让我看看你的模样!” 鬼面人身子一退,却是并掌成刀,虚劈出去,魏邦璧只觉数道刀气自他手掌上挥洒而出,从四面八方向他击去,竟是阻住了他的身形,他不得不回剑自保。鬼面人却是身子一跃,从他头顶过去。 魏邦璧暗道一声不好,眼见鬼面人向着姚青灵而去,手中巨剑再起,脚下发力往鬼面人后背刺去。鬼面人身子落地,却是抬起手掌,正迎上魏邦璧的巨剑。 巨剑与鬼面人手掌相交,竟是再难前进一分。 鬼面人摇了摇头,笑道:“魏邦璧,你不是本座的对手,还是束手就擒吧,本座不会伤害这位小姑娘,只是想她帮忙找她的娘亲出来而已。” “我信你个鬼啊!”魏邦璧怒骂一声,却是长剑脱手,右掌猛地向着剑柄一推,鬼面人被这一推之力竟是逼退了半步。 鬼面人眼见魏邦璧弃了巨剑,身子猛向自己冲了过来,却是单手握住巨剑的剑身,身子一退道:“魏邦璧,本座念你是个可用之才,不欲与你为敌,你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爷我就喜欢吃罚酒!”魏邦璧猛的一拳向着鬼面人挥出,他这些年在瀑布之下习练武功,不只剑法,便是周身的气力、拳脚功夫都大有增益,这一拳挥出,威力丝毫不再他成名的剑术之下。 鬼面人却是握着巨剑,横向一甩,巨剑狠狠砸向魏邦璧。 魏邦璧举起手臂一挡,只觉火辣辣的痛,身子竟都被逼退了半丈距离,他却是顾不得疼痛,怒吼道:“你个傻丫头,现在不跑,还留在这里看些什么?难道要看我落败的样子吗?我可不想让你看到我如此不堪的一面!” 姚青灵自然不是被吓得傻了,他当日也曾见过仇海与甲刀惊天动地的一战,那等威势,几乎夺天地之威,而其后他只身闯上天恒山,大杀四方,剑术更是趋于大成。 可是眼前的鬼面男子虽每一招都似是云淡风轻,信手施展,威力竟不比仇海一击弱上多少,魏邦璧决然不可能是此人对手,而她若是逃走,又能逃去哪里? 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她最爱的仇海死了,她的母亲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她难道还要舍弃这个平素里嘻嘻哈哈,全无正形,关键时刻却愿为她挡刀挡剑的人吗? “住手,我随你走!”姚青灵忽的大声喊道,“你要的人是我,你不要再为难魏邦璧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魏邦璧难道已经不堪到要靠一个小丫头的牺牲,才能苟全性命吗?”魏邦璧呼呼喘着粗气,“我还有很多威力甚大的招式不曾施展出来啊,要不是你个小丫头碍手碍脚的,我早打败了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 “哈哈哈,魏邦璧,你剑术造诣的确不俗,只是可惜你的剑法来自于水之道,你所领悟的更只是天地的静水……不过是邱子如封剑归隐之前的境界罢了。”鬼面人冷冷一笑,“二十年前的邱子如我便可以击败,何况如今的你?” “你说的不错,只是若仇大哥还活着,你这样的小人,怕是连露面都不敢吧!”姚青灵讥讽道,“你也不过是要拿我去威胁我娘亲而已,怎么,莫非你打不过她?” 鬼面人淡淡一笑:“小丫头你莫要以言语激怒本座,只要你肯乖乖随本座离去,本座可以不杀魏邦璧!” “笑话,杀我?就凭你?”魏邦璧呸了一口。 “你闭嘴!”姚青灵骂道,看到魏邦璧还要还口,却是说道,“你若是就这样死了,我娘亲怎么办?她如今还在被这个人追杀,下落不明,你一死了之,既是护不住我,又再不能当我娘的夫君……哼,你若是想死,你去就是了!” 魏邦璧讪讪的叹了口气,却是回首再看一眼身后,无剑山庄的弟子一个个已是身首异处,目中不禁闪过一丝悲凉。他虽是对他们言语训斥,却也不曾想到他们会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是无力去救。 “魏邦璧啊,魏邦璧,枉费你堂堂七大剑客之一,手中三尺青锋,却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保全不住,委实太过可笑了……”魏邦璧仰天苦笑,却是被鬼面人力量下压,跪在了地上,再抬起头来,双目之中满是恨意的看向鬼面人。 “暗殿之主,你我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你若今日不杀我,我终归有一日要为我无剑山庄的门人弟子报了今日之仇!” 鬼面人手指伸出,数道刀气袭向魏邦璧,将他身上穴道尽数封闭,这才缓缓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谁人的霸业不是白骨累累,不过是死了几个人而已,也不过是得你一句咒骂,本座有何惧哉?” 姚青灵上前扶住魏邦璧,看向鬼面人道:“你真的是暗殿之主?你若是暗殿之主,为何要追杀我的娘亲?” 鬼面人不屑道:“你的娘亲早已背叛了暗殿,背叛了本座,我所为不过是清理门户罢了,难不成我暗殿还由着一个叛徒在外面逍遥快活不成?” 魏邦璧哈哈一笑:“唉,这家伙以你相要挟,逼迫师妹现身,到时候怕是要将我们三个一锅端了。我魏邦璧好歹还能与你娘亲同在一处,也算是了却了心愿了不是?” “废话不必多说,你和傅雪玉若是肯迷途知返,助力本座的霸业,本座便是饶了你们性命也是无妨!”鬼面人一挥手,立时便有几个人上前将魏邦璧捆绑起来,又是将姚青灵制住。 一行人急速离去。 第280章 隐忍半生为野心 萧嫣然在新身份的掩护之下,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摆脱了暗殿的追踪,只是她却是怎都找不到魏邦璧等人的下落,心中焦急,更是萌生出个想法要去无剑山庄中寻求岳子峰的帮助。 这一日她在城镇之中,却是在数处地方见到暗殿的旧标记,更是在一个角落的墙上见到密语,正是要自己亲身前往一处据点,她心中疑惑,思虑再三,只觉暗殿此举必是大有深意,却也决断不下是否前往。 萧嫣然从暗巷之中出来,又是继续前行,却是在暗语之中隐隐见到青灵、邦璧等字眼,心中一惊,终是再顾不得危险与否,急忙向着约定的地点奔去。 那一处本是个民居,萧嫣然到了门口,细细聆听,也只听出其中不过三人的呼吸之声,她观察半晌,再是看不到其他人,这才飞身进了院落,身子一扑撞开了门,手上数道剑气出去,封住了屋内三人的穴道。 其中一人急忙道:“子剑大人,吾等不过是来传个消息,绝无恶意!” 萧嫣然打量了下房内,确定并非机关埋伏,不觉冷道:“你们留在墙壁之上的暗语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引我来此?” “主上有命,要子剑大人速速返回暗殿,有要事相商。”那人回道。 “返回去?!你莫非不知我如今是暗殿的叛徒,正在被你们追杀?”萧嫣然怒极反笑道,“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我或许还可以饶你们一命!” “午剑大人告知我们,若是见到了子剑大人您,就说姚青灵和魏邦璧如今正在暗殿之中,若是子剑大人顾念他二人的性命,便请返回暗殿。”那人回道。 萧嫣然猛的抽出身上长剑,抵在那人咽喉上:“魏邦璧乃是江湖绝榜上的剑客,就凭你们也能抓住他?你若是再不说实话,便莫怪我手下长剑无情了!” “子剑大人便是杀了我等,我等所知也只有这些,若是大人肯信,便前往属下怀中信上所写明的地方,若是不信,属下也别无他法。”那人虽是被剑抵住咽喉,却也并无惧色,坦然道。 萧嫣然一剑挑开他身上衣衫,将信展开,只见上面所写的也是暗语,更是只有天干地支二十二人方才能看懂的暗语,虽依然是将信将疑,却也不敢拿自己女儿的性命去冒险。 她将信件毁去,身子一跃飞出了屋子,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这一处约定地点自然不可能是暗殿新的巢穴,只不过是宇文和暂时的寄居之处,离萧嫣然此刻所在的地方更是不远。 萧嫣然花了一日的时间便到了那处所在,只是仔细查看,这处不过是个有钱人家的别院庄园,甚而感知不到一丝杀气,她又是观察了许久,这才悄身进了院子,却见这偌大的宅院之内竟只有寥寥数人,而宇文和此刻却是坐在凉亭之内煮着茶,甚是惬意宁静。 萧嫣然眉头一皱,几个起落飞到了凉亭旁边,缓步进去,只见宇文和还是那一身紫衣,只是此刻面上只盖了层黑巾,不觉笑道:“我正在好奇,你这日日带着个鬼面具的人是如何饮茶的,倒是想不到今日殿主竟是不曾佩戴面具。” 宇文和哈哈一笑,示意萧嫣然在对面坐下。 “姚青灵和魏邦璧真的在你手中?”萧嫣然冷冷看向宇文和道。 “本座很高兴,你没有将本座的身份昭告天下。”宇文和却是不答她的问题,淡淡说道。 “哼,我说了便有人真的信我吗?又真的能危及到你在暗殿的地位?”萧嫣然哼了一声道。 “不错,先不说天下人是否会相信你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便是你真的说了,这暗殿之中肯相信你、支持你的又会有几个?”宇文和小心的倒了一杯茶出来。 “这些年来,齐王、银面以及宋义都因为各自的身份问题,不敢常年留在暗殿之内,至于你,许是担心自己女人的身份被人发现,一直以来太过喜欢独来独往,整个暗殿之中近乎七成的势力本就一直掌握在我的手中。” 萧嫣然无奈笑了一下。 “余下的三成,这些时日本座也已经尽数接收了过来。如果你还在等银面在暗殿之中接应你,那本座劝你还是不要再心存幻想,如今他自己也是朝不保夕了。”宇文和笑笑,“之前本座一意要诛杀你,只是因恐你泄露出去,影响本座对暗殿的布局。” “你说了这么多,如今可能回答我的问题,我的女儿和魏邦璧是不是被你抓了?”萧嫣然冷道,“你既然已经得到了暗殿的全部势力,也再无需担心我会对你有任何损害,你却是还不杀我,特意引我来此,到底为的什么?” “跟聪明人说话的确不需要拐弯抹角,姚青灵和魏邦璧如今确实在本座手中,你大可放心,本座不会杀他们。”宇文和淡淡道。 “你的条件是什么?你要我为你做什么?”萧嫣然攥紧拳头,却还是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喝茶……”宇文和手指一弹,茶杯被推到了萧嫣然身前,“这杯茶里我下了来自漠北的一种奇毒,普天之下可以解此毒者寥寥,你将这茶水喝下,本座自会告诉你答案。” 萧嫣然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很好,如此看来,本座又可以再多一个帮手了。”宇文和仰天笑道。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本座要去杀一个人,只是以本座目前的修为,尚还不能达至武道圣境,而那人身旁的高手实在太多,所以,本座需要几个帮手。”宇文和淡淡说道,“你的剑术已可列入江湖绝榜,算是一个,如今你中了本座的毒,想必魏邦璧也会愿意援手。” “你……你要杀的人莫非是当今的金帝?”萧嫣然不敢置信道。 “不错,天都城内乱,虽是折损了不少高手,然则影羽、金羽卫指挥使和掌印监这些人却还是活了下来,以这些人的修为,便是本座要冒然刺杀,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可是若有你们予以牵制,则此事可成。”宇文和点了点头。 “你……你是要杀了金帝,自己当帝王?”萧嫣然惊道。 “是,玉琪之所以创立暗殿,便也是存了这份心思,他能做的,本座为何不能做?”宇文和猛的站起身来,一股无形的气势涌出,直将萧嫣然逼退出去。 第281章 两难决断怎抉择 “疯子,你莫非是个疯子,玉家坐江山三百余年,经营了天都城三百年,又岂会因为你杀了一个帝王,便能夺了他们的江山?可笑,真是可笑!”萧嫣然却只是冷笑。 “可笑吗?!并不可笑。本座早已联络好了漠北十部的兵马,今年的冬日,漠北大寒,牛羊死伤无数,漠北十部有意挥军南下,再起战事,而他们经过当年的一败之后,已是小心谨慎了许多。不过,本座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入主中州的机会!”宇文和目中神采连连。 “玉渊身死,新皇登基,根基尚且不稳,若是又被人行刺于宫中,则必定人心惶惶,届时,本座再以暗殿杀手潜入边关之中,制造混乱,打开城门,以漠北十部的千里良驹,只需数万人马疾驰而下,不需两日便能逼到天都城外。” 宇文和看向萧嫣然:“天都城中的高手若是都被你我杀尽,还有何人能阻止我们打开城门?” 萧嫣然目中现出深深的恐惧,指着他道:“你……你竟为了一己私欲,置千万人生死于不顾……齐王便是要谋夺天下,也不曾去勾结外族,你……” “外族,傅雪玉,你莫非忘记了,本座复姓宇文,我宇文氏族何时成了你中州人?”宇文和冷冷一笑。 “等本座登基为帝,也不过只是割让五州之地给漠北而已,等他日我江山稳固,兵强马壮之时,必定会挥师北上,重新夺回这些土地,甚而可以远征漠北,打下一个万古不曾有的江山!哈哈哈……”宇文和仰天笑道。 “我……我是不会帮你的!”萧嫣然呸了一口。 “你以为你还有的选择吗?”宇文和从衣袖之中掏出一件发钗,递到萧嫣然面前,“你当年已经害死了姚九曲,如今莫非连这个唯一的骨血也不要了?本座命人看过,姚青灵如今怀有身孕,你若是真的狠心要她们母子一尸两命,本座也绝不勉强。” “什么?!青灵真的怀了仇海的孩子……”萧嫣然一时之间又是犹豫起来。 “你好好想清楚,是回到暗殿,继续做你的子剑,将来本座若是登临九五,你便是从龙之功,子孙延绵,又或者,你依然选择背叛,置你的女儿、外孙和你昔日的情人性命于不顾?”宇文和负着双手起身离开,走出去十数步,这才说道,“这宅院之中只有十几个护卫,以你的武功,他们自然是拦不住你,你若是要走,大可离去。” 说罢,宇文和果真离开,再未看萧嫣然一眼。 萧嫣然跪坐在地上,她不是什么大仁大义的英雄豪杰,自然不会为了什么天下苍生的大义而置自己女儿和魏邦璧的生死于不顾,更何况她自己如今也是身中奇毒,可是让她和魏邦璧去陪着这个疯子刺杀金帝,也是九死一生的事,便是成功了,果真要去看中州大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吗? 数十年前金玉皇朝和漠北诸部的一场大战,她不曾经历,却也曾听人说起,漠北人侵犯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皇朝的大军虽是最后将漠北人赶回了草原之上,可是双方的交战之地,一地尸骸,据说埋骨十万,一股阴气终年不散。 而此刻,她却可能就是那个引发下一次大战的千古罪人,她到底该如何抉择? 而另一个人也同样面临着抉择,不知该何去何从? 藏西王朝智珠大法师的府邸中,国主萧乾一身便服,悄然进到了智珠的房中。 “国师,孤刚刚收到了来自漠北的消息,漠北有十个部族如今依附在蒙莫尔麾下,意图进犯中州,蒙莫尔派遣使者前来,希望孤能在中州西方对金玉皇朝予以牵制,如是他们能进了天都城中,占下中州万里疆域,肯给孤十州富饶之地。孤……有些难以决断……” 萧乾一见到智珠,便即刻表明来意,智珠听得出他的声音之中都有些微颤抖。 “国师,孤本以为要藏住锋芒,偏安一隅,还不得不依赖一个中州武林的魔门教主才能保全我藏西的安宁,如今,漠北诸部有意南侵,金玉皇朝很快就会再起内乱,天赐良机,孤若是可以把握住,则大事可成,甚而可以成就一番远迈先祖那达王的千秋伟绩……孤……” 萧乾沉下心来:“只是孤还是决断不下,特来国师府中,恳请国师能给孤一些建议。” 智珠淡淡笑道:“国主虽是年轻,可也是我藏西百年不遇的奇才,既是天赐之机,让国主犹豫不前的到底是什么呢?” “唉,中州之地本就富庶繁华,经过金玉皇朝这数百年的苦心经营,更是今非昔比,天都皇城,天下财富、权力汇聚之地,便是先前稍有动乱,也被玉琪雷霆手段,血腥镇压了下去。”萧乾叹了口气,“好在孤与任斑的往来一直极为私密,倒是不虞金玉皇朝秋后算账。” “这些暗地里的小动作,金玉皇朝自是抓不到我们的把柄,更难以此为借口对我发难。可是若真随同漠北起兵,则势必不可挽回,今年的冬日漠北大寒,我藏西也并不好过,全赖边境交易,这才换来足够的粮食……”萧乾攥紧了拳头。 “漠北诸部都是喂不饱的虎狼,我与他们交易,更是与虎谋皮,稍有不慎,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他们若是败了,便如几十年前一般,再次躲到草原深处也就是了。可我藏西王公贵族这些年来学着中州王朝聚集而居,耽于享乐……唉” “国主既然有这么多顾虑,依智珠看来,此事难成,智珠略懂星象,吾观万天星辰,金玉皇朝怕是还有百余年的气数。”智珠沉吟片刻。 “一步迈出,固然可能成就万世伟业,却也可能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啊,智珠恳请国主三思而行。” 萧乾重重叹了口气:“国师可是有了良策?” 智珠想了想:“臣想将此事告知项无邪等人,还请国主应允。” 看到萧乾的疑惑神色,智珠继续说道:“金玉皇朝之乱,只在天都皇城,并未危及四方,便是任斑也未能掌控住皇朝的羽卫军,这才退而求其次与国主合作,既是如此,漠北何以有此信心要祸乱中州?依智珠愚见,想来是要在皇朝内部引起骚乱,而项无邪等人或许会是一个解局之人。” 第282章 二十年之约临近 宇文和返回了别院的书房,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出来,是《治家格言》,前朝一位大儒所写,以“修身”、“齐家”的核心思想和为人处世的经验、方法,传授为人、治家和教育后代的书。 不得不说,此处别院的前任屋主是一个很风雅的人,在他的庄园里有酒有茶,更有诗书藏画,也甚有气节,刚正不阿,不畏权贵。宇文和叹了口气,若是他肯屈膝臣服,又怎会身首异处。 他淡淡看了一眼凉亭之中的萧嫣然,静静的等着她的回复。 萧嫣然曾是一个杀手,一个与他一样的杀手,更是一个女人。女人,很多时候是感性的,她们不会在意江山社稷,只会去做她们认为对的事情,其实,有时候,宇文和也很羡慕她们,至少,不必去刻意的压抑自己的感情。 诚如萧嫣然所说,他为了他的霸业,不惜假死,与亲生骨肉分离了数十年,又隐去名姓,一直躲藏在黑暗之中,他吃尽了苦头,若非理智一遍遍告诉他,大业将成,他怕是早已坚守不下去。 可是齐王却是让他太失望了,他至今还未明白,到底是什么让齐王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万里江山,选择离开了权力的中心,消失不见。 宇文和缓缓回过神来,淡淡问了一句:“什么事?” 门外这才响起一个声音,低声回道:“启禀主上,您这些时日一直让我们留意的人出现了。” 宇文和将书又放回书架,缓缓打开门,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异常?” 门外之人点了点头:“依主上所描述,那人应是四五十岁年纪,然而此人看年岁不过二十多。” 宇文和微微疑惑:“他如今在何处,带本座前去看看。” “依主上的吩咐,我们已将他引到了城东的土地庙里。主上可要属下陪同前往?”那人问道。 “不必了,陈年旧事,本座自己去就是了。”宇文和从房中走出,又是看了一眼凉亭方向,“你派人盯住子剑,有什么事,等本座回来再议。” 说罢,身形一动,出了院子。他这身打扮太过扎眼,而他如今却还不想过早的将自己的本来面目现身人前,只得坐了马车前去。 城东的土地庙荒废许久,平素里便少有人来,本寄居于此的泼皮无赖也早已被暗殿的杀手清理了出去,此刻只有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站在院落里静静的等待。 宇文和屏退了属下,轻身走进院落,他并未刻意隐藏自己,故而男子很容易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回转过身子,躬身一礼道:“晚辈见过前辈。” 宇文和点了点头,待男子抬起头来,只见他相貌秀丽,虽是男子,却委实比寻常的女子还要秀气,而这幅容貌更是有几分面熟,他却一时之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只得问道:“你莫非是他的弟子?他本人何以不亲身前来?” “家师正在闭关,只是知晓与前辈的二十年比斗之期已是临近,特命晚辈前来与前辈相见,好约定比斗的日期和地点。”年轻人躬身说道。 “二十年前,邱子如便已败于我手,这才封剑退隐,我本以为他与我定下二十年之期,不过是一个玩笑话,想不到他竟还记得。”宇文和淡淡一笑,“你师傅闭关修炼,可是已经到了武道圣境的修为?” “晚辈不敢欺瞒前辈,家师虽有心触摸到圣境的门槛,无奈一直卡在宗师境中,只是这些年虽不再握剑,却渐渐明白剑之妙理,故而厚颜想再与前辈一战,了此遗憾。”年轻人不卑不亢的道。 宇文和眉头微皱,二十年前邱子如何以会封剑退隐,旁人或许不知,然而他最是清楚不过,二十年来,邱子如都不曾对人吐露他尚还活在人世之事,更是在二十年之期临近之前,主动派遣弟子前来约战,不知他到底如今是何种境界。 而他与漠北十部所约定之事也要尽早完成,是否应该答允这一战倒是让他有几分迟疑。邱子如若是神功大成,他这一战败了事小,若是受了重伤,恐会影响他的大计图谋。可是对方信守承诺,自己又焉能弃之不顾。 “前辈莫非有什么为难之事?”年轻人虽是看不到宇文和的脸,可是见他眼中神色数度变换,不觉疑惑道。 宇文和双手负在背后,不觉握了握拳,却是笑道:“老夫这些时日俗务缠身,恰恰有一件大事要去办,一时之间也是定不下具体的时日。倒是让贤侄见笑了。” “无妨,家师在晚辈临行之前便已嘱托,一切事宜以前辈为重。”年轻人拱手一礼道。 “只是家师自命佛剑,却对二十年前之事一直不能释怀,觉得失了心胸气度,只想与前辈一战之后,能豁然开朗,真正登临那传闻之中的武道圣境。” “武道圣境……不错,当年他的剑术武功虽在江湖绝榜之上略逊于天行道廖星,可是相差不远,他本是最有希望率先进入剑之极境之人,若非……”宇文和轻轻叹了口气,“他因当年之事不能释怀,那我又是因为什么,这些年一直卡在这个瓶颈之中呢……” “前辈……”年轻人听不清宇文和的自语,疑惑道。 宇文和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一战,老夫答应了,只是具体的时日、地点老夫暂时不能给你准信。”他回转过身子,心中一动,忽然问道,“老夫记得你了,你莫非是太林宗弟子刚叶?” 年轻人微微一愕,旋即道:“刚叶已非刚叶,太林宗也再无此人。晚辈如今的名字叫做杨叶。” 宇文和所知道的自然更多,他心中也甚是好奇,这个昔日太林宗年轻一辈之中最出色的弟子何以会出现在此地,更是拜入了佛剑邱子如的门下,而那个本应与他一同归隐江湖的神道少女如今又在何方,只是他都没有去问。 宇文和点了点头:“杨贤侄,是老夫唐突了。你这便回去吧,待老夫决定好了一切,自会命人前去通知你。” 杨叶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宇文和的眉头却是皱的更深:“此子离开太林宗之时,明明武功已经尽数被废,何以短短时日,他竟又有这等修为?邱子如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手段?” 第283章 再生变故再变更 宇文和回到了寄居的别院,却是见萧嫣然还是呆坐在凉亭之中,不禁眉头微皱,跨步进了书房,心中的疑惑却更是浓烈。二十年前一战,他的佩刀永夜被邱子如手中的神剑“莫名”斩断,而他却是以掌刀断了邱子如的手筋。 二十年时间,便是邱子如找到了传说中的忘川阁,请到李神农亲自出手,为他接续经脉,怕也是再不复当年的绝伦风姿,那这二十年之后,他的依仗会是什么呢? 宇文和坐在昏暗的房中,静静的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半晌,他的耳边又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他有几分不耐道:“何事?” “回禀主上,属下等收到天都皇城的消息,不敢耽搁,只得深夜打扰,请主上恕罪。”门外之人跪下道。 “莫非天都城又生了新的变故?”宇文和微微一惊,急问道。 “属下收到飞鸽传书,新皇玉真初登大宝,有意请皇朝国师,也就是天行道的廖星真人前往玉皇宫中,探讨道法武功。”门外之人急忙答道。 大半晌,房中都未有传出动静。 “请主上明示!”门外之人静候许久,只得小心翼翼的问询道。 “本座知道了,继续命人密切留意天都城中的动向,你退下吧。”房中传来宇文和的声音,待他等到属下远远离去,却是重重叹了口气,轻轻推开房门,走到院落之中,负手看着萧嫣然,“你如今可有决断?” “我要先见到我的女儿和魏邦璧,确认他们安全!”萧嫣然慢慢站起身来,“适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你听到了什么?”宇文和不屑道。 “新皇不论出于何种目的邀请廖星前往天都城,你的计划一时片刻怕的都难以施展了。”萧嫣然冷冷一笑。 “当日廖星与仇海一战之时,我曾在场,仇海的剑法霸绝凌厉,丝毫不在你之下,便是天行道隐峰的三位高手加上裴远和慈云,合五大高手之力尚且不是他的对手,然而他在迈入了武道圣境的廖星面前却是不过抵挡了数招,勉强伤了他而已。” “武道圣境,虽是超凡入圣,却也没有你说的那般厉害,一个人再是厉害,也毕竟只是人而已,既是人,便有生老病死。”宇文和淡淡说道。 “可惜,可惜……可惜若是只有几个影羽和指挥使,你还敢去玉皇宫中行刺,有我们几人,虽是九死一生,却总还能给你拖延片刻,然而,若是有了这个圣境的高手在,你去天都城,便是毫无胜算了。” 萧嫣然面上讥讽:“我敢去陪着你送死,试问你,宇文和你敢不敢带着我们去?” “有何不敢?”宇文和忽然一笑,冷道,“来人!” 他这一声传出,迅疾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却是立时有一道黑影没入了院落之中,跪在了宇文和的身前:“请主上吩咐!” “本座要你即刻在江湖上制造传言,天刀要与佛剑邱子如在天极山问天峰一战,有请诸位武林同道到场一观。”宇文和冷冷一笑,“你再设法让天行道众人知晓本座与暗殿的关系,只是此事却要做的隐晦些,不要太露痕迹。” “属下遵命。”那人应了一声,便飞掠出去,按照宇文和的吩咐,四下散布消息去了。 “天极山问天峰……”萧嫣然低声重复了一遍,“此山离天恒山不过百里的距离……你莫非想以此拖住廖星,让他不敢轻易离开天行道?” “哈哈哈,不错,不愧是一直随在暗殿的子剑,这么快便洞悉了本座的心思。”宇文和赞叹一声。 “天行道经过连番恶战,如今老一辈之中仅仅留存了廖星和裴远而已,试问若是此时在他天恒山附近将有一场武林瞩目的盛事发生,而此事件的两位主角,一个是早已封剑归隐的佛剑邱子如,另一个却是与暗殿有千丝万缕关系的我,廖星如何还敢轻易离开宗门?” “那看来,这一战也不过是个幌子,你只是利用了邱子如,根本不会赴约?”萧嫣然冷道。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为今之计当以大局为重,本座与邱子如的比试姑且放到一旁,等他日本座登临帝位,自会再去补偿他。”宇文和傲然道,“只是也因此,本座对你另有安排。” “哈,哈哈哈哈,你莫非是要我假扮成你,让我去与邱子如一战?”萧嫣然似是听到了最是好笑的笑话,不觉大笑起来,“那时你身在天都皇城,而我在千里之外,你就不怕我会将你的真面目诉诸于世人,将你的计划尽数说出?” “你自然可以,便是你现在立刻离开,本座也不会拦阻你,只是你要想想你的女儿,想想那个一直苦苦痴恋你的魏邦璧!”宇文和淡淡说道,“此事即便你不去做,本座也可以找他人代替,只不过在邱子如手下少走两招罢了。” “好,我去,只是我希望你言而有信,待事成之后真的肯放过他们,莫要与这次所谓的决战一般,食言而肥,那时我便是与你拼个鱼死网破,也定是不死不休!”萧嫣然恨恨的盯着宇文和,咬牙切齿道。 “这你大可放心,在登临九五至尊的道路之上,无不是充满了阴谋算计,可是若果真登临帝位,称孤道寡,又岂可言而无信?子不闻,君无戏言?”宇文和淡淡笑道。 “哼,君?若是中州天下果真迎来你这样的君主,只怕也是万民之哀,举国之痛!”萧嫣然呸了一声。 宇文和知道她如今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利,也不去与她争辩,淡淡道:“你随本座来吧,他们如今就被关押在此处的地窖之中。”宇文和在前面带路,萧嫣然紧随其后。 二人一路几乎不曾见到守卫,可是萧嫣然这个曾经的杀手之王却能隐约的感知到数十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即便是以她的武功可以在此地来去自如,却也极难带走姚青灵二人。 地窖之中昏暗潮湿,宇文和拍了拍手掌,四周的火把立时亮了起来,萧嫣然随着下去,果然看见一男一女被紧紧绑缚住丢在地窖深处。 其中一个男子听到声响,骂骂咧咧道:“劳什子的暗殿之主,你个老小子快把你魏大爷放了,大爷我想了一招新的剑术,来,咱们比划比划!” 第284章 天刀佛剑当年争 杨叶离开了破庙,又是在街道上闲逛了许久,确认无人跟踪自己,这才起身向着他们如今暂住的地方行去,一路之上,看着周遭景色变换,往昔幕幕浮上心头。 这个小镇宁静的就像普华山脚下的城镇一般,他便是在那里遇到了红衣,他与她一同玩乐,只觉那才是人生中最是快乐的日子。杨叶停下脚步,信手拈起一个小糖人,目中不觉泛红,若是她还在该是多好,她一定会央求我给她买一支吧。 “这位公子……一个银钱一支……”小商贩看着杨叶面上的神情,小心翼翼道。 杨叶从怀中掏出银钱,不发一言拿着糖人疾步离去,转头进了巷子里,却是再抑制不住,低头痛哭起来:“红衣……” 杨叶手扶着墙壁,糖人黏在了墙上,早已污浊不堪,他却是犹舍不得放手。 “你……你可是杨叶杨公子?”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小声问询道。 杨叶急忙胡乱抹了两把鼻涕和泪水,转过身去,却是一个并不认识的面孔,他心生警戒,疑惑道:“敢问阁下是谁?” 那人看清了杨叶模样,躬身一礼道:“杨公子或许并不记得在下了。在下是神道项教主座下鹰洋分坛的弟子,当日杨公子与红衣小姐举办婚礼之时,在下恰在左近。” 杨叶心中微微一惊,他此行虽是随同邱子如离开了避世隐居之处,却实不敢去面对神道中人,更是不敢去面见紫眉上人,他目中神色数变,一时之间却是不知如何回答了。 那人目露疑惑道:“敢问一句,杨公子何以会出现在这附近,不知红衣小姐如今可是安好?我神道的紫眉上人对小姐一直牵挂的很。” 杨叶听他提及红衣的名字,心中又是一痛,轻轻叹了口气道:“在下如今尚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便多说。待此间事了,必亲自往贵派白云巅总坛向上人负荆请罪!告辞了。” 说罢,杨叶身子一闪,跃出了巷子,很快没入了人流之中。 那人眉头一皱:“负荆请罪?请的是什么罪?莫非红衣小姐她出了什么意外?他不是在太林宗中便自废了武功,如今为何似武功又是恢复了?” 那人腹中有诸多疑问,却是都不能解答,看了看四周,也是急急往本地的分坛奔去,他要尽快将此事禀报总坛,请教主和上人定夺。 杨叶疾步而行,一直不住回头去看,见那名神道的暗探并未追来,心中这才稍稍镇定下来,再是不敢耽搁时间,直接回返了邱子如寄居的民宿之内。 “师傅……”杨叶喘息两口,定下心神。 邱子如盘膝坐在床上,闭目调息,此时才缓缓睁开眼来,微微疑惑道:“怎么,莫非有人在追踪你?” 杨叶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那位前辈并未派人追踪弟子的下落,只是弟子不小心在这城中遇到了昔日神道的一位故人。” 邱子如略略一想便心中了然,他轻轻叹了口气,起身从床上下来,问道:“他是如何回复你的?” “回禀师傅,那位前辈说自己如今身有要事,怕是不能立时应允与师傅的比斗,具体的时日和地点在他定好之后自会派人通知我们。”杨叶低头回道,“只是……” 邱子如疑惑的看了一眼。 “只是弟子今日入城之时,在茶楼里却是听到不少武林人士在谈论师傅重出江湖的消息,更有人传言,师傅要与天刀在天极山问天峰上进行一场绝世之战……”杨叶沉吟半晌道,“弟子不知这天刀是何人?” 邱子如也是目露疑惑,半晌才道:“世人皆知江湖绝榜上只有两名绝世的刀客,断刀宋义和有灵刀宇文环,宋义被江湖人推崇为当今天下第一刀客,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自称‘天刀’,你可知为何?” 杨叶疑道:“莫非这世上有人刀法造诣还在他之上?” 邱子如点了点头:“不错,其实这武林之中卧虎藏龙,不知有多少高手根本不屑一个江湖绝榜的位置,当然,也有很大的因素,这些人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你昨日里去见的那个人便是其中的一个,在江湖上,乃至天下许多人眼中他早已是个死人。” “死人?!” “此人天赋无双,一身刀术二十余年前便已到了无人可及的境界,只是他图谋甚大,为此不惜隐去身份,假死遁世。这么多年里,怕是除却我,连他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知他尚在人世。”邱子如叹了口气。 “师傅说的莫非便是要弟子去见的那位前辈?”杨叶疑道,“此人身份到底是谁?” “此人自命天刀,正是有灵刀宇文环的生身父亲——宇文和。”邱子如幽幽叹了口气。 “什么?是他!”杨叶一惊,“江湖传言他死于断刀宋义之手,也因此宇文环曾几次三番去找宋义报仇……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欺骗,为的到底是什么?师傅您又为何不揭穿此人?” 邱子如将双手抬起,放到杨叶的面前,苦笑道:“你可知为师这双腕之上为何一直缠着绷带?” 他轻轻抬手将绷带一层层解下,却是在手腕上两道疤痕清晰可见,而这两道伤痕所在正是邱子如的手筋位置,便是看到也能想见当年的断筋之痛。 邱子如叹了口气:“当年我剑术有成,更是因从不曾杀过一人,被江湖人尊为佛剑,其时,我志得意满,以为再过几年便能触摸到武道圣境之门,从此天下剑术无双,却是不想竟是让我撞见了他。” “他那时候已经击败了宋义,又是假死出来,与我存了同样的心思,一心想突破至圣境之中。他找到了我,要与我一战,我自然是答应下来,那一战我二人对打了数百招,几乎未分胜负,然而在最后一招上,我手中的莫名神剑将他的永夜长刀斩断了,而他长刀虽断,却是以掌力将我的手筋挑断。” “我虽被尊称佛剑,委实没有佛性,我应允他绝不与旁人透露他的身份,但是也约定二十年之后要再与他一战!我封剑归隐,几年之后,手腕上的创口渐渐愈合,然而我却也只得握笔的力气,再去拿剑已是不可能了。好在这些年我终于练成了以气驭剑之法门……” “师傅……”杨叶看邱子如面上神色,问道,“师傅可是担心此次比斗其中有诈?” 邱子如点了点头。 第285章 廖星掌教终入局 天行道太华峰后山—— 廖星打坐已毕,缓步从禁地的洞府之中出来,他如今的伤势已然痊愈,心情大好,他这数十年来一直苦苦追寻的便是要振兴宗门,让天行道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天下第一的门派。 如今他修为臻至武道圣境,而老一辈的圣境高手已是相继辞世,普天之下他再无抗手,便是如今天行道遭受重创,人才凋零,可是他还不到六十岁,他只要再活二十年,只要给他天行道二十年的时间休养生息,他便有信心将天行道推至顶峰。 廖星志得意满,缓步出了后山,是时候继续培养宗门下一代的杰出弟子了,听闻叶羽峰已是随同陆西婵回了宗门,如今天都城的政局再次稳定下来,叶尚书虽未在此次动乱之中立下什么功劳,却也没有站错队,叶家的声望地位并未因新皇登基而受到影响。 廖星一直很是看重这个年轻的弟子,有心栽培,让他将来能独当一面,甚而在他百年之后可以接掌天行道的掌教之位。他正想着心事,却见裴远早早的等在了后山的入口。 “裴远见过掌教师兄,看掌教面色红润,想来不仅伤势痊愈,定也是修为精进,可喜可贺。”裴远上前道。 “师弟侯在此处,可是门中出了什么事情?”廖星微露疑惑。 裴远沉吟片刻:“不敢欺瞒师兄,师弟这里确实有两件要紧事要禀报掌教知晓。其一,先帝在位之时曾封师兄为当朝国师,如今新皇登基,差了人来,想请师兄往天都皇城一行。” “是密旨?!”廖星疑道,他一直在宗门后山,若是金帝果真派了钦差使臣前来,他绝无可能不知晓。 “看来这位新帝对自己还是不够自信啊。也是难怪,他之前不过是一个藩王,在先帝的铁腕之下朝不保夕,何曾想过有一日能代替他的兄长成为皇朝的帝君呢?” 裴远小心的点了点头:“算不得密旨,却也不曾派专人来宣读旨意,想来还是想让师兄自己决定。新皇想以探讨道法武功之名义请师兄入天都皇城,在合适的时机命钦天监主持一场盛大的仪式,昭告天下,诉诸四方,师兄已迈入了武道圣境之中。” 廖星眉头一蹙:“中州武林,谢雨寒已逝,太林宗明难神僧圆寂,这位新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师弟已遣人去打听过了,藏西王朝的大法师穆玛智珠近三十年前曾入中州,大败各大门派高手,最后败于谢雨寒手上,这些年据闻早已突破至圣境境界,只是因与谢雨寒的三十年之约,一直不曾再来中州,想来新皇如此大费周章,也是想让藏西王朝能有所忌惮。”裴远回道。 廖星点了点头:“那第二件又是何事?” 裴远面上泛出一丝忧色:“封剑归隐二十年的佛剑邱子如重现江湖,并与一位自称天刀的绝世高手相约在天极山问天峰一战,此事几乎一夜之间便传遍武林,如今不少江湖同道已是结了好友,带了弟子门人前往天极山附近,想一睹这场旷世之战。” “天极山……为何会选在天极山,这个天刀又是何人……昔日天下第一的刀客,江湖绝榜上的断刀宋义尚且不敢自封天刀,此人竟是如此狂妄?”廖星疑道。 “天刀的身份诡秘至极,但是师弟还是听闻到些许的消息,只是不知真假,不敢扰乱了掌教的视听。”裴远小心道。 “你我师兄弟,但说无妨。” “据悉,此人极有可能是江湖杀手组织暗殿的首领人物。暗殿这些年在江湖上搅动风雨,委实做了不少危害武林之事,便是许多门派的掌门、长老也是死在他们手中。此次来天极山的人中,除却了部分观战之人,尚还有不少人怕是想来寻仇报复。”裴远小心道。 “这场比试定在什么时候?”廖星道。 “十日之后。” “十天,只有十天时间太过仓促了,在天都城中便是片刻不停留,来回也需七八日的时间,若真是要搞个敕封大典,怕是大半个月都不能回来。”廖星沉吟片刻道。 “你既在等我出关,想来新皇的使者也还不曾离去,你便再留他几日,等这一场比斗结束,本座自会前往天都城中向陛下谢罪。” “这……”裴远虽说早已料到廖星会如此选择,却还是迟疑不定。 “无妨,我也明白你的顾虑,既是如此,本座这便写一封亲笔书信交给那位使者,绝不至损了新皇的颜面便是,相信陛下仁爱,也会理解我天行道的苦衷。”廖星想了想,当先一步往山下行去,又是回身问道,“听闻羽峰和西婵已是回来了宗门,他们现在何处?” 裴远轻轻叹了口气:“玉女峰上的几间房屋自那日大火之后一直不曾修缮,怕是要等开春天气暖和了才能动工,如今陆西婵和纪月暂时寄居在太华峰静心堂里。” 廖星身子一顿,淡淡说道:“纪月这个孩子胡来,你便也由着她,如今陆西婵既然也已是回来了,便尽快择个日子将师妹下葬了吧。” “师兄……”裴远欲言又止,“您……您真的打算继续瞒着她们……” “瞒着什么……”廖星回转过身子,眼神冰冷。 裴远心中一惊,却听廖星缓缓说道,“师弟,慈云师妹虽是与我多有争吵,可是毕竟我们有数十年的同门情谊。她如今惨死,便是我也心中悲痛,即使是到天涯海角,我也绝不会放过杀害她的凶手。但是,你也要明白,既然如今纪月一口咬定杀害师妹的人是项无邪……” “可是你我都知道不是项无邪……”裴远忍不住叹了口气。 “即便不是项无邪,师妹的死也与他脱不开干系。你既然在后山追踪到他,焉知他不是杀害师妹的同谋?”廖星冷道,“如今陆西婵已然相信真凶就是项无邪,我们何不顺水推舟,也好趁此断了他二人的这段孽缘!” 裴远沉吟不语。 廖星又趁热打铁接着说道:“深夜之中,一个魔教的教主突然跑到我天恒山玉女峰上来,你以为所为何事?当日在天星大殿之上,陆西婵被薛悦来所逼发下毒誓,可是你以为这两个人就真的断了吗?” 廖星长袖一甩,大步前行:“待会若是见到了陆西婵,师弟莫要说错话了。”说着,向静心堂行去。 第286章 心中悲痛终不信 静心堂,如今虽尚还是冬日,气温较低,可是这么些时日过去,便是天行道再小心保管,慈云师太的尸身也是有了些许变化。陆西婵却是毫无避忌,就是这样静静的跪坐在师傅的棺木之前。 她在天都城中得到消息之时,也不过以为师门中人发现了她与项无邪依然当断未断,故意寻个借口让自己回返宗门,只是想及师傅连自己身死这般拙劣的理由都用上了,兴许门派之中果真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她不敢再耽搁,便连夜向叶尚书一家辞行,叶羽峰放心不下,与家中大吵一架,还是随着陆西婵返回了宗门。 然而当马车一路行驶到了太华峰上,纪月披麻戴孝从静心堂中出来迎接她的时候,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晕死在了静心堂的门外。 项无邪,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杀了我的师傅……你可知道,你杀了师傅,我们便再无可能…… 陆西婵悲痛的想着,她也曾去抗争,曾一次次的问纪月,不是项无邪对不对,是别人杀了师傅嫁祸给他的是不是,他的武功虽是不错,只是怎么可能是师傅的对手呢? 然而,那一夜玉女峰上的大火许多的同门师兄弟都看到了,而纪月对天毒誓,那一夜她在逃下山之前,慈云师太所遇到的最后一个人正是项无邪。项无邪来玉女峰上找你不到,以为你不治身亡,哀痛之下,状若疯癫,对慈云大打出手,他似是走火入魔,武功大进,师傅本就在数日前与仇海一战中受了伤,又如何是那贼子的对手。 等到众门人弟子赶到玉女峰时,慈云师太已然遇害,而裴远师伯则在后山的小道之上撞见项无邪仓皇逃遁,试问若凶手不是他,还会是谁? “是啊,还会是谁?除非有个人早早潜伏在侧,趁着二人打斗,突然出手将师傅杀了……可是师傅的武功比他还要高,那人何以去杀师傅,却不杀他?”陆西婵喃喃道。 天行道纵是凋零,也依然高手如云,寻常的江湖宵小如何敢来进犯,既是再无旁人的可能,也只有他,素来胆大包天,便是慈云师太武功全盛之时,他便敢孤身一人到玉女峰上要将自己带走。 “不得好死的赌咒未能应到你魔教教主的身上,却让师傅……你为何要害师傅啊……”陆西婵想及此处,两行泪又是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师傅,是弟子对不住你,是弟子害了你……” “西婵师妹……”纪月从屋外进来,看见陆西婵又是伏在地上伤心痛哭,急忙过去将她扶起,劝道,“我知道你也不想的,你便莫要再责怪自己了,师傅在天有灵知道你这般伤心,若是再触动了心疾,她又如何肯安息呢?” “纪月说的不错。”纪月和陆西婵回转身子看见是掌教真人和裴远师伯二人进来,急忙起身行礼。 廖星伸手制止了二人,先是向着慈云的棺木行了一礼,这才说道:“本座这些时日一直在闭关疗伤,便是师妹身死,她的一应身后事也都是你们裴远师伯在一手打理。本座听闻西婵你在天都城中果真遇到了神医范超,他老人家亲自出手,这才治好了你的心疾?” 陆西婵微微点了点头:“是,范神医本是为先帝陛下在诊治病情,只是耐不住叶尚书大人的一再恳请,这才出了皇宫,弟子侥幸捡得一条性命。” 廖星微微点头:“既是如此,你便更应该保重身子,如此才不辜负了范神医出手救治的恩情,更让你的师傅九泉之下得以瞑目。我听你裴师伯说,你这病虽是好转,却最是忌讳大喜大悲,你如今这般境况,若是真再让心疾发作,我们几个老家伙百年之后又如何去面对你的师傅?” “弟子谨遵掌教真人的教诲。”陆西婵应道。 “唉,神道项无邪自从行凶之后,便江湖绝迹,本座听闻也只是前些时日有人在宁阳城中见到他与一个白衣女子在一起,二人更是与朝阳门祝门主大打出手,奸计百出,无所不用其极,这才从朝阳门逃得性命。” 廖星叹了口气:“你师傅的仇,本座和你裴师伯一日都不敢忘却,只是这贼子太过狡猾……” “怪只怪弟子学艺不精,不仅有辱师门,更是护不住师傅的周全。”纪月闻言,心中一痛哭泣道。 陆西婵却是听到廖星提及项无邪与一个白衣女子之事,心中一时之间五味杂陈,沉默了半晌,竟是说不出话来。即便范神医真的是看了他的面子才来救治自己,可是他杀了自己的师傅,更是跟着别的女子一同离去,自己难道还不能忘记他,心中还要念着他吗? 项无邪啊,项无邪,我欠你的,大不了我杀了你之后,我再了却自己的性命也就是了。 廖星幽幽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与你们无干,项无邪这个贼子不知有何境遇,修为大进,如今你们裴师伯对上他怕也只有五成胜算,你们不是他的对手,甚而我天行道年轻一辈弟子之中都无一人可以胜他。若是他日在江湖之上,你们遇见了此贼,万莫冲动,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裴远心中矛盾,听到廖星此言,急忙附和道:“不错,报仇之事便交给我和你们掌教师伯吧,你们师傅在天有灵,也是不希望看到你们为她白白牺牲的。” 廖星眉头轻蹙,却是很快恢复,哀伤道:“虽说我天行道无能,不能立时手刃了此贼,为你们师傅报仇,可是毕竟人已死去,不能复生,她的棺木便是留在这里,也不过徒添你们的伤感。既然西婵也已是回来了,看了你师傅的最后一面,不如就尽快找个日子,让你们师傅入土为安吧。” 陆西婵和纪月互相看了一眼,再是回首看了一眼那个棺木,点了点头:“一切但凭掌教真人做主,弟子二人并无异议。”想及再是不能见到慈云的容颜,两人却是又簌簌落下泪来。 “既是如此,一切就有劳裴师弟了。”廖星整了整衣衫,回身看了一眼棺木,转身离开了静心堂。 裴远心中叹了口气,暗暗想道:“静心堂,在这里可真能静下心吗?” 第287章 心中决意解危局 项无邪数日时间得到了穆玛智珠这等武道圣境高手的亲自指点,虽说藏西武学与中州的颇有不同,然而殊途同归,所追求的都是武道的极致,项无邪触类旁通,稍加领悟,便能融于自己的神典武学之中。 神典武学,海纳百川,包罗万象,而已初步迈入第二层境界的项无邪更是如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一般,他许多不甚明朗之处,只要智珠稍加点拨,便能豁然开朗,青出于蓝。 谢雨寒虽是当世武林第一高手,更是依托魔典创出了四部绝世的功法,便是传授给项无邪的云诡波绝也堪称武林绝学,然而他实则并不会教徒弟。 他所喜欢的不过是将些最为粗浅的武学理论教导之后,便将弟子扔到水中,任由他们自己去遨游,便是不幸淹死了似也只是因为弟子的水性不好。更何况谢雨寒常年在外,便是项无邪这个弟子也不时常见到他。 穆玛智珠则与谢雨寒恰恰相反,他恨不得一招一式都演练给你,这样教导出来的弟子自然不会差,当然也不会太好,他们可以早早的便成为当世的高手,却因思维固化,总是缺乏领悟,想要再进一层,便要付出比之常人多出数倍的努力了。 项无邪很有幸,他与当世六位武道圣境高手中的五人曾或相见或相处(注:六位圣境高手为谢雨寒、穆玛智珠、落雁宫主、明厄、明难、廖星),如今更是有其中的两人指导过他武功,只怕当世之中有这等幸运的再无第二人。 只是几日之后,穆玛智珠却来告诉他一件与他并无甚关联的事情,藏西王朝得到消息,今年的冬天漠北大寒,蒙莫尔联络了十部的人马有意趁着金玉皇朝王权更替,伺机南侵,而此次不同于数十年前一战,他们要的是整个中州。 项无邪虽在天都城中与玉琪有过一番交易,却与那些为国为民的侠客全无牵扯,更是被武林正道斥为魔门邪派,只是战火一起,又是生灵涂炭,百姓荼毒,若真天下大乱,流寇四起,他神道又果真能独善其身吗? 青炎更是因数十年前两国一战之后,家破人亡,兄死己伤,自是更明白若是战事一起,会有多大的灾难,他这些年虽是杀人无算,却也甚少对平民出手,此时大仇得报,得到智珠的这个消息,却是想为中州百姓做点事情。 智珠将两人的神色都收入眼中,半晌,这才说道:“我之一辈人习练武功,除却要强身健体,能在这尘世之中多一份自保之力,若是可以匡扶天下,救济万民,当真是善莫大焉。” 项无邪淡淡一笑:“国师的话倒是让我想起中州的一位朋友,他是武林中人,却是满身铜臭,然而侠肝义胆,便是我这个魔门中人也甚是钦佩。” “正魔之分,不过是武林中人意见相左,非要分出个区别罢了,本座观项教主人品武功,观令师谢尊主的英雄气概,哪一样是魔?都不是。”智珠抬举两句。 项无邪淡淡道:“国师谬赞,无邪愧不敢当。中州如今危难在即,项某怕也是难独善其身,不得不尽快赶回神道总坛,主持大局,不日便要启程出发。这些时日承蒙国师照料,更是摒弃门户之见,亲身指点武学,无邪感激不尽。” “项教主太客气了,远来是客,更何况本座与谢尊主渊源深厚。项教主既是身有要事,本座也不便再强行留客,这便安排弟子为你们准备好马匹干粮,若是项教主还有其他需要,但说无妨。”智珠回道。 “有劳国师费心。”项无邪施了一礼,这便带着青炎离去。 二人回到客房,青炎将门关上,这才说道:“教主如此聪慧,想来不需属下提醒也应知道,穆玛智珠此举示好是别有所图。” 项无邪一笑:“在来藏西之前,上人便大略给我讲过一些事情,今年不只漠北大寒,藏西也受到了影响,全赖与中州的粮食交易这才勉强维持高原上没有发生动乱。智珠大法师虽有所图,为的却是公心,图的是他藏西万千黎庶,何况他确实有恩于我们,我便也不必刻意去揭破了。” “那不知教主下一步有何打算,可是有意趁着金玉皇朝内忧外患之际,也参与其中,将这一池水搅得更混?”青炎看向项无邪问道。 项无邪不答反问道:“青尊使你的意思如何?” 青炎沉默片刻苦笑道:“属下费尽周折,终于如愿以偿,将兄长的仇报了,回想这些年的腥风血雨,只觉如在梦中,竟是有几分厌倦,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怕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要笑掉大牙了。” 项无邪却没有笑,他很是认真的看着青炎,等他继续说下去。 “若是属下求肯教主,倾我神道之力将这一场战争消弭于无形,不知教主可会觉得青炎太不自量力?”青炎叹了口气。 “我等虽被斥为魔教,可是行事但凭无愧于本心,这本心或许不得那些名门正派所认同,甚而刻意曲解,然我等却从不曾向世人解释半句。” 项无邪缓缓说道:“太过久远之事,我也不再知晓,然则自师尊开始,这数十年来,我神道已是少有杀害无辜,百年的争斗也不过是与名门争锋,与魔门内斗。当日仇叔叔还在世之时,我也曾与他同赴浙南,眼见饿殍满地,哀鸿遍野,心中也是受到震动。” “教主……”青炎淡淡一笑,他知道这个年轻的神道宗主确实与众不同。 “与那几个所谓名门正派的百年恩怨也好,与金玉皇朝的勾心斗角也罢,毕竟都还只是我中州人的家务事,还容不得一个外族来对我等指手画脚,更遑论还要侵我河山,占我家园。” 项无邪目中射出两道精光,斩钉截铁道:“我们这便尽快回返中州吧,离开了这么久,有些想家了呢。” “属下也是很想念万仞山白云巅了,这些年四处漂泊,无依无靠,而今才想有个安身立命之所。”青炎目光深邃,只是想到那个如今天天缠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他又微微有些头痛。 藏西之行本是为寻仇而来,又何曾想过还会惹下一笔情债。 第288章 有女远嫁父离别 穆玛智珠知悉了项无邪等人的心思,自然不会再矫情下去,迅疾命萧纾去打点好一切,并由她亲身将项无邪等人护送出藏西。 萧纾临行之前自是得了他兄长的嘱托,也深知如今藏西王朝境况堪忧,不敢怠慢。 卓玛见到青炎选择与项无邪回返中州,也知藏西虽是广博,终非他久留之地,她暗暗去求见智珠国师,想这位大法师能给自己些许建议。 智珠莫测一笑,只是说道,你若是中意这个男子,那便是天涯海角也可随他去得,我们高原上的女子敢爱敢恨,又何时这般扭扭捏捏。 卓玛得了国师的鼓励,心中甜蜜,想自己起初还怪责项无邪谈及感情婆婆妈妈,如今到了自己身上,竟也是这般患得患失,不觉一笑,欢快的去收拾了行李,随着三人上路了。 青炎见卓玛跟了出来,竟是心中一宽,或许他自己也未曾细想,在他完成复仇大愿之后,心态生了些许变化,再不是以前那个无牵无挂的青面阎君了。只是也因卓玛的追随,另一桩烦心事又到了青炎的心头上。 以青炎无法无天的性子便是不顾一切将卓玛带走也是无妨,然而坎普族本就有意结交大将军巴桑,青炎自可以一走了之,再不回返藏西,然则坎普族失了女儿,还因之得罪当朝权贵,若是将来因此遇到祸事,只怕会是卓玛一生之憾。 项无邪自是更深明其中利害,他有意找到萧纾,一行人先往坎普族一行。一行人有萧纾带路,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到了坎普族,族长江措竟是亲身出来相迎,摆下酒宴招待几人。 项无邪私下会见族长表明来意,江措并未再表示反对。 四人在坎普住了一日,临行之际,卓玛依依惜别,此去中州千余里,更是不知有生之年会否还能再回到藏西,眼见父亲两鬓斑白,双目之中老泪纵横,已是半百的年纪,只怕此一别,当真可能是永别。 卓玛初初对父亲诸多安排的怨愤不满霎时间烟消云散,所余下的只是离别的哀伤。江措族长虽是得了萧乾国主的亲笔允诺,会保他们一族的荣华富贵,更是可以准允他们日后举族迁徙到那达城附近,地位一时无两,可是想及此生只这一个女儿,却要远嫁中州,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不禁放声高歌。 歌曲深沉,却是饱含至情,卓玛骑在马上,听着父亲的歌声,却是哭的更厉害了,不住回头去看,直至茫茫荒野,大帐化成了一个黑点,行人都再是看不到一丝一毫。 项无邪幽幽叹了口气,青炎小心靠近过来,低声询问道:“卓玛的父亲可有为难教主?” 项无邪正要答话,却见萧纾也是一脸促狭的靠近过来,没好气的说道:“难为倒是没有,只是面上有几分古怪。” 萧纾好奇道:“怎么个古怪法?” 项无邪看了看这位云裳郡主,只觉她生得美艳绝伦,更因她相貌之中的异域风情,平添了几分独特韵味,偏生对任何事物都心中好奇。 项无邪摇了摇头:“我怕这位族长为难,所以便诓骗他说,卓玛姑娘早已与青炎私定终身,如今更是怀了他的骨肉,还望族长成全他二人,本以为他会勃然大怒,之后便是考虑到卓玛姑娘的名声清誉,不得已答允下来,可是他……” 项无邪话未说完,萧纾便是笑的伏在马背上起不来身子了,半晌才好容易平顺了气息道:“你这般拙劣的借口,也亏你想得出来。你也不好好思量思量,他二人相见不过几天,便是真的有了身孕,也绝无可能现在便有症状显露。” 项无邪面上一红,却还是嘴硬道:“他二人早已相识,又如何不能了?” 萧纾嘴角一撇:“我不与你争辩,你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安置你那位达娃姑娘。” “达娃……”项无邪一愣,这才想起那位多伦族的明珠,只是他虽无意中坏了多吉的好事,自己却并未进那位姑娘的白帐,自然也不该再有牵扯。 萧纾看着项无邪,暗暗好笑:“多吉师弟与你比斗输了,不愿再进白帐,而你比斗赢了,却是自己偷偷跑了。多伦族长只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好容易攀上巴桑这根高枝,却是被你破坏。唉……” 萧纾故意叹了口气,哂笑道:“多伦族长恼羞成怒,带着部落的人去坎普族找江措算账,却又是碰了一鼻子灰,最后直接去了那达城找我皇兄论理去了。若非皇兄出面,亲自给达娃赐婚,你以为你能这般轻松?” 项无邪一笑:“如此还是要多谢郡主替在下解围,这是在下欠郡主的第二个人情了。” 卓玛听几人对话,起初谈到自己,不觉羞红了脸,再是谈到项无邪也是微微好笑,心情渐渐好转,上前道:“好像记得你们中州有句话叫‘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来着。” 项无邪本是口渴,解开了水袋正灌了两口水,闻听此话,却是险些一口呛住,猛地咳嗽起来。 便是萧纾本对项无邪冷嘲热讽,闻听此言,也是面上一红,啐了一口道:“你个妮子,不好好学中州文化,却在这乱显摆。” “我说错什么了吗?”卓玛疑惑的看向青炎。 青炎见她本是愁苦满面,如今终于心情开朗,哈哈笑了两声,上前抚了抚她的头发道:“你自然没错,你说的怎么会错呢。” 青炎爱怜的看着卓玛,二人虽是阴差阳错走到一处,可是他在被困智珠府邸之时,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却是不惜奔袭千里,前往异国他乡为的只是将自己救出,如今更是要背井离乡,随自己这个江湖魔头去天涯流浪,他便是铁石一般的心肠,只怕也是要被卓玛的千丝柔情所化。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待她,决然不会再让她受到委屈。 卓玛迎上青炎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过一丝甜蜜,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萧纾看了一眼这个妹子,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又如何会因一句玩笑话便怪责她,师傅已经告诉了她,那个远赴中州的人本该是她啊。 第289章 诸多推测真相近 萧纾显然比卓玛更熟悉藏西,她很快便将一行人带到了边境上,萧纾停下马笑道:“再向前行便是北凉了,我的身份不宜再往前送你们了,就此告辞。” 她调转马头,回身一笑:“项无邪,若是将来还有机会来那达城中做客,本姑娘还是很想与你再比试一番的。后会有期了,驾!” “后会有期。”项无邪目送萧纾离去,淡淡应了一声。 “北凉城是无剑山庄的所在,我们便不进去了,还是速速离开此地,进入中州腹地联络上本教本坛的兄弟要紧。”项无邪对二人说道。 青炎并无异议。三人驱马前行,绕过边境三座城池疾驰而去。 入了城中,青炎迅疾在隐秘处做上标记,不多时便有潜伏在此的神道门人前来接应,引领三人到了此地分坛。 项无邪也不客套,将自己如今所得的消息说了,命人火速传报总坛,这才召来分坛的坛主询问近些时日所得的消息。 “回禀教主,近些时日最是轰动江湖的消息,想来便是归隐江湖二十年的佛剑重出江湖,更与天刀约定在天极山一战,如今许多武林中人已是慕名而去。”坛主沉吟片刻后说道,又唯恐项无邪再加追问,将自己所知的关于二人的事都一一禀报了。 项无邪眉头皱起,看向青炎道:“天刀……此人的身份是暗殿之主……” “教主莫非是有什么不妥?”青炎疑惑道。 “本座自出道江湖至今,与暗殿渊源颇深,便是这位神秘莫测的暗殿之主也有过数次接触,却实不知他竟是一位用刀的好手。”