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烈》
第1章 风雪夜主仆逃亡,好汉子舍身救主(1)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苍茫暮色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跪在西安城外荒郊的一座新坟前,华贵的貂裘上面沾满了血迹。他脸色铁青,双眼充满仇恨和愤怒,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丝丝的鲜血从咬破的地方渗出来。少年身后也跪着一个中年人,浑身是血,黑色的棉袍被利器划破了好几处,露出泛黄的棉絮。
中年人抬头看了看天空,小心翼翼地说:“少爷,你已经在夫人的坟前跪很久了……”少年并不说话,依旧直挺挺地跪着。
中年人显得有点着急,接着说:“少爷,天色已经暗了,咱们得抓紧赶路。要是再耽搁,恐怕……”
少年冷哼一声,说:“焦叔,你怕了吗?”
中年人霍地站了起来,黑脸变得通红,他激动地说:“少爷,你这是什么话!我焦义跟着老爷十几年,刀山火海都敢闯,什么时候怕过!”
少年不禁面露歉意,说道:“焦叔,对不起。”
焦义顿时没有了火气,轻声说:“少爷,要是仇人追来了,我焦义死不足惜。但是不能把你安全送到洛阳舅老爷家,我死了也没脸面去见老爷和夫人啊!”
少年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他想要站起来,但是双腿已经麻木,身体挣扎了几下以后竟然扑倒在地。焦义急忙上前把他搀扶起来,少年站起以后轻轻挣脱焦义的双手,痴痴地望着坟墓。良久,少年哑着嗓子说道:“爹、娘,孩儿一定会给你们报仇!”说完,他大步朝洛阳方向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焦义看着少年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少年父亲当年的英雄气概。他内心不禁暗自叹息,又生怕再出什么差池,连忙跟在少年身后。
从西安到洛阳有七百多里地,一主一仆餐风露宿,第一天也只走了一百多里地。焦义虽然是江湖高手,但少年的武学功底却不深厚,因此难以走得很快。焦义心中焦急,只盼着能够尽早将少主人安全送到洛阳。于是,他在晚上潜入一户地主家中,偷了两套衣服和银两,又去驿站盗了两匹好马。少年虽然明知自家的家训中有不许偷盗一条,但是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也就只有默许焦义的所作所为了。第二天清晨,主仆二人换了衣服,吃饱喝足以后,快马加鞭往洛阳赶去。有了马匹以后,速度果然大大加快。当天色再次暗下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跑了将近三百里地。
焦义在马背上用鞭子遥指前方,高兴地说:“少爷,再有不到百里路程就是陕州了。进入陕州,有舅老爷分堂的保护,到时就不怕仇人追杀了。”
少年愁眉稍展,说道:“焦叔,我们不住店了,一直赶到陕州去吧!”
焦义摇了摇头,说:“少爷,我也是恨不得立刻就能到陕州。可是不行啊,天已经黑了,山高路险,何况还下着大雪,很危险。再者,即使我们不用休息,马匹也要休息了。”
少年无可奈何地说:“焦叔,你拿主意吧。”
焦义说:“我记得再往前面几里路就有个小村庄,那里有十几户人家。我们今晚就在那里借宿,明天一早再出发。少爷意下如何?”
少年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并辔朝前驰去。
果然,没走几里路就看到高山脚下坐落着一个小村庄。只有十几户人家,稀稀落落地分布在道路的两侧。鹅毛大雪一直不停的下,村子里寂静无声。厚厚的白雪覆盖在家家户户的屋顶,好像一床床雪白的棉被。村口大槐树的叶子已经落光,只剩下孤零零的枝干挺立在朔风之中。有的树枝积满了雪,有的树枝结上了冰,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亮光,仿佛一株巨大的银色珊瑚。村里陆陆续续亮起烛光,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射在雪地上,给这个茫茫的冰雪世界增加了些许温暖。焦义扶着少年下了马,主仆二人踩着深可及膝的积雪快步走进村庄。
焦义来到一户人家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不过一会儿,木门“嘎牙”一声被打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出现在两人面前。
焦义急忙躬身施礼,说道:“老人家,我们主仆二人途径宝地,想借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
老者急忙还礼,说道:“贵客临门,是老朽的荣幸。只不过寒舍简陋,恐怕怠慢了两位。”说完,领着焦义二人进了屋。
老者请焦义主仆在堂屋里坐下,又朝里屋喊道:“老婆子,有贵客来了,赶紧出来安排饭菜吃。”老者喊完以后,对焦义二人说:“两位贵客请小坐,老朽把马牵到屋后喂些草料。”焦义二人连忙道谢。
这时,里屋的蓝布帘子掀起,出来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婆婆,她身材微胖,满脸笑容。焦义二人慌忙站起来,老婆婆笑着说:“不要客气,快坐、快坐!现成的饭菜,热热就能吃了。”
老婆婆利落地走进厨房,没有多久,屋子里就萦绕着饭菜的香气。又过了一阵,老婆婆把饭菜端了出来,放在二人坐的桌子上。焦义主仆看去,原来是两大碗白米饭、一盘爆炒兔肉、一碗清炒芥菜,还有一碟凉拌木耳。老婆婆眯着眼睛,不好意思地说:“人老了,手艺也不好了,两位客人将就吃。”焦义二人赶了一整天路,早已饥肠辘辘,也就不再客气,狼吞虎咽起来。
老者喂完马进屋,老婆婆赶忙上前把门关上,又替老者拂去头上的雪,这才独自进了里屋。老者看着二人吃完饭菜,走进里屋拿出一个黄色葫芦,又在厨房拿了三个大碗,坐在焦义二人身边。老者拔开葫芦盖子,一股浓烈的酒香顿时弥漫出来。老者倒满三大碗酒,说道:“两位客人喝点酒去去寒。”
少年说:“老人家,我喝不了酒。”
老者笑着说:“三秦大地的汉子没有喝不了酒的!少喝点无妨。”
少年不好推辞,只有端过酒碗浅浅地抿了一小口。虽然只是一小口,但是吞下去以后感觉喉咙里面像着火一般,辛辣的气味呛得少年大声咳嗽起来。老者哈哈大笑,焦义也强忍着笑急忙去替少年拍背。
老者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说:“老朽姓陈,还没有请教两位贵客的尊姓大名。”
焦义回答道:“老人家,晚辈叫焦义。”他又指了指少年,说道:“这是晚辈的少主人——韩武。”
陈老汉看韩武咳得满脸通红,说道:“少年人,第一次喝酒都是这样的。没关系,喝多了就习惯啦。”韩武点点头。
陈老汉又问:“二位是哪里人?要到哪里去?”
焦义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如实回答,韩武说道:“不敢欺骗老人家。我们是西安人,因仇家追杀,不得已要逃到洛阳去找晚辈舅舅。”
陈老汉哦了一声,说:“那你们可曾认识西安的韩明德韩老爷?”
韩武黯然神伤,回答说:“正是家父。”
“老人家与家父有旧?”韩武问道。
陈老汉说道:“小老儿哪里有那个福气。只是常听这一带的年青人说,江湖上流传着“郎舅双侠,东王西韩”的话。打听了才知道,东王是洛阳百虎门当家的王啸林,西韩说的是咱们三秦九龙帮的帮主韩明德,就是令尊!”
陈老汉又喝了一口酒,继续问:“令尊大人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韩武想起父母惨死,悲痛欲绝,愣着说不出话来。焦义猛地一口喝完碗中的烈酒,把酒碗重重的放到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碗碟都跳了起来,气呼呼地说:“我家老爷和夫人已经遇害了。”
陈老汉睁大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说道:“据听说韩老爷是咱们关中一带的绿林盟主,武功卓绝,怎么会遇害呢?”
焦义长叹一声,说:“老人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陈老汉点了点头,捻着下巴胡子沉默不语。
过得片刻,陈老汉又问:“找到仇家没有?”
韩武止住了悲伤,一字一句地说:“还没有找到仇家。但是我迟早会找出来的,到时候我一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陈老汉看到韩武眼神里闪现出与年龄不相符合的凶狠之色,不由打了个冷颤。他干咳两声,一口喝光碗里的酒,说道:“请节哀。这里离洛阳还有两三百里,两位客人明天还要赶路,早点休息吧。”说完,他从厨房抱来一大捆干燥的稻草铺在地上,又招呼老婆婆从里屋搬出棉絮、棉被。
陈老汉满怀歉意地说:“委屈两位贵客了。”焦义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递给陈老汉,说:“老人家,多有打扰,这点银子请收下,略表我们主仆二人的感激之情。”陈老汉死活不肯要,韩武说:“老人家要是不肯收下,就是嫌弃我们的礼物太轻!”陈老汉无法,只好收下碎银,千恩万谢之后进了里屋。
焦义把背上的长剑取下放在桌上,铺好棉絮、摊开棉被,这才说道:“少爷,休息吧。”韩武嗯了一声,衣服也不脱,直接就躺到棉被里。焦义也不脱衣服,躺在韩武身边睡下。也许是太劳累,也许是酒劲上涌,焦义很快就睡着了,满屋子都是他响亮的呼噜声。
第2章 风雪夜主仆逃亡,好汉子舍身救主(2)
韩武辗转难眠,一会儿想到从前和父母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一会儿想到父母惨死的那天;一会儿想着到底谁是幕后元凶,一会儿又想到父亲传授的练功心法和剑法……年少的心灵承受着巨大的折磨,他大口地喘着气,希望能让自己好受点。可是没有用,无数的情景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韩武异常烦躁,突然想到父亲曾说祖传的“太乙心法”不仅可以令内力修为突飞猛进,而且还可以消除戾气,达到身心合一的忘我境界。这几天忙于逃亡,竟然忘记了修炼内功。于是,韩武掀开被子,盘膝坐下,按照父亲生前的指点开始修炼“太乙心法”。刚开始的时候,他久久无法静心。半个时辰以后,微弱的真气在体内运行三次小周天,果然觉得口内生津、神清气爽。韩武大喜,继续引导真气在体内小周天运行,渐渐的达到身心合一的境地。一个时辰以后,韩武睁开眼睛,竟然丝毫没有了睡意。疲倦和酒意荡然无存,只感觉丹田内热烘烘的,也不再感到那么寒冷。
万籁俱寂,焦义和陈老汉夫妇都在酣睡。韩武不想惊动他们,悄悄地起身,心中默念父亲传授的“太乙剑法”口诀,以指代剑,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正当他练功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韩武修炼“太乙心法”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耳力变得比一般人要好不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停止练功,认真聆听。确实是马蹄声!那些马来得好快,片刻就能听到急促的“得”、“得”声和嘈杂的人语声,估计很快就要到达这个小村庄了。
韩武大惊失色,急忙拉起在睡梦中的焦义。焦义揉了揉朦胧的眼睛,一头雾水地问道:“少爷,怎么了?”韩武说:“焦叔,咱们快走,仇家追来了!”焦义顿时清醒,一手抓起桌上的长剑,一手拉着韩武直奔屋后。主仆二人翻身上马,如离弦之箭驰出村庄。
两人的背影还未消失,小村的槐树下出现了十几个骑着马的蒙面黑衣人。火把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火焰照得夜空通红。一个瘦小的黑衣人说:“大哥,马蹄的痕迹一直进了村。估计他们两个躲在这里!”为首的黑衣人十分魁梧,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在明暗不断的火光照耀下显得格外阴森。他右手一挥,说道:“搜!”
众人正准备下马,突然听到村子的那头传来一个少年的喊声:“韩武在这里!”为首的黑衣人听出确实是韩武的声音,冷笑一声,双腿夹住马肚子,右手的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腿上,座下的白马咴聿聿地长啸一声,立刻风驰电掣般往前冲去。其他黑衣人不敢落后,紧紧跟在为首的黑衣人后面。
韩武一骑当先,焦义拔出长剑紧随其后。他们两人的马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已经基本恢复了体力,因此把十几个黑衣人远远甩在了后面。十几个黑衣人眼看着韩、焦二人渐渐消失在视野,暴跳如雷,纷纷咒骂不已。为首的黑衣人却异常冷静,一言不发,只是不停的用马鞭抽打着白马。
韩武、焦义骑着马跑了二、三十里地,来到一处峭壁下方。这里的山路很窄而且结着冰,韩武的马在拐弯时收不住脚,长鸣着掉下了悬崖。还好韩武有些武学根基,在陈老汉家中又练了一个多时辰“太乙心法”,因此反应非常迅速。当马即将摔下悬崖的那一刻,他左脚脱下马镫,然后踩在马背上借力一蹬,身子就像一只大鸟稳稳落在了山路中间。
焦义顾不上夸赞,急忙下马,把手里的缰绳塞给韩武,非常镇静地说:“少爷,很快就到陕州了,快走!”韩武噙着泪,哽咽着叫了声:“焦叔……”焦义看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韩武,慈爱地抚摩着他的头,笑着说道:“少爷,不要悲伤,你焦叔早就是该死的人了。能看到你很快进入陕州,我死也瞑目了!”
说完,不由分说把韩武抱起放在自己的马上,然后在马屁股上使劲抽了一鞭子。马儿负痛,带着韩武瞬间就跑出几十丈。
韩武听到焦义在身后大喊:“少爷,多保重!”
他顿时泪流满面,像野兽一样地吼叫着,发了狂一般抽打着马。马匹也被打急了,发了狂一样往前冲。
焦义目送着韩武消失得不见影踪,回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衣人。他一把扯开臃肿的棉衣,聚足真气,高声喊道:“小兔崽子们,焦爷爷在此,快来决一死战!”焦义的内力虽然不是很雄厚,但也积聚了二十多年功力。这一声豪气干云,震得树上的雪簌簌落下。喊声长久回荡在山间,更加摄人心魄。
看到焦义威风凛凛地守在山路中央,宛如一尊山神,一众黑衣人停留在十丈开外,竟然不敢贸然进攻。为首黑衣人的目光扫过身后众人,好像刀锋一样,众人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他用马鞭指着一个黑衣人,冷冷地说:“你去!”
那黑衣人不敢犹豫,乘着马怪叫着冲向焦义。焦义不慌不忙,等马快到眼前时立刻往右侧身,与此同时,右手的长剑准确地插入马的脖子,然后又迅速地拔出。只见冒着热气的马血立刻从脖子里喷射而出,马匹很快失去冲锋的力道,瘫软着倒在地上。马上的黑衣人猝不及防,被压在马下面,慌忙想挣扎起来。焦义面无表情,头也不回,长剑往后顺势撩去,黑衣人立刻身首异处。鲜血喷溅在雪地上,宛如一朵朵妖艳的梅花,山谷之中开始弥漫着血腥气息。
为首的黑衣人呵呵笑道:“好一招“回风拂柳”!,焦爷不愧是韩明德手下第一高手!”焦义十分诧异,厉声喝道:“我已经多年不用这路剑法,你究竟是谁?竟然识得我这招!”
为首的黑衣人嘿嘿一笑,说道:“焦叔,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连小侄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焦义一经提醒,如梦方醒,说道:“莫非你是……你是……”他震惊之下,竟然语不成句。
黑衣人撕下蒙面布,一张白皙而英俊的面孔出现在焦义眼里。焦义如遭雷噬,脱口叫道:“真的是你!”这个年青的面孔那么熟悉,正是韩明德的大弟子,九龙帮囚牛堂堂主余振风。
自九龙帮立帮以来,根据龙生九子的传说,设立了九个分堂,分别是囚牛堂、睚眦堂、嘲风堂、蒲牢堂、狻猊堂、饕餮堂、狴犴堂、赑屃堂、螭吻堂。焦义名义上是韩明德的仆从,实际上情同手足,也是九龙帮四位护法之一。余振风从小被韩明德收养,武功虽然不如焦义等人,但是他一表人才、足智多谋、为九龙帮立下不少汗马功劳,逐渐成为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韩明德很倚重这个大徒弟,因此让余振风当了囚牛堂堂主。囚牛堂是九龙帮内三堂之首,主要负责保卫帮中首脑。余振风也没有让韩明德失望,不到一年时间,就把囚牛堂治理得井井有条。
焦义也很喜欢余振风,把他当成自己的子侄一样。看到余振风的武功进展不快,焦义倾囊相授,甚至把自己的成名绝学“春霆剑法”也教给了余振风。
此时,看到苦苦追杀自己主仆的竟然是自己多年来一直悉心呵护的人,焦义内心无比绝望、痛苦。他呆若木鸡,自言自语着说:“怪不得……怪不得……”
一个黑衣人提醒余振风:“大哥,咱们暴露了恐怕不好……”余振风冷笑着说:“放心,死人是说不了话的,就让他当个明白鬼!”
就在焦义失魂落魄的时候,余振风偷偷拔出长剑,在马腿上轻轻一刺,白马立刻像疾风一样冲向焦义。在距离焦义不到两、三尺的地方,余振风突然弯腰从马背上跃起,在半空中挽出几朵剑花,借着白马奔跑的动力,头下脚上斜着刺向焦义。
焦义猛然惊醒,但是为时已晚,白马已经撞到了焦义胸口。焦义被撞得倒向一边,还是强忍疼痛,左掌蓄满内劲,怒喝一声拍在白马头上。这一掌凝聚了焦义毕生修为,将白马的头骨拍得粉碎。白马眼中流血,倒栽着掉进悬崖。
焦义还没有缓过神,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剧痛,冰冷的剑锋已经插入自己体内,血液正源源不断的涌向体外。焦义咬着牙聚起残存的真气,也不转身,右手的长剑顺势向后撩去,用的正是那招“回风拂柳”。
余振风偷袭得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惊恐地发现焦义的长剑已经到了脖子前面。他刚刚落地,根本来不及躲避。还好他有急智,慌忙顺势倒地,几个翻滚之后,已经离焦义一丈开外。幸亏焦义深受重创以后,剑法的力道已经大为减弱,要不然余振风早已身首异处。饶是如此,还是在余振风英俊的左脸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焦义灯枯油尽,已经站立不稳。他脸色苍白,用长剑拄地,艰难地挪动着,笑着说:“好小子,老子教你的这招“春光万丈”果然练得不错!”
余振风捂着脸从地上爬起,鲜血汩汩的从手指间流出,他阴沉沉地说道:“焦叔,你能死在自己的成名绝技之下,可以瞑目了!”
焦义微弱地说:“振风,你师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余振风沉默片刻,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他是对我不薄。但是,他会把帮主之位传给我吗?他会把《九龙诀》传给我吗?哈哈哈哈……”
焦义伏在剑柄上,气若游丝,无比惋惜地说道:“孩子,你……走错路了……”话音刚落,头就耷拉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
第3章 风雪夜主仆逃亡,好汉子舍身救主(3)
没有人说话,死寂得可怕。狂暴的朔风呜咽着在山中穿行,卷起漫天的雪花。余振风走到焦义面前,静静地站着。一个黑衣人快步走上来,使劲抽出插在焦义后背的长剑,递给余振风,说道:“大哥,你的剑!”
余振风看到焦义的尸体轰然倒地,怒不可遏,叫道:“滚开!”横空一拳,打在黑衣人胸口。黑衣人丝毫没有防备,被打得往后直退,一不留神滑下了悬崖。听到黑衣人惨厉的叫声,其他黑衣人面面相觑,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余振风跪倒在焦义尸身前,眼泪悄悄的从眼角滑落,他轻轻地呼唤着:“焦叔……焦叔……”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余振风站起来,神情冷峻地走到其他黑衣人面前。他骑上那个被自己打死的黑衣人留下的马匹,抓紧缰绳,大喝一声:“驾!”胯下的马听到指令,咆哮着越过焦义的尸体,直冲向远方。
韩武骑着马一直狂奔,跑了七八十里地,还是没有看到陕州城的影子。群山之中,人迹罕至,道路也变得越来越崎岖艰险。韩武心想不妙,肯定是走错路了,于是赶紧沿原路返回。那马一口气跑了近百里,马肚子上全是汗水,速度也越来越慢了。
走了二三十里地,来到一个三岔路口,不知道到底哪条路去往陕州。此时,大雪已止,晨曦微露。韩武正在彷徨焦虑的时候,忽然听到山中传来樵夫的歌声。韩武大喜,急忙环顾四周,终于在左侧山坡的荆棘丛中看到了一位樵夫正在挥动斧头砍树。韩武在马背上大声喊道:“砍柴的大叔,请问去陕州走哪条路?”
樵夫听得有人叫自己,放下斧头直起身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头发凌乱、满头汗水的少年在马背上问路。樵夫问道:“少年人,大清早的,你怎么一个人在山里乱转?”韩武说:“我家横遭惨祸,仇人在后面追杀,我要赶到陕州避难。”樵夫哦了一声,连忙用手一指,大声说道:“少年人,你沿着左边的那条路一直往前走,不出四十里就可以看到陕州城了!”韩武急忙道谢,然后策马跑到了左边的路上。
又跑了二三十里路以后,道路变得越来越宽,也能偶尔看到行人了。再经过几里地,已经完全下山,眼前一片开阔,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陕州的城墙。韩武长吁一口气,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汗水,任由胯下的马缓慢的往前走去。
当韩武离陕州只有两三里的时候,余振风带着人也追到了后面。韩武听到后面传来杂乱的马蹄声,料想是仇家已经追来,大惊之下,慌忙打马前行。余振风正准备一鼓作气擒住韩武,不料看到从陕州城里驰出一队人马,如旋风一般包围住了韩武。再一细看,那一队人马个个身穿白衣,一面大旗上印着斗大的“王”字。余振风恨得咬牙切齿,知道是洛阳“百虎门”王家的人到了。功亏一篑,虽然不甘心,也只有走为上了。余振风阴沉着脸掉转马头,带着一众黑衣人往西安方向去了。
韩武被几十个白衣人包围,心想终究还是逃不掉。再没有力气说话,只是闭上眼睛等着受死。蓦然,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武儿,舅舅来了!”
韩武急忙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身材肥胖、穿着紫红袍子的中年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不是舅舅王啸林是谁!韩武跳下马,扑到舅舅怀中失声痛哭。是的,韩武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这些天好像噩梦般的经历让他根本无力承受。
王啸林搂着外甥,说道:“武儿,不要哭。舅舅来了,没事了!”韩武突然想起了什么,止住了哭泣,摇着王啸林的肩头急切地说:“舅舅,快、快去救我焦叔!”
王啸林问道:“武儿,是焦义吗?”
韩武使劲地点了点头。王啸林眼中闪过一丝无法察觉的神色,沉吟片刻,抱起韩武飞身上马。别看王啸林肥胖笨重,可是身手十分矫健。这一抱一跃,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王啸林抱着韩武跑在前面,几十个帮众紧紧跟在后面。王啸林带来的都是帮里的精英,挑选的都是脚力奇佳的骏马,因此不到半个时辰就跑了几十里路。
韩武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队黑衣人骑着马在奔跑,慌忙对王啸林说:“舅舅,那些人就是追杀我的仇家,快抓住他们!”
王啸林呵呵一笑,说道:“跑不了的!”正要命令帮众冲上去,不料那些黑衣人掉转马头以后纷纷下马,又在各自的马身上狠狠抽了一鞭。那十几匹马早已筋疲力尽,此时再次受到马鞭的抽打,纷纷哀鸣着冲向王啸林的马队。
原来,余振风听到王啸林马队追来的声音,情知自己人的马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有利用这些马暂时冲乱王啸林的阵脚,自己带人弃马进山,才会有一线生机。
果然,王啸林看到十几匹马迎面冲来,一时之间没有了应对之策。冲过来的十几匹马看到前面无路可去,逐渐减缓速度,有的在王啸林马前停住、有的钻进了王啸林的马队……
王啸林这帮人马虽然训练有素,但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弄了个措手不及。就在王啸林他们手忙脚乱的当口,余振风早已带着人翻上了山顶,片刻就消失在莽莽丛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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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啸林又羞又恼,骂道:“好狡猾的毛贼!”
他猛然一拳,打在停自己前面的黑马头上,黑马哼都没哼一声就倒毙在地。王啸林示意帮众堵住耳朵,又用棉花帮韩武堵住耳孔,然后塞住自己坐骑的耳朵。众人知道他要施展绝技“百虎啸”,慌忙各自用携带的棉花堵住自己和脚力的耳朵。
王啸林气沉丹田,怒目圆睁,突然从口中发出一声长啸。这啸声绵延数里,异常刺耳,宛如成百上千头大虫在齐声高吼。山林中的鸟雀有的被吓得乱窜,有的竟然被震死。山上的冰雪被震得松动,沿着陡坡一路翻滚下来,轰隆隆的似乎雪崩一般。
余振风带着自己的人虽然已经逃出了四、五里,但还是被王啸林的“百虎啸”所震慑。听到啸声后,余振风感到有些眩晕,慌忙让众人堵住耳朵。功力浅的几个人还没来得及堵住耳朵,就被啸声震得晕倒在地。
足足一袋烟的功夫过后,王啸林方才止住啸声。虽然堵住了耳朵,但是有的帮众还是不禁脸色发白、腿肚子打颤。看到王啸林停止了发功,众人如释重负,纷纷取出耳中的棉花。
王啸林冷笑一声,说道:“想从王某人的手底下溜走可没那么容易!”
说完,立刻指派了十几个帮众下马去追。半个时辰过去,派出去的十几个帮众拖着几具黑衣人的尸体回来了。
王啸林大怒,骂道:“一群草包!老子是要活的!”
一个帮众诚惶诚恐地回答道:“启禀掌门,我们追过去的时候,这几个家伙已经死了。”
王啸林十分意外,说道:“这些小贼这么不济事?竟然被我的啸声震死了?”
帮众答道:“属下们仔细察看过,他们是被掌门震晕以后,再被人用剑刺穿了左胸……”
王啸林更加吃惊,自言自语着说:“想不到江湖中还有这么一号狡猾、狠毒的角色。会是谁呢?”
韩武急忙问道:“有没有发现他们逃走的脚印?”
帮众又回答道:“舅少爷,属下们顺着脚印发现了这几具死尸,又各自分散在尸体的四周追了三、四里路。雪地上只有鸟兽的脚印,再没有看到丝毫人的足迹!”
王啸林脸上的肥肉抽搐了几下,说道:“厉害,厉害!”
韩武问道:“舅舅,难道这些人会飞?”
王啸林摇了摇头。韩武又问:“既然他们不会飞,怎么雪地上没有他们留下的脚印?”
王啸林长叹一声,说道:“武儿,你还小,不知道江湖中的这些把戏。”
停顿了一下,王啸林继续说道:“这些人怕暴露了身份,于是把这几个被我震晕的同党刺死,接着又倒退着逃跑。他们一边逃一边把自己的脚印掩埋干净。等到我们的人追到的时候,雪地上的脚印已经干干净净!”
韩武恍然大悟,说道:“太毒辣了!”王啸林一阵冷笑,说道:“这就是江湖!”
韩武望着王啸林,似乎看到舅舅的目光变得无比凶残,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涌起。
王啸林仔细盯着几个死了的黑衣人,居然没有一个认识的。王啸林对帮众说道:“你们都去看看,是否有认识这几个死人的!”
帮众们纷纷下马,围住几个黑衣人的尸体仔细辨认,还是没有人认识这几个黑衣人。
王啸林非常失望,第一次有人从王啸林的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这让王啸林很没有脸面。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但是又找不到理由迁怒其他帮众。一干帮众看到王啸林可怕的神情,知道他动了杀机,吓得连粗气都不敢出。
韩武打破了沉默,说道:“舅舅,咱们赶紧去救我焦叔啊!”王啸林这才挤出一丝笑容,答应道:“好,我们走!”
一个多时辰后,百虎门的众人来到韩武昨夜落马的地方。峭壁下盘旋狭窄的山路上,一匹马倒在血泊中,马身下压着一个身首异处的黑衣人。不远的地方,一个人趴在山路中间,身边满是凝固的鲜血。
韩武急忙下马,冲向趴在路中间的那人。韩武顾不上害怕,抱起那人的遗体使劲翻过来,正是死去多时的焦义!他的头脑一片空白,紧紧地抱着焦义冰冷的遗体,声嘶力竭地喊着:“焦叔!焦叔……”
韩武喊了数声,立刻胸闷气短、眼冒金星,顿时晕了过去。
王啸林看韩武晕倒,急忙让一个帮众把他抱起来,又指派两个帮众来抬焦义的遗体。那两个帮众刚刚抬起焦义的遗体,其中一个尖叫起来:“帮主,地上有字!”
王啸林匆忙凑上前去看,果然地面的浮冰上用剑锋歪歪斜斜地刻着“余振风”三个字。字迹虽然潦草,但是深入冰雪之间,显然是焦义临死前匆忙用剑刻下的。
“余振风、余振风……”王啸林心里默默念着这三个字,脑海里浮现出余振风的容貌。“好小子,不愧为“关中玉狐”!”
王啸林站起身来,右脚在冰上一跺,刻着字的冰层立刻变得粉碎。
王啸林指挥帮众把焦义埋葬在峭壁旁的土坡上,又劈了一截圆木做成墓碑,刻上“忠仆焦义之墓”六个大字。
王啸林负手独自站在焦义墓前,时近正午,太阳照射之下,王啸林的影子显得得很长很长……
王啸林默默地站着,帮众们站在山坡下等候。许久,王啸林朝着焦义的坟墓抱拳躬身,大声说道:“焦义,你是一条好汉子!”
第4章 关中绿林大混战,九龙帮突遇横祸(1)
韩武悠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华丽的屋子。朱红色的雕花大床显得异常名贵,翠绿色的锦被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屋子中央放着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烤得整个房间热气腾腾,好像春天一般暖和。守候在旁边的小丫头看见韩武醒过来,慌忙跑向外面。
片刻功夫过后,王啸林急匆匆地赶来。他坐在床头,满脸关切地说道:“武儿,你终于醒了!你小子昏迷了一天一夜,可把舅舅我吓坏了。”
韩武满脸歉意,虚弱地问:“舅舅,我这是在哪里?”
王啸林说道:“这是舅舅设在陕州的分堂。”
韩武突然记起了什么,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是全身乏力,只得又老老实实躺在被子里。他急切地问:“舅舅,我焦叔呢?”
王啸林沉重地说:“焦义是条汉子!舅舅已经安排好他的后事了。”
韩武两眼空洞地看着床顶,脸色惨白。王啸林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你要想哭就哭出来吧。”
韩武摇了摇头,说道:“舅舅,我一定要为爹娘还有焦叔他们报仇!”
王啸林在韩武稚嫩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说道:“有志气,这才是我王啸林的好外甥。舅舅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缓了一缓,王啸林问道:“武儿,你父亲虽然不是绝顶高手,但也是领袖一方的豪杰,怎么会一夜之间就遭此惨祸?快给舅舅说说!”
韩武并不回答,只是说道:“舅舅,我饿了。”
王啸林一愣,随即用手拍着自己油光发亮的额头,哈哈大笑,说道:“舅舅也真是糊涂了,竟然忘记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王啸林随即站起来,安排帮众给韩武准备饭菜。
没过多久,几个侍女端着饭菜进来,摆满了一大桌。王啸林亲自把韩武扶起来,给他披上貂毛大裘,又搀着他在桌子旁边坐下。韩武看到桌子上的菜全部是油腻的荤菜,不禁皱了皱眉头。他随便挑了几样稍微清淡的吃了几口,又连吃了两碗白米饭、喝了半碗羊汤,这才放下筷子。
侍女们伺候韩武漱口、洗手完毕,马上把桌上的饭菜撤下,随即往火盆里加了些木炭,这才请王、韩二人在火边落座。韩武看着跳跃的火光,突然问道:“舅舅,有酒吗?”
王啸林先是一愣,随即说道:“有,当然有!舅舅要是没酒谁还有酒!”于是高声喊道:“快去把那坛子十年老酒给舅少爷拿来!”
侍女们抬来一个小坛,放在炭火的不远处。打开泥封,房间里顿时酒香四溢。一个侍女用竹制酒提从坛子里舀出老酒,灌到一把黄铜做的酒壶里,然后递给另外一个侍女。另外一个侍女把酒壶放在端来的一盆热水中,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这才把酒壶拿出来。又拿来两个瓷碗分别倒上酒,送到王啸林和韩武手中。
王啸林端起碗一饮而尽,韩武喝了一大口之后立刻咳嗽不已,急忙把酒递给了身后的侍女。王啸林笑盈盈地看着韩武,并不说话。过了一阵,韩武不再咳嗽,问道:“舅舅,抓到那些黑衣人没有?”
王啸林摇了摇头。韩武显得非常失望,王啸林说道:“武儿,别担心,舅舅总会找到仇家的。”
看到韩武落寞的样子,王啸林又说道:“武儿,快给舅舅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韩武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眼里发出仇恨的光芒,开始回忆那些天发生的事。
大年初一,西安城里到处张灯结彩,爆竹声此起彼伏,一片喜庆祥瑞的气象。位于南城的九龙帮总堂更是热闹非凡,门前车水马龙,各地的帮众纷纷赶来给帮主拜年。院内,巨大的青砖广场上聚满了人,中间有帮众们在卖力舞动着九条华美的龙灯。鼓声、锣声震耳欲聋,帮众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按照九龙帮历年来的规矩,大年初一的这天,各个分堂香主以上的头目都要到总堂来。一是给帮主拜年,二是对过去一年的情况论功行赏,三是聆听帮主在新年的教诲。每年这一天,都是帮主韩明德最忙碌的时候。他不仅是九龙帮的帮主,也是关中一带的绿林领袖。因此,除了要接见各地帮众,还要招呼来拜年的其他绿林朋友。
正在热火朝天的时候,司仪声如洪钟般喊道:“帮主、帮主夫人、少帮主到!”广场上的人立刻鸦雀无声,按各个堂口的顺序列队等候。舞龙灯的帮众赶紧撤出场外,帮派的大门也被暂时关上。四十出头的韩明德穿着一袭紫袍,戴着一顶熊皮帽,器宇轩昂的出现在帮众面前。他的身后,跟着王夫人和少帮主韩武。帮众们看到他们三人,欢声雷动,纷纷问好。韩明德微笑着不断点头,在聚义厅前面的一把虎皮椅上坐下来,王夫人和韩武分别站在他左右身后。
韩明德摆了摆手,帮众们瞬间恢复了安静。韩明德说道:“大冷的天,辛苦各位兄弟了。”帮众们急忙客气,有的说不辛苦,有的说不冷,有的说应该的……韩明德轻咳一声,帮众们这才又安静了下来。
“今天人不齐。焦护法外出还没赶回来,囚牛堂余堂主外出巡视也没回来,还有几个堂口的香主也来不了……咱们还是尽快把场面上的事办完,然后进大厅喝酒暖和去!”帮众们轰然叫好。于是,司仪高喊道:“给帮主拜年!”先是三位护法上前行礼,然后是八位堂主,最后是三十多个香主。众人依次给韩明德拜年,然后又给王夫人、韩武拜年,王夫人和韩武分别向每个帮众都还了半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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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帮众们拜年完毕,又回到广场站在各自的位置。韩明德挥了挥手,聚义厅旁边走出八个壮汉,手里都端着红木盘子,盘子里放的都是亮闪闪的金元宝。八个壮汉走到广场,开始分发韩明德送给帮众们的过年礼。每个护法是一百两黄金,每个堂主是五十两黄金,每个香主是三十两黄金。广场上的帮众笑逐颜开,急忙高声道谢。
韩明德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多亏祖师保佑,各位兄弟卖力。咱们九龙帮这两年风生水起,在关中一带声名赫赫。这些金子是韩某的一番心意,今年大家继续好好干,年底少不了兄弟们的好处!”帮众们群情激昂,纷纷表示要为帮派赴汤蹈火。韩明德满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年也拜完了,咱们抓紧做正事!”说完,领头走进聚义厅。
聚义厅里高悬着一块巨大的匾额,黑底金字,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九龙聚义”四个大字。匾额下方,是一方巨大的白玉石壁,上面栩栩如生的雕刻着九条张牙舞爪的蟠龙。九龙壁的前方安放着三把古朴的梨木太师椅,韩明德坐在中间,王夫人和韩武分别坐在左右。等到帮众们按职务高低坐下以后,聚义厅内打杂的帮众点亮了悬挂在藻井周围的九盏巨大宫灯,然后关闭门窗,再点燃了大厅四角的巨大火盆。
韩明德环顾四周,开口说道:“过去的一年,振风把囚牛堂治理得井井有条,立了不少汗马功劳,省了我不少烦心事。在这西安城,也许还有人不知道九龙帮,但是肯定没有人不知道囚牛堂。江湖上的朋友说起我九龙帮,肯定也会想到余振风。振风为我九龙帮争了光也立了功,所以我要第一个赏他!”
说完,他大声问道:“兄弟们服不服气?”
帮众们对于余振风这两年的表现都是有目共睹,也从心底佩服他,于是齐声高喊:“服!”
韩明德站起来,说道:“好!我以九龙帮帮主的身份赏给囚牛堂堂主余振风黄金五百两!再赐给他九龙令旗一面,见此旗如见帮主!”
余振风不在,于是囚牛堂的一个香主上前替余振风接过了赏金和令旗,帮众们见余振风得此殊荣,各自艳羡不已。韩明德接着从睚眦堂开始,对各个堂口过去一年的事进行赏罚。他有功则赏、有过必罚,都是按帮规处理。不偏不倚,没有任何私心。因此,无论被赏的还是被罚的帮众都无不服气。一个多时辰以后,韩明德赏罚完毕。
打杂的帮众马上给众人都送来一海碗事先准备好的美酒,韩明德回头看到王夫人和韩武没有酒,笑着对打杂的帮众说:“你们这些猴崽子有眼无珠!帮主夫人要是不喝酒,老子晚上可不好过哟!”
众人哄堂大笑。王夫人满脸飞红,狠狠白了韩明德一眼,端起了帮众送来的酒。韩明德意气风发地说道:“来,大家干了这碗酒,祝咱们九龙帮今年更加兴旺!”言毕,仰头一气儿喝完了碗里的酒。帮众们被帮主的豪气所感染,都是一口气把酒喝完。王夫人本来是武林世家之后,因此没有丝毫扭捏之态,也是一口气把酒喝完。
打杂的帮众们收完酒碗,韩明德坐回到太师椅,说道:“我和几位护法商量了一下,今年咱们九龙帮要干几件大事……”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音。韩明德示意帮众打开门,原来是余振风。
余振风神色慌张,快步走到韩明德跟前,附耳说道:“师父,华山派带着关中一带的七八个大小帮派赶来了。”
王夫人不满地瞪了余振风一眼,说道:“你这孩子,平时看你聪明稳重得很,怎么在这场合如此冒失!来了就来了吧,你先好好招待他们,等你师父忙完了再去接待他们!”
余振风挨了训斥,满脸通红,连忙走到王夫人旁边,低声说:“师娘,来者不善……”
王夫人哦了一声,不再说话。韩明德听了余振风的话,脸色凝重起来。思索片刻,他起身摘下挂在九龙壁旁边的九龙宝剑,哈哈笑道:“有贵客光临,哪有不迎接的道理。今天先到这里吧,大家伙和我一起去迎接贵客!”帮众们看到韩明德取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好发问,只有跟着韩明德出了聚义厅。
韩明德领着众人走到广场中央,又吩咐帮众把一干大小头目存放在囚牛堂的兵器取来。众人看到帮主归还兵器,隐约感到可能会有一场恶战,纷纷拿了自己的兵器,暗自打起十二分精神。王夫人见此情景,暗暗吩咐囚牛堂、睚眦堂、嘲风堂这三堂堂主把自己的帮众全部调来。这三堂属于九龙帮的内三堂,堂口就设在总堂东西两侧,一旦总堂出事,帮众们很快就能到达总堂。内三堂的帮众都训练有素,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两百多名帮众已经齐刷刷地站在韩明德身后。韩明德镇定异常,大小头目摩拳擦掌,只等着客人到来。
大门外传来汹涌嘈杂的声音。一个帮众说道:“秦掌门,我帮的兄弟们正在给我们帮主拜年,请你们在此稍等片刻。”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贼你妈!这么冷的天,你让爷们在外面等。你们兄弟拜年暖暖和和的,我们兄弟就不是来拜年的么?!”正是华山派掌门秦通的声音。
守门的那个帮众并不生气,陪着笑说:“秦掌门,往年你老人家来拜年不都是这样的吗?”
秦通说道:“砍头子,今时不同往日,知道不?”
守门的帮众继续解释,秦通很不耐烦,大叫道:“快给老子滚开,要不然,老子劈了你!”
韩明德冷笑着,正准备运功喝令开门,不料发现全身酥软,真气游离不定,只剩下平日里两三成的功力了。这一惊非同小可,韩明德顿时面如死灰。虽然如此,他还是运起残存的功力大声喊道:“给贵客开门!”喊完以后,他悄悄地对王夫人说:“夫人,我中毒了!内力根本提不起来。”
王夫人大惊失色,贴着韩明德耳朵说道:“夫君,我韩家五代单传,决不能让武儿有什么闪失。等下要是打起来,你带着武儿先走,我来断后!”
韩明德脸色惨白,听完并不说话,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5章 关中绿林大混战,九龙帮突遇横祸(2)
看到秦通带着关中一带的七八个大小帮派的两三百号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王夫人怒火中烧,准备用家传的“百虎啸”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当她暗运内功的时候,发现体内真气根本无法凝聚起来。王夫人花容失色,轻声对韩明德说:“老爷,我也中毒了!”
韩明德沉默不语,旋即,两口子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酒里有毒!”韩明德马上对王夫人说:“夫人,兄弟们估计也中毒了,赶紧让大家运功逼毒!”
王夫人立即悄悄地通知在聚义厅里喝了酒的帮众,果然,从聚义厅里出来的四十多个头目要么已经内功尽失,要么只剩下一两成功力。霎时间,人心惶惶。韩明德一边暗运“太乙心法”逼毒,一边哈哈大笑着说道:“秦掌门及各位当家的大驾光临,我九龙帮蓬荜生辉啊!韩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秦通看到韩明德带着两百多帮众在广场上等候,不由得一阵心虚,拱手笑道:“盟主太客气了!今年这阵势可真不小啊!”
王夫人放眼望去,除了华山派,还有终南派、天台派两个大点的帮派,其余骊山派、吴山派、关山派、药王帮、鲸鱼帮、蓝田帮都是小帮派。王夫人冷笑着说:“各位当家的今年到我九龙帮来拜年的阵势也不小啊!”
韩明德微微一笑,说道:“夫人,今时不同往日了嘛!”
秦通尴尬异常,打了个哈哈,说道:“我们华山派和这几个帮派底下的弟兄们久仰盟主的大名,今年都闹着要来瞻仰盟主的风采。我们几个当家的又拗不过,只有带这帮兄弟一起来给盟主拜年,也让兄弟们见见世面!”
韩武插话道:“既然各位伯伯、叔叔们是来给家父拜年的,为何不快点行礼,大家也好进屋欢聚!”
秦通老脸一红,不知如何回答,只有说道:“这个嘛……不着急……不着急……”
韩明德佯装发怒,喝道:“武儿,不得无礼,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王夫人爱子心切,不满地看了丈夫一眼,说道:“武儿又没有说错……”
韩明德一拱手,说道:“犬子无知,让各位当家的见笑了。”他继续说道:“各位的心意我韩某心领了。拜不拜年都无关紧要,只要我们关中的各帮各派能同心协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关中的武林同道也不会受外人欺辱……”
韩明德的话还没说完,天台派的掌门人无生道长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韩盟主,贫道是个直性子,不像你们拐弯抹角的。实话说吧,这次我们几个帮派一起来九龙帮,只是为了找你商量一件大事。”
韩明德急忙问道:“道长,要商量什么大事?”无生道长说道:“这两年,你们九龙帮到处安插耳目、不断扩大势力,一直以领袖的身份欺压我们这些帮派。如今,你们九龙帮倒是兴旺发达,我们这些帮派却日益衰落。你作为关中武林的盟主,难辞其咎!”
韩明德说道:“道长所言,恐怕过于偏激。九龙帮自我祖父树新公创立以来,一直与关中各帮派休戚与共,从来不做伤天害理之事。韩某蒙各位错爱,奉为关中绿林盟主,只知尽心竭力壮大我关中武林,几曾做过安插耳目、欺压兄弟帮派的事情?韩某行事,俯仰无愧,各位当家的应当心知肚明吧!”
他这一番话义正辞严,说得无生道长无言以对。秦通在一旁说道:“韩盟主没做过的事,未必底下人就没做!”
韩明德问道:“秦掌门,直说无妨!”
秦通呵呵笑道:“韩盟主为何不问问囚牛堂余堂主?”
韩明德冷若冰霜,走到余振风面前,问道:“振风,两位掌门说的是否属实?”
余振风低着头,嗫嚅着说:“师父,弟子……弟子确实安排了几个人到其他帮派。不过……不过不是去刺探机密,而是方便和各门派当家的通气!”
秦通听完暴怒,骂道:“贼你妈!老子华山派的落雁剑法都差点落到你手里了,还他娘的说是为了通气!”
蓝田帮帮主钱大运也站了出来,说道:“去年春天,我好不容易弄了几车蓝田玉,正准备运到洛阳去,结果余振风这小子闻讯赶来,说是盟主有令,关中的特产一律不得外出。没办法,我只有把这几车蓝田玉放在帮派,等着放行。等了几个月,没有任何动静,我这才派人去打听到底怎么回事。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是余振风自己有几车蓝田玉要运到洛阳去卖,他怕我的玉运过去以后导致卖不起价钱,因此用盟主的名义来阻止我。韩盟主,你说这算不算欺压我们?”
余振风去洛阳卖蓝田玉的事情,韩明德确实知道,当时还夸奖过余振风为九龙帮赚了不少银子。韩明德此时气得脸色铁青,万万没想到余振风是用了这样的伎俩。他立刻抱拳说道:“各位掌门人,韩某管教不严,万分惭愧。请各位放心,韩某一定严惩劣徒,再登门向各位谢罪!”
无生道长冷笑着说:“韩盟主,难道这样就算了?”
王夫人性子刚烈,听了无生道长的话,厉声问道:“道长究竟想怎么样?”
无生道长一字一句的说:“让出盟主之位,杀了余振风,赔偿谢罪!”
王夫人冷冷笑道:“既然道长有备而来,干脆让道长做盟主,如何?”
无生道长针锋相对,说道:“贫道力微德薄,担不起这个大任。我看夫人乃是女中豪杰、又是洛阳百虎门的大小姐,还是由夫人来当盟主最合适!”
无生道长这话明面上是夸赞王夫人,实际上是说王夫人越俎代庖,也是讥讽韩明德管不住自己夫人。王夫人哪里受过这种气,正待反驳,韩明德说道:“夫人,请退下。”
此时,韩明德运行“太乙心法”多时,已经用内力将体内的毒逼出了一部分,功力已经恢复到平时的五六成。王夫人听得丈夫的声音中气十足,只道是丈夫已经将毒全部逼出,大喜之下也不再争辩,劲直走到丈夫身后。韩明德朗声说道:“各位掌门是不是也和无生道长一个意思?”
几个帮派的掌门并不答话,等同于是默认了无生道长的话。韩明德见是如此,说道:“无生道长说的这三件事并不难,我现在就可以把盟主的位置让出来。但是余振风虽然有错,罪不至死,我自会根据帮规处置他。至于赔偿,却不知道各位掌门需要我韩某赔些什么!”说完,让王夫人进卧室去取盟主印信和令旗。
王夫人很快就拿来了盟主印信和令旗,傲然问道:“不知是哪位要这些东西?”
几个掌门一齐望着秦通。秦通心花怒放,上前接过印信和令旗,笑着说道:“韩帮主,秦某承蒙各位掌门人抬爱,暂时替你保管这些东西!”
韩明德不置可否,含笑说:“秦掌门不必谦虚,这是众望所归。”
“既然韩某已将盟主之位让出,接下来我们谈谈赔偿谢罪的事吧!”韩明德又说道。
秦通如获至宝地捧着盟主印信,哪里还记得谈赔偿的事情。无生道长干咳一声,说道:“韩帮主,久闻贵帮有一件巧夺天工的九龙玉璧,我们和华山派想借这九龙玉璧观摩三个月,然后完璧归赵。不算过分吧?”
王夫人气得嘴唇发乌,说道:“这九龙玉璧乃是我韩家树新公传下来的镇帮之宝,你们两派居然说要借,太可笑了吧!要真想借这九龙玉璧,看看道长有没有本事过我这一关!”
无生道长缓缓抽出利剑,斜着眼睛说道:“久闻洛阳王家的百虎神拳独步武林,那就请夫人赐教一二!”王夫人正准备接阵的时候,大门外传来粗狂的笑声:“杀鸡焉用牛刀!夫人还是把这牛鼻子老道让给我吧!”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汉子疾风一般从大门进来,片刻就来到韩明德身旁。众人一看,原来是九龙帮四大护法之一焦义。韩明德暗喜,不露声色地轻声说道:“焦兄,要是血战无法避免,你带着夫人和武儿先离开!”
焦义说道:“帮主,这样不入流的杂碎,再来几百个又有何妨?”
韩明德苦笑着说:“焦兄有所不知,我和夫人还有帮里的一众头目都中了毒!”
焦义大惊,也顾不上和无生道长交手,慌忙询问原委。此时,秦通缓过神来,看到韩明德和焦义窃窃私语,急忙高声说道:“九龙玉璧虽然是贵帮的祖传之宝,不过并非什么绝世秘笈。我们和天台派无非是借用三个月,以便工匠们仿造出来装饰门庭,韩帮主何必如此小器!”
王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两位掌门何不直截了当地说要借我帮《九龙诀》三个月呢!”秦通是个粗人,被王夫人戳穿心事之后,随即哑口无言。
韩明德并不深究,说道:“华山派和天台派已经把他们的要求提出来了,其余各帮派又有什么要求?不会也都要借九龙玉璧吧!”
钱大运脱口而出:“蓝田帮对你们那块什么玉璧不感兴趣,我们只要三千两黄金就可以了!”
余振风开始的时候战战兢兢,后来听师父说不会杀自己,胆气渐渐壮了起来。此刻听钱大运说要三千两黄金的赔偿,不禁讥笑道:“钱帮主,你那三车蓝田玉加起来也不到一千两黄金,你居然敢向我师父要三千两黄金,你的钱也来得太容易了吧!”
钱大运大怒,指着余振风的鼻子骂道:“贼你妈!往日要不是看在你师父面子上,老子早要了你的小命!今天,老子替你师父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要是在平时,钱大运可没这胆子,只是今天关中大小帮派齐聚,因此胆气倍增。他拔出腰间的单刀,刷地一声砍向余振风左肩。韩明德巴不得继续拖下去,这样他才有充足的时间将体内的毒完全逼出。于是,韩明德走开几步,笑着说:“振风,难得钱帮主有此雅兴,你就请钱帮主指点几招。”
余振风得到师父的允许,精神大振,往右挪动两步,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钱大运的刀锋。钱大运怪叫一声,扑上前去,单刀在余振风左侧虚劈三下,又在右侧虚劈三下,正是“鬼风刀法”第一式:阴风森森。余振风嘻嘻笑道:“钱帮主,你这是逗我玩吧?”说话间,长剑斗然出鞘,但见一道白光瞬间刺向钱大运胸膛,这是“太乙剑法”第一招:白虹贯日。钱大运急忙收刀格挡,刀剑相碰,溅出点点火花。
钱大运虎口发麻,不敢掉以轻心,运足内力,身子突然半蹲,刀锋从左到右劈向余振风双腿。余振风见单刀砍到,凭空跃起四、五尺,准备施展太乙剑法的“金蛇狂舞”进行偷袭。不料,正中了钱大运下怀,钱大运刀锋急转,刀刃朝天,向上奋力挥去。这招有个名目,叫做“鬼火燎原”。原来削腿是虚,逼迫对手跳起然后将对手在半空倒劈成两半才是实招。眼见刀锋迅速逼近自己下档,余振风吓出一身冷汗,再也顾不上伤敌,身子硬生生的在半空一个倒翻,方才平安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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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振风惊魂未定,钱大运却得寸进尺,双手高举着单刀,犹如疯虎般冲向余振风,这是鬼风刀法第三招:鬼王开山。钱大运反应之快出乎余振风的意料,他再也不敢轻视这个贪财如命的小帮帮主。余振风迅速恢复镇静,既不闪避也不后退,又是一招“白虹贯日”直刺钱大运胸口。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要么是余振风被钱大运劈成两片,要么是钱大运被余振风刺个透心凉。钱大运吃了一惊,骂道:“贼你妈,二锤子不要命了啊!”
骂归骂,钱大运以堂堂帮主的身份到底不敢和余振风拼命,只得硬生生的刹住脚步,化刀为剑,刺向余振风的眼睛、脖子和左胸。他这招叫“五鬼投胎”,原本应当是同时刺向对手的眼睛、脖子、左胸、右胸和小腹,但是钱大运沉迷酒色,武功只练了个半吊子,于是“五鬼投胎”不得不变成了“三鬼投胎”。余振风扳回一局,不再冒失,长剑护住全身,舞出五朵剑花,这是太乙剑法第八招,名为“祥云满地”,纯粹是防守的招式。
韩明德看得直摇头,对焦义说道:“振风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可武艺确实长进不大。这招祥云满地至少要有七朵剑花护体,他练了这么久,才能够舞出五朵……”
焦义说道:“帮主,他还年青嘛,以后我们多督促他练功就好了。”
两人正说话间,那边两人又缠斗在一起。五、六十回合之后,余振风的太乙剑法越来越凌厉,气势也越来越强。钱大运渐渐气力不支,鬼风刀法也使得破绽百出。余振风呼的一剑将钱大运逼退到数尺之外,看到钱大运汗流满面、喘息不已,余振风腾空而起再次使出金蛇狂舞这招,只见长剑幻化出十几道剑光,犹如十几条吐着信子的长蛇,人剑合一刺向钱大运。
韩明德赶紧喊道:“住手!”但是哪里还来得及,只听得钱大运惨叫一声,余振风的长剑已经洞穿了他的左胸。余振风抽回长剑,全身立刻沾满了从钱大运体内喷射出来的鲜血。钱大运眼里全是恐惧,喉咙里呜呜着,捂着被刺穿的左胸,“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第6章 关中绿林大混战,九龙帮突遇横祸(3)
蓝田帮的帮众看到帮主被杀,群情激愤,在几个长老的带领下冲了上来。九龙帮的护法们也恢复了部分功力,看到蓝田帮的人冲杀过来,自然不甘示弱,也指挥着内三堂的帮众冲杀过去。终南派、骊山派、吴山派、关山派、药王帮、鲸鱼帮早已歃血为盟,看到蓝田帮众人被九龙帮围住厮杀,立即也冲入了战团。刹那间,杀声震天,血肉横飞。韩明德运起内力大喊道:“住手,住手!”可是几百号人都杀得眼红,哪里停得下来,广场上顿时血流成河。
秦通和无生道长看到韩明德分神,互相对视一眼,突然对韩明德发起偷袭。韩明德猛听得王夫人高喊:“老爷,小心……”急忙转过身来,只见王夫人挡在自己身前,小腹和胸口各中一剑,血水染红了淡黄色的棉袄。原来,当王夫人发现秦通和无生道长偷袭丈夫时,已经来不及解救,只有冲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替丈夫挡住了致命的两剑。
焦义原本专心地护着韩武,此刻看到王夫人遇难,虎吼一声扑向秦通和无生道长。韩明德抱住王夫人,泪水一颗颗滴到她的秀发上,不停地呼唤着王夫人的闺名说:“飞霞……飞霞……坚持住!”
韩武哭着扑向王夫人,大声喊着:“娘,娘!”
王夫人喘着粗气,满怀不舍地看着丈夫和儿子,说道:“老爷……我不行了……你要自己保重……”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轻轻抚摩着韩武的脸,气若游丝地说:“照顾好……武……”一个儿字还没说出,王夫人就香消玉殒。
韩武伏在王夫人身上泣不成声,韩明德面如死灰,紧紧抱着亡妻不肯松手,好像自己也跟着亡妻到了另一个世界。
焦义使开“春霆剑法”力战秦通、无生道长两位高手,二三十招不到,已经险象环生,身上也受了几处剑伤。他一边与秦通、无生道长打斗,一边还关心着韩明德父子的安危。看到吴山派掌门提斧从背后砍向韩明德,焦义慌忙叫到:“帮主,小心!”他一分心,右肩挨了秦通一剑。
韩明德听到焦义的叫声,骤然清醒。他头也不回,腾出右手,变掌为拳,狠狠打在吴山派掌门的小腹上。虽然韩明德只恢复了五六成功力,但是这一拳的力道也有三、四百斤,吴山派掌门惨叫一声,再也直不起腰来。
韩明德轻轻把亡妻放在地上,对韩武说:“武儿,照顾自己!”说完,拔出九龙宝剑,一招“双龙戏珠”刺向秦通、无生道长。
秦通、无生道长听得嗤嗤的剑气声,立刻避开焦义,转而全力对付韩明德。韩明德毫不畏惧,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太乙心法配合着太乙剑法,转眼和两位高手斗了个旗鼓相当。焦义正要上去助战,不料听到韩明德大声喝道:“焦兄,快带武儿走!”
韩武听到父亲的声音,大叫着喊道:“爹,我不走,要死也死在一起!”
韩明德急了,骂道:“畜生,你要是死了,谁来报你父母的血海深仇!”韩明德说话之际,差点被秦通的剑刺中。
秦通狞笑着说:“一个也别想跑!”焦义略微犹豫后,马上冲到韩武身边,把韩武死死夹在左腋下开始往外冲。
这一场恶战,九龙帮的余振风、三位护法及八个堂主、二十多个香主已经悉数倒在血泊中,内三堂的两百多名帮众也只剩下不到一百多人。关中绿林大小帮派的情况也不乐观,骊山派、吴山派、关山派、鲸鱼帮、蓝田帮已经全军覆没,华山派、天台派、终南派和药王帮也只剩下不到一半的帮众。双方势均力敌,都在苦苦支撑。韩明德毕竟功力大损,八九十招过后,也有点力不从心了。秦通大喜,发狂般叫道:“杀!杀!一个都别留下,《九龙诀》是咱们的啦!”
“哈哈,哈哈……”一个高亢的声音在聚义厅前面响起,震得广场上的人心惊肉跳。众人不禁暂时停止厮杀,都放眼朝聚义厅望去。
从聚义厅里走出一个身穿蓝袍、戴着面具的男人。那面具色彩斑斓、神情狰狞,显得格外丑陋可怕。蓝袍男子才走出来,立刻从聚义厅两旁冲来五队人。一队金衣金裤,裹着金色头巾,都提着大刀;一队青衣青裤,裹着青色头巾,都拿着长棍;一队白衣白裤,裹着白色头巾,都握着长剑;一队赤衣赤裤,裹着赤色头巾,都抓着长枪;一队黑衣黑裤,裹着黑色头巾,都是右手拿短斧、左手持铁盾。每队二十四人,整整齐齐地在蓝袍人面前列阵。
秦通兴奋万分,一边冲向韩明德一边大喊:“弟兄们,继续杀啊,咱们的援军到啦!”看到秦通、无生道长又和韩明德杀成一堆,广场上的人也开始叫着厮杀在一起。
蓝袍人冷冷地看着广场上的人厮杀,从一个赤衣人手里取过一杆长枪,暗运神功,猛然朝前方投掷出去。那杆枪去得好快,夹着风雷之声,宛如一道长虹般射向韩明德。
韩明德听到身后传来利器破空的声音,暗叫不好,想要躲避却被秦通、无生道长缠住。出于无奈,只有集中全身功力使出“祥云满地”以求自保。九龙宝剑舞出九朵剑花,不断盘旋在韩明德身边。那杆枪力道丝毫不减,钻进剑花当中与九龙宝剑发生碰撞后,竟然没被削断,反而把韩明德的宝剑震飞,呼啸着扎进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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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明德如见鬼魅,双目圆睁,似乎不敢相信。他紧紧握着枪杆,由衷地赞叹:“好……功……夫……”
韩武在焦义腋下看到父亲仰天倒地,拼命地挣扎,声嘶力竭地喊着:“爹,爹!”焦义强忍热泪,知道生死只在瞬间,奋起神威,以极快的速度刺倒十几个挡路的敌人,终于杀出重围,跑出大门。
蓝袍人并不追赶焦义,右手一挥,只冷酷地说了一个字:“杀。”五队人听到命令,立刻如狼似虎般冲向广场上的众人。这五队人见人就杀,根本没有敌友之分。广场上的众人经过大战,早已筋疲力尽,哪里还有力量抵抗。只听得到处是咒骂声、惨叫声、呐喊声,不到多时,广场上就变得寂静无声。
焦义夹着韩武一路狂奔,半点不敢停歇。街道上的人看到他浑身是血,惊恐不止,纷纷避让。此时,九龙帮发生绿林混战的事情也已经惊动了官府,兵马司正官调动全城一千多人马心急火燎地赶往九龙帮。西安城里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先前的那种喜庆气象一扫而光。百姓们心惊胆跳,生怕牵连到什么祸事。焦义担心仇家追踪,穿过永宁门以后,不再走大路,只是在荒郊野外飞奔。
离开西安城二、三十里之后,焦义看到已经周围到处荒无人烟,也没发现仇家追来,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把韩武放了下来。天色昏暗,风雪骤起,焦义带着韩武穿行在夜色之中。韩武不再哭叫,也并不说话,只是紧紧跟着焦义。焦义也不说话,任何话语都是多余的,两人心中只有刻骨的痛疼和仇恨。凛冽的北风呜呜着横行在旷野之中,卷得雪花到处飞舞。除此之外,就只有两人踩在冰雪深处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再听不到其他丝毫声音。
好不容易,遇到一座残破的山神庙,焦义到大殿中用庙里的木料生起了一堆大火,扶着韩武在火堆旁坐下,然后说道:“少爷,我去弄点吃的来,你先烤烤火,不要乱走。”
韩武突遭变故,又悲又累,低声答应了,说道:“焦叔,你快点回来。”
焦义应了一声,运起轻功掠到殿外。韩武身心俱疲,不由自主地倚在草堆上睡着了。一个时辰左右,焦义回到山神庙。西安城已经戒严,他只有在附近农户家中买了两只鸡。用剑割了鸡头,放干鸡血,再拔掉鸡毛,然后剖开鸡的胸腔,取出内脏,用长剑挑着在烈火上炙烤。等到把两只鸡都烤熟了,焦义这才叫醒韩武,把大的一只给他,自己啃着那只小的。主仆二人吃完烤鸡,恢复了不少体力。韩武紧抓着焦义的手,悲伤地说道:“焦叔,我爹、娘的遗体……”
焦义心头一酸,说道:“少爷,今天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西安城到处戒严了,官府肯定也派了重兵包围咱们总堂。你放心,明天我一定把老爷、夫人的遗体抢出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焦义妥善安置好韩武后就偷偷潜进了西安城。西安城里认识他的不少,因此不便在闹市招摇,只有穿行在各个胡同、巷子里。焦义几乎绕着西安城走了半圈,终于来到九龙帮总堂。周边的街道都被封锁,九龙帮总堂也被官兵们牢牢守住。焦义在后门一颗茂密的香樟树上躲了一个多时辰,这才趁守门官兵松懈的时候溜进了九龙帮。
广场上尸横遍野,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道。想起昨天的那场混战,焦义不禁心有余悸。他不敢耽搁,随即来到韩明德夫妇昨天站立的地方,立刻发现了王夫人的遗体。奇怪的是,王夫人的周围并没有看到韩明德的遗体。焦义吃了一惊,急忙到处寻找。整个广场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韩明德的遗体。焦义满腹狐疑,以为韩明德的遗体会在聚义厅,于是几个起伏,进了聚义厅。
聚义厅里静悄悄的,焦义又吃惊地发现,大厅里那块巨大的九龙玉璧竟然不见了!焦义来不及多想,只是到处寻找韩明德的遗体。但是,找遍了聚义厅的各个角落,依旧没有发现韩明德的遗体。广场上突然传来巡逻官兵的谈话声,焦义急忙躲在聚义厅的角落。等到巡逻兵离开,他这才悄悄从聚义厅来到广场。
焦义拿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麻布袋,对着王夫人的遗体轻声说:“夫人,冒犯了。”说完,迅速把王夫人的遗体装进麻布袋中。他正准备要离开九龙帮,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焦义拾起玉佩一看,正是韩明德视若珍宝、形影不离的九龙玉佩。这块玉佩从来没有离开过韩明德,此时出现,大半是韩明德确实遇难了。焦义眼含热泪,急忙把玉佩收到怀里,扛起王夫人的遗体匆匆离开了九龙帮。
要扛着一个死人离开戒严的西安城可不容易,焦义在城里又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看看将近正午,焦义一咬牙,扛着王夫人的遗体公然来到永宁门。守卫永宁门的官兵正要上来盘查,焦义突然发难,把几个守门官兵打翻在地夺门而逃。焦义冲出永宁门以后,只听得后面锣声震天,乱成一团。
回到山神庙,焦义把王夫人的遗体安放在山神像前,韩武看到母亲的遗体,伤痛欲绝,几次哭得晕厥,焦义也落泪不止。韩武哭得眼泪干了,嗓子也哑了,终于不再痛哭,只是静静地跪在母亲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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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问道:“焦叔,我爹的遗体呢?”
焦义从怀中掏出九龙玉佩,说道:“少爷,我在总堂找了遍,竟然没有发现老爷的遗体,只发现了这个。”
韩武接过玉佩,细细地端详,焦义在一旁说道:“少爷,或许老爷福大命大,逃过了这一劫……”
韩武先是露出惊喜的神色,而后又变得黯然,说道:“焦叔,你不用宽慰我。我爹视这玉佩如同自己性命,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现在只见玉佩不见人,肯定是我爹也……”
焦义无话可答,只得低着头沉默不语。良久,韩武问道:“焦叔,我们今后去哪里?”
焦义思索片刻,说道:“少爷,咱们九龙帮土崩瓦解,只有去洛阳投奔舅老爷了。”
韩武说道:“好,我们尽快去洛阳找舅舅给我爹娘报仇!”
……
韩武把这些天的经历细细告诉了王啸林以后,甥舅二人久久没有开口,房间里只听到炭火噼啪作响的燃烧声和两人粗重的鼻息。韩武感到浑身燥热,于是端过侍女手中的酒碗,咕噜噜喝了一大口。这次虽然还是感觉有些辛辣,但是已经不咳嗽了。
过了一会儿,韩武问道:“舅舅,你怎么恰好在陕州城呢?”
王啸林说道:“大前天,一个从西安来的江湖朋友告诉我,说是姐姐家惨遭不幸。我惦记着你们的安危,所以带着弟子们连夜出发,准备到西安找寻你们。天见可怜,没想到在陕州城外遇到了你。”
说完,王啸林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韩武,问道:“武儿,你确定你爹已经遇难了?”
韩武想了片刻,点了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王啸林略显失望,又问:“这几年你爹都教了你哪些功夫?”
韩武不假思索,回答道:“这两年,我爹传授了太乙心法、翠华剑法、太乙剑法,我娘传授了百虎心经、百虎啸和百虎神拳。”
王啸林听到王夫人把自己的家传绝学传授给了韩武,脸上露出十分不悦的神情,但是瞬间即逝。他继续问道:“你爹没传给你九龙诀?”
“九龙诀?没有啊!九龙诀是什么?”韩武答道。
王啸林轻描淡写地说道:“九龙诀是一本武功秘籍,你不知道就算了。好好休息吧!”
第7章 余振风青楼被擒,王啸林命丧西安(1)
次日,王啸林带着韩武回到洛阳百虎门总堂。他一边处理这些天积压的帮务,一边派了两个得力干将到西安打探消息。韩武虽然恨不得马上就能替父母报仇,但是毕竟年少,只有任凭王啸林做主。他心无旁骛,不分昼夜地练功,武功渐渐有了长进。
十几天过去,从西安打探消息的帮众回到百虎门。他们告诉王啸林两个消息:一是西安知府已经结案,说是关中绿林各帮派与九龙帮发生内讧,导致两败俱伤。并说江湖人士无视朝廷法度,聚众械斗,死有余辜,因此不再追查;二是九龙帮囚牛堂堂主余振风大难不死,接任了九龙帮帮主的职位,并且把以前设在外地的六个分堂全部撤回了西安,扬言要找出真凶为韩帮主复仇。
王啸林听完以后,冷笑不已。他吩咐两人不要将消息透露给任何人,等两人退下后,马上传令要四个分堂的堂主各带十名精英帮众三天后来洛阳集合。韩武得知探子回来的消息,马上来向王啸林询问究竟,王啸林只是说还没有找到真凶,要韩武安心等待,韩武只得失望而回。
三天之后,百虎门四个分堂堂主各自带了十名精英准时来到洛阳总堂。王啸林早已准备好一切,于是对韩武说自己要带人亲自去西安查找真凶,让韩武在洛阳等候消息。韩武本来坚持跟着要去西安,但是王啸林坚决不同意,韩武只好听从他的安排留在百虎门总堂。王啸林把帮务分派给几位护法之后,这才急匆匆地带着人马向西安去了。
王啸林带着四十四个帮众,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朝西安奔去,三天以后,终于到了西安城。王啸林顾不上鞍马劳顿,随即带着人马去了九龙帮的总堂。九龙帮总堂门庭冷落,再没有昔日车水马龙的荣光景象。王啸林不由心底叹息,暗自想: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九龙帮数日之间就破败至此,这要是在一个月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白虎堂堂主白敬送上王啸林的拜帖,九龙帮守门的帮众接下拜帖后,慌忙进去禀报。半晌,那个帮众跑回来,说是帮主不在帮中。白敬问他们帮主去哪里了,帮众说不知道。又问他们帮主什么时候回来,帮众还是说不知道。看到这个帮众一问三不知,白敬不由无名火起,正要发作,被王啸林制止了。
百虎门一行人悻悻离开,王啸林带着众人在西安南城最好的客栈“紫东楼”住下。白敬对王啸林说道:“掌门,九龙帮太无礼!你老人家从洛阳风尘仆仆地赶来为姑老爷、大小姐吊孝,他们竟然没有一个当家管事的出来迎接,更没说要请我们进去先休息。要不是看着姑老爷、大小姐的面子上,我今天非要闹得他们鸡犬不宁!”王啸林阴沉着不说话。当他听到白敬提到姐姐的时候,不由心中一动,想起了姐弟俩昔日之间的情分。他叹了口气,说道:“不必再说了,今天先休息,明天咱们再去。”
第二天,王啸林带着帮众们先去了城南郊外,按韩武所说的找到了王夫人的坟墓。这地方荒无人烟、空旷无比,王夫人的坟墓孤零零地坐落在天地之间。王啸林跪倒在姐姐坟前,独自垂泪,帮众们也赶紧跪在王啸林身后,哭成一片。祭奠过王夫人以后,王啸林又带着帮众们来到九龙帮总堂。
守门的帮众早已换了人,看到王啸林的拜帖后也不进去禀报,直接就说帮主不在。白敬忍住火气,又问他们帮主去哪里了,这帮众也说不知道;再问他们帮主什么时候回来,他还是说不知道;最后问帮里有没有管事当家的人,这帮众竟然接着说不知道!白敬气得浑身哆嗦,一把揪住这帮众的衣领,挥拳要打。哪里想到这帮众丝毫不惧,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哥,你搞清楚,这里是西安,不是你们洛阳!”
听了这话,白敬举起的手不由僵在半空。白敬只得放开这帮众,边走边用洛阳话不停谩骂。那帮众虽然听不懂白敬的话,但是知道肯定不是好话,竟然不再理睬百虎门众人,走到一旁晒太阳去了。王啸林连吃两次闭门羹,暂时又不便撕破脸皮,只有忍气吞声,带着众人怏怏而回。
回到客栈以后,王啸林闷闷不乐。时近正午,他包下了客栈整个大堂,要了五席上好的酒菜,带着四个堂主在首席坐下,开始独自喝闷酒。白敬凑到王啸林身旁,低声说道:“掌门,要不我们吃完饭后硬闯试试?”
王啸林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要是想硬闯还会等到现在吗?”
白敬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言语。一旁的黑虎堂堂主何天胜说道:“掌门,要不我们晚上摸进去?”
王啸林先是眼睛一亮,即刻摇了摇头,说道:“晚上进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余振风!”
众人抓耳挠腮、无计可施。何天胜看到大家都垂头丧气,不禁拍桌子大骂道:“余振风这个死鬼胎儿,才当帮主没几天就神气成这样子。你们记不记得,他以前见着咱掌门就像狗一样!”
恰好,客栈的掌柜亲自过来送菜,听到“余振风”三个字,笑嘻嘻地问:“这位客官说的可是九龙帮的余振风余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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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胜没好气地回答:“不是这个挨刀帝儿还能是哪个!怎么,你认识他?”掌柜赔着笑说:“余帮主在这西安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小的哪里能不知道。”
何天胜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掌柜的讨了个没趣,正准备走开,白敬忽然问道:“掌柜的,你知道余振风在哪里么?我们找他有点急事。”
掌柜慌忙回答:“客官,小的确实不知道余帮主在哪里。不过,听来往的客人曾说起,说是余帮主在万花楼有个相好,或许在那里能找到他?”
白敬望了王啸林一眼,连忙打听万花楼的位置。掌柜的原本就是打算来献殷勤的,此刻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啸林愁云尽散,掏出十两纹银赏给了掌柜,掌柜的大喜过望,连忙道谢。
酒足饭饱之后,王啸林先派了个精明的帮众去万花楼打探消息。黄昏时刻,打探消息的帮众回来禀报,说余振风这几天一直都在万花楼一个叫“牡丹”的妓女那里寻欢作乐。王啸林精神大振,立刻召集随行帮众直扑万花楼。
百虎门众人到达万花楼时,天色已黑,西安城里到处亮起了火烛。万花楼里灯火通明,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站在门外勾搭着过往的男人。一个路过的男子虽然没有进去快活,但也被撩拨得心猿意马。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偷偷地看那几个女人,一不留神,滑倒在冰雪当中,摔了个四脚朝天。女人们看到这情形,都不禁哈哈大笑。
王啸林等到另外两个堂主各带二十人把万花楼团团围住之后,领着白敬和何天胜走上了万花楼的石阶。女人们一看来了三个衣着光鲜的主顾,赶紧上来卖弄风骚,不料被白敬和何天胜挡住。几个女人被推得踉踉跄跄,看着三人扬长进去,不由气得在外面低声咒骂。
正在大厅里嗑瓜子的老鸨看到三人进来,立刻迎上前,满脸堆笑地问道:“三位大爷,吃花酒呢还是找姑娘?”
何天胜说道:“既不吃花酒也不找姑娘,我们来找人!”
老鸨子立刻脸色变了,阴阳怪气地说:“我们这里不是菜市场。要找人哪,回家找去!”
说完,尖着嗓子喊来几个龟公,说道:“请这几位大爷出去。”
龟公们气势汹汹地一拥而上,三人哪里把他们放在眼里。白敬、何天胜一人只用了半招,几个龟公就躺在地上哭爹喊娘。老鸨吓得脸色发白,慌忙找地方躲避。白敬哪里容她跑掉,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提了起来。
老鸨双脚离地,有些喘不过气,只好哭丧着脸说道:“三位大爷,你们可别乱来,九龙帮余帮主可是我们的老主顾。”
王啸林哈哈一笑,说道:“老子找的就是他,快带我们去!”
老鸨心想,这三个挨千刀的,竟然敢得罪老娘,正好请余帮主收拾你们这些王八蛋!于是,她连忙答应说:“好好好,我带你们去。”
白敬放下老鸨,三人跟着她上了楼。
不一会儿功夫,老鸨在靠南的一个房间前面停下,说道:“三位大爷,余帮主就在里面。”三人刚停下脚步,忽然从房间里传来一个女子悦耳的歌声:
“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缠绵悱恻的歌声才落,就听得余振风的声音响起:“牡丹,你这曲《辞帝京》越唱越好了,听得我的心都快碎了!”
牡丹啐了一声,妩媚地说道:“死鬼,嘴巴跟抹了蜜一样。你见谁都是这样说,谁信啊!”
余振风嘻嘻笑道:“哪里会有这样的事!”
牡丹说道:“上次,你在芍药那里,不也说她那曲《采莲令》把你的心唱碎了吗!”
余振风哈哈大笑,说道:“我的小宝贝吃醋了!来,来,来,亲一个……”
第8章 余振风青楼被擒,王啸林命丧西安(2)
正在两人调笑之间,忽然听得房门“砰”的一声被踢开。躺在余振风怀里的牡丹吓得大声尖叫,旁边两个服侍的小丫头也吓得慌忙往外跑。余振风急忙放开怀里的牡丹,定睛看去,原来是王啸林带着两位堂主走了进来。
老鸨假哭着一路小跑,来到余振风身边,指着王啸林三人说道:“余帮主,你得为我做主啊!这三个挨千刀的……”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余振风一巴掌,余振风喝道:“你这个贱人,怎么敢对百虎门王掌门无礼!”
老鸨捂着脸,不敢再说话,噤若寒蝉地退到角落里。余振风拱手打了个哈哈,说道:“不知王掌门驾到,振风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啸林阴沉着脸,说道:“余帮主,你让我们好找啊,没想到你竟是躲在这里风流快活。”
余振风半点也不脸红,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不要也叫几个姑娘来伺候王掌门?”
王啸林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王某没有余帮主这么好的雅兴!”
余振风依旧笑嘻嘻的,说道:“不知王掌门找振风有何贵干?”
王啸林喝道:“你自己做的好事难道不知道?”
他这一声好像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震得房间里的人耳朵里嗡嗡直响。余振风一惊,随即恢复了镇静,不慌不忙地说道:“王掌门不必生气,有事我们回帮里再说,如何?”
王啸林呵呵一笑,说道:“不必劳师动众了,余帮主自己跟我走一趟就好。”
余振风眼珠子乱转,说道:“好说,好说……”
突然,他指着门外大声喊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快滚出去!”
房间里的众人不由都朝他手指向的地方看去,却空无一人!正在这当口,余振风猛然跃起,已经破窗而出。王啸林回过神来,冷笑着自言自语:“好小子,我看你往哪里逃!”
余振风两脚刚落地,立刻被百虎门的几个帮众围在中央。他明知无处可逃,因此也不再白费心思,反而悠闲地站在原地。眨眼的功夫,王啸林带着白敬、何天胜也从窗户里跳了下来,王啸林戏谑地问道:“余帮主,怎么不接着逃了?”
余振风苦笑着说:“姜还是老的辣,振风始终逃不出你老人家的手掌心。”王啸林疾趋上前,说道:“余帮主既然这样客气,那就跟王某走吧!”
伸指在余振风的哑门穴上一点,余振风立刻无法开口,一阵头晕后瘫软在地。何天胜马上扛起余振风,王啸林在前面领路,白敬召齐了其他帮众紧随其后,一行人迅速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王啸林并不回“紫东楼”,而是带着众人穿街走巷,来到了钟楼。他让四个堂主领着帮众在钟楼下守卫,自己扛着余振风上了钟楼最高处。王啸林把余振风放在地板上,弹指解开了他被封闭的穴道,然后背着手在窗边眺望夜空。
余振风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连忙爬起身来。王啸林头也不回,冷冷问道:“余振风,你师父师娘对你恩重如山,你为何要杀害他们!”
余振风走到王啸林身后,说道:“王掌门,你误会了,师父师娘不是我杀的,他们是秦通和无生道人这两狗贼害死的!”
王啸林哼了一声,继续问道:“你为何要带人追杀武儿和焦义?”
余振风连忙摆手,说道:“王掌门,我确实是派人到处寻找少帮主和焦护法,那也只是为了尽早接他们回来,免得遭了仇家毒手,怎么可能去追杀他们!”
王啸林又问:“你脸上的伤疤怎么解释?”
余振风淡淡一笑,说道:“这是在那天混战的时候被敌人所伤。”
王啸林哈哈笑道:“你小子不愧是“关中玉狐”,我倒是有点佩服你了。”
余振风正要假意客气,王啸林又说道:“你脸上这道伤疤,长达寸许,一看就是被反手剑所伤。伤疤从下到上,由深变浅,证明剑招辛辣、飘逸。关中绿林用剑的人很多,但是剑招里有反手剑的寥寥无几。反手剑使得既辛辣又飘逸的,只有九龙帮焦义!嘿嘿,你不会不知道,他的那招回风拂柳可是独步关中啊!”
余振风无从辩解,冷冷说道:“想不到王掌门对我们关中绿林了如指掌,真是有心了!”
王啸林大笑,继续说道:“因此,你脸上的这道剑伤并非那天混战时被敌人所伤,而是你带人追杀焦义和武儿时,被焦义所伤!王某说得没错吧!”
余振风铁青着脸,并不说话。王啸林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着余振风的双眼,说道:“你以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不知道吧,焦义临死前用剑尖在冰地上刻下了你余振风的大名!”
余振风鼻头上渗出微微冷汗,猛然想起那天焦义临死前艰难挪动的一幕。王啸林紧接着又问:“大年初一的那天,酒里的毒也是你下的吧!”
余振风毫不畏惧,桀桀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是我下的毒!”
“你为何不直接下剧毒,一了百了?”
“我若是直接下剧毒,是个傻子都能怀疑到我头上。”
虽然他这话含沙射影,但是王啸林并不介意,又问:“关中绿林大小帮派来九龙帮闹事,也是你鼓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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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是我鼓动的,但是和我也脱不了干系。”余振风骄傲地说道。
“你为什么要害你师父?”
“我师父正当盛年,他若不死,我哪里有出头之日!”
“你师父的尸身在哪里?”
“师父死后不久,官兵就来了。我现在也在找师父师娘的尸体。”
“为什么要找他们的尸体?”
“我要把他们风风光光的安葬!这样,帮众们才能更相信我!”
“你欺师灭祖,就不怕帮众们发现?”
“大战之时,我为九龙帮奋力死战,身受重伤幸而不死。挡我路的都已经被除掉了,剩下的不是我自己的人就是怕我的人,他们能发现什么?即使发现了又能怎么样?!”
王啸林看到余振风无比自负的神情,长叹一声,说道:“可惜啊,我百虎门就没有你这样出色的人才!”
顿了一顿,王啸林再问:“你为何要追杀焦义和武儿?”
余振风突然大笑起来,说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么浅显的道理,王掌门不会不明白吧?”
王啸林说道:“你小子够毒辣!”
余振风从牙齿缝里冒出几个字:“无毒不丈夫!”
王啸林静静地看着余振风,断定他没有说谎。可是,疑问随之而来:韩明德的尸体到底去哪里了?韩明德到底死了没有?王啸林变得沉默起来。
余振风说道:“王掌门怎么不继续问了?”
王啸林不禁一愣。余振风诡异地笑了笑,说道:“王掌门此次来西安,恐怕不是来为韩家报仇的吧。”
王啸林又是一愣,随即说道:“何以见得?”
余振风盯着王啸林的眼睛,缓缓地说:“王掌门要是真心为韩家报仇,就不会只带这几十个人来,更不会不带九龙帮少帮主来!”
王啸林避开余振风的眼睛,踱到一边,说道:“你小子确实够聪明,怪不得你师父那么欣赏你。”
余振风说道:“事不宜迟,那我们走吧。”
“去哪里?”王啸林不解地问道。
余振风笑了笑,说道:“当然是去九龙帮给你取《九龙诀》!”
王啸林听余振风说去取《九龙诀》,激动万分,一把抓住余振风的肩头,声音有点颤抖,问道:“《九龙诀》……果真在你手中?”
余振风的肩头被捏的格格作响,他强忍着疼痛,说道:“我的命都在你手里,怎么敢欺骗你!”
看到王啸林犹豫不决,余振风说道:“九龙帮原来的精锐都已经战死,现在剩下的都是草包。即使我骗了你,以你的武功再加上带来的这几十个精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王啸林心想也是,九龙帮现在除了余振风算个人才,其他人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于是,他冷笑一声,说道:“谅你也不敢玩什么花招!”
两人从钟楼上下来,王啸林并没有再次点晕余振风,只是用右手紧紧扣住他左手的命门。白敬、何天胜在前面开路,王啸林抓着余振风走在中间,另外两个堂主殿后,四十个百虎门的帮众逶迤跟在后面。此时已经子夜,一轮明月高悬夜空。月光与地面的皑皑白雪互相辉映,显得格外清冷。
众人正往九龙帮赶去,迎头遇上了几个前来寻找余振风的九龙帮帮众。原来,万花楼的老鸨看到王啸林将余振风掳去,生恐出了意外连累自己,于是急急忙忙去九龙帮报了信。九龙帮当值的护法一听百虎门挟持了帮主,马上调拨帮众在城内四处寻找。
九龙帮的那几个帮众正准备发信号,余振风大声说道:“不要大惊小怪!,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再陪王掌门转转就回去,让大家伙放心。”几个帮众赶紧在远处请安,余振风说道:“外面太冷,辛苦你们了,回睚眦堂歇息去吧。”听到帮主吩咐,那几个帮众先是一愣,随后慌忙掉头就走。王啸林冷冷地看着他们远去,也不追赶。既然已经被九龙帮的人发现,王啸林反倒不着急了,他有恃无恐,抓着余振风的手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到得九龙帮大门前,余振风主动让帮众打开大门迎接王啸林等人进去。走过巨大的青砖广场,又来到聚义厅。王啸林看到聚义厅内的那块九龙玉璧已经不在,问道:“九龙玉璧是被你取下来的?”余振风并不回答,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王啸林问道:“既然你已知道玉璧的秘密,东西肯定在你手里。快说,放在哪里了?”
王啸林稍稍用力,余振风即刻疼得冷汗直冒。余振风说道:“王掌门,已经到了这里,你急什么!”
王啸林哼了一声,紧紧跟着余振风的脚步穿过了聚义厅。
走过聚义厅后面的一条甬道,来到帮主起居的地方。一路上,百虎门众人都紧绷着心弦,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埋伏。王啸林环顾四周,满意地说:“余帮主,你还算识时务!”
余振风苦笑着说:“命悬一线,不识时务的是傻子。”
王啸林得意地笑着说:“我就喜欢识时务的人!东西在哪里?”
余振风说道:“就在我卧室里,大家跟我进去吧。”
余振风特意把“大家”两个字说得特别重,王啸林不由有点疑虑,略加思索,吩咐了两个堂主带着帮众守在外面,自己带着白敬、何天胜随着余振风走了进去。
王啸林对这里并不陌生,韩明德没死之前,他经常从洛阳到这里来做客。从正厅进来,走过书房,不过数步就到了帮主卧室。余振风推开门,领着三人进了卧室,他指着床头一个生铁柜子说道:“王掌门,东西就在那里面。”
第9章 余振风青楼被擒,王啸林命丧西安(3)
王啸林用眼神示意白敬、何天胜在房间里仔细搜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王啸林这才放下心来,依旧抓着余振风的手走近铁柜。这柜子高达五尺,通体用生铁浇灌,有一、两寸厚,重量估计不下千斤。柜子上方铸着九条腾云驾雾的巨龙,下面铸着翻滚的波涛海浪,显得分外威严霸气。两扇柜门严丝合缝,浑然一体,上面并没有看到锁,只有一个瓷碗大小的生铁龙珠镶嵌其中。
王啸林问道:“我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柜子?”
余振风说道:“这是我近日命工匠赶制的,才运来没几天,你当然没见过。”
王啸林不疑有他,问道:“怎么打开?”
余振风说道:“我教你!”
王啸林正要伸手,猛然又缩回来,他笑着说:“你小子太狡猾,这柜子不会又有什么把戏吧!”
余振风不屑地答道:“王掌门要是怕,可以让两位堂主来打开。”
王啸林冷冷说道:“我可不会让自己人冒险。你去打开!”
说完,吩咐白敬守住房中唯一的窗户,何天胜守住进来的门。
余振风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手,无奈地说道:“王掌门,这铁柜有千多斤重,我一只手可打不开,还是你自己来吧。”
王啸林毫不犹豫地放开余振风,退后数步,阴笑着说道:“余振风,你我距离不到十步,你要是玩什么诡计,我一拳就能送你归西!”
余振风双手握住柜门中间的龙珠,头也不回地说道:“王掌门,多谢提醒,我是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
余振风双手用力往上一抬龙珠,铁柜里面立刻发出一阵轰鸣声。王啸林听得心里发毛,喝道:“住手!”
余振风回过头,满脸诧异地问道:“怎么了,王掌门。”
“这是什么声音?”王啸林问道。
余振风呵呵笑道:“这是机关发动的声音。怎么,王掌门还是不放心?”
王啸林不再说话,暗自运起毕生功力护住全身。余振风见王啸林不再说话,于是双手握住龙珠往左拧动了九下,再往右拧动七下,之后双手猛地将龙珠往下一扳,身子顺势倒地。王啸林看到余振风突然倒地,暗叫不妙。正要追上去,不料从铁柜上方九条巨龙身上的鳞片中突然射出无数粗如牛毛的银针。
说时迟,那时快,王啸林躲避不及,只有使出一招“铁板桥”,仰面倒在地板上。余振风暗算得手,不敢停留,骨碌碌滚到木床的踏板上,按动床头机关,床底立刻出现一个大洞。余振风飞快地钻了进去,机关又瞬间落下。无数的银针发出嗤嗤的声音射向四面八方,只听得白敬、何天胜各自惨叫一声,房间里再没有了声响。
半晌,等铁柜里的暗器用完,王啸林这才站起来,他惊魂未定,慌忙朝白敬和何天胜望去。只见两人倒在地上,上半身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已然是气绝身亡。王啸林又惊又怒,劈出一拳,把高大的床铺打得轰然坍塌,他高声叫道:“余振风,我让你不得好死!”叫声刚落,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惨叫,王啸林急忙冲出卧室,来到厅外。
厅外的四十二个百虎门帮众时只剩下十几个,其他帮众乱七糟八地躺在甬道周围一动不动,估计已经没有活口。几十个九龙帮帮众把百虎门残存的帮众团团围住,双方刀来剑往,不时有人受伤倒地。眼看着自己帮众越来越少,又不断有九龙帮的人从聚义厅方向冲过来,王啸林不禁开始慌张,急忙冲上去解救。
就在王啸林迈步的当口,从左右两侧分别刺过来两柄明晃晃的长剑。王啸林不敢冒失,极快地退了两步,双腿半蹲,稳稳地扎住马步。然后气沉丹田,双拳运足内力,分别向左前方、右前方奋力打去,这正是王家驰名武林的百虎神拳。偷袭王啸林的那两人知道王啸林内力雄厚,倒是不敢硬碰,一个跃起丈许,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然后长剑迅捷地刺向王啸林咽喉;一个像陀螺一般旋了几圈,绕到王啸林身后,长剑悄无声息地刺向王啸林的厥阴俞穴。
王啸林腹背受敌,反倒变得镇定异常,他斗然向空中伸出右手,抓住了刺来的长剑,左手蓄满功力猛然往后挥去。只听得咣当一声,后面偷袭的那人长剑落地,急忙闪避。前面偷袭的人看到长剑被王啸林紧紧抓住,趁自己身体下坠的时候忽然弃剑,一招“金雁戏水”,双腿先后踢在王啸林胸口,然后又借着双腿遇到的阻力顺势一个凌空翻,稳稳地落在地上。
王啸林登登登往后退了几步,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丝丝鲜血。王啸林右掌被剑锋割破,血如泉涌,但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仿佛不是他自己的手掌受伤。他左手握住剑柄,右手依旧抓着剑刃,双手同时运功,中间的那柄长剑瞬间断成几截。王啸林轻蔑地将手中的剑柄和剑尖用力向前甩去,只听得一声惨叫划破夜空,一个九龙帮的帮众突然倒地,原来是被王啸林抛出的剑尖射中心口。王啸林高傲地笑道:“落雁剑法、天台剑法也不过如此!”
此时,九龙帮已经把百虎门的全部帮众歼灭,几十上百号帮众接踵摩肩地挤在一起,一步步向王啸林逼近。王啸林并不畏惧,上前两步,威风凛凛地说道:“秦通、无生道人,现身吧!”
人群中传来哈哈一声,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快步走了出来,不是华山派掌门秦通是谁!与此同时,一个身材瘦削、穿着蓝色大褂的道士阴沉着脸也走了过来,正是天台派掌门无生道长。无生道长稽首说道:“王掌门好俊的功夫!”
秦通叫道:“无生老道,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算他武功通神,今天也插翅难飞!”
王啸林并不和秦通斗嘴,只是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九龙帮?”
秦通正要回答,余振风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王掌门,他们两位现在是我九龙帮的两大护法,当然应该在九龙帮!”
余振风大摇大摆地走到人群中间站着,嬉皮笑脸地说:“王掌门,你也是一方豪杰,只要你愿意,我九龙帮也聘请你做护法,如何?!”
王啸林并不接话,说道:“余振风,我有些事情不明白,要问问你!”
余振风说道:“你问吧!”王啸林说道:“我们进来的时候,一路上没有发现丝毫异常,你的帮众几时埋伏的?”
余振风说道:“在我们进来之前,帮众们就已经埋伏好了。”
王啸林不解地说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会来九龙帮的?”
余振风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在路上遇到的那几个帮众吗?”
王啸林说道:“是他们?但是,你当时的话并没有什么异常!”
余振风说道:“当时的情况,我敢明目张胆地透露消息吗?”
“那你是怎么给他们消息的?”王啸林又问。
余振风说道:“这事还是让无生道长说吧。”
无生道人并不谦虚,说道:“帮众们把帮主的话传给我以后,我感到非常奇怪。明明这几个帮众是嘲风堂的弟子,帮主为什么要他们到睚眦堂歇息呢?后来我忽然想到传说中的睚眦嗜杀喜斗,帮主的意思是不是告诉我们会有大敌来临,要我们做好准备呢?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越想越是这个道理,于是和秦护法一起在帮里设下了埋伏。”
王啸林如梦方醒,说道:“余振风,你小子的武功虽然不高,但是心眼确实不少,王某这次是真心佩服你了!”
余振风在人群中踱来踱去,慢里斯条地说:“王掌门过奖了。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降,二是死。你自己选择吧!”
余振风的话刚说完,无生道人就悄悄地站到了王啸林身后,九龙帮的帮众也蜂拥而上,把王啸林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啸林说道:“你容我想想。”
余振风说道:“可以。你可不要想着有人会来救你!”
王啸林不说话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望着前方,好像正在思考一件非常不容易抉择的事情。突然,王啸林双腿半蹲,双手紧握,仰头发出一阵长啸。这啸声震耳欲聋,犹如千百头大虫在齐声高吼,显得无比凶猛凄厉,正是王家的祖传绝学“百虎啸”。
王啸林虽然受伤,但是此刻拼命一搏,百虎啸的威力还是异常巨大。九龙帮的帮众内力不强,被啸声震晕,纷纷倒地。秦通、无生道长虽然内力不错,但是没有事先防备,也被啸声震得头昏眼花,几乎摔倒。余振风大意之下忘记了王啸林还有“百虎啸”的绝技,他听到啸声正欲躲避,无奈手脚麻木,竟然无法动弹,一阵耳鸣目眩以后,摔倒在地。
王啸林抓住这难得的良机,一个跳跃,肥胖的身子就落在余振风身旁。秦通和无生道长定住心神后,看到王啸林已经站在余振风身旁,不禁大急,正要救援之时,发现王啸林一手抓起余振风,一手放在余振风的头顶上。只要王啸林稍微发功,余振风的头就会变得稀烂。秦通、无生道长不敢造次,只得目瞪口呆地看着。王啸林狂笑着叫到:“余振风,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得你!”
他的话音才落,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后面说道:“是么!”那声音冰冷透骨,好似从阴间来的鬼魂。王啸林大惊,正准备转身,忽然感到手底一轻,余振风已然到了那人手中。秦通、无生道人看到那人,立刻变得战战栗栗,都垂着头不敢看他。那人把余振风扔给秦通,缓缓转过身来,说道:“王啸林,你家祖传的这“百虎啸”果然不同凡响。”
王啸林急忙稳住心智,暗暗打量那人。只见那人身穿蓝袍,头戴面具,那面具色彩斑斓、神情狰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恐怖。王啸林大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藏头藏尾,不敢露面?”
那人冷冷地说道:“这不重要。既然你也是为了《九龙诀》而来,那么你面前也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了。”
王啸林哈哈大笑,指着秦通、无生道长说道:“你以为我真会像这两个软骨头一样屈膝投降?做梦!”
说话间,他身子突然往前扑,双拳集满全身功力向蓝袍人狠狠打去。那人冷笑一声,并不躲避,任凭王啸林的双拳打在身上。王啸林的这一招“饿虎扑食”本是百虎神拳中的精华。招式虽然简单,但是却聚集了全身的功力,模仿的是老虎前扑的那种气势和力道。死在王啸林这一招下面的江湖人士不知有多少,而这蓝袍人竟然不加躲避,难道他真的有金刚不坏之身?
挟着风雷声音的双拳才贴近那人的衣服,王啸林就感觉力道被卸掉了大半。等到双拳打在那人身上之时,剩余的冲击力竟然片刻间石沉大海。那人纹丝不动,只是冷笑着。王啸林又惊又怒,使出一招“百虎争王”,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蓝袍人身上。
蓝袍人气定神闲地挨了王啸林几十拳,见王啸林的功力越来越弱,冷冷说道:“你也打够了,该我了!”
呼的一掌推出,打在王啸林肋骨之间。王啸林被掌力打飞到几丈开外,肋骨尽断、五脏俱碎。他五窍流血,在地上艰难地挣扎着。
王啸林双目圆睁,忽然想起了什么,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喊道:“你……你是……”
话还没说完,他就气绝身亡。
第10章 醉仙楼韩武脱险,关帝庙少年结义(1)
洛阳自古就是繁华之地。这里商贾云集,朱楼林立,各种店铺鳞次栉比,平日里花团锦簇,异常繁华。临近二月,大街上的人更多了起来,坐轿的、骑马的、步行的……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城东的“醉仙楼”格外热闹,来此喝酒、住宿的客人络绎不绝,掌柜的忙得不可开交。他刚招呼完一个客人,正准备挥袖擦干脸上的汗水,不料从门外又来了一批客人。掌柜的顾不上拭汗,慌忙哈着腰迎了上去。
他才把客人们领进来,忽然听到大堂里传来一阵清脆的鼓声,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唱道:“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固弦管,暮列笙琶。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歌声才落,大堂里的客人轰然叫好。有人高声喊道:“孙老头,想不到你还能写出这样好的词曲!”孙老头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客官,小老儿可写不出这样的词曲,这是宋徽宗赵佶在亡国之后填写的一曲《眼儿媚》。”
客人们大多是粗人,压根儿就不知道赵佶是谁,只是觉得这曲子婉转低沉,孙老头也唱得动听,都想再多听几曲而已。孙老头话音刚落,又有人喊道:“管他什么眼儿媚、腿儿白,快点再唱一个就是!”众人大笑,一时间满堂胡话。
孙老头也笑了,他清了清嗓子,打了几个鼓点。等到众人安静下来,孙老头又唱道:“人生仇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等到老孙头唱完,这才满堂喝彩。老孙头托着一个盘子到处讨赏,众人也不吝啬,纷纷往盘子里放钱,多的有十几个铜钱,少的也给了一两个。老孙头笑逐颜开,不住地道谢。
窗边一个秀才模样的年青人慨然长叹,说道:“南唐李后主这首《子夜歌》何其清冷、惆怅、悲痛。想当年,李后主坐拥江南,玉树烟萝、龙楼凤阁之间纵情声色,何等逍遥自在。一旦沦为阶下囚,整日里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真是生不如死!”
对面的一个书生说道:“何止是李后主,宋徽宗赵佶何尝不是一样。做皇帝时风光无限,一旦成为阶下囚,就是牛马一般,生不如死。”秀才说道:“你说的有道理。物极必反、盛极而衰,或许这是天道。比如,咱们洛阳的百虎门,之前何其兴旺,在这洛阳城里呼风唤雨,又哪里能想到一天之间就树倒猢狲散了呢!”
书生轻声说道:“听江湖上的几个朋友说,好像是西安九龙帮的人做的。”
秀才好奇的问道:“据说九龙帮的韩帮主和百虎门的王掌门是郎舅,怎么会是九龙帮的人呢?”
书生偷偷地望了望四周,说道:“江湖上的事情,咱们读书人怎么会搞得清楚。”他举起酒杯,悄悄说道:“咱们还是少说这些是非,免得惹祸上身。来,来,喝酒、喝酒……”
韩武躲在酒楼旁边一条阴暗的巷子里。他抱着一把长剑,蜷缩着蹲在角落,眼里满是血丝。虽然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但是他丝毫没有睡意,不时机警的到处张望。前天下午,在九龙帮广场上出现的那个戴面具的蓝袍人带着秦通、无生道人和几十个九龙帮的帮众来到了百虎门,同时还带来了王啸林的首级。他们要百虎门投降并交出韩武,几位百虎门的护法不肯答应。一言不合,双方打了起来。
几位护法根本不是蓝袍人的对手,没有几个回合就当场丧命。帮众们看到首领们都已毙命,于是,逃的逃、降的降,百虎门转眼间风流云散,变成了九龙帮洛阳分舵。九龙帮的人一边在百虎门降众的带领下到处寻找韩武,一边把王啸林的家眷屠杀干净。韩武当时恰好看到蓝袍人出现,立刻感觉情况不妙,于是他偷偷地躲在一个角落里。当看到王啸林的首级,韩武知道百虎门也保护不了自己了。因此,还没等双方打起来,他就翻过高墙逃出了百虎门。
他在洛阳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不知道该去往哪里。想到留在洛阳凶险万分,他于是问着路来到了城门附近。正准备逃出城去,忽然发现城门周围有几个熟悉的九龙帮弟子在东张西望。韩武不敢现身,只有四处流窜。这两天,街道上到处可以看到九龙帮和百虎门的人。韩武更加不敢掉以轻心,只得昼伏夜出,犹如惊弓之鸟。当听到孙老头唱完宋徽宗那曲《眼儿媚》,韩武蓦然想到父母健在时,在九龙帮过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不禁悲从心来,差点落下眼泪。
韩武早已饥肠辘辘,当酒楼的酒香和肉香飘过来的时候,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韩武抬头看看天空,离天黑还有一、两个时辰。已经饿了一天,手脚酸软无力,总要出去找点吃的,不能饿死在这里。韩武把心一横,用力站起身来,疾步走出巷子。
韩武身无分文,一时不知道该到哪里找吃的。去偷去抢?这是家训所不允许的。再者即使想那么做,也已经没力气了,被发现之后只有死路一条。去乞讨?几曾看到有穿着貂裘的人去当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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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武正在彷徨犹豫之际,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接着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少帮主,你怎么在这里!”
韩武急忙转身一看,原来是余振风!韩武似在梦中,左手摸了摸余振风的脸,诧异地问道:“大师兄,你不是死了吗?”
余振风吐了吐舌头,扮着鬼脸说道:“是啊,我是死了,我是从阴间特意上来找你的!”
韩武欢呼雀跃,把长剑往地上一扔,抱着余振风的脖子,高声叫道:“大师兄,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韩武又指着余振风脸上的伤疤问道:“大师兄,你的脸怎么了?”
余振风嘴角抽搐了两下,站起身来,拉着韩武的手,淡淡地说道:“没什么,那次大战的时候被敌人划伤了。”
他继续说道:“少帮主,洛阳太危险,快跟我走。”
“大师兄,我们去哪里?”韩武问道。
“回九龙帮!”看到韩武疑惑的表情,余振风赶紧解释:“是师父让我来找你的!”
韩武惊喜地叫道:“我爹没死?!”
余振风点了点了。韩武接着又问:“我爹来了吗?”
余振风摇了摇头,说道:“师父身受重伤,所以不能前来。”
韩武正准备跟余振风走,忽然想起了在城门口看到的那几个熟悉的九龙帮弟子,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师兄,你带了多少人来?”
余振风故作神秘,说道:“师父说人多了容易暴露,所以只派了我一个人来。”
韩武不由一阵迟疑,心想:爹爹要是没死,即使身受重伤也会亲自带人来寻找自己,更不会派人去灭舅舅满门。而且,在百虎门和城门口看到的几个九龙帮弟子恰好是自己都认识的,怎么大师兄说只来了他一个人呢?难道他在说谎?韩武困惑地看着余振风,忽然,他张口问道:“大师兄,那天那个穿着蓝袍戴着面具的人呢?”
余振风有点不耐烦了,回答道:“已经被师父杀死了。”韩武心头一震,似乎还是不敢相信,接着又问:“我舅舅在西安还好吧?”
余振风想都没想,顺口答道:“王掌门很好,他正在我们九龙帮做客呢。我们快走吧!”
韩武不露声色,捡起地上的长剑,说道:“大师兄,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想走也走不动啦。”余振风无奈,只得带着他进了醉仙楼。
第11章 醉仙楼韩武脱险,关帝庙少年结义(2)
两人进了醉仙楼,韩武毫不客气地要了一大桌子酒菜,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余振风并不动筷子,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忽然,余振风的目光扫过韩武腰间,看到了那块九龙玉佩,他一把抄起玉佩,急忙问道:“少帮主,九龙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
韩武嘴里包着饭菜,含糊不清地说道:“这是我爹在正月初一那天送给我的。怎么,他没告诉你?”
余振风放下玉佩,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这等小事,估计师父忘记和我说了。”
韩武不再理他,只顾着喝酒吃菜。等到桌子上杯盘狼藉的时候,韩武拍了拍肚子,笑着说道:“大师兄,这是我吃得最饱的一次!”
余振风笑了笑,说道:“吃饱了好!吃饱了才好上路。”于是,叫掌柜来算账。
才付完账,韩武打了个嗝,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师兄,刚才不小心吃多了,现在肚子不舒服得很,我要去趟茅厕……”
余振风一愣,随即问掌柜:“你们这里的茅厕有窗户吗?”
掌柜赔着笑,说道:“没有。”
余振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茅厕没有窗户,那不知道有多臭!”
掌柜一愣,立刻哈着腰说道:“客官说笑了。我们的茅厕一点不臭、一点不臭……”
余振风哈哈大笑,问明了茅厕的方向,站起身来说道:“少帮主,我带你去。”
韩武暗自叫苦,又不能不站起来,他嘻嘻一笑,说道:“大师兄,还是我自己去算了。这要是传出去,别人笑我不要紧,折损了大师兄的名声就不好了。”
余振风满不在乎地说道:“在这危急时刻,我的那点名声不算什么。快走吧!”
韩武无奈,只得随着余振风进了茅厕。茅厕里果然没有窗户,关上门以后,里面一团漆黑。韩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茅厕里团团乱转。余振风在外面不断催促,韩武只是一味拖延。小半个时辰过去,韩武无法,只得从茅厕出来。他冲着余振风挤了挤眼睛,说道:“大师兄,真痛快啊!”余振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并不答话,拖着韩武的手就往外面走。
两人正穿过醉仙楼大堂,韩武看到孙老头正在收拾乐器,急忙对余振风说道:“大师兄,这位老人家的曲子唱得很好听,我们听一曲再走吧。”也不等余振风同意,韩武随即对孙老头高声说道:“老人家,这位西安的余振风余堂主想听曲子,你老人家再唱一曲,如何?”
孙老头还没来得及答应,大堂里剩下的十几个客人立刻轰然叫好,怂恿着孙老头再唱一曲。孙老头不好扫了众人的兴致,于是支起鼓架。正当他准备开唱之时,韩武拉着余振风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然后说道:“老人家,这次别唱那么悲凉凄惨的曲儿了,来个雄烈点长点儿的。”
老孙头笑着说道:“既然各位客官兴致这么好,那小老儿就唱一曲今年除夕填的《满江红》。要是不好的地方,各位客官多多海涵。”言讫,只听得急促清脆的鼓声骤然响起,片刻之间,鼓声趋于平缓柔和。渐渐的,鼓声越来越小,最后变得毫无声息。
老孙头手持鼓槌,开口唱道:“夜色暝曚,云飞处,繁星霁月。辞旧岁,银花火树,冷风呜咽。”才唱完这几句,客人们大声叫好。老孙头并不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继续唱道:“骐骥疾驰江海沸,鲲鹏振翅风雷烈。转眼间,沧海变桑田,从头越!”众人听得入神,孙老头又唱道:“鸿鹄志,犹未灭。何尝惧,须如雪。奋龙泉斩断,雄关顽铁。瑞气千重回大地,龙吟凤舞满金阙。”突然,孙老头提高嗓门,似乎高喊一般唱道:“看世间,雨露伴山河,苍生悦!”俄顷,孙老头如泣如诉,吟哦着最后一句:“看世间,雨露伴山河,苍生悦……”
唱声噶然而止,众人犹如梦中。良久,众人才醒过神来,纷纷喝彩。此时,已近黄昏,天色渐暗。余振风掏出一锭碎银扔给孙老头,孙老头慌忙接住,不住道谢。余振风拉起韩武,说道:“少帮主,曲子也听了,咱们该走了!”
韩武无法,只有起身随他往门外走。两人走近门口的时候,街面正好停下一乘锡顶绿呢的四人小轿,一个贵妇人在十几个家丁的簇拥下走到醉仙楼门口。看来是当官的亲眷,几个家丁大呼小叫着在前面开路。余振风不想惹他们,连忙拉着韩武闪到门旁。
韩武的眼珠子滴溜乱转,他故意大声说道:“大师兄,你这话就错了。这位夫人虽然胖,但是贵气得很啊!”
余振风一愣,还没缓过神来,几个家丁就扑上来扭住余振风。贵妇人立刻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余振风,大声说道:“你说我胖?”
韩武趁此良机,哪里还敢耽搁,急忙挣脱余振风的手,拼了命地冲到街上。余振风是何等聪明,此次大意之下让韩武逃脱,他不禁恼羞成怒。眼见韩武已经冲进人群,余振风奋臂将几个家丁震倒,从腰间皮囊里掏出一把九龙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运劲朝韩武甩去。
街上的行人哪里会想到祸从天降,纷纷惨叫倒地。韩武后背也中了一镖,他忍住疼痛,闷哼一声,咬着牙关冲进人群深处。余振风又打翻了几个上来纠缠的家丁,飞快地跑到醉仙楼石阶上,四处寻找韩武。此刻,天色昏暗,街上人来人往,哪里还看得到韩武的半点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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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武一路狂奔,他是见到巷子就钻,见了胡同就进。也不知道在城里绕了多少个圈,终于远离了繁华地带,来到一个僻静的村子。韩武筋疲力尽,抱着剑弯着腰不停地喘气。月亮高高地挂在树梢上,村子里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加显得冷清宁静。伤口的血虽然已经凝固,但是经过长时间的奔跑,终究失血过多,也开始了撕心裂肺地疼痛。
韩武勉强往村子里走了一段以后,脸色变得煞白,身体感到异常寒冷,牙关不禁打颤。看到旁边有一座小院,他急忙后退几步,用尽全身的力量往院墙冲过去。借着冲力,他双腿在院墙上快速走了数步,趁着身体还未下坠的时候,一招“鹞子翻身”,越过数尺高院墙,落到院子里面。韩武原本以为会重重地摔落在地,没想到落下之后感觉软绵绵的。他倍感惊奇,仔细一看,原来自己落在一个厚厚的秸秆堆里。韩武实在没有力气继续逃了,于是三下两下扒开旁边的秸秆,钻到秸秆中间。坐下以后,心想着,要死就死吧。把心一横,使劲从旁边扯出几捆干燥的秸秆,把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做完这些以后,韩武再也支撑不住,蜷缩在秸秆中昏昏睡去。
拂晓时分,院子里走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额阔鼻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头戴着一顶灰色的棉帽,上身穿着一件土黄色的棉袄,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的棉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棉鞋,腰间露出一根用稻草搓成的裤腰带。虽然这少年身上的衣服和鞋子上有几个补丁,但是都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天气寒冷,那少年冻得满脸通红,双手不停地搓着走向秸秆堆。他随手拖起两捆秸秆,一直进了正房。过了一会儿,估计是秸秆不够,那少年又出来了。他走到秸秆堆前面,看都没看,顺手往秸秆里面拖去,手里竟然拖到一个人的脚。少年大叫了一声,急忙闪到一边,抄起了秸秆堆旁边的一柄生了锈的铁耙。
韩武正在睡梦中,突然感到有人在拖自己的脚,以为是余振风追来了,顿时惊醒。他一跃而起,刷地抽出长剑,虎视眈眈地望着前面。韩武的目光扫过四处,并没有发现余振风的影子,只有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紧紧握着铁耙站在自己身前。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是谁!”
韩武用剑指着少年,色厉内荏地问道:“快说,你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少年很快镇静下来,说道:“虽然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但是也要讲究客随主便。你躲在我们家秸秆堆里,把我吓了一大跳。竟然还来问我,未免太不客气了吧。”
韩武见这少年并不惧怕,说道:“土包子读了几句圣贤书就不得了啊,小爷读的圣贤书不知比你多多少!快点照实回答,要不然小爷送你归西!”
韩武从来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这满口的“小爷”“送你归西”都是平时跟着九龙帮的帮众们学舌来的。韩武这句话说完,暗自得意,心想眼前这土不拉几的少年即使不吓得求饶也得吓得抱头鼠窜。
不料,那少年一脸不屑,说道:“孟圣人说,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更莫说你只有区区一人而已!”
韩武被气得不行,喝道:“你读书读傻了吗?竟然连死都不怕了!”那少年腿肚子直颤,还是故作豪气地说道:“太史公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韩武就挺剑向前刺去。少年吓得脸色惨白,正在慌忙后退之际,忽然听到“扑通”一声,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韩武突然倒在地上。
第12章 醉仙楼韩武脱险,关帝庙少年结义(3)
少年毕竟还是怕死,站在远处用铁耙轻轻地拨了拨韩武的手臂。看到韩武的头埋在雪里依旧一动不动,少年这才急忙走到旁边,用手使劲地晃着韩武的后背。忽然,少年感觉手上黏糊糊的,举起手掌一看,满是鲜血。少年大惊,细细地察看韩武的后背,原来貂裘破了一个洞,里面血肉模糊。少年猛地跳起,一边朝正房跑一边高声大喊:“舅舅、舅舅……”
韩武在昏昏沉沉之间,忽然仿佛回到了九龙帮。欣喜的是,父母亲都安然无恙,正笑盈盈地等他回来。焦叔也平安无事,陪着他一起在帮里广场上跑马。他正高兴之间,忽然看到余振风那张脸上带着伤疤的英俊面孔狞笑着出现在父母亲身后,之后父母亲就倒在血泊之中,焦叔也不见了踪影。韩武惊恐万分,立刻高声喊道:“爹!娘!”
韩武猛地从床上坐起,满头大汗,不住地喘着粗气。鼻子前飘来一阵药香,韩武到处打量,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里没有什么家具,一张木床、一个柜子、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再仔细一看,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论语》、《史记》、《伤寒杂病论》、《千金方》等十几本书籍。韩武正在诧异间,有人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正是在院中遇到的那个少年。
那少年走到韩武面前,关切地问:“做噩梦了?”韩武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忽然,他想到还不知道这少年是敌是友,情急之下,急忙挣扎着到处找自己的长剑。
少年赶紧把汤药放下,把韩武按在床上,说道:“别动!你的伤口刚愈合,不能用力!”接着又说道:“你在找什么?我替你找。”
韩武刚刚苏醒,身上毫无力气,只得由那少年把自己按在床上。他望着那少年,冷冷地说道:“我在找我的剑!难道你也要替我找?”
少年一愣,随即走出房间。片刻,那少年又走进房间,手里还拿着韩武的那把长剑。少年毫不犹豫地把剑递给韩武,说道:“给你。”
韩武像看到怪物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少年。良久,他说道:“你这么放心把剑给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那少年笑了笑,说道:“不怕。”韩武问:“为什么?”
少年说:“第一,你说你读了不少圣贤书,读书人是不会杀人的,更不会恩将仇报,正所谓“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第二,你大病初愈,肯定全身无力,即使想杀我也只能是力不从心。”
韩武接过长剑,默默地放在身旁,他认真地看着少年,说道:“我看你真的是读书读傻了。谁说读书人不会杀人?我告诉你,读书人也杀人,只是用的不是刀剑!”
少年笑嘻嘻地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说读书人是用笔杀人嘛。不过,读书人不仅可以用笔杀人,还可以用笔救人。你的运气不错,恰好遇到了一个用手救人的读书人!”
韩武目瞪口呆,喃喃地说道:“你究竟真傻还是假傻……”
少年并不回答,端起汤药递给韩武,说道:“赶紧趁热喝。”
韩武接过汤药,一口气喝完,抹了抹嘴,把药碗递还给少年。少年笑盈盈地望着韩武,说道:“你就不怕我在这药里下毒?”
韩武一脸不屑,白了少年一眼,说道:“你以为我有你那么傻呀。你要害我就不会把我救活了。”
少年哈哈大笑,端着药碗往屋外走去。韩武突然叫住他,说道:“书呆子,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少年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叫书呆子,我的名字叫萧毅!”
小半晌,萧毅端着一大碗白米粥进来,递给韩武,说道:“昏迷了两天两夜,饿了吧?”
韩武也不客气,端过白米粥仰头就喝。虽然只是一碗粥,但是韩武觉得入口十分甘甜,仿佛是自己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一般。萧毅在一旁看到韩武吃得津津有味,也不说话,只是满脸含笑。韩武一边喝粥一边嘟啷着说:“你还没有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萧毅搬过书桌前面的椅子,坐在床边,说道:“这里是洛阳李家村。”
“这是你的家吧!”韩武又问道。
“这不是我的家……这是我舅舅家,我没有家了……”
韩武颇感惊奇,急忙问原因。萧毅的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大方地讲起了自己的经历。原来萧毅是荆州府人士,数年前,父母在一次洪灾丧生,亏得邻里乡亲多方照顾,他才没有流落街头。后来,在洛阳行医的舅舅李仁来到荆州探亲,得知姐姐、姐夫遭遇不幸,于是就把萧毅带回了洛阳李家村。舅舅、舅娘为人敦厚,心地淳朴善良,再加上一直还没有子嗣,因此将萧毅视为己出。
舅舅是个读书人,精通歧黄之术,数次科举没能中榜。他心灰意冷之下,就把自己的一身所学悉数教给了萧毅。萧毅也不负所望,几年下来,文章、医术大有长进。舅舅、舅娘看到萧毅这样上进,也期待着他能考个一官半职,所以对他愈加疼爱。
韩武听萧毅说完,轻轻叹了一声:“我们俩的遭遇相差无几。”萧毅急忙询问原委。韩武于是先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然后把这些天的经历详细地告诉了萧毅。萧毅对于江湖上的事情闻所未闻,因此听得瞠目结舌,犹如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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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韩武说完自己的经历以后,萧毅端起粥碗,正在往书桌旁边走时,他突然回头,说道:“韩武,你说会不会是你大师兄给你父母下的毒?”
韩武一愣,斗然用手在额头上一拍,叫道:“我怎么没想到呢!不是余振风还能是谁?肯定是他!”“我一定要报仇!”韩武咬牙切齿地喊道。
萧毅正色说道:“还是先把你的伤养好了再说吧。我舅舅说,幸亏你身体底子好,要是一般人,早就没命了。”
当天,萧毅的舅舅、舅娘得知韩武醒来,高兴不已。他们果真是敦厚淳朴,嘘寒问暖,安排得面面俱到,就好像是对待自己的子侄一样。韩武异常感动,仿佛又回到自己那个曾经温暖无比的家。
韩武生恐连累了萧毅舅舅一家,于是把自己被余振风追杀的事情告诉了他们。李仁白净的面皮变得严肃起来,沉吟片刻,说道:“我虽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是“见义不为,无勇也”这几个字的意思还是知道的。韩少侠请放心养伤,其它事情不须担心。”韩武无比感激,安心在李家养伤。
次日,村里的保长领着几个衙役到各家各户盘问是否看到过韩武。李仁得知这一消息后,急忙将韩武藏到地窖。当保长带着衙役来到李家盘问时,李仁只说没有看到。由于李仁是出了名的诚信君子,并且在村子里有很高的威望,因此保长不疑有他,带着衙役又去了其他家。
虽然这次有惊无险,大家还是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唯恐出什么纰漏。韩武终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白天和萧毅一起读书,晚上勤奋练功。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天,韩武不仅伤势已经痊愈,武功也有明显进步。
韩武报仇心切,数次向李仁提出要走,但总是被李仁好言留住。李家对韩武照顾得无微不至,且恩重如山,韩武不便违拗,只有一天天的忍耐。
有一天,韩武实在憋不住了,趁着李仁夫妇外出,拖着萧毅的手就往外跑。萧毅一头雾水,连忙问道:“去哪里?”
韩武说道:“在家憋了这么多天,咱们到外面散散心。”
萧毅说道:“舅舅不是说要你好生静养,不要到处乱跑吗?”
韩武说道:“我的伤早好了,咱们到山上去看看有没有野兔抓!”说完,拉着萧毅就出了门。萧毅终究是少年人,听到去抓野兔,也是兴致盎然,于是半推半就跟着韩武离开了李家。
第13章 醉仙楼韩武脱险,关帝庙少年结义(4)
时近暮春,天气渐渐暖和,城里的冰雪已经消融殆尽。杨柳悄悄爆出嫩芽,和煦的春风吹过,带来若隐若无的花香和清新的泥土气息。蓝天上白云朵朵,丛林中掠过的黄莺发出清脆悦耳的叫声,仿佛银铃一般。一片片嫩黄的油菜花开得无比绚烂,引得无数蜜蜂、蝴蝶飞舞其中……春天到了,一切都是那么生机盎然,一切都是那么美丽动人。两个少年童心忽起,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折柳条,笑声响彻云霄。
到得村后的土山上,两人立刻分头寻找野兔的踪迹。茂林深处,有的冰雪尚未融化,阳光也不充裕,显得阴冷幽暗。两人正在兴头上,哪里顾得上怕冷。韩武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野兔的洞穴,他蹲在在洞前堆起一堆半干的树叶开始熏烟,让萧毅守在洞后。
刺鼻的浓烟钻到洞穴里,不过片刻,一只肥大的灰兔从后洞窜了出来。萧毅见状,伸开双手去扑。结果,那灰兔一闪,萧毅扑了个空。兔子没抓到,萧毅反倒摔了个“狗吃屎”。韩武哈哈大笑,赶紧让萧毅去追。萧毅倒也机敏,一看自己扑了空,立刻从地上爬起,奋力朝野兔追去。然而,萧毅终究跑不过一只逃命的野兔,眼看着兔子消失在密林之中,萧毅只有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韩武看到萧毅两手空空地回来,笑弯了腰,说道:“我说要教你武功吧,你偏不学。看看吧,你这就是不会武功的后果!”
萧毅没好气地说道:“孟圣说,仁人无敌于天下。读书人要是整日里舞枪弄棒,成何体统!”
韩武故意气他,睁大眼睛问道:“你也算读书人?”
萧毅不防韩武有此一问,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韩武得意至极,不禁纵声长笑。萧毅气急败坏,说道:“你让我学武,那你告诉我,学武有什么好处?”
韩武扳着手指头,说道:“好处多了!最重要的是学武之人不怕别人欺负。”
萧毅狡黠地笑了,说道:“哦,我明白了,原来学武的人不怕人欺负。那你是怎么受伤的呢?又怎么会像刚才那只兔子一样被追得到处乱跑呢?!”萧毅说完,自己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韩武顿时愣住,良久,才指着萧毅大声说道:“你啊,真是读书读傻了,懒得和你这书呆子浪费口舌!”
两人不甘心空手而回,于是接着在树林里转悠。终于,韩武又找到一个野兔的洞穴。这次他学聪明了,让萧毅在洞前熏烟,自己守在洞后。果然,随着浓烟飘起,一只野兔从后洞窜出。韩武眼疾手快,哪里容它逃掉,一伸手就揪住了野兔的后颈。韩武示威一般拎着野兔得意地在萧毅眼前晃动,萧毅不为所动,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两人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
下得山来,韩武看天色尚早,坚持要萧毅陪自己到城门口去。萧毅不肯答应,哪里经得住韩武连拖带拽,只得陪着韩武到了城东的建春门。两人在城门远处的一处茶馆坐下,偷偷地向城门张望。城门左侧城墙下,几个拿着兵器的人歪歪斜斜地坐在一张木桌旁,他们穿着九龙帮的衣服,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若是看到十几岁的少年出城,立刻有人走上前去盘查。这些人恣意妄为,守门的官兵竟然视若无睹,看来九龙帮早已买通了官府。
韩武不禁怒火中烧,呼地站了起来,嘴里暗暗骂道:“贼你妈!阴魂不散!”
萧毅也站起来,悄悄问他:“刚才你说什么?”
韩武说道:“没说什么。”
萧毅呵呵笑道:“我知道,你是在骂娘。”
突然,萧毅也站起身来,面向城门,再往四周偷偷张望了一番以后,轻声骂道:“一帮信逑,多行不义必自毙,等着吧!”骂完,立刻转身低着头快步往回走了。
韩武一愣,想不到萧毅这样的“读书人”也会骂脏话。想到萧毅骂人的那模样,韩武不禁笑出声来。他一边笑一边急忙赶上萧毅,亲昵地搂着萧毅肩头并排前行。
回到李家村,两人把野兔养在李仁家的院子里。看看天色尚早,萧毅说道:“村里的老人们说,村东的关帝庙灵验得很,我一直都没去过。正好舅舅、舅娘还没回来,我们一起去看看,如何?”
韩武欣然叫好,于是两人即刻去往关帝庙。到得关帝庙,两人不禁颇为失望。庙宇很小,两间瓦屋就是两进院落,周围用红砖砌成矮矮的院墙。庙前一个粗糙的石制香炉里熏着檀香,生起袅袅青烟,淡雅沁脾。
庙里鸦雀无声,既没有庙祝,也没有信众,只有供桌上正在燃烧的香烛还能证明这个小庙的香火未断。两人从大殿转到后殿,到处观赏,很快就转完一圈。再走回大殿,韩武笑着说:“这个庙本末倒置,有点意思。”
萧毅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韩武还在笑,说道:“既然是关帝庙,那么主神肯定是关帝君。然而,这个庙在把关帝君当作主神供奉在大殿中央的同时,还把诸多的佛、菩萨供在两侧。你说这不是本末倒置是什么?”
萧毅如梦方醒,也笑着说:“是的,关帝君在佛教里只是护法菩萨,称为“毗蓝菩萨”,地位是无法和佛祖及众多佛甚至八大菩萨相比的。把关帝君供奉在大殿中央,而把三世佛、八大菩萨供在两侧,这确实是不妥当。”说完,两人会心一笑。
萧毅看着关羽神龛上的“忠义千秋”四个大字正在出神,韩武说道:“这四个字倒是写得不错,铁笔银钩,很有力道。”萧毅正在暗自临摹,也不说话,只是略微“嗯”了一声。
韩武指着关羽旁边的周仓塑像说道:“周仓手中的那把青龙偃月刀好像是真家伙,我取下来耍耍。”说完,就要往神龛上爬。萧毅慌忙一把拉住他,说道:“关老爷忠义无双,冒犯不得!”
韩武一脸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对忠不忠的不感兴趣,关老爷的“义”却着实令我钦佩。好吧,看在他老人家的份上,就不去耍那刀了!”
萧毅吁了口气,说道:“你简直和混世魔王没什么两样。”
韩武嘻嘻一笑,突然对萧毅说道:“咱们两个结拜金兰吧!”
萧毅说道:“好好的,结拜什么?”
韩武笑着说道:“结拜了以后,我当你大哥,有人欺负你的话,我帮你出头!”
萧毅哭笑不得,啐了一声,说道:“也不害臊,你比我还小,居然要当我大哥。”
韩武忽然学着萧毅平日里说话的腔调和神情,慢悠悠地说道:“萧少侠,韩文公说“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我武功比你高,当你师父都可以,怎么就当不了你大哥!”
萧毅说道:“呸,你忘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了吧!”
韩武没讨到便宜,哈哈一笑。萧毅不再理会韩武,独自在大殿各处转,一会儿看看楹联,一会儿拜拜神佛。韩武百无聊赖,于是拿着磬锤在殿门右侧的石磬上一通乱敲,悠扬的磬声在大殿中久久萦绕。看到萧毅在神佛雕像前认真地瞻仰膜拜,韩武忽然福至心灵,跑到萧毅身边,一把拖着他来到关帝神像前跪下。
韩武看着萧毅,认真地说道:“我不占你便宜了。你知道,我在这世上已经无亲无故。这些天,舅舅、舅娘如同亲人一般照顾我,令我十分感激。你我年纪相仿、境遇相同、又情同手足,不结拜金兰说不过去。必须结拜!”
萧毅笑着说道:“不当大哥了?”
“不当了!”
“不后悔?”
“不后悔!”韩武斩钉截铁地回答。
“想得通?”
“想得通,关老爷还不是认刘皇叔做了大哥,没什么想不通的!”
“好,我和你结拜!”萧毅爽快地说道。
萧毅原本是十分乐意和韩武结拜成异姓兄弟的,但是韩武开始要耍滑头、占便宜,所以萧毅没有同意。此刻,既然韩武诚心诚意要和自己结拜,萧毅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片刻,萧毅一脸茫然地问道:“结拜该说些什么?”
韩武想了想,想起了原来九龙帮的帮众们曾告诉过他结拜时应该说哪些话。于是,韩武双手抱拳,直挺挺地跪在关羽神像前,对萧毅说道:“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就是。”
萧毅一脸正色,也是双手抱拳,直挺挺跪在神像前。阳光从殿顶的琉璃瓦屋顶落下来,照在两个少年坚定的脸上,显得无比庄重神圣,大殿里回响着他们铿锵有力的声音:“关老爷在上,萧毅、韩武在此结为异姓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如违此誓,甘愿死在青龙偃月刀之下!”
第14章 牡丹花会露锋芒,白马寺高僧退敌(1)
萧毅、韩武回到李家的时候,李仁夫妇已经回来。听到两个少年兴高采烈地说起外出的事情,李仁夫妇不免要埋怨几句,生怕两人有什么不测。当听到萧毅、韩武已经结拜为异姓兄弟,李仁夫妇又非常高兴,殷切地叮嘱两人一定不要辜负彼此之间的情义。当天,李仁特意沽来两斤好酒,又吩咐妻子做了一桌丰富的菜肴,四人围坐一处谈笑风生,不知不觉月满中天。
子夜时分,韩武又纠缠着要萧毅陪他练武,萧毅无奈,只有勉强答应练习太乙剑法。萧毅的悟性奇高,一晚上就把太乙剑法的全部剑招已经记熟。
第二天一大早,韩武削了两柄木剑,来找萧毅拆招。两人一来一往练了小半天,萧毅的剑法变得更加纯熟。待到两人在太乙剑法剑法上难分伯仲时,韩武又把翠华剑法传授给萧毅。
七天之后,两人的剑招都是炉火纯青。由于萧毅不懂内功,因此有些剑招无法发出应有的效果。韩武觉得不用内功比剑不过瘾,所以又缠着要萧毅练习太乙心法。这几天下来,萧毅感觉练武和读书、学医一样充满乐趣,因此并不再拒绝韩武的要求,反而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学习太乙心法。萧毅本来对医术有所研究,所以他对各处穴道、经脉了如指掌。
没过几天,他就完全掌握了太乙心法的全部要旨。看到萧毅肯陪自己练武,同时自己也在和萧毅的对战中收获颇丰,韩武渐渐淡忘了报仇的事,全身心地琢磨怎样在和萧毅的对战中取得胜利。
又过去十天左右,两个少年深居简出,白天学文、学医,晚上拆招、练习内功,各自的武功可谓突飞猛进。李仁夫妇看到两人这样勤奋,也是十分欣慰,因此尽量不去打扰他们,只是暗暗地把他们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
临近四月,万物生机勃勃,各种牡丹花开得异常烂漫。一天清晨,萧毅、韩武正准备到后院练剑,李仁叫住他们,说道:“毅儿、武儿,你们兄弟俩这些天足不出户,这样下去当心弄坏了身子。”
韩武嬉皮笑脸地回答:“舅舅放心,我们两个是钢筋铁骨,不会有事的。”
李仁说道:“专心学艺固然是好事,但是也要多多阅历,有的本事不是光靠练就能得来。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李仁正要接着说下去,不料被从屋里出来的妻子给打断了。李娘子笑着啐了一口,说道:“你看看,又犯毛病了。你让孩子们出去散心就是散心,哪里有这么多啰嗦话!”
李仁脸上一红,干笑着不再说话。李娘子说道:“孩子们,今天白马寺南门前有牡丹花会,你们哥俩去散散心、见见世面,别和大姑娘一样整天不出门!”
韩武本是喜欢玩耍之人,听到有牡丹花会,急忙问道:“舅母,牡丹花会热不热闹?”
李娘子回答道:“这是洛阳每年一次的盛会,当然热闹!”
韩武欢呼雀跃,一把拖住萧毅的衣袖,大声说道:“舅舅、舅母,那我们去了!”说完,扯着萧毅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李娘子急忙拦住韩武,嗔道:“哪有你这样猴急的!带点吃的再去!”
说完,她走进厨房拿出两个冒着热气的大饼,用白布裹好递到韩武手中,说道:“天还没亮,你们边赶路边吃。”又掏出几钱散碎银子,塞给韩武,说:“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尽管去买!你们难得出去一趟,别让人家笑话了。”
韩武吐了吐舌头,转脸向李仁说道:“还是舅母大方!”李仁一脸尴尬,作势要打,韩武见状早就躲到李娘子背后了。李娘子、萧毅看着这一幕,不由莞尔。李仁止住笑容,一本正经地对萧毅说:“毅儿,你是兄长,在外面要照顾好武儿。”
萧毅使劲点了点头,说道:“舅舅、舅母请放心就是。”
韩武心头涌起一阵暖流,走到萧毅面前,用手指刮了刮自己的鼻子,说道:“大哥,你的武功这么差,怎么保护我?恐怕到时候还是得我来保护吧!”
萧毅正待反唇相讥,李仁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虽然官府和九龙帮对武儿的搜查松了许多,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一旦有什么危险,可以到白马寺暂时避一避。”
萧毅、韩武二人连忙应允,告别李仁夫妇,踏着朦胧的晨光朝白马寺赶去。
李家村离白马寺只有三四十里地。萧、韩两人边走边吃大饼,说说笑笑之间,晨曦微露,远远的可以望见白马寺齐云塔的塔尖。耳畔传来浑厚绵长的钟声,之后又是一阵铿锵磅礴的鼓声。两人不禁精神大振,急忙加快了脚步。
红日初升、朝霞满天,萧、韩二人已经来到白马寺南门前的一条街道。整条街道已经摆满了各种鲜艳的牡丹花,浓郁的花香迎面袭来,令人感觉心旷神怡。牡丹花会果然热闹异常,街道上早已挤满了来观花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个人都穿着节日的盛装,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两个少年本来都爱热闹,看到这花团锦簇的胜景和人山人海的盛况,都是兴高采烈。他们一会儿驻足观赏牡丹,一会儿跑进酒楼听说书,一会儿又去看捏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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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他们到处游逛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惊叫声响起,他们急忙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清秀的少妇一只手紧紧抓住丈夫手臂,另一只手指着面前的一个又黑又壮的汉子颤声说道:“相公,他摸我!”
少妇的丈夫听完大怒,扬手给了黑壮汉子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调戏我娘子,找死呀!”
黑壮汉子捂着被打的脸,不怒反笑,竟然垂涎着脸说道:“老子不但要摸她,还要带回去让她好好侍奉老子呢!”
少妇的丈夫气得脸色血红,扬手再次打向黑壮汉子。黑壮汉子这次早有准备,抬起左手挡住了少妇丈夫的手,右手狠狠一拳打在少妇丈夫的胸口。少妇丈夫虽然强壮,但也被打得退后几步,一个趔趄,险些倒地。少妇丈夫站稳脚跟,正要冲上去拼命,不料从黑壮汉子身后出现两个随从,齐刷刷地拔出单刀,冰冷的刀锋瞬间就架在了少妇丈夫的脖子上。少妇丈夫倒吸一口冷气,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弹。
旁边围观的人看到亮出了兵刃,急忙都退后,站在远远的地方朝这里张望。黑壮汉子走上前来,双手左右开弓,把少妇丈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血,恶狠狠地骂道:“死鬼胎儿,竟敢打老子,我看谁不想活了!”原本热闹的街道此时变得安静异常,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窃窃私语,有的人指指点点,有的人探头探脑……
少妇扑上前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说道:“大爷,不要再打我相公了,求你放了他吧……”
黑壮汉子哈哈大笑,转过身来,用手抬起少妇的下巴,色眯眯地盯着少妇说道:“让老子放了那死鬼胎儿也行,不过,你得跟老子回去,让老子好好享受享受……”
第15章 牡丹花会露锋芒,白马寺高僧退敌(2)
茶馆前的一丛花二乔旁边,站着一位白须老僧,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逐渐露出不悦的神色。此时,聚集的人成百上千,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为少妇夫妻仗义执言。老僧对旁边的一个小沙弥轻声说道:“你去劝劝这位施主。”小沙弥合掌领命,急忙挤进人群。
黑壮汉子得意至极,正要去搂抱少妇,突然耳边同时传来两个清脆的声音:“住手!”黑壮汉子一惊,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两个少年齐整整地站在自己面前,正是萧毅、韩武!
黑壮汉子吐了一口浓痰,骂道:“老子还以为来了什么大人物,原来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王八蛋。快滚开,要不老子让你们重新回娘胎!”
萧毅一声不吭地把少妇扶起来,韩武笑嘻嘻地走到黑壮汉子跟前,说道:“老哥,四海之内皆兄弟,看在小弟的份上就放过他们吧!”
黑壮汉子一愣,狂笑着说:“你一个黄毛小子竟和我称兄道弟,你算什么东西!”
韩武也不生气,笑盈盈地说:“老哥,我当然不是东西,你是东西!”围观的人顿时大笑,有的暗自拍手,有的藏在人群中高声叫好。韩武在九龙帮时经常和帮众们聊天斗嘴,因此虽然年纪不大,说话倒是老气横秋。
黑壮汉子暗自思忖了一阵,这才知道韩武是在骂他,不禁勃然大怒,挥拳朝韩武头上打去。韩武佯装害怕,围着黑壮汉子乱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呀,狗日的东西打人啦!”
黑壮汉子气得脸色铁青,跟着韩武到处乱跑,恨不得把韩武撕成两半。两人正在追赶的时候,黑壮汉子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萧毅的声音:“让你为非作歹!”紧接着感到腘窝一阵疼痛,斗然摔了个“狗吃屎”,原来是萧毅趁机狠狠踢了他一脚。他气急败坏,猛地爬起来,转过身来打萧毅。萧毅并不畏惧,怒目圆睁,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黑壮汉子才站起身来,突然感觉腘窝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再次仆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原来这次是韩武趁他不备,狠狠踢了他腘窝一脚。围观的人再次轰然大笑,黑壮汉子趴在地上,半天不肯起来,羞得连死的心都有。他的两个随从看到这情况,急忙舍了少妇的丈夫,挺刀来追萧毅和韩武。少妇见丈夫得救,慌忙站起来,拉着目瞪口呆的丈夫匆匆挤进了人群。
萧毅虽然跟着韩武学了十几天剑法,但是拳脚功夫毫无根基,再加上没有实战经验,心中难免慌乱,因此只是到处躲闪。韩武自幼练武,又有一些实战经验,看到萧毅并无危险,于是集中精神施展百虎神拳来对付扑上来的随从。百虎神拳并非浪得虚名,虽然只是由韩武使出,也是不同凡响。不到几回合,韩武一招“百虎争王”,把那个随从打倒在地。他急忙拾起随从掉落的单刀,化刀为剑,一招“白虹贯日”刺向正在追赶萧毅的另一个随从。黑壮汉子坐在地上,看到韩武施展百虎神拳,不由“咦”了一声。当看到韩武几回合就打倒了自己的随从,脸上慢慢露出疑惑之色,仔细盯着韩武的脸看了起来。
正在追赶萧毅的那个随从,不提防韩武会用刀尖来刺自己,惊慌失措之下,急忙止住脚步往后退。饶是如此,还是慢了片刻,胸口被刀尖刺进半寸有余,鲜血慢慢的从胸前的衣服里渗出来。黑壮汉子站起来,再也不敢放肆,抱拳问道:“两位少侠究竟是什么人?”
韩武冷哼一声,说道:“什么人?凡人!”
黑壮汉子又问:“少侠和百虎门有什么关系?”
萧毅怕韩武暴露身份,于是走上前来,站在韩武身边,说道:“什么白虎门、黑虎门?我们不知道!”
黑壮汉子正要继续追问,忽然围观的人纷纷往两旁让开,原来是刚才得救的夫妇领着几个捕快来了。黑壮汉子一看形势不对,怨恨地瞪了韩武一眼,说道:“你小子等着!”说完,领着两个随从钻进了拥挤的人群之中。萧毅、韩武看到捕快来到,互相看了一眼,马上挤到密集的人群之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毅、韩武在人潮中穿行了一阵,料想不会再遇到捕快们,于是放慢了脚步。韩武显得异常兴奋,笑着对萧毅说道:“大哥,这次真是大快人心,看来咱们这些天的功夫没有白练!”
萧毅面露忧色,说:“小武,咱们还是回去吧。免得再遇上捕快,又要惹事。”
韩武说:“大哥,你也太胆小了,哪有那么巧。再者,即使遇上了,那些捕快也不见得认识我。”
萧毅说道:“不是我胆小,我是担心你出事。”
韩武亲热地搂着萧毅的肩头,说道:“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样吧,咱们再逛一阵,正午时分再回去,如何?”
萧毅不忍扫了他的兴头,只得陪着他继续逛花会。小半个时辰过去,萧毅、韩武正在到处闲逛,忽然周围的人群开始混乱起来。两个人急忙四处张望,只见先前的那个黑壮汉子领着十几个九龙帮的帮众凶神恶煞地出现在身后人群之中。黑壮汉子看到萧毅、韩武,大叫起来:“兄弟们,就是那两个小王八蛋!”两兄弟暗自心惊,不敢耽搁,急急往前面的人群中钻去。不料,前面的人群也混乱起来,原来又有十几个九龙帮的帮众气势汹汹地堵住了前面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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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武暗自叫苦不迭,他轻声对萧毅说:“大哥,等下我引开他们的注意,你找机会逃出去。”
萧毅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不禁腿肚子打颤,他咬着牙沉声说道:“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黑壮汉子带着九龙帮的一众帮众,把萧毅、韩武团团围住。一个九龙帮的头目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纸画像,打开仔细看了看,而后又盯着韩武细细地看。韩武毫不在乎,高声说道:“看够了吧!你们要找的只是我,不要牵连其他人!”
头目阴笑一声,说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还知道讲义气。”
韩武嘻嘻一笑,说道:“不讲义气还是人吗?欺师灭祖的才是猪狗畜生!”
头目一时语塞,随即恶狠狠地说:“等我把你送给帮主,看你还敢不敢这么牙尖嘴利!”头目挥了挥手,一个帮众立刻挺着长剑冲向韩武。萧毅看到这个帮众异常凶恶,生怕韩武受伤,也顾不得害怕,纵身挡在韩武身前,本能地一拳打向帮众胸口。
萧毅跟着韩武练了十几天太乙心法,虽然谈不上什么内功功底,但自身的力道却是增加了不少。那帮众没料到萧毅会挡住去路,一不小心挨了萧毅一拳,不禁胸口隐隐作痛。那帮众大怒,手中长剑立即刺向萧毅咽喉。韩武急忙推开萧毅,飞起一脚,将帮众手中的长剑踢落在地。那帮众顿时愣住,韩武立刻拾起长剑抛给萧毅,然后施展百虎神拳,迅速打翻了另一个冲上来的九龙帮弟子。韩武再次抢到一柄长剑后,得理不饶人,咆哮着冲向九龙帮的那名头目。
第16章 牡丹花会露锋芒,白马寺高僧退敌(3)
萧毅看到韩武冲了上去,不禁热血沸腾,运起太乙剑法,呐喊着冲向九龙帮头目。那头目看到两个少年状如疯虎,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头目身后的十几个九龙帮帮众看到萧毅、韩武冲来,都急忙亮出兵器,怪叫着迎了上去。对面的十几个帮众看到双方打了起来,也蜂拥加入了战团。
两个少年虽然剑法精妙,毕竟年少而且人少,虽然也杀伤了数名九龙帮的帮众,但是各自也受了伤。没过多久,两人就气力不支、险象环生。那头目得意至极,哇哇大叫:“哈哈……你们今天是插翅也难飞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半空传来苍老的念佛声:“南无阿弥陀佛!”。但见一道灰影从众人头顶掠过,刹那间落在萧毅、韩武身旁。众人被念佛声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心底骤然一阵通明,不由停止打斗,仔细打量着落到萧毅、韩武身旁的那人,原来是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僧。这老僧年逾古稀,容貌清癯,目光深邃。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僧袍,虽然僧袍上到处都是补丁,但是显得异常庄严。
老僧双手合十,缓步走向九龙帮的那个头目,朗声说道:“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何不让这两个少年离去,也算是施主一大功德。”
头目被老僧的气势震住,恭敬地说道:“大和尚,那个叫韩武的少年是本帮的叛徒,我们奉命捉拿他,请大和尚不要过问。”
老僧一脸迷惑,问道:“那少年究竟所犯何事?”
头目顿时语塞,半晌才说:“他……他……”
老僧微微一笑,说道:“我看这两个少年质地淳朴,不像是奸恶之人。老衲想暂时带他们回寺,施以佛法熏陶,即使是大奸大恶之徒也可令他们幡然悔过。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头目既不敢答应,也不敢拒绝,僵立原地,口中说道:“这……这……”
黑壮汉子从人群中挤出来,大声骂道:“哪里来的老秃驴,九龙帮的事情也敢管!”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沙弥听到黑壮汉子辱骂,立刻跑到老僧身旁,指着黑壮汉子厉声喝道:“大胆!竟敢对我们方丈无礼!”
老僧丝毫不介意,慈爱地拍了拍小沙弥的肩头,说道:“海空,退下。”
小沙弥海空听得老僧吩咐,急忙退到一边。老僧盯着黑壮汉子说道:“我识得你。”
黑壮汉子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兀自说道:“认识我又怎么样……”
老僧用手捻须,踱步说道:“你出身大富之家,不过数年就把家败完。走投无路之下投靠百虎门,纠集了一帮狐朋狗友,经常在这一带欺男霸女。今天,你在街头调戏良家妇女,却被这两个少年制止,是也不是?”
黑壮汉子脸色红一阵、青一阵,说道:“是又怎么样?”
老僧背向黑壮汉子,说道:“败光祖业,这是不孝!无视国法,这是不忠!辱没师门,这是不义!欺男霸女,这是不仁!”突然,他大声说道:“海空,替我教训一下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无耻之徒!”
海空低头合十,说道:“谨遵法旨!”小沙弥海空的话音才落,瘦小的身子瞬间像飞燕一般落到黑壮汉子面前。黑壮汉子还没反应过来,海空就左右开弓,干净利落地扇了黑壮汉子四个响亮的耳光。黑壮汉子也是有一定武功功底的人,但是面对海空的击打竟然毫无招架之力。海空满脸不屑,打完之后慢步走回老僧身旁。
老僧望着黑壮汉子说道:“施主,今天只是略微惩戒。你要记住,多行不义必自毙!”黑壮汉子被打得眼冒金星,头脑一阵眩晕,哪里还敢接话。
九龙帮的头目看到这情形,知道遇到了高人,又不敢私自放了萧毅、韩武二人,只得抱拳说道:“大和尚,你老人家佛法精深,我不敢得罪。但是,我要是放了这两个少年,实在无法交差。”
老僧微微沉吟,笑道:“这好办。”只见他大袖一挥,周围的九龙帮弟子立刻被一波强大而柔和的气流逼退三尺开外。就在九龙帮众人目瞪口呆之际,老僧左手挽着萧毅,右手拉着韩武缓步而去。
萧毅、韩武跟着老僧一直往前走,不敢说半句话,海空也紧紧跟在后面。
没过多久,海空说道:“方丈,九龙帮的那些人一直跟着我们。”
老僧笑了笑,说道:“由他们吧。”
一行人走出街道,又穿过南门,没过多久就进了白马寺。九龙帮一众人见老僧领着萧毅、韩武进了白马寺,不敢造次,只得分散把守白马寺各处。
白马寺是中国第一古刹,也是佛教进入中国以来的第一座官办寺院,有中国佛教的“祖庭”之称。历朝历代都对白马寺尊崇有加,再加上白马寺大德高僧云集、武林高手辈出,因此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不过,白马寺的僧侣一般深居简出,很少过问江湖上的事,所以长期以来,白马寺在江湖中犹如世外桃源一般。
白马寺内古树成荫、殿宇华丽,檀香缭绕之间显得格外庄严。萧毅、韩武小心翼翼地跟着老僧进了客堂,老僧示意两人坐下,说道:“两位少侠请宽心,老僧暂且失陪。”他又转头对小沙弥说道:“海空,你在此陪两位少侠,不要失了礼数。”海空躬身领命。待到老僧飘然出去,海空提来开水,给萧、韩二人各泡了一盅龙井茶。
萧、韩二人急忙道谢,海空笑道:“两位少侠不用客气。你们侠肝义胆,小僧好生佩服!”
萧毅连忙说道:“我们兄弟两人不自量力,让海空禅师见笑了。九龙帮的人甚是凶恶,恐怕贵寺要遭连累,我们兄弟两人还是及早离开为好。”
海空哈哈大笑,说道:“少侠不用担心!千百年以来,我们白马寺虽然很少过问江湖中的事情,但是至今还没有哪个敢来白马寺生事!”
韩武接话说道:“我曾听闻先父说起,白马寺地位显赫、高僧众多,武林中的人都好生仰慕。尤其是真惠大和尚,佛法精深、武功通神,乃是白马寺数百年难遇的一代宗师!”
海空脸上不无得意,说道:“令尊所言不虚!九龙帮纵然再嚣张,也不敢与我们白马寺为敌。所以,两位只管放心在敝寺歇息。”
萧毅并非江湖中人,因此听得如痴如醉。他不禁说道:“要是能见到贵寺的真惠大和尚,那真是三生有幸呀!”
海空双手合十,一脸崇拜地说道:“刚才那位老禅师就是我们白马寺的方丈——真惠大和尚!”
听到竟然是白马寺的真惠大师救了自己,萧毅、韩武不由异口同声地惊呼了起来。
海空觉得很奇怪,问道:“两位少侠可是不信?”
萧毅说道:“我相信。只是很意外,也很荣幸!”
韩武说道:“我也相信。只是……为什么真惠大师衣着这样朴素,袍子上到处都是补丁……一点都看不出是一寺之主。”
海空听完,四处张望了一通,然后轻声地说道:“方丈大师除了在法会、晋见、会宾这些重要场合会穿得很正式,平时都只是穿得普普通通。别说是你们,换成其他人,也只会认为他老人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和尚!”看到海空挤眉弄眼的模样,萧毅、韩武不禁忍俊不住。
三人年纪相仿,加上都是天真烂漫之人,所以非常投缘。没过多久,三个少年就彼此熟悉,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又过了一阵,三人正兴高采烈之间,从门外进来一个年轻僧人,他略显慌张地对海空说道:“师弟,方丈大师让你带着两位贵客到山门殿等候。”说完,年轻僧人就急匆匆地走了。海空连忙止住嬉笑,领着萧毅、韩武往山门殿走去。
第17章 牡丹花会露锋芒,白马寺高僧退敌(4)
三人来到山门殿,只见罗汉堂堂主如闻和尚、般若堂堂主如云和尚领着数十名武僧齐整整地守在山门前。山门外,聚集了百十来个九龙帮的弟子,韩武放眼看去,发现领头的正是天台派掌门无生道人。韩武恶狠狠地盯着无生道人,恨不能立刻上去和他拼命。无生道人神情冷漠,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韩武的存在,任由萧毅拉着韩武站到了一众武僧身后。双方相视无语,安静得似乎可以听到银针掉落的声音。
片刻,白马寺内钟鼓齐鸣、钹磬同响,有侍者高声唱道:“白马寺方丈大师真惠大和尚驾到!”山门外的武僧急忙转身行礼。萧、韩二人偷偷望去,只见三个年老的僧人在十几个僧人的簇拥下,出现在山门殿通往天王殿的广场上。当中那位头戴五佛帽、手持九环锡杖、穿着黄色海青、身披红色袈裟的老僧,正是白马寺主持真惠大师。真惠大师的左侧是达摩院首座真德大师,右侧是戒律院首座真性大师。这是白马寺硕果仅存的三位真字辈高僧,虽然他们很少与江湖中人打交道,不过在江湖中的地位却是非常崇高。
真惠大师领着两位首座径直走到无生道人面前,合什说道:“贵客驾到,有失远迎,请多多海涵。”
无生道人急忙稽首还礼,说道:“晚辈天台派无生拜见真惠大师!”
真惠大师微笑着说道:“无生道兄不必多礼。不知道兄来敝寺有何贵干?”
无生道人说道:“晚辈此次前来拜谒,是想向大师讨要一个人。”
真惠大师笑容不改,问道:“道兄所要何人?”
无生道人遥指着韩武说道:“晚辈就是为他而来。”
真惠大师并不惊讶,说道:“这位少侠是敝寺的贵客。道兄为他兴师动众,想必彼此有些误会?”
无生道人答道:“并无误会。晚辈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真惠大师面露不惑之色,问道:“久闻道兄贵为天台派掌门,为何说是奉命行事?莫非道兄是奉关中绿林盟主韩明德之令而来?”
无生道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得异常尴尬。他干咳一声,说道:“韩盟主已经仙逝,晚辈是奉新盟主余振风之令来向前辈讨要九龙帮叛逆,还望前辈能够玉成此事。”
韩武听到无生提起自己父亲,不禁悲痛不已。当再听到无生说自己是九龙帮叛逆时,韩武怒从心来,破口大骂:“你狗日的才是叛逆!”
无生道人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也顾不得什么礼节,飞身扑向韩武。真性大师看到无生扑向韩武,冷哼一声,似乎没看到他挪动脚步,瞬间就挡在无生前面。真性大师袍袖拂去,无生顿时觉得一股强大的气流压迫得自己喘不过气,只得连连后退。
真性大师喝道:“无生小辈,竟敢在我方丈师兄面前如此放肆!老衲若不是念在与令师有旧,今日必定饶不了你!”无生早知自己的武功和真性大师相差不是一星半点,哪里敢接话,只得怔怔站在原地,脸色非常难看。
真惠大师朝真性说道:“师弟不得无礼!你修行多年,如何还是不能戒嗔?”
真性大师立即灵台清明,合什说道:“多谢方丈师兄指点迷津,真性知错。”
真惠大师走近无生,说道:“真性失礼,还望道兄恕罪。”
没等无生道人说话,真惠大师继续说道:“老衲有一事不明,还请道兄赐教。”
无生慌忙说道:“不敢不敢。前辈尽管吩咐!”
真惠大师问道:“即使这位少侠真是九龙帮的叛逆,也应该由九龙帮来敝寺要人。九龙帮虽然是关中绿林盟主,但道兄也是堂堂一派掌门。如今,道兄以天台派掌门的身份替九龙帮出头,此举未免不大合适吧?”
无生道人老脸通红,喃喃说道:“前辈有所不知,晚辈……晚辈如今也是九龙帮的护法……”
真惠大师面露惊讶,随后微笑着说:“道兄既是天台派掌门人,又是关中第一大帮的护法,可喜可贺。”
无生道人恢复了一贯的阴沉,说道:“前辈见笑了。还望前辈看在晚辈的薄面上,让晚辈将这少年带走。”
一直没有说话的真德大师忽然说道:“无生掌门难道没听我方丈师兄说这两位少年是敝寺的贵客么?”
无生道人桀桀笑道:“他们虽然是宝刹的贵客,不过晚辈想几位大师定不会因此而伤了武林同道的和气。”
真德大师说道:“你我同在武林确实不假,是不是同道还需商榷!”
无生道人脸色微微一变,说道:“纵然三位大师不看晚辈的薄面,也要给九龙帮几分面子吧?”
真德大师不悦地说道:“无生掌门这是在威胁我们白马寺?”
无生道人躬身说道:“晚辈技不如人,岂敢威胁各位大师?”
真德大师傲然说道:“九龙帮虽然人多势众、叱咤风云,但我白马寺却也不惧。数百年以来,还没有能带走白马寺贵客的先例!”
无生道人说道:“三位大师真要为难晚辈?”
真德大师回答:“出家人与世无争,何谈为难?若要说为难,恐怕也是无生掌门为难白马寺!”
无生道人脸色冷峻,盯着三位真字辈高僧,半晌说道:“三位大师真要为了这少年而与九龙帮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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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性大师、真德大师闻言,一个满脸愤怒,一个满脸不屑。真惠大师神色始终未变,说道:“道兄纵横江湖多年,想必也是知道敝寺的规矩。进了敝寺就是我等的贵客,只要人还在敝寺,我们就绝不会让他们受到丝毫损伤。”
他的语气缓了缓,继续说道:“道兄也清楚,敝寺虽然也是武林一脉,但向来与世无争、从不树敌。倘若九龙帮真要将白马寺视为敌人,我等也只好坦然以待。”
无生道人思忖良久,确实真惠大师说得在理。再想到九龙帮虽然弟子众多,但经过一场大战之后,精英尽失,根本无力与白马寺抗衡。与其现在就开罪白马寺,倒不如暂时虚与委蛇。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以后九龙帮号令武林时,再来和白马寺算账也不迟。于是,他笑着说道:“真惠大师言重了,刚才晚辈也只是信口胡说。白马寺与九龙帮同属武林一脉,自然不能为了这少年伤了彼此的和气。”
真惠大师说道:“如此最好。”无生道人又说:“刚才前辈说这少年在贵寺之内就是贵寺的客人,我们九龙帮自然不会得罪。但是,如果他离开了白马寺,我九龙帮清理门户就不算是得罪贵寺吧?”
真惠大师说道:“他离开敝寺之后,一切与敝寺毫无关系。”
无生道人高声说道:“好,前辈是武林泰斗,自然一言九鼎!九龙帮就等着他离开贵寺之后再清理门户不迟!”说完,回头吩咐几个香主分别带人守在白马寺外。片刻功夫,九龙帮的帮众们就将白马寺团团围住。
真性、真德两位大师看到这情况,正要发作,真惠大师却毫不介意,说道:“既然事情已毕,道兄何不进敝寺小憩,敝寺也好略尽地主之谊。”
无生道人拱手笑道:“前辈不愧是一代宗师,晚辈好生敬仰!不过,晚辈琐事缠身,不便打扰,只有改日再来拜谒!”
真惠大师说道:“既然如此,也不便强求,老衲暂时失陪了!”
无生道人躬身道:“晚辈恭送前辈!”
真惠大师合什还礼,然后转身离去。如闻和尚、如云和尚看到方丈回寺,留了两名武僧看守山门,也带着其他武僧扬长而去。
第18章 真惠禅师说往事,少年避祸离洛阳(1)
时近黄昏,白马寺内响起磅礴的鼓声。鼓声过后,又响起浑厚的钟声。夕阳西沉,晚霞满天,巍峨的殿宇在余晖的映射下煜煜生辉。真惠大师吩咐海空照顾好萧毅、韩武后,带着一众高僧走向大雄宝殿。
海空先领着萧毅、韩武到斋堂用过晚膳,而后陪着两人在寺内各处游览。虽然认识时间很短,但是三人似乎多年老友一般异常亲密,大有相见恨晚之感。韩武说道:“海空小法师,我们三个拜把子吧!”
海空是个孤儿,从小在白马寺长大,没有什么俗世阅历,因此并不知道拜把子是什么意思。他疑惑地问:“拜把子?拜把子是什么?”
韩武睁大眼睛,像是看到怪物一样看着海空,很不相信地问道:“你连拜把子是什么都不知道?”
海空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自然不知道什么是拜把子。”
萧毅说道:“拜把子就是结拜成异姓兄弟。”
海空恍然大悟,思考片刻说道:“方丈大师说出家人既然皈依佛门,就不应再留恋红尘之事,更不要被凡尘琐事拖累。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六根清净。”
韩武说道:“我们三个人拜把子是因为意气相投,不是要耽误你的修行,更不是要拖累你!”
海空还是坚决地摇头,说道:“韩少侠何曾见过拜把子的僧人?”
韩武有点着急了,大声说道:“怎么没有?武林中拜把子的和尚多得很!”
海空反驳道:“那是假和尚,不是真和尚!”
韩武正要争辩,萧毅说道:“小武,海空小法师所言甚是,你不要再争了。”
听到萧毅这样说,韩武只有作罢。虽然如此,他把头晃得和拨浪鼓一样,不甘心地说道:“可惜,真可惜,太可惜了……”萧毅和海空相视一笑,不去理会。
三人正在闲谈之间,从大雄宝殿传来清脆悦耳的磬声。萧毅、韩武不明就里,连忙询问。海空说道:“敝寺的晚课时间到了。”萧毅、韩武从未见过僧人做晚课,因此大感兴趣,于是顾不上和海空打招呼,一路小跑奔向大雄宝殿。海空既不敢大声呼喊,又不能制止他们,只得慌慌张张地跟着两人身后。
大雄宝殿里响起抑扬顿挫的颂佛念经声,萧毅、韩武二人躲在门外偷偷地朝里面打量。只见宝相庄严的三世佛前,真惠、真性、真德三位大师身披袈裟站在前排,身后一两百名身穿海青的僧侣整整齐齐地跟着三位大师一边念经一边拜佛。
僧众们念完《佛说阿弥陀经》和佛名后,又念《大悲咒》,之后又念《般若波罗蜜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梵唱声古朴低沉、余音绕梁。萧毅、韩武二人虽然不懂其中之意,但是被僧众们那种庄严虔诚的气氛所感染,不由听得出了神。《般若波罗蜜心经》念完以后,众僧再次礼佛,又唱起了《伽蓝赞》:“伽蓝主者,合寺威灵,钦承佛敕共输诚。拥护法王城,为翰为屏,梵刹永安宁。南无护法藏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唱完之后,众僧肃立,朝三位大师合什行礼。磬声再次响起,三位大师向僧众们还礼后径直走出大雄宝殿。
此时天色昏暗,白马寺各处已经点燃蜡烛油灯。檀香缭绕之间,灯火与星光辉映,恍如梦境一般。萧毅、韩武看到三位大师出来,急忙闪到一边。真惠大师解下袈裟交给海空,微笑着说道:“老衲失礼了。怠慢了两位贵客,还请恕罪。”
萧毅、韩武二人满脸通红,连忙说:“不敢当,不敢当。”
真惠大师不再客套,带着二人来到方丈室。真惠大师请萧、韩二人坐下,自己则盘膝坐在禅床上,问道:“还没请教两位少侠大名。”
萧毅答道:“晚辈萧毅,住在李家村。他是我的义弟韩武,西安人士。”
真惠大师捋着白须问道:“李家村有一位叫李仁的居士,不知萧少侠可否认得?”
萧毅欠了欠身,说道:“不敢欺瞒大师,李仁正是晚辈舅舅。大师怎么认得我舅舅?”
真惠大师笑着说:“李居士宅心仁厚、虔心学佛,老衲曾与他有数面之缘,故而认识。”
萧毅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出来之时舅舅为什么嘱咐自己如果遇到危险就躲到白马寺。
真惠大师转而问韩武道:“韩少侠可是西安府九龙帮的少当家?”
韩武大为惊奇,问道:“大师从何得知?”
真惠大师开怀笑道:“令尊韩明德是关中绿林盟主,又与百虎门王啸林掌门是郎舅。老衲见你不仅会使太乙剑法又会使百虎神拳,再加上你也姓韩,还是西安人士,因此料想你必定是九龙帮的少当家。”
韩武此时已经双眼含泪,回答说:“大师英明,先父正是九龙帮主韩明德。”
真惠大师沉默片刻,问道:“贵帮经营数十年,根深蒂固。令尊也是一方豪杰,九龙帮怎么会在顷刻之间就灰飞烟灭?”韩武被勾起伤心往事,不由声泪俱下地向真惠大师说起了来龙去脉。
月满中天,白马寺外蛙声一片。真惠大师听完以后,紧锁双眉,望着跳跃的烛光,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韩掌门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能只用一招就让他毙命的人……也许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韩武、萧毅几乎同时问道:“哪几个人?”
真惠大师没有回答,依旧自言自语般说道:“到底是谁下的毒?究竟是谁串联了关中绿林大小七八个门派同时到九龙帮闹事?这些门派似乎和蓝袍人有某种关系,可是蓝袍人为什么最后不分敌我地屠杀?蓝袍人到底是谁?他现在又去哪里了?”
韩武听得真惠大师发问,想都不想就高声说道:“肯定是余振风下的毒,也肯定是余振风串联了那些门派!”
真惠大师和蔼地看着韩武,说道:“令尊去世后,余振风就继任了九龙帮帮主,而且亲自到洛阳追杀你……目前似乎可以认为是他下的毒。不过,他和关中绿林那些门派关系很不好,即使他想串联那些门派到九龙帮闹事,那些门派又怎么会相信他呢?最诡异的是,无生道人现在竟然成了九龙帮的护法,这似乎又不是余振风的能量所能做到的……”
萧毅听了真惠大师的话,突然说道:“大师,蓝袍人是关键!”
第19章 真惠禅师说往事,少年避祸离洛阳(2)
真惠大师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一切真相的关键就在蓝袍人!可是,蓝袍人为什么要灭九龙帮?”
韩武说道:“他肯定是觊觎我家祖传的《九龙诀》!”
真惠大师不置可否,微闭双目,继续问道:“若他只是为了《九龙诀》,灭了九龙帮就已足够,可是他为什么还要灭了百虎门呢?”
韩武说道:“或许他是怕我舅舅寻仇……”
真惠大师微微一笑,说道:“据老衲所知,令舅与令尊虽然是郎舅,但是向来貌合神离。再者,蓝袍人既然能够只用一招就击败令尊,自然也不惧怕令舅前去寻仇。”
韩武听得真惠大师如此说,细想之下确实如此。舅舅和父亲一年之内见不了几次,即使见面也毫无亲热感,相反有时候还会为了各自帮派的利益问题发生争吵。父亲常说舅舅不自量力,竟然妄想挑战九龙帮在关中的领袖地位;舅舅也常说父亲野心太大,竟然连百虎门也想吞并。到底谁的话才是真的?
韩武一时纠结、烦恼无比,嗫嚅着说道:“或许……或许蓝袍人是为了追杀我……”
真惠大师从禅床上站起,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既然令舅已死,百虎门群龙无首,蓝袍人犯不着亲自到洛阳,难道他是余振风请来的杀手?”
真惠大师百思不得其解,站在窗棂前遥望星空,悠悠说道:“蓝袍人武功通神,肯定是当世为数不多的几位绝顶高手之一,怎么会心甘情愿去当余振风的杀手……”
真惠大师不再说话,陷入沉思。良久,韩武问道:“大师,我爹说祖传的《九龙诀》是盖世神功,练成以后就可以无敌天下,不知是不是真的?”
真惠大师走到禅床前重新坐下,笑着说:“是盖世神功不假,要无敌于天下恐怕没那么容易。”
韩武不解地问道:“大师,既然《九龙诀》是盖世神功,又为什么不能无敌天下呢?”
真惠大师说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一山还有一山高。我年少时也曾与你曾祖父树新公有过数面之缘,蒙其教诲,至今受益良多。”
真惠大师停顿了片刻,思绪回到从前,缓缓说道:“那时树新公正当盛年,凭着从九龙壁上得来的《九龙诀》纵横武林,真可谓所向披靡。《九龙诀》里记载的《九龙剑法》和《九龙神功》都是旷世奇学,树新公出道对战数百次,从无败绩。因此,不过几年,树新公声名鹊起,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后来,树新公在西安创建了九龙帮,因他武功盖世、侠肝义胆,慕名而来的弟子源源不断,一时间九龙帮好不兴旺发达。也是从那时开始,关中绿林各帮派主动奉九龙帮为盟主,各帮派同心同德,关中群豪在武林中大放异彩。”
韩武听得心驰神往,问道:“大师,我家的《九龙诀》是从九龙壁上得来的?”
真惠大师颔首说道:“正是。据听说树新公年少家贫,经常去骊山牧羊。有一天雷雨交加,羊群四处逃散。树新公为了追羊,不小心之间就落到一处地穴之中。在那地穴里,树新公发现了那块九龙壁,又机缘巧合地从九龙壁上得到了《九龙诀》。树新公天赋奇高,十年之间就已经练成神功,从此开始闯荡江湖,竟然未曾遇到过敌手。”
韩武忽然想起焦义曾经说过的话,愤愤不平地说道:“怪不得我焦叔说他回帮派偷我爹娘遗体的时候发现九龙壁不在了,原来他们真是为了《九龙诀》!”
韩武紧接着又问道:“大师可知怎样才能从九龙壁上得到《九龙诀》?”
真惠大师莞尔一笑,说道:“这是少侠家中机密,老衲如何得知。”
韩武又好奇地问道:“既然我曾祖父的《九龙神功》威震江湖,为什么我爹却没有学到呢?”
真惠大师叹息了一声,说道:“九龙帮创建十几年以后,不知是什么原因,树新公在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导致经脉寸断、内力尽失。树新公多方求医问药,还是没有起色,只能眼看着一身修为付之东流。树新公忧虑成疾,最后一病不起。临终之时,他将帮主之位传给了自己儿子,也就是你的祖父。并告诫说,《九龙诀》煞气太重、凶险万分,凡韩家子弟不得再修炼。并要你祖父在他死后将九龙壁击碎,免得为韩家带来灭顶之灾。”
韩武痴痴说道:“可是,我祖父最后没有击碎九龙壁。”
真惠大师回答说:“是的。你曾祖父只有你祖父一个儿子,因此十分溺爱。你祖父自小养尊处优,声色犬马惯了,当上帮主之后更是为所欲为,于是九龙帮在江湖中的名声逐渐变坏,武林地位也一落千丈。开始的时候,他本来是想遵照你曾祖父的意愿毁掉九龙壁,然而他的那些师兄弟们死活不同意,说是九龙壁是九龙帮的象征,毁掉九龙壁就等于毁掉了九龙帮。你祖父本来没有甚么主见,所以就依从了众人。”
真惠大师接过海空递来的茶盅,浅浅地喝了一小口。萧毅、韩武正听得入神,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真惠大师面露不悦,说道:“海空,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海空领命而去,韩武问道:“大师,后来呢?”
真惠大师继续说道:“又过了四五年,你祖父忽然病倒,病症竟然和你曾祖父一模一样。就在你祖父病重之际,他的那些师兄弟趁机发难,逼迫他交出《九龙诀》并让出帮主之位。你祖父本是聪慧之人,为求自保,他假意让出帮主之位并向要继任帮主的人口授了《九龙诀》。”
韩武插嘴说道:“我祖父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九龙帮内部肯定免不了一场厮杀。”
萧毅听得心头一冷,这些事情他想都没有想过。在他的以前的世界里,只有正大光明、仁义道德,何尝见识过这种阴谋诡计、虚情假意的把戏。“江湖太险恶了”,萧毅暗自想着。
“是的,九龙帮开始了无休止的内讧。”真惠大师说道。“继任帮主的人被杀死了,再继任的也被杀死。到最后,为了抢到你祖父和九龙壁,九龙帮那些头脑们带着各自的弟子开始了明目张胆地火并。没过多久,关中绿林的一些帮派也被裹挟进来,一时之间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从此关中武林的精英几乎损失殆尽。”
萧毅听得头皮发麻,不解地问道:“他们为了这《九龙诀》连命都不要了,值得吗?”
真惠大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道:“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江湖中人看来,名就是财,利就是食!何况在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真正看破这名利二字呢?”
正说话间,海空轻轻地走了进来,合什禀告说:“方丈大师,九龙帮刚才又调来了一百多人,现在把山门殿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如闻师伯担心他们吓着明天前来进香的信众,故而带着一众武僧在与他们理论。”
真惠大师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告诉如闻,不管九龙帮来多少人,都不要去理会他们。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海空躬身答应,急匆匆地退了出去。萧毅听到九龙帮又加派了人手,不禁异常焦急,起身说道:“真惠大师,要不就让我和小武出去吧,不要因为我们兄弟两个而牵连了白马寺。”
韩武本来也是倔强之人,听得萧毅这样说,也连忙附和。真惠大师示意他们坐下,笑着说道:“两位少侠敬请放宽心。不碍事的,九龙帮即使再来几百人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第20章 真惠禅师说往事,少年避祸离洛阳(3)
两人只得重新坐下,真惠大师佯嗔道:“老衲多年来未曾对人说过江湖往事了,难得今天有如此良机,却被两位给打断了。”看到两个少年一脸的不安,真惠大师笑道:“两位少侠不要介意。老衲只是一时童心未泯,和两位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对了,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韩武回答道:“大师刚才说到九龙帮火并了。”
真惠大师一拍额头,自嘲地说道:“人老了,记性也差了。是的,刚才老衲说到九龙帮火并的事了。”
他又呷了口茶,缓缓说道:“九龙帮火并以后,关中绿林也动荡不安。眼看事态要愈演愈烈,武林同道们只得推举了几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前去调停。可是,九龙帮的人早就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几位前辈的劝阻。不得已,几位前辈只有亲自动手制服了那些火并的头头脑脑,这场血雨腥风才得以平息下来。”
看到真惠大师想着往事出神,韩武忍不住问道:“我祖父后来怎么样了?”真惠大师哦了一声,说道:“经此一役,九龙帮的高手们死伤大半,剩下的也都归隐泉林了。你祖父自知不起,于是把帮主之位传给了你父亲。他临终之时也要你父亲毁掉九龙壁,并说幸亏没有传授《九龙诀》给你父亲,让你父亲光大九龙帮,做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你父亲央求你祖父传授《九龙诀》,你祖父没有答应。最后,你祖父英年早逝,《九龙诀》从此失传,也再没有人知道九龙壁的秘密。”
韩武第一次听到有关自家《九龙诀》的故事,很是感伤。他幽幽说道:“我爹怎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
真惠大师面露吃惊之色,随即平静得有如月光一般,他说道:“或许,是令尊不想你过早卷入这些江湖纷争吧。唉,怀璧其罪,想不到令尊好不容易让九龙帮恢复了几分昔日的风光,不料还是因为那块谁也不知道秘密的九龙壁而导致家破人亡……”
韩武两眼冒火,恶狠狠地说道:“大师,我一定要让那些害死我爹娘的人血债血偿!”
真惠大师并不回答,只是柔和地宣了一声佛号。外面的争吵声已经散去,白马寺里静悄悄的,大部分的僧人都逐渐进入梦乡。等到海空再进来之时,真惠大师仿佛想起了什么,问韩武道:“韩少侠,你是不是说那蓝袍人在九龙帮出现之时也带了五队人来?”
韩武回答道:“是的,每队二十四人。一队金衣金裤,裹着金色头巾,都提着大刀;一队青衣青裤,裹着青色头巾,都拿着长棍;一队白衣白裤,裹着白色头巾,都握着长剑;一队赤衣赤裤,裹着赤色头巾,都抓着长枪;一队黑衣黑裤,裹着黑色头巾,都是右手拿短斧、左手持铁盾。”
真惠大师听完,露出严峻的神色,自言自语地说道:“五行混沌阵?难道是他?不可能……如果真是他,没有必要戴面具……”
就在真惠大师沉吟之际,韩武哑着嗓子问道:“大师,他是谁?”
真惠大师慈祥地望着韩武,说道:“五色宫主司徒刚!”
韩武低沉地问道:“大师,你是说那蓝袍人是司徒刚?”
真惠大师略微想了想,说道:“如果在九龙帮出现的那五队人确如韩少侠所说,那肯定是五色宫名震江湖的五行混沌阵。而能在一招之内击败令尊的人,司徒宫主是其中一个。”
还没等韩武说话,真惠大师继续说道:“不过,司徒宫主此人虽然行事乖张、桀骜不驯,但从未有过伤天害理之事。他为人孤傲,纵横江湖数十年,决不屑于做那些偷偷摸摸、鸡鸣狗盗的事情。”
韩武嗫嚅着说道:“或许……或许他为了天下无敌而觊觎我家的《九龙诀》……”
真惠大师哈哈笑道:“当今武林,能与司徒宫主一较高下的人寥若晨星。再加上他天资奇高、不可一世,即使是他想称霸武林也决不会用他人的武功!”
韩武一头雾水,自言自语地说道:“那……蓝袍人到底是谁……”
真惠大师也陷入沉思,说道:“这事颇为蹊跷,老衲现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几人沉默之际,白马寺外传来更夫的打更声。清脆的梆子声响了三下,紧接着又听到一下沙哑的锣声,远处传来更夫苍老的声音:“子夜三更,平安无事……”真惠大师笑着说道:“已经子夜三更了,想必九龙帮的贵客们也都疲倦了。不知两位少侠何去何从?”
韩武突然跪地,顿首说道:“晚辈现在家破人亡,无处可去,宁愿出家跟随大师修行!”
真惠大师拉起韩武,说道:“韩少侠,你煞气过重,尘缘未了,与我佛无缘。”
韩武异常坚决地说道:“晚辈的仇人如果真是司徒刚,就凭晚辈的这点功夫根本无力报这血海深仇!请大师看在与晚辈曾祖父有旧的份上收留晚辈吧!”说完,韩武又要跪下。
真惠大师急忙搀住他,摇头说道:“即使是老衲将平生所学都传授给少侠,少侠也不见得能赢得了司徒宫主。”
韩武急得要哭了出来,真惠大师说道:“要成为武学宗师并非朝夕之功,真正的武学大师都是化腐朽为神奇的高手。不论何种武功何种招式,绝顶高手使用出来都能得心应手、威力非凡。因此,少侠不必执念于学哪种武功,只要你勤于修炼、不断提升,终有名满天下的一日。”
韩武默然不语。真惠大师转而问萧毅:“萧少侠作何打算?”
萧毅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晚辈要回李家村。”
“不可!”真惠大师斩钉截铁地说道。
看到萧毅一脸不解,真惠大师解释道:“今天你与韩少侠一起出现在牡丹花会,九龙帮必然已经注意你。如今,九龙帮在这洛阳城耳目众多,你若是回到李家村,恐怕要连累令舅。”
萧毅细思之下,觉得真惠大师说得很有道理。想到不能再回李家村,不禁甚是心慌。于是,他焦急地问:“大师,那怎么办?”
真惠大师略微想了想,说道:“老衲的师弟真愚禅师在长沙府麓山寺当主持,两位少侠可以到他那里暂避一时,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萧毅、韩武虽然都是百般不愿,但是确实也无可奈何,只得应允。真惠大师见两人同意,于是问萧毅道:“萧少侠似乎不懂拳脚功夫?”
萧毅答道:“晚辈本来不懂武功,只是这一二十天陪着小武练了太乙剑法和翠华剑法,让大师见笑了。”
真惠大师微笑着说:“太乙剑法和翠华剑法是江湖中的一流剑法,少侠在一二十天之内即能运用自如,可见天赋奇高。”
萧毅连忙谦逊,说道:“大师过奖了,晚辈愧不敢当。”
真惠大师说道:“老衲壮年面壁时曾创了一套掌法,名为如来千手掌。今夜既然和两位少侠有缘,不如送与两位少侠以作防身之资,不知两位少侠意下如何?”萧毅、韩武大喜过望,急忙一起拜谢。
真惠大师大大方方受了两位少年一拜,正色说道:“两位少侠谨记:老衲并非收徒传功,只是答谢树新公的教诲之恩,同时也是与两位少侠结个善缘而已。”
两少年急忙允诺。于是,真惠大师先将如来千手掌示范了一遍,只见他大袖飘飘,纵横捭阖,宛如天神一般。昏暗的烛光之下,忽而罡风四起,忽而掌影满室,仿佛真有千万只手掌。萧毅、韩武两人看得目瞪口呆,竟然不知真惠大师何时练完了这套掌法。真惠大师说道:“这套掌法招式繁多,虚实兼备,一共有一百零八招。两位少侠若是练成之后,足可抵御一般之敌。”说完,真惠大师就将如来千手掌的招法和要领详细地传授给二人。
第21章 真惠禅师说往事,少年避祸离洛阳(4)
临近五更,两个少年各自将招法和要领记得滚瓜烂熟。真惠大师又让二人各自演练了一次,看到二人虽然动作迟缓、生硬,但是招式竟然没有半点差错。他不禁满意地点了点,说道:“二位少侠果然天资聪慧,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这套掌法记住了,真是难能可贵。”
真惠大师看了看窗外,又说道:“即将拂晓,两位少侠准备上路吧。武学之道,无止无尽,两位少侠只要勤加修炼,必定能成为一代豪杰!”言讫,真惠大师蘸墨写了一封书信交给韩武,说道:“真愚师弟见到这封信以后,自然会妥善安排两位。”
萧毅接过书信,想到即将离开疼爱自己的舅舅、舅母,不由万分难舍。他哽咽着说道:“大师,我舅舅舅母那里……”
真惠大师叹了一口气,说道:“萧少侠不要担忧,老衲自然会派人通知令舅伉俪。”说完,真惠大师吩咐海空去请罗汉堂主如闻、般若堂主如云过来。
片刻,如闻、如云来到方丈室,真惠大师说道:“如闻,两位少侠要到你真愚师叔那里暂时避避,你带点银两,现在就送他们出城。”
如闻领命,立刻前去收拾。真惠大师又对如云说道:“如云,你带两个武僧去李家村李仁居士家,告知萧少侠暂离洛阳之事。另外,要暗中保护李仁夫妇,以免九龙帮再起祸端。”
如云躬身答应,立刻退了出去。没过多久,如闻再次来到方丈室,真惠大师合什说道:“两位少侠,我们就此别过,保重!”两少年依依不舍地和真惠大师告别后,随着如闻走出方丈室。
如闻领着二人走到山门殿,对着守卫的两个武僧耳语了几句,然后带着萧毅、韩武躲在山门后。那两个武僧打开寺门走了出去,片刻,山门外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如闻听到外面闹得不可开交,于是熟练地将包袱拴在后背,左臂夹起萧毅,右臂夹住韩武,猛地一跃,离地丈许,跳上了白马寺高大的院墙。只见他毫不停留,在院墙上躬身一纵,犹如狸猫一般窜到了院墙外不远处的一颗浓密的老槐树上。
九龙帮的人正忙着应付那两个武僧,哪里能发现如闻这样的高手竟然已经带着人跃出了院墙。如闻看到山门殿前闹得沸沸腾腾,更不停歇,运起玄功,夹着萧毅、韩武两人径直朝山门殿相反的方向疾扑过去。半空中一道灰影掠过,转眼间如闻带着二人落到离槐树数丈的地方。如闻不愧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落地后没有半点迟疑,奋足狂奔,瞬间就消失得不见影踪。
如闻内力异常雄厚,这一路竟然没有停歇。即使是夹着两个少年,依然脸不红、气不喘,风驰电掣一般直奔离白马寺最近的建春门。萧毅、韩武两个被如闻紧紧夹在腋下,丝毫不敢乱动。晨风从耳畔呼啸而过、街道两旁的景象一闪而过,两人不禁都有点眩晕,只得闭住了双眼。不到半个时辰,三人就到了建春门。如闻潜身在离城门不远处的一处巷子,将两个少年放下后,长长吐了口气。
此时,天际泛起鱼白,建春门也城门大开。城门两旁三五成群地聚集着十几个九龙帮的帮众,一个个都精神不振、昏昏欲睡,估计是一晚上没有合眼了。韩武看到这种情况,心急如焚地问道:“大师,我们该怎么办?”
如闻呵呵一笑,说道:“两位少侠不必着急,贫僧早有准备。”
说完,他解下包袱摊开在地,从里面取了一顶折上巾给自己戴上。又把僧袍脱下,再从包袱里拿了一套丝绸做的财主衣服穿上,立刻就变成了财大气粗的富绅模样。萧毅、韩武两人正看得发愣,不料如闻变戏法一样又从包袱里拿出了三张似纸非纸、似胶非胶的东西。他转身把其中一张贴在脸上,再回过头来时,萧毅、韩武立刻呆若木鸡。原来,就在这转头、回头的瞬间,两人面前出现的并非如闻那张熟悉的脸,而是一张异常陌生的面孔!
如闻嘻嘻笑道:“这是武林上的一位朋友送我的几张人皮面具,数年来一直没有派上用场,想不到今天鬼使神差的帮了我们的大忙。”他一边说一边把另外两张人皮面具贴到萧毅和韩武的脸上。萧毅和韩武大为好奇,贴上人皮面具之后互相对视,竟然都不认识彼此的样子了。韩武如在梦中,不敢相信一般地捏了捏萧毅的脸,居然天衣无缝,看不出丝毫破绽。
韩武喃喃说道:“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种本事!”
萧毅看到韩武如痴如醉的模样,知道他又犯了呆病,慌忙说道:“小武,很快就要天亮了,我们还是快点随大师出城吧。”
如闻本来正在得意地看着二人,听到萧毅的话,这才想起两个少年还在虎穴之中,于是赶紧说道:“萧少侠说得对,咱们还是赶紧出城去。”他把包袱裹上递给萧毅,然后整了整衣冠,带着二人不紧不慢地朝城门走去。
九龙帮的帮众们看到一个财主模样的中年人带着两个仆从走了过来,都强打精神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头目大声喝道:“站住!你们三个要去哪里?”
韩武仗着自己戴了人皮面具,所以毫不畏惧,也是大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我们家老爷大呼小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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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毅的胆气也壮了起来,冷冷地说道:“这洛阳城莫非是你们家的?我们去哪里还要你来管!”
那头目顿时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两个少年竟然如此嚣张。他生怕这三人大有来头,因此不再敢趾高气扬,陪着小心对如闻说道:“老爷不要见怪,我们九龙帮只是在此捉拿叛徒,不敢得罪老爷。不知道老爷是哪里人,要到哪里去?”
如闻装腔作势地轻咳了一声,说道:“壮士太客气了。我本是京师人士,世代经营珠宝买卖。听闻洛阳花会天下闻名,所以特地来洛阳玩耍了几天。现在得偿所愿,所以急着回去继续做买卖。”
那头目哦了一声,狐疑地问道:“这两个是你什么人?”
如闻说道:“这是我的两个仆人。你别看他们年纪小,可是性子野得很,都是我平时太纵容了……”如闻说得兴起,正准备继续往下说,头目却不再搭理他。
那头目开始是怕得罪了什么微服出游的达官显贵,所以很小心。后来听得如闻说自己只是一个做买卖的商人后,也就无所顾忌了。头目从怀里掏出一张韩武的画像,围着萧毅、韩武不停地转圈子,仔细地打量着两个少年。萧毅故作镇静地站在原地,禁不住心里直打鼓,唯恐那头目看出什么破绽。韩武看到那头目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反而将脸凑近那头目,嬉皮笑脸地说道:“大哥,你是不是认得我?”
那头目又是一愣,随即啐了一口,说道:“你算什么东西,老子怎么会认得你!”韩武不再说话,只是笑嘻嘻地看着萧毅。
如闻摸出几两散碎银子,塞到头目手里,悄悄说道:“壮士辛苦了,这点银子不成敬意,拿去给兄弟们买酒喝!”
那头目守了一夜,本来老大不愿意。再加上刚才被萧毅、韩武两人唬住,更是憋了满肚子火。此刻看到如闻送来银子,心情这才好了不少。他一把将银子放入怀中,眉开眼笑地说道“弟兄们,他真是一个做买卖的。让开让开,让他们走!”九龙帮的帮众们都巴不得早点去城门旁边打个盹,听得头目这样说,立刻就作鸟兽散。
如闻装模作样地千恩万谢,又和头目寒暄客套了几句,这才带着萧毅、韩武二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建春门。
第22章 南阳客栈遇王源,唐王府内捉厉鬼(1)
如闻三人出得建春门,往前方又走了一两里地。来到一处岔路口的时候,如闻回头看了看身后,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这才带着萧毅、韩武走上了往南的一条小路。
萧毅说道:“吓死我了,生怕被他们认出来。”
韩武说道:“怕什么,大不了又打一架。”
萧毅说道:“要是真打起来,又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
韩武说道:“有如闻大师在,再大的麻烦也应付得了!”
如闻呵呵笑道:“韩少侠太抬举贫僧了。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在没有离开九龙帮的势力范围之前,咱们还是要谨慎点好。”
韩武点了点头,问道:“如闻大师,我们怎么去长沙府?”
如闻略加沉思,说道:“咱们先去南阳,再到襄阳,而后从襄阳乘舟经过武昌、岳州,最后到长沙。”
韩武高兴得跳了起来,搂着如闻的脖子说道:“大师你要陪我们去长沙?太好了!”
如闻歉然地说道:“贫僧不能陪两位少侠去长沙,就送你们到南阳府吧。”
韩武听他这么说,顿时垂头丧气,失望地说道:“我们两个都不认识路,大师要是不陪我们去长沙,我们走丢了怎么办?”
如闻莞尔笑道:“韩少侠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贫僧送你们到襄阳坐上去长沙的船。你们到了长沙以后,一问就能知晓麓山寺的所在。”
韩武仍有不甘,还是想让如闻陪同去长沙。萧毅说道:“小武,不要难为如闻大师了,我们坐上去长沙的船就不会有事儿了。”韩武只好作罢。
如闻一把将戴着的折上巾扯下,露出光秃秃的头,笑道:“多年不曾戴这东西了,好不习惯,还是光着头惬意!”
他又将人皮面具取下,说道:“两张脸皮可真累,还是一张脸轻松!”
萧毅、韩武也乐了,急忙取下各自戴着的人皮面具。如闻脱下衣服,把三张人皮面具包在里面,再放进包袱里,继续说道:“这三张人皮面具就送给两位少侠了,也许以后能用得上。”
萧毅、韩武毕竟年少,很喜欢这种新鲜玩意。当听如闻说把人皮面具送给自己了,都高兴得心花怒放。红日东升,朝霞满天。三人沿着小路一直南行,到得正午时分,已经离洛阳城越来越远。由于走的是小路,因此并没有遇到过多行人。即使有行人经过时,如闻也早已发觉,提前带着两个少年闪避在一旁,所以这一路上倒也安稳。
三个人白天早早赶路,晚上住店休息。一路上互相说说笑笑,倒也不寂寞。韩武新学得千手如来掌,不知威力如何,于是每当夜晚的时候就叫萧毅拆招。开始,韩武用百虎神拳,萧毅用千手如来掌。由于萧毅新练这套掌法,因此并不熟练,每次拆招都以落败告终。
不过,韩武并没有高兴两天,待到萧毅的千手如来掌渐渐熟练之后,韩武的百虎神拳就占不到上风了。相反,拆招的次数越多,韩武屡屡要输上几招。韩武很不服气,于是就将百虎神拳和百虎心经教给萧毅,让萧毅用百虎神拳来和自己的千手如来掌比试。刚开始,又是萧毅落败,等到萧毅基本掌握百虎神拳要旨之后,就能来来回回与韩武拆上几十回合。
千手如来掌招法层出不穷、异常精妙,而百虎神拳只能纯以内力取胜,所以多次拆招之后,萧毅输多胜少。每当两人拆招之时,如闻并不打扰两人,只是笑嘻嘻的在旁边看。等到两人拆招完毕,如闻这才指点二人应当怎样出招、怎样接招。有如闻这样的一流高手指点,两个少年受益匪浅,对于各自所学的功夫也更加了熟于胸。
就这样走走停停,几天之后,三人到达南阳府。虽是日暮时分,南阳城里依然车水马龙,丝毫不亚于洛阳城的繁华。三人在北城找了一家寻常客栈住下,这家客栈虽然普通,倒也干净整洁。三人一路奔波,俱已困顿,吃过晚饭以后就早早歇息了。
子夜时分,客栈寂静无声。如闻在朦胧中听得院中有人走动,不禁惊醒。萧毅、韩武二人还在酣睡,如闻悄悄起身,走到窗户旁边。屋外的人长叹一声,低声吟哦道:“渭叟磻溪直钓,天下不知玄妙。国士老泉林,莫道志图缥缈。长笑,长笑,只待西伯来到。”
如闻从窗户的空隙望去,只见一个三十开外的中年文士穿着灰色直裰在月光下踱步。这人白面无须,头戴四方平定巾,看来是个读书人。如闻暗自松了口气,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文士忽然看到从客房中走出一名僧人,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又恢复了镇静。
如闻走近文士,合掌说道:“贫僧如闻。惊扰了施主雅兴,罪过、罪过。”
中年文士急忙躬身还礼,说道:“大师言重了。是晚生打扰了大师清修,还请大师多多海涵。”
如闻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咱们都不必讲这些繁文缛节了,不知施主尊姓大名?”
中年文士答道:“不敢当,不敢当。晚生免贵姓王,单名一个源字。”
如闻问道:“适才听得施主吟词,有一事请教。”
王源说道:“不敢不敢,请大师赐教。”
如闻说道:“施主刚才词中说的是不是姜子牙姜太公渭水遇文王的故事?”
王源颔首道:“正是。”如闻又说道:“贫僧虽然不通文墨,但听得施主词中似乎有怀才不遇之意,不知是否?”
王源脸上一红,回答道:“晚生狂妄,让大师见笑了,惭愧。”
如闻哈哈笑道:“施主过谦了。要是没有真才实学,怎么会有怀才不遇之感!”
月光如水,如闻在院中的一块青石上坐下,说道:“而今太平盛世,主上也是一代英主。施主既然胸怀大志,何不全力博取功名,日后必能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王源搬过一条矮凳,在如闻对面坐下,长叹说道:“晚生本是汀州府人,自幼读书,在乡间略有薄名。束发以后,也曾中秀才、拔得乡闱头筹。奈何时运不济,屡次会试均名落孙山。今春听闻朝廷加开恩科,特地从汀州赶往京师,不料遭逢暴雨误了行程……晚生心灰意冷,于是各处游历,借以消愁。”
如闻静静地听完,说道:“确实可惜。不过今年既然无缘礼闱,何不等待下次?不必急于一时。”
王源说道:“大师说的何尝没有道理。不过,晚生空怀报国安民、造福一方之心,却至今毫无建树。而年岁渐长,因此愈加彷徨迷惑。今夜偶读史籍,心潮起伏之下填了一曲《如梦令》,没曾想惊扰了大师。”
如闻说道:“一切自有缘法,强求不得。就像贫僧和施主在此处相遇,也是缘法使然。施主一身正气、印堂发亮,必有大展宏图之时。只是缘分未到而已,不必过于担忧。”
王源说道:“承大师吉言,但愿如此。”
如闻又说道:“敝寺方丈大师经常教诲我等说,人人皆可以成佛,处处皆可以修行。施主既有菩萨心肠,不一定只有位列朝堂才可以做到。四海之内何处不能行善?九州之间何处不能积德?”
第23章 南阳客栈遇王源,唐王府内捉厉鬼(2)
王源突然灵台清明,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豁然开朗,直起身来长揖说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晚生没齿难忘!”
如闻站起来,搀着王源说道:“贫僧只是一介武夫,不敢受施主如此大礼!”
两人惺惺惜惺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竟站在皓月之下畅谈起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如闻问道:“施主明天去往何方?”
王源说道:“久闻唐王朱柽礼贤下士,晚生打算明早前去拜谒。”
如闻说道:“唐王乃是天潢贵胄,恐怕我等无缘拜见。”
王源微微一笑,说道:“无妨、无妨。若是果真无缘晋见,那只是证明唐王浪得虚名而已。”
如闻笑着说道:“不错、不错。贫僧明天一同前往,可好?”
王源笑道:“求之不得!”
于是,两人约了明天见面的时辰,又说了一阵话,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清晨,王源按约来找如闻。如闻把萧毅、韩武两人引荐给王源认识,王源看着两个少年聪颖机智,很是喜欢。又被这两个少年的质朴无邪所打动,于是一扫往日的沉闷和忧郁,变得十分开朗。几个人说说笑笑出了客栈,一直往唐王府走去。
唐王府异常气派,高大的城墙、重檐屋顶、朱漆城门鎏金铜钉,一对威武的汉白玉石狮子矗立在端礼门前。只见四个全副戎装的卫士守在城门前,王源走上前去,抱拳说道:“劳烦几位兄台通报,晚生汀州府王源慕名拜谒王爷。”
四个卫士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看到王源一般。王源不禁有些尴尬,轻咳一声,然后大声说道:“烦请通报,汀州府举人王源求见唐王殿下!”
其中一个卫士白了王源一眼,满脸不屑地说道:“举人算什么东西!就算是知府、巡抚来求见王爷,也得按规矩来!”
王源满脸疑惑,说道:“久闻唐王殿下礼贤下士,大有孟尝遗风。王源慕名来投,真不知规矩如何,还请几位赐教。”
四个卫士并不答话,只是依旧直挺挺地站着。韩武走过来,暗暗拉着王源的衣袖,低声说道:“王大叔,这几个家伙是不是想要点什么好处?”
王源恍然大悟,立刻扭头就走。如闻只是静静看着,并不说话。萧毅不知其故,问道:“王大叔,怎么了?”
王源愤愤说道:“几个看门的奴仆尚且如此不堪,可见主子并不高明。不见也罢,不见也罢!”
四人正要离去,从大门里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好你个牛鼻子,竟敢到唐王府招摇撞骗,快给咱家滚出去!”
四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鼻青脸肿的道士连滚带爬地从大门出来,后面还站着一个满脸怒气的老年太监。一个卫士狠狠在那道士屁股上踢了一脚之后,立刻陪着笑脸走到那老年太监身边,低头哈腰地说道:“吴公公,您老消消气,犯不着跟这种混吃混喝的草包生气!”
吴公公瞪了卫士一眼,说道:“你小子知道什么!已经五天了,再消停不下来,咱家也得裹铺盖走人了!”
卫士嬉皮笑脸地说道:“谁让咱们王爷宅心仁厚呢,果真出了事,没有一个帮得上忙的,反倒招来一帮江湖骗子!”
卫士指着王源几人说道:“您看看,那几个家伙也是想来骗吃骗喝,被我打发了!”
王源听得卫士这样诋毁自己,怒火中烧,又不好发作,只是铁青着脸大步离开王府。
吴公公啐了卫士一口,说道:“你黄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本事你来替王爷分忧啊!”
黄三没想到讨好不成,反被吴公公抢白一通,只得讪笑着退到门外。其他三个卫士看到他的窘态,都不禁抿嘴偷笑。吴公公走出大门,站在石阶上打量着王源几人。
突然,他大声喊道:“站住!”王源几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止住脚步。吴公公在后面大声问道:“你是哪个庙里的和尚?是来为唐王殿下效力的吗?”
如闻一怔,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有其他僧人,这才知道吴公公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如闻走到吴公公面前,合什说道:“贫僧白马寺罗汉堂如闻,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吴公公立刻有了笑容,拱手说道:“原来是白马寺的大师,刚才卫士多有得罪,还请大师海涵!”
如闻笑而不语,吴公公继续说道:“不知大师在白马寺身居何职?”
如闻说道:“贫僧忝居罗汉堂堂主一职。”
吴公公大喜过望,拉着如闻的双手,急切地问道:“大师可懂降魔除妖的法术?”
如闻答道:“略知一二。”
吴公公立刻拖着如闻往王府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请大师进府奉茶!”
黄三猛地挡在吴公公前面,说道:“公公,当心这秃驴又是一个江湖骗子!”
吴公公大怒,用手推开黄三,喝道:“你他娘的别放屁!”
骂完黄三以后,吴公公偷偷瞄了一眼如闻,见他并无恼怒之色,这才放心,带着四人径直进了王府。
众人进了城门,迎面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上面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宫殿,木胎鎏金匾额上写着“承运殿”三个大字。走到承运殿东侧的时候,发现后面还有两座高大的宫殿。萧毅、韩武第一次看到如此恢弘的王府建筑,都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吴公公带着四人来到东侧的一间厢房,四人刚落座,吴公公就很是焦急地说道:“唐王府有一件很棘手的事情想请如闻大师帮忙。”
如闻问道:“不知是何事?”
吴公公神神秘秘地张望着四周,低声说道:“五天前,王府里突然闹鬼,扰得全府上下不得安宁。”
王源似乎不相信,问道:“这世上果真有鬼?”
吴公公白了王源一眼,说道:“咱家不是在说笑。”
王源略带歉意地问道:“公公可曾看到那鬼长什么样子?”
吴公公说道:“咱家开始也是不大相信,但是后来亲眼看到,那鬼高有丈许,披头散发、青面獠牙,吐着一尺多长的鲜红舌头……”
吴公公说到最后,声音开始发颤,似乎想起了那天可怕的情景。萧毅、韩武从未经过此等事情,看到吴公公这样害怕,也不禁冒起一身鸡皮疙瘩。
王源在一旁沉思,如闻宣了一声佛号,问道:“那鬼可曾害人?”
吴公公心有余栗地说道:“那鬼出来以后,就在王府里面四处游荡。见到人就杀,嘴里还喊着什么“还我命来”。”
如闻皱了皱眉头,说道:“莫非这鬼是来索命报仇的?”
吴公公叹息一声,摇头说道:“也许是吧。前前后后死了好几个人了,现在一到时辰,府里的人就只有躲起来,唯恐遭遇不测。”
如闻问道:“既然这鬼如此凶恶,唐王殿下为何不请些高僧、法师前来降服?”
吴公公苦笑着说道:“大师有所不知,自从这鬼出来以后,王爷已经让咱家暗地里在本地请了不少高僧、法师。可是,这些人不是虚有其表就是欺世盗名,结果不是死就是逃,反倒让王府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如闻不解地问道:“既然本地没有能降服这鬼的人,为何不到外面寻找?”
吴公公说道:“王爷何尝没有这种想法。不过,这事传出去之后,毕竟名声不好听,所以王爷让咱家不要过于声张。”
如闻略微沉吟,说道:“连本地的高僧、法师都无法降服这鬼,恐怕贫僧也是力所不及。”
第24章 南阳客栈遇王源,唐王府内捉厉鬼(3)
吴公公变得着急起来,尖着嗓子说道:“王爷只给了咱家七天时间,要是七天之内还是降服不了这鬼,咱家也没办法在王府立足!大师难道真忍心见死不救?”
如闻说道:“并非贫僧见死不救,而是怕道行不够,反倒连累了王府。”
吴公公拖着哭腔说道:“连白马寺的高僧都没办法,那咱家还能去找谁!”
如闻默然不语。吴公公见如闻不说话,继续说道:“去年贵寺办无遮大会,王爷专程去洛阳与佛结缘。今日若是贵寺真惠方丈在此,恐怕不会袖手旁观吧!”
如闻听他提起真惠方丈,唯恐自己堕了了白马寺的威名,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贫僧尽力一试。不过,贫僧要是降服不了那鬼,只是贫僧道行不够,与白马寺毫无干系。”
吴公公听得如闻答应,心花怒放,连忙答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只要大师肯出手,断无降服不了那鬼的道理。”
说完,吴公公站起来,叫人送来茶水、点心,说道:“几位在此稍事休息,我先去禀报王爷。”
待到吴公公出去以后,韩武开口问道:“大师,真的有鬼吗?”
如闻不知该如何回答,沉吟半晌,方才缓缓说道:“有……不过,贫僧也没有亲眼见到过……”
看到两个少年一脸惊恐的样子,如闻强笑着说道:“两位少侠莫怕,只要多行善多积德,鬼怪自然不能近身。”
韩武又问:“大师,唐王府已经闹了五天鬼,是不是王爷没有积善行德的缘故?”
如闻顿时语塞,只是不停的在房间里踱步。王源站起来四处打量,走到韩武身旁,附耳说道:“不要胡说。”韩武立刻会意,不再说话,连忙低着头吃桂花糕。
王源轻声问如闻:“大师,王府连续五天闹鬼,是不是有些奇怪?”
如闻说道:“不错。像这样连续五天,确实很少见……除非是冤魂厉鬼……”
王源又问道:“厉鬼可会杀人?”
如闻想都没想就回答道:“不会。鬼怪顶多是索命,哪里能杀人!”
如闻说完以后,若有所悟,不禁与王源对视了一眼。四人不再说话,王源扶着椅子出神,如闻站在窗边凝望远处,萧毅静静地看着王源和如闻,韩武只顾吃糕点。
过了片刻,吴公公一路小跑进了房间,喘着气说道:“大师,快……快跟我走,王爷要见你们!”四人不敢耽搁,马上随着吴公公出了房间。
众人鱼贯而行,跟着吴公公进了位于大殿后的前宫。吴公公在宫门外高声说道:“启禀王爷,白马寺高僧如闻大师晋见!”
从宫里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快请进来。”
吴公公随即挑起门帘走在前面,如闻紧随其后,之后是王源、萧毅和韩武。宫中大厅正中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黄花梨卧榻,一个三十多岁的肥胖男人穿着衮服侧卧其上,一个侍女捶腿,一个侍女摇扇。卧榻两侧站着四个带刀侍卫,都恶狠狠地看着如闻四人。
如闻合十说道:“白马寺如闻恭请唐王殿下金安。”
卧榻上的人正是太祖第二十三子唐王朱柽,到南阳就藩也就不过三四年。
朱柽在卧榻之上一动不动,有气无力地说道:“这几日王府不清净,闹得本王心神不宁、浑身乏力。怠慢之处,还请多多见谅。”如闻连忙谦虚。
朱柽又说:“白马寺各位大师神通广大,今日若是能捉住这厉鬼,本王必定大大赏赐。”
如闻说道:“降魔除妖是出家人的本分,贫僧只是略尽绵力……”
如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柽打断:“不知大师施法要准备些什么?”
如闻微微一笑,说道:“袈裟一领、供桌一张,另备纸钱香烛,瓜果贡品即可。”
朱柽颇为惊奇,问道:“不需他人相助?”
如闻答道:“不劳他人!”
朱柽正要继续问话,不料王源大喇喇地坐在卧榻旁边的太师椅上,悠悠说道:“久闻王爷爱贤如命,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王源看朱柽既不起身,又不赐座赐茶,心中早有怨气。因此,书生狂傲之气生起,存心要煞煞朱柽的威风。
朱柽一怔,很是不满地问道:“先生何人?”
王源拱手道:“晚生汀州府举人王源,久仰王爷孟尝之风,特来拜谒。”
朱柽干咳了一声,这才吩咐吴公公赐座。
如闻三人才落座,朱柽突然怪叫一声,然后狠狠一脚踢在捶腿侍女的胸口,大声骂道:“狗奴才!不好好捶腿,真以为本王好糊弄吗!”
侍女无缘无故被踢到在地,胸口剧痛,又不敢言语,只得含着泪抽泣。
朱柽喝道:“本王还没有死,哭哪门子丧?滚出去!”
王源脸色铁青,正襟危坐,并不说话。如闻神色如常,合十念了一声佛号。萧毅、韩武面面相觑,脸上均有怒色。
等到侍女掩面出去,朱柽从卧榻坐起,呵呵笑道:“下人失礼,让各位贵客见笑了!”
王源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王爷金枝玉叶,犯不着为这等小事伤了身体。”
朱柽冷冷一笑,答道:“先生所言极是。”
王源并不介意,徐徐说道:“晚生虽不是修行之人,但是少年之时也曾学得零星驱邪法术,或许此次能给如闻大师帮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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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柽听王源如此说,喜不自禁,站起来说道:“那太好了!今晚要是能降服那厉鬼,本王保你飞黄腾达!”
顿了一顿,朱柽又说道:“不过本王有言在先:你若是死在那厉鬼之手,是你咎由自取;你若是沽名钓誉,本王明早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王源含笑点头道:“晚生晓得。”
“请问王爷,那鬼一般是什么时候出来?”王源站起身问道。
朱柽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子时三刻时分。”
“那鬼一般在何处出没?”
“就在承运殿周围。”
“承运殿中可有什么宝物?”
“宝物倒是没有,本王无非是收藏了一些古董、字画。”
王源继续问道:“王爷可曾与人结仇?”
朱柽说道:“本王堂堂龙子,何来仇家?”
王源又问道:“可曾冤杀他人?”
朱柽脸色大变,喝到:“王源,本王看你功名在身,不与你一般计较。你莫要不识抬举,得寸进尺!”
王源躬身说道:“王爷息怒,晚生绝无他意。只是听吴公公说,那鬼出现之时会喊还我命来。所以晚生怀疑是冤鬼寻仇,故有此一问。”
朱柽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说道:“本王虽然无德无能,倒也不是滥杀无辜之辈!”
王源说道:“但愿王爷以苍生社稷为重!”
朱柽冷笑道:“这是我朱家的天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本王!”
王源摇了摇头,问道:“王爷府中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朱柽两眼一翻,说道:“除了那厉鬼闹得厉害,似乎没有其它异常。”
王源面露不解,问道:“府中真没有其它异常?”
朱柽不再答话,晃动着肥胖的身躯走到卧榻坐下。吴公公好像记起了什么,尖着声音说道:“王爷,每次闹鬼以后,承运殿总是会少几件古董、字画……”
朱柽丝毫没当一回事,说道:“区区几件古董、字画算什么!”
王源忽然抚掌笑道:“王爷放心,今夜必能降服这厉鬼!”
朱柽将信将疑,问道:“当真?”
王源正色说道:“当真!不过,王爷得依我的办法行事。”
说完,王源贴近朱柽耳语了一阵。
朱柽听完,转头吩咐吴公公说道:“你先安顿好几位贵客,今夜一切依王先生的计策行事。”吴公公慌忙答应。
朱柽说道:“本王乏了,就不陪几位贵客了,今夜之事请几位多多费心。”如闻等人听朱柽如此说,都起身告辞,随着吴公公退了出去。
第25章 南阳客栈遇王源,唐王府内捉厉鬼(4)
走出宫门,王源对吴公公说道:“麻烦公公在天黑之前找十八名高僧来给如闻大师护法,此事拖延不得,公公不妨立刻让王府上下分散去南阳各寺院。”
如闻慌忙摆手说道:“不必如此大张旗鼓,贫僧一人先应付试试。”
王源暗自向如闻使了个眼色,如闻这才不再说话。王源又说道:“另外,还得麻烦公公给如闻大师准备一袭袈裟,再请来世尊灵位以镇鬼怪。”
吴公公说道:“好,咱家这就去办。不知先生还要些什么?”
王源说道:“其它事情都好办,这些不能耽搁。”
吴公公巴不得马上就能降服厉鬼,于是吩咐宫门旁的一个侍卫带领王源四人去厢房,自己则是一路小跑着前去安排布置。四人跟着侍卫沿着偏殿一直前行,经过一间房子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如闻听那女子哭得凄惨,不禁生起慈悲之心,问道:“这女子为何啼哭?”
侍卫急忙地摇了摇手,示意如闻不要问。
如闻心生疑窦,问道:“贫僧是否可以进去看看这女子?”
侍卫立刻神色慌张,连忙说道:“不行,不行。”
里面的女子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立刻扑到门上大喊救命。如闻神色大变,沉声问道:“这女子可是被你私自囚禁的?”
侍卫的额头渗出汗珠,急忙说道:“大师不要误会,我哪里有这个胆子!”
如闻又道:“既然和你无关,那让我们进去看看。”
侍卫急得满脸通红,说道:“不行……不行……没有王爷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
王源冷哼一声,朝如闻说道:“大师,看来晚生不虚此行。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天果真是大开眼界!”
说完,王源贴近雕花木门,用手敲了敲门框,大声问道:“里面的是什么人?”
那女子止住啼哭,急忙答道:“小女子程氏,是城北程家庄人。”
王源又问:“你为何被囚禁在此?”
程氏抽泣道:“五天前,小女子随着父母去听戏,不料被唐王遇到。唐王见小女子有几分姿色,将小女子强掳到此。幸亏王府这几天闹鬼,小女子才得以保持清白。”
王源勃然大怒,大声说道:“堂堂一个亲王,竟然目无国法、欺男霸女,着实荒唐!”
程氏扑通跪倒在地,砰砰砰地磕头,悲惨地说道:“求恩公搭救,小女子来生当牛做马报答恩公!”
王源说道:“你姑且忍耐,过了今夜,自然会放你回家与父母团聚。”
程氏在里面千恩万谢,王源长叹一声,满怀心事的径直离去。
天黑以后,承运殿前的广场周围站着几十个侍卫,每个侍卫举着一支燃着的火把。如闻身披红色袈裟,手持檀木念珠,盘膝坐在事先设好的供桌后面。他的左右各有九个僧人打坐,俱是南阳城内有名的高僧。供桌之上供着佛祖释迦牟尼的鎏金牌位,还摆着众多瓜果贡品。
侍卫们人心惶惶,不时东张西望。如闻闭目养神,仿佛入定了一般。夜色愈深,如闻睁开眼睛看了看夜空,这才站起身来走到供桌之前。他用火石点燃桌上的香烛,之后焚化一摞黄纸,再退后数步对着佛祖牌位行跪拜大礼。
如闻再度站起来,走回到供桌之后,高声说道:“阿难。是佛顶光聚悉怛多般怛啰秘密伽陀微妙章句。出生十方一切诸佛。十方如来。因此咒心。得成无上正遍知觉。十方如来。执此咒心。降伏诸魔。制诸外道。十方如来。持此咒心。能于十方摩顶授记。自果未成。亦于十方蒙佛授记。十方如来。乘此咒心。坐宝莲华。应微尘国……”
如闻浑厚的声音在广场久久回荡,说的正是《楞严经》。说完之后,如闻盘膝坐下,带领众僧开始念起了《楞严咒》:“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啰诃帝,三藐三菩陀写……”
烟火缭绕,佛音阵阵,广场上霎时变得格外庄严肃穆。两遍《楞严咒》念完,王府内没有任何动静。第三遍《楞严咒》念到一半,突然夜风骤起,一个凄厉尖锐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那声音连绵不绝,阴森刺耳,显得异常恐怖。几十个侍卫听到那声音,哪里敢继续停留,纷纷丢掉火把抱头鼠窜,有的一边跑一边喊:“快跑呀,鬼来啦!”有的火把落到地上很快就熄灭了,也有不少还在地上燃烧,广场上变得昏暗混乱。
十八名护法的僧人看到侍卫们四处逃散,各自脸上也露出不安的神色,不过还是咬着牙继续念《楞严咒》。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但似乎根本没有压制住那鬼怪的声音,十八名护法僧人相反倒被那声音搅得心烦意乱了。
双方僵持了片刻,忽然有的僧人发出惊叫:“鬼!鬼!”,随即十八名护法僧人有的起身逃窜,有的吓晕倒地。如闻猛然睁开眼睛,只见广场西侧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青面獠牙、身高丈许的鬼怪。那鬼穿着一袭白袍,吐着一尺多长的鲜红舌头,脚步经过的地方,火把尽灭!
那鬼并不靠近如闻,只是围着广场行走。待到广场上的火把全部熄灭之后,也没见那鬼开口,只听得阴森森的声音传来:“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如闻看那鬼一步一步地逼近自己,不禁暗暗吃惊,心底暗想:莫非真的遇上了厉鬼?不过,他毕竟修为深厚,急忙守住灵台,站起来默念了一声南无释迦牟尼佛之后,立刻镇静如常。
如闻怒目圆睁,气运丹田,喝道:“何方鬼怪,竟敢在世尊牌位前放肆!”他这一声用上了平生修为,好似晴天霹雳一般,那鬼怪也不禁止步。
正在这当口,一个黑影偷偷溜到了承运殿,趁着如闻并未发现,他轻轻推开殿门钻了进去。如闻和鬼怪互相对峙着,谁也没有动。忽然,如闻看到在皎洁的月光下,一条长长的影子出现在鬼怪身后。
如闻大喜,高声说道:“施主不必装神弄鬼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影子吗?”
那鬼闻言,冷笑一声,并不去看身后,反而将口中的舌头扯下,然后迅速地掷向如闻。那条舌头挟着风声打到眼前,如闻早有提防,抄手接住,原来是一尺多长的新鲜肉条。那鬼又抬起右腿,猛地扫向如闻。
如闻听得似乎是钝器破空的声音,右臂运功往那鬼的右腿挡去,只听得咔擦一声,那鬼的右腿断地,竟然是一根两尺多的木棍。如闻虎吼一声,施展出“般若金刚掌”扑向那人。那人虽然一脚高一脚低,但却没有失去平衡。只见他不慌不忙,一个后空翻,落到离如闻丈许的地方。
还没等如闻近身,那人右腿斗然踢向自己左腿。又听得咔擦一声,那人脚下多了一根两尺多的木棍,竟然是他踢断了自己左脚下的木棍,双腿立刻恢复了一样高度。此人反应之迅速、判断之准确、身手之敏捷让如闻暗暗叫好,若非一流高手实在做不到这点。
那人从腰间缓缓抽出一支软剑,笑道:“白马寺的高僧果然名不虚传!”说完,挥着剑刺向如闻。虽然那人的脚底还有尺许木棍没有解下,但是好像并无影响。两个人斗了二十多个回合,一时分不出胜负。那人的剑法十分杂乱,仿佛东拼西凑一般,但是每一招却威力不俗,以至于如闻竟然没有看出到底是哪门哪派的高手。
王府里的侍卫在隐蔽的地方看到这一幕,这才知道遇到的不是鬼而是人,不由得胆大起来。都想着要在唐王面前邀功,于是都三五成群的点着火把围住了广场。那人丝毫不惧,只是专心与如闻打斗。又斗了几个回合,承运殿的大门忽然打开,韩武从殿里跑出来,兴冲冲地喊道:“大师,我们把那个贼抓住了!”
那人听得韩武的声音,骤然一震。趁着如闻稍微分神的功夫,急忙一剑逼退如闻,再转身一跃,从侍卫们的头顶掠过,冲出重围去了。众侍卫正要追赶,可是哪里来得及。只见那人兔起鹘落,早已跳上了西侧厢房的屋顶,不到片刻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26章 古画掀起千层浪,韩武误救中山狼(1)
厉鬼被赶跑的消息立刻在王府里面传开了,有急于邀功的人早就跑去告诉了朱柽。在一大帮侍卫和王府幕僚、太监的陪同下,朱柽气喘吁吁地走下了王府假山。王府里面火烛通明、人头攒动,朱柽坐着八抬大轿来到广场。
看到如闻及王源等人,朱柽走上前去,淡淡地说了一句“辛苦了”。王府侍卫喝退广场上的众人,然后打开承运殿大门,请朱柽带着一干幕僚、太监走进了大殿。
大殿里变得灯火辉煌,朱柽在正中的宝座坐下,又让太监搬了几把椅子过来,请如闻等人落座。太监们守在朱柽身边,幕僚们分列大殿两旁,谁也不敢先说话,显得异常死寂。朱柽轻咳一声,说道:“如闻大师不愧是白马寺的高僧,今日降服厉鬼,本王要大大地赏赐!”
如闻合十说道:“贫僧不敢贪功,王源先生和两位小友功不可没。”
朱柽嗯了一声,问道:“请问大师,那厉鬼是何来头?”
如闻说道:“王爷,那不是鬼。是人!”
朱柽眼睛瞪得很大,不相信地问道:“是人?”
如闻颔首道:“确实不是鬼,是人假扮的鬼!”
朱柽说道:“可是这几天,本王明明亲眼看到过那个厉鬼,怎么可能是假的!”
王源说道:“有时候不要完全相信自己看到的。”
朱柽奇怪地看着王源,问道:“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连自己亲眼看到的都不能相信,那还能相信什么?”
王源回答道:“有时候要相信直觉和判断。”
朱柽问道:“先生莫非早已知晓,王府这几天并非是鬼怪闹事?”
如闻插话说道:“王源先生确实早有预料。”
王源说道:“晚生并不能未卜先知,只是有所怀疑而已。”
“怀疑不是鬼怪?”朱柽问道。
“正是。”
“有何依据?”
“请问王爷,可有连续五天闹鬼之事?”
“本王没有听说过,只听说过一两天、两三天闹鬼的。”朱柽回答。
“这是疑点一,固然有些骇人听闻,但是也让晚生心生疑窦。”
“那疑点二是什么?”朱柽问道。
“王爷可曾听说过鬼怪能够说话?”
“也没听说过。似乎……鬼怪都是不说话的……”
“这正是疑点二。”王源说道。
朱柽又问:“那鬼并没有动嘴,然而确确实实有“还我命来”的声音,这是为何?”
如闻微笑着说道:“这是腹语,江湖中的一门绝技,那个假扮鬼怪的人是一个武林高手。”
朱柽哦了一声,又问:“还有什么疑点吗?”
王源说道:“最让晚生怀疑的是,吴公公说鬼怪能杀人!”
“这有什么奇怪的?”朱柽问道。
“王爷不觉得奇怪吗?”王源反问道。
“从来只听说过鬼怪索命,却没有听说过鬼怪会杀人!”王源说道。
“这些都只是怀疑猜测,不能断定没有鬼怪。”朱柽说道。
王源说道:“正是。所以晚生只是怀疑并非是真的鬼怪在王府闹事,也许是别有用心的人在装神弄鬼。”
朱柽若有所思,说道:“你起了疑心以后,所以就问本王是否还有异常?”
王源点头。
朱柽又问:“这又能说明什么?”
王源说道:“王爷明鉴。晚生听吴公公说承运殿在闹鬼过后丢失了东西,感觉非常奇怪。若是真的闹鬼,鬼是不会偷东西的,更没有人有胆子在鬼怪出现的时候去偷东西。所以,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朱柽说道:“于是,你让如闻大师在殿外与厉鬼周旋,你带着这两个少年藏到了承运殿里。”
王源说道:“正是。”
朱柽问道:“你怎么确定能抓到那个到承运殿偷东西的人?”
王源指着萧毅、韩武说道:“这两个少年虽然会些功夫,但是晚生却手无缚鸡之力。一旦遇到的是个高手,我们三人性命不保,因此晚生说是大胆的想法。”
朱柽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说道:“三位勇气可嘉!不过,先生既然已经断定不是鬼怪闹事,为何还要让王府上下去请十八名僧人来护法?”
王源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说道:“晚生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朱柽问道:“先生怀疑王府里有吃里扒外之人?”
王源说道:“晚生只是谨慎起见而已,实在是鬼好捉,人难防啊。”
朱柽说道:“听侍卫们说,先生已经捉住了那个在承运殿偷东西的人?”
王源说道:“正是。”
朱柽连说了几个好之后,吩咐侍卫们把偷东西的人押进大殿。
片刻,如狼似虎的侍卫们把偷东西的人拖到承运殿,那人浑身战栗,磕头如捣蒜,嘴里不断地求饶。
朱柽冷冷地望着那人,说道:“抬起头来。”
那人牙关打颤,说道:“小人……不……不敢……”
朱柽突然暴喝:“抬起头来!”
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站在殿内的太监、幕僚和侍卫冷不丁都吓了一跳,都不禁偷偷地瞄着朱柽。那人不得已抬起头来,只见他脸色煞白,不是黄三是谁!朱柽看到竟然是自己王府的侍卫,顿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殿里的其他人也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朱柽说道:“真没想到竟然是本王身边的人,好一帮狼心狗肺的奴才!”
听到朱柽这么说,殿里的侍卫、太监和幕僚们沸腾起来,有的大骂黄三,有的问候黄三的十八代祖宗,有的慷慨陈词,有的急着表达自己的赤胆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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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柽一阵心烦,大喝道:“都闭嘴!”,殿里立刻恢复了安静。
朱柽喘着粗气说道:“你们说,该怎么处置这个奴才!”
王府的人群情激昂,纷纷喊着“杀了他!”。黄三面如土灰,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就连自己尿了裤子也浑然不知。看到朱柽在宝座上做了把黄三拖出去的手势,侍卫们随即拖起黄三。正要走向殿外的时候,王源忽然站起来说道:“且慢动手。”
朱柽问道:“先生有话要说?”
王源拱手回答:“王爷,黄三虽然身犯国法,但是唐王府不应私自动刑,应当交给南阳府审理。”
朱柽脸色阴沉,不置可否。王源说道:“王爷难道不想知道黄三的同谋是谁?”
朱柽示意侍卫们放开黄三,王源走到黄三跟前,朗声问道:“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黄三慌忙抱住王源大腿,大叫道:“小人想活,小人想活。求先生救命!”
王源说道:“你既然要活,那我问你一句,你老老实实回答一句。要是你有半句假话,王爷会立刻要你性命!”
黄三急忙说道:“小人不敢说假话。”
王源在黄三身边踱步,问道:“那个假扮鬼怪的人是谁?”
黄三答道:“小人不认识他。”
王源大喝道:“说谎!”
黄三急得不断磕头,说道:“小人确实不认识他啊!”
王源声色俱厉地问道:“既然你不认识他,那怎么会跟他狼狈为奸?”
黄三想都没想,就回答道:“七天以前,小人赌输了不少银子,实在被讨债的逼得没办法了,正盘算着到城里找个大户人家敲敲竹杠。没想到这人突然来到小人的家里,问小人想不想发财。小人说当然想,他就说由他扮鬼把王府的人吓住,叫我趁机去承运殿偷东西。小人鬼迷心窍,于是就答应了……”
王源又问道:“你偷出去的东西是怎么分赃的?”
黄三嗫嚅着说道:“他什么东西都不要……”
王源大奇,问道:“你们非亲非故,他竟然如此关照你?”
黄三不敢答话。王源说道:“你从承运殿偷一两次东西就足够你挥霍的,为何还要连续五天在王府里装神弄鬼?难道你真的不怕真相大白?”
黄三拖着哭腔说道:“小人怕啊,可是偷了第一次以后就没有退路了。要是找不到那副画,小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画?什么画?”王源问道。
黄三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叫什么《西岳朝圣图》……”
第27章 古画掀起千层浪,韩武误救中山狼(2)
王源转身问如闻:“大师可曾听说过此画?”
如闻说道:“贫僧孤陋寡闻,实在没有听说过。”
王源继续问黄三:“这幅画是何人所作?”
黄三又想了想,说道:“那人好像说是唐朝一个叫什么杜怀谦的道士画的。”
“那人要这幅画有什么用?”
“他没告诉我,只说是他祖传之物。”
“你的意思是那人是为了这幅画来的?”王源问道。
“他是说只要那副画。要是小人这几天再找不到那副画,他说会让小人生不如死。”黄三回答道。
“那人是个武林高手,为何不自己到承运殿偷画?”
“他说王府守卫众多,再者对王府也不熟悉,怕打草惊蛇,所以让小人来偷。”
“那人现在何处?”
“小人不知道。”
“撒谎!你要是不知道他在哪里,有事的时候怎么找他!”
黄三刚刚镇定下来,又被王源吓得心惊肉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黄三有些语无伦次:“他……小人……不敢欺骗先生……都是他来找小人……小人确实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王源冷哼一声,说道:“谅你不敢耍滑头!”
又问道:“说,那人什么模样?”
黄三仔细想了想,说道:“那人好像四十左右,身材魁梧……”
话还没说完,黄三突然惨叫一声,气绝身亡。如闻倏然站起,提气一纵,立刻到了承运殿外。只见月明星稀,广场上空空如也。如闻走进大殿,仔细察看黄三的尸体,发现黄三的后背血迹模糊。用手摸去,竟然是密密麻麻的银针。如闻面露不忍之色,宣了一声佛号,默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为黄三超度。王源长叹一声,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叹,可叹。”
次日,朱柽大设宴席酬谢如闻、王源等人。唐王府里莺歌燕舞,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朱柽请如闻四人坐了上席,一众官员、宾客猜想如闻等人是唐王眼前的红人,纷纷上前敬酒。如闻不沾荤腥,只是以水代酒。王源则是豪气干云,来者不拒,不一会儿就有了六七分酒意。萧毅、韩武虽然年少,众人也都不敢怠慢,各种谄媚之词纷繁踏至。两人不知如何推辞,只得勉强应付。几轮下来,两人早已脸红耳赤。所幸两人都有一些内功基础,才不至于当场出丑。朱柽高兴异常,这几天的恐惧烦恼一扫而光,于是任由众人闹成一团。
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王源站起来,醉醺醺地走到朱柽身前,长作一揖,大着舌头说道:“王爷,晚生记得你昨晚曾说要大大赏赐我等,不知此话是否当真?”
众人听到王源向朱柽要赏赐,顿时鸦雀无声,都暗暗为王源捏了把汗。朱柽一愣,似乎没想到王源竟然也是一个贪财之徒。他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当然,本王言出必行。王先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吧!”
王源说道:“晚生对那些黄白之物毫无兴趣,但求王爷能放了前几日在城北抓回来的那个程姓女子!”
朱柽仿佛忘了有这么一回事,良久才想起来,不禁肥脸一阵泛红。朱柽哈哈大笑,说道:“先生不提起,本王倒是忘记了!既然先生替那女子求情,那本王就放了她!”
王源连忙道谢。朱柽说道:“先生可要想清楚,救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和自己的荣华富贵孰重孰轻?”
王源笑道:“荣华,我所愿;富贵,我所求。若为本心故,两者皆可丢!”
朱柽有点佩服王源了,说道:“先生果然是高士!先生可要亲自送那女子离开王府?”
王源踉踉跄跄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拱手说道:“王爷乃是皇亲国戚,自然一诺千金,岂能失信于小民百姓!”
朱柽受了王源的这番恭维,不禁得意地笑起来,随即吩咐侍卫去释放程氏。朱柽说道:“王先生才智过人,不如留在本王府中当个审理正,如何?”
王府里的众人听得朱柽请王源当长史司的审理正,都不禁艳羡起来。要知道这审理正乃是正六品的职位,这对于王源来说简直是一步登天了。
王源淡淡一笑,说道:“多谢王爷美意。不过,王源生性散漫,狂妄不羁,恐难当此重任!”朱柽又是一愣,竟然搞不清楚王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
许久,朱柽说道:“好,本王不强人所难,以后先生若有需要,随时可来找本王。”
王源连连称谢,说道:“王爷,不知那《西岳朝圣图》究竟是何宝物,可否让晚生等人开开眼界?”
朱柽说道:“本王看那画稀疏平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无非是年代久远些罢了。”说完,吩咐吴公公去取画。
王源说道:“承运殿连续五天失窃,而这画竟然安然无恙,实在是幸运。”
朱柽大笑说:“先生错了。本王原本是把这画放在承运殿里,后来看着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所以让人堆到库房去了!”
王源哑然失笑,说道:“阴差阳错,枉自送了黄三性命。”
过了一阵,吴公公小跑着过来,朱柽吩咐把画挂在身后屏风上,众人都感好奇,纷纷围了过去。只见那画长五尺左右,高三尺左右,裱糊之处已经破损,纸面发黄。画上用水墨描绘着层峦叠嶂的山峰,中间耸立着五座高峰。山上有不少殿宇楼阁,依稀可看到玉泉院、都龙庙、镇岳宫等字样,显然画的是华山五峰。五峰下方的山路上,画着络绎不绝的香客。香客们扶老携幼,虔诚的表情栩栩如生。在山路旁边的一方巨石上,画着一个坐着的老者。他须发皆白,手扶竹杖,眼睛凝望着五峰的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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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武睹物思乡,不禁看得异常仔细。他顺着老者的眼神看去,原来在画面的最旁边画着一处对峙的危崖,一道瀑布飞流直下。要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道瀑布。纵观整幅画,虽然古朴,但是画工一般,有的地方甚至略显粗糙。画上既没有题跋,也没有印鉴,看来确实不是什么名品。众人不禁大失所望,纷纷回到各自座位。
王源说道:“此画确实平常。不知王爷从而得来?”
朱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说道:“本王也记不得是哪个草包送来的。”
王源笑着说道:“王爷不必介怀,这画虽然不是名品,倒确实是唐朝古物。”
朱柽颇觉颜面无光,勉强笑道:“本王还真看不上这等破烂货!”
王源笑而不语,一众宾客开始竞相奉承朱柽。有的说王府里多的是奇珍异宝,随便找一个玩意儿都比这画好;有的说唐王志趣高雅、博古通今,早就知道这画并非名品,所以才放到了库房里面;也有的说送画的人本来就是草包一个,无非是在唐王面前附庸风雅……大家说得吐沫横飞,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般。朱柽有些飘飘然,吩咐吴公公把画收起来。
萧毅忽然站起来,红着脸说道:“王爷,这几天就是因为这画才不安宁,你现在又把画收起来,就不怕以后再出事儿么?”
朱柽一惊,不由对眼前这个土里土气的少年刮目相看。思忖片刻,朱柽说道:“若不是你提醒,本王差点又要不得安生了。快把这画烧了!”
第28章 古画掀起千层浪,韩武误救中山狼(3)
吴公公正要动手,韩武走过来,笑嘻嘻地说道:“王爷,这画虽然不是甚么名品,倒也是件古董。多少也能值几个钱,烧了怪可惜的。不如给了我吧!”
朱柽说道:“你就不怕引火烧身?”
韩武说道:“不怕不怕,那人要真是找到我,大不了送给他就是。”
朱柽看着韩武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呵呵笑道:“你小子倒是滑头!”说完,吩咐吴公公把画给了韩武。
朱柽对如闻说道:“大师法力通神,本王为你在王府旁盖一座寺院,你就留在此处主持,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如闻说道:“贫僧道行微浅,宁愿回白马寺继续修行,请王爷收回成命。”
朱柽面露不悦之色,说道:“难道本王给的你寺院还比不上那座年久失修的白马寺?”
如闻一脸坚毅,合十说道:“白马寺虽旧,却是释教祖庭。贫僧朝夕受真惠大师教诲,对红尘之事再无留恋,望王爷见谅。”
朱柽指着如闻和王源轻叹一声,说道:“多少人争先恐后到本王这里来求功名富贵,唯独你们两个,却视唾手可得的功名富贵如粪土……”
朱柽缓了一缓,继续说道:“好吧,本王不强人所难。不过,大师得在本王府中小住半月,也好让那贼人不敢再来生事。”
如闻略显为难,说道:“给王爷护驾半个月本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
朱柽问道:“只是什么?”如闻望着萧毅、韩武说道:“只是贫僧已经答应了这两位少侠,要送他们去襄阳府。”
朱柽说道:“这事儿好办!本王派两个侍卫送他们去襄阳就是。”
看到如闻还在沉吟,王源起身说道:“晚生正要准备回汀州,两位少侠就交给晚生照料,不知大师是否放心?”
如闻说道:“有先生照应两位少侠,贫僧没什么不放心的。”
朱柽哈哈大笑,说道:“那好,今天不醉不归,明天再为三位饯行!”
第二天清晨,王源领着萧毅、韩武去向朱柽辞行。朱柽并没有接见三人,只是让吴公公端出一盘金银,说是给三人的赏赐。三人推辞不过,只得勉强收下。如闻一直送他们出了南阳城,四人虽然依依不舍,却又不得不互相道别。
三人一路上走走停停,第一天才走出不到百里路程。固然如此,王源还是大喊脚疼。歇息了一晚上,三人继续赶路。又走了五六十里路,已经时近正午。王源满头大汗,腿脚酸痛,于是一屁股坐在路边休息。萧毅、韩武都有了些许武功功底,倒不觉得怎么劳累。看到王源坐下,两人也只得陪他一起休息。
韩武打趣道:“王大叔,你好歹也是一个举人老爷,竟然就这么随意坐在地上,这算不算斯文扫地啊!”
王源一边抹汗一边说道:“错了错了,这不是斯文扫地,这只是斯文坐地而已!”
韩武笑着说:“不管怎么样,反正是斯文落地了。”
王源也笑了,说道:“斯文落地总比假斯文好!”
萧毅在一旁说道:“我舅舅也经常这么说,该斯文时要斯文,不该斯文时不要装。”
王源说道:“你舅舅说得对。”
说起自己舅舅,萧毅就眉飞色舞,开始滔滔不绝地给两人说起了李仁的各种趣事。三人正在兴高采烈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说道:“一天多的时间才走这么点路,真是几个废物!”三人大惊,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眼前多了一个人。那人身材魁梧,穿着一领紫色长袍,五官扭曲得好像挤到一堆了。
萧毅、韩武一跃而起,韩武大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冷冷地说:“你不必问我是谁,把你的那幅画交出来!”
“画?什么画?”韩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王源听这紫袍人说话有点含糊不清,似乎是故意压着嗓子,于是站起来说道:“阁下莫非是在唐王府里扮鬼的那个人?”
紫袍人桀桀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韩武这才反应过来,说道:“原来你是为了这幅《西岳朝圣图》来的。好吧,给你!”
话音刚落,韩武呼的一拳朝紫袍人胸口打去,正是百虎神拳第一招“恶虎掏心”。
紫袍人冷笑道:“就凭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出来献丑。”
只见他不慌不忙,右手轻轻一拨,就化解了韩武这招。韩武初生牛犊不怕虎,怒吼着一拳一拳打向紫袍人。紫袍人并不还手,只是左右闪避。每当韩武使出一招百虎神拳,紫袍人或是赞许说使得不错,或是怒骂韩武是蠢材。韩武的一套百虎神拳用了一半,还是连紫袍人的衣袖都没碰到。萧毅看得心急,大喊一声:“小武,我来帮你!”,展开如来千手掌加入了战团。紫袍人一时大意,没想到被如来千手掌击中数下。所幸萧毅功力尚浅,紫袍人才没有受伤。萧毅一招得手,信心倍增,把千手如来掌使得愈加娴熟。两个少年围着紫袍人滴溜溜乱转,一招一式都有法度。虽然对紫袍人构不成丝毫威胁,但是两个少年越战越勇,完全忘了对战的是武林高手。
紫袍人嘿嘿笑道:“真惠禅师竟然把如来千手掌传给了你们,看来你们的天赋确实不错。”
又打斗了一阵,紫袍人高声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也乏了,赶紧把画拿来!”
刚说完,紫袍人就运足内力,双掌平推,把两个少年逼退到数尺开外。两个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紫袍人已经像旋风一般冲到两人面前。只见他左手扣住萧毅,右手扣住了韩武。不等两个少年挣扎,紫袍人略微用力,两个少年立刻疼得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滴落。
王源看到萧毅、韩武处境危险,急忙喊道:“手下留情!画在我这里。”
王源立刻解下背上的包裹,把那幅《西岳朝圣图》取了出来。紫袍人放开萧毅、韩武两人,伸手夺过《西岳朝圣图》,平铺在地仔细端详。过了一会儿,紫袍人把画收起。他正要离开的时候,韩武说道:“连自己名号都不敢说出来,算什么英雄好汉!”
紫袍人说道:“怎么着,想以后报仇?”
韩武并不畏惧,说道:“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留下名号,以后我来找你!”
紫袍人说道:“你小子不配问我的名号!”
韩武说道:“这幅画你好好替我保管,等我的功夫练好了再来找你要!”
紫袍人哈哈大笑,说道:“小子,等你的功夫练好了,我自然会来找你!”言讫,紫袍人大步离开。
才走几步,紫袍人突然回过头来,对着三人说道:“江湖险恶,好自为之!”三人怔怔地看着紫袍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谁也没有说话,不知道前面的路上还会有哪些凶险。
第29章 古画掀起千层浪,韩武误救中山狼(4)
又过了一天,三人终于来到襄阳。时值雨季,汉水江面宽阔、白浪滚滚,显得十分壮观。两岸是连绵的良田,都已经栽满绿油油的秧苗,一望无际。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禾苗清香,闻起来心旷神怡。
三个人冒着细雨来到渡口,在渡口的一个酒楼坐下,要了些饭菜,打算吃完以后再去找船。酒楼里的人不多,三人正在闲谈之间,忽然听到邻座有人在激烈的争吵。三人放眼看去,只见七八个精壮的汉子围着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那两个老头矮小瘦弱、衣衫褴褛,鬓角都已发白,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为首的汉子一把揪住其中一个老头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赵老二,你以为你们哥俩跑得掉吗!”
赵老二一脸凄苦的样子,说道:“龙爷,我和老三根本没有打算跑啊!”
龙爷猛地几个耳光,打得赵老二的脸顿时红肿。龙爷骂道:“谁不知道你们两个老小子从来就是不要脸的。这次要不是道上的兄弟告诉我,你们他妈早就开着船跑到武昌去了吧!”
赵老三站起来,赔着笑脸说道:“龙爷,你消消气,不要听别人胡说!我们哥俩是想到武昌做点买卖,好把欠您老人家的钱给还上。”
龙爷一口吐沫吐到赵老三脸上,骂道:“去你妈的做买卖!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们是那块料吗!”
赵老二愁眉苦脸地说:“龙爷,你就宽限我们哥俩几天,我们现在确实是没钱……要不,我们把船押给你,怎么样?”
龙爷又扇了赵老二几个耳光,这次把赵老二打得嘴角流血。龙爷还是没消气,继续骂道:“有钱的时候,你们这两个王八蛋去喝花酒、逛窑子。现在没钱了,你们他妈要把船给老子,你们那条破船值得了几个钱!”
赵老二、赵老三被骂得灰头土脸,丝毫不敢顶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龙爷把赵老二按在桌子上,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恨恨地说道:“今天你们要是不还钱,老子就挑断你们两个王八蛋的手筋脚筋!”
赵老二吓得脸色惨白,被按在桌子上苦苦求饶。赵老三扑通跪倒在地,不停的磕头作揖,满脸都是眼泪鼻涕。龙爷放开赵老二,一边喝着酒,一边冷冷地看着这兄弟两个。萧毅实在看不下去了,正准备要起身,被王源用眼神悄悄制止了。韩武却按捺不住,霍地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人群之中。王源、萧毅唯恐他出现闪失,急忙尾随其后。
韩武冲龙爷大声说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两个可怜的老人家,不觉得丢脸吗!”
龙爷上下打量着韩武,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小少爷莫非想要管闲事?”
韩武说道:“不就是欠你的钱嘛,犯不着这样对待他们吧!”
龙爷走近韩武,哈哈笑道:“已经小半年了,这两个老小子一直东躲西藏,就是不还钱。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对他们?难道要我好吃好喝供着他们?笑话!”
韩武满脸通红,不知该怎么回答。王源悄悄走过去,扯了扯韩武的衣袖,说道:“我们走吧!”
韩武正要转身,赵老三一把抱住他的双腿,大喊道:“小少爷救命啊!”
韩武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问龙爷:“他们欠你多少钱?”
龙爷掐着手指算了算,说道:“去年十二月,他们借了五十两银子做赌本;今年正月,他们又借了五十两银子去赌。加上利息,现在欠我二百两银子了!”
王源说道:“兄台,你这是高利贷吧!”
龙爷眼睛一横,说道:“没错,就是高利贷!他们也知道是高利贷!你们要是不替他们还钱,就趁早给老子滚蛋,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王源默然不语,韩武看不惯龙爷的嚣张样子,接过王源手中的包裹。然后摊开在桌子上,从里面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金元宝扔给龙爷,说道:“不要狗眼看人低,够了吧!”包裹里还有一百多两金子和几十两银子,黄灿灿、白花花的堆在一处,看得周围的人都不禁心猿意马。
龙爷笑着说道:“够了够了,还是小少爷大方!下次有机会,我请小少爷喝酒!”
韩武哼了一声,不再搭理龙爷。龙爷得了五十两金子,心花怒放,也不去理会赵家兄弟,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赵老二、赵老三看到包裹里的金银,不禁一阵目眩,也不知道龙爷是几时离开的。待到王源把包裹包好,赵家兄弟这才如梦方醒。看到韩武要走开,赵家兄弟连忙跪倒在韩武面前,不断感谢韩武的相救之恩。韩武搀起赵家兄弟,说了几句谦逊的话。他本以为赵家兄弟会就此作罢,没想到赵家兄弟死活说要报恩。韩武无法,只得由着他们跟随。
吃过饭,王源三人来到渡口找船。赵家兄弟得知王源三人要去长沙时,欣喜若狂,急忙说要划船送他们去。原来,赵家兄弟是汉水上的渔民,自家也有一条帆船。韩武看到他们兄弟二人如此热情,不好拒绝,和王源、萧毅商议之后决定坐赵家兄弟的船去长沙。
一路上顺风顺水,四天不到,武昌遥遥在望。开始的时候,王源对赵家兄弟多少怀有戒心。不过几天下来,看赵家兄弟殷勤服侍,并无不轨之意,也就渐渐松懈下来。
这一日晚上,月满中天,江水如镜。王源陪同赵家兄弟上岸去买了些酒肉,然后让船泊在江心,几个人在月光下畅饮起来。赵家兄弟似乎不胜酒力,几杯下肚后就到后舱睡觉去了。韩武酣畅淋漓之际,忽然想起在陈老汉家中第一次喝酒时的情形,不禁想起了焦义,又不禁想到了死去的父母。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韩武悲从心来,眼泪止不住簌簌落下。萧毅知道韩武想起了惨死的父母,不知如何去劝慰,只得闷头喝酒。酒入愁肠,萧毅也不禁想起了舅舅、舅母。又想到自己的亲生父母逝去多年,思念之余,痛哭起来。韩武听到萧毅痛哭,更是伤心,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繁星似锦,夜空如洗。王源默默站起身来,负手走到船头,仰望明月。等到两个人逐渐收住哭声,王源低声吟哦道:“昨夜梦回千里,迭岭月明云起。江上小舟横,浩瀚星空如洗。清寂,清寂,往事诚难追忆。”
这曲《如梦令》清冷孤寂,萧毅、韩武不由听得痴了。三人各有心思,不再言语。小半个时辰后,江上风起,骤然有点凉意,于是都进船舱休息。
三人都喝了不少酒,因此很快入梦。韩武正睡得香甜,忽然感到咽喉处一阵疼痛,似乎被利器刺破一般。他不禁惊醒,发现竟然是赵老二拿着一柄明晃晃的单刀顶在自己咽喉之上。旁边的萧毅也被惊醒,原来是赵老三也用单刀恶狠狠地架在了萧毅的脖子上。
韩武冷冷地问道:“赵老二,你什么意思?”
赵老二阴沉沉地笑着说:“小少爷是聪明人,难道不知道我们兄弟俩到底什么意思?”
萧毅在旁说道:“你们不要忘了,是小武救了你们兄弟两个!”
赵老二哈哈笑道:“忘不了,忘不了!要不是看在这小子救过我们哥俩的份上,老子早就一刀捅了你们!”
萧毅说道:“古人说,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你们这样做,简直是恩将仇报、寡廉鲜耻!”
韩武显得很镇静,他淡淡地说道:“大哥,不必说了,这世界上忘恩负义的东西太多了!”
赵老二恼羞成怒,喝道:“老子没工夫和你们斗嘴,快把包裹拿出来!”
王源被吵醒,看到赵家兄弟用刀胁迫着萧毅、韩武,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大惊失色,站起来喊道:“不要动手,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
赵老二转头看了一眼王源,不屑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再他妈啰嗦,老子把你丢到江里喂王八!”
就在赵老二分神的这一瞬间,韩武倏地飞起右腿踢在赵老二拿刀的手腕。只听得咣当一声,单刀落在韩武身边。韩武顺势拾起单刀,一跃而起,赵老二吓得连连后退。还没等赵老二回过神,韩武化刀为剑,一招“白虹贯日”刺向赵老二前胸。赵老二只是一个普通的地痞无赖,根本就不会武功。眼看着韩武的单刀刺到,赵老二竟然无法闪避,只听得他一声惨叫,立刻倒地身亡。
赵老三被眼前的变故吓呆了,看到赵老二倒在血泊之中,赵老三尖叫一声,抛下单刀就往船尾跑去。韩武恨极了赵家兄弟,哪里容得赵老三逃命。他从赵老二身上拔出单刀,转身去追赶赵老三。眼看赵老三要跑到尾舷,韩武的单刀脱手而出,像离弦之箭射向赵老三。王源、萧毅在后面大声喊道:“住手!”,可是哪里来得及,单刀已经洞穿了赵老三的身体。赵老三哀鸣一声,直挺挺地掉入了水中。
韩武看到鲜血从水里涌起,头脑一片空白。他第一次杀人,而且是连杀两人,心中止不住地颤栗,好像中了魔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朦胧夜色,韩武心中不断地想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不是要杀他们,我不是要杀他们……我救了他们,他们为什么还要害我……两条人命……是我错了吗……
第30章 道衍惊醒梦中人,岳麓山国士相逢(1)
天亮以后,王源和萧毅把船停泊在岸边。韩武一直不说话,眼神只是空洞地望着远处,好像痴呆了一般。王源、萧毅知道韩武的心里很难受,因此尽量不去打扰他。三人都不会驾船,只有弃船步行。王源回头看到孤零零泊在岸边的帆船,心中一动,连忙招呼萧毅一起去找引火之物。好在山林中的枯枝败叶随处可见,没过多久,船舱中的柴火几乎堆成了山。王源把船帆蒙在柴堆上,又在帆上洒满了昨晚的剩酒,这才吹着火摺子把船帆点燃。火光冲天而起,柴堆很快开始燃烧。火借风势,越烧越旺,整条船都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王源暗自叹息一声,领着萧毅、韩武朝武昌府走去。
日暮时分,三人到达武昌。在客栈草草吃过晚饭后,三人都早早地回房休息了。第二天清晨,王源原本打算带着两个少年去游览黄鹤楼,但是看到韩武依旧不发一言,顿时没有心情。三人步行到白沙洲渡口,王源找到一条客船,谈好价钱之后带着萧毅、韩武上了船。韩武上船以后,倒头就睡。到得吃饭的时候,随便吃些就回到客舱。偶尔走出船舱,也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船头默默发呆,并不和其他人说话。萧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方设法去逗韩武说话。但是,韩武除了偶尔答应几句之外,再没有多的话语。萧毅无奈,只得由他。船老大经常往来武昌和长沙之间,所以对这一带的水路非常熟悉。一路上倒也安稳,并没有遭遇什么凶险之事。客船白天行驶,晚上停泊。从长江进洞庭湖,再从洞庭湖入湘水,四天以后终于到达长沙府。王源让船老大把船停在橘子洲西岸,付完账以后,领着萧毅、韩武上了岸。
雨越下越大,路上行人稀少。王源三人没有带雨具,又不知道麓山寺在哪里,只得朝岳麓山下的村庄跑去。快到村口的时候,王源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哎哟一声。他急忙转头去看。原来是韩武低头奔跑之际无意间撞倒了一个僧人。那僧人年逾古稀,红光满面,一双三角眼炯炯有神。韩武既不搀扶,也不道歉,只是像木雕一样站在雨中。
王源赶紧扶起老僧,又举起老僧掉落的雨伞替他挡雨,满怀歉意地说道:“这位小友无心之过,还请大师多多恕罪!”
老僧神态泰然,接过王源手中的雨伞,指着雨中的韩武说道:“这小子是个哑巴?”
王源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到韩武木无表情地在雨中一动不动,老僧又问:“莫非是个聋子?”
王源又摇了摇头。
老僧哈哈大笑,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老衲明白了,这小子是个傻子!”
韩武并不生气,只是低头跟着王源往前走。
萧毅快步走到老僧旁边,问道:“大师,你老人家知不知道麓山寺在哪里?”
老僧嘻嘻笑道:“老衲还以为你小子也是个哑巴呢!”
萧毅在江湖上行走了多日,胆量渐壮。看到老僧喜欢玩笑,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俗话说,祸从口出。有的时候,当个哑巴未尝不是好事!”
老僧听完,赞许地看着萧毅,点头说道:“有道理,有多少人就是死在自己嘴巴上!对了,你们去麓山寺做什么?”
萧毅说道:“晚辈们要去麓山寺拜谒真愚大师。”
老僧笑道:“老衲正要去找真蠢和尚下棋,你们跟我走就是!”
萧毅唯恐老僧弄错,急忙说道:“大师,晚辈们找的是真愚大师,不是真蠢和尚。”
老僧停下脚步,用手掌重重拍了一下萧毅的头,骂道:“蠢材!愚即是笨,笨即是蠢,大师即是和尚。由此即知,真蠢和尚不就是真愚这个秃驴吗!”
王源、萧毅哑然失笑,老僧自己也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韩武似乎没有听到老僧说话,只顾闷头往前走。老僧领着三人进了村,看到雨丝毫没有停的迹象,于是在村里找了一户人家避雨。众人把衣物烤干之后,围坐在八仙桌旁边看雨。
老僧问王源:“相逢即是缘,还不知道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王源急忙答道:“晚生王源,汀州府人士。有劳大师下问,着实是晚生失礼……”
老僧打断王源的话,皱着眉头说道:“老衲平生很不喜欢你们这些咬文嚼字的人,听你们文绉绉的说话,头都疼!说话要简明生动,何必那么啰嗦!”
王源尴尬异常,红着脸不知如何回答。
老僧仿佛没看到王源的窘状,指着萧毅问道:“这小子是谁?”
萧毅回答:“晚辈萧毅。”
老僧嗯了一声,又指着韩武问道:“这小子又是谁?”
萧毅看到韩武并不理会老僧,连忙说道:“这是晚辈的义弟,他叫韩武。”
王源想到老僧的话虽然刺耳,但是不无道理。于是,拱手问道:“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老僧说道:“什么法号名号,你们叫老衲道衍和尚就是!”
王源连称不敢。道衍问道:“这姓韩的小子怎么是这般呆傻模样?”
王源于是从韩武在襄阳救人说起,一直说到韩武盛怒之下杀了赵家兄弟,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道衍。
道衍捻着白须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这小子不是傻子嘛。”
王源说道:“韩少侠虽然出身武林世家,但是宅心仁厚,此次误伤人命,不免难过。”
道衍听王源这么说,不禁生气,大声说道:“呸,妇人之仁!像赵家兄弟那样的杂碎,不杀掉难道留着他们继续祸害人间吗?!”
道衍越说越激动,站起来走到门口,忽然大声说道:“杀得好,杀得好!”
王源、萧毅面面相觑,没想到道衍七十多岁了,脾气竟然这样火爆,丝毫不像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韩武听了道衍的话,顿时有所领悟。他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道衍望着韩武说道:“杀了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就成这般模样,实在没有出息。老衲虽未亲手杀人,但因老衲而死的人也有成千上万。老衲要是像你这样,岂不早应自戕千百回了!”
第31章 道衍惊醒梦中人,岳麓山国士相逢(2)
王源、萧毅闻言大骇,不知道眼前这老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历。
道衍走到韩武面前,盯着韩武的眼睛说道:“小子,你要实在过不了这一关,趁早自己了断吧,省得日后丢人现眼!”
王源、萧毅齐声喊道:“不可!”
韩武不敢和道衍的目光接触,垂着头轻声说道:“我现在还不能死……”
道衍问:“人终须一死,早死迟死有什么区别!”
韩武眼眶发红,沉声说道:“父母的大仇未报,我不能死!”
道衍仰天大笑,说道:“你如此懦弱,还想着报什么仇,真正好笑!”
韩武猛然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对视着道衍的目光。
看到韩武眼中露出坚定的目光,道衍像一个慈祥的祖父,用手摩挲着韩武的头顶,说道:“小子,人生在世,本来就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苦海无涯,回头亦无岸!”