项无邪摇了摇头,“此事也命人密切关注,可还有其他事情需要汇报?” 坛主想了想,突然说道:“有,数日前有一只飞鸽转入我分坛,标记内容为十万火急,其中内容属下看过,有教中的兄弟遇到了杨叶,也就是昔日的太林宗弃徒刚叶。” “刚叶……”项无邪微一沉吟,“能见到此人并不奇怪,何以会将此密信标定为十万火急,具体内容你可记得?” “有,十万火急之事,属下都会命人摘录一份,教主稍待片刻,待属下取来。”那人出去一会便回来了,将一份火漆封存的信交到项无邪手上。 项无邪拆了密信,只扫了一眼便面色变化:“杨叶又重新习练武功,而红衣并不在他的身边,他居然还说来日定会上万仞山向上人负荆请罪!” 项无邪狠狠攥紧了拳头:“红衣莫非出事了!这是哪个分坛传来的讯息?可还有新的讯息传来?” “回禀教主,暂时未有别的消息传回。”坛主小心回道。 “你即刻以本座的名义下令各处分坛,追查此事。”项无邪想了想道,“再将你们这负责侦缉皇朝讯息的人给本座带来。” 坛主领命下去,青炎见项无邪面色铁青,疑道:“刚叶在太林宗之时便自废了武功,与红衣隐居避世,如今重新出现,怕是红衣果真出事了,他莫非是要为红衣报仇?可是,短短时日,他要恢复武功委实千难万难,在他背后到底是谁在教导他?” 项无邪也正烦心此事,本欲回答,却是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原来是另一名门人奉命前来。项无邪只得将红衣之事先放到一旁,询问那人皇朝如今的情况。 那人听了项无邪所言,却并未急于回复,沉吟良久这才说道:“回禀教主,依属下愚见,天都城虽起风云,却是被血腥镇压,并未伤及皇室根本,而自数十年前皇朝与漠北一战之后,便逐步加高加厚城墙,漠北骑兵虎狼之师虽是勇不可挡,然则真要长驱直入,入主天都,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说下去。”项无邪点了点头。 “是,依属下愚见,再汇总来自各处的消息,唯有在中州制造足够的混乱才有可能予漠北以可乘之机。” 那人拧眉思索,许久才缓缓说道:“若我是漠北十部的首领蒙莫尔,则必定是因中州有人接应,我才敢下这样大的赌注。只是齐王玉琪在离开帝都之前,便下令诛杀了所有与谋逆案有关人等,再依照任斑所为看来,他虽在朝中势力雄厚,地方上也有染指,然而最重要的羽卫军却没有握在手中。” “所以,你的意思是,此人在皇朝中的可能性比较低?”项无邪问道。 “要祸乱朝纲,自然是这些朝中手握大权的朝廷大员,可是要想破关而入,却非要羽卫军的配合才可以,但是以属下看来,金玉皇朝虽已立国三百余年,军纪也多有败坏,却还不曾有人胆敢通敌卖国。如此,便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人回道。 “不在庙堂,便在江湖了。是朝阳门的祝子衍还是另有他人呢?”项无邪眉头蹙起。 “可是即便是武道圣境的高手,也决然不可能以一人敌过千军万马,我神道为当今武林第一大派,便是倾一派之力,莫非还能扭转战局?”青炎疑惑道。 “虽不能击杀百万雄师,可是万军之中取了敌将首级,则也可让军心大乱。”那人小心回道。 “不错,若是派些悍不畏死的死士冲上城楼,不必真的要击杀一城之人,只需杀了守城的将官,偷偷打开城门,则关防可破,而江湖之中最是擅长做这些的便是暗殿了。”项无邪的思路渐渐明朗。 “在浙南之时,暗殿杀手丑剑便意图行刺魏王,制造混乱,而我当日在天都城中,这股神秘的势力也曾在背后涌现,足可见暗殿之主野心之大,图谋之巨。只是……” 二人看向项无邪,他却未再发言,突然说道:“暗殿若在天都城还有残存的势力,会否在皇城之中制造乱局,若是边境关防失守,以漠北铁骑的行军速度,怕是两日便能兵临城下,新皇刚刚登基,若是……” “若是新皇也被人刺杀,则皇朝必乱,社稷颠覆。”青炎面色也是越来越凝重。 项无邪吐了口浊气道:“很好,你做的很不错,待此事了却,你便随本座去白云巅吧。对了,你命人去发出讯息,本座有意与暗殿之主一见。” “属下谢过教主。”那人面色一喜,急步退了下去。 第290章 多方势力水逾浑 随后项无邪又发布了多条号令出去,只是他直至第二日也未等来暗殿之主的回复。 青炎见项无邪面色沉郁,劝解道:“暗殿的势力不如我神道分布广博,便是一时半刻未有回讯也实属正常,教主不必挂心。” 项无邪摇了摇头:“等的时日太久了。我闯荡江湖与暗殿有过数次交集,暗殿之主更是或在明处,或在暗处对我帮助甚多,他与我示好,我也自觉亏欠他不少,即便他真的要去行刺金帝,我也只是想尽最后一丝绵薄之力,看能否劝住他,不要泥足深陷。可是……” “教主莫非以为,他既然不肯出现,是因为已经在去天都城的路上了?”青炎疑道,“若是如此,又是谁要在问天峰上与佛剑一战,难道他还有分身术不成?” 项无邪叹了口气:“暗殿之主一直未曾以真面目示人,想必便是佛剑邱子如也未必知晓他的真容,故而即使真随意找个人去冒充比斗,也无人会看破其中玄机。” “看来此人是为了制造一个自己不在场的证明,以逃脱行刺谋逆的罪名。”青炎道。 “不,我这手头上还有一份消息,新皇有意要宣廖星入帝都,行敕封国师大典,昭告天下,金玉皇朝尚还有一位武道圣境的高手在。他选在天极山,为的是牵制廖星,他的一身修为虽是强绝,然而还不足以胜过廖星。只是还有一点我想不通……” 项无邪又是沉吟片刻:“难道他也带了萧嫣然入京……只怕子剑不过是此次行刺的牺牲品……” 项无邪蓦的起身,命人急速备马,他要和青炎一道火速入天都城。 而在另一边,一直坐镇神道等候项无邪消息的紫眉上人也接到了关于杨叶重现江湖的讯息,此事事关红衣安危,紫眉上人再是坐不住,也是命人备好马匹,带了三十骑出了白云巅总坛。 好在天都城事了之后,白芷已是回返神道,又有三大散仙坐镇,也不虞总坛有失。 未免多生枝节,紫眉上人易容改貌,又是昼伏夜出,马不停歇,数日时间便赶到了最先传出讯息的分坛,又是急命那人前来相见,细细询问,目中的疑惑却更是浓重。 “回禀上人,若是属下记得不错,当时杨叶身上佩戴的应是一把剑,只是剑本身并无特殊。这之后属下命人又查过周边的城镇,倒是果真获得了一些线索。”那人回复道。 “在属下撞见杨叶之前的三日,附近的三兴镇上有一户小院被两人租用了出去,只是这两人不过住了三四日便又匆匆离去,银钱却没有少付。” “与杨叶一同出入的是何人,可是红衣?”紫眉上人急忙问道。 “并不是红衣小姐,是一个年约五十岁的男子,属下命人按照小院主人的描述手绘了这幅画像,只是恕属下眼拙,实在看不出此人身份。”那人说着,小心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展开来递到紫眉面前。 “是他……”紫眉上人一惊。 “上人果真识得此人?”那人疑惑道。 “昔年大名鼎鼎的佛剑邱子如,老夫确实识得。”紫眉上人眉头舒展开来,“杨叶为何会与他在一起,红衣到底出了何事?难道他如今的武功是邱子如所授?” “上人,近来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佛剑邱子如重出江湖,正要与天刀一战。”那人见紫眉神色,小心说道。 紫眉闻言,急忙问了二人决斗的时间地点,便又是匆匆上路了。 此时距离佛剑天刀一战已是只余下五日。 紫眉一行人虽是声势颇大,然则近些时日有不少门派的门人弟子都似这般大张旗鼓的往天极山而行,便也并不如何引人注目,只是如今江湖动荡,朝野更替,皇朝之中许多人还沉浸在“太傅谋逆案”的血腥之中,惴惴不安。 飞羽卫的总指挥使赵晖更是此案的关键人物,满门抄斩,祸连三族,以致于各地的飞羽卫千户都唯恐罪责落到自己身上,这些时日都甚是卖力。而除却前些时日在无剑山庄的武林英雄宴,便是这一次的比斗最是轰动。 各路消息似是雪片一般飞到飞羽卫千户的案头,也着实让众人头痛不已。 紫眉此行出来只带了三十余人,若是想在比斗之前找到杨叶和邱子如实在难如登天,他这一路行来,不断联络各处分坛,以紫尊使身份从中抽调人手。紫眉上人在教中一直地位超然,却是甚少动用尊使的权力,这一次实是三十年来第一次。 及至紫眉赶到天极山左近之时,已经浩浩荡荡尾随了二百余名神道弟子,只是这些人很快又消失无踪。这番动静委实太大,飞羽密探不敢掉以轻心,迅疾出动人马追查,很快紫眉等人的身份便被查出,只是密探们却再未有接到进一步的指示。 十三地方的飞羽卫副千户以上的人迅疾秘密集合在一处,其中一人道:“事态严峻,秦某也就不与诸位同僚客套了,此次问天峰一战本就天下瞩目,各地不少江湖中人汇集于此,本官更是收到消息,便是神道也派了大队人马前来……” 秦千户顿了顿,只听他左手一人道:“这里情况已然不好控制,依我愚见,咱们还是莫要招惹神道这些魔门人士为妙。” “马千户所言甚是,神道这等庞然大物,我等招惹不起,可若是果真出了问题,你我也不好担待,不如请示上峰,待胡大人定夺可好?”另一人道。 “只是从此处往天都城一来一回怕是要耗费十数日,中间若是出了问题,又待如何?”秦千户眉头皱起问道。 “什么事都不做自是不行,可是做的太多也是不可。便命人小心盯着吧,若有异动及时来报,若无异动,我们也不要草木皆兵,搞得大家人心惶惶。”马千户回道。 这自然不是秦千户所愿,然而却也别无他法,只得说道:“既然各位大人都没有异议,便如此安排吧,这些时日,天极山左近的一切情报运转就全赖各位大人了。” 秦千户离开了大殿,返回自己的居所,进了房间看见一个黑衣人背对着自己,疾行两步上前道:“我已经试探过他们了,所有人都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他攥了攥拳头,“你们何时才肯放了本官的家人?” “秦大人不必心急,待此间事了,你自然可以见到他们。” 秦千户目中闪过一丝阴冷:“如今神道也牵涉其中,我倒要看看你们暗殿怎么了结这里的事情!” 第291章 终要面对自请死 紫眉上人细细听着属下的回报,点了点头,问道:“飞羽卫……让他们去查就是了,我神道还怕他们不成?至于你说的另一股势力暗殿,暂时不要招惹他们,继续追查杨叶的行踪。” 那人拱手一礼,正要退下,却见另一人急急跑了进来道:“启禀上人,杨叶我们已经找到了。” 紫眉一惊,猛的起身道:“带老夫去见他。” “他如今正在门外,随同而来的还有佛剑邱子如。”那人急忙回道。 “邱子如……”紫眉眉头一蹙,出了房间。如今神道众人寄居在郊外一家别院之中,紫眉只留了总坛随行出来的十余人将此护卫起来,其他人则尽数外出打探消息去了。 紫眉出来房间,未走几步便见杨叶一身素色衣衫,垂着头跪在别院外面,而在他的身后则站着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三缕长髯,相貌清秀俊雅。 那人见紫眉出来,上前一步道:“晚辈邱子如见过神道紫眉上人。” 紫眉却是未再看他一眼,只冷冷盯着杨叶道:“杨叶,你终于肯来见老夫了。你可知老夫从万仞山出来,远行千里,找你找的好苦。红衣如今身在何处,为何没有与你在一起?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答应了老夫什么?” “杨叶记得……”杨叶目光一黯,却是重重将头磕到地上,“是杨叶辜负上人所托,上人要打要杀,杨叶都绝无一个字的怨言,只是……只是恳请上人再给我一年的时间,待我亲手为红衣报仇雪恨之后,自会去她坟前自刎谢罪……” “报仇……报什么仇?”紫眉一惊,疾步上前,双臂猛地将杨叶提起,抓着他的衣领怒道,“杨叶,到底怎么回事,说,红衣她……她到底怎么了?” “红衣……红衣她……她和我们的孩子被人杀了……”杨叶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泣不成声道,“是我没能保护好她……一切都是我的错……” “什么……死了……”紫眉上人虽是心中早有不好的预感,却犹抱着万一的侥幸,如今亲耳听杨叶说红衣已经身死,双手无力将杨叶松开,身子一个后退,几乎站立不住。 两名属下疾步上前扶住紫眉上人,只觉他身体颤抖,双手哆哆嗦嗦,半晌,却是猛地推开来人,一掌拍打向杨叶:“你个混账小子,老夫杀了你!” 这一掌之力雷霆万钧,又是紫眉含怒而发,开山裂山,无可阻挡,若是打的实了,杨叶立时便会脑浆崩裂,当场身亡,杨叶瘫坐在地上,眼见那一掌下来,面上毫无惧色,反倒是平静的看着紫眉,嘴角凄然一笑。 “终于可以解脱了吗?”杨叶在这刚猛的一掌之下,仿若看到那个一身红衣的身影正向他走来,而那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他的耳边,“红衣……我终于可以去陪你了……只是,我最终没能为你报仇……” 杨叶抬起头慢慢闭上了双眼。 “上人息怒!” 这些事毕竟是杨叶与紫眉的私事,即便邱子如也不便干预,只是他一直细心留意,唯恐紫眉上人盛怒之下,不知会有何举动,眼见他一掌拍向杨叶,急忙出手,衣袖一甩,便有一道轻柔的力道冲出。 “给老夫滚!”紫眉掌力受阻,却也是长袖一甩,二人两股力道冲撞,邱子如蹬蹬瞪连退三步,这才稳住身形。 紫眉震开邱子如,再看地上的杨叶,见他表情平静,甘愿赴死,却是长袖一拂,一掌拍打在他胸前,怒道:“杀了你,怕是九泉之下,红衣也不会原谅老夫……跟我进来!” 杨叶吐了口血,扶着胸口起身,回头看了一眼邱子如,示意他放心,这才擦了擦嘴角的血渍随着紫眉上人进了房间。邱子如还是放心不下,也是跟进了庭院。 紫眉屏退了所有属下,待杨叶进了房门,一拂衣袖,关闭了房门冷道:“红衣……红衣的尸身如今葬在何处?” 杨叶看了一眼紫眉,见他双目无神,心中也是一痛,跪在地上道:“我将红衣安葬在了牛家村外……她一直很喜欢那里,曾说过想永远住在那……” “她……她还怀了你的骨肉?” “是……” “她是如何死的?”紫眉渐渐平复下来,攥了攥拳头,“是谁杀的她?” 杨叶沉默半晌,将事情对紫眉上人说了,末了,又说道:“晚辈无能,至今还未查出杀害红衣的真凶,只是那人既然觊觎太林宗的佛图,想来他的动作便不会停下来,终有一日,晚辈定会寻到那人,亲手杀了他!以慰红衣在天之灵!” 紫眉上人无力瘫坐下去,重重叹了口气:“唉……当日在太林宗中让你二人在一起,到底是对还是错……若我当日狠心将她带走,她是否就不会死去了……” “前辈……是晚辈害死了红衣……您,您若是心中苦痛,便是打我骂我,我都绝不会有半句怨言……”杨叶哀伤道。 紫眉站起身来:“打你骂你作甚,若是杀了你可以让红衣复生人世,你以为老夫不会动手吗……” 他狠了狠心,语气却是更冷:“你武功早就废了,再是练上二十年也是无用……红衣……红衣既已身死,你还是好好跟着邱子如去修行吧,又或者,你便是再回去太林宗,老夫也不会拦你,你走吧……” “晚辈不会离去的,我苟活至今,更是拜入邱师傅门下,为的只是想再学成武艺,好能手刃仇人……”杨叶恨声道、 “邱子如,如你所说,便是堂堂的佛剑也不过与那人修为相当,一个不杀之剑,你就是尽数学会了他的功夫,又能如何?” 紫眉冷冷一笑:“老夫也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只是老夫但有一口气在,便绝不至让那贼人逍遥在外,哪怕倾我神道之力,追至天涯海角,也定让他血债血偿!但这些事都与你再无干系!” “不,怎会没有干系,您只是她的师傅,都肯如此,我为她的夫君,便是练上十年二十年都打不过那贼人,我便是与他同归于尽又何妨!”杨叶凄然一笑。 “前辈您赶我走,可是希望能留我一条性命?我杨叶又岂是那贪生怕死之徒!您可知,我如今生不如死,只想大仇得报,便去黄泉九幽永远陪伴她们母子……” 第292章 一番交心诉往事 紫眉站起身来,幽幽叹了口气:“那个丫头看你比看她自己的性命还要重,又如何忍心让你身死……老头子没几年好活了……这些事你就不必管了,交给老夫就是了……” “前辈……恕晚辈不能答应……”杨叶心中一痛。 “唉……你去了也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怎么,你只是为了求一个心安?”紫眉哼了一声,“老夫偏不要随你的愿,老夫要你好好活着,一辈子记着红衣,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就像老夫这样……” 杨叶疑惑不解。 “青鸾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交托给老夫,老夫枉为神道圣使,却是连她都护佑不住……”紫眉重重叹了口气,“百年之后,真是没有颜面再去下面见她了……也不知那小丫头现在到了下面,会不会找她的娘亲去告老夫的状……” 杨叶缓缓抬起头来:“我曾听红衣提及,她本是个孤儿,父母早已下落不明,是上人将她一手带大,上人于她既是师傅,又是爷爷……却不想,原来上人也是识得她的母亲……不知泰水大人可还在世?” 紫眉面色稍缓,二人此刻如同在闲话家常。眼前这个男子虽是夺走了他的小徒儿,可是他的心中其实早已接纳了杨叶吧,是从他二人拜了天地开始,还是他在太林宗梵钟之前表露心迹的时候,紫眉自己也是记不得了。 紫眉上人将杨叶扶起来,摇了摇头:“青鸾早已身死……老夫找到她们母女的时候,青鸾便只剩下一口气了,而她当时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尚在襁褓之中的红衣……” “老夫这一辈子做的最错的事便是赶走了青鸾,让她一个人在外漂泊,无依无靠,直至身死,都没能享一天的福……” 紫眉两行老泪落下,看了眼杨叶,苦笑道:“多么想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一并带到棺材里去,好让红衣永远不会知晓,她的母亲是被我害死的,她的外公是一个何其凉薄之人……” “前辈就是红衣的外公……”杨叶微微一愕。 紫眉沉重的点了点头:“老夫早年时候一直随在谢老宗主的身侧南征北战,那时候邪门诸多门派还在,我神道虽是后起之秀,却是内与邪门一十三派争锋,外对抗正道名门,我这婚事便耽搁了下来,直至三十岁的时候这才得了一个女儿,也就是红衣的母亲……” “只是老夫一门心思想要个男丁承继我杨家的香火,对这个女儿自然并不看重,甚而都不许她随着老夫姓杨,直至她长大之后,还时常遭受老夫的白眼。”紫眉目中落下两滴泪来,“青鸾也甚是刚强,十三岁的时候便与老夫大吵了一架,改了她的母姓李,从此离开神道,再不与老夫相见。” “那时候老夫早得了一个儿子,对她更是冷淡,她便是与我断绝了关系,我又如何在乎……我对这个儿子宠爱有加,把最好都给他,他要下山游历,我便派出教中的弟子保护,哪怕他在外面为非作歹,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 紫眉摇了摇头:“可是,他终于还是被那些名门正派逮到了……我当时并不知晓,只是见他信中语焉不详,料定他必是出了事情,便连夜下山去找寻他的下落……” “谁知,这小子贪生怕死,早早对着正派那些人将我神道出卖,不仅害死了一个分坛的兄弟,还又联合了数百人埋伏设计老夫……那时候老夫的紫府元诀已是修炼的颇有火候,虽是受了重伤,却还是突围而去……” “老夫带着他一路逃遁,却是始终没能摆脱正派的追杀,可笑老夫却是从未怀疑过那个逆子……直至再一次被围困起来,只怕这一次再是脱身无望,才明白,一切都是我这个儿子所为……他出卖了教中兄弟,又构陷老夫,怕是即便能活着回去神道,老宗主怪责下来,也必定处以极刑……” “名门正派那些伪君子对他许以好处,威逼利诱之下,他竟是连老夫的性命也要一并除去……老夫本就受了重伤,又是被百人围困,眼见再无活命的可能……却是青鸾从旁杀出,将老夫带走……” “那时候她不过才二十几岁,修为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她带着我逃遁了不多远,便再无力气,原来她也是受了伤……我还记得她当时对我说的话,虽然你从不曾将我当做你的女儿,但是,你却一直是我的父亲……二十二年前,你给了我生命,今日我便把这条命还给你,自此之后,你我再不相欠了……” “她诱骗那些追兵去了别的路,我趁机逃脱,休养了一日找到了本地的分坛,又是带着教中的弟子前去救援,我们找了一日一夜,这才在山脚下一堆碎石上找到她……” “她时候,她已经快要死了……青鸾……是爹爹对不起你,青鸾……我呼喊她的名字,我将自己的真气度入她的体内,可是没用了……她快要死了……” “爹爹……能在死前叫你一声爹爹,真好,我也是个有父亲的人了……” “青鸾,青鸾,不要闭上眼,你不会死的,爹爹带你回去见教主,教主神通广大,一定可以救活你的……我以后会对你好,我会补偿你……” “青鸾只是摇头,没用的,我知道我不行了……爹,我的女儿你照顾她……好不好……好想在死前再看她一眼……” “好,好,好,我一定好好照顾她,我一定会……” “我终于没能救活青鸾,只是尽快命人将红衣带了过来,我用真气为青鸾续命,她只来得及看了红衣最后一眼,便咽气了……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的父亲,更是怕红衣有一天会问起她的父母,我不知如何回答,便下了封口令,至此再无人知道红衣的真正身份……” “便是她自己,也只以为无父无母……”紫眉上人幽幽说道。 “那红衣的父亲……”杨叶关切道。 “那人是个不第书生,青鸾离开神道之后,孤苦无依,被他家里收留,她长大后便嫁给那人,只是这书生后来去帝都赶考,再没能回来,后来我命人千方百计的打听,才知他路上水土不服,生了场大病,没能熬过去……”紫眉叹了口气。 “杨叶,将你知道的都告诉老夫,老夫即刻命神道门人去追查杀害红衣凶手的下落!” 第293章 问天峰顶双雄至 邱子如站在门外,静静的等候了半个时辰,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他疾行两步,看见杨叶除了额头上磕碰的伤,再无其他,这才放下心来。 适才他不过与紫眉上人对了一掌,便被震退三步,始知紫府元诀的莫大威力,紫眉虽不曾迈入武道圣境,然则一身修为之高也绝非寻常的宗师境高手可以比拟。 “佛剑邱子如……”紫眉负手看了一眼,“红衣身故之时,听闻你也在场,而这些时日,杨叶更是多蒙你照料,老夫在此谢过。” “上人言重了,子如愧不敢当。子如当时虽有意出手相救,奈何还是晚来一步,一直为心中憾事。至于杨叶这孩子,子如一直很是欣赏喜欢,他能为我衣钵传人,我也是了无牵挂了。”邱子如淡淡说道。 “你佛剑为不杀之剑,肯收容他到你门下,允他杀一人已是难得。”紫眉笑笑,“老夫听杨叶说你知晓天刀的真正身份,却不方便透露?” 邱子如点了点头:“不错,他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是子如早年之时便曾应允了他,绝不向外人泄露他的身份,还请上人体谅。” 他又看了一眼杨叶:“子如三日之后便要与天刀一战,如今怕是需要早些回去,备战剑心,不能在此继续陪前辈,还请恕罪。” “无妨,只是此人敢自称天刀,只怕一身修为也不容小觑,你多加保重吧。”紫眉点了点头。 杨叶张了张嘴唇,最后却还是说道:“前辈,杨叶告辞,前辈多加珍重。”说着,又是跪到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随同邱子如离去了。 “上人,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属下眼见二人离开,急请示道。 “留下十个人在此打探消息,另外的人各自回返分坛,老夫要你们全力寻找一个人的行踪下落。”紫眉上人目中泛出一阵阴冷,“至于老夫,老夫就不留在此处了,你们余下的二十人随老夫去另一个地方吧。” 紫眉上人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天,如今已是开春,万物复苏,虽还有些许料峭,可是一抹淡淡的绿色却也是能见到,只是这天地盛景,红衣却再是看不见了。 紫眉未再停留,此处已再无他牵挂之物,他带领二十人急奔而去。 三日后,天极山问天峰—— 问天峰下人山人海,人头攒动,许多人慕名而来,也有许多人寻仇而来。 一个是剑中神话,曾与天行剑廖星论剑未分胜负,一个是刀中无敌,虽不曾有人见过他的武功修为,可是敢与佛剑约战,更敢自称天刀,单是这份狂傲便让许多人热血沸腾。 一个三十余岁的年轻人站在问天峰下,不自禁又是抬头看了看两峰之上,上面依然还是空无一人,他轻轻叹了口气。 而在他的身旁一个老头无趣的打了个哈欠道:“你在天都城还说不想再掺和进这些武林恩怨之中,却还是忍不住来了天极山……”他抬头四处望了望,嘟囔道,“以往项小子最喜欢这样的热闹,哪里有麻烦,哪里就能见到他,今日倒是奇了,莫非这小子转性了不成?” 这二人自然便是宇文环和范超。 宇文环叹了口气:“再是如何,毕竟是我的父亲,我这些年苟且偷生,一直以为他死了,便是那些时日在梦中,模模糊糊见到,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是他。他到底是生是死,我总还是想亲眼见到。” “若果真是他,你待如何?”范超随口问道,“可是要上前相认?不过我看这里不少人杀气腾腾,想来不是你老爹的朋友啊。听江湖传闻,天刀是暗殿之主,而暗殿在江湖上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宇文环正要回答,却是突然听身旁一人惊呼道:“快看,来了,那人莫非便是佛剑邱子如?” 宇文环顺着看去,果然见一个中年男子白衣飘飘,如同绝世仙人,缓步走上了问天峰,峰顶寒风猎猎,将他一袭白衣吹起,三缕长髯,仙风道骨,风采卓越,令台下众人好生神往。 邱子如看了看四周,将莫名剑横在身前,盘膝而坐,双目微闭,静静等候宇文和的到来。这一战,他已经等了二十年,这七千多个日日夜夜,他虽不能再握住剑,却时时刻刻都在脑海之中演练这一日。 而这一刻真正即将到来之时,他的心却沉静了下来,耳听着下面的人群熙熙攘攘的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消失不见,仿若天地之间,万籁俱寂,除却他自己和他身前的剑,再无其他。 “空明剑境……”邱子如慢慢睁开眼睛,在这一刻,风似乎停止,他的人坐在峰顶,似在天地之初便坐在了那里,又似乎他并不在那,与天地融合于一,却又消失于大道之中。 “如此的境界,竟也只是宗师,我真的好奇武道圣境的高手看到的是怎样的风景。”宇文环在台下幽幽叹了口气。 “高处不胜寒,武道圣境的高手心境也与常人不同,他们更多所为的便是顺应天地万物之道,有的人更是会看破一切,游走在世间,仿若只是这周遭万物的一个见证者而已,也有的人甚而心境扭曲,看众生如蝼蚁,太上忘情,无悲无喜……”范超摇了摇头,“武道圣境真的好吗?” “前辈似乎知道的很多……”宇文环看着范超笑道。 范超呵呵笑了两声:“我不过是信口胡说的,我又不曾到那等超凡入圣的境地,又如何知晓。”他突然咦了一声,揉了揉眼睛笑道,“看来好戏要开始了。” 宇文环眉头一皱,他不曾看到,却是真的感受到一股极为强绝的力量正向他们飞奔而来,那个身影越来越近,只见那人负着双手,飞掠而至,身形几个起落跃到了问天峰上。 宇文环几乎忍不住想要上前,却终于克制住了自己。 那个黑衣人长身玉立,笔直的站在那里,锋芒毕露,杀气森森,与他对面的邱子如截然不同。 二人一黑一白,一站一坐,冷冷看向对方。 “你不是天刀……”邱子如幽幽开口。 这一声发出,底下的人群瞬时炸了锅。 第294章 变故转折谁人料 范超疑惑的看向宇文环。 宇文环摇了摇头道:“我有近三十年未再见过他,只是看他的身形,确实有几分不像。” 而在问天峰上,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不错,本座的确不是天刀。真正的天刀早已死去。” 此言一出,莫说是台下的武林人士,便是邱子如也是一惊。 宇文环则是重重叹了口气:“他果然早已死去了吗……那你为何还要冒他的名讳出来欺骗我……”他几乎忍不住想一跃跳上问天峰,质问那黑衣人一番。 “天刀虽死,然而二十年之约不敢稍忘。本座不才,今来代他与佛剑一战!”黑衣人傲然道,说着他腰间佩刀应声出鞘,邱子如看的清楚,此刀刀身漆黑如墨,正是宇文和当年所用的永夜长刀。 “那他到底是暗殿之主,还是旁人?” “看他一身武功修为也是不俗,我们去找他报仇,怕是有几分自不量力了。” 台下众人不断窃窃私语,此人虽不是天刀,可是一身修为之高,只怕也不比邱子如弱上多少,而他手上那柄永夜长刀杀气腾腾,更是不知饮了多少人的鲜血。 “不对,他不是我那日所见之人……”而唯有一人低低私语。 杨叶细细打量着黑衣人,不论他的身形武功,还是谈吐语调都与那日在破庙之中所见截然不同,短短数日,那人明明定下约战,怎可能便已身亡,只是这其中到底有何玄机,他却是一时参悟不透。 邱子如缓缓站起身来,这一刻,仿佛他身侧的风又开始吹动,他的一袭白衣,一头长发在风中飞起,他的右手轻轻抬起,没有握住剑,莫名剑却是在他的手臂旁环绕震颤。 “以气驭剑,想不到佛剑竟已到了此等的剑术境界!”黑衣人眉头微皱。 邱子如淡淡说道:“江湖中人尊称我为佛剑,因我之剑乃是不杀之剑,剑不杀人,不为凶器,然则他们却是不知,但凡是剑,又怎可能不会杀人。” 黑衣人冷冷看着邱子如,却是不明白他此言何意。 “不杀之剑一生只可杀一人,杀人之后,心境被破,剑术尽废。”邱子如摇了摇头,“二十年前,天刀与我一战,废我双手筋脉,却未杀我,我痛不欲生,留下一战之约,这才苟活下去,你可知为何?” 黑衣人双目微眯:“莫非你要破例杀一人,便是要杀天刀?” “不错,老夫是佛剑,却未具佛心,这些年修身养性,一直以为自己已然看破,实则心中挂碍,如入魔障。今日与你一战,老夫要弃佛入魔,此战之后不论成败,再不握剑,你可还敢与我一战?”邱子如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叹了口气:“既是一诺,岂可轻毁。请出剑吧!” 邱子如也是叹了口气:“你既不是他,又何必为他受我心中恨意?与你,我全无杀你之心。他既已然身死,则当年的恩恩怨怨便是两清,我再执着下去,又为哪般?你走吧……” 黑衣人却是也长舒了口气,邱子如以气驭剑,距离武道圣境只怕相去不远,而他若果真弃佛入魔,只怕手上的剑威力更非他能抵挡。只是,这一战纵然可以避免,他要活着离开怕也是极为不易。 黑衣人抬首看了一眼天都城的方向,是不是现在魏邦璧他们已经动手了,她远在千里之外,再是拦阻不及,只望你能活着离开玉皇宫吧。 黑衣人幽幽一叹,身形一动,却是猛的握住了永夜的刀柄,直向着问天峰下而去。 问天峰下众人见黑衣人突然发难,却不是攻向邱子如,而是飞身下了峰顶,杀入了人群之中,早有数人见势不妙,四下奔逃,黑衣人身形轻盈,手中的长刀却是迅猛无情,一刀挥下,便将阻在她身前的一人斩杀。她却是身子不停,又是跃向另一人。 问天峰下众人不明所以,只是见黑衣人招式狠辣,出手无情,纷纷闪避。其中一人眼见黑衣人扑杀向自己,惊怒道:“萧嫣然,莫要忘记你的女儿还在我们手中!” 黑衣人手中的刀一停,稳稳架在了那人脖颈处,冷道:“说出关押她的位置,我饶你不死!” 那人冷冷一笑:“昔日凶名赫赫的子剑大人,原来也会手下留情吗?萧嫣然,你背弃了主上,主上不会放过你的!” 那人说完,竟是双手握住长刀,猛的在自己脖颈一划,自尽身亡。 邱子如眉头微皱,身形也跟着飞掠下来,到了萧嫣然身后,疑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萧嫣然却不答话,冷冷看着围在她四周的人,想要将这里面所有的暗殿杀手都一一找出来,可是除却刚才的两个人,她竟是再看不出其他人的身份。 “青灵……”萧嫣然心中一痛,却是猛的吐出一口黑血。 “什么,你竟中毒了?”邱子如眉头一皱,只觉事情愈发的不简单,不觉朗声道,“在座的诸位可有人能解毒治伤?” 宇文环眼见问天峰的乱象,身子一挡,护住了范超,待听到黑衣人口中说出青灵二字,心中却是一动,一把拉住范超往前冲去。他将将到了黑衣人身前,萧嫣然却是一惊道:“你……你是他的儿子……” 宇文环眉头微蹙,萧嫣然果然见过他的父亲,却是顾不得这些,急急呼唤范超救人。 范超骂骂咧咧两句,自是不愿,可是听宇文环附耳过去说了几句,他这才苦笑两声:“看来项小子又欠老夫一个人情喽。” 范超打了个哈欠,看着萧嫣然跪坐在地上,只得蹲下身子道:“将你的手拿出来给老夫看看。” 萧嫣然无力的将手抬起,范超瞧了两眼,将她手臂上的衣衫撩起,只见她白皙的手臂上一条黑线清晰可见,皱眉道:“下此毒的人倒也真是舍得。此毒名为‘七脉心绝’,由七种毒药炼制而成,服下之后,会侵入人体七处经脉之中,最终汇入心脉,则神仙难救。” 宇文环却是急问道:“姚青灵与你什么关系?” “她……她是我的女儿……快,快去救她……不要管我了……”萧嫣然有气无力的说道。 “救她?!如何救她?”宇文环不解道。 “她被暗殿的人抓了……”萧嫣然急道。 第295章 承天殿中骤惊变 “前辈……”宇文环看了一眼范超。 范超无奈道:“她暂时无妨,只是适才她心中忧急,又是动用了内力,有一丝毒力入了心脉之中,倒是没有性命之虞。” “前辈莫非是传闻之中的‘一指神医’范老前辈?”邱子如上前一礼道,“前辈,此人的毒您可是能解?” 范超捋了捋胡须道:“没有解药在手,倒也是能解得,只是颇要费些功夫。”他猛的一指点在萧嫣然眉心上,又是数枚银针飞出,刺入了她身上数处穴道,这才说道,“此地人多眼杂,宇文小子你先驱散了这些人。” 宇文环会意,当下也不客气,众人之中虽也不乏好手,可是宇文环亮出身份,有几个不信的被他一刀断了兵刃,也再不敢多说什么,急急跑的远远的。 范超保住了萧嫣然灵台一丝清明,这才略略问出了事情经过。萧嫣然终究心有顾忌,未敢说出宇文和如今已是入了天都城去刺杀金帝,只是说自己女儿被暗殿劫走,如今下落不明。 在场四人,虽有两个绝世高手,一个当世神医,却也是眉头蹙起,一时间想不出法子,只得先将萧嫣然安置了。若果真如她所说,暗殿中人一直潜伏在侧,便是恐她背叛,只怕此刻消息早已传回了羁押之处。 邱子如等人便是想出手阻拦,这问天峰上近千名武林人士,他们又如何拦阻的住。 杨叶听萧嫣然说及姚青灵如今已有身孕,再想及红衣,心中一痛,自告奋勇要去替她寻找女儿下落。邱子如知他触景伤情,心中叹了口气,只觉此事与自己也脱不开干系,便也随着去了。 萧嫣然放心不下,挣扎起身,却是被范超一指点在眉心上,沉沉睡去。 范超见宇文环眉头皱起,不觉问道:“怎么,你也担心那个女娃娃的安危?” 宇文环摇了摇头:“此事怕是并不简单,适才她说话遮遮掩掩,想来有些事还是不愿告知我们。天刀……天刀……”宇文环念了两遍,这才说道,“她刚才在峰顶上对邱子如所说的话,怕是假的,而她所中的毒,可能就是真的天刀所下。” “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范超疑惑道,“怎的今日神神道道的?” “天刀一定是我的父亲……他不惜假死遁世这么多年,所图谋的事情一定不简单,如果暗殿之主真的是他,而他今日却没有亲身前来与邱子如决战,那只有一个可能!”宇文环越想却越是心惊。 “声东击西,掩人耳目?”范超疑惑道。 宇文环点了点头:“他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几乎吸引了半个武林的眼光,却又不来此处,如今他到底在做什么呢?他想要的又是什么,只是一个武林盟主吗?” 天都皇城,玉皇宫,承天殿—— 金帝玉真正在大殿之中批阅着奏折,他初理朝政,还很是生疏。昔日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藩王,更是被褫夺了藩国的兵权和财权,所能决断的不过是些王府中事,而今却是要治理万里疆域,颇有几分力不从心。 玉真缓身从椅子上起来,揉了揉发酸的眉心,轻轻叹了口气。 “昔日孤看皇兄坐在龙椅之上,受四方朝拜,享万民尊崇,一直心甚向往,也曾大逆不道,想过有一日自己坐在这里会是怎样的光景。如今看来,日理万机,夙兴夜寐,委实不如去做一个闲散王爷逍遥快活。” “陛下,既然有这样的心思,何不禅位让贤,就此之后,回去藩国之中颐养天年呢?”玉真不过感慨一句,却听大殿之外一人淡淡说道。 玉真一惊,怒道:“大胆!谁在殿外,竟如此与孤说话?” 殿门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值守的小太监,而是两个陌生的面孔,虽是穿了金羽卫的铠甲,玉真却实在不记得曾见过这两人。自他登基之后,虽依然信赖穆锋回,却还是将身旁护卫的金羽卫撤换了大半,余下的人他都一一见过,这二人绝不在其中。 “草民宇文和见过金帝陛下。”其中一人上前拱手一礼道。 玉真渐渐冷静下来:“你既是自称草民,未得宣召,是如何进的承天殿,你可知这是杀头的死罪?” “哈哈哈,的确是死罪,如此大逆不道,理应罪该万死。”宇文和仰天笑道,“只是今日之后,死的怕不是本座,而是你金帝玉真!” 玉真心中一惊,退了一步:“你,你敢杀孤!来人,来人,护驾!” 他这一声令下,立时有三个影子一般的黑衣人不知从何处现身出来,拦在了玉真和宇文和的身前。 “看来今日我们只有三个对手,本座倒是有些高估他们了。”宇文和淡淡一笑,身形一步跨出,逼近到三人身旁,三人一惊,三柄长剑应声而出,其中一人继续护卫在金帝身侧,另两人却是直杀向宇文和。 宇文和身形未退,却是双手齐出,化掌为刀,两道刀气汹涌而出,那二人的剑气被他刀气一阻,竟是偏移出去。那二人一惊,却是又变招攻来。 “松风十三剑,若不出第十三剑,你二人不是本座的对手!”宇文和因是入玉皇宫,虽是准备周全,可是也绝无可能将他的佩刀带入,然而纵是一柄普通的钢刀在他手中也足以发挥莫大的威力。 他腰间佩刀出鞘,一刀横砍,刀气汹涌而出,简单直接,却也是霸道绝伦,将两名影羽生生逼退。 宇文和冷冷一笑:“魏邦璧,这二人交给你,本座去结果了最后一人,这便杀了金帝,则大事成矣。”说罢,身形一退,却是到了另一人身后。 魏邦璧冷哼一声:“宇文和,事成之后,你莫要忘了你与我的约定!” 说罢,手中钢刀抽出,身形一跃,向着二人砍去。他学的虽是剑法,可是天下武学本就有互通之处,便是以刀施展,也有七八成的火候。 “大巧剑魏邦璧,你竟也与此贼人一同谋逆行刺?”影羽中一人惊怒道。 “魏某人胆子一向很小,行刺之举万万不敢,也只能与几位天行道的高手切磋切磋罢了!看剑!” 魏邦璧既是随着来了,便早坐实了谋逆的罪名,只求自己一死能换来师妹和姚青灵的安全,便再无顾忌,一刀挥出。 第296章 援兵后至局势逆 “大巧剑,我等也早想见识见识了。” 二人之中却只一人冲了上去,他的松风剑早已刚柔并济,奇诡难测,只是他一剑出去,对上魏邦璧的长刀,却只觉身不由己,似整个人与他手中的剑一并落入了深水之中。 “这便是水之剑意吗?”那人微微一惊,却是剑风更急,剑势更猛。魏邦璧长刀一转,将对方剑气尽数卸掉,却是击碎了身旁的桌椅。 这番动静委实已经不小,自然惊动了守卫在殿外的金羽卫,宇文和回身一看,但见数十名金羽卫冲杀了上来,手只一拂,腰间长刀应声出鞘,一股绝强劲力横扫而出,撞击到冲在最前的十数人身上,十几人口吐鲜血,倒飞出去,那长刀却是威力不减,又是冲撞了十数人这才落在地上。 宇文和心知再是拖延下去,只会夜长梦多,身形一动,向金帝杀了过去。金帝身侧两人见宇文和随手一击便有如此威力,岂敢掉以轻心,二人同上,身法错开,两柄长剑守的密不透风,竟是将宇文和稍稍阻住。 “还不够!”宇文和掌刀出去,逼退二人,却是暴喝一声。 那二人再看宇文和,只觉他身上刀气汹涌肆虐,身上威压沉重,如有煌煌天威一般,但听宇文环冷笑道:“本座有天意三刀,此只为第一刀,吾名之为‘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天道之下,众生皆是蝼蚁,莫说是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只怕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能自主。这一刀的刀意浩瀚如天道,虽是无形,却压在二人心头,直压迫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二人艰难一剑刺出,却只觉所到之处是茫茫虚空,一身剑气消散于无形,一身内力融化于虚无。此乃是天道,宇文和所代表的更是天意,天意谁敢去违逆? 二人受这一刀,只觉周身气血逆流,痛苦难当,而那手中的剑更似是沉重异常,似有千斤之重,他们所握的已不是剑,而是参天的巨木,他们所要对抗的不是宇文和,而是头顶的苍天。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宇文和声音冰冷,“我所为者便是天意,尔等莫非要忤逆苍天?” “你若是天,那我便逆天而行又有何妨?”却是一道声音自他背后发出。 宇文和猛然回头,身子一侧,躲开了来人一击,却是见在承天殿外,又是涌来数人,其中一人面白无须,上前数步急道:“陛下,老奴救驾来迟,令陛下受惊。” 宇文和冷眼看向众人,这本是宽阔的大殿之中因这数人进来,竟是有些拥挤,他冷冷一笑:“项无邪,竟然是你!还有神道青面阎君,金羽卫指挥使,掌印监,哈哈哈哈,想不到不仅天都城中的高手都来了,连你神道也参与其中!好,好,好得很!” “暗殿之主,趁现在大错还未铸成,如今回头,还来得及!”项无邪看清宇文和的容貌,虽有几分苍老,却与宇文环有五六分的相似,知晓他果然是至交好友的父亲,苦口婆心的劝道。 “回头?!哈哈哈哈,漠北的铁骑如今便陈兵关外,只要我杀了此人,则天下大乱,本座他日便是要登临九五,也未尝不能,你凭什么要本座回头?”宇文和怒极反笑。 “为了宇文环!”项无邪咬牙说道,“你是他的父亲,我不欲与你动手。这里集结了天下间八位绝顶的高手,你是没有胜算的!” “八人,区区八人而已,本座有天意三刀,你们便是一起上来,本座又有何惧?”宇文和仰天狂笑,掌刀猛然挥出,一刀成个圆环,竟是将围困住他的数人尽数击退。 影羽三人急忙撤回,护卫到金帝身侧,掩护他离开大殿。 项无邪后退数步,对魏邦璧道:“魏邦璧,你还在干什么?” 魏邦璧重重叹了口气:“你以为大爷我想受他的鸟气,实在是这老小子抓了姚青灵,还给师妹下了毒!” “青灵你无需担心,我在来时的路上已命人前去救她了!我们先合力将此人留下再说!”项无邪说道。 宇文和虎目眯起,只觉满盘计划似都要落空,他费尽心机,谋划布局,难道今日要尽数毁于一旦,他如何敢甘心,不觉怒道:“项无邪!当日早早的便该杀了你!” 宇文和脚下一顿,掌刀猛然出手,向项无邪面门刺去,他的确有天意三刀,可是在他看来,以项无邪如今的修为还不配他出这一刀。他身形如风,掌力更是比之刀更是锋利,人还未到,已是割面生痛,项无邪如何敢去硬接,身形飞退。青炎见状,急忙上前拦住宇文和。 宇文和掌力无双,自二十年前佩刀被邱子如斩断之后,便一直苦练掌刀,他的刀气在手臂之上凝而不散,便是寻常的金铁之刃也是远远不及。他这一刀下去,更是威猛绝伦,砍在青炎右臂之上,不想却是如撞在铜墙铁壁,难进分毫。 青炎吃痛,面上青气闪过,体内真力运转,身形退了一步,却是正挡在项无邪身前,冷冷一笑道:“天刀也不过如此,便是本尊使的太清玄气怕你也是破不了!” 宇文和眉头一蹙,却是不曾想到青炎年纪虽轻,修为已是如此恐怖,竟能硬接下他掌刀一击:“大言不惭,神道青面阎君,确实值得本座出天意一刀!” 他二人这一交手,金帝便被三影羽护卫出了大殿,殿中一时间只剩下了六人,只是这六人修为无一人在影羽之下,青炎更是直逼圣境高手,与宇文和相去不远。 宇文和本还欲追击上去,却是听背后风起,身形一顿,竟是穆锋回手中金刀砍来,他冷冷一笑,侧面避过,另一边季若峰的阴柔掌力无声无息悄然杀至。 宇文和双掌同施,数道刀气自掌上发出,又是将他二人逼退,冷道:“魏邦璧,关押姚青灵的所在隐秘之极,外人根本不可能找到,你果真要与本座为敌?便是你再不管顾那个小丫头的死活,傅雪玉的毒你也不管了吗?” 魏邦璧闻言,果然身形一顿,一时之间又是犹豫不决,他重重叹了口气,心中虽是不甘,却也是别无他法:“项无邪,对不住了,老魏实在不敢拿他们母女的性命冒险!” 说着却是一剑向着项无邪刺去。 第297章 满盘筹谋尽成输 项无邪身子后仰,避开魏邦璧一击,对青炎道:“无需管我,上前制住他!” 青炎会意,身形一动,如阵青烟飘到宇文和背后,此等无声无息的轻功,便是季若峰的阴柔掌力都远远不及,只是宇文和杀人无数,便是有灵刀也是出自他手,他的身体本能先一步反应过来。 青炎一掌发出,掌力将将及体,宇文和便催生了护体内劲,身形一转,闪躲开去,只是这一击之威,也着实让他吓出一身冷汗。 青炎冷哼一声,却是将太清玄气运聚周身,他在藏西之时,得穆玛智珠指点,对混鲲一气功的运用更是圆转如意,此时对上宇文和这等绝世高手,正好拿来试招。 他潜运神功,面上布满青气,便是双臂双掌之上也隐隐变色,此时却已是他的极致,他猛的扑杀上去,与宇文和斗在一处。 当年青面阎君的赫赫凶名震慑天下,宇文和自也是清楚明白,眼见他面色铁青,显是将功力运聚到了巅峰,如何还敢轻敌。当下再不迟疑,天意第二刀在他掌上汇聚完成。 “看我第二刀,超然物外!” 第二刀出,并不似第一刀般强猛霸道,却是微风细雨,渐成风暴,众人只觉这大殿之中日趋沉闷,仿若有千斤重石压在脊背之上,每一招发出无不是耗费了莫大的力气,唯有宇文和一人,游走在三人中间,如闲庭信步,挥洒自如。 “天道无情,天道无亲,天道无私……天道之下,万物如刍狗,何来超然物外?”项无邪冷冷说道。 “哈哈哈,本座便是在天道之外,你们能奈我何?”宇文和一刀出去,震退三人,“魏邦璧,你这般糊弄,可是真不要她们二人的性命了!今日,金帝要杀,你项无邪也得死!” 说着,宇文和猛然从三人包围之中跳出,身子一跃腾空而起,掌刀一击全力杀向项无邪而去。 项无邪身形飘忽,避开魏邦璧的剑势,身子一矮身,手聚成爪,却是双腿猛然发力,与宇文和撞到一处。二人一击相交,项无邪双爪却只阻住他一刀片刻,便防御被破,一刀砍下,血染长衣。 项无邪身子倒飞出去,猛的咳出一口鲜血。宇文和冷冷一笑,又待上前,却心生警兆,急急避开,怎奈左肩之上还是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宇文和将体内淤血咽下,却是反身一刀出去,又与青炎击打在一处。 二人身子都是退了两步,宇文和冷冷一笑:“倒是真小瞧你青面阎君了。” 青炎只是得了项无邪几句提点,便轻易参悟透了宇文和天意第二刀的奥秘,这份悟性修为放眼武林,都可列入绝顶,而这个提点的项无邪更是一大后患。 宇文和怒极反笑:“今日老天要你们死,你们莫非以为还能活?破我两刀又有何用,我还有第三刀,天意难违!” 一切皆有数,天意不可违。 此一刀既名为天意难违,盖因一刀出,无可阻挡,无可抵御,如同煌煌天威,便是木秀于林,也当以风摧之,以雷击之。这一刀还未发出,整个承天殿似都承受不住刀中的无尽之意,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刀气自宇文和体内而出,迅疾蔓延整个大殿,项无邪周身笼罩在宇文和霸绝刀气之下,一如当日在无剑山庄之中面对廖星那般。 只是,今日的你即便是昔日的廖星,我却也再不是那日的我了! 而这大殿之中的高手,更都不在当日的仇海之下。 “你的天意,又如何代表我们?”项无邪幽幽说道。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的五人一起出招,猛然向宇文和攻去。 宇文和一刀挥出,却是向着大殿之中四面八方而去,这一刀乃是无极无尽之刀,大殿之中的每一个角落,在他刀意笼罩下的每一个人都不能幸免。然而,这五人却是逆着刀意而上,生生从这无坚不摧的刀气中杀出一条路来,奔到了宇文和的身前。 合当今五大高手之力,全力一击,又岂是宇文和一人可以拦阻,便是强如天刀,在五人一击之下,也是吐血猛退,宇文和趁着手中刀气未尽数散开,又是猛的挥出十数刀,拦阻住众人,身形一动,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穆锋回疾步追出,却只见他身形在院墙上一闪即逝,长刀一挥怒吼道:“所有金羽卫听令,全力缉拿此人,不死不休!” 殿外的金羽卫听到号令,急急奔行出去,整个玉皇宫中有常备守卫三万余人,若是全部出动,更是有十万之众,宇文和身负重伤,又能逃到哪里去。这天都城虽大,却再无他容身之所。 宇文和身子落到地上,却是迎面撞上几个羽卫军巡查经过,手上掌刀发出,瞬时结果了他们的性命,他踉踉跄跄前行几步,便听身后钟鼓声响起,此起彼伏,心知此刻整个玉皇城乃至天都城都是戒严起来。 他再不敢停下,强行压下体内伤势,一个健步,飞掠向墙头,又是越过几处矮墙,见另一队金羽卫发现了他的行踪,又是追了上来。 宇文和不禁仰天而笑,却难掩笑声之中的凄凉苦楚:“想不到我一生筹谋,最终还是功亏一篑……我好恨啊……” 他从怀中掏出令箭,拉开引线,只见一道七彩焰火腾空而起,炸裂开来,但凡守护在皇宫外面的暗殿杀手见到此令箭信号,便会知晓行动失败,他们会不顾一切在宫外制造混乱,以掩护宇文和从容退去。 宇文和眼见天都城中一处火光亮起,嘴角一笑,回身再看了一眼承天殿,再看了一眼玉皇宫:“但凡本座能够留的性命,必会东山再起,卷土重来!金帝,项无邪,你们给本座等着!” 宇文和身子一跃跳到地上,手掌一翻,立时将一人兵刃夺到手中,再是回刀一抹,便杀了一人,他下手干净利落,这些金羽卫虽是骁勇善战,却无一人是他一合之敌。 只是此处有了他的讯息,立时便有数不尽的金羽卫赶了过来。宇文和不敢停歇,击退了数人,身形急速飞掠离去。 第298章 永和殿中心机斗 而在永和殿里,金帝玉真面色铁青坐在龙案之后,在他的身前跪着穆锋回和季若峰。 “歹人如此轻易便进了玉皇宫中,又是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承天殿,还险些将刀架在孤的脖颈之上,穆锋回,孤将金羽卫交到你手上,你就是如此护卫孤的生死吗?”玉真狠狠一拍龙案。 穆锋回低着头:“微臣罪该万死,请陛下重罚!” 金帝冷冷一笑,又是看向季若峰道:“季大监,这两个人又是怎么回事,竟然也出现在了皇宫大内,莫非你们一个个都反了不成?” “老奴不敢,老奴该死,没有向陛下请旨,便擅自将这二人带入了皇宫之中。只是老奴绝无私心,所为所做全是为陛下安危着想。”季若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两个头。 金帝淡淡看了一眼,这才看向项无邪二人道:“你二人虽是江湖草莽,更是不曾奉旨便擅自入宫,只是孤念你们救驾有功,此次之事便不再追究,若有下次绝不姑息!” “如此,草民谢过陛下。”项无邪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青炎在他身后更是只点了点头。 玉真微微不悦:“尔等江湖中人不知我天家礼数,孤可以不怪罪,只是如此敷衍,莫非真不怕孤一声令下,让你二人再出不去玉皇宫?” 项无邪伸手拦住青炎,上前一步道:“草民神道宗主项无邪谢陛下隆恩。” 玉真面色微变,适才在承天殿中委实太过混乱,他更是第一次经历此等事情,早慌了神,如今才听清楚项无邪的名姓,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却是终于想起了他是何人。 当日,玉真尚未登基为帝,齐王便曾与自己提及三个条件,要自己定需答允,而这三件事似都与这个名字有关。 “神道宗主项无邪……”金帝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孤曾听齐王提及过阁下,想来阁下与我玉家也是渊源颇深。此次孤遇袭遭刺,能得你相助才转危为安,孤总不好恩将仇报。” 项无邪微微一笑道:“寻常的羽卫军怕不是那人的对手,草民恳请陛下还是派穆指挥使大人前去协助吧。” 金帝点了点头,待穆锋回离开,沉吟片刻道:“孤在藩国之时便曾听闻天下第一大派神道的威名,项无邪你贵为此代教主,想来也是神通广大。然则孤甚是好奇,你莫非可以未卜先知,早早知晓有人欲对孤不利?” 项无邪如何不知此是金帝有意试探,也不隐瞒回道:“草民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江湖武人,焉有如此神通。不敢欺瞒陛下,实是此事涉及草民一个朋友,这一路追查下来,才发现了如此一个惊天密谋。” “草民实也未想到暗殿之主竟是胆大包天,意欲对陛下不利,这一路循着线索匆匆赶来,也是上天护佑陛下,竟然让草民撞见了这个杀手组织中的一个小头目,原来他们组织内部出了叛乱,前任的暗殿之主被这人刺杀,谋夺了他的权力。此人野心勃勃,想要行刺陛下之后,再图谋天下。” “那人被组织追杀,幸赖被草民和青尊使救下,他索性将自己所知之事尽数告诉了我二人。我二人觉此事虽是匪夷所思,却也担心万一真如他所言,恐对我皇朝江山社稷不利。只是陛下久居深宫,我等草民想要窥见龙颜,实在难如登天。好在,草民之前曾在天都城中逗留过些时日,与季大监有过一面之缘。” “季大监对陛下忠心耿耿,却也担心我们不过是江湖草莽,万一伙同了刺客,岂不是引狼入室,这才又去联络了穆指挥使。穆大人不敢耽搁,却又不敢将此事闹大,有损陛下威名,只得先带我们进承天殿中面见陛下。好在陛下洪福齐天,我等赶到之时,正遇刺客行凶,恰将这一场危机消解无形。” 项无邪这番话真真假假,却更是真假难辨。 金帝沉吟半晌道:“这刺客是何人?” 项无邪回禀道:“启奏陛下,此人身份隐秘至极,从不曾以真面目现身人前,便是吾等也实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既是如此,岂不是防不胜防?”玉真眉头皱起,他自然不希望以后总有个人时时刻刻盯着自己,让自己寝食难安,“你们救的那个刺客组织头目现在何处,将他带来见孤,孤要亲自审问于他。” “草民再启奏陛下,那人被暗殿追杀,我等遇到他之时,他也深中十数剑,重伤难治,说完这一切之后便气绝身亡了。”项无邪将自己本就准备好的说辞报了上去。 银面使者之事涉及齐王的身份,若是不小心透露出去,只怕后患无穷。 银面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下,他虽念及齐王昔日的恩情,不会出手杀他,然则只怕这一生都不会还给此人自由了,甚而有朝一日,他更是可能以此人所知悉的秘密制衡金玉皇朝。 金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不悦,只得又问道:“这刺客入宫行刺孤,便是事成了又能如何,莫非以为杀了孤一人,便能夺了我玉家的江山不成?他可是还有同党,或是其他图谋?” “启奏陛下,老奴正要回禀。”季若峰急忙说道。 “项教主探明,这歹人行刺陛下,为的只是要我天都城内乱,而他早已暗中联络好了漠北十部的兵马,陛下一死,群龙无首,人心惶惶之下,他再命人行刺边关守将,大开城门,蒙莫尔便会趁机南侵,十万铁骑只需两日便会陈兵天都城外……” “什么!简直混账!贼子敢耳!”玉真猛的一拍龙案,起身怒斥道,“季若峰,速速拟旨,八百里加急,传报边关,给孤严阵以待,拒蒙莫尔的铁骑于边关之外!” “老奴遵旨!”季若峰起身,却不退下。 金帝如何不知他的心思,笑道:“无妨,项无邪既肯入宫救孤,又怎会再伺机行刺,对孤不利,你退下吧。” 季若峰暗中对项无邪投了个感激的眼神,这才躬身告退,急急拟旨去了。 金帝淡淡一笑:“爱卿你救万民,挽社稷,对我皇朝功劳之大,孤一时之间倒也是不知该如何赏赐与你了?” 项无邪拱手道:“陛下仁德,草民想与陛下求肯,保住几人性命。” 第299章 神功绝世身逃脱 项无邪心满意足离开了玉皇宫,魏邦璧的性命得以保全,金帝更是亲口允诺此事绝不再追究,至于他是否会再掀风雨,大力整饬皇城金羽卫,这些事都已不再是他关心的问题。 “教主何不将宇文和的身份告知金帝?”青炎不解道,“即便您不说,属下担心穆锋回等人也会说的。” “我不欲将此事说出,只是不想宇文环伤心罢了。”项无邪叹了口气,“至于指挥使和季大监你也无需担心。此间事情既然已经了结,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教主不打算协助皇朝追拿宇文和?我们纵然不将他的身份出卖,可是任由他在外,始终是个祸患。”青炎劝道,“况且教主破坏了他的大计,他如今定是欲对教主杀之而后快,不如……” 项无邪摆了摆手:“宇文和千错万错,终究是他的父亲,他只要不再来寻我的麻烦,我还不想杀他。只是如今的暗殿早已不复当初,这股势力的存在对我们始终是个威胁,需要尽快拔除。” 项无邪又想了想道:“皇朝的势力,便是加上飞羽卫也只能拔除暗殿明面上的力量,你命人四处侦缉暗殿的据点,将这些消息透露给飞羽密探,其他的事便不需要管了。” “属下明白了。” “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处,虽说我派了人去营救青灵,没有真的见到她安然脱险,我总是放心不下。”项无邪匆匆离去。 青炎不解道:“教主和魏邦璧何以对这位青灵姑娘如此上心?” 项无邪轻轻叹了口气:“姚青灵是仇海的妻子,腹中更是怀了他的骨肉……” 青炎微微一惊,仇海在项无邪心中的地位,他又如何不知。这个人在教主闯荡江湖的一年时间之中,亦是其师,亦是其友,更曾冒着生命危险,将项无邪从无剑山庄带出。 二人手持着金帝的诏书将魏邦璧从天牢之中带了出来,这便急急出天都城去寻找姚青灵的下落。 而宇文和杀了一路,这才侥幸从玉皇宫中逃出,此时城内混乱,城防司的兵马已经在街道之上维持秩序,金羽卫快速收整,在整个玉皇宫中不断巡查。 宇文和一身是血,又有伤势在身,悄然进了一条小巷,入了一户人家,随手将他们制住,简单处理了下身上的伤口,便草草换了身衣服出了门。他需要在天都城真正戒严之前出城离去,否则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数十年的图谋尽付流水,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便是项无邪。他心中暗恨,却也无力回天。他这一身装扮并不引人注目,迅疾到了藏身之处,又是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假身份凭证,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宇文和一离开藏身之地,便心生警兆,果然便见数百金羽卫从四面八方冲出,而指挥使穆锋回脸上挂着一丝冷笑从角落中缓步走了出来。 “暗殿之主,你这般急匆匆的是要逃到哪里去?” “各位官老爷莫不是认错人了,老头子只是住在此处,正要去城西买些东西。”宇文和唯唯诺诺的低下头,他在玉皇宫中本就是做了乔装易容,此时便是以真容出现,相信也不会被人认出。 穆锋回笑着摩挲了下腰间金刀的刀柄说道:“这天都城中每日里来来往往的人不计其数,便是飞羽卫也不敢保证能将每一个人的底细查的清清楚楚。可是你既是暗殿之主,自然也应该知晓,在皇朝力量之外,尚且有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便是这各个城中的地痞无赖,那些个你我平日里不屑一顾的下九流的小人物。” 