韩武忽然鼻头一酸,肩头耸动不止,豆大的泪珠簌簌落了下来。王源看到韩武落泪,心知他已经想通了,不禁对道衍另眼相看。
大雨一直下个不停,天际乌云密布,湘水浊浪滔滔。道衍说道:“看来这雨今天停不了,真愚的那座破庙也挡不了风雨,我们不如在此借宿一晚,等明天雨停之后再上山,怎么样?”王源等人欣然应允。主人家甚是好客,听说几人要留宿,急忙腾出房间,安排饭菜。
王源拿出几两散碎银子给主人家,主人家死活不肯要。王源无法,只得把银子收回。主人家虽然只是平民百姓,却不小器,晚饭安置得极为丰盛。菜肴有天麻炖鸡、梅菜扣肉、红烧鲤鱼、小炒腊肠、剁椒鱼头、青椒煎蛋、油淋辣椒、炝炒空心菜、红烧茄子、清炒藕片。
桌上还放了一坛自酿的谷酒,打开泥封,酒香四溢。四人早就垂涎欲滴,等到主人家落座招呼用餐后,几人顾不上过多客套,立刻狼吞虎咽起来。道衍不避荤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豪迈不输少年。菜肴固然美味,但是都有不少辣椒。道衍四人吃得满头大汗,连呼过瘾。
主人家看到客人都喜欢吃自家的饭菜,也是十分高兴,频频起身劝酒。道衍乃是酒中豪杰,王源也很善饮,萧毅、韩武更是少年气盛。小半个时辰过去,一坛酒已经被喝了个精光。
主人家急忙吩咐小儿子再去取酒,道衍眯着眼说道:“主人家,你就不怕我们几个把你喝穷了?”
主人家有了几分酒意,哈哈笑道:“各位贵客尽管敞开喝!当今太平盛世,小人虽是寻常百姓,几坛子酒还是有的!”
道衍大声说道:“好,就冲太平盛世这四个字,老衲今晚一醉方休!”
四人难得像今天这样高兴,于是鲸吞牛饮,很快就把第二坛酒喝完。主人家也有了八九分醉意,趔趔趄趄地去拿酒。才走几步,不料腿脚发软,立刻瘫软在地。道衍哈哈大笑,急忙招呼王源把主人家抬进卧室。
道衍、王源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忽然发现萧毅、韩武不见了。两人在房间里四处寻找,竟然不见人影。正在疑惑之间,忽然听到桌下有人在哇哇呕吐,两人急忙去看,原来是韩武不胜酒力,不由自主地从凳子上滑到了桌子底下。他此时酒劲上涌,不仅不省人事,而且吐得一塌糊涂。萧毅四脚朝天的昏睡在韩武旁边,看样子也是从凳子上滑下来的。道衍、王源相视一笑,这才放下心来。
清晨,乌云散去,艳阳高照。萧毅、韩武醒来之后,头疼欲裂。不得已,只有在主人家静坐运功。一个时辰后,两人方才恢复如初。主人家盛情挽留,四人只是不肯。出门之际,王源趁着主人家不注意,悄悄放了十两银子在堂屋。
沿着湿淋淋的山路逶迤前行,雨后的空气异常清新,茂密的山林也被大雨洗刷得焕然一新。山势并不险峻,不过有些滑溜,道衍毕竟上了年纪,有几次险些摔倒。好不容易走到了山腰,道衍已经出气如牛、汗流浃背了。在不远处矗立着一座牌坊,正中镌刻着“麓山寺”三个大字。那牌坊残缺不全、长满了藤蔓杂草,似乎已经荒废多年。牌坊后面,是一大片殿宇楼阁。虽然气势恢宏,但是绝大多数房屋不是残破就是坍塌。众人目光所及,尽是残垣断壁,说不尽的满目凄凉。
王源吃了一惊,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说道:“这……这就是湖湘第一道场麓山寺?”
道衍说道:“正是!”
王源道:“怎么是这么一番光景?”
道衍说道:“从唐朝开始,麓山寺盛极一时。到得宋朝之时,规模愈加宏大、殿堂华丽,大德云集,香火长盛不衰。不过,太祖龙兴之时,中山王领兵与前朝余孽在长沙大战。麓山寺不幸毁于战火,至今一直没有修复。”
王源说道:“千古名刹毁于一旦,可惜可惜。”
道衍说道:“战事一旦开启,多少人性命尚且难保,区区一座寺院又算得了什么。”
韩武在麓山寺前面四处张望,一边摇头一边说道:“真愚大师怎么在这个破庙当主持!”
道衍哈哈笑道:“所以他又叫做真蠢和尚嘛!”
道衍笑完,正色说道:“真愚不在皇家寺院享福,却选择来此重建这湖湘古刹,如此弘誓大愿,着实让老衲自愧不如。”
四人走过牌坊山门,又穿过弥勒殿,来到大雄宝殿。寺院里静寂无声,也没有看到僧人出没,只有些许附近的善男信女在对着残缺的佛像顶礼膜拜。大雄宝殿前面安置着一个硕大的香炉,两耳三足,似乎是用花岗岩做成。香炉里面插满了香烛,跳跃的火焰在太阳的照射下格外亮眼。
王源说道:“想不到麓山寺没落至此,却依然香火不断,难得!”
道衍说道:“心中有佛,处处是佛。庙不在好,有神则灵!”
几个人站在大雄宝殿前面又闲聊了一阵,竟然还是没有看到寺里的僧人。道衍不耐烦起来,大喊道:“真蠢和尚,还不赶快现身!”
第32章 道衍惊醒梦中人,岳麓山国士相逢(3)
声音在寂静的寺院里回响,不过片刻,从大雄宝殿后面疾步走来一个身材矮小的白眉老僧。但见他瘦骨嶙峋,宽大的僧袍上打满了补丁,丝毫看不出一代高僧的风范。
真愚一边走一边说道:“道衍师兄大驾光临,麓山寺蓬荜生辉!贫僧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道衍迎了上去,说道:“多年未见,想不到小和尚你还是瘦得跟猴一样,看来你的饭是白吃了!”
真愚说道:“师兄还是这么喜欢说笑!阔别数年,师兄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道衍笑骂道:“小和尚言不由衷,小心死后要进阿鼻地狱。”
真愚笑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僧要是堕入地狱,也要学学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道衍露出钦佩之色,竖起大拇指说道:“好,这才是真和尚!”
道衍不再玩笑,将王源、萧毅、韩武逐一引荐给真愚认识。
韩武拿出真惠禅师的书信交给真愚,说道:“这是真惠大师的亲笔信,请大师过目。”
真愚打开信笺,仔细地看完,说道:“既然是主持师兄托付,两位少侠安心在敝寺住下就是。不过,敝寺简陋,恐怕怠慢了两位。”
真愚说完,引领着众人来到方丈室。方丈室十分简陋,门窗残破,屋顶漏光。道衍看到方丈室正中挂着一轴观音画像,急忙上前跪拜。待到道衍起身,真愚这才请众人落座。
道衍仔细打量着方丈室,说道:“真愚师弟,虽然出家人不该贪图享受,但是你这里未免也太过艰难。你也六十多岁了,长此以往,如何受得了!”
真愚亲自给四人泡上香茗,说道:“多谢师兄关怀。若是有生之年能振兴这古麓山寺,贫僧虽死无憾!”
道衍叹息着摇了摇头,问道:“筹到多少重建的钱财了?”
真愚说道:“惭愧。九牛一毛……”
道衍说道:“老衲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真愚答道:“师兄道法通神,重建麓山寺自然不费吹灰之力。贫僧毫无功德,所以不避艰难,来湖湘广结善缘、广弘佛法。若是想着轻易就能重建麓山寺,贫僧也不必来此修行了。”
道衍轻叹一声,说道:“人各有志,老衲也不强迫你。你这庙里现在有多少僧人?为何不见人影?”
真愚说道:“加上贫僧,一共只有五个。师兄之所以看不到人,是因为他们都外出化缘去了。”
道衍说道:“南无阿弥陀佛。不论麓山寺是否能重建,真愚师弟的弘誓大愿就是无量功德!”
真愚合掌说道:“道衍师兄谬赞,贫僧愧不敢当。”
王源在一旁说道:“有大师这等矢志不渝、坚毅不拔之人,麓山寺何愁不能重建!”
真愚说道:“承施主吉言,我等必当尽力而为。”
真愚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对道衍说道:“道衍师兄,你有个老熟人也在敝寺。”
道衍问道:“是谁?”
真愚卖了个关子,说道:“见了就知道了!”
道衍大为好奇,不知道真愚到底说的哪个老熟人。思来想去,自己在长沙除了真愚再也没有熟悉的人,更是急于想知道答案,于是催着真愚带自己去。真愚并不推却,领着四人朝藏经楼走去。
藏经楼一片废墟,昔日雄伟壮丽的楼阁如今只剩下瓦砾石堆。藏经楼东侧有一座碑亭,亭子已经倒塌,只留下一块高大的石碑屹立在骄阳之下。石碑前面站着一个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五蝠捧寿大襟袍的男子。只见他一边用右手手指临摹着石碑上的文字,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真愚大师,李北海这篇《麓山寺碑》飘逸古朴、稳健奇崛、文采烁然,果真是绝世珍品!”
道衍感觉这声音很熟悉,一时又没想起是谁,于是悄悄地走近,在侧面打量着那人。那人四十多岁,面皮白净,山羊短须,一脸正气,正在一心一意临摹《麓山寺碑》。
道衍心想,原来是他呀!于是故意轻咳一声,大喝道:“好你个夏原吉,身为朝廷重臣,不思报效社稷、为民分忧,却到这里躲清闲。你该当何罪!”
夏原吉大惊失色,急忙转过身来。当看到是道衍站在自己身旁时,不禁脱口而出:“少师!”他急忙整了整衣冠,朝着道衍长揖说道:“夏原吉拜见少师!”
王源听得那中年人自称是夏原吉,顿时惊喜异常。夏原吉官至户部尚书,政绩卓越,是名满天下的治世能臣。他忠孝两全、宽厚仁慈、爱民如子,是当世读书人的楷模。王源没想到能在麓山寺遇到心中的偶像,心潮澎湃,满怀崇敬地望着夏原吉。
萧毅、韩武听夏原吉称呼道衍为少师,都是一头雾水。韩武偷偷地问真愚:“大师,什么是少师?”
真愚轻声答道:“少师就是太子少师!”
“啊!”王源、萧毅、韩武不禁异口同声地惊呼。
王源急忙问道:“莫非道衍大师就是名震天下的黑衣宰相姚广孝?”
真愚答道:“正是!”
王源呆若木鸡,没想到在麓山寺遇到了两位天下闻名的大人物。自己和姚广孝共处了一天多时间,竟然没有看出他的真正身份。王源心想,怪不得姚广孝说因他而死的人成千上万,果然不是大话!自己一直自视聪明,却原来只是井底之蛙。
姚广孝年轻时出家为僧,法名道衍,精通儒、佛、道、兵诸家之学。他在四十八岁的时候,经人举荐去辅助当时的燕王朱棣。太祖皇帝朱元璋龙御归天后,皇太孙朱允炆继位,开始逐步削藩。道衍力劝朱棣举兵,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靖难”。在靖难之役中,道衍辅佐燕王世子固守北平,击溃数十万朝廷的北伐之师。后来,他建议燕王朱棣轻骑挺进,直取京师。果然,京师兵力空虚,朱棣一举攻克应天府。建文帝朱允炆下落不明,朱棣得登大宝。朱棣继承大统以后,改年号为永乐,封道衍为僧录司左善世。第二年,又封道衍为太子少师,复其姓,赐名广孝。
姚广孝说道:“什么太师、少师,在这里只有道衍和尚。”
第33章 道衍惊醒梦中人,岳麓山国士相逢(4)
夏原吉回答:“少师年高德勋,连皇上都不直呼您的名讳,原吉又怎敢失礼。”
姚广孝捋着胡须说道:“你啊,就是太认真,老衲最不喜欢你一本正经的样子。”
夏原吉呵呵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原吉的德行看来是改不了了。少师怎么会到长沙府来?”
姚广孝说道:“在灵谷寺呆得烦了,趁着这段时间清闲,特地告假外出散心。”
姚广孝用手指了指真愚,又说道:“想到这小和尚在古麓山寺孤苦伶仃,所以顺道来看看他。”
众人都不禁想笑。真愚禅师年逾花甲,想不到姚广孝还是小和尚长小和尚短地称呼。真愚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他与姚广孝相识多年,了解姚广孝的脾性,因此并不介意。夏原吉强忍着笑意,说道:“看来少师与真愚大师是竹马之交!”
姚广孝说道:“老衲和他也可以算是竹马之交。他像这两个少年这般年龄的时候,老衲就认识他了。那时,他还只是白马寺的一个小沙弥,老衲和他真惠师兄也正是血气方刚……”
真愚被勾起了往事,幽幽说道:“道衍师兄,一晃快五十年了,我们都老啦……”
姚广孝略有些伤感,说道:“是啊,我们都老了。岁月无情,人生苦短啊!”
过了片刻,姚广孝问夏原吉道:“听闻你回湘阴省亲去了,怎么此刻也在麓山寺?”
夏原吉说道:“原吉回湘阴祭祖完毕,又在家中陪伴老母多日。算算归期将至,于是拜别老母启程回京。久闻麓山寺是湖湘第一道场,因此慕名前来瞻仰。”
姚广孝打趣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看到麓山寺如此没落,你是不是大失所望?”
夏原吉急忙摇头,说道:“麓山寺的殿堂楼阁虽然已经毁坏,不过所藏的佛经和古籍极为丰富。麓山寺碑及石刻的阎立本、吴道子、牧溪、仇英等名家作的观音宝像,还有贯休的十六应真,湘绣怀素草书《自叙贴》等都是当世珍品。原吉在此数日,时常得以领略前人风采,实在是不虚此行。”
姚广孝抚掌说道:“好,原吉果然高雅!”
姚广孝又指着王源说道:“这位王源先生也是读书人,颇有才华。你们脾性相投,不妨多多亲近。”
王源连忙上前施礼,说了不少仰慕的话。夏原吉平易近人,并没有什么架子,两人一见如故。紧接着,姚广孝又把萧毅、韩武引荐给夏原吉认识,几个人难免又互相客套了一番。临近正午,太阳愈烈,真愚招呼着众人到方丈室歇息。外出化缘的四名僧人也回寺了,真愚赶忙吩咐他们准备素餐。吃过饭,姚广孝、夏原吉、王源三人聚在一起谈经论道,褒贬国事。三人都是才华横溢、机敏干练之人,姚广孝意气风发、夏原吉老成持重、王源刚正耿直。虽然三人偶有观念不同,不过唇枪舌剑之间大有相惺相惜之感。
萧毅、韩武插不上嘴,又不便到处乱走,因此来到方丈室外切磋起武功。真愚对时事并无兴趣,所以由着姚广孝三人在方丈室里谈论,自己来到两个少年人身旁看他们练武。萧毅、韩武互相用百虎拳对打,不过萧毅尚无内力根基,所以百虎拳的威力不如韩武。萧毅眼看要落败,急忙使出如来千手掌,不再和韩武硬碰硬,转而避实就虚、在韩武周围四处游击。瞬间,两人又打成了平手。韩武毕竟内力不深,百虎神拳多次打空之后,也已经后继乏力。眼看着萧毅越斗越勇、步步紧逼,韩武不得已也只有使出如来千手掌。真愚看到两个少年都能使千如来千手掌,脸上微微露出诧异之色。两个少年来来回回拆了百十来招,还是胜负未分。两人都是年少好胜,又各自把如来千手掌从头使到尾。只见两人闪转腾挪,掌法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刚劲。忽然听得“波”的一声,随即两人迅速分开,原来两人这次硬碰硬对接了一掌。韩武只向后退了三四步,萧毅向后退了七八步方才站稳。
韩武得意地说道:“大哥,你这次输得心服口服吧!”
萧毅虽然有点沮丧,不过还是爽快地说:“我输了。”
真愚在旁边微笑着说道:“萧少侠不是输在掌法上,而是输在内力修为上。”
萧毅问道:“大师,晚辈和小武都用的是如来千手掌,但是晚辈却输了。是不是内力比武功招式更重要?”
真愚说道:“萧少侠问得好。只重内力不重招式,那是呆板。只重招式不重内功,那是轻浮。内功再强,若无招式相助,也只能是任人宰割的活靶子;招数再好,若无内力做根基,也只能是毫无用处的花架子。所以,练武之人只有内外兼修才可能登峰造极。”
萧毅、韩武若有所得,仔细地品味着真愚所说的话。半晌,韩武问道:“大师,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自己的武功尽快练得登峰造极?”
真愚说道:“欲速则不达。能够在短时间里成为绝世高手的,除非是天赐福泽,必定经历了一番惊人奇遇。若非如此,就只有靠勤奋和天赋了。”
韩武有点失望,说道:“要是没有奇遇,岂不要到老了才能成为绝世高手!”
真愚呵呵笑道:“也不尽然!老衲师兄真惠禅师并没有什么奇遇,只是凭着自己的天赋和勤奋,四十出头就已经是名震江湖的顶尖高手了。你们刚才所用的如来千手掌就是他在盛年时闭关所创,至今独步武林!”
萧毅说道:“晚辈兄弟两个的天赋太低了。真惠大师传授的这套掌法,我们练了半个多月了,感觉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真愚说道:“萧少侠过谦了,能在半个多月把如来千手掌练得如此纯熟,足见两位天赋之高。两位只要勤加修炼,加以时日,必定能在武林中大放异彩。”
韩武一边点头,一边问道:“大师,武林中哪些人可以称得上绝世高手?”
第34章 道衍惊醒梦中人,岳麓山国士相逢(5)
真愚稍加思考,说道:“当今武林公认的绝世高手有七位:老衲师兄真惠大师、武当山一愚真人、龙虎山张广德真人、峨眉山慈航师太、圣龙教龙云飞教主、五色宫司徒刚宫主、孤星城贺昆峰城主。”
韩武又问道:“这七位绝世高手中,谁的武功最高?”
真愚答道:“这七位并没有互相比试切磋过,因此难以断定谁的武功最高。以老衲看来,或许都在伯仲之间,各有千秋。”
萧毅问道:“大师你不能算绝世高手?”
真愚笑道:“老衲虽然也会一些功夫,但是和这七位比起来,老衲自愧不如!”
萧毅接着问:“道衍大师会武功吗?”
真愚说道:“道衍师兄是治国安邦的盖世奇才,对于武功却是一窍不通。”
真愚的话音刚落,姚广孝就在身后问:“小和尚,又在背后说老衲什么坏话了?”原来,姚广孝三人在方丈室谈论了许久,特意出来透透气。
真愚笑着说:“贫僧岂敢在背后议论师兄。只是刚才萧少侠问到师兄会不会武功,贫僧这才如实相告。”
姚广孝说道:“若论武功,你也是一流高手。这两个少年骨骼清奇,都是可造之材,师弟为何不点拨一二,也好结个善缘。”
萧毅、韩武本来机灵,听得姚广孝这样说,赶紧跪地请真愚指教。真愚受了两人的大礼,不好意思推辞,只得将白马寺的绝技之一“般若金刚掌”传授给两个少年。看到真愚悉心传功给萧毅、韩武,姚广孝带着夏原吉、王源两人悄悄地离开,径直来到了大雄宝殿前面。
姚广孝环顾四周,朗声说道:“你我三人难得有缘在此相聚,何不学前辈古人吟诗作赋,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夏原吉说道:“少师的这个提议好!”
王源说道:“仓促之间,难以作出好赋。不如各自口占一绝。”
姚广孝笑道:“好,就口占一绝!”
夏原吉问道:“用何韵?”
姚广孝说道:“诗词当以立意为先,不必过于拘泥。以老衲之见,此次对诗不要限韵,如何?”夏原吉、王源都点头称是。
姚广孝问道:“谁先开始?”
王源说道:“晚生后进末学,就由晚生抛砖引玉吧。”
看到姚广孝、夏原吉并无异议,王源站在原地沉思。片刻之后,一阵长风卷起,吓得栖息在庙顶的乌鸦纷纷飞向半空。王源眺望着滚滚向前的湘江水,缓缓吟道:“神鸦古庙栖,翠麓俊风疾。远望湘江水,倏然日月移。”
姚广孝、夏原吉鼓掌叫好。夏原吉看着香炉中跳跃的火焰良久,忽然说道:“原吉献丑了。”他一边踱步一边吟哦:“菩提妙法门,度尽世间人。曲径通幽处,香火映日红。”
姚广孝赞道:“好一句“度尽世间人”!原吉果真是菩萨心肠。”
夏原吉说道:“少师过奖了。少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想必早有妙句!”
姚广孝笑而不语,只是仰头望着天空波澜壮阔的云海。回想自己这一生,虽然叱咤风云、贵极人臣,可是并没有几个人能真正理解自己。相反,有很多人都对自己恨之入骨……可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自己的梦想不就是要在这人世间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吗?想到这里,姚广孝哈哈大笑,声若洪钟的念道:“烽烟俱已消,醉卧看云涛。万里江山秀,英雄尽折腰!”
夏原吉、王源反复默念着“英雄尽折腰”这一句,竟然忘记叫好。许久,两人回过神来,这才高声喝彩。三人在大雄宝殿前面谈论了一阵诗词,又相约去岳麓书院游览。岳麓书院始建于北宋开宝年间,曾经盛极一时,是远近闻名的讲学之所。不过,由于太祖朱元璋奉行“治国以教化为先,教化以学校为本“,只重视地方官学,而不倡导书院讲学。因此,岳麓书院已经颓废了多年。
书院年久失修、杂草丛生,一片荒芜冷清的景象。三人大为感慨,各处游览后就走出了岳麓书院。等到再回到麓山寺的时候,已经是红日西沉。真愚正忙着安排僧人准备晚膳,萧毅、韩武在藏经楼前各自练习着新学的“般若金刚掌”。姚广孝三人都是文弱之人,加上养尊处优惯了,因此步行半天之后,都颇感劳累。三人草草与真愚寒暄过后,各自休息去了。
入夜时分,众人吃过晚饭,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萧毅、韩武向真愚请教武功要领,夏原吉、王源在灯下探讨诗文,姚广孝则一个人在门外踱步。戍时左右,一个驿差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他大声喊道:“请问姚少师、夏尚书在哪里?”
姚广孝看那驿差神色慌张,心头一凛,忙说道:“老衲就是姚广孝!你有何事?”
驿差慌忙跪倒行礼,恭敬地回答道:“知府大人命小的给两位大人送封信!”
姚广孝急忙接过驿差递来的书信,拿着走到屋内。夏原吉听到驿差的话语,也急忙站起身来,走到姚广孝身边一同阅览书信。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着姚广孝、夏原吉即刻回京!”,上面加盖着永乐皇帝的玉玺,显然是永乐皇帝的亲笔书信。
姚广孝将书信放到袖中,对夏原吉说道:“看来皇上有大事要与你我商议了。”
夏原吉脸色凝重,问道:“会是什么大事?”
姚广孝笑了笑,说道:“回去就知道了!”
夏原吉说道:“事不宜迟,那我们这就动身。”
姚广孝、夏原吉一一向真愚等人辞行。真愚知道两人肯定有要事,所以并不挽留。真愚、王源等人将姚广孝、夏原吉送到山门之外,正要道别的时候,姚广孝忽然止住脚步,对王源说道:“先生饱学之士、兼之干练刚正,埋没于江湖实在可惜。当今正是用人之际,先生不如随老衲一同进京,老衲鼎力向皇上保荐于你,如何?”
王源说道:“少师提携之恩,没齿难忘。晚生敢不从命!”
姚广孝又对萧毅、韩武说道:“你们两个小子聪明机灵,又懂武功,皇上一定喜爱。麓山寺重建并非朝夕可蹴,真愚师弟肯定没有时间照料你们。也跟老衲一同回京吧,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萧毅、韩武想到能去京城看世面,都不禁高兴得跳了起来。于是,一行五人道别真愚,踏着明亮的月色下山,随着驿差往长沙府衙门去了。
第35章 奉天殿君臣朝会,朱棣兴兵征漠北(1)
一个多时辰以后,姚广孝五人来到长沙府衙。长沙知府刚刚入睡,听闻姚广孝、夏原吉星夜赶到,慌忙从床上起来,草草穿戴完毕,立刻前来拜见。众人简单寒暄片刻,姚广孝说要赶回京师,请知府尽快安排脚力。知府哪敢怠慢,立刻传令兵马司准备六匹骏马,再派六名健壮兵士护送。没过多久,兵马司的人马就已经到府衙外面候命。姚广孝领着众人与长沙知府作别后,跨上骏马,在兵士们的护卫下星夜兼程往应天府驰去。
一路上,众人披星戴月、马不停蹄。每到一处驿站,众人就稍事休息,然后换马继续前行。从长沙府到应天府,将近两千里路,众人几乎没有停歇。姚广孝虽然年迈,竟然没有多少疲倦之色。相反,他神采奕奕,仿佛在行军打仗一般。六天以后,一行人风尘仆仆,终于来到了应天府。姚广孝将随行的六名兵士遣回,也顾不得长途劳累,带着众人急匆匆地来到了皇宫。姚广孝等人在奉天门外静候传唤,宫里的宦官慌忙入内禀报永乐帝。不过片刻,宦官小跑着过来告诉姚广孝,说是皇帝念少师、尚书一路辛苦,要二人各自回去休息,明天清晨再进宫早朝。夏原吉本欲要王源等三人随他去自己的府邸,姚广孝担心王源三人不习惯,于是让夏原吉自己先行回府。
出了午门,夏原吉与众人作别,独自去了户部衙门。姚广孝带着王源三人走出承天门,来到了自己的庆寿寺。姚广孝妥善安置好王源等人之后,忙着去处理寺内积压的事务,王源三人则四处游览一番后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天色才蒙蒙亮,王源、萧毅、韩武就被叫醒。姚广孝已经换上了朝服,看到三人来到,急忙领着众人策马去往皇宫。文武百官看到姚广孝来到,纷纷上前问好。姚广孝满脸笑容,忙着和百官寒暄。过了一阵,皇宫侍卫大开午门,百官们立刻肃静无声,按照官职品秩排好队伍,鱼贯走了进去。王源三人因为是白身,且没有圣旨召见,因此只有静静地等候在外面。
百官走过五龙桥,再经过奉天门,巍峨壮丽的奉天殿出现眼前。众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奉天殿。百官分列在大殿两旁,殿外响起三下清脆的净鞭声,大内侍卫随即把厚重的宫门掩上。
过了片刻,一个高大魁梧、英武有力的中年男子头戴翼善冠,身穿明黄色龙袍,大踏步走上御座,正是永乐皇帝朱棣。朱棣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头戴衮冕,身穿玄衣的青年,随着朱棣一同走上了御座。朱棣年约五十,长须及胸,不怒自威。他稳稳坐在龙椅中,犀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御座下的文武众臣。跟着朱棣走上御座的青年站在朱棣身旁,他三十出头,体态肥胖,一脸宽厚仁慈,正是太子朱高炽。司礼监提督大太监尖着嗓子高声喊道:“上朝!”,百官齐刷刷跪地山呼万岁。
朱棣让百官平身,说道:“少师年迈,一路辛苦,赐坐!”
姚广孝急忙谢恩。等到姚广孝坐下,朱棣问道:“北京的宫殿盖得怎么样了?”
工部尚书宋礼出班回奏:“启禀陛下,北京的宫城已经初具雏形,应可如期完工。”
朱棣说道:“已经四年了。进度太慢,必须要加快!”
宋礼说道:“陛下,民夫、钱粮有限,目前进度已经是最快了!”
朱棣说道:“民夫、钱粮不是问题,你和夏尚书去商议。另外,兵部也要抽调兵士参加,务必尽快完工!”
宋礼、夏原吉以及兵部尚书金忠急忙领旨。
刑部侍郎金纯出班上奏道:“启禀陛下,臣金纯奉旨为北京宫城采集木料,然而所需巨木皆出自深山老林。山高路远,军民不堪其苦。伏祈陛下降恩,增派人手、增加供给,以期按时竣工。”
朱棣露出不悦之色,说道:“你们动不动就要人要钱,哪里有这么些多余的给你们!郑和在下西洋、北边还有蒙古之患……全给了你们以后,这些正经大事怎么办?”
朱棣的声调越来越高,群臣战栗,都不敢正视。
朱棣放缓声音,说道:“你们身为朝廷重臣,都是朕的肱股,应当要尽力为君父分忧,而不是事事都往朕这里推!”
站在群臣之首的一个身穿红色冕服的青年人高声说道:“金侍郎,对付那些偷奸耍滑的奴才,不要心慈手软。你得时刻举着鞭子,必要的时候还要杀鸡给猴看!”
众人闻声看去,原来是汉王朱高煦。朱高煦三十岁左右,身高七尺,蓄着八字胡,英俊勇武,在百官之中显得鹤立鸡群。金纯不便反驳,只得退回班中。
朱高炽在御座上说道:“二弟,如果真这样做的话,恐怕要激起民怨。”
朱高煦瞟了瞟朱高炽,似乎很看不起这个兄长。他大声说道:“太子殿下,你口口声声民怨民变的,难道在你心中,父皇还不如那些贱民?”
朱高炽正要回答,朱棣脸色变得很难看,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太子,你太软弱了,一点都不像朕!”
朱高炽涨红了脸,低着头不敢再说话。群臣都知道朱棣只喜欢汉王朱高煦,很不喜欢皇太子朱高炽,曾几次有废掉太子之心。现在看到朱棣训斥朱高炽,都不敢为太子辩护,更有甚者,竟然也跟着一起暗讽朱高炽。
姚广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躬身说道:“陛下,宫殿必须要营建,民力也需爱惜。因此老臣认为,当严须严,当宽则宽,不可操之过切。”
朱棣听到姚广孝这样说,也不便再训斥朱高炽,脸色逐渐缓和下来。朱高煦暗自瞪了姚广孝一眼,姚广孝神色泰然,并不介意。
吏部尚书蹇义也站出来说道:“陛下,孟圣人曾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天下亿兆黎民都是陛下的子女,也是社稷的根本,若一时不慎引起民怨,陛下数年来的苦心经营势必前功尽弃,望陛下明察!”
蹇义的话刚说完,户部尚书夏原吉站出来说道:“陛下,太子仁慈敦厚,实在是陛下之幸、社稷之幸。也正因为如此,太子当年才深得先皇宠爱。当今盛世,百姓都盼望着能跟陛下长享太平。百姓穷,则国穷;百姓弱,则国弱。陛下英明神武,还请陛下乾纲独断,务以江山社稷为重!”
第36章 奉天殿君臣朝会,朱棣兴兵征漠北(2)
姚广孝、蹇义、夏原吉都是朱棣的心腹重臣,朱棣能够开创“永乐盛世”,这三人劳苦功高。朱棣听三人如此说,明白他们既是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着想,也是为了维护皇太子,因此并无怪罪之心。
朱棣冷静下来,说道:“三位爱卿说的都有道理,朕知道了!不过,太子生性柔弱,朕始终放心不下。”
夏原吉正待说话,朱棣挥了挥手,说道:“夏爱卿不必再说,今日早朝不是谈论太子之事!”夏原吉听得朱棣如此说,躬身退入朝班。
朱棣说道:“金纯,木料必须如数采集。民夫暂时也不能再增加了,不过供给可以酌情提高。此事,你也与夏尚书去商议。”
其他臣工看到朱棣已经处理完营建北京宫城之事,于是逐一将各自需要皇帝批示的紧要事情启奏上去。朱棣行事果断,当场能解决的事情,立刻批复。不能当场解决的事情,交由内阁先去票拟。早朝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大大小小几十件国事都有了着落。
看到再没有人出来上奏,朱棣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道:“各位爱卿,要是都没有事情了就退朝吧!”
姚广孝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老臣还有事要奏!”
朱高煦不满地看了姚广孝一眼,说道:“少师,我父皇已经疲倦,你有事不能明天再说?”
朱棣说道:“煦儿不得无礼!少师年迈,尚且在为国操劳,为父又怎可懈怠!”朱棣说完,对姚广孝说道:“少师有事请讲。”
姚广孝高声说道:“老臣要为陛下举荐一位贤才!”
朱棣大感兴趣,说道:“少师一向荐才谨慎,是什么人能让少师如此青睐有加?”
姚广孝说道:“此人姓王名源,是福建布政使司汀州府人士。数日前,老臣与他在长沙府岳麓山相识,彼此深谈多次,深感此人才识过人、机敏干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夏原吉也说道:“陛下,微臣也与王源相识。此人忠义仁爱,大有担当,本是举人出身。因突遇暴雨,无缘此次礼闱,故而流落江湖。”
蹇义求贤若渴,闻言说道:“陛下,能得少师、夏尚书如此赏识之人,定有真才实学。陛下何不召见此人,观其才器而后量才使用。”
朱棣正要下旨,姚广孝又说道:“陛下,还有两少年与王源同行。这两个少年聪颖机智,质地单纯,深谙武艺,伏请陛下一同召见。”
朱棣戎马一生,本身也武艺高强,所以格外喜欢习武之人。当他听说两个少年也懂武功,精神为之一振,说道:“好,宣王源及两个少年进殿!”
提督太监急忙传旨下去,大内侍卫的声音立刻在奉天殿外此起彼伏。片刻,王源带着萧毅、韩武来到奉天殿。王源看到皇帝高坐在宝座之上,文武大臣毕恭毕敬地站立在大殿两旁,不禁一阵紧张,连忙匍匐在地,大声说道:“草民王源恭请皇帝陛下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让王源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着他。王源虽然是文弱书生,但是精神饱满,仪态大方,朱棣心中不禁有了几分好感。萧毅、韩武站在王源身后,一时忘记下跪,似乎被这威严华丽的皇宫震住了,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朱高煦大声喝斥:“无知小民,见了圣上龙颜为何不拜?”
萧毅、韩武顿时清醒,连忙跪倒在地。
萧毅大声说道:“萧毅给皇帝老爷请安,祝皇帝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朱棣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给自己请安,不禁一怔,随即莞尔。群臣们也纷纷窃笑,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韩武不甘落后,也大声说道:“韩武给皇帝老爷请安,祝皇帝老爷千秋万岁,一统江湖!”
群臣一阵哄然大笑,就连姚广孝、夏原吉、蹇义这样的国家重臣也忍不住莞尔。萧毅、韩武不知众人为何发笑,也不等朱棣说平身就自己站起来了。
朱棣在宝座上笑得前俯后仰,一边轻轻拍着御桌一边说:“朕……朕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样给皇帝请安的话,着实有趣!”
姚广孝微笑着说道:“萧毅、韩武少不经事,不懂朝廷法度,请陛下宽宥。”
朱棣已经笑出眼泪,摆手说道:“这两个少年很好!朕已经有多时不曾如此高兴了,痛快!”
朱棣指着萧毅问道:“萧毅你说,为何要称呼朕是皇帝老爷?”
萧毅回答道:“在我们乡下,有钱有势的都是老爷。皇帝的权最大,钱最多,当然是最大的老爷。”
朱棣拈着胡须微笑说道:“这个称谓很不错,朕很喜欢!”接着又问:“那你为何说祝朕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又不是拜寿!”
萧毅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道:“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皇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我们乡下拜寿的时候,大多都是说这两句话,过生日的人也都会很高兴。所以……”
朱棣说道:“所以你就祝朕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还好,你没有祝朕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萧毅嗫嚅着说道:“我知道,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是在别人结婚时才说的……”
朱棣呵呵笑道:“看来你还是见过一些世面。”
朱棣又指着韩武问道:“说说,你为什么祝朕千秋万岁、一统江湖?”
韩武说道:“在我们江湖中,很多人都喜欢听这句话,我想皇帝老爷也肯定喜欢。只不过我一时着急,说错了两个字。”
朱棣好奇地问:“你原本想要说的是什么?”
姚广孝暗自着急,深怕韩武乱说话,在一旁不停的给韩武使眼色。
韩武没有看到姚广孝的表情,大声说道:“我原本是想祝皇帝老爷千秋万岁、一统天下。”听到韩武的话,姚广孝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好,好,好!朕的宏图大愿就是要一统天下、四海臣服!”朱棣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说道。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本是见风使舵、阿谀奉承之人,他听到朱棣如此说,急忙躬身高喊道:“祝皇帝陛下一统天下、四海臣服!”
群臣都没料到纪纲有此一举,情非得已之下,只有纷纷跟着高喊:“祝皇帝陛下一统天下、四海臣服!”
朱棣很是高兴,朗声说道:“少师说你们两个也懂武功,现在都学了些什么功夫?”
第37章 奉天殿君臣朝会,朱棣兴兵征漠北(3)
韩武答道:“我们两个都会太乙剑法、翠华剑法、百虎神拳、如来千手掌。前几天跟着麓山寺真愚大师又新学了般若金刚掌,只是还不熟练。”
萧毅说道:“太乙剑法、翠华剑法和百虎神拳都是小武的家传绝学,是小武教给我的。”
朱棣虽然贵为天子,但是平素也经常向大内高手问起武林中的绝技,因此对江湖中的武功略知一二。两个少年刚才说起的这些功夫,有些自己也曾经听说过。于是,油然生起了一窥究竟的想法。他兴奋地说道:“你们年纪轻轻竟然懂这么些武功,朕倒是要看看你们练得怎么样!”
韩武问道:“皇帝老爷,你是让我们练剑还是练拳?”
他的话音才落,纪纲就在旁边训斥:“放肆,在万岁面前怎敢用剑!”
朱棣哼了一声,说道:“纪纲,你太小题大做了!这大殿上满朝文武、众多侍卫,还怕两个少年不成?朕征战南北,出生入死,在枪林箭雨中冲锋陷阵也不曾畏惧!莫说这两个少年不会有什么不轨之心,就算有,朕也不惧!”
朱棣这番话豪气冲天,不愧是一代雄主。纪纲不敢说话,灰溜溜地站在原地。朱棣又说道:“给两把剑给他们!”侍卫赶忙递了两把剑过去。
韩武接剑问道:“皇帝老爷想看我们练什么剑法?”
朱棣说道:“就练太乙剑法吧!”
萧毅、韩武也不客套,拉开架势开始对练。两人对这套剑法早已滚瓜烂熟,所以使用起来得心应手,好似行云流水一般。两个人平日里经常对练,都很熟悉彼此出剑的方位、力道,因此有的招式看起来虽然凶险异常,却是有惊无险。两人越练越精神,大殿上剑声霍霍、剑影四起,群臣不由得大声喝彩。朱棣本是武艺高强之人,看两个少年身手矫捷、剑法精妙,不禁技痒,暗地生起了比试之心。不过碍于自己是九五至尊,只得负手站在御桌前,不时颔首称好。
朱高煦天生神力,幼年曾得到武林高人传授武功,因此功夫了得,堪称当今一流高手。眼见两个少年出尽风头,不禁有些嫉妒。他暗蓄内劲,大喊一声:“花拳绣腿也敢出来献丑!”随即,使出一招“双峰贯耳”迅猛地打向两个少年。
萧毅、韩武正在忘我之间,忽然感到一股刚猛的内力直扑而来,料想有人偷袭。于是,本能之下迅速变招,一人一招“白虹贯日”刺向朱高煦。朱高煦嘿嘿冷笑,身子鬼魅一般从两人中间穿过,一招“排山倒海”向两个少年后背拍去。朱高煦无意伤他们性命,只是要煞煞这两个少年的威风,所以这一招只用了三成功力。萧毅、韩武的后背顿时被强烈罡气笼罩,避无可避,不禁大惊失色。
眼看两人就要被朱高煦的掌力所伤,朱棣忽然大喝道:“住手!”
朱棣的声音犹如凭空响起一个炸雷,朱高煦心头一凛,慌忙收回掌力。萧毅、韩武忽然感到压到后背的内力斗然消失,急忙转身,一人一招“金蛇狂舞”刺向朱高煦胸前几处要穴。朱高煦硬生生收住掌力后,尚未防备,就发现几朵剑花直奔自己前胸,不禁慌忙往后疾退。幸亏两人功力尚浅,而且朱高煦见机快,所以长剑只是刺破了朱高煦衮服的几处地方。
朱高煦又急又怒,大声骂道:“两个小畜生找死!”说完,就要挥拳去打萧毅、韩武二人。萧毅、韩武也不甘示弱,摆好架势,只等朱高煦再来打斗。
朱棣急忙喝道:“都住手!”
朱高煦一生没有如此狼狈过,气得脸都绿了,哭丧着脸说道:“父皇,这两个畜生不知天高地厚,儿臣今天一定要让他们长点记性!”
朱高炽急忙从御座上走下了,萧毅、韩武这才发现他有腿疾,走路不是很方便。朱高炽拉着朱高煦的手,柔声说道:“二弟,这两个少年没有轻重,固然不应当。不过,念他们年少无知,还是宽恕了他们吧。”
朱高煦甩脱朱高炽的手,冷冷说道:“太子殿下,你还是我的亲哥哥吗?”
朱高炽说道:“二弟,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与少年人一般计较!”
朱高煦仗着朱棣宠爱,一直就没把朱高炽放在眼里。他见朱高炽不帮自己这个亲弟弟,反而去帮两个素昧平生的外人说话,不禁怒从心来,大声说道:“太子殿下,你除了当老好人还能做什么?以前,皇祖父被你蒙蔽,现在你又来蒙蔽父皇!当年父皇起兵靖难,曾答应立我为太子,若不是看在……”
群臣面面相觑,无人敢出面阻止。眼见朱高煦要口无遮拦地说下去,朱棣大怒,暴喝道:“还不给朕住口!”
朱高炽神色黯然,跪地说道:“父皇,二弟说得对。儿臣无德无能,对江山社稷没有尺寸之功,且天生足疾。承蒙皇祖父、父皇错爱,令儿臣得以忝居太子名位。今儿臣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实有愧于列祖列宗。儿臣宁愿让出太子名位,请父皇另立贤能。”
朱棣虽然不喜欢这个大儿子,却知道他不是一个狡诈虚伪之人。想到大儿子虽然各方面都不像自己,但是孝顺非常,从未忤逆过自己。不由得轻叹一声,说道:“太子,你起来吧,不要听你弟弟胡说八道!”看到朱高炽站起来以后,朱棣再度坐回龙椅,颇有些勉强地说道:“汉王朱高煦无人臣之礼,当众冲撞皇太子,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朱高煦看到朱棣当众偏袒朱高炽,又羞又气,竟然一言不发就拂袖而去。朱棣也不去追究,继续说道:“萧毅、韩武年少有为,着授从七品御前带刀侍卫,即日起在大内行走。”萧毅、韩武一头雾水,傻傻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谢恩。
姚广孝走上前,在两人耳边轻声说:“赶快谢恩接旨。”
萧毅、韩武似懂非懂,只是认为姚广孝说的肯定都对,于是这才跪倒谢恩。
朱棣说道:“纪纲,你先带这两个少年下去,把宫里的规矩好好教给他们。明天把他们调到内廷,给朕当贴身侍卫。”
第38章 奉天殿君臣朝会,朱棣兴兵征漠北(4)
纪纲躬身领旨,带着萧毅、韩武出了大殿。朱棣端起玉碗,浅浅地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王源,少师及夏尚书都说你人才难得。朕问你:古往今来那么多王朝兴衰交替,究竟是何原因?”
王源冷不丁听到朱棣问自己,急忙答道:“承蒙少师、夏尚书错爱,草民愧不敢当。以草民愚见:但凡一国一家,其兴盛也,必得天时、人和,缺一不可。其消亡也,失人和足矣!”
朱棣说道:“孟圣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你为何只谈天时、人和而不谈地利?”
王源说道:“天时,时也、势也、运也。地利,山川之险、疆土之富。天时可定兴衰、人和可定兴衰,地利则未必也。”
朱棣沉吟良久,说道:“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那你说说,何为人和?”
王源不假思索,应声答道:“所谓人和,君明臣贤、人尽其才、法度严明、谋略高超、举止得当、进退有序、天下归心。如此而已!”
朱棣问道:“天时、人和孰重孰轻?”
王源想了想,回答道:“命由天定,人可胜天。”
左都御史陈瑛冷笑着说道:“荒谬!既然命由天定,人又怎么可能胜天!”
王源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命由天定,运也。人可胜天,时也、势也。”
群臣不禁大声喝彩,朱棣也微微点头,再问道:“治国当以何事为先?”
王源说道:“治国当以安民为先,民安则国盛,国盛则天下一统、四海臣服!”
朱棣颇为兴奋,说道:“你果然是个人才!户部右侍郎正好开缺,你就去户部当个侍郎吧!”
王源正要谢恩,陈瑛急忙高声说道:“陛下不可!”
朱棣问道:“为何?”
陈瑛说道:“侍郎一职,乃是正三品,国之重器,不可轻易授予。王源虽有才具,却不知是否言过其实。兼之资历全无,实在难以服众。自古以来,夸夸其谈者比比皆是,而真能成就功业者寥若晨星。故此,微臣斗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棣的目光扫过姚广孝、蹇义、夏原吉,问道:“三位爱卿以为如何?”
姚广孝三人毫无私心,齐声回答:“左都御史所言不无道理。”
朱棣嗯了一声,问道:“陈瑛,以你之见,该授王源何职?”
陈瑛的眼珠子一通乱转,想了想说道:“微臣听闻保定府深泽县县令开缺,不如先让王源去那里阅历一番。”
朱棣说道:“未尝不可,只是似乎大材小用了。”
陈瑛说道:“陛下,若是王源果真是治国安邦之才,在深泽县必能大有作为。到时,陛下再调他回京任职,群臣也能心服口服。”
陈瑛巧舌如簧、头头是道,姚广孝、夏原吉、蹇义虽然觉得不妥,但也找不出理由反驳。朱棣转而问王源道:“王源,你可愿意去深泽县任职?”
王源说道:“陛下,草民愿往!”
群臣哗然,要知道县令一职只是正七品,跟侍郎一职相比,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王源答应得如此爽快,大大出乎朱棣的意料。朱棣说道:“王源,你要知道,县令只是正七品而已。”
王源坚定地说道:“陛下,草民不求升官发财,但求报效朝廷、造福一方!”
姚广孝、夏原吉心生敬佩,同时也感到十分欣慰,就连陈瑛也不禁暗暗佩服。朱棣很高兴,高声说道:“有你这样的人才在,大明朝何愁不能长盛不衰!好,朕就授你深泽县令一职,明日启程赴任,在京三品以下官员全部到洪武门外给你送行!”
王源虽然只是去当一个小小的知县,但是朱棣却给了他莫大的荣耀,这是众多官吏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的。就在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时候,王源谢恩接旨。这次早朝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朱棣也有些疲倦,于是宣布退朝。等到朱棣和朱高炽离开奉天殿以后,文武百官相继散去。姚广孝、夏原吉、蹇义三人正要结伴离去,不料提督太监匆匆而来,说道:“请三位大人留步,万岁在御膳房赐宴。”
三人急忙随着提督太监来到御膳房,看到朱棣已经在此就坐,三人急忙行礼。朱棣说道:“少师与朕亦师亦友,元吉、蹇义和朕情同手足。都是自己人,在这里就不必客气了,坐吧。”
三人坐在朱棣下首,朱棣说道:“忙了这么久,早就饿了吧。先用膳,再谈正事。”
听到朱棣吩咐开宴,御膳房的太监急忙传膳。准备好的御膳有鱼翅佛跳墙、海参烩猪筋、鲍鱼烩珍珠菜、鱼肚煨火腿、卿鱼舌烩熊掌、米糟猩唇、假豹胎、蒸驼峰、梨片伴蒸果子狸、蒸鹿尾、燕窝鸡丝汤……大大小小几十个菜品,果真是龙肝凤髓、水陆毕陈。
试毒太监先用银筷子在各式菜肴中夹出些许放在银盘中,然后当着朱棣的面吃下去。过了一阵,试毒太监并无异样,这才请朱棣用膳。看到朱棣动筷子,姚广孝三人这才跟着用膳。能和皇帝一起用膳,这是作为臣子的莫大荣幸。不过,虽然三人和朱棣关系都非常密切,但是也不敢过于放肆。因此,所谓用膳,也只是形式上的,并不能像平常一般尽兴吃喝。
朱棣一边用膳一边聊着家常,一会儿问姚广孝的身体怎么样,一会儿问问蹇义家里的情况,一会儿又问问夏原吉母亲是否安康。三人感激涕零,一一如实相告。君臣四人随意吃了些东西,看到朱棣放下了象牙筷子,三人立刻都说自己吃饱了。朱棣哪里知道三人其实也就吃了个五分饱,还以为三人说的实话,于是让太监把御膳撤了下去。
四个人洗手、漱口完毕,太监们又端上来了四盘鲜果、四盘干果、四盘蜜饯。朱棣拿了一颗鲜红的樱桃放到嘴里,缓缓说道:“去年,朕派郭骥出使鞑靼,结果被鞑靼给杀了。本雅失里夜郎自大、不识抬举,朕去年就有意兴兵讨伐。如今,五十万虎狼之师齐聚北京,朕此次要一举犁平虏穴,永除北方边境之忧!”
姚广孝说道:“陛下,以我大明之国威,荡平本雅失里轻而易举。不过,大军远征,深入漠北,粮草补给势必困难,还望陛下提前做好万全准备。”
朱棣说道:“少师说言甚是。朕思忖多日,决定每十日路程筑城一个,城寨中贮存粮食,并派一部分军士守卫。如此稳打稳扎,不怕鞑靼不败!”
第39章 奉天殿君臣朝会,朱棣兴兵征漠北(5)
姚广孝说道:“如此甚好。不知陛下准备何时出征?”
朱棣想了想,说道:“后天祭告天地、宗庙,然后立刻前往北京,再从北京引兵出征。对了,原吉,粮草军饷都筹备得如何了?”
夏原吉答道:“自从陛下去年说起要远征漠北,臣就开始着手储备粮草、军饷。目前,一切准备妥当,足够大军数月之需。”
朱棣问道:“原吉,如果此次远征旷日持久,国力是否能够支撑?”
夏原吉大声答道:“陛下,大明开国数十年,正值太平盛世。此役事关国体,只能胜不能败。莫说当前国力绰绰有余,就算是有所不足,臣必定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朱棣叹道:“有臣如此,真乃社稷之幸,朕之大幸。”
蹇义问道:“陛下御驾亲征,不知需哪些官员随驾?”
朱棣说道:“内阁胡广、杨荣、金幼孜随驾,刑部侍郎金纯任参谋。”
蹇义又问:“各军将领如何选拨?”
朱棣沉吟许久,这才说道:“游击将军刘江统领前哨,清远侯王友统领中军,宁远伯何福统领左哨,武安侯郑亨统领右哨,宁阳侯陈懋统领左掖,广恩伯刘才统领右掖。”
蹇义说道:“臣以为除五军之外,还应增派将领各统精兵加以策应,以备不虞。”
朱棣问道:“用哪些将领为宜?”
蹇义说道:“臣以为骠骑将军薛禄、骠骑将军冀中、神机将军侯镛、神机将军陈贤、鹰扬将军金玉、轻车将军李文等将领可随军北征。”
朱棣说道:“爱卿与金忠不谋而合!那就这么定下来。”
夏原吉说道:“陛下,用何人护驾?”
朱棣说道:“骁骑将军谭广率五千神机营护驾。汉王朱高煦统领三千锦衣卫充当朕的亲卫队。另外,今天那两个叫萧毅、韩武的少年功夫不错,编入朕的贴身亲兵。”
蹇义又问:“陛下,何人留守两京?”
朱棣答道:“还是有劳少师辅佐太子监国,你们两位辅佐皇长孙朱瞻基镇守北京。”
姚广孝说道:“陛下,本雅失里狡猾异常,此次出征务必速战速决,不可贻误战机,以免局势逆转。”
朱棣说道:“少师说得是。朕此次御驾亲征,朝中的事就拜托各位爱卿了!”
姚广孝说道:“臣等定当鞠躬尽瘁,请陛下勿忧!”
朱棣大感欣慰,君臣四人又议论了一些其它国事,转眼又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朱棣正要让三人回去休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蹙着眉头说道:“少师,你平日里也曾与江湖上的人来往,江湖上是否真有什么千秋万岁、一统江湖的说法?”
姚广孝想了片刻,答道:“陛下,确有一些无知莽撞的混账人会说这样的话。不过,大多数人都不敢如此嚣张、僭越。偶尔有人这么说,大多也是一句玩笑话。”
朱棣眼里露出十分严厉的目光,说道:“看来这江湖之中确有些不安分之人,各位爱卿不可掉以轻心。”
夏原吉说道:“江湖中人,大多都是草莽乌合之众,陛下不必过于忧虑。等陛下北征凯旋之后,再从长计议此事不迟。”
朱棣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今天就到这里,朕也乏了。明日再与内阁、六部商议出征之事,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三人行礼告退,结伴出了午门。姚广孝、夏原吉想到王源明天就要去深泽县赴任,于是和蹇义一同去了吏部衙门。见到王源之后,蹇义先是赞扬了一番,而后又简单介绍了深泽县的情况,最后语重心长地告诫了一些事情。王源大为感激,对这位吏部尚书更多了几分钦佩和敬仰。姚广孝、夏原吉与王源相识多日,彼此已经非常熟悉,因此并不客套。等到蹇义跟王源说完话,两人就拉着蹇义、王源去喝酒,说是要提前给王源饯行。
王源盛情难却,只好依从。四人出了吏部衙门,又到锦衣卫去叫上了萧毅和韩武。这两个少年身穿青绿锦绣服,腰配绣春刀,显得格外神气。两人正在洋洋得意之间,正遇上姚广孝等四人前来相邀给王源饯行,两少年自然正中下怀。于是,一行六人径直去了应天府最好的酒楼,日暮时分才尽欢而散。
第二天,在京三品以下的官员齐刷刷地聚集在洪武门外,专门给王源送行。有的官员赞誉,有的官员嫉妒,也有的官员冷眼旁观,还有的官员套近乎……王源不为所动,深知自己虽然官微权轻,但是责任重大。于是,匆匆喝了几碗饯行酒,与众多官员虚与委蛇一番,再朝北拜别朱棣,骑马直奔深泽县去了。
第三天清晨,朱棣领着在京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在锦衣卫的护送下来到圜丘祭天,而后又到方丘祭地,祈求天地神明保佑此次北征胜利。最后来到太庙,历数本雅失里的罪状,奏请列祖列宗庇佑此次北征马到成功。在祭告天地、宗庙之后,朱棣匆匆换上戎装,带着随军出征的文武大臣,在朱高煦率领的三千锦衣卫的护送下,策马驰向北京。
应天府到北京两千多里路程,朱棣一生戎马倥偬惯了,因此每日里只是做必要的歇息,然后又继续赶路。萧毅、韩武的武功也小有根基,所以并无辛苦之色。相反,两个少年随着如此壮观的队伍出征,倒是愈加神采飞扬。只是苦了一干文臣,他们虽然平素也是骑马出行,但是何曾经过这样的长途奔波。所以,不过两天,一个个腰酸腿痛,浑身像散架了一般。但是又无法诉苦,只得苦苦支撑。
七天之后,朱棣率众来到北京,皇长孙朱瞻基领着官民将朱棣迎进了行宫。朱棣先是召开了御前会议,布置北征方略,安排后勤事宜,而后又检阅了早已在北京聚集的部分军队。休息了两天之后,朱棣亲自率领着五十万明军从德胜门出发,浩浩荡荡的朝漠北进军。一路上旌旗蔽日、刀枪如雪,各军甲胄鲜明、号令严明,十分威武雄壮。北京城万人空巷,百姓们箪食壶浆,沿道焚香,一直送大军出城十里有余。
注:明成祖第一次北征是在永乐八年(1410年)二月。本小说演绎出来之后,朱棣大概是在永乐八年五月初出征。虽然北征是史实,但是月份并不相符,请各位读者仔细辨析。
第40章 鞑靼人避战远遁,明军鏖战斡难河(1)
明军取道居庸关,经怀来,宣府一直北上。三万辆武刚车运着二十万石粮食,沿途每过十天,在有水源的地方修筑城寨,然后存放一批粮食,并派军士守卫。
大军出塞以来,风光逐渐与塞上大为不同,到处黄沙漫漫,无边无际。天地空旷,荒凉苍茫,似乎没有人烟。自进入漠北腹地以后,竟然没有遇到本雅失里的一兵一卒。朱棣君臣不喜反疑,唯恐中了本雅失里的埋伏,于是严加敕令各部互为羽翼、齐头并进,不得孤军深入,以免落入圈套。
就这样稳打稳扎地行军一个多月,明军终于抵达胪朐河。这里是鞑靼部的根据地。红日西沉,胪朐河静静地流淌向远方。大草原一望无垠,满目都是清爽的绿色。依然还是没有看到鞑靼军队的踪迹,眼看即将天黑,明军只有在胪朐河畔安营扎寨。
入夜,星月灿烂,胪朐河一带宁静异常。皎洁的月光照在胪朐河上,好像白银一般闪亮。朱棣夜不能寐,带着朱高煦、杨荣、金纯来到胪朐河边,萧毅、韩武也随着一帮亲兵在旁护卫。
朱棣远望着河对岸,自言自语地说道:“本雅失里去哪里了?”
朱高煦说道:“父皇,是不是本雅失里听到天兵讨伐,吓得逃跑了?”
朱棣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杨荣说道:“汉王殿下,本雅失里刚愎自负,早就要与我大明为敌,此次绝不可能不战而逃。”
金纯也说道:“古人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里已经是本雅失里的老巢,他若是不战而逃,蒙古各部落势必没有敢收留他的,鞑靼也将一蹶不振。”
朱高煦大为不解,问道:“金大人,你为什么说蒙古各部落不敢收留本雅失里?”
金纯笑了笑说道:“殿下,本雅失里手握重兵、嚣张跋扈,怎么会甘心寄人篱下呢?其他的蒙古部落要是收留了他,岂不是引狼入室、惹火烧身?”
朱高煦哈哈大笑,说道:“金大人说得确实有道理。不过,即使本雅失里不战而逃了,鞑靼也不见得一蹶不振吧?”
杨荣说道:“汉王,本雅失里要是真的不战而逃,那么鞑靼的军民就不会再相信他,甚至会推举出一个新的可汗。本雅失里若是不回来争夺汗位,鞑靼一分为二,实力大减。他要是回来争夺汗位,那么……”
“那么鞑靼肯定会内讧,是不是?”朱高煦打断杨荣的话说道。
杨荣点头微笑,说道:“汉王殿下果然聪慧!”
朱高煦非常高兴,摸着八字胡说道:“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多!”
朱棣微微哼了一声,众人立刻不再敢言语。四周寂静一片,耳畔只有风声、流水声和虫豸的鸣叫声,更加显得无比静谧。
朱棣目光炯炯,左手按着剑柄,沉声说道:“本雅失里不可能逃!他会不会在河对岸给我们设下了什么埋伏?”
朱高煦毫不在意地说道:“父皇勿忧,待儿臣明日领数千精兵过河,就算本雅失里有埋伏,儿臣也要杀得他片甲不留!”
朱棣回头看了一眼朱高煦,说道:“不得莽撞!首战不可败,败则士气全无。无士气,则局势危矣。在没有本雅失里的消息之前,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朱高煦着急起来,说道:“父皇,我们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吧?”
苍茫夜色中,对岸黑黢黢的,看不到任何东西。朱棣默然不语,深邃的目光一直望着对岸,似乎想穿透层层黑暗去发现一些端倪。
杨荣说道:“陛下,微臣出征之前曾仔细察看了这一带的地形。胪朐河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本雅失里不可能在这里设下埋伏。”
朱棣颇为满意,点头说道:“那就好。”
金纯灵光一动,说道:“陛下,本雅失里既不来迎战,也不是逃走,莫非他是想避实就虚,消耗我军士气、粮草之后再趁机突袭?”
朱棣斗然惊醒,说道:“大有可能,大有可能!”
杨荣说道:“陛下,我军远征漠北,虽然粮草早有准备,但毕竟是千里运粮,多有不便。再者正值酷暑,兵士大多难以忍受。如不能速战速决,恐怕……”
朱棣冷哼一声,阴沉着脸径直向大营走去。朱高煦等人不敢怠慢,慌忙跟在朱棣身后。
第二天,朱棣给胪朐河赐名为“饮马河”,留下清远候王友、广恩伯刘才率部在渡口筑城扼守,其余明军都渡过饮马河继续搜寻本雅失里的主力。朱棣严加申斥哨马营,令他们务必在五日内找到本雅失里的踪迹,否则所有将官一律革职拿问。
哨马营的将官们人人自危,各自带着探马到各处巡探。不过,三天过去了,依旧还是没有发现鞑靼军队的影踪,就是连牧民也没有抓到一个。偌大的蒙古高原,似乎除了明军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活动。
白天酷热难当,士兵们穿着厚重的甲胄行军更是苦不堪言。病倒的、掉队的、骂娘的……数不胜数。明军上下人心浮动,私底下议论纷纷,士气逐渐下降、纪律也开始涣散。
朱棣这几天心情非常不好,动不动就发脾气,有不少官员都莫名其妙地挨了杖责。于是,北征的文臣武将都变得小心翼翼,唯恐一不小心就触了朱棣霉头。这一日,正好轮到萧毅、韩武护驾,朱棣独自在宝帐中望着漠北的地图发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棣自言自语地说道:“本雅失里到底会在哪里?”
看到朱棣一脸焦虑,韩武说道:“陛下,说不定本雅失里比你更着急,他肯定也不知道我们大军在什么位置。”
朱棣心中一宽,说道:“你说得或许没错。不过,他拖得起,朕却拖不起。”
韩武问道:“为什么?”
朱棣说得:“鞑靼军队生长在这里,不仅熟悉这里的地理地形,而且习惯了这里的气候。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够轻易获得给养,根本不用担心补给不足。”
第41章 鞑靼人避战远遁,明军鏖战斡难河(2)
朱棣才说完,立刻又变得忧心忡忡:“此次出征,朕可以拖两个月、三个月,甚至半年,但是绝对拖不了一年。而本雅失里只要想拖,莫说一年,就是两年、三年也不成问题!”
韩武说道:“陛下,就算本雅失里把我们拖得班师回朝了,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朱棣大感好奇,盯着韩武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韩武跟着朱棣这么多天,一贯不太讲礼节,说话十分随意。朱棣因他年少,所以并不怪罪。
韩武说道:“你想啊,本雅失里好歹也是鞑靼的可汗,遇到大明征讨的军队,连打都不打一下就躲了,而且躲得无影无踪。这不是大丈夫所为,所以我说他成不了什么气候!”
朱棣被他逗乐了,问道:“那依你之见,怎么才算是大丈夫所为?”
韩武想都不想就回答道:“要是我,至少也得打一打,打不过再跑!”
朱棣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不是什么大丈夫所为,而是头脑发热、血气之勇!”
韩武很不以为然,萧毅在旁边说道:“陛下说得对。明知打不过还要打,太不理智了。要是我,也许和本雅失里一样,早就躲起来了。”
朱棣被这两个少年一打岔,心情舒展了很多。他在地图前面来回踱步,忽然问道:“如果你们是本雅失里,你们会躲到哪里去?”
韩武笑嘻嘻地说道:“我可不会躲在一个地方等着被抓,肯定要到处跑。”
萧毅说道:“不管你躲在哪里,这么热的天,总得喝水吧!”
听了两个少年的话,朱棣心中一动,目光注视在地图上。过了许久,朱棣让萧毅传令各军,就地安营扎寨。又让韩武去召集随军的文武重臣来宝帐议事。再派人去哨马营传令,让他们在饮马河与斡难河之间仔细搜索。各军冒着酷暑行军多时,早已疲惫不堪。此刻听到安营扎寨的命令,不禁欢声雷动,“万岁”之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傍晚时分,轮到萧毅、韩武休息,两人骑马来到营门外。此时,夜风清凉,月光如水。韩武兴致盎然,说道:“大哥,在营里闷了一个多月了,我们今晚不如到外面赛马去!”
萧毅说道:“要是遇到鞑靼人怎么办?”
韩武笑着说道:“要是遇到鞑靼人,正好抓几个回来领功!”
萧毅也笑了,说道:“就凭我们现在的武功,只怕是没领到功,却被鞑靼人射成刺猬了!”
韩武说道:“怕什么,方圆几十里不会有鞑靼人,要不然早被哨马营发现了。实在要是碰上了,我们溜之大吉就是。”
萧毅略微沉吟,说道:“好吧。”
他的话音刚落,韩武就大喝了一声“驾”,策马冲了出去。萧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双腿一夹马肚子,座下的红马立刻风驰电掣般向韩武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跑出三四十里,眼看萧毅越来越近,韩武一拉缰绳,胯下的黄马立刻停在了原地。韩武回头看着追上来的萧毅,得意地笑道:“大哥,你输了!”
萧毅一脸不屑,说道:“你耍赖,要不谁赢谁输可说不定!”
韩武狡黠地说:“我这是聪明。”
萧毅反唇相讥,说道:“你这是狡猾!”
韩武说道:“聪明也好、狡猾也好,反正我赢了。”
萧毅答道:“胜之不武,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下了马。夜风习习,十分凉爽。韩武用手枕头,平躺在草地上,静静地望着夜空中璀璨的星星。萧毅由着马儿在旁边吃草,自己也在韩武身边躺下,问道:“小武,怎么不说话了?”
韩武轻声说道:“大哥,我想我爹娘了。”
萧毅也勾起了思乡之情,良久说道:“我也想我舅舅、舅母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事情……”
韩武说道:“放心吧,有白马寺的高僧暗中保护,舅舅、舅母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萧毅痴痴地望着星空说道。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想着心思。自从两人离开洛阳以来,遭遇的事情都是平生想都没想到过的。原本是打算在麓山寺避祸,不料阴差阳错进了大内皇宫,更没想到会随军来到这遥远的漠北。未来还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两人不禁一阵迷茫。
“大哥,这仗打完了以后,我打算回白马寺求真惠大师收我为徒。”韩武说道。
“可是,你没有剃度,真惠大师怎么会收你?”萧毅说道。
“那我就当和尚好了。只要能报仇,我做什么都愿意!”韩武坚决地说。
萧毅说道:“要是真惠大师还是不肯收你当徒弟该怎么办?”
韩武说:“那我就跪死在他面前!我现在学的这些武功,根本就不可能杀得了司徒刚。我只有求真惠大师收我为徒,才有可能为父母报仇!”
萧毅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小武,等这仗打完了以后,我们求万岁派兵把司徒刚和余振风抓了,怎么样?”
“好啊!”韩武兴奋得坐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神色又黯淡下来,说道:“皇帝老爷怎么会相信我们呢?就算相信我们,也不一定能抓到他们,毕竟他们都是武林高手……”
萧毅也坐了起来,抱膝凝望着远方,月光下两个少年的影子显得分外冷清。两人在草坡上坐了半晌,正准备起身回大营的时候,忽然从不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两人的内功小有根基,所以更加耳聪目明。萧毅、韩武都露出诧异的神色,互相对视一眼,立刻把马赶到隐蔽的地方,然后分别潜伏在乱草堆后面。不过片刻,一个身穿明军甲胄的汉子骑着马出现在皎洁的月光底下。
马蹄声越来越响亮,那人也越来越近,瞬间就飞驰到萧毅、韩武躲藏的草坡。因为要上坡,所以马的冲刺速度不由得减缓。趁着这功夫,韩武大喊一声,从乱草堆后面一跃而起,直接飞扑向那汉子。那汉子大吃一惊,急忙去拔腰刀。可是哪里还来得及,早被韩武扭着滚下了马。
第42章 鞑靼人避战远遁,明军鏖战斡难河(3)
两人扭在一起滚下了草坡,那汉子正要顽抗,斗然感觉脖子上一凉,这才发现另一个少年怒目圆睁地半蹲在身边,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那汉子不敢挣扎,只得老老实实地躺在草地上。
韩武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声问道:“快说,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那汉子结结巴巴地说道:“两位小兄弟不要误会,我叫贾二虎,也是大明军士……”
韩武又问道:“你是哪个营的?”
贾二虎答道:“我……我是哨马营的。”
“你们都督是谁?”
“游击将军刘江。”
“你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打探到了紧急军情,正要回营报告,没想到遇到了两位小兄弟。”
“什么紧急军情?”
“我已经打探到了本雅失里大汗的行踪!”
韩武听贾二虎说打探到了本雅失里的行踪,不疑有他,说道:“事不宜迟,你赶紧回营吧!”
贾二虎正要起身,不料萧毅沉声说道:“慢着!”原来,萧毅听这人虽然说的也是官话,但是总感觉有些别扭,似乎带着一点异国腔调。当后来又听贾二虎说到“本雅失里大汗”几个字,于是更加起了疑心。韩武一时没明白萧毅要做什么,于是在一旁看着。
萧毅问道:“你说你找到了本雅失里的行踪?”
贾二虎回答道:“我确实打探到了本雅失里大汗的行踪!小兄弟,快让我回营,要不来不及了!”
韩武蹲在萧毅身旁,说道:“大哥,这个军情耽误不得,还是快点让他走吧!”
萧毅贴着韩武的耳朵轻声说道:“小武,我们大明官兵会不会叫本雅失里大汗?”
韩武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萧毅的意思,于是恶狠狠地盯着贾二虎看。
贾二虎被两人看得发毛,故意大声叫道:“快放了我!耽误了军情,你们吃罪得起吗?”
韩武嘿嘿笑道:“吃罪得起,当然吃罪得起。你知道我们两个是干什么的吗?”
贾二虎一脸茫然,慌忙说:“我不知道。”
韩武捉狭地说道:“那你先看看我们穿的衣服,再猜猜我们是干什么的。”
贾二虎急得面红耳赤,却无计可施,只得往萧毅、韩武身上不断地打量。不过,看来看去,丝毫看不出半点名堂。
韩武不怀好意地问道:“现在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了吧?”
贾二虎沮丧地摇了摇头。
韩武继续说道:“你既然是大明的军士,怎么连我们俩这套飞鱼服都不认得?”
韩武的话刚说完,贾二虎连忙说道:“我记起来了,是飞鱼服,是飞鱼服!”
韩武啐了他一口,说道:“你以为是个人都能穿飞鱼服吗?我们穿的是青绿锦绣服!”
贾二虎这才感觉事情不妙,躺在地上默然不语。
萧毅生性稳重,唯恐冤枉好人,于是问道:“刚才你说是哨马营的?”
贾二虎本欲点头,无奈脖子上还架着钢刀。这要是点头,脖子上立即见红,只得勉强回答道:“是的。”
萧毅又问:“刘将军限你们几日内找到本雅失里的行踪?”
贾二虎略微想了想,说道:“刘将军说越快越好!”
萧毅、韩武相视一笑,彼此心知肚明了。萧毅手里的绣春刀稍微用力,贾二虎的脖子立刻被割破,鲜血顺着刀刃缓缓地滴了下来。
萧毅冷静地望着贾二虎说道:“你不要再演戏了,快点说实话,免得受皮肉之苦。”
贾二虎脖子负痛,对着萧毅叫起撞天屈来。萧毅并不理会,继续说道:“你不用叫屈,我们不会冤枉你的。你想想,你要真是大明军士,怎么会叫本雅失里做大汗!你要真是大明军士,怎么认不得锦衣卫的青绿锦绣服!你要真是哨马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皇帝限你们五天之内找到本雅失里的行踪!”
贾二虎顿时语塞,心知两个少年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因此只有装聋作哑,躺在地上再也不肯说话。
韩武不急不忙地拔出绣春刀,笑嘻嘻地说道:“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儿了,我可没有我大哥那么心善……”就在说话间,韩武忽然一刀扎进贾二虎的大腿,贾二虎立刻痛得大声惨叫。
韩武面无表情,一把抽出贾二虎腿上的绣春刀,转而顶在贾二虎的左胸上,冷酷地说道:“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我就砍断你的四肢,再割了你的鼻子、舌头,把你扒光了扔在这里,让大漠里的野狼和秃鹫来收拾你!”
萧毅收起了绣春刀,直起身来,站在旁边不说话。贾二虎疼得冷汗直冒,他实在没有想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竟然有这么狠毒。想到韩武刚才说的话,他不寒而栗。看到韩武像恶狼一般死死地盯着自己,贾二虎再也不敢隐瞒,只得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两人实话。
原来,这贾二虎确实不是大明军士,而是本雅失里的一名侍卫。前几天,当听说明军即将到达胪朐河,本雅失里想着把明军拖垮,于是带着一部分军队往斡难河方向转移,又让太师阿鲁台带着另外的军队沿着胪朐河向东转移。
这几天,本雅失里没有了明军的消息,也是坐立不安。因为“贾二虎”以前经常和大明的人做生意,所以官话说得不错。于是,本雅失里就指派他乘着夜色来刺探明军的动静。“贾二虎”原本也是信心满满,认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萧毅、韩武这两个克星。
萧毅、韩武无意间抓获了鞑靼的间谍,又得知了本雅失里的准确下落,不由得异常兴奋。两个人不敢耽搁,急忙用缰绳把“贾二虎”的双手双脚捆得严严实实,然后把他横放在萧毅的马背上。做完这些以后,两个少年翻身上马,一前一后地驰向明军大营。
朱棣刚刚入睡,忽然听到韩武在帐外大声禀报说抓到了鞑靼人的奸细,不由立刻醒来。他从御榻上一跃而起,要韩武押着间谍马上进来。
第43章 鞑靼人避战远遁,明军鏖战斡难河(4)
贾二虎垂头丧气,惶恐不安。朱棣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再也不敢心存侥幸。朱棣问完话以后,让侍卫把贾二虎带下去严加看管起来,然后又敕令朱高煦、胡广、杨荣、金纯以及各军都督即刻到御前听旨。趁着这会儿功夫,朱棣披挂完毕,朱高煦及文武大臣们也都迅速来到大帐。
朱棣的目光扫过众人,干脆果断地下旨:“五军各抽调三千精壮士卒,带齐二十日干粮,由各军都督统率,半个时辰后在辕门集结,违令者斩!”
五军都督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敢询问,只得领旨前去准备。
朱棣又下旨:“游击将军刘江率本部为前锋,即刻往斡难河方向进发。不得暴露行踪,遇敌不得恋战,违令者斩!”刘江领旨,急匆匆地赶回前哨布置去了。
朱棣毫不耽搁,再次下旨:“骁骑将军谭广统领本部神机营、汉王朱高煦统领三千锦衣卫随驾护卫,限半个时辰后辕门外列阵,违令者斩!”
朱高煦、谭广也是一头雾水,但是军法无情,丝毫不敢懈怠,立刻各自回营准备去了。
朱棣接着下旨:“赐左春坊大学士胡广尚方宝剑,统领各军前往杀胡城。文渊阁大学士杨荣随胡广参赞军务。有不服节度者,先斩后奏!刑部侍郎金纯随朕出征!”
胡广躬身问道:“陛下,若鞑靼来犯,臣等是守是攻?”
朱棣大踏步地走向帐外,头也不回地说道:“坚守不出,待朕凯旋!”
半个时辰后,两万多明军整整齐齐地列队在辕门外。旌旗被夜风刮得呼呼作响,刀枪剑戟林立,在夜空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芒。将领们一个个威风凛凛,士兵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所有的人都知道大战在即,因此气氛异常紧张肃穆。
看到朱棣全副戎装,在萧毅、韩武的护卫下来到军前,明军官兵立刻山呼万岁。朱棣满意地点了点头,飞身上马,一言不发地策马向斡难河方向驰去。明军将领纷纷上马,紧紧跟在朱棣身后。
明军昼夜不停,一路急行军。越过荒漠、穿过森林、翻过丘陵,五天之后终于到达斡难河畔。临近黄昏,火红的太阳仿佛近在咫尺,斡难河无声无息的在草原上流淌。放眼望去,河旁边立着数不清的大小毡房。奇怪的是,既没有看到人畜出没,也没有听到任何喧嚣的声音。
朱棣正在狐疑之间,忽然有明军士兵大喊:“鞑靼人来了!”朱棣听得喊声,急忙策马冲上了身旁的一处高岗。只见东西两侧尘土飞扬,喊声震天,黑压压的鞑靼骑兵正飞快地朝明军突袭过来。萧毅、韩武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虽然都胆子大,但是也不禁暗自心惊。朱棣冷静异常,大声说道:“布阵!”传令兵立刻吹号擂鼓。霎时间,号角声、战鼓声连成一片,响彻云霄。
骁骑将军谭广首先布阵,五千名神机营士兵迅速分作两处,端着火铳、架起火炮严阵以待。游击将军刘江紧随其后,三千名前哨营的骑兵也分作两处,都握着长枪、拿着马刀准备冲刺。最后是五军中的一万五千名步兵,除留下三千名中军士兵警戒预备之外,其他各军分作两处,各自在前哨营的骑兵后面列阵。
朱高煦领着三千锦衣卫也上了高岗,把朱棣紧紧地护在中心。萧毅、韩武脸色发白,握刀的手心微微渗出汗水。朱棣镇定自若,回头看了看萧毅、韩武,笑着说道:“不要怕,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萧毅、韩武用劲点了点头,就是说不出话来。
鞑靼骑兵越来越近,依稀可以看到士兵们的样子。等到鞑靼骑兵离明军只有三百步左右的时候,谭广一声令下,数十门火炮同时开火,鞑靼骑兵纷纷落马。鞑靼骑兵似乎不知道畏惧,越过死伤者的身体,继续向明军冲了过来。神机营火铳手立刻开火,冲在最前面的鞑靼骑兵死伤大半。
鞑靼骑兵前赴后继,怪叫着向明军压了过来。此刻,火炮已经装弹完毕,又是一阵轰击,鞑靼骑兵阵型大乱。就在神机营装弹之际,鞑靼骑兵已经冲到距离明军不到两百步的地方。鞑靼人纷纷放箭,但是弓箭的射程太近,大多数的箭都落在明军阵前。也有少数臂力好的士兵射出的箭落到了明军阵中,不过都是后继乏力,没有对明军造成致命性的杀伤。
鞑靼士兵像潮水一样涌向明军阵地,快到不足一百步的地方,明军火铳齐发,炮弹在敌军中心开花。随后,骑兵和步兵射出的弓箭向暴雨一般落到鞑靼军队中间。鞑靼军队死伤惨重,尤其是骑兵部队,几乎已经全部葬身在炮火之下。斡难河畔烽烟四起,失去驾驭的战马到处乱跑,惨叫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夕阳如血,照得战场到处通红,好像被血染了一般。鞑靼士兵看到己方死伤了这么多人,但是明朝军队依然阵型严整坚固,知道再打下去也只是送死,于是不少人意志动摇,开始向后逃跑。
逃跑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使得其他士兵的心理立刻崩溃,越来越多的人也加入到逃跑的队列。逃兵把鞑靼军队的阵型冲得大乱,将领们虽然竭力镇压也无济于事。朱棣在高岗上密切地主视着战场上的局势,看到鞑靼士兵开始逃跑,他的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传令出击!”朱棣冷冷地说道。高岗上立刻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和鼓声。明军士兵听到出击的号角和鼓声,群情激昂,喊声震天。
刘江的的骑兵部队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神机营的士兵不甘落后,纷纷上马,在谭广的率领下尾随前哨营的骑兵冲向敌阵。一万两千名明军步兵看到骑兵部队已经冲入敌阵厮杀,也呐喊着加入战团。鞑靼军队战力大损,哪里还经得起明军的这番奋力冲杀,一时之间溃不成军,纷纷四处逃命。明军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长驱直入,追杀到了几十里之外。
第44章 鞑靼人避战远遁,明军鏖战斡难河(5)
朱棣暗自吁了一口气,笑着对扈从官兵说道:“经此一役,本雅失里不足惧也!”
话音刚落,忽然从斡难河畔的毡房里冲出五六千个鞑靼士兵,明军中军部队猝不及防,被冲得阵脚大乱。这些鞑靼士兵异常凶悍,不要命一般冲进中军,显然是本雅失里的精锐部队。中军部队压不住阵脚,纷纷后退。鞑靼军队步步紧逼,转眼就要形成包围。
就在此时,从一座巨大的帐篷里出来一个骑马的男子。只见他身高七尺,唇上蓄着长髭,头戴金黄色扁圆帽子,身穿金色长袍,脚上穿着一双鹿皮靴子。这名男子出帐以后,立刻有士兵在他身后高高举起大旆,又有十几名士兵马上把他团团护住。这人正是鞑靼可汗本雅失里。本雅失里怨恨地望着站在高岗上的朱棣,叽里咕噜的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片刻,尖利的芦笛声响起,鞑靼人更加凶猛的冲向明军。
金纯看到中军形势危急,连忙说道:“陛下,赶紧把追击的各军召回来护驾吧!”
朱棣异常愤怒,厉声说道:“此刻若是鸣金收兵,那就前功尽弃了!本雅失里已经是强弩之末,朕身边还有六千精兵,怕他什么!”
朱棣迅速站到最高处,怒吼着问道:“将士们,鞑靼败局已定!本雅失里这点残兵败将毫无用处!你们大声告诉朕,你们怕不怕?”
“不怕!”三千锦衣卫齐声高喊。
“你们怕不怕?”朱棣再次怒问。
“不怕!”岗下的中军部队听到了锦衣卫的怒喊,跟着也呐喊起来。
“你们怕不怕?”朱棣眼里似乎要冒出火来。
“不怕!”中军部队和锦衣卫的喊声响彻天地,萧毅、韩武热血沸腾,不禁跟着大声喊起来。
朱棣聚起全身气力,大声吼道:“将士们,取本雅失里首级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朱棣话音才落,朱高煦骑着战马,挺着长矛,怒喊一声:“杀呀!”,率先冲下高岗。三千锦衣卫看到主帅一马当先冲了下去,也怒喊着冲下高岗。萧毅、韩武不等朱棣吩咐,也跟着锦衣卫从岗上冲了下来。
中军部队虽然被包围,但是逐渐稳住了阵脚。看到岗上护卫皇帝的锦衣卫加入战团,顿时士气大振,纷纷向外突围。锦衣卫从岗上冲下来,势不可挡,立刻就把包围圈撕开一个缺口,两股明军汇合到了一起。
朱高煦大展神威,挺着长矛横冲直撞,所向披靡。萧毅、韩武以刀当剑,一个使着太乙剑法,一个使着翠华剑法,骑着马在敌阵中驰骋,竟然也没有遇到敌手。
双方兵力相当、装备相当,又都是决定生死存亡的一战,所以互相之间只得拼死相搏。天色逐渐昏暗,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却没有一个后退逃跑的。
韩武杀得性起,忽然想起“擒贼先擒王”这句话,于是大声对身旁的萧毅喊道:“大哥,我们去抓本雅失里!”
萧毅满身是血,早就忘记了害怕,大声说道:“好!”
于是,两个人并辔朝本雅失里的方向冲去。两人即将冲破重围,本雅失里旁边的几个护卫立刻骑着马冲了过来。这几个护卫武功不俗,顿时又把萧毅、韩武团团困住。
这一场恶战,双方都损失惨重。虽然都已经精疲力竭,但是兀自殊死搏斗。过得一阵,忽然东西两端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原来是追击鞑靼的各路明军回师了。
正在和明军混战的鞑靼士兵看到明军的大部队回来,都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和明军厮杀,纷纷丢盔弃甲往斡难河畔跑去。
萧毅、韩武趁着鞑靼人溃逃之际,砍翻了两个护卫,率先策马朝本雅失里追杀过去。在距离本雅失里不到百步的地方,萧毅看到本雅失里想要掉转马头逃跑,情急之下大喝一声,手中的绣春刀脱手而出,向本雅失里疾射而去。
本雅失里慌忙中看到夜色中一道白光向自己前胸疾射而来,急忙拽过一名护卫挡在自己胸前。只听得护卫惨叫一声,绣春刀已经插入护卫的胸膛。本雅失里惊慌失措,把护卫抛在马下,立刻朝河边跑去。
萧毅、韩武穷追不舍,怎奈逃兵太多,只得眼看着本雅失里越逃越远。萧毅没了武器,跃下马来,展开白虎神拳打翻了一名鞑靼逃兵。他一把夺过逃兵手里的单刀,大声朝韩武喊道:“小武,不要管我了,快追!”韩武听到萧毅的喊声,奋力杀出一条血路,片刻就冲到了斡难河畔。
朦胧夜色下,本雅失里带着七个亲兵上了一条小船,显然本雅失里事先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看到小船已经快到河中心,韩武急中生智,把绣春刀奋力向本雅失里掷去。
绣春刀挟着隐约的风声射向本雅失里,眼看就要射中,本雅失里身旁的几名亲兵急忙举起了铁盾。只听得铛的一声,绣春刀射在盾牌之上,继而落到水中。韩武气得破口大骂,竟然没有发现本雅失里旁边有三名亲兵已经弯弓搭箭瞄准了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三支利箭呼啸着射向韩武。一支射头,一支射胸,一支射马。鞑靼人精于骑射,又是在韩武大意之间发难,根本容不得韩武躲避。当韩武发现箭镞射向自己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虽然急忙偏头躲过了一箭,但是胸口却被射中,血流如注。
韩武负痛,大骂道:“贼你妈……”话音未落,胯下的黄马悲鸣一声,站立不稳,一头栽向斡难河。韩武大惊,正要挣脱马镫,不料又从河中央射来三支箭。韩武无处躲避,右肩、左腿都结结实实挨了一箭,另外一箭又射中了黄马。韩武再没有力气挣扎,闭着眼睛想:爹、娘,武儿来陪你们了!新月如钩,只见韩武连人带马一同滚入斡难河中。
萧毅在不远处看到韩武中箭落入河中,立刻着急得像疯了一样,他一边砍杀鞑靼兵一边冲到河边。河中凫水逃生的鞑靼士兵不计其数,河面上乱成一团,哪里还能看得到韩武的影踪!萧毅又急又恸,泪流满面,一边沿着斡难河来回不停地找寻,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喊:“小武!小武!你在哪里?你快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只有萧毅凄厉沙哑的喊声还在茫茫大漠中回荡。
第45章 太师兵败九龙口,宴群臣朱棣赋诗(1)
斡难河畔尸横遍野,明军缴获牲畜、辎重无数,又从各个毡房里俘获了不少鞑靼牧民。朱棣走下高岗,到各军慰问伤员。明军看到皇帝亲临慰问,欢欣鼓舞,高呼“万岁”。这一仗,鞑靼几万精锐部队几乎全军覆没,明军也减员了三分之一。朱棣传旨游击将军刘江、骠骑将军梁福率兵追击本雅失里残部,其他各军就地驻扎并打扫战场。明军燃起火堆,点起火把,夜空骤然明亮,仿佛被火点燃了一般。
朱棣没有看到萧毅、韩武,以为他们死在乱军之中了,于是问朱高煦道:“煦儿,萧毅、韩武在哪里?”
朱高煦答道:“启禀父皇,听说韩武在追本雅失里的时候中箭落进了斡难河。萧毅没有受伤,好像正在到处找韩武。”
朱棣轻叹一声,说道:“韩武这小子……可惜了……”
“带朕去找萧毅。”过了一会儿,朱棣缓缓说道。
朱高煦颇感意外,说道:“小小的一个锦衣卫,不必惊动父皇御驾,儿臣传他来就是!”
朱棣微微不满,说道:“他们两个奋勇杀敌,义气深重。现在韩武生死未卜,萧毅肯定悲痛难当。似这等忠义之人,朕理所应当要亲自探望!你这傲慢的脾气要好好改改了!”
朱高煦脸皮发热,不敢争辩,只得引着朱棣向河边走去。
萧毅也不知道在河边站了多久,目光呆滞,夜风已经把他脸上的泪痕吹干。斡难河水昼夜不停地向前流淌,再也看不到韩武的影踪。想到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萧毅不由鼻子一酸,又差点落下泪来。他多么希望中箭落水的不是韩武而是自己,也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韩武去追本雅失里。
“要是当初不让小武去追,也许小武就不会有事。”萧毅心中暗自想。
“小武或许不会死,他的武功比我好,人也比我机灵!”想到这里,萧毅从心底生出一丝侥幸。不过,瞬间他又想“小武中了箭,又是跟着大黄马一起掉到河里。他也不会凫水,恐怕……”想到这里,萧毅浑身发冷,又好像掉进了冰窟。
萧毅正在胡思乱想,朱棣等人已经来到。萧毅并没有发觉,依旧痴痴地望着月光下的河水。朱棣轻咳一声,萧毅这才惊醒。看到皇帝来到,萧毅既不行礼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朱高煦喝道:“萧毅,见了圣上还不下跪!”
萧毅抬头看了朱棣一眼,唇角翕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朱棣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先退下,朕要在此歇息一会儿。”
朱高煦、金纯以为朱棣真要休息,急忙领旨走开。朱棣在河畔草地坐下,向萧毅招了招手,说道:“过来,陪朕坐坐!”
萧毅低头走了过来,默默地坐在朱棣身旁。
朱棣遥望星空,问道:“没有找到韩武?”
萧毅嗯了一声。
朱棣并不介意,又问:“他是追本雅失里的时候中箭落水的?”
萧毅又嗯了一声。
朱棣问道:“韩武死了?”
萧毅低声回答:“不知道……”
朱棣说道:“那你为什么伤心?你以为他死了?”
萧毅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使劲地摇了摇头。
朱棣把佩剑解下,放在地上说道:“打仗肯定要死人的,可是生者还是要活下去。何况,韩武不见得死了,也许你们以后还会有相逢的机会。”
萧毅又忍不住掉下泪来,哽咽着说道:“陛下,我……”
朱棣看了萧毅一眼,严厉地说道:“掉什么眼泪,不像个男人!”
萧毅闻言,急忙用袖子把泪水擦干,停止了抽泣。
朱棣欣慰地点了点头,问道:“韩武有什么心愿没有?”
萧毅说道:“小武的最大心愿就是给他父母报仇!”
朱棣不明就里,问道:“他的父母怎么了?”
于是,萧毅详详细细地把韩武的经历告诉了朱棣。从韩武逃亡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在岳麓山遇到姚广孝,把朱棣听得目眩神驰。听萧毅说完以后,朱棣抓着剑站了起来,良久没有说话。看到他在河边缓慢的踱步,萧毅也站了起来,说道:“陛下,我要替小武完成心愿!”
“好,这才像个男子汉!”朱棣赞许地看着萧毅。
“好好活下去,把武功练好!”朱棣说完,大步走向等候在不远处的朱高煦和金纯。
看着朱棣越走越远的背影,萧毅露出无比坚毅的神情,仿佛瞬间长大了几岁。
第二天,刘江、梁福领兵回来,一无所获。朱棣并未怪罪,传旨班师杀胡城。经过几日的行军,朱棣率军回到了杀胡城。胡广、杨荣率领着留守将领出城二十里迎驾,朱棣大赏有功将士,传旨全军在杀胡城休整三天。萧毅因为同韩武一起捕获鞑靼间谍,且斡难河一役中奋勇杀敌,被封为锦衣卫百户,赏穿麒麟服。一下由从七品升到了正六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连升三级,当上了锦衣卫百户,随军的文武大臣不禁对萧毅另眼相看。明军士兵听到这消息,振奋莫名,想着只要奋勇杀敌,就不愁没有出头之日。一时之间,全军上下热血沸腾,士气骤然高涨。萧毅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除了率领一个百人卫队日夜护卫皇帝外,其它空余时间都在勤奋练功。
三天以后,朱棣令成安侯郭亮督运粮草回应昌,尚书吴中、都指挥章安督运粮草回禽胡山,再令清远侯王友、广恩伯刘才率领一部分军队回师开平,防备鞑靼知院失乃干。朱棣降下圣旨,要是失乃干拒绝投降,王友、刘才可直接发起进攻。安排完毕之后,朱棣率领着另一部分明军沿着饮马河东进,搜索鞑靼太师阿鲁台的军队。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朱棣命令各部队只有在天明之前和日落之后才能烧火做饭。明军就这样偃旗息鼓地沿着饮马河东一直东进,六天以后到达一个叫静虏镇的地方。
第46章 太师兵败九龙口,宴群臣朱棣赋诗(2)
朱棣正要传令部队扎营,忽然前哨探马来报,说是在前面山谷发现了阿鲁台的军队。朱棣精神大振,立刻统帅各军火速赶往前方山谷。朱棣领着朱高煦、金纯及护驾的锦衣卫登上了一处山岗,看到一个巨大的山谷前面驻扎着密密麻麻的军队,看他们的旗帜和服饰,肯定是阿鲁台的部队无疑。朱棣立刻传令各军向鞑靼军队发起冲锋,左右数十里的地方顿时喊声震天。阿鲁台没有想到明军会来得这么快,急忙命令鞑靼军队且战且退,自己则率先退到了山谷之中。山谷易守难攻,也不利于骑兵、火器作战。看到鞑靼军队全部退入山谷,朱棣命令明军停止进攻,就在山谷前方安营。鞑靼军队也不出击,只是牢牢守住山谷入口,紧张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
夜晚,朱棣通宵未睡,忙着和各军将领商量破敌之策。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朱棣正准备指挥各军按计划进攻时,前方的探马来报告说阿鲁台已经连夜带着鞑靼军队逃跑了。朱棣又气又怒,号令各军马上拔营追击阿鲁台。
阿鲁台的军队大部分是骑兵,因此逃遁的速度非常快。朱棣严令游击将军刘江率领前哨骑兵要死死咬住阿鲁台部,要是再次让阿鲁台逃脱,定斩不赦。又敕令骁骑将军谭广率领五千神机营作为第二梯队,随时策应刘江。朱棣亲自统帅着其他明军尾随谭广之后。明军经过两天的急行军,前哨部队终于传来消息,说是阿鲁台已经在九龙口布好了阵型。朱棣长吁了一口气,匆匆赶来与前军部队汇合。
天气酷热难当,白花花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大地上。朱棣在朱高煦、金纯、萧毅及各军将领的陪同下来到前线,亲自查看阿鲁台的战斗阵型。不远处是一座平缓的山丘,山上长满青草,阿鲁台的人马就驻扎在上面。山上营寨遍布、旌旗林立,似乎阿鲁台已经早就准备在这里和明军决一雌雄。
朱棣以手加额,笑着说道:“阿鲁台倒是有几分血气,看来准备在这里和朕决战。”
金纯仔细看了看地形,说道:“陛下,这里一马平川,利于骑兵作战。阿鲁台又占据山险,居高临下,我们不可大意。”
朱棣说道:“没跑掉就好,省了朕不少麻烦!”
朱高煦说道:“这里虽然对骑兵有利,但是也有利于神机营施放火器,看来这次阿鲁台也得重蹈本雅失里的覆辙了!”
朱棣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煦儿此次见识不差。”
朱高煦受到朱棣的称赞,兴奋异常,恨不能再在朱棣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朱棣打量着山上的鞑靼军队,忽然大声说道:“众位将军,都说鞑靼骑兵能称雄天下,难道大明的骑兵就不如他们?哪位将军敢领骑兵打头阵,替朕去杀杀鞑靼人的威风!”
萧毅抢先答道:“小将愿往!”
朱高煦、刘江、谭广都争着要去。朱棣一时难以抉择,问道:“各位将军需要多少士兵出战?”
谭广说道:“末将只带本部五千人马即可!”
刘江不甘示弱,说道:“末将只要前哨营三千骑兵!”
朱高煦急于争功,大声嚷嚷着说:“儿臣只要一千锦衣卫骑兵!”
朱棣看到萧毅在旁不做声,问道:“萧毅,你要多少人?”
萧毅朗声答道:“小将只是个百户,只要五百骑兵就够!”
各军将领大感惊讶,都以为萧毅脑袋出了问题。金纯提醒道:“萧百户,阿鲁台可是有一两万骑兵!你只要区区五百之众,恐怕凶多吉少!”
萧毅说道:“多谢侍郎大人提醒。小将既然敢去,就不怕阿鲁台的骑兵。”
朱高煦冷冷地说道:“萧百户,军中无戏言!”
萧毅高声回答:“甘当军令状!”
朱棣也是满脸狐疑,说道:“萧毅,你这是准备去送死?”
萧毅答道:“陛下,小将不是去送死。陛下只是要小将去杀杀鞑靼骑兵的威风,并没有要小将去送死!”
朱棣微微点了点头,问道:“你准备怎么打?”
萧毅说道:“小将先率五百骑兵去挑战,要是出来的鞑靼骑兵不多,小将就消灭他们。要是鞑靼骑兵悉数出来,小将就且战且退,把他们诱到神机营的炮口之下,陛下正好可以把他们一举歼灭!”
朱棣大喊一声:“好!有勇有谋,堪当大用!”
朱棣从腰间解下佩剑,递给萧毅说道:“这把鸿蒙宝剑是太祖皇帝所赐,切金断玉、削铁如泥。它跟着朕征战多年,从未离身。现在,朕把它赐给你,助你上阵杀敌!”
众将听到朱棣竟然把随身宝剑赐给了萧毅,都不禁艳羡莫名,眼巴巴地看着萧毅用双手接过鸿蒙宝剑。萧毅拜别朱棣,马上去各军点兵。军令传开之后,各军的精壮士卒都踊跃报名,都想着能像萧毅一般杀敌立功。没过多久,萧毅挑选够了五百名骑兵。前哨骑兵挑选了一百名,神机营骑兵挑选了两百名,其它各军的骑兵挑选了两百名。五百名骑兵都头戴铁盔、身穿圆领绵甲、手持马刀、臂挽铁盾、悬着长弓,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萧毅先交代了战法,然后令神机营骑兵分两排作为前锋,前哨骑兵在神机营骑兵之后,其它各军的骑兵作为左右翼掩护。安排妥当之后,萧毅带着五百骑兵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鞑靼军队驻扎的山丘。
五百骑兵在山下列好阵后,萧毅策马来到阵前。他聚起内力,大声向山上喊道:“大明锦衣卫百户萧毅前来挑战!”五百骑兵被萧毅的英雄气概所感染,也跟着大喊:“大明锦衣卫百户萧毅前来挑战!”五百人连喊了三次,早有通晓汉语的鞑靼士兵去禀报了阿鲁台。阿鲁台大感惊奇,急忙出营来看,只见一个少年将军带着几百骑兵在山下高声呐喊。阿鲁台冷笑一声,命令属下一名千夫长率领一千骑兵下山冲杀明军骑兵。
第47章 太师兵败九龙口,宴群臣朱棣赋诗(3)
萧毅看到鞑靼骑兵从山上冲下来,拔出鸿蒙宝剑,喝令明军骑兵准备放箭。等到鞑靼骑兵离明军不到百步之遥,萧毅一挥手,五百骑兵同时放箭,鞑靼骑兵顿时人仰马翻。鞑靼骑兵也不示弱,一边冲锋一边射箭。明军早有准备,纷纷举起铁盾抵挡,因此并没有伤亡。鞑靼骑兵越来越近,萧毅怒吼一声,率先冲了上去。
鞑靼千夫长冲在最前面,迎面遇上萧毅,急忙挺着钩枪刺向萧毅前胸。萧毅不慌不忙,使出一招翠华剑法的“横断秦岭”,手中宝剑突然横着削向钩枪。只见寒光闪处,钩枪断成两截。鞑靼千夫长惊慌失措,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萧毅又使出太乙剑法的一招“白虹贯日”,一剑洞穿了千夫长的胸膛。千夫长闷哼一身,跌落马下。鞑靼骑兵看到主将被杀,都开始心生怯意。五百明军群情激昂,趁此良机,挥着马刀高喊着冲向敌阵。
朱棣看到萧毅旗开得胜,大为高兴,急忙命令明军擂鼓助威。正在和鞑靼混战的五百明军听到激昂的鼓角声响起,更加热血沸腾,像着魔一般进行疯狂地冲杀。鞑靼骑兵没人指挥,阵型大乱。又看到明军一个个像不要命一样,于是纷纷向山上溃退。萧毅没有追击,只是命令明军在鞑靼骑兵后面不停放箭。一阵箭雨过后,鞑靼骑兵又死伤一片。
阿鲁台恼羞成怒,命令三名千夫长各率骑兵进攻。看到黑压压的鞑靼骑兵从山上冲下来,萧毅并不急于后退,而是命令神机营的骑兵准备射击。当鞑靼骑兵离萧毅只有两百多步的时候,萧毅一声令下,神机营的火铳齐发,冲在最前面的鞑靼骑兵纷纷倒地。趁此机会,萧毅命令后退,神机营的骑兵一边退一边在马背上把弹药装填好。
等到鞑靼骑兵再次靠近,萧毅又命令神机营在马背上开火,又杀伤不少鞑靼骑兵。明军始终和鞑靼军队保持在两百步开外,所以鞑靼骑兵射出的箭根本落不到明军阵中。不少鞑靼士兵暴跳如雷,却又无计可施。朱棣急忙命令谭广率领神机营接应萧毅,鞑靼的三名千夫长看到明军大部队出动,不敢接战,慌忙带着士兵们撤回营寨。
看到萧毅领着骑兵安全回来,朱棣大喜过望,亲自到阵前迎接。清点人数之后,五百骑兵一个不少,不过是大部分都或轻或重负了伤而已。
朱棣指着浑身是血的萧毅,回头向身后的明军大声说道:“将士们,看到没有,大明军队才真正天下无敌!”明军一起高呼万岁,霎时间地动山摇。
朱棣拍着萧毅肩头,高声说道:“萧毅胆略过人,掣旗斩将,扬我军威,晋升为从四品锦衣卫镇抚,授宣武将军,封三等忠勇伯!”萧毅一战成名,数日之内连升六级,年纪轻轻就受封忠勇伯,这在明朝开国以来绝无仅有。
明军将士不禁崇拜莫名,都暗暗打量着这位少年伯爵。萧毅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不慌不忙地跪下谢恩。朱棣又大声说道:“五百骑兵壮勇可嘉,每人连升三级,赏百金!”五百骑兵齐刷刷地跪下,一起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军士气如虹,朱棣正要指挥进攻,忽然有人喊道:“圣上,有鞑靼人来投降了!”朱棣连忙放眼看去,只见几百名鞑靼骑兵冲下山岗,为首的千夫长高举着一面白旗。山上的鞑靼军队并不拦截追击,任由这几百骑兵向明军阵前飞驰而去。
金纯低声对朱棣说道:“陛下,小心有诈。”
朱棣点了点头,命令刘江率领前哨拦截。鞑靼军队看到明军出营拦截,在不到一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为首的千夫长高声向刘江喊话,看样子十分着急。刘江听不懂鞑靼语,急忙令随军通译进行翻译。通译告诉刘江,鞑靼千夫长说的是他冒死带着几百名骑兵来投降,请刘江速速禀报永乐皇帝。刘江正要派人前去禀报,朱高煦已经奉旨来到前哨。
朱高煦高声说道:“奉永乐皇帝陛下谕旨,鞑靼降兵即刻下马!”通译当即大声把朱高煦的话翻译给千夫长听。千夫长在马背上慌忙摆手,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通译再把千夫长的话翻译给朱高煦,原来是说阿鲁台很快就会追过来,所以他们不能下马。
朱高煦又要鞑靼骑兵抛掉兵器,鞑靼千夫长说没有兵器之后就没法和明军一起杀敌。两人正在纠缠不清的时候,鞑靼骑兵后面飞起漫天尘土。千夫长说是阿鲁台来捉拿他们了,要朱高煦赶紧让路。朱高煦回答说,要是鞑靼骑兵再不遵令行事,明军就大开杀戒。千夫长显得非常生气,高举右拳,在空中不断地挥舞。
朱高煦正在疑惑,忽然一阵箭雨落下,前哨明军倒地一片。原来这几百鞑靼骑兵是诈降,千夫长刚才的动作就是放箭的信号。朱高煦才用长矛挡开射过来的箭,鞑靼骑兵就在千夫长的带领下冲进了明军阵中。前哨明军猝不及防,伤亡不少。阿鲁台看到诈降的骑兵将明军前哨冲散,精神大振,带着几千精锐骑兵加入了战团。
朱高煦虽然神勇,但是总归低挡不住数千骑兵的冲击。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和刘江一起且战且退。朱棣在御营中看到朱高煦、刘江带着前哨溃退回来,急忙命令谭广率神机营接应。
朱棣正在全神贯注地观战时,忽然右翼响起震天的喊杀声,原来是鞑靼大队人马突袭明军右哨军队。鞑靼军队以骑兵冲锋,后面紧紧跟着步兵,一波又一波的箭雨落到明军右哨阵中。由于突袭右哨的鞑靼军队已经距离明军百步开外,所以射出的箭颇具杀伤力。
虽然右哨伤亡不小,但是武安侯郑亨临危不惧,迅速指挥明军用盾牌和长枪组成枪阵。鞑靼骑兵看到明军结成枪阵,不再靠近,只是不断在百步之内驰骋放箭,等待后面的步兵突破枪阵。郑亨稳住了阵脚,立刻指挥明军进行反击。看到右哨陷入苦战,朱棣急令右掖火速增援。
第48章 太师兵败九龙口,宴群臣朱棣赋诗(4)
阿鲁台在诈降的鞑靼士兵引导下,领着几千精锐骑兵直扑朱棣的御营。神机营早就严阵以待,等鞑靼骑兵到得百步开外的时候,火铳齐发,冲在最前面的鞑靼骑兵纷纷落马。
就在神机营装填弹药的时候,一个蒙面鞑靼兵手提长剑,骑着一匹黑马像旋风一样冲到了阵前。谭广正要下令放箭,不料那鞑靼兵从马背上冲天而起,几个起伏,瞬间就落入明军阵中。
周围的明军大骇,急忙抽出兵刃砍向那人。那人并不应战,只是鬼魅一般在阵中穿梭。围攻的众军眼前一花,立刻失去了那人的影踪。此刻,鞑靼骑兵已经冲杀到离明军不足百步的地方。谭广顾不得去找那个鞑靼兵,急忙指挥神机营开火射击。
那个鞑靼兵如入无人之境,看到穿着龙袍套着黄金锁子甲的朱棣站在不远处,怒喝一声,扑了过去。朱高煦看到父皇处境危险,情急之下,挺着长矛刺向那人。那人竟不止步,长剑随意一挥,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招数,朱高煦虎口流血,长矛倏然落地。
朱高煦也算得上一流高手,却连那人一招都接不住。不禁暗暗心惊,也不知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护驾的锦衣卫看到那人离皇帝只有数步之遥,一哄而上,把他团团围住。那人还是不止步,只见他长剑左右挥舞,锦衣卫纷纷受伤倒地。
眼见朱棣一脸惊愕地站在原地,那人大声喊道:“朱棣,今日替建文皇帝报仇雪恨!”。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人身剑合一,长剑无比凌厉地刺向朱棣。
就在电光火石间,萧毅横空越出,用自己身体把朱棣要害护得严严实实。那人没有料到会凭空出现一个少年替朱棣挡剑,急忙硬生生的止住长剑。剑尖离萧毅的眼珠子不足半寸,萧毅神色泰然,没有半分畏惧之意。
那人盯着萧毅迟疑片刻,长剑忽然向后挥去,背后前来偷袭的锦衣卫立刻受伤惨叫。那人收回长剑,仰天叹道:“罢了,罢了,天意如此!”话音才落,他转身冲进锦衣卫兵士中间,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经过神机营数次轮番射击,鞑靼骑兵伤亡惨重。朱棣如梦方醒,急忙飞身上马,率领着一千精锐骑兵冲向敌阵。皇帝身先士卒,明军士气更加高涨。将士们紧紧尾随着朱棣,好像猛虎下山一般冲向鞑靼军队。
鞑靼军队低挡不住,开始溃逃。阿鲁台看到形势不妙,惊慌之中坠下马来。幸亏护卫亲兵见机快,又把他救到了马上。所谓兵败如山倒,鞑靼军队无心恋战,漫山遍野地逃窜。明军趁势追击,杀伤鞑靼士兵无数。这一仗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明军斩杀鞑靼名王以下官员数百十人,鞑靼太师阿鲁台不知所踪。
萧毅一路追杀逃兵来到兀儿古纳河畔,就在不知不觉之间脱离了明军大部队。黄昏将近,一轮圆圆的红日挂在兀儿古纳河上。天际涌起壮观的火烧云,太阳的余晖照在兀儿古纳河上,金光闪闪,兀儿古纳河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大红马经过长时间的冲刺,早已经精疲力尽,沿着河畔边走边嚼青草。萧毅腰酸腿痛,于是跳下马来,牵着大红马缓缓地往前走。
突然,萧毅发现迎面走来一个鞑靼老兵。那老兵容貌清癯,花白的胡子在晚风中飘荡,似乎六十多岁年纪。萧毅强打精神,刷地拔出鸿蒙宝剑,也不说话,大喝着冲向鞑靼老兵。那老兵看到萧毅挺着剑冲过来,先是一怔,然后不慌不忙地喝道:“站住!”
萧毅被喊声震得两耳发麻,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盯着老兵看了半晌,问道:“你是鞑靼人?”
老兵笑着摇了摇头。
萧毅又问:“你是汉人?”
老兵点了点头。
萧毅再问:“你到这里做什么?”
老兵说道:“报仇雪恨!”
萧毅问:“你的仇家是谁?”
老兵一字一句地说道:“永乐皇帝朱棣!”
萧毅大惊失色,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正午刺杀朱棣的蒙面鞑靼兵的身影。他仔细打量着老兵,不禁失声说道:“莫非你是……”
“对,正午刺杀朱棣的人就是我。”老兵徐徐说道。
萧毅头皮发麻,明知逃不出老兵的手心,但还是情不自禁地往后退。老兵并不挪动,微笑着说道:“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跑不掉。”萧毅老老实实地回答。
“既然跑不掉,就不要浪费气力了,我们不如坐下来说说话。”老兵捋须笑道。
萧毅把心一横,收剑回鞘,然后盘膝坐下,豪气地说道:“好吧。”
老兵坐在萧毅对面,看到萧毅左腿盘于右腿上,左手贴在右肋,右掌贴在左胸,眼中一亮,问道:“你是洛阳百虎门的人?”
萧毅摇了摇头,说道:“听说百虎门已经被九龙帮吞并了。”
老兵点了点头,又问:“你既然不是洛阳百虎门的人,为何会百虎心经?”
萧毅又是奇怪又是钦佩,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百虎心经?”
老兵笑着说道:“我看你打坐的姿势就知道了。”
萧毅如实回答:“这是我义弟教我的。”
“你义弟是百虎门的?”
“不,他是九龙帮的。”
“哦,那你义弟可是姓韩?”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是神仙?”
“我不是神仙,我只不过是多知道了一些武林上的事而已。”老兵微微一笑。
“你义弟现在哪里?”老兵问道。
萧毅黯然神伤,说道:“前些天,他在追本雅失里的时候,中箭落到斡难河里了,我一直都没找到他。”
老兵露出仁慈的神色,说道:“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萧毅望着老兵,亲切感油然而生,他甚至相信这老兵是友非敌。老兵指着萧毅腰间的宝剑问道:“这柄鸿蒙宝剑是谁给你的?”
第49章 太师兵败九龙口,宴群臣朱棣赋诗(5)
萧毅说道:“是当今皇帝所赐。”
老兵慨然说道:“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盖世神兵。当年太祖皇帝就是用它冲锋陷阵,后来又赐给了朱棣。现在,朱棣能把这剑赐给你,足见他很重视你。不过,这剑煞气过重,你可要好自为之!”
萧毅急忙称是,不禁问道:“前辈,你和当今皇帝有什么仇?”
老兵悠悠说道:“并无私仇。我已经说过,是为建文皇帝报仇雪恨。”
萧毅问:“建文皇帝是谁?”
因为萧毅年纪小,再加上朱棣即位以后严禁民间谈论建文皇帝,所以萧毅并不知道谁是建文皇帝。
老兵一点不感觉奇怪,缓缓说道:“建文皇帝朱允炆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的皇太孙,朱棣是建文皇帝的四叔。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建文皇帝继承了大统。建文皇帝博学聪慧、仁慈宽厚,在位四年,深得百姓爱戴。不过,后来朱棣觊觎帝位,以靖难的名义进行叛逆。最终,京师被攻破,建文皇帝下落不明……”
萧毅听得入了神,半晌才问道:“前辈和建文皇帝是什么关系?”
老兵说道:“非亲非故。”
“那前辈什么要替建文皇帝报仇雪恨?”萧毅又问。
老兵望着远方出神,似乎想起了往事,说道:“我与建文皇帝只有一面之缘,但是我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现在,他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要是杀了朱棣这个反贼,替他报仇雪恨,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先杀了我,再刺杀皇帝呢?”萧毅问。
老兵昂首说道:“我平生杀过不少人,但都是该杀之人,从来没有杀过一个无辜之人。我要刺杀的只是朱棣,所以不会伤你们性命。”
“所以前辈当时说是天意,是因为你不想伤我性命。”萧毅说道。
老兵点了点头。
萧毅沉默片刻,忽然说道:“前辈,幸亏你没有为建文皇帝报仇!”
老兵十分诧异,问道:“为什么?”
萧毅说:“你要是杀了皇帝,那明军岂不要一败涂地?”
老兵一愣,说道:“这个……我倒是没想过。”
萧毅又说:“还有,你要是杀了皇帝,新皇帝还不如永乐皇帝,大明朝的百姓该怎么办?”
老兵默然不语。过了许久,他说道:“天意,天意!”
又过了片刻,老兵问道:“我刺杀朱棣的时候,你命悬一线,怕不怕?”
萧毅毫不犹豫地回答:“怕!”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替朱棣挡剑?”老兵又问。
萧毅想了片刻,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是我的本分。”
老兵站了起来,哈哈笑道:“好,你很不错!知道自己本分的人可不多!”
天色逐渐昏暗,几颗寂寥的星光出现在天边。老兵说道:“你修炼的百虎心经虽然出自玄门正宗,不过还是入了邪道。你天赋异禀,趁早不要再练了,免得日后耽误了你的修为。”
萧毅说道:“那太乙心经怎么样?”
老兵笑着说道:“皆非上品。”
萧毅问道:“到哪里才能学到玄门正宗的内功心法呢?”
老兵昂首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道:“若再有缘相会,我或许可以教你!”
看到老兵飘然远去,萧毅急忙站起来,大声问道:“前辈,到哪里才能找到你?”
老兵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但是他宏亮清晰的声音却传了过来:“龙盘玄妙境,虎踞老林中。山间明月照,上殿拜三清。”
萧毅听得一团雾水,怔怔地站在兀儿古纳河畔发愣。
萧毅回到明军大营的时候,已经是月满中天。朱棣正在大宴群臣,听到萧毅回营的消息,愈加高兴,急忙传旨要萧毅到御营。萧毅进了大帐,先向朱棣行礼,而后向朱棣解释了来晚的原因。当然,萧毅并没有把遇到鞑靼老兵的事情告诉朱棣。朱棣很高兴,看来已经有了微微醉意。
朱棣让萧毅坐在自己身旁,亲切地拍着萧毅的肩膀,说道:“萧毅,你救了朕,想要朕怎么赏你?”
萧毅说道:“保护陛下是小将的本分,小将不敢请赏。”
朱棣大声说道:“那怎么行!朕一向赏罚分明,所以才能让天下人信服。今天你救驾有功,朕要是不赏你,岂不让全军将士寒心!”
大帐里坐满了文武大臣、各军将领、有功的士卒。大家听得朱棣这样说,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萧毅。都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竟然让当今皇帝这样青睐有加。
朱棣想了想,说道:“你小小年纪,已经是从四品的锦衣卫镇抚,再给你升官似乎不大妥当……这样吧,朕晋封你为一等忠勇伯,赏黄金千两!”
萧毅连忙叩谢隆恩。顿时,大帐中议论纷纷,惊叹声、赞美声接踵而来。
朱棣站起身来,高擎着酒樽,高声说道:“幸蒙皇天后土、列祖列宗庇佑,此次北征大获全胜!本雅失里远遁瓦刺、阿鲁台如丧家之犬、失乃干率部归降,鞑靼部元气大伤、一蹶不振!从此以后,大明北疆可以安枕无忧!”
朱棣还未说完,帐中众人急忙也站起来,高声说道:“万岁圣明!”
朱棣继续说道:“你们跟着朕远征漠北,不畏艰难,舍生忘死,你们都有功于江山社稷、有功于朕!朕,敬你们!”朱棣说完,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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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也都高举酒杯,山呼万岁,然后一口气把酒喝完。
朱棣把酒樽重重地放在御案上,哈哈大笑:“今日大快人心,大慰平生!朕当作歌,你等和之!”
众人高声叫好。于是,朱棣一边踱步,一边吟哦道:“大漠黄沙起,长河落日沉。将军百战死,壮烈远征人。剑舞山川动,刀寒耀夜空。男儿行万里,狂啸震乾坤。”
众人想起这些天的血战,都如痴如醉地跟着朱棣高吭起来:“男儿行万里,狂啸震乾坤!男儿行万里,狂啸震乾坤……”
御帐外的军士听到帐内的吟唱声,也跟着高声呐喊起来:“男儿行万里,狂啸震乾坤!”一时之间,这十个字传遍军营,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呐喊声:“男儿行万里,狂啸震乾坤!”
呐喊声惊天动地,久久回荡在无垠的大漠之中。等到朱棣重新在御案后坐下,众人这才如梦方醒,又震天价叫起好来。大帐里灯火通明,朱棣君臣尽欢而散。
次日,朱棣命令宁阳候陈懋、安远伯柳升、游击将军刘江各率本部继续追击阿鲁台残部。其它各军起营拔寨,跟着朱棣经过兴安岭的永宁戍、通川甸等地回开平。
途中,军中出现缺粮现象。为了不影响士气,朱棣先是用俘获的牲畜应急,而后又采取金纯的建议允许将士互相赊粮,并承诺回到关内之后由官方代为偿还。到后来,英国公张辅及成安侯郭亮及时运来粮草予以接应,北征明军才顺利回到开平。在开平休整了三天之后,北征明军高奏凯歌回到了北京。
第50章 善恶须报终有时,韩武拜师孤星城(1)
韩武被射中两箭,失血过多,本已陷入半昏迷状态。但是落到河里之后,冷冰冰的河水让他瞬间打了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河水源源不断地灌进他的鼻子和嘴巴,身体上、耳朵里的压力越来越大,让他感觉越来越痛苦。他在河水底下不停地挣扎,但是越挣扎越往下沉。因为用力过度,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来,再加上河水的刺激,更是痛彻心扉。
河底漆黑一片,显得无比阴森可怕。韩武彻底绝望,放弃了挣扎。迷迷糊糊之间,韩武似乎听到萧毅在叫自己,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依旧是到处黑暗,依旧是冰冷刺骨。韩武又呛了几口水,逐渐恢复了意识,他在心底暗自喊道:爹娘的大仇未报,我不能死!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让韩武又开始拼命挣扎。对于一个不懂水性的人来说,在水底的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眼看着自己一点点沉向河底,韩武在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起了父亲曾经教过的闭气法。于是,韩武急忙屏住呼吸,真气游走全身。果然,河水再也进不到鼻子和嘴巴里,身体也不再那么难受。韩武心中一宽,不再动弹,任由手脚自由浮在水中。
过了一会儿,身子不仅停止了下沉,相反还一点点往上浮起来。韩武大喜,激动得心头砰砰直跳。又过了好一阵,韩武终于冒出水面。夜风轻柔、繁星似锦,韩武张开嘴深吸了一口空气。死里逃生,连空气都是那么清新,韩武这才深深体会到活着是多么宝贵。不料,他才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又猛然沉向水中。
韩武呛了一口水,慌忙又屏住呼吸,身子这才漂浮起来。韩武内力太浅,因此难以长时间闭气。每当憋不住的时候,他就迅速吸气。当身子再次沉入水中的时候,他就闭气不动,任由身体跟着斡难河水流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这样一沉一浮,韩武折腾得精疲力竭、浑身虚脱。时间点点滴滴地流逝,水流把韩武带到了河岸上。韩武再也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朦朦胧胧间,萧毅听得一个人在身旁说道:“师父,他好像没死。”
话音刚落,两根温暖的手指伸到了自己鼻子前。另外一个声音嗯了一声,说道:“把他带上。”
开始说话的那人迟疑片刻,说道:“师父,漠北五鬼肯定早有准备,带上他恐怕不方便……”
后面那人冷哼一声,说道:“区区漠北五鬼算得了什么!带上他!”
随即,韩武感觉自己被抱起来放到了马背上。马匹飞奔向前,韩武周身发热、意识模糊,不禁又陷入昏睡。
当韩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身上的箭伤已经被包扎好。强烈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过了片刻,韩武这才看到有两个挽着发髻、身穿素袍的人站在自己不远处。他们背向韩武,雪白的衣袂在微风中飘扬,仿佛神仙一般。
韩武轻轻呻吟了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湖中一座小岛,岛上满是郁郁葱葱的绿色,依稀可以看到岛中央立着几座红色的毡房。湖水清澈见底、波光潋滟,倒映着蓝天白云,竟是无比美丽。岛畔孤零零地停泊着一条木船,但是不见一个人影。
听到韩武的呻吟声,一个白衣人急忙走了过来。这人二十多岁年纪,面目清秀,眉宇之间流露出一股英气。
年青白衣人蹲下身来,关切地说道:“醒来了?你真是命大!”
韩武想要站起来行礼,怎奈全身无力,挣扎了几下,又重重坐到了地上。他只得抱拳说道:“大哥哥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年青白衣人指了指站立在不远处的另一个白衣人,悄悄说道:“你莫要谢我,是我师父救了你!”
不远处的那个白衣人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头也不回地说道:“志豪,给他点吃的,让他走!”
年青白衣人听得师父吩咐,从马背上取下包裹,拿出一包牛肉干递给韩武,说道:“快吃吧,吃了早点离开这里。”
韩武早已饥肠辘辘,此时看到吃的,不争气的肚子咕噜咕噜响起来。韩武红了脸,接过牛肉干,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大哥哥,你叫志豪?”
年青白衣人冲韩武暗暗做了一个鬼脸,说道:“没错,我叫许志豪。”
韩武又问:“那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许志豪说道:“你问我师父的尊讳做什么?”
韩武说道:“你师父救了我的命,我要是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以后怎么报恩?”
许志豪偷偷望了他师父一眼,说道:“你不要问了,师父不会让我说。再者,他老人家也不需要你报什么恩。”
韩武说道:“我爹常说,知恩不报,枉自为人。即使你师父不要我报恩,我也要感念他的恩德。你把他的名字告诉我,以后我总是要想方设法报答他的!”
许志豪略微不高兴,沉下脸说道:“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啰嗦!说过不能告诉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韩武诧异莫名,问道:“怎么了?”
许志豪说道:“不要问了,吃完快点走!”
正在此时,不远处的白衣人问道:“志豪,时间到了没有?”
许志豪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太阳,答道:“师父,已经到时间了。”
白衣人听得时间到了,忽然仰天长啸。那啸声浑厚绵长,似龙吟似虎啸,无形中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许志豪听到白衣人的长啸声,急忙运功护体。韩武刚刚站起来,被啸声震得心神不宁,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啸声越来越高亢,韩武感到仿佛有千斤巨石落在自己心上,慌忙盘膝打坐,运功抵抗,这才感觉稍微轻松。
啸声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栖息在岛上的飞禽走兽被吓得四处逃散。看到从岛上的毡房里跑出来一群人,白衣人这才停止了呼啸,负手站立原地。许志豪见到韩武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不禁颇感惊奇,满是疑惑地看了韩武一眼。韩武不去理他,蹒跚走到白衣人身旁。
白衣人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韩武脸上掠过,随后又向湖中岛屿望去。就在这不经意之间,韩武这才看清了白衣人的样貌。这白衣人四十多岁,身材修长、剑眉入鬓,神情像月光一般沉静。这时,岛上一个身穿汉人装束的大汉解开系在树上的绳子,独自驾着木船向白衣人站立的地方划了过来。
第51章 善恶须报终有时,韩武拜师孤星城(2)
白衣人直视前方,说道:“我要和岛上几个朋友了结一些恩怨,你走吧!”
韩武吃完东西,精神好了不少。他看着白衣人说道:“前辈救了我的性命,我要是独自走了,岂不猪狗不如?”
白衣人点了点头,说道:“你要是不走,反而拖累我们师徒俩!”
韩武一愣,倔强地说:“我不会拖累前辈的,我就在这里等。要是前辈有事,以后我帮前辈报仇!”
白衣人先是一怔,而后哈哈大笑,说道:“好,有血性!”
许志豪在旁讪笑,说道:“就凭你这点功夫,也想着为我师父报仇……”
白衣人恢复了沉静,说道:“让他在这里等!”
片刻,大汉驾船来到了白衣人面前。白衣人不慌不忙,走上了船。等到许志豪也上了船,白衣人朗声说道:“开船吧!”
大汉并未开船,指着韩武说道:“这位少侠不来吗?”
白衣人说道:“他与我非亲非故,没必要带上他。”
大汉说道:“他既然和你在一起,怎么说是非亲非故,难道你是想留他在这里做接应吗?”
白衣人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大汉冲着韩武喊道:“嘿,小子,你是不是怕了?”
韩武气得满脸通红,猛地跃上船头,大声说道:“小爷怕个锤子!”
大汉嘿嘿冷笑,荡开双桨,驾着船往岛边划去。
岛边一字儿排开着二三十个彪形大汉,有的是汉人装束,有的穿着鞑靼人的衣服。当中站着五个身如铁塔的黑脸壮汉,一个个凶神恶煞。看到白衣人下了船,为首的一个黑脸壮汉走上前来,抱拳说道:“贺城主不愧是世外高人,果然守信!”
白衣人目无表情,说道:“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那黑脸汉子哈哈笑道:“兄弟熊大,今日得见贺城主尊颜,实在是三生有幸。”
说完,熊大逐一把其他四个弟兄介绍给白衣人认识,白衣人一一颔首致意。熊大指着许志豪、韩武问道:“贺城主,不知道这两位是你什么人?”
白衣人指着许志豪说:“这是劣徒许志豪。”
“这个少年是……”白衣人正准备介绍韩武,却记起彼此并不认识。
“晚辈韩武拜见各位大侠。”韩武乖巧地作了个罗圈揖。
熊大哈哈大笑,说道:“小哥不要给我们兄弟脸上贴金了,江湖上谁都知道我们漠北五鬼杀人放火惯了,大侠两个字是万万不敢当的!”
韩武并不知道这五兄弟到底是什么人,只是以前常听九龙帮的兄弟说到江湖上的客气话,因此才称漠北五鬼是大侠,却没想到竟闹了笑话。许志豪暗暗瞪了韩武一眼,韩武脸皮发烫,不再说话。
熊三阴沉沉地说道:“我们兄弟五人常居这里,在漠北一带也小有名气。中原武林同道给面子的,叫我们漠北五雄。看不起我们的,叫我们漠北五鬼。小哥既然跟随贺城主,难道贺城主没有给你说起过我们?”
熊大说道:“我们五兄弟臭名彰著,哪里上得了贺城主的法眼!”
熊二插话说道:“大哥,何必跟他啰里啰嗦。他既然找上门来了,咱们又何必跟他客气!”
熊大佯装发怒,喝道:“二弟闭嘴!贺城主远来是客,怎能如此无礼!”
接着向白衣人抱拳说道:“我二弟鲁莽,冲撞了城主,望城主多多包涵。”
白衣人嘴角带笑,说道:“好说,好说。”
熊大又殷勤地说道:“贺城主大驾光临,请到寒舍喝杯薄酒如何?”
白衣人说道:“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漠北五鬼在前面引路,白衣人带着许志豪、韩武紧随其后,其他人把白衣人三人紧紧围在中间。许志豪一边走,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周围,白衣人却镇定自若,似乎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处于漠北五鬼的包围之中。众人走到一座高大壮丽的毡房中,分宾主落座。
熊大高声笑道:“久闻贺城主英雄盖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兄弟五个虽然在江湖中是无名小辈,但是一般人却没有胆量来这翡翠岛!”
白衣人不动声色,说道:“熊老大过誉了,贺某浪得虚名,都是江湖中的朋友给面子。贤昆仲名震漠北,中原武林如雷贯耳,贺某亲自拜访理所应当。”
熊大哈哈大笑,说道:“难得贺城主抬举我们兄弟几个。是非恩怨暂且不提,兄弟们略备薄酒,不知道贺城主是否赏脸?”
白衣人乃是江湖中的大人物,自然不肯失了身份,于是说道:“熊老大盛情难却,贺某敢不从命!”
熊大高声说了一声好,然后大声喊道:“上酒!”
话音刚落,几个壮汉用红漆托盘端着美酒和酒器进了毡房。等到熊大一声令下,壮汉们分别给毡房中的众人斟酒。一个脸色黧黑的大汉低着头端着红木托盘来到白衣人面前。白衣人看到他双臂发抖,连红漆托盘中的酒器都微微作响。不由微微一笑,说道:“你很害怕?”
大汉急忙说道:“是……不……”
熊大一脸尴尬,干笑着说道:“这几个兄弟没见过世面,让贺城主见笑了!”
白衣人说道:“无妨,无妨。”
说完接过来大汉手中的红木托盘,取过金碗,满满地倒了一碗马奶酒。他端着酒嗅了嗅,赞叹道:“想不到异域也有如此醇香的美酒!”熊老大还没来得及说话,白衣人端起马奶酒一饮而尽。
白衣人又满满倒了一碗,说道:“劣徒和韩少侠滴酒不沾,贺某替他们喝了,不知熊老大意下如何?”
韩武满是疑惑,许志豪露出略微紧张的神色。熊大欣喜异常,连忙说道:“贺城主说了算!”白衣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又一口气把马奶酒喝干。
白衣人再倒满一碗,接着说道:“刚才那碗是替韩少侠喝的,这一碗是贺某替劣徒喝的!”
等到白衣人咕噜咕噜地喝完碗中的马奶酒,熊大抚掌喊得:“好,贺城主够豪爽!”
白衣人站起来,用手抹了抹嘴角,把金碗掷在案几上,高声说道:“好酒!外面的兄弟们何不进来也喝上几碗!”
原来,白衣人进毡房不久,漠北五鬼早已布置的人就已经把毡房团团围住,只等着里面的人打起来的时候再杀进来。
熊二大声喊道:“人家都发现你们了,还他妈躲什么?都进来吧!”外面的人听到熊二叫唤,一窝蜂进到毡房里面。
第52章 善恶须报终有时,韩武拜师孤星城(3)
韩武看到又冲进来二三十个牛高马大的壮汉,心里不禁有些发虚。虽然他也经历过千军万马的战阵,但毕竟那时有众多的明军在一起。此时,对方五六十个壮汉,而自己这边只有三个人,要是真打起来恐怕凶多吉少。他偷偷地看了许志豪一眼,许志豪神色泰然,好像这几十个人根本不存在。
白衣人朗声说道:“熊老大,酒也喝完了,咱们该说说正事了。”
熊大脸上堆着笑,说道:“贺城主言之有理,兄弟正有此意!”
白衣人负手问道:“三个月前,西宁曲先卫马大善人一家四十余口惨遭灭门,可是贤昆仲所为?”
熊大面不改色,说道:“不错,正是我们兄弟几个做的。”
白衣人又问:“马大善人和贤昆仲有何恩怨,竟惹得你们下此毒手?”
熊四大声嚷嚷着说道:“你他妈反正活不过今天,老子告诉你也没关系。我们和那马财主无冤无仇,只是刚好那天在曲先卫听到他有亿万家财,所以才杀了他全家!”
许志豪呼地站起来,大声喝道:“熊四,竟敢对我师父如此无礼!”
熊五格格笑起来,说道:“无礼又怎么了?等下老子把你们的头割下来当夜壶才好玩!”
许志豪非常不屑地说道:“哼,就凭你们几个,也配说这样的大话,真是不自量力!”
熊二恶狠狠地说道:“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实话告诉你们,我老大已经在酒里下了蒙汗药,等下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熊二说完,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许志豪大惊失色,急忙看着白衣人喊了一声:“师父……”韩武也吃了一惊,关切地望着白衣人。
白衣人若无其事,挥手打断了许志豪的话,沉声说道:“熊老大,你说怎么了结这笔血债?”
熊大盯着白衣人,说道:“马财主全家是我们几个杀的不假,但不知贺城主跟他是什么关系?”
熊二高声叫道:“什么关系?或许他是马财主的小舅子!要不他怎么千里迢迢追到这漠北之地了!哈哈哈哈……”毡房中的其他人听到熊二这么说,都放肆地大笑起来。许志豪、韩武满脸怒容,都狠狠地盯着熊二。
白衣人锋利的眼神扫过漠北五鬼,缓缓说道:“贺某与他素昧平生。不过,他既与我昆仑山为邻,又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若无人替他讨回公道,这世上还有谁相信善恶有报?!谁还能相信这人世的正义两字?!”
他这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韩武听得热血澎湃,不禁满怀崇拜地望着白衣人。熊大狞笑着说道:“贺城主,你难道也真相信善恶有报的鬼话?马财主积善行德,他的善报在哪里?我们兄弟五个作恶多端,我们的恶报又在哪里?就连你贺城主,虽然行侠仗义、名满天下,过不得多久也要死在这漠北极寒之地!善恶有报,善恶有报,呸!”
白衣人立在原地没有说话,似乎在回味熊大的话。半晌,豆大的汗滴从他额头滚落,一袭白衣也全身汗透,散发着浓烈的马奶酒香。他缓缓抽出长剑,喝道:“说得好!天道昭昭,今日就是你们看到报应的时候!”
熊大看到白衣人满身大汗,暗叫不妙,踢翻案几,拔出双斧,大喊道:“快动手,这狗日的用内功把药酒逼出来了!”
白衣人大声说道:“志豪,护住这个少年!”
话音刚落,他把身前的案几踢飞,挺剑刺向熊大。案几压倒几个冲过来的壮汉,壮汉们顿时骂声四起。白衣人好似一道白色闪电疾刺过去,熊大竟然没有时间躲避。就在这生死关头,熊二持着一柄纯铜狼牙棒狠狠砸向白衣人头顶。白衣人听得风声,也不闪避,长剑忽然不可思议地改变了方向,刺向熊二左胸。熊二只感觉眼前一道白影闪过,随后胸口剧烈疼痛。低头一看,原来白衣人的长剑已经洞穿了自己心脏。鲜血汩汩冒出,熊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力地骂了一句:“狗日的……好快的剑……”话音没落,熊二的身体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看到熊二被白衣人所杀,漠北五鬼的其他四人都急怒攻心,各自使出看家本事,招呼着二三十个壮汉把白衣人困在中间。
许志豪一剑劈翻一个冲上来的壮汉,大声问韩武:“会用剑吗?”
韩武一边躲闪,一边高声回答:“会!”
许志豪大喝一声好,瞬间从一个用剑的大汉手中把剑夺了过来,抛给韩武说道:“用剑!”
韩武手里有了剑,胆气倍增,使着“太乙剑法”和许志豪一起御敌。熊大四兄弟率领着二三十个壮汉把包围圈缩得越来越小,白衣人在中间连闪转腾挪都似乎很吃力了。
熊三怪叫着:“姓贺的快不行了,兄弟们加把劲,杀了他为老二报仇!”他正在说话间,只听得一声惨叫,一个壮汉倒在了他的刀下。原来,包围圈缩小以后,兵器很容易误伤自己人了。熊大的斧头差点砍到熊四,慌忙大喊道:“兄弟们,散开点,散……”一句话没说完,熊大咽喉中了一剑,瞪大着眼珠砰然倒地。
白衣人身形疾转,像游龙一般在众人中间穿梭,剑尖发出一尺多长的耀眼光芒。片刻之间,熊四连同十几个壮汉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其他壮汉惧于白衣人的神威,哪里还敢恋战,纷纷往毡房外逃去。
白衣人哪里容得他们跑掉,长啸一声,旋风一样赶上逃跑的众人。只见长剑挥舞,四处都是剑影,好像漫天雪花一般。壮汉们惨叫连连,十几个人瞬间倒地,竟然没有一个逃脱。
熊三两眼赤红,狂叫着向白衣人扑过来。眼看鬼头刀劈到自己头顶,白衣人不慌不忙地用剑往空中虚刺数下,熊三手腕顿时负伤,鬼头刀当啷落地。几乎是在一瞬间,白衣人忽然来到了离熊三只有两三步的地方,左手化掌往熊三胸前平推过去。这一掌何等力道,只听得熊三惨叫一声,身子凌空飞起,落到一丈开外的地方,再也不见动静。
此时,围攻许志豪和韩武的众人也被两人杀得干净。白衣人的目光扫过毡房,发现毡房一侧出现一道大裂缝,又发现不见了熊五,料想熊五已经划破毡房逃了出去。白衣人冷哼一声,钻出裂缝,往前追了过去。许志豪看到白衣人追了出去,也急忙背着韩武从裂缝中出来,紧紧跟在白衣人身后。
第53章 善恶须报终有时,韩武拜师孤星城(4)
白衣人驻足四望,发现熊五已经到了岛边,正在慌慌张张地解开拴在树上的绳子。白衣人展开绝世轻功,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熊五疾驰而来。
熊五看到白衣人兔起鹘落,不过片刻就要到达岛边。急中生智,一刀劈断绳子,再用腿使劲一推,木船立刻离岛几尺。熊五纵身一跃,跳上了船,又抛下单刀握住双桨,使尽全身的力气把船往后划去。等到白衣人到达岛边的时候,熊五倒划着船已经离岛一两丈距离。
熊五侥幸逃了性命,想起死难的兄弟,一边划船一边叫骂:“姓贺的王八蛋,你给老子等着,老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白衣人也不答话,提气跃起数尺,一剑劈下一段碗口大小的树枝。树枝还没落地,又被从中砍成了两截。白衣人收剑回鞘,一手拎着一截树枝,将左手的树枝奋力向湖中掷去,落在了离岛一丈多的湖面。他又退后数步,默运神功,忽然往前疾冲,待到要落水之时又高高跃起,身子竟然掠到了湖面半空。
白衣人一口真气将尽,轻轻地落到刚才掷入湖中的树枝上。就在树枝即将沉入水中之际,白衣人又凝聚起一口真气,身子向神鹰一样向木船扑去。熊五没料到白衣人竟然用这种办法来追杀自己,不禁惊慌失措,慌忙死命扳动船桨。不过已经来不及了,白衣人把右手的树枝掷到离船头不足一两尺的地方,第二次落下借力后又是一个起伏,已经稳稳地站在船舱中。
熊五面如土色,扑通跪倒,哀求道:“贺大侠饶命,贺大侠饶命!”
白衣人冷冷说道:“你作恶多端,难道还想活命?”
熊五磕头如捣蒜,涕泪双流,说道:“我家中还有七十岁的老母,我愿意自废武功,回家侍奉老母。贺大侠就饶我一条狗命吧!”
白衣人说道:“你有母亲,难道别人就没有母亲?你们杀害马善人全家的时候,可曾想着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熊五吓得裤裆里湿了一片,颤声说道:“我是财迷心窍……不过,这都是熊大的主意啊!”
白衣人闭着眼睛缓缓说道:“善恶终须报,莫欺天无眼!”
熊五看到求生无望,情急之下往白衣人撞去,想着和白衣人同归于尽。他一边撞过去,一边狂喊道:“贺昆峰,老子和你拼了!”
站在岛边的韩武听到熊五喊出“贺昆峰”三个字,记起了真愚禅师曾经提到过的七大绝世高手。他不禁欣喜若狂,连忙抓住许志豪的手,急切地问道:“大哥哥,你师父是贺昆峰?”
许志豪不知韩武是何意,说道:“没错,家师正是昆仑山孤星城主!”
韩武欢呼一声,身子跳到半空。许志豪莫名其妙,只得诧异地看着韩武。
贺昆峰不等熊五撞到身上,伸出右手倏地抓住他的衣领,右腿再凌空飞起,踢在了熊五胸口上。熊五哪里受得了贺昆峰这一脚,顿时肋骨尽断,五脏俱碎,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气绝身亡。
贺昆峰放开熊五的衣领,熊五的尸体立刻软绵绵地倒在船舱里。贺昆峰长叹一声,脸上露出悲悯的神色。湖风吹起他沾满血迹的素袍,木船在水面不停地打转,竟是说不出的落寞。
过了许久,贺昆峰才驾船靠岸,带着许志豪和韩武离开了翡翠岛。贺昆峰从自己马上取下干粮和水袋,递给韩武说道:“韩少侠,我们就此别过。”
韩武忽然扑通跪地,紧紧抱着贺昆峰的腿,大声喊道:“师父!”
贺昆峰一愣,说道:“韩少侠,你这是何意?”
许志豪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于是上前摸了摸韩武的额头,喃喃说道:“不发烧了啊,怎么说胡话!”
韩武虔诚地望着贺昆峰,高声说道:“求师父收弟子为徒!”
许志豪这才明白韩武的意思,笑嘻嘻地说道:“原来你也想当我师父的徒弟啊!”
韩武使劲点点头,抱着贺昆峰的腿不肯松手。贺昆峰徐徐说道:“韩少侠,你天资聪颖、家学渊源,为何要拜我为师?”
韩武说道:“师父,弟子要想为父母报仇,只有拜你为师!”
贺昆峰哦了一声,问:“你的仇家是谁?”
“司徒刚、余振风!”韩武咬牙切齿地说道。接着,韩武又大致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贺昆峰。
“这余振风欺师灭祖,真不是东西!最好别让我遇上!”许志豪听完后义愤填膺。
贺昆峰沉思片刻,说道:“不要过于武断。余振风固然有莫大嫌疑,但是司徒宫主却不见得是这种人。”
韩武忽然想起了真惠大师在白马寺中说的话,此时听贺昆峰也这么说,心里不禁异常疑惑。他百思不得其解,大声说道:“万一要是司徒刚呢!”
贺昆峰说道:“如果确实是司徒宫主,那你只有把武功练好,再去寻仇。”
韩武差点哭了起来,说道:“司徒刚与师父齐名,师父要是不肯收下弟子,就凭弟子这点武功,再练几十年也报不了父母大仇!”
贺昆峰说道:“我已经多年不收徒了,韩少侠还是另拜名师吧!”
韩武坚决地说道:“师父要是不收弟子为徒,弟子就跪死在这里!”
许志豪对韩武颇有好感,轻声说道:“师父,要不你就收下他吧……”
贺昆峰摇了摇头,说道:“韩少侠的仇家要真是司徒宫主,为师纵然倾囊相授,他也不见得能报仇。”
韩武抬头看着贺昆峰,问道:“师父,难道你是怕司徒刚不成?”
贺昆峰微笑着说道:“我的武功确实胜不过司徒宫主。”
韩武大喊道:“师父,你是骗子!”
许志豪在旁边呵斥道:“不要胡说!”
贺昆峰微感意外,问道:“韩少侠为何说我是骗子?”
“你不是说善恶终有报,莫欺天无眼吗?但是,你却忍心看着弟子的血海深仇不能得报。你这不是骗人是什么?”韩武说道。
“师父,善恶有报是真的吗?”韩武紧接着问道。
贺昆峰一脸凝重,不停的念着“善恶终有报,莫欺天无眼”这句话,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茫茫天地。良久,贺昆峰说道:“好,我可以收你为徒。不过,要看你能不能通过孤星城拜师的考验!”
第54章 善恶须报终有时,韩武拜师孤星城(5)
韩武无比坚定地说道:“只要师父肯收我为徒,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贺昆峰说道:“你起来吧。”
许志豪上前把韩武扶了起来,扮了个鬼脸说道:“我们几个师兄弟当初也是通过师父的考验才拜入孤星城,你要是能通过考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韩武重重点了点头,说道:“我一定要通过考验!”
贺昆峰暗暗点头,飞身上马。许志豪看到贺昆峰上了马,急忙把韩武抱到马背上,然后自己翻身上马,跟着贺昆峰疾驰而去。
三人星夜兼程,一个多月以后来到曲先卫昆仑山下。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调养,韩武的箭伤已经痊愈。他生龙活虎,一路上话说个不停。虽然略显聒噪,贺昆峰师徒倒不觉得寂寞。昆仑山常年积雪,虽是盛夏,山顶依旧白雪皑皑。贺昆峰用手指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说道:“韩少侠,这就是昆仑山玉珠峰,孤星城就在山顶。你我是否有师徒缘分,就看你今天能否上得了玉珠峰峰顶。”
许志豪插话说道:“韩少侠,当初我们师兄弟拜师的时候,师父也是给的这样考验。你不要小看了这玉珠峰,山高路险,孤星城又在峭壁之上,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你可要小心。”
韩武信心满满地说道:“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进到孤星城的!”
贺昆峰看了韩武一眼,说道:“我在孤星城等你!不过,不能借助外力,不能有人帮忙。你如果实在上不去,趁早回去就是!”
韩武毅然决然地说道:“师父,我死也要死在玉珠峰上!”
贺昆峰哈哈大笑,下马带着许志豪往玉珠峰顶上飞奔而去。
韩武看着贺昆峰、许志豪的身影消失在玉珠峰上,暗自说道:师父,你就等着吧!他整了整衣衫,疾步往玉珠峰走去。开始的时候,韩武非常轻松,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上了山。
不到一个时辰,韩武就已经来到半山腰。韩武心想,这没什么难的嘛,不用一个时辰就能到达山顶。等到再往峰顶攀登小半个时辰,到处冰雪满地,根本找不到登顶的路。韩武气喘如牛,大汗淋漓,坐在一块巨石上休息。休息片刻之后,再也感觉不到发热,反倒是有丝丝凉意。于是,韩武急忙站起来,四处找寻登顶的路。
玉珠峰人迹罕至,要找到路谈何容易。韩武在山腰转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发现了两行上山的足迹。韩武大喜,急忙循着足迹前行。山势越来越陡峭,冰雪越来越深,韩武独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顶攀援。
山风越来越猛烈,刮起地上的冰雪,打得韩武脸上隐隐作痛。眼看红日西沉,身上越来越冷,韩武心中大急。要是在天黑之前到不了孤星城,只有退下山去,或者冻死在这半山之中。玉珠峰顶虽然矗立在不远处,但是现在寸步难行。是进是退?是生是死?韩武竟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冰雪茫茫,举目无亲,韩武又急又怕,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玉珠峰上寂静一片,既没有人影也没有鸟兽,只有韩武的哭声在山间回响。韩武歇斯底里地哭了半晌,正要退下山去,忽然想到:父母大仇不报,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死在这昆仑山上!于是,他咬紧牙关,手脚并用,艰难地往山顶爬去。
夜幕降临,天色昏暗。韩武好不容易爬了上来。峰顶近在咫尺,贺昆峰的声音从峰顶清晰传来:“韩少侠,孤星城就在这峰顶的峭壁之上。你若是上不来,只需说一声,我自会命人护送你下山!”
韩武已经头昏眼花,全凭一股意志支撑。听到贺昆峰这么说,韩武狂喊道:“不,我决不下山!我死也要死在这里!我一定要报仇!”
喊声震得山顶的积雪簌簌落下,贺昆峰在峰顶微微叹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你善加珍重!”说完,峰顶再没有任何声响。
韩武抬头望了望峰顶,在皎洁的雪色辉映下,峰顶高十几丈,危崖竦立,几近垂直般屹立夜空之下。韩武在冰雪中盘膝打坐片刻,头脑这才恢复清醒冷静。他环顾四周,看到峭壁上到处有突出的山石,那些山石上竟没有冰雪覆盖,料想定是孤星城的人经常攀登所致。
韩武倒吸一口冷气,集聚全身真气,伸手抓着突出的山石一点点往山顶攀援而去。他毕竟臂力有限,快到峰顶的时候,忽然左手一软,身子急速往峭壁底下坠去。幸好韩武见机快,慌忙之间用右手抓住了一块突出的石头,这才没有坠下去。
韩武双手各抓住一块山石,贴着峭壁镇定心神之后,又仔细四处打量。忽然,韩武发现左前方有一块巨大的山石突兀而出,显得格外醒目。那块山石上平坦宽阔,似乎连着玉珠峰顶。韩武心想,要是能爬上那块石头,孤星城应当就不远了。但是,那块山石离韩武有数尺距离,韩武双臂是无论如何抓不到的。周围已无山石可以往上攀援,看来只有登上那块巨石才有可能到达峰顶。
韩武身子紧贴在峭壁上,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突然,韩武提起全身真气,大喊一声:“爹!娘!”,然后双足一蹬,双掌下撑,身子竟然斜着向那块巨大山石飞了过去。待到离那块巨大的石头只有尺许距离,韩武伸出双臂死死地搂住了那块石头,再翻身一跃,已然到了巨石之上。巨石底下就是悬崖,除了白茫茫的冰雪,什么也看不到。韩武惊魂未定,趴在巨石上不停喘气,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上得峰顶来的。
忽然,韩武耳畔传来许志豪熟悉的声音:“小师弟,恭喜你!”
韩武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素袍的贺昆峰站在自己不远处,许志豪就在贺昆峰身后。贺昆峰微笑着看着韩武,刺骨的冷风卷起他的衣袂,仿佛世外神仙一般。韩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扑到贺昆峰怀中,哭着喊道:“师父!”
贺昆峰没有说话,只是轻柔地抚摸着韩武的后背。良久,贺昆峰说道:“不要哭了,跟为师回孤星城!”夜色苍茫,风雪漫天。师徒三人的身影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玉珠峰顶。
第55章 曲先卫义救孤女,方清菡昆仑认亲(1)
孤星城建在玉珠峰山巅,地方并不大,只有几亩方圆。房子都是用巨大的花岗石砌成,外面都已经覆盖了厚厚的冰雪。远远望去,好像冰雕玉刻一般,在夜色中散发着晶莹的光辉。韩武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进到石屋之后,寒气袭面而来,冷得全身汗毛倒竖,打了一个哆嗦。贺昆峰让许志豪带韩武去住处休息,韩武唯恐贺昆峰变卦,因此执意要先拜师。贺昆峰自然懂得他的这点心思,免不了一番宽解,还是决定十日后拜师。
原来,贺昆峰一共只收了五个徒弟,大徒弟常志道在西宁开山立派,创立了雪鹰教,二徒弟安志高在宁夏府开设了黄沙镖局,三徒弟许志豪、四徒弟潘志诚、五徒弟刘志存还在孤星城继续学艺。韩武拜师是孤星城的大事,师兄弟们自然要见面认识,因此贺昆峰四徒弟潘志诚飞鸽传书给常志道和安志高,要他们十日后准时到孤星城。韩武听到五个师兄都是志字辈,央求贺昆峰给自己改名。贺昆峰开始不许,但是经不起韩武百般胡闹,于是赐名志武。韩武这才高兴起来,跟着许志豪去了自己的住所。
孤星城里除了贺昆峰师徒几个,还有二三十个江湖豪杰。他们或是慕名追随,或是来报恩。群雄见到韩武,大家都亲切莫名,嘻嘻哈哈很是热闹了一阵。来到屋里,韩武目瞪口呆,原来屋里的卧榻和桌椅都是用寒冰做成。许志豪和韩武说了一阵话就出去了,韩武哪里敢睡,只是在屋里不停的转。过了许久,韩武睡意朦胧,双眼都快睁不开了,只好和衣倒在冰床上。才躺下去片刻,韩武一跃而起,睡意全无。原来,这冰床实在太冷了,冻得韩武痛彻心扉。韩武坐卧不得,正准备去找贺昆峰,不料许志豪又进来了。原来,贺昆峰料想韩武还睡不了冰床,特意让许志豪来韩武这里,把孤星城的入门心法传给他。
一个多时辰后,韩武大致记住了入门心法,许志豪这才放心离去。临行时,许志豪告诉韩武,孤星城所有住所里的床都是百年寒冰做的,睡的时间越长对内力越有帮助。韩武这才恍然大悟,等到许志豪走了以后,他坐上冰床,急不可耐地练习起孤星城入门心法来。刚开始的时候,韩武冻得嘴唇发乌、全身哆嗦,不过他始终咬着牙盘膝坐在冰床上。等到入门心法引导体内真气运转八九次大周天以后,逐渐不再那么寒冷,而且丹田的真气似乎源源不断,全身也有了暖洋洋地感觉。韩武暗喜,于是继续引导真气运行周天,渐渐地物我两忘。
十天以后,孤星城张灯结彩,常志道、安志高也如约回到孤星城。常志道年近五十,安志高的年纪和贺昆峰不相上下,两人都是带艺拜师。开始的时候,韩武很有点拘束,不过看到大师兄、二师兄都平易近人,也就逐渐活跃起来。师兄弟们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等到中午时分,贺昆峰穿着一袭红色长袍走出来,众人这才安静下来。贺昆峰面带微笑坐在冰座上,五个徒弟分立左右,孤星城群雄也都放下手中的事,挤到了屋子里面。常志道充当司仪,随着他高喊一声“拜师仪式开始!”,韩武立刻神色端重地跪在贺昆峰面前。常志道接着又大声背诵了孤星城的门规戒律,问韩武是否能遵守。当韩武大声回答能遵守之后,常志道这才高喊“韩武行拜师大礼!”韩武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再接过安志高递来的一盅热茶,毕恭毕敬地递到贺昆峰面前。贺昆峰接过茶,浅呷一口,然后递给了在旁边侍立的许志豪。贺昆峰亲自扶起韩武,从潘志诚手中接过一口长剑和一块玉佩,递给了韩武。
韩武见那玉佩上镌刻着“孤星城韩志武”六个字,知道是师门信物,连忙郑重地系在腰间。再抽出那口长剑来看,寒辉四射、凉意袭人,竟是一柄宝剑!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群雄纷纷上前道贺。一时之间,孤星城又热闹非凡。
第二天早起,贺昆峰先把练功心法传授给韩武,再传授了一套入门剑法。等到韩武大致记住后,这才要韩武去和众位师兄切磋讨教。韩武天资奇高,又机灵活跃,因此很得几位师兄的喜爱。常志道、安志高在孤星城住了两三日,贺昆峰怕耽误了他们的正事,一直催促着让他们回去。两人想到师父说的有道理,方才依依不舍地辞别师父和众人,各自回去了。
不过几天,韩武已经将入门剑法练得滚瓜烂熟。贺昆峰欣慰之余,传给韩武一套玉山剑法。玉山剑法招式虽然不多,但是对于力道、方位、步法、速度各方面都有极高的要求,韩武得以窥见孤星城的高深武功,于是不分昼夜的勤加修炼。
一个多月以后,贺昆峰见韩武一直心无旁骛地练功,有意让韩武出去透透气,就让他跟着一个叫姚金福的江湖豪杰到曲先卫购置生活物品。师尊有命,韩武不敢不从,再加上在昆仑山一个多月,确实也有点枯燥乏味了,于是高高兴兴地跟着姚金福下山去了。
两个人在山下牧场找了两匹快马,一路上说说笑笑,半天时间驰出将近两百里地。姚金福看到马匹浑身汗透,为了节省马力,于是让马匹放慢了脚步。
就这样缓缓走了几十里路,忽然从远处传来凄厉的叫喊声:“救命啊,救命……”两人立刻警觉起来,急忙四处找寻。
不出片刻,韩武发现正东方一两里的地方,有十几个蒙面马贼正包围着一辆宽蓬马车。马车旁边,有两个人躺在血泊之中,一个车夫模样的人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马贼。韩武怒吼一声,策马向马贼冲了过去。姚金福看到韩武冲向马贼,唯恐有失,急忙也跟了过去。
第56章 曲先卫义救孤女,方清菡昆仑认亲(2)
马贼们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白衣少年冲了过来,也都纷纷怪叫着冲向韩武。眼看马贼越来越近,韩武毫不畏惧,倏地拔出宝剑,一剑刺向迎面而来的一个马贼。那个马贼惨叫着落下马,韩武竟不停歇,顺手又是一剑,把另外一个马贼也刺落马下。姚金福赶上来以后,拔出雁翅刀,大喊着加入了战团。马贼们哪里是两人的对手,一阵功夫以后,十几个马贼就只剩下三人。余下的马贼已经被吓破胆,唿哨一声,各自夺路而逃。
韩武正要追赶,却被姚金福制止了。姚金福说道:“六爷,不要追了,咱们赶路要紧。”
车夫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从马车里传来轻轻的抽泣声。韩武驱马走近马车,说道:“姚叔叔,车里好像还有人。”
不等姚金福靠近,韩武就跳下马,提着剑跃上马车。他刚用长剑挑起布帘,里面就传来一声清脆的惊叫。韩武放眼看去,原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蜷缩在角落里。两人目光相接,小姑娘惊恐地说道:“你……你别过来!”
韩武收剑回鞘,柔声说道:“小妹妹,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姚金福下马用手指探了探地上一男一女的鼻息,大声说道:“六爷,这妇人还没有死!”
小姑娘听到姚金福的话,立刻哭着冲了出来,跳下马车抱着妇人不停地大喊:“娘!你快醒醒!娘……”
韩武也下了马车,着急对姚金福地说道:“姚叔叔,你快救救这位大婶!”
姚金福摇了摇头,说道:“六爷,恐怕无力回天了……”
小姑娘失声痛哭,韩武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也不禁要落下泪来。半晌,妇人缓缓睁开眼睛,艰难地抬起手抚摸着小姑娘的脸庞,气若游丝地说道:“菡儿……”
小姑娘看母亲醒来,急忙止住哭声,喊了一声:“娘。”
妇人无比怜爱地看着小姑娘,说道:“菡儿……娘要去陪你爹了……他还在等着我……”
小姑娘急得又要哭起来,说道:“不……娘……你会没事的……你要走了,菡儿怎么办……”
妇人恋恋不舍地望着小姑娘,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片刻后,她开始不停地喘息,用越来越微弱的声音说道:“菡儿……你终究要长大的……好好……照顾……自己……”
小姑娘看到母亲闭目而逝,悲痛欲绝,伏在母亲的身体上嚎啕大哭。
韩武、姚金福静静地站在小姑娘旁边,都不知道该怎样劝慰。生离死别本是人生痛事,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等到小姑娘哭得声嘶力竭,姚金福这才说道:“丫头,别哭了,还是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小姑娘也不说话,只是坐在父母遗体旁边默默抽泣。姚金福捡起马贼落下的一把鬼头刀,走到不远处开始掘土。小姑娘坐在风中一动不动,好像石化了一样。不到半个时辰,姚金福已经把墓穴挖好,走过来抱小姑娘父母的遗体。小姑娘银牙紧咬,双手死死抓住父母的衣角,不肯松手。姚金福长叹一声,狠着心把小姑娘的手掰开。
当姚金福挟着两人的遗体走向墓穴,小姑娘不哭不闹,只是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姚金福把两人的遗体安置在墓穴中,正在用鬼头刀往墓穴掀土的时候,冷不丁小姑娘纵身跳入墓穴,撕心裂肺地喊着:“爹!娘!”她一边大喊,一边用手轻轻拂去盖在父母遗体的沙土。韩武心头一酸,眼泪倏然而下。他一边揩去眼泪,一边走进墓穴,把小姑娘搀起来,拉着手说道:“我爹娘也不在了……”小姑娘泪如泉涌,抱着韩武哇哇大哭。韩武泪流不止,颤声说道:“我们要好好活着,这样爹娘才安心!”小姑娘一边痛哭一边点头,随着韩武走出了墓穴。
随着一抔一抔的沙土落下,小姑娘父母的遗体逐渐被掩埋。再过得一阵,三人面前就堆起了一座新坟。生命犹如夜空的流星,转瞬即逝。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到最后都只剩下一座坟茔。姚金福看到红日西下,这才把小姑娘抱上马,带着韩武继续往曲先卫驰去。
日暮时分,三人来到曲先卫。街上店铺稀少,路人零星,显得格外萧条。韩武原本以为这里即使没有京师的繁华,也会有洛阳的热闹。却没想到冷清至此,心中不由大为失望。姚金福带着两人找了一家简陋的客栈住下,又要掌柜的抓紧做一席饭菜送来。由于姚金福经常来这里住店,因此掌柜的与他十分熟悉。不过片刻,掌柜的就已经把热乎乎的饭菜端到了姚金福的房中。
姚金福见小姑娘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说道:“丫头,过来吃饭吧!”
小姑娘既不说话,也不动身,依旧低着头坐在角落。
韩武走了过去,说道:“小妹妹,吃饭了。”
小姑娘嗯了一声,还是没有动。韩武一把抓住她的手,连拖带拽地把她带到桌子旁边坐下,又递过去一碗白米饭。小姑娘怔怔地看着白饭,就是不动筷子。韩武夹了几筷子菜放到小姑娘碗里,说道:“你这样子,爹娘怎么放心!”
小姑娘的眼泪簌簌落下,慢慢拿起筷子把饭菜拨到嘴里,一口一口艰难地吞了下去。好不容易吃完饭,掌柜的进来收拾了碗筷,姚金福这才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低头轻声回答:“我叫方清菡。”
“哪里人?”姚金福又问。
“西安府。”方清菡答道。
“我也是西安府人。”韩武插话说道。
小姑娘抬头看了韩武一眼,又低下头,没有说话。
姚金福问:“你们一家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爹爹身患重病,大夫说治不好了……我娘听说昆仑山经常有神仙出没,所以带着我们来昆仑山朝圣。没想到……”方清菡的话没有说完,泪水又落了下来。
韩武说道:“没想到你们在路上遇到了马贼,对吗?”
方清菡含泪点了点头。
韩武恨恨说道:“什么神啊仙啊,都是骗人的!我娘也拜神仙,还不是被仇家害死了!”
第57章 曲先卫义救孤女,方清菡昆仑认亲(3)
方清菡抬起头,一双明澈的眼睛望着韩武,说道:“大哥哥不要胡说!我爹爹常讲,拜神要只是为了求神仙保佑,那么还不如不拜。生死有命,不要怪罪神佛……”
韩武这才发现方清菡生得异常好看,只见她面如傅粉、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他第一次见到过如此美丽的小姑娘,仿佛遇到画里的人一样,不禁看得呆了。方清菡看到韩武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甚是奇怪,问道:“大哥哥,你怎么了?”
韩武如梦方醒,连忙说道:“没事,没事……”
姚金福问道:“丫头,你可还有什么亲人?”
方清菡摇了摇头。
“那你有什么打算?”姚金福再问。
方清菡又摇了摇头,红着眼圈说道:“不知道……”
姚金福沉思良久,说道:“我在这里认识一个财主,为人极好,要不你暂时先到他那里做个小丫鬟,怎么样?”
方清菡还是摇头,说道:“我娘说,日子再苦也要过下去,千万不要给人为奴为婢……”
姚金福急了,说道:“那你想怎么办?难不成流浪街头?”
方清菡想了想,忽然说:“大叔,我要跟着你们!”
“不行,不行……”姚金福的头摇得好像拨浪鼓。
“姚叔叔,为什么不行?”韩武问道。
姚金福说道:“六爷,你在孤星城哪里看到过女人?我要是把这小丫头带回去,城主能饶得了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父那脾气!”
韩武默然不语。
姚金福说道:“丫头,你好好想想要去哪里,明天我找个人送你。”
方清菡怅然点了点头,说道:“大叔,我想睡了。”
姚金福说道:“好,大家都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于是,姚金福让方清菡睡床上,自己从掌柜的那里抱来两床铺盖,带着韩武开起了地铺。
第二天清晨,晨曦微露,姚金福带着两人吃过早餐就去集市买生活物品。买东西的人不少,比起昨天来,曲先卫热闹了很多。韩武兴高采烈地跟着姚金福,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总是在卖各种新鲜玩意儿的摊位驻足观看,直到姚金福不停催促才又动身。方清菡满脸愁容,一言不发地跟在两人身后。
等到天色大亮,集市的人越来越少,曲先卫又恢复了冷清。此时,姚金福也已经买了满满几口袋的东西,正雇人送往客栈。回到客栈以后,姚金福付清住店的银子,这才到后院把两匹马牵了出来。他把几口袋东西放到马背上,又拿出一小包碎银递给方清菡,说道:“丫头,我们要回去了,你好好保重。”
方清菡含泪施了个万福,说道:“谢谢大叔……”
姚金福暗自叹了口气,翻身上马。韩武也上了马,一边催马前行一边恋恋不舍地回头望着方清菡。两人骑着马走了几里地,韩武突然掉转马头往回跑去。姚金福急得在后面大喊:“六爷,你做什么去!”
韩武头也不回地答道:“姚叔叔,我要把那个小妹妹带上昆仑山!”
姚金福赶忙掉转马头,跟在韩武后面,喊道:“城主要是怪罪下来怎么办?”
韩武大声说道:“师父要是怪罪,我一个人承担!”
片刻之后,两人又回到客栈。方清菡依旧孤零零地站在客栈前面,韩武翻身下马,牵起她的小手,说道:“跟我走!”
方清菡泣不成声,韩武把她扶上马,三个人向着昆仑山疾驰而去。
马匹驮着人和口袋,因此速度明显比来的时候要慢。天黑以后,三人才到达玉珠峰下。姚金福在牧场要了几根绳索,将几个口袋牢牢地捆好,又做了一支牛油火把。韩武举着火把,姚金福双手拎起口袋,领着方清菡趁着月色上了玉珠峰。
走到半山腰,方清菡冷得瑟瑟发抖,但她却没有半分怨言,只是闷头跟着韩武往峰顶走。将近午夜,三人来到悬崖底下。姚金福解下口袋上的绳子,率先上了峰顶,然后他在峰顶把绳索放了下来。
韩武在底下用绳索把口袋捆好,大喊了一声,姚金福就立刻把绳索往上拖。口袋上去以后,姚金福再次放下绳索,韩武这次把方清菡绑在自己背后,安慰道:“闭上眼睛,不要怕!”接着,他拽了拽绳索,姚金福又立刻往上拉动绳索。
韩武拽着绳索大步在悬崖上走,不过一会就来到了悬崖中间。方清菡看到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心中大惧,急忙闭住眼睛,紧紧地搂着着韩武的脖子。
又过得一会,两人终于上了峰顶。姚金福赶忙上前解下绑在两人身上的绳索,韩武笑着对方清菡说道:“小妹妹,你刚才差点把我搂得断气了。”
方清菡满脸飞红,细声说道:“大哥哥,对不起。”
韩武做了一个鬼脸,拉起方清菡的手朝孤星城飞奔过去。他一边跑一边喊:“师父,我们回来啦!”
贺昆峰听得韩武呼喊,快步从卧室出来。随后,许志豪、潘志诚、刘志存也跟着出来了。
韩武飞奔到贺昆峰面前,跪地行礼,说道:“师父,我们回来了。”
看到群豪纷纷来到,贺昆峰拍了拍韩武的肩头,嗔道:“你看看,把大家都吵醒了。”
韩武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许志豪连忙带着潘志诚、刘志存去帮姚金福搬东西。方清菡怯生生地站在一旁,冷得全身不停颤抖。贺昆峰的目光扫过方清菡,问韩武道:“她是谁?”
韩武正要回答,姚金福已经来到旁边抢先说道:“城主,她是个孤儿。我看她无依无靠,所以才自作主张把她带了回来。”
贺昆峰说道:“金福,你不是不知道孤星城从来没有女子。她既是孤儿,大可寻个踏实的人家安置,何必带上山来。”
姚金福不敢反驳,只是不停地点头称是。
韩武急忙说道:“师父,你不要怪姚叔叔,是我要带这个小妹妹上山的。”
贺昆峰脸色一寒,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韩武把这两天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告诉了贺昆峰。
第58章 曲先卫义救孤女,方清菡昆仑认亲(4)
贺昆峰听完,点头说道:“你们做得对!进屋吧。”他用手指了指方清菡,说道:“志存,把你的房间给这个小姑娘住,另外去给她找两条棉被御寒。”
刘志存应声而去,贺昆峰带着众人进了房间。方清菡已经冷得脸色苍白、嘴唇发乌,贺昆峰用掌轻轻压着她的头顶,一股雄厚的内力顿时从她的百会穴散发到全身经脉。不到片刻,方清菡的脸色恢复正常,再也不感觉那么冷了。
贺昆峰盘膝坐在冰座上,说道:“小姑娘,昆仑山太冷了,不适合你。”
方清菡大胆地看着贺昆峰,回答道:“我不怕。”
贺昆峰问道:“为什么?”
方清菡说道:“你们能住在这里,我也行!”
贺昆峰哈哈大笑,说道:“我们之所以能住在这里,因为我们是练武之人!”
方清菡说道:“那我也要练武。”
韩武笑道:“谁教你?要不我教你吧!”
“不”方清菡回答“我要城主当我师父!”
“你为什么要拜我为师?”贺昆峰微笑着问。
方清菡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屋里的群豪哈哈大笑起来,方清菡羞得耳朵根子都红了,不禁低下头去。
贺昆峰说道:“我从来不收女徒弟。”
姚金福轻声说道:“丫头,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方清菡抬起头来,说道:“城主,我爹娘都不在了,我一个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你们是好人,我要跟着你们!”
韩武看到方清菡的眼眶又红了,着急地喊道:“师父……”
贺昆峰摆了摆手,打断了韩武的话,说道:“为师心意已决,不要多说。过些天给她找个好的归宿,送她下山!”
韩武无法,只好在一旁唉声叹气。
方清菡听得贺昆峰这么说,双膝跪地,流着眼泪说道:“城主,你不要赶我走……你把我留下吧,我会洗衣服、做饭,也会做针线,我一定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爹一样伺候……”
众人看方清菡好似梨花带雨,都觉不忍,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贺昆峰从冰座上站起,负手在屋中不停地踱步,口中喃喃地念道:“亲爹、亲爹,女儿,女儿……”
忽然,贺昆峰在方清菡面前停下脚步,双手把她搀起来说道:“好,这是你我的缘分。你不用拜我为师,我今日收你作义女!”
众人大感意外,又都替方清菡高兴。韩武兴奋异常,靠近方清菡说道:“小妹妹,还不快谢谢我师父。”
方清菡也没有想到这个结果,懵懵懂懂地说道:“谢谢城主。”
姚金福在一旁打趣道:“傻丫头,还叫什么城主呀,该叫爹了!”
“爹!”方清菡如梦方醒,扑到贺昆峰怀中喜极而泣。
“好闺女,好闺女……”贺昆峰轻轻地抚摸着方清菡的秀发,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悄悄滑落。
自从方清菡来了以后,孤星城热闹了不少。贺昆峰腾出一间屋子给方清菡住,群豪们生怕她忍受不了玉珠峰的严寒,特意给她做了一些木制家具。方清菡每天端茶送水,忙前忙后,把贺昆峰伺候得无微不至。她心灵手巧,闲暇的时候就缝缝补补,众人的衣服鞋袜大多是她做的。
群豪都格外珍爱她,经常会送她些礼物,有的还偷偷教她一招半式。贺昆峰把方清菡视为己出,看到她冰雪聪明,又对练武很有兴趣,于是开始亲自传授她武功。一个多月以后,方清菡已经把入门心法记得烂熟,一套入门剑法也使得熟练异常。韩武、方清菡年纪相当,因此经常在一起练剑。两人亲密无间,好似兄妹一般。
时值九月,玉珠峰上一天比一天寒冷。有一天,峰顶忽降风雪。韩武、方清菡欣喜万分,笑着、喊着在孤星城里到处跑。两人携手来到贺昆峰的房间,发现贺昆峰不在。一打听,才知道贺昆峰到城外赏雪去了。
两人急忙跑出孤星城,一番找寻后,发现贺昆峰负手站立在悬崖的山石上。他痴痴地眺望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峰,神色竟是无比的落寞。
两人不敢喧哗,悄悄地走近,方清菡关切地问道:“爹,你在看什么?”
贺昆峰沉默片刻,说道:“爹在看那座山。”
韩武瞧了瞧那座山峰,说道:“师父,那座山没有什么特别的嘛!”
贺昆峰嗯了一声,并不答话。
方清菡问道:“爹,那山叫什么名字?”
贺昆峰答道:“玉虚峰。”
“玉虚峰……师父,那座山不会和我们玉珠峰是一对吧?”韩武笑嘻嘻地说道。
贺昆峰脸上闪过一丝伤感的神色,说道:“是的,那是玉珠峰的姊妹峰。”
韩武笑着说道:“真有趣!我听说夫妻是一对,没想到山也有一对一对的。”
贺昆峰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韩武并没有注意到贺昆峰的神色,兀自对方清菡说道:“小师妹,你说是不是有趣?”
方清菡心细如发,早就发现贺昆峰今天一反常态,于是偷偷的给韩武使了个眼色。韩武这才领悟,乖乖地侍立在贺昆峰身旁。
方清菡柔声说道:“爹,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贺昆峰双目紧闭,喃喃说道:“十二年了……”
韩武大奇,禁不住问道:“师父,什么十二年了?”
贺昆峰缓缓说道:“你还小,你不懂。”
韩武听得满头雾水,心中暗想:师父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他又不好再问,只得说道:“师父,小师妹的剑法练得很不错了,您再教她一套剑法吧!”
贺昆峰点了点头,又沉默了半晌,转身对方清菡说道:“菡儿,你可愿意替爹做一件事?”
方清菡急忙说道:“爹,女儿愿意,你吩咐就是。”
贺昆峰用手指着玉虚峰说道:“玉虚峰上有一个人,孤苦伶仃已经十二年了……你可愿意替爹……去那里陪陪那人?”
方清菡略显难色,犹豫着说道:“只要是爹让女儿做的事情,女儿都愿意。只是……女儿舍不得你们。”
第59章 曲先卫义救孤女,方清菡昆仑认亲(5)
韩武听得贺昆峰让方清菡去玉虚峰,心中大急,慌忙喊道:“师父!你不要让小师妹去那里,还是让我去吧!”
贺昆峰说道:“你不要担心。这两座山峰相距很近,菡儿每月回孤星城住十天,为师还是要亲自传授她武功。玉虚峰那人虽然性情刚烈,但是心地极其善良。当年,那人也曾与为师齐名江湖……菡儿去玉虚峰大有裨益。”
韩武说道:“要是那人欺负小师妹怎么办?”
贺昆峰淡淡一笑,说道:“那人要知道是为师让菡儿过去的,绝对不会欺负她!”
方清菡问道:“爹,那人是你什么人?”
“一个故人”贺昆峰想了想回答。
“那女儿愿意替爹去玉虚峰陪那人。”方清菡说道。
贺昆峰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回去收拾一下,爹让志诚、志武送你过去。”
三个人回到孤星城,方清菡简单收拾了一点东西,跟着韩武、潘志诚准备前往玉虚峰。潘志诚因为去过玉虚峰,所以贺昆峰并不过多交待。群豪听闻方清菡要走,都赶来送行。众人恋恋不舍,一直送到城外。潘志诚领着韩武、方清菡下了玉珠峰,轻车熟路地往玉虚峰而去。
玉虚峰也是终年冰雪覆盖,越往上走空气越稀薄。方清菡毕竟才习武,还没有内力功底,上得半山腰时,已经胸闷气短、脸色苍白了。韩武见状,急忙把她背起,往山上一路飞奔而去。再走了一阵,韩武发现山势变得逐渐平缓。放眼看去,只见不远处坐落着几间石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冰雪,看不到人影,显得异常的寂静冷清。通往石屋的路上有不少巨石,都有半人多高,似乎是有人专门放置的。
韩武正要迈步往石屋走过去,却被潘志诚拉住了。潘志诚示意韩武将方清菡放下,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裳,朝着石屋长作一揖,高声说道:“昆仑山孤星城下弟子潘志诚、韩武、方清菡奉师命求见玉虚上人!”
潘志诚的内力修为已经不俗,声音径直传向石屋。潘志诚的话音才落,从石屋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是志诚来了,快进来吧!”
那女子的声音像银铃一般悦耳,又显得十分欣喜,韩武、方清菡不禁听得痴了。三人离石屋有百十来丈的距离,但是那女子的声音还是无比清晰地传到了三人耳中。韩武吐了吐舌头,对着方清菡低声说道:“小师妹,你有福了,看来这位玉虚上人确实是武林高人!”
方清菡心潮起伏,只是点了点头。
潘志诚躬身说道:“弟子领命!还请上人指引。”
说完,他这才领着韩武、方清菡走进巨石丛中。那女子的声音随即响起:“左五,上十一,右六,下四……”潘志诚不敢怠慢,急忙跟着那女子的指令在巨石丛中穿行。韩武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三人这才穿过巨石丛,来到了石屋前。石屋前站立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绝美女子,她身穿鹅黄色襦裙,梳着牡丹发髻,正笑盈盈地看着三人。
潘志诚急忙行礼,说道:“志诚拜见玉虚上人!”
韩武、方清菡何曾见过这样风华绝代的女子,他们年龄虽小,但是也不禁都看呆了。潘志诚嗔道:“师弟师妹,还不拜见上人!”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正要行礼的时候,玉虚上人微笑着说道:“都是自家人,免了吧。”
潘志诚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师弟师妹不懂礼数,请上人勿怪。”
玉虚上人说道:“不碍事,进屋说话吧。”
三人跟着玉虚上人进了屋,方清菡看房间一尘不染,精致高雅,完全不像孤星城的严肃冷傲,心里不由对玉虚上人更多了几分好感。四人在屋中坐下,玉虚上人说道:“志诚,这是你师父新收的徒弟?”
潘志诚一一指着韩武、方清菡回答道:“启禀上人,这是我师父新收的徒弟韩武,这是我师父的义女方清菡。”
“义女?”玉虚上人脸色露出悲伤的神色,招手让方清菡过来。
玉虚上人仔细打量着方清菡,情不自禁地说道:“小丫头生得好俊啊。”
方清菡羞红了脸,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回答。玉虚上人拉着她的手,柔声问道:“你多大了?”
方清菡连忙回答:“小女十三岁了。”
玉虚上人闻言,自言自语地说道:“十三岁……我来到这玉虚峰都已经十二年了……要是我的雅儿还在,也是你这般年龄了……”
玉虚上人才说完,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落下来。“十二年了,雅儿,你爹还是不肯原谅我……”玉虚上人梦呓一般说道。方清菡以为自己哪里冒犯了她,只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良久,玉虚上人止住眼泪,问道:“志诚,你师父让你们来做什么?”
潘志诚急忙回答:“我师父说孤星城从来没有女子,小师妹长期住下去恐怕多有不便。因此我师父让晚辈带小师妹来上人这里,求上人照应她。”
玉虚上人神色凄苦,幽幽说道:“只要是他托付的事,我几时没有答应过?”
潘志诚站了起来,躬身说道:“志诚代师父谢过上人!”
玉虚上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小丫头,既然是你师父托付,那你就在这里住下来吧。”
方清菡急忙施礼,说道:“谢谢上人。”
韩武在一旁说道:“四师兄,我记得师父让小师妹来上人这里的时候,不是你这样说的啊。”
潘志诚显得尴尬无比,说道:“小师弟不要胡说。”
韩武着急了,红着脸大声说道:“我没有胡说,不信你问小师妹!”
玉虚上人看韩武不像是在说假话,于是问方清菡道:“小丫头,你义父到底怎么说的?”
方清菡恭声回答:“上人,我爹的原话是:玉虚峰上有一个人,孤苦伶仃已经十二年了,你可愿意替爹去那里陪陪那人。至于我爹给四师兄怎么说的,小女确实不知道。”
玉虚上人突然激动万分,拉着方清菡的手,紧张地问:“你爹真是这么说的?你爹真是这么说的?”
第60章 曲先卫义救孤女,方清菡昆仑认亲(6)
方清菡答道:“小女不敢欺骗上人。”
玉虚上人泪如雨下,把方清菡紧紧搂入怀中,哽咽着说道:“十二年了……他到底还是挂念着我……”
方清菡的眼眶也红了,低声喊了一声:“上人……”
玉虚上人拭干眼泪,站起来牵着方清菡的手,说道:“你既是孤星城主的义女,也就是我玉虚上人的义女。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亲娘!”
方清菡父母双亡,原本以为此生再无指靠。却没想到先是贺昆峰认了自己作义女,现在又是玉虚上人当了自己的娘亲。她不禁惊喜交加,深情地喊了一声:“娘!”
玉虚上人因早年做下一件错事,导致幼女早亡。此刻听得方清菡发自肺腑地叫自己娘亲,心头一颤,想起了夭折的女儿,抱着方清菡失声痛哭。
等到玉虚上人把方清菡安排妥当,潘志诚这才领着韩武向两人辞行。玉虚上人喜得义女,很是高兴,亲自带着方清菡把潘志诚、韩武送到巨石丛外。
两人下得山来,韩武问道:“四师兄,我们上山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穿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大石头?你非要按着玉虚上人的话去走,多麻烦呀!”
潘志诚轻轻拍了一下韩武的头,笑道:“乱七八糟的石头?你好大的口气!”
韩武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就是几块石头么,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潘志诚正色说道:“小师弟,你不要小看那些石头,那是玉虚上人布下的阵法。如果没有玉虚上人的指引,一般人只有困死在阵中!”
韩武吐了吐舌头,说道:“这么厉害!”
潘志诚说道:“玉虚上人精于奇门遁甲之术,她当年和师父齐名江湖绝非浪得虚名。”
韩武回想起玉虚上人的绝代风姿,忽然说道:“四师兄,你说玉虚上人当年是不是比现在更好看?”
潘志诚想都没想就回答道:“那当然,听说她当年可是武林第一美女!嘿嘿,要不她也不配当我们的师娘……”
“师娘?”韩武惊叫起来。
潘志诚自知失言,急忙闭嘴不答。韩武不依不饶,追问道:“四师兄,你刚才说玉虚上人是我们的师娘,是不是?”
潘志诚支支吾吾不肯回答。韩武撅嘴说道:“你不告诉我算了,我回去自己去问师父!”
潘志诚慌不迭地的拉住韩武,说道:“我的小祖宗,你千万别去问师父,你想害死我呀!”
韩武促狭地望着他,说道:“我不去问师父也行,但是你得告诉我实情。”
潘志诚拿韩武没有丝毫办法,只得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有关贺昆峰和玉虚上人之间的恩怨情仇。
原来,贺昆峰和玉虚上人十几年以前本是武林中的一对神仙眷侣。他们郎才女貌,行侠仗义,声名传遍了大江南北。那时,贺昆峰还没到昆仑山创建孤星城,玉虚上人本名林玉瑶。十三年前,林玉瑶产下一女,取名贺洁雅。正当夫妇两人沉浸在得女之喜之时,忽然有一个江湖中人来拜谒贺昆峰,说是有人要暗害武昌的一个侠义道人家。贺昆峰本就和那户人家相识,闻讯大惊,于是匆匆赶往武昌。
贺昆峰走了几天以后,林瑛念夫心切,终究放不下心,急忙带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儿追赶贺昆峰。到得武昌那户人家以后,林玉瑶正好看到丈夫抱着一个妙龄女子从不远处走过来。那女子妖艳异常,对贺昆峰又亲又搂。林玉瑶误以为丈夫变心,又听不进贺昆峰的任何解释,盛怒之下拔剑杀了那女子。
贺昆峰气愤之下,打了林玉瑶一记耳光。林玉瑶本就心高气傲,如何肯与丈夫罢休,当时就和贺昆峰以死相博。不料,两人正在打斗之间,林玉瑶失手将怀中的婴儿落下。婴儿的头磕在一块满是棱角的石头上,血流如注,顿时气绝。贺昆峰又惊又怒,抱着孩子的遗体顿足而去。
林玉瑶逐渐冷静下来,她强忍着丧女之痛到处打听,这才知道那户人家已经被灭了满门,而丈夫抱着的那女子正是那户人家被掳走多日的女儿。那女子本是正经清白的人,只是这些天被仇家喂了不少迷幻药,所以失去了本性。她虽然被贺昆峰救了出来,但是还未恢复本性。没想到的是,她没被仇家所杀,却死在了林玉瑶的剑下。林玉瑶得知真相以后,又悔又痛。想到只有在丈夫面前以死谢罪,才能对丈夫以及死去的女儿还有被误杀的女子有个交代,于是到处找寻贺昆峰。可是,贺昆峰始终无法原谅林玉瑶,一直躲着不和她见面。
一年以后,林玉瑶得知贺昆峰在昆仑山玉珠峰创立了孤星城,于是万里迢迢赶到孤星城。不料,贺昆峰听到消息早就离开了孤星城。林玉瑶在孤星城苦苦等候了一个多月,依旧不见贺昆峰的踪影,心灰意冷之下只好离开。
后来,贺昆峰托人带话给林玉瑶,说是夫妻缘分已尽,此生不必再见!林玉瑶伤心欲绝,心中既愧疚又挂念着丈夫,于是独自在玉虚峰住了下来。时间长了,林玉瑶以山名为号,自称玉虚上人。就这样,夫妻俩隔山而望,不知不觉已经十二年。
韩武听潘志诚说完,唏嘘不止,说道:“玉虚上人……不,师娘也蛮可怜的。”
潘志诚点头说道:“所以尽量不要犯错,有的错永远没有办法弥补。”
潘志诚缓了一缓,又说道:“小师弟,你在师父面前千万别提师娘两个字,顶多称呼玉虚上人。要不,有你好受的。”
韩武连忙称是,说道:“四师兄,我看师父其实还是舍不得师娘。”
潘志诚偷偷打量了周围,笑着说道:“这么美若天仙的妻子,换做我也舍不得!”
韩武嘻嘻一笑,忽然向前发足狂奔,一边跑一边说道:“四师兄,我要把你刚才的话禀报给师父去!哈哈……”
潘志诚一愣,立刻向韩武追了过去,喊道:“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第61章 朱高煦夜宴萧毅,团圆节三妃争宠(1)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萧毅跟着朱棣回师开平以后,一路凯歌,又到了北京。朱棣大宴群臣,大赏军民。一时之间,北京城里张灯结彩,歌功颂德者比比皆是,很是热闹了好几天。数日之后,朱棣留夏元吉在北京辅佐皇长孙朱瞻基,自己则率领其他文武重臣在锦衣卫的护送下返回京师。朱棣兴致很高,沿途游山玩水、接见官民、考察风俗,整整一个多月之后,銮驾才回到京师皇宫。
此次北征,萧毅受封一等忠勇伯。朱棣回宫后赏赐了一座皇宫附近的府邸给他,又指派了十几个奴仆专门打点他的生活。萧毅对政务一窍不通,幸好镇抚司有几个官员沉稳干练,大小事务都有他们出谋划策,他也省了不少心思。萧毅白天入宫当差,晚上回府练功,也不与其他人来往,生活竟是枯燥得很。好在他的性子沉稳,也不喜四处应酬,因此不觉得无趣,反倒是自得其乐。要是遇到从塞外来觐见皇帝的官员,萧毅总是殷切地托付他们寻访韩武的下落。那些官员见伯爵大人请托,哪有不愿意的,都是满口应承。不过,那些官员回去以后,却没有送来韩武的任何消息。时间一长,萧毅也就渐渐不再抱什么希望。也有几次,萧毅提出要回洛阳省亲,朱棣却没有恩准。说是锦衣卫正是多事之际,要等以后清闲了再议。萧毅无法,只得照旧勤勉当差。
一日,萧毅当班后,看到朱棣没有其他吩咐,于是准备返回伯爵府。才出午门,左都御史陈瑛、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迎面而来。萧毅急忙行礼,说道:“卑职参见两位大人。”
陈瑛满面春风,说道:“伯爵大人让我们等得好苦!”
萧毅心中狐疑,问道:“不知两位大人找卑职有何贵干?”
纪纲笑着说道:“萧爵爷,你不要这么客套。我们几个同殿为臣,下殿以后就应当亲如兄弟嘛!”
陈瑛谄笑道:“纪兄所言极是,萧爵爷莫要见外了。”
萧毅对这两人并无好感,今天忽然见他们这么热情,不由暗自警惕。他实在不知道跟这两个官长怎么称兄道弟,只得敷衍道:“卑职不敢。”
纪纲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萧毅的手就往外走。萧毅连忙问道:“纪大人要带卑职去哪里?”
纪纲说道:“不要问那么多,去了就知道了。”
萧毅不得已,只有跟着二人走出宫外。
纪纲、陈瑛引着萧毅径直到了汉王府,朱高煦带着幕僚早已在大门外等候。看到三人来到,朱高煦走上前来,拉着萧毅的手说道:“萧伯爵大驾光临,汉王府蓬荜生辉。”
萧毅急忙谦逊,又寒暄几句,这才随着朱高煦进了王府。众人谈笑风生,来到王府后宫,分宾主落座。朱高煦说道:“萧伯爵忠贞勇武,年轻有为,本王好生佩服。本王今日略备薄酒,请陈、纪两位大人作陪,以表本王对萧伯爵的亲近之心。”
陈瑛冲萧毅说道:“萧伯爵,满朝文武,能让汉王殿下如此倚重的,你是第一人啊!”
萧毅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卑职不才,蒙汉王殿下错爱,卑职愧不敢当。”
朱高煦示意萧毅坐下,说道:“萧伯爵不要拘礼,今日不醉不归!”
陈瑛、纪纲轰然叫好,萧毅只得重新坐下。
内侍们送来酒菜,又进来几个舞女进来助兴。随着轻柔的丝竹声响起,舞女们翩翩起舞。萧毅酒量不大,但是由于有了一些内力底子,因此虽然朱高煦频频劝酒,倒也没醉。酒过三巡之后,纪纲已经吐词不清。他色眯眯地盯着一个体态婀娜的舞女,放肆地说道:“汉王殿下,这个舞女长得可真不错啊!”
陈瑛也是喝得脸红耳赤,他邪笑着说道:“老纪,你家里已经有那么多美貌妻妾,还不知足啊!”
纪纲口无遮拦,淫笑道:“食色,性也。我纪纲就好这一口!”
两人同时大笑。朱高煦也笑了,说道:“纪大人能看上这个舞女,那是她的福气!本王稍后就派人送到纪大人府上。”
纪纲闻言大喜,连忙站起道谢。
等到纪纲坐下,朱高煦指着舞女们说道:“陈大人是否有看得上的?”
陈瑛垂涎三尺地望着舞女们,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卑职不敢请赏。”
朱高煦大手一挥,说道:“区区几个女人算什么!本王也给你选一个!”
看到陈瑛喜出望外,朱高煦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问萧毅:“萧伯爵,本王也送两个女子服侍你,如何?”
萧毅羞得满脸通红,急忙摆手说道:“多谢殿下美意。卑职……不需要……不需要……”
三人看到萧毅如此窘迫,都不禁哈哈大笑。
歌舞完毕,汉王府内的内侍、随从都退了出去。朱高煦环顾四周,忽然喟然长叹。陈瑛连忙问道:“殿下尽享人间荣华富贵,难道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吗?”
朱高煦豪饮了一杯美酒,说道:“三位大人有所不知,本王是为我大明的江山社稷担忧!”
陈瑛故作不解,问道:“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殿下有何担忧?”
朱高煦说道:“我是担心父皇百年之后,一旦太子继位,祖宗留下的基业恐怕要毁于一旦!”
萧毅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他们说。
陈瑛又问道:“为何?”
朱高煦说道:“太子体弱多病、昏庸怯弱,他登基以后,一旦天下出些什么变故,该如何收场?”
陈瑛、纪纲连忙称是。陈瑛说道:“以卑职之见,三位皇子之中,也就汉王殿下英武过人,与当今圣上十分相似。大明江山只有托付到汉王殿下手中,才不至于有倾覆之忧。萧伯爵,你说是吧?”
萧毅笑了笑,不置可否。
纪纲似乎已经醉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道:“真不知道圣上是怎么想的,怎么不立汉王殿下作太子!”
第62章 朱高煦夜宴萧毅,团圆节三妃争宠(2)
朱高煦幽怨地说道:“还不是因为太子狡诈,蒙蔽了皇祖考!若不是当初皇祖考要立他为皇太孙,太子之位哪里轮得到他!”
陈瑛故意环顾四周,轻声说道:“据卑职的揣测,当今圣上很不喜欢太子,只是还没找到太子的过失而已。”
纪纲嚷嚷道:“早就应该废了太子,另立汉王殿下为储君!”
朱高煦不无得意地说道:“实不相瞒,父皇也亲口对我说过,迟早要立我做太子!”
纪纲慌忙跪倒在朱高煦面前,叩首说道:“微臣纪纲愿誓死追随汉王殿下!”
陈瑛也急忙站了起来,走到朱高煦面前跪下磕头,说道:“微臣陈瑛也愿誓死追随汉王殿下!”
朱高煦甚是满意,缓缓说道:“两位大人起来吧。本王以后当了太子,自然忘不了你们的好处。”说完,朱高煦的目光瞟了瞟萧毅。
陈瑛、纪纲这才谢恩站起,坐到了原位。纪纲看到萧毅静坐不动,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说完,他不停地给萧毅使眼色,示意萧毅去效忠朱高煦。
萧毅不为所动,兀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朱高煦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问道:“萧伯爵以为本王的话是否有理?”
萧毅想了想,说道:“卑职常听人说,太子仁爱儒雅,是社稷之福。汉王勇武过人,是国家栋梁。”
陈瑛阴阳怪气地说道:“萧伯爵,想不到你年纪不大,为官之道倒是炉火纯青啊!”
萧毅说道:“陈大人过奖了,卑职还要多向各位大人讨教。”
陈瑛脸色铁青,哼了一声,不去理他。朱高煦走到萧毅跟前,目光像刀锋一样从萧毅脸色扫过。“萧伯爵,要是有一天,太子和本王刀兵相见,你会帮谁?”朱高煦一字一句地问道。
萧毅站起来,直视着朱高煦的眼睛,铿锵有力地说道:“当今圣上让卑职帮谁,卑职就帮谁。”
朱高煦又问:“要是父皇不在了,你帮谁?”
萧毅应声答道:“谁对老百姓好,能让老百姓过好日子,卑职就帮谁。”
朱高煦嘿嘿笑道:“萧伯爵,本王只问你一句话,愿不愿意跟着本王一起干?”
萧毅说道:“汉王殿下的所作所为要是无害于江山社稷,无害于黎民百姓,卑职誓死追随。”
纪纲在旁边插话道:“萧伯爵,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朱高煦的脸色变得冷峻起来,说道:“你要清楚,不肯追随本王的人,都是本王的敌人!”
萧毅忽然用手捂着额头,出着粗气说道:“殿下,卑职不胜酒力,头昏脑涨,看来已经醉了……”
朱高煦冷哼一声,拂袖说道:“既然萧伯爵喝醉了,本王恕不奉陪!”
萧毅听得朱高煦下逐客令,道了一声谢,这才不徐不疾地走出门外。看到萧毅的身影越走越远,陈瑛说道:“殿下,这小子软硬不吃啊。”
纪纲说道:“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看来他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朱高煦的脸色异常难看,说道:“你不要小看了这个土包子,留着他迟早是个祸害。”
纪纲阴笑道:“殿下放心,对付他这样的,我和老陈的办法多的是。”
朱高煦说道:“事不宜迟,趁他羽翼未满,尽快除掉。”
陈瑛附和道:“殿下所言极是。我看他这一段圣眷正隆,要是不先下手为强,恐怕夜长梦多。”
三人聚在一起又密商了许久。天黑之后,陈瑛、纪纲这才先后离开汉王府。
萧毅匆匆忙忙离开汉王府,背上冷汗直冒。夜风拂过,竟有丝丝凉意。想到汉王那凶狠的眼神,他不禁心有余悸。萧毅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心跳加速、腿肚子打颤。他在汉王府门前长吁了一口气,稍微镇定情绪以后,这才迈步往前走去。
官场太凶险了,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这些天却深有体会。萧毅暗想:还是李家村好,没这么多的尔虞我诈,没这么多的勾心斗角。每天可以读读书,跟着舅舅、舅娘出去劳作,邻居们也都很和善热心……萧毅在京师举目无亲,到底以后该怎么办?他感到无比彷徨迷惑。快要回到伯爵府的时候,萧毅忽然想起了姚广孝,于是立刻走向灵谷寺。
灵谷寺里灯火幽暗,檀香缭绕。萧毅敲开山门,知客僧慌忙前去禀报姚广孝。不到片刻,姚广孝身披袈裟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刚毅英武、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姚广孝打了个稽首,微笑着说道:“伯爵大人大驾光临,姚广孝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萧毅答道:“少师,你这样对我说话,我好不习惯。”
姚广孝哈哈大笑,回头对那中年汉子说道:“徒儿,快来见过萧毅萧伯爵。”
那中年汉子疾步上前,作揖说道:“内官监太监郑和拜见萧伯爵。”
萧毅瞪大着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连忙问道:“你就是下西洋的正使郑和?”
郑和说道:“有劳爵爷下问,咱家正是郑和。”
萧毅兴奋起来,说道:“郑大叔,我听李家村的人说起过你。你生擒海盗陈祖义,真是了不起!”
萧毅说的是郑和第一次下西洋的事情。陈祖义认定郑和的船队有宝物,于是率众海盗前来打劫。不料郑和早有准备,采用火攻烧毁海盗船十艘,捕获海盗船五艘,杀死海盗五千多人,生擒了海盗王陈祖义。
郑和淡淡一笑,说道:“萧爵爷过奖了,刑余之人不敢当此谬赞。咱家听师父说你漠北救驾、扬大明军威,好生钦佩!”
萧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郑大叔怎么会是少师的徒弟?”
姚广孝说道:“萧伯爵有所不知,老衲在七年以前收郑和为菩萨戒弟子,法名福吉祥。”
萧毅这才明白原委,又与郑和寒暄了几句,这才跟着姚广孝进了方丈室。姚广孝令沙弥奉上香茗,开口问道:“萧伯爵这么晚来到庆寿寺,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第63章 朱高煦夜宴萧毅,团圆节三妃争宠(3)
萧毅一脸愁容,如实把在汉王府的经过告诉了姚广孝。
郑和沉吟良久,说道:“汉王觊觎太子之位已久,迟迟不去乐安州就藩。他在京师广收门客、结交朝臣,长此以往,必成朝廷的大患。”
姚广孝说道:“福吉祥言之有理。汉王党同伐异,嚣张跋扈,太子恐非他的对手。”
萧毅说道:“既然这样,圣上为什么不管管他?”
姚广孝叹息道:“三位皇子之中,只有汉王最得圣心。圣上不是不知道汉王的所作所为,只是舔犊情深,不忍下手而已。再者,太子文弱,圣上很是不喜,数次有废立之意。因此,汉王更加为所欲为。”
萧毅点了点头,问道:“少师,我对汉王说的那些话是否妥当?”
姚广孝捋着白须说道:“很好,很好。”
“那我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圣上,怎么样?”萧毅又问道。
“不可!”姚广孝、郑和异口同声地回答。
姚广孝、郑和都是朱棣的心腹,对朱棣的脾气性格了如指掌。他们生怕萧毅年轻气盛,冒失行事,因此同时劝阻。
“为什么不能告诉圣上?”萧毅问道。
姚广孝说道:“虽然圣上也很喜爱你,但是你要知道疏不间亲。你如果把汉王今晚的话告诉圣上,圣上即使相信,也不会惩戒汉王。相反,圣上还会怀疑你是太子的人。这样一来,不论是你还是太子,都将受到牵连。”
郑和说道:“尤其汉王拉拢了左都御史陈瑛和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这两个人都阴险狡诈、工于心计、党羽众多。他们既然敢拉拢你,肯定做好了应对之策。”
萧毅有点着急了,说道:“这样一来,不投靠汉王岂不死路一条?”
姚广孝说道:“也不尽然。汉王虽然跋扈,但是陛下春秋鼎盛,圣光烛照,绝不至于置江山社稷不顾。或许,再过些年,陛下会下决心的。”
郑和也说道:“师父说得对。陛下再怎么溺爱汉王,也不会容汉王毁掉祖宗留下的基业。”
萧毅心神稍安,又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姚广孝望着烛火幽幽说道:“谨言慎行,静观其变。”
萧毅若有所悟,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他说道:“少师,我年纪小,不习惯做官当差。我想辞官回李家村,去陪舅舅、舅母……”
姚广孝呵呵笑道:“老衲也想功成身退,归隐田园,可是陛下不会允许啊。”
“那我就跟着郑大叔一起下西洋去!”萧毅赌气说道。
郑和笑道:“萧爵爷能与咱家同行,这是咱家的荣幸,就怕圣上舍不得你!”
姚广孝正色说道:“福吉祥,听圣上说明年要你再下西洋,你可得提前做好准备。”
郑和说道:“师父放心,经过这三次西洋之行,弟子已经大致掌握了西洋各国的水文地理、民俗风情。明年再下西洋已是轻车熟路,只待圣上定下出发日期而已。”
姚广孝又说:“你劳师动众三次出使西洋,朝臣们可是众说纷纭。你风头出尽,可不要得意忘形,还是要谦卑处事才好。”
郑和欠身说道:“多谢师父教诲,弟子感恩莫名。非是弟子贪功,实在是皇命在身,弟子不得不为。等到弟子赋闲之时,再来我师驾前侍奉。”
姚广孝道:“不忘本心就好!只怕等你赋闲之时,为师早已是枯骨一堆了。”
萧毅说道:“少师为人这么好,佛祖一定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的!”
姚广孝笑道:“承伯爵大人吉言。不过,生死有命,道衍早已了无牵挂。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明天都有公务,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郑和、萧毅闻言,方才起身告辞,各自回府不提。
次日上朝,萧毅看到朱高煦对自己不理不睬,心中难免怏怏。陈瑛、纪纲倒是好像没事儿人一样,依然是笑容满面,格外亲切。萧毅疑惑异常,不知道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得按姚广孝所说,暗自小心。几天过去,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切似乎风平浪静。萧毅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又过得几天,正是八月中秋节,皇宫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朱棣下旨,众皇子、皇孙,后宫各嫔妃晚上到御花园共度中秋。又钦点姚广孝、郑和、萧毅及众多皇亲国戚一同侍驾赏月。
等到夜色渐深,一轮圆月高悬夜空,照得人间恍若白昼。钦安殿前灯火辉煌,内侍们早已设好了席位,上面摆着葡萄、梨、柚子、苹果,橘子、石榴等水果,又放着月饼、大闸蟹、桂花糕、桂花酒等食物。一众皇子、皇孙、嫔妃及皇亲国戚早早就到了御花园,只等朱棣驾临。过了一阵,朱棣在内侍的陪同下来到钦安殿,众人急忙下跪山呼万岁。朱棣坐在当中的宝座,示意众人坐下。于是,男女分品阶爵位各自落座。
朱棣看到姚广孝、郑和坐在众人之中,招手说道:“少师、郑和为国操劳,是社稷的有功之臣,又是朕的良师益友,快到上席来坐!”
姚广孝、郑和连忙起身推却,朱棣就是不许。两人不得已,只好在上席坐下。朱棣扫了一眼后宫妃嫔,问道:“权贤妃怎么没来?”
司礼监太监急忙回答:“启禀陛下,权妃娘娘说是要给您准备礼物,估计得迟点才能来。”
朱棣饶有兴趣地问道:“她给朕准备的是什么礼物?”
司礼监太监答道:“权妃娘娘没说,奴婢也不知道。”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不等她了。”
他仰头望着明月,出神了半晌,慨然说道:“又是一年团圆节。想当年,先帝也是在这钦安殿之前大设家宴,朕与各位兄弟承欢膝下。而今物是人非,不觉将近二十年……”
姚广孝见朱棣有些伤感,急忙说道:“陛下,如今大明江山一统、太平盛世、万邦来朝,太祖在天有灵,必然十分欣慰。”
第64章 朱高煦夜宴萧毅,团圆节三妃争宠(4)
朱棣微微点头,说道:“朕今日触景生情,有些失态了。”
姚广孝微笑不语。朱棣又说道:“此次是家宴,不分君臣不谈国事,但叙亲情而已。你们不要拘束,今晚不醉不归!”
众人一起举杯向朱棣敬酒。朱棣一饮而尽,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滴,说道:“良辰美景,怎可无乐?奏乐!”随着朱棣一声令下,教司坊钟鼓齐鸣,悠扬的乐曲顿时在御花园里响起来。众人兴致盎然,觥筹交错,热烈非凡。酒过三巡,朱棣笑着对姚广孝说道:“少师,雅乐听得多了,甚是无趣。北宋苏东坡乃是千古文豪,一曲《水调歌头》传唱至今。今晚正是中秋月明之时,听听这首曲子如何?”
姚广孝答道:“陛下既有如此雅意,微臣理当奉陪。”
朱棣挥了挥手,礼部官员随即前去安排。片刻之后,只听得牙板响过三声,立时从假山背后传来婉转的洞箫声。萧声高亢欢快,抑扬顿挫,似乎吹奏洞箫的人喝醉了一般。
不一会儿,萧声渐渐低了下去,一个优美的女子声音响起:“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歌声凤鸣鹤唳、好似黄莺出谷,竟如天籁之音。唱完一遍以后,那女声再从“转朱阁,低绮户”唱起,直到曲终,声音如泣如诉,越来越小,最后归于沉寂。一时之间,万籁俱寂。
众人轰然叫好,朱棣笑道:“少师,听此女声音,定是绝世美女!”
姚广孝也笑着说道:“闻弦歌知雅意,陛下所见定然不差。”
朱棣大声说道:“唱歌的女子快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华服的妙龄女子低着头聘聘婷婷地走到了朱棣面前。
朱棣说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那女子抬起头来,朝着朱棣莞尔一笑,施礼说道:“臣妾给陛下请安。”这女子清丽文雅、楚楚动人,正是后宫的权贤妃。朱棣似乎吃了一惊,问道:“权妃,怎么是你?”
权妃撅嘴说道:“臣妾不久前学会了这曲《水调歌头》,一直想唱给陛下听,但是陛下始终没有时间。正好今天是中秋佳节,所以臣妾想给陛下一个惊喜,于是自作主张唱了一曲。陛下不会怪罪臣妾吧?”
朱棣哈哈大笑,说道:“你唱得如此好听,朕怎么会怪你?不但如此,朕还要重重的赏你!”
权妃眨着迷人的丹凤眼,高兴得像孩童一般说道:“陛下,我真的唱得好听?”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很好听。”
“那您要赏我什么呢?”权妃问道。
换做是其他人这么说话,朱棣早就龙颜大怒了。不过,权贤妃聪颖美丽,十八岁从朝鲜选秀入宫,这两年一直深得朱棣的宠爱。朱棣视她为掌上明珠,百依百顺,因此虽然权妃经常言行不符礼制,朱棣也不去怪罪。相反,朱棣倒是非常喜欢她这天真烂漫的性格,总觉得比那些循规蹈矩的嫔妃要可爱百倍。所以,自打徐皇后去世,朱棣就让刚入宫的权妃代为掌管后宫事务。
朱棣想了片刻,说道:“占城国国王进贡来一串伽蓝香念珠,名贵异常,就赏赐给你吧!”朱棣说完,就把戴在左手腕的念珠取了下来。
伽蓝香乃是占城国特产,其他国家都没有产出。因其香气独特,又产量稀少,所以特别珍贵。朱棣对郑和带回来的这串念珠视若珍宝,时时带在身边。现在他竟然把这念珠赐给了权妃,可见朱棣对权妃何其宠爱。看到权妃喜不自禁,其他妃嫔既羡慕又妒忌。权妃正要谢恩,一个悦耳的女声忽然响起:“陛下,且慢!”
权妃回头看去,原来说话的是张贵妃。张贵妃出身名门,父亲张玉在靖难之役中为了救朱棣而战死,朱棣即位后封他为荣国公、河间王。哥哥张辅征安南有大功,受封为英国公,颇受朱棣的信任。张贵妃早就不满朱棣让权妃掌管后宫,今晚又看到权妃投机取巧得了赏赐,更是愤愤不平。
朱棣望着张贵妃,不解地问道:“张妃有何话讲?”
张贵妃上前施了一礼,朗声说道:“陛下,您要是把伽蓝香念珠赏赐给权妃,未免有些厚此薄彼!”
朱棣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张妃何必介意!权妃今晚技压全场,理应受此赏赐!”
张贵妃不依不饶,说道:“权妃投机取巧,视祖宗礼制于不顾,陛下却要赏她。我等姐妹奉陛下如神明,循规蹈矩,却不得陛下欢心。如此一来,岂不要寒了众姐妹之心?”
“陛下,贵妃娘娘所言极是!”又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朱棣定睛一看,原来是吕婕妤站了起来。永乐六年,权妃、任顺妃、李昭仪、吕婕妤、崔美人一起由朝鲜选秀入宫。但是,朱棣却唯独异常宠爱权妃。吕婕妤一直看不惯权妃独受恩宠,因此颇有怨言。
权妃看了看张贵妃和吕婕妤,说道:“姐姐、妹妹,不就是一串念珠么?何必扫了圣上的雅兴!”
张贵妃有娘家撑腰,并不把权妃放在眼里。她微微一笑,说道:“妹妹,既然只是一串念珠,你让给姐姐如何?”
权妃皱起眉头,说道:“陛下所赐,不敢相让!姐姐要是不甘心,不妨也给陛下唱上一曲!”
张贵妃不屑地说道:“老子说,五音令人耳聋。靡靡之音,何足道哉?要不,我们姐妹来比试填词作曲!”
吕婕妤也走了过来,对权妃说道:“贵妃娘娘的这个提议甚好!我们姐妹们都各自填词一曲,再由陛下品评,胜出者得此伽蓝念珠。如何?”
权妃瞪了吕婕妤一眼,毫不示弱地说道:“好,比就比!”
第65章 朱高煦夜宴萧毅,团圆节三妃争宠(5)
朱棣看到三个爱妃剑拔弩张,干咳了一声,捋着胡须道:“王贵妃、吴惠妃、任顺妃,你们以为如何?”
王贵妃年长色衰,早就没有争强好胜之心,只想平平静静地过安生日子。她直起身来,恭声答道:“但凭陛下做主。臣妾资质平庸,不敢在陛下面前献丑。”
朱棣嗯了一声,又看着吴惠妃和任顺妃。吴惠妃自从自己亲生的四皇子早夭以后,一直心灰意冷,对争风吃醋之事再无丝毫兴趣。任顺妃虽然只有十九岁,但是为人谦和,从不参与争宠。因此,听到朱棣发问,两人慌忙站起身来。
吴惠妃答道:“既然妹妹们有此雅兴,填几首曲子也无妨。只是,臣妾自认没有妹妹们的才华,恳请万岁让臣妾免于比试。”
吴惠妃入宫多年,朱棣深知她的秉性。因此,他点了点头,同意了吴惠妃的请求。
任顺妃柔声说道:“姐姐妹妹们都会填曲子,臣妾却不会。臣妾有心无力,这串伽蓝香念珠理应是姐妹们的。”
朱棣听她说得诚恳,怜惜地说道:“没关系,朕改天另外赏赐些东西给你!”
任顺妃谢恩坐下。朱棣朗声说道:“既然你们三人都有填词作曲的意思,那就各填一曲《采桑子》,由朕和少师品评。胜出者赏赐伽蓝香念珠,也省得再有人说朕厚此薄彼!”
朱棣说完,瞟了张贵妃一眼。张贵妃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嘟着嘴横了朱棣一眼。朱棣心神一荡,笑着对姚广孝说道:“少师,朕是真拿这几个小女子没有办法!”
姚广孝笑而不语,张贵妃、权贤妃、吕婕妤各自回到座位。半盏茶的功夫过后,权妃说道:“陛下,臣妾有了!”
朱棣连忙道:“快念来听听!”
权妃站起来念道:“玉兔万里当空照,桂树婆娑。沁透烟萝,夜色凝霜似故国。梦残望断乡关路,山岳长河。凤阙轻歌,独举金樽问宫娥。”
权妃才念完,朱高煦大声喝彩。朱棣望着朱高煦,说道:“煦儿,你说说,权妃的这支曲子好在哪里?”
朱高煦一愣,想了想说道:“父皇,权妃娘娘这支曲子意境美妙,思乡之情入木三分、惹人怜惜。儿臣以为,那串伽蓝香念珠就该赐给权妃娘娘!”
朱高炽在旁边说道:“二弟不要妄言,贵妃娘娘和婕妤娘娘都还没填好曲子,怎么能现在就下定论呢?”
朱高煦不满地说道:“父皇本来就是要把那串念珠赐给权妃娘娘,现在权妃娘娘最先谱出词曲,可见才思敏捷。因此,那念珠非权妃娘娘莫属!”
朱高炽说道:“二弟,父皇说是以词曲优劣判高下,并非说是以谱曲快慢定输赢呀!”
朱高煦还待争辩,朱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你们都不要争了,莫要打扰她们填词!”
两兄弟这才停止争论,安静下来。片刻,吕婕妤说道:“陛下,臣妾也有了!”她也不待朱棣吩咐,竟自站起来念道:“冰轮流光萧呜咽,蟹腻蛩鸣。蟹腻蛩鸣,白露千重。秋水映远门。朱阁冷落容颜老,切盼天明。切盼天明,烟雾云蒸,枫叶自飞红。”
这是一首增字《采桑子》,曲中大有哀怨之意,朱棣若有所思,没有言语。
张贵妃也站了起来说道:“陛下,臣妾也填了一曲增字《采桑子》。”
“念。”朱棣说道。
张贵妃润了润嗓子,念道:“飞来玉镜青天挂,四海团圆,欢尽难眠。玉液飘香蜜柚甜,红袖卷珠帘。倚阑独看天河水,小卧琴轩,沉醉门前。遥望华灯映月光,静寂照家园。”
三人把填写的《采桑子》各自念完,朱棣品味良久,一时难以取舍。朱高炽说道:“父皇,儿臣以为贵妃娘娘此次稍胜一筹,应将伽蓝香念珠赏赐给她。”
朱高煦心怀鬼胎,想着权妃最得父皇疼爱,因此要极力讨好权妃。他听朱高炽说张贵妃的好话,心中暗想:你还不是看在英国公的份上!于是,朱高煦大声说道:“父皇,太子所言差矣!儿臣认为权妃娘娘才情过人、独占鳌头,应该把伽蓝香念珠赏赐给权妃娘娘!”
皇三子赵王朱高燧虽然平日里韬光养晦、默默无闻,但是他也一直觊觎着太子名位。此刻看到朱高煦极力讨好权贤妃,自然也不甘落后。他站起来说道:“父皇,儿臣以为二哥所言极是,伽蓝香念珠应赏赐给权妃娘娘!”
三兄弟各执一词,相持不下。皇亲国戚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有的说应当赏赐给权妃,有的说应当赏赐给张贵妃,也有的说应当赏赐给吕婕妤。朱棣好生为难,赏赐给谁都会让另外两人心生不满。虽说朱棣异常宠爱权妃,但是张贵妃、吕婕妤也都年少貌美,朱棣平日里也很宠爱她们。看到朱棣沉吟不决,三个妃嫔早就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嘴来了。
吕婕妤本来就没打算得到伽蓝香念珠,只是看不惯权妃,要压一压她的气势而已。再者,吕婕妤也知道自己的才情不如张贵妃和权妃,所以干脆帮着张贵妃一起说权妃的不是。在吕婕妤看来,只要不是权妃得到赏赐,其他人得到都行。权妃平日里受朱棣宠爱惯了,对这几个一起从朝鲜来的姐妹越来越看不顺眼,也没把其他妃嫔放在眼里。原本今晚能够出尽风头,博得朱棣高兴,没想到张贵妃、吕婕妤突然发难。权妃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于是有点气急败坏,开始对两人冷嘲热讽。张贵妃出身名门,父兄都是大明江山的有功之臣。在徐皇后死后,按道理应当是由她接掌后宫。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朱棣竟把后宫交给了权妃打理。权妃年少,又是一个番邦女子,张贵妃自然不服气。因此,张贵妃对权妃也是百般刁难,唯恐朱棣受了权妃蛊惑而立权妃作皇后。
看到三个人争得激烈,王贵妃、吴惠妃、任顺妃、李昭仪、崔美人等都起来劝解。三人哪里听得进去,兀自吵闹不已。朱棣听得心烦,不禁怒喝道:“都住嘴!”众人见朱棣发怒,都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丝毫声响。
朱棣出了一口粗气,问姚广孝道:“少师,此事如何处理?”
姚广孝欠身回答道:“陛下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自然要言出必行。”
朱棣又问:“少师以为哪位娘娘应得此念珠?”
姚广孝答道:“三位娘娘各有千秋:权妃娘娘的词曲清冷艳丽,婕妤娘娘的词曲哀怨惆怅,贵妃娘娘的词曲明秀洒脱。今晚既是团圆节,词曲自然应以明秀洒脱为佳。因此,以微臣所见,伽蓝香念珠应赐予贵妃娘娘。”
姚广孝饱读诗书,又是填词作曲的行家,他这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朱棣问郑和道:“郑和,你的看法呢?”
郑和站立回答道:“奴婢赞成少师所说。”
朱棣点了点头,拿起伽蓝香念珠走到张贵妃面前,亲自把念珠戴在她的手腕,说道:“张妃,朕把这串念珠赏赐给你!”
张贵妃大喜,急忙谢恩。吕婕妤得意地望着权妃,似乎在说,这下你得意不起来了吧!权妃粉面通红,咬着牙跺了跺脚,也不拜别朱棣,竟然独自回宫去了。朱棣望着权妃的背影,又心疼又气恼,只有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66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忠勇伯蒙冤入狱(1)
过了一个多月,天气渐凉。太子府少詹事知会应天府尹,说是府中失窃,丢了几件太子喜爱的珍稀古玩,要求应天府火速侦办。应天府尹哪里敢怠慢,调动全部的衙役、捕快满城侦缉。
但是,几天过后,还是毫无眉目。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听得消息,吩咐萧毅所在镇抚司全力查办,限期七天破案。萧毅向姚广孝请教之后,严令镇抚司官兵仔细盘查出城人等。又不动声色地派出缇骑化装成普通百姓,在京师各地走访查探。四天以后,暗访的缇骑在城南一处黑市发现了被盗的古玩,当场就把窃贼抓获。刑讯之下,窃贼全盘招认,并供出太子府一个宦官是同谋。
萧毅把窃贼收监,封存了赃物,这才向作了纪纲详细的禀报。纪纲赞许有加,说是次日朝会后再向太子禀报。
第二天朝会完毕后,百官走出大殿。朱高炽正要离去,纪纲一路小跑着过来,满脸堆笑地说道:“太子殿下,请留步。”
朱高炽微笑着问道:“纪指挥使有事?”
纪纲四处打量,看到不少官员都围在旁边,轻声说道:“忠勇伯萧毅有要事向您禀报。”
朱高炽虽然和萧毅没有来往过,但是这几个月以来对他的人品也稍有了解。看到萧毅正直忠勇,因此心中也是格外喜爱。朱高炽说道:“那就烦劳纪指挥使把忠勇伯请到这里说话。”
纪纲急忙把萧毅喊了过来,朱高炽亲切地问道:“萧伯爵,纪指挥使说你有要事向本太子禀报?”
纪纲悄悄地走到不远处,和一帮等候的官员闲聊起来。萧毅说道:“太子殿下,微臣并无甚要紧事。前几日东宫失窃一事,现已告破。”
朱高炽惊喜地说道:“这么快?怎样破案的?”
萧毅于是把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朱高炽。朱高炽听闻宫内有窃贼同党,恨恨说道:“那宦官竟然吃里扒外,着实可恨。本太子回宫立刻派人把他送到镇抚司!”
萧毅躬身答道:“有劳殿下费心。纪指挥使让微臣请示太子,什么时候把失窃古玩送回东宫合适?”
朱高炽爽朗地说道:“几件玩物,无关紧要。”
萧毅说道:“既然已经结案,理应完璧归赵。微臣明天请纪指挥使派人给太子殿下送回失窃物品,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朱高炽说道:“可以。”
朱高炽仔细地看着萧毅稚气未脱的脸庞,用手拍了拍萧毅的肩头,说道:“萧伯爵,你年轻有为,刚正忠勇,以后得空可常来东宫走动。”
萧毅说道:“多谢太子殿下。”
朱高炽望了望纪纲,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大有前途,切记不要走了歪路。”
萧毅答道:“太子殿下教诲,微臣铭记在心。”
朱高炽满意的点了点头,带着随从官员回宫去了。萧毅目送朱高炽离去,纪纲走了过来,问道:“萧伯爵,太子殿下怎么说的?”
萧毅回答道:“太子殿下说回宫后立刻派人把犯事宦官送到镇抚司。”
“没说其它的?”纪纲又问道。
“太子殿下并没有说其它。”萧毅答道。
“何时把失窃古玩送回东宫?”
“明天就可以。”
“何人去送?”
“太子殿下没有明示。”
纪纲的眼珠子滴溜乱转,笑着说道:“萧伯爵,明天就烦请你把东西送回东宫,如何?”
“卑职?”萧毅有点出乎意料。
纪纲说道:“虽然只是一个小案,但是事关东宫。锦衣卫其他人等,我都不放心。唯有请萧伯爵亲自出马,才显出锦衣卫对太子的敬重。”
萧毅沉吟片刻,干脆利落地回答:“好,卑职明天去东宫走一趟。”
纪纲笑了起来,说道:“萧伯爵明天去东宫,说不定太子殿下高兴之下会重重赏赐,这可是个大大的美差。本官原本是打算自己去的,不过明天正好有要事不能脱身,只有把这个美差让给伯爵大人了!”
萧毅淡淡一笑,说道:“多谢指挥使大人眷顾!”两人边走边聊,又说了一些镇抚司的事情,出了承天门后各自道别离去。
第二天,萧毅亲自带着太子失窃的东西来到东宫。守门侍卫往里通报后,过了一阵,从里面健步如飞地走来一个留着三绺长须的中年官员。这名官员穿着绣着白鹇的青袍补服,头戴乌纱帽,一边走一边拱手说道:“萧伯爵大驾光临,太子府左喻德杨士奇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萧毅为官多日,也曾听过杨士奇的大名,知道他以学问品行闻名于世,也在编撰《明太祖实录》时担任过总裁。萧毅急忙迎了上去,抱拳说道:“久闻左喻德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杨士奇拉着萧毅的手说道:“萧爵爷过誉了!下官听得爵爷在漠北救驾、勇挫阿鲁台之事,不胜钦佩。不期今日得见英雄,真是大快平生!”
两人一见如故,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杨士奇竟忘了将萧毅请入宫中,就在门前攀谈起来。聊了一阵,杨士奇用手拍了拍额头,歉然说道:“下官失礼,竟忘了请爵爷入内奉茶!”
萧毅答道:“左喻德不必客气。我此次来东宫是将失窃古玩送还太子,还请左喻德转呈殿下。”
杨士奇说道:“太子若是知道萧爵爷到来,定然十分高兴。因此,还是烦请爵爷亲自送还殿下吧。”
杨士奇说完,就领着萧毅往宫中走去。两人走到存心殿,早有內侍禀报了朱高炽。朱高春风满面,亲自出殿相迎,令萧毅十分感动。
进得殿中,萧毅先行了跪拜之礼,这才向朱高炽说明了来意。朱高炽一边让杨士奇收下失窃之物,一边微笑着说道:“萧伯爵辛苦了。”
萧毅答道:“殿下言重了,这是微臣应当做的。”
朱高炽请萧毅坐下说话,问道:“萧伯爵在京可否习惯?”
萧毅答道:“不敢欺瞒太子殿下,微臣确实有点不习惯。”
第67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忠勇伯蒙冤入狱(2)
朱高炽哦了一声,说道:“萧伯爵有何不习惯尽管说,本太子尽力为你解决。”
萧毅说道:“其他倒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只是很想念远在洛阳的舅舅、舅娘。”
杨士奇莞尔一笑,说道:“爵爷为何不向陛下告假省亲?”
“陛下不准,说是正是锦衣卫多事之际,要等以后再议。”萧毅有点沮丧地说道。
杨士奇笑道:“此事好办,爵爷不必忧虑。既然陛下不准爵爷回洛阳省亲,那爵爷派人把令舅夫妇接到京师就是!”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萧毅高兴得大声说道。
朱高炽问道:“萧伯爵公务繁忙,是否需要本太子派人去洛阳代你迎接令舅夫妇?”
萧毅连忙回答道:“多谢太子殿下厚爱。微臣怎敢劳烦太子殿下,过些天微臣自己派人去接就是。”
东宫的宦官送来香茗、糕点和水果,朱高炽浅呷了一口茶,问道:“镇抚司衙门最近可有什么要事?”
萧毅说道:“回禀太子殿下,镇抚司衙门一切照旧,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朱高炽说道:“那就好。镇抚司关系重大,萧伯爵可要多操点心。”
萧毅连忙称是。过了片刻,萧毅说道:“太子殿下,微臣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看到萧毅欲言又止的神情,朱高炽笑着说道:“这里没有外人,萧伯爵但说无妨!”
“太子殿下一定要提防汉王、纪指挥使和陈御史!”萧毅犹豫片刻后说道。
“汉王一直觊觎太子宝位,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萧伯爵为何说也要提防纪纲和陈瑛两位大人呢?”杨士奇问道。
萧毅于是把那天汉王宴请自己和纪纲、陈瑛的事和盘托出。朱高炽、杨士奇听完,脸上都变了神色。朱高炽说道:“没想到二弟还网罗了纪纲、陈瑛,看来他是志在必得啊!”
杨士奇担忧的说道:“汉王深受圣上宠爱,纪纲是锦衣卫指挥使,陈瑛是左都御史,这三个人现在走到一起了,以后的事情少不了!”
“左喻德可有良策?”朱高炽问道。
杨士奇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万岁圣明,太子殿下目前还是要以不变应万变,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是啊,父皇英明神武,他老人家迟早会看清楚的……”朱高炽幽幽说道。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萧毅忽然说道。
杨士奇眼前一亮,说道:“萧爵爷言之有理。太子殿下一边要以静制动,一边要早做准备。”
朱高炽长叹一声:“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看来此言不虚。本太子虽然贵为储君,却时刻如履薄冰,竟没过几天安生日子。也罢,二弟既然要这太子名位,让给他就是!”
杨士奇连忙说道:“太子不可!汉王虽然勇武,但是刚愎残暴。要是将江山社稷交给他了,天下黎民百姓岂有安生之日!”
朱高炽沉默不语,半晌才说道:“唉,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朱高炽与杨士奇并不把萧毅当外人,又说了一番国事。萧毅并不插话,只是静静地倾听。当两人问到萧毅看法时,萧毅才偶尔说了一些。萧毅年少,对于政事的经验不多,因此很多想法都略显青涩。朱高炽、杨士奇也不介意,反倒是对萧毅更增加了几分喜爱。
中午时分,内侍进来请朱高炽用膳。朱高炽看了看窗外,站起身来笑着说道:“萧伯爵,本太子失礼了。光顾着议论国事,倒忘记了已是用膳的时候。走,我们一起去用膳!”
萧毅说道:“多谢太子殿下美意,纪指挥使还等着微臣复命,微臣先告退了。”
朱高炽沉吟片刻,爽朗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太子就不强人所难了。萧伯爵以后若是空闲,尽管到东宫来走动。”
萧毅拜谢告退,朱高炽亲自把他送到门外。杨士奇一路陪同,直把萧毅送到宫门外,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道别。萧毅回到锦衣卫,向纪纲交了差事。纪纲有意无意地问起太子说了些什么,萧毅已经颇为清楚纪纲的为人,因此只是捡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告诉他。纪纲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就让萧毅回府去了。
傍晚时分,朱棣召见纪纲商量一件要事。大致议完之后,纪纲欲言又止地说道:“陛下,有一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棣问道:“什么事情?”
纪纲说道:“这个……是萧毅萧伯爵的事情……”
朱棣大奇,问道:“他有什么事情?”
纪纲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微臣感觉他最近有些目中无人、得意忘形……”
“哦……说说看。”朱棣说道。
“前些日,东宫失窃了几件古玩。镇抚司破案以后,微臣正准备派人给太子送去,不料萧毅主动请缨要去太子府。微臣以为,镇抚司有诸多大事需要萧毅处理,因此不允。不过,萧毅却不遵号令,自作主张去了太子府……”纪纲答道。
“少年气盛,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朱棣说道。
“陛下所言甚是。不过,微臣以为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纪纲接着说道。
“哪里不简单?”
“昨日朝会以后,萧毅与太子在殿前私下说了很久的话,就连微臣也不能近前。今日上午,萧毅又擅自做主去了东宫,名义上是去送还失窃的物品,但是在太子府竟然逗留一个多时辰。因此,微臣觉得此事可能并非巧合……”
“你的意思是萧毅故意讨好太子?”
“微臣只是觉得蹊跷。再者,萧毅深得圣上宠爱,虽然目无官长,但是应当不至于置朝廷法度于不顾而私交太子吧。”纪纲不痛不痒地说道。
朱棣用手捋着长须,眼露疑惑之色:“萧毅尚小,应当不会有此心机……”
纪纲趋前几步,说道:“微臣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昨天有不少官员看到萧毅和太子密谈,锦衣卫也有不少官兵都知道萧毅今天去了太子府。”
第68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忠勇伯蒙冤入狱(3)
“萧毅为官不久,或许并不知道官场的这些忌讳。你身为上司,还是要多多点拨他。”朱棣将信将疑地说道。
纪纲小心翼翼地答道:“微臣也曾向他说过,私交太子是重罪,但是他似乎全然不听,还是要一意孤行。也许,他认为有陛下撑腰就有恃无恐。”
“朕确实很喜爱他。不过,朕绝不会允许他为所欲为,特别是私交太子之事。你要多多注意,若是他确有不轨,要立刻向朕禀报!”朱棣严厉地说道。
“微臣领旨!”纪纲弯腰答道。
第二天大起朝会,文武百官给朱棣磕头请安之后,陈瑛急不可耐地走出朝班,大声说道:“启禀万岁,微臣有本要奏!”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讲!”
陈瑛将笏板上的奏折递给司礼监太监,高声说道:“微臣今天要参忠勇伯萧毅!”
萧毅感到莫名其妙,群臣也是一阵哗然。陈瑛继续说道:“萧毅身为朝廷大臣,罔顾朝廷法度,竟然暗自派人恐吓伯爵府周围的小民百姓,要强占民宅扩建府邸。此事证据确凿,还请圣上裁断!”
朱棣仔细地看完奏折,眉头紧锁,神色严峻地问道:“萧毅,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萧毅急忙答道:“陛下,小臣并没有派人恐吓周围的邻居,更没有要强占民宅扩建府邸!”
朱高煦在一旁冷笑着说道:“萧伯爵的意思是陈御史诬陷你咯!”
萧毅不知该如何分辩,直挺挺地站在大殿上,昂着脖子说道:“微臣不知道该怎么分辩,一切请万岁做主!”
陈瑛说道:“萧伯爵理屈词穷了?你不分辩是不是代表你认了此事?”
“打死我也不认!”萧毅朗声说道。
群臣议论纷纷,朱高炽、姚广孝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朱棣轻咳一声,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朱棣把奏折掷给萧毅,说道:“你不认也不行!这折子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告发人的名字,陈瑛没有这个胆量来欺骗朕!”
萧毅心中万般狐疑,他仔细看了看奏折,然后恭恭敬敬地送到司礼监太监手中。萧毅跪地说道:“圣上,微臣从来不认识这个姓杨的士绅,也从来没有派人去过他家。万岁要是不相信,微臣愿和这人对质!”
“这个姓杨的怕你报复,早就离开了京师,临行前派人给本官偷偷送来告发信。现在你要和他对质?嘿嘿,萧伯爵的心思真够缜密啊!”
朱高炽站在朱棣身旁说道:“既然如此,御史大人为何不遣人把这姓杨的带回京师,也好查一个水落石出。”
朱高煦嗤笑道:“太子殿下,你未免也大题小做了!这么点小事竟然也要劳师动众,莫非你只相信萧伯爵而不相信陈御史?”
朱高炽满脸通红,说道:“二弟,你这是什么话?既然有人证,那就应当要弄个明白!”
金忠说道:“太子殿下说得极有道理。不过,既然汉王殿下认为不值得兴师动众,陛下为何不派遣天使前往伯爵府,将伯爵府所有下人盘问一番,此事或许也能能真相大白!”
陈瑛满脸不屑地说道:“尚书大人,你认为下人们敢告发他们的主子吗?”
金忠脸上带笑,说道:“御史大人几时变得如此心慈手软了?”
眼看两人就要针锋相对,朱棣莫名烦闷,大声说道:“够了!”金忠、陈瑛这才闭口不言,各自退入班中。朱棣心中犹豫不决:一方面不相信萧毅是这样的人,另一方面也不能断定陈瑛是不是诬告。朱棣前思后想,先是纪纲告萧毅目中无人、结交太子,现在又是陈瑛告萧毅强占民宅扩建府邸。而纪纲、陈瑛都肩负着侦缉、纠察的重任,这两人平素很是能干,又与萧毅无冤无仇,应当不可能串通起来诬告萧毅。莫不是萧毅果真以为自己圣眷正隆,所以有了狂傲、贪婪之心?朱棣伏在御案上,先看看萧毅,又看看陈瑛。萧毅气呼呼地昂着头,陈瑛神色泰然,都不像是心虚的样子。朱棣从鼻孔里出了一口粗气,说道:“少师,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姚广孝淡淡一笑:“老臣赞成汉王殿下所言!一桩小事,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再者,民宅并没有被强占,伯爵府也没有违制扩建,实在不值得为此费心劳神。”
朱棣点了点头,心想还是少师最清楚朕的心思。他想了想,说道:“萧毅,今天陈瑛弹劾你的事情暂且放下,以后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不过,朕要警告你,虽然你立有大功,但是也不能倚仗着朕的宠爱为所欲为,更不得结党营私!倘若你不顾朝廷法度,要一意孤行,那是你咎由自取,也就怪不得朕不念旧情了!”
这几天以来,纪纲、陈瑛相继告发萧毅,朱棣心中难免对萧毅产生一些怀疑。虽然今天搁置了对萧毅的弹劾,朱棣究竟还是放心不下。因此,故意把话说狠点说透点,也是希望能够警醒萧毅。萧毅倔强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他平白无故受了这么大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是强忍着不让落下来。
纪纲见萧毅对朱棣的话置若罔闻,大声说道:“萧伯爵,你也太没有人臣之礼了!圣上训话,你竟然当成耳旁风!”
朱棣也暗自生气,也没有心思再处理其它朝政,匆匆让司礼监太监宣布退朝。朱棣拂袖而去以后,百官们也纷纷离开奉天殿。姚广孝看到萧毅还是站在原地不动,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萧伯爵,走吧!”
萧毅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他望着姚广孝说道:“少师,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姚广孝慈祥地说道。
两人走到殿外,萧毅说道:“少师,陈瑛为什么要诬告我?”
姚广孝神色凝重地说道:“你还记得你去汉王府赴宴的事情吗?”
第69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忠勇伯蒙冤入狱(4)
萧毅如梦方醒,急忙说道:“他们合伙欺负我!我要去告诉圣上!”
姚广孝摇了摇头,说道:“你以为陛下会相信吗?你这样贸贸然地去告发他们,反而会让陛下认为你这是诬告,是要陷害汉王!或许,更会牵累太子殿下。”
“那我就应当忍了么?”萧毅问道。
“小不忍,则乱大谋。人生在世,都难免会有些委屈。男子汉受点委屈、遇点挫折算不得什么!你以后要更加当心才是。”姚广孝说道。
萧毅揩干泪痕,重重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几天,陈瑛、纪纲竟然跟若无其事一般,见到萧毅还是笑哈哈地打招呼,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萧毅已经领教了他们的厉害,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平日里的言行更加小心谨慎了。
有一天晚上,正好轮到萧毅在宫中当差。等到朱棣就寝以后,萧毅带着一队大内侍卫在皇宫里四处巡逻。当他们巡逻到御花园的时候,萧毅忽然感觉一阵内急。于是他让侍卫们继续去其它地方巡逻,自己则找地方去小解。等到侍卫们都离开御花园以后,萧毅正准备要走去御花园的茅厕,忽然听到钦安殿里似乎传来隐隐约约的男女嬉笑声。
萧毅大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又聚精会神地听了一番。他修炼内功有了时日,听力比常人已经好了很多。果然,从钦安殿里传来细若蚊吟的说话声音。
只听得大殿里一个男人尖着嗓子说道:“小主子,奴才可想死你了!”
一个女人浪笑着说道:“你一个没用的东西,想我有什么用!”
那男人谄笑着说道:“纵然没用,奴婢还不是一样可以好好伺候小主子。”
那女人笑着说道:“今晚上你要是伺候得不好,我就找其他没用的奴才去了!”
两人又调笑了片刻,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萧毅虽然年少,但也正是初懂人事的时候,不由得一阵脸红耳赤,心脏砰砰直跳。
钦安殿里的人没有再说话,那女人的呻吟声却断断续续地传到萧毅耳朵里面。萧毅深吸了一口气,暗自打起精神,轻轻的走到了钦安殿门外。殿内漆黑一片,那女人娇喘连连,那男人却格格地笑。萧毅一脚踢开大门,拔出鸿蒙宝剑,大喝道:“什么人!”
明亮的月光照进大殿,只见一具雪白的女人肉体平躺在殿中,旁边半跪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宦官。那两人冷不丁看到萧毅提剑闯了进来,都吓得魂飞魄散。女人慌忙用衣服把自己包起,宦官目瞪口呆地跪倒在地。萧毅仔细打量着两人,原来一个是后宫的吕美人,一个是神宫监的宦官杨伟。
萧毅用剑指着杨伟,大声说道:“杨伟,你好大的胆子!”
杨伟十八九岁,长得俊秀异常,再加上人又机灵、能说会道,因此很得朱棣及宫中诸位嫔妃的喜爱。杨伟吓得失禁,裤裆里已经湿了一片。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萧伯爵饶命,萧伯爵饶命!奴婢鬼迷心窍才做下这猪狗不如的蠢事,请伯爵大人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萧毅看到杨伟脸色苍白,涕泪横流,不禁说道:“你既然知道这是死罪,还敢来做,你死有余辜!”
杨伟瘫软在地,指着吕美人说道:“萧伯爵,真的不干奴婢的事,是吕美人勾引奴才的!”
吕美人本是商人之女,只因长得美貌,所以选秀入了宫。她平素颇有心计,为人苛刻,因此并不得后宫众人的喜爱。此刻,她已经穿好了衣服,也不求饶,只是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杨伟。
萧毅一脚把杨伟踢了个趔趄,转头问道:“吕美人,杨伟说的可是实情?”
吕美人傲然答道:“他没有说谎。”
萧毅颇感意外,问道:“真是你勾引他的?”
吕美人理了理散乱的秀发,说道:“我不像这个没用的废物!是我看他长得清秀,人也机灵,所以才用他来找点乐子!”
萧毅问道:“你是万岁的嫔妃,享尽荣华富贵,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吕美人忽然发狂一般哈哈大笑,说道:“荣华富贵算什么?我是个人,是个女人,我不是玩物摆设!我入宫这么久了,还没得到万岁一次宠幸!后宫这么多的女人,有几个不是孤孤单单、冷冷清清一直到死?我不愿意和她们一样就这么死,我得尝尝当女人的乐趣,哪怕用的只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废物!”
杨伟听了吕美人的话羞愧难当,蜷缩在一团。萧毅目瞪口呆,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再问。吕美人走近萧毅,挺起高高的胸脯,说道:“你快杀了我吧!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萧毅收剑回鞘,说道:“我不杀你们,我要把你们交给圣上发落!”
“不!”吕美人忽然喊道。
“为什么?”萧毅问道。
吕美人掩面而泣:“你要是把我交给皇帝,我肯定不得好死。万岁冷血残忍,他也绝不会放过我的家里人。我自己造下的孽自己担当,千万不能连累我的家里人……”
萧毅一愣,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吕美人一边抽泣一边说道:“我家里有爹娘、兄妹,还有一个年迈的老祖母……”
“万岁应该不会迁怒你的家里人吧……”萧毅将信将疑地说道。
“不,你不了解他。他为了当皇帝,抢了自己侄儿的皇位,又杀光了自己的亲侄孙。方孝孺不肯归顺他,他竟然灭了方孝孺的十族!他现在是皇帝,有什么他不敢做的!”吕美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吕美人说的这两件事,萧毅也曾听人暗地里说起过。想到吕美人虽然有错,但是她的家里人毕竟是无辜的,萧毅不禁心肠一软。
吕美人看到萧毅沉吟不语,知道他心肠软了下来,急忙跪倒在地,抱着萧毅的腿苦苦哀求道:“萧伯爵,只要你不把我交给皇帝,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第70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忠勇伯蒙冤入狱(5)
杨伟也慌忙爬了过来,一边磕头一边说道:“伯爵大人,你老人家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来生当牛做马报答你老人家!”
萧毅思忖半晌,方才说道:“这次我就放过你们。你们也不用来来报答我,我只是怕你们牵连了你们的家里无辜的人!”
听得萧毅答应不再追究此事,两人急忙磕头感谢。萧毅心中烦躁,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得对不对。他沉声喝道:“快走,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
吕美人、杨伟如获大赦,哪里还敢逗留,连跌带爬地出了殿门,各自逃命去了。
天气一日一日地冷下来。到得十月间,树叶凋零、百草枯萎,满目一片萧瑟的景色。早朝散了以后,朱棣正在乾清宫批阅奏折,忽然一个小宦官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朱棣龙颜大怒,骂道:“狗奴才,有什么事情竟然如此慌张!”
小宦官吓得浑身哆嗦,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说道:“万……万……岁,大事……不好了……”
朱棣更加愤怒,把手中的朱笔猛地朝小宦官扔过去,喝道:“该死的奴才,哪里有什么大事不好了!”
小宦官磕头如捣蒜,诚惶诚恐地说道:“启禀万岁……权贤妃娘娘……薨了……”
朱棣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宦官带着哭腔说道:“启禀万岁,权贤妃娘娘薨了!”
“什么!”朱棣如遭雷噬,目瞪口呆地瘫坐在龙椅上。良久,朱棣醒过神来,站起身就往宫外跑去。他慌忙之中将御案碰倒,案上的奏折、笔墨纸砚洒满一地。小宦官也不敢耽搁,赶忙紧紧跟在朱棣身后。
朱棣几乎是一路跑着到了春和殿。殿内站满了人,后宫的妃嫔们也都闻讯赶来了。看到朱棣风急火燎地进来,众人急忙下跪行礼。朱棣也不理会,径直走到秀榻前。只见权妃盖着大红色的锦被,静静地躺在秀榻上。朱棣悄悄地坐在权妃的头旁边,深情地凝望着她那苍白的面容,不禁泪如雨下。
朱棣轻轻地握起权妃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哽咽着说道:“爱妃!你这是怎么了?前几天还好好的,不是说只是偶感风寒么?你就这么走了,朕以后怎么办!”
看到朱棣对权妃这样深情,有的嫔妃被感动得落下泪来,也有的嫔妃暗自庆幸权妃死了。朱棣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众人谁也不敢上前劝慰。朱棣哭得昏天黑地,斗然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于是暴喝道:“御医何在?”
御医急忙上前跪倒,胆战心惊地回答:“小臣在。”
“你……你快把权妃娘娘救活……只要你救活她,朕封你万户侯,赏黄金万两!”朱棣指着权妃的遗体无比焦地说道。
御医匍匐在地,不敢抬头,战战栗栗地说道:“万岁……小臣无能……”
“你是御医,你肯定能救活权妃!你一定要救活权妃!”朱棣似乎失去理智。
御医面如死灰,不停地磕头:“万岁,权妃娘娘已经永登仙境……小臣……小臣实在无力回天。”
“什么!”朱棣骤然站起来,一脚把御医踢了几个跟斗,接着歇斯底里地吼道:“你连权妃都救不活,那朕还要你这庸医做什么!来人,把他拖出去斩了!”
殿外的大内侍卫立刻冲了进来,一把拽起瘫软在地的御医,御医已经被吓得昏死过去,任由侍卫们拖了出去。
朱棣又坐在秀榻上,手指轻轻地抚摩着权妃冰冷的脸庞,口中不断轻声地呼唤着:“爱妃,爱妃……”春和殿里的众人都好像有千斤巨石压在心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站在殿中,生恐触了朱棣的霉头。
朱棣风光隆重地安葬了权妃,又下令全国为权妃带孝一年。期间有几个官员暗底下大摆宴席、听戏狎妓,被陈瑛和纪纲告发到朱棣那里。朱棣毫不留情,将这几个官员都统统处死。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违反禁令,全国上下如丧考妣,死气沉沉。
权妃死后,朱棣意志消沉,整日里沉迷于酒色之中。文武大臣们虽然暗暗着急,但是一时之间也无计可施,只得由他颓废下去。有一天,朱棣正在任顺妃宫中饮酒作乐,忽然一个宦官进来禀报:“启禀万岁,吕美人在外面求见。”
朱棣脑海中闪过吕美人那清秀的面容,问道:“她找朕有什么事?”
宦官答道:“吕美人说有要事向陛下禀报。”
“什么要事?”朱棣又问。
宦官偷偷打量着四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朱棣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宦官这才说道:“吕美人说要向陛下禀报吕婕妤谋害权妃娘娘一事!”
朱棣闻言,立刻跳了起来,说道:“赶快传她进来!”
看到吕美人聘聘婷婷地走了进来,朱棣顾不得怜香惜玉,一把捉住她的双手,大声问道:“你说权妃是被吕婕妤害死的?”
吕美人被朱棣捏得指骨欲断,疼得她眼泪直打转。她强忍着疼痛,娇声说道:“陛下,权妃娘娘确实是被吕婕妤害死的!”
“她为什么要害死权妃?”
“因为吕婕妤不满权妃娘娘接掌后宫,一直想着要取而代之。”
“你是怎么知道的?”
“臣妾有一天去拜谒权妃娘娘,正好遇到吕婕妤在骂权妃娘娘。”
“她骂的是什么?”朱棣紧接着问道。
“吕婕妤骂道:有子孙的皇后也死了,你管得了几个月,竟然这般无礼!”吕美人偷偷地望了望朱棣。
朱棣甩开吕美人的手,咬牙切齿地骂道:“好个贱婢!”
“她是怎么害死权妃的?”朱棣又问。
“臣妾见权妃娘娘死得蹊跷,于是暗暗打听,这才知道吕婕妤买了砒霜研成末子放到胡桃茶里,送给权妃娘娘喝了,权妃娘娘才不幸香消玉殒。”
第71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忠勇伯蒙冤入狱(6)
“她是怎么得来的砒霜?”朱棣问道。
吕美人似乎对一切了如指掌,答道:“吕婕妤串通了宦官金得、金良,又收买了忠勇伯萧毅。她让萧伯爵从城里的银匠那里买来砒霜带进宫里,再让金得、金良把放了砒霜的胡桃茶送给了权妃娘娘。”
朱棣想,金得是负责伺候吕婕妤的宦官,金良是伺候权妃的宦官,这两个人要是串通在一起,毒害权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萧毅怎么会牵扯进来?朱棣逐渐冷静了下来,他背着手沉吟多时,问道:“萧毅怎么会听吕婕妤的话?”
吕美人眼波流离,说道:“臣妾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宫女说起,她曾经听到吕婕妤和萧伯爵在宫中一处僻静的地方密商。”
“他们密商的是什么?”朱棣问。
“宫女也没听太真切,只是听得吕婕妤好像对萧伯爵说:这件事要是办成了,等我当上六宫之主,一定保你加官进爵,子子孙孙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吕美人答道。
“你可还有其他证人?”朱棣问道。
“神宫监的宦官杨伟可以做证!”吕美人答道。
朱棣再问:“杨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吕美人螓首低垂,说道:“杨伟是在跟金得、金良喝酒的时候,金得酒醉吐真言,才让杨伟得知了内情。”
“你们可敢当面对质?”朱棣恨恨地问道。
吕美人目不转睛地望着朱棣,说道:“敢!”
虽然朱棣一直相信萧毅,但是也经不过他人几次三番地挑拨诬陷。这些天纪纲、陈瑛先后都弹劾萧毅,朱棣也渐渐产生了怀疑。现在吕美人又告发萧毅和吕婕妤沆瀣一气,朱棣更加怒火中烧。吕美人言之凿凿,又有现成的证人,看来萧毅和吕婕妤串通谋害权妃是不会有假的了。
“该杀的奴才,简直是狗胆包天!”朱棣突然暴怒。
吕美人吓得连忙跪倒在地,浑身战栗,以为朱棣是在骂自己。
朱棣说道:“你做得很好,回去吧!”吕美人这才知道他不是骂自己,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等到吕美人出去以后,朱棣叫来宦官:“马上去传汉王朱高煦、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前来!”
宦官领旨前去。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朱高煦、纪纲先后来到。朱棣躺在榻上不住地出着粗气,他指着朱高煦高声说道:“煦儿,你立刻带人去把吕婕妤这个贱婢及她宫里所有的宫女、宦官都收押起来。明日先把所有的宫女、宦官统统问斩,再令狱卒用烙铁烙吕婕妤这个贱婢一个月,然后处死。朕要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为权妃报仇!”
朱高煦一脸茫然,又不敢问,只得领命。他正要离去,朱棣又说道:“把金得、金良这两个狗奴才也收押起来,明日在午门外凌迟处死!”
朱高煦暗暗心惊,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好急忙前去捉人。朱棣又对纪纲说道:“你去萧毅这个杀才那里宣旨,削掉他的一切官爵,立刻打入天牢。朕要亲自提审他!”
纪纲虽然听得也是云山雾水,但是心中不由得暗暗高兴。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要不要带圣旨?”
朱棣突然狂怒,大喝道:“蠢货,朕的话就是圣旨!”
纪纲冷不丁挨了骂,哪里还敢说话,急忙灰溜溜地退出殿外。
这一日,萧毅正在书房读书,突然听到府外乱成一团。他急忙走出书房,却发现纪纲带着数不清的锦衣卫气势汹汹地来到了面前。
萧毅镇定异常,拱手说道:“纪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纪纲桀桀笑道:“萧爵爷,多有得罪了。本官奉圣旨前来请你到天牢里走一遭!”
“圣旨在哪里?”萧毅问道。
“陛下的话就是圣旨!难道本官还敢假传圣旨不成!”纪纲说道。
“卑职不信!卑职要见圣上!”萧毅依旧从容。
纪纲笑道:“陛下现在没心情见你,圣旨没要本官立刻杀了你就不错了!”
萧毅又问:“纪大人,卑职犯了什么罪?”
纪纲哈哈笑道:“说实话,本官也不知道。只是,陛下既然让本官来抓你,本官只有带人来了。”
纪纲缓了一缓,又说道:“本官知道你是练武之人,但是你别想着跑掉。本官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要是想逃,本官就下令立刻诛杀!”
萧毅冷冷地说道:“卑职不跑,卑职只要见圣上!”
纪纲说道:“那你就在天牢里踏踏实实地等着吧,陛下说过要亲自提审你!”
萧毅心中直打鼓,看样子跑是跑不了的,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时彷徨失措,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纲得意至极,大声说道:“来人,收了萧毅的鸿蒙宝剑,剥去他的官服,带回天牢!”
萧毅一动不动,任由锦衣卫把自己捆绑起来。看到萧毅被锦衣卫带走,伯爵府的老管家焦急万分。他把府中的事情妥善安排好以后,自己急急忙忙去灵谷寺给姚广孝报信去了。
入夜,姚广孝接到萧毅府上管家的报信以后,匆匆入宫求见朱棣。朱棣知道他是为了萧毅的事情而来,第一次破天荒的没有接见他。姚广孝一直在午门外等待,直至午夜,朱棣还是没有召见。姚广孝无奈,只好回到了灵谷寺。
第二天,朱棣没有上早朝,只是令宦官传旨要大臣们到午门去观看行刑。正午,金得、金良被剥了个精光五花大绑地捆在巨大的木桩上,他们嘴里都塞满了棉布,脸上露出惊恐悲哀的神色。刽子手一刀一刀地从他们身上割下肉片,金得、金良痛苦万分,又哭喊挣扎不得,场面异常残忍。
姚广孝不忍再看,不知道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牵挂着萧毅的生死,于是再次求见朱棣。朱棣依旧还是不召见,只是让宦官传话说,少师年迈,不该操心的就不要操心了。姚广孝心中惴惴不安,只得返回灵谷寺。
第72章 萧毅狱中练神功,大学士永醉京师(1)
朱棣原本是要亲自提审萧毅的,但是看到姚广孝两次入宫,反倒让他打消了原来的主意。他心里想:朕倒是要看看有多少人来为萧毅求情。打定主意之后,朱棣立刻派人传旨,除非有朱棣的圣旨,否则任何人不得到天牢探视萧毅。一时之间间,宫里宫外人人自危、噤若寒蝉,所有的人见了面也不敢多说几句话,都是暗暗使个眼色就擦肩而过。
萧毅被锦衣卫押到了天牢以后,换了囚服,戴上脚镣手铐,再被送到了一间狭窄阴暗的牢房中。想到自己前些天还是朝廷重臣,现在却变成了囚徒,萧毅年少的心里百感交集。
或许,人生就是这般可笑,当你今天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说不定明天就一无所有。宠辱成败、兴衰起伏,确实没有人能够臆料。
萧毅长叹一声,借着铁窗外朦胧的夜色仔细打量着牢房。牢房里空空如也,只有墙脚放着一个木桶,那是如厕的马桶。木桶对面的墙根下,一个人蜷缩在地上的稻草堆里,呼噜声打得震天般响亮。萧毅毫无睡意,背靠着石墙,透过锈迹斑斑的铁窗痴痴地望着夜空。
夜风冰凉,屈指可数的星辰隐隐约约地挂在遥远的天际,黯淡无光。寒蛩不住地鸣叫,偶尔又能听到远处传来依稀的犬吠声,越发显得黑夜无比的凄凉。萧毅心中烦闷不已,头脑里混沌一片,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到底中了何人的暗算。他忽然重重的一拳打在石墙上,石墙纹丝不动,手背却已被擦破,丝丝的鲜血慢慢渗透出来。
萧毅紧抿着嘴,绕着牢房不停地走来走去,戴着的脚镣手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过得一阵,睡在地上的那人忽然从地上坐起,很是气愤地喊道:“喂喂喂,你这样走来走去,到底还让不让人睡觉!”
萧毅放眼看去,那人四十出头,蓬头垢面,颌下短短的山羊胡结成一团。萧毅满怀歉意,连忙说道:“大叔,打扰你睡觉了,真对不起!”
那人睡眼朦胧,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道:“对不起有什么用?还是快点睡觉吧!”
萧毅说道:“我睡不着。”
那人呵呵笑道:“开始进来都是这样的!不过,睡不着也得睡,一梦解千愁啊!”
那人说完,又倒在了稻草堆里。片刻,牢房里又响起震天的呼噜声。
萧毅苦笑着坐在墙根下,正准备闭上眼睛休息,不料脑海里各种念头蜂拥而来。不得已,他又睁开了眼睛,牢房里冷冰冰的,萧毅内心说不出的焦躁沉重。他就这样在黑暗中坐着,又不敢再四处走动,只是不断地喘着粗气。到得寅时五更的时候,窗外还是漆黑一片,萧毅再也挺不住,终于背靠着墙壁昏昏睡去。
睡了约莫一个多时辰,萧毅被狱卒喊醒。原来,狱卒进来送饭来了。一碗发黑的米饭,上面盖着些许咸菜和青菜,看不到半点荤腥。萧毅还是坐在墙根,微微闭着双眼,牢房中的那人却已经端起饭菜狼吞虎咽起来。那人三下两下吃完饭菜,看到萧毅还是一动不动,喊道:“小子,怎么不吃饭?”
萧毅有气无力地答道:“我吃不下。”
那人嘿嘿笑道:“吃不下还不是得吃,莫非你要绝食饿死不成!”
萧毅心想要是一直被关在这天牢里,还真不如死了算。他禁不住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那人指着饭菜说道:“你看看,多好的东西啊。要是不吃,岂不暴殄天珍!”
“我不吃。”萧毅说道。
“你不吃,那送给我吃,如何?”那人嘻嘻的笑着说。
“大叔请便。”萧毅答道。
那人也不客气,端起饭菜又开始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没过一阵,那人已经把萧毅的饭菜吃完。他放下瓷碗,抹了抹嘴巴,又用手轻轻地拍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皮,开心地笑道:“好久没有吃得这么饱了,痛快!”
萧毅也不答话,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那人在萧毅身旁坐下,搔了搔油腻腻、乱蓬蓬的头发,说道:“难得有缘在这里相逢,我叫解缙,你叫什么?”
萧毅答道:“解大叔,我叫萧毅。”
“哪个萧,哪个毅?”解缙问道。
萧毅于是在解缙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出自己的名字,解缙笑道:“看来你也是读过书的。”
萧毅点了点头。解缙又问:“你怎么进来的?”
萧毅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解缙哈哈大笑,说道:“你这要是死了,也是个糊涂鬼呀!”
萧毅苦笑着点了点头,这才仔细打量着解缙。解缙身材消瘦,面容清癯,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萧毅心想,这位解大叔真不简单,被关在这里还能这么开心。萧毅油然而生好奇心,问道:“解大叔,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
解缙笑着说道:“其实我和你一样,也算是个糊涂鬼。不过,听人说好像给我安的罪名是什么无人臣之礼。”
萧毅又问道:“解大叔也做过官?”
解缙像孩子一样吐了吐舌头,说道:“当过几天芝麻绿豆官。”
“你进来多久了?”萧毅问。
“不久,不久,也就几个月。”解缙顽皮地说道。
萧毅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官真不容易。”
解缙好奇地看着萧毅,说道:“听你的口气,莫非你也当过官?”
萧毅轻轻地点了点头。
解缙更加好奇,问道:“你当过什么官?”
“锦衣卫镇抚兼宣武将军。”萧毅淡淡地说道。
“啊!”解缙情不自禁地惊叫一声。“你小小年纪怎么可能做得了这样的官职?”
萧毅于是从自己跟韩武一起到京师说起,一直说到跟随朱棣凯旋。解缙听得心旌摇曳,咂舌不已。许久,萧毅说完了自己的经历,解缙竖起大拇指说道:“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秦朝的甘罗十二岁官拜上卿,伯爵大人和他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第73章 萧毅狱中练神功,大学士永醉京师(2)
萧毅低头说道:“解大叔不要取笑了,我本来没什么本事,只是机缘巧合做了官而已。现在又成了阶下囚,哪里还敢当什么伯爵。”
解缙看到萧毅愁眉苦脸的样子,笑着说道:“不要哭丧着脸嘛。既来之,则安之,你看这里多好!”
萧毅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解缙,问道:“解大叔,你说什么?这里还好?”
“当然好!不愁吃不愁穿,既没有案牍之劳行,又不用勾心斗角、争名逐利,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地方!”解缙哈哈笑道。
萧毅出神地望着解缙,心想:解大叔说得何尝没有道理!我当了几个月的官,每天都提心吊胆、兢兢业业,不是总想着辞官回洛阳吗?现在固然回不成洛阳了,但是却清静了,我正好可以多读书、多练功。想到这里,萧毅心里豁然开朗。
到得狱卒再次送饭来,萧毅也跟着解缙一起大口吃了起来。吃完饭以后,两人就坐在一起聊天,再谈论一些诗书、经史,竟然自得其乐。萧毅异常佩服解缙,感觉解缙才高八斗,三教九流什么都懂。再加上解缙风趣幽默,萧毅渐渐的没有了烦闷之感,倒觉得在这牢房里是自己几个月以来最快乐的时候。到了晚上,两个人各自倒头就睡,虽然都睡的是稻草,但是竟然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解缙神神秘秘地问萧毅:“伯爵大人,想不想看书?”
萧毅惊喜地问道:“解大叔,你有书?”
“我解缙要是没有书,天下谁还敢有书!”解缙自夸自擂。
“我要看!”萧毅欢呼雀跃起来。
解缙笑着从稻草堆了摸出一大堆书,递给萧毅,说道:“拿去看吧!”
萧毅把书捧在手中,不解地问道:“解大叔,你怎么把这些书带进来的。”
解缙得意地说道:“这还不简单。只要有朋友来探望我,我就让他们从我家里取些书来。你是不知道,当年我主持纂修《永乐大典》的时候可是收藏了不少孤本!”
“解大叔,《永乐大典》是你主持纂修的?”萧毅惊叫起来。
“是呀,有什么不对的吗?”解缙莫名其妙。
“那你不就是解解元、解大学士了?”萧毅睁大眼睛叫道。
“哈哈,哈哈……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解缙中过解元、当过大学士!”解缙眼中忽然放出骄傲的光芒,脸上笑得微微泛起红潮。
解缙自幼颖悟绝人,他写的文章雅劲奇古,诗词豪宕丰赡,书法小楷精绝,行、草皆佳,尤其擅长狂草,与徐渭、杨慎一起被称为明朝三大才子。他主持编纂了《永乐大典》,官至内阁首辅、右春坊大学士,因此天下闻名。
萧毅从地上跃起,双手紧紧搂着解缙的脖子,喊道:“太好了,我终于见到解大学士了!”
解缙被他搂得喘不过起来,连忙说道:“我的伯爵大人,你想要了我的老命啊,快点下来!”
萧毅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问道:“解大叔,你怎么也被关到天牢了?”
解缙轻叹一声,这才向萧毅讲起了原委。解缙自幼聪明,在洪武二十一年中进士,同年就当了翰林学士,深得太祖皇帝朱元璋的器重。后来太祖皇帝龙驭归天,解缙又辅佐建文帝朱允炆。没过几年,明成祖朱棣发兵“靖难”,攻克京师。建文帝不知所踪,解缙也就归顺了朱棣。朱棣非常赏识解缙,他登基的第二年就把解缙晋升为翰林学士兼右春坊大学士,为内阁首辅。朱棣曾经说过“天下不可一日无我,我则不可一日少解缙”的话,可见解缙在朱棣心中的地位何其重。
不过,好景不长。解缙个性耿直,恃才傲物,屡屡犯言直谏,惹得朱棣很不高兴。再加上解缙拥护太子朱高炽,因此颇受汉王朱高煦的忌恨。永乐四年,朱高煦诬告解缙,说解缙在科举考试时阅卷不公。朱棣一怒之下,把解缙贬为广西布政司参议。解缙还没启程,吏部郎中李至刚又诬告解缙,朱棣就把解缙贬到了交趾(今越南)。
今年,解缙入京奏事,正好遇到朱棣北征未归,因此他只好觐谒太子朱高炽而返。朱棣回京以后,朱高煦乘机诬陷说:“解缙看到陛下北征,私下来京结交太子。现在陛下回京了,他却连照面都不打一个,太没有当臣子的礼仪了!”朱棣异常震怒,于是以“无人臣礼”的罪名把解缙投进了天牢。
萧毅听完以后,不胜唏嘘。良久,萧毅问道:“解大叔,你这样做值不值得?”
解缙沉默片刻之后哈哈大笑:“人生在世,若能随心所欲,岂不快哉!”
“你不后悔?”萧毅又问道。
“后悔有什么用?我以前本来就应当为建文皇帝殉节,却厚着脸皮苟活至今,没有什么可后悔的!”解缙斩钉截铁地说道。
萧毅幽幽说道:“看来当官还真不是什么好事情。”
解缙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天底下最难的就是当官了。你要是做个清官,贪官们要忌恨你;你要是当个贪官,百姓们要痛恨你。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官场之间各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而皇帝一旦不高兴,就会让你乌纱落地,甚至性命难保!”
“可是,还是有那么多人争着抢着要当官。”萧毅说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当官好啊,有权有势,荣华富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纵然有些风险、受些委屈,还是有人愿意做的。”解缙笑着说道。
萧毅沉思了许久,说道:“我不想当官了,我只想回洛阳读书种地去。”
“你已经不是锦衣卫镇抚、也不是镇军将军、忠勇伯了!你我现在都只是任人宰割的阶下囚!”解缙大笑着说道。
萧毅一愣,随即也跟着大笑起来。良久,解缙抬头望着铁窗外的天空,悠悠说道:“我也想回家安安心心地读书、种地,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第74章 萧毅狱中练神功,大学士永醉京师(3)
两人相视无语,各自想着心事,牢房里又恢复了难得的寂静。还好两人都是豁达之人,第二天早起,两人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开始了周而复始的牢狱生活。解缙躺在稻草堆里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高吭着《渔父》,萧毅则坐在他旁边认真地翻看着那堆古书。萧毅一本一本的翻看,有《论语》、《春秋》《墨子》《庄子》《孙子兵法》……当翻到一本已经发黄残破的《道德经》的时候,萧毅感觉有点奇怪。因为《道德经》全文才五千字左右,印刷成书后也只是薄薄一册。但是这本《道德经》却出奇的厚,绝对不止五千余字。
萧毅好奇之下,一页一页地翻看。果然,在《道德经》全文完毕以后,后面又用金文写着一万多的文字。更奇怪的是,在这些文字的后面还有不少纸张,上面画着许多形态各异的裸体男子。这些男子或坐或卧,或站或蹲,身上都标记着穴位,有些穴位之间又用红线连了起来。萧毅学过医术,又修炼了几个月内功。他仔细看了这些图片良久,心中暗忖,莫非这是一本武功秘籍?
无奈他没有学过金文,因此看不懂《道德经》后面的文字。他想起解缙是当今第一大才子,肯定认识这些金文。于是,他用手摇了摇解缙翘起的腿,说道:“解大叔,这本《道德经》可真是奇怪。”
解缙还是躺着不动,说道:“没什么奇怪的,无非是后面记录了一种道家的修炼心法。”
“你看过这本书?”萧毅问道。
“这本书是南宋一个道士写的,在编修《永乐大典》之初,一个富绅进献给我的。当时我就仔细看了一遍,除了一篇普普通通的《道德经》之外,后面记录的毫无价值。《永乐大典》并不收录这些虚无缥缈的修炼心法,不过看在好歹也算本古籍的份上,所以我就把这本书带回了家。没想到我进天牢以后,来探望我的朋友却把这本书给我带了来。反正在这天牢里也是无事可做,所以我又把这本书通读了一遍,聊以打发时间而已。”解缙说道。
“解大叔,这本书后面的金文写的是什么?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萧毅说道。
“那个老道吹得神乎其神,说是修炼以后能开山裂石、刀枪不入、长生不老,搞得好像真的能成为大罗金仙一样。”解缙嘻嘻笑道。
萧毅又仔细翻看了那些图,说道:“我看这确实像是一本练功心法。”
“就是登天大法我也不在乎。”解缙哈哈笑道。
“要真是练功心法,我正好试试,反正也不知道要关到什么时候。”萧毅说道。
“好好好,那你一定要练,我看看你能不能练成刀枪不入的金刚之身。”解缙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解缙坐了起来,接过萧毅手中的《道德经》,翻到金文开始的地方,朗朗念道:“《天玄神功》……”
解缙才念了金文的名字,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有趣有趣,托名天玄也就罢了,竟然还自诩神功,哈哈……”
萧毅在旁边催促道:“解大叔,你别笑了,赶紧念吧!”
解缙这才收住笑声,喘着气说道:“那老道前面自吹自擂的这篇我就不念了,省得我又忍不住要笑。”
萧毅点了点头。解缙这才摇头晃脑地念道:“关尹子曰:无一物非天,无一物非命,无一物非神,无一物非玄。物既如此,人岂不然?人皆可曰天,人皆可曰命,人皆可曰神,人皆可致命通玄,不可彼天此非天,彼神此非神,彼命此非命,彼玄此非玄。是以善吾道,即一物中,知天尽神,致命造玄。学之,徇异名,析同实。得之,契同实。忘异名……”
开始的一小篇是修心悟道学说,到得后来果然全是修炼内功的心法要领。萧毅偶有听不懂的地方就问解缙,解缙倒是不厌其烦地给他解释。这篇《天玄神功》的心法念了一个多时辰才念完。萧毅初窥内功,大致熟悉了修炼内功的基本要领。听到这篇《天玄神功》的修炼方法更是精妙深奥,不由得心驰神往。
解缙看到萧毅如痴如醉地坐着出神,呵呵笑道:“嘿,伯爵大人,你难不成真想修炼这骗人的神功吧?”
萧毅正色说道:“解大叔,这本心法不是骗人的,确实是用来修炼内功的!”
“那练成以后到底能不能开山裂石、刀枪不入、长生不老?”解缙问道。
“这个……不能吧……我也不知道。”萧毅老老实实地回答。
解缙哈哈大笑,重新躺在稻草堆里,又悠闲地翘起二郎腿,说道:“那就是骗人的嘛!”
萧毅也不与他争辩,只是怔怔地想着《天玄神功》里所说的一些练功法门。半晌,他忽然说道:“解大叔,你把这本书送给我好不好?”
“伯爵大人要是喜欢,尽管拿去就是,反正我又不想羽化登仙!”解缙又禁不住笑了起来。
萧毅如获至宝,一页一页认真的翻看、背诵,不懂的地方就请教解缙。因为这书太深奥绕口,所以萧毅读了几遍之后,还是没能记住一个大概。于是,他连续几天不做其它事情,只惦记着背诵《天玄神功》的口诀。解缙看到他废寝忘食,简直到了入魔的境界,并不去打扰他,只是在心里暗暗赞赏不已。
就这样过去了多日,萧毅终于能把《天玄神功》背得滚瓜烂熟。朱棣似乎忘记了解缙、萧毅的存在,一直都没有提审两人。狱卒虽然穷凶极恶,但是毕竟不敢轻易开罪曾经的内阁首辅和忠勇伯爵。因此,虽然两人并不那么守规矩,狱卒们也是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毅背熟《天玄神功》以后,心痒难耐,感觉《太乙心经》也好,《百虎心经》也罢,里面的练功法门在《天玄神功》面前都是小儿科。
第75章 萧毅狱中练神功,大学士永醉京师(4)
终于有一天,在和解缙的一次斗嘴中,萧毅决心练成天玄神功。自此,萧毅白天读书、练武,晚上修炼天玄神功。两个人都没有走出天牢的幻想,在这间小小的牢房里相依为命,读书的读书,练武的练武,竟是无比怡然自得。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萧毅的天玄神功小有基础。有一天,两人正坐在在地上闲聊之间,铁窗上飞来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地欢叫。解缙笑着说道:“萧伯爵……哦,不,萧大仙。你练这《天玄神功》也有几个月了,虽然还不能羽化登仙,但是抓几只小小的麻雀应该是手到擒来吧!”
看到解缙那坏坏的眼神,萧毅也不说话。他暗自运功,倏然向铁窗扑去。虽然他的身手已是很矫健,但是麻雀反应更快。当萧毅的手快要碰到麻雀羽翼时,麻雀早就噗嗤嗤地飞走了。看到萧毅垂头丧气的样子,解缙不禁哈哈大笑。萧毅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有说话。解缙止住笑声,说道:“不要气馁,我看你的身手已经很不错了!换作是我,估计才起身的时候,麻雀早就飞了!”
萧毅沮丧地说道:“解大叔,你不用安慰我了。”
解缙正色说道:“我不是安慰你,而是你确实身手已经大有长进,比你才进天牢那时敏捷多了!”
“真的?”萧毅问道。
“当然是真的,解缙怎么敢欺骗萧爵爷!”解缙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我也觉得自己丹田的真气越来越醇厚,好像江河一样波涛汹涌。冬天的时候,只穿一件单衣都暖洋洋的……刚才我明明可以抓住麻雀的,就是好像还不能完全掌控体内的真气。”萧毅说道。
解缙想了一想,说道:“看来那天玄神功还不是完全骗人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按照法门好好修炼,不要着急!”
萧毅点了点头,又开始一心一意修炼天玄神功。斗转星移之间又过了几年,两人似乎在一个完全被人遗忘的世界生活。到了永乐十三年的冬天,萧毅已经十八九岁。在一天的清晨,他与解缙正坐在稻草堆中闲聊,忽然飞来两只羸弱的麻雀落在牢房的铁窗上。
窗外下着大雪,解缙望着麻雀说道:“今天来的这两只麻雀倒是安静。”
萧毅接话道:“是不是没有吃饱?还是外面太冷了?”
“也许吧……我们在这天牢之中不知道看过多少飞来的麻雀了,还是它们自在……”解缙幽幽说道。
萧毅也被勾起了愁绪,一时之间没有说话。解缙问道:“萧爵爷,我们在这里关了几年了?”
萧毅看了看身边墙上的线痕,一共是五条,这是他每年冬天过后刻下的。萧毅回答道:“解大叔,已经五年了……”
解缙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五年了……人生能有多少个五年?”
“也不知道李家村变成什么样子了?舅舅舅母可安好?小武是否还在人世……”萧毅自言自语地说道。
“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等你出去了,马上就可以去见他们了。”解缙安慰萧毅说道。
“出去?我们恐怕是没有机会出去了吧……”萧毅苦笑着说道。
“出去不了有什么关系,这么好的地方,咱们爷俩就在这里住上一辈子吧!”解缙桀骜不驯的脾气又开始发作了。
麻雀被解缙的声音吓得飞了起来,片刻以后又落在铁窗上开始叽叽喳喳地叫。解缙指着两只麻雀,笑着说道:“伯爵大人,这两只麻雀好不聒噪。你练了这么几年的神功大法,现在试试能不能捉住它们!”
萧毅眼睛里冒出光来,自信地说道:“能!”
解缙嘿嘿笑道:“别吹牛,说不准又是空欢喜一场。”
萧毅也不接话,暗自将真气运转全身。突然,他身子向一头雄鹰一样向铁窗扑了过去,麻雀正要振翅飞走,却已晚了一步,早被萧毅捧在了手心。萧毅捉住麻雀以后,在身体还没下坠之前,右脚轻轻蹬在石墙上,一个优美的转身就毫无声息地落在解缙面前。
解缙大声喝彩,笑着说道:“萧爵爷,你这一手真漂亮,不枉你苦练了几年。看来,南宋那个老道的牛皮还是没有吹破!”
萧毅办了个鬼脸,说道:“我早就说过那是修炼内功的心法,你就是不信。现在相信了吧?”
“信了,信了,解缙佩服得五体投地!”解缙一脸不正经地说道。
萧毅双手各握住一只麻雀,递到解缙面前,说道:“解大叔,这两只麻雀是不是很可爱?”
麻雀不断地扑着翅膀,想要从萧毅手中飞走。但是它们的双脚被萧毅牢牢握住,哪里能够逃得掉。解缙仔细端详着两只麻雀,看到它们不停地悲鸣,解缙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他走到铁窗下,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说道:“放了它们吧,怪可怜的。”
萧毅也走到窗边,高高举起麻雀,然后松开双手。瞬间,两只麻雀争先恐后地飞出窗外,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解缙还是望着窗外,说道:“今年的雪可真大!”
萧毅答道:“是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
“如此良辰美景,不如咱们爷俩来个狱中对诗。”解缙回头说道。
萧毅回答:“好是好,不过我不怎么会作诗。”
“又不是要你考状元,怕什么!扭扭捏捏的,哪里有伯爵大人的模样!”解缙努了努嘴。
“我可不上你的当,我早就不是什么伯爵了。”萧毅嘻嘻笑道。不过,话虽如此,他还是认真地想着怎么作诗。解缙看到萧毅在牢房里转了几圈还是没有动静,不禁催道:“好了没有?你都转了七八九十圈了。”
萧毅不去理他,兀自不紧不慢地转着圈。又转了几圈,萧毅笑着说道:“有了!”
“快念,快念。”解缙着急地说道。
“琼花落铁窗,狴犴望苍茫。岁月倏然逝,何时回故乡。”萧毅缓缓念道。
第76章 萧毅狱中练神功,大学士永醉京师(5)
解缙呵呵笑道:“诗意倒是不差,就是显得老气横秋的味道,大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嫌疑。”
“解大叔说得有道理,不过我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萧毅不好意思地说道。
解缙止住笑声,正色说道:“虽然有点小儿女气息,不过能直抒心臆却也是不错。”
萧毅点了点头,说道:“解大叔,该你了。”
解缙微笑着在牢房中踱步,才走了大半圈,他忽然高声念道:“李白踏月归天庭,解缙引吭在狱中。若得琼浆一日醉,黄泉路上慰平生!”
解缙念完以后哈哈大笑,萧毅听得心中酸楚,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深夜,解缙蜷缩在稻草堆里沉睡,萧毅独自盘膝打坐。万籁俱寂之时,萧毅心潮起伏,想到白天与解缙对诗,各种滋味涌上心头。他这几年修炼玄天神功,因此内力突飞猛进。今夜在练功之时忽然分神,全身真气就像煮沸了一样钻往各处经脉。眼见自己就要走火入魔,萧毅急忙震慑心神,想把真气再次汇入丹田。无奈真气失去控制,到处奔涌,萧毅只有引导真气冒险向任督二脉冲去。但见他脸色血红,喘着粗气,全身大汗淋漓,苦苦地和体内真气做殊死搏斗。小半个时辰过后,萧毅忽然振声长啸,犹如龙吟凤鸣一般,足足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
啸声落下,萧毅脸色红润,神清气爽,浑身说不出的通泰畅快,竟然已经阴差阳错地打通了任督二脉。解缙及狱中众人都被惊醒,狱卒也匆匆赶来不断地喝斥萧毅。萧毅不闻不问,兀自在地上盘膝打坐,好似入定了一般。
朱棣正在宫中安睡,隐约听到好似龙吟一般的啸声。挂在墙上的鸿蒙宝剑也发出嗡嗡的声音,朱棣猛然惊醒。他披衣下了龙床,立刻传旨要锦衣卫去调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
到得清晨时分,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急急来宫中复旨。朱棣问道:“昨夜的声音从哪里来的?”
纪纲答道:“微臣已经派人去查过了,是从天牢里传出来的声音。”
“是什么人?”朱棣阴沉着脸问道。
“是……是萧毅……”纪纲嗫嚅着回答。
“萧毅?”朱棣吃惊地问道。
朱棣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少年萧毅的模样,他终于想起了这个被他关到天牢五年的忠勇伯。时过数年,权妃案已经真相大白。原来,吕美人诬陷萧毅以后,继续与宦官杨伟私通,却不料被朱棣发现。吕美人悬梁自尽,朱棣盛怒之下令锦衣卫拷问吕美人所有的侍婢。侍婢们熬不住酷刑,于是招供了吕美人陷害吕婕妤及萧毅之事。吕美人之所以要陷害吕婕妤,是因为吕婕妤进宫之初,吕美人要和她结为姐妹,但是吕婕妤不愿意。因此,吕美人怀恨在心,恰好遇到权妃猝死的事情,于是她就向朱棣诬告陷害了吕婕妤。
侍婢们后来屈打成招,又交待说要谋害朱棣。朱棣愈加愤怒,于是处死了两千八百多名宫人。一时之间,宫中血雨腥风,人人自危。朱棣原本打算放出萧毅,不料急怒攻心,生了一场大病,直到一个多月以后才痊愈。病愈以后,国事堆积如山,朱棣又忙着处理政务,不知不觉就忘了要释放萧毅的事。
此时听到纪纲说起萧毅,朱棣如梦方醒,喃喃说道:“五年了……朕倒是把他忘了……”
朱棣出了一会儿神,忽然说道:“纪纲,去传朕的旨意,立刻释放萧毅,把他带到朕这里来!”
纪纲以为自己没听清楚,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陛下,您是说释放萧毅吗?”
“怎么,你还要朕说第二遍吗?”朱棣冷冷说道。
“微臣不敢。”纪纲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躬身退出。
当纪纲带着人把萧毅押送到朱棣面前时,朱棣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纪纲搞错了。眼前的萧毅身材长高了许多,戴着脚镣手铐,穿着一身不合体的囚服。他蓬头垢面,脸色有些苍白,上唇长起了短短的胡茬。朱棣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就是萧毅?”
萧毅拜倒在地,说道:“萧毅拜见万岁!”
朱棣说道:“五年了,你长大了……”说完,就让纪纲把萧毅的脚镣手铐给打开。
“昨晚的啸声可是你所发出来的?”
“正是罪臣。”
“你的声音怎么能传进皇宫?连鸿蒙宝剑都有了感应?”
“罪臣也不知道,也许是罪臣修炼了天玄神功的缘故吧……”
“天玄神功?这是什么东西?”朱棣问道。
萧毅于是一五一十地向朱棣介绍了天玄神功,并说起了自己在天牢中苦练五年天玄神功的经过。
朱棣轻轻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这几年你受委屈了。不过,朕这是为了你好。你年少得志,难免轻狂,遭人嫉妒。朕关你五年,既是为了打磨你的性情,也是为了保护你。你不要怪朕,要体谅朕的一片苦心。”
朱棣已经知晓萧毅是被吕美人陷害,但是却拉不下面子认错,反倒说是为了萧毅好。纪纲在旁边听得暗暗发笑,萧毅心如止水,徐徐说道:“万岁大恩,萧毅铭记于心。”
朱棣亲手取下墙上的鸿蒙宝剑,递给萧毅说道:“你长大了,也磨砺了五年,可以官复原职了。这把鸿蒙宝剑一直陪伴在朕的身边,现在是该还给你了!”
萧毅并不接剑,只是说道:“万岁,萧毅不是当官的料,情愿回洛阳继续当个小民百姓。”
朱棣面露不悦之色,说道:“你要抗旨?”
“萧毅不敢。”
“谅你也不敢!”朱棣严厉地说道。
萧毅不得已,只有接过鸿蒙宝剑。纪纲在旁边笑着说道:“恭喜萧伯爵官复原职!”
“以后还要请指挥使大人多多栽培。”萧毅不疼不痒地说道。
朱棣坐到龙椅上,脸上有了一丝笑容:“萧毅,好好当差,朕不会亏待你的!”
第77章 萧毅狱中练神功,大学士永醉京师(6)
萧毅忽然跪倒在地,说道:“万岁,微臣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朱棣问道。
“请万岁下旨赦免翰林学士解缙之罪。”萧毅答道。
“解缙?”朱棣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解缙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解缙还在?”朱棣转头问纪纲。
纪纲没想到会突然说起解缙的事,他一时之间没有摸透朱棣的意图,只得如实答道:“陛下,解缙还在天牢。”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萧毅,你先去锦衣卫镇抚司住些时日,朕改天再赐你一座府邸。解缙的事……朕要好好想想。”
萧毅对朱棣的性格也略知一二,因此不敢再强求,只好跟着纪纲退了出去。
纪纲送萧毅到镇抚司以后,想到解缙的事情就心惊不已。他原本和解缙就有嫌隙,朱高煦之所以能够成功陷害解缙,纪纲也是“功不可没”。再者,朱棣今天的问话也令纪纲心里直打鼓:到底朱棣是没想到解缙还活着?还是朱棣又记起了同解缙昔日的情分?万一朱棣要是真的答应了萧毅的要求赦免解缙,那岂不是又多了一个棘手的政敌?纪纲越想越害怕,一条毒计油然而生。
入夜时分,萧毅前来探视解缙。解缙看到萧毅身穿麒麟袍,知道他已经官复原职,很是为他高兴。萧毅说起了今天朱棣召见的事情,并说自己即使拼着不当官也要恳求朱棣赦免解缙。解缙虽然大为感动,但是他深知朱棣的性格,因此反倒是劝萧毅不要惹祸上身。两人在天牢里一起生活了五年,情同父子,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直到亥时左右,萧毅才依依不舍地和解缙道别。
萧毅离开没多久,纪纲就来到解缙所在的牢房。看到解缙侧身躺在稻草里,狱卒毕恭毕敬地说道:“解大学士,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纪大人来看望您老人家了。”
解缙依然大喇喇地躺着,说道:“太阳从西边出来吗?纪大人竟然记起我解缙来了。不知纪大人找解缙有什么事?”
纪纲吩咐狱卒打开牢门,走到解缙身旁说道:“解兄,小弟一直想要来看望你,无奈圣上总是不准。这不今天萧伯爵出狱,小弟又向圣上说起你蒙冤之事,圣上这才恩准小弟前来探望。”
解缙一动不动,哈哈笑道:“如此多谢纪大人了。”
纪纲也不见怪,谄笑着说道:“小弟此次前来不仅仅是探望解兄,也是来向解兄贺喜的。”
“喜从何来?”解缙坐起来说道。
纪纲蹲下身子,故作神秘地说道:“今天小弟面圣,听陛下的意思是不久就要赦免解兄。解兄深得圣上宠爱,出狱之后必定位极人臣、飞黄腾达。你说,这算不算得上一件天大的喜事?”
解缙又躺倒在草堆里,淡淡地说道:“这天牢里清静自在,比当什么官都强!”
纪纲一脸的尴尬,半晌才说道:“解兄果然不同凡响,小弟实在佩服。小弟原本在外面备了一桌酒席,专门为解兄贺喜,看来是小弟太冒昧了。”
解缙听说有酒,不禁连吞口水。他呼地站了起来,拉着纪纲的手哈哈笑道:“不冒昧,不冒昧!纪大人早说有酒喝,我们就不要绕这么大的圈子了。”
纪纲看解缙中计,心中暗喜,急忙引着解缙向外面走去。两人来到狱卒们当值的房间,里面早已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席,鸡鸭鱼肉一应俱全。解缙快步走到桌边,急不可耐地拔开酒坛的泥封,抱起酒坛深深地嗅了嗅。酒香扑鼻而来,解缙惊喜地说道道:“二十年的女儿红!”
纪纲让狱卒打开解缙的脚链手铐,又请解缙落座,笑着说道:“解兄喜欢就好,小弟这番苦心算是没有白费。”
解缙倒了满满一碗女儿红,仰脖子喝了下去,哈哈笑道:“好酒,果然是好酒!就算是现在去死,也是值得了!”
纪纲笑容可掬,频频劝酒。解缙来者不拒,一碗接着一碗地喝了下去。到得子时,解缙已经酩酊大醉,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纪纲冷笑不止,叫进来两个狱卒悄悄交待了一番。两个狱卒听了纪纲的话,立刻架着解缙走出天牢。外面朔风凛冽,地面上积满了厚厚的冰雪。狱卒把解缙扔在雪地上,又动手将周围的积雪铲起来堆到解缙身上。不到片刻,解缙已经被厚厚的冰雪掩埋。狱卒们唯恐出了纰漏,把解缙埋起来以后,又用铁铲把堆在解缙身上的冰雪拍得严严实实。可怜解缙一代才子,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冰雪之中。
第二天,萧毅早早地来看望解缙,不料得知解缙已经身亡。狱卒们说解缙昨晚酒醉后要出去与风雪共舞,没想到却冻死在冰天雪地之中。萧毅大惊失色,不过看到狱卒们都是悲戚、惊恐之色,所以不疑有他。他再仔细查看了解缙的遗体,果然像是被冻死的。
萧毅悲痛欲绝,亲自带着狱卒们埋葬了解缙。他又亲手做了一块墓碑立在解缙坟前,正面刻着“大明右春坊大学士解缙之墓”,背面刻着解缙在狱中吟的那首七绝“李白踏月归天庭,解缙引吭在狱中。若得琼浆一日醉,黄泉路上慰平生。”
萧毅把解缙存放在狱中的藏书一本本焚化在坟前,望着满天飞舞的灰烬,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解缙往日的音容笑貌。想到从此阴阳相隔,今生再无见面的机会,萧毅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解缙离奇死去,萧毅心中微感蹊跷。但是又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蛛丝马迹,只得相信解缙是醉酒冻死。萧毅极为沉重的把解缙的死讯告诉了朱棣,朱棣丝毫不感到意外,只是淡淡地说道:“纪纲已经把这事告诉朕了。”
萧毅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纪纲已经到过朱棣这里。萧毅说道:“陛下,解大叔……解大学士太可惜了。”
朱棣冷冰冰地说道:“没什么可惜的,他是早该死了的人。”
第78章 汉王大设神虎宴,忠勇候小试牛刀(1)
看到朱棣的态度,萧毅更加吃惊。因为在狱中的时候,萧毅就听解缙说起过他和朱棣的往事。朱棣登基之初非常赏识解缙,两人的关系可谓如鱼得水。而现在朱棣听到解缙的死讯竟然毫无悲伤惋惜之情,难道真的像朱高炽所说的:最是无情帝王家?联想到自己最几年的遭遇,萧毅不寒而栗。他壮着胆子说道:“可是,解大学士并无大错……”
“哼!并无大错?”朱棣冷哼了一声。
“解缙此人虽然才华横溢,但是狂妄悖逆,行事乖张,荒诞不经。他目空一切,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还不该死?!”朱棣板着脸继续说道。
萧毅默然不语,良久说道:“陛下,微臣自知才疏学浅、性情怪戾,不是为官之料。恳请陛下伏准微臣辞官回家。”
朱棣倒有点意外,说道:“你血气方刚、胆略过人,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为何要屡次自毁前程?”
萧毅说道:“微臣生性散漫,只想回家侍奉舅舅、舅母颐养天年。在李家村安心读书习武,终老一生。”
朱棣捋须悠悠说道:“朕知道你是对这几年牢狱之灾心有余悸。你不要怕,只要你对朕忠心耿耿,朕决亏待不了你。”
朱棣缓了一缓,继续说道:“这样吧,这五年的冤狱也不能让你白坐。朕现在就晋升你为锦衣卫正四品指挥佥事,加封三等忠勇候!”
萧毅愣在原地,竟然忘记了谢恩。一旁的太宦官谄笑着说道:“侯爵大人还不赶紧谢恩呀!”
萧毅如梦方醒,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谢恩。朱棣又说道:“朕再给你两个月假,你回洛阳省亲去吧。”
萧毅已经五年多没有见到舅舅舅母了,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康。思念之情油然而生,不禁心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萧毅再度谢恩,黯然离开了皇宫。
萧毅虽然又加官又进爵,但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想到解缙和自己的遭遇,他心情格外沉重。很想找人说说心里话,不过却不知道去向谁诉说。韩武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李仁夫妇远在洛阳。夏元吉在北京辅佐皇太孙朱瞻基,王源还在深泽县当县令,只有姚广孝……对了,去找少师,他老人家肯定能告诉我该怎么办。萧毅心想。
灵谷寺寂静无声,冰雪覆盖在黄色的琉璃瓦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冰冷。寺内偶尔飞起几只受惊的乌鸦,“哇……哇……”的叫声响彻四周。
知客僧听得萧毅自报家门,慌忙领着萧毅进了寺,又赶紧遣人前去禀报姚广孝。姚广孝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出来迎接,萧毅虽然微感意外,但是并不见怪。知客僧告诉萧毅说姚广孝近年来身患重病,除了皇帝要找他商量一些紧急重大的朝政之外,姚广孝基本上不问俗事、足不出户了。想起五年多以前在岳麓山初见姚广孝的时候,姚广孝神采奕奕。而现在时过境迁,姚广孝竟然卧病不起,萧毅莫名地生起伤感之意。
快到方丈室的时候,萧毅看到姚广孝披着大氅、拄着拐杖,一脸病容地倚在门框上向这边张望。萧毅快步上前,急忙扶着姚广孝,有些哽咽地说道:“少师……”
姚广孝上上下下打量着萧毅,欣慰地说道:“伯爵大人长大了……终于平安无事了……”因为吏部尚未公布朱棣给萧毅加官进爵的旨意,因此姚广孝并不知道萧毅已经受封侯爵。
姚广孝笑着说道:“老衲本应出门远迎,无奈力不从心,只能在这里恭候萧伯爵大驾。死罪、死罪!”
萧毅一边扶着姚广孝进了方丈室,一边说道:“少师,你就别拿我开心了。”
姚广孝吃力地盘坐在罗汉床上,歉然说道:“你蒙冤入狱五年,老衲却不能替你洗刷冤屈,此事实在令老衲羞愧难当。”
知客僧一边泡茶,一边插话道:“伯爵大人,少师曾多次向万岁进言,无奈万岁总是不愿意听。为了你,少师差点和万岁闹翻了……”
姚广孝打断知客僧的话:“说那些做什么!还好萧爵爷平安无恙,老衲也可以死得瞑目了。”
萧毅感激地说道:“少师的大恩大德,萧毅不知该如何报答。”
姚广孝长叹一口气,说道:“萧爵爷说哪里的话。当初要不是因为老衲,你和韩武也不会来到京师。现在韩武生死未卜,你又平白无故地坐了几年冤狱,说起来都是老衲的过错。”
萧毅黯然说道:“少师是为我们好,只是谁也不知道后来会发生哪些事情。”
“是啊,天意难测……”姚广孝有些出神地说道。他静静地望着前方,似乎想起了从前的往事,脸上微微露出伤感的神情。
过了一阵,姚广孝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他哈哈笑道:“人老了就没用了,总是不知不觉想起以前的事情,萧爵爷莫要见怪。”
萧毅说道:“少师言重了。我听解大叔说,有往事可以回忆是人生一大幸事。要是连回忆都没有,一生也只能算是白活了。”
“解大叔?”姚广孝不解地问道。
“是解缙解大学士。”萧毅连忙解释。
“解缙?你见过他?”姚广孝更加惊奇了。
萧毅于是把自己在天牢的经历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姚广孝,又把解缙的死讯也告诉了他。姚广孝喟然长叹:“解缙一代才子却落得如此下场,着实可惜。你若不是提起,老衲差点忘记他了。”
萧毅问道:“少师,我总觉得解大叔死得蹊跷。”
“是有点蹊跷。不过,按解缙的性格来看,也很正常。问题是谁给解缙送的酒?又是谁把解缙放出天牢让他醉卧在冰天雪地里?”姚广孝沉吟道。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萧毅拍了拍脑门说道。“我一定要去查一查!”
姚广孝摇了摇头:“你暂时不要去查,即使你查出真相了,陛下也不会相信。再者你刚出狱,很多情况都不了解,不要贸贸然再中了别人的暗算!”
萧毅沉默半晌,说道:“少师,其实这次来,我是想向您请教一个事情。”
“什么事情?”姚广孝问道。
萧毅嗫嚅半晌,说道:“我想弃官回家……”
第79章 汉王大设神虎宴,忠勇候小试牛刀(2)
“不可!”姚广孝急忙说道。
“你要是弃官,必定要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到时候不论你去到天涯海角,他都会派人把你缉拿回来。你不会想过一辈子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日子吧?即使你能过这种日子,你的家里人又怎么办?”姚广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由得咳嗽起来。
萧毅急忙站起来替他捶背,愁眉苦脸地问道:“那怎么办?我实在不是当官的料。”
姚广孝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喘着气说道:“你不要着急,暂且好好当差。陛下虽然性情暴烈,但还不至于是一个昏君。等到时机合适,你再辞官不迟。”
萧毅无奈地点了点头。他看到姚广孝十分疲倦,急忙说道:“少师累了,你好生歇息吧,我下次再来看望你老人家。”
姚广孝也不挽留,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走下罗汉床,费劲地把萧毅送到方丈室门外,两人这才依依惜别。
萧毅刚回到府中,老管家就递上一张请柬。萧毅打开一看,原来是汉王朱高煦近日捕获了一头白虎,邀请在京的文武官员明天到汉王府参加“神虎宴”。自从五年前被纪纲、陈瑛拉着一起去过汉王府,自己这些年与朱高煦一直没有交往。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萧毅不禁满腹猜疑。本来打算不去,又恐怕日后生出更多是非。萧毅思忖良久,还是决定明天先去看看到底朱高煦又要耍什么把戏。
第二天朝会完毕,萧毅又私下进宫,把朱高煦请自己赴宴的事情告诉了朱棣,并请示朱棣能不能去。朱棣对萧毅此举很满意,很是夸赞了他一番,同时告诉萧毅但去无妨。有了朱棣的旨意,萧毅顿时安心,出宫之后就直接去向汉王府。
汉王府门前热闹非凡,来的都是应邀前来参加神虎宴的达官显贵。真正的白虎难得一见,众人自然兴高采烈。萧毅漫不经心地应付着认识的几个官员,而后随着众人一起进了王府。王府的侍从领着众人到了存心殿,但见存心殿里面已经早就摆好了宴席。萧毅着实对这宴席没有丝毫兴趣,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恨不得马上就离开。众人在存心殿中等候了小半个时辰,还是不见朱高煦的影踪,性子急的人不禁有些按捺不住。
就在众人开始骚动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侍卫大声喊道:“汉王殿下驾到!”只见朱高煦穿着红色的衮冕,毕恭毕敬地跟随在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身边。那男子两鬓微白,身披黑狐大氅,眼神好像刀锋一般,显得十分倨傲。朱高煦也不理会众人,引着那男子径直来到首席,又请那男子在正中坐下,自己在下首相陪。众人倍感诧异,没想到朱高煦以堂堂汉王之尊竟然对那男子如此恭敬,一时之间都不知道那男子到底是何来历。
朱高煦开口说道:“承蒙各位赏光,本王感激不尽。先给大家介绍一位贵宾。”他朝着那位披着黑狐大氅的男子拱手说道:“这位是本王的师尊,也是当今武林第一绝世高手——龙云飞先生。”
众人听说龙云飞是朱高煦的师父,哪里敢怠慢,都纷纷站起行礼。龙云飞坐着并没有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端着酒杯自斟自饮。看到龙云飞如此傲慢,众人心中不禁都有气,但是碍着朱高煦的面子,又不好发作。
礼部尚书吕震捋着胡须问道:“不知龙先生是怎样和汉王殿下结下的师徒情分?”
龙云飞依然还是不答话,仿佛并没有听到吕震说什么一般。吕震颇为尴尬,又是气恼又是羞愧。他正欲发作之时,朱高煦笑着说道:“吕尚书,本王与师尊结缘的事得说到十五年以前了。”
吕震强打起笑容,说道:“愿闻其详。”
朱高煦略微沉吟,说道:“十五年以前,本王带着一帮随从到雾灵山狩猎。当时,本王射中了一头野猪。但是那野猪没有伤到要害,剧痛之下往山下逃窜。本王当时年轻气盛,哪里容得它跑掉,于是策马追了过去。不料追到一处悬崖时,坐骑忽然失蹄,把本王甩了出去。眼看本王就要落下悬崖,正好师尊出现了。他老人家及时出手相助,本王这才不至于落难。”
吕震笑着说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此言不虚。”
“当时师尊也是这么说。”朱高煦得意地笑道。“后来,本王请师尊去拜见父皇,他们两人一见如故,互相推崇不已。父皇要让本王师尊出山辅佐他,不过师尊没有答应。师尊只说可以收本王为徒,传授本王武功,日后必能助父皇一臂之力。”
吕震说道:“看来龙先生确实是世外高人,不仅武功盖世,而且有先见之明。来、来、来,各位大人,我们共同敬龙先生一杯!”
萧毅跟着众人站了起来,心里不禁疑惑不止,似乎听说过龙云飞的名字。到底是在哪里听说过的,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龙云飞冷冷地受了众人的敬酒,也不回敬众人,好像这些达官显贵给自己敬酒是理所当然一般。
萧毅丝毫没有计较这些礼数,只顾着想在哪里听说过龙云飞。就在他坐下的时候,忽然记起五年多以前在岳麓山听真愚禅师说起当世七大绝世高手时,曾经有龙云飞的名字。萧毅暗暗打量着龙云飞,果然是鹰顾狼视,大有宗师风范。
荣昌伯神机将军陈贤看到龙云飞如此无礼,早已怒火中烧。他呼地站起来,大声说道:“龙先生既然是当今武林第一高手,想必是神功盖世。本爵也略懂武艺,正要向龙先生请教一二,想必龙先生不会不赏脸吧!”
龙云飞仿佛没听到,依旧只顾自斟自饮。站在他身后的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走上前大声喝道:“凭你也配!”
陈贤急忙去看男子,只见他虎背熊腰、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右额一直延伸到左下颌,一看就是被刀剑所伤。陈贤冷冷笑道:“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本爵面前大呼小叫!”
那男子正要发作,朱高煦沉声说道:“师弟不得放肆。”
第80章 汉王大设神虎宴,忠勇候小试牛刀(3)
那男子听朱高煦如此说,这才压住怒火,又垂手站到了龙云飞身后。朱高煦笑着说道:“老陈,不要生气,这是本王的二师弟程不归。他年青不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陈贤有些不甘地说道:“既然汉王殿下吩咐了,末将哪敢不从。要不是看殿下的面子,本爵定让你小子爬着离开京师!”
程不归气得满脸通红,站在不远处恶狠狠地盯着陈贤。朱高煦又说道:“老陈,你连本王都打不过,就不要自取其辱了。”
陈贤不依不饶地说道:“汉王殿下天生神力、武勇过人,末将自愧不如。不过,这位龙先生要是不露一手,恐怕大家都会以为他是虚有其表、浪得虚名!”
朱高煦见陈贤这样不知深浅,试探着问龙云飞道:“师尊,你看……”
龙云飞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道:“殿下,该把神虎请上来了!”
朱高煦听龙云飞如此说,也不好再问。暗地里给陈贤使了个眼色,大声说道:“老陈,咱们还是看看这难得一见的神虎吧!”
陈贤洋洋得意,以为龙云飞不敢应战。他正要坐下,不料龙云飞开口说道:“陈伯爵,你的椅子坏了,小心摔着!”
陈贤信以为真,急忙弯腰去看。他仔细检查了自己坐的梨木太师椅,却没有发现半点问题。陈贤恨恨地瞪了龙云飞一眼,气呼呼地往椅子上坐了下去。不料,陈贤才坐到椅子上,忽然重心失衡,摔了个四脚朝天,原来是因为椅子的一条腿竟然莫名其妙地断掉了。参加宴会的官员看到陈贤的囧样,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
陈贤的黑脸涨得通红,他狼狈地站起来,大声吼道:“有什么好笑的,都给老子住嘴!”
朱高煦强忍着笑,连忙叫人给陈贤换了座椅,又吩咐王府的卫士把白虎赶紧抬上来。陈贤一头雾水:明明自己检查椅子的时候没有半点问题,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坏了?
萧毅暗自咂舌不已,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原来开始的时候,椅子确实还没有坏掉。但是正当陈贤坐下的时候,龙云飞将手中的一颗花生激射了出来,硬生生地把陈贤的椅子后腿给打折了。
萧毅心想,龙云飞果然不愧是武林绝顶高手,一颗小小的花生竟然能把坚硬的梨木椅腿打断,而且还是隔了将近一丈的距离,可见龙云飞的内功深不可测。萧毅自忖没有这份功力,又不好公然说破,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众人正在谈笑之间,突然听到殿外传来震耳的虎吼声。众人急忙转眼望去,只见四个王府的侍卫抬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走了过来,笼子里一头通体纯白的大虫正在不停跳跃咆哮。那大虫膘肥体壮,爪牙尖利,眼睛里露出摄人心魄的绿光,端的是无比威风。
侍卫们把铁笼子放在大殿正中,然后分散站立四周。有些胆子小的官员生怕这大虫破笼而出,连忙转头不看,不过还是被这大虫的吼声吓得暗自战栗。胆子大的官员则走到铁笼子旁边仔细欣赏,不时对笼中的大虫指指点点。萧毅第一次看到老虎,感觉很是新奇,于是也走近铁笼细细观看。
片刻以后,左都御史陈瑛兴高采烈地说道:“殿下,这白虎可是难得一见的祥瑞,你是怎么得来的?”
朱高煦洋洋得意地说道:“本王前些天到紫金山赏雪,恰好遇到这畜生在不远处咆哮。本王循声而去,发现它正卧在一方山石上。这畜生看到本王就扑将过来,本王挥起一拳打在它的软肋上,打得这畜生在地上直翻滚。”
陈瑛笑道:“这畜生也是瞎了眼,竟然想伤害汉王殿下。它是不知道汉王殿下是龙子龙孙,要是知道,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纪纲在一旁打趣说道:“别呀,这畜生要是逃跑了,我们今天哪有这等眼福,更无缘知晓汉王殿下的神勇了!”
旁边的一些官员也笑了起来,开始交头接耳。朱高煦笑着说道:“可不是嘛,这畜生被本王打翻在地,倒也机灵,转头就想跑。这纯正的白虎弥足珍贵,本王哪里容得它跑掉,于是本王就在后面一直追赶。”
“殿下独自一人去追赶这大虫?”陈瑛问道。
“正是。本王的那帮奴才哪里赶得上这大虫?再者他们也没有那胆量!”朱高煦望着站在身旁的几个侍卫鄙夷地说道。侍卫们看到朱高煦的眼神,不由得都低下头去。
“那太危险了!”陈瑛很是关切地说道。
朱高煦不以为然,得意地说道:“这畜生翻山越岭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到得一处悬崖才停了下来。它无处可逃,惊恐之下,于是咆哮着转身向本王扑过来。本王哪里会惧它,等到它扑到面前,本王凌空一跃,骑到了它的背上。”
陈瑛脸上全是惊讶钦佩的神色,他咋舌说道:“殿下,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你竟然骑到虎背上去了!”
纪纲正听得入神,听得陈瑛插话,不满地说道:“老纪,你别打岔,听殿下说完!”
陈瑛满脸笑容,急忙称是,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不再插话。朱高煦又继续说道:“古人说骑虎难下,依本王看也不尽然。本王骑在这大虫背上,两腿紧夹虎肚,一手揪住虎颈,再使出师尊传授的千斤坠功法,这大虫招架不住,四肢一软,竟然扑到在地。本王顺势下了虎背,左手揪虎颈,右手抓虎尾,就这样把这畜生拎回来了。”
朱高煦才说完,众官轰然喝彩。萧毅也很钦佩朱高煦的胆量,情不自禁地跟着喝彩起来。龙云飞似乎是不经意地看了朱高煦一眼,脸上露出些许欣慰。不过,他很快就转过头去了,依旧木无表情地自斟自饮。
陈瑛赞叹道:“汉王殿下独力伏虎,果真是天神下凡。大明朝有汉王殿下,必定千秋万代、天下归心!这真是社稷之幸、百姓之福!”
纪纲站起来说道:“御史大人所言极是!诸位大人,让我们一起敬汉王一杯,祝汉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官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起举杯向朱高煦敬酒。朱高煦满脸笑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等到众人坐定,朱高煦又说道:“本王得了这头大虫,原本打算送给父皇。不过父皇说既然是天降祥瑞,还是留给本王。想到这大虫难得一见,于是本王才办了这个神虎宴,冒昧请各位大人来王府一聚。”
众官急忙道谢,吕震在座位上说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天降祥瑞,殿下他日必定贵不可言。”
第81章 汉王大设神虎宴,忠勇候小试牛刀(4)
朱高煦似乎不解,问道:“吕大人此言何意?”
陈瑛也在一旁问道:“尚书大人,殿下已经贵为汉王,难道以后还会有比王爷更尊贵的身份么?”
吕震诡异地笑道:“有,当然有!”
众人均大感疑惑,萧毅听出吕震话中有话,也不禁望着他认真倾听起来。吕震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说道:“虎者,百兽之王。白虎,祥瑞也,王中之王。诸位试想,一个白字再加一个王字是什么字?”
“皇!”纪纲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正是。”吕震微笑着坐了下来。“殿下得此祥瑞送与万岁,万岁却把这祥瑞又给了汉王殿下,这难道不是预示着汉王殿下日后必将贵不可言吗?”
吕震说完以后,全场顿时没有人说话。片刻以后,众官员开始窃窃私语。拥护太子朱高炽的官员对吕震的话不以为然,虽然都是义愤填膺,但是却没有人站出来争辩。汉王朱高煦的党羽听了吕震的话,颇是振奋,有些人开始按捺不住胡言乱语起来。
龙云飞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一切。他见并无官员出来反驳,于是微笑着说道:“吕尚书果然是学富五车,说得很有道理!既然天命所归,看来陛下万年以后必定是汉王殿下继承大统!”
陈瑛起身说道:“龙先生所言极是!汉王殿下若能继承大宝,则是我大明亿兆百姓的福气。这是天大的喜事,我们一起再敬汉王殿下一杯如何?”
朱棣不喜欢太子朱高炽的事情,几乎朝野皆知,因此吕震、纪纲等人才敢公然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听到纪纲的倡议,朱高煦的党羽们欣然举杯站了起来。其他并不拥护朱高煦的官员虽然不乐意,但是迫于形势,也只得勉强站了起来。
龙云飞看到这情形似乎很满意,不过瞬间他就变了脸色,只因为他看到有一个青年官员坐在座位上纹丝未动,那人正是萧毅。龙云飞指着萧毅问道:“汉王,这位是谁?难不成是太子一党?”
朱高煦还没来得及答话,萧毅就说道:“龙先生,晚辈萧毅,既非太子党也非汉王党。晚辈见识浅陋,只知道为朝廷办事给万岁爷效力,不知道什么结党营私、阿谀奉承。太子乃国之储君,仁孝忠厚,天下皆知。再者,陛下并无明诏要废除太子,有人却仅仅凭一头白虎妄言国事,这胆子似乎太大了吧!”
龙云飞一时语塞,朱高煦急忙在旁边低声说道:“师尊,他是新晋的锦衣卫指挥佥事、三等忠勇候。”
龙云飞露出怀疑的神色,没想到萧毅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是正四品的锦衣卫指挥佥事、而且还受封了三等忠勇候。龙云飞说道:“请恕老夫眼拙,不知萧爵爷是哪家名门之后?”他的言外之意是萧毅必定是哪家名门望族的子弟,否则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成为朝廷重臣。
萧毅淡淡地说道:“晚辈出身寒门,自幼父母双亡,全靠舅舅、舅母抚养成人。数年之间,侥幸蒙圣上错爱,这才忝居高位,实在是惭愧。”
朱高煦简单地介绍了萧毅的经历,龙云飞方才说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倒是失敬了。刚才萧爵爷一番言语,似乎是对汉王殿下颇为不满?”
萧毅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晚辈岂敢。汉王殿下乃是天潢贵胄,兼之功勋卓著、胆略过人,晚辈万分敬仰。只是我等若是仅仅凭一头白虎就妄言天意,未免荒谬。再者,陛下圣明,对于以后早有安排。我等身为臣子,要是在汉王府说了不该说的话语,不仅是大不敬之罪,更是给汉王殿下招祸。望殿下、龙先生明察!”
萧毅一番话语有理有据,有礼有节,说得朱高煦及其党羽哑口无言。龙云飞干咳了几声,说得:“萧爵爷果然见识不凡,不过吕尚书的说法也并不无道理。自古以来,但凡有大人物横空出世或有盖世奇勋彪炳人间之时,上天都会降下祥瑞。汉王既能得白虎祥瑞,可见自有上天眷顾。圣上既把白虎赐给了汉王,自然不会怪罪我等在此以事论事。”
吕震、陈瑛、纪纲等人听完龙云飞的话以后纷纷拍手称是,朱高煦脸上的懊恼之色也一扫而光。萧毅对朱高煦并无成见,只是很不喜欢他的嚣张跋扈。同时萧毅也深知朱高煦一直有争储之心,因此更不愿与他过多交往。听到龙云飞强词夺理,萧毅不禁微微气恼,他针锋相对地问道:“龙先生,既然这头白虎是上天降下的祥瑞,那为何会被关在铁笼之中脱身不得?如果这头白虎果真代表着一个白字加一个王字,那么它被关在这铁笼当中是否颇有些不吉利?”
萧毅说完以后,朱高煦脸色大变,其他官员更是为萧毅暗暗捏了一把汗。龙云飞捋须沉吟,半晌站起来走到铁笼旁边说道:“萧爵爷说得有道理,把这天降的祥瑞关在铁笼中确有不妥。”他一边说一边把右手放到铁笼的铜锁上,也不见他怎么用力,只听得咔擦一声,铜锁竟然被他扭断。龙云飞把绕在铁笼门上的铁链解开,又把铁门打开,呵呵笑道:“承蒙萧爵爷提醒,要不差点弄巧成拙。”
那大虫看到铁门大开,便大吼着从里面窜了出来,直接扑向站在铁笼旁边的龙云飞。众官看到龙云飞把白虎放了出来,大多都慌了神,有的甚至慌不迭地的往殿外跑去。当白虎的两只前爪即将搭上龙云飞肩头的一瞬间,龙云飞不急不忙闪在一旁,再用左手揪住虎颈,竟然毫不费力地把几百斤重的老虎拎了起来。白虎不断地挣扎,但是却无法挣脱。龙云飞仿佛是拎着一头大猫,他脸上带着笑,大声喝道:“去感谢萧爵爷吧!”,只见他随手一扔,把白虎扔到了离萧毅不到三尺的地方。
那白虎被关在笼中数日,早就暴躁不已。此刻又突然被龙云飞扔得晕头转向,更是凶性大发。它看到萧毅就坐在前方,于是怒吼着扑向萧毅。萧毅来不及站起,情急之下一脚把面前的案几踢得凌空而起。那大虫正好被案几撞上,顿时跟着案几一起掉落下来。
那大虫负痛,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再次无比凶恶地朝萧毅扑过去。朱高煦虽然知道萧毅会些武艺,但是也担心大虫伤了他性命,自己不好在朱棣面前交差。又看到众官员纷纷逃窜,场面异常混乱,他情急之下不禁高声叫了起来:“师尊!”
第82章 汉王大设神虎宴,忠勇候小试牛刀(5)
龙云飞站在铁笼旁边,头也不回地摇了摇手,示意朱高煦不要干涉。萧毅有生以来第一次与老虎搏斗,心中难免慌乱。看到白虎又扑了过来,他急忙提气,从虎背跃过,落到了虎尾后面。那大虫也不回头,把两只前爪搭在地上,腰胯一掀,两条后腿凶猛地往后掀了过去。萧毅往左侧一闪,那大虫又掀了个空。白虎见掀他不到,又大吼一声,竖起钢鞭一样的尾巴朝萧毅横扫过来。萧毅听得风声,急忙又闪到一边。
萧毅心神初定,忽然想到朱高煦先前所说的擒虎方法。他看到那大虫正要回头,急忙跃到它身旁,伸出右手紧紧揪住了虎颈,再用左手抓住虎尾。那大虫正要用力挣脱,萧毅运起天玄神功,怒喝一声,把这大虫硬生生地举过了头顶。那大虫四脚朝天,再也无法挣扎,只得在半空中发出无奈的哀鸣。
萧毅高举着几百斤重的白虎,神威凛凛地走到铁笼旁边。他稍微弯腰,双手往铁笼里一甩,把那头大虫重新扔进了铁笼子里。萧毅一边用铁链缠住铁门,一边说道:“老虎终究只是老虎,没什么特别的,我看还是这铁笼子适合它。”
龙云飞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朱高煦也大吃了一惊,他们两个都没有料到萧毅竟然有如此功底。朱高煦兴致全无,喝斥着王府的侍卫们把白虎抬了下去,又忙着让內侍们去安抚受到惊吓的官员。龙云飞转头看着萧毅说道:“没想到萧爵爷竟然是身负绝技的青年才俊,老夫倒是走眼了。”
萧毅拱手说道:“雕虫小技,让龙先生见笑了。”
龙云飞把右手伸向萧毅,说道:“先前老夫失礼,还望萧爵爷不要见怪。”
萧毅听龙云飞说得如此诚恳,急忙拉住他的手说道:“龙先生言重了,晚辈愧不敢当。”
不料,萧毅的手才和龙云飞接触,就感觉好像被吸住了一般。忽然,龙云飞的右手好像铁箍一般越来越紧,并且从他的手心传来一股股冰冷的寒气直灌入萧毅的经脉之中。萧毅没做准备,一时负痛,额头上顿时渗出细细的冷汗。寒气侵入萧毅心肺,令他感觉浑身好像被冰雪冻住了一样。龙云飞微笑着望着萧毅,似乎是有意在考验他。
萧毅咬着牙,默运天玄神功,从丹田瞬间涌起暖和的气流游走全身。片刻以后,全身已经没有了寒冷感。龙云飞看到萧毅脸色恢复正常,又感觉到一股浑厚暖和的气流正从萧毅的手心传来,他不禁心里暗自吃惊。殊不知龙云飞此刻已经用上了将近五成的功力,就算是江湖中的一些成名人物也难以招架他这五成功力。而萧毅虽然年青,但是却从容地化解了龙云飞的内功,并且还能够对龙云飞形成压制,可见萧毅的内功修为已经深不可测了。
龙云飞既好奇又好胜,于是手上的功力增加到七成。萧毅顿时感到自己的手掌被捏得越来越紧,好像可以听到骨骼吱吱作响的声音了。龙云飞手心发出的寒气也越来越凛冽,萧毅只得用天玄神功勉强护住全身经脉。两人四目相对,一直僵持了小半盏茶的功夫。
没有逃跑的官员看到白虎被抬了下去,于是三五成堆聚在一起。他们看到萧毅、龙云飞互相虎视眈眈,但是两手又一直紧握,不由得都暗暗打量着两人。只见萧毅的脸越来越红,头上不停冒出缕缕白气。再过得片刻,豆大的汗珠儿从萧毅两颊滚落。
龙云飞有意让萧毅吃点苦头,因此一直不收功,只是笑盈盈地看着萧毅。萧毅难以支撑,不由怒从心生,左手化掌朝龙云飞斜劈过去。龙云飞听得风声,也不招架,松开手往后疾退,瞬间到了距离萧毅丈许开外的地方。龙云飞哈哈大笑,说道:“爵爷神功盖世,老夫佩服之至!”
萧毅只感觉双手冰冷麻木,寒气侵入经脉,不禁打了冷战。他听得龙云飞话里有讥笑之意,也不生气,只是默默的朝朱高煦和龙云飞拱了拱手,然后转身走出存心殿。看到萧毅的背影越来越远,龙云飞低声对朱高煦说道:“殿下,此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功力,若不能为我等所用,日后倒是一个劲敌。”朱高煦若有所思,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原本热热闹闹的神虎宴最后冷清收场,朱高煦心中无比懊恼。他再也没有心情和众人说话,正准备要返回后宫,忽然听到侍卫大声禀报说有天使赉着圣旨到了。朱高煦不敢怠慢,慌忙引着众人出去接旨。前来传旨的司礼监太监快步走到大殿正中,等到众人跪下后方才说道:“奉上谕,着龙云飞、朱高煦即刻进宫!”
龙云飞、朱高煦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均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朱高煦站起以来,笑着问司礼监太监道:“父皇召见本王所为何事?”太监谄笑着说道:“奴婢哪里能够知道,殿下进宫后即可知晓。”朱高煦无法,只得和龙云飞一起跟着太监进了皇宫。
两人进宫以后,朱棣先是客客气气地召见了龙云飞,把朱高煦晾在偏殿等了大半个时辰。等到召见完龙云飞以后,朱棣这才让朱高煦觐见。朱棣看到朱高煦进来,勃然大怒,把朱高煦骂得体无完肤。
原来,龙云飞在汉王府放出那头白虎以后,东厂的密探害怕闹出大事,早早地进宫禀报了朱棣。朱棣听得奏报以后,担心闹出人命丢了皇家和朝廷的颜面,于是急忙派司礼监太监去汉王府召龙云飞和朱高煦进宫。只是朱棣没想到的是,当传旨的太监到达汉王府之时,白虎已经被萧毅关进了铁笼。
朱棣在怒骂朱高煦的时候,龙云飞就坐在旁边。虽然朱棣丝毫没有指责龙云飞,但是龙云飞也颇感不自在,他脸上不禁微微露出尴尬的神色。看到朱棣暴跳如雷,朱高煦哪里敢顶嘴,只得低着头丧着脸乖乖地听着。朱棣骂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稍微解气,于是让朱高煦出宫,单留下龙云飞说些正事。
第83章 忠勇候衣锦还乡,海空奉命历红尘(1)
萧毅回到侯爵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他归心似箭,吩咐家丁尽快收拾好行李,准备明早天一亮就独自赶回洛阳。到得深夜时分,萧毅正在休息,忽然听到家丁禀报说有圣旨来到,萧毅急忙出去迎接。
前来传旨的是朱棣的一个贴身太监,他身后还跟着六名锦衣卫百户。等到萧毅在大厅跪倒,太监这才取出圣旨高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勇候萧毅忠贞勇毅、勤于王事,数年如一日,甚慰朕心。现赐御马一匹、御酒四瓶、绸缎百匹、黄金百两。另赏萧毅穿斗牛服,命锦衣卫六名护送回乡,以示嘉奖。钦此!”
萧毅正要谢恩,太监却说道:“爵爷不要急着谢恩,陛下还有旨意。”萧毅满头雾水,只得继续听旨。太监取出另外一道圣旨,大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洛阳百姓李仁夫妇,淳朴良善、雅量高远,抚育忠勇候萧毅长大成人,实有功于社稷。特授李仁赞治少尹之职,封李仁妻诰命恭人。再赐李仁夫妇良田百亩,白银千两,以为天下百姓表率。钦此!”
太监宣旨完毕,萧毅还是直挺挺地跪在大厅。他头脑一片混沌,想到舅舅、舅娘的悉心关爱和殷切期望,不由得落下泪来。又想到皇帝赐予自己如此殊荣,不知将来怎么报答,于是更加惶恐。太监扶起萧毅,再把圣旨递到他手中,笑着说道:“恭喜侯爵大人,贺喜侯爵大人!”
萧毅不安地说道:“萧毅何德何能,竟蒙陛下如此错爱……”
太监凑近萧毅耳朵旁边,轻声说道:“侯爵大人不必谦虚,万岁爷已经知道你在汉王府的事了,他老人非常高兴,所以才让咱家深夜前来传下恩旨。”
萧毅心头一震,莫非汉王府也有皇帝安插的密探?这念头只是在电光火石间闪过,他急忙摒弃杂念,笑着向太监道谢,又悄悄塞给传旨的太监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两人说了半晌话,萧毅这才客客气气地把太监送出侯爵府。
等到萧毅送走传旨太监,六名锦衣卫百户急忙来拜见。大家都是萧毅的老部下,因此也不过分拘礼,彼此谈笑风生。闲聊了一阵以后,萧毅忙着给他们安排酒食和住处。六名锦衣卫百户一直喝酒到凌晨,这才各自回房去睡了。
次日清晨,萧毅领着几个百户走出侯爵府,看到有几十名锦衣卫士兵整整齐齐地列队在府前。这些士兵一个个甲胄鲜明、精神抖擞,看到萧毅出来,士兵们齐刷刷地大声说道:“给佥事大人请安!”萧毅连忙抱拳还礼。
一名锦衣卫百户看到萧毅满脸的疑惑,走上前笑着说道:“爵爷不要多心,这都是万岁爷的旨意。爵爷辛劳王事,这又是第一次回乡省亲,所以万岁爷让末将等带着这些兄弟们一路护卫。”
这名锦衣卫百户说完以后把手一挥,立刻就有锦衣卫士兵把事先准备好的仪仗拿了出来。萧毅细细看去,只见有的士兵举着朱红的“回避”“肃静”牌,有的士兵举着“忠勇候宣武将军锦衣卫指挥佥事萧”的官衔牌,还有的士兵手持水火棍、乌扇、尾枪、旌旗等仪仗,显得格外威严气派。
锦衣卫百户再次挥手,又有士兵马上高举起一红底金字的大纛,上面绣着“奉旨省亲”四个大字。萧毅皱了皱眉头,说道:“太招摇了。”
百户答道:“爵爷不要过虑,这也都是按照万岁爷的意思办的。这样的殊荣,不仅仅是爵爷的荣耀,也是锦衣卫全体将士的荣耀。”
萧毅想了想,觉得百户说得未尝没有道理。他沉思片刻,说道:“暂且把仪仗收起来,我们轻骑赶路。等到达洛阳后,再把仪仗拿出来不迟。”
百户自然不敢违拗,急忙命令士兵把仪仗收了。看到一切都准备妥当,萧毅于是骑上御马,在锦衣卫官兵的簇拥下开始朝洛阳进发。
众人逶迤而行,一路北上。大家都是武将,弓马娴熟,所以疾驰如飞。锦衣卫官兵虽然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不过此次奉了萧毅的严令,半点也不敢惊扰沿途的士民。倒是有些消息灵通的地方大员,得知萧毅衣锦还乡,提前为萧毅等人安排了住宿和饮食,又各自带了下属和幕僚在萧毅经过的路上早早等候。萧毅和这些官员并不熟悉,知道他们是看在自己是皇帝旁边的红人份上才如此客气。因为同朝为官,以后说不准彼此间会有交往,因此萧毅不免要和这些官员应酬一番。
就这样走走停停,一直过了十来天,才在某一天的黄昏到达了洛阳。萧毅在马上望着高大的洛阳城墙,心情无比兴奋激动,情不自禁地给锦衣卫官兵说起了洛阳趣谈逸闻。正在众人兴致勃勃地谈论间,忽然城内鼓乐齐鸣,只见河南巡抚领着一大帮官员从城里迎了出来。一个锦衣卫百户甚是机灵,他急忙示意兵士们摆好阵势,又亮出了萧毅的仪仗。霎时间,刀枪胜雪,“奉旨省亲”的大纛迎风飘扬。官兵们一个个精神抖擞,仿佛凯旋的英雄一般。
萧毅连忙下马,快步朝河南巡抚迎了过去。两人先是寒暄客套了一阵,接着河南巡抚再为萧毅介绍了身边的大小官吏,然后又请萧毅领着锦衣卫官兵到巡抚衙门歇息。萧毅虽然极想连夜赶回李家村,但是又不好推辞河南巡抚的盛情美意,于是只有跟着河南巡抚一起上马往巡抚衙门而去。
古老的瀍河穿城而过,经洛阳东关流入洛河。近年来,洛阳县令勤于政事,把洛阳治理得井井有条,花团锦簇。尤其是瀍河沿岸,亭台楼阁林立,更是热闹繁华。洛阳县令有了这些政绩,自然想要在上司面前表现一番。于是,他特意引着萧毅等人绕道到了瀍河。
瀍河两岸火树银花,人声鼎沸。为了迎接萧毅,河南的官员做足了文章,特意让居住在瀍河旁的百姓们在萧毅到达时出来迎接。更有附近的一些百姓听说忠勇候不仅是洛阳人,而且年少时就在征讨漠北的战争中大放异彩,于是都抱着一窥究竟的心态也纷纷加入了迎接的队伍。
第84章 忠勇候衣锦还乡,海空奉命历红尘(2)
锦衣卫官兵们看到成千上万的百姓前来迎接,心中都非常得意。于是,一个个昂首挺胸,越发显得更加威武神气。萧毅在马上环顾四周,不由得感慨良多。五年以前,自己和韩武来洛阳城看牡丹花会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小心翼翼唯恐惹祸。而今衣锦还乡,虽然依旧素不相识,但是众多的官民们都赶来迎接……
萧毅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忽然发现河畔的人群后面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正泪流满面地望着河里呼喊。周围的人一心在看热闹,没有人听到那丫鬟在喊什么。萧毅的天玄神功已经大成,侧耳听去,竟然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丫鬟是在喊救命。萧毅一惊,急忙朝河中望去,这才发现有一个黑影在河里苦苦挣扎。萧毅来不及细想,倏然翻身下马,再摘下乌纱帽塞到一名锦衣卫怀中。众人正在莫名惊诧之时,只见萧毅好像旋风一般穿过人群,直奔瀍河岸边而去。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萧毅就纵身跳入了瀍河。河南的官员们慌了神,急忙高喊救人。萧毅一手划水,一手抓住那人的臂膀,稍稍用力,就把那人拉出了水面。朦胧的月光下面,一张清秀精致的面孔出现在萧毅眼前,竟然是一位姑娘。那姑娘看到自己被一个青年男子拉着臂膀,又羞又急之下本能地挣脱了萧毅的手,全然忘记自己现在是命悬一线。萧毅看那姑娘又沉下水去,急忙抓住她的肩头再次把她拉出水来。
河水冰冷刺骨,饶是萧毅内力深厚,也感觉寒气袭人。萧毅唯恐她再挣扎,于是沉声喝道:“不要动!”那姑娘听到萧毅的话,斗然清醒。她再也管不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任凭萧毅拉着自己游向岸边。此时,已经有不少会凫水的官兵跳到了瀍河里面,看到萧毅平安无事,众人方才如释重负。
等到官兵们将萧毅接上岸,围观的百姓们不禁齐刷刷地高声为萧毅叫好。正值隆冬,萧毅的身上很快就结了一层薄冰。河南巡抚生怕萧毅受寒患病,慌忙让下属到旁边的百姓家中取来棉被围在萧毅身上。不料萧毅解开棉被,走到落水的那姑娘身边,把棉被裹在了她的身上。萧毅见那姑娘脸色苍白、气若游丝,被丫鬟包在怀中一动不动,急忙对身边的锦衣卫说道:“赶紧去生火。”
河南巡抚这才醒悟过来,慌忙说道:“对、对、对,赶紧生火!马上去生两堆大火!”锦衣卫连忙领命而去,河南的大小官员也紧跟着去民房里面帮忙。没过多久,锦衣卫就跑过来复命,萧毅这才和丫鬟一起搀扶着那姑娘进了民房。
萧毅让丫鬟扶着那姑娘进里屋去烤干衣物,自己则带着下水的官兵们在外面的房间烤火。河南巡抚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于是领着大小官员在房间里不断给萧毅赔不是。萧毅并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反倒是不住地安慰起众人来。
老百姓们亲眼看到萧毅救人,都聚集在民房外面议论纷纷。有的说萧毅本是星宿下凡,有的夸萧毅宅心仁厚……还有的吹嘘和萧毅认识,说得吐沫横飞,好像和真的一样。
大半个时辰以后,萧毅等人烤干了衣物,率先从民房里出来了。围观的百姓用敬佩、赞赏的目光注视着萧毅飞身上马,又目送他在河南官员们的簇拥下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萧毅的背影这才纷纷散去。
第二天,萧毅率众离开巡抚衙门,策马直奔李家村。才进入李家村村口,早有人跑去把消息告诉了李仁夫妇。李仁夫妇万般不信,正在疑惑之间,萧毅已经来到了家门口。看到李仁夫妇站在院中正和报信的村民在说话,萧毅急忙下马,径直走到李仁夫妇面前跪下,哽咽着说道:“舅舅、舅娘,孩儿回来了!”
李仁似乎还是不敢相信,急忙扶起萧毅细细打量。时隔五年,萧毅虽然长高了,但是容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当确信眼前的人正是自己外甥以后,李仁顿时泪如雨下,颤声说道:“毅儿,你终于回家了!”
李娘子也认出了萧毅,她上前一把抱住萧毅,失声痛哭道:“臭小子,这几年你死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家!”
萧毅虎目含泪,鼻子发酸,说不出话来。周围的人看到李仁一家团聚,也都触景生情,不由得跟着掉起了眼泪。
过了许久,李仁止住了眼泪,说道:“娘子,毅儿回来这是天大的喜事,还不快带孩子进房间说话!”
李娘子揩干眼泪,笑着说道:“我是高兴得糊涂了。”她牵着萧毅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毅儿,别看你舅舅平时呆头呆脑,关键时候还是管点用!”
萧毅顽皮地做了一个鬼脸,没大没小地说道:“舅娘,要是舅舅真的像你说的呆头呆脑,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嫁给他呀?”
“老娘瞎了眼呗!”李娘子格格笑道。
众人都被李娘子这句话逗乐了,院子里顿时洋溢着欢快的笑声。李仁满脸的难为情,低着头抢先进了房间。
进到房间后,萧毅忽然想起皇帝的圣旨还没有宣读,于是就让李仁在堂屋里摆开香案,宣读了圣旨。等到李仁夫妇谢恩完毕,萧毅又让锦衣卫将皇帝赏赐的物品抬了进来。站在院子外面看热闹的乡亲们纷纷向李仁夫妇贺喜,李仁夫妇目瞪口呆,仿佛身处梦中。
半晌,李娘子在李仁的大腿上狠狠揪了一下,疼得李仁大叫一声。李娘子这才长吁一口气,说道:“你还知道疼,这不是梦!”
李仁疼得眼泪水都快流下来了,他气呼呼地说道:“你要想知道究竟是不是梦,为什么不揪自己?”
李娘子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怕疼。”
“你怕疼,我就不怕疼了?万一你这还只是在梦里该怎么办?”李仁不服气地说道。
李娘子呵呵笑道:“瞧那点出息,亏你还是一个大老爷们!就算真的是梦,我也认了,这种梦一辈子也别醒来才好!”
第85章 忠勇候衣锦还乡,海空奉命历红尘(3)
李娘子说完,开始安排众人落座,又张罗着给众人烧水做饭。锦衣卫的官兵哪里敢劳驾这位诰命恭人,于是让李娘子陪着萧毅说话,官兵们自己到厨房烧水做饭去了。
李仁慈爱地望着萧毅,叹道:“以前做梦都想着让你考个一官半职,现在你封妻荫子了,我心里反倒是有些不踏实了。”
李娘子也说道:“你舅舅说的是。忽然之间,我们夫妇从平民百姓一下成了吃俸禄的人,以后这日子该怎么过呀!”
萧毅沉默许久,说道:“孩儿也想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过日子……但这是圣上的旨意,孩儿也推辞不了……”
李娘子又说道:“我们家一下子飞黄腾达,还不知道以后有多少人得惦记着。难不成我们两口子也要像那些财主、老爷一样,雇些护院打手,一辈子躲在家里不出去?要真是这样,我可受不了。”
李仁面带愁容,颔首说道:“娘子所言不无道理,这倒是一个麻烦事……”
萧毅看他们两口子一筹莫展,说道:“舅舅、舅娘但请放心,孩儿回来之前已经替你们想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李仁夫妇异口同声地问道。
“现今虽然是太平盛世,但还是有不少贫寒之家。舅舅、舅娘若是真不愿意过那种足不出户、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妨将圣上赏赐的财物和田地转赐给那些贫苦人家。这样一来,既能让圣上令名更广,也给舅舅、舅娘自己积了仁德,你们以后也好安安心心的生活。”萧毅朗朗说道。
“好,一举三得,这是个办法!”李仁略加思索说道。
“那就这么办吧!吃完饭,咱们赶紧去把这些东西送给那些贫苦乡亲,也好让他们能舒舒服服地过了这个冬。”李娘子爽朗地说道。
看到众多的乡亲站在院子外面不敢进来,萧毅急忙站起招呼他们进屋。众人先是有些拘束,后来看到萧毅依然像从前那么温和,丝毫没有当官的架子,气氛这才活跃起来。李娘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她送来茶水,嘱咐李仁一定要留住乡亲们在这里吃饭,自己匆匆忙忙地出去请来了几个女邻居,一起到厨房帮忙做饭去了。
吃过中午饭,李娘子张罗着给锦衣卫官兵安排住处。李家的房子少,不免要让锦衣卫官兵到邻居家寄宿。李仁夫妇平时人缘很好,再加上都知道来寄宿的是当官的锦衣卫“老爷”,邻居们没有一个不答应的。
李仁和萧毅一起,领了几个锦衣卫,带着皇帝赏赐的财物挨家挨户地送到村里的贫苦人家。那些穷人家看到李仁送来银两,都感动得热泪盈眶。又听萧毅说是皇帝赏赐的,更是一个个匍匐在地,高喊万岁不已。由于洛阳县令尚未来得及划拨皇帝赏赐的田地给李仁夫妇,因此李仁只有先分发银两。他打算等到田地划拨过来以后,再把田地送给村里的那些无田无地的乡亲。
银两散完以后,天色已暗。才踏进院门,萧毅忽然看到一个身穿绿袄的清秀姑娘抱着包袱坐在堂屋前的石阶上。那姑娘似乎很面熟,就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看到萧毅回来,姑娘赶忙站起身来。李娘子乐呵呵地跑过来,凑近萧毅耳朵悄悄说道:“臭小子,艳福不浅呀,有这么俊的媳妇儿也不告诉舅舅、舅娘!”
李娘子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被那姑娘听到了。她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萧毅就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满头雾水,问道:“舅娘,这是从何说起?”
李娘子笑着说道:“你小子就别装蒜了,这姑娘都告诉我了。”说完,拉着李仁进了屋。萧毅走到姑娘面前,讷讷地问道:“姑娘,你是谁?我们似乎不认识……”
那姑娘微微屈膝,向萧毅施了个万福礼,轻声说道:“小女子王英娥拜谢侯爵大人救命之恩。”
萧毅如梦方醒,这才记起这姑娘是自己昨天在瀍河所救之人。萧毅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姑娘请回去吧。”
王英娥听萧毅要她回去,顿时杏眼含泪,跪倒在地。她颤声说道:“侯爵大人,小女子已经无处可去了。”
萧毅颇有些意外,问道:“此话怎讲?”
王英娥偷偷瞟了萧毅一眼,又马上低下了头,一五一十地向他说起了原委。原来昨天,萧毅衣锦还乡的消息传遍了洛阳。王英娥在闺中听人说起萧毅北征之事,很是仰慕,于是央求父亲让自己跟着众人一起去迎接萧毅,也好见识一下忠勇候的风采。王英娥的父亲开始死活不同意,无奈经不住她苦苦哀求,最后只得派了一个丫鬟随同王英娥前往。当萧毅进城之时,由于来围观的百姓太多,众人也没有秩序地挤在一堆,因此王英娥一不小心就被挤落瀍河。丫鬟不懂水性,无法施救,只得大声呼救。不过那时正乱成一团,竟然没有人听到丫鬟的呼喊。眼看王英娥性命不保,幸亏萧毅发现得早,这才把王英娥救了上来。
昨晚,王英娥恢复知觉,烘干衣物以后,正要当面拜谢萧毅,没想到萧毅已经走了。王英娥回到家中,把自己落水的事情告诉了父亲。王父非常生气,说王英娥和萧毅有肌肤之亲,玷污了清白、辱没了门风。纵然王英娥百般解释,王父还是不能释怀,不断责骂她不听话,并问王英娥以后怎么嫁人。
在古代社会,男女之分非常严苛,严防非夫妇关系的两性有过多接触,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说的就是这层意思。尤其是在宋代以后,一些贵族家庭或者士绅之家,更加看重女子的所谓清白,有的甚至形成了一种扭曲畸形的心理。
王家在洛阳也算是小有名望,王父即使知道萧毅是为了救人才和女儿有了所谓的肌肤之亲,但是王父还是生怕这事传出去以后惹人笑话。王英娥的性子本来就烈,再加上平日里被宠惯了,哪里受得了父亲这一番责骂。再者她也不服气:自己并没有过错,难道真要当时淹死在瀍河里才遂了父亲的意愿?才算是保住了清白、光耀了门庭?
第86章 忠勇候衣锦还乡,海空奉命历红尘(4)
父女俩越说越僵,最后王父盛怒之下打了王英娥一记耳光。王英娥自小没有挨过父亲的责打,又羞又愧之下,赌气说自己要离家出走。王父更是恼怒,说要走就走,自己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王英娥性格刚烈倔强,伤心之下立刻简单收拾了些许衣物,不顾家里人的劝阻离开了家。离家以后,王英娥举目无亲,竟然不知道该去往何方。忽然,她想到了萧毅,于是把心一横,问着路来到了李家村……
萧毅听完以后,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王英娥突然粉脸绯红,声若蚊蝇地说道:“小女子无家可归,情愿给侯爵大人当牛做马,侍候大人一生!”萧毅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只得讷讷说道:“……先进屋吧……等过些天你父亲的气消了,我再派人送你回去……”王英娥欲言又止,默默地跟着萧毅进了屋。
李娘子正在屋里和李仁说话,看到萧毅、王英娥两人进来,她笑盈盈地说道:“毅儿,这姑娘不错,舅母做主,你把她娶进门,怎么样?”王英娥听了李娘子的话,羞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是偷偷地望着萧毅。
萧毅满脸通红,连忙说道:“舅母,我还没有想过这些……”
“你长大了,应当要考虑终身大事了。”李仁慈爱地望着萧毅说道。
“你舅舅说得对!隔壁狗蛋的年纪和你差不多,现在孩子都快四岁了。你就不要婆婆妈妈了,舅母看这姑娘行,保管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李娘子的脸上乐开了花。
萧毅总感觉不妥,连忙说道:“舅舅、舅母,并非毅儿有意推脱。我救王姑娘之时,并没有想到今天。再者,王姑娘才离家出走,毅儿要是娶她为妻,难免有乘人之危、居心不良的嫌疑。”
李仁听萧毅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在一旁沉吟不语。王英娥听了萧毅的话,脸上满是失望的表情。李娘子却不依不饶地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里有那么些顾虑,别人愿意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好了。莫非你是看不上王姑娘?”
萧毅急忙解释说:“舅母,我并不是看不上王姑娘,而是自己真的前途未卜。保不准哪天又要身陷囹圄,拖累了王姑娘反而不好。”
李娘子转头问王英娥道:“王姑娘,你怕不怕我家毅儿拖累了你?”
“小女不怕!”王英娥大方地看着李娘子大声说道。
“她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你怕什么!”李娘子有点生气地朝萧毅说道。
萧毅无言以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到萧毅始终不同意,李娘子忽然垂泪说道:“毅儿,我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有生之年能看着你娶妻生子。要是把你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我和你舅舅死了以后,怎么有脸去见姐姐、姐夫……”
看到李娘子落泪,萧毅扑通跪倒在地,颇有些懊恼地说道:“舅母,是毅儿不孝。”
李仁听妻子说起自己死去的姐姐、姐夫,眼眶也不禁红了。他走上前来,轻轻拍着妻子的肩头说道:“你也不要过于着急,就让毅儿再考虑考虑吧,他迟早是要成家立业的。”
王英娥见状,也急忙走上前来,跪在李仁夫妇面前说道:“舅舅、舅母就不要为难萧爵爷了,小女并未指望嫁入侯门,宁愿一辈子给爵爷为奴。”
李娘子颇为疼惜地扶起王英娥,也不再理会萧毅,牵着王英娥的手径直进了内室。李仁也扶起了萧毅,望着妻子的背影苦笑不已。
到了第二天,王英娥早早地起床,帮着李娘子淘米、摘菜、做饭、洗衣服,丝毫没有娇生惯养的样子。李娘子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更是坚定了王英娥就是未来外甥媳妇的不二人选之心。萧毅看到舅母对自己不理不睬,估计她还在生气,于是想方设法和她说话,又不断地赔礼道歉。李娘子本来也只是想冷落一下萧毅,看到他诚惶诚恐的样子,也就渐渐地消气了。
萧毅在李家村住了几天,除了走亲访友之外,就是偶尔去山上打打猎,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是陪在李仁夫妇身边。有一日,萧毅从村东的关帝庙回来以后郁郁寡欢。李仁夫妇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询问究竟。萧毅说是想起了义弟韩武,心中十分挂念。李仁夫妇不免劝慰一番,不过萧毅终究无法释怀。到得晚上,萧毅忽然说要去白马寺拜谒真惠禅师。天寒地冻、夜色茫茫,李仁夫妇唯恐萧毅出些意外,于是极力劝阻。萧毅不得已,这才同意第二天前往。
次日清晨,萧毅挑选了两名百户随同,令锦衣卫其他官兵在李家村等候。正要出发的时候,李娘子忽然要萧毅把王英娥带上,说是王英娥这些天辛苦了,让她出去散散心。萧毅虽然觉得不妥当,但是又不敢推却,只得带着王英娥一起上路。
进了洛阳城,萧毅本打算送王英娥回家一趟,无奈王英娥执意不许,萧毅也只好作罢。到了白马寺山门殿外,萧毅正要进去,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喝道:“站住!”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灰袍的守门僧人拦在了四人面前。
“干什么的?”守门僧人问道。
锦衣卫们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从来只有对别人颐气指使的,哪里轮得到区区一名守门僧人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还没等萧毅开口,一名姓张的百户口无遮拦地说道:“嘿嘿,到庙里不是为了烧香拜佛,难道是为了找姑娘不成!”
守门僧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晌才说道:“你们可以进去,这位女施主不能进去。”
“为何?”萧毅问道。
守门僧人朝萧毅翻了翻眼,爱答不理地说道:“这是本寺的规定!”
萧毅并不生气,朗声说道:“众生平等。在佛祖面前,难道男女不是一样的吗?”
守门僧人为之语塞,只是说:“贫僧管不了那么多!这位女施主要是想进寺,除非方丈大师同意。”
“那就烦请大师禀报真惠方丈,说洛阳萧毅前来拜谒!”萧毅说道。
守门僧人很不耐烦地说道:“方丈大师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第87章 忠勇候衣锦还乡,海空奉命历红尘(5)
王英娥看到双方僵持不下,体贴地对萧毅说道:“爵爷,要不你们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就是。”
张百户唯恐未来的侯爵夫人受气,跳出来指着守门僧人骂道:“好个势利的贼秃!你是看我们都是寻常百姓打扮,所以故意为难我们的吧!”
那守门僧人也动了气,高声叫喊道:“就是要为难你们,你又能怎么样?”
“怎么样?老子先打得你变了模样!”张百户突然扬手朝守门僧人脸上打去。那僧人未做提防,结结实实地挨了张百户一巴掌,半张脸顿时红了起来。
“好你个信逑,竟敢在白马寺撒野!”守门僧人一边骂一边挥拳向张百户打去。
张百户看到僧人挥拳打来,自然不肯服输,两个人顿时打作一团。那守门僧颇有些武艺,张百户渐渐地落了下风。站在一旁的刘百户看到僧人占了上风,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怪叫一声加入了战团。守门僧被两名百户围攻,很快力不从心。围观的香客越来越多,萧毅正要喝止三人,不料守门僧大声喊道:“师兄弟们快来帮忙,有人来捣乱了!”
萧毅看到附近的僧人蜂拥而至,唯恐误会越来越深,于是急忙喝道:“都住手!”他这一声好似晴天霹雳,混战中的三人都是心头一惊。张、刘二人不敢违命,连忙撤出战团。几乎是在同时,又一个声音响起:“到底是哪个敢在白马寺胡作非为?”萧毅放眼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颀长、清秀俊朗的青年僧人站在面前。
“就是他!”守门僧指着萧毅恨恨说道。
萧毅正要解释,不料青年僧人呼地一掌横扫过来,用的是白马寺绝技“般若金刚掌”。看到青年僧人不容自己解释就动手,萧毅心中微微有气,于是也一掌横扫过去,正是青年僧人同一招。两掌相触,只听得“波”的一声,两人又迅速分开。萧毅并未想伤人,因此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天玄神功”。没想到青年僧人的内功根基相当了得,对接这一掌以后,青年僧人稳如磐石,萧毅反倒是险些摔倒。
王英娥急忙上前扶住萧毅,朝着青年僧人喝斥道:“你这和尚好生无礼,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
青年僧人看到王英娥蛾眉倒蹙、杏眼圆睁,不由得眼睛发直,随即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小僧……”
王英娥也不去理他,连忙关切地问萧毅是否受伤。萧毅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法师好功夫,萧毅再来领教!”说完,朝青年僧人使了一招“佛光普照”。萧毅这一次用上了五成功力,再加上在狱中时已经把“如来千手掌”练得炉火纯青,因此青年僧人避无可避。青年僧人不得已,也使出一招“佛光普照”,两人硬碰硬接了数掌。这一次萧毅纹丝不动,青年僧人倒是退后了两三步。
看到萧毅又要上前,青年僧人急忙问道:“你怎么会如来千手掌?”
萧毅顽心忽起,笑着说道:“我为何就不能会如来千手掌?”话刚说完,萧毅就猱身而上。青年僧人一边后退一边又问道:“你说你是萧毅?”
萧毅这才止步,说道:“在下正是萧毅。”
周围有认识萧毅的香客在人群中高喊道:“小和尚,他确实是忠勇候萧毅,我是亲眼看着他进的洛阳城!”
青年僧人闻言大喜,快步走上前来,紧紧拉着萧毅的手,激动地说:“萧毅,我是海空啊,你还记得吗?”
萧毅仔细打量着他,果然眉宇之间还是有少年海空的模样。萧毅哈哈大笑,晃着海空的双手说道:“海空!我们真的是不打不相识呀!”
海空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环顾四周,问道:“韩武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萧毅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一言难尽……”
海空看萧毅的神色骤然黯淡下来,料想此中必有原委。他急忙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再说。”
两人正要动身,海空转头望着王英娥,问萧毅道:“这位姑娘是……”
“王姑娘是……”萧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萧爵爷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王英娥自己大大方方地回答道。
“萧爵爷?”海空充满疑惑地看着萧毅。萧毅轻描淡写地说道:“蒙万岁错爱,所以我暂时在朝为官。你我之间,没有什么爵爷老爷!”
海空眼里露出艳羡的目光,不过瞬间又恢复了自然。海空笑着说道:“因为来敝寺烧香的女子太多,所以难免有些人要捕风捉影。为了不让白马寺清誉受损,因此方丈大师颁下法旨,谢绝所有寻常女子入寺烧香。”
萧毅这才明白守门僧当时为何不让王英娥进寺。萧毅望着王英娥,面有难色地说道:“既然白马寺有此禁令,要不委屈王姑娘暂时在外等候?”
王英娥还没来得及答话,海空急忙说道:“王姑娘既然是跟着萧爵爷来敝寺,自然不属于寻常女子,但进无妨!”说完,就领着四人进了山门殿。
萧毅故地重游,颇有一番感慨。他望着巍峨的大雄宝殿,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少年之事。海空带着几人来到方丈室外,自己先急忙进去禀报了真惠禅师。不过片刻,真惠禅师就微笑着迎了出来:“萧少侠大驾光临,老衲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时隔五年,真惠禅师依然声如洪钟、精神矍铄。萧毅慌忙躬身行礼:“晚辈萧毅拜见大师!”
真惠禅师伸手扶起萧毅,说道:“阔别五载,看来少侠的内功突飞猛进,实在是可喜可贺!”
萧毅露出羞涩的神色。海空在一旁不无得意地说道:“方丈大师,萧少侠现在可是朝廷的忠勇候爵了!”
真惠禅师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海空,又对萧毅说道:“请萧少侠进屋奉茶。”
萧毅急忙称谢,随着真惠禅师进了方丈室。众人分宾主落座,海空旋即送来香茗。当海空端茶给王英娥的时候,王英娥急忙站起去接。不小心之间,王英娥的指尖碰到了海空的手背。海空如遭雷噬,惊慌失措之下,竟然端茶不稳,茶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海空满脸通红,呆若木鸡般立在原地。王英娥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不由得也涨红了脸。
第88章 忠勇候衣锦还乡,海空奉命历红尘(6)
真惠禅师笑着说道:“海空,平素看你甚是机灵,怎么今天这般失态?”海空听得真惠禅师发问,连忙低着头寻来扫帚和簸箕,把地上的碎片和茶叶打扫干净。
真惠禅师向王英娥合什说道:“海空失礼,还望姑娘多多见谅!”
王英娥急忙说道:“不妨事,不妨事。方丈大师太客气了!”说完,她神色如常地坐到了自己椅子上。
真惠禅师说道:“萧少侠,五年以前,你和韩少侠一起离开洛阳。而今你衣锦还乡,怎么不见韩少侠?”
萧毅于是细细地将这几年的经历告诉了真惠禅师,真惠禅师听完以后不胜唏嘘。
萧毅接着说道:“五年以前,蒙方丈大师救了晚辈和小武的性命,又传授了我们如来千手掌的绝技,晚辈感激涕零。晚辈离家五年,又蒙大师暗地保护、照应晚辈舅舅、舅母,使他们免受晚辈的牵连。大师的大恩大德,晚辈无以为报,请受晚辈一拜!”
萧毅说完站起身来,正要向真惠大师行跪拜大礼,不料被真惠禅师的一股柔和浑厚的内力托住,一时无法跪拜下去。真惠禅师托着萧毅的臂膀,微笑着说道:“萧少侠的心意,老衲心领了。老衲无非是遵从佛祖的教诲行事,萧少侠若是要谢恩,还是拜谢佛祖吧!”
萧毅再三坚持先拜谢真惠禅师,无奈真惠禅师只是不允,萧毅只好作罢。待到萧毅坐下,真惠大师这才说道:“据如云禀报,两位少侠离开洛阳以后,九龙帮的人确实去过李家村。虽然他们没有找到你们,但是也没有过分为难令舅夫妇。”
萧毅颇有些意外地说道:“看来他们还不是穷凶极恶。”
真惠禅师微微颔首,继续说道:“总算他们还是讲些江湖道义的。老衲当时唯恐是计,也不敢让如云放松警惕。直到一年以后,再也没有看到九龙帮的人去过李家村,这才如释重负。”
萧毅问道:“大师,九龙帮的帮主还是余振风吗?”
真惠禅师说道:“说来也奇怪,听说余振风在三年前宣布九龙帮并入圣龙教,他自己本人也改换门庭,拜圣龙教主龙云飞先生为师了……”
刘百户插话问道:“爵爷,汉王殿下的师父好像也叫龙云飞……”
萧毅点头说道:“正是此人。”
真惠禅师微微皱眉,自言自语地说道:“龙教主竟然与朝廷有这层关系……”
萧毅又问道:“大师,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余振风?”
“萧少侠找余振风所为何事?”真惠禅师问道。
萧毅黯然说道:“小武家破人亡,我们怀疑和余振风有关系。现在小武生死未卜,晚辈既然是他义兄,自然要为他查明真相,尽力为他报仇雪恨!”
真惠禅师露出悲悯的神色,宣了一声佛号,说道:“老衲多年不过问江湖中的事,也是不知道余振风现在何处。”
萧毅颇有些失望,海空在旁边说道:“虽然九龙帮并入了圣龙教,但是堂口应当还在西安,萧爵爷得空时何不去西安打探一下?或者,爵爷也可以找龙云飞教主问问,他必定知道余振风的下落!”
萧毅如梦方醒,说道:“正是!多谢法师提醒!”
真惠禅师看了海空一眼,缓缓说道:“老衲看萧少侠的内力修为已经大有所成,不知道修炼的是哪门内功?”
萧毅答道:“让大师见笑了,晚辈练了几年天玄神功。”
“天玄神功?”真惠禅师似乎有点不相信地问道。
“是的。”萧毅答道。
“据说天玄神功乃是道家无上宝典,已经失传多年,萧少侠是从何得来的?”真惠禅师又问。
萧毅一五一十地把在天牢的经历告诉了真惠禅师。真惠禅师听完后说道:“萧少侠得此神功真乃可喜可贺,但愿少侠善用此功,造福众生。”
萧毅连忙答道:“多谢大师教诲,晚辈不敢妄为!”
真惠禅师捋须说道:“少侠心存善念便是苍生之福。”
海空兴奋地问道:“方丈大师,天玄神功和本寺的白马心经相比,哪个更厉害?”
真惠禅师面露愠色,说道:“海空不得无礼!出家人当以修身养性为念,怎可存有争强好胜之心?再者,本寺的武艺以强身健体为本,怎能和道家神功相提并论!”
海空受了斥责,羞得满脸通红,站到一边不敢再说话。看到萧毅也有尴尬的神色,真惠禅师笑着说道:“老衲年纪越大修为越差,不知不觉犯了嗔戒,倒是让萧少侠见笑了!”
萧毅急忙说道:“晚辈岂敢。”
真惠禅师站起身来,朝萧毅合什说道:“老衲有一事相求。”
萧毅赶紧也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大师言重了,萧毅敢不从命!”
“海空虽然自小在本寺长大,但是尘缘未了。老衲想让他跟着少侠到红尘中历练一番,不知萧少侠能否应允?”真惠禅师郑重说道。
海空听真惠禅师说要让自己去红尘历练,扑通跪倒在地,流着眼泪说道:“方丈大师……海空不想离开白马寺……”
真惠禅师搀起海空,慈爱地说道:“本座不是要你离开白马寺,而是让你去世间历练。你尘缘未断,纵然在寺内再修行,也难成正果。”
“海空不想得正果,海空只想一辈子留在白马寺……”海空哽咽道。
“白马寺即使再好,也只是青灯古佛。尘世固然纷纭,却是花花世界。你若真与我佛有缘,自然会回来。你若与佛无缘,强留在此也毫无意义。”真惠禅师正色说道。
海空知道已无挽回余地,只得独自抽泣不已。真惠禅师再次向萧毅合什行礼,说道:“海空年少,阅历全无,还望萧少侠日后多多照料!”
萧毅说道:“大师但请放心,晚辈必定尽心尽力。”
真惠禅师让海空去收拾行装,自己陪着萧毅说了一些武林轶事。不久,海空带着行装来到方丈室。萧毅不便久留,于是起身告辞。真惠禅师也不挽留,亲自把众人送到山门殿。将要走出山门殿的时候,海空回头望了望生活了十几年的白马寺,再依依不舍地拜别真惠禅师,跟着萧毅往李家村去了。
第89章 锦衣卫奉旨办差,侠女现身景州城(1)
萧毅一行离开白马寺,回到了李家村。刚开始几天,海空一直郁郁寡欢,经常朝着白马寺所在的方向发呆。再过了几天,和众人逐渐熟悉以后,他才逐渐一扫愁容。海空在李家村住了些时日后,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衣服,也戴起了帽子,言谈举止渐渐与常人无异。
王英娥一如既往地贤惠,每天起早贪黑,帮着李娘子操持家务,对萧毅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李氏夫妇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萧毅也是暗暗感激不已。海空勤快惯了,闲暇时经常要帮着王英娥做家务,不过王英娥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他。
算算省亲期限将至,萧毅有一日正在和众人商量去西安找余振风之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过多时,立刻就有锦衣卫兵士前来禀报,说是大内来人传旨了。萧毅急忙起身,带领众人将钦差迎进了堂屋。钦差来不及寒暄,等到众人跪下以后,急忙取出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深泽县令王源到任五年,毫无建树。今有司上奏,王源无视朝纲、妄议国事、擅自开仓收买人心。此等狂妄、悖逆之徒,深负朕望!着锦衣卫佥事萧毅即刻将王源锁拿进京,钦此!”
萧毅暗暗心惊,他一边接过圣旨,一边向钦差询问原委。钦差也不知详情,只能告诉萧毅一个大概。原来,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和左都御史陈瑛于近日联名上奏,说王源对朱棣宠信一名僧人之事大为不满,又说王源为了收买人心,擅自开仓赈灾。朱棣平素自负、多疑,看到奏折以后勃然大怒,于是立刻派了钦差给萧毅传旨。
萧毅送走钦差以后踌躇不定。以自己对王源的了解,深知王源对皇帝绝无二心。若是遵旨将王源锁拿进京,自己内心不安。要是不将王源问罪,自己也是抗旨之罪。正在萧毅彷徨失措的时候,王英娥在一旁问道:“爵爷似乎有心事?”
萧毅轻叹一声,将自己的难处毫不隐瞒地告诉了王英娥。王英娥思忖片刻,说道:“爵爷何不遣刘百户、张百户领兵前去办此事?这样一来,既没有抗旨,也不伤故人之情。”
萧毅眼前一亮,略作思考后又摇头说道:“王大叔是坦荡君子,我还是必须自己去……”
王英娥说道:“爵爷亲自去深泽也好,至少进京路上能多少照应着王大叔……其实爵爷无须不安。爵爷进京以后尽力为王大叔查明真相,再向圣上多多求情,相信王大叔很快就能化险为夷。”
萧毅听了王英娥的话,内心稍安。他点头说道:“看来也只好这样了。”
第二天,萧毅挥泪拜别李仁夫妇,号令锦衣卫启程前往深泽县。李家村的老少听说萧毅要离开,都自发前来送行。众人将萧毅送出村口数里有余,这才挥手告别。海空第一次远行,显得异常兴奋,不停地问东问西。萧毅挂念着王源的安危,因此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路。王英娥本是大家闺秀,虽然平素也骑过马,但是并没有这样长途奔波过,因此一天下来,倒有点花容失色了。
萧毅看到王英娥颇有劳累之色,也曾有意要放慢行程。不料王英娥坚持不允,次日照常和众人一起骑马赶路。王英娥虽然是柔弱女子,但是并无丝毫娇气扭捏之态,让众人不由得暗自生出钦佩之意。众人经新乡县、彰德府、邯郸县,第三日黄昏时已经离正定卫不过十数里之遥。
刘百户本是“靖难之役”的老人,此时遥望正定卫,不由得兴高采烈地和众人说起了往事。就在众人听得入神时,忽然身后传来杂乱的马蹄声。萧毅急忙回头去看究竟,只见十几个蒙面人正在马上弯弓搭箭。说时迟那时快,走在后面的数名锦衣卫士兵猝不及防,纷纷中箭落马。
刘百户大骂道:“操你奶奶的,瞎了狗眼!竟敢袭击锦衣卫!”
萧毅毫不犹豫地拔出鸿蒙剑,一边策马冲向蒙面人,一边喝道:“大家都到前面小树林候命!海空,保护好王姑娘!”
刘百户、张百户本是彪悍之人,此刻看到萧毅独自冲向蒙面人,他们两人也没理会萧毅的号令,拔出刀怪叫着紧跟萧毅冲了上去。
偷袭的蒙面人还没来得及再次放箭,萧毅就已经来到了跟前。萧毅在马背上信手使出翠华剑法的一招“横断秦岭”,只见剑气如虹,一道白光向那十几个并排的蒙面人横扫过去。蒙面人们看到剑气凌厉,慌忙用手中的兵刃去挡,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过,蒙面人各自的兵刃早就被鸿蒙剑切为两截!
正在一众蒙面人目瞪口呆之际,刘、张两位百户已经冲到了蒙面人中央,趁着蒙面人惊慌失措的时候,两人举刀一顿乱砍,犹如砍瓜切菜一般,片刻就把多名蒙面人斩落马下。剩下的数名蒙面人看到形势不妙,立刻掉转马头逃命去了。
刘、张二人正要去追赶,忽然听到身后又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两人急忙回头,只见前方小树林里又出现了几十个蒙面人,一阵箭雨过后,锦衣卫士兵又伤亡了十几人。好在带兵的几名百户都是久经战阵,虽然遭受到突袭,还是立刻反应过来,各自指挥着兵士们冲向树林里的蒙面人。
海空唯恐王英娥受伤,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一把将王英娥搂起,飞快地跑向没有危险的地方。就在锦衣卫官兵和蒙面人短兵相接的时候,萧毅看到锦衣卫伤亡不小,情急之下虎吼一声,立刻驰马冲向树林。刘、张二人杀得性起,一边大声咒骂一边跟着萧毅向蒙面人冲了过去。正在打斗中的众人被萧毅的吼声震得战栗不止,一众蒙面人看到萧毅冲了过来,也不恋战,赶紧四处逃散。
刘、张两位百户正要追击,却被萧毅制止了。张百户连忙问道:“爵爷,怎么不追了?”
第90章 锦衣卫奉旨办差,侠女现身景州城(2)
萧毅说道:“这些人进退有序,显然是早有预谋。我们要是贸贸然追赶,恐怕再次中了圈套。”
刘百户在一旁恨恨说道:“便宜了这帮龟孙子!要是让老子查出他们是谁,老子一定让他们生不如死!”
萧毅脸色凝重,静静地望着蒙面人逃离的方向独自出神。
王英娥看到蒙面人逃散得无影无踪,而海空兀自将自己紧紧搂在怀中,不由得霞飞双颊。海空温玉在怀,一股淡淡的少女体香令他如痴如醉,竟然忘记将王英娥放下来。王英娥微微不悦,轻叱道:“还不快把我放下来!”
海空这才如梦方醒,惊慌之下急忙撒手。王英娥猝不及防,突然跌落在地,直疼得花容失色。海空大吃一惊,又急忙伸手去搀。不料王英娥拨开海空的手,冷冷地说了句:“走开。”说完,自己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萧毅。海空怔怔地望着王英娥的背影,心中似乎掠过丝丝苦涩之意。
王英娥挽着萧毅的臂膀,关切地问道:“爵爷,你没受伤吧?”
萧毅第一次被女子挽着臂膀,不禁面红耳赤。他轻轻地挣脱了王英娥的手,急忙说道:“多谢王姑娘关心,我没事儿……”
看到萧毅的囧样,王英娥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正在两人尴尬之时,刘、张两位百户喘着粗气跑了过来。刘百户大声说道:“爵爷,卑职仔细查看了这些蒙面人的尸体,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张百户也嚷嚷道:“真他妈邪乎!卑职也没发现什么线索!”
萧毅自言自语说道:“这些人到底有什么阴谋……”
“管他娘的阴谋、阳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张百户气呼呼地说道。
“对!”刘百户附和着说道:“爵爷但请放宽心,我们回京后立刻侦缉,不怕找不出这帮龟孙子!”
萧毅微微点头,说道:“两位说得不无道理。看来,我们今后行事要更加谨慎些了……”
萧毅的话音才落,又有一名百户前来禀报锦衣卫的伤亡情况。此次遭受伏击,死了二十多名锦衣卫士兵,另有十多名锦衣卫负伤。萧毅心情沉重异常,一边赶去看望伤员,一边吩咐刘、张两位百户领人好好安葬牺牲的锦衣卫。
待到一切安置妥当时,夜色已深。此时,星月无光,萧毅命令锦衣卫点亮火把赶路。军令如山倒,不过片刻,锦衣卫们各自点燃了火把。但见黑夜中火光跳跃,数十人踏着浓重的夜色迎着凛冽的夜风,悄无声息地往正定卫去了。
众人在正定卫的驿站草草歇息了一晚,次日清晨就出发前往深泽县。锦衣卫设置了前哨、后卫,一路上小心翼翼,就好像行军打仗一般。直到临近黄昏,萧毅等人才到了深泽县。县城里面显得很宁静,家家户户的屋顶上冒起了袅袅炊烟。看到一位老者从街上经过,萧毅急忙下马,走上前问道:“请问老丈,去深泽县衙怎么走?”
老者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萧毅,又看了看萧毅身后的锦衣卫,不由得愁容满面,问道:“这位大老爷可是来抓我们县太爷的?”
萧毅暗暗吃了一惊,问道:“老丈如何得知?”
老者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们县太爷说他犯了王法,迟早会被抓去问罪的!”
“那他有没有说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王法?”萧毅问道。
“太爷不说,我们这些百姓也能知道。”老者长叹了一声。“去年秋天,县里闹了饥荒。要是等着圣旨到了再开仓赈粮,至少也得一段时日。眼看着不少百姓要饿死,我们太爷当机立断,自己做主就打开了粮仓,把粮食赈济了灾民。”
萧毅微微点头,说道:“这可是大罪……”
老者忽然跪倒在地,涕泪双流:“大老爷,我也知道县太爷犯了王法,但是他是清官好官,我们深泽县不能没有他呀!”
萧毅连忙把老者搀扶起来,说:“老人家……不必这样……”
老者殷切地望着萧毅说道:“我也知道大老爷为难。要不这样……你把我抓去,我替太爷顶罪。我家里还有三个儿子,他们也愿意替太爷去顶罪!”
萧毅和老者正在说话之间,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大家众说纷纭,都是自愿替王源顶罪的。看到王源在深泽县如此得民心,萧毅感到无比高兴。再想到自己要亲自将王源押解回京,又难免有些伤感。正在萧毅两难之际,忽然有人喊道:“太爷来了!”
萧毅放眼望去,只见王源身着素色儒袍,一路小跑过来。原来,就在萧毅和老者说话期间,早有百姓跑去县衙通知了王源,要王源赶紧逃走。王源早几日就得知有钦差来锁拿自己回京治罪,此刻听闻钦差来了,并不出逃,反而换了衣服,自己亲自来接钦差去县衙。老百姓们看到王源来到,纷纷给他让路。
王源匍匐在地,朗声说道:“罪臣深泽县令王源恭请圣安!”
“圣躬安!”萧毅正色说道。
王源叩首完毕,站起身来说道:“请钦差大人到县衙宣旨。”他和萧毅已经有五年没有见面,所以并未认出这位钦差大人就是当年的小友萧毅。
由于围观的百姓太多,所以萧毅并没有急着和王源相认。他只是点了点头,招呼着众人跟着王源往县衙走去。王源领着萧毅等人往前走了不远,看到仍然有不少百姓一路尾随,于是转过身来高声说道:“父老乡亲们,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源擅自开仓放粮,触犯了王法,理应领罪。大家都请回去吧,不要加重了王源的罪过。”
萧毅也高声说道:“父老乡亲们,当今天子英明神武,决不至于让王县令这样的好官受了委屈。本官回京以后,一定会向圣上禀明实情,请大家放心!”
王源没有想到这位年青的钦差大人会当众说出这样通情达理的话,感激之余,不由得向萧毅深深做了一个长揖。老百姓们听到王源和萧毅这样说,也不好再尾随,只得各自回家去了。
第91章 锦衣卫奉旨办差,侠女现身景州城(3)
深泽县衙毫不起眼,甚至略显寒酸残破,也就勉强能够遮风挡雨而已。萧毅让锦衣卫在外面等候,自己带着海空和王英娥跟着王源进了大堂。王源在大堂跪下之后,萧毅这才开始宣读圣旨。等到圣旨宣读完毕,王源神色泰然地说道:“王源罪有应得,请钦差大人上刑具吧。”
萧毅急忙上前扶起王源,激动地说道:“王大叔,我是萧毅啊,你不认得我了?”
王源闻言,仔细地打量着萧毅。良久,王源猛地拉住萧毅双手,像孩童般高兴地说道:“不错不错,你正是萧毅小友!长高了、壮实了,怪不得不认识你了。哈哈……”
王英娥乖巧地上前来做了个万福,垂首说道:“小女王英娥见过王大叔。”
王源有些诧异,看着萧毅问道:“这位姑娘是……”
“小女是爵爷的婢女。”还没等萧毅答话,王英娥抢先说道。
萧毅略显尴尬,连忙向王源介绍了海空。王源说道:“既然是故人相逢,不妨耽搁些许。几位稍坐,王源略尽地主之谊。”言讫,王源就转身到后堂去煮水烹茗。不多时,王源端着茶水来到了大堂。
王源一边给三人斟茶一边笑着说道:“王源一介寒儒,没有什么好茶叶招待故人,还望萧爵爷海涵。”
萧毅红着脸说道:“王大叔不要说笑。”
王源在萧毅下首坐下,问道:“五年前听说爵爷和韩武小友追随陛下征战漠北,令王源好生羡慕。数年不见,不知韩武小友现在何处?”
听到王源问起韩武,萧毅不禁黯然神伤。于是,他把漠北之战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王源。王源听完不胜唏嘘,说道:“但愿韩武小友吉人自有天相……”
萧毅沉默片刻,问道:“王大叔,你这几年一直在深泽?”
“是的。”王源答道。“深泽县物贫人少,王源只恨自己德薄才浅,这几年来也未能给深泽的父老乡亲带来多少好处,实在是惭愧。”
萧毅说道:“王大叔过谦了。深泽的老百姓视你为父母,可见你在这里是用心尽力了。”
王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深泽的父老乡亲错爱王源了。”
王英娥忽然在一旁问道:“王大叔,你为什么不等圣旨来了才放粮?那样的话,你也就不会被牵连了。”
“我何尝不想如此。”王源轻叹一声。“不过,要真是等圣旨来了再放粮,最快也得十几天。这十几天里得有多少灾民饿死,又得有多少灾民背井离乡……我身为一县的父母官,怎么忍心看到黎民百姓遭此大难。所以,就算是我因此被朝廷治罪、杀头,我也要开仓放粮。为国为民,王源死而无憾!”
“王大叔真是菩萨心肠!”海空由衷地赞叹道。
萧毅满怀歉意地说道:“王大叔,圣旨让我来这里,我实在是……”
“爵爷不必耿耿于怀。即使不是你来,还是会有其他官员奉旨来的。”王源说完爽朗地笑了笑,接着说道:“这也是件好事,至少我在爵爷的手里能够少受点罪。”
王英娥接话说道:“王大叔说得是!我们一定把你好好地护送到京师。”
王源拱了拱手,笑着说道:“王姑娘如此通情达理,以后谁娶了你可真是莫大的福气!”
王英娥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说道:“王大叔见笑了,英娥只愿一辈子给爵爷当牛做马。”
“那看来还是爵爷的福气好!”王源哈哈大笑。
听到王源话里有话,萧毅、王英娥都不由得不好意思起来。海空虽然脸上也挂着笑,但是似乎并不那么自然,仿佛有些落寞失望之意。
看到天色已暗,王源正色问道:“爵爷,天色不早了,我们是立刻启程还是在此留宿一晚?”
萧毅说道:“不急,我们明早动身就是。”
王源说道:“那正好!我先去给各位安排住处,再把一些紧要公务移交给县丞。”
王源正要走出大堂,萧毅忽然问道:“王大叔,你可知道正定卫周边有哪些土匪山贼?”
“正定卫、深泽县相距百余里,我们经常互通有无,并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土匪山贼。这里虽然并不富裕,但是民风淳朴、治安也不错……爵爷为何有此一问?”王源说道。
萧毅于是把在正定卫遇袭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王源。王源脸色凝重,一边在大堂踱步一边自言自语:“这些是什么人?难道他们不知道袭击的是锦衣卫?”
“我们来深泽县的路上都是穿着官服,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我们是锦衣卫。”萧毅肯定地说道。
“既然知道是锦衣卫,他们为什么还要伏击你们?就算是山贼土匪,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难道这些人是叛军?”王源说道。
话音刚落,王源急忙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对不对……我来深泽五年多了,从来没有发现过土匪山贼,更别提叛军了……如果真的是叛军,他们就不会蒙面,更不会就这么轻易撤退走了……”
“那他们会是什么人?”海空急切地问道。
“是啊,他们是什么人……报仇还是打劫……”王源陷入了沉思。
夜幕降临,大堂异常昏暗。王源取来火石,一边沉思一边漫不经心地打燃火石。就在火光出现的刹那间,王源忽然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赶紧点燃案桌上的蜡烛,转身问道:“爵爷先前说那些人是早有预谋?”
“是。我们前脚才到正定卫,后脚就有蒙面人追来偷袭,更诡异的是在树林里还埋伏了几十名蒙面人。如果不是早有预谋,不会有这样的巧合。而且,树林里的那些蒙面人并不是真的逃命,他们阵型没乱,逃离时都是朝同一个方向去的。所以我判断这一定是阴谋。”萧毅十分肯定地说道。
“那么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爵爷要去正定卫,又怎么把时间拿捏得如此准确?”王源炯炯有神地望着萧毅问道。
“是啊,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萧毅也低头沉思起来。
“难道……”萧毅忽然抬头对视着王源说道。
第92章 锦衣卫奉旨办差,侠女现身景州城(4)
王源微微点了点头,用铜针把烛光拨得更亮一些,缓缓说道:“爵爷还是回京之后仔细缉查吧,我先去给各位安排吃住。”
等到把锦衣卫众人的吃住安排好,王源又忙着向县丞移交公务并嘱托了一些事情。县丞虽然百般不舍,无奈不敢违抗圣旨,只得用心把王源叮嘱的事务都记了下来。王源交代完毕以后,已经是深夜,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道别,各自安歇去了。
天色蒙蒙亮,萧毅率领众人启程回京。王源自请戴上刑具,但是被萧毅拒绝了。刚刚打开县衙正门,众人看到县衙前面站满了密密麻麻的老百姓。百姓们大多被冻得瑟瑟发抖,看来已经等候多时了。锦衣卫等人大为震惊,萧毅止住了脚步,任由王源独自走了出去。
百姓们见王源走了出来,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高声喊道:“太爷!”声音刚落,不少人开始抽泣起来。王源热泪盈眶,他长揖到地,哽咽着说道:“乡亲们,快请起来……”说完,他又急忙去搀扶百姓们起身。
等到百姓们都起来以后,王源再次长揖说道:“承蒙父老乡亲错爱,王源永世不忘!天寒地冻,乡亲们请回去吧!”
百姓们并不离开,只是紧紧地跟着王源。王源望了望萧毅,长叹一声,狠着心往县城外走去。萧毅制止了要上前追赶的锦衣卫,默默地牵着马跟着老百姓往城外走去。送行的老百姓越来越多,大家都如丧考妣,也不说话,只是跟着王源往前走。
出城一两里,王源看到百姓们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转身走到萧毅面前,轻轻地说了一句:“爵爷,得罪了!”
他伸手取过缰绳,翻身上马,在马背上团团抱拳,含泪高声说道:“父老乡亲们,多保重!”
王源双腿夹了夹马肚子,轻叱一声:“驾!”座下的马匹立刻像离弦之箭奔向远方。看到王源策马离开,萧毅这才与海空共乘一匹快马,率领锦衣卫们尾随王源而去。
深泽县的百姓们目送着王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心里都沉甸甸的。王源在深泽这几年,与民秋毫无犯。他兴水利、办学校,把深泽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们正盼望跟着王源兴旺桑梓的时候,不料王源却因为擅自开仓赈济了灾民而被罢职问罪。以后的父母官会是什么样?明天会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王源骑着马一直跑了七八里地,直到再也看不到送行的百姓身影,这才下马坐在路边等待萧毅等人。过了半晌,萧毅率众到来。萧毅要把马让给王源,但是王源执意不肯。想到再让王源骑马确实有违法度,萧毅也不再强迫。萧毅陪着王源步行,边走边聊,一行人逶迤向京师进发。
经过两天多的跋涉,众人来到景州城。景州城里行人如梭,市井繁华,显得热闹不已。看到王源、王英娥都面有倦容,萧毅吩咐一名锦衣卫百户去找了一间酒楼,随后领着众人前去小憩。
酒楼掌柜看到来了一帮穿着官服的锦衣卫,哪里还敢怠慢,急忙陪着笑亲自将众人迎了进去。酒楼里的客人大多战战栗栗,胆小的都赶紧离开了酒楼,胆子大点的也识趣地躲得远远的。于是,偌大的酒楼大堂只剩下萧毅一行人。
萧毅要了酒菜,又让掌柜准备几间干净的房间,打算吃过酒菜后让王源、王英娥休息好了再走。掌柜慌忙答应,立刻下去吩咐布置。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掌柜领着小二将热气腾腾的酒菜端了上来。锦衣卫官兵们看到酒菜,立刻来了兴致,大呼小叫着开始吃喝起来。
就在锦衣卫官兵们划拳猜枚、乱成一团的时候,大街上忽然传来清脆的马蹄声。片刻,马蹄声在酒楼前面止住,一个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掌柜的,有没有锦衣卫路过这里?”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容貌绝好的妙龄女子穿着一袭青衣、披着淡粉色斗篷俏生生地站在门口。这姑娘青丝如云、明眸皓齿,美艳不可直视。王英娥也算是容颜出众的人了,不过见到这姑娘出现,王英娥竟然不由得涌起一丝自惭形秽、嫉妒羡慕的情绪。锦衣卫们更是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就连萧毅也不禁眼前一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掌柜的哪里敢答话,只是悄悄朝锦衣卫们努了努嘴,又暗自给姑娘使了个眼色。姑娘顿时会意,她对掌柜狡黠的笑了笑,又看了看大堂里的锦衣卫,这才径直朝萧毅那桌走过去。青衣姑娘旁若无人地坐到王源对面,微笑着问道:“这位大侠可是深泽县令王源王大侠?”
话音才落,在座的锦衣卫官兵们都不由得哄堂大笑,王源也不禁莞尔。萧毅强忍着笑,说道:“姑娘,这位正是深泽县令王源王大叔,他并不是什么大侠!”
“我没有和你这个朝廷的走狗说话!”姑娘粉面挂霜。
“王大侠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是他不顾自身安危开仓赈济灾民,救了满县百姓。他如果都称不上大侠,又有谁敢当大侠二字?!”姑娘掷地有声地说道。
王源极为感动,拱手说道:“姑娘谬赞了,姑娘谬赞了……”
萧毅为之语塞,喃喃说道:“姑娘说得是……”
“哼!想不到走狗也有说人话的时候!”姑娘似乎很看不起萧毅。
萧毅听她一口一个走狗,不禁有点生气,又不好发作。王源唯恐那姑娘惹祸,正要从中斡旋的时候,不料萧毅气恼之下顽心突起,恶狠狠地对着那姑娘大声学了几声狗叫。青衣姑娘猝不及防,反倒是被吓了一跳。萧毅看到她花容失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锦衣卫官兵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位一本正经的爵爷开过玩笑,如今看到他忽然捉弄一个妙龄女子,都不禁大笑起来。
青衣姑娘惊魂稍定,轻叱萧毅道:“你做什么!”
萧毅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是说我是走狗吗?走狗自然得学狗叫,要不怎么当得起这两个字!”
第93章 锦衣卫奉旨办差,侠女现身景州城(5)
青衣姑娘一时愣住了,王源在一旁摇头苦笑。良久,姑娘啐了一口,骂道:“不要脸!”
萧毅似乎没有听到她说什么,一边得意的笑着一边慢里斯条地夹菜。王英娥却忍不住了,站起来大声说道:“姑娘,请你嘴巴干净点!”
那姑娘盯着王英娥看了半晌,问道:“你和这走狗什么关系?”
“我家爵爷要是走狗,你又是条什么狗?”王英娥针锋相对。
“她是一条小母狗!”一个锦衣卫在人群中笑着喊道。锦衣卫官兵本来都是粗鲁之人,此刻听得有人起哄,都不禁又哄堂大笑,满嘴胡说八道起来。
萧毅听到众人越说越难听,连忙喝斥道:“不得胡说!”
锦衣卫们听到萧毅喝斥,这才安静下来。青衣姑娘气得脸色煞白,紧握着腰间的宝剑,呼地站了起来。姑娘正要发作的时候,刘百户嬉皮笑脸地端着酒碗走了过来说道:“小妞长得真俊!本官敬你一碗,就当是替兄弟们给你赔罪吧!”
青衣姑娘黑宝石一般的眼珠转了几下,脸上的怒容忽然一扫而光,笑着说道:“好啊,本姑娘最喜欢喝酒了!不过喝酒可以,要喝大家一起喝!”
听到这美若天仙的姑娘要和大家喝酒,锦衣卫官兵们都欢声雷动。张百户高声说道:“小姑娘够爽快!这才叫做什么化干戈为玉白嘛!”
姑娘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张百户没读过书,把听来的化干戈为玉帛说成了化干戈为玉白。萧毅、王源忍俊不住,差点没把嘴里的酒菜笑喷出来。
姑娘冷冷地笑了笑,走到众人中间,往每桌的酒坛子里看了看,非常不屑地说道:“都快没酒了,怎么喝!”
锦衣卫们群情激昂,生怕被这姑娘小看了,都大声呵斥掌柜的再拿酒来。掌柜的虽然心疼,但是又不敢招惹这帮大爷,只好愁眉苦脸的又取来了几坛子酒。
青衣姑娘亲手把酒坛子的泥封打开,倒出满满一碗来,再往每桌各放了一坛子酒。她端着酒碗笑嘻嘻地说道:“本姑娘先前多有得罪,请各位不要见怪。我们大家干了这碗酒,就算是化干戈为玉白吧!”
张百户听到自己的名言被引用,兴奋异常,高喊了一声好。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倒满酒,仰着脖子将碗里的酒咕噜噜地一饮而尽。锦衣卫们看到张百户把酒喝完了,自然不肯示弱,于是都倒了满满一碗酒,一口气就干完了。
看到萧毅几人没有喝酒,青衣姑娘又倒满一碗酒,走到萧毅面前说道:“这位官老爷不喝酒是不是不想化干戈为玉白了?”
萧毅本来心胸宽阔,此刻听这姑娘说得俏皮,心中的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他倒满酒,笑着说道:“化干戈为玉白好!”。萧毅说完,痛快地将碗里的酒一干而尽。
姑娘见萧毅喝完,也不再理他,端着酒又走到海空旁边,问道:“这位少侠怎么不喝?”
海空满脸通红,看都不敢看这姑娘,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僧……我……我不擅饮酒……”
姑娘轻轻哦了一声,放下酒碗,亲手给海空倒了一碗茶,递给海空说道:“既然少侠不擅饮酒,那你以茶代酒!”
海空不知如何拒绝,只得连连说道:“好……好……”他接过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这才赶紧坐了下来。
青衣姑娘重新端起酒碗,再走到王英娥面前,笑盈盈地端起王英娥面前的酒碗说道:“姐姐不喝这酒,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王英娥不置可否,坐着一动不动。萧毅在旁说道:“王姑娘,一场误会,你别往心里去。”
王英娥听萧毅如此说,也不好不给面子。于是她站起来,没好气地说道:“我喝一口,你喝完!”
姑娘笑了笑,豪爽地说道:“好,我先干为敬!”
王英娥看到青衣姑娘将满满一碗酒喝完,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不情愿地喝了一口酒以后坐了下去。王源对这青衣姑娘颇有好感,看到她和众人言和,更是十分高兴。他主动端着酒碗站起来,走到姑娘面前说道:“大家既然化干戈为玉白了,王源也敬姑娘一碗!”
青衣姑娘抿着嘴笑了笑,抬起纤纤玉手捏住了王源的酒碗,说道:“王大侠敬酒,小女可担当不起!”
王源说道:“姑娘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好生令王源佩服!姑娘若不嫌弃,请满饮此碗!”
王源说完,率先喝完。青衣姑娘并不推脱,也是一气喝完。看到青衣姑娘一连喝了三大碗酒,众人都不由得大声喝彩起来。张百户站起身来朝那姑娘招手喊道:“小姑娘,过来再喝几碗!”
青衣姑娘笑着说道:“本姑娘不胜酒力了,你们慢慢喝!”
张百户高声嚷嚷道:“你这小妞太不济事,才夸完你……”一句话没有说完,他突然就昏倒在桌子上。
刘百户大笑不已,一边使劲摇晃着张百户的胳膊,一边骂道:“老张,快醒醒!你他妈不是丢咱们锦衣卫的脸么!”
刘百户的话才说完,忽然感觉自己一阵眩晕,顿时天旋地转。他有气无力地骂道:“他妈的,这酒太厉害,老子也不行……了……”
眼见锦衣卫官兵一个个不是趴在桌子上就是倒在地上,萧毅震惊不已,望着青衣姑娘不解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青衣姑娘笑魇如花,不急不慢地说道:“大老爷们酒量那么差!喝不了就不要喝嘛!”
她才说完,自己就格格笑起来。
萧毅自然不相信她的话,知道锦衣卫官兵们绝不至于只喝几碗酒就能醉倒。他正在疑惑间,忽然听到海空在焦急地喊:“王姑娘,王姑娘,你怎么了……”
萧毅急忙回头看去,只见王英娥一动不动地伏在桌上昏睡,海空手足无措地站在她身后。片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海空头重脚轻,仿佛喝醉了一般,终于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萧毅也斗然感到一阵阵晕眩,他扶着桌子勉强站了起来,口干舌燥地问那姑娘道:“这酒有问题?!”
第94章 锦衣卫奉旨办差,侠女现身景州城(6)
青衣姑娘得意地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道:“看来不是一条笨狗嘛!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萧毅又气又恼,正要运气把体内的酒逼出来,忽然发现丹田空空如也。萧毅大惊失色,这才知道中了那姑娘的圈套。他看到王源还是毫不知情地站在一旁,连忙着急地说道:“王大叔……快走……”一句话刚说完,萧毅也一头栽倒在地。
青衣姑娘抚掌笑道:“喝了我唐门的天仙露,就算是大罗金仙也休想跑掉!”
掌柜的看到锦衣卫官兵或趴或倒,知道摊上大事了,不由急得干嚎起来:“我说早起眼皮一直跳,竟原来是要摊上这事儿!这可怎么办才好!”酒楼里的几个胆大食客一看出了大事,生恐惹祸上身,都急忙悄悄溜了出去。
王源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浑浑噩噩地问道:“姑娘,这……这是怎么回事?天仙露又是什么?”
青衣姑娘并不答话,她走到萧毅旁边,狠狠地踢了萧毅一脚,骂道:“让你去当朝廷的走狗!”
王源急忙上前制止道:“姑娘,不可!”
“有什么不可以的?他既然当家朝廷的走狗,肯定不是好东西!”青衣姑娘望着王源说道。
“要是照姑娘的道理,那我王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王源苦笑着说道。
青衣姑娘立刻明白过来,笑着说道:“王大侠说得是,也不见得所有当官的都不好。”
王源一边搀扶昏睡在地的萧毅,一边说道:“姑娘,他是我的挚友,他这是怎么了?”
青衣姑娘说道:“我在酒里下了天仙露!”
“天仙露是什么?”王源问道。
青衣姑娘一时倒不知道如何解释,嗫嚅半天,说道:“天仙露……天仙露是一种毒药!”
“啊!”掌柜的惊叫起来。“我的小姑奶奶,你给这帮锦衣卫大爷下毒药,你可把我坑死了!”
青衣姑娘瞟了瞟掌柜的,说道:“看你这点出息!”
掌柜的哭丧着脸,说道:“我是没出息!我还指望着这酒楼养活一家老小呢!这下可好……”
掌柜的好像想起什么事来,急忙问道:“小姑奶奶,我酒楼里的酒好好的,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就在我打开酒坛子泥封的时候呀!”青衣姑娘得意地笑了起来。
“那我怎么没有中毒?”王源愈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我本来就是来救你的,怎么会让你中毒。你向我敬酒的时候,我就把解药放到你酒碗里了!”青衣姑娘笑嘻嘻地说道。
王源仔细地回忆着各种细节,这才如梦方醒。掌柜的着急地问道:“他们不会死吧?”
“不会,顶多是睡上三五个时辰。”姑娘说道。
掌柜的听说锦衣卫官兵只是昏睡,这才如释重负,念了几十遍阿弥陀佛。
青衣姑娘难得理会掌柜的,指着萧毅问王源:“王大侠,你既然说他是你的挚友,那他为什么要来抓你?”
王源让萧毅伏在桌子上,这才回答道:“即使他不来,还是有其他人来的。”
王源又用手指着自己,笑着问道:“萧爵爷要不是我挚友,你又怎么能看得到像我这样不戴刑具还吃肉喝酒的钦犯!”
青衣姑娘不由得笑了,说道:“看来这狗官还不坏!”
见到王源又是一脸尴尬,青衣姑娘吐了吐舌头,也不再说话,拉着王源就往外走去。
王源连忙问道:“去哪里?”
青衣姑娘头也不回地说道:“自然是带你逃命去!”
“我不逃!”王源挣脱姑娘的手,斩钉截铁地说道。
“什么?!”青衣姑娘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顾自身安危救了满城百姓,江湖上的朋友听说以后无不敬佩。我前些天听人说狗皇帝要派人来抓你,所以不远千里从四川赶到这里救你。现在你竟然说不逃,莫不是吓傻了么?”青衣姑娘激动之余一口气说了不少话。
“我不能逃,我没有被吓傻。”王源呵呵笑着说道。
见到青衣姑娘像看怪物一样盯着自己,王源解释道:“我擅自开仓放粮固然是重罪,但是罪不至死。此刻我要是逃走,可真的是死罪了!”
青衣姑娘撇了撇嘴,说道:“你逃走了以后,我保证朝廷抓不到你!何必要去受牢狱之灾呢?”
王源轻轻叹了一口气,朝青衣姑娘拱手说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王源身犯王法理应领罪,这是其一。我若逃走,家中父母、妻儿必定受牵连,这是其二。所以,我心甘情愿赴京领罪。”
青衣姑娘听王源说得如此郑重,不由得问了一句:“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王源毫不迟疑地答道。
“你真是一个正人君子,也是一条有情有义的好汉子!”青衣姑娘异常诚恳地说道。
王源摇了摇头,说道:“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青衣姑娘说道:“既然王大侠心意已决,小女也不敢强人所难。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她说完以后抱了抱拳,转身朝门外走去。
掌柜的眼巴巴地看着青衣姑娘从面前走过,忽然感觉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他急忙看去,原来是一个白色的纸包。青衣姑娘头也不回地说道:“把这包解药用温水冲兑,每个人喂一小匙,过不了多久就都醒了!”
等到青衣姑娘离去,掌柜的急忙去按她说的给众人服用解药。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萧毅首先醒来。再过得一阵,海空及锦衣卫官兵先后醒来。王英娥因为毫无内力,因此醒来得最迟。
张、刘两位百户醒来以后怀疑是掌柜的在酒里做了手脚,所以对掌柜的拳打脚踢、百般辱骂。掌柜的既不敢还手也不敢还嘴,只得叫起撞天屈来。王源看掌柜的可怜,急忙上前向众人解释。张、刘两位百户听了王源的解释,这才饶了掌柜的。
萧毅初涉江湖就栽在一个青衣姑娘手里,这才明白所谓的江湖真不简单。虽然不知道青衣姑娘到底是谁,所幸众人都无大碍。稍事休息以后,萧毅继续领着众人踏上了返京的归程。
第95章 韩武误食紫金丹,贤伉俪破镜重圆(1)
昆仑山上聚神仙,羽驾争行意不偏。积雪远看欹下界,巅峰高认涌流泉。
真空的实难堪比,异景皆从造化迁。秘密岂教容易辨,玄中之外更深玄。
这是宋太宗所作的一首《逍遥咏》,由昆仑山上的神仙说到修仙的深玄。昆仑山横贯千里、险峻雄伟、终年积雪,被誉为“万山之祖”“万神之乡”。传说中的西王母住在昆仑山,元始天尊的玉虚宫也在昆仑山,大多数的上古神话都与昆仑山有关,因此昆仑山又被称为中国第一神山。
昆仑山人迹罕至,飞鸟难度。虽是二三月间,依然是大雪封山。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说不尽的清冷寂寞。白色的太阳无力地照在冰川之上,愈发显得冰雪刺眼。云蒸雾绕之间,玉珠峰银装素裹、拔地参天,与远处的玉虚峰遥相辉映。
玉珠峰上,孤星城外,一个白衣青年正在冰川前面独自练剑。只见他衣袂飘飘、剑光森森,好似世外神仙一般。那青年正在兴头上,忽然一道白影疾扑过去,瞬间与青年打斗在一起。白衣青年叫了一声好,剑招突变,全力应对来敌。两人斗了百十来招,白衣青年趁来敌力道渐弱之际,立刻使出一招“青鸟传信”,左手扣住了对方手腕。定睛看去,偷袭白衣青年的竟然是一位美若天仙、出尘脱俗的白衣姑娘。
那姑娘格格笑道:“韩武师兄,你这套青鸟剑法练得越来越精纯了!”
这个白衣青年正是在昆仑山学艺五年多的韩武。他松开姑娘的手腕,屈起食指轻轻刮了刮姑娘的鼻梁,佯装不悦地说道:“清菡师妹,你怎么越大越顽皮了!”
原来,白衣姑娘就是韩武在曲先卫所救下的孤女方清菡。五年多过去,她更加端丽冠绝、亭亭玉立。方清菡收剑回鞘,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我又要回来住十天,听说你在练武,特意来看看爹爹有没有偷偷地传你什么绝技!”
韩武故意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地说道:“师父也就这点三脚猫功夫,哪里还有什么绝技传授给我。再者即使要传,也是传给你这个好闺女,哪里轮得到传给我这个不长进的徒弟!”
方清菡笑得花枝乱颤,说道:“师兄,你竟然在背后诋毁师尊,我要告诉我爹去!”
她说完就转身,一边笑一边作势朝孤星城走去。韩武一把拖住她,腆着脸说道:“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这不是存心让我好看嘛!”
“谁让你胡说八道!”方清菡笑盈盈地望着他说。
韩武长揖到地,嬉皮笑脸地说道:“好师妹,我错了,求你饶了我吧!”
“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打死我也不敢了!”
“就这么算了?”方清菡得意的问。
“就这么算了吧……”韩武装作一脸沮丧的样子。“你不会又想敲我的竹杠吧!”韩武恍然大悟。
方清菡嘻嘻笑道:“爹爹常说师兄你聪明,看来确实不笨!”
韩武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懊恼地说道:“上贼船了!遇到你这个鬼灵精怪的丫头,算我倒霉!”
方清菡高兴地问道:“这次你拿什么东西向我赔罪?”
韩武说道:“这几年来,我的那点“宝贝”和功夫全被你搜刮去了,哪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孝敬你老人家……”
方清菡佯装不悦地说道:“师兄,你是要耍赖吗?”
韩武急忙摇手,苦着脸说道:“我哪里敢在师妹面前耍赖!这样吧,我过些天去采几支上好的雪莲花送给你。让你吃了以后变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你也好尽快找个婆家,不要再祸害我们了!”
方清菡立时霞飞双颊,她跺脚说道:“师兄,你又开始乱说!”
韩武一脸无辜地说道:“我没乱说呀!像你这样一天到晚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要是不长漂亮点,哪个男人敢娶你!”
韩武说完,自己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方清菡撅嘴说道:“不嫁就不嫁,我一辈子陪着爹和娘就是!”
韩武绕着方清菡走了一圈,啧啧说道:“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是不嫁人多可惜!我早就替你想好了人选,保准师妹你满意!”
“谁?”方清菡睁大眼睛问道。
“我义兄萧毅!他相貌堂堂、人品出众,肯定不会委屈你!”韩武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不稀罕。”方清菡略有点失望地说道。
“那你想找什么样的?你可不能一辈子祸害我们呀!”韩武贼眉鼠眼地说道。
“我说过不嫁人!”方清菡这次真有点生气了,转身就走。
韩武望着方清菡的背影,怔怔地立在原地。半晌,他追上前去,亲昵地挽着方清菡的手说道:“师妹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看天气这么好,我们到冰川上去坐坐怎么样?”
方清菡开始有点不愿意,经不住韩武死磨硬泡,后来也只好同意了。两人从冰川侧面开始攀援,不过多时就登上了冰川之巅。他们抱膝坐在冰川上极目远眺,只见层峦叠嶂,冰雪茫茫,一望无际。苍白的太阳高悬空中,山风凛冽,不停地在群山中呼啸穿梭。
两人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谁也没有说话。良久,方清菡轻声问道:“师兄,你似乎有心事?”
韩武虎目含泪,说道:“我想起了爹娘……”
听韩武这么一说,方清菡也想起了自己父母。虽然贺昆峰、玉虚上人待她视如己出,到底不是亲生父母。方清菡心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她生怕韩武更加悲伤,于是故作轻松地问道:“是不是我爹爹还是不让你下山报仇?”
韩武点了点头,说道:“师父说我这几年虽然功夫大有长进,但是功力尚浅。如果仇家真的是司徒刚,那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我爹说得对。师兄,等等吧,再过几年报仇也不迟。”方清菡体贴地说道。
“就算再过几年,我也不一定是司徒刚的对手。已经五年多了,再这样等下去,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报仇雪恨!”韩武有点沮丧地说道。
方清菡无言以对,半晌才说道:“我爹的绝学都传授给你了。只要你勤加修炼,再过几年以后,或许司徒刚年老力衰,也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第96章 韩武误食紫金丹,贤伉俪破镜重圆(2)
韩武轻轻嗯了一声,心事重重地望着远方,又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鹰啸。方清菡闻声望去,只见一头黑色的老鹰朝自己所站的冰川疾飞而来。方清菡站了起来,指着那头苍鹰高声说道:“师兄快看,好大的一头鹰!”
韩武从沉思中惊醒,站起身来沿着方清菡指的方向凝神看去,果然一头黑色的老鹰离冰川越来越近。韩武说道:“我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鹰吧?”
方清菡点了点头。韩武看了一阵,忽然说道:“师妹,你看老鹰嘴里衔着的是什么?”
方清菡仔细看了片刻,说道:“好像是一枚果子……”
“难道老鹰也吃果子?”韩武自言自语说道。
话音刚落,半空中突然传来几声悠长的鹤唳。两人急忙放眼望去,又见一头巨大的白鹤振翅朝冰川飞来。老鹰听到白鹤的叫声,似乎十分慌张,急忙扇动翅膀奋力朝冰川飞来。老鹰虽然飞得很快,但是奈何白鹤异常神骏。当老鹰飞到韩武二人头顶上空之时,白鹤已经离老鹰不过咫尺之遥。
眼看逃脱不掉,老鹰反倒掉转头去,抬起锋锐的铁爪恶狠狠地朝白鹤头顶抓去。白鹤清唳一声,快速地从老鹰身下掠过,绕到了老鹰身后。还没等老鹰反应过来,白鹤张开长长的鸟喙猛地朝老鹰身上啄去。老鹰听得风声,连忙振翅高飞,这才躲过一劫。白鹤不依不饶,又盘旋飞到老鹰身旁,两头巨禽在空中纠缠不休。
韩武看到老鹰、白鹤的羽毛纷纷落下,兴奋地说道:“有趣,没想到今天能看到鹰鹤斗!师妹,你说它们哪个会赢?”
方清菡还没来得及答话,忽然听到老鹰悲鸣一声,显然是被白鹤的铁喙啄中了。韩武急忙抬头看去,只见老鹰的身体在空中翻滚,它嘴中衔着的果子也直往冰川上掉落下来。就在那枚果子即将摔得稀烂的时候,韩武纵身跃起,伸手接住了果子。
韩武飘然落到地上,托着果子走到方清菡面前。但见那枚果子鹅蛋大小、通体紫金色,在风中散发出阵阵异香。韩武把鼻子凑到果子上面嗅了嗅,说道:“好香,好香!”
方清菡问道:“师兄,这是什么果子?”
韩武说道:“我也不知道……看样子味道应当不错,师妹你吃不吃?”
“我才没那么贪吃!万一有毒怎么办?”方清菡白了韩武一眼。
韩武哈哈大笑:“怎么会有毒?除非那是头笨鹰!”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空中的老鹰像离弦之箭朝韩武疾扑过来。方玉菡见韩武丝毫没有发现,一边挥掌击向老鹰,一边惊呼道:“师兄,小心!”
韩武吃了一惊,看到老鹰被方清菡的掌力震得飞离冰川,这才松了口气。老鹰似乎很不甘心,在空中盘旋几次后又向韩武俯冲下来,扬起爪子朝韩武手中的果子抓去。韩武呼地一记百虎神拳击向老鹰,骂道:“没长眼的扁毛畜生,找死吗?”
老鹰来不及躲闪,硬生生地受了韩武一拳。韩武这一拳的力道何止百十斤,打得老鹰在半空中翻了几个跟斗,差点坠落在地。老鹰情知不是韩武对手,只有眼巴巴地望着韩武手中的果子,不断在空中盘旋。良久,老鹰悲鸣一声,独自飞向远方去了。
白鹤并不再追赶老鹰,而是单腿立在冰川上悠闲地剔着翎羽。韩武看这白鹤有一人多高,显得雄健异常,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喜欢。他举着果子走到白鹤旁边,问道:“你们莫非都是为了这果子而来?”
白鹤好像听懂了韩武的话,斜着头高吭了一声。韩武再问道:“你是不是也要抢这枚果子?”
白鹤不屑地看了韩武一眼,又自顾自地梳理着翎羽。韩武自感无趣,回头对方清菡说道:“师妹,畜生毕竟是畜生,到底听不懂人话!”话音刚落,白鹤展开巨大的翅膀突然扫向韩武。韩武未做提防,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方清菡捂嘴偷笑不已,韩武恼羞成怒,刷地抽出佩剑,指着白鹤说道:“我原本是打算把这枚果子给你,没想到你这样不识抬举。也好,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韩武正要挺剑上前,不料白鹤早已腾空飞去。韩武急忙喊道:“别跑,你还想不想要果子?”
白鹤连头都没回,一路鸣叫着径直飞上云霄。不过片刻,鹤影就消失在茫茫天际。
韩武怅然若失。方清菡打趣道:“师兄,你看这头白鹤都不愿意理你了。”
“哪里是不愿意理我,它分明就是怕我。”韩武讪笑着说道。
“是、是、是,韩少侠武功盖世,连仙鹤都怕了你!”方清菡笑着说道。
韩武做了个鬼脸,捧着果子说道:“我看那老鹰和白鹤都是为了抢果子才打起来的。这肯定是好东西,你吃了吧!”
“世上哪里有紫金色的果子?我可不吃。”方清菡说道。
“你要不吃,我可吃掉了!”韩武坏坏地看着她说道。
“韩少侠请随意。你要是中毒了,我可不管你。”方清菡笑着说道。
韩武想要把果子吃掉,又怕真的有毒。想要扔掉,又心有不舍。踌躇片刻,韩武说道:“师妹,这果子太诱人,我不管它有没有毒了。要是我真被毒死了,你一定要替我收尸!”
方清菡听他说真的要吃果子,急忙喊道:“师兄,别吃!”可是哪里还来得及,韩武早就三口两口把果子吃下了肚。
韩武吃完以后,用手抹了抹嘴,不无满足地说道:“师妹,这果子又香又甜,还脆的很,你不吃真是可惜了!”
方清菡连忙走上前去,关切地扶着韩武问道:“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不要担心。”韩武答道。
方清菡这才如释重负,说道:“没事就好,我是真怕这果子有毒。”
韩武嘻嘻笑道:“把我毒死最好,少了一个气你的人!”
方清菡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她轻声说道:“别乱说!我们快回去吧。”
韩武兴高采烈地答道:“好,酒足饭饱,也该回去了!”
于是,两人下了冰川,并肩往孤星城走去。走了不多远,韩武忽然苦着脸说道:“师妹,我肚子有点疼!”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方清菡连忙说道。
韩武皱着眉头说道:“不要紧,也许过一会儿就好了。”
又走了数步,韩武感觉丹田里好似烈火烘烤一般,全身真气翻江倒海往外涌动,仿佛要把自己撕裂了一样。韩武再也坚持不住,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双手捂着肚子不停在地上翻滚。
第97章 韩武误食紫金丹,贤伉俪破镜重圆(3)
方清菡见状大惊,慌忙蹲下问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韩武脸色血红,他强忍着疼痛说道:“快……快去……找师父……”
言讫,韩武竟然昏死过去。方清菡心如刀绞,好在还没有乱了方寸,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背起韩武向孤星城奔去。
贺昆峰正在孤星城内给众弟子传功授课,忽然听到方清菡在城外慌张地喊着“爹,爹……”贺昆峰立刻站了起来,运起轻功飞奔出城。方清菡看到贺昆峰出来,心神稍定,她急忙放下韩武,气喘吁吁地说道:“爹,你快救救韩武师兄!”
贺昆峰仔细端详着韩武的脸,又号了韩武的脉搏,脸色瞬间变得很凝重。方清菡第一次看到贺昆峰这样沉重,心想韩武凶多吉少,不由急得珠泪双流。她轻声问道:“爹……师兄到底怎么了?”
贺昆峰抱起韩武,一边阔步走回孤星城,一边答道:“他体内的真气变得十分怪异激烈,正在不断互相冲撞。武儿无法驾驭,因此昏死过去了……”
方清菡紧跟其后,抽泣着问道:“师兄不会有事吧?”
贺昆峰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好说……得看武儿的造化了……”
此时,孤星城群豪均已赶到。他们看到韩武不省人事,都非常焦急。群豪虽然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又没人敢发问,只得默默跟着贺昆峰回到了城里。
贺昆峰把韩武放在自己练功时用的万年冰玉床上。看到韩武还是毫无知觉,贺昆峰问道:“菡儿,你们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
方清菡不敢隐瞒,于是从自己去冰川找韩武说起,一直说到韩武吃完果子回孤星城。贺昆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缓缓说道:“看来武儿是吃了那枚果子才成这样的。”
“爹,那果子真的有毒么?”方清菡急切地问道。
贺昆峰不置可否,问道:“那果子是什么模样的?”
“那枚果子鹅蛋大小、通体紫金色……而且奇香沁脾……”方清菡想了想回答道。
“紫金色的果子……”贺昆峰仰头自言自语。许久,贺昆峰眼前一亮,说道:“莫非是传说中的紫金丹!”
“紫金丹?紫金丹是什么?”方清菡连忙问道。
“传说在昆仑山极其隐秘险峻的地方有一棵神奇的果树,一百年才开花结果一次,并且每次只结一枚果子。它结出来的果子通体紫金,吃了以后不仅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更可以凭空增加一甲子功力。正因为果子太过珍贵,所以世人称之为紫金丹,意思是和仙丹一样可遇而不可求……”贺昆峰沉吟着说道。
方清菡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爹,紫金丹既然这样神奇,韩武师兄是不是很快没事了?”
贺昆峰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毫无内力根基的人吃了紫金丹,自然没有大碍,倒是多了几十年的功力。不过,武儿的内力已经不容小觑,因此紫金丹激发的功力无法骤然融入丹田,反而在他体内和原来的内力发生激烈碰撞。武儿未加防备,又无法驾驭这股突如其来的真气,因此剧痛之下陷入昏迷……”
“那怎么办?爹,你一定要救救韩武师兄!”方清菡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贺昆峰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头,说道:“孩子你放心。武儿是爹的徒弟,爹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
孤星城的群豪听到韩武性命堪忧,都不禁窃窃私语起来。贺昆峰皱了皱眉头,心中烦闷不已,独自在房中不停转圈。方清菡甚是乖巧,看到贺昆峰一筹莫展,她生怕贺昆峰分心,急忙招呼众人走出了房间。
群豪离开房间以后,立刻在外面议论纷纷。有的说要下山去请一流的大夫,有的说要去寻灵药,也有的说要去求神拜佛……众人争辩许久,终究没有结果。
就在众人即将散去之时,贺昆峰忽然在房中呼唤方清菡。方清菡急忙应声进去,贺昆峰吩咐她将自己珍藏多年的那盒玄玉金针取来。等到方清菡取来金针,贺昆峰又吩咐她到房外护法,任何人不得喧哗、不得进入房间。方清菡见贺昆峰说得郑重,连忙答应着到房间外面护法去了。
贺昆峰将韩武盘膝坐在冰床上,又赤裸韩武上身,再取出金针沿着韩武周身经脉各处穴位一路扎下去。小半个时辰以后,韩武从头顶到身躯都扎满了金针,好似刺猬一般。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贺昆峰这才将金针一根根的从韩武身上取下来。看到韩武脸上的红潮略退,呼吸也略微均匀,贺昆峰心中稍安。贺昆峰盘膝坐在韩武身后,说道:“武儿,为师要用内力助你疏导体内真气。你若还听得到为师的话,只需按照为师传给你的练功心法将真气导进丹田。无论多么难受,切不可抵抗!”
韩武微弱地呻吟了一声,似乎听到了贺昆峰的话语。贺昆峰说完以后,默运神功,双手拇指压在韩武头顶百会穴上,顿时一股无比雄浑醇厚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韩武体内……
一个时辰以后,贺昆峰走出房间。方清菡急忙问道:“爹,韩武师兄怎么样了?”
贺昆峰强作欢颜地说道:“你不要担心,他好点了。”
方清菡看到贺昆峰满脸倦容,关切地问道:“爹,你没事吧?”
“爹没事,只是内力有些损耗,休息一下就好了。”贺昆峰笑着说道。
方清菡心疼不已,慌忙搀扶着贺昆峰去休息。此后一连七天,贺昆峰每天都按时给韩武针灸,同时不间断地用自身内力帮助韩武疏导真气。方清菡一边用心伺候贺昆峰,一边悉心照顾韩武,有时还要帮孤星城群豪做些针线活,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韩武的情况一天天好转。到得第八天,他脸色红润,呼吸均匀,半点看不到昏迷的迹象。
贺昆峰终于放下心来,微笑着说道:“武儿这次因祸得福,凭空多了一甲子的功力!”
第98章 韩武误食紫金丹,贤伉俪破镜重圆(4)
方清菡不无欣喜地问道:“爹,师兄什么时候能醒来?”
“他随时会醒,你就在这里守着吧。”贺昆峰十分疲惫地说道。
“我先送爹爹回去休息!”方清菡看到贺昆峰萎靡不振,心疼地说道。
贺昆峰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只是损耗了一些元气,静养几日就好了。”他说完,就独自走出了房间。
方清菡坐在冰床旁边,目不转睛地望着韩武。等了许久,也不见他醒来。方清菡正暗自焦急的时候,忽然听到韩武大叫一声,紧接着看到韩武从冰床上鱼跃而起。
方清菡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万分惊喜地说道:“师兄,你终于醒来了!”
韩武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看到方清菡亲切的面容,韩武心头一热,情不自禁地拉着她的柔荑,问道:“师妹,我这是怎么了?”
方清菡微笑着说道:“师兄,你吃了紫金丹,所以体内真气互相碰撞。要不是爹爹用自身修为给你疏导真气,恐怕你以后再没有贪吃的机会了!”
“紫金丹?紫金丹是什么?”韩武一脸疑惑地问道。
方清菡于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韩武。韩武如梦方醒,半晌才问道:“师父现在哪里?”
“他老人家元气大伤,已经回房静养去了。”方清菡说道。
韩武二话不说,立刻下床走到门外,方清菡在后面喊道:“师兄,你去哪里?”
“我要去找师父!”韩武头也没回。
方清菡赶紧跟着韩武来到贺昆峰起居的房间,只见房门紧闭,里面悄无声息。韩武敲了敲门,贺昆峰的声音立刻传出来:“谁?”
“师父,是我!”韩武恭敬地回答道。
“你才醒,不宜妄动。赶紧回去调理真气,不要暴殄天物。”贺昆峰说道。
“听师妹说,你为了救我消耗了很多内力。武儿心中难安,只是想来看看你,当面叩谢你老人家的大恩大德……”韩武伏在门上动情地说道。
贺昆峰哈哈大笑:“谁让你是我徒弟呢!赶紧回去吧,不要恁个婆婆妈妈!”
韩武眼中噙着泪花,扑通跪倒在门外,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他哽咽着说道:“师父……”
方清菡也感动得落下泪来,她扶起韩武,说道:“师兄,不要打扰爹爹静养了,我们回去吧。”
韩武点了点头,这才起身跟着方清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等到韩武、方清菡走后,贺昆峰在房间里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有莫大的心事一般。
韩武脱胎换骨以后,方清菡在孤星城又住了两日。他们两个人悉心照顾着贺昆峰,只盼着贺昆峰早点复原。方清菡本来要在孤星城多住几日,但是贺昆峰唯恐玉虚上人担心,因此坚决不允。方清菡无奈,只有收拾行李回玉虚峰去了。
韩武吃了紫金丹以后,功力突飞猛进,练功也愈加勤奋。贺昆峰一边静养,一边抽时间精心指点韩武。师徒两人过招时,由于韩武的内力与贺昆峰相差无几,只是剑招不如贺昆峰精纯,因此竟能保持两三百招不败。贺昆峰欣慰之余,又把江湖上驰名的一些武功路数告诉了韩武,再详细地教他怎么用本门武功破解。韩武本来天资聪颖,兼之十分用心,因此不过数日就已经烂熟于心。
一日,贺昆峰召集众弟子,考察他们的练功进度。就在弟子们演练之时,方清菡突然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贺昆峰知她素来定力极好,极少见过她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他心知出了大事,于是赶忙站起身问道:“菡儿,出什么事了?”
方清菡珠泪双流,死死拽着贺昆峰的胳膊,带着哭腔说道:“爹爹,你快去救我娘!”
“她怎么了?”贺昆峰双手紧紧抓着方清菡的柔肩沉声问道。
“很多坏人把我娘困在阵中,情况万分危急!”方清菡泪眼婆娑地说道。
贺昆峰脸色大变,立刻展开轻功奔出门外,方清菡及一众弟子不敢落后,赶紧跟了上去。贺昆峰下了孤星城,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十几年前在武昌时的情景。想到女儿惨死,贺昆峰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爹,你怎么了?”方清菡追上来问道。
“我……”贺昆峰不知如何回答。
韩武以为贺昆峰元气还没有恢复,于是上前来说道:“师父,你要是累了就先歇歇,我和几位师兄先去玉虚峰!”
贺昆峰不置可否,站在原地眺望着冰雪皑皑的玉虚峰。弟子们见贺昆峰不说话,谁也不敢贸然行动。方清菡在玉虚峰数年,也曾听玉虚上人说起过她和贺昆峰的往事。她此刻见贺昆峰满脸悲伤,料想是贺昆峰想起了玉虚上人误伤自己孩儿之事。方清菡既担心着玉虚上人的安危,又不知如何劝慰贺昆峰,情急之下,不由得在一旁啜泣起来。
许志豪靠近贺昆峰,轻声喊道:“师父……”
贺昆峰嗯了一声,依旧还是没有说话。
许志豪嗫嚅良久,看到几个师弟都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师父……玉虚上人……师娘已经等您十八年了!”
“十八年……十八年……”贺昆峰突然泪如泉涌,诸多往事犹如电光火石一般在脑海中掠过。玉虚上人虽然有错,但毕竟是自己珍爱的妻子。她孤身一人在清冷的玉虚峰等候了自己十八年,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八年?贺昆峰心中剧痛,禁不住仰天长啸。他再不犹豫,像离弦之箭朝玉虚峰飞驰而去。
贺昆峰的内力登峰造极,此刻运起绝顶轻功全力奔跑,速度更是惊人。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已经到了玉虚上人居住的石屋前面。方清菡及众人早已落在后面,看不到踪影,只有韩武勉强跟了上来。
石屋前面的巨石阵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曾经错落有致的巨石或倒或歪,显得异常凌乱。石屋周围不见人影,也听不到说话的声音。贺昆峰心中大急,提气高声喊道:“瑶妹,你在哪里?”玉虚上人的真名唤作林玉瑶,她隐遁昆仑多年,一般人逐渐忘记了她的真名,只是尊称她为上人而已。
贺昆峰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玉虚峰上,从山顶似乎传来林玉瑶的声音:“峰哥,你快走,有埋伏!”
第99章 韩武误食紫金丹,贤伉俪破镜重圆(5)
韩武急忙指着山巅喊道:“师父,上人在那边!”他的话音刚落,只见一条白影倏然从眼前闪过,原来贺昆峰已经闻声而去。韩武生怕师父遭遇意外,急忙展开轻功紧随其后。
师徒俩前后脚来到山顶,只见林玉瑶持剑蹲在一个半人高的石洞里,鬓角凌乱,显得十分狼狈。洞口前面两个身穿藏袍的中年男子正轮番往林玉瑶进攻,不远处还站着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幸好洞口只能容得一个人出入,所以林玉瑶才能勉强支撑。蒙面人看到贺昆峰来到,似乎有些慌张,他拔出剑叫道:“还不动手!”
林玉瑶喊道:“峰哥,小心!”她说话分神之间,身穿青色藏袍的男子手里的金背大环刀已经划破了她的肩头,顿时血流如注。
说时迟那时快,从周围山石后面忽然出现数十个拿着各种兵器的武林豪杰,他们蜂拥而上,把贺昆峰师徒团团围在中央。
韩武年轻气盛,刷地抽出宝剑,大声说道:“师父,这里交给徒儿了,你赶紧去救上人吧!”
自从韩武吃了紫金丹以后,功力已经今非昔比,因此贺昆峰并不怎么担心。他一边劈翻一个冲上来的敌人,一边对韩武说道:“不可大意,为师很快就来!”
这几十个武林豪杰哪里拦得住贺昆峰,只见他好似游龙一般在人群中穿梭,片刻就突破重围,来到了石洞前。蒙面黑衣人倒是识趣,虚晃一剑,早就逃遁到数丈之外。身穿红色藏袍的男子桀桀笑道:“久闻贺城主武功盖世,小弟今日倒是要领教领教!”
贺昆峰还没来得及答话,身穿红色藏袍的男子就已经持着雷公锤扑了过来。贺昆峰叫了一声好,略微往左侧身,呼地一掌朝他斜劈过去。掌声隐约挟着风雷之声,正是贺昆峰的成名绝技“天星掌法”。红袍男子也是一流高手,他见贺昆峰的掌法凌厉,倒也不敢硬拼,一个凌空翻跃到贺昆峰头顶,手中的雷公锤毫不迟疑地往贺昆峰头上砸去。
贺昆峰不急不忙,两腿站住马步,双手举过头顶,顿时化出漫天掌影。这一招的名目叫做“繁星满天”,不仅护住了头顶要害,更是反客为主地去夺红袍男子手中的雷公锤。眼见自己的兵器即将落入贺昆峰手中,红袍男子大惊失色,趁着真气未尽之时,硬生生地收回雷公锤,纵身落到了贺昆峰背后。
红袍男子差点出了洋相,不由得脸皮发热。幸好他的脸皮本来是紫红色,这才没让旁人发现窘态。红袍男子打起十二分精神,落地以后,雷公锤猛地向贺昆峰横扫过去。贺昆峰头也不回,飞起右腿凌空踢向红袍男子头部,再迅速转过身来,双掌往前平推过去,这一招叫做“星落银河”。红袍男子不及伤人,但求自保,只得噔噔噔退后,这才躲过了贺昆峰的掌风。
贺昆峰逼退红袍男子,提气跃起,瞬间就落到了正在和林玉瑶打斗的青袍男子身后。青袍男子听得风声,哪里还敢恋战,慌忙退出了战团。林玉瑶被围困多时,此刻才松了一口气。她走出石洞,深情地望着贺昆峰,柔声叫道:“峰哥……”贺昆峰轻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搂住林玉瑶的香肩,两人相视无语。
韩武被数十人围困,丝毫没有怯意,反而越战越勇。不到多时,已经有多人毙命于韩武剑下。其他人看韩武如此神勇,多半都心生胆寒之意,除了几个凶狠好斗的冲上去与韩武殊死搏斗外,其余大多是虚张声势而已。
贺昆峰夫妇多年未见,此刻重逢都难免百感交集。林玉瑶苦等十八年,终于得到贺昆峰谅解,不由得像个小姑娘一样扑入贺昆峰怀里喜极而泣。
贺昆峰紧紧拥抱着林玉瑶,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林玉瑶挣脱他的怀抱,挺身拦在贺昆峰背后。旋即只听得她惨叫一声,身子马上坐落在地。
贺昆峰大惊失色,急忙转过身来。原来是红袍男子趁贺昆峰没有提防时突然偷袭,恰好被林玉瑶发现。因为形势危急,林玉瑶只有用自己身体替丈夫挡了一锤。看到林玉瑶脸色惨白,秀目微合,贺昆峰不禁又怒又痛。他慌忙抱起林玉瑶,想要追赶红袍男子,又不放心林玉瑶的伤势,一时僵立在原地。
林玉瑶强忍疼痛,说道:“峰哥……让他们去吧……”
红袍男子跟着蒙面人、青袍男子已经逃出数十丈,贺昆峰运起真气说道:“几位究竟是何方神圣?不妨留下大名,贺某改日必定登门答谢!”
贺昆峰的话远远地传了过去,好像就在三人耳边说话一般。蒙面人心头一震,轻声对两人说道:“贺昆峰果然名不虚传!别理他,快走!”
红袍男子一边狂奔,一边大声笑道:“贺城主太客气了!我们几个无名小卒,哪敢劳烦城主大驾,下次再来领教城主盖世神功就是!”
贺昆峰气极而笑,高声说道:“贺某随时恭候几位赐教!”
红袍男子不再答话,转眼消失在贺昆峰的视线里。此刻,方清菡及许志豪、潘志诚、刘志存三人都循声赶到了山顶,看到韩武被众人围攻,纷纷抽出兵器加入战团。围攻韩武的众人眼见三个首领都已经逃遁而去,早已斗志全无。再加上被方清菡等人一阵冲杀,更是心胆俱碎。不到片刻,又有数人死于非命。剩下的人再也不敢拼杀,不约而同地开始四处逃散。
林玉瑶的肋骨断了数根,她躺在贺昆峰的怀中,虚弱地笑着说道:“峰哥,我好开心……我已经十八年没这样开心过了……”
贺昆峰痴痴地看着她,喃喃说道:“瑶妹,不要说了……”
许志豪领着师弟妹们来到贺昆峰身后,林玉瑶望着他们年轻的脸,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夭折的女儿,不由得泪流满面,失声痛哭:“峰哥……我们的雅儿……我对不起你……”
贺昆峰瞬间泪奔,他紧紧抱着林玉瑶,仰天说道:“瑶妹,都过去了……我们回家……”
第100章 玉虚峰母女遇险,贺昆峰重出江湖(1)
贺昆峰率领众人回到孤星城,群豪纷纷出来迎接。韩武说起在玉虚峰遭袭的事情,群豪一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都只恨自己当时没在场,不能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听到贺昆峰夫妇破镜重圆,群豪又十分高兴。一时之间,孤星城里沸沸扬扬,冰冷的玉珠峰平添了几分暖意。
林玉瑶伤势不浅,贺昆峰将她抱到方清菡平素居住的房间里给她接上断骨,然后再敷上特制的伤药,最后开始运功给她疗伤。整整忙了一个多时辰,等到林玉瑶熟睡以后,贺昆峰这才走出房间。
方清菡及韩武四兄弟一直守候在门外,看到贺昆峰出来,方清菡急切地问道:“爹,我娘怎么样了?”
贺昆峰答道:“她外伤很重,还好没伤及内脏,需要好生调养一段时日。”
方清菡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她低头合十默祷了片刻,说道:“爹,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娘。”
贺昆峰欣慰地看着方清菡说道:“你娘已经睡着了。你们到我房间去,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几人连忙随着贺昆峰来到房间。待到贺昆峰坐下之后,方清菡一五一十地说起了她们今天的经历。
清晨,林玉瑶和方清菡练功完毕,母女俩取出黑白博弈取乐。一盘棋还没下完,忽然听到有人在石阵外高声喊道:“丹巴、巴桑慕名前来拜谒玉虚上人!”
林玉瑶微微皱了皱眉,嗔道:“我隐居玉虚峰多年,极少与武林中人来往。他们又是什么人?竟来打扰我清修!”
方清菡说道:“娘,孩儿去打发他们走!”
“不必理他们,我们继续下棋。”林玉瑶说道。
外面的人等了半晌,显得很不耐烦了,他高声叫道:“既然玉虚上人这般无礼,就别怪我们兄弟两个不客气了!”
不过片刻,只听得石阵里人声嘈杂,显然有不少人进到了石阵之中。再过得一阵,石阵里顿时像炸锅一样,不少人开始骂骂咧咧。
玉虚上人微微一笑,知道他们是被石阵所困。她原本打算困这些人一阵再指点他们出来,不料阵外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不要慌,都听我指挥!”
石阵里的人们立刻安静下来,只听得那沙哑的声音大声说道:“上九、左六、下四、左八……”众人按照那人的指引在石阵中穿行,果不其然,不出多时就离玉虚上人的石屋越来越近。
林玉瑶开始听到有人指挥破阵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等听到石阵里的人声越来越清晰,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站起身来,取剑在手,略有些意外地说道:“没想到昆仑山中也有识得我阵法的高人。”
方清菡也取来兵器,说道:“娘,要不孩儿去把阵法变一变?”
林玉瑶摇头说道:“来不及了,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我们母女势单力薄,等下要是动起手来,万一有什么不测,你速去孤星城求救!”
方清菡欲言又止,但是听到林玉瑶说得郑重,也就只好跟着她走出石屋。母女俩刚走到石屋外的宽阔处,只见两个中年男子领着几十个武林中人已经走出了石阵。那两个男子都是身材魁梧,面色紫红。,一个穿着红色藏袍,一个穿着青色藏袍,正大摇大摆朝石屋走了过来。
在离石阵不远处的山崖上,一个蒙面人双手端着一轴长卷,似乎是阵法破解图。当他看到林玉瑶母女出来,不慌不忙地收起长卷,然后负手挺立在冷风中,显得倨傲无比。
方清菡走上前去,大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到玉虚峰撒野!”
众人忽然看到出现两个绝色女子,似乎是天仙下凡一般俏生生地站立在眼前,不禁一齐止住了脚步,都看得如痴如醉、呆若木鸡。
青袍男子轻咳一声,说道:“我叫丹巴。”他又用手指着红袍男子说道:“这是我弟弟巴桑。”
巴桑死死盯着林玉瑶母女,垂涎三尺地说道:“大哥,这两个娘们可真美!”
林玉瑶母女见巴桑如此无礼,都不由得无名火起。林玉瑶冷若冰霜,问道:“你们是汉人还是藏人?来玉虚峰有何贵干?”
丹巴哈哈笑道:“我们兄弟俩个是孤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汉人还是藏人。我们从小在这昆仑山长大,从懂事以来,别人就这么叫我们,所以也就习惯了。”
林玉瑶还未答话,巴桑就急不可耐地说道:“我们兄弟是昆仑山的雄鹰,死亡谷的谷主,仆役万千,金银满仓……”
巴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远处的蒙面人大声打断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赶紧说正事!”
林玉瑶微笑着说道:“请恕我孤陋寡闻,这么些年竟然不知道江湖中还有死亡谷这个地方。”
丹巴略显尴尬,说道:“这个……死亡谷本来就是人迹罕至,再加上我们兄弟极少在江湖中露面,上人没有听说过也是正常……”
林玉瑶笑道:“既然如此,不知贤昆仲今天光临玉虚峰究竟所为何事?直说吧!”
丹巴笑道:“上人果然是女中豪杰,爽快!我们兄弟俩个今天来玉虚峰,一是仰慕上人的风采,二是特意来和上人商量一件大事。”
林玉瑶说道:“我已经退隐江湖多年,丹巴谷主恐怕要失望而归了。”
“这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你要是答应了,一定能让你扬眉吐气,还可以让你下半辈子过得比皇后还舒服!”巴桑说道。
林玉瑶颇感诧异,问道:“此话怎讲?”
巴桑说道:“贺昆峰害得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十八年,他却不闻不问。江湖中人哪个不可怜你,哪个不恨他?你只要杀了他,岂不就能出了这一口恶气!”
林玉瑶淡淡一笑,说道:“巴桑谷主所言甚是。不过,我毕竟是一介女流,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者,贺昆峰连见都不愿意见我,我又怎么能杀的了他!”
第101章 玉虚峰母女遇险,贺昆峰重出江湖(2)
方清菡真以为林玉瑶有报复贺昆峰的心思,情急之下叫道:“娘……”
林玉瑶朝她摆了摆手,方清菡这才不再说话。丹巴呵呵笑道:“上人担心的事情,我们早就替你想好了。”
“请丹巴谷主赐教!”林玉瑶不动声色说道。
“你只要去孤星城说是见贺昆峰最后一面,从此就恩断义绝、一刀两断,他必定会见你。到时候你再和他喝杯绝情酒,悄悄地把我们给你的秘制毒药放到酒里,他喝了以后保证一命归西!”丹巴得意的说道。
“孤星城高手众多,我毒死了贺昆峰怎么能全身而退?”林玉瑶冷冷问道。
“不怕不怕,我们兄弟会去接应你!像你这样的大美人,我们兄弟可舍不得你死!哈哈……”巴桑放肆地笑道。
“两位谷主说让我下半生过得比皇后还舒服,又究竟是什么意思?”林玉瑶紧接着问道。
丹巴哈哈笑道:“上人一代佳人,姿色倾国倾城,贺昆峰不知道怜香惜玉,我们兄弟俩个却不会暴殄天物。你杀了贺昆峰以后,只要你愿意,我们让你风风光光地做死亡谷的谷主夫人,保证对你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到那时,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们兄弟俩个也去给你摘下来!”
林玉瑶气得粉脸通红,兀自强忍着说道:“丹巴谷主的意思要我一女侍二夫?!”
丹巴误以为林玉瑶是不好意思,笑道:“我们兄弟俩个都不介意,上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丹巴的话音刚落,巴桑急忙吼道:“大哥,玉虚上人归我了,那个小娘们给你!”
方清菡再也忍耐不住,刷地抽出宝剑,娇叱道:“放肆!”
巴桑扬起手中的雷公锤,淫笑着说道:“小娘们够浪!不过老子对你这种小雏不感兴趣。来来来,老子陪你玩几招!”
林玉瑶朝方清菡摆了摆手,指着远处的蒙面人娇声笑道:“那位又是什么人?既然来了,怎么不过来说话?”
她这一笑,媚态百生,群豪都不禁心旌摇荡。巴桑哪里招架得住,顿时骨头都酥了,急忙说道:“他是……”
丹巴倒是稳重,连忙干咳了几声,打断巴桑的话说道:“那位是我们兄弟的一个朋友,他只是来看看热闹的!”
林玉瑶见丹巴不上当,顿时变得冷漠无比。她粉面挂霜,高声说道:“玉虚峰向来清净,没有什么热闹看。贺昆峰是我夫君,他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即使有,也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劳外人操心!”
巴桑惊愕莫名,林玉瑶明明刚才还谈笑风生,怎么突然之间就变脸了。巴桑一脸不解地说道:“大美人,你可要想清楚了!”
林玉瑶冷冷答道:“多谢巴桑谷主!我这些年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各位远来是客,我这里有些玉虚峰的特产,各位带些回去,略表我的寸心。”
林玉瑶说完,回头朝方清菡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趁机离开。方清菡冰雪聪明,与林玉瑶心意相通,自然能领会林玉瑶的意思。眼见对方人多势众,恶战一触即发,方清菡虽然担心,也知道只有立刻前往孤星城求救或许才能让林玉瑶躲过这一劫。
方清菡铁下心来,嘴里说了句:“娘,我去拿!”话音刚落,她就朝石屋走去。众人不疑有他,因此并不在意。
巴桑听林玉瑶下了逐客令,心中十分不快,暴喝道:“既然你不愿意去杀贺昆峰,那就乖乖跟我们兄弟俩个回死亡谷享福去吧!”
林玉瑶气得全身发抖,指着巴桑叱道:“休要胡言!你们趁早下山去,免得大动干戈!”
巴桑淫笑着说道:“我就喜欢泼辣女人!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话音才落,巴桑手里的雷公锤就朝林玉瑶扫了过去。林玉瑶长剑出鞘,避开雷公锤的锋芒,剑锋直刺巴桑胸口。巴桑原本就没打算伤到林玉瑶,所以只用了六七成功力。此时看到林玉瑶出招凌厉,哪里还敢托大,急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两人正在打斗间,丹巴忽然发现方清菡并没有进石屋,而是往下山的路上去了。丹巴急得大叫:“不好,小娘们要跑,快拦住她!”
丹巴一边叫喊着一边朝方清菡追去,其他人哪里敢落后,也纷纷吆喝着追了过去。林玉瑶看到众人追向方清菡,深恐方清菡有所不测。她不敢耽搁,剑招一变,立刻使出自己近年来所创的“落霞剑法”,顿时把巴桑逼退数步。
趁着这间隙,林玉瑶倏然来到丹巴身后,手中长剑疾刺丹巴后背数处穴位。丹巴虽然长得粗壮,不过却是异常灵活。他听得后背传来利器的声音,头也不回,挥起金背大环刀径直往剑身砍去。林玉瑶的长剑不敢和他的大刀碰撞,只有连忙变招。丹巴一招得手,迅速转过身来,刀锋毫不迟疑地劈向林玉瑶。林玉瑶不慌不忙,一招“孤云出岫”,剑芒刺向丹巴握刀的手腕。
丹巴见剑芒快如星火,料想自己的大刀还没有伤到林玉瑶,自己的手腕经脉就被她割断。于是,他急忙掉转刀锋,硬生生地往林玉瑶的长剑砍去。林玉瑶的长剑翩然变招,避开金背大环刀的锋芒刺向丹巴心脏。丹巴吃了一惊,大刀来不及回防,只有不停地往后退去。林玉瑶不依不饶,长剑如影随形,瞬间就要将丹巴心脏洞穿。电光火石之间,林玉瑶听到身后传来钝器破空的声音,心知是巴桑前来偷袭,不得已之下,只有转身迎战。
丹巴侥幸逃了性命,头上直冒冷汗。他定了定心神,口中骂道:“臭婆娘,真够狠!”于是,再次挥刀上前,与巴桑一起夹攻林玉瑶。
方清菡正要下山,已经有好几个武功不错的人追了上来。情急之下,她扬剑刺倒一人。看到那人瞬间倒在血泊中,方清菡骤然手足失措,毕竟她从来没有伤过人,更别说杀人了。也就是在她发愣的片刻,数十人已经追了过来,很快就要将她包围。
第102章 玉虚峰母女遇险,贺昆峰重出江湖(3)
林玉瑶一边与丹巴、巴桑打斗,一边关心着方清菡。看到方清菡处境危险,林玉瑶提气喊道:“菡儿,小心!”
方清菡这才惊醒过来,她再也顾不得害怕,立刻施展出“落霞剑法”,须臾之间又刺倒了数人。
林玉瑶虽然武功卓绝,毕竟是一介女流。再加上丹巴、巴桑也算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所以百十来招以后,林玉瑶渐渐气力不支。危急之中,她故意卖了个破绽,果然巴桑中计,贸然攻了过来。林玉瑶立刻使出一招“晚霞满天”,顿时将巴桑逼退数步。趁着这功夫,林玉瑶冲出重围,霎时就藏身到石阵之间。
丹巴、巴桑气得哇哇大叫,两人不顾一切地冲进阵来。不过这两兄弟武功虽然了得,但是却丝毫不识得阵法。他们紧追林玉瑶数十步以后,忽然发现不见了林玉瑶的踪影,并且也找不到出阵的路了。两人在阵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又气又恼之下破口大骂。
阵外的蒙面人异常冷静,他厉声喊道:“不要慌,赶紧把石阵毁了!”
丹巴、巴桑有如醍醐灌顶,立刻动手毁阵,只见一块块巨石不是四分五裂就是轰然倒地。听到蒙面人的命令,围攻方清菡的人自发撤出了二三十人,纷纷加入了毁阵的行列。
林玉瑶在石阵中东躲西藏,蒙面人一直站在阵外高处死死盯着她。林玉瑶心中焦急万分,看到方清菡还未脱身,不由得脱口喊道:“菡儿,不要恋战,快走!”
蒙面人阴笑道:“想跑?晚了!”
少了二三十个人围攻,方清菡的压力大减,她把落霞剑法用得淋漓尽致,围攻的人竟然奈何不了她。此刻听到林玉瑶的话语,她骤然清醒,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急忙撤离战阵。方清菡且战且退,没过多久就越去越远。
石阵已经被破坏得七零八落,眼见丹巴、巴桑越来越近,林玉瑶急忙冲出石阵,一口气朝山顶奔去。丹巴、巴桑望着林玉瑶逃往山顶,哪里肯善罢甘休,匆忙带着爪牙们一路追了过去。
方清菡很快就甩脱了追赶的人,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影子,这才松了口气。她丝毫不敢延误,立刻用尽全力飞奔下山。
过了不到一两里地,方清菡突然止住脚步——石阵外的那个蒙面人赫然拦在路中央。下山的这段路曲折崎岖,右边是峭壁,左边是山崖,所以方清菡避无可避。
蒙面人得意地说道:“怎么不跑了?继续跑啊!”
方清菡白了她一眼,说道:“累了,休息一下。”
她不慌不忙地喘了口气,不解地问道:“你怎么比我先到这里?”
蒙面人哈哈大笑,说道:“你以为你那点把戏能瞒过我?我算准你要经过这里,所以提前在这里等你!”
方清菡懊恼不已,后悔自己开始不应该恋战。要是当时直接冲下山,恐怕蒙面人也追不上自己了。现在该怎么办?方清菡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在不停地盘算着。
蒙面人傲然说道:“你的功夫也算不错了,不过也不是我的对手。再者你刚才已经消耗了不少功力,我劝你就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乖乖跟我走吧!”
方清菡并不答话,脸上忽然露出惊喜之色,她急切地望着蒙面人身后,启齿喊道:“爹,你怎么来了?快来救我!”
蒙面人满头雾水:方清菡的爹是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到自己身后的一定是绝顶高手!他想回头去看,又怕中计。要是不回头看,恐怕真受到方清菡父女的夹攻。他心中忐忑难安之际,还是忍不住猛然回头望去,只见路上除了山石和冰雪以外,空空如也!哪里能看到什么人影!
蒙面人大呼上当,还没等他回头,空中就传来呜呜的暗器声。蒙面人伸手接住暗器,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枚金钗。再去看方清菡时,只见她已经纵身跳下山崖,正顺着山崖上厚厚的积雪飞快地滑了下去,瞬间就不见了影踪。
方清菡在昆仑山五年多,经常往来于玉珠峰和玉虚峰之间,因此对这里的地形地貌了如指掌。她从山崖滑下来以后,生怕蒙面人尾随而来,所以选了一条很少有人知道的近路,用尽全身功力直奔玉珠峰孤星城……
等到方清菡讲述完在玉虚峰的经历,众人沉默不语。贺昆峰思忖良久,喃喃说道:“死亡谷……死亡谷在哪里?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会不会是丹巴、巴桑杜撰的?”许志豪问道。
“师父,你就不要伤神了,我看三师兄说得没错。”刘志存在一旁说道。
“就算地名是杜撰的,难道他们的名字也是胡编乱造的?他们武功不俗,都是一流高手,可是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江湖中有他们这号人物!”贺昆峰说道。
韩武想了想,说道:“师父,这两个人取的都是藏人名字,也许他们本来就不是中原武林人士……”
贺昆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说道:“我和他们素不相识,他们为何要胁迫你师娘来杀我?”
众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胡乱猜测一通。贺昆峰心中烦闷,于是让他们各自散去,自己又去照看林玉瑶了。
林玉瑶内力浑厚,贺昆峰特制的伤药又神效异常,再加上众人悉心照料,所以不到半个月,林玉瑶就能勉强下床行走。夫妻两人时隔十八年以后破镜重圆,感情自然更加深厚。他们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语,很是让孤星城的群豪们艳羡不已。
自从林玉瑶母女入住以来,孤星城里整日都是欢声笑语,再也不是昔日冷冰冰的光景。就连一向严肃庄重的贺昆峰也偶尔和众人开几句玩笑,似乎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年青时候。
又过了十几天,林玉瑶已经行走自如,功力也恢复了五六成。有一日,贺昆峰与她商议之后,当即召集孤星城的众人到房间来议事。
第103章 玉虚峰母女遇险,贺昆峰重出江湖(4)
看到众人陆续到齐,贺昆峰朝群豪抱拳施礼,开口说道:“孤星城创立十八年以来,承蒙各位兄弟不弃,始终陪伴左右,贺某好生感激!”
群豪连忙谦虚,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贺昆峰到底是何意。姚金福站出来说道:“城主折煞我们了!我们这些人要么是受你的大恩、要么是无家可归……孤星城能收留我们,这才真正是我们的福气。”
群豪纷纷附和。贺昆峰说道:“姚兄弟言重了。孤星城要是没有你们的帮衬,哪里会有今日的风光!不过,贺某虽然已经远离江湖,但是江湖上却还是有朋友惦记着,非要将我夫妇置之死地而后快!”
群豪都知道他说的是林玉瑶母女在玉虚峰遇袭的事情,不禁都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贺昆峰接着说道:“我和内子商议好了,我们俩必须下山去探望探望一些老朋友,省得他们惦记。所以,我们夫妇俩的意思是从今日起兄弟们各自散去,免得耽搁了大家伙的前程。”
群豪震惊异常,纷纷叫嚷着要和贺昆峰夫妇一同下山。贺昆峰再次抱拳说道:“兄弟们的好意,贺某心领了。这是我们夫妇俩的私事,不想连累了大家!”
姚金福说道:“城主这是说哪里话!我们在孤星城十八年,早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你要是怕连累我们,就是不把我们当兄弟!”
姚金福的话刚说完,就有人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群豪触景生情,也都暗自垂泪不已。
贺昆峰也有些神伤,他先安抚了众人,然后说道:“兄弟们,丹巴、巴桑与我素不相识,不可能要暗算我。他们虽然是一流高手,却不足以挑战我孤星城。那么,到底背后有没有其它阴谋?”
“那个蒙面人是关键!”韩武脱口而出。
贺昆峰颔首说道:“武儿说得对,蒙面人是关键!丹巴、巴桑到玉虚峰去生事,敢以真面目示人,说明这两个人只是傀儡而已。而他却要蒙面,他是怕被认出来还是怕被记住?”
“这个人也许是在江湖中有些名气的人……”潘志诚猜测着说道。
“志诚说的很有可能。所以,我和你师娘必须下山,去找到这个蒙面人。”贺昆峰说道。
姚金福说道:“城主放心,我们决不拖累你,我们留在孤星城就是!”
群豪轰然称是,有的说一个篱笆三个桩,总会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有的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多一个人出主意就多一条路……贺昆峰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兄弟们有所不知,他们既然敢来挑衅孤星城,实力自然非同一般。丹巴、巴桑临走时放话会来孤星城找我,贺某是怕自己下山之后让弟兄们无辜受到牵连,贺某到时候于心何安!”
“死也要死在孤星城!”有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誓死追随城主!”又有人高喊道。
“城主不要担心我们,哪个王八蛋敢来孤星城撒野,我们让他有来无回!”还有人义愤填膺地叫道。
看到大家群情激昂,贺昆峰低声和林玉瑶商议了几句。他站起身来,朝群豪拱了拱手,朗声说道:“既然如此,孤星城永远是兄弟们的家!”
群豪这才高兴起来,房间里顿时像炸了锅一般。等到众人安静下来,贺昆峰对许志豪说道:“志豪,你留下主持大局,平日里要加强戒备,不可掉以轻心。要是形势危急,速速带领大家去你大师兄的雪鹰教暂避锋芒!”
许志豪急忙领命。贺昆峰又吩咐道:“志诚、志存随我下山!”潘志诚、刘志存躬身答应。
贺昆峰看了看韩武,说道:“为师原本打算带你一起下山,但是你大仇未报,不便要你同行。你现在的武功虽然还没有登峰造极,但是也足以纵横武林。你自行下山去吧!”
韩武望着朝夕相处的师父,又想到父母的深仇大恨,不由得两眼含泪。他跪倒在地,叩首说道:“武儿……感谢师父的大恩大德……”
贺昆峰扶起韩武,替他拭干泪水,慈爱地说道:“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不要让人笑话!日后要是有事找为师,可传书到你大师兄的雪鹰教或者你二师兄的黄沙镖局,他们自然知道为师的行踪。”
韩武点头答应。林玉瑶对方清菡说道:“菡儿,你也不小了,却没有零星半点的江湖阅历。我和你爹就不要你伺候了,你跟着武儿下山去吧!”
她们母女相处五年多,平日里无话不谈,彼此间心意相通。方清菡当然知道义母的意思,她不由得霞飞双颊,低着头轻声答应下来。
林玉瑶又对贺昆峰说道:“峰哥,要不我在孤星城周围布个大阵,以防敌人突袭?”
贺昆峰思忖片刻,摇头说道:“不必了。孤星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敌人只要不都是一流高手就决难突袭成功。再者,如果敌人都是一流高手,布阵也无济于事。”
姚金福说道:“城主说得是。孤星城名震武林,要是借助上人的阵法御敌,难免遭人笑话。”
许志豪躬身说道:“师父师娘不必牵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有人真敢来犯,徒儿与众位叔叔、伯伯们势必和他们周旋到底,决不敢堕了孤星城的威名!”
“志豪说得对。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我们倒是要看看,到底哪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姚金福说道。
“是!”群豪高声附和。
贺昆峰望着众人,动情地说道:“贺某知道兄弟们都是好汉子,不过还是要多加小心,切不可大意。真要遇到危急情况,赶紧随志豪到雪鹰教暂避。至于孤星城的名声,以后自然会找补回来。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兄弟们务必要牢记!”
贺昆峰又对许志豪说道:“志豪,你虽然在孤星城主持大局,不过凡事要多和大家商量,万不可意气用事!”
第104章 玉虚峰母女遇险,贺昆峰重出江湖(5)
许志豪连忙答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贺昆峰将诸事安排妥当,这才让潘志诚、刘志存去收拾行李。林玉瑶的行李提前就收拾好了,等到潘志诚、刘志存收拾完毕,贺昆峰夫妇即与众人道别,缓步走出门外。众人依依不舍,一直把贺昆峰四人送到孤星城外。
贺昆峰四人即将下山之际,方清菡忽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她连忙喊道:“爹、娘,请留步!”
众人都诧异地望着她,方清菡说道:“女儿被那个蒙面人拦截的时候,发现他的鼻梁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
“伤疤?”贺昆峰若有所思。
“菡儿记起来的这个线索倒是很有用处。”林玉瑶赞许地说道。
“我远离江湖多年,实在记不得哪些人的鼻梁上有伤疤,看来还需细细查访。”贺昆峰说道。
林玉瑶十八年未踏入江湖,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她望着贺昆峰,痴痴地说道:“峰哥,看来我们都老了……”
贺昆峰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还是要一边查找丹巴、巴桑的下落,一边寻访这个鼻梁上有疤的蒙面人。”
“嗯,只要找到了丹巴、巴桑,这个蒙面人到底是谁也就真相大白了。”林玉瑶说道。
贺昆峰看了看天色,转身抱拳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夫妇俩这就下山,兄弟们多保重!”群豪洒泪告别,贺昆峰四人下了悬崖,不久就消失在众人视野之外。
许志豪率领群豪回到孤星城以后,又和众人商议了一阵,这才各自散去。韩武看到方清菡闷闷不乐,问道:“师妹,是不是舍不得师父师娘?”
方清菡含着眼泪点了点头。韩武长叹一声,愁眉苦脸地说道:“都说女孩子出嫁的时候要“哭嫁”,你这还没出嫁就哭上了。要是真到了出嫁的那天,那还怎么了得!”
方清菡被他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狠狠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
韩武正色说道:“你不要悲伤,实在想师父师娘的时候,咱们去看他们就是。”
方清菡微微点了点头。俄顷,她问道:“师兄,咱们什么时候下山?”
“师父师娘今天刚走,咱们过两天再动身。”韩武说道。
“先去哪里?”
“先去西安府。”韩武说道。
西安府是两人的故乡,方清菡想到自己以前在西安的生活,不禁大有恍如一梦的感觉。正在方清菡出神之际,韩武搓了搓双手,似乎很着急地说道:“糟了,糟了,忘记问师父师娘一件大事了!”
“什么大事?”方清菡也紧张起来。
“师娘只说让你跟着我下山,却没说以后谁听谁的。要是遇上什么事情,你要这么做,我要那么办,那该怎么是好!”
“吓我一跳,我还真以为是什么大事!你是师兄,我听你的就是!”方清菡这才放下心来,狠狠瞪了韩武一眼。
“真的听我的?”韩武狡黠地问道。
“真的。”方清菡真诚地答道。
“全部听我的?”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全部听你的!”
“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师兄,你怎么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方清菡不满地说道。
“不后悔?”韩武不理会她,继续问道。
“绝不后悔!”方清菡答道。
“那好,你把以前从我这里搜刮的那些宝贝都还给我吧!”韩武哈哈大笑,说完就一溜烟地跑掉了,只留下方清菡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
过了两日,韩武、方清菡各自收拾好衣物,结伴与孤星城群豪告别。众人在一处生活数年,难免依依不舍。因为两人基本上没有什么江湖阅历,所以许志豪很不放心,再三叮嘱两人要万事小心。两人一一答应,群豪这才把两人送出孤星城。方清菡望着这些豪迈的汉子,想到他们平日里对自己疼爱有加,不禁掉下泪来。看到方清菡落泪,群豪心里都不好受。互道珍重以后,韩武、方清菡这才下了悬崖,朝着下山的路绝尘而去。
两人下得山来,在山脚的牧场买了两匹快马。牧民们经常受孤星城众人的照拂,因此死活不肯要钱。韩武哪里敢坏了师门的规矩,他偷偷地将银子放在牧民的毡房后,这才和方清菡并辔离开。
临近五月,万物复苏、冰雪消融,荒凉的旷野里偶尔也能看到丛丛绿色。两人有说有笑,策马前行,半天不到就跑出了两百多里地。再往前走了几十里,就到了方清菡父母的坟茔所在。两人默然下马,跪在坟前默祷。虽然方清菡每年都要来祭奠父母,但是此刻是要重回故土。想到与父母阴阳相隔,再也感受不到父母的那份疼爱,也无法报答父母的大恩,方清菡忍不住失声痛哭。
韩武并不劝慰,他默默地陪着方清菡跪在坟前。清风吹动他的鬓角,把他的思绪也带到了从前。五年多了,他依然清晰地记得父母被害的那一天,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戴着面具的蓝袍人,依然清晰地记得余振风那张留下伤疤的脸!多少个夜晚,父母那熟悉的面容经常出现在他的梦中,让他时常泪流满面。
要不是焦义舍身保护,要不是王啸林及时出现,要不是遇上了萧毅和李仁夫妇,要不是遇上了贺昆峰,他都不知道自己会死几次。现在,该报仇了!蓝袍人、余振风,你们等着!他在心里暗自想道。
“爹、娘,保佑孩儿吧!”韩武在心中祷告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韩武悄悄地抹掉眼泪,扶着方清菡站起身来,轻声说道:“师妹,咱们走吧。”
方清菡止住了哭泣,只是泪眼朦胧地望着父母的坟茔。韩武拉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走向不远处的两匹坐骑。方清菡心中疼痛,不停地回头张望。只见天地苍茫,父母那座不起眼的黄土坟茔孑然坐落在长风之中。
第105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兄妹勇闯死亡谷(1)
韩武、方清菡快马加鞭,终于在夜色降临之前到达曲先卫。五年过去,曲先卫依然不甚繁华。街上行人稀疏,沿街的人家或是挂起了灯笼或是点亮了烛火,这才显得不那么冷清。
韩武平素跟着姚金福多次来过曲先卫,因此对这里的一切并不陌生。他骑马走在前面,领着方清菡朝着昔日住宿的客栈径直而去。客栈的掌柜听到街上传来清脆的马蹄声,连忙出门张望。看到韩武和一个美若天仙的白衣姑娘朝客栈而来,他急忙出门迎接。
韩武在客栈前面下了马,掌柜的急忙接过缰绳,堆着笑说道:“韩少侠,你有些时日没来了,姚大侠没一起来?”
韩武微笑着说道:“我要外出办点事,所以没和姚大叔一起。掌柜的,最近生意可好?”
掌柜的满脸洋溢着笑容,不住点着头,回答道:“托韩少侠的福,生意还凑合。”
韩武朝客栈里面打量了一下,果然看到里面有好几桌客人在喝酒吃饭,颇有一番兴旺景象。这家客栈原本简陋,在曲先卫毫无名气。不过,经过这几年的苦心经营,再加上掌柜的热情周到、诚实守信,所以名气日盛,现在已然成为曲先卫最好的客栈了。
掌柜的将马匹交给小二,吩咐他把马牵到后院去喂饱。掌柜的一边领着二人进客栈,一边笑盈盈地说道:“今晚是不是给韩少侠准备一间上房?”
韩武、方清菡都是极其聪慧之人,哪里听不出掌柜的言外之意。两人都不禁满脸通红、耳根发热,幸亏天色已暗,这才没有让掌柜的看到窘态。
韩武干咳一声,说道:“掌柜的,你误会了,她是我师妹。我们兄妹俩奉师命下山,路过曲先卫而已……这样吧,你给我师妹安排一间上房,给我一间随便来一间客房就行!”
掌柜的有些尴尬,急忙答应着进去安排。韩武、方清菡在大堂角落里找了一张空桌坐下,要了些饭菜,打算吃完以后各自回房休息,也好明早继续赶路。不多时,小二就将饭菜端了上来。两人早已饥肠辘辘,很快就吃了个干净。两人正准备起身回房,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掌柜的,快他妈的出来!”
掌柜的慌忙小跑出去。片刻,只听得掌柜的谄笑着说道:“原来是永生谷的陈大爷呀,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你老小子倒是滑头得很!什么他妈的永生谷,死亡谷难道很不好听吗?”那个被称为陈大爷的人大笑着说道。
韩武、方清菡心头一震,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坐在角落里不发一言。
掌柜的赔着笑说道:“小老儿哪里敢耍什么滑头。陈大爷来曲先卫买些什么?有没有小老儿帮得上的地方?”
那人狂笑着说道:“什么东西都要买,少不了让你老小子跑腿!”
等到几人进来,韩武、方清菡定睛看去,四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出现在眼前。那四人耀武扬威,显得极其嚣张跋扈。大堂里的客人唯恐触了他们四个的霉头,慌忙四下逃窜。四人洋洋得意,大笑着在正中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掌柜的也是胆战心惊,他赶紧吩咐小二去收拾桌子,又急忙吩咐厨房准备上好的酒菜。
为首的是一个长着一双三角眼、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他看到掌柜的跑东跑西,高声喊道:“掌柜的,别他妈的瞎忙活了,快过来!”
掌柜的哪里敢怠慢,慌忙小跑着来到他面前,赔着小心笑道:“陈大爷,有什么吩咐?”
“老子出来的时候,谷里的兄弟们要我多找几个娘们带回去,你老小子有没有认识的相好?给老子找几个,少不了你的好处!”姓陈的中年男人淫笑着说道。
“哎哟,我的陈大爷,小老儿哪里敢做这种事情,这要是被官府知道了,是要杀头的!”掌柜的满脸惊恐,低声说道。
“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找几个娘们带回去玩玩嘛,又不是要她们的命!”陈姓男人鄙夷地说道。
掌柜的不敢顶嘴,也不敢得罪他,于是俯首悄声说道:“陈大爷,拐卖良家妇女可是死罪,小老儿确实帮不上忙。你要是想快活,城西有一家妓院,姑娘多得是。只要老鸨子答应,你出银子带十个八个回去都没问题,只是莫要伤了她们性命……”
陈姓男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说道:“好,知道了,你滚吧!”
掌柜的这才如释重负,慌不迭地的躲到一边去了。韩武看清楚了陈姓男子的面貌,又悄悄朝掌柜的招了招手。掌柜的不敢声张,偷偷走了过来。韩武并不说话,朝掌柜的使了个眼色,悄然起身,和方清菡一起上楼去了。掌柜的立刻会意,马上跟着两人上了楼。
到了楼上,掌柜的带着两人来到安排好的上房前,然后打开了门,三个人鱼贯走了进去。掌柜的用火折子点亮了蜡烛,三个人围着房间里的方桌坐了下来。
韩武问道:“掌柜的,那个姓陈的是什么人?”
掌柜的走到门口,往外面张望了一番,然后掩上门,再在桌边坐下。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韩少侠有所不知,那个姓陈的叫陈彪,端的是个混世魔王!”
“此话怎讲?”韩武又问。
“这人每过几个月就要带人来曲先卫采购一次,每次都是住在小店。这伙人汉人不像汉人、藏人不像藏人。不管是喝醉了酒还是看到稍有几分姿色的女人,这伙人都要闹事。苦就苦在还不能说他们,他们只要稍微有点不满,就把小店砸个稀巴烂……”掌柜的愁眉苦脸地说道。
“大叔,为什么不报官?”方清菡问道。
掌柜的说道:“怎么没报过官!这伙人是江湖中人,武功又高,寻常的捕快衙役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要是官府来的人多,他们早就溜之大吉了,到最后还是我这小店遭殃。所以,时间一长,小老儿也就学乖了,把他们当成亲爹侍候就是。只要他们不在小店生事就阿弥陀佛了!”
第106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兄妹勇闯死亡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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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兄妹勇闯死亡谷(3)
韩武笑着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莫说你们只是死亡谷的喽啰,就算你们是阎罗殿的阴魂,小爷我也照样打劫!”
陈彪气得不行,驾车大叫着向韩武直冲过去。韩武不慌不忙,等到两匹马即将错身之际,他轻舒猿臂,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陈彪夹在左腋之下。陈彪正要挣扎,哪知韩武顺手就点中了他头顶的神庭穴。陈彪只感觉一阵阵头晕脑胀,再也动弹不得。
死亡谷的其他三人看到陈彪瞬间就被韩武制服,哪里还敢逗留,纷纷掉头逃窜。不料,方清菡早有准备。她看到三人要逃,立刻策马向前拦住去路。三人进退两难,只有做困兽之斗。于是,他们各自拔出兵器跳下车,怪叫着冲向方清菡。不过,他们三人哪里是方清菡的对手。只见方清菡骑着马在三人中间疾驰,不到片刻就将三人的要穴点中,死亡谷的三人顿时都像泥塑木胎一般倒在戈壁滩上。
韩武骑马过来,问道:“师妹,怎么不直接杀了这三个家伙?”
方清菡露出恻隐之色,说道:“师兄,毕竟是三条性命……”
韩武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你却不忍心杀他们。你啊,就是心地太善良!”
“师兄,现在怎么办?”方清菡问道。
“是啊,怎么办?杀又不能杀,放又不能放……”韩武似乎有点为难。
“不如这样……”韩武思忖良久说道,“把这三个家伙都捆在马车上,我们再留一封书信。要是有人经过,看了我们的信,自然会把他们送去官府请赏。要是没有人路过,那就让他们听天由命!”
方清菡总觉得不妥,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妥当。她嗫嚅了半天,方才说道:“也只好按你说的办了……”
韩武听得方清菡同意,随即跳下马来。他把陈彪横搁在马背上,在马车里找出来几根绳索,再把三人捆得像粽子一样扔到了马车里。接着翻出纸墨,草草写了一封信,然后丢在其中一人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以后,韩武解开陈彪的穴道,坏坏地问道:“陈大爷,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陈彪立刻匍匐在地,战栗着说道:“少侠饶命!陈彪有眼无珠,这几车东西就孝敬两位少侠了!”
“呸,谁稀罕你们的东西!”方清菡轻啐道。
陈彪疑惑地望着韩武,韩武笑盈盈地说道:“我们对这几车东西没有什么兴趣。你要是想活命,就乖乖地带我们去死亡谷。你要是敢耍滑头,我保证你活不过今天!”
陈彪听韩武这么说,正中下怀。心想老子正愁不能报仇,你们倒是主动要去死亡谷。等到了谷中,两位谷主一定会让你们不得好死……不行,这小子可以杀了,这小娘们杀了怪可惜了……
韩武看到陈彪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大喝道:“你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陈彪把头点得和鸡啄米一样。
“那你是要死还是要活?”韩武继续大声问道。
“要活,要活,小的要活。”陈彪慌忙答道。
“要活命就乖乖地带路!”韩武喝斥道。
陈彪不敢耽搁,马上站起身来。他指了指自己马车,眼巴巴地望着韩武。韩武点了点头,陈彪这才敢跳上马车,扬鞭朝着死亡谷而去。
韩武、方清菡一左一右把陈彪夹在中间,陈彪生怕两人疑心,因此也不敢跑得太快。日暮时分,陈彪带着韩、方二人终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山谷前面。
韩武放眼望去,那棱格勒河从山谷中穿梭而过,两岸长满了绿油油的牧草。牧草之间,点缀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在晚风中正开得绚烂。远处是壮丽的雪山,硕大的鹫雕在空中盘旋,山谷里经常能看到藏羚羊、狐狸、兔子等各种动物出没。山谷逶迤向前,丝毫看不到尽头在何方。
方清菡静静地欣赏着山谷中的景色,她惊奇地问道:“这里就是死亡谷吗?竟然这么秀美!”
陈彪谄笑道:“姑娘,这里就是死亡谷了。”
“为什么取个这么恐怖的名字?”方清菡问道。
陈彪笑着说道:“这里原本叫那棱格勒谷,因为进谷的人畜极少有能生还的,并且谷里野兽众多,再加上经常出现一些不可思议的恐怖事情,所以叫做死亡谷,又称作昆仑山的地狱之门。”
“有这么可怕?”方清菡有些不信。
“师妹,你别听他胡诌!要是真有这么可怕,他们为什么还住在这里!”韩武嗤之以鼻。
陈彪尴尬地笑了笑,不敢答话。过了半晌,他试探着问道:“两位少侠,我们进去吗?”
“进去,当然进去!”韩武斩钉截铁地答道。
陈彪连忙答应,驱车领着二人进谷去了。三人还没走多远,忽然听到后面有人用藏语高声喊道:“喂,你们不要命了吗!”
三人急忙止住坐骑,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胡子花白的藏族牧民赶着一群羊站立在谷口不远处。韩武、方清菡在昆仑山数年,经常和藏民打交道,因此深谙藏语。方清菡闻言大惊,对韩武说道:“师兄,你留在这里,我去问问。”
韩武点了点头,说道:“多加小心。”
方清菡驰马跑到牧民面前,她下马弯腰、双手合什问道:“大叔,你为什么要我们不进谷?”
牧民吃惊地问道:“姑娘,你们不知道那里是死亡谷吗?”
“我们知道,我们进去是要办点要事。”方清菡答道。
“知道还进去?有什么事比性命还重要!”牧民不解地看着方清菡说道。
方清菡仔细打量着牧民,只见他沧桑的脸上露出无比真挚的焦虑之色,好像是在担心自己亲人的安危一般。方清菡蓦然感到有些感动,她轻声问道:“大叔,死亡谷真有这么可怕么?”
“可不!”牧民应声答道。“死亡谷里住着魔鬼,只要人进去了就没有性命回来!我们那里有个叫格桑的人也是不信邪,他看到山谷里牧草繁茂,竟然一个人跑到山谷里面牧羊。过了很多天,大家一直都没看到他回来,他家里面的人不得已壮着胆子结伴进去找他。到了谷里面,他们才发现格桑全身黢黑,已经死了好些天了……”
第108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兄妹勇闯死亡谷(4)
方清菡赶忙问道:“大叔,格桑是怎么死的?”
“据他的家里人说,格桑既不像是被人杀死的也不像是被野兽咬死的,身上好像被火烤过一样可怕。格桑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也许他真的遇到魔鬼了……他的家里人也被吓坏了,都不敢在那里久留,于是赶紧把格桑的遗体抬出了山谷。”
方清菡涉世未深,哪里听到过这般古怪离奇的事情。她背脊发凉,长吁了一口气,又问道:“大叔,既然死亡谷这么恐怖,为什么还有人住在里面?”
“你说的是丹巴、巴桑那伙人吧?他们都是无恶不作的亡命之徒,和魔鬼没有两样,天神迟早要收拾他们的!”牧民气愤地说道。
方清菡心想,看来附近的牧民都被死亡谷的那帮人祸害得不浅。她连忙说道:“大叔说得是,不能让他们再作恶了,我们进谷就是要收拾他们的!”
牧民大喜过望,不过瞬间又黯然失色。他望着方清菡,似乎不相信地问道:“你们三个人能行?”
“不,我们是两个人。那个赶马车的是死亡谷的人,被我们抓来带路的。”方清菡答道。
“不行,不行……”牧民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丹巴、巴桑他们人多势众,而且穷凶极恶,你们两个别白白送了性命,还是早点回去吧。”
“大叔不要担心,我们兄妹两个虽然说不上武艺高强,但是也学了一些真本事,对付他们一伙人应当绰绰有余。”方清菡自信满满地说道。
牧民目不转睛地看着方清菡,发现她并不像是在撒谎,于是这才相信她了的话。牧民老泪纵横,长跪在地,伸开双臂喊道:“感谢天神!终于有人来收拾这伙魔鬼了!”
方清菡心头一颤,急忙扶起牧民,她柔声说道:“大叔,天色快黑了,你早点回去吧!”
牧民紧紧握着方清菡的手,关切地说道:“姑娘,你们一定要小心,愿天神保佑你们平安!”
方清菡忽然想起那三个被捆住的人,于是赶忙说道:“大叔,我们抓了死亡谷三个坏人,被我们捆住放在马车上了。你回去以后赶紧带人过去,把他们送到官府,让官府治他们的罪。”
牧民连连答应,方清菡又把马车所在位置详细告诉了他。等到牧民离开,方清菡上马来到了韩武身旁。韩武问起牧民说了些什么,方清菡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韩武听完,望着秀丽的死亡谷出神,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阵,他方才催促陈彪带路入谷。
三人在谷中沿着那棱格勒河走了十几里地。此时星月满天、夜风习习。道路变得越来越崎岖,地上满是碎石,满目都是荆棘、红杨和胡柳。三人点着火把在山谷中穿行,吓得栖息在树上的乌鸦纷纷飞起。乌鸦在空中盘旋,不住地发出刺耳的鸣叫。
忽然,韩武的坐骑悲鸣一声,停在原地再也不肯往前。韩武颇感奇怪,连忙下马查看。跳跃的火光下面,只见马蹄底下渗出丝丝鲜血。韩武提起马蹄一看,原来马掌已经被尖牙利齿的乱石扎破。韩武心疼不已,转头再看陈彪的马,居然毫发无损。
陈彪看到韩武盯着自己,心里不由得发毛,赶忙说道:“少侠,这可不关我的事!”
“你的马怎么没事?”韩武问道。
“我们因为经常在这一带行走,早就领教了乱石的厉害,所以提前给马蹄打上了铁掌。”陈彪解释道。
韩武不再说话,望着坐骑束手无策。方清菡说道:“师兄,要不我们把马留在这里,一起坐他的马车去死亡谷吧!”
“也只好这样了……”韩武有点不情愿地说道。
等方清菡下了马,韩武把两人的坐骑牵到路边,也不系缰绳,任由它们去啃树叶和牧草。两人上了马车,继续向死亡谷进发。再往前走了四五里路,陈彪带着两人渐渐远离了那棱格勒河。
在峡谷中穿行了多时,常常能听到有流水的声音。韩武、方清菡举目四望,却没有看到有河流经过。韩武大奇,于是向陈彪询问原委。经陈彪解释以后,两人这才知道在这地底下流淌着密布丛生的暗河,所以只听得到水声看不到河流。不熟悉这里地形的人,常常会不小心踏进暗河落到水里,最后死不见尸。
三人经过暗河区域,来到一片茫茫戈壁滩。戈壁滩上遍布着狼的皮毛、熊的骨骸,说不尽的阴森。方清菡毕竟是姑娘家,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心胆俱寒。她紧紧地拽着韩武的衣袖,恨不能躲到韩武怀里才好。
马车在戈壁滩上跑了不到两里地,忽然听到方清菡尖叫一声,陈彪急忙停下车。看到韩武、陈彪不解地望着自己,方清菡脸色煞白,用手指了指地上。两人随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一具骷髅横躺在马车轱辘旁边。在明亮的月光映射下,骷髅笼罩着一层吓人的白色,显得恐怖至极。
陈彪哈哈笑道:“不过是一具骷髅嘛,有什么可怕的!”
韩武狠狠瞪了他一眼,陈彪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慌忙低头不语。韩武轻轻拍了拍方清菡的肩头,方清菡自觉失态,于是逐渐镇定下来。两人在马车上放眼四望,发现戈壁滩上还有不少骷髅,或是裸露在地面,或是半埋在沙土。
韩武沉声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陈彪赶忙回答:“都是误闯进来的牧民和路人。”
“他们是怎么死的?”韩武冷冷问道。
“少侠不要误会,他们不是我们杀的。”陈彪唯恐韩武迁怒,连忙解释。“他们要么是被野兽咬死的,要么就是被天雷击毙的。”
“天雷?”方清菡问道。
“你不是在骗我们吧!”韩武面如冰霜。
陈彪吓得几乎要哭出来了,说道:“两位少侠,我哪里敢骗你们,我的性命还在你们手里,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呀……”
“谅你也不敢!”韩武冷哼一声。
第109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兄妹勇闯死亡谷(5)
方清菡十分不解,问道:“这里怎么会有天雷?”
“死亡谷里经常有晴天霹雳,已经有不少人莫名其妙地被雷劈死了,我们也不清楚原因。”陈彪答道。
“老天无眼,没劈死你们这些害人精,倒是把无辜的牧民和路人劈死了!”韩武忿忿说道。
陈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得强作笑颜,哪里敢反驳半句。将近子夜时分,死亡谷中寂静得可怕。火把即将燃尽,火光忽明忽暗,更增加了几分诡异的气氛。韩武让陈彪重新点燃了两支火把,随着熊熊的火焰升起,三人眼前顿时明亮起来。
韩武问道:“还有多远才到?”
“穿过这片戈壁滩,再走五六十里就到了。”陈彪不敢迟疑。
“那我们快走吧!”方清菡似乎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刻。
“也好,我们过了戈壁滩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等天亮了再赶路不迟。”韩武看到方清菡脸色有点疲倦,于是决定不急着去找丹巴、巴桑。
陈彪着实累了,他也巴不得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他连忙答应着,也不等韩武吩咐,直接驱车往戈壁滩深处驰去。大半个时辰过去,陈彪驾车穿过戈壁滩,又来到了那棱格勒河畔。这里地势平缓,牧草丰茂,哗哗的流水声令初夏的夜晚反倒显得更加静谧。
韩武先找了一根结实的麻绳,然后让陈彪下车,再把陈彪结结实实地捆在一颗胡杨树上。陈彪哭丧着脸说道:“少侠,我一直老老实实的,你捆我作什么?”
韩武笑着说道:“我们确实有点累了,把你捆好了,我们才好安心休息。”
陈彪差点哭出来:“我的小爷,谷里经常有野兽出没,你老人家把我捆在树上,万一野兽来了,我岂不是死定了!”
韩武说道:“别怕,死不了!再者,你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
陈彪正待求饶,不防韩武往他嘴里塞进一个布团。陈彪再也说不得话,只有眼巴巴地看着韩武。韩武头也不回地朝马车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睡吧,别费劲了。我还要你带我们去找丹巴、巴桑,哪里舍得你死!”
陈彪一想也对,自己要是死了,他们怎么也找不到丹巴他们的巢穴。要是没人带路,或许他们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暗河里了……陈彪这才放心,于是闭上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韩武用马车上的衣物做了一个临时的床铺,他柔声对方清菡说道:“师妹,你也乏了,先睡一会儿吧。”
方清菡点了点头,问道:“师兄,你睡哪里?”
韩武解下长剑,抱在怀中,倚着马车轱辘坐下,笑道:“我就在这里,你安心睡觉就是!”
方清菡好生感激,说道:“师兄,还是你睡马车上,我随便找个地方打个盹就行了。”
“这哪里行!别人晓得了还不笑死我。”韩武说道。俄顷,他嘻嘻笑道:“天当被,地当床,这个地方很好,你赶紧睡吧!”
方清菡只是不肯,韩武佯装生气道:“师妹,咱们下山的时候怎么说的?这才过了几天,你就忘记约定了吗?”
方清菡无奈,只得依他。看到方清菡和衣而眠,韩武这才放心。这几日连续奔波,着实也有些困乏。韩武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不过多时,竟也倚着轱辘匆匆睡去。
清晨,火红的太阳从东方蓬勃生起,照得死亡谷一片光明。微风吹来淡淡的花香,山谷中的各种飞禽也开始热闹起来。韩武从睡梦中醒来,猛然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崭新的藏袍。他心想,肯定是师妹晚上给自己盖上的。没想到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沉,连师妹给自己盖衣服都没发觉,如果来的是敌人岂不危险……
韩武好生惭愧,他看到方清菡睡得正香,不忍心叫醒她,于是走到了陈彪面前。陈彪嘴里虽然含着布团,呼噜声却响彻山谷,嘴角流出的口水早已被风吹干。韩武不禁暗笑,也不去叫他,只是独自站在谷中静静地欣赏着迷人的景色。
过了一阵,韩武突然发现从树丛中钻出一匹野狼。那狼的鼻子和嘴巴上都沾满了鲜血,看来是刚刚饱餐了一顿。那狼正在青翠欲滴的草丛中小憩时,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只盘旋的鹫雕。那雕儿长啸一声,径直往狼俯冲下来。方清菡、陈彪被雕声惊醒,循声望去,只见躺在草丛中的野狼立刻爬起逃命,鹫雕在空中穷追不舍。
野狼惊慌失措之际,并没有跑进树林,反而朝无垠的草原中央逃去。草原上毫无遮挡,野狼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追踪的鹫雕。没多时,鹫雕就赶上了野狼。鹫雕一个俯冲,左爪立刻紧紧抓住了狼尻,爪子深入野狼骨缝。野狼剧痛无比,马上转身扭头朝雕爪咬去。恰在此时,鹫雕瞬间伸出右爪,猛地从狼的两耳之间穿过,掠过野狼的额顶,迅捷准确地抠住了狼的双眼。鹫雕双翅振动,随即把瞎了眼的狼提起来。野狼四脚离地,完全失去了挣扎的力量。这时,鹫雕那两只前后抠紧的利爪猛地向中间一撅,野狼的腰就断了。
鹫雕抓着断了气的野狼越飞越远,韩武、方清菡看得目瞪口呆。半晌,韩武才去解开陈彪。陈彪一把扯出嘴里的布团,哈哈笑道:“那狼是蠢死的!要是跑到树林里,哪里会被鹫雕抓到!”
韩武白了他一眼,说道:“聪明人,我们该上路了!”
陈彪不敢再笑,低头走到马车旁边,他纵身一跃,坐在了车辕上。等到韩武上了马车,陈彪这才扬鞭打马往前而去。
三人在马车上草草吃了些干粮,马车沿着那棱格勒河疾驰了三四十里地,终于来到一处极其宽阔的地方。那棱格勒河碧波荡漾,再也不是奔流不息的景象,而是温顺得像绵羊一般。两岸高山对峙,山上树木丛生、苍翠欲滴。左边山脚下的草地上坐落着二三十个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毡房,远远地就能看到有不少人在里面穿梭。
陈彪指着那些毡房兴奋地喊道:“到了!”
第110章 死亡谷二雄毙命,洛阳城韩武追凶(1)
韩武笑着说道:“你这么大声莫非是指望着你的同伙来救你?”
陈彪赔着笑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少侠可以放我走了吗?”
“你走吧!”韩武说道。
陈彪闻言,急忙跳下车辕,慌忙往毡房方向跑去。
“站住!”韩武喝道。
陈彪立刻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他苦着脸问道:“少侠难道要反悔?”
韩武嗤之以鼻,说道:“我们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我是想提醒你,要是真想活命还是现在离开死亡谷为妙。”
“为什么?”陈彪睁大眼睛问道。
“等下一场恶战势难避免,以你的武功,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只有白白成为剑下游魂。”韩武悠悠说道。
陈彪考虑片刻,说道:“要是真死在两位少侠剑下,那是陈彪的命,我认了!”
韩武笑道:“这才有几分男儿的血气!不过,你此番回去大半不是死在我们手里,而是死在丹巴、巴桑之手!”
“少侠此话怎讲?”陈彪更加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韩武、方清菡先后下了马车,远远地望着从毡房那边走过来的几个武林豪客。那几人并不知道强敌来临,因此还像平常一样边说笑边行走,准备来帮陈彪卸货。
“你引我们来此,虽然是被逼无奈,但毕竟也算是背叛了死亡谷。依丹巴、巴桑的脾气,他们能饶得了你吗?”韩武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师兄说得对,你还是别回去了。”方清菡颇有些不忍。
陈彪听得吸了一口凉气,他喃喃说道:“少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跟随两位谷主多年,一起出生入死,还救过巴桑谷主的性命,他们应当不会如此绝情……”
韩武叹息道:“人啊,最怕自己骗自己!”
“我要回去!我不回去又能去哪里?即使真的死在谷主手里,我也心甘情愿!”陈彪咬着牙说道。
韩武脸上露出悲悯之色,他挥了挥手,说道:“既然如此,你去吧!告诉他们,孤星城韩武、方清菡前来拜山!”
陈彪低声道谢,这才撒腿跑向迎面而来的那几人。那几人看到陈彪慌慌张张地跑来,纷纷上前把他围住,接着又七嘴八舌地交谈起来。
韩武看到陈彪偷偷地用手指了指自己和方清菡,料想陈彪正在告诉那几人实情。韩武和方清菡相视一笑,也不上前,只是按着剑柄静静地站立在温暖的阳光里。猛烈的山风吹起两人的衣袂,但见白衣胜雪、郎才女貌,好似金童玉女降临一般。
过了一阵,迎面来的那几人都慌慌张张地朝韩武、方清菡这里张望,估计听了陈彪的述说以后都知道来了煞星。几人不敢耽搁,簇拥着陈彪赶忙往山脚的毡房跑去。
陈彪跑进毡房群,找到丹巴、巴桑所在的毡房,经人禀报后弯腰进去。丹巴、巴桑正在和众人饮酒作乐,主宾位置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黑衣人。那黑衣人脸上一道血红的伤疤,从右额一直到左下颌,显得异常刺目。
看到陈彪惊慌的模样,巴桑叫道:“陈彪,你他妈的慌慌张张做什么?”
陈彪稍微镇定了心神,说道:“启禀两位谷主,大事不好了,孤星城的人找上门来啦!”
丹巴、巴桑立刻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问道:“是贺昆峰来了?”
“不是贺昆峰,是他的两个徒弟!”陈彪答道。
丹巴、巴桑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坐下。巴桑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贺昆峰的两个徒弟就把你吓成这样,你带些人把他们了结了就是!”
陈彪苦着脸说道:“他们武功太高,小的不是他们对手……”
“他妈的废物,非要老子亲自动手!”巴桑站了起来。
“且慢!”黑衣人喝止了正要出去的巴桑。
丹巴、巴桑都不知有什么事,各自望着黑衣人。黑衣人不慌不忙,斟满一碗青稞酒,然后一饮而尽。他抹了抹嘴唇,这才说道:“死亡谷和孤星城远隔千里,并且你们这里极其隐秘,就算是本地的牧民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们两个又是怎么找来的?”
丹巴一拍桌子,喊道:“对啊,他们两个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陈彪心里叫苦不迭,佯装无辜地说道:“小的也不知道……”
黑衣人盯着陈彪,眸子里闪过一丝无法察觉的冷酷,他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孤星城的人来了的?”
“小的……小的……在路上碰到的……”陈彪开始有点结巴。
“嘿嘿,在路上碰到的。到底在哪条路上碰到的?”黑衣人步步紧逼。
“这……这……”陈彪额头上直冒冷汗。他本来是粗鲁之人,为求活命才不得不撒谎。此刻黑衣人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倒不知该怎样应答了。
“跟你一起去曲先卫的人在哪里?”丹巴也起了疑心。
“他们……他们……”陈彪开始说不出话来。
“你奶奶的,是不是你小子把孤星城的人带进来的!”巴桑飞起一脚,把陈彪踢了个筋斗。
“快说实话!”丹巴站起来大声喝道。
陈彪面如死灰,匍匐着爬到巴桑身边,死死抱着巴桑的大腿,颤声说道:“谷主饶命!我说实话!是……我是被逼的……其他三个兄弟已经被他们抓了……”
巴桑右手揪住陈彪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左手狠狠扇了他几个耳光,骂道:“去你妈的,原来是你做的好事!”
陈彪的脸被打得又红又肿,他哭丧着说道:“求谷主念在昔日旧情饶了小的这一次吧。!小的打不过他们,这才把他们带进来,就是想着请两位谷主收拾他们……小的错了……小的这就去杀了他们,将功赎罪!”
巴桑想到陈彪曾经救过自己,不由心肠一软,缓缓将陈彪放了下来。黑衣人冷冷说道:“想不到巴桑谷主如此重情重义,佩服佩服!”
巴桑目露凶光,按着陈彪头顶说道:“好,你去杀了他们,将功赎罪!”
陈彪大喜,慌忙说道:“谢……”
他才说出一个字,只听得咔擦一声,颈骨已经被巴桑扭断。陈彪顿时气绝,扑通倒在了地上。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毡房里变得死寂无比。
丹巴指着陈彪的尸体,大声说道:“你们给老子记住,这就是当叛徒的下场!”
第111章 死亡谷二雄毙命,洛阳城韩武追凶(2)
众人都噤若寒蝉地低着头,不敢与丹巴对视。巴桑吩咐道:“把这叛徒抬出去,让其他人也看看背叛死亡谷的下场!”
巴桑才说完,立刻就有两个小头目抬起陈彪的尸体,急匆匆地出去了。
巴桑说道:“大哥,我去会会他们!”
“巴桑谷主稍安勿躁。”黑衣人说道。“贺昆峰两个不成器的徒弟,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打发一些人出去,随便就把他们收拾了!”
巴桑想想也是,于是让毡房里的大小头目带些人去迎战韩武、方清菡。头目们哪里敢迟误,急忙出了毡房,各自召集下属,在山脚下列阵等候。
韩武、方清菡等候了小半个时辰,看到毡房里不停的有人出来。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山脚下就聚集了一百多号人,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三个方阵。
韩武笑着说道:“师妹,看来这是死亡谷的全部家当了!”
方清菡点了点头。她第一次和这么多人对敌,心里难免紧张。韩武屡经战阵,因此不再有畏惧之心。他望着方清菡,柔声说道:“师妹,这场恶战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万万不可心慈手软。要是实在敌不过他们,你赶紧出谷去!”
方清菡看着韩武,坚定地说道:“师兄,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的人吗?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韩武心头一暖,急忙避开方清菡的目光,故作轻松地说道:“那好,就让我们师兄妹来超度这帮孤魂野鬼!”
言讫,韩武聚起真气,豪气干云地喊道:“孤星城门下韩武、方清菡前来拜见丹巴、巴桑两位谷主!”
韩武现在的内力足可与当世绝顶高手一较高下,此刻他运功发喊,把山脚下的一百多个武林豪客震得耳鸣不止。山谷中久久回荡着韩武的声音,吓得树林中草丛里的飞禽走兽纷纷逃窜。
丹巴、巴桑正陪着黑衣人在毡房里说话,韩武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竟然震得三人面前的酒碗微微颤动,碗里的青稞酒也荡起了层层涟漪。
黑衣人吃了一惊,说道:“这小子的功力不可小觑,恐怕你们那些喽啰不是他的对手!”
“本来就没指望他们能起什么用,关键时候还是得我们自己动手!”巴桑说道。
“嗯,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先让小的们耗掉他的内力,我们最后再去收拾他们!”丹巴冷冷说道。
“方清菡……是不是玉虚峰跑掉的那个小娘们?要真是,可千万要活捉了她……”巴桑淫笑着说道。
黑衣人冷笑道:“巴桑谷主,你可真是多情种子!到了现在,还有闲心来想这些!我们还是抓紧商议一下该怎么办吧!”
巴桑尴尬地笑着,赶紧和丹巴凑到黑衣人身边,三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起来。
韩武缓步上前,距离死亡谷众人只有咫尺之遥。他犀利的目光冷冰冰地扫过众人,众人被他气势所震慑,都不敢直视。
“丹巴、巴桑怎么不出来?”韩武冷冷问道。
“对付你们两个哪里用得着两位谷主出马!”一个头目壮着胆子说道。
“陈彪在哪里?怎么没看到他!”韩武又问。
“陈彪这个叛徒死有余辜,你要是想找他,只有去地狱找了!”那头目答道。
“很好!”韩武冷冷道。“这里既然是昆仑山的地狱之门,那就让我们兄妹送你们一程!”
韩武说完,缓缓抽出了长剑。他睥睨四望,傲然说道:“来吧!”
一时之间,死亡谷众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周围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良久,也不知道是谁呐喊着率先冲了过来,其他人这才一拥而上,把韩武、方清菡团团围住。
韩武、方清菡都不敢掉以轻心,两人互为犄角,各自使出精妙剑法与死亡谷众人生死相搏。死亡谷的人虽然多,但是并没有几个武功出众的。不过多时,就已经死伤了二三十人。死亡谷的人开始还有些畏惧,后来也都杀红了眼,前赴后继的往韩武、方清菡冲去。
毡房前满地的残肢断臂,血流成河。惨叫声、呻吟声此起彼伏,美丽的死亡谷瞬间成了修罗屠场。方清菡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伤这么多人,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怜悯。但是死亡谷的人源源不断,她虽然泪流满面,也只有咬着牙狠着心苦苦地拼杀。
韩武又刺倒一人,忙乱之间,左手揪住了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韩武正待一剑将他洞穿,忽然发现这名中年男子头发斑白、满脸凄苦。那男子惊慌失措,闭目待死。韩武顿时生起恻隐之心,一脚将那男子踢开,大声喊道:“快滚,不要再来送死了!”
那男子侥幸得了性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又匆忙站起来,躲到人群中去了。韩武一剑逼退数人,振声高呼:“都住手!”
韩武的喊声好似晴天霹雳,震得众人心头一颤,都不由自主停了手。方清菡趁此良机,持剑快步走到韩武身边,紧紧依靠着他的臂膀。韩武用长剑指着死亡谷众人一字一句说道:“你们已经死伤过半了,丹巴、巴桑却一直不露面,再打下去值得吗?”
众人默然不语。方清菡高声说道:“你们都没有父母妻儿吗?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
众人中有很多都是有家室的人,经方清菡一问,不少人立刻想到了自己的亲人。人群渐渐骚动起来,韩武朗声说道:“陈彪已经死了,你们难道真的想做下一个陈彪吗?!”
韩武的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彻底击溃了死亡谷众人的心理防线。有一个头目看到众人意志动摇,大声叫道:“不要听这小子蛊惑,快杀了他!”可是,任凭他怎么叫唤,众人就是不肯上前。
韩武举起手中的长剑,冷冷说道:“想活命的赶紧离开这里,否则就再来和我决一死战!”众人都是血肉之躯,哪有不怕死的。看到草地上尸横遍野,有的人开始悄悄地往后退却。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有人跑了!”,其他人更是心里发悚,瞬间又有几十人各自逃命去了。
韩武大声喝道:“丹巴、巴桑,难道真要让你们的兄弟白白送死吗?是好汉的就赶紧出来!”
第112章 死亡谷二雄毙命,洛阳城韩武追凶(3)
毡房那边还是没有动静,死亡谷余下的人面面相觑。众人都心生疑云:难道谷主跑了?或者谷主真要让我们白白送死?一旦有了这些想法,众人再无斗志。片刻之间,又有不少人溜之大吉了。
韩武、方清菡面前只剩下十几个丹巴、巴桑的亲信,他们虽然还在勉强和韩武、方清菡对峙,不过都已经心胆俱裂了。忽然,只听到几声惨叫声响起。韩武急忙放眼望去,原来是有几个逃跑的人被刚好经过的丹巴、巴桑给击杀了。
巴桑大喊道:“不要跑,快回来!再跑,老子都宰了你们!”
逃跑的人听到巴桑的话,更加不敢停留,霎时间都逃得不见了影踪。
丹巴、巴桑气急败坏,一边骂着一边来到韩武、方清菡跟前。方清菡指着两人轻声说道:“师兄,就是他们!这个叫丹巴、那个叫巴桑!”
韩武点了点头,指着丹巴兄弟后面的蒙面黑衣人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蒙面?是不是见不得人?”
黑衣人并不答话,丹巴狞笑着说道:“你不要问这么多,等你死的时候就知道他是谁了!”
韩武哈哈大笑:“谁死还不一定!”
“说!你们为什么要逼玉虚上人去毒害我师父?”韩武紧接着问道。
“那娘们生的太漂亮,把贺昆峰毒死了,我们才好和她白头到老嘛!哈哈……”丹巴无耻地笑道。
“大胆!”韩武怒喝一声,挺剑刺向丹巴。这一剑集中了韩武全身修为,快如闪电。丹巴猝不及防,右胸顿时被刺穿。巴桑大惊失色,慌忙前来救援。韩武拔出刺在丹巴胸口的长剑,顺势荡开巴桑的雷公锤,转眼又和巴桑打斗在一团。
丹巴、巴桑剩下的十几个亲信看到丹巴负伤,立刻冲了上来,不料却被方清菡挡住。方清菡情知到了生死关头,因此也不再手下留情。没过多久,十几个人就只剩下六七个了。巴桑虽然武功高强,不过却难以抵挡韩武的凌厉攻势。两人来来回回斗了四五十回合,巴桑就已经气喘吁吁、险象环生。
黑衣人冷冷地看着他们打斗,心里不停地在盘算:丹巴身受重伤,自己和巴桑加在一起也不是韩武的对手。剩下几个死亡谷的随从很快会被方清菡收拾掉,到时候就是两个对两个,自己这方毫无胜算……
丹巴脸色惨白,胸口血如泉涌,躺在地上不住地喘气。黑衣人目露凶光,作势扶起丹巴。突然,他从腰间掏出一把精光闪闪的匕首,狠狠扎入丹巴左胸。丹巴惨叫一声,两只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立刻气绝身亡。
巴桑看到黑衣人杀了丹巴,又气又急,高声叫骂道:“老子操你妈!你竟敢杀我大哥!”
巴桑这一分神,肩膀立刻中了韩武一剑。韩武正要生擒了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利器破空的声音。韩武料想是黑衣人偷袭,也顾不上生擒了,急忙使出一招“青鸟剔翎”,掉转长剑往后刺去。黑衣人并不恋战,躲开韩武的剑芒,跃到了巴桑身边。
巴桑正要和黑衣人拼命,却被黑衣人一把拉住了胳膊。黑衣人沉声喝道:“蠢猪,还不快走!”
说完,黑衣人奋力将手中的匕首往韩武掷去,拉起巴桑就往山上跑。
韩武闻声挥起长剑,只听得“铛”的一声,剑身溅起火星,匕首被震落到远处。围攻方清菡的人看到两位谷主不是死就是逃,哪里还敢继续厮杀,于是都不约而同地抱头鼠窜。方清菡并不追赶,她疾步走向韩武,问道:“师兄,现在怎么办?”
“不能让他们跑掉,咱们追!”韩武不假思索地说道。
巴桑虽然不情愿地跟着黑衣人一起逃上了山,但是一路上却在不停地谩骂黑衣人。黑衣人听得心头火起,厉声说道:“你要是再不闭嘴,我连你也一起杀了!”
巴桑情知自己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只有忍气吞声地闭上了嘴。虽然如此,他还是在心底把黑衣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想到大哥惨死,曾经风光一时的死亡谷烟消云散,巴桑心里好不凄凉。他心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巴桑止住脚步,转身指着追来的韩武和方清菡叫道:“你们等着,老子一定让你们不得好死!”
韩武哈哈大笑,高声答道:“随时恭候大驾,就怕你没有那个本事!”
巴桑气得脸色铁青,正想回去和韩武拼命之时,黑衣人骤然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金星直冒。巴桑敢怒不敢言,这才冷静下来,然后乖乖地跟着黑衣人继续逃命。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白日当头,万里无云。四人正在山巅追逐之际,天空突然响起一个炸雷,吓得巴桑二人立刻止住了脚步。片刻,两人见并无异常,于是又急忙开始逃窜。
巴桑一边逃一边扬起雷公锤,指着天空骂道:“贼老天,连你也要戏耍我吗!”话音刚落,只见一道白色的霹雳闪过,正好落在巴桑的雷公锤上。巴桑的身体立刻被烧成焦炭一般,已然是没有了性命。
眼见韩武越追越近,黑衣人大惊失色,他一把推倒还站立在山巅的巴桑,慌不择路地往前面跑去。也许是过于惊慌,黑衣人一不小心,竟然被一块山石绊倒在地。等到他站起来的时候,韩武已经离他只有几丈之遥。黑衣人暗暗叫苦,转身准备做困兽之斗。
恰在此时,不远处又落下一道长长的闪电。紧接着,天空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刹那间,乌云密布,整个世界变得天昏地暗。瞬间,狂风肆掠,暴雨倾盆。黑衣人大喜,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迅速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韩武看到自己即将追上黑衣人时,不禁心中狂喜。却没想到天降暴雨,转眼就让黑衣人逃得无影无踪。他怅然若失,静静地站在暴雨之中。身后传来方清菡焦急的呼唤声,此刻她已经看不清韩武所在,所以心中万分担忧。韩武长叹一声,只得一边答应着一边朝方清菡走了过去。
韩武循声找到了方清菡,方清菡关切地问道:“师兄,你没事吧?”
第113章 死亡谷二雄毙命,洛阳城韩武追凶(4)
“不要担心,我没事。”韩武柔声说道。
“黑衣人跑了?”
“嗯,天太黑雨太大,让他给跑了……”
“没关系,我们会抓住他的!”方清菡安慰道。
韩武强打笑颜,说道:“师妹说得对,他跑不掉。”
“师兄,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下山吧。”方清菡说道。
韩武连忙答应,拉着方清菡的手摸索着下山而去。死亡谷的暴风雨来得也快,去得也快。韩武两人才下山,天空又骤然放晴。韩武在丹巴、巴桑的毡房里找了两套藏袍,他把一套白色的递给方清菡,让她先进毡房换掉被暴雨淋湿的衣服。等到方清菡出来以后,韩武这才自己进去换衣服。韩武穿着一套金色的藏袍走出来,两人不禁互相打量了一阵,最后忍不住都开怀大笑起来。
方清菡笑盈盈地说道:“师兄,你穿上这套藏袍以后,就好像金童一样。”
“你还不是一样,比玉女还好看!”韩武嘻嘻笑道。
方清菡正在欢笑间,忽然想到金童玉女本是一对,不由得羞得耳根发热,慌忙低下了头。韩武看到方清菡忸怩的模样,瞬间也明白过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两人这几年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彼此的感情非比常人。成年以后,两人虽然情愫暗生,不过谁也不愿意先点破。此番,虽是一句无意的玩笑话,反倒勾起了彼此的心思。
方清菡的双手使劲地揉搓着腰间的飘带,她偷偷地瞟了瞟韩武,心里想着:难道师兄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韩武故意举目四望,也在心底暗自说道,我对你怎么样?难道师妹你还不清楚吗?
两人各怀心事,纵使目光偶然接触,也是各自飞快地躲开,谁也不敢先开口。五年多以来,两人第一次感到这么尴尬,也是第一次感到这样沉闷。
忽然,从一个毡房里传来金属器物落地的声音,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谁!”,话音未落,两人又立刻不约而同地冲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两人进到一顶蓝色毡房里,发现一个男子蜷缩躲在角落。韩武大声说道:“你是什么人?站起来!”
那人吓得瑟瑟发抖,不得不站了起来。韩武定睛一看,那人身材瘦小、头发斑白、满脸凄苦,正是自己在和死亡谷众人血战时放过的那个中年男子。
“怎么是你?”韩武颇感意外。
“少侠饶命……”男子扑通跪倒在地,垂着头不敢看韩武。
“你怎么会在这里?”韩武问道。
“我……我无处可去,只好偷偷地跑回来了……”男子战栗着说道。
韩武、方清菡对视一眼,都不禁想起了陈彪。韩武叹息一声,说道:“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大牛。”男子恭声答道。
韩武盘膝坐在地毯上,方清菡抱膝坐在他旁边。韩武示意周大牛也坐下来,问道:“你也是汉人?”
周大牛哪里敢坐,只得蹲着身子答道:“是的。”
“你既然是汉人,怎么会在死亡谷里?”方清菡问道。
周大牛叹气道:“我从小家穷,家里七个弟弟妹妹,父母实在养不活我们。我迫不得已,只有自己出来讨生计。年轻的时候跟着别人学了一些拳脚功夫,我又不想吃苦,只有靠着这点功夫走南闯北、偷鸡摸狗。到了雪域以后,我发现这里的人老实憨厚,很好对付。再者我年岁也大了,不想再提心吊胆过日子,于是就投奔了丹巴、巴桑……”
韩武、方清菡默然不语,他们都从未体会过这种穷困潦倒、颠沛流离的生活。韩武以前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方清菡打小也是衣食无忧,哪里能想到过世间竟然还有这等凄凉的人生。
两人心底顿时涌起同情怜悯之意,方清菡轻声说道:“那你也不该跟着丹巴、巴桑去害人呀。”
周大牛忽然流泪道:“我也不想这样。原来只是偷偷摸摸,坑蒙拐骗就能混口饭吃,进了死亡谷以后却不得不跟着他们欺男霸女、杀人越货。我要是不做,被其他人耻笑还不怕,怕就怕丹巴、巴桑要了我的命……他们两个可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那你为什么不逃跑?”方清菡又问。
“我也想过逃跑,但是我又能去哪里呢?离开了死亡谷,我就会和过街老鼠一样。我今年已经四十七了,头发都白了,我只想在一个地方安安稳稳地活几年……”周大牛说着说着,开始嚎啕大哭。
看着这个穷途末路的男子,方清菡偷偷地落下泪来。每个人的人生并非都相同,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了解他人的苦衷呢?周大牛哭了一阵,自感失态,于是逐渐止住了哭泣。
韩武神色愀然,良久问道:“谷里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没问过……”周大牛急忙答道。他深怕韩武不相信,又急忙解释道:“我是真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活一天是一天,从来不打听别人过去的事。”
“你们在这里住多久了?”韩武问道。
周大牛想了想,答道:“自打丹巴、巴桑占了这里,我们在谷里都将近十年了……对了,只有程大爷是才来的……”
“程大爷是谁?”方清菡脱口问道。
“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个蒙面黑衣人。”周大牛答道。
韩武、方清菡心头一震,同时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周大牛歉然说道:“我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是丹巴、巴桑的贵客,连丹巴、巴桑都很怕他……”
“他的鼻梁是不是有一道很深的伤疤?”方清菡紧接着问道。
周大牛答道:“他脸上是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从右额一直到左下颌,听说是被人用刀砍的。”
方清菡转头对韩武说道:“师兄,肯定是他!我原以为他只是鼻梁上有伤疤,却没想到他有这么长一道疤痕。”
韩武点了点头,盯着周大牛问道:“丹巴、巴桑带人去玉虚峰的时候,这个蒙面黑衣人是不是也在一起?”
第114章 死亡谷二雄毙命,洛阳城韩武追凶(5)
“对,程大爷也去了,还是他怂恿丹巴、巴桑去的!说是杀了贺昆峰不仅可以称雄武林,而且还可以把贺昆峰的婆娘抢来当谷主夫人,他说贺昆峰的婆娘可是武林第一美人……当时他们嫌我武功太差,所以没要我去。”周大牛答道。
“这人长什么样子?”韩武又问。
周大牛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哪里敢撒谎,急忙答道:“他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生的十分强壮……除了脸上的刀疤,其他就没有什么了……”
“他真是姓程?”韩武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是丹巴、巴桑让我们这么称呼的。”
韩武略微有点失望,思忖片刻,又问道:“他从哪里来?为什么来死亡谷?”
周大牛茫然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他似乎记起了什么,慌忙说道:“他来的那天,丹巴、巴桑召集谷里的人给他接风洗尘,席间说这位从洛阳来的程大爷……他是不是从洛阳来的?至于他为什么到这里,我确实也不知道了。”
“洛阳……洛阳……”韩武的思绪回到了五年多以前。他想起了舅舅王啸林、义兄萧毅、李仁夫妇、真惠禅师……一件件往事好像电光火石一般在脑海浮现。看到韩武发愣,方清菡轻声呼唤道:“师兄……”
韩武顿时回过神来,他望着方清菡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师妹,我们走吧!”
方清菡跟着起身,韩武回头望着周大牛,高声说道:“周大牛,念你也是可怜之人,我们不为难你。你好生在这里住下,切莫再要作恶了!”
周大牛听到韩武说饶了自己,立刻涕泪双流,泣不成声。韩武继续说道:“你要记住:善恶终须报,莫欺天无眼!好自为之!”
韩武说完,揭开毡房的帘子,领着方清菡扬长而去。死亡谷里寂静无声,方清菡问道:“师兄,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洛阳。”韩武答道。
“不回西安了?”方清菡似乎有点遗憾。
“要回去的。先去洛阳打探蒙面人的下落,顺便看看师父师娘还有没有在西宁。”韩武回答。
方清菡想了想,说道:“他虽然从洛阳来,不一定是住在洛阳,这次也不一定会再跑回洛阳……”
“你说的是,碰碰运气吧……”韩武怅然说道。他眺望着无垠的蓝天,舒缓了一下心情,笑着说道:“师妹,洛阳号称千年帝都,这次你总算是要见大世面了!”
方清菡撇了撇嘴,说道:“西安难道很差么!”
韩武嘻嘻一笑,跑去取了两人原来的衣物。丹巴、巴桑在死亡谷经营多年,搜刮了许多的金银财宝,也囤积了大量的生活物资。韩武和方清菡在丹巴、巴桑的毡房里翻出了一柜子黄金,韩武毫不客气,一股脑都装到了皮袋之中。韩武又在谷里挑选了两匹骏马,两人打马扬鞭,沿着来时的道路出谷而去。
死亡谷虽然曲折隐秘,好在两人都是记性奇佳之人,一路上并没有过多周折。不过,两人还是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因此也没敢孟浪行事。就这样走走停停,到得第二天傍晚才出了谷。
出谷以后,韩武担心贺昆峰赶来,于是在谷口留下了师门暗号。要是贺昆峰万一找到了这里,他看到暗号后自然会去洛阳找自己。布置好一切以后,两人又疾驰了一两百里地。到得夜色深沉,星月满天,这才在途中的牧民家寄宿。
两人折回曲先卫,再从曲先卫到西宁。到了西宁以后,两人去了趟雪鹰教,不过常志道说贺昆峰夫妇早已经去了宁夏府。
那一皮袋黄金,又重又咋眼,一路上反倒成了两人的累赘。韩武趁机把黄金给常志道,托他兑换成银票。常志道义不容辞,马上让教众到钱庄兑换了大大小小百十来张银票给韩武。常志道又盛情挽留二人在西宁停留些许时日,韩武、方清菡哪里肯依。稍事休息后,两人立刻赶往兰州,再从兰州取道去宁夏府。
两人风尘仆仆地来到宁夏府,先找到了安志高的黄沙镖局。安志高告诉二人,贺昆峰夫妇接到从西宁转来的书信后马上离开了宁夏府,已经前往那棱格勒河一带。韩武、方清菡颇为失望,在黄沙镖局等了两天,还是没有贺昆峰夫妇的消息。
两人不得已,只有先行前往洛阳。离开黄沙镖局时,韩武对安志高说起了蒙面黑衣人的样貌,要他帮忙打探,安志高欣然答应。
韩武、方清菡出了宁夏府,一路南下,经延安府进平阳府,最后来到洛阳。时隔数年,韩武再次来到这座千年帝都,已然物是人非,不由他很是唏嘘了好一阵。
两人牵着马进了城,韩武一边走一边向方清菡说起了自己在洛阳的往事。方清菡听得心驰神往,似乎恨不能自己当时就遇到了韩武。
洛阳城依旧繁华,车水马龙,热闹非凡。韩武特意带着方清菡来到了醉仙楼,掌柜的见来了两个衣着华丽的青年男女,慌忙亲自迎了出来。
韩武把马交给掌柜的,领着方清菡进了大堂。大堂里坐满了客人,喝酒的、猜拳的、说笑的……闹得不可开交。方清菡皱了皱眉,显然很不喜欢这里的喧嚣。
韩武回头对刚进来的掌柜的说道:“我师妹不喜欢吵闹,你给我们找一个清静的雅间。”掌柜的连忙堆着笑答应,急忙领着二人上了楼。韩武、方清菡在雅间坐下,等方清菡要了酒和菜,韩武这才说道:“掌柜的,我记得你们这里有一位姓孙的老人家,他的曲子唱得很好听,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掌柜的连忙问道:“客官,你说的是孙老头吧?”
韩武点了点头。掌柜的微微叹息一声,说道:“他死了。”
“怎么死的?”韩武颇有些意外。
“他去年生了场大病,今春没挺过去,孤零零地死在了自家床上……”掌柜的很是惋惜地说道。
韩武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回头默默地望着窗外。掌柜的见两人不再问话,急忙下楼安排酒菜去了。
街道上人流如织,商贩们忙得不可开交。韩武静静地看着这繁盛的景象,心里却想到了孙老头,想到了他唱的那首《满江红》:
夜色暝曚,云飞处,繁星霁月。辞旧岁,银花火树,冷风呜咽。骐骥疾驰江海沸,鲲鹏振翅风雷烈。转眼间,沧海变桑田,从头越。
鸿鹄志,犹未灭。何尝惧,须如雪。奋龙泉斩断,雄关顽铁。瑞气千重回大地,龙吟凤舞满金阙。看世间,雨露伴山河,苍生悦。
第115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蓝袍人街头卖玉(1)
方清菡看到韩武望着窗外怔怔出神,以为他还在想蒙面人的事情,因此并不去打扰他。等到跑堂的小二把酒菜送上来时,韩武竟然浑然不知。
方清菡轻声叫道:“师兄,师兄……”
韩武这才回过神来。他对着方清菡笑道:“饿了吧?快吃!”
方清菡狡黠地看着韩武,问道:“师兄,你刚才在想什么呢?简直和木头桩子没有两样!”说完,她不由得格格笑了起来。
韩武端坐在桌边,斟满一杯美酒,赧然说道:“想起了在这里听孙老头唱曲的往事而已。”
方清菡笑道:“师兄果然不同凡响,我还以为你是在想蒙面人的事呢!”
“那家伙跑不了,就算把洛阳城翻个遍也要把他找出来!”韩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笑着说道。
“我们在洛阳人生地不熟,怎么找?”方清菡端起米饭,一双美丽的眼睛盯着韩武。
韩武沉吟半晌,说道:“白马寺是武林名门正派,在洛阳有万千信徒,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我们吃过饭以后,去白马寺拜谒真惠大师!”
方清菡暗想不错,于是也就放下心来。两人边吃边说话,不多时就酒足饭饱。又说了一阵闲话,两人才下了楼。韩武结账之后,两人骑着马直奔白马寺。
到得白马寺,两人下了马,将马系在栓马桩上。正要进山门殿之时,不料守门僧人宣了一声佛号,上前拦住了两人。
看到两人疑惑地望着自己,守门僧人急忙合十道:“请这位姑娘留步。奉方丈大师法旨,本寺谢绝女施主进香!”
韩武抱拳说道:“烦请法师禀报方丈大师,孤星城门下末学后进韩武、方清菡前来拜谒!”
守门僧人听得是孤星城的门人,神色顿时亲切了几分。他请两人移步到山门殿旁,然后说道:“既然是孤星城的少侠驾临,小僧按理不该推脱。不过,确实不巧,方丈大师没在寺内。”
两人颇感意外,韩武问道:“方丈大师去哪里了?”
守门僧人环顾四周,轻声答道:“方丈大师受了寒山寺主持邀请,到那里讲经布道去了。”
韩武不无失望,又问:“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
“小僧也不知道了。或许多则半年数月,少则十天半月……”守门僧答道。
“师兄,既然方丈大师不在寺中,那我们改日再来拜谒吧。”方清菡说道。
韩武怅然若失。将要告辞时,他忽然记起了如闻和尚。于是,他急忙问道:“如闻大师可在寺中?”
守门僧说道:“如闻师伯到寒山寺为方丈大师护法去了。”
“海空法师在么?”韩武不甘心地问道。
守门僧笑着说道:“海空师弟奉了方丈大师法旨,跟着萧爵爷到凡间历练去了。”
“萧爵爷?他是谁?”韩武问道。
守门僧答道:“萧爵爷就是忠勇候萧毅。”
“萧毅?他是不是洛阳李家村人士?”韩武着急地问道。
“是,萧爵爷是李家村的,两个月前他还回来省亲了。”守门僧答道。
韩武愣了片刻,忽然纵声大笑。路过的香客都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韩武转身抱起方清菡不停地转圈,高兴地大声喊道:“师妹,太好了,我大哥没有死,他还在人世!”
方清菡羞得粉脸通红,慌忙捶了捶韩武的肩膀,娇声说道:“师兄,你快把我放下来!”
韩武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他连忙放下方清菡,对着她不住地憨笑。方清菡看到众多香客都注视着这里,急忙和守门僧话别,拉着韩武赶紧离开了白马寺。
两人骑着马并辔走在街道上,方清菡微微不满地说道:“师兄,你刚才高兴傻了吧,当着那么多人……”她的话没说完,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顿时又羞得满脸绯红。
韩武并没有注意到方清菡的神态,他呵呵笑道:“是高兴傻了了!大哥还在人世,这真是太好了!”
“那你是不是要去找他?”方清菡歪着脑袋问道。
“先找到蒙面人再说……对了,刚才只顾着高兴,竟然忘记问我大哥在哪里了!”韩武懊恼地说道。
方清菡笑道:“你大哥既然是候爵大人,肯定住在京城里面。”
韩武想了想,摇头说道:“那可不一定……”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再回去问问?”方清菡说道。
“那僧人也不见得知道……我们还是去李家村舅舅家,我也好几年没见着他们了,正好去探望请安。”韩武说道。
于是,两人骑马往李家村而去。途中,韩武忽然涎着脸说道:“师妹,等有了我大哥的下落,你有没有兴趣当个侯爵夫人啊?”
方清菡轻啐一口,板着脸说道:“什么猴爵、马爵,我可不稀罕!”
韩武自讨无趣,只得讪笑不已。他们两个人虽然情深义重,但是谁都不肯说破。怕的是说破了以后被对方轻视、怕被他人笑话,再者也怕以后彼此之间尴尬。于是,两人各自憋着一肚子心里话无法倾诉,只有闷头赶路。
日暮时分,两人来到李家村。李家村祥和安宁,落日的余晖照得大地火红,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冒起了炊烟。韩武凭着记忆来到了李家院子前面,只见李仁正蹲在地上择菜,李娘子坐在小板凳上淘米。两人急忙下马,韩武推开院门,兴奋地喊道:“舅舅、舅母!”
李仁夫妇慌忙抬起头来,发现进来了两个衣着华丽的青年男女。李仁站起身来,眯着眼睛打量了韩武半天,问道:“你……你是谁?”
李娘子也凑近来看了半晌,还是没有认出韩武。她一脸疑惑地说道:“小伙子,你不是认错人了吧……”
韩武跪倒在地,热泪盈眶地说道:“舅舅、舅母,我是韩武啊!”
李仁夫妇闻言大惊,一人牵着韩武的一只胳膊,再次细细打量着韩武的脸。良久,李仁激动地说道:“娘子,果真是武儿!”