宇文和冷冷一笑,慢慢站直了身子:“好,本座百密一疏,委实忽视了这些见不得光的城中社鼠。只是穆锋回你以为,本座便是受了伤,也是你一个人可以对付的吗?” 穆锋回摇了摇头:“本官再是托大,也知你修为深不可测,只差半步就能迈入武道圣境。怎奈皇命难违,本官也只好厚颜请了几个帮手过来,一同试试能不能留住阁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宇文和眉头一皱,只听在他身后几个人轻飘飘的落在的房檐之上,这些人的身手比之寻常的金羽卫不知高明了多少。 “暗羽……”宇文和哼道,“怎么,莫非这一次连暗羽的首领也亲自到了吗?” “阁下在我们的地头搞出这样大的动静,若暗羽还不能给陛下一个交代,委实显得我们太过无能,说不得老夫只好亲自来会一会阁下的高招了。”那人周身紫黑色衣服,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负手而立,冷冷盯着宇文和。 “那就让本座见识见识你们的本事吧!” 宇文和猛的一掌挥出,先是攻向穆锋回,阻住他的身形,这才飞身一跃,也是上了屋顶,身子还未及落下,便见数片亮光反射过来,他双目一炫,只得闭上双眼,却是闻听身侧剑风掠过,猛的一掌拍出,虽是击退了暗羽首领,臂膀上却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 “东溟鬼术!”宇文和怒骂一声,回转身子,却是见那几名暗羽又是身形展开,分跑向四方,无论宇文和如何移动,都被这数人围在正中,而那数人手中都握着一枚铜镜,将日光反射过来,正在他面门之上。 宇文和索性闭上双目,想着仅凭借听风辩位的功夫和他的身体本能躲避,只是这暗羽首领的剑法轻柔飘忽,竟也似是无迹可寻。纵然他以掌刀护住了自己的周身要害,也还是被对方刺伤了数处。 宇文和凶姓大起,眯着眼,飞身一跃,猛的扑向一名暗羽,暗羽首领和穆锋回急急去援救,怎奈鞭长莫及。那暗羽见宇文和杀向自己,避无可避,索性将铜镜当做暗器投掷向宇文和,他自己则是扔了一枚烟雾弹,身形竟是在原地消失不见。 宇文和一掌出去,击碎了铜镜,猛的落到地上,却是掌刀下挥,直砍入地里,这一刀下去,石碎土裂,竟是有鲜血从地底涌出。宇文和冷冷一笑,一步上前,将身前的两名金羽卫提在手中,却是反身一扔,正砸在追击上来的二人身上。 二人被两名金羽卫一阻,用了巧劲将他们扔到一旁,却见他们口鼻流血,竟是适才抓举之时,便被宇文和一掌震碎了心脉。宇文和依法施为,又是抛掷了数人阻住穆锋回的追击,两道真气出去,更是牵引出两柄长刀,掌上劲力一吐,击在刀柄之上,猛攻向二人。 趁此空挡,宇文和身子飞退,一个转身,踩在一人头顶之上,那人立时脑浆迸裂,身子一起,越过了高墙,瞬息又失去了行踪。 “哈哈哈,本座就此告辞,诸位不必送了!” 第300章 知你喜讯心惆怅 两日后,神道的一处分坛内,项无邪看到姚青灵身子无恙,终于放下心来,,魏邦璧去了天极山寻找萧嫣然,而青灵有孕在身,便留在此处安心静养。 其他的消息也陆续汇总过来。其中三份最是让他瞩目。 第一份来自天都城,宇文和突破穆锋回等人的围困,飞身离去,行踪不明,金羽卫、飞羽卫大索全城,却是再无此人消息。 第二份则是紫眉上人离开神道总坛,在天极山附近遇到杨叶之后,留言前往牛家村,之后再无消息回返。 至于第三份,项无邪看后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将那份情报放到桌子上,缓步走到门口,却是一言不发。 青炎等人不明所以,还是姚青灵起身过去,慢慢展开了密信,看了两眼,低低念道:“天行道要破例为宗门内的两名弟子举行婚礼。” 她缓缓走到项无邪身旁,淡淡说道:“自天行道创派至今三百余年,门中虽有不少俗家弟子,却从不曾听闻有过弟子婚姻嫁娶之事,项无邪你不去看看嘛?” 项无邪却还是叹了口气:“我去做什么呢,我一个魔教的教主,难道还要去参加他们名门正派的婚礼不成?” “你不去,就不怕会后悔吗?”姚青灵淡淡问了一句。 青炎却是眉头轻蹙,也许他猜出了这场婚礼的主角是谁。 “天行道的所有人都说是我杀了慈云师太,而慈云是她最是尊崇的师傅。我百口莫辩……”项无邪摇了摇头,“我与她本就是正邪不两立,要在一起是千难万难之事,如今又生了这样的误会,我们只怕是再无可能了。” 姚青灵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如今身子已是慢慢显怀,她不欲动怒,重重跺了跺脚,却是对着卓玛道:“卓玛妹子,你劝劝他,我是劝不动了。” 卓玛疑惑道:“你们在说的莫非是月华月姑娘吗?怎的她要成亲了吗?可是她喜欢的明明是项教主啊……” 青炎疾步上前,捂住了卓玛的嘴巴,讪讪的拉着她出了房间。 姚青灵却是酸溜溜的说道:“吆,原来项无邪你另有了新欢,这便把旧爱给扔了,难怪如此不上心。算了,是我多管闲事了。你项教主的风流债这么多,还真不缺她一个陆西婵。” 说罢,起身气鼓鼓的离开了。 项无邪有心解释两句,却最终只能无奈笑笑,她如今已是知晓了所有事情,姚青灵既是仇海的妻子,如今还怀了他的骨肉,又是萧嫣然的女儿,这种种加在一处,项无邪便是神道的宗主,委实也不敢再去开罪她。 自己闷闷不乐的倒了两杯酒,灌到嘴里,酒入愁肠,却只觉苦涩无比,又是起身,负着手出去,这再回来,捡起桌上的密信又细细翻看了两遍。 “下月初三?!不过七日的时间,我快马加鞭赶到天恒山只需三四日就足够了……可是……我去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项无邪又是叹了口气:“可是,我若不去,难道就任由她嫁给叶羽峰那个小子不成?那样,我们可就真的再无可能了。” 项无邪攥了攥拳头,暗暗下着决心:“我将她带走,这些误会终有一日我会对她澄清,是了,我要将她带走!” 项无邪一个起身,从房中出来,却是正迎上青炎,项无邪略略尴尬,干咳两声。青炎道:“教主可是下了决心,要前往天恒山接陆姑娘回来?” “怎么,莫非青尊使也同意无邪这样做?”项无邪疑道。 青炎点了点头:“仇海和阿冉姑娘当年的事情,我听青灵姑娘说了,教主和陆姑娘的事,我也早有耳闻。他天行道枉为正道武林三大名门之一,若是二十年前,能摒弃门户之见,放下正魔之分,又怎会有后来的赤眼恶魔横行江湖,又怎会让仇海二十年后一人一剑去天恒山上报仇雪恨?” “此行还是我自己去吧……便是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也终归可以说是我一人之事,总好过挑起我们两大门派的仇怨为好。”项无邪道。 “教主此言差矣,教主与陆姑娘确实是不容于正道武林,可是这些狗屁不通的世俗规矩,我青炎向来不放在眼中。不过是从他们天行道抢走一个女弟子罢了,便是廖星老道士杀到我们白云巅总坛来,难道咱们还怕了他不成?”青炎不屑一笑。 “我听闻廖星如今已是中州武林第一高手,修为更是武道圣境,便是仇海也全然不是他的对手,我倒是真想与他过上几招,请教主成全!” “是啊,项无邪,你就让青大哥陪你去吧。”姚青灵缓步走进房内,“廖星如今的武功深不可测,你一人前去,委实吉凶难料。唉……仇大哥的仇,我此生怕是不能报了,还指望你好好活着,有一日能给仇大哥讨回公道呢。” “青灵……” “咱们现在打不过他,先去抢他一个女徒弟回来,灭灭他的威风也好。”姚青灵破涕为笑道。 项无邪点了点头。 廖星当初在无剑山庄之时便有意要杀自己,如今借着陆西婵的婚礼,也未尝不会设下圈套,正等自己前去。 自己如今还背负着弑杀慈云的罪名,又是魔道的教主,他出师有名,以他如今的修为,大可再无顾忌,出手之下,便是强如宗师境的仇海都不能幸免,何况是他。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裴远,却是心中苦笑不已。 只是刚刚将慈云师妹的遗体安葬下来,廖星便迫不及待的提出要自己的得意弟子娶陆西婵为妻。廖星如何还看不出掌教师兄的心思,他要将叶羽峰永远羁留在天行道中,便需要给他一个牵绊,而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陆师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而他一心要阻止陆西婵继续与神道宗主剪不断的感情纠缠,最好的方式也正是让她另嫁他人,便是江湖儿女,也是要从一而终,等二人真正木已成舟,陆西婵便真的与项无邪彻底了断了。 掌教师兄,你到底是存了怎样的心思,是要故意让项无邪前来以身犯险,将他趁机诛杀,还是想与神道全面为敌,成就你的崛起之路? “师妹啊,师妹,因为你的死,让你的小弟子对那个魔道宗主绝了心思,可是……愚兄都不知道到底该看着这二人互相误会,一生痛苦,就此形同陌路,还是应该让陆西婵知道你被害的真相呢?” 裴远苦笑一声,想着自己的心事摇头离开了。 他却是不曾料到,因他这一失神,在他背后的角落里一人闻听此事,惊得急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第301章 百年婚约破先例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便是廖星掌教自己,也不曾想到劝说竟是这般顺畅。 当他亲身到了陆西婵的房中,有几分尴尬的对她诉说着自己门下弟子叶羽峰是如何出色,并心中一直暗恋着陆西婵,哪怕是在她心疾复发,几无回天之力之时,犹不肯放弃,带他往天都城寻访名医,终于感动了上苍,救回了她的性命。 陆西婵竟是淡淡一笑,说道:“叶师兄的人品武功,莫说是在天行道,便是放眼整个中州武林,年轻一辈的弟子之中也是少有人及的。” 廖星听闻她说出这些话,心中略略宽心,试探性的说道:“羽峰不仅是天行道此一代弟子中的翘楚,父亲更是当朝尚书,圣眷正隆,这般家世人品,这般俊朗容貌,若是谁能成为他的妻子,不知是多少女儿家梦寐以求之事。” 陆西婵竟也并未反驳。 廖星本以为她会如同那日在天星大殿之上一般,便是面对武林盟的薛悦来,也是丝毫不会退让,也是那般刚强不欲变通。他心中微微诧异,到底是经历了一番生死,终于看透了一切,还是因为慈云师妹的突然被害,陆西婵对项无邪最终彻底死心。 只是廖星并没有细问,这不是他关心的问题,只要这个女弟子肯安分守己,不再去招惹那个少年宗主,他便心满意足,而若是能让她心甘情愿与自己的得意门生相恋结合,便是最好的结果。 他笑了笑,这个女弟子终究不似她的师妹那般,顽固不化,宁愿守在玉女峰上,独自怀念着那个所有人都以为早已身死的莫一云,也不欲与他同进退,一起振兴宗门。 不管是因为什么让陆西婵发生了改变,至少如今的她,让廖星很是满意。再是刚烈的女子,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在他看来,只要她与叶羽峰成了婚,几年之后,也便会淡忘一切,安心相夫教子。即便,他要打破一次数百年来天行道从不曾有过的先例。 可是一切在他看来都值得。天行道不曾在宗门之内举行过婚礼,可是天行道创派至今也未有一人能如他般迈入武道圣境。他既已是天行道数百年来的第一人,那便破第一次例又有何妨。 哪怕最坏的结果是项无邪带着神道门人冲上天恒山,那又如何?我能杀一个仇海,便能杀尽你神道门人。 廖星笑的越发和善:“这些时日来,我天行道多事之秋,先是门中弃徒莫一云杀上宗门,后又是你的师傅不幸罹难,如今本门上下一片哀伤。本座也是近六十岁高龄,眼见昔日同门师兄弟妹相继辞世,也不知自己还能再活几日。 ”陆西婵急忙劝解道:“掌教真人修为精深,当世无人可及,如今春秋正盛,怎如此悲观。” 廖星点了点头:“世事无常,江湖风云不断,本座也别无所求,只希望宗门上下平安,我天行道万世永昌。西婵,你年岁也是不小,如今师妹又是先你而去,本座又是忙于宗门事务,不能时时照看于你。” 陆西婵道:“掌教大恩,弟子不敢稍忘,您是西婵的前辈,若有话但说无妨。” 廖星道:“羽峰这孩子,本座一直很是看好,你如今孤苦无依,本座有意你二人能结秦晋之好,自此之后,让他护你一生,不知你意下如何?” 陆西婵美目一黯:“弟子一直随在师傅身侧,早已立志青灯长伴,了此残生,掌教真人您……” 廖星微微一笑:“你师傅便是在天有灵,也决然不想你再步她后尘,本座是天行道的掌教,如今便为你做主,许你做个俗家弟子吧?” 陆西婵还是摇了摇头:“唉,弟子与魔道教主纠缠不清,此事江湖之上传的沸沸扬扬,不洁之身,怕是配不上叶师兄,更会污损了他的声名和前程,恕弟子不能从命。” 廖星微微不悦,却还是说道:“你不过是少不更事,被那神道宗主诓骗,如今迷途知返,又是本座一力为你二人做媒,天下谁人还敢说你闲话!” 陆西婵低下头:“掌教真人既是这般说了,弟子焉有不从之理,只是兹事体大,还望掌教给弟子一日的时间,再好生思量一番。” 廖星也不再逼她,如今话已到了这个田地,也便足够,他便起身离开。 一日之后,再命人去问,陆西婵终于应了下来。 廖星大喜,又命弟子尽快择个良辰吉日。陆西婵父母早亡,如今慈云更是身死,她的婚姻大事廖星便可一人做主,至于叶羽峰,倒是有些麻烦,他虽是廖星的弟子,却也是叶尚书之子,自然不能太过草率。 廖星以当朝国师的身份亲笔写就了一封书信,又令叶羽峰写了一封,合并两信火速送至天都城尚书府中。叶羽峰毕竟不是长子,且如今的身份为武林中人,想来便是婚事从简,叶尚书也不会太过苛责。待他二人真正成婚,自可再去天都城中补办一次。 廖星算了算时日,想来这一来一回,十天的时间也是差不多够了,未免夜长梦多,便将婚期定下。若项无邪如今正在神道总坛,自收到消息,便是不眠不休,怕也是赶不及到此了。 裴远这几日一直心中苦涩,却还是强颜欢笑,命令弟子门人好生布置,却见身侧的纪月闷闷不乐,似有满腹的心事,他只以为这女弟子心中一直爱慕叶羽峰,如今师兄却是令娶他人,自然心中难过,却实不知数日前自己的一番自言自语,早被她听了去。 裴远有心上前安慰几句,怎奈纪月看见裴远却是一惊,急急跑开了。裴远摇了摇头,也不以为意,又是四下里转了转。 这等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便是年节时候,天行道也不曾如此张扬,再想及数日之前这里还是披素挂麻,他停下步子,看了看真武大殿,只觉这看了数十年的地方,竟有几分陌生。是物是人非,还是自己真的老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前行,却是到了静心堂外,微微苦笑,看着此处,前些时日慈云师妹的尸身还留在其中,不过是数日的功夫,却是又贴上了大大的喜字,那个人再是看不到。可是她若是真的活着,可又真的愿意让自己的弟子嫁给叶羽峰吗? “师叔……”叶羽峰见到裴远,恭敬的唤了一声。 裴远苦笑道:“羽峰啊,在未成婚之前,新郎官是不可与新娘子相见的,你跑来此处做些什么?” 叶羽峰痴痴的看着静心堂方向道:“我只怕这是一场梦,总是想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倒是让师叔见笑了。”说着,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裴远心中却更是苦涩,陆西婵无辜,难道叶羽峰便有罪吗? 第302章 身披嫁衣了前尘 婚礼之前的三日,派出去的弟子便返回了宗门,并带回了叶尚书的亲笔信。 如今皇朝之中政局震荡,自任斑死后,本应早已平息,却不想数日前竟有刺客胆大包天入宫行刺,虽是最后被击退,金帝却是勃然大怒,严惩了金羽卫指挥使等人,整个羽卫军上下更是被彻查一番。 叶尚书见到廖星的亲笔信,这才醒起如今天行道的掌教除却一派至尊的身份,还是金玉皇朝的国师,便是玉真帝也要忌惮三分。叶羽峰的婚事既然是廖星亲自做主,他断无反对之理,当即回了信,并命府中家将带了贵重礼物同行回返。 及至叶府中人到达之时,婚礼已是准备的差不多了,而附近的门派也多已收到了讯息,纷纷备了贺礼前来。 天行道自年后被仇海一人一剑杀入宗门,血流无数之后,便闭门休整,谢绝见客。今日再次开启山门,四方人来,门口那块本是龙祖皇帝赐字的山石之上,有细心的隐隐似能看到五指的指印,却也权当未见,不发一言,只是数人私下聚集,这才窃窃谈起。 婚者,为黄昏时行礼,故曰婚。 陆西婵虽是和叶羽峰住在一处,却还是循了旧例,及至黄昏时候,新郎官才骑了马到了静心堂前,去迎娶新娘。 道家清净之地,便是再如何热闹,总还不能吹吹打打,扰了清修,故而这一行人虽是穿着大红的衣衫,极尽喜庆之色,却依然安静的很。叶羽峰略有些紧张的停下马,看着静心堂方向,几乎不敢眨眼,唯恐一闭眼再睁开,人醒梦灭,又是他的一厢情愿。 好在他没有等多久,陆西婵在纪月的陪同之下,缓步从静心堂内走了出来,大红的盖头,火红色的嫁衣,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徐徐到了他的身前。纪月手扶着师妹的臂膀,却是微微颤抖。 她几次欲言又止,却终是按捺下来,今日是陆师妹和叶师兄大喜的日子,她却想着去告诉师妹,杀害师傅的真凶不是项无邪,然而她毕竟没有证据,也不过是偷听到了裴远师伯的几句自语。别人如何会信她? 是了,西婵师妹一定会信,因她本就疑心魔道的教主不会害师傅。纪月若是说了,她二人误会尽释,那叶师兄又该如何?她得不到,难道也便能如此自私,让叶师兄也一生难过吗? 纪月心中苦涩,抬眼看去,却见叶羽峰澄澈的双目之中神采奕奕,只是那双黑眸里,所见所思却是只有陆西婵一人。纪月心中凄然,强扮个笑脸,甚而不知自己是如何将红缎交到叶羽峰手上。 叶羽峰上前,想将陆西婵背在身上,却是见她身子小退了半步,心中微微一痛,却还是顺从了她,任由她自己缓步走到了花轿之前,掀开了帘子进去,竟是都不曾回看一眼。 叶羽峰笑笑,挥了挥手,示意新娘子既然已经接到了,那便该回程。他翻身上马,这才看见纪月师妹失魂落魄的站在他的身侧,微微一笑,拍马离去。 纪月神色恍然,模糊的双目之中看见那个俊朗不凡的师哥带着一行人潇洒离去,目中只觉两行清泪簌簌落下,终于,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男子属于了别人,终于,她亲手将自己的师妹送到了挚爱之人的身旁,他们的幸福再与自己无关。 “祝福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纪月低低说了一声,声音低的却是连她自己都不曾听到。她回转过身子,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远远的从那喧嚣热闹之中逃离开去,紧紧的锁闭上房门,将头埋进了被子,外面的声音渐小,仿若真的听不到了。 而她,只能声音哽咽的低低念着那个名字,抱头痛哭,哭过这一场之后,便将一切都忘却吧,便将那个人儿从心底抹去,也许,最应该青灯常伴的人是她吧…… 陆西婵坐在并不宽敞的轿子里,四个人抬着轿子,却还是有几分摇摇晃晃,一如她此刻的心,颇不平静。她的一双素手反复交缠,最终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似乎唯有如此,才能稍稍掩饰住她心中的波澜起伏。 大红的盖头挡住了四周的一切,她除了可以看到自己火红色的裙摆,看到自己白玉一般的双手,再是看不到其他。耳边是低低的喜乐,心中却是淡淡的惆怅。 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俊俏郎君,多少女子日日想念着这一日的到来,纵然她知晓自己将来会侍奉道君之前,曾几何时,也曾幻想过,若有一日,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她会是如何模样。 项无邪,你我真的不可能了。 今夜之后,我要嫁给别人了。 你我今生终究有缘无分。嫁给了叶师兄,也许便能彻底的忘却你,便不再与你有任何的牵扯羁绊。 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一丝心痛呢…… 师傅,徒儿对不住您,徒儿便是此刻,心中最是挂念的居然还是那个杀害您的凶手。 陆西婵手捂住心口,苦涩一笑。我知道一定是你为我陆家洗掉了冤屈,我也知道,因为你,神医范超才肯出手相救…… 今生,我欠你的,只怕是还不了,唯有来生再报。若有来生,只望你不再是魔道的宗主,我也不再是正派的门人…… 项无邪…… 轿外传来一声“落轿”,轿子稳稳的落到地上。 陆西婵赶忙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帘子再次被掀起,那双手伸了进来,缓缓握住了红缎。陆西婵乖巧的随着走出轿子,一步步上迈上了台阶。 天星大殿之中早已坐满了人,便是一向只着深色常服的廖星掌教今日也是破例披了件红色的外衣,他听到大殿之外落轿声传来,心中放下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那个外表柔弱,实则与她师傅一般性情刚烈的女弟子,终于没再给他出个什么乱子。 眼见叶羽峰一身火红的衣衫,拉着红缎,带着陆西婵进了大殿。廖星难得的笑了起来。 傧相仰头朗声道:“新郎新娘直花堂前。” “新郎新娘就位。” “新郎新娘进香。” “跪,献香。” 第303章 你之婚礼我将亡 “新人拜天地!” 随着一声唱喏,叶羽峰和陆西婵二人转身,向着天星大殿之外,缓步跪在地上。 殿外的天空一片漆黑,今夜无星无月。 叶羽峰轻轻舒了口气,转过头看了一眼身旁艳丽如火的新娘,一切如梦似幻,只是若这果真只是一场梦,可否让我永远沉沦其中,再不醒来,只要梦中有你相伴,此生足矣。 风却忽然猛烈起来,便是大殿的门也有几分不安的晃动,所有的宾客都有几分疑惑的看向门口,却是什么都不曾看到。傧相微露疑惑,却还是又高声吟唱了一遍:“新人拜天地!” 就在这一声发出,终于有一个人缓步走进了大殿,一时之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他。那不过是一个二十岁冒头的年轻人,一身紫衣,面上风尘仆仆,他走的很是缓慢。 也因他的突然到来,喜乐声骤然停止,大殿之中一片死寂,能听到的似只有他的脚步轻轻踏在地上。 “路上出了些事,所以耽搁了行程。”年轻人面容憔悴,却难掩他身上的傲然。而他自进入大殿,从始至终,一双星目却只看在一个人的身上,这大殿之中宾客数百,这大殿的正中是名动天下的天行道掌教真人,可是似竟无一人能入他的眼。 他的眼中除却了那个一身红衣的绝色女子,竟再容不下其他。 他就这样看似随意的说了一句。叶羽峰面色铁青,而他身侧的新娘更是停止了一切的动作,如一个木人僵在了那里。 神道宗主,少年魔尊,终于还是来了。 他无视了所有人,一步跨到了陆西婵的身前,声音平淡,语气温柔:“我来晚了……你真的要嫁给他?” “神道宗主!”叶羽峰目中几欲喷出烈焰,他紧紧攥起拳头,一掌拍向项无邪,“为什么,即便这真的只是一场梦,为何你不让我做完?” 项无邪随手一掌出去,与叶羽峰对到一处,二人掌力相交,叶羽峰却是猛的咳了一口血,身子倒飞出去。 而在他的身旁,那个即将成为他新娘的女子却是纹丝未动,他的心一沉,闭上双目,任由自己的身子跌落到地上,倒滑出去,却只觉背后被人一扶,睁开眼来,见到是廖星真人。 “项无邪!”廖星一步上前,扶住叶羽峰,目中阴冷,一道绝强杀气瞬间席卷全场,“我天行道也是你能来撒野的地方?” 今日是天行道大喜的日子,剑乃是不祥之物,人间杀器,故而廖星也不曾佩带在身上,然而以他现今的修为,便是手中无剑,天下间可以胜过他的又有几人。 廖星身形一动,地上青石碎裂,一步之后,已是到了项无邪的身前,再是并指成剑,直往项无邪胸口刺去。武道圣境高手便是随手一击,也绝非如今的项无邪可以应对。 项无邪聚集上十成功力,双掌齐出,身子却是飞退,廖星如何可能放过他,冷冷一笑,紧跟而上。 “项无邪,你先是杀我慈云师妹,今日又来吾徒婚礼之上捣乱,新仇旧怨,今日便一并了结了吧!” “慈云师太非我所杀!” 眼见廖星一指剑气便要刺到他的身上,却是又一道青影如烟而至,轻飘飘落到了二人中间,单手一掌出去,正迎上廖星天行一剑。掌指相交,来人退了半步,微微一笑:“廖星,我们又见面了。” “青衣使者,今日你不准备逃走了吗?”廖星一指无功而返,身子退后,负手站在大殿正中,傲然道,“今日是本座徒儿大婚之日,本座也不欲多造杀孽,你二人就此离去吧!” 青炎摇头一笑,却不答话。若非他及时出现,只怕刚才一击,廖星便会趁机重创了项无邪,甚而趁乱取了他的性命。 项无邪从青炎身后缓步走出,目光却是又看向陆西婵道:“今日当着这众多武林豪杰的面,我项无邪愿以神道宗主之名起誓,天行道慈云师太绝非死于我手,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大殿之中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廖星却是冷冷一笑:“证据确凿,你却还要巧言令色,意图狡辩,哈哈哈哈……若是谢雨寒在此,他一句话,本座自然是信,至于你……” 项无邪却是根本不去看廖星,目光只是落在陆西婵一人身上:“我来此,只为带你离去。你若是不愿嫁他,便是这满堂宾客,这天下武林要阻我,我也会带你走!” “竖子敢尔!”廖星手负在背后,却早聚集了功力,眼见项无邪狂妄至此,一身怒喝,身形猛然向前,此一击乃是含恨而出,威力绝伦,便是青炎看见,也是不敢硬接。 青炎当此关头,太清玄气运聚全身,面上和双臂之上青气涌动,飞身过去,挡在项无邪身前,二人又是一交击,如精钢撞在一处。 廖星眉头微微一皱,早已听闻青炎修为之高,不再紫眉上人之下,今日见之,比之一年之前二人初次交手更是精进。 青炎双臂化为青铜之色,已是坚逾钢铁,怎料被他一指点来,竟是手臂剧痛。那剑气之强,远超天道剑意,比之无剑山庄时候还要高出太多太多。武道圣境修为果然非他可比。 廖星一道剑指击退青炎,身形一晃,又是欺身到了项无邪身前,第二指出去,再不留情,便是血溅婚礼也在所不惜。 项无邪见这一指点来,毫无花巧,却是避无可避,已然封死了他所有退路,他别无选择,唯有硬挡。同样是天道剑意,此一剑却是不留生机,斩尽杀绝,真正的天道无情。 项无邪身形退后,双掌聚于胸前,交错施展,竟是一连拍出数掌,数重掌力相互叠加,如浪如潮,汹涌澎湃,拦在廖星身前。廖星目中冷笑,一指出,破尽千重浪。 项无邪目中惊骇,此一击再是避无可避,只觉剑气袭来,他胸前一道血口破裂,瞬间将紫衣渲染成了黑色,他更是喷了口血,身形险些站立不住。 “武道圣境,一招一式,合乎天地奥义……”项无邪凄然一笑,眼神看向那个红衣如火的女子,这一次,莫非真的要死了,还是死在你的婚礼之上。 你的婚礼,我的葬礼,你是否会为我心痛,会否在某一次午夜梦回,想起我时,难过伤心…… “陆西婵……” 第304章 永不相见再无期 “不要!” 寂静的大殿之中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廖星眉头微皱,却是停下了身子,那一指几乎要点在项无邪的身上。 项无邪咳了两声,手捂住伤口,却是笑了,你的心中果然还是放不下我吧…… 陆西婵缓缓将头上的红盖头揭下,露出了她那欺霜赛雪的绝世容颜,满堂宾客看着眼前这个艳色绝世,倾城风韵的丽人,无不心中赞叹。此美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无怪乎,天行道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弟子和魔门第一大派的少年宗主都为此女神魂颠倒,更是不惜以身犯险,杀上天恒山的宗门。也许,红颜祸水所言所说便是她吧。 陆西婵就是这般在万众瞩目之下,缓步向前,走到项无邪的身旁,目中神色复杂,却渐渐又澄澈明亮起来。 叶羽峰看着这个本要成为他妻子的女子,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却是向着另一个男人走去,他的心好痛,可是他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紧紧攥起拳头,即便指甲已经掐到肉里,却还是狠命的不发出一丝声响。 哈哈哈哈,梦,一切终究是一场梦,陆师妹不属于我,她要随别人走了…… 叶羽峰茫然四顾,仿若在周遭人的眼中看到了嘲弄,看到了同情,看到了…… 他不敢再去看,他痛苦的闭上双眼,心中却是在滴血。 梦,要醒了…… 他身子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住。 “掌教真人,弟子斗胆,今日是弟子与叶羽峰师兄大婚的日子,在如此喜庆的节日,实不欲此人的血玷污了我天星大殿,玷污了我陆西婵的大婚。弟子恳请掌教收手,允此人离去。” 陆西婵的声音平静冷漠,仿若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干的事情。 叶羽峰听到了,他心中欢喜,再次睁开眼来,看着那个长身玉立,风姿绰约的女子,心中又是重燃起了希望,她,依然还是我的。 叶羽峰几乎忍不住一步跨上前去。 只要你今日与我完婚,便是你心中依然记挂着项无邪,终有一日,我相信我定会感动你,定会融化你冰冷的内心,你的心中一定会有我! 叶羽峰缓步上前,走到陆西婵的身边,与她肩并肩站在一处。 男才女貌,金童玉女,谁人说他们不是天造的一双,地设的一对。 项无邪目中犹不可信,他上前一步,抓住陆西婵的手,血将她白玉一般的素手染成殷红,项无邪沙哑哽咽的声音响起:“不是的,你是为了保护我是不是……” 项无邪转过头去指着廖星,冷冷而笑:“你莫非是在怕他,我若要带你走,他凭什么拦我?便是我拼却这条性命,也定会带你离去!” 陆西婵将手从项无邪的身上缓缓抽了回来,她的目光更是阴冷,她的话语更是无情:“项教主,你委实太过自作多情了……你为邪,我为正,你以为我们如何可能在一起?” “正邪不两立又如何,当有一日,我成为这当世武林第一人,还有何人还敢说我神道宗主半句不是?”项无邪怒道,“正邪之分,道魔之别,便是你,也如此看重吗?在你心中,难道我……” “你,又与他们有什么不同,神道宗主?”陆西婵冷冷而笑,“你莫要忘记,你还是杀害了我师傅的凶手。难道我一个正道名门的弟子,仅仅听你一句赌咒发誓,便要毫无保留的信你,随你离去?你以为,你是谁?” “是啊,我是谁,我以为我是谁?”项无邪身子一退,目中萧索,“你也不信我?天下人都不相信,我可以不在乎,你,若是你也不信,我还可以说什么?” 项无邪心中苦痛,竟是吐出口血,被青炎扶住。 青炎冷冷看向大殿众人:“哼,一群所谓的名门正道……”他再看向陆西婵,“陆姑娘,枉费我家教主为你茶饭不思,更是不惜性命,只我二人上了天恒山,你却如此对待他,委实让人寒心。” “可笑!你们擅自闯入本门,我等未将你们立时格杀,已是仁至义尽,你竟还敢大放厥词!”叶羽峰挡在陆西婵身前怒道。 “格杀?!哈哈哈哈,我青炎倒要看看你们在座的人,谁能杀我,谁又配杀我?廖星老道,你教的好徒弟啊,可要本尊使为你再管教管教?”青炎一怒,面上青气闪过。 陆西婵还待再说什么,却是裴远从后面走上前,淡淡说道。 “算了吧,神道宗主,你二人已是再无可能,你便是留在此处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又是何苦?”裴远轻轻叹了口气,“今日是我天行道弟子的大婚典礼,委实不欢迎你神道的二位,不如就让老夫送你二人离开吧。” 项无邪再是看向陆西婵,却见她一双美目都不肯再多看自己一眼,心中凄苦,猛咳了几声,却是怒极反笑:“好,好,好!算了,哈哈哈,那就算了吧……” 项无邪无视众人,走到大殿正中,如癫如狂:“一切都是我的痴心妄想,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哈哈哈,正邪不两立,陆姑娘,项无邪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你我后会无期,永不相见……”项无邪踉跄着走到门口,却是回转身子,指着真武神像道,“只是这天行道,我项无邪终有一日还会回来!你天行道与我神道圣门的恩恩怨怨还不曾了结!” 廖星嘴角不屑一笑:“本座便在这天星大殿恭候项教主大驾!” 裴远回身看了一眼陆西婵,却是疾行两步,随着项无邪二人出了大殿。 廖星长袖一拂:“婚礼继续!” 傧相一惊,想了想适才的流程,急急喊道:“新人拜天地!” 满堂宾客眼见这一场风波平息,无不松了口气,若是神道的宗主果然死在此处,他天行道不怕,他们这些小门小派日后却是要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此时,却是不知谁尖着嗓子喊了一声:“新娘子……快看新娘子,好像昏死过去了!” 叶羽峰离的最近,他猛的一把扶住陆西婵,却是见她面色苍白如纸,竟似是见不到一丝血色。 “莫非她心疾复发?是为了他吗?” 叶羽峰恨恨的看了一眼那远处漆黑如墨的天色,可是又还能看到什么呢。 第305章 一厢情愿痴心死 傧相一惊,新娘昏倒,婚礼眼看是进行不下去了,他偷偷看了一眼掌教真人,只见他面上的一丝喜色还未显露,霎时间却又是成了铁青色,而那只放在桌案上的手,更是攥了攥,却又很快松开。 傧相正不知如何是好,眼前一花,廖星掌教却是一步跃到了陆西婵的身旁。好容易激走了一个神道教主,陆西婵偏生又在大殿之中晕倒,到底是真晕还是假死? “掌教……”叶羽峰在那一瞬之间仿若感到师傅身上若隐若现的杀气,微微一惊,再去看廖星,却见他面上无悲无喜,几乎以为自己感觉错了。 廖星将手搭在陆西婵的手腕上,半晌,心中却是叹了口气。 “她心脉之中郁结之气不散,想来是心疾之症并未彻底根除。今日这婚礼……”余下的话廖星并没有说出口。 叶羽峰神色一黯,未曾行过三拜之礼,他二人终究不是夫妻,只是他还是点了点头道:“弟子明白。” 廖星起身,看了一眼满座宾朋,朗声道:“有劳各位武林同道来此,怎奈本门弟子陆西婵身子一向羸弱,适才更是触发了旧疾,这便要送去后殿休养片刻。诸位稍安勿躁,若她无事,婚礼继续!” 叶羽峰一惊,看了一眼廖星,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师傅竟是这般陌生,只是他终究未敢多说,急急抱起陆西婵,往门外而去。 纪月哭了大半晌,想来天星大殿的婚礼已经进行的差不多,她总不好全程都不出现,这便擦了擦泪水,又补了补妆容,终于看起来不是那般憔悴,这才缓缓往大殿行去,还未进门,便见叶羽峰抱着陆西婵匆匆出来。 纪月一惊,借着殿中烛火的光亮,看陆西婵面色煞白,心中便了然了几分,顾不得多说什么,随着叶羽峰一同进了后堂。 叶羽峰将陆西婵身子放下,想到掌教真人冷冰冰的话语,再看看依旧昏睡不醒的师妹,幽幽叹了口气,这才对纪月道:“毕竟男女授受不亲,陆师妹如今昏迷未醒,就有劳纪月师妹你照拂一二了。” 纪月有心想问两句,听到叶羽峰此言,心中竟是一喜,莫非他二人竟是还未拜堂,急急应了下来,出去打了盆热水回来,又是见到陆西婵一手的鲜血,更是惊疑,只好先给她擦拭干净。 叶羽峰起身离开,房中一时之间又是只剩下她二人。纪月心不在焉的擦拭着陆西婵的面颊,看着她眼角尚未干涸的泪痕,心中一痛,她适才出去打水,便听到几个师兄弟窃窃私语,知晓了神道宗主适才竟胆大妄为,闯上了天星大殿。 她又是将陆西婵的手抬起,缓缓擦拭,却是叹了口气:“裴远师叔知道师傅不是项无邪所杀,定然是心中有愧,却是不想掌教真人却是这般铁石心肠,定要将你二人拆散……可怜的到底是你,是我,还是叶师兄,又或者是那个魔道的教主呢?” 陆西婵咳了一声。 纪月一慌,手帕险些掉到地上:“师妹,你醒了……”她有心呼唤人前来,可是想到掌教真人所说的话,似陆西婵但有一口气在,今日这婚礼便一定会进行下去,她却是又闭了口。 “师姐,适才你是不是说了什么……”陆西婵依然很是虚弱。 “没有的事,定是你睡梦之中听差了……”纪月有几分心虚的转过头,却是去洗手帕了。 “小心……”陆西婵一惊。 纪月不明所以,却是觉脑后一痛,昏了过去。 陆西婵这一声惊呼,又是不知耗费了多少气力,只觉眼皮沉重,睁不起来。 叶羽峰想回去大殿,只是到了门口,眼见里面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可是这繁华之中自己却似是格格不入,只得落寞的又走了回来,将将到了后堂的门口,便见面前一袭白衣闪过,他心中一惊,一掌拍打出去。 …… “羽峰……羽峰……” 叶羽峰睁开眼来,模模糊糊之中看到是掌教真人廖星关切的眼神,他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这才看到,自己竟是躺在地上。 “羽峰,你怎会在此处?”廖星眉头蹙起,“西婵呢?陆西婵呢?” 叶羽峰指了指里面,一个弟子急急跑了进去,却是很快又跑了出来,惊呼道:“掌教真人,里面除却被人击昏的纪月师妹,再无他人!” “什么?!”廖星纵是涵养再好,此刻也是怒气勃发,今夜的天行道委实发生了太多事,如今更是大婚的新娘被人在宗门之中劫走,而他们竟毫无所觉,“是不是项无邪?!” 叶羽峰这一惊之下,猛地站起身来,想了想,却摇了摇头:“那人修为很是高深,弟子看的并不真切,但似不是项无邪……” 此时,裴远正从山门之外上来,眼见一众弟子将后堂团团围住,上前道:“掌教师兄,项无邪二人,师弟已经送下山了。”他回禀完,这才不悦道,“你们都在此处做什么,莫非出了什么事?” 一个弟子低声道:“师叔,您走之后没多久,陆师妹被人劫走了……” 新娘都已被人劫走,更是在天下三大名门之一的宗门之内。裴远还不及说话,廖星却是怒极反笑:“好,好的很,现在我天行道已是没落如斯,任是何人都能欺侮上门了吗?”他回身冷冷一眼,“常彬!” “弟子在!” “带上门中所有的弟子,给本座找,便是翻遍整个天恒山也务必把陆西婵给我找出来!”廖星压了压怒气道。 “弟子遵命!”常彬急忙抱拳行了一礼,对着四周的同门使了个眼色,他们是有多久不曾见过掌教真人大发雷霆之怒了,所有人会意,急急离去。 一时之间,整个天恒山上灯火通明,火把如龙。 叶羽峰缓步起身,苦涩一笑,好在陆师妹是被人掳劫而去,并非是她自己刻意将自己抛弃,他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项无邪他打不过,那个劫走陆师妹的白衣人,他更不是对手。还说什么守护她一生一世,岂不可笑?叶羽峰忽然之间便觉得身上这一身火红色的新郎服如此刺眼,将外衣一脱,随手扔掉。 “羽峰……你这是做些什么?”廖星冷道。 “走了,便走了吧,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师妹她的心中根本就没有我……我以为我能感动她,可是……到头来,如何,她心疾复发,又是命悬一线……痴心妄想,一厢情愿的不是项无邪,是我啊……” 第306章 心结得解思余生 又是天恒山下的那间破屋,月华抱着陆西婵奔行了一路,却是发现并不曾有人追踪上来,她淡淡一笑,飞身掠进了破屋之中,将陆西婵轻轻放到床上。 月华起身打量了下四周,想及和项无邪在此渡过的一夜,面上竟微微泛红,她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看着昏睡不醒的陆西婵,如此一个倾城绝代的佳人,也难怪项无邪会为她着迷,哪怕是身负重伤,意识迷糊之中还会喊出她的名字。 “陆西婵吗?当真如同书中所言有西子之容,貂蝉之貌,想来历代的美人也不过就是如此模样了吧。”月华幽幽叹了口气。 她此次离开沉鱼宫,鬼使神差却是去了天行道,本就是想着来这个破屋看看,却是不曾想到在天恒山下便远远撞见了项无邪。只是他行色匆匆,风尘仆仆,一路却不停歇,与他身旁那位绝顶的高手直至天行道宗门之内。 她躲在大殿之外,眼见项无邪被那个老道士所伤,恨不得立时出手,后又见他并无性命之忧,这才堪堪忍住,待见到那凤冠霞帔的女子摘下头上的红盖,她这才恍然,原来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便是项无邪一直心心念念的可人儿。 她的心微微一痛,本想就此悄无声息的离开,却是见项无邪失魂落魄,带着他身旁之人又是含恨下山,而那个适才还言辞决绝、断情绝义的女子却是身子一仰,昏死在大殿之上。 想来,她心中定然也是爱极了项无邪,适才说出那般的言语,自己也是不知有多么的伤心难过。只是她这般自暴自弃,当真嫁给了殿中那个男子,可是就真的会幸福快乐? “我之一生,必定要执掌沉鱼落雁,再是脱不开身,我与他终究有缘无分,做的这一夜的夫妻,我已是心满意足,可是我总还是希望能找个人能代替我陪着他,好照料他一生一世。” 月华的手轻轻抚摸过月华的脸颊,她的身子冰冷虚弱,她曾在宫中的典籍上见过相关的记载…… 月华轻轻叹了口气,将陆西婵身子扶起,将她体内的真气渡入了陆西婵体内,良久,陆西婵咳了两声,缓缓睁开眼来,却是见四周破败不堪,竟是在一个破屋之中。 “我这是在哪里,我莫不是在做梦……”陆西婵低声自语,随后便感觉到了背后一双手轻轻贴着。 月华收束了功力,缓步从床上起身,淡淡道:“以我的修为也只能暂时镇压下你的伤势,你心脉有损,我治不好你……” 陆西婵转过身子,背靠在墙上,轻轻咳了一声,手捂着胸口笑道:“无妨,姑娘与我非亲非故,肯不惜耗损内力,出手为我治伤,这等恩情,我便无以为报了。” 她顿了顿:“这心疾之症我本也以为已是好了,却不曾想又再发作,也许我命该如此,强求不得的。” “这话,别人说得,你却说不得,你可知,你若是死了,他该有多么伤心难过。”月华摇了摇头。 “他?!姑娘说的他是何人,西婵早已无父无母,便是师傅她老人家也是被奸人所害,还会有谁为我伤心为我难过呢?”陆西婵凄然一笑,却似是想到了什么,惊疑道,“你,姑娘你所说的人莫非是他?” 月华点了点头:“怎的,你莫非还是以为是他害死了你的师傅?” 陆西婵摇了摇头:“我那时虽是迷糊之中,却记得很是清楚,我分明听到纪月师姐说不是他……只是不是他,又是何人,我却实在不知……” “那一夜我也在,我遇到他的时候,他从你们的山上跌落了下来,受了极是厉害的伤……他那时候的修为想来还不足以杀掉你的师傅吧……”月华淡淡说道。 那一夜的情景,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在她的脑海之中回想,仿若就在昨日,她偷偷看了一眼陆西婵,见那个女子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没有注意到她面上的古怪神色,不禁松了口气。 良久,陆西婵抬起头来:“你定然是他的至交好友吧……” 她看着对面这个如同仙子一般的女子,一身的白衣,如霜赛雪,而那清冷的气质,更是她远远不及,她与他真的只是好友吗?陆西婵心中苦笑,我一个将死之人,怎的心中还对她生了妒意。 陆西婵笑了笑:“姑娘,我似乎还不知你的名姓,我叫陆西婵,西风寄思意,婵娟留人归,便是我的名字。” “我晓得,本宫是沉鱼宫宫主月华。” “沉鱼宫主……”陆西婵低低念了一遍,“月华宫主,你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从天行道带离,这般神通广大,想来也一定知晓项无邪如今身在何处是不是?” 月华摇了摇头:“我见他二人下山离去,再不知去向。你可是想去找寻他?” 陆西婵点了点头:“曾经有一位神医告诉我,以他的医术可以为我续命十年,可是若十年之后,我心疾再度复发,便是他也再难救治。” 月华微微一惊:“莫非再无破解之法?” 陆西婵沉吟片刻道:“自然还是有的,只是已非他能办到。只有找到传说之中的忘川阁,得李神农相助,再寻得一位武道圣境高手的本命真气护住心脉,才有一线生机。” “掌教真人虽是武道圣境的高手,可是……他想来是不会出手助我的……便是他愿意,我又去何处寻得李神农呢?”陆西婵凄然一笑,“月华宫主,我求你件事,好不好?” “你说,我若是可以做到,必定允诺你。”月华目中闪过一丝凄然。 “我别无他求,只是希望你若是见到了项无邪,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我现在的状况。”陆西婵吐了口气,缓缓从床上坐起。 “你要去往何处?”月华不解道。 “我不知自己还可以活多久,既然知道师傅不是他所杀,我便好想去找他,我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可以再不管顾正邪善恶,与他快快乐乐的过上几日,也不枉我活过这一生……” 陆西婵苦涩一笑:“我是不是很自私,若是有一日他发现我骗了他,那时候我早已死了,却还要独独留下他一人为我伤心难过……” 月华摇了摇头:“他想来定不会怪你的……只是你身子这般虚弱,可要我陪你去?” 陆西婵默然半晌:“月华宫主,每次提及他的名字,你的眼神都是那般温柔……我已是这般自私,却又如何忍心让你陪着我去找他……只是希望你,在我死后,可以好好照顾他吧……” 陆西婵缓步走出了屋子,再没有回头。 第307章 天恒山下毒影现 昏黄的烛火亮光之中,一个男子倒了倒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坛子,往地上随手一扔,又是开始吵嚷起来:“伙计,酒没了,上酒……” 伙计和店掌柜又是摇了摇头,掌柜无奈的挥了挥手,示意伙计再去地窖里搬两坛上来,伙计早已被吓得没了睡意,虽是不情愿,却还是急奔到下面,从乌漆嘛黑的地窖中好容易找了两坛烈酒,只望快些将这人灌醉。 而在这男子的身侧却是坐着一个一身青衣的男子,冷着脸,始终一言不发。饶是如此,对这两个半夜三更闯入进来的人,掌柜还是不敢得罪。 这个一身紫衣的年轻人胸前殷殷渗出的黑色显然是血迹,而这两人更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他的店门直接震成了碎片。他一直在天恒山下开店,自然也是知道许多武林典故,对此二人的身份便隐隐有了猜测。 项无邪拆开酒封,闻了闻,怒道:“这是醋啊……”他歪歪斜斜的站起身子,将醋坛子一把推到地上,指着伙计的脸道,“为什么给我喝醋?我是吃醋的人吗?” 醋坛子被打翻在地,整个饭馆之中弥漫着浓浓的醋味。项无邪好一通发泄却是伏在桌子上,半醉半醒的不知说些什么。 青炎眉头轻蹙,手指轻弹,桌子上的两根筷子迅疾飞出,却是将掌柜二人击昏在地上。堂堂武林第一大派神道的宗主若是在此痛哭流涕,被人见到,还不知又会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 他起身,看项无邪早已烂醉如泥,只想着将他趁机带离此地,等他这一醉之后,再至酒醒,那山上的二人也早已完婚入了洞房,他也便可以绝了这份心思了。 青炎刚刚站起,便听外面一阵骚动,他一步跨到项无邪身旁,将他提在手中,出了小饭馆,几个起落便没入了树林之中。 半晌,才有十数名天行道的弟子举着火把快步奔了过来,其中一人道:“师兄你看,老陈家的酒馆怎的这么晚还亮着灯!” “走,过去瞧瞧!”众人均觉不同寻常,急急赶了过去,却见酒馆的门板四分五裂,地上碎片散了一地,而陈掌柜和伙计却是晕倒在地上。 “他二人只是被人击昏了,倒无性命之虞……”其中一人捡起身旁一根筷子,微微皱眉,“他二人似是被筷子击在身上,封闭了穴道,这份手法拿捏,劲力收发自如,只怕是绝顶高手。” “莫非是神道的人?”那位师兄说道,“看样子应该离去不久,留下两位师弟照看好老陈他们,其他人随我追上去看看,只是神道宗主和青面阎君武艺高强,大家千万当心!走!” 众人又趁着夜色奔了出去。 两个留下来的人费了好大的气力,却还是解不开他们的穴道,只能无奈放弃,先将二人抱到床上,回身又到了大堂中,却是觉得四周一下子静寂起来。 然而在这静寂之中,却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其中一个疑惑道:“张师弟,你可是听到什么异响?” 张姓弟子点了点头,小心的走到门口,手刚伸出去,却只觉似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他回身借着烛火一看,只见他的手掌在这片刻之间竟是成了乌黑色,整个手臂都很快失去了知觉:“司师兄……” 司姓弟子一惊,正要上前,却是也觉脖颈处一痛,反手一摸,竟是握住了一只三寸多长的紫黑色蝎子,他尚且不及呼喊,却是觉天旋地转,目中模糊,身子一个不稳,倒在地上,模模糊糊之中只见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进了酒馆,眼一闭,再睁不开。 老者扫视了一眼酒馆之内,皱了皱眉头,抬起枯瘦的手指捂住了鼻子,这才又往里面走去,待看见床上熟睡的陈掌柜二人,冷冷一笑,衣袖一甩,两只蜈蚣飞了出去。 老者哈哈大笑,这才缓步走到桌边,坐了下来,不多时,便有数人回来,单膝跪地道:“启禀长老,外面那些天行道的弟子已经尽数处理干净,只是……” “只是什么?”老者微微不悦。 “只是似有两人从此处逃脱离去,不过这暗夜之中,属下等人看的也并不真切。”那人犹豫了下说道。 “废物!一群废物!”老者骂了几句,却是想了想道,“罢了,古蛇老儿想来应该也快到了,这两个人就交给他吧。奔袭了一夜,本长老身子有些乏了,你们几个在这守着,老夫去休息片刻。” “是。恭送太苍长老!”一群人如蒙大赦,急急跪道。 太苍长老打了个哈欠,却是回转了屋子,便在两具尸身旁躺下睡了起来。 青炎带着项无邪飞身出去数里,耳听身后再无动静,这才将项无邪放到地上,眉头却是皱的更紧,起初他听到骚乱,显然是天行道的弟子门人出现。可是,等了入了密林之中,却是发现此处竟还藏匿着另一股势力。 那些人所用武功与中州武林全然不同,倒是与魔道之中的万伏门有些许相似,黑暗之中,他隐隐觉察周遭潜伏了不知多少人,这些人手段阴狠,更是用毒驱蛊的高手,项无邪如今昏睡不起,他不敢久留,只得先行离开。 青炎将一只手掌按在项无邪胸前,内力涌入,半晌,竟是将项无邪体内的酒气逼了出来。 项无邪活动了下身体,看了看四周,想及适才天星大殿中的一幕,神色一黯道:“我昏睡了多久,他们……他们可是已经完婚了?” 青炎摇了摇头:“并没有多久,连半个时辰都没有……”看到项无邪面上疑惑的神色,青炎继续道,“属下适才似是撞见了万伏门中人,不得已,只好以内力将教主体内的酒气压制下去。” 一阵风吹来,项无邪揉了揉眉心,听到万伏门三个字,却是醉意全醒:“万伏门……这个时候,万伏门出现在这里,莫非意欲对天行道不利?” 青炎虽无更好的解释,却是疑惑道:“可是天行道廖星如今的修为深不可测,天下间怕是几无敌手,纵是万人敌亲至,又岂能奈何得了他?” “不管如何,我们先回去留意一番,若是……若是他们果真对天行道有所图谋,我怕……”余下的话,项无邪却未说出口。 是怕陆西婵会有危险吗?青炎幽幽叹了口气,只怕陆西婵你真的嫁做人妇,他也一样心心念念,忘不掉你啊。 第308章 走火入魔疯门主 天行道并不太平的一夜终于过去了,派出去的弟子七七八八的从外面回来,却无一人带回廖星想要听到的消息。 神道宗主项无邪不知去向,女弟子陆西婵依然下落不明。 廖星单手扶着额头,坐在天星大殿的椅子正中,一阵无力感袭上心头,他冷冷一笑,却是又站起身来,在大殿之中来回踱了几步,这才想及,那件刻意为了这场数百年不曾有过的大婚而特意穿上的红色外衣。 他有些不耐的将外衣脱了,扔到一旁。 此时,便听到门外一个弟子慌慌张张的奔进了大殿,他眉头蹙起,更是不悦。 “启禀掌教真人,朝阳门有弟子在外求见掌教!说……说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发生……”那人显是奔跑的太急,竟是呼呼喘着粗气。 廖星更是不快,祝子衍这个所谓的武林盟主,动辄便拿着鸡毛当令箭,这次又是要本座配合他演什么戏?廖星长袖一甩,又是坐回椅子上,淡淡道:“你让那人进来吧。” 弟子躬身一礼,急急退了下去,不多时,便有一个朝阳门的弟子疾步进来,快走几步,到了廖星身前匆匆行了一礼道:“弟子朝阳门风正寒见过廖星掌教,事发突然,礼数不周,还请真人莫怪!” “事发突然?!却不知是你朝阳门之事,还是武林盟的事情?”廖星淡淡道。 “此事……此事虽起于我朝阳门,却是关乎天下武林,还请廖星真人能摒弃门户之见,出手助我朝阳门能渡过此次危机,我朝阳门上下必铭感五内。”说着话,风正寒竟是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风师侄这话委实有些言重了,你我两派同属武林盟祝盟主麾下,理应同气连枝,共同进退。”廖星淡淡一笑,“只是说了这么多,本座却还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风师侄如此慌乱。” “事已至此,正寒不敢欺瞒掌教真人。”风正寒四下看了看,这才说道。 “门主……门主前些时日闭关出来,我等本以为他老人家神功大成,不想……不想竟是走火入魔了。他这等修为,又岂是我们可以拦阻,便是沈雪召师叔也被他打成了重伤。万不得已,弟子只好前来天行道求助掌教真人您了,这天下间,怕是也只有您可以拦阻住门主。” 廖星眉头轻蹙,心道,祝子衍竟走火入魔,神志已失。他沉吟片刻:“风师侄莫不是说笑,祝门主一派至尊,修行的又是武道正宗,怎可能会走火入魔?” 风正寒急急说道:“此事干系重大,更是牵扯我朝阳门百年声名,弟子再是胡作妄为,也决然不敢拿此事耍乐,还请掌教真人明鉴!” 廖星见他说的如此认真,想来此事不会有假。他起身在大殿之中又是走了几步,这才问道:“祝门主现在何处?” 风正寒摇了摇头:“这……此事我也并不知晓。门主出关之后,凶性大发,六亲不认,打伤了门下数名弟子,当时沈雪召师叔更在身旁,赶忙上前阻止,却是被他真气所重伤。其后,门主便一人奔下山去,行踪不明。” “唉……祝门主修为本已是宗师之境,如今阴差阳错之下,怕是更难对付。”廖星叹了口气,此事他思忖再三,正是他打击祝子衍,借以重夺武林盟主之位的大好时机,他又如何可能放过。 他正要考虑如何回复风正寒,却是听到大殿外面骚乱不止,这些时日天行道风云不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着实让他有几分烦躁。他随口吩咐一句,却是负着手走出了大殿。 廖星凝目远眺,但见真武道场之中,围着近百名弟子,而在正中一人,一身火红衣衫,如团烈火在空中熊熊燃烧,随手一击出去,便有数名弟子瘫倒在地上。 “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竟闯入我天行道!” 廖星不禁勃然大怒,真气牵引,本是在大殿之中的玄霄剑被他一把隔空摄入手中,他身子一跃,飞掠出去,几个起落,跳到真武道场之中。 他身在半空,手中玄霄剑气便已破空而至,那红衣人感知到背后危机,身形一动,闪躲开去,转身便是一掌迎向廖星。这一掌真气如烈焰红火,还未到廖星身前,便已是热浪袭来。 廖星眉头一皱,随手一剑破了这火掌的劲力,身子落到地上,看清来人,虽是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却不是祝子衍,还是何人? 只见祝子衍周身真气如同沸腾,熊熊而起,竟似是不计损耗,无休无止的从体内涌出,廖星再看他双目之中毫无神采,见人便打,随手一掌出去,便是威力惊人,确似是走火入魔。 祝子衍如此悍勇,莫说是寻常弟子,便是宗师境高手亲至,一时半刻怕也绝无可能抵敌过他。只是他这般损耗内力,等周身真气消耗殆尽,纵是不去打他,他也会虚脱乏力,那时,一身修为怕是便要废了。 只是如今有诸多弟子围在他四周,在天星大殿里更有一个朝阳门人,他若是任由祝子衍真气耗尽,武功尽失,只怕会引来诸多非议,更是要遭受武林同道的诘难。 廖星连忙喝退了众弟子,让他们远远避开,这才一步上前道:“祝门主,你走火入魔,再是这般下去,怕是要修为尽毁!说不得,只好先将你制服,贫道得罪了!” 祝子衍眼见四周再无他人,唯廖星一人就在近旁,更是啰里啰嗦,猛的一掌拍出,直取廖星胸口。 走火入魔之后,修为更上层楼,也因失了神志,出招更是全无顾忌。廖星不欲硬挡,身子一退,随手一剑挥出,又是化去了祝子衍的烈焰罡气。只是看如此情形,他想在其中和稀泥怕是不能,不得不使出全力。 廖星轻轻巧巧又是闪避了祝子衍数次攻击,却也是激发了他的凶性。祝子衍见一次次出掌都被对方轻易化解,仰天怒吼,竟是全身衣袍无风而起,猎猎作响。 廖星眉头却是皱的更紧,祝子衍怕是真的疯了,竟要施展两伤的武功。 “三界俱焚!” 三界者,为天地人三界,三界俱焚,万物皆灭。 此一招虽是朝阳门的无上绝学,却几乎从不曾有一人施展,因施展之后,不仅对手会死,而施术者更是会被自己的灼热内息焚烧而亡。 第309章 门主掌教再交锋 此一招威力甚大,即便是以廖星如今武道圣境的修为,若是被他一掌打在身上,只怕也是非受重伤不可。 眼见祝子衍正在飞速聚集真气,双掌之上已是赤红如血,而等这灼热真气蔓延全身,便是廖星怕也阻挡不住。 廖星冷哼一声,也是再顾不得保留实力,身子一跃过去,便要欺身到了祝子衍身旁。祝子衍虽是神志已失,却犹感到浓重的危机感,猛然抬头,如何还不知廖星的意图。他猛的暴喝一声,双掌之上已然凝聚的真气如两团熊熊燃烧的太阳一般,投掷向廖星。 廖星在身前画了个剑圆,一个太极图腾悠然飘起,将两团烈焰之气挡住。他人在半空,举剑指天,剑气凝聚,只见一道数丈的剑影自他背后渐成雏形,只是当此关头,他不及天行剑完全凝实,便猛的一剑挥下。 只见无铸剑气自他手中玄霄剑上倾泻而出,如九天之水,一落而下,天威煌煌,莫可阻挡。祝子衍见这一剑之威,几可撼天动地,双掌抬起,赤红色真气汹涌燃烧,在他头顶如成一片火云,那剑气纵是霸绝无双,竟是再难寸进。 “走火入魔之后,宗师境的高手竟也能与武道圣境一战……”廖星自嘲一笑,“只是仇海本座都可以杀,你区区一个祝子衍又能翻上天去不成?” 廖星身上剑气如狂,如同千万道剑雨砸在火云之上,那火云勉强支撑了数息,却是突然破碎,祝子衍吐血飞退,廖星身子落地,却是紧随而上,左手并指成剑,一指点到他眉心之上。 祝子衍再是站立不住,身子倒退了数步,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廖星轻轻吐了口气,又是调息片刻,这才缓步走到祝子衍身旁,只是见他面色苍白,好半晌,这才似有了动静。 廖星疾步过去,俯下身关切道:“祝门主身体如何,可有什么不适?” 祝子衍轻轻咳了两声,这才勉力睁开眼来,待看清了廖星模样,又看了看四周,虚弱道:“我怎会在此……” “祝门主你走火入魔,误打误撞来了贫道的宗门之中。适才与贫道比斗一番,好容易才卸去你的一身内力,不知门主如今可是恢复了?”廖星将玄霄插入地上,弯腰去扶祝子衍。 祝子衍挣扎着坐起身来:“有劳廖星道兄了……” 廖星正要客气两句,却是心中忽生警兆,尚来不及反应过来,便觉胸口火辣辣一痛,他心中惊怒交加,一掌猛地拍向祝子衍,二人掌力相击,祝子衍被他震退出去一丈。可是他再回看自己手掌,竟也是刺痛难忍。 祝子衍却是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大笑起身:“哈哈哈,廖星,这样你还不中计?” “万毒魔功?!”