李娘子瞬间泪如泉涌,她一把抱住韩武,失声痛哭道:“我的儿,原来你真的还活着!你知不知道,舅母在菩萨面前烧了多少香,流了多少眼泪……”
第116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蓝袍人街头卖玉(2)
韩武感动异常,他似乎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幸福。李仁也是热泪盈眶,虽然他们和韩武相处时间不长,却着实是把韩武当成自己子侄看待。方清菡看到这一幕,感动得泪流不止,不由得在一旁轻声抽泣起来。
李仁急忙扶起李娘子和韩武,说道:“娘子,不要哭了,要不邻居们该笑话了。”
李娘子这才渐渐止住了哭泣,拉着韩武就往里屋走。她一边走一边说道:“快进屋去,舅母今天给你做好吃的。”
韩武擦干眼泪,笑着说道:“舅母,武儿不是孩子了!”
李娘子回头嗔道:“你在舅舅、舅母面前永远是孩子。”
韩武嘻嘻笑着,不再答话。李娘子看到方清菡站在院子里偷偷抹眼泪,于是问道:“武儿,这位姑娘是谁?”
韩武走到方清菡身旁,拉着她来到李仁夫妇面前,说道:“舅舅、舅母,这是孩儿的师妹,她叫方清菡。”
方清菡连忙做了个万福,乖巧地说道:“清菡给舅舅、舅母请安!”
李仁夫妇喜得合不拢嘴,李娘子仔细端详着方清菡,乐滋滋地说道:“好俊的姑娘,简直和天仙一样!”
方清菡羞得低下头去,李仁打趣道:“娘子,你几时见过天仙?”
李娘子一愣,半晌说道:“就你话多!我在画里见过,行不行?”
李仁哈哈大笑,韩武和方清菡也在一旁偷笑不已。四人进了屋,李娘子让李仁陪着韩武、方清菡说话,自己去准备饭菜。方清菡待要帮忙,李娘子死活不肯。方清菡拗不过她,只好依从。
李仁问起韩武这几年的经历,韩武于是从自己在斡难河落水开始说起,一直说到追赶蒙面人为止。李仁本是文弱书生,平素也没有怎么出过远门,更别提在江湖中闯荡了。因此,当韩武说完以后,李仁心旌摇曳、咂舌不已。
李娘子端上饭菜,果真是丰盛异常。菜肴有爆炒兔肉、鲤鱼焙面、油炸紫酥肉、葱扒羊肉、虾米炖白菜、清炒萝卜丝,汤是胡辣汤,主食是米饭和驴肉火烧。只见大小碗碟摆满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
李娘子又抱出一坛子酒,笑着说道:“这是我在地窖藏了十年的杜康酒,原打算等到毅儿成亲的时候再取出来。不过,今天特别高兴,我们就把这坛子酒喝了!”
李仁故意说道:“娘子,上次毅儿回来,你怎么没把这酒拿出来喝?这要让毅儿知道了,他还不得说我们厚此薄彼啊!”
李娘子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毅儿在京城为官,什么酒喝不到?武儿在外面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这酒就该给武儿喝!”
韩武笑着对方清菡说道:“还是舅母对我好!”
李娘子打开泥封,房间里顿时清香四溢。她再用竹提将酒舀出,往每人碗里都倒满了酒。方清菡赶紧说道:“舅母,我不会饮酒。”
李娘子笑盈盈地说道:“今天高兴,少喝点无妨。”说完,她举起碗来,激动地说道:“托菩萨保佑,毅儿、武儿都平安无事。今天武儿回来,这是天大的喜事,我们喝点酒好好高兴高兴!”
看到李娘子喝了一大口杜康酒,韩武和李仁也一饮而尽。方清菡不忍扫了李娘子的兴致,也浅浅地抿了一口。不过,方清菡确实没有怎么喝过酒,一口酒下肚,立刻呛得咳嗽起来。李娘子赶忙过来替她捶背,又让她吃了些饭菜,方清菡这才渐渐止住了咳嗽。
方清菡脸色酡红,显得愈发娇艳可人。李娘子痴痴地看着她说道:“武儿,你要是能娶方姑娘为妻,那真是天大的福气!”
方清菡耳根发热,急忙伸筷子夹菜。韩武尴尬异常,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李仁埋怨道:“娘子,你不要一天到晚乱点鸳鸯谱。上次毅儿回来,你死命撮合他和王姑娘。这次武儿回来,你又开始撮合……”
“你懂什么!”李娘子打断丈夫的话。“他们两个早一天成家,你我也就早一天安心。再者,像王姑娘、方姑娘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要是都像你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那孩子们的终身大事可不得耽搁了!”
李仁无言以对,只有苦笑着摇了摇头。韩武干咳了一声,急忙岔开话题:“舅母,你刚才说我大哥在京城?”
“是啊,毅儿现在是正四品锦衣卫佥事,一直住在京城。”李娘子答道。
方清菡得意洋洋地瞟了韩武一眼,意思是说还是我猜的对吧。韩武微微一笑,又问道:“我大哥住在京城哪里?”
李仁说道:“毅儿说皇帝赐了他一座府邸,好像就在皇宫附近。”
“毅儿前两月回来,还在说起你。他原本要去西安替你寻找仇人,却不料突然来了圣旨,让他到深泽县办差去了。”李娘子接着说道。
韩武感激地说道:“舅舅一家对武儿的大恩大德,武儿没齿难忘……”
李仁摆了摆手,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还是早日去京城找毅儿吧,免得他挂念。”
韩武说道:“多谢舅舅提醒。不过,武儿先要把那蒙面人找出来,暂时不能去京城见我大哥。”
“有没有线索?”李仁问道。
韩武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只知道那人可能姓程,并且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至于其它就一无所知了。”
方清菡插话说道:“我们原本打算去白马寺求助,但是很不巧的是,真惠大师外出讲经去了。我们在洛阳人生地不熟,所以一时又没有了眉目。”
李仁听完,沉吟不语。过了一阵,他忽然说道:“我倒有个法子。”
“舅舅请讲!”韩武急切地说道。
“你们在洛阳虽然是两眼一抹黑,但是熟悉洛阳城的大有人在,你们为何不去找他们帮忙?”李仁说道。
“找谁帮忙?”韩武又问。
李仁喝了一口酒,说道:“官府!”
韩武细想有道理,除了找官府帮忙,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不过,官府又怎么会帮自己呢?韩武不禁开始犯愁。
第117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蓝袍人街头卖玉(3)
“舅舅,你的办法好是好,不过怎么才能让官府帮我们呢?”方清菡替韩武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李仁呵呵笑道:“自打毅儿回来省亲以后,我和洛阳县令也有过数面之缘……”
“你呀,不要卖关子了,就直接说吧!”李娘子快人快语。
李仁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修书一封,你们拿去找洛阳县令,请他帮忙寻找那蒙面人。我料他即使不给我这有名无实的赞治少尹面子,也要给锦衣卫佥事萧毅几分面子!”
三人顿时恍然大悟。李娘子笑着说道:“老头子,平日里看你倒是忠厚老实,没想到还有这些花花肠子!”
李仁笑而不语。韩武立刻高兴起来,频频敬酒,就连方清菡也跟着喝了小半碗。一坛子杜康酒喝完以后,四人又谈笑了一阵。直到玉兔当空,他们才尽欢而散。
次日清晨,李仁给洛阳县令写了一封书信。先是说了些感谢县令照顾的客气话,然后又大大赞扬了一番县令在洛阳的政绩,最后转入正题,恳请县令帮韩武在洛阳寻找那个蒙面人。韩武收了书信,本欲给李仁夫妇留下几百两银票,不过夫妇二人怎么也不肯要。韩武无法,只得拜别李仁夫妇,再次和方清菡来到了洛阳城。
韩武二人找到洛阳县衙,衙役通报后,洛阳县令急忙出来迎接。二人随着县令来到内宅,韩武递上李仁的书信,县令看完很是受用。这县令本是一位好官,在洛阳颇有政绩。看到忠勇候的舅舅在书信中对他推崇备至,县令更是心花怒放。
县令先是说了一通大道理,而后又大大夸赞了李仁一番,同时也说了不少仰慕忠勇候的话语。至于追查蒙面人下落之事,县令满口应承下来。等到县令传来县衙的捕头,韩武方才详细地描述蒙面人的样貌。捕头听了以后,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表示只要蒙面人在洛阳城就一定插翅难逃。韩武安心下来,向县令、捕头道谢后,带着方清菡一同离开了县衙。
洛阳县令做事果真雷厉风行。韩武二人刚在县衙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不出多时,街道上随处就可见县衙的捕快。韩武二人一边等候官府的消息,一边也各处打探。就这样过了三四日,依然没有蒙面人的下落。
又过了一日,韩武正在焦虑之际,县衙捕头来到了客栈。两人寒暄过后,捕头告诉韩武,这几日捕快们找遍了洛阳,还是没有发现蒙面人的影踪。不过,据一家客栈的掌柜说,两个多月以前确实有个脸上有疤的客人前来住宿。那客人似乎是北京口音,样貌与韩武描述的几乎一样。捕头又说,酒楼、客栈、集市、茶馆、妓院……到处都布下了眼线,要是蒙面人果真还在洛阳,一定会尽快来通知韩武。
韩武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有了蒙面人的些许消息,忧的是不知蒙面人到底去了何方。等到捕头告辞离开,韩武、方清菡又去到白马寺。听到真惠禅师还没有回来,两人只有失望而返。
两人颇有些沮丧,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将要到达下榻的客栈时,发现前面围着一大堆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两人走到人群中间放眼看去,只见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负手站立在街旁。那老者须发斑白,双目微闭,容貌清癯。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袍,身前摆了一块青布,布上放着一枚白玉雕龙凤纹玉佩。那玉佩晶莹剔透,系着黯淡失色的明黄穗子,通体散发着柔和的毫光。
韩武暗吃一惊,心想这老者怎么敢用明黄穗子,要知道只有天子才能用明黄物什。这要是让官府发现了,轻者锒铛入狱,重者杀头抄家。莫非这老者不要命了?韩武正要提醒,忽然旁边一个财主模样的人腆着肚子指着玉佩问道:“老头,你这玉佩要卖?”
老者并不睁眼,只是略微点了点头。财主又问:“你打算卖几钱银子?”
老者嘿嘿冷笑,并不答话。财主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蹲下身子细细把玩着玉佩。半晌,他吞了一口吐沫,粗声粗气地说道:“老头,大爷我多的是银子。我看你这玉佩还不错,你尽管开价就是!”
老者还是不说话,只是竖起左手的食指。财主笑道:“十两银子?”
老者摇了摇头。财主又问:“十两黄金?”
老者还是摇头。财主站起来,瞪大眼睛说道:“莫非你想要一千两银子?”
老者睁开双眼,缓缓说道:“一千两黄金!”
“啊!”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一个个目瞪口呆。财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指着老者大声说道:“老头,你得了失心症吗?就这么一小块玉佩,你竟敢要黄金一千两!”
老者并不理会,只是微微一笑。这时,一个老秀才走到老者面前,说道:“老哥,你要是存心卖玉,价钱还是公道点才好。一千两黄金……太贵了、太贵了……”
老秀才一边说一边摇头。周围的人纷纷附和,就连韩武、方清菡也觉得老者要价太高。
老者又是一阵冷笑,说道:“你们懂什么!这块玉佩本是汉武帝最喜爱之物,汉武帝死后,随葬茂陵。后来被摸金校尉盗出,辗转到了唐太宗手里。太宗死后,又随葬昭陵。再后来,昭陵被盗,这块玉佩才重见天日,又成了宋太祖喜爱之物。太祖死后,随葬在永昌陵。孔夫子说,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这块玉深得三位英主喜爱,历经千年又能完好无损,一千两黄金算得了什么?老夫还嫌卖得贱了!”
众人听得咂舌不已,韩武心想怪不得这块玉佩系着明黄穗子,敢情原本就是帝王所用之物。有人高声问道:“老头,你别吹牛!这玉佩既然随葬在永昌陵,你是怎么得来的?”
老者哈哈大笑,神情甚是得意。他徐徐说道:“老夫也是附庸风雅之人,得知这玉的下落后,特意赶到开封府,在永昌陵里找了两天一夜,费尽周折才把这玉找了出来!”
第118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蓝袍人街头卖玉(4)
众人艳羡不已,财主无话可讲,只有悄悄地钻进了人群。方清菡偷偷对韩武说道:“师兄,难道这位老人家也是个摸金校尉……”韩武不置可否,只是示意方清菡不要胡乱猜测。那老者有意无意地望了方清菡一眼,似乎听到了她的话语。
又有人问道:“老头,你既然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块玉,现在怎么要卖掉呢?”
老者叹道:“老夫外出时,被蟊贼偷去了放在客栈的随身家当。老夫身无分文、在洛阳举目无亲,客栈掌柜又追着要账,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那为什么不去当铺典当?”那人又问道。
“再好的东西到了当铺都是破烂货!纵然能当出几两银子,又怎么够用?老夫是宁愿砸碎这玉,也不去当铺受那鸟气!”老者傲然说道。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有的说老者想钱想疯了;有的说老者太糊涂,出门怎么不把随身物品都带上;还有的说不一定非得卖玉,去求客栈掌柜宽限几天就是……老者再不理会众人,又闭上了眼睛。韩武倒是异常敬佩这蓝袍老者的骨气,他有心把玉买下,无奈身上的银票不够。
韩武正要上前与老者攀谈,忽然听到人群外面传来一个蛮横的声音:“好狗不挡路,都他妈躲开!”
围观的人赶紧闪避,只见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黑色褡护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他一边走一边说道:“都他妈围在一堆看什么热闹呢,还不赶紧滚开!”
这男子长着浓密的络腮胡,满脸横肉,一双鱼泡眼里泛着血丝。围观的人大多都知道这男子叫金海,也晓得他是洛阳城的一个恶霸,众人唯恐惹了他,都自觉地远远躲开了。
财主和金海颇为熟悉,他堆着笑说道:“金爷,这老头要卖玉!”
金海两眼一翻,骂道:“你们都他妈闲的!卖玉有什么稀奇的!”
财主笑着说道:“金爷有所不知,老头这块玉要黄金一千两!”
“什么!”金海好像被人踩着了尾巴,差点要跳了起来。
“什么破烂玩意儿,竟敢要一千两黄金!”金海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去。他把玉拿在手中,左看右看,一点没觉出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财主说道:“我也是这么说。不过,这老头说这是一块汉代的玉,还说这玉是什么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的心爱之物……”
“什么他妈的五弟六弟、太重太轻,我看这玉佩顶多也就值一钱银子!”金海不学无术,再加上他根本不识得玉器好坏,所以信口胡诌。
财主倒是有点学识,听到金海胡说八道,他差点笑出声来。财主不敢说破,只有顺着金海的意思说道:“金爷说得极是,这玉顶多也就值一钱银子……”
“嗨,老头,你他妈死了吗?财主老爷的话听到没有?你倒是吭一声呀!”金海朝着蓝袍老者吼道。
老者依然背着手闭目养神,好像根本没有听到金海的话。看到老者不理不睬,金海恼羞成怒,他大声喊道:“老不死的,看你可怜,金爷我把这块玉买了!”
说完,他从荷包掏出几个散碎银子,随便丢了一个在青布上,然后拿着玉就准备离开。
金海还没走两步,突然感觉自己衣领被人抓住。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卖玉的蓝袍老者。金海怒道:“老不死的,你不想活了!”
老者毫无畏惧,冷冷说道:“这块玉要一千两黄金!”
“呸!老子给你一钱银子算是可怜你,你还想要一千两黄金,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金海转过身来,一边骂着一边抡起胳膊朝老者打去。
蓝袍老者不慌不忙,随手架开金海的胳膊,面无表情地说道:“没有一千两黄金,把玉留下!”
金海这下真是气疯了,当着这么多人,他很有些下不来台。他破口大骂道:“老不死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话音刚落,金海就从腰间掏出一把精光闪闪的匕首,恶狠狠地扎向老者的胸膛。
“住手!”金海只听得一声怒喝,随即感到拿着匕首的手腕被人狠狠捏住了,紧接着又感到骨骼欲裂、痛彻心扉,手里的匕首不由自主地掉落在地。金海头上直冒冷汗,他慌忙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丰神俊朗的白衣青年——正是韩武!
“好小子,你是谁?竟敢得罪你金爷!”金海虽然心虚,兀自嘴硬。
韩武放开金海手腕,一边从金海手里夺过白玉雕龙凤纹玉佩,一边玩世不恭地说道:“好让金大爷知晓,小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韩武是也!”
韩武转身把玉佩还给老者,只听得金海连说了几声好之后,背后立刻传来利器破空的声音。韩武料想是金海捡起匕首偷袭,他头也不回,凌空飞起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了金海肚皮上。金海哪里经得起韩武这一脚,顿时疼得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抱着肚子在地上直打滚。
围观的人看到金海这副模样,大多都在心里暗地叫好。但是又都不敢表露出来,只有站在远处窃笑不已。韩武蹲在金海身边,一脸无辜地说道:“金爷,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很神气吗?”金海哪里敢答话,只是躺在地上不停呻吟。
韩武拾起匕首,作势往金海刺去,金海顾不得疼痛,大喊了一声:“小爷饶命!”。随即,他感到裤裆里湿漉漉的,原来自己已经吓得尿了裤子。方清菡走上前来,轻声说道:“师兄,不要闹出人命。”韩武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金大爷尿裤子了,我来帮他把裤子换了!”
方清菡连忙转过身去。韩武扬起匕首,一下就割断了金海的裤腰带,然后解下断落的裤带紧紧捆住了金海的双手。
韩武站起身来,走到老者面前,拱手说道:“老人家……”
“哼!什么老人家,我很老吗?”老者不满地白了韩武一眼。
方清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韩武尴尬异常,随即他笑着说道:“晚辈要把这位金大爷送到官府,烦请前辈到衙门给晚辈做个证人,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蓝袍老者一点都不领情,他冷冷说道:“要去你自己去,不要耽误我卖玉!”
第119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蓝袍人街头卖玉(5)
韩武一愣,心想这老头脾气可真怪。他马上嘻嘻笑道:“晚辈原本打算买了前辈这块玉佩,无奈银两不够。这样吧,前辈的玉佩别卖了,晚辈替前辈把客栈的账结掉,就当是酬谢前辈到衙门为我做证。如何?”
老者本来就舍不得这玉佩,只是出于无奈才当街卖玉。现在听到韩武这么说,正中他的下怀。于是他说道:“这桩买卖倒是公道。好,就这么办!”
韩武苦笑着摇了摇头,喝令金海站起来去县衙。金海心想这次遇上太岁了,羊肉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看来又得到大牢里去蹲几个月了。他才站起身来,方清菡忽然尖叫一声,立刻捂住了双眼。原来金海没有了裤腰带,裤子突然滑落下去,瞬间露出了白生生的臀部。围观的人再也忍不住,纷纷哈哈大笑。金海虽然是个地痞,但是也还是有几分羞耻。想到自己在大街上光着屁股,一张黑脸立刻涨得通红,恨不能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韩武不由得好笑,赶紧割断捆在金海手上的裤腰带,让他自己提着裤子走路。金海这才如释重负,垂头丧气地跟着韩武往县衙走去。四人到得县衙,县令听说韩武带了一个犯事的恶霸来,当即在大堂接见了四人。韩武把刚才的事情陈述了一遍,县令听完气不打一处来。他好不容易把洛阳治理得井井有条、花团锦簇,没想到被韩武遇到了这等事情。这要是传到了忠勇候萧毅的耳中,指不定忠勇候会怎么看。
县令又看到被韩武抓着的竟然是那个屡教不改的恶霸金海,更是怒不可遏。他既不审问金海也不询问老者,直接发签让衙役把金海关进大牢听候发落。接着,洛阳县令大大称赞了一番韩武,又多般解释说洛阳城治安非常好,今天出现这种事情纯属意外。韩武自然明白县令的言外之意,寒暄数句后就告辞离去。
出了县衙,蓝袍老者领着韩武、方清菡直接去了自己所住的客栈。客栈掌柜的听说有人来替老者结账,立刻笑逐颜开。掌柜的拿着算盘拨弄了一阵,算出来一共是九十七两纹银。韩武也不还价,眼睛都不眨,当即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掌柜的。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连忙道谢。三人却不理他,径直扬长而去。
出了客栈,老者傲然说道:“这次算老夫欠了你们的人情。不过,老夫平生不受人恩惠。作为答谢,老夫可以帮你们达成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都可以?”韩武嬉皮笑脸地问道。
“当然,只要老夫能够做到的!”蓝袍老者说得很坚决。
方清菡柔声说道:“前辈,我们只是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再者,你不是到县衙为我师兄做证了么?那就不欠我们的人情了。”
老者说道:“你这女娃子倒是很会说话。不过,老夫言出必行,免得江湖上的朋友说老夫占你们后辈的便宜!”
方清菡惊讶地问道:“前辈也是武林中人?”
“你不相信?”老者反问道。
“晚辈不敢。只是前辈既然是武林中人,为何一定要当街卖玉?”方清菡连忙说道。
老者昂着头说道:“老夫说过平生不受人恩惠,也不愿有求于人,更不屑于偷鸡摸狗、仗势欺人!”
方清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对这倔强的老者生出几分敬佩之意。韩武对这老者也多了几分好感,他嘻嘻笑着问道:“前辈,你刚才说什么心愿都可以帮我们完成,是也不是?”
蓝袍老者双眼精光四射,盯着韩武问道:“你有什么心愿?”
“师兄……”方清菡急忙制止韩武。
韩武笑着朝方清菡摇了摇头,然后顽皮地说道:“我的心愿就是请前辈陪我们去喝几杯!”
方清菡这才放下心来,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老者似乎大出意外,沉声说道:“小子,你可想清楚了,这机会可遇不可求!”
“我们三个能一起喝酒也是可遇不可求!”韩武应声说道。
“好,老夫就陪你们一醉方休!”老者豪迈地说道。
三人来到酒肆,韩武要了一桌子菜,又要了几坛子好酒。方清菡不擅饮酒,只是略微喝了些。韩武内功雄厚,再加上年轻气盛,因此鲸吞牛饮,转眼就喝了半坛子酒。老者不甘落后,也是碗碗见底。等到各自喝完一坛子美酒,两人依然面不改色。韩武和老都者暗自称奇,不由得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三人意气相投,也不问彼此的姓名和来历,只是天南地北随意说话。再过了半个多时辰,几坛子酒竟然已经喝完。韩武意犹未尽,又让掌柜的搬了几坛酒过来。周围的客人看到这一老一少竟然如此善饮,都不由得瞠目结舌。韩武和蓝袍老者并不理会周围那些吃惊的目光,依旧传杯递盏、谈笑风生。
到得红日西沉,桌子上的酒已经全部被喝完。韩武已经微微有了几分醉意,老者也是脸红耳赤。韩武正待再让掌柜的上酒,却被方清菡止住了。老者哈哈大笑,抬起一条腿架在长凳上,又用手里的竹筷敲打着桌子的边缘,一边打着拍子一边高声唱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老者唱完哈哈大笑,韩武听得心血澎湃,不由得高声叫好。酒肆的客人听那老者唱得豪迈,也都颇受感染,纷纷喝彩起来。方清菡唯恐两人喝醉,于是赶紧去结了账,再催促着两人起身,一路照顾着他俩回到了下榻的客栈。
方清菡给老者要了一间上房,请老者留宿一晚。老者也不客气,和韩武、方清菡道别后,跟着小二回房间休息去了。韩武多年未曾这样开怀,在楼下和方清菡又絮叨了一阵,最后经不住方清菡再三劝说,也只得回房睡觉去了。
第120章 一叶浮萍归大海,鄱阳湖中五色宫(1)
第二天早上,方清菡起来以后,让掌柜的把早餐送到了自己房中。而后,她又分别去唤醒韩武和蓝袍老者,让他们来吃早餐。两人闻声而起,一起来到了方清菡的房间。
韩武坐在桌子旁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笑着说道:“这一觉睡得真香!”
老者赞许地看着韩武,说道:“小子,酒量真不错!”
韩武嘻嘻笑道:“前辈的酒量深不可测,有机会我们再喝一次。”
“还喝呢,你们不知道我昨晚多担心,喝了那么多酒!”方清菡嗔道。
“酒逢知己千杯少,老夫是多年未曾这么高兴过了。”老者一边嚼着馒头一边说道。
韩武说道:“前辈说的是。不知前辈在洛阳还能停留几天?”
“老夫在洛阳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随时可以离开了。”老者说道。
韩武颇有些遗憾,老者问道:“你们何时离开洛阳?”
方清菡答道:“我们还在等一个人的下落,暂时不能走。”
“等什么人的下落?”老者问道。
“我们也不认得他,只知道他三十多岁,中等身材,体格健壮……还有就是他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从右额一直到左下颌……”方清菡落落大方地答道。
“这人我认识。”老者沉吟着说道。
“真的?”韩武、方清菡惊喜地问道。
老者冷哼一声,说道:“这人叫程不归,是圣龙教主龙云飞的二弟子,他脸上的刀疤还是拜老夫所赐!”
韩武高兴得跳了起来,他兴奋地说道:“终于找到他了!”
“你们找他所为何事?”老者问道。
“他要害我师父师娘!”韩武答道。
“你师父是谁?”老者又问。
方清菡正要答话,韩武抢先说道:“前辈既然也是武林中人,不妨猜猜看。”
看到韩武贼眉鼠眼的样子,老者不禁莞尔。他说道:“江湖人士多如牛毛,老夫哪里猜的到。这样吧,让老夫来领教几招,或许能看出你的师门来历。”
韩武也不谦逊,笑道:“那就请前辈多多指教。”
两人站起身来,把桌椅搬到一边,韩武说了一声:“晚辈施礼了!”话音刚落,一拳向老者胸口打去,正是百虎神拳的第一招“恶虎掏心”。韩武生怕伤了老者,所以不敢用全力,只使出了三成功力。
老者笑道:“小子,老夫这把老骨头还硬朗得很,你只管用你的百虎神拳来打就是!”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右掌,快如闪电一般抓住了韩武的拳头。韩武虽然只用了三成功力,但是也有一两百斤的力道,而老者却轻轻松松就抓住了他拳头,可见这老者的武功非同一般。
韩武连忙打起精神,身子前扑,双拳挟着风声朝老者打去,这次他用了七成功力。老者赞许地说道:“这一拳倒是有些味道了!”老者也不后退,双掌蓄满真气直接往前平推过去,只听得“砰”的一声,两人拳掌相接硬碰了一次。老者纹丝未动,韩武倒是往后退了两步。
“你是洛阳百虎门王家有什么关系?”老者问道。
韩武听老者问起,蓦然想到舅舅王啸林。他神情黯然,也不答话,身子猛然前趋几步,左掌横推,右掌从左到右斜劈下来,正是真愚禅师传授的“般若金刚掌”。韩武已知老者的武功高深莫测,因此这次使出了十成功力。
“洛阳白马寺的般若金刚掌,来得好!”老者一边赞道一边闪到了韩武身后。韩武听他又说破了自己的掌法,急忙转身在老者周围游走,双掌幻化出漫天掌影将老者笼罩在中间,他这次使的是真惠大师传授的“如来千手掌”。
老者颇觉诧异,问道:“你怎么会如来千手掌?白马寺真惠禅师和你又是什么关系?”说话之间,老者双手也幻化出无数掌影,临空与韩武对了数掌。韩武见老者再次识破了自己的掌法,倏然变招,一个凌空翻,双掌向老者头顶压了下去,正是贺昆峰的成名绝技“天星掌法”。
“好一招星落沧海!看来你和昆仑山孤星城贺昆峰也有些关系!”老者这次不再硬碰,从韩武掌底下飘然而过,负手站立在窗边。
韩武落地后,抱拳说道:“前辈果然武功通神、见多识广,晚辈钦佩莫名。”
老者笑了笑,问道:“你师父是不是孤星城贺昆峰?”
“前辈从何得知?”韩武问道。
“据老夫所知,王啸林早在数年前就死于非命,而且王家的百虎神拳也一直不外传,所以你应当不是王啸林的徒弟。真惠禅师早已四大皆空,从不收俗家弟子,因此你也不是真惠禅师的徒弟。我看你会使天星掌法,这是贺昆峰的成名绝技,因此我猜你肯定是他的徒弟。”老者朗朗说道。
韩武躬身答道:“前辈果然料事如神,家师正是孤星城主。”
“你姓王还是姓韩?”老者再问。
韩武吃了一惊,问道:“前辈为何有此一问?”
老者笑道:“百虎神拳是王家不秘之传,只有王啸林姐弟最精通。你既然会使这套拳法,不是王啸林的子侄就是王飞霞的儿子。王飞霞嫁给了九龙帮帮主韩明德,所以我有此一问。”
韩武听他说起了自己父母,不禁心如刀割,黯然答道:“晚辈韩武,家父正是九龙帮帮主韩明德。”
老者坐到桌子旁边,悠悠问道:“风闻贵帮因与关中几个大小门派火并而元气大伤,令尊令堂也在混战中不幸去世,不知是否属实?”
韩武想到了父母去世的那一天,眼睛里冒出火来,他恨恨说道:“先母是被秦通和无生道人这两个狗贼所害,先父是被一个戴着面具的蓝袍人所杀……”
老者颇感意外,说道:“这个戴面具的蓝袍人是谁?怎么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
“他就是五色宫主司徒刚!”韩武咬牙切齿地说道。
老者似乎很震惊,半晌才问道:“他既然戴着面具,你又怎么知道他是司徒刚?”
第121章 一叶浮萍归大海,鄱阳湖中五色宫(2)
韩武答道:“真惠大师说,世上能用一招就让先父毙命的人只有几个,司徒刚就是其中之一。”
“既然司徒刚只是其中之一,又怎么能认定他是凶手呢?”老者问道。
韩武于是把父亲遇害时的情景详详细细地说给了老者听。末了,韩武说道:“真惠大师说那五队人的装束是五色宫的五行混沌阵,家师也是这样说的。所以,杀害先父的除了司徒刚不会再有他人!”
老者哦了一声,不再说话。方清菡说道:“师兄,我爹不是经常说蓝袍人带的五队人虽然像是五色宫的五行混沌阵,不过杀害令尊的不见得是司徒宫主吗?”
老者来了兴趣,问道:“女娃子,你叫什么名字?”
“有劳前辈下问,晚辈方清菡。”方清菡急忙答道。
“令尊名讳是……”老者又问。
方清菡垂首答道:“晚辈亲生父母在数年前被马贼杀害,晚辈的义父义母是孤星城主夫妇……”
“贺城主为何说司徒刚不一定是凶手?”老者双目炯炯有神。
“我爹说,司徒宫主虽然行事乖张、桀骜不驯,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再者司徒宫主为人孤傲自负,纵横江湖数十年,是决不屑于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方清菡答道。
老者忽然纵声大笑:“想不到司徒刚在这世上还有贺昆峰这样一个知己,哈哈……”
韩武、方清菡都不知老者为何发笑,只得怔怔地看着他。老者忽然站起来,负手说道:“小子,依老夫所见,令尊必定是被司徒刚所害!”
“前辈也是这么认为?”韩武急忙问道。
“司徒刚本来性情乖僻,天底下没有他不敢去做的事情!再者,你说的那五队人分明就是五行混沌阵的模样。这五行混沌阵虽然没什么稀罕,但是当今武林也就五色宫才有此阵。所以你不要犹豫了,赶紧去找司徒刚报仇去吧!”老者捋须说道。
“前辈说得很有道理。先父之死即使不是司徒刚所为,也和他脱不了干系!”韩武说道。
方清菡还是有些不放心,说道:“既然司徒刚为人孤傲自负,为何要戴面具?他既然要想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又为什么要明目张胆地用五行混沌阵?”
韩武一时语塞,半晌说道:“或许他是欲盖弥彰……”
方清菡又说道:“五行混沌阵闻名江湖,要想模仿也非难事。因此,单凭那五队人马的装束就断定真是五色宫的人未免有些草率。”
韩武仔细想了想,说道:“师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谁又敢嫁祸司徒刚呢?”
老者似乎颇有些不耐烦,说道:“小子,你现在的功力和司徒刚相差无几,要是能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定能报仇雪恨。就算是冤枉了他,也不过是替武林除了一个祸害,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方清菡连忙说道:“前辈此言差矣,我们侠义中人岂能滥杀无辜?”
老者嘿嘿冷笑,说道:“老夫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自命为侠义道的人!道貌岸然、优柔寡断,到最后还是误人误己!”
方清菡一阵脸红。老者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道:“女娃子,你还小,不要误信了那些所谓侠义道的鬼话!人生在世,但求问心无愧、快意恩仇,何必把那些仁义道德挂在嘴边!”
方清菡总觉得不妥,但是又不知该如何回答。韩武说道:“前辈教诲得是,就是不知司徒刚现在何处!”
老者说道:“正好我和司徒刚也有些交情,知道他已经离开五色宫外出多日了,不久就会回到五色宫。”
“五色宫在哪里?”韩武赶紧问道。
“五色宫就在鄱阳湖莲湖岛上,距此两千里之遥。”老者答道。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韩武着急地说道。
方清菡问道:“师兄,去莲湖岛吗?”
“对,去找司徒刚。”韩武答道。
“不找程不归了?”方清菡问道。
韩武说道:“反正知道他的下落了,他跑不掉,我们还是先去找司徒刚问个明白!”
老者呵呵笑道:“小子,不用问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直接动手就是!”
韩武说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不知前辈要去往何处?”
老者笑道:“老夫的事情已经办完,从何处来就回何处去了!”
韩武说道:“晚辈送前辈一程!”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老夫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听你们这些后生小辈聒噪!”说完,他大步往门外走去。
韩武急忙高声问道:“前辈,我们是否还能相见?”
老者一边走一边答道:“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自会再见!”老者的声音越去越远,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方清菡望着门外,良久说道:“师兄,这位前辈真是世外高人。”
韩武点了点头,半晌笑道:“我们和这位前辈相处了这么久,竟然没有问他的大名,真的是糊涂!”
方清菡也笑了,说道:“师兄说的何尝不是。不过,即使我们问了,他也不见得会告诉我们。”
韩武又点了点头,说道:“不去想这些了,我们还是先去趟县衙,然后去莲湖岛。”
两人于是各自收拾好行李,下楼结了账,骑着马又到了洛阳县衙。两人见着县令,先是说了一通道谢的客气话,而后告诉县令已经有了蒙面人的下落,请县令停止在洛阳的搜查。县令欣然允诺,三人又说了一阵话,县令这才将韩武、方清菡送到辕门外。
韩武、方清菡打马离开洛阳城,沿途留下师门暗号。傍晚时分,两人到达汝州城。看到天色将暗,两人找了一家客栈下榻。简单吃过饭菜以后,两人各自回房休息,准备明天一早继续赶路。
临近子夜,韩武忽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他立刻醒来,沉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掌柜的声音:“韩少侠,是我。有两位客人要找你!”
第122章 一叶浮萍归大海,鄱阳湖中五色宫(3)
韩武急忙起身,一把抓起床头的长剑,大步走到门后。他放下门栓,拉开房门,只见掌柜的领着一男一女站在门前。那男的丰神俊朗,那女的美若天仙,都笑盈盈地望着韩武——正是贺昆峰夫妇到了!
韩武大喜,急忙跪下磕头,喊道:“徒儿拜见师父、师娘!”
掌柜的举着蜡烛下楼去了,贺昆峰扶起韩武说道:“不必拘礼,起来说话。”
韩武连忙请二人进屋,林玉瑶问道:“武儿,你师妹在哪里?”
韩武答道:“师娘,师妹在另外一间房里歇息,徒儿这就去叫她!”
林玉瑶说道:“夜已深沉,不要叫她了,明天再见她也不迟。”
韩武笑道:“那怎么行!师妹要是知道了,徒儿以后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贺昆峰夫妇不禁莞尔,只得由他去了。过了一阵,方清菡跑着进了房间,看到贺昆峰夫妇端坐桌旁,方清菡欢呼雀跃,纵身扑到林玉瑶怀中,搂着林玉瑶的脖子不肯撒手。林玉瑶笑道:“菡儿,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还这么撒娇,小心武儿笑话你!”
“他敢!”方清菡似乎变得异常刁蛮。
贺昆峰微笑道:“瑶妹,我们这个女儿才下山没几天就变得如此蛮横,恐怕她以后是嫁不出去了!”
林玉瑶故意叹了一声气,说道:“峰哥说的是。连武儿都拿她没办法,看来我们也只有把她留在身边,以后给我们养老送终算了!”
听到贺昆峰夫妇一唱一和,韩武站在一旁傻笑,方清菡羞得满脸通红。四人小别重逢,都是无比高兴。方清菡仔细打量着林玉瑶,关切地问道:“娘,你的伤好了没有?”
林玉瑶笑道:“你爹每天给我运功疗伤,现在已无大碍了。”
方玉菡合什说道:“谢天谢地,没事就好!你不知道,女儿这些天有多么挂念。”贺昆峰夫妇看到方清菡一脸真诚,都不由心头一暖。贺昆峰笑道:“瑶妹,看来你这女儿没有白养。”
林玉瑶点了点头,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方玉菡的秀发,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韩武问道:“师父、师娘,你们收到徒儿的信了吗?”
“收到了。”贺昆峰说道,“收到信的当天,我和你师娘就启程赶往那棱格勒河,只是途中因事耽误了几天。我们打听着到了死亡谷,在谷口发现你们留下的暗号,星夜兼程赶到了你们住过的客栈。掌柜的说你们早上已经离开了,我们跟着暗号,这才一路追了过来。”
“师父、师娘,我们知道那个蒙面人是谁了!”韩武迫不及待地说道。
“是谁?”贺昆峰夫妇异口同声地问道。
“他叫程不归,是圣龙教主龙云飞的二弟子!”韩武答道。
“程不归……”贺昆峰一脸茫然,脑海里根本没有这个人的记忆。他回头问林玉瑶:“瑶妹,你可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林玉瑶也是一头雾水,说道:“我也没听说过……我们倒是和圣龙教主龙云飞有过数面之缘。”
贺昆峰夫妇在江湖中叱咤风云之时,程不归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再加上贺昆峰夫妇隐居昆仑山十八年,因此已经不认识江湖中的很多人。
“龙教主虽然傲慢狂妄,但是并无劣行,他的徒弟怎么要加害我们?”贺昆峰沉吟着说道。
林玉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问道:“你们会不会搞错了?”
“应当不会……”听到林玉瑶这样问,韩武也有些不自信起来。
“那你们说说是怎么得到那个蒙面人下落的。”贺昆峰说道。
韩武于是从死亡谷大战说起,一直说到在洛阳遇到蓝袍老者。贺昆峰听完,缓缓问道:“这个蓝袍人到底是谁?他会不会是在说谎?”
“爹,他不是那样的人。”方清菡在一旁肯定地说道。
“徒儿也是这样看的。”韩武说道。
贺昆峰哦了一声,说道:“说说这个蓝袍人的长相和武功招数。”
韩武急忙将蓝袍人的样貌和武功招数详详细细地告诉了贺昆峰。贺昆峰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喃喃说道:“难道是他?”
“他是谁?”韩武、方清菡赶忙问道。
贺昆峰并不答话,只是望了望林玉瑶。林玉瑶和贺昆峰对视一眼,然后点头说道:“这个蓝袍人可能就是五色宫主司徒刚!”
“啊!”韩武、方清菡目瞪口呆。
林玉瑶似乎在回忆往事,悠悠说道:“我在隐居昆仑山之前,曾经和司徒宫主比试过一次阵法。他所创的五行混沌阵变化莫测、精妙异常,我很是佩服……”
“如果真是司徒刚,他怎么会让我赶紧去找他报仇?又怎么不在当时就杀了我?”韩武难以置信地问道。
“司徒宫主一向自负孤傲,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承认自己是凶手,又让你去五色宫找他报仇,这倒很像司徒宫主一贯的脾气。”贺昆峰说道。
林玉瑶接着说道:“话虽如此,不过我们和司徒宫主也有十八年没有见面了,也许是我们猜错了……”
贺昆峰摇了摇头,说道:“瑶妹,一个人的容貌或许会改变,但是武功招数却不会变。他破解千手如来掌的那招正是司徒宫主的绝技之一“圣火掌”,当今天下除了司徒宫主不会有第二人能将这掌法使得如此炉火纯青!”
林玉瑶点了点头,说道:“峰哥说的也是。这个蓝袍人的内力登峰造极,圣火掌又用得出神入化,再加上脾气性格古怪,大半是司徒宫主无疑。”
韩武、方清菡呆若木鸡,仿佛置身梦中一般。林玉瑶看到他俩那模样,笑道:“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到了五色宫就水落石出了!”
四个人又交谈了一阵之后,林玉瑶这才随着方清菡去房间休息。次日拂晓,四人早早离开客栈,一路南下,直奔江西布政使司饶州府鄱阳县。一路上地势平坦,四人快马加鞭,三天以后就到了鄱阳县。
第123章 一叶浮萍归大海,鄱阳湖中五色宫(4)
四人骑马来到鄱阳湖畔,只见湖水浩渺,水天一色,横无际涯。蜿蜒的湖岸边泊着不少渔船,沼泽和滩地上随处可见觅食的候鸟。红日初升、朝霞满天,湖水清澈见底。微风吹过,带来清新的泥土气息。湖岸上、小岛上到处都是满目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
四人正在欣赏美景之时,忽然听到湖中有人放歌:“柳垂丝,花满树,莺啼楚岸春天暮。棹轻舟,出深浦,缓唱渔郎归去。罢垂纶,还酌醑,孤村遥指云遮处。下长汀,临深渡,惊起一行沙鹭。”四人急忙放眼望去,只见一位年老的渔翁正驾着小舟往湖中心划去。
贺昆峰高声喊道:“老人家,请过来说话!”
渔翁听到有人叫喊,连忙张望。当他发现贺昆峰在向他招手时,这才掉转船头划了过来。渔翁把船停在贺昆峰面前,问道:“先生唤我何事?”
贺昆峰拱手说道:“老人家可是要去捕鱼?”
“正是。”渔翁答道。
“你可识得莲湖岛?”贺昆峰问道。
渔翁哈哈笑道:“莲湖岛是这鄱阳湖里最大的岛,我们这些渔民哪里会不认得!”
“老人家能否送我等去莲湖岛?”贺昆峰说道。
“你们去莲湖岛做什么?”渔翁一脸疑惑地看着贺昆峰。
贺昆峰答道:“我们上岛去找一个故人。”
“去不得,去不得!”渔翁急忙摇头说道。
“怎么?”贺昆峰问道。
渔翁说道:“先生有所不知,那莲湖岛被一伙江湖中人霸占了多年,据听说是什么五色宫……那伙人霸道蛮横,莫说是上岛,就算是在方圆十里内捕鱼都要遭殃!”
林玉瑶问道:“莫非五色宫在这里为非作歹,祸害百姓?”
渔翁说道:“那倒不至于。我们只要不去惹他们,他们也倒安分。”
贺昆峰沉吟半晌,说道:“老人家,我和五色宫主有旧,你尽管送我们去,他们必定不会为难你的!”
渔翁慌忙摆手,说道:“先生,你就不要为难小老儿了。前年也是有几个人说是认识五色宫主,让这里的一个渔民送他们上岛。那渔民看在酬金丰厚的份上把他们送了过去,结果才上岛不久就打起来了。上岛的那几个人死的死逃的逃,送他们的渔民也被抢了银子、烧了渔船、还被打得在床上躺了几个月……”
渔翁生怕贺昆峰不相信,指着泊在岸边的那些渔船说道:“先生要是不信,可以去问他们!”
贺昆峰苦笑着说道:“老人家莫误会,在下相信。”
渔翁接着说道:“小老儿还想靠着这条渔船多活几年,委实不敢送各位去莲湖岛,请先生多多见谅。”
方清菡在一旁问道:“五色宫的人这么嚣张跋扈,难道就没有王法吗?”
渔翁偷偷打量了四周,发现并没有其他人,于是笑着说道:“姑娘,王法只能治我们这样的小民百姓,哪里管得着岛上的那帮亡命之徒!”
方清菡默然不语。贺昆峰不想强人所难,拱手说道:“多谢老人家指点,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吧。”
渔翁说道:“先生,没有五色宫的人来接你们,恐怕你们是去不了莲湖岛的。”说完,他道了一声告辞,划着船又往湖心去了。
韩武一脸愁容,问道:“师父,怎么办?”
“再去问问其他渔民。”贺昆峰说道。
于是,四人沿着湖岸一路前行,也问过了不少渔民,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敢送他们去莲湖岛。眼看着渔民们一个个打鱼去了,四人依然还是没有找到摆渡的船只,只有在湖岸上不断的逡巡。
再过得小半个时辰,贺昆峰正准备折回鄱阳县另想办法时,忽然看到湖中出现一条宏大瑰丽的楼船。楼船径直往湖岸驶来,正在打鱼的渔船纷纷后退三舍。待到楼船驶近岸边,从船舱中走出一个身穿白色短打的男子。这人裹着白色头巾,身高六尺,脸色紫红,右手提着一把长剑,显得甚是豪迈威武。
男子在船头拱手问道:“请问哪位是韩武韩少侠?”
韩武颇感意外,他应声答道:“在下就是韩武,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男子朗声说道:“在下五色宫玄水旗主罗涛。这两日奉了宫主之命,专程来迎少侠上岛,不料你今天才到!”
“是司徒刚让你们来接我的?”韩武问道。
罗涛听到韩武直呼司徒刚的姓名,脸上颇为不悦,他冷冷答道:“正是!”
“他就不怕我上岛以后要了他的性命!”韩武冷若冰霜地说道。
罗涛哈哈大笑,说道:“宫主只是怕你上不了岛,这才让我每日带人到湖岸打探。五色宫虽然不才,却没有贪生怕死之徒!”
贺昆峰拱手说道:“小徒施礼,罗旗主切莫见怪。”
罗涛打量着贺昆峰,问道:“阁下何人?”
贺昆峰含笑答道:“不才孤星城贺昆峰。”
罗涛满脸的敬佩,急忙抱拳说道:“久闻城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缘得见,实在是罗涛三生之幸!”
贺昆峰说道:“罗旗主太客气了。小徒与司徒宫主有些误会,因此贺某夫妇特意陪他前来拜谒司徒宫主。只愿早日真相大白,也才不至于伤了两家的和气。”
罗涛说道:“城主言重了。在下看令徒不是对我家宫主有误会,而似乎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贺昆峰笑而不语。韩武说道:“你说对了,我这次就是来找司徒刚报仇雪恨的!”
罗涛仰天大笑,说道:“好极!好极!已经许久没人到五色宫寻仇了!我这船上可是机关重重,凶险万分,不知道你有没有胆量上来?”
“有何不敢!”韩武纵身跳上了船头。
贺昆峰看到韩武上船,也不慌不忙地撩起袍子,只见他身子微微一晃,瞬间上了楼船。林玉瑶母女见贺昆峰、韩武都到了船上,也各自运起轻功跃到了船头。罗涛满脸艳羡地赞道:“城主果然名不虚传,鄱阳湖中恐怕也只有我家宫主才有这么俊的轻功!”
第124章 一叶浮萍归大海,鄱阳湖中五色宫(5)
贺昆峰微微一笑,说道:“雕虫小技,让罗旗主见笑了。”
罗涛故意问道:“令徒既然是来寻仇,城主就不怕在下中途使诈?”
贺昆峰笑道:“五色宫没有贪生怕死的人,我孤星城也没有这等人!再者,司徒宫主一向磊落,他的属下自然也不会有阴险小人!”
罗涛竖起大拇指,高声说道:“城主果然不是常人!就冲城主这句话,在下一定好好生生把几位送到宫主那里!”
贺昆峰拱手道谢,罗涛领着四人进了船舱。船舱很是雅致,没有半点江湖草莽的气息。罗涛请贺昆峰等人坐下,又让随从送来糕点瓜果。寒暄数句以后,罗涛告辞去了船头。贺昆峰拈起一粒荔枝,剥了壳放到嘴里细细品尝。韩武大急,说道:“师父……”
贺昆峰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尽管放心,司徒宫主不是那等下三滥的角色!”
韩武这才不语,只得忐忑不安地坐在贺昆峰身旁。正在四人临窗欣赏湖景之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呜呜的牛角声。牛角声落下,又听到罗涛一声令下,楼船缓缓掉转船头朝湖心驶去。
楼船在湖中航行了一个多时辰,绕过诸多岛屿,最后停泊在一个树木葱茏的大岛旁边。罗涛请贺昆峰下了船,迎面看到码头上整整齐齐地站着五队人,每队二十四人。一队金衣金裤,裹着金色头巾,都提着大刀;一队青衣青裤,裹着青色头巾,都拿着长棍;一队白衣白裤,裹着白色头巾,都握着长剑;一队赤衣赤裤,裹着赤色头巾,都抓着长枪;一队黑衣黑裤,裹着黑色头巾,都是右手拿短斧、左手持铁盾。
罗涛笑着说道:“好教城主得知,我家宫主听说贤师徒莅临,高兴异常。因此特意让五旗精英在此迎接各位大驾!”
贺昆峰微笑着说道:“莫非这就是名震江湖的五行混沌阵?”
罗涛自豪地答道:“正是!”随即,他将赤金旗、青木旗、圣火旗、净土旗四旗的旗主引荐给贺昆峰认识。贺昆峰笑容满脸,上前一一拉手寒暄。
韩武看到这阵势,不禁想起了父母被杀的那天。当时,正是戴着面具的蓝袍人领着这样五队人冲进了九龙帮,才使得自己父亲当场毙命。韩武眼里冒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铁青地瞪着这五队人。方清菡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韩武竟然没有发觉。
贺昆峰拱手说道:“承蒙司徒宫主错爱,有劳各位朋友远迎,贺昆峰感激不尽!”
五位旗主连忙答礼,然后让五旗精英让开道路,客客气气地领着贺昆峰四人往五色宫而去。贺昆峰刚刚迈步,忽然鞭炮齐响、锣鼓喧天,原来道路两侧还安排了乐师奏乐。一时之间,烟雾弥漫、人声鼎沸,显得煞是热闹。贺昆峰一边走一边频频拱手致谢。韩武面无表情,左手紧紧握着剑柄,一声不吭地跟在贺昆峰身后。
五色宫坐落在岛上的最高峰,只见苍翠茂密的树木掩映着雄伟的楼阁,重檐屋顶在艳阳下煜煜生辉,颇有几分世外仙境的味道。众人沿着蜿蜒的卵石路上山,经过不少亭台楼榭,最后来到峰顶。
峰顶豁然开朗,宽阔的广场上面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歇山顶宫殿。这座宫殿建在麻石台基上,从上至下依次是黄、青、白、红、黑五色。宫殿门前负手站立着一位身穿蓝袍的老者,正是韩武、方清菡在洛阳遇到的那位蓝袍人。
蓝袍人看到贺昆峰,疾步走上前来,抱拳说道:“贺城主大驾光临,司徒刚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韩武、方清菡无比震惊,原来这蓝袍人真是五色宫宫主司徒刚!韩武也顾不得什么礼节,恶狠狠地说道:“原来你就是司徒刚!你在洛阳怎么不早说?”
司徒刚哈哈笑道:“老夫有必要说吗?当时说了岂不煞风景得很!”
韩武怒火中烧,他大声喝道:“你怎么不戴上你的面具?”
司徒刚傲然说道:“老夫从来都是以真面目示人,天底下没有老夫不敢做、不敢当的事情,又要哪门子面具!”
贺昆峰笑道:“小徒失礼,司徒宫主莫要见笑。”
司徒刚也笑了,说道:“这小子和这女娃子都是性情中人,倒颇合老夫胃口。他们要不是你贺城主的门人,老夫当时真想收他们为徒!”
韩武啐了一口,说道:“谁稀罕当你徒弟!”
贺昆峰看了韩武一眼,说道:“武儿不得无礼!司徒宫主从未收过徒弟,他能看上你们,是你们的福气!”
韩武听得贺昆峰语气严厉,不敢再吭声。林玉瑶含笑说道:“阔别多年,司徒宫主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可贺!”
司徒刚笑道:“嫂夫人见笑了,司徒刚风烛残年,哪里还谈得上什么风采。倒是贤伉俪风采不减当年,让司徒刚好生羡慕!”
贺昆峰摆了摆手,指着韩武、方清菡说道:“我们都老了,以后看他们的了!”
司徒刚喟叹道:“是啊,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都老了。请各位贵客到宫中奉茶!”
言讫,司徒刚率先往宫殿中走去。贺昆峰夫妇紧跟其后,韩武站在原地不动。方清菡拉了拉韩武的衣袖,唤道:“师兄,走吧!”
听得方清菡呼唤,韩武这才不情愿地跟着她走进宫殿。
众人分宾主落座,五色宫的教众奉上香茗,司徒刚说道:“贵客莅临,五色宫别无招待,只有清茶一盏,略表存心!”
贺昆峰端起青瓷三才杯,略微揭开杯盖,嗅了嗅盖上的香气,然后又闻了闻杯中的茶香。再看杯中,茶水翠绿,茶叶白亮肥嫩。又拿起杯盖拨了拨漂浮的茶叶,而后浅浅地呷了一口。入口以后,只觉茶味浓醇鲜爽、无比甘甜。
司徒刚问道:“贺城主,此茶如何?”
贺昆峰盖上杯盖,将三才杯放在案几上,说道:“此茶白亮肥嫩、入口浓醇鲜爽,莫非是庐山的云雾茶?”
司徒刚抚掌笑道:“贺城主果然高明,正是庐山云雾!”
贺昆峰赞道:“好茶,好茶!”
韩武不耐烦地坐在椅子上,几次忍不住要质问司徒刚,却又不敢在师父面前过于鲁莽。司徒刚望了望韩武,笑着说道:“贺城主,老夫看那小子实在等不及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第125章 司徒刚喜得佳徒,雾灵山再访真凶(1)
贺昆峰拱手说道:“司徒宫主果然快人快语。我们今日前来拜谒,只是想向宫主求证一件事情!”
“不用求证了,这小子的父亲是老夫杀的!”司徒刚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韩武噌的一声站起来,指着司徒刚厉声说道:“我爹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竟然要置他于死地!”
司徒刚淡淡地说道:“老夫和你爹无冤无仇。老夫想杀人的时候一直不需要什么理由!”
“当时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了!”韩武大喊道。
“杀了你小子岂不没有现在这些趣事了!”司徒刚呵呵笑道。
韩武气得嘴唇发乌,倏地拔出长剑,一字一句地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老贼,亮兵器吧!”
五色宫的五位旗主看到韩武拔剑,也都纷纷亮出兵器,肩并肩挡在了司徒刚身前。
玄水旗主罗涛冷冷说道:“韩少侠要想报仇,先过了我们五个这关再说!”
韩武冷哼一声,说道:“当时你们几个也是帮凶,那就先收拾了你们再杀司徒老贼!”
五位旗主面面相觑,罗涛问道:“我们杀人不少,是我们杀的从不抵赖,你爹是谁?”
“九龙帮主韩明德!”韩武怒道。
“笑话,我们何时去过什么九龙帮!就凭韩明德那点三脚猫功夫,也配我家宫主亲自动手?”罗涛讪笑着说道。
“都退下!”司徒刚威严地说道。
五位旗主不敢违命,只得不甘心地站到了两旁。司徒刚笑着说道:“这几个人被老夫惯坏了,贺城主不要见笑。”
贺昆峰微笑着说道:“哪里,哪里。五位旗主都是敢作敢当的汉子,贺某倒是钦佩得很!”
司徒刚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然后对贺昆峰说道:“贺城主,这几个人都为五色宫立过大功,所以老夫传了他们每人一门绝技。虽然如此,他们并不是老夫的徒弟。令徒今日前来寻仇,按道理老夫应当先让自己的徒弟和他比试,不过老夫门下并无弟子,所以老夫只有亲自出手。不知道这算不算为老不尊、以大欺小?”
贺昆峰暗忖,虽然韩武的内功已经和司徒刚不相伯仲,但是他毕竟实战太少、临阵经验不足。万一有个疏忽,那可是性命攸关……
贺昆峰立刻说道:“本来贺某不应当过问此事,不过恐怕以小徒现在的修为只是白白送了性命。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由贺某替小徒与宫主做个了断,如何?”
韩武急忙叫道:“师父,不可!”
“有何不可?为师既然随你来了,难道眼睁睁看你送死不成?!”贺昆峰掷地有声地说道。
司徒刚说道:“如此甚好!这小子虽然已经是拔尖高手,但现在未必是老夫的对手。老夫即使赢了他,也有胜之不武的嫌疑。”
贺昆峰说道:“司徒宫主多虑了。不知我们如何比试?”
“你我在二十年前较量了一天一夜也未分出胜负,今天即使再打一天一夜,也不见得能分出高下……”司徒刚沉吟说道。
贺昆峰微微颔首,心知司徒刚说得在理。两人的内力不相伯仲,且对彼此的武功招数也了如指掌。这么多年过去,两人的武艺都更加精湛。要真是硬拼下去,莫说是一天一夜,就算是三天三夜也不见得分出胜负。
贺昆峰看着司徒刚,说道:“司徒宫主所言有理。不过,此次又不得不分出胜负。”
司徒刚捻着胡须沉思了半晌,说道:“不如这样。你我也不必费心费力,三招之内分胜负。如果老夫输了,老夫立刻自刎谢罪!”
五位旗主听到司徒刚这么说,都不禁叫道:“宫主,不可!”
司徒刚站起身来说道:“我意已决!要是我输了,你们要客客气气地送贵客离岛,不可有丝毫怠慢。谁要是不遵我号令,即刻离开五色宫!”
五位旗主看到司徒刚如此坚决,各自心惊不已,都不敢再说话。贺昆峰也站起身来,说道:“好,就依宫主说的办!三招以后,要是贺某输了,贺某也立刻自刎替小徒赔罪!”
韩武大急,慌忙起身说道:“师父要是输了,武儿立刻自刎,绝不敢连累师父。”
贺昆峰哈哈大笑,说道:“这是哪里的话!师父比武输了却要徒儿替死,这要是传出去,你师父还有脸苟活吗?”
林玉瑶虽然也十分担心贺昆峰,但是她知道自己丈夫向来说一不二、敢作敢当。于是她朝韩武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令贺昆峰分心。韩武无奈,也只有默默退了下去。
司徒刚问道:“贺城主,我们是比兵器还是比拳脚?”
贺昆峰笑道:“客随主便,司徒宫主吩咐就是!”
司徒刚说道:“老夫已经多年不曾用过兵器,恐怕早已生疏。这样吧,我们比比拳脚功夫。城主以为如何?”
贺昆峰答道:“甚好!如此一来,既能分胜负又不伤和气。”
司徒刚说道:“武林中人都知道贺城主剑术通神,老夫是占城主的便宜。”
贺昆峰微笑着说道:“司徒宫主太过谦了,谁不知道司徒宫主枪法无双!我们只比试三招,必定都是集全身修为一搏,宫主是怕伤了贺某而已!”
司徒刚哈哈大笑,拉着贺昆峰的手快步走出宫殿。时值正午,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青石广场上的空气变得异常燥热。司徒刚在广场东侧站定,贺昆峰站在广场西侧,两人相隔数丈之遥。
两人互相拱手。司徒刚说道:“请城主赐招!”
贺昆峰答道:“强宾不压主,请司徒宫主赐招!”
司徒刚不再谦让,说了声:“得罪了!”
话音才落,他势如奔雷般往前疾冲,双手握拳往贺昆峰的胸口和腹部打去。贺昆峰识得厉害,这是司徒刚的绝技之一“玄水拳”,这招的名目叫做“恨水东流”。贺昆峰运起轻功闪到司徒刚右侧,迈开弓步,双掌蓄满玄功朝司徒刚后背斜劈下去,正是“天星掌法”中的“斗转星陨”一招。
第126章 司徒刚喜得佳徒,雾灵山再访真凶(2)
司徒刚听得风声,向后一个凌空翻,身子还在半空之时,双手化出无数掌影,朝着贺昆峰的头顶排山倒海地压了下来。这是“圣火掌”中的“天火横飞”一招。贺昆峰全身被司徒刚的掌风笼罩,只得站稳马步,双手平举过头,也凌空化出无数掌影。只听得“砰”“砰”“呯”数声巨响,两人已然是硬碰硬接了数掌。
司徒刚借着碰撞的力量翻身落地,哈哈笑道:“好一招繁星满天!”
贺昆峰脚下的青石已经被两人对掌的巨大冲力震裂,但是贺昆峰却纹丝未动。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就已经过了两招,身形之快、力道之猛让人咂舌。贺昆峰微笑着说道:“司徒宫主谬赞,只剩下最后一招了!”
“好,那我们一招定输赢!”司徒刚大笑道。
两人各自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心照不宣地伸出双臂,双掌缓缓向前平推过去。司徒刚迈着半弓步,贺昆峰踏着左虚步,两人双掌相抵,神色俱是十分凝重。两人这次出招都是慢吞吞、软绵绵,不懂的人看不出什么门道,内行高手却知道两人这次是在比拼毕生的内力。司徒刚、贺昆峰突然大喝一声,各自的手臂暴涨,同时发功往对方压去。只见两人身子都晃了一晃,瞬间又都往后疾退了两步。韩武等人站在宫殿台基上,似乎感觉地面在微微颤抖,可见两人这次过招是何等凶险。
司徒刚气喘如牛,贺昆峰脸色煞白,显然还是没有分出胜负。两人调息良久,方才正常如初。司徒刚纵声长笑:“贺城主,三招已过,胜负未分,看来令徒报仇无望了!”
贺昆峰好胜心油然而生,大笑着说道:“司徒宫主,我们再比几招如何?”
司徒刚抚掌笑道:“正合我意!”
两人正要上前再次比试,忽然听到方清菡在一旁喊道:“且慢!”
众人一脸不解地望着方清菡。方清菡走到广场中间,看了看贺昆峰,又望了望司徒刚,问道:“两位都是当世的大英雄,说话是否算数?”
贺昆峰点了点头,说道:“自然要算数。”
司徒刚大笑道:“戴了这顶大英雄的高帽子,想不算数都不行啊!”
方清菡微笑道:“既然如此,两位就不要再比试下去了。”
司徒刚、贺昆峰恍然大悟,司徒刚说道:“原本是说只比三招,但是那小子要报杀父之仇,不分出胜负怎么让他如愿以偿!”
“司徒宫主,真是你杀害了我师兄的父亲么?”方清菡看着司徒刚认真地问道。
“师妹不要问了,肯定是这老贼干的!”韩武气愤地喊道。五位旗主听韩武一口一个老贼,都勃然大怒。只是碍于司徒刚在场才没有动手,但也忍不住反唇相讥。
司徒刚听得烦躁,大喝道:“住嘴!那小子的父亲确实是老夫所杀!”
听到司徒刚发怒,五位旗主不敢再多嘴,一个个像怒目金刚一般瞪着韩武。韩武毫不畏惧,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和五位旗主对峙。
贺昆峰走到韩武面前说道:“武儿,为师赢不了司徒宫主,你只有以后再来寻仇了。”
韩武躬身答道:“武儿谨遵师命。”
贺昆峰又说道:“不过,据为师对司徒宫主的了解,他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我们还是要细细查找真凶才是。”
林玉瑶也说道:“你师父说得对,不要冤枉了好人。”
韩武还没答话,司徒刚就高声说道:“贤伉俪不要替我开脱!莫说一个韩明德,就算是皇帝老儿,老夫也敢杀!”
话音刚落,方清菡说道:“司徒宫主,晚辈可以问几个问题么?”
“你问吧!”司徒刚爽快地答道。
“前辈说过假话吗?”方清菡问道。
“老夫从不说谎!”司徒刚答道。
“前辈先前说从来不戴面具,为何在杀害我师兄父亲时要戴面具?”方清菡再问。
司徒刚想都不想,即刻答道:“老夫那时觉得戴个面具有趣而已。”
方清菡笑着问道:“前辈又说多年未曾使用兵器,为何在杀害我师兄父亲时用了兵器?”
司徒刚呵呵笑道:“我是说从那次以后再也没有用过兵器了!”
方清菡又问道:“刚才五位旗主说从来没有去过九龙帮,但是我师兄却在九龙帮看到了五行混沌阵,这又是为何?”
贺昆峰等人听方清菡问到的都是要紧地方,因此都在一旁侧耳倾听。
司徒刚想了想,说道:“老夫当时并没有带他们五个去。”
方清菡继续问道:“五行混沌阵没有五位旗主能成阵吗?”
“当然能!五行混沌阵不是非要他们五个才能成阵。大阵一百二十人,中阵六十人,小阵五人!”司徒刚笑道。
“五行混沌阵对敌时是按阵法发动还是胡乱冲杀即可?”方清菡问道。
司徒刚白了她一眼,说道:“女娃子,你以为五行混沌阵是浪得虚名吗?当然是按阵法发动,圣火旗先发,其它四旗配合跟进!”
方清菡笑靥如花,说道:“那为什么我师兄说当时是五队人一起冲杀?”
韩武不由得既佩服又感激方清菡,自己只给她说过几次那日的场景,她竟然记得如此清晰。司徒刚冷哼了一声,说道:“对付九龙帮的人,根本用不上五行混沌阵!”
“既然用不上五行混沌阵,前辈为何又要带去?”方清菡目不转睛地望着司徒刚。
“这……带去壮壮行色罢了!”司徒刚答道。
“前辈当时为何没有杀害我师兄?以前辈的武功,要加害他易如反掌。”方清菡问道。
“谅他一个黄毛小子,能成什么气候!”司徒刚自负地说道。
“前些天在洛阳,前辈明知我师兄要找你报仇,为何不当时加害我们?以前辈的功力,如果突然向我们发难,我们绝无幸存的道理!”方清菡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司徒刚从不做偷袭暗算的龌龊事!”司徒刚大声说道。
“既然前辈从来不做偷袭暗算之事,为何当时带着五行混沌阵去偷袭九龙帮?既然前辈认为九龙帮不堪一击,又为什么要偷袭?”方清菡一针见血地问道。
第127章 司徒刚喜得佳徒,雾灵山再访真凶(3)
司徒刚为之语塞,半晌说道:“你这女娃子牙尖嘴利,老夫不想解释了!”
方清菡抽丝剥茧地发问,司徒刚的回答却渐渐难以自圆其说。韩武听得暗暗心惊,再想到真愚禅师和师父贺昆峰曾经说过的话,不由得也开始动摇起来。难道杀害自己父亲的真是另有其人?
方清菡开心地笑了,再问道:“前辈是哪月哪日到西安的?”
“……老夫记不清了……”司徒刚回答得有点勉强。
“前辈是什么时辰到九龙帮的?辰时、巳时还是午时?”方清菡不依不饶地问道。
“……好像是午时?老夫也记不清了!”司徒刚被问得一头雾水。
“前辈记错了,是巳时!”方清菡狡黠地看着司徒刚说道。
司徒刚赶忙说道:“对,是巳时!老夫年纪大了,记错了!”
韩武脸色大变,心中已经断定司徒刚不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方清菡格格笑道:“前辈又错了,我师兄说蓝袍人是在申时出现的!”方清菡朝着韩武问道:“师兄,我说得对不对?”
韩武点了点头,大声答道:“师妹说得对!”
司徒刚脸色铁青,不耐烦地说道:“老夫说过年纪大了,记不清楚了,你们说是申时就是申时!只是杀了个把人而已,何须问这么多!”
“既然人不是前辈杀的,前辈为何要承认?”方清菡不等司徒刚细想,立刻问道。
司徒刚脱口答道:“那小子非说是老夫杀的,老夫要是不承认岂不是说老夫怕了他!”司徒刚才说完,顿觉失言,站在原地嘿嘿冷笑:“好厉害的女娃儿,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竟然把老夫也绕进去了!”
方清菡连忙行了个万福礼,说道:“晚辈失礼冒犯,还望前辈恕罪。”
司徒刚哈哈大笑,高声说道:“你替老夫洗刷了冤屈,免得老夫枉死在你师兄手里,倒是老夫得谢你!”
方清菡急忙说不敢。韩武满脸通红,大步走到司徒刚面前,长揖说道:“晚辈该死,请宫主治罪!”
司徒刚说道:“老夫又不是什么当官的老爷,治哪门子罪!再者老夫被冤枉的时候多了,不在乎多这一次!”
林玉瑶走上前来,笑着说道:“司徒宫主,现在真相大白,我悬着的这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司徒刚打趣道:“嫂夫人恐怕不是担心真相不白,而是担心老夫和贺城主纠缠不休吧!”
林玉瑶粉脸绯红,说道:“司徒宫主说笑了。”
司徒刚对韩武说道:“小子,看来你是不会再来和老夫拼命了。至于杀你爹的凶手,你自己再去细细查访吧!”
韩武想了想说道:“真惠大师说得对!我爹当时虽然负伤,但是隔那么远就能一招击败他的,只有七大高手才能够做到。”
司徒刚微微点头,说道:“有道理。”
“既然不是前辈,也不会是真惠大师,更不会是我师父。”韩武一边想一边说道。“那就只剩下武当山一愚真人、龙虎山张广德真人、峨眉山慈航师太、圣龙教龙云飞教主四个有嫌疑了!”
“据老夫所知,一愚、张广德、慈航都是出家人,慈悲为怀、淡泊名利,再者与你韩家也无冤无仇,应当不会是这三人所为!”司徒刚说道。
“司徒宫主所见极是。”贺昆峰说道。
“那就是圣龙教的龙云飞!”韩武大声说道。
贺昆峰说道:“或许是,但也不能贸然断定。必须得有真凭实据,不要再冤枉了好人。”
“龙云飞这人深居简出,倒是有点神秘。据老夫所知,他可是当今皇帝跟前的红人。不过这么多年了,却也没有听到过他的什么恶行劣迹。”司徒刚说道。
听到贺昆峰、司徒刚这样说,韩武顿时陷入迷惑,喃喃说道:“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司徒刚拍了拍韩武的肩头,说道:“小子,不要急,迟早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韩武无奈地点了点头。贺昆峰斗然记起了一件事情,问道:“司徒宫主,你是不是对武儿曾经说过,他们追查的那个蒙面人是龙云飞的二徒弟程不归?”
“正是,他脸上的刀疤还是拜我所赐!”司徒刚答道。
“宫主怎么会认得他?”林玉瑶急忙问道。
司徒刚回忆起了往事,说道:“大概四五年前,鄱阳县连续出了数起采花案,好些良家妇女被糟蹋。百姓告到官府,官府也破不了案,搞得县城人心惶惶。老夫听说此事以后,在鄱阳县暗暗查访,终于有一天我发现是程不归这小子在为非作歹,当场就把他抓了个现行。这小子不知道老夫是谁,提着刀就来砍老夫。嘿嘿,老夫一招就夺了他的刀,顺手就给他留了个纪念!”
“前辈怎么不杀了他?或者把他交给官府!”韩武在一旁说道。
“老夫从来不和官府打交道!后来这小子跪地求饶,说他师父是圣龙教的龙云飞。老夫念在圣龙教和五色宫并无过节,也不想让龙云飞过于难堪,这才放了程不归这小子!”司徒刚说道。
“原来如此……贺某和龙云飞也并无过节,他的徒弟为何要带着人来暗害贺某夫妇?”贺昆峰自言自语。
林玉瑶想起在玉虚峰遇险的那天,恨得蛾眉倒蹙。她急切地说道:“峰哥,既然已经知道蒙面人是龙云飞的二徒弟,那我们赶紧去雾灵山找龙云飞要人!”
贺昆峰点了点头。司徒刚说道:“贤伉俪不要着急。如果杀害韩武这小子父亲的真是龙云飞,那老夫也得去雾灵山问问龙云飞为何要嫁祸五色宫!”
“司徒宫主,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林玉瑶说道。
“不急不急,老夫还要和贤伉俪商议一件大事!”司徒刚笑着说道。
“不知宫主有何赐教?”贺昆峰随即问道。
司徒刚指着韩武、方清菡,笑着说道:“这两个小辈很好,老夫甚是喜爱。老夫在洛阳时原本打算收他们为徒,后来听说是你贺城主的门人,这才断了这念想。”
贺昆峰笑道:“他们能拜司徒宫主为师,那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气!贺某不是小肚鸡肠之辈,宫主何必介怀?”
第128章 司徒刚喜得佳徒,雾灵山再访真凶(4)
司徒刚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韩武这小子既然是城主的爱徒,老夫自然再不做他想。令媛兰心蕙质,根骨俱佳,老夫有意收她为徒,也好让自己这一身本事后继有人。不知城主贤伉俪能否割爱?”
贺昆峰答道:“有何不可?这是天大的好事!”
林玉瑶笑道:“只是犬女顽劣,恐怕司徒宫主要多多费心了!”
司徒刚笑着摆了摆手,转而问方清菡道:“丫头,你可听到你爹娘的话了?你愿不愿意拜老夫为师?”
方清菡大喜过望,当即跪了下来,乖巧地叫了声:“师父!”
司徒刚乐不可支,急忙扶起方清菡。五位旗主一齐走上前来,高声说道:“恭喜宫主喜得佳徒!”
司徒刚十分高兴,马上吩咐圣火旗主去准备宴席,又让赤金旗主去通知五色宫所有在岛的宫众到大殿聚齐。赤金旗主在广场吹起号角,不到半个时辰,两三百号人齐刷刷地站在了大殿广场上。司徒刚宣布了收方清菡为徒的消息,并把自己最珍爱的白玉雕龙凤纹玉佩给了方清菡。方清菡感激万分,当众向司徒刚行了三跪九叩的拜师大礼。
五色宫的宫众们既是欢喜又是羡慕,一时之间欢声雷动。宫众们纷纷高声向方清菡问好,方清菡频频微笑点头致谢。等到宫众们散去,司徒刚这才领着贺昆峰等人进了大殿。众人互相贺喜,大殿中笑语喧哗、喜气洋洋。过得大半个时辰,赤金旗主领着人将准备好了的菜肴、美酒、瓜果、糕点送到了大殿。
司徒刚还嫌不热闹,又让赤金旗主在大殿另外摆了几桌,让宫中的大小头目都到大殿来庆贺。等到人全部到齐以后,司徒刚于是下令开宴。这些人都是豪爽异常的江湖好汉,平素就不怎么拘泥于礼节,所以开宴以后就谈笑风生、猜拳行令,觥筹交错之间竟是热闹非凡。
贺昆峰等人原本善饮,再加上难得如此高兴,因此来者不拒、杯杯见底。林玉瑶母女虽然不擅饮酒,但是也架不住众人一再劝酒,于是都勉强多喝了几杯。宴会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看到众人都已尽兴,司徒刚安排宫众领着贺昆峰等人前去小憩。贺昆峰四人酒意上涌,再加上天热嗜睡,所以并不推辞,各自跟着司徒刚指派的宫众到房间休息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以后,司徒刚安排妥当宫中事务,再挑选了二十五名宫中精英,又准备好了川资马匹,这才让宫众去请贺昆峰四人到大殿会齐。等到贺昆峰四人到了以后,众人一起离开大殿下山,来到了码头。
玄水旗主罗涛早已在码头等候,他见到众人来到,急忙上前领着司徒刚及贺昆峰四人上了最大的一条楼船。紧接着,他一边安排那二十五名宫众上了另一条楼船,一边指挥着下属将众人的坐骑赶上了专门运送牲畜的船只。待到一切准备停当,司徒刚下令开船。只见三条楼船在鄱阳湖里劈波斩浪,渐渐消失在茫茫碧波之间。
雾灵山位于燕山山脉中段,古称涪凌山、五龙山。雾灵山山势险峻,景色雄浑壮美,距离北京将近三百里路,乃是京北第一高峰。郦道元在《水经注》中称“伏凌山甚高峻,严障寒深。阴崖积雪,凝冰夏结,故世人因以名山也”。自太祖皇帝登基以来,雾灵山又成为了边关重地,所以在这一带聚居的军民也逐渐多了起来。
山脚下有一个不小的镇子,正好是上山的必经之路。镇里有四五百人,一半以上是戍边的官兵或者做买卖的商人,还有一些无业的游民和外来的风尘女子。由于人口增加,镇子里也加盖了不少房屋,所以似乎也有了几分繁华的模样。
烈日当空,路上看不到几个行人。好些天没有下雨了,不少树木的枝叶都已经被太阳炙烤得毫无生机,软绵绵的耷拉着。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叫唤着,让人不由得心烦意乱。
徐二悠闲地坐在自家大槐树下乘凉,他光着膀子,摇着蒲扇,一边哼着不着调的曲子,一边时不时打量着坐在斜对面的两个风尘女子。徐二胆子大、脑子灵活,他这些年开了一间赌馆,来赌博的官兵、商人、平民络绎不绝。因此,徐二也赚了不少银子。他现在虽然不能说大富大贵,不过也成了镇里首屈一指的财主。
徐二拿起面前的酒壶,正准备再倒点酒出来,却发现已经没有酒了。于是,他大声叫自家二丫头再装一壶酒出来。二丫头还没出来,徐二发现一个穿着褐色褡护的男子正往斜对面的那两个风尘女子小跑过去。他仔细一看,原来是镇上的陈癞痢。徐二急忙站起来,高声喊道:“陈癞痢,赶紧给老子过来!”
陈癞痢原本是急着去找那两个风尘女子快活,猛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扭头一看,发现徐二正拿着蒲扇向自己招手。陈癞痢虽然有些不情愿,不过却不敢得罪徐二,只得走到徐二面前。陈癞痢哈着腰,满面堆笑,问道:“二爷,你叫我?”
“不是他妈叫你还能叫谁!”徐二毫不客气地说道。
“二爷叫我有什么事?”陈癞痢问道。
徐二又坐到竹椅上,用蒲扇指了指地上,示意陈癞痢坐下来说话。陈癞痢一屁股坐在地上,徐二又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碟煮花生,说道:“吃!”
陈癞痢好赌,经常来徐二的赌馆,所以和徐二的关系不错。听到徐二这么说,陈癞痢也不客气,抓起一把花生,一边剥壳一边往嘴里放。徐二看到陈癞痢吃得着急,笑着骂道:“你丫着什么急?又没人和你抢!”
陈癞痢嚼着花生,含糊不清地说道:“怎么不急?吃完了好去找那两个娘们风流快活!二爷,你难道没听人说过,那两个娘们的功夫可是好得很啊!”
徐二吞着口水,又望了望那两个女子。那两个女子新来不久,因为有几分姿色又能说会道,所以每日里的生意红火得很。徐二故作正经地骂道:“你丫迟早死在娘们的肚皮上!”
第129章 司徒刚喜得佳徒,雾灵山再访真凶(5)
陈癞痢淫笑着说道:“那敢情儿好!不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二爷,你没发现那两个娘们又白又嫩,浑身都他妈透着一股浪劲么?”
徐二燥热难当,抓起二丫头送过来的酒壶,仰脖子喝了一大口。他抹了抹胡须,说道:“陈癞痢,你他妈杀猪赚几个银子也不容易,何苦把银子糟践在娘们儿身上。你要是真的银子多得没处花,不如到老子这里多玩几次,说不定还能赢他妈不少!”
陈癞痢接过徐二递来的酒壶,骨碌碌喝完一大半。他把酒壶放在地上,又抓起了一把花生,笑着说道:“二爷,我陈癞痢这几年还少照顾你的生意啊!好不容易过了十几年的安生日子,手里也有点散碎银子,不花完怎么对得起自己!”
徐二心想陈癞痢说得也似乎有几分道理,谁他妈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朝廷这些年又修宫殿又挖运河,据听说还派了一个什么太监下西洋,平了安南又打蒙古,反正没消停过。眼看着这两年摊派的赋税一点点增加,银子也没以前那么容易赚了。再者,打仗要征兵,指不定哪天征兵把自己也征上了,真上了战场恐怕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徐二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暗暗想道,好日子还能过多久呢?
陈癞痢直起身来,指了指那两个风尘女子,谄笑着说道:“二爷要是没有什么事,那我就过去了!”
徐二看到陈癞痢猴急的样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你他妈别让你婆娘发现了,否则她得阉了你丫挺的!”
陈癞痢笑着说道:“二爷放心,不会让我婆娘发现的。就算是发现了,她也舍不得阉了我,顶多臭骂一顿!”
“不会吧?都说你婆娘可是母老虎!”徐二不相信地问道。
陈癞痢凑近徐二耳朵,嘻嘻笑道:“二爷,实话告诉你吧。我那婆娘的瘾大得很,她要是阉了我,自己肯定得憋疯了!”
徐二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骂道:“操你妈的,滚犊子吧!”
陈癞痢听得徐二让自己走了,高兴莫名,急忙转身朝那两个女子走过去。徐二在后面喊道:“癞痢,晚上记得多喊几个人来我这里推牌九、掷骰子!”陈癞痢头也不回地答应着,笑嘻嘻地走近了那两个女子。
那两个女子见有男人过来,连忙从凳子上站起。一个拢了拢头发,一个故意把胸衣往下扯了扯。一个女子媚笑着说道:“哟,这位大爷可是少见,快里面请!”
陈癞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这女子雪白的胸口,不停地吞着口水,语无伦次地说道:“一回生两回熟……姑娘长得好漂亮……”
两个女子哈哈大笑,一人挽着陈癞痢一只胳膊,连拖带拽地往屋里走去。三个人还没有走几步,忽然听到街上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三个人急忙转身望去,只见二三十个人骑着骏马正朝这边飞奔过来。
三个人慌忙躲闪在一边,那些人瞬间就从面前疾驰而过。马队扬起的尘土弥漫在半空,三个人顿时变得灰头土面。陈癞痢平白无故地吃了一嘴土,又想着在两个女人面前表现他的男人的气概,于是他使劲朝地上啐了两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离去的马队大声骂道:“操你们姥姥!急着去投胎呀!有本事给老子回来!”
马队越去越远,哪里听得到他在骂什么。两个女人也跟着破口大骂,眼见着马队消失在山脚下,两个女人唯恐耽搁了买卖,这才连哄带劝地把陈癞痢请进了房间。
经过镇子的这些人正是司徒刚、贺昆峰一行。他们从鄱阳县一路北上,虽然鞍马劳顿,但是一个个依然精神抖擞。司徒刚来过圣龙教几次,所以熟悉上山的路径。他领着众人从西侧登山,由于山路崎岖险峻,众人只得将坐骑留在山下。
山上树木葱茏、浓荫蔽日、山风习习,说不尽的清凉惬意。众人精神大振,沿着山路继续前行。只见飞瀑流泉、幽潭清溪、奇花异草,道不尽的爽心悦目。在树林中间经常能看到三五只猕猴,它们转动着黑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望着路过的行人,吱吱叫个不停。
韩武、方清菡终究年青贪玩,各自采了一些果子,拿在手里让猕猴来吃。猕猴们也不怕人,看到有果子可吃,纷纷跳下树来,抓起两人手中的果子一通乱啃。韩武、方清菡高兴异常,若不是贺昆峰等人一再催促,只怕他们两人是舍不得再往前走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众人终于来到了离雾灵山主峰不远的地方。这一带的地形十分复杂,既有陡峭的山脊,又有平坦的山顶台地,还有山间小盆地和深沟峡谷。司徒刚遥指着矗立在台地上的几处宏大殿宇,说道:“贺城主请看,那就是圣龙教总坛所在!”
贺昆峰极目远眺,只见群山起伏、雄伟险峻。主峰周围还有不少亭台楼阁,隐约能看到有人走动,显然都是为了拱卫主峰所建。贺昆峰叹道:“真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林玉瑶仔细打量着四周,说道:“这些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占据着主峰周围的各处险要,似乎是按某种阵法所建造。圣龙教主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从主峰传来一阵尖利的铜锣声,紧接着又是一阵高亢的号角声响起。司徒刚笑道:“看来圣龙教的人很快要来迎接我们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从两侧山脊上冲下来几十个手持利器的圣龙教徒,把司徒刚等人团团围住。一个头目恶狠狠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圣龙教!”
司徒刚一脸傲慢,背着手抬头去看蓝天白云。贺昆峰笑容可掬,抱拳说道:“烦请兄台禀报龙教主,五色宫主司徒刚、孤星城贺昆峰等前来拜见!”
那头目经常在江湖中走动,因此也听说过司徒刚、贺昆峰的大名。现在听说面前的竟然是当今两大绝世高手,哪里还敢狂妄。他急忙陪着笑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两位大侠不要怪罪!”
司徒刚还是不理不睬,贺昆峰笑着答道:“兄台客气了,无妨无妨!”
头目赶紧喝令教徒们散开,又陪着笑脸说道:“请两位大侠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禀报我家教主!”看到贺昆峰点头以后,这头目连忙一溜烟往主峰下的台地跑了过去。
第130章 圣龙教三绝聚首,求真相扑朔迷离(1)
圣龙教主龙云飞正在密室打坐练功,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锣声和响亮的号角声,知道是有人闯到圣龙教了。他皱了皱眉头,一脸不悦地站了起来。
龙云飞十几年以前云游到了雾灵山,正好救了年少的朱高煦。当时的燕王,也就是现在的永乐皇帝朱棣极力让他出仕,但是被他谢绝了。朱棣在发动靖难之前,蓄养的士卒需要训练,也需要培养悍将,因此请龙云飞收朱高煦为徒并对军队的操练加以指点训练。
龙云飞见朱棣十分诚恳,又看朱棣雄才大略,估计能成大事,所以也就答应了下来。朱棣打算为龙云飞修盖府邸,让他任意挑选地方。龙云飞不愿意混迹于朝堂市井,所以选择在雾灵山常住。朱棣虽然担心雾灵山险峻清冷,离北京也有一段路程,不过还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朱棣为龙云飞在雾灵山大修土木,亭台楼阁全都是按照龙云飞的要求修建。一年以后,圣龙教新的总坛初具雏形,龙云飞这才让教众们全部搬到了雾灵山。龙云飞投桃报李,不仅把朱高煦培养成了一流高手,更为朱棣训练了一支虎狼之师。朱棣之所以能够靖难成功,可以说龙云飞也是劳苦功高。
朱棣称帝以后要搬到京师应天府去,龙云飞不愿同行,于是朱棣就把雾灵山赐给了龙云飞。龙云飞也是一代人杰,他不断地修建各种建筑,不断地招收教众。数年来,把圣龙教总坛经营得好似铁桶一般,教众也由当初的百十来人增加到了一千多号人。
为了维持总坛的肃穆和威严,龙云飞把圣龙教周围二十里划为禁地,不许百姓们砍材打猎。如若违反,轻则辱骂,重则暴打。因此,长此以往,百姓们谁也不敢上山了。
龙云飞走出密室,来到大殿,护法的程不归赶忙迎上前来请安。龙云飞板着脸问道:“有多少人闯进来?”
程不归答道:“警报如此急促,估计来的人不少。”
“来的是什么人?都到哪里了?”龙云飞继续问道。
“弟子这就去问!”程不归慌忙答道。
看到程不归出去,龙云飞颇为烦躁,在殿里不停地踱来踱去。过了一阵,程不归神色慌张地跑进来,龙云飞喝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程不归立刻恢复镇定,躬身禀报道:“师父,外面的人禀报说贺昆峰、司徒刚领着几十个人前来拜见!”
“哦……”龙云飞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这两个人怎么走到一起了?”他似乎自言自语。程不归肃立在一旁,不敢答话。
瞬间,龙云飞脸色恢复正常,问道:“他们到哪里了?”
“他们已经到了总坛入口。”程不归答道。
“今天负责巡山的是哪个?敌人到了总坛入口才报警!”龙云飞冷冷地问道。
“是神风堂的一个香主。”程不归答道。
龙云飞冷哼一声,说道:“把他捆了,按教规处置!”
程不归连忙答应。龙云飞又说道:“传令下去,让贺昆峰、司徒刚他们进来!”
程不归答应了一声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徒儿要不要回避一下?”
“你出去迎一迎!”龙云飞冰冷地说道。
程不归只有躬身领命,慢慢退出殿外。报信的头目听程不归说教主要接见贺昆峰、司徒刚等人,急忙跑着离开了大殿。
司徒刚等了许久也不见龙云飞来迎接,不禁动了无名怒火。他正要发作之际,看到报信的头目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司徒刚不满地问道:“你们教主在哪里?”
头目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赔笑着说道:“我家教主请贺城主、司徒宫主到大殿相会!”
司徒刚冷笑着说道:“几年不见,龙教主的架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贺昆峰夫妇相视一笑,司徒刚冷若冰霜,方清菡嘴角含笑,韩武面无表情。那头目不敢接话,只是一脸笑容地领着众人往大殿走去。
走了半里多路,来到一处极其险要的地方。只见两侧危崖中间立了一座金碧辉煌的石牌坊。牌坊正中刻着“敕建圣龙教总坛”七个鎏金大字。圣龙教的教众们排队等候在山路两旁,队伍一直从牌坊延续到大殿。等到贺昆峰、司徒刚等人经过,圣龙教众依次躬身说道:“恭迎贺城主、司徒宫主大驾!”
司徒刚昂着头径直往前走,贺昆峰夫妇风度翩翩地拱手致谢。就在众人快步往大殿前行时,忽然听到从宫殿方向传来欢快的唢呐声,随即鼓乐齐鸣,赫然奏的是《百鸟朝凤》。司徒刚一肚子的火气,嘿嘿冷笑道:“好一曲百鸟朝凤!看来龙教主这只凤是专等着我们这几十只鸟来朝拜!”
贺昆峰微笑着说道:“司徒宫主何必介意,我们本来是江湖草莽之人,自然比不得龙教主身份显赫。”
司徒刚冷笑不止,越过领路的头目,自己率先朝台地上的宫殿而去。又走了一里多地,众人方才到达。宫殿前面井然有序地站着两百多人,分为六个方阵,分别是“疾风堂”、“冰雨堂”、“狂雷堂”、“神电堂”、“赤乌堂”、“太阴堂”。
程不归站在方阵最前面。看到司徒刚、贺昆峰来到,他高举右手,鼓乐立刻停了下来。程不归快步上前,抱拳说道:“圣龙教主门下弟子程不归恭迎五色宫主、孤星城主大驾!”
司徒刚说道:“你师父的排场越来越大了!”
程不归笑着说道:“家师教务缠身,因此无法脱身前来迎接两位前辈,望两位前辈多多海涵!”
司徒刚冷哼一声,两眼一翻,竟不再理会程不归。韩武、方清菡目不转睛地盯着程不归,恨不得立刻和他对质。程不归不以为然,又和贺昆峰夫妇寒暄了几句,这才领着众人进了大殿。
龙云飞头戴紫金冠、身穿紫色长袍、腰系白玉带,高坐在大殿之上。他的下首站着左、右护法,六个堂的堂主和两个回总坛述职的分舵舵主。见到司徒刚、贺昆峰等人进殿,龙云飞不急不忙从宝座上站起身来,高声笑道:“司徒兄、贺兄大驾光临,圣龙教蓬荜生辉!”
第131章 圣龙教三绝聚首,求真相扑朔迷离(2)
司徒刚环顾四周,讥讽道:“龙教主不要过谦。老夫看圣龙教现在不是什么蓬荜陋室,而是金碧辉煌啊!”
龙云飞笑了笑,说道:“司徒兄见笑了。”他又转而对贺昆峰说道:“阔别多年,贺兄风采依旧,实在是可喜可贺!”
贺昆峰笑着说道:“贺某惭愧。我远遁昆仑十多年,早已两鬓斑白,怎敢当得起风采二字。倒是教主的风范远胜当年,好生让贺某羡慕。”
龙云飞哈哈大笑,急忙让教众给客人设座。龙云飞逐一介绍了圣龙教的左右护法和六位堂主、两位分舵舵主,贺昆峰也介绍了林玉瑶和韩武、方清菡。宾主寒暄完毕,龙云飞坐下问道:“贺兄在昆仑山开宗立派,司徒兄在鄱阳湖叱咤风云。两位相隔数千里,今日怎么都有空来雾灵山一游?”
司徒刚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夫之所以与贺城主一同来圣龙教,都是有事想要向龙教主请教!”
龙云飞说道:“司徒兄尽管直言!”
司徒刚呵呵一笑,指着韩武说道:“不仅仅是老夫与贺城主,还有那位姓韩的小友也要向教主讨教一些事情!”
“难道三位的事情都与龙某有关?”龙云飞满脸疑惑地问道。
“正是!”司徒刚答道。
“那就请司徒兄开诚布公!”龙云飞拱手说道。
司徒刚说道:“不忙,你先听听韩武小友怎么说。”
龙云飞点了点头,目光转而注视着韩武。韩武站起身来,开门见山地问道:“龙教主,我爹是不是被你杀害的?”他因先前误会了司徒刚,因此现在变得极为稳重,话语之间并无失礼之处。
“令尊是谁?”龙云飞问道。
“九龙帮主韩明德。”韩武应声答道。
龙云飞说道:“五年多以前,九龙帮与关中绿林大小帮派内讧,龙某还以为令尊是死于混战之中,没想到韩少侠竟然怀疑是龙某所为。请问韩少侠有何根据?”
韩武于是把父亲遇害那天的情景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一遍,又把自己到五色宫找司徒刚的事也告诉了龙云飞。最后,韩武说道:“能在一招之内伤了先父性命的人除了当世七大高手,别无他人!”
韩武的意思很明显,七大高手中现在只有龙云飞嫌疑最大。龙云飞哈哈大笑,说道:“就因为龙某是七大高手之一,所以韩少侠就认定龙某是真凶?”
“难道不是龙教主所为?”韩武直接了当地问道。
“贺兄、司徒兄固然没有嫌疑,其他三位高手为何没有嫌疑?你可知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龙云飞和颜悦色地说道。
程不归在一旁讪笑道:“要是江湖上出了人命案子都来找家师问罪,那我们圣龙教还有清净的时候么!”
龙云飞说道:“贺兄、司徒兄,你我虽然被武林同道称作所谓七大的高手,但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说不定世间比我等高明的大有人在,二位说是也不是?”
贺昆峰、司徒刚听他说得有道理,各自微微颔首。韩武紧接着问道:“龙教主的意思是杀害先父的是另有其人?”
龙云飞傲然说道:“韩少侠如果哪天能坐实是龙某杀害了令尊,随时恭候少侠前来寻仇!”
贺昆峰说道:“既然龙教主这样说,武儿不妨再多多查访。”
韩武颇有几分失望,朝龙云飞拱了拱手,不情愿地坐了下来。司徒刚说道:“圣龙教这些年好生兴旺,在不少地方都设了分舵。听说九龙帮也并入了贵教,成了贵教的西安府分舵,不知是否属实?”
韩武听了,立刻抬头注视着龙云飞。龙云飞露出得意的神情,笑道:“此事不假。不仅如此,龙某还收了余振风作关门弟子!”
司徒刚说道:“看来教主和那余振风早就认识?”
韩武想到余振风,不由恨得牙痒痒。程不归十分不满,大声问道:“司徒宫主似乎话里有话?”
司徒刚连看都不看程不归,答道:“是又怎样?”
程不归脸色涨的通红,龙云飞说道:“司徒兄莫要误会。龙某之前与余振风并不熟悉,是他接任九龙帮主以后才慕名前来投靠的。”
“愿闻其详。”司徒刚不依不饶地说道。
“五年多以前,余振风亲自来到雾灵山,说是九龙帮元气大伤,恐难以在江湖立足,因此恳请并入我圣龙教以求保住九龙帮的根基。龙某念在武林同道本是一家,又看他一片真心,因此就答允了他。余振风聪明干练,又是九龙帮的帮主,所以龙某索性收他为徒,再让他担任圣龙教西安府分舵舵主。总坛并不节制西安分舵的内部事务,这也算是龙某为保住九龙帮的家底略微尽了些许绵力。”龙云飞不紧不慢地说道。
“请问龙教主,余振风现在何处?”韩武急切地问道。
“龙某刚才已经说过了,总坛并不干涉西安分舵的内部事务。所以余振风虽然是龙某徒弟,但是龙某也并不知道他的行踪。”龙云飞说道。
司徒刚说道:“既然韩武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那轮到老夫向教主请教一二了!”
龙云飞长笑道:“司徒兄莫非是要问龙某,那天假冒你杀害韩明德的人是不是龙某?”
司徒刚说道:“正是!”
龙云飞笑道:“司徒兄要是哪天也能坐实是龙某假冒了你,圣龙教随时恭候五色宫兴师问罪!”
“好,一言为定。老夫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司徒刚微笑着说道。
“不知贺兄伉俪又是为了何事前来找龙某问罪?”龙云飞问道。
贺昆峰说道:“龙教主言重了!我们夫妇前来雾灵山拜谒,只是为了他!”贺昆峰说完,用手指了指程不归。程不归略显慌张,一脸不安地问道:“不知道晚辈哪里得罪了城主夫妇?”
“你为何要唆使丹巴、巴桑加害贺某夫妇?”贺昆峰冷峻地问道。
程不归有点不自然地说道:“晚辈并不认得什么丹巴、巴桑。”
“一个多月以前,你在哪里?”贺昆峰站起身来,走到程不归面前,冷冷地盯着他问道。
第132章 圣龙教三绝聚首,求真相扑朔迷离(3)
程不归被贺昆峰严厉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不由得低下头说道:“一个多月以前……晚辈奉家师之命去了京师。”
“你还敢抵赖!”韩武站起来大声说道。“我师妹明明在玉虚峰上看到了你!死亡谷的周大牛明明说你脸上有这么长的一条刀疤!”
程不归抬起头来,想了片刻,说道:“周大牛是谁?我不认识他!”
方清菡也站了起来,说道:“你是不认得他,可是他认得你。你在死亡谷里被称作程大爷,他说你脸上的刀疤从右额一直到左下颌,不是你还有谁!”
程不归面对着三人的质问,显得越加慌乱,他有点不自信地说道:“脸上有刀疤的人多了,凭什么说一定是我……”
“脸上有刀疤的人确实多,不过你的这条刀疤可是独一无二!”司徒刚冷笑着说道。
程不归想起被司徒刚用刀所伤的那天,心中一虚,答不上话来。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眼巴巴地望了望龙云飞。龙云飞站起身来,缓缓走到贺昆峰等人面前,说道:“贺兄说龙某劣徒作恶,不知是不是亲眼所见?”
“贺某并未亲眼见到令徒。”
“那是嫂夫人亲眼所见?”龙云飞紧接着问道。
林玉瑶说道:“我也没有亲眼见到令徒尊容。”
“那是何人所见?”龙云飞继续问道。
“晚辈亲眼所见!”韩武、方清菡应声答道。
龙云飞快步走近二人,再次问道:“你们可看清楚确实是他程不归?”
“当时他用黑布包头,又用黑布蒙脸,所以晚辈只看清楚了他鼻梁上的刀疤。”方清菡如实回答道。
见到龙云飞望着自己,韩武也答道:“晚辈也是一样!”
“你们可有人证?”龙云飞问道。
“有!”韩武、方清菡异口同声地回答。
“他叫什么?在哪里?”龙云飞毫不迟疑地问道。
司徒刚正要制止,不料韩武脱口答道:“他叫周大牛,就在昆仑山死亡谷里!”
龙云飞哈哈大笑,高声说道:“既然周大牛是人证,你们为何要留他在死亡谷而不带来对质!”
韩武、方清菡哑口无言。龙云飞对贺昆峰说道:“贺兄,如果真的是程不归背着龙某要暗害贤伉俪,龙某绝不护短。但是,龙某的门徒也不是可以随意让人欺辱的!”
程不归胆气骤壮,高声说道:“请贺城主还晚辈一个公道!”
贺昆峰沉吟半晌,说道:“龙教主的意思是让贺某把周大牛带来才能了结这段公案?”
“正是!如若那周大牛认错了人,还请贺兄还劣徒一个清白!”龙云飞冷冷说道。
“好!要是贺某冤枉了令徒,必定当面谢罪!”贺昆峰大声说道。
“一言为定!”龙云飞说道。
贺昆峰拱手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贺某先行告辞了!”也不等龙云飞答话,他转身就往殿外走去。
“贺兄请留步!”龙云飞高声说道。
“龙教主还有何指教?”贺昆峰回身问道。
龙云飞笑道:“难得贺兄、司徒兄大驾光临,龙某正好也有一件大事要和两位商议!”
贺昆峰、司徒刚同声问道:“什么大事?”
龙云飞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朗朗说道:“贺兄、司徒兄,当今万岁雄才伟略、英明神武。登基十四年以来,风调雨顺、国富民强、万邦来朝!幸逢盛世,亿兆黎民翘首期盼长享太平。但是,江湖中总有不少人却要以武乱禁、逆天行事,各门各派也是我行我素。长此以往,必将搅得国体不稳、民不安生!”
贺昆峰尚未答话,司徒刚坐在椅子上悠悠说道:“龙教主所言不差,不知有何办法?”
龙云飞听得司徒刚赞同,脸上顿时露出兴奋的神色,他走近司徒刚说道:“各门各派之所以各行其是,关键在于没有统一号令。因此龙某以为必须推选一位武林盟主出来,奉盟主如尊朝廷,让各门各派做到令行禁止。如此一来,武林就不会出什么乱子,圣上也能安心,黎民百姓也能长享太平!”
司徒刚、贺昆峰各自心头一凛,都明白了龙云飞的话外之意。贺昆峰问道:“不知这是皇帝的圣旨还是龙教主自己的想法?”
龙云飞呵呵笑道:“这既是陛下的意思,也是龙某的主张。我们三人也算是是一代宗师,武林同道都要给几分薄面,只要我们三人一同振臂高呼,武林中哪个敢不依从!两位若能玉成此事,圣上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以龙教主之见,应当推举何人做武林盟主?”贺昆峰试探着问道。
龙云飞大笑道:“盟主之位非贺兄、司徒兄莫属!”
司徒刚噌的一声站起来,虎着脸冷冷说道:“老夫自由自在惯了,不想当劳什子盟主,也伺候不了什么狗屁盟主、鸟皇帝!”
龙云飞脸色骤变,他板着脸说道:“司徒兄这话太难听了吧!”
“老夫向来如此,龙教主不会是今天才知道吧!”司徒刚针锋相对地说道。
“你可知顺天者昌,逆天者亡?”龙云飞冷冷问道。
“老夫又岂是那种一心想着荣华富贵的贪生怕死之徒!”司徒刚应声答道。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贺昆峰急忙走到两人中间,开口说道:“龙教主,此事重大,非我三人能够左右,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贺城主不会也想和朝廷作对吧?”龙云飞不怀好意地看着贺昆峰。
贺昆峰听他不再以兄弟相称,料想他有了怒气,于是笑着道:“贺某哪里敢和朝廷作对!就算是司徒宫主,也不是要和朝廷作对。我们只是谈论武林之事,不敢妄议国事!”
听了贺昆峰的话,司徒刚也逐渐冷静下来。他不想和官府有什么往来,也不想被扣上对抗朝廷的罪名。他想了一想,大声说道:“如果推选武林盟主确实是朝廷的意思,只要朝廷下诏,老夫一定酌情处置。但是,如果不是朝廷的意思,那就恕老夫难以从命!”
第133章 圣龙教三绝聚首,求真相扑朔迷离(4)
龙云飞连说了几个好,转而问贺昆峰道:“贺城主又是做何想法?”
贺昆峰沉吟半晌是,说道:“贺某与内子隐居昆仑山十八年,早已极少过问江湖之事。孤星城虽然在武林中也有些薄名,也不过是外强中干、虚有其表而已。贺某并无多少门人,只要他们愿意,贺某乐得做闲云野鹤!”
贺昆峰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圆滑。既没有说赞成,也没有说反对,只是说让门人自己决定。龙云飞嘿嘿冷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从长计议。龙某还有教务要处理,恕不奉陪了!”
众人听龙云飞下了逐客令,纷纷起身。司徒刚走到大殿门槛时,忽然转身说道:“龙教主,但愿嫁祸老夫的人不是你!否则,老夫定不会和你善罢甘休!”
龙云飞头也不回地走向宝座,冷冷说道:“久闻五色宫主拳法、枪法双绝,龙某倒是很想领教领教!”
司徒刚仰天大笑,拂袖走出大殿。殿外变得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个人影。司徒刚满脸怒容,领着自己的二十五个教众径直下山去了。贺昆峰夫妇神色凝重,丝毫也不停留,带着韩武、方清菡匆匆尾随司徒刚而去。
红日西沉,司徒刚坐在山下的一块石头上。看到贺昆峰等人下得山来,司徒刚问道:“贺城主,你看龙云飞是说了实话吗?”
贺昆峰摇了摇头,说道:“此人城府甚深、巧舌如簧,贺某实在看不出来。”
林玉瑶说道:“龙云飞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司徒刚冷哼一声,说道:“不管他卖的是什么药,迟早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韩武上前说道:“师父、师娘,徒儿断定程不归就是那蒙面人!他的身形、眼神还有鼻梁上的刀疤,都和蒙面人一般无二!”
方清菡也说道:“师兄说得对,孩儿也断定程不归就是那蒙面人!”
贺昆峰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你们不会记错,但是龙云飞说得也不无道理。我们关键还是要把周大牛带来对质,让他们无从抵赖。”
司徒刚站起身来,说道:“贺城主所言不差,你们还是赶紧去找到周大牛才是。”
“师父,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方清菡不禁问道。
司徒刚笑着说道:“为师哪里还去得了!龙云飞光冕堂皇地抛出结盟之事,实际上是包藏祸心。为师必须尽快赶回五色宫,早做安排。”
贺昆峰说道:“司徒宫主说得对。龙云飞既然说要武林结盟,肯定早有了准备。圣龙教如日中天,他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看来他是势在必得。”
司徒刚说道:“老夫看他结盟是假,吞并武林各门各派是真!还装模作样地说什么奉盟主如尊朝廷,让各门各派做到令行禁止……嘿嘿!”
林玉瑶叹道:“看来武林从此又不得安宁了!”
贺昆峰淡淡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静观其变吧。”
司徒刚让教众取来自己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再向方清菡招了招手。等到方清菡走过来,司徒刚将册子递到她手里,说道:“徒儿,这是《五行拳经》,里面记录了赤金指、青木掌、玄水拳、圣火掌、净土拳的练功心法和武功招式。为师原本打算亲自教你一段时日,不过现在只有靠你自己先行修炼了。”
方清菡恭恭敬敬地接过拳经,问道:“师父,徒儿要是有不懂的地方怎么办?”
司徒刚哈哈大笑,说道:“你爹娘都是武学高手,不懂之处请教他们就是!”
贺昆峰连忙说道:“不妥不妥。五行拳乃是宫主的独门绝技,贺某夫妇岂敢染指!菡儿倘若真有不懂之处,还是要等宫主自己给她答疑解惑!”
司徒刚说道:“贺城主是真君子,老夫佩服!不过,菡儿既是老夫的徒弟也是城主的义女,再者城主的天星掌法独步江湖,和老夫的五行拳不分上下,又何须这般顾忌!”
林玉瑶笑着说道:“司徒宫主说的何尝不是。他呀,就是瞻前顾后,生恐让人说闲话!”
韩武、方清菡莞尔不止。贺昆峰面皮微红,不再说话。司徒刚又对方清菡说道:“徒儿,你要好好练功。等你把这五行拳练熟了以后,为师再来传授你枪法。”
方清菡连忙答应。司徒刚望了望韩武,忽然打趣说道:“小子,你一天到晚跟着我徒弟跑,可不准偷学!”韩武冷不丁地愣在原地,窘得满脸通红。
司徒刚哈哈大笑,朝着贺昆峰夫妇拱了拱手,说道:“贺城主、嫂夫人,天色不早了,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贺昆峰、林玉瑶微笑着拱手道别。司徒刚于是跨上骏马,带着一干教众绝尘而去。贺昆峰四人也离开雾灵山,一路西行,辗转两千余里,十天以后到了宁夏府。四人进了城,直奔安志高的黄沙镖局。
黄沙镖局里乱成一团,竟然无人注意到贺昆峰四人来到。贺昆峰狐疑满腹,亲自找到了安志高。安志高和潘志诚、刘志存正在和一帮人争论,他们看到师父师娘来到,大喜过望,慌忙跪拜迎接。安志高好不容易把那些人劝说出去,贺昆峰于是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安志高急忙说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黄沙镖局前些时日接了一单大买卖,要帮一位富商运送两车黄金到丰州。因为路途遥远,并且一路上人烟稀少,因此安志高格外重视。他特意派了镖局里武功最好的几个镖头带着大半镖局的人前往护送,不料半路上还是被一伙马贼把镖给劫走了。不仅如此,镖局的人死伤惨重,只有少数人逃了回来……
消息传出去以后,富商带着人前来镖局索要赔偿,被害镖师的亲属也纷纷赶来讨要说法。所以,黄沙镖局这两天已经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安志高说完以后,再次跪倒在地,涕泪双流地求贺昆峰夫妇帮自己找到马贼夺回镖银。眼见二徒弟的镖局要面临灭顶之灾,贺昆峰岂能见死不救?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安志高,又让安志高去安抚好富商和镖局众人。
第134章 圣龙教三绝聚首,求真相扑朔迷离(5)
等到富商和死难镖师的亲属们离去,贺昆峰等人这才开始商议怎样找到马贼夺回镖银。韩武、方清菡原本打算留下来帮忙,但是贺昆峰担心周大牛出意外,因此让韩武、方清菡在黄沙镖局歇息一晚后继续赶往死亡谷。
次日一大早,韩武、方清菡就拜别贺昆峰夫妇,准备前往死亡谷。贺昆峰见黄沙镖局变得势单力薄,于是要韩武、方清菡路过西宁府时让常志道派些人手到黄沙镖局支援。另外,贺昆峰又让常志道派人去孤星城,通知许志豪带领孤星城群雄到黄沙镖局集结听命,力求在最短时间里夺回镖银,给富商和死难者家属一个满意的交代。
韩武、方清菡不敢懈怠,即刻动身前往西宁府。到了西宁府以后,两人去雪鹰教找到了常志道,转达了贺昆峰的意思。常志道听说之后,立刻指派人手去黄沙镖局支援,另外又派人去孤星城通知许志豪。韩武、方清菡半刻也不停留,传完话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死亡谷。
韩武、方清菡昼夜兼程,五天以后到达死亡谷。两人小心翼翼地进了谷,凭着记忆找到了周大牛藏身的地方。谷里安静异常,前些时日留下的尸体都消失得不见影踪,料想是周大牛已经处理干净了。由于毡房众多,因此一时也难以找到周大牛。
韩武振声喊道:“周大牛,快出来!”
过了许久,既没有听到周大牛回答也没有看见他出来。方清菡很觉奇怪,问道:“师兄,周大牛是不是出去了?”
韩武说道:“不清楚……要不我们再找找看。”
两人找遍了所有的毡房也没有发现周大牛的人影。两人无奈,只有在毡房坐等。等了三天两夜,还是没有看到周大牛的影踪。
两人开始焦急起来,方清菡说道:“难道他没在这里住了?”
“应当不会吧……他不在这里住还能去哪里?”韩武答道。
“现在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吧?”方清菡问道。
韩武也有点彷徨失措,说道:“周大牛那天说他自己无处可去……他要是出去了,肯定得回来……我们还是再等等……”
方清菡想想也只有如此,所以耐着性子在谷中继续等候。当天夜里,韩武辗转难眠,起身到月下踱步。方清菡闻声而起,两人在皎洁的月光下一边说着话一边漫步。韩武心事重重,他望了望天上的明月,说道:“师妹,今晚月色真好,我们到山上去赏月吧!”
方清菡不忍扫了他的兴致,于是陪着他一起往毡房后面的山上走去。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方清菡忽然说道:“师兄,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韩武用鼻子使劲地嗅了嗅,茫然问道:“什么味?”
方清菡皱了皱眉头,说道:“好像是腐臭味。”
韩武奇怪地说道:“我怎么没闻到?”
听到韩武这样说,方清菡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于是继续陪着韩武往前走。又走了几十步,一阵凉爽的山风吹来,韩武也皱起了眉头,说道:“师妹,是有好大一股腐臭味!”
方清菡捂着鼻子说道:“好像是死了的野畜开始腐烂了……”
韩武点了点头,说道:“太臭了!我们快走。”
方清菡立在原地出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韩武问道:“师妹你怎么还不走?”
方清菡并不答话,她一边循着臭味往黑暗的树林中走去,一边左顾右盼。韩武顿时会意,立刻紧紧跟在她的身后。突然,方清菡尖叫一声,转身抱住了韩武。韩武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问道:“怎么了?”
方清菡浑身战栗,用手往背后指了指,说道:“那里……那里好像有人……”
韩武顺着方清菡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个人耷拉着头坐在一棵参天古树下。他打起精神,先柔声安抚了方清菡的情绪,然后拔出宝剑,慢慢走近那人。那人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发现韩武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树林里昏暗异常,难以看清那人的面貌。韩武用剑指着那人,大声喝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韩武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栖息在树林里的鸟兽被吓得纷纷逃窜。方清菡此时也恢复了镇静,她持剑在手,壮着胆子走到了韩武身后。那人并不说话,依然倚坐在大树底下。韩武用右脚踢了踢那人,大声说道:“不要装聋作哑了!”话音刚落,那人竟然缓缓地栽倒在地。
韩武大惊,急忙用手去扶那人起来。不料,他的手刚刚碰到那人时,竟然感觉那人的身体冰冷僵硬。韩武更加吃惊,连忙用手指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这才发现那人早已死去多时。
方清菡在后面问道:“师兄,他怎么了?”
韩武站起身来答道:“他已经死了……”
方清菡顿时沉默,两人静静地站在那人的尸体前面。由于刚才太紧张,因此两人暂时忘记了臭味的事情。此时两人都镇定下来,方才发现恶臭是从那人尸体上发出来的。
方清菡说道:“师兄,你看看这人是谁?不会是周大牛吧?”
韩武点亮火折子,将火光凑近那人的面容,竟然真的是周大牛!
韩武喃喃说道:“真的是周大牛,怪不得……”
韩武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查看周大牛的全身,只见周大牛的左胸赫然被利器洞穿。韩武自言自语说道:“到底是谁杀害了他……”韩武举着火折子在周大牛周围细细搜索,找了良久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看到韩武沉吟不语,方清菡蓦然感到悲伤不已。想到周大牛那天说的话,她不禁落下泪来。半晌,方清菡轻声说道:“师兄,他也怪可怜的……我们把他埋了吧……”
韩武不发一言,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两人把周大牛就地埋葬,韩武站在周大牛的坟前,轻轻说道:“周大牛,但愿你来生投胎能投个好人家……”
世间有多少人像周大牛一样被迫背井离乡、颠沛流离?世间有多少人像周大牛一样想有个安稳的容身之所而不可得?世间又有多少人像周大牛一样既可怜又可恨?
明月当空,万籁俱寂,竟是说不尽的冷清。
第135章 回故土物是人非,寻仇人迷雾重重(1)
韩武、方清菡兴致全无,闷闷不乐地下了山。两人一方面是为周大牛的死感到哀伤,一方面又觉得事情太蹊跷巧合。
韩武说道:“周大牛是被人杀死的,看来死了没几天……但是谁又会知道他在死亡谷?杀他的人又怎么会对死亡谷这么熟悉?”
方清菡说道:“太诡异了。我们来找周大牛,周大牛却被人杀害了,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会不会是程不归干的?”
韩武眼前一亮,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应当不会……我们离开雾灵山的时候,程不归还在圣龙教。再者,我们一路上并没有耽搁。即使程不归想杀人灭口,也不至于比我们先到这里……”
方清菡细细回想了这些天的事情,觉得韩武说得很有道理。她喃喃说得:“那到底会是谁杀害了周大牛?仇杀还是凶杀?”
韩武也是一头雾水。想到什么线索都没有了,一切又变得扑朔迷离,他不禁焦躁起来。韩武不安地走来走去,望着茫茫夜色着急地说道:“周大牛死了,我怎么向师父交代……原本周大牛说程不归就是那个蒙面人,现在却死无对证了……”
方清菡安慰道:“师兄,你别急,我爹肯定不会怪你的。再者,那天有不少死亡谷的人逃走了,或许我们还会遇到能指证程不归的人……”
韩武苦笑着说道:“师妹,你就别给我宽心了。要想再遇到能指证程不归的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方清菡何尝不知道是这个道理,但是为了能让韩武放心,她还是说道:“也许上天有眼,万一让我们遇上呢……”
韩武长叹一声,说道:“但愿如此……”
方清菡良久问道:“师兄,明天我们去哪里?”
韩武想了想,答道:“去西安找余振风。找到了他,也许就能知道我的杀父仇人是谁。再者,他现在也是龙云飞的徒弟,或许还能从他那里知道程不归到底是不是那个蒙面人。”
“不去找我爹他们了?”
“师父和师娘这些天肯定忙着帮二师兄找马贼夺镖银,我们去了也帮不上太多的忙,还不如去西安。要是真能从余振风那里得到程不归就是蒙面人的证据,到时我们再和师父、师娘一起去圣龙教不迟!”
两人心事重重,站在月光下又说了不少话语。直到夜半,想到明天还要赶路,两人这才各自回到毡房歇息。
第二天一大早,韩武、方清菡踏着晨曦离开了死亡谷。师兄妹一路东行,十天以后来到了西安城下。韩武止住坐骑,望着西安城高大的城墙,良久没有说话。阔别故土五年有余,多少次魂牵梦绕,恨不能立刻回来。然而一旦到了这念念不忘的地方,心中却生出莫名的陌生和惧怕。
西安城繁华依旧,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风尘仆仆的青年男女。方清菡想起了年少时与父母在故乡度过的快乐时光,又想到自己踏上了故土,父母却长眠在冰冷的雪域……她不禁一阵伤感,低声说道:“师兄,我们终于回来了。”
“是啊,我们回来了。但是,我们却已经没有家了……”韩武好像梦呓一般说道。
方清菡默然不语,明澈的眸子饱含着泪水。故土虽然依旧,自己却恍如一叶浮萍无根可依,这是何等的忧伤和哀怨。她哽咽着说道:“师兄,我们进城去吧。”
韩武幽幽说道:“师妹,陪我去看看我娘。”
方清菡一愣,随即明白他是要去给母亲扫墓。她轻声嗯了一声,掉转马头跟着韩武往城南而去。两人到得城南永宁门,再往城外走了二三十里,来到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山神庙前。五年多以前,韩武就是跟着焦义在这山神庙里避难。
山神庙的大门不翼而飞,只看到庙里空空如也,唯有一尊断臂的山神高坐在须弥座上。方清菡下了马,跪倒在山神庙前,低头合什默祷。要是在平日里,韩武肯定要笑她。但是今天韩武却并没有说话。他静静地下了马,走到方清菡身旁,和她一起并排跪在山神庙前。
过了许久,韩武站起身来问道:“师妹,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我……不知道……”方清菡站起身来,她接着说道:“不过,我宁愿相信真的有神。”
“你是不是想如果真的有神明就能搭救我们?”韩武问道。
方清菡摇了摇头,说道:“我爹娘都是信神的人,最终还是惨死在马贼手下。但是我并不怨恨神明,也许这是命中注定……我之所以还相信神,是因为神能给我寄托,也能让我敬畏,还能让我在迷茫痛苦的时候感觉到希望……”
韩武默然不语,牵着马离开了山神庙。凭着刻骨铭心的记忆,韩武找到了埋葬母亲的地方。只见天地空旷,一座高大的坟茔矗立在田野之中,墓前还树立了一块汉白玉石碑。韩武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记得当时只是和焦义一起草草将母亲下葬,并没有造这么高大的茔墓。难道是自己记错了?还是有人毁坏了母亲的福地?
韩武快步走上前,定睛去看墓碑上的刻字,“韩门王氏飞霞夫人之墓”十个鎏金大字赫然映入眼帘。韩武忽然泪流满面,长跪在母亲墓碑前。方清菡跪在韩武身旁,如泣如诉地说道:“夫人,你的孩儿回来看你来了……”
韩武凝视着母亲的墓碑泣不成声,往日的一幕幕不停在脑海中浮现。良久,韩武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墓碑,仿佛是抚摸着母亲熟悉的面容。夏风吹干了他的泪痕,他轻轻说道:“娘,武儿回来了,你看得到么?”
言讫,韩武的热泪又簌簌落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方清菡在旁说道:“夫人,你放心吧,你的武儿已经长大了,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韩武揩干泪水,沉声说道:“娘,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武儿找到元凶,为你和爹报仇!”
第136章 回故土物是人非,寻仇人迷雾重重(2)
方清菡站起身来,在周围采了些野花藤蔓编成花环,轻轻地放在墓碑前面。韩武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缓缓直起身来。他慢慢地绕着坟墓转了三圈,看到坟上绿草如茵,并无半点杂物。韩武满腹疑团,怔怔地看着母亲的坟墓出神。
方清菡说道:“师兄,是谁给夫人立的墓碑?墓地干干净净,似乎经常有人前来打扫。”
韩武百思不得其解,说道:“我娘下葬的时候,只有我和焦叔在场,应当没有其他人知道我娘葬在这里……”
“会不会是你家的亲戚找到了这里?”方清菡问道。
韩武想了想说道:“我家五代单传,没有什么亲戚。我娘只有我舅舅一个弟弟,但是我舅舅也被蓝袍人灭了满门……”
“那会是谁?不会是你爹的哪个弟子吧?”方清菡猜测道。
韩武说道:“我爹的几个徒弟在那次混战中都遇害了,只剩下余振风这个狗贼!”
韩武说到余振风,眼里冒着怒火,仿佛看到余振风就站在自己眼前一般。方清菡说道:“余振风既然要害你,自然不会来给夫人立碑扫墓。”
这些天的事情太过离奇。原本以为司徒刚是真凶,却不料是冤枉了司徒刚。再到圣龙教找龙云飞对质,没想到龙云飞也没有承认自己是蓝袍人。接着去找周大牛当人证,没想到周大牛被人离奇杀死。现在回到西安,又发现有人找到了母亲的坟墓……到底戴着面具的蓝袍人是谁?到底是谁杀害了周大牛?到底又是谁替母亲立的墓碑?疑窦重重!韩武一时没有了头绪。
再想到父母遇害的那天,他的心情立即变得无比愤怒和怨恨。不管怎么样,先找到余振风再说!韩武在心底暗暗想道。眼看夕阳西下,韩武再次跪在王夫人墓前,说道:“娘,孩儿先走了。此生若不能为你们报仇,孩儿死不瞑目!”
韩武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无比留恋地望着母亲的坟墓。最后,他狠下心来,转身大踏步离去。
日落之前,两人进到了西安城。韩武在城南找了一间干净的客栈,两人用过晚饭后,各自回房洗澡休息。连日的奔波,两人都颇有些疲倦,第二天竟然睡到巳时才醒。眼见日上三竿,两人匆忙洗漱完毕,也顾不上用餐,急忙结了账往圣龙教西安分舵而去。
昔日风光无限的九龙帮现在成了圣龙教的西安分舵,虽然门庭依旧壮观,不过早已改名换姓,也不再是以前的车马盈门。韩武领着方清菡走到大门不远处,两人正在驻足观望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两个身着红紵丝纱罗衣的锦衣卫骑着高头大马,在西安府同知的亲自陪同下,带着一帮衙役士兵耀武扬威地来到了西安分舵正门前。
同知在马上大声说道:“守门的,快叫余振风出来!”
守门的教众两眼往上一翻,说道:“你是什么官?在这里大呼小叫!”
衙役和士兵们听到教众如此无礼,都纷纷喝斥怒骂。守门的教众听说是西安府的同知大人,这才勉强地拱了拱手,说道:“同知大人找我家舵主有什么事?”
“混账!”同知怒骂道,“这是你该打听的吗?”
守门的教众毫无畏惧,他爱答不理地说道:“就算是巡抚大人亲自来,也要对我家舵主礼让三分。你不想说那就算了!”
教众的言外之意是即使巡抚来见余振风,也要客客气气的,何况同知还只是一个正五品的官吏。同知当然明白教众的言外之意,他在西安城里何曾受过这样的怠慢,再者还是当着两位从京师来的锦衣卫和一众衙役士兵。同知不禁气得全身发抖,用手指着守门教众说道:“你……你……”他又气又羞,竟然语不成句了。
一个廋高个的锦衣卫在马上阴阳怪气地问道:“同知大人,你们这西安城着实奇怪。一个帮派的守门狗都这么嚣张,以后还怎么了得!”
守门的教众听廋高个锦衣卫骂自己是守门狗,立刻火冒三丈,回敬道:“贼你妈,你不也是朝廷的一条狗么!”
廋高个锦衣卫顿时大怒,扬起手中的马鞭就往守门教众脸上抽去。教众不防锦衣卫突然发难,顿时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子,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教众哪里甘心吃亏,他抽出单刀,带着哭腔骂道:“狗日的,敢在这里撒野,老子和你拼了!”
教众正要挺刀上前,却被另外一个山羊胡须的锦衣卫喝止了。山羊胡须的锦衣卫说道:“小子,都说民不和官斗,你却要不知天高地厚地羞辱朝廷命官,不打你打谁?嘿嘿,要是让余振风知道了这事儿,恐怕就不止是罚你了,说不准还得要了你的小命!”
守门的教众听他说得有理,这才不情愿地把刀收了回去,悻悻地走回了门旁。山羊胡洋洋得意,说道:“你去告诉余振风,就说是锦衣卫的大人们来问他一些事情,让他赶紧出来迎接!”
守门的教众吃了哑巴亏,也收敛了不少,他赶紧回答道:“各位大人,我家舵主没在这里。”
“他去哪里了?”山羊胡赶忙问道。
“我不知道。”守门教众答道。
“什么时候回来?”山羊胡又问。
“不知道。”守门教众再答。
两个锦衣卫都很失望,山羊胡说道:“你要是看见余振风,让他速速到西安府衙报到。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守门教众说道:“我一定把大人的话转达给我家舵主,至于我家舵主去不去,我就不敢打包票了!”
廋高个锦衣卫恨恨说道:“他余振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帮派头目,恁敢如此托大!”
同知赶忙说道:“两位上差有所不知。余振风以前倒是一个守法懂礼的良民,自从他依附圣龙教以后,就变得异常嚣张无礼了!”
“圣龙教又是什么东西?”山羊胡问道。
第137章 回故土物是人非,寻仇人迷雾重重(3)
同知低声答道:“听说圣龙教的教主叫龙云飞,是当今万岁跟前的红人,又是汉王朱高煦的师尊。余振风不仅投靠了圣龙教,而且还拜了龙云飞当师父,所以不把我们这些当官的放在眼里……”
两个锦衣卫听到同知这么说,也都不想开罪龙云飞,于是愤愤不平地离开了西安分舵。韩武连忙朝方清菡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路悄悄地尾随着锦衣卫。
到得一处僻静的巷子的时候,韩武忽然策马上前,挡在锦衣卫众人面前,拱手说道:“几位官爷请留步。”
廋高个锦衣卫看到一个白衣青年拦住了自己的去路,不由得冷笑着说道:“同知大人,看来你们这西安城里的百姓真得好好管管了!先是一个守门的毫无规矩,现在又怎么冒出一个拦路的!”
同知大感颜面无光,急忙喝斥道:“你是什么人?还不快让开!”
韩武不急不忙地说道:“几位官爷不要恼怒,我和锦衣卫也有些渊源。”
山羊胡看韩武样貌不俗,不敢贸然得罪,于是问道:“请问阁下和我们锦衣卫有什么渊源?”
韩武笑道:“五年多以前,我和义兄一起随少师姚广孝进京。承蒙皇帝老爷恩宠,我们入选锦衣卫,当了从七品的御前带刀侍卫。后来我们随军北征本雅失里,我中箭落入斡难河,这才流落江湖。”
山羊胡闻言大惊。他本是北征鞑靼的老兵,平素也常听萧毅说起过韩武。现在听到韩武说起往事,山羊胡不敢不信。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阁下莫非是我们佥事大人的义弟韩武?”
“正是在下!”韩武颔首答道。
山羊胡赶紧在马上弯腰行礼,廋高个锦衣卫和西安府同知也听出了端倪,慌忙向韩武问好。韩武答礼完毕,也不过多寒暄,直接问道:“你们来找余振风所为何事?”
廋高个锦衣卫抢先答道:“是我们佥事大人特意让我们来找他的。”
“是我义兄要找他?”韩武不解地问道。
“是的,佥事大人让我们来问余振风,九龙帮与关中绿林几个门派以前的内讧到底是怎么回事。”廋高个锦衣卫说道。
韩武当即明白了萧毅的用心,他不禁暗自感激,说道:“你们这样兴师动众,恐怕余振风也不会说什么实话。”
“阁下说的何尝不是!临行前,佥事大人让我们先暗暗查访,待有了眉目再找那余振风问话。只不过我们兄弟俩性急,到了西安以后竟然忘记了佥事大人的吩咐,真是罪该万死!”山羊胡赔着笑说道。
韩武明知道山羊胡是在找借口,他也不点破,只是笑着说道:“我义兄也是太认真,都过去五年多的事情了,怕是查不出什么名堂。”
山羊胡笑着说道:“我们佥事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认死理。不过,只要他吩咐的事情,我们锦衣卫就算是赴汤蹈火也会去做到。”
韩武微笑说道:“江湖中的事还是我们江湖中人查起来容易。两位不要再在西安耽搁了,还是回京复命吧。”
廋高个问道:“要是佥事大人问起来,我们怎么回答?”
韩武答道:“就说是我让你们回去的,再者你们也不知道余振风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两名锦衣卫想想也对,总不能一直在西安等下去。另外有了韩武这句话,即使萧毅怪罪,自己也有了托词。韩武又说道:“烦劳两位告诉我义兄,就说韩武没死,请他放宽心。”
山羊胡笑道:“阁下还是早日和佥事大人相见才好,你不知道他这几年时常惦记着你,到处托人寻找你的下落。”
韩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说道:“多谢赐教。我一定尽早去和义兄相见!”
山羊胡又说道:“阁下要是去找佥事大人,这段时间最好别去京师。”
“为何?”韩武问道。
山羊胡答道:“前些天听说武当山真武大帝的金殿落成,万岁爷下旨让佥事大人代表朝廷前去上香祭拜。估计佥事大人这几天就要动身了,我是怕阁下到京师以后要扑空。”
韩武说道:“多谢提醒,我晓得了。”
两个锦衣卫拱手作别,韩武让开道路,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之外。方清菡骑着马来到韩武身旁,问道:“师兄,你那位义兄找余振风莫非是想为你找出真相?”
韩武微微点头,说道:“我想多半也是,我这义兄本是极好的人。”
“怎么会这么巧,余振风恰好也不在……”方清菡说道。
“不见得。我这大师兄号称关中玉狐,一向诡计多端。说不准这次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故意避而不见……”韩武沉吟说道。
“那我们再去问问?”方清菡说道。
“锦衣卫的人都没问出下落来,我们就不用再试了……看来得用其它办法!”韩武说道。
方清菡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韩武看了看周围,然后贴近她的耳畔,低声说了自己的想法。方清菡点了点头,两人并辔离开了巷子。
子夜,星月灿烂。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圣龙教西安分舵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纱灯在夜风中摇曳。街道上空无一人,忽然两道黑影腾空而起,越过高高的院墙,飞快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两个人正是韩武和方清菡,他们蒙着脸穿着夜行衣,专门来寻找余振风下落。这里原本是韩武的家,因此韩武对这里的所有地方都了如指掌。他领着方清菡穿行在各个角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每间房屋细细搜查。由于两人武艺高强,并且行事谨慎,所以竟然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迹。
两人搜遍了整个西安分舵,却依然没有发现余振风的影踪。莫非余振风真的没在这里?韩武不由得大失所望。两人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紧接着出来一个摇摇晃晃地人影。
两人赶忙闪到黑暗之中,猛听得屋里有人梦呓一般骂道:“贼你妈,二狗子!你他妈就不知道尿到夜壶里啊!”话音刚落,屋里那人立刻鼾声如雷。
第138章 回故土物是人非,寻仇人迷雾重重(4)
二狗子嘿嘿一笑,也不答话,径直走到广场边上。他在月光下解开裤腰带,正要脱下裤子,不料后面斗然出现一只大手将他的嘴巴捂了个严严实实,瞬间又感觉哑门穴一酸,顿时头晕目眩说不出话来,不由得瘫软在地。韩武一把抱起二狗子,迅速地将他扛在肩上。再望了望方清菡,用手指了指打开的木门。方清菡随即会意,毫无声息地走到门后,悄悄地把木门合上。
韩武扛着二狗子跃过院墙,又在街头巷尾穿行了一阵,最后来到一座城隍庙。韩武把二狗子放到地上,解开了他被封的穴道,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二狗子悠悠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城隍庙里,身旁还站着两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
二狗子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坐起身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你不要问我们是什么人,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韩武冷冷说道。
“大侠饶命,小的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二狗子带着哭腔说道。
韩武说道:“你要是如实回答,我保证你毫发无伤。你要是敢耍滑头,你看看你的脖子到底有没有这张香案硬!”
韩武说完,倏地抽出长剑。只见白光闪处,城隍爷神像前的香案立刻断成两截!二狗子吸了一口凉气,慌忙说道:“大侠息怒,小的一定说实话,一定说实话……”
韩武收剑回鞘,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入的圣龙教?”
“回大侠的话,小的是六年多以前入教……”二狗子答道。
“胡说!”韩武冷不丁怒喝道,“六年多以前在西安根本就没有什么圣龙教!”
二狗子浑身战栗,吓得一泡尿都尿在了裤裆里面。他惊慌失措地说道:“小的不敢撒谎……六年多以前,小的原本是九龙帮饕餮堂的帮众。韩帮主去世以后,余帮主……哦,就是现在的余舵主把外六堂都调回了总坛……”
韩武打断他的话,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后来外六堂都跟着余振风投靠了圣龙教,所以你说自己加入圣龙教有六年多了。是不是?”
“是,是……”二狗子急忙把头点得和鸡啄米一样。
“真是糊涂!九龙帮是九龙帮,圣龙教是圣龙教,怎么能混为一谈!”韩武说道。
二狗子哪里敢顶嘴,只是不停地点头说道:“小的糊涂,小的糊涂……”二狗子虽然不甚灵光,但毕竟还是知道性命和糊涂到底孰轻孰重。
韩武继续问道:“余振风有没有说过杀害韩帮主的人是谁?”
二狗子答道:“好像说是什么五色宫主司徒刚……”
韩武、方清菡互相对视了一眼,方清菡问道:“司徒宫主为什么要杀韩帮主?”
“听余舵主说,好像是为了抢韩帮主祖传的《九龙诀》……”
“韩帮主的遗体在哪里?”韩武问道。
“小的不知道……”
“余振风没有让你们去找?”韩武又问。
“好像没有……不过听说夫人的坟是在城南郊外……”二狗子想了想说道。
“余振风知不知道?”韩武连忙问道。
二狗子咧着嘴笑道:“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带着我们原来九龙帮的兄弟们去拜祭过夫人,又给夫人修葺了坟墓,还经常派人前去照看。”
韩武冷哼一声,说道:“算他还有点良心!”
方清菡问道:“余振风有没有说过韩帮主去世那天是谁下的毒?”
“下毒?下什么毒?”二狗子一脸茫然。
方清菡又问:“他为什么要去追杀少帮主韩武?”
“余舵主有情有义,怎么可能去追杀少帮主?小的没有听说过……”二狗子想都没想就回答。
“哼,既然他这么有情有义,为什么不替韩帮主报仇,反而做了圣龙教的走狗!”韩武冷笑道。
二狗子答不上话,只得傻笑着说道:“这个……小的不知道……”
“洛阳百虎门王掌门是怎么死的?“司徒刚”为何要去洛阳灭了王掌门全家?”韩武再问。
“小的也不知道这些事……”二狗子深怕两人不相信,急忙又补了一句:“小的是真的不知道!”
“你见过司徒宫主吗?”方清菡问道。
“没有,没有。小的哪里有福气见什么公主、驸马……”二狗子误以为说的是皇家的公主,因此答非所问。
方清菡忍俊不住,急忙扭过头去。韩武强忍着笑,板着脸问道:“余振风在哪里?”
二狗子说道:“余舵主出去好几天了,一直还没有回来。”
“他去哪里了?”韩武问道。
“小的不知道。”二狗子答道。
韩武拔出宝剑,故意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留着你有什么用!”
二狗子看到明晃晃的剑尖对着自己,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跪在地上不住求饶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只是一个跑腿打杂的,舵主去哪里怎么会让小的知道!要不你去问问秦堂主和无生堂主吧!”
“他们是谁?”韩武立即问道。
“秦堂主是囚牛堂主秦通,无生堂主是睚眦堂主无生道长。”二狗子如实回答道。
韩武大吃一惊,说道:“秦通和无生道人都是一派掌门,怎么成了你们圣龙教的堂主?”
二狗子笑道:“嘻嘻,早就没有什么华山派和天台派了。自打我们成了圣龙教的人,他们两个一直就是西安分舵的两大堂主!”
“你可知道,他们两个正是杀害夫人的凶手。也是因为他们两个带头,才有了关中绿林和九龙帮内讧的事情发生!”韩武恨恨说道。
二狗子赔着笑说道:“小的不清楚这些。”
“他们现在哪里?”方清菡急忙问道。
“秦堂主回华山省亲去了。无生堂主一直在天台山,除非是分舵有要紧事才过来。”二狗子答道。
“好,我正要找他们!”韩武咬着牙说道。
二狗子谄笑着问道:“大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小的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第139章 回故土物是人非,寻仇人迷雾重重(5)
“这么着急回去,是不是想着去通风报信?”韩武一边踱步一边问道。
二狗子吓得脸色煞白,慌忙说道:“小的不敢……”
“谅你也不敢!你要是想安安生生活着,最好把今晚的事情都烂在肚子里!”韩武一字一句地说道。
二狗子不住点头。韩武又说道:“还得委屈你几个时辰!”
二狗子还没回过神来,韩武就点了他的玉枕穴,二狗子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方清菡问道:“师兄,我们先去找谁?”
“秦通是个草包,无生道人城府极深……我们先去找秦通!”韩武想了想答道。
华山离西安两百多里地,韩武、方清菡连夜出发,次日拂晓来到华山脚下。华山南依秦岭,北瞰黄、渭、洛河,东临晋豫,西望长安,号称西岳,又有“奇险天下第一山“的美誉。
华山派就在东峰朝阳峰上,韩武年少时曾跟随父亲数次来往于九龙帮和华山派之间,因此轻车熟路。朝阳峰虽然险峻,不过韩武、方清菡都已武功大成,所以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华山派门前。
华山派大门紧闭,听不到半点声响。韩武颇感奇怪,用手扣动门环,大声喊道:“秦通,快出来!”
等了半晌,里面还是毫无动静。韩武又大声喊了一次,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听得山风吹得巨桧和松柏的枝叶沙沙作响。
韩武心头一紧,望了望方清菡,方清菡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韩武。韩武飞起一脚,“砰”的一声踢开大门,只见偌大的天井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华山弟子的尸体。两人吃了一惊,立刻四处寻找秦通的下落。
华山派留守的弟子被屠戮殆尽,就连老幼妇孺也未能幸免。韩武正在厢房仔细搜寻,忽然听到方清菡在后宅着急地喊:“师兄,你快来!”
韩武急忙闻声赶到后宅,立刻看到一个身材魁伟的男子倚坐在紫檀木大圈椅上。这男子须发斑白、全身僵硬、两眼惊恐地望着前方,显然已经气绝多时。韩武细细辨认,正是华山派的掌门秦通!
韩武跺了跺脚,说道:“我们来晚了!”
方清菡说道:“他看来已经死了多日,到底是谁杀了他?”
韩武细细察看秦通全身,发现他的左胸有一道宽如柳叶的伤口。伤口深达数寸,血迹早已干涸。韩武说道:“秦通似乎是被利剑所杀,而且是一招致命,毫无还手余地……”
“他还坐在椅子上,恐怕不是凶手突然发难就是凶手武功太高!”方清菡说道。
韩武点了点头,说道:“正是!现在事情越来越诡异,我们要找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消失不见,莫非凶手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方清菡沉吟不语,忽然她叫了起来:“师兄,我们快走!”
“去哪里?”韩武一愣。随即他明白了方清菡的意思,立刻转身离开华山派,两人联袂奔向天台山。
天台山在汉中府境内,距离华山八百多里。韩武、方清菡都没去过汉中府,因此只有一边问路一边前行。两人虽然昼夜兼程,但是也用了足足三天时间才到得天台山。此时天色渐黑,韩武在山脚的一户村民家中探听得去天台派的路,于是不顾山高路险,和方清菡举着火把上了山。
好不容易到了天台派,两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突然听到从天台派传来阵阵惨叫声。韩武、方清菡当即拔出宝剑,立即闯了进去。天台派的弟子无一活口,广场上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道。在朦胧的月色下,隐约看到两条人影在大厅打斗。韩武、方清菡刚冲到大厅门口,只见身穿青色道袍的无生道人正和一个紫袍人战成一团。没过几招,无生道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韩武定睛看去,发现无生道人的右腿断成两截,左胸被剑锋刺了一个窟窿,眼见是活不成了。
韩武大喝一声:“什么人?”
紫袍人并不答话,提气跃起,竟然直接撞碎屋顶的琉璃瓦,跳到了屋脊上。旋即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高声大笑:“哈哈……小子好俊的内力!”屋顶的泥沙纷纷落下,韩武急忙提气跃起,也来到了屋脊上。
月光如水,一个高大的紫袍人站在屋脊上睨睥四方。看到韩武上来,那人突然一剑刺来。韩武见剑锋来得无比迅猛,连忙使出玉山剑法,硬生生地挡住了这一剑。那人一边大笑,一边又向韩武刺了一剑。这一剑比刚才更加凌厉,只见一道白光犹如闪电直奔韩武前胸。韩武没有料到这人的剑招竟然如此快,再想挥剑格挡已经来不及,于是只有不停地后退。那人如影随形,剑锋一直不离韩武胸膛。韩武额头微微冒汗,要是再这样退下去,不是被剑锋所伤就是摔落在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方清菡也上了屋脊。看到韩武情况危急,方清菡轻叱一声,展开落霞剑法往紫袍人后背刺去。紫袍人掉转剑锋,荡开方清菡的宝剑,长剑幻化出十几点寒星,风驰电掣地刺向方清菡胸腹十四处要穴。方清菡第一次碰到剑法如此玄妙的高手,急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落霞剑法使得密不透风,这才勉强化解了这一招。
韩武看到方清菡落于下风,虎吼一声加入战团。紫袍人不慌不忙,挥剑应战二人。韩武、方清菡使劲全身解数,竟然还是半点奈何不了紫袍人。紫袍人的剑法虽然神妙,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韩武和方清菡。三个人来来回回斗了几十招,韩武、方清菡越来越张弛有度、游刃有余。紫袍人笑道:“孺子可教也!”话音才落,紫袍人一剑逼退方清菡,随即跳出了战团。
韩武高声喊道:“不要跑!你为什么要杀无生老道?秦通是不是你杀的?”
紫袍人转身跃下屋顶,大声说道:“小子,不要问那么多!以后你自然都会知道的!”紫袍人说完,瞬间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140章 回故土物是人非,寻仇人迷雾重重(6)
韩武怅然若失,望着紫袍人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
方清菡走上前来,轻声说道:“师兄,这人的武功太高了,就算是我爹和师父也不见得能赢得了他!”
韩武嗯了一声,沉吟着说道:“这人武功如此了得,到底是不是七大高手之一?莫非真像龙云飞所说,除了七大高手之外,世间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绝顶高手!”
方清菡答不上话来,她良久才说道:“师兄,我们还是下去看看无生道人怎么样了……”
“他肯定活不成了……”韩武喃喃说道。
两人回到大厅,却意外地发现无生道人不见了。地上只有无生道人的一截断肢!两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仿佛真和遇到鬼一样不可思议。两人急忙到处寻找,但是找遍了整个大厅,依旧还是没有发现无生道人的踪影。
“见鬼了!”韩武说道,“无生老道即使不死也是重伤,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莫不是被他的同党救了去?”方清菡猜测道。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把他救走的人肯定不是一般高手。无生老道要是有这样的同党,不至于独自应付紫袍人……应当不是的……”韩武百思不得其解地说道。
突然,方清菡指着地上说道:“师兄,你看!”
韩武朝着方清菡指的地方看去,只见点点滴滴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大厅的侧门。两人连忙沿着血迹出了侧门,又跟着斑驳的血迹来到了西侧院墙的月门。月门之外,血迹一直往山中蔓延。
韩武、方清菡一路追踪着离开了天台派,一路上发现血迹越来越少。两人到得一处山坡之时,已经全然看不到血迹。
山坡上杂草丛生,山坡下是茂密的树林。韩武蹲在山坡上仔细地察看着,不时用手去摸一摸杂草的叶子。过了一阵,韩武说道:“师妹,无生老道逃跑了!”
“你怎么知道的?”方清菡忙问。
“你看这些杂草明显有被碾压过的痕迹,有的草上还沾着血迹,肯定是无生老道从这里滚下去逃跑了!”韩武站起身说道。
“但是我们明明看到他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他怎么可能还有力气逃跑!”方清菡无比诧异地问道。
韩武说道:“这老道本来就阴险狠毒,也许他当时为了活命故意装死。又正好我们两个缠住了那个紫袍人,这才让他逃了性命!”
方清菡目瞪口呆,良久说道:“他这次侥幸捡了一条性命,只怕我们以后很难找到他了!”
韩武轻叹一声,点了点头说道:“他成了惊弓之鸟,肯定会躲到没有人能找得到他的地方去。”
“秦通死了,无生道人身受重伤,也算是给夫人报了大仇。”方清菡说道。
韩武心有不甘,咬着牙说道:“可惜秦通不是死在我的剑下,现在又让无生老道逃跑了!”
方清菡望着韩武,温柔地说道:“师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生道人迟早会得到报应的。”
“报应……报应来得太慢了!”韩武恨声说道。
方清菡默然不语。看到韩武望着远处发愣,她轻声问道:“师兄,你在想什么?”
韩武回过神来,答道:“我似乎见过这个紫袍人,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人似乎戴了人皮面具。”方清菡说道。
韩武嗯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
方清菡安慰道:“师兄,不要着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韩武苦笑道:“现在头绪全无,着急也无济于事了。”
方清菡笑了笑,说道:“还是师兄豁达!”
韩武耸了耸肩膀,说道:“豁达都是被逼出来的!”
方清菡放下心来,说道:“师兄,我们还是回去找余振风。只有找到他,才有可能知道一切真相!”
韩武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即使再回西安也估计找不到他了!你不觉得太巧了吗?是不是早就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
方清菡答道:“是太巧了。不过又是谁给他通风报信的呢?我们的行踪没有其他人知道呀!”
韩武想了想,说道:“既然余振风故意躲着我们,我们想要找到他恐怕不那么容易……”
“不如让我爹和我师父他们帮忙!”方清菡灵机一动。
韩武说道:“师父师娘他们正在帮二师兄查找马贼下落,我们还是不要去给他们添麻烦了。司徒宫主远在鄱阳湖,远水解不了近渴……”
“难不成我们两个要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方清菡笑道。
韩武也笑了,俏皮地说道:“难道你韩武师兄会是那种没有办法的人么!”
“那你说说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方清菡歪着头捉狭地问道。
“去武当山!”韩武答道。
“去武当山做什么?”方清菡问道。
“去武当山找我大哥萧毅!”韩武说道。
“请你义兄帮忙找余振风?”方清菡又问。
“对!锦衣卫耳目众多,又肩负着巡查缉捕之职,请我大哥帮忙肯定事半功倍!”韩武答道。
“你义兄不是派人找过余振风了吗?”
韩武说道:“那两个锦衣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大哥明明是让他们暗查,他们却要摆什么官老爷的架子!莫说余振风不在西安,就算是在,也不会见他们的!”
韩武顽心忽起,突然学着山羊胡的样子,装腔作势地说道:“小子,都说民不和官斗,你却要不知天高地厚地羞辱朝廷命官,不打你打谁!”
方清菡看韩武用左手装模装样地摸着下巴,把山羊胡的神情学得惟妙惟肖,不禁被逗乐了。她笑着说道:“师兄,你别学了,我都快笑得喘不过气来啦!”
韩武呵呵一笑,说道:“锦衣卫可不是草包,只要我大哥一声令下,就算余振风躲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他们找出来!”
方清菡点了点头,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下山去吧!”
于是,两人趁着月色下了山,在山脚的村民家借宿了一晚。第二天清晨,两人策马离开天台山,马不停蹄地朝湖广布政使司而去。
第141章 后花园真情流露,武当山萧毅进香(1)
话说萧毅一行不紧不慢地回到了京城。萧毅让王英娥、海空随着刘百户去了忠勇侯府,自己则和王源一起进宫复旨。王源是戴罪之身,因此在午门外等候召见。萧毅见到了朱棣,禀报说王源在午门外等候旨意。朱棣甚是恼怒,下旨让萧毅直接把王源押到天牢等候发落。萧毅看龙颜震怒,不敢贸然求情,只有领旨将王源送往天牢看管。
萧毅唯恐王源烦恼,特意陪着他说了半天话,又不住地宽解他。王源丝毫没有把自身荣辱放在心上,照样气定神闲、谈笑风生。萧毅看到王源如此洒脱豁达,这才放下心来。离开天牢之际,萧毅特地交代狱卒们要好好伺候王源。狱卒们哪敢不从,一个个恨不能把王源当成亲爹一般服侍。
萧毅怏怏不乐地回到侯爵府。正准备安排王英娥及海空的住处时,老管家回禀说王姑娘自己已经选好了房间,并且把晚膳也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萧毅回来用餐。老管家眉开眼笑,言语中对王英娥很是称赞,显然他以为王英娥肯定就是未来的侯爵夫人。萧毅很是感激,隐约感到些许回家的温暖,内心仿佛也不再那么寂寞和无助。
自从王英娥、海空入住侯爵府以后,冷清清的侯爵府开始变得热闹起来。王英娥当仁不让地操持起府中的一切家务,大到迎来送往,小到柴米油盐,无不安排得井井有条。再加上她平易近人,赏罚分明,因此府中的仆人都非常敬重喜爱她。海空来到这花花世界以后,一扫以前的稳重和沉闷,变得异常开朗活跃。他聪明机智,平日里帮着王英娥料理家务,同时也帮着萧毅处理一些公务,倒是让萧毅、王英娥省了不少心。
萧毅有了这两人的帮忙,日子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清苦枯燥。除了照常当差以外,萧毅与王英娥、海空几乎形影不离。三人聚在一起时或是说笑、或是博弈、或是骑马、或是出游、或是拜望姚广孝、或是探视王源……真可谓水乳相融、亲密无间。
时近早秋,天气渐渐凉爽。一日,萧毅、海空在后花园练武完毕,闲坐在水榭说起了练功心得。王英娥送来茶水和糕点,听到他们两人正在谈论武艺,笑着说道:“你们两个遇到一起就没完没了地谈论武功,难道不觉得太乏味么?”
萧毅微笑着说道:“练武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我们是乐在其中。”
王英娥放下茶水和糕点,在萧毅身边坐下。看到萧毅满脸汗水,王英娥拿出香帕怜惜地替萧毅擦拭汗水。萧毅这次并没有躲避,只是窘得满脸通红。海空连忙转过头去,假装在欣赏花园中的美景。
王英娥娇声说道:“爵爷还是说说你随圣上北征的事吧,我最喜欢听古往今来那些大英雄的故事了!”
萧毅淡然一笑,说道:“我不是什么英雄,那些事不提也罢。”
王英娥一再央求,海空在旁说道:“爵爷,我也一直都没听你说过北征的事。难得王姑娘今日有此雅兴,你就不要推辞了。”
萧毅听海空这样说,也不再坚持,于是从跟随朱棣到北京阅兵开始说起,一直说到斡难河之战、九龙口之战,最后说到北征凯旋。王英娥听得心潮澎湃,当听到萧毅和韩武在斡难河旁死战时,她一脸紧张。当听到萧毅率五百骑兵挑战鞑靼骑兵时,她满脸崇拜。
萧毅说完以后,不由得又想起了韩武,顿时愀然不语。王英娥冰雪聪明,知道萧毅在担心韩武的安危。她安慰道:“爵爷,吉人自有天相,你义弟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萧毅轻叹一声,说道:“小武生死未卜,父母的大仇也未报。我是他的义兄,必须要为他找出真相,替他报仇雪恨。”
王英娥暗觉不妥,又不敢说出来。海空倒是对萧毅在兀儿古纳河遇到的老兵很感兴趣,他问道:“爵爷,那个老兵口气那么大,武功也似乎登峰造极,肯定是当世的一位世外高人!”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我至今也没想出他到底是谁,住在哪里……”萧毅说道。
王英娥问道:“爵爷,你不是说那个老兵临走前念了一首诗么?”
萧毅点头答道:“是的。”
“是什么诗?”
“龙盘玄妙境,虎踞老林中……山间明月照,上殿拜三清!”萧毅认真想了想说道。
萧毅说完,望着前方独自出神。海空听得一脸茫然,不住地想着这首诗到底有什么玄机。王英娥把这首诗轻声吟哦了几次,忽然她大声说道:“爵爷,那老兵其实已经说了他住在哪里!”
“在哪里?”萧毅急忙问道。
“龙虎山!”王英娥极其肯定地说道。
“王姑娘是怎么知道的?”海空十分惊奇地问道。
“老兵念的其实是一首藏头诗!把每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就是龙虎山上四个字!”王英娥笑着说道。
萧毅、海空都各自想了想,确实是如此。萧毅拍了拍额头,说道:“我怎么没想到!”
王英娥笑着说道:“爵爷日夜操劳,琐事缠身,没想到也很正常。”
“莫非他是龙虎山天师教主张广德张真人?”海空说道。
“他肯定是个道士。”王英娥笑吟吟地说道。
“何以见得?”萧毅问。
“爵爷,山间明月照,上殿拜三清这两句足以说明他是个道士。你想啊,要不是道士,哪个会三更半夜地去拜三清老爷!”王英娥格格笑道。
“一招击败汉王,又住在龙虎山,而且还是个道士……”萧毅一边沉吟一边说道,“也许真是张广德张真人!”
海空说道:“爵爷,要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张真人,我们去趟天师教就知道了!”
“海空兄言之有理。”萧毅说道。
三人正在计议何时去龙虎山,忽然看到老管家急急忙忙地小跑着过来。萧毅忙问究竟,原来有司礼监的太监前来侯爵府宣读圣旨,此刻正在前厅等候。萧毅不敢耽搁,连忙前往前厅听旨。王英娥、海空不知发生了何事,于是也跟着萧毅去了前厅。
第142章 后花园真情流露,武当山萧毅进香(2)
众人接了圣旨,这才知道隆平候张信近日上奏,说是经过数年的营建以后,武当山真武大帝的金殿终于落成了。明初,太祖皇帝朱元璋十分信奉真武大帝,认为是真武大帝帮助自己得到了天下。而朱棣也是非常崇奉真武大帝,甚至认为自己就是真武大帝在人世的化身。
因此,朱棣看到奏报后欣喜若狂。他原本打算亲自前往武当山朝拜,终因国事繁忙不能如愿。于是,他深思熟虑以后,特地指派萧毅代表朝廷前往武当山朝拜真武大帝。朱棣又降旨到礼部,要求礼部务必要将落成典礼办得风光隆重,还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朝廷对真武大帝是何等尊崇。另外,朱棣还降旨内官监,从大内府库调拨黄金千两送到忠勇候府,作为皇帝赐给武当山的香火钱。
皇帝如此重视武当山金殿落成之事,萧毅自然不敢怠慢。送走司礼监太监以后,萧毅立刻前往礼部衙门。在和礼部官员商议好朝拜之事后,萧毅又前往锦衣卫衙门挑选随行人员。纪纲听说皇帝委派萧毅前往武当山朝圣,艳羡不已。看到萧毅前来点兵,纪纲极为殷勤地帮他推荐人选。萧毅只要了随自己省过亲的刘百户和张百户,其他人选都任由纪纲指派。
随行人员定下来以后,萧毅又赶往内官监,与掌印太监商议如何保管、运送、交接皇帝赏赉的黄金。待得商量妥当,萧毅又进宫面圣,请示随行官员及出发日期。朱棣指派了礼部几位官员随同萧毅前往武当山,又嘱咐了萧毅一些事情。至于出发日期,朱棣让钦天监监正挑选一个黄道吉日,临行前再通知萧毅。
萧毅拜退出宫,直接去了锦衣卫衙门。他让刘、张两位百户率领挑选出来的五百士卒随时候命,不得擅离职守。此外,萧毅又选了两个精明能干的锦衣卫,让他们到西安府查访数年前九龙帮与关中绿林内讧的旧案。一切安排妥当以后,萧毅这才踏着月色回到了侯爵府。
看到萧毅回府,王英娥连忙让仆人们把晚膳端上来。用过晚膳以后,王英娥又亲自伺候萧毅洗脸洗脚。王英娥体贴入微、关怀备至,令萧毅大为感动。趁着月色明亮,萧毅换过便服以后邀请王英娥到后花园散步。
月光如银,萧毅身着黑袍,腰系玉带,挑着一盏宫灯在前引路。王英娥穿着大红直领对襟的小袖褙子,里穿素色画裙,亦步亦趋地跟着萧毅在园中四处走动。王英娥抿着嘴笑道:“爵爷,你走这么快做什么?这哪里是散步,分明是在赶路嘛!”
萧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渐渐慢下了脚步。两人来到水榭,满湖的荷叶随着夜风轻轻地摇曳。萧毅把宫灯挂在柱子上,撩起袍子坐在了水榭围栏旁。王英娥在萧毅身边坐下,她望着月色下那些亭亭玉立的荷叶,不无遗憾地说道:“好香啊!可惜再过一段时日就闻不到这么素雅绵长的香味了。”
萧毅吃惊地看了一眼王英娥,问道:“王姑娘为何这样说?”
“爵爷,再过一段时日,这湖中的荷花、莲叶都枯萎了,自然再也闻不到它们的清香了。”王英娥笑着说道。
萧毅方才明白王英娥的意思。半晌,萧毅说道:“云起云落,花谢花开,最是正常不过的事情,王姑娘何必耿耿?这些时日以来,承蒙王姑娘悉心照料,萧毅铭记于心。王姑娘要是不嫌弃……就把侯爵府当成自己的家……如何?”
萧毅说完,脸皮发烫,立刻转过头去,假装欣赏夜景。王英娥秀外慧中,自然明白萧毅的话里之意。她心头小鹿乱撞,也转过脸去,心慌意乱地说道:“爵爷说哪里话来,若非爵爷相救,英娥早就命丧瀍河之中了。英娥就算当牛做马,也难以报答爵爷恩德……”
“王姑娘莫非是不愿意?”萧毅略带失望地问道。
“爵爷不要误会。”王英娥连忙说道,“英娥身份低微,是怕折损了爵爷的威名!”
萧毅悠悠说道:“王姑娘不要妄自菲薄,萧毅也不是出身什么富贵之家!再者,我性情耿直、生性淡泊又不擅应酬,确实不是做官的料。我倒是怕日后如果再次身陷囹圄,反倒是要拖累了王姑娘……”
“爵爷圣眷正隆,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切不可生出这般颓废之气!倘若日后爵爷果真要遭遇磨难,英娥一定誓死追随!”王英娥急忙说道。
“王姑娘……”萧毅心中涌起阵阵暖流,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王英娥垂下了头,声若蚊音地说道:“爵爷要是不嫌弃,以后就叫我英娥吧!”
萧毅点了点头,动情地说道:“英娥,我奉旨到武当山朝圣进香,家里的事就托付给你了。”
“爵爷,我想和你一起去……”王英娥嗫嚅着说道。
萧毅站起身来,摇头答道:“英娥,我此次是奉旨前往武当山,不能带家眷同行。”
王英娥稍微有点失望,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神态,她笑着说道:“爵爷不要多心,英娥也只是想去武当山进香许愿而已。爵爷尽管放心前去,莫要挂念家中。”
萧毅见王英娥如此通情达理,略带歉意地说道:“英娥,这次不能遂你的心愿,下次我再陪你一起去武当山朝圣就是。”
王英娥也站了起来,笑着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爵爷不要放在心上,还是勤勉当差要紧。”
萧毅放下心来,取下柱子上的宫灯,和王英娥一起走出水榭。才走没几步,萧毅忽然止住脚步,郑重说道:“英娥,汉王殿下居心叵测,他与陈瑛、纪纲坑壑一气,觊觎皇太子宝位。我外出以后,你切记约束府中众人,不要轻易和汉王他们来往,免得横生是非。”
“要是府里的人不服我怎么办?”王英娥笑着问道。
萧毅一愣,旋即笑着说道:“我把海空留下,府里的人要是不服你,让海空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第143章 后花园真情流露,武当山萧毅进香(3)
王英娥格格笑个不停,两人出了后花园,各自回房歇息。第二天,萧毅正在吩咐仆人收拾行装,忽然又有太监前来传达朱棣的口谕,要萧毅立刻进宫议事。萧毅不知所为何事,只得随着太监匆匆进了宫。
太监引着萧毅来到内廷乾清宫,朱棣正斜躺在御榻之上,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侍立在侧。等到萧毅跪拜完毕,朱棣开口问道:“萧毅,去武当山朝圣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萧毅连忙答道:“启禀陛下,俱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朱棣很是满意,点头赞许道:“朕很是喜欢你这一点,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沓!”
萧毅急忙说道:“承蒙陛下夸奖,微臣愧不敢当。但不知陛下准备让臣等何时启程?”
“据钦天监监正上奏,这个月的二十八正是上好的黄道吉日,你们就在那天动身罢!”朱棣说道。
萧毅躬身领旨。朱棣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萧毅,你省亲回京以后,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萧毅大吃一惊,慌忙跪下叩首说道:“微臣深受陛下大恩,尚不知当如何报答,又岂敢欺瞒陛下!”
朱棣缓缓从御榻坐起,指着纪纲说道:“刚才纪纲奏报,说是你在去往深泽的途中遭遇埋伏,死伤了不少锦衣卫,可有此事?”
“启奏陛下,确有此事。”萧毅答道。
“为何不奏报朕知晓?”朱棣略微有些生气。
萧毅应声答道:“微臣回京当天已经将此事上报了纪指挥使,同时也在一直派人查访打探。微臣原以为纪指挥使会将此事及时上奏陛下,却没想到指挥使大人到了今日才记起!”
萧毅心知又是纪纲想诬陷暗算自己,于是反客为主,将了纪纲一军。萧毅虽然年青,但是在官场也摸爬滚打了不少时日,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了。朱棣倒颇有些意外,不满地看着纪纲。
纪纲一脸尴尬,又不敢撒谎否认,只得慌忙跪倒说道:“陛下,微臣罪该万死!萧侯爵确实是将此事告知了微臣,是微臣一时疏忽大意,迟至今日才想起了此事。”
萧毅说道:“陛下,指挥使大人辛劳王事,难免会出现纰漏。但是微臣可以担保,指挥使大人绝不是存心欺瞒陛下,也绝不是故意暗算微臣。请陛下明察!”
萧毅这一番话绵里藏针,看似是替纪纲开脱,实则是指责纪纲要么是存心欺瞒朱棣,要么是故意暗算自己。纪纲是官场里的人精,哪里听不出萧毅的话外之意。但是他又无从辩解,急得满头大汗,只好向朱棣不断地磕头认罪。
朱棣冷哼一声,说道:“萧毅,你起来吧。朕就知道,你是绝不会辜负朕的!”
萧毅站起身来,低眉颔首地站在朱棣右侧下首。朱棣望着纪纲,冷冷地说道:“你也起来吧,莫把朕这乾清宫的金砖给磕碎了!”
纪纲听得朱棣如此说,哪里敢起身。他吓得全身战栗,匍匐在地不住地抽泣。朱棣板着脸生了半晌闷气,忽然发怒道:“纪纲,你是有功之人,又是朕身边的老人,为何现在如此糊涂?难不成真的是这些年过得太舒服了,让你成了脑满肠肥的蠢猪!”
听到朱棣骂自己,纪纲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朱棣还能够骂自己,证明朱棣并不想治自己的罪。果然,朱棣骂完以后,又严厉地说道:“朕念你从龙有功,这次就不降罪于你。倘若再有下次,朕决不轻饶!你好自为之!”
纪纲慌忙谢恩。朱棣对着萧毅说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袭击锦衣卫,简直是无法无天!你此次办差回京以后,要全力将这伙蟊贼找出来,任何人不得干涉节制你!”
萧毅当即领旨。朱棣的心情骤然变差,直感到烦躁无比。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让纪纲、萧毅退下。两人立刻跪安,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乾清宫。
萧毅、纪纲一前一后出了乾清门。纪纲此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差点引火烧身。他望着萧毅的背影恨得牙痒痒,没想到萧毅这个昔日的土包子少年一下成了自己不可小觑的政敌。再想到朱棣刚才说的话,纪纲兀自后怕不已。
纪纲无精打采地往前走着,冷不丁听到萧毅笑着说道:“指挥使大人,今日里为何走得如此缓慢?莫非还在考虑国事?”
“萧侯爵说得是,本官确实是想起了一些公务……”纪纲强打笑容说道。
“指挥使大人如此勤勉王事,着实是朝廷之大幸。不过,指挥使大人也不要过于劳累。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指挥使大人还是要多加保重贵体才是!”
纪纲听萧毅娓娓道来,似乎情真意切,没有丝毫做作的痕迹。他不禁在心底暗暗佩服萧毅,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以后不能对萧毅掉以轻心了。纪纲想到这里,故作笑颜说道:“萧爵爷果真是后生可畏,本官倒真是有些佩服你了!”
“指挥使大人过奖了。萧毅本是粗鄙之人,以后还要请指挥使大人多多教诲、提携!”萧毅呵呵笑道。
纪纲忽然气不打一处来,不阴不阳地说道:“萧爵爷过谦了。本官年老昏聩,哪里敢来教诲爵爷。倒是本官异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爵爷网开一面、手下留情才是!”
“好说好说!”萧毅打着哈哈说道,“指挥使大人深得圣上宠幸,异日必定贵不可言、寿终正寝!”
纪纲听到萧毅这不伦不类的话语,心里说不出的毛躁。他还没来得及答话,萧毅就就笑着告辞离去。纪纲怒火中烧又无处发作,他在乾清门外站立了许久,最后望着萧毅消失的地方狠狠啐了一口。
到得这月二十八,萧毅领着几位随行的礼部官员先到内廷向朱棣辞行,而后来到锦衣卫衙门聚起众将士,鸣锣放炮,护卫着皇帝的赏赐之物,浩浩荡荡地往西华门而去。
第144章 后花园真情流露,武当山萧毅进香(4)
锦衣卫将士们都穿着红紵丝纱罗衣,挎着绣春刀,一个个威风凛凛。萧毅头戴青黑色幞头,身穿大红色斗牛服,腰悬鸿蒙宝剑,骑着一匹白色大马走在队伍中间。只见“奉旨进香”的大纛随风飘扬,“忠勇候宣武将军锦衣卫指挥佥事萧”的官衔牌煜煜生辉,真是说不尽的荣光,道不尽的威严。
沿途百姓闻听忠勇候要代表朝廷前往武当山朝圣进香,无不在道路两旁焚香膜拜,祈求真武大帝保佑国泰民安、家和人康。萧毅等人出了西华门,一路向西,七八天时间就到了武当山脚下。时近傍晚,早有等候在山下的道士前来迎接萧毅一行上山。
走到山枣,迎面来了一群人,僧道俗参差不齐。走在人群前面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的老道。他须发皆白,头戴庄子巾,身穿蓝色大褂,显得格外醒目。
那老道径直来到萧毅面前,稽首说道:“贫道一愚恭迎萧爵爷大驾!”
萧毅急忙下马,抱拳说道:“晚辈萧毅见过真人。惊动真人仙驾,萧毅于心何安!”
那老道正是当世七大高手之一,武当山一愚真人。一愚真人俗名任自垣,号蟾宇,年少时在三茅山元符万宁宫学道,精通道义。永乐四年参与编修《永乐大典》。永乐九年授道录司右正一。永乐十一年再授玉虚宫提点,又应诏广收全国名山所藏道书。
一愚真人笑道:“萧爵爷言重了。前些日子得了消息,说是爵爷奉旨驾临武当山,没想到爵爷竟来得这么快。”
萧毅答道:“皇命在身,萧毅不敢延宕。”他望着一愚真人身后的一众人等,问道:“这些朋友是……”
还没等一愚介绍,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僧人走了出来,笑嘻嘻地说道:“萧爵爷,你可还认得贫僧?”
萧毅急忙定睛看去,那僧人魁梧和蔼,不是白马寺罗汉堂主如闻是哪个!时隔数年,萧毅容貌大变,但是如闻却没有什么变化。萧毅遇到故人,说不出的高兴。他像孩子一般紧紧抱住如闻,兴奋地说道:“如闻大师,你怎么也来了!”
如闻笑道:“自古僧道是一家。方丈大师听说真武大帝金殿落成,特意命贫僧前来拜谒。刚才听一愚真人说山下来了一位叫萧毅的侯爵,贫僧估量着就是你,因此就冒昧跟着真人来了。没想到……”
“没想到真的是我!”萧毅哈哈大笑。如闻笑着不停点头,也是十分的高兴。
“萧爵爷与如闻大师相识?”一愚真人惊奇地问道。
萧毅答道:“正是。晚辈年少时曾受如闻大师大恩,因此识得。”
“他乡遇故知,这又是一件值得庆贺的美事!”一个头戴诸葛九梁巾,身穿八卦道袍的道人在人群中说道。
萧毅放眼看去,只见这道人年近花甲,中等身材,一双眸子炯炯有神。萧毅不由问道:“敢问仙长名号?”
那道人走上前来,稽首说道:“贫道龙虎山天师教玄真子见过侯爵大人!”
一愚真人赶忙介绍道:“玄真道兄是天师教张教主的师弟,道行精深,武艺高超,乃是道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玄真子急忙说道:“一愚道兄过誉了,玄真愧不敢当。”
萧毅记起了在在兀儿古纳河遇到的老兵,因此对玄真子感到莫名的亲切。他拉着玄真子的手说道:“天师教是道教祖庭,张真人道法通神、天下闻名。晚辈仰慕已久,只恨无缘拜谒!”
玄真子说道:“敝教随时恭候爵爷大驾光临。爵爷若能驾临敝教,敝教蓬荜生辉。”
萧毅答道:“但有空暇,晚辈一定亲至仙山拜谒。”
玄真子大喜,说道:“掌教师兄若是知晓,定然十分欢喜!”
如闻笑打趣说道:“张真人爱才如命,恐怕见着萧爵爷以后舍不得让他走哟!”
玄真子哈哈大笑,说道:“萧爵爷是圣上心腹重臣,掌教师兄纵然万般不舍,也不敢夺圣上之爱!”
如闻大笑不止,一愚真人也含笑为萧毅一一介绍在场的其他人。在场的众人无不是当世知名人物,或是大道或是高僧,或是鸿儒或是武林名家。萧毅并无半分傲慢之气,一一拱手见礼。
当一愚真人介绍到雪鹰教主常志道时,常志道抱拳说道:“久闻萧爵爷威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乃常某三生有幸!”
萧毅连忙谦逊。一愚真人说道:“爵爷,常教主是孤星城主贺昆峰大侠的大弟子,侠肝义胆,英雄了得。”
萧毅拱手说道:“贤师徒威震江湖,萧某景仰万分。不知贺城主何在?”
常志道答道:“家师正在宁夏府处理一桩要事,所以分身乏术。不过真武大帝金殿落成乃是武林盛事,因此家师命常某替他来武当山朝拜庆贺。”
萧毅在岳麓山时曾听真愚禅师说起过当世的七大高手。从那时起,萧毅就对这七大绝世高手无比仰慕。现在无缘得见贺昆峰,萧毅不禁有些遗憾。
常志道并没有注意到萧毅的表情,他大大咧咧地问道:“常某似乎听小师弟曾经说起过,他有一位义兄也叫萧毅,不知道是不是爵爷?”
萧毅颇感意外,问道:“不知常教主的小师弟是哪位?”
“他叫韩武。”常志道说道。
“韩武?”萧毅似乎不相信地问道。
“正是!”
“他可是九龙帮少帮主?”萧毅急忙问道。
“爵爷明察秋毫,小师弟正是九龙帮的少帮主。”常志道答道。
“他真的没死?”萧毅急切地问道。
“小师弟被家师所救,这几年一直在昆仑山学艺!”常志道答道。
“小武没死,太好了!太好了……”萧毅差点叫了起来。
看到萧毅如此激动,常志道试探着问道:“爵爷莫非真是我小师弟的那位义兄?”
萧毅点了点头,急切地问道:“小武现在哪里?”
常志道见萧毅承认是韩武的义兄,颇感脸上有光。他眉飞色舞地答道:“小师弟前些时日还在我雪鹰教,这会儿不知道又到哪里去寻他的仇家去了!”
萧毅虽然有些失望,不过得知韩武并没有死,心中倒也欣喜若狂。
“看来不仅是常教主和萧爵爷沾亲,我们五色宫也和萧爵爷有些渊源呢!”一个紫红脸的汉子大笑着说道。
第145章 后花园真情流露,武当山萧毅进香(5)
一愚真人连忙将这人介绍给萧毅,原来是五色宫玄水旗主罗涛。萧毅忙问道:“白旗主此话怎讲?”
“贺城主的义女方清菡是我家宫主的爱徒,韩少侠与她又是师兄妹。他们两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我看迟早是一对!所以说来说去,我们成了一家人!”罗涛哈哈笑道。
萧毅恍然大悟,不由得微笑着点头不止。俄顷,他似乎想起了一桩要紧的事情,于是问道:“白旗主,萧某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罗涛慌忙说道:“爵爷言重了,敬请下问就是。”
萧毅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义弟惨遭灭门,据听说凶手正是贵宫宫主司徒刚先生,不知是否属实?”
萧毅说完,目光烁烁地盯着罗涛。罗涛先是一愣,而后哈哈笑道:“爵爷,这是有人存心嫁祸我家宫主!前些时日,贺城主伉俪还有韩少侠到过敝宫,已经澄清了这个天大的误会。若我家宫主果真是韩少侠的仇人,贺城主哪里还能让他的义女拜我家宫主为师呢?”
萧毅看罗涛坦荡磊落,似乎不是说谎。常志道连忙说道:“白旗主所言不假,常某也曾听小师弟和小师妹说过此事。”
萧毅听得常志道也如此说,这才相信司徒刚并非韩武的杀父仇人。他拱手说道:“既然真凶并非司徒刚先生,那萧某也就放心了。两位既是我义弟的亲友,又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还望两位多多帮衬他,助他早日报了大仇才是!”
常志道、罗涛急忙拱手还礼,齐声说道:“爵爷教诲得是,我等义不容辞!”
一愚真人笑着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请各位陪同爵爷到玉虚宫小坐。”
众人欣然领命,随着一愚真人和萧毅往玉虚宫而去。进得宫门,萧毅放眼望去,只见青砖铺地,玉带河萦绕穿梭。四周朱墙高耸,五进三路院落规制谨严。主轴线上是龙虎殿、启圣殿、元君殿、小观殿及一系列的堂、祠、庙、坛,左右两旁院落深深,楼台毗连。在夕阳的照耀下,玉虚宫飞金流碧、富丽辉煌,似乎无边无际。
萧毅看得目眩神迷,仿佛是回到了京师皇宫,又好像是来到了天上仙境。萧毅赞叹不已,一边走一边观瞻着玉虚宫的盛景。来到元君殿以后,萧毅先膜拜了玉皇大帝的鎏金圣像,而后众人分宾主落座。一愚真人先安排人去准备素斋,又让人送来了香茗和糕点。萧毅向众人一一介绍了随行的礼部官员和刘、张两位锦衣卫百户,然后才开始和众人一起叙话。
正在众人说笑之际,有道士进殿禀报道:“启禀真人,圣龙教的程不归少侠来了!”
一愚真人起身说道:“快快迎接!”
话音刚落,程不归的声音就从殿门外传了进来:“真人太客气了!晚辈已经不请自来!”
瞬间,程不归那张带着伤疤的脸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一愚真人说道:“程少侠光临玉虚宫,武当山蓬荜生光。快请坐!”
程不归身后跟着十几个挑着担子的教众,这些教众卸下担子以后就自发退出殿外。他们行动整齐划一,矫健灵敏,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好手。程不归似乎没有看到萧毅,也不向萧毅见礼,直接坐下说道:“家师欣闻真武大帝金殿落成,特命晚辈前来敬贺。”他又指了指地上的那些担子,说道:“这是家师的一点心意,还望真人笑纳!”
一愚真人说道:“龙教主送如此大礼,老道实不敢受。”
程不归得意地笑道:“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无非是些绫罗绸缎、古玩法器,还有些许香火钱。真人要是不肯收下,那就是看不起我们圣龙教,晚辈也没脸向家师交差!”
一愚真人一再婉拒。萧毅笑道:“龙教主既是陛下的肱骨,又是汉王的师尊,真人何必拒之千里之外?”
经萧毅一说,在场的江湖豪杰这才知晓龙云飞竟然与朝廷的关系如此密切。一愚真人沉吟半晌,说道:“既然如此,老道却之不恭了!”于是,他吩咐玉虚宫的道人们将礼物抬下去妥善保管。
看到一愚真人收下礼物,程不归很是高兴。他环顾四周,笑着问道:“真人,怎么不见峨眉山慈航师太?”
“慈航师太鞍马劳顿,故而老道请她在南岩宫暂时歇息。”一愚真人答道。
一愚真人的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是慈航师太确实是今日上午才到得武当山,假的是并非一愚真人让慈航师太暂住南岩宫,而是慈航师太不喜和朝廷来往,自己提出要住在南岩宫的。因为顾及着萧毅及其他官员的感受,一愚真人只有把这事遮掩起来。
程不归略微有点失望,说道:“晚辈此次来武当山,一是庆贺真武大帝金殿落成,二是奉家师之命与六大门派商议一件极为要紧之事,却不料慈航师太住到南岩宫去了……”
“不知程少侠要和我等商议什么要紧之事?”一愚真人微笑着问道。
程不归欲言又止,说道:“还是等慈航师太来了再说吧!”
常志道是个急性子,听得程不归卖关子,不禁大声说道:“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吞吞吐吐的不像个汉子!”
“恐怕你要说的那事,我五色宫恕难从命!”罗涛冷冷说道。原来司徒刚回到五色宫以后,就将龙云飞要合并武林各派的想法告诉了几位堂主。因此,罗涛猜想程不归此次来武当山是要旧事重提。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要是武林其他门派都答应了,你们五色宫想不答应也不行!”程不归冷哼一声。
罗涛脸色铁青,心想果然是为了各派结盟之事而来。一愚真人及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忙问道:“两位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程不归站起身来,颇为激动地说道:“各位,家师常说当今圣上登基将近十四年,端的是风调雨顺、国富民强、万邦来朝。幸逢盛世,天下百姓翘首期盼能长享太平!”
他见不少人都在点头,更加激动地说道:“但是,我们武林中门派林立、大家都是我行我素,并且不少人时常以武乱禁、狂妄自大、逆天行事。长此以往,必将搅得国体不稳、民不安生,定会生出大大的祸端!”
程不归说完,特意瞟了罗涛一眼。罗涛嗤之以鼻,把脸转到一边去了。一愚真人心里暗惊,佯问道:“以龙教主之见,该如何是好?”
第146章 后花园真情流露,武当山萧毅进香(6)
“家师的意思是,各门各派之所以各行其是,关键在于没有统一号令。因此家师以为必须推选一位武林盟主出来,奉盟主如尊朝廷,让各门各派做到令行禁止。如此一来,武林就不会出什么乱子,圣上也能安心,黎民百姓也能长享太平!”程不归几乎是照着龙云飞教的原话说的。
“嘿嘿,你还不如直接说让武林中的其他各门派都并入你们圣龙教就是!”罗涛嘲讽道。
程不归一脸傲慢,昂首说道:“有何不可!”
“凭你们也配!”罗涛针锋相对地说道。
眼见两人一触即发,一愚真人急忙说道:“两位不必动怒,此事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程不归被勾起了性子,脱口问道:“萧毅,你怎么看?”他因为知道萧毅不愿追随汉王朱高煦,因此对萧毅并无好感,情急之下也就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了。
随行礼部官员及刘、张两位锦衣卫百户听得程不归直呼萧毅名号,都不禁变了脸色。萧毅毫不介意,微微笑道:“本爵无门无派,又不是江湖中人,此事与本爵并无干系。江湖中的事,还是要由你们江湖中人自己处置。”
程不归碰了个软钉子,很是不乐意。他转而问一愚真人道:“真人奉旨提点玉虚宫,掌管武当山,想必不会不同意吧?”
一愚真人极为庄重地说道:“武当派自三丰真人创立以来,一直清静无为、潜心修道。敝派虽然忝居江湖七大门派之一,但是极少过问江湖之事,更谈不上以武乱禁。倘若按照龙教主的意思,江湖各派统一号令之后,只怕武当山反倒是再无清静之日!”
一愚真人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不同意,但是话里话外都明明白白地表达了不赞成的意思。程不归一愣,似乎没想到一愚真人会不赞同。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转头问玄真子道:“道长,你们天师教又怎么看?”
玄真子呵呵笑道:“老道也是赞同一愚道兄所言。不过,老道却做不得主,此事还是必须请示掌教师兄。”
“恐怕贵教张真人也和道长一个意思吧!”程不归忽然变得冷静起来。
“说不准,说不准。”玄真子打着哈哈说道。
“白马寺呢?”程不归不甘心地问如闻道。
如闻据实答道:“出家人六根清净、与世无争,只怕敝寺方丈大师也是不会答应此事的!”
六大门派已经有四大门派拒绝了龙云飞的提议,程不归不由得有些气馁。想到贺昆峰曾经在圣龙教说过的话,他又问常志道:“常教主,令师在敝教时曾经说过,只要你们这些门人自己愿意结盟,他绝不阻拦。你又是怎么想的?”
“雪鹰教远在西北偏远之地,又不是什么大门派。结盟这么大的事,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程少侠还是让常某多享几年清福吧!”常志道大笑着说道。
程不归气得脸色发绿,心想问不问慈航师太都不重要了。再者即使专程去问了那老尼姑,依她的脾气只怕也是不会答应。程不归正在想着该怎么向龙云飞交差,冷不丁萧毅问道:“倘若武林各派真的结盟了,又由谁出任盟主?”
“当然是众望所归的人出任盟主!”程不归似乎看到了转机,连忙应声答道。
“怎样才算是众望所归?”萧毅继续问道。
“……要么是由朝廷指派,要么是由武林中最大门派的掌门来当盟主……”程不归没想到萧毅会这样问,匆忙间只有按自己的想法回答了。
“朝廷一向只指派官员,并不指派盟主。看来要是结盟成功,就是由武林中最大门派的掌门来当盟主了。但不知当今武林最大的门派是哪一派?”萧毅问道。
“自然是我圣龙教!”程不归骄傲地回答。
“哈哈……哈哈……”罗涛在一旁大笑起来。
程不归怒道:“你笑什么!”
罗涛止住笑声,愤愤不平地说道:“我笑你欲盖弥彰!你还不如直接说你师父要当这武林盟主就是!”
“怎么?难道我师父就当不得这区区的武林盟主?”程不归彻底被激怒了。
“当得,当然当得!不过,你师父不见得众望所归,我家宫主倒很可能是人心所向!”罗涛嘲笑道。
程不归恶狠狠地盯着罗涛,大声说道:“凭你们五色宫也配来抢盟主之位,做梦!”
罗涛挽起衣袖,气急而笑:“我看你小子是忘了你脸上的刀疤是怎么来的!”
程不归被戳中伤疤,脸色变得血红。他猛地拔出佩刀,指着罗涛喝道:“你找死!”
罗涛不甘示弱,拔出腰间的峨眉刺,冷冷说道:“想打架?奉陪到底!”
一愚真人急忙喝道:“切莫动手!”他这一声舌绽春雷,震得殿里的人耳朵嗡嗡直响。程不归、罗涛这才记起来武当山的目的,旋即各自收了兵器。一愚真人说道:“结盟事关整个武林,不是我们几个门派就能说了算,何必大动肝火?”
玄真子也说道:“值此真武大帝金殿落成之际,两位却要在这武当山圣地妄动刀兵。若是两位的师长得知,恐怕两位难逃责罚!”
罗涛豁然清醒,急忙向一愚真人赔礼谢罪。程不归不以为然,冷哼一声,也不和一愚真人打招呼,竟然扬长而去。
如闻望着程不归的身影,缓缓说道:“两位道友,看来武林又要不得安宁了。”
玄真子点头说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圣龙教如日中天,龙云飞又是一代枭雄,这结盟之事大有文章!”
一愚真人说道:“一切皆有自然,我们还是静观其变!”
萧毅若有所思,说道:“不知圣上是否知晓武林结盟之事。要是龙云飞居心叵测,恐非朝廷之福。”
一愚真人闻言,急忙说道:“爵爷返京后不妨向圣上奏陈此事,或许也能平息了武林这桩风波。”
萧毅点头称是,问道:“真人,何日去金殿朝拜真武大帝圣像?”
一愚真人答道:“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爵爷前来主持大局。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到天柱峰朝圣吧!”
第147章 两仪殿再遇侠女,天柱峰群雄朝圣(1)
平旦时分,萧毅早早地起了床。他修炼天玄神功数年,内力越发精纯深厚。因此每日的睡眠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依然精神抖擞、生龙活虎。
萧毅穿上便服,推开房门,信步走到室外。天色才蒙蒙亮,残月还挂在山巅。稀稀落落的星辰散发着清冷的光芒,玉虚宫寂静无声,恍如熟睡的婴儿一般。
萧毅出门的声音惊醒了守候在门外的小道士。小道士揉了揉朦胧的眼睛,嘟啷着说道:“萧爵爷,你怎么起来得这么早!”
萧毅歉然地笑道:“辛苦你了。我睡不着,所以起来走走。”
小道士急忙说道:“爵爷可折煞小道了。爵爷想去哪里?”
萧毅想了想说道:“久闻紫霄岩是武当三十六岩中最壮观的一处,又是真武大帝飞升得道之所。趁着现在空闲,我想到那里瞻仰一番。”
小道士笑道:“爵爷,紫霄岩确实极为雄壮绮丽,都说是不到紫霄岩就不算来过武当山!”
萧毅大感兴趣,更是急切地想到紫霄岩观赏一番。他问道:“怎么去紫霄岩?”
小道士慌忙说道:“天还没亮,山高路险,还是等天亮以后小道再带爵爷去吧!”
“不用了。”萧毅摆了摆手说道,“你只需告诉我路径,我自己寻去就是。”
小道士颇觉不妥,待要争辩,又怕萧毅发怒。因此,无奈之下只得详详细细地告诉萧毅怎么去紫霄岩。说完以后,小道士还是不放心,于是千叮咛万嘱咐,让萧毅一定要当心。萧毅耐心听他聒噪了一阵,方才笑着离开,按照小道士指引的道路往紫霄岩而去。
萧毅离了玉虚宫,立刻运气疾驰。他的内力源源不断,速度也越来越快,只感觉眼前的景象一晃而过,片刻之间就已经跑出了几里地。萧毅极少有机会独自出行,又见天玄神功竟然如此玄妙,他不由得高兴异常。于是,他聚起全身的真气在山路上奔跑,当真犹如风驰电掣、流星赶月一般神速。
没过多久,萧毅就来到了紫霄岩。放眼看去,只见山峰秀美、万壑松风。紫霄岩上接云霄,下临深涧,石晶玉莹,山势好像鸾凤一般。群峰之间,坐落着一处宏大壮美的宫殿,有些殿宇楼阁仿佛是凌空建在峭壁之上。
萧毅赶忙穿过南天门,又走过小天门,再转过崇福岩,最后来到了龙虎殿前。他仰头看去,龙虎殿正中匾额上用鎏金字样刻着“大圣南岩宫”五个大字。晨曦微露,殿门大开,萧毅信步走了进去。守门的道人看了他一眼,以为萧毅只是一个寻常的香客,因此也没去理睬他,由着他在宫中到处瞻仰。
萧毅在龙虎殿中略略逗留了一阵,走来到了天乙真庆宫。这座殿宇是元朝张守清所建,石砌仿木结构建筑,面阔、进深均为三间,殿顶铺着石板瓦,梁、柱、门、窗、斗拱等全部用青石雕凿而成。整个石殿结构精巧,雕工精细,最重的构件估计重达上万斤,真可堪称“天下奇观”!殿内梁上及壁间环列五百铁铸饰金灵官像,各高尺许,神态各异。
萧毅一边走一边观瞻,心中赞叹不已。等得穿过石殿,面前忽然出现左右两条路。萧毅先往右边走去,原来这边是通往梳妆台、飞升岩的。萧毅在飞升岩凭吊了一阵,看到天色渐白,急忙折回石殿,又往左边的路走去。
走了一段路,迎面看到一座不大的宫殿藏身在绝壁之上。这座宫殿红墙黄瓦,坐北朝南。殿前是万丈悬崖,殿后是万吨巨石压顶。与其它宫殿不同的是,这里的山门竟然是开在侧边。但见窄窄的殿门上挂着一方竖匾,上面写着“两仪殿”三个字。
萧毅看得咂舌不已,正在独自出神之时,忽然听到从殿宇里传来清远悠扬的竹笛声。笛声回响在高山巨壑之间,灵动悦耳,仿佛是天籁之音。萧毅听得入迷,竟然不由自主地随着笛声走进了两仪殿。
殿内空无一人,萧毅循声来到殿外。此时天色大白,一轮红日正从东方喷薄而出。温暖明媚的阳光下,萧毅蓦然发现殿外石栏前有一条长近一丈、宽不足一尺的石梁突兀地伸向悬崖外,显得极为险峻。这石梁两侧各雕了一条盘龙,两条龙仰头吞噬着一团火球,栩栩如生、跃跃欲飞。在龙头最顶端雕刻着一个小小的香炉,里面插着几柱燃着的檀香。香炉的后面,竟然站着一位妙龄女子正在面向群山吹奏竹笛。她头挽桃心发髻,身穿白色对襟背子,里面套着杏黄色衣裙。山风拂过,青丝飞舞、衣袖飘飘,真似乎是九天仙女降临凡尘!
龙头石梁下就是万丈悬崖,跌下去肯定粉身碎骨。萧毅看到那姑娘的身体好像被山风刮得左右摇晃,也顾不得再倾听她那动人的笛声,情急之下不由得喊道:“姑娘,小心!”
那姑娘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正待转过身来,不料一脚踩空,身子急剧往悬崖坠落。萧毅大惊失色,运起天玄神功急忙跃到石梁之上,电光火石之间拽住了那姑娘的一只玉手。萧毅正要把她拉上来,哪知那姑娘才止住下坠,就借着萧毅的一拽之力,竟然无比迅捷的一个凌空翻,又稳又准地落在萧毅背后方寸之地。龙头石梁本来就极窄,现在并排挤着两个人,当然是更加的凶险。
两人前胸贴后背,谁也不敢妄动半分。萧毅只感觉那姑娘吐气如兰,软玉温香,破天荒的一阵阵心猿意马。
那姑娘听得萧毅鼻息越来越重,还以为他是害怕了,于是沉声说道:“不要怕,镇静!”
萧毅不由得脸上发烧,情不自禁地往前挪了挪。那姑娘唯恐他掉下悬崖,从后面一把揪住了他的腰带。萧毅缓缓回过头去,一张清秀绝伦的脸顿时出现在眼前。两人四目相对,片刻之后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呼道:“怎么是你!”
第148章 两仪殿再遇侠女,天柱峰群雄朝圣(2)
原来萧毅眼前的这位姑娘正是在景州城酒楼遇到的那位青衣姑娘!萧毅大感意外,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姑娘愣了片刻,轻启贝齿,颇有些无奈地说道:“原来是你这狗官!”
萧毅本是一番好心,没想到又被无端骂作狗官,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想起在景州城酒楼的那天,萧毅心里忽然又有了恶作剧的想法。他也不答话,只是突然朝着姑娘学了两声狗叫,似乎是在回答姑娘说:“是!是!”
姑娘何曾想到萧毅这个狗官这样无赖,顿时又被吓了一跳,于是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了两步。哪知她才退一步就已经踏空,身体立刻失去平衡,眼见着要再次坠入悬崖。
这姑娘的武功原本很好,即使一只脚踏空,按理也不会落入悬崖。只不过开始时她正聚精会神地奏笛,被萧毅无端吓了一跳,因此方寸大乱。而这次也是一样,看到萧毅一脸凶相,又几近无赖般突然犬吠,毕竟姑娘家胆子要小些,因此是惊慌之下没了应变能力。
萧毅早有准备,他拦腰抱住姑娘,忍不住哈哈笑道:“姑娘,我这个狗官已经救你两次了!”
姑娘又羞又恼,伸出纤纤玉手狠狠给了萧毅一巴掌。萧毅抱着姑娘,无从躲避,只得结结实实地挨了她这一巴掌,左脸顿时红肿起来。
姑娘怒道:“快放开我,谁稀罕你这狗官救我!”
萧毅颇感无趣,暗自懊悔不已。他正色说道:“这上面太危险,我带你先离开这里!”话音未落,他抱着姑娘纵身跃到了两仪殿石栏之内。萧毅放下这姑娘,十分真诚地抱拳说道:“萧毅多有冒犯,请姑娘多多海涵!”
姑娘听他这么说,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她原本就是到龙头石梁上烧龙头香,几曾想得到萧毅会忽然来到这里。虽然他是一番好心,却反倒让姑娘分了神,差点落下悬崖。她虽然是江湖儿女,但也还是有些男女授受不亲的想法。现在阴差阳错被萧毅救了两次,又和萧毅有了肌肤之亲,这要是传扬出去,一生的清白岂不毁了!
姑娘想到这里,晶莹的泪滴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掉落下来。萧毅看到她这模样,不知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了她。他本不是油嘴滑舌之人,现在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姑娘,只有手足无措地呆立在原地。
正在此时,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徒儿,你在和谁说话?”
萧毅急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比丘尼出现在身后。她五十岁上下,身材高大,面如满月,眉宇之间英气逼人。那姑娘立刻扑到比丘尼怀中,用手指着萧毅,啜泣道:“师父,这狗官欺负我!”
萧毅听那姑娘这样说,心知不妙。果然,比丘尼听爱徒说受了欺负,顿时勃然大怒。她浓眉倒竖,大喝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在此处生事!”
话音才落,比丘尼兔起凫举,眨眼间就到了萧毅跟前。说时迟,那时快,比丘尼抬起右掌,迅捷无比地向萧毅脸上拍去。萧毅早有提防,闻得风声,连忙提气退到几尺之外。比丘尼手掌落空,心中不禁颇有些意外。她本来只是想扇萧毅一巴掌替自己徒儿出气,没想到却被萧毅轻易躲开了。她这一掌虽然没带内力,但是用的却是一流手法,一般人根本就躲不过。
比丘尼呵呵笑道:“果然是有些斤两,怪不得敢欺负我徒儿!”
萧毅还没来得及辩解,比丘尼就如影随形,张开双手抓向萧毅双臂。萧毅见她来势威猛,急忙抬起双手反抓她的双臂。比丘尼哈哈大笑,双手宛如灵蛇一般往萧毅双臂缠去。萧毅只感觉双臂被比丘尼的内力压迫得胀痛不已,慌忙运起天玄神功往后疾退,这才及时抽身而出。
比丘尼暗自吃了一惊,这次她使出了五成功力,用的是本门精妙的“金蛇缠丝手”,竟然还是让萧毅逃脱了。她的好胜心油然而起,斗然用出八成功力,双手化掌向萧毅横推过去。比丘尼才出完招,自己就立刻后悔,生怕萧毅被自己这凌厉的一掌打得掉下悬崖。比丘尼念及于此,急忙撤掌。然而,她的内力已发,纵然收招,这一掌的罡风也已经排山倒海一般击向萧毅。
萧毅大骇,他临敌经验不足,并且从未和这样厉害的高手交过手,因此不由得心慌意乱。他有心硬拼比丘尼这掌,又怕自己的内力不深。他又想着继续后退,但是双腿已经贴近两仪殿的石栏,竟是无处可退。窄窄的走廊避无可避,电光火石之间,萧毅突然聚起全身的功力,斜着身子向石栏外窜了出去!
比丘尼大吃一惊,飞身去拦萧毅。那姑娘也是花容失色,以为萧毅这次绝无幸免的可能。哪知萧毅的身子才到石栏上空,他就伸出一只手臂保住了两仪殿的石柱。借着自己巨大的冲力,他抱着石柱一个回旋,竟然稳稳地落在了比丘尼和那姑娘中间。
比丘尼本来是想救萧毅,没料到萧毅用这种方法死里逃生。她在匆忙间看到萧毅平安落地,心里既意外又赞赏。眼见自己即将掉进悬崖,比丘尼不慌不忙地在石柱上蹬了一脚,又在空中一个转身,轻盈地落到了走廊之中。
萧毅看到比丘尼身法如此敏捷,情不自禁地喝彩道:“好功夫!”
比丘尼微微一笑,似乎忘记了爱徒被欺负之事,说道:“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功夫,着实难得!”
那姑娘连忙走到比丘尼身边,关切地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比丘尼慈爱地抚摸着姑娘的头发,笑着说道:“没事儿,没事儿。为师看他面相,似乎不像是为非作歹之人,你倒是说说他怎么欺负你的!”
姑娘脸上一红,螓首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比丘尼。等到姑娘说完,萧毅急忙说道:“前辈,你别误会。晚辈并不知道令徒是在那里进香,只是怕她出现意外才生出了这番事端。”
第149章 两仪殿再遇侠女,天柱峰群雄朝圣(3)
比丘尼恍然大悟,对姑娘柔声说道:“徒儿,他也是一番好意,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姑娘撅着嘴说道:“师父,你怎么帮外人说话!他开始吓我一跳的时候还情有可原,后来他突然学狗叫吓得我又差点掉下悬崖,这不是存心欺负我么!”
萧毅苦笑着说道:“姑娘,我又没做过什么贪赃枉法、伤天害理之事,你却口口声声叫我狗官……我是心里气不过,所以才和姑娘开了个玩笑!”
比丘尼哈哈大笑,说道:“徒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叫人家狗官?为师若是他,不仅仅是学狗叫吓唬你,只怕还得学狗一般来咬你哩!”
姑娘一跺脚,没大没小地说道:“你这老师太,到底是不是我师父!”
比丘尼竟然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也不怕外人见笑!”
萧毅一脸尴尬,比丘尼含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师父是谁?”
萧毅躬身答道:“晚辈萧毅,无师无派。”
“你说谎!”姑娘不相信地说道,“你要是没有师父,怎么会有如此内力?”
比丘尼微微颔首,似乎认同姑娘所说。比丘尼看着萧毅说道:“你的内力博大精深,非玄门正宗不能为之,怎么说自己没有师父?”
萧毅急忙答道:“晚辈在天牢中机缘巧合地修炼了几年天玄神功,因此才有了现在的内功,确实没有师父传授。”
“天玄神功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是不是你编造的?”姑娘还是不相信。
比丘尼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以前也曾听说过天玄神功的神妙。因此,当她听萧毅提起天玄神功,不禁惊喜地说道:“想不到失传已久的天玄神功竟然还在人间!”
萧毅答道:“解大叔说天玄神功是南宋的一个道士写的,晚辈也不知道是不是前辈所说的天玄神功。”
比丘尼点头说道:“贫尼说的天玄神功正是南宋那位前辈所著!你说的解大叔又是谁?”
“解缙,解解元。”萧毅答道。
“解学士?你怎么认识他的?”比丘尼问道。
萧毅于是从入狱开始说起,一直说到解缙被冻死在冰天雪地。比丘尼长叹道:“没想到一代才子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萧毅默然不语,心中蓦然想起了解缙的音容笑貌。比丘尼正待再次问话,忽然听到从两仪殿山门外传来洪钟一样的声音:“萧爵爷在里面吗?”原来是一愚真人寻萧毅来了。
萧毅连忙高声答道:“晚辈在此。”
一愚真人片刻之间就来到了走廊上。他看到比丘尼师徒正和萧毅在一处,笑着说道:“打扰师太清修了,老道罪该万死!”
比丘尼笑道:“道兄这般客套,是不是怪贫尼鸠占鹊巢、反客为主了?”
一愚真人哈哈大笑,说道:“如此说来,倒是老道有些矫情了!”
比丘尼显然和一愚真人十分熟悉,她含着笑指着萧毅问道:“道兄,你刚才是在叫他?”
“正是。”一愚答道。
“他到底是什么人?”比丘尼正色问道。
“师太莫非还不认识他?”一愚有些诧异。
“平白无故过了几招,还没来得及问他的来历。”比丘尼笑着答道。
一愚真人听得比丘尼如此说,赶紧将萧毅打量了一番。当看到萧毅没有什么异样,他才放下心来。一愚真人向萧毅拱了拱手,对比丘尼说道:“这位是忠勇候、锦衣卫指挥佥事萧毅萧爵爷!”
比丘尼心底暗自吃了一惊,没想到萧毅年纪轻轻竟然是朝廷的重臣,还好自己没有伤到他。俄顷,她对萧毅更是多了几分赞赏,直感觉萧毅谦和文雅,丝毫没有做官的那些习气。
比丘尼合什说道:“贫尼慈航,刚才多有冒犯,还望爵爷海涵!”
萧毅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在两仪殿遇到的竟然是七大高手之一。他连忙抱拳说道:“前辈言重了!晚辈久仰前辈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晚辈三生有幸!”
慈航师太微微一笑,正要介绍自己的爱徒,不料那姑娘不情愿地说道:“狗……你不用问了,我叫唐黛漪!”
慈航师太望着唐黛漪苦笑着摇了摇头。萧毅听唐黛漪差点又要叫自己狗官,不由得一脸的尴尬。一愚真人不知其理,只得说道:“爵爷,唐少侠不仅是师太的爱徒,也是四川唐门的大小姐。她集两派绝技于一身,剑法、擒拿手、用毒、暗器无不精通!”
萧毅想起了那天在景州城酒楼被迷倒的事情,脱口说道:“晚辈早就领教了唐姑娘的用毒绝技,确实是出神入化、防不胜防!”
唐黛漪颇为得意地说道:“你知道就好!是不是不服气?要是不服气就再试一次!”
萧毅见她抬起手,唯恐不小心又着了她的道,连忙后退了几步,摇手说道:“不用试了,我甘拜下风!”
唐黛漪满意至极,立刻像孩子般笑了起来。一愚真人、慈航师太看她如此烂漫可爱,都不禁莞尔。萧毅看着唐黛漪无邪的笑容,心底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似温暖似亲切又似仰慕。
一愚真人见萧毅暗自出神,急忙笑着说道:“老道一时高兴,竟忘了正事!爵爷,今天是顶好的良辰吉日,武当山上下都等着你来主持金殿落成大典!”
萧毅脸上一红,顿时回过神来,他赶忙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准备!”
一愚真人问道:“师太是否要去金殿观瞻?”
慈航师太答道:“自然要去。道兄稍等片刻,贫尼马上更衣。”
慈航师太说完,径直进殿去换衣服,一愚真人在走廊上与萧毅、唐黛漪说着闲话。片刻,慈航师太换好法衣走了出来。只见她身披深红织金袈裟,里穿鹅黄色海青,胸前挂着一百单八颗的七宝佛珠,手里握着三十六颗的青玉念珠,端的是宝相庄严、仪态大方。
唐黛漪格格笑道:“师父,你平日里穿得寻常无比,哪里看得出是堂堂的峨眉掌门。还是穿上这身法衣,光鲜亮丽、气派威严,真正才有大德宗师的风范!”
第150章 两仪殿再遇侠女,天柱峰群雄朝圣(4)
慈航师太佯嗔道:“你这丫头,油嘴滑舌,当真该打!”
唐黛漪嘻嘻一笑,亲热地挽着慈航师太走出了两仪殿。一愚真人将程不归来武当山之事告诉了慈航师太,萧毅也把龙云飞和朝廷的关系告诉了一愚和慈航。两人得知龙云飞与朝廷有如此深厚的渊源,都不禁面有忧色。
四人很快就到了玉虚宫。萧毅回房换上了官服,又召集礼部官员和锦衣卫官兵在广场待命。等到吉时已到,钟鼓齐鸣,玉虚宫的宫门大开。一愚真人身穿紫色八卦法衣,头戴玉清莲花冠,手执太极尘,陪同萧毅走在最前面。慈航师太师徒、玄真子、如闻、罗涛、常志道及其他观礼之人紧随其后。礼部几位官员领着五百锦衣卫护送着朱棣的赏赐之物走在中间,最后是几百个武当山的道士和其他各门派的随行人员。
一行近千人浩浩荡荡的往天柱峰金殿而去。一路上旌旗招展,行伍严整。道路两侧张灯结彩,檀香缭绕,把武当山点缀得花团锦簇。没有人说话,只有雄浑、古雅的乐器声响彻云霄。将近正午,众人经一、二、三天门,方才到得天柱峰。碧空之下,一块巨大的明黄锦缎覆盖在金殿之上,金殿外面是晶莹剔透的白玉石栏杆。花岗岩台基下方,是长达两三里的紫金城,城墙全部是由巨大的条石依着山势垒砌而成。
萧毅让刘、张两位百户领着锦衣卫在外守候,自己带着礼部的官员跟着一愚真人进了紫金城。一愚真人挥了挥手,鼓乐戛然而止。金殿前面安放着一个两耳三足的黄铜香炉,炉中燃着两支硕大的红烛。香炉前面又放置了一张紫檀木香案,桌上正中位置摆着一个沉香木牌位,上书“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之位”。城墙四周每隔三五步就站了一个道士,有的拿着法器,有的举着旗帜,还有的捧着经书。一个个低眉顺目,显得无比虔诚恭敬。
一愚真人引着萧毅和礼部官员站到牌位前,慈航师太、玄真子、如闻等人一字排开站在萧毅身后。等到其他观礼人员纷纷找到位置站好,武当山的道士们用金盆端着清水鱼贯而入,肃立在众人左右两侧。萧毅率先走到执事面前,在金盆里洗净揩干双手,又回到原位站好。其他人也依次盥洗干净,再站回原位。
道士们撤下金盆,随之笛子、芦笙、大阮响起,又有道士端着各色瓜果、糕点、饭菜、茶水、素酒来到香案两侧。萧毅一一接过,亲自摆放到香案上,然后撩开袍角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一愚真人点燃三支檀香交到萧毅手中,萧毅拈香三拜,再把檀香交给一愚真人。等到一愚真人把檀香插到香炉中之后,萧毅双手执壶将素酒倒入空杯,再交给一愚真人。一愚真人接过素酒,恭恭敬敬地倒入牌位前的金盏之中。
一愚真人高喊一声:“行读祝礼!”,乐器声顿时停止,众人纷纷跪倒。一名礼部官员捧着朱棣亲自写的祭文在萧毅右前方跪下,然后展开祭文高声朗读起来。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祭文宣读完毕,众人开始随着萧毅向牌位行三跪九叩大礼。
之后,萧毅再次往一愚真人送来的酒杯中斟满酒,又拿着筷子在一愚真人端来的饭菜上都点了一点。一愚真人先是把萧毅斟的酒倒入牌位前的金盏,然后又一一把饭、菜端到香案上。萧毅接过祭文,拜了三拜,再掏出几个事先准备好的金银又拜了三拜,这才把祭文和金银交给了一愚真人。陪祭的众人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金银拜了三拜,交给了一愚真人。一愚真人将金银放入燎炉之中,再把祭文摊开铺在金银之上。萧毅再次朝着真武大帝的牌位叩首,然后领着众人站起身来到燎炉旁。
一愚真人点燃燎炉,瞬间火光四溢。爆竹声中,萧毅端起一杯酒洒在燎炉之中,火势变得更加凶猛。众人驻足看了片刻,又跟着萧毅重新跪倒在真武大帝的牌位之前。行过三跪九叩大礼之后,众人这才起身,各自朝着牌位鞠躬。
礼毕,乐声大起,道士们在一愚真人的指挥下撤去祭拜的物品。待到收拾完毕,闲杂人等都退出了紫金城,一愚真人请萧毅揭开盖在金殿上的明黄锦缎。萧毅推辞不过,只得走到花岗岩台基上,他先解开系在锦缎上的红绸,然后用力扯下了明黄锦缎。
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一座金光闪闪的殿宇斗然映入眼帘,殿上鎏金匾额大书“金殿”二字。金殿面阔、进深各三间,重檐叠脊,翼角飞翘。殿脊有各种仙人和鸟兽的雕像,形态俱是异常生动逼真。
众人随着萧毅进了金殿,拜了真武大帝圣像以后,各自在四处瞻仰。殿内的神像、几案、供器都是铜铸,正中供奉的真武大帝穿着战袍披着铠甲,光着脚披散着头发。左右两侧侍立着金童、玉女,金殿两厢站立着龟蛇二将。真武帝君丰姿魁伟,金童玉女素雅俊逸,龟蛇二将威严勇猛,看得众人赞叹不已。
一愚真人指着藻井上悬挂的一颗鎏金明珠得意地道:“各位,这颗珠子可不是凡物,人称避风仙珠。”
“这珠子莫非真有避风神力?”常志道惊诧地问道。
一愚真人避而不答,只是笑着说道:“传说这颗宝珠能镇住山风,不让风吹进殿门,殿内神灯也因此能够长明不息,故而称为避风仙珠!”
唐黛漪笑道:“真人,晚辈看金殿的殿壁和殿门都严丝合缝,密不透风,即使不用这避风仙珠,恐怕半丝风也吹不进来!”
一愚真人哈哈大笑,说道:“唐少侠果真是心细如发!”
萧毅望着真武圣像怔怔地出神,隐约之间觉得真武大帝的相貌像极了朱棣,但是又不敢断定。一愚真人悄声问萧毅道:“爵爷莫非是觉得真武大帝的圣像与当今万岁极为相似?”
萧毅点了点头,问道:“难道真有这么巧?”
第151章 两仪殿再遇侠女,天柱峰群雄朝圣(5)
一愚真人微笑着说道:“不是巧,圣像确实就是当今万岁的龙颜!”
萧毅颇为意外,问道:“为何如此安排?”
一愚真人说道:“当初给真武大帝画像,万岁总觉得不满意,有几名画师还因此受了牢狱之灾。后来,有一位画师很聪明,按着万岁爷的圣容画了真武大帝。万岁看了以后极其满意,于是下旨按着那副画给真武大帝铸塑金身。”
萧毅恍然大悟。良久,一愚真人大声说道:“各位,暴风雨快来了,我们赶紧下山去吧!”
众人都疑惑不解,罗涛说道:“真人,刚刚还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这会儿应当不会有暴风雨吧……”
一愚真人微笑着说道:“天有不测风云,各位请随贫道去山腰太和宫暂避,稍后自然就见分晓。”
众人将信将疑地跟着一愚真人出了金殿。才走出紫金城,果然风云突变,天昏地暗。众人急急来到太和宫,只听得一声炸雷响过,大雨倾盆而下。罗涛无比崇拜地说道:“真人未卜先知,晚辈好生佩服!”
一愚真人笑着答道:“并非贫道能未卜先知,而是刚才见荡魔祖师圣像出汗,故而得知有暴风雨来临。”
慈航师太问道:“道兄,为何风雨来临之时,祖师圣像会出汗?”
一愚真人答道:“贫道也不知其中缘由。不过金殿落成之后,每每祖师爷圣像出汗,必有风雨来临,端的是灵验异常!”
众人惊讶不已,以为是真武大帝显灵,因此都在心中默祷暗祝。一愚真人领着众人来到正殿台基之上,指着金殿方向说道:“这场风雨来势猛烈,各位今日或许可以一睹“雷火炼殿”的奇观!”
众人急忙举目远眺天柱峰,只见雨幕茫茫、天地昏暗,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就在众人都有些失望之时,突然天际落下一道长长的霹雳,紧接着又是一声炸雷响起,把众人震得心惊肉跳。众人惊魂方定,又见一道蓝色霹雳划破长空,犹如利剑一般向天柱峰金殿直劈下去。霎时间,金殿方向金光万道,直射九霄,仿佛是真武大帝降临凡尘。众人虽然远离金殿十数里,依然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天柱峰上红光冲天,好似火山喷发,果真是千古奇观!
众人看得惊心动魄、咂舌不已。萧毅问道:“真人,金殿不会受损吧?”
一愚真人答道:“爵爷莫忧,金殿安然无恙。”
暴风雨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风雨过后,山色如洗,一愚真人引着众人再次来到金殿。众人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遭遇如此猛烈的雷击后,金殿竟然丝毫未损,依旧屹立在天柱峰之巅。相反,经过暴风雨的冲洗以后,金殿更加灿然一新。
众人惊叹莫名,无不被金殿的神奇所折服。一愚真人问萧毅道:“爵爷,真武大帝金殿落成乃是武当山的盛事。贫道明日召集众人开坛,做七七四十九天罗天大醮,不知可否?”
萧毅急忙答道:“这是天大的好事,有何不可!”
慈航师太说道:“如此盛事,贫尼愿助道兄一臂之力!”
玄真子、如闻也说道:“愿助道兄一臂之力!”
一愚真人喜不自禁,说道:“三位道友若能相助,罗天大醮定然锦上添花!”
众人在金殿盘桓良久,直到新月初上,方才恋恋不舍地下了山。次日,武当山上上下下忙着为罗天大醮做准备。常志道、罗涛因教中有事,先行告辞离去。萧毅在玉虚宫逗留了一日,等到罗天大醮开坛,他一一拜了普天神位,这才向一愚等人辞行。
一愚真人知道萧毅皇命在身,因此也不多加挽留。慈航师太忽然记起一件要紧的事,于是对萧毅说道:“萧爵爷,贫尼有一事相求。”
萧毅连忙拱手答道:“前辈言重了,请前辈吩咐就是!”
慈航师太含笑说道:“京师的何善人是峨眉山的施主檀越,他数次亲至峨眉山,恳求贫尼传授他养生修炼之法。贫尼虽然答应了,但一直无暇指点。前些时日,京师来的香客说何善人大病缠身、卧床不起。贫尼本应亲去探望,怎奈无法抽身。所以只有让劣徒唐黛漪随爵爷进京,代贫尼前往探视何善人。还请爵爷一路上多多照拂!”
萧毅还没来得及答话,唐黛漪就不乐意地喊了起来:“师父,我不要跟着狗……他进京!”
幸亏她见机快,硬生生把狗官两个字吞了回去,要不萧毅可就真是颜面无存了。萧毅略显尴尬,说道:“前辈托付,晚辈岂敢不从。只是……令徒武艺高强、聪明机智,倒是晚辈担心连累了她……”
慈航师太摇了摇手,说道:“贫尼这徒儿虽然聪明,却也顽劣贪玩。再者她从未去过京师,怕要耽误了正事。因此,贫尼将她托付给爵爷,还请爵爷费心管教!”
萧毅急忙答道:“既然前辈如此说,晚辈只有尽力而为。只不过……令徒若是不愿意与晚辈同行之时,晚辈决不敢强留,万不能再给晚辈下毒了……”
慈航师太哈哈大笑,说道:“爵爷但请放心,她决不会给你下毒。她若是敢下毒,贫尼绝饶不了她!”
唐黛漪瞟了一眼萧毅,不无得意地说道:“想不到你也有怕我的地方!”
慈航师太正色说道:“徒儿,你到了京师以后,要尽力医好何善人,再把为师的养生修炼之法仔细传授给他。一路上不得任性胡闹,一切要听从萧爵爷的安排。”
唐黛漪委实是不想和萧毅一路同行,但是又不好违抗师命,只有苦着脸说道:“师父,我要是去了京师,我爹找我该怎么办?”
慈航师太笑道:“为师自会派人告知令尊,你就不要操心了!”
唐黛漪无法,只得不情愿地答应下来。她正要迈步回房收拾行装,忽然转过头来,嘻嘻笑道:“师父,我这趟差事办完了以后,你老人家是不是该赏我点什么东西?”
慈航师太哭笑不得,扬起巴掌说道:“为师赏你一巴掌!”
唐黛漪吐了吐舌头,说道:“你这老师太,真吝啬!”说完,她飞快地跑回房间去了。慈航师太苦笑着摇头不止,周围的人也不禁莞尔。
待到唐黛漪收拾好行装,萧毅这才和众人一一作别,领着五百锦衣卫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玉虚宫。
第152章 久别重逢非少年,竹山县议取魔教(1)
萧毅一行来到武当山下的一处镇子,正在前行之际,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房屋里传来一个妇人的哭叫声:“相公,家里就这点银子了,你全拿去孝敬弥勒祖师了,我们娘几个怎么活!”
妇人的声音刚落,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糊涂!我既当了祖师爷的门徒,还要这点银子做什么!等我得道成仙的时候,你们也能跟着上天享福,哪里就会饿死!”
萧毅连忙止住坐骑,停在街道上侧耳倾听。锦衣卫官兵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是一脸茫然,只好各自停下了脚步。唐黛漪也听到了那夫妻二人的话语,她于是策马走近房屋,悄悄地听他们说话。
那妇人哭泣道:“相公,自从你入了白莲教,整日里只知道烧香修炼,半点正事也不做,也没见你学到什么仙法本事。我们一家五口,原本过得安安乐乐,现在却是一天天艰难。你睁开眼睛看看,街坊邻居哪个不笑话我们!”
“他们那些凡夫俗子懂什么!要笑让他们笑去!”男子气呼呼地说道。
“相公,我求你不要再想那些长生不老、得道成仙的事了,我们好好生生过日子吧!你是不知道,你修炼了这么久,却半点没有以前的精气神了,反而疯疯癫癫、神神道道,我怕你是入了魔障呀!”妇人哭着说道。
“我看你才入了魔障!龙华真人说弥勒祖师才是天地之间的唯一真神,你竟敢胡说八道,还不快给我滚开!”男子怒不可遏地喝道。
那妇人苦苦哀求道:“相公,念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你就听我一次吧!”
男子叹道:“你妇人家见识太短!我拿这些银子是去求龙华真人传我飞升妙法,不是去胡乱挥霍。倘若他老人家大发慈悲,真把飞升仙法传给了我,那我们一家都能上天当神仙,也免得再受这人世的艰苦!”
妇人见丈夫执迷不悟,气急说道:“你要真想当神仙,为什么不学隔壁张大哥到武当山学道,偏要跑到大巴山去拜什么白莲教!你入教也一年多了,哪里学了半点真本事,家里的银子倒全被你送了去!你不务正业,异想天开,眼睁睁要看着我们娘几个饿死。你这样怎么能够成仙!我看你那白莲教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骗人钱财、害人性命的歪门邪教!”
男子气得暴跳如雷,大吼道:“你污蔑圣教,就不怕弥勒祖师降罪吗!”
“我不怕,反正也要被饿死了,还不如临时前说了我这些真心话!”妇人高声答道。
男子怒骂道:“你这毒舌蠢妇,迟早会有报应的!滚开!”
只听得妇人惨叫一声,随即几个孩童的哭声响起,一个穿着蓝色直身的男子夺门而出。听那妇人和孩童哭得凄惨,萧毅于心不忍,立刻下马走向那间房屋。街坊邻居听得妇人哭声,也都纷纷出来观看。不过,他们见到萧毅身穿官服,后面还跟着几百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谁都不敢靠近,只是朝着妇人的房屋不停地张望、指点。
唐黛漪下了马,率先进了房间,只见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披头撒发,右手捂着胸口,显然是被自己丈夫踢了一脚。在她的身旁有三个孩童,大的也就五六岁,小的不过两三岁。他们看到母亲痛哭,俱都心疼不已,也都抱着母亲哇哇大哭。
妇人看到唐黛漪和萧毅进来,立刻停止了哭泣,她紧紧拥着三个孩子,略有些惊慌地问道:“你们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唐黛漪看到妇人害怕,急忙指着萧毅说道:“大嫂别怕,他是京师来的大官!我们刚才听到你们夫妻说话,特意进来看看!”
妇人一看萧毅的穿着气度,这才相信他们并非歹人。想到自己丈夫入了白莲教以后变得痴狂疯癫、绝情绝义,她急忙爬到萧毅脚下,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喊道:“青天大老爷,求你救救我相公吧!”
孩子们看到母亲又哭起来,虽然都莫名其妙,但是母子连心,也不禁跟着又开始呼天抢地。萧毅急忙扶起妇人,唐黛漪忙着去安慰那三个孩子。好不容易等到母子四人不再哭闹,萧毅开口问道:“大嫂,你刚才说白莲教是邪教?”
妇人重重地点了点头。萧毅说道:“你家相公痴迷修炼固然不对,但也不见得白莲教真是邪教吧!”
妇人流着眼泪说道:“大老爷有所不知,白莲教打着明王出世的幌子到处招揽信徒,说是只要入了教就能祛除百病、延年益寿,甚至刀枪不入、得道成仙。我家相公就是听信了他们的胡话,一年前入了教。结果入教以后,说是不孝敬弥勒祖师香火钱就得不到他们的修炼法门。我家相公着了魔,屡屡把家中的银子拿去孝敬弥勒祖师,弄得好好的一个家倾家荡产、一无所有!”
唐黛漪问道:“你家相公究竟也学到些本事没有?”
妇人苦笑着说道:“姑娘,他哪里学到了真本事!整日里就知道烧香、念经、打坐,其他什么事也不管,弄得自己恍恍惚惚、疯疯傻傻。有一次他辟谷之后得了大病,还不肯服药,说是有弥勒祖师保佑,怕什么病灾!后来我看他实在快不行了,这才请了郎中给他抓了药,吃过几剂药以后才把他救了转来。”
唐黛漪说道:“得了病哪能不吃药!万幸大嫂明白事理,要不你家相公恐怕不是去当神仙而是去当糊涂鬼了!”
妇人叹道:“可不是嘛!但是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唐黛漪忙问原由。妇人说道:“前些时日听人说起,房县有一家也是信了白莲教,说是某月某日是飞升成仙的黄道吉日。那一家十三口信了龙华真人的鬼话,于是开始不吃不喝,终于到了那天的时候,全都活活饿死了!”
萧毅吃了一惊,问道:“官府为什么不管?”
妇人说道:“听说当地的县衙也曾发布告示,要白莲教不得再蛊惑人心。但是白莲教没多久就派了几百人下山,反倒把官府砸了个稀巴烂!”
唐黛漪问道:“白莲教竟然如此猖狂?”
第153章 久别重逢非少年,竹山县议取魔教(2)
妇人答道:“听我家相公说,那龙华真人法术通神、刀枪不入,还能够撒豆成兵。座下的三大护法也是神通广大,以一敌百。莫说是小小的县衙,就算是指挥使司派兵来,也不一定能管用!”
“指挥使司派兵来过没有?”萧毅问道。
妇人说道:“去年的时候,从襄阳府来了几千官兵,说是征讨白莲教。不过,他们在大巴山一带闹腾了一段时日,连白莲教的影子都没找到,后来也就不了了之。官军走了以后,白莲教的名气更大了,不断地有人投靠他们,我家相公就是去年加入的白莲教……”
“白莲教有多少人?”萧毅又问。
“我家相公说,开始的时候只有三五百人,现在好像有几千人了!”妇人答道。
萧毅暗自吃惊,问道:“白莲教可曾荼毒百姓?”
妇人说道:“这倒没听说过。只是因为信了白莲教鬼话自愿饿死、病死的人不在少数。更多的人都是像我家相公一样变得疯疯癫癫,整日里只知道装神弄鬼、痴心妄想!”
妇人说到这里,又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不由得哭道:“家里一贫如洗,男人又鬼迷心窍,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下去啊!”
唐黛漪看她哭得凄惨,不禁怒道:“大嫂,你相公叫什么名字,我替你把他抓回来!”
妇人连忙说道:“我相公叫高铁锁。姑娘,你把他抓回来就好,千万不要伤了他呀!”
唐黛漪不以为然地点头答应。心中暗想道,你相公走火入魔,置你们母子四人于不顾,你有必要还这么为他着想吗?看到高娘子一脸殷切,唐黛漪最终还是没忍心说出口。
萧毅想着给这母子四人留点银子,但是摸遍全身才发现自己没带银子。他把刘、张百户叫了进来,向他们俩各借了十两银子,送到高娘子手里说道:“大嫂,这点银子你且收下,万一李大哥暂时回不来,你们母子几个也好度日。”
高娘子感激得泪流满面,急忙拉着三个孩子跪倒在地,哽咽着说道:“多谢大老爷!等我家相公回来以后,我一定让他把这银子如数还给大老爷!”
萧毅扶起他们母子,说道:“不必还了。你家相公回来以后,要是能够好好和你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对了,你刚才说白莲教在大巴山?”
高娘子说道:“回禀大老爷,白莲教确实是在大巴山。”
“大巴山在哪里?”萧毅问道。
“大巴山在竹山县。”高娘子答道。
“这么说你家相公是去了竹山县?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抓回来的!”唐黛漪信心满满地说道。
高娘子千恩万谢,萧毅对刘、张二位百户说道:“走,我们去会会白莲教!”
刘、张二位百户先是一愣,随即高兴起来。他们多日未曾冲锋陷阵了,心里早就憋得慌。此时听萧毅说去会会白莲教,料想必有一番恶战,因此都非常兴奋。
唐黛漪斜眼看着萧毅说道:“没想到你也有些良心!”
萧毅答道:“孟圣人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我只不过是推己及人而已!”
唐黛漪笑道:“看来你也是读过几年圣贤书!”
萧毅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他接过士兵递来的缰绳,飞身上马,朝着高铁锁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唐黛漪在高娘子面前夸下海口,要替她把高铁锁抓回来。此刻见萧毅抢先而去,自然不愿落后。于是她立刻翻身上马,赶紧跟在了萧毅身后。片刻以后,她就已经抢到了萧毅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往竹山县疾驰,刘、张两位百户领着锦衣卫紧紧跟随。只是苦了礼部的几位官员,他们虽然也骑马,但是却很少像今天这样一路狂奔,因此直颠簸得腰酸腿痛、叫苦不迭。没过多久,唐黛漪就远远地看见了高铁锁。她一边策马向前,一边喊道:“高铁锁,站住!”
高铁锁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绝色女子正恶狠狠地朝自己而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当官的和几百个士兵。他大惊失色,误以为是官府来抓自己了,哪里还敢停留,慌不迭地的往前冲去。但是他跑得再快,也没有马匹的速度快。瞬间,唐黛漪和萧毅就已经来到了高铁锁的身后。唐黛漪正要弯腰去抓高铁锁,忽然听到耳畔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住手!”
唐黛漪一愣,顾不得再去抓高铁锁,立刻抬头看去,只见一对青年男女出现在眼前。那男子剑眉入鬓、丰神俊逸,那女子肤若凝脂、皓齿内鲜。他们俱都骑着骏马,穿着一袭白衣,好似是不沾人间烟火的世外神仙一般。
萧毅来到跟前,不住地打量着那男子。他总觉得与那男子似曾相识,心中感觉莫名的亲切熟悉,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唐黛漪娇叱道:“你是做什么的,竟敢来管本姑娘的闲事!”
高铁锁趁机躲到了那男子的马后,那男子回头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高铁锁其实也搞不清楚,只是怕官府的人而已。他随口胡诌道:“少侠救我!他们是看我身上带了些银子,所以想要打劫我!”
男子身边的姑娘皱了皱眉头,说道:“不至于吧!我看这姑娘不像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再者,就算她是强盗,也不应当和这些锦衣卫在一起啊!”
那青年男子嘻嘻笑道:“师妹,人不可貌相。说不准这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强盗哩!”
唐黛漪轻啐了一口,说道:“你才是强盗!”
那青年男子也不生气,悠悠说道:“姑娘,都说男女授受不亲,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动手来抓这位大哥,就不怕传出去被人家笑话!”
唐黛漪不怒反笑,反唇相讥道:“本姑娘是替他娘子来抓他回去,有什么好怕的!倒是你们两个,孤男寡女一路同行,要是传扬出去,恐怕真要让人笑掉大牙!”
第154章 久别重逢非少年,竹山县议取魔教(3)
那姑娘脸皮一红,轻声说道:“姑娘,你不要胡说,我们师兄妹是奉命一起下山。”
唐黛漪正要说话,刘百户却发现高铁锁已经逃之夭夭。他急得哇哇大叫,喊道:“唐姑娘,不要和这小子聒噪了,让我来打发他!”
说完,他就拔出绣春刀,骑着马向那男子冲了过去。那男子不慌不忙,待到刘百户的绣春刀将要落下之时,屈起右手中指向刘百户手腕虚空弹了一下。刘百户顿时感觉手腕一麻,绣春刀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地上。刘百户还没反应过来,斗然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一柄明亮亮的长剑已经顶在了自己咽喉。
那男子笑道:“就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出来献丑。若不是看在你是锦衣卫的份上,今日绝饶不了你!”
刘百户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哪里还敢答话。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显得很是难看。就在刘百户突然发难之时,萧毅并没有阻止,他就是想看看眼前这男子到底是何来历。此刻看到刘百户命悬一线,萧毅暗暗运起天玄神功,倏然往那男子的长剑上斜劈了一掌。那男子猝不及防,长剑立刻被掌力震歪,险些落地。
刘百户趁此良机逃了性命,赶紧掉转马头回到了队伍中间。那男子似乎大出意外,盯着萧毅看了半晌,方才赞道:“没想到锦衣卫中还有你这样的高手!”
萧毅拱手说道:“阁下过奖了!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男子看萧毅年龄与自己相仿,内功却高深莫测,不由得好胜之心油然而生。他长笑道:“你要是能赢得了我手中的宝剑,再来问我姓名不迟!”
萧毅淡然说道:“阁下要是不愿意说,本爵也不勉强。只是请阁下不要耽误我们的正事!”
男子笑道:“你们办的是正事,难道我办的就不是正事?!”
话音才落,他紧接着大喊一声“小心了!”,只见他骑着马挺着剑犹如旋风一般向萧毅冲了过去。萧毅见那男子来势迅猛,瞬间又看到七朵碗大的剑花刺向自己胸口。萧毅迫不得已,只有抽出鸿蒙宝剑凌空挥去。鸿蒙宝剑好似一道长虹钻进剑花之中,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响起,那男子手中的长剑竟然断为数截。
那男子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想到鸿蒙宝剑如此锋利。男子的师妹赶紧来到他身边,柔声问道:“师兄,你没事吧!”
男子摇了摇头,不无惋惜地说道:“我没事,只是可惜了师父送的这把宝剑……”
男子轻叹数声,指着萧毅说道:“并不是我的武功不如你,只是你手里的宝剑太过锋利。你要真有本事,我们在拳脚上过几招如何?”
萧毅看他不依不饶,也不禁微微生气,于是朗声答道:“既然阁下有此雅意,本爵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下了马,青年男子傲然说道:“你是做官的,你先出招吧!”
萧毅也不客套,说了一声:“如此得罪了!”说完,他立刻使出了百虎神拳的一招“黑虎掏心”。萧毅修炼天玄神功数年,任督二脉已通,因此即使是很平常的一招,也具有很大的威力。那男子见萧毅会使百虎神拳,连连后退,大声问道:“你究竟是谁?怎么会使百虎神拳!”
萧毅学着那男子先前的话语说道:“你要是能赢了本爵,再来问本爵的姓名不迟!”
言讫,萧毅突然变招,又使出了百虎神拳的一记绝招“百虎争王”。那男子哈哈大笑,说道:“难道只有你会使百虎神拳,我就不会?”他一边说话,一边出招应对,拳头像雨点一般击向萧毅,赫然使的也是“百虎争王”这一招。
只听得“砰砰砰”的巨响过后,两人都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竟是硬碰硬接了对方数十拳!萧毅疑窦大生,盯着那男子问道:“你是谁?怎么也会使百虎神拳!”
那男子凝神想了片刻,笑道:“你先别问我是谁,让我来猜猜你是谁,如何?”
“好!”萧毅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官拜锦衣卫指挥佥事,受爵忠勇候!”
“对!”
“你祖籍荆州,住在洛阳李家村,是舅舅、舅母把你养大!”
“没错!”
“你是为了保护你义弟不得已离开了洛阳,在岳麓山遇到了姚广孝少师,又跟着他进京,后来跟着当今皇帝北征本雅失里!”
“正是!”
“你姓萧,单名一个毅字!”
“本爵就是萧毅!”
“你怎么会知道本官这么多事?”萧毅问道。
“你猜猜看!”青年男子笑盈盈地看着萧毅说道。
萧毅思忖片刻,大叫道:“你是小武!”
那男子纳头就拜,喊道:“大哥!小弟正是韩武!”
原来这对青年男子正是韩武和方清菡,他们从天台山一路东进,不期在这里遇到了萧毅。萧毅赶忙扶起韩武,把他紧紧抱住,噙着泪水说道:“小武,你真的还活着!你可知道,我多么挂念你!”
韩武也流下激动的泪水,他哽咽着说道:“大哥,我也是时常想念着你!”
事出突然,在场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方清菡、唐黛漪毕竟是女儿家心软,看到萧毅、韩武如此情义深重,她们不由得热泪盈眶。萧毅紧紧攥着韩武的手,问道:“小武,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是特意来寻大哥你的!”韩武答道。
“你早就应该来找我了!快给我说说,你这几年怎么过来的?”萧毅说道。
韩武正要答话,唐黛漪忽然记起自己答应高铁锁娘子的事情,不禁着急地朝萧毅说道:“喂!你们有什么话还是留着在路上慢慢说吧,赶紧去抓高铁锁!”
萧毅如梦方醒,赶忙对韩武说道:“小武,唐姑娘说得是,咱们先把正事办完要紧!”
韩武不知萧毅说的是什么正事,只得跟着萧毅上了马,一众人风驰电掣地继续往前驰骋。不到二十里,萧毅就在路上再次发现了高铁锁的影踪。高铁锁才以为平安无事了,不料萧毅他们又尾随而来。他逃又逃不掉,打又打不过,只有乖乖束手就擒。
第155章 久别重逢非少年,竹山县议取魔教(4)
萧毅先是义正辞严地训斥了高铁锁一顿,然后又推心置腹地劝导了他一番。高铁锁唯唯是诺,萧毅怕他执迷不悟,因此让两名锦衣卫把他押送回家。同时,萧毅让负责押解高铁锁的锦衣卫传话给当地县令,务必严禁百姓信奉白莲教。唐黛漪见萧毅处置得当,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是兑现了自己对高娘子的承诺。
两名锦衣卫领命而去,萧毅带着众人依旧赶往竹山县。途中,韩武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详详细细地告诉了萧毅。他本来伶牙俐齿、能说会道,所以把自己的经历说得绘声绘色、精彩纷呈,直听得萧毅目眩神驰、惊叹不止。
萧毅也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告诉了韩武。唐黛漪听了萧毅的叙说以后,不由得悄悄多看了他几眼。韩武听到萧毅屡遭陷害,不禁义愤填膺,恨得咬牙切齿。萧毅再把白莲教的事情告诉了韩武,并说如果白莲教真如高娘子所言,那自己就率兵将其剿灭,也好为民除害。
韩武大为赞成,倒是方清菡担忧萧毅如果自作主张会招来皇帝的忌讳。萧毅深知方清菡的担忧不无道理,不过他本来就嫉恶如仇、忧国忧民,因此还是打定了即使乌纱落地也要为民除害的主意。
日暮时分,众人来到竹山县城。这座小小的县城坐落在大巴山下,只见城垣残破、市井冷清,颇有些萧条。百姓们看到来了几百官军,都吓得四处躲避,唯恐又来了什么祸事。县城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建筑,百姓们的生活也过得很清苦。萧毅看惯了京师的繁华,此刻再看这里,禁不住暗中叹息。
到得县衙,门口的衙役看到一个大官领着几百个兵士来了,也顾不上迎接,飞快地跑进内宅禀报县令去了。萧毅等人下马走进大堂,正在四处观望之际,竹山县令一路小跑着过来了。县令一脸惊恐,先是偷偷打量了一番,然后连忙向萧毅下拜说道:“竹山县令董学文拜见佥事大人!”他是看到了萧毅的官衔牌,因此得知萧毅是锦衣卫指挥佥事。
萧毅扶起董学文,说道:“董县令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董学文见萧毅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不像是来锁拿自己的,心里这才安稳下来。他急忙请萧毅等人落座,又亲自端茶送水,打点得极为周到。萧毅看董学文忙前忙后,心中颇为不忍,于是让他坐下来叙话。
董学文刚刚坐下,张百户就嚷嚷道:“董县令,我们赶了一天的路,肚子早就饿扁了!原本指望着到你这里饱餐一顿,没想到你却只知道端茶送水,害得我喝了茶以后倒饿得更厉害了!”
董学文一脸尴尬,连忙起身说道:“是下官疏忽了,下官这就让人准备膳食!”
说完,他连忙吩咐县丞去叫人开锅做饭。萧毅让董学文给礼部的几位官员安排好住宿,又让刘、张二位百户传令锦衣卫在县衙前就地安营扎寨。刘、张两位百户是行伍之人,早就习惯了餐风露宿的军旅生活,因此领了萧毅的将令以后,立刻兴冲冲地出去布置了。
待得一切安排妥当,董学文这才坐下来陪着萧毅说话。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佥事大人到敝县有何公干?”
“本官今日听说贵县白莲教的弥勒祖师无比灵验,因此专程前来瞻仰朝拜,不知县令大人可否引荐?”萧毅不露声色地说道。
董学文还真以为萧毅是来朝拜白莲教弥勒祖师的,因此他赔着笑说道:“这都是那帮无知百姓以讹传讹,佥事大人切莫当真!”
萧毅说道:“如此说来,此事纯属子虚乌有?”
“正是。”董学文答道。
“既然如此,但不知贵县境内的白莲教为何日渐猖獗?据闻白莲教骗人钱财、害人性命、聚众滋事,现在已有数千之众,不知是否属实?”萧毅板着脸问道。
董学文这才知道萧毅是为了白莲教而来,他立刻慌了神,赶忙匍匐在地,颤声说道:“下官无能,请……请佥事大人治罪……”
萧毅神色严峻,高声说道:“你身为一县父母,却不能保境安民,放纵邪教荼毒百姓,你确实无能!”
董学文吓得面如死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哪里还敢答话。韩武在一旁问道:“知县大人,白莲教祸害一方,你为何不及时禁止?”
董学文战战兢兢地答道:“白莲教在敝县开坛之初,下官就明令禁止百姓入教,并且派了巡检司去大巴山查封白莲教总坛。不料,白莲教的几个匪首武功极为高强,巡检司竟然吃了大亏。”
听到董学文这样说,萧毅这才说道:“念你也不是没有作为,本官暂且不再追究,你站起来说话吧!”
董学文看这位佥事大人脸色又平和下来,暗自松了一口气。韩武问道:“那几个匪首是武林高手?”
“下官也不知道。只是听巡检说过,那几个匪首似乎真有鬼神附体,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董学文说得神乎其乎,似乎是亲眼所见一般。
“真有这么厉害?”唐黛漪睁大眼睛问道。
“有,有……巡检司的人都看到了,所有的兵器都没办法靠近那几个匪首,为首的那个还能够一掌把这么粗一颗树打断!”董学文唯恐唐黛漪不相信,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
“哪有什么刀枪不入,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萧毅冷哼一声。
董学文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答道:“佥事大人说得是……不过附近的一帮愚民听说了以后,真以为那几个匪首是天神下凡,于是纷纷入教,屡禁不止。后来,白莲教嫌县衙碍事,竟然派了几百个教徒下山,耀武扬威地把下官的县衙砸了个稀巴烂……”
“那岂不是白莲教的名气更大了?”方清菡问道。
“姑娘说的是!从那以后,方圆百里都知道白莲教的厉害了,追随的教众也从开始的几十百把个人慢慢壮大到一千多人!”董学文说道。
“你为何不上奏朝廷,请求派兵征剿?”萧毅问道。
第156章 久别重逢非少年,竹山县议取邪教(5)
董学文答道:“下官去年看到白莲教闹得厉害,唯恐生出祸端,于是上报到了布政司衙门。巡抚大人与都指挥使大人商议后,从襄阳府派了三千天兵前来征讨。哪知白莲教早就得到了消息,带着教众躲得无影无踪了。官军在敝县停留了一个多月,依然还是找不到白莲教的下落,最后只有捣毁白莲教的老巢回襄阳去了。”
唐黛漪笑着说道:“官军才走,白莲教就回来了,是不是?”
董学文愁眉苦脸地答道:“谁说不是!白莲教屡屡下山骚扰百姓,下官再次上报,却被知府大人痛斥了一番。下官有心无力,只得忍气吞声,也就不了了之。”
“现在白莲教有多少人?”萧毅问道。
“听说已经有了三四千人!”董学文答道。
“入教的都是些什么人?”萧毅再问。
董学文想了想,答道:“大多是一些想着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无知百姓,也有一些地痞无赖和不务正业的流民。”
“你马上让人去张贴告示,就说本官是到竹山县游山玩水,让县城里的百姓不要惊慌!”萧毅沉声说道。
董学文不敢怠慢,马上叫主簿前来书写告示,又让师爷抄写了几十份,用过大印以后这才让衙役们到县城四处张贴。满城的百姓看了衙役们贴出的告示,这才知道这几百个如狼似虎的军爷是来游山玩水的,于是人心逐渐稳定。也有喜欢看热闹的百姓扎堆来到县衙前看锦衣卫兵士搭建营帐,胆子大点的还主动上去帮忙,县城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安宁。
到得戍时,锦衣卫围着县衙在街道上搭起了大大小小二三十个营帐。草草吃过晚饭以后,方清菡和唐黛漪在董学文夫人的陪同下到县城游玩去了,萧毅和韩武则相携来到了大帐。萧毅屏退左右,轻声问韩武道:“小武,我想去招抚白莲教,让他们解散教派,各自回家。不知道是否可行?”
韩武笑着问道:“大哥是怕我们兵少力薄,打不过白莲教?”
萧毅摇头说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我虽然只有五百锦衣卫,但都是久经沙场的勇士,无不能以一敌十。白莲教虽然人多,但都只是未加训练的乌合之众,他们必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那你担心什么?一举剿灭他们岂不省事?”韩武问道。
萧毅沉吟良久,说道:“《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又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白莲教的教众大多都是被蒙蔽的百姓,我是担心真打起来了,难免要伤及无辜。”
韩武略微想了想,说道:“大哥真是菩萨心肠!不过,我认为招抚只能是自取其辱。”
“为何?”萧毅连忙问道。
“白莲教啸聚山林不是朝夕之事,他们要是真愿意归降,去年官军前来征讨时就会主动投降。但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反而躲起来了。等到官军一走,他们又继续招兵买马、危害地方,可见他们并不想归降朝廷!”韩武说道。
“难道只有打了?”萧毅颇有些遗憾地说道。
“白莲教在竹山县如日中天,不打掉他们的气焰,他们是不会甘心被招抚的。古往今来,没有一伙强盗会心甘情愿被招抚,都是被打得没办法了才投降的。”韩武娓娓道来。
萧毅听韩武分析得有理,毅然说道:“那就先剿后抚!为竹山县百姓彻底除了这一害!”
韩武说道:“就算打也得要有方法,否则只怕断不了根!”
萧毅不解地望着韩武。韩武笑着说道:“大哥,如果一旦打起来,白莲教要是发现苗头不对,再次溜之大吉了怎么办?他们躲在群山峻岭之中,我们到哪里去找他们!”
萧毅点了点头,不无烦恼地说道:“那该怎么打……”
韩武嘻嘻笑道:“大哥勿忧!你不是说上兵伐谋吗?我倒有个主意!”
“快说,快说!”萧毅急切地说道。
韩武贴近萧毅耳朵,轻声细语地说了一通。萧毅听了以后,连忙说道:“不行,不行,太凶险了,我们还是另想法子!”
韩武说道:“大哥,我说的这个法子其实是有惊无险。再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就让我试试吧!”
萧毅死活不肯同意。韩武被惹得性起,说道:“大哥,你既想为民除害,又要妇人之仁,你有多少时间在这里耗着?再者,兵贵神速,你这样优柔寡断,迟早白莲教又要跑得无影无踪!”
萧毅沉思良久,暗忖韩武说得极有道理。为了一方百姓的平安,也只有兵行险着了。他咬了咬牙,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只不过白莲教的人怎么会相信你呢?”
韩武笑着说道:“大哥,上次官军来竹山县,白莲教是怎么得到的消息?我想县城之中肯定有白莲教的耳目,就算是县衙里也难免会有他们安插的暗线!”
“万一没有怎么办?”萧毅问道。
“不可能没有,要不白莲教怎么能在竹山县肆无忌惮!再者就算没有,只要我们把戏唱好了,也不怕他们不相信!”韩武说道。
“那就都依你!”萧毅下了决心。
“不过,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万一有什么不对,你赶紧回来!”萧毅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
韩武玩笑道:“大哥也太小觑我了!凭我现在的武功,一个人就能荡平白莲教,有什么好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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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毅严肃地说道:“话虽如此,还是不能大意。你我兄弟劫后重逢,我可不想你再出什么意外!”
韩武大为感激,诚恳地答道:“大哥,我晓得了。”
萧毅又说道:“小武,等咱们办完了这件大事,你随我一起回京。圣上见了你一定很高兴,到时我再奏陈圣上,为你请功!”
韩武慌忙摆手,笑着说道:“大哥,我可以跟你去京师,但是请功就算了!”
萧毅忙问其故。韩武说道:“我习惯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不想像你一样整日里兢兢业业、提心吊胆的!”
萧毅轻叹一声,说道:“你说得何尝不是!好吧,我不勉强你。”
韩武长揖到地,笑着说道:“那就多谢萧爵爷了!”
萧毅看韩武一本正经的样子,顿时心情舒展了许多,他不禁笑道:“还是那么顽皮!什么爵爷不爵爷的,要不是你中箭掉进了斡难河,说不定这个爵位就是你的!”
韩武做了个鬼脸,说道:“别、别、别,我可不是这块料!不过事成之后,我倒是想求大哥帮个忙!”
“帮什么忙?”萧毅问道。
“前些天我到西安去找过余振风,不知道他是不是得到风声躲起来了。要是找不到他,我就没办法查出真凶。大哥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掌管着侦缉、审讯的大权,因此我想请大哥帮我尽早找到余振风!”韩武正色说道。
“于公于私,义不容辞!”萧毅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韩武大喜。兄弟两人在帐中又商议了许久,这才各自分头去准备、布置。
第157章 贪财宝兄弟反目,献大礼韩武入教(1)
雄鸡报晓,竹山县从睡梦中醒来。山中气候起伏,入秋以来早晚更是凉快。满城笼罩在氤氲蒸笼的雾气之中,百姓们早早起来,又开始了新的一天生活。
待到红日喷薄而出,如银似纱的雾气渐渐散尽,县城也顿时热闹了起来。沿街的店铺都敞开了门,掌柜们都在门外眼巴巴地盼着客人光临。遇到有熟悉的人,彼此之间打个招呼,寒暄几句,笑声四起。
街上行人穿梭。送水的、行商的、做工的、捕猎的、砍柴的……俱都行色匆匆,唯恐耽误了一天的生计。吆喝声、谈笑声、吵闹声、叫喊声、犬吠声……此起彼伏,整个县城像煮沸了的水一般,渐渐欢腾起来。
一群孩童正在一家店铺的墙根下玩耍,有的骑竹马、有的鞭陀螺、还有的玩竹蜻蜓……孩子们无忧无虑,丝毫未受世俗的熏染,高兴的笑声响彻云霄。就在孩子们兴高采烈之际,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锦衣卫。锦衣卫们粗鲁地把孩童们推搡开,径直闯进店铺抢了东西就走。有的孩子被推倒在地,立刻哇哇大哭起来。掌柜的一大早就遭了无妄之灾,心疼不已,不由得捶胸顿足、哭天抢地。紧接着,又出现了一帮锦衣卫,他们四处游荡,抓鸡屠狗、强闯民宅……一时间,竹山县里哭声四起,人心惶惶。
看到锦衣卫越来越多,家家户户都紧闭了大门,男男女女都不敢外出,竹山县似乎死寂一片。锦衣卫们在县城里闹腾了一阵,见到百姓们人人自危,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战利品”回营去了。
百姓们纷纷在门缝里看着锦衣卫远去,有的百姓还在心里骂道:“呸,天杀的贼胚!和白莲教有什么两样!”也有的百姓百思不得其解:锦衣卫昨天还和百姓们秋毫无犯,怎么到了今天就变成了土匪强盗?莫非县令老爷的安民告示也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县城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百姓们偷偷地打开门,提心吊胆地开始了生活。有十几个被抢了的富绅很不甘心,相邀一起到县衙告状。来到县衙辕门,只见锦衣卫们三五成群、嘻嘻哈哈、松松垮垮,半点也没有了昨日的严整军纪。富绅心惊不止,蹑手蹑脚地进了县衙找到了董学文。
董学文早就得到了消息,他为此也去找了萧毅两次。但是萧毅不闻不问,满嘴打哈哈,还说什么将士们一路辛苦,偶尔欢乐一下也无伤大雅。后来,董学文苦苦哀求,把萧毅惹急了。萧毅拿出白莲教说事,还说董学文再聒噪就立刻治他的罪!董学文无法,只得垂头丧气地出了大帐。
听了富绅们的哭诉,董学文愁眉苦脸、一筹莫展,只得无关痛痒地安慰着他们。富绅们哪里知道董学文的难处,兀自强求董学文为他们出头做主。更有甚者,有人仗着自家有人在襄阳府衙门当差,扬言要上告到知府衙门和布政司衙门。
虽然董学文平素和这些富绅的关系都不错,不过此刻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板着脸把那个说要到知府衙门和布政司衙门告状的富绅痛斥了一番,并晓以利害:就凭你家那个在知府衙门当正九品知事的亲戚,怎么去告这位京师来的萧侯爵?巡抚大人、知府大人哪个敢惹锦衣卫指挥佥事?何况萧侯爵还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这事要是传扬出去,这位爵爷大人随便给你和你家的那个什么亲戚安个罪名,你们就死无葬身之地!最后,董学文又动之以理说道,黄白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有了还可以去赚,毕竟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富绅们听董学文说得有理,暗忖此事已无回旋余地,只得认了倒霉。那个要到知府衙门和布政司衙门告状的富绅也没了脾气,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富绅们唉声叹气地闲坐了一阵,正要告辞离去之时,忽然听到辕门外传来锦衣卫的喧闹声。董学文深怕出什么大事,急忙起身领着富绅们出了大堂。
县衙外,锦衣卫把大帐围了个水泄不通。董学文费劲地钻进人群,只见萧毅正襟危坐在交杌之上,地上五花大绑地捆着一人,定睛一看,却是萧毅义弟韩武!方清菡、唐黛漪闻讯赶来,看到这种情形,方清菡急忙想上前去救韩武,不料却被刘、张两位百户给挡住了。
萧毅指着韩武面前的一堆金银珠宝,大声问道:“韩武,这些是不是你偷去的?”
方清菡急得珠泪双流,连忙喊道:“萧大哥,我师兄绝不是这样的人!”
唐黛漪一边安慰着方清菡,一边也说道:“萧爵爷,你们是结义兄弟,你应当知道韩少侠不会是这种小偷小摸的人!”
萧毅气急而笑,说道:“你们说得都对,是我瞎了眼!这些金银财宝要不是他偷去的,怎么会在他的营帐里找到!”
唐黛漪哑然无语。方清菡慌忙喊道:“师兄,你快告诉萧大哥,这不是真的,是有人要栽赃陷害你!”
韩武坐在地上,望着方清菡笑了笑,说道:“师妹,这些东西是我拿走的!”
众人大吃一惊,方清菡更是目瞪口呆。良久,她还是不相信地问道:“师兄,你撒谎!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韩武笑着说道:“咱们的金子用得差不多了,刚好我看大哥有不少金银,因此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私自就借了些!”
萧毅显得十分气恼,他喘着粗气问道:“韩武,我待你不薄,一路上也不曾半点亏待你。你怎么能见财起意,做出这等不堪之事?”
韩武站起身来,昂着头笑道:“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是对我不薄,但是你却忘记了结义时说过的话!你是朝廷的大臣,皇帝眼前的大红人,这一路上你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又收受了多少贿赂孝敬,你可分得零星半点给我?有福同享……嘿嘿!”
萧毅暴跳如雷,打断了韩武的话,大喝道:“住嘴!放屁!我为官清廉,何曾做过这些肮脏龌龊的勾当!”
“你要真没做过,这一大堆金银珠宝又是从哪里来的?”韩武一不做二不休,一针见血地问道。
第158章 贪财宝兄弟反目,献大礼韩武入教(2)
众皆哗然。方清菡原本急得六神无主,此刻听了萧毅和韩武的对话后,竟然放下心来。她大声说道:“师兄,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我不管你了!”
说完,她就拉着唐黛漪径直扬长而去。唐黛漪看得莫名其妙,一边走一边悄悄问道:“方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清菡嘴角含笑,轻声问道:“妹妹,一路上你看到过萧大哥搜刮民脂民膏、收受贿赂了吗?”
唐黛漪茫然地摇了摇头。片刻,她顿时会意过来,差点叫出声来:“他们是在……”
方清菡连忙捂住她的嘴,高声说道:“他们是在手足相残,我们也管不了,让他们两个闹去!”
韩武看到方清菡、唐黛漪远去,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不依不饶地问道:“大哥,你倒是说说,你的这些金银珠宝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都是皇帝赏赐给你的!”
萧毅满脸通红,默然不语。过了一阵,他恨恨说道:“我官居四品,又是三等忠勇候,难道就没有这点家当?!再者,你不过是一介草民,凭什么过问我的事情!”
韩武哈哈大笑,说道:“大哥说得极是!小弟也不是什么大过错。既然我们结义时说过有福同享,那这点财宝就算是大哥赏给小弟的如何?”
萧毅一连说了几个好,然后又道:“你我兄弟一场,这点东西就给你吧!”
韩武大喜过望,立刻兴奋地向萧毅道谢。萧毅阴沉着脸,站起来说道:“韩武,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偷我的东西,我不追究你。但是你触犯国法,却是饶你不得!”
韩武大惊失色,急忙高声问道:“大哥,你想怎么样?”
萧毅并不答话,只是指着董学文大声问道:“你说,韩武该当何罪?”
董学文没料到萧毅会有此一问,他细思半晌,诚惶诚恐地答道:“回禀佥事大人,韩武身犯掏摸之罪……”
“当如何处置?”萧毅语气冷峻。
“按大明律,掏摸罪人须杖一百,徒三年!”董学文连忙回答。
韩武似乎有些慌张,急忙说道:“大哥,小弟也是一时猪油蒙了眼才做下了这般蠢事,你就不要当真了吧!”
“既知今日,何必当初!”萧毅冷冷说道。
他转过身走向大帐,一边走一边斩钉截铁地说道:“行刑!”
锦衣卫们听得萧毅下令,连忙上前捉住韩武手脚,把他死死按在地上。接着又有专门的锦衣卫走过来,高举着大荆条往韩武臀部狠狠打去。韩武被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差点晕厥过去。
行刑完毕,萧毅传下令来,让董学文把韩武关进县衙大牢。除此之外,他又要董学文把韩武所犯之罪公告百姓,以儆效尤。董学文不敢怠慢,急忙去县衙安排布置。韩武被锦衣卫强行拖着进了县衙,他一路上高声叫骂,引得远近百姓无不驻足张望。
入夜,韩武孤零零地被关在县衙大牢一个狭小的房间里。他受了一百杖责,纵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也打得他血肉模糊。他才想坐下,不料屁股刚一着地,立刻感到疼痛难当。他马上又站起来,皱了皱眉头,围着牢房不停地转着圈子。
狱卒送来晚饭,韩武大声喊道:“快让萧毅来见我!”