廖星默默运聚内力,强行压下体内毒性,目中却更是愤怒,他中掌处不只感觉有蛇虫噬咬之痛,还有烈焰焚身之苦,便是以他的无上修为,两相交叉之下,也觉苦痛不堪,“你……你究竟是谁,你为何还会万毒魔功?” 祝子衍虽是偷袭在先,占了先机,可是被武道圣境高手一击打在身上,也绝不好受,他默默调息片刻,这才冷笑道:“本座还能是谁,本座自然便是武林盟的盟主。” “廖星,几次三番想要杀你,都被你侥幸逃脱。今日,裴远不在,慈云已死,你隐峰的高手也已灭绝,单单你一人,便是武道圣境的高手,怕也是插翅难逃了。” 廖星不觉仰天而笑:“哈哈哈,祝子衍……你这个正道武林的败类,为了权势,竟是勾结万伏门……你做这些,可对得起你朝阳门的历代祖师?” 祝子衍冷冷一笑,手掌之中凝聚起赤红色的烈焰罡气,而在这内息之中还有道道黑气凝而不散,他不欲再多废话,以免再生枝节,身形一动猛然发掌,黑红两道真气融合于一。 “历代祖师?!哈哈,他们若是知晓本尊今日的远迈前人的成就,该当含笑九泉才是!廖星,今日本尊便送你下去见慈云道姑吧!” 廖星强行压下痛楚,身形一退,真气牵引,便要去夺玄霄剑,怎奈剑体才刚从地上飞出,便是被祝子衍一脚踩住。祝子衍冷哼一声,飞身一脚踢在剑柄之上,玄霄剑瞬息飞出了十数丈。 “祝子衍,本座问你,我慈云师妹可是死于你手?”廖星语气阴冷,显是在压制心中愤怒。 “事已至此,便让你死的明白。不错,那老道姑确是本尊所杀,她是替你而死!”祝子衍身形欺身过去,数掌发出,掌掌劲力雄浑,廖星却是一退再退。 “本尊本想趁你受伤,偷袭于你,可惜却是被我撞见她与项无邪斗在一处。杀你的把握不大,可是若能挑动你两大门派的恩怨,岂不更妙!可惜,你们都太让本尊失望了!” 廖星又是被迫与祝子衍对上一掌,毒功火掌两道劲力与他的天行剑气冲撞一处,祝子衍虽还不是武道圣境的修为,可是却也是集结了正魔两派的无上内功,内力于阳刚之中暗藏至毒的奇诡。 这些剧毒之物,祝子衍不知已经修炼了多少年,在他内力之中发出,防不胜防,便是廖星也不敢硬接。 “武道圣境,不过如此,你天行道的百年基业,今日怕也是要毁于一旦了!”祝子衍哈哈一笑。 廖星看他目中疯狂,回身看去,不觉更是惊怒,只见天星大殿之中浓烟滚滚,竟是不知哪个恶徒在其中纵火,他心中一动,怒道:“是你朝阳门的风正寒!贼子敢尔!” 廖星顾不得身上伤势,并指成剑,数十道剑气汹涌而出,他身子一跃跳到了演武场中,随手拾起一把长剑,真气灌注。祝子衍只觉煌煌天威自廖星身上涌出,眉头轻蹙。 廖星强行催动内劲,无铸剑气汇聚而起。 “我为天道,吾为天而行剑!受死!” 他毕竟是圣境的高手,便是遭遇偷袭,身上又是中了毒,困兽之斗,威力也不可小觑,这一剑之威,更是含怒而斩,剑气之中杀意纵横。 “可惜,你所用不过是一柄凡铁,你的心境,更是未能太上忘情,你以为你动怒了,你的剑便是无敌吗?”这一剑出,剑气如潮涌来,将祝子衍不断逼退,地上的青石砖寸寸碎裂。 祝子衍长发飞起,一身衣衫鼓荡震动,却是运聚了全部的功力,堪堪挡住了这绝世的一剑:“你败了,廖星!” 只是他抬头去看,烟尘散去,剑气消弭,却独独不见廖星的身影。 第310章 内斗无休真容显 “可恶!” 祝子衍抬眼四顾,都是见不到廖星,不觉仰天怒吼,他万般筹谋,百般算计,竟是又功亏一篑,岂能不怒。 “弟子傅奇伟拜见门主!”却是有一人疾步奔到了天行道,身后尚且追随着近乎百人,那人见到祝子衍,急急上前跪下施礼,正是当日被项无邪擒住,却在宁阳城外失踪的万伏门弟子傅奇伟。 “弟子不负师傅所托,将我万伏门五百弟子带出了地狱谷,前来援助师傅!” 祝子衍回过头去,淡淡一笑:“起来吧,辛苦你了,只是本座毕竟不是你的师傅,以后你还是改口吧。” “是,门主。”傅奇伟站起身来,手一挥出,随在他身后的众人四下分散开来,却是见人就杀。整个天行道中乱做一团,只是这些弟子一个个放在江湖之上,虽算不得武林好手,却也决然不是任由宰割,两方人马战成一团,竟是互有死伤。 祝子衍负着双手冷冷看着天行道内发生的一切,耳听背后几个人缓步走来,其中一人正是昨夜出现在老陈酒馆中的太苍长老,另一位便是古蛇。 两个人俱是拄着一根拐杖,走的甚是缓慢,仿若老态龙钟,一个不慎便会跌倒在地上,可是便是傅奇伟也不敢小觑这二人。古蛇、太苍两位长老都极是擅长驱使毒物,在他们一身宽大的黑袍之下,更是不知藏有多少剧毒。 太苍咳了一声,见到祝子衍眉头一皱,看向傅奇伟道:“奇伟啊,这位就是你说的中州武林的朋友吗,还不给本长老引荐引荐?” 傅奇伟躬身点头,却还不曾说话,祝子衍却已是转过身来。 两个长老看到祝子衍的容貌,俱是一惊道:“你……你是万人敌?不对……你……你到底是谁?” 眼前的男子与他们印象之中的万伏门主竟是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这些年来万人敌深居简出,甚少再抛头露面,二人再细细打量,却又觉他不是万人敌。 “哈哈哈……本座朝阳门祝子衍,万人敌是本座的胞弟。”祝子衍冷冷一笑,“本座听闻你二人一直在寻找杀害了玄阳长老的真凶?” “胞弟……”两个长老互相看了一眼,目中皆是充满了戒备。 古蛇长老转了转拐杖,这才上前道:“本长老可以不管你与万门主到底是何关系,既然你提及此事,那本长老正好要问问。你们许诺的财富、美人和那个杀害了玄阳的真凶到底在何处?” 祝子衍淡淡一笑:“你们要的真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祝子衍抬手指了指傅奇伟。 “什么?!竟是你!老夫杀了你!”古蛇一惊,却是拐杖离地而起,便要一杖打到傅奇伟身上。他这一击还未出去,却是觉背后风起,急忙回头,却是已然不及。 本是追随在他身后的一人竟是突起发难,腰间长剑猛然投掷出去,古蛇一惊,双手抡动钢杖,将那长剑击落在地,正要呵斥,却是背心一痛,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古蛇!”北苍大怒,袖中数条蜈蚣、蝎子飞出,也是拐杖一顿,他黑袍之下成百上千的蝎子飞身出来,将他和古蛇团团围住。 祝子衍一掌得手,却是迅疾飞退回去,冷笑连连:“两位长老不是还要财富美人吗?若二位不去阴曹地府,本座如何给二位啊?” “你!你!你们都不得好死!”太苍怒道,“来啊,你们上来啊,今日你们要杀本长老,本长老便先杀了你们!” “你……你这是什么武功……本长老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何以要杀我们……”古蛇犹觉不信,他体内藏有万毒,寻常的毒物根本伤不到他,可是祝子衍的内力侵入他的体内,他竟是觉得五内俱焚,又似有万虫噬咬。 “此乃是万伏门的万毒魔功与本座的烈焰罡气融合于一,修炼而成的神妙功法。”祝子衍负着手淡淡说道,“你们五位长老设计暗算我胞弟,害他练功走火入魔,最后枉死,这些事纵是做的隐秘,却以为当真无人知晓吗?” 古蛇猛咳一口血出来,面目却更是狰狞可怖:“怎么,你原来是替你兄弟报仇来了……”他冷冷看了一眼身后,“你们背弃了本长老,可知你们的生死蛊还在我体内?” 站在他身后的二人缓缓将头罩摘了下来,露出的却是更熟悉的面庞,一个是副门主花飞谢,另一个却是万人敌的弟子铁裔。 “好,好得很,原来本长老早就着了你们的算计!真是死的不冤啊……”说着话,竟是又吐了口血,“可是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我要你们与我一起下地狱!啊!毒神解体魔功!” 古蛇激发出最后的一身毒力,竟是将身子爆裂开来,他瞬息之间化成无数黑血,四散炸裂! “古蛇……不要!”太苍一惊,如何还不知他要做些什么,身子一个飞扑,跃了出去。祝子衍几人也是急忙退避逃开。 “师娘!”眼见花飞谢离的太近,躲避不及,傅奇伟一个飞身过去,扑到她的身上。 所谓的毒神解体魔功,实则不过是将藏匿在他们身上的火药引爆,而火药便是在古蛇手上的钢杖之中,这火药的威力虽是只足以将他自己诈死,可是爆炸之后,他这一身的剧毒却会四散溅射。但凡沾上一丝,都可能立毙当场、 花飞谢呼呼喘着粗气,站起身来,关切道:“奇伟,奇伟你没事吧……” “师娘,弟子没事……弟子只是……”傅奇伟话还未说完,却是忽觉全身剧痛,花飞谢一惊,却是见他整个背上都是沾满了黑血,急忙要过去,却是被傅奇伟拦住。 “不要,不要过来……”傅奇伟身子倒退几步,离得花飞谢更远。 “奇伟……”花飞谢目中一红。 “师娘……”毒气迅疾蔓延至傅奇伟的周身,他眼前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可是他却是笑了,“师娘……” 傅奇伟口中、鼻中黑血汩汩流出,他手抬起,却再是握不住任何东西,一个无力,跌倒在地上。 “奇伟……”花飞谢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祝子衍随手抄起一把长剑,一步掠到太苍身旁,冷道:“死的倒真是壮烈,本座真小觑了你!太苍长老,本座来送你上路吧!” 太苍惊魂甫定,尚还不及反应过来,便被祝子衍一剑穿心而过。 第311章 正魔两派融一身 祝子衍身形飞退,仰天长笑:“三个,已经死了三个,如今只剩下两个人了。” 花飞谢却是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祝子衍身旁:“你究竟是谁?你真的不是人敌?” 祝子衍冷冷一笑,四下看了看真武道场,早已被鲜血染红,天行道的弟子、万伏门的门人,死的死,伤的伤,还与些则趁着混乱,奔逃下了天恒山。三百年的武林大派,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祝子衍这才看向花飞谢,沉声道:“我的确不是万人敌。人敌早在数年之前便已身死。” “他果真如你所说,是被五大长老所害?”花飞谢疑道。 “不错,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去瞒你,此后本座的宏图霸业还少不得要你们从旁协助。”祝子衍淡淡说道,“这一切的一切可能要追溯到六七十年之前了。” “那个时候,朝阳门那一代年轻弟子中的翘楚人物闯荡江湖,却是被人重伤,巧合的是,他被万伏门那一代出来游历的门主所救,他二人俱是隐瞒了身份,却是志趣相投,有一次,二人互相提及,若是一人能身兼正魔两派的无上绝学,融会于一该是有多大的威力。” “事后,他二人俱是笑笑,以为这石破天惊的想法,委实太过异想天开,实无可能办到。他二人一同游戏江湖,却对对方的身份渐渐生疑,这天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二人终于发现了彼此的身份,只是他们那时已相交莫逆,对这些所谓的正魔之分也便全然并不在意。” “你……你的意思是说,你便是那个他们希望造就出来的集正魔两派武学于一身的人?”花飞谢不敢置信道。 祝子衍点了点头:“不错,他们二人对世俗的所为正魔之别都已是不再看重,又哪里还会在意历代祖师设定下的种种规矩。而那一代的万伏门主更是存了别的心思。” “莫非,他也是想带领十万山民走出地狱谷?”花飞谢疑道。 “想来是吧,只是这些事人敌也未更多的告知于我。数年之后,朝阳门这位年轻的弟子成为了门主,而那个想法也更是强烈,他终于悄悄找到了万伏门主,与他商议此事。万伏门门主其时生了两个孩子,只是外界一直以为他只有一子。” “万伏门主将其中一个孩子寄养在外,又假意设计,让朝阳门主找到并带回了炎雷山,悉心教导他武艺。及至二十年多年之前,万伏门的上代门主才找到我,开始秘密传授我万毒魔功。” “只是一个是正派的纯阳正气,另一个却是魔门的诡谲功法,我只得悄悄修炼,不敢显露于人前。可惜啊,可惜师傅不知我是万伏门老门主的儿子,直至他死前才发现了端倪,想着将我废掉,却是被我和人敌二人联手做掉了。” 花飞谢一惊,他竟狠辣至此,连自己的授业恩师也杀了,人敌更是参与其中。 “师傅去世之后,我便接掌了朝阳门门主之位,更是一举将烈焰罡气修炼到了第十一层,跨越宗师境界。可是,我却也越来越发现自己与廖星、刚正等人修为上的巨大差距。想来此事当年师傅也早已想过,故而才萌生了窃取其他门派武功的心思。” “天下间三大奇书,道经、佛图和神典,怎奈我朝阳门却只窥得道经的皮毛,又如何能与另外的名门大派争雄江湖?如此,我终于开始尝试将两部本是分开修炼的功法融合于一。” “而在无剑山庄,廖星意欲斩杀神道宗主项无邪之时,赤眼恶魔仇海将道魔两派的绝学融会贯通,抵挡住了天行一剑,更是让我振奋不已,我知道,这的确就是我要走的路。” “只是我神功未成,拦在我大业之前的绊脚石却委实太多,索性,我一不做二不休,趁夜去偷袭廖星,虽是不曾杀了他,却是让他再无力问鼎武林盟盟主之位。” “我用了数日之间,两道功法略略小有成就,这便又去寻太林宗的麻烦,可惜,可惜刚正和刚阿这二人联手实在太难对付,我只能偷袭了刚阿,便逃离出去。不过,如今好了,这两部功法我已融会贯通,随心所欲。”祝子衍回转身子,淡淡说道。 “花飞谢,你可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人敌是什么时候死的?”花飞谢目中一黯,低声问道。 “自从我假意开始闭关修炼太上忘情的残篇,再不与你同房开始,那个时候,人敌已然死去,只是他不要我声张,唯恐你一个女人支撑不住偌大的家业,更可能被五大长老趁机作乱,丢了性命。”祝子衍淡淡回道。 “他……”花飞谢凄然一笑,可笑她对他一直诸多误解,更是心中有太多埋怨,她这些年苦苦维系,眼看便要撑不下去,回头再看去,原来他早已身死,这么多年,更不知死在何处,一具枯骨,一座孤坟,连个上香拜祭之人都是没有。 “他负你良多,身死之前,虽要我好生照料你。可是你毕竟是我的弟妹,我又如何能去做那禽兽不如之事,便索性假借闭关练功的名义,正好疏远了你,也正好可以借闭关之名,回到中州去做我想做的事。”祝子衍语气淡淡。 “那兄长可否告知,人敌的骸骨如今身在何处,我愿为他收敛,好生安葬了,不欲他再做个孤魂野鬼,四处流荡。”花飞谢哽咽道。 “他的尸身便在你们万伏门的禁地之中,我这些年一直不曾移动过。”祝子衍淡淡道,“你一人之力苦苦支撑万伏门走到今日,委实苦了你。” 花飞谢摇了摇头:“苦的人不是我,是他……奴家谢过兄长告知一切,若无他事,只想尽快返回地狱谷,能让他安息。” 祝子衍眉头微微一皱,却是说道:“只怕现在还是不行,地狱谷中尚且有两位长老坐镇,你如此回去,太过冒进。况且本座如今身份暴露,虽侥幸重创了天行道,却还是让廖星逃脱。不得不改变计划,我们先行回到炎雷山,将朝阳门上下收服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花飞谢一惊,祝子衍竟是冷血至此,只是他如今占据主导,花飞谢更是知悉了太多事情,只怕祝子衍真要灭口,决然不会顾忌血脉亲情,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先收了傅奇伟的尸身。 第312章 有情人终得聚首 祝子衍见花飞谢并未表示反对,这才放下心来,又见她看着地上傅奇伟的尸身,目中凄楚哀痛,想及她二人的种种亲密举动,心中却是一阵厌憎,目中不自禁流露出些许杀意。 花飞谢恍若未闻,却是心中一惊,不敢再流露更多感情,急急命人去天行道房间之中找了些席子被褥将傅奇伟包裹了,运送出去。 祝子衍又是亲身查看一番,偌大的天行道已是空无一人,他这才心满意足,命万伏门人将其中值钱的东西裹挟了,浩浩荡荡下山而去,直奔回朝阳门。 及至所有人退出了天恒山,项无邪和青炎这才偷偷潜行回来,只见四处破损,地上尸身躺了一地,天星大殿中的火渐渐熄灭,三百余年的名门大派,竟是一夕之间毁于一旦。 青炎感叹一句:“昔年的长风真人可曾料到会有一日,他辛苦建下的百年基业付之一炬?” 他再细细思量,便也了然。天行道虽是有如今中州武林唯一的武道圣境高手坐镇,可是积蓄百年的底蕴,却是接二连三的遭受破坏。 先是二十年前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莫一云叛离而去,二十年后更是以超越宗师境的修为杀回宗门,击杀了两名隐峰一脉的高手,另一人却是行踪不明。 之后慈云被人杀死,经过昨夜之事,裴远又是下山未归,以致于偌大的宗门只有廖星一人独独支撑,他又如何可能料到身为攻守同盟的祝子衍会装疯卖傻,趁机偷袭,又是将他重创。 只是隐峰一脉除却几名高手仍随侍在金帝之侧,不能脱身,其他人却还是在宗门龙回峰上,只是其中新一代的高手还不曾培养出来,廖星虽负伤逃走,终究还是留下了性命,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项无邪身法展开,跑遍了整个天行道的宗门,却也是不曾见到陆西婵的身影,他更是细细查看了地上的尸身,稍稍放下心来。 “教主,此地不宜久留,先不说祝子衍会否再带人杀个回马枪,便是有人撞见我们,我们也难摆脱杀人的嫌疑,还是速速离开为妙。”青炎劝道,“既然整个天行道都不曾看到陆姑娘和那个新郎官,想来她二人定然无恙,教主不必太过挂心。” 项无邪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我还是放心不下,青尊使,不如你我二人分开再找找,若是得了消息,以焰火为讯号。” 说着,身形一动,急掠出去。 青炎叹了口气,扬声道:“祝子衍今非昔比,教主千万小心。”说罢,也是飞身向着另一条路径而去。 项无邪心急如焚,身形更是飞快,天行道一夕之间委实发生了太多事,大厦将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一路飞奔又是下了山,却是直追着万伏门等人离开的方向一路追去。 他奔行了数里,却还是不曾见到万伏门中人的行踪,倒是果真影影绰绰看见一个红色的人影,心中一喜,疾奔过去,待离得近了,所见竟是一个男子,不是叶羽峰更是何人? 项无邪心头火起,一步欺身到了叶羽峰身前,怒道:“姓叶的,我将陆西婵交到你手上,你便是如此看顾她的吗?天行道大祸临头,你不去好生保护西婵的安危,竟是独自逃生,我杀了你!” 叶羽峰本是浑浑噩噩,闻听声音,转过身来,便见项无邪飞身过来,一掌拍在他的身上,他躲避不及,身形倒退出去数步,见到是项无邪,冷冷一笑:“项无邪!” 他心中愤懑,无以言说,受了这一掌,胸口更是火辣辣的痛,本是想回身一击,却是凄然一笑:“什么大祸临头,又是什么独自逃生,西婵……” 叶羽峰一脚跌坐在地上,一会笑,一会却是哭,再不说话。 项无邪一把将他身子提起,怒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西婵现在哪里?” “西婵?!陆……陆师妹昨夜便被人掳走了,你却是问我她在哪里?也许在一个永远不会让我找到的地方……”叶羽峰仰天苦笑,“项无邪啊,项无邪,告诉你一个笑话,那个痴心妄想,一厢情愿的人不是你,是我……是我叶羽峰啊!你说可笑不可笑?” 叶羽峰一把将项无邪甩开,又是踉踉跄跄一路下去。 项无邪眼见他孤身离去,新郎外衣早已不见,便是身上所穿也是皱皱巴巴,哪里有新婚模样,他喃喃低语:“难道……难道西婵不曾与他拜堂成亲……可是西婵又是被何人掳走,现在何处呢?” 一念及此,项无邪心中更是焦躁,展开身形,向着另一边飞奔而去:“西婵……陆西婵……陆西婵你在哪里……” 他唯恐被祝子衍等人发现行踪,不敢以内功传音,只能大声呼喊,却是不知唤了多少声,跑了多少路,眼见天色将暗,他离开天恒山是越来越远。 “陆西婵……”他声音有几分沙哑,一声声喊出,却偏生没有一丝回应,正当他已心生绝望,却是隐约听到一声“项无邪”。 项无邪精神一振,提起真气,几步冲到了声音来处,见一个女子,一身火红衣衫,欺霜赛雪的绝世容颜,正是陆西婵。他身形一掠,跃到她身旁,见她正被十数个人追赶,已是筋疲力竭。 陆西婵奔逃一路,早已虚脱,隐约听到有人呼唤自己名字,竟似是项无邪的声音,待见到一个人从天而降,那一身紫衣,那个容颜,果真是他。 陆西婵一个踉跄,跌在项无邪怀里,竟是觉得那般温暖,那般宽厚,如今她自知性命无多,只想与他一道过完剩下的日子,再是不压抑心中感情,伏在他的怀中,看着他的脸,浅浅而笑。 “项无邪,真的是你……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却是气力耗尽,昏倒在他怀里。 项无邪扶住陆西婵的背,见她沉沉睡去,目中却更是阴冷:“是你们伤了她?” “这个女人是我们要献给太苍长老的,你把她交出来!”其中一人用生涩的中州话说道。 项无邪将陆西婵身子小心放下,身形一动,飞掠到人群之中,一招一式,绝无留情,我管你什么太苍长老!伤陆西婵者死! 第313章 信你话语心更痛 项无邪找了个干燥的地方,小心将陆西婵放倒,又是为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看着她在睡梦之中,眼睫毛轻轻的眨动,淡淡一笑,却是又一阵凄苦。 莫非真的是天妒红颜?许多人都说,上天是公平的,他给了你一样东西,必定会再收去另一样东西。 项无邪的手轻轻抚过陆西婵苍白的面庞,她却是眼珠转动,幽幽醒转。 “你醒了,怎么不再多睡一会?”项无邪掩去目中的哀伤,笑道。 “真的是你,我好怕这又是一场梦……只想快些醒来……”陆西婵面上一红,坐起身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个人几乎同时问道。 陆西婵一笑道:“我先说……昨夜你走之后,我本要与叶师兄继续拜堂,却是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一身白衣,武功好是厉害,一掌竟是击退了掌教真人,在数百宾朋之中,将我带走了。” 项无邪心中一动,便已了然她所说的白衣女子是谁。 “我也不知她是何身份,将我带走之后,却是对我说,我若是与别人拜了堂,成了亲,你该是如何的伤心难过。她将我丢在天恒山下的路旁,也未曾为难我,只是说,我便将你丢在此处,何去何从,由你自己决定,便是你要再回去那个喜堂,我也再不拦你。” “我还不及问她名讳,她竟是身形一动,就那么从我眼前消失不见。我……”陆西婵看着项无邪的眼睛,低下了头说道,“我听师姐提及,杀害师傅的真凶并不是你……昨夜在天星大殿之上,我那般说,实则是……是为救你性命……你,你可会心中怨我?” 项无邪握住陆西婵的手,只觉她小手冰凉,心中一痛,却是笑道:“傻瓜,我怎会怪你,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陆西婵见他信了自己的话,松了口气,却是又听项无邪问及:“怎的你的脸色如此苍白,手更是冰冷,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陆西婵心中一紧,笑道:“不碍事的,想来是昨夜心惊肉跳,睡得不好,又被那些贼人追赶了大半路,我……我休养片刻便无大碍了。”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道:“我们如今还在天恒山附近,需得再走的远些,不然掌教真人追赶上来,怕是又逃不掉了。” 项无邪点了点头,扶着陆西婵起来,只是看她身子虚弱,想了想,索性将她负在背上。 陆西婵贴在他的背心上,双手环过项无邪的脖颈,竟是觉从未有过的安心,如此,便是现在就死去,也应是了无遗憾了吧。她却很快又弃了这念头,不,不能让她看着我死,我只要与他过上一段开开心心的日子,再悄悄离去,决然不要死在他的面前。 陆西婵将头靠在项无邪背上,竟是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项无邪背着陆西婵一路前行,目中却是不觉流下泪来。 陆西婵的话语之中错漏百出,他却还是假装相信,只因他不想她担心。从他二人相见,他的手搭在她的脉搏之上,便早早感知出,此刻她的身子竟是与当日在玉女峰上的时候一般无二。 不是已经得了范神医出手相助,缘何这才短短时日,心疾却又是复发,难道是因为我吗……因为我闯入她的婚礼,因为我她又大喜大悲,因为我,心疾复发…… 范神医,只是范神医你如今在哪里,可还有回天妙手,再为她续命延寿? —— 昔日辉煌荣耀的天恒山瞬时间安静了下来,便是山上幽林之中的鸟儿似都停止了鸣叫。谁能想见,天下间三大名门之一,享誉武林三百年的道门大派一夜坍塌。 廖星面色铁青,便是嘴唇之上也是紫黑色还未褪去,他那藏蓝的道袍之上,一个黑红色相间的掌印清晰可见,他缓缓走到山门处,只见断壁残垣,一片狼藉,而宗门之内,更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身。 “回禀掌教真人,弟子等已四下查探过……”回禀的弟子一身黑衣,语气一顿,却是有几分哽咽道,“整个宗门之内无一人生还……” “回禀掌教,弟子去了忘剑冢和藏经殿,里面的兵刃和典籍都已被人搬运一空……”越来越多的黑衣弟子飞身过来,一一回报。 这些都是天行道隐峰一脉的弟子,他们自入隐峰,便隐去了姓名身份,世世代代效忠金玉皇朝和天行道宗门,数百年来,他们不曾想过会有一日,竟有机会走到幕前。 今日天行道遭逢劫难,险些灭门,便是耸立了三百年的天星大殿都大半毁于火灾,他们,不得不从隐峰走出,为他们的同门复仇,为天行道的重振出力。 “掌教……”一名黑衣弟子疾步上前,扶住廖星。 廖星虽是侥幸脱身出去,怎奈中了祝子衍的火毒魔掌,毒火两道劲力侵入奇经八脉之中,他功力受损,更是受了重创,如今所余下的修为不足五成。 廖星摆了摆手,却是毅然决然的一人缓步走进了真武道场,淡淡道:“你们将这些逝去的同门收敛起来,一起安葬了吧……他们一生为我天行道宗门效力,莫要他们死了,却暴尸荒野,无人掩埋……” 吩咐完毕,他缓步向前,所见皆是满目疮痍,抬手,却是春雨滴落,雨不大,砸在地上,很快冲刷而起,混着血水,染了一片。 真武道场正中地上的太极图腾,本是黑白分明,而今却在这血雨之中,一片萧瑟凄楚。 “血太极……” 廖星低低自语:“仇海……莫一云……是你吗?”他转头茫然四顾,“是你,对不对……你在看着这一切,在看着我,在嘲笑我是不是?” “现在,你在天上看着这一切,是不是终于觉得心满意足,终于可以瞑目了?历代祖师三百年的基业终于毁在我廖星的手上,我……我要成为天行道的千古罪人了……你高兴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莫非掌教真人睹物思情,重重打击之下,竟是疯了? 却见廖星仰天而笑:“哈哈哈,你错了,你错了,本座没有错,本座也不会错!这事还没有完,我天行道只要还有一个弟子在,我天行道就没有覆亡,我廖星也绝不认命!” 廖星却是冲天一指:“我不会败!” 第314章 允我三事心愿了 陆西婵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还是伏在项无邪的背上,而他似乎这一夜都在不停歇的走,陆西婵转头看了看四周,他们竟是在一路北上,不觉疑惑道:“项无邪,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项无邪慢慢停下身子,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又是轻轻将陆西婵放下,抚了抚她的秀发,温柔道:“你醒了,怎么不再多休息一会……” 陆西婵目露疑惑,却还是问道:“你还不曾回答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项无邪面色变了一变,却是很快恢复正常,平静的说道:“我带你去万仞山白云巅总坛好不好,那个我自小长大的地方,你一定不曾见过那里的风光。” 陆西婵这才展颜一笑:“神道,中州极北之地,我曾去过的,你莫不是忘记了,我们正是在那里初相遇……” 项无邪心中一惊,却是急急掩饰过去,一拍额头笑道:“是了,瞧我这记性,神道你是去过的……你适才不是说担心廖星老道追击上来,我便想着我们一路往北,他自然是再找不到我们了。” 陆西婵点了点头,此时天色已亮,她看到项无邪容颜憔悴,胸前一片黑红色的血渍早已干涸,心中微微一痛,手轻轻抚上前:“你的伤……我们还是不要走太远了。只要能与你一起,无论天涯海角,还是这中州任意一处,我都是快乐的。” 项无邪如何肯说出,他这一路行进,为的只是找到神医范超,寻求救治她的法子,只得勉强笑道:“好,一切听你的。再往前十里地,我记得便有一座城,那里面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我带你去好不好?” 陆西婵乖巧的点了点头,却是伸出袖子擦了擦项无邪额头的汗,笑道:“项无邪……” “叫我的名字……”项无邪道。 陆西婵一惊,半晌才道:“哦,无邪,你答应我三件事好不好?” “哪三件事?”项无邪不明所以。 “你先答应我,我再说。”陆西婵撅了噘嘴。 项无邪无奈点了点头。 “那……第一件事……”陆西婵幽幽一叹,“师傅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她被奸人所害,怎奈我这个做弟子的却实在无能,不能为她报仇雪恨,我求你,若是有一日你找到了那个凶手,为我手刃了他好不好?” 项无邪心中一痛,只怕陆西婵是想交代遗言,他面上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此事你便是不说,我也会去做的。此人不仅杀害了慈云师太,还嫁祸到我身上,离间你我的关系不说,更是险些引发神道和天行道的大战,其罪当诛。” 陆西婵点了点头:“那,第二件,掌教真人虽是对你诸多诘难,然而天行道毕竟养我育我,师门重恩无以为报,我只求你,若非他们刻意为难于你,你莫要结仇好不好?” 项无邪眉头轻蹙,他与天行道的恩恩怨怨委实太多,如何可能一言便能决断,只是他想及陆西婵可能命不久矣,便是骗骗她也好,即便我应允你不去为难天行道,可是若神道的弟子门人去了,也便与我无干了。 项无邪应了下来:“我答应你便是。那第三件呢?” “第三件……”陆西婵忽然一笑道,“第三件事我还不曾想好,先留着,等我想到了,我再告诉你。” “好,既然我允了你三件事,那你也应我一件事好不好?”项无邪一笑道。 陆西婵却是嘟了嘟嘴道:“不好,你堂堂神道的宫主,却与我一个小女子这般痞赖,也不怕传到江湖上,让武林同道耻笑。” “你这小女子天下间怕是敢得罪的人也不多,我应了你三件事,却只要你允我一件,怎的是痞赖了?”项无邪道。 “那,你先说说是何事,我再决定应不应你!”陆西婵想了想道。 项无邪难得见陆西婵露出这般小女儿家的情态,忍不住逗了逗她道:“这件事你一定会应我的,我要你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呸……”陆西婵面色一红,啐了一口,“你堂堂神道宗主,说出这些话来,羞不羞人。”却是别过头去,不敢再看项无邪。 项无邪见陆西婵本是苍白如纸的脸上竟有了几分血色,便想着再逗弄她几句,却是眉头微皱,心中忽生警兆,不觉怒道:“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哈哈哈……”却是数声长笑,一个黑衣人猛的从他们背后的草丛之中跃出,冷道,“项无邪,你二人这般打情骂俏,委实幸福甜蜜,不如就让本座送你们到阴曹地府去做一对同命鸳鸯如何?” 项无邪一把将陆西婵护在身后,凝目看去:“宇文和……天都城中我念你是宇文环的父亲,放你一马,你竟一路追踪至此?” 宇文和朗声大笑:“放我一马?!你坏本座大事,毁我一生筹谋,更是伙同飞羽卫军捣毁我暗殿数处据点,我如今生不如死,只想将你除之而后快!我这一路尾随,好容易见你与青面阎君分开,今日,我看还有何人可以救你?” “宇文和,你如今不过强弩之末,便是杀我又能如何?”项无邪淡淡一笑。 “本座杀你,是为报心头之恨,杀你之后,自会重组暗殿,这一次失败了,那本座便再等十年,十年不够,那便二十年,及至本座修为突破武道圣境,便是一人一刀也足以杀入玉皇宫中取了金帝性命!”宇文和冷道。 “你莫要再想着拖延时间了,本座尾随了你一夜,已是确信青面阎君不会出现,受死吧!” 说罢,宇文和掌刀一击向项无邪而去。 项无邪身后便是陆西婵,如何可能闪避,功聚双掌,不退反进,怒吼一声:“西婵,你快躲起来,我来应对他!” 说话间,二人刀掌相交。宇文和刀气终究更胜一筹,一刀压下,项无邪不敌,身子一矮,几乎跪在地上。 “凭你,也配阻我!”宇文和双目血红,暴喝一声,掌刀一收,却是换做一掌拍在项无邪双掌之上。 项无邪身子倒退出去,胸口的伤口却是又崩裂开来,浸染了紫衣,他二人实力悬殊委实太大,宇文和单单只是掌刀威力便绝非他能抵御,任是他招式再过精妙,对方一力足以破除万法。 宇文和冷冷一笑,身子飞掠过去,欺身到项无邪身旁,狠狠一击撞在他的身上,又是将他撞飞出去:“受死吧,项无邪!” “不要!”陆西婵惊呼一声。 第315章 宿命之敌终相遇 宇文和掌刀一斩,将项无邪击飞出去,正要再冲上前去,却是听到有人的说话声传来。 “怎么,那边似乎有打斗的声音,我老魏最喜欢凑热闹了!” 宇文和眉头一皱,这声音似乎有几分耳熟,他猛然回头,便见一个大汉肩膀上扛着一把巨剑飞掠过来,他人还未到,却也是一声惊呼“宇文和,你这老贼!” 来人正是魏邦璧,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将肩头的巨剑一甩到了胸前,一剑便向着宇文和刺来。这一剑裹挟了他的满腔恨意,他一生所修习的虽是水之剑境,可即便是平静无波的海水,也会因天之怒,海之怒而卷起万丈的巨浪。 一剑出,仿若风雨起,饶是强如天刀宇文和在这一剑之威下,却也不得不退避三舍,冷笑道:“魏邦璧,看来你心境突破,剑术又有进益,倒是该恭喜你!” “宇文老贼,你抓了青灵,又害我师妹,今日咱们新仇旧恨一并算了!”魏邦璧不由分说,又是一剑挥出,他的剑法简单质朴,毫无花巧,却也是妙到毫巅,如今身旁再无牵挂,更是将剑术发挥到了极致。 宇文和掌刀虽是威势不凡,一双肉掌,也决然不敢与魏邦璧的重剑对打,只是他刀气纵横,霸绝无双,数刀出去,强若大巧剑也是近不得他身。可是他心中焦躁,耳听后方还有数人的脚步声,更是不敢拖延时间。 他恨恨看了一眼身在远处的项无邪,却是知今日大好机会已失,想再击杀此子,怕是更加困难,他乃是当世枭雄,当机立断,绝不拖延,数刀挥出,阻住魏邦璧的剑势,便要抽身而退。 孰料他身形还未展开,便闻听背后风声起,又是两人飞奔过来,一前一后正挡住了宇文和的道路。 两人本是严阵以待,恐防宇文和脱逃而去,待看清他的容貌,却俱是大吃一惊,虽是过了数十年,相貌有变,二人还是一眼看出了他的身份。 “天刀宇文和?!” “爹……” 邱子如眉头轻蹙,莫名剑悬在腰间,却是再未拔出,只是他一身剑气凝而不发,却也随时可以出手。 宇文环面上复杂,他一直以为父亲早已身死,十数年如一日苦练刀法,为的便是要替他报仇雪恨,及至后来猜测他可能未死,便是在魏邦璧等人口中得到求证,也还是希望他们是错的。 而今,他那个本该早已“死去”的父亲果真活生生的站在他的身前,他却情绪更是复杂,握着有灵刀的手都有几分颤抖。 宇文和已经全然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这些年,他假死遁世,万般筹谋,头发早已白了大片,而今一生心血尽付诸流水,更是让他一夜之间苍老太多。 宇文环也曾无数次想过他们若是能再相见,该是怎样的情形,却是不曾料到,当真见到,竟是刀刀相向。 “爹……”宇文环声音颤抖。 宇文和却是目中一黯,背转过身子,冷道:“我不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早已死了!” “的确,的确应该是早已死了……”宇文环苦涩一笑,“我的父亲本应该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刀客而已,为了我,他甘愿去挑战天下第一刀的断刀宋义,只是希望我不要再陪着他挨饿受穷……” “你的确不是他……孩儿听到魏大哥他们说起,说你构陷下毒,杀害无辜,更投敌叛国,为的只是你所谓的宏图霸业的时候,孩儿真的觉得父亲早已死了,他们说的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他……” 宇文和微微闭上双目,再睁开来,却是点了点头:“不错,宇文和早已死了,你对我,下手不必留情!” “不必留情……”宇文环喃喃自语,“父亲生我,养我,授我武艺,没有父亲,何来今日的我,我如何能不留情……爹……” 宇文和叹了口气,却是转过身子,苦苦一笑:“本座已经说过,本座与你并无干系,更不认识什么宇文和!你难道要认贼作父,要与一个谋逆朝廷,谋朝篡位的奸邪相认吗?” “不管你曾经做了什么,始终不能否认,你是我宇文环的父亲,便是天都皇城之中的那位九五至尊要对我问罪,那又如何?”宇文环声音哽咽,“爹,你回头吧……你是不可能赢的!” “宇文老……宇文和,你是他的父亲,大爷我……我吃的亏也还是得讨回来!”魏邦璧怒道,他的剑始终举着,他自是不会认为,因为宇文环等人的出现,宇文和便会迷途知返,痛改前非。 宇文和淡淡一笑:“本座已是说过,你们无需留手,本座不是什么宇文和,而是暗殿之主。” “天刀……”邱子如踏前一步,周身剑气汹涌而出,浩瀚无边,竟是将魏邦璧和宇文环都逼退出去。 “好得很,邱子如,你如今的修为与我一般,已是快要触碰到武道圣境的门槛,果真是值得我出手。”宇文和仰天狂笑道。 邱子如却是目中悲悯,一身剑气将宇文和笼罩其中:“可惜,此刻的你却委实不值得我出手……你已是穷途末路,便是此刻,以你如今的心境,可还能施展出天意三刀的终极一刀?” 宇文和淡淡一笑,轻轻吐了口气,面上却是平静无波,波澜不惊,以致于让在场的众人都恍惚以为站在他们身前的是另一个人。 宇文和仰头看天,无悲无喜:“穷途末路,可是天要绝我生路……天道不公,我以三招绝世刀术意欲逆天而为,奈何所做一切,却都还是在天意之下……” “爹……”宇文环一惊,却是被范超一把拉住。 范超淡淡一笑:“佛剑乃是不杀之剑,如今他已出手,想来是要完成他二人的宿命之战,你身为人子,便好生在一旁看着吧……” 宇文环不明所以,却是杨叶缓缓说道:“前辈说的不错,这是师傅大智剑的起手式……慈悲者,慈爱众生并给与快乐,称为慈,同感其苦,怜悯众生,并拔除其苦,称为悲,我佛、菩萨所求者,便是慈悲与智慧。” “师傅有感于此,故而创出三式剑诀,为大智剑,大慈剑和大悲剑。” 第316章 刀剑绝争世无双 宇文和面色平静,目中更是全无暴戾的杀气,淡淡一笑道:“想不到二十年不见,你终于可以手中无剑,却处处为剑了。你这大慈大悲剑法的第一剑,无声无息,入我心境,你胜了……” 邱子如面色淡淡,却是手臂一抬,他腰间的长剑莫名呼应出鞘,剑柄浮在他掌心:“非败之败,非胜之胜……老夫不过是侥幸乘虚而入,取巧赢了一剑罢了。若非你霸业成空,心境受损,更是遇到爱子,生了七情六欲,我不可能入你心境……” “邱子如,便是今日了,你依然还要与本座一战?”宇文和傲然问道,“天意三刀无情无欲,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勤学苦练,虽突破不了武道圣境,可是杀你,易如反掌!” 邱子如轻叹口气:“二十年前之事,我一直郁结心中,不曾放下。虽说也因此助我修成以气驭剑之术,然而,你却早已成为我心中之魔……问天峰上,你避而不战,今日,不若就了断了此事吧。” “心魔……哈哈哈,看来你是要挥剑斩心魔,欲求立地成佛……”宇文和仰天而笑,“好,我便遂你心愿,可是,本座也告诉你,若此一战本座得以超凡入圣,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本座都不会放过!” “此人杀性太重,心中执念太深,若果真入了圣境,只怕也决然不会是天刀,只会是魔刀。”范超叹了口气,“他二人修为太高,若是全力出手,怕是要伤及无辜,我们退的远些吧。” 众人慢慢退开,与项无邪二人汇集一处。 只见场中二人迎面而立。 “永夜……”宇文和似是低声召唤,本是在宇文环身旁的永夜长刀却是猛的挣脱束缚飞奔到了宇文和的手中。 项无邪止住了胸前的血,却是眉头微皱:“何以宇文和的气势在节节攀升,比之在玉皇宫中更是强悍,若他那日有这等修为,只怕我们不会如此轻易取胜。” 范超捋了捋胡须道:“他自创出的武学虽是天意三刀,却是与宇文环的断三生殊途同归,所求的都是无欲无求,只是他便是动了人世的贪念欲求,也不会武功尽失。” “如今他眼中除却手中的永夜长刀和邱子如的莫名剑,再无其他,无牵无绊,正是合了天道……”魏邦璧长长叹了口气,“他若是真的胜了可如何是好……” 萧嫣然不屑一笑:“师兄怎的这般胆小了,我们这许多的绝世高手在,还会怕了他一人?” 萧嫣然去看场内,二人衣衫如同在烈风之中,充盈鼓荡,而在他们二人四周十数丈内,漫天飞石,便是地上的草木也似是被看不到的劲力寸寸割断,他二人都不曾有任何动作,却带给众人莫名的压迫感。 “这是……半步踏入了武道圣境的修为啊……”范超幽幽叹了一句。 佛剑,天刀,剑中神话,刀中无敌,二十年后终于真正碰面了。 “不杀之剑,今日可为君破例一次,送君一死!”邱子如幽幽说道,他的声音很轻,仿若只是在低声自语,却是清晰的传入了每一个人耳中。 “佛剑……你要成佛,今日本座便遇佛杀佛!”宇文和迎风而立,目中无情无欲,仿若天道降临,“你我二人相互争斗二十余年,不如就将彼此的生死交托给手中的刀剑吧!” 邱子如目中微微疑惑。 “天地无完体,何况我的天意三刀,可是这五年来,本座苦思冥想,却是在三刀之外,创出一招,名为‘补天刀术’,补天者,补天之不足也。人间世界,皆有不足,唯我一刀,世间完美,请君赏之。” 宇文和向前踏出一步,风似乎停止。 他再是向前一步,邱子如身侧的剑气似也凝固。 第三步出,他手中的刀震颤蜂鸣。 “一招决胜负……”邱子如目中慈悲尽去,如有癫狂,重降人间,佛魔两道之力在他体内汹涌而出。 眼见宇文和已然迈出六步,邱子如淡淡一笑:“你以九步成势,我便等你九步,看我可能斩魔成佛,屠尽地狱。” 邱子如仿若未动,可是宇文和的第七步却是迈的异常艰难,只是他却还是迈了出去,而他身上的天道意境也更是浓重,厚重的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 “何须九步,九乃是天地之极,本座的补天一刀,七步足矣!”本是停在原地的宇文和却是忽然便动了,他的身影一瞬间似是分作了九个,封锁住了九天十地,四面八方,每一个人都似在施展一式武功,每一招看似不同,却又似只是一招。 邱子如星目猛睁,莫名剑在他掌心飞速旋转,也似是化出千百道的剑影,同一时刻,宇文和的九道虚影也立时发动,九把刀瞬息间出了九刀,虽只是九刀,却与邱子如手上的万千道剑影交击在一处,一时间,如有九霄雷霆在他们二人身周爆散开来,更是将他们周身数丈方圆的土石击的粉碎。 佛道至上伟力与天道无双刀气不断撞击,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漫天的刀光剑影散去,又是露出了他二人的身形。这二人迎面而立,仿若从不曾移动过位置,可是一地的狼藉,却最是清楚明白的让你知晓,适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结束了吗?”在这重重的压抑之下,陆西婵感觉此时才喘过气来,幽幽说了一句。 项无邪见这四下平静,却是静寂的可怕,仿若在邱子如和宇文和所在的一片天地之中,万籁俱寂,失去了一切的生机,他心中震动:“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们莫非要突破圣境了?” 邱子如二人似是都感知到了对方身上的变化,身形一动,却是终于第一次短兵交击,永夜长刀与莫名神剑碰撞在一起,竟似是无声无息。他二人再次返璞归真,遁入了至简的化境之中,二人刀剑再无花巧,然则每一招的威势比之刚才却更是猛烈。 两人的劲力猛然交击,这一次终于发出了惊天巨响,这一击之下,邱子如手不能握剑,只能以真气驾驭,劣势立时显现出来,莫名剑被宇文和一刀击飞。 “一切都该结束了!”宇文和幽幽说道。 第317章 刀海坐化归后土 “是啊,该结束了……” 宇文和的刀法在这一刻突然变了,邱子如的剑也变了。 宇文和永夜刀瞬息间似是挥砍出千道刀影,而邱子如手中却再是没有了莫名剑,他唯有一指。 “无量刀海!” “大慈大悲剑指!” 无量刀海,为无穷无尽无极,便是以宇文和的功力也只能发出一次,一次之后精力耗尽,甚而可能会为霸绝的刀气反噬,只是如今,他似已迈入了武道圣境之中,这一刀的力量他足以承受。 大慈大悲剑指,乃是大慈剑与大悲剑合二为一,成慈悲之力,悲天悯人,虽是肉身为剑,然则剑意却也是无止无休。 刀海之中,邱子如拈指而笑,却是徐徐坐倒在地,盘膝垂首:“圣境我终于达至,此生无憾……”他在刀海之中看了一眼此生唯一的弟子杨叶一眼,“杨叶吾徒,为师去了……” 邱子如刀海坐化…… “师傅……”杨叶心中一痛,却是前行两步,跪在地上,佛剑神话今日终于完结。 “爹……爹赢了……”宇文环说不清心中悲喜,想上前两步,却是见宇文和面上也是神色平淡。 “环儿……”宇文和轻轻唤了一声儿子的名字,“爹对不起你……” “爹……”宇文环心中忽的涌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他飞身上前,却还是迟了一步,宇文和长刀脱手,身子一个后仰,跌倒在地,而他眉心之上一道淡淡血红印记,像极了邱子如手中一指。 宇文和魂归厚土,世间再无天刀无敌。 “结束了……”项无邪幽幽一叹,他二人的宿命一战,终于随着两个人陨落而谢幕,而属于他们的传说却终将流传武林,也许是结束,也许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两个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双双突破至武道圣境之中,却又在最后的一招对决中,同归于尽。 不杀之剑,此生杀者只一人;皇者天刀,虽未能登临九五,却也再无憾事。 宇文环和杨叶二人疾步上前,各自扶住亲人的尸身,目中再是掩饰不住,两行清泪落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一个重新找到父亲,却不过一日的光景,便再次永远失去了他,另一个再入师门,却又要再次孤苦一人。 众人寻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挖了两处墓穴将他二人并排葬入其中。 宇文环和杨叶跪在他们墓前,磕了几个头,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两位绝世的高手,宿命中的敌人,可是老天爷偏偏与他们开了最大的玩笑,他二人竟是要同年同月同日死。”魏邦璧不觉一笑,仰头灌了口酒,“宇文老头,你既已身死,你我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黄泉路冷,多多保重吧!” 剩下的酒,魏邦璧俱是洒在了二人的墓碑前面。 “爹,原谅孩儿不肖,孩儿不能将你带回故土安葬。只是从此之后,有邱子如前辈陪着您,您二位想必再不会寂寞无趣。”宇文环幽幽说道。 “师傅,天刀佛剑已成绝响,人间再不可闻,您老人家安息吧。”杨叶缓缓说道,却是双手合十,低声吟唱咒语。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范超却是一惊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怎的还会念经作法不成?” 待得杨叶念完经文,回转过身子,项无邪这才冷冷一笑,欺身过去,一把抓住杨叶的衣服:“我该叫你杨叶,还是刚叶,我且问你,红衣如今身在何处?” “红衣……”杨叶目中一黯,“红衣她死了……” “你!”项无邪举起拳头,却是被他身后的宇文环等人拉住,急忙劝解,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项无邪也略略知晓了事情的大概。 项无邪重重叹了口气,怒道:“你说杀害红衣那人的武功……”他紧紧攥起了拳头,“莫非是他……” “你知道是谁,你知道是谁杀害了红衣?”杨叶猛然起身,到了项无邪身前道。 “若是我猜的不错,只怕杀害红衣的人是祝子衍!”项无邪幽幽叹了口气,想及此人也是为了一己之欲,图谋武林,便杀害诸多无辜,项无邪直欲杀此人而后快。 项无邪向众人说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当说及天行道一日之间门派陷落,掌教廖星下落不明之时,却是听背后一人晕倒在地。项无邪心中一惊,飞转身形扶住了陆西婵,急忙唤道:“西婵,西婵……” “天行道……没了……”陆西婵心中剧痛,想及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再念及那些昨夜还生龙活虎的同门师兄弟,一夕之间,阴阳永隔,再是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前辈,范老前辈,你快救救她……”项无邪心中忧急,对着范超不住哀求道。 范超摇了摇头,看向他道:“你可是早就知道她心疾发作之事?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老夫初见这个小丫头,便心中震惊,我出手不过月余时间,何以她的心疾这般快便发作。她却还要老夫与她合演一场戏,说要将你瞒住……” “老前辈,你就别这般拐弯抹角了,快些出手救人吧。”宇文环见项无邪面上焦急痛苦,也是催促道。 范超不耐的排开众人,上前把了把脉,这才说道:“这女娃儿定然是不曾告诉你,老夫出手可保她十年寿命,可若她再经历大喜大悲之事,心中波动,便是老夫也无力回天。” “那……那该如何是好?” “老夫救不得的人,这天下间若是还有人可救,便也只有忘川阁的李神农亲自出手了。”范超幽幽说道。 “前辈莫不是在说笑,李神农行踪飘忽,数十年不曾再现身江湖,想来他便是还活着,也早过了百岁高龄,我神道倾数十年之力也不曾寻访到他……难道,难道西婵真的没有救了……”项无邪抚着陆西婵的脸,却是悲痛莫名. “是我不好,我知你心疾早已发作,便不该再提起天行道之事,是我不好……” “你一个七尺男儿,这般哭哭啼啼又有何用?”范超训斥道,“李神农是不会死的,这个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个家族的代号,但凡他们家族中还有一个人,忘川阁便在,李神农便在!” 第318章 神医出手再延寿 这一句话,立时又给项无邪带来了希望,他满怀希冀的看向范超。 范超没好气的说道:“先别高兴的这么早,老夫的话还未说完。即便你真能找到李神农,请他亲自出手,可是还需要一样东西,才能活她的性命。” “不论是什么,只要前辈说出,只要这天下间可以寻得,我便是倾尽神道一派之力,也必定为她找来。”项无邪斩钉截铁道。 “她需要一位武道圣境的高手为她的心脉注入一道本命真气。”范超淡淡说道,“便是你神道,只怕要得到这一道真气,也是难如登天。” “本命真气,这是何物?何以晚辈从不曾听闻过。”不只是项无邪,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 “你们又不是武道圣境的高手,又如何可能知道此事。圣境者,超凡入圣是也。而让他们超脱凡人之躯,成就圣境的除却心境的突破,便是本命真气,或者它还有别的名字。”范超摇了摇头。 “有这道本命真气在,他们才可以超凡脱俗,若是赠与这个女娃,轻则修为倒退,重则境界跌落,而寿元不多之人,更是可能因此耗尽天年。试问,这世间谁会将如此宝贵之物赠与她呢?” 项无邪一脚跌坐在地上:“难道,她真的没有救了吗?老前辈,她……她还剩下多少时日?” “多则一年,少则一个月,剩下的日子,你便好生陪着她吧。这中州武林多你一个项无邪不多,少你一个项无邪也不少。而对于她,你便可能是她的整个世界了。”范超幽幽叹了一句。 项无邪心中一痛:“一个月……一个月怕是只够往返一次藏西……如今廖星下落不明,穆玛智珠年事已高……便是我真的寻到这二人,他们怕也是绝无可能出手救她……西婵……” 范超叹了口气:“老夫本以为能为这女娃续命十年,甚而三十年,到那时候,以你的资质,或许能突破至武道圣境,也未可知。想不到,想不到。生死有命,这女娃儿得天独厚,你还是不要太过伤心了。” “前辈,我若是以我自身的真气渡入她的体内,可能为她延寿续命?”项无邪凄然问道。 “你神道的功法于天下各门各派之外,独树一帜,老夫都不曾真正研习过。项小子,你把手伸过来,让老夫瞧瞧。”范超说着,将手搭在项无邪脉搏之上,却是一惊,“你……你体内何以有两道真气,一隐一显,一个锋芒尽出,一个藏而不露,这……这是怎么回事?” 项无邪皱眉凝思,难道是神道之气,我这神典功法确实另辟蹊径,与天下武学不同,只是这神道之气是否就是圣境高手的本命真气呢? 只是此事毕竟涉及神典武学的奥义,他不敢多说,只能问道:“这道真气为我神典武学精奥所在,虽是强猛绝伦,然晚辈才疏学浅,也只修得这一丝,不知可能为西婵续命?” 范超拈着胡子想了半晌道:“此道真气并非圣境高手的本命真气,然则于你却不可或缺,你如今修为怕是有很大原因正是因它而生,你……你可知,你便是将这道真气给了她,也不过只能为她延寿一年而已,而你却是可能修为倒退,武功大损,这可值得?” “值得,哪怕只能多换她一个月,甚至一日的性命,也是值得。武功没了,我可以再练,她却只有一个。”项无邪抱着陆西婵说道。 “好,如此,老夫便破例施针一次,为这女娃再向上天求取一年的命来!”范超站直了身子傲然道,此刻,他神情坚毅,仿若让人看到了昔日的那个江湖第一神医再临。 “一言定生死,一指分阴阳。我一指神医要你活,阎王爷也不能带你走!” 范超一笑道:“你们几个小娃儿为我和项小子护法,万万不可让人打扰了我们。项无邪,你可准备好了?” 项无邪点了点头:“前辈要我做些什么,但说无妨。” “睡一觉便是了!”范超一笑,手中银针飞起,直取项无邪眉心。众人皆是一惊,却见项无邪虽是眉心中了银针,却并不跌倒,犹自保持着那个半坐着的姿势。 范超将陆西婵扶起,平放在地上,手一挥,十数根银针飞入他的手中,他再是迅疾出手,连封住了陆西婵的十五处穴位,却是额头已然微微冒汗。宇文环与他相处日久,急忙取出手巾为他擦拭了。 范超长长吐了口气:“来不及了,我已封住了这女娃的心脉,只是其中郁结难解,需得借助项小子的那道诡异真气,成败在此一举,菩萨保佑,满天神佛保佑,一定要成功。” 众人皆是一惊,适才他还那般豪言壮语,如今却是开始求神告佛。 范超话刚说完,便是将陆西婵身子一提而起,让她盘膝坐了,与项无邪面对面,掌对掌。范超身形一移,到了项无邪身后,却是猛然一掌击在项无邪背心上。 “老前辈……”宇文环一惊,这一掌之力,打在他身上,项无邪非受重伤不可。 范超摇了摇头:“无妨,他那道真气会自行护体,老夫这一掌正是要将它激发而起,绝不会伤了项小子的。” 项无邪后背受了一掌,激发了神道真气的护体之力,范超第二掌却是击在他肩头之上,再是手臂手掌,那道真气不断游走,范超却是猛然发针,十数根银针出去,将项无邪整条手臂上的筋脉尽数封住。 范超一指点在项无邪手臂之上,便是昏睡之中的项无邪也是剧痛难忍,一声惊呼,他手臂上的十数根银针受到冲击,尽数跌落在地。与此同时,他对面的陆西婵却是猛的咳出一口紫黑色的血。 范超真气牵引,封在陆西婵胸前的银针尽数飞回范超手中,他长长吐了口气:“幸不辱命,这女娃体内的黑血吐了出来,想来一年半载应是无恙了。” 魏邦璧也是松了口气,只觉范超医术神乎其神,却是笑道:“范神医,你这般厉害,何不直接以真气疏通了陆姑娘的心脉,不就万事大吉了?” “荒谬,简直荒谬绝伦,这是她的心头之血,尽数吐出莫非是不要性命了?便是项无邪那小子这点微薄的真气,就是也不要命,又怎足够?”范超气道,却是忍不住剧烈咳嗽几声。 第319章 假意虚情道路分 一个时辰之后,项无邪最先醒了过来,却是神色萎靡,精神不振,他起身看了看陆西婵,见她本是苍白如纸的脸上有了几分血色,这才放下心来。 “无邪多谢前辈援手之恩。”项无邪挣扎着起来,对范超重重施了一礼。 范超摇了摇头:“你无需谢老夫,是你自己的真气救了她的性命,如今你修为大损,还是先调息休养些时日吧,至于这个女娃……” 范超又是叹了口气。项无邪目中一黯道:“前辈但说无妨,如今她还在昏睡之中,自是听不到前辈的话语。” 范超这才说道:“老夫医术有限,也只能为她续这一年半载的寿命,这次施针之后,老夫的寿元只怕所余也是不多……” “前辈……”项无邪一惊,他这才看清,本是精神矍铄,面色红润的范超竟有了垂垂老态,“前辈你……” “无妨,老夫本就已是八十余岁的人了,能多活一日,便过一日,少活几日,也不吃亏。”范超苦涩一笑,“只是下一次这女娃心疾再是发作,便也再无人可以救她了。” 项无邪面色一黯,却是点了点头。 “项无邪,你是神道的宗主,理应心系天下武林,可是老夫还是那句话,你便是厌烦,老夫也还是要再对你说一次。这个女娃儿如今父母俱已不在,师傅死了,宗门没了,天下虽大,能让她栖身之处,却似是只有你一人的臂膀而已。”范超说道。 “不错,项无邪,中州武林之事,你便莫要过问了,你去好好陪着陆姑娘,这江湖少了你,却还有我们,祝子衍的阴谋不会得逞,枉死在他手中的冤魂也不会白白牺牲。”萧嫣然笑了笑。 “是啊,项无邪,你还这般年轻,往后的路还很长,现在便要将我们这些老家伙赶出江湖,委实太早了些,老魏我二十年闭关练剑,好容易从九如山里爬出来,不过过瘾如何肯再回去?”魏邦璧也附和道。 “谢谢你们。也麻烦你们传书给我神道总坛,我项无邪一直都在,只是如今,我想自私一次,陪着我心爱的人走完她人生中剩下的路。”项无邪对众人行了个礼,“诸位多加保重,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咱们江湖再见。” 说罢,项无邪却是将陆西婵抱起,便要起身离开。 “项小子!”范超又是将他唤住,“武道圣境高手的本命真气虽是百年难遇,可是也绝非没有希望找到。若是你果真寻得,便去东溟海中,一望无际之所,海天交界之处,在那里或许可以找到传说中的忘川阁。” 项无邪没有转身,只是点了点头:“也许再见无期,前辈多加珍重。”说罢,项无邪迎着落日的余晖,大踏步而去,再未回头。 江湖没有因为项无邪的暂时离去而变得平静,祝子衍带着收服的万伏门人风风火火赶回了炎雷山。 他本是假意装疯,为了将这戏份做足,离开之前更是打伤了不少弟子,再回来时许多的门人见到他还是心有余悸,只是他却来不及多做解释,大踏步进了玄火殿中,急命亲信弟子去传唤四位堂主来此密事。 神火堂主燕湖声自去往太林宗后下落不明,祝子衍虽疑心为神道所为,却实在没有证据,而离火堂主沈雪召则是被他打伤,想来这已是沈堂主这一年来第三次在床上静养了。 能来的只有薛悦来和朱飞鹏,这二人虽一向唯他马首是瞻,只是他的身份虽能瞒的了一时,却是绝无可能欺瞒一世,当他身份真正暴露之时,这二人会否还如此坚定不移的支持自己,便是祝子衍心中也不肯定。 祝子衍下完号令,却是自己独身一人进了沈雪召的房间,沈雪召此人虽是好倚老卖老,然而一身修为放眼江湖也勉强可入绝顶,是祝子衍必定要争取的人。 见到祝子衍回来,沈雪召咳嗽了两声,挣扎着想起身给祝子衍行礼,却是呼呼喘了两口粗气,无奈又躺了下去:“欣见门主安然归来,奈何雪召有伤在身,不能见礼,门主莫怪。” “雪召你这是哪里话,本座已是听下面的弟子禀报过了,你这伤势……唉,怪只怪本座急于求成,想着天行道的廖星既是突破了武道圣境,咱朝阳门岂能甘于人后,这才误入邪途,以致走火入魔,更是误伤了你。” 祝子衍连番叹气,却是微不可察地将手按在了沈雪召的肩膀之上。 祝子衍摆了摆手将一众门人屏退下去,便见沈雪召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眉头微微一蹙,却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看来沈师弟是什么都知道了?” 沈雪召呸了一声:“那日项无邪说你修炼魔功,我还以为是魔门中人的鬼话,直至你闭关而出,将我击伤,我才相信,你竟真的……你可对得起我朝阳门的历代祖师?” 祝子衍握住沈雪召的手臂微微用力,却是很快放松开了,他淡淡一笑,站起身来:“你既已知晓,何不公告天下,何不告诉这些弟子门人?” 沈雪召凄然一笑:“与他们说了,你便要杀人灭口,是与不是?公告天下,我朝阳门的门主修炼邪派的魔功,难道真要身败名裂,声名狼藉才是你要的吗?” “够了!本座所作所为的一切,为的都是朝阳门!我朝阳门立派久远,更在太林宗之上,可是如今呢?天下三大名门,太林宗为武学胜宗,天行道为金玉皇朝的国教,我朝阳门还剩下什么?” 祝子衍转过身子,盯着沈雪召:“便是因为你们这些老顽固,自命正道,沽名钓誉,我朝阳门才会衰落至此。沈雪召,我且问你,问鼎武林,逐鹿中州,你愿不愿意随我?” “好大的口气,怕只怕,我朝阳门数百年的基业会毁在你的手上,你会成为朝阳门的千古罪人!祝子衍,你疯了,不要拉着我,不要拉着整个朝阳门的弟子一起陪你送葬!”沈雪召怒斥道。 “好,冥顽不灵,顽固不化!你中了本座的火毒魔掌,天下间除我之外,再无人可以救你,我便看看你还可以嘴硬到几时!” 祝子衍摔门而去,随即下令,除去一日三餐外,其他人严禁与沈雪召再有接触。 第320章 悦来心思实难猜 祝子衍怒气冲冲回到了玄火殿,薛悦来和朱飞鹏已经在殿中等候多时,见到祝子衍进来,急忙起身见礼。 “门主,听闻你修炼神功走火入魔,可是已经无恙?” 祝子衍点了点头,示意二人坐下,这才淡淡说道:“这里并无外人,本座与二位师弟也是相交数十年,有些事,本座也便不再瞒着你二人了,而这之后的许多事也还离不开两位师弟的协助。” 薛悦来二人互相看了看。 祝子衍衣袖一甩,一股劲风出去,将大殿的门双双关闭,手掌一翻,掌中立时腾的燃起一道黑红色的火焰。如今他再无需在二人面前掩饰身份,两道真气融合于一,所发出的烈焰罡气中毒性再不掩藏。 薛悦来一惊起身道:“这……这是什么武功……” 祝子衍淡淡一笑:“此乃是我将本门中的烈焰罡气与万伏门的不传之秘万毒魔功融会于一,而修成的无上绝学——火毒魔掌。有此功法在,本座虽不能达至武道圣境,却可以重伤圣境的高手。” “火毒魔掌?!”二人俱是一惊。 万毒魔功既是万伏门的不传之秘,祝子衍却是如何习得。二人偷眼打量了下彼此,见对方额头都有滴滴冷汗。如今玄火殿里只他们三人,祝子衍更是将这等惊天的秘密都告知了他二人,此举意图何在,再是明白不过。 薛悦来最先反应过来,单膝跪地高呼道:“恭喜掌门师兄练成神功,我朝阳门一统武林,号令天下,指日可待!悦来愿鞍前马后,以效犬马之劳。” 朱飞鹏心中一惊,也是急急跪了下来:“门主修为已远超历代祖师,我朝阳门成为武林第一大派计日可待,飞鹏甘为门主效死!” “哈哈哈……”祝子衍仰天而笑,半晌,这才上前扶起二人道,“二位师弟言重了,朝阳门不是我祝子衍一人的朝阳门,而是大家的宗门,今日乃至以后本门的一切成就荣耀都是要依赖仰仗二位师弟的。” 三人又是各自坐下,祝子衍却是叹了口气。 “不知掌门师兄何故叹息,可要师弟为掌门分忧?”薛悦来急忙起身道。 “本座一心为振兴朝阳门,不惜以身犯险,与万伏魔门做了交易,虽是与虎谋皮,却还是侥幸学成了他们的武功。只是……”祝子衍顿了顿,“只是本座便是付出再多,也怕门中的弟子误解,适才沈师弟更是……” “门主所为虽不是光明磊落,可是心中为的全然是我朝阳门的未来。沈师兄食古不化,师弟会再去劝解一二,至于我等门下的弟子,掌门大可放心,一切由我二人去处置便是。”薛悦来回道。 “好,辛苦二位师弟了。我朝阳门如是有一日能立于各门各派之上,二位师弟必功不可没。”祝子衍起身向二人行了一礼。 二人急忙起身:“门主若无其他吩咐,我二人这便去召集各自的弟子,向他们宣布这件大事。” “且慢。”祝子衍喊住二人,却是压低了声音道。 “还有一事。本座先前练功,急于求成,却是不慎走火入魔,更是为邪派所利用。虽有些事情记得不甚清楚,却隐约记得似被万伏门几个什么长老引至天行道中,更是误伤了廖星掌门,也不知是真是假,你二人再去命人打听打听。” “是,门主放心,我这便安排人去天行道查探情况,便是有旁的门派问起此事,我等也晓得该如何回复了。”二人行了一礼,退出了大殿。 朱飞鹏看四下无人,将薛悦来拉住,惴惴不安道:“门主……门主他勾结万伏门,更是修炼了万毒魔功,我们两个……” 薛悦来干咳一声:“朱师弟,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他又是将朱飞鹏拉的远远的,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你适才也见到了,门主手中那一团真气至刚至阳,至毒至诡,便是门主不曾修炼万毒魔功之前,我二人都尚且不是他的对手,如今……” “可是,此事若果真被其他名门正派知悉,我朝阳门可还有立足之地?”朱飞鹏不安道。 “朱师弟,你怎的还不明白?先前门主便一直在利用各大门派之间的罅隙,从中挑唆,你以为他的野心只是一个武林盟的盟主吗?任是谁都看的出,他这个盟主有名无实,我朝阳门更是难以号令各派。”薛悦来冷冷一笑。 “我朝阳门若要真正成为武林至尊,则神道、万伏门,甚至于天行道、太林宗这两大名门都会是我们的绊脚石。” 朱飞鹏已然是惊得说不出话来,神道、万伏门是武林公认的邪派,可是天行道、太林宗,他心中转过一个念头,却是更惊:“门主他……他莫非真的伤了天行道廖星真人?” 薛悦来点了点头:“门主已是说过,他纵然不是武道圣境的修为,可是以他火毒魔掌的诡谲,也足以重创圣境高手,想来廖星真人如今并不好过啊。” 朱飞鹏额头上的冷汗不住流了下来,莫非真的要与全武林为敌。 薛悦来拍了拍朱飞鹏的肩膀,笑道:“朱师弟,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我二人早已骑虎难下,若是有半个不字,只怕性命也是难保。门主既然在我们临出门前,告诉我们天行道之事,显然还未到与天下武林撕破脸的时候。” 朱飞鹏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沈师兄那边我再去劝劝。” 薛悦来摇了摇头:“沈师兄虽有些时候大言不惭,却是嫉恶如仇,他是不可能与我们同流合污的。若我朝阳门真的最后能问鼎天下,成就至尊,则你我也会飞黄腾达,一世富贵荣华,可若是……” 朱飞鹏微微惊诧。 “可若是我们失败了,必为武林唾弃,为天下不容,我们必是朝阳门的千古罪人。总还得为宗门留下一线生机吧?”薛悦来笑笑。 朱飞鹏一时之间竟是有些看不透这个师兄了。 薛悦来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笑了,人生能有几回搏,这对于你我也未尝不是一个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机会。我们这一生总不能永远在他们背后吧。” 第321章 富可敌国心贪婪 薛悦来看着朱飞鹏心中惴惴的离去,又是回身看了一眼玄火殿方向,摇了摇头。别人纵然还可以回头,他却已是无路可走。这些年来,他一直随在祝子衍身后,为他不知做了多少恶事。 不论是无剑山庄之中顶撞岳子峰,还是天行道里离间陆西婵和项无邪……他嘴角上扬,自嘲一笑,那个年轻的神道宗主想来定是恨透了自己吧。 “既然已退无可退,那便将这一条黑路走到底吧。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别人可以成就武林至尊之位,我何以不能。”薛悦来冷冷一笑,快步离去。 有薛悦来和朱飞鹏二人亲自出面,不论是欺瞒、蛊惑,又或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朝阳门中的弟子很快被他们笼络了起来,祝子衍再无后顾之忧。 而派去天行道打探消息的弟子几日后便回返了炎雷山,天恒山上空无一人,真武道场一地狼藉,只是不曾见到有尸首,倒是在地上见到干涸的血迹。 祝子衍眉头微皱,廖星果然没死,天行道的余孽也依然存在,所幸他早已吩咐下去,便是廖星等人咬定天行道的陷落与他有关,他也会矢口否认,以廖星的心高气傲,只怕也是不会去求援太林宗的。而当此时候,最为重要的便是迅速积蓄实力,同时将这些威胁彻底清除。 祝子衍暗中联络了万伏门人,他们本是握在手中,用以制衡朝阳门,压制内乱所用,如今顺利将整个宗门势力握在手中,便安排他们回到江南之地,秘密寻找廖星等天行道残余门人的下落。 而另一边,他想要扩张势力,壮大宗门,所需要的便是大量的银钱,中州天下,最为富庶当为三地,第一为龙陵,号称占尽天下财富六成,富可敌国;第二自然是天都皇城,中州的权力中心,更是繁华古今第一;至于第三处,却是中州极北之地参合城中的芙蓉堡。 祝子衍微微冷笑,芙蓉堡本为魔门,占据参合城,却是悄然广聚天下财富,只怕经过近百年的经营,便是龙陵龙家也不敢小觑。芙蓉堡虽是背靠万仞山神道,可是老宗主谢雨寒仙逝,四大圣使中的仇海战死,紫眉上人年迈,却还不曾达至武道圣境,至于白芷更是不值一提。 祝子衍命人将辛白宇唤来,淡淡说道:“当日三大门派攻打神道白云巅总坛之时,你便不曾参与,本座听闻你去了参合城秦芙蓉的比武招亲?” 辛白宇一惊,他们这些心腹弟子或多或少知悉了祝子衍的身份,故而他心中更是惊惧,不明白何以门主会旧事重提,急急跪倒道:“门主息怒,弟子……弟子以后再不敢了。” 祝子衍一笑:“本座还未问完,你起来回话。”见到辛白宇诚惶诚恐的模样,心中却是微微不悦,“那场比试如何,你且跟本座详细说说。” “是,回禀门主,弟子确实曾去参会,只是不敌项无邪,便是连进入芙蓉堡的资格都不曾得到。”辛白宇咬牙切齿说道。 “项无邪?!”祝子衍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前往天行道的弟子回来禀报,神道宗主和青尊使两人大闹天行道的大婚,倒是与他奇袭天恒山选在一个日子,有意思的很。 “这个小子不仅与万伏门的恩恩怨怨未曾了结,便是与我朝阳门也是有诸多过节,只是本尊数次尝试杀他,却都是让他诡计逃脱,着实可恨。”祝子衍冷笑道,“如今养虎为患,再不杀他,更不知将来如何。白宇啊……” “弟子在。”辛白宇急忙上前一步,“不知门主有何吩咐?” “再过些时日便是芙蓉堡选婿的日子,算算今年,秦芙蓉若是还嫁不出去,只怕要成个老姑娘了,本座没有别的期许,只是让你去参合城走一趟,替秦大小姐解决了这桩烦心事如何?” 辛白宇脑筋一转,面上喜道:“弟子,弟子定不辱命,只是……” “你无需顾虑,此行你带上你朱飞鹏师叔,再从你的师兄弟里挑选上五十个人,为你去助阵,你下去吧。”祝子衍吩咐道。 有朱飞鹏这个大高手在,又是带上朝阳门五十名精英弟子,如此阵仗,若还是娶不到秦芙蓉,只怕辛白宇也是没命再回炎雷山了,想通此节,辛白宇却是冷汗涔涔,整个后背都湿了,他急急抱拳行礼退了出去。 “朝阳门年轻一辈弟子之中竟是无一人有神道项无邪那般风采绝伦,便是太林宗的刚叶和法禅也是不及。”祝子衍重重叹了口气,他起身在玄火殿中走了几步,却是在沉吟,是否有必要教授年轻一辈的弟子万毒魔功。 他虽用计重创了天行道,此时却还不是暴露身份之时,而此法也是可一不可再,想用以对付太林宗实无可能,而他如今手下可用之人,修为最高的是沈雪召,足以对抗六院首座,奈何他却冥顽不灵。 为今之下,所能做的,只有先以求婚联姻的名义吞并了芙蓉堡,再徐图后进,若是操之过急,只怕适得其反。 “太林宗刚阿已死,然而不论藏经阁首座还是刚正老和尚的释迦牟尼经修为都深不可测,他二人更是绝少离开宗门,想趁机偷袭委实太难。” 祝子衍摇了摇头:“可惜,可惜终究未能逼迫刚叶说出佛图的下落,否则本座不仅会修为大进,哪里还会忌惮太林宗那些秃驴。” 祝子衍正想的出神,却是听到门外脚步声过,他冷道:“什么人在外面?” 便听一人说道:“启禀门主,弟子有要事禀报,打扰了门主休息,罪该万死。” 祝子衍眉头轻蹙,却是一挥衣袖,殿门应声而开,那人快行两步进来,跪下道:“门主,派去天恒山的人有消息传了回来。” 祝子衍面上一喜:“可是有廖星老道他们的下落?” 那人摇了摇头:“禀门主,不曾找到天行道众人的行踪,倒是无意中见到了另一个人。” 祝子衍微微不悦,还有什么人此时比身负重伤的廖星还要重要,若是他恢复了修为,要再杀他谈何容易。 “是神道的宗主项无邪,他正与一个女子在一处,我们的人盯了几日,都不曾见到有神道其他的高手在左近。” 项无邪落单了? 第322章 心迹表白欲成婚 项无邪和陆西婵没有再北上渡河,他们便在附近的一个小渔村隐居了下来。项无邪买下了一个农家小院,换了一身粗布麻衣,摇身一变,从凶名赫赫的魔道宗主化身成了一个寻常男子。 而陆西婵那般倾城绝世的容颜,便是普通人家的衣衫穿在身上,也难掩藏她的天生丽质,只是那一日得了范超医治,吐了口淤血出来,性命暂时无忧,身子却还是虚弱。她平素里只是安静的待在家中。 项无邪除却偶尔上上集市,去采买置办,顺便打探下天行道门人的行踪下落,却也不敢离开的太远,唯恐陆西婵出个什么事,他无从照应。二人简简单单的生活着,渐渐地,陆西婵做的饭可以吃的下去了。 而项无邪有时候也会无聊的去玉龙河的船上帮帮工,带些海货回来。日子一天一天过着,普普通通,平平常常,有时候,项无邪躺在小院里的长椅上,看着陆西婵在暖暖的阳光下晒着太阳,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武林中人。 如果日子可以一直这样平淡下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快乐。只是他的双目之中闪过一丝凄凉。他们如今拥有的每一日都是上苍施舍给他们的,过一天便会少一天,而那逝去的日子再不能回来。 夜深人静,项无邪看着躺在另一张床上的陆西婵,幽幽叹了口气。 陆西婵翻了个身,却是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黑暗里看着项无邪。 项无邪微微一惊,唯恐被她知晓自己的愁绪,便先开口道:“你怎的还不睡?” 陆西婵转过去,眼睛又是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幽幽说道:“我有些睡不着,你在叹什么气,可是……可是因为我……” 项无邪轻轻一笑:“自然是因为你。”他见陆西婵又看向自己,“如此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近在咫尺,却是只能看,什么都不能做,你说我是该有多憋屈啊。难道深夜里独自一人苦苦叹气,自怨自艾一番也是不可吗?” 黑暗之中虽是看的不真切,陆西婵还是面上一红,转过头去,不敢再看项无邪,娇斥道:“呸,你的心思……你的心思怎的这般……我不理你了……” 说罢,狠狠闭上了眼睛,却是怎的都再睡不着,只觉得心脏在胸腔之中剧烈起伏,几乎要到嗓子眼了。 良久,陆西婵都不曾听到项无邪再说话,只得主动唤道:“项无邪……项……无邪,无邪你睡了吗?” “自然没有。”项无邪这才回应,“我说了,以后只叫我的名字。” 陆西婵心中一甜,咬了咬唇,这才嗫喏道:“无邪,咱们两个……成婚吧……”她话刚刚说完,却是听背后一阵响动,她急急爬起身来道,“你怎么了?” 项无邪从地上爬起来,却是一下扑到陆西婵的近前道:“我没事,我只是适才不小心从床上滚了下来,你……你适才说什么……” “我……你听到了,还偏要人家再重复一遍。”陆西婵正要再说一次,却是反应过来,噗嗤一笑,别过头去。 项无邪摸索着抓住陆西婵的手,却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好,明日里我便找几个人去准备一番……不行,不行,我神道宗主要迎娶妻子,怎可以如此寒酸,又怎可这等草率,委屈了你……” 项无邪站起身来,在小屋子来回走动,半晌,这才说道:“西婵,我们明日便离开此地好不好?我去联络我神道的门人,定是要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让全天下都知晓,你陆西婵以后是我项无邪的妻子!” 陆西婵将烛火点亮了,却是摇了摇头:“不,我只要做你的妻子便好,便是没有三媒六证,只要这天地为媒,这日月为证,拜过红烛,我便是你的妻子。我不要轰轰烈烈,举世皆惊,我要的只是你……只是望你不要嫌弃我这般身子孤弱,不要厌憎我,一个将死之人,还要妄想成为你的妻子……” “西婵,我怎会厌憎你,怎会嫌弃你,我高兴还不来及,这是我项无邪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是我从第一次见到你的容颜,便朝思暮想的事情,莫说你还有一年的寿命,便是你只能与我一个月,一天,你只要愿意,我都会迎娶你。”项无邪跪在陆西婵的身前。 “哪怕你不要天下武林的见证,可是凤冠霞帔却不能少,我要穿上新郎官的喜服,要你披上火红的嫁衣,高高兴兴的做我的新娘。” 陆西婵目中不觉留下两行清泪,却是让项无邪温柔的擦拭掉。 “你怎么哭了,以后我不许你再伤心落泪。你知不知道,你的眼泪比珍珠还要珍贵百倍千倍。” 陆西婵抽泣一声,点了点,脸上绽放出笑容:“没有,我没有难过,我是高兴,高兴自己终于可以与你在一起了。” 项无邪将陆西婵拥入怀里,抱着她的头,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目中却更是坚定,我要你幸福一辈子,我不要你死,我会为你找到一个武道圣境高手的本命真气,我会带你寻到忘川阁的李神农。 两个人这一夜相拥而眠。 次日,项无邪起身,却是见房内空空如也,他心中一惊:“西婵……难道西婵昨夜突然向我表白心迹,便是要选择就此离去……”他一个起身从床上翻下来,急急奔出了门。 却是见陆西婵正在外面梳洗,她回身见到项无邪醒来,浅浅一笑:“你醒了。今日陪我去选一件好看的嫁衣好不好?” 项无邪点了点头,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忽然好怕昨夜是一场梦,而今日他再醒来,梦里的一切都将消失不见,而陆西婵也会随着梦醒化成泡影,无影无踪。他上前两步,屈膝蹲在陆西婵身旁,手轻轻抚着陆西婵的秀发。 “无论怎样,你都是我项无邪眼中最美丽的新娘子。” 陆西婵面上一红,别过头去:“你几时变得这般油嘴滑舌,甜言蜜语,莫不是对着很多个姑娘都说过了。” “自然不是。”项无邪急道。 “无妨的,我很欢喜你这样说。”陆西婵低声数道。是啊,有哪个姑娘会拒绝心爱之人对自己的赞美呢? 第323章 二次大婚嫁良人 项无邪带着陆西婵几乎走遍了大半个镇子,直至晌午时分,他二人才找了个小酒楼坐下,陆西婵身子虚弱,只是走了这些路便已是有些疲累,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却是衬得她苍白的脸色有了几分红润。 项无邪细细的拿汗巾给她擦拭,引得周围几个一同吃饭的夫妻艳羡不已。 陆西婵面上一红,急急将汗巾从项无邪手中拿了下来,项无邪却是笑道:“害羞什么,你早晚是我的妻子。” 陆西婵听了,便是耳根也红了。 项无邪却是一把拉住陆西婵的手,站起身来,对着酒馆内的人朗声说道:“诸位,在下姓项,这位天仙一般的姑娘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族中的长辈不允许我们二人在一起,我们是偷跑出来的。” 酒馆之中立时小小沸腾了一把。陆西婵却是头都不敢抬了。 “我和这位姑娘已经定下了于三日之后大婚,我二人不敢期望能得到家中长辈的祝福,可是,却也不愿这婚礼太过冷清。在下诚邀诸位到时赏光,能来寒舍喝杯喜酒,好不好?”项无邪大声道。 “好,郎才女貌,恭喜恭喜!” “天造地设,祝你们白头偕老!” “项某在此谢过诸位的祝福,今日的酒钱我请了!”项无邪大手一挥,整个小酒楼立时又沸腾起来。 陆西婵却是急忙背转过身子,然而心中的甜蜜无以复加,幸福的泪水又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听闻这对小情人要自己举办婚礼,定下终身,七邻八舍的人都好心过来帮忙置办,时间虽是仓促,可是对于生活在小镇之中习惯了太平日子的这些村民,却也是足够。很快,他们居住的小院便是张灯结彩,大大的喜字贴在了墙上,贴在了窗户上。 项无邪看着原本寒碜简陋的小屋被打点的焕然一新,早已笑的合不拢嘴,数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是第三日了。 按照中州当地的习俗,在未正式成婚之前,新郎与新娘是不可以见面的,即便项无邪和陆西婵早已见过了无数次,他还是大婚的前一夜离开了木屋,在外面苦苦守了一夜。 好歹天色终于明亮,却还是要熬到黄昏,项无邪无趣的打了个哈欠,成婚是这么累的一件事啊,只是,只要最后那个能与我一同白头偕老的人是你,再苦再累都是值得。 而这千般辛苦之后,必定是苦尽甘来,风雨之后见到彩虹了。 而在他们的小院里苦苦等待的陆西婵也是一般的心思,这已然是她第二次穿上火红的嫁衣,只是这一次她要嫁的人才是她真的挚爱的人。她紧张的双手都不知该放到哪里,这一夜更是不曾睡得安稳。 想想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夜,及至天色将亮才勉强迷糊了一个时辰,她便觉得好笑。她轻轻捋了捋自己的胸口,劝慰着自己,一定要沉住气,范神医曾千叮万嘱不要再大喜大悲,她还要与项无邪一同过很久很久的日子。 住在隔壁过来帮忙的婶子笑了笑,安慰道:“陆姑娘,你放轻松些,时辰还没到呢。” 陆西婵笑笑,她的时日有限,她只想抓住每一分每一刻好好的活着。 “喜乐声响了,响了,陆姑娘你快些戴上盖头,新郎官很快就要过来了。”隔壁婶子高兴的催促道。 陆西婵将盖头遮下,又是只能看到自己的一双素手。耳听着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陆西婵的心也跳动的越来越剧烈,终于要来了。 吹吹打打的声音绕着小村子走了半圈,便被项无邪催着往他的小院子回去,越是临近家门,他越是呼吸急促,只怕便是面对当世最强的武林高手,他也不曾这般紧张激动。 迎亲的队伍终于停下,项无邪翻身下马,轻轻推开了院门,缓步走入其中,见到小屋里那个一身火红嫁衣的绝色丽人,嘴角浅浅一笑,苦尽终甘来,历经千难万险,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项无邪进去,单膝跪在了陆西婵的身前,将手轻轻伸出。陆西婵的手放在他宽阔厚实的掌心上:“此后余生,便让我来照顾你吧。” 陆西婵低头轻轻应了一声,顺从的爬到了项无邪的背上。 项无邪背着陆西婵的身子,缓步走出,将她小心放到花轿上,轿帘落下,队伍再次启程,又是绕着小村半圈,项无邪骑在马上,回身望向身后的花轿。 眼见太阳西沉,落日的余晖映照着晚霞,将一大片的云彩渲染的通红通红。 项无邪一夹马腹,迎亲的队伍掉头往小院行去。 小院越来越近,门前早已站满了村落里的孩童,等着慷慨的新郎官发些喜糖和银钱出去。项无邪哈哈一笑,手伸入怀里,将大把的银钱和糖果抛撒出去,孩童们一拥而上,将散落在地上的喜物抢的一干二净。 项无邪回身下马,礼乐声再起,他缓步过去,将轿帘掀开,手牵引着陆西婵缓步走出。 婚事从简,傧相却还是朗声道:“新郎新娘直花堂前。请就位,进香。” “跪,献香。” 两个年轻人跪在桌案前,上了香,项无邪扶着陆西婵起身。 “新人拜天地!” 陆西婵身子一顿,忽然便是想及在天星大殿之中,也是到了这一步,婚礼再未能进行下去,她自嘲的笑笑,和项无邪一同跪了下来,他二人对外宣称乃是私跑出来,便是不必跪拜父母高堂了,然而却还是在堂前供桌设置了香烛,将这村中的耆老请了出来。 此时,燃烛焚香,鸣爆竹,奏喜乐。 “新郎官,新娘子,你二人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参拜了天地、父母,再对拜后便是夫妻了。”喜婆笑道。 项无邪一笑,拉着陆西婵的手跪倒在地,对着天地拜了三拜。 “我项无邪,乃是神道的第三任宗主,今日拜你天地,愿诸天神佛听我祈愿,护佑吾妻陆西婵一生平安喜乐,愿能治好她的心疾,相携一生。” “我陆西婵,天行道弟子,今日跪求天神,能让项无邪一生健康平安,便是我身死,也望他一生顺遂。” “两位新人,二拜高堂!”傧相朗声道。 “且慢!” 第324章 得人报信先脱身 项无邪眉头微皱,不悦的起身,又是将陆西婵扶起,冷冷说道:“今日是我的大婚之日,不知是哪位朋友不请自来,还请出来一见。” 众人相互看看,却是人群慢慢分开,一个四十余岁的女子正策马从后面飞奔而来,未等她的坐骑停稳,便一个飞身跃下,到了项无邪等人面前。 “花飞谢?!”待看清来人模样,项无邪身子一挡,拦在陆西婵身前,冷道,“花副门主,今日是项某大婚之日,不欲多造杀孽,也还请你自行离开。” “项无邪,果真是你!”花飞谢上前两步,看到项无邪面上的神色道,“我此来并无恶意,实是要通知你二人速速离去,祝子衍已然知晓你们的藏身之处,很快便会带人过来,再不走,怕是要来不及了。” 小村落里的人看到花飞谢的衣着打扮,身手武功,如何还不知她是武林中人,而这一对看似寻常普通的小夫妻显然也是大有来头,不觉交头接耳。 “简直可笑,花飞谢,你擅自闯入我的婚礼,又对我说这些无稽之谈,以为我会相信你吗?”项无邪冷道,“莫忘了你我仇怨之深,你为何要如此帮我?” 花飞谢目中一黯,却是苦笑一声:“逍儿的死,确实与你脱不了干系,可是祝子衍却更是可恶可恨。项无邪,祝子衍已是丧心病狂,全无人性,他如今眼中只有雄霸武林,再无其他。我……” 项无邪心中一动,对花飞谢的话倒是信了几分,却还是说道:“花副门主的情谊,我神道记下了,只是今日是我和陆西婵大婚的日子,我还是想把这婚礼进行完毕,还请见谅。” “无邪!”陆西婵一直都不曾将盖头取下,故而看不到外面之事,却还是拉了拉项无邪的手,“我……我觉得她说的是真的,若是祝子衍真的带人追杀了上来,莫说你我,便是这村落之中的无辜之人只怕也会遭殃。” 项无邪眉头一皱,扶住她的肩膀道:“可是你……”这已然是陆西婵第二次的大婚被人打断,“只差一点,我们拜过了天地,再拜过高堂,夫妻交拜,用不了多久的。” 陆西婵摇了摇头,一把将红盖头揭下:“听她的话,我们快些走吧。祝子衍连掌教真人这等修为的绝世高手都能重伤,何况是你!我们也莫要辜负了这位副门主的援手之恩。” 项无邪略一犹豫,重重叹了口气,这才朗声道:“好,我听你的。”他转过身子对众人道,“实在对不住各位乡邻,项某一直欺瞒着大家,我和这位陆姑娘乃是武林中人,为了躲避仇家追杀,这才隐居此处。” “我二人本想安稳渡过这一段平凡的日子,奈何仇家却已找上门来,今日这大婚怕也是难再进行下去,而诸位无辜,也决然不该牵连进我们的江湖恩怨之中。项某这便带内子离开,诸位多加珍重。” “诸位乡邻便快些回去吧,若是有江湖中人问起,只要回复不识得我们二人也就是了。”陆西婵也急忙说了一句。 “二位保重……” “江湖险恶,两位年轻人好生珍惜彼此啊。” 既知危险即将来临,众人纷纷祝福道别,却是急急奔回家里。 项无邪淡淡道:“花副门主今日报信的恩德,不知我神道将来要如何报答?” 花飞谢摇了摇头,苦涩一笑道:“祝子衍是亡夫人敌的哥哥,可是他如今丧尽天良,人性已失,花某所做不是为了你,只是希望你能保住性命,将来能制止他再为恶武林,能让我万伏门的数万山民不至于陪他一同送葬。” 项无邪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此地不宜久留,花副门主还请也尽快离去吧。” “好,项无邪!你可记得千万要保住性命,你的命只有我能取!”花飞谢抱了抱拳,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无邪,我们也离开吧。”陆西婵拉着项无邪的手,却见他没有动,不禁面露疑惑。 “西婵,若是祝子衍千里迢迢奔袭过来,却是一无所获,只怕真要牵累这村落之中的老弱无辜,我虽是魔道的宗主,与他们相处的久了,如何可能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项无邪笑了笑。 “总得让祝子衍能见到我的身影,好好发泄一番,如此才不枉他这一路的劳顿不是?” “无邪你……”陆西婵一惊,却是觉脑后一痛,双眼一黑,昏死在了项无邪的怀中。 “没事的,以我如今的武功,便是打不过他,若要逃脱性命,总还是可以办到。完事之后,我自会回来寻你,等我!”项无邪将陆西婵身子抱起,也未再回去院落,身子一起,几个起落消失了村庄外面。 项无邪将陆西婵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安置下来,又是担心她夜里睡在此处会着凉,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她的身上,这才起身飞奔出去。他站在村口,幽幽的看着天,远远便见十几骑人马向他急奔而来。 项无邪眯了眯眼,见到对面一人也是一身火红的衣衫,正是祝子衍。 项无邪摇了摇头,朗声道:“莫非祝门主知道明日是在下大婚之日,穿的这般喜庆,也是来道贺的吗?” “可惜,你朝阳门太过高调,一过玉龙河便被我神道的暗探发现了行踪。看来明日的喜宴祝门主怕是不能参加了。” 祝子衍见只有项无邪一人站在官道之上,拦住了去路,听他的话语,再看他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不禁起疑,莫非这一切都是项无邪早已料到,故意设下的圈套不成。 项无邪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索性找了块石头随意坐下,淡淡道:“祝门主只带了十几个门人弟子,却未备下礼物,着实让本座有几分心寒啊。既是已到了寒舍,何不下马过来喝两杯薄酒?” 祝子衍飞身下马,缓步走来,一双手掌拢在衣袖之中,却是默默凝聚真力,唯恐真有诸多高手埋伏在侧,杀他个措手不及。 项无邪眼见祝子衍竟是真的单枪匹马走了过来,心中也是略略紧张,只怕他再近身些许距离,配合上朝阳门独步无双的“神火遁法”,以项无邪的轻身功夫想要全身而退,怕是不易。 项无邪叹了口气,拱了拱手道:“祝门主胆识惊人,让本座好生佩服,只是本座还有要事在身,就恕不奉陪了!告辞” 说罢,竟是拔足飞奔,绝尘而去。 第325章 山重水复再无路 祝子衍微微一愣,显然不曾料到适才还闲适淡定的项无邪,竟是说跑便跑,想及自己数次被他耍弄,心中火起,也是施展轻功,追了上去,只是他心中疑虑未消,不敢追的太紧,只是远远吊着。 项无邪奔行一路,见祝子衍不远不近的跟着,猜到他心中有所顾忌,可是自己一时半刻也摆脱不了祝子衍,只得发狠,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此时天色已暗,他和祝子衍穿的都是火红色的衣服,隐入林中,倒也是不易被发现。 这林中项无邪无趣之时曾进来过一两次,然则也并不熟悉,只是见了路便跑,绕来绕去,便是他自己也渐渐分不清方向。祝子衍以为项无邪刻意跑来此处,他们埋伏的人马定是隐身其中,伺机偷袭,心有顾忌,更是不敢追的太近。 二人在林中穿行了小半个时辰,均是累的一身是汗。祝子衍耐性渐渐耗尽,见埋伏迟迟不曾出来,心中冷笑,项无邪一向诡计多端,这次莫非又是唱了一出空城计不成。 想及此处,祝子衍身形展开,周身烈焰罡气熊熊燃起,将阻在身前的木草碎石尽数清除出去,却是向着项无邪飞身掠去。项无邪耳听背后风声,身形一闪,却是祝子衍一掌正击在他背后的巨木之上。 他二人如今相隔不及两丈,祝子衍一掌落空,却是身形一动,又一掌拍打过来,这一掌掌力更是浑厚凶猛,直将项无邪背靠的巨木击断。项无邪一个飞身,从树下飞出,却是疾行两步,将一块碎石踢向祝子衍。 祝子衍冷冷一笑,竟是一掌将碎石接住,运聚上掌力又飞掷向项无邪而去。这一击又准又狠,项无邪虽是身形微侧,还是击在后背之上,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眼见前面便是一处空地,祝子衍双足一瞪,跳跃过去,正拦住项无邪身前,他身子还未站稳,项无邪便是一掌打来,这一招他早已见过,正是项无邪的三重掌力,只是如今施展的越发纯熟,掌力更是雄浑。 祝子衍一掌迎上,项无邪却是中途变招,既是知晓他真气之中有万毒魔功,项无邪自是不会与他硬碰硬。祝子衍如何肯让他如愿,脚步一错,又是欺身过去,直逼向项无邪。 项无邪虽是不愿,当此关头,也只得与祝子衍对了一掌,却是被震飞出去。 祝子衍微微一愕道:“怎么数日不见,项教主的武功不进反退,若是不肯全力出手,明年的今日怕就是你的死祭了!” 项无邪见他手掌上一道黑气凝而不散,心中一惊,他的神道真气被剥离出去,救治陆西婵已然耗尽,要再修炼出来,怕是还需大半年的光景,如今所能依仗的只是自己数十年的内力修为,可是这些又如何比得上祝子衍这循序渐进勤修苦练所得的内力精纯。 “项教主,你适才已是中了本座的火毒魔掌,这功法有何威力,想来你应很是清楚,可还要垂死挣扎?”祝子衍淡淡一笑,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若无本座为你祛毒疗伤,你也不过一个月的寿命了。” 项无邪仰天长笑:“哈哈哈,好,这般小心谨慎,却还是不小心中了你的阴招。祝子衍,我快要死了,只想问问你,天行道的慈云师太可是被你所杀?” 祝子衍细细打量了下四周,确认没有埋伏,项无邪想要脱身逃走,也是千难万难,他这才说道:“不错,我当时听闻廖星突破了武道圣境,却是被仇海所伤,本是打算去趁机偷袭,结果了他,怎奈他便是心负重伤,以我当时的修为,也并无十成的把握,离开之际,却是碰上你与慈云缠斗在一处。” “不想,即便明明知道你就是神道的宗主,慈云竟还是对你手下留情,为了让你安然脱身,更是不惜伤了自己。”祝子衍冷冷一笑,“你可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本座今日便让你死得瞑目。” 项无邪目中恨意如火,却还是按捺下来:“好,你倒是承认的干脆利落,那……那红衣呢,楚红衣和她腹中的孩儿,你竟也下得去手?” “项无邪,你这般妇人之仁,如何成就大业。楚红衣确然无辜,奈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太林宗藏匿了数百年的秘密历来只有门中的老一辈高僧才会知晓,怪只怪,楚红衣喜欢上的人是此一代刚字辈的僧人。”祝子衍不屑一笑。 “若是再说的狠些,也只怪在刚叶的心中,楚红衣和他孩儿的生死不及太林宗的一个秘密,若是刚叶肯说出佛图所在,本座又为何要杀她们母子?” “你!你果真已是丧心病狂,泯灭人性!”项无邪怒道。 “哈……哈哈哈……”祝子衍怒极反笑,“丧心病狂,泯灭人性的人不是我……我也只是想有一日可以承继朝阳门主之位,光大门派,重振声威罢了。可是呢,可是我的师傅,却是逼迫着我去学万伏门的魔功,后来我终于学有所成,他却是又发现我其实不是个孤儿,是万名扬的私生子……” “我的师傅居然要杀我……他将我培养出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要我承袭正魔两派的武功,真正突破,成就至尊吗?既然他要杀我,那我便先将他杀了……再将每一个知悉此事的人都杀了……” “每一个知悉此事的人?”项无邪眉头皱起,却是心中一寒,“你一人之力,以那时候的修为必然杀不掉你的师尊……” “哈哈哈,不错,不错,项教主果真聪慧,这个秘密埋藏了这么多年,本座也是心中一直苦闷的很,实在不吐不快。知道我万伏门身份的人除了师尊便只有我那个同胞的弟弟……也是他出手助我,才能将师尊杀死……” 项无邪一惊,脑海之中却是闪过另一个念头,莫非下一个死的人是花飞谢。 “看来,所有人都不过是你的垫脚石罢了,想来等万伏门人再无利用价值,他们你也会一并除去。”项无邪一边默默运聚功力,一边说道。 “不杀了他们,难道要我随他们回去地狱谷那等穷山恶水吗?”祝子衍冷冷一笑,“项教主,你这时间拖延的也是差不多了,本座该送你上路了。” 第326章 至死不渝双落崖 “可是我还不想死呢!”项无邪突起发难,他以神道内功将毒尽数逼到手掌之上,随着掌力一并打向祝子衍。 “班门弄斧!我还道你能有什么新的花样,也不过如此!受死吧!”祝子衍不退反进,一掌猛然发出,这一掌的掌力比之适才更是凶悍强猛。 项无邪与他这一掌对上,却是直接喷出一口鲜血,眼见祝子衍又欺身上来,却是猛的将掌力击打在自己吐出的鲜血之上,掌风带着黑血而来,便是祝子衍也是微微一惊,飞退两步躲避了过去。 只这一耽搁,项无邪竟是身形一转,飞奔而去。 “你这般迅猛的运聚功力,毒气只会运转的更是迅速,本座倒要瞧瞧,你还能逃去何处?”说着,身形一动便追了上去。 祝子衍眼见项无邪七拐八绕,紧随而上,却是脚下一空,心中一惊,只以为这才是项无邪的埋伏,猛的两掌发出,将自己身形逼离地面,细细打量了半晌,这才看清地上原来是一个猎人制作的捕猎陷阱,他委实有些大惊小怪。 只是天色渐暗,祝子衍虽已料定项无邪必死无疑,却还是要亲眼见到他的尸身这才肯放心,又是疾行追去。 又是追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却是见项无邪站在原地,呼呼喘着粗气,唇上也是有了淡淡的乌青色,显然毒气发作,他必须要运聚内力先行抵御。 祝子衍哈哈一笑,缓步而出,耳听后面水声滔滔,浪花起伏之声,更是得意:“我道项教主怎的不逃了,原来是慌不择路,竟是到了绝地之旁。果真应了一句老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偏要来。” 项无邪咳了两声,冷冷一笑:“看来今日真是天要亡我了……你这等大奸大恶之徒竟能笑到最后,果真是苍天无眼啊。” “哈哈哈,苍天无眼,这话从你一个魔教教主口中说出才是莫大的讽刺!本座身为武林盟的盟主,今日便让苍天开眼,替天行道!你可还有什么遗言?”祝子衍近前一步,将项无邪逼到崖边。 项无邪正要说话,却是听身旁草木之中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便是祝子衍也是眉头微皱,这里海浪声委实太大,他又是处处防着项无邪,恐他再生诡计,竟是也不曾察觉。 草木分开,二人看清来人,不是别人,却是陆西婵。 项无邪不欲伤她,故而一掌下去并未用力,陆西婵幽幽醒转,遍寻不到项无邪的行踪,心中委实放心不下,竟是误导误撞也到了这山崖边上。 “无邪……”陆西婵自然是看见了祝子衍,却还是直奔到项无邪身前。 “西婵,你……”项无邪重重叹了口气,他千方百计想要保住陆西婵的性命,却还是功亏一篑。 “哈哈哈,看来,你二人明日还是可以成婚的,只是要去阴曹地府之中做一对亡命鸳鸯了!”祝子衍冷冷一笑。 陆西婵挡在项无邪的身前,凄然一笑:“我不过还有一年的性命,便是此刻死了,也没什么,可惜了你……” 项无邪摇了摇头:“并不可惜。没有了你,我活着的意义也消失了大半,不能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能与你同年同月同日而死,上苍待我项无邪委实不薄。” “我今生了无遗憾,唯一的憾事,怕是即便到了现在也未能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妻子。”陆西婵叹了口气,却是转过身看向祝子衍道,“祝门主,西婵本是敬你乃是一派至尊,武林盟主,想不到竟真的这般龌龊猥琐,更是害了我天行道数百弟子的性命。” “陆姑娘可是有什么指教?”祝子衍淡淡一笑。 “并无指教,我二人加起来也不是祝门主你的对手,然则,你坏事做尽,苍天一定不会饶过你。” 祝子衍怒极反笑:“好,本座便等着上苍的惩罚,只是可惜,你们二人是看不到了!废话说了这么多,你二人便受死吧!” “死在你手上,只怕污了我的身子。我却是宁愿跳进这玉龙河里!”陆西婵回身看了一眼下面滚滚的江水,凄然一笑。上天啊,你果真没有听到我的祈愿,他没有健康平安,却是要与我一同死去了。 “西婵……”项无邪看着祝子衍,再看了一眼下面的江水,这山崖委实太高,跳下去绝无可能保住性命,而被祝子衍擒住,更是无生还的可能,他紧紧握住陆西婵的手,“别怕,有我在。” “我不怕……不能同生,只求同死,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好,生生世世,至死不渝!我们走!”项无邪扶住陆西婵的身子。 祝子衍又岂肯轻易放过他们,一掌出去,却是落了个空,二人一个转身,竟是毅然决然的跳了下去。祝子衍恐防有诈,竟是不敢上前,等了半晌这才疾行两步到了悬崖边,却是见下面乌漆漆的一片,这山崖的高度怕是有三四十丈高。 即便下面是江水,可是人体从数十丈高跳下落入水中,也是九死一生,便是绝顶的武林高手也绝难保住性命,更何况是两个身负重伤的人。 祝子衍在山崖旁等了半晌,又是细细打量,确认项无邪并无可能攀附在崖石上,还是放心不下,又是用火折子点了些枯枝干柴,一并扔了下去。只见火光照亮之处,都无可能藏身隐匿,而那火把也是着了许久这才跌落下去。半途之中,都未见到有树枝山藤,想来这一跌落,是真的必死无疑了。 “好,这等高处落下去,便是再大的命不死,中了我的火毒魔掌也无活命的可能。本座再命人明日乘船去江上游荡一番,定要找到你二人的尸首。” 祝子衍衣袖一甩,退后两步,双掌齐出,又是将这崖边的碎石击落下去不知多少,这才仰天长笑而去。 “项无邪啊,项无邪,屡次三番让你逃去,今日你终于是死了,哈哈哈……” 最是可惜之事,却是神道宗主死于他手,他却偏生不能公之于众,还要嫁祸给他早已死去的弟弟万人敌身上:“此等伟绩却是无人可以诉说,实在衣锦夜行。” 碎石滚落下去,瞬间便被滚滚江水吞噬而下,一代魔门至尊是否真就此英年早逝? 第327章 六大长老委难决 祝子衍命随侍而来的弟子以及尚还在附近的万伏门人沿河寻找,更是在玉龙河上游弋了数日,虽不曾打捞到项无邪等人的尸身,也并未听闻有人在江中被人所救。他虽心中略有遗憾,却还是不得不尽快返回朝阳门主持大局。 另一边,魏邦璧等人辞别了项无邪,一同北上,却是并无去处。 范神医天年将尽,决意返回故土,叶落归根,由宇文环亲自护送,往南华城药王阁而去,萧嫣然毒性刚解,心中挂念女儿,却也不欲再恢复本来名姓,想先去神道的分坛与姚青灵回合,魏邦璧自然随同在侧。 众人之中唯余下杨叶一人,他与一行人辞别,却是心中念及项无邪所说,杀害红衣的凶手极为可能便是祝子衍,竟是悄悄潜行到了宁阳城中,他也知道,祝子衍如今正魔两大功法融合于一,便是邱子如复生,要杀他也是千难万难,何况如今的自己。只是但有万分之一的复仇可能,他便不会放弃。 辛白宇这些时日很是意气风发,他带着堂主朱飞鹏和五十名精挑细选而出的朝阳门精英弟子一路北上,直奔参合城而去。他们一行人走的并不快,为的只是等着天行道被江湖势力灭门的消息传至中州极北。 如今的江湖风起云涌,便是天下三大名门之中,声威震动天下数百年的道门第一大派天行道都一夜之间被人灭了宗门,其他的势力更是人人自危,只觉朝不保夕,纷纷向各大势力求援。 而一路之上,身为朝阳门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弟子,以及真火堂的堂主二人出行经过,纵然是未经刻意渲染,也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辛白宇隐约知道了祝子衍如今的身份秘密,心中也并无隔阂,正邪善恶,是非对错从来不是江湖人该关心的问题,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天下。任是谁人都说神道为魔门邪派,可是若非三大门派联手,也绝无一个门派会去与神道决一雌雄,原因何在? 辛白宇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便是他的师傅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可若武林之中再无势力能与之为敌,则魔头也可以成为武林盟主,正派第一人。他自是也明白,祝子衍给他如此多的便利,要的决然不是他在比武擂台上技压群雄,而是现在便入主芙蓉堡,将这一庞大势力收归己用。 所以,当朝阳门的一众弟子大摇大摆进了参合城,到了芙蓉堡门前之时,芙蓉堡内已是乱做了一团。 六大长老分成了两派,一派以为朝阳门武道正宗,辛白宇又是年轻有为,而秦芙蓉年岁渐长,早该成家立业,如今祝子衍又是武林盟的盟主,更派出了一堂之主亲身前来,芙蓉堡断无拒绝之理。 而另一派的人却是隐约知晓堡主与神道宗主的微妙关系,她三人更是有三名弟子随侍在秦芙蓉身侧,正是紫泪竹等三名婢女,与大小姐关系匪浅,更是隐约听得诸多关于祝子衍不轨的风声,绝不希望将秦芙蓉推入火坑之中。 两方人僵持不下,秦芙蓉不胜其扰,然而派出去寻找项无邪的人最后带回的消息便是,项无邪与青炎大闹天行道的婚礼,这之后便下落不明,便是神道自己如今也找不到他们的教主。 此时,芙蓉堡内硕果仅存的两位太上长老却是亲自出来。三位主和派的长老一见陪同在二位太上长老之侧的竟是六毒仙子孙长老,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两位太上长老如今都已是六十余岁,单单论及修为是能与神道四大圣使一战的人物,奈何已有十数年不曾出手。 “老身在外面隔得老远,便听到你们在这争吵不休。”陈姓长老先开口道,“小孙,如今朝阳门的人到了何处?” “回禀师叔,辛白宇等人已是到了芙蓉堡外,递上了拜帖,至于另一封是祝子衍祝门主的亲笔信,还请您老人家过目。”说着,孙长老躬身将拜帖和信件递上。 陈姓长老点了点头,扫了一眼信道:“难得祝门主还记得你我姐妹,倒是有心了。只是这信上的字委实有几分扎眼。” 另一位太上长老姓赵,她将书信拿去看了,只见上面写道:“陈、赵二位长老亲启:欣闻贵派有一女,姓秦,闺名芙蓉,天生丽质,惹人怜爱,吾有一爱徒,心甚仰慕,欲与贵派结秦晋之好,建百年盟约,万勿推辞。” “辛白宇这孩子,先前我和赵长老一直心甚属意,奈何他竟不敌神道项无邪,遗憾落选,只是毕竟神道宗主与我芙蓉堡也并未结为姻亲,如今他登门再来,原无不可。”陈长老淡淡说道。 “只是本长老近些时日却是得到了许多消息,似都与祝门主有些牵连。” “师伯,如今江湖之上谣言遍布,只怕是有人蓄意为之,朝阳门武林三大名门,祝子衍更是武林盟的盟主,而今天行道一夕覆灭,我芙蓉堡怕也是独木难支,与他结个亲家,也好守望相助啊。”周长老道。 “不错,芙蓉堡大小姐的婚事从来就不能自己做主,我等也知芙蓉心系项无邪,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心,索性不如择了辛白宇为婿,也好绝了大小姐的念想。”王长老道。 “师伯、师叔,弟子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与孙长老站在一处的一人上前道。 “这里并无外人,便是她二人言语过激,实也是为了宗门打算,你不可心生了嫌隙。”陈长老点了点头,“小苏你但说无妨。” “是,弟子一直负责本门的情报搜集,前些时日便曾收到各地的传信,祝子衍曾因练功走火入魔,其后行踪不明,而有人却是见到在天行道灭门的一日,祝子衍出现在了天恒山附近,之后他却是突然回到了炎雷山,而最蹊跷的是,离火堂堂主沈雪召如今似是被人囚禁,再未露面。” “苏师妹,你……你这话怎不早说,莫非你疑心,祝子衍可能就是屠灭了天行道的罪魁祸首?”周、王两名长老惊道,“若是果真如此,岂不是说祝子衍如今的修为,已然可以击败武道圣境的高手?他……他此行派出弟子前来求亲,为的……” “为的只怕不只是芙蓉,还有我水仙派的百年基业和敌国财富。”苏长老叹了口气。 众人正在商议,却是闻听外面一个婢女急急跑了过来,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 第328章 芙蓉堡前混乱现 太上长老和六大长老正在议事,这个婢女却是如此大呼小叫,陈长老微微不悦。孙长老急急出门问道:“何事如此惊慌,不知里面几位长老正在议事吗?” 那婢女一惊,急忙跪道:“婢子该死,实是……实是大小姐她,她带着人出去,扬言要打断了朝阳门辛白宇的腿,让他再不敢来芙蓉堡的门前……” “什么?!” 八位长老一惊,再是顾不得在此继续商议下去,两位太上长老急命六人外出查看下情况。 芙蓉堡外,朝阳门五十名弟子整整齐齐立住,更是将堡门围住,这些人清一色的紫红衣衫,唯有辛白宇一人一身白衣,倒是更显得玉树临风。 堡门大开,分两列出来十几名婢女,然后是三名贴身侍婢,其中一人辛白宇更是早已见过,正是白牡丹。辛白宇心中一喜,急忙上前两步,准备迎接秦芙蓉,却是面前一黑。 只见一盆凉水连着面盆从堡内冲着辛白宇扔了出去。辛白宇一惊,身子倒退一步,双掌齐出,将那面盆击打出去,却是挡不住盆中的冷水,湿了他大半身。 辛白宇正要发作,却是从堡内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个粉衣女子,面覆轻纱,拍了拍手笑着走出,见到辛白宇狼狈模样却是笑的更欢了。 “你就是朝阳门祝子衍的徒儿?”秦芙蓉面含讥讽。 “正是在下,朝阳门祝门主座下弟子辛白宇见过秦大小姐。”辛白宇压下心中怒火,看着秦芙蓉裸露在外的白嫩肌肤,再看她玲珑姣好的身段曲线,竟是起了一阵欲火。 “那就麻烦你回去,给祝门主捎个话,这门亲事我芙蓉堡不答应,我秦芙蓉不愿意!”秦芙蓉冷冷一笑。 辛白宇面上一冷,却还是强压下心头怒火。 江湖之上有关神道宗主和芙蓉堡堡主的风言风语他也略有耳闻,他要秦芙蓉这个女人,既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也是为了报复项无邪几次三番的羞辱。 而他更清楚,祝子衍要的是芙蓉堡的敌国财富,用以迅速壮大朝阳门的势力。此事,他若不能替祝子衍办到,门主便会另寻他人,而他也再无利用价值。 “向堡主求亲,实是在下的意思。辛某一直对小姐心生仰慕,只是去年的比武招亲,被项无邪使诈侥幸胜出,与小姐缘悭一面。门主大人不过是成人之美,想遂了我这个不成器弟子的心愿而已。”辛白宇一抱拳道。 “哼,辛少侠你怕是耳朵不太灵光,本小姐适才说的话你是真的没有听清吗?”秦芙蓉摇了摇头,“那我便再说一遍,我秦芙蓉就是嫁鸡嫁狗也绝不会嫁给你!你们也都给本小姐听好了,这个人若是再敢进入参合城一步,给我把他的狗腿打断!” “芙蓉!不得无礼!”却是周长老现出身形训斥道,“辛少侠,芙蓉小姐是被我们几个老家伙宠坏了,这才性情有些骄纵任性,还望少侠莫要怪责。” “哈哈哈,六大长老之一的周长老亲自出面,我等还能说些什么。”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原来在队伍的最后懒洋洋的站着一人,四五十岁年纪,正是朱飞鹏,“真火堂朱飞鹏见过周长老。” “朱堂主,朝阳门贵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诸位里面请。”周长老急忙说道。 朱飞鹏冷哼一声,想他朝阳门乃是当今天下三大名门,又是武林盟的盟主,却是被芙蓉堡一直拦在门外,全无待客之道,他再不出面,只怕真要堕了门派的威风。 朱飞鹏起身便要进门。周长老眼见纷争暂时平息,终于松了口气,却是突然听到几声尖锐的笑声,但听一人说道。 “臭道士,死读书的,我说你二人可见过癞蛤蟆吃天鹅肉吗?” 朱飞鹏目中一怒,循着话音过去,却是见到一个奇怪的三人组合,一个是肥头大耳的和尚,一个是骨瘦如柴的道士,最后一人却是一个丰神俊朗的书生。 这三人站在一处,不用猜也是立刻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朱飞鹏冷哼一声:“本堂主道是谁说话满嘴污言秽语,原来是神道三大散仙的酒肉和尚到了。” “姓朱的,三大散仙明明都在此处,何以你却只说大和尚,却不提我二人?”冷不言折扇展开淡淡一笑道,他身形一动,竟是无声无息的穿过数十名朝阳门弟子,到了芙蓉堡前。 “好是俊俏的三个侍女,也难怪连祝子衍那个老匹夫都来打芙蓉堡的主意。” “冷不言,你在胡说什么?”朱飞鹏怒道。 “哈哈哈,祝子衍那个老匹夫为老不尊,看上了人家芙蓉堡的万贯家产,却是不好明抢,派个弟子来假意娶亲,实则是为的什么?怎么,只许你们做得,便不许我说得?”冷不言一笑。 朱飞鹏却是一掌拍出,直取冷不言。三大散仙虽是名动江湖,他却还没放到眼里。据他所知,如今神道总坛之内只有白尊使白芷坐镇,他正好趁势打压神道,也好敲山震虎,让芙蓉堡有所忌惮。 “哈哈哈,这是要杀人灭口吗?”冷不言折扇一挡,身形飞退,怎奈对方修炼有神火遁法,论及轻功犹在冷不言之上。 冷不言退了十数步,竟是未能摆脱对方,心中暗呼自己托大,只得身形一转,向着另二人奔去。三大散仙同进同退,见状皆是一起出手。 此三人功法各异,却是在一起处的久了,配合默契,便是以朱飞鹏的修为一时之间也被三人困在其中。 辛白宇见状冷笑道:“三个打一个,你们神道也只会以多欺少了。各位师兄弟,他们神道不顾江湖道义,我们也无需顾忌,一起上!” 立时间,五十一人便上前将四人团团围了起来。 “哈哈哈……以多为胜,岂不可笑?”说时迟那时快,却是有一道青影冲入了人群之中,身形如电,许多人甚而不及反应,便被来人一指点倒在地。朱飞鹏一惊,抽出双掌急向来人攻去。 青衣人身形一动,轻巧避开,竟是绕着朱飞鹏迅疾无比的转了三圈,一掌拍在他背心之上,立时封住了他数处大穴。 “青炎……”朱飞鹏怒道,“你们神道这是要正式对我朝阳门宣战吗?” “宣战又如何?既是抓了一个燕湖声,再多你一个也无妨!”青炎回身淡淡一笑,“芙蓉堡秦大小姐,周长老,麻烦你回去禀报二位太上长老,此间之事现在由我神道来处理。” 秦芙蓉会心一笑,周长老却是面色微变,只得急忙回去禀报。 第329章 玉龙河上渔网重 颠簸的船上,十几个大汉兴奋的开始收网,这一次的渔网很重,也许是勾到了江底的礁石,而更有可能的是打捞到了什么大的东西,在这玉龙河中一直有着数以亿计的各色鱼虾蟹龟等,而其中甚至偶尔会打捞出数丈长的鱼龙王,常在船上谋生的人说,那是本应游到穆玛大雪山上,越过龙门化成天上神龙的,奈何为天道不许,化龙失败。 而这一样一条鱼王,重多达数百斤,味道鲜美,珍惜无比,皇朝中人往往会以重金收购,进献给金帝陛下,哪怕只是捕捞到一条,卖出去的价格都足够一家三口几辈子衣食无忧了。 “上来了,快要上来了,我喊一二三,大家再加把劲!” “一、二、三,使劲拉!” 随着喊话声,众人一齐用力,终于将渔网从江中拉了起来,其中一个拍着手跑过去,却是突然一惊:“不是鱼龙王,是人!是两个人!” 众人一惊,又是使劲,将渔网拉到甲板之上,抖开渔网,将打捞上的鱼和虾子扔到一旁,看了看二人,只见二人都是穿了火红色的婚礼喜服,甚是年轻,二人被扔到甲板上,却是一时无人敢上前。 甲板上的动静很快惊扰了本是在船舱中的人,很快一个衣衫华丽,面容白胖微须的矮胖子从舱里爬了上来,微微不悦道:“怎的今日这般吵闹?” 许是他身材较胖,一边说着话,一边还在不停的擦着汗。 “东家,对不住,小的们这不是闲来无事撒了个网,却是没想到竟打捞上两个人来,一时吵嚷,惊了东家。” 矮胖子摇了摇头:“不过是两个人罢了,还这般大惊小怪的,去看看死了没有,若是死了,便再扔回去,若是还活着,就救下了。怎么,难不成咱们还没到海上,便撞见海贼了?” “这倒不是,只是看这二人似是穿着喜服,相貌都甚是年轻,也不知是不是哪个村落进献给海龙王的童男童女,又或是殉情的小情人。”船夫嘿嘿一笑道。 这话也引起了矮胖子的兴趣,他拿块手帕近前过去,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却是面色微微一变:“是他?!”转身道,“这二人可还活着?” “刚探了探还有鼻息,想来只是落入水中灌了些水,适才打捞上来,已经吐了不少……”那船夫倒也机灵,“东家莫非认识这两人?” 矮胖子沉吟片刻道:“算不得认识,不过有一面之缘。去叫几个人将他们抬进船舱里,再熬制些姜水来,对了,再去将郑大夫叫来。” 吩咐了一番,矮胖子看着几个雇工将人抬入了船舱,又是放心不下,急跟着下去。 郑大夫是此次随船的郎中,听到东家召唤,急忙背了药箱过来,细细为二人把了大半晌的脉,却是眉头越皱越深,一把稀疏的胡子都快捋没了。 矮胖子不悦道:“郑大夫,不过是让你看两个落水的人,怎的还把你愁成这般模样?” 郑大夫这才回过神来道:“吴三爷,恕老朽医术不精,实在治不了这二人的病啊。” 矮胖子疑惑道:“等等,你且不忙说话,老爷我问你,他二人除了落水可是还有别的病症?” 郑大夫沉重的点了点头:“先说这位姑娘,她心脉之中有郁结之气,也便是心疾之症,此病症天下能医治之人寥寥无几,奈何老夫看她脉象,却似还有一年半载的寿命,委实怪异。想来定是有一位高人前辈出手,这才吊住了她的性命。” 这位郑经郑大夫的医术在江东一带颇有名气,也是吴三爷重金礼聘而来,能被他称呼为医术高人,想来那人医道上确然造诣不凡。 “再说这位公子,他身子本是硬朗的很,却似是受了内伤,而他在体内更是有两道不同的劲力相互冲击,一道至刚至阳,如同烈焰,另一道却是至毒至阴,恰恰是一道奇毒,实乃是老朽生平仅见。” “如此严重,那此人还有多久的性命?”吴三爷问道。 郑大夫摇了摇头:“也许一个月,也许数日……老朽倒是可以试着开个方子,只是,只是也不敢下任何保证。” 二人正说着话,却是陆西婵轻咳了两声,幽幽醒转了过来,她迷迷糊糊看着周遭一切,似乎记得昏迷之前,项无邪抱着自己从山崖上一跃而下,她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是不知项无邪使了什么手段,他背后衣衫鼓荡而起,竟是让下落之势放缓了许多,饶是如此,跌落到水面之上的冲力,还是让她昏了过去。 “无邪……项无邪,你在哪里……”陆西婵呼唤道。 “吴三爷,这位姑娘喊的名字……”郑大夫微微疑惑。 “不该你知道的事情,你就莫要所问,行了,你先下去吧,这里发生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吴三爷摆了摆手。 “是你救了我……”陆西婵缓缓睁开眼来,这才看清了自己似是在一条船上,而项无邪便睡在房间的另一边,一个白面微须的矮胖子打量着自己。陆西婵手捂住胸口,紧了紧自己的衣服。 