狱卒冷笑数声,说道:“别做梦了,萧爵爷还怎么可能来见你这个下流胚子!”
“你告诉他,我有要事相商!”韩武叫道。
“要事?屁事!”狱卒狠啐了一口。
韩武恶狠狠地说道:“萧毅要是不来,我让他身败名裂、人财两空!”
“老子看你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狱卒冷笑道。
正巧,典史卜高升打此经过。听到韩武的话,卜高升连忙走过来支开狱卒,轻声对韩武说道:“韩少侠,你和萧爵爷好歹也算兄弟一场,何必闹个鱼死网破呢!”
韩武在县衙见过卜高升一面,因而相识。韩武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他把我打成这样,哪里念及了结义之情?不就是拿了他些许金银么!”
卜高升满脸堆笑,说道:“你们虽是金兰弟兄,但是萧爵爷也是按律办事,韩少侠何必耿耿于怀!”
韩武冷笑道:“好一个按律办事!他搜刮民脂民膏、收取贿赂孝敬的时候,可曾想到要按律办事?我只不过拿了他九牛一毛,他却要公报私仇!你以为他到竹山县真是游山玩水的么?他是看竹山县山高皇帝远,特意来打秋风的!”
卜高升连忙示意韩武住嘴,他四处张望了一番,说道:“我的爷爷,你怎么越说越来劲了!”
韩武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怕他,我却不怕!他今日要是不来给我赔不是,我出去以后绝饶不了他!”
卜高升笑着说道:“锦衣卫今日在县城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萧爵爷竟然不闻不问,莫非韩少侠说的都是实话?”
“当然是实话!你别看他一本正经,满嘴仁义道德,其实不过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韩武轻蔑地说道。
“你刚才说要报仇,先不说你是阶下囚,就算放你出去,你一个人单枪匹马怎么斗得过他?”卜高升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问道。
“我听说此处白莲教人强马壮、替天行道,只要我能出去,我就上山入伙!我对萧毅的底线知道得一清二楚,到时我就领着人马杀将过来,保管他插翅难飞!”韩武昂声说道。
“你想得也未免简单了,白莲教为何要做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卜高升目不转睛地看着韩武问道。
韩武诡秘地笑了笑,说道:“这对白莲教来说可是一举四得的大好事!”
卜高升哦了一声,似乎是让韩武说下去。韩武继续说道:“收拾了这帮祸害百姓的锦衣卫,白莲教必定声威更壮,这是其一。锦衣卫装备精良,白莲教尽可将其甲胄、刀枪、火器、旗帜全部收入囊中,足可称霸一方,这是其二。其三,萧毅这一路上搜刮的金银财宝不可胜数,白莲教得了以后,数年之内不会有钱财之忧……”
第159章 贪财宝兄弟反目,献大礼韩武入教(3)
韩武说完这三点以后,故意不再说下去,只是狡黠地望着卜高升。卜高升正在出神之际,忽然没有听到下文,不禁急忙问道:“第四个是什么好处?”
韩武笑了笑,悠悠说道:“白莲教有我入伙,又添了一员大将,如虎添翼,这是其四!”
卜高升仔细想了半晌,然后笑着问道:“韩少侠莫非识得白莲教的人?”
韩武轻叹一声,说道:“我在江湖中久仰龙华真人威名,早就有意投奔,只恨无人引荐!”
卜高升有意无意地说道:“我虽然不是白莲教的人,但是以我看来,韩少侠若是真想投靠白莲教,似乎诚意有点不够!”
韩武隔着牢门盯着卜高升,说道:“愿闻其详!”
卜高升笑了笑,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说道:“韩少侠入伙白莲教,看似是白莲教得了不少好处,实际上是你要借刀杀人!你和白莲教非亲非故,又是萧毅的结义弟兄,试想龙华真人如何能相信你?”
韩武似乎没想到这一层,顿时陷入沉思。良久,他咬了咬牙,说道:“你说得也是,看来我得给龙华真人送上两份大礼!”
“什么大礼?”卜高升急忙问道。
“萧毅为了避人耳目,在进竹山县之前,把搜刮的金银财宝都藏在城外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了。白莲教只要按我说的去找,必定能大获而归!”韩武说道。
“他把金银财宝藏在哪里了?”卜高升急切地问道。
“老卜,你能不能放我出去?你要是能放我出去,我和你平分了那些财宝!”韩武避而不答。
卜高升一愣,随即问道:“韩少侠说的第二件大礼是什么?”
“萧毅有一把削铁如泥、切金断玉的盖世神兵,唤做鸿蒙宝剑。这把剑是当今皇帝赐给他的,本是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的随身之物。萧毅要是没了这把剑,就成了没了爪牙的老虎。我要是能出去,立刻把这把剑偷了送给龙华真人。龙华真人要是有了这把剑,肯定是如鱼得水、所向披靡!”韩武不慌不忙地说道。
“这两桩礼倒是不轻!”卜高升笑道。
“我今日要是不受这奇耻大辱,我自己早就想取了这桩富贵,哪里还要去有求于人!”韩武似乎心有不甘地说道。
卜高升心情大好,一边走向其它地方,一边呵呵笑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韩少侠既来之,则安之吧!”
韩武看他越走越远,急忙高声问道:“老卜,我和你说的那桩买卖到底做还是不做?”
卜高升大声说道:“我不是商人,从不和人做买卖!韩少侠还是安心在此等候萧爵爷发落吧!”
韩武心中一阵疑惑,又连忙高声说道:“我这屁股火辣辣的疼,坐也坐不得,睡也睡不得,你要我怎么安心?要不你给我送点金疮药来,我再去找其他人商议就是!”
卜高升止住脚步,回头说道:“这倒是无妨!你且等着,晚上我让人给你送些药来!”
看到卜高升扬长而去,韩武的心情蓦然变得十分烦躁。好不容易捱到子夜,依旧不见有人前来送药。再过得一个时辰,万籁俱寂,一个狱卒鬼鬼祟祟地来到了韩武牢房前面。他看到韩武从稻草中翻身坐起,立刻把一个长颈瓷瓶扔给萧毅,然后飞快地离开了牢房。
韩武接过瓷瓶,放在手中细细查看,并没有发现半点可疑之处。他拔开瓶塞,一股药香立刻喷鼻而来,竟然是治疗棒伤的金疮药。韩武的伤处疼痛难忍,也顾不上其它,急忙把金疮药敷在臀部上。
敷完药以后,韩武正要把瓶塞塞进瓷瓶,却发现瓶塞既非木制也非布制,而是纸做成的。他灵光一现,把瓶塞展开,只见上面潦草地写了八个字。牢房里太昏暗,韩武拿着纸凑到牢门,借着牢门外黯淡的灯光,这才看清楚纸上写的是“欲入神教,先送大礼!”。韩武呵呵冷笑,把纸张又揉成一团,重新塞进了瓷瓶之中。
第二天,卜高升照例来牢房巡视。当他走到韩武牢房前面时,停下脚步问道:“韩少侠,棒伤可曾好些?”
韩武笑嘻嘻地回答:“托你老卜的福,已经好了不少。”说完,他走到牢门旁边,压低嗓子说道:“我先送第一份大礼,等到我出去,再送第二份大礼!”
卜高升喜不自禁,连忙问道:“在哪里?”
韩武并不急于回答,而是一本正经地问道“这份大礼可是贵重无比,你不会独吞了吧?”
卜高升笑道:“韩少侠说哪里话,我老卜岂是那样的人!再者我要是独吞了这笔金银,我又能跑到哪里去?”
韩武呵呵笑道:“说得也是,你一个人也运不走!我把他藏宝的地方告诉你,你先去看看是不是属实。”
卜高升点头答应。韩武又说道:“要是属实,你就想办法放了我,我再送第二份大礼!”
卜高升沉吟片刻,说道:“好,一言为定!”
韩武不再迟疑,将萧毅存放金银之地附耳告诉了卜高升。说完之后,韩武嘱咐道:“你最好过了午时再去,萧毅为人谨慎,每日午时之前都会亲自去查看。”
卜高升拱了拱手,说道:“多谢韩少侠提醒。”
“老卜,咱们丑话说到前面。日落之前,你要是没回来,我可要向萧毅告发你!”韩武阴沉沉地说道。
“韩少侠请放心,我跑不了!”卜高升答道。
“万一我送了这两份大礼以后,白莲教还是不肯让我入伙该怎么办?”韩武不放心地问道。
“这两份大礼如此贵重,还怕不能入伙!”卜高升说道。
“毕竟我初来乍到,又无人担保,恐怕他们信不过……”韩武担忧地说道。
卜高升神秘地笑了笑,说道:“我给你做担保!”
“他们能听你的?”
“能!”
“为何?”
“实话告诉韩少侠,我是白莲教接引堂堂主,专门负责在山下联络教众、打探消息、接引各路豪杰上山的!”卜高升不无得意地说道。
韩武倒有些意外,喃喃说道:“真没想到……”
第160章 贪财宝兄弟反目,献大礼韩武入教(4)
“没有什么想不到的。”卜高升呵呵笑道。“弥勒祖师降世,我能为祖师爷效力,日后也好得个长生不老的正果,比一辈子在这穷乡僻壤当个不入流的小吏不知要强多少!”
韩武点头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还是得小心行事,要是被发现了,这可是杀头的罪!”
卜高升答道:“我自然晓得。县衙里还有我们的教徒,真要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我也能化险为夷!”
韩武心里暗暗吃惊,说道:“那就好!等我入了教,咱们干脆就占了这座破县城!”
卜高升笑着说道:“那是后话了,也只有教主才能做主!你且稍安勿躁,我先去了,日落之前再来和你会面!”
卜高升说完,装模作样地在狱中又巡视了一阵,直到午时将近,这才扬长而去。韩武在牢中坐卧不安,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马上就是日落时分。
待到红日西沉,卜高升果然再次来到了监狱。他走近韩武的牢房,兴奋地冲着韩武点了点头,似乎在说韩武并没有欺骗自己。韩武马上凑近牢门,低声问道:“老卜,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卜高升答道:“就在今晚!”
韩武显得极为激动,又问:“我什么时候上山?”
卜高升笑道:“不着急。你去把第二份大礼拿来,我带人把金银取了,我们汇合后自会有人送你上山!”
“事成之后,我到哪里去找你?”韩武又问。
“县城西南二十里,有一处峡谷,我在那里等你!”卜高升答道。
“事不宜迟,你赶紧去安排!”韩武急切地说道。
卜高升盯着韩武的眼睛,冷冷地说道:“韩少侠,我也提醒你不要耍花样。你要是居心叵测,我随时可以把一切都推到你身上,到时候你更加罪责难逃!”
韩武嘻嘻笑道:“老卜,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卜高升点了点头,忽然提高声音说道:“韩少侠,有饭吃就不错了,你还想着喝酒!你以为你还是萧爵爷的座上宾吗?你不好好在这里反省,却生出这些痴心妄想,着实可笑!”
韩武一愣,随即会过意来,立刻大声答道:“老卜,你可真会见风使舵!都说人走茶凉,我人还没走,茶就凉了!算了算了,没酒喝就没酒喝,没什么大不了的!”
卜高升嘿嘿冷笑,拂袖而去。韩武在牢中兀自牢骚不已,一直说得口干舌燥。看到也没人理睬自己,韩武倍感无趣,不得不住嘴罢休。
入夜,韩武正在牢房里百无聊赖地抓着草铺中的虱子,忽然来了一个送饭的狱卒,这狱卒正是那天给韩武送药之人。狱卒把饭菜依次分发到各个牢房,走到韩武所在的牢房时,他耀武扬威地说道:“韩武,卜典史念你是萧爵爷的结义弟兄,所以大发善心,赏你一壶酒!”
说完,他先把饭菜递进牢房,又从竹筐里拿了一壶酒放在地上。狱卒特意指了指酒壶,大声说道:“好好喝,小心醉死!”
韩武听说有酒喝,连忙跑了过来,一把握住酒壶,哈哈笑道:“醉死好,醉死好!总比做饿死鬼强!”
狱卒冷哼一声,继续往前面分发饭菜去了。韩武端起饭菜,一股酸味扑鼻而来。再仔细看了看,只见米饭发黑、蔬菜发黄。韩武皱了皱眉头,把饭菜放到了一边,又揭开酒壶盖大喝了一口。酒也不是什么好酒,所幸没有掺水,倒是还有些酒味。
韩武牛饮鲸吞,转眼就把一壶酒喝了个精光。意犹未尽之际,他斗然想起狱卒特意指了指酒壶,莫非酒壶里藏有什么玄机?韩武灵机一动,急忙把酒壶倒转过来,果然一枚铜钥匙从里面悄悄滑落出来。
韩武如获至宝,连忙把钥匙别在腰带里面。他哈哈大笑,喊了一声:“好酒!”,顺手就把空酒壶扔到了地上。他也无心吃饭,径直走到草铺大睡起来,不一会儿就鼾声雷动。
夜深人静之时,监狱里的犯人们都已熟睡。韩武突然一跃而起,走近牢门,掏出钥匙,在昏暗的灯光下将钥匙插进了牢门上的铜锁。只听得轻微的咔擦一声,铜锁应声而开。韩武更不迟疑,像狸猫一样迅捷地冲出了监狱,瞬间就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星月无光,县衙里漆黑一片。韩武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回廊墙脚,不到片刻,他就来到了县衙辕门。韩武隐身在门柱后面偷偷打量,只见锦衣卫大大小小二三十个营帐依旧井然有序地矗立在辕门外,时不时还有巡逻的士兵从营帐间走过。
趁巡逻兵士离开以后,韩武忽然从门柱后窜出,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萧毅所在的大营背后。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大营门口,却发现有两个锦衣卫正直挺挺地站立在营门两侧。韩武突然发难,纵身跃到锦衣卫身后。两个锦衣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原来都被韩武点中了哑门穴。
韩武一手拎着一个锦衣卫悄悄进了大营。大营里面黑暗一片,萧毅在睡榻上侧身而卧,隐约能听到他均匀的鼻息声。韩武内力精湛,虽然是在黑暗之中,依然能清楚地看见大营里动静。他轻轻放下两个锦衣卫,悄无声息地在大营里搜寻着。忽然,萧毅在睡梦中翻了一个身,韩武立刻闪到了挂着萧毅朝服的彩漆木架后面。
过了良久,见萧毅再无动静,韩武这才探头出来继续细细搜索。到处都没有发现鸿蒙宝剑的影踪,韩武略加考虑,立即屏住呼吸,偷偷地靠近了萧毅的卧榻。果不其然,鸿蒙宝剑就在萧毅的身后。韩武毫不迟疑,鬼魅一般绕到萧毅背后,倏然伸手将鸿蒙剑抓住,然后动如脱兔一般冲出了大营。
离开大营,韩武聚起全身真气一路狂奔,小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到了卜高升说的那处峡谷。韩武站在峡谷入口四处张望,不见半个人影。等了半晌,还是不见卜高升的影子。难道卜高升在耍什么花招?韩武不禁焦躁不安起来。他正准备离开谷口,突然从峡谷里传来卜高升的声音:“韩少侠果然守信!”
第161章 贪财宝兄弟反目,献大礼韩武入教(5)
韩武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看去,只见卜高升不慌不忙地从峡谷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挑担的壮汉。
“老卜,你怎么现在才来?”韩武颇有些不满地问道。
卜高升笑道:“我其实到许久了,只是怕你入教的诚意不够,所以没有及时现身。”
韩武冷哼一声,把鸿蒙剑抛给卜高升,说道:“第二份大礼到手了!”
卜高升如获至宝,连忙拔剑出鞘,用力往一块山石上劈去,只听得一声巨响,山石一分为二。几个壮汉看得目瞪口呆,卜高升哈哈笑道:“果然是盖世神兵!”
韩武一把夺过鸿蒙剑,冷冷问道:“现在信了吧?”他这话一语双关,既是问卜高升是否相信这就是鸿蒙宝剑了,也是在问卜高升是否相信自己入教的诚意了。
卜高升赔着笑,略有些尴尬地说道:“信了,信了!韩少侠莫要见怪,你这样的大人物入教不是小事,我不得不慎重行事。”
韩武的脸色稍微缓和下来,问道:“财宝都到手了么?”
卜高升指了指那几个壮汉挑的担子,笑逐颜开地说道:“到手了,都在这里!”
“那赶紧上山,免得夜长梦多!”韩武说道。
卜高升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韩武,说道:“韩少侠所言极是,他们几个马上就带你去神教。这是我写给教主的书信,他看过以后自然会收你入教!”
韩武收下书信,朝卜高升拱了拱手,跟着几个壮汉大踏步朝山上走去。卜高升目送韩武等人离去以后,自己也匆匆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山路崎岖曲折,几个壮汉挑着金银,因此走得并不快。韩武虽然心里焦躁,也不好催促,只得跟着他们慢慢前行。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东方渐渐发白。几人正在闷头行走之际,忽然从路旁密林中窜出一头大虫。这大虫头圆耳短,四肢粗大有力,全身橙黄色又满布黑色横纹。它胸腹部有许多乳白色兽毛,尾巴很长,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看样子不下三百斤。
几个壮汉看到大虫挡路,都吓得哭爹喊娘,扔下担子抱头鼠窜。那大虫见韩武兀自站立原地,立刻大吼一声,恶狠狠地朝韩武扑了过来。韩武叫了一声来得好,随即不慌不忙地迈开右弓步,右手蓄满功力,化掌斜劈向大虫额头。大虫不及躲避,额上结结实实地中了韩武一掌。它悲鸣一声,顿时从半空中掉落在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韩武转身喝住四处逃散的壮汉。壮汉们见老虎趴在地上毫无动静,这才胆战心惊地走了回来。看到壮汉们都面如土色,站在远远的地方瑟瑟发抖,韩武笑道:“不用怕,这大猫已经被我收拾了!”
壮汉们都还是不相信。韩武于是一手揪住虎颈,一手抓住虎尾,轻轻松松就把老虎举了起来。他用力把大虫掷到壮汉们脚下,吓得他们慌忙后退。再过得片刻,壮汉们看老虎依旧软绵绵地趴在地上,这才敢壮着胆子慢慢靠近过来。但见这大虫的头耷拉在地,七窍流血,果然是真的死了。
一个叫康海的壮汉看到大虫的额头似乎是塌陷了下去,好奇之下麻着胆子伸手去摸了摸。大出意料的是,他手掌触碰之处,竟然都是片片碎骨。原来这大虫中了韩武一掌之后,额头的虎骨当时就被击得粉碎!
康海向韩武竖起大拇哥,无比崇拜地说道:“小爷,你可真是天神下凡!连这大虫的额骨都被你给打得粉碎了!”
韩武笑道:“这大虫今日没看黄历,没想到撞在我手里,正好拿它当入教之礼!”
康海说道:“老虎全身都是宝,教主得了一定欢喜。不过我们现在都挑着担子,只有回来再把它抬回去了!”
韩武说道:“何必如此费事!”
说完,他把右脚伸到虎肚子下面,随即大喝一声,右脚往上奋力一踢,死虎立刻被踢到了半空之中。韩武双手抓住虎脊,然后用力往肩头甩去,死虎立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韩武右肩。
康海等人看得瞠目结舌,韩武笑着说道:“赶紧走吧,要是萧毅带兵追来了可就不妙了!”
康海等人如梦方醒,急忙挑起担子,领着韩武继续赶往白莲教。又走了半个时辰左右,白莲教已经近在咫尺。韩武放眼看去,只见山巅坐落着一大片房屋,房屋周围用山石垒起了女墙,女墙上有白莲教的教众拿着兵器在巡逻。
守门的教众看到韩武扛着一头老虎走近,如临大敌,纷纷亮出兵器。一个头目急忙站出来喝道:“站住,你是做什么的!”
韩武放下死虎,笑着说道:“我是给你们送礼来的!”
康海赶忙放下担子,走到头目跟前,笑着说道:“兄弟,别误会,这位小爷是来入伙的!”
那头目倒是认识康海,他似信非信地问道:“老康,这小子既然是来入伙的,为什么还扛着一头老虎?”
康海于是绘声绘色地把韩武打虎之事说给了头目听,头目上上下下打量着韩武说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竟然有这等本事!”
韩武哈哈笑道:“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康海问道:“兄弟,教主在哪里?我要带这位小爷去见他!”
头目吞了吞口水,嘿嘿笑着说道:“估计教主这会儿还在和几位仙姑练功,恐怕不会见你们哟!”
康海只想着能在教主那里得点好处,于是连忙问道:“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才有空?”
“这个我怎么知道!你们还是先去拜见三位护法吧!”头目答道。
康海无法,只得问清了三位护法的所在之处,然后陪着韩武进了城门。韩武一边走一边细细观看,只见房屋鳞次栉比,男女老少穿梭其中,俨然有几分州县的气象。
没过多久,两人来到一座面阔三间的砖瓦大房面前。康海让韩武先在外面等候,自己一溜烟地跑进去禀报。就在韩武东张西望之时,忽然从大房传出一阵鼓噪声。韩武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二十个白莲教徒持着刀枪剑戟从大房里冲了出来,而后杀气腾腾地分成两列站在了大门前面。
第162章 贪财宝兄弟反目,献大礼韩武入教(6)
韩武含笑看着这些白莲教众,过了一阵,康海从房屋里出来,装腔作势地高声喊道:“奉法旨,宣韩武觐见!”
韩武差点笑出声来,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唱大戏一般。他轻咳一声,郑重其事地整了整衣裳,然后迈步向前走去。白莲教众两两相对,立刻高举手中的兵器交叉在一起,兵器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辉。韩武一愣,随即又冷哼一声,不屑一顾地穿过了兵器阵门。
进到屋里,里面端坐着三个打扮奇特的怪人。一个脸上涂得通红,胡须过胸,闭着眼睛,穿着一件褶巴巴的绿色战袍;一个身材矮小,年逾花甲,头上却用红绸系着两个总角,穿着一条红色的肚兜;还有一个身材高大,脸色白皙,额头上画着一只竖着的眼睛,头戴凤翅抹额盔,身穿白色明光甲。
康海急忙来到韩武身边,不无得意地向韩武介绍了白莲教的这三位“大人物”。原来这三人正是白莲教的三大护法,穿绿袍的叫做关耀祖,说是关帝君在凡间的化身。穿肚兜的叫做李光宗,说是三坛海会大神哪吒三太子在凡间的化身。穿明光甲的叫做杨万胜,说是二郎显圣真君在凡间的化身。
韩武心中暗笑,缓步上前,抱拳说道:“西安府韩武见过三位护法!”
李光宗歪着头,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子,你有幸见得我们的真身,却为何不拜!”
韩武微笑着说道:“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韩武只拜天地君亲师,不拜牛鬼蛇神!”
“大胆!”杨万胜暴怒大喝,“你竟敢亵渎我白莲圣教,就不怕天神降罪吗!”
韩武傲然说道:“我命在天,有何惧哉!”
“狂妄!”关耀祖忽然怒目圆睁,“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有几斤几两!”。关耀祖说完,身子骤然站起,双掌交替翻动,瞬间就朝韩武劈出了十二掌。康海见关耀祖发怒,唯恐他伤了韩武,但是自己人微言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相斗。
韩武不进也不退,赞了一声好掌法,立刻施展如来千手掌加以化解。只听得啵啵啵的声音密集响起,两人竟是硬碰硬地接了十二掌。韩武纹丝未动,关耀祖却往后退了几步,他一时收桩不稳,顿时坐倒在椅子上面。关耀祖面皮发烫,幸亏脸上涂满了胭脂,这才没让旁人看出窘态。
李光宗怪叫一声:“让你尝尝我无敌穿云腿的厉害!”话音未落,他凌空飞起,双腿在电光火石之间向韩武踢了八腿。韩武一边后退一边倏然探臂抓住了李光宗的脚踝。李光宗挣脱不得,韩武大喝一声:“去吧!”,拎着李光宗的腿往后奋力抖去。李光宗的身体在半空中翻了几翻,然后重重地落在自己坐的椅子上面。只听得砰的一声,坚硬的黄梨木椅子被砸得稀烂。李光宗坐在地上,犹如孩童撒泼一般哭喊道:“我不玩了,他欺负我……”
杨万胜见关耀祖和李光宗都吃了亏,急忙拿起身边的三尖两刃刀刺向韩武,咆哮道:“好小子,竟敢来白莲教撒野!”
韩武看他来势凶猛,不慌不忙地闪到一边,然后大踏步往门外走去。他一边走一边高声说道:“没想到白莲教竟是这般小家子气,真是大失所望!”
“且慢!你把话说清楚!”关耀祖大喝道。
韩武转过身来,朗朗说道:“我听闻白莲教在此雄霸一方,料想龙华真人必定是礼贤下士、休戚与共之人,因此诚心前来入伙。没想到三位护法却盛气凌人、嫉贤妒能,由此可见,龙华真人充其量只是一个欺世盗名的山大王而已!”
关耀祖顿时语塞。李光宗坐在地上装模作样地抹着眼泪,拖着哭腔叫道:“这小子胡说八道,污蔑教主,咱们不能轻易饶了他!”
韩武冷冷说道:“你一个糟老头子却要学孩童说话,着实恶心!要打就打,你们三个一起上就是!”
李光宗气得浑身颤抖,用手指着韩武却说不出话来。杨万胜横着三尖两刃刀,怒气冲冲地吼道:“巧舌如簧!你既然是诚心前来入伙,怎敢在我三人面前这样无礼!”
“谁说我无礼?我早就备下了三件大礼,三位不是不知道吧!我远来是客,你们却刀兵相见,究竟是我无礼还是你们失礼?”韩武针锋相对。
杨万胜立刻哑口无言,关耀祖回过神来,冷笑道:“休要在我们面前卖弄玄虚!你既然说备下了三件大礼,为何不痛痛快快地献出来?”
韩武悠悠说道:“康海几人已经把金银运上山了,我在途中打死的那头大虫就在城门外。至于这把鸿蒙宝剑么,我现在却还不能交出来!”
“不就是一把剑么,有什么要紧的,快拿来我看看!”李光宗破涕为笑,马上从地上站了起来。
“好大的口气!”韩武嘿嘿冷笑道,“你哪里知道鸿蒙宝剑乃是盖世神兵,切金断玉、吹毛断发。太祖皇帝当年视若珍宝,用它南征北战,所向披靡。我是为了入伙,才冒着性命危险从萧毅那里盗了出来,怎么可能轻易就交给你!”
“大言不惭!既然你那鸿蒙剑如此神奇,可敢和我的青龙偃月刀一较长短?”关耀祖冷笑着说道。
“有何不敢!”韩武立即答道。
“抬我的刀来!”关耀祖喝道。外面的教众听到关耀祖要刀,赶紧进来了两个人,从后厅抬出一柄长达六尺有余的大刀。关耀祖取刀在手,捋着长须,洋洋得意地说道:“这把青龙偃月刀是用精钢锻造,重九十九斤,比关帝君当年所用的还重了十七斤!你既然吹嘘得天花乱坠,我们不妨刀剑相比,看看到底谁的兵器才是真正的盖世神兵!”
韩武缓缓拔出鸿蒙剑,微笑着说道:“正合我意,来吧!”
关耀祖扬起青龙偃月刀,哈哈笑道:“你可想清楚了,这把剑要是被砍断了,你的第三份大礼就送不成了!”
韩武举起鸿蒙剑,笑道:“多谢提醒!你这把青龙刀要是毁了,只怕你再也没机会冒充关老爷了!”
第163章 迷心窍龙华动兵,大巴山萧毅破敌(1)
关耀祖闻言大怒,他正要作势向前,却被康海拦住了。康海在峡谷亲眼看到鸿蒙剑的锋锐,因此生怕关耀祖冒失之下丢了颜面。康海悄悄说道:“关护法,他那把剑确实无比锋利。卜堂主当时也是不信,后来用那把剑把这么大一块石头劈成了两半,确实吓人得很!这是我亲眼所见,你老人家还是不要和他比试了……”
康海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关耀祖听得将信将疑,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如果继续比试,青龙刀真要是被毁掉了,自己的颜面荡然无存。如果不比试,明摆着是自己心虚。关耀祖左右为难,用眼睛偷偷地瞟了李光宗一眼。
韩武收剑回鞘,扭头又往门外走去,说道:“既然不比了,那我就走了!”
李光宗赶忙上前拉住韩武,嬉皮笑脸地说道:“韩少侠要去哪里?”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韩武潇洒地说道。
“你既然是诚心诚意来入伙的,就这么走了岂不可惜?”李光宗问道。
“你们没有容人之量,我留在这里也没有意思!”韩武毫不忌讳地说道。
李光宗笑着说道:“你莫要见怪。先前康海说你来入伙,还说你一掌劈死了一头大虫。我们三个不信,因此特意试试你的本事!”李光宗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确实有试韩武本领的意思,假的是他们也想给韩武一个下马威,免得以后驾驭不了。
韩武似乎消了些气,问道:“你们现在信了?”
“信了,信了,韩少侠果真是英雄了得!”李光宗连忙说道。他歇了一歇,指着韩武腰间的鸿蒙剑试探着问道:“只是不知道韩少侠什么时候把这第三份大礼献出来?”
韩武说道:“见了龙华真人,我自然会将宝剑呈上!”
李光宗、关耀祖、杨万胜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李光宗哈哈笑道:“好,我这就带你去见教主!”
李光宗说完,也不问韩武是否同意,拖着他欢天喜地的出了屋子。两人来到一座单檐歇山大殿前面,只见大门紧闭,门匾上写着“祖师殿”三个大字。从大殿里面传来男女的嬉笑声,淫言秽语,直让人心神摇荡。
李光宗站在外面干咳一声,然后高声说道:“启禀教主,李光宗求见!”
“进来吧!”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李光宗连忙推开大门,领着韩武轻轻地走了进去。大殿里点满了蜡烛,烛光摇曳,好似繁星万点。韩武环顾四周,发现大殿布置得异常奢华,满眼净是名贵家具和鎏金器皿。虽然名义上是祖师殿,里面却没有一个神像,倒更像是让人流连忘返的温柔乡、安乐窝。
两人穿过楠木屏风,迎面出现一张挂着粉红色蚊帐的象牙大床。透过蚊帐,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一男三女在嬉戏打闹。蚊帐里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问道:“光宗,你旁边那人是谁?”
李光宗答道:“启禀教主,他叫韩武,是来入伙的!”原来,蚊帐中的那男人正是白莲教教主龙华真人。
龙华真人在帐中打量着韩武,冷哼一声问道:“他有什么本事,敢来入伙?”
李光宗答道:“韩少侠胆识过人,武艺高超,他上山途中打死了一头大虫,献给圣教作为入伙的礼物!”
龙华真人哦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李光宗又说道:“教主,韩少侠不仅献了一头大虫,而且还带了无数金银上山。另外,他从锦衣卫指挥佥事萧毅那里盗了一把绝世神兵献给教主!”
龙华真人连忙问道:“是什么盖世神兵?”
李光宗答道:“据说是朱元璋的心爱之物——鸿蒙宝剑!”
“鸿蒙剑?”龙华真人倏然从床上坐起。
“正是!”李光宗答道。
“拿来我看!”龙华真人急忙说道。
“……韩少侠说要见了教主才将宝剑献上……”李光宗嗫嚅着说道。
龙华真人一愣,随即哈哈笑道:“韩少侠如此诚心,本教主是要见他一见!”
话音刚落,立刻从蚊帐里伸出两只纤纤玉手,不紧不慢地收起了蚊帐门,再不慌不忙地把蚊帐门挂到了床头玉钩上。韩武大吃一惊,原来蚊帐中的三女一男不着寸缕,竟然是赤条条地搂在一起!三个女子虽然姿色平常,但都是丰乳肥臀、细皮嫩肉,打扮得妖艳异常。龙华真人盘膝坐在床上,他五十上下,三绺短须,肌肉虬结,显得十分孔武有力。
三个女子浪笑着伏在龙华真人身上,任由他上下其手,犹如三只柔顺的小猫。李光宗不停吞着口水,眼珠盯着三个女子的玉体滴溜溜乱转。韩武脸皮一红,急忙转过身去。龙华真人笑道:“韩少侠莫要害臊,本教主和三位仙姑修炼的是欢喜禅大法。功成之后,三位仙姑就能飞身成仙、长生不老!”
韩武还是没有转身,他从怀中拿出卜高升的书信,一边递给李光宗一边说道:“真人法术通神,韩武佩服!这是贵教接引堂堂主卜高升的书信,请真人过目。”
李光宗把书信递给龙华真人,龙华真人看过以后说道:“既然是卜堂主引荐之人,本教主没有不收留的道理。韩少侠给本教送来三件大礼,劳苦功高,就在本教当个护法吧!”
韩武依旧是背对着龙华真人,他高声说道:“多谢真人赏识!韩武一定为白莲教尽心尽力、鞠躬尽瘁!”
龙华真人连说了几个好,李光宗笑着说道:“韩少侠一步登天,还不快把鸿蒙宝剑献给教主!”
韩武从腰间摘下鸿蒙剑,转手递给李光宗说道:“教主得了这把神兵一定是如虎添翼、天下无敌!”
龙华真人见韩武依然不肯转身,于是让三个女子退下去。三个女子虽然百般不愿,但是经不住龙华真人温言细语地劝慰,只得下床离去。李光宗眼巴巴地看着三个光溜溜的“仙姑”消失在后殿,脸上显得无比失望和不舍。
第164章 迷心窍龙华动兵,大巴山萧毅破敌(2)
韩武这才转过身来,朝着龙华真人长揖到地,说道:“韩武见过教主!”
龙华真人从李光宗手里接过鸿蒙剑,斗然抽剑出鞘,顿时感觉寒光耀眼、寒气逼人。他又用左手中指在剑身上轻轻弹了弹,只听得宝剑发出龙吟凤鸣一般的响声。
龙华真人大赞了一声:“好剑!”话音刚落,突然鸿蒙宝剑脱手而出,朝着檀木屏风后面一个三尺多高的紫铜香炉激射而去。只听得“当”的一声,鸿蒙剑已然穿透了香炉腹部,深至剑柄!韩武暗吃了一惊,没想到龙华真人虽然酒色伤身,却还有如此功力。李光宗见状,连忙鼓掌喝彩道:“教主神功盖世,天下无敌!”
龙华真人披衣下床,拔出鸿蒙剑,哈哈笑道:“鸿蒙宝剑果然名不虚传!”
韩武走上前去说道:“教主,有一桩天大的富贵,不知道你敢不敢取?”
李光宗白了韩武一眼,说道:“天底下没有教主不敢做的事!”
龙华真人收剑回鞘,一边系着衣服一边说道:“韩护法说说看!”
韩武说道:“萧毅肯定已经发现他的金银和宝剑被盗,也一定会猜到是我所为,说不准已经带兵来追我了。这五百锦衣卫虽然军纪涣散,但是装备精良。教主若是能全歼了这伙锦衣卫,不仅能得到他们的装备,更可以趁机攻下竹山县,扬威襄阳府!如此一来,白莲教如日中天、雄霸一方,教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岂不是一桩天大的富贵!”
龙华真人阴笑道:“卜堂主书信上说韩护法被萧毅所辱才来投我白莲教。韩护法此刻要本教主与锦衣卫为敌,莫不是为了公报私仇?”
韩武昂然说道:“一半为私,一半为公。教主要是害怕,不妨把我交给萧毅,再把那些金银财宝和这把鸿蒙剑归还给他。或许这样,萧毅才能既往不咎!”
龙华真人抚摩着鸿蒙宝剑,很干脆地说道:“要本教主将你和这把宝剑交还给他绝无可能!”
李光宗似乎有些担心,不禁问道:“韩护法,我们打得过锦衣卫吗?”
韩武不屑地说道:“萧毅带的这五百锦衣卫,军纪涣散,久未训练。我白莲教有数千之众,教主又是天神下凡,要灭他们只是翻手之间罢了!”
龙华真人显然十分受用,他呵呵笑道:“韩护法所见极是,区区五百锦衣卫不值一提!”
他重新坐到象牙床上,想了想问道:“韩护法,灭锦衣卫占竹山县都轻而易举。不过,事情传出去以后,朝廷势必会派兵前来争斗,到那时又该怎么办?”
“教主,我们不灭锦衣卫不占竹山县,朝廷就不会派兵来了?教主要是不想与朝廷为敌,为何上次不归降襄阳府的官军?教主既然把白莲教经营得固若金汤,想必不会只是想当个山大王吧?”韩武一连反问了三句。
龙华真人目光炯炯地望着韩武说道:“韩护法请接着讲!”
韩武意气风发,在大殿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我们灭了萧毅、占了竹山县以后,立刻招兵买马、严加训练,同时修葺城防、广布眼线、加强防备。襄阳府得到消息肯定会先派兵前来围剿,他们人数不多,我们设法先把他们灭掉。等得了他们的辎重、装备,然后以大巴山、竹山县为依托,把周围的县城都攻下来。之后,我们招贤纳士、广积粮草。到得羽翼丰满,再假托太祖皇帝遗诏举兵,先攻下襄阳府,再吞并湖广布政使司,然后入蜀、占据三秦大地。到那时,我们就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必定天下震动、群雄响应。而后我们趁机北上,席卷燕赵。等到我们有了半壁江山,再挟雷霆之威南下,与朱棣一决胜负!朱棣年老力衰、行将朽木,连年征战导致国库空虚。我们既有太祖皇帝遗诏,兼之兵强马壮,此战一定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只要攻克了应天府,教主登基称帝岂不也是天命所归!”
龙华真人听得心血澎湃,他激动得站了起来,大声说道:“真要有那一天,韩护法就是开国第一功臣!”
韩武连忙称谢。李光宗不无嫉妒地问道:“我们用朱元璋的什么遗诏起兵?百姓们又怎么相信我们说的是真的?”
韩武呵呵笑道:“就说太祖皇帝早就料到朱棣要造反夺位,因此偷偷留了密诏给我们教主,并且要教主在朱棣造反以后率领天下臣民讨伐朱棣这个逆贼。至于信物么……这把鸿蒙宝剑就是最好的信物!”
龙华真人沉吟良久,喃喃说道:“朱元璋出身红巾军,用此剑东征西讨,平定天下。而今这把剑却落到了我手里……莫非真是天意……”
红巾军是反抗元朝统治的一支农民武装,最初是与白莲教、明教、弥勒教相结合而兴起的。他们宣称“弥勒降生、明王出世”,与元朝战斗了十二年之久,为朱元璋建立明朝打下了基础。
俄顷,龙华真人大声说道:“韩护法深谋远虑、见识超群,就按你说的办!我们先灭了萧毅、占了竹山县,然后再和朱棣一较高下!”
李光宗也被感染,他兴奋地说道:“教主当了开国皇帝,我们就是开国元勋!我这就领人下山,先把那伙锦衣卫给扫平!”
龙华真人望着韩武,似乎是在等他拿主意。韩武说道:“李护法勇气可嘉,不过我们还是要做到万无一失。我看先让卜堂主打探出锦衣卫的虚实,然后我们率领全部教众下山,伺机围而歼之,再一鼓作气拿下竹山县!”
龙华真人颔首说道:“李护法,韩护法说得说得对,你赶紧去把关护法和杨护法叫来,我们好好商议一下。”
李光宗领命而去。没过多久,关耀祖和杨万胜就跟着李光宗来到了大殿。李光宗早就把韩武勾画的“霸业蓝图”告诉了两人。关耀祖、杨万胜想到自己也要成为徐达、常遇春那样的开国元勋,哪有不欢喜的道理。于是,四个人兴致勃勃地在大殿商量着怎么全歼锦衣卫、怎么攻克竹山县、怎么任免官员、怎么招兵买马……
第165章 迷心窍龙华动兵,大巴山萧毅破敌(3)
就在四人议论得兴高采烈之时,忽然有教众慌慌张张地来禀报,说是萧毅领着锦衣卫来索要韩武和丢失的东西,现在已经到了城门之外。
龙华真人提剑在手,冷笑道:“来得正好,本教主正要会会他!”
韩武咬牙切齿地说道:“萧毅当众羞辱于我,请教主将他让给我处置!”
龙华真人爽快地说道:“但凭韩护法处置就是。”
四人出了大殿,疾步来到了城墙之上。龙华真人放眼看去,只见萧毅头戴乌纱,身穿大红色斗牛服,站在离城门一两百步的地方。萧毅身后,几百个锦衣卫打着仪仗、拿着兵器无精打采地排了一个松松垮垮的方阵。
萧毅指着城墙上的韩武,大声说道:“韩武,我对你不薄,你为何要盗我宝物!”
韩武冷笑道:“你贪婪吝啬,又当众打了我一百杖,还把我关进大牢,这也算对我不薄?”
萧毅说道:“你触犯国法,我只是秉公办事!”
韩武大笑道:“好一句秉公办事!试问你这一路上搜刮的金银财宝现在去了哪里?”
萧毅气得脸色发青,暴喝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清如水明如镜,哪里有什么金银财宝!”
韩武呵呵笑道:“你是不是要我把你的那些金银摆在你面前,再把你的那些丑行公之于众,你才肯承认?”
萧毅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和你做口舌之争,让你师妹和你说!”
方清菡和唐黛漪相携从阵中走出。她二人经过这几日相处,早就情同姐妹、形影不离。女人之间一旦觉得彼此投缘就能迅速打得火热,甚至如胶似漆。而男人则不一样,即使惺惺相惜,也很难做到朝夕相处。
方清菡与唐黛漪对视一眼,随即朝城墙上喊道:“师兄,你怎么进了白莲教?快回来!”
“师妹,萧毅欺世盗名、道貌岸然,不要被他骗了!不如你也加入白莲教,我们都能得长生不老的正果!”韩武高声说道。
唐黛漪大声说道:“韩大哥,你自去得你的正果!我们姐妹两个可不想当什么万年不死的老妖精!”
说完,她自己忍俊不住,笑得花枝乱颤。方清菡也是想笑,不过还是强自忍住了。
韩武叫道:“人各有志,我不强求。你们速速离去,免得刀兵相见时伤了和气!”
“我们谁也不帮,你们打就是了!”唐黛漪顽皮地说道。
萧毅略有些尴尬,又朝城墙上喊道:“龙华真人,你擅立香坛、聚众滋事、蛊惑百姓,本应从重治罪。你若能将韩武及本爵被盗之物送出,再遣散教众,改恶从善,本爵可既往不咎!”
龙华真人仰天大笑:“多谢爵爷美意!本真人若是怕事,早就归隐田园了,也不会等到今日!本真人乃是弥勒降生、明王转世,你不如率众归降,日后必定飞黄腾达、位列仙班!”
萧毅大喝道:“龙华,你不要执迷不悟!要是朝廷天兵前来征讨,大巴山即刻成为齑粉!”
龙华真人得意至极,狂笑道:“上次襄阳府来了三千官军,结果如何?本真人上承天命,法术通神,岂是你等凡夫俗子能够奈何的!”
韩武恨恨说道:“教主不必和他啰嗦,看我了结了这个狗官!”
说完,他从旁边一个教众手中夺过弓箭,对准萧毅飞快地射出一箭。那箭快若流星,直奔萧毅面门而去。萧毅听得风声,连忙侧头躲过。萧毅正要说话,韩武又是一箭射出。萧毅抄手接住,不料韩武毫不停歇地再射出一箭。萧毅似乎没想到韩武会射连珠箭,因此有些惊慌,手忙脚乱地接住了第三箭。趁着萧毅惊魂未定,韩武又是一箭射向萧毅胸膛。这一箭来得好快,萧毅避无可避,再要接箭也来不及了。只听得萧毅惨叫一声,捂着胸口摔倒在地。
方清菡、唐黛漪大惊失色,刘百户、张百户急忙冲上前把萧毅抬回阵中。锦衣卫人心惶惶,机灵一点的都开始悄悄开溜了。龙华真人在城墙上看到萧毅受伤,锦衣卫阵型大乱,乐不可支地叫喊道:“教众们,快冲杀过去!”
白莲教众听得教主下令,急忙大开城门,犹如潮水一般冲向锦衣卫。锦衣卫群龙无首,早就做了鸟兽散!眼看着锦衣卫越逃越远,白莲教众群情激昂,呐喊着追出了十余里地。龙华真人唯恐中计,看到锦衣卫逃得无影无踪,连忙下令鸣金收兵。
一直以来,白莲教对官军都是避而远之,没想到这次竟然能把不可一世的锦衣卫追得屁滚尿流。教众们虽然还没过足瘾,但又不敢违抗教主之命,于是一个个扬眉吐气、兴高采烈地回到了老巢。
董学文听闻锦衣卫大败而归,急忙下令紧闭城门。看到刘、张两位百户把萧毅抬回大营,董学文更是慌张,赶紧让县丞去找郎中为萧毅疗伤。卜高升紧随着董学文忙前忙后,见到锦衣卫一个个垂头丧气、丢盔弃甲,他心里不禁暗自高兴。
到了晚上,总算是把一切都安置妥当。卜高升累了个半死,一边暗骂一边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了家中。一家老小都已睡下,卜高升简单吃过晚饭,又草草洗漱,然后到卧室准备就寝。他才点亮蜡烛,就忽然看到窗棂上落着一只灰色的信鸽。
卜高升连忙转身把门关上,再轻轻地走近信鸽。那信鸽似乎与卜高升十分熟悉,看到他走上前来,信鸽一动不动。卜高升把信鸽握在手里,再从信鸽的腿上取下一张小小的纸条。卜高升把信鸽关进笼中,又给它喂了些粮食,这才展开纸条仔细观看。
原来这是龙华真人的来信。信中要卜高升密切注意锦衣卫的动向,并联络县城里的教众,随时准备里应外合将锦衣卫一网打尽!
卜高升坐下来正要提笔写回信,只听得砰地一声,木门突然被被撞开。随即,刘、张两位百户带着数名锦衣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第166章 迷心窍龙华动兵,大巴山萧毅破敌(4)
卜高升大吃一惊,慌忙抓起桌上的纸条伸到蜡烛的火焰上。不过,张百户的速度更快,他一把抓住卜高升的手腕,轻轻松松就把纸条夺了过去。
“卜典史,你做的好事!”萧毅缓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卜高升惊得腿肚子直打颤,他结结巴巴地说道:“爵爷,你……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怎么到寒舍来了……”
萧毅微笑着说道:“卜典史是白莲教极其重要的人物,本爵理应亲自拜访!”
卜高升冷汗直冒,强打笑容说道:“爵爷真会说笑……”
张百户把纸条呈给萧毅,萧毅粗略地看了看,扬起纸条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爵爷,这是白莲教龙华真人写给城内一个叫卜堂主的眼线的密信……不过这个卜堂主可不是下官!”卜高升狡辩道。
“那只信鸽怎么飞到你这里来了?”萧毅含笑问道。
“下官也不知道,下官才进屋就发现了这鸽子。下官本来只是想着抓来明天煮熟吃了,没想到阴差阳错截获了白莲教的重要书信……”卜高升一边说一边谄笑着望着萧毅。
萧毅淡淡一笑,说道:“看来本爵应当替卜典史请功了!”
卜高升哈着腰赔着笑,说道:“不敢不敢,这是下官职责所在,不敢邀功。”
萧毅从袖子里拿出另一张纸条,递给卜高升说道:“这又该怎么解释?”
卜高升接过纸条,才看了一眼,顿时汗流浃背、脸色苍白。原来这纸条上写着“欲入神教,先送大礼”八个字,正是自己偷偷遣人送给韩武的。卜高升嗫嚅许久,最后把心一横,索性来了个死不认账。他说道:“爵爷,这是什么意思?下官看不明白。”
萧毅哈哈大笑,说道:“卜典史连自己的字也不认识了?”他挥了挥手,刘百户立刻取出来一批信札、公文,俱都是卜高升亲笔所书。萧毅指了指信札和公文,说道:“你自己好好比较一番,看看本爵是否冤枉了你!”
卜高升声音颤抖,咬着牙关说道:“爵爷自然不会冤枉下官,但是下官过于耿直,也得罪了不少人。这张纸条难免是有人要陷害下官,还望爵爷明察!”
萧毅冷哼一声,说道:“别人会陷害你,他总不会陷害你吧!”
说完,刘百户立刻从门外推进来一个人,正是那天给韩武送药、送酒的狱卒!狱卒好似烂泥一般匍匐在地,不断地磕头求饶。卜高升魂飞魄散、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竟然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萧毅严厉地说道:“你是朝廷的官吏,本应报答天恩、造福百姓,但你却投靠白莲教为虎作伥。你知法犯法,罪不可恕!”
卜高升自知难逃法网,想到一家老小都要受自己牵连,心中不禁又悔又痛。他低着头流着眼泪说道:“爵爷责备得是。犯官鬼迷心窍,罪有应得。不过犯官一家老小对此事都毫不知情,更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还望爵爷能网开一面,放他们一条生路……”
“你还能念及一家老小,总算是天良未泯!”萧毅说道,“本爵不会牵连无辜。不过,你一家老小是否能够平安,就看你愿不愿意将功折罪了!”
“犯官愿意!”卜高升连忙喊道。
“第一件事,你把竹山县所有白莲教教众的名册交给本爵,本爵要让他们幡然悔悟、弃暗投明。”萧毅说道。
“犯官马上去取花名册!”
“不着急。第二件事,你给龙华写封回信,让信鸽带回去。”
“犯官不敢……”
“不碍事,就按本爵说的写!”
卜高升战战栗栗地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萧毅说一句,他写一句。未几,书信写完,卜高升把书信绑在信鸽的腿上。在得到萧毅的默许后,卜高升这才将信鸽放飞。
看到信鸽消失在黑夜之中,卜高升试探着问道:“爵爷是怎么得到犯官写给韩少侠的这张纸条的?”
“你猜猜看!”萧毅嘴角含笑。
卜高升思前想后,忽然灵光一现,震惊地说道:“莫非……莫非韩少侠是……”
萧毅微微颔首,负手说道:“我们料定县衙内有白莲教的耳目,因此事先在小武的牢房周围都布下了眼线。你遣人送药、送酒,又送小武进山,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一切都在本爵掌握之中。”
“爵爷的那批财宝……”卜高升疑惑地问道。
萧毅笑了笑,说道:“那是本爵从县衙府库和诸多士绅那里借来的,破敌之后自然会悉数归还。”
卜高升叹气道:“犯官原以为自己聪明,没想到只是萤火之光。白莲教此次遇到爵爷,必败无疑!”
萧毅正色说道:“白莲教欺世盗名、逆天行事,岂能不败!”
卜高升长叹一声,带着萧毅等人去取花名册。萧毅得了名册以后,连夜抓人,竹山县的白莲教众无一逃脱。董学文奉命紧闭城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严密封锁消息。竹山县的百姓从梦中惊醒,看到锦衣卫和衙役、捕快抓了不少白莲教的教众,大多数人拍手称快,只有极少数冥顽不明的人担心遭天谴而颇有怨言。
龙华真人接到卜高升的飞鸽传书后大喜,连忙让四大护法前来商议。四大护法依次看过卜高升的书信,俱都是喜上眉梢、乐不自禁。关耀祖说道:“教主,卜堂主说萧毅身负重伤,已经带着锦衣卫去大巴山飞龙峡调养。我们何不大举下山,趁着锦衣卫群龙无首,一举歼灭他们?”
李光宗立刻赞成:“关护法说得对!卜堂主说锦衣卫士气低落,毫无斗志,正是我们扬名立万的好时机!”
杨万胜说道:“飞龙峡地势险要,只要卜堂主能及时封住峡口,我们数倍于敌,不怕锦衣卫能飞上天去!”
李光宗笑着说道:“到那时,我们就是狼入羊群,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淹死他们!”
三人说得兴起,都不由得哈哈大笑。
第167章 迷心窍龙华动兵,大巴山萧毅破敌(5)
龙华真人见韩武没有说话,于是问道:“韩护法怎么看?”
韩武说道:“以目前形势来看,击败锦衣卫轻而易举。这是一次难得的练兵良机,我以为必须全教上下统统出动,男女老少全体参战。这样一来,既可以扬教主神威,又可以磨砺教众的胆魄,更可以增加几分气势和胜算!”
龙华真人听了韩武的话以后,似乎看到自己被万众膜拜的情景。他热血澎湃,当即大声说道:“好,就这么办!”
“还需和卜堂主约定日期,让他提前准备好,免得锦衣卫有漏网之鱼!”韩武说道。
龙华真人略加沉吟,说道:“那就定在后天正午!”
李光宗见韩武再无异议,兴奋地说道:“大吉大利!教主尊讳有一个龙字,后天要在飞龙峡大败锦衣卫,真是一飞冲天的吉兆!”
韩武、关耀祖、杨万胜纷纷站起,朝着龙华真人抱拳说道:“恭喜教主,贺喜教主!教主天命所归,我等誓死追随!”
龙华真人兴奋得脸上泛起红潮,他呼地站起来,大声说道:“马上通知卜高升,后天正午一起动手!”
到得后日,天刚蒙蒙亮,白莲教就一齐出动了。三四千人排成一字长蛇,悄无声息地行走在茂密的森林里。两千多壮丁走在前面,一千多老弱妇孺跟在后面。每人手里都捏着龙华真人给的一张符篆,说是念动咒语后可以变得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虽然如此,很多人还是忐忑难安,一路上不断地默念着南无弥勒佛、南无释迦牟尼佛、南无观世音菩萨……
龙华真人头戴五佛帽,身穿黄色法服,趾高气昂地坐在一顶八人抬的步辇上。四大护法紧紧跟随在他的两侧,前后都是虔诚的教众,龙华真人骤然觉得自己真就是弥勒祖师再生!先拿这五百锦衣卫祭旗,再攻下竹山县,然后是襄阳府、湖广布政使司……龙华真人再次想到了韩武勾画的“宏伟蓝图”,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临近正午,白莲教众人如期到达飞龙峡。龙华真人在步辇上挥了挥手,教众们立刻亮出兵器,打出仪仗,大摇大摆地进了峡谷。约莫走了四五里路,峡谷变得豁然开朗,只见不远处出现了大大小小几十个营帐。
巡逻的锦衣卫发现忽然来了数千白莲教众,情知不敌,纷纷大喊着往后逃命去了。营帐里的人听得喊声,知道是白莲教前来偷袭,都赶紧一窝蜂地涌出营帐。看到白莲教声势浩大,不少锦衣卫都开始脚下抹油,一逃了之。剩下的锦衣卫心胆俱裂,犹豫了片刻以后,再也顾不上萧毅的死活,都跟着开溜的锦衣卫慌忙往后逃遁。
龙华真人哈哈大笑,他从步辇上站起身来,左臂在空中用力挥舞。白莲教众士气大振,立刻开始奏乐。只听得鼓声、锣声、磬声、琴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好似在做盛大的道场一般。这是龙华真人给卜高升的暗号,意思是要卜高升赶紧带人堵住峡口。
韩武一马当先,独自一人冲向锦衣卫的营帐,没多久就消失在营帐之中。关耀祖、李光宗、杨万胜不甘落后,也率领着教众向前冲了过去。营帐里已经空无一人,就连韩武也无影无踪。三大护法都只想着立下盖世功勋,哪里还有时间考虑其它,于是继续带领教众往前追击锦衣卫。龙华真人看着四位护法越追越远,连忙率领其他教众尾随而去。
又追了两三里路,峡谷变得越来越狭窄幽暗,数千白莲教众密密麻麻地挤在峡谷里。离峡口只有一两里路了,竟然看不到半个锦衣卫的影子。关耀祖、李光宗、杨万胜还想继续往前追,却被龙华真人止住了。龙华真人心里直打鼓,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了。正在他疑惑彷徨之际,忽然听到峡谷上方传来萧毅的声音:“龙华,你是在找我么!”
龙华真人大吃一惊,急忙抬头看去。只见萧毅威风凛凛地站在峭壁的一块岩石上,方清菡和唐黛漪俏生生地站在左边,韩武嬉皮笑脸地站在右边!
李光宗脱口而出:“韩护法,快杀了这狗官!”
韩武贼眉鼠眼地说道:“李护法,我天良发现,已经弃恶从善了!”
龙华真人瞬间恍然大悟,他又气又急,高声叫道:“韩武,你不得好死!”
韩武正色说道:“能为竹山县百姓除了你这一害,我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正在说话间,忽然有教众惊恐地喊道:“火,火,火……着火了!”
龙华真人急忙回头看去,只见山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看样子正是白莲教的巢穴所在。龙华真人又惊又怒,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官军方阵。这些官军正是萧毅从湖广都指挥使司调来的援兵,他们头戴斗笠盔,身穿锁子甲,一个个杀气腾腾,看人数不少于两千人。方阵最前面的士兵都举着铁盾,挺着短刀,后面跟着长枪兵,其次是弓箭手,随后是火铳兵,最后是蜂拥如潮的步兵。
方阵一步步逼了过来。白莲教众大多都是良善百姓,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都吓得纷纷往后退却。方阵在距离白莲教众不到两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此时大多数白莲教徒都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萧毅高声喊道:“龙华,还不束手就擒!”
龙华真人看到退路被堵死,急忙下令:“快杀出峡口!”话音刚落,萧毅挥了挥令旗,峡口立刻出现了一个锦衣卫方阵。这些锦衣卫都戴着缠棕大帽,穿着红紵丝纱罗衣,挎着绣春刀,一个个横眉怒目、气冲牛斗。萧毅又挥动令旗,峡谷的两侧峭壁上顿时冒出几百个弓箭手,一个个弯弓搭箭,只等萧毅下令就要大开杀戒。
白莲教众进退无路,一个个惊得呆若木鸡,有些胆小的教徒竟然吓得开始放声大哭。
第168章 迷心窍龙华动兵,大巴山萧毅破敌(6)
萧毅向前走了一大步,纵声喊道:“百姓们,龙华只不过就是一个凡夫俗子!他误人性命、骗人钱财、害人妻女,你们都被他蒙骗了!”
萧毅内力充沛,声音响彻峡谷,所有的人都清晰地听到了他的话语。峡谷顿时安静下来,不少白莲教众犹如醍醐灌顶。萧毅继续说道:“百姓们,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帝王将相都想长生不老、飞身成仙,但是无一如愿。帝王将相尚且不能不死,何况我等都只是芸芸众生!你们不要执迷不悟了,只要你们弃暗投明,本官保证既往不咎!”
方清菡不忍无辜之人受到伤害,她高声说道:“乡亲们,刀枪无情,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唐黛漪也喊道:“乡亲们,快回来吧,你们的妻儿老小都等着你们回家呢!”
白莲教众早就意志动摇,此刻又听了三人的话,更是如梦方醒。于是,一部分白莲教众趁着头目不注意的时候赶紧抛了兵器,偷偷地跑到官军阵前投降去了。其他的教众发现有人投降,也不敢再顽抗,纷纷丢了兵器,一窝蜂地跟着往官军阵前跑。白莲教的头目们气急败坏地杀了几个逃跑的教众。他们原以为就此能稳住阵脚,不料其他教众看到他们如此冷酷无情,反而逃跑的人越来越多了。
白莲教瞬间只剩下几百个教众,就连抬步辇的人也跑了个精光。龙华真人气得脸色铁青,他从步辇上站起来,拔出鸿蒙宝剑,厉声喝道:“教众们,吾乃弥勒祖师下凡!尔等已是刀枪不入之身,只要杀了这些妖魔鬼怪,尔等今日即可得道升天!”
剩下的教众不是亡命之徒就是怙恶不悛的人,听了龙华真人的话以后,一个个如痴如迷,如疯如狂。他们似乎忘却了自己是血肉之躯,都叫喊着朝官军冲了过去。投降的教众们吓得四处逃窜,萧毅手中的令旗一挥,火铳兵立刻开火,那些负隅顽抗的教众死伤一片。被蛊惑的教众们顿时愣住,谁都没想到龙华真人的符篆竟然毫不灵验。
萧毅大声喝道:“龙华,还要死多少无辜之人你才甘心?你既然说自己是弥勒祖师下凡,可敢与我萧毅一战?!”
龙华真人仰天怪笑:“他们学艺未精,死有余辜!”
关耀祖倒提青龙偃月刀,挺身叫道:“吾乃三界伏魔大帝下凡,狗官快来受死!”
萧毅正要出战,不料韩武抢先披散头发,飞身跳下了峭壁。韩武在半空中拔剑出鞘,高喊道:“吾乃真武荡魔大帝下界,关某休得猖狂!”
万众瞩目之间,只见韩武披头撒发、神威凛凛的从半空中掠过,真好似天神下凡一般。关耀祖看韩武身剑合一地刺向自己,急忙掉转刀口往上挥去。韩武的剑锋离关耀祖还有一段距离之时,青龙刀已经到了韩武的面门。韩武不慌不忙,左掌往刀身上用力一拍,立刻把青龙刀震偏几寸。
关耀祖知道韩武厉害,连忙侧转刀身向韩武横切过去。韩武一口真气将尽,于是在半空中一个翻身,轻飘飘地落在了关耀祖的刀身上。关耀祖正要变招,不想韩武已经从刀身上跃起,长剑瞬间幻化出数十道剑光,自上而下地刺向关耀祖,用的正是太乙剑法中的“金蛇狂舞”这一招。
青龙偃月刀太长,要回防已然来不及。关耀祖大惊失色,只得急忙弃刀,就地几个驴打滚,这才逃过一劫。韩武并不追赶,他一脚把青龙刀踢向关耀祖,不屑地说道:“就你这点本事也敢冒充关帝君!”
关耀祖颜面无存,他接过青龙偃月刀,怒吼一声冲向韩武。关耀祖这次学乖了,他把青龙刀舞得滴水不漏,死活不让韩武再次近身。韩武看到峡谷中的岩石都被沉重的青龙刀劈碎了好些块,于是一边蹂身而上一边笑道:“这才有点样子!”
两人又斗了几十回合,眼见关耀祖渐渐气力不支,李光宗、杨万胜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骤然冲进了战团。
唐黛漪娇叱道:“好不要脸,三个打一个!”
说完,她仗剑跳下了峭壁。方清菡紧随其后,六个人滴溜溜打成一团。韩武敌住了李光宗,方清菡缠住了杨万胜,唐黛漪对敌关耀祖。方、唐二人虽然是女儿身,但都身怀绝技,因此越战越勇。
没过多久,只听得关耀祖哎哟一声,大喊道:“臭丫头,竟然用暗器!”
唐黛漪一脚踢翻关耀祖,格格笑道:“谁说的不能用暗器!”
关耀祖惊慌失措,也顾不得自己是“关帝君下凡”,手足并用就想溜走。唐黛漪笑靥如花,轻轻的一挥手,十几枚暗器立刻打中了关耀祖的各处要穴。“关帝君”瞬间变成了“刺猬”,他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一命呜呼。
李光宗、杨万胜本来就落了下风,此刻见关耀祖毙命,两人不由得肝胆俱裂。看到杨万胜的破绽越来越多,方清菡轻叱一声,使出司徒刚的独门绝技“赤金指”,快如闪电地戳中了杨万胜的鸠尾穴。杨万胜惨叫一声,霎时倒地气绝。韩武哈哈大笑,叫道:“龙华,这就是你说的刀枪不入吗?”
龙华真人看到几千教众做了鸟兽散,三大护法也“升天”了两个,情知自己难逃法网。他望了望峭壁上的萧毅,想着只有擒住萧毅,自己才能有一线生机。龙华真人仔细打量着峭壁,突然他从步辇上飞身跃起,刹那间就落在了峭壁的一块岩石上。萧毅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韩武几人打斗,丝毫没有注意到龙华真人的动向。龙华真人两个起伏,很快就藏身到了萧毅脚下的岩石上。
李光宗被韩武三人围攻,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必死无疑。他一边勉强抵挡着三人的攻势,一边尖声叫道:“哥哥、姐姐,不要打了,我投降!”
三人立即收了兵器,唐黛漪啐道:“不要脸,谁是你的哥哥姐姐!”
第169章 迷心窍龙华动兵,大巴山萧毅破敌(7)
韩武笑着说道:“李护法不是三坛海会大神的化身么?怎么不变出三头六臂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李光宗连忙抛下铁枪和铜圈,双腿跪地,不停地磕头说道:“你们是真武大帝、九天玄女、黎山老母下凡,我这个三坛海会大神打不过你们了!”
方清菡嗔道:“你还敢胡说八道!我们不是什么神仙,我们三个也只是肉体凡胎!”
李光宗急忙奉承说道:“姐姐说得是,我们大家都是肉体凡胎,不是什么狗屁神仙……”
韩武一脚踢向李光宗的哑门穴,喝道:“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还不闭上你的臭嘴!”
李光宗被韩武踢中哑门穴,顿时昏厥在地。萧毅在峭壁上看到李光宗被韩武三人降服,高兴之下不禁纵声大笑。龙华真人趁此良机,从岩石上突然跃到半空,鸿蒙剑呼啸着刺向萧毅。
萧毅全身被剑气笼罩,情急之下一记百虎神拳打向龙华真人。萧毅修炼天玄神功多年,因此内力极其深厚。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拳,但是罡气却如惊涛骇浪一般。他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拼着自己一死也要一拳击毙龙华真人。
龙华真人直感觉一股强大的气流迎面而来,他也没想到萧毅竟然有如此功力。他是“弥勒祖师下凡”、“明王转世”,自然舍不得和萧毅拼命。于是他往左边一闪,已然避开了萧毅这一拳。龙华真人脚尖才落地,鸿蒙剑犹如一道长虹扫向萧毅。萧毅一招得手,也不敢再和鸿蒙剑硬拼。他连退数步,等到避开鸿蒙剑的锋芒,这才使出“如来千手掌”和龙华真人缠斗在一处。
龙华真人手中的鸿蒙剑锋锐无比,再加上他剑法精妙,因此萧毅一时无法近身。萧毅内力雄浑,如来千手掌使得出神入化,龙华真人也奈何不了他。两人在树林里兔起鹘落、大开大合,官兵们想要给萧毅帮忙却无从插手。只见剑光森森、掌影飘飘,不断有树木被剑气斩断,不断有落叶被掌风卷得漫天飞舞。两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斗了百十来个回合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韩武三人回到了峭壁之上,看到萧毅与龙华真人恶战,他们只是把龙华真人团团围住,却不上前助战。萧毅的内力源源不绝,斗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刚猛。一套如来千手掌用完,他又使出般若金刚掌,一掌又一掌地劈向龙华真人。龙华真人的内力消耗不少,此刻又被四人团团围住,不由得心急如焚。他避开萧毅一掌,竟然冷不丁往唐黛漪冲了过去。唐黛漪猝不及防,眼看着鸿蒙剑的剑气已经到了自己胸口,不禁吓得花容失色。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半空中忽然传来一个沧桑的声音:“孽障,你还想作恶么!”
话音才落,一柄拂尘犹如天外流星一般击中了鸿蒙剑。龙华真人虎口一麻,鸿蒙剑脱手而出。唐黛漪急忙往后退去,饶是如此,左臂还是被鸿蒙剑的剑气所伤,立刻鲜血淋漓。
龙华真人听见那声音以后,显得十分慌张。他再也顾不得伤人,慌忙夺路而逃。萧毅哪里能让他跑掉,一招“金刚献杵”使出,双掌顿时打在龙华真人后背。萧毅这一掌何其威猛,龙华真人脊骨尽断、五脏俱碎,惨叫着栽倒在地,立时气绝身亡。
“无上太乙渡厄天尊!”那个沧桑的声音再次响起。
萧毅连忙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飘然而来。这老道精神矍铄、容貌清癯,须发斑白,看样子将近古稀之年。他头戴纯阳巾,身着蓝色大褂,脚踏十方鞋,旁边站着另外一个老道,身后跟着两个背着长剑的青年道士。
萧毅转睛再看旁边的那个老道,正是天师教玄真子。萧毅急忙上前见礼,玄真子含笑说道:“萧爵爷,这位是敝教掌门张广德张真人。”
萧毅大吃一惊,仔细打量着张广德,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兀儿古纳河畔遇到的那个老兵。虽然时隔数年,但是张广德容貌未改,只是须发白了许多。萧毅长揖到地,恭声说道:“晚辈萧毅见过张真人!”
韩武、方清菡、唐黛漪也走上前来,听说来的是龙虎山天师教张真人,三人慌忙见礼。张广德面露微笑,徐徐说道:“四位少侠年纪轻轻就身负绝技,实在是可喜可贺。”
萧毅答道:“真人过誉了,后进末学着实愧不敢当。”
张广德打量着萧毅说道:“爵爷好生面熟,难道我们在哪里见过?”
萧毅轻声答道:“真人可曾记得兀儿古纳河畔?”
张广德暗吃一惊,凝神想了片刻。他细细地看着萧毅的脸庞,忽然失声说道:“莫非你就是那个少年!”
萧毅再次长揖到地,朗声说道:“正是晚辈。承蒙真人教诲,晚辈没齿难忘。本当亲至宝山拜谒,奈何世事难料,一直未能成行。”
张广德仰天大笑:“爵爷何必耿耿!他乡遇故知,也是一件妙事!”
萧毅问道:“不知真人到此有何贵干?”
张广德大叹一声,指着龙华真人的尸体说道:“还不是为了这孽障而来!”
“真人认识他?”韩武问道。
“何止是认识!他是贫道的师弟!”张广德神色黯然地说道。
萧毅四人都极其意外。韩武正要问话,不料萧毅抢先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把这几千百姓安置好了再说。”
张广德颔首赞许。萧毅传下令去,让官军把所有白莲教的教众送到竹山县,锦衣卫就地打扫战场、掩埋尸体。白莲教众亲眼看到教主和两位护法“升天”,也看到“三坛海会大神”跪地求饶,一下子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少人联想到自己这两年的荒唐疯癫,都不禁感到汗颜无地。
两个士兵抬走了龙华真人的尸体,方清菡也已经帮唐黛漪包扎好了伤口。萧毅拾起鸿蒙宝剑,领着众人径直往竹山县而去。
第170章 天界寺英娥祈福,国色楼海空入魔(1)
自打萧毅奉旨去武当山进香朝圣以后,王英娥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侯爵府打理得井井有条,阖府上下无不对她夸赞有加。海空闲来无事,除了帮着王英娥处理一些府中事务以后,自己也会经常四处逛逛。京师的繁华远胜洛阳,真可谓软红香土、光怪陆离,直看得海空眼花缭乱、心痒不已。
再过了些许天,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中元节,海空一大早就来到王英娥的房间。不过,王英娥并没在房中,服侍她的小丫头说王姑娘到后花园去了。海空来到后花园,只见王英娥独自一人坐在水榭,托着香腮呆呆地望着荷塘。
海空走了过去,又故意轻轻咳了一声,王英娥立即醒过神来。她连忙正襟危坐,问道:“海空,有事么?”
海空说道:“今天是盂兰盆会,府中需要姑娘操持的事多,所以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王英娥说道:“京师过中元节虽然与我们洛阳不同,但大致无二。香烛纸钱、菜肴果蔬等一应物品,老管家早已准备齐全,你不必过于操心。”
海空说道:“那就好……听说每年的今天,朝廷都要在秦淮河放河灯,场面极其壮观。不知姑娘今晚是否要去看看?”
王英娥淡淡地说道:“我就不去了,你要是想去看就自己去吧。”
海空讪讪说道:“姑娘不去,我也不去了……”
王英娥说道:“你难得来一次京师,既然今日有如此盛事,不妨去开开眼界。”
海空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偷偷望着王英娥发呆。王英娥微微不悦,起身问道:“你还有事吗?”
海空脸皮一红,急忙说道:“没事,没事……”
“既然没事了,那你就忙你的去吧。”王英娥转过身望着荷塘说道。
海空怅然若失,轻轻地嗯了一声,只好离开水榭。才走了两步,海空回过头来说道:“王姑娘似乎有心事?”
“你怎么知道的?”王英娥问道。
海空道:“姑娘独自一人在水榭发呆,肯定是有心事。”
王英娥默然不语,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海空连忙说道:“姑娘有什么心事但说无妨,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英娥心头一热。她对海空虽无好感,也并无恶意。平日里因为顾忌着男女有别和两人的身份,所以尽量疏远海空。但是没想到海空竟然一点也不记恨,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待自己。王英娥转过身来,偷偷地瞟了一眼海空那张英俊的脸,心里暗暗想道:你要不是和尚……
海空见王英娥还是不说话,误以为她信不过自己,于是急忙问道:“莫非王姑娘信不过我?”
王英娥耳根发热,马上说道:“你不要误会。你与爵爷情同手足,我哪里会信不过你!”
“既然如此,王姑娘为何不肯直言!”海空说道。
王英娥又回头望着荷塘,半晌说道:“昨晚我梦到故去多年的祖母冲我大发雷霆,所以一早就心神不宁……”
“王姑娘是动了思亲之情。”
“以前每年中元节之时,家父都会带着我们祭祀祖先,我也从来没有梦到过祖母生气。而今我追随爵爷来到京师,再也无法像往日一般给祖母尽孝……只怕是祖母泉下有知生出怒气,特意托梦给我……”王英娥幽幽说道。
海空舒了一口气,说道:“王姑娘何必烦恼。今日既是中元节,你何不在府中供奉令祖母牌位好生祭祀一番,我再为令祖母念几卷超度经文。如此一来,你既能尽了孝心,也能让令祖母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王英娥蹙眉说道:“你说的我何尝没有想过。不过……不过这是侯爵府,我与爵爷非亲非故,又怎能在府中供奉我祖母的牌位……”
海空暗想也是,即使萧毅不怪罪,此事于情于理也都说不过去。看到王英娥愁眉紧锁,海空心里也颇不好受。过了一阵,海空忽然大声说道:“王姑娘,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王英娥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
“既然不能在府中供奉令祖母牌位,那你为何不去寺院为令祖母祈福呢?”海空说道。
王英娥顿时眼前一亮,喃喃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海空听她赞同,兴奋得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王英娥说道:“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去哪座寺院才好呢?”
“我曾听方丈大师说起过,京师的天界寺乃是佛门圣地,也是五山十刹之首……我们不如去天界寺,如何?”海空思忖片刻说道。
“好,就去天界寺。”王英娥想了想答道。
“王姑娘准备何时动身?”海空问道。
王英娥沉吟片刻,说道:“府中还有一些杂事要打理,我们过了午时再去不迟。”
“那我先去准备。”海空高兴地说道。
“爵爷素来不喜欢张扬,我们此次去天界寺也不可兴师动众。到时我们两人径直去就是,祈了福就回来,不要惊扰他人。”王英娥说道。
海空连忙答应,兴冲冲地离开了后花园。等到午时刚过,萧府祭祀完祖先以后,王英娥又吩咐仆人到街头“放焰口”。待到一切处理妥当,两人这才准备出门。老管家本来是要让两个仆人跟随,但是王英娥执意不肯,老管家拗不过她,也只得作罢。两人问明了道路以后,骑马往聚宝门而去。
天高气爽,秋风习习,聚宝门内外热闹非凡。两人无心赏玩,并辔往天界寺而去。往南走了几里地,只见丘陵环抱之中坐落着一座极其轩昂宏伟的寺院,那正是天下驰名的天界寺。寺门内外人头攒动,都是前来拜佛祈福的善男信女。两人下了马,信步进了寺门。
王英娥遇佛烧香、逢僧见礼,因此走得很是缓慢。约莫过去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才走到正佛殿。王英娥先在殿前合什默祷了一番,然后拾阶而上,准备进殿拜佛。
第171章 天界寺英娥祈福,国色楼海空入魔(2)
两人刚走几步,忽然从殿内出来了七八个衣着华丽的香客,为首的两人显得十分傲慢。天界寺主持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两人,脸上也堆满了笑容,似乎是那两人的身份非同寻常。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五福捧寿大襟袍,他无意间看到王英娥款款而来,不由得眼前一亮。中年男子指着王英娥对身边一个黑袍男子说道:“龙先生,那小娘子倒是颇有几分姿色,我们不如把她带回去好好享用一番!”
黑袍男子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海空见那中年男子如此无礼,心中大怒。他正要上前和那人理论,不料被王英娥制止了。中年男子看海空和王英娥敢怒不敢言,于是更加嚣张。他快步走到王英娥面前,伸手想要去摸她的脸庞,淫笑着说道:“小娘子……”
中年男子的话没说完就发出一声惨叫,原来是海空用力扭住了他的手掌,再狠狠往他的肚子踢了一脚。中年男子疼得弯下腰去,海空毫不留情,又是重重一肘打在了他的后背。中年男子顿时倒地,疼得在地上直翻滚。海空还是不解恨,飞快地又踢了他一脚。王英娥生怕闹出事来,连忙喝止了海空。
海空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如奔雷、一气呵成,周围的人都不禁大惊失色。中年男子的几个随从看到主人被打倒在地,都慌忙跑过来搀扶。中年男子坐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指着海空叫道:“给老子打……打死这个小王八蛋!”
随从们听得主人下令,都穷凶极恶地向海空扑了过来。海空哪里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只见他拳打脚踢,瞬间就把几个随从打得落花流水。海空打得兴起,又跃到中年男子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举起拳头就要往中年男子脸上打去。
“住手!”话音未落,一道黑影飘然来到海空面前。海空只觉手中一轻,中年男子已然被人抢了去。海空大骇,连忙定睛看去,原来是和中年男子同行的那个黑袍人。黑袍人气定神闲地把中年男子交给随从,高声问道:“你是什么人?白马寺真惠方丈和你是什么关系?”
海空听黑袍人道破自己来历,心知遇上了高人,于是也不再敢造次。他恭声答道:“晚辈海空,真惠方丈正是晚辈的师长。”
黑袍人呵呵笑道:“怪不得你会使如来千手掌,原来是真惠方丈的门人。”
海空问道:“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老夫龙云飞。”黑袍人傲然说道。
“前辈莫非就是圣龙教教主龙云飞前辈?”海空大惊问道。
“正是老夫!”
海空不敢失礼,连忙抱拳说道:“久闻前辈大名,如雷贯耳。晚辈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龙云飞微微一笑说道:“一场误会,少侠不必放在心上。不知这位姑娘是少侠什么人?竟能让少侠如此在意!”
海空窘得满脸通红,半晌说道:“这位王英娥姑娘是……是忠勇候的未婚妻……”
“哦……”龙云飞也大出意外。
中年男子听说王英娥是萧毅的未婚妻,心里也是一阵紧张,唯恐这事儿传扬出去以后,萧毅回来要找自己麻烦。他虽然嚣张跋扈,但也知道看人下菜。萧毅不仅仅是堂堂的忠勇候爵,更是朱棣眼前的红人,他轻易不肯开罪。于是,他干笑了两声,胡乱说道:“怪不得姑娘如此美丽,原来是未来的侯爵夫人。萧爵爷艳福不浅、艳福不浅……”
海空狠狠白了他一眼,王英娥低垂螓首,清声问道:“听先生之言,似乎与我家爵爷相识?”
中年男子讪笑道:“岂止是相识,简直是熟悉得很。”
龙云飞笑道:“王姑娘有所不知,这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纪大人,我们是自己人打了自己人。”
王英娥和海空暗吃一惊,没想到挨打的竟是萧毅的顶头上司,也没想到这位都指挥使大人的人品竟然如此不堪。王英娥也怕给萧毅惹来麻烦,于是施了一个万福礼,盈盈说道:“海空冒失之处,万望指挥使大人多多见谅!”
纪纲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他赶忙笑着说道:“本官先前喝了不少马尿,因此言行不检,也是该打!王姑娘既然是未来的侯爵夫人,想必是不会把这桩荒唐事放心上的。”
王英娥嫣然一笑,朗朗说道:“指挥使大人言重了。你与我家爵爷同朝为官,亲如兄弟,本就是一家人!我家爵爷既是大人下属,日后还要仰仗大人多多指点提携才是!”
龙云飞含笑说道:“这位王姑娘倒是通情达理得很!”
纪纲说道:“王姑娘说的何尝不是!我和萧爵爷本就情同手足、不分彼此,理应在朝堂之上互相帮衬。姑娘既是未来的侯爵夫人,得空时不妨到寒舍小坐。贱内虽是无知妇人,倒也异常好客。她要是见了姑娘这般出众之人,肯定十分欢喜!”
王英娥忙道:“指挥使大人谬赞了,小女一定抽时间登门拜谒令夫人!”
纪纲笑逐颜开。龙云飞走到海空面前说道:“玄门正宗都讲什么循序渐进、厚积薄发,着实误人不浅!老夫虽然收了两个弟子,却都不是上上之选,难以继承老夫衣钵。你根骨奇佳,要是按着玄门正宗的方法修炼下去,到老也不见得能登峰造极。”
海空说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有时也觉得进展太慢。晚辈从小修炼,到现在还是接不住如闻大师三百招……”
龙云飞呵呵笑道:“那是自然!如闻和尚修炼了多少年,你才修炼了多少年!不过,要是老夫能悉心调教,你的功夫必定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你要是有心,可来找老夫!”
海空暗忖,龙云飞是武林七大绝世高手之一,成名已久,修炼法门与常人必然不同。自己刻苦修炼了十几年,也只能勉强跻身一流高手之列。这样下去,要是没有盖世奇遇,只怕真的是到死也无法成为绝顶高手了……
第172章 天界寺英娥祈福,国色楼海空入魔(3)
海空偷偷瞟了一眼王英娥,只见她一扫出门时的愁云,满脸洋溢着骄傲的笑容。海空蓦然想到了萧毅,想到萧毅不仅是朝廷重臣,而且得到了道家宝典天玄神功……海空忽然感到一丝苦涩,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嫉妒之心。
在白马寺之时,真惠禅师虽然经常毫不藏私地指点海空武功,不过毕竟不是师徒,因此所学有限,武功进展也不快。现在龙云飞话里话外都是要把衣钵传给海空的意思,这可是难得一遇的机缘,不由得海空不动心。
海空打定了主意,长揖到地,恭声问道:“不知前辈住在哪里?”
龙云飞说道:“老夫每次到京师都是住在汉王府中,你可到王府直接来找老夫!”
海空说道:“多谢前辈!”
龙云飞颔首说道:“老夫和指挥使大人还要去汉王府商议要事,我们先行一步了。”
王英娥、海空连忙与两人道别,目送着两人扬长而去。王英娥、海空各怀心思,竟然都忘了萧毅出门时嘱咐的话语。
天界寺主持听说王英娥是未来的侯爵夫人,自然也不敢怠慢。等到龙云飞和纪纲离去以后,主持满面春风、毕恭毕敬地把王英娥和海空迎进了正佛殿。
王英娥在大殿礼佛完毕,然后向主持说起了梦到自己祖母之事。主持多般宽解,并且主动提出在地藏殿中供奉王英娥祖母的灵位,又说自己要亲自为王英娥祖母念七七四十九遍《地藏菩萨本愿经》。王英娥感激莫名,当即表示要在佛前点一盏长明灯,并许了寺庙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主持大喜过望,立刻安排僧侣去地藏殿供奉王英娥祖母的灵位,又亲自陪同王英娥两人到寺中各殿拈香。
王英娥在各个殿宇拜完佛以后,天界寺的僧侣也已经把她祖母的灵位供奉好。王英娥来到地藏殿,在祖母的灵位前点燃了长明灯。想到祖母昔日的慈爱,她很是落了一番眼泪。好不容易等到她止住悲伤,主持留她和海空在寺中享用素膳。看到天色将晚,王英娥婉言谢绝。
主持不敢勉强,只得领着僧侣们将二人送出山门殿。王英娥二人上了马,一路往聚宝门而去。
天色黯淡,新月初上,沿途的人家都亮起了灯火。路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行人,家家户户都在家门口插满了香。王英娥昨日曾向老管家打听过,因此知道这是“布田”——是百姓们祈求五谷丰登的一种仪式。有钱的人家还在家门口摆了香案,香案正中放着香炉,香炉里点燃了两支蜡烛三颗香。香炉的周围放满了新鲜瓜果和各色面点,也有新米饭和茶水、酒水。
据说,中元节这一天,阎罗王大开鬼门关,让那些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到阳间来享用世人的供奉。因此,香案上的诸多供品都是给那些孤魂野鬼享受的。没钱的人家只有用新米饭泡上水,在自家门口四处抛洒,再烧点纸钱,也算是尽了自家的心意。
两人不敢疾驰,只得让坐骑徐徐而行。到得戍时时分,他们才又来到了聚宝门。海空正要进城,忽然发现夜空中升起了几盏明亮的天灯,他急忙让王英娥抬头去看。只见天灯越来越多,星火飞溅,照得人间一片通明。所有的人家都希望自家逝去的先人能够往生极乐,因此在中元节的晚上放天灯是为自家的先人照亮升天之路。
两人静静地看着这壮观的人间景象,久久没有说话。直到城门吏再三催促,两人这才进了城。在回侯爵府的路上,王英娥忽然想要去秦淮河看看放河灯。海空求之不得,于是两人趁着月色去了秦淮河。
秦淮河两岸寂静无声,朝廷已经在河里放下了十万盏荷花灯。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十万盏荷花灯一望无际,默默地指引着亡灵回家之路。烛火闪烁,随波漂流,竟恍如梦幻世界一般。
王英娥在岸边驻足良久,一阵夜风袭来,让她冷不丁打了个冷颤。看到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偌长的河岸只有自己和海空两个人,她心里不禁有些发毛。中元节阴气太重,非常忌讳夜游。王英娥本来就相信神鬼之说,所以她越想越害怕,于是连忙催着海空一起回侯爵府。
回到府中,王英娥想到纪纲今天称自己是未来的侯爵夫人,不由得心花怒放。高兴之余,她让老管家送些许酒菜,又叫海空在房中陪自己小酌几杯。海空自从到了京师,渐渐地不忌荤腥。听到王英娥要自己相陪,他不由得欣喜若狂。两人在房中推杯换盏,不觉将近子夜时分。
王英娥本来不擅饮酒,只是一时兴起才喝了不少酒。她玉面酡红,一手托颐,一只手拎着酒壶给海空斟酒。海空也有了七八分酒劲,看到王英娥鬓角微乱、笑颜如花,他忍不住一阵阵心猿意马。王英娥斟酒时不小心露出了凝脂皓腕,海空突然热血冲头,一把握住了她的纤纤素手。
王英娥似乎喝醉了,她软绵绵地笑道:“海空,你这是做什么!”
海空心神一荡,情不自禁地说道:“王姑娘,你……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么?”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你想些什么!”王英娥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媚眼如丝地笑道。
海空头重脚轻,心里憋得难受,只想一吐而快。见到王英娥媚态横生,他心潮澎湃,情难自禁地说道:“王姑娘,自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想……想和你相濡以沫、生死与共!”
海空说完以后,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再直视王英娥的眼眸。王英娥缓缓收回手臂,轻轻叹息了一声,柔声说道:“海空,这是不可能的!”
“是因为我是出家人么?”海空抬起头,失望地看着王英娥问道。
王英娥默默地点了点头。海空急忙说道:“我可以还俗!”
“我迟早是爵爷的人,你还俗又有什么用!”王英娥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第173章 天界寺英娥祈福,国色楼海空入魔(4)
“不,我看得出来,你不是真正喜欢爵爷!只要你愿意,等爵爷回来以后,我就去求他,他一定会答应让我们在一起的!”海空激动得站了起来,脸色涨得血红。
“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我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王英娥淡淡说道。
“王姑娘,爵爷是胸系天下之人,他不可能时时陪着你、照顾你。我和他不同,我会对你百依百顺,生死相随,也愿意为了你赴汤蹈火、粉身碎骨!”海空不再胆怯,直视着王英娥说道。
王英娥转过头去,默然不语。海空绝望地问道:“难道这还不够?”
“不够!”王英娥冷冰冰地说道。
“那你想要什么!”海空几近疯狂地问道。
王英娥转过头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要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光宗耀祖!你能给吗?!”
海空脑子里轰的一声,顿时变得一片空白。他无力地坐了下去,心中无比酸楚、疼痛。泪水从他那英俊的脸庞悄悄滑落,海空终于忍不住抱头啜泣起来。
王英娥不再说话,独自走到窗边眺望着无边的夜色。等到海空渐渐平静,王英娥柔声说道:“海空,夜色已深,早些回去歇息吧。”
海空不发一言,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痴痴呆呆地走出了王英娥的房间。此后连续三天,海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见任何人,就连膳食也不肯吃了。
侯爵府中的众人都暗自议论,有的说海空撞邪了,也有的说他是在闭关修炼……老管家颇为担心,偷偷跑去告诉了王英娥。王英娥自然知道海空为何闭门不出,她也不说破,只是交代老管家不要让众人去打扰海空。
到了第四天,老管家来到海空房间。看到房门依然紧闭,老管家伸手敲了敲房门。等了许久,里面还是没有丝毫动静。老管家高声喊道:“海少侠,快开门,我是管家!”
房间里依旧没有反应,老管家无奈,只得大声说道:“海少侠,汉王府有人来给你送请柬了!”
“我不认识汉王府的人,让他回去!”海空终于开口说话。
老管家连忙说道:“他说是一位叫龙云飞的先生请你去赴宴。”
海空心头一震,猛然想起了龙云飞在天界寺说的话。他犹豫了许久,这才慢吞吞地打开房门。老管家急忙把请柬交给海空。海空仔细看了一遍,说道:“你让他先回去,就说我自会准时前来赴宴。”
老管家答应着离去。海空回到房间,总感觉心神不宁。他一会儿想到王英娥,一会儿想到龙云飞,一会儿又想到了白马寺……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烦恼,第一次感到如此痛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日暮时分,他才渐渐平静下来。海空看到赴宴的时辰将至,于是急忙换了衣服,匆匆出了侯爵府。
海空一路打听着来到汉王府。汉王府宫灯高悬,金碧辉煌。海空将请柬交与守门的侍卫,侍卫看过以后连忙进去禀报。没过多久,龙云飞就陪着一个身穿赤色织金蟠龙袍的男子疾步走了出来。那男子年近四十,头戴翼善冠,身高七尺,显得极为威严高贵。
海空料想那穿着蟠龙袍的男子必定是汉王朱高煦,因此抢先一步迎了上去,拜倒在甬路,口中说道:“草民海空拜见汉王殿下!”
朱高煦哈哈大笑,一边将海空搀扶起来,一边说道:“师尊前几日向本王说起过海少侠,今日得见,果真是一表人才、青年才俊!”
海空在白马寺时,曾听刘百户说过龙云飞是朱高煦的师父,因此并不诧异。他对朱高煦颇有好感,所以连忙答道:“殿下英明神武、器量高雅,海空好生仰慕!”
朱高煦、龙云飞相视一笑。龙云飞说道:“自天界寺一别,老夫向殿下说起了你。殿下求贤若渴,很是想要和你见上一见,所以才用老夫的名义请你到此一聚。”
海空甚是机灵,急忙答道:“是海空失礼,没能尽早前来拜谒殿下与前辈。”
朱高煦笑道:“本王与你一见如故,我们进去说话!”
三人来到存心殿,里面众多赴宴的官员连忙起身迎接。朱高煦陪龙云飞坐在主人位置,又请海空在主宾位置落座。海空再三推辞,朱高煦执意不肯,一众官员也都劝说海空客随主便。海空无法,只好勉强坐下。
开宴之前,朱高煦先介绍了在场的各位官员,然后把海空很是吹捧了一番。官员们见朱高煦如此抬举海空,纷纷主动和海空打招呼寒暄。海空有生以来,哪里受过这般尊崇,心底不由得开始飘飘然了。
开宴以后,众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气氛很是热烈。因为海空是主宾,所以官员们争先恐后地向他敬酒。海空虽然酒量不佳,但也不忍拂了众人美意,因此来者不拒、杯杯见底。没过多久,海空就已经喝得面红耳赤、头重脚轻了。所幸他内功底子不错,故而还能兀自坚持。
又过得一阵,纪纲笑嘻嘻地举着一杯酒走过来说道:“海少侠,前几日你在天界寺下手可不轻呀!我那黄脸婆还以为是我出去偷腥才被人打了,跟我很是闹了几天,着实让我头疼!”
众人哄堂大笑,海空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海空那日并不知道是指挥使大人,所以冒犯了虎威,请指挥使大人恕罪!”
纪纲借着酒劲叫道:“什么大人、小人,我们都是兄弟,你要不嫌弃就叫我一声纪大哥!”
海空见纪纲如此豪迈,心里油然多了两分亲近之意,于是他也不再客套,答道:“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纪纲哈哈大笑,说道:“这才是好兄弟!”
俄顷,纪纲笑嘻嘻地说道:“海兄弟,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你打我的事到底该怎么了结呢?”
海空一愣,答不上话来。礼部尚书吕震在旁高声叫道:“这还不好办,就让海空罚酒三杯!”
第174章 天界寺英娥祈福,国色楼海空入魔(5)
众人轰然叫好。朱高煦摸着八字须笑道:“吕尚书这个主意不错,就罚酒三杯吧!”
纪纲大笑道:“好好好,你们说怎样就怎样!”
海空原以为纪纲要故意刁难自己,没想到只是让自己罚酒三杯。于是他马上端起酒杯高声说道:“小弟无礼,冒犯了纪大哥,理应罚酒赔罪!”
话刚说完,海空就骨碌碌连喝了三杯酒。纪纲也陪他饮了一杯酒,然后回到了自己座位,众人纷纷喝彩。等到海空坐下,左都御史陈瑛眯着眼睛问道:“海兄弟以为汉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海空连忙答道:“殿下器宇轩昂、礼贤下士,乃是人中龙凤!”
陈瑛颔首说道:“海兄弟所见不差。殿下英武过人,与当今圣上十分相似,大明江山只有交给殿下才能千秋万代!不知海兄弟是否赞同?”
因为在场的都是朱高煦的心腹党羽,所以陈瑛说话并不忌讳。海空并不了解朱高煦的夺嫡之心,也不知道朝廷的党争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觉得朱高煦仪表堂堂,平易近人,再者似乎也和自己的脾气秉性相投,因此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听了陈瑛的问话,海空当即说道:“小弟一介武夫,不懂什么朝廷大事。不过据小弟看来,大明江山要是交给殿下必定会国富民强、四海一统!”
“说得对!”陈瑛兴奋地说道,“我们也都是拥戴殿下的!”
吕震在一旁问道:“假如有一天,殿下要请海兄弟帮忙出力,不知道海兄弟是否会答应?”
“海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海空毫不犹豫地说道。
“好!本王要真有继承大统的那一天,一定不会忘了各位的拥戴之功!”朱高煦亢奋地说道。
龙云飞饮了一杯酒,微笑着说道:“海少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可以来找殿下。”
龙云飞平生只收了两个徒弟,朱高煦是龙子龙孙,娇生惯养,在武学上难以有大的成就。程不归虽然勤勉刻苦,但是天赋有限,也难以继承衣钵。就在龙云飞以为自己平生绝学后继无人的时候,不料在天界寺遇到了海空。海空根骨奇佳、天资过人,龙云飞当时就有了收徒之心,也是想为朱高煦网罗一个人才。不过碍于海空是白马寺的人,又是和萧毅在一起,所以龙云飞当时只是略微地试探了一下。
回到汉王府以后,龙云飞原以为海空会主动来找自己,没想到等了三天也不见海空的影子。他哪里知道不是海空不想来找自己,而是为情所困,无暇顾及而已。
龙云飞反倒有点坐不住了,他和朱高煦商议之后,这才派人到忠勇候府去请海空赴宴。海空要是不来,一切免谈。海空要是来了,纪纲、陈瑛等人就会摸清他的想法。现在情况已经很明了,海空和萧毅不是一路人。有鉴于此,龙云飞愈发看重海空,也再次有了收海空为徒的心思。
龙云飞暗暗朝纪纲使了个眼色,纪纲立刻会意,笑着说道:“我也算是懂些拳脚的人,但是在海兄弟面前真是不堪一击。海兄弟那天使的是什么功夫?我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海空答道:“小弟那天用的是如来千手掌。”
“好掌法!名字取得好,掌法更好!”纪纲抚掌赞道。
海空说道:“这是白马寺主持真惠禅师的绝技,小弟还只是略懂皮毛。”
纪纲笑道:“海兄弟不必过谦。你只是略懂皮毛就如此神勇,真到了炉火纯青的那天岂不天下无敌了!”
海空颇有些得意,笑着说道:“纪大哥取笑了!海空不敢有这等痴心妄想。”
“海兄弟可否再把那套掌法演示一下?我顺便偷学两招,日后也好出去吓唬人!”纪纲笑道。
海空答道:“有龙前辈在此,小弟岂敢班门弄斧。”
龙云飞说道:“老夫也正想看看你的功夫到底练得怎么样了。”
海空不便再推辞,起身说道:“那海空就献丑了。”
于是,他走到殿中,朝四周抱拳施礼后,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如来千手掌虚实兼备、潇洒飘逸,海空在这套掌法上浸淫了十余年,深得其间精髓。刚开始的时候,海空尚有些拘谨。到得后来,酒劲上涌,他的掌法越来越快,到处都是他的掌影。
龙云飞颔首不已,殊知若非天赋异禀之人是决难将这套掌法使得如此目无全牛的。海空纵横捭阖,掌法使得愈发精纯娴熟,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说不清究竟是掌由人发还是人在掌中。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海空方才将一百零八招如来千手掌全部使完。看到海空气定神闲地站在殿中,众人满堂喝彩。朱高煦甚是高兴,大声说道:“海少侠这套掌法果然精妙!简直毫无破绽!”
海空说道:“雕虫小技,让殿下见笑了。”
龙云飞说道:“海空,殿下并非是在说笑。这套掌法是真惠禅师的得意绝技之一,招式纷繁、灵动飘逸,即使是殿下也难练到你现在这般火候。”
朱高煦毫不见怪,反而赞同道:“师尊说的何尝不是,本王确实练不来这些虚虚实实、花里胡哨的功夫!”
龙云飞轻叹道:“殿下胸怀天下,自然无法专心于武学。你师弟程不归虽然刻苦勤勉,毕竟天资所限,也难以继承为师的衣钵。只可惜为师这一身的本事……嘿嘿,只怕要带到黄土里面去了!”
朱高煦劝慰道:“师尊春秋鼎盛,何愁找不到合适的传人!”
龙云飞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已有绝望之意。纪纲笑着大声道:“龙先生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要找衣钵传人,眼前不正有一个么!”
“你是说海空?”龙云飞应声问道。
“正是!龙先生在天界寺之时不是说海兄弟根骨奇佳吗?这样的俊才难道继承不了先生的衣钵?”纪纲说道。
龙云飞拈须说道:“老夫倒是有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海空是否愿意。”
第175章 天界寺英娥祈福,国色楼海空入魔(6)
海空被情所困,所以心生魔障。他一边对王英娥念念不忘,一边对萧毅生出嫉恨之心。他之所以来汉王府赴宴,一是想着与朱高煦攀上关系,二是想求龙云飞指点武功。海空在白马寺修行多年,原本心地淳朴,想法也极为单纯。然而在红尘中走了一遭以后,他渐渐地生出了情欲、贪念,渐渐地迷上了这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也渐渐地把佛门的那些清规戒律抛诸脑后了。
此刻,海空听龙云飞公开表示愿意收自己为徒,不禁心中大喜。他暗忖着龙云飞和真惠禅师齐名,不但是圣龙教的教主,而且是汉王朱高煦的师父。要是能拜入龙云飞的门下,那自己的前途真正不可限量。到了自己飞黄腾达的那一天,莫说一个萧毅,就是十个萧毅也不能和自己相比!王姑娘……
海空念及于此,急忙跪倒说道:“海空愿意!”
龙云飞说道:“不过,你是白马寺的门人……”
海空连忙说道:“前辈有所不知。真惠禅师说晚辈尘缘未了,因此让晚辈随萧毅到红尘中来历练……晚辈早已不是白马寺的人了。”
龙云飞恍然大悟,怪不得海空和萧毅在一起,原来是真惠禅师让他历练红尘来了。龙云飞暗喜,当即说道:“既然如此,老夫就收你为徒!”
海空激动莫名,急忙顿首说道:“多谢前辈!”
陈瑛笑道:“海少侠是高兴糊涂了。你该改口叫师父了,还叫什么前辈!”
海空很是机灵,连忙改口说道:“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说完,他郑重其事地向龙云飞磕了三个响头。龙云飞上前扶起海空,满脸笑容地说道:“汉王殿下是你大师兄,快去拜见!”
海空走到朱高煦面前,正要下拜,不料被朱高煦一把拉住。朱高煦笑道:“小师弟,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客气。”
众人纷纷上前道贺,海空一一答谢。龙云飞要海空每日戍时到汉王府来,从明天开始传授海空本门的练功法门。海空乐不可支,满口答应下来。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众人又兴高采烈地喝了不少酒,直到亥时方才尽欢而散。
海空从未如此喝过酒,出得门来,只感觉头昏眼花、天旋地转。纪纲醉醺醺地搂着海空的肩头,口齿不清地说道:“海……海兄弟,我们是不打不相识。难得……今日高兴,大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海空问道:“纪大哥,是什么地方?”
纪纲还未答话,在一旁的陈瑛笑道:“老纪,海兄弟是童子身,你可要好好照应,小心姑娘们把他吃了!”
纪纲笑道:“有我老纪在,还怕她们那帮骚货!老陈,你要不要一起去乐一乐?”
陈瑛哈哈笑道:“我倒是想去。不过前几日新纳了一房小妾,总不能这么快就让她独守空房吧!”
纪纲淫笑道:“看来你这房小妾的本事不错,竟能让你如此不舍!改天我倒是要见识见识!”
陈瑛大笑道:“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老纪你要真想见识,我把她送到府里来就是!”
纪纲喜出望外,说道:“果然……果然是好兄弟!那就一言为定了!”
陈瑛打了一个酒嗝,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拱手道别。海空听得似懂非懂,迷迷糊糊之间跟着纪纲离开了汉王府。纪纲领着海空来到西城,海空问道:“纪大哥,我们到底去哪里?”
纪纲指着眼前一座灯火通明的楼宇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海空放眼看去,只见那座楼宇张灯结彩,正门挂着一条匾额,上面写着“国色楼”三个大字。门前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正坐在一起嗑瓜子,偶尔还能听到她们放肆的大笑声。海空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海兄弟,这可是好地方,这是男人的温柔乡、销魂窝!”纪纲哈哈笑道。
海空恍然大悟,原来纪纲带自己到了青楼。海空脸上发烧,被纪纲拖着进了国色楼。门前的那几个姑娘看到深更半夜还有客人光顾,连忙都站了起来,一个个搔首弄姿,不断用言语挑逗二人。纪纲全然不顾,直接拉着海空来到了大堂。
老鸨看到纪纲,慌忙起来迎接。纪纲本是这里的老主顾,因此和老鸨异常熟悉。老鸨娇滴滴地说道:“哟,纪大爷,你可有时间没来了,姑娘们可都惦记着你哪!”
纪纲笑道:“只怕她们都是惦记着老子的银子吧!”
“看您说的,姑娘们哪里是那种势利小人。纪大爷英俊多情,姑娘们都想和您做一辈子的相好呢!”老鸨笑道。
“老鸨子,你他妈就别来这些虚的,都知道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快别让老子肉麻了!”纪纲哈哈笑道。
老鸨子不敢顶嘴,盯着海空问道:“这位公子很少见,第一次来吧?”
海空立刻满脸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老鸨子笑道:“这位公子爷还脸红,不会是个雏儿吧!”
“哪来这么多废话,给老子来一间上房!”纪纲不满地大声喝道。
老鸨子哪敢得罪他,只有连忙闭嘴,笑嘻嘻地领着二人上了楼。来到房间,纪纲先要了酒菜,然后说道:“老鸨子,让西施、貂蝉还有昭君、玉环过来!”
老鸨赔着笑说道:“纪大爷,她们四个正在陪其他客人……”
“有什么客人比老子还重要,快叫她们过来!”纪纲怒道。
“这……这……要不我让其他姑娘来陪两位大爷?”老鸨子还是没有动身。
纪纲本来就喝了不少酒,此刻听老鸨推托,不禁气得满脸血红。他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扬起巴掌狠狠地扇在老鸨脸上,骂道:“去你妈的,老子就要她们四个!她们要是不赶紧来,老子就拆了你这婊子楼!”
海空颇感不妥,想要劝解又不知道怎样启齿,只得暗自低下了头。老鸨深知纪纲的底细,她带着哭腔说道:“纪大爷何必动怒,我这就去叫她们就是!”
第176章 天界寺英娥祈福,国色楼海空入魔(7)
老鸨说完,捂着脸跑了出去。过了一阵,从门口传来一阵阵浓郁的香气,只见四个妖娆妩媚的妙龄姑娘聘聘婷婷地走了进来。一个姑娘边走边笑道:“纪大爷,有你老人家有这么着急的吗?看你把我们妈妈打得成什么样了!”
纪纲满嘴酒气,吐词不清地说道:“西施、貂蝉,老子有日子没见你们了,能不急吗?那老东西推三阻四的,不打她打谁!”
西施笑着说道:“纪大爷,小心昭君和玉环吃醋哟!”
纪纲大笑道:“今天她们捡了便宜,让她们去陪老子海兄弟。你们是不知道,海兄弟比老子不知强了多少,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吃醋!”
貂蝉媚笑道:“那我们姐妹两个可要吃她们的醋了!”
纪纲笑道:“小浪蹄子,你要是真吃醋,明天就让你单独陪海兄弟一整天!”
昭君捂嘴笑道:“我们姐妹都不会吃醋,怕就怕纪大爷吃醋!”
纪纲说道:“老子吃哪门子醋!就算是老子家里的黄脸婆也可以送给海兄弟,何况是你们四个小婊子!”
玉环佯装生气,说道:“纪大爷,你这样急巴巴地把我们喊来了,客人们可都不乐意了。你说该怎么办?”
“管他娘的什么客人、鸟人!只要你们把我们兄弟两个伺候舒服了,银子少不了你们的!”纪纲不屑一顾地说道。
西施听到银子就两眼冒光。她深知纪纲是个大财主、也不吝啬,因此急忙问道:“纪大爷,咱们是在这里一起玩耍还是另外换个地方?”
纪纲偷偷看了看海空,只见他垂头坐在桌旁一言不发,显得极其拘谨。纪纲笑道:“海兄弟有些害羞,我们几个换个地方去耍!”
西施、貂蝉挽着纪纲往门外走去,纪纲忽然回头说道:“昭君、玉环,老子这兄弟可是第一次来,你们要是伺候不好,老子可是没有半厘银子给哟!”
昭君、玉环笑着答道:“纪大爷你就安心耍去吧,我们晓得!”
纪纲对着海空大声说道:“海兄弟,这两个姑娘就交给你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
海空没有作声,只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纪纲哈哈大笑,搂着西施、貂蝉到别的房间去了。
昭君、玉环掩上房门,一左一右坐到了海空身边。两女见海空紧张得额头冒汗,不禁都捂嘴轻笑起来。玉环掏出手帕,轻轻地替海空擦干汗水,柔声问道:“海公子是第一次来?”
海空只感到两女齿颊生香,吹气如兰,不由得一阵心慌意乱。此时听得玉环问话,他急忙重重地点了点头。昭君看海空依然不敢抬头,于是笑着说道:“海公子不要紧张,奴家给你唱支曲子如何?”
海空又点了点头。昭君笑着取来琵琶,一边拨弄一边唱道:“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这是李后主的一曲《菩萨蛮》,让昭君唱得如泣如诉,动人心弦。海空听得如痴如醉,不禁暗暗瞟了昭君一眼。昭君放好琵琶,依偎着海空问道:“海公子,奴家这支曲子唱得怎么样?”
昭君的身子紧紧贴着海空,海空心底不禁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点了点头,细若蚊吟地答道:“姑娘唱得真好。”
玉环搂着海空的肩头,身子像蛇一样扭着。她娇声说道:“海公子,昭君也唱得口渴了,我们陪她喝几杯如何?”
海空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又点了点头。昭君暗笑不已,连忙斟满酒递到海空手中。二女都是风月场上的高手,因此极其善饮。玉环说道:“海公子,奴家先干为敬!”说完,玉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昭君不甘示弱,也是一口气喝完了杯中酒。二女笑吟吟地看着海空,海空偷偷打量了她们一眼,猛地一口将酒喝完,然后马上放下酒杯,又低下了头。
昭君嗲声说道:“海公子,这凳子太硬,坐得奴家屁股都疼起来了。我们不如到床上说话吧!”
海空一震,半晌没说出话来。昭君、玉环相视而笑,不由分说地拉着海空坐到了牙床上。海空如坐针毡,想要离去又有些不舍。昭君柔声问道:“海公子,你怎么不说话呀?”
海空已经是恍若梦中,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是嗯嗯了两声。昭君问道:“海公子,我们美吗?”
海空暗暗朝她看去,只见她艳若桃李,玉臂如藕。海空心神摇曳,慌忙又低下头去。昭君拉着海空的手不住摇晃,不依不饶地问道:“海公子,我们美吗?”
“美……真美……”海空由衷地说道。
“那你喜欢我们吗?”昭君在海空耳畔轻轻地问道。
“喜欢……不……喜欢……”海空变得好似三岁的孩童一般,词不达意地说道。
昭君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抬起海空的下颌,充满渴望地说道:“海公子,你真俊!”
海空呆呆地望着昭君,再也说不出话来。玉环仿佛醉了,她一边扬起玉手佯装扇风,一边说道:“这酒真烈,奴家都热得喘不过气了。”
海空又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看玉环,只见她一双妙目正痴痴地望着自己,嘴里还梦呓般呼唤道:“海公子……海公子……”
至于此后之事则无须细表,一笔带过。
第177章 名利几人能看破,多少往事月明中(1)
次日清晨,海空醒来,发现自己赤裸裸地和昭君、玉环抱在一起,不禁又羞又愧。他急欲起身,不料二女醒来,死活不肯放他走。海空无奈,只得又与二女缠绵了多时,这才脱身而去。纪纲早已上朝去了,海空独自一人回到了侯爵府。他远远望见王英娥走来,心里悔恨交加,像做贼一般从王英娥身边偷偷溜了过去。王英娥不疑有他,还以为海空还在计较前几日之事,因此也没去理他。
海空在房间里躲了一天,内心无比纠结。一会儿觉得对不起萧毅,一会儿还是舍不得王英娥;一会儿恨自己酒后乱性,一会儿留念鱼水之欢;一会儿想起了戒律清规,一会儿又向往荣华富贵……他痛苦万分,坐卧不安,只感觉生不如死。也不知过了多久,海空精疲力竭,坐在地上不断地喘着粗气。最终,欲念完全占据了上风,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出人头地!过了许久,海空逐渐放松下来,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才悠悠睡去。
到得戍时,海空准时来到汉王府。龙云飞领着他来到一间密室,然后开始传授他本门练功心法。海空记性极好,不到两个时辰就把口诀背得烂熟。他的悟性奇高,竟然不用龙云飞过多指点,就能极其准确地找到练功法门。龙云飞颇感欣慰,把自己早年所创的一套“雷霆刀法”传给了海空,并让海空回去以后勤加练习。
海空领命而回,开始在侯爵府夜以继日地练习。他聪明过人,加上在白马寺打下了极好的基础,因此第二日再和龙云飞见面时,他已能将“雷霆刀法”使得分毫不差。龙云飞虽然知道海空是可造之材,却没想到他进展如此神速。
龙云飞又惊又喜,坐在太师椅上叹道:“海空,你果然没让为师失望。以你的根骨和悟性,不出二十年,成就必定远胜为师!”
海空说道:“弟子承蒙师尊栽培,不敢不全力以赴。”
龙云飞颔首说道:“孺子可教,为师这一身本领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海空躬身说道:“弟子已将雷霆刀法练熟,还请师尊再传绝学。”
龙云飞站起身来说道:“为师所学包罗万象,不过最令为师得意的当属金甲神功和亢龙十三剑!”
海空说道:“弟子在白马寺时曾听真惠禅师说起过师尊的绝技,他老人家对金甲神功极其推崇,据说神功练成以后可以修得金刚不坏之身!”
龙云飞颇为得意地说道:“多年以前,真惠禅师曾与为师交过一次手。他纵然内力雄厚,武功通神,也无法破得了为师的金甲神功!”
海空无限敬仰地说道:“连真惠禅师都破不了金甲神功,其他人更加就不用痴心妄想了!”
龙云飞微微笑道:“正是!若敌人只是一般的一流高手,他们即使打上几十百把拳也休想伤到为师半分。”
海空问道:“师尊的金甲神功天下闻名,为何弟子从未听说过亢龙十三剑?”
龙云飞哈哈大笑道:“岂止你不知道,就是你大师兄也都不知道!武林中人只知道为师擅长用刀,但是他们哪里知道为师偏偏就是剑道中人。亢龙十三剑是为师这几十年来苦心钻研出来的,每剑九招,每招九式,专门用来克制各门各派的成名武功。真要使将出来,必能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海空听得心潮起伏,他急忙拜倒在地,极其诚心地说道:“求师尊传弟子亢龙十三剑!”
龙云飞搀起海空,说道:“亢龙十三剑乃是天下至刚至猛的剑法。欲学此剑,必先练成金甲神功。”
海空哀求道:“那就请师尊传授弟子金甲神功。”
龙云飞沉吟半晌,说道:“为师也有此意。不过你功力尚浅,即使传你金甲神功,一时也难有成效。”
海空颇有些失望,蔫头耷脑地问道:“那弟子何时才能练金甲神功?”
龙云飞并不答话,只是在密室中缓缓踱步。良久,他说道:“你跟为师来。”
海空连忙随着龙云飞走出了密室,来到了龙云飞的卧室。龙云飞从多宝格上取下一个白色瓷瓶,倒出两粒朱红色药丸来。龙云飞托着药丸,严肃地说道:“为师从一本古籍上偶然获知了一种炼丹妙法,因此耗费了将近五年功夫,遍寻天下奇珍异草,方才炼出了这两颗无极聚气丸。”
海空问道:“师尊,这无极聚气丸有何功效?”
龙云飞答道:“此丸玄妙异常,服用一颗,数日之间即能凭空提升十年内力。你虽然天资过人,但内力不足,因此难以修炼金甲神功。要是服用了这两颗无极聚气丸,内力斗然提升二十年,必能一窥金甲神功之奥妙。”
海空异常感激,顿首说道:“师尊的大恩大德,弟子没齿难忘。弟子无以为报,只有来生当牛做马报答师尊了!”
龙云飞扶起海空,似乎有点无奈地说道:“无极聚气丸虽然能迅速提升内力修为,不过服用以后极易出现幻觉,很可能令服用之人走火入魔。据说,即使万幸没有走火入魔,或许以后也要因为药性过猛而导致全身真气混乱、涣散。到那时,重者丢了性命,轻者也要成为废人……正因为如此,为师自己也没敢贸然服用。”
海空问道:“师尊,药性几时开始反噬?”
龙云飞答道:“短则十年,多则二十年。要是修炼得当,也或许不会发作。”
海空神色凝重地说道:“师尊,弟子愿意服用无极聚气丸!”
“你可要想清楚了!”龙云飞正色提醒道。
“弟子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没有胆量,怎么能够出人头地!”
“好,这才是我龙云飞的好徒弟!”龙云飞郑重地把药丸交给海空,又说道:“服下药丸之后,为师再传你修炼之法。这几日的修炼极其要紧,务必寻清静隐蔽之处,也丝毫不能被打扰,否则势必走火入魔!”
第178章 名利几人能看破,多少往事月明中(2)
海空答道:“多谢师尊教诲,弟子记下了。”
“要不你干脆搬到汉王府来住。既免了奔波,又能有个照应!”龙云飞说道。
海空想了半晌,嗫嚅着说道:“弟子还是想在侯府住……”
龙云飞盯着海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龙云飞说道:“你是不是对那个王姑娘有意思?”
海空满脸通红,说道:“师尊明察秋毫,弟子……”
龙云飞大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可害臊的!只不过依为师看来,只怕你是一厢情愿!”
“师尊何以得知?”
“那王姑娘看似通情达理,实则也是贪慕富贵之人。萧毅与纪纲貌合神离,她却请纪纲提携萧毅。尤其是纪纲称呼她是未来的侯爵夫人之时,她更是喜不自禁、颇有些得意忘形了,竟然答应与纪府往来!”
龙云飞缓了一缓,继续说道:“你出身白马寺,可谓一贫如洗。纵然你对那姑娘痴心一片,她又怎肯轻易舍弃到手的荣华富贵!”
海空黯然神伤,说道:“师尊见微知著,洞若观火。弟子……确实配不上王姑娘……”
“呸,什么配得上配不上!老夫的徒弟还怕没有女人!”龙云飞傲然说道。
“弟子也不想误了王姑娘,只要日夜能看到她,弟子就心满意足了。”
“没出息,你要真这么喜欢她,把她抢到手就是了!”
“弟子一无所有,如何会有机会……”海空颇为沮丧地说道。
龙云飞长笑道:“你现在是一无所有,但是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无所不有!”
海空猛地抬头问道:“师尊,此话怎讲?”
龙云飞负手说道:“你是老夫的衣钵传人,也是汉王殿下的师弟,身份何其尊贵!迟早有一天,圣龙教要交到你手上。等到殿下登基,你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萧毅又岂能和你相提并论!”
海空大受鼓舞,眼里冒出耀眼的光芒。龙云飞又说道:“大丈夫何患无妻!等到圣龙教一统江湖,再助殿下继承大统,你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那时,你要什么样的女人就会有什么样的女人!”
海空似乎看到了那无比辉煌的一天,他急忙躬身说道:“弟子誓死追随师尊,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龙云飞说道:“很好,你我师徒齐心,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为师先传你无极聚气丸的修炼法门,你若是能顺利度过这关,为师再把金甲神功传授给你!”
海空急忙拜谢,龙云飞于是将修炼法门一一传给海空。刚刚传功完毕,只见朱高煦风急火燎地闯了进来。龙云飞一愣,立时问道:“殿下,出了什么事?”
朱高煦气呼呼地说道:“萧毅要回京了!”
龙云飞笑道:“他迟早是要回京的,殿下何必生气?”
朱高煦坐下说道:“师尊有所不知,他这次回京势必圣眷日隆,只怕以后更难对付来了。”
龙云飞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萧毅到武当山进香之后,竟然率兵降服了竹山县大巴山白莲教数千之众,匪首龙华真人也被萧毅所杀。”朱高煦皱眉说道。
龙云飞颇感意外,自言自语地说道:“想不到萧毅真还有些本事……”随即,龙云飞又问道:“殿下,萧毅只有五百锦衣卫,却如何能降服白莲教数千之众?”
朱高煦答道:“他从湖广都指挥使司调了三千兵!”
“事前可有调兵圣旨?”龙云飞问道。
“没有……萧毅是一边请旨一边调兵。请旨奏折前脚刚到,后脚就收到了他的报捷奏折。”朱高煦颇有些懊恼地说道。
龙云飞再问道:“圣上是何看法?”
“父皇今日接到报捷奏折以后龙颜大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大夸奖了萧毅一番,就只等着萧毅回京以后给他加官进爵了!”朱高煦极为不甘地说道。
“满朝文武又是什么态度?”龙云飞继续问道。
朱高煦轻叹一声,说道:“他们能有什么态度,无非是见风使舵、阿谀奉承罢了。倒是陈瑛和纪纲说萧毅目无法纪、擅自用兵,请求父皇治他的罪。但是父皇听不进去,还说萧毅计不旋踵,有古良将之风……”
见到龙云飞沉吟不语,朱高煦不无忧虑地说道:“师尊,萧毅羽翼渐丰,若不尽早除之,迟早要成为本王的心腹之患!”
海空说道:“师兄,萧毅为人善良正直,无党无私,应该不会和你作对吧……”
朱高煦看了海空一眼,说道:“师弟你哪里知道,正因为他太过正直,所以才不能为本王所用。他对太子颇有好感,本王若想入主东宫,势必要受其诸多掣肘。”
海空本是极其聪明之人,他虽然对朝堂局势不甚明了,但是一经朱高煦点拨就知道萧毅为何出去时让自己和王英娥不要和朱高煦、纪纲等人来往。海空不再说话,龙云飞笑道:“殿下勿忧。即使萧毅此次能加官进爵,不过陛下也会对他生出防范之心。”
朱高煦连忙问道:“请师尊开示。”
龙云飞说道:“陛下是让萧毅去武当山进香朝圣,并没有要他去剿灭大巴山白莲教。他虽然也曾请旨,但是还没接到陛下明诏就从湖广都指挥使司调了三千兵。此举大有擅权争功之嫌,更是视陛下天威于不顾。陛下生性多疑,刚猛暴烈,又岂能容萧毅如此自行其是!”
朱高煦若有所思,问道:“既然如此,父皇为何还要准备给他加官进爵?”
龙云飞说道:“萧毅是陛下的心腹爱将,此次剿灭大巴山白莲教,也是大功一件,陛下自然觉得脸上有光。陛下高兴之余,无暇他顾。若是有人提醒,陛下哪能不暗生嫌隙?”
朱高煦说道:“陈瑛、纪纲在今日朝会上弹劾萧毅擅自用兵,父皇为何听不进去?”
龙云飞呵呵笑道:“陈瑛、纪纲与萧毅貌合神离、势同水火,陛下岂能不知?只有他们二人出面弹劾萧毅,陛下难免会认为他们是党同伐异、居心不良。再者,陛下若是真将萧毅治罪,就再没有人能在锦衣卫制衡纪纲,这也是陛下不愿意看到的。”
第179章 名利几人能看破,多少往事月明中(3)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看着萧毅成为我们的绊脚石吧!”朱高煦沉不住气了。
“殿下稍安勿躁,为师早有打算。我们就等着萧毅回京吧!”龙云飞胸有成竹地说道。
朱高煦无计可施,只得应允。等到海空回到侯爵府时,已是子夜时分。侯府众人都已入睡,海空不想惊动他们,于是跃过院墙,独自回了房间。海空取出无极聚气丸,托在手心看了许久。想到能凭空增加二十年功力,他不禁跃跃欲试。不过,想到以后也许会成为废人甚至丢了性命,他也不由得心生犹豫。
海空沉思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服下无极聚气丸。他将两颗药丸吞下肚子,马上在床榻上盘膝而坐。没过多久,丹田里翻江倒海,一股热气一股冷流好似惊龙一般在全身上下游走。热的时候好似铄石流金,冷的时候如堕冰窟。海空暗骇,急忙按龙云飞传授的法门加以修炼。果然,一个多时辰过后,丹田渐渐平静,冷热渐渐消退。海空直感觉全身暖洋洋的,竟是说不出的通泰舒畅。
蓦然,海空想到了王英娥,似乎看到她在笑吟吟地向自己招手。海空才要起身,不料王英娥瞬间灰飞烟灭。海空悲痛欲绝,正在失声痛哭之时,忽然看到昭君、玉环朝自己款款走来。海空大喜,忍不住就要扑上前去……
海空深陷魔障不可自拔,眼见就要走火入魔之时,忽然从府外传来一声高亢的雄鸡啼叫。海空顿时清醒,立刻守住灵台,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地按法门修炼。海空在白马寺深受佛法熏陶,因此魔障立破,渐渐进入了无我境界……
却说萧毅引兵回到竹山县,董学文闻讯领着一县百姓出城前来迎接。为祸一方的白莲教土崩瓦解,大多数百姓拍手称快。那些深受白莲教蛊惑的百姓看到龙华真人并非甚么弥勒降生、明王转世,也各自有了几分醒悟之心。百姓们箪食壶浆,沿道焚香,场面极其壮观。
进了县城,萧毅先对归顺的白莲教众集中教喻了一番。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白莲教众都心服口服。而后,他又请张广德现身说法。张广德是天师教掌门,在民间有极高的威望,他的金玉良言让众人更是幡然悔悟。最后,萧毅让锦衣卫带着龙华真人的尸体在县城游街,以儆效尤。
随后,萧毅开始遣散白莲教众。对于那些有家可归之人,发给路费让其回家。对于那些无家可归之人,让董学文就地妥善安置。教众们没想到萧毅竟然真的既往不咎,于是俱都心悦诚服,各自散去。县城的老百姓都盛情邀请官军到自己家住宿,不过萧毅并未答应。他让官军即刻赶回都指挥使司复命,不可惊扰沿途百姓。百姓们见萧毅公私分明、号令严明,无比拜服。
萧毅等人一直忙到深夜,总算是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众人随着他来到大帐,萧毅请张广德、玄真子在上席落座,张广德也不客气,带着玄真子在上席坐定。等到张广德二人坐下,唐黛漪笑着对董学文说道:“县太爷,你也忒小气了。我们累了一整天,也不见你有些什么犒赏!”
董学文连忙说道:“是下官疏忽了,下官马上去安排晚膳。”
董学文说完就匆匆离去。方清菡说道:“累是累点,总算是救了数千百姓,也还了竹山县一片净土。”
张广德很是赞赏地说道:“几位少侠智勇兼备、宅心仁厚,今日之事可谓无量功德。”
萧毅说道:“真人过奖了,晚辈们只是不想牵连过多无辜,不得已才用了点小计谋。”
唐黛漪说道:“萧大哥,其实你要想降服白莲教根本不用这么费事。”她与萧毅相处也有了些时日,因此知道他是侠肝义胆之人。所以,她也不再称呼萧毅为“狗官”,而是改称萧大哥了。
萧毅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唐姑娘有何妙计?”
“你要想不牵连无辜,从我这里拿些天仙露就是。只要韩大哥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白莲教喝的水里,过不了多久,白莲教的人就一个个束手待擒!”唐黛漪得意地说道。
韩武听她说得有理,哈哈大笑道:“唐姑娘既然有如此本事,为何不早点说,也省得我和他们一起装神弄鬼了!”
唐黛漪白了他一眼,悠悠说道:“你们事先也没问我,我还以为你们兄弟两个真的反目成仇了呢!”
韩武含笑问道:“唐姑娘的办法固然不错,但是白莲教有数千之众,你一时之间从哪里弄那么多天仙露来?”
唐黛漪一时语塞。半晌,她不服气地说道:“那就等我炼制出足够的天仙露嘛!”
“要是能等,我也不用挨大哥的杖刑了!”韩武笑道。
张广德说道:“韩少侠说的在理。萧少侠奉旨进香,确实不能耽误行程。再者大军驻扎越久,越容易走漏消息,只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唐黛漪听张广德也这么说,这才不和韩武争辩。韩武又问道:“唐姑娘后来是怎么知道我和大哥唱的苦肉计?”
“是方姐姐告诉我的!”唐黛漪答道。
韩武转而问方清菡道:“师妹,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方清菡笑道:“你和萧大哥的戏原本唱得不错,不过那天你的话却露出了马脚。”
“哪句话?”韩武急忙问道。
“你说萧大哥一路上搜刮了很多民脂民膏,收受了不少贿赂孝敬。”方清菡答道。
韩武一头雾水地问道:“这话有什么不对吗?”
方清菡抿嘴笑道:“你或许会贪财,但是萧大哥却不会。他一路上与民秋毫无犯,这是我们有目共睹的。所以,我料定你们两人是在唱苦肉计!”
韩武一脸无辜地说道:“师妹,我在你眼里竟是如此不堪么!”
众人哈哈大笑。张广德笑道:“和你们这些年青人在一起,老道仿佛也年轻了不少!”
第180章 名利几人能看破,多少往事月明中(4)
萧毅欠身问道:“真人先前在山中说是专程为了龙华而来?”
“正是!”张广德答道。
“既然龙华是真人的师弟,为何会成了大巴山白莲教的首脑?”韩武问道。
张广德轻叹一声,说道:“龙华是贫道的小师弟,自幼在天师教修行。他天资极好,深得贫道师尊喜爱。不过他心术不正、贪恋富贵,时常结交江湖匪类。贫道师尊多次训诫,他却依然我行我素。后来师尊升天,将掌教之位传给了贫道,他心怀不满,终于离教出走。十八年前,龙华纠集一帮武林败类做下了一桩惊世骇俗的蠢事,险些连累天师教。幸蒙祖师庇佑,天师教才化险为夷……”
“真人,龙华做的是什么蠢事?”唐黛漪饶有兴趣地问道。
张广德说道:“往事不堪回首……事情出来以后,贫道将他逐出天师教并夺了他的法箓。原本以为他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没想到他依旧在江湖中招摇撞骗。贫道一怒之下,带了玄真师弟四处追寻他,想要把他绳之以法……”
唐黛漪插话说道:“两位前辈抓到他了吗?”
“肯定没有抓到,要不他怎么会出现在大巴山!”韩武说道。
“那可不见得!”唐黛漪撅嘴说道,“万一是被两位前辈抓回去了之后再跑掉的呢?”
韩武想想也有道理,笑着说道:“唐姑娘果然是冰雪聪明,这次你说的在理!”
方清菡正听得入神,没想到却被唐黛漪和韩武两个打断了张广德的话,她皱着眉头说道:“还是听张真人讲吧!”
唐黛漪吐了吐舌头,韩武也冲方清菡做了个鬼脸,方清菡不禁莞尔。张广德呵呵笑道:“贫道和玄真师弟确实没有抓到龙华。他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竟然提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武得意地看了唐黛漪一眼,似乎在问还是我说对了吧?唐黛漪扭过头去,也似乎是在说有什么了不起!萧毅问道:“前辈以后就没有再找过龙华?”
玄真子说道:“贫道和掌教师兄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他,但是他犹如石牛沉海,音讯全无。似乎是从人间消失了一般!”
张广德接着说道:“玄真师弟说的是。天师教门徒信众何止万千,竟然找不到龙华的半点影踪!久而久之,贫道心灰意懒,也就渐渐把他忘却了……”
“龙华知道天师教耳目极多,肯定是故意躲到天师教找不到的地方了!”方清菡寻思着说道。
张广德赞许地说道:“方姑娘果然兰心蕙质、心细如发,贫道当时也是这样想的。龙华不甘寂寞,迟早会在武林中现身,这也是贫道没有继续追查的原因之一。”
“那前辈是怎么知道龙华在大巴山的?”唐黛漪急急问道。
张广德说道:“前些天,武当山的一位故友到龙虎山探访贫道。不经意之间,他说起大巴山有个白莲教甚是猖獗,据听说为首的叫做龙华真人,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贫道师弟。贫道当时非常意外,也不敢贸然确认白莲教的龙华真人就是敝教的那个不肖之徒。等到故友离去以后,贫道马上下山。途中又遇到了玄真师弟,于是结伴而来。没想到时隔多年,确实又是龙华在此兴风作浪!”
玄真子说道:“还好萧爵爷当机立断,替敝教清理了门户,也免却了敝教一场无妄之灾。”
张广德说道:“贫道和萧少侠在兀儿古纳河一别后,不觉已是五年有余。不料萧少侠依旧璞玉浑金、擎天架海,毫无世俗习气,果真是难能可贵!”
萧毅连忙答道:“前辈过奖了,晚辈只是尽自己的本分。”
张广德哈哈笑道:“你五年前也说是自己的本分,现在还说是本分。本分……本分……知道的人少,做到的人更少!你很好!”
韩武在一旁笑着说道:“张真人这么喜欢我大哥,不如干脆收他为徒!”
张广德微微笑道:“五年之前,贫道确有此心。不过萧少侠现在是朝廷重臣,国事繁忙,贫道哪里还敢有此奢想!萧少侠内力精纯雄厚,足可与当世高手一较高下,不知修炼的是哪门内功?”
萧毅答道:“晚辈修炼的天玄神功。”
“天玄神功?”张广德和玄真子异口同声地问道。
“正是。”萧毅答道。
张广德又惊又喜,良久说道:“天玄神功乃是我道家修炼的无上心法,练成以后飞花摘叶、开山裂石不在话下!贫道原以为此功早已失传,没想到竟会在萧少侠手中重见天日!”
萧毅惭愧地说道:“晚辈只修炼了五年,虽有小成,但远远不及真人所说之境界。”
张广德说道:“无妨。你我有缘,贫道自当传你道家正宗秘传法门。绝世神功不会一蹴而就,只有修炼时间越长才能越醇厚雄浑,越雄浑醇厚才能世间独步、无可匹敌!”
萧毅急忙拜谢。张广德大大方方地受了他一拜,然后说道:“但愿萧少侠日后善用神功,务以天下苍生为重!”
萧毅朗声答道:“承蒙真人教诲,晚辈不敢胡作非为。”
唐黛漪顽皮地说道:“萧大哥以后要是胡作非为,那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狗官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张广德说道:“萧少侠,贫道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张真人吩咐。”萧毅说道。
“龙华虽然罪有应得,但是贫道却不忍心见他暴尸街头。因此贫道想要好生将他安葬,也不枉我和他同门一场。”张广德叹息道。
萧毅说道:“龙华既死,罪衍已销。死者为大,晚辈这就让人好生安葬他,前辈勿虑。”
张广德稽首致谢,萧毅连忙吩咐锦衣卫将龙华妥善安葬。众人又说了一阵话,董学文领着衙役送来了晚膳。用了晚膳之后,张广德和萧毅结伴去了龙华墓地。众人都知道张广德要传萧毅练功法门,所以没有跟随。
夜风清凉,星月璀璨,两人来到了县城西边的一处山岗上。
第181章 名利几人能看破,多少往事月明中(5)
龙华的坟墓孤零零地坐落在乱石之中。张广德长叹一声,绕着坟墓缓缓走了三圈,然后在坟前轻声念了三遍《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
念经完毕,张广德开始询问萧毅在修炼天玄神功之中遇到过哪些症结。萧毅一一如实作答。张广德既是绝世高手又是道门高功,萧毅练功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基本上都在张广德意料当中。于是,张广德对症下药,将道家修炼内功的诸多诀窍、法门都教给了萧毅,又详细地指点萧毅该如何聚气如何运气如何发功。
萧毅修炼天玄神功五年多,虽然内功突飞猛进,但总是无法得心应手地驾驭、掌控,因此也就难以完全发挥天玄神功应有的威力。同时他在一些要紧关节上也还存有困惑,所以近半年的内功进展日渐缓慢。此刻得到张广德这样的名师指点,萧毅犹如醍醐灌顶、拨云见日,许多困扰他多日的疑惑顿时一扫而光。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萧毅已经将张广德传授的练功法门记得滚瓜烂熟。张广德见他能在这么短时间之内就领悟最上乘的内功修炼诀窍,感到既意外又欣慰。张广德捋须说道:“萧少侠天赋异禀、聪慧过人,若能勤加修炼,必成一代宗师!”
萧毅躬身说道:“张真人再造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张广德说道:“你勿要多礼,这是你我在兀儿古纳河相识一场的善缘。”
萧毅听他提到兀儿古纳河,不由想起了他刺杀朱棣的往事。萧毅问道:“张真人,晚辈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是要问贫道五年前为何要刺杀朱棣吧?”张广德说道。
萧毅点了点头。张广德望着无垠的夜空,悠悠说道:“贫道当时已经说了是为建文皇帝报仇。”
“晚辈记得真人在兀儿古纳河畔曾经说过,真人与建文皇帝只有一面之缘,却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萧毅目不转睛地看着张广德说道。
张广德转身看着龙华的坟墓,缓缓说道:“贫道之所以欠建文皇帝一个天大的人情,就是因为龙华师弟十八年前所做下的那桩蠢事!”
“龙华到底做了什么蠢事?”萧毅问道。
张广德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十八年以前,龙华利欲熏心、鬼迷心窍,竟然纠集了一大帮江湖匪类占了三清山。他们聚众滋事、打家劫舍,无所不为。后来竟然自立为王,屡屡欺压当地官府。当地官府不堪其扰,上报到了巡抚衙门,巡抚衙门又奏报到了朝廷。朝廷震怒,命江西都指挥使司剿灭龙华等人。江西都指挥使司接到朝廷的明诏以后,派了几千官军前往三清山围剿。龙华等人虽然各有武艺,但哪里敌得过数千虎狼之师,于是死的死逃的逃,做了鸟兽散……”
“难道此事牵连到了天师教?”萧毅问道。
张广德颔首说道:“龙华虽然逃得性命,但是都指挥使司却不肯善罢甘休,他们捉不到龙华也无法交差。都指挥使司探知龙华是天师教门人,并且龙华在三清山时也打着天师教的幌子蛊惑人心,因此都指挥使司认定天师教就是幕后元凶。于是都指挥使司调兵遣将,把龙虎山围了个水泄不通,只等朝廷圣旨一到就将龙虎山夷为平地……”
萧毅蹙眉说道:“人命关天,江西都指挥使司的做法未免太过草率了!”
张广德嘿嘿冷笑,说道:“要是人人都像萧少侠一般那就天下无事了!名利二字,最是害人不浅。当时的江西都指挥使只想着立功升官,哪里还顾得上天师教数百条无辜性命!”
萧毅想到自己经常心慈手软,黯然说道:“晚辈性子柔弱,实在也不是当官的料,迟早要辞官归隐。”
张广德笑道:“范文正公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萧少侠宅心仁厚、果敢勇毅,正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福,何必学小儿女一般惺惺作态。”
萧毅说道:“真人教诲得是,晚辈尽力而为。不知天师教后来是怎样化险为夷的?”
张广德答道:“贫道当时正在京师朝天宫为信众传经说法,从兵部的一位官员那里得到消息之后,贫道立刻赶往兵部去澄清事实。不料兵部的人说奏折已经送到了皇帝手中,天师教能不能逢凶化吉全看皇帝的旨意了。贫道连忙前往皇宫觐见,但是由于没有皇帝召见的旨意,因此贫道一直被挡在午门之外。”
“真人德高望重,为何不请王公大臣代为转奏?”萧毅问道。
“一则是事情紧急,来不及托关系了。二则是贫道必须亲自觐见皇帝才能说得清楚,也才更显诚心。”张广德说道。
萧毅心想也是,于是问道:“那后来真人是怎么见到建文皇帝的?”
张广德说道:“贫道心急如焚,实在无计可施,只有在晚上独自潜入了皇宫之中。”
“皇宫里的房间数不胜数,前辈又怎么知道建文皇帝到底在哪里?”
“贫道潜入皇宫以后,好不容易抓了一个值夜的大太监。他迫于无奈,只有乖乖地带贫道去找建文帝。建文帝当时还在奉天殿批阅奏折,他看到贫道突然闯进来,竟然镇定自若,既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大呼小叫。”
“建文皇帝晚上还在批阅奏折,看来也是一个好皇帝。”
“他是一个好皇帝。他天资仁厚,温文尔雅,博学多闻,贫道着实佩服得很。”张广德望着夜空悠悠说道,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建文帝先是很客气地问了贫道的来历,贫道据实一一作答。后来,贫道说起了江西都指挥使司派兵围困龙虎山一事,建文帝又很仔细地问了诸多问题。最后,贫道请他下旨撤走围困龙虎山的兵马,还天师教清白。他立即找到江西都指挥使司的那份奏折,当时就在上面用了朱批!”
“建文帝这么快就答应了?”
第182章 名利几人能看破,多少往事月明中(6)
“建文帝这么快就答应了?”
“建文帝说龙华虽然出身天师教,也打着天师教的旗号蛊惑人心,但是并不能说明天师教就是幕后主使。因此,江西都指挥使司派兵围剿天师教的决定太过草率,他已经在奏折上批示要江西都指挥使司接旨后立刻撤兵。他又说,天师教是否与龙华之事有关连,须等朝廷调查后才能有定论。倘若天师教确实是龙华的幕后主使,他也绝不会姑息养奸!”
“建文帝当时的性命全在前辈一念之间,他还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胆识非凡。”
“建文帝精通儒学,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浩然正气吧……贫道当即表示赞同,也自愿留在皇宫当人质。要是朝廷能查到天师教就是幕后主使的证据,贫道甘愿以死谢罪。”
“建文皇帝同意了?”萧毅问道。
张广德答道:“他没有同意。”
萧毅颇为意外,问道:“他为什么不同意?”
张广德追思着建文帝的音容笑貌,徐徐说道:“建文皇帝当时对贫道说,若是天师教和龙华之事确无干系,他同意贫道当人质就是小人之心。要是天师教确实是龙华的幕后主使,贫道即使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绳之以法。”
“建文皇帝真是光明正大!”萧毅叹道。
张广德悠悠说道:“是啊,建文帝是一个光明正大、博爱仁孝的皇帝。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让朱棣这个阴险狡诈的逆贼成功篡位。”
萧毅不想说朱棣的不是,于是又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张广德说道:“贫道当时感激莫名,告诉建文帝说自己在朝天宫等候朝廷的调查结果。建文帝笑而不语,转而和贫道讨论起了道家修炼之术。贫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直到了鸡鸣时分,建文帝才亲自送贫道出了奉天殿,又让皇宫內侍好生将贫道送到朝天宫。贫道在朝天宫等了两个多月,最后真相大白,天师教与龙华之事毫无瓜葛。贫道原想着进宫拜谢,不料建文帝外出巡视未归,贫道只得返回了龙虎山。原以为此生必有再见之时,不曾想朱棣这个反贼竟然打着“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造反了……”
萧毅不胜唏嘘,问道:“真人,听说建文帝最终下落不明?”
“是的,但愿他吉人自有天相。”张广德仰望着浩瀚的星空说道。
片刻,张广德望着萧毅说道:“萧少侠,假如有一天,朱棣要你率兵围剿龙虎山,你千万不要推托!”
萧毅没想到他冷不丁说出这话,极为震惊地问道:“真人何出此言?陛下为何要围剿龙虎山?”
张广德答道:“一则贫道在漠北刺杀过朱棣,二则此次又难免受龙华的牵连。真到了那一天,你若是推托,势必引起朱棣的怀疑。朱棣不是建文皇帝,他可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萧毅默然不语,显得十分苦恼。张广德大笑道:“萧少侠何必烦恼!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记住贫道今夜所说的话就是。”
萧毅神情黯淡,躬身说道:“晚辈……记下了!”
张广德甚是欣慰,他含笑说道:“你我缘分匪浅,贫道就再传你一套轻功。此功名为飞仙流云诀,乃是贫道成名前所创,至今独步武林!练成之后,飞檐走壁、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萧毅连忙拜谢。于是张广德将飞仙流云诀的心法、步法、口诀尽数传授给了萧毅。等到萧毅熟记以后,两人又在山岗上演练了许多遍。张广德一边纠正萧毅出现的失误,一边亲自示范,教得极为耐心仔细。但见明月之下,山岗之上,两条人影兔起鹘落、风驰电掣,竟好似蛟龙一般矫健。
到得拂晓时分,萧毅基本上已经掌握了飞仙流云诀的要领。张广德说道:“萧少侠,飞仙流云诀进可对敌,退可保命。你有天玄神功相助,只要以后勤加练习,势必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
萧毅感激地说道:“真人的大恩大德,让晚辈何以为报!”
“贫道并不图你的报答,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善用此功,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张广德正色说道。
萧毅朗声答道:“谨记真人教诲。晚辈日后若是为非作歹,情愿死无葬身之地!”
张广德说道:“贫道也是看你正直仁义才传你道家秘传法门和这飞仙流云诀。你不是那等大奸大恶之人,贫道很是放心。”
萧毅说道:“真人青睐有加,晚辈铭记于心。晚辈有一事相求,还望真人伏准。”
张广德答道:“萧少侠但说无妨。”
“昨日与白莲教一战,擒获了白莲教护法李光宗。此人武艺不凡,要是押解回京难免一死。要是把他关在竹山县,迟早会让他逃出生天。因此晚辈想请真人将他带回龙虎山关押,一则保全了他的性命,二则也让他无法逃脱。”萧毅说道。
张广德说道:“你考虑得极是,贫道答应了!天将破晓,你我在这山岗上停留了一夜,还是早些回去吧。”
萧毅连忙应允。张广德回头望着龙华的坟茔说道:“龙华师弟,为兄先走一步了。但愿你来生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真英雄……”
言讫,张广德轻叹一声,飘然下了山岗。萧毅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往竹山县衙而去。途中,张广德有心考较萧毅的内功究竟到了何种程度,于是运起飞仙流云诀,势若奔马地往前疾驰。萧毅心知张广德是在考较自己,也运起飞仙流云诀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飞仙流云诀果然了得,施展开来,犹如追风逐电、流星赶月一般。没过多久,两人就回到了竹山县衙。
众人见他二人回来,都连忙上前迎接。张广德大事已毕,急着要返回龙虎山。众人苦留不得,只好目送他们四人押着李光宗绝尘而去。萧毅在大营中歇息了小半个时辰,再将昨日未完之事处理完毕,这才号令锦衣卫拔营起寨。董学文领着百姓们将萧毅一行送出城外十里,在萧毅的一再恳请下,董学文和百姓才不得不停下送行的脚步,眼巴巴地看着萧毅一行越走越远。
第183章 回京师萧毅进爵,乾清宫君臣议事(1)
萧毅回到京师以后,先让韩武三人去锦衣卫指挥使司等候,自己先和几位礼部的官员进宫觐见朱棣。萧毅等人在午门外等了半晌,皇宫宦官跑来传旨,说是朱棣念萧毅一路辛苦,所以今日不必急于面圣,等明日早朝再进宫复旨不迟。萧毅不敢抗旨,只得和几位礼部的官员道别以后离开了皇宫。
萧毅来到锦衣卫指挥使司,吩咐张百户继续秘密调查正定卫遇袭之事,又让刘百户安排锦衣卫侦缉人等打探余振风的下落。萧毅一再告诫刘、张二人,不可大张旗鼓,也不可泄露机密,一切只能暗中进行。萧毅另外又嘱咐二人说,锦衣卫龙蛇混杂,要尽量用信得过的自己人。刘、张二人领命而去,萧毅这才领着韩武三人回到了忠勇候府。
韩武望着威武气派的侯爵府,笑着说道:“大哥,你这府邸太尊贵,我真怕自己住不习惯!”
唐黛漪笑道:“韩大哥,你好歹也算九龙帮的少帮主,怎么如此小家子气!”
韩武笑道:“我已经不当少帮主好些年了。唐姑娘是名门之后,想必不会像我这般没见过世面吧!”
韩武说完,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唐黛漪忍俊不住,说道:“住就住,我在这里住一辈子也不会不习惯!”
唐黛漪说完,不禁笑得花枝乱颤。萧毅和方清菡听她说得有趣,也都莞尔不已。恰在此时,王英娥闻讯而来,正好听到了唐黛漪说的话。王英娥顿时笑容全无,她望了望唐黛漪,快步走到萧毅身旁,轻声说道:“爵爷,你回来了!”
萧毅指着韩武说道:“英娥,他就是我义弟韩武,快来见过。”
王英娥打量了一番韩武,心中颇有几分好感。她施了一个万福,低头说道:“英娥见过韩公子。爵爷经常说起你,我也好生为你担心。如今你们兄弟重逢,真是天大的幸事!”
韩武问道:“大哥,我该如何称呼这位姑娘?”
萧毅脸皮一红,答道:“这位是王英娥姑娘。”
“王姑娘莫非就是我未来的嫂嫂?”韩武打趣道。
王英娥听得此言,心中小鹿乱撞。她赶紧说道:“韩公子见笑了,英娥哪里有这个福气。”
萧毅微微沉吟,说道:“为兄与王姑娘并无秦晋之盟。不过,王姑娘贤惠能干,府中事务全仰仗她打理,免了为兄不少烦心事。等为兄稍有空闲,自会去洛阳王家提亲。”
王英娥听萧毅当众说要去洛阳提亲,不由得又喜又羞。俄顷,她望着方、唐二女问道:“爵爷,这两位姑娘是……”
萧毅还未答话,唐黛漪就说道:“小妹唐黛漪见过王家姐姐!”
“不知唐姑娘和我家爵爷是什么关系?”王英娥含笑试探着问道。
“没什么关系,萧大哥是官,我是民。只不过是我那老尼姑师父非要让我跟萧大哥来京城替她办事,所以才走到了一起。”唐黛漪笑嘻嘻地说道。
王英娥暗地松了一口气,又问方清菡道:“不知该怎样称呼妹妹?”
方清菡微微欠身,答道:“妹妹姓方,名清菡,奉高堂之命与韩武师兄一起下山阅历。”
王英娥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她笑着说道:“两位妹妹天人一般,让姐姐好生羡慕。”
方清菡说道:“姐姐说笑了。连萧大哥都对你赞誉有加,可见姐姐非同寻常,妹妹对你也是好生佩服。”
王英娥心花怒放,连忙对萧毅说道:“爵爷,还不快请贵客进府!”
萧毅经她提醒,笑道:“正是,我们还是进去说话。”
说完,他领头走向大门。萧毅没走两步,忽然停下脚步问道:“英娥,海空兄在哪里?怎么没见他?”
王英娥一愣,随即笑着说道:“他并不知道爵爷今日回京,因此自己游玩去了。等他回来,我让他马上来见你。”
萧毅不无担心地说道:“京师龙蛇混杂,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可不要让人给算计了。”
王英娥笑道:“爵爷也忒谨慎了。海空为人机灵,武功又好,怎么会出事呢!”
萧毅说道:“话虽如此,不过他心地单纯、涉世未深,我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韩武问道:“大哥,你说的海空莫不是我们五年前在洛阳白马寺遇到的那个小沙弥?”
萧毅答道:“正是。”
韩武想起了在白马寺避难时的情景,他兴奋地说道:“五年多没见了,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了!”
萧毅微笑道:“等他回来以后,你就知道了。”
忠勇侯府第一次来了外客,阖府上下无比喜气洋洋。王英娥作为未来的侯爵夫人,既要安排膳食又要安排住宿,还要照顾这几位贵客,因此忙得不亦乐乎。萧毅、韩武等海空到半夜,依然不见海空踪影,只得各自回房歇息。
次日鸡鸣时分,萧毅让韩武陪同自己一起进宫面圣。韩武百般推脱,萧毅只是不允。韩武无奈,只得答应陪萧毅进宫。一路上,萧毅把王源入狱的事情告诉了韩武。韩武想到王源从前的恩情,恨不能立刻就去天牢与王源相见。
进了皇宫,萧毅让韩武在午门外等候圣旨,自己则和百官一起到奉天殿拜见朱棣。朱棣见到萧毅很是高兴,他端坐在御座上大声说道:“萧毅,你原本只是奉旨前往武当山进香朝圣,没想到你竟然降服了竹山县白莲教,给朝廷除去了一大隐患,朕很是高兴!”
萧毅连忙躬身说道:“为国为民,微臣义不容辞。微臣事先来不及请旨,情急之下擅作了主张,有违人臣之礼,还请陛下治罪!”
朱棣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做得很好,朕不怪你!”
朱高炽在一旁说道:“忠勇候能有今日之功,实是父皇教诲有方。”
朱棣很是受用,哈哈笑道:“太子,以你之见,该如何嘉奖萧毅?”
朱高炽正在沉吟间,萧毅急忙跪倒说道:“陛下,微臣本是一介草民,蒙陛下栽培、提拔才忝居朝堂。微臣破白莲教既是本分之事,也是报答陛下隆恩。因此,微臣不敢领赏。陛下如果一定要赏赐微臣,微臣斗胆请陛下赦免深泽县令王源之罪。”
第184章 回京师萧毅进爵,乾清宫君臣议事(2)
朱棣听他说起王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朱棣正色说道:“王源虽然大有才干,但是为人狂妄悖逆。他擅自开仓赈粮本非罪不可赦,不过他妄议国政却是容他不得!朕将他革职问罪,也是要杀杀他的傲气。你虽然和他私交甚好,也不要因私废公。”
萧毅正要说话,朱高炽说道:“父皇圣明。王源一介书生,难免有些狂妄。他到深泽县五年有余,虽然民间的口碑不错,但深泽县并未大治,杀一杀他的傲气也是对他的疼爱。”
朱棣颔首说道:“太子所言不错,王源的事以后再说。萧毅大破竹山县白莲教,有功于社稷,着即加封为一等忠勇候,授定远将军,晋升为从三品锦衣卫指挥同知,赏黄金千两!”
百官艳羡不已,萧毅倒是心事重重,竟然忘了谢恩。朱高炽笑道:“忠勇候,怎么还不叩谢天恩?”
萧毅猛然惊醒,急忙磕头谢恩。朱棣捋须说道:“萧毅,你好好干,朕是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臣的!”
纪纲见萧毅加官进爵,心中又气又妒,于是出班奏道:“陛下,忠勇候虽然有功,却有违祖宗法度。陛下不罚反赏,狱中的王源要是得知又作何感想呢?”
纪纲的言外之意是萧毅擅自动兵却加官进爵,王源擅自开仓赈粮却身陷囹圄,明显是朱棣赏罚不明,偏袒了萧毅。朱棣哪里听不出纪纲的话外之意,他当即脸色一寒,冷冷说道:“纪纲,你当真越来越蠢了!朕已经说过,王源之罪不在于擅自开仓赈粮,而在于妄议国政!萧毅能够临机应变,为朝廷分忧为百姓除害,大有古良将之风。再者萧毅行事之前也曾加急请旨,并不是置朕和祖宗法度于不顾!萧毅在数日之间就大破白莲教数千之众,朕难道不应当赏他?!”
纪纲是个聪明人,他听朱棣的语气越来越严厉,哪里还敢争辩,只好悻悻退回朝班。朱高煦等人原本是想着借机扳倒萧毅,但是看到打头阵的纪纲都被骂了回去,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陛下圣明!忠勇候杀伐决断、计谋高深,确实大有古良将之风。当年晋高祖擒斩孟达,也是先斩后奏!”
朱棣往人群中看去,原来说话的是龙云飞。龙云飞虽然没有官职,但是朱棣并不把他当外人,因此时常要他在朝堂上议政。龙云飞说的晋高祖是三国时期曹魏的权臣司马懿。当年司马懿得知新城太守孟达要叛魏投蜀时,一方面好言麻痹孟达,一方面暗地里率军日夜兼程讨伐孟达。孟达原以为司马懿上表天子至少要三十天,却没想到司马懿先斩后奏,仅仅八天就兵临城下。孟达准备不足,最后兵败,被司马懿斩杀。
萧毅也知道这段历史,只是没往深处想,还以为龙云飞是真心称赞自己。萧毅拱手说道:“龙先生谬赞,萧毅愧不敢当。萧毅一介武夫,岂敢与司马仲达相比。”
朱棣听龙云飞将萧毅和司马懿相提并论,不由得半晌无语。司马懿后来独霸曹魏朝政,他的两个儿子司马师、司马昭也是一手遮天,司马懿的孙子司马炎最后还篡位建立了晋朝。朱棣暗忖:萧毅虽然对自己忠心耿耿,但是也难保他成为第二个司马懿……朱棣本是多疑之人,一旦对萧毅有了猜忌,也就暗暗生出了几分防备之心。
朱棣不动声色地说道:“萧毅,纪纲的话你也听到了。以后行事不可擅作主张,免得贻人口实。真要是闹出什么事来,朕也保不住你!”
萧毅一愣,这才明白了龙云飞的话外之意。他知道朱棣对自己有了猜忌之心,不由得脸色涨得通红。朱高煦颇是高兴,他在朝班中大声说道:“父皇圣明!忠勇候以后是要守些规矩,千万不要仗着父皇的宠信闹出什么事来才好!”
朱高炽也看出了其中的玄妙,他赶忙说道:“父皇英明神武,忠勇候忠心不二,所以才有了大破白莲教之功。忠勇候深受皇恩,料想是不会以身试法的。”
萧毅出班奏道:“陛下,微臣才疏德浅,不堪重用……”
朱棣打断他的话说道:“你是不是又想辞官回乡?朕说过,朕是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臣的。你有功,朕就赏你;你若有过,朕也不会偏袒你。朝廷法度森严,你小心做事,自然不会出什么差错。朕要是伏准你辞官,天下人难免要说朕薄情寡义。再者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就死了你这条心罢!”
萧毅虽然辞官心切,但是却拗不过朱棣。无奈之下,只得退回朝班。朱棣喝了一口热茶,问道:“还有要奏事的吗?”
萧毅说道:“陛下,原锦衣卫带刀侍卫韩武在漠北中箭落入斡难河,幸得不死。微臣念他有功于社稷,故而让他在午门外候旨,恳请陛下降旨召见。”
朱棣沉吟良久,这才记起了昔日的韩武。萧毅提到漠北,又让朱棣想起了鏖战斡难河时的情景。朱棣意气风发地说道:“韩武既是有功之人,朕理当召见!”
于是,司礼监提督太监传旨下去,要韩武立刻觐见。不到片刻,韩武来到奉天殿。他见朱棣高坐在宝座之上,于是叩首说道:“草民韩武拜见皇帝大老爷!”
朱棣听韩武还是称呼自己为皇帝老爷,不由得哈哈大笑:“韩武,五年多过去了,你怎么还是不懂规矩!”
韩武笑嘻嘻地说道:“草民已经记不得宫里的那些规矩了,还请皇帝老爷不要降罪。”
朱棣看韩武嬉皮笑脸,不由得感到既亲切又轻松,心情也开朗起来。朱棣笑道:“你起来吧!这朝堂之上一直都是死气沉沉的,谁也不敢不守规矩。难得你不改本色,朕倒是欢喜得很!”
韩武站起身来,没大没小地说道:“皇帝老爷,虽然过去五年多了,你老人家还是那么威武神气,草民也是真心欢喜得很!”
第185章 回京师萧毅进爵,乾清宫君臣议事(3)
话音才落,朱高煦暴喝道:“大胆贱民,竟敢冒犯天威!”
韩武不屑一顾地看着朱高煦,说道:“我说的是真心话,哪里冒犯皇帝老爷了?你在这里大呼小叫,是不是又想在这里打上一架?”
朱高煦气得脸色发白,怒喝道:“小畜生找死!”
“小畜生说谁?”韩武毫不畏惧地问道。
“小畜生说你!”朱高煦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文武百官立刻躁动起来,有的捂嘴窃笑,有的惊恐万分,有的苦笑摇头……朱高炽说道:“你们两个还不闭嘴?朝堂之上,怎可如此放肆!”
韩武笑着转过头来,不再理会朱高煦。朱高煦发觉自己失言,颇感颜面无存。他也顾不了什么朝堂什么太子,一边喊道:“本王打死你这个小畜生!”一边挥拳往韩武打去。
萧毅急忙挺身挡在韩武身前,朱棣脸色铁青,大喝道:“汉王,你还嫌丢的脸不够吗?”
朱高煦听得朱棣发怒,只好硬生生地收回了拳头,气呼呼地站在原地。朱棣原本心情大好,经朱高煦这一闹,又变得阴暗烦躁起来。他头也不回地问道:“太子,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置?”
朱高炽躬身说道:“父皇,韩武离宫已久,因此不懂礼数。二弟也是一片忠心,所以才口不择言……依儿臣看来,他们两个都并无歹意,似乎可以不予追究。”
朱棣心中很喜欢韩武的率性质朴,只是恼怒朱高煦口无遮拦丢了皇家的脸面。他原本也没有要深究的意思,此刻听朱高炽说得滴水不漏,倒是正中了自己的下怀。于是朱棣故意板着脸说道:“你们两个,一个是天潢贵胄,一个是朝廷旧臣,说话办事却如此没有体统!这要是让天下百姓知道,岂不得笑掉大牙?朕看在太子的份上,这次就不再追究。如若要有下次,朕决不轻饶!”
朱高煦没想到朱棣竟然不帮自己说话,不禁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虎着脸走回了朝班。萧毅暗自松了一口气,也站回到了自己位置。
韩武高声说道:“皇帝老爷,你老人家是知道的,草民原本就不懂什么礼数。草民这次跟随义兄进宫,也只是想看一看你老人家是否安康。如今心愿已了,请你老人家让草民出宫去吧。”
朱棣思忖片刻,说道:“朕原本以为你为国殉身,没想到你还在人世。你有功于社稷,朕不能不封赏你……这样吧,你也不要回去了,就在锦衣卫当个镇抚!”
“父皇,不可!”朱高煦大叫道。
朱棣颇为不满地看了朱高煦一眼,问道:“有何不可?”
朱高煦嗫嚅良久,答不上话来。龙云飞笑道:“韩武武艺高强、机智过人,此番奉旨去锦衣卫任职,忠勇候必定如虎添翼。”
朱棣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又想起了龙云飞将萧毅和司马懿相比的事情。不过天子无戏言,他既然说了让韩武到锦衣卫任职,也不好这么快就反悔。就在朱棣暗中纠结之时,韩武说道:“皇帝老爷,草民在江湖野惯了,实在当不了官。要真是闹出什么笑话来,只怕丢了朝廷的脸面。到那时不仅要连累我义兄,还有损你老人家的圣明。因此,草民恳请皇帝老爷收回成命。”
朱棣顿时放下心来,他佯装不悦地说道:“韩武,你不愿意去锦衣卫任职,是不是嫌官职太小了?”
韩武连忙摇手说道:“皇帝老爷不要误会,草民大仇未报,确实不敢在京师久留。再者,草民真不是当官的料,请皇帝老爷明察秋毫。”
朱棣的手指轻轻敲着御座,他沉吟着说道:“朕知道你不是奸猾之徒。不过,朕要是不封赏你,天下人岂不要说朕是赏罚不明的昏君!”
“皇帝老爷是千古难遇的明君、圣君,谁要是敢说你老人家是昏君,草民就和他们拼命!”韩武贼眉鼠眼地说道。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朱棣听了韩武这一番奉承,显然十分受用。他嘴角含笑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当官,那朕总得赏你点什么……”
“皇帝老爷真要赏的话,就赏草民一个人情吧!”韩武打蛇随棍上。
“什么人情?”朱棣饶有兴趣地问道。
韩武说道:“深泽县令王源对草民有恩,如今身陷囹圄,草民想请皇帝老爷大发慈悲放他出狱,也算是草民还了他一个人情。”
朱棣说道:“知恩不报枉为人,朕原本应当给你这个人情。不过王源虽然人才难得,但是狂妄傲上,朕将他下狱就是要杀杀他的锐气!”
萧毅急忙出班说道:“陛下,王源在深泽县与民秋毫无犯。他兴水利、办学校,很是为深泽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他虽然妄议国政,但是对陛下赤胆忠心,伏请陛下开恩,让他戴罪立功!”
朱棣转头问朱高炽道:“太子,你怎么看?”
朱高炽答道:“父皇,王源德才兼备,到深泽县任职原本就是大材小用。他妄议国政固然有罪,但念他一片赤诚,并且对父皇忠心不二,所以儿臣以为适当惩戒即可,不要因此失了一个人才。”
“太子所言差矣!”左都御史陈瑛挺身说道:“国法无情,不可偏废。要是轻易赦免了王源,百官如何心服?要国法又有何用?”
陈瑛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慷慨激昂,倒让朱棣好生为难。他将王源下狱只是想出一出心中的恶气,也是想杀一杀王源的威风,并没有真正想治王源的罪。朱棣想放了王源,又恐像陈瑛说的惹得百官不服。要是不放王源,架不住萧毅、韩武这两个心爱之人的苦苦哀求。此外,他也认同朱高炽所说,不想失去一个对自己忠心不二的人才。
正在朱棣左右为难之间,韩武笑道:“王源为朝廷分忧为百姓做主,却还只是一个区区的七品县令,请问百官又是怎么心服口服的?他妄议国政固然不对,但要是像其他臣子一样装作视若无睹、缄口不言,那么皇帝老爷要他又有什么用呢?他这样的好官都下了大狱,以后还有谁敢踏实给皇帝老爷做事呢?”
第186章 回京师萧毅进爵,乾清宫君臣议事(4)
韩武一连三问,问得陈瑛哑口无言。萧毅紧接着奏道:“圣上,范文正公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谏言献策是做臣子的本分。王源坦荡无私,敢作敢当,着实堪称臣等表率。若他真要因言获罪,微臣担心日后再也没人敢对圣上说实话了。”
韩武、萧毅的话都是一针见血,朱棣顿时打定了主意。他见陈瑛还要说话,于是挥手说道:“陈瑛,你不必再争。朕意已决,王源功过相抵,着即释放,还是让他回深泽县去当县令!”
萧毅、韩武连忙替王源谢恩。朱棣说道:“韩武,朕再给你一个人情,让你亲自去接王源出狱。你告诉他,不要进宫谢恩了。只要他继续忠心给朕做事,朕绝不会亏待他!”
韩武大喜,喊道:“皇帝老爷圣明!草民这就去接王大叔出狱!”
朱棣笑着挥了挥手:“萧毅你也一起去。朕乏了,退朝吧!”
朱棣说完,径直起身离开了御座。众人连忙叩首山呼万岁,等到朱棣离开奉天殿,百官这才鱼贯退到殿外。萧毅、韩武正要结伴离去,忽然听到朱高炽在身后喊道:“忠勇候请留步!”
萧毅急忙转身见礼,朱高炽微笑着说道:“忠勇候为民除害、为国立功,好生让本太子钦佩。”
萧毅答道:“全赖陛下洪威、将士用命,微臣才侥幸成功。”
朱高炽含笑说道:“忠勇候居功不傲,实属难得。本太子听说贵府有一位姓王的姑娘是你未婚妻,不知是否属实?”
萧毅脸皮一红,急忙答道:“微臣与王姑娘尚无媒妁之言,微臣正打算找时间去洛阳提亲。”
朱高炽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位王姑娘和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是什么关系?”
萧毅一愣,立刻答道:“据微臣所知,王姑娘在京师无亲无故。”
朱高炽似乎有些意外,他直视着萧毅的眼睛问道:“既然王姑娘在京师无亲无故,为何有人告诉本太子说她这些天经常出入纪府?”
萧毅大吃一惊,有点不相信地说道:“王姑娘才到京师不久,平时深居简出,怎么会认识纪指挥使……莫不是别人认错了吧?”
朱高炽看萧毅不似在撒谎,不由得也是一头雾水。他缓缓说道:“既然忠勇候言之凿凿,也许是认错人了吧……不过,为了慎重起见,忠勇候回府以后还是要亲自问问才好。”
萧毅连忙允诺。朱高炽接着又问:“贵府是不是还有一个叫海空的人?”
“有”萧毅毫不迟疑地答道。
朱高炽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听说海空经常出入汉王府,忠勇候是否知晓?”
萧毅更是吃惊,不禁说道:“海空也是才到京师,他怎么会结交汉王殿下?微臣离京之时一再叮嘱,他们怎么会充耳不闻……”
朱高炽轻叹道:“本太子还听说海空时常会和纪纲一起去国色楼。”
“太子殿下,国色楼是什么地方?”萧毅问道。
“那是京师有名的一座青楼!”朱高炽答道。
“海空是个出家人,怎么会去青楼?只怕真的是太子殿下的人认错人了!”韩武说道。
朱高炽微笑道:“本太子虽然深居东宫,不过在京师也有些耳目。他们刚开始也不认识王姑娘和海空,是跟踪了王姑娘和海空几次之后才打听到的消息。”
萧毅如遭雷噬,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才离京不到一个月,王英娥和海空会置自己的叮嘱于不顾而去结交纪纲和朱高煦。倘若说朱高炽的耳目认错了人,依自己对朱高炽的了解,他没有真凭实据是不会来和自己说这些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萧毅百思不得其解。
韩武见萧毅变得心事重重,在一旁说道:“大哥不要担忧,回去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朱高炽说道:“韩武说得对,忠勇候回府以后不妨过问一下。要真是他们二人,你还是要多加劝导,别让他们误入歧途。”
萧毅答道:“多谢太子殿下教诲,微臣这就回府问清事实。”
朱高炽含笑点了点头。他又对韩武说道:“你质地淳朴、机敏过人,本太子很是喜欢。如若得空,可与忠勇候多来东宫走动。”
韩武笑着答应了,朱高炽拍了拍萧毅的肩头,这才转身离去。萧毅心中烦闷,领着韩武一言不发地往宫外走去。韩武有心让萧毅开怀,于是故意说道:“大哥,幸亏我机灵,要不差点上了皇帝老爷的贼船!”
萧毅说道:“万岁虽然多疑,但不失为一代雄主。要不是你当初中箭落河,说不定现在的官做得比我还大。”
韩武嘻嘻笑道:“我可没龙云飞那么大的野心!当官太累,我实在做不来!”
萧毅听韩武说起龙云飞,猛然想到一件要紧的事情,于是他连忙拉着韩武转身往后廷走去。韩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边跟着萧毅走一边问道:“大哥,做什么去?”
萧毅答道:“我要带你去见圣上。龙云飞想要合并武林各门各派,我怕这是个阴谋!”
朱棣正在后廷乾清宫批阅奏折,忽然听到宦官禀报,说是萧毅和韩武在外等候召见。朱棣微微诧异,随即传旨接见。萧毅、韩武行过大礼,朱棣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
韩武嘻嘻笑道:“启禀皇帝大老爷,草民没什么事,是忠勇候有要事启奏。”
朱棣轻声哦了一声,放下御笔问道:“萧毅,你有什么要事启奏?”
萧毅开门见山地答道:“启禀万岁,是关于龙云飞先生的事情。”
“龙云飞犯事了么?”朱棣颇有些意外地问道。
“龙先生并没有犯什么事,只不过……圣龙教最近在江湖中四处游说,想让各门派结成攻守同盟。并且,似乎龙先生对盟主之位很有兴趣……”
朱棣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是好事!江湖中的那些草莽英雄要真都听龙先生的调度,朝廷可就省了不少心!”
第187章 回京师萧毅进爵,乾清宫君臣议事(5)
“万岁爷是不是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萧毅试探着问道。
“朕毫不知情。”朱棣坦然答道。
萧毅、韩武对视一眼,萧毅小心翼翼地说道:“微臣担心这里面有阴谋。”
“什么阴谋?”朱棣顿时警觉起来。
萧毅并没有立刻答话,韩武却抢先说道:“皇帝老爷,武林中人无不能以一敌十、以一敌百,要是真结盟了,万一盟主有什么异心,朝廷可就措手不及了!”
朱棣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萧毅紧接着说道:“万岁要是赞成武林各门派结盟,最好由万岁亲信之人出任盟主。万岁要是不赞成结盟,还是要提前防范。”
朱棣站起身来,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萧毅问道:“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萧毅答道:“以微臣愚见,武林中门派林立对朝廷而言是件好事。各门派之间由于利益和宗旨不同,轻易不会抱成一团。相反,还会互相牵制掣肘,有利于朝廷控制。倘若各门派真的统一了号令,就会变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朝廷的威严势必受到极重影响。”
朱棣一边踱步一边问道:“你们是让朕出面阻止武林结盟?”
萧毅并不直接回答,只是说道:“万岁英明神武、圣光烛照,微臣请万岁乾纲独断!”
朱棣不悦地说道:“萧毅,你几时也学会了官场这一套把戏?朕还真有些不习惯!”
韩武笑道:“皇帝老爷圣明!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大哥的官当得越久,恐怕你老人家不习惯的地方就会越多!”
萧毅说道:“微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并无半点真凭实据,因此只有请万岁爷做主。”
朱棣点了点头,捋须说道:“防范于未然也是好的。”他似乎拿定了主意,于是又坐了下来,悠悠说道:“龙云飞要结盟就由他去做!”
“什么?!”萧毅、韩武同时惊呼起来。
韩武说道:“皇帝老爷你就不怕龙云飞真把武林各派收拢了以后有二心?”
朱棣微笑着说道:“没有什么可怕的。”
萧毅、韩武都默默地望着朱棣,等着听他的下文。朱棣喝了一口茶,自信地说道:“龙云飞虽然不是朝廷大臣,却一直是朕的心腹。他要果真能让武林各派结成同盟,只要他对朕没有二心,那么朝廷就去了一块大的心病!”
“要是他有二心呢?”韩武毫不忌讳地问道。
朱棣悠悠道:“那也无妨!武林中人虽然能够以一当十,却也都只是血肉之躯。朕只需动用神机营五千精锐足可将他们剿灭!再者,听说江湖中门派林立,各门各派勾心斗角,龙云飞想要号令群雄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要是龙云飞用阴谋诡计甚至挑动武林争斗呢?”韩武继续问道。
“正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龙云飞要是强行结盟,势必会引起一场武林内讧。到那时,武林元气大伤,人人各怀鬼胎,龙云飞如果真对朝廷怀有二心,那就是自寻死路了!”朱棣笑道。
“陛下圣明!只是……武林各门派要是真争斗起来,恐怕要殃及不少无辜之人……”萧毅忧心忡忡地说道。
朱棣说道:“你啊,就是有些妇人之仁!这些江湖草莽大多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平日里没少让朕费心。他们真要是自相残杀,朕倒是乐观其成!”
萧毅听朱棣说自己是妇人之仁,于是不再说话,只是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当。韩武笑着说道:“皇帝老爷,我们孤星城可都对你老人家奉若神明、忠心不二,你老人家可别把我们也算进去了!”
朱棣微笑着说道:“你是从朕身边出去的人,朕自然信得过。朕原本是要把你留在身边,想到你在江湖中一样也可以给朝廷效力,这才放没有强迫你。”
韩武心中一惊,随即嬉皮笑脸地说道:“草民兄弟蒙皇帝老爷错爱,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朱棣的心情骤然变好,他用手捋着长须笑道:“你又不是诸葛亮,说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朕不要你们死,朕只需要你们好好为朝廷办事,给朕效力就行!”
韩武越发顽皮,他弯下腰装腔作势地答道:“小臣遵旨。”
朱棣笑骂道:“你这猴崽子虽然顽皮,朕倒是喜欢得很。不像萧毅,成天一本正经,看着无趣得很!”
萧毅脸皮一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朱棣又说道:“韩武,朕在斡难河旁曾听萧毅说起过你父母被害之事。现在你活着回来了,自己早点报仇去吧!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找萧毅就是!”
韩武听朱棣说到自己的深仇大恨,当即拜伏在地,恭恭敬敬地说道:“草民叩谢圣主隆恩!”
朱棣忽然细细打量着两人,轻叹说道:“起来吧!有仇不报非君子,法理不外乎人情。你是朝廷的有功之臣,所以朕才会让萧毅帮你。时间过得真快,你们都长大了,正是年轻有为之时。朕却一点点老了……想起你们随少师进宫的时候,那时候你们也就十三四岁吧……”
萧毅答道:“陛下圣明,微臣当时十四岁,韩武十三岁。”
韩武也说道:“你老人家虽然贵为皇帝大老爷,但是一点都不老!要是有机会,草民还想跟着你老人家再去漠北打一仗呢!”
朱棣击败鞑靼以后,瓦刺部又强盛起来,不断要挟、骚扰明朝。永乐十二年,朱棣亲征瓦刺,瓦刺部受到重创后向明朝贡马谢罪。想到自己两次亲征漠北的辉煌战绩,朱棣不禁激动起来。他大声说道:“说得好!朕如果再征漠北,一定要带上你们!”
韩武谢恩后问道:“皇帝老爷,少师现在怎么样了?”
朱棣的神情渐渐黯淡下来,他说道:“少师重病缠身,只怕到了油枯灯尽的时候……朕已经去探望了几次,你们明天也去看看他吧!”
萧毅、韩武连忙领旨,他们知道朱棣政事繁忙,因此不敢多加打扰。两人拜别朱棣以后,匆匆离宫而去。
第188章 迎王源旧事重提,争是非心生嫌隙(1)
韩武见萧毅一路上闷闷不乐,问道:“大哥,你是不是在担心王姑娘和海空?”
萧毅点头答道:“我离京之前就曾嘱咐他们别和汉王一伙来往,没想到他们还是……”
韩武说道:“也许太子殿下的人弄错了也说不准。”
萧毅说道:“太子一向稳重,他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是绝不会亲自来提醒我的。”
韩武沉吟片刻,说道:“或许王姑娘和海空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什么苦衷?难道两个人都有苦衷?不会这么巧吧!”萧毅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也猜不到……等我们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韩武答道。
“也只好如此了。我们还是先去接王大叔出狱吧!”萧毅颇为无奈地说道。
兄弟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转眼就到了天牢。司狱听说忠勇候驾到,慌忙带着狱卒们迎了出来。萧毅略微和司狱寒暄了几句,然后直接了当地说了自己的来意。狱卒听说是当今万岁爷亲自下旨释放王源,于是更加不敢怠慢,急忙领着二人往王源的牢房而去。
天牢里光线阴暗,一股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韩武皱了皱眉,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人犯们或坐或卧,有的唉声叹气,有的如痴如呆,也有的若丧考妣。当看到司狱领着身穿官服的萧毅走过,有的犯人急忙冲到牢门旁边大喊:“青天大老爷救命!草民冤枉啊……”
萧毅却不理睬,只是微微轻叹了一声,径直跟着司狱往前走。韩武第一次到天牢,心中颇为不忍。他见萧毅不闻不问,连忙说道:“大哥,那里有人在喊冤!”
萧毅尚未答话,司狱就笑着说道:“韩公子莫要理会!在这天牢里关着的人,不管是真冤还是假冤,只要见着有当官的人经过,都会像疯狗一样喊上几声!他们心存侥幸,想着能够逃出生天。可是他们不知道,大老爷们哪里有时间来管他们的破事儿!”
司狱口不择言,把犯人们不当人看,这让萧毅颇为不悦。萧毅停下脚步,极其严厉地说道:“休要胡说!犯人们虽然触犯了国法,但他们也是人,怎可让你如此轻贱糟蹋!”
司狱一愣,随即赔着笑脸说道:“侯爵大人教诲得是,下官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韩武问道:“大哥,我们还管不管那些喊冤的?”
萧毅说道:“真假难辨,我们也不好插手,还是让刑部的人去处理才妥当。”
韩武默然不语,只得跟着司狱继续往前走。三人即将到得王源所在的牢房,忽然听到王源在牢中高声吟哦道:“天高风扬云翳,长存一片丹心。铁窗遥望郁仪宫,落寞浮生谁共?锦绣繁华落尽,醒苏多少痴人。白头皓首跃龙门,竟是一场清梦!”
三人停下脚步,静静地回味着王源的这首《西江月》。王源吟完词句,喟然长叹。俄顷,王源又纵声长笑,自言自语地说道:“有趣,有趣!”
韩武高声叫好,大踏步走到牢门前面。王源看了韩武一眼,微笑着说道:“王某一时兴起,让公子见笑了!”
韩武睁大眼睛说道:“王大叔,你不认识我了?”
时隔数年,韩武的身材、容貌都大有改变。王源纳闷不已,于是走近韩武,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还是没有认出来。王源颇有些歉意地说道:“请恕王某眼拙,实在是认不出公子!”
韩武正要说话,萧毅走过来笑着说道:“王大叔何不猜一猜他是谁!”
王源看到萧毅出现,又仔细打量了韩武一番。他本是极其聪明之人,片刻就恍然大悟。他惊喜地说道:“莫非……莫非你是韩武小友?”他激动之余,竟然有点语不成句了。
韩武也是激动异常,他连忙答道:“王大叔,我正是韩武!”
王源从牢门中伸出双手,紧紧地拉住了韩武,他哈哈大笑:“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韩武的眼眶红了,他略有些哽咽地说道:“王大叔,我们是来接你出去的。”
王源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没有陛下的旨意,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他生怕两人担心,于是紧接着说道:“你们不要替我担心,这里好得很,有吃有喝还不用做事,我也正好清静清静。”
萧毅说道:“王大叔,我们是奉旨前来接你的。”
王源哦了一声,满是疑惑地看着萧毅。萧毅于是简要的把今天在奉天殿朝会的事告诉了他。王源听完以后说道:“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我也只有出去了。”
韩武打趣道:“莫非王大叔很舍不得这里?”
王源笑道:“确实有些不舍。这里既无丝竹之乱耳,也无案牍之劳行。每日里面壁思过,三省吾身,着实于我大有裨益!”
司狱得知王源官复原职,马上恭维道:“王大人果真是洒脱!下官见过不少被关在天牢的官员,却只有你和解大学士有这样的胸襟气度!”
王源答道:“过奖了,王某哪敢与解大学士相提并论!”
萧毅听司狱说起解缙,心中一动,很想要问他点事情。不过又考虑到天牢里人多眼杂,于是强生生地按捺下去。韩武笑着说道:“司狱大人,还不赶紧打开牢门,难不成你想让我们一直站在这里说话?”
司狱颇有些尴尬,急忙找出钥匙打开牢门,把王源搀了出来。萧毅上前扶住王源说道:“王大叔,你先到寒舍小息两日,改天我再派人送你回深泽。”
王源说道:“不可不可。王源才从这天牢出来,身上还穿着囚服,岂能把晦气带到侯爵府!”
萧毅正色说道:“王大叔是国家栋梁,百姓父母,能请得你驾临寒舍,这才是我们的福气。”
王源执意不肯,萧毅不依不饶。眼看两人僵持不下,韩武说道:“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萧毅问道。
第189章 迎王源旧事重提,争是非心生嫌隙(2)
韩武笑道:“你们两个都是一番好意,谁也说服不了谁。我看不如麻烦司狱去给王大叔买一套新衣服,我们就在天牢里找一个干净点的地方把酒言欢。等王大叔换了衣服,我们也酒足饭饱,再一起高高兴兴地去侯爵府,岂不两全其美?”
王源不忍拂了萧毅的美意,于是说道:“好,就依韩武小友!”
萧毅想了想,对司狱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司狱巴不得能和忠勇候攀上关系,哪里会嫌麻烦。他笑容满面地说道:“不麻烦,不麻烦。能为三位效劳,是下官的荣幸。”
司狱说完,连忙引着三人到了自己当值的房间。等到三人坐下,司狱就叫人送来了酒菜,然后兴冲冲的给王源买衣服去了。几杯酒下肚,王源苍白的脸上立刻泛起了红晕。萧毅、韩武因为内力深厚,因此神态如常。王源看了看萧毅,又看了看韩武,笑呵呵地说道:“你们还记得那次在岳麓山醉酒的事情吗?”
萧毅含笑点了点头,韩武却大声说道:“当然记得,永世不忘!”
王源笑道:“那时你们年少,喝不了多少就醉了。现在你们如日中天,就算是我醉得稀里糊涂,你们也醉不了啊!”
萧毅说道:“王大叔尽管喝,你就算醉了,依然是我们心中的英雄!”
王源哈哈大笑:“英雄……王源哪里敢当这两个字。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但求无愧于心,快意人生罢了!这是我们三人第二次在一起喝酒吧?”
韩武说道:“这是第三次。第一次是在岳麓山,第二次是在唐王府……”
“对、对、对,我们在唐王府赶跑“厉鬼”以后也喝过一次!”王源笑道。
萧毅一边想着往事一边笑着说道:“人要是贪婪起来,比厉鬼更可怕。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个人后来在我们去长沙府的路上抢走了小武的西岳朝圣图!”
韩武端着酒杯笑道:“可不是嘛!那幅画也值不了几个钱,他却非要抢了去……”
韩武的话嘎然而止,只是望着手中的酒杯独自出神。萧毅看韩武神情有异,连忙问道:“小武,你怎么了?”
韩武答道:“我前些日子又见到了那个紫袍人!”
“在哪里?”萧毅、王源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在天台山!当时我就觉得似乎见过他。现在才想起,他就是那个抢西岳朝圣图的人!”韩武说道。
萧毅、王源忙问其故,韩武于是把在天台山再次遇到紫袍人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二人。
萧毅问道:“你确定他就是那个抢走西岳朝圣图的紫袍人?”
“我确定!他的声音,形态、打扮和抢走西岳朝圣图的人一般无二!”韩武答道。
“他抢西岳朝圣图是为了什么?他又为什么要去杀无生道人?”王源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也猜不到,这确实太离奇了!”韩武说道。
萧毅仔细想了片刻说道:“紫袍人去杀无生道人也许是有什么恩怨。不过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抢那幅西岳朝圣图……莫非那幅画里另有玄机?”
“什么玄机?”韩武急忙问道。
萧毅茫然地摇了摇头。王源说道:“我们现在都想不到,但是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韩武喃喃说道:“王大叔说得对!紫袍人既然再次出现了,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三人一边饮酒一边闲谈,说得兴起之处,各自哈哈大笑不止。人生中像今天这样开怀的时日真是太少了,三人不由都有了几分酒意。正在三人谈笑风生之际,司狱已然返转。他把衣物递给王源,笑着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合身,要是不合身,我马上去换。”
王源先把衣物放在身边的长凳上,然后正色说道:“有劳了。连这身皮囊都是虚幻之物,衣服合不合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司狱听得一愣,不知道王源的话是什么意思。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断笑着点头,装作自己听懂了。萧毅指着自己身边的空位说道:“辛苦你了,坐下喝杯酒歇歇气。”
司狱连忙说道:“爵爷折煞下官了。能为爵爷效力是下官的荣幸,下官哪里敢和爵爷同坐。”
萧毅说道:“你是主,我们是客,但坐无妨”。
司狱听他这么说,这才斜签着坐在了萧毅身边。萧毅问道:“司狱,王大叔的衣物花了多少银子?”
司狱答道:“区区几两银子,爵爷不必放在心上。”
“你一年的俸禄也没多少,怎能让你破费!”萧毅说道。
司狱笑着说:“爵爷明鉴。下官虽然俸禄银子不多,不过每逢人犯亲眷前来探望时,也能收点孝敬。王县令爱民如子,清正廉洁,下官也是佩服得很。这套衣服就当作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请王县令不要嫌弃。”
王源笑道:“你倒是个实在人!”
司狱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下官不敢在三位面前耍小聪明。”
萧毅沉吟着说道:“你一片真心,本爵也不能让你吃亏……这样吧,等下本爵让府中管家前来结账。衣物、酒菜一共多少银子,你说给他听就是。”
司狱嗫嚅着说道:“爵爷,你这不是打下官的脸么!”
韩武说道:“司狱,你不要误会。我大哥公私分明,不是不领你的情。再者,你的银子哪有他的多!所以,该给的就让他给,不要和他客气!”
韩武说完哈哈大笑。王源也笑着说道:“韩武小友所言极是,你们就不要再争了!”
司狱无奈,只得领命。四人觥筹交错,直喝得一个个满脸通红。萧毅斟满一杯酒,亲自端给司狱说道:“本爵昔日落难,与解大学士都蒙你多方照应。请满饮此杯,以表本爵谢意!”
司狱慌忙站起身来,接过酒说道:“爵爷言重了,下官怎么敢当。”
萧毅并不答话,只是含笑看着司狱。司狱受宠若惊,慌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190章 迎王源旧事重提,争是非心生嫌隙(3)
等到司狱坐下,萧毅说道:“本爵心中一直有一事不明,还望司狱能如实相告。”
司狱连忙答道:“爵爷尽管问,只要是下官知道的,一定不敢隐瞒。”
萧毅微微颔首,却迟迟没有开口。王源、韩武四目相接,料想萧毅要问的必定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果然,过了片刻,萧毅郑重其事地问道:“司狱,解大学士究竟是怎么死的?”
司狱闻言,吓得魂飞魄散,顿时跪倒在地,颤声说道:“爵爷……真的……不关下官的事……”
王源脸色微变,立刻起身将房门掩紧。韩武说道:“看来你是知道真相的!”
司狱脸色苍白,连忙说道:“下官……下官不知道……”
王源一边走过来一边说道:“你开始说不关你的事,现在又说不知道,难不成你真以为能瞒得过爵爷吗?”
韩武也说道:“你别忘了,锦衣卫就是查这些事的!”
王源、韩武一唱一和,司狱不由得心惊肉跳。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有可怜兮兮地望着萧毅。
萧毅搀起司狱说道:“你别怕,尽管说!本爵保你平安无事!”
司狱偷偷打量四周,看到房门已经被关紧,这才稍微放心。他苦着脸说道:“爵爷,千万不能让人知道是下官说的呀,要不下官必死无疑……下官家里还有妻儿老小……”
萧毅打断他的话说道:“你放心就是,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
司狱轻叹一声,低声说道:“爵爷,解大学士死得真冤啊!”
萧毅心头一紧,也不插话,只是静静地等司狱说下文。司狱见三人均神色凝重,哪里还敢卖关子,于是将解缙的死因和盘托出。
萧毅听完,泪流满面。他咬着牙没有说话,笔挺挺地坐在板凳上,拳头捏得噼啪作响。韩武问道:“司狱,你莫非也是纪纲的帮凶?”
司狱大惊失色,连忙说道:“韩少侠误会了,下官当时患病告假,并没有在天牢!”
“那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韩武不依不饶地问道。
司狱赶忙答道:“下官病愈回来,有一次和那两个狱卒在一起喝酒,下官无意间问起解大学士的死因,那二人酒后失言,所以下官才得知真相。”
“你既然知道解大学士是被人所害,为何不上报官长!”王源声色俱厉地问道。
司狱差点哭出声来:“下官只是一个小小的司狱,哪里敢去惹纪大人。再者,就算下官上报了官长,他们也不见得会相信。万一走漏了风声,下官这条小命保不齐就没了!”
王源长叹一声,不再说话。韩武嘿嘿冷笑,说道:“司狱,我看你就是偷奸耍滑、自欺欺人!”
司狱不解地看着韩武。韩武说道:“你惧怕纪纲淫威,似乎是可以不上报。但你忘记了自己是朝廷官员,是朝廷委派你到这里来打理。这件事迟早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朝廷追查起来,你该当何罪?再者,你不上报官长也罢,为何不告诉我大哥?难不成你认为我大哥和纪纲是一路货色?还是你真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要我看,你无非只是打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不得罪的心思,为的是能继续安安生生地当你这个司狱!”
司狱哑口无言,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萧毅神色严峻,良久说道:“王大叔,我们在外面等你。”
说完,他就起身走出房间。韩武紧随其后,司狱也心惊肉跳地跟着走了出去。三人谁也没有再说话,似乎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见。等到王源换好衣服出来,萧毅还是不发一言,领头离开了天牢。
萧毅三人回到侯爵府,方、唐二女闻讯而来。王源见二女均都秀外慧中,很是高兴。萧毅让管家请王英娥出来安排王源的住宿,不料管家说王姑娘外出未归。萧毅一愣,随即亲自为王源安排休息的房间。之后,萧毅先引着众人在后花园小憩,再单独把管家叫到了自己卧室。
萧毅问起王英娥的去处,管家先是嗫嚅着不想明说。后来看到萧毅脸色微怒,管家这才吐露说王英娥似乎是去拜会纪纲夫人了。萧毅心中一惊,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再问起海空的去向,管家答道海空这些天都是早出晚归,有时候晚上根本就不回候府,因此管家也不知道海空的去向。
萧毅脸色凝重,双唇紧闭。过了一阵子,萧毅这才让管家遣人给天牢司狱送银子,并让管家妥善安排晚膳。看到管家出去以后,萧毅微叹一声,起身到后花园去陪王源等人去了。
待到日暮时分,众人正在客厅用膳之际,忽然听到一个娇美的女声在门外响起:“王大叔在哪里?快带我拜见。”
话音才落,只见王英娥随着管家快步走了进来。王源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王姑娘,别来无恙?”
王英娥急忙上前行礼,说道:“王大叔大驾光临,英娥未能在府中侍奉,还请大叔恕罪。”
王源笑道:“王姑娘言重了。现在都是自家人了,何必如此客套。”
王英娥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明白王源的话里之意。她羞得螓首低垂,一双妙目偷偷地瞟着萧毅。萧毅脸上发烧,只是干咳了两声,显得极为尴尬。方清菡微微一笑,说道:“王姐姐还没有吃饭吧?快坐这里来!”
王英娥立刻恢复了常态,在方清菡身旁坐下,笑道:“还是方妹妹心疼我!”
唐黛漪听了,故意撅起嘴巴,说道:“王姐姐好不偏心,大家都是姐妹,难不成小妹我就不心疼你?”
王英娥笑得花枝乱颤,说道:“就你这鬼丫头心眼多!好好好,刚才是姐姐我说错了。方妹妹心疼我,唐妹妹也心疼我,行了吧?”
唐黛漪得意地说道:“这还差不多!”
韩武在一旁起哄:“唐姑娘,难道就这么算了?”
“莫非还要罚她不成?”唐黛漪问道。
第191章 迎王源旧事重提,争是非心生嫌隙(4)
“罚!当然得罚!”韩武笑道。
“怎么罚?”唐黛漪再问。
韩武正要答话,不料看见方清菡冲自己悄悄白了一眼。韩武嘿嘿一笑,于是只顾闷头吃饭,不再说话了。唐黛漪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此刻见韩武不说话了,唐黛漪笑吟吟地说道:“想不到韩大哥也有怕的时候!”
韩武抬起头来,故作不解地问道:“我有什么怕的?”
“你要是不怕,为什么刚才方姐姐看了你一眼以后,你就不敢说话了?”唐黛漪格格笑道。
韩武顿时为之语塞,方清菡满脸通红,众人看到他俩的窘态不禁哈哈大笑。方清菡狠狠地瞪了唐黛漪一眼,说道:“死丫头胡说八道,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你!”
唐黛漪顽皮地吐了吐舌头。韩武说道:“唐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怕我师妹,而是肚子饿了!”
唐黛漪不依不饶,笑道:“既然如此,那你说该怎么罚王家姐姐才好!”
韩武清了清嗓子,笑道:“自然是罚酒三杯!”
唐黛漪高声叫好。王英娥笑着说道:“只要不是让我喝天仙露,莫说三杯酒,就是三十杯我也喝!”
韩武、方清菡不明就里,面面相觑。王源、唐黛漪哈哈大笑,就连萧毅也不禁莞尔。韩武问道:“大哥,我们在大巴山的时候似乎听唐姑娘说起过天仙露,那好像是一种毒药吧!”
萧毅笑着点了点头,于是把在景州城遇到唐黛漪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韩武咋舌说道:“唐姑娘,想不到你真有这种本事!看来以后我和师妹还是离你远点的好,免得一不小心就被你算计了!”
“韩少侠说得极是。你和方妹妹以后还真的离唐妹妹远点,万一惹得她不高兴了……”王英娥笑着插话说道。
“王姐姐你快把酒喝了,我哪里有那么可怕!”唐黛漪不满地打断王英娥的话说道。
“好、好、好,是我多嘴,我喝酒就是了。”王英娥抿嘴笑道。
王英娥说完,自己动手斟满了一杯酒。她特意把酒端给唐黛漪看了,然后一饮而尽。众人还没来得及喝彩,王英娥又喝完了第二杯。萧毅担心王英娥不胜酒力,正要制止时,不料王英娥早已迅速地干掉了第三杯酒。众人看到王英娥如此豪迈,都不禁大声喝彩起来。
王英娥双颊微红,似乎略微有了酒意。她走到唐黛漪身边,伏在唐黛漪肩头笑道:“好妹妹,你这下该满意了吧。”
唐黛漪笑道:“看来王姐姐的酒量比以前好了许多。下次你要是再偏袒方姐姐,我可真要罚你喝三杯天仙露了。”
方清菡笑骂道:“唐妹妹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王姐姐哪里就偏袒我了。”
唐黛漪正要答话,王英娥笑道:“好妹妹,我可见识过你那天仙露的厉害了。真要有那么一天,何须三杯,只要一杯……不,只要半杯就够了。”
唐黛漪见王英娥说得如此俏皮,不禁格格笑了起来。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萧毅等三人不便插话,都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们。这顿饭直吃到将近人定时分,众人才尽兴而散。
萧毅独自来到后花园,举头望着皎洁的明月静静地出神。回想起刚才众人在一起吃饭的情景,他由衷地感到开心、舒畅。但是,当他蓦然间想起王英娥与纪纲夫人往来的事,又不禁愁眉紧锁,心情也渐渐黯淡下来。
他有心去找王英娥一叙,又怕她已经入睡。正在萧毅沉吟徘徊之时,忽然听到王英娥的声音响起:“夜已深了,爵爷怎么还没睡?”
萧毅放眼看去,只见王英娥含情脉脉地朝自己款款走来。萧毅迎上前去,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王英娥抿嘴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爵爷会在这里,只是恰巧遇上罢了。”
萧毅哦了一声,说道:“你怎么来这里了?快歇息去吧,小心受凉。”
王英娥说道:“刚才喝了不少酒,此时头疼欲裂。睡不着,所以出来透透气。”
萧毅关切地看着王英娥,说道:“我让管家去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王英娥笑道:“爵爷不要把我看得那么娇气。不碍事的,过会儿就好了。”
她抬头望了望夜空的明月,柔声说道:“今晚的月色真美。爵爷可否陪我在这里走走?”
萧毅点了点头,两人并肩往水榭走去。萧毅有心询问王英娥和纪夫人的关系,但是又不知该如何启齿,因此一路上沉默不语。
王英娥看到萧毅不说话,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含笑问道:“爵爷怎么不说话?”
萧毅并未挣脱,在他心里已经把王英娥视为自己未来的夫人了。萧毅有些尴尬地笑道:“在想些事情……”
“是朝廷的事么?”王英娥问道。
萧毅嗯了一声。王英娥笑道:“爵爷,要是每个当官的都像你一样,那当官还有什么意思呢?你看人家纪大人回去以后就是吃喝玩乐……”
王英娥自感失言,连忙闭口不语。萧毅若无其事地问道:“英娥,你说的是哪位纪大人?”
王英娥沉吟片刻,爽快地答道:“是纪纲纪大人。”
“你怎么会知道他的事情?”
“我认了纪夫人当姐姐,因此与纪府偶有往来……”
“你又怎么认识纪夫人的?”萧毅语气中并无任何不满,反倒是像今晚月色一般温柔。
王英娥见萧毅并没有生气,于是把天界寺遇到纪纲和龙云飞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萧毅。听她说完以后,萧毅坐在水榭阑干旁边沉默不语,只是独自望着池子发呆。
“爵爷,爵爷……”
听到王英娥轻声呼唤自己,萧毅立马回过神来。看到萧毅面带歉意地笑了笑,王英娥问道:“爵爷,有什么不妥的吗?”
萧毅静静地问道:“英娥,你还记得我去武当山进香之前在这里和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当时爵爷让我约束府中人等不要轻易和汉王他们往来。”王英娥坦然答道。
第192章 迎王源旧事重提,争是非心生嫌隙(5)
萧毅说道:“纪纲不仅嚣张跋扈、居心叵测,而且又是汉王的党羽,你以后不要再去他府中走动了。”
“爵爷,我在京师举目无亲。好不容易认了纪夫人做姐姐,你却让我不要去纪府走动了……”王英娥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说着说着就珠泪涟涟了。
萧毅看到王英娥流眼泪,忍不住心就软了。他嗫嚅着说道:“我不是让你不和纪夫人来往……”
“你们男人的事我们女人不管。我可以不理纪纲,但是不能不认姐姐!”王英娥坚定地说道。
萧毅长吁了一口气,望着她平静地说道:“满朝文武都知道纪纲阴险歹毒,纪夫人和你结为姐妹说不定就是他的阴谋!”
“他能有什么阴谋?我们两个女人来往难道也会妨碍爵爷为朝廷办事吗?”王英娥毫不示弱。
“你是我未婚妻,现在你成了纪夫人的妹妹,我以后办事势必会有诸多掣肘。”
“爵爷该怎么办事就怎么办事,何必考虑我们两个弱女子呢?”
“投鼠忌器的道理想必你是知道的”
“纪纲都不怕,爵爷怕什么呢?”
萧毅吐了口粗气,说道:“纪纲胡作非为,迟早要惹出事来!”
“爵爷是怕我连累你?”
“我是怕你害了你自己!”萧毅很严肃地说道。
看到萧毅似乎动气了,王英娥立刻莞尔一笑,说道:“爵爷的情意我心领了,我自当小心谨慎。”她轻轻拉住萧毅的手,柔声说道:“爵爷,我实话说了吧,我和纪夫人来往也是为了你着想。”
萧毅不解地看着她,问道:“此话怎讲?”
“爵爷在朝为官,不觉得自己是个孤臣吗?”王英娥娓娓说道,“你熟读史书,应当知道古往今来当官的大多都拉帮结派。正所谓一个篱笆三个桩,这样办起事来才有人帮衬,出了事才有人帮忙。我之所以和纪夫人结为姐妹,就是想让你以后在朝廷上有个帮你说话的人。即使纪纲不帮你说话,他看在我的份上,至少也不会为难你。你虽然现在圣眷正隆,但是保不齐以后遭人嫉妒算计……”
萧毅站起身来说道:“你用心良苦,我甚为感激。不过,你只怕看错纪纲了,他可不是讲情义的人。他和汉王同流合污,早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爵爷多心了。”王英娥笑道“我几次去纪府,纪纲都对你赞赏有加,还说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迟早会是你的。”
“官场上口腹蜜剑之人比比皆是,怎可当真!再者圣上最忌讳百官出现朋党,我若和纪纲是同一类人走同一条路,圣上要我又有何用?”萧毅说道。
“为什么别的人当官就没你这么多顾虑?爵爷年轻有为,要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得上面有人拉,下面有人抬!纪纲说什么也是你上司,你得罪他了对你有什么好处?”看到萧毅依然固执己见,王英娥略有些不满地说道。
萧毅在水榭中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姑且不说纪纲的狼子野心,就说他与汉王勾结妄图废了太子此事,我就不能和他狼狈为奸!”
“爵爷和汉王有仇?”
“没有!”
“太子对爵爷有恩?”
“没有!”
“那爵爷为什么对汉王如此深恶痛绝?对太子如此死心塌地?”
萧毅望着茫茫夜色,坚定地说道:“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
王英娥没想到萧毅如此冥顽不灵,她呼地站起来说道:“江山社稷是他们朱家的,太子和汉王哪个登基不是一样?老百姓只要有吃有喝有穿有住就行了,哪个当皇帝和他们又有什么干系!你的官是皇帝封的,不是那些草民百姓给的!”
看到王英娥失态,萧毅心中一震。他走到王英娥身边,缓缓问道:“英娥,当官的不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着想,那当官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荣华富贵!”王英娥毫不掩饰地说道。
“孟圣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范文正公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又是什么意思?”萧毅再问。
王英娥满脸不屑地答道:“爵爷,这些都是骗人的!那些会做官的哪个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萧毅顿时沉默。过了良久,他才说道:“我确实不会做官……依你之见,汉王一定能继承大统?”
“八九不离十!”王英娥很肯定地说道。
萧毅哦了一声,背过身去,似乎在等王英娥的下文。王英娥跟着萧毅在水榭中踱步,继续说道:“汉王英明神武,深得圣心,百官中也有不少拥戴他的。我听纪纲说过,万岁好几次都想废了太子另立汉王,只是一时没发现太子的过失,所以不好下手而已。”
“太子仁慈睿智,汉王狂妄暴戾,你说他们两人谁当皇帝对百姓更好?”萧毅依然背着身问道。
王英娥似乎并未发现萧毅的不满,她径直走到水榭阑干旁边坐下,背对着萧毅悠悠说道:“太子当了皇帝,百姓不见得真有什么好处。汉王当了皇帝,也不见得把百姓都杀光。依我看来,爵爷既不要得罪太子也不要排斥汉王,这样才能长保荣华富贵。爵爷要是一直视汉王和纪纲他们为洪水猛兽,真要是他们得势了,爵爷又将何去何从呢?”
“是啊,何去何从……”萧毅仰头叹道,“真要是汉王当了太子继承大统,那我就辞官回乡!”
“辞官回乡、辞官回乡,乡下真有那么好吗?”王英娥突然站起身来喊道,“爵爷不想着光宗耀祖、衣锦还乡,却一再说要辞官,你要真不做官了,那我跟你做什么去!”
萧毅顿时感到无比惊愕,他转过身来直视着王英娥说道:“我……我本不是做官的料……”
王英娥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垂首啜泣道:“爵爷,哪个天生会做官?我明白你只是让我不要和纪夫人来往了……我……我还不如明天就回洛阳去!”
第193章 迎王源旧事重提,争是非心生嫌隙(6)
王英娥说完,掩面跑出了水榭,一直出了后花园。萧毅愣在原地,心中无比苦恼、烦闷、疑惑。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毅走出水榭。他正要回房之时,忽然发现一道黑影冲天而起,瞬间已经越过了侯府的围墙。那黑影还未落地,萧毅早就运起飞仙流云诀冲到了那人跟前。
萧毅一边使出一招“金刚迎客”击向那人,一边暗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没想到竟然会遇到狙击,他在半空中躲闪不及,只得使出一招“泰山压顶”,硬碰硬接了萧毅这一招。两人四掌相触,萧毅体内气血翻滚,蹬蹬蹬往后退了数步,直感觉那人的内力亦正亦邪、雄厚无比。萧毅由于没有伤人之意,因此只用了五成天玄神功,没想到却吃了暗亏。
那人稳稳当当落在后花园中,明亮的月光落在他那清秀的脸庞上。“海空兄,是你!”萧毅不由吃了一惊。那人正是海空!他在汉王府练功完毕,原本能早些返回忠勇侯府,但是禁不住自己心猿意马,于是独自又去国色楼鬼混了一番。他不想惊动了侯府众人,因此还是和往日一样绕到后花园翻墙进府,没想到这次却遇到了萧毅。
海空的脸色极其尴尬,他连忙上前抱拳说道:“爵爷,你回来啦!”
萧毅调顺内息,望着海空说道:“海空兄,你我分别才月余,没想到你的内力精进如此!”
海空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骄傲的微笑,他言不由衷地说道:“爵爷过奖了。和你的天玄神功比起来,我这点功夫不值一提。”
“海空兄不要过谦,你身上的内功虽然不是十分精纯,恐怕和我也相差不远了。”萧毅由衷地说道。
海空笑了笑,问道:“爵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还没就寝?”
“我是昨日回来的。喝了点酒,睡不着。”萧毅说道,“小武也回来了,他多次说要和你一聚,只是这两天没见到你。”
“韩武没死?真是太好了!明天我就去找他!”海空高兴地说道。
两人沿着园中小径往外走,萧毅问道:“海空兄,刚才我和你对掌时,感觉你的内功亦正亦邪,全然不似从前那般醇厚,这到底是何原因?”
海空暗暗一惊,急忙笑道:“或许是这些天练功时有些操之过切了吧,爵爷不必在意。”
萧毅不疑有他,真诚地说道:“练功须心平气和,万不可心浮气躁。徒劳无功倒是小事,要是走火入魔就追悔莫及了。”
海空笑道:“多谢爵爷提醒,海空自当谨慎。”
他话虽这样说,其实心中很不以为然。海空服用了龙云飞的无极聚气丸以后,凭空多了二十年功力。再加上龙云飞传授的修炼方法确实标新立异、另辟蹊径,因此海空早已不信那些循序渐进的练功法门了。
“海空兄,有几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萧毅忽然想起太子对自己说过的话,于是想当面向海空求证。
海空爽朗到底说道:“爵爷有什么话尽管问。”
“听说你这些天经常早出晚归,有时候晚上也不回侯府,可有此事?”萧毅问道。
“确有此事。”海空并不隐瞒地答道。
“你去哪里了?”萧毅见海空并没有否认,心中对朱高炽的话已经信了五六分。
“没去哪里,就在京师瞎逛。”海空淡淡地笑道。
“京师鱼龙混杂,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可要当心啊,别被人算计了。”萧毅还是没戳穿他。
海空哈哈笑道:“爵爷多心了。我一个出家人,既没有钱财也没有权势,哪里会有人想着算计我!”
“大千世界、光怪陆离。真惠大师让你到红尘中历练,是想让你早证菩提,海空兄切莫走上歧路。”萧毅苦口婆心地说道。
听到萧毅提及真惠大师,海空不由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海空颇为不悦,瓮声瓮气地说道:“爵爷,是不是侯府里什么人说我的不是了?”
“府中并没有人说你的不是,只是朝廷中有人说你经常出入汉王府。”萧毅直接说道。
海空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故作惊奇地说道:“爵爷去武当山之前就交代过不要和汉王他们往来,我又怎么会去汉王府?再者我又不认识汉王,即使想见他恐怕也见不到,看来他们是认错人了!”
“你和英娥在天界寺遇到的龙云飞可是汉王殿下的授业恩师。”萧毅停下脚步直视着海空说道。
海空心中大吃一惊,他也不理会萧毅,自顾自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和王姑娘在天界寺确实遇到了纪纲和龙云飞,但是之后就再无往来,爵爷总不能因为我见过他们就说我和他们狼狈为奸吧?”
萧毅一愣,心中明白了八九分。他赶上前去,笑着说道:“海空兄不要气恼,你没和汉王殿下他们来往当然最好。这样吧,改天叫上小武,我们到国色楼去喝酒听曲,就当是给你赔罪!”
海空更加心惊,萧毅怎么会知道国色楼的?难道萧毅去过那里还是萧毅派人跟踪了自己?海空顿时脸色铁青,他生硬地答道:“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萧毅问道。
“那是什么地方?”海空自觉失言,连忙没好气地问道。
萧毅笑道:“听说那是京师有名的青楼。”
“既然是青楼,那你还要带我和小武去?”海空停下脚步说道,“要去你自己去!”
“你想多了。”萧毅微笑着说道,“我说过我们三人只是去喝酒听曲。”
“喝酒听曲的地方多了,为什么偏要去那种地方!”海空一脸正气地说道。
萧毅搪塞道:“你和小武都是才到京师不久,我是想带你们去开开眼界……”
“多谢爵爷美意,这种眼界不开也罢。”海空一颗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好吧,那我再另外找地方,到时我们三人不醉不归。”萧毅说道。
海空点点头,说道:“爵爷还有事吗?要是没其它事了,我就先回房去了。”
萧毅说道:“没什么事了,海空兄早些歇息。”
海空微微一笑,拱手离去。
萧毅望着海空远去的背影,似乎感到丝丝凉意。他自言自语地说道:“秋凉了……”
第194章 道衍圆寂灵谷寺,京师无意知真相(1)
次日清晨,王源急着赶回深泽县。因为朱棣并未让他进宫谢恩,所以他也不敢贸然面圣。萧毅一再挽留,王源只是不允。无奈之下,萧毅只得替他打点行装,准备和韩武等人一起送他去神策门。
王英娥也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她似乎忘了昨晚和萧毅在后花园的不快,满面春风地张罗着给众人安排早膳。王源看到王英娥如此殷勤,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只有答应吃了早膳再走。
海空与韩武两人久别重逢,俱都高兴莫名。两人一边叙旧一边玩笑,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王英娥本是爽朗之人,因此她有时也说几句玩笑话,不过海空总是有意无意地没去理她。王英娥也不觉尴尬,反倒依然谈笑自如,让众人都不禁暗暗赞叹。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用完早膳,王源即起身告辞,萧毅只得领着众人送他去神策门。到得神策门,众人不免依依不舍,又在一处说了好一阵子话。临近巳时,王源满饮了萧毅递来的三杯水酒,打马扬鞭消失在秋日暖阳之下。
看到王源离去,萧毅怅然若失。想到以后,他暗暗有些迷惘、担忧。虽然王源此次有惊无险、化险为夷了,但是下次呢?萧毅联想到自己的处境,禁不住再次萌生了隐退之心。蓦然,他想到朱棣昨日说姚广孝病重,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他急忙招呼韩武,又问众人是否随自己一起去灵谷寺探望姚广孝。王英娥以自己是女儿之身不便入寺为由婉拒;海空说自己要回府修炼;方清菡和唐黛漪则说要去传授何善人养生修炼之法。萧毅考虑到他们几人都和姚广孝无旧,所以也不勉强,只有和韩武并辔驰往灵谷寺。
一路上,萧毅把王英娥、海空私下和朱高煦、纪纲往来的情况告诉了韩武。韩武震惊莫名,不过他也一时没有好的办法,只得不断宽慰萧毅。没过多久,兄弟两人就来到了灵谷寺。灵谷寺中寂静无声,守门的僧人一个个神情肃穆。遇有想要进寺烧香的香客,僧人们都是轻言细语地谢绝,俱都不敢高声喧哗。
两人下了马,僧人迎上前来。僧人听说是忠勇候萧毅,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引着二人进了山门。三人径直来到方丈室外,僧人轻轻把门推开,请萧毅和韩武自行入内。萧毅、韩武进了方丈室,只见瘦骨嶙峋的姚广孝一动不动地躺在罗汉床上,周围满是寺内的高僧大德。那些高僧大德或坐或立,有的神色悲痛、有的焦虑万分、有的面露怜悯……他们看到萧毅、韩武二人进来,都纷纷合什见礼。
萧毅来不及与众僧叙礼,只是简单表明了身份并说自己奉旨前来探望少师。众僧连忙让路,萧毅领着韩武跪倒在罗汉床前。想到姚广孝昔日对自己的关爱照顾,两人不禁热泪盈眶。萧毅凑到姚广孝耳畔,轻声呼唤:“少师、少师……”姚广孝似乎听到了萧毅的呼唤,他雪白的眉毛仿佛动了一下,从嗓子里艰难地发出嗯的一声。
有僧人上前告诉萧毅说,姚广孝已经连续多日水米未进,也未曾起床、说话。萧毅强忍心中悲痛,对姚广孝说道:“少师,陛下让我和小武来看您……”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小武吗?是你带我和小武进宫的,当时我们还在岳麓山下喝得大醉……”
韩武听萧毅说起往事,又看到姚广孝现在这般光景,忍不住潸然泪下。他轻轻地握住姚广孝的手,轻声说道:“少师,我是韩武,我来看你老人家了……你……醒醒……”
姚广孝的眼珠子动了动,嗓子里骨碌碌直响,似乎是想说话。旁边的僧人看得真切,连忙大喜喊道:“少师醒来了!”
众僧围上前去,姚广孝艰难地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长叹了一口气。韩武大喜过望,急忙喊道:“少师,我是韩武,你老人家还记得我么?”
姚广孝深陷的双颊上涌起一阵红潮,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微弱地说道:“韩武……你还……活着……好……很好……”
韩武像个孩子一般扑到姚广孝身上,欢快地喊道:“等你老人家痊愈了,我们一起到王源大叔那里喝酒去!”
姚广孝正在弥留之际,哪里承受得住韩武的体重。他痛苦的哼了一声,但是脸上依然是无比的慈爱和安详。萧毅赶忙拉起韩武,嗔道:“小武,少师身体虚弱,你怎么如此孟浪!”
韩武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我见少师醒来,太高兴了……”
姚广孝微微摆手,说道:“不碍事,不碍事……”
姚广孝才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慌得萧毅赶紧扶他起来替他捶背,韩武连忙端来痰盂,一众僧人在旁束手无策。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姚广孝靠在萧毅的手臂上,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微笑着说道:“萧爵爷,老衲这不争气的五脏庙开始造反了,你看怎么办?”
众人见到姚广孝又恢复了一贯的诙谐,都暗自松了口气。萧毅却高兴不起来,他随李仁研习医术多年,知道这只是姚广孝的回光返照。他急忙让人去取素斋。没多久,就有僧人把一碗白粥送到了萧毅手上。萧毅正要将白粥一匙一匙地喂到姚广孝嘴里,不料姚广孝自己端过碗去,三下五去二就吃了个精光。
姚广孝挣扎着自己坐了起来,他看了看众人,笑着说道:“吃饱了,也就不怕当饿死鬼了!老衲可以安心上路了。”
众人面面相觑。萧毅垂泪问道:“少师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
众人大吃一惊,都在心底责怪萧毅说话太唐突。韩武暗自给萧毅使了个眼色,萧毅却好像没有看到一般。姚广孝丝毫不以为意,他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头说道:“老衲确有一桩心愿未了,烦请爵爷玉成。”
第195章 道衍圆寂灵谷寺,京师无意知真相(2)
萧毅答道:“少师只管吩咐,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烦请爵爷转奏圣上,僧人溥洽被关在牢里已经很久了,希望圣上能赦免他。”姚广孝说道。
溥洽是建文帝的主录僧。当初朱棣兵变成功后进入南京,有人说建文帝装成僧人逃走了,还说溥洽知道这件事,也有人则说建文帝就藏在溥洽家里。朱棣于是便找了个由头将溥洽禁锢起来,至今已有十余年。
“少师请放心,萧毅一定转奏陛下。”萧毅答道。
“如此就好。”姚广孝说道,“韩武聪明机灵,又远离朝廷是非,老衲甚是放心。倒是你,老衲颇有些放心不下。”
萧毅连忙说道:“请少师指点迷津。”
姚广孝悠悠说道:“你生性忠厚仁慈、嫉恶如仇,在朝中无朋无党,这原本是件好事。不过,官场险恶,百官无不拉帮结派。你虽不与人结仇,但是他人却要党同伐异。万一你得罪了那些佞臣奸贼,该如何自保?兼之汉王一党久有夺嫡之心,你又不懂阴谋权变……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萧毅神色黯然,说道:“少师所言极是,晚辈也时常为此苦恼。晚辈除了辞官回乡之外,实在是别无他法……”
姚广孝呵呵笑道:“老衲早就对你说过,你不能辞官。陛下可以舍弃你,但不能允许你离他而去。”
“皇帝老爷也太霸道了,难道他想眼睁睁地看着我大哥不得善终吗?”韩武在一旁气呼呼地说道。
“那倒不是。”姚广孝笑道,“陛下一向惜才,再者他现在还离不开你大哥。要是你大哥辞官,谁能在锦衣卫制衡纪纲?他一时之间又到哪里再去找这么忠心可靠的保驾之人?”
“走又走不得,留有留不得……那岂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韩武忿忿地说道。
姚广孝微笑着说道:“也不见得没有办法……须得菩萨心肠、雷霆手段,必要时先发制人。”
萧毅若有所悟。韩武问道:“少师,你老人家说的先发制人是什么意思?”
姚广孝笑而不语,脸上露出十分疲倦的神色。俄顷,他盘膝而坐,口中吟诵道:“谯橹年来战血干,烟花犹自半凋残。五州山近朝云乱,万岁楼空夜月寒。江水无潮通铁瓮,野田有路到金坛。萧梁帝业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
这是姚广孝在洪武年间到礼部应试,途径丹徒北固山时所作,抒发的正是他平生的志向。众人无不惊愕,不知姚广孝此时念出这首诗究竟是何意。
姚广孝闭目说道:“老衲累了,你们多加珍重!”
言讫,姚广孝再无声息。萧毅颤抖着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含泪说道:“少师……圆寂了……”
韩武顿时嚎啕大哭。萧毅长跪在姚广孝面前默然不语,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众僧无不下拜叩首,随即合什念起了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释迦摩尼佛、南无弥勒尊佛、南无药师佛……”
高僧们念佛的声音传到室外,很快寺中就响起了雄浑的钟声。钟声响彻灵谷寺,寺中的僧人得知噩耗,无不失声痛哭。一时之间,灵谷寺笼罩在愁云惨雾当中。
萧毅和韩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灵谷寺的,两人都似乎感觉心中压着万钧巨石,直让人喘不过气来。萧毅领着韩武进了皇宫,朱棣听说姚广孝病逝,极其悲痛。朱棣下旨,在京的文武百官统统到灵谷寺吊祭姚广孝,另外追赠姚广孝为荣国公,谥号恭靖。萧毅又把姚广孝的遗愿转奏给朱棣,朱棣毫不犹豫地下旨释放溥洽,并让姚广孝以文臣身份入明祖庙。
看到朱棣的心情很不好,萧毅和韩武默默离开了皇宫。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大街上,谁也没有说话,任由马匹沿着旧途返回。虽然将近黄昏,但是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忽然,一个尖细的声音惨叫起来:“你为什么打人?”
随即,一个阴沉沉的男人声音响起:“你这不男不女的东西挡住老爷的道了,不打你打谁!”
萧毅听那男人的声音立刻知道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他连忙招呼韩武策马挤进了围观的人群。但见纪纲怀抱金瓜趾高气昂地坐在马上,金瓜上还留有丝丝血迹,想必他就是用金瓜打的人。在纪纲的面前,一个宦官模样的瘦小男子头破血流。宦官跌坐在地,用手捂着伤口,拖着哭腔骂道:“纪纲你这个王八蛋,你竟敢打咱家,你不知道咱家是宫里的人吗?”
“宫里的人又怎么样?宫里除了万岁,老爷我哪个都敢打!”纪纲不可一世地说道。
“你……你……”宦官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你胡作非为,咱家要到圣上那里去告你!”
“嘿嘿,告本老爷?”纪纲阴险地笑道,“你要告就到阎王爷那里告去吧!”
纪纲说完,立刻策马冲向宦官。宦官吓得瘫软在地,竟然不知道动弹了,他哪里料到纪纲竟然如此凶残恶毒。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韩武飞身下马,快如闪电般抱起宦官闪到了一边。眼看着纪纲的马匹即将冲向周围围观的无辜百姓,韩武单手拉住马尾。那马奔驰的力道何止千斤,竟然被韩武拉得前进不了半分。那马负痛,不由得发出咴聿聿的悲鸣。
围观的百姓纷纷喝彩,纪纲大怒,回头只见韩武气定神闲地站在自己马后。纪纲恶向胆边生,扬起金瓜回身向韩武头上砸去。纪纲虽然是武将出身,但哪里是韩武的对手。韩武不躲不让,伸出左手瞬间就扣住了纪纲的脉门。纪纲手腕被擒,顿时酸软无力,金瓜咣的一声落到了地上。韩武对纪纲极其厌恶,有心替萧毅除了这个祸害,于是右掌蓄满功力往纪纲扫去。
猛听得萧毅大喊一声:“小武,不可!”再听得波的一声巨响,原来是萧毅接了韩武这一掌。
第196章 道衍圆寂灵谷寺,京师无意知真相(3)
纪纲侥幸逃了性命,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不过他毕竟是官场中人,始终是要脸面的。于是他故作镇定地问道:“萧爵爷,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们兄弟两个这是唱的是哪一出戏?”
纪纲的爪牙看到韩武抓住了纪纲的手腕,纷纷抽出兵器吆喝着向韩武冲去。纪纲心中暗骂,一帮废物,刚才他妈的干什么去了!虽是如此,他还是不敢轻易和萧毅公开翻脸。纪纲在马上怒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位韩公子是万岁最宠爱之人,你们找死吗?”
爪牙们听到纪纲叫骂,哪里还敢动弹半分,俱都灰溜溜地低头站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韩武松开纪纲,嬉皮笑脸地说道:“纪大人,你既然知道我也是万岁跟前的红人,为什么要拿金瓜砸我?你就不怕把我砸死了以后,圣上要你纪大人偿命?我看你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纪纲丝毫不觉得羞愧,他跳下马来,哈哈笑道:“韩公子说的何尝不是,本官又怎么会那么蠢!本官是听说韩公子武功了得,想试试韩公子的身手罢了!”
“现在试出来了?”韩武捉狭地问道。
“试出来了,试出来了,果然名不虚传!”纪纲皮笑肉不笑地答道。
萧毅扶起宦官,问道:“纪大人和这位公公有仇?”
“本官和他无仇无怨。”纪纲笑道。
“既然无仇无怨,为何把他打成这般模样?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挡了大人的道?”萧毅又问。
纪纲一脸正气地说道:“本官平生最恨他们这些宦官!古往今来,有多少好事都是毁在他们这些阉人手里!”
韩武讥讽道:“纪大人,他们也是人,他们中间也有好人。再者,天下的宦官何止万千,照这种杀法,你那柄金瓜就是打碎了恐怕也杀不完!”
纪纲笑着答道:“那就管不得了,杀一个是一个吧!”
那宦官气得脸都绿了,叫嚷道:“你就不怕偿命?”
纪纲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正气凛然地说道:“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苍生,我纪纲死不足惜!”
若非早就知道了纪纲的底细,萧毅等人恐怕真要被他的表演感动得热泪盈眶。萧毅直感到无比恶心,他强笑着问道:“如此看来,纪大人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了?”
“正是!”纪纲恬不知耻地答道。俄顷,他挑衅地问道:“如此看来,萧爵爷是要为民伸冤了?”
“纪大人言重了,本爵岂敢。”萧毅言不由衷地说道。
萧毅转身对宦官说道:“这位公公,纪大人是误将你当成了奸臣贼子,因此才打了你。看在大家都是为圣上做事的份上,此事就既往不咎了,怎样?”
宦官也深知纪纲权势熏天,再加上他今天也见识到了纪纲的厉害,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宦官悻悻地说道:“咱家……咱家就当是自己喝多了马尿摔破了头!”
萧毅又对纪纲说道:“纪大人,本爵看这位公公通情达理,不像是为非作歹之辈。只是一场误会,你也不追既往了,如何?”
纪纲既打了人扬了威,又得了面子,也巴不得及早了结这桩公案。他借坡下驴,打着哈哈说道:“看在爵爷的面子上,本官就不再追究就是!本官还有要事,就先走一步了。爵爷他日有空,不妨和令夫人一起到寒舍小聚!”
纪纲说完,朝着萧毅拱了拱手,上马扬长而去。围观的人见没有热闹看了,也都纷纷散开。韩武望着纪纲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不甘心地问道:“大哥,就这样让他走了?”
“不让他走还能如何?”萧毅淡淡地说道。
“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把他……”韩武依旧气愤不平。
“请问公公尊姓大名?”萧毅打断韩武的话问道。
“承蒙爵爷下问,咱家免贵姓金名富。”金富恭敬地答道。
萧毅仔细打量着他的面孔,问道:“金公公可是入宫不久?本爵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你。”
“唉,也难怪爵爷不认识咱家。”金富叹气说道,“咱家本是吕美人宫里的人,后来吕美人犯事被诛,牵连无数。咱家是好不容易才逃了性命,不得不藏身在神宫监……咱家但凡有个正经主子,就算再借给纪纲几个狗胆,他也不敢在咱家面前耀武扬威……”
看到金富垂头丧气的模样,韩武笑道:“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公公不必介意!”
萧毅一边给金富包扎伤口一边问道:“吕美人?哪个吕美人?”
金富脱口而出:“就是几年前和神宫监小白脸宦官杨伟私通的那个吕美人!”
萧毅脑海中模模糊糊闪现出吕美人那美丽的面容,几年前在钦安殿撞破吕美人和杨伟奸情的那个晚上犹如昨日一般。萧毅叹道:“她也是可怜之人……”
“爵爷还替她说话?”金富叫了起来,“爵爷难道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入狱的?”
看到周围有人在朝这边张望,韩武立刻拉着金富的手往前走:“金公公,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边喝酒边说去!”
韩武拉着金富进了鸿恩阁,这是皇城附近最大的酒楼。酒楼一共有三层,里面豪华异常,来此喝酒消遣的人非富即贵。宽敞的一楼坐满了宾客,众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戏,谁也没有注意萧毅三人进来。小戏台上正在演南戏《琵琶记》,饰演赵五娘的女伶人曼妙婀娜,唱腔柔美清脆,引得台下看客不时大声喝彩。
萧毅在人群中发现了几个熟人,看到他们都都在如痴如狂地看戏,萧毅也没去和他们打招呼。三人上了二楼,找了个临街雅间坐下。韩武要了酒菜,三人一边看街景一边闲聊。等到小二把酒菜送过来,韩武起身把门关上,然后在萧毅和金富中间坐了下来。
金富端起酒杯说道:“爵爷和韩公子救命之恩,咱家永世不忘。俗话说,大恩不言谢。咱家借花献佛,敬两位一杯!”
第197章 道衍圆寂灵谷寺,京师无意知真相(4)
萧毅、韩武急忙谦虚,三人俱都一饮而尽。金富抹了抹嘴唇上的酒滴,叹道:“好酒!咱家已有多年没喝到这么好的酒了。”
萧毅微笑着说道:“金公公要是喜欢,回去时不妨带几斤。”
金富连忙说道:“这哪里使得!爵爷救了咱家,咱家难道还要打秋风不成!”
“金公公见外了。你和我大哥都是皇帝大老爷的人,何必这样客气!”韩武说道。还没等金富答话,韩武就试探着问道:“金公公先前说的话似乎是知道我大哥因何下狱的?”
金富夹了一块鹿肉,边嚼边说:“咱家知道得清清楚楚!”
“莫非和吕美人有关?”韩武又问道。
金富又吞了一块肉,含糊不清地说道:“就是汉王他们出的主意,吕美人才出面陷害的!”
萧毅无比震惊,自己对吕美人也算是有恩,为什么吕美人要陷害自己?他又惊又疑地问道:“她为何要陷害我?”
韩武并不知晓萧毅与吕美人之间的恩怨,因此猜测道:“她肯定是收了汉王他们的好处!”
金富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说道:“韩公子猜错了。吕美人是怕萧爵爷迟早会把她和杨伟的奸情上奏陛下,这才有了除掉萧爵爷的念头!”
韩武望着萧毅问道:“大哥知道他们的奸情?”
萧毅点了点头,于是把几年前在钦安殿遇到吕美人和杨伟的事告诉了二人。金富也是第一次听说,他咂舌说道:“咱家当时也奇怪了,萧爵爷从不和后宫往来,管的也不是后宫之事,怎么会知道他们俩的奸情?敢情是这么回事啊!”
韩武怒道:“这女人恩将仇报、蛇蝎心肠,真是死有余辜!”
萧毅冷静下来,问道:“金公公是怎么知道内情的?”
金富说道:“有一次,吕美人带着咱家特地去神宫监找杨伟那个小白脸。他们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说话,却没想到被咱家偷听得一清二楚!”
“你那时怎么不奏报圣上?”韩武问道。
“咱家没有真凭实据,圣上怎么会相信?那可不是小事!搞得不好,咱家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金富摇头晃脑地说道。
“金公公果然精明!”韩武赞道。
萧毅想了想,再问:“吕美人是怎么和汉王他们勾结上的?本爵记得那时他们并无什么来往……”
“她为了除掉爵爷,就想到了汉王他们,因为她知道爵爷不是汉王一伙的。”金富说道,“所以她让咱家趁着出宫的时候带话给汉王。”
“连白纸黑字都没有,一切似乎都不留痕迹,这女人做事可真是滴水不漏。”韩武由衷地说道。
“可不是嘛,当时汉王也是这样夸她的!”金富继续说道,“可是汉王和陈瑛、纪纲商量了大半天也没有什么周全的法子,只好让咱家回去告诉吕美人静候时机。”
韩武说道:“金公公,原来你和纪纲是老相识,怕不是他刚才是要杀你灭口吧!”
金富吓出一声冷汗,半晌说道:“不可能……都过了这么几年了,咱家和他也就见过一面。咱家记得他,他却不一定记得咱家……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韩武笑了笑,问道:“后来呢?”
金富自己干了一杯酒压了压惊,又回忆了一下往事,方才说道:“后来权贤妃殡天,丧事刚完,汉王就来找吕美人了。汉王殿下说现在正是除掉萧爵爷的大好机会,并把陈瑛出的主意详细告诉了吕美人,要吕美人立刻到陛下那里诬告萧爵爷……”
“于是吕美人马上就到皇帝老爷那里去诬告我大哥了?”韩武问道。
金富说道:“韩公子不要看她年纪小,她可是大有主见的人。她听了汉王的话,只问了一句:证人证物和金得金良怎么处理?”
韩武一愣,大笑道:“看来我确实小看她了!”
金富又说道:“汉王殿下当时也只回答了一句:纪纲自会把一切安排妥当!”
韩武叹道:“都说江湖险恶,我看这官场和后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毅问道:“金公公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金富笑道:“爵爷有所不知,当时正是咱家在门外给他们把风!”
萧毅长叹一声,独自喝了杯闷酒。韩武、金富见他神情落寞,也都不再说话,只是各自喝酒。过了一阵,萧毅掏出一大锭金子放在金富面前,诚恳地说道:“金公公,今日若不是你告知实情,本爵只怕到死也是个糊涂鬼!这是本爵的一点心意,还请金公公笑纳。”
金富慌忙说道:“爵爷,咱家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也晓得知恩图报。你救了咱家的命,咱家要是再收了你的金子,那咱家还算人么!”
萧毅正色说道:“金公公,你今日所说之事不仅关系到本爵,也干系着朝廷。想必你是知道的,汉王殿下觊觎太子之位日久,陈瑛和纪纲都是阴险毒辣、党同伐异之人。他们三人勾结在一起,本爵永无宁日、太子永无宁日、朝廷也永无宁日。本爵之所以赠金给你,是想要你在禁宫里深居简出,不到时机不要再提今日所说之事,更不要去招惹纪纲。尽力保全你自己的性命,以后才有报仇的机会!”
金富恍然大悟,这才把金子收起来,又连连向萧毅道谢。萧毅再说道:“这些金子如果不够使,金公公可以随时来找本爵。”
金富连忙答道:“够了够了!爵爷义薄云天,咱家铭记于心。咱家一定按爵爷说的去办,总有一天,咱家要让纪纲这个王八蛋不得好死!”
正在说话间,忽然听到唐黛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好啊,我们姐妹到处找你们,你们却躲到这里逍遥快活来了!”
韩武急忙去开门,只见方清菡、唐黛漪笑盈盈地站在门外。萧毅连忙招呼她们进来,金富笑着说道:“爵爷,天快黑了,咱家得赶回宫去。不知爵爷还有什么要交待的没有?”
第198章 道衍圆寂灵谷寺,京师无意知真相(5)
萧毅一边起身一边说道:“金公公善加珍重。”
萧毅亲自把金富送到门外,目送他下楼离去,这才走回雅间。韩武问道:“师妹,你们特地出来找我和大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唐黛漪笑道:“要是找不到你们,我和方姐姐在侯爵府也不安生了,你说是不是大事?”
萧毅、韩武还真以为侯爵府出了大事,连忙向方清菡询问原委。方清菡不满地瞟了唐黛漪一眼,微笑着说道:“你们别听这疯丫头胡说八道!是王家姐姐见你们一直没有回去,所以特地让我们姐妹出来找你们的。”
唐黛漪噗嗤笑道:“王家姐姐看不到萧大哥,都快急哭了。她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整个侯爵府都要鸡犬不宁了,你们说是不是大事?”
萧毅、韩武这才放下心来。韩武笑骂道:“唐姑娘,你这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就不怕自己以后嫁不出去啊!”
唐黛漪毫不示弱,故意拿方清菡开心:“嫁不出去算了!像我方姐姐这样端庄贤淑的天仙美人儿都嫁不出去,我就更加不想了。嗯……要不韩大哥先把方姐姐娶了吧,这样我才可能有心情变得正经一点!”
萧毅闻言纵声长笑,韩武顿时目瞪口呆。方清菡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忙着起身去撕唐黛漪的嘴,唐黛漪一边躲避一边求饶。一时之间,雅间里满是欢笑之声。等到她们两个消停下来,萧毅强忍着笑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方清菡止住笑,说道:“你们俩出门一整天了,王姐姐很不放心,于是让我黛漪妹妹出来找你们。我们先去了灵谷寺,寺中的僧人说你们离开了。我又问你们的去向,僧人却说不知道……”
“那就奇怪了。连灵谷寺的僧人都不知道我们去了哪里,你们怎么知道的?难道师妹你们是无所不知的妖怪?”韩武半是打趣半是不解地问道。
“对,我们就是妖怪!方姐姐是大妖怪,我是小妖怪!”唐黛漪得意地说道。
方清菡微微一笑,说道:“灵谷寺里哀声震天,僧人都如丧考妣,我料想是道衍禅师仙逝了。后来一问,果然不差。于是我猜想萧大哥必定要去皇宫奏报圣上,这才寻到了这边。”
萧毅赞道:“方姑娘果然兰心蕙质、冰雪聪明。”
韩武说道:“师妹,即使你知道我们进了宫,又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座酒楼?”
唐黛漪抿嘴笑道:“要是在皇宫附近找一个普通百姓自然很难,但是要是找一个身穿官服的侯爵老爷,那还是很容易的。我们一打听,就知道了你们的行踪!”
韩武故意说道:“大哥,看来我们以后还是少惹这两位姑娘为妙。”
萧毅忙问其故。韩武笑道:“她们两个鬼灵精怪,我们要是惹了她们,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萧毅微笑着颔首不已,方清菡、唐黛漪却和韩武斗上了嘴。四人正在玩笑之间,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喝骂,紧接着又听得有人发出悲惨的叫声。萧毅皱了皱眉头,连忙把小二叫来询问原委。
小二笑道:“启禀爵爷,是一个穷叫花子在这里撒泼耍赖,掌柜的正让人教训他哩!”
萧毅问道:“他是来讨饭还是讨钱?”
小二答道:“讨饭的。”
“既然只是讨饭,何不给他一些饭菜?为何要动手打人?”萧毅浓眉扬起,颇有些严厉地问道。
“萧大哥说的是,你们欺人太甚了!”唐黛漪不满地说道。
小二见萧毅动气,立刻慌了手脚,赶紧说道:“爵爷有所不知,这叫花子原本也是大富之人,后来不知为何没了踪影,也不知道怎么成了要饭的。掌柜的好心赏了他一些剩饭剩菜,他却不要,非让掌柜的送他一顿上好的宴席。你老人家给评评理,这叫花子到底该不该打!”
萧毅一愣,随即说道:“你去告诉掌柜的,赶他走就是了,不要动手打人!”
小二连忙答应着正要出去,萧毅叫住他说道:“你去把他请到本爵这里来!”
小二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问了一句:“爵爷,你刚才是不是说把那叫花子……请……过来?”
“正是。”萧毅答道。
小二目瞪口呆,又不敢违抗,只得小跑着下了楼。没多久,小二就带着一个乞丐模样的半百男子进了房间。那男子看到萧毅身穿斗牛袍端坐在桌边,唬得跪倒在地,喊道:“小人杨新贵叩见大人!”
萧毅一边搀起杨新贵一边说道:“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在场众人没想到萧毅会请杨新贵落座,都不由得对萧毅更加敬佩。杨新贵受宠若惊,他战战兢兢地说道:“小人……小人岂敢与大人同坐……”
萧毅说道:“但坐无妨。刚才小二说你也曾是大富之人,你我能在此相遇也是缘分。你想吃什么尽管叫他们做,本爵替你付账。”
杨新贵颤抖着斜坐在萧毅旁边,口中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韩武说道:“杨大叔,你就不要忸怩了。一顿饭,不算什么!”
杨新贵本来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又听到萧毅和韩武都如此说,逐渐就不再拘谨了。他定了定神,说道:“既然如此,小人就失礼了。”
于是,他叫过小二,大大方方地说道:“清炖蟹粉狮子头、鸡汁煮干丝、水晶肴蹄、松鼠鳜鱼、梁溪脆鳝、野鸭菜饭各一份,再来一坛百花酒!”
随后,杨新贵又把对菜肴的各种要求交待得详详细细。萧毅在心中想道,果然是出身富贵之家,比我可内行多了。小二听得瞠目结舌,他颇有些不满地说道:“你莫要得寸进尺!你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吗?”
杨新贵并不答话,只是悄悄望着萧毅。萧毅挥手说道:“就按杨大叔说的去办!”
小二再也不敢多嘴,只好悻悻地退了出去。唐黛漪好奇心起,忍不住问道:“杨大叔,小二说你原本也是大富之人,却为何沦落到这般地步?”
第199章 道衍圆寂灵谷寺,京师无意知真相(6)
方清菡唯恐伤了杨新贵的自尊,于是悄悄给唐黛漪使了个眼色。
杨新贵长叹一声,悲悲戚戚地说道:“回小姐的话,几年前我确实是这里有名的财主,被人逼迫欺压下不得不离开了京师。后来又遭人算计,钱财尽失……这才成了这副模样。”
韩武问道:“天子脚下,首善之区。你又是有名的财主,哪个敢逼迫欺压你?”
杨新贵往四周打量了一番,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就是那个天杀的一等忠勇伯萧毅!”
“什么?!”在场的四人都叫了起来。
杨新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四人,不知道到底哪里出错了。萧毅不动声色地问道:“杨大叔,萧毅为什么要害你?”
杨新贵悲从心来,落泪说道:“无妄之灾,怪就怪我家的宅子碍了他的事。”
“碍他什么事了?”韩武问道。
杨新贵说道:“五年多以前,万岁爷赐了萧毅一座宅子,就在我家旁边。原本想着和伯爵做邻居多少也能沾点光,没想到他不久就要扩建府邸。他几次三番逼迫我把宅子让给他,我是死活不同意。”
萧毅忽然记起五年多以前陈瑛弹劾自己强占民宅之事,于是问道:“你莫非就是当年住在忠勇伯爵府旁边的杨财主?”
杨新贵答道:“正是。”
萧毅默然不语。韩武再问:“是不是萧毅明火执仗的把你赶出了京师?”
“那他倒不敢,他是不断派人来恐吓、闹事,我不得已才把房契交了出来。原打算破财免灾,不料他们拿了房契,又要我立刻离开京师,否则要置我于死地。我实在没办法,只得带着家眷匆匆离开京师去开封府避祸。”杨新贵答道。
“他本人没来过?你没见过他?”韩武问道。
杨新贵长叹一声,说道:“像他这种身份的人要做坏事,怎么会亲自露面?他只需一声令下,自然有大批鹰犬帮他来做!”
恰在此时,小二进来送酒菜,萧毅等他把酒菜摆好以后立刻把他打发出去了。杨新贵狼吞虎咽,片刻间就把酒菜吃了一多半。杨新贵吃到半晌,忽然停箸痛哭。四人听他哭得凄惨,都差点落下泪来。
杨新贵哽咽着说道:“没想到我杨新贵此生还能吃到这些,可怜拙荆和犬子……”
萧毅愀然问道:“杨大叔,令夫人和令公子在哪里?”
杨新贵一边抹泪一边向萧毅说起了往事。原来,杨新贵离开京师去开封府投靠昔日的一位好友。这位好友对杨新贵一家关照得体贴入微,丝毫没有半点看不起的迹象。不久,这位好友说有个赚大钱的路子,问杨新贵想不想入伙。
杨新贵背井离乡,虽然也带了不少金银细软,但是他过惯了阔绰日子,因此每日的开销都不小。如果没有财路,手里的这些钱财迟早要坐吃山空。于是杨新贵动了心,他把所有的钱财都交给了这位好友。
好友得了钱财以后就外出做买卖去了,杨新贵一家的待遇也一天不如一天。但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杨新贵只能忍气吞声地过日子。大约过了快一年,好友回来了。杨新贵急忙去打听钱财的事,不料好友说买卖不好做,全赔光了!杨新贵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认了倒霉。
杨新贵夫人听说钱财全没了,一气之下上了吊。没过几日,好友说杨新贵是扫把星,再者自己也养活不了他们父子,于是把杨新贵父子扫地出门。杨新贵父子流浪街头,靠着打短工和乞讨为生。
一次偶然的机会,杨新贵得知自己的钱财是被好友算计骗走了,于是去找好友讨要说法。好友自然不肯承认,还穷凶极恶地让家奴把杨新贵父子毒打了一顿。杨新贵的儿子被打得口中吐血,既无钱医治又无人帮忙,没多久就死在了一座破庙里。
杨新贵苟且偷生,又在开封府过了几年。后来想到不管怎样也要落叶归根,于是独自回到了应天府。他也没想惊动任何人,只想着有生之年还能吃上一顿好的酒菜。想到自己曾经很照顾鸿恩阁的生意,于是他就提出让掌柜的送自己一席酒菜。没想到掌柜的并不答应,还让人轰赶、毒打自己……
杨新贵说完以后泣不成声。方清菡轻声问道:“杨大叔,你为什么不去告状?”
“俗话说民不和官斗,我没有那个胆子……”杨新贵说道,“再者,天下乌鸦一般黑,萧毅又是一等忠勇伯,哪个当官的敢惹他……”
“那也未必吧……”唐黛漪喃喃说道。
萧毅问道:“杨大叔,萧毅当时是派谁和你见面的?”
“一个叫陈瑛的!他说他是什么左都御史。”杨新贵毫不迟疑地说道。
“你的房契交给了谁?”萧毅又问。
“给了陈瑛!”杨新贵答道。
“你离开京师之前是不是把一封告发萧毅的书信给了陈瑛?”萧毅再问。
“没有。”杨新贵说道,“陈瑛和萧毅狼狈为奸,我真要是告发萧毅,怎么会把信交给陈瑛!”
萧毅说道:“左都御史是正二品,萧毅当时虽然是一等忠勇伯,但他不过是从四品的锦衣卫镇抚。杨大叔你想过没有,一个从四品的锦衣卫镇抚怎么能指使得了正二品的左都御史!”
杨新贵说道:“这……这我倒没有想到过……或许,或许是萧毅给了陈瑛什么好处……”
韩武笑道:“杨大叔你猜错了。萧毅绝不会给陈瑛什么好处,因为陈瑛和萧毅是死对头!”
“什么?”杨新贵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毅站起身来,问道:“杨大叔,你知道我是谁吗?”
杨新贵慌忙起身答道:“小人不敢请教大人名讳。”
“我就是萧毅!”萧毅说道。
“啊!”杨新贵吓得顿时瘫软在地。
注:据史料记载,姚广孝于永乐十六年病逝于庆寿寺,终年八十四岁。作者为了剧情需要,因此把姚广孝病逝的时间提前了一两年,同时把他病逝的地点改为了灵谷寺。对历史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查阅相关史籍。
第200章 救善人巧除心魔,失圣眷陈瑛丧命(1)
入夜时分,万家火烛。鸿恩阁灯火辉煌,显得越加壮丽璀璨。
来此饮酒玩乐的人越来越多,上中下三层的房间都坐满了客人。大堂里传来一个女子柔美的歌声:“绿叶阴浓,遍池塘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妖艳喷香罗。老燕携雏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珍珠乱糁,打遍新荷。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尊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歌声才落,客人们满堂喝彩。来鸿恩阁的大多是读过些书或见过世面之人,自然知道那女子唱的是金末文宗元好问的一曲《骤雨打新荷》。即使是那些不通文墨的士绅,听得他人叫好,为了不失了自己的颜面,也不免要不懂装懂地跟着大声喝彩。
萧毅扶起杨新贵,温声说道:“杨大叔,你不用害怕,我也是遭人陷害。为了你这事,陈瑛还在万岁面前参了我一本,后来因为没有真凭实据才不了了之。”
杨新贵睁大眼睛说道:“陈瑛说是你让他逼我走的,他……他怎么可能会参你?”
韩武说道:“刚才我说过,陈瑛他们是我大哥的死对头,他们千方百计想置我大哥于死地。你离开京师不久,我大哥就被他们陷害入狱了。”
杨新贵将信将疑,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迟早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萧毅坚毅地说道,“杨大叔如果信得过我,就暂且留在这里,我稍后派人来给你安排住处。”
“杨大叔,我先前也以为萧大哥是个狗官。”唐黛漪忽然粉脸通红,说道:“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个好人,是个好官。你就相信他吧!”
方清菡也说道:“杨大叔,你和萧大哥都是被陈瑛陷害的。你现在回来了不要到处走动,万一被陈瑛得知了消息,那你就危险了。”
杨新贵六神无主,凄切地说道:“到底该相信谁?谁又能信得过……”
他细细打量着众人,又说道:“世态炎凉、人心险恶。有钱有势的时候,谁都来巴结讨好;没钱没势的时候,猪狗不如了……陈瑛害我、老友算计我、掌柜的欺侮我,只有你们四个把我当人看……也罢,我也这么大岁数了,就是死了也总算落叶归根了。我信你们就是!”
方清菡听得心里发酸,说道:“萧大哥,你去安排吧,我在这里陪着杨大叔。”
韩武和唐黛漪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也留在这里!”
萧毅默然无语,朝着杨新贵长揖到地,然后独自离开了鸿恩阁。他快马加鞭回到府邸,来不及和王英娥叙话,立刻让管家带着银两去鸿恩阁。管家到了鸿恩阁,先付了酒菜钱,然后领着杨新贵找了一处僻静的宅子住下。临行前,管家又按萧毅的吩咐给杨新贵留了几百两银子。方清菡殷切叮嘱杨新贵不要轻易到处走动,杨新贵因为心里认定自己大半是冤枉了萧毅,因此对方清菡的话唯唯诺诺。等到一切安排停当,韩武四人这才回到了忠勇侯府。
次日,萧毅、韩武到灵谷寺吊祭姚广孝,回来之时都悲伤不已。随后,锦衣卫刘百户、张百户奉命来到侯爵府。他二人因大巴山剿匪有功,已然升了千户。萧毅密令他们暗地去调查杨新贵宅子被霸占一事,并再三交待不得让纪纲得知此事。刘千户、张千户跟随萧毅出生入死,对萧毅的品行和武功万分敬仰,因此即使萧毅让他们赴汤蹈火,他们也不会有二话。等到刘、张二人领命而去,萧毅独自一人来到了后花园。
正在萧毅陷入沉思之时,忽然听到唐黛漪俏生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萧大哥!”
萧毅猛地回过神来,抬头笑道:“唐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是特意来找你帮忙的。”唐黛漪说道。
“什么事?你尽管说。”萧毅说道。
唐黛漪坐在萧毅不远处,开口说道:“我和方姐姐昨日去了何善人家,他原本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酒色过度导致身子虚弱不堪。”
“你把令师的养生修炼之法传授给他,再让他戒酒戒色、勤加修炼,应当不久即可复原。”萧毅说道。
“我何尝不想早点把老师太交待的事情办完。我跟着你们到京城已经快一个月了,我想回去了。”唐黛漪脸上露出淡淡的愁容。
萧毅微笑道:“等何善人学会了养生修炼之法,你不就可以回去了么?”
“谈何容易!”唐黛漪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
“何善人资质很差?”萧毅略微惊奇地问道。
“那倒不是。”唐黛漪说道,“他是一直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总说自己胸闷气短、头疼无力,还总是说自己快死了……”
“有这么严重?”萧毅又问。
“哪有这么严重,他无非是疑神疑鬼而已!”唐黛漪努嘴说道。
萧毅看着她,静待下文。唐黛漪说道:“何善人说,有一天鸡鸣时分,他梦到有一个极其凶恶的猪妖,那猪妖说要在今年腊月来取他的性命。恰好何善人宅子旁边的一个屠夫杀猪,猪叫声把何善人惊醒。他慌张之际跌落下床,从此就落下了病根,卧床不起了。”
“看来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萧毅说道。
“可不是嘛,何善人不知道请过多少名医郎中,不知道吃了多少补药偏方,都没有半点用。”唐黛漪说道。
萧毅想了想,笑着说道:“他为什么不找些和尚道士来捉妖?”
“找过!”唐黛漪说道,“说来也奇怪,那些和尚道士都还没走,何善人又梦到那猪妖了!结果何善人一怒之下就把那些和尚道士都轰走了。何善人说只有我师父才能降服猪妖,还要派人去请我师父。他那里知道,老师太打架还可以,捉妖就不灵了!”唐黛漪说到最后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第201章 救善人巧除心魔,失圣眷陈瑛丧命(2)
“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萧毅问道。
“唉,我也不知道。何善人真要把我师父请来了,还不知道老师太要怎么唠叨我!再者,即使老师太同意来,也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可是我可真不想留在京城了。”唐黛漪黯然说道。
萧毅问道:“唐姑娘想让我帮什么忙?”
“我跟着师父多少也学了点捉妖抓鬼的功夫。”唐黛漪又忍俊不住地笑道,“所以我就对何善人说我能降服那个猪妖,没想到他竟然信了。他问我怎么捉妖,我说不仅要念经、画符,而且要请仙。”
“唐姑娘还有请仙的本领?”萧毅将信将疑地问道。
“我哪里有这本领,我只是让何善人宽心。”唐黛漪笑道,“何善人又问我要请哪路神仙,我说要请虎仙。”
“虎仙?我怎么没听过有这路神仙?”萧毅疑惑地问道。
唐黛漪哈哈大笑:“这是我情急之下胡诌出来的!我说猪怕虎,要降服猪妖只有请虎仙下凡了!”
萧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真亏你想得出来!”
唐黛漪做了个鬼脸,说道:“何善人对我深信不疑,连忙催我布置捉妖。当时我就犯难了,我到哪里去给他找虎仙?总不能给他捉头老虎回来吧!”
“唐姑娘不会是想让我扮虎仙吧?我这人太笨,装神弄鬼的事可做不来。要不你去找小武,他做这些事情得心应手。”萧毅笑道。
唐黛漪道:“我不是要你去装神弄鬼,而是请你穿上你的官服,再带几个兵丁去何善人家做做样子。”
“这样有用?”萧毅问道。
“应该有用,死马当活马医呗。都说皇帝老爷是真龙天子下凡,那他底下带兵打仗的大官可不就是虎仙下凡?虎仙我找不到,虎将我还是可以找一个的,于是我就想到了请你帮忙。”唐黛漪顽皮地说道。
萧毅说道:“要是真能治好何善人的心病,唐姑娘随便差遣就是。”
唐黛漪高兴得像孩子一般,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萧毅说道:“不着急。要想他彻底去了心病,还是得给他用些药物。”
“用什么药?莫非还要去找个郎中?”唐黛漪着急地问道。
“我自幼跟着家舅学医,因此粗通医术。我先给他输些真气,助他安神。再给他配制些安神镇惊丸和人参大补膏,如何?”萧毅说道。
唐黛漪大喜,连忙催着萧毅去配药。萧毅开了方子,让管家去抓了药,然后自己动手把药制好,又穿上官服,这才领着唐黛漪去了锦衣卫。萧毅挑选了九名威武雄壮的锦衣卫兵士,俱都穿着红紵丝纱罗衣、骑着高头大马、手持绣春刀,颇有一番天兵天将下凡的味道。
何府上下见唐黛漪领着锦衣卫来到,慌忙出来迎接。又见萧毅身穿从三品的官服,更是唬得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想着怎么才能侍候好这位大人。萧毅笑容可掬,主动和众人答话。何府的人看到萧毅平易近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萧毅随着唐黛漪来到何善人的房间。何善人想要起身见礼,无奈手脚无力,只得向萧毅连连告罪。萧毅见何善人气若游丝、骨瘦如柴,不由生出怜悯之心,于是他多方安慰何善人。为了坚定何善人的信心,萧毅很是把唐黛漪称赞了一番。何善人听这位同知大人如此抬爱唐黛漪,不禁更加对唐黛漪奉若神明,急忙表示一定唯命是从。唐黛漪毕竟是姑娘家,听得萧毅赞扬自己,早就羞红了脸。
唐黛漪故意要萧毅传些“仙气”给何善人,萧毅于是命人扶起何善人,自己盘坐在何善人身后,双手拇指按住了何善人的百会穴。何善人只感觉一股股柔和雄浑的气流从头顶涌入全身经脉,竟是说不出的舒泰通畅,脸上也渐渐有了丝丝血色。萧毅深知何善人体弱,因此输了些许真气以后即罢手,随后佯装不知地问唐黛漪该如何捉妖。唐黛漪先拿出萧毅事先炼制的两颗安神镇惊丸,说是慈航师太的灵丹妙药,要何善人入夜后服下。然后,她让八名锦衣卫兵士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方位守住何宅,剩下的一名锦衣卫给自己护法。另外,唐黛漪又让萧毅守在何善人门外,一旦“猪妖”胆敢再来,就请萧毅奋力除妖。最后,她让何府里的人在何善人房间前面设一供桌,正中用黄纸做了一个牌位,上书“南无大行普贤王菩萨”。供桌上只用瓜果时蔬当供品,除了香烛纸钱以外,还摆了一碗清水。
虽然萧毅和唐黛漪一起来何府的路上就已经知道唐黛漪想怎样“捉妖”,但是看到她煞有其事的样子以后,萧毅还是忍不住想笑。好在他定力极好,兼之在官场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因此何府中人无一人发现。何善人得知唐黛漪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激动得不停念着普贤菩萨的圣号。
没过多时,夜幕降临,何府内外灯火通明。唐黛漪朝萧毅使了一个眼色,萧毅马上抽出鸿蒙剑,威风凛凛地守住了何善人的房门。唐黛漪点燃香烛,烧了黄纸,朝着普贤菩萨的牌位拜了三拜。守卫在旁的锦衣卫捧来长剑,唐黛漪端起供桌上的清水、取剑在手。又见她噙了一大口清水,猛地喷在剑身上,长剑立刻寒芒四射。唐黛漪挥舞长剑,先是念了普贤菩萨真言,然后仗剑踏着罡步念起了《普贤菩萨行愿品》。她虽然只是慈航师太的俗家弟子,但是也跟着慈航师太读了不少佛家典籍,因此这篇《普贤菩萨行愿品》念得行云流水、滚瓜烂熟。
何善人看到萧毅持剑守在门外,又听到唐黛漪念起了经文,心中大安。于是他急忙吞下安神镇惊丸,又在心中默念普贤菩萨心咒,很快就陷入了沉睡。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唐黛漪念完《普贤菩萨行愿品》又接着念《妙法莲华经》,萧毅则好像山岳一般站在门口始终岿然不动。
第202章 救善人巧除心魔,失圣眷陈瑛丧命(3)
萧毅心中想道,唐黛漪虽然是女儿身,但是做事有始有终,实在令人敬佩。唐黛漪心里则想,萧毅虽然是朝廷大臣,却半点不摆架子,而且生就一副侠肝义胆,着实难能可贵。
时间转眼即逝,很快就到了日出时分。晨曦微露,何府里异常安静。唐黛漪忙碌了一晚上,颇有些疲倦之色。萧毅虽然在何善人门外守了一夜,却依然神采奕奕。
两人在门外暗暗窥探何善人的动静,只听得房间里鼾声如雷,何善人竟然睡得无比香甜。两人不由得放下心来,相视一笑,并肩坐在了何善人门外的石阶上。何夫人请二人前去休息,二人只是不肯。何夫人无奈,只得连忙去安排家仆准备早膳。唐黛漪低声和萧毅说了几句话以后,竟然支持不住,倚着萧毅的肩头昏昏睡去。萧毅大窘,又不便唤醒她,只得由她沉睡。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忽然听到何善人在房间里大喊饿了,唐黛漪顿时惊醒。她猛然发现自己是倚着萧毅的肩头睡着的,不禁异常羞涩。幸好她是江湖儿女,性子又极其豪爽单纯,因此并无过多忸怩之处。萧毅本来唯恐她尴尬,此时见她神态如常,不由得暗自放下心来。
两人推开门进了房间,何善人连忙从床上坐起,一味地向两人道谢。唐黛漪为了让何善人彻底安心,于是告诉他说仰仗普贤菩萨庇佑和萧爵爷的神威,猪妖已经被赶跑了。只要何善人一心向善,邪祟肯定不敢再来。萧毅则让何善人节制酒色,另外要勤加修炼慈航师太所传的养生之法。何善人唯唯是诺,说等自己痊愈以后要亲自去峨眉山酬谢神恩并亲自到萧毅府中拜谢。三人又说了一阵子话,唐黛漪、萧毅即起身告辞。何善人苦留二人不得,只好命人送二人回府。唐黛漪临走之前,把人参大补膏交给了何善人,并详细交待了服用之法。何善人感激涕零,眼巴巴地望着两人出了房间。
萧毅、唐黛漪回到侯爵府,王英娥闻讯而来。萧、唐二人彻夜未归,现在又一起回府,王英娥难免心中狐疑。不过王英娥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她并未直接询问二人,而是一边让家仆安排早膳一边话里话外地打探。萧毅、唐黛漪自然明白,唐黛漪于是大大方方的把昨晚在何善人家的事告诉了王英娥。王英娥这才释怀,不停埋怨萧毅为何不提前告诉自己,害得自己白白担心了一晚上。王英娥又说萧毅偏心,这么好玩的事为何不带自己去。萧毅并不反驳,只是微笑着听王英娥唠叨。
海空这几日很少外出,一旦萧毅、韩武得空,三人就聚在一起切磋武功。海空的武功日进千里,萧毅、韩武都大为惊奇。然而当二人问海空原因时,海空要么笑而不语要么敷衍了事。唐黛漪、方清菡每天都要去何善人宅中探望,据她们说何善人不仅再也没有梦到猪妖,而且自己能下床缓慢行走了。唐黛漪眼见能尽快完成师命,心情骤然变好,又像往日一般开朗顽皮了。王英娥每日里操持家务,把众人照顾得体贴入微。她固然最劳心劳力,但是也乐在其中。
又过了两日,萧毅下朝以后到锦衣卫指挥使司处理公务。回府之前,刘千户、张千户前来拜见,原来是杨新贵宅子被霸占一事有了结果。两位千户将真相禀报了以后又呈上了相关人等画押过的供词。萧毅仔细看了供词,吩咐二人不要声张,同时要暗中保护相关人等的安全。刘千户、张千户领命而去,萧毅再也无心办公,匆匆离开了锦衣卫指挥使司。
萧毅回到侯府就立刻去找韩武,正好韩武在房中打坐。萧毅掩上门,把刘、张二位千户的调查结果告诉了韩武。韩武思忖片刻,说是不如趁此良机先把陈瑛扳倒。这样一来,汉王少了一个爪牙,太子少了一份威胁,萧毅少了一个劲敌。萧毅为官这几年,都是被他人陷害,自己丝毫没有半分扳倒其他人的意愿。他听韩武说得在理,又记起姚广孝临终前的话,这才下定决心先把陈瑛扳倒。萧毅思忖多时,最后定下一条计策,韩武当即拊手称妙。兄弟两人商议周详以后,韩武立刻出门。
韩武还未走出大门,看到方清菡、唐黛漪联袂而来。韩武笑嘻嘻地喊道:“师妹、唐姑娘快跟我走!”
“师兄,做什么去?”方清菡问道。
“带你们去发财!”韩武笑道。
“发财?师兄你到底要去做什么?”方清菡满头雾水地问道。
“别问那么多,跟我走就是了!”韩武挤眉弄眼地说道。
唐黛漪打趣道:“韩大哥,你几时变得这么市侩了?怎么一提到钱财就眉开眼笑!”
韩武故作正经地说道:“唐姑娘你是不知道,钱可是这世上第一等好的东西!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要是有了钱财就能要什么有什么!”
“我想要天上的月亮,能行吗?”唐黛漪玩笑说道。
“这……”韩武顿时语塞,“天上的月亮估计不行……要不送你一个如意郎君!”
“不稀罕!”唐黛漪说道,“既然钱财也有没用的时候,我要那些钱财做什么!”
“唐妹妹说得对。”方清菡说道,“师兄,你要发财就赶紧去,我们俩可不去!”
“当真不去?”韩武笑盈盈地问道。
“不去!”方清菡、唐黛漪异口同声地答道。
“那你们可别后悔哟!”韩武大笑着走出了大门。
二女都不理睬韩武,笑着进了侯府。韩武走马观花,打听着来到了陈瑛府邸。韩武望着陈府的金字匾额微微一笑,迈步就往里面走。陈府的家丁连忙拦住韩武,韩武说道:“我乃忠勇候义弟韩武,有要事面见御史大人,快去禀报!”家丁不敢怠慢,慌忙跑进府去禀报。
第203章 救善人巧除心魔,失圣眷陈瑛丧命(4)
没过多久,只见家丁领着陈瑛快步走了过来。陈瑛身着蓝袍,满面笑容地说道:“不知韩公子大驾光临,陈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韩武拱了拱手,笑道:“我是不请自来,御史大人不要见怪才好。”
两人又彼此客套了几句,陈瑛这才把韩武请进了客厅。等到家丁献茶以后,韩武说道:“御史大人,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冒昧来访,实在是有一件大事想要与你商议。”
陈瑛屏退左右,问道:“不知韩公子有何要事?”
韩武故意卖了个关子,说道:“说起来这件事还和御史大人有关。”
陈瑛一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笑着说道:“陈某为官多年,见过不少人也做过不少事,但不知韩公子所说的到底是哪一桩?”
韩武悠悠说道:“昨日我偶遇江湖中的一个朋友,我问他怎么也到京师来了,他说是替人来打抱不平的。他还说要去告御状,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个告法!”
陈瑛笑道:“告御状哪有那么容易!你们这些绿林好汉虽然有时不免莽撞,但是这侠义之心倒着实让陈某佩服。”
“我当时也是这么说,可他死活不听,还说实在是遭迫害的那人太可怜了,他不得不出手相助。”韩武一本正经地说道。
陈瑛大为好奇,问道:“韩公子的朋友是为谁打抱不平?”
韩武佯装思索,说道:“好像叫什么杨新贵。”
“杨新贵?”陈瑛听着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见过。
韩武似乎漫不经意地说道:“听说这人原本是京师的一个财主。我大哥还是忠勇伯的时候,这人就住在伯爵府的旁边。”
陈瑛心底一惊,陡然想起自己弹劾萧毅强占民宅之事。他不动声色地说道:“韩公子,陈某身为左都御史,不仅可以举发弹劾百官,而且也是天子的耳目。你那朋友既然是来京师告御状的,不妨先让他到陈某这里来,陈某尽力帮他伸冤。你看如何?”
韩武笑道:“我原本是让他去我大哥那里,但是他却说自己要告的人位高权重,必须要告御状才行。”
“他要告的是哪个?难道萧侯爵和陈某都办不了?”陈瑛笑道。
韩武欲言又止,久久没有作声。陈瑛试探着问道:“韩公子有何难言之隐?”
韩武轻叹一声,似乎很为难一般说道:“实不相瞒,他要告的就是御史大人!”
“什么!”陈瑛像是被针扎了一般跳起来,“你那朋友莫不是得了失心疯?陈某为官清正廉洁,他有什么可告的!”
韩武冷冷地看着陈瑛,说道:“我那朋友说御史大人假借我大哥之名占了杨新贵的宅子,,还把杨新贵逼的背井离乡、家破人亡!”
陈瑛冷静下来,他朝门外四处打量了一番,义愤填膺地说道:“韩公子,你那朋友完全是无中生有、血口喷人,你莫要上了当。”
韩武说道:“我开始也不信,但是他说有铁证在手,而且他还说把杨新贵安置到了一个极其隐秘安全的地方,这就不由得我和大哥不相信几分了……”
陈瑛重新坐了下来,额头上微微出汗。他迟疑地说道:“这么说……萧爵爷也知道这件事了?”
“是的。”韩武毫不避讳地答道,“我大哥是左右为难,因此干脆让我来贵府问个明白。”
陈瑛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强笑着说道:“贤昆仲美意,陈某铭记于心。请韩公子转告萧爵爷,你那朋友所说之事纯属子虚乌有!”
“我们兄弟两个倒是愿意相信御史大人,奈何我那朋友铁了心要告御状。万一他真要是闹将起来,即使御史大人确实清白无辜也恐怕难免要受到牵累。”韩武恳切地说道。
陈瑛思忖良久。一方面他做贼心虚,另一方面觉得韩武说得也很有道理。他霸占杨新贵宅子的事虽然过去了几年,但是毕竟留了不少蛛丝马迹。再者这两年他明显感觉到朱棣对自己的宠信大不如前,万一韩武这个朋友真要是到处张扬……陈瑛心头一颤,连忙说道:“韩公子说的何尝不是。不过他真要胡闹,陈某也束手无策啊……”
韩武喝了一口茶,嘿嘿笑道:“我倒是替御史大人想了一个好主意!”
陈瑛急忙问道:“什么好主意?韩公子请讲!”
“只怕御史大人舍不得。”韩武又卖了一个关子。
“只要能还陈某的清白,陈某没什么舍不得的!”陈瑛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那我就直言不讳了。”韩武笑着说道。
“请讲,请讲!”陈瑛心里急得直想扇韩武一个大嘴巴。
“破财免灾!”韩武一字一字地说道。
陈瑛顿时无语,他一时拿不准韩武到底什么意思。韩武到底是来帮自己的呢?还是来讹自己银子的?韩武看到陈瑛不说话,心里不知有多么得意,不过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御史大人请想想,他要没点真凭实据,也不敢轻易开罪你,更别说叫嚣着要告御状了。无论他的官司是赢是输,对他没有半点好处。那他为什么还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京师?难道仅仅是为了打抱不平?我看不是,没有几个人真有这份侠肝义胆。”
“难道你那朋友真是为了讹陈某的银子来了?”陈瑛问道。
韩武笑道:“我看八九不离十!肯定是没银子喝酒了,恰巧他又拿住了御史大人的一点所谓把柄,于是来京师碰运气来了!”
陈瑛微微颔首,说道:“大有可能……陈某铁面无私、秉公执法,难免要得罪不少人……”
“所以御史大人只有破财免灾,给些银子打发他走。另外再给些银子给那杨新贵,让他在别处买一所宅子。如此一来,皆大欢喜,也就天下太平了。”韩武说得头头是道。
“要是你那朋友拿了银子以后还要闹事该怎么办?”陈瑛不无担心地说道。
第204章 救善人巧除心魔,失圣眷陈瑛丧命(5)
韩武哈哈笑道:“御史大人有所不知。绿林中人虽然贪财,但是都对信义二字看得很重。他要是拿了银子以后还要闹事,那他以后怎么在江湖中立足?再者又有谁还会相信他?”
陈瑛沉默片刻,捻着胡须说道:“陈某和杨新贵素不相识,只是看他可怜,因此给他些银子倒也无妨。不过到哪里去找这个杨新贵呢?”
韩武在心里暗骂,真是一只老狐狸!要是杨大叔被你找到了还有活命的机会么!韩武微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杨新贵在哪里,御史大人施舍给他的银子就由我那朋友转交即是。”
“要是你那朋友把银子私吞了呢?”陈瑛还是心有不甘。
“那我也没办法了。御史大人要是他信不过,只有让他胡闹算了!”韩武似乎一筹莫展地说道。
陈瑛虽然舍不得银子,但是更不愿意此事闹大。再三考虑之后,他不得不说道:“韩公子一诺千金,想必你的朋友也不是太下作之人。不知道给他多少银子合适?”
韩武竖起一根手指,淡淡地说道:“一百万!”
陈瑛大惊失色,说道:“陈某虽然为官多年,但是一直廉洁守法,哪有那么多银子给他!”
韩武心中冷笑不已,但他依然若无其事地说道:“据听说杨新贵的那座宅子当年卖了五十万。我那朋友挥金如土,没有三十万不会善罢甘休。剩下的二十万让他去打点相关人等,免得又横生是非。我也知道御史大人是个清官,因此说的是最低数目,低于这个数恐怕就不好办事了。”
陈瑛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说道:“要不等些时日,容陈某去筹措筹措……”
韩武站起身来说道:“等不了,我那朋友说打算明天就去告御状!御史大人要是拿不出这笔银子,我也爱莫能助了。”
陈瑛心如刀割,一把拉住韩武说道:“韩公子稍安勿躁。陈某恰好有个远方亲戚存了一百万两银票在这里,先给你那朋友罢,陈某日后再还给亲戚就是!”
韩武说道:“事不宜迟,御史大人赶紧去取银票。我得马上赶回府中,万一我那朋友要去外面喝酒,保不齐还得节外生枝!”
陈瑛不敢耽搁,急忙取来银票交给了韩武。韩武收好银票,道了一声告辞,然后扬长而去。陈瑛又怒又痛,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半天都没缓过气来。
次日朝会,百官对着朱棣行了三跪九叩大礼以后,司礼监太监照例喊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话音才落,萧毅出班说道:“启禀万岁,微臣有事要奏。”
朱棣说道:“讲!”
萧毅不急不忙地说道:“微臣要弹劾左都御史陈瑛!”
陈瑛目瞪口呆,百官众皆哗然。朱棣显然也有点出乎意料,萧毅为官以来从未主动弹劾过他人,怎么今日要弹劾陈瑛?朱棣定了定神,问道:“陈瑛犯了什么事?”
萧毅高声答道:“陈瑛有四大罪状。其一,强占民宅;其二,徇私枉法;其三,敲诈勒索诸多同僚;其四,奉旨抄家时贪墨诸多金银珠宝。这是微臣的奏折,请陛下圣裁!”
“陛下,萧毅是血口喷人!”陈瑛慌忙出班高声说道。
朱棣瞟了陈瑛一眼,说道:“清者自清,你急什么!”
陈瑛老脸一红,讪讪的退回了朝班。朱棣朝司礼监太监挥了挥手,太监立刻从萧毅的象牙笏板上接过奏折,转呈给了朱棣。朱棣正在看奏折时,朱高煦阴阳怪气地说道:“忠勇候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传闻?可不要上了别人当!你要知道,你是锦衣卫指挥同知,不是言官,不可风闻言事!”
萧毅淡淡地说道:“多谢汉王殿下提醒。”
朱棣瞅了朱高煦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继续看着萧毅的奏折。萧毅弹劾陈瑛的这四大罪状,除了强占民宅之外,朱棣基本上都知道。虽然都是陈年旧事,但是萧毅却把人证、物证都网罗得极为齐全。朱棣之所以纵容姑息陈瑛,无非是登基之初要用他来清除异党、巩固皇权,陈瑛也确实没让朱棣失望。几年以来,他清洗了不少皇亲勋贵,且手段毒辣,可以说为朱棣坐稳宝座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有利就有弊,朱棣虽然坐稳了皇帝宝座,但是天下人都认为他是个暴君,陈瑛理所当然地成了千夫所指的酷吏。
“萧毅长大了。”朱棣望了一眼萧毅,心中暗忖道,“他把证据网罗得如此齐全,竟然连纪纲都没有发觉……”
朱棣看完奏折,坐在龙椅上没有说话。“现在大局已定、天下归心,陈瑛还能为朕做些什么?留着他反而让朕背上千百年的骂名……”朱棣暗自想道,“他也搜刮了不少银子……这些年朕北伐、南征、通运河、派郑和下西洋,国库也捉襟见肘了……顺天府的宫殿还得接着盖……”
陈瑛再次走出朝班,激动地说道:“陛下,萧毅无中生有,污蔑陷害朝廷大臣。微臣请陛下降旨严惩萧毅以正朝纲!”
朱棣忽然大怒,把奏折狠狠摔到陈瑛面前,喝道:“你还敢狡辩!你自己看!”
陈瑛战战兢兢地捡起奏折,浑身直冒冷汗。朱棣大声说道:“朕记得几年前你弹劾萧毅,说他强占民宅,当时哪里想到竟然是你监守自盗、栽赃陷害!你身为左都御史却如此下作,真是深负朕望,罪不可赦!”
纪纲连忙出班奏道:“圣上,陈瑛官居左都御史多年,难免要得罪一些小人。微臣敢用全家几十口的性命作保,陈瑛肯定是遭人陷害!请圣上降旨,让微臣彻查此事!”
陈瑛吓得匍匐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道:“陛下,萧毅是小人,他的话不能信啊!”
朱棣问道:“他怎么是小人了?”
陈瑛已经慌得没了主张,脱口而出:“他昨日派韩武到微臣府中讹诈了一百万两银子,说是……”
第205章 救善人巧除心魔,失圣眷陈瑛丧命(6)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打自招了,于是赶紧闭上了嘴。夏原吉冷冷地说道:“左都御史,你一个月俸禄多少?竟然能有这么多银子!”
陈瑛正要辩解,萧毅掏出怀中的银票高举过头,奏道:“万岁,这是昨日韩武从陈瑛那里讹来的银票。据陈瑛说是一个远方亲戚存在他那里的,但是每一张银票上都记着陈瑛的名字!请陛下过目。”
司礼监太监赶紧又把银票交给了朱棣。朱棣一张一张地翻看,冷笑道:“陈瑛,你果然有钱!”
陈瑛料想这次难逃大劫了,顿时吓得晕了过去。朱棣怒喝道:“把陈瑛打入天牢,交刑部议罪!”
纪纲和陈瑛狼狈为奸,原本今天是打算救陈瑛,哪里想得到陈瑛口不择言,竟然不打自招了。纪纲既恨又怕,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只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朱棣阴沉沉地说道:“纪纲,你全家几十口的性命暂且记下,你好自为之!”
纪纲慌忙跪下,不断请罪。朱棣心情大差,也不问其他臣工还有没有事,直接离了御座往后宫去了。百官见朱棣突然退朝,谁也不敢劝阻,只得各自散去。朱高煦看到纪纲还在磕头,于是上前把他搀起。两人暗暗交换了个眼色,谁都没有说话,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奉天殿。
黄昏时分,纪纲悄然来到汉王府,朱高煦赶忙把他请进了密室。纪纲说道:“殿下,看来萧毅这次是来者不善,我们得早做准备才是。”
“没想到这小兔崽子变得这样毒辣了,竟然这么快就整倒了陈瑛!”朱高煦恨恨说道。
“微臣疏忽,竟然没有察觉到他做的这些把戏。依微臣愚见,他不仅仅是要置陈瑛于死地,更是要对殿下和微臣下手了!”纪纲说道。
“不能小看他了,这可是个劲敌!要不是师尊因为教务回了雾灵山,我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朱高煦心有不甘地说道。
“殿下,萧毅羽翼渐丰、圣眷日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要是不及早除掉他,迟早要被他所害!”
“他的命大,几次都让他逃出生天了!现在能怎么办?他既不贪财也不好色,更不结党营私……再派人去刺杀?恐怕更不是他的对手。”朱高煦颇有几分沮丧地说道。
“是啊,这个人确实棘手……”纪纲沉吟说道。突然,他惊呼道:“殿下,当务之急不是想着怎么除掉萧毅,而是该怎么处理陈瑛!”
“还能怎么办?只能是想办法救他出来了!”朱高煦说道。
“不可!”纪纲说道。
朱高煦不解地看着纪纲,纪纲连忙说道:“殿下,陈瑛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今日在朝会上竟然不打自招,要是刑部给他上了大刑,难保他不胡说八道!”
朱高煦一惊,问道:“那该怎么办?”
纪纲迟疑片刻,咬着牙说道:“殿下,无毒不丈夫!”
朱高煦眼中凶光毕露,瓮声瓮气地说道:“好,本王明天就去安排!”
纪纲急忙又说道:“殿下,夜长梦多,事不宜迟!”
朱高煦顿时领悟,说道:“本王这就差人去办!”
两人匆匆出了密室,朱高煦叫来了一名叫汪德浩的宦官。汪德浩为人精明机警,而且对朱高煦无比忠心,因此朱高煦让他马上去天牢见陈瑛。纪纲生怕汪德浩出什么纰漏,于是再三告诫叮嘱。汪德浩一一记下,趁着夜色出了汉王府。
汪德浩来到天牢,告诉司狱说陈瑛曾对自己有恩,现在听说陈瑛下狱了,特地带了酒肉前来探望。除此之外,汪德浩塞了一锭金子给司狱,请司狱看在自己一片赤忱的份上,让自己进去给陈瑛磕几个头。司狱不疑有他,偷偷地收好金子,领着汪德浩进了牢房。
陈瑛戴着脚镣手铐,有气无力地倚坐在牢房里。短短几个时辰,他似乎苍老了很多。自打他进了天牢,就感觉自己来日无多了。他此时异常清醒,自己往日的所作所为也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司狱打开牢门,叫道:“陈瑛,有人来看你了!”
陈瑛急忙转头看去,只见汪德浩已经进了牢房。司狱吩咐汪德浩不要耽搁太久,汪德浩连忙答应。看到司狱离去以后,汪德浩说道:“陈大人,小人替我家主人看你来了。”
陈瑛仔细打量着汪德浩,说道:“你是谁?本官……我不认识你。你家主人又是谁?”
汪德浩笑道:“小人的贱名说出来恐怕污了大人的耳朵。至于我家主人的尊讳,小人不敢提及。”
陈瑛冷哼一声,说道:“既然是来看我,何必鬼鬼祟祟?你滚吧,我不需要人来看!”
汪德浩毫不生气,依然笑着说道:“陈大人不必动怒,即使把我家主人的尊讳告诉了你老人家,对你老人家也没什么好处。我家主人原本应当亲自前来,怎奈诸多不便,只有让小人带这些酒肉来看望你老人家了。”
陈瑛冷笑着说道:“谁知道你们会在酒肉里做什么手脚!快拿走!”
汪德浩诡异地笑道:“陈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不过,你老人家既然进了这里,恐怕也知道没办法活着出去吧!”
汪德浩尖细的笑声让陈瑛心头一惊,他再次打量着汪德浩,失声说道:“你是个宦官!”
汪德浩急忙捂住陈瑛的嘴,低声说道:“陈大人,你死了不要紧,可别连累那些亲朋故友!”
陈瑛恍然大悟,他推开汪德浩的手,喃喃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汪德浩指着地上的酒壶说道:“陈大人,这可是一壶好酒。你老人家喝了以后,保管能一醉解千愁!”
陈瑛脸上露出悲哀的神情,漫不经心地问道:“是殿下让你来的?”
汪德浩露出慌张的神色,他佯装镇定地说道:“小人不知道陈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请你老人家放心,小人一定照顾好你的妻儿老小。”
第206章 救善人巧除心魔,失圣眷陈瑛丧命(7)
陈瑛长叹一声,说道:“你走吧,回去告诉你主人,陈瑛死有余辜。请他看在昔日情分上,尽量保住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汪德浩躬身答道:“小人一定把话带到。你老人家早些把酒喝完,也就早些没有烦恼。小人告退了。”
陈瑛先是默默地流泪,而后是嚎啕大哭。他已然知道是朱高煦、纪纲要杀自己灭口,他们怕自己不肯死,于是用一家老小的性命来威胁自己。陈瑛确实舍不得死,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现在是不得不死。他一生为了荣华富贵而机关算尽、害人无数,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怎么不悲痛、后悔?
正在陈瑛哭得惊天动地之时,忽然又听到司狱大声说道:“陈瑛,萧爵爷来看你了,还不快点迎接!”
陈瑛愕然止住哭声,随即看到萧毅走了进来。陈瑛把头扭向一边,冷冷问道“你来做什么?”
萧毅坐在陈瑛旁边,过了良久才说道:“御史大人也许不会相信,你虽然是罪有应得,但是我却于心难安。”
陈瑛哈哈笑道:“你用不着假惺惺的!你不就是想要来看我的笑话么!”
萧毅并不与他争辩,自顾自地说道:“我自打进宫以来,从未想过害人,只想着能独善其身、报效朝廷。不过总是事与愿违:先是你诬告我强占民宅,再是汉王和你还有纪纲串通吕美人诬告我毒害权贤妃。前些日子,我从大巴山回来,纪纲又诬告我滥用职权、目无官长,汉王也是处处为难我……你们三人坑壑一气、排除异己,妄图让汉王登上太子宝座。其实,你比我更清楚汉王的为人。果真要是让汉王当了太子做了皇帝,天下将永无宁日,我萧毅更是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天下苍生,我不得不反击。你是我为官以来第一个害过的人,我……我心里难受……所以想来和你说说话。”
萧毅一口气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眼里忽然泛出泪光,低着头不再说话。陈瑛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他阅人无数,从未遇到过像萧毅一样坦荡、善良之人。他与萧毅同朝为臣,深知萧毅的性格,因此他看得出萧毅并非口是心非。
陈瑛虽然和朱高煦、纪纲是一丘之貉,但是当他大难临头之时却只有萧毅这个“仇人”前来探望,而朱高煦、纪纲却要杀他灭口。陈瑛心里不由得百感交集,他叹气说道:“萧毅,你太妇人之仁了。你不害别人,迟早要被别人害死!”
萧毅抬头说道:“我本来就不是做官的料。我几次要辞官,无奈陛下总是不允。”
“那是陛下还用得上你。当你没用的时候,只怕下场比我好不了多少。嘿嘿,这就是所谓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陈瑛不无悲哀地说道。
“陛下也许看在你昔日的功劳份上不会杀你……”萧毅说道。
“我坏事做得太多,银子捞得太多,陛下不会留下我!”陈瑛忽然心里一片通透,大笑着说道:“我知道的事太多,就算陛下不杀我,其他人也不会饶了我。用你的话来说,就是罪有应得!”
萧毅心中愧疚,问道:“御史大人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尽力替你去做!”
陈瑛沉默许久。他忽然拎起地上的酒壶,紧闭着眼睛仰起脖子喝了大半壶。陈瑛抹了抹嘴角的酒滴,说道:“萧毅,你知道这酒是谁送给我的吗?”
萧毅摇了摇头。陈瑛嘿嘿笑道:“是汉王命人给我送来的。我也算是享受了人间的荣华富贵,死而无憾。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一家老小。倘若他们此次能侥幸不死,烦劳你送他们回乡下,让他们安度余生。不知道你能否答应?”
萧毅连忙答道:“御史大人请放心,萧毅一定将他们妥善安置好!”
“有你这句话,我就死得瞑目了。”陈瑛说道,“临死之前,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也算是报答你对我家眷的照拂之义。”
萧毅说道:“御史大人,陛下还没有下旨将你处死!”
陈瑛惨然说道:“你哪里知道,汉王殿下给我送来的是毒酒!”
“什么?”萧毅大惊失色,“我立刻找人给你解毒。”
陈瑛腹中绞痛,豆大的汗珠从头上落下来。他强撑着说道:“来不及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听我说……”
陈瑛不停地喘息,断断续续地说道:“你可知道……你在正定卫被伏击是谁做的……”
萧毅答道:“一直毫无头绪。”
陈瑛说道:“嘿嘿……那是……我出的主意,汉王和纪纲……找人干的。要是成功了,就除掉了你这个隐患……要是失败了……就嫁祸给王源……”
“你们要害我情有可原,为什么要害王大叔?”萧毅问道。
“他……他和你还有姚广孝、夏原吉……是一伙,迟早也会对汉王造成威胁……除掉他也是除掉了……一个隐患……党同伐异,自古皆然……”陈瑛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陈瑛体内的毒性发作得越来越厉害,疼得他在地上不断的翻滚、呻吟。萧毅赶紧扶他坐起,焦急地呼唤道:“御史大人,御史大人……”
陈瑛七窍流血,他艰难地睁大眼睛,用尽最后的气力说道:“萧毅……不要对敌人心慈手软……不能让汉王当上太子……不能……”
陈瑛的声音戛然而止,顿时气绝而亡。这个令世人闻之色变的左都御史,最终死在了自己人的毒药之下。曾经的风光无限,曾经的叱咤风云,最终都成了幻影。他为了高官厚禄,害了不少人,却没有料到自己却在天牢中丧命。他不仅不能善终,而且还将背负千古骂名。如果真有来生,他还会选择同样的路么?
萧毅泪流满面,朝着陈瑛的遗体长揖到地,然后沉重地走出了牢房。从这一刻起,萧毅不再是那个纯真懵懂的少年,而是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第207章 异国王孙自多情,余振风洛阳惊魂(1)
当夜,萧毅将陈瑛的死讯奏报给了朱棣。朱棣颇感惊讶,问起了陈瑛的死因。萧毅虽然明知陈瑛是被朱高煦的毒酒毒死,但是自己没有证据,因此只得推说自己也不清楚。原以为朱棣会追查此事,哪料朱棣并未追问。
次日朝会,朱棣要将陈瑛一家老小发配充军,满朝文武只有萧毅一人挺身求情。朱棣和百官俱都不解,明明是萧毅把陈瑛弹劾下狱,为何他还要为陈瑛的一家老小求情。最后,朱棣念在陈瑛从前有功的份上给了萧毅一个面子,只是让萧毅带人抄没陈瑛家产并敕令陈家人火速离开京师。
散朝以后,萧毅带领锦衣卫来到陈瑛府邸。他先宣了圣旨,然后妥善将陈府众人安置好,最后才开始命人抄家。陈瑛为官多年,搜刮了不少金银珠宝、字画古董。萧毅让人一一登记在册,没有丝毫遗漏。陈府众人原本人心惶惶,生怕萧毅趁火打劫、作威作福,现在看到萧毅秉公办理一切,也不骚扰府中人等,这才逐渐放下心来。
等到抄家完毕,萧毅方才坦坦荡荡地把陈瑛下狱的原因告诉了陈瑛家眷,同时也把陈瑛的死讯告诉了他们。随后,萧毅把自己准备好的一千两银票交给了陈瑛夫人,并一再叮嘱他们回乡以后安安生生过日子,不要招惹是非。要是陈家日后的生活拮据窘迫了,也还可以来找自己。萧毅还说,如果陈家后人想要为陈瑛报仇,自己绝不躲避。
陈家老小不免痛哭一番,面对这位一身正气的忠勇侯爵,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该敬还是该恨。陈夫人本是识字明理之人,陈瑛今日的下场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先向萧毅道了谢,而后表示陈家人一定洗心革面、积善行德,再不涉足官场纷争。萧毅略感欣慰,于是让两名锦衣卫护送陈家人返乡。看到陈家人悲悲戚戚地离开以后,萧毅这才回宫向朱棣复旨。
朱棣看了查抄清单之后,不怒反喜。他下旨赏赐给杨新贵一座住宅并白银万两,让他安度晚年。此外,萧毅弹劾陈瑛有功,擢升为正三品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即日起交割印信,另有他用。韩武帮办有功,赏白银万两,以示嘉奖。旨意下达后,朱高煦心急如焚,纪纲也惶惶不可终日。
过了八月中秋节之后,天气渐渐转凉。韩武一直等不到余振风的下落,不由得越来越焦急。他数次要离京去寻余振风,都被萧毅劝阻。韩武无法,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苦等。何善人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唐黛漪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离开京师,哪料到何善人的资质极差,一篇短短的养生修炼口诀硬是好些天才背下来。何善人既不知道经脉为何物也不知道穴位在哪里,更不懂运气调息,即使口诀背下来了,也是毫无用处。唐黛漪不得已,只好继续留下来教他修炼。
又过了几日,刘千户前来密报,说是才接到的飞鸽传书,洛阳的线人发现了余振风。萧毅大喜,吩咐刘千户让线人严密监视余振风,切不可打草惊蛇。刘千户领命而去,萧毅急忙把消息告诉了韩武。韩武恨不得马上就到洛阳,于是当即招呼方清菡收拾东西,准备离京。萧毅也不挽留,偕同唐黛漪、王英娥将韩武、方清菡送至神策门。众人也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会,因此免不得依依不舍、洒泪道别。
韩武、方清菡出了神策门一路疾驰,过了七八里地,忽然遇到一队人马逶迤而来。那些人装束各异,既有蒙古人也有回族人。他们护送着几辆大车,车上还插着各色龙旗,似乎来头不小。韩武、方清菡正待让路,猛然听到一连串叽里咕噜的暴喝声。两人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蒙古大汉很愤怒地对着两人叫吼。两人都不懂蒙古语,不由得面面相觑。那蒙古大汉见两人呆若木鸡地挡在路中间,于是更加愤怒。他抽出腰刀,双腿用劲夹了夹马腹,那马立刻朝两人冲了过来。
蒙古大汉的腰刀才到韩武头顶,韩武就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韩武稍稍用力,那大汉立刻疼得大叫,腰刀也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韩武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大明国土上撒野!”
那蒙古大汉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是痛苦地指了指被韩武捉住的手腕。方清菡连忙说道:“师兄,他们远来是客,快放了他。”
话音刚落,从蒙古大汉身后倏然冲出一人一骑。那人手中的折扇一边疾刺韩武手臂的曲池穴,一边说道:“少侠请罢手!”
韩武见那人的招式好像是师门的玉山剑法,不禁吃了一惊,连忙松开了蒙古大汉的手腕。韩武在马上细细打量那人,只见他二十出头、衣着华贵、眼窝内陷、鼻梁高挺,唇上还蓄着八字须。韩武问道:“你会说大明官话?”
那人得意地点了点头,答道:“小王不仅会说大明官话,而且还精通西域各国的话语!”
韩武看到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很是有几分不喜欢,于是给了他一个白眼。方清菡策马向前问道:“公子刚才使的可是玉山剑法?”
那人看到方清菡以后就再没有把目光挪开,也忘记了答话。方清菡粉脸通红,不满地说道:“你不回答也就算了,怎可如此无礼!”
那人如梦方醒,连忙说道:“小王……小可孛罗帖木耳,是哈密国的王子,此次是奉了父王之命,到上邦朝贡来了。小可取了个汉名叫陈永藩,姑娘直呼小可的汉名就是!”
韩武冷哼一声,说道:“风马牛不相及,谁问你的名字了!”
陈永藩也不见怪,笑着说道:“这位姑娘花容月貌,令小可惊为天人。无礼之处,还望恕罪!”
韩武讥讽道:“天气凉了,你还拿折扇做什么?是附庸风雅还是穿得太厚了?”
第208章 异国王孙自多情,余振风洛阳惊魂(2)
陈永藩并不和韩武斗嘴,只是诚恳地说道:“在下能在此遇到姑娘,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姑娘能否赐教芳名?”
韩武见他不理睬自己,于是愈加生气,大声说道:“师妹,别告诉他,我们走!”
方清菡这次却没有听韩武的,反倒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叫方清菡,这是我师兄韩武。请问陈公子,刚才你使的可是玉山剑法?”
韩武见方清菡不听自己的话,心里莫名其妙地涌起一股无名怒火。他也不好责备方清菡,于是策马跑到离两人很远的地方,似乎是很不愿意再见到陈永藩。
陈永藩笑逐颜开,说道:“方姑娘好眼光,小可使的正是玉山剑法。”
方清菡再问道:“是何人传授你的剑法?”
“是孤星城主贺昆峰大侠传授给小可的。”陈永藩答道。
方清菡微微皱起眉头,她从来没听义父说起过这件事。于是她又问道:“贺大侠为何要传你剑法?”
陈永藩答道:“早在六、七年以前,一帮匪徒欺负我们国小民弱,在哈密城里烧杀抢掠。恰好当时贺大侠也在城里,他仗义相助,帮我们打败了匪徒。我父王非常感激,留贺大侠在城里住了一个月,并苦苦哀求他传授些武功给我。贺大侠推辞不过,于是传了一套玉山剑法给我,让我用这套剑法保家卫国。”
“贺大侠是不是收你为徒了?”方清菡问道。
“他说虽然传了一套剑法给我,但在下并不是他的徒弟。”陈永藩不无遗憾地说道。
方清菡恍然大悟。陈永藩问道:“方姑娘认识贺大侠?”
“他是我义父。”方清菡如实答道。
陈永藩喜形于色,赶忙说道:“那就请方姑娘快带小可去拜谒贺大侠!”
方清菡说道:“义父没和我在一起。我和师兄还有要事,陈公子后会有期!”
陈永藩急忙叫道:“方姑娘请稍等,小可和你一同去!”
方清菡颇为惊讶,说道:“陈公子,你肩负王命,怎能说走就走?再者我和师兄要办的事极其要紧,不能让他人知晓,请公子见谅。”
韩武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在远处不停地催促着方清菡。陈永藩扬了扬手,似乎十分激动。他正要说话,不料方清菡欠了欠身,打马朝韩武而去。陈永藩失魂落魄,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半天说不出话来。
京师、洛阳相距千余里,两人日夜兼程,三天就到了洛阳城。两人对洛阳不算陌生了,韩武按照萧毅说的接头方法,很快就找到了锦衣卫在洛阳的线人。据线人说,余振风还在洛阳。他整日里不是在妓院寻欢作乐,就是在原来百虎门总堂逡巡盘桓。线人还说,百虎门被灭了以后,总堂开始是九龙帮的洛阳分舵,后来又成了圣龙教洛阳分舵。但是过了两年,圣龙教似乎是嫌百虎门总堂晦气,就弃而不用了。韩武大喜,给了线人一千两银票,让他找人守住各处城门,决不能让余振风跑了。
韩武、方清菡来到醉仙楼,先安顿了行装,而后又饱餐了一顿。掌柜的见是熟客,招呼得格外殷勤周到。待到夜色降临,韩武拿出如闻和尚送的人皮面具,自己和方清菡各戴了一张。之后,两人走出醉仙楼,悄悄往百虎门总堂去了。
韩武轻车熟路,小半个时辰以后就到了百虎门总堂。才到百虎门总堂正门,韩武大吃一惊,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一轮冷月之下,百虎门总堂楼破阁残、到处断壁残垣。房顶上下、院墙内外,长满了几近人高的野草,哪有昔日的半点华丽、堂皇气派!
韩武不由得有些悲伤,心想舅舅在世时何尝料到会有今日光景。他用手拨开杂乱的野草,穿过半掩的木门,领着方清菡进到了院子里面。总堂里一片死寂,只有树上的秋蝉还在不安地鸣叫。韩武、方清菡相对而视,彼此即刻会意,于是各自分散搜查。
韩武从东厢房开始,对每个屋子、每个角落都进行了仔细的搜查。快到王啸林曾经的卧室时,他忽然听到有人在轻声啜泣,空气中飘来淡淡的香烛气味。韩武大奇,到底是谁在哭?他悄无声息地靠近王啸林的卧室,透过腐朽残破的窗棂,立刻看到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跪在地上。那男子一边啜泣一边烧着纸钱,在他的面前摆着酒肉,还有一个用白纸做的灵位,上面赫然写着“百虎门掌门王公讳啸林君之位”。
韩武更是疑惑,不知这中年男子到底是谁,又为何会在这里祭拜舅舅。于是,他藏身在窗台下,静静地听那男子说些什么。那男子哭了一阵,方才说道:“掌门,这么些年了,李贵才来看你老人家,你老人家不要见怪。”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掌门,你老人家是不知道,不是李贵不想来看你老人家,确实是没办法来!”
韩武心想,原来这人叫李贵,他能来祭拜舅舅看来还是很讲义气。李贵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老人家不知道,自打你老人家仙逝以后,弟兄们死的死、散的散。我本该早点来看望你老人家,但是总堂头两年在仇人手里,我真是不敢来。”
李贵斟满一碗酒,缓缓洒到地上,再说道:“你老人家经常骂李贵贪生怕死,我也确实是没胆子,可是我半点没敢忘了你老人家。我打听到仇人这两年对我们总堂盯得不紧了,这才敢汝宁府跑回来看你老人家。这不,我带了你老人家最爱喝的杜康酒,你老人家就敞开喝吧……”
李贵再次斟满酒,端放在灵位之前,又说道:“蒙你老人家看重,让我当了黑虎堂的香主。那次跟你老人家去九龙帮,我胸口中了一剑,靠着装死才侥幸捡了条命。后来我隐姓埋名,娶了婆娘生了孩子,手里也有了点银子……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你老人家却托梦让我给你报仇。你老人家都不是那蓝袍人的对手,我李贵又怎么打得过他!”
第209章 异国王孙自多情,余振风洛阳惊魂(3)
韩武听他说到蓝袍人,一颗心止不住砰砰直跳。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听李贵自言自语。李贵继续说道:“掌门,你老人家也仙逝这么些年了,过去的恩怨就算了吧。江湖凶险,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到底为了什么呢?你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多么风光,可是你看看总堂现在成什么样了,没有人记得我们的……”
李贵把酒洒在地上,然后再斟满一碗又洒掉。他直起身来,说道:“你老人家喝了这坛子酒,以后缺什么就再托梦给我,我一定都给你老人家烧过去。只求你老人家能体谅李贵的苦衷,不要再来吓我了……”
韩武恍然大悟,原来李贵是在梦中被舅舅吓到了,这才来这里祭拜舅舅。李贵朝着灵位长揖到地,说道:“掌门,这些都是你老人家喜欢吃的菜。你老人家慢慢吃,我就先走了。”
李贵说完,好像生怕被王啸林的鬼魂缠住,快步走出了房门。不料他才走出来,立刻被一个目无表情的修长男子拦住了。李贵吓得魂飞魄散,顿时瘫软在地。拦住李贵的正是韩武。他原以为能偷听到舅舅的死因,没料到李贵这么快就要走。韩武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当机立断地拦住了李贵。
李贵虽然有些武艺,但是他胆小如鼠,而且自己又是在晚上偷偷摸摸地祭拜王啸林,因此真以为是遇到王啸林的鬼魂了。当他看清楚面前的人并非是王啸林的鬼魂时,这才稍稍镇定。李贵爬起来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拦住我?”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挪着脚,心里不停盘算着怎么逃跑。
韩武说道:“你不要问我是谁,我知道你是谁。你也不要想逃跑,你根本没机会!”
李贵听韩武道破了自己的心思,情知自己插翅难逃。他哭丧着脸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韩武说道:“你不要怕,我是王掌门的远房亲戚。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绝不会伤害你。”
李贵心想,原来也算是一家人,一家人总不会害一家人吧?他暗暗放下心来,慌不迭地的问道:“你老人家请问,我一定如实回答。”
韩武心中暗笑,这李贵果然胆小,竟然称呼自己是老人家。不过,他依然不露声色地问道:“你跟王掌门去过九龙帮?”
“去过,去过。”李贵急忙答道。
“去做什么?”韩武问道。
“说是去给大小姐夫妇两人报仇,不过……”李贵答道。
李贵说的大小姐就是王啸林的姐姐王飞霞。韩武想到母亲的惨死,不由得悲痛欲绝。他急忙问道:“不过什么?”
李贵嗫嚅着说道:“不过小的在装死的时候好像听那个蓝袍人说王掌门也是为了什么《九龙诀》……”
“什么!”韩武这一惊非同小可。
“小的不敢胡说。小的要是敢胡说,一家老小不得好死!”李贵生怕韩武不信,慌忙赌咒发誓。
韩武顿时感到无限悲凉,怪不得真惠大师说舅舅和父亲貌合神离,怪不得他们两个经常争吵,怪不得舅舅去西安找余振风不带自己去……舅舅对自己那么慈爱,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韩武也分不清楚了。他在心底长叹数声,又急忙摄住心神问道:“王掌门是被蓝袍人所害?”
“是,是蓝袍人!”李贵答道。
“除了蓝袍人还有没有其他人?”
“还有余振风和九龙帮的那帮杂碎!对了,还有秦通和无生这两个牛鼻子老道!”
听到李贵骂九龙帮的人是杂碎,韩武本想出言喝斥。但是想到李贵并不知道自己就是九龙帮的少帮主,于是也不去计较。他继续问道:“你知不知道蓝袍人的真实身份?”
“小的不知道。”李贵连连摇头说道。
“没说谎?”韩武故意问道。
李贵见韩武怀疑自己,立刻又慌了神:“小的哪里敢骗你老人家。那蓝袍人戴着面具,小的确实不知道他是谁!”
韩武料想李贵不敢撒谎,于是又问道:“我……王掌门是怎么遇害的?”
“掌门是被蓝袍人打死的!”李贵应声答道。
韩武并不说话,只是冷冷盯着李贵。李贵心里发怵,赶紧接着说道:“小的看到掌门先打了那蓝袍人百八十拳……”
“胡说八道!武林中有谁能挨得住王掌门百八十拳!”韩武颇为生气地说道。
“没有百八十拳也有五六十拳。”李贵急忙改口说道。
看到韩武还是不相信的样子,李贵急得带着哭腔说道:“掌门确实打了蓝袍人好几十拳,蓝袍人一直没还手。后来,蓝袍人说了一句你也打够了,该我了,然后一掌就把掌门给打死了!”
李贵说完,眼里满是惊恐,似乎又看到了那天晚上的情景。韩武暗自心惊,问道:“你没记错?”
李贵说道:“小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忘掉那天晚上的事!”
韩武沉思片刻,方才说道:“看在你还记得王掌门的份上,就不难为你了。你走吧!”
李贵如释重负,不住地道谢。他还没走出几步,韩武又叫住了他:“你要记住,不要对任何人说起那天晚上的事,也不要再到这里来了。否则,只怕你性命不保!”
李贵还没来得及答应,忽然听到方清菡的声音响起:“别跑!”
韩武朝李贵低吼了一声:“快走!”,之后飞快地冲向方清菡那里。李贵哪里还敢逗留,慌慌张张地跑进了繁茂的草丛。
月光皎洁,韩武远远地望见方清菡持着剑正在追赶一个黑衣男子。那男子听到方清菡的声音,猛然止住脚步,怪笑道:“有意思,原来是只雏儿!快让本大爷看看你长得怎么样!”
方清菡轻啐一口,说道:“你是谁?在找什么?”
那男子一边抽出长剑一边笑道:“等你打赢了本大爷就告诉你!”
突然只见一道白光刺向方清菡胸膛,正是太乙剑法第一招“白虹贯日”。
第210章 异国王孙自多情,余振风洛阳惊魂(4)
韩武看得真切,料定那男子必是余振风无疑。于是,韩武立刻改变方向,悄悄地绕向那男子背后。方清菡毫不胆怯,运起玉山剑法和那男子斗在了一起。
才过几招,那男子笑道:“果然有点本事,怪不得敢来追本大爷!”
方清菡并不理他,只是把玉山剑法使得淋漓尽致。又过了两招,那男子说道:“大爷我还有事,就不陪你玩了!”
原来他见方清菡的剑法层出不穷,情知自己很难取胜。再者又怕耽误久了要被其他人发现,因此他就想着及早脱身。
方清菡哪里容他跑掉,当即把玉山剑法使得更加凌厉。那男子脱身不得,急切间从囊中掏出暗器,没头没脑地打向方清菡。方清菡猝不及防,急忙回剑自保。
那男子哈哈大笑,得意地转过身去,却冷不丁发现一柄明晃晃的宝剑正指向自己咽喉。男子吓出一身冷汗,佯做镇定的问道:“你是谁?”
韩武死死地盯着那男子英俊的脸,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和愤怒,冷冷地说道:“余振风,你脸上的伤疤可真是恶心!”
这男子正是余振风。余振风的脸抽搐了几下,他最恨别人说他脸上的伤疤。要不是此时韩武用剑指着他的咽喉,他早就和韩武拼命了。
方清菡微感意外,问道:“你就是余振风?”
余振风冷峻地答道:“对,我就是余振风,看来你们是专门来找我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韩武说道:“谁都知道你余振风狡猾得像条狐狸!不要急,等下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又朝方清菡说道:“师妹,点了他的哑门穴!”
方清菡正要动手,余振风说道:“且慢!姑娘,刚才我在找东西时被你发现,原本是可以逃跑的,对不对?”
方清菡点点头,不禁问道:“你在屋子里找什么?”
余振风欲言又止,只是望着韩武。韩武喝道:“我师妹问你话,看着我做什么!”
余振风傲然说道:“刚要不是因为这姑娘,你又岂能捉住我?我可以告诉这姑娘,但是你不配知道!”
韩武、方清菡毕竟太嫩,他们没有先把余振风彻底制服再问话,反而不知不觉被余振风分散了注意力。韩武一愣,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如此狂妄!你要是不说,我就一剑刺死你!”
韩武说完,手中宝剑就已经顶住了余振风的咽喉。没想到余振风倒颇有骨气,他嘿嘿说道:“那你就杀了我!”
余振风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了一小步,韩武手中的宝剑顿时刺进余振风咽喉数厘,鲜血立刻顺着剑刃流了出来。
韩武反倒吃了一惊,他现在并没有杀余振风的意思,无非是想压一压余振风的气焰。现在他看到余振风自己寻死,韩武不禁有些手忙脚乱,下意识地往后面退了数步。
余振风久经江湖,怎么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电光火石之间,余振风突然出拳打向方清菡。方清菡未加提防,只好闪到一边。余振风趁势往后疾退,一个起伏就已经上了厢房屋脊。余振风哈哈大笑:“就凭你们也想捉住本大爷,做梦去吧!”
韩武、方清菡正待去追,不料余振风从屋脊上打下来一蓬暗器。只听得呜呜声响起,也不知到底有多少枚暗器。两人不得已,只有各自挽起数团剑花牢牢护住全身。就在这当口,余振风飞快地跳下屋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武气得直跺脚,方清菡也不断自责。庆幸的是,余振风并不知道他们两人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自己被锦衣卫的线人盯住了。韩武心想余振风这次受惊以后肯定会躲起来,他到底会躲到哪里?又要躲多久?韩武实在猜不到,只得和方清菡一起垂头丧气的回到了醉仙楼。
韩武把遇到李贵的经过详细告诉了方清菡。当听说蓝袍人被王啸林打了几十拳后竟然毫发无损,方清菡惊得花容失色。
两人绞尽脑汁地猜测蓝袍人到底是谁,但是毫无头绪。最后,韩武蓦然想到自己下山时贺昆峰曾详细说过武林各门派的绝技。他一一对比,认定蓝袍人使用的就是金甲神功,而武林中会使金甲神功的人只有龙云飞!
韩武又想去找龙云飞,却被方清菡劝阻住了,她认为暂时不能再去找龙云飞兴师问罪。第一个理由是即使两人联手也不见得能赢龙云飞;第二个理由是现在不知龙云飞到底在哪里,要是去找龙云飞,必然让余振风逃脱;第三个理由是虽然通过李贵描述的武功推测龙云飞极有可能是蓝袍人,但是还不能做到铁证如山,龙云飞随便就能否认。韩武不得已,只得耐着性子和方清菡等线人再次打探余振风的消息。
此后一连两日都没有余振风的丝毫音讯。线人估计余振风还在洛阳,因为各处的耳目并没发现余振风出城。韩武这才稍稍宽心,嘱托线人尽早找到余振风。
再过了一日,线人匆忙来到醉仙楼,告诉韩武说在一处叫“凤仪馆”的妓院发现了余振风!韩武大喜,他精心易容乔装以后,和方清菡来到了凤仪馆。
凤仪馆生意极为兴隆,老鸨子也很是热情。韩武第一次来这种风月场所,难免有些手足失措。方清菡更是羞得面红耳赤,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好在两人都戴着人皮面具,即使老鸨子再精明也猜不到两人的心思。
韩武谎称自己是余振风的下属,有十万火急的事要面见余振风。他又给了老鸨子一百两银票,说是给老鸨子的脂粉钱。老鸨子平白得了一百两银票,不由得心花怒放、眉开眼笑,赶忙张罗着要领二人去找余振风。
韩武却没同意,只是让老鸨子准备了一壶上好的杜康酒和几个精美的小菜。韩武和方清菡分别用木盘托着酒和菜,按照老鸨子的指引来到了余振风所在的房间门前。
第211章 异国王孙自多情,余振风洛阳惊魂(5)
房间里传来男女嬉笑打闹的声音。韩武敲了敲门,余振风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谁?”
“送酒菜的!”韩武压低嗓子说道。
“老子没叫酒菜!”余振风不耐烦地说道。
韩武笑着说道:“老鸨说余大爷是大主顾,所以让小的送些酒菜来,略表寸心!”
余振风哈哈笑道:“那就进来吧!”
两人弯腰躬身走进房间,只见余振风衣冠不整地坐在一张红漆圆桌旁,左边一个女子正将手中的石榴籽一颗颗喂到他嘴里,右边一个女子正在轻轻地给他捏肩。在三人的周围还侍立着几个小丫头,一动不动的就像泥塑木胎一般。
余振风笑着对左边的女子说道:“金凤,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你们这里的老鸨看来是个例外!”
金凤佯装不满地瞪了余振风一眼,说道:“余大爷,那都是别人乱嚼舌根。你看那梁红玉、杜十娘,哪个不是青楼女子?哪个不是有情有义!”
右边的女子故意狠狠捏了余振风一把,嗔道:“你要是敢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骨头捏碎!”
余振风哈哈大笑:“玉凤姐姐,你就是把我剁成肉酱,我也心甘情愿!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真能死在你手里,这是我余某人的造化!”
玉凤伸出玉指,轻轻地戳了戳他的额头,美滋滋地笑道:“小冤家,就你的嘴甜!”
金凤也笑道:“余大爷这张嘴真是骗死人不偿命!”
就在三人说笑之时,韩武、方清菡已经把酒菜放在了桌上。余振风不经意间瞟了两人一眼,发现两人竟然没有退下,反而悄悄地向自己靠拢。余振风一惊,猛地掀翻桌子。就在韩、方二人躲避之间,余振风像兔子一般窜到了窗边。金凤、玉凤吓得花容失色,小丫头们也纷纷抱头鼠窜。
韩武哪容得他再次逃跑,电光火石之间,他势如奔雷一般冲到了余振风跟前。韩武使出天星掌法,一招“巨星陨落”直击余振风的天灵盖。余振风本来功夫不弱,不过他长期以来沉溺酒色,因此武功不进反退。余振风避无可避,只得出掌硬接。只听得砰的一声,余振风嘴角流血,差点坐倒在地。韩武不容他喘气,天星掌法接踵而来。余振风根本没机会跳窗逃跑,只得苦苦支撑。
再过了几招,余振风已经是气喘如牛、脸色苍白。韩武喝道:“你还不束手待擒!”
余振风骂道:“王八蛋,本大爷和你们有什么冤仇,竟然如此相逼!”
余振风说话之间分了神,左臂立时中了韩武一掌,疼得他头上直冒冷汗。眼看余振风就要被韩武擒住,忽然听得金凤、玉凤娇喝一声,只见两女分别冲向了韩武和方清菡。金凤死死抱着韩武,韩武羞得满脸通红,再也不敢动弹半分。方清菡被玉凤抱住。她虽然是女子,但是她却怕伤了玉凤,因此也是束手无策,只得大声喝斥玉凤,让玉凤松手。
余振风本是聪明人,哪里还来得及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边喊着:“两位姐姐,大恩大德来日再报!”一边破窗跳下了楼。楼下众人见余振风从天而降,都唬得抱头鼠窜。余振风落地后毫不停留,飞快地冲出了大门。
过了好一阵,金凤、玉凤料想余振风早已逃脱,于是各自松开了手。金凤毫不慌张,整了整衣裳,淡淡地说道:“你们抓不到他了。”
韩武恨极,大声问道:“你们为何要帮他?”
金凤目无表情,只是说道:“要杀要剐随你们,何必问这么多。”
方清菡问道:“他不过是逢场作戏,你们何苦呢?”
玉凤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他虽然是个嫖客,但是他把我们姐妹当人看!”
韩武、方清菡顿时无语,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了醉仙楼。没过多久,线人神色慌张地跑过来,说是余振风打伤了自己好几个弟兄,已经逃出了丽景门。韩武闻讯,马上收拾行李,同时给了线人两千两银票,让线人抚恤伤者并替自己结清醉仙楼的账目。
韩武、方清菡快马加鞭,朝着丽景门疾驰而去。快到丽景门之时,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喊:“方姑娘,等等我!”
两人勒住马儿,急忙回头去看,只见陈永藩身穿汉服,骑着一匹白马尾随而来。片刻功夫,陈永藩就来到了两人面前。韩武心中说不出的厌恶,冷冷说道:“阁下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什么方姑娘圆姑娘!”
陈永藩得意洋洋地指着方清菡身上的一只蜜蜂,说道:“小可也许会认错人,但是它却不会!”
方清菡奇道:“陈公子,现在怎么还会有蜜蜂?”
陈永藩笑道:“这是小可饲养的引路蜂。”
韩武依然冷冷地问道:“你就是靠这些小东西找到我们的?”
“正是,韩少侠果然聪明!”陈永藩笑道。
“我们分别几日,又相隔千里,这些蜜蜂怎么还能找到我们?”方清菡好奇地问道。
陈永藩说道:“方姑娘还记得我们分别之前,我扬了扬手么?”
“记得”方清菡说道,“当时你好像很激动。”
陈永藩得意地笑道:“不是小可激动,而是小可在扬手的时候把引路蜂产的卵弹到了姑娘身上!”
“这就能找到我们了?”方清菡依然一头雾水。
陈永藩说道:“它们的蜂卵细如微尘,只要沾上了就算远在千里之外也会被引路蜂找到。小可先放出引路蜂,然后一路跟随,所以才找到了两位。”
“一只蜜蜂能飞多远?你怕是把牛皮吹破了!”韩武讥讽道。
陈永藩说道:“韩少侠有所不知,小可手里可不止一只引路蜂。小可开始时放一只出来,等它飞得没力气了就收回来,然后把第二只放出去……”
“这么神奇……它们为什么要找蜂卵?又怎么能找得到的?”方清菡颇感兴趣地问道。
“这个小可也不知道。只是曾听别人说起过引路蜂的神奇,这才费尽周折弄了一些。”陈永藩坦诚地答道。
第212章 异国王孙自多情,余振风洛阳惊魂(6)
“它们飞那么远就不会跑?怎么会又乖乖地回到你手里!”韩武仍然不信。
陈永藩掏出一个胡杨木匣,打开木盖说道:“两位请看。”
韩武、方清菡放眼看去,只见木匣中养着一只体型硕大的蜂后,它的周围还盘旋着几十只引路蜂。陈永藩说道:“只要蜂后不死,飞出去的引路蜂绝不会不回来。”
韩武这才有点相信了,他不甘心地问道:“要是我师妹把穿过的衣服都洗了呢?”
陈永藩含笑说道:“这就是引路蜂的神奇之处了,只要被追踪的人不把沾有蜂卵的衣服烧了或者丢了,它们都能找得到!”
“怪不得你阴魂不散!”韩武嘲笑着说道。
陈永藩并不理会,问方清菡道:“方姑娘打算去哪里?”
方清菡略显为难。陈永藩是友非敌,按道理不应当瞒他。但要是告诉了他,只怕韩武又要生气。方清菡踌躇半晌,还是决定坦诚相告。
方清菡说道:“我们要去追一个人。”
“小可和你们一起去!”陈永藩想都没想就说道。
“不必了!”韩武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无须外人插手!”
陈永藩听韩武说得斩钉截铁,不禁暗自生气。他自打第一次看到方清菡,就对她无比倾心,因此早就打定了要追随她到天涯海角的主意。所以,他匆匆朝贡完毕就舍了随从、护卫,马不停蹄地追到了洛阳。自己以堂堂王子之尊对韩武一忍再忍,韩武却一再冷嘲热讽、咄咄逼人。要不是看在方清菡的份上,陈永藩真想看看韩武到底有几斤几两!
陈永藩冷冷地说道:“韩少侠,小王并没想帮你,只是想报答贺大侠的恩德而已!”
陈永藩不再自称小可,而是自称小王。话里之意也很明显:你韩武不算什么,我只是想报答贺昆峰的恩情才来的。
韩武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赶快去找我师父,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陈永藩翻了个白眼,也冷笑道:“小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烦你操心!贺大侠是方姑娘的义父,小王为方姑娘牵马坠镫也算是稍稍报答了贺大侠的恩德!”
“何必自欺欺人!你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韩武毫不客气地说道。
陈永藩不怒反笑,说道:“你倒是说说,小王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韩武正要答话,方清菡急忙说道:“师兄,既然陈公子盛意拳拳,你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也许,我们还真得请陈公子帮忙。”
“他能帮什么忙?就连玉山剑法都练得半生不熟的,给我们帮倒忙吗?”韩武还在气头上。
陈永藩正要反唇相讥,方清菡又说道:“师兄,也许陈公子的引路蜂真能让余振风以后无处遁形。”
韩武渐渐冷静下来,说道:“可是现在我们连余振风跑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
方清菡安慰道:“总会再找到他的!”
韩武默然无语。半晌,他冲着陈永藩抱拳说道:“陈公子,只要你能帮我们找到一个人,在下愿意和你结为生死之交!”
陈永藩大喜,连忙也抱拳说道:“小可求之不得!”
韩武说道:“君子一言……”
陈永藩说道:“快马一鞭!”
两人都是爽朗豪迈之人,在马上击掌后相视大笑,之前的不愉快顿时化作云烟。
余振风逃出凤仪楼不久就抢了一匹马。当他正要驰出丽景门之时被人拦截,心里就已经知道自己早被监视了。圣龙教虽然在洛阳有分舵,但是人数不多,只有区区几十人。对方能够两次找到自己,而且还派了人把守城门,看来势力非同一般。自己和那两个男女素不相识,他们为什么要穷追不舍?他们又是什么人?他们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到洛阳的目的?余振风百思不得其解,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洛阳是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去哪里会安全点?
余振风离洛阳越来越远,直到洛阳城消失在视野里才稍稍松了口气。蓦然,他想起几年前自己带人追杀焦义和韩武的事情,那时也是走的这条路。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是自己追杀别人,现在是别人追杀自己。余振风的心底竟然涌起淡淡的悲哀和伤感。往事一去不复返,对方还会不会继续追过来?余振风非常肯定。那对男女武功很高,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也许只有师父才能对付得了他们。
去雾灵山?路途太远,自己左臂受伤,又没带几个银两,只怕还没到雾灵山就被他们捉住了。再者即使到了雾灵山,龙云飞也不见得在总坛。圣龙教总坛的那帮人表面上对自己客客气气,可是没几个人真正看得起自己。尤其是那个程不归,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睛,好像真有什么了不起的!找个地方躲起来?倒是容易!不过太孤单太落魄太艰苦,似乎还不到时候。何况也不能躲一辈子,自己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回西安?他们也肯定会找过来的。来就来吧,西安是老子自己的地盘,好歹还有一两百号人,你们两个武功再高也不能把这一两百号人都杀光吧!想到这里,余振风又有了些精神。老子回西安以后就给你们布下天罗地网,看看到底鱼死还是网破!对,回西安去!就算那一两百号人不管用,还有……余振风不由得笑了起来。狗男女,你们千万要来西安,余大爷一定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余振风哈哈大笑起来,有几分得意也有几分悲怆。路过的行人以为遇到了疯子,吓得赶忙躲在一边偷窥。余振风也不介意,径直打马西去。他开始原本打算藏身匿迹只走小路,后来又怕韩武二人不知道自己回了西安,于是转而只走人多的大路。
来吧,快来吧!余振风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喊道。他狠狠地抽了坐骑一鞭子,大声喝道:“驾!”
坐骑负痛,悲鸣着跑得愈发迅猛,不多久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第213章 龙潭虎穴浑不惧,剑寒贼胆走西域(1)
韩武三人出了丽景门,一路打听。由于城门尚未关闭,所以路上还有一些行人。兼之余振风逃窜时很引人注意,因此三人没费多少功夫就打听到了余振风的行踪。
看到余振风逃走的道路从偏僻崎岖的小路渐渐变成了宽敞平坦的官道,三人都不禁暗自生疑。方清菡说道:“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陈永藩说道:“我们是跟着别人指点走的,应当不会错……”
方清菡说道:“余振风肯定知道我们在追踪他,按道理应当一直走偏僻无人的地方,现在反倒走上去往西安的官道了……”
“也许他急着逃命没有顾得了这些。”陈永藩说道。
“不对。”方清菡很是肯定地说道,“他要是没想到这些,开始也就不会走那些偏僻的地方!”
“那他到底在想什么?”陈永藩搔首说道。
方清菡不再说话,只是望着韩武。韩武半晌才说道:“余振风极其聪明机灵,他开始确实是想躲开我们。后来他故意走官道,看来是想引我们去西安!”
“他这不是自寻死路么!”陈永藩叫了起来。
“不,”韩武说道,“西安是他的老巢,他肯定是想让我们有去无回!”
陈永藩说道:“要真是像你说的,那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韩武说道:“他的胆子一直都不小,也许这世上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方清菡说道:“师兄,我们也要小心行事,不要中了他的诡计。”
韩武点了点头,领先向前驰去。此后,官道上不断有人看到余振风,所以三人并没费多少周折。途经焦义坟墓时,韩武含泪祭拜良久。到了第三日正午时分,三人就已经到了西安长乐门。三人远远地望见城门口有几个圣龙教的弟子拿着画像在盘查来往行人,守门的官兵也不闻不问,估计已经被余振风买通了。
韩武缓缓揭下人皮面具,冷笑道:“余振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死也不会想到我们当时戴的是人皮面具!”
方清菡说道:“我们知道他回了西安城,他肯定也知道我们来了。”
“那正好!”韩武说道,“大家谁也跑不了!”
陈永藩说道:“韩少侠,我们这样进城难免还是要惹他们怀疑。”
韩武答道:“陈公子所言极是。反正都不着急了,我们不妨找个地方先歇息片刻!”
于是韩武领着二人在偏远处找了一户农家,吃饱喝足以后再乔装打扮了一阵。出得门来,韩武变成了樵夫模样,方清菡女扮男装成了长工,陈永藩仍旧是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三人把马匹送给了农家,再把兵器藏在韩武挑着的木柴里,然后不紧不慢地往长乐门而去。
韩武、方清菡先后进了城,守门盘查的圣龙教众丝毫没有怀疑。待到陈永藩要进城时,圣龙教众见他面目不像中土人士,免不了要盘问几句。陈永藩坦诚相告,说自己是从西域来天朝进贡的。教众们哪里敢开罪友邦人士,于是让开道路,由着陈永藩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韩武领着二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巷子,三人从柴堆里拿出各自的兵器。之后,韩武悄声向方清菡、陈永藩交待了一番。方、陈二人频频点头,联袂离开了巷子。韩武独自在巷中逡巡,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不慌不忙地往圣龙教西安分舵而去。
韩武虽然离开西安府多年,但是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因此对这里的大街小巷都烂熟于心。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圣龙教西安分舵的正门前。门前左右各站着两个教众,俱都是兵器出鞘、满脸杀气。韩武心中冷笑,料想是余振风早已做了布置。看到韩武径直走了过来,一个光头教众喝道:“站住!”
韩武止住脚步,傲然看着那教众。光头走上前来,恶狠狠地问道:“做什么的?”
韩武冷冷答道:“讨债的!”
守门的教众都大笑起来,光头一边狂笑一边指着韩武骂道:“瓜皮娃子,敢到圣龙教来讨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话音刚落,猛听得啪的一声,原来韩武猝然给了光头一嘴巴。光头捂着被打的脸吐出一口血水,竟然发现大牙也被打掉了两颗!光头又惊又怒,举起兵器就往韩武身上砍。韩武一把抓住他的脉门,稍一用劲,光头顿时疼得直冒冷汗,手里的兵器也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地上。
光头疼得好像杀猪一般大叫:“小爷饶命,小爷饶命!”
其余三个教众看到光头吃亏,纷纷抄着着兵器上前解救。韩武哪里把他们放在眼里,三拳两脚就把三人打倒在地。光头愈加心惊胆战,他强忍着剧痛说道:“小爷是找谁讨债?小的去叫他出来。”
韩武松了手,冷冷问道:“余振风在哪里?”
光头谄笑着答道:“我家舵主正在闭关。”
“叫他出来!”韩武喝道。
光头露出为难的神色,嗫嚅着说道:“小的,小的不敢……”
韩武纵声长笑,说道:“好,那你带我去找他!”
韩武说完,不由分说地拖着光头进了正门。才进门,韩武在光头屁股上踢了一脚,说道:“快去告诉余振风,说小爷我来讨债了!”
光头连滚带爬地往里面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兄弟们,都快出来啊,仇家来了!”
韩武跟着他来到广场中间,冷冷地望着四周。片刻功夫,从聚义厅和两侧厢房里涌出一两百个教众,把韩武围了个水泄不通。又听得木门吱呀一声,原来是教众们奉命把正门关上了。韩武镇定自若,远远地看到余振风在两个教众的护卫下来到了广场。
余振风躲在教众后面打量着韩武,不由得心里直打鼓。他在洛阳见到韩武和方清菡时,两人都戴着人皮面具。而现在韩武是以真面目示人,余振风自然不再认得。不过,韩武的面貌和年少时还是有几分相似,因此余振风隐约有似曾相识之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余振风定了定神,遥指着韩武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光头慌不迭地的跑到余振风身边,谄媚地说道:“舵主,这二锤子说是来找你讨债的!”
“讨债?”余振风一头雾水。
“是,是,这二锤子就是说来讨债的!”光头点头哈腰地答道。
第214章 龙潭虎穴浑不惧,剑寒贼胆走西域(2)
“讨债?”余振风一头雾水。
“是,是,这二锤子就是说来讨债的!”光头点头哈腰地答道。
余振风哈哈大笑,说道:“小子,你余大爷虽然到处吃喝嫖赌,却从不欠债!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余大爷有的是银子!你来找老子讨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搞错了吧!”
教众们哄然大笑,很多人嘴里开始不干不净。韩武却不理会,只是冷冷地说道:“错不了,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记得你!”
余振风笑得更厉害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那你说说,老子欠你多少银子,什么时候欠下的?是吃了你家东西没给银子还是嫖了你家姑娘没给银子?”
教众们本是粗鲁之人,他们听得余振风说起嫖姑娘,都莫名其妙地来了精神。一时之间,广场上的人七嘴八舌、笑声震天,似乎是看到了世上最有趣的人,听到了世上最有趣的事。
韩武一字一句地说道:“余振风,你欠的不是银子,是血债!”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韩武误食紫金丹以后,内力倍增,因此他的话音震得所有人的耳朵嗡嗡直响。教众们目瞪口呆,有的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到底是该笑还是该怒,显得极其滑稽。
余振风吃了一惊,正色说道:“我余振风也杀过不少人了,是我杀的绝不赖账!你报上名来,看看到底是不是我欠的债!”
余振风开始看韩武一身樵夫打扮,因此颇有些看他不起。现在见韩武内力如此深厚,所以再也不敢托大。不料,韩武淡淡地说道:“不要急,等下你就知道了。”
余振风如遭雷噬,蓦然想起了自己在洛阳百虎门差点被抓的那个晚上。他仔细打量着韩武,失声说道:“你就是洛阳的那小子!那个小婆娘哪里去了?你怎么变成了这模样?”
韩武缓缓拔出长剑,轻蔑地笑道:“问这么多做什么,束手就擒吧!”
余振风岂会坐以待毙,他阴笑道:“好,来得好!老子还怕你们不来了!等收拾了你再收拾那个小婆娘不迟!”
言讫,他挥手喊道:“弟兄们,谁要能杀了这小子,赏黄金千两!谁要是敢贪生怕死,杀无赦!”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教众们听了余振风的话,无不振奋,一个个呐喊着冲向韩武。韩武不敢掉以轻心,使出贺昆峰秘传的“暴雪狂风惊雷剑”和一两百个教众斗在了一起。这套剑法是贺昆峰在昆仑山偶然遇到暴雪狂风时悟出来的,平生只传给了韩武一个徒弟,端的无比辛辣刚猛。只见韩武舞着长剑在人群中纵横驰骋,剑光如雪,真好似惊雷霹雳一般势不可挡。
余振风坐在教众搬来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笑道:“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话音未落,就已经有十几个教众中剑倒地。余振风视若不见,一边用手指敲着椅子一边哼起了小曲。再过得一阵,又有一二十名教众倒地,韩武也是满身是血。其余教众毫不胆怯,还是像潮水一样往韩武冲去。教众中也有一些好手,围着韩武缠斗不已,让韩武颇有些光火。他原本不想滥杀无辜,因此并未过多的伤人性命。此刻形势危急,他不得不收起慈悲心肠,剑剑都刺向教众们的要害。一时之间,广场上叫声震天、血流成河,韩武在打斗中也受了多处轻伤。
眼见剩下一百来个教众都有了怯意,余振风急忙站起身来,高声叫道:“弟兄们,这小子快不行了,冲过去把他剁成肉泥!”
教众们这才又有了斗志,继续前赴后继地向韩武进攻。余振风早知道韩武的武艺高强,却没想到有如此神勇,西安分舵的一两百号人竟然还挡不住他。余振风焦急地望了望大门,歇斯底里地喊道:“拿枪的弟兄们一起压上去,看他能跑到哪里去!”
二三十个使枪的教众冲出人群,端着长枪齐刷刷地围住了韩武,其余教众尾随其后,不断缩小对韩武的包围圈。韩武暗惊,照这样下去,自己即使不被长枪扎出几十个窟窿也得元气大伤。电光火石之间,韩武舌绽春雷,突然往余振风方向冲出。前面的教众抵挡不住,立刻死伤了好几个。后面的教众赶不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突破了枪阵。
韩武哪容得教众们故技重施,他犹如过江猛龙一般在人群里搅了个天翻地覆。圣龙教的人越来越少,他却越战越勇。韩武原本对这路“暴雪狂风惊雷剑”还不是很熟练,经此一役,却渐渐得心应手了。眼见韩武离自己越来越近,余振风举起太师椅往韩武掷去,口中喊道:“弟兄们顶住,援兵就要来了!”
韩武凌空一剑把太师椅劈成两半,又一拳打翻了一个冲上来的教众,再去看余振风时,只见余振风已经仓皇逃向聚义厅后方。剩下的教众虽然不似先前拼命,但也不敢放走了韩武,俱都拿着兵器远远地围着韩武。
眼见余振风快逃得没了影踪,韩武大喝道:“余振风已经跑了,你们真要给他当替死鬼么!不想死的就让开!”
韩武说完,发足往余振风追去。教众们哪里还敢挡他,纷纷让开了道路。韩武才冲出包围圈不久,正门突然被撞开,随即冲进来几百个官兵。官兵也不抓人,却风急火燎地跟着圣龙教的人往韩武这边追了过来。
韩武一直跟着余振风进了韩明德以前的卧室,却没有发现余振风的踪迹。韩武不及细想,按动床头机关,床底立刻出现了一个大洞。这条密道是韩明德带着韩武和焦义、余振风挖出来的,除了王夫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韩武钻进密道,顺手关闭了机关,然后一路往前追了过去。
果然不出韩武所料,余振风确实进了密道。余振风本以为能借着密道躲过韩武,不料下来没多久又听到了机关发动的声音。他是何等机警,连想都不想就知道是韩武追了过来。余振风虽然在心里把韩武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却也只有尽快离开密道。
密道的出口就在圣龙教后门的不远处,隐藏在一颗百年银杏树下,毗邻着一条宽阔的官道。余振风钻出密道,冷笑着骂道:“瓜皮娃儿,想抓我,你还嫩了点!”
第215章 龙潭虎穴浑不惧,剑寒贼胆走西域(3)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到后背一凉,一柄利剑已经顶住了他的脊梁。余振风情知不妙,回头看去,只见背后站立着一个高鼻深眼的青年男子,这青年男子正是陈永藩。余振风茫然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陈永藩并不答话,只是朝着余振风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前面。余振风往前面看去,方清菡已经站在了他前面不远的地方。余振风愈加迷惑,自己和这二人并不相识,他们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会从密道出来的?
余振风心里不停地盘算着怎样脱身,片刻功夫,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余振风定了定心神,问方清菡道:“余某和两位少侠素不相识,两位为何要为难余某?”
方清菡笑道:“余大爷,你不认识我,我却认得你!”
余振风一愣,这才知道方清菡是女扮男装。他的记性极好,立刻由方清菡的声音想起了在洛阳的时候。余振风颇有些意外地叫道:“你是那天晚上的那位姑娘!”
方清菡点了点头,含笑说道:“余舵主,我们已经让你跑掉两次了,这次可要得罪了。”
她正要上前点了余振风的穴道,不料余振风叫道:“姑娘且慢!”
方清菡说道:“余舵主还有什么事?”
余振风说道:“余某虽然不才,在江湖上也还是有点名气。这次不明不白地栽在你们师兄妹手里,却连你们叫什么都不知道。要是传扬出去,余某以后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陈永藩冷笑道:“你莫非还想报仇?只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余振风昂首说道:“就算余某非死不可,也不想做个糊涂鬼!”
方清菡答道:“余舵主稍安勿躁,等我师兄来了,他自然会告诉你。”
官道上传来急促杂乱的马蹄声,似乎是有大队人马正往这边来了。方清菡正要动手,余振风仰天大喊道:“没想到我余振风打了一辈子雁,到头来却被雁啄瞎了眼,真是死不瞑目!”
随即,余振风泪流满面、失声痛哭。方清菡心善,她见余振风哭的伤心,不禁愣在原地。半晌,方清菡柔声说道:“余舵主,你这是何必呢……”
余振风也不答话,反而哭得更厉害了。马蹄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吆喝的人声了。陈永藩不由得起了疑心,说道:“方姑娘,我们可别中了他的缓兵之计!”
方清菡一惊,快步走上前来。余振风忽然大笑道:“什么缓兵之计、疑兵之计,难道还有人来救我不成?我看你就是一个胆小鬼!”
陈永藩的脸都快气绿了。他从小养尊处优、颐气指使,几时受过如此讥讽,更何况还是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他气急之下,手上稍稍用劲,剑尖立刻刺进了余振风的肉中。陈永藩喝道:“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要不是看在方姑娘的面子上,我就一剑杀了你!”
余振风似乎半点都不疼,他哈哈笑道:“你尽管杀!老子不是你这样的怂包!老子要是眨了一下眼睛都不是你余大爷!”
陈永藩这下真被气疯了,他咬牙说道:“好,那我就成全你!”
陈永藩正要了结余振风,方清菡却着急地喊道:“陈公子,不要杀他!”
陈永藩只得住手,他正要说话,猛听得韩武的声音响起:“小心!”
话音未落,立刻看到十几支长箭呼啸着分别射向方清菡和陈永藩,原来官道上来的那队人马已经到了三人附近。方、陈二人大惊,连忙挥剑格挡。就在他俩手忙脚乱之际,余振风早已逃出生天,径直往那队人马跑去。他一边跑一边喊:“千户大人,快杀了他们!”
原来,这队人马是陕西都指挥使司的兵马,领兵的是一位姓杨的千户。余振风和杨千户私交甚密,他逃回西安府以后总觉得心神不宁。因此,他特意去找了杨千户,请杨千户在圣龙教附近驻扎一段时日。杨千户看在朋友的情谊上,又得了余振风的好处,因此在得到陕西都司都指挥使允许后,马上带了几百人马在圣龙教附近安营扎寨。而都指挥使之所以同意,一是怕真的出现大乱子,二是看在余振风和汉王是同门师兄弟的份上。
余振风料定杨千户会来相救,因此他先是刻意让方清菡心软,后来又故意激怒陈永藩,无非都是为了拖延时间。
杨千户率领着兵士们疾冲过来,韩武急忙钻出密道大喊道:“奉上谕,捉拿逆贼余振风!”
他这一声好似晴天霹雳,几百个官兵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杨千户哪里还敢前进半步,慌忙止住了全部官兵。余振风在人群中喊道:“千户大人,千万别听这小子胡说,他才是朝廷要捉拿的逆贼!”
杨千户好生为难,一时不知应当去相信谁的话。韩武从腰间摘下一个牌子,高举在手,说道:“这是御赐的腰牌,千户不妨看看!”
杨千户赶忙下马,将信将疑地接过腰牌。只见这块象牙腰牌洁白圆润,上面雕刻着奔跑的梅花鹿和飞舞的仙鹤,鹿和鹤的形态栩栩如生。腰牌正面用阳文刻着“圣旨”两字,一看就是宫内之物。这是朱棣赐给韩武进宫的信物,没想到被韩武急中生智在这里派上了用场。杨千户毕恭毕敬地将腰牌还给韩武,韩武问道:“我这腰牌是不是假的?”
杨千户慌忙答道:“卑职有眼无珠,还望大人恕罪。请问大人官衔名讳?”
韩武说道:“你不必问,赶紧把余振风捉了!”
杨千户迟疑了一下,急忙带人去寻余振风。余振风何等精明,他趁着韩武和杨千户说话之际,早就骑着兵士的马匹逃之夭夭了。杨千户得知余振风已经溜走,惊得腿肚子打颤。他惶恐地走到韩武面前,说道:“启禀大人,余振风……余振风逃走了……”
杨千户太过紧张,因此说话竟有些结巴了。韩武气急而怒,失声说道:“什么!”
杨千户被吓得魂不附体,心想自己这次真是闯了大祸。丢官倒是小事,脑袋能不能保住还说不定。他脸色苍白地说道:“大人……大人息怒,卑职……卑职……马上去缉拿余振风。”
第216章 龙潭虎穴浑不惧,剑寒贼胆走西域(4)
韩武跨上杨千户的马,毫不客气地说道:“千户,决不能让余振风逃出西安府!”
杨千户连连答应。韩武再说道:“留下两匹马,你们赶紧去追!另外通知西安知府,让他派出衙役巡捕四处盘查。”
杨千户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只知道鸡啄米一般的答应着。等到方清菡、陈永藩上了马,韩武朝着兵士们指的方向率先而去。
余振风骑着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慌乱之间,他也没想好要逃到哪里去。时至今日,他还是一头雾水。他一边逃一边想:那驴球说是来讨血债,自己到底杀了他爹还是杀了他娘?或者是杀了他十八代祖宗?他到底是谁?他是跟谁学的武功?他又怎么知道我前些天在洛阳?余振风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更加烦躁。
他策马离开官道,一路狂奔着进了闹市。街道上的人纷纷躲闪,有的差点命丧马蹄之下。满大街的惊叫声和咒骂声响起,不少人冲着余振风的背影吐口水、扔石头。余振风视若无睹,只顾着逃命。他又想:那砍头子武功高强,还有一个小婆娘做帮手,现在又多了个好像番邦人的男子,分舵那么多人都没有挡得住那瓜皮娃儿一个人……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原本以为稳操胜券,哪里想到竟然毫无用处……
余振风心里说不出的懊恼郁闷。他一向足智多谋,被誉为“关中玉狐”,没想到自己这些天竟然成了丧家之犬,并且毫无还手之力。他忽然有点想哭的感觉,暗自想道:看来只能去师父那里避一避了。不过,师父说过不是紧要的事不要去他那里,更不能带外人过去……
想到自己的师父,余振风心中一动:他是怎么知道这条密道的?师娘死了,焦叔死了……知道密道的只有……
莫非他是……余振风闹中灵光一闪。他努力地回忆着韩武现在的容貌,蓦地发现韩武的眉宇依稀还有几分少年时的模样。
“要真的是他,这西安府是没办法呆了……那又能去哪里呢?他得不到真相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余振风越想越惊心,“罢了,罢了,只有去找师父了!”
“余振风,你跑不掉的,还不束手就擒!”余振风猛然听到韩武在后面喊道。他急忙回头看去,只见韩武三人离自己只有几十丈的距离了。
原来,余振风一路上想事情入了神,不知不觉就放慢了坐骑的脚步。再加上韩武三人骑着的都是当官的坐骑,脚力自然要比余振风的好。因此,三人渐渐追上了余振风。
余振风也不答话,只是拼命地抽了坐骑一鞭子。坐骑负痛,悲鸣着往前疾冲而去。
余振风出了安定门,来到几十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奇怪的是这个村子竟然死寂一片,似乎根本没有村民居住。余振风一边冲进村子一边大喊:“师父,师父!”
韩武紧随其后。听到余振风叫喊,他冷笑道:“原来龙云飞在这里。好得很,我正要找他!”
余振风在村里兜了一圈,没有看到半个人影,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乱了。韩武喊道:“龙云飞,你要是再不出来,你的得意弟子就没命了!”
村子里除了清脆的马蹄声,再也没有任何声响。韩武禁不住心生怀疑: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余振风见韩武离自己越来越近,小村里也没人出来接应,只得策马朝村后的山岭跑去。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羊肠小径。余振风在山脚下弃了马,一头钻进了密林之中。韩武三人穷住不舍,紧紧尾随着余振风而来。到得半山腰的一处峭壁下面,余振风闪进茂密的杂草丛中,立刻不见了影踪。
韩武三人到处寻找,却没有余振风的半点踪迹。陈永藩颇感诧异,说道:“明明看到他躲到了这里,怎么一下子不见了?”
韩武没有答话,只是铁青着脸在周围一遍遍地搜寻。没多久,忽然听到方清菡喊道:“师兄,这里有个石洞!”
韩武、陈永藩急忙过去,果然在峭壁底下的荆棘丛中有一个半人高的石洞。石洞极其隐蔽,四周都是裸露的巨石,如果不仔细根本就发现不了。只见一块巨大的山石堵住了大半个洞口,显然是余振风匆忙之间没来得及完全封闭住洞口。方清菡移开洞口的山石,她正要弯腰进去时却被韩武叫住了:“师妹,让我走前面!”
韩武说完,不由分说地挤进了石洞。方清菡无法,只得和陈永藩鱼贯而入。石洞很窄,仅容一个人弯腰通过,越往里走越发黑暗阴森。洞里凉飕飕的,三人似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方清菡一边小心翼翼地跟着韩武往石洞深处走,一边细声说道:“师兄……小心点。”
韩武仿佛满不在乎地答道:“不要担心,他那点三脚猫功夫伤不到我!”
话虽如此,韩武还是暗地里打足了精神。毕竟石洞又窄又暗,要是余振风躲在前面施放暗器,也难保三人不会受伤。韩武拔出长剑,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机警地观察着前面的动静。再走了几十丈,隐约看到前方露出了亮光,石洞也变得宽敞起来。所幸途中并没有人伏击,三人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光线越来越亮,方清菡快步走到韩武身边。陈永藩生怕方清菡受到伤害,也连忙走到了方清菡身边。
又走了十几丈,韩武忽然止步不前。原来已经没有了路,在三人脚下是深达十几丈的悬崖。韩武放眼望去,只见底下方圆二十几亩的范围内矗立着大大小小一二十座石屋。石屋群周围的山石上按八卦方位开着八个出口,每个出口都硕大无比,也不知究竟通向何方。在石屋群上空的山石上又镶嵌着数以百计的夜明珠,每颗夜明珠都散发着柔和的毫光,好似满天繁星。而每座石屋前面都支着一口大锅,熊熊火焰在锅里不断翻腾。不过奇怪的是,偌大的地方竟然看不到一个人影,静悄悄的,显得诡异无比。
第217章 龙潭虎穴浑不惧,剑寒贼胆走西域(5)
陈永藩咋舌说道:“谁能想到在这山腹中竟有如此洞天!真厉害,真壮观!”
方清菡却说道:“怎么没有一个人?”
陈永藩猜测着说道:“是不是本来就没人住?”
“不可能,这里明显是人工开凿出来的。锅里的火也没熄灭,肯定有人在这里住!”方清菡十分肯定地说道。
韩武一言不发,忽然弯腰捡起了一根粗大的绳索。绳索的一头牢牢系在一处暗桩上,一头一直延伸到了悬崖底下。韩武握着绳索纵身下了悬崖,方清菡、陈永藩见状,也急忙跟着来到了悬崖底下。
韩武环顾四周,不无焦虑地说道:“现在怎么才能找到余振风?”
陈永藩笑道:“韩公子不要着急,他跑不掉的!”
他说完就从包袱里拿出胡杨木匣,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放出来一只引路蜂。方清菡问道:“陈公子,你在余振风身上也放了蜂卵?”
陈永藩得意地答道:“正是。”
“你是什么时候放上去的?怎么我都没看到?”方清菡又问道。
陈永藩笑道:“方姑娘有所不知。小可听你们说余振风狡猾,因此在他出密道的时候就弹了点蜂卵到他身上,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引路蜂嗡嗡着盘旋了一阵,然后振翅往一处出口飞去。三人紧紧跟随,韩武将信将疑地问道:“陈公子,它真能找到余振风?”
陈永藩答道:“韩少侠不要担心,就算余振风已经逃出千百里,引路蜂照样能找到他!”
“不会带错路吧?”韩武还是有些不相信。
“要是带错了路,请韩少侠拿小可是问!”陈永藩信心满满地说道。
韩武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真诚地说道:“陈公子言重了。不管能不能找到余振风,在下都十分感激陈公子仗义相助。”
引路蜂一直飞进了巽位的出口,三人跟着在里面穿行了几十丈以后,又来到了半山腰。韩武举目四望,只见山下一条长河在夕阳下蜿蜒流淌,那正是渭水。三人来到渭水之畔,只见引路蜂沿着渭水一直往西飞去。十几里路过后,陈永藩收回这只引路蜂,再放出了另外一只。刚出来的引路蜂也是在空中盘旋了一阵,然后沿着渭水一路往西。
又走了数里路,远远地看到有一行人骑着马牵着骆驼在旷野中跋涉。有的骆驼身上压着木箱,有的骆驼身上挂着包裹,清脆的驼铃声洒满了一路。陈永藩说道:“这肯定是贩卖丝绸、瓷器、茶叶的天朝商队。”
方清菡问道:“陈公子如何得知?”
陈永藩笑道:“我哈密国虽小,却是商队西行的必经之路。自汉代张骞和班超出使西域以来,他们走出来的路就被历朝历代的商队沿用。贵邦的丝绸、瓷器和茶叶都异常名贵,商人们把它们贩卖到撒马尔罕、哈烈等西域各国以后,就可以一本万利。近年来,虽然走这条路的商贾不多了,但还是会有商队经过,因而小可能够断定。”
方清菡又问道:“他们为何要用这么多骆驼?难道就不嫌走得慢吗?”
陈永藩答道:“出玉门关再往西行,就是茫茫大漠。骆驼耐渴、能驮重的东西,遇到大风沙也不害怕。所以商队要想安全顺利抵达西域各国,必须要用骆驼来运货物。”
方清菡从未到过西域各国,因此不由得好奇心起,又问起了西域的风土人情。陈永藩难得有机会和方清菡说这么多话,当然是兴高采烈地一一作答。正在两人说话之间,忽然听到驼队里响起高亢的唱曲声:“……曹丞相慢慢儿,斟起了头杯酒。头杯酒来吾不用,赐予那天地众神灵。偃月刀是宝刀,火光起高万丈高。赤兔马儿放声叫,刀尖挑起大红袍。鲤鱼脱去金钩钩,手儿指着骂奸曹……”
那唱曲的人似乎是在扯开嗓子大吼一般,声音高越激昂、急促猛烈、动人心魄。韩武和方清菡都生长在西安府,自然知道那人唱的是秦腔《辞曹》中的一段。看到韩武大步走向唱曲之人,方清菡也不再和陈永藩搭话,连忙跟着韩武走了过去。
唱曲的人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他须发斑白,穿着一领破旧的直裰,脸上的皱纹刻满了人世间的沧桑。韩武走上前长揖说道:“老人家,晚辈有礼了。”
老者慌忙停下脚步,答礼道:“不敢当,不敢当。请问公子有何赐教?”
韩武说道:“老人家刚才唱的可是《辞曹》?”
老者微笑道:“小老儿一时兴起,胡乱吼了几嗓子,让公子见笑了。”
韩武略有些伤感地说道:“晚辈已经有多年没听过秦腔了……老人家唱得真好!”
“你老人家唱的和晚辈小时候听过的一模一样!”方清菡也由衷地说道。
老者听得他们夸赞,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商队的其他人看到老者正和韩、方二人说话,于是也都停下了脚步。老者笑眯眯地问道:“你们也是三秦人士?”
韩武点了点头,说道:“晚辈兄妹都是西安府人。敢问老人家名讳?”
老者连忙答道:“名讳可不敢当。小老儿姓马,爹妈也没给我取正经名字,都叫我二娃。你们叫我马老汉就成!”
“老人家,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方清菡问道。
“我们贩了些丝绸、瓷器,打算走一趟西域。”马老汉坦率地答道。
方清菡偷偷望了一眼陈永藩,只见陈永藩满脸得意。韩武问道:“老人家可是十分熟悉这条路?”
马老汉笑着答道:“不瞒公子说,小老儿年青的时候就跟着驼队走这条路,到现在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几十次。”
陈永藩在一旁问道:“都说到西域贩卖丝绸是一本万利,你老人家为何穿得……”
陈永藩突然发现自己的言语不当,因此连忙打住。马老汉却不介意,他爽朗地笑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小老儿哪有本钱做这买卖,只是帮人领领路、跑跑腿。再者大财主们都跟着郑和下西洋去了,走这条陆路的人越来越少,所以路上也变得不大太平了。”
陈永藩说道:“晚辈失言,还望老人家见谅。”
马老汉大笑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你们可比先前那小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韩武急忙问道:“老人家说的那人可是脸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
“正是,公子是怎么知道的?”马老汉颇有些意外地问道。
韩武说道:“晚辈们正是在找他。他去哪里了?请老人家指点。”
马老汉指着远方答道:“他抢了我们一匹马,往西去了。”
韩武说道:“老人家,那人是晚辈的仇家,晚辈这些天一直在追他。晚辈想在你这里买三匹快马,不知老人家能否应允?”
马老汉摇头说道:“小老儿可做不了主。”
看到韩武露出失望的神色,马老汉又说:“公子请稍等,小老儿去问问我们东家。”
韩武急忙道谢,马老汉于是去和东家商量。东家也是个豪迈之人,他听得韩武要去追仇家,就让马老汉选了三匹快马送给韩武。韩武要付给银两,东家执意不收。韩武无法,只得再三道谢。三人骑上快马,一直往西驰骋,渐渐地消失在夕阳余晖之下。
第218章 陈永藩沙州探宝,哈密国道人归西(1)
引路蜂一路向西飞去,韩武再也不怀疑它们到底能不能找到余振风。因此他渐渐放下心来,不再那么担心余振风会彻底逃脱。
三人过了陇关进入秦州,再到兰州,渡黄河,经庄浪河,翻乌鞘岭至甘州卫。越往西去,人烟越少。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似乎到处都是荒凉贫瘠的景象。气候异常干燥,大风经常刮起沙尘暴,让万物经常变得灰头土脑。
余振风很强烈地预感到自己快要穷途末路了。他从洛阳逃回西安,又从西安逃了出来,逃得自己都快麻木了。他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掉,只有不断地逃。究竟逃到哪里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余振风有生以来何曾如此狼狈过,他突然感觉自己像条狗,一条被人穷追猛打的丧家之犬。他很沮丧很疲倦,也曾有过干脆不逃了的想法,但是终究还有侥幸心理,于是依然决定继续逃。
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时候,他又不由自主地问自己到底为什么、怎么办。想到伤心的地方时,余振风真的好想大哭一场,却又不得不咬牙忍住。一路上,他除了逃命以外就是抢劫——抢银子抢吃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避开韩武的追杀。所幸他并不害人妻女也不滥杀无辜,因此他沿途抢劫过的人家都算是有惊无险。
韩武等人循着余振风逃跑的路线穷追不舍,从甘州卫到了肃州卫,再到瓜州,之后进入沙州。沙州三面临山,西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放眼之处尽是铺天盖地的黄沙。沙州城坐落在一片绿洲之上,虽然地方不大,但也充满了生气,仿佛是茫茫沙海里涌现的一颗明珠。
沙州城内市井繁华,喧嚣嘈杂,不仅有常住的居民也有途经的旅客。王公贵族、官差衙役、贩夫走卒、囚徒罪犯……无不在此汇集。沙州是去西域的必经之路,再往西走一百多里就是阳关。因此不论是去西域经商的驼队还是被流放的罪犯或者是出使西域的官员,都要在沙州休整。
韩武三人随着引路蜂一路前行,来到了沙州城东南五十里的鸣沙山东麓。鸣沙山荒凉空旷,看不到一丝绿色,犹如一座金山横亘在天地之间。三人一边走一边欣赏美景,忽然听到风中传来阵阵铁马声。那声音清脆悦耳,好似泉水叮咚,令人心情为之一振。三人放眼望去,隐约看到前方崖壁上矗立着一座四层木楼。木楼攒尖高耸,檐牙错落,显得格外端庄雄伟。
三人快步向前,在距离木楼几百步的地方发现身边的崖壁上上下下都开凿了石窟。石窟或大或小,里面不是泥塑就是壁画。泥塑大多是开凿于隋唐时期的佛像,造型浓丽丰满,风格非常中原化。壁画内容大多是佛像和神话人物,也有一些画的是商旅来往的情景,还有一些山水画、动物画和装饰图案画等。而泥塑的神佛宝相庄严、气度恢弘,旁边的壁画色彩斑斓、内容丰富,令人叹为观止。
陈永藩赞叹不已,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在追踪余振风。过了一阵,他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年轻僧人在打扫路上的沙土,于是疾步走了过去。陈永藩合什问道:“小师父,这里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千佛洞?”
年轻僧人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三人一眼,忽然丢了扫帚,一言不发地往四层木楼跑去。陈永藩颇感无趣,讪讪说道:“这和尚也太无礼了。”
方清菡说道:“也许他有急事要办……”
韩武却说道:“也可能他是急着给余振风通风报信!”
“他们不可能和余振风是一伙的吧?”方清菡问道。
“引路蜂把我们带到这里,那肯定余振风也跑到这里来了。既然余振风也在这里,这和尚就难免不被他收买!”韩武答道。
“韩少侠说得不无道理。”陈永藩对那年轻僧人颇为不满,因此立即附和说道。
“要是果真如此,我们可得当心了。”方清菡说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我们进去看看!”韩武果断地说道。
说完,他毫不迟疑地领头往四层木楼大踏步走去。三人来到木楼前,只见木楼正上方挂着一块蓝底金字的横匾,匾上用楷书写着“莫高窟”三个大字。这块匾的漆面脱落、金字斑驳,显然已经悬挂了很长时间。
陈永藩兴奋得连声说道:“果然是千佛洞,果然是千佛洞!”
韩武、方清菡大感奇怪:就算陈永藩没有猜错,也不至于这么兴奋吧?两人并未说破,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相携进了千佛洞。才进得洞来,立刻看到一尊雄伟的弥勒佛塑像端坐在前方。这尊佛像高十余丈,两膝之间的宽度也有四丈左右。他神态安详、造型丰满,仿佛正慈悲地俯瞰着芸芸众生。
方清菡福至心田,正要下跪膜拜,猛听得韩武大叫一声:“师妹,留神!”
韩武把方清菡拖到身后,随即从佛像两侧的阁楼上跃下十几个僧人。这些僧人有的拿着戒刀、有的拿着月牙铲、有的拿着长眉棍,落地以后把韩武三人团团围在了正中。
韩武喝道:“你们到底是不是佛门弟子?为何不问青红皂白就妄动刀兵!”
众僧人也不答话,只顾抡起兵器往三人身上招呼。这十几个僧人的武功都不弱,再加上彼此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因此很快就把三人压制到了一团。眼看着陈永藩已经手忙脚乱,韩武大喝道:“你们再不罢手,就休怪我大开杀戒了!”
僧人们充耳不闻,反而更加咄咄逼人。韩武怒由心生,“青鸟剑法”顿时变得凌厉,他使出一招“有凤来仪”,立刻刺中了一个僧人左腿的三阴交穴。那僧人瞬间倒地,韩武也不去理他,转而又刺伤了数名僧人。韩武原以为僧人们能知难而退,哪料到从外围又来了几名僧人,牢牢地站住了受伤僧人的方位。原来就在众人打斗之间,洞里又来了十几个增援的武僧。
第219章 陈永藩沙州探宝,哈密国道人归西(2)
又听得有僧人大喊道:“金刚伏魔阵!”僧侣们马上精神抖擞,按照早已练得娴熟的阵法向三人进攻。陈永藩才喘过一口气来,又被僧人们逼得惊慌失措。他虽然跟着贺昆峰学了一套玉山剑法,但是内力平平。兼之他实战经验不足,所以遇到这些武功不俗的僧人结阵来攻时,就难以应付了。僧人们也看出陈永藩的武功最差,因此在缠住韩武、方清菡的同时,重点进攻陈永藩。方清菡虽然心善不忍伤人,但是她的武功自保有余,故而韩武不是很担心。倒是陈永藩渐渐陷入险境,不由得韩武不去分心。
韩武既要保护陈永藩的周全,又要应付僧人们的进攻,一时之间也无力突破阵法。再斗了一阵,方清菡轻声对韩武说道:“师兄,你去擒住艮位上的那位师父,我来保护陈公子!”
方清菡跟随林玉瑶多年,深谙阵法奥妙。艮位上的僧人武功最强,他每每遇险时阵法都会变得迟缓,其他方位的僧人也会拼死相救。由此,方清菡断定艮位是此阵的中枢所在。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擒住了在艮位指挥的僧人,那么此阵就形同虚设了。
韩武长啸一声,立即仗剑往艮位上的僧人冲去。那僧人武功虽好,哪里是韩武的对手,不到片刻就被韩武逼得无处躲避。众僧见那僧人的处境十分危险,都顾不上再去围攻方清菡和陈永藩,纷纷前来营救艮位的僧人。韩武虽然身陷重围,但是反而精神大振,长剑犹如蛟龙戏水,令众僧无可奈何。方清菡、陈永藩骤然轻松,于是同韩武里应外合,僧人们的阵法立时大乱。韩武越战越勇,直扑艮位僧人。眼看那僧人要被韩武擒住时,忽然听到有人高喊:“不要打了!主持法旨,请三位贵客移驾方丈!”
众僧人如释重负,纷纷跳出战团。韩武三人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传话的僧人走到韩武面前,合什说道:“我等多有得罪,请三位贵客不要见怪。”
韩武定睛看去,原来是先前在崖壁下遇到的那个年轻僧人。韩武冷笑着说道:“说打的是你们,说不打了还是你们,你们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年轻僧人陪着笑说道:“少侠有所不知,我家长老之前被少侠的仇人挟持,我们不得不听命于他。”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你们抓住了我的仇人,所以不打了?”韩武讥笑着说道。
年轻僧人脸上一红,恭敬地答道:“我家长老本应亲自出迎,怎奈负伤不便,只有让小僧奉迎三位少侠去方丈一聚。还请少侠们大发慈悲、宽恕我等罪过。”
年轻僧人态度谦逊、言辞诚恳,韩武也不便再生气,于是招呼方清菡和陈永藩跟着年轻僧人来到了方丈室。方丈是一间较大的石窟,里面陈设简单,一个枯瘦黧黑的老年僧人侧卧在石窟正中的罗汉床上。
年轻僧人先向老僧禀报道:“长老,贵客们来了。”
随即,他再向韩武三人说道:“各位少侠,这就是我家主持智通长老。”
智通长老挣扎着从罗汉床上坐起,微笑着说道:“三位少侠请坐。”
年轻僧人搬来椅子。韩武、陈永藩心中有气,都是大喇喇就坐了下来。方清菡却先向智通长老道了谢,然后端端正正地坐下。智通长老说道:“请问三位少侠尊姓大名?”
三人通报了姓名以后,智通长老合什说道:“老衲大意被擒,劣徒们助纣为虐冒犯了三位少侠。三位少侠要是怪罪,老衲愿一力承担。”
陈永藩余气未消,忿忿说道:“大和尚说要一力承担,不知你怎么承担?”
智通长老答道:“不论三位有何要求,只要老衲力所能及,老衲必定竭尽所能。”
智通长老的话无比坚决诚恳,韩武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他欠了欠身,说道:“晚辈们只是虚惊一场,不敢有非分之想。倒是晚辈伤了长老不少弟子,还望长老恕罪。”
“韩少侠言重了。是我等无理在先,岂能怪罪三位少侠。”智通长老说道。
“听说长老受伤了,不知伤在何处?”方清菡关切地问道。
智通长老微微一笑,说道:“承蒙方少侠下问,老衲一时大意,胸口中了余施主一掌。”
“余振风真到了这里?”韩武、方清菡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正是”智通长老颔首说道,“不过,他已经走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韩武急忙问道。
“三位少侠进洞时,他就走了。”
“他去哪里了?”韩武再问。
“余施主说有故友在西域,因此他要去西域暂避一时。”智通长老微笑着说道。
“长老和余振风有旧?”方清菡问道。随即,她粉脸通红,暗骂自己愚蠢。心想要是智通长老和余振风有旧,又怎么会被余振风所伤呢?
智通长老却不介意,答道:“老衲也是昨日才和余施主相识。”
“是不是他突然发难,挟持了长老?令徒们不得已才要置晚辈们于死地?”韩武问道。
年轻僧人送来茶水,智通长老浅浅地呷了一口。他老脸微红,含笑说道:“余施主武艺高强,老衲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年轻僧人不满地说道:“那个姓余的昨天原本说是来礼佛问道,我们哪里想到他竟然包藏祸心。要不是长老没有防范,他又怎么能挟持得了长老!我们没办法,只有任他调摆,这才得罪了三位少侠。”
“余振风本就是狼子野心、忘恩负义之辈!”韩武愤然说道。
智通长老说道:“依老衲看来,余施主或许并非十恶不赦之人。”
“长老为何要替他说情?”韩武问道。
智通长老淡淡笑道:“老衲并非为他说情。老衲昨日被余施主挟持,也曾与他彻夜长谈。他言语中颇有悔恨之意,似乎流露出诸多的情非得已。”
韩武急忙说道:“长老,余振风号称关中玉狐,生性狡诈,手段毒辣。他欺师灭祖,残害武林同道,怎么可能会有悔恨之意!长老可不要被他骗了。”
智通长老叹道:“善恶只在一念之间。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善人也许就是恶人,恶人或许也能成为善人。”
第220章 陈永藩沙州探宝,哈密国道人归西(3)
“依小可看来,余振风不可能弃恶从善!”陈永藩插话说道。
“愿闻其详。”智通长老含笑看着陈永藩。
陈永藩说道:“他若真有悔改之心,今日又怎么会打伤长老?”
智通长老合什说道:“余施主之所以要打伤老衲,是担心老衲会与他为敌。不过,他要是没有悔改之心,恐怕老衲早就往生极乐了。”
陈永藩细想有理,这才不再言语。智通长老问道:“陈少侠可是西域人士?”
“正是。”陈永藩大大方方地答道。
“少侠可是带有引路蜂?”智通长老又问道。
陈永藩大惊,连忙问道:“长老如何得知?”
智通长老笑道:“三位少侠千里追踪,路线却毫无偏差。若非有神人指点,便是有绝妙的引路之物。老衲早年游历西域各国,也曾听闻过引路蜂的神奇。陈少侠既是西域人士,又与韩、方两位少侠一同至此,故而老衲断定陈少侠带有引路蜂。”
“长老见微知著,小可好生佩服!”陈永藩由衷地说道。
智通长老说道:“这引路蜂也是可遇不可求,陈少侠既然有缘得之,万望善加珍惜。”
陈永藩连连答应。方清菡见智通长老神情萎靡,关切地说道:“长老要保重身体。”
方清菡的话提醒了韩武,他连忙起身说道:“长老保重身体要紧,晚辈们不敢叨扰,就此告辞。”
智通长老说道:“三位少侠既然到此,就是和我佛有缘。天色将晚,三位少侠不妨在此用些素斋,歇息一晚,再走不迟。”
韩武答道:“多谢长老美意。晚辈心急如焚,他日再来给长老请安。”
智通长老笑道:“韩少侠不必过虑。陈少侠既有引路蜂,余施主是插翅难逃。”
韩武正要再次拒绝,不料陈永藩说道:“韩公子,长老说得是。茫茫大漠,余振风逃不到哪里去。再者他也人困马乏,必定要找地方过夜。”
韩武虽然有点不情愿,也只得说道:“既然长老盛情难却,晚辈们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随着年轻僧人离开方丈,再到膳房吃了素斋。入夜以后,陈永藩突然提出要去观瞻佛像壁画。僧众们不便拒绝,只得由他。陈永藩也不要僧众陪同,领着韩武、方清菡径直来到了崖壁南段。陈永藩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在石窟周围轻轻敲打。韩武、方清菡开始以为他只是好奇,没想到他每到一个石窟都是如此做法。韩武、方清菡这才有些起疑,方清菡问道:“陈公子,你是在找东西吗?”
陈永藩环顾四周,轻声答道:“正是。”
“找什么东西?”方清菡又问。
“找宝藏!”陈永藩一点也不隐瞒。
“这里只有塑像和壁画,怎么可能会有宝藏!”韩武不相信地说道。
陈永藩说道:“韩公子有所不知,小可在哈密之时曾听人说过,在沙州千佛洞藏有一个大宝藏。据说是后唐李克让兵败后藏下的金银珠宝,谁要是能得到这个宝藏,谁就能富可敌国。”
两人恍然大悟,原来陈永藩同意留宿千佛洞只是为了寻找传说的宝藏。方清菡说道:“陈公子贵为哈密国王子,要这宝藏又有何用!”
“陈公子莫不是也想成为陶朱公一样的人物?”韩武打趣道。
陈永藩轻叹一声,说道:“两位有所不知,敝邦国小民弱,屡受欺压。小可要是得了这宝藏,就能招兵买马、保境安民。再加以时日,也未尝不能开疆扩土!”
方清菡心想,原来你也有这个心思。你们这些人只想着什么开疆扩土、建功立业,但是你们想过要耗费多少钱粮、死伤多少人吗?韩武却心想,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就算真有宝藏,也是在我大明境内,自然要归大明所有,怎会让你占为己有。
三人各怀心思,都不再言语,只是挨个地检查石窟。他们检查了不少石窟,还是一无所获,陈永藩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后来,三人来到一处大型石窟,只见这个石窟覆斗形顶,中心设一佛坛。坛上有一佛、二弟子、二协侍菩萨、四供养菩萨,四周都绘有壁画。陈永藩习惯性的在北侧甬道壁上轻轻敲了敲,墙壁立刻传来“笃、笃、笃”的清脆响声。三人都为之一振,因为实心墙壁敲打起来的声音沉闷沙哑,只有空心墙壁敲打起来才会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韩武、方清菡连忙走到陈永藩身边。陈永藩生怕自己听错了,又敲打了几下,墙壁依旧还是发出清脆响声。陈永藩大喜过望,仔细在墙壁上寻找暗室的开关。
过得半晌,方清菡说道:“你们快来看。”
韩武、陈永藩连忙凑上前去,只见墙壁左侧有一道细细的缝隙。那缝隙若隐若现、笔直如尺,倘若不细心就会误以为只是一道裂缝。陈永藩掏出匕首,沿着缝隙轻轻的往下划。泥沙簌簌落下,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最后发现赫然是一道门缝。
陈永藩欣喜若狂,连手中的匕首都开始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剥下墙壁上的壁画,一个砖砌的小门顿时出现在三人眼前。三人凝神屏气,一起把封门的砖块拆了下来,在砖门的后面果然有个秘洞。陈永藩急不可耐地点燃火折子,率先走进了秘洞。
秘洞长宽高都差不多一丈,内壁绘有菩提树、比丘尼等图像,里面堆满了木箱。三人环顾四周,不料在秘洞正中发现了一座禅床式样的低坛,坛上隐约有一位盘膝而坐的僧人。三人都暗吃一惊,韩武急忙躬身说道:“晚辈们无意冒犯,擅闯了宝室,请前辈恕罪!”
那僧人似乎没有听到韩武的话,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坛上。三人不敢造次,只得在原地静候。过了一阵,那僧人还是没有动静,韩武这才举着烛台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在烛光的照射下,三人看得真切,原来坛上的只是一尊塑像而非真人。
陈永藩揩了一把冷汗,笑道:“原来也是个泥菩萨,倒是吓了小可一大跳!”
韩武却没有答话,举着烛台在塑像的一侧找到了一块石碑。韩武、方清菡细细阅读,才知道这是唐代高僧洪辩的告身碑。在吐蕃统治沙州之时,洪辩立下了宏愿,决心开凿佛窟。于是他倾其所有,四处募捐,终于开凿出了七佛堂。后来,洪辩又开凿了一大型佛窟,并在甬道北壁开了一处禅室。
第221章 陈永藩沙州探宝,哈密国道人归西(4)
韩武、方清菡恭恭敬敬地朝着洪辩的塑像行礼之后,方清菡说道:“师兄,原来这里是洪辩大师的禅室。”
韩武点头答道:“洪辩大师矢志不渝,救佛于末法之际,当真让人佩服!”
他们师兄妹正在说话之间,陈永藩已经打开了十几个木箱,他一边翻看一边喊道:“宝藏在哪里?宝藏在哪里?”
韩武、方清菡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连忙上前察看。地上满是陈永藩扔掉的历代文书、纸画、绢画和刺绣,莫说没有半厘金银珠宝,就是连铜钱也没有一个!陈永藩又打开了十几个木箱,依然一无所获。他气极而泣,沙哑着嗓子吼道:“骗子!骗子!”
韩武把手搭在陈永藩肩上,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只是说道:“陈兄……”
陈永藩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呢喃着说道:“韩兄……看来……看来这里没有宝藏……”
话刚说完,他终究还是不甘心,于是又打开了十数个箱子。木箱里除了书册就是画像,陈永藩彻底绝望,气馁之下坐倒在地。看到陈永藩气喘如牛,方清菡一边将地上的物品收回木箱,一边冷冷地说道:“陈公子,这些历朝历代的书册和画像在你看来或许不值一文,但是在佛门弟子看来却是无价之宝。”
陈永藩勉强站起身来,强打着笑容说道:“方姑娘言之有理……”
三人合力将秘洞收拾如初,然后一起去了方丈室。智通长老听三人说在佛窟发现了秘洞,也是十分诧异,他推测秘洞里的物品可能是前辈僧人们为了逃避战乱而封藏的。智通长老自忖没有能力将这些文书、画像保管好,于是让两个心腹弟子马上随韩武三人去佛窟封闭秘洞。几个人一齐将秘洞封闭完好,两个僧人又连夜在墙壁上绘制了佛像。等到再看不出半点纰漏,几个人这才各自离去。
若非机缘巧合,秘洞中的国宝也许永远无人知晓。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在清朝光绪二十六年,莫高窟的道士王圆箓为了将遗弃已久的部分洞窟改成道观,因此对佛窟进行了大规模的清扫。当他在清除淤沙时,偶然发现了秘洞的小门,洞中的国宝也因此重见天日。后来,由于各种原因,秘洞内的五万多件藏品要么流落海外,要么被据为己有,要么丢失损坏,最终只有不到一万件入藏京师图书馆。当然,这是后话,无须细表。
次日拂晓,三人拜别智通长老,跟随引路蜂一路西行。出阳关以后,原本郁郁寡欢的陈永藩逐渐变得高兴起来,毕竟越往西去就离他的国家越近了一步。又走了百余里地,一座城池出现在平川当中。陈永藩欢呼雀跃,快马驰向了城门。守城的官兵都识得陈永藩,纷纷向他行礼请安。他却爱答不理,径直领着韩武、方清菡进了城。
哈密城方圆三四里,人口数百,只有东、北二门。居民都住着矮土房,城东有一道溪流,溪水昼夜不停地往西南方向流去。城中有几处果林,都种的是楸杏。蒙古人、回纥人杂居在这里,衣服和风俗都不大一样。
城里的臣民看到王子回国,都热情地向陈永藩问好。陈永藩趾高气昂地坐在马上,只是偶尔向众人微微颔首示意。韩武心想,众人如此殷勤,你虽然贵为王子,也不应当如此傲慢吧!不过他也不便说破,只好低着头跟在陈永藩马后。
三人走了没多远,韩武忽然感到有人在后面轻轻拉自己的袍角。他急忙转头看去,原来是方清菡。方清菡的眼神往人群中瞟了瞟,悄声说道:“师兄,你看。”
韩武顺着方清菡的眼神望去,立刻看到一个拄着藤杖的瘦高个老者显得格外醒目。那老者须发斑白、衣衫褴褛,右腿膝盖以下全无。老者发现韩武、方清菡正在打量自己,慌忙低头转身离去。韩武先是一愣,而后策马向那老者追去。围观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避让。韩武一边追一边喊:“无生老道,站住!”
那老者正是无生道人。他装死侥幸逃了性命,再也不敢在中原露面,于是辗转来到了哈密国。他原以为能在异国他乡苟延残喘,却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无生道人虽然不知道韩武、方清菡的真实身份,但是对他们两人的声音刻骨铭心。此刻听得韩武在后面叫喊,他又悔又急,哪里还敢停留,只顾拄着藤杖跌跌撞撞地往前冲。
无生道人虽然也是江湖中的一把好手,不过他现在右腿已成残废,因此无法施展轻功逃跑。不到片刻,韩武就已经到了他身后。无生道人狗急跳墙,倏然从藤杖中抽出一柄长剑,转身刺向韩武的坐骑。
韩武立刻勒住缰绳。马儿负痛,顿时长鸣着人立而起。韩武凌空发出一记天星掌法,内劲直击打无生道人的天灵盖。无生道人本欲退后躲避,猛然间记起自己右腿已废。急切之间,他集毕生修为于左掌,硬生生接了韩武这一掌。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无生道人被震得后退连连。他腿脚不便,最后摔倒在地。无生道人大骇,他做梦也没想到韩武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雄浑的内力。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岂料韩武得理不饶人,从马背上飞身而下,犹如苍鹰博兔一般扑向无生道人。
无生道人岂会束手就擒,他虽未起身,手中长剑却疾刺韩武胸腹的膻中穴、鸠尾穴、巨阙穴、神阙穴、气海穴和关元穴、中极穴。这一招正是天台剑法的精华所在,名为“七星拱月”。无生道人在天台剑法上浸淫数十年,这一招使得极其老辣凶狠。他虽然是坐在地上,但是认穴之准、出剑之快令韩武丝毫不敢掉以轻心。韩武急忙止步,围着无生道人滴溜溜地转,他一边转一边催动天星掌法往无生道人身上招呼。
无生道人右腿残废,闪转腾挪诸多不便,不过片刻就毫无还手之力。此时,方清菡、陈永藩也纵马来到,两人并不上前助攻,只是在旁边防止无生道人再次逃跑。无生道人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掉,气得破口大骂。城里的居民也赶来了,都躲在不远的地方看热闹。两人又过了几招,韩武忽然轻叱一声,无生道人手中长剑应声落地。原来他的右腕被韩武一掌击中,顿时骨折了。韩武猱身而上,立刻点了无生道人的肩井穴。无生道人半身麻木,头上直冒冷汗。
第222章 陈永藩沙州探宝,哈密国道人归西(5)
韩武冷冷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次看你怎么跑!”
无生道人面如死灰,颤抖着哀求说道:“少侠饶命……老道已是残废之人,又和少侠无冤无仇……少侠……少侠就放了老道吧……”
韩武轻蔑地说道:“你好歹也是一派掌门,竟然如此贪生怕死!”
无生道人脸有愧色,他垂头说道:“老道早已心灰意冷,只想在这异国他乡了却残生。”
韩武说道:“饶你性命不难,只是你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无生道人大喜,赶忙抬头望着韩武,激动地说道:“少侠请问,老道不敢隐瞒。”
韩武悠悠说道:“几年以前,关中绿林大小帮派与九龙帮火并,是你和秦通挑起的吧?”
无生道人没想到韩武问的是这事,他疑惑地看着韩武,小心翼翼地问道:“少侠怎么会知道这事儿?请问少侠尊姓大名?”
韩武不耐烦地说道:“你只需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不要问东问西!”
无生道人老脸一红,连忙说道:“当年火并的时候确实是老道和秦通打头阵,不过……我们也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韩武冷哼一声,说道:“江湖中人都知道你无生道人城府极深,从来只有你算计别人,别人又怎么可能害得了你!”
无生道人轻叹一声,说道:“我们自以为是、利欲熏心,这才被那人利用……最后,华山派和天台派元气大伤,我们也不得不寄人篱下。而现在呢,秦通死了,老道也成了残废……这真是作茧自缚、报应不爽!”
韩武见无生道人眼中泛着泪光,不由得心底一软。他故意举目四望,问道:“你们是为了九龙帮的九龙诀?”
“不仅仅是为了九龙诀”无生道人说道,“也是为了把韩明德拉下关中绿林盟主之位。”
“他难道不称职?”
“他开始时确实是为了关中绿林做了不少实事好事,但是后来……后来就只顾着壮大他们九龙帮,经常明里暗里地欺压关中绿林的其他帮派。”
“你是不是在想:反正韩大侠已经仙逝,所以你就可以血口喷人了?”韩武又有了火气。
无生道人急忙说道:“老道不敢撒谎。少侠请想一想,要是韩明德像以前一样公正无私,关中绿林同道又怎么会群起而攻之!”
无生道人这话说得极为在理,韩武不由得在心里直犯嘀咕。然而,父亲在他心中的形象一直是光芒万丈的,他丝毫不想因为无生道人的一番话而改变了父亲在自己心中的光辉形象。韩武出了一声粗气,继续问道:“九龙诀是在九龙壁里面?”
“听说是的。”无生道人答道。
“九龙壁怎么打开?”韩武又问。
“我们不知道……”无生道人答道。
韩武冷笑道:“撒谎!你们不知道怎么会去抢人家的九龙壁?”
无生道人苦着脸说道:“我们确实不知道。老道和秦通是听那人说九龙诀就藏在九龙壁里,所以才起了贪心,没想到却是给那人做了嫁衣……”
“你说的那人是不是那个戴着面具的蓝袍人?”韩武紧接着问道。
“是”无生道人答道。
“那人是不是五色宫主司徒刚?”韩武佯作不知地问道。
无生道人先是犹豫了片刻,后来才说道:“不是……”
“算你老实!”韩武说道,“那人就是圣龙教主龙云飞,是不是?”
无生道人大惊失色,问道:“少侠怎么知道的?”
韩武目无表情地说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嘿嘿,他的金甲神功可是天下闻名!”
无生道人不敢接话,只是不停地点头。韩武再问道:“龙云飞唆使你们和九龙帮火并也是为了九龙诀?”
无生道人一边想一边回答道:“老道也不知道……不过据老道现在看来,龙云飞是想让关中绿林和九龙帮鹬蚌相争,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何以见得?”韩武问道。
“龙云飞曾经对秦通和老道说过,只要我们对九龙帮开始动手,他就会立即率众相助。但是……”无生道人说道。
“但是,他却等到你们和九龙帮拼得两败俱伤之后才出现。并且不管是九龙帮的人还是你们的人,他们都要杀!”韩武插话说道。
“正是……经此一役,九龙帮和关中绿林大小帮派基本上是名存实亡了……他先是通过余振风控制着九龙帮,再逼迫我们都加入九龙帮,然后再把九龙帮变成了圣龙教西安分舵。”无生道人沮丧地说道。
“果然是好手段!”韩武说道,“看来龙云飞是蓄谋已久!”
无生道人说道:“老道也是这样想的。龙云飞野心极大、城府极深,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他为何还要嫁祸给司徒宫主?难道他是怕韩家后人寻仇?”韩武问道。
“依老道看来,龙云飞并非是怕韩家后人寻仇,他是怕引起公愤同时也是要借刀杀人。”无生道人思忖着说道。
韩武点了点头,问道:“给九龙帮下毒的人是不是余振风?”
“是”无生道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你们指使他干的?”韩武问道。
“我们哪里指使得了他!”无生道人连忙摆手说道,“后来听余振风自己吹嘘说,是龙云飞怕夜长梦多,所以才让他提前下的毒。”
韩武脸色铁青,骂道:“无耻,叛徒!”
无生道人本是机灵之人,他听韩武问的都是九龙帮以前的事情,心里也隐隐约约猜到了韩武的真实身份。他正要说话,不料韩武又问道:“你们把韩大侠的遗体藏到哪里了?”
“我们……”无生道人才说了这两个字,随即惨叫一声,顿时气绝而亡。原来是余振风躲在围观的人群里放了一把九龙镖,暗器全数打中了无生道人的后背。韩武暴喝一声,运功朝余振风追去。余振风见韩武追来,慌忙挤进人群,瞬间消失了踪影。方清菡生怕韩武遭暗害,连忙策马跟了过去。
陈永藩见韩武、方清菡离去,也正要跟上去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女子声音:“孛罗帖木耳,你要去哪里?”
陈永藩一震,只好乖乖地转过身去——来的正是陈永藩生母、哈密国王后努温答力。
第223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陈永藩母子失和(1)
努温答力性格强硬、颇有见识。哈密国虽小,但是她悉心辅助忠义王免力帖木耳,竟也把哈密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免力帖木耳得此贤内助,于是放心将国政都交与她打理。因此,久而久之,哈密国臣民逐渐把王后努温答力视若神明,而似乎忘记了忠义王免力帖木耳的存在。
努温答力之所以这么快就出现在陈永藩面前,是因为陈永藩刚进城就有人去王宫通知了她。她和丈夫派陈永藩出使大明,没想到陈永藩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不是和随行官员一起回来的!努温答力颇感蹊跷,于是带了几个随从亲自来寻陈永藩。
陈永藩虽然心急如焚,还是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说道:“儿臣拜见母后。”
努温答力扶起陈永藩,问道:“王儿为何这么快就回国了?”
陈永藩笑嘻嘻地说道:“儿臣去大明朝贡,日夜想念父王和母后。因此等到诸事妥当以后,儿臣就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努温答力不疑有他,又问道:“王儿既然急着回国,为何要抛下随行官员?为娘听说你是和两个汉人一起进城的,莫非那两人是大明派来的使者?”
陈永藩笑道:“母后有所不知。是儿臣嫌那帮官员走得太慢了,所以才没和他们同行。那两个汉人并不是大明的使者,而是儿臣在途中结识的好友。”
努温答力虽然对自己儿子的脾气秉性极为了解,但还是不由得微微动气。她责怪道:“你贵为王子,以后还要继承你父王的王位,行事竟然如此荒唐,简直不成体统!”
努温答力虽然聪明,但是她哪里知道陈永藩是因为遇到了方清菡,因此才变得神魂颠倒。陈永藩也不敢明说,他见母亲生气,于是像个孩童一般滚到努温答力怀中,撒娇说道:“母后不要气坏了凤体,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努温答力轻叹一声,也不便再在臣民面前责怪陈永藩。她轻轻地抚摩着陈永藩的头发,柔声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随为娘回宫去吧。”
不料陈永藩挣脱母亲的怀抱,说道:“请母后先回宫,儿臣稍后自己回来。”
努温答力大奇,问道:“王儿还有何事?”
陈永藩答道:“回禀母后,儿臣的那两个朋友在城中寻一个仇家,儿臣放心不下,想要先去给他们帮忙。”
“胡闹!”努温答力勃然变色,“你难道真要把我哈密国的颜面丢得一干二净才甘心?”
陈永藩颇为惧怕母亲,他见母亲动怒,慌忙低头说道:“母后息怒。儿臣只是出于朋友之间的义气……”
“好一个朋友之间的义气!”努温答力余怒未消,“你对朋友讲义气,对父母可曾讲孝心?对江山社稷可曾有过关心?还说什么日夜想念父王和母后,难道你的父王和母后竟不及你的两个江湖朋友?”
陈永藩哑口无言,只得连连赔罪说道:“都是儿臣的错,都是儿臣的错……”
努温答力冷哼一声,一把拽着陈永藩的手,不容置疑地说道:“快随母后回宫!”
陈永藩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只好一边跟着努温答力往前走,一边依依不舍地回望着韩武、方清菡离去的方向。哈密王宫虽然很小,倒也气派堂皇。陈永藩回宫以后一直闷闷不乐,把自己关在殿中不肯见人。没过多久,负责治安巡逻的大臣前来禀报,说是三个汉人在城中打斗,殃及到了一些无辜的百姓。努温答力震怒,当即下旨全城禁严并令大臣统领兵马前去捉拿三人。陈永藩闻讯,唯恐方清菡出事,于是偷偷派侍从出去打探消息。
等到日落时分,侍从回来禀报说,巡城大臣无功而返,有一男一女两个汉人在宫外求见陈永藩。陈永藩料想那两个汉人就是韩武和方清菡,这才稍微安心。他得知努温答力已经让韩武、方清菡进宫,生怕自己母后为难他们,不由得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因此急匆匆地赶往努温答力宫中。
原来,余振风将无生道人灭口以后就到处逃窜。他深知自己不是韩武、方清菡的对手,倘若冲出城门,自己必定无处遁形。所以,他不断在城中绕圈子,而且专挑屋多人密的地方躲避。遇到处境十分危急时,他就以无辜百姓为挡箭牌。韩武、方清菡投鼠忌器,因此屡屡让余振风化险为夷。三人在城中追逐,满城百姓都被搅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等到巡城大臣领着几十个士兵来到,局面更是乱成一锅粥。就在官兵们缠住韩武、方清菡的时候,余振风趁机逃得无影无踪了。
区区几十个官兵哪里是韩武、方清菡的对手,两人无非是不想伤及无辜,所以也花了不少气力才驱散这些官兵。两人又在城中寻找打探了一番,不过却是一无所获。要想尽快找到余振风,只有借助陈永藩的引路蜂了。好在全城已经禁严,余振风若是强行出城势必会暴露行踪。韩武恨恨不已,心有不甘地随着方清菡去往王宫。
两人来到王宫,卫兵连忙去禀报王后。不一会儿,一个官员随着卫兵匆匆来到。这个官员通晓汉语,原来是哈密国负责外事的通译官。通译官与两人寒暄片刻,随即领着二人进了宫。韩武、方清菡随着通译官进了一座寝宫,只见一个不怒自威的贵妇人端坐在宝座上。通译官拜倒行礼,而后再向韩武、方清菡介绍了贵妇人的身份——这贵妇人正是哈密国王后努温答力。
韩武、方清菡急忙行礼。努温答力细细打量着两人,但见韩武面冠如玉、丰神俊逸,方清菡明眸皓齿、仪态万千。努温答力心中暗想:王儿定是迷上了这姑娘才会变得如此没有章法。也难怪他,这姑娘确实出尘脱俗,本宫要是男儿身,也说不定要和王儿一般……不过,我哈密国的将来全都指望着王儿……这姑娘看来是大明的一介平民……要真是这样,就决不能让王儿娶她为妻!
第224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陈永藩母子失和(2)
韩武、方清菡见努温答力不言不语,也不好贸然说话,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努温答力打定了主意,随即说道:“快快赐座。”
宫女们马上搬来椅子,两人道谢后各自落座。努温答力问道:“两位贵客光临哈密国,敝国上下不胜荣光。未知两位贵客尊姓大名?”
通译官连忙将努温答力的话翻译给韩武和方清菡。韩武欠身说道:“承蒙王后娘娘下问,敝兄妹不胜惶恐。小民姓韩名武,敝师妹姓方名清菡,我们都是大明西安府人士。”
努温答力含笑点了点头,故意说道:“本宫看两位贵客气度不凡,想必两位定是大明的名门望族吧?”
韩武答道:“回禀王后娘娘,敝兄妹都是大明的平民百姓,并非名门望族。”
努温答力微微一笑,说道:“两位贵客天资聪慧,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韩武说道:“承蒙王后娘娘吉言,敝兄妹感激不尽。不过,敝兄妹德薄才浅,不敢有非分之想。”
努温答力见他说得诚恳,于是说道:“功名利禄,人之所求。韩公子却视若云烟,当真难能可贵。方姑娘美若天仙,不知是否婚配?”
方清菡立刻羞红了脸,低声答道:“回禀王后娘娘,小女尚未婚配。”
努温答力有意无意地说道:“本宫看你们师兄妹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倾国倾城,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两人没想到她会乱点鸳鸯谱,都不由得羞臊难当。努温答力见两人都不说话,于是大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两位贵客何必不好意思!听说两位是本宫王儿的好友?”
韩武很快恢复了正常神态,答道:“承蒙王子殿下不弃,敝兄妹才得以追随殿下到贵国。”
努温答力说道:“既然两位贵客是王儿好友,那今日两位在城中伤我百姓一事就既往不咎了。”
方清菡急忙说道:“王后娘娘,我们师兄妹并没有伤害过任何无辜之人。只是今日在城中追捕一个仇家,那仇家为了逃脱才伤了城中百姓。”
努温答力说道:“本宫自然相信方姑娘的话。虽然你们师兄妹没有伤我城中百姓,但此事也是因你们而起。倘若真要追究,两位恐怕是难逃干系。”
努温答力已知两人并未伤人却刻意牵连到二人身上,一方面是要让韩武、方清菡明白哈密王族是不可能真正和平民成为朋友,另外一方面也是提醒二人不要倚仗着和陈永藩认识就在哈密国为所欲为。
方清菡粉脸微红,心中生出几分愧疚之情。韩武却似乎不以为然,笑嘻嘻地说道:“王后娘娘教训得是,敝兄妹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努温答力倒是颇感意外,望着韩武半晌没有说话。韩武又道:“敝兄妹不敢在贵国久留,因此特来向王子殿下辞行。不知王后娘娘能否恩准?”
努温答力暗感为难。要是同意了韩武的要求,她又实在不想让陈永藩再与他们见面。要是不同意,也未免显德哈密国不近人情。正在努温答力沉吟之间,殿门突然被人撞开。努温答力又惊又怒,正要大声喝斥,却发现进来的人是陈永藩。
努温答力凤脸挂霜,喝道:“王儿怎么如此无礼!”
陈永藩虽然畏惧自己母后,但是更加担心方清菡受委屈。他一边走向韩武和方清菡,一边壮着胆子答道:“母后恕罪,儿臣只是来接他们两位。”
陈永藩说完,一手抓住方清菡的柔荑,一手抓住韩武的大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二人往殿外走去。方清菡满脸通红,韩武却神色泰然。努温答力神情古怪,心里五味杂陈。眼见陈永藩带着二人即将出殿,努温答力说道:“王儿止步!”
陈永藩只得停下脚步,转身垂首说道:“母后有何吩咐?”
“你要带两位贵客去哪里?”努温答力缓和了一下情绪,站起身来问道。
“他们是儿臣的朋友,儿臣想带他们回自己宫中。”陈永藩答道。
“荒唐!”努温答力说道,“他们虽然是你的朋友,但是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怎可随意带往你宫中?”
“母后想如何安排?”陈永藩嗫嚅着问道。
“他们既然是来向你辞行的,你们不妨在为娘这里多说说话,然后为娘再遣人送他们离宫如何?”努温答力说道。
“儿臣尚未尽地主之谊,怎好让他们离去?再者他们两个都是贺昆峰大侠的弟子,倘若我们不好好款待,岂不是让别人说我们……”陈永藩欲言又止。
“说我们甚么?”努温答力在殿中缓缓踱步。
“岂不是让别人说我们忘恩负义、薄情寡义……”陈永藩鼓足勇气说道。
努温答力停下脚步,目光一直打量着自己儿子。陈永藩被她看得心里发怵,慌忙又低下头。韩武、方清菡虽然听不懂他们母子在说什么,但是从他们母子的表情也能猜得出他们有了争执。
努温答力想起贺昆峰对哈密国的恩德,也不便一意孤行。再者她看到儿子破天荒的违抗自己,也不得不顾忌儿子的感受。努温答力无奈地轻叹道:“既然如此,那就先请两位贵客去驿馆歇息,待为娘与你父王商议之后再来宴请两位贵客。”
陈永藩暗自松了口气,连连答应。他正要送韩武、方清菡去驿馆,不料努温答力说道:“王儿你留下,为娘有话和你说。”
陈永藩答道:“回禀母后,儿臣先送他们去驿馆再来聆听母后教诲。”
努温答力不容置疑地说道:“让通译官送两位贵客去驿馆便是!”
韩武本欲与陈永藩说话,想想还是忍住了。陈永藩不敢再违抗努温答力的懿旨,他是唯恐母亲为难韩武、方清菡才匆匆赶来,甚至不惜在母亲面前失了礼仪。现在他见韩武、方清菡并无二样,也就放下心来。等到通译官领着二人离去,努温答力说道:“王儿,你说他们是贺大侠的弟子,此话当真?”
第225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陈永藩母子失和(3)
陈永藩答道:“儿臣不敢欺瞒母后。”
努温答力说道:“为娘信你。只不过你又是怎么和他们结识的?”
陈永藩答道:“儿臣是去大明朝贡时与他们结识的。”
努温答力说道:“你虽然顽皮任性,但在为娘面前从未像今日一般莽撞荒唐。他们虽然是你的朋友,你也不至如此毫无分寸吧?”
陈永藩脸上发烧,说道:“儿臣是怕母后为难他们。”
“哦?”努温答力颇有几分意外,“难道你母后是那种蛮横无理之人?”
“儿臣不是那个意思。母后母仪天下、执法如山,他们在我哈密国追捕仇家势必会有无辜百姓受牵连,儿臣是怕母后降罪他们,所以乱了分寸。”陈永藩连忙答道。
“用汉人的话来说,你们是生死之交啰?”努温答力坐回宝座,有意无意地说道。
陈永藩坐到母亲旁边,说道:“儿臣虽然是王族,却也晓得江湖中的义气二字。他们随我至此,倘若获罪,儿臣有何面目再见天下之人!”
努温答力呵呵笑道:“难得你还晓得义气二字!不过依为娘看来,你恐怕并非全是为了所谓江湖义气!”
陈永藩心中一震,急忙问道:“母后此话何意?”
“王儿,为娘生你养你,你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为娘?”努温答力和蔼地说道,“自打为娘第一眼见到方姑娘,就知道你这些天做的荒唐事都是为了她。是也不是?”
陈永藩犹豫了一阵,吞吞吐吐地说道:“母后……这……这……”
努温答力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不用为难,为娘已经知道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不是甚么丢人的事!”
陈永藩感激地望着努温答力,说道:“儿臣确实很喜欢方姑娘。”
“你可以喜欢她,但是你不能娶她!”努温答力说道。
“为什么?”陈永藩惊叫起来,“难道因为她是平民?”
“对,她是平民你是王子,所以你不能娶她,以后也不要再和她在一起!”努温答力冷冷说道。
“不,母后,儿臣自打第一次见到方姑娘就打定了非她不娶的主意!她去哪里儿臣也去哪里,她死了儿臣也绝不苟活!”陈永藩情急之下喊了起来。
“你疯了!”努温答力盛怒,呼地站了起来。
“儿臣没有疯。历朝历代有过多少平民王妃,为什么儿臣就不能娶平民为妃?就算……就算母后你也是平民出身,现在却为何要逼迫儿臣?”陈永藩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脱口说出了心里话。
努温答力瞠目结舌,陈永藩在她面前一向乖巧温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暴躁叛逆。她气得脸色铁青,大步走到陈永藩跟前,扬手给了陈永藩一巴掌。殿内的侍从们既不敢相劝又害怕惹祸上身,于是都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努温答力余怒未消,恨恨骂道:“逆子,你是存心要气死为娘么!”
陈永藩双眼含泪,直挺挺跪在地上,梗着脖子说道:“儿臣不孝,请母后息怒。儿臣就是不明白为何儿臣不能娶方姑娘,还请母后指点迷津!”
“为什么?”努温答力大声说道,“就是因为你是哈密国唯一的王子,就是因为你的身上肩负着我哈密国的生死存亡!”
“儿臣还是不明白,请母后明示!”陈永藩横下心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为娘和你父王让你去大明朝贡是为了什么?”努温答力说道,“还不是因为我哈密国小民弱,而周边敌国亡我之心不死,我们必须要找一个靠山!”
“这和儿臣娶不娶方姑娘有什么关系?”陈永藩还是没有领会母亲的意思。
努温答力目光如炬,盯着陈永藩斩钉截铁地说道:“为了我哈密国的国运,为娘和你父王只能让你娶一个大国的公主为妻!”
陈永藩看到母亲无比坚决的神情,知道自己无力改变她的想法。他伤痛欲绝,朝着母亲低吼道:“要是不能和自己心爱的女子在一起,就算儿臣将来能成万邦之主又有什么意义!”
努温答力怒火中烧,扬手又给了陈永藩一巴掌,喝道:“逆子,没出息!难道江山社稷在你心里还抵不过一个女子!”
陈永藩面如死灰,喃喃说道:“儿臣本来就没出息……”
努温答力气得直哆嗦,指着陈永藩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她恨恨说道:“要不是为娘和你父王只有你一个,我们又何必对你寄予厚望!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你依也得依,不依也得依!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哪里都不准去!”
努温答力拂袖而去,只剩下陈永藩失魂落魄地立在殿中。努温答力又气又怒,原打算去找免力帖木耳商议,走到半路又改变了主意,带着随从匆匆去了驿馆。
韩武、方清菡在驿馆用过晚膳,正在天井闲聊之时,驿馆的官员前来禀报说王后娘娘驾到。两人急忙出门迎接,努温答力随即领着通译官和几个随从走了过来。努温答力见韩、方二人在前恭候,她原本怒气冲冲的脸上顿时满是笑容。努温答力说道:“敝国驿馆简陋,委屈了两位贵客,还请见谅。”
通译官急忙翻译。韩武答道:“娘娘此话折煞我们兄妹了。不知娘娘驾临有何赐教?”
努温答力微微一笑,说道:“本宫是想单独和方姑娘说几句话,不知韩公子是否介意?”
韩武连忙说道:“敝师妹能亲聆娘娘圣训,那是她的荣幸,小民又岂会介意。娘娘请便,小民告退。”
等到韩武走出驿馆,努温答力挽着方清菡进了房间。努温答力落座后屏退随从,留下了通译官做翻译。方清菡不知她究竟是何来意,因此不便先说话,只有等她先开口。努温答力呷了一口茶,笑着说道:“方姑娘风华绝代,本宫赐你一桩大好的婚事如何?”
方清菡双颊绯红,答道:“多谢娘娘费心,只是小女并未想过此事。”
第226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陈永藩母子失和(4)
努温答力笑道:“方姑娘莫非信不过本宫?”
方清菡急忙说道:“娘娘贵为国母,小女自然信得过……”
“信得过就好”努温答力呵呵笑道,“本宫给你赐婚,定能让你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方清菡淡淡一笑,说道:“娘娘如此美意,小女感激不尽。不过终身大事须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不便擅作主张。”
努温答力说道:“本宫与贺大侠有旧,想必他不会不答应。至于三媒六聘,只要方姑娘答应了这门亲事,本宫立刻吩咐人去准备就是。”
方清菡只是不允,说道:“娘娘恕罪,小女确实不敢在他乡异国私定终身。倘若娘娘执意赐婚,小女只有一走了之!”
努温答力颇有些意外,她沉吟片刻说道:“方姑娘莫非是看不上孛罗帖木耳?”
“娘娘是要给陈公子和小女赐婚?”方清菡大出意外,不禁怔怔地问道。
“正是!”努温答力盯着方清菡的眼睛说道,“孛罗帖木儿对方姑娘痴情一片,本宫对你也颇有好感,因此特地亲自前来撮合。”
努温答力稍作停顿,又笑着说道:“本宫亲自给王儿来说亲,这也是你们汉人说的举贤不避亲。”
方清菡说道:“敝兄妹与陈公子萍水相逢,承蒙他仗义相助,敝兄妹感激不尽。不过,小女与陈公子只有朋友之义,却无半点男女之情。还请娘娘明察。”
努温答力似乎不信,说道:“莫非方姑娘是嫌弃本宫王儿?”
方清菡急忙答道:“娘娘误会了。陈公子乃人中龙凤,小女只是一介平民。小女又岂敢嫌弃陈公子,小女是自惭形秽,不敢高攀。”
努温答力略微放心,再问道:“若是本宫定要姑娘应允呢?”
方清菡答道:“那敝兄妹只有立刻离开哈密国,从此再不踏足哈密国半步,再不与陈公子见面就是!”
听到方清菡的话说得如此坚决,努温答力心底大喜,她连忙说道:“方姑娘切莫有此等想法。令师对我哈密国有大恩,方姑娘兄妹要是离哈密而去,岂不让天下人说我哈密国忘恩负义!也罢,我们再从长计议如何?”
方清菡见她不再逼迫自己,自然乐得答应。努温答力又和方清菡说了一阵闲话,这才带着通译官回宫去了。临行之前,努温答力特意吩咐驿馆人员要以国宾之礼对待方清菡兄妹,不能有半点差错。她此次前来试探方清菡,看到方清菡对陈永藩并无情愫,因此内心大安,也就丝毫不敌视方清菡兄妹了。
等到努温答力离开驿馆,韩武这才进来。方清菡大致把努温答力说的话告诉了他,只是隐瞒了努温答力给陈永藩说亲的环节。韩武百思不得其解,也猜不透努温答力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过了大半个时辰,星月满天,到处寂静无声。兄妹两人正在商议到底该怎么追捕余振风,陈永藩突然闯了进来。他神色慌张地说道:“两位快随我走!”
原来陈永藩趁着努温答力离开以后,独自闯出了寝宫。守卫们虽然百般劝阻,但是哪里挡得住他。守卫们无法,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扬长而去。不过,守卫们一边派人去禀报努温答力,一边也派人暗暗跟踪着陈永藩,只是陈永藩急切之下没有发现而已。
“去哪里?”方清菡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韩武也问。
陈永藩说道:“来不及解释了,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韩武、方清菡见他如此紧张,也不好再问,只得急忙收拾了行李,随着陈永藩出了驿馆。三人乘着夜色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陈永藩正要放出引路蜂,忽然听到后面人声鼎沸,很多人一起在喊:“王子殿下,王子殿下……”
陈永藩大惊失色,说道:“母后追来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韩武颇为惊讶,问道:“难道王后娘娘事先不知道你来找我们?”
“要是让我母后提前知道了,她又怎么会同意!”陈永藩苦笑着说道。
方清菡兰心蕙质,顿时明白了其中原委。她也不好说话,只得转过头假装打量周围的情况。陈永藩正要打马扬鞭,却被韩武一把拉住。韩武觉得如此做法很不妥当,还以为陈永藩是因为执意要帮自己才和努温答力闹翻的。韩武说道:“陈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寻仇虽然紧要,不过你们母子的感情更可贵,我并不希望因为我的事令你们母子失和……”
陈永藩着急地说道:“韩兄几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你不要担心,等你找到了仇人,我自然会向母后解释清楚。”
韩武朝着陈永藩拱了拱手,却并不驱马向前。后面的人越来越近,转眼就要到跟前了。陈永藩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韩武只是在原地不动。陈永藩正要先行离去,不料夜空中响起努温答力威严的声音:“王儿,你要去哪里?”
陈永藩顿时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垂头丧气地说道:“母后……”
努温答力虽然恨得牙痒痒,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道:“夜已深了,快随为娘回宫。”
陈永藩既不敢说不,又不想答应,坐在马上不停地叹着气。韩武正要为陈永藩解释,忽然听到东门方向锣声四起、喊声震天。韩武、方清菡听不懂哈密国的语言,一时之间面面相觑。陈永藩侧耳听了半晌,说道:“韩兄,有人打伤守城官兵逃出城去了!”
韩武立刻想到了余振风,于是急忙打马往东门而去。他一边策马奔驰,一边说道:“陈兄,小弟先行一步,我们后会有期!”
方清菡连忙跟上韩武,两人并辔消失在夜色之中。看到陈永藩失魂落魄的模样,努温答力冷笑道:“人都走了,还看什么看!还不回宫去!”
陈永藩策马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掉转马头往韩武、方清菡追去。他一边跑一边喊道:“母后保重,请恕儿臣不孝!”
第227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陈永藩母子失和(5)
努温答力先是目瞪口呆,紧接着歇斯底里地骂道:“孛罗帖木儿,你这个逆子……”
可是,陈永藩越去越远,哪里还听得到她的叫骂声。努温答力本是极其要强之人,此刻见儿子如此忤逆,也就不想再去管他,于是气呼呼地领着众人回宫去了。
逃出城的正是余振风。他好不容易把韩武、方清菡甩掉,躲在一个僻静的清真寺里。他原本打算等体力恢复以后再出城,没想到饥肠辘辘之间听到追赶陈永藩的人在大喊。他听不懂哈密话,还以为是来追捕自己的,因此他急忙离开清真寺冲向东门。守门的官兵想要阻拦,被他打伤了几个官兵,夺了一匹快马,打开城门仓皇逃了出去。
陈永藩追上韩武二人,三个人很快就到了东门。城门吏看到王子亲来,慌忙上前迎接。陈永藩大概询问了一下情况,断定出城之人就是余振风。陈永藩也不交待究竟该如何处置,径直领着韩武、方清菡出了东门。城门吏虽然满头雾水,但是他哪里敢问陈永藩,只得任由他们三人绝尘而去。
一轮弯月高挂夜空,显得格外冷清。东门外的溪水在月色下静静流淌,宛如一条银色的绸带。潺潺的流水声清脆响亮,反倒平添了几分寂静。三人默默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片刻,陈永藩首先打破了沉默,说道:“两位不要担心,余振风跑不掉的。”
方清菡问道:“陈公子,这里通往何处?”
陈永藩答道:“从这里一直往西走就是鲁陈城,鲁陈城西行数十里就到了火州城,火州城西北是吐鲁番城……”
“余振风是不是逃往鲁陈城了?”方清菡问道。
“极有可能”陈永藩答道,“我哈密国是西域通往大明的咽喉要道,他不可能又重新折回沙州城。就算他想要回沙州城也不容易,须得绕很远的路,再者一路上荒无人烟,水草、粮食都没有……”
“万一他真的绕回去了呢?”方清菡又问。
陈永藩望着夜空笑道:“他要是真敢绕道回沙州城,那他就是自寻死路!”
韩武轻叹一声,说道:“现在还不能让他死,我们赶紧追。”
陈永藩点了点头,赶忙放出引路蜂。三人跟着引路蜂渡过溪水,一路往西去了。余振风确实没有绕回沙州城,他似乎对这一带很是熟悉,逃出哈密城以后,他就径直往吐鲁番方向逃去。韩武三人经腊竺城、探里、赤亭、必残城、火焰山、鲁陈城、火州城,进入了吐鲁番境内。三人一路上风餐露宿、马不停蹄,跨大川越沙漠,辛苦万分。
余振风一路逃窜,并没有在路过的城池过多逗留。他中途换了一身衣服,因此韩武三人一度没有了他的线索。不过余振风脸上的伤疤很是明显,并且他沿途打劫,所以有不少人都对他印象深刻。
韩武三人得知余振风逃往吐鲁番,唯恐被他逃脱,所以昼夜兼程地追赶。当看到吐鲁番坚固的城墙遥遥在望时,三人这才稍稍放慢了脚步。吐鲁番原为车师国故地,西汉时期归西域都护府管辖。到得北魏年间,车师前国灭亡,吐鲁番随之成为高昌国领地。唐灭高昌后,仆固俊建立了建立了以高昌为中心的高昌回鹘。而到了元末,高昌回鹘最终分裂成为了柳城、火州、吐鲁番三部。元至正七年,东察合台汗国攻占吐鲁番、火州、柳城。吐鲁番、火州、柳城臣属东察合台汗国,并朝贡于明王朝。
吐鲁番地处盆地,四周高山环抱,因此日照长、温度高、昼夜温差大,同时降雨很少,风力很大。吐鲁番盛产葡萄,这里的葡萄驰名中外。居民们大多信奉***教,不吃猪肉、猪油及一切用猪肉、猪油做的食品。
此时已是暮秋时分,天气已不如夏日炎热。不过,秋风骤起,尘土依旧满天飞舞。三人俱都灰头土脸,各自催动着坐骑往城门而去。才走百十来步,韩武忽然勒住马,说道:“你们听,似乎有人在叫喊!”
方清菡侧耳听了听,立刻着急地说道:“师兄,她的喊声那么焦急、惊恐,只怕是遇上了危险,我们赶紧去帮帮她!”
他们师兄妹虽然听到了有人在叫喊,但是由于听不懂此处的语言,因此并不知道那人到底喊的是什么。韩武心想也是,他正要策马前行,突然又停了下来说道:“我们还不知道她是敌是友、是好是歹,还是等等吧……”
韩武在江湖中磨练多日,人也变得沉稳了不少。方清菡听他说的在理,只得引颈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张望。陈永藩竖着耳朵听了几次,却没有听到任何呼喊的声音,他一脸茫然地说道:“哪有什么人,两位不会是听错了吧……”
陈永藩内力不深,因此无法听到很远处的声音。韩武淡淡一笑,说道:“陈兄稍安勿躁,我们不妨再往前面走走。”
三人并辔往前走了三四十步,还是看不到任何人影。陈永藩正要说话,忽然看到一位头戴红色花帽、身着红色筒裙、脚穿黑色皮靴的长发女子正骑着一匹白马从城门里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城门离三人还有两三百步,不过三人已能看得清清楚楚。那女子才冲出城门不久,随即有一队兵士执着长短兵器尾随女子冲了出来。那女子一边回头往后看,一边口中高喊。这次陈永藩听得真切,他精通西域各国的语言,马上就听出那女子是在喊救命。
陈永藩说道:“那姑娘是在喊救命,我们快去就她!”
韩武镇定地说道:“陈兄别急,我们再看看。”
陈永藩眼看着那姑娘即将被兵士们追上,哪里还有耐心作壁上观。他抽出长剑,吆喝一声,独自骑着马往那姑娘而去。韩武、方清菡担心陈永藩出现闪失,只好策马紧跟其后。
陈永藩一边向前疾冲一边用吐鲁番话高喊:“姑娘别怕,我来救你!”
第228章 赛乃慕离宫逃婚,师兄妹古墓受困(1)
妙龄女子听到陈永藩的喊话,大喜过望,急忙朝陈永藩跑了过来。陈永藩迎上那队兵士,长剑朝前一指,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还要不要脸了?”
妙龄女子躲在陈永藩背后,忽然探出头来说道:“他们本来就没有脸!”
说完,她又很快地躲到了陈永藩背后。方清菡见这姑娘有趣,不由得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只见这姑娘肤似凝脂、明眸皓齿、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她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很多个辫子,别有一番纯真烂漫。方清菡在心底暗暗赞叹:这姑娘真美!
妙龄女子发现方清菡在打量自己,于是也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方清菡。当她发现方清菡也是女子时,急忙拉住方清菡的手说道:“姐姐,救救我!”
方清菡见她毫无心机,全然不似中原女子忸怩,不禁多了几分好感。不过,她听不懂妙龄女子的话语,只好微笑着示意。领头的侍卫看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由得破口大骂:“哪里来的蠢货,瞎了你的狗眼!竟敢挡你侍卫大爷的路,不想活啦?”
妙龄女子似乎是被骄纵惯了,她听那侍卫大骂陈永藩,忍不住反唇相讥:“巴尔虎,是什么迷昏了你的狗头?竟敢冒犯本公主,你不想活啦?”
陈永藩一愣,连忙转过头来,问道:“姑娘刚才说你自己是公主?你是哪国的公主?”
妙龄女子得意地说道:“我就是吐鲁番的赛乃慕公主!”
“什么?”陈永藩大吃一惊,“你既然是吐鲁番的公主,他们又怎么敢这样无礼?”
“本公主说了,他们就是一群昏了头的狗!”赛乃慕气呼呼地说道。
陈永藩如堕云雾,顿时不知他们到底唱的是哪出戏。韩武上前询问,陈永藩简单地介绍了情况,韩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巴尔虎见陈永藩、韩武挡在前面窃窃私语,刷地拔出腰间的弯刀,怒道:“快滚开,否则老子要了你们的小命!”
赛乃慕慌忙躲到方清菡的后面,又不时探出头来偷偷张望。方清菡忍俊不住,心想这赛乃慕公主真和小孩子一般。
陈永藩仗着韩武和方清菡护驾,哪里会把这区区十几个兵士放在眼里。他呵呵笑道:“就凭你们这点人也想杀了我们?我劝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多叫些人来吧!”
巴尔虎是有名的勇士,几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他立刻暴跳如雷,叫道:“混蛋,老子一个人就能了结了你们!”
陈永藩佯装不信,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巴尔虎狂傲地说道,“老子杀人如麻,至今还没遇到过对手!”
陈永藩哈哈大笑,说道:“那好,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巴尔虎一脸茫然地问道。
“我和你单打独斗”陈永藩悠悠说道,“你要是输了,就乖乖地带着这些人回去!”
“老子要是赢了呢?”巴尔虎问道。
“你要是赢了,只要我这两位朋友答应,你就可以把赛乃慕公主带走!”陈永藩一脸坏笑地说道。
“不,本公主不同意!”赛乃慕喊了起来。她想陈永藩既然敢出头,肯定是他的武功最好。要是连他都打不赢巴尔虎,韩武和方清菡就更不用说了。她暗想,与其让他把自己交给巴尔虎,不如趁他打输了以后偷偷溜走……
巴尔虎也是和赛乃慕一个想法,于是毫不犹豫地叫道:“好,老子答应了!”
“不,本公主不答应!”赛乃慕毫不示弱地叫道。
“公主殿下,你现在是我们的赌注,你不能做主!”巴尔虎不容置疑地说道。
赛乃慕气得花枝乱颤,大声说道:“巴尔虎,你竟敢违抗本公主的命令?”
巴尔虎大笑道:“巴尔虎只听从大汗的命令!就算是你父王的命令,我也只当他是放屁,何况是你!”
赛乃慕无言以对。巴尔虎要真是不敢冒犯她这位吐鲁番公主,又哪里敢带兵来追?她无计可施,只得狠狠地说道:“巴尔虎,本公主迟早会让父王砍了你的狗头!”
岂料巴尔虎并不害怕,反而笑得更厉害了:“公主殿下,你父王要是真听你的,就不会让我带你们王宫的侍卫来捉拿你了!”
陈永藩听了更是迷惑,他即使把脑袋也想破了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不由得一阵心烦,喊道:“巴尔虎,别娘娘们们的了,你到底打不打?”
“打,老子又不怕你!”巴尔虎一边叫着一边扬着弯刀冲了过来。
眼看弯刀就要劈到陈永藩身上,赛乃慕大叫一声,吓得急忙闭上了眼睛。陈永藩却不慌不忙地往旁边侧了侧身,巴尔虎的刀锋立刻落了空。巴尔虎大怒,刀锋横转,凶猛地切向陈永藩的胸膛。陈永藩没料到巴尔虎变招如此快捷,急忙举剑格挡。只听得“铛”的一声,顿时火花四溅,长剑和弯刀硬生生地撞到了一起。巴尔虎天生神力,这一撞竟然让陈永藩虎口发麻,险些捏不住手中的长剑。陈永藩当然不想在方清菡和赛乃慕公主面前丢了面子,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策马迅速绕到了巴尔虎身后,长剑直取巴尔虎后背的三处要穴。
方清菡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打斗,说道:“师兄,陈公子的剑法似乎有了不少长进。”
韩武笑道:“是有了长进。不过要是我去接第一招就根本不躲,直接用剑刺巴尔虎手腕的穴道,一招就能让巴尔虎认输!”
方清菡白了韩武一眼,说道:“陈公子用剑哪有你那么熟练!”
韩武呵呵笑道:“都是练出来的,他是练得少了。”
两人正在说话之间,赛乃慕睁开眼睛,看到陈永藩骑着马绕着巴尔虎滴溜溜转,不禁感到颇为有趣。看到巴尔虎疲于应付,赛乃慕兴奋得在马上高声叫了起来。她一会儿要陈永藩刺巴尔虎的后背,一会儿要陈永藩砍巴尔虎的手臂,仿佛她自己也懂得剑法似的。看到赛乃慕不懂装懂地大呼小叫,韩武、方清菡不禁相视莞尔。8
第229章 赛乃慕离宫逃婚,师兄妹古墓受困(2)
巴尔虎虽然力大无穷,但是行动笨拙。陈永藩剑法精纯,且行动敏捷,因此几十招过后,陈永藩渐渐占了上风。巴尔虎有力使不上,只得举刀胡乱劈砍。巴尔虎气得哇哇大叫,陈永藩却越斗越勇。再过了十来招,陈永藩找出一个破绽,长剑立刻顶在了巴尔虎的咽喉。
赛乃慕见陈永藩得胜,高兴得一边欢笑一边拍手。陈永藩含笑问道:“巴尔虎,还打不打?”
巴尔虎面如死灰,弃刀在地,瓮声瓮气地说道:“不打了,老子输了!”
陈永藩收剑回鞘,竖起大拇指说道:“你倒是条豪爽的汉子!我们的赌约还算不算?”
“算,当然算!我巴尔虎从来说话算数!”巴尔虎说完,扭头就走。
看到巴尔虎带着兵士们越走越远,赛乃慕立刻跑到陈永藩身边,兴高采烈地说道:“你武功不错,以后就当本公主的侍卫长吧!”
陈永藩笑着说道:“多谢公主殿下抬爱。小可并没有什么本事,你还是请他们两位当侍卫长吧!”
“他们……”赛乃慕不相信地望了望韩武和方清菡。
韩武说道:“陈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进城去吧!”
陈永藩点了点头,立刻把韩武的话翻译给赛乃慕听。赛乃慕本来是想逃出城的,现在有了这三位“侍卫长”护驾,自然不再想孤身离开故土。于是,四个人并辔往城门而去。城门的守卫见公主殿下回来,谁也不敢阻拦,俱都毕恭毕敬地目送着他们进了城。
才进城,韩武问陈永藩道:“陈兄,我们是不是先把赛乃慕公主送回王宫?”
陈永藩答道:“我也正有此意,就是不知道王宫在哪里。”
方清菡笑道:“问问赛乃慕公主不就知道了!”
陈永藩用手附额,大笑道:“我真是糊涂!”
随即,陈永藩向赛乃慕询问怎么去王宫。赛乃慕一脸疑惑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永藩一愣,反问道:“我们不知道去王宫的路,又怎么把你送回去?”
赛乃慕急忙说道:“我不要你们送!”
陈永藩问道:“你是要自己回王宫?”
赛乃慕急得都快哭起来了,喊道:“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陈永藩莫名其妙,只得把赛乃慕的话翻译给韩武、方清菡听。方清菡心思细腻,说道:“莫非赛乃慕公主有什么难言之隐?”
韩武担心再这么纠缠下去要耽误不少时间,于是说道:“那就赶紧问清楚!”
“既然是难言之隐,想必她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方清菡说道。
“怎不能一直带着她吧?”韩武有点不耐烦了。
方清菡笑了笑,说道:“师兄不要着急,余振风跑不远的。我们还是先把赛乃慕公主安置好。”
韩武无法,只得依从。方清菡柔声对赛乃慕说道:“公主殿下,你不想回王宫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赛乃慕点了点头。方清菡接着说道:“既然你不想回去,那我们现在能去哪里?你总不能跟着我们一直游荡吧?”
赛乃慕想了半晌,说道:“你们跟我来!”
言讫,她立刻策马往城东去了。三人紧紧跟随,陈永藩追上前去问道:“公主殿下,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赛乃慕撇了撇嘴,说道:“到地方不就知道了!”
陈永藩苦笑着摇了摇头,再把赛乃慕的话告诉了韩、方二人。韩武暗自焦虑,心想摊上了这档子糊涂事还不知得耽误多长时间,要是余振风跑得无影无踪了又该怎么办?但是既不能抛下赛乃慕一走了之,又不能带着她一起去找余振风……韩武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闷闷不乐地跟着赛乃慕往前疾驰。
四个人穿街走巷,来到了一座宏伟的清真寺前。这座清真寺是砖石砌筑,有四个金色的尖塔,大殿采用的都是穹隆建筑,颇具异域风格。赛乃慕下了马,带着三人径直进了清真寺。礼拜大殿的一位年老的阿訇识得赛乃慕,连忙过来问好。
赛乃慕说道:“阿訇老人家,伊玛目在哪里?我要找他!”
伊玛目是***教的教职,意思是领袖、指导者、表率,也是清真寺的掌教。年老阿訇不敢怠慢公主,急忙领着四人去见伊玛目。伊玛目正在给几个阿訇讲解《古兰经》,他看到赛乃慕来到,立刻起身迎接。伊玛目身材魁伟,须发斑白。他用很长的白布缠头,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举手投足之间显得甚是庄重威严。
赛乃慕扑到伊玛目的肩上,啜泣道:“伊玛目巴巴,你要救救我!”
伊玛目赶紧问道:“赛乃慕,出什么事了?”
赛乃慕抬起头说道:“我父王要逼我出嫁!”
伊玛目哈哈大笑,说道:“这是好事啊!你也不小了,难道要一辈子陪在你父王身边?”
赛乃慕轻轻跺了跺脚,着急地说道:“伊玛目巴巴,你不知道,父王是要我嫁给本雅失里那个死老头子!”
“本雅失里?”伊玛目想了想说道,“是不是那个几年前逃到我们这里来的鞑靼可汗?”
“就是他!”赛乃慕没好气地说道。
伊玛目微笑着说道:“嗯……他年纪是比你大些,可也不是老头子呀!”
“他比我父王的年纪还大,不是老头子是什么!”赛乃慕又开始着急了。
伊玛目慈祥地抚摩着赛乃慕的头,说道:“赛乃慕,本雅失里可是鞑靼大汗,也是你父王的贵客。”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不嫁给他!”赛乃慕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落下。
伊玛目问道:“他除了年纪比你大些,还有哪些不好的?”
“他又老又丑,经常蛊惑我父王做傻事……还有,他嚣张跋扈、心狠手辣……我不同意嫁给他,他竟然反客为主,让他的侍卫巴尔虎带着我们王宫的卫兵来捉拿我!像这种人,我宁死也不嫁给他!”赛乃慕不歇气地说道。
伊玛目惊奇地问道:“他让巴尔虎带人捉你,你父王也不管?”
第230章 赛乃慕离宫逃婚,师兄妹古墓受困(3)
“我父王什么都听本雅失里的,哪里还管我的死活!”赛乃慕越想越委屈,竟忍住不嚎啕大哭起来。
陈永藩一边听一边做翻译。韩武蓦然听到本雅失里在吐鲁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斡难河之战。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他竟然躲在这里!韩武暗自想道。
伊玛目说道:“本雅失里平日里虽然是很嚣张跋扈,但是他从来不敢公然在我们吐鲁番发号施令。他以前虽然是鞑靼可汗,不过他在我们这里却做不得半点主,想必他不会不知道……”
“这还不都是前两天来的那个汉人挑唆的!”赛乃慕说道。
“哪个汉人?我怎么没听说过?”伊玛目眯着眼睛问道。
“伊玛目巴巴,你不经常在王宫,当然不知道”赛乃慕说道,“那个汉人是前两天才来的,叫……叫余振风,他和本雅失里好像认识很长时间了。”
韩武三人听到赛乃慕说余振风在吐鲁番王宫,精神都为之一振。韩武急忙问道:“赛乃慕公主,你确定那个汉人叫余振风?”
赛乃慕答道:“就是他挑唆本雅失里派人来抓我的,我怎么会记错!”
“他的左脸上是不是有一道很深的剑痕?”韩武紧接着问道。
“他的左脸确实有条很长的疤,难看死了!”赛乃慕说道,“谁知道是刀割的还是剑伤的。”
韩武长吁一口气,喃喃说道:“没跑掉就好……”
方清菡说道:“师兄,智通长老说余振风有故友在西域,难道就是本雅失里?他们又怎么会认识的?”
“我也猜不到”韩武说道,“等抓住他了就真相大白了!”
“你们也认识余振风?”赛乃慕忽然问道。
“是的”韩武如实相告。
赛乃慕一脸鄙夷地说道:“你们怎么会认识他这样的人!”
赛乃慕的言外之意是韩武他们和余振风认识,因此代表韩武他们也可能和余振风是一样货色的人。韩武、方清菡并不在意,只是微微笑了笑。
陈永藩连忙解释道:“赛乃慕公主,我们是来找余振风报仇的!”
赛乃慕恍然大悟,这才说道:“怪不得我看你们也不像坏人!”
陈永藩说道:“我们要是坏人又怎么会救你呢?”
赛乃慕一愣,随即格格笑了起来。在场众人不禁被她感染,俱都莞尔一笑。
伊玛目问道:“赛乃慕公主,那个叫余振风的汉人有什么本事?竟能让你父王和本雅失里都听他的?”
赛乃慕侧着头想了半晌,说道:“我看他除了有点武功就没什么本事了……对了,听说他的师父是什么圣龙教的教主,而且还是大明的国师!”
伊玛目自言自语地说道:“大明国师……怪不得……”
“伊玛目巴巴,怪不得什么?”赛乃慕好奇地问道。
伊玛目微笑着说道:“怪不得你父王会听他的话,就是因为余振风的师父是大明的国师。”
“国师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赛乃慕又问道。
“这……”伊玛目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了,“我的公主殿下,大明国师虽然不厉害,但是大明厉害呀!”
“哦,我明白了,这是不是中原人说的投鼠忌器、打狗还得看主人?”赛乃慕直爽地说道。
“是的”伊玛目点头说道,“大明朝兵强马壮、地大物博,我们吐鲁番可不敢得罪啊!”
韩武插话道:“两位,据我所知,余振风现在的师父确实是圣龙教主龙云飞,但是龙云飞只是永乐大皇帝的座上宾,并不是什么大明的国师!”
“真的?”赛乃慕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真的!公主殿下要是不相信,可以问我师妹!”韩武说道。
方清菡说道:“赛乃慕公主,我师兄说的都是实话。”
“好啊,这个大骗子!等我回宫了,看我怎么戳穿他!”赛乃慕义愤填膺地说道。
陈永藩赶紧说道:“赛乃慕公主,我们现在就送你回宫去?”
赛乃慕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现在怎么回得去?我逃出来就是不想嫁给本雅失里那个老头子,你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陈永藩被她一通抢白,不由得略有些尴尬。他讪笑着说道:“公主殿下,你要是不回王宫,又怎么能戳穿余振风呢?”
赛乃慕很奇怪地看着陈永藩,说道:“我暂时不能回去戳穿他,你们可以替我去啊!”
陈永藩为之语塞,心想这公主怎么说变就变,明明是她自己说的要回宫戳穿余振风……
赛乃慕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等你们替我把本雅失里和余振风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再回宫。”
陈永藩目瞪口呆,说道:“我们?”
“对,就是你们!难不成你们要让我亲自出马么?我可是公主!”赛乃慕颇有些蛮横地说道。
陈永藩哑口无言,心里暗想:你是公主就了不起么?我还是哈密国的王子呢!
韩武巴不得早点找到余振风,于是顺水推舟地说道:“公主请放心,我们一定办好此事!”
赛乃慕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伊玛目说道:“伊玛目巴巴,我要在你这里住些时日。”
伊玛目面有难色,说道:“赛乃慕公主,这恐怕……恐怕不大合适吧……”
赛乃慕抓着伊玛目的双手不停地摇晃,撒娇说道:“伊玛目巴巴,父王不管我了,本雅失里和余振风都想要害我,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流浪街头吧!”
赛乃慕说到伤心处,眼泪水儿又开始流了下来。伊玛目看她楚楚可怜,心肠一软,叹道:“好吧,你就在这里住下吧。等这件事了结以后,我再送你回王宫。”
赛乃慕闻言顿时高兴起来,搂着伊玛目高大的身躯欢呼雀跃。韩武三人奔波日久,一个个灰头土面。现在既然得知余振风就在吐鲁番城中,心情也就不再那么焦急。于是他们利用这难得的空暇,各自在房中沐浴更衣。
到得日暮时分,韩武走出房间,正准备去找方清菡和陈永藩,不料迎面遇上了赛乃慕。赛乃慕看到韩武,顿时眼前一亮,一双妙目不由自主地打量着韩武。
第231章 赛乃慕离宫逃婚,师兄妹古墓受困(4)
韩武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笑道:“赛乃慕公主,我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无奈赛乃慕听不懂他的话,依然直勾勾地望着他。韩武正不自在之时,恰好方清菡和陈永藩也走了过来。赛乃慕看到陈永藩,急忙指着韩武说道:“你快给他说,本公主就选他当侍卫长了!”
韩武莫名其妙地问道:“赛乃慕公主不是要让陈兄当侍卫长吗?怎么现在又换成我了?”
赛乃慕粉脸绯红,随即满不在乎地说道:“你的本事看起来要好些,就是你了!你能给本公主当侍卫长是你的荣幸,难道你不乐意?”
韩武既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方清菡早就看出了些许端倪,她也不说破,只是独自在旁边抿着嘴笑。用过晚膳,几个人在一起商量怎么能让赛乃慕的父王远离本雅失里和余振风,不过讨论多时却毫无结果。
看到夜色渐深,韩武打算和方清菡进宫一探究竟。陈永藩自知武功尚浅,因此只得答应和赛乃慕留在清真寺。是时,月明星稀,万籁俱寂。韩武两人问明去王宫的路以后,就准备动身前往。两人还没出寺,忽然听到有人在大喊:“失火了!失火了!快来人啊……”
两人一惊,闻声望去,但见清真寺西北角火光冲天。夜风猛烈,火借风势,大火瞬间吞没了大半个清真寺。清真寺里浓烟滚滚,众人纷纷忙着救火,一时间乱成一团。赛乃慕公主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只得紧紧地依偎在陈永藩身边。
韩武、方清菡再也顾不上去王宫,立刻转身帮忙救火。就在众人忙乱之时,从清真寺外冲进来二三十个王宫侍卫。他们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砍。顷刻间,有不少教众倒在血泊之中。伊玛目老泪纵横,跪在地上不断呼唤着真主,其他教众则四处逃窜。
韩武大怒,拔剑冲向那些侍卫。方清菡生怕韩武出现闪失,叮嘱陈永藩护住赛乃慕,自己马上和韩武一起去迎敌。侍卫们哪里是两人的对手,不到多时就死伤一片。剩下的侍卫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就做了鸟兽散。两人追出清真寺,韩武打倒一名侍卫,用剑尖顶住他的胸膛,恶狠狠地问道:“快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侍卫听不懂韩武的话,眼见自己性命难保,不禁吓得昏死了过去。韩武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不远处有人哈哈大笑:“小师弟,你不要问他,还是我告诉你吧。是为兄怕你在这异国他乡太寂寞,所以才派他们来侍候你的!”
韩武对那人的声音刻骨铭心,不用看就知道是余振风。韩武强忍着怒火,直视着不远处的余振风,缓缓说道:“大师兄,你总算把小弟认出来了。”
余振风趾高气扬地坐在马背上,得意洋洋地说道:“小师弟,你难道忘记为兄的绰号是什么了?”
“记得,当然记得”韩武恨恨地说道,“不过我看你的绰号还是改做“关中狡兔”吧,你不觉得你自己逃命的本事真和兔子有一拼吗?”
余振风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多年不见,没想到小师弟的嘴上功夫越发厉害了!”
韩武冷冷地说道:“多谢大师兄夸奖!小弟现在不仅嘴上功夫了得,手上功夫也还不错,想必大师兄也有体会!”
余振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为兄已经领教过了,确实不错!你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
韩武避而不答,只是冷笑着问道:“大师兄,你不好好在吐鲁番王宫躲着,却来这里送死,莫非你这些天逃命时把脑子撞坏了?”
余振风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小师弟你虽然对为兄有误会,不过为兄现在是吐鲁番国王的侍卫长,好歹也算半个东道主。小师弟远来是客,为兄听说了欢喜得很,所以亲自带人来这里迎你入宫!”
韩武也笑道:“多谢大师兄美意,那就请大师兄带路吧!”
余振风哈哈笑道:“小师弟果然爽快!为兄先走一步了!”
余振风说完,立刻掉转马头,往着城北而去。方清菡心中生疑,说道:“师兄,小心有诈。”
韩武答道:“师妹,他是成竹在胸,我是志在必得,看他能玩什么花样!”
方清菡无奈,只有运起轻功和韩武并肩朝余振风追去。余振风骑着马不紧不慢地穿街走巷,清脆的马蹄声久久地回响在夜空。韩武二人不骄不躁,一直和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余振风并没有去王宫,倒是骑着马径直出了北门。奇怪的是,吐鲁番北门大开,竟连守城的兵丁也没有一个。
方清菡轻声说道:“师兄……他肯定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韩武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静观其变。”
出城二三十里,到处荒芜一片。月华冷冷地落在茫茫戈壁,散发着淡淡的银光。方清菡心中愈发不安,于是笑着喊道:“余舵主,你不是要去王宫么?怎么来这荒郊野外了!”
余振风哈哈一笑,头也不回地说道:“吐鲁番物华天宝、风光无限,我先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韩武仰天长笑,说道:“大师兄带我们去的地方定然好玩!不过我师妹走累了,大师兄还是把马借给她骑一骑吧!”
韩武话音才落,立刻运足真气,风驰电掣一般朝余振风追了过去。余振风陡然一惊,急忙打马扬鞭,月光底下顿时扬尘满天。
再走了十余里,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壮观的废墟。废墟方圆数里,断壁残垣到处可见。中央耸立着四根硕大的石柱,似乎是宫殿被毁坏以后留下来的。
余振风冲进废墟,很快就不见了踪影。韩武、方清菡急忙跃上墙头四处眺望,只见余振风穿过石柱,径直往一处高大的沙丘而去。两人毫不迟疑,立刻联袂追了过去。
余振风忽然下了马,一头钻进沙丘前面的乱石堆,瞬间又不知去向。韩武师兄妹在乱石堆里细细搜寻,很快发现沙丘下面有一个半人高的洞穴。洞口毫无遮挡,似乎直通沙丘底部。
第232章 赛乃慕离宫逃婚,师兄妹古墓受困(5)
方清菡说道:“师兄,他故意引我们来这里,一定是设好了陷阱。”
韩武注视着洞穴,缓缓说道:“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把他抓出来!”
韩武说完拔出长剑,弯腰走进了洞穴。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师妹,我进去就行了,你在外面接应我!”
韩武也知道这里肯定凶险万分。为了不让方清菡受到伤害,所以他故意要方清菡做接应。方清菡自然知道韩武的心思,她心头一热,也毫不迟疑地进了洞穴。韩武转过头来,故意嗔道:“师妹,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方清菡坚决地说道:“师兄,你的心思我知道。我们一起来就一起进去!”
韩武心潮起伏,料想自己拗不过她,只有暗暗打起十二分精神往洞穴深处走。
洞穴里阴风习习,没有一丝亮光,逐渐倾斜着往地下延伸。两人虽然艺高人胆大,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往里面走了十来丈,洞穴渐渐变得又高又宽。再走了十来丈,韩武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挡在了前面。他小心翼翼地用手去试探,手指碰到的地方异常坚硬冰凉。
“师妹,我面前似乎是一堵石墙。”韩武说道。
方清菡连忙取出火折子点燃,在跳跃的火光照射下,只见前面是两扇雕刻着精美图案的巨大石门。石门已然被打开,露出一条窄窄的门缝,看来余振风从这里逃到了石门后面的某个地方。
方清菡看到石门前面放置着两个巨大的铜烛台,烛台上各有一支尚未燃尽的白色牛油蜡烛。那两支蜡烛粗如儿臂,俱都还剩一尺左右。方清菡大喜,急忙将其中一支巨烛点亮,烛光顿时把洞穴照得通亮。
她收起火折子,环顾四周,这才发现石门前的洞穴是用条形青砖砌成。每块砖都打磨得十分平整,彼此之间严丝合缝,不像是寻常人能够造就的。
方清菡轻声说道:“师兄,这里看起来不像是洞穴,倒有点像我们中原的甬道。”
韩武把另外一支巨烛别在腰间,点头说道:“这两扇石门气派得很,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够用的。”
“是谁会在地下盖这么气派的房子?”方清菡好奇地问道。
“这不是房子”韩武说道,“这很可能是个墓穴!”
“啊!”方清菡差点叫起来,“怎么会是墓?”
韩武说道:“谁家会把房子盖在地下?谁家会用这么大的石门?谁家会在石门上雕刻神像?谁家又会在门前点白色蜡烛?”
方清菡细想也是。她毕竟是女孩儿家,天生就怕那些鬼怪妖魔。想到自己竟然进到墓学里面了,心中就开始打鼓,万一要是真遇到鬼了怎么办?
方清菡不由得靠近韩武,略带紧张地说道:“师兄……会不会有鬼?”
韩武笑道:“我们是昆仑山的神仙,遇妖降妖,见鬼抓鬼!”
话虽如此,方清菡依旧还是有点担心。韩武接过她手中的牛油巨烛,率先从门缝钻了进去。
石门后面是方圆几十丈的巨室,也是用砖块打磨堆砌而成,砖墙上的壁画都已经斑驳褪色。巨室里空空如也,只在正中摆了一张高大的石座,石座后面还有一扇被打开的石门。
韩武举起巨烛,高声说道:“大师兄,你不是要尽东道主之意吗?怎么像缩头乌龟一样不出来了!”
他真力充沛,声音在巨室里久久回响,连烛光也被震得忽明忽暗。猛听得余振风的声音也从第二扇石门后响起:“小师弟,为兄已经恭候多时!怎么样?这座高昌王陵还不错吧!哈哈……”
余振风得意的笑声分外刺耳。韩武一边往第二扇石门走去,一边笑着说道:“确实不错,想必大师兄藏身之所更出人意料!”
后室空间比前室略小,正中须弥台上安放着两具华丽的石棺椁,棺椁的左右各有两个面目狰狞的石像。棺椁后面还有一个洞穴,洞口像是匆忙间凿出来的,余振风就在前面站着。
他看到韩武、方清菡进来,笑着说道:“吐鲁番的人都说这座王陵里藏有无数金银财宝,所以本雅失里费尽心思把它找了出来。却不料打开来看,里面莫说金银财宝,就连半个铜板也没有,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韩武径直往余振风走去,说道:“这并没有什么可笑的,世上贪婪愚昧的人不止本雅失里一个,虚无缥缈的谣言也不止这一个。”
余振风一愣,随即连连后退,大声说道:“你们站住!”
“你怕了?”韩武停住脚步,冷冷地问道。
“是”余振风笑着答道,“确实怕了你!为兄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着实是无计可施了。”
“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来,恐怕是早有准备吧?”方清菡说道。
“没错”余振风得意地答道,“你们既然来了这里就插翅难飞了。”
韩武、方清菡见他如此胸有成竹,俱都暗暗吃惊。韩武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大师兄既然如此有把握,可否回答小弟几个问题?”
“你不用问”余振风笑道,“我告诉你就是:无生老道说的都是实情。”
“好,好得很”韩武恨恨说道,“大师兄果然敢作敢当。”
“小师弟,人这一辈子要做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余振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没有什么遗憾,唯一愧疚的是对不起师娘和焦叔。”
“这么说来,大师兄还是一个正人君子!”韩武挖苦说道。
余振风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神情,他喃喃说道:“我岂敢和正人君子相提并论,我只是……”
方清菡忽然想到智通长老的话,心中一动,问道:“余舵主,王夫人的墓是不是你派人去修葺照看的?”
“师娘对我恩重如山,这是我应当做的。”余振风神色黯然地说道。
“想不到你还有点良心!”韩武咬牙切齿地说道。
方清菡又问道:“你在百虎堂总坛找什么?”
余振风淡淡说道:“找一件极为要紧的物什。你别问是什么,我不会告诉你的。”
第233章 赛乃慕离宫逃婚,师兄妹古墓受困(6)
方清菡莞尔一笑,说道:“自从九龙帮吞并了百虎堂,再把百虎堂也并入圣龙教,前后好几年时间,你们竟然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
“那物什藏得太隐秘了!”余振风颇为沮丧地说道。
“那物什肯定不是武功秘籍也不是盖世神兵,或许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是也不是?”方清菡问道。
“何以见得?”余振风忽然来了兴趣。
“王掌门的武功虽然自成一派,却根本不是龙云飞的对手。假设是王掌门的武功秘籍,你们肯定不屑一顾了。”方清菡说道,“而王掌门是以拳法闻名于世,他不大可能去收藏什么盖世神兵。我们江湖中人与常人无异,不为名即为利,因此我推测余舵主要找的东西可能是件稀世珍宝。”
“虽然那并非什么稀世珍宝,但是姑娘却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余振风甚是钦佩地说道。
“余舵主去百虎堂找那件珍宝,只怕是不想让圣龙教的人知道吧?”方清菡笑吟吟地说道。
余振风吃了一惊,旋即又恢复了镇定。他由衷地赞叹道:“姑娘果然兰心蕙质,余某好生佩服!”
“龙云飞杀了我舅舅以后亲自来洛阳百虎堂,莫非也是为了这件东西?”韩武问道。
“是的”余振风毫不隐瞒地答道。
“看来余舵主和圣龙教是貌合神离。”方清菡说道。
韩武虽然暗感蹊跷,还是忍不住说道:“师妹你错了。他们不是貌合神离,而是一丘之貉!”
余振风神情落寞,说道:“小师弟说得对,我和他们是一丘之貉……一丘之貉……”
方清菡再问道:“余舵主和本雅失里认识很久了,以前也曾来过吐鲁番,是也不是?”
“姑娘何以得知?”余振风更加震惊。
方清菡淡淡笑道:“智通长老说你有故人在西域,赛乃慕公主说你和本雅失里勾结在一起,因此我断定你在西域的故人就是本雅失里。”
“姑娘又怎么知道我来过吐鲁番?”余振风接着又问。
“你逃出哈密城后直奔吐鲁番,半点也没有走歧路,显然你熟知哈密城到吐鲁番的道路。”方清菡说道。
“不错,他必定来吐鲁番多次了,否则不可能这么熟悉路况!”韩武接着方清菡的话说道。
“你们都说对了”余振风毫不隐瞒地说道,“我确实和本雅失里认识多年了,也确实来过吐鲁番多次。”
“本雅失里是鞑靼可汗,你只是大明的普通百姓,他怎么会和你交往多年?”韩武颇为意外地问道。
“哈哈哈……”余振风得意地大笑起来,“小师弟,实话告诉你吧。本雅失里狂妄自大,觊觎大明江山日久。他之所以与大明为敌,都是为兄的功劳!”
韩武更加意外,问道:“他又怎么会听你的?你又为什么要让他与大明为敌?”
余振风嘿嘿一笑,说道:“不是为兄要他与大明为敌,而是龙云飞要他与大明为敌。他之所以敢和大明开战,是因为他真以为龙云飞会和他里应外合!”
“龙云飞不是你师父吗?”方清菡听余振风直呼龙云飞的名字,故而有此一问。
余振风露出尴尬的神色,只得强笑不答。韩武问道:“龙云飞为何要本雅失里与大明为敌?”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余振风说道,“只可惜本雅失里太不经打,否则龙云飞真有可能改朝换代!”
“你的意思是龙云飞想当皇帝?”韩武大为震惊。
“他文武兼通、深谋远虑、手段老辣,也称得上是一代枭雄了!”余振风由衷地赞叹道。他虽然没有明白地回答韩武,但是此话就等同于默认了韩武的猜测。
方清菡微微皱眉说道:“为了一己私利而置天下苍生于水火,他于心何安!”
“姑娘,你可听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余振风问道。
方清菡沉吟不语,眉头锁得更深了。韩武说道:“看来龙云飞灭我九龙帮也是他这盘大棋中的一步!”
“没错,他处心积虑地灭了九龙帮和关中各派就是为了扩大圣龙教的势力,独占关中!他暗地里招兵买马,只等着天下有变,他就可以从关中直取中原。到那时,各地的圣龙教众再举旗响应,必定会搅个天翻地覆!”余振风充满敬佩的说道。
“武林正道只怕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方清菡坚定地说道。
余振风微微一笑,说道:“武林的那些所谓名门正派一个个自视清高、自以为是,恐怕到时候他们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龙云飞要对武林正道下手?”方清菡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余振风不答反问:“姑娘,你要是龙云飞会怎么做?”
方清菡顿时语塞,不禁开始担心义父义母的安危。忽然,她想起玉虚峰上要加害林玉瑶的那个蒙面人。于是,方清菡问道:“是不是龙云飞让程不归唆使丹巴、巴桑去玉虚峰加害我义母的?”
余振风问道:“姑娘的义母哪一位?”
“我义母是林玉瑶,贺昆峰的结发之妻。”方清菡坦诚相告。
“怪不得……怪不得你们的武功如此高明”余振风说道,“龙云飞并不是要害你义母,他只不过是想除掉贺昆峰罢了!”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都告诉我们?”韩武问道。
“因为你们一辈子都出不了这个古墓,除非为兄放你们出来!”余振风又得意地笑起来,“为兄已经给你们准备了吃的穿的用的,足够你们在这里生活一年半载。前面的墓室有两个暗室,你们肯定能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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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么肯定自己能逃掉?”韩武冷冷地问道。
余振风笑道:“为兄胜券在握!这位姑娘美若天仙,不仅心地善良而且冰雪聪明,小师弟不妨与她在这里多生几个大胖小子!”
方清菡闻言羞得脸红耳赤,韩武大喝一声:“只怕你是痴心妄想!”
韩武的话音未落,突然之间就向余振风扑了过去。余振风早有准备,急忙退进洞窟深处。韩武刚到洞窟入口,陡然听到有暗器破空的声音。他临危不惧,使出一招太乙剑法的“祥云满地”,九朵剑花牢牢护住了全身。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黑暗中火光四溅,长剑已将余振风发出的暗器悉数打落在地。
余振风的笑声逐渐消失在洞窟深处,韩武大急,正待追上前去,不料一块千斤巨石挟着风雷之势从天而降。韩武大吃一惊,连忙往后退去。那巨石瞬间落地,强大的气流竟然令韩武有些喘不过气来。
韩武见巨石把洞窟堵了个严严实实,心知不妙,急忙领着方清菡赶往古墓入口。两人尚未到达入口,忽然又听到一声巨响,连古墓都被震得摇晃起来。韩武、方清菡面面相觑,料想入口也被余振风封住。两人不安地来到入口,果然只见另一块巨石已将入口堵死。韩武用尽毕生功力去推那巨石,可巨石却纹丝不动。
韩武顿时暴跳如雷,大吼着使出百虎神拳,拳头像雨点一般往巨石打去。巨石安然无恙,他的双拳却血流如注。方清菡心疼不已,含泪拉住韩武,柔声说道:“师兄,不要再打了……”
韩武呆若木鸡,良久才轻轻说道:“师妹,我们……我们只怕真出不去了……”
第234章 tlf两雄争婚,姻缘自有天注定(1)
自打韩武和方清菡追出清真寺以后,陈永藩就一直忙于救火。好在周围的百姓闻讯而来,众人齐心协力很快就将各处的明火扑灭。饶是如此,偌大一座清真寺也被烧毁了大半。
赛乃慕气愤异常,嚷嚷着要为伊玛目讨回公道。但是不过没多久,她突然拉起陈永藩就往寺后跑去。陈永藩莫名其妙,又不得不跟着她。两人才跑出不远,赛乃慕忽然止住了脚步,原来是巴尔虎领着二三十个侍卫拦住了去路。
陈永藩赶忙挡在赛乃慕前面,他还没来得及问话,骤然听到后面传来一个男人的笑声:“哈哈……公主殿下怎么不跑了?”
陈永藩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五旬上下的男子骑着一匹黑马在几十个侍卫的簇拥下进了清真寺。那男子身高七尺,唇上蓄着长髭,头戴金黄色扁圆帽子,身穿金色长袍,神情显得极是傲慢和得意。
赛乃慕冷笑着说道:“这是吐鲁番的土地,本公主有必要跑吗?”
那男子揶揄道:“难道你逃离王宫是为了体察民情?呵呵!”
“这和你本雅失里有关系吗?”赛乃慕气呼呼地说道。
陈永藩暗吃一惊,原来这男子竟然是在吐鲁番避难的鞑靼可汗本雅失里。
本雅失里毫不介意,奸笑着说道:“当然有关系!公主殿下是本大汗未来的可敦,本大汗又怎么舍得让你跑掉!”
“本公主才不要嫁给你这个糟老头子!”赛乃慕轻啐一声说道。
本雅失里内心虽然恼怒,不过依然笑容满面地说道:“公主殿下,本大汗老当益壮,即使年岁比你大点又有何妨?本大汗将来回到鞑靼,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母,岂不比在这又穷又小的吐鲁番当公主要风光!”
“你既然看不起我们吐鲁番,为什么还在我们这里躲了好几年!”赛乃慕反唇相讥。
“本大汗不是躲,是来做客!”本雅失里毫不脸红地说道,“你父王盛情难却,因此本大汗才在吐鲁番住了下来!”
“丧家之犬,竟然还敢大言不惭!”陈永藩忍不住冷笑着说道。
本雅失里看到陈永藩灰头土脸地站在赛乃慕身边,不由得勃然大怒,叫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冒犯本大汗!”
陈永藩打心底看不起本雅失里,傲然说道:“你不配和我说话!”
本雅失里顿时暴跳如雷。他到吐鲁番避难以来,上至吐鲁番国王,下到平民百姓,都是对他客客气气、毕恭毕敬。而现在却被陈永藩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鄙视羞辱,并且是当着赛乃慕的面,这自然更让他下不来台。
本雅失里的老脸涨得通红。蓦地,他怒吼道:“老子宰了你这个兔崽子!”
话音未落,只见他拔出弯刀策马向前,弯刀恶狠狠地往陈永藩头上砍去。陈永藩早有提防,还未等刀锋落下,他早就拉着赛乃慕闪到了一边。
陈永藩哈哈笑道:“原来你就这点本事,怪不得成了丧家之犬!”
本雅失里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他歇斯底里地喊道:“巴尔虎,宰了他!”
巴尔虎不敢怠慢,急忙带着侍卫们冲了过去。赛乃慕眼见对方人多势众,情知陈永藩不是对手。于是她赶紧挡在陈永藩前面,高声喊道:“你们不要命了么?胆敢冒犯本公主!”
侍卫们都是吐鲁番人,当然不敢真对赛乃慕无礼。巴尔虎和陈永藩交过手,一时也没有胜算,于是眼巴巴地望着本雅失里。
本雅失里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怒骂道:“蠢奴才,看什么看,快动手!”
陈永藩心想巴尔虎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只要其他人不来帮忙,自己肯定胜券在握。于是他走到巴尔虎面前,说道:“巴尔虎,你是条汉子,只可惜跟错了主子。”
巴尔虎答道:“你侮辱了我们大汗,我要和你一决生死!”
陈永藩豪气干云,说道:“好!我们不死不休!”
两人不约而同的各自退后几步,然后互相抱拳行礼。礼毕,两人俱都大喊一声,瞬间刀剑相撞、身形交错,已然斗在一团。两人已经交过一次手,因此对彼此的武功路数都有所了解。他们谁也不敢轻敌,各自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紧守住了门户。
本雅失里见他们两个几十招过后仍未分出胜负,于是偷偷向身边的两个鞑靼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个侍卫立刻会意,马上冲到赛乃慕旁边。赛乃慕花容失色,吓得大喊大叫。两个侍卫并不理会,当即架着她来到了本雅失里面前。
周围的吐鲁番侍卫虽然都颇感不妥,不过慑于本雅失里的淫威,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施救。陈永藩见赛乃慕被掳,无心恋战,急忙逼退巴尔虎,瞬间冲到了两个鞑靼侍卫身后。还没等鞑靼侍卫反应过来,陈永藩手起剑落,顿时刺翻了一名侍卫。
本雅失里吓得脸色苍白,慌忙打马躲避。另一名侍卫立刻松开赛乃慕,赶忙转身迎战陈永藩。此时,巴尔虎也追了过来,两个人前后夹攻,陈永藩渐渐险象环生。
赛乃慕又急又气,忽而痛骂本雅失里无耻,忽而怒骂吐鲁番的侍卫无能。本雅失里洋洋得意,吐鲁番的侍卫们都默不作声。眼见陈永藩即将落败,忽然人群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都住手!”
巴尔虎和鞑靼侍卫听得那人声音,急忙跳出了战团。赛乃慕正想开溜,不料那声音又响起:“赛乃慕,你想跑到哪里去?”
众人纷纷躬身退后,一个头戴王冠身穿金色长袍的男子随即出现在赛乃慕面前。此人红光满面、大腹便便,后面跟着几十个杀气腾腾的王宫侍卫,正是吐鲁番国王穆罕默德。
赛乃慕极不情愿地走到穆罕穆德身边,低着头不说话。穆罕穆德板着脸说道:“你太不像话了,快随为父回宫去!”
赛乃慕说道:“父王只要能答应女儿一个条件,女儿就跟你回去!”
第235章 tlf两雄争婚,姻缘自有天注定(2)
穆罕穆德问道:“什么条件?”
本雅失里似乎早就料到赛乃慕要提什么条件,于是连忙说道:“岳父大人,千万不要上了公主的当!”
本雅失里的年纪比穆罕穆德大了不少,但是他称呼穆罕穆德为岳父时丝毫没有难为情,而且叫得极其诚恳亲热在场之人都在心里暗笑不已。
赛乃慕不由得感到一阵阵恶心。还没等穆罕穆德说话,她就狠狠地瞪了本雅失里一眼,急忙说道:“父王,你只要不让女儿嫁给本雅失里这个糟老头子,女儿就乖乖和你回宫!”
穆罕穆德微微不悦,训斥道:“赛乃慕,你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能对本雅失里可汗如此无礼!”
本雅失里摸了摸唇上的胡须,脸上露出无比得意和满足的表情。赛乃慕跺脚说道:“父王,本雅失里只是鞑靼人的可汗,可不是我们吐鲁番人的可汗!他到我们这里躲难却又狂妄自大、作威作福,吐鲁番臣民哪个不鄙视、讨厌他!”
“放肆!”穆罕穆德大怒,“本雅失里可汗是吐鲁番的贵客,也是你未来的夫婿。你要再敢胡说八道,为父就把你关起来!”
赛乃慕掩面而泣,说道:“女儿就算死也不会嫁给他!”
陈永藩见穆罕穆德如此不讲道理,忍不住大声说道:“国王陛下,赛乃慕公主并没有说错什么!”
穆罕穆德打量着陈永藩,冷冷地问道:“你是谁?哪里人?”
陈永藩答道:“在下陈永藩,哈密人士。”
“你既然是哈密国人,为何取个汉人名字?似你这样背祖忘宗之人也配来我吐鲁番?还不快滚!”穆罕穆德声色俱厉地说道。
陈永藩并不惧怕,反而侃侃而谈:“陛下,大明国富民强、威震天下,连贵邦都要朝贡,何况在下只是一介平民!在下虽有汉名,但是从未忘本。倘若家国有难,在下不敢避斧钺之诛!敝国虽小,但都是有骨气血性之人,绝不像他本雅失里弃社稷子民于不顾,独自在这异国他乡苟活偷生!”
本雅失里恼羞成怒,歇斯底里地叫道:“岳父大人,这小子血口喷人、挑拨离间!”
赛乃慕反驳说道:“陈公子说的都是事实,怎么会是挑拨离间!”
本雅失里听到赛乃慕为陈永藩说话,不禁心生醋意,问道:“你和这小子是什么关系?为何要替他说话!”
赛乃慕厌恶地说道:“我和他什么关系需要你管吗?”
本雅失里正要答话,不料穆罕穆德大声说道:“都不要说了,回宫去!”
本雅失里恨恨不已,又不便当众顶撞穆罕穆德,只得跟着众人回到了吐鲁番王宫。穆罕穆德虽然很不喜欢陈永藩,但是看在赛乃慕的面子上也就没有刻意为难陈永藩,只是安排他到了一处简陋狭小的宫室去休息。
次日清晨,穆罕穆德召集文武群臣,当众定下了赛乃慕和本雅失里的婚期。文武大臣们纷纷道贺,本雅失里顿时春风满面。赛乃慕伤心欲绝,当众大叫道:“父王,你一定要逼死女儿吗?”
穆罕穆德大怒,喝道:“本雅失里可汗有什么配不上你的?你竟然几次三番要死要活,我吐鲁番的颜面都被你丢光了!”
赛乃慕把心一横,昂首说道:“他的年纪比你还大,他贪生怕死,他贪婪好色、狂妄自大、凶狠残暴……父王难道都不知道吗?”
本雅失里气得脸都绿了。穆罕穆德吼道:“闭嘴,不准胡说八道!你能嫁给鞑靼可汗是你的造化,也是吐鲁番的荣幸!”
赛乃慕泪流满面,哀怨地说道:“父王,本雅失里逃离鞑靼已经好几年了,他是大明国的仇敌,他不可能再回鞑靼当可汗了。他带给我们吐鲁番的不会是祥和,而只会是灾难!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穆罕穆德的心事被女儿说中,不禁脸皮发烫。他之所以甘冒风险把本雅失里留在吐鲁番,就是幻想着本雅失里重登鞑靼可汗的宝座之后能让吐鲁番摆脱其他大国的欺凌和控制。同时,本雅失里也多次向穆罕穆德许愿保证:一旦自己重回鞑靼必定重重地酬谢穆罕穆德。穆罕穆德利令智昏、刚愎自用,因此对本雅失里奉若神明,甚至不惜将赛乃慕嫁给他。
而赛乃慕的一番话犹如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将一直存在穆罕穆德心里的那股侥幸之火瞬间浇灭。穆罕穆德暗想:赛乃慕说得对啊,本雅失里到吐鲁番都这么几年了,也没见鞑靼人来接他回去……他是大明的仇敌,万一大明知道吐鲁番包庇藏匿本雅失里……该死!怎么从来没有人提醒本王?
穆罕穆德不满地看着满朝文武,暗骂道:一群草包!以后再收拾你们!
本雅失里见穆罕穆德脸上阴晴不定,料想他是被赛乃慕的话打动。本雅失里大急,连忙快步上前,大声说道:“岳父大人,赛乃慕一派胡言,你不会也是想要悔婚吧!”
穆罕穆德看着本雅失里咄咄逼人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穆罕穆德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悔婚?自己的颜面无存,并且会得罪本雅失里;不悔婚?等于是把赛乃慕送进了火坑。但是,万一本雅失里将来真的又当了鞑靼可汗呢……
穆罕穆德思来想去,不禁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对赛乃慕说道:“赛乃慕,你要体谅父王的一片苦心……”
赛乃慕情知此事无可挽回,反倒不哭不闹了。她神情凄惨,跪倒在地,异常平静地说道:“父王善加珍重,请恕女儿不孝。”
穆罕穆德怜惜地说道:“赛乃慕,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赛乃慕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无比坚决地说道:“父王,女儿说过就算死也不会嫁给本雅失里!”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赛乃慕已然从腰间掏出一把黄金匕首,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胸口狠狠扎去。众人大惊失色,眼见赛乃慕就要香消玉殒。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巴尔虎大叫一声:“赛乃慕公主,不可!”
第236章 tlf两雄争婚,姻缘自有天注定(3)
紧接着听到“铛”的一声,赛乃慕手中的匕首已然被巴尔虎踢落在地。赛乃慕先是一愣,随后伏地痛哭起来。
穆罕穆德惊魂未定,急忙上前扶起赛乃慕。本雅失里冷冷地看着巴尔虎,说道:“谁让你救她的?”
巴尔虎不知本雅失里何意,赶忙答道:“大汗,赛乃慕公主是我们未来的可敦……”
“蠢东西!”本雅失里骂道,“她还没嫁给本大汗!就算她嫁给了本大汗,她自己要死又与你何干!”
本雅失里一是恨赛乃慕扫了自己的脸面,二是恼巴尔虎擅作主张,因此借机把一肚子怒火都撒在了巴尔虎头上,同时也是在向吐鲁番君臣示威。
巴尔虎原本就嘴笨舌拙,急切之下更是语不成句了:“大汗,我……我……”
“狗奴才!”本雅失里骂得愈加凶狠,“你的狗眼是不是也看不起本大汗了,所以想着赶紧改换门庭、卖主求荣?!”
本雅失里指桑骂槐,众人大多都听得出来,只是碍于他以往的淫威才没人发作。巴尔虎的脸皮涨得发紫,半晌才说道:“大汗,巴尔虎跟随你多年,何曾有过二心?大汗要是信不过,巴尔虎愿意以死明志!”
巴尔虎说得斩钉截铁,众人都不禁暗自佩服。不料本雅失里却不为所动,反而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本大汗有万千子民,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本大汗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言不由衷!”
巴尔虎顿时愣住,脸上满是痛苦绝望的神情。本雅失里忽然狂笑起来,嘲讽着说道:“巴尔虎,你舍不得死?”
赛乃慕气愤地说道:“本雅失里,巴尔虎对你忠心耿耿,你却要他死,你太冷血无情了!”
穆罕穆德也劝道:“本雅失里大汗,本王担保巴尔虎绝无异心,算了吧……”
本雅失里怒火攻心,也故意要让穆罕穆德父女难看,因此他狂暴地答道:“本大汗处置自己的奴才也要你们管吗?”
穆罕穆德顿时无言以对。赛乃慕却大声说道:“本雅失里,你也太嚣张了!你不要忘了,这里是吐鲁番不是鞑靼!”
本雅失里彻底失去了理智,指着赛乃慕叫道:你想赶我走?做梦!你别忘了,你父王已经把你送给本大汗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赛乃慕气得花枝乱颤,想到自己被许配给了这样的人,不由得悲从心来,差点又失声痛哭。穆罕穆德虽然昏聩,毕竟是一国之君。本雅失里公然咆哮朝堂,丝毫不把吐鲁番君臣放在眼里,这让穆罕穆德大为光火。
穆罕穆德正想着怎么压制本雅失里的气焰,忽然听到殿外侍卫在大声禀报:“大王,陈永藩求见!”
穆罕穆德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不见,让他回去!”
原来陈永藩一直没有赛乃慕的音讯,又挂念着韩武和方清菡的安危,所以按捺不住来向赛乃慕辞行。赛乃慕听说陈永藩到了殿外,心中一动,急忙跑出去迎接。片刻,只见赛乃慕拉着陈永藩一起进了大殿。
满朝文武无不惊讶。本雅失里更是怒不可遏,他冲着穆罕穆德大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父女俩想干什么?”
穆罕穆德满脸尴尬,陈永藩也异常不自在。赛乃慕却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事和我父王无关。”
本雅失里快步走到赛乃慕面前,像恶狼一样盯着她问道:“你想羞辱本大汗?”
赛乃慕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本雅失里,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我只是不想嫁给你!”
本雅失里失声大笑:“你是要嫁给这个穷光蛋?”
陈永藩连忙说道:“你误会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赛乃慕打断了:“怕什么,实话告诉他就是!”
陈永藩莫名其妙,隐约觉得自己上了赛乃慕的“贼船”。本雅失里转而怒视着陈永藩喝道:“你说!”
“说什么!”陈永藩对本雅失里毫无好感,因此语气非常生硬。
“你不说,那就我来说”赛乃慕急忙说道,“本雅失里,我已经是陈公子的人了!”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本雅失里几近疯狂,大叫一声将赛乃慕踢翻在地。变故太突然,朝堂上顿时乱成一团。本雅失里还要再打,却被陈永藩拦住。
赛乃慕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用手拢了拢散乱的鬓角,淡淡地说道:“本雅失里,我父王赐婚之前我就逃出了宫,我和陈公子的事不算羞辱你。你是不是很介意?你要介意可以退婚!”
陈永藩忽然有点同情本雅失里了,他急忙解释道:“本雅失里,我和赛乃慕公主……”
“我们情投意合,宁死也不会分开!”赛乃慕再次打断陈永藩的话。
陈永藩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她却紧紧地拉起了陈永藩的手。她冰冷的小手不停在颤抖,显然内心十分紧张。陈永藩骤然心软,想着既然当初救了赛乃慕,那就只有好人当到底了。于是陈永藩大声说道:“赛乃慕说得对,我和她宁死也不会分开!”
赛乃慕感激地望着陈永藩。本雅失里咬牙切齿地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配得上赛乃慕吗?”
穆罕穆德虽然有点讨厌本雅失里,不过更不喜欢陈永藩,也绝不允许赛乃慕嫁给一个蕞尔小国的普通百姓。他随即也说道:“陈永藩,你不要痴心妄想了!本王就算让赛乃慕孤老一生也不会让她嫁给你!”
陈永藩问道:“国王陛下,就因为在下的身份是平民百姓?”
“是!”穆罕穆德冷冷地答道。
“假如在下不是一个平民百姓呢?”陈永藩问道。
“你不是平民百姓难道是王子王孙不成!”本雅失里哈哈大笑。
“你说对了!”陈永藩从腰间掏出一面金牌,高高举起说道:“我是哈密国王子孛罗帖木耳!”
本雅失里一把夺过金牌,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陈永藩轻蔑地问道:“这金牌可是假的?”
本雅失里心有不甘地说道:“金牌倒是不假,只怕你是冒名顶替!”
陈永藩笑道:“你既然不信,何不现在就派人去我哈密国求证!”
第237章 tlf两雄争婚,姻缘自有天注定(4)
本雅失里沉吟未决,穆罕穆德说道:“本王素闻孛罗帖木耳王子精通西域各国语言,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快请坐!”
本雅失里不屑地说道:“哈密不过是弹丸小国,区区一个王子没什么了不起!”
陈永藩哈哈大笑:“哈密虽小,也有百千子民。鞑靼虽大,却不知你的臣民又在何处?”
本雅失里顿时语塞。穆罕穆德连忙打圆场:“两位都是吐鲁番的贵客,切莫伤了和气。”
陈永藩看到赛乃慕正殷切地望着自己,于是把心一横,高声说道:“国王陛下,小王与赛乃慕公主一见钟情、誓同生死,还请陛下成全!”
“休想!”本雅失里叫道,“赛乃慕是本大汗的人!”
“你不介意?”陈永藩故意问道。
“不……”本雅失里狠狠地说道,“决不能便宜了你们两个!”
穆罕穆德苦恼异常,说道:“两位都看得上赛乃慕,那是她的荣幸。本王既不想驳了孛罗帖木耳王子的面子,也不想让本雅失里可汗蒙羞。不过本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们不妨商议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可好?”
“能有什么办法?要不干脆把你的宝贝女儿劈成两半好了!”本雅失里揶揄说道。
穆罕穆德颇为尴尬,只得干咳几声遮掩。陈永藩思索片刻,说道:“小王倒有一个办法!”
“快请讲!”穆罕穆德连忙说道。
“小王曾听说本雅失里可汗文武全才,小王不才,想要讨教一二。”陈永藩说道,“若是小王输了,小王立刻离开吐鲁番。要是小王赢了,本雅失里可汗自动退婚!”
“可汗意下如何?”穆罕穆德打量着本雅失里问道。
“比就比!”本雅失里也不想一直这样耗下去,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好,可汗果然爽快!”陈永藩说道,“为了不伤大家的和气,小王和可汗以文会友如何?”
“什么和气冷气,本大汗不学中原人的那套!”本雅失里不屑地说道,“要比试就打,这才是男子汉做的事!”
“既然可汗如此吩咐,小王只有舍命陪君子”陈永藩说道,“但不知我们是比兵器还是比拳脚?”
穆罕穆德担心他们其中一人受伤后要引起邦国之间的纷争,于是慌忙说道:“比下拳脚就可以了,何必比兵器!”
本雅失里却另有打算,他傲然说道:“孛罗帖木耳王子要是害怕可以认输!”
陈永藩微笑着说道:“小王虽然不才,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请可汗挑选兵器吧!”
穆罕穆德无奈,只得叹气说道:“两位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赛乃慕既感激又担心,她悄悄对陈永藩说道:“你要当心,万一打不过他就认输。”
她打定了注意,要是陈永藩赢了自然最好,要是陈永藩输了,自己马上自戗。
陈永藩笑而不语。他一边往殿外走,一边说道:“可汗,殿内施展不开,小王到外面等你!”
本雅失里却不动身,他大声说道:“巴尔虎,你去打!”
赛乃慕知道巴尔虎勇猛彪悍,被誉为“鞑靼第一勇士”。再者巴尔虎刚才救了自己的性命,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和陈永藩两败俱伤。于是,赛乃慕大喊道:“本雅失里,你这个胆小鬼,怎么要让巴尔虎替你比武!”
本雅失里阴沉沉地说道:“孛罗帖木儿不过是一个小国的王子,他不配和本大汗动手!”
陈永藩回头说道:“本雅失里,你可以让巴尔虎代替你,不过请你言而有信!”
本雅失里大笑说道:“你放心,本大汗绝不食言!”
他接着对巴尔虎说道:“巴尔虎,这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要是输了就自己了断吧!”
巴尔虎神情肃穆,躬身说道:“大汗,我要是被他杀死了,请你回到鞑靼后善待我的妻儿老小。”
本雅失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你放心,本大汗不会亏待他们!快去快去!”
巴尔虎来到殿外,让人取来了自己的兵器,原来是一根长达丈余的黄铜狼牙棒。巴尔虎持棒在手,再把弯刀别在腰间,威风凛凛地站在了陈永藩面前。
陈永藩拔剑出鞘,他正要照例行礼,巴尔虎却已经抡着狼牙棒砸了过来。陈永藩暗吃一惊,也不敢与狼牙棒硬碰,只得迅速闪到一边。狼牙棒骤然落地,就把砖石砸得四分五裂,众人都不由得露出惊讶畏惧之色。
陈永藩还没来得及反击,狼牙棒如影随形,已然挟着风声横扫过来。这柄狼牙棒重达几十斤,巴尔虎竟然使用自如,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痕迹。陈永藩不得已,只好往后疾退,这才避过了锋芒。巴尔虎得理不饶人,狼牙棒大开大合,砸、扫、撞、劈、挑、磕、碰,尽是拼命的打法。陈永藩的剑短,一时之间无法贴近巴尔虎,因此毫无还手之力。
本雅失里兴奋至极,大喊道:“巴尔虎,快杀了他!”
赛乃慕的一颗芳心已经悬到嗓子眼了,她情不自禁地叫道:“孛罗帖木儿王子,小心!”
陈永藩大为恼火,没想到巴尔虎换兵器以后竟然如此神勇。他有心要消耗巴尔虎的气力,于是一边招架一边往宫墙旁边退去。但是巴尔虎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步步紧逼,狼牙棒依然凌厉凶猛无比。
陈永藩见狼牙棒往自己头顶斜劈了过来,连忙躲避。巴尔虎来不及变招,狼牙棒重重地砸在宫墙上,瞬间砸出一个窟窿。陈永藩以为有了可乘之机,于是急忙挺剑而进。不料巴尔虎反应极快,还没等陈永藩逼近,他就拔出了狼牙棒,又毫不犹豫地朝陈永藩斜劈过去。
陈永藩内力不纯,剑法不精,他即使想两败俱伤也无法进入到巴尔虎身边的三尺范围。眼见狼牙棒又砸到了自己头顶,陈永藩只得再次闪避。狼牙棒又把宫墙砸了个窟窿,巴尔虎斗得性起,开始虎吼连连。众人俱都被他的气势震慑,暗自心惊不已。
第238章 tlf两雄争婚,姻缘自有天注定(5)
巴尔虎本是一员马上悍将,兼之天生神力,因此早把一丈多的纯铜狼牙棒练得娴熟异常。陈永藩此次与他对战,要不是依托宫墙抵挡,恐怕早已落败。两人又斗了半盏茶的功夫,宫墙已经被狼牙棒砸出了一二十个窟窿。陈永藩始终离巴尔虎还有一丈左右的距离,根本无法破解狼牙棒的攻势,自然没有机会近战,也就失去了取胜的可能。陈永藩焦急之中忽生一计,于是慢慢的往墙角退去。
本雅失里手舞足蹈,又大喊道:“巴尔虎,他没地方躲了,杀了他!杀了他!”
巴尔虎不疑有他,也以为是陈永藩无处可退了,因此想着把陈永藩击毙在墙角。眼见陈永藩已经退到墙角,连躲闪都越来越艰难,巴尔虎大喝一声,狼牙棒有如泰山压顶一般向陈永藩砸去。
众人原以为陈永藩此番绝无幸免,赛乃慕也吓得紧紧捂住了双眼。不料狼牙棒过长,直接砸在两墙连接的地方。墙角被砸得犬牙交错,巴尔虎余力未衰,狼牙棒飞快地往下落去,最后卡在了墙角。巴尔虎正要提起狼牙棒,陈永藩趁此良机,冲到巴尔虎身边三尺,再使出玉山剑法的一招“巨蟒出山”,长剑由下而上切向巴尔虎。
这一招若是由韩武或者方清菡使出,巴尔虎必定被开肠破肚。不过陈永藩修为有限,力道和速度均无法和韩武、方清菡相提并论,因此让巴尔虎逃出生天。
巴尔虎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弃棒往旁边卧倒,又接连几个翻滚,这才躲过一劫。陈永藩一招得手,猱身而上,长剑始终不离巴尔虎各处要害。巴尔虎一边翻滚一边从腰间拔出弯刀,手忙脚乱地抵挡着陈永藩的进攻。刀剑相撞,发出阵阵金铁交鸣之声。巴尔虎狼狈不堪,坐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陈永藩敬重巴尔虎是条汉子,因此不忍伤害。他放缓攻势,大声说道:“巴尔虎,你认输吧!”
巴尔虎哈哈大笑,说道:“只有战死的鞑靼,没有投降的鞑靼!”
话音才落,巴尔虎竟然不顾性命安危,奋力站了起来。所幸陈永藩剑下留情,巴尔虎才没受重伤。饶是如此,长剑还是刺进了巴尔虎后背寸许,鲜血顿时染透了巴尔虎的衣袍。巴尔虎忍着剧痛,势如疯虎一般朝陈永藩砍杀过去。他刀法混乱,全然没了章法,但是这股拼命的气势却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陈永藩心生怜悯,不再生死相搏,只是在巴尔虎周围游斗,等着巴尔虎气衰力竭。果然,没过多久,巴尔虎的气力渐渐转弱,就连吼声都慢慢沙哑了。
本雅失里见形势不妙,急得在一旁大呼小叫:“巴尔虎,你这个蠢货!怎么不砍他右边?快砍呀!”
吐鲁番满朝文武都不禁鄙视地看着本雅失里,就连穆罕穆德也突然对他心生厌恶。巴尔虎失血过多,也已经头晕目眩。若不是心中的那点意念在支撑,恐怕他早就倒地不支了。陈永藩看巴尔虎已成强弩之末,于是找准一个破绽,先打落他的弯刀,随后用长剑抵住了他的左胸。
陈永藩说道:“巴兄,不要打了,你输了。”
巴尔虎面如金纸,脸上带着微笑,气若游丝地说道:“不打了,我输了。我累了,想回鞑靼了……”
陈永藩一时没明白巴尔虎的意思,正在他发愣之际,巴尔虎自己挺身往剑尖上撞去。陈永藩撤剑不及,长剑立刻洞穿了巴尔虎的心脏,原来巴尔虎早就打定了以死明志的决心。
巴尔虎忠心不二,他跟随本雅失里在异国他乡流浪多年,现在反被本雅失里猜忌。再想到回国遥遥无期、前程晦暗不明,因此他心灰意冷,对尘世再无眷念。
赛乃慕惊叫着跑了过来。陈永藩惊慌失措,急忙将剑拔出,巴尔虎的胸口瞬间血如泉涌。看到巴尔虎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赛乃慕慌忙将他扶住,陈永藩也手忙脚乱地从囊中掏出金疮药。巴尔虎轻轻推开赛乃慕,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他张开双臂,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本雅失里大喊道:“大汗……”
巴尔虎的声音戛然而止,高大的身躯重重地倒在地上。陈永藩含泪将巴尔虎圆睁的双眼合上,赛乃慕守在遗体旁边轻啜不已。穆罕穆德急忙领着文武群臣赶了过来,本雅失里却脸色阴沉,带着几个侍卫拂袖而去。
巴尔虎死后,穆罕穆德将其厚葬。本雅失里也信守承诺,派人通知穆罕穆德退婚。穆罕穆德了结一桩心事,把陈永藩视为上宾,就等着明天朝会时给陈永藩和赛乃慕赐婚。入夜,赛乃慕邀请陈永藩到御花园赏月。
月凉如水,两人一前一后的在御花园踱步。良久,赛乃慕打破了沉默,轻声说道:“王子殿下,谢谢你!”
陈永藩答道:“公主殿下太客气了。”
两人心事重重,一时又陷入沉默。片刻,赛乃慕幽幽说道:“不知道韩公子他们怎么样了……”
“但愿他们吉人自有天相……”陈永藩颇有些担忧地答道。
“等我见到余振风,我就去问他!”赛乃慕想起余振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只怕他不会说。”陈永藩并没有她那么乐观。
赛乃慕撅嘴说道:“他不说就让父王把他赶出王宫!”
“即使他说了,公主会相信他吗?”陈永藩说道,“再者,国王陛下才让他担任侍卫长又怎么会听你的。”
“你说的是”赛乃慕恨恨说道,“看来得想其它法子。”
“放心吧,韩公子方姑娘武艺高强,人又机灵,应当没事的……”陈永藩既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赛乃慕轻轻嗯了一声。她原本对韩武颇有好感,不过陈永藩救了自己两次,因此反倒更属意陈永藩了。赛乃慕停下脚步,转身望着陈永藩说道:“王子殿下……”
陈永藩看着赛乃慕热切的眼神,不禁心旌摇曳。他慌忙避开她的目光,说道:“公主殿下有话请讲。”
“明天……”赛乃慕声若蚊蝇地说道,“明天父王就要给我们赐婚了……”
陈永藩蓦然又想起方清菡,连忙说道:“公主殿下,我是……我是情非得已……”
“你不愿意?”赛乃慕叫了起来。
“不是,不是……”陈永藩急忙说道。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赛乃慕不解地问道。
“我……我……”陈永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的脑海里电光火石一般闪过这些天的情景。自从他在大明京师遇到方清菡就有了非她不娶的心思,为此不惜抛家弃国千里相随,甚至为了她和母亲努温答力也闹翻了脸。可是方清菡一直对他若即若离、不冷不热,有时似乎在刻意回避。陈永藩对她关怀备至、满腔情愫,她视而不见,却一心只为韩武着想。
想到韩武,陈永藩突然惊醒:方姑娘是不是对韩公子情有独钟?是了,一定是了。他们俩青梅竹马、郎才女貌,肯定是情投意合!方姑娘哪里又怎么会再喜欢我这个小国的王子……
陈永藩心里顿生苦涩,鼻根儿也有些发酸。他偷瞥了一眼赛乃慕,发现赛乃慕正急切地望着自己。月华下,赛乃慕的衣角随着夜风飘荡,好似仙子临尘一般。陈永藩暗想,赛乃慕也是一位很不错的姑娘,不仅人漂亮,而且率真纯洁。她是吐鲁番的公主,和我是门当户对,想必母后也会满意的……
陈永藩本是豪爽洒脱之人,一旦想通了就再不犹豫。他当即说道:“我是怕公主不愿意。”
“我很愿意……”赛乃慕低头说道。
第239章 师兄妹逃出生天,歹毒人狼狈为奸(1)
黑暗中火光一亮,方清菡不声不响地点燃了牛油巨烛。烛光摇曳,照得两人的脸上忽明忽暗。冷风从巨石与墙壁的缝隙钻进来,吹得人毛骨悚然。
忽然,韩武哈哈大笑起来。方清菡莫名其妙,不由得心里发毛。她连忙拉着韩武衣袖唤道:“师兄,师兄……”
韩武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含笑说道:“我没事儿,你别担心。”
方清菡这才放下心来。她瞪了韩武一眼,嗔道:“你把我吓死了!”
“我想到出去的办法了,你说应不应该笑!”韩武说完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什么办法?”方清菡连忙问道。
“不着急,不着急”韩武故意卖了个关子,“有些饿了,先去看看余振风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果然,前面墓室左右两侧的墙壁上各有一个暗室。左边放着衣物和日常用具,右边装满了谷物和干粮果蔬。
韩武呵呵笑道:“余振风想得可真周到!看来他真是要让我们在这里当“活死人”了!”
说完,韩武拿起一块干牛肉就嚼。方清菡连忙拦住,说道:“师兄,当心有毒!”
韩武说道:“他真要是想让我们死又何必多此一举?”
方清菡细思片刻,颇感有理。然而,她却猜不透余振风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于是,她问道:“余振风为什么不想让我们死?”
韩武坐在地上,大口嚼着牛肉,满不在乎地说道:“不管他想耍什么把戏,要把我们一直困在这里却是做梦!”
方清菡在韩武身边坐下,接过韩武递来的一块干牛肉细细咀嚼着。半晌,她说道:“其实住在这里也不错。”
韩武一愣,转头盯着她看。方清菡脸上一红,别过头细声说道:“师兄,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韩武问道:“师妹,你刚才不是开玩笑?”
方清菡认真地说道:“至少在这里不用勾心斗角,不用提心吊胆。只有你和我,安安静静的,挺好……”
韩武顿时沉默不语,良久才说道:“师妹,对不起。”
方清菡嫣然一笑,说道:“师兄怎么客气起来了?”
韩武真诚地说道:“是我连累了你。”
方清菡螓首低垂,说道:“当初要不是师兄相救,我早就死在马贼刀下。从那时起,我就打定主意要跟你一生一世!”
韩武心头一热,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方清菡大羞,慌忙想要把手抽出来。不料韩武握得非常紧,她挣扎几下竟没能挣脱。方清菡强忍着激动,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柔荑。
韩武说道:“师妹,等我报了父母的大仇,我们就回昆仑山,一辈子都在一起!”
方清菡情不自禁地将头倚靠在韩武肩头,说道:“真希望这一天能早点来。”
韩武轻抚着她的秀发,坚定地说道:“放心,这一天不会远了!”
两人偎依着不再说话,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清楚地听到。他们虽然青梅竹马、心心相印,但是平日里谁也不敢吐露心底的深情厚意。此时身处绝境,也就没再顾忌那些世俗礼法,各自把内心深处的话语都说了出来。
两人都了结了一桩心事,因此倍感轻松、愉悦。古墓虽然阴森死寂,但对于他二人来说却无异于世外桃源一般。时光流逝,蜡烛越燃越短。韩武蓦然惊醒,说道:“师妹,我们先逃出去要紧!”
“出口入口都被堵住了,怎么逃?”方清菡连忙问道。
“跟我来!”韩武一手拿起蜡烛一手拉着她,飞快地来到入口。
他把蜡烛递给方清菡,双手握着长剑沿着砖墙上的缝隙使劲地划动。只见白灰簌簌,很快韩武就在一口大砖的四周划出了深深的剑痕。再过得一阵,大砖四周缝隙的石灰已然被他清除殆尽。韩武大喜,将手指并拢,一点点伸进稀松狭小的砖缝中,然后稍稍运功,轻松地把那口大砖取了出来。
方清菡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连忙上前帮忙。两人齐心协力,从墙壁上取下来十数口大砖。韩武一手将剑架在地上,一手举起一块大砖。他手起砖落,只听得铛的一声,长剑断作两截。方清菡不明所以,韩武却得意地冲她一笑,然后捡起带着剑柄的那截断剑,转头就在掏空大砖的地方挖了起来。
方清菡恍然大悟,也把自己的佩剑砸断,跟着韩武挖了起来。所幸此地都是沙土,并无山石,因此进展顺利。不过由于他们只能用残剑当工具,故而几个时辰过去,也只掘出了一个半人高、两三尺深的洞穴。
再挖了半个多时辰,两人的剑刃已被磨钝,且要将洞穴里的沙土运出,所以进度大不如前。蜡烛将尽,两人又渴又累,于是到储物室拿了几枚果子解渴。韩武在储物室找了多时,也没有找到一件合适的挖掘之物。两人均都略感疲乏,交谈片刻后各自盘膝打坐。
约莫一个时辰,两人元气恢复,俱都神采奕奕、生龙活虎。再往里掘进两尺有余,韩武转而朝着与挡路巨石平行的方向挖掘。断剑磨损不堪,这次用的时间比上次长不少,却也只前进了一尺左右。两人并不急躁,吃饱喝足以后睡了两三个时辰,之后又继续挖掘。
就这样挖挖停停,两人又将洞穴往前掘进了五六尺。好在余振风留了不少蜡烛、灯油在储物室,因此倒不愁没有照明之物。两人之前所用断剑已毁,不得不将另一截断剑稍加改造后当作挖掘之物。再过了两日,韩武估量着应当已经绕到了挡路巨石的后面,于是又转而朝着巨石所在方向挖去。不料此处土质极为坚硬,且有沙砾卵石掺杂其中,他们唯恐断剑再次被毁,因此小心翼翼地挖掘,进度也随之缓慢。
又过了一天,两人掘进不足两尺。韩武坐在地上,用衣袖抹了抹额上的汗水,说道:“师妹,休息吧。”
方清菡在他身边坐下,说道:“师兄,再过几天应当就能挖透了。”
第240章 师兄妹逃出生天,歹毒人狼狈为奸(2)
韩武点头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估计两三天足够了。只是不知道余振风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他应当还在吐鲁番城。”方清菡猜测道。
“何以见得?”韩武问道。
方清菡笑道:“他既然把我们困在这里,自然就以为高枕无忧了。再者他从洛阳一直逃到这里,也吃了不少苦头,肯定要在吐鲁番好生休养一段时日。”
韩武说道:“师妹说得极是,我们得赶紧出去,也好给他一个惊喜!”
方清菡说道:“师兄,我看余振风并不想置我们于死地,他只是不想被我们抓住。”
韩武咬牙说道:“不管他安的是什么心,但是我爹娘还有焦叔都因他而死却是不争的事实。”
方清菡欲言又止,半晌说道:“也许只有等抓到他了才能真相大白……”
“是的,决不能让他跑了”韩武说道,“这次要是抓不到他,只怕以后更没机会了!”
方清菡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果真要是罪大恶极,必定有恶贯满盈的时候。”
韩武说道:“但愿如此才好!”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正要去休息之时,似乎听到甬道里传来说话的声音。两人唯恐听错,各自运功细听,果然是有人在甬道里交谈。韩武、方清菡虽然远在数尺外的洞穴,但是他们两人内力精纯,因此听得一清二楚。
进来的竟然是两个汉人。一个老者得意地大笑道:“柱儿,传说中的吐鲁番王陵果然在这里!”
那个叫柱儿的青年兴奋地说道:“爹,王陵里面是不是真有无数金银财宝?”
柱儿爹笑道:“当然!等我们得了这些金银财宝,爹马上给你娶个媳妇!”
韩武、方清菡听得有趣,不禁相视而笑。
“爹,能不能给我娶两个?”柱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柱儿爹一愣,随即大笑:“行,当然行!你想娶几个就娶几个!”
韩武忍俊不住,朝着方清菡做了个鬼脸。方清菡对柱儿好感全无,看到韩武做鬼脸,不由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爹,那我们快进去吧!”柱儿有点急不可耐了。
柱儿爹呵呵笑道:“你爹我干了一辈子盗墓的营生,从来没有发达过。这次轻而易举就找到王陵了,真是老天有眼!我们是要早点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紧接着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等快要到达巨石所在之处的时候,脚步声顿时中止。柱儿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里怎么有这么大一块石头!”
他的话音充满了紧张和失望。柱儿赶忙问道:“爹,有什么不对的吗?”
柱儿爹答道:“王陵一般都坚固隐秘,有的甚至机关重重。但是,王陵是绝不会用这么大的石头挡住甬道的。”
柱儿说道:“难道这座王陵已经被别人先发现了?”
柱儿爹默然不语,拎着马灯低头察看。片刻,他惊声说道:“柱儿,这石头底下的土是新的!”
柱儿一边蹲身去看一边问道:“爹,这石头是才放到这里的。”
“对!到底是谁放到这里的呢?”柱儿爹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
“难道也是做我们这行的?”柱儿问道。
“不对,要是我们这行的,得手以后都是离开得越快越好”柱儿爹说道,“再者这石头少说千斤,绝不是一两个人能搬得动的!”
柱儿思忖良久,说道:“莫不是这座王陵的后人放的?”
“有可能……不过也不符合常理……”柱儿爹百思不得其解。
柱儿被惹得性起,着急地说道:“爹,不要想这些了,我们进去就知道了!”
“怎么进去?”柱儿爹不急不慢地问道。
柱儿连想都不想就答道:“我们去配点火药,把石头炸开!”
柱儿爹使劲敲了一下他的头,骂道:“蠢!炸石头的声音那么大,你是不是怕别人不知道?再者,一时半会儿到哪里去弄那么多火药!”
“那该怎么办?”柱儿抓耳挠腮地问道。
柱儿爹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果断地说道:“我们还是老办法,挖!”
柱儿想到自己将来也会有媳妇了,浑身都是干劲。他连忙放下背上的各种工具,抡起一把铁锤往地上的砖石狠狠砸去。他才砸了一下,就被他爹制止了。柱儿不解地看着父亲,柱儿爹笑道:“这次不往下面挖,我们挖砖墙!”
柱儿不解地问道:“爹,怎么不往下面挖了?”
柱儿爹答道:“这石头太大太重,往下挖浅了怕它要压下来,挖深了要耽误工夫。所以我们得往旁边挖,绕过去。”
柱儿顿时领悟,立刻抡起铁锤往砖墙上砸去。说来也巧,柱儿父子选的正是韩武两人先前所挖的那一侧。柱儿父子先在砖墙上砸出了一个大洞,然后用铲子、铁锹开始往里面挖掘。
韩武大喜,给方清菡使了个眼色,方清菡立即会意,两人拿起断剑也开始悄悄的挖掘。柱儿父子奋力挖了几个时辰,洞穴已经有了五六尺深。他们父子虽然强健,终究体力有限,于是吃过干粮以后休息了几个时辰。韩武二人不想惊动了他们父子,因此也跟着他们父子休息。等柱儿父子又开始挖掘之际,韩武二人也随之动手。
柱儿父子往巨石平行方向挖了四五尺以后,韩武二人已经能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喘息声。韩武料想大家近在咫尺了,于是默运玄功,飞起一脚踹向面前的土壁。只见沙土飞扬,一两尺来厚的土壁顿时被踢穿。
柱儿父子正在全神贯注地挖掘,突然看到一条腿从身旁的土里钻出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父子二人以为是遇到了鬼怪,哪里还顾得上盗墓,慌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韩武哈哈大笑,三拳两脚就把面前的土壁洞穿。师兄妹沿着柱儿父子挖的洞穴来到巨石后面的甬道,随即从甬道离开了王陵。外面夜风习习、万籁俱寂。方清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空气真好!”
韩武微笑着说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余振风做梦也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逃出来了。师妹,我们去找他!”
第241章 师兄妹逃出生天,歹毒人狼狈为奸(3)
方清菡点了点头,立刻和他并肩往吐鲁番城而去。微弱的月光下,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余振风虽然把韩武师兄妹困在了古墓,但是心情却半点高兴不起来。他无精打采地离开古墓,并没有立即回吐鲁番王宫,而是去了城里的一座酒楼,在那里喝了个酩酊大醉。待到酒醒,他这才慢吞吞地回到王宫。王宫上下喜气洋洋,余振风不明所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穆罕穆德已经给赛乃慕和陈永藩定下了婚期。
穆罕穆德听说余振风回来,立刻召见。他也不问余振风去了哪里,只顾着兴高采烈地把陈永藩和巴尔虎比武的事说给余振风听。说完,又让余振风率领侍卫们好好保护王宫,要确保赛乃慕和陈永藩成亲之日万无一失。
不料,余振风却提出要辞官回国。穆罕穆德大为意外,一再追问缘由,余振风只是推说思乡心切。穆罕穆德坚决不允,余振风无法,只得答应等赛乃慕和陈永藩成亲之后再做决定。余振风强打着精神在王宫巡视一遍,然后找了个借口回房去了。他千里逃命,惶惶不可终日,本已精疲力竭。此次没了性命之忧,一旦松懈下来,浑身好像散架了一般。
穆罕穆德倒不是舍不得余振风,而是希望通过他和龙云飞搭上关系。龙云飞既是汉王朱高煦的师父,又是永乐皇帝跟前的大红人,穆罕穆德迫切地希望能结交到这个大明朋友。不管余振风是逃命也好,还是游历也好,反正他到了吐鲁番。既然到了吐鲁番,穆罕穆德就不能亏待他,当然更不会轻易放走他。穆罕穆德早就打定了主意,只要余振风不谋逆造反,一切都不管他。
余振风也知道穆罕穆德的心思。他刚逃到吐鲁番的时候,为了保命不得已当了穆罕穆德的侍卫长。现在既然已经困住了韩武兄妹,余振风就没有什么心思再在吐鲁番逗留。他之所以没有立刻离开吐鲁番,一方面是想着好好休息几天,另一方面还想着再和本雅失里见次面。只是他估计本雅失里这几日的心情肯定很不好,因此没必要操之过急,正好大家都冷静一阵子。
过了几日,穆罕穆德遣人让本雅失里搬出王宫。说是赛乃慕和陈永藩即将大婚,有诸多不便,怕怠慢了鞑靼贵客。本雅失里愤愤不平,却又不得不带着随从搬到了穆罕穆德早就安排好的住宅。
入夜,本雅失里派人去请余振风相见。余振风情知本雅失里已是热锅上的蚂蚁,因此也不推脱,当即随着来人悄悄到了本雅失里的住所。
本雅失里带着余振风进了书房,又喊来通译,再亲自掩上门窗,然后异常不满地质问道:“你这些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早点来见本大汗!”
余振风并不介意,反倒笑着问道:“大汗找我有什么事儿?”
本雅失里气呼呼地坐下,没好气地说道:“你没看到本大汗现在住的是什么地方?”
余振风在他身旁坐下,笑道:“这里挺不错的,比王宫自在多了!”
本雅失里更加生气,说道:“本大汗何等尊贵,怎么能住这种平民百姓的房子!你难道看不出来穆罕穆德的意思?”
“他是什么意思?”余振风佯装不知地问道。
“他是要赶我走了!”本雅失里脱口而出。
“大汗不想走?”余振风一本正经地问道。
本雅失里顿时语塞。斡难河之役后,他精锐尽失,只得藏身在吐鲁番苟且偷生。后来他数次派人潜回鞑靼联系旧部,却屡屡无功而返。太师阿鲁台把持着鞑靼朝政,为了躲避大明的侦缉而带着主力到处躲避。本雅失里派出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阿鲁台,不料阿鲁台答复说怕大明得知本雅失里回来后会再次大举进攻,因此请本雅失里耐心等待。等到鞑靼恢复元气,再接本雅失里回国主持大局。
斡难河之役前,阿鲁台就已经权势熏天,很不把本雅失里放在眼里,因此两人经常明争暗斗。本雅失里现在成了丧家之犬,阿鲁台自然不会轻易让本雅失里回国。就这样,阿鲁台既不另立大汗,也不迎本雅失里回国,他自己牢牢掌握着鞑靼军政大权,成了无名有实的鞑靼大汗。
本雅失里一等再等,到最后也知道希望渺茫了。他有心在吐鲁番终老一生,但是终究不甘寂寞,也不想寄人篱下。几年来,穆罕穆德对他有求必应、言听计从,他也趁机在吐鲁番结交了不少达官显贵。他原本以为自己能一直在吐鲁番呼风唤雨,却不料韩武三人不请自来,让他颜面扫地。没娶到赛乃慕不说,还损失了巴尔虎,现在竟然被“请”出了吐鲁番王宫。局势再这样发展下去,他恐怕自己在吐鲁番再无立足之地。因此,他又惊又怒,打算孤注一掷、先发制人。
本雅失里长叹一声,说道:“不是本大汗不想走,是本大汗现在还不能走!”
“那怎么办?”余振风故意问道。
本雅失里却不明说,假意怒道:“本大汗要是有了主意还叫你来做什么!”
余振风装作如梦方醒,笑道:“原来大汗是找我来商量事儿!我肚子饿了,大汗能不能赏些酒菜,等我吃饱了再好好商议?”
本雅失里虽然极不情愿,但是又不好拒绝,只得安排厨子立刻准备酒菜。不到多时,酒菜送来,余振风满满斟了一杯酒,笑道:“这葡萄酒醇香清冽,大汗不来一杯?”
本雅失里挥了挥手,极不耐烦地说道:“本大汗没心情!”
余振风哈哈大笑,仰头饮了一杯,然后不紧不慢地夹菜。本雅失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停催促道:“你快点吃,快点吃!”
余振风心里暗笑,又满饮了一杯酒,这才说道:“既然大汗现在还不能离开吐鲁番,那就只好委曲求全,再忍耐一段时日了。”
第242章 师兄妹逃出生天,歹毒人狼狈为奸(4)
“要是能忍,本大汗还找你商量什么!”本雅失里几乎叫起来。
余振风不动声色地说道:“看来大汗是有主意了?”
本雅失里眼珠子转了几下,说道:“本大汗想听听你的想法。”
余振风笑道:“大汗,余某只是一介草莽,四海为家。要是哪天不痛快了,说走也就走了!”
本雅失里作色说道:“余振风,当初要不是你们师徒极力怂恿,本大汗又岂会和朱棣为敌?现在本大汗正是用人之际,你却想一走了之?”
余振风连忙说道:“大汗误会了,余某不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只要大汗有用得着的地方,余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就好,本大汗也不打哑迷了”本雅失里这才满意地说道,“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先下手为强!”
“大汗想让余某怎么干?请尽管吩咐就是!”余振风斩钉截铁地说道。
本雅失里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先打开门窗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低声说道:“穆罕穆德昏庸无能,吐鲁番地大物博却依然受制于人,朝中不少达官显贵都对他颇为不满。”
“大汗的意思是……”余振风欲言又止。
本雅失里点点头,说道:“杀了穆罕穆德,由本大汗取而代之!”
余振风暗吃一惊,说道:“师出无名,恐怕引起公愤。”
“要个由头还不简单,就说他宠信奸佞、残害忠良、丧权辱国!”本雅失里冷冷说道,“怎么,你怕了?”
自打巴尔虎死后,本雅失里一直心惊肉跳、惴惴不安。他蛰居了几日,殚精竭虑地想对策,总算有了这条毒计。只不过穆罕穆德并未立刻撕破脸皮,因此本雅失里才隐忍未发。现在穆罕穆德不打招呼就把他“请”离了王宫,本雅失里本就多疑凶残,于是狗急跳墙,动了杀心。
余振风嘿嘿冷笑,说道:“余某人不才,干的就是刀口上舔血的勾当,怕个鸟!”
本雅失里这才有了点笑容,说道:“这就好,本大汗果然没看错人!”
余振风连饮数杯,问道:“大汗是想让余某刺杀穆罕穆德?”
“不需要你动手,你只要把王宫的侍卫安排好就行”本雅失里说道,“本大汗要亲自送他归西!”
余振风沉吟多时,说道:“这好办!动手那天,余某先支开大部分侍卫,多安排点羸弱、胆小的去当值。”
“不仅如此,还一定要安排这些和本大汗亲近的侍卫当穆罕穆德的贴身侍卫。”本雅失里从腰间掏出一份名单交给余振风说道。
余振风细细地看着名单,足有十几个侍卫的名字写在上面。余振风收起名单,问道:“大汗打算何时动手?”
本雅失里捻着胡子说道:“就是后天!穆罕穆德已经派人来请本大汗出席那两个小杂种的婚礼,我们就趁这个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
余振风不无担忧地说道:“在那天,宗室贵族、文武百官都会来朝贺。万一控制不住局面怎么办?是不是另选时日才好?”
“就是都来了才好,省得以后费事!”本雅失里说道,“杀了穆罕穆德以后,本大汗立刻自封为吐鲁番之王,不服者格杀勿论!”
“大汗的计策好是好,不过我们人太少,万一……”余振风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本雅失里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不无得意地说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本大汗这几年不仅结交了很多文武大臣,也收买了不少亡命之徒。到时候本大汗的人先暗地里接管宫门,然后把埋伏在外面的人放进去。只要宰了那几个挑头的,其他的人肯定乖乖就范!”
“事成之后,要把那些带兵的官儿都换成心腹之人,尽快让他们接管兵马,这样才能高枕无忧!”余振风建议道。
“对!到时候本大汗封你为王太弟,让你统领所有兵马”本雅失里兴奋地说道,“我们厉兵秣马,先稳住那些大国,再灭了周边的小国部落,然后挥师北上夺回鞑靼!”
“大汗高瞻远瞩、雄心壮志,余某自愧不如。”余振风恭维说道。
本雅失里受到吹捧,更加劲头十足,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本大汗回到鞑靼,你就来当这个吐鲁番王。我们好好准备一段时间,然后本大汗倾全国之兵南下,你率领吐鲁番的人马全力东进。再让你师父龙云飞里应外合,我们一鼓作气把大明灭掉,占了他朱棣老儿的锦绣江山!”
本雅失里说完自己的宏图伟业,不由得开心地大笑起来。余振风默然不语,心想自己太小看了这位穷途末路的鞑靼可汗。倘若本雅失里的阴谋得逞,天下只怕永无宁日。但是,这不正是师父想要的局面吗……
本雅失里看到余振风出神,忙问道:“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余振风瞬间回过神来,遮掩着说道:“余某在想,到那天的时候,大汗该怎么把兵器带进宫去。”
本雅失里一听,眼神顿时黯淡下来。他在屋里踱来踱去,说道:“这个……本大汗也没有想到很好的办法……”
余振风思忖良久,说道:“余某倒是有个办法!”
“快说,快说!”本雅失里急不可耐地催道。
“我们不妨也学一学当年荆轲刺秦王用过的那招图穷匕见!”余振风说道。
“什么荆轲刺秦王?什么图穷匕见?本大汗没听说过。你不要绕弯子了,明说就是!”本雅失里颇有些不满地说道。
余振风微笑着说道:“这是我们秦朝时的一个故事,怪不得大汗没听说过。余某的想法是,大汗先准备一件极其贵重的礼物,再把礼物装在匣中送给穆罕穆德……”
“要是穆罕穆德真的收下了,本大汗岂不少了一件宝物!”本雅失里颇为不舍地说道。
余振风鄙夷地瞟了他一眼,心想自己确实没小看他。连身外之物都舍不得,还妄想要做大事儿,真正好笑!
余振风耐着性子说道:“大汗,要是这事儿成了,整个吐鲁番都是你的,你那宝物又怎么可能回不来!”
本雅失里恍然大悟,笑道:“你说得是!送礼以后又该怎么办?”
第243章 师兄妹逃出生天,歹毒人狼狈为奸(5)
余振风有点喉干舌燥,于是又喝了一杯酒,慢里斯条地说道:“大汗,你把礼物放在匣中,在礼物下放一层绸布,绸布下面暗藏兵器。等到穆罕穆德被你的礼物吸引住,你就趁机拿出兵器,出其不意地结果了他!”
本雅失里凝神想了半晌,忽然鼓掌大笑:“果然是妙计,还是你们汉人的花花肠子多!好,就这样办!”
到了后天,吐鲁番城内张灯结彩,举国上下欢天喜地。陈永藩已经派人将喜讯告知了父母,努温答力得知与吐鲁番国王结为姻亲,欣喜异常。虽然陈永藩娶的不是大国公主,但毕竟娶的是一国公主,而且吐鲁番的国力比哈密国不知强了多少——这总比让陈永藩娶方清菡这样一个平民之女要好百倍!因此,她连忙准备了丰厚的彩礼,命人送到吐鲁番。同时,努温答力让使者告诉陈永藩先在吐鲁番办婚礼,等回国后再补办一次。
穆罕穆德见努温答力夫妇如此通情达理,因此也很中意这桩亲事,婚礼的前一天就按传统请来清真寺的伊玛目主持了“尼卡”仪式。正式婚礼开始之前,吐鲁番所有的勋亲国戚、宗室贵族、友邦人士齐聚王宫。
等到本雅失里带着侍卫随从顺利进来以后,余振风随即让王宫侍卫撤防,交由本雅失里的人守卫。王宫侍卫们虽然莫名其妙,但是正逢公主出嫁的盛典,哪个不想多喝几杯?也就乐得去躲清闲了。
陈永藩和赛乃慕在侍女的簇拥下来到王宫大殿。大殿左边的人是女方客人,右边的人以哈密使者为首代表男方客人。穆罕穆德亲自宣布仪式开始,随即众人都低头祈祷。这时从男方人群中跑出一个妙龄少女,轻巧敏捷地将赛乃慕头上的面纱揭了去。赛乃慕美丽的面容顿时显现,她羞得双颊绯红,整个大殿也随之沸腾起来。
热烈的手鼓和热瓦甫响了起来,在场的人们踩着鼓点、和着乐曲,纷纷跳起了刀郎舞,新郎新娘也在大家的邀请下一起跳了起来。赛乃慕、陈永藩都是西域人,且受过专门的训练,所以舞姿翩翩,惊艳全场。赛乃慕明眸皓齿,陈永藩玉树临风,引得欢声雷动、掌声如潮。
舞罢,侍女们送上茶水、干果和点心。众人一边吃喝一边向新人送上祝福,一对新人也一一答谢。之后,侍女们将新人送入早已布置好的新房,宾客们则等着吃喜宴以后再次狂欢。
侍从们正在殿内外手忙脚乱地准备喜宴,葡萄酒、青稞酒、奶茶、烤馕、包子、拉面、手抓羊肉、手抓饭等食物被一一摆放到地毯上。诱人的香味随风飘荡,众人尽都垂涎欲滴。
就在人们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时候,本雅失里埋伏在宫外的一百多人已经偷偷进了王宫。本雅失里看到余振风朝自己使了个眼色,情知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于是,他不慌不忙地端起木匣走到穆罕穆德跟前,说道:“大王,这是我鞑靼的传国之宝——祭天神像,送给赛乃慕公主当嫁妆,略表本大汗的心意!”
祭天神像是鞑靼王族祭天时的宝物,代代相传,已历千年。一直以来,只有鞑靼大汗才能保管神像,因此祭天神像也是鞑靼大汗的权力象征和无上荣耀。斡难河之役后,本雅失里即使命在旦夕也没忘记随身带走神像。此时,他竟然拿出来当“诱饵”,可见他是成竹在胸、志在必得。
穆罕穆德接过木匣,高兴地说道:“大汗送这么重的礼,本王铭记于心。大汗日后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本雅失里一愣,因为穆罕穆德今天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低沉。本雅失里飞快地打量了一眼穆罕穆德,发现他似乎比平时略微黑些、胖些。本雅失里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就在本雅失里满腹狐疑的时候,余振风在旁边说道:“大王,听说祭天神像是鞑靼的传国之宝,外人无缘得见。大汗现在忍痛割爱送给了公主殿下,大王何不打开看看?”
本雅失里无暇他想,连忙堆笑说道:“余振风说得对,大王但看无妨!”
穆罕穆德也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本王恭敬不如从命了。”
穆罕穆德打开木匣,只见一尊纯金神像平躺其中。他取出神像,正要将木匣交给余振风,不料本雅失里却抢先接了过去。穆罕穆德并未在意,双手捧着神像细细地把玩。周围的人听说神像是鞑靼的传国之宝,也都纷纷伸长脖子一饱眼福。
神像长约尺余,面目狰狞、金光灿灿,做工极为精细。穆罕穆德爱不释手,赞叹道:“果然是宝物!本王今日大开眼……”
一个“界”字还没说出口,本雅失里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右手中的黄金匕首恶狠狠地扎向他的心脏。原来,趁着穆罕默德不注意,本雅失里已经揭开木匣底层的黄色绸布,取出了暗藏的黄金刺手。穆罕穆德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挣扎就惨叫倒地。
变故来得太突然,大殿内外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本雅失里拔出匕首,一脚踏在穆罕穆德的尸体上,大声喊道:“穆罕穆德昏庸无能,他宠信奸佞、丧权辱国,罪该万死!即日起,本大汗就是吐鲁番之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殿内外瞬间乱成一团。殿外的人想要冲进来,却被余振风带着十几个亲近本雅失里的侍卫给拦住。殿内有人冲过去和本雅失里拼命,但是手无寸铁,最终倒在血泊之中。本雅失里的外援突然出现,一番屠杀之后,再没有人敢反抗,殿内外死寂一片。
本雅失里洋洋得意,扬着滴血的匕首高喊道:“大局已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余振风率先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吐鲁番侍卫长余振风愿奉大汗为王!”
大多数的人看见余振风对本雅失里俯首陈臣,都没了胆量再坚持下去。于是,那些和本雅失里关系密切的人先跪了下去,然后那些贪生怕死、想保住荣华富贵的人也跪了下去。
本雅失里扔掉匕首,指着那些没有跪下的人大叫道:“好,你们都有骨气!本大汗就成全你们,一定让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大踏步走向穆罕穆德的宝座,一边走一边狂笑道:“吐鲁番是本大汗的了,哈哈……”
第244章 鞑靼汗功败垂成,哈烈国力战群狼(1)
“只怕未必!”从大殿后门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本雅失里一惊,好像是穆罕穆德的声音。果然,声音才落,就看到穆罕穆德踢开殿门大步走了进来,赛乃慕和方清菡领着几十个吐鲁番士兵紧随其后。
本雅失里惊恐万分,先是回头看了一眼躺在身后的穆罕穆德尸体,接着又盯着眼前进来的穆罕穆德,不由颤抖着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穆罕穆德走到大殿中央,冷笑着说道:“难道鬼比人可怕?”
没有跪下的人看到穆罕穆德出现,俱都欢呼雀跃。跪下的人看到形势似乎不对,又偷偷地站了起来。本雅失里把心一横,咬牙说道:“就算你是鬼,今天也要让你魂飞魄散!”
他把手一挥,身边的护卫和随从立刻冲向穆罕穆德。吐鲁番士兵迅速挡在穆罕穆德身前,双方刀来剑往,瞬间打成一团。本雅失里的护卫和随从久未征战,战斗力大不如前。因此片刻功夫之后,他的人死伤殆尽。
本雅失里冲着那些被自己收买了的侍卫和亡命之徒歇斯底里地叫道:“把他们统统杀了!本大汗保你们一辈子荣华富贵!”
侍卫和亡命之徒蠢蠢欲动,穆罕穆德大喊道:“臣民们,放下你们的兵器,本王既往不咎。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本雅失里看到侍卫和亡命之徒犹豫起来,急忙叫道:“他们只有这点人了,赶紧动手!”
穆罕穆德哈哈大笑,说道:“本雅失里,你睁大眼睛看看后面,你的死期到了!”
本雅失里将信将疑地回过头去,只见成百上千的吐鲁番士兵杀气腾腾地站在殿外,投靠自己的那些人非死即伤,全部都缴械投降了。殿内的侍卫和亡命之徒哪里还敢反抗,慌不迭地丢了兵器,浑身战栗着匍匐在地。
穆罕穆德大声说道:“士兵们,抓住本雅失里!”