吴三爷看到陆西婵的动作微微尴尬:“在下江东吴家吴家兴,家中排行第三,道上的朋友赏脸叫一声吴三爷,还未请教姑娘的名姓。” “我……小女子姓陆,名西婵,见过吴老爷,多谢您相救之恩。”陆西婵讪讪一笑道。 吴家兴正要再问几句,却是发现他身旁的项无邪也是缓缓醒了过来,他微微一笑。 项无邪只觉头很是昏沉,他虽是竭力让自己和陆西婵竖着身子落入水中,却还是因冲击过大,吐了一口血,也不知陆西婵如今怎样了。他睁开眼略略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陆西婵早已醒转,心中稍安,再看自己床头坐着的人,似有几分面熟,一时却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吴,名家兴,见过项公子。” 项无邪一惊,却是不想这般快便暴露了身份,他挣扎着想起身,却是觉全身酸痛,只得再躺回去,冷道:“我与你在何处见过?” “项公子勿要心惊,鄙人对公子绝无恶意。先前在沧溟号上一场误会,这之后我吴家已与龙家尽释前嫌,更承蒙龙少爷不弃,如今正为龙颜少爷办事。” “原来是你。”项无邪终于松了口气。 第330章 远去东明难回航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项无邪和仇海从无剑山庄逃亡途中,所遇到的那位矮胖员外,也因为他,项无邪才与龙颜相识。他淡淡一笑:“吴员外救命之恩,项无邪就此谢过。” “项公子言重了,您是龙少爷的朋友,也就是我吴家的朋友。只是……”吴家兴眉头微皱,“公子何以身负重伤,莫非是遭人暗算?” “此事一言难尽,更是涉及诸多武林恩怨,吴员外还是莫要牵扯进其中为好,至于我二人的身份,也还请员外千万保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项无邪郑重说道。 “项公子还请放心,这船上的人都是在江上讨生活的普通人,并不知晓这些江湖恩怨,更不会有人识得您的身份。”吴家兴道。 项无邪点了点头:“那就好。只是不知吴员外此次是要去做什么买卖,若是方便,就近寻个码头放我二人下来便是。” 吴家兴面露迟疑道:“不瞒项公子,此次我吴家乃是采购了大量的中州独有物产,要去往东明岛上交换金银。如今以我们的航行速度,只怕已经出了玉龙河,入了东溟海了。” “东明岛?!”陆西婵微微诧异。 “这位姑娘有所不知,在咱们金玉皇朝的中州极东之地为东溟海,无边无际,广袤无边,而出海之后行万里,所见之处,据闻乃是日出之地,当地人自称为‘东明’,为东方天明之意。在那东明岛上也住着与我中州人相貌相同的山民,只是语言不通罢了。” “不过自从龙祖皇帝立国之后,也常有人不远万里,东行出海前往东明岛,只因那处岛屿虽小,不及我皇朝一州之地大,却盛产金银,更是有诸多稀奇之物,价值连城,而我中州许多物产他们却也同样引以为至宝。”说着话,吴家兴取了把折扇过来笑道。 “这柄折扇在我中州不过数个银钱,随处可得,可是在东明便是出价千钱,亦是有人肯要。我吴家的祖上便是靠着这倒买倒卖才得以发家致富,故而这些年虽已薄有家产,却还是每年都会出行去一次东明,以示不忘先祖的苦楚。” 项无邪微微皱眉,如今竟是已然出海,再不能回头了吗?一望无际之所,海天交界之处,传闻之中的忘川阁的确是他想要去的地方,可是如今肯付出本命真气的武道圣境高手还不曾找到,他便是去了又能如何? “吴员外,在下有一不情之请。”项无邪半坐起来,“如今我们身有要事,实不宜出海,还请吴员外能让船重回玉龙……若是这一要求太是过分,您给我二人一条扁舟,我二人自行回去也是无妨。” “项公子莫要说笑了,在这茫茫大海之上,莫说是一叶扁舟,便是我这苍鹰号的巨轮也不敢去对抗莫测变化的天威,您和这位姑娘出去,岂不是自寻死路,我又如何向龙少爷交代,又如何向您神道的万千弟子交代。”吴家兴摇了摇头。 “我知项公子你身中奇毒,虽说我这船上的大夫不能医治,可是东明岛上也有些失传许久的医术,或可一试,公子安心在这船上住下便是。”吴家兴叹了口气,“若是公子执意回去,在下……在下这便去吩咐船工…… 吴家兴想想就觉得肉痛,当此时代,船只航行除却借助风力便是水力,这数千斤重的巨船若要逆流而上,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拉动。此时他们顺着玉龙河水一路东来,正又是借了风向,下一次回航之时也是要借助风力,而此时回返,却是千难万难了。 吴家兴临到了门口,又是重重叹了口气,这才上到甲板,正要吩咐雇工,却是听在桅杆上瞭望的人惊呼道:“不好,有海贼!” 他这一声呼喊,音量颇大,便是在船舱之中的二人也是听得清楚。陆西婵在下落之时得了项无邪的保护,受伤并不重,只是灌了些江水,此时已可以下床活动,她缓步到了项无邪身前。 二人手紧紧握在一起,陆西婵却是止不住落下泪来:“你……你莫不是让祝子衍给伤了……我们不要回去了,好不好,我曾听你说过,传说之中的忘川阁就在东溟海上,你中了祝子衍的毒掌,如今怕是,只有李神农才能出手救你。” 项无邪苦涩一笑:“忘川阁的确是一定要去的,然而不是现在。我还不曾找到一位武道圣境高手为你续命,如今去了也是无用。” 陆西婵目中一黯道:“怎能说是无用,你受了这般重的伤,再不医治,性命难保,便是让我一人独活,又还有什么人生乐趣。”她顿了顿,“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去上面助他们一助。” “西婵……” “无妨的,我虽身子虚弱,总还是天行道的女弟子,寻常的海贼如何可能伤我?”陆西婵起身,上了甲板,却见两方人只是在对峙,却不曾打起来,心中好奇。 吴家兴见她上来,急忙跑过去道:“姑娘,这甲板上危险,你快些回去下面,莫要伤了自己。”他见陆西婵看了看对面的船只笑道,“姑娘无需担心,这些海贼是与我们做买卖来了。” 陆西婵虽还心有疑惑,见吴三爷面上神色轻松,放下心来,却是低声道:“吴三爷,我只望你寻个借口,莫要让我们返程了,小女子在此谢过。” 吴家兴目中微微一诧,却还是点了点头,待见陆西婵下去,这才朗声道:“徐大当家的,许久不见,咱们别来无恙?” 却是原来这海贼一直在水上奔波,偶尔也会去陆地上采购些必需之物,只是后来金帝玉渊在位,一直以为四海不靖,着实派了不少船只去攻打海贼,经此一挫,不少人回了陆地,重新安家置业,还有些桀骜不驯的不欲回去受到王朝约束,便在附近的岛屿定居下来,与经过的商船做买卖。 吴家兴等人早有准备,待两条船靠得近了,将彼此的货物进行了交换,验证无误,各自回航。 处理完此事,吴家兴却是又开始头疼如何对项无邪交代。他挥了挥手,将吴家的三掌柜叫来,略略对他说了,三掌柜点了点头,这便急匆匆下了船舱。 第331章 海上传说有仙岛 三掌柜下去之后,却是很快又上来。吴家兴迫不及待道:“如何,怎的这般快速,你可是已经说服了那位项公子?” 三掌柜面色尴尬,摇了摇头,却是又点了点头,直把吴员外急的不行,催促道:“到底如何?” “回禀三爷,老夫下去的时候,项公子被那位姑娘一掌击昏了,老夫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本以为是不是要等项公子醒来之后,再好生谈谈,不料那位姑娘说,此事不必我们挂心,一切听她的便是。”三掌柜讪讪道。 吴家兴显然也是不曾想到事情会如此进展,微微一愕,也是不知如何回复了。 船舱里,陆西婵呆呆的看着自己的一双素手,犹在出神,她到了此刻也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是如此果敢的一掌将项无邪击昏了过去。 看着自己的玉手,再看向昏睡之中的项无邪,陆西婵却是噗嗤一笑,这才靠过去,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他睡得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的面庞,细细看着他好看的眉毛,长长的眼睫毛,却是甜甜一笑。 看着项无邪身上有几分褶皱破旧的新郎官喜服,再看看自己,陆西婵轻轻叹了口气:“又一次没能嫁出去呢……” 想及自己不过还有一年可活,再看着熟睡中的男子,她终于没能忍住,轻身上前,唇轻轻吻在了项无邪的面颊上,低声道:“项无邪,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了我,为了我师傅的仇,更是为了你自己。” 一声干咳,陆西婵急忙转过身去,理了理自己的乱发,回头一看却是吴三爷正略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口。 “陆姑娘,在下还未请教姑娘的身份,又是否知道您面前的这位公子是神道的教主,当今武林第一大派的掌门人。您将他击昏,他若是醒来……” 陆西婵摇了摇头:“我自是知道他的身份,我也已是说了,一切后果都由我承担,你只管命人开船,等到了大海深处,他便是想再回去,也是绝无可能了。” “姑娘名字是叫陆西婵……”吴家兴一惊,这才识出来人的身份,只是更加小心的说道,“不知陆姑娘何以执意要出海,莫非是为了您的心疾之症?” 陆西婵微微疑惑,却也并未否认,反而顺着这个话题道:“吴三爷常年在海上生活,小女子敢问一句,可曾听过忘川阁的所在?” 吴家兴沉吟片刻,这才明白他们要去找的不是东明岛的失传医术,而是要寻找传说中的李神农,他摇了摇头道:“这等所在,在下自然是有听闻,可是一直以为只存于传说,莫非竟是真的存在?” “在下虽是去过几次东明岛,然而对这东溟海却并不甚熟悉,姑娘稍待片刻,我吴家有一老仆,适才您也见过,他或许会有姑娘要的答案。”说罢,吴家兴匆匆去将三掌柜叫来。 三掌柜已是有五十余岁,在这海上打拼了三十余年,年轻的时候甚至曾追随过吴家兴的爷爷出海,论及这水上的事情,真要说起来,怕是三日三夜也说不完。 三掌柜沉思片刻道:“老夫的确曾听老一辈的人提及,在这东溟海上有一处神秘的所在,内里似是住着仙人,此事似已是四五十年前,他曾受人委托,得了重金要送一名年轻人出海,可是行到了半途,船上的人却是都突发疾病,险些都丧命于海上,还是这年轻人出手,解除了他们的困厄。” “他们这才知晓,原来这年轻人竟是一名医术高超的大夫,他出手不仅救了一船人的性命,更是治好了我那位前辈的一个顽疾。他们将年轻人送到了目的地,却原来是一个小岛,岛上绿树成荫,种满了奇花异果,他们心中惊叹,暗暗将那岛屿的位置记了下来。” “三十多年前,我族中那位前辈突发恶疾,眼见性命不保,又是想起了那东溟海上的岛屿,以及那位神医,他倾尽家财,雇了大船按照当年的记忆,一路寻找,却再没有找到,最后死在了东溟海上。” 三掌柜叹了口气,却是从怀中掏出一份羊皮做的海图:“这份海图老夫一直带在身上,是族中长辈留给老夫的唯一一件遗物,老夫也曾钻研过多次,更是与许多船工探讨,他们都笑老夫的长辈,许是生了幻觉。” “老夫想想也是,虽说这大海茫茫,寻常人甚而不辨东西,可是常年在水上的这些人,却是自有一套独特的法子,以观星术等记录坐标,虽是略有误差,却也绝无可能一个偌大的岛屿消失不见。” “姑娘,你若是也将希望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上面,老夫劝你还是趁早放弃的好,此事已是据此四五十年,甚而更过久远,那位年轻人当时怕也有三十余岁,算算年纪,如今是否还在世,也未可知,姑娘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了。” 三掌柜好心劝道。 陆西婵目中一黯,却是听身后项无邪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说道:“你几时也变得这般暴戾,我不过是想让船只先回航罢了,你竟直接将我打昏。我心中那个温柔如水的可人儿去了何处?” 陆西婵面上一红,许是第一次出手将人击昏,竟是没拿捏好力度,项无邪这么快便醒了过来。 项无邪淡淡一笑道:“四五十年前,时间倒也对的上,当年师尊遇到忘川阁传人之时便差不多是这个时候,看来那个年轻人定然便是李神农了。” 三掌柜一笑:“这位公子也是相信这等无稽之谈吗?天下第一的神医这个名号已是流传了数百年,李神农又不是真的仙人,怎可能活这么久?老夫后来问过族中长辈,他们在那岛上曾食用过一种神异的果实,依老夫看来,他们所见也许不过是幻觉罢了。” 项无邪摇了摇头:“李神农的确不是仙人,但是李神农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族……” 所有人俱是一惊。 “你们找不到的地方,不代表没有人可以找到。也许忘川阁真的是一座岛,一座可以移动的岛屿,只有神农的后人才知道怎样找到它的位置。” 第332章 无尽海天海一线 “什么?!”三掌柜却是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公子这话虽然有些匪夷所思,然而也并非全无可能。” 项无邪半坐起来,笑道:“三掌柜见多识广,在下敢问一句,可曾听过‘一望无际之所,海天交界之处’?实不相瞒,此言正是在下识得的一位长辈告知于我,想来对找到忘川阁会有帮助。” 三掌柜这次却是皱着眉头想了许久许久,才有几分不敢肯定的说道:“公子所说的地方,也许是东溟里的无尽海,海天一线。”他顿了顿这才说道,“无尽海的所在倒是真的与老夫手中这份海图有些关联,只是那处凶险无比……” 此言一出,便是吴家兴也有几分动容,急忙问道:“我们若要到达那里,需要多少时日?” 三掌柜想了想道:“大约五日的航程便能到达无尽海的边缘,只是这无尽海,虽说并非真的无穷无尽,可是航行进入其中的船只却是少有能够回来的,在那片湛蓝的海域之中,头顶之上不见星空,便是经验最是老道的水手都只能依靠运气。” “可是你适才明明说你年轻时候曾随同你的族中长辈去过?”吴家兴不解道。 “非也,非也,当年我们所去之处离那无尽海虽是不远,却并未进入其中。”三掌柜叹了口气,可是他一双握着海图的手却是更加有力,“三爷,老夫为吴家效力了大半辈子,如今倒是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东家成全。” 吴家兴微微一惊:“莫非你也要前往无尽海去寻找忘川阁?” 三掌柜点了点头:“这是族中长辈当年最后的心愿,他一直不曾找到,既没能救了自己,也没能救了他的爱人,最后二人都一起死在了这茫茫大海之上。而我们这些不肖子弟也只能遵从他的遗愿,将他二人的骨灰留在了这里。” 说着话,三掌柜的目中却是迸发出了异样的神采:“老夫已经活了这么多年,能再出海的时候越来越少,只是想能在临终之前再去找一次,便是最后也死在海里,此生总算是值得。恳请东家成全!” 三掌柜言罢,跪在了吴家兴身前。 吴家兴叹了口气,上前将三掌柜扶起,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项无邪道:“既是公子有意要去忘川阁,在下本应随同前往,只是……只是如三掌柜所言,那处地方凶险无比……” 项无邪摆手止住了吴家兴,笑道:“吴员外无需解释,在下明白。员外肯将事情做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再让你们陪着我去冒险,只怕我们自己也是过意不去。” 陆西婵也是一笑:“我二人本就是将死一人,自也不愿拖累无辜。”她偷看了一眼项无邪道,“怎的,你现在不阻止我了?” 项无邪叹了口气:“如今我打不过你,又如何可以阻止。我也想清楚了,若是不能找到忘川阁,你我二人便一同葬身大海,从此不离不弃。而若是真的有幸找到了,你就留在那里吧。” 陆西婵一惊:“那你呢?” 项无邪抬起手抚了抚陆西婵的头道:“我若是解了这火毒魔掌,自然是要回返中州。既要为那些枉死在祝子衍手上的人报仇雪恨,也要为你去设法找寻一位武道圣境的高手。” 陆西婵目中一黯,中州武林风云动荡,再是回去,也不见得比这海上要安稳,项无邪将她一人留在忘川阁,她可还能再等到他回来。 项无邪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我说过回来,便一定会回来。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到无尽海。”他转过头看向吴家兴道,“吴员外,在下请问你们一行去往东明,多少时日能够回返?” 吴家兴皱了皱眉:“若是先到无尽海,需要五日的行程,再到东明又要十数日,而我们到达之后交易也是要耗费不少时间……一个月,给吴某一个月的时间,吴某定赶回来。” 项无邪又问三掌柜道:“我们到了无尽海,若是船上备下七日的干粮可是足够?” 三掌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若是七日时间,我们还找不到忘川阁的所在,想来也便是真的再无可能。只是……只是公子连条后路都不给自己备下吗?” “不错,吴某愿在无尽海外等待公子等人七日,若是七日之后公子三人还未回来……”吴家兴却是没能再说下去。七日时间,一条孤舟在茫茫海上,生还的可能已是微乎其微。 项无邪摇了摇头:“不必了,吴员外这船上备下的饮水干粮怕也不足以支撑这么久,项某虽也想要活命,却还是不想枉送这一船人的性命。” 吴家兴看项无邪意已决,便是再劝也是徒劳,只得随着三掌柜下去准备一切,并命舵手临时改变航线。无尽海域也只有三掌柜当年曾经去过,船上的雇工听闻要前往这死亡之地,竟也有几分抵触。 吴家兴微微一惊,他吴家近些年来才发家,财富积累不过数代,比之龙家等世家底蕴明显不足,而他这一次带出来的雇工不少虽是已随了十几年,可是论及忠心,怕还是不足。 这些人虽是常年在海上讨生活,比之陆上不知危险了多少,可是也绝不愿意去无尽海中自寻死路,若他真要执意前往,只怕会引起哗变,如此,他才略略信服了项无邪,只怕这一层他早有考虑。 吴家兴暗暗叹了口气,找了个心腹之人过来,透露给他虽说船要改道无尽海,却只是在那里逗留片刻,让他伺机安抚住众人,这才略略心安。 船舱之中,陆西婵紧紧握住项无邪的手:“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我这般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了,却还要你为我去一次次犯险?” 项无邪摇了摇头:“若是一个男人有什么事解决不了,便全然怪罪到女子头上,也委实太过窝囊。我倒是以为,是我太过无能,不曾保护好你,才拖累你至今日。” 二人相视一笑。 陆西婵伏在项无邪的身上,就这样随着船只在海中轻轻颠簸,沉沉睡去。 项无邪却是陷入了沉思,大海不同于陆地,便是武道圣境的高手在此面对海天之威,也无力自保,他们可是真的能找到忘川阁吗? 第333章 东溟见海心胸阔 距离抵达无尽海还有四日的航程,项无邪服下了郑大夫给他开的药,独自一人在船舱之中调息打坐,火毒魔掌虽是劲力阴诡,发作起来苦痛难当,然则初时的痛楚,他还可以勉力忍受。 如今他有伤在身,四五日的时间也不过只能勉强将内伤疗治一番,而他体内那道神道之气已是消耗殆尽,他再无其他指望,所求只能尽量多恢复些元气,以让自己增加些许保命的本钱。 好在这一路之上风平浪静,三日之后,项无邪已然可以下床走动,他缓步行到甲板之上,举目远眺,只见东溟海比之玉龙河更是广袤,抬眼望去,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而在那极远之处,海水和天空似是合为一体,让人再分不清是水还是天。 远处的海水,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下,像片片银光闪耀的鱼鳞铺在水面上,美不胜收。海风吹来,带着丝丝腥咸,项无邪迎风而立,只觉天地广阔,一切的束缚仿若都是消失不见。 “你在想些什么?”陆西婵从后面走上来轻轻问道,“你的气色比之前两日好了许多。” 项无邪淡淡一笑:“我见到这真正的东溟海,才恍然大巧剑魏邦璧何以要在水中习练武功,只是可惜……可惜他的意境格局却还是太小了,九如山的寒潭瀑布,纵是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盛景,又如何比得这东溟海的无尽之意。” 项无邪上前两步,展开双臂道:“若是一人之力能与这海相抗衡,该是何等的伟力,强如武道圣境高手,如廖星自比天道,可是依我看来,他的天行一剑纵然霸道绝伦,在这汹涌波涛之前也不过尔尔。” 项无邪说了半晌,却是见无人回应,回转身子,见陆西婵撇着嘴不说话,不觉哈哈一笑:“怎的,这话题你不喜欢?” 陆西婵淡淡一笑:“小女子见到的海,便真的只是海了,从不曾想过有这些弯弯绕绕。” 项无邪讪讪一笑:“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依然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陆姑娘这境界已是突破到了第三重,小生惭愧,还只是在第二重上。” “你少花言巧语诓骗我,我怎的觉得我还在第一重上。”陆西婵哼了一声,伏着身在栏杆上,不再说话。 项无邪微微诧异,上前疑惑道:“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陆西婵幽幽叹了口气:“我没事,只是突然心中有些惧怕。你看这苍茫的大海,你我只是一叶扁舟,可真能游荡到彼岸吗?” 项无邪摇了摇头:“尽人事,知天命罢了。你我如今的寿数所余也是不多,权当做另一个选择,若是对了,便继续活下去,若是不对,葬身这海底,也未尝不是个好去处。” 二人正叙着话,却是三掌柜悄无声息的过来道:“项公子、陆姑娘,这船再行一日便能到无尽海的边缘,船只、干粮和饮水也都已经备齐,只是……” “三掌柜有话但说无妨。”项无邪道。 “东家对不能亲身护送二位前去,心中惴惴,想着若是二位还有什么话,他或许可以为你们带到。”三掌柜犹豫片刻说道。 “不必了。只要吴员外遵守约定,在此等我们几日便是了,生死有命,他们啊,中州的朋友们还有要做的事,哪里还有时间为我伤心难过呢。”项无邪苦笑道,“明日便要与三掌柜同赴险途,却还不知您的名姓,委实惭愧。” “哈哈,老夫姓杜,名未平。”三掌柜一拱手道,“希望上苍庇佑吧。” 上苍吗?项无邪微微一笑,不知苍天可会庇佑我这个魔门的宗主。 睡了一夜,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甲板上便嘈杂起来,项无邪等人不明所以,起身上了甲板,只见远处一片海域相隔不远,却似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道并不明晰的分界线,界线的另一边天空上乌云密布,厚重的乌云压服下来,几乎到了海面之上,更是有轰隆隆的雷声传出,时而一道雷电劈打下来,将云层撕裂成了数段。 船上的人都是一脸的恐惧,便是杜掌柜一双手也是微微颤抖。 船工跑下来对吴家兴道:“东家,咱们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去,怕是都回不去了。” 吴家兴看着那远处的景象,也是心神震颤,他不过是个商人,这些人养尊处优惯了,偶尔去下东明岛做做生意,也是无惊无险,何曾在海上见过这等末世的景象,他嘴唇哆嗦了两下。 “无尽之海,死亡之地。项公子,三掌柜,你们……你们果真要去哪里?” 项无邪叹了口气,问道:“杜掌柜海图上标记的地方便是此处吗?” 杜掌柜看了看道:“这片海域看似危险,实则若是能寻到道路,也还有一线生机。我这海图上所标记的地方却是还要继续向前。只是……似乎这雷电之力比之数十年前更是猛烈了。” 项无邪微微皱眉,平静的说道:“无妨,既然船已无法前进,便请吴员外在这里将我们放下去吧。” 吴员外微微一惊,有心想再劝说两句,终还是无奈的摆了摆手,很快一条小船被十几名大汉拉着缆绳缓缓落入到海面上。 项无邪对着众人拱了拱手,便带着陆西婵和杜掌柜跳到了船上,割了绳索,水流起来,便是无人划动,小船也是越漂越远。 陆西婵遥望着大船的方向,越来越是模糊,越来越是渺小,心中幽幽一叹,回身再看去,却见小船已是即将要到那片浓重的黑云之下。 “快趴下,抓住船舷!”杜掌柜吼叫一声,“前方似是有暗流,这船行的速度委实太快,我驾驭不住!” 项无邪和陆西婵微微一惊,却也无法,只得伏低了身子,一只手抓住了船舷,正看到脚下一条粗麻绳,手一挑将麻绳拾起,快速将自己和另二人缠住,另一只手却是紧紧握住了陆西婵的手。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处,却只觉对方的手都甚是冰凉。而这一叶扁舟,随着暗流急速冲进了无尽海中。 第334章 无尽尽头真有岸 杜掌柜双手紧紧抓住船舷,抬头看着满是乌云的天空,只觉眼前一片昏暗,只有在闪电划过之时才会现出一丝的光亮,但是闪电过后,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近的仿若从头顶滚过,这声音直让人头皮发麻。 随后,重重的一声雷鸣,炸裂开来,便是项无邪面对这真正的煌煌天威,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项无邪只觉陆西婵握住自己的手越来越紧,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巨浪中吼道:“前面的是什么?” 杜掌柜这才将视线从空中收了回来,目中现出了恐惧:“是海龙卷!为什么在外面看不到,只有进入了这片海域才能见到!不好!” 项无邪一惊,海龙卷俗称龙吸水,如同一道龙卷,它的上端与天上的雷雨云相接,而下端直接延伸到水面之中,一边旋转,一边移动,远远看去仿若天上一条巨龙正在吞吐水流一般,甚是壮观,然而也更是危险,他们二人的小舟撞击上去,只怕是有死无生。 “项无邪!”陆西婵在他耳旁惊呼道。 杜掌柜拼命的划动他手中的长桨,试图从无尽海中出去。项无邪却是摇了摇头,双手一抓,将两个人都提在手里,身子一跃却是跳进了水中。他们的速度如何可能快过龙卷,与其耗费体力,徒劳挣扎,不如直接落入水中,随波逐流。 项无邪刚刚跳进海里,便有一道巨浪打了过来,他尚且来不及反应,第二个浪头又是猛扑上来,将他卷入了海中。他屏住呼吸,回身一看,身后高山似的海浪汹涌而至,绝非他能抗衡。 项无邪索性一头扎进了海里,拉着两个人靠着小舟的方向发力游过去,待看到小舟之时,猛的一掌拍出,激起了它周围的水浪,竟是让小舟翻了个身。三人继续拼命的游,钻进了船底,借着里面稀薄的空气总算喘了几口气。 “天要亡我们,看来是找不到忘川阁了!”杜掌柜目露忧色,“以我们如今剩下的体力,也无可能再回到大船,哈哈哈……看来今日是要葬身于此了。” 陆西婵握着项无邪的手,看着他,此刻,在她眼中,项无邪便是她唯一的依靠。 “杜掌柜莫要这么绝望,也许忘川阁就在我们眼前。”项无邪淡淡说道。 “项公子莫要说笑了,这水龙卷厉害无比,我们又是在无尽海中,能侥幸活命已是万幸。”杜掌柜叹了口气。 “一望无际之所,海天交界之处。”项无邪又是重复了一遍,“一望无际指的自然是这无尽海,而那海天交界之处却不是海天一色,以我看来,一切玄机却极为可能在这水龙卷之中。” “天无绝人之路,正是要置之死地而后得生。”项无邪吐了口气,“来了,希望我猜的没错。” “什么来了?!”杜掌柜不明所以,却是只觉身周的海水不再平静,一个巨浪起来,将他们三人连着小船一起打到了半空之中,杜掌柜一声惊呼,却是被另一个巨浪打过去,又陷入了海中。 随即,水龙卷汹涌而来。项无邪紧紧抓住陆西婵的手,另一边拉着绳子,一瞬之间,他们的小舟四分五裂,被龙卷击打成了十数片碎块。项无邪却是身形一动,一脚踩踏在碎木板上,带着二人在风暴之中穿梭,一只手伸出,将一块巨大的木板用绳子捆了两圈。 只是他还没能出去几步,龙卷肆虐,项无邪再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形,只觉一股无穷尽的力量将他们三人吸扯上了天空。 “无邪!” “西婵!” 这便是他们最后的意识…… 项无邪猛的咳了两声,幽幽醒了过来,他的手抓了抓,那只手还在,他心中稍安,勉强转了转头,睁开眼,看天空明媚,晴空万里,再不见满天的乌云和电闪雷鸣,而身下的海水也是平和舒缓,他终于松了口气。 再转头正看到陆西婵在自己身旁,而他们两人都是趴在昏迷之前捆住的木板上。 “西婵……西婵……”项无邪伸出手,将陆西婵往自己这里拉了拉,呼唤着她。 他一边叫着心爱人的名字,一边游目四顾,好在杜掌柜虽不曾与他们一道在木板上,却也因为绳子的缘故没有走失,只是他仰面躺倒在海面上,一时也不知生死。 陆西婵也是咳了两声,醒转过来,见到项无邪欣喜道:“无邪,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们现在在哪里?” 项无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我们现在何处,不过至少还活着。” “项公子,你们二人醒了……”杜掌柜幽幽说道,“哈哈哈,我们还活着,可是没有饮水和食物,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若是……若是你们坚持不住了,不妨把我……” “住口!”项无邪怒道,“我们不要说话了,先节省些体力,但凡还活着,便有希望,现在要放弃,实在太早了!” 项无邪又是调息片刻,这才挑了个比较舒适的姿势,趴在木板上,开始划水,只是他也不知要去往何处,虽是训斥了杜掌柜,实则自己心中也是没底。 陆西婵也是竭力用双臂和双腿推动木板前进,也不知划了多久,她抬起头来,又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惊喜道:“你们看,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有一个岛屿?” 项无邪也是一笑,却听杜掌柜叹了口气:“姑娘看到的莫不是蜃景,先贤书中有云,蛟龙吐气,而成‘蜃气’,一切所见不过都是幻觉罢了,你我虽能看见,却是怕一辈子也到不了那里。” “不,应该是真的。”项无邪很肯定的说道。 杜掌柜一个翻身,快游了丈许过来,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半晌,终于才肯相信,不觉仰天笑了起来:“是真的,真的是真的!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杜掌柜也是顾不得身子疲倦,四肢一起用力和项无邪二人一同划动起来。 越是靠近那座岛屿,海浪的推力便越大,到的后面,便是他们不去刻意划动,也被海水一浪一浪向着小岛推去。 眼看快要到达岸边,项无邪将绑住木板的绳子松开,身子一起,双手将二人提住,足尖一点身下的木板,几个起落飞掠到了岸上。 重又踩踏在地面上,三个人终于松了口气。 第335章 仙岛之上无仙人 三人打量四周,只见小岛被碧绿的海水环绕,气候温和,绿树成荫,岛上更是长满了不知名的花草植被。 杜掌柜随意看了一眼,惊道:“这,这,这莫非是传闻之中的九针银叶草……不会错,上有九针,下有六片银叶,如此稀有之物竟……竟无人看管,就这般随意种在岸边!” “哈哈哈,祖父大人昨夜观看星象说今日会有客人来访,要我在此等候,我原还是不信,以为他又糊弄我,想不到竟是真的。”项无邪三人正自惊异,却是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躺在一棵树的枝杈上打量着他们。 项无邪暗道一声大意,只是想来这孩子对他们也并无恶意,便上前一步道:“在下项无邪,来自中州,这位姑娘是在下的……内人,姓陆,至于这位……” “老夫姓杜,名未平,不知这位小兄弟可是姓李?”杜掌柜迫不及待的问道。 “李?!自然不是,我姓范!”小孩儿从树下一跃下来,稳稳落到地上。 杜掌柜一惊,心道,难道这只是东溟海中一座普通的小岛,并不是忘川阁的所在。 “唉,这岛屿已是许多年不曾有人来过了。”小孩儿故作老气横秋的围着三人转了一圈,却甚是好奇,边看便笑道,“原来外面的人真的与我长得一样,祖父这回没有骗我,哈哈哈!” 三人面面相觑,项无邪干咳一声道:“小兄弟,敢问一句,这座岛叫做什么名字?” 小孩儿却不答话,一双眼睛盯在陆西婵身上,几乎看的直了,咽了口唾液道:“姐姐你生的真好看,比我娘亲还要漂亮,做我媳妇好不好?” 项无邪眉毛一挑,陆西婵却是噗嗤一笑,上前抚了抚他的头道:“你这小娃儿才多大年纪,便嚷嚷着要娶媳妇,哥哥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未说呢,告诉姐姐,这座岛叫什么名字?” “这里啊,祖父说叫忘尘,忘记红尘俗世的忘尘。”小孩儿答道,却是很快说道,“姐姐,姐姐,我姓范,叫范恩骐,你叫我小骐就好了。” 陆西婵抚了抚范恩骐的头,对项无邪道:“也许这里真的不是忘川阁,不过,不管怎样,我们总算获救了。” 项无邪点了点头:“小骐,你适才不是说要带我们去见你祖父,他老人家如今在哪里啊?” 范恩骐别过头去,却是不看项无邪。陆西婵无奈,只好伏下身子又重复了一遍。小孩子这才兴高采烈的要带着三人往前去,说着话,便蹦蹦跶跶的上去拉陆西婵的手,被项无邪狠狠瞪了一眼。 范恩骐却是不惧威胁,欢快的上前拉住陆西婵,还不忘对着项无邪吐了吐舌头。 他二人走在前面,项无邪二人随在后面,一路所见,只觉此处虽是世外桃源一般,却与中州相差无几,也是有许多人在田间耕作,有的则在林中狩猎,看见范恩骐领着三个陌生的男女出现,纷纷停下步子,好奇的打量他们。 “姐姐不要害怕,他们都人很好的,只是也与我一样,许久许久不曾再见过外人进来,一时好奇罢了。”范恩骐急忙讨好的说道。 “你的祖父姓范……”陆西婵幽幽说了一句,她虽说的轻松,可是心中如何可能不在意,他们千辛万苦进了无尽海,更是在水龙卷里九死一生,捡了条性命回来,这般苦楚,找到的却不是忘川阁,项无邪怎么办,难道一个月之后便要受尽折磨而死吗? “对啊,我的祖父姓范,我的爹爹也姓范,不过我娘亲姓李……怎么,难道你们外面不是这样吗?”范恩骐疑惑道,仿佛突然觉得自己与他们不再一样,有了些许的疏离一般。 项无邪却是一惊,心中微动:“是了,即便是忘川阁,即便是李神农的后人,也自然不可能整个宗门,整个岛上的人都姓李。他们为了血脉延续,数百年来绝不可能一直近亲婚姻。” 陆西婵听了心中也是一喜,待看到范恩骐委屈的模样,心中不忍,抚了抚他的头道:“小骐你怎么了,我们外面也是这样的,我也随我的父亲一样的姓氏。” “真的吗?”范恩骐很快转悲为喜,“姐姐,你不要一直摸我的头好不好,会长不高的。”说着,他把手放在自己额头上,对着陆西婵比了比,却是又一阵懊恼。 项无邪哼了一声,酸溜溜的道:“小子,这是我媳妇,我劝你趁早别打她的主意!” 范恩骐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道:“呸呸呸,你个病秧子,我看你身中剧毒,也不知还能不能活过一个月,你怎么照顾这位姐姐?” 三人俱是一惊,陆西婵更是一把抓住范恩骐道:“你……你怎的知道他身中剧毒,这毒你可是能解?” 范恩骐见陆西婵神情激动,更是微微有几分害怕,他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很粗浅的本事,我们这里几乎人人都会……只不过,他的毒我解不了,也许……也许祖父他有办法能解。” “呵,小兄弟,你的祖父叫什么名字?”项无邪淡淡一笑,也是伏低了身子问道,他的毒可以解固然值得欣喜,可是他此来更是为的陆西婵的心疾之症。 “祖父就是祖父,他的名字……”范恩骐挠了挠头,“我还真没有问过。” “哈哈哈……”却是听到杜掌柜仰天而笑,“好,太好了,也许这里真的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叔叔,我真的找到了……你没有骗人,你不是骗子……” 范恩骐身子向后缩了缩,竟是真的有几分害怕这三个人了,简直是三个怪人,难道外面世界都是这样可怕吗?也无怪岛上的老人不许他们随意出去了。 范恩骐微微打了个冷战,小跑几步出去,在前面带路,只想着快些回到祖父身旁。项无邪三人眼见希望便在前方,脚步不觉也轻快了许多。 只见再往前行去,穿过丛丛密林,便见到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小木屋子,这些建筑隐隐还带着前朝的些许风土气息。项无邪眉头微皱,难道这些人竟是与神道众人一般也是大楚遗民? 第336章 无邪神医渊源深 “就是在前面了?”范恩骐快跑两步,指着一栋小木屋说道,“爷爷,爷爷,你要找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带来了就带来了,你个臭小子大呼小叫些什么?莫要打扰了老头子下棋,今日老头就要赢了。”一个声音从木屋中传出来。 “哈哈哈,你个糟老头子说这话也不害臊,也不知道是谁已经输了几十年。看我这一步你怎么破?”另一人笑道。 项无邪三人面面相觑,听这木屋之中二人的声音显然年岁都是不小,却还似两个老顽童一般,过了大半晌,才听一个声音叹道:“你个老家伙都赢了几十年了,就不能让老头子赢一回?” “哈哈哈,你要肯求老夫,老夫就给你放水一次。”另一人笑道。 “呸呸呸,算了,算了,老头子要赢就要赢的堂堂正正,谁要你放水了。走了,走了,今日真是晦气。”说着话,众人便见一个老人缓步从木屋里走了出来。 “太爷爷……”范恩骐低着头恭恭敬敬叫了一声。 “你个臭小子,咋咋呼呼害得老头子又输了棋,看老头子怎么收拾你。”被称呼为太爷爷的男子打了个哈欠,负着手出来,却是在三人面前微微一停顿,目光更是在项无邪身上停留了片刻,却也只是片刻,便缓步离开了。 直至这老人离去了许久,陆西婵见项无邪还在微微出神,拉了拉他疑惑道:“无邪,你怎么了?” 项无邪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觉得在适才那位老前辈身上觉察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却又完全说不清道不明。” 陆西婵目中茫然:“可是我看那位老爷爷步履、吐息都全然不似会武功的模样,许是你感觉错了吧。” 项无邪点了点头,那位老人给他的感觉甚是怪异,可是正如陆西婵所说,便是以他的目力也全然觉察不出对方身上有一丝一毫的内力。即便是武道圣境高手全身劲力收发自如,达到了返璞归真的极致,可是也总有蛛丝马迹可以探查。 “太爷爷吗?!”项无邪低低念了一句,这位老人该是何等的年岁才能称得上一句太爷爷啊。 “三位贵客远道而来,未能亲身相迎,还望恕罪。老朽行动不便,只好委屈三位自己进来了。”项无邪正出着神,却是听到木屋之中的主人笑道。 三人告了声罪,这才入了木屋,只见屋中布置简单,却打扫的甚是素净,而在小厅正中的桌子上还有一副棋盘,桌子旁边坐着一位白须白发的老人,一身白衣,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与适才出去的那个瘦骨嶙峋、形容枯槁的老前辈截然不同。 只是三人听他说行动不便,一双眼睛便不觉看向了他的双腿,这一看,方才注意到他竟是坐在一个木制的轮椅之上。 老人拱了拱手笑道:“老朽昨夜观看星象,料想今日有朋友要从西方而来,本以为这么多年都不曾应验,今日又是误算。”老人捋了捋胡须,“难得,难得,今日终于准了一卦。” “哦呀,爷爷你又骗人,害得我在岸边等了大半日。”范恩骐收拾着棋盘,还不忘回头说道。 “你个臭小子,玩去吧。”老人笑骂道。 范恩骐却是撇了撇嘴,看了一眼陆西婵,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了下来。 老人也不以为意,伸手指了指屋中的座位道:“三位贵客请随意,无需这般拘谨,在老朽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他想了想又是笑骂道,“你个臭小子坐的倒是舒坦,不出去玩耍,给三位客人倒杯茶总可以吧。” 范恩骐低低应了一声,急忙跑出去了。 “老朽姓范,单名一个哲字。”老人这才说道,“三位贵客可是从中州来的?” 项无邪点了点头,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这才疑惑道:“恕晚辈冒昧,老前辈的名姓倒是与晚辈认识的一位神医有些相似,他在我们中州武林被称为‘一指神医’范超,不知老前辈可认识?” 范哲摇了摇头:“一指神医,这名头倒是响亮的很。”他呵呵一笑,“想来你们能来到此处是受了他的指引?” 项无邪也不否认:“不敢欺瞒前辈,本是在下的内子身有顽疾,虽得范神医不惜损耗寿元出手救治,却也只能延续她一年的性命,故而求肯了范老前辈,这才得知此处的存在。” “啊,小姐姐你,姐姐居然身有顽疾,为何我竟是看不出来。”范恩骐烧好了水,正走进来听到项无邪的话一惊道。 范哲哼了一声:“叫你平日里多用功,你偏生不听。”这才说道,“只怕这位姑娘的性命一时三刻倒是没有什么,可是老朽看公子你,只怕活不过二十日了。” “恳请神医出手相救。”陆西婵一惊,上前两步跪在了范哲身前道。 范哲坦然受了陆西婵一跪,也并不去扶她起来,只是淡淡说道:“你二人既是与范超有些渊源,老朽便是出手救上一救也是无妨。只是可惜,以老朽看来,你二人心中记挂彼此,只救一人,另一人果真会独活在这世上吗?” 项无邪淡淡一笑:“前辈放心,无论前辈出手救了谁,另一人必定会加倍珍惜,好生活下去,定不会辜负前辈的救命之恩。” 范哲一笑:“这倒是有趣的很。”他捋了捋胡须问道,“老朽观你吐纳行功之法与众不同,想来是神道的弟子吧?不知是谢雨寒的什么人,他如今可还安好?” 项无邪心中一动:“前辈所言,正是家师的名讳。晚辈有幸曾听闻家师提及,他年轻时候能有缘遇到李神农的传人,得他指点,借以压制体内的旧患陈疾,莫非那位高人便是前辈?” 范哲摇了摇头:“并非老朽,老朽一生都不曾离开过此地。不过老朽的那位亲家数十年前确实曾远赴中州,与你的师傅有一面之缘。” “果然是,果然是李神农之后?”杜掌柜笑道,他听二人对话,也是已然猜出了项无邪神道宗主的身份,心中更是惊异。 范哲淡淡一笑:“李神农不过是个化名罢了,其实从不曾存在过。” 第337章 闲叙家常话往事 范哲看出众人心中疑惑,却是笑着对范恩骐说道:“小骐,你带这位叔叔下去,他在无尽海中受了惊吓,你看着给开些凝神安心的药。” 范恩骐应了一声,他虽年纪不大,却也精灵的很,知道范哲可能要与二人说些私隐的话。杜掌柜微微惊疑,却也不好拒绝,只得随着离去。 房间之中一时之间只剩下了三人,范哲这才说道:“此间再无外人,公子若有什么疑问,老朽或能解答一二。” 项无邪沉吟片刻却是说道:“实不相瞒,老前辈,在下虽忝为神道宗主,也是家师的关门弟子,却并非大楚王朝的后裔遗民,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范哲哈哈一笑,抬手指了指项无邪:“你啊你,不知道的事,这不是也很清楚了吗?”范哲转动轮椅,项无邪急忙上前扶住,却听他说道,“老朽与你渊源极深,更是有数十年不曾再见到中州故乡来的人,就当是闲来叙话吧。” 范哲幽幽叹了口气:“数百年前,大楚王朝末年,帝王昏庸,中州内乱,群雄四起,战火不断,义军之中以玉无涯的势力发展最是迅速,十数万的大军眼看便要到帝都城下。皇宫之中人人自危,国之将倾,大楚末代帝君将幼子托付给一位亲信将军,自己则选择了在擎天殿里引火自焚。” “将军带着幼小的皇子离宫出逃,而当年的先祖正是供职于宫中,忝为太医院院史,他不忍宫中数万医学典籍毁于一旦,便联合了数位亲朋挚友将太医院中的典籍尽数运出,随着那位将军举家迁移。” “彼时,中州万里之地尽在战火之下,一行人又是带着先帝的皇子,故而选择了出东溟海,前往传闻之中的东明岛,可是大船出海之后,却在路上迷失了方位,最终陷入了无尽海,经过暴雨雷云侥幸逃上了这个小岛,老一辈的人虽是活了下来,却也希望能忘却前尘,便为它取名忘尘岛。” “这便是整个故事的前半段。”范哲回身一笑,顿了顿,这才又继续说道。 “至于后来,不知过去了多少年,终于有人耐不住这岛上的寂寞,撑了一叶孤舟穿过了无尽海域,遇到了前往中州的商船,那人本就医术高超,许多大楚王朝失传的技艺也能在他手中重现。到了中州,竟是未逢敌手。” “不过,忘尘岛的存在乃是最大的秘密,他也不敢对外人说起,便谎称自己是忘川阁的传人,自命李神农。故老相传,人死之后要过鬼门关,经黄泉路,而在那黄泉路和幽冥鬼府之间,由一条河为分界,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此河便名忘川河。” 范哲对着项无邪笑了笑:“这个名字怕是我族中长辈一生之中的神来之笔了,却也不曾想到会成为中州流传百年的传说。数年之后,他有心回返,租借了船只一路东来,奈何便是穿过了无尽海,却也再没有找到回家的路,只得无奈老死中州。” “莫非便是因为这忘尘岛是会移动的?”项无邪不觉问道。 范哲点了点头:“不错,孺子可教也。这忘尘岛经水流推动,会自行偏移,每一日的方位都是不同,也因此我族之中开始在每一代人里培养星象师,妄图记录下此岛移动的轨迹。” “老前辈的亲家莫非也懂得这星象之术?”陆西婵疑惑道。 “这女娃倒也是聪明的很啊。我这亲家倒是真的姓李,不仅仅医术,便是卜算星象之学也有涉猎,他受了老朽祖父的委托,前往中州,想来你们也是猜出来了,那一位老死中州的人正是你们所认识的范超的一位先祖,说起来,老朽倒也是可以叫他一声爷爷。至于我那位亲家虽是找到了他的后人,他们却是不愿再回来了。之后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一些,他遇到了你的师傅,以及……” 范哲却是突然住口不说,一笑道:“这位姑娘,可否将手伸过来给老朽看看?” 陆西婵小心的走过去,伸出手来,范哲搭在她脉搏上半晌,苦笑一声道:“姑娘是心疾之症,虽不起于先天,可是短短的十数年,经历过太多的大起大落,郁结于心,不能得解。想来范超定是以神通妙法祛除了姑娘心中一口淤血,这才保住了你的性命。” “老前辈所言不错,敢问可有解救之法?”项无邪急道。 “老朽想先问一句,我那族兄可是想到了解法?”范哲不答反问道。 项无邪点了点头,将范神医想到的法子告诉了他。 范哲沉吟片刻:“此法倒是可行,只是这位姑娘之后怕是不能再动用内力了,而武道圣境高手的本命真气虽是神妙绝伦,然则离开了他们的身体,便再不能源源不绝,恐怕也只能保这位姑娘三五十年的命罢了。” “三五十年,于我已是足够,这已是上苍垂怜了。”陆西婵道。 “好,那公子可是已找到了甘愿为这位姑娘输入真气的圣境高手?”范哲问道。 项无邪摇了摇头,却听陆西婵说道:“老前辈,晚辈尚且还有一年的寿元,可是他……如前辈所说,怕是不过一月罢了,还请前辈出手救他。” 说罢,陆西婵又是跪在了他的身前。 “你这年纪能将神典武学修炼到这等境地已是不易,想来不知有什么奇遇。”范哲握住项无邪的手,却是眉头一皱,“竟然是太上道的内力?而你所中的掌力,似是一正一邪两道劲力,奇就奇在这两道劲力竟是融合为一。” “老前辈可有解救之法?”陆西婵紧张的问道。 范哲笑了笑:“最好的法子自然是他能以本身的内力将这两道劲力消融于无形,而次之的法子是以针灸之法配上解毒的药草徐徐拔出,最后的法子便是找一个有绝顶修为的高手以内力将其逼出体外。” “第一种法子确实很好,只是晚辈修为不济,对这两道劲力都无可奈何。至于第三种法子,寻常的高手也无此能力,只怕需得有圣境的修为。”项无邪叹了口气,其实这三种方法寻常的大夫也能想到,只是想要满足其中任一的条件都是千难万难。 “第一种法子,旁人也许不行,可是你神道的神典却是绝无问题。”范哲意味深长的笑道。 第338章 心痒难耐终现身 项无邪不解道:“老前辈自言从不曾去过中州,可是听您的话语,对中州诸多的典故却是了如指掌。譬如说老前辈适才提及的太上道,又譬如本门的神典武学?” “你心中可是有诸多疑问?”范哲推着车回到桌案前,饮了杯茶,这才淡淡说道。 “有些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被很多人遗忘,譬如前朝的小皇子,如今他便是再回到中州,也不可能一呼百应,光复大楚,而有些东西,我们想要忘记,可是对于我们这些生活在海外孤岛上的人来说,每日里有些时候实在太过无趣。无趣到只能去翻看一些前人留下的典籍画册解解闷了。” “江湖盛传,天下武学皆是出自三本奇书,道经、佛图和神典,当然,你身为神道宗主,想来应该更是清楚这最后一本,不应是神典,而应是叫做魔典。道经博大精深,包罗万象,不知衍生出多少盖世的神妙功法,其中一部便被称作《太上忘情篇》,而领悟出此功法的人其后创立了一个门派便是太上道了。” “太上者,取的乃是‘无上之上’之意,尊贵无比,而这部功法更是神通广大,练成之后甚而可能返老还童,青春常驻。只是老朽听闻太上道的道主为人委实太过强横霸道,以至于后来受她节制的十数个门派起而造反,那一战,太上道主一人力拼十数位绝顶高手,身负重伤,逃遁而去,自此下落不明。曾经反叛她的门派惶惶不安,可是苦等了数十年也未有人上门寻仇,这才放下心来。” 项无邪微微一惊,这功法的威力果然与月华的武功有许多相似。 “太上忘情,练到极致,便是比之你们神道的神典也不遑多让,也许只有传闻之中的魔典现世,才能真正压制吧。”范哲叹了口气。 “问天道者,必须忘情,忘情而不是无情。”项无邪与之比对,想及仇海对廖星的评价,再想及宇文环忘情境的刀法,似是有所顿悟,却又捕捉不到。 “天道者,非是赏善,更非是罚恶,不应喜生,亦不恶死。真正的天道所求的乃是平衡,这平衡,指的不是一时一刻,更不是一域一地。所谋求的乃是千万年,乃是四海万国。”项无邪正在沉吟,却听木屋外面一人笑道,“老家伙,你这是又在胡说些什么?” “哈哈哈,就知道你个糟老头子还会回来。老朽不过是数十年未见来自故土的人,一时感触,话不觉多了而已。”范哲笑道。 待那枯瘦的老人缓步进来,项无邪急急一拱手行了个大礼道:“前辈一番话字字珠玑,晚辈受益匪浅。” “受益匪浅,那老头子且问你,何为‘太上忘情’?怎么,你答不上来?”老人一笑,“老子言无为,庄子言逍遥,又是为何?这些啊,不知道也便不知道了,你是神典传人便是知道这些又有何用?” 项无邪这才一惊:“前辈的话,晚辈又有些不懂了。” “哈哈哈,公子你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大概也就不会茫然了。”范哲笑道,“糟老头子,你这吊着一口气等的不就是他吗?怎得真的等到了,却是这般扭扭捏捏,不敢见人?” 枯瘦老人一笑:“确实是神典传人,老头子倒是真的没有想到,真的能见到你。你是谢雨寒的徒儿还是徒孙?” “老前辈您也认识家师?”项无邪更是疑惑,怎的好像这岛上的人都识得谢雨寒一般。 “看你年纪不过二十余岁,谢雨寒如今怕是八十多岁了吧,竟是收了这般年轻的一个弟子。”枯瘦老人摇了摇头,“他如今怎样了,可还好?” 项无邪目中一黯:“家师一年多以前已然仙逝。” “死了吗?也是,他体内那陈年旧疾怕是再压制不住了吧。”枯瘦老人叹息一声,“不过即便是他,也应是不知老头子身在此处才对,看来你也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李神农的?” 项无邪点了点头,脑海之中一个名字终于闪现出来,只是他犹不敢相信,迟疑半晌,终小心问道:“晚辈斗胆,敢问前辈一句,您可是姓楚?” 枯瘦老人呵呵一笑:“老头子以为叶宇早已下了封口令,莫说你神道,想来便是整个中州武林也决然不会再提及老头子的名姓,你一个年轻人,竟然知道?” 果然,六十余年前将整个中州武林搅动的风风雨雨,更是覆灭了当世武林第一大派华清阁的江湖奇人——楚天一,此刻竟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而这个老人,如今怕是已经百岁高龄了。 “晚辈神道项无邪见过楚前辈。”项无邪单膝跪下道。 “好,这一跪是你神道欠我的,便是你的师傅来了,亲自跪我,我也受得起。”楚天一哈哈一笑,却是回身坐到椅子上,“老范头,你既知他们的身份,更是清楚明白我与他们的渊源,他们二人千里迢迢到此,你可是要救?” 范哲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你个糟老头子就是惦记着这点东西。可是非老夫不想出手相救,奈何老夫能力有限,实在救不了。” “呵,可笑,此代李神农的医术还是你亲手调教出来的,你却对我说你救不了。你若是都救不了,这天底下还有何人可以救?”楚天一笑道。 “你!”范哲抬手一指楚天一道。 此言一出,莫说是楚天一便是项无邪二人也是一惊。 “老头子这条命如今还是靠着你的医术吊着,若是要老头子去杀人,我一把老骨头都快动不了了,何况还要我救人?”楚天一哼了一声。 “老朽没有骗你,他二人这身上的伤,一个需要你将魔典武学倾囊相授,另一个需要一位武道圣境的本命真气借以续命。”范哲叹了口气,“第一件事你并不为难,这第二件,倒是也不着急。” 他二人对话全然没有避忌。项无邪听得清楚,陆西婵却更是明白,她摇了摇头:“晚辈虽是不知楚前辈是何等的身份,可是既然无邪都要拜你,想来您的地位决然不低。小女子不过是贱命一条,又岂敢让前辈作出这等牺牲。晚辈不敢奢求太多,只望前辈能将一身武学传授于无邪,救他性命。” 楚天一哈哈一笑:“老头子与你非亲非故,确然没有必要救你。” 第339章 第三件事难答应 “前辈……” 楚天一摆了摆手:“你自己的媳妇自然是要你自己去救。”他看项无邪还不甚明白,又说道,“你既是神典传人,又是谢雨寒的徒儿,老头子的魔典便是传授于你也是无妨。到时你自己勤加修炼,若是能突破至圣境,自己出手相救也便是了。” “怎么,你不信我?”楚天一看到项无邪眼中的迟疑,“当年老头子一人在魔师洞中参悟魔师留下的无上绝学,花了十年苦功,及至出关之时便从一个江湖不入流的人物成为宗师境高手,难道由老夫亲自指点,你还不能用一年从宗师成就圣境?” 项无邪一时无言以对,六十年前的江湖第一奇人,便是谢雨寒至死都念念不忘的绝世人物,可是即便如此,说要一年时间造就一名圣境的高手。项无邪看了一眼陆西婵,终于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才对嘛,这才是神典传人该有的样子。”楚天一起身一笑,却是向着屋子外面走去,临到门口这才问道,“你们来此只有三人,还是另有同伴在外面的海上等候你们?” “我等是搭乘了一位朋友的货船来此,他们本是要前往东明,相约一月之后回航之时再在外面等候我们。”项无邪回道。 “一个月,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吗?”楚天一喃喃道。 “怎么,你个糟老头子可是觉得故土难离,想着随他们一道回去看看?”范哲笑道。 楚天一摇了摇头:“虽是生于斯,却并不是长于斯,人生百年大半时间还是在这孤岛上苟且活着,回去与否又有什么打紧?小子,还愣着做什么,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还不抓紧,再是蹉跎下去,你这小命怕是不想要了。” 项无邪赶忙应了一声,回身再看了一眼陆西婵:“你便在此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成就圣境的。” 陆西婵点了点头,却是急忙说道:“无邪,你可还记得曾答允我三件事!” 项无邪微微一愕,却是点了点头。 “这第三件我如今想到了,我要你好好随着楚前辈习武,好好活下去,便是没有了我,也一定要好好活着……”陆西婵道。 项无邪目中一黯,却是没有回答,疾行两步跟了出去。 陆西婵跟到门口,幽幽看了大半晌,听到耳旁范哲一声赞叹:“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老前辈,他真的没事吗?”陆西婵低低问了一句,他决然不希望这只是项无邪为了防止她担忧,故而托词离开,而一个月后,怕是再见不到他。 “这毒掌老朽可为他解一次,却不能次次为他去解,终归还是要靠他自己。也许这其中过程苦痛难忍,可若是他能迈过,有益无害。”范哲幽幽说道,“你的心疾之症虽得压制,却未痊愈,还是莫要伤神难过了。” 项无邪随在楚天一身后,看他走的不紧不慢,不论步法,还是呼吸吐纳竟都看不出有丝毫武功在身,只觉对方六十年前便将整个江湖搅动的腥风血雨,如今百岁高龄,修为只怕早已超脱天道而出,心中更是佩服。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这才在一片空地上停下身子,却是见范恩骐也是跟了上来,楚天一也不驱赶,找了块石头随意坐下,懒懒道:“快到晌午了,你可是饿了?” 项无邪尴尬一笑。 楚天一指了指范恩骐道:“还不快拿过来?” 范恩骐撅了撅嘴,不乐意的从怀里掏了两块糕点出来,递给楚天一,眼巴巴道:“太爷爷你就惦记着小骐的糕点。” “你个臭小子,这样跟老头子说话,还想不想学武功了?”楚天一做了个伸手欲打的手势,却是轻轻抚了抚他的头笑道,“你小子不是一直求着老头子教你武功吗?老头子一直说机缘未到,如今想来是到了。” “真的!”范恩骐看了看项无邪,心中隐约明白这机缘便在他的身上。 楚天一叹了口气:“你二人近前来。老头子本是中州人士,不容于天下武林,后来又是受了必死的伤势,被当时的岛主所救,心灰意冷之下,这才远遁海外,离开故土想来也有四五十年了。” “而老头子要教授给你们的武功,乃是当年魔道一位大能先贤所著,本无名字,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被神道创派祖师叶宇寻得,因此功法强横霸道,与天下第一的奇书《道经》更是背道而驰,故而叶宇称之为魔典。” “嘿嘿,天下武人无数,然而数百年来能尽窥魔典武学全貌之人,却是只有叶宇和老头子两人而已,说句不客气的话,便是你那位号称惊才艳艳的祖师爷,论及对魔典的领悟,也远远不及老夫。” “吹牛,牛皮都让你吹破了。”范恩骐吐了吐舌头道。 楚天一笑骂了几句,这才又说道:“这绝世的武学早已被我毁去,便是你神道总坛之内所遗留的也不怕是叶宇自己感悟之后写下的神典而已。项无邪,我与你渊源颇深,而范恩骐的先祖曾救我性命,魔典武学神妙绝伦,老头子也决然不希望它失传于世,只是……只是可惜……” “无邪自知资质愚钝,前辈若有为难,但说无妨。”项无邪拱手道。 “你这资质比之叶宇、谢雨寒都不遑多让,只是这魔典武学颇为另类,所要的不只是资质,更要心性境遇。论天赋资质我不及叶宇,可是他却恰恰是缺了老头子的一番境遇,故而始终不能与这套武功完全融合。” 楚天一叹气道:“你二人都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可惜便是少了这份境遇,也不能发挥出这套武功的最大威力。好了,不说这些了。项小子,老头子我问你,你神典武学有三重境界,人道、神道和天道,你可知道?” “晚辈自然知道。”项无邪不明所以。 “好,那老头子现在让你忘掉叶宇那些狗屁不通的玩意,现在你只管听老夫的。”楚天一笑道,“我所以为的人道,是为成就天道,既然如此,这人道便不再是你所以为的人道。” “人之为人,当与天争,与地斗,与人抢,夺一切可用为己用,成为人上之人,如此方为人道。你莫要如此看着我,我所言的便是魔典,当年魔典武学为魔师天道所创,天道祖师一生际遇坎坷,更不为世人所容,故而心性有些偏激执着,这才会反其道而行,自创魔典。” 第340章 三重境界超天道 项无邪微微一诧,此人倒是与反手剑名不惊有些相似,只是比之他的造诣,高出了不知多少。 “神之道,所为便是太上忘情,可是单单一个太上忘情,却又太过粗浅了。神之道,要的是万事万物的平衡,故而以神看世间万千,无欲无求,可是,有句话说的好,平生何惧鬼神怒,不遭天妒是庸才。” “你连这份气魄都没有,又怎敢轻言逆天改命,主宰命运?魔典中言,要逍遥自由,摆脱一切外物之限制,成就真我,而在佛门之中也曾有提及‘无挂碍’,无挂碍则无有恐怖。当你能够成就真我,不败之心境,才能超凡入圣,则一切外物都不能损伤……” 项无邪只觉楚天一的言论每一句都太过惊世骇俗,闻所未闻,却又为他在武学之中开辟出一片新的天地,他虽有时并不认同,却还是认真听着。 许久,楚天一看向项无邪道:“恐怕老头子说的这些话,范小子听的是懵懵懂懂,倒是你,与你所知颇有不同,你的感悟应该更是深邃才是。老头子问你,你的师傅谢雨寒这么多年过去,是达到了神典的何种境界?” “这……师尊他老人家到八十岁时才入了天道第一重的境界。”项无邪犹豫了下说道。 “不错,已是很不错了,他不曾看过魔典全篇,能有此境界已是不俗,只是,他莫非从不曾传授你神典武学?”楚天一疑惑道。 “不敢欺瞒前辈,师尊曾言,神典武学乃是经天纬地之学,每一人去看,都能在其中有所顿悟,而他若是将自己的领悟强加在我等身上,只会让我们束手束脚,故而他虽由魔典之中创出四部绝世武学,却未传授于我们。”项无邪回道。 “你们?看来在你上面尚且还有两个师兄,只是造诣远不及你。他可是将他们杀了?”楚天一淡淡道。 项无邪微微一惊:“前辈所料不错,师尊旧疾发作,再是无法压制,又恐我三人夺位,动摇神道根本,故而……故而如今也只有我一人了。” 楚天一摇了摇头:“他却不知,先贤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语,若能得他点播一二,胜过数年苦修,岂不是少走许多弯路。老头子与你相处时日不多,便将我的感悟直接告知于你,至于,你到底能参悟多少,便看你的造化吧。” “记下来,记下来,好多啊……”范恩骐揉了揉脑袋,“太爷爷你说的东西都太深奥了。” “哈哈哈,你以为所有东西都似你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便能有所成就?便是武道的不世奇才,也绝不敢空口许下这等大话。你不是自诩一目十行,过目不忘,那老头子说什么,你就记下什么就是了。”楚天一仰天笑道。 “天道之上有三重境界,只是以老头子的感悟,也许第三重境界便是魔师自己也未能真正彻悟。我们便先说第一重,天道第一重,是为天道之下,天威莫犯,道经中的天之道,乃是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魔典亦是如此认为。” “而天道第二重是为虚无。无者,天地起于混沌,万物生于虚无。也许万万年后,一切又将归于混沌,一切又将化为虚无。天道之下,万物生,天道之下,万物灭。死生寂灭,天地之理。故而,十方宇宙,三千世界,何为最强,是无。” “你此生若能进入无的境界,想来普天之下便绝无可能再遇到对手了。即便是那人尽窥道经,遍览佛图,想来也只是这个层次而已。”楚天一傲然道。 “然而天道所在,却是无中生有。你我凡人所修,不过是强身健体,吾等在这十方宇宙之下,所求仍是天道。魔师前辈便在这其中又悟出了另一层的天之道,他命名为先天神功。在他老人家看来,若是能以自身为宇宙,自给自足,不生不灭,则达此境界,天下地上,可称无敌矣。” 楚天一幽幽叹了口气。 项无邪沉思良久,终问道:“楚老前辈,晚辈有一事不解,何以魔典之中在许多处提及了我等众生皆在天道之下,可是却又数次言及要超脱天道,委实有几分自相矛盾。” “矛盾吗?”楚天一笑了笑,“我且问你,写出魔典此书的人叫做什么?” 项无邪微微一错愕:“天道……” “不错,正是天道。你们以为的天道,指的是上面这个?”楚天一抬手指了指头顶的天,他笑了,“不,我以为,天道其实指的是魔师自己,自己便是天啊,魔师前辈以天为姓,以道为名,自命天道。实则他自己便是那最后一重的境界。” “不是都说了吗,人,最难战胜的其实是自己,若一个人,连自己都能胜过了,胜天又有何难?”楚天一打了个哈欠,“老夫有些累了,今日就讲到这里吧,你二人自己耍一会,莫要打扰了老头子我。” 说罢,竟是在草地上一躺便睡了过去。 项无邪又是陷入了沉思,不知过去了多久,却是突觉体内两道劲力汹涌而来,正是火毒魔掌的阴毒之力发作了。 项无邪急忙盘膝而坐,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留下,而他的衣衫更是转瞬之间便湿透。范恩骐一惊,靠近过去,只觉项无邪身子时而滚烫无比,如受火烧烤炙,时而却又阴冷奇诡,如同坠入寒冰深渊。 “太爷爷,太爷爷……”范恩骐无法可解,只得上前摇晃楚天一。 楚天一翻了个身,活动了下,这才醒转过来,看到项无邪的模样低声道:“项小子,这火毒劲力凶悍无比,对于旁人更是攸关生死,可你是魔典武学的传人,魔典者,便是天地造化都可强夺为己用,何况只是区区火毒。” “老头子如今便将魔典的心法口诀传授于你,你好生听着。” “面南背北,五心朝天,左手立于胸前,掌心朝左,大拇指扣小指,其它三指伸直。归气丹田,意随两掌,气行任督小周天,当感到有若大海般浩瀚的真气在体内运行,生生不息之时,则尝试进入无我之境,试着将这两道劲力入体,化归本元之内,纳为己用。” 第341章 七十年前如昨日 项无邪依法施为,运转神功,约莫过了数个时辰,这才从打坐之中醒转过来,睁开双目,只见四周天色已暗,万籁俱寂,只剩下了自己和楚天一。 项无邪长长吐了口浊气出来,起身向着楚天一拱手道:“晚辈谢过老前辈。” 楚天一点了点头:“你还只是第一次运聚此功法,颇为生涩,等过上数次,渐渐融通,便会趋于圆满,再如是九次,体内的火毒便能祛除殆尽了。” 项无邪应了一声,随意的在楚天一身旁坐下,看着远处的天,望着天空上的明月和万点星光,怔怔的出神。 “曾几何时,老头子也是如你一般,举头望天上的星月,低头想念再不能回去的中州故土。”楚天一幽幽叹了口气,“你还年轻,等学成了武艺,终还是会回去的。” 项无邪淡淡一笑:“前辈,您难道不想回去了吗?” “我吗?!武林之中应该再没有人提及我了吧。楚天一,这个名字应该很多年没人提起了,便是老头子自己,有时候都觉得甚是陌生,仿若这个名字不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一般。人生百年,恍如一梦。回去,我又该回到哪里?”楚天一叹了口气。 “前辈您……晚辈不曾从您身上感知到一丝的真气内力,可是看前辈您神完气足,想来早已超脱了武道圣境之外,这中州天下虽大,却是何处不可去得?也许,也许前辈可以随晚辈回去万仞山神道总坛,再看看故土人情。”项无邪说道。 “项小子,你不是感知不到老头子的真气内力,而是老头子真的没有一丝内力了。”楚天一神色一黯。 “当年我受了必死的伤势,虽侥幸活了下来,却是失了一身的武功,只能苟延残喘而已。今夜无事,你可想听一听我的故事?若是带到棺材里,老头子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项无邪郑重点了点头:“晚辈洗耳恭听。” 楚天一笑了笑,目光看向了极远处:“彼时,应该是七八十年之前,那时候江湖之上,最负盛名的门派叫做华清阁,便是后来被称为天下武学圣宗的太林也有所不及。华清阁阁主陈阁老一手无双剑诀,使得出神入化,当真不负无双之名。” “而那个时候的我,不过是个二流门派的小弟子,拜入门下十年,自以为已然将门中所留的几招剑法学透了,便不自量力去了剑宗的比试。这比试虽是由几大剑术的宗门合而举办,实则许多年之后,比斗的已然不只是剑术。但凡年轻一辈的弟子想要闯出些名气,总是愿意去那擂台上露上两手,若能得到几位掌教的几句提点,想来便是受用无穷了。” “我那时候第一轮,便是华清阁的第三代中的大弟子与我对阵,我那时候性情已经有了几分偏激,本门之中的剑法尽出,却是奈何不得那个华清阁的弟子。那时候,我只觉得周遭都是嘲笑之声,我耐不住,便用了那个华清阁门人的剑法还击,不想竟一剑伤了他。” 听到此处,项无邪微微一惊,这楚天一是何等惊人的天赋,便只瞧了几眼的人家门派的剑法,便能有模有样的施展出来,还伤了人家弟子。 楚天一却是不以为意,继续淡淡说道:“殊不知,我便因此惹了祸事。华清阁当世第一的大门派,何等的庞然大物,这年轻人又是那陈东岳极疼爱的弟子之一。当时,华清阁执法堂的长老便要将我就地正法,就地正法啊。” “那个时候,谁敢得罪他们,便是我宗门中的长辈也早吓得不敢再多说半句话,倒是有太林宗的几个大和尚为我求情,可笑这天下第一的门派,倒真是虚伪的很,一番造作,不欲杀我,却是要挑断我的手筋,废去我的武功。我自然不肯,只是这激发的凶性,不过徒惹了更多侮辱罢了。” “那执法堂长老虽不曾真的挑断我的手筋,却还是用了阴损的劲力,伤了我的筋脉。也便是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你的祖师叶宇。那个时候他应该四十余岁,创建了你神道一脉,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也是艺高人胆大,竟然只身前往剑宗之战,混迹在人群之中,看看热闹,最后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从那里带走。” “不过他安得也不是什么好心。他带走我,自然有他的目的。”楚天一看了一眼项无邪,“对此事,你倒也是不必耿耿于怀,那个时候邪门一十三派并立,正道更是虎视眈眈,他若是个正人君子,堂皇人物,怕也是活不到那把年纪了。而他于我,到底是恩是仇,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也还是没能真正明白。” “不过,我一直清楚明白的是,他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也是因为他,我才知道,原来你魔门之中,不知几百年前出了一个绝世的魔头,狂妄至极,奈何天下武林都不能与之匹敌,他更是以天为姓,以道为名,穷极了一生之力,创出一套盖世的武功,也就是魔典。而叶宇便是寻访到了他的埋骨之地,悟出了他的武学精妙。” “只是如我先前对你和恩骐所说,这天道性情偏执,一生际遇更是坎坷,他这武功走的路子自然也不同于常人,叶宇与此人性情并不相投,他自觉并未能得到魔典全部的传承,便一直在寻找境遇挫折的人,想见识下魔典真正的威力,而我便是他找到的所有人其中的一个。” “我被叶宇带入了魔师洞中,洞里那时候已经有十二具尸骸,据叶宇自己所说,都是入了洞里,想要反抗却被他杀了的人。其实后来我猜想,有些人未必是因为反抗,兴许其中是在参悟武功,不过走火入魔,也被叶宇杀了。你那祖师啊,当时其实在饲养毒蛇,只是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全局,便全无惧怕之心。” “我那时候筋脉受损,本以为天大地大,却再无我容身之处,可是叶宇的出现,魔典中的绝世武学,都为我开启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让我重又找到了活下去的信心和希望,那便是复仇,让当日所有伤害过我的人百倍千倍的偿还于我。” 第342章 魔典一出天下乱 “我便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全心全意的去习练魔典中的武学,也似乎正因为我武功尽废,反而没有了任何牵绊,我在那洞中一个人呆了十年,废寝忘食,甚而有时候不眠不休,终于悟通了那石壁上的所有武功。我自然不会将这一切告诉叶宇,甚而在他来看望我的时候,我还要装作懵然不知的样子,因为我还想要去报仇。” “后来,我自以为一身神通虽不至于无敌天下,可是再继续藏匿在那鬼地方怕也没有什么进境,便想着该是时候离开了。我杀了叶宇派来看守我的人,更是毁去了魔师洞里的所有武学文字,如此这般,便是叶宇真的抓住我,想来也舍不得将我杀掉了。” “然后我偷偷下山,我专挑华清阁中的门人弟子去杀,没有几个月的功夫,江湖上便有了我的凶名,而华清阁在外历练的弟子纷纷回返了宗门,一时之间竟是不敢再出来了。叶宇自然也知道了此事,他本可以抢在华清阁之前找到我,却是迟了一步。” “很多年之后,我才明白,他是故意找不到我。他想必一定很好奇,我这天道的真正传人,尽数领悟了魔典的家伙,到底有怎样的修为。我那个时候不过还只是宗师境而已,可是十年时间从一个江湖二流门派的弟子成就宗师,如此神速的技艺,便是天下第一大派的华清阁却也是做不到的。” 项无邪心中一惊,的确,尚且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便有了开宗立派的绝世修为,这等际遇绝非常人可及。想来便是叶宇祖师在他这般年纪,也还差了少许吧。 “叶宇大概真的很想看看,我一个区区宗师境的修为如何去挑战华清阁阁主这等早已迈入武道圣境不知多少年的绝世高手吧。不只是他好奇,便是我也跃跃欲试,那个时候,陈东岳已然很久不曾踏足江湖了,华清阁更是还不知晓我的身份,只派出了门中的几个长老来追杀我,或者说,我追杀他们。” “他们自以为自己是猫,起初遇到他们的时候,我也很是害怕,可是真正交上手,才发现他们也不过如此。一群半步宗师,便是修为最高的宗师境高手,与魔典武学相比,也还是太弱了。当我擒杀了华清阁的五位长老,并把他们的一条手臂送到泰崇山上的时候,陈东岳终于坐不住了,他亲自提了剑从后山出来。” “一人一剑,追杀了我三日三夜,奔袭了数百里地。我不得不承认,我还不是他的对手,也许再给我十年时间,不,也许不用十年,五年便能足够,给我五年,我再将我自创的天一神功完善,我再将一身魔功修至完全,我必然可以杀了他!” “可是,不要说五年,也许五天都没有人会给我了。我终究还是性子急躁了,坐井观天,以为宗师境便是绝顶,实则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我追悔莫及,狡计百出,也亏得陈东岳年岁已大,虽是内力更趋精深浑厚,可是体力精神早已大不如前,第四日,他便有心无力,第五日,我终于寻了机会从他手中逃了出去。” “只是,这才是整件事情的开始。一个区区的宗师境竟从武道圣境的手中逃脱而去,而在十几年前他却是连自己的弟子都打不过的不入流角色,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只怕整个江湖都不会再平静。陈东岳既是认出了我的身份,便昭告了天下武林,当然他最希望能知悉此事的便是叶宇,他也心中存疑我是否有神道在背后支持。” “那个时候叶宇一心想要看场好戏,又忙于邪派的内斗,自然是将此事推的一干二净,只说当年的确是他带走了我,所为的不过是让他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丢丢颜面罢了,至于我是生是死,后来又是做了什么,他也不知。” 项无邪心中惊异,原来神道宗主的金口曾经也尽是信口雌黄,想来这个威名是始于他的师尊谢雨寒了。 “那个时候,叶宇已经收了你的师傅为徒,不过所传授给他的尽是神典中的武学,你师傅还不到二十岁,倒也是天赋惊人,一个人趁着叶宇不曾留意,偷跑下了万仞山,恰恰遇到了我。” “神典魔典武学本就是同源,他虽不曾见过我,却还是一眼就识破了我的身份。不过,你那师傅当年可是不省心的很,我虽侥幸从陈东岳手中逃走却是受了重伤,又被正派追杀,你那师傅的武功自保还是足够,要救我实在差得远,只是他诡计多端……哦,也许该说聪慧多变,他布下诸多疑阵,倒真是将我救了下来。” “我问他为何要救我,他却告诉我只是因为好玩,既然正派中人要我死,那他自然是要我活,能让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家伙吃瘪他便觉得有趣。那时候,我想到这小子是叶宇的唯一弟子,神道的下一任宗主,便觉得以后有他在的武林定然相当有趣。” “不过,也因为陈东岳的失手,他开始联络了许多的门派一同出来追杀我,我的处境越发的不利,而为了应对一波又一波的高手,我有时候也会指点谢雨寒几手武功。魔典之中的武学有很多讲求的乃是速成,也许在你看来这违背了诸多的武学定律,可是在天道祖师看来,那些所谓的戒律规则本就是用来打破的。” “不过叶宇显然不想他的小弟子随我一同赴险,他终于肯出来找我们,替我们两个人善后,不得不说,我那时候的武功修为放眼整个天下都是绝顶的存在,可是论及江湖经验却是跟谢雨寒一个德行,也难怪一直摆脱不掉正道那些追杀我们的人。” “只是,随着正派中越来越多的好手死在我二人手中,形势也越发的严峻,更甚而引起了金玉皇朝的注意。说起来,有这么多年没有回去,现如今在中州坐天下的人可还是姓玉吗?”楚天一笑了笑。 “回禀前辈,晚辈离开中州时,当今的金帝名为玉真。”项无邪回道。 楚天一摇了摇头:“那时候的金帝叫什么来呢?似乎不记得了,只是那时候武林群雄势力广大,便是金帝也甚是忌惮,江湖仇杀不断,金玉皇朝有心插手,却又无力干涉,可笑的很。” 第343章 断天崖上风雨急 “不敢欺瞒前辈,晚辈正是机缘之下,在金玉皇朝的秘典之中才知晓了您的名字。”项无邪回了一句。 “自然,那些所谓的武林中人啊,怕是再不愿提及我了吧……哈哈哈哈,也许楚天一这个名字在很多人看来,还是一场噩梦吧。”楚天一仰天而笑,“至于你的祖师叶宇,在他眼中,我的存在太过不光彩,他自然更是不想再记起。” “晚辈倒是越来越来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项无邪疑惑道。 “当年啊,许多的武林人士意识到,单凭他们一门一派的力量想要将我格杀,无异于痴人说梦,而但凡得罪过我的门派,我下手都再不留情。后来便是一直不肯出手的太林宗被逼无奈,也开始派出了门人出来。” “老头子适才是不是说过我自创的一门绝学,叫做天一神功。这是我在魔师洞中闭关时所创,由魔典武学衍生而来,其终极奥义为天一无缝,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防御武功,虽说天地尚无完体,可是老头子这武功除了对叶宇和陈东岳外,未尝一败……” “便是那太林宗武学修为第一人枯僧亲身前来,也奈何不了老夫,不过,也正因此,几大门派的人终于决定再不管顾什么江湖道义,联合了数十人一同来围剿我。” “那场面啊,你小子怕是见不到了,一个个最低修为都是半步宗师,几乎可以说是许多门派的底蕴都出动了。叶宇眼见事情已是到了这个份上,他的目的便也达到了,此时正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谢雨寒那小子一直随在老头子身侧,所以他便制服了这个小徒弟,伪装了身份,在断天崖上与正派众人决一死战。” 项无邪心中一惊。 楚天一自然看出了他的想法,幽幽说道:“虽然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可是老头子也没想到有一日会成为整个武林的公敌。那一战打的天昏地暗,可是一群人怎么都不会想到,与我一同出手的人会是神道的宗主叶宇。你那祖师心机深沉,既是要看看魔典的真正威能,也是要老头子去祸乱武林,他好趁机坐收渔翁之利。” “断天崖一战,本就是他策划好的,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陈东岳竟也混在其中,逼迫他现出了身份,也因此,整个断天崖上再没有留下一个活口。那一战后,整个武林正派元气大伤,再无力与邪派争锋,只得休养生息,诸多大派损失惨重,甚而一蹶不振,倒是给了些其他门派崛起的机会。”楚天一笑道。 “前辈,您这就说完了?”项无邪疑惑道。 “怎么,你想知道的是那一战的细节?”楚天一苦涩一笑,“那一战,我和叶宇两个修为最接近圣境的人对敌一个陈东岳,死战了一日一夜,这才将他击杀。我本以为一切都该结束了。可是……” “那时候我身负重伤,想着这一次之后再是无人敢来招惹我了吧,打打杀杀了这么多年,竟是有些累了。却是绝不会想到,叶宇会对我从背后下手,而且是下死手。其实他说的对,想要这一切都结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死。” “我死之后才会一切恩怨消,否则,武林不会安宁,正道不会甘休,而那个时候,正魔两派还在对峙,叶宇又与邪派内斗,他在幕后做的一切若是曝光人前,只怕不容于天下,而他选择杀我,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断天崖一战,武林正派诸多好手与我这个魔头同归于尽……可是,你的师傅啊,你那个傻师傅竟然在那个时候来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那个时候,他替我挡了一掌,挡下了叶宇大部分的掌力。那个臭小子……他本不必那样做的。” “我那时候眼见他中了一掌,如何还不知叶宇已生了杀我之心,我仓惶而逃,而叶宇虽是心惊这一掌打在了弟子身上,却也只是耽搁了片刻,安顿好了谢雨寒便又出来追杀我。我无路可走,与叶宇打了一百多招,终是不敌,被他一掌击在胸前。我索性借着他这一掌跳下了断天崖,崖下就是茫茫东溟海,而我已是必死之伤,想来也只有大罗神仙才能救我。” “叶宇回去找你的师傅,而那小子的陈年旧疾便是那个时候烙下的,虽说后来叶宇千方百计终于保住了他的性命,更是寻了不知多少天下奇珍让他的伤势好了大半,可还是留下了一个隐患。” “至于我,我自然是没死,很有意思的是,我被恩骐的先祖救了,他的医术旷古烁今,而对我的一身伤势更是好奇,非要将我救活不可。”楚天一一笑,“他此来中州本是为了寻访当年遗落在此的一个族人,却因为遇见我,又是耽误了许久。也确实因为他,我捡回来一条命。” “后来他说已经找到了他要找的人,而我他也救活了,他决定要回去了,问我要不要随他一道走。我想啊,整个中州都是我的敌人,都恨不得我死去,我还留下做什么呢?只是我求了他一件事,便是希望能给你师傅一个压制伤患的法子。” “他对你师傅的病也很好奇,欣然应允,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时间拖得有些久了,不过有他所教授的法子,长命百岁是很难,活个七八十年总是无碍,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八十年我也觉得总是足够了。然后,我便随他一同出海,来了此处,一住又是大半生。前些年,他也死了……而今倒是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楚天一长长舒了口气:“其实啊,从始至终,最大的赢家一直是你的祖师,而不是我,我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越是往后,楚天一的语气越是的轻描淡写,已然是过去了六十余年,不论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敌人都一个个先他而去,在这个世上,还能念出他名字的人都已是几乎不再存在,那些年再是轰轰烈烈,再是爱恨情仇,所余下的,转头再去看,一切早成空,还有什么放不放得下呢? 可是项无邪却可以想象出,断天崖上的腥风血雨,那一场场的惨烈厮杀,可是他应该恨叶宇祖师吗?如果是他,在那个位置会否做出一样的选择呢? 第344章 炎雷夜半花生变 此时的中州,一个震惊武林的消息却是传了出来,神道宗主项无邪在玉龙河畔遭遇了万伏门主,万人敌因爱子万逍之死,迁怒于他,二人一场激战,项无邪不敌身死,更是落入玉龙河水之中,尸骨无存。 魔门如今仅存的两大门派起了内讧,有的人拍手称赞,有的人扼腕叹息,而有的人却是心生戒备。万伏门久已不常在江湖走动,如今却是动作连连,先是牵扯进天行道灭门一案,后又与神道宗主之死难脱干系。 许多人开始纷纷猜测,万人敌到底意欲何为,他下一步又是要做什么?而随着越来越多的门派弟子亲赴天恒山,只见昔日的道门第一大派,近乎荒芜,偌大的宗门之内竟是山门大开,却不见一人出入,更是让本就多事的江湖更加风雨飘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湖何时才能平静? 杨叶在宁阳城中潜伏了数日,终于按捺不住,偷摸到了炎雷山下,项无邪的事他已然听说,如今紫眉上人下落不明,神道宗主又是遭了毒手,也许能为红衣去复仇的人只剩下了他自己。 当日黑衣人的武功他亲身所见,便是刚正方丈亲自出手,怕也只是旗鼓相当,而无凭无据,空口去指责朝阳门一派至尊、武林盟的盟主实则是搅动江湖风云的幕后黑手,怕也是无人会信他的一面之词。 只是,那又如何,即便是杀了祝子衍会成为武林之敌,可只要能为红衣报仇雪恨,则一切都是值得。 夜深人静,偌大的炎雷山上也只有数间殿宇还点着烛火,杨叶身子轻飘飘的落入了院墙之内,几个起落消失在了朝阳门中。邱子如的武学首重身法,其次心法,最后才是剑招。故而如今若只论轻身功夫,他比之在太林宗之时犹有过之,倒是也不虞被人发现。 他小心的寻找,却实也不知哪一间房屋是祝子衍所在,潜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却是耳朵一动,急忙停下身子,只见一道身影,同样穿着夜行衣从他身侧的房屋里闪了出来,正向着他藏身之处飞奔而来。 杨叶一惊,正要闪躲开来,却是见另一道火红色的身影破门而出,一声低喝:“花飞谢,你居然敢背叛本座!” 四周虽仍是漆黑一片,可是杨叶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的分明,那个身穿火红衣衫的人正是祝子衍,他蓦地攥紧了拳头便要冲出去,可是他还不及有任何动作,却见另一个黑衣人身形一转,从他藏身处之前变了个方向,而一样物事却是正抛在他的胸前。 杨叶急忙伸手将那物事抓住,却是屏息静气再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祝子衍神火遁法施展而出,身形如电,几步便跨过数丈距离,一个起身跃到了黑衣人身前,冷哼道;“花飞谢,你以为你掌握了本座的秘密,去交给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便会有人信你?” “祝子衍……”花飞谢蓦地停下身子恨声道,“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看招!” 祝子衍眉头微皱,只觉异香扑鼻,身周更是突然飘落下万千花朵,而在这绝色美景之下,却又隐含杀机。他不屑一笑:“香海漫天花飞雨……你的成名绝技不过如此。” 漫天飞花之中,花飞谢的身影突然闪现到了祝子衍背后,而她手中一把银色匕首上更是闪着碧绿的幽光,只怕这匕首不知浸染了多少毒液。 眼看这一刀已是近在咫尺,祝子衍避无可避,他却身子突然翻转,本是背对,一时间却是正面迎击,祝子衍左手伸出,却是后发先至,捏在了花飞谢手腕之上,只一用力,花飞谢惨呼一声,匕首再是握持不住,跌落在地上。 而她犹不死心,还不及反抗,脖颈便被祝子衍右手死死卡住。 “你是我的弟妹啊,为何连你也要背叛我?”祝子衍右手卡住她的脖子,近乎贴到她的面前,双目之中满是愤恨,“天下人都可以负我,可是你,你为何也……”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在这里惺惺作态……”花飞谢凄然一笑,“你骗天下人,连我们你也欺瞒……” 祝子衍双目微微眯起,平静的问道:“本座何时欺瞒你了?” “哼,如今武林之中人尽皆知,你杀了神道的项无邪却还要嫁祸到我那已死的夫君身上……”花飞谢冷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哈哈哈,万逍之死项无邪也脱不开干系,他死于谁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如今本座替你儿子报了仇,你非但不心存感激,却是如此揣度,以怨报德?”祝子衍笑道。 “报仇……祝子衍,你怕是一直在利用我万伏门的弟子吧……若是有一日你大事可成,你真的会应诺?”花飞谢道。 祝子衍手上却是加了力道:“你半夜之中鬼鬼祟祟潜入本座的书房,想来知道的定然不只是这一件事。哼,你到底还知道多少?” “怎么,如今想把我也一并杀了吗?”花飞谢冷冷一笑,“我知道的事情多了,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我徒儿傅奇伟的尸身现在何处?我那夫君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可敢告诉我?” “原来弟妹你一直不曾信任过本座。”祝子衍怒极反笑,“如此看来,继续留着你的性命怕也只是个祸患,倒不如早日送你下去见你的夫君吧。” “果然……果然是你……”花飞谢目中直欲喷火。 “什么人在那里?”正在此时,却是一队朝阳门的弟子听到此处的声响,快步冲了过来,有个眼尖的弟子模糊之中看出二人身影,疑惑道,“好像是门主大人。门主大人您没事吧,这个人是……” 祝子衍心中一惊,却是一把将花飞谢甩到地上,身形一动冲入了那一队朝阳门人之中。 “门主,你……”几个弟子尚且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便被祝子衍一掌击在额头,立时毙命当场,他们至死犹不敢相信,杀死他们的人竟是他们的门主。 祝子衍解决了所有见到他面目的人,再是飞身回来便要擒拿住花飞谢,却是心头生了警兆,侧身闪避,竟是从花飞谢身上飞出十数枚暗器,而他身形被暗器一阻,便见花飞谢又是扑杀上来。 “你找死!”祝子衍杀心已起,再不容情,一掌出去,击在花飞谢身上,只见她吐了一口鲜血,倒飞出去。祝子衍身形一动,紧跟而上,提起花飞谢的尸身飞掠而去。 第345章 普华山上物人非 花飞谢可以死,可是却决不能死在朝阳门,那些万伏门弟子的利用价值还在,祝子衍还不打算与他们闹翻,而他更是要花飞谢身上偷到的密函。他提着花飞谢的尸身,急奔了一刻钟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细细查看了一番,竟是未能在她身上找到密函。 祝子衍心中一惊,将花飞谢尸身藏好,又是飞奔回去,此刻朝阳门有十数名弟子被人杀害,门中震动,四周围拢了不少人,祝子衍不敢现身,只好先潜回了自己的住处,半晌后才假装练功完毕,急火火的赶了过去。 而此时的杨叶早已远远逃离了炎雷山。花飞谢交给他的东西便在他的怀中,而她临死之前的眼神分明是盯着自己,她死不瞑目,而他怕是要靠着这份物事为她报仇了。 杨叶奔逃一路,急急赶回了落脚的地方,将那层层用油布包裹起来的物事打开,里面竟然都是信件。 有祝子衍与万伏门万人敌来往的密信,也有与无剑山庄岳子峰互通的消息,想来一份是为了取信花飞谢等人而刻意留下,另一份则是为了胁迫岳子峰才保管起来的。而祝子衍也着实胆大,竟是将这些密函藏在了人人都可去的书房之中。 适才杨叶躲在暗处,看的清清楚楚,祝子衍杀人时所用的武功与那日杀害楚红衣的人一模一样,只是比之那个时候威力更是迅猛,他便是再练上十年也绝无可能是他的对手。 “难道我就这般无能,再不能替红衣报仇了吗?”杨叶一拳砸在墙壁上,拳头火辣辣的痛,却犹不及他心中之痛的万一。 “是了,花飞谢将这些东西偷出来,为的自然是要在各大名门正派之前揭穿他,让祝子衍身败名裂,成为武林公敌。她未能完成之事,我便替她去做!” 杨叶站起身来:“天行道已灭,廖星掌门不知所踪,无剑山庄又与他沆瀣一气,三大名门之中所能依赖的唯有太林宗了。” 他叹了口气:“红衣是为了太林宗佛图的秘密而死,太林宗焉能置身事外!我要往普华山,求肯方丈大师和六院首座出手相助!” 事不宜迟,杨叶当即便决定动身。 天刚蒙蒙亮,杨叶便悄身离开了宁阳城往太林宗而去,只是一路之上却是心中甚是忐忑,此一去尚且不过一年,然而看着曾经熟悉的景色却是生出一种物人两非的感慨。 曾几何时,暮鼓晨钟,青灯古佛,日复一日。而他的师傅便坐在小屋前的空地上静静打坐参禅,后来便是遇到了红衣,心有所属,也不曾想过有一日竟会是这般苦楚。 也许,当日不相见,便会不相欠。若是不相知,便会不相思。 如今生死别,满是相思意,伊人已不再,徒留一人悲。 在普华山下,杨叶便弃了马,缓步上山,心中几多惆怅,更是不知若是再见到昔日的同门又该说些什么。 远远已是能够看到解剑碑的影子,碑石下的知客弟子更是似曾相识。杨叶快走两步,近到前面,一人显然认出了他的身份,惊喜道:“是刚叶师叔,您回来了?” 杨叶几乎忍不住要宣一声佛号,却还是淡淡一笑道:“在下早已非太林弟子,如今俗家的名姓叫做杨叶。” 那弟子神色一黯,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是贫僧冒失了,敢问杨施主来我太林宗所为何事?” “在下此来太林宗,实是身有要事,想求见方丈大师,还请通允。”杨叶心中一叹,急忙回礼道。 “杨施主请稍待,贫僧去去便回。”那弟子也不敢多耽搁,回身小跑进了宗门。 等了大半晌,知客弟子并未回来,知客院的首座刚济却是急急从宗内奔了出来,远远见到杨叶便道:“适才有弟子传报说是你回来了,老衲还以为是知客僧不懂事,信口胡言,想不到竟是真的。” 刚济近前扶住杨叶的双臂道:“这么久不曾再见到你,师弟你别来无恙?红衣施主怎的没有随你一起?听弟子说你是要面见方丈师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看看我,师兄见到你难免有些激动,咱们别站在此处,去里面叙话。” 刚济一上来便是一直不停问话,说着说着,竟是让杨叶眼眶有几分湿润了,他别过头去,擦了擦眼角,这才随着刚济一路进去,说着自己这些时日的遭遇。 二人不觉便到了方丈室内,门开着,刚正见到杨叶,微微点了点头。刚济站在一旁,很快另外三位首座也疾奔了过来。杨叶一一与他们见礼。 “杨叶,老衲听弟子传报你有要事想要见我,如今四院首座俱在,你有话但说无妨。”刚正说道。 杨叶看了一眼众人,师傅和刚阿师兄相继圆寂,如今站在此处的人也只他们几个了。他从怀中掏出那个油布包恭敬的递到刚正身前,这才说道:“在下有一件物事要呈送给方丈大师,内中的信件是朝阳门祝子衍与万伏门万人敌和无剑山庄岳子峰私下往来的密函,请方丈过目。”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便是刚正也是眉头紧锁,将油布展开,一封一封的信件仔细看过,过了许久,又是命弟子将自己与祝子衍和岳子峰往来的信件取来,一一比对。 大半晌之后刚正才叹了口气道:“内中笔迹确是出自这二人之手,至于万伏门门主的信件,老衲这里也是没有,做不得准。这些信件你是从何处得来,你可知内中所涉及之事干系重大,甚而关联到整个武林?” “杨叶不敢欺瞒各位大师,晚辈疑心内子楚红衣之死与祝子衍或有关联,便在前些时日偷摸潜入朝阳门,恰恰遇到他与万伏门的花飞谢大打出手,这些信件便是花夫人冒死盗出,临终之前交托给在下的。”杨叶幽幽说道。 “在下人单力孤,这其中所涉及之事更是太过骇人,万不得已,只得来太林宗求助诸位长辈。晚辈亲眼所见,当时祝子衍所施展的武功与当日杀害红衣之人一般无二,他更是狠心将自己门下十余位见到自己面目的弟子杀害。” 杨叶想了想道:“若是晚辈所料不差,只怕刚阿师兄……刚阿大师的死,祝子衍也脱不了干系。” 刚正方丈沉吟片刻:“阿弥陀佛,此事事关重大,我太林宗还需从长计议。” 第346章 离经叛道再求道 不知不觉,项无邪三人来到忘尘岛已是过去了二十五日。 二十五日的时间里,项无邪得到楚天一的指点,不仅武功修为突飞猛进,许多练功之时的困惑一扫而空,更是已将火毒魔掌的劲力尽数消融化解,此刻即便是他再遇上祝子衍,也绝不会如先前一般狼狈。 “这火毒魔掌集合了正魔两派的无上绝学,你虽是得了化解之法,可是也需明白,全因这劲力再无后继,你才能从容应对,可若是再对上这掌法的主人,还是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大意。” “以你如今的境界,莫要再执着于神典之中所谓的武学招式,老头子以为,你如今该做的便是去探求‘无’。所谓无者,为无尽之虚无……无招无式,无法无相,无正无邪,无神无魔,无我无天,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皆此类也。” 楚天一从旁指点道。 “神典毕竟脱胎自魔典,只是将其中诸多违背武学之理的内容精简而已,你能用二十日的时间达到这般境界,也没什么好骄傲自满的。”楚天一见项无邪从打坐中醒来,淡淡说道。 “是,前辈的教诲,晚辈铭记于心。”项无邪拱手一礼。 “嗯,话虽如此,不过你身负太上道的绝世内功,再加上你的天分努力,想来他日的成就更会在你师傅和叶宇之上不知多少,甚而也许你有一日可以真正触碰到道的存在,也未可知。”楚天一目中竟似是充满期待。 “可惜啊,可惜老头子是看不到那一日了。” “前辈,所说的‘道’是什么?”项无邪不解,魔典所言,一直有悖于道,何以楚天一却是又忽然再次提及道。 “哈哈哈,道便是道,我之所以说《道经》是天下三大奇书之首,盖因此书才是真正森罗万象,无有不包,魔师天道也正是因为机缘见过此书,才立誓要另辟蹊径,离经而叛道,为前人所不能为,创出了魔典。只是晚年时候,他却还是不得不承认,他魔典的境界不及道经。” “至于什么是道……老头子记得当年的石壁上写着这么一些话‘道无形,而生育天地;道无情,而运行日月;道无名,而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其为道。’老头子反复思量,想来这些话语便是出于《道经》吧。” 项无邪心中一动,似有所获。却是耳听楚天一继续念道: “夫人神好清,而心却扰之;人心向静,欲却牵之。若能遣其欲,而心自静,若能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皆灭……能遣之者,则心无其心,形无其形,物无其物。三者既悟,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如此渐入真道,谓之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能悟之者,可传神道……” 许久,楚天一长长叹了口气,问道:“项无邪,你可记得了?” 项无邪默默吟诵了一遍,躬身一礼道:“晚辈记住了。” “一个人若能悟道,则超凡脱俗,心中可怀天地,无论外界有多大的风风雨雨,内心始终保持天地般的开阔通畅。入佳境之后,心其实无心,形其实无形,物其实无物,所见皆空。在真空中,得真静,入真道。这些是我的一番领悟,现在也一并告知你。” “是,晚辈定会铭记于心。”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称呼我一声师傅吗?”楚天一淡淡一笑。 项无邪急忙跪下,给楚天一磕了一个头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项无邪一拜。” “好,好,自今日之后,你便是我楚天一的传人,便是魔典绝学的传人,好……” 楚天一点了点头,看向远处的天空白云,良久:“我这一生眼看便要走到尽头,只望你莫要让为师失望,若是有那么一日,你触摸到‘道’,为师想来也可含笑九泉了,哈哈哈……” “是,师傅。”项无邪又是一拜。 “再过些时日你便要离开了,以为师的年岁,只怕此一别便是永别,你过来陪老头子我坐坐吧,与我讲讲中州这些年发生的事可好?” 难得这一刻,楚天一不再与项无邪探讨武功,而是想起来闲叙几句家常。 也许二人都知道分别的日子在即,项无邪还是很想再问一句,楚天一是否想着随他们一同前往中州,毕竟叶落归根,狐死首丘。楚天一摇了摇头,便是能够得到范哲等人的点拨,能绕过积雨雷云出无尽海,也远不是他现在这把老骨头能折腾的起的。 项无邪无奈,只得顺着他老人家的意思,给他讲些好玩的事情,讲这多么年中州万里疆域的种种变化,他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天色竟是都黑了下来,可是看着楚天一面上的意犹未尽,他还是强打起精神,继续讲着。 然后,便是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沉的再是睁不开,自从他修为有成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那疲倦来的无声无息,他强打了几分精神,却还是哈欠连连。 楚天一笑看着他,那张满是褶皱的笑脸也渐渐模糊起来。项无邪低低叫了一声:“师傅……” 楚天一点了点头:“你若是觉得累了,便躺下休息休息吧。” 项无邪摇了摇头:“我不累……”可是眼皮却是觉得再抬不起来,头一后仰,躺倒在地上,竟是片刻间便不省人事。 楚天一轻轻站起身来,又是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新收的弟子,目中是恋恋不舍,许久,他自嘲一笑:“都已是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把仇人生生熬死了,朋友也先我一步而去了,临到末了好容易收了个关门的弟子,可以承继我的衣钵……唉,若是可以,真的是不想死啊……” 楚天一摇了摇头,看着遥远的西方,也许那里就是中州的方向,曾几何时,他初来这里,便是日日坐在海边,看着那不可再及的地方,如今,那里终于没有他再认识的人,也再没有认识他的人,属于他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回不去了啊……” 楚天一拍拍身上的泥土,起身向着住处行去。 第347章 末了之前再一局 虽已是夜深人静,可是范哲的小木屋却还亮着烛火。 楚天一轻轻吐了口气,缓步迈进房间,似是知道他在等待自己,房门并没有反锁。 范哲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一笑:“你真的决定了?” “依照你的测算,此次之后,怕是忘尘岛便会彻底偏离原来的轨迹,即使是你离开此处,一年之后再回来也绝无可能找到这里了。先不说那小子天赋再是惊人,也绝无可能一年时间便成就武道圣境,便是他真的做到了,茫茫大海,他又如何去寻你?” 楚天一回身关上房门。 “你不是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吗,怎么,事到临头却来反问老头子了?”楚天一扫了一眼正安详沉睡在床上的陆西婵,轻轻一笑,“半夜里喝茶,你这老家伙莫非是不想睡了?” 范哲苦涩一笑:“你虽是我的长辈,可却一直与我平辈论交,今日老朋友就要离去,也只好以茶代酒,聊做送行罢了,至于今夜,怕已注定是个不眠夜了,又如何睡得着呢?” “人终有一死,中州先贤不是有句话吗,人生七十古来稀,而我一个糟老头子,如今已是活过百岁,胜过常人不知多少,该知足了。”楚天一怡然坐到范哲对面,“魔典武学,老头子已是尽数传给了恩骐,至于他最终能够领悟多少,便全凭他的造化。” “他求了你不知多少次,你都不肯教……”范哲摇头一笑。 “因为我一直错了。我曾以为这武功于我一生是个拖累,可是回头再去想想,若是没有魔典,何来之后的我,至于今后的路,无论是项无邪,还是恩骐,都会是他们自己去选择,而不会是受制于一套武功。”楚天一苦涩一笑。 “你早就想明白了,只是敝帚自珍,非要等到这个神典传人来到,才肯教授,如今又讲这般大道理,老夫是真不如你脸皮子厚啊……”范哲笑了笑。 “什么时候开始?”楚天一问道。 范哲目中神色一黯:“怎么,不肯多陪老头子再聊会?你可知以你如今的状况,体内只有这一道本命真气,一旦真气离体,他人是境界跌落,修为大损,你却是性命不保,立毙当场!” “这些话,你不是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老头子我背都快要背下来了。虽是活了这么多年,可是若是可以,老头子我也不想就这般死去啊。”楚天一重重叹了口气。 “不过,这一辈子活到现在已是大大的赚了,就把这最后一道真气送给我那徒儿当个入门拜师的礼物吧。” “好。”范哲点了点头,“我那摄魂香便是对上项小子也总可以维持几个时辰的药力,你可还有什么遗言,要老夫给你带到?” “都已是啰啰嗦嗦了这许久,该说的话也都是说过了,再留什么遗言,委实太过造作。”楚天一不屑一笑,“既然时间还长,来来来,再摆一盘棋,看这次老头子怎么把你杀的服服帖帖。” 范哲心中一痛,却还是强颜欢笑,转动了轮椅去角落里取来了棋盘,布置好了,可是落子的手竟是微微有几分颤抖。 楚天一神色如常,仿若一切都不曾发生,双眼只是盯在棋盘之上。过了大半个时辰,楚天一却是幽幽一叹,将黑子丢到棋盒里:“怎的临到死了,你个老家伙还是不肯让让老头子,这一生是真的赢不了你了……” 范哲手中的棋子一时没能拿住,竟是跌落在棋盘上,正掉到一个棋眼中。 楚天一却是忽然一拍大腿笑了起来:“哈哈,你这臭手,这棋子落下可是不能再悔改了!看我将子落到此处,你如何反击?” 范哲低头一看,他那白子落处竟是正好封杀了自己一片的棋,而楚天一本是穷途末路却立时盘活了整个棋局,他苦涩一笑,心中却更是苦痛,棋局可以救活,他这位老朋友的命却是再救不回了。 范哲收了心思,呵呵一笑:“你且莫要得意,不过是小小的失误罢了。”说着话又是落了一子。 范哲棋艺高超,虽是损失了数子,却还是沉着应对,又是下了十几手出去,竟是险些让他翻盘,楚天一落了最后一子,大局已定,终于哈哈一笑:“终于是险胜了你一局,这么多年了……哈哈哈……” “老伙计,趁着老头子还没反悔,我们开始吧!”楚天一将棋盘一推,黑白子很快混作一团,再是分不清原来的局势到底如何。 范哲怔怔半晌,终于也是将手中的棋子扔到棋盘之上,淡淡一笑:“是我执着了。” 他不再说话,默默的去将药箱取了过来,将所要使用的银针等物一一取出,又是将手搭在陆西婵手腕上,大半晌之后才幽幽说道:“她体内血气运行的情况,老夫已是知晓的差不多了……你……你可真的没有什么话再说了?” 楚天一摇了摇头:“一死万事空,多说也无意。若有来生,那我们便下一世再见吧,再陪你下一盘棋。”说罢,他缓步走到陆西婵身旁,将她身子扶起,一只手掌伸出,与陆西婵掌心相对,深深吸了最后一口气道,“开始吧!” 范哲沉默半晌,终点了点头,手中的银针一指正点在楚天一眉心之上,却又是连续挥出数十枚银针,从楚天一的心脉直至手臂大穴尽数封住,这才看向陆西婵,又是双手翻飞,片刻后,陆西婵身上大穴也是同样被封了数十枚银针。 “最后一针……永别了,老朋友……” 范哲握着银针的手却是开始止不住的抖动,竟是迟迟不能落下。 “等一等……” 正在此时,却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忽然冲进了木屋之中,正是项无邪和范恩骐。却说,原来项无邪中了摄魂香昏迷不醒,范恩骐练功到了半夜有几处想不明白故而跑到野外去不知能否撞见二人,正见项无邪躺倒在地上。 项无邪醒来便觉可能有大事发生,疾奔而来,正见到范哲要落下最后一针。 “师傅……”项无邪几步过去,跪倒在楚天一身前,“范老前辈,您这是在做什么……难道……难道这便是师傅救西婵的法子?” 第348章 告离忘尘回俗世 “无邪……” “师傅,是你吗?我是无邪……师傅”项无邪恍惚间听到楚天一在叫自己的名字。 “项公子,请你出去,不要打扰老夫施针救人。”范哲叹了口气。 “前辈……” “你师傅已是百岁高龄,活不了多少年了,这是他送给你的入门之礼。这金针封穴之法已是到了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你不要辜负了你的师傅……”范哲闭上眼淡淡说道,“你出去吧。” 项无邪终于还是被范恩骐拉了出去,门又被轻轻关上。 范哲淡淡一笑:“你的徒儿很不错,如此你也可以放心了。”言罢,他手中的最后一枚银针没入了楚天一的后背。楚天一的身子不受控的一阵抖动,终于再没有了任何的反应。 范哲两掌拍出,分别打在二人身上,二人身上的银针受这真气的牵引,纷纷离体脱落,只是在陆西婵身上的银针末端都是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范哲来不及看顾楚天一的尸身,又是手指连点击打在陆西婵身上,虽是只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他却已是满头大汗。良久,他终于轻轻吐了口气出去,这才抽个空来,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朋友。 …… 陆西婵第二日醒转过来,发现并不在自己的房中,而陪护在自己身侧的人竟是项无邪,她缓步坐了起来,却发现项无邪一言不发,而她自己的身子却是说不出的舒泰。 “无邪,我……” “你醒了,没事就好。”项无邪这才回过神来,淡淡一笑,“西婵,你可能下床活动?不如随我去看看师傅吧。” “师傅?!”陆西婵微微一惊,上一代的魔门宗主,武林一代奇人谢雨寒不是早已仙逝了吗。只是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起身随着项无邪走出了房间,然而他们要去的地方却是范哲神医的住所。 陆西婵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只是真正推开门进去,见到躺在床上,已是冷冰冰的楚天一之时,她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范哲轻轻叹了口气,幽幽说道:“陆姑娘,你的心疾之症虽是得了天一老兄的本命真气得以压制,可是毕竟还未痊愈,切记莫要伤神,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你二人也无需如此伤心难过,他已是百岁高龄,一切也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陆西婵点头应了,却是跪下身子,给楚天一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晚辈陆西婵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范老前辈,您也多保重身子。”项无邪低声道。 “无妨,老朽自己便是大夫,自己的身子最是清楚不过。陆姑娘身子还很虚弱,你还是带她下去多休息休息吧,记得按时服药,等过几日你们离开的时候,她想必便无大恙了。”范哲笑笑。 “没有别的事,你们便先下去吧,老朽想和我的老朋友再单独待一会。” 项无邪躬身行了一礼,带着陆西婵悄悄退了出去,却是正遇到范恩骐。 “陆姐姐,项大哥……”范恩骐双眼通红,显然也是哭了不知多久,“太爷爷的丧事选在了七日之后,听祖父说你二人与朋友约定了一个月的时间,想来你们……” 项无邪欲言又止。 范恩骐苦涩一笑:“太爷爷想来是故意要这样做的吧。你们在岛上已是住了二十五日,而你们先前在无尽海漂流了两日,如今还有三日的时间,而两日之后正是水流变向之时,你们正可以乘船离去。” 范恩骐还是在说着,却见二人神色有异,于是又说道:“我问过祖父了,你们不必参加太爷爷的葬礼,两日之后你们若是耽搁了时间,再等下一次水流变换,怕是又要很久很久了。” “我明白了。”项无邪点了点头,看着面前这个孩子,也许可以说是自己的同门小师弟,仿若一夜之间他长大了许多,成熟了许多,他笑了笑,抚了抚范恩骐的头顶。 “祖父大人命我去为你们准备离开的船只,我这便要去忙了。” 看着范恩骐快步走远,陆西婵问道:“我们真的就这样离开吗?” 项无邪点了点头:“我们不属于这里,而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若是我们错过了这次,下次想要离开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天,“楚师傅传授我魔典绝学,并不是要我在此消沉度日。” 两日后,海水流向改变,而在忘尘岛的岸边,人却并不多。 范恩骐推着范哲的轮椅慢慢过来,旁边陪着项无邪和陆西婵。杜掌柜在这岛上生活了十数日,竟是渐渐喜欢上了这里的宁静,他在中州并无牵挂,便决意留在此处渡过余生。 “范老前辈、小骐,你们便送到这里吧。”项无邪二人转身,对着他们拱手一礼,“此次忘尘岛之行,无邪、西婵在此谢过诸位盛情。” “客气了,老朽与你说的,你可都记住了?切莫出了差错,否则只怕又会进入无尽海中,再难脱身。”范哲又是殷殷嘱咐一遍。 项无邪郑重点了点头,笑道:“中州离此虽是有几乎数千里之遥,却也并非不可及,若是他日有机会,晚辈会再来岛上探望,咱们后会有期,前辈多珍重。” 范哲摇了摇头:“不必了,忘尘岛已是数十年未有外人来到,而这之后也不会再有人来。你我之间的缘分已尽,你也莫要再试图找我们了。忘川阁也好,李神农也罢,都与楚天一一样,成为了过去,化成了传说。” “前辈……” “姐姐,祖父大人不是那个意思的。”范恩骐急忙说道,“实际上祖父大人推算忘尘岛的漂移轨迹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已是发生了偏转,这一次海水流向变换便是提前了许多。下一次我们会出现在哪里,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怕是真的再见不到了。”范恩骐低声道。 范哲笑笑:“也许与无尽海中近些时日发生的海底火山喷发有些牵连,只是老朽自己也并不知晓。你的师傅,既是担心一年之后你突破不了武道圣境,也是怕你们再找不到此处……”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该走了。” 目送那一叶小舟缓缓离去,范哲淡淡一笑:“楚天一,属于你的时代虽然过去了,可是你还活在他的身上。他也一定会替你好好活下去的。” 第349章 图穷匕见芙蓉宴 参合城芙蓉堡外,祝子衍负手而立,而在他身后是六名随同而来的朝阳门弟子。已是过去了许多时日,辛白宇和朱飞鹏竟是再无消息传回,祝子衍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来时的路上,祝子衍并非没有想过,神道与芙蓉堡两个庞然大物若是联合一处,他该如何应对,只是这两派当家做主的都是两个娃娃,而其中一个更是被他击杀,尸骨无存,他更是不放在心上。 中州武林如今唯一的武道圣境高手被他重创,藏匿了起来不敢现身,其他的宗师境高手对他实无致命的威胁。而若是此行可以一举收服芙蓉堡到自己麾下,则无异于如虎添翼。故而这参合城便是龙潭虎穴,他也决意来闯一闯。 “武林盟祝盟主亲自驾到,老身二人未能亲身远迎,恕罪则个。”等了半晌,芙蓉堡的大门双双打开,从中走出两个六十余岁的老妇人,而在他们身后尚且跟着六名中年女子。 祝子衍虽不尽数认得,却也能猜出她们的身份,心中冷冷一笑,两名太上长老和六大长老,名头固然不小,可惜终究没有绝顶高手在,一群女流之辈能成什么气候。 祝子衍拱手施了一礼道:“原来是芙蓉堡陈、赵两位太上长老,二位这话言重,可莫要折煞祝某人。” “此地不是叙话之处,我们家小姐正在堡内大厅之中等候。祝盟主里面请。”陈姓长老笑道。 祝子衍面上不动声色,却是心中微微疑惑,秦芙蓉那个丫头不过是武林后辈,居然这般摆谱,堡里到底是一出空城计,还是设下了鸿门宴呢。他略略思索一番,也未得结果,不过他艺高人胆大,也是怡然不惧,径自随着走了进去。 这芙蓉堡虽只是一堡之地,内中却是别有洞天,毕竟曾经也是邪门一十三派之一,一个芙蓉堡占地之大,也堪比大半个朝阳门了。祝子衍随着八人七拐八绕,走了半晌,却是慢慢停下了身子。 “陈赵两位长老,容许祝某人先问一句,月前我朝阳门曾有一队弟子由我朱飞鹏师弟和门下弟子辛白宇率领前来贵派求取婚事,之后便下落不明,不知二位可能先给本座一个交代,也不至于待会见到了秦堡主,让她难堪。” 陈长老也是停下身子,淡淡一笑道:“祝盟主若是为此事而来,怕是要让您失望了。贵派的朱堂主和诸位弟子先前确实曾经来过,只是我家小姐已是心有所属,故而婉拒了辛少侠的美意。朱堂主和辛少侠见事已至此,便早早告辞离去。怎么,莫非他们还未曾返回炎雷山吗?” “哦,想来他们经过之处与本座不是一路,故而错过了吧。”祝子衍应了一声,上前两步道,“不知哪家的公子如此有幸,能得到芙蓉小姐垂青,莫非是神道宗主项无邪吗?” 八名长老微微一惊,陈长老摇了摇头笑道:“江湖中人以讹传讹,如此不实的消息本长老不曾想到祝盟主居然也相信。” “本座不得不信啊。你们八人所带的路径似乎并非前往大厅,而是去往无欲阁吧?”祝子衍冷冷一笑,“无欲阁中须臾幻境,百年一瞬,听闻便是昔年惊才艳艳的天下第一人谢雨寒也曾被困其中,本座自问尚不及他,怕是更难以走出,虽是盛情难却,怎奈也只好让诸位失望了。” “祝盟主说笑了,无欲阁乃是本门禁地,我等将盟主带去那里能做些什么。”赵长老微微一笑。 “要做什么都不打紧,便是果真意图对本座不利,我也可以既往不咎。”祝子衍不屑一笑,“秦芙蓉虽名为堡主,实则整个门派的权力还是掌握在八位手中,本座此来为的是什么,可还要再重复一次?” “祝盟主要的人我芙蓉堡确实没有。”赵长老笑道。 “他们是否在这芙蓉堡中,本座不会听你们的一面之词。本座要亲自在你芙蓉堡中搜查他们的下落。” “祝盟主莫要欺人太甚,你武林盟再大的威风,却也管不到我芙蓉堡头上。”陈长老冷道。 “好,那本座也便不继续拐弯抹角了,本座千里而来,要的就是你芙蓉堡俯首称臣,顺我者则生,逆我者则死。”祝子衍冷道,“如何抉择,还请你们八位长老好好商讨一下吧。” “放肆!”六大长老怒道,身形一动,将祝子衍团团围住,“枉你身为正道武林的盟主,竟然如此出言不逊。” 祝子衍冷冷一笑,却不答话,只是看了看远处朗声道:“潜伏在芙蓉堡中的朋友,藏头露尾不过是鼠辈所为,何如出来一见。” 八人互相看了看,面色更是凝重,却也纷纷暗聚功力,严阵以待。 数道身影急奔而来,几个呼吸之后便落到了祝子衍四周。 “青面阎君,三大散仙,还有秦堡主……哈哈哈……”祝子衍负手而立,扫了一眼众人仰天大笑,“芙蓉堡果然选择与神道一同对抗本座吗?你们可莫要后悔今日的决定。” “祝子衍,是你杀了项无邪,是不是?”