本雅失里既绝望又惊恐,他随手抄起一把兵器,慌慌张张地向殿外冲去。吐鲁番士兵已经把大殿团团包围,本雅失里如何冲得出去。他拼命砍杀,却伤不到一个人,自己反倒多处受伤。士兵们的包围圈越来越来小,本雅失里披头散发,满身鲜血。他神志不清,一边乱砍,一边怪叫道:“巴尔虎,快来救我!”
他死到临头,这才记起了巴尔虎。但是巴尔虎已经含恨而死,哪里还能来救他。本雅失里的腿上中了一刀,立时血流如注。他再也支撑不住,坐倒在地。本雅失里气喘如牛,对慢慢逼近的士兵视而不见。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自己的故乡、想到了自己的亲人、想到了自己曾经无上的荣耀……而这一切又在瞬间灰飞烟灭,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他凄惨地笑着,艰难地站了起来。吐鲁番士兵担心他再次发起攻击,都止住脚步警惕地盯着他。
本雅失里仰天大笑,呐喊道:“只有战死的鞑靼,没有投降的鞑靼!哈哈……巴尔虎,等等我!”
话音才落,本雅失里突然倒地,竟是自刎而亡了。一代枭雄落得如此下场,众人心中都百感交集。穆罕穆德轻叹道:“本雅失里虽然罪有应得,但毕竟还是鞑靼的大汗,好好安葬他吧。”
后来鞑靼部元气恢复,阿鲁台借口给本雅失里报仇而再次挑衅大明,导致永乐皇帝朱棣第三次御驾亲征。当然,这是后话,在此不作赘述。
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把本雅失里的尸体抬出大殿,赛乃慕四处张望,说道:“父王,余振风跑了!”
余振风确实跑了。当他看到方清菡跟着穆罕穆德一起进来就情知不妙,于是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大殿。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正要溜出宫门时,突然发现一个英气逼人的青年挡住了去路,不是韩武是谁!
余振风倒吸一口冷气,急欲转身。不料,他还没转过身,后背的气海俞穴就被一柄利剑顶住了。陈永藩的声音随即响起:“别动,把剑扔了!”
余振风只得乖乖照办,赶来的吐鲁番士兵连忙给他戴上脚镣手铐。陈永藩收剑回鞘,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侍卫长,这次你插翅难飞了!”
余振风强颜欢笑地说道:“跑不掉就不跑了,正好要歇息了。”
韩武走到他跟前,异常平静地说道:“你既然困住了我们就应该赶紧逃走,没想到你还要在这里继续作恶。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余振风说道:“小师弟,为兄虽然早就知道那里困不住你们,但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出来了。你们是怎么出来的?又怎么知道为兄和本雅失里今天的安排?”
“不要急,会让你死个明白的。”韩武依然很平静地说道。
余振风长叹一声,不再说话。韩武、陈永藩将他押解到大殿,穆罕穆德正和几个心腹大臣商议善后事宜。看到余振风进殿,穆罕穆德火冒三丈,怒吼道:“余振风,本王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和本雅失里狼狈为奸,妄图谋害本王?”
余振风不卑不亢地答道:“各为其主而已,大王不必耿耿于怀。”
“本雅失里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为他卖命!”穆罕穆德又问道。
余振风淡淡一笑,说道:“本雅失里虽是一代枭雄,但还不配让我给他卖命。”
穆罕穆德颇感意外,问道:“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余振风闭目说道:“大王,自古成王败寇,无需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们是怎么提前得到消息的?”
穆罕穆德冷哼一声,毫不掩饰地告诉了他真相。原来韩武、方清菡回来以后直奔余振风住处,却不料扑了个空。两人盘问余府仆人后才知道,余振风去了本雅失里的府邸。两人问明所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了本雅失里的府邸。恰好遇上本雅失里的仆人去给余振风送酒菜,于是两人尾随仆人来到了书房。
第245章 鞑靼汗功败垂成,哈烈国力战群狼(2)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两人飞身上了屋顶,没想到听见了本雅失里和余振风的阴谋。韩武本可以轻松擒住余振风,但是考虑到穆罕穆德父女以后的安危,因此当时并没有动手,而是和方清菡一起来到了王宫。
师兄妹先找到陈永藩和赛乃慕,把余振风和本雅失里的阴谋告诉了他们。陈永藩和赛乃慕听后大惊,连忙带着韩武兄妹去见穆罕穆德。不料,穆罕穆德却是不信,还以为四人是故意诬陷本雅失里和余振风。赛乃慕苦苦哀求劝说,穆罕穆德这才勉强同意做些准备,以防万一。
穆罕穆德派人通知几个心腹将领不要来参加婚礼,让他们领兵在王宫附近驻扎,随时待命。随后,他又暗中抽调了百十来个士兵分散进入王宫。这一切都故意避开了余振风及原来的侍卫,也没有惊动其他人,因此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在为赛乃慕大婚做准备。
后来,穆罕穆德找来一个准备了多年的替身,很是详细地交待了一番。当本雅失里刺死穆罕穆德替身之后,穆罕穆德原可立即出现,但是为了摸清本雅失里在朝中的羽翼,因此穆罕穆德才隐忍未发。
余振风听罢,长叹道:“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要不是我小师弟他们这么快就逃出来了,只怕你们今天难逃厄运!”
穆罕穆德以右手抚胸,说道:“感谢真主,让恶魔不能得逞!余振风,你想让本王怎么处置你?”
余振风答道:“我为鱼肉,人为刀俎。难不成你能放了我?”
韩武急忙说道:“国王陛下,草民与余振风有不共戴天之仇,请把他交给草民处置!”
余振风惨笑道:“小师弟,为兄反正是死,死在哪个的手里不都一样吗?”
韩武恨恨说道:“你要是不把所有真相交代清楚,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赛乃慕说道:“父王,余振风这么坏,你就把他交给韩公子吧。”
穆罕穆德沉吟多时,说道:“韩公子,本王先查清他还有哪些同党,再把他交给你,如何?”
韩武答道:“多谢陛下,草民感激不尽。”
余振风昂然说道:“余某才到吐鲁番不久,哪里还有什么同党!国王陛下不要多此一举!”
穆罕穆德露出诡异的微笑,说道:“事关吐鲁番的安危,这可由不得你!”
士兵们将余振风带了下去,韩武兄妹也随着陈永藩夫妇离开了大殿。穆罕穆德忙着处理善后事宜,一直到入夜才回寝宫歇息。
次日清晨,陈永藩夫妇去给穆罕穆德请安。韩武兄妹难得如此清闲,兴致勃勃的练了几套剑法。日中时分,陈永藩夫妇联袂回来。不过,陈永藩神色黯然,赛乃慕眼圈发红。
韩武打趣道:“赛乃慕公主,舍不得你父王了?”
赛乃慕先是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韩武云里雾里,只得用目光询问陈永藩。陈永藩轻咳一声,却不知如何启齿。方清菡心细,上前挽着赛乃慕的胳膊,轻声问道:“赛乃慕公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赛乃慕眼里闪着泪光,低头说道:“方姐姐,我和父王吵了一架。”
方清菡颇感意外,随即安慰道:“没关系,父女之间吵架斗嘴也正常。你过两天去给他赔个不是,不就和好如初了!”
“他太过分了!”赛乃慕气呼呼地说道。
“他既是父,也是王,即使过分点又有什么关系呢。”方清菡微笑着说道。
“他,他……”赛乃慕看了一眼韩武,忽然低头不语了。
韩武顿生疑窦,连忙问陈永藩道:“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永藩嗫嚅半晌,和赛乃慕四目相对。片刻,他这才开口说道:“韩兄……我父王把余振风放了……”
“什么!”韩武大吃一惊。
“我们也是去请安时才知道的……”陈永藩极为不安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国王陛下不是要追查余振风的同党吗?”方清菡蹙眉问道。
“那是他骗我们的!”赛乃慕异常不满地说道。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方清菡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不是怕得罪朱高煦和龙云飞?”韩武有些生气地问道。
“是的”陈永藩苦笑着回答,“父王担心,要是余振风死在吐鲁番,会给吐鲁番带来无妄之灾。所以,他昨晚就派人把余振风送出城了。”
韩武无言以对,脸色甚是难看。陈永藩歉然说道:“韩兄,实在对不起。你要怪罪就怪罪我们夫妻俩吧……”
方清菡说道:“陈公子言重了,若不是你鼎力相助,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找到余振风。”
言讫,她走到韩武身旁,柔声说道:“师兄,我先去收拾东西!”
韩武点了点头,情绪也逐渐平静。他赧然一笑,说道:“韩武失态了,贤伉俪不要见怪。国王陛下虽然放走了余振风,但是我一定会抓到他的!”
陈永藩夫妇听得韩武如此说,这才稍稍安心。陈永藩将引路蜂递向韩武,说道:“韩兄,原本我们应当陪你们一起去找余振风,但是赛乃慕不懂武功又没出过远门……”
韩武爽快地接过引路蜂,说道:“贤伉俪的情义,韩武铭记于心。等抓到余振风,我一定完璧归赵。”
陈永藩说道:“余振风被擒之时,我趁机在他肩头放了蜂卵,只要他不换衣物,引路蜂就一定能找到他。”
韩武感激地拱了拱手,说道:“还要麻烦贤伉俪给我们安排两匹快马。”
“已经安排好了”陈永藩说道,“我们夫妇准备了些许川资,略表心意,还请两位笑纳。”
韩武说道:“大恩不言谢。贤伉俪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我们兄妹在所不辞!”
陈永藩拱手答谢。韩武看到方清菡已经收拾完毕,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兄妹就先告辞了。”
陈永藩夫妇一直送到宫门外。早有侍卫牵着两匹快马在静静等候,其中一匹马的马鞍上放着一个包袱。韩武兄妹飞身上马,正要离去之时,赛乃慕忽然叫道:“韩公子,方姐姐请等一等!”
第246章 鞑靼汗功败垂成,哈烈国力战群狼(3)
方清菡连忙问道:“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赛乃慕说道:“方姐姐,我忽然记起父王曾说哈烈国富民强,又与大明交好,所以他派人把余振风送到哈烈国去了!”
韩武大喜,抱拳说道:“多谢公主殿下指点。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方清菡也说道:“陈公子,公主殿下,多保重!”
陈永藩夫妇抱拳说道:“后会有期,两位保重!”
韩武兄妹调转马头,飞驰而去。陈永藩夫妇依依不舍,一直目送他们消失在视线之外,这才回宫去了。
韩武师兄妹离开吐鲁番,经别失八里、养夷、渴石,过卜花尔、达什干、塞蓝,再到沙鹿海牙、迭里迷、巴剌黑,俺都准,行五千多里,来到了撒马尔罕城东北郊。
撒马尔罕本是花剌子模帝国的新都和文化中心,被成吉思汗的蒙古大军攻陷以后,遭受了灭顶之灾。
随着帖木儿帝国的兴起,帖木儿大帝下令重修撒马尔罕城。他把从亚洲劫掠来的珍宝都集中在撒马尔罕,在城里建起了辉煌的宫殿和清真寺。
帖木儿大帝死后,继位的沙哈鲁苏丹将都城迁往了哈烈城,并把撒马尔罕封给了自己的长子。
此时已是寒冬,气温虽低,但并无雨雪。冷月在天,黄沙遍野。韩武二人连日来马不停蹄,俱已灰头土脸。
韩武驻马四望,说道:“师妹,我们一路上并未发现余振风的踪迹,是不是走错路了?”
方清菡说道:“或许我们和他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他侥幸逃脱,肯定不敢在路上停留耽搁。”
韩武颔首说道:“但愿他真是去了哈烈,要不又得大费周章。”
“赛乃慕公主不会记错的”方清菡说道,“再者我们不是有陈公子的引路蜂吗?”
“我们是不是把引路蜂放出来找一找?”韩武说道。
“既然师兄放心不下,不妨一试。”方清菡含笑说道。
韩武说道:“还是试试吧!”
他正要放出引路蜂,忽然听到沙丘那边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叫。坐骑骤然负惊,吓得人立而起。杂乱、刺耳的狼叫声此起彼伏,似乎是数不清的狼在吼叫。紧接着,又听到人的惨叫和呼喊之声,显然有人遭到了狼群的围攻。
韩武心头一紧,看了一眼方清菡。两人心有灵犀,同时驰上了沙丘。沙丘不远处,成百上千头野狼团团围住了十来个哈烈人。野狼前赴后继地扑向那些人,不到片刻就只剩下四五个人。那几个人武艺不俗,群狼虽然凶残,他们还是能苦苦支撑。
韩武兄妹见那几人危在旦夕,急忙打马向前。不料马匹恐惧,死活不肯前进。两人当机立断,立刻下马冲向狼群。两人轻功了得,转眼就冲进狼群。
但见他们手起剑落,野狼们非死即伤。群狼见来了新的猎物,纷纷掉头扑向韩武兄妹。两人大显神威,在狼群中纵横驰骋。群狼死伤一片,哀嚎遍野。
大部分野狼吓得夹着尾巴四处逃窜,还有少数凶残嗜血的仍然不顾死活地进攻。可是韩武兄妹哪里把它们放在眼里,径直长驱直入,很快就和那几个被围困的哈烈人会合。
此时已经只剩下三个哈烈人,俱都衣冠不整、满身鲜血。韩武大声说道:“快跟我们杀出去!”
他才说完,顿时想起自己和他们语言不通,他们肯定听不懂。韩武于是一边连比带划,一边挺剑在前开路。
一个二十来岁的哈烈青年雍容华贵、气宇轩昂,似乎是另外两个哈烈人的主人。那哈烈青年听了韩武的话,先是一愣,随后大手一挥,提着黄金波斯刀紧紧跟在韩武身后。
另外两个哈烈人毫无胆怯之色,立即在青年两侧警戒护卫,显然是训练有素、久经沙场之人。方清菡负责断后,五个人互相掩护,屏气凝神地逼近狼群包围圈。
群狼刚才被韩武兄妹砍杀一通,气焰立减。但是它们生性贪婪,岂肯让到口的“肥肉”飞了。因此,群狼紧紧围着他们,无数双冒着绿光的狼眼贪婪地盯着五人,恨不得马上就将眼前这几人生吞活剥。五个人行进了数十步,猛听得一声尖锐的狼嚎响起,群狼好似听到了号令,再次潮水一般对五人发起攻击。
韩武兄妹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地突破狼群包围圈,但是他俩要照顾那三个哈烈人的安全,所以难免畏手畏脚。一盏茶的功夫,哈烈青年的两个仆人已经阵亡。野狼似乎杀不尽,前赴后继地往三人身上扑去。韩武兄妹少了两个需要照顾的人,于是一前一后护住青年往外猛冲。清冷的月光下,黑压压的狼群围着三人殊死搏斗,只见血肉横飞、尸横遍野。
哈烈青年虽然身强体壮,但是毕竟不是习武之人。一番恶斗下来,他已经精疲力竭。眼见群狼丝毫没有退却之意,他忽然大喊道:“不要管我了,你们冲出去!”
韩武兄妹都不禁一愣,原来这青年竟然会说汉语!韩武哈哈大笑:“兄台原来会说汉语,真是妙极了!看来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了!”
韩武分神之际,一头野狼趁机冲上了他的后背。幸亏方清菡机警,一剑将那野狼刺落在地。韩武左手使剑,右手不由分说地抓起青年的手,拽着他径直往前冲。那青年本是坚毅要强之人,他见韩武豪气冲天,也不由得斗志复燃。他一边运刀自卫,一边指点韩武兄妹往撒马尔罕城方向突围。
野狼死了一批又一批,尸身很快被其它狼吞噬干净,那些没吃到肉的野狼则对韩武三人穷追不舍。奈何韩武兄妹太过神勇,利剑指处,所向披靡。终于,狼群的包围圈被冲破,群狼只是紧紧尾随着三人。
韩武蓦然转身,用剑指着群狼喝到:“畜牲,有本事再来!”
哈烈青年说道:“这帮畜牲不仅贪婪,而且狡猾,说不准它们又在想什么花招。”
第247章 鞑靼汗功败垂成,哈烈国力战群狼(4)
韩武说道:“兄台,事到如今,不把它们斩尽杀绝是不能善罢甘休的!”
方清菡见哈烈青年气喘如牛,双腿打颤,急忙说道:“师兄,我们还是找地方暂时休息一下。”
韩武也知哈烈青年是强弩之末,苦笑道:“这里一马平川,这帮畜牲又穷追不舍,怎么休息?”
哈烈青年说道:“在下知道前面有一片枯死的胡杨林,我们到那里去休息,两位意下如何?”
韩武兄妹都无异议。往前走了三四里路,果然有一片枯死的胡杨林出现在面前。三人正要进林,突然从林子里冲出一大群野狼。三人猝不及防,顿时手忙脚乱。好在韩武兄妹武艺高强,很快就稳住了阵脚,偷袭的野狼丢下几十具尸体逃进了胡杨林。
韩武挥剑劈倒一颗枯死的胡杨树,恨恨说道:“好狡猾的畜牲,差点被它们偷袭了!”
原来群狼无法取胜,于是派出一部分野狼在三人的必经之路埋伏,妄图通过偷袭得逞。现在偷袭失败,群狼再一次把三人围困在包围圈。三人背靠背坐在一棵胡杨树下,韩武把砍倒的那棵胡杨树劈成木材,再取出火折子将引火之物点燃,片刻之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群狼惧火,纷纷后退,包围圈瞬间扩大。韩武捡了一根燃烧着的树枝,恶作剧一般扔向面前的狼群。群狼惊恐万分,乱作一团。韩武纵声长笑:“你们这些畜牲连死都不怕,还怕火做什么!”
方清菡莞尔笑道:“师兄,它们是畜牲,听不懂你的话。”
哈烈青年对韩武兄妹既感激又钦佩,他欠身说道:“在下哈烈国兀鲁伯,感谢两位出手相助。请问两位尊姓大名?”
韩武兄妹连忙谦逊,报了各自的姓名。兀鲁伯真诚地说道:“两位的救命之恩,兀鲁伯没齿难忘,容兀鲁伯以后报答。”
韩武说道:“兄台何必介意,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方清菡问道:“兀鲁伯公子,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到这荒郊野岭来?”
兀鲁伯微笑道:“在下醉心天象,难得今夜月白风清,所以带着仆人们来此观测星相,却没想到差点成了这群畜牲的腹中之物。”
“原来你是哈烈国的钦天监!”韩武佩服地说道,“你们这些钦天监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兀鲁伯先是一愣,随即会意,笑道:“在下正是哈烈国的钦天监,只不过是属于没有真本事的那种!等在下成了有真本事的钦天监,一定要在这里修一座大大的天文台。”
韩武听他说得有趣,不禁乐道:“兄台过谦了。若是你这哈烈国的钦天监都没真本事,我们这些江湖草莽就更加一文不值了!”
方清菡含笑说道:“兀鲁伯公子的汉语说得很好,莫非你专门学过汉语?”
兀鲁伯答道:“姑娘见笑了。哈烈和大明交好,在下有幸出使过大明,因此专门学过一段时间汉语。”
韩武说道:“怪不得!在下开始还以为你不懂汉语,枉自弄得手忙脚乱。”
兀鲁伯说道:“两位侠肝义胆,让在下好生佩服。却不知两位又为何深夜到此?”
韩武答道:“敝兄妹是一路寻仇到此。”
兀鲁伯饶有兴趣地说道:“愿闻其详。”
韩武于是从进入吐鲁番说起,一直说到穆罕穆德放走余振风。兀鲁伯听得入神,一会儿剑眉深锁,一会儿扼腕长叹。
三人正在说话之间,群狼纷纷让路,一头高大健硕的公狼出现在群狼前面。这头公狼的毛皮油光发亮,四肢肌肉强壮,眼里凶光毕露。它神态倨傲,双耳直立向前,尾巴抬高且微微向上卷曲。
兀鲁伯立时警觉起来,他紧握着波斯刀说道:“两位当心,狼王来了!它们很快又要进攻了!”
韩武站起身来,说道:“来得正好!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就让在下来收拾这个畜牲!”
方清菡也站起身来,关切地说道:“师兄,不要大意!”
韩武说道:“师妹放心,你保护好自己和兀鲁伯公子,不要离开火堆。”
狼王看到韩武大踏步地靠拢自己,不禁愤怒异常。它弓起身子,背毛竖起,皱起嘴唇,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不停地咆哮着。
韩武收剑回鞘,再把剑别在腰间,笑道:“孽畜,我不占你便宜,来吧!”
突然,狼王大吼一声,纵身扑向韩武。韩武轻移步伐,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它的这一扑。狼王才落地,韩武顺手一掌朝它背上劈去。狼王反应极快,转身再次扑向韩武。韩武一掌落空,掌风震得地上的黄沙满处飞舞。
群狼再次围攻蜂拥而上,方清菡和兀鲁伯背靠火堆,因而压力骤减。有的野狼不小心扑进火堆,立刻就被烧着,哀嚎着在火中挣扎,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烈的焦臭味。
狼王异常矫健凶悍,它不断地围着韩武转,又不断地偷袭。群狼在它的带领下,不顾一切地冲向韩武。韩武神威凛凛,拳打脚踢之间,群狼死伤惨重。狼王焦躁不安,趁着韩武转身之际,突然扑上他的后背,恶狠狠地咬向他的颈子。它哪里知道这是韩武故意露出的破绽,目的就是为了引它上钩。机不可失,韩武反过手来一把抓住狼王的脖子,再稍稍用力,就把它拎到了半空。
狼王被擒,急忙死命挣扎,但是哪里能够逃脱。群狼惊悚,再也不敢轻易向前。韩武正要一掌将它击毙,陡然发现身后有野狼偷袭。他大喝一声,转身把狼王掷了出去。只听得两声哀嚎,原来偷袭的两条狼竟被狼王撞得头骨尽裂。狼王也被撞断了数条肋骨,幸亏它身强体壮,这才保住了性命。
天色将白,远处似乎传来杂乱而急促的马蹄声,隐约能听到很多人在大声呼喊。狼王忍着剧痛,夹起尾巴,呜呜低嚎着冲进了狼群。狼王既逃,群狼都无心恋战,于是一窝蜂地跟着狼王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248章 鞑靼汗功败垂成,哈烈国力战群狼(5)
兀鲁伯全身瘫软,不由自主地坐在了地上。他喃喃说道:“真是一场噩梦……”
方清菡安慰道:“兀鲁伯公子,天快亮了,狼群估计不会再来了。”
兀鲁伯放下波斯刀,有气无力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韩武走了过来,说道:“师妹,坐骑跑了,看来我们只能走进城了。”
方清菡答道:“师兄,我们等兀鲁伯公子休息够了再进城不迟。”
“也好。只不过忽然之间来了不少人马,也不知是福是祸。”韩武微笑着说道。
“他们好像是在找什么人”方清菡说道,“我们要不要先避一避?”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在这里休息吧。”韩武坐下说道。
兀鲁伯听得满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师兄妹在打什么哑迷。他忍不住问道:“在下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两位是不是搞错了?”
方清菡笑道:“你等下就知道了。”
果然,没过多久,马蹄声越来越近,人们的呼喊声也越来越大。兀鲁伯仔细听了一阵,立刻站起身来。他正了正帽子,又整了整衣裳,然后大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韩武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兀鲁伯到底想要做什么。方清菡担心地喊道:“兀鲁伯公子,不要过去!”
兀鲁伯回头一笑,朝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两人过去。韩武、方清菡担心他遭遇不测,只得紧紧跟在他身后。再过了片刻,只见一两百个骑兵如旋风一般出现在三人面前。兀鲁伯神态安详,负手而立。骑兵们看到兀鲁伯,立刻变得兴高采烈,俱都欢呼不已。兀鲁伯朝他们挥了挥手,骑兵们顿时安静下来。带兵的将领们急忙下马,纷纷跪倒在兀鲁伯脚下。
韩武兄妹见此情形,已知兀鲁伯并非寻常人物。只是他二人听不懂哈烈话,因而并不知道将领们在和兀鲁伯说什么。将领们原本惶恐战栗,听了兀鲁伯的话以后才放下心来。他们虔诚地将兀鲁伯扶上马,又热情地给韩武兄妹牵来两匹马。等到韩武兄妹骑马来到兀鲁伯身旁,将领们一个个竖起大拇指,都用既感激又崇拜的眼神望着韩武兄妹二人。
兀鲁伯说道:“韩兄、方姑娘,我们进城吧!”
韩武忍不住问道:“兀鲁伯公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兀鲁伯笑道:“在下确实就是兀鲁伯。只不过在下并非哈烈国钦天监,而是撒马尔罕的主人,沙哈鲁苏丹的长子。”
“什么!”韩武、方清菡同时惊呼起来。
“在下并非有意欺瞒,还请两位贵客见谅。”兀鲁伯真诚地说道。
韩武笑道:“是在下自作聪明了,怪不得殿下。”
兀鲁伯也笑了起来,说道:“想必两位贵客也和在下一样又饿又困,我们还是早些进宫,也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兀鲁伯始终自称在下,丝毫不摆王子的架子,这让韩武兄妹很是敬佩。于是,三人并辔往撒马尔罕城驰去。经过城门时,兀鲁伯停下来问了守门将士几句话,然后带着韩武兄妹直奔撒马尔罕王宫。
撒马尔罕城规模宏大,人口密集。庄严瑰丽的清真寺随处可见,住宅民房整齐有序。各国的商贾云集、店铺栉比鳞次。男子都以素布缠头,妇人都蒙着素帛、露出双眸。人们看到兀鲁伯经过,纷纷拜倒欢呼。兀鲁伯面露微笑,频频挥手致意。
韩武看到集市中有大明来的驼队正在卸货,他们才把丝绸、瓷器和茶叶摆好,哈烈人立刻蜂拥而上,很快就把商品抢购一空。买到商品的人兴高采烈,没有买到商品的人满脸沮丧。驼队的人虽然忙的不亦乐乎,但是依然春风满面,殷勤接待。
兀鲁伯微笑着说道:“韩兄,贵国的丝绸、瓷器做工精良、造型优美,在敝国很受欢迎。若是再经过波斯故地及周边邦国,渡海运到罗马,更是奇货可居、一本万利!”
韩武油然生出自豪感,说道:“敝国地大物博,好东西确实不少!”
方清菡抿嘴笑道:“要是都能很快地运出来就好了。”
兀鲁伯笑道:“要是来得太快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价格肯定会降下去,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韩武说道:“价格降下去倒是影响不大,关键是要能够都能尽快卖出去。这样商人才能有利可图,老百姓才能有稳定的收入。”
兀鲁伯颔首说道:“韩兄所言甚是。贵国有句俗话叫做薄利多销,说的似乎也是这个道理。商人要图利,百姓要营生,不能顾此失彼。”
方清菡玩笑道:“你们为何没去当商人?真是太可惜了!”
兀鲁伯、韩武相视而笑。韩武打趣道:“师妹这个建议不错!要不我们以后也运些丝绸、瓷器来此售卖?”
方清菡轻啐道:“要来你来,我可不来!”
兀鲁伯、韩武哈哈大笑,昨夜的疲倦和紧张一扫而光。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前行,不知不觉就到了王宫。
兀鲁伯平安归来,王宫上下愁云顿散,一个个兴高采烈。三人先各自沐浴更衣,然后在一起用膳。兀鲁伯虽然平日里并不铺张,但是为了款待韩武兄妹,特意让御厨们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美酒和菜肴。
韩武兄妹第一次在金碧辉煌的王宫里用膳,都是颇感不自在。好在兀鲁伯热情好客,又善健谈,所以韩武师兄妹也很快不再拘谨。
用膳完毕,兀鲁伯在王宫里挑选了两间房,请韩武、方清菡先去歇息。师兄妹俱有倦意,因此也不推辞,在王宫侍从的带领下去了各自的房间。
兀鲁伯虽然极其困乏,但是依然坚持着召开了朝会。他先大大地褒奖了阵亡的随从们,又重重地赏赐了他们的家属。随后,再处理了一些要紧的国政。最后,安排人去打探余振风的下落。做完这些以后,兀鲁伯确实感觉头重脚轻、昏昏欲睡,于是赶忙结束朝会,匆匆回宫歇息去了。
第249章 余振风海岛落网,惊天案水落石出(1)
韩武兄妹早已睡醒,却又不好贸然在宫中行走。虽然两人异常焦急,也只得耐着性子在房中静候。日昳时分,好不容易等到兀鲁伯派人来请,两人随即匆匆前往。
兀鲁伯看到两人到来,显得非常高兴。他哈哈笑道:“在下一时贪睡,怠慢了贵客,请两位多多包涵。”
韩武说道:“殿下言重了。我们兄妹承蒙殿下盛情款待,已是感激莫名。我们有急事在身,就此拜别殿下了。”
“韩兄可是急着去找你的仇人?”兀鲁伯微笑着问道。
“正是。”韩武坦诚地答道。
兀鲁伯说道:“韩兄不必着急。清晨之时,在下曾亲自问过守门官兵,他们说确实看见过一个吐鲁番人和一个大明人带着通关文牒进了城。”
韩武兄妹这才记起进城时的情景,原来兀鲁伯当时是在过问余振风的行踪。韩武既感激又兴奋,连忙问道:“殿下,他现在哪里?”
兀鲁伯说道:“在下已派人在全城打探过,韩兄的仇人已经离开了撒马尔罕。”
韩武略显失望。方清菡问道:“殿下,你是否知道他去了哪里?”
兀鲁伯答道:“据西门的官兵报告,韩兄的仇人去了我父王所在的哈烈城。”
“他们怎么会知道他的行踪?”方清菡问道。
兀鲁伯答道:“因为最近城外野狼猖獗,所以在下严令守门将士必须盘问、告诫外出之人。他是大明人,并且还有一个吐鲁番使者跟随,故而官兵们格外注意。”
“多谢殿下费心。事不宜迟,我们先告辞了。”韩武唯恐再节外生枝,因此无暇客套。
兀鲁伯笑道:“韩兄,你的仇人既然到了哈烈国,他就跑不掉。只要我父王一声令下,他就毫无藏身之所。”
“在下的仇人很是狡猾凶残,他已经几次从敝兄妹手下逃脱,因此这次绝不能再让他跑掉!”韩武说道。
兀鲁伯说道:“韩兄不必过虑。哈烈国虽然不如大明强盛,但也不乏武功高强之人。在下这就给父王飞鸽传书,请他全城戒严,缉拿韩兄的仇人!”
韩武未置可否。方清菡蹙眉说道:“哈烈与大明交好,若是全城戒严、四处缉拿,只怕使得人心惶惶,反而打草惊蛇。”
“师妹所虑甚是!”韩武说道,“余振风若因此躲得无影无踪,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兀鲁伯一想也是,于是问道:“韩兄的仇人既然到了哈烈国,在下绝不能袖手旁观。两位尽管差遣,在下无不依从。”
方清菡沉吟着说道:“殿下能帮忙,自然求之不得。只不过既不能打草惊蛇,也不能让他来去自如……”
“那就这样办!”韩武忽然说道。
“怎么办?”方清菡、兀鲁伯异口同声地问道。
“烦请殿下让国王陛下在哈烈城各处张贴告示,就说哈烈与大明互为友邦,故而礼遇大明人士。”韩武娓娓道来,“凡是大明人士可由驿馆安排食宿并赠送回国川资。若有才能出众且不愿回大明者,国王陛下将量才录用。”
兀鲁伯、方清菡都是极其聪明之人,因此一点即破。兀鲁伯笑道:“韩兄,欲擒故纵、欲得先予,果然妙不可言!”
方清菡抿嘴笑道:“这计策可以试试。余振风已成惊弓之鸟,肯定身心俱惫。只要他看了告示以后去驿馆,就不怕他不落入圈套。”
“就算他不去驿馆,只要他不再故意躲藏,终究会束手就擒。”韩武自信地说道。
“好,在下即刻给父王写信!”兀鲁伯高兴地说道。
看到信鸽带着兀鲁伯的书信冲天而起,韩武兄妹不禁稍微安心。兀鲁伯兴致盎然,邀请二人随他出宫去体察民情。二人不好拂了他的美意,只得应允。
城中百姓们安居乐业,官员们各尽其责,撒马尔罕一片祥和。三人来到城中心的一大片空地,那里堆满了各种建筑材料,上百个工匠正在紧张地忙碌。
兀鲁伯自豪地说道:“韩兄、方姑娘,在下打算在这里盖一座神学院!”
“什么是神学院?”方清菡不解地问道。
兀鲁伯沉吟片刻,答道:“这是培养我们***神职人员的学府。”
“兴办学校,利国利民。”方清菡赞道。
“在下也是这样想的!”兀鲁伯高兴地说,“所以在下要把这座神学院建成撒马尔罕最好的神学院!”
他再指着一大堆彩色的陶瓷说道:“正门和穹顶都用彩陶装饰,未来一定也是撒马尔罕最美丽的神学院!”
韩武说道:“殿下睿智贤明,神学院肯定能大功告成。到那时,广招英才到此学习,殿下再拨冗前来授业布道。如此一来,何愁将来政令不通、大道不行!”
兀鲁伯听罢,开怀大笑道:“韩兄所言极是,在下谨记在心!”
韩武问道:“殿下,不知这座神学院叫什么名字?”
兀鲁伯答道:“在下还没想好。这里是一片沙地,就叫沙地神学院,如何?”
“不如就以殿下的名字命名,叫做兀鲁伯神学院!”韩武说道。
“殿下学识渊博、勤政爱民,当之无愧!”方清菡由衷地说道。
兀鲁伯激动万分,连连说道:“好,好,好,就叫兀鲁伯神学院!”
兀鲁伯在工地巡视了一遍,又很是耐心细致地叮嘱了监工们一番。看到众人都干劲十足,他这才放心地领着韩武兄妹回宫去了。用过晚膳,兀鲁伯兴致依旧,陪着二人秉烛夜谈。他广闻博见、思想深邃、谈吐风趣,让韩武兄妹颇为折服。临睡之前,兀鲁伯再三挽留二人在撒马尔罕多盘桓几日,无奈二人屡屡婉拒,兀鲁伯也只得作罢。
次日,韩武兄妹前去辞行。兀鲁伯不仅准备好了坐骑和川资,而且还派了一名通译随同二人前往哈烈城。韩武昨夜想起萧毅,甚是担心义兄的安危。于是他修书一封,详细叙说了龙云飞的阴谋,托兀鲁伯派人将书信送给萧毅。兀鲁伯满口答应,依依不舍地把韩武兄妹送了出城。
有通译当向导,韩武兄妹省心不少。茫茫大漠,黄沙无边。三人披星戴月、餐风露宿,自是说不尽的辛苦。韩武师兄妹身负绝技,疲倦之时只需稍事休息即可精神抖擞。但是通译却毫无武学功底,因此必须要休息足够才有精力上路。三人走走停停,行三千里路,终于到了哈烈城。
第250章 余振风海岛落网,惊天案水落石出(2)
哈烈城建在一条大河的右岸。沙哈鲁迁都至此以后,悉心建设多年,因此哈烈城足可以与撒马尔罕媲美。
哈烈城地处交通要道,市集繁荣蓬勃,商品琳琅满目,行人川流不息。城内王宫金碧辉煌,清真寺高耸入云,宅院错落有致,果然大有帝都气派。大街小巷到处张贴着告示,都是优待大明人士的内容。有些刚到此地的大明人看完告示,一个个喜上眉梢,也顾不得鞍马劳顿,都兴奋地往驿馆而去。
韩武兄妹在通译的带领下也来到驿馆。驿馆官吏听通译说兀鲁伯王子的贵客降临,慌忙殷勤接待。韩武兄妹仔仔细细地在驿馆各处寻找,却始终没有发现余振风的踪影。再按余振风的相貌特征向官吏们打听,官吏们都说没有看到过这个人。兄妹两人很是迷惑,难道余振风还没到哈烈城?或者藏匿在哈烈城的其它地方?
韩武不得已,只得放出引路蜂。引路蜂飞进一处民宅,落在了墙角的一堆衣物上。韩武三人推门而入,主人家急忙询问来意,韩武据实相告。
而余振风早就料定韩武兄妹会穷追不舍,因此到了哈烈城以后,他既不去驿馆也不去客栈,而是领着吐鲁番使者找到了一处民宅。主人家得知他是大明来的贵客,颇感荣光,于是倾尽所有地招待他。
次日清晨,余振风向主人家讨要了一套衣物换上,说是要回国去了。主人家死活也不肯要他的银子,余振风好生感谢,带着吐鲁番使者潜行而去。主人家见余振风换下的衣物很是名贵,所以也没舍得扔掉,打算洗干净了拿去换些东西。不过,主人家辛劳农事,竟然忘了洗这堆衣服,因此引路蜂才得以寻找到此。
韩武郁郁不乐地离开民宅。原以为余振风会被麻痹,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机警。线索骤然断掉,让韩武懊恼不已。余振风到底是不是在回国的途中?如果是,他选择的又是哪条线路?三人无计可施,只有去王宫找沙哈鲁苏丹帮忙。
沙哈鲁早已接到兀鲁伯的飞鸽传书,因此很是感激韩武兄妹。当他得知余振风在城中消失,立即降旨在全国暗查。
过了一两日,终于有人报告说在去忽鲁谟斯的路上遇到过余振风。忽鲁谟斯是哈烈国的一个港口,就在波斯湾海岸,也是郑和下西洋的重要补给点。余振风不敢从陆路回国,所以打探清楚以后遣返了吐鲁番使者,独自去了忽鲁谟斯。
韩武兄妹随即拜别沙哈鲁,马不停蹄地忽鲁谟斯赶去。两人行程数千里,期间辛苦不消细说。好在沿途总能打听到余振风的消息,这让两人放心不少。
忽鲁谟斯原本人口稀少、生活贫苦。但是自打郑和下西洋停靠过此地,所以这些年客商也多起来,集市也热闹起了来,于是渐渐有了几分繁荣景象。
师兄妹好不容易找了一个通译,又在忽鲁谟斯多方打探,终于在海边一个渔民那里得到了消息。渔民说自己出海打鱼时看到一个脸上有疤的人独自驾舟往荷姆兹岛去了。再细细打听那人的容貌,果然和余振风大同小异。兄妹俩买下渔民的渔船,又问明了荷姆兹岛的方向位置,然后驾船出海。
荷姆兹岛离海岸只有十余里,一路上顺风顺水,所以很快就到了。蓝天白云,碧波荡漾,沙滩上搁浅着一艘小船。韩武兄妹大喜,急忙下船到处寻找。
荷姆兹岛并不大,岛上遍布着荒凉的山丘,最高峰大概也只有几十丈。这里人迹罕至,红色的土壤随处可见,植被更是微乎其微。师兄妹匿迹潜踪,很快就找遍了大半个岛屿,却依然没有发现余振风的踪迹。
兄妹俩并不气馁,继续一片一片地搜寻。就在两人仔细搜寻时,忽然听到不远处鼾声如雷。两人闻声寻去,只见余振风正躲在一个隐蔽的洞口呼呼大睡。两人不约而同地冲了过去。在离洞口不足尺余的地方,两人只觉脚下一空,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急坠。方清菡大吃一惊,不禁叫出声来。
两人稳稳落地,这才发现被困在了一个深达数丈的地洞里。余振风已被惊醒,他站在洞口旁边俯视着二人,大声说道:“为兄屡屡相让,你们又何苦咄咄逼人?”
韩武冷笑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也要让你血债血偿!”
余振风突然大喊道:“师父师娘不是我害的!”
韩武指着他喊道:“你和龙云飞一个也跑不了!”
余振风默然不语。良久,他轻叹一声说道:“小师弟,为兄现在要取你们的性命易如反掌。但是看在师父师娘的份上,为兄还是不想加害你们。为兄走了,你们好自为之。”
韩武哈哈大笑,喊道:“亏你还有脸提我爹娘!要不是因为你,他们怎么可能遇害!还有焦叔,你对得起他们吗?”
余振风欲言又止。他神色黯然,气喘如牛,最后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而去。
韩武气极,大骂道:“余振风,你这个懦夫,有本事你别跑!”
地洞中回音缭绕,外面却没有半点反应。方清菡说道:“师兄,他已经走了。”
“真是条狐狸”韩武跺脚说道,“又让他跑了!”
“或许他确实没想过加害我们。”方清菡说道。
“师妹,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没那本事!”韩武答道。
方清菡说道:“只怕未必。在吐鲁番的时候,他既然把我们困在了王陵,为什么还要给我们准备那么多东西?”
“师妹你不要被他骗了。他明知那里困不了我们多久,所以才故弄玄虚!”
方清菡蹙眉说道:“要不是他在王陵里放有食物,我们即使不饿死也没那么容易逃出来。”
“师妹,你怎么替他说起话来?”韩武略微不满地说道,“他自以为胜券在握,所以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把戏!”
方清菡并不争辩,莞尔笑道:“这个陷阱自然也是他为我们特意准备的。”
“肯定是的”韩武一边仔细打量着身边的土层一边说道,“全是新土!”
“我们一时之间出不去,万一他要是用大石头来砸,该怎么办?”方清菡故作焦虑地问道。
韩武一愣,随即说道:“师妹,他要是真用石头砸,我就接住了往上抛,让他作法自毙!”
第251章 余振风海岛落网,惊天案水落石出(3)
方清菡格格笑道:“都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是真像师兄所说,那他岂不是搬起石头撞自己的头?”
韩武也笑道:“正是!我们就让他搬起石头撞自己的头!”
方清菡似乎不经意地问道:“师兄,他既然挖了这个陷阱,为什么当初不在里面设下致命的机关?”
“或许……”韩武若有所思,顿时语塞。
方清菡似乎没有注意到韩武的神态,笑道:“师兄,我们还是先出去要紧!”
言讫,她拔出长剑,在土壁上挖出一个个落脚点。韩武连忙上前帮忙,不到多时,两人就跃出了地洞。
泊船的地方浓烟滚滚,等到两人赶到,他们的渔船早已葬身火海。海天之间,余振风驾舟越去越远,渐渐地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韩武失望地坐在海滩上,不甘心地说道:“又让他跑了……”
方清菡坐到他身旁,劝慰道:“师兄,我们迟早会抓住他的。”
“但愿如此吧”韩武不无气馁地说道。
两人静静地望着远处。海浪起伏,晴空无垠,竟是说不尽的空旷落寞。两人正在出神之时,猛听得空中传来一声高亢的鹤唳。两人急忙抬头看去,只见一头雄俊的白鹤正急速俯冲而来。
那白鹤来得好快,转眼就到了头顶。两人不及招架,只得翻滚躲避。白鹤瞬间落地,一边昂首高吭,一边扇动着硕大的羽翼,显得很是得意。
两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韩武怒极,一掌劈向白鹤,骂道:“扁毛畜生,找打!”
白鹤毫不畏惧,反而展开翅膀往韩武扫去。只听得一声闷响,两股气浪对撞,韩武后退数步,白鹤却纹丝未动。
原来韩武虽然气愤,但是并未想伤害白鹤,因此只用了两三成功力。没想到白鹤力大无穷,韩武一时大意,反倒落了下风。
韩武的好胜心油然而生,他又是一掌劈向白鹤,说道:“想不到你还有些本事!”
这次韩武用了五六成功力,掌风呼啸,颇具威力。不料,方清菡高喊道:“师兄,不可!”
韩武一惊,硬生生地收回掌力,身体不由自主地又往后退了数步。韩武稳住步子,目视着方清菡问道:“师妹,怎么了?”
方清菡走近他低声说道:“师兄,你看这白鹤是不是我们在玉珠峰遇到的那只?”
韩武一经提醒,马上细细打量白鹤。果然越看越像,无论神态、毛色、大小都极其相似。
韩武慢慢走近白鹤,玩笑着问道:“喂,白鹤老兄,我们是不是在昆仑山见过?”
白鹤斜着看了他一眼,然后高高昂起颈子,好像是很不喜欢韩武。韩武自讨没趣,只得讪笑不已。
方清菡走到白鹤身旁,用手轻轻抚摸着它的翎羽,柔声问道:“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白鹤似乎听懂了方清菡的话,它清亮的叫了一声,仿佛长者一般慈祥地看着她。
韩武也用手触摸着白鹤的翎羽,厚着脸皮说道:“他乡遇故知,看来我们有缘分!”
白鹤并不躲避,任由韩武抚摸自己的翎羽。它神态亲昵,高亢地叫了两声,似乎是在说“是啊,是啊”。
韩武见白鹤不在为难自己了,着实十分高兴。他兴奋地朝方清菡说道:“师妹,它确实是我们在昆仑山遇到的那只白鹤!”
方清菡很是开心,她轻轻抱着白鹤的颈子,欢喜地说道:“你是特意下来找我们的吧!”
白鹤微微点头。韩武忽然灵光一现,正正经经地说道:“鹤兄,我们被仇家困在了这里,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找他?”
方清菡急忙说道:“师兄,它虽然神骏,只怕也带不了我们两个!”
韩武细想也是,于是说道:“鹤兄,要不你先带我去抓仇人,之后我再回来接师妹。你要是同意就点点头。”
韩武殷切地看着白鹤,没想到白鹤真的点了点头。韩武大喜,朝着白鹤长揖到地。白鹤伏下身子,韩武随即翻身而上。等到白鹤站起身来,韩武对方清菡说道:“师妹,等我回来!”
韩武心想,要是白鹤驮不动,自己即使坠海也不能拖累它。方清菡心里惴惴不安,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怎样启齿。眼见着白鹤冲天而起,她高喊道:“你们小心,我等你们回来!”
白鹤飞入云霄,韩武既兴奋又担心。他并不知道白鹤到底能飞行多远,因此只是松松垮垮地骑在鹤背上。万一白鹤体力不支,韩武准备随时跳海。不过,白鹤虽然飞行了数里,却依然稳健如初,韩武这才暗暗放心下来。
余振风离海岸只有两三里远了,韩武在空中看得真切。他强忍着激动,轻轻拍了拍白鹤的颈子,又指了指余振风。白鹤立刻会意,长啸一声,从半空中俯冲下来。海岸上的人看到韩武骑着白鹤从天而降,还以为天神下凡。一个个慌得匍匐在地,顶礼膜拜。
巨大的气浪刮得小船摇晃不已,余振风还没反应过来,韩武已经跳下鹤背,稳稳落在船中。余振风正要弃船跳海,韩武却闪电一般封住了他的神庭穴和哑门穴。余振风闷哼一声,顿时晕倒船中。
韩武调转船头,奋力往荷姆兹岛划去。白鹤在低空盘旋,不离左右。方清菡看到韩武平安回来,不由得欢呼雀跃。韩武用船缆把余振风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把他拎下船,扔在了海滩上。
韩武冲着白鹤抱拳说道:“若非鹤兄神勇,只怕这贼子从此就逃脱了。鹤兄的恩情,韩武感激肺腑。”
白鹤短促地叫了一声,仿佛是在回答说不必客气。方清菡满是爱惜地望着白鹤,说道:“谢谢你!你又要去哪里?”
“依我看,哪里也别去了,还是和我们俩一起吧!”韩武十分喜爱这白鹤,所以舍不得让它走。
白鹤一边叫着一边后退,明显不愿意和两人在一起。方清菡轻叹一声,说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们也不强求。你独自在天南地北飞,一定要自己保重!”
韩武纵然万般不舍,也无可奈何。他抱拳说道:“鹤兄,以后有机会一定到昆仑山来看看我们。后会有期!”
白鹤盯着两人看了半晌,似乎也是很舍不得。红日入海,天色渐暗。白鹤这才清鸣一声,振翅飞上了天空。韩武兄妹在地上频频挥手,白鹤在半空盘旋了数圈,而后径直消失在茫茫苍穹。
第252章 余振风海岛落网,惊天案水落石出(4)
入夜,韩武在海中抓了几条鱼,又点燃篝火,将鱼串在剑上炙烤。鱼烤熟以后,方清菡解开余振风的穴道,先喂他吃了一条。
余振风精神萎靡,有气无力地说道:“有劳姑娘了。”
方清菡淡淡一笑,并不答话,径直走到了韩武身边。韩武说道:“师妹,他本是该死之人,还给他吃的做什么。”
余振风说道:“小师弟说得对,为兄本就是该死之人!”
“亏你还有脸叫我小师弟”韩武狠狠咬了一口烤鱼说道,“我爹娘对你视如己出,你却忘恩负义,害得我家破人亡,你良心何安?”
“是、是……师娘对我恩重如山,还有焦叔”余振风凄切说道,“我时时刻刻都悔恨不已——不,我的良心已经死了。”
“这么说,焦叔也是你害死的?”韩武恶狠狠地问道。
“对”余振风答道,“那天就是我带人去追你们的!”
“你果然是条汉子,敢作敢当!”韩武讥笑着说道,“我舅舅是不是你害死的?”
“王掌门虽然居心叵测,却不是我害死的”余振风说道,“他是自作聪明,最后死于龙云飞之手。”
余振风接着把王啸林遇害那天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韩武。韩武心中酸楚至极,望着篝火默然不语。
“龙云飞灭掉百虎门莫非也是贪图你要找的那件东西?”方清菡忽然问道。
“姑娘猜得没错”余振风坦然相告,“他也是为了那件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韩武问道。
“那是一幅画”余振风说道,“是一幅唐朝的无名古画,叫做《西岳朝圣图》”
“西岳朝圣图,西岳朝圣图……”韩武在心中不停地默念着。他感觉似乎听说过,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难道这幅画里隐藏着什么盖世神功?还是有什么绝世宝藏?”方清菡问道。
“何以见得?”余振风反问道。
“学武之人不是痴迷武功绝学就是喜欢神兵利器,又或者迷恋黄白之物。”方清菡微笑着说道,“这幅画既然无名,自然不是很珍贵。既然不珍贵,龙云飞和你也犯不着如此处心积虑。”
“姑娘果然蕙质兰心”余振风赞叹道,“那幅画其实是张藏宝图。”
“你们又是如何得知的?”方清菡问道。
“是不是我娘告诉了我爹,我爹再告诉你的?”韩武猜测着问道。
“对,是师娘告诉师父的”余振风答道,“几年前,帮里的银子接济不上,师父那时焦头烂额。师娘想回娘家借银子,师父不肯,说百虎门虽然看起来风光,其实也是捉襟见肘。师娘感慨之余,说起了家中往事……”
“这样机密的事,我爹怎么会告诉你?”韩武紧锁着眉头问道。
“这……”余振风一时不知怎样回答,“或许师父是相信我……”
韩武望着余振风嘿嘿冷笑。方清菡说道:“既然龙云飞也在找这张藏宝图,你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不让他知道?”
“我……”余振风沉吟半晌说道,“我当然是想把宝藏据为己有!”
“王大叔说得没错,果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韩武感叹道。
言讫,他猛然想到在唐王府抓鬼的事。他再凝神回想,诸多往事历历在目。突然,韩武失声说道:“我见过那幅画!”
“在哪里见过的?”余振风急忙问道。
韩武也不隐瞒,于是把在唐王府捉鬼的往事大概说了一遍。
“如此说来,那幅画是在小师弟手里?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余振风似乎自言自语。
韩武冷冷说道:“那幅画并不在我手里,后来被那个扮鬼的紫衣人夺走了!”
方清菡早听韩武说过这段往事,因此插话说道:“师兄,我们后来在天台山又遇到了他!”
“是的,肯定是同一个人!”韩武说道,“只是不知道他和无生老道究竟有何恩怨。”
“莫非师父已经得到了那幅画?”余振风自言自语地说道,“要是这样,他怎么没告诉我?”
韩武听力甚好,余振风的声音虽然轻,却被他听得真切。韩武大声问道:“你是说那个紫衣人是龙云飞?”
余振风连忙摇头,之后又急忙点头。他略带慌张地说道:“为兄……我只是猜测……”
韩武说道:“他是谁无关紧要。我问你,当时是不是龙云飞指使你追杀我和焦叔?”
“不是”余振风果断地回答,“没人指使,是我自作主张。”
“你是不是在想当初要是斩草除根了该多好?”韩武直视着他问道。
“不是”余振风说道,“有很多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韩武问道。
“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余振风说道,“不该告诉你的也不会告诉你。你杀了我吧!”
“想死?没那么容易!”韩武站起身说道,“说,我爹的遗体在哪里?”
余振风身子一震,淡淡地说道:“不知道。”
“你和龙云飞狼狈为奸,害死了我爹娘,现在你竟然说不知道我爹的遗体在哪里!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韩武走到余振风身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余振风闭目不答。韩武大怒,立即踢中他的鸠尾穴和气海穴。余振风顿时感到真气涣散、血液淤积、肝胆欲裂。他生不如死,不断在地上翻滚,哀嚎道:“小师弟,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韩武铁石心肠,冷眼看着他说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就让你死个痛快!”
余振风极为硬气,他虽然痛苦万分,却并不求饶。惨叫声划破夜空,好似鬼哭狼嚎。方清菡心软,转过身去不忍再看。余振风的叫声越来越沙哑、越来越衰弱,方清菡禁不住说道:“师兄,不要折磨他了……”
韩武虽然心有不甘,还是用脚尖踢开了余振风被封的穴道。余振风骤然解脱,躺在地上不断地喘着粗气。
韩武说道:“这次看我师妹的情面,暂时饶了你。你要是不想每天都受罪,最好不要嘴硬了!”
余振风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小师弟,我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方清菡叹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余振风惨然一笑,说道:“姑娘说得对,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有很多事虽然不想做,又不得不做。”
韩武冷笑道:“如此说来,你倒是一个无辜之人!”
余振风不再言语,神情渐渐呆滞。韩武也不去理他,和方清菡一起在篝火旁边盘膝打坐。
第253章 余振风海岛落网,惊天案水落石出(5)
天亮以后,师兄妹押着余振风离开了荷姆兹岛。他们在忽鲁谟斯稍加休整,随即前往哈烈城。
即将到达哈烈城之际,余振风忽然高烧不退。原来,他连日来殚精竭虑、疲于奔命,导致精神高度紧张、体力透支。再加上这几日被韩武刑讯逼供,所以体质一落千丈。此外,哈烈国早晚温差大,他穴道被封,无法运功护体。因此风寒侵入经脉,渐渐就不可收拾了。
起初,韩武以为余振风又在耍诡计,所以并不理睬。后来,余振风时常昏迷、呼吸极为困难,浑身有如火烤,韩武这才知道他确实病得厉害。到得哈烈城,韩武请来当地郎中给余振风治病,余振风服药后陷入沉睡。韩武唯恐他趁机逃脱,因此寸步不离地看守着。
方清菡端茶送水,忙前忙后,几乎没有正经休息过。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她又怕韩武寂寞,因此主动来陪他说话。韩武让她去休息,她只是不肯。
师兄妹正在小声争论时,忽然听到余振风在梦中大喊:“师父,龙云飞来了,快走!”
两人颇感蹊跷,于是不再说话,暗暗注意着余振风的动静。果然,没过多久,余振风又开始说梦话:“师父,要是下毒,师娘怎么办……”
韩武大骇,背上顿时冒出冷汗。没过多久,余振风又断断续续地说道:“师父,我们和龙云飞拼了……徒儿宁愿死,也不投靠龙云飞……”
韩武坐立难安,心里七上八下,只想叫醒余振风问个清楚。方清菡看着他摇了摇头,韩武这才按捺住内心的冲动。
余振风满头大汗,嘴唇不停地翕张着,显然梦到了十分紧张的事情。忽然,他大叫一声:“师娘!”,随即挺身坐起。
余振风喘着粗气,惊恐地打量着四周。当他看到韩武兄妹坐在旁边时,方才知道自己做了一场噩梦,于是默默地垂下了头。
“你做噩梦了?”韩武起身说道。
“嗯”余振风低头答道。
“你一直在说梦话。”韩武盯着他说道。
“哦……”余振风依然低着头。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韩武又问道。
“我……”余振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沮丧地说道,“没有……”
“真没有?”韩武目光如炬,好像要看到余振风的骨子里去。
“真没有!”余振风这次回答得很干脆。
“你何苦让自己这么为难?说出来不是好受些么?”方清菡说道。
“多谢姑娘好意”余振风说道,“我是自作自受,没有什么可说的。”
“你知道你在梦里说了什么吗?”韩武不依不饶地问道。
“不记得了”余振风惨然说道,“梦话怎么能够当真?我只想多睡会儿。”
韩武欲言又止。沉默片刻,他沉重地走出了房间。余振风看到他们师兄妹出去,在心底暗自悲叹一声,艰难地躺了下去。无数的往事涌上心头,好似梦魇一般挥之不去。他辗转难眠,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振风被折磨得头疼欲裂、心烦意乱,竟不知是如何睡着的。
连续几日,韩武一反常态,亲自悉心照料着余振风。他不问往事,余振风也不问缘由。既没有语言交流,也没有目光碰触。两个人都小心翼翼,两个人都心有灵犀。
待到余振风大病初愈,韩武搀扶着他到外面晒太阳。晴空万里,云淡风轻。余振风贪婪地吸了一口空气,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苍白而消瘦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不远处有一对哈烈父子,父亲正把七八岁的儿子扶上一匹骏马。男童上马以后既兴奋又紧张,父亲一边牵着马一边教他怎么骑马。父子俩说说笑笑,很快就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
韩武触景生情,忽然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不由得心里一阵阵酸楚。余振风紧抿双唇,怅然若失。韩武先扶着余振风坐下,自己随即坐在了他旁边,两人都望着远处没有说话。
“大师兄……”韩武首先打破了沉默。
“嗯……”余振风轻轻回应一声。
“你还记得……还记得我八岁的时候吗?有一天,我娘教我骑马,我爹和焦叔在旁边教你练剑。我胆子大,骑着马到处跑,后来差点撞了你……”韩武说道。
“记得,记得。要不是师父及时把我拉开,只怕我不死即伤……”余振风苦涩地笑着说道。
“我爹娘对你视若己出,焦叔对你也是极其关爱,而我一直就把你当自己的亲兄长看待。我一旦遇到麻烦了,都是先去找你帮忙……是也不是?”韩武充满怀念地说道。
“是的,是的,你们都对我很好……”余振风出自肺腑地答道。
“要是我爹娘和焦叔都健在,要是九龙帮还像从前那样,我和你也不会弄成今天这样。”韩武说道。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余振风不无伤感地说道。
“是啊,回不去了……我和你都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韩武虎目含泪,哽咽着说道。
“孤儿,孤儿……”余振风似乎梦呓一般自言自语。
“我爹娘和焦叔都不在了,龙云飞却逍遥法外。我和你现在不得不手足相残,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韩武说着,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余振风忽然掩面而泣,肩头不断耸动着。良久,余振风擦干眼泪,抬头直视着韩武,一字一句地说道:“小师弟,师父并没死!”
“什么!”韩武惊叫起来,“是真的?”
“是真的!”余振风平静地说道,“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原来,龙云飞助朱棣登基以后,势力不断增强。由此,他的野心也越来越膨胀,想着一统武林、号令群雄。当他得知关中各派都对九龙帮抱有怨恨时,于是百般挑唆,怂恿关中各派与九龙帮为敌。
关中各派既受到韩明德的排挤打压,又觊觎九龙诀和九龙帮的财富,仗着又有龙云飞“撑腰”,因此一呼百应,商定在正月初一去九龙帮逼韩明德就范。
龙云飞知道关中各派与九龙帮有一场火并,所以提前做好了部署,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到那时,关中武林元气大伤,龙云飞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势力范围扩大到关中。
第254章 余振风海岛落网,惊天案水落石出(6)
为了万无一失,龙云飞千方百计在九龙帮内部安插得力的内应。余振风放浪形骸、不拘小节,流连于酒肆、青楼之间,经常被韩明德责骂。因此龙云飞亲自找到余振风,威逼利诱,让他在正月初一给九龙帮众人下毒。
余振风虚与委蛇,既没答应也没拒绝,说是要认真考虑再答复。韩明德早已接到密探传来的消息,得知龙云飞唆使各派前来闹事。余振风又告知了龙云飞要自己下毒的阴谋,韩明德再三斟酌,决定将计就计、金蝉脱壳。
余振风却万般不愿意,韩明德只得苦口婆心地开导。原来,韩明德是考虑到九龙帮此次在劫难逃,所以与其全军覆没,不如留下点人马,也好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
余振风提出先把王夫人和韩武送走,韩明德却不同意,说是会引起龙云飞怀疑。为了九龙帮以后能东山再起,必须要有所牺牲。此外考虑到百虎门长期以来和九龙帮貌合神离、明争暗斗,韩明德特意让余振风把《西岳朝圣图》的秘密透露给龙云飞,就是要借龙云飞之手灭了白虎门。余振风既不能违抗师命,又不能暴露秘密,只得强忍苦痛,假意投靠了龙云飞。
一次偶然的机会,韩明德发现了九龙壁的秘密。他用九龙玉佩开启了九龙壁,终于得到了尘封在里面的九龙诀。韩明德神功未成,不想和龙云飞硬拼,所以选择弃车保帅。他不动声色地从外六堂各抽了十名强悍忠心的帮众,让他们到指定地点集结,伪称到外地做买卖。随后,他让余振风将帮里的大部分金银珠宝秘密转移。这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连王夫人和焦义也都蒙在鼓里。
余振风为了假戏真做,不仅要龙云飞收自己为徒,而且还讨要金银赏赐,并且提出自己当九龙帮的首脑。龙云飞不怒反喜,痛快地答应了他的所有要求。
龙云飞不想引起公愤,更不想惊动朝廷,所以决定栽赃嫁祸给司徒刚。他事先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关中各派与九龙帮火并。
果然,正月初一那天,关中各派与九龙帮发生了火并。当看到九龙帮上下都已中毒,龙云飞更加对余振风深信不疑。等到双方两败俱伤,龙云飞这才带人出现。秦通和无生道人虽知中计,但是毫无反抗之力,只得归顺龙云飞,当了九龙帮的护法。而余振风名义上当了帮主,实际上也只是龙云飞的傀儡。
混战中,王夫人身亡,焦义带着韩武突围而去。韩明德假死蒙混过关,晚上通过密道逃出生天。他会合外六堂抽出的帮众,在离城外几十里的地方安顿下来。帮众们伪装成村民,暗地里刺探消息、收拢旧部、招兵买马,韩明德则潜心修炼九龙诀。
余振风终究放心不下韩武,想着把韩武送到韩明德身边。他于是谎称斩草除根,要带着人马去追赶韩武和焦义。龙云飞其实并未将韩武和焦义放在眼里,但是看余振风“忠勇”可嘉,也就答应了他。
由于焦义生性耿直,性烈如火。因此若是让他得知韩明德的计划,势必要生出祸端。所以,余振风不得已,只有忍痛下了毒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王啸林的出现让余振风的打算成了泡影。
王啸林贪图九龙诀,打着为姐姐、姐夫报仇的幌子来到西安,最终被余振风诱骗到九龙帮而死。龙云飞假扮司徒刚灭了百虎门,却没有发现西岳朝圣图。他失望之余,让余振风接管百虎门,以便继续寻找西岳朝圣图。
余振风一边打探西岳朝圣图的下落,一边寻访韩武。后来在醉仙楼邂逅韩武,不料却被韩武逃脱。他发镖打韩武确是手下留情了,只是不想韩武逃脱,否则韩武不可能还有性命。从那以后,余振风自感罪孽深重,于是更加纵情酒色。
据王夫人生前回忆,西岳朝圣图已被上一代的一个管家偷走。王啸林因为不相信藏宝图之说,所以并未追查。
韩明德听者有心,一直在暗地里寻访那个偷画的管家。当他得知管家已死,管家之子将画送给了唐王朱柽,于是就有了唐王府闹鬼的事情。
韩明德没想到的是,韩武竟然也来到了王府,而且是和白马寺高僧一起来的。他一路尾随韩武,最后如愿得到了西岳朝圣图。父子相见却不能相认,韩明德只有忍痛离去。
后来,韩明德杀了秦通,又去找无生道人报仇,父子俩再次相遇。韩明德担心韩武一时难以接受事实,并且也不想过早暴露自己,因此他也没有和韩武相认。
韩明德得到了西岳朝圣图,并未如实告诉余振风,而是让他继续打探寻找。韩明德是怕余振风一旦松懈下来,就会被龙云飞看出端倪。
韩明德之所以贪图宝藏,不仅是为了报仇,更是为了将来也能称霸武林,甚至一统天下。不过,即使他日夜揣摩西岳朝圣图,也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当然,这些都是余振风所不知道的。
余振风的话好似晴天霹雳,让韩武目瞪口呆。他似乎失去了灵魂,头脑里一片混沌。现在真相大白,他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龙云飞固然是罪魁祸首,韩明德又如何逃得了干系?在韩武心中,父亲那崇高的形象正逐渐崩塌,他甚至有点记不清父亲的样貌了。
为了保全自己,为了所谓的名利,韩明德不惜以妻儿和众多帮众的性命为代价,他的狠毒和龙云飞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韩武的心口好像压了一块巨石,鼻孔里不停地出着粗气。他不愿意相信这些都是事实,又不得不相信。
余振风吐露实情以后,心情反倒轻松了。他对着韩武说道:“小师弟,为兄该说的都说了,你动手吧!”
韩武欲哭无泪,惨笑着说道:“大师兄,等你痊愈了,我们一起回国……”
又过了几日,余振风逐渐恢复了元气。于是,一行三人启程回国。他们来的时候风驰电掣,不共戴天。回去的时候,却步履沉重、相对无语。
到得撒马尔罕,余振风忽然不愿意再往前走。他万念俱灰,执意要留在撒马尔罕,皈依***教。韩武无法,只得请兀鲁伯出面,让余振风在皇家清真寺安度余生。
韩武兄妹在撒马尔罕盘桓了数日,再次踏上归途。长路漫漫、世事难料,谁又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呢?
第255章 苦海无边何处岸?君向潇湘我向秦(1)
洛阳。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树木萧索,狂风呼啸。出门的人越来越少,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骑着马在路上狂奔,不多时就到了白马寺的山门。
知客僧正在山门殿中避风,他听得马蹄声在殿门外戛然而止,急忙走出殿门。穿斗篷的人翻身下马,知客僧迎上前去,合十问道:“请问施主有何贵干?”
穿斗篷的人揭下帽子,露出烧着戒疤的光头,笑道:“师兄,是我!”
知客僧定睛一看,惊喜地说道:“呀,原来是海空!你怎么回来了?”
海空目光流转,答道:“小弟离寺多日,颇为想念,所以回来给各位大师请安。”
知客僧笑道:“看来红尘俗世还是不如我们这佛国净土!我这就带你去拜见方丈大师。”
海空微笑道:“不劳师兄,小弟自去拜见就是。”
知客僧慨然允诺,领着海空进了山门殿。海空并未直接去方丈室,而是来到了大寮。大寮里的僧人正在忙碌。海空脱掉斗篷,和众僧一起准备晚膳。他挑水劈柴、摘菜淘米,半点也不偷懒。众人久别重逢,格外亲热。等到晚膳准备得差不多了,海空这才去了方丈室。
方丈室里传来真惠、真性、真德三位大师的声音,他们正在辩法论道。海空的心砰砰直跳。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地敲了敲门。他大声说道:“弟子海空求见。”
“快进来!”真惠大师高兴地说道。
海空推门而入,拜倒在地,恭声说道:“弟子拜见三位大师。”
“起来,坐下说话。”真惠大师含笑说道。
等到海空坐下,真性大师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弟子奉方丈大师法旨随萧爵爷历练红尘,如今真正六根清净、四大皆空,故此回寺复旨。恳请方丈大师俯允弟子继续在寺修行。”海空合十答道。
真德大师欠身说道:“方丈师兄,海空既已大彻大悟,可以让他在寺中继续修行了。”
真惠大师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打量海空。海空身穿华服,挂玉戴金,显得富贵异常。海空被真惠大师看得很不自在,不由得慢慢低下了头。
真惠大师问道:“海空,你在红尘历练有何感想?”
海空思忖片刻,抬头答道:“启禀方丈大师,弟子深感富贵荣华皆浮云,功名利禄俱虚幻。俗世纷纷扰扰,贪淫乐祸,多杀多争,真是无边苦海。只有佛国清净、我佛慈悲,才能让弟子永不堕轮回。”
真性、真德合十赞道:“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真惠大师含笑点头,说道:“你能领悟这些实属不易,说说你在红尘都历练哪些。”
海空于是从自己跟着萧毅离开白马寺说起,一直说到陈瑛之死。他事无巨细,一一禀告。当然,除了他贪恋王英娥以及他拜龙云飞为师、国色楼寻欢这些事。
海空说完,真德大师说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真性大师却说道:“海空,本座看你眼中戾气极深,是不是练功时误入歧途了?”
海空略微慌张,连忙说道:“本寺心法高深精妙,弟子确实有许多疑难之处。”
“有哪些疑难?”真性大师豪爽地说道,“本座为你解惑。”
海空正要说话,忽然听得寺中梆声响起,原来是晚膳时间到了。海空急忙起身,侍奉三位大师到斋堂用膳。
寺内僧侣齐聚,唯独不见如闻、如云两位。海空一打听,才知两位大师外出办事未归。晚膳过后,三位真字辈高僧正要各自离去,海空却说有关系白马寺安危的要事禀报,于是三位大师又一起来到了方丈室。
海空沏好热茶,给三位大师各奉上一盅。之后,海空又忙着去打热水,侍奉三位大师洗脸。真性大师性急,他三口两口就喝完茶,嚷嚷着说道:“海空你快说,到底是什么事?”
海空一边服侍真德大师洗脸,一边说道:“启禀首座大师,弟子在京师之时曾听人说龙云飞想要让武林各派结盟。”
真惠大师一边喝茶一边说道:“龙教主雄才大略,有此想法不足为怪。”
海空说道:“方丈有所不知,龙云飞是想自己当武林盟主,以便号令群雄。”
真德大师把毛巾递给海空,也喝了一口茶,冷笑着说道:“他倒是野心不小。我白马寺历经千年,又是华夏释教祖庭,岂能对他唯命是从!”
海空偷偷看着真惠大师,说道:“龙云飞要是不能得逞,只怕对白马寺大为不利。”
真惠大师沉吟未语,只是静静地品着茶。真性却早已按捺不住,大声说道:“他圣龙教固然势大,我白马寺也并非浪得虚名。他若是真要与白马寺为敌,只管放马过来就是!”
海空嗫嚅着说道:“如此一来,玉石俱焚,武林岂不又是血雨腥风……”
真惠大师宣了一声佛号,直视着海空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海空垂头答道:“弟子不敢说……”
“但说无妨”真惠大师慈祥地说道。
海空半晌无语,最后鼓起勇气说道:“依弟子愚见,莫不如虚与委蛇。一则可保本寺平安,二则可免去武林一场浩劫。”
“两位师弟意下如何?”真惠大师问道。
“小弟宁死不从!”真性大师首先答道。
“龙云飞并非善类,若是让他当了武林盟主,天下只怕更加不太平。我白马寺虽然与世无争,却也不能助纣为虐。”真德大师说道。
“真德师弟言之有理。”真惠大师赞许地说道。
海空大急,连忙说道:“龙云飞志在必得,他暗中早已准备多年。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因为一时之气而致白马寺千年基业毁于一旦?还请方丈大师三思!”
“你的意思是我白马寺不如圣龙教?”真德大师不满地问道。
“不、不、不,弟子不是那个意思”海空急忙解释道,“白马寺都是佛家弟子,光明磊落。圣龙教却大多是阴险小人,他们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能。弟子是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第256章 苦海无边何处岸?君向潇湘我向秦(2)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真德大师一口气喝完茶,很是坚决地说道。
海空眼巴巴地望着真惠大师,说道:“方丈大师,龙云飞放出话来,说是武林必须结盟。还说……”
“还说什么?”真惠大师问道。
“还说……”海空犹豫片刻说道,“顺其者昌,逆其者亡!”
“好大的口气!”真性大师气急而笑。
真惠大师神色凝重,缓缓问道:“海空,是不是龙云飞让你来当说客的?”
海空拜倒在地,颤声说道:“弟子……弟子已拜龙云飞为师。”
“什么!”真德、真性异口同声地惊呼一声。
“这么说来,你说的这些都是龙云飞本人的意思?”真惠大师问道。
“方丈大师明鉴。”海空匍匐在地,不敢起身。
真惠大师叹息道:“海空,请转告令师,白马寺乃庄严净土,从不过问凡尘俗事。结盟之事,恕难从命。”
“方丈大师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白马寺其他僧众着想。从今往后,白马寺若不顺从,只有任人宰割了……”海空壮着胆子说道。
“你此话何意?”真惠大师问道。
“弟子不敢欺瞒方丈”海空流泪说道,“弟子在大寮帮忙时,在饭菜里放了化功散。不仅如此,三位尊长的茶里也有……”
三位大师闻言暗骇,各自运功聚气,果然发现体内真气已经空空如也!
真性大师暴喝一声,飞起一脚踢在海空脸上,骂道:“叛徒,无耻!”
幸亏真性大师功力尽失,否则海空焉有命在。饶是如此,海空一张俊秀的脸顿时红肿起来。海空也不逃避,反而直挺挺地跪着,泪流不止地说道:“弟子罪孽深重,甘愿领死。”
真德大师高声喊道:“来人!”
两个精壮的武僧闻声而来。真德大师指着海空说道:“拿下这个叛徒!”
两个武僧面面相觑,不明白海空怎么一下成了叛徒。武僧正要动手,真惠大师说道:“你们退下,让海空走。”
真德、真性大师连忙叫道:“方丈师兄!”
两个武僧更加莫名其妙,却又不敢随便打听,只得退到门外。
真性大师愤愤不平地说道:“方丈师兄,这叛徒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害得我等一生功力付之东流,为何还要放他走?”
“方丈师兄”真德大师也说道,“要是让海空走了,以后怎么讨回公道?”
“为什么要讨回公道?”真惠大师反问道,“我等既是出家人,要那公道做什么!天下又能有多少公道?”
真德大师顿悟。真性大师心有不甘地说道:“现在全寺上下只怕都是功力散失,要是强敌来犯,又当如何抵御?”
真惠大师严肃地说道:“佛法无边。若是邪魔外道入侵,自有佛法降伏。心中有佛,处处有佛。心中无佛,即使武功盖世又有何用?地藏王菩萨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修行之人,倘若连这身臭皮囊都舍不得,又怎么得正果悟大道!”
真德、真性大师拜服,立时心如止水。真惠大师扶起海空,微笑着说道:“海空,我们师兄弟功力全无,你要加害我们易如反掌。”
海空涕泪横流,急忙跪倒,抽泣着说道:“弟子宁愿自己死,也不敢加害三位尊长。只是家师料定三位尊长不会轻易答应,因此为了避免日后伤害到白马寺众人,弟子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真惠大师再次扶起海空,语重心长地说道:“海空,虽然你与我佛无缘,但是老衲望你多种善果、多结善缘,切不可作法自毙。”
海空哽咽着答道:“弟子谨记方丈大师教诲。”
真惠大师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惋惜地说道:“好自为之,你走吧。”
海空恋恋不舍地退出方丈室,一个武僧走过来,轻轻地关上了木门。海空痴痴地望着木门,想起在白马寺里度过的那些难忘岁月,禁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海空跪在门外,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三位大师保重,弟子走了。”
房间里毫无动静。海空长叹一声,挣扎着站起身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白马寺。懵懵懂懂之间,这些天发生的事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海空脑海。
陈瑛下狱而死,纪纲被罢黜指挥使,萧毅圣眷正隆,这都让朱高煦寝食不安。无可奈何之下,他派人请龙云飞来京商议对策。龙云飞此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既要筹备部署武林结盟,又要处理诸多教务,还要调查余振风为何失踪。虽然如此,他还是拨冗来到了汉王府。
海空奉命来到汉王府,龙云飞对他的武功进展颇为满意。龙云飞料定白马寺不会赞成武林结盟,也料定白马寺不会赞成自己当武林盟主,因此让海空返回白马寺毒害寺中僧众。海空不愿意伤害白马寺僧众,所以苦苦哀求。
龙云飞不忍过分为难海空,于是转而让海空给白马寺僧众下化功散。海空依然不肯答应,龙云飞说即使海空不做,也有其他人去做。再者,化功散只是散去僧众功力,总比让寺中僧众丢了性命要强。此外,龙云飞明确表示将来要把衣钵传给海空。海空若是想让圣龙教其他教众心服口服,就必须要为圣龙教立几件大功。
海空左思右想,颇感龙云飞说得在理。想到自己日后不仅要统率圣龙教,而且还能号令群雄,他不禁蠢蠢欲动。再想到圣龙教如日中天,白马寺日薄西山,为了保全白马寺僧众的性命,确实只有用计散去他们的功力,这样才能避免两败俱伤的局面。有鉴于此,海空这才答应去白马寺下毒。
下毒的事顺利完成,海空却半点高兴不起来。虽然他为自己找了很多理由,但是怎么也消除不了心里的愧疚之情。连续几日,他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京师。
海空来到汉王府,恰好龙云飞正在府中。师徒俩来到密室,龙云飞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第257章 苦海无边何处岸?君向潇湘我向秦(3)
海空黯然答道:“徒儿得手了。”
龙云飞满意地笑道:“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弟!只要我们师徒齐心协力,统一武林指日可待!”
海空虽然开始也有点兴奋,但是瞬间又变得愁眉苦脸。龙云飞问道:“你怎么闷闷不乐?”
“徒儿……徒儿愧对方丈大师。”海空差点落下泪来。
龙云飞笑道:“不要妇人之仁!你并不是害他们,而是救他们!”
海空勉强答道:“师尊教训的是。”
“陈瑛死了,纪纲被罢黜,这都是萧毅干的好事儿”龙云飞说道,“汉王殿下处境不妙,我们得想想办法。”
“萧爵爷现在是锦衣卫指挥使,文武百官都刻意疏远大师兄”海空说道,“圣上对大师兄也越来越不满,我们又能怎么办?”
“为师早已想过这些”龙云飞捻须说道,“只有先扳倒萧毅,助纪纲夺回锦衣卫指挥使!”
海空思忖着说道:“萧爵爷圣眷正隆,只怕一时之间扳他不倒。”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龙云飞说道,“为师就不相信他不会犯错!”
海空似乎想起了什么,最后还是忍住没有说话。龙云飞看他欲言又止,疑惑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海空连忙答道:“徒儿是在想萧爵爷光明磊落,做事又极其谨慎,只怕我们抓不住他的把柄。”
龙云飞半晌无语。他一边踱步一边说道:“要是果真如此,只有斩草除根!”
海空冷不丁打了个冷战,急忙说道:“师尊,此事要从长计议。他是朝廷重臣,又得圣上宠信,要是对他动手,我们肯定难以脱身。”
龙云飞颔首说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为师也是一直顾忌此事才迟迟没有动手。看来,也只能借皇帝的手来收拾他了。”
海空如释重负,暗自松了一口气。龙云飞又说道:“徒儿,你下毒的事迟早会让萧毅知晓。你回去收拾一下,尽快搬到汉王府来住,为师去通知你大师兄。”
海空犹豫了一阵,说道:“师尊,徒儿还是先住在爵爷府。即使他知道了,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龙云飞不解地看着海空,海空不敢直视,慢慢地低下了头。龙云飞恍然大悟,说道:“你不会是舍不得那位王姑娘吧!”
海空不敢隐瞒,只得点了点头。龙云飞说道:“徒儿,儿女情长就难免英雄气短。你要真想和那王姑娘厮守一生,就必须扳倒萧毅,就必须飞黄腾达。否则,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海空脸皮发烫,结结巴巴地说道:“徒儿,徒儿……”
龙云飞大手一挥,不容置疑地说道:“不必多说,尽快搬过来!一则免得你和萧毅冲突,二则为师也好全力调教你,三则还能给你大师兄多帮帮忙!”
海空无法,只得答应。等海空再回到侯爵府时,已经是万家灯火。萧毅正在灯下看书,他见海空来到,连忙说道:“海空兄快请坐。”
海空却没坐下,问道:“爵爷还不睡?”
萧毅放下书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难得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夜我们好好说说话。”
海空歉然说道:“爵爷公务繁忙,海空的琐事也不少……是有好长时间没和爵爷正经说话了。”
“我去吩咐厨房准备几个菜”萧毅高兴地说道,“我们秉烛夜谈!”
“爵爷!”海空叫住正要出去的萧毅。
“海空兄有何吩咐?”萧毅笑着问道。
“爵爷……”海空不知如何启齿,吞吞吐吐地说道,“海空……海空是来辞行的。”
“辞行?”萧毅满脸疑惑地问道,“海空兄要去哪里?几时回来?”
海空叹了一声,说道:“海空要搬走了,多谢爵爷这么长时间一直收留照顾。”
萧毅大出意外,说道:“我受真惠大师重托,岂敢不尽心尽力。你突然说要搬走,是不是府上的人有怠慢冒犯之处?”
海空连忙答道:“爵爷误会了,府中上下对海空敬若上宾,是海空自己想走。”
“你去哪里?莫非要回白马寺?”萧毅问道。
海空苦涩地摇头说道:“不回白马寺了……海空是要搬去汉王府。”
“汉王府?”萧毅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是。”海空不再隐瞒。
“海空兄,即使你和汉王相识,他又怎么可能同意你住在汉王府?”萧毅正色说道,“莫不是汉王设下的圈套?”
“实不相瞒”海空如实说道,“汉王殿下是海空的大师兄!”
“大师兄?”萧毅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海空已拜入圣龙教主龙云飞先生门下。”海空避开萧毅的眼神说道。
萧毅如梦初醒,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
海空抱拳说道:“海空之前没和爵爷说实话,还请爵爷恕罪。”
萧毅说道:“海空兄言重了。只是你可知道汉王殿下和龙云飞先生的为人?”
“知道”海空答道,“爵爷以前就和海空说过。”
“那你为何还要与他们为伍?”萧毅不解地问道。
海空忽然想起王英娥在中元节那晚说的话,又想起国色楼的销魂时光和龙云飞的许诺,还有自己在白马寺下毒的事……他低着头望着地砖,喃喃说道:“一念之差……”
萧毅还以为他是受人所迫,连忙站起拉着他的手说道:“海空兄,你是不是被他们胁迫?不要紧,我出面替你解决解决就是!”
海空不敢接触萧毅殷切的目光,故意看着旁边说道:“这都是海空自愿的。”
萧毅大吃一惊,慢慢地松开双手,失望地说道:“海空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海空答道:“爵爷,苦海既然无边,又怎么会有岸?既然无岸,又何必回头。”
萧毅语塞,半晌说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海空兄,你多保重,千万不要被他们利用了。”
海空淡淡一笑,说道:“不是他们利用海空,而是海空利用他们。”
“你能利用他们什么?”萧毅忍不住问道。
“我要利用他们得到荣华富贵、权力地位!”海空忽然像疯狂了一般仰天大笑起来。
第258章 苦海无边何处岸?君向潇湘我向秦(4)
萧毅默然无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好像根本不认识眼前的海空了。海空笑罢,又一本正经地对萧毅说道:“我这次回来不仅是来辞行,也是要给爵爷提个醒。”
“海空兄敬请直言。”萧毅说道。
“汉王殿下深得圣心,且党羽众多。虽然陈瑛死在狱中,纪纲也被罢免,但是不足以伤及殿下根本。”海空说道。
“海空兄所言极是。依你之见又当如何?”萧毅问道。
“依我愚见,爵爷即使不愿与汉王殿下同流合污,也不要和他作对”海空毫无顾忌地说道,“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汉王殿下还有家师全力辅佐。”
“多谢海空兄提醒,我铭记于心”萧毅坦然说道,“并非我要为难汉王,而是汉王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爵爷何不与他虚与委蛇?也省得斗个你死我活!”海空劝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萧毅答道,“我深受皇恩,怎能为虎作伥?想必海空兄也知道我的为人,实在是做不来那些心口不一的事。再者汉王刚愎自用、暴躁嗜杀,倘若真让他继承大统了,只怕天下永无宁日。”
“唉,天下”海空叹息说道,“天下那么大,那么多人,不是你我能担当得起的。”
萧毅答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尽力而为,但求无愧于心。”
海空沉默半晌,说道:“爵爷志比金坚,海空佩服。我们就此别过,爵爷珍重。”
萧毅说道:“海空兄得空时只管回来。”
海空抱拳说道:“多谢爵爷美意。我想去和王姑娘告个别,不知爵爷能否应允?”
“海空兄但去无妨。”萧毅大方地说道。
等到海空离去,萧毅陷入了沉思。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几个月时间,海空就判若两人了。荣华富贵和地位权力对他真那么重要吗?
海空正式投靠龙云飞,和汉王成了师兄弟,以后难免要和萧毅兵戎相见。萧毅因此苦恼不已,深感有负真惠大师的重托。萧毅心想,但愿他能及早迷途知返……
王英娥此时也没入睡,正在灯下聚精会神地给萧毅做冬衣。海空站在门外,怔怔地望着窗户纸上的倩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想离开候府,却又不得不走,他知道自己已经回不了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王英娥?或许是的。再仔细想想,或许又不是。灯红酒绿的尘世,没有多少人能够矢志不渝。
海空定了定神,轻轻地敲了敲门。王英娥问道:“是谁?”
“王姑娘,是我,海空。”海空清了清嗓子答道。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王英娥放下手中的针线问道。
海空答道:“来向姑娘辞行。”
王英娥走到门旁,问道:“你要去哪里?”
海空说道:“我要搬去汉王府,特来禀报姑娘。”
王英娥打开门,略微吃惊地问道:“你和汉王殿下是什么关系?爵爷知道吗?”
海空痴痴看着王英娥,答道:“汉王殿下是我大师兄,爵爷已知道此事。”
看到海空神魂颠倒的模样,王英娥轻咳一声,笑道:“想不到海空兄成了汉王殿下的师弟,真是可喜可贺。”
王英娥笑魇如花,海空竟有些走神了。王英娥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爵爷在朝中无朋无党,为人又过于刚正耿直,因此我很是替他担心。海空兄既然搬去汉王府住了,不妨在汉王殿下面前帮爵爷多多美言。倘若能冰释前嫌,岂不皆大欢喜?”
海空听她张口爵爷闭口爵爷,不禁既恼怒又妒忌。不过,他却不便发作,只得勉强笑道:“既然是姑娘托付,海空自当从命。只是就算我大师兄愿意和解,爵爷也不见得能答应。”
王英娥蹙眉说道:“你说的何尝不是,这也是我极为忧虑之处。你既是汉王殿下师弟,爵爷也视你如手足,得想个办法才好,免得你以后为难嘛。”
“不知王姑娘有什么好主意?”海空故意问道。
王英娥沉吟说道:“我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法子,无非是多劝劝爵爷,你那边也多劝劝汉王殿下。要是有了合适的时机,说不定就能水到渠成了。”
海空说道:“为今之计,只怕也只有如此了。”
“那英娥就先多谢海空兄了。”王英娥含笑做了个万福。
海空连忙还礼,说道:“王姑娘折煞我了。但凭姑娘差遣,海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英娥既得意又感动,但是当她想起了萧毅,心情很快平复下来。王英娥说道:“海空兄,早些回去歇息,记得要常来候府走动。”
说完,她轻轻地掩上了房门。海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心底涌起一丝丝的酸楚。良久,他才转身离去。
海空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然后独自走出候府。才出大门,他发现萧毅提着一盏字姓灯笼站在微弱的月光下。
海空暗自一愣,快步走上前去,问道:“爵爷,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送你一程。”萧毅说道。
“没多少东西”海空故作轻松地扬了扬手中的包袱,笑着说道:“只有两个包袱,不劳爵爷费心。”
萧毅淡然一笑,不由分说地接过一个包袱,说道:“走吧!”
海空不好拒绝,只有跟着他往汉王府方向走去。夜色苍茫,街道旁边的人家都关门闭户。远处传来犬吠声,显得格外冷清。前方一片漆黑,两人并肩前行,谁也没有说话。
“爵爷”海空首先打破了沉默,“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萧毅轻叹一声,说道:“海空兄,我很是放心不下你。”
海空笑道:“爵爷怕我被骗了?”
“也不全是”萧毅停下脚步说道,“汉王殿下圣宠日衰,而他依然我行我素。长此以往,我怕你和令师要受他牵连。”
“爵爷的心思我明白。不过,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我倒是很替爵爷担心,陛下万年之后,倘若是我大师兄继位,爵爷又将何去何从?”海空说道。
第259章 苦海无边何处岸?君向潇湘我向秦(5)
“海空兄,请你如实回答我,荣华富贵、地位权势对你真有那么重要么?”萧毅对海空的问题避而不答。
“有!”海空脱口答道。
“既然如此,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请求,明天我就向圣上举荐你做锦衣卫指挥佥事”萧毅无比真诚地说道,“等到时机合适,我再将锦衣卫指挥使之职让给你,如何?”
“爵爷可是认真的?”海空眼前一亮,急忙问道。
“当然!我本不是做官的料,只是现在不得已罢了。”萧毅说道。
“圣上不见得能够答应吧?”海空不无顾虑地说道。
萧毅颇有把握地说道:“圣上目前对我很是信任,再者你武艺超群,聪明机智,圣上一定会答应的。”
海空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连忙问道:“爵爷要我答应什么?”
“我请海空兄洁身自好,不要随波逐流。只有这样,你才能得到你想得到的。”萧毅盯着海空说道。
海空仔细掂量着萧毅的话,许久没有开口。萧毅继续说道:“你受佛法熏陶多年,心地善良、慈悲为怀。我们即使不能普度众生,也不能祸害苍生。你说是不是?”
海空听到佛法二字,顿时想起了白马寺,继而又想到自己投毒的事。他眼中炙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王英娥。他在心里说道,即使你将来真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让给我,难道你还能把王姑娘也让给我不成?我要荣华富贵有什么用?还不是为了她!我已经成了白马寺的叛徒,所谓的武林正道是容不下我了,我不靠师父和大师兄还能靠谁?你要是知道我给方丈大师他们下了毒,你难道还能容得下我?
海空想到这里,开口说道:“多谢爵爷美意,只是我真的回不了头!”
“这是为何?莫非你犯了什么无法挽回的大错?”萧毅着急地问道。
“是,我做了一件禽兽不如的事”海空目无表情地说道,“我前些天去了一趟白马寺,在他们吃的喝的里面下了化功散……他们现在都已经功力尽失,我也成了白马寺的叛徒!”
“啊”萧毅惊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为什么”海空狂笑起来,“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想打就打吧,想杀就杀吧!”
“海空兄,你怎么变了这么多!”萧毅痛苦地说道。
“你不要惺惺作态!来吧,我决不还手!”海空大声说道。
两人说话的声音惊醒了路旁的人家,挨家挨户都亮了烛火。不少人都打开门窗,探头出来一窥究竟。当人们看到萧毅打着忠勇候府的灯笼时,都纷纷关上门窗,唯恐惹上事端。
萧毅长叹一声,说道:“海空兄,你选择用化功散而不是其它致命毒药,证明你天良未泯。我知道,其实你也很痛苦!”
海空眼里泛着泪光,却倔强地答道:“我不痛苦,也不后悔。你们读书人不是经常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吗?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必须要有牺牲!”
萧毅默然无语。海空又说道:“我和你出来虽然只有数月,但是让我知道了什么是花花世界,也让我明白了富贵荣华、权势地位有多么重要!我不想青灯古佛一辈子了,我也不想默默无闻一辈子,我要出人头地!”
萧毅看着海空疯狂的模样,失望地说道:“既然你有这些想法,可以早些对我明说,何必去做伤天害理之事?”
“我敢对你说吗?我能对你说吗?”海空凄然说道,“你萧爵爷一直都是正气凛然、刚正不阿,视名利如粪土。我要是说了,你还看得起我吗?你会帮我吗?”
萧毅神色黯然,说道:“海空兄,你太不了解我了……”
“是的,我不了解你”海空说道,“又有谁能了解你?王姑娘了解你吗?”
萧毅望着夜空喃喃说道:“她或许也不了解我……”
“连你未婚妻都不了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海空越说越激动,“我则不然。我师父了解我,大师兄了解我,他们知道我想要什么,而不是要我开口去求他们!”
萧毅无言以对,他知道海空确实不会回头了。他提着灯笼慢慢往前走去,沉重地说道:“海空兄,我送你最后一程。”
海空一边跟着他走,一边高声说道:“你活得太累了。你不是圣人,也不是完人,没有必要这样为难自己!”
萧毅回头说道:“对,我不是圣人,也不是完人。我也不想当圣人,不想当完人,我只是做自己觉得应当做必须做的事情。人生苦短,我是不想自己将来后悔!”
海空说道:“人生苦短,就应当及时行乐!那些什么是非对错,又有几个人会真正在乎!”
萧毅痛惜地说道:“海空兄,不要再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海空渐渐冷静下来,说道:“是啊,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已经不是同道中人了。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但愿海空兄好自为之。”萧毅正色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要是我继续助纣为虐、自甘堕落,你也不会放过我?”海空冷笑着说道。
萧毅没有答话,有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回答。海空又说道:“我倒是奉劝你一句,不要自以为是、螳臂当车。否则,只怕你要自食苦果。”
萧毅头也不回地答道:“多谢海空兄提醒,萧毅铭记于心。”
两人不再言语,气氛立时沉闷尴尬起来。在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了一堵无可逾越的高墙,让他们从此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萧毅一直把海空送到汉王府门前,他把包袱交还给海空,目送着海空上了石阶。他正要转身离去,不料海空站在石阶上大声说道:“萧毅,要是以后我们成了敌人,你不要念及旧情,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萧毅点了点头,然后大踏步离去。夜风呼啸,吹得他手中的灯笼左摇右晃。在忽明忽暗的灯光照耀下,萧毅一往无前,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260章 天网恢恢疏不漏,奸臣伏法正朝纲(1)
海空走后,萧毅连续几日闷闷不乐。他不是忙于公务就是深居简出,府中众人知他烦恼,因此都尽量不去打扰他。
有一日,唐黛漪跑来找萧毅。萧毅正在练剑,看到唐黛漪满脸春风,于是收剑问道:“唐姑娘,今天怎么这样高兴?”
唐黛漪笑道:“萧大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萧毅问道:“什么好消息?”
“何善人完全康复了!”唐黛漪高兴地说。
“这可是是好事!”萧毅强颜欢笑着说道,“姑娘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萧大哥,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唐黛漪看出萧毅还是郁郁寡欢,劝慰道,“海空虽然搬出去了,你要想见他不是随时可以吗?”
“姑娘言之有理,天下确实没有不散的宴席”萧毅若有所思地说道。
“说到宴席”唐黛漪笑着说,“何善人说这两天要大宴宾客,酬谢我们的救命之恩,不知道侯爵大人赏不赏脸?”
萧毅说道:“这都是姑娘的功劳,萧毅何德何能。”
唐黛漪顽皮地说道:“我只会装神弄鬼。要不是你这位虎将在场镇压,只怕猪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言讫,她不禁笑得花枝乱颤。萧毅颇受感染,不由想到在何府驱邪镇妖的那晚。萧毅莞尔说道:“还是姑娘道法通玄,小将岂敢贪天之功。”
唐黛漪虽知萧毅是在玩笑,还是忍不住有些得意。她格格笑道:“那倒也是,小女子好歹跟着老师太学了些真本事,区区猪妖不在话下!”
两人相视大笑。正在此时,王英娥忽然来到。她见萧毅愁云顿散,唐黛漪笑魇如花,心中不禁生疑。王英娥若无其事地问起根源,唐黛漪如实相告。王英娥佯装高兴,暗地里妒火横生。
到得下午,何善人果然亲自到侯爵府来请萧毅和唐黛漪赴宴。萧毅虽屡屡婉拒,无奈何善人盛情难却,萧毅只得应承。王英娥闻知,对唐黛漪不由得生出几分敌意,对萧毅也不免有几分怨意。
次日朝会以后,萧毅处理完公务,然后换上便服,和唐黛漪一起来到何府。何府高朋满座,热闹非常。众人见萧毅和唐黛漪来到,纷纷起身迎接。萧毅毫无架子,深得人心。唐黛漪落落大方,倾倒众生。
何善人请萧毅、唐黛漪坐了首席,自己和几个士绅在下首作陪。众人渐渐不再拘束,觥筹交错,猜枚划拳,气氛一点点热烈起来。
唐黛漪饭量小,稍微吃了些就放下了筷子。等到萧毅吃完,两人正要告辞,何善人却执意请两人到自家后花园赏菊。两人不便推辞,只好跟随何善人来到花园。
何府花园虽然不大,但是也极为别致。亭台楼榭、盆景奇石,几乎应有尽有。各色菊花争奇斗艳,令人目眩神驰。
萧毅让何善人去招呼其他客人,自己和唐黛漪在菊花丛中漫步。唐黛漪用手轻轻握着一株凤凰振翅,一边仔细打量一边说道:“萧大哥,也不知何善人从哪里弄来这么多菊花。”
“看来他也是个风雅之人”萧毅微笑着说道,“这么多品种可不是短时间能找到的。”
“我看他是附庸风雅”唐黛漪笑着说道,“他若真是风雅之人,就不会酒色伤身,更不会一病不起!”
萧毅打趣道:“不管他是不是附庸风雅。不过要是他不请令师相助,姑娘也没机会大显神威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唐黛漪装模作样地说道,“他不请我师父帮忙,除非他真的不怕死!”
萧毅看她一本正经地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唐黛漪也忍俊不住,笑着说道:“萧大哥,幸亏老师太没在旁边,要不然肯定被她骂死!”
萧毅说道:“令师坦荡豪爽、慈悲为怀,我倒很是佩服。”
唐黛漪得意地笑道:“老师太虽然啰嗦,但是对我确实很好。”
她才说完,脸上立刻泛起淡淡的愁容。萧毅连忙问道:“唐姑娘有心事?”
“我想师父了”唐黛漪略带忧伤地说道,“也想家了。”
“姑娘既然已经大功告成,无论你想何时离京,我都可以立即派人送你回川。”萧毅怕她伤心,连忙说道。
“那就先多谢萧大哥了!”唐黛漪说道。
唐黛漪忽然对萧毅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总想着能和萧毅多相处一天是一天。现在何善人已经康复,没有理由再住在侯爵府。可要是回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唐黛漪不禁偷偷瞟了一眼萧毅,没想到萧毅也在打量着她。两人目光相接,俱都慌忙避开。萧毅也很有些舍不得唐黛漪离去,和她在一起时总觉得很轻松很开心。以后是否还有见面的机会?萧毅心里涌出丝丝的惆怅。
两人虽然不再言语,但是都能强烈地感受到彼此不舍的心情。过了一阵,何善人小跑着过来,说道:“爵爷,门外有人求见。”
“是谁?”萧毅问道。
“他说他叫金富”何善人说道,“听声音好像是个宦官!”
“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唐黛漪问道。
“他先去了侯爵府,后来听说爵爷在这里,所以才追过来的。”何善人说道,“他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告诉爵爷。”
“金富、金富……”萧毅默念了两遍,蓦地记起自己和韩武从纪纲手里救出的那个宦官。
“快请他进来!”萧毅急忙说道。
片刻,何善人领着金富到了花园。等到何善人退下,金富急忙说道:“爵爷,你老人家怎么到这里来了?可让咱家好找呀!”
萧毅微笑着说道:“金公公,有何指教?”
金富看了一眼唐黛漪,欲言又止。萧毅说道:“唐姑娘不是外人,金公公但说无妨。”
唐黛漪不屑地瞟了金富一眼,随即转过头去。金富尴尬非常,干笑了两声,说道:“爵爷,纪纲欺君罔上,这次他死定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萧毅谨慎地说道。
“咱家有证人!”金富急忙说道,“是都知监的福山、福海告诉咱家的!”
“他们说什么?”萧毅问道。
第261章 天网恢恢疏不漏,奸臣伏法正朝纲(2)
“他们说前年陛下主持射柳大赛之时,纪纲搞了一出指鹿为马的把戏”金富说道,“他先是故意射不中,然后让锦衣卫镇抚庞英折下柳枝,大声呼喊说是纪纲射中的!”
萧毅当年正在牢中,所以并不知道此事。他蹙眉问道:“众目睽睽之下,纪纲竟敢如此胡作非为?”
金富说道:“他当时权势熏天,就是想看看有谁敢和他作对。正因为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戳穿他的把戏,所以他才愈加不可一世!”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唐黛漪插话说道。
“还不止这件事”金富继续说道,“皇后娘娘病故以后,陛下曾下诏选秀。各地选送的秀女齐聚京师,纪纲竟然私纳秀女,然后再把他没选中的秀女送到宫里!”
“皇帝难道浑然不知?”唐黛漪匪夷所思地问道。
“万岁爷高高在上,他老人家哪里知道这些”金富答道,“要是有人告发,别说一个纪纲,就是十个百个纪纲也早就人头落地!”
“纪纲如此大逆不道,你怎么不直接告发他?”唐黛漪问道。
“哎哟,小姑奶奶”金富苦着脸说道,“咱家身份卑微,哪里那么容易就能见到圣驾!再者咱家受吕美人牵连,万岁爷保不齐还不会相信。”
“而且纪纲虽然被罢官,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是把你自己的性命搭在他手里可就不划算了,是也不是?”唐黛漪笑嘻嘻地问道。
“姑娘说的何尝不是!”金富笑道,“听说纪纲家里养了不少亡命之徒,还藏了很多兵器和盔甲。咱家也是拿不准,所以才来告诉爵爷。”
“福山、福海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萧毅问道。
“有一次庞英请酒,想要他俩为纪纲做事。他俩当时并没有答应,庞英就有意无意地把这些事说出来恐吓他俩。”
“他们两个为什么不告发纪纲?”萧毅正色问道。
金富说道:“爵爷有所不知,他俩和咱家一样胆小如鼠。再者当时纪纲一手遮天,他们哪里敢去惹他。也就是昨晚我们在一起瞎聊,才无意间说起了这些。”
萧毅默默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解缙。他在心里暗暗说道,解大叔,你的仇可以报了。唐黛漪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纪纲这是玩火自焚。”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事情紧急,我得立刻回锦衣卫。”萧毅说道,“唐姑娘,有劳你带金公公去我府中,让王姑娘送些银两给金公公。”
金富连忙说道:“上次要不是爵爷相救,咱家早就死在纪纲手里了。咱家要是收了爵爷的银子,还不得被人骂死呀!”
萧毅说道:“金公公,你把银子分作三份,送两份给福山、福海。从今以后,你们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这些事,免得走漏风声。”
金富连忙答应,萧毅朝二人拱了拱手,径自去了锦衣卫。金富跟着唐黛漪到萧府取了银子,不敢在外逗留,急匆匆地回到了宫中。王英娥故意冷落唐黛漪,给完银子后托故躲避。唐黛漪不以为意,独自回房中练功去了。
夜幕降临,萧毅还是没有回来。唐黛漪忽然想到金富的话,禁不住心中一动。她换上夜行衣,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侯爵府。
唐黛漪穿街走巷,飞檐走壁,不多时就来到了纪纲的府邸。纪府灯火通明,家丁们在正门前一字排开,似乎是在等候什么大人物。
唐黛漪悄悄绕到后门,飞身越进到府中。她隐迹潜形,一个房间挨着一个房间地搜索起来。原来,她是特意来打探纪纲到底是不是私藏了盔甲和兵器。要是查实了此事,那么萧毅收拾纪纲就轻而易举。不过,即使她找遍了很多房间,也没有发现什么盔甲和兵器。
唐黛漪铤而走险,潜入了纪纲的卧室。卧室里空无一人,她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蛛丝马迹。
床边一个朱红色的柜子格外引人注目。唐黛漪掏出一根铜丝,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柜门上的锁。柜子正中竟然摆着一套龙袍!
她大喜,轻轻地地捧起龙袍,不料又发现龙袍下面还有一个机关。她试着扳动机关,只听得柜子后面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唐黛漪连忙移开柜子,终于发现了柜子后面的密道。
她进了密道,点燃火折子,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密道里面堆满了各式兵器和盔甲,其数量何止万千。
唐黛漪细细查看了一番,然后退出了密道。她把柜子移到原地,再扳动机关封闭洞门,又把龙袍放回原位,最后锁上柜门。一切似乎毫无痕迹,唐黛漪不禁暗自得意。
她偷偷地溜出卧室,打算立刻回去告诉萧毅。忽然,不远处有人快步走来。说话声越来越清晰响亮,似乎有海空的声音。唐黛漪大惑,准备躲起来看个究竟,一不小心踩翻了脚下的花盆。
“什么人?”大喝声响起,果然是海空。
话音未落,海空已然跃到半空,凌空劈出两掌。唐黛漪躲避不及,只得硬接了两掌。海空的功力今非昔比,唐黛漪一时不慎,顿时被击退数步,心口气血沸腾。
海空一招得手,正要乘胜追击,突然发现几十点寒星迎面而来。他急忙止住脚步,袍袖不停地挥舞,暗器悉数打在了袖子上。他定睛看去,原来是几十口明晃晃的绣花针。唐黛漪趁此良机,迅速逃之夭夭。
海空还要追赶,不料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不要追了!”
说话的原来是龙云飞。他们师徒受邀来纪府商议怎样助纪纲官复原职,没想到遇到了唐黛漪。龙云飞思忖着说道:“那人是个暗器高手,看手法似乎是四川唐门的人……”
海空心中一动,随即想到了唐黛漪。他佯装不知,问道:“唐门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龙云飞百思不得其解。纪纲急忙说道:“两位请稍候,纪某去去就来。”
第262章 天网恢恢疏不漏,奸臣伏法正朝纲(3)
纪纲大失礼数,龙云飞师徒莫名其妙。原来纪纲是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所以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他匆匆忙忙地进了卧室,手忙脚乱地打开柜门。当他看到龙袍原封未动地放在柜子里时,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纪纲锁好柜子,快步走出卧室。龙云飞问道:“可曾丢了什么紧要的东西?”
纪纲笑道:“丢了些黄白之物而已。”
海空闻言,立刻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因为他知道唐黛漪是绝不会偷金银珠宝的。龙云飞却不相信纪纲,他笑着说道:“那就好,你赶紧派人去顺天府!”
纪纲笑道:“些许金银不值得兴师动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龙云飞淡淡一笑,不再说话。三人虽然各怀心思,但是都表现得若无其事。纪纲笑容可掬,领着二人进了房间。
唐黛漪逃出纪府,一口气冲向萧府。当看到萧府近在眼前时,她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真气,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她硬接了海空两掌,一时大意伤了经脉。若非她根基深厚,只怕就有性命之忧。虽然如此,她还是受了较深的内伤。
守门家丁看到唐黛漪受伤,慌忙报知萧毅。萧毅也是才回来不久,闻讯后匆匆赶来。他看到唐黛漪面色苍白,口角还有血迹,不禁大吃一惊。
萧毅先把她送到房里,又给她服了一丸治内伤的丹药,再运功助她疗伤。王英娥也得知了消息,但她心怀怨恨,因此装睡不起。
一直到子夜,唐黛漪才稍稍恢复了点元气。她虚弱地说道:“萧大哥,谢谢你。”
萧毅摆了摆手,关切地问道:“唐姑娘,是谁打伤了你?”
“可能……可能是海空。”唐黛漪说道。
“什么!”萧毅吃惊地说道。
唐黛漪于是把自己潜入纪纲府里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萧毅。萧毅神情凝重,自言自语地说道:“海空去纪纲那里做什么?难道他和纪纲暗通款曲?”
“我也只是猜测,或许不是他……”唐黛漪说道,“萧大哥,赶紧去抓纪纲。”
萧毅感激地说道:“唐姑娘请放心,纪纲这次插翅难逃。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助你疗伤。”
唐黛漪昏昏睡去,萧毅连夜赶往锦衣卫。庞英已经被暗地里收押,虽然萧毅审问多时,但是庞英都矢口否认。
萧毅到了锦衣卫,再次提审庞英。庞英开始依然百般抵赖,但是听说在纪纲府里发现了私藏的龙袍和兵器盔甲,他这才恐惧起来,不得不如实交代了自己和纪纲勾结的事。萧毅让他画了押,再调动人马暗中监视纪府,防止纪纲逃脱。安排好一切后,萧毅来不及休息,又匆匆往皇宫而去。
朝会开始,群臣刚参拜完毕,萧毅出班奏道:“启奏陛下,微臣有本上奏!”
司礼监太监连忙接了萧毅的奏折送给朱棣。朱棣看完,脸色铁青地问道:“萧毅,这些可都是真的?”
萧毅答道:“铁证如山,微臣不敢欺瞒陛下。”
群臣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朱高煦按捺不住好奇,问道:“父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朱棣恶狠狠地说道:“你自己看!”
朱高煦看完奏折,心里惴惴不安,嗫嚅说道:“单凭庞英、福山、福海的一面之词,似乎还不足以定罪……”
朱棣冷哼一声,他哪能不明白朱高煦的那点心思。朱棣又让太子朱高炽看过奏折,问道:“太子,你看该怎么办?”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萧毅刚正无私,庞英三人也不可能诬陷”朱高炽谨慎说道,“不过,二弟的说法也不无道理,不如……不如先将纪纲收押,再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详加审问。”
朱高炽的这番话既没否定萧毅,也不伤朱高煦的脸面,同时也合法合理。朱棣甚为满意,他正要恩准,萧毅却奏道:“陛下,纪纲大逆不道,意图谋反。他在府中私藏龙袍、兵甲,又广收门客,网罗党羽。臣请陛下降旨,查抄纪府。”
朱棣平生最怕最恨臣下谋反。他历经千难万苦才夺了皇位,自然不想重蹈建文帝的覆辙。而且萧毅言之凿凿,所以朱棣对他深信不疑。朱棣当即下旨,让朱高炽、朱高煦与萧毅一同前往纪府抓捕查抄。
萧毅领旨,再次奏道:“陛下,圣龙教主龙云飞深得陛下宠信,且龙云飞武功卓绝、见识过人。为示公正、以防万一,微臣斗胆再请陛下降旨,让龙云飞协同两位殿下办差。”
朱棣说道:“让龙云飞协同办差本无不可,只是他目前不在京师。”
朱高煦听萧毅提起龙云飞,心知不妙。因为龙云飞此次秘密来京,事先没有奏报朱棣,并且龙云飞还在暗地里和纪纲互通有无。是不是萧毅得到了什么消息,否则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想起龙云飞?
朱高煦正想着如何应付,萧毅又说道:“陛下,据锦衣卫军士禀报,龙云飞已抵达京师多日。”
“哦?”朱棣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高声问道,“他在哪里?”
“启奏陛下,龙云飞还是寄居在汉王殿下府中。”萧毅毫不避讳地答道。
“好,好,好”朱棣一连说了三个好,然后冷冷问道,“汉王,萧毅所奏是否属实?”
“父皇……”朱高煦无从抵赖,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确有此事……”
“恳请陛下降旨,让龙云飞协同办差!”萧毅打蛇随棍上,坚定地说道。
朱棣气恼异常,半晌没有说话。大殿内的空气似乎凝滞,群臣胆颤,谁都不敢作声。纪纲、龙云飞都是朱棣极其宠信之人,没想到一个指鹿为马、意图谋反,一个瞒天过海、自行其是。此外,就连朱棣的儿子朱高煦也知情不报,这让朱棣颜面尽失。
朱棣突然暴怒,捶着御案吼道:“萧毅,你去!朱高煦一起去!要是跑了一个人,你们提头来见!太子,你立刻提审庞英,去找福山、福海问话!”
群臣战栗,匍匐在地,朱高炽不停叩请朱棣息怒。萧毅、朱高煦领旨出宫,带了几百人马直奔纪府。
第263章 天网恢恢疏不漏,奸臣伏法正朝纲(4)
纪纲对此浑然不知,正在府中和众多妻妾饮酒作乐。当他听到萧毅、朱高煦领兵来到,慌忙起身迎接。纪纲看到萧毅、朱高煦身后跟着众多军士,禁不住心里直打鼓。他强作笑容,高声说道:“汉王殿下、萧爵爷大驾光临,纪纲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朱高煦并不答话,只是干咳了一声,转头去看他处。萧毅微笑着说道:“殿下和本爵都是奉旨办差,纪先生不必客套。”
纪纲一惊,试探着问道:“不知圣上有何旨意?”
“本爵接到密报,说纪先生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且私藏龙袍、兵甲,意图谋反”萧毅含笑说道,“庞英已经招供画押,陛下震怒,降旨让殿下和本爵前来查验真伪。”
纪纲如遭雷噬,方寸全无。他哆嗦着说道:“殿……殿下,能否……能否借一步说话?”
朱高煦脸色十分难看,良久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有话就在这里说!”
纪纲直冒冷汗,眼巴巴地望着朱高煦。萧毅挥了挥手,军士们立刻开始抄家。萧毅说道:“殿下,我们去纪先生卧室看看。”
朱高煦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纪纲只得故作镇定,领着众人进了自己的卧室。军士们正要四处查抄,萧毅指着床边朱红色的柜子说道:“先看看那柜子里有什么。纪先生,请问钥匙在哪里?”
纪纲脸色煞白,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萧毅使了个眼色,军士们三下两下就把锁砸开了。一个军士取出龙袍,送到萧毅、朱高煦面前。萧毅故意说道:“请殿下一验真伪。”
朱高煦暗吃一惊,他确实没想到纪纲竟然真有谋反之心。要是纪纲全盘招供,他也难逃谋逆篡位的罪名。朱高煦心烦意乱,连看都没看,就让军士把龙袍拿开。
纪纲狗急跳墙,一边搬起墙角的花瓶砸向萧毅,一边高声骂道:“萧毅你这个王八蛋,竟然栽赃陷害!”
朱高煦巴不得纪纲砸死萧毅,因此视若不见、袖手旁观。军士们没想到纪纲突然发难,所以救援不及。忽然听得砰的一声,花瓶掉到地上砸了个粉碎,原来萧毅举手之间就制住了纪纲。
萧毅松开纪纲,微笑着问道:“纪先生,何以见得是本爵栽赃陷害?”
纪纲浑身酸麻,喘着气说道:“要不是你栽赃陷害,怎么才进来就知道龙袍在柜子里!”
萧毅说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纪纲还要狡辩,萧毅已经让军士去把纪府管家押了过来。管家一生从未见过这等阵仗,吓得趴在地上不断磕头。
萧毅问道:“你就是纪府的管家?”
管家满头大汗,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地点头。
萧毅说道:“你不要害怕,起来说话。”
管家战战兢兢地站起身。萧毅又问道:“你在纪府多少年了?”
“回禀……回禀大人,小人……小人侍候我家老爷……十六年了……”管家语不成句地答道。
“十六年”萧毅缓缓说道,“看来你家老爷很信任你。”
管家偷偷看了一眼纪纲,不知道该怎样回话。纪纲装出一副满不在乎地样子,叫道:“萧毅,你有什么尽管问,何必拐弯抹角!”
萧毅微微一笑,指了指军士手中的龙袍,问道:“管家,你可曾见过这件龙袍?”
管家又偷偷看了纪纲一眼,低着头不敢答话。纪纲故意说道:“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有什么不能说的!”
管家这才低声说道:“回禀爵爷,小人没见过……”
“当真没见过?”萧毅问道。
“确实……没见过。”管家答道。
萧毅转而问朱高煦:“殿下,谋逆造反是不是要凌迟处死,还要诛九族?”
朱高煦不耐烦地答道:“你说得没错。”
萧毅再对管家说道:“你听清楚汉王殿下的话了?你若是存心包庇,查实之后也要同罪!”
管家磕头如捣蒜,哭喊道:“爵爷恕罪,爵爷开恩!小人刚才被猪油蒙了心,所以才说了假话。”
“你的意思是见过这件龙袍?”萧毅问道。
“见过,小人见过。”管家慌不迭地说道。
“在哪里见到的?”萧毅再问。
“就是在纪府见到的。”管家再也不敢隐瞒。
纪纲一脚踢翻管家,骂道:“吃里扒外的王八蛋,你竟敢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萧毅让军士们按住纪纲,冷冷问道:“管家,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件龙袍的?”
管家见纪纲穷凶极恶,索性把心一横,高声答道:“爵爷,小人见过很多次!”
萧毅点点头,示意管家继续说。管家吞了吞口水,说道:“这件龙袍是我家老爷……不对,是纪纲秘密找人量身缝制的。他有时候喝酒就穿在身上,让我们高呼万岁。不仅是小人见过,府里很多人都见过。”
朱高煦骂道:“狗奴才,你们怎么不早些告发他!”
管家拖着哭腔答道:“殿下,纪纲是主,小人是奴;纪纲是官,小人是民。小人哪有这个胆子!即使小人去告发,又有谁会相信?”
纪纲歇斯底里地喊道:“殿下不要信他,他就是一条疯狗,他是诬陷!”
萧毅先让军士把管家押出去,而后冷笑着说道:“纪纲,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他径直走到柜子旁,找到里面的机关,再用手轻轻扳动。只听得柜子后面立刻传来轰隆隆的响声,纪纲彻底绝望,顿时瘫软在地。萧毅命令军士搬开柜子,密道随即出现在众人眼前。萧毅邀请朱高煦一同进去查看,朱高煦只得答应。
朱高煦出了密道,脸色铁青,指着纪纲骂道:“纪纲,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真是罪不可赦!”
纪纲再也无法抵赖,无精打采地说道:“殿下,救救我……”
朱高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纪纲望着萧毅,哀求道:“萧爵爷,念在拙荆与王姑娘姊妹一场的份上,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萧毅冷冷说道:“你当年谋害解缙大学士的时候,可曾想过放他一马?你们狼狈为奸,屡屡陷害暗算本爵,又可曾想过放本爵一马?!”
纪纲威胁道:“你就不怕王姑娘受牵连?你就不怕自己被王姑娘牵连?”
萧毅答道:“王姑娘虽然和令夫人义结金兰,但她并不是你的同党,也毫不知晓你的阴谋。你尽管如实招供,陛下圣光烛照,自有明断!”
纪纲彻底崩溃,厉声叫道:“萧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萧毅坚定地说道:“纪纲,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第264章 天网恢恢疏不漏,奸臣伏法正朝纲(5)
纪纲破口大骂,萧毅却不再理他。军士们把纪府围得好似铁桶一般,将查抄的各种物品一一造册。萧毅告诫军士们不得骚扰纪纲家眷、不得趁火打劫。军士们令行禁止,俱都尽心尽责、并无违法乱纪之事发生。
朱高煦离开纪府以后,越想越后怕。他与纪纲等人交往甚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现在纪纲谋反的证据确凿,朱高煦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要是救,朱棣必定会怀疑、责罚朱高煦。这样的话,朱高煦想要夺太子之位简直是痴人说梦。要是不救,万一纪纲狗急跳墙,把朱高煦也拖下水,那么朱高煦还是得吃不了兜着走。朱高煦左思右想,最终决定丢车保帅、先下手为强。
朱高煦把在纪纲府中的所见所闻如实告诉了朱棣。朱棣勃然大怒,让朱高煦立刻抓捕纪纲,等三司会审以后再明正典刑。朱高煦却劝谏说,纪纲为官多年,关系网极为复杂。要是纪纲随意牵连,只怕朝廷上人人自危。再者纪纲长期以来深得圣宠,如果纪纲谋逆的事不尽快处置,日后肯定有辱圣德。
朱棣登基之初,民心不稳,因此要大开杀戒。现在承平日久、民心已归,他也不想落下暴君的骂名。再者他自视一代雄主,更不愿意因为纪纲而让自己的令名受损。
朱棣思来想去,颇觉朱高煦说得在理。于是,朱棣下旨让萧毅以谋大逆的罪名把纪纲打入死牢,明天午时凌迟处死。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和纪纲见面。此外,纪府一家老小全部发配戍边,家产悉数充公。朱高煦见朱棣并未迁怒自己,于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前去传旨。
萧毅接旨后亲自看守死牢,唯恐出现意外。翌日,诏书传遍京师。官民们得知即将处死纪纲,无不拍手称快,围观的人把刑场周围挤得水泄不通。
纪纲情知自己必死无疑,反倒变得出奇的安静。那些怕被他牵连的官员见他一路上缄口不语,这才放下心来。刑场之惨烈,不消细说。纪纲生不如死之际,只是翻来覆去地喊着“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直到气绝身亡。
纪纲死后,萧毅名满天下,朝野上下流传着各种所谓的内幕消息。正义之士对萧毅奉若神明,奸邪之人对萧毅恨之入骨。朱高煦、龙云飞表面上安分守己,暗地里却在抓紧搜集萧毅的把柄和罪证。
没过几日,朱棣下旨,晋升萧毅为三等忠勇公,领中军都督府从一品左都督同知,兼锦衣卫都指挥使,授荣禄大夫,赏穿蟒服。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只要萧毅不犯错,必定前途无量。于是,不少见风使舵的官吏纷纷和萧毅套近乎、攀关系。朱高煦门庭冷落,却又无计可施,因此渐渐有了孤注一掷的心思。
萧毅一如往常,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照常勤勉当差,回府后又亲自照顾唐黛漪。王英娥既喜又忧。喜的是萧毅加官进爵,忧的是萧毅和唐黛漪的关系。她妒火暗生,几次拐弯抹角地提醒萧毅,但是萧毅都付之一笑。
一日,萧毅替唐黛漪运功疗伤之后,又陪着她在房里说话。两人正在交谈间,王英娥在丫鬟的陪同下快步走了进来。唐黛漪在榻上看到她,连忙说道:“王姐姐,你怎么来了?快请坐。”
王英娥坐在唐黛漪身边,玩笑着说道:“唐妹妹,我就不能来你这里么?”
唐黛漪也玩笑道:“王姐姐,你错了。我只是客,你们才是主,这里可不是我的地盘!”
王英娥暗自得意,仔细打量了唐黛漪一番,说道:“唐妹妹,你这几日的气色好了不少。”
唐黛漪答道:“这都多亏了萧大哥和王姐姐的悉心照料。”
萧毅说道:“唐姑娘不要见外。要不是你,恐怕纪纲没那么容易伏法。”
王英娥急忙说道:“爵爷说得是,唐妹妹只管安心养伤。我炖了些鸡汤,唐妹妹一定要多喝点。”
丫鬟送来鸡汤,王英娥亲自一勺一勺地喂给唐黛漪。等到唐黛漪喝完鸡汤,王英娥说道:“爵爷,我们走吧,让唐妹妹好生休息。”
王英娥又对唐黛漪说道:“妹妹有什么只管吩咐。下人们要是敢偷懒,我来收拾他们。”
唐黛漪笑道:“姐姐费心了,阖府上下都对我百依百顺,我只是很有些不习惯。”
王英娥笑道:“那就好,慢慢就习惯了。你好生歇着,我们就不打搅了。”
萧毅、王英娥联袂离开房间。王英娥一路上沉默不语,只是时常偷望着萧毅。萧毅含笑问道:“英娥,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王英娥犹豫片刻,无声地摇了摇头。萧毅说道:“我看你这些天心事重重,趁着天色未晚,我们去后花园走走,如何?”
王英娥点头应允,随着萧毅来到了后花园。时值初冬,园里桂香沁脾,菊花开得异常绚烂。两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萧毅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王英娥说道:“英娥,你的心思我都知道。”
王英娥先是一惊,随后不无哀怨地说道:“爵爷一心为国,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心思。”
萧毅微微一笑,说道:“我和唐姑娘只是道义之交,并无男女私情。”
王英娥被戳破心事,不禁粉脸绯红。她遮掩着说道:“爵爷权倾朝野、名满天下,不知有多少女子都想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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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毅正色说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自打你来府里以后,承蒙你尽心打理,我才真正有家的感觉。你还记得我去武当山之前说过的话么?也是在这里。”
“记得。”王英娥声若蚊音地答道。
“大丈夫一言九鼎,我也并非见异思迁之人。因此,你大可不必忧心。”萧毅正色说道。
“英娥当然信得过爵爷”王英娥抬起头说道,“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万一哪天爵爷不得不另娶她人为妻呢?”
萧毅沉吟未语。王英娥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天底下有太多的事本来就说不准。萧毅忽然间想起了舅父舅母,想起了李家村,想起了这些年的经历……
王英娥见他不说话,急忙问道:“爵爷是不是嫌弃英娥?”
“不是,不是”萧毅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我是想起了舅父舅母。”
“转眼快一年了”王英娥说道,“也不知道舅父舅母是否安好。”
萧毅翘首北望,缓缓说道:“英娥,我打算抽空回趟洛阳。”
“真的?”王英娥兴奋地说道,“爵爷准备什么时候回洛阳?”
“这得由陛下恩准。”萧毅答道。
“爵爷,到时候能不能带英娥一起回去?”王英娥无比期盼地问道。
“当然!”萧毅答道,“我还要去你家提亲,然后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
“爵爷……”王英娥喜极而泣,无限柔情地望着萧毅。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萧毅拉起她的柔荑,含笑问道。
“嗯!”王英娥破涕为笑。
第265章 争储君暗算长兄,朱高燧弄巧成拙(1)
龙云飞一直没有去觐见朱棣,朱棣也没有召见龙云飞。龙云飞是狂傲,朱棣是怄气,原本亲密无间的君臣突然形同陌路。朱棣的心情因为纪纲的事变得很不好,他动不动就生气、发怒,身边的人深受其苦,宫里宫外俱都人心惶惶。
朱高煦也很窝囊,他被朱棣当众骂了几次,在朝廷上已经颜面无存。满朝文武好像都倒向了太子朱高炽,就连礼部尚书吕震也故意躲着朱高煦。龙云飞劝朱高煦暂时忍耐收敛,朱高煦哪里能做得到。当朱高煦再次被朱棣责骂之后,他竟然当众让朱棣下不了台,朱棣气得恨不能立刻杀了他。
后来,朱高煦干脆赌气不再进宫,也不再上朝。朱棣派人来问,他只是说自己病了。朱棣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只是因为太溺爱朱高煦,所以朱棣一直舍不得让他去属地就藩,也一直不舍得处罚他。朱棣虽是一代雄主,却也有常人的舔犊之情。他明知这样放纵朱高煦不是办法,但迟迟下不了决心。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如此不识大体、任性胡为,朱棣又气又恼,没过几天就病倒了。
朱高煦不闻不问,不是在王府饮酒作乐,就是带着随从游山玩水。一日,朱高煦正在书房和龙云飞说话,忽然内侍跑来禀报说赵王朱高燧来了。
龙云飞问道:“他怎么来了?”
“本王这三弟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朱高煦笑着说道。
龙云飞若有所思,说道:“殿下,赵王恃宠而骄,觊觎太子之位已久,或许我们应当助他一臂之力。”
朱高煦并非蠢笨之人,随即明白了龙云飞的意思。朱高煦说道:“师尊言之有理,是该让三弟出出风头了!”
龙云飞含笑点头,说道:“殿下,你们兄弟说话,有外人在场多有不便,为师先行回避了。”
朱高煦连忙起身送龙云飞离去。不多时,朱高燧在王府内侍的陪同下来到了书房。朱高煦迎出门,朱高燧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问道:“二哥,你的病这么快就好了?”
“啊?”朱高煦先是一愣,瞬间就明白过来,“是啊,是啊,小病罢了!”
朱高煦把朱高燧领进书房,朱高燧喝了一口热茶,又问道:“二哥,你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弄得你既不进宫也不上朝了,小弟可是担心得很呀!”
“让三弟费心了”朱高煦笑道,“为兄只是偶感风寒而已。”
“当真?”朱高燧注视着朱高煦问道。
“当真!”朱高煦非常自然地答道。
朱高燧哈哈大笑,说道:“依小弟看来,二哥不是得了风寒,而是患了心病!”
“哈哈……”朱高煦大笑着说道,“三弟果然聪明过人!”
“二哥所虑何事?”朱高燧压低声说道,“莫非是为了太子之位?”
朱高煦目光炯炯,盯着朱高燧不说话。朱高燧轻声说道:“二哥要真是为了太子之位,小弟倒有一计献上!”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朱高煦故意叹息说道,“为兄以前确有这念头,只不过现在父皇年老昏聩,为兄也就不做他想了。”
朱高煦唯恐他不相信,紧接着又说道:“父皇这些天经常无故责骂、刁难为兄,并且要削减为兄的护卫,还要为兄去属地就藩。为兄心灰意冷,所以才称病不朝。”
朱高燧说道:“父皇确实老糊涂了!不仅要把祖宗的江山交给大哥这样的人,而且还要重用萧毅这个土包子!长此以往,我们兄弟只怕再无立足之地了。”
“大哥文不如你、武不如我,又性情懦弱、天生残疾,真不知道父皇怎么会立他做太子!”朱高煦不满地说道。
“还不是因为他装可怜,整天假仁假义!”朱高燧气愤地说道。
“祖宗的江山社稷绝不能交给他!”朱高煦说道,“为兄虽然不得父皇喜爱了,但是为兄愿意助三弟入主东宫!”
“二哥说的可是真心话?”朱高燧喜形于色地问道。
“当然是真心话”朱高煦说道,“于公于私,三弟都比大哥强!”
“果真如此”朱高燧兴奋地说道,“小弟绝不敢忘二哥的恩德!”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朱高煦说道,“只是要扳倒大哥绝非易事……你刚才说有办法?”
朱高燧起身关紧门窗,悄声说道:“小弟就是来和二哥商议这事的!”
“三弟有何妙计?”朱高煦连忙问道。
“大哥做事谨慎,底下的人又死心塌地,要想抓住他的把柄并不容易。”朱高燧说道。
“三弟言之有理”朱高煦颔首说道,“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一直占着皇太子之位。”
“所以,我们要是想赢,就只有出其不意!”朱高燧目露凶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朱高煦说道:“为兄也这样想过,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朱高燧兴奋地说道。
朱高煦不解地看着他,朱高燧说道:“二哥知不知道父皇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听说了”朱高煦淡淡地说道。
“大哥又在假装孝顺,他日夜都守候在父皇身边。”朱高燧说道。
“他本就是伪君子,生怕太子之位不保!”朱高煦嘲讽说道。
“他既然愿意这样装,我们就正好下手!”朱高燧说道。
“什么办法?”朱高煦问道。
朱高燧答道:“在父皇的汤药里下毒!”
“你要毒死父皇?”朱高煦大惊问道。
“当然不是”朱高燧笑道,“只要汤药送到了父皇宫中,我们就及时出现。”
“然后说是太子下毒,意图弑君?”朱高煦若有所悟地问道。
“正是。如此一来,大哥即使不死也得丢了太子之位!”朱高燧微笑着说道。
“可是父皇不一定会相信是太子下的毒。”朱高煦说道。
“当然没这么简单”朱高燧得意地说道,“有了物证还得要有人证!”
“你不会想让为兄去做证人吧?”朱高煦说道,“父皇也不见得能相信。”
“二哥和大哥明争暗斗这么些年,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要是你去做证人,指不定父皇要怀疑你。”朱高燧笑道。
“为兄要是被怀疑了,你也跑不了!”朱高煦不怀好意地说道。
第266章 争储君暗算长兄,朱高燧弄巧成拙(2)
“小弟当然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朱高燧说道,“所以找的证人一定要让父皇能相信。”
“最能让父皇相信的恐怕只有大哥身边的人!”朱高煦说道。
“对”朱高燧说道,“所以要找大哥身边的人来当证人!”
朱高煦沉吟未语,朱高燧问道:“二哥,你觉得这法子怎么样?”
朱高煦答道:“弄得不好只怕惹祸上身……不过只要能扳倒大哥,都可以试上一试!”
“既然二哥认可,有一件事需要二哥帮忙!”朱高燧不失时机地说道。
“什么事?”朱高煦警惕地问道。
“小弟听说二哥在大哥身边安插了探子。要想让父皇相信是太子下的毒,必须让二哥的探子出来当证人。”朱高燧直视着朱高煦说道。
朱高煦并不否认自己在太子府安插了探子,他慎重地问道:“到时候让探子怎么说?”
“小弟早就想好了”朱高燧笑着说道,“就让探子说太子得知皇帝龙体欠安以后非常高兴,说是自己终于要当皇帝了。太子让你的探子在外面买了毒药,然后太子就带着毒药就进宫了!”
“好,看不出什么破绽,就这么说!”朱高煦高兴地说道。
“二哥这是答应了?”朱高燧笑道。
“答应了!”朱高煦说道,“只是由谁下毒?”
“大内宦官杨庆!小弟已经交待他了。”朱高燧笑道。
“三弟,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朱高煦建议道。
“二哥放心”朱高燧说道,“除了你我,还有杨庆,就只有孟贤知道了。”
“孟贤是谁?”朱高煦皱眉问道。
“他是小弟的护卫指挥”朱高燧说道,“他和杨庆是刎颈之交,所以小弟才让他居中联络。”
“你打算何时动手?”朱高煦问道。
朱高燧说道:“越快越好!就差二哥在太子府的探子了!”
朱高煦心想:这事要是成功了,大哥肯定在劫难逃。以后父皇另立太子,三弟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万一要是失败了,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影响,大不了把罪过全都推给三弟,这本来就是你赵王的主意。
朱高煦打定算盘,于是说道:“事不宜迟,为兄立刻派人通知太子府的密探,我们明天一早就进宫!”
“好!”朱高燧激动地说道,“事成之后,还望二哥在父皇面前为小弟多多美言。”
“这是自然”朱高煦呵呵笑道,“大哥要是真被废了,太子之位非三弟莫属,为兄以后还要仰仗你多多关照呢!”
朱高燧高兴得哈哈大笑。朱高煦一边佯装欢笑一边想道:大哥虽然无能,却不像你你这样阴险毒辣。真要让你做了太子当了皇帝,只怕我以后死无葬身之地。让你先高兴高兴,以后再来收拾你……
朱高燧兴冲冲地回府去了。朱高煦随即去找龙云飞,把朱高燧的阴谋告诉了他。龙云飞也认为此事虽然有风险,但是值得去做。师徒俩计议妥当,朱高煦这才派人去联系自己安插在太子府的探子。
子夜,万籁俱寂。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寂静。过了一阵,老管家急匆匆地来到萧毅卧室外,轻声唤道:“爵爷,爵爷……”
萧毅顿时从睡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问道:“何事?”
老管家说道:“启禀爵爷,外面有人求见。”
“是什么人?”萧毅一边点亮烛火一边问道。
“是一个叫王瑜的。”老管家答道。
“王瑜?”萧毅披衣下床,端起烛台说道,“本爵不认识他。要是没有要紧事,请他改天再来!”
“爵爷”老管家连忙说道,“他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半点也不能耽搁。要是耽搁了,天就得塌下来!”
“哦?”萧毅打开门,沉吟着说道,“那就请他进来。”
片刻功夫,老管家领着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来到萧毅面前。那中年人慌忙拜倒在地,说道:“末将王瑜拜见爵爷。”
萧毅含笑说道:“不必多礼,请坐下说话。”
王瑜斜签着坐下。萧毅说道:“本爵与你素不相识,你现居何职?”
王瑜连忙回答:“回禀爵爷,末将是左军都督府的一个总旗。”
萧毅再问道:“王总旗深夜来访,究竟有何要紧之事?”
王瑜忽然跪倒在地,拖着哭腔说道:“爵爷救命,爵爷救命!”
萧毅起身将他扶起,说道:“王总旗不必如此,有话请讲。”
王瑜回头看了看老管家,不敢说话。老管家识趣,立刻告辞离开。萧毅关上门,说道:“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尽管放心。”
王瑜似乎惊魂未定,没头没脑地说道:“爵爷救命,末将没有谋逆……末将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本事……”
“谋逆?”萧毅心中一凛,连忙问道,“是谁说你谋逆?”
“现在还没有人说末将谋逆”王瑜哭丧着脸说道,“只不过天亮以后,末将肯定要被谋逆案牵连,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你是说有人要谋逆?”萧毅一惊,急忙问道。
“是,是……”王瑜急忙答道。
“何人谋逆?”萧毅沉声问道。
“是……是赵王府护卫指挥孟贤、钦天监王射成,还有,还有大内宦官杨庆……”王瑜一边想一边说。
“你撒谎!”萧毅声色俱厉地说道,“这三个人都是无名之辈,又毫无实权,如何谋逆?”
王瑜吓得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说道:“爵爷明鉴,末将不敢撒谎,他们确实要谋逆。”
“你说说他们打算怎样谋逆?”萧毅坐下问道。
王瑜清了清嗓子,说道:“他们打算天亮以后,由杨庆在万岁的汤药里下毒。等万岁龙驭归天,他们就拿出伪造的遗诏,拥立赵王殿下登基。”
“赵王是否知道此事?”萧毅问道。
“知道”王瑜先是答道,随即又答道,“赵王殿下不知道。”
“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萧毅着急地问道。
王瑜似乎不知如何作答。他想了半晌,方才说道:“赵王殿下知道下毒的事,但是他不知道孟贤他们要弑君。”
萧毅思忖多时,也没有明白其中的缘由。他看到王瑜面如土色、浑身发抖,于是说道:“你先起来。”
第267章 争储君暗算长兄,朱高燧弄巧成拙(3)
王瑜挣扎着站了起来,萧毅说道:“本爵没明白你的意思。赵王殿下既然知道孟贤他们要下毒,又为何不知道他们要弑君?难道在陛下的药里下毒不是弑君?”
王瑜答道:“听说赵王殿下只是让他们在万岁的药里下毒,等万岁用药的时候,赵王殿下就及时出面阻止。”
“你是说赵王指使孟贤他们下毒?”萧毅将信将疑地问道。
“是”王瑜答道,“赵王殿下只是想嫁祸给太子殿下,并不是要弑君。”
萧毅恍然大悟。他又问道:“单凭一碗有毒的汤药如何能嫁祸太子?”
王瑜赶忙答道:“听说赵王和汉王都已经商量好了。赵王派人下毒,汉王让太子府的探子出面做伪证。”
“两位殿下都没想弑君,只是想将太子取而代之”萧毅徐徐说道,“可是赵王殿下没想到,孟贤他们胆大包天,竟然要弑君谋逆。是不是?”
“是、是、是,爵爷明鉴。”王瑜抹了抹汗,连忙说道。
“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的?”萧毅问道。
“是……是高以正告诉末将的”王瑜吞吞吐吐地说道。
“高以正是谁?他又是怎么知道内情的?”萧毅刨根问底。
“他是末将的姻亲,也是孟贤的至交”王瑜把心一横,索性和盘托出,“今晚赵王殿下派人让孟贤通知杨庆下毒,孟贤随后就叫王射成、高以正去商议。高以正后来又到了末将家里,说有天大的富贵给末将,让末将在拥立赵王的时候出把力。末将不敢拒绝,于是假装答应了……”
萧毅点了点头,说道:“你是料定他们谋逆必败,担心自己受牵连,所以才来告诉本爵的。”
王瑜低头答道:“爵爷,末将虽然是一介武夫,却也知道忠字怎么写。”
“你做得很对,也做得很好。”萧毅直起身来,拍了拍王瑜的肩头,赞许地说道。
王瑜略有些激动,连忙说道:“谢爵爷夸奖。只是他们失败了以后肯定要诬陷末将是同党,到时候还望爵爷搭救。”
萧毅说道:“你放心,本爵绝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不仅如此,本爵还要为你请功——你能主动告发他们是大功一件!”
王瑜大喜,再次拜倒在地,发自肺腑地说道:“爵爷恩同再造,末将终生不忘。爵爷日后要有用得着的地方,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毅扶起他,正色说道:“不必如此,这也是本爵份内之事。只是单凭你一个人的证词难以让他们伏法,还得要有证物才好。”
王瑜搔了搔头,半晌说道:“爵爷,高以正说他们已经把万岁的遗诏都伪造好了,就藏在孟贤家。这算不算证物?”
“好,这就是证物!你先不要回去了,就在本爵这里。等本爵回来,我们一起进宫。”萧毅说完,大步往门外走去。
“爵爷要去哪里?”王瑜有些害怕,急忙问道。
“本爵去孟贤那里取证物!”萧毅头也不回地说道。
萧毅来不及请旨,当机立断去了锦衣卫衙门。他迅速调了一拨人马,火速去往了孟贤家。孟贤还在睡梦中就被擒住,在他床头果然搜出了伪造的遗诏。萧毅当场审问,孟贤无法抵赖,只得供认不讳。眼看天色将亮,萧毅带着供状领着王瑜风急火燎地去了皇宫。
晨曦微露。朱高炽通宵未眠,他双眼布满血丝,直挺挺地守候在朱棣寝宫。在他的身旁站着朱高煦和朱高燧,他俩天没亮就进宫了。三兄弟不发一言,各怀心思。
宦官杨庆用紫檀木盘托着汤药走到朱高炽面前,谄媚地说道:“太子殿下,万岁爷该服药了。”
朱高炽这次却没有接药,平时他都是亲自给朱棣送药喂药。他淡淡地说道:“知道了,你给圣上送进去。”
杨庆大感意外,一时不知所措。他暗暗看了看朱高燧,朱高燧示意让他按朱高炽说的办。杨庆忐忑不安,只好不情愿地走了进去。还没等朱棣降旨,朱高煦和朱高燧径直尾随杨庆进了房间。朱高炽苦笑着摇了摇头,慢慢地跟在两个弟弟身后。
朱棣披着大氅倚坐在御榻上,看似已经醒来多时。杨庆把木盘递给身边的一个宫女,轻声说道:“陛下,该服药了。”
朱棣似乎没听见,他对着三个儿子大声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朕正要找你们!”
朱棣虽然身患重病,但是依然中气十足。朱高煦、朱高燧俱都吓了一跳,赶忙走到朱棣身边。杨庆心中着急,只想着赶紧完事,于是端起木盘里装药的金碗,假笑着说道:“万岁爷龙体要紧,有什么事服了药再说也不迟呀。”
朱棣脸色铁青,骂道:“狗奴才,几时轮到你一个阉人说话!你这么着急让朕喝药,是不是在药里面放了什么好东西!”
杨庆吓得面如死灰,慌忙放下药碗,匍匐在地,不停磕头说道:“陛下息怒,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朱棣火气未消,指着杨庆喝道:“朕今天不想喝药,你替朕喝了!”
杨庆魂飞魄散,失声说道:“万岁……这……这怎么使得……”
朱棣冷笑道:“朕是天子,有什么使不得的!朕赐你药喝,难道你敢不喝?”
“陛下……奴婢……奴婢……”杨庆语不成句,只是惊恐地望着朱高燧。
朱高燧正要说话,不料朱棣冷冰冰地看着他说道:“燧儿,杨庆这奴才不肯喝药,莫非这是碗毒药?”
朱高燧背脊发冷,准备的那些话竟然全都用不上了。他吓得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答道:“启奏父皇……儿臣……儿臣听说……这是一碗毒药……所以,所以……”
朱高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棣的笑声打断,朱棣厉声说道:“好!果然是毒药!好得很!是谁下的毒?是不是炽儿?”
朱高炽却不争辩,只是默默地跪了下去。朱棣跳下御榻,走到朱高煦面前,略带悲伤地问道:“煦儿,你相不相信这是毒药?”
朱高煦不敢面对老父的眼睛,急忙扭过头去。朱棣大笑起来,笑声中几多失望、凄凉、悲怆和愤怒。他快步走到杨庆面前,声音从牙缝里蹦出来:“杨庆,朕不相信这是毒药,你喝了!”
第268章 争储君暗算长兄,朱高燧弄巧成拙(4)
杨庆战栗不止,哆嗦着说道:“万岁……这……这是……毒药……”
“朕是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朱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叫吼道,“你们都是朕的子民,世上哪有子女毒害父亲的?这绝不是毒药,你赶紧喝!以前你们一个个都说对朕忠心耿耿,愿意为朕赴汤蹈火、舍生忘死。现在正是考验你们的时候,你就不敢喝了?”
朱棣这通话夹枪带棍,不仅仅是说杨庆,也是说给朱高煦和朱高燧听。朱高煦、朱高燧都是精明之人,哪里听不出朱棣的言外之意?只是自知理亏,不敢做声罢了。
朱高燧汗流浃背,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心里暗自嘀咕:父皇怎么提前知道了药里有毒?朱高煦神情尴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虽然故作轻松地左顾右盼,心里却不停地骂朱高燧草包。
朱棣毕竟上了年纪,发过火以后体力不支,坐在椅子上不住地喘气。朱高炽急忙起来,接过宫女手里的热茶送给朱棣,说道:“父皇千万保重龙体。”
杨庆哪里料得到会引火上身!一想到荣华富贵没捞到,现在却要命丧黄泉,他立刻尖叫起来:“万岁饶命,万岁饶命!奴婢知道是谁下的毒!”
朱高燧心头一紧,额头上顿时直冒冷汗。不料朱棣冷冷说道:“朕不想知道,你去和阎王爷说吧!”
杨庆肝胆俱裂,屎尿流了一裤子,立时昏死过去。朱棣高声喊道:“来人!”
门外的两个大内侍卫应声而入。朱棣说道:“把杨庆这个奴才拖出去,把朕赐给他的药喂给他喝了!”
侍卫们领旨,一个拖着杨庆,一个端着汤药,退着出了房间。朱高煦看到形势不妙,一把拉起朱高燧,然后对朱棣说道:“既然父皇已经逢凶化吉,儿臣们就安心了。父皇要是没什么吩咐,儿臣们就先退下了。”
朱棣长叹一声,说道:“不要急,朕还有话说!”
朱高煦无奈,只有心神不安地等朱棣训话。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朱棣一直没有开口,倒像是在椅子上睡着了。房间里静悄悄的,似乎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见。再过了一阵,侍卫进来禀报,说是杨庆喝了药以后中毒身亡。
朱棣睁开眼睛,缓缓站了起来。他直视着朱高燧问道:“是你干的?”
朱高燧虽然平日里巧言善辩,但是现在吓得呆若木鸡。朱高炽连忙说道:“父皇,这都是下人们胡作非为,三弟并不知情。”
朱棣冷哼一声,背对着朱高燧说道:“燧儿,你利欲熏心、自作聪明,竟然使出这么卑劣的手段,你太让朕失望了!”
朱高炽说道:“父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三弟只是一时糊涂……”
“炽儿,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心太善”朱棣叹息着说道,“到了现在,你还替他说话!”
朱高煦看到朱棣对自己视若不见,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大声说道:“父皇莫非听信了谗言,以为是三弟下的毒?儿臣和三弟虽然不受父皇喜爱,但是绝不敢弑君弑父!父皇说话要有证据,否则请父皇还三弟清白!”
朱高燧听到朱高煦为自己辩护,于是也有了点胆气,他连忙说道:“父皇,儿臣和二哥听说有人想要加害你老人家,所以才进宫护驾的……”
朱棣气得发抖,他指着朱高煦和朱高燧高声说道:“你们是不敢弑父,但是你们敢弑兄弑君!炽儿是太子是储君是你们的兄长,他对你们仁爱有加,你们对他何曾有过半点尊敬亲爱之心?圣人说的孝悌二字,你们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你们还要证据,好,朕就给你们证据!”
朱高炽被朱棣说中心里的委屈,立即跪倒在朱棣脚下,流泪说道:“父皇,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请你老人家不要再难为弟弟们了……”
朱高燧忽然良心发现,也跪倒在朱棣脚下,泣不成声。朱高煦本来就桀骜不驯,此时更是火冒三丈。他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父子,大叫道:“大哥,你不要惺惺作态,要有证据就拿出来!我倒是有证人指证是你下的毒!”
朱棣怒极反笑,说道:“你有证人?你的证人不就是你安插在炽儿府里的那个探子吗?你不要操心了,朕已经把他捉来了!”
随即,朱棣传旨道:“让萧毅把他们都带进来!”
不多时,萧毅押着一众人犯来到朱棣的寝宫。朱高煦顿时心如明镜,指着萧毅骂道:“原来又是你这个王八蛋捣鬼!”
萧毅并不动气,只是不卑不亢地答道:“殿下错了,微臣从来不捣鬼。微臣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朱棣喝斥道:“煦儿,你太不成体统了!萧毅是朝廷大臣,他依律办事,你怎可如此无礼!”
朱高煦不甘心地闭上了嘴,愤怒地盯着萧毅。萧毅神态自然,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朱棣的目光扫过朱高煦、朱高燧,严厉地问道:“这几个人你们都认识吧!”
朱高煦生硬地回答:“儿臣不认识!”
“一个都不认识?”朱棣冷笑着问道。
“一个都不认识!”朱高煦硬着头皮说道。
“混账,事到如今,还敢嘴硬!”朱棣怒骂道,“你安插到炽儿府中的人总该认识吧!”
朱高煦瞥了一眼探子,只见探子垂头丧气、惊恐万分,显然是已经招供了。朱高煦不再嘴硬,脸色极其难看。
朱高燧一则良心发现,二则知道事情败露,因此主动说道:“父皇……孟贤是儿臣的护卫指挥,儿臣也认识王射成……其他三人儿臣并不认识。”
朱棣极其不满地看了一眼朱高燧,说道:“朕来告诉你!你不认识的那三个人,一个是你二哥的探子,一个是孟贤的心腹至交叫做高以正,还有一个是高以正的姻亲叫王瑜!”
朱高燧急忙点头。朱棣说道:“煦儿不是要证据吗?这些人都已经招供了!萧毅,把供状和他们伪造的遗诏拿给汉王!”
第269章 争储君暗算长兄,朱高燧弄巧成拙(5)
朱高煦接过供状和伪造的遗诏,仔细地看了一遍以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原本只是想着和朱高燧合力暗算朱高炽,没想到孟贤他们竟敢弑君。朱高煦虽然不是主谋,但是终究难逃干系。
正当朱高煦想着怎么洗脱罪名时,朱棣再次发话:“煦儿,让燧儿也看看!”
朱高燧颤抖着接过供状和“遗诏”,看完以后吓得脸色煞白。他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一味磕头不已。
萧毅将一众人犯带了下去。朱棣无比失望,伤心地说道:“这就是朕养的好儿子……”
朱高燧涕泪横流,说道:“父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不是人!”
朱棣说道:“你这次错得太厉害了,要是不处置你,如何能对天下人交代!”
朱高燧叩首说道:“儿臣愿意领死。”
朱高炽急忙说道:“父皇,三弟已然知错。他只是一时糊涂,并无谋害君父之心。儿臣情愿让出太子名位,只求父皇开恩,饶过三弟。”
朱高煦讥讽道:“大哥,你就不要猫哭老鼠假慈悲了,父皇是不会被你蒙蔽的。”
朱棣顿时暴怒,狠狠扇了朱高煦一巴掌,喝道:“闭嘴!你以为自己就脱得了干系?”
朱高煦又羞又恼,他禁不住热血冲头,大声说道:“父皇要杀要剐,儿臣绝无二话!既然父皇偏心昏聩,儿臣就不奉陪了!”
朱高煦说完,扬长而去。朱棣气得哑口无言,其他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对朱棣而言,其他人都好处置,可是朱高燧和朱高煦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不可能真的依律处斩。
朱棣虽然是一代雄主,但他也是一位父亲,他也有着和常人无异的舔犊之情。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导致朱高煦和朱高燧一直觊觎太子之位。朱棣默默地看了看身边的朱高炽,又瞟了一眼跪在地上朱高燧,再望了望离去的朱高煦,心中想道,或许是该决断了……
次日,朱棣下旨,将孟贤、王射成、高以正及朱高煦安排在太子府的探子俱都凌迟处死并诛九族。另外,遣赵王朱高燧回封地就藩,削减两营护卫,并处死赵王府长史以儆效尤。此外,削减汉王朱高煦两营护卫并罚俸一年。因朱高煦监管军旅,所以暂时留京,择期遣返封地就藩。
萧毅恪尽职守、处事得当,加封二等忠勇公,赏黄金千两。王瑜举报有功,擢升为辽海卫千户。朱高燧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处罚。自此以后,他再也不做非分之想,也没有胡作非为。不过,朱高煦却是愤愤不平。他既怨朱棣,又恨萧毅,总想着将萧毅除之而后快。
不过,朱高煦一直抓不到萧毅的把柄。文武大臣们大多刻意疏远朱高煦,唯恐惹祸上身。朱高煦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也无计可施。他整日里郁郁寡欢、唉声叹气。再过了一段时间,朱高煦干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只顾着和妻妾们饮酒作乐。
龙云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再这样下去,朱高煦肯定夺嫡无望,自然也会影响龙云飞的“宏图大业”。要是果真如此,龙云飞的在朱高煦身上倾注的一番心血就付之东流了。另外,圣龙教的教务繁多,龙云飞还想着尽快促进武林结盟,所以也没有时间再在京师耽搁。
又是一日,朱高煦正在和妻妾们饮酒取笑,龙云飞突然不请自来。看到龙云飞脸色严肃,朱高煦不情愿地遣散妻妾,强打精神地笑道:“师尊来了,快请坐。”
龙云飞不满地问道:“殿下为何这些日避而不见?”
朱高煦毫不在乎地答道:“徒儿近来颇感乏累,所以才没有去拜见师尊。”
龙云飞轻叹一声,坐下说道:“殿下,借酒消愁愁更愁,你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朱高煦怅然说道:“徒儿何尝不知道!可是现在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徒儿不喝酒还能做什么?”
龙云飞说道:“古今成大事者,无不历尽挫折、磨难。殿下既有大志,就应当忍辱负重、百折不饶,怎可因一时受挫就藏身于妇人之间?”
“师尊教训得是,可是徒儿着实不知道该怎样做了……”朱高煦气馁地说道。
“号令党羽、除去萧毅、重获圣心、扳倒太子!”龙云飞极其坚决地说道。
朱高煦苦笑着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师尊也看到了,我们就连萧毅都还对付不了。”
龙云飞说道:“要成大事,哪有那么容易!当年你父皇还是燕王的时候,不也是倍受猜忌、屡受打击么?他起兵靖难,不也数次险象环生吗?和你父皇比,你遇到的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你若再这么消沉下去,只怕真要前功尽弃、任人摆布了!”
朱高煦半晌无语。龙云飞继续说道:“圣上近来虽然冷落你,但是并没有立刻让你回封地就藩,可见他还是舍不得你的。朝中大臣虽然疏远你,但都只是明哲保身、静观其变,你的势力并没有什么损伤。你若是能和太子一样忍辱负重、韬光养晦,礼贤下士、网罗英才,圣上势必对你另眼相看。到那时,上有万岁的庇护,下有文武大臣的拥戴,为师再率领江湖中人为你保驾,形势岂能不逆转?扳倒太子又有何难!”
龙云飞的话好似一把火,将朱高煦心中熄灭的野心重新点燃。朱高煦呼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师尊言之有理!徒儿这就进宫去见父皇!”
龙云飞看到朱高煦恢复斗志,心中颇感满意。他微笑着说道:“殿下不必急于一时。你这样贸贸然进宫,反倒让圣上生疑。不如明天准时上朝,再逐渐扳回局面。”
朱高煦不甘心地坐了下来。他恨恨地道:“还是要想法子除掉萧毅才好,他已然是个大祸害了!只是我们一直没有抓到他的把柄……”
龙云飞说道:“为师倒颇有些佩服萧毅了。”
朱高煦一脸疑惑地看着龙云飞。龙云飞笑道:“萧毅虽然年轻,但是做事谨慎、为人低调。他尽职尽责,手段越来越老练,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是个人才”朱高煦说道,“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殿下不要心急。人无完人,他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龙云飞很是肯定地说道。
“那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徒儿倒是想了一个办法……”朱高煦说道。
“殿下请讲”龙云飞说道。
朱高煦说道:“师尊神功盖世,萧毅绝非敌手。不如……”
朱高煦扬起手掌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龙云飞立即明白他是要自己去刺杀萧毅。龙云飞不是没有想过刺杀,但萧毅不仅是朝廷重臣,而且武功高强,龙云飞并无把握做到速战速决。倘若刺杀失败,龙云飞肯定会被怀疑,朱棣肯定要追究。即使成功了,龙云飞不仅难有立足之地,甚至圣龙教都会遭受灭顶之灾。龙云飞不是朱高煦,自然不会去冒这个险。
龙云飞答道:“为师也想过。但是代价太大、得不偿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这样去做。”
朱高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提起酒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他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喊:“抓贼呀!抓贼!”
第270章 龙云飞东窗事发,萧毅误中缓兵计(1)
师徒二人闻声而起,不多时就到了后花园。花园里一片狼藉,宦官、侍卫随处可见,女眷们也躲在角落偷偷张望。众人见朱高煦和龙云飞来到,急忙行礼请安。
朱高煦大声说道:“贼在哪里?带上来!”
众人立刻七手八脚地把那贼拖到朱高煦跟前。朱高煦定睛看去,只见那贼尖嘴猴腮,身形瘦削,三十岁上下。那贼鼻青脸肿,嘴角流血,衣服被扯得稀烂,显然挨了毒打。
朱高煦鄙夷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那贼慌忙答道:“回禀王爷,小人梁尚君,就住在京师。”
朱高煦笑着对龙云飞说道:“师尊,这厮真是人如其名!”
梁尚君倒是精灵,他挣扎着跪在龙云飞面前,讨好地说道:“小人给龙教主请安!”
龙云飞奇道:“你怎么认识老夫?”
梁尚君笑道:“小人常听江湖上的朋友说你老人家是汉王殿下的授业恩师。刚才王爷称你老人家为师尊,所以小人猜想你老人家就是龙教主!”
龙云飞冷哼一声,说道:“你倒是不笨!”
朱高煦板着脸说道:“你年富力强,四肢健全,却为何要做这偷鸡摸狗的勾当!你若是在其它地方犯事也就罢了,可你竟敢到我汉王府胡作非为!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留你不得!”
言讫,朱高煦大喝道:“来呀,把这不长眼的蟊贼杖毙了!”
侍卫们拖起梁尚君就走。梁尚君吓得面无人色,裤裆里顿时湿漉漉的一片。他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叫道:“王爷饶命!小人不是来偷东西的,小人是来讨赏的!”
朱高煦冷笑道:“就凭你一个下三滥,能有什么本事到本王这里讨赏!”
朱高煦扭头就走。梁尚君把心一横,高声叫道:“龙教主,救命!有人很快就要去忠勇公那里告你老人家了,那可是掉脑袋灭九族的事!”
龙云飞、朱高煦闻言暗惊,两人不由得暗暗对视一眼。梁尚君若没有真凭实据,绝不敢信口开河。龙云飞停下脚步,一脸正气地说道:“老夫光明磊落,俯仰无愧。莫说只是去忠勇公那里陷害老夫,就算是到了万岁那里,老夫何惧之有!”
朱高煦转过身子,吩咐侍卫道:“放开他,本王倒是想听听那些小人们到底有什么无耻伎俩!”
梁尚君如释重负,跪在朱高煦、龙云飞面前千恩万谢。朱高煦问道:“你小子既然是来讨赏的,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求见本王?”
梁尚君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笑着说道:“回王爷的话,小人今天已经正儿八经地求见你老人家几次了。只是侍卫大哥们看小人寒酸落魄,不像正经人,所以一直没有禀告王爷。事关紧急,小人只有靠平日里练的这点本事偷进王府。只是没想到,小人才进来就被发现了……”
梁尚君唯恐朱高煦不信,紧接着说道:“王爷要是不信,大可以问问守门的侍卫!”
朱高煦捻着八字须说道:“不必问了,本王料你不敢撒谎。嘿嘿,你那点本事还真派上了用场!好吧,既然你是来讨赏的,那就随本王来!”
梁尚君亦步亦趋地跟着朱高煦来到书房。朱高煦屏退左右,说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梁尚君定了定神,试探着问道:“王爷,这是小人冒着性命危险得来的消息,小人要五百两金子不为过吧?”
朱高煦甚是恼怒,喝道:“你竟敢跟本王漫天要价!就凭你这条狗命,也值五百两金子?!”
梁尚君虽然十分害怕,但还是壮起胆子说道:“王爷说的是。小人这条狗命本不值钱,只是龙教主的性命可不止值这五百两金子……王爷要是不答应,小人宁愿被杖毙也不说。”
朱高煦正要怒骂,龙云飞说道:“既然事关老夫,你只管说。不论真假,老夫都赏你一千两黄金!”
朱高煦连忙叫道:“师尊!”
龙云飞摆了摆手,含笑说道:“殿下,他说得对,老夫的命可是千金不换!”
梁尚君大喜,急忙谢恩,随后将他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梁尚君今早到处溜达的时候,看到一个西域人风驰电掣地去了馆驿。这西域人鲜衣怒马,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很是惹人注目。梁尚君看他只有一个人,禁不住又动了歪心思,于是尾随着西域人来到了馆驿。
梁尚君潜入馆驿,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西域人住的房间。西域人大吃大喝以后,因为过度劳累,所以很快就趴着桌子睡着了。
梁尚君轻而易举地进了房间。他偷偷地打开包袱,发现里面除了几套衣物,就只有一张通关文牒和一封书信。梁尚君极为失望,一气之下打算撕毁通关文牒和书信。他正要动手,却看到书信的封皮上写着“义兄萧毅敬启”六个汉字。
梁尚君幼时读过几年私塾,因此识得些许字。再加上萧毅的名声传遍京师,所以梁尚君顿时来了兴趣。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封皮,飞快地将信看了一遍。这是韩武在撒马尔罕写给萧毅的信,兀鲁伯专门派人日夜兼程地送来大明。
韩武在信中说自己在抓捕余振风的时候,余振风无意中透露了龙云飞的阴谋。龙云飞之前怂恿本雅失里与大明为敌,现在又要一统武林,这些都是因为龙云飞想要谋反称帝。韩武让萧毅多加小心,并请萧毅把这一切上奏永乐皇帝。
梁尚君吓了一跳,立刻把信装好,重新放进了包袱。他生怕惹上大祸,因此马上溜出了房间。
梁尚君在街上乱转了一通,忽然想到龙云飞是汉王的师父。这封信无论真假,既然牵涉到龙云飞,汉王也难脱干系。他眼前陡然一亮,因此急匆匆地赶到了汉王府。
他几次请守门的侍卫禀报汉王,可侍卫们却不理他。后来把侍卫们惹烦了,差点动手打他。梁尚君没有办法,又舍不得这次发横财的机会,于是冒险潜入了汉王府的后花园。
第271章 龙云飞东窗事发,萧毅误中缓兵计(2)
梁尚君说完以后,眼睛滴溜溜乱转,偷偷地打量着龙云飞。朱高煦将信将疑,不由得定睛看着龙云飞。
龙云飞淡淡一笑,说道:“本雅失里是鞑靼大汗,怎么可能听老夫的调摆?老夫即使一统武林了,那也不过是些有勇无谋的乌合之众,又怎么能成大事!萧毅、韩武这场双簧演得真不错,估计就连赵王殿下也得甘拜下风!”
龙云飞心中暗想,怪不得找不到余振风了,原来是被韩武追到西域去了。只是余振风平素机警,又怎么会把这么机密的事泄露出来?难道他已经被韩武抓住了?要是果真如此,就不得不早作安排了……
龙云飞正在左思右想之际,朱高煦大声说道:“师尊说得对,萧毅、韩武肯定是想栽赃陷害!他们要是把师尊也暗算了,本王就只有任他们宰割了!”
梁尚君只想着尽快拿到赏金离开,于是谄笑着问道:“龙教主,你老人家答应的金子……”
龙云飞说道:“你放心,老夫言出必行。”
“多谢龙教主!”梁尚君大喜说道。
“只是得要你自己去取。”龙云飞说道。
“小人愿去,在哪里?”梁尚君赶忙问道。
“阎王殿!”龙云飞阴森森地说道。
梁尚君大惊失色,他正要逃命,可哪里逃的掉。龙云飞出手如风,一掌就击碎了他的天灵盖。梁尚君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朱高煦微微心惊,龙云飞不容置疑地说道:“殿下,老夫去寻那西域人,你赶紧派人把海空找回来!”
朱高煦连忙答应。他当即派人去找海空,又安排人把梁尚君的尸体悄悄运出王府掩埋,说梁尚君是意图不轨才被击杀。梁尚君无亲无故,因此即使凭空消失,也没人过问。
汉王府的侍卫们嫌挖坟费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梁尚君丢在了乱葬岗一走了之。可怜梁尚君求财不成,反倒丢了性命。世人痴迷财货,俱都想着火中取栗、与虎谋皮,可是又有几人能全身而退?
龙云飞火速赶到馆驿。馆吏因为认得龙云飞,所以极为殷勤。龙云飞不动声色地问起撒马尔罕来的西域人,馆吏答说那个西域人已经走了。再问西域人去了哪里,馆吏却不知道。龙云飞不敢耽搁,径直去了萧毅府邸。
萧府平静如故,龙云飞不便出面问话,于是蒙面潜入萧府仔细搜寻。萧毅并不在府,也没有看到西域人。龙云飞心急如焚,只得悄悄离开萧府。
之后,京师的圣龙教众和朱高煦的密探倾巢出动,在各处暗暗打探西域使者的下落。京师的西域人不少,龙云飞的人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一个。因此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遇到的西域人的包袱行李统统抢走。西域客人叫苦不迭,纷纷跑去应天府衙门报案告状。
西域使者到底去了哪里?原来他不通汉语,又没向导、通译,并且从未去过忠勇公府邸,因此才出馆驿不久就迷了路。好在天朝人心向善,有热心人见西域使者急得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因此把使者引到了鸿胪寺。
鸿胪寺正卿听使者说是给萧毅来送信的,急忙亲自带人护送使者到了忠勇公府邸。使者正因为有鸿胪寺正卿的护送,所以免遭被抢。不料萧毅练兵未归,使者又坚持要亲手把书信送给萧毅,鸿胪寺正卿只得耐着性子陪他在忠勇公府邸等待。
一直等到将近子时,萧毅才回到府中。萧毅重赏了使者,又把鸿胪寺正卿送出门。他再三读了韩武的书信,也顾不得疲乏困顿,连忙换上朝服准备进宫。
萧毅刚出大门,迎面就碰上了海空。海空问道:“爵爷,这么晚了,你急匆匆的要去哪里?”
萧毅说道:“海空兄见谅,我要进宫一趟。你先在府中歇息,等我回来。”
海空问道:“是陛下召见爵爷吗?”
萧毅避而不答,问道:“海空兄深夜回来有何急事?”
“我确实是有一件极其紧要的事。”海空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事?”萧毅见海空如此谨慎,连忙问道。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爵爷借一步说话。”海空神秘地说道。
萧毅料想海空肯定是有大事相告,于是领着海空进了书房。萧毅说道:“海空兄,你现在可以说了。”
“爵爷,我这段时间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终于打探到一个天大的秘密,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海空似乎既兴奋又有些伤感地说道。
萧毅似懂非懂,问道:“你的意思是……”
“爵爷,我之所以假意投靠龙云飞”海空说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抓住他的狐狸尾巴,然后将他连根拔起!”
萧毅不疑有他,于是既高兴又内疚地说道:“我鼠目寸光,误会海空兄了!”
海空说道:“这也怪不得爵爷……今天机缘巧合,让我得知龙云飞意图造反。他还曾经挑唆鞑靼大汗本雅失里与大明为敌,妄图趁火打劫、颠覆大明。”
“你是听谁说的,有什么证据?”萧毅听到本雅失里四个字,不由得生出几分警惕。
“我是听龙云飞的二徒弟程不归说的”海空坦然说道,“至于证据……暂时还没有。”
“程不归?”萧毅脑海里浮现出程不归的面目,问道:“他几时到的京师?我怎么没听说。”
“爵爷日理万机,心系天下。这等小事,自然没人敢来劳烦你!”海空笑着说道,“他是今天傍晚时分到的京师。我为他接风洗尘,他喝得酩酊大醉。我故意吹捧龙云飞,他果然中计,得意洋洋地把这一切都说了出来!”
“你看看这封信。”萧毅把韩武的信递给海空。
海空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惊讶地说道:“果然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想不到韩武提前知道了这事!早知如此,我也不必……”
看到海空一脸懊恼,萧毅急忙说道:“这是注定龙云飞要败露。你就不要再回汉王府了,还是在这里住,免得受了牵连。事不宜迟,我这就进宫!”
第272章 龙云飞东窗事发,萧毅误中缓兵计(3)
萧毅收起书信就要出门。海空说道:“爵爷且慢!”
“海空兄还有何指教?”萧毅停住脚步问道。
“爵爷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海空说道,“就凭一封信,皇帝陛下怎么可能相信!”
“小武绝不会凭空捏造。”萧毅答道。
海空说道:“我也相信他!可是你对汉王殿下还有龙云飞心存芥蒂,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陛下难免不怀疑是你们联手陷害。”
“我对他们并没有心存芥蒂,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萧毅坦然说道,“这封信可当做证物,你和小武都是证人!”
海空笑道:“龙云飞和汉王都知道你我的关系,万一他们倒打一耙,爵爷如何应付?”
萧毅暗忖有理,问道:“依海空兄所见,该如何处置才好?”
海空答道:“龙云飞迟早要落入法网,不急于一时。我倒是想趁着程不归酒醉未醒,去把他捉了来,然后爵爷开堂审讯,让他在供状上画押认罪。如此一来,铁证如山,龙云飞插翅难逃。”
萧毅说道:“办法倒是不错……就怕夜长梦多……”
海空说道:“龙云飞做梦也想不到爵爷已经掌握了他的罪证。只要我们不泄露消息,他绝不可能逃脱。再者,圣上被你惊醒以后要是迁怒于你,事情岂不适得其反?”
萧毅考虑片刻,说道:“海空兄言之有理!我和你一同去捉程不归。”
“不劳爵爷费力”海空笑道,“程不归烂醉如泥,要捉他易如反掌。京城不认识爵爷的人不多,爵爷要是和我同去,只怕打草惊蛇。”
海空说得头头是道,萧毅颔首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海空兄了,我在府中等你凯旋!”
海空拱手说道:“爵爷放心,此事万无一失。海空就先去了。”
萧毅亲自将海空送到府外,海空嘴角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消失在黑暗之中。自打海空走后,萧毅坐立难安。他心中总有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可就是说不清到底什么原因。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转眼将近卯时,却依然不见海空。萧毅心烦意乱,打算即刻进宫。
他换上朝服,走出府邸。正准备上马时,忽然听到四周传来兵士的跑步声和马匹的嘶鸣声。紧接着,忠勇公府邸周围亮起了不计其数的火把,照得夜空形同白昼。还没等萧毅反应过来,朱高煦、龙云飞骑着马联袂从兵士中出来。朱高煦乐不可支,高举着一道圣旨,大声说道:“萧毅接旨!”
萧毅只得跪下听旨。朱高煦似乎唯恐别人听不到,几乎是吼一般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同知兼领锦衣卫都指挥使萧毅目无国法、罔顾皇恩,竟敢包庇妖道,意图不轨,深负朕望!着即削去萧毅爵位官职,打入死牢,交北镇抚司严加审讯。钦此!”
萧毅顿时明白是张广德几年前在漠北刺杀朱棣的事被泄露了。他恭敬地摘下乌纱帽,平静地说道:“微臣领旨谢恩。”
这件事只有萧毅和王英娥、海空知道。王英娥平日里都在府中,不可能去告发萧毅。萧毅不用多想就猜到告密之人除了海空再无他人。萧毅暗自叹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海空那俊秀的面容。
张广德刺杀朱棣的事,确实是海空告的密。龙云飞从萧毅府邸回到汉王府以后,命令京城的圣龙教众全城搜查西域使者,绝不能让信件落到萧毅手里。
朱高煦深知此事重大,他虽然对龙云飞有了些许怀疑,但还不是时候让龙云飞重蹈纪纲覆辙,因此朱高煦也派出所有的探子全力寻找西域使者。
就在龙云飞和朱高煦手忙脚乱、焦头烂额之时,海空一身酒气地回来了。龙云飞皱了皱眉头,不满地问道:“又去国色楼喝酒了?”
海空不敢作答,只是羞愧地点了点头。朱高煦说道:“小师弟,酒色虽好,却不要过度。你年轻有为,可别自毁前程。”
海空连忙答道:“大师兄教训得是,小弟记住了。”
龙云飞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殿下,你立刻派人去皇宫四周埋伏,一旦发现萧毅进宫,让他们想方设法阻拦!”
朱高煦说道:“师尊,已经入夜了,萧毅应当不会……”
“小心驶得万年船”龙云飞说道,“萧毅为人果敢,城府极深,断非泛泛之辈!”
朱高煦也领教了萧毅的厉害,因此马上安排人去皇宫周围埋伏打探。海空听得一头雾水,急忙问道:“师尊,出了什么事?”
龙云飞把事情的原委大致地告诉了海空。海空小心翼翼地说道:“依弟子对萧毅、韩武的了解,他们并不是那种栽赃陷害的人。会不会是那贼为了邀功请赏,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
“那贼即使想编造,又怎么可能知道韩武和本雅失里?这肯定是萧毅的诡计!”朱高煦看了一眼龙云飞,大声说道。
“海空,你也认为为师要谋反?”龙云飞含笑问道。
海空吓得立马跪倒在地,磕头说道:“是弟子糊涂了,师尊对万岁忠心不二,定是奸人存心陷害!”
龙云飞扶起海空,笑着说道:“为师若是想谋反,何必等到现在?陛下当年靖难之时,为师要谋反真是易如反掌。现在陛下对为师礼遇有加,圣龙教又是武林第一大教,汉王殿下还是为师的大徒弟,为师为何还要谋反?”
朱高煦、海空频频点头。龙云飞又说道:“萧毅貌似忠良,实则奸诈。他为了讨好陛下、攀附太子,处处与汉王殿下作对。陈瑛、纪纲已然遭了他的暗算,现在轮到为师了。”
朱高煦顿时生出无名怒火,高声说道:“这次绝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海空也觉得龙云飞说得在理,连忙说道:“萧毅用心如此险恶,弟子看错他了!”
“事到如今,只有除掉萧毅,永绝后患!”龙云飞说道。
第273章 龙云飞东窗事发,萧毅误中缓兵计(4)
“弟子何尝不想?可是一直没有机会。”朱高煦轻叹着说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既然要用下三滥的手段,那我们就以牙还牙!”龙云飞说道。
“师尊打算怎么办?”朱高煦急切地问道。
“下毒!”龙云飞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只怕来不及了。”朱高煦说道。
“现在还没有动静,说明萧毅还没有进宫面圣。或许还来得及!”龙云飞说道。
“就算是还来得及,一时之间找谁去下毒?”朱高煦问道。
龙云飞不语,只是含笑看着海空。海空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说道:“师尊,下毒行不通!”
龙云飞疑惑地望着海空。海空赶忙说道:“师尊有所不知,四川唐门的人住在萧毅府邸。萧毅倘若中毒,唐门的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海空虽然嫉恨萧毅,却也知道毒害萧毅的后果。他并不想成为朝廷通缉的逃犯,所以找了这个很不错的理由来应付。
龙云飞颇感意外,自言自语地说道:“唐门的人怎么和萧毅在一起?看来只有兵行险招了……”
师兄弟目不转睛地看着龙云飞,不知道他想用什么办法。龙云飞解释道:“既然下毒没有把握,就只能由为师去刺杀萧毅了。”
朱高煦不解地问道:“师尊,你以前不是总说刺杀他是下下策吗?”
龙云飞淡淡一笑,说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他既然如此急不可耐地想置我们于死地,我们也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龙云飞一口一个我们,言外之意无非是这件事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朱高煦和海空都有关系。假如刺杀成功,大家都可安枕无忧。万一失败了,“我们”谁也别想安生。
朱高煦总觉得不妥,却没有理由反驳。萧毅武功高强,刺杀并非易事。并且萧毅还是朝廷大臣,皇帝的亲信。无论刺杀成功与否,都有极大的风险。一着不慎,“我们”都没有好下场。
朱高煦试探着问道:“师尊,难道真的只有这个法子了吗?”
龙云飞反问道:“事情紧急,殿下可有良方?”
朱高煦哑口无言。龙云飞说道:“既然殿下也没有办法,那就只有按为师说的办了。海空,你去准备一下,随为师去萧毅府邸!”
海空迟疑未决。他虽然和萧毅分道扬镳,但是却不忍让萧毅在他手里丧生。更重要的是,如果刺杀了萧毅,龙云飞和他迟早会暴露,他可不想过那种亡命天涯的日子。
龙云飞见海空迟迟不动,不悦地说道:“海空,怎么还不去准备?”
“师尊……没有其他办法吗?”海空吞吞吐吐地问道。
“没有”龙云飞冷峻地说道,“你不想去?”
“不是,不是”海空急忙说道,“弟子是在想,还是借圣上之力除掉他最好!”
龙云飞冷笑着说道:“为师何尝不知道?但萧毅不是陈瑛也不是纪纲,他既不贪财又不谋逆,圣上一时之间又怎么舍得除掉他?”
海空默然不语。龙云飞的话提醒了他,他忽然记起了张广德的那首藏头诗。萧毅明知张广德刺杀过朱棣,却隐匿不报,这不止是欺君,也是与逆贼同谋。这事要是说出来,萧毅绝难幸免。不过,萧毅当时是信任王英娥和海空,所以才如实相告。现在要是把这事告诉龙云飞和朱高煦,岂不辜负了萧毅的信任?
海空内心无比纠结。要是说出来觉得对不起萧毅,要是不说出来又觉得心有不甘。他脸上阴晴不定,连呼吸声都渐渐混浊起来。龙云飞、朱高煦都有察觉。龙云飞沉声问道:“海空,你在想什么?”
海空顿时惊醒,慌忙说道:“没,没什么……弟子是在想有件事该不该说……”
朱高煦嘲笑道:“小师弟,你这样犹犹豫豫,哪里像个男人!”
“是不是和萧毅有关?”龙云飞立刻猜到了海空犯难的原因。
“是”海空不敢隐瞒。
“你是不是有萧毅的什么罪证?”龙云飞何其聪明,立刻猜到了海空的心思。
“是……”海空低下了头,声若蚊音般答道。
“快说!”龙云飞、朱高煦欣喜若狂,异口同声地说道。
海空把心一横,将张广德在漠北刺杀朱棣的事说了出来。龙云飞喜形于色,问道:“这样说来,除了你知道,那位王姑娘也知道?”
“是”海空答道,“萧毅是当着弟子和王姑娘的面说出来的。”
“真是天助我也!”龙云飞哈哈大笑,“萧毅、张广德在劫难逃!”
“依弟子看来,王姑娘是最有力的证人”海空说道,“只是她肯定不会为我们作证……”
龙云飞笑道:“你还记得为师对你说过的话么?那位王姑娘十有八九也是趋炎附势、贪慕虚荣之人。只要萧毅垮台了,不消时日,王姑娘必然会替我们作证。到那时,萧毅必死无疑!”
海空不再做声,心中似信非信。他告发了萧毅,固然有些痛快,同时也感到很羞愧。可是一旦想到王英娥,他立刻心潮澎湃,觉得为了她做什么都值得。
朱高煦乐不可支,大声说道:“萧毅只怕做梦都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师尊,我们赶紧去皇宫,把这些告诉我父皇!”
“殿下稍安勿躁”龙云飞笑着说道,“我们既不能让萧毅进宫,也不能让他跑了。”
“依师尊所见,我们该怎么做?”朱高煦赶忙问道。
龙云飞笑了笑,拍着海空的肩膀说道:“好徒弟,这次你立了大功!为师和殿下进宫面圣,你去拖住萧毅,如何?”
朱高煦也高兴地说道:“小师弟,你只管去。本王要在父皇那里为你请赏,请父皇封你作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
事已至此,由不得海空不答应。再者他听了朱高煦的话以后,不禁热血澎湃,因此毫不犹豫地答应去拖住萧毅。
朱棣在沉睡中被唤醒,心情极为恼怒。无非是碍于朱高煦和龙云飞的面子,这才没有发作。朱棣开始并不相信,后来他听说萧毅的未婚妻和生死之交都可以作证时,于是不由得不相信。朱棣盛怒之下,亲自写了圣旨,又让朱高煦、龙云飞立即率领禁军去捉拿萧毅。
第274章 龙云飞东窗事发,萧毅误中缓兵计(5)
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按住萧毅,再给他戴上了脚镣手铐。萧府的人都已惊醒,一个个惊恐莫名。王英娥、唐黛漪想要冲出来,却被兵士们死死拦住。王英娥哭得雨带梨花,唐黛漪急得妙目含泪。萧毅朝她们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要轻举妄动。
龙云飞从萧毅身上搜出书信,仔细看过以后,冷笑着撕了个粉碎。碎片在夜风中飘荡,好像一只只无家可归的白蝴蝶。
朱高煦得意地笑着说道:“萧毅,你也有今天!”
萧毅淡淡一笑,说道:“殿下,萧毅早就料到会有今天。我的事和其他人无干,请殿下不要牵连无辜。”
朱高煦笑道:“你放心,父皇的旨意是抓你,并没让本王抄你的家。”
萧毅放心地点了点头,真诚地说道:“罪臣叩谢天恩。殿下,我们走吧。”
萧毅如此平静,倒是让朱高煦、龙云飞颇有些意外,两人不由得对萧毅生出几分钦佩之心。萧毅大步往天牢走去,耳边传来王英娥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他心中阵阵酸痛,强忍着没落下泪来。
等到众人远去,海空才悄悄现身。龙云飞甚是满意,说道:“海空,你做得很好!”
海空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只是望着萧毅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龙云飞由衷地说道:“萧毅这小子荣辱不惊、气度恢宏,确实有大将之风!可惜他是敌非友,要不然为师真想把他收在门下。”
海空自言自语地说道:“他是正人君子,我是卑鄙小人……”
龙云飞哈哈大笑,说道:“正人君子身陷囹圄、命在旦夕;卑鄙小人平步青云、富贵荣华。海空,你说是不是应该当卑鄙小人?”
海空顿时清醒过来,连忙问道:“师尊,你刚才说什么?”
龙云飞含笑说道:“海空,圣上已经答应让你暂任北镇抚司镇抚一职,你可要好好把握!”
海空大喜,抑郁忧愁之情一扫而空。他立刻拜倒在地,颤声说道:“师尊栽培提携之恩,弟子永世不忘。弟子一定尽心尽力,绝不敢辜负师尊厚望!”
“好得很。”龙云飞说道,“要想让萧毅永不翻身,就必须让那位王姑娘出堂作证!”
海空答道:“弟子明白。”
“那位王姑娘一时半会只怕不会答应”龙云飞扶起海空说道,“要尽快了结,不要心慈手软,免得夜长梦多!”
“弟子记下了”海空说道,“请师尊放心,弟子马上去办!”
海空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进了萧府。龙云飞化险为夷,暗自松了口气。海空虽然入门不久,但是龙云飞对他很是满意。龙云飞一直认为海空不仅天赋异禀,而且机智果敢、从不妇人之仁,很有些像自己年轻的时候。龙云飞心想:海空肯定能继承老夫的衣钵,看来以后得多多打磨他……
想到以后,龙云飞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宏图伟业。他韬光养晦这么些年,现在终于羽翼丰满,确实不想就此罢手。但是此次书信事件给他敲了一记警钟,不由得他不更加小心翼翼。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龙云飞知道自己的意图已经露出了蛛丝马迹,各方面势力都对自己提高了警惕。龙云飞仰望晨星,暗暗想道:不能耽搁了……
为了防止萧毅越狱,朱高煦在天牢安排了不少禁军把守。萧毅被关押在一个单独的牢房里,没有朱高煦的许可,任何人不得探视。天牢的所有人都很费解:为什么风光无两的忠勇公一下子又成了阶下囚?只不过由于牢中人心不一,因此也没有人敢公然打听。
到得东方大白之时,狱吏亲自前来给萧毅送饭。他和萧毅是老相识了,也耳闻目睹过萧毅的不少事迹,因此极为尊敬佩服萧毅。萧毅在牢中闭目打坐,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狱吏将饭食放入牢中,轻声说道:“爵爷,该吃饭了。”
萧毅睁开眼睛,向狱吏报以微笑,并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狱吏往四周打量了一番,悄声说道:“爵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老人家还是得吃饭呀!”
萧毅说道:“多谢提醒,只是我现在确实没有胃口。”
狱吏从怀里拎出一壶酒,再偷偷地放在萧毅的饭食旁边,说道:“爵爷,这是小的孝敬你老人家的。你要是实在不想吃饭,那就喝点酒吧。”
萧毅不忍拂了他的美意,于是起身提起酒壶,把壶里的酒一饮而尽。萧毅抹了抹嘴唇上的酒渍,大喊道:“好酒!”
狱吏很是欢喜,说道:“爵爷要是喜欢这酒,小的每次都给你老人家带一壶来。”
萧毅感激地拱了拱手,说道:“我现在是阶下囚,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要命赴黄泉,又怎好麻烦你?”
狱吏说道:“小的万分钦佩爵爷的为人,大明朝像你老人家这样的清官好官实在太少了。能为你老人家做点事,真是小人的荣幸。”
“你过奖了,我做的都是自己该做之事。”萧毅淡淡说道。
“爵爷,小的说句不该说的话”狱吏低声说道,“你老人家就是太仁慈了,对付汉王他们就不能心慈手软!小的要是没有猜错,你老人家这次入狱肯定是被汉王他们陷害的。”
“你错了”萧毅说道,“这次不关汉王他们的事,是我罪有应得。”
“有罪也不至于把你老人家打进死牢呀,你老人家为万岁立了那么多大功”狱吏说道,“要是换作小的,早就想方设法逃跑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跑到哪里去?”萧毅略有些感伤地说道,“再者,即使我能跑掉,我的家眷亲友又该怎么办?”
狱吏一想也是,顿时答不上话来。半晌,他说道:“爵爷,吉人自有天相。你老人家放心,万岁爷迟早会赦免你的。”
萧毅何尝不知道这是狱吏在宽慰自己,于是他含笑说道:“承你吉言。你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吧,我不会自寻短见的。”
狱吏这才稍稍放心,叹息着摇头离开了。萧毅思潮起伏,转身望着铁窗发起了呆。窗外彤云密布、北风凛冽,让人顿生无尽哀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觅食的麻雀落在铁窗上,它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叽叽喳喳地鸣叫。
萧毅触景生情,猛地记起了以前和解缙在狱中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迈了一步,想要靠近一些。不料,麻雀听到沉重的脚镣声响以后,立刻扑腾着翅膀消失在无垠的天空。萧毅愣在原地,热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第275章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1)
萧毅被带走后,萧府乱成了一团。仆人们惶恐不安,都没有心思再做事。有的人想要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还没走出大门就被禁军轰了回来。
府中愁云密布、流言四起,一番大难临头的气象。老管家虽然竭力安抚,却毫无用处,人人都在想着如何撇清关系,如何安然脱身。
平素干练的王英娥也失去了主张,她又惊又痛,躲在房里哭泣不已。唐黛漪愁眉紧锁,正在不停地安慰王英娥。海空走进房间,唐黛漪急忙说道:“海空,你回来得正好,快想办法救萧大哥!”
海空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说道:“恐怕没办法,这是万岁亲自过问的大案。”
唐黛漪打量着海空,问道:“这么说来,你知道内情?”
“是的”海空直言不讳。
“皇帝为什么要抓萧大哥?”唐黛漪问道。
“他包庇张广德,意图谋逆!”海空缓缓说道。
“张真人?”唐黛漪惊奇的问道,“张真人怎么可能和朝廷作对?”
海空嘿嘿冷笑,不再说话,只是望着王英娥。王英娥止住哭泣,抬头直视着海空,幽幽问道:“是你告的密?”
“告密?”海空哈哈大笑,“怎么是告密?这是举报!”
“爵爷哪里亏待你了?你竟然这样做!”王英娥声嘶力竭地喊道。
“他是没有亏待我”海空答道,“难道是我陷害他?他是罪有应得!你说,他包庇张广德的事是我捏造的吗?”
“爵爷包庇了张真人不假,但是他从来没有谋逆之心。”王英娥气喘吁吁地说道。
“他胆大包天,连刺杀皇帝的逆贼也敢包庇!现在你说他没有谋逆之心,哪个相信?”海空恶狠狠地说道。
“我相信!”唐黛漪终于听出了端倪,于是毫不犹豫地大声说道。
海空一愣,随即笑道:“你相信有什么用?能救得了他?”
“我一定会把萧大哥救出来!”唐黛漪斩钉截铁地说道。
海空放肆大笑,似乎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他既得意又狂傲地说道:“就凭你?你们还不知道吧?我现在是圣上钦点的北镇抚司镇抚!萧毅的生死全在我一念之间!”
二女顿时愣住,她们都没想到海空竟然成了北镇抚司镇抚。
唐黛漪不屑地看着海空,冷冷说道:“你这样的人也当了镇抚,看来皇帝真是老糊涂了!但是你别忘了,我唐黛漪也不是一般女儿家,我是唐门之女、慈航师太之徒,我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唐黛漪神情坚毅、语气坚决,倒让海空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半晌,他讪讪说道:“你不要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唐黛漪轻蔑地笑了笑,并不答话。王英娥心存侥幸,起身做了个万福,说道:“海……海大人,念在爵爷和你情同手足的份上,你能不能……网开一面?”
王英娥原本是要习惯性地称呼海空的法号,后来想到萧毅的生死全在海空手里,于是只有临机应变,称海空为大人。
海空看到王英娥如此谦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和满足。但是他不露声色,反而打着官腔说道:“王姑娘,不是本官不念旧情,确实是萧毅罪孽深重,不能饶恕。本官倒是劝你早点将萧毅谋逆的罪状供出来,免得以后牵连了你!”
唐黛漪突然无比厌恶海空,她转脸看着王英娥说道:“王姐姐,你快让这个人走,别让他脏了这里!”
王英娥情知无法挽回,哽咽着问道:“海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海空忽然之间似乎发了狂,他大喊着说道:“难道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样做还不是全都为了你!”
海空说完,大笑着拂袖而去。他的笑声里既有满足也有愤怒还有凄凉,两女惊愕莫名,良久无语。
入夜,狱吏又亲自给萧毅送饭,只不过这次他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人面蒙黑巾,一双清澈的眸子异常警觉。狱吏来到萧毅的牢房前,说道:“爵爷,吃饭了。”
萧毅面壁而坐,答道:“多谢了,你放下吧。”
狱吏放下饭菜,不声不响地走开了。跟随狱吏进来的那人轻声唤道:“萧大哥!”
萧毅如遭雷噬,急忙起身来到铁门边。他激动地握住那人的手,惊喜交加地说道:“唐姑娘,你怎么来了!”
那人摘下斗篷帽子,除去面巾,正是唐黛漪。她见萧毅除了神情憔悴之外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她忿忿说道:“萧大哥,他们没为难你就好,否则我定饶不了他们!”
萧毅猛然发现自己还握着唐黛漪的右手,于是慌忙松手,微笑着说道:“有劳唐姑娘费心,我很好。你是怎么进来的?”
唐黛漪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略微使了点银子就进来了。”
萧毅说道:“你来得正好。请你转告王姑娘,让她遣散府里的人,尽快回洛阳,就说和我已经一刀两断。另外,请王姑娘回洛阳以后通知我舅父舅母,让他们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你也不要在京师了,赶紧回峨眉山复命。”
唐黛漪说道:“萧大哥,我不走,我要救你出去!”
萧毅既感激又着急,说道:“唐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的功力没有复原,怎么救我出去?”
唐黛漪低声说道:“萧大哥,唐门用毒天下第一。我自然有办法救你出去。”
萧毅说道:“我要是逃走了,会连累许多无辜的人。所以我情愿自己死,也绝不会跟你出去!”
唐黛漪急得直跺脚,嗔道:“你怎么这样固执!”
萧毅淡然一笑,说道:“自从解大叔被纪纲害死以后,我就知道自己迟早也会有这一天。逃走不难,但是你们都会受我的牵连。如果因我一人而害了你们,即使我能苟活于世又有何意义?”
“我不相信你会谋逆,我要去告御状!”唐黛漪急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我虽然没有谋逆之心,但是包庇了张真人不假,张真人在漠北刺杀过圣上也不假。张真人在漠北没杀我,我不能不义。圣上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不忠。因此,我情愿伏诛。”萧毅说道。
第276章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2)
“你虽然包庇了张真人,但是罪不至死!”唐黛漪说道。
“或许吧……”萧毅说道,“即使圣上不想杀我,汉王他们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朝廷里难道就没有其他忠义之人了?”唐黛漪气愤地问道。
“当然有”萧毅微笑着说道,“太子仁爱敦厚,夏尚书能干刚正,蹇尚书嫉恶如仇,金尚书多谋坦荡……这些人都是忠义之士,并不和汉王他们同流合污。”
“既然有这么多忠义之士,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面为你求情?”唐黛漪生气地问道。
“或许他们都还不知道我已经获罪下狱”萧毅哑然失笑,说道,“即使他们已经知道,我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会不知道?”唐黛漪说道,“我看他们都是胆小怕事,不仗义!”
萧毅说道:“唐姑娘,朝堂不是江湖,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唐黛漪正欲争辩,狱吏忽然神色慌张地跑过来说道:“爵爷、唐姑娘,汉王的人来了!”
萧毅立即说道:“快带唐姑娘走!”
唐黛漪虽然不情愿,但是拗不过萧毅。她取出一支银钗递给萧毅,说道:“萧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萧毅接过银钗,满脸茫然地问道:“唐姑娘,这银钗有何用处?”
唐黛漪蒙上面巾,戴好帽子,嫣然笑道:“钗子是用来试毒的,你要保重!”
唐黛漪说完,低头跟着狱吏离开了牢房。萧毅握着银钗,愣在了原地。他此次入狱,确实也认为自己罪有应得,因此并不怨恨任何人——包括海空和朱高煦。
萧毅虽然刚强坦然,但他不是圣人,心里还是牵挂着舅父母和王英娥。在他看来,这三个人是自己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人。但是他没有想到,第一个来探望自己的会是唐黛漪。他和唐黛漪还称不上至交,但是唐黛漪却真心为他的安危担忧,这不由得让他感动万分。
“你们快走……”萧毅在心底默默说道,脑海中蓦然浮现出王英娥和唐黛漪的容貌。
唐黛漪离开天牢后立刻去了太子府。侍卫们不去通报,唐黛漪急得差点掉眼泪,但也只得耐着性子和他们说好话。侍卫们依然不理不睬,恰巧杨士奇经过,他听说事关萧毅的安危,急忙带着唐黛漪去拜见朱高炽。
朱高炽听说萧毅获罪下狱,也是异常焦急。他正打算马上进宫面圣,不料杨士奇却劝他不要操之过急。杨士奇认为皇帝正在气头上,太子若去求情,不仅要无功而返,而且会让皇帝怀疑太子的用心。
虽然朱高炽认为杨士奇说得对,但还是坚持要救萧毅。杨士奇并非不顾萧毅的死活,而是另有谋划。萧毅下狱的事,很快就会满朝皆知,忠义之士肯定要合力营救。但是萧毅确实包庇了张广德,因此太子不宜先出面,可以由夏元吉、蹇义、金忠等大臣先出面求情。大臣们最好私下对皇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万不可联名上奏,以免被皇帝认定为朋党。
皇帝并非昏庸之人,对萧毅也是极为器重。忠义之臣只要同心协力,萧毅就有生机。所以,太子只能用防止犯人越狱的名义派人去天牢,暗中保护萧毅。等到皇帝的气消了以后,太子再出面,找一个既不伤皇帝面子又能让皇帝接受的理由,让皇帝顺理成章地释放萧毅。而当务之急就是赶紧通知夏元吉等人,让他们把握分寸,切不可触怒皇帝导致功亏一篑。
朱高炽很是认同,当即让杨士奇安排可靠的人去天牢。唐黛漪听说能救出萧毅,于是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联络夏元吉等大臣的事。三人计议妥当,不觉已是子时。唐黛漪不敢耽搁,于是匆匆告辞而去。
次日清晨,数个锦衣卫到萧府来找王英娥,说是镇抚海大人要请她去过堂。他们虽然客客气气,但是王英娥却不由得心惊肉跳。她有心要和唐黛漪商议,但是唐黛漪还没有回府,因此王英娥只得胆战心惊地跟着锦衣卫们来到了北镇抚司衙门。
海空趾高气昂地坐在大堂,两侧分别坐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陪审官吏。王英娥行礼以后,海空说道:“王姑娘请坐下说话。”
王英娥道了谢,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海空说道:“王姑娘,想必你也清楚为什么请你来此。我们虽然相识,但本官一向公私分明。你要如实回答本官的问题,免得受无谓的皮肉之苦。”
王英娥本就提心吊胆,此刻听海空这般说话,心中更加惶恐不安。不过,她毕竟也是有见识的人。因此,她强颜欢笑,故作镇定地说道:“海大人请问,英娥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海空点了点头,说道:“王姑娘果然深明事理。本官也不绕弯子,你和萧毅是什么关系?”
海空明知故问,反倒让王英娥不知如何回答。她若说自己是萧毅的未婚妻,却一直没有和萧毅定亲,将来或许要受萧毅的牵连。她若说自己不是萧毅的未婚妻,但是萧毅确实说过要去她家提亲,并且萧府上下都视她为女主人……思来想去,王英娥只得答道:“启禀大人,英娥蒙萧爵爷相救,因此甘心委身为奴,从洛阳追随爵爷至此。”
海空哈哈大笑,问道:“这样说来,王姑娘和萧毅只是主仆关系?”
王英娥颇为气恼,但又不得不答道:“英娥说的都是实话。”
海空说道:“王姑娘冰雪聪明,本官好生佩服。你的说法也算没有说谎。”
“海大人过奖了,英娥愧不敢当。”王英娥说道。
“就算你和萧毅只是主仆关系”海空紧接着说道,“但是萧毅谋逆,你也难逃干系。想必王姑娘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海空故意说萧毅谋逆,就是要看王英娥怎样反应。王英娥这两日寝食难安,很是害怕自己被萧毅牵连。此刻被海空说中心事,她更加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海空的话。她丢魂失魄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呆傻了一般,竟然良久说不出话来。
第277章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3)
海空暗自得意,继续问道:“王姑娘,龙虎山的张广德,你听说过吧?”
“听说过。”王英娥逐渐清醒过来,急忙答道。
“听谁说的?”海空问道。
“听……听萧爵爷说的。”王英娥答道。
“张广德是不是曾经在漠北刺杀过当今圣上?”海空问道。
“……是……”王英娥不敢隐瞒,只得如实回答。
“他为何要刺杀当今圣上?”海空再问。
“海大人不是也知道这事吗?”王英娥又气又急,不由得忿忿问道,“却为何明知故问?”
海空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正因为本官也知道,所以才要问你。你若是如实回答,就证明你和萧毅的谋逆无关。你要是说谎,就说明你和萧毅一起谋逆!”
海空再次给萧毅扣上谋逆的罪名,只要王英娥不反驳,那么萧毅就百口莫辩了。王英娥果然没有发觉海空的诡计,她为了自保,不得不一边回忆一边答道:“听说……听萧爵爷说,张广德是为了替建文帝报仇才去刺杀当今圣上的……”
“萧毅是不是当时就知道了张广德刺杀圣上的事?”海空问道。
“萧爵爷当时并不知道刺杀圣上的是张广德”王英娥答道,“他是后来才猜到的,当时海大人也在场,英娥就不再赘述了。”
三法司的官员俱都暗自心惊,他们都没想到海空早已知晓此事。不过,他们只是陪审,因此都竭力表现得神色如常,以免引起海空的猜忌。
海空略显尴尬,他急忙解释道:“本官当时确实在场。一者本官那时初到京师,很多事都不知轻重。二者本官料想萧毅身为朝廷大臣,势必要将此事上奏陛下,因此本官并未放在心上。”
海空这番话半真半假,也说得合情合理,所以堂上的其他官员不疑有他。
海空生怕王英娥再节外生枝,于是急忙问道:“萧毅为何要包庇张广德?”
“萧爵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王英娥说道,“张真人在漠北没有加害萧爵爷,萧爵爷自然也不会去害张真人。”
“好一个重情重义!”海空冷笑道,“萧毅深受皇恩,本应以社稷江山为重。但他竟然不思报效,反而和逆贼坑壑一气。他对张广德这个逆贼有情有义,却对圣上极为不忠!”
王英娥蹙眉说道:“萧爵爷包庇了张真人不假,但是萧爵爷对圣上一直忠心耿耿!”
“你又怎么知道萧毅的真心?”海空讥笑着说道,“你和他不过是主仆关系罢了!萧毅想不想谋逆,难道真能告诉你?他若果真没有谋逆之心,为何要一直包庇张广德这个逆贼?”
王英娥无言以对。这桩案子本来可大可小,再者萧毅也确有过错。海空得意非常,自认为萧毅必死无疑。他也不和三法司的官员商议,径直起身取过供状,递给王英娥,说道:“王姑娘,签字画押吧!”
王英娥打起精神,仔细地看了一遍供状。锦衣卫士兵送来笔墨和印泥,王英娥却迟迟没有接。海空不满地问道:“王姑娘,为何不签字画押?”
“海……海大人,萧爵爷并没有谋逆”王英娥艰难地说道,“我不能签字画押……”
“他有没有谋逆不是你我说了算”海空有点不耐烦地说道,“三法司的各位大人都在,不可能弄虚作假。你只管签字画押,一切交给陛下圣裁!”
“这里面说萧爵爷谋逆,这不是事实,我不能害他……”王英娥急得快哭出声来。
海空不为所动,冷冷说道:“既然如此,刚才你为什么不说?难道你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翻供不成?”
王英娥眼巴巴地看着海空,一连说了几个“我”,最终还是不知如何解释,只得掩面而泣。
海空忽然心肠一软,长叹道:“王姑娘,你不要哭了。本官也不为难你了,你先回去想想,千万别自取其祸!”
王英娥挣扎着站起来,拜别了海空和三法司的官吏,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海空悄悄使了个眼色,只见四个锦衣卫立刻跟在了王英娥的身后。
海空随即提审萧毅。萧毅对包庇张广德的事供认不讳,但是不承认自己有谋逆之心。海空情知萧毅性情刚硬,因此也不拷问。等到萧毅签字画押以后,海空派人又把他押回了天牢。
偌大的萧府变得空空荡荡。家仆们惧祸,都陆陆续续逃了出去。府中一片狼藉,仿佛遭遇打劫一般。老管家无处可去,只身留了下来。王英娥欲哭无泪,好像变得痴痴呆呆,就连老管家叫她也没有听到。
唐黛漪还没回府,王英娥躲在自己房间里暗自落泪。她这两日担惊受怕、心身俱疲,竟然不知不觉伏桌昏睡过去。
过了一个多时辰,刺耳的敲门声响起,王英娥蓦然惊醒。她打开门,门外站着先前送她回来的四个锦衣卫。锦衣卫们说是奉命请王英娥再去一趟镇抚司。他们的态度虽然礼貌,但是语气却很生硬,不容得王英娥不依从。
到了镇抚司,锦衣卫直接带着王英娥去了刑房。快到刑房的时候,传来一阵阵惨叫声。王英娥心头一紧,不禁毛骨悚然。她有心问问锦衣卫为何带自己来这里,可是始终不敢启齿,只得胆战心惊地跟着往前走。
刑房阴森恐怖,乱七八糟地放着各种刑具。里面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男子正在受刑。那男子倒也硬气,他虽然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招供。
负责审问的人气急败坏,冷不丁就把犯人打晕,然后拉着犯人强行在供状上按下手印。紧接着,刑房的人把那男子拖了出去。他们神情冷峻、不发一语,似乎压根就没有看到王英娥站在刑房门前。
随后,又陆续押进来两个犯人。刑房的人轮番上阵,刑罚之酷烈不消细说。犯人们生不如死,最后只得乖乖招供。
王英娥脸色苍白,浑身冷汗淋漓,双腿战栗不止,恨不能马上就离开。好不容易等到用刑结束,王英娥已经站立不稳。锦衣卫们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又不由分说地将王英娥送回了萧府。
第278章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4)
锦衣卫以查封萧府为由,让老管家马上离开。老管家百般哀求无果,只得哭着出府而去。王英娥如同木偶,脑子里一片空白,对一切都充耳不闻。
她浑浑噩噩地进了房间,忽然感到莫名的孤独和恐惧,于是慌忙转身插上门栓。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想到自己的境遇,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入夜时分,清脆的敲门声响起。王英娥犹如惊弓之鸟,死死地盯着房门。
“王姑娘,请开门”海空在门外说道。
王英娥顿时心安,随即不无怨恨地说道:“你来做什么?”
“听说姑娘一天没吃没喝,我很是不放心”海空温柔地说道,“所以特地带了些酒菜过来。”
王英娥确实也饿了。她虽然怨恨海空,但是也知道海空不会加害自己。面对海空的一番好意,她也不便拒人于千里之外。王英娥起身开了门,却没有和海空说话。
海空把酒菜从食盒里取出来,一一摆在了桌上,房间里立时弥漫着诱人的香味。海空关上门,又坐到王英娥身旁,关切地说道:“王姑娘,快吃吧,要不就冷了。”
王英娥妙目含泪,半晌才拿起筷子。海空不时给她夹菜、倒酒,竟是格外殷勤体贴。
王英娥并没有吃多少饭菜,只是把酒喝得一滴不剩。她本不善饮,因此很快就玉面通红。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王英娥渐渐放松下来。她见海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嫣然笑道:“多谢海大人!”
海空急忙说道:“王姑娘见外了,这里不是公堂,你还是叫我海空吧。”
王英娥说道:“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海空兄来此,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给我送饭食吧?”
海空说道:“王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海空来此确实还有他事。”
“海空兄敬请直言。”王英娥说道。
海空故意长叹一声,缓缓问道:“王姑娘以后打算怎么办?”
王英娥沉默不语,海空的问话戳中了她的心事。良久,王英娥强颜欢笑,说道:“谁知道以后会怎样,走一步算一步。”
“你想不想回洛阳?”海空问道。
听到回洛阳以后,王英娥先是很兴奋激动,不过随即又变得无精打采。
她不无哀怨地说道:“回洛阳……怎么回去?我风风光光地跟着爵爷来到了京师,难道就这样孤孤零零地回去?再者,你们会让我回去么?我回去之后又会不会牵连我的家人?”
“只要姑娘想回去,海空现在就送你启程!”海空斩钉截铁地说道。
“当真?”王英娥问道。
“当真!王姑娘应当明白我的心!”海空答道。
王英娥微微扭过头,说道:“即使你肯让我回洛阳,我家里人又该怎么办?”
“萧毅这次在劫难逃。皇帝怨他,汉王恨他,其他人也不敢救他”海空说道,“他犯下的是谋逆大罪,你和你的家里人肯定要受牵连。除非……”
“除非什么?”王英娥连忙问道。
“除非你将功折罪,在还没有定案之前彻底撇清和萧毅的关系!”海空说道。
“你还是要让我背叛爵爷?”王英娥幽幽问道。
“你们无名无份,谈不上背叛,你没必要无辜受他牵连!”海空答道。
“我要是不答应呢?”王英娥不甘心地问道。
“姑娘是聪明人,肯定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是答应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要是不答应,只能是无谓地牺牲,白白让他人笑话!”海空一口气说道。
“倘若爵爷不在了”王英娥忧伤地说道,“我还有什么荣华富贵!”
“还有我!”海空脱口说道,“我现在虽然只是锦衣卫镇抚,但是我八面玲珑、精明能干,迟早会出人头地。再者,龙云飞是我师父,汉王是我师兄,有他们出面相助,我的前途更加不可限量!”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王英娥淡淡地说道。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一定要娶你为妻!”海空几乎叫喊起来。
夜黑得可怕。朔风呼啸,呜呜的声音冷彻心扉。王英娥打了个冷战,她虽然早就知道海空对自己的心意,却没有想到海空这次会表露得这样直接。
她和海空认识这么久,总以为海空清心寡欲、质朴简单,但是今夜让她不得不另眼相看。她静静地看着海空俊秀的面容,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海空迅速平静下来,迎着王英娥的目光说道:“王姑娘,萧毅不了解你,但是我知道你不会甘心做一个平常女子。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想出人头地,都想要荣华富贵!你要是跟我在一起,这些都会有,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在这供状上签字画押,我们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海空说完,从怀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供状,轻轻地放在了王英娥面前。王英娥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供状怔怔出神。
“不管你画不画押,萧毅必须死!”海空毫不避讳地说道,“他不死,很多人会寝食难安。”
王英娥明白海空的话外之音。萧毅过于刚烈、正直,不仅汉王一党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而且其他昏庸、贪污、投机的官吏也恨他入骨。王英娥多次劝说,但是萧毅却从不依从。
远处传来隆隆的冬雷声,王英娥忽然想起了离世的祖母和远在洛阳的父母。
她是家中的独女,长辈们虽然对她宠爱无比,但是暗地里都有遗憾。因为她是女儿身,不能考取功名,不能光宗耀祖。王家是洛阳的大富之家,只想后代子孙里有人能出仕做官、光大门楣,这样王家才能真正扬眉吐气,不再被人瞧不起。
王英娥从懂事开始,就一直想着要弥补长辈们的遗憾。她看不起那些三从四德的女子,也过不惯那种粗茶淡饭、相夫教子的日子。成年以后,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但是没有一个她能看得上的,直到遇见回乡省亲的萧毅……
“爵爷呀,爵爷,你要是能听我的该多好……”王英娥在心底说道,“现在这种局面,你让我如何是好?”
王英娥认真地看了看供状,这是早上过堂的审问记录。签字画押?萧毅莫须有的谋逆罪名就会被坐实,王英娥虽然不至于被牵连,但是她害怕自己良心难安。
不签字画押?萧毅还是难逃牢狱之灾,海空也不会善罢甘休。王英娥猛然想起在刑房看到的情景,禁不住后怕不已。她不经意地偷瞥了海空一眼,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吓得她慌忙耷下了眼皮。
海空故意说道:“既然王姑娘这么为难,那就算了。是福是祸,只有听天由命了!”
他轻叹一声,作势收回供状。王英娥用手轻轻压住供状,艰难地说道:“拿笔墨来。”
第279章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5)
她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是海空依然听得异常真切。海空大喜,急忙从食盒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笔墨和印泥。海空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先磨了磨墨,再用毛笔蘸满墨,恭恭敬敬地递给了王英娥。
王英娥提笔在供状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摁了指印。她将毛笔随手一放,起身推开窗户,无声地望着深邃的黑夜。海空收好供状,走到王英娥的身边,也是不发一语。
星月潜行,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人喘不过气来。北风咆哮着横行天地,仿佛要摧毁人世间的一切。
王英娥一动不动地站在窗户旁边,好像没有了知觉。海空脱下自己穿的大氅,轻柔地给王英娥披上,心疼地说道:“王姑娘,天寒地冻的,关上窗吧。”
海空刚关上窗,突然一道霹雳划破夜空,整个世界瞬间变得煞白。紧接着,从天际传来惊天动地的雷声,直让人肝胆俱裂。王英娥惊恐万分,无意识地扑进海空怀里,失声尖叫道:“海空!”
海空温玉在怀,王英娥身上的少女气息让他如痴如醉。他轻抚着她的秀发,梦呓般说道:“有我在,不要怕,不要怕……”
待到雷声散去,王英娥从海空怀中挣脱。她螓首低垂,默然不语。海空尴尬地笑了笑,不无遗憾地说道:“王姑娘,我该走了。”
王英娥抬头看着海空,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启齿。海空并未动身,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四目相对,无声胜有声。
许久,海空一声低吼,就像一匹受伤的野狼发出尖利的吼叫。他紧紧搂住王英娥,没头没脑地往王英娥脸上亲去。
王英娥苦苦挣扎,可哪里是海空的对手。王英娥无可奈何,也就渐渐不再反抗。海空热血喷张,拦腰抱起王英娥,一步步往绣榻走去。
唐黛漪精疲力竭,独自一人回到萧府。她为了救萧毅,不辞劳苦,到处联络京城的侠义道。倘若皇帝最后还是不赦免萧毅,她就准备带人劫狱或者劫法场。
好在京城的侠义道都极为仰慕钦佩萧毅,又看在慈航师太和四川唐门的份上,因此大多数侠义道都爽快地答应帮忙去救萧毅。
萧府一片漆黑,异常死寂。唐黛漪暗自纳闷:怎么不见了老管家?她狐疑满腹,心中很是担心,于是往王英娥房间走去。
才到王英娥房间门口,从里面传来低沉的男女喘息声。唐黛漪顿时满脸通红。她暗啐一声,急忙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她忽然停了下来。稍加考虑之后,她轻轻走到了窗户旁边。
唐黛漪悄无声息地捅破窗户纸,只见床榻之上,海空和王英娥赤条条地搂在一起。唐黛漪又惊又羞,急忙不再窥视。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一时之间倒没有了主张。她本欲破门而入,瞬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唐黛漪义愤填膺。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王英娥和海空怎么能做出这样无耻的事,尤其是在萧毅生死未卜的时候!唐黛漪顿时异常鄙视海空和王英娥。她暗自叹息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萧府。
唐黛漪在城里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最后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天牢。狱吏和士兵们都知道她是来找萧毅的,因此并没有刁难阻拦。
萧毅正在打坐练功,忽然听到有人在牢房外啜泣。他急忙睁开眼睛,发现是唐黛漪来了。
萧毅站起身,关切地问道:“唐姑娘,你怎么了?”
唐黛漪揩了揩眼泪,笑着说道:“家父经常说人生无常、世态炎凉,我以前很不以为然。刚才突然感同身受,因此禁不住悲从心来。打扰了萧大哥练功,还请见谅。”
萧毅含笑道:“唐姑娘的话倒是让我想起了辛稼轩的一首词。”
“哪首词?”唐黛漪问道。
“是一首《丑奴儿》”萧毅答道。
“写的是什么?”唐黛漪问道。
“这首词是这样的”萧毅说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唐黛漪若有所思,缓缓说道:“写得真好。”
“这是辛弃疾被弹劾去职,闲居带湖时写的。世人年少之时俱都无忧无虑,何曾知道愁是什么?待到年岁渐长,尝尽了世间的酸甜苦辣,就不免各种牵肠挂肚和无可奈何,这才真正知道愁是什么滋味。真是说也说不尽,道也道不完……”萧毅娓娓说道。
唐黛漪细细品味着萧毅的话,半晌没有言语。忽然,她说道:“萧大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唐姑娘请问。”萧毅答道。
“假如……我是说假如”唐黛漪说道,“假如你的至亲或者至爱有朝一日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办?”
萧毅先是一愣,沉思片刻以后答道:“只要他们不伤天害理,不得寸进尺,我不会去计较。”
“不计较?”唐黛漪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曾经是我的至亲至爱”萧毅极其真诚地说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肯定也会伤心和愤怒,但都是暂时的。我以后会离他们远远的,越远越好,老死不相往来。”
“你不恨他们?”唐黛漪又问道。
“恨?或许吧。可是有什么用呢?”萧毅说道,“恨一个人是不可能把那个人恨死的,倒是能把自己气死。”
萧毅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唐黛漪不禁莞尔,说道:“萧大哥说得对,还真是要离他们越远越好!”
“唐姑娘,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萧毅问道。
“没什么事”唐黛漪连忙答道,“就是想来看看你。”
“这些天承蒙你照料,萧毅感激不尽。此生只怕没有机会报答了,只有来生衔草结环报答姑娘了。”萧毅正色说道。
“萧大哥,你不会有事的!”唐黛漪急忙说道。
萧毅说道,“事已至此,只怕无力回天。唐姑娘你不要再为我操心了,还是赶紧离开京城。”
“萧大哥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唐黛漪安慰他道。
她和萧毅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深知萧毅的为人。因此,她并不敢将劫狱、劫法场的想法告诉他。
萧毅正要再劝,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喊道:“上谕:将罪臣萧毅立刻押解进宫,朕要亲自审问!”
第280章 雷霆雨露皆天恩,忠勇公戴罪立功(1)
朱棣近来焦头烂额。朱高燧涉嫌谋逆的余波还未平息,萧毅包庇张广德的事又被揭发。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是自己赏识信任的朝廷重臣。两个人前后出事,朝野上下沸沸扬扬,朱棣的心情可想而知。他虽然不忍心过分处罚朱高燧,但是绝不容许朝廷大臣对自己有二心。因此,他必须要惩戒萧毅。
海空连夜派人送来了王英娥签字画押的供状,这让朱棣更是暴跳如雷。好在朱高炽当时正在侍驾,一番劝说之后才让朱棣冷静下来。朱棣仔细回想着萧毅这些年的表现,除了曾经包庇张广德之外,其它事情没有不让他满意的。
自从萧毅入狱之后,朱棣原以为会有不少臣工串联。却没有想到朝堂之上并无一人出面,只有夏原吉、蹇义、金忠等几人私底下前来求情。他们都认为萧毅下狱是罪有应得,但是拜请朱棣看在萧毅往日功劳上能够法外施恩。朱棣放心不少,因为萧毅没有朋党、也没有羽翼,很难损害皇权,更难危害江山社稷。
像萧毅这样的大臣微乎其微。朱棣有心适可而止,让萧毅将功折罪,却没有找到合适的台阶。他忽然想起,太子一直还没有帮萧毅说话求情,甚至都没有主动过问。要是在平日里,太子早就带头出面了!
朱棣有意无意地望了望身后的朱高炽。朱高炽肥胖的身子挺得笔直,脸上无比平静。朱棣既欣慰又伤感,暗自想到:炽儿果真长大了……他打定主意,要亲自审问萧毅,让朱高炽在宫陪审。
天色蒙蒙亮之时,萧毅被押解进了皇宫。朱棣命人除去他的脚镣手铐,这才问道:“萧毅,你知罪吗?”
“罪臣知罪。”萧毅答道。
“你有什么罪?”朱棣问道。
“罪臣包庇了龙虎山张广德。”萧毅据实答道。
“张广德犯了什么罪?”朱棣不动声色地问道。
“张真人曾在漠北刺杀过陛下。”萧毅镇静地回答道。
“他为什么要刺杀朕?”朱棣又问。
“他是为废帝朱允炆报仇才刺杀陛下的。”萧毅毫不隐瞒地答道。
“原来是为了允炆”朱棣自言自语。他虽然顶着乱臣贼子、不肖子孙的骂名叛乱成功,但是在他心中,一直觉得亏欠自己这个侄儿。
“张广德现在还有谋逆之心吗?”朱高炽问道。
萧毅想了想,答道:“应当没有了。”
“你怎么知道的?”朱高炽问道。
“太子殿下,张真人若是还想谋逆,以他的武功和名望,这几年就不可能这样太平。”萧毅答道。
朱高炽颔首不语。朱棣问道:“他既然说为允炆报仇,怎么可能迷途知返?”
“张真人心系苍生,很可能他是为了天下百姓才放弃刺杀陛下的。”萧毅说道。
“笑话!”朱棣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一个江湖术士,哪里懂得什么家国天下!”
萧毅并不辩驳,只是将自己与张广德在兀儿古纳河畔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朱棣父子。
朱棣陷入沉思。朱高炽试探着说道:“父皇,看来这张广德并非十恶不赦。”
朱棣不置可否,只是问道:“萧毅,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包庇张广德?”
萧毅答道:“陛下,罪臣舅父母从小教导罪臣,做人要知恩图报。陛下对罪臣有知遇之恩,罪臣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张真人对罪臣有不杀之恩,罪臣只有拼死相报。倘若罪臣为了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和身家性命而出卖张真人,陛下还认为罪臣值得信任吗?罪臣又有何面目苟活于天地之间?”
“这么说来,朕倒是应当大大地褒奖你了?”朱棣冷笑道。
“罪臣不敢。罪臣辜负了陛下,情愿以死谢罪。”萧毅说道。
“倘若你只是包庇张广德,朕当然可以饶你不死。但是你为何也要谋逆?”朱棣冷冷地问道。
“陛下圣明,罪臣宁死也不会谋逆!”萧毅无比坚决地说道。
“这样说来,是朕冤枉你了?”朱棣阴沉着脸,将王英娥的供状扔给萧毅,高声说道:“你自己看!莫非你的未婚妻会平白无故地陷害你?”
萧毅一惊,接过供状细细地看了一遍。果然,供状上不仅说他包庇张广德,而且还说他谋逆。他又认真地看了看笔迹,确实是出自王英娥之手。萧毅心凉如水,头脑里渐渐空白,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朱棣一边打量着萧毅的表情,一边问道:“萧毅,听说这个王英娥是你的未婚妻,她是不是陷害你?”
萧毅闭上眼睛,艰难地答道:“陛下,王姑娘并没有陷害罪臣,罪臣……甘愿伏法!”
朱棣无比失望,恨不能立刻杀了萧毅。朱高炽一如既往地平静,问道:“萧毅,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谋逆?”
“回禀太子殿下,罪臣……罪臣利欲熏心,自不量力,所以想要谋逆。”萧毅违心答道。
“你年纪轻轻就已经功成名就、封妻荫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朱高炽含笑问道。
“罪臣……罪臣想要当皇帝!”萧毅言不由衷地说道。
“王八蛋!”朱棣怒骂一声,随即抓起砚台往萧毅砸去。
萧毅也不避让,砚台砸破了额角,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朱高炽连忙拦住拔剑的朱棣,说道:“父皇息怒,保重龙体,自有国法惩治他!”
朱棣气急败坏,指着萧毅不住地怒骂。朱高炽急忙吩咐侍卫将萧毅押回天牢,然后又忙着劝谏朱棣。
过了许久,朱棣的怒火才渐渐平息。他坐在龙椅上不停地喘气,懊恼地说道:“炽儿,朕真没想到萧毅如此狼子野心、忘恩负义!”
“父皇,你不觉得萧毅是在说谎话吗?”朱高炽说道。
朱棣一愣,随即问道:“何以见得?”
“他开始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并无谋逆之心”朱高炽说道,“但是后来他看了供状以后,却又马上承认自己谋逆。此事太过蹊跷,不合情理,也不是萧毅的个性。”
朱棣想了半晌,问道:“你的意思是……海空串通王英娥陷害萧毅。萧毅为了保全未婚妻,所以违心招供?”
第281章 雷霆雨露皆天恩,忠勇公戴罪立功(2)
朱高炽并不回答,只是说道:“父皇圣明。那王英娥虽然指证他谋逆,但是并没有说明他究竟是要加害父皇,还是想起兵谋反。这份供状既没有丝毫证据,也没有其他证人,恐怕难以服众。”
朱棣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你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萧毅的未婚妻怎么可能会陷害他……”
“萧毅若果真和张广德坑壑一气,他常年在父皇身边侍驾,机会多得很。他要是真想当皇帝,又怎么会几次三番要辞官?倘若说他阴谋造反,他既无党羽也无门客死士,更无军资……”朱高炽抽丝剥茧地说道。
“这样说来,他是被陷害了?”朱棣捋着长须说道,“但是他们为什么要陷害他?”
朱棣突然想到了朱高煦和龙云飞,他心中一动,沉吟不语。
朱高炽说道:“父皇,萧毅包庇张广德,确实罪有应得。不过,要是说他谋逆,现在看来还是子虚乌有。”
朱棣完全冷静下来。他戎马一生,自己本来就是玩弄阴谋权术的高手,此刻经过朱高炽一番分析,对一切已经洞若观火。
他冷笑数声,问道:“炽儿,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萧毅才好?”
朱高炽沉思片刻,躬身答道:“父皇,萧毅人才难得。依儿臣愚见,不如小惩大诫,让他戴罪立功。”
唐黛漪一直在天牢焦急地等候。她见到萧毅回来时满头是血,急忙为他敷药包扎。她几次打听原由,萧毅只是不语。唐黛漪忧心如焚,立刻动了劫狱的心思。她才出天牢,却迎面遇上了朱高炽。
朱高炽满头是汗,一边下马一边气喘吁吁地问道:“唐姑娘要去哪里?”
唐黛漪无法,只好停下行礼说道:“太子殿下,我正要回去休息。你怎么来了?”
朱高炽把马鞭交给侍卫,笑道:“本太子前来传旨。正好你也在这里,快随本太子一起进去!”
唐黛漪看他春风满面,因此不好推脱,只得随他一起进了天牢。朱高炽问起王英娥的为人,唐黛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有搪塞说自己和她交往不多,因此不敢妄言。
朱高炽将王英娥说萧毅谋逆的事简单地告诉了唐黛漪。唐黛漪义愤填膺,不停为萧毅辩护,并用自己性命担保萧毅绝不会谋逆。她有心将王英娥与海空的苟且之事告诉朱高炽,几番思量以后,最后还是忍住了。
萧毅面壁而坐,仿佛老僧入定,纹丝不动。他没有想到王英娥会诬陷自己谋逆,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一般。海空告密,他能理解。但是王英娥为何要诬陷?
萧毅和王英娥虽未成婚,但是早已私定终身,他也一直视她为至亲。短短数日,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难道是王英娥遭人胁迫?萧毅头脑里一片混乱,禁不住心烦意乱。
狱吏打开了牢门,萧毅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唐黛漪连忙唤道:“萧大哥,太子殿下来了。”
萧毅骤然清醒,他急忙摄住心神,起身说道:“太子殿下驾临,罪臣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朱高炽弯腰进了牢房,含笑说道:“萧毅,本太子奉旨问话,你要如实回答。”
萧毅跪倒在地,叩首说道:“罪臣不敢欺瞒。”
“你说你想当皇帝?”朱高炽挺直身子,严肃地问道。
“太子殿下,这一定是诬陷。萧大哥连官都不想做,哪里会想当皇帝!”唐黛漪叫喊起来。
不料,萧毅却高声说道:“回禀殿下,罪臣确实想要当皇帝。”
“什么!”唐黛漪目瞪口呆。
朱高炽没有任何反应,不紧不慢地问道:“萧毅,你是否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其他人?”
“罪臣曾经和王姑娘说过。”萧毅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说的王姑娘是谁?是不是你的未婚妻王英娥?”朱高炽问道。
“回禀殿下,正是。”萧毅答道。
“除了她还有哪些人知道你的这个想法?”朱高炽再问。
“没有了……”萧毅答道。
“你是什么时候告诉王英娥的?”朱高炽又问。
“罪臣……记不清楚了……”萧毅敷衍答道。
“你是何时有的谋逆之心?”朱高炽不依不饶地问道。
“罪臣很早就有了非分之想。”萧毅凄然答道。
唐黛漪越听越心惊,忍不住说道:“萧大哥,你糊涂了?不能胡说!”
萧毅说道:“唐姑娘,知人知面不知心,萧毅原本就是人面兽心之徒。”
唐黛漪顿时愣住,不知说什么才好。
朱高炽微微一笑,说道:“萧毅,你说的很早是什么时候?进宫以前还是进宫以后?”
萧毅略加思索,答道:“是进宫以后。”
“你进宫以后深得陛下赏识,一直常伴陛下左右,却为何从未加害陛下?”朱高炽问道。
“罪臣……罪臣是想再等等……”萧毅答道。
“等到什么时候?”朱高炽笑着问道。
“罪臣……没想好。”萧毅一时不知如何圆谎了。
“你有多少钱粮田地?”朱高炽问道。
“罪臣出身贫寒,入仕以来不善理财,因此没有多少钱粮田地。”萧毅如实答道。
“那你养了多少门客、死士?”朱高炽问道。
“罪臣生性怪癖,府中并无门客死士。”萧毅答道。
“你有多少兵马?”朱高炽问道。
萧毅一怔,半晌说道:“罪臣……没有兵马……”
朱高炽哈哈大笑,说道:“你既然想当皇帝,朝中必定有你不少同党!”
萧毅颇为沮丧,连忙说道:“太子殿下英明,罪臣独来独往,朝中并无同党。”
朱高炽回头对唐黛漪说道:“唐姑娘,你都听见了。萧毅说他自己想当皇帝、想谋逆,可是他却一无所有,这岂不是痴人说梦吗?”
唐黛漪放下心来,说道:“太子殿下,我看他不像是要谋逆,倒是像要寻死!”
朱高炽扶起萧毅,语重心长地说道:“萧毅,你年轻有为,何苦自绝生路!”
萧毅默然不语。朱高炽再说道:“王英娥虽然是你的未婚妻,但是她落井下石,置你的生死安危于不顾,你又何必拼死相护?”
第282章 雷霆雨露皆天恩,忠勇公戴罪立功(3)
萧毅心中刺痛,眼中泛出泪光。朱高炽朗声说道:“陛下圣明,知你并无谋逆之心。你虽然包庇了张广德,但并非罪不可赦。陛下念你忠心耿耿、颇有功劳,特免去你的死罪,让你戴罪立功。”
唐黛漪大喜,不禁欢呼雀跃。萧毅闷闷不乐地问道:“太子殿下,不知圣上要让罪臣怎样戴罪立功?”
“张广德大逆不道、无法无天,陛下很是痛恨。你只需去龙虎山将他就地正法,过往的事就可既往不咎了。”朱高炽说道。
“烦请太子殿下转奏圣上”萧毅极其坚决地说道,“罪臣不能奉旨!”
“皇帝陛下既然要赦免萧大哥,又为什么非要让他恩将仇报呢!”唐黛漪颇为不满地说道。
“萧毅,你若不奉旨,万难洗脱嫌疑,也难以让汉王和海空等人心服口服。”朱高炽说道。
“殿下,罪臣要是奉旨而为,以后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罪臣宁愿自己死,也不愿背负一生的骂名。”萧毅说道。
“你可想清楚了?身家性命、荣华富贵难道比不过所谓的道义?”朱高炽正色问道。
“罪臣想清楚了。罪臣虽非圣贤,但也知杀身成仁、舍身取义的道理。”萧毅毫不犹豫地说道。
朱高炽长叹一声,再次扶起萧毅,说道:“本太子果然没有看错你。只是你可知道,即使你不奉旨,张广德也难逃一死!”
萧毅大惊失色,急忙说道:“太子殿下,罪臣以性命担保,张真人早已没有了刺杀陛下之心!”
“你对陛下是了解的,他怎么可能让张广德逍遥法外”朱高炽说道,“他已经下旨,让江西都指挥使司派兵围剿龙虎山。另外,他还让龙云飞率领圣龙教助攻,顺便整顿所谓的武林。”
“殿下,龙虎山乃道教祖庭所在。若是妄动刀兵,只怕让天下的教众、信徒寒心。伏望殿下奏请圣上收回成命!”萧毅急切地说道。
“陛下只是要张广德伏法,并不想牵连其他人。不过,倘若龙虎山胆敢抵抗天兵,那就难免会有灭顶之灾。圣旨已经下达,只等你前往统兵。你若是抗旨,陛下就要另派他人。到那时,张广德依然在劫难逃!”朱高炽说道。
萧毅暗忖,太子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目前看来,皇帝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自己抗旨,皇帝就会派朱高煦或者其他将领前去统兵。那样,龙虎山肯定血流成河。要是自己假意遵旨,就有机会让张广德逃出生天。真要能放走张广德,自己就以死谢罪,也算是既报了张广德的大恩,又对皇帝有个交代……
念及于此,萧毅说道:“太子殿下教训得是,罪臣愿意戴罪立功!”
“好,难得你在大是大非面前不糊涂!”朱高炽高兴地说道,“你赶紧回去准备一下!”
“请问殿下,罪臣以何身份统兵?”萧毅并不急着出去。
“以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同知的身份统兵,江西都司的兵马全部听你指挥!”朱高炽从怀中取出朱棣的手谕,说道:“这是陛下的亲笔手谕。”
萧毅恭恭敬敬地接过手谕,认真地看了一遍。问道:“殿下,圣上要罪臣何时启程?”
“明早就动身,限三日内到达龙虎山。陛下的圣旨已经先行下发江西都司,就等你前去部署用兵方略了。”朱高炽答道。
萧毅答应下来,这才随着朱高炽出了牢房。天牢的官吏们纷纷前来道喜,萧毅愁眉紧锁,却不得不敷衍应付。朱高煦的亲信心腹看到萧毅安然出狱,慌忙前往汉王府报告。朱高煦听说以后,又惊又怒,急忙领着海空一起进宫面圣。
朱棣早就料到朱高煦会进宫“兴师问罪”。他告诉朱高煦,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萧毅谋逆,单凭王英娥的一面之辞难以定罪。不过,萧毅确实包庇了张广德,因此才让萧毅去征剿龙虎山。
倘若萧毅杀了张广德,那就证明萧毅并非张广德同党。要是萧毅放走了张广德,到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萧毅以谋逆罪处死。
朱高煦不停地争辩,海空却不发一语。最后,朱高煦和朱棣激烈争吵起来,父子俩又闹了个不欢而散。朱高煦愤愤不平地离开了皇宫,海空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海空神态自若、谈笑自如,王英娥并未发现有何异常。她感念海空对自己的一片痴情,因此搬到了海空的府邸,打算和他长相厮守。两人情意绵绵、如胶似漆,恩爱之事不消细说。
萧府空无一人。唐黛漪不发一言,远远地跟在萧毅身后。萧毅无声地打量着四周,内心无比的酸楚。良久,他转身对唐黛漪说道:“唐姑娘,大恩不言谢,只有来生报答了。京师不是久留之地,你赶紧回四川!”
唐黛漪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走。她原本十分尊敬佩服萧毅,认为他是个曲直分明、有情有义的英雄。不料萧毅最终同意去征剿龙虎山,这让她大出意外。她虽然也知道朱高炽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内心却不希望萧毅答应。在她看来,萧毅征剿龙虎山就是贪生怕死,就是忘恩负义。所以,她很有些鄙视萧毅了。
唐黛漪走了没多远,恍恍惚惚之间,忽然想起了萧毅刚才的话,心里越想越不对劲。她既疑且惊,连忙又转身走了回去。
萧毅见她去而复返,赶忙问道:“唐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唐黛漪说道:“萧大哥,你说的来生报答是什么意思?”
萧毅苦笑着说道:“唐姑娘,我去龙虎山总比其他人去要好,至少张真人可能还有一线生机。此次入狱,我本就没打算活着出来。倘若能救出张真人,报了他的大恩,我也死而无憾了。”
唐黛漪这才明白萧毅的用心。她急忙说道:“萧大哥,等救出了张真人,我们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萧毅说道:“我若是想逃,何必等到现在。如果我救了张真人,也就是辜负了陛下。忠义不能两全,我只有以死谢罪。”
“萧大哥,千万不可!”唐黛漪惊叫起来。
第283章 雷霆雨露皆天恩,忠勇公戴罪立功(4)
“我意已决,唐姑娘不必再劝”萧毅说道,“我只是放心不下舅舅、舅母,还有王姑娘。我死以后,还望唐姑娘能仗义相助,莫让他们受苦受罪。我在九泉之下也感念姑娘的大恩大德。”
萧毅缓缓闭上眼睛,内心犹如刀割一般。唐黛漪热泪盈眶,哽咽着说道:“萧大哥请放心,我会把你的舅舅、舅母当成自己的父母一样。王姑娘她……回了洛阳,也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萧毅睁开眼,含笑说道,“我也可以安心上路了。但愿真有来生,我必定当牛做马报答姑娘!”
唐黛漪泣不成声,心中竟然无比眷念萧毅,仿佛他已经命赴黄泉一般。萧毅温柔地看着她良久,忽然长揖到地,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入夜时分,朱棣派宦官将鸿蒙剑送还给萧毅。虽然没有公开抄家,但是锦衣卫早就将萧府明里暗里地翻了个遍。鸿蒙剑是太祖遗物,因此再次被送到了禁宫。
宦官给萧毅带来了朱棣的六字口谕:不成功则成仁!萧毅自然知道这六个字是什么意思。他收下鸿蒙剑,送走宦官,独自在房中坐了一夜。
次日,天还没亮,萧毅就出了门。朱高炽派人等候在府外,给萧毅送来了坐骑和银两。唐黛漪本想和萧毅一同前往,但是萧毅坚决不允。唐黛漪无奈,只得目送他绝尘而去。
萧毅出城数十里,来到一处极其偏僻、险要之地。官路两侧树木茂密,杂草丛生。他正在驰骋之时,坐骑突然长鸣一声,立刻人立而起。萧毅反应神速,料想坐骑是遇到了绊马绳。电光火石之间,他脱去马蹬,往后凌空翻滚,瞬间落到了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萧毅有喘息之机,从两侧树林里射出一阵箭雨,原来早就有人埋伏在了树木之上。萧毅临危不惧,脚踏飞仙流云步,使出如来千手掌,竟然在箭雨中来去自如。
萧毅一边避箭,一边接箭。他接住箭以后,立刻就往两侧树木高处甩去。只听得惨叫连连,不停有人从树上摔了下来,都是被萧毅甩出的箭打中了。箭阵才破,从两侧草丛里冲出二三十个蒙面人。他们各执兵器,叫喊着杀向萧毅。
萧毅冷冷一笑,不慌不忙地拔出了鸿蒙宝剑。虽然那些蒙面人俱都武功不俗,但却不是萧毅的对手。萧毅大开杀戒,犹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鸿蒙剑切金断玉,太乙剑法变化多端。不过多时,蒙面人就已经只剩下一个。
那个蒙面人持刀愣在原地,眼里满是惊恐。他早知道萧毅武功高强,却没想到萧毅竟然如此神勇。他才艰难地往前挪了几步,又不由自主地退了回去。蒙面人手心里全是冷汗,刀尖颤抖不止。
萧毅冷冷说道:“就剩你了,来吧!”
蒙面人不知所措,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萧毅见他许久不动,于是挺着剑一步步地逼近。蒙面人知道自己既打不过也跑不掉,吓得慌忙扔掉兵器,跪地喊道:“爵爷饶命!爵爷饶命!”
萧毅顿生疑窦,一把扯下他的面巾,颇有些意外地说道:“严冬嗣,怎么是你!”
原来这蒙面人是锦衣卫的一名百户,因他武功不错,且好勇斗狠,所以萧毅对他颇有印象。
严冬嗣急忙叩头,说道:“请爵爷看在末将家中老母的份上,饶了末将的狗命吧……”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家中父母早已亡故,你也没有妻子儿女!”萧毅平静地说道。
“末将该死,末将该死!”严冬嗣没想到萧毅的记性如此好,只有不停地磕头。
萧毅收剑回鞘,说道:“念在你我同袍一场,我不杀你,你好自为之!”
严冬嗣大喜过望,连忙说道:“多谢爵爷!多谢爵爷!”
他站起身来,正要尽快逃离,却又被萧毅叫住了。他战战兢兢地问道:“爵爷有何吩咐?”
他以为萧毅变卦,因此吓得面无人色。萧毅问道:“是不是汉王让你们来刺杀我的?”
“回禀爵爷……不是汉王殿下……是……是海镇抚海大人……”严冬嗣结结巴巴地说道。
“海空?他为什么要杀我?”萧毅问道。
“海大人说你……蒙蔽圣听……妄图谋逆……他……他要替天行道。”
“哈哈哈……”萧毅仰天大笑,说道:“好一个替天行道!”
萧毅内心无比失望无比愤怒。他视海空为兄弟,没想到海空到头来和他不共戴天。是什么让海空变得如此阴险歹毒?萧毅无比迷惑。
萧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喃喃说道:“谁该死,谁不该死,天知道!”
严冬嗣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既害怕又尴尬。
萧毅长叹一声,问道:“你准备去哪里?”
严冬嗣急忙答道:“末将无处可去,只有回锦衣卫。”
“你是想回去邀功请赏还是想回去找死?”萧毅淡淡地说道,“其他人都死了,海空会让你一个人活着吗?”
严冬嗣如梦方醒,慌忙说道:“多谢爵爷提醒!末将……末将远离京师,重新做人。”
萧毅不再说话,只是缓缓转过身去。严冬嗣拜别萧毅,径直逃命去了。
坐骑被乱箭射死,萧毅只得步行上路。走了十数里路,忽然听到唐黛漪在后面喊道:“萧大哥,萧大哥!”
萧毅又惊又喜,回头望去,只见唐黛漪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飞驰而来。
唐黛漪来到萧毅身边,立刻翻身下马。她情不自禁地投入萧毅怀中,心有余悸地说道:“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我在路上看到不少死了的蒙面人,还有你的坐骑。我到处找不到你,还以为……”
萧毅手足无措,半点不敢动弹,只得笑着说道:“还以为我死了?不要担心,那些人害不了我。”
唐黛漪这才发现自己失态,她慌忙从萧毅怀中出来,一颗心砰砰直跳。她不好意思地说道:“萧大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能大意。”
第284章 雷霆雨露皆天恩,忠勇公戴罪立功(5)
萧毅感激地问道:“唐姑娘,你怎么来了?”
“张真人与家师交情匪浅。此次他有难,我怎能坐视不理?”唐黛漪说道,“我昨晚料想你不会要我一同前去,因此夜里早就做了准备。”
萧毅摇头苦笑,说道:“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唐黛漪颇有些得意,说道:“萧大哥,我既然已经来了,你不会再赶我走吧?”
萧毅说道:“姑娘要去也可以,不过得听我的安排。不可自行其是,免得节外生枝。”
“末将遵命!”唐黛漪异常高兴,好像即将出征的将领,挺胸抱拳说道。
萧毅不禁莞尔,说道:“姑娘先去前面的驿站稍歇片刻,我随后就到。”
“为什么不一起去?”唐黛漪不解地问道。
萧毅笑着说道:“你骑马,我走路,自然是你先到。”
唐黛漪恍然大悟,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一起骑马前去!”
萧毅面露难色,说道:“你我同乘一匹马似乎不妥……男女授受不亲……”
唐黛漪哈哈大笑,说道:“萧大哥,你我都是武林中人,何必学小儿女惺惺作态?再者,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萧毅暗自惭愧,连忙说道:“唐姑娘教训得是,是我拘泥不化。好,我们一起上路,到驿站再换马!”
于是,两人同乘一骑,日暮时分到了驿站。他俩在驿站饱餐一顿,又选了两匹健马,连夜赶路。
京师和龙虎山相距千里,两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终于在期限内到达了龙虎山。
江西都指挥使司接到朱棣的圣旨后,立刻点了五千兵马将龙虎山团团围住。但凡上山或下山之人,一律擒拿。要是有人反抗,尽都就地正法。
江西都司指挥使派人给张广德带话,让张广德束手就擒。张广德闭关已有数日,教中事务均由玄真子打理。玄真子本不是怕事之人,自然不会答应。
天师教千余教众都把张广德视若神明。此次朝廷不明不白地捉拿张广德,教众们都义愤填膺。他们一方面严守住上山的各处关隘、道路,一方面联络山下的信徒、同道,打算里应外合,一举击破朝廷派来征剿的兵马。
因为朱棣的圣旨是让钦差大臣负责统兵,所以江西都司不敢轻举妄动,只对龙虎山围而不攻。山上山下都严阵以待,气氛极其紧张。
第二天清晨,龙云飞亲率几百名圣龙教精英来到。官军顿时士气高涨,所有人无不摩拳擦掌,就等着开战以后一展身手、建功立业。龙云飞多次鼓动指挥使开战,但是指挥使忌于朱棣的严旨,坚持要等钦差大臣前来部署。龙云飞无法,只好耐着性子等钦差大臣前来。
将近正午,有士兵跑来禀报,说是钦差大臣已经到了辕门外。指挥使唯恐怠慢了钦差,于是急忙召集众将官出去迎接。到得辕门外,龙云飞定睛看去,只见一男一女英气勃发地坐在马上,正是萧毅和唐黛漪!
等到众将行礼完毕。萧毅先取出朱棣的手谕宣示众人,而后在都指挥使的陪同下进了中军大营。龙云飞又惊又恼,他没想到朱棣派了的钦差大臣竟然是萧毅。虽是如此,他还是不动声色,仿佛与萧毅从未有过什么芥蒂。
都指挥使向萧毅介绍江西都司的大小将官。萧毅笑容可掬,逐一寒暄。他久经官场,因此也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他虽然对龙云飞极其反感、痛恨,但是依然将龙云飞奉为上宾,尊崇有加。江西都司的将官见萧毅与龙云飞谈笑风生,都以为他们两人是莫逆之交,因此不少人对萧毅、龙云飞阿谀奉承起来。
萧毅问起兵马的部署情况,都指挥使连忙详细回禀。萧毅并不急于出战,所以打起了官腔。他先是一通自谦,然后询问众人如何征剿才得当。众人听到钦差大臣发问,都想着竭力表现一番,因此各抒己见,争得不亦乐乎。萧毅不置可否,佯装认真地听众人发表高论。龙云飞虽然暗暗心急,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看萧毅“表演”。
就在大营里争论得不可开交之时,忽然听到外面喊声震天。紧接着,哨探前来禀报,说是有一千多个江湖中人突然对官军发起攻击,看样子是想解龙虎山之围。萧毅还未来得及下令,又有人进来禀报说,山上有数百教众杀了下来。因为官军未加提防,所以猝手不及。
萧毅暗自忧心。他原本不打算大动干戈,没想到天师教却先下手为强了。为了数千将士的安危,他当机立断,命令都指挥使率一众将官去迎战攻过来的江湖中人,自己率其他将官去迎战攻下山的天师教教众。同时,他命令官军不得擅自出击,只能坚守营寨。
龙云飞主动请缨,萧毅却不敢放他出去。萧毅搪塞说道,龙云飞远来相助甚是辛苦,此次就不劳圣龙教众人出战了。龙云飞兀自坚持,萧毅却说,既然奉旨前来助攻,就须遵守军中法度。军法无情,不可儿戏。
龙云飞冷笑不已,众将官这才看出了点端倪。萧毅无暇他顾,带着一众将官匆匆迎敌去了。龙云飞恨得牙痒痒,可也无可奈何。毕竟他无官无职,到了军中就得听萧毅的指挥。否则,萧毅真要说他扰乱军心、不遵军令,那他势必偷鸡不成蚀把米。龙云飞担心萧毅放走张广德,因此派了两个堂主尾随萧毅,自己则和都指挥使一起去对付其他江湖中人。
天师教众以一当十,官军节节败退。好在官军都久经沙场,训练有素,因此伤亡并不惨重。眼见官军即将溃散,萧毅带领众人及时赶到。萧毅不想双方有无谓的伤亡,当即大喝一声:“都住手!”
萧毅的内力深不可测,这一声犹如平地惊雷,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趁着双方暂时罢斗的间隙,萧毅飞身来到阵前,朝着天师教众人拱手说道:“在下萧毅,请问这里是哪位仙长做主?”
他言辞谦逊客气,天师教众人一时倒不好发作。只听得有人高声说道:“贫道做主!”
萧毅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近花甲的道人正阔步走过来。这道人中等身材,头戴浩然巾,身穿八卦道袍,正是张广德师弟玄真子。
萧毅躬身说道:“晚辈萧毅拜见仙长。”
第285章 神技得遇有缘人,张真人羽化登仙(1)
萧毅的突然出现,令玄真子一时打不定主意,也不知萧毅是敌是友。他知道萧毅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深谙行伍之事,因此玄真子不想贸然开罪他。
玄真子笑道:“爵爷如此客气,贫道可担当不起。不知爵爷到龙虎山有何贵干?”
“回禀仙长,晚辈是奉旨到此统兵。”萧毅委婉地答道。
玄真子顿时脸色大变,生硬地说道:“这么说来,你是来与天师教为敌的!”
萧毅既不想肯定,也不能否定,只有默然不语。玄真子气打一处来,大声说道:“你说,天师教到底犯了什么罪?朝廷竟要你带兵征讨!我掌教师兄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竟不肯放过他!”
萧毅惭愧地答道:“仙长,天师教并无过错,朝廷派兵至此并非要征讨龙虎山。”
“那就是特意来捉拿我掌教师兄的,是也不是?他到底犯了什么罪?”玄真子不依不饶地问道。
萧毅说道:“此事皆因晚辈而起。晚辈若是得以拜见张真人,自会如实相告。”
“你不要做梦了!像你这等忘恩负义之辈,莫要污了掌教师兄的法眼!”玄真子恨恨说道,“你赶紧离去,否则贫道手中的宝剑可不认得你!”
“前辈,你误会萧大哥了!”唐黛漪连忙说道。
“误会?他自己都承认了,你还说贫道误会了!”玄真子气冲冲地叫道。
唐黛漪不禁语塞。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当然不能把萧毅的真心告诉玄真子,只得由玄真子一通抢白。
萧毅并不计较,而是非常诚恳地说道:“仙长能否看在往日交情上暂且回府?晚辈安排妥当以后,自当上山负荆请罪。”
玄真子傲然说道:“要想让贫道听你的,先问问贫道手里的这把宝剑!”
“仙长的意思是只要晚辈能侥幸赢一招半式,仙长就率众回府?”
玄真子暗忖,要是连自己都打不过萧毅,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此次突袭,官军虽然落了下风,但是未伤元气。前来支援天师教的江湖志士迟迟攻不破防线,只怕也已经被官军挡住了。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看来只好一战定输赢了。
玄真子想到这里,当即高声说道:“好!贫道若是输了,立刻率众回府!”
“多谢仙长!请仙长赐招。”萧毅抱拳说道。
“贫道成名数十年,岂能占你一个后生小辈的便宜?”玄真子说道,“你出招就是!”
“既如此,晚辈得罪了!”萧毅说道。
话音才落,萧毅使出如来千手掌,一招“莲开见佛”攻向玄真子。萧毅考虑到鸿蒙剑太过锋锐,自己的剑术造诣也不深,因此想着用拳脚功夫和玄真子比试。
这招“莲开见佛”只是起手式,半攻半守,寓意恭敬谦逊。玄真子自然懂得其中意思,他随手化解了这一招,笑道:“你不必客气,尽管把真本事使出来!”
萧毅随即冲天而起,一招“九龙沐佛”将玄真子笼罩在掌影之下。如来千手掌是真惠禅师的得意之作,不仅潇洒飘逸,而且虚实兼备,变化莫测。
玄真子识得厉害,连忙使出天师教祖传的“锦云掌法”应战。他脚踏不丁不八步,顿时化出无数掌影,犹如满天锦云一般将自己头顶护住。只听得“砰砰砰”的声音响起,他们两人已然隔空对了十几掌。
趁着萧毅尚未变招,玄真子一招“拨云见日”,左掌斜劈萧毅头部,右掌扫向萧毅腹部。萧毅一口真气将尽,无法硬碰,于是借着刚才对掌的冲力往后凌空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玄真子久历江湖,实战经验极其丰富。不等萧毅出招,玄真子趁势而上,一招“云蒸霞蔚”,分上中下三路攻向萧毅的头、胸、腹。这一招九虚一实,使起来极其繁华艳丽。倘若对手看不出厉害之处,无论哪里中掌,都要立时毙命。
萧毅不知道这一招到底主攻哪一路,也不知道究竟哪一掌是暗藏的杀招。他索性不去防守,反而以虚制虚,使出一招“佛光普照”。也是九虚一实,也是攻上中下三路。
两人的掌法有异曲同工之妙。要想在同一种打法中取胜,取决于谁的速度快,谁的力道猛,谁的内力深。
玄真子自恃招式老辣、内力深厚,决意就在这一招上定胜负。因此,他既不防守也不变招,径直打向萧毅胸部。电光火石之间,玄真子先击中萧毅。萧毅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他有天玄神功护体,所以并无大碍。只是气血翻腾,颇感疼痛。几乎是在同时,萧毅也击中了玄真子。虽然萧毅及时收功,玄真子还是被击退了两步。
玄真子用了七成功力,萧毅却纹丝不动。萧毅临时收功,等于只有五六成功力,而玄真子却退了两步。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们两人对胜负心知肚明。
玄真子暗自调息片刻,脸色才恢复正常。若是在平时,他和萧毅即使斗上几天几夜也不见得能分出胜负。此次他大意失荆州,心中着实懊恼不已。
萧毅躬身说道:“蒙仙长承让,晚辈感激不尽。”
玄真子由衷地说道:“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贫道佩服。”
萧毅答道:“请仙长转告张真人,晚辈明早前来拜谒,还望张真人拨冗接见。”
“贫道一定转告掌教师兄。告辞了!”玄真子拱手说道。
天师教众人眼见己方占尽上风,现在忽然说要撤回去,都是心有不甘。官军被天师教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兵折将,也是很不服气。只是萧毅和玄真子有约在先,其他人谁也不敢有半点违抗,因此双方忿忿而散。
官军首战失利,折了不少人马。天师教据守险要,前来支援的江湖中人在官军后方扎营,并且还有人源源不断地加入。官军腹背受敌,形势不容乐观。不过,好在征剿的官军都久经沙场,因此军心并未出现动摇。
江西都指挥使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天师教突袭,感到很没面子。他恼羞成怒,强烈要求对龙虎山发起强攻,不让天师教有一个漏网之鱼。
第286章 神技得遇有缘人,张真人羽化登仙(2)
龙云飞老成持重,认为龙虎山地势险要,且天师教英勇善战,一时之间难以攻克。倘若强攻,官军必然死伤惨重。同时,后方的江湖中人如果趁机再次突袭,那么官军必败无疑。因此,龙云飞建议以一部分兵力围困龙虎山,主力应先击溃后方的江湖中人。
都指挥使和龙云飞各执己见,争得异常激烈。一个是争强好胜,一个是志在必得。众将官也分成了两派,彼此之间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按道理,都指挥使是江西都司的主官,其他将官即使不赞同他的想法,也不至于公开质疑发难。不过,有不少将官都知道龙云飞与皇帝、汉王的关系,因此也就有了巴结投机之心,当然顾不得自己顶头上司将来会有什么看法了。
唐黛漪见他们争论不休,甚是厌倦,于是独自休息去了。萧毅另有打算,既不赞同都指挥使的想法,也不认同龙云飞的主张。他指出此次征剿龙虎山,只为张广德一人,不应伤及无辜。因此,他提出不战而屈人之兵,由自己明天去劝张广德认罪伏法。
同时,鉴于形势发展出乎意料,因此他一方面调整兵力部署,一方面派人去江西都司增调五千兵马以防不测。
萧毅的理由冠冕堂皇,事情也处置得毫无破绽,因此众将官不疑有他。倘若不兴师动众就能圆满完成任务,大家都乐观其成。
只有龙云飞却不相信萧毅,也不想息事宁人。他名义上是来助攻,实际上是想借机灭了天师教,为统一武林扫除一个障碍。不过,龙云飞无官无职,且萧毅对他积怨颇深,所以龙云飞只好任由萧毅调摆。然而,他毕竟老谋深算。听了萧毅的打算以后,他心里也有了计较。
玄真子回到天师府,得知张广德已经出关,连忙前往拜见。张广德端坐在云房,神情肃穆。他辟谷多日,参天悟道,竟然清瘦了许多。
玄真子行礼完毕,张广德问道:“师弟,听说朝廷派兵征讨,这是怎么回事?”
玄真子答道:“小弟也是莫名其妙。他们要捉拿掌教师兄,又没说个所以然,简直欺人太甚!”
“这么说来,此事是因为兄而起?”张广德若有所思地说道。
“就算真和掌教师兄有关,我们也要誓死保卫掌教师兄!”玄真子高声说道,“小弟已经联络了山下的俗家弟子、信众居士,还有武林同道,一定要让官军见识下我们的厉害!”
张广德皱眉说道:“就算这次能够化险为夷,以后又该如何应对?总不能一直与朝廷为敌吧?我天师教虽然有万千信徒,却依然无法和朝廷相抗衡。倘若彻底触怒朝廷,天师教就有灭顶之灾!”
玄真子说道:“掌教师兄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小弟已经带人和官军打了一场,要不是萧毅出现,官军早就落花流水了!”
“萧毅来了?”张广德问道。
“是的”玄真子答道,“小弟还和他过了几招。”
“你怎么和他动起手了?胜负如何?”张广德关切地问道。
“他是奉旨前来统兵,小弟和他打了个赌。小弟要是赢了,他就撤兵。他要是赢了,小弟就打道回府。”玄真子说道。
“师弟输了?”张广德微笑着问道。
“掌教师兄明鉴!”玄真子如实答道,“小弟一时大意,输了半招。”
“他有没有说什么?”张广德又问。
“他说明早前来拜见掌教师兄。”玄真子说道。
“他要来?好得很!”张广德说道。
“掌教师兄,似他这种忘恩负义的人不配来天师教!”玄真子大为不满地说道。
张广德问道:“师弟何以说他忘恩负义?”