秦芙蓉双目通红,上前一步娇斥道,“本姑娘要为他报仇!” “秦堡主,你这话有些意思,本座身为正道武林盟主与他魔门神道水火不容自是不假,可是江湖上人人皆知,项无邪死于万伏门之手,万人敌为其爱子报仇,却不知这笔账为何要算到本座头上。” “事到如今,祝盟主还能矢口否认,倒真是让本尊使佩服。”青炎冷冷一笑,将秦芙蓉护在身后,“好吧,也许本尊使该称呼你为万门主。” 祝子衍依然神情淡然:“芙蓉堡与神道魔门勾结,更是暗中埋伏,意欲对本座图谋不轨,论罪当诛。若是现在你们知错能改,本座或许还可以饶过你们。” “呸!”秦芙蓉怒斥一声,祝子衍虽是看破了他们的计划,没有进入无欲阁,可是他们如此多的高手在此,她决然不信祝子衍还能活着离开,“废话少说,受死吧!”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一群羚羊胆敢围剿狮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祝子衍身形一闪,便在原地消失,下一刻,一身火红衣衫便是出现在了秦芙蓉面前。 第350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芙蓉!”芙蓉堡六大长老一惊,只是祝子衍的神火遁法委实太过厉害,以她们的目力也只能将将看清他的身形而已,却是决然不可能追随而上。 陈赵两名太上长老心中惊骇,双掌齐出,猛的击打向祝子衍的后背。 青炎太玄清气运聚而起,身形轻飘飘落在秦芙蓉身前,只是他也知晓祝子衍火毒魔掌的威力,不敢硬接,只是此刻避无可避,功力运聚,双臂和面上青气浮现,成青铜之色。 祝子衍一掌拍出,掌力携带黑红两道真气,相互交错缠绕,正迎上青炎双臂,二人劲力交击,青炎身形后退两步,却是不敢再退。秦芙蓉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只觉后背香汗淋漓,急急飞身而退,想不到祝子衍修为竟是如此可怖。 此时,眼见两位太上长老的掌力便要击打过来,祝子衍却是淡淡一笑,身形再动,竟是从二人掌法之中穿梭而过,双掌齐出,拍在二人肩膀之上。 两位太上长老在芙蓉堡内一直精研天下毒物和解药,对上祝子衍掌力之中的万毒魔功,竟也是只觉中掌处时而火辣辣的痛,时而又是阴寒的冷,一条手臂片刻间竟是聚不上半分气力。 二人一惊,急忙封住手臂上的穴位,大声道:“你们六人不是他的对手,速速退开!” 虽只是一轮交手,六大长老和三大散仙俱是心中惊骇,此人如今正魔两道劲力近乎彻底相融,修为之高,仅在武道圣境高手之下,而他那日虽是取巧偷袭,可是能重创廖星也确非运气。 祝子衍并不追击,淡淡扫了一眼三人道:“你们三人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宗师境界,怕是拦不住本座在此大开杀戒。只是本座仁慈,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可愿归顺臣服于我,将来大业达成,本座必定不会亏待你们。” 陈赵两位长老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眼中竟是都有几分犹豫。祝子衍修为之高,实非她们可以力敌,再为了神道去得罪他,殊为不智,只是神道与芙蓉堡关系非常,更是不能轻易背离。 “二位太上长老不要中了他的离间之计!此人心狠手辣,若是被他逐一击破,他是决然不会放过我芙蓉堡的!”秦芙蓉在一旁急道。 祝子衍神色平静:“秦堡主,贵派的两位长老便是联手也非本座的对手,你们的生死早已在本座掌控之下,我骗你们还有何意义?本座要的是你芙蓉堡的敌国财富,若是能不杀一人便得到,岂不更好?” 青炎星目微眯,却是猛然冲出,再不给祝子衍答话的机会,他一身修为是众人之中最高,而他运聚上太清玄气之后,真气覆盖之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便是万毒魔功一时之间也是奈何他不得。 祝子衍却依然神态从容,进退有据,淡淡道:“青面阎君,你如此年纪已是宗师修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如今你神道无主,四大圣使之中紫眉上人不知所踪,白发魔女论及地位与你天差地别,你若是肯归顺本座,本座愿助你登上宗主之位,号令数万教众!” 青炎却不答话,又是两掌出去。他二人修为都已是武林绝顶,所用武功再不拘泥于一招一式,便是随手一掌发出都具有莫大的威力,二人尽管刻意压制,身周数丈范围的砖石还是被踩踏成了细碎残片。 众人纷纷退避,祝子衍继续道:“青炎,你入神道已是四十余年,追随在谢雨寒身后南征北战,出生入死,难道你竟就这般甘心听凭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驱策?男儿大丈夫生在世间,却不去建功立业,只给人为奴为仆,委实让人看不起!” 二人打斗正酣,酒肉和尚却是眉头越皱越紧,低声对冷不言道:“书生,你看到没有,青尊使一直一言不发。” 冷不言疑道:“莫非他被祝子衍说心动了,要背叛教主?” 酒肉和尚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和尚我是决然不信青炎会叛教,而是他说不出话。和尚我从未见他与人对敌之时面色如此凝重,只怕他一开口,真气泄掉,祝子衍的万毒魔功便会乘虚而入。” “那可如何是好?”冷不言眉头轻蹙,“让我来助一助他。” 冷不言清了清嗓子,上前朗声道:“祝盟主,冷某人实不知您口才竟是如此了得,这般滔滔不绝,喋喋不休,简直像老太太的裹脚布。” 酒肉和尚上前疑惑道:“此言何意,和尚我怎的不懂?” 冷不言道:“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啊。” 酒肉和尚故意抬起手在鼻子上扇了扇道:“嗯,简直是臭不可闻,臭气熏天,你姥姥的,祝子衍你这是今晨吃了什么?” 祝子衍面色微微一变,手上加力,回身看了一眼三大散仙,冷道:“徒逞口舌之利,你们简直是找死!”这一句话还不曾说完,他双掌发力,便将青炎震退,脚下错步,身形竟是一瞬间闪现到了二人身前。 戒不得和冷不言一惊,二人运聚上全身功力,双掌齐出,青炎身形也是迅疾而来,竟是后发先至,拦在了祝子衍身前,四掌相对。 青炎这一次却是蹬蹬蹬连退了数步,被戒不得二人扶住这才稳住身形,二人却是觉他一身一股大力袭来,也是双双后退。青炎勉强站住,双臂之上青黑二气萦绕交织。 祝子衍却是仰天而笑:“青炎,你不是本座对手,若非本座有惜才之心,你决然不可能与我对打这么多招。如今你为他二人分心,还是中了本座的火毒掌力,再继续缠斗下去,也不过是白费气力。” 祝子衍负手向前走去,淡淡道:“你若是现在肯臣服本座,本座定会为你解毒,而若你还是执迷不悟,便莫要怪责本座辣手无情了。” 他站在场中,环视众人,最后看向秦芙蓉笑道:“秦大小姐,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让你整个芙蓉堡为之陪葬吗?可惜了你水仙派的百年基业啊。” 秦芙蓉站到他身前,凄然一笑:“你说得对,水仙派的百年基业不能毁于我手,芙蓉堡此代堡主秦芙蓉愿臣服于朝阳门,只望你莫要再为难她们。”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351章 为你而死终值得 “只是,这一句臣服还不够,本座并不信任你。”祝子衍冷冷一笑,“与其将你一个心怀叵测之人留在身边,不如再扶植一个肯耳提面命之人,供本座驱策。你说是不是?” 秦芙蓉摇了摇头:“错,大错特错。小女子再是心不甘情不愿,却也还是这芙蓉堡的主人,祝盟主若是杀了我,难道不担心堡内上下对盟主的号令阳奉阴违吗?” “哦,那你以为,本座该如何处置?” “秦芙蓉会放弃一起,随在盟主身侧。盟主有我这个人质在手,难道还怕芙蓉堡不会就范吗?”秦芙蓉苦涩一笑,说着,便毕恭毕敬的走到了祝子衍的身旁。 “芙蓉……”孙长老一惊,呼唤道。 祝子衍心中警兆忽起,只是这短短的一瞬,便见秦芙蓉手中一把金色的匕首猛然向着自己刺杀而来。他的身体近乎本能侧身一动,却是竟觉内息有几分不畅,动作慢了少许,虽是险险避开了心脏要害,可是这一刀还是狠狠刺入他的胸口。 “祝子衍,受死!”适才还低眉顺目的秦芙蓉此刻却是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目中疯狂,动作更是狠辣。 祝子衍身子一被刺伤,便激发了他的护体真气,这匕首虽是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却也再难寸进。祝子衍急急封住自己胸前大穴,却是觉内息更是有几分不由他所控。 “是你身上的异香……秦芙蓉!你找死!”祝子衍怒喝一声,手掌之上运聚了十成劲力,一掌拍在她身上,这一掌出去,惊觉身上气力更是不足,他再不敢停留,身形一动,便要冲出芙蓉堡去。 却是正迎上两位太上长老和青炎,三人虽是都中了毒掌,却还是奋起合力一击。 祝子衍心头火起,顾不得胸前伤势,双掌齐出,与三人对上一掌,胸口创伤再度破裂,鲜血四溢,他更是不敢停留,将众人逼退出去,自长袖之中随手一挥,只见不知洒出什么,竟是瞬息间成了一阵浓雾。 三大散仙和六大长老齐出,以掌力将毒雾驱散,却再是见不到祝子衍的身影。 “他有伤在身,逃不出多远,我们循着血迹追踪下去!”戒不得怒道,当先身形一动,追了出去。 秦芙蓉中了祝子衍一掌,中掌处痛楚难当,她猛的咳了一口血出来,这才觉得有几分好受。她身子倒飞出去,轻飘飘的仿若无物,然而却没有重重的落在地上。 是谁接住我了,是婆婆还是谁……秦芙蓉脑海之中如此想着,她想睁开眼来看看,可是觉得眼皮子好重,重的抬不起来,中掌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痛,她面上神色痛苦,却是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秦芙蓉……我来晚了……” 是项无邪的声音,我居然听到了他的声音,我是不是要死了…… “芙蓉……秦芙蓉!” 声音中充满焦急,仿若那个声音不是来自九幽冥府,而是就在她的耳旁一般,她努力的睁开了眼,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人影就在身前,而她就躺倒在他的怀里。她的手轻轻抬起,触摸到的是一具温热的身子。 “项无邪……真的是你……原来你没有死……” “我没有死,我还活着……”项无邪的手握住秦芙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前的女子,自己对她的情愫一直说不清道不明,也许自己心中早已喜欢上了她,可是自己却一直不肯承认,她为自己付出良多,自己却是什么都不曾为她做过。而今,她更是以为自己身死,不惜一条性命也要为自己报仇。 “你怎的这般傻……”项无邪攥紧了拳头,几乎忍不住骂道,“为了我,你不值得……” “可是,在我看来,一切都值得……”秦芙蓉苦涩一笑,她很想再睁开眼,好好的看一看项无邪的面容,可是,她看不清,她看不到,她只能靠着自己的手轻轻的摩挲着这张面庞。 他竟是握着我的手,第一次握着我的手,可惜也是最后一次了。 “你不要死,你不会死的,我已然学会了克制这火毒魔掌的武功,我定然可以救你!”项无邪急忙将秦芙蓉扶起,双掌按在她的后背之上,运聚神功,真气源源不绝的输入秦芙蓉体内。 可是没有用,秦芙蓉本就没有他们功力深厚,而这一掌中的火毒之力比之一个月之前的祝子衍更是精纯,他含怒一掌,虽是内力受阻,威力不能发挥完全,可是如此近的距离,那一掌出去,烈焰罡气侵入奇经八脉,而那无铸的掌力更是击伤了她的五脏六腑,万毒魔功趁虚而入,已然是无法可解。 “教主,没用的……”青炎缓步走过来,只是看了一眼秦芙蓉的面色,便知她如今死气缠身,绝无活命的可能,而这仅留下的一线生机,全因项无邪的真气苦苦支撑。 “项无邪……”六毒仙子一跃而出,“全都是因为你!芙蓉以为你死了,哪怕拼却性命都要为你报仇,可是你……你为什么没有死!” 项无邪犹不死心,真气还是在源源不断的输入秦芙蓉体内,眼见如此情形,便是孙长老也不欲再多苛责,只是眼见她一手带大的小姐危在旦夕,心中还是忍不住一痛。 “项无邪……他说的对,没用了,我知道我快要死了……不要再浪费你的真气了……”秦芙蓉咳了两声,幽幽说道,“能在死前再见到你,足够了……” “秦芙蓉,你不要说话……有我在,你不会死的!”项无邪的手抵在她的背上,可是她的身子却再是难以支撑,无力的歪倒一旁,项无邪一把上前扶住,迅疾出手封住了她身上数处穴道。 “封缺,鬼医封缺何在,让他速速来芙蓉堡见我!”项无邪吼道。 青炎叹了口气:“教主,自从封缺被您派往天恒山之后,便下落不明,再未回返神道。况且……况且秦大小姐如今的伤势,便是他来了,怕也是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项无邪一拳砸在地上。 “如今她得到您真气的给养,也只有一息尚存,怕是随时便会彻底失去意识,您若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便趁着现在说吧。”青炎躬身一礼,悄悄退了下去。 青炎回身见三大散仙等人已然回返,却未见祝子衍的身影,眉头一皱,只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第352章 虎落平阳花终落 项无邪怀里抱着秦芙蓉痴痴的瘫坐在地上,她的呼吸已是越来越微弱,也许下一刻便会永远睡去,他脑海之中回忆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也许,从一开始,命运便早已决定要捉弄这对欢喜的冤家。 他们之间一次次的相互错过,重复着上一代的魔门宗主和水仙派掌门的凄伤故事,仿若一切都早被既定,而这最后一次的错过,却是成了永别,成了阴阳两隔,再不相见。 项无邪的手轻轻抚过秦芙蓉的绝世容颜,她是那般的安静,终于不再是那个热情泼辣的芙蓉仙子,可是,此刻,他却是多么希望她能跳起来,哪怕是一掌再打在自己的胸口上。 “项教主……”陈长老缓步走了过来。 项无邪缓缓抬起头来,轻轻应了一声:“可不可以让我和她单独待一会……我与她相识了这么久,都不曾好好陪过她……” 陈长老轻轻叹了口气,退到了一旁。六十年前老门主与谢雨寒之间的恩恩怨怨她也曾见识过一二,只是那时年幼一无所觉,而今亲眼见到自己的徒孙重蹈覆辙,便是她这般年纪,也不禁心中哀婉叹息。 “芙蓉……”万千的话语最后还是汇总成了这两个字,项无邪轻轻摸索着她的面颊,一滴泪从眼中滚落下来,顺着脸庞滑下,滴落在秦芙蓉的脸上,“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我一直在惹你生气,其实……兜兜转转,到头来我才明白,原来我的心中也是有你……”项无邪轻轻握起秦芙蓉的手,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你现在可还愿意做我的妻子,做我项无邪的妻子?” 项无邪俯下身,嘴唇轻轻印在了秦芙蓉微微泛紫的唇上,泣道:“秦芙蓉,你能听到对不对?自今日始,我项无邪以神道宗主之名起誓,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秦芙蓉的嘴中似是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呢喃,她的眼角有两行泪缓缓流了下来,滴落在项无邪的手上,可是那嘴角的一抹笑容却是永远凝固。 项无邪觉得她握住的手再没有了一丝的力气,她怀中的人儿永远的睡了过去。 项无邪抬起头,泪水终于无力的落下,滚落到口中,是那般的苦涩。 “芙蓉……” 项无邪再是忍不住,紧紧的抱着秦芙蓉的尸身放声痛哭。 …… 祝子衍中途被人救走,三大散仙无功而返,而此时显然还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项无邪将秦芙蓉的尸身安置入棺木之中,便在参合城中紧急召集神道的部众。 楚红衣之死,慈云之死,以及如今秦芙蓉的死,一笔笔的账都要算在祝子衍身上,血债便要血来偿! 芙蓉堡众人静静的看着棺木之中,安静躺着的秦芙蓉,她仿若只是睡着了一般,这一觉过去,便会醒来。而在这棺木之前,立着的灵位上,赫然写着“爱妻秦芙蓉之灵位”,字是项无邪用手指在令牌上亲手所写,殷殷血迹仿若未干。 “她终于还是让那个男人再不能忘记她了,只是这一切果真值得吗?” “也许在她看来,只要是为他去做的事情,都是值得的,哪怕是付出了她的性命,她一直就是那样傻。” —— 荒郊一处破庙之中,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而破庙里也没有好多少,屋顶不知有多少年不曾修缮过,也是有十几道的雨线滴落下来,祝子衍手捂住胸口,仰头看了看庙里东倒西歪的神像,无奈一笑。 昔日高高在上,享受人间百姓烟火供奉的神明,而今也再无人理睬,破旧的供桌被人砍了当做柴火,而神像更是七歪八倒,无人打理,漆面斑驳,与他如今的处境倒是有几分相似。 祝子衍自嘲一笑,却是又牵动了伤口,而坐在他对面的黑衣人却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的点着柴火。 许久,黑衣人终于开口淡淡道:“祝盟主可是觉得虎落平阳被犬欺,心中生了一份英雄末路之感?” 祝子衍轻轻咳了两声,眉头微微皱起:“岳子峰,你莫非以为带个面罩本座便认不出你,也太过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了。” 黑衣人的手微微一顿,将木柴投到火中,却是轻轻将面罩揭下,静静的看着祝子衍道:“祝盟主你中了芙蓉堡的奇毒,又有伤势在身,还是省些气力的好。” 祝子衍冷冷一笑:“最多再过五个时辰,这毒性便会化去,至于这刀伤,却还要不了本座的命。倒是你,岳庄主,你不好好在你的无剑山庄待着,却是跑到这中州极北之地的参合城来,莫非也是看上了芙蓉堡的万贯家财?” “岳某人的吃相从来不似祝盟主你这般难堪,明抢暗夺,无所不用其极,搞到最后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岂不可笑?”岳子峰不屑一笑。 “哈哈哈,咳咳……岳庄主这般冷嘲热讽,只是本座看你也形貌狼狈,风尘仆仆,想来这些时日过得也不顺畅,让本座猜一猜,莫非你的无剑山庄也出事了?”祝子衍背靠在一座神像上,让自己尽量放松下来。 岳子峰拳头微微攥紧,怒道:“祝子衍,如今你身中奇毒,功力全失,我若要杀你易如反掌。” 祝子衍嘴角一笑:“你尽管可以过来试试,这奇毒能压制本座体内的烈焰罡气,对万毒魔功效力却是甚微,在你杀掉本座之前,我也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岳子峰剑目微微眯起,点了点头:“告诉你也是无妨,本门当年的两个叛徒又是回返山庄,更是不知从何处找到了老夫与暗殿往来的证据……老夫一时失手,如今也是有家归不得了。” “你说的二人想来是你的师弟魏邦璧他们吧。” “不错,正是魏邦璧和傅雪玉,他二人剑法不在老夫之下,若非如此,又岂会如此不堪!”岳子峰看向祝子衍,“老夫离开葬剑岭之后,听闻你也不在炎雷山,这便循着你的踪迹追了过来。本是想借助你的力量复辟我无剑山庄,可惜……” “哼,没有什么可惜的。等本座养好伤势,芙蓉堡还是我的囊中之物,你我二人联手,天下间可以匹敌我们的人也是寥寥无几,等本座真正成为武林盟主,号令天下之时,本座向你保证,你所拥有的,绝不只区区一个无剑山庄!”祝子衍说道。 第353章 巧舌如簧坑一人 “哈哈哈……”岳子峰却是笑了起来。 “祝盟主,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在你离开炎雷山没有多久,太林宗四位首座便带着五百武僧攻上了朝阳门,而在你宗门之内只有一个薛悦来坐镇,如何可能是那三人的对手,如今,只怕你再回去,朝阳门也不会跟你姓了。” “什么?!太林宗那些秃驴!不可能,本座经营炎雷山数十年之久,那些门人弟子便是真的被太林宗制住,也决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范。”祝子衍犹不肯相信。 “听闻沈雪召只是被你囚禁?太林宗四位首座只需要将他带出来,振臂一呼,那些被你蒙蔽的弟子自然知道该去如何选择了。” 祝子衍冷哼一声:“本座倒真是小瞧了这些整日里吃斋念佛的老家伙,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的本事真是无人可及。”他沉吟片刻,却是嘴角冷冷一笑,“如此也好,倒是也省了我不少气力。” 祝子衍靠着柱子勉强站起身子,却是在思忖到底他在何处露出了破绽,让一向不欲搅入江湖恩怨的太林宗会直接出手,是躲藏起来的廖星前往太林宗求助吗?不会,此人心高气傲,便是被我偷袭受了重伤,也决然不会这样做。 是那些密信?祝子衍脑中灵光一闪,那日他不曾在花飞谢身上找到,便是后来又去了书房附近反复查看,也是一无所获,唯一的解释便是那时尚还有一个人躲藏了暗处,接应她并带走了密信。 “花飞谢,你当时……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吗?”祝子衍轻轻叹了口气,却是又转念想到,“刚正,你想要凭几封信就将我置诸死地,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区区几百个朝阳门弟子便送给你们吧。” 岳子峰微微疑惑,不知祝子衍在想些什么。 祝子衍笑道:“不知岳兄可听闻过太林宗的无上秘典佛图?” “佛宗图录,天下三大奇书之一,老夫再是孤陋寡闻又怎可能没有听过,只是此书之神秘不再道经之下,怕是除了太林宗一院首座这等佛武双修的高僧,整个天下都未曾有人见过它的真实面目吧?” 岳子峰心头微微一惊:“祝盟主突然提及此物,莫非……知晓它的下落?” 祝子衍摇了摇头:“三大奇书留存至今最是完整的当是神道的绝学《神典》,一书成就神道百年基业,造就两位武道圣境的绝世高手,可是万仞山白云巅总坛内机关重重,其禁地更是只有宗主才能进入,本座曾想利用三大派攻打之机,浑水摸鱼深入其中,奈何无功而返。” “而另一本最是玄妙,却也最是神秘的道经,早已失传武林,只是留下了千百本武功秘籍而已,本座也早已放弃。至于最后一本的佛图便成了本座最后的希望。” “祝兄已然身兼正魔两派的无上功法,却还这般贪心,委实让人有些不解。”岳子峰道。 祝子衍叹了口气:“岳庄主,在你无剑山庄之前曾有华清阁,昔日的天下武林第一大派,当年的掌门人陈东岳被称为剑祖,更是早早入了圣境。可是,你看我朝阳门立派数百年,论及悠远尚且在太林宗之上,然则百十年来却从不曾听闻有一位门中先祖曾成就圣境,不觉得奇怪吗?” 岳子峰微微沉吟。 “不是他们不想入,而是他们根本入不了。”祝子衍自嘲一笑,“十一层的烈焰罡气实则已是极致,再去冒然修炼下去,根本也就压制不住这股炙热的内息,最终会遭到真力反噬,爆体而死。” “老夫听闻这套功法传自上古,实非人力可以驾驭,如此看来莫非是真的。”岳子峰数道,“祝兄你的难处老夫明白,可是,这佛图乃是太林宗的至宝,你打算如何去寻找?” “实不相瞒,本座曾想胁迫太林宗的弃徒刚叶说出,怎奈功亏一篑,而今刚阿已死,明难圆寂,四院首座去了炎雷山,恰恰给了我们机会。” “祝兄未免太过乐观,藏经阁首座和刚正方丈二人的修为深不可测,释迦牟尼经更是神妙非常,有他二人坐镇太林,怕也是绝难对付。”岳子峰冷道,“此行与老夫也没甚好处,这险实不值得冒。” “哈哈哈,岳庄主你做事这般瞻前顾后,如何可能成就大事?”祝子衍冷冷一笑,“本座听闻你如今手上的《无双剑诀》是假的,这般威力绝伦的剑法你却不曾学会,也难怪会不敌你的师弟和师妹了。” 岳子峰心中震动,却还是抑制自己不去发作,许久才应道:“好,既然老夫来此就是要与你合作,那便去闯一闯太林宗也是无妨。” “这才对嘛,此事若成,佛图本座决然不会独吞,必定会给你一览的机会,若是能领悟了其中的神妙,区区几个宗师境的剑客也再难不住你。”祝子衍挣扎着站起身来。 岳子峰疑惑的看了一眼。 “这里毕竟是神道和芙蓉堡的地盘,我们不宜久留,外面的雨对于我们也是不错的助力,正可以掩饰住痕迹。”祝子衍捂住胸口,缓缓走了两步,“我这不过是皮肉伤,最多赶路慢些,还要不了命。如今时间宝贵,再是耽误不得,走吧。” 岳子峰点了点头:“老夫倒是真有些佩服你了,对自己都可以这般狠辣,老夫自问是做不到。你在此稍侯片刻,老夫去寻雨具和马匹。”说着,身形一动飞出了破庙。 祝子衍见他离去,盘膝坐下,试着运气,却还是聚不起内力,他苦涩一笑,将上衣慢慢解开,露出的伤口上却是布满了黑色的虫子,看着便是格外的瘆人,可是再仔细去看,这些虫子却似一边在吸食着他伤口上的血渍,一边快速修复着他的伤口。 小半个时辰之后,祝子衍耳朵一动,听到岳子峰回来的动静,急忙将衣衫再度整理好,虚弱的站起身来。 “祝兄,只找到两件蓑衣和两匹劣马,看来只好委屈下你了。”岳子峰走进来,淡淡说道,说着话,手臂很自然的搭到了祝子衍手腕之上,小心的扶着他走出了破庙。 二人上马,缓慢离去。 第354章 千佛堂内仇人见 天下三大名门,天行道居于玉龙河之南,朝阳门地处玉龙河之北,而距离神道最近的门派却是太林宗。祝子衍有伤在身,故而耗费了不少时日才到了普华山下。 如今冬日过去,春天来到,天黑的不如先前早,二人在山下找了个僻静之处休息了半日,等到了入夜这才摸黑上了太林宗。他二人都是宗师境的绝顶高手,轻功修为也是颇为不俗,早年更是多番到此,可谓是熟门熟路。 祝子衍笑道:“依着我的猜测,佛宗图录虽是干系重大,可是也绝不会藏匿的太过隐秘,甚而可能就在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地方。越是在众人的眼前,人们却是往往视而不见。” “藏经阁虽藏有太林宗的无数典藏秘籍,可是在我看来不会在那里,方丈室之中家居简陋,也藏不住东西,后山禁地虽是历代高僧参禅演武之处,可是除了一个佛宗秘洞也实在没有什么了。” “祝兄就不要再卖关子了。”岳子峰淡淡一笑。 “依本座猜测,佛图应是在千佛堂中。” “千佛堂?!”岳子峰闻言心中震动,此处当真不是什么禁地,只怕但凡是太林宗的弟子便可进入其中。 “不错,此殿处太林宗内,因殿内佛像众多而得名。不仅供奉有三世佛,大殿内前后左右尚有铜、木小佛像足千尊,而在殿内墙壁之上更是绘有佛前五百金身罗汉壁画,这其中更是夹杂了数不尽的其他佛门画面。” 祝子衍答道:“此处最是易于隐藏,只是我们也只有这一次的机会,若是失败,便需尽快离开。” 岳子峰点了点头,心中却甚是腹诽,偌大的一座宗庙,想要找到一副从不曾有人见过的画像,无异于痴人说梦,只是他二人如今是互相利用,各有所图,便是一无所获,他也只得陪同前来走一遭。 二人展开身法,悄无声息飞掠进了宗门之中,小心隐匿,花了一刻钟的功夫便寻到了千佛堂的所在,千佛堂中供奉有佛像千座,故而便是夜间也是有灯不灭,名为长明灯。寓意为智慧之光显现,则暗冥愚痴不存,故而佛菩萨前供长明灯烛,意为以智慧之光照破暗冥愚痴。 如此倒也是方便了二人行事,二人身形一闪,没入了大殿之中,果然见这恢弘的殿宇之内,四壁都是布满了佛像,满殿更是有壁画无数,而在大殿正中的三世佛像之前的蒲团上,此刻却是端坐着一个年轻的和尚。 和尚双手合十,盘膝而坐,正凝神静气,也难怪他二人不曾察觉他的存在。和尚听到声音却是没有回头,淡淡道:“两位施主深夜造访俺太林宗,不知所为何事?” 祝子衍看这和尚年岁不大,也便没有放在心上,身形一动,便欺身过去要制住那人。那人耳听身后风声,却是猛的一声暴喝,右臂伸出,将身前一柄钢棍提在手里,对着背后横扫出去。 这钢棍势若千钧,横扫而出,更是有呼呼风声,祝子衍微微一惊,这和尚手中的钢棍怕是有七八十斤重,只是他尚还不放在眼里,手臂伸出,竟是一把将对方的钢棍握在了掌中。 “好武功!施主这修为,当是宗师境高手!”和尚双臂用力,那钢棍被对方一掌握住,却是纹丝不动,他不禁赞了一声,“二位夜闯太林宗,何不留下个名姓?” “祝……”岳子峰眼见这和尚修为虽是不高,可是毕竟惊扰了太林宗中人,心中焦急,低低呼唤了一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若是惊动了刚正老和尚,怕是不妙!” 祝子衍摇了摇头,猛的松开了握住钢棍的手,身形一动,欺身到了那和尚身前,手掌之上黑红两道劲力凝聚而出,便要一掌打在他的身上。 “是你!”这年轻和尚不是别人,正是落发的郝大仁,如今的法仁和尚,他此时终于认出对方的武功正是杀害他师傅刚阿的黑衣人所施展,不禁又惊又怒,只是他二人修为差距委实太大,对方一掌,他避无可避。 这一掌发出,本是用力恰到好处,法仁却是借着这一掌之力,身子倒飞出去,手中钢棍猛的击打在供桌之上。 祝子衍眉头一皱,心中恼火,便要飞身上前再补一掌,却是闻听一声佛号破空而来:“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还请手下留情!” “不好,是刚正到了!”岳子峰微微一惊。 千佛堂距离方丈室并不远,以刚正的修为,如此距离供桌被打翻震碎的声响,他自然可以听到,只是他距此毕竟有些距离,却是用上了佛门的狮吼功传音而来。 祝子衍闻听此声如在耳边,竟是动作一滞,他身下的年轻和尚却是趁着一声佛号,手中钢棍猛的投掷向自己,而他的身子却是一个倒退滑行出去。 “方丈师伯,此人便是杀害我师傅的凶手!” 祝子衍却不再追击,冷冷一笑。 项无邪没有死,如今想要趁乱来太林宗浑水摸鱼,谋夺佛图,竟也是要无功而返,他如何肯甘心,只是这一耽搁,便有一人破门冲了进来,挡在门口,正是太林宗方丈刚正。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都是一代宗师,却是如此鬼祟,夜半无人之时潜伏来我太林宗,不知有何指教?” “刚正,若是本尊说是为佛图而来,你待如何?”祝子衍冷冷回道。 “若只是寻常的经书,二位若是需要取走便是。佛图,乃是敝派祖师的遗物,后世弟子不肖,虽不曾参详出其中的奥妙,却也绝不敢轻言送人,还请二位施主见谅。”刚正沉声道。 “既是如此,方丈缘何还要阻我二人去路?”祝子衍不屑一笑。 刚正摇了摇头:“先前老衲见到二位互相往来的信函,心中还存有几分疑虑,今日见到二位亲身前来我太林宗千佛堂求取敝寺的宝物,如此行迹,才让老衲深信不疑。二位施主,多行不义必自毙,还请回头。” 二人微微一惊,祝子衍却是不再答话,对着岳子峰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同向着刚正冲了过去。 他二人与刚正缠斗在一处,只是刚正有释迦牟尼经神功护体,便是祝子衍的火毒魔掌也威力大减,三人的打斗却是惊动了宗内越来越多的人。 第355章 无剑身死再生疑 祝子衍有伤在身,武功大损,岳子峰也不疑有他,手上剑招迭出,却是被刚正的袈裟伏魔功一一化解,刚正身为太林宗方丈,所精研的武学有数种之多,更是修有千手如来掌。 他虽是一人对上二人,却似是游刃有余,双掌翻飞,掌影变化,瞬息间化出八道掌影,似真似幻,虚虚实实,真伪难辨。而那袈裟从他身上飞出,在他真气牵引之下,不断游走,恰恰护住了他的周身要害。 岳子峰越打越是心惊,对方内力浩瀚无边,又是精纯无比,打斗了这许久,丝毫没有衰竭的气象,而他两门佛宗绝学,更是威力绝伦,虽是以一敌二,竟也丝毫不落下风,他再看向祝子衍,见他额头汗起,只怕再是维系不了多久。 一念及此,他心中便是生了退意,又是想到适才早已被对方识破了身份,也再无顾忌,真气激荡,传至手中长剑,那剑势便快了几分,更是隐隐有雷霆之音。 电光火石之中,刚正眉头轻蹙,只觉对方剑上似有电流涌动,手臂都有几分酥麻之感,不觉赞叹一声:“阿弥陀佛,雷霆剑诀果然神妙,可惜岳庄主却是误入歧途。” “废话少说,接剑!”岳子峰手中长剑一剑快过一剑,片刻间便只能见到一道道银光挥动,漫天剑影之中,便是刚正的千手如来掌的掌影都是暗淡不少,而他的袈裟更是被劈砍下数段布条。 二人一番激斗,不知损毁了多少物事,祝子衍身形一退,避让到一旁,却是不再出手。 岳子峰回身一看,见此情景,便要出声叫祝子衍上前助阵,张了张嘴,却是惊觉竟是发不出任何声响,心中大惊,再看刚正掌法变化,向着他攻来,他急忙回身迅疾刺了两剑,却是惊觉背后风声响动,后背之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传来,他喉中腥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刚正也是微微一滞,不曾想到这二人竟会起了内讧,祝子衍竟会从后突然偷袭岳子峰,他一招得手,又是迅疾发出数掌,掌中黑气萦绕,猛的击打在岳子峰身上,竟是推向了刚正而来。 刚正身形急急避开,却是见一道身影迅疾飞掠而出,他再去拦住,竟是已然不及。 那人几个起落跃到院墙之上,回转身子冷冷一笑道:“太林宗的至宝佛图便继续留在此处吧,不过刚正你也莫要得意,等他日万某人的万毒魔功修至大成,再来与你挑战,告辞!” 说罢,他身形一掠,消失无踪。 刚正眉头一皱,上前去查探岳子峰的气息,却是见他口鼻之中尽是有黑血流出,显然中毒颇深,已是无药可解,不禁摇了摇头。堂堂无剑山庄的庄主,竟是这般死法,不禁令人唏嘘不已。 “方丈师伯……”法仁缓步过来,看了看地上的岳子峰,再看了看外面,疑惑道,“师伯,那人正是杀害俺师傅的真凶,他……他可是那个朝阳门主祝子衍?” 刚正摇了摇头:“那人从始至终所施展的都是万伏门的万毒魔功,应是万人敌。” “可是杨叶不是说万人敌已经死了?” 刚正叹了口气:“此事是越发的扑朔迷离,老衲一时也是想不明白了。你既是受了伤,便快些下去休息吧。” 刚正命弟子将岳子峰的尸身收了,心中一时也决断不下,将众弟子遣散了,这才走到大殿正中的蒲团上坐下,心中却是再难以平静。 楚红衣惨死,杨叶心中为仇恨所迷,到底所言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万伏门花飞谢毕竟也是魔门,是否是在刻意构陷祝子衍呢?朝阳门到底是无辜卷入其中,还是果真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佛图,又是为了佛图而来。此人是果真知道佛图藏身在这千佛堂内,还是误打误撞让他猜到的呢? 刚正独自一人在千佛堂中打坐了一夜,次日天明,他却是命弟子带着他的亲笔书信赶赴朝阳门,在事情真相没有彻底查明之前,不要再轻举妄动。 祝子衍藏身在普华山下,待见到太林宗的弟子往炎雷山一路进发,这才悄身离开。刚正修为之高,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再去现身抢夺佛图,殊为不智,只是杀死一个岳子峰,能换来刚正的疑心,在他看来绝对值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有余辜。”这便是祝子衍给岳子峰的评价。 只是即便如此,江湖也还是不够乱,他此刻便是回去朝阳门,也很难再接手其中的势力,而他此刻能去的地方却是还有一个——地狱谷万伏门。 数日之后,祝子衍便出现在了藏西和荒南的交界之处,万伏门数百年来与世隔绝,避世而居,任是神通广大的神道,还是眼线四布的金玉皇朝都不曾找到他们的所在。 而即便是如仇海一般,一路尾随,小心隐藏能够到达此处,却也不敢穿过库鲁克里木,也就是当地人所说的鬼门关,一旦进入此处,在这个峡口之后,四周俱是悬崖峭壁,不能攀爬,而往里走,更是云雾游荡,阴风阵阵,随时便可能集聚起雷云,电闪雷鸣,一个炸雷下来,即便是武道圣境的高手,瞬息间也是性命不保。 有此天险在,可保万伏门百世无忧。 祝子衍冷冷一笑,数百年前家族被诛灭,六大家族中人带领近万人流落至此,后有追兵,前无去路,他们确实曾以无数的人命堆叠,冲进了地狱谷中,那些追击而来的士兵却是惨死在雷电之下,再不能回去复命,万伏门得以苟延残喘。 可是百年之后,便有人忍不住想去外面的世界再去看看,只是这天雷无情,任是谁也绝无可能离开,故而又是花费了数十年秘密修建了一条通向外界的密道。 祝子衍小心观察四周,寻找密道的入口。若是可以选择,他是真不想回来此地,只是如今,他别无选择。然而万伏门中人利用完了,总还是要想法子再除去才是。 他不管自己到底是不是姓万,要他一生一世躲在这个山旮旯里做个山大王,都决然不是他要的生活。我是祝子衍,我处心积虑,费尽心机,所做的一切,要的又岂会是一个穷山恶水的地狱谷。 第356章 振臂一呼群响应 好在如今的祝子衍不需要刻意的去假扮,他便是那般的狼狈,衣衫不整,须发凌乱,他对着湖中的倒影看了看自己如今的样貌,自嘲一笑。 再往前去便是毒神教的万神殿,祝子衍又是在身上沾惹了些泥土,这才起身,踉踉跄跄的向着那里奔去,路上渐渐可以看到万伏门的族人,一个个眼中惊诧的看着自己的门主。 “师傅……师傅,您这是怎么了?”其中一人疾步奔了过来,上前扶住祝子衍关切道,“快,快去通知圣女大人,门主回来了!” 很快,万明瑶等人便收到了讯息急急赶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如今仅存的北辰和孤绝两位长老,他二人满腹疑窦,神色更是阴晴不定,却还是快步跟在万明瑶的身后。 “爹爹,您这是怎么了?” 万明瑶见到祝子衍的模样,顾不得圣女的仪态,小跑过来:“是谁将您伤成这般模样?”她又是看了看他的身后,疑惑道,“娘亲呢?” 祝子衍心中一喜,花飞谢果然是什么都不曾告诉她这个女儿,只是他面上却还是沉痛模样,欲言又止:“你娘亲她……她被人害死了!” 万明瑶一惊,几乎站立不住,身子退后了一步,面色更是煞白,低低问道:“什么,是谁,是谁杀了我娘亲?” “还能是谁,自然是神道的宗主项无邪!本座这一身伤也是拜他所赐!”祝子衍咬牙切齿道。 “什么,是他……怎么会是他……”万明瑶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竟是有些天旋地转,身子一个站立不住,后仰下去,幸得被身后的婢女急急扶住。 只是她倒在婢女的怀中,却还是犹不敢相信。为什么杀害娘亲的人竟会是项无邪,他已然害死了她唯一的哥哥,两个人势同水火,如今他竟是连她的娘亲都害死了,她又如何再去面对他。 她此刻伤心欲绝,为的既是母亲的惨死,也是自伤自怜,以为她好容易心中属意的男子与她却是越行越远,再不可能。 北辰长老却是目中疑惑,上前一步道:“门主,本长老一直以为您正在闭关修炼,却是不知您竟和副门主一同离开了地狱谷,更与神道结仇。” 祝子衍虎目微微眯起,却是并不答话。 孤绝也是说道:“既然门主您是从外面回来的,不知可是见到了本门的古蛇和太苍两位长老?” 祝子衍捂住胸口,咳嗽两声,这才说道:“自是见到了,他二人为了替死去的玄阳长老报仇雪恨,带着弟子门人外出,只是不曾想到杀害玄阳长老的人委实太过奸险,满嘴的仁义道德,却是设计下毒计陷阱,将他们一行人一网打尽。” 孤绝怒道:“什么,中州人委实太过可恨,杀害了玄阳长老的到底是何人,又是谁害了古蛇和太苍两位长老,还请万门主不吝告知!” “诸位也是知晓,玄阳长老修炼的乃是需要采补的功法,只是他不慎撞在了太林宗门人的手中,那些和尚自诩中州名门,如何可能会心慈手软。而两位长老虽是带着诸多的弟子门人外出,怎奈太林宗也是人多势众,他二人寡不敌众,也是双双遇难。”祝子衍心念一转,幽幽说道。 “门主您当时莫非在场,这些可都是您亲眼所见?”北辰疑惑道。 “北辰长老莫非以为是本座见死不救不成?”祝子衍微微有些怒气。 “两位长老未经本座允许,擅自带人离开地狱谷,为的却是报私仇,岂不知会陷我毒神教于险境?本座因在闭关不能外出,故而命副门主代我出去,以防意外……只是不曾想出去了许多时日都不曾回返,本座也是放心不下飞谢她一个女子,这才出去……” “可惜,本座终究还是去晚了一步,到达之时,二位长老已然不敌他们,惨死当场,余下的弟子忠心护教,掩护我们离开。我和飞谢虽是侥幸逃出,却还是都受了些伤,哪曾料想,回来的途中还是遭到了神道那些歹人的埋伏,飞谢她……她为了让本座离开,自己却……却是被项无邪那个奸贼给害死了……” 两位长老面面相觑。 祝子衍却是突然朗声道:“我毒神教的诸位弟子门人,想我们一直避居世外,不与他们争斗,却还是被人冠之以魔门的称号,我万人敌的妻子,你们的副门主如今惨死,此仇不共戴天,而你们的三位长老更是死的不明不白,这个血海深仇,我们又如何能够忍下?” “我们若还是任由这些外族欺凌,他们四个人,以及你们的父母同胞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够安息,怎么可以瞑目?我万人敌问你们一句,你们,要不要随本座出去,去给你们的亲人、朋友以及兄弟姐妹去报仇雪恨,去为你们的副门主、为三位长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让他们血债血偿,知道我们万伏门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吾等愿意,吾等愿意追随门主报仇雪恨!血债血偿!血债血偿!”众人立时回应道。 祝子衍心中得意一笑,又是冷冷看向两位长老,痛心疾首道:“北辰、孤绝两位长老莫非还有什么异议?又或是在这地狱谷中贪图享乐惯了,见不得外面的腥风血雨?若是你二人这般贪生怕死,我万人敌绝不强求你们!” “花副门主的仇我一个人可以去报,便是搭上我这条性命又有何惜?三位长老虽曾与我政见不合,然而我们六大族同气连枝,他们的血海深仇也一样算在我的身上。诸位若是还有血性,愿意随我前去,我万人敌欢迎之至,然则诸位若是觉得怕了,觉得此去难再回头,我万人敌也绝不强求!”说着,祝子衍却是又猛咳几声,竟是吐出口血来。 “爹爹,女儿愿意随你去……去为娘亲,为死去的族人报仇雪恨!”万明瑶心中一痛,却还是上前说道。 北辰和孤绝互相看了一眼,却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表示应战。他们若是五大长老俱在,或可与万人敌争锋,如今他却是巧舌如簧,肆意煽动这些族人的情绪,群情之下,他二人若还是不予表示,只怕万人敌趁机发难,攫取了他们手中的权力。 祝子衍心中冷笑,中州武林,我又回来了,这次就让万人敌再打个头阵,将整个武林搅个天翻地覆。 第357章 出师未捷人遭困 祝子衍用了三日的时间,集结了整个地狱谷中所有可用的战力,数万山民除却老弱病残,可用者也还有近万人,而能够同时集结万人便是神道也要颇费些功夫。 一万山民虽是声势浩大,可是却也极容易惊动金玉皇朝,祝子衍打算先带三千人离开,另外的人则分批跟随,这第一批人中自然必须带着两位长老和圣女万明瑶。 祝子衍志得意满,率先穿过密道从地狱谷中穿出,深深的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只想仰天而笑,可是他还不曾站稳脚跟,便觉四处人头攒动,在地狱谷外竟似有数不尽的人在等着自己。 祝子衍眉头蹙起,冷冷看向众人,只见其中数道身影甚是熟悉,待到得近处,竟果真是他们。 两位长老严阵以待,而万明瑶却是心中一惊,因为此刻站在他们对面的不是别人,其中为首之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神道宗主。 “项、无、邪!又是你!”祝子衍咬牙切齿道,“你怎会在此?” “是啊,你万伏门隐匿江湖数百年,可曾想到有一日会让人堵在自家大门之前?”项无邪淡淡说道,“很久之前,我神道便已是探明了你万伏门的入口位置,只是此处却不便于藏匿,而这附近唯一的一个小村落更是有数十年不曾来过生人,故而我神道的暗探只能对此处稍作盯梢。” “不过,你这些时日动作频频,本座不得不下了死令,要暗探时刻注意此处的动向,还真是不巧,在这命令下达的第二日,便有密探见到了你的身影,只是本座也很是好奇,到底是该称呼你为武林盟的盟主祝子衍,还是万伏门的门主万人敌呢?” “哼,本座不知你在说些什么。项无邪,你害我爱子,又杀我发妻,我与你仇深似海,不死不休!”祝子衍心中涌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却还是佯作镇定,怒斥道。 “唉,真正的万人敌早已身死,也不知你还打算演到什么时候?”项无邪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无论你是万人敌,还是祝子衍,今日你都插翅难逃。在这里的人,有些是我的朋友,他们不会管你的身份到底是谁,而有些人更是与你一样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这里是叫做鬼门关是不是,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来。今日,就让我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吧!”项无邪朗声道。 而在他的身后,越来越多的人慢慢走来,有神道四大圣使紫眉上人和青面阎君,有昔日的太林宗弟子,如今的佛剑之后杨叶,更有无剑山庄的现任主人大巧剑魏邦璧和傅雪玉,再之后则是有灵刀宇文环和龙陵剑少龙颜,而那些女子便是芙蓉堡中的众人。 而在这群人之中,却又有三个人格外的醒目刺眼,一个是天行道的掌教廖星,另一个是长老裴远,而最后一个,便是刚阿唯一的徒儿法仁和尚,太林宗虽未派出一名首座高僧,可是这等阵仗,已是百年难遇。 在场之中,高手集结,而他们此来,只有一个目的,击杀祝子衍。 “红衣,今日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亲手将祝子衍这个恶贼手刃!” “师妹,你的大仇人如今便在眼前,师兄曾允诺你的事,今日一定会为你办到!你在天有灵,就好好看着吧,今日我便是拼却性命也绝不会放过他!” “师傅,您老人家的仇今日徒儿一定要报,哪怕是要破掉杀戒,哪怕是被太林宗逐出门墙!” “岳子峰虽是本门的叛徒,可是死在你的手中,却也实在太过冤枉,今日还请祝盟主赐教。” 项无邪冷冷一笑,以无上内力传音,声震长野:“万伏门的人,在你们身前的不是你们的门主万人敌,他真正的身份是朝阳门的门主祝子衍,你们的门主,以及花飞谢等人都是死在他的手中。” “而我,项无邪,以神道宗主之名向你们保证,现在与此人划清界线,我等可以不杀你们!” 此言一出,北辰和孤绝两人连忙一退,便是万明瑶也一惊,不敢置信:“他……他说的可是真的,你到底是谁?” “明瑶,连你也宁愿相信一个外人,却不相信为父?” 祝子衍目光阴冷,似欲择人而噬。他苦心筹谋,忍辱负重,再入地狱谷,又是带出一支虎狼之师,眼看大业可成,却不曾想到甫一出山,便被项无邪等人围剿,以致功亏一篑,只怕这次之后,再无翻身的可能。 “项无邪!”祝子衍含恨一指,“哈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本座三番五次要杀你,你却都是不死!反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本座大事……你……上天不公啊!” “公与不公又待如何?今日,本座便要替枉死在你手中的朋友亲人报仇雪恨!”项无邪冷冷一笑,飞身跃到祝子衍身前,一掌拍出。 祝子衍眼见他无招无式,不过随手而出,却是玄妙非常,竟似是无懈可击一般,不敢大意,也是猛然施展出十成劲力,黑红两道真气自他双臂之上萦绕不散,二人掌力对在一处,项无邪身子倒退,却未受伤。 “这是……这是什么武功,竟不惧本座的火毒魔掌?”祝子衍心中一惊,却还不曾得到项无邪的回答,便见半空之中一柄巨剑破空而下,一剑之威,便是这天空都似是被撕裂一般。 “祝子衍,你偷袭本座,又是屠戮了我天行道一门,今日,我也要为我门下弟子,为我的师妹让你来偿命!” 武道圣境的高手廖星终于出手,如今他手中所握的正是赤霄剑。 “以多为胜,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也不过如此。”祝子衍闪身避开,冷冷一笑,一掌离火燎天直攻向廖星。 另外数人也是跃入场中,将祝子衍团团围住。 祝子衍环视众人,仰天狂笑:“我祝子衍何其有幸,今日能集结这么多高手,只为对付我一人,来吧,一起上吧,我杀一人是杀,杀天下人也是杀。今日本座便将你们全部杀掉,看看还有谁敢阻我!” “此人莫非真的是朝阳门的祝子衍?”两位万伏门长老面面相觑,却是选择了身形后退,作壁上观。 第358章 鬼门关前诸事了 祝子衍心中一惊,回身看向北辰和孤绝,怒道:“鼠目寸光的东西,这不过是他们的分化离间之计,他们对付完了本座,下一个便是你们!你们以为能够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吗?” 说话间,青炎和魏邦璧却是各自带着门人弟子上前将万伏门众人挡住,淡淡一笑道:“不从此贼者,我等可以不杀,可若是执迷不悟,一意孤行,立杀无赦!” 祝子衍眼见毒神教众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真正是穷途末路,众叛亲离,四下望去,茫茫人海,却只他孤身一人。 祝子衍怒极反笑:“好,好,好!天要亡我!你个老天,你也不肯放过我!好,你们要我死,那便一个都不能活,一起受死吧!” 说着,竟是再无顾忌,身上内力施展到了极致,项无邪和廖星二人此刻离的最近,只觉在祝子衍身周的空气竟也是变得炙热起来,春日的天气却是觉满身大汗。 “是你们逼我的!今日,本座便是死,也要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祝子衍周身的真气仿若燃烧起来,那升腾的火焰更似是肉眼可见,便是他脚下的草地本是发了新芽,如今却被他真气焚烧,瞬息枯萎。 “是三界俱焚?”项无邪眉头一皱。 “不,是传闻之中烈焰罡气第十二层之上的境界。”廖星眉头轻蹙,手中的赤霄剑再次举起。 这一招发出便是祝子衍自己也觉全身欲焚,筋脉之中阵阵刺痛,只怕比之三界俱焚这等两伤的武功的威力更是巨大,可是他的心中却是生了一丝惧意,一丝对死亡的恐惧。 千古艰难惟一死,他之一生杀人无数,先是为了苟全性命,不惜弑师杀弟,之后为了他所谓的宏图霸业,更是屠戮宗门,染血无数,可是当死亡临近到他头顶之时,他不曾想到,他自命为一代枭雄,当世无双,竟也是与那些俗世中人一般无二,只想能再苟活性命。 “不,我不能死,我不要死……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 他身形一动,竟是突然之间便施展出了神火遁法,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却绝不曾想到他会有如此动作,如此出其不意,破开人群冲了出去,所走的方向不是外面,却是又往地狱谷内而行。 “不好!”众人一惊,急急飞掠追了上去。 项无邪离的最近,急忙展开身法,飞掠而上。 祝子衍掠入了万伏门众人之中,如虎入狼群,人人闪避,他却是一个欺身到了万明瑶身旁,手一用力,将她提起,向着项无邪扔去。 万明瑶心中一惊,终于确信这人不是他的父亲,目中却是两行清泪落下,眼见身子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正被迎面追来的项无邪轻轻接住,放在地上,又是直追上去。 只是这片刻功夫,祝子衍的神火遁法已拉开了数丈距离,眼见前面便是鬼门关的入口,他却是毫不迟疑,飞掠而入,天空之中乌云密布,层层叠叠,仿若就压在头顶一般,此时,便在滚滚雷声之中,一道雷电瞬间劈下,砸在地上。 祝子衍的身形一顿,却是下一刻便点在了雷电落处,再是停住身形,静等下一道雷电击落。 项无邪等人虽是艺高人胆大,却绝不似他一般,已是穷途末路,眼见他身形一动,跃到第二处闪电落处,如此下去,便又要逃出生天,不禁暗暗焦急。众人正是无法可想,却是见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冲入了雷云之下。 “杨叶!” “裴远!” 眼见浓云之中,又有一道雷电要击打下来,项无邪急将身侧法仁手中的钢棍投掷而出,那钢棍斜斜刺入土中,正将数道雷电引了上去。 二人得了这片刻喘息,身形同时动作,手中长剑向着祝子衍后背刺去。 “疯子,简直是疯子!”祝子衍何曾会想到竟有人这般不顾生死,直追入雷电之中,他仰天怒吼,回身出了双掌,便要将二人击退,却见一人竟是将手中长剑举过头顶,身形猛扑到祝子衍身上,他虽是硬受了一掌,却还是到了祝子衍面前。 “祝子衍,还我师妹命来!”裴远目中疯狂,长剑举空,一道雷电正劈打下来,击在他二人身上。 祝子衍疯狂出掌,却还是拦不住裴远:“疯子!不要,我不能死!啊!” 雷电击下,祝子衍身形微退,却还是避无可避。而一声嘶吼,杨叶手中的第二剑便刺入了祝子衍的脖颈之中,祝子衍身子抽搐两下,汩汩鲜血涌出,却是再发不出任何声响。 便是直至临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败了,败得如此彻底…… 这世间竟是真的有人,连自己的性命都是不顾,也要为亲人报仇雪恨。 “红衣……”杨叶抬头望天,一行热泪滚滚而下,“我终于为你报了仇!他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哈哈哈……” “杨叶,回来!快回来啊!”紫眉上人和项无邪喊道。 杨叶回身看了一眼众人,却是摇了摇头:“我回不去了,便是回去,留我一人独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我曾向红衣许诺,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苟活至今,为的只是要替她报仇而已。” “如今大仇得报,我又如何忍心让红衣一人在下面忍受凄冷孤苦。”杨叶坦然一笑,可惜埋骨之处是这鬼门关雷云之下,“项无邪,我杨叶别无所求,但求若是有一日你能寻得避雷之法,可能带我骸骨离开此处,惟愿能葬在牛家村,红衣的墓碑之旁,永生永生陪伴他们母子,于愿足矣。” “本座不会答应你的,杨叶,你给本座滚回来,自己去红衣的墓碑之前去磕头谢罪,自己去告诉她你已经手刃仇人!红衣要的是你能好好活下去啊!”项无邪怒道。 “不答应,便不答应吧。我魂归之处,便是红衣所在,你便是不应我,我也要去寻她了……两位师傅,徒儿来看你们了,还会带着红衣去看你们,你们一定会喜欢她的……” 杨叶盘膝而坐,喃喃一句,天空之中电闪雷鸣,一道雷电劈下,砸落在他的头上…… 众人心中一痛。 廖星上前两步,却是苦笑:“我天行道的仇终于报了,可是我的师妹死了,我的师弟如今也死了,独独留下我一人……哈哈哈哈……” 说罢,竟是落寞转身,带着天行道的余下弟子沉默离去。 江湖盛传,鬼门关一战,魔门高手尽出,击杀朝阳门门主祝子衍,并解散了邪派万伏门,经此一役之后,天下三大名门之中朝阳门元气大伤,更因门主之丑事,一蹶不振,天行道虽得以光复,却实力大损,独剩下廖星掌教一人苦苦支撑。 此后的天下武林,唯有邪门第一大派神道与正道第一大派太林宗争锋而已。 江湖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而武林公认,此代神道宗主项无邪足以统领神道,再创百年辉煌。 第359章 长歌江湖留一笑 万仞山下,参合城中,今日的参合城处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偌大的城池处处洋溢着喜庆,只因为今日是神道的宗主项无邪大婚的日子,而他要迎娶的人却是两个,一个自然是昔日天行道的女弟子陆西婵,另一个却是一个已死之人。 芙蓉堡的前堡主——秦芙蓉秦大小姐。 神道宗主娶亲,莫说是娶一个已是亡故之人,便是要迎娶当今金帝陛下的妹妹——长公主明玉郡主,只怕也是无人敢去说些什么吧。 —— “要的便是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项无邪的妻子,这是我曾经答应你的事情。”项无邪的手轻轻抚过秦芙蓉的灵位,可惜伊人已逝,他知道珍惜的时候,却只余下后悔而已。 外面喜乐声起,吉时要到了,要去迎接他的新娘陆西婵。 —— 这已是陆西婵第三次大婚,她心中苦笑一声,只希望这一次能够顺顺利利,莫要再出什么幺蛾子,否则,她这辈子只怕是真再嫁不出去了。 项无邪,你个没良心的,现在这个时辰还不来,她心中恨恨的想着。 —— 参合城中最高的楼上,两个人一身白衣,迎风而立,如同绝世仙子,静静的看着远处的那座大宅,宾客满门,出入不绝。 “宫主,您真的不去看看吗?” 身后的女子幽幽叹了口气,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凝香,你如今已是执掌落雁宫,与本宫身份相当,不必再如此客气了。”月华淡淡一笑道。 路凝香轻轻摇了摇头,在她的心中,月华永远是她高高在上的宫主大人,而她,永远是那个随在她的身后没有长大的小丫头。 “去了,又能做些什么呢?”月华幽幽一叹,“上一次天行道大婚,我带走了那个新娘,今日神道大婚,难不成我还要将新郎再带走不成?知道他过得很好,如此便是足够了,至于他这些好里有没有我,又有什么打紧。我们走吧……” “没有你,我如何可能会过得好呢……”一个男子幽幽一叹。 月华转身,却是微微一愣,凝香不明所以,回身看去,这才发现在她二人的身后竟是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少年,一身火红的衣衫,如同一团烈火,悄无声息的欺身过来,到了月华的身前。 月华微微一惊,竟是忍不住小退了半步,然而半步之后,便是十数丈的高台,男子一步跨前,手臂伸出,毫不客气的将月华的腰肢揽在怀里。月华虽是将近乎一半的修为传给了路凝香,可是依然是天下有数的绝世高手,然而面对着眼前的男子,她却是生不出一丝的气力去反抗。 “项无邪……”路凝香惊呼道,待看见他二人的动作,却是赶忙别过头去。 “你来了,竟也不告诉我一声。” 月华沉默不语。 “你可是在气我要迎娶的人只有两个,却没有你吗?” 月华面颊微烫,却是挣扎了下身子。 “此刻,你将这身新娘子的衣服换上,还来得及。”项无邪另一只手上拿着的赫然是一套崭新的喜服。 月华淡淡一笑:“沉鱼落雁阁的规矩你也应该知道,便不要再为难我了。项无邪,我该走了……” 说着,月华转身,从十数丈高台上一跃而下。 “我会等你回来,等你回来做我的新娘子,做我项无邪的妻子!”项无邪竟也是腾空一跃,飞身扑下,一把将月华揽入怀中。 月华终究没有留下来,可是那件为她量身而做的凤冠霞帔却是被她带走了,也许,有一日她真的会回来…… —— 波澜起,风云动,长歌一曲,徐行江湖。回首向来处,看尽风雨看尽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