玄真子耿直地答道:“掌教师兄对他有大恩,他却带兵来围攻龙虎山,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张广德正色说道:“师弟,这世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不可轻下结论。再者他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奉旨带兵也在情理之中。”
玄真子细想有理,于是说道:“掌教师兄教诲得是,小弟记下了。”
“师弟,你以后统领天师教,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再像年轻时那般冲动毛躁。要以天下苍生为重,要以天师教福祉为重。”张广德苦口婆心地说道。
“有掌教师兄在,我天师教定然长盛不衰。小弟只知鞍前马后,就不去操那些心了。”玄真子笑着说道。
“师弟,为兄大限已到,由你接任教主一职。天师教以后的安危系于你一身,所以为兄不得不叮嘱托付。”张广德说道。
“掌教师兄何出此言?”玄真子大惊问道。
“师弟,为兄出关之前,曾梦到了祖天师。”张广德说道,“他老人家说为兄功德圆满,约为兄明日在阆苑相会,等候玉帝册封。”
“师兄……”玄真子老泪横流,竟然说不出话来。
“师弟,为兄羽化成仙,这是美事,你要高兴才是。”张广德微笑着说道,“你去准备一下,为兄要当众宣布。”
玄真子哽咽着退了出去,派人通知教中大小首领在三清殿聚集。天师教众人见张广德出关,俱都欢欣鼓舞。张广德先为众人讲解了《太平洞极经》,而后又宣布了自己即将羽化成仙的消息。没等教众们反应过来,张广德接着宣布将教主之位传给玄真子,并将三五都功玉印及斩邪剑交给了玄真子。
三清殿上愁云密布,哭声一片。张广德虽然心中不舍,但也知道天命不可违,因此只得好言开导众人。等到众人离去,张广德独自在三清殿里等待羽化。
次日清晨,萧毅、唐黛漪开始上山。昨夜一场大雪,龙虎山银装素裹,显得无比庄重肃穆。两人心事重重,都无心欣赏美景。守路的教众早已接到指令,不得阻拦上山之人,因此任由他们两人直奔天师府。
两人报名求见,玄真子不久就来迎接。两人见他身着掌教法服,虽然心中生疑,却不好贸然打听。玄真子面露忧伤,简单客气了两句,就带着二人匆匆去了三清殿。
第287章 神技得遇有缘人,张真人羽化登仙(3)
张广德头戴紫金冠,身穿紫色法服,怀抱玉笏,盘膝坐在三清圣像脚下。看到萧毅、唐黛漪联袂进来,张广德微笑着说道:“两位少侠大驾光临,贫道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萧毅上前拜倒,说道:“张真人在上,晚辈萧毅特来请罪。”
张广德说道:“萧少侠快快请起。你远来是客,何罪之有!”
萧毅并未起身,恭声答道:“真人对晚辈有再造之恩,今日却因晚辈的缘故而受了牵连,进而又令贵教面临刀兵之灾。晚辈罪孽深重,百死莫赎。”
“萧少侠此话从何说起?”张广德平静地问道。
唐黛漪生怕萧毅把罪过全都揽到他自己身上去了,因此抢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她从海空告密说起,一直说到萧毅打算以死报恩。
她最后说道:“两位前辈,此事和萧大哥毫无关系,他也是受害者。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请张真人暂时离开龙虎山。等事态平息以后,我们再恭送真人回来。”
萧毅抬头说道:“晚辈在调整兵力部署时,特意留了一处空隙,请真人赶紧随晚辈下山。”
玄真子这才知道误会了萧毅。他扶起萧毅,急切地望着张广德说道:“师兄……”
张广德微笑着摇了摇手,打断了他的话。张广德说道:“此事全因贫道而起,既不能怪萧少侠,也不怪海空他们。贫道要是逃了,势必再次连累萧少侠,贫道于心何安?再者,贫道要是逃了,皇帝会放过天师教吗?”
“那我们就举教迁离,以后再回来!”唐黛漪急忙说道。
张广德含笑说道:“唐少侠的好意,贫道心领了。敝教创立千年,怎可置祖师的基业而不顾!要是传扬出去,敝教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在江湖立足了。”
“真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总不能束手待毙呀!”唐黛漪着急地说道。
“既然这场祸事是因贫道而起,那就应该由贫道自己化解。”张广德说道。
“张真人不可!”萧毅、唐黛漪异口同声地喊道。
“两位少侠有所不知。敝教祖天师早已托梦给掌教师兄,说今日正是师兄羽化登仙的吉日……”玄真子哀伤地说道。
萧毅、唐黛漪大吃一惊,却又难以置信。张广德微微颔首,说道:“贫道之所以还未羽化飞升,就是在等你们。”
萧毅颤声说道:“真人可是有未了的心事?”
“是的。”张广德坦诚地回答道。
“请真人示下,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萧毅当即说道。
张广德说道:“贫道此生修仙悟道、行侠仗义,自认为无愧于天地,并无什么牵挂。只是敝教虽是道家祖庭,但是近年来却是非颇多,以至于人才凋零、教运不昌。眼下武林正是多事之秋,朝廷也是虎视眈眈。贫道担心自己羽化以后,敝教难免会有大祸临头。所以想拜托两位少侠,日后若敝教果真有难,还请两位念在我们一场缘分,多多周全。”
萧毅、唐黛漪齐声答道:“请真人放心,晚辈自当效犬马之劳。”
张广德拱了拱手,接着说道:“敝教斩邪剑法博大精深、冠绝天下,乃是祖天师亲创。贫道凭此剑法,纵横武林数十年,罕逢敌手。可惜……可惜玄真师弟资质有限,只能领悟其中六七。萧少侠气正风清、根骨奇佳,贫道有意将此剑法相授,不知少侠可否答应?”
萧毅犹豫未决。玄真子面有愧色地说道:“萧少侠,斩邪剑法是敝教不传之秘。自古传男不传女,只口授不笔录。贫道愚钝,不能发扬光大,其他弟子也难以参透玄功。为了不让师门绝学失传,掌教师兄早就和贫道商议,万不得已之时,这套剑法只有传给教外有缘人。”
“贫道在兀儿古纳河遇到你之后,就打算将斩邪剑法托付给你。不过当时并不能确定你的秉性,因此只给你留了一首藏头诗。此后几年,贫道特意打听了你的所作所为,知道你是侠义中人。所以后来在竹山县,贫道传了你飞仙流云诀。那时之所以未传授斩邪剑法。是因为贫道还想再等等,看看敝教弟子中是否也有可造之材。不过天命难违,时不我待。当前形势之下,只能先传授给你,这也是你我的缘分。”张广德一口气说了许多话。
唐黛听张广德说得恳切,于是说道:“萧大哥,你就答应了吧!”
萧毅说道:“张真人的大恩大德,晚辈没齿不忘。不过,斩邪剑法是贵教的不传之秘,晚辈又并非贵教弟子。日后要是有人说晚辈觊觎贵教神功,晚辈百口莫辩。”
张广德说道:“萧少侠,男子汉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倘若事事要看他人颜色,顾虑他人看法,那又如何能顶天立地?贫道传你剑法不是没有私心。贫道是不希望这套剑法失传,更是希望你以后能将此剑法回传天师教。贫道没有多少时间了,望萧少侠勿再推辞!”
萧毅看了看张广德,又看了看唐黛漪和玄真子,发现他们都殷切地看着自己。萧毅心头一热,只得说道:“感谢张真人厚爱,晚辈领命就是。”
玄真子和唐黛漪到门外护法。张广德起身拜了三清圣像,再默祷片刻,然后说道:“萧少侠,贫道先传你口诀心法,你可要听仔细了。”
萧毅躬身答道:“晚辈定当尽心。”
张广德微微颔首,说道:“剑之道,贵速、贵准。有剑即无剑,无剑胜有剑。手中之剑,剑气也。心中之剑,剑意也。剑气伤人,剑意度人。剑之气,术也。剑之意,道也。行大道而精奇术,则天下莫能争锋……”
这篇口诀洋洋洒洒三千多字。张广德一字一句地背诵,萧毅一字一句地默记。张广德一连背了三遍,萧毅背诵时错了几百字。张广德一一指正,萧毅再背时只错了几十字。再过得一柱香的时间,萧毅接着开始背诵,已然是只字不差。张广德有些不放心,让萧毅又背诵了一遍。这次依然只字不差,并且更加熟练、流畅。
第288章 神技得遇有缘人,张真人羽化登仙(4)
张广德颇为欣慰,亲自将斩邪剑法演示了一遍。斩邪剑法一共七七四十九招,每招三式,全是霸道威猛的路数。张道陵当年仗剑伏魔,历尽千辛万苦,因此潜心创了这套剑法。
萧毅看完一遍,心里就已经粗略记得不少招式。张广德情知时间窘迫,所以抓紧对每招进行演示讲解。倘若是一般人,急切之间肯定记不住十之一二。不过,萧毅记忆力惊人,大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因此,短短两个多时辰过去,萧毅已经记住了斩邪剑法的十之七八。
张广德赞赏不已,当即让萧毅自己练一遍。萧毅一边练,张广德一边纠正,就好像老师手把手地教学生写字。到萧毅练第二遍的时候,已经很是行云流水了。
张广德高兴地说道:“萧少侠果然天赋异禀。你以后只要勤加练习,斩邪剑法必定登峰造极!”
萧毅说道:“斩邪剑法玄妙高深,晚辈还有不少地方毫无心得,现在只是记住了口诀和招式。”
“这就足够了,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为你详细讲解了。”张广德说道,“以你的悟性和修为,不出数年,成就必在贫道之上。”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山下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炮声和呐喊声。萧毅大惊,急忙出门观望。天师教的弟子前来禀报,说是官军的援兵到了,正在大举攻山。
萧毅不明所以,惊愕莫名地说道:“两位仙长,晚辈并未让他们攻山!两位仙长要是信得过,晚辈这就把滋事者绑来请罪!”
唐黛漪也唯恐误会,急忙说道:“两位前辈,晚辈敢用性命担保,萧大哥并未让官军攻山。你们就让他去吧,晚辈愿意留在这里当人质!”
玄真子毕竟有点信不过萧毅。他犹豫片刻,大声说道:“贫道和你一起去!”
张广德却说道:“玄真师弟,让两位少侠一起去。你去传令,所有弟子退回天师府,放官军上山。”
玄真子虽然不情愿,可是却不想违逆张广德之意,因此急忙去给弟子们传令。
唐黛漪说道:“萧大哥,你赶紧去吧,我留在这里!”
萧毅感激地说道:“多谢唐姑娘,我去去就来!”
他拜别张广德,脚踏飞仙流云诀,风驰电掣地下山去了。张广德冲着唐黛漪微微一笑,说道:“唐姑娘,萧毅这小子很不错!”
唐黛漪先是没明白张广德的意思。后来细细品味,顿时羞得脸红耳赤。张广德哈哈大笑,径直进殿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炮声和呐喊声渐渐平息,天师教的弟子也陆续撤回。唐黛漪才松了一口气,忽然又听到天师府内外顿时杀声震天。张广德心生疑云,急忙领着唐黛漪出殿察看。
三清殿外,天师教和圣龙教两派弟子恶斗在一起。龙云飞在人群中纵横驰骋,所向披靡。
天师教弟子才经大战,回来又没有提防准备,所以被圣龙教杀了个手忙脚乱,教中不少高手都猝死于龙云飞之手。
唐黛漪立刻加入战团,助天师教御敌。玄真子又悲又怒,亲自去斗龙云飞。不过,玄真子虽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却也不是龙云飞的敌手。张广德见玄真子渐渐落了下风,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言讫,他凌空飞起,犹如一头巨鹤掠过众人的头顶,落在龙云飞身后三尺的地方。张广德袍袖一挥,一股柔和而浑厚的罡气直趋龙云飞。龙云飞顿时察觉,立刻逼退玄真子,全力与张广德对了一掌。
两人均稳如磐石,未分胜负。张广德说道:“龙教主,你不好好在雾灵山修行,到我龙虎山意欲何为?”
龙云飞笑道:“张教主有所不知,龙某是奉旨前来征剿叛逆!”
张广德笑道:“如此说来,龙教主是为朝廷效劳,真是失敬。却不知龙教主为何不光明正大的与天师教决战,而要用这等偷袭暗算的下流伎俩?”
龙云飞毫不介意张广德的冷嘲热讽。他掸了掸肩上的尘土,笑着说道:“自古兵不厌诈,想必张教主也有耳闻!”
“龙教主不愧是一代枭雄,贫道佩服!”张广德的声音犹如古井无波,“不过,想必龙教主也应当听说过“杀敌一千,己伤八百”这句话。”
“龙某早有耳闻!”龙云飞说道。
“即使让你今天得手,如愿以偿地灭了我天师教,你圣龙教也得元气大伤,是与不是?”张广德问道。
“是”龙云飞毫不忌讳地答道。
“这又何苦?”张广德笑道,“贫道倒是有个法子,既能让两派弟子没有无辜的伤亡,又能让两派分出个胜负!”
“张教主的意思是……”龙云飞似乎猜到了张广德的想法。
“没错,就是我们两人来比试。”张广德说道,“龙教主要是赢了,天师教从此不过问武林之事。贫道要是赢了,圣龙教十年之内不得踏足龙虎山!”
“这倒是公平,龙某答应了!”龙云飞当即说道。
“不可!”萧毅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原来自打萧毅和唐黛漪上山以后,一直没有消息传回官军营寨。众将领都焦急万分,唯恐萧毅被天师教谋害了。倘若钦差大臣有个三长两短,在场的人只怕没有一个不被牵连。
正好调来的援军来到,于是龙云飞怂恿江西都指挥使攻山。江西都指挥使也害怕钦差大臣出现闪失,但又不敢违抗萧毅的军令,只得与江西都司的其他将官们商议。
龙云飞当场力陈利害,似乎他比江西都司的将官们都要关心萧毅的安危。众将官经他一番鼓动,都同意发兵攻山。江西都指挥使留下三千人马防御阻击增援天师教的江湖中人,其他人马全力攻山。
龙云飞又主动提出,自己亲率圣龙教弟子偷袭天师教。他要趁着天师教毫无准备之际,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样就能将天师教首脑一举消灭。江西都指挥使虽然先前和龙云飞在战法上有争执,但是现在事关自己的命运前程,自然没有不答应之理。
第289章 神技得遇有缘人,张真人羽化登仙(5)
大战伊始,官军因有火器助阵,故而进展迅速。天师教弟子殊死抵抗,在近战中占尽优势。正当双方杀得昏天黑地之时,萧毅及时出现。官军看到萧毅,立即停止了攻击。萧毅问明原由,命令官军撤下山去,自己带着江西都司的将领到了天师府。
龙云飞问道:“有何不可?”
萧毅其实是担心张广德的安危,可又不能当众明说。于是找了个借口,说道:“龙教主,朝廷大事岂可如此草率!”
龙云飞揶揄着说道:“钦差大人既不让官军攻山,又不让龙某单打独斗。莫非钦差大人有通天之法,可以让张教主自愿伏法?”
萧毅一时语塞。张广德微笑道:“萧少侠,贫道和龙教主都是武林中人。待我们解决了武林之事,再来处置朝廷之事,如何?”
萧毅只好答应。张广德说道:“龙教主,你我之间,现在只怕很难分出胜负。依贫道愚见,你我一招定输赢,怎样?”
龙云飞暗忖,即使自己和他比试三天三夜,也未必能分出胜负。虽说此次偷袭让天师教损失惨重,但还无法让天师教一蹶不振。为了统一武林的大计,必须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自己对张广德的武功了如指掌,而张广德却不知道自己的亢龙十三剑。或许只有出其不意才能一招致胜……
龙云飞打定了主意,于是爽快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请张教主出剑!”
张广德脚踩八卦,左手捏了个剑诀,说道:“请龙教主赐教!”
龙云飞拔出乌金雁翎刀,脚踏半弓步,问道:“张教主为何还不出剑?”
张广德微微一笑,说道:“龙教主,贫道已经出剑。”
龙云飞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龙云飞说道:“张教主果然高明,龙某得罪了!”
话音刚落,龙云飞的雁翎刀犹如一道白虹刺向张广德。张广德稍稍移位,竖起右手食指,一道剑气当即刺向龙云飞手腕的太渊穴。
龙云飞早有准备,他一声暴喝,雁翎刀顿时幻化出无数影子,瞬间把张广德笼罩在刀影之下。张广德临危不惧,从容地往后退了数步。不料雁翎刀如影随形,漫天刀影化作点点寒星,犹如流星赶月一般刺向张广德面门的一十三处大穴。
龙云飞以刀当剑,使出的正是“亢龙十三剑”中的“亢龙吞日”一招。张广德始料不及,只得又往后退了几步。龙云飞得理不饶人,刀尖始终不离张广德。张广德皱了皱眉,继续往后退。龙云飞的刀芒突然暴涨,丝毫不给张广德留下闪转腾挪的余地。
众人大惊,眼见张广德就要毙命于雁翎刀下。张广德临危不惧,身形合一,犹如一道紫色的闪电冲进了密集的刀网。电光火石之间,雁翎刀忽然落地。张广德左手扣住了龙云飞的右手命脉,右手食指顶在龙云飞的印堂穴上。
原来张广德置之死地而后生,用尽毕生功力冒险破了龙云飞的金甲神功和亢龙十三剑。天师教众弟子欢声雷动,圣龙教弟子如丧考妣。
萧毅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眼前两位绝世高手的对战让他更加深刻地窥见了“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的奥妙,也印证了他自己对于高深武学的某些领悟。
张广德松开双手,朗声说道:“龙教主,承让了!”
龙云飞又羞又恼,脸色铁青。他极为不甘地说道:“龙某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张广德由衷地说道:“龙教主这路剑法称得上惊天地泣鬼神。倘若龙教主此次用剑不用刀,贫道肯定毫无胜算。”
龙云飞暗想,算你有自知之明。要是龙某用剑,你哪里还有命在!他冷笑两声,阴森森地说道:“龙某一言九鼎,输了就是输了。龙某这就下山!”
“龙教主且慢!”张广德叫住龙云飞。
“张教主还有什么吩咐?”龙云飞头也不回地问道。
“你我相识多年,也算是一场缘分。今日正是贫道羽化飞仙的良辰吉日,龙教主何不送贫道一程?”张广德坦诚地说道。
龙云飞怒道:“张教主是要消遣龙某?还是我们要接着比试一场?!”
玄真子大声说道:“龙教主,要打就打,难不成我天师教怕了不成!”
张广德哈哈大笑,说道:“打就不打了。时辰到了,贫道要走了!”
说完,他径直进了三清殿。龙云飞将信将疑,也跟着众人进了大殿。
张广德整了整衣冠,先向三清敬香,之后三跪九叩。他持笏在手,闭目盘坐在蒲团之上。俄倾,他的脸色露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头顶升起白色氤氲。
众人拜倒在地。张广德双手捧笏,口中念道:“夜半世间白,祖师入梦来。相约于阆苑,自此远尘埃。功德无量天尊。慈悲,慈悲。”
众人不敢抬头。龙云飞在一旁冷眼打量,只见张广德双目紧闭,脸上的金色和头顶的氤氲渐渐消失。
玄真子顿首说道:“小弟玄真子恭送掌教师兄登仙。”
张广德纹丝不动,好像熟睡了一般。玄真子起身走到他身边,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含泪高喊道:“掌教真人登仙了!”
玄真子话音才落,窗外立刻传来高亢激昂的鹤唳声。龙云飞大骇,放眼往窗外望去,只见一头硕大的白鹤冲天而起!那鹤一边鸣叫,一边头也不回地飞向正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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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教众弟子悲痛欲绝,不少弟子嚎啕大哭。龙云飞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悄悄走近张广德,拱手说道:“龙云飞恭送真人升天。”
张广德没有任何反应。龙云飞忍不住试了试他的鼻息,果然已经没了气息。龙云飞如释重负,朝着张广德的遗体长揖说道:“真人慈悲!”
龙云飞慢慢退了回去。玄真子轻轻敲了三下玉罄,殿内外立时安静下来。玄真子取出一袭黄绫披在张广德身上,接着跪地三拜,而后盘坐在张广德左侧,开口念道:“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通祥感机,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原,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
玄真子念的正是《太乙救苦经》。天师教弟子强忍悲痛,跟着齐声念道:“以伏诸魔精,空中何灼灼,名曰泥丸仙,紫云覆黄老,是名三宝君,还将上天炁,以制九天魂,救苦诸妙神,善见救苦时,天上混无分,天炁归一身,皆成自然人,自然有别体……”
张广德羽化后,天师教做了七七四十九天法事。龙云飞亲眼看着张广德的遗体坐缸入土,这才放心回了雾灵山。萧毅等到诸事已毕,不得不和唐黛漪踏上归程。两人心情沉重,走走停停,半个月左右才回到应天府。
第290章 机关算尽一场空,天涯何处寄芳魂(1)
朱棣接到江西都指挥使的密折,得知张广德已经羽化。他本是虔诚的道教徒,听说张广德羽化前后的种种奇事以后,心中反而忐忑不安。为了不得罪神仙,朱棣煞费苦心地给张广德赐了谥号,又派人到龙虎山献祭朝拜。
两个月以来,海空与朱高煦坑壑一气。他们党同伐异,扳倒了一批拥护太子的官员。锦衣卫镇抚司私自安插密探,调查重臣,搞得文武百官人心惶惶。海空仗着有朱高煦撑腰,所以飞扬跋扈,蛮横专权,就连朱棣的话都有点不管用了。
王英娥跟了海空以后,虽然日子过得安逸风光,但是却始终消除不了内心的愧疚和自责。她也曾有意无意地问起萧毅的情况,不过海空总是避而不答。时间久了,她也就慢慢淡忘了。
萧毅回京没几日,朱棣再次给他加官进爵。晋升萧毅为中军都督府正一品左都督,掌管神策卫,并领锦衣卫指挥使,加兵部尚书衔。同时,封萧毅为一等忠勇公,入值文渊阁。
旨意下达以后,满朝哗然。萧毅年纪轻轻就出将入相,这可是大明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就算在历朝历代也是极为罕见。朱高煦一派极力反对,朱高炽一派却坚定支持。
朱棣打定了主意就不会更改。他重用萧毅不仅是为了让萧毅对自己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也是为了给后嗣之君留一个忠心耿耿、保驾护航的得力干将。
入夜,海空造访汉王府。酒酣耳热之际,朱高煦长叹道:“小师弟,萧毅因祸得福,只怕我们以后没有安生之日了!”
海空说道:“他这次侥幸不死,只是运气好。大师兄请放心,他的运气不可能一直这么好!”
朱高煦恨恨说道:“也是我们大意了。要是当初做成铁案,哪里会有今日之忧!”
海空笑道:“那我们这次就做成铁案,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朱高煦说道,“要想再抓他的把柄,不知道又要等多久。”
海空说道:“大师兄多虑了。对付他这样的人,千万不要想着去抓什么把柄。”
“没有把柄怎么置他于死地?”朱高煦问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海空笑道,“他这种人不会有什么把柄。就算有,也罪不至死。我们还是要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借谁的刀?”朱高煦立刻来了兴趣。
“当然还是借万岁的刀!”海空笑道。
“不可能,不可能!”朱高煦连连摇头说道,“父皇都快把他捧上天了,怎么可能又去清算他!”
“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他爬上天了,再摔下来就必死无疑!万岁不会真正相信任何一个人。倘若萧毅谋反的罪证确凿,就算是他到了九天之上,万岁也会把他打进十八层地狱!”海空切齿说道。
朱高煦思忖良久,说道:“小师弟言之有理。可是萧毅防范严密,我们又怎么才能把罪名给他做实?”
海空喝了一大口酒,说道:“在他身上找不到破绽,那我们就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萧毅在京无亲无故,只怕没有机会。”朱高煦说道。
“大师兄,他在京师无亲无故不假,但他的舅舅却在洛阳!”海空提醒说道。
“你的意思是?”朱高煦当即又来了精神。
“萧毅的舅舅只是一介穷酸,无权无势,又不懂武功。萧毅父母早亡,全是他舅舅、舅母一手拉扯大的。要是我们在他舅舅家做点手脚,再找些证人,那萧毅全家必死无疑!”海空冷冷地说道。
“办法倒是不错,只是牵连了他舅舅一家,未免有点毒辣。”朱高煦捻须说道。
“师兄几时变成菩萨心肠了?”海空呵呵笑道,“只要萧毅不死,师兄就别想克承大统!”
“师弟说得不错,是本王妇人之仁了!”朱高煦阴沉着脸说道。
“除掉萧毅以后,只要小弟能掌管御林军,我们也来一出“玄武门之变”。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万岁不传位给大师兄都不成!”海空胸有成竹地说道。
“说得好!”朱高煦权欲熏心,兴奋地说道,“本王怎么就没想到!你说说,到底怎么收拾萧毅?”
“很简单,我们也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海空神秘地笑道。
“师弟不要打哑迷了,快点明说!”朱高煦着急地说道。
“萧毅不是在纪纲那里搜出了龙袍和刀兵甲胄么?”海空笑道,“我们也在他舅舅家帮他藏几件龙袍,再帮他把皇帝玉玺也做好,放到他舅舅家里。”
“就这么简单?”朱高煦问道。
“当然不是,这只是第一步。”海空得意地笑着说道,“我们还要准备些刀兵甲胄,帮他找个地方藏好。之后,替他收买些泼皮无赖、亡命之徒当同党。一切安排妥当以后,再由他同村的人出面举报。到那时,只怕萧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朱高煦哈哈大笑:“好,太好了!要证人有证人,要罪证有罪证,他就算是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本王这就派人去办!”
“大师兄且慢。”海空说道,“要想万无一失,就不能由我们的人出面。”
“那找谁去办?”朱高煦急忙问道。
海空早就已经考虑周全,于是应声答道:“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依小弟看来,这件事由当地人去办最合适。”
朱高煦频频颔首。他想了片刻,说道:“河南布政使是本王的门生,河南都指挥使是本王以前的部将。就把这事交给他们去办,你看怎么样?”
“他们都是河南的军政大员,倘若能出力自然很好。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可靠?”海空说道。
“这就不用担心了。”朱高煦笑道,“他们追随本王多年,一直对本王忠心不二!”
“那就交给他们去办!”海空说道,“一定要他们谨慎行事,千万不能露出什么马脚。”
“好,本王这就给他们写信!”朱高煦高兴地说道。
朱高煦很快就写好了信。随即,他让人把宦官汪德浩叫了进来。等汪德浩行礼之后,朱高煦笑着说道:“汪德浩,上次陈瑛那事办得不错!这次本王再交给你一件事。你要是办好了,回来以后,本王抬举你作王府总管,再赏你黄金千两!”
第291章 机关算尽一场空,天涯何处寄芳魂(2)
汪德浩乐得笑开了花,连忙说道:“给主子办事是奴婢的荣幸,哪里敢邀功请赏!”
朱高煦笑骂道:“你他妈别来这套,谁不知道你这个兔崽子比猴子还要精!不过本王丑话说在前面,这次的事情要是办砸了,你也别回来了!”
汪德浩笑着说道:“主子放心,事情要是办砸了,奴婢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给你老人家当夜壶!”
“这把夜壶还是留给你自己用吧,本王可用不着!”朱高煦笑着把信交给他,说道,“你去一趟洛阳,把这封信交给河南布政使。让他和河南都指挥使一起依计行事。”
汪德浩急忙把信收好,问道:“主子,奴婢几时动身?”
朱高煦说道:“明早就动身。”
“奴婢是不是把信送到了就回来?”汪德浩又问道。
“不,你留在洛阳居中协调,等事情妥当了再回来!”朱高煦答道。
“你到了洛阳以后,尽量少抛头露面,不可意气用事。还有,你去洛阳的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海空叮嘱道。
“海镇抚的话你可听清楚了?”朱高煦说道,“要是走漏了半点风声,本王杀你全家!”
汪德浩吓得打了个冷颤,连忙说道:“请主子放心,奴婢记下了。”
等到海空离开王府,汪德浩就偷偷去了国色楼。他在那里有一个叫红玉的相好,已经认识一年多了,只是没有银子帮她赎身。红玉不仅清秀可人,而且温柔体贴,深得汪德浩的喜爱。
汪德浩想着自己这次去洛阳,肯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又想着自己很快就有千两黄金,还能成为王府的总管,因此心痒难耐,急着向红玉报喜去了。
红玉原是良家女子。只因家境贫寒,打小就被卖到了青楼。她一心想要脱离青楼,而汪德浩也答应帮她赎身,因此她并不嫌弃汪德浩是个宦官,反倒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红玉问汪德浩去洛阳做什么,汪德浩只是说去送信。红玉好奇地问道,为何去洛阳送信需要这么长时间?汪德浩回答说还要办一点杂事。红玉再问是什么杂事,汪德浩却怎么也不肯说。
红玉顿生疑云,汪德浩平日里对自己从无隐瞒,为什么这次支支吾吾?莫非他要做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红玉很替他担心,深怕他铸成大错。于是,她趁着汪德浩酒酣熟睡之时,从他贴身衣服里找到了朱高煦的那封亲笔信。
国色楼的姑娘色艺双全。她们不仅精通琴棋书画,而且也颇通文墨。红玉偷看信件以后,吓得芳容失色。她在国色楼经常听那些来寻欢买醉的达官显贵说起朝堂的轶事,因此知道萧毅是什么人,所以十分钦佩崇敬萧毅。红玉思忖再三,将信件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然后趁着雪色去了萧毅府邸。
萧毅受封一等公以后,之前逃离的仆人们都闻讯回来。他不计前嫌,尽数收留,家事全部委托给了老管家。众人感恩戴德,因此无不尽心尽力地做事。
萧毅正在沉睡,忽然被老管家叫醒。老管家说道:“爵爷,外面有个姑娘求见。”
“姑娘?叫什么名字?”萧毅说道,“这么晚了,她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
老管家答道:“她说自己叫红玉,是……是国色楼的姑娘。她还说自己有至关紧要的事。”
“请她到大堂稍后,本爵马上就来。”萧毅一边穿衣一边说道。
“回禀爵爷,老奴也是这样安排的,可是她不肯进府。”老管家说道。
萧毅诧异地问道:“为何?”
“她说自己是个低贱之人,不敢玷污了爵爷的府邸。”老管家答道。
萧毅顿时对她另眼相看,急忙跟着老管家来到正门。红玉披着一领黑色斗篷落落大方地站在雪地里,一个龟公挑着灯笼在不远处不停跺脚。老管家上前介绍了萧毅,红玉连忙行礼请安。
萧毅走出门外,拱手说道:“红玉姑娘,天寒地冻的,请到里面说话。”
红玉说道:“多谢爵爷抬爱,只是红玉身份低贱,不敢入内。红玉把话说完就走。”
萧毅说道:“姑娘有话请讲。”
红玉低声说道:“不怕爵爷笑话,红玉是汉王府宦官汪德浩的对食。他明早要去洛阳,是汉王殿下让他去给河南布政使和都指挥使送信。”
“红玉姑娘需要本爵做些什么?”萧毅一时没有明白红玉的意思。
红玉淡淡一笑,说道:“红玉不是来求爵爷办事的,而是请爵爷多加小心,免得中了他人的算计。”
“他们要暗算本爵?”萧毅恍然大悟,轻声问道。
红玉含笑点了点头,说道:“信在汪德浩的贴身衣服里。”
萧毅感激地说道:“多谢姑娘,容本爵他日报答。”
红玉正色说道:“红玉并非图爵爷的报答。红玉虽在青楼,却十分敬重爵爷。若是当官的都像爵爷一般无私无欲、忧国忧民,天下就会少了许多像红玉一般命苦之人……”
红玉说着说着,眼中忽然泛起了泪光。片刻,她立即发现了自己失态,于是笑着说道:“让爵爷见笑了,红玉先行告退。”
红玉离去以后,萧毅彻夜未眠。他思潮起伏,来到唐黛漪的房间,把红玉来访的事告诉了她。萧毅请她去国色楼帮红玉赎身,唐黛漪也认为红玉不是一般的女子,于是欣然答应。
次日清晨,汪德浩骑着马,独自去往洛阳。出城五六里,一个裹着猩红斗篷的人挡在路中间。那人见汪德浩来到,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反而迎上前去了。
汪德浩急忙勒马,尖着嗓子大喊道:“你他妈不要命了,快让开!”
那人除下斗篷上的帽子,不慌不忙地问道:“你就是汪德浩?”
汪德浩吓了一跳,慌忙滚下马来,陪着笑脸说道:“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萧爵爷!爵爷怎么到这里来了?”
汪德浩因为见过萧毅几面,所以识得他。萧毅淡淡一笑,说道:“看来你就是汪德浩。本爵是特意为你而来。”
“不知爵爷有什么吩咐?”汪德浩心里直打鼓,干笑着说道。
第292章 机关算尽一场空,天涯何处寄芳魂(3)
“本爵安插在汉王府的探子说,汉王让你去洛阳送信。信在哪里?”萧毅担心朱高煦将来报复红玉,因此刻意说成是自己的密探告发的。
汪德浩装疯卖傻,谄笑着说道:“信?什么信?奴婢只是去洛阳买些物什,哪有什么信!爵爷莫要上了他人的当!”
萧毅微微一笑,说道:“汪德浩,你要想活命就把信交出来,不要在本爵面前抵赖狡辩。”
汪德浩暗暗叫苦。他要是交出信,朱高煦知道了肯定会杀他全家。他要是不交,萧毅一贯言出必行,也肯定会立即要了他的命。
汪德浩左右为难,无奈之下,只得拖着哭腔说道:“爵爷,奴婢确实是去洛阳送信。但是,奴婢不敢把信给你。二殿下说过,要是奴婢走漏了风声,他就要杀奴婢全家。奴婢一个人死了不打紧,只是可怜家里还有几口人,他们可是无辜的啊……”
“想不到你还有点天良!”萧毅说道,“倘若汉王没有给你书信,而只是让你去传口信呢?”
汪德浩不愧是个人精。萧毅只是稍微点拨了一下,他就立刻领悟了其中意思。萧毅只是要书信,并不阻止他去洛阳,他还是一样可以把朱高煦的意思转达给河南布政使和都指挥使。
汪德浩心想,即使把信给了萧毅也没关系,老子还是照样能办好这趟差事。河南那边的人要是问有没有二殿下的亲笔书信,老子就说这么要紧的事情,二殿下怎么可能留下把柄?他们要是不相信老子的身份,老子就拿出王府的腰牌作证。他们要是还不相信……老子就把裤子一脱,嘿嘿,看他们相不相信!至于以后怎么样,管他娘的呢,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汪德浩的脸上渐渐又有了笑容。他急忙拿出朱高煦的亲笔信,毕恭毕敬地递给萧毅,讨好地说道:“爵爷,这就是二殿下的亲笔信,请你老人家过目。”
“毒辣,无耻!”萧毅看完信后勃然大怒。
汪德浩心惊胆战,站在原地直发颤。
萧毅平静了一下心情,把信收了起来,说道:“汉王持宠而娇,居心叵测,迟早要生出祸端。本爵劝你不要助纣为虐,早些抽身而退,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汪德浩急忙说道:“多谢爵爷教诲,奴婢记下了。”
萧毅接着说道:“你走吧。日后你可以告诉汉王,他既然连本爵的舅父舅母都不放过,本爵就绝不会让他如愿以偿!”
汪德浩小心翼翼地说道:“爵爷,奴婢也觉得这样做未免有伤天理。只是二殿下决定了,奴婢也不敢说不对。听说,这是海空给二殿下出的主意。”
“海空?”萧毅大出意外,自言自语地说道:“又是海空……怎么会这样?”
海空仗着自己是朱高煦的师弟,所以目空一切,从来不把汉王府的下人放在眼里,因此汉王府的下人无不对他恨之入骨。
汪德浩假装好心地说道:“爵爷,海空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肚子坏水,你老人家可要当心呀……”
萧毅默然不语,径直往城内走去。汪德浩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如释重负。
海空府邸。王英娥在几个丫鬟地陪同下正要出门,迎面遇上了萧毅。
“爵爷!”王英娥惊喊道。
“英娥!”萧毅大吃一惊地唤道。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萧毅对唐黛漪的话信以为真,一直以为王英娥已经回了洛阳。王英娥每次问起萧毅,海空总是说避而不答,因此她一直以为萧毅还被关在天牢。
王英娥又羞又愧,轻声问道:“爵爷,你不是在天牢么,什么时候出来的……”
萧毅答道:“蒙圣上天恩浩荡,让我戴罪立功,出来又两个月了……本打算亲自去洛阳接你,只是这两个月一直在外,所以……”
王英娥鼻子一酸,说道:“爵爷,我……对不起你……”
萧毅还以为她说的是在供状上签字画押的事,于是急忙说道:“不打紧,不打紧。我本来就有错,入狱怪不得他人。是海空接你来这里住的?”
王英娥满脸通红,低着头嗯了一声。萧毅激动地说道:“待我谢过了海空兄,我们一起回去!”
“爵爷……我回不去了……”王英娥声若蚊音地说道。
“出了什么事?”萧毅急忙问道。
王英娥抬起头,泪流满面地说道:“爵爷……我已经是海空的人了!”
“什么!”萧毅身子一颤,好似遭遇了晴天霹雳。
“爵爷……”王英娥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萧毅,不由得掩面而泣。
萧毅方寸全无,脑子里一片空白。良久,他艰难地说道:“英娥……王姑娘……我是来找海空的……”
“他还没回来,请爵爷进府奉茶。”王英娥揩干眼泪,强颜欢笑道。
“不了,我还是在外面等。”萧毅苦涩地说道。
王英娥只得说道:“我陪爵爷一起等。”
萧毅不再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算是答谢王英娥的好意。两人并肩站在寒风之中,虽没有言语,但胜过千言万语。世事无常,人世间究竟还有多少意想不到的事情?萧毅的心中没有恨,只有遗憾和惆怅。王英娥既羞愧又悔恨,却不知道到底该怨谁。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海空骑马回到府邸。他看到萧毅和王英娥站在外面,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海空一边下马,一边笑道:“爵爷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王英娥望了望海空,又看了看萧毅,无奈地说道:“爵爷……英娥先告退了……”
萧毅强忍悲痛,含笑答道:“王姑娘请慢走。”
海空快步走到萧毅身旁,拱手说道:“爵爷驾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我来找海空兄说说话。”萧毅望着这个无比陌生的海空说道。
“求之不得!”海空似乎十分高兴,“爵爷快请进!”
萧毅摇了摇头,说道:“请海空兄借一步说话。”
海空笑道:“爵爷一向光明磊落,今日为何畏首畏尾?俗话说,事无不可对人言。爵爷若有训示,在哪里不都是一样么?”
第293章 机关算尽一场空,天涯何处寄芳魂(4)
“海空兄既然知道事无不可对人言的道理,想必也听说过纸里包不住火这句话。”萧毅说道,“以你的聪明才干,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大可不必用那些歪门邪道。”
萧毅旁敲侧击,海空故作不懂。
海空笑道:“爵爷这话从何说起?爵爷是众所周知的正人君子,海空也不是十恶不赦的歹毒小人。海空虽有得罪之处,也不至于落个歪门邪道的名声吧!”
“人在做,天在看。”萧毅说道,“是不是歪门邪道,自有公论。你侍奉佛祖多年,凡事总要存几分善念,不要恣意妄为,不择手段!”
海空立时恼羞成怒,他以为萧毅是故意来羞辱自己的。海空愤怒地说道:“不要以为你就是真善!其实你道貌岸然,贪恋富贵,又杀了那么多人,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佛祖,哈哈,我侍奉佛祖那么多年,佛祖知道我要什么吗?佛祖能给我要的吗?你张口佛祖闭口佛祖,那你为什么不去侍奉佛祖?”
“你我虽不是骨肉兄弟,但是也可以说交情匪浅。你又何必为虎作伥,苦苦相逼?”
“哈哈哈……”海空放肆地笑了起来,“你这是求饶还是兴师问罪?你想知道为什么?好,我告诉你!你知道我现在的一切是谁给的吗?不是佛祖,也不是万岁,而是汉王!汉王要是倒了,我现在的一切都没有了!你处处和汉王作对,汉王的敌人就是我海空的敌人!我难道要对仇敌心慈手软吗?”
萧毅沉痛地说道:“你错了!不是我处处和汉王作对,而是汉王无时无刻想将我除之而后快!你这样下去,即使汉王不倒,你也会一无所有!”
“你不肯归顺汉王,自然就是他的敌人!我要是汉王,早就让你不能翻身,何至于还有现在!”海空肆无忌惮地说道。
“是,汉王确实不如你。他还有不敢做的事,你是什么都敢做。以前的那个海空真的死了!”萧毅痛苦地说道。
“对!自从我去白马寺下毒,以前的海空早就死了!”海空咬牙说道,“我靠自己的本事去得到想要的,这有错吗?”
“没有错。不过你要知道,你可以去得到你想要的,却不能去伤害无辜之人!”萧毅答道。
“你太幼稚了!你既然要得到想要的,就不可能不从其他人那里去夺去抢!”海空大声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难道你还等着别人施舍给你不成?我真不知道万岁为何这般器重你,竟然让你平步青云,位极人臣了!你若不是运气好,只怕这辈子要老死在李家村!”
“如果我能选择,我宁愿老死在李家村!”萧毅说道。
海空笑道:“你在我面前就不要装模作样了。你要真是这想法,就算圣上不准,你照样可以挂印封金!”
萧毅叹息道:“有些事你也许真的不懂。我不应该来……我们都好自为之。”
“本该如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何必假惺惺地当好人!”海空讥讽道。
萧毅截获汉王的亲笔信以后,原本可以立即上奏朱棣,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是想看看这场闹剧到底如何收场,同时他也想尽自己最后的努力,让海空悬崖勒马,迷途知返。不过,现在他知道自己是一厢情愿了。海空永远不可能变回原来的海空。他和海空也不可能是兄弟朋友了,而是敌人仇家。
萧毅万念俱灰,冷冰冰地说道:“甚么阳关道、独木桥,我们都要走上黄泉路!告辞了。”
海空笑道:“爵爷请慢走,恕不远送了。”
萧毅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来,郑重其事地说道:“海空,你要好好对王姑娘!”
海空一愣,随即冷笑道:“她是我的夫人,我自然会好好待她,不劳你操心!”
“那就好!”萧毅头也不回地说道。
过了几日,萧毅要去高邮卫巡视。唐黛漪安置好红玉后打算回川复命,萧毅却说等自己回来后再送她离京。一则唐黛漪自己颇有些不舍,二则她不忍拂了萧毅的美意,因此答应再停留几日。
萧毅才离京,就有御史上本弹劾海空,说他徇私枉法,滥用私刑;专权恣肆,挟朋树党。朱棣碍于朱高煦的颜面,所以将奏折留中不发。
不料,御史们不依不饶,反倒联名上书,请朱棣治罪诬陷萧毅之人。御史们都知道,海空是靠着揭发、诬陷萧毅上台的。既然萧毅无罪,那么海空就有罪。倘若有罪不治,大明律法的威严也就荡然无存。
那些被海空打击过或者厌恶海空的官员也趁机纷纷上奏,请求皇帝严惩诬陷萧毅之人,还萧毅一个公道。朱棣处于两难境地:要是保海空,就是对萧毅不公,也是罔顾国法。要是不保海空,朱高煦的脸面将消失殆尽,父子俩免不得又是一场争吵。
朱棣有心查一查御史们是否有串联的嫌疑,但是他又怕牵连出太子一党。要果真是太子一党挑动御史们上奏,那么朱高煦势必不肯善罢甘休。这样的话,两派将公然决裂,恶斗不止,局势将难以驾驭。
再者,御史们并无过错,纠劾百司本就是他们的责任。就算是查出他们有串联之事,朱棣也不可能降罪。此外,御史们并非空穴来风,说的基本都是事实,更加由不得朱棣刻意回避。
保不保海空?朱棣必须要有明确的态度。这既是答复群情汹涌的官员,也是答复太子和汉王。作为皇帝,他知道应当公正地处理这件事。作为父亲,他却极不愿意依照律法来处理。
就在朱棣犹豫未决的时候,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朱高煦亲自打头阵,带着他的拥趸千方百计地为海空开脱。而朱高炽与御史们据理力争,寸步不让。一时之间,两派官员剑拔弩张,形同水火。
为了防止朝局进一步恶化,朱棣只有尽快决断。他深思熟虑之后,终于有了一个三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满足御史们的请求,又能不伤朱高煦的脸面,还能还萧毅一个公道。
朱棣先单独召见了朱高煦,告诉他要将海空革职查办。同时,朱棣也暗示朱高煦,让海空即刻逃离京师。不过,诬陷萧毅的王英娥必须按律严惩,这也算是对朝臣们的一个交待。朱高煦虽然百般不情愿,也知道这是朱棣的一番苦心,因此勉强答应下来。
第294章 机关算尽一场空,天涯何处寄芳魂(5)
朱棣又单独召见了朱高炽,要他以大局为重,去说服、安抚御史们。另外,朱棣也把自己的处理办法告诉了朱高炽,要他体谅父皇的苦衷。朱高炽虽然颇觉不妥,但他生性仁孝,还是遵从了朱棣的旨意。
海空脸色阴沉地回到了府邸。朱高煦已经将朱棣的旨意告诉了他,并且让他连夜离开京师。海空原本没把那些御史放在眼里,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拉下马,就连朱高煦也庇护不了自己。
海空又羞又怒,可又无计可施。虽然朱高煦安慰他说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不过海空却不那么相信了。对海空来说,革职查办固然是对自己的羞辱,但却算不了什么——他大可以去圣龙教一展拳脚。然而,王英娥怎么办?朱棣可是要拿她当替罪羊!
海空怒气冲冲,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王英娥递上热茶,笑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我哪里惹了你?”
海空却笑不出来。他将茶盅重重地放下,心有不甘地说道:“你赶紧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连夜就走!”
王英娥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要去哪里?”
“不要问那么多,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海空心烦意乱地说道。
王英娥顿时愣住了,这是海空第一次这样生硬的和她说话。王英娥颇感委屈,一边落泪一边说道:“我好心问你,你却如此待我。我可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只管说出来就是!”
海空立刻知道自己失态了。他站起身来,双手扶着王英娥的肩头说道:“是我不对。我一时心急,让你受委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英娥停止了抽泣,抬头问道。
“朝廷要将我革职查办,大师兄要我连夜离开这里!”海空愤愤不平地说道。
王英娥大吃一惊,慌忙问道:“你尽心尽力为朝廷做事,怎么反倒要将你革职查办?”
“还不是几个小人作祟!”海空恨恨说道。
“是不是被人陷害了?要是这样,我们去找找萧爵爷,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或许他能帮帮忙。”王英娥说道。
“你还要去找他!那几个小人肯定就是他指使的!”海空忍不住叫了起来。
“海空,爵爷不是那样的人。他要是想为难你,不会假借他人之手!”王英娥异常肯定地说道。
“就算不是他指使的,也和他脱不了干系!”海空怒气未消地说道。
“我们对不住他……即使真的是他为难你,也情有可原。”王英娥安慰道,“你这官暂时不当了也没关系。只要有汉王殿下在,迟早有你出头之日。”
“我丢了官倒是小事,可你怎么办?”海空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和我也有关系?”王英娥疑惑地问道。
海空轻叹一声,只有把实情告诉了她。王英娥听完,不禁花容失色、目瞪口呆。
海空连忙说道:“你不要怕。我们一起远走高飞,朝廷也没有办法。”
王英娥已经没有了方寸。造化弄人,她先是打算跟着萧毅白头到老,共享富贵,不料萧毅却身陷囹圄、命在旦夕。迫不得已,她只有跟了海空。原以为能跟着海空平步青云、光宗耀祖,没想到才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海空就被革职查办,而她自己也成了“钦犯”。
王英娥欲哭无泪,有气无力地问道:“我们能去哪里?”
“大师兄让我去雾灵山,找师父。”海空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们男人都是四海为家,整日里打打杀杀,我跟着你去雾灵山只怕不大合适……”王英娥担忧地说道。
“哪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还是过你的日子,不要操心其他事。”海空说道。
王英娥苦涩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海空,我真的去不了,我有了……”
“有什么了?”海空不耐烦地问道。
“我有你的孩子了。”王英娥忽然掩面而泣。
“什么!”海空惊叫起来。紧接着,他高兴地搓着手说道,“英娥,这是真的?”
王英娥点了点头。海空哈哈大笑:“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王英娥默然不语,只是不停地流眼泪。海空说道:“你跟我去雾灵山确实不大合适……让我想想……”
“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王英娥抽泣着说道。
“不,不,来得正好!”海空说道,“要不我先送你回洛阳,你在娘家把孩子给我生下来!”
“我现在能回洛阳吗?”王英娥幽怨地说道,“我跟着爵爷出来,却生了你的孩子……我怎么回去?”
“那我先给你找个人家住下”海空说道,“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了,我马上来接你!”
王英娥说道:“就算人家今天能收留我,明天呢?明天我就成了人所皆知的钦犯,哪个还敢收留?再者,寄人篱下又能有什么好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把你送到萧毅那里?”海空有些生气地说道。
“即使爵爷能收留我,我哪里有脸面再回去?”王英娥内疚地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海空着急地说道。
“你别着急,容我好好想想。”王英娥娥眉紧锁,喃喃说道。
“没时间了!天一亮,应天府就要来人了!”海空说道。
“这不天还没亮么!”王英娥忽然展颜笑道,“现在城门都关了,你总不能带着我硬闯吧?你放心,我们天亮之前就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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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空无可奈何,只得怏怏离开了房间。王英娥既惶恐又彷徨,既后悔又羞愧,根本没有心思去想以后怎么办。为了性命,她可以跟着海空逃亡,也可以寄人篱下。但是,这都不是她想要的,她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要是指望海空东山再起,那也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她心高气傲,养尊处优惯了,宁死也不当个遭人嫌弃、仰人鼻息的寻常女子。对她来说,有时候荣耀或许比性命更重要。
王英娥忽然想起了在洛阳家中的时光,又想起了遇到萧毅并且追随他到京师的往事……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感觉人生就是一场梦。她的骄傲,她的梦想,都在今晚化作了云烟……命运和这个女子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但愿来生……”王英娥喃喃说道。
临近天亮,海空匆匆来到王英娥的房间。他今晚坐卧不安,总觉得心惊肉跳,似乎要发生什么不好的大事。
他在外面叫了两声,王英娥没有应答。他一脚踢开房门,竟然发现王英娥吊在了房梁之上!海空怪叫着冲上去把王英娥抱了下来。可是,王英娥的身体已经僵硬、冰冷了。
海空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他把王英娥放在绣榻上,疯狂地叫喊着她的名字。不过,任他如何叫喊,王英娥却再也听不到了。她去了一个没有烦恼的世界。在那里,不用争名逐利,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受苦受累。或许,那里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第295章 王英娥魂归故里,忠勇公告假还乡(1)
海空的声音惊动了府里的仆人。他们匆忙赶来,却没有一个人进去。海空对下人们极其严厉苛刻,因此家仆们谁都不敢贸然行事。家仆们看到王英娥突然香消玉殒,都不禁悲痛异常。想到王英娥平日里的恩德,几个老婆子也放声痛哭起来。
海空哭得声嘶力竭,两眼发黑。他默默地坐在王英娥的身边,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王英娥的离去而毁灭。
仆人们在门外发现棋桌上有一封信,于是不断呼唤海空。不过海空已经如痴如傻,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话语。管家不得已,只有壮起胆子进了屋。他小心翼翼地把信递给海空,然后又飞快地退了出去。
这是王英娥的遗书。海空抹了抹眼泪,仔细地看着每一个字。王英娥在信中写道:海空,你我缘分已尽,就此别过。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原本怨不得他人。只恨造化弄人,天地虽大,却没有了我容身之所。事到如今,我唯有一死方能解脱。你转告爵爷,请他将我送回洛阳安葬,他会答应的。你赶紧走吧,善加珍重。
海空看着王英娥那娟秀的字迹,泪水又模糊了双眼。不过他也清醒起来,得赶紧离开京师。他把府里所有的银子都分给了仆人们,让他们各奔前程。随后,海空来到萧毅府邸,让门房把王英娥的遗书交给萧毅。他恶狠狠地望着“忠勇公府”四个字,心中说道:萧毅,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英娥不会死!我的孩子也不会死!我和你誓不两立!
天刚刚亮,应天府的衙役就到了海空府邸。衙役们一无所获,也不管王英娥是怎么死的,只是急匆匆封了海府,然后回衙门复命去了。
黄昏时分,萧毅回到府邸。他正在和唐黛漪闲话,门房进来把王英娥的遗书给了他。萧毅看完,顿时脸色惨白,当即夺门而出。唐黛漪从来没有看到萧毅如此紧张过,也急忙跟了出去。
萧毅顾不得大门上贴着应天府的封条,他一脚踹开海府的大门,慌慌张张地冲了进去。他一边大声呼喊着王英娥,一边到处寻找。海空府里早已空无一人,任凭萧毅怎么叫喊也没有人应答。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了王英娥的闺房,只见王英娥脸上盖着遮天纸,孤零零地躺在绣榻上。萧毅轻声唤了一声“英娥”,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王英娥毫无反应,好像睡着了一般。
萧毅颤抖着揭开她脸上的遮天纸,仔细地端详着她的遗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唐黛漪悲痛不已,躲在一边轻声啜泣。萧毅默然不语,坐在王英娥身边不停地落泪。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王英娥要自寻短见?海空又去了哪里?再想到以前的光景,萧毅心如刀割。
他并不恨王英娥。即使王英娥“诬告”了他,即使王英娥后来委身于海空。萧毅早把王英娥视作了至亲,至亲之间不会有真正的仇恨,即使有人犯了很大的错。虽然萧毅和王英娥成不了夫妻,但是萧毅却十分尊重她的决定并由衷地希望她能顺心如意。可是现在,王英娥这个至亲却突然走了……
萧毅的眼泪已经流干。他好像泥塑木胎一样,坐在王英娥的身边一动不动。唐黛漪生怕他出事,于是提醒他说要尽快安排王英娥的后事。萧毅勉强打起精神,四处张罗,竟是一个晚上没有合眼。
次日清晨,七七四十九个道士开始给王英娥做道场。唐黛漪留在海府主持一应事务,萧毅失魂落魄地去进了宫。
朱棣见萧毅神色恍惚,于是特意在散朝以后单独召见他。萧毅如实上奏了王英娥之事。朱棣说,是自己下旨将海空革职查办并且要严惩王英娥的。既然王英娥已经畏罪自尽,那么以往的罪衍也就一笔勾销了。至于海空,可交由刑部缉拿归案。
萧毅这才知道王英娥为什么要自尽,为什么看不到海空。他无比悲痛,却不得不叩谢天恩。
其实,萧毅何尝想过要为自己讨还公道。他只是想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平平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海空也好,王英娥也好,都交给时间去疏远、淡忘。只不过朱棣并不知道萧毅的这些心思,因此阴差阳错,致使王英娥玉碎花消了。
萧毅想要回乡省亲,朱棣爽快地给了他两个月时间。萧毅到各处衙门交割完毕,再次来到了海空的府邸。海府人满为患,原来文武百官、士绅名流、街坊邻居听说萧毅办丧事,都蜂拥前来献祭。萧毅不得已,只有打起精神一一答谢。
七天过后,萧毅用金丝楠木棺材装殓着王英娥的遗体,亲自驾车送往洛阳。唐黛漪感念王英娥以往的情谊,因此一路相随。他们两人这七天几乎没有合过眼,再加上伤心过度,因此精神萎靡不振。从应天府到洛阳府,两人走了将近二十天。
王英娥父母听到消息,哭着跑了出来,阖府上下哀声震天。王母才看到王英娥的棺材,心如刀割,顿时晕厥在地。王父并不认识萧毅,再者萧毅一身白衣、灰头土脸,因此王父以为他只是寻常的赶车人。
王父扶着棺材痛哭道:“英娥,我的儿,你怎么就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天啊,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快睁开眼看看你可怜的爹娘呀!”
唐黛漪双目含泪,说道:“世伯请节哀!”
王父似乎没有听到唐黛漪的话,他一边拍着棺材,一边哭喊道“当日你不听为父劝告,死活要跟着萧毅。说什么萧毅年纪轻轻就已经位居侯爵,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你肯定能跟着他享尽荣华富贵。就算他看不上你,你大不了自己回来……还说什么机会难得,要是你成了侯爵夫人,你一定会让王家扬眉吐气……儿啊,你可知道为父并不指望你光宗耀祖,也不指望你大富大贵,只想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现在……现在,你却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来了!都是那该死的萧毅害了你呀!我苦命的儿啊……”
第296章 王英娥魂归故里,忠勇公告假还乡(2)
王父哭得昏天黑地,萧毅听了如遭雷噬。谁又能想到王英娥并不是被王父逐出家门,而是她自己看中了萧毅的名位和前程。她之所以追随萧毅,并非全是为了报恩,更多的是为了自己以后的富贵荣华。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到底是要感激王英娥还是要恨她?
萧毅呆若木鸡,陡然没有了意识。他的心头似乎压了千钧巨石,直让他喘不过气来。突然,他哇的一声,从口中喷出一股血箭,随即晕倒在地……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萧毅似乎听到了深沉而悠远的诵经声。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禅房里。守候在旁边的唐黛漪见他醒来,惊喜地说道:“萧大哥,你醒来了!”
萧毅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唐黛漪急忙将他扶起。萧毅问道:“唐姑娘,我怎么了?”
唐黛漪噗嗤一笑,说道:“你自己不知道么?你差点走火入魔了!”
她才说完,忽然掩面而泣。萧毅心中纳闷:为何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呢?他有心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于是,萧毅只有讪讪地问道:“唐姑娘,这是哪里?”
唐黛漪连忙抹了抹眼泪,答道:“这里是白马寺。”
“我怎么到这里来了?王姑娘她……”萧毅吞吞吐吐地问道。
“萧大哥放心,王姐姐已经入土为安了”唐黛漪伤感地说道,“你晕倒以后,我也没了方寸,只有来求白马寺的高僧救你。你知道么?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
“唐姑娘的大恩大德,容我日后报答。”萧毅感激地说道。
“你这话都说了几次了!”唐黛漪抿嘴笑道,“你也不用报答了,我们现在扯平了!”
“我几时帮助过姑娘?”萧毅疑惑地问道。
“你不是帮我在何善人家吓走了猪妖么?”唐黛漪忍着笑说道。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再者我那时只是滥竽充数,功劳还是姑娘你的!”萧毅说道。
“你不是在武当山两仪殿救了我两次么?”唐黛漪想了一想,继续说道。
唐黛漪忽然想起在两仪殿遇到萧毅的事,不由得羞得耳根发热。
萧毅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是我自不量力,也当不得真。”
“这么说来,你是一定要报答我?”唐黛漪说道。
“是!知恩图报,这是做人的根本!”萧毅干脆利落地答道。
“萧大哥想怎么报答我呢?”唐黛漪顽皮地问道。
“这……我还没想到”萧毅如实答道,“只要姑娘差遣,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真?”唐黛漪笑盈盈地问道。
“当真!”萧毅坚定地答道。
“那我现在就求萧大哥一件事。”唐黛漪郑重其事地说道。
“唐姑娘请吩咐!”萧毅说道。
唐黛漪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请萧大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好好活着!”
萧毅既震惊又感动,他没想到唐黛漪竟然提的是这样的要求。他鼻头一酸,低声说道:“我……尽量!”
“不是尽量,而是一定!”唐黛漪殷切地看着他说道。
萧毅心想,在这世上除了自己舅父舅母,恐怕只有唐黛漪才会这样关心自己的死活了。他鼻头一酸,连忙答道:“好,我一定好好活着!”
“萧大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唐黛漪高兴地说道。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萧毅郑重地答道。
唐黛漪正要去给萧毅要些饭食,迎面遇上了真惠禅师。
真惠大师看到唐黛漪满脸喜色,微笑着问道:“萧爵爷醒来了?”
唐黛漪一边请真惠大师进屋,一边说道:“大师果然妙手回春,萧大哥醒来了!”
萧毅连忙下了禅床,恭恭敬敬地行礼,说道:“晚辈拜谢大师搭救之恩!”
真惠大师摆了摆手,说道:“爵爷不必客气。你的元气尚未恢复,还是要多多休息。”
言讫,真惠大师让侍从去取饭食。唐黛漪说道:“萧大哥,你昏迷的这几天,方丈大师每日都要亲自为你针灸、配药,很是辛苦。”
萧毅感激地说道:“晚辈不知该如何才能报答大师的恩德!”
真惠禅师在椅子上坐下,正色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济世救人是我们的本份,爵爷不必放在心上。”
真惠禅师示意萧毅、唐黛漪坐下,然后问道:“爵爷虽然平步青云,可也仕途坎坷。不知爵爷将来何去何从?”
萧毅沮丧地答道:“大师明鉴。晚辈早有心辞官归隐,无奈圣上一直不恩准。晚辈性情孤僻,又不善为官之术,因此屡遭暗算。长此以往,晚辈只怕难以全身而退。”
唐黛漪玩笑道:“萧大哥,你确实是个怪人。别人都是一门心思要做官,你却几次要辞官。不过,皇帝老爷也是奇怪,他为什么一直不让你辞官还不停给你加官进爵?莫不是他想招你当驸马?”
萧毅羞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真惠禅师笑着说道:“依老衲看来,圣上之所以不准萧爵爷辞官,是因为圣上需要一个公忠为国,无朋无党的孤臣!朝廷党争厉害,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圣上当然要重用萧爵爷。”
萧毅说道:“方丈大师见微知著,晚辈有如醍醐灌顶。只是晚辈着实不是当官的料,恐怕迟早要辜负陛下的信任。若不是顾忌到舅父、舅母,晚辈真想不辞而别、远走高飞。”
唐黛漪说道:“萧大哥既然已经无心仕途,为何不提前将舅父舅母安排在妥当的地方?如此一来,你也免去了后顾之忧。”
真惠大师笑道:“唐姑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皇帝不肯罢休,哪里都不是安生之所。”
萧毅说道:“方丈大师所言极是。舅父舅母对晚辈有养育之恩,晚辈绝不能让他们担惊受怕、颠沛流离。”
“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唐黛漪问道。
“办法么……倒是有一个!”真惠大师沉吟着说道。
第297章 王英娥魂归故里,忠勇公告假还乡(3)
“什么办法?”萧毅、唐黛漪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个办法可能行不通。”真惠大师微笑着说道,“就是让万岁亲口答应不为难萧爵爷的舅父舅母!”
“皇帝是九五之尊,他金口玉言、言出必行,要是真能答应,确实也不用萧大哥殚精竭虑了。”唐黛漪说道。
“话是如此,可是怎么向陛下提这个要求?”萧毅苦笑道,“再者陛下绝不可能答应。”
真惠大师说道:“所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侍从送来一钵白米粥,还有两碟素菜。萧毅早已饥肠辘辘,因此先向真惠大师告了罪,然后狼吞虎咽起来。
等到萧毅吃完,侍从将餐具撤下,唐黛漪说道:“我倒有个办法让皇帝答应!”
萧毅急切地说道:“唐姑娘快请讲!”
唐黛漪故意卖了个关子,问道:“萧大哥,皇帝是人还是神?”
萧毅答道:“陛下也是人。”
“他有没有七情六欲?”唐黛漪再问。
“有。”萧毅肯定地答道。
“他有没有很疼爱的人?”唐黛漪又问。
“有。”萧毅毫不犹豫地答道。
“他最疼爱的人是谁?”唐黛漪继续问道。
“嫔妃当中,陛下以前最疼权妃。不过权妃已经去世多年……”萧毅答道。
“皇亲国戚呢?”唐黛漪问道。
萧毅认真想了想,答道:“皇亲国戚之中,陛下应当最疼爱汉王。”
“唐姑娘的意思是……”真惠大师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
“对,就拿汉王开刀!”唐黛漪笑着说道,“既然皇帝最疼爱他,他又劣迹斑斑,我们正好拿他作筹码!”
“这法子倒是不妨一试。”真惠大师眯着眼睛说道。
“怎么用汉王当筹码?”萧毅问道。
“你手里有现成的证据,汉王即使巧舌如簧也难脱罪责。我们回京以后就兴师问罪,大张旗鼓地抓了他,等皇帝亲自来赎人。只要皇帝来了,这笔买卖就能成!”唐黛漪一边笑一边说道。
“要是皇帝不来呢?”真惠大师问道。
“那就把汉王就地正法,为天下苍生除去一个隐患。然后再将他的罪行公诸于众,萧大哥去皇帝那里负荆请罪。当今皇帝也算是一位雄主明君,他即使再不甘心,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唐黛漪胸有成竹地说道。
“万一陛下来了却不答应我的请求呢?”萧毅慎重地问道。
“皇帝既然也是人,既然也有七情六欲,肯定不舍得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死掉。所以,他肯定会答应。”唐黛漪信心满满地说道。
“这是一步好棋,也是一步险棋。”真惠大师捋着长须说道。
“晚辈就是赌皇帝绝不舍得汉王死!等到皇帝答应了以后,萧大哥就能从官场抽身而退,萧大哥的舅父舅母也能安享天年,并且汉王在京师也没有脸面立足了!”
“一举三得,险中求胜……”萧毅说道,“就这么办!”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先妥善安置好舅父舅母。”唐黛漪说道。
萧毅正在考虑把舅父舅母送往何处,唐黛漪又说道:“只要舅父舅母愿意,可以到我家去颐养天年。”
真惠大师说道:“还是就请李居士夫妇到敝寺暂住时日。一者风俗水土相同,二者也免了舟车劳顿之苦。”
萧毅说道:“此事凶险万分,要是再次连累了白马寺,晚辈于心何安?”
真惠大师笑道:“萧爵爷为何说一个“再”字?”
萧毅颇为不安地说道:“据晚辈猜测,海空之所以回寺下毒,和晚辈不无干系。”
唐黛漪连忙说道:“方丈大师,还是让萧大哥的舅父舅母去我家吧!蜀地偏远,而且地势险要。要是真动起手来,我们唐家还是能抵挡一阵子的。”
真惠大师站起身来说道:“萧爵爷的事不仅关系他自身,也关系到武林和苍生。倘若任由汉王和龙云飞勾结,天下永无宁日。龙云飞已经开始动手了。天师教元气大伤,白马寺坐以待毙。在这种紧要关头,白马寺又岂能置身事外?”
“只是……”萧毅说道,“只是各位大师功力尽失,万一……”
真惠大师哈哈笑道:“爵爷尽管放心!敝寺上下虽然功力尽失,但还是有弟子逃过一劫,也足够自保了。地藏王菩萨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真要是因为护法卫道而死,我等死得其所!再者敝寺的信徒、居士、俗家弟子不止万千,想必朝廷也不敢贸然动手。”
萧毅依然忧心忡忡。真惠大师说道:“只要把事情做得极为隐秘、周全,不见得有人会知道李居士夫妇在敝寺。”
萧毅权衡再三,认为舅父母暂时寄居在白马寺更为妥当。虽然有极大的风险,但是真惠大师说的不无道理,也许最危险的地方反倒最安全。
萧毅说道:“既然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晚辈叩谢方丈大师的大恩大德!”
萧毅正要下拜,真惠大师急忙拦住说道:“我佛慈悲,爵爷不必多礼!”
唐黛漪忽然说道:“方丈大师,既然龙云飞野心勃勃,阴险毒辣,武林正道为何不先发制人?”
真惠大师一愣,随即微笑着说道:“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武林正道用什么名义先发制人呢?”
唐黛漪顿时语塞。在她的印象中,圣龙教虽然嚣张跋扈,但是在武林中好像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她迟疑地说道:“龙云飞暗算了白马寺和天师教,这难道不是他的罪行?”
真惠大师轻叹道:“这才是龙云飞的高明之处!他去攻打天师教是假借着朝廷的旗号,给敝寺下毒的是海空。海空虽然成了他的徒弟,却也曾经是敝寺的弟子。我们即使知道龙云飞是这两件事的主谋,也拿他无可奈何。他苦心经营多年,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露出马脚的。”
“这样说来,要是抓不住他的把柄,就只有任他宰割了?”唐黛漪不甘心地说道,“要是晚辈,管他有没有把柄。既然他想称霸武林,那我就先下手为强!”
第298章 王英娥魂归故里,忠勇公告假还乡(4)
“先发可以制人,也可能受制于人。有的时候,后发制人不失为更好的选择。”真惠大师莞尔说道,“武林正道又不是街头的地痞流氓,怎么能想打谁就打谁!要果真是随心所欲地行事,正道和邪道就没有区别了!”
唐黛漪嘻嘻笑道:“方丈大师教训得是,家师也是经常这样说。不过,家父却说正道、邪道本没有区别。一念可以成佛,一念也可以成魔。有时候,所谓的正道还不如邪道有操守。晚辈年轻无知,所以做事没有什么规矩。”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真惠大师合十说道,“倘若世人都像令尊一般大彻大悟,天底下自然就没有了正道、邪道之分。”
“方丈大师,既然不能先发制人,那武林正道怎么后发制人?”萧毅问道。
“常备不懈,守望相助,静观其变。”真惠大师缓缓地说出十二个字。
“依晚辈愚见,要派人去联络其他武林正道,让他们不要落入龙云飞的圈套,彼此之间更要及时互通有无。否则,很容易被龙云飞各个击破。”萧毅说道。
“老衲也有此意。只是承平日久,人心离散,一时之间恐怕难以同心同德。以目前形势看来,正道各派需要推举一个领头人。只有正道人士同力协契,才能与圣龙教一决雌雄。”真惠大师说道。
“晚辈推举方丈大师!”唐黛漪由衷地说道。
真惠大师微微一笑,说道:“老衲是出家人,现在又功力全无,实在不堪大任。昆仑山贺城主倒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不知他意下如何。此事重大,老衲只有派弟子先去串联,然后再与各派从长计议。”
唐黛漪心中暗想,为什么正道人士做事要有这么多顾虑,要有这么多规矩?只怕还没等到正道各派反应过来,龙云飞就称霸武林了!
三人又说了好一阵子话。萧毅急着回李家村拜见舅父舅母,所以起身告辞。真惠大师叮嘱了一些紧要的事情,亲自把萧毅和唐黛漪送出山门。
才离开白马寺,萧毅请唐黛漪带自己去王英娥坟前祭奠。唐黛漪知道他对王英娥情深义重,因此只得领他到了王英娥的坟前。
王英娥的墓坐落在自家的一处山林。墓的四周松柏掩映,王家还特意移植了许多牡丹花过来。墓前用柳棍挑着一面白色的招魂幡,幡下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阴刻着“爱女英娥之墓”。一阵冷风吹过,松柏簌簌作响,地上的纸钱漫天飞舞。
萧毅痴痴地望着坟墓,一直没有说话。遥想从前时光,萧毅心如刀绞。不论王英娥当初是何居心,毕竟她曾经真心对待过萧毅,也为萧毅做过很多的事情。要不是萧毅此次下狱,他们两个或许很快就能结成秦晋之好。以后生儿育女,夫唱妇随,未尝不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可是,一切都化为了泡影。佳人已逝,空留遗憾。莫非二人真的只是有缘无份?莫非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萧毅轻轻地触摸着墓碑,低声说道:“英娥,你回家了,再也不用跟着我担惊受怕了……”
冰冷的墓碑没有任何回答,萧毅虎目含泪,又说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冷吗?孤单吗?都是我害了你,我恨不能和你一起去!”
唐黛漪悄悄擦了擦泪水,颤声说道:“萧大哥……”
才说这三个字,唐黛漪再也没法去劝他,自己竟然忍不住抽泣起来。
萧毅心中苦痛至极。他出身贫寒,自小就很懂事,因此渐渐养成了任何事都克制、忍耐的习惯。他生性内敛,情绪很少大起大落,似乎没有真正开怀的时候。
直到遇到王英娥以后,他才由衷地感到了甜蜜和温暖。他曾经打算致仕以后,和王英娥一起回洛阳——男耕女织、养老抚幼,一生不离。即使过得清贫一些,只要两个人能厮守在一起,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他也觉得会是自己最大的幸福。
而现在阴阳两隔,此生再无相见之期。萧毅万念俱灰,压抑了多年的情感顿时爆发出来。他不禁仰天悲啸,随即又放声痛哭起来。
天高地阔,人世竟是如此孤独。
萧毅突然回来,李仁夫妇喜出望外。萧毅虽然强作笑容,但是很快就被李仁夫妇发现。李仁夫妇一再追问,萧毅却避而不答。
李仁夫妇深知他的性格,因此也就作罢。等到宾客们散去,李仁夫妇终究放心不下,于是偷偷地询问唐黛漪。唐黛漪也想让李仁夫妇劝劝萧毅,于是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李仁夫妇震惊万分,他们没想到萧毅的仕途竟然如此凶险,也没想到王英娥的初心竟然是为了荣华富贵。因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仁夫妇谢绝宾客来访,一门心思地照顾萧毅。等到萧毅情绪渐渐缓和,夫妇俩又旁敲侧击地开导安慰他。
萧毅在李家村住了十几天。朱高煦的人这次很有自知之明,没有任何动静。李家村一如既往地平静,平静得似乎有点不正常。萧毅妥善安排好一切以后,这才恋恋不舍地踏上了返京之路。
早朝散后,萧毅走出大殿,迎面看到朱高煦正和两个官员在窃窃私语。萧毅正准备绕道而行,不料被朱高煦叫住。
朱高煦大声说道:“萧毅,你过来!”
萧毅无奈,只得走过去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朱高煦不悦地说道:“没事就不能叫你?”
萧毅答道:“殿下言重了。下官还有公务在身,请恕下官不能奉陪。”
朱高煦笑道:“公务?恐怕不是吧?依本王看来,你是没脸见人吧!”
朱高煦哈哈大笑起来。萧毅不卑不亢地说道:“殿下错了。下官俯仰无愧,并无见不得人的地方!”
朱高煦笑得更厉害了,说道:“你何必自欺欺人!满朝文武的头上戴的都是乌纱帽,就你一个人戴了顶绿帽,你还说你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第299章 王英娥魂归故里,忠勇公告假还乡(5)
旁边的官员也笑了起来。萧毅神色凝重,说道:“下官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请殿下赐教!”
“听说你这次是送王英娥的灵柩回乡去了?”朱高煦止住笑,一本正经地问道。
“是。”萧毅答道。
“听说王英娥是你的未婚妻?”朱高煦又问道。
“是。”萧毅答道。
“听说你下狱以后,王英娥就和海空厮混到了一起?”朱高煦脸上又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还没等萧毅说话,朱高煦拍了拍他的肩头,强忍着笑说道:“不就是一顶绿帽子嘛,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海空是本王的师弟,说起来我和你也算一家人了。以后见到本王千万不要躲,本王不会把这事传出去的!”
朱高煦终于忍不住又大笑起来,那两个官员也已笑得前仰后翻。
萧毅脸色铁青,紧咬着牙齿。他恨不能立刻暴打朱高煦一顿,但是却不得不忍了下来。
萧毅说道:“汉王是龙子凤孙、金枝玉叶,身份何等尊贵!百姓们都翘首以待,盼着殿下能做天下表率。却不料殿下竟是如此粗鄙下流,真是让天下人失望。也怪不得圣上不立殿下为储君!”
萧毅这番话深深刺痛了朱高煦。朱高煦顿时脸色大变,暴喝道:“萧毅,你胆敢对本王无礼!”
萧毅淡淡一笑,说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实话实说。”
朱高煦气得脸都绿了,指着萧毅吼道:“兔崽子,你不要太得意!用不了多久,本王就让你满门抄斩!”
萧毅心中无比愤怒,他正要反唇相讥,忽然想起了在白马寺和真惠大师、唐黛漪的对话。他心中一动,立刻笑着说道:“殿下不必动怒。近闻紫金山有大虫屡伤人畜,下官斗胆请殿下赏光,我们两人一起去降了那孽畜如何?”
朱高煦正在气头上,叫嚷着说道:“要去你自己去,本王不去!”
萧毅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殿下莫不是怕了那大虫?”
萧毅的激将法果然奏效。朱高煦勇武过人,自视甚高,最怕就是被人小看了。他顿时火冒三丈,叫道:“笑话,本王有什么怕的!莫说只是头大虫,就是一条恶龙,本王照样让它服服贴贴!”
“殿下,听说那大虫极其凶恶,我们要不要多带些人同去?”萧毅故意问道。
“不必了!”朱高煦想都不想就说道,“就我们两个去!”
萧毅假意说道:“殿下胆略过人,下官不胜佩服。圣上若是得知殿下为民除害,肯定龙心大悦。”
萧毅从来没有当面恭维过朱高煦,这让朱高煦不由得飘飘然起来。再想到能在父皇面前立功,朱高煦更是急不可耐。
“你带路,我们马上动身!”朱高煦兴冲冲地说道。
“请殿下稍安勿躁。”萧毅含笑说道,“下官要托付这两位大人一件事。”
言讫,萧毅转而对旁边的两个官员说道:“请两位大人转奏圣上:萧毅拜请圣上驾临紫金山。汉王殿下今日要为民除害,这既是殿下体恤紫金山百姓的安危,也是殿下的一片孝心。”
那两位官员本是汉王党羽,自然不敢贸然答应萧毅。萧毅见他们不发一语,只好无奈地望了望朱高煦。
朱高煦立功心切,大手一挥,说道:“你们赶紧去转奏圣上!”
一个官员犹豫地说道:“殿下……”
朱高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快去快去,请万岁一定要来!”
那官员嗫嚅着问道:“怎样才能找到殿下?”
“蠢才!”朱高煦骂道,“大虫在哪里出没,本王自然就在哪里!”
官员不敢再啰嗦,随即拉着另一个官员面圣去了。
朱高煦心情大好。他脚下生风,一直走在萧毅前面。萧毅唯恐连累唐黛漪,于是借机让一个大内侍卫带话给她,要她立刻离开京师。
朱高煦、萧毅说说笑笑,好似芥蒂全无。他们很快走出了禁宫,各自骑上坐骑,并辔往紫金山而去。
紫金山最近确有老虎出现。应天府多次接到报告,说大虫昼伏夜出,已经害了不少人畜的性命。应天府派出衙役,会同附近猎人前去除虎,却一直没有发现大虫的影踪。
应天府担心虎患日益猖獗,于是奏报朝廷,请求派军士协同搜山。朱棣认为顺天府小题大做,因此没有同意。朱高煦也知晓此事,所以才不疑有他。
听说老虎经常在北高峰一带出现,所以朱高煦、萧毅出了朝阳门以后,径直去了北高峰。
紫金山绵延数十里,三峰相连,犹如蟠龙。此山虽不险峻,但却异常雄壮秀美。前些日子才下了雪,因此山上四处可见残雪。
朱高煦兴致很高,一马当先冲上了北高峰。不过,一路上并没有发现大虫的踪迹,唯有浓荫蔽日、山风刺骨。朱高煦下了马,颇为耐心地搜寻了良久,但是一无所获。
北高峰寂寞冷清,他开始不耐烦起来,颇为扫兴地说道:“萧毅,大猫在哪里?莫非这畜牲早知道本王前来,所以才刻意躲起来了?”
萧毅顾左右而言他:“殿下天生神力,武勇过人,这本是社稷之福。当今太平盛世,百姓们都盼着长享安乐,这是民意。民意即天心。殿下却因一己之私欲,执意要逆天而行,又是为何?”
朱高煦一愣,随即粗鲁地说道:“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要拐弯抹角、婆婆妈妈!”
萧毅淡淡一笑,说道:“太子仁孝睿智,万民景仰。圣上虽然不甚喜爱他,却也深知大明若要长治久安,非太子不可。因此,下官想奉劝殿下,不要再为难太子。殿下已经贵为汉王,何苦贪心不足?太子生性仁慈,陛下万年之后,太子必定会善待殿下。殿下既享尽荣华富贵,又可以成全兄弟骨肉之情。善始善终,何乐而不为?”
朱高煦狠狠地瞪了萧毅一眼,大声说道:“你懂什么!太子懦弱虚伪,只有本王才和当今圣上最像!太子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你竟然对他如此死心塌地!你可知道,圣上早就想废了太子,早就答应过要立本王为太子?要不是本王在靖难之役中舍命拼杀,莫说大哥没机会当太子,就连圣上也只怕要成允炆的阶下囚!”
第300章 君臣钟山约三事,乘风破浪下西洋(1)
“下官并非不知道殿下功勋卓著。但是殿下性格急躁暴烈,处事又独断专行,兼之缺少仁爱之心。倘若殿下继承大统,天下将永无宁日。正因为如此,圣上才不敢立殿下为太子!”萧毅直言不讳地说道。
“用不着你来教训本王!太子之位,本王势在必得!”朱高煦吼叫道。
“那么下官也会竭尽所能断掉殿下的痴心妄想!”萧毅坚决地说道。
“哈哈……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我朱家的一条狗!”朱高煦疯狂地笑道,“本王很快就能让你满门抄斩!”
“多谢殿下提醒,所以下官就算死也不会让殿下当上太子!”萧毅平静地说道。
萧毅从怀中取出朱高煦的亲笔信,缓缓说道:“殿下可还记得这封信?这是你写给河南布政使和河南都指挥使的亲笔信。殿下如此行径,着实令人不齿。倘若陛下得知,又会作何感想?”
朱高煦又惊又怒,猛地一拳打向萧毅。萧毅早有提防,脚踩飞仙流云诀,轻轻松松就躲了过去。
萧毅嘲笑道:“殿下莫非想杀人灭口?此一时也彼一时。殿下纵然武功高强,却也不是下官的对手了!”
朱高煦这才警觉起来,手心微微渗出冷汗。他故作镇定地问道:“萧毅,这封信怎么到了你手里?你想怎么样?你是不是故意引本王来此……”
萧毅不慌不忙地收好信,说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下官确实是故意引殿下来此。”
“你到底想怎么样?”朱高煦禁不住有些害怕了。
“下官只是想让殿下不要再痴心妄想,免得祸害天下!”萧毅说道,“下官也还想为自己无辜的亲眷谋条生路!”
“萧毅,皇家的事不用你来插手,这是我朱家的家事。你要想你的亲眷们平平安安,那你就赶紧让本王回去,本王保证既往不咎。”朱高煦说道。
“殿下若是人品贵重,下官也不必出此下策。”萧毅说道。
“莫非你想谋害本王?你敢!”朱高煦大叫着说道。
“莫非殿下真以为下官不敢?”萧毅恨恨地说道,“殿下屡屡暗算陷害下官,若按大明律法,不知殿下有几条性命?”
“本王是皇子,法不加于尊!”朱高煦大骇,失声叫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萧毅冷冷地答道。
朱高煦害怕了,他一步一步地后退,几乎颤抖着说道:“你若是害了本王,你……你会满门抄斩……”
萧毅一步一步地逼近,无比坚决地说道:“害了殿下,下官要满门抄斩。不害殿下,下官迟早还是满门抄斩。只要苍生能免遭荼毒,下官死不足惜!”
朱高煦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惧,颤抖着说道:“不……你不能杀我……”
萧毅不屑地说道:“殿下怕了?”
朱高煦面色苍白,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在此时,远处传来嘈杂的呼喊声,原来是朱棣领着大批人马到了。
当朱棣听说朱高煦受萧毅邀请去紫金山除虎以后,顿时起了疑心。他深知萧毅的性格和为人,也知道以萧毅的本领单独除去老虎绰绰有余。那么,萧毅为什么要主动邀请朱高煦一同前往?十有八九是萧毅可能要对朱高煦不利。
朱棣立刻着急起来。朱高煦虽然恣意妄为,但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朱棣当即带了几个近侍大臣前往紫金山,并诏令都督谭广率领神机营护驾。
萧毅没想到朱棣来得这么快。他正要动手,朱高煦却举起一块一两百斤的巨石砸了过来。萧毅不得不躲闪。朱高煦大喜过望,趁机冲向朱棣所在的方向。
朱高煦一边发足狂奔,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父皇,儿臣在这里!”
神机营将士听到朱高煦喊叫,蜂拥而来。朱高煦回头看见萧毅离自己不到三十步,慌忙叫喊道:“萧毅图谋不轨,你们快拦住他!”
眼见朱高煦就要和神机营将士会合,一个身影从天而降。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抵在了朱高煦的脖颈上。
一个冷酷的声音响起:“要想活命就叫他们别动!”
朱高煦偷偷瞥去,原来制住自己的竟是一个出尘脱俗的妙龄女子。朱高煦在心底大喊晦气,但又不得不听从。他急忙对面前的神机营将士喊道:“都不要动,都不要动!”
神机营将士哪敢不从,俱都呆若木鸡一般站在了原地。萧毅很快就到了朱高煦身后,他望了妙龄女子一眼,诧异地说道:“唐姑娘,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正是唐黛漪。她得到消息后并没有离开京师,反而让老管家遣散萧府众人,自己带着鸿蒙剑立刻赶来了紫金山。没过多久,山上到处都是神机营的兵士。为了不暴露行踪,她藏身于树冠之间,悄悄跟着他们寻找萧毅。因为谁也没察觉到树上有人,所以她才能出其不意地擒住朱高煦。
唐黛漪笑魇如花,说道:“萧大哥,这么好玩的事都不带我,你太没义气了。”
萧毅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你不该来。”
朱高煦故作镇定地问道:“萧毅,她是谁?”
萧毅还没来得及答话,唐黛漪就恶狠狠地说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是不是想着以后找我报仇?”
“不会,不会……”朱高煦急忙言不由衷地说道。
“就算你找上门来了,本姑娘也不怕!”唐黛漪满不在乎地说道,“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本姑娘还没放在眼里!”
朱高煦是聪明人,因此不再和她争辩,只是不停地点头称是。唐黛漪挟持着朱高煦退到了萧毅旁边,神机营将士紧紧尾随,生怕朱高煦遭遇不测。
很快,朱棣在众将士的簇拥下来到萧毅面前。萧毅担心唐黛漪会被暗箭所伤,因此挺身站立到她面前。
朱高煦看到朱棣,急忙叫道:“父皇救救儿臣!萧毅要造反……”
他的话还没说完,唐黛漪就迅速地封了他的哑门穴。朱高煦顿时说不出话来,急得脸上血红,青筋直冒。
第301章 君臣钟山约三事,乘风破浪下西洋(2)
朱棣看到朱高煦被一个妙龄女子挟持,不由得怒火中烧。他高声问道:“萧毅,这是怎么回事?”
萧毅不慌不忙地答道:“启禀陛下,微臣这是为天下除害。”
“害在哪里?”朱棣故作不解地问道。
“就是汉王!”萧毅用手指着朱高煦,毫不畏惧地答道。
朱棣仰天大笑,说道:“朱高煦是龙子凤孙,也是大明的功臣。他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然让萧爵爷不惜滥用私刑?”
“陛下当真不知道汉王的罪行还是故作不知?”萧毅一针见血地问道。
朱棣端坐马上,板着脸说道:“朕知不知道无关紧要。你倒是说说看!”
“陛下,太子仁孝睿智,朝野拥戴。汉王却自恃圣宠深厚,网罗陈瑛、纪纲等党羽,屡屡犯上,妄图将太子取而代之。”萧毅朗声说道,“汉王刚愎自用、残酷暴烈、好大喜功,倘若汉王阴谋得逞,天下岂不永无宁日?”
“朱高煦是朕的儿子,有非分之想也是情理之中。至于他能不能当太子,朕自有主张。”朱棣说道,“再者,这是朕的家事,用不着你来插手!”
“天子无家事!”萧毅应声答道,“汉王为了取代太子,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微臣早已查明,赵王投毒之事和汉王也有莫大的关系。”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赵高燧利令智昏,只是想嫁祸太子,并没有想过要毒害朕!”朱棣继续替朱高煦开脱道,“你空口无凭,不要牵连无辜!”
“陛下说微臣空口无凭,微臣若是找来了人证,陛下是否会以国法处置汉王?”萧毅不依不饶,大声问道。
朱棣颇有些生气,很不耐烦地说道:“萧毅,朕知道你的一片忠心。只要你们放了朱高煦,朕保证既往不咎。”
“微臣相信陛下言出必行。不过,即使陛下既往不咎,汉王也不肯善罢甘休。”萧毅说道。
“朕都说过既往不咎了,他又岂敢为难你?”朱棣皱着眉头说道。
“陛下,你可知道?微臣两次下狱,都是因为汉王作祟。”萧毅平静地说道。
“受点挫折对你来说是好事。”朱棣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萧毅微微一笑,说道:“陛下可知是何人指使匪徒在正定卫袭击微臣?”
“何人?”朱棣问道。
“正是汉王与陈瑛、纪纲!”萧毅答道。
“陈瑛、纪纲已经伏法,死无对证了!”朱棣生硬地说道。
“这是陈瑛亲口告诉微臣的!”萧毅说道,“汉王为了杀人灭口,特意指派府中宦官给陈瑛送去毒酒。陛下若是不信,尽可将汉王府的宦官收捕拷问。”
朱棣沉吟片刻,说道:“即使朱高煦有错,但是朕却对你不薄。你年纪轻轻就已经位居一品,可谓权倾朝野。有朕在,朱高煦又能奈你何?”
萧毅答道:“臣蒙陛下厚恩,无一日不思报答。微臣并非贪生怕死,微臣只是不忍无辜之人遭受牵连。”
“你的意思是朱高煦还荼毒无辜?”朱棣疑惑地问道。
“这是汉王写给河南布政使和河南都指挥使的亲笔信,请陛下御览。”萧毅说道。
萧毅从怀中取出信件,高举过头。朱棣朝谭广使了个眼色,谭广立刻接过信呈给了朱棣。
朱棣仔细地看完信,脸色变得铁青。他下马走到萧毅跟前,郑重地说道:“萧毅,朕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朱高煦胡作非为,朕必定严惩!”
萧毅说道:“陛下并非今日才得知汉王行为不端。陛下若果真想要严惩,又何必等到现在?微臣斗胆问一句,倘若陛下一味溺爱姑息,难道就不怕大明以后也出现“玄武门之变”?”
朱棣无言以对,萧毅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严惩朱高煦?确实自己舍不得。不严惩?迟早祸起萧墙。朱棣虽然铁血无情,也免不了舔犊情深,所以他迟迟下不了决断。
朱棣突然暴躁不安,大声说道:“那你说怎么办?朱高煦毕竟是朕的亲生儿子,难道你让朕杀了他不成?!”
“微臣不敢。陛下一代雄主,自有圣断。微臣今日请陛下驾临此地,只是想请陛下恩准微臣几件事情。”萧毅说道。
朱棣渐渐冷静下来,他直视着萧毅问道:“哪几件事?你说!”
萧毅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朱高煦发出一声呻吟,显得极为痛苦。紧接着,唐黛漪喊道:“萧大哥,小心暗箭!”
萧毅扭头去看,只见朱高煦左肩和右腰上各插了一支羽箭,血流如注。百步开外,几个神机营的兵士正在神色慌张地张望。原来那几个兵士偷偷绕到萧毅三人后面,想要置萧毅和唐黛漪于死地,不料被唐黛漪发现,朱高煦倒成了替罪羊。
萧毅一边替朱高煦止血,一边说道:“陛下,要想汉王殿下平安无恙,请敕令神机营不可轻举妄动。”
朱棣看到朱高煦痛苦的样子,不由得又惊又怒。他深知萧毅并非虚张声势。以萧毅的武功,要想在临死之前拉朱高煦垫背轻而易举。
朱高煦一脚踢向谭广,喝道:“快把你底下的那些蠢才叫回来!难道你们想害死煦儿吗?”
谭广脸色苍白,吓得直冒冷汗。他原本是想出其不意地射杀萧毅和唐黛漪,却没想到弄巧成拙,差点要了朱高煦的性命。
等到偷袭萧毅的那几个士兵撤回来,朱棣这才说道:“萧毅,你有什么要求?接着说!”
萧毅替朱高煦止住血,躬身说道:“陛下,微臣的第一件事就是请陛下恩准微臣辞官返乡。”
朱棣及在场众人都颇感意外。他们都以为萧毅提的要求肯定很难做到,没想到竟然如此简单。
朱棣捋须沉吟片刻,很快说道:“既然你几次三番要辞官,朕也不强人所难了。你或许真不适合做官……朕准了!”
“微臣所请第二件事就是请陛下遵祖制遣汉王至封地就藩。”萧毅说道。
“有劳你操心”朱棣冷哼一声说道,“朕也准了!”
第302章 君臣钟山约三事,乘风破浪下西洋(3)
朱棣当然知道把朱高煦留在京城迟早会生出祸端,奈何自己爱子心切,因此迟迟没有决断。此次萧毅当众提出让朱高煦回封地就藩,不由得朱棣不当机立断。
“微臣自知罪不可赦。因此,不论微臣以后是何下场,请陛下不要牵连其他无辜之人。这是微臣所请的第三件事。”萧毅又说道。
萧毅并没打算让朱棣赦免自己,只是请朱棣不要牵连无辜之人。他的话虽然说得隐晦,但是朱棣早已明白他的心思。
朱棣冷笑道:“你不求朕赦免你,反倒让朕不要牵连无辜。萧毅,你要知道,你不是圣人,朕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暴君!”
“如此说来,陛下是答应了?”萧毅要让朱棣明确表态。
朱棣高傲地说道:“朕答应了!你还有什么事?”
萧毅恭恭敬敬地摘下乌纱帽,拜倒于地,高声说道:“罪臣萧毅谢主隆恩。罪臣蒙陛下错爱,忝居朝堂,位极人臣。罪臣本应效死以报陛下,然树欲静而风不止,且罪臣并非为官之材,因此不得不出此下策。罪臣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天颜。请陛下保重龙体,务以百姓社稷为重。”
萧毅说完,又磕了三个响头。朱棣扭过头去,冷冷地说道:“萧毅,为了朱高煦的性命,朕今天放你走。不过,你既然没求朕赦免你,朕也不能让你逍遥法外。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朕都会将你绳之于法!”
萧毅缓缓站起来,躬身答道:“罪臣明白。即使罪臣日后死无葬身之地,罪臣绝不怨恨陛下。”
朱棣没好气地说道:“知道就好!快走!”
萧毅刚解开朱高煦的穴道,朱高煦突然挥拳打向萧毅,嘴里高声骂道:“本王打死你这个小畜生!”
唐黛漪正要阻拦,却被萧毅制止了。朱高煦的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萧毅的胸口,震得萧毅隐隐作痛。所幸他有天玄神功护体,这才没有大碍。
朱高煦还不解气,正要再打。不料朱棣大喝道:“还不快滚过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朱高煦不得已,只好悻悻走到朱棣身边。朱棣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喝道:“你做的好事!”
朱高煦心中有愧,哪里还敢顶嘴,慌忙垂下了头。
萧毅长揖到地,说道:“陛下珍重,罪臣告退了。”
因为没有朱棣的旨意,所以谁也不敢阻拦萧毅、唐黛漪离去。萧毅没走多远,忽然听到朱棣喊道:“站住!”
萧毅立刻停下脚步,转身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朱棣却不答话,转身对谭广说道:“给他两匹快马,叫他快点滚!朕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谭广领旨,选了两匹快马给萧毅。萧毅翻身上马,许久没有说话。唐黛漪担心朱棣变卦,着急地唤道:“萧大哥……”
萧毅如梦方醒,当即策马下山。山风呼啸,刮得旌旗猎猎作响。兵士们自动让开道路,眼看着萧毅和唐黛漪绝尘而去。
朱棣的心情非常糟糕。他想骂人,却不知道要骂谁。他想杀人,一时又找不到由头。朱高煦和几个近侍大臣都躲得远远的,唯恐触了霉头。朱棣一个人生着闷气,没有任何人敢来劝慰——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入夜,朱棣回到了皇宫。他来不及用膳,让内阁大臣立刻拟了两道圣旨。第一道圣旨是削减汉王朱高煦两营护卫,让朱高煦三日内到封地就藩,非召不得入京。
朱棣虽然很疼爱朱高煦,奈何朱高煦时常让朱棣失望。萧毅今天的话语让朱棣彻底清醒过来,大明朝绝不能再上演“玄武门之变”,也绝不能再来一次“靖难之役”。朱棣决不允许自己舍生忘死打下的基业毁在儿孙手中,即使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也不行。
第二道圣旨是责成刑部、锦衣卫缉捕萧毅。朱棣虽然知道萧毅并无恶意,但是毕竟今天龙颜扫地。自朱棣登基以来,从来没有人敢胁迫他。因此,为了皇帝的尊严,他不能原谅萧毅。
朱棣余怒未消,又遣人把翰林院众多编修、修撰叫了过来。
朱棣大声问道:“是哪几个在修大明国史?”
两个修撰领着几个编修当即跪倒在地。为首的修撰高声答道:“回禀陛下,是微臣等人。”
朱棣瞟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
修撰答道:“有劳万岁下问,微臣贱名陈鼎文。”
陈鼎文年过半百,身形消廋,须发白了大半。
朱棣问道:“大明国史中可有萧毅的名字?”
陈鼎文尚不知今日之事,因此据实答道:“陛下,忠勇公位高权重,且屡次为大明立功,所以大明国史中有他的名字。”
“把他给朕抹掉,不得留下任何痕迹!”朱棣毫无商量地说道。
“陛下,史书流传千古,怎能说改就改?”陈鼎文大惊说道,“再者忠勇公功勋赫赫,正是后世之楷模,为何不能留存在大明国史?”
“朕说抹掉就抹掉!”朱棣很不耐烦地说道,“赶紧办妥当,朕升你为侍讲学士!”
修撰是从六品,侍讲学士是从五品。一下子连升两级,这可是多少做官的人梦寐以求的好事。
不料陈鼎文不为所动,高声说道:“谢主隆恩。不过微臣身为史官,理当恪尽职守、秉笔直书,不敢因一己之荣辱而留下千古骂名。”
朱棣才消了些气,又被陈鼎文惹得性起。朱棣骂道:“蠢才!骂名算得了什么?千百年以后谁记得你这个无名之辈?朕看你是读书读傻了!怪不得你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从六品的芝麻官!你还真以为你能当甚么圣贤?笑话!自古都是成王败寇,有什么不能改的?你莫不是忘记本朝的方孝孺了吧!”
陈鼎文并不是蠢才,他自然知道朱棣提起方孝孺的意思。他虽然恐惧,但是在他看来,名声比性命重要。
电光火石之间,陈鼎文打定了主意。他磕头说道:“陛下教诲,微臣铭记于心。微臣虽然不才,但也略知圣贤之道。微臣虽然当不了圣贤,却甘愿以身殉道。求仁得仁,这是微臣的荣幸。微臣愿作陛下的方孝孺!”
第303章 君臣钟山约三事,乘风破浪下西洋(4)
朱棣半晌无语,指着陈鼎文说道:“好、好、好,朕成全你!”
朱棣随即喝道:“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拖出去斩了!”
侍卫当即动手,拖着陈鼎文往宫外而去。眼见陈鼎文即将性命不保,朱棣突然说道:“先把这个穷酸关到天牢!他想当忠臣,没那么容易!”
紧接着,朱棣指着另一个修撰喝道:“你是不是也想步陈鼎文后尘?”
这个修撰四十上下,一身正气。他不慌不忙地摘下乌纱帽,神态安详地说道:“陛下,陈大人若果真以身殉道,必将名垂千古。微臣能与陈大人为伍,是微臣莫大的荣幸!”
朱棣气得脸色铁青,又是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朱棣大手一挥,说道:“那朕也如你所愿!把这个无君无父的混账关到天牢,等候朕的发落!”
不待侍卫动手,这个修撰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从从容容地往宫外走去。
剩下的几个编修吓得面如土色,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如此变故。正当几个编修战战兢兢时,朱棣喘着气说道:“你们是想一起去天牢还是遵旨办事?”
一个年轻的编修慌忙爬到朱棣跟前,不停叩首说道:“小臣愿意遵旨办事!”
其他几个编修见有人领头,也急忙表示愿意遵旨办事。朱棣精疲力竭,责令众编修在一个月时间内把大明史修好,然后怒气冲冲地回寝宫去了。
一个月以后,大明国史和起居录修改完毕,和萧毅有关的内容都被删得一干二净。朱棣之所以要修改史书,不仅是不想因为萧毅而损坏了自己的圣德,而且也是担心其他臣工以后也效法萧毅胁迫君父。
一年以后,朱棣释放了陈鼎文二人。陈鼎文升了正五品文华殿大学士,另一个修撰也升了从五品侍讲学士。两人因祸得福,对朱棣更加感恩戴德。此事也成了当时官场的一桩美谈。
却说萧毅、唐黛漪一路驰骋,很快就离开了应天府。只因朱棣缉拿萧毅的圣旨尚未下达,所以无人阻拦。萧毅打算去海外暂避,唐黛漪执意相随。萧毅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两人在郊外的一户人家买了几件破旧衣物,各自换装以后,直接往泉州而去。
萧毅之所以选择去泉州,是因为他知道郑和的船队正在泉州集结。朱棣敕令郑和护送古里、爪哇、满剌加、占城等国使者及旧港宣慰使归国,因此郑和准备五下西洋。萧毅并不想连累郑和,而是想混进船队,然后跟随船队一起去海外。
泉州商贾云集,异常繁华。彼时,春暖花开,万物一新。萧毅、唐黛漪为了避人耳目,事先易容化名,寄宿在开元寺中。经过几天的打探,他俩终于得知了郑和船队的集结之所。船队之所以还没有出发,一是还在准备各方面物资,二是等待季风到来。
郑和治军有方,军营看守极为严密。军士出入皆需腰牌,其他人等更需百般盘查。以萧、唐二人之武艺,要闯进军营易如反掌。不过二人不想横生事端,且船队出发之日尚早,因此二人也就安心在泉州暂住下来。
白日里,他们两人或在山中捕猎,或在海边垂钓,或在市井流连。晚上或潜心练功,或切磋武艺,或月下论道,武学修为与日俱增。
待到季风初起,已然是五月光景。船队开拔在即,萧毅、唐黛漪也早已有了打算。一日,二人尾随着一个出来采购食材的营膳正在菜市场转了一大圈。他俩注意这个营膳正已有多日,不仅知道他叫林靖海,也熟知他的行踪规律。
等到林靖海打算回营,萧、唐二人在一处僻静的巷子截住了他。林靖海颇有胆量,见状并不慌张,反而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唐黛漪笑嘻嘻地说道:“林军爷,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想求你帮点忙!”
林靖海暗骇,对方竟然连自己的姓氏都一清二楚,看来是有备而来。他很快冷静下来,故意说道:“我只是营里的一个七品芝麻官,哪有什么帮得上你们的!”
唐黛漪笑道:“军爷过谦了,我们的忙只有你才能帮得上!”
“你倒是说说看。”林靖海只好说道。
“我和他两小无猜、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身。”唐黛漪指了指萧毅,随意胡诌道,“无奈双方高堂都不应允,因此我俩不得不私奔至此。听说三宝太监即将再次下西洋,我俩有意在海外度此一生,所以想请林军爷带我们上船。”
“胡闹!行伍之事岂可儿戏?”林靖海愠道,“你们快快让路,不要耽误了本军爷的正事!”
林靖海真以为两人是私奔的普通情侣,所以胆气又壮了几分。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林军爷为何如此不近情理?”唐黛漪笑盈盈地说道。
“休得胡搅蛮缠!”林靖海怒道,“再不让开,别怪本军爷不客气!”
林靖海拔出腰刀,往唐黛漪逼近了几步。唐黛漪不退反进,笑着说道:“林军爷何必动怒?小女子退下就是了!”
她的话音才落,林靖海陡然觉得手腕一阵酸麻,腰刀竟然不可思议地到了唐黛漪的手中。唐黛漪把刀架在他的脖颈上,捉狭地说道:“林军爷,看来这把刀也想让你成全我们!”
林靖海目瞪口呆,情知遇上了高手。不过他毕竟在军营历练多年,颇有几分血性。他很快镇静下来,朗声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饶舌!”
唐黛漪放下腰刀,正色说道:“我们并不想加害你,确实只是想跟随船队去海外,因此前来请你帮忙。”
林靖海不相信事情真有这么简单。他冷笑道:“谁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是我把你们带上了船,你们在船上胡作非为,我照样死路一条!”
“你放心,我们并不是歹人,确实是要去海外暂避时日。”萧毅诚恳地说道。
第304章 君臣钟山约三事,乘风破浪下西洋(5)
“有谁会承认自己是歹人?”林靖海冷笑着说道,“你们还是杀了我吧!我是不会带你们上船的!”
萧毅敬重他是条汉子,便不想再为难他。唐黛漪却指着萧毅说道:“林军爷,你知道他是谁吗?”
林靖海仔细打量着萧毅,一脸疑惑地说道:“我和他素昧平生,不认识……”
“那你肯定听说过他!”唐黛漪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以前是一等忠勇公、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兼锦衣卫都指挥使……”
“萧毅?!萧爵爷?!”林靖海惊叫起来。
“在下正是萧毅。”萧毅拱手说道。
“萧爵爷可是歹人?”唐黛漪含笑问道。
“萧爵爷忠勇无双,自然不是歹人!”林靖海急忙说道,“只是爵爷为何到了泉州?”
“林军爷不必客套,我现在不过是一介草民。”萧毅说道,“自从我在紫金山惹怒圣上以后,我就成了朝廷缉捕的罪人。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暂时无法在大明安身,所以想着到海外暂避一时。林军爷请放心,我们绝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等到了海外,我们就立刻下船。”
“爵爷言重了!”林靖海急忙说道,“营里的弟兄们得知爵爷的所作所为以后,无不对爵爷景仰万分。听说正使大人已经上折为你求情。他要是知道爵爷来了泉州,肯定也会非常高兴!”
“我们之所以请你帮忙,就是不想让正使大人知道。”萧毅正色说道,“倘若他知道了,恐怕让他陷入两难境地。还是到了海外再说。”
林靖海若有所悟,点头说道:“还是爵爷想得周全。卑职这就送爵爷进营!”
“你现在不怕我们是歹人了?”唐黛漪打趣说道,“军营盘查严密,我们这样子恐怕也进不去呀!”
林靖海黑脸泛红,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在下疏忽了。请两位稍后,在下马上回去取两套营服来!”
“不用了。我们上船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唐黛漪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姑娘快请说!”林靖海急切地说道。
“你不是买了不少菜吗?我和萧大哥就扮作送菜的人跟你进营。到了船上,我们先趁机躲起来,再扮作你手下的兵士。只要我们俩不乱走、不和其他人说话,应当不会被人识破。”唐黛漪胸有成竹地说道。
林靖海仔细想了想,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兴奋地说道:“好,就这么办!”
妥善准备以后,林靖海领着十几个挑夫回到了军营。唐黛漪女扮男装,和萧毅一起挑着菜混在挑夫之中。因为林靖海时常外出采购,所以把守军营的兵士不疑有他。象征性地盘查以后,就让林靖海带着众人进了军营。
军营井然有序,没有人敢高声喧哗。萧毅一边往前走一边暗自打量,心中对郑和更多了几分敬佩。唐黛漪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宝船,内心无比震撼,也无比兴奋。
蓝天白云之下,海面上停泊着几十艘宝船。每艘宝船长约三十丈,宽约十余丈,首昂艉高。船上有九支粗壮的桅杆,挂着十二张巨大的风帆。宝船的船舷两侧都开有十数个方孔,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火炮。在这些宝船的周围还有数以百计的马船、粮船、水船、坐船和战船、橹船。
海风阵阵,旌旗猎猎。林靖海领着众人登上了船队中最大的那艘宝船。这艘宝船长达三四十丈,宽近二十丈。雕栏画栋,高达四层。船首雕有威武的虎头。船舷两侧前端雕着飞龙,船舷后端画有凤凰彩绘。艉板上方绘着展翅高飞的大鹏鸟。萧毅和唐黛漪知道已经到了郑和所在的宝船,因此都低头不语,跟着林靖海径直去了厨舱。
挑夫们送完菜以后就离开了军营。萧毅、唐黛漪趁机换上营服,留在了宝船的厨舱里。林靖海对其他兵士说,萧毅二人是新调来的,所以没有人怀疑有假。林靖海给萧毅、唐黛漪格外安排了一处居住之所,厨舱里的兵士羡慕不已,都误以为萧毅二人是林靖海的亲朋故友。萧毅虽然觉得男女有别,但是在当前形势下却不好提出来,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萧毅、唐黛漪白天在厨舱帮忙,晚上去甲板或船尾透透气,到得睡觉时再回船舱。萧毅在船舱中拉了一道布帘。两人紧守礼法,并无丝毫越轨之事。他们两人手勤嘴甜,再加上有林靖海照顾,因此很快就和厨舱的兵士们打成一片。由于唐黛漪行事异常谨慎,又有萧毅、林靖海帮忙遮掩,所以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她是女儿身。
再过了两三日,船队即将启航。郑和领着众多官员去妈祖庙祭拜。妈祖又称天妃、娘妈。民间盛传,出海之前要先祭妈祖并在船上供奉妈祖神位,这样才能保佑出海的人顺风顺水、平安无虞。
妈祖庙前人山人海。鸣炮、鸣钟、奏乐之后,一个官员开始大声读祝文。读罢,主祭、陪祭上香,行三跪九叩大礼。随后,进行三献礼。最后,焚祝文和宝帛。礼成以后,鞭炮震天、钟鼓齐鸣。烟雾缭绕之中,所有人神情肃穆,虔诚祈愿。
彼时,海水涨潮,东南风强劲。两万多将士整装待发,各国使节和贵宾也都上了宝船。随着郑和一声令下,大小船只纷纷升帆,浩浩荡荡地驶离了泉州。
泉州百姓目送着郑和的船队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不少人都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着妈祖保佑,保佑自己的亲人能够平安归来。船队此番下西洋,恐怕又要一两年光景才能回来。有些妇孺想到伤心处,禁不住泪流满面。更有甚者,早已失声痛哭起来。
碧海蓝天,波涛起伏。海鸥翔集,云帆高张。此去经年,前路莫知。西洋,那么遥远又近在咫尺,所有人都怀着担心和期待,怀着牵挂和梦想,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远航之路!
第305章 马三保海上遇袭,大明威德泽友邦(1)
船队乘风破浪,一往无前。白天,船队之间用喊话或旗帜进行联系。晚上,用灯笼互通消息。遇上大雾之时,则以锣鼓、喇叭或螺号相互呼应。
大海浩瀚无边,难以分清南北东西。船队主要依靠罗盘和牵星板来确定航行方向。郑和已经数次领兵下西洋,因此他对海上的情况烂熟于心。一路上除了偶遇恶劣天气的影响之外,再无其它不顺之事。
郑和所在的宝船可容纳近千人。船上生活设施齐全,不仅有洗漱之处,而且还有可携带家属的幽雅客房。船上有充足的食品,甚至能在船上养猪、种菜和种药材,还能够酿酒、种植盆景。
一日,萧毅、唐黛漪正在厨舱采豆芽,林靖海忽然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唐黛漪问道:“林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林靖海惊魂未定,喘着气说道:“不得了……正使大人被……被挟持了!”
萧毅、唐黛漪大吃一惊。萧毅连忙问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挟持正使大人?”
“一共五个人,为首的那个好像叫……叫沙老六!”林靖海答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唐黛漪问道。
“我刚才去给正使大人送膳,正好听到了正使大人和他们的说话。”林靖海如实答道。
“正使大人精通武艺,再者身边护卫众多,怎么会被那五个人挟持?”萧毅疑惑地问道。
“那五个人都是武林高手。他们假扮成普通兵士,说是有重要事情禀报。正使大人未加防备,所以才落到了他们手里。”林靖海愤愤不平地说道。
“他们为什么要挟持正使?”唐黛漪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沙老六让所有人都退出正使大人的房间,他要和正使大人单独说话。我们没办法,只有按他说的做。”林靖海说道。
萧毅默默地放下手中的豆芽。片刻,他一言不发地冲出了厨舱。唐黛漪一边呼喊,一边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郑和住在船尾的舵楼。舵楼一共四层,第一层是舵工和医官居住的地方。第二层是官厅,是郑和及各国使节所在之所。第三层供奉着妈祖等神祗,由四个阴阳官管理。第四层是指挥、观测和联络的场地。
萧毅在船上的时间不短,因此早已知晓郑和的居住之处。不到半盏茶功夫,他就来到了舵楼二层的官厅。此时,副使王景弘和大批将士正焦急地守在官厅外面。
王景弘见萧毅和唐黛漪直闯官厅,急忙喝道:“站住!谁让你们进去的?”
萧毅头也不回地说道:“在这里等着有什么用!正使大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如何向朝廷交待?”
萧毅不怒自威,王景弘等人竟然不敢反驳。眼见着萧毅二人进了官厅,王景弘连忙率众跟了进去。
萧毅很快就找到了郑和所在的房间。他一把推开门,发现一个穿着营服的精瘦老者用一柄分水峨眉刺顶在郑和左胸,四个大汉拿着兵器在左右警戒。
老者正与郑和说话。他看到萧毅突然闯入,不禁怒道:“老夫不是让你们在官厅外等候吗?快滚!”
萧毅一步步地走进房间。王景弘在外面喊道:“快出来,否则军法从事!”
萧毅置若罔闻,四个大汉立即把他围了起来。郑和见是萧毅,顿时喜出望外。郑和问道:“萧……萧兄弟,你怎么来了?”
萧毅躬身说道:“晚辈一直在船上,却没来给你请安,请郑大叔恕罪。”
郑和打量着萧毅,忽然哈哈大笑,说道:“看来萧兄弟也是和这位沙老兄一样,都是假扮营中兵士上的船。我还以为营中毫无破绽,没想到在高人面前不值一提!”
精瘦老者见萧毅身处险境却镇定自若,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老者客客气气地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萧毅不答反问:“阁下就是沙老六?”
“老夫正是!”老者答道。
“这不是你的真名!”唐黛漪在门口高声说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为何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名?”
唐黛漪刻意压着嗓音说话,因此没人发觉她是女儿身。郑和微笑道:“沙老兄要我做大逆不道、遗臭万年之事,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真名。”
沙老六一愣,随即干笑道:“老夫确实姓沙,在家排行第六。老夫自称沙老六,也不算欺瞒各位。”
“不管前辈究竟叫什么名字,我劝你悬崖勒马,赶紧放了正使大人。”萧毅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沙老六哈哈大笑,“老夫就是为了正使大人而来,怎能无功而返!”
“沙前辈,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这里几百条船,两万多官兵,你们五个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唐黛漪说道。
“老夫既然敢来,就没什么好怕的!”沙老六阴沉沉地说道,“老夫倒要看看你们两个小娃娃到底有什么本事!”
言讫,沙老六大喝道:“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打出去!”
四个大汉当即动手,各自抡起兵器往萧毅身上招呼。萧毅脚踏飞仙流云步,从从容容地拔出鸿蒙剑,使出斩邪剑法的一招“紫气东来”,四个大汉手中的兵器顿时断作两截。
四个大汉大骇,都本能地往后疾退,萧毅趁机挺剑直刺沙老六的胸腹九处要穴。大汉们如梦方醒,又要上前合围萧毅。不料唐黛漪玉手轻扬,四个大汉立时倒地,原来都是被唐黛漪的暗器打中了。
萧毅的剑快如闪电,沙老六根本没时间伤害郑和。沙老六也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虽然他猝不及防,但是毕竟功力深厚、经验老到。百忙之中,他舍了郑和,慌忙闪到一边。唐黛漪故技重施,一蓬暗器打向沙老六。沙老六听得风声,急忙用峨眉刺格挡,这才没被打中。
王景弘没想到萧毅这么快就救出了郑和。大喜之下,他立刻带着众多将士冲进房间。郑和的穴道被封,无法动弹,只能坐在椅子上大声喊道:“不要伤他们性命!”
第306章 马三保海上遇袭,大明威德泽友邦(2)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将士们义愤填膺,早就把四个大汉剁得身首异处。沙老六撞破木板,逃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萧毅如影随形,始终不离他左右。沙老六料想自己无法逃脱,又惊又怒,拿出另一柄峨眉刺和萧毅拼命。
沙老六的两柄峨眉刺神出鬼没,每一招都刺向要害。不过,萧毅的剑气凌厉,沙老六一直无法靠近。峨眉刺只有在近身搏斗时威力巨大,因此沙老六无法对萧毅形成真正的威胁。
萧毅第一次用斩邪剑法和一流高手过招,刚开始时觉得有点凝滞不畅。后来融会贯通,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又斗了几十招,萧毅一改大开大合的打法,转而主动逼近沙老六。鸿蒙剑闪转腾挪,好似惊龙一般,很快就把沙老六笼罩在方寸之间。沙老六进退不得,气得连连怪叫。萧毅气定神闲,就等着沙老六缴械投降。
郑和的穴道被解开以后,马上带着将士来支援萧毅。看到沙老六毫无还手之力,郑和大声说道:“沙兄,你已经插翅难飞了,何不束手就擒?”
沙老六精疲力竭,高声叫道:“不打了,不打了,老夫确实打不过你!”
萧毅立刻收招。唐黛漪在旁边说道:“萧大哥,小心他耍诈!”
沙老六把峨眉刺扔得远远的,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没好气地说道:“别小看人!我沙老六好歹也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又怎么会做那种言而无信的龌龊事!”
唐黛漪嘻嘻笑道:“沙前辈莫怪。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江湖险恶,不是人人都像你老人家一样!”
沙老六翻了个白眼,不再去理她。王景弘命人上前锁拿,却被郑和制止。
沙老六抱拳说道:“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佩服。但不知小兄弟用的是什么剑法?竟然如此神妙!”
萧毅拱手答道:“晚辈用的是斩邪剑法。”
“斩邪剑法?”沙老六睁大眼睛问道,“是不是天师教张真人的斩邪剑法?”
“正是!”萧毅如实答道。
“怪不得老夫会输!”沙老六站起身来,哈哈笑道,“败在斩邪剑法之下,老夫心服口服!”
萧毅原以为沙老六是穷凶极恶、奸诈狡猾之徒,没想到他竟如此耿直豪爽,不由得萧毅对他另眼相看。
沙老六转身问郑和:“正使大人准备怎么处置老夫?”
郑和说道:“只要沙兄肯说出幕后主使,郑和保你平安无事!”
“老夫要是不说出幕后主使,正使大人就要置老夫于死地?”沙老六微笑着说道。
“想死没那么容易!”王景弘冷笑着说道,“你要是不供出幕后同党,本使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沙老六也冷笑道:“老夫要是贪生怕死之辈,又岂敢来闯这龙潭虎穴?王副使的本事只管使出来,老夫要是哼一声都不算好汉!”
王景弘气得脸色铁青。郑和说道:“沙兄,我敬重你是条汉子。但是国法无情,你又何必替人受过?”
沙老六感激地拱了拱手,说道:“正使大人的好意,老夫心领了。老夫虽然是一介武夫,却也知道义气两个字。老夫可以死,但是绝不会出卖兄弟!”
唐黛漪说道:“沙前辈,你太天真了!”
沙老六不解地看着她。唐黛漪继续说道:“你把别人当兄弟,别人却不把你当兄弟!”
沙老六喝道:“胡说八道!”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唐黛漪撇了撇嘴,不慌不忙地说道,“倘若别人把你当兄弟,又怎么会只让你们五个人轻身涉险?倘若别人把你当兄弟,又怎么会不替你们想好退路?”
沙老六哑口无言。唐黛漪说道:“你们五个人就是过河卒,有进无退。指使你们的人肯定是这样想的,如果你们侥幸得手当然最好。要是你们失败了,只要你们死不招供,对他不会有任何威胁。沙前辈,如果是你,你会让自己的兄弟当过河卒吗?”
“不是这样的!”沙老六突然咆哮起来,“教主不是这样的人!”
“教主?”唐黛漪眼睛发亮,不住地盯着沙老六看。
沙老六自觉失言,慌忙紧闭嘴巴,再也不搭理唐黛漪了。
郑和见沙老六如此决绝,知道再劝也没有用处。他轻叹一声,说道:“沙老兄,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国有国法,郑和只有得罪了!”
沙老六笑着点了点头。郑和一挥手,几个士兵立刻冲过去擒住了沙老六。沙老六毫不反抗,任由他们把自己捆绑起来。
士兵们正要把沙老六押往牢房,忽然发现他七窍流血、脸色乌黑。众人大惊,眼睁睁看着沙老六倒地身亡。
唐黛漪是用毒的行家。她急忙上前察看,蹙眉说道:“他服毒自尽了。”
郑和问道:“我们一直没有看到他吃东西,怎么会……”
唐黛漪说道:“他肯定是事先在嘴里含了一丸毒药。紧急之时,他随时可以咬破蜡丸自尽。说不准那四个人的嘴里也有毒药!”
王景弘急忙去检查,果然发现那四个人嘴里都含着一颗药丸。他目瞪口呆,半晌说道:“确实都有!”
郑和叹道:“沙老六也是条好汉。给他松绑,再给他换身衣服,海葬了吧。”
船队再次启航,郑和携同萧毅来到甲板上。夜色无边,星月灿烂。海风呼啸,波涛滚滚。环顾四周,船队井然有序,灯火通明。
郑和豪气大发,指着船队说道:“萧爵爷,举世之间,也就只有大明才有如此威武雄壮之师!”
萧毅说道:“郑大叔,我现在只是朝廷缉捕的逃犯。”
“圣上并没有旨意给我。”郑和笑道,“或许是他老人家疏忽了,又或许是圣上想让我专心出海。”
“我之所以一直没来拜见,就是怕郑大叔为难。”萧毅如实说道。
“没什么为难的,爵爷多虑了。”郑和说道,“我深知爵爷的为人。即使圣上让我缉捕爵爷,我也要据理力争。”
萧毅大为感动,说道:“是我辜负了陛下。”
第307章 马三保海上遇袭,大明威德泽友邦(3)
“不!爵爷是为了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也是为了陛下。陛下迟早会想明白的。”郑和说道,“爵爷今日又为朝廷立了一件大功,我要联同副使上奏陛下,请陛下赦免爵爷!”
“多谢郑大叔美意。”萧毅说道,“只是举手之劳,我不敢贪天之功。”
郑和问道:“爵爷可知沙老六为何要挟持我?”
萧毅说道:“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请郑大叔赐教。”
“他是要我带领船队投靠他的主人!”郑和压低声音说道。
萧毅吃了一惊,说道:“他们要谋逆!他的主人是谁?”
郑和说道:“现在看来,他所说的主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临死前说的教主!”
“难道又是圣龙教主龙云飞?”萧毅猜测着说道。
“不好说……现在死无对证,只有暗地里查访了。”郑和说道。
“沙老六也是武林中的一把好手。他既然说自己真的姓沙,在家排行第六,那么就一定能找到他的真实身份。”萧毅沉思着说道。
“爵爷明鉴!”郑和兴奋起来,“只要找出了沙老六的真实身份,就不怕不知道他幕后的主使!”
“用峨眉刺当兵器的并不多,使得炉火纯青的更加少。”萧毅又说道,“有了这个特征,要找出沙老六的真实身份或许更加容易。”
“对!”郑和大声说道,“他们自以为无懈可击,却没想到百密一疏!”
“要想水落石出,最好不要让锦衣卫和刑部去查。”萧毅提醒道。
郑和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他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他们既然敢谋逆,说不得在朝廷也有眼线。要想不打草惊蛇,只有请武林的朋友帮忙了。”
“天网恢恢,绝不会让那些为非作歹的人逍遥法外。”萧毅说道。
“可惜像爵爷这样的人太少,否则何愁不能长治久安。”郑和由衷地说道。
两人不再说话,一起眺望着远处。良久,萧毅转头看了一眼郑和,发现他已然两鬓斑白。萧毅忽然记起姚广孝在世时的光景,不觉心生伤感。
萧毅说道:“郑大叔,你的鬓角白了……”
郑和感叹地说道:“是啊!东坡居士说“人生如梦”,诚不虚也。我年岁渐老,只怕没有多少时间去完成陛下交予的千钧重担了!”
萧毅连忙说道:“郑大叔数次下西洋,威震海外,陛下已经是很满意了。”
郑和说道:“爵爷可知陛下为何让我数次下西洋?”
“请郑大叔指教!”萧毅说道。
“陛下乃一代雄主。自打他继位以来,大明日益强盛。为了震慑外邦,扬大明国威,也为了留芳青史,因此他老人家让我率领船队下西洋。这是其一。”郑和悠悠说道。
萧毅并不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郑和又说道:“正因为大明强盛起来了,所以物产十分富饶。光靠陆上的古丝绸之路,难以很快将多余的物产售往外国。而海路畅通以后,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特产可以在西洋各国快速地流通。同时,也能把西洋各国的特产带回大明。这样一来,国库增加了收入,不少老百姓的生计也有了着落。这是其二。”
“郑大叔已经做得很好了!”萧毅说道。
“扬国威算是做到了,通海路也算勉强做到了。可是还有一个事情,我至今没有做到。”郑和苦笑着说道。
“是什么事情?”萧毅问道。
“寻找建文皇帝朱允炆!”郑和打量着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萧毅很是震惊,轻声问道:“他不是葬身火海了吗?”
郑和摇了摇头,说道:“当年城破之后,一直没有找到他的踪影。陛下为了安定民心,所以才说他自焚而亡。据听说,他在城破之前装扮成僧人,经由密道逃出了皇宫。之后,辗转流亡到了西洋。”
“倘若果真如此,郑大叔要想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萧毅说道。
“谁说不是!”郑和苦笑着说道,“我每次下西洋都会暗地里派人在各国探寻,但总是一无所获。”
“想必圣上也会体谅郑大叔的难处。”萧毅说道。
“圣上虽然没有责怪我,但是我却于心难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始终是圣上的一块心病。”郑和叹道。
“圣上登基十几年,声望如日中天。现在朝局稳定,民心所向,他何必再为建文帝耿耿于怀?”萧毅不解地说道。
“圣上毕竟得位不正。他倒不是怕后世人骂他不忠不孝,而是怕建文帝死灰复燃,从而令自己多年之功毁于一旦!”郑和说道。
“果真要是找到了建文帝,陛下会如何处置?”萧毅问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郑和思忖着说道。
萧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说道:“建文帝可是陛下的亲侄儿!以现在这种局势来看,完全不必要骨肉相残!”
“亲侄儿又怎样?就算是亲生儿子,只要危及皇帝宝座,圣上都会毫不犹豫地下手!”郑和平静地说道。
萧毅陷入沉默。他追随朱棣多年,深知郑和所言非虚。朱棣当年靖难,一方面是为了自保,另一方面也是觊觎皇帝之位。而当朱棣登基以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帝位,又毫不留情地杀了很多人,其中不乏无辜之人。权力让人疯狂,更何况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之权?
萧毅长叹一声,说道:“郑大叔,我真心希望你永远不要找到建文帝。”
郑和一愣,随即笑道:“找不到也许是好事!这么多年了,或许他早已离世。夜已深沉,爵爷早些歇息吧!”
两人拱手道别,回到了各自的房间。虽然郑和把萧毅安排到了官厅居住,但是萧毅却辗转难眠。他一会儿想起沙老六挟持郑和的事,一会儿想到自己和郑和在甲板的谈话,一会儿又想到了难以预知的未来……他心潮起伏、翻来覆去,竟是一夜没有合眼。
郑和把萧毅的真实身份告诉了王景弘,并和王景弘一同联名上奏,请求朱棣念在萧毅又立大功的份上赦免萧毅。其他人都以为萧毅真是郑和的远房表亲,因此格外巴结萧毅和唐黛漪。萧毅、唐黛漪颇不习惯,只得经常跑回厨舱帮忙。
第308章 马三保海上遇袭,大明威德泽友邦(4)
“哈斯特,你的情报到底准不准确?”一个精壮的青年阴沉着脸问道。
“阿拉乌丁王子,我的情报保证准确!”哈斯特慌忙答道,“要是有错,你就砍了我的脑袋!”
“他们什么时候到?”阿拉乌丁问道。
“据爪哇国的眼线说,他们已经启程,估计十几天就能到苏门答腊。”哈斯特答道。
“只有八九天的时间了……”阿拉乌丁自言自语地说道。
“阿拉乌丁王子,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只要他们来了,我们就一定能报仇雪恨!”哈斯特激动地说道。
阿拉乌丁目露凶光,低声说道:“不是为了这一天,我也不会在这里忍气吞声。这次要把他们一网打尽,把原本属于我的都夺回来!”
“到那时,整个苏门答腊都是阿拉乌丁王子的,所有的人都要跪倒在你的脚下!”哈斯特兴奋地说道。
阿拉乌丁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问道:“国王知不知道这个消息?”
“他应该也知道了,王宫的人都在忙着准备迎接他们。”哈斯特急忙答道。
“让他们白忙活去吧!”阿拉乌丁笑着说道。
“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死到临头了,真是蠢啊!”哈斯特也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绝不能让他们有丝毫察觉!”阿拉乌丁叮嘱道。
哈斯特连忙答应,说道:“伟大的阿拉乌丁王子,请放心吧!他们绝对跑不掉,除非真主不想让他们死!”
“他们都必须死!”阿拉乌丁面目狰狞地说道,“你赶紧去准备,我先去王宫探探虚实。”
过了八九天,郑和的船队抵达了苏门答腊国。苏门答腊国是西洋的交通要道,和大明朝的关系也一直很好,朱棣曾经赏赐给以前的苏门答腊王印章和金币。在郑和第四次下西洋时,擒杀了苏门答腊“伪王”苏干剌。正因为如此,苏门答腊现任国王的地位才得以稳固。
苏门答腊国曾遭受那孤儿国的入侵,苏丹罕难阿必镇战死。王子当时年幼,无力抵御外敌。于是王后下令,谁能替苏丹报仇、保卫国家,就嫁给谁当妻子。
当时,一个老渔翁挺身而出,果然打败了那孤儿国并杀了他们的国王。王后没有食言,嫁给了老渔翁,并尊渔翁为老国王。后来,罕难阿必镇的王子长大成人,暗地里纠集了一帮人杀了老渔翁国王,接管了苏门答腊。渔翁国王的嫡长子苏干剌带着自己的人马逃到山里,自立为王,与王子势不两立。
在郑和第四次下西洋时,由于不明原由,所以只赏赐了现任苏门答腊国王。也就是那位长大成人的王子。苏干剌得知后,认为大明朝偏袒王子,看不起自己。于是,苏干剌带兵袭击郑和。郑和擒获苏干剌,并将其带回大明京师。朱棣下旨,将苏干剌处死正法。自此以后,那位王子再无忧患,得以稳坐国王宝座。因此,苏门答腊对大明和郑和感恩戴德。
国王亲自到海边迎接。郑和下船之时,苏门答腊人奏起乐器,万众高呼。萧毅、唐黛漪看到友邦如此热情,也不由得心潮澎湃,颇以大明为荣。
郑和飞快地走到国王面前,拱手说道:“郑和一介武夫,怎敢有劳国王陛下亲自迎接。惶恐,惶恐!”
通译官把郑和的话翻译给国王。国王含笑说道:“正使乃上邦贵客,且对我苏门答腊国有恩,本王理当亲迎。请正使随本王到宫中用膳!”
国王请郑和走在前面,郑和不敢喧宾夺主,诚恳地说道:“国王陛下是主,郑和是客。有道是强宾不压主,郑和怎敢僭越!”
国王说道:“苏门答腊国弱民穷,以后还要仰仗上邦庇护。倘若本王走在前面,天下人岂不笑话本王不知礼节、夜郎自大?”
郑和只是不肯,两人僵持不下。正在此时,一个精壮的青年从苏门答腊官员队列中走出。他先躬身行礼,然后满面堆笑地说道:“正使不要推辞了。上邦有句老话,好像叫客随主便。倘若正使再不应允,岂不拂了我伯父的一番美意?传扬出去,只怕也会寒了苏门答腊人的心。”
郑和连忙说道:“郑和眼拙,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青年坦荡地答道:“回禀正使,在下叫阿拉乌丁,是苏干剌的儿子。”
郑和一愣,随即用目光询问国王。国王说道:“自从苏干剌死后,阿拉乌丁幡然悔悟,带着本部人马归降本王。本王看他一片真心,又念在他祖父对敝国有恩,所以收留了他。几年以来,阿拉乌丁倒是为本王做了不少事,确实对本王忠心耿耿。”
郑和微微颔首,说道:“阿拉乌丁王子,大明还有一句老话,叫做浪子回头金不换。本使望你继续一心一意地辅佐国王陛下,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否则,你父亲就是前车之鉴。”
阿拉乌丁吓得慌忙跪地,叩首说道:“阿拉乌丁牢记正使教诲,一定全心全意辅佐国王伯父。”
郑和这才露出笑容,亲手扶起阿拉乌丁。郑和见国王盛意拳拳,心想这样礼让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拱手说道:“既然国王陛下盛情难却,郑和就只好大胆僭越了。”
国王大喜,遂陪同郑和一起前往王宫。到达王宫以后,郑和先宣读了大明皇帝的圣旨,然后把大明皇帝的赏赐之物交给了国王。大明皇帝赏赐颇丰,苏门答腊国王喜形于色。待到公事完毕,国王在宫中大摆筵席,盛情款待郑和等大小官员。
正六品以上官员全部在殿内就坐,正六品以下官员及扈从兵士在殿外就坐。每桌都安排了苏门答腊的官员作陪,只不过殿内殿外的菜肴略有不同。
国王请郑和在主宾之位落坐,郑和却一直不肯答应。国王惊问其故,郑和说道:“国王陛下,若是在平时,郑和一定当仁不让。不过今日,郑和却不敢坐这主宾之位。并不是郑和故作姿态,实在是应当让给比郑和更尊贵之人!”
第309章 马三保海上遇袭,大明威德泽友邦(5)
国王惊讶地问道:“难道正使不是今天最尊贵的客人?”
郑和含笑道:“我们当中就有这样一位大人物。他虽然年青,但是深得大明皇帝宠信。无论身份、地位,郑和都难望项背。”
阿拉乌丁赞叹道:“上邦果真是人杰地灵!我原以为正使就是神人下凡,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让正使如此钦佩。”
郑和笑道:“不足为奇,敝国的能人比比皆是,郑和只是萤火之光而已。”
国王急忙说道:“既然如此,请正使快快引荐,本王要当面向这位贵客负荆请罪。”
郑和欣然允诺,领着国王在殿外找到了萧毅。郑和笑道:“国王陛下,这位就是今天最尊贵的客人!”
国王目瞪口呆地看着萧毅,就连阿拉乌丁也不禁愣住了。萧毅虽然气宇轩昂,但是却穿着普普通通的士兵衣服,怎么看也不像大明的贵客。
萧毅落落大方,拱手说道:“正使大人言重了。萧毅只是麾下一兵,实不敢担当贵客之名。”
郑和之所以要公开萧毅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萧毅名满天下,船队将士无不将其视若神明。倘若将士们得知萧毅就在船队,肯定士气大振。另外,郑和也是想通过苏门答腊国王间接地向朱棣求情。
郑和对朱棣很了解,深知朱棣并非真恨萧毅,只是面子下不来。萧毅在海外立了大功,郑和与王景弘已经联名上奏。再加西洋各国元首、使者的帮忙,朱棣很可能就会宽恕萧毅。
郑和郑重地介绍道:“国王陛下,他就是敝国一等忠勇公,锦衣卫都指挥使兼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文渊阁大学士——萧毅萧爵爷!”
郑和话音才落,众皆哗然。大明将士都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卒竟然就是传闻的忠勇公萧毅!行伍之人最敬重英雄豪杰,王宫内外顿时沸腾起来。将士们无不欢欣鼓舞,争先恐后地向萧毅问好。
萧毅急忙团团还礼。看到将士们发自肺腑地崇拜萧毅,唐黛漪内心激动万分,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和萧毅相识相知的往事。
当初,她误认为萧毅也是那些贪赃枉法、误国害民的狗官,因此对他极其痛恨、憎恶。后来,她跟随萧毅进京,看到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光明磊落、坦荡无私,这才知道他是一个为国为民、忠肝义胆的清官。渐渐地,唐黛漪对他有了好感,不仅信任他,而且崇拜他。现在,萧毅似乎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她只想和萧毅一直在一起,不管以后会怎么样……
苏门答腊君臣颇感意外,急忙请萧毅到殿内主宾之位就坐。萧毅百般推辞,国王与郑和只是不肯。萧毅无奈,只得拉着唐黛漪在主宾之位坐下。
宴席开始,宾主双方互相敬酒。苏门答腊国民风彪悍,丝毫没有大明国的繁文缛节。一通酒下来,宾主双方再无丝毫拘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声说笑,气氛热烈异常。大明将士开怀畅饮,只要是敬酒,一律来者不拒。苏门答腊君臣也非常高兴,大明将士能如此尽兴,说明确实把苏门答腊当朋友。
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王宫内灯火通明,形同白昼。宾主双方亲如手足,尽欢而散。
船队在苏门答腊停留。一是补充给养,二是贩卖货物。大明的货物很受当地贵族的追捧,再加上郑和明码实价、童叟无欺,因此很快就卖掉了不少货物。闲暇之时,郑和陪同萧毅四处巡视,将士们更加不敢弄虚作假。
一日,苏门答腊国王又宴请郑和等高级官员。郑和不便推辞,只得与萧毅一起带领着众官员到宫中赴宴。
途中,郑和忽然轻声问萧毅道:“萧爵爷,郑和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萧毅连忙说道:“郑大叔但问无妨。”
郑和含笑问道:“萧爵爷,你那位唐兄弟是不是女扮男装?”
萧毅愕然失色,说道:“郑大叔是怎么知道的?”
郑和哈哈大笑,说道:“你虽然说她是你的兄弟,却从未同室而寝。她虽然故意用男人的声音说话,但却改不了女子的神态。最重要的是,她没有这个!”
郑和指了指自己的喉结,萧毅恍然大悟。萧毅悄声说道:“郑大叔果真见微知著,她确实是女扮男装。”
郑和笑道:“本来我也是没有在意,只是你每次都要单独给她安排房间,所以才引起了我的注意。”
“唐姑娘女扮男装确实情非得已,请郑大叔恕罪。”萧毅说道。
“不碍事,不碍事。”郑和说道,“这确实是迫不得已之事。请恕我冒昧,唐姑娘是不是爵爷的红颜知己?”
萧毅突然满脸通红,急忙说道:“唐姑娘对我有恩。若非是她,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我看她对爵爷情深义重,爵爷可要好好珍惜啊!”郑和语重心长地说道。
萧毅脸皮发烫,不敢再与郑和谈及唐黛漪。两人边走边聊,不多时就到达了王宫。
宴会才开始不久,一个苏门答腊官员兴冲冲地跑进宫来。
国王略有不悦,问道:“阿里,你怎么现在才来?太失礼了!”
阿里急忙行礼,笑着说道:“国王陛下,正使大人,我之所以来晚了,是因为有天大的好事!”
“什么好事?”国王连忙说道,“快说!”
阿里喘了口气,说道:“国王陛下,小臣进宫之前,有一个多巴湖的渔民忽然找到小臣。他告诉小臣说,正使大人上岸那天,多巴湖出现了一条金色的鱼……”
“这算什么好事?”国王兴致索然地说道,“多巴湖里金色的鱼太多了!”
“国王陛下有所不知,这条鱼可不是普通的鱼!”阿里谄笑着说道。
“有什么不同的?”国王又来了一点兴致。
“据那渔民说,这条鱼有一丈多长,浑身金光闪闪。它长着一对三尺多的胡须,眼睛好像灯笼一样。更奇怪的是,这条鱼的肚子下面好像长了一对翅膀。正使大人上岸那天,多巴湖的上空突然出现了一团厚厚的红云。随着一声炸雷,红云突然消失了,这条鱼从天而降!”阿里绘声绘色地说道。
“阿里大人,真有此事?”郑和似信非信地问道。
“我哪里敢欺骗国王陛下和正使大人!”阿里信誓旦旦地说道,“这是那个渔民亲眼所见,多巴湖还有很多渔民都亲眼看到了!”
“有意思!本王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鱼。”国王说道,“这条鱼还在湖里吗?”
“在!渔民昨天又在多巴湖看到了。”阿里说道,“渔民们都以为是怪物,所以才托人来报信。他们请求国王陛下派兵除掉这条鱼。”
“难道真的是怪物?”国王疑惑地问道。
第310章 王子设伏多巴湖,郑总兵化险为夷(1)
“国王陛下请放心,不是怪物。”阿里笑着说道,“这条鱼既不吃湖里的鱼虾,也不伤害村民。它每天早晚露出水面换气,嘴里还会发出奇怪的声音。经久不衰,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到底什么声音?”郑和也来了兴趣。
“好像是……”阿里想了想说道,“渔民说,那鱼的声音好像是明、明、明……”
“明、明、明……”郑和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地说道。
“既然不是怪物,那就由它在湖里吧!”国王说道。
“小臣开始也是这么想的。”阿里笑着说道,“后来一想,这条鱼或许是上天为大明特意降下的祥瑞。要不怎么会那么巧?”
“嗯,你说得有道理!”国王想了想说道。
“要是把这条鱼敬献给大明,永乐大皇帝肯定会十分高兴!所以小臣说这是天大的好事。”阿里说道。
郑和心想,这条鱼莫非是金龙化身?前几次下西洋虽然也带回了“麒麟”这等祥瑞,但是毕竟不如金龙化身珍贵。再者,这条鱼虽然降生在苏门答腊,嘴里却发出明、明、明的声音,难道不是上天在昭示大明千秋万载、万国来朝吗?倘若果真如此,不仅圣上高兴,全国百姓也会欢欣鼓舞!
郑和念及至此,起身说道:“国王陛下,阿里大人所言极是。既然天降祥瑞给大明,本使不敢怠慢。本使这就前往多巴湖,请陛下恕罪!”
“正使不必着急,本王和你一起去!”国王不想错过这大开眼界的良机,急忙说道。
“国王陛下和正使大人请先行一步。小臣内急,随后就来。”阿里捂着肚子苦着脸说道。
国王哈哈大笑,率领众人离宫而去。哈斯特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笑嘻嘻地对阿里说道:“阿里,你的这张嘴可真厉害啊,就连我都快相信了!”
阿里神情冷漠,问道:“东西呢?”
哈斯特掏出三根沉甸甸的金条,笑着说道:“我们说话算话。阿里,这下你可发财了!”
阿里藏好金条,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要耍花招!要是国王陛下有什么不测,我立刻把你们的罪行公布于众。那时候,大家谁也不好过!”
哈斯特笑道:“你不要想多了。我们请国王陛下去多巴湖,真的只是给他一个惊喜!”
“那就好!我得赶紧去追国王陛下,要不郑和要起疑心。”阿里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多巴湖呈菱形,长约两百里,宽约六十里。湖周围有许多火山,湖边悬崖高达数百尺。有的火山高耸入云,时常有轻烟喷出。山巅白云缭绕,山坡松林茂密,景色异常迷人。
湖畔有不少简陋的村庄,零星地散落在多巴湖周围。村庄附近的农作物生长旺盛,色彩浓艳,与清澈的湖水相互辉映。
湖中有座巨大的半岛,唤作沙摩西岛。岛上山峦起伏,只有沿湖的地方较为平坦。
郑和仔细询问了附近的渔民,果然都说看到了金色的巨鱼。郑和暗喜,毫不犹豫地跟随国王上了沙摩西岛。
国王本欲登山远眺,阿里却说这样对“祥瑞”不恭。再者,渔民说巨鱼经常在半岛周围的湖边出现。因此,要想尽快得到祥瑞,最好是沿湖打探。
郑和也表示赞同。国王无法,只得率众来到山下平坦处。唐黛漪对祥瑞并不感兴趣,她只是很喜欢这里的美丽和静谧。异国风情与中华风光大有不同,唐黛漪兴奋莫名,惬意地拉着萧毅东游西逛。
郑和亲自在湖边焚香,又在心中暗暗祷告,希望“祥瑞”尽快出现。国王见他如此庄重,不敢失了礼数,急忙率众陪同郑和一起暗祷。
没过多久,只听得一声巨响,随即湖面水花翻滚。郑和等人惊喜交加,还真以为是“祥瑞”现身。众人往湖面望去,湖中空空如也。众人莫名其妙,忽然听到马蹄声犹如骤雨一般响起。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已然被千余名骑兵团团围住。
众人所在之处,无险可守。一面是湖,一面是山,两面被围。郑和与国王的卫队加起来不到两三百人,随时可能被骑兵踏成齑粉。郑和当机立断,准备率众突围。
突然,从山顶上传来得意的狂笑声:“你们要想活命就不要动!”
众人仰头望去,只见阿拉乌丁带着千余士兵守在山顶。士兵们挽弓搭箭,只等阿拉乌丁一声令下就动手放箭。此外,山上不仅安置了几门火炮,还安排了几十个火铳手。倘若郑和等人轻举妄动,山上的人很快就能把他们消灭。
郑和识得厉害,只好按兵不动。郑和高声问道:“阿拉乌丁王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原以为你很聪明,没想到你这样蠢!”阿拉乌丁嘲笑着说,“竟然猜不出我要干什么,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郑和隐隐猜到了阿拉乌丁的意图,不由得半晌无语。
阿里冲了出来,朝着阿拉乌丁愤怒地叫道:“你们不是要给国王陛下一个惊喜吗?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阿拉乌丁捧腹大笑,说道:“可怜的阿里,这难道不算惊喜?”
话音才落,猛听得清脆的火铳声响起,阿里应声倒地。
国王又惊又怒,指着阿拉乌丁喊道:“阿拉乌丁,你想造反吗?还不赶快撤兵!”
阿拉乌丁冷笑着说道:“你死到临头了还要摆国王的架子吗?我祖父对你家有天大的恩情,你却暗害了他,抢了本属于我父亲的王位。不但如此,你还让郑和这个外国人杀了我父亲。我和你们不共戴天!要不是为了报仇、为了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又怎么会听命于你?你和郑和一样蠢,一样死有余辜!”
国王气得捶胸顿足,禁不住对阿拉乌丁破口大骂。
萧毅悄悄说道:“郑大叔,山高林密,他们若用弓箭,势必成强弩之末。唯一可虑的是他们的火炮和火铳,我们血肉之躯,难以与之抗衡。”
第311章 王子设伏多巴湖,郑总兵化险为夷(2)
唐黛漪接着说道:“刚才炮声震天,附近村民肯定都能听见。不如先用缓兵之计,看看有没有转机。”
郑和反应极快,随即指着阿拉乌丁哈哈大笑。众人莫名其妙,就连阿拉乌丁也如坠云中。
郑和狂笑不止,阿拉乌丁颇为恼怒,厉声问道:“郑和,你疯了吗?有什么好笑的!”
郑和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一边抹眼睛,一边说道:“本使笑你太年轻!你以为这样就能夺到王位吗?”
“当然!”阿拉乌丁得意地说道,“只要把你们都杀了,苏门答腊自然就是本王子的了!”
郑和大笑道:“你想得简单!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杀了我们,你不仅当不成苏门答腊国王,而且很快大祸临头!”
阿拉乌丁说道:“你不要危言耸听,本王子可不吃你这一套!”
郑和止住笑,一脸认真地说道:“你不信就动手吧!”
阿拉乌丁看他不像开玩笑,心里不由得直打鼓。阿拉乌丁很想听听郑和的理由,于是故作轻松地说道:“反正你们都得死,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出来吧。”
郑和一边负手踱步,一边仰望云天。他虽然貌似轻松,心中却焦急万分。天空飘来一大片乌云,明亮的天地渐渐阴暗起来。
阿拉乌丁冷冷地看着郑和踱来踱去。他自以为胜券在握,所以反倒不那么心急了。
郑和停止踱步,高声说道:“阿拉乌丁王子,你杀了我们以后,要是其他大臣另立国王,你怎么办?”
“本王子把他们统统杀掉!”阿拉乌丁笑着说道。
“要是有人反抗呢?”郑和紧接着问道。
“照杀不误!敢反抗的,本王子杀他全家!”阿拉乌丁毫不犹豫地答道。
“王子有多少兵马?”郑和又问。
“三千多!”阿拉乌丁毫不隐瞒地说道。
“国王陛下,苏门答腊举国上下有多少兵马?”郑和转而问国王。
国王不解其意,不过依然据实答道:“大约五六万。”
郑和哈哈大笑,说道:“三千多人想要杀光五六万人,这可能吗?阿拉乌丁王子,你现在知道我为何发笑了吧?”
阿拉乌丁恼羞成怒,恶狠狠地说道:“本王子的人一个顶十个,他们人再多也没用!”
阿拉乌丁虽然表面上这样说,实际上内心也动摇起来。他真正的目的并非全是报仇,更主要的是想要当苏门答腊国王。
“我大明带甲百万,船坚炮利。倘若我大明皇帝得知你加害了我们,即使你真当了苏门答腊国王,你又如何能逃脱得了?”郑和底气十足地问道。
“这……”阿拉乌丁一时语塞。
阿拉乌丁的士兵们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兵士们其实不想内战,更不想和大明外敌。要是果真像郑和说的那样,那么即使阿拉乌丁当了国王,所有的人只怕也要性命不保。
郑和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笑容,昂然说道:“阿拉乌丁王子,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阿拉乌丁急忙问道。
“这个交易对你是百利而无一害。”郑和故意卖着关子说道。
“快说,本王子可以考虑!”阿拉乌丁不耐烦地说道。
阿拉乌丁原以为只要杀了现在的国王,自己就能轻松当上国王,并没有想到其它的利害关系。经过郑和一番剖析,这才知道自己确实想得太简单了。现在杀也不好,不杀也不好,他倒是左右为难了。
郑和说道:“本使请国王陛下让位给你,你让我们安全离开苏门答腊。从此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也能安安心心地当国王。这个交易可还做得?”
阿拉乌丁没想到郑和会提出这样的交易,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若是答应吧,又不甘心。若是不答应吧,又不放心。他思忖良久,方才说道:“你说了能算?谁知道他怎么想!”
郑和笑了笑,大声问国王:“国王陛下,你是否答应本使和阿拉乌丁王子的交易?”
国王看到郑和使了一个眼色,立刻心知肚明。即使郑和果真要拿王位做交易,只要能保住性命,国王也会应承下来。
国王急忙点头,说道:“本王愿意,本王愿意!”
郑和又朝阿拉乌丁喊道:“阿拉乌丁王子,现在就看你了!你要是答应,我们现在就回王宫。你要是不答应,那就动手杀了我们吧!”
阿拉乌丁好生为难。他原是打算既报仇又夺王位,哪想到不仅不可兼得,而且骑虎难下。就在阿拉乌丁沉吟之际,哈斯特凑近说道:“伟大的阿拉乌丁王子,当心中了他们的缓兵之计。”
阿拉乌丁顿时惊醒。即使自己真能当上国王,也很可能是昙花一现,更何况郑和不见得会守信用。
阿拉乌丁咬了咬牙,就要下令开炮。突然,空中响起一声炸雷,震得地动山摇。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瞬间又是几声炸雷响起,所有人都被震得心惊胆战。片刻之间,狂风大作,天地无比昏暗。随即,倾盆暴雨从天而降。
只听得惊叫声、嘶鸣声、呐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无论是阿拉乌丁还是国王的兵马,都陷入混乱之中。
火把早已被浇灭,火炮的引信也已经湿透。阿拉乌丁虽然下令开炮,但是却怎么也点不燃火炮。他又命令火铳手开火,但是火铳因为火药受潮,也形同废铁了。
阿拉乌丁气急败坏,歇斯底里地命令弓箭手放箭。不过,由于弓箭手根本看不到目标,且距离太远,射出去的箭矢丝毫没有杀伤力。
郑和久经沙场,知道机会难得。他举剑在手,高喊道:“快,冲出去!”
话音才落,萧毅和唐黛漪已经冲在前面。萧毅大喊道:“跟我来!”
郑和护着国王跟在萧毅身后突围。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阿拉乌丁的士兵惊慌失措,再加上萧毅、唐黛漪势不可挡,所以郑和与国王一众人很快就冲出重围。
暴风雨来的快,去得也快,天空渐渐明亮起来。阿拉乌丁看到郑和等人冲出重围,气急败坏地站在山崖上指挥山下的人马进行围追堵截。
第312章 王子设伏多巴湖,郑总兵化险为夷(3)
国王的护卫损失过半,略微抵抗以后,立刻溃不成军。眼看着要再次陷入重围,萧毅对唐黛漪说道:“唐姑娘,你带着郑大叔快走,我来殿后!”
“我不走,要死就死在一起!”唐黛漪高声说道。
郑和说道:“形势紧急,就算我们抵抗到底也难免一死。为今之计,只有拼死向前,看看有没有一线生机。”
萧毅久经沙场,很快就打定了主意。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赶紧收拢剩余人马,拼死突围。唐姑娘在前开路,我去捉阿拉乌丁!”
萧毅才说完,就冲向悬崖底下。他状若疯虎,竟然无人可以抵挡。萧毅脚踏飞仙流云步,很快攀上了悬崖。山上的士兵纷纷往下射箭,或者把山石推下悬崖。阿拉乌丁山下的士兵也挽弓搭箭,想要把萧毅射下来。萧毅一边攀爬,一边躲避,处境极为危险。好在他有天玄神功护体,飞仙流云步又练得炉火纯青,且鸿蒙剑能切金断玉,所以暂时有惊无险。
郑和振臂高呼:“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相搏!接应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只要能杀出去,大家就都是有功之人,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通译官慌忙翻译。国王剩下的士兵听到以后,无不热血沸腾。看到郑和持剑冲向敌阵,士兵们放声呐喊,纷纷跟随郑和奋力冲杀。唐黛漪泪眼婆娑,再也顾不得犹豫,抢先为众人开路。
阿拉乌丁看到萧毅很快就要攀上山顶,不由得又急又气。他一边咒骂,一边亲自往下砸石头。萧毅虽然身处险境,还是安然登上了山顶。有的兵士以为他天神附体,竟然不战而逃了。其他的士兵虽然蜂拥而上,但根本挡不住萧毅。萧毅径直冲向阿拉乌丁,剑锋指处,所向披靡。围攻他的士兵渐渐胆寒,再也不敢过分逼近。
阿拉乌丁心生恐惧,歇斯底里地喊道:“快杀了这个疯子!本王子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性命和赏金哪个更重要?士兵们都清楚得很。萧毅既然能从悬崖底下一直杀到山顶,那么在场的人都不是他的敌手。人死了还要赏金有什么用呢?士兵们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萧毅离阿拉乌丁越来越近,阿拉乌丁大骂了一句,慌忙骑上马逃跑。山上的士兵们见状,顿时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萧毅正要追赶,哈斯特骑着一匹健马舍生忘死地冲了过来。萧毅不退不躲。待到哈斯特即将冲到跟前,萧毅一招“旱地拔葱”,凭空跃起,稳稳地坐在了哈斯特的背后。
哈斯特抽出匕首,转身刺向萧毅,叫道:“老子和你拼了!”
萧毅听不懂他的话,举手之间就制住了哈斯特。萧毅说道:“念你忠心一片,我不杀你。你老实点!”
哈斯特也听不懂萧毅的话。再者他对萧毅恨之入骨,哪里肯善罢甘休。萧毅看他在马背上不断挣扎,无奈之下,只好推他下马。哈斯特摔得鼻青脸肿,站起来指着萧毅远去的背影破口大骂。
山下的士兵没有了阿拉乌丁的指挥,很快斗志全无。再加上唐黛漪大开杀戒,国王剩下的士兵以一当十,所以再没有人敢去白白送死。只是碍于颜面,阿拉乌丁的人马才没有溃散。饶是如此,士兵们也只是远远地跟在郑和等人身后,时不时装模作样地呐喊几声,免得阿拉乌丁将来要怪罪。
就这样追了几十里,只见前方尘土飞扬,旗帜招展,原来是王太后派人来接应国王了。阿拉乌丁开炮之后,王宫里也隐约听到了动静。再加上骤然之间天昏地暗,暴雨如注,因此王太后很是担心国王。她先派了五百名士兵出来接应国王,后来听了多巴湖的村民报信,又立刻增调了五千兵马。
国王大喜,一边策马扬鞭,一边高喊道:“本王在这里,本王在这里!”
唐黛漪和郑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阿拉乌丁的人马看到国王的大部队来了,再也顾不得装模作样,纷纷掉头逃窜。唐黛漪来不及休息,立刻调转马头,急匆匆地往原路而去。
郑和连忙大喊:“唐姑娘,你干什么去?”
唐黛漪头也不回地答道:“我要去找萧大哥!”
郑和也很担心萧毅,于是紧跟唐黛漪而去。国王惊魂未定,并不想再生事端。不过,他终究害怕郑和出事,因此慌忙派了一千人马去保护郑和。
萧毅距离阿拉乌丁始终有十几丈。阿拉乌丁抱头鼠窜,萧毅穷追不舍。眼见着阿拉乌丁逃下了山,马上就要进入平原地带。萧毅情急之下捡起了一块石头,再运起天玄神功,石头呼啸着朝阿拉乌丁的坐骑腿上打去。阿拉乌丁的马悲鸣一声,立时瘫在地上,原来后腿被萧毅扔出的石头打得骨折了。
阿拉乌丁惊魂失措,急忙弃马逃跑。萧毅哪容他跑掉,很快就追了上去。阿拉乌丁奋力反抗,可他哪里是萧毅的对手。没过多久,阿拉乌丁就被轻松擒获。
萧毅并不知道郑和等人已经脱险,于是立刻押着阿拉乌丁来到刚才的悬崖边。唐黛漪在下面看到萧毅安然无恙,不禁喜极而泣。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阿拉乌丁这次不仅美梦成空,而且自己和一部分士兵都成了阶下囚。国王化险为夷,得意洋洋地带着这些俘虏回到了王宫。
王太后得知国王平安归来,亲自出宫迎接。母子相见,恍若隔世。国王把大致经历禀告了王太后,随即把阿拉乌丁带到大殿进行讯问。
国王大声问道:“阿拉乌丁,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本王待你不薄,你为何还要谋害本王?”
阿拉乌丁答道:“我祖父对你也不薄,你又为何要暗害他?”
“你祖父虽然对本王有恩,但是他毕竟不是本王生身之父。他只是一个渔民,苏门答腊本来就是本王家的!本王要是不杀他,他岂能把苏门答腊还给本王?”国王不屑地说道。
第313章 王子设伏多巴湖,郑总兵化险为夷(4)
“既然你能把恩将仇报说得这样冠冕堂皇,我又为何不能报仇雪恨?我祖父既然当了苏门答腊的国王,王位就应当传给我们这些嫡亲子孙!要不是为了报仇、为了夺回王位,我何必假意投靠你?你又能奈我何?”阿拉乌丁针锋相对地答道。
国王叫道:“就凭你这点人马就想和本王做对?做梦!”
阿拉乌丁轻蔑地说道:“你的人马再多也没有用!要不是突然变天,要不是这几个大明的混蛋,你早就下地狱去了!”
国王脸色发青,喘着气说道:“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答应招降你所有的同党,本王会考虑饶你不死。”
阿拉乌丁傲然说道:“死就死,没什么可怕的!我死了以后,他们自然会替我报仇!我在地狱等着你就是!”
言讫,阿拉乌丁哈哈大笑。国王暴怒,站起来吼道:“好,本王成全你!”
郑和起身说道:“国王陛下请息怒。”
国王强忍着火气,连忙问道:“正使有何指教?”
“冤冤相报何时了?”郑和说道,“阿拉乌丁王子的祖父和父亲死得确实有些冤枉,本使也于心不安。现在阿拉乌丁王子兵败被擒,日后很难再与国王陛下为敌。因此,本使恳请国王陛下放他一条生路。”
萧毅也说道:“正使大人所言极是,在下请国王陛下三思。要是杀了阿拉乌丁王子,贵国以后恐怕不得安宁。要是不杀他,反倒能收拢安抚民心。”
“你就不怕本王子继续报仇?”阿拉乌丁吃惊地问道。
“怕什么!”郑和无比自信地说道,“你的人马损失殆尽,你想东山再起已经不可能。此次你兵败被俘,还有多少人会死心塌地追随你?所以,本使劝你不要再痴心妄想。”
“你就不怕万一?”阿拉乌丁不服气地问道。
“没有什么万一!”郑和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次放了你,不代表每次都会放你。你要是执迷不悟,那就是自掘坟墓!”
“他能答应吗?”阿拉乌丁指着国王冷冷地问道。
国王原本是想处死阿拉乌丁,但是看在郑和及萧毅求情的份上,再加上自己对阿拉乌丁祖父确有亏欠之心,因此决定顺水推舟,放阿拉乌丁一条生路。
不等郑和发问,国王立刻说道:“看在正使大人和萧兄弟份上,本王饶你不死!”
国王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倘若再有下次,本王绝不手软!你快点滚!”
阿拉乌丁大出意外,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百感交集,冲着国王与郑和行了一礼,步履沉重地离开了王宫。
国王看着阿拉乌丁远去的背影,不无忧虑地说道:“正使大人,本王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郑和说道:“国王陛下请放心。大明有句老话,叫做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阿拉乌丁即使想再次兴风作浪,也不会有多少人给他卖命。假如他真的不知好歹,国王陛下要取他的性命易如反掌。”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岂不麻烦?”国王问道。
“固然如此,但是值得。”郑和说道,“放了他,所有的人都会知道陛下的仁义。当前民心思定,他要是为了一己之私妄生战事,必将为天下人所唾弃。陛下只需大行德政,自可安枕无忧。”
国王若有所悟,点头不已。苏门答腊之前战乱连连,今年来在大明的庇护下才逐渐安定。老百姓早已厌倦烽火连天的生活,都只想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正如郑和所料,阿拉乌丁终其一生都没有再反叛。他收集旧部,在苏门答腊的偏远山区自食其力。他们与当地村民秋毫无犯,还经常帮助穷苦村民,颇受村民爱戴。
船队离开苏门答腊,继续航行了多日,终于到达柯枝国。之前,柯枝国王可亦里派遣使者去大明入贡,同时拜请朱棣赐予国王印诰。可亦里此次听说大明船队护送使者回国,大喜之下,亲率大小头目到海边焚香迎接。
郑和跟随可亦里来到王宫,他先宣读了朱棣的圣旨,接着将朱棣所赐的印章及冠服交给了可亦里。可亦里感激万分,当即将大明皇帝的圣旨昭告全国。此外,可亦里下令大摆筵席,在王宫之中款待郑和等人。
柯枝国与锡兰山对峙,三面环海、东临大山。普通民众一般以椰子树的木料搭建房屋,再用椰子树的叶子盖在屋顶上遮蔽风雨。这里气候常热,五六月经常下大雨,以至于国中的街市经常一片汪洋。
柯枝国民风淳朴,物产丰富。萧毅、唐黛漪饭后在王宫外闲逛,竟感觉到了世外桃源一般。次日,郑和与可亦里携带着朱棣的圣旨来到柯枝国东面大山,封这座山为镇国之山。又在山上立碑,以示不朽。碑上铭文:截彼高山,作镇海邦,吐烟出云,为下国洪庞。肃其烦高,时其雨旸,祛彼氛妖,作彼丰穰。靡菑靡沴,永庇斯疆,优游卒岁,室家胥庆。于戏!山之崭兮,海之深矣,勒此铭诗,相为终始。
船队在柯枝国停留多日,待到补给充足,就要继续远航。可亦里百般挽留,郑和只是不允。可亦里无奈,只得含泪与郑和等人作别。
自从把汉王朱高煦遣回封地就藩以后,朱棣对太子朱高炽愈发呵护。不仅增加了太子府的守卫兵马,而且大小国事都要让朱高炽参与处理。朱高炽感恩戴德,也就愈加孝顺勤奋。
一日,朱棣父子正在宫中闲话,司礼监太监匆匆忙忙送来一份奏折。朱棣已经有点老花,他举着奏折看了半晌,这才默默地放下。
朱高炽见他神情有异,急忙问道:“父皇,这是谁的奏折?”
朱棣一言不发,只是把奏折递给了朱高炽。朱高炽仔细看完奏折,脱口说道:“又是郑和与王景弘的联名奏折……”
郑和及王景弘在奏折中详细地叙述了在苏门答腊遇险的经历,并极力为萧毅求情。
第314章 王子设伏多巴湖,郑总兵化险为夷(5)
朱棣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们两个出海不久,就已经上了一次联名奏折。这次又联名为萧毅求情开脱,看来他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呀!”
朱高炽并非不知道萧毅的一片忠心,也并非不想为萧毅求情。只是他深知朱棣的性格,所以一直佯装不知。朱高炽偷偷看了朱棣一眼,拿不准朱棣此刻在想什么。
于是,朱高炽故意说道:“郑和、王景弘太糊涂了!萧毅亵渎天威,理应捉拿问罪。虽然他在海外立了些许功劳,但是他罪孽深重,绝不能姑息养奸。儿臣恳请父皇降下谕旨,严斥郑和与王景弘!”
“这是你的真心话?”朱棣忽然直视着朱高炽问道。
朱高炽一愣,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由得低下了头。朱棣捻着胡须说道:“炽儿,朕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个仁慈敦厚之人,你其实也很想为萧毅求情,是不是?朕和你既是君臣又是父子,现在大局已定,你不必再担心什么。”
朱高煦既感动又羞愧,急忙跪倒在地,含泪说道:“儿臣谨记父皇圣训。儿臣刚才说的确实并非真心话,请父皇降罪。”
“起来吧。”朱棣略有些疲倦地说道,“这也怪不得你。当年你皇爷爷在世之时,朕虽然性格急躁暴烈,也是不敢轻易和他老人家说实话……”
“父皇,萧毅虽然有错,但是他一直对你老人家忠心耿耿。他为大明立了不少功劳,这次冒犯了你老人家,或许他也迫不得已……”朱高炽站起来,如实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朱棣说道,“朕一直对他寄予重望,磨砺他栽培他,为的就是以后给你多留一个股肱之臣。他年纪轻轻就已经位极人臣。要是他能体谅朕的苦心,继续为宗社鞠躬尽瘁,朕还打算让你登基以后封他为郡王……”
“萧毅要是得知父皇的苦心,一定会感激涕零。”朱高炽说道,“只是他为人刚直,无朋无党,确实也不适合官场的争名逐利、勾心斗角。”
“他呀,还是太年轻、太任性!”朱棣不无惋惜地说道。
“到底如何批复郑和与王景弘?请父皇降旨。”朱高炽问道。
“难道就这么算了?岂不太便宜这小子了!”朱棣自言自语地说道。
朱高炽听朱棣语气,料想他是想赦免萧毅。朱高炽趁热打铁,半开玩笑说道:“父皇已经赐给他很多便宜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忠义之士若是得知父皇赦免了萧毅,必定同感圣恩。以区区萧毅一人换来天下忠义之心,还是父皇圣明!”
朱棣终于露出了笑容。他轻轻地撕掉奏折,说道:“你说得对!那就便宜他最后一次。不过,这事不能让那帮史官知道,省得朕又要费心对付他们。”
朱高炽连忙答应。朱棣接着说道:“你明天去给锦衣卫和刑部传旨,让他们不要缉捕萧毅了。还有,通知各地督抚,不要再为难他。他毕竟是有功之人,朕和他君臣一场,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朱高炽大喜,再次下跪,大声说道:“儿臣替萧毅拜谢父皇隆恩!”
朱棣闭上眼睛,半躺在龙椅上,忽然说道:“那个沙老六到底是什么人?又是受谁的指使?竟然想要胁迫郑和归降,嘿嘿,看来是该管管这些草莽武夫了!”
“儿臣已经让锦衣卫和刑部派人去查了。”朱高炽连忙说道。
“只怕是查不出什么结果。”朱棣说道,“他们既然敢谋逆,想必已经做了很充足的准备,否则不会一点征兆都没有。或许正如萧毅所料,朝廷里也有他们的内线。搞得不好,反而打草惊蛇。”
“父皇的意思是暂时不查了?”朱高炽问道。
“查是要查的,不过是要让江湖中的人去查。”朱棣说道,“要偷偷地查,要让做事谨慎的人去查,不要让朝中的某些官员知道。”
“儿臣明白了。”朱高炽说道,“儿臣马上把锦衣卫和刑部的人撤回来。”
“再给郑和去道秘旨,告诉他,让萧毅回国后一定要查清此事。”朱棣说道,“有人说萧毅去武当山进香时结识了不少武林中人,让他去查,朕放心!”
“儿臣遵旨。”朱高炽答道。
“沙老六他们几个,宁愿服毒自尽也不愿意说出幕后主使之人,看来这幕后之人很是了不得……”朱棣沉思片刻说道。
“父皇,沙老六说的教主会不会真的是龙云飞?”朱高炽猜测着说道。
“不好说。”朱棣答道,“江湖帮派林立,什么帮主、教主、掌门多如牛毛!圣龙教这些年异军突起,他龙云飞也可以算是雄才大略之人。当然有嫌疑。”
“父皇对龙云飞恩重如山,他要是真有反心,那他真是狼心狗肺!”朱高炽说道。
“呵呵,忘恩负义的人太多了!”朱棣冷笑着说道,“他真要是幕后主使,朕自会让他作法自毙!”
“但愿不是他才好……”朱高炽说道。
“有时候想想,这劳什子皇帝有什么好争的!”朱棣缓缓睁开双眼,很是疲惫地站了起来,说道,“焦心劳思不说,还要提心吊胆。当年允炆要是不那么急着削藩,朕或许也不会起兵靖难……”
“父皇……”朱高炽问道,“允炆还在人世么?”
“天知道!”朱棣答道,“当年在皇宫并没有找到他,听说去了西洋。可是,郑和几次下西洋都没有发现他的影踪……”
朱高炽这才知道朱棣屡次派郑和下西洋的目的,果真是为了寻找建文帝。朱高炽宅心仁厚。他一方面不想父亲再费心,二方面不想再同室操戈,于是说道:“父皇请宽心,也许允炆真的不在人世了。”
“还是活着好。”朱棣望着窗外,出神地说道。
朱高炽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侍立在朱棣身后。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良久,朱棣开口说道:“炽儿,朕现在会时常想起以前的事……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朱高炽鼻头一酸,顿时热泪盈眶。
第315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故国回首似梦中(1)
船队到达古里时,岸上挤满了前来迎接的人。古里国王派遣掌管贸易的大头目、二头目带着算手和中介人来和大明交易丝绸、瓷器。古里的富商也带着宝石、珊瑚、珍珠前来议价。
郑和先入宫晋见国王,随后返回船队与古里官员贸易。双方遵照之前约定的价格平等交易,古里国以金币或银币支付货款,大明把相应的货物交给古里。
双方交易完成后,码头顿时忙碌起来。古里国的士兵和民夫忙着把货物运下船,然后再用骆驼或牛拉到指定的地方。富商们席地而坐,等着官方贸易之后抢购紧俏货物。
郑和率领大小官员进宫赴宴,普通士兵也开始放松下来。除了在船上当值的人之外,其他人都下了船。酒馆、客店、清真寺……到处人满为患。古里国的百姓都非常喜欢大明的客人,因此热情异常。大明的士兵们虽然尽情地吃喝玩乐,但是没有一个人为非作歹。一直到了子夜,码头附近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船队在古里停留了两个多月,很多货物都售罄一空。来交易的人渐渐少了,郑和于是派人到处采购物资,准备再次启航。
一日,唐黛漪拉着萧毅去城里散心。郑和担心他俩言语不通,特意派了一名通译跟随。唐黛漪在城里东游西逛,很是开心。萧毅虽然不喜欢闲逛,但是为了不扫了她的兴致,因此一直很耐心地陪着她。
三人来到一处集市,看到不远处围着一群人,从人群中传出激烈的争吵声。唐黛漪喜欢热闹,不由分说地拉起萧毅跑了过去。
原来是两个当地的男人在争吵。一个男人面前摆着一大堆精美的瓷器,看样子似乎是个商贩。另一个男人穿着丝绸衣服,蓄着两撇长长的八字须,好像是个有钱人。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围观的人不时起哄。渐渐地,商贩连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有钱人得意洋洋,不可一世。
唐黛漪问道:“他们两个大男人在吵什么?”
通译官急忙告诉她原委。那商贩叫桑贾伊,有钱人叫古普塔。桑贾伊高价买了一些大明瓷器,准备在集市倒卖。古普塔正好路过,他怀疑桑贾伊的瓷器是偷来的。因为桑贾伊家境贫寒,根本不可能买得起贵重的瓷器。古普塔要他证明瓷器不是偷的,桑贾伊不知道怎么证明,所以落了下风。
古普塔奸笑着说道:“既然你证明不了,那就是你偷的!不过,本老爷心地仁慈,就不送你见官了。本老爷要把这些瓷器拿走,慢慢寻找失主,也算是替你消除一点罪孽!”
桑贾伊大急,叫道:“古普塔老爷,你不能拿走我的瓷器!没有了它们,我全家都会饿死的!”
古普塔冷笑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竟然要拿偷来的东西才能养活自己,真是没用!”
桑贾伊带着哭腔喊道:“不是偷的,真是我自己买的呀!”
“没有哪个贼会承认自己是贼!”古普塔恶狠狠地说道,“你不要不识抬举,要不把你送进监牢!”
说完,古普塔冲着背后的仆人叫道:“还不快把我的瓷器搬回去!”
仆人们如狼似虎般冲了上去。两个仆人扭住了桑贾伊,其他几个仆人手忙脚乱地搬瓷器。桑贾伊无法挣脱,只有苦苦哀求。古普塔置若罔闻,不停地催促仆人搬瓷器。
虽然也有围观的人知道古普塔是巧取豪夺,但是都敢怒不敢言。其他的人要么对古普塔的话信以为真,要么幸灾乐祸、恶语相向。
唐黛漪快步挤进人群,笑嘻嘻地说道:“且慢动手,听本姑娘说几句!”
古普塔眼睛一亮,连忙让仆人们停下。他满脸堆笑,问道:“好漂亮的姑娘!你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
自从离开苏门答腊,唐黛漪就恢复了女儿身。唐黛漪笑着问道:“古普塔老爷要把这些瓷器搬到哪里去?”
古普塔说道:“当然是搬到本老爷的家里去。”
“这些是你的瓷器?”唐黛漪依然笑着问道。
“不是……”古普塔答道。
“既然不是你的瓷器,为什么要搬到你家里去呢?”唐黛漪佯装不解地问道。
“这……”古普塔说道,“这些瓷器是桑贾伊偷的。本老爷只是暂时保管,等找到失主以后再全部归还。”
“既然是桑贾伊偷的,为什么不送去官府?古普塔老爷就不怕别人说你巧取豪夺么?”唐黛漪笑盈盈地说道。
古普塔有些不高兴了,大着嗓门说道:“不要胡说八道!要是送去官府,桑贾伊肯定要被问罪。本老爷看他平时还算老实,所以心有不忍,这才勉为其难地替官府保管这些瓷器。也只有这样,桑贾伊才能平安无事。”
唐黛漪顽皮地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古普塔老爷真是菩萨心肠!但是不能太便宜桑贾伊了,本姑娘得好好教训他一番!”
古普塔求之不得,连忙点头称是。唐黛漪让仆人松开桑贾伊,然后指着他大声说道:“桑贾伊,刚才古普塔老爷说你平时还算老实,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为什么要偷瓷器?从哪里偷来的?快说!”
萧毅虽然觉得不妥,但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所以没有贸然插话。桑贾伊哭着说道:“冤枉啊!这些瓷器真的是我自己花钱买来的呀……”
唐黛漪说道:“可是古普塔老爷说你家境贫寒,你哪来的钱买这些瓷器?难道是别人借给你的不成?”
桑贾伊如梦方醒,连忙说道:“对对对,就是我向别人借的。我被古普塔老爷吓糊涂了,真的忘记说了!”
唐黛漪一边暗骂他糊涂,一边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向谁借的钱?”
古普塔原本打算看桑贾伊的笑话,没想到唐黛漪片刻间就问出了钱的来历。要是再让她问下去,说不准就真相大白了。古普塔之所以敢欺压桑贾伊,一是因为他穷,二是因为他有点糊涂,三是因为他胆小怕事。果真要是把瓷器的来历弄清楚了,古普塔倒不怕丢人现眼,就是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在古普塔看来,脸面和钱财比起来简直一文不值。
于是,古普塔急忙说道:“不要问了!他是穷光蛋,他认识的人也都是穷光蛋,哪里能借到钱!”
第316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故国回首似梦中(2)
萧毅说道:“桑贾伊虽然穷,但是不见得借不到钱。古普塔老爷不必着急,听他到底怎么说!”
古普塔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萧毅。萧毅衣着寻常,神态安详,看来不是难惹的角色。古普塔放下心来,大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滚开!”
萧毅微微一笑,不去理他。通译高声说道:“这位萧公子乃是我大明钦差总兵官郑和郑总兵的贵客,古普塔休得无礼!”
古普塔暗吃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竟是郑和的贵客。古普塔立时气焰全消,不过仍不服气地嘟啷道:“就算是大明来的贵客也得讲道理!”
萧毅含笑说道:“古普塔老爷说得对,我们都要讲道理,所以要给桑贾伊解释的机会!”
古普塔无言以对。桑贾伊急忙说道:“古普塔老爷说得对,我的亲戚朋友都很穷,没有一个人能拿出这么多钱。我是听别人说有钱人都喜欢大明的瓷器,所以才借钱买了这些瓷器,想着卖出去以后能赚点钱……”
古普塔极不耐烦地吼道:“不要啰嗦,快说钱是从哪里来的!”
桑贾伊战战兢兢,慌忙说道:“钱是全村人一点点凑给我的。”
“说谎!你这么穷,谁敢借钱给你!”古普塔叫道。
“我没有说谎,也不敢说谎。”桑贾伊连忙说道,“村里人知道我老实,所以才借钱给我的。古普塔老爷要是不相信,可以到村里挨家挨户地问。”
唐黛漪捉狭地问道:“古普塔老爷,要不我们一起到他们村里问问?”
古普塔偷偷翻了个白眼,说道:“本老爷可不会去下等人的地方!就算他的钱是借来的,可是他这么卑贱,谁又会把瓷器卖给他?十有八九还是偷来的!”
桑贾伊又着急起来,赶紧说道:“尊敬的古普塔老爷,我的这些瓷器是从拉赫曼老爷那里买的。他可是有名的大善人。”
“拉赫曼?”古普塔怀疑地问道,“他怎么会认识你这个穷光蛋?”
桑贾伊说道:“我和拉赫曼老爷以前并不认识。只是听说他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最近从大明船队那里买了不少瓷器,所以我就壮着胆子去求他。我在他家门外等了一天一夜,终于见到了他。拉赫曼老爷看我可怜,所以把这些瓷器低价卖给我。”
唐黛漪笑着说道:“古普塔老爷,看来这些瓷器确实是桑贾伊自己买的!”
古普塔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反正拉赫曼又不在这里,桑贾伊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萧毅说道:“你要是不相信,何不去问一问拉赫曼?”
唐黛漪接着说道:“穷人住的地方你不想去,富人住的地方你不会也不想去吧?”
古普塔连忙说道:“不去,不去!桑贾伊要是说这些瓷器是国王给他的,难道本老爷还要去问国王不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就是想把桑贾伊的瓷器占为己有!”唐黛漪终于忍不住发起火来。
“除非……”古普塔想了想,说道,“除非拉赫曼老爷亲自来作证!”
拉赫曼不仅是古里国出了名的善人,也是古里国有名的贵族。一般的人见都见不到他,更别说要让他亲自来集市作证了!古普塔之所以出了这样一道难题,就是希望萧毅两人知难而退。
桑贾伊苦着脸说道:“这怎么可能……”
“要是办不到,那本老爷就把这些瓷器带回去了!”古普塔得意地说道。
“且慢,我去把拉赫曼老爷请来!”萧毅说道。
“你?”古普塔吃惊地问道。
“正是!”萧毅应声而答。
“就连本老爷都请不动拉赫曼老爷,他又怎么可能听你的!”古普塔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实话。
“只要能水落石出,我自有办法把他请来!”萧毅说道。
古普塔暗想,拉赫曼心善,说不准真会来。到那时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就是赔本买卖了……古普塔想到这里,连忙说道:“不用去麻烦拉赫曼老爷了,我相信他不会看错人。”
古普塔紧接着对桑贾伊说道:“本老爷不是相信你,而是相信拉赫曼老爷!”
桑贾伊唯唯诺诺。唐黛漪看着古普塔自欺欺人地表演,感到既好气又好笑。她故意高声问道:“既然古普塔老爷这样说,那么是不是代表你承认这些瓷器是桑贾伊从拉赫曼老爷那里买来的?”
古普塔脸色阴沉地冷哼一声,当即拂袖而去。围观的人们见没热闹看了,也都纷纷散去。桑贾伊对唐黛漪和萧毅千恩万谢。唐黛漪安慰了他几句,准备和萧毅返回宝船。
古普塔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桑贾伊的那些瓷器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走了没多远,他灵光一现,忽然又想到了一条妙计。古普塔立刻转过身来,指着桑贾伊大喝道:“住手!”
正在收拾瓷器的桑贾伊吓了一跳,毕恭毕敬地问道:“古普塔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古普塔一路小跑过去,大声说道:“本老爷还是信不过你!差点让你蒙混过关!”
旁边的人又立刻围拢过来。唐黛漪见古普塔去而复返,不禁大怒。她快步走到古普塔面前,喝道:“古普塔,你不要太过分!”
古普塔有恃无恐地说道:“本老爷是主持正义,有什么过分的?”
桑贾伊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萧毅愠道:“古普塔,你又想怎么样?”
古普塔说道:“本老爷怀疑这些瓷器都有问题,桑贾伊肯定是以次充好!”
“这么说,你是怀疑拉赫曼?”唐黛漪问道。
“本老爷可不是怀疑拉赫曼。本老爷只是怀疑桑贾伊把好的瓷器卖掉了,现在是用残次品骗钱!”古普塔不慌不忙地答道。
“你有什么证据?”萧毅问道。
“没有!”桑贾伊坦白地说道,“所以本老爷要把这些瓷器带回家,再请人仔细鉴定!”
桑贾伊顿时瘫软在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有的说古普塔太不像话了;有的说古普塔的话并不是没道理;有的说都是这些瓷器惹的祸,倒不如都打碎了,一了百了……
唐黛漪讥讽道:“本小姐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你为什么不敢明说,就是你自己想吞占这些瓷器呢?”
第317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故国回首似梦中(3)
古普塔不怒反笑,说道:“本老爷有的是钱,怎么会稀罕穷光蛋的东西!如果这些是正宗的瓷器,本老爷以后还给桑贾伊。要是有问题,本老爷就要抓他去官府!”
“何必如此费事?我们带着这些瓷器一起去官府就是!”萧毅说道。
“这么点小事就不要麻烦官府了。”古普塔说道,“本老爷是有头有脸的人,能替官府做主!”
古普塔说罢,又让仆人们搬瓷器。唐黛漪挺身向前,叱道:“谁敢动手?”
古普塔先是吃了一惊,但是很快镇静下来。他傲慢地说道:“你们不要忘了,这是古里国!不要以为你们是大明的人就可以胡作非为,我们古里国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围观的人立刻骚动起来,受到古普塔蛊惑的人纷纷大骂起来。更有甚者,摩拳擦掌,一步步逼近唐黛漪。
要是在大明国,唐黛漪会毫不犹豫地动手。不过,现在是在古里国,要是贸然动手,只怕会引起那些不明事理的百姓的公愤。另外,古里国与大明交好,郑和每次下西洋都要在这里补给。倘若因为这点小事而导致两国交恶,实在是得不偿失。想到这些,唐黛漪不禁迟疑起来。
看到古里国的一些人得寸进尺,萧毅脸色铁青。他拔剑在手,守在唐黛漪身边,冷冷地看着那些步步逼近的人。
鸿蒙剑闪烁着清冷的光芒,围观的人望而却步,就连古普塔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萧毅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桑贾伊是否投机取巧,官府自有定论。古普塔居心叵测,你们不要被他蒙蔽了!我们把桑贾伊和这些瓷器送往官府,你们一起去,很快就能真相大白!”
“不行!”古普塔叫道,“官府肯定会看在你们是大明来的,故意偏袒你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讲不讲道理?”唐黛漪气愤地说道。
“本老爷说的就是道理!”古普塔蛮横地答道。
双方唇枪舌剑,僵持不下。只听得一声柔和的佛号响起,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僧人在侍者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这僧人似乎是中土人士,他身穿补丁叠补丁的灰色僧袍,手持三股九环锡杖,举手投足之间充满着庄重和威严。
不少围观的古里百姓叫了起来:“空明大师!”
空明大师经常在这一带为穷苦百姓治病施药,因此有不少人认得他。空明大师诧异地看了一眼鸿蒙剑,然后含笑对萧毅说道:“小施主,这些瓷器交由贫僧来鉴定,如何?”
萧毅没想到他竟能说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话。震惊之余,他不由自主地说道:“有劳大师了!”
空明微微一笑,转而用古里话问古普塔道:“贫僧对瓷器颇有心得,施主可放心让贫僧来判定?”
“你是哪里的穷和尚?”古普塔乜斜着眼睛问道,“你也懂瓷器?快走开,不要捣乱!”
空明笑道:“贫僧虽然穷,但是也曾云游四海,所以认得瓷器的好坏!”
有人大声说道:“古普塔老爷,空明大师博学多才、公正无私,没有他老人家不知道的!”
古普塔左右为难。要是不同意,只怕惹恼围观的人。要是答应,实在担心空明的鉴定结果偏向桑贾伊。古普塔犹豫了一阵,这才心有不甘地说道:“那你就试试吧……”
空明大师稽首道谢。他把锡杖交给侍者,蹲在瓷器旁边开始鉴定。他一会儿拿起瓷器仔细端详,一会儿轻轻地敲一下瓷器,一会儿用手摩挲瓷器……
桑贾伊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他没想到这些瓷器竟然会惹这么大麻烦,早知道就不做这些白日梦了。
古普塔的心情也是忐忑不安。要是瓷器都没问题,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是自己污蔑桑贾伊。要是瓷器确实都是残次品,那自己即使得手了也没什么用。到底但愿瓷器都是好的呢?还是但愿瓷器都是坏的?古普塔自己也糊涂了!要不因为这和尚多事,自己哪会这么烦心?古普凶狠地看着空明大师的背影,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过了许久,空明大师放下手中的瓷器,不紧不慢地直起身来。他望着众人殷切的眼神,微笑着说道:“这些瓷器都是正宗的大明精品瓷器!”
桑贾伊欢呼雀跃,围观的人一边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古普塔,一边交头接耳起来。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是不是他们一伙的?”古普塔吼叫道。
空明大师微微一笑,说道:“要想分辨大明瓷器的好坏,关键是看、听、摸。好的瓷器线条柔和、圆润,胎体厚重。并且里子很规矩,没有凹凸不平之感。同时,釉质肥厚、滋润,绝大多数为青白色。”
他拿起一个花瓶,轻轻地敲了敲,清脆响亮的声音顿时不绝于耳。空明大师继续说道:“好的瓷器声音清脆响亮,有问题的瓷器声音沉闷沙哑。这个花瓶的瓶耳是二次成型,也就是说在瓷器烧制之前粘上去的。但是瓶耳和瓶身连接处并无缝隙,也没有缺釉,好似浑然一体。这不是一般民窑可以做得到的。”
众人都听得出神,空明大师又说道:“另外,这些瓷器的图案和花纹完整、清晰、牢固,勾画的线条粗细一致,光亮美观,单色品种颜色均匀、色泽一致。因此,贫僧断定这些是上好的大明瓷器,绝非粗制滥造的残次品。”
桑贾伊喜极而泣。古普塔气急败坏,厉声说道:“你这和尚胡说八道,你肯定是他们一伙的!”
空明大师毫不介意,平和地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要是胡说八道,将来必定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虽然空明大师发下毒誓,古普塔却不肯罢休。他虽然得不到这些瓷器,但是要出一口心里的恶气。古普塔阴笑道:“不要等将来了,本老爷现在就让你下地狱!”
“打,打死他!”古普塔随即疯狂地大叫道。
仆人们一拥而上。他们连空明大师的衣袍都还没碰到,忽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凉飕飕的冷气迎面而来。仆人们大惊,纷纷到处躲闪。
萧毅横剑站在空明大师身前,傲然说道:“这次只是剃了你们的眉毛,下次可就要割你们的脑袋了!”
第318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故国回首似梦中(4)
仆人们将信将疑地去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果然,都只能摸到光溜溜的皮肤,眉毛已经不翼而飞了!
古普塔心惊胆战,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不要忘了……这里是……古里国……”
萧毅义正辞严地说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像你这等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恶霸,人人可以诛之!”
围观的人一者或多或少受过古普塔的欺凌,二者看透了他的险恶用心,三者为了报答空明大师往日的恩德,于是不约而同地指责、痛斥古普塔起来。
古普塔瑟瑟发抖,呆若木鸡。唐黛漪笑道:“古普塔老爷,你还不死心么?你要是还不走,只怕官府很快就来了!到那时,看看到底哪个进监牢!”
古普塔心想,集市的人聚集了这么久,想必官府已经得知消息了。要是再闹下去,恐怕不仅瓷器得不到,自己反倒要进监牢。他本就是聪明人,念及至此,连忙领着仆人们抱头鼠窜了。
桑贾伊感激涕零。他也没心情继续做买卖了,匆忙收拾好瓷器,牵着骆驼回村去了。
萧毅感激地说道:“晚辈萧毅,多谢大师仗义援手!要不然晚辈真不知该如何办了。”
空明大师微微一笑,说道:“萧施主宅心仁厚,必有福报。敢问萧施主手中的可是鸿蒙宝剑?”
“大师慧眼如炬。”萧毅答道,“晚辈拿的正是鸿蒙宝剑。”
“可否借贫僧一观?”空明大师问道。
萧毅恭恭敬敬地将鸿蒙剑递给了他。空明大师右手持剑,左手轻抚剑身,喟然长叹道:“原以为此生无缘再见,没想到在这异国他乡阔别重逢……”
唐黛漪心生疑窦,问道:“大师以前见过这柄鸿蒙剑?”
“何止见过……”空明大师的侍者冷笑道。
“悟尘!”空明大师打断了侍者的话。
那侍者身材矮小,三十岁左右。他面白无须,穿着一件宽大的旧僧袍,脸上满是骄傲的神情。
空明大师说道:“两位施主,实不相瞒。贫僧确和鸿蒙剑有旧。今日重逢,莫非天意?两位施主请稍候,待贫僧了断尘缘,片刻即可完璧归赵。”
悟尘急忙放下锡杖,小心翼翼地捧起空明大师递来的鸿蒙剑,昂首挺胸站在了原地。
空明大师整了整僧袍,朝着鸿蒙剑毕恭毕敬地拜了下去。他拜了三拜,凄然站起,眼里已然饱含泪水。
空明大师沉默不语,似乎回忆起了前尘往事。悟尘泪流满面,强忍着没哭出声来。良久,空明大师双手接过鸿蒙剑,交还给了萧毅。
空明大师语重心长地说道:“当年太祖皇帝用此剑南征北伐、浴血奋战,才有了大明的一统江山。如今,此剑既然已归萧施主所有,贫僧望你善用此剑,造福百姓、造福社稷。”
萧毅急忙躬身答道:“晚辈谨遵大师教诲。”
空明大师欣慰地笑了笑,说道:“贫僧尘缘已了,就此告辞。两位小施主珍重!”
空明大师说完,径直转身而去。悟尘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鸿蒙剑,却不得不随着空明大师离开。
萧毅怅然若失。唐黛漪轻声说道:“萧大哥,这老和尚有古怪!”
“什么古怪?”萧毅问道。
“他竟然能一眼认出鸿蒙剑,还说和这柄剑有旧……更古怪的是,他不仅对鸿蒙剑的来历了如指掌,而且还要拜鸿蒙剑!”唐黛漪紧锁着眉头说道。
“确实是很奇怪。”萧毅说道,“或许空明大师与鸿蒙剑的渊源非同一般?”
唐黛漪望着空明大师的背影出神。很快,她笑着说道:“萧大哥,他是个假和尚!”
“谁?”萧毅惊问,“你说谁是假和尚?”
唐黛漪笑而不语。她先让通译回去复命,免得郑和担心。之后,她快步走到空明大师背后,轻声喊道:“朱允炆!”
空明大师身子一颤,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悟尘惊恐万分,尖声叫道:“建文皇帝早就龙御归天了,你乱叫什么!”
空明大师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姑娘,这里只有空明和尚,没有朱允炆。”
萧毅一经提醒,立刻反应过来。他环顾四周,除了几个古里国的乞丐看着这边以外,再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边。萧毅放下心来,悄悄拉了拉唐黛漪的衣袖。
悟尘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当他发现萧毅、唐黛漪依旧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时,不禁着急地说道:“我师父已经告诉你们了,这里没有朱允炆!你们还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们做甚么?”
空明大师头也不回地说道:“悟尘不得无礼!两位小施主与贫僧有缘,送上一程也无妨。”
悟尘不敢违抗,只得低头跟着空明大师往前走。
四人一路东行,来到一座山峰之下。山下有个小村庄,俱都是贫穷困苦的普通百姓。村中一颗木别子树高达十几丈,枝繁叶茂,上面挂满了青色的果实。村子里的百姓大多认识空明大师。他们看到空明大师回来,纷纷让道请安。
空明大师笑容可掬,经木别子树继续向东,不多时就到了山上。此山并不高,也不险峻,站在山顶可以眺望辽阔的大海和绵延的海岸线。蓝天白云,丽日当空,说不尽的静谧祥和。
来到一处窝棚,空明大师在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窝棚是用椰子树的树干搭建,上面盖了几层椰子树叶,勉强能够遮风挡雨。
空明大师含笑说道:“感谢两位施主相送。贫僧无可酬谢,唯有清茶一盏,略表寸心。”
悟尘立即到窝棚里烧水烹茶。唐黛漪上前几步,恭声说道:“民女唐黛漪叩见建文皇帝陛下。”
她正要下跪,却被空明大师拦住。空明大师叹道:“前尘往事皆为梦幻。贫僧早已不是什么皇帝,只是一个云游四海的普通僧人。唐姑娘何以得知贫僧就是朱允炆?”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萧毅依然震惊万分。他没想到空明大师真是建文皇帝,更没想到郑和找寻多年的建文皇帝竟然在古里国让自己遇到了!
第319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故国回首似梦中(5)
唐黛漪顽皮地说道:“你老人家举手投足都是帝王气度,所以民女一眼就看出来了。”
朱允炆微微一笑,说道:“唐姑娘冰雪聪明,是不是因为鸿蒙剑认出了贫僧?”
“陛下圣明!”萧毅如实说道,“草民两人正是因为鸿蒙剑才猜到了陛下的真实身份。”
“大明现今只有一位皇帝,那就是贫僧四叔永乐皇帝。”朱允炆发自肺腑地说道,“大明决不能有两个皇帝。贫僧已经看破红尘、四大皆空,两位小施主称呼贫僧法号即可,万不可让贫僧堕入轮回。”
唐黛漪年少时经常听父亲颂扬建文帝,因此她从小就非常崇拜建文帝。儿时的偶像近在咫尺,唐黛漪不由得既兴奋又好奇。
朱允炆示意二人坐下。他看到唐黛漪欲言又止,微笑着说道:“唐姑娘有话直说无妨。”
唐黛漪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请恕晚辈冒昧。晚辈常听到民间传言,说是当年城破以后,大师是化妆成僧人才逃出去的?”
朱允炆轻叹一声,说道:“当时城破,人人自危。贫僧连妻儿都来不及带走,又哪有时间剃度呢?”
“不是说太祖皇帝给大师留下了遗计、剃刀、僧袍和度牒么?”
“皇祖考虽然英明神武,却也不能未卜先知。”朱允炆说道,“当年听闻四叔进城,贫僧逃命心切,胡乱扮作宦官逃出了宫,身边只有一个忠心的小宦官舍命跟随。这个小宦官就是悟尘。”
“后宫的火是大师放的吗?”唐黛漪接着问道。
“贫僧那时已是丧家之犬,哪里还有胆量去放火!”朱允炆答道。
“大师是通过密道出宫的吗?”唐黛漪打破砂锅问到底。
“皇祖考雄才伟略,岂有当亡国之君的心思!”朱允炆说道,“他老人家定都应天府,从来没在皇宫修建过密道。贫僧是听了悟尘的话,从水门御沟逃出来的。”
唐黛漪说道:“大师能在乱军之中平安脱险,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朱允炆说道:“或许是皇祖考在天之灵庇佑着贫僧。逃出皇宫后,正好遇上了前来寻找贫僧的主录僧左善世溥洽。他把贫僧和悟尘带回了大报恩寺,连夜给我们剃度,次日把我们秘密地送到了刘家港。我和悟尘乘船西行,辗转十万余里,最终在这古里国安顿下来。”
“大师从大明而来,要是有大明官兵问起你的行踪,岂不很危险?”唐黛漪颇为后怕地问道。
“刚到此地时,贫僧师徒几乎与世隔绝。后来云游四方,贫僧渐渐学会了古里话。每逢有人问起贫僧师徒的来历,贫僧只得违心地说自己是东瀛僧人。再者,只要听说大明船队到此,贫僧师徒就会远离此地。所以,一直苟延残喘至今。今日也是如此,贫僧师徒正要远游,只不过在集市遇到了两位小施主。”朱允炆坦率地说道。
“晚辈两人打扰了大师清修,着实罪该万死。”萧毅说道。
朱允炆摆了摆手,说道:“贫僧修行多年,才知富贵荣华原是空,生死得失本是梦。只是因贫僧一人连累了万千无辜性命,贫僧百死莫赎……”
朱允炆忽然陷入沉思,似乎想起了往事。悟尘用木板端来了刚煮好的茶,朱允炆顿时清醒,说道:“两位施主请用茶,这是贫僧化缘得来的茶叶。虽然价格低廉,却别有一番滋味。”
唐黛漪浅浅地呷了一口茶,问道:“大师将来作何打算?”
朱允炆站起身来,一边眺望着辽阔的大海,一边回答:“菩提树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唐黛漪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朱允炆远望着大明壮观的船队,许久问道:“萧施主既然是郑和的座上宾,想必也熟知京师之事。贫僧想打听一件事,还望萧施主据实相告。”
萧毅连忙起身说道:“晚辈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允炆说道:“贫僧漂泊海外十数年,无时无刻不思念故土。每当思乡情切,总会记起尘世中的妻儿,不知他们是否安好?”
“这……”萧毅犹豫着说道,“听说皇后娘娘在大师出宫之日就暴毙身亡,太子殿下也不知所踪,二殿下……二殿下至今被囚禁在中都广安宫……”
朱允炆眼眶发红,艰难地问道:“方孝孺、黄子澄、齐泰三位恩师可安好?”
萧毅低声答道:“三位先生均已殉节。黄、齐二位先生被株连九族,方先生……被灭十族……”
朱允炆喃喃说道:“都是我害了他们……都是我害了他们……”
他说着说着,突然失声痛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令人肝肠寸断。萧毅手足无措,唐黛漪落泪不止,悟尘掩面而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允炆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撮土为香,对着东方长揖到地。良久,他直起身来,强颜欢笑地说道:“贫僧道行浅薄,终是妄心不泯,让两位小施主见笑了。既然心事已了,请萧施主带贫僧见郑和去吧!”
“不可!”三人异口同声地叫道。
“有何不可?受贫僧牵连的人已经够多了,贫僧不想再造杀孽。”朱允炆坚定地说道。
“大师错了!”唐黛漪说道。
“贫僧错在哪里?”朱允炆问道。
“永乐皇帝要是得知大师尚在人世,必定担心你复辟。”唐黛漪说道,“为了保住皇位,他肯定会对那些和大师有关的人再次大开杀戒。原本天下已经太平,倘若因大师的出现再次掀起血雨腥风,大师又于心何安?”
“这……”朱允炆无言以对。
“再者,永乐皇帝虽然在暗中搜寻大师,但是并不见得是要大师的性命。或许他只是要了结自己的心病。大师倘若真的自投罗网,永乐皇帝是逊位还是杀你?他不逊位就坐实了乱臣贼子的罪名,他不杀你就得把江山还给你。无论他怎么做,只要你尚在人世的消息传出去,大明恐怕再无安宁之日。大师到底是救人呢还是害人?”唐黛漪娓娓道来。
朱允炆哑口无言,神情极为痛苦。萧毅说道:“大师,唐姑娘所言极是。还请大师三思而行!”
朱允炆垂泪说道:“贫僧当年要是不急于削藩,四叔或许不至于起兵,也不会有骨肉相残、生灵涂炭的事了。都是贫僧的错!”
唐黛漪说道:“大师不必自责。永乐皇帝雄才大略,终究不甘人下。他即使当年不起兵,迟早也是要起兵的。”
朱允炆长叹一声,疲倦地说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悟尘,你我师徒还是老死在这异国他乡吧……”
第320章 侠侣联袂闯虎穴,智勇双全斗海盗(1)
次日,萧毅陪同郑和在军营中巡视。两人来到辕门,忽然看到守门军士正在驱赶一个和尚。那和尚虽然挨了打,却死活不肯离去,只是一味地苦苦哀求。
两人快步走了过去,萧毅这才发现那和尚竟是悟尘。悟尘看到萧毅,好似遇到救星一般,急忙大叫道:“萧施主,快救救我师父!”
萧毅大惊失色,赶忙问道:“空明大师怎么了?”
悟尘哽咽着说道:“他被陈霸南捉走了……”
“陈霸南是谁?他为什么要捉空明大师?”萧毅紧接着问道。
“陈霸南是陈祖义之子,也是一个海盗头子!”悟尘答道。
“陈祖义之子?”郑和吃惊地问道,“此事属实?”
“千真万确,这是他自己亲口说的!”悟尘极其肯定地说道。
“没想到陈祖义还有后人!你师父是什么人?为什么陈霸南要捉他?”郑和问道。
陈祖义的祖籍是广东省潮州府。洪武年间,陈祖义举家迁往南洋。他武艺高强,胆大过人,盘踞在旧港一带当海盗。鼎盛之时,有战船百余艘,手下过万人,就连一些小国家也向他俯首称臣。
陈祖义生性残忍、手段毒辣,不仅劫掠来往船只,而且骚扰沿岸百姓。他所到之处,无一活口,南洋各国无不头疼。后来,陈祖义诈降郑和,反被郑和识破。郑和用火攻大破海盗并生擒了陈祖义。郑和将陈祖义押解到京师,永乐皇帝下令当着各国使节的面斩杀陈祖义。
陈祖义死后,海盗群龙无首,顿时做了鸟兽散。多年以来,海路畅通、各国平安,鲜有成气候的海盗出现。郑和原以为从此太平无事,却没想到陈祖义还有一个当海盗的儿子!
悟尘不知如何回答,用眼神像萧毅求助。萧毅立刻反应过来,敷衍地答道:“正使大人,空明大师只不过是东瀛的一个富僧。”
郑和无暇细想,又问道:“看来陈霸南是为财而来!他们有多少人?”
“小僧不知。”悟尘说道,“他们几个人趁着夜深把师父捉走的。”
“只有几个人?”郑和似信非信地问道。
“小僧只看到了几个人。”悟尘非常肯定地答道。
“这么说来,陈霸南还只是一个没成气候的蟊贼……”郑和稍稍安心,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们把空明大师带到哪里去了?”萧毅焦急地问道。
“他们去了忽鲁谟斯!”悟尘答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郑和问道,“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是陈霸南亲口告诉小僧的!”悟尘答道,“他们没杀小僧,就是要小僧前来报信!”
“正使大人,萧毅斗胆借战舰一艘,前去缉捕陈霸南!”萧毅当机立断地说道。
“萧施主……”悟尘神色有异,说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郑和闻言,立刻自行走开。萧毅感激地看了看郑和,随即说道:“悟尘师父,有什么话就说吧。”
悟尘拉着萧毅远离守门军士,轻声说道:“萧施主,陈霸南已经知道了我师父的真实身份,他其实是让小僧来找郑和的!”
“他要找郑总兵做甚么?”萧毅惊讶地问道。
“陈霸南要郑和亲自去见他,而且只能是郑和一个人。要是郑和十天内没赶到忽鲁谟斯,陈霸南就要带着我师父回大明。”悟尘颇为沮丧地说道。
“他不仅想为父报仇,还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萧毅脸色凝重地说道。
“这可怎么办才好!”悟尘落泪说道。
“你们师徒隐姓埋名十几年,陈霸南是怎么找到你们的?”萧毅不解地问道。
悟尘懊恼地说道:“陈霸南的几个手下经常扮作古里国乞丐在城内到处踩点。他们昨天在集市正好偷听到了我们说话,所以很轻松就找到了我们师徒。”
萧毅顿时想起在集市遇到的那几个乞丐。自责之余,萧毅说道:“悟尘师父不要着急,你先在船上暂且住下。陈霸南既然想要利用空明大师胁迫郑总兵,一时半会是不会加害他的。”
萧毅的话让悟尘稍稍心安。郑和巡营回船,当即派人妥善安顿悟尘。萧毅忧心如焚,于是去找唐黛漪商议。
唐黛漪蛾眉紧锁,说道:“萧大哥,我们绝不能让郑大叔以身犯险!”
萧毅颔首说道:“郑大叔既是船队的统帅,又是大明的正使,自然不能让他有任何意外。不过陈霸南要是见不到郑大叔,肯定要利用空明大师的身份兴风作浪。”
“陈霸南要真是一个没成气候的海盗倒好办,我们俩个轻轻松松就能把空明大师救出来。”唐黛漪说道,“问题是我们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万一他扮猪吃虎……”
“无论如何都要救出空明大师!”萧毅说道。
“对。但是该怎么救?”唐黛漪问道。
两人都左右为难,各自聚精会神地想办法。过了许久,唐黛漪灵光一现,说道:“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萧毅急切地问道。
“既然陈霸南要郑大叔一个人去,我们就如他的意!”唐黛漪狡黠地笑着说道。
碧海蓝天,一叶轻舟在平静的海面上缓缓前行。划船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大明军士,他满脸皱纹、须发戟张。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或许是被眼前壮观的景色所感染,军士纵声唱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军士连唱两遍,开始时雄壮激昂,后来却渐渐悲怆凄凉。军士唱罢,似乎勾起了无限心事,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船首纹丝不动地站着两人,一个是郑和,一个是王景弘。郑和说道:“辛稼轩文韬武略,冠绝一时。没想到最后还是抱憾而终,可惜可叹!”
王景弘说道:“辛弃疾虽然未遇明主,却也比岳武穆幸运了。有宋一朝,重文轻武,朝廷孱弱,哪有什么天朝大国的气象!像岳武穆、辛稼轩这样的英雄豪杰,报国无门也是情理之中!”
郑和颔首无语。王景弘笑道:“正使大人,你我赶赴龙潭虎穴,却不替自己安危着想,反倒对前辈古人品头论足,岂不有趣?”
郑和莞尔一笑,高声问军士:“此处离忽鲁谟斯还有多远?”
第321章 侠侣联袂闯虎穴,智勇双全斗海盗(2)
军士从军多年,且屡次跟随郑和下西洋,因此对海路状况了如指掌。军士连忙答道:“正使大人,这里离忽鲁谟斯只有四五十里了,再过几里就是拉腊克岛。”
郑和说道:“你辛苦了。我们到拉腊克岛歇歇脚。”
拉腊克岛地处波斯湾交通要道,是船只出入波斯湾的必经之处。此岛风景秀美,荒无人烟。岛上虽然物产丰富,却缺乏淡水,因而无人来此定居。
郑和三人来到距离拉腊克岛只有三四里的地方,远远地看到岛边停泊着二十几艘船只。岛边的人也看到了郑和的船,于是驾着船一窝蜂地冲了过来。
老军士毫不畏惧,继续不紧不慢地划船向前。不多时,郑和的船就被那二十几艘船团团围住。郑和高声说道:“郑和在此,你们是什么人?”
“你害怕了?我们都是海盗!”一个袒胸露背的大明汉子咧着嘴笑道。
“本使要是怕你们这帮蟊贼,又岂敢来此?”郑和冷笑着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陈霸南一伙的?”
“你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那汉子恼怒地说道,“不怕告诉你,老子叫苟喜海,是他们的二当家。正是陈大当家让老子在这里等你们的!”
“陈霸南是怕我们带大军来吧?”王景弘讥笑着说道,“所以才让你们在这里观察动静。要是大军来了,你们也好赶紧逃命!是也不是?”
苟喜海听他说破真相,不禁骂道:“就你他妈的假机灵!是又怎么样?你要是真机灵,就不会陪郑和一起来送死了!”
“谁先死还不知道,你别高兴得太早!”王景弘反唇相讥。
“你他妈的这么多话,真像个大老娘们!”苟喜海生气地说,“你要是再多嘴,老子现在就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王景弘鄙夷地说道:“别吓唬老子,有本事来单打独斗!”
苟喜海气得直哆嗦,却又不敢去单挑。万一败在王景弘手里,在其他海盗面前没有了颜面不说,真要是喂了海鱼可就不值得了。
苟喜海忍气吐声,不再和王景弘斗嘴,只是大喝道:“弟兄们,把他们绑起来!”
郑和高声说道:“苟当家且慢!”
“你又有什么要说?”苟喜海不耐烦地问道。
“陈霸南要对付的是我,让他们两个回去!”郑和不容置疑地说道。
“不,我不回去!”王景弘当即叫起来,“正使大人,我们可是说好了的!”
“小的也不回去!”老军士坚定地说道。
郑和看着王景弘含泪的双眼,知道拗不过他。事情紧急,他只得说道:“好吧……我们两个一起去见陈霸南。”
老军士急忙大喊:“两位大人,小的不怕死!”
郑和感激地说道:“你回去吧,这是军令!”
说完,郑和率先上了苟喜海的船。王景弘不甘落后,紧随其后。郑和走到苟喜海面前,冷冷地问道:“把这老兵放回去,你怕不怕?”
苟喜海狂笑道:“有你们两个在手,老子有什么怕的!”
他得意地招了招手,两个海盗立刻用麻绳把郑和及王景弘绑了个结结实实。苟喜海立即命令调转船头,率领众海盗往拉腊克岛而去。老军士泪流满面,只得驾船沿原路返回。
众海盗兴高采烈,押着郑和、王景弘登上拉腊克岛。郑和从容地打量了一番海盗,大概有百十来人。海盗们服装各异,有大明人、有旧港人、有波斯人、还有古里人……
走了几里路,来到一座山峰之下。此山不高,也不险峻。山体红黄交错,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陈霸南横躺在树荫下,嘴里得意地哼着小曲。朱允炆被绑在树干上,一个海盗拿刀架着他的脖子,还有四五十个海盗守在他的四周。
陈霸南有意无意地瞟了郑和两人一眼,装腔作势地问道:“来者何人?”
郑和昂然答道:“大明钦差总兵官郑和,副使王景弘!”
陈霸南哈哈笑道:“不愧是三宝太监,事到如今还要耍威风!”
郑和问道:“你就是陈霸南?”
“正是!”陈霸南猛地坐起身,厉声说道,“你用诡计害了我爹,还不跪下认罪!”
郑和大笑道:“陈祖义杀人越货,荼毒百姓,本就罪该万死!本使替天行道,何罪之有?古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本使此生只拜天地君亲师,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要本使下跪!”
陈霸南大怒,叫道:“鸭子死了嘴还硬。跪下!老子让你死个痛快!”
郑和轻蔑地笑了笑,不去理会陈霸南。一个海盗见郑和如此傲慢,悄无声息地举起一根儿臂粗的木棒,狠狠地往郑和的腘窝砸去。只听得“咔嚓”一声,木棒断成两截,郑和却毫发无伤。
陈霸南一愣,随即阴沉着脸说道:“想不到你还有点本事!”
王景弘笑道:“要是没些本事,又怎么敢到你这强盗窝里来!”
陈霸南咬牙切齿地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老子让郑和一个人来,你却要跟来送死,看来你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本使与正使大人情同手足,誓同生死,像你这样的阴险小人又岂能明白?”王景弘说道。
“好,说得好!那就让你们黄泉路上做个伴!”陈霸南怒极而笑。
郑和冷冷地说道:“陈霸南,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要怎么样?”
“不着急,不着急。”陈霸南一边走向朱允炆,一边说道,“你不是说你只拜天地君亲师吗?建文皇帝在此,你还不跪下!”
朱允炆说道:“陈施主,贫僧法号空明,不是什么皇帝!”
“闭嘴!”陈霸南喝道,“念在你也曾是个仁义之君的份上,所以没折磨你。你要是再不识时务,老子就先拿你开刀!”
“空明大师手无缚鸡之力,你欺负他算什么本事?”王景弘怒道。
“什么他娘的本事不本事!能赢就是本事!”陈霸南冷笑道,“你们不是一直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吗?见了皇帝不跪,你们想当乱臣贼子吗?”
郑和脸色铁青,直挺挺地跪下,大声说道:“卑臣郑和、王景弘叩见皇帝陛下!”
王景弘虽然义愤填膺,也不得不跟着郑和跪下。陈霸南立即挡在朱允炆身前,堂而皇之地受了两人三拜。海盗们见状,无不捧腹大笑。
朱允炆长叹一声,说道:“起来吧,你们不该来!”
第322章 侠侣联袂闯虎穴,智勇双全斗海盗(3)
陈霸南哈哈笑道:“郑和,你的威风去哪里了?还不是像条狗一样跪在老子面前!”
郑和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无非是要我死。你放了空明大师和王副使,我随你处置!”
王景弘笑道:“正使大人,陈霸南早就有了打算,你就别费心了!”
陈霸南颇为奇怪,问道:“老子有什么打算?你倒是说说!”
“你既不会杀了我们,也不会放了我们!”王景弘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怎么这样肯定?”陈霸南吃了一惊,立刻问道。
“这还不简单!”王景弘笑着说道,“你要是想杀我们,根本不必装腔作势地磨蹭到现在。我们三个人,一个是曾经的皇帝,另外两个是统兵的首领。你贪婪成性、胆大包天,自然也不舍得放了我们!”
“聪明,你此郑和聪明多了!老子就喜欢聪明人!”陈霸南大笑道,“那你再猜猜,老子留着你们有什么用!”
王景弘说道:“你不杀空明大师无非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也不是?”
“是!”陈霸南毫不避讳地说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朱元璋能抢大元的天下,老子也能抢他朱家的江山!”
“只是就凭你现在这点乌合之众,要抢大明的江山无异于痴人说梦。”王景弘说道,“所以你要留着我和正使大人,为的就是逼我们率众投降!”
“果然聪明,老子佩服!”陈霸南说道,“你当老子的军师吧!事成之后,老子封你为王!”
“就算我们的两万多人都归降你了,你又能有什么作为?大明兵强马壮,带甲百万,区区两万多人简直不值一提!”郑和冷笑着说道。
陈霸南笑道:“没想到你这么蠢,永乐确实是瞎了眼!老子得到你们的两万精锐以后,就能称霸西洋。另外,老子派人回国去找建文皇帝的老臣旧部,让他们暗中准备。等到老子大兵压境,再里应外合,永乐老儿就只有死路一条!”
“白日做梦!你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我至死都不会投降!”郑和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有种!等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也许你就不这么说了!”陈霸南咬牙切齿地说道。
郑和冷哼一声,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那就让你见识一下老子的手段!”陈霸南吼道,“把郑和也绑到树上去,先抽他一百鞭子!”
几个海盗七手八脚地把郑和绑到朱允炆背后,其中一个海盗随即拿起牛皮鞭狠狠地抽打着郑和。郑和被打得皮开肉绽,却没哼一声。朱允炆紧闭双眼,嘴里不停念着观世音菩萨的圣号。
打了四五十鞭,郑和身上已经血迹斑斑。另一个海盗正要上前接替,王景弘大喊一声:“住手!”
“你想干什么?”陈霸南盯着他问道。
“要是我助你一臂之力,将来你是不是真的封我为王?”王景弘问道。
“大丈夫一言九鼎!”陈霸南大喜,连忙说道,“老子绝不食言!”
“王副使,你不要做糊涂事!一失足成千古恨哪!”郑和大声喊道。
陈霸南连忙让人堵住郑和的嘴。王景弘不无怨恨地说道:“正使大人,你我都是刑余之人。即使我们为大明鞠躬尽瘁、舍生忘死,到最后顶多也就是当一个正四品的提督太监。就算我们今天以身殉国了,还是有很多人看不起我们。要是陈霸南言而有信,功成之后,我们受封为王,哪个还敢看不起我们?到那时,我们光宗耀祖,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岂不比卑躬屈膝、如履薄冰强上百倍!”
郑和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声音,显然是非常着急。陈霸南哈哈大笑,说道:“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可我还是有点信不过你,要是你到时反悔了怎么办?”王景弘说道。
“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陈霸南皱眉问道。
“除非……”王景弘说道,“除非你对天盟誓!”
“这还不简单!”陈霸南笑逐颜开地说道。
“要发毒誓!”王景弘说道。
“发毒誓就发毒誓!”陈霸南说道。
陈霸南随即跪倒在地,双手抱拳,大声说道:“老子陈霸南对天发誓,要是老子当了皇帝以后不封王景弘为王,就让老子断子绝孙、死无全尸!”
陈霸南一口气说了三遍,然后站起身来,问道:“这下你相信了?”
“既然你发了毒誓,那我就相信你。快松绑,我这就回去安排一切!”王景弘说道。
“老子也有些信不过你。”陈霸南说道,“万一你一去不返,老子岂不被你耍了?”
“既然这样,那干脆把我杀了吧。”王景弘满不在乎地说道,“省得你疑神疑鬼!”
“呵呵,不要说气话。”陈霸南说道,“你也给老子发个毒誓!”
王景弘笑道:“报应来得好快!刚要你发完誓,现在就轮到我自己了!”
“少罗嗦,快发誓!”陈霸南急切地说道。
“我王景弘对天发誓。”王景弘双膝跪地,抱拳说道,“我要是离开这里后不带兵回来,就让我断子绝孙、死无全尸!”
陈霸南喜形于色,连忙上前给王景弘松绑。他笑着说道:“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王景弘揉了揉发麻的双手,颇为不满地说道:“事不宜迟,我先告辞了!”
陈霸南说道:“且慢。你既然已经入伙,是不是要纳个投名状?”
“投名状?”王景弘恼怒地说道,“你哪有这么多事!”
“这是规矩!”陈霸南说道。
“一时半会到哪里去找?”王景弘说道。
“你把郑和宰了就行!”陈霸南笑着说道。
“你不想要那两万多人马了?”王景弘说道,“要是杀了郑和,谁去发号施令?”
“你是副使,自然轮到你发号施令。”陈霸南说道,“你就说郑和被老子杀了,所以要带船队来报仇。之后,你再把所有统兵将领骗上岛。如此一来,他们都成了瓮中之鳖,不怕他们不乖乖投降!”
“原来你早就盘算好了!”王景弘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陈霸南得意地笑道:“这种事情要是不提前谋划,那就只有等着引火上身了!”
“佩服、佩服!”王景弘呵呵笑道。
第323章 侠侣联袂闯虎穴,智勇双全斗海盗(4)
陈霸南递给他一把波斯刀,说道:“纳了投名状,你就正式入伙。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周围的海盗纷纷亮出兵器,弓箭手挽弓搭箭,都瞄准了王景弘。
王景弘笑着说道:“看来我是不杀郑和都不行了!”
“对!”陈霸南冷冰冰地说道。
王景弘哈哈大笑,大步走到郑和面前。他先把郑和嘴里的布团取了出来,然后长叹一声,说道:“正使大人,不要怪小弟心狠手辣。你今天以身殉国,必定名垂青史,放心上路吧!”
话音才落,王景弘抡起波斯刀往郑和身上斜劈过去。刀光闪过,郑和毫发未损,捆绑他的绳子反而一截截掉落在地。陈霸南大惊,正要命令弓箭手放箭,只见王景弘挥舞双手,弓箭手纷纷惨叫倒地。原来都中了王景弘的暗器。海盗们怪叫着冲了过来,王景弘镇定自若,不停施放暗器,冲在前面的海盗非死即伤。
郑和趁此良机,抓住朱允炆身上的绳子用力一扯,绳子顿时断做几截。他以长绳为鞭,横冲直撞,周围的海盗无不骨折筋断。
海盗本是乌合之众,眼见郑和、王景弘勇不可挡,俱都魂飞魄散,忙着各自逃命。陈霸南大骇,失声叫道:“你们不是郑和、王景弘!”
王景弘笑道:“你才知道?可惜迟了!”
郑和大喊道:“唐姑娘,擒贼先擒王。你保护空明大师,我去捉拿陈霸南!”
原来是萧毅假扮了郑和,唐黛漪假扮了王景弘!那日,悟尘前来报信后,萧毅就去找唐黛漪商量救朱允炆的办法。唐黛漪聪慧机灵,想了一条“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妙计。原本她想自己假扮郑和,但是萧毅死活不同意。后来两人几经争执,才决定一起前往忽鲁谟斯。萧毅负责断后,唐黛漪负责救人,再请郑和派兵及时接应。
两人计议妥当,萧毅立刻去找郑和。郑和见到萧毅进来,连忙招呼他坐下。萧毅并未就坐,转而把房门和窗户都关上了。
郑和略感诧异,起身问道:“萧兄弟,出了什么事?”
萧毅面带愧色地说道:“郑大叔,对不起。我先前没有给你说实话。”
郑和微笑着问道:“你是来说那个空明大师的?”
萧毅吃惊地问道:“郑大叔是怎么知道的?”
郑和说道:“很简单。空明大师要真是东瀛的富僧,悟尘就应当先向我求助,而不是私下与你交谈。再者,你之前一直在朝中为官,几乎没有认识东瀛僧人的机会。所以,我猜测那空明大师并非东瀛富僧。”
萧毅好生佩服,说道:“郑大叔明察秋毫。空明大师确实不是东瀛僧人,晚辈甘受责罚。”
郑和说道:“萧兄弟说哪里话!你不愿意告诉我实情,必定有你的苦衷。郑和虽然身在官场,却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
“晚辈故意隐瞒空明大师的真实身份,已经触犯了大明律法。”萧毅诚恳地说道。
“此话怎讲?”郑和疑惑地问道。
“郑大叔可知空明大师是什么人?”萧毅问道。
“他是谁?”郑和问道。
“他是……”萧毅缓缓说道,“郑大叔未了的那块心病!”
郑和如遭雷噬,半晌才轻声问道:“建文帝?”
萧毅点了点头。郑和不放心,又问道:“没有错?”
萧毅再次点头,并把遇到朱允炆的经过详细告诉了郑和。
郑和喃喃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郑大叔打算怎么办?”萧毅问道。
“抓他进京?恐怕陛下也是两难。”郑和自言自语地说道,“就地斩杀?毕竟他曾经是君父……”
郑和思忖良久,这才说道:“不管怎么样,先把他救出来再说。绝不能让他在海盗手里受辱!”
“悟尘说,陈霸南要郑大叔一个人在十天之内赶到忽鲁谟斯。否则,他就把建文帝带回大明。”
郑和一愣,随即冷笑道:“陈霸南野心不小!既然指名道姓要我去,我只身去会他就是。我倒是要看看,他能耍什么把戏!”
“郑大叔是船队主帅,绝不能以身犯险!”萧毅说道,“晚辈与唐姑娘商量了一个法子,恳请郑大叔应允。”
“什么法子?”郑和问道。
“由我假冒大叔前去忽鲁谟斯,唐姑娘假扮王副使。我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给陈霸南来一出双簧。只要陈霸南中计,我们就能趁机救出空明大师。”萧毅说道。
“计策倒是不错,只是太过凶险。万一两位有什么闪失,郑和于心何安?”郑和说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明可以没有萧毅,却不能没有郑和!”萧毅铿锵有力地说道。
郑和久久没有说话。萧毅着急地说道:“郑大叔,我和唐姑娘都是武林中人。只要不被陈霸南识破,全身而退应当不成问题。”
郑和前思后想,终于下了决心。他咬牙说道:“那就这样办吧!我麾下有个老兵,他胆大可靠、熟悉海路,还略懂波斯话,就让他给你们当船夫。另外,我亲率二十艘战船悄悄出港,伪装成打鱼的船队,始终和你们保持五十里的距离。”
“郑大叔,此事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王副使。”萧毅提醒道。
“我明白,你放心!”郑和答道。
“倘若能救出空明大师,请郑大叔不要加害他。建文帝已经在皇宫自焚而亡,世上只有空明大师了。”萧毅恳切地说道。
郑和轻叹道:“或许只能如此了。好在陛下只是让我找寻建文帝的下落,并未让我加害建文帝。现真相水落石出,我也算不辱使命。”
“事不宜迟,晚辈先去准备了。请大叔给我们两套官服,免得露出破绽。”萧毅说道。
“好,我这就去准备!”郑和说道。
唐黛漪精通易容术,不多时就化妆完毕。郑和安排好一切以后,亲自将自己与王景弘的官服送来。当他看到易容后的萧毅和唐黛漪,不禁连声赞叹。
老兵已经在小舟上等待。萧毅和唐黛漪联袂登船,老兵竟然没有看出真假。等到小舟消失在视野之外,郑和也率领着二十艘战船悄悄地离开了港口……
第324章 侠侣联袂闯虎穴,智勇双全斗海盗(5)
陈霸南肝胆俱裂,慌忙夺路而逃。可是,哪里还来得及。萧毅兔起鹘落,瞬间就制住了陈霸南。
萧毅喝道:“快让他们投降,否则要你的命!”
陈霸南颤声说道:“好汉饶命!我不是陈霸南。我……我只是他的替身……”
“什么!”萧毅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替身吓得失禁,几乎瘫软在地。他有气无力地说道:“快……快放开我……陈霸南就在山上……他在这里埋了火药……”
萧毅立即朝山顶望去,果然从树木之中出来了三四百个海盗,领头的正是陈霸南!几十个海盗端着火铳往山下冲了下来,其他海盗正手忙脚乱地把两门火炮推到山崖边。
萧毅大吃一惊。他急忙舍了替身,背起朱允炆,拉着唐黛漪拼命地往前狂奔。陈霸南怨恨地望着他们,厉声叫道:“开炮!开炮!给老子炸死他们!”
话音未落,只听得两声巨响,炮弹在萧毅三人的不远处爆炸开来。海盗们连忙装药填弹,又是两声巨响,炮弹在萧毅三人背后再次爆炸。
萧毅、唐黛漪武艺虽高,毕竟挡不住火炮火铳,因此只得往海边逃去。先前被打散的海盗看到形势逆转,俱都胆气倍增,跟着火铳手一路追赶三人。
突然,爆炸声连续响起,地面为之颤动。树木和岩石被炸得飞上了天,尘土和硝烟在海岛半空弥漫。原来,海盗们点燃了埋在树下的炸药。萧毅三人虽然没有受伤,却也被强大的冲击力压迫得呼吸困难。
火铳手一边追赶一边放铳,弹丸呼啸而出,场面煞是惊人。好在他们离萧毅三人的距离尚远,三人才没有受伤。
形势危急。朱允炆大声叫道:“萧施主,快放下贫僧。你们赶紧逃!”
萧毅一边奔跑,一边说道:“我们就是来救你的!倘若弃你而去,岂不前功尽弃!”
说话之间,三人距离海岸只有咫尺之遥。留守在船上的海盗早已严阵以待,凶神恶煞地挡在了三人面前。
眼见追兵越来越近,萧毅把朱允炆交给唐黛漪,高声说道:“唐姑娘,空明大师就交给你了。要按我们商量的办!”
他是怕唐黛漪不肯独自离去,因此特意嘱咐。萧毅拔剑在手,虎吼一声,率先在前开路。挡路的海盗不知萧毅厉害,一窝蜂地冲了过来。萧毅毫不留情,手起剑落,立时刺死数个海盗。其他海盗看到援兵将至,因此并不后退,反而拼死向前。萧毅、唐黛漪护着朱允炆,相继杀进海盗中间。两柄长剑神出鬼没,很快就把挡路的海盗杀得七零八落。
余下的海盗再也不敢硬拼,要么跳进了海里,要么逃往了别处。忽然又是一阵铳响,萧毅顿感左臂剧痛,原来左臂已经中弹。
萧毅强忍疼痛,急忙把唐黛漪、朱允炆推上船。他一剑斩断船缆,一脚将船踢得后退了几丈,大喊道:“唐姑娘,保重!”
趁着火铳手还在装弹,萧毅立刻转身杀了过去。唐黛漪一边奋力划船,一边声嘶竭力地喊道:“萧大哥,你要平安回来!我等着你!”
等到火铳手装弹完毕,萧毅已经到了他们跟前。火铳手纷纷近距离开火,萧毅及时躺倒。海盗们潮水一般冲了上来,萧毅猛然跃起,鸿蒙宝剑犹如一道白虹,瞬间就将最前面的海盗开肠破肚。
萧毅满身是血,在海盗群中往来冲杀。他根本不给火铳手再次装弹的机会,专对火铳手痛下毒手。不过多时,几十个火铳手伤亡殆尽,萧毅也多处受伤。
此时,从山上冲下来的海盗也加入战团。他们仗着人多,一点点地缩小包围圈。萧毅且战且退,渐渐又来到了海边。海盗们看他如此神勇,都不敢过分逼近,只是紧紧尾随。
苟喜海灵光一现,大叫道:“快去拿火铳,快去拿火铳!”
立刻就有十几个海盗掉头去取火铳。萧毅长啸一声,鸿蒙剑横扫过去,当即又有几个海盗倒在血泊之中。趁着其他海盗后退不止,萧毅凌空跃起,落在了一艘被风吹离海岸的船上。
海盗们一边高声谩骂,一边划船追赶。萧毅失血过多,力道渐渐减弱,船的速度越来越慢。
陈霸南指挥着一艘大型帆船出现在萧毅的侧后方。他对萧毅恨之入骨,再也不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美梦了。他站在甲板上,用刀指着萧毅的船,不停地叫道:“冲上去,快冲上去!炸死他,炸死他!”
大帆船才和萧毅的船平行,陈霸南突然听到负责瞭望的海盗叫道:“大当家,前面有几十艘船!”
陈霸南急忙朝正前方望去,果然有二十余艘船劈波斩浪而来。瞭望手紧接着惊叫道:“大当家,那不是渔船,是大明的战船!”
原来郑和得到老军士的报告以后,连忙率领船队往拉腊克岛行进了三十里。途中遇到了唐黛漪和朱允炆,于是船队火速赶往拉腊克岛。看到萧毅危在旦夕,郑和号令所有船只剥掉伪装,摆开阵势,准备与海盗决战。
陈霸南骂了一句:“操你妈的,来得真是时候!”
随即,他疯狂地叫道:“开炮、开炮!先炸死这个王八蛋!”
萧毅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大帆船,发现大帆船的船舷突然冒出几团火花。他情知不妙,立刻弃船跳海。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几声巨响过后,萧毅的船已经被炮火炸得粉碎!萧毅被震得晕了过去,一点点地沉入海中。
唐黛漪看到萧毅的船被炸毁,心中一痛,顿时昏死过去。郑和虎目含泪,高声喊道:“开炮,不准放走一个!”
所有战船同时开火,小型海盗船中弹即沉。海面上腾起一道道水柱,陈霸南的大帆船毫无招架之力,只得仓皇逃窜。
郑和兵分两路,自己率领六艘战船追击陈霸南。几轮炮火过后,众多的小型海盗船无一幸免,海面到处飘浮着船只残骸和海盗尸体。
陈霸南的大帆船逆风而行,由于来不及收帆,因此很快被郑和追上。陈霸南困兽犹斗,命令开炮还击。炮手们早已胆破心寒,打出去的炮弹毫无准头,根本威胁不到大明战船。很快,大帆船被团团包围。海盗们无心恋战,纷纷跳船逃生。
陈霸南虽然亲手杀了几个海盗,却于事无补。他情知自己必死无疑,不禁仰天惨叫道:“爹,孩儿来了!”
随着十几声炮响,大帆船被炸得四分五裂。海面再次平静下来。
第325章 无名孤岛创玄功,神龟遨游大洋中(1)
海盗无一幸免,郑和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他命令各船仔细搜寻萧毅下落。说来也怪,船队在拉腊克岛四周来来回回地搜寻了两三遍,依然没有发现萧毅的影踪。船队正要扩大搜索范围,忽然狂风大作,天昏地暗,眼看暴风雨就要来临。郑和无法,只得命令各船靠岸暂避。
唐黛漪已经醒转。她静静地坐在船头,痴痴地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句话。朱允炆担心她想不开,一直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暴雨如注,唐黛漪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船头,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朱允炆长叹一声,用力将她搀扶起来。老军士连忙上前帮忙,两人架着她的胳膊,好不容易才把她送进了船舱。
郑和派人来请朱允炆。朱允炆镇定自若,跟着来人到了郑和的船上。郑和独自一人站在房间里,其他人都已被他支开了。烛火在狭小的房间中不断闪烁,映得两人的脸上忽明忽暗。
郑和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了朱允炆面前。郑和说道:“大师请坐。”
朱允炆微微一笑,说道:“多谢正使大人赐座。”
郑和看到他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随即转身把门栓上。郑和整了整衣冠,毕恭毕敬地拜倒在地,沉声说道:“奴婢郑和叩见陛下!”
朱允炆说道:“正使大人请起。这里没有什么陛下,只有空明和尚。”
郑和起身答道:“一日为君,终身为君。奴婢不敢有违祖制。”
朱允炆说道:“坐下说话。”
“奴婢不敢。”郑和答道。
朱允炆也不去强迫他,只是问道:“四叔派你下西洋,恐怕也是为了找我吧?”
“永乐陛下确有此意。”郑和如实回答。
“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朱允炆说道,“你既然已经找到了我,又打算怎么处置?”
“奴婢确实很为难。”郑和答道。
“我知道你的难处,你杀了我吧!”朱允炆平静地说道。
“奴婢不敢弑君。”郑和说道。
“你宁愿自己为难也不愿让我四叔为难,我好生佩服。四叔能有你这样的忠臣,何愁大明不能长治久安!”朱允炆由衷地说道。
“陛下也有忠臣。”郑和说道。
“是啊……方孝孺、齐泰、黄子澄、黄观、铁铉……”朱允炆黯然神伤,说道,“他们都是忠臣。只是我德薄才疏,连累了他们……”
“陛下是有德仁君。”郑和真心地说道。
“四叔比我强,他是一代雄主,必将名垂青史。”朱允炆说道,“大明国富民强,威震天下,这正是我当年求之而不得的。”
“陛下难道丝毫也不怨恨?”郑和试探着问道。
“当然怨恨过!”朱允炆说道,“不过,在我看到了大明的兴盛和万民的安乐以后,我就渐渐释然了——这盛世不仅是我之所愿,也是皇祖考的心愿。”
郑和细细品味着他的话,不禁沉思起来。
朱允炆问道:“你既不押解我回京,又不愿杀我,将来如何向我四叔交差?”
郑和答道:“永乐陛下只是要奴婢打听陛下的下落。奴婢既然已经得知陛下你的下落,暂时也就能够复命了。等到了忽鲁谟斯,奴婢亲自送陛下上岸。”
“你要擅自放我走?”朱允炆吃惊地问道。
“奴婢追随永乐陛下多年,奴婢料想他老人家不会怪罪的……”郑和说道。
“你就不怕我回国和四叔争夺皇位?”朱允炆问道。
“陛下要真有这种想法,只怕早就回国了。”郑和说道,“再者陛下逊位已经十余年,即使真有此意,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陛下是仁德之君,又深受佛法熏陶,自然会慈悲天下苍生。”
“有胆有识,四叔果然没看错你。”朱允炆说道,“你转告我四叔,允炆就在古里国终老。四叔哪天想要允炆的性命,随时都可以来拿!”
郑和回国后,向朱棣如实禀报了朱允炆的事。朱棣没有任何表态,只是说了一句:朕对不起允炆。正因为如此,朱允炆得以善终,史官们也不知道郑和全歼陈霸南的事。
风停雨住,船队又开始到处寻找萧毅。他们在附近海域连续找了多日,还是一无所获。所有人都猜测萧毅很可能已经遇害,但是唐黛漪却坚持认为他还在人世。郑和拗不过她,又带领船队仔细搜寻了几遍,依旧无功而返。
王景弘也率领船队来到了拉腊克岛。他们有皇命在身,不能一直耽搁下去。郑和极力邀请唐黛漪同行,唐黛漪却要在岛上等萧毅回来。她托郑和给自己父亲带了一封信,让父亲不要担心。郑和无奈,只得为她盖好房子,又准备了大量生活物资,再留下不少金银珠宝和一艘小船。郑和虽然放心不下她,却也只能率领船队离岛而去。
到了忽鲁谟斯,万人空巷,盛况不消细说。趁着船队忙着和来自各地的商人交易的良机,郑和亲自把朱允炆和悟尘送到了城中。他唯恐朱允炆生活艰难,因此特意带了一袋金子出来,想要送给朱允炆。朱允炆却分文不取,坚持要靠化缘维生。看着朱允炆师徒消失在人群之中,郑和的眼睛不禁湿润起来。
萧毅吃力地睁开双眼,立即看到雪白的云朵在蔚蓝的天空中流动。难道我还没死?他自问道。受伤的地方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他顿时清醒了许多,记起了自己跳海以后的事情……
萧毅虽然及时跳海,但是却被炮火震晕过去。他沉入海中之后,又立刻被海水呛得苏醒过来。萧毅不会凫水,他刚想开口喊叫,身体却立刻下沉。萧毅不敢造次,只得憋住一口真气,身子慢慢地浮出了海面。
郑和的船队正向海盗开火,炮弹落在海中掀起滔滔巨浪。当时海风猛烈,在海风和海浪的推动下,萧毅越漂越远。渐渐的,他再也看不见海上的人和船了。
也不知道漂了多久,暴风雨突然降临。天昏地暗,巨浪排空。萧毅刚从海水里探出头来,又被巨浪拍进了海水里。就这样来来回回多次,萧毅精疲力竭,再也无力挣扎。他索性屏住呼吸,主动往海底沉了下去。
海水的压力越来越大,萧毅的耳孔、鼻孔感觉异常难受。他只求速死,于是不顾一切地下沉。就在他一口真气将尽之时,忽然感觉自己不由自主地往海面浮了上去。
上浮的速度越来越快,海水的压力越来越小。他急忙睁开眼睛,发现一头硕大的鲸鱼正驮着自己浮出海面。原来萧毅下沉之际,恰好遇到这头鲸鱼出来换气,因此鲸鱼不经意之间把他驮到了海面。
第326章 无名孤岛创玄功,神龟遨游大洋中(2)
海面依然波涛汹涌,鲸鱼浑然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人。萧毅刚换了口气,立刻感觉有什么东西把自己顶起一两丈高。电光火石之间,他发现原来是鲸鱼喷出的水柱——真是阴差阳错,萧毅正好趴在鲸鱼的鼻孔上,所以才被水柱顶了起来。
水柱很快消失,萧毅狠狠地摔了下来。鲸鱼发现有异,又是一道水柱喷出,萧毅再次被高高顶起。升起、摔下,再升起、再摔下……萧毅头昏眼花、全身好像要散架了。鲸鱼似乎觉得十分有趣,不停地喷出水柱,尽情地享受着难得的“快乐”。萧毅已经毫无抵抗之力,只能任由它把自己当成玩具“玩耍”。
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摔了一二十次,萧毅早已陷入昏迷。鲸鱼也“玩”尽兴了,于是心满意得地潜进了海底……
萧毅逐渐清醒,他感觉自己似乎躺在平地上。但是奇怪的是,平地还在缓缓地移动。他挣扎着坐了起来,仔细地看了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他坐在一只巨大无比的海龟上面,海龟正缓缓地游行在浩瀚无边的海洋里!
也是萧毅福大命大。鲸鱼抛下他以后,他再度被海浪打进水里。就在他命悬一线之时,一只大海龟刚好经过这里。这海龟年岁颇高,因此极有灵性。它见有人落难,急忙游过去施救。它很快就把萧毅驮出海面,一直往它栖息的地方游去。
海龟始终在浮在海面上,好像是刻意照顾着萧毅。饿了的时候,它就把头伸进海水,捉些小鱼小虾充饥。吃饱以后,它把鱼虾叼出海面,再把鱼虾甩到龟背上。
萧毅顿时明白了它的意思。他虽然从未吃过生鲜,但是为了恢复体力,也就顾不得许多了。萧毅狼吞虎咽,很快就将鱼虾吃光。海龟怕他没吃饱,又叼出来不少鱼虾。直到萧毅再也吃不下了,海龟才不再捕食。
所幸途中没有再遇到风暴。过了二十多天,一人一龟平安地到达一座不知名的孤岛。海龟把萧毅送到浅水滩,自己又慢慢地游回了大海。萧毅感激万分,朝着海龟离去的方向高声喊道:“神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这座岛不大。南面是起伏的山峦,北面是碧绿的草原。萧毅在岛上走了一圈,随处可见飞禽走兽。可能从来没人到过这岛,动物们竟然丝毫不惧怕人类。山上稀稀落落地长着一些树木,却没什么高大的树种,大多数都是果树和杂木。山下一马平川,灌木、荆棘、杂草生长得极为茂盛。
萧毅先采了一堆草药,再把草药捣碎,然后放在了一片棕榈叶上。紧接着,他钻木取火,燃起了一堆大火,又把鸿蒙剑放在火上烤。等到剑尖烧得发红,他用剑尖划开左臂的伤口,咬着牙把里面的弹丸取了出来。萧毅敷上草药,再割下一角衣袍,简单地包扎好伤口。至于其它受伤严重之处,也是依法炮制,只不过省了割肉取弹的麻烦。
萧毅忙了大半天,已经饥肠辘辘。再加上他久未喝到清水,因此身体极其虚弱。他强打精神,上山摘了一大堆的椰枣、芒果,三下五去二,吃了个精光。吃饱之后,体力恢复不少,他于是就在地上盘膝打坐。
萧毅很快入定。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时断时续的“嘶嘶”声惊醒。此时,月白风清,万籁俱寂。萧毅陡然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冰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上面蠕动。萧毅猜测可能是蛇爬了上来,因此不敢丝毫动弹。果然,没过多久,一条两尺多长的蝰蛇围着他的脖子慢慢往头顶爬去。萧毅凝神屏气,等着蝰蛇自己离去。
蝰蛇在萧毅头顶盘成一团,半点没有离去的意思。萧毅等了大半晌,也不见它下来。他急中生智,暗暗拔出鸿蒙剑,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往自己头顶削了过去。蝰蛇立刻“死于非命”,变成几截掉落在地。这一剑几乎是紧贴着头皮削的,因此头顶的头发被锋利的鸿蒙剑削落了一大半。
萧毅用手摸了摸头顶,暗叫一声好险。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再也没有了睡意。萧毅暗忖,万一哪天疏忽大意了,岂不要命丧毒蛇猛兽之口……念及于此,他决定马上建造一座房屋。选址、伐木、搭建……忙了一两天,一座崭新的吊脚楼出现在山脚下。
等到身上的伤口全部痊愈,萧毅制作了不少生活用具。比如:石碗、石盆、石凳、石桌……此外,还制作了一些石刀、石铲、石斧、石锄……整个岛屿只有他一个人,周边的海域也从来没有发现过船只,所以他只有做好长期在岛上生活的准备。
海岛虽然不大,但是禽兽众多,经常可以看到猛兽和毒虫出没。怪不得没有人敢来这里!萧毅饿了之时,就到海中捕鱼,或者用毒蛇、猛兽充饥。他渴了的时候,就用水果解渴。
时间一天天过去,水果成熟的季节即将过去。萧毅于是提前晒了很多水果干,又挖了一个地窖储存。眼看着新鲜水果日渐稀少,他不禁暗自发愁:再这样下去,或许不久以后就会被渴死。
萧毅扛着石锄到处寻找水源。连续找了半个多月,终于在离山脚四五里的地方找到了地下水。他欣喜若狂,日以继夜地挖出了一口水井。看到清水源源不断地从井里涌出来,这才如释重负。
萧毅也曾想早日离开这里。为此,他多次做过木排。不过每次出海不久,要么找不到方向,要么木排被波浪击毁……久而久之,他也就断了这个念头。
为了打发时日,萧毅昼夜勤加练功,修为也因此突飞猛进。不练功的时候,他会绕岛一圈或者用树枝在海滩上写字。实在孤独的时候,他就自己和自己说话,要么就和动物“聊天”。
那只大海龟偶尔会在海滩附近的水中出现。萧毅每次都会给它准备丰盛的食物。他在海中泡澡的时候,海龟会主动和他嬉戏,甚至会驮着他在海中游一段距离。日子久了,萧毅和海龟的关系变得亲密异常。
第327章 无名孤岛创玄功,神龟遨游大洋中(3)
几个月很快过去。有一日,大海龟又出现在海面上。萧毅照例拿着食物去喂它。不过,海龟这次并没有游过来。任凭萧毅不停地呼唤,海龟都只是轻轻地摇头。过了良久,海龟离开萧毅,恋恋不舍地游向了大海深处。
连续两三个月,再没有看到大海龟的影踪。萧毅猜想,它可能已经离开这片海域了。他更加孤独,终日里孤影随行,只有更加勤奋地练功。
萧毅时常想起舅舅、舅母和唐黛漪,想起和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偶然也会想起逝去的王英娥,却每次都泪流满面……
一日,萧毅坐在山顶眺望远方,海天交界的地方隐约出现了帆船的桅杆。他忍不住心跳加快,急忙起身细看。果然,一艘三桅阿拉伯木船不久就出现在视野中。萧毅运足功力,大声呐喊。他的天玄神功已经炉火纯青,喊声震得岛上的动物到处逃窜。船上的人却没听到他的喊声。帆船在距离小岛二三十里的地方转向,缓缓地往远方驶去。
萧毅大急,连忙取出自制的火石,很快生起一堆火。他又在树上砍了些枝叶,堆在了火上。霎时,白烟滚滚,飘入云霄。依然没有人看到小岛上冒起的白烟,帆船越行越远,渐渐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毅怅然若失,望着帆船消失的方向静静地发呆。将近一年的时间,好不容易看到了一艘船,却失之交臂。仿佛是做了一场梦——既真实又虚幻。
萧毅又生出了离开小岛的想法,他又开始做起了木排。岛上的树木本来就很稀少,被他砍伐多次之后,更是所剩无几。萧毅东寻西找,终于做出了一个木排。有了之前的教训,所以这次的木排做了两层,再用树皮做的绳索把木排捆得严严实实。他提前把鱼干、肉干、水果干和清水都搬上了木排,就等着天气好的时候出海。
次日,天气大好,无风无浪。萧毅划着木排离开了小岛。他一直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划去,几个时辰过去,木排一口气前行了六七十里。萧毅暗喜,祈求上苍能让好天气多维持几日。他略感疲惫,随即吃了些食物,躺在木排上小憩。
萧毅刚闭上眼睛不久,猛听得天际传来一声闷雷,惊得他立刻鱼跃而起。暴风雨来得太快!转眼间,天地变色,狂风大作。萧毅叫苦不迭,奋力保持着木排平衡。
海风越来越猛。顷刻间,暴雨倾盆,巨浪滔天。萧毅数次被巨浪吞没,又数次从巨浪中逃脱。不过,他毕竟只是凡人,始终挡不住宇宙洪荒的神奇力量。
没过多久,木排就被巨浪打翻,很快四分五裂。萧毅也被打进了海里。幸亏他已经深谙水性,因此有惊无险。他牢牢抓住了两根在浪涛里翻滚的木头,感到既沮丧又好笑。
到得拂晓时分,在狂风的“热情欢送”之下,萧毅无可奈何地随着海浪漂回了海岛。他又累又饿,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吊脚楼。吃饱喝足以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暴风雨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山上能用的树砍得差不多了,再砍就只能砍果树了。萧毅心灰意冷,再一次断了离开海岛的念头。
暴风雨持续了几天,萧毅也在吊脚楼里闷了几天。他推开窗户,落寞地望着窗外的世界。一道闪电从天空划过,好像一柄闪烁着光芒的宝剑。他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斩邪剑法中的招式。紧接着,一声炸雷响起,震得吊脚楼的木地板颤抖不已。萧毅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金刚般若掌。狂风呼啸,暴雨纷飞,仿佛是如来千手掌飘逸的掌影。
萧毅陷入沉思。良久,他似乎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地走到了海滩。闪电、惊雷和浪涛、风雨……不停地浮现在他的脑海。斩邪剑法、金刚般若掌、如来千手掌、百虎神拳……犹如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萧毅如痴如醉,一步步地走进海里。一个大浪打来,瞬间把他打倒在海里。萧毅悬浮在海面上,任由海浪劈头盖脸地拍打。海水经由鼻孔进入气管,呛得他涕泪双流。又是一个大浪打来。萧毅一跃而起,双掌蓄满毕生功力往海浪撞了过去。只听得一声巨响,萧毅纹丝未动,大浪却已一分为二,哗啦啦地倾泻在他身体的两侧。
萧毅纵声长啸,啸声连绵不绝,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啸声刚落,他信手往海面击出一掌,海水立刻凹下去一片。原来萧毅已经在暴风雨中将平生所学融会贯通了,并且悟出了一套全新的掌法。他的灵台一片空明,当即在海水中演练自己新创的掌法。
这套掌法虽然只有九招,威力却惊世骇俗——掌中有拳,拳中有剑。掌式即剑意,剑意化拳神,拳神藏掌形。所有的招式都中规中矩,却又匪夷所思。萧毅连续练了十几遍,直至烂熟于心才回到吊脚楼。
神功既成,取名却让萧毅颇有些犯难。思来想去,萧毅自言自语地说道:“道无形,法无相,天地无上!”于是,称这套掌法作“无上乾坤掌”。
萧毅又精心给每招命名。第一招“开天辟地”,第二招“天旋地转”,第三招“天罗地网”,第四招“天昏地暗”,第五招“惊天动地”,第六招“天翻地覆”,第七招“战天斗地”,第八招“改天换地”,第九招“法天象地”。心事既了,萧毅顿时轻松下来。
又过了一天,暴风雨终于停歇。萧毅信步走出吊脚楼,沿着海滩绕岛而行。走了几里路,他忽然发现一只巨大的海龟四脚朝天地躺在海滩上——正是救过萧毅的那只海龟。海龟是被巨浪冲上岸的。它身躯庞大沉重,因此自己无法翻转过来,所以急得它在空中不住地挥动四肢。
萧毅大喜过望,急忙跑了过去。海龟见到他,也显得非常高兴,立刻停止了无谓的挣扎。
萧毅兴奋地问道:“神龟,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被困在这里了?你还走不走呀?”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丝毫忘记了海龟不会说话。海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躺在海滩上。
萧毅一拍脑门,讪笑道:“我真是高兴糊涂了,竟然忘记你不会说话!你是被海浪冲上来的吧?不要急,我马上送你回海里去。”
第328章 无名孤岛创玄功,神龟遨游大洋中(4)
他运起神功,抬着海龟的龟壳奋力一掀,海龟小半个身体翻到了空中。不过,由于它身躯太过庞大,整个身体终究翻不过来。萧毅一连试了几次,均都不见成效。他又试着把海龟推回海里,但是海滩潮湿柔软,所以进展甚微。
萧毅忙了大半天,海龟离海水还是有几丈距离。他先去取了些肉干、鱼干给海龟充饥,自己也恢复了一下体力,然后继续推。
又忙了小半天,海龟终于回到了海里。萧毅再次抬起龟壳,海龟借着这股力量拼命地挣扎着身体,总算如愿以偿地翻转过来。它重获自由,显得十分高兴,绕着萧毅游来游去。自此,萧毅和海龟相依为伴,倒也不那么寂寞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唐黛漪一直在拉腊克岛等候萧毅。除了去忽鲁谟斯采购必要的生活物资之外,她每日里都要驾船绕岛一圈。风雨无阻。虽然每次都是失望而归,但是她并未放弃,她始终坚信萧毅一定会回来。
时间长了,当地一些地痞流氓就打起了她的主意,纷纷渡海前来骚扰她。有的是贪恋她的美色,有的是贪图她的金银。双方言语虽然不通,唐黛漪却知道他们是何居心。她并没有心情理他们,若是被纠缠得厉害了,她不免要大动干戈。虽然有的地痞流氓也会一点三脚猫功夫,可哪里是她的对手。用不了两招,地痞流氓只得抱头鼠窜。
久而久之,忽鲁谟斯就流传起一个谣言。说是在拉腊克岛上住着一个女妖,这个女妖美丽绝伦、法术通天。她有数不清的财宝,住在黄金宫殿里,手下还有一大群吃人的小妖。谁要是惹得女妖不高兴了,她就会召唤狂风暴雨,把整个世界都淹掉……
这个谣言自然是那些地痞流氓瞎编的,很多人都深信不疑。因此,当唐黛漪出现在忽鲁谟斯的时候,难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她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想过问。买完东西以后,她就匆匆回到了拉腊克岛。谣言越传越广,以至于再也没有人敢靠近拉腊克岛。
时光荏苒,秋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郑和回国之前特意来拉腊克岛探望唐黛漪。他苦劝唐黛漪跟自己回国,她却坚决不答应。她说,如果萧毅真的不在人世了,她就在这岛上守一辈子!郑和敬佩、感动之余,想着雇几个人来侍候她,也被她委婉拒绝了。郑和在岛上陪了她几天,又给她留了些金银,再三嘱咐忽鲁谟斯的当地官员关照唐黛漪。官员们满口应承,郑和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郑和走后,唐黛漪又开始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每到傍晚,海滩附近的海水总会发出蓝色的亮光,好像一条蓝色的绸带围绕着拉腊克岛。唐黛漪很喜欢在海滩漫步,这梦幻般的美景让她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安静。
连续几日,唐黛漪都发现有一只巨大的海龟在同一片海域觅食。海龟开始对她还有点戒心,不过相遇的次数多了以后,它也和她熟悉起来。唐黛漪好不容易有了伴,因此格外疼爱它。她每次去海滩散步,总会带一些碎肉。等到海龟出现,她就驾船去喂它。有时候,她童心未泯,经常在海龟背上淘气地玩耍。海龟并不生气,反而会温顺地驮着她在海岛四周尽情游玩。
唐黛漪经常和海龟说话,说自己对萧毅的思念,说闯荡江湖的事情……有时候,说着说着,她就不由自主地抽泣。海龟总是静静地倾听,好像一位慈祥的祖母。它虽然无法安慰她,却从不惊扰她。每次都是等她心情平静以后,海龟才潜回海底。
白驹过隙,转眼半年。唐黛漪看到海龟又出现在海面上,照例驾船去喂它。不过这次,无论她怎么逗它,海龟就是不肯吃食。
唐黛漪心疼地问道:“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海龟似乎能听懂她的话,轻轻地摇了摇头,又围着她的船连续游了三圈。唐黛漪莫名其妙。当她看到海龟离开小船,逐渐往大海深处游过去时,她顿时恍然大悟。
唐黛漪高声问道:“你要走了吗?”
海龟留恋地回头看着她。唐黛漪心如刀割,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一边挥手,一边大声说道:“你要多保重,记得回来看我!你要是能遇到萧大哥……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
海龟的眼里满是不舍和怜悯。它点了点头,慢慢地消失在万顷波涛之中。
唐黛漪失魂落魄地上了岸,心里空荡荡的。海龟离去了,她无比沉痛,就好像骤然失去了一个亲人。她悲伤地回到住处,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头脑一片空白。
她原本无忧无虑,并没有过多体验过人世间的酸甜苦辣。直到萧毅下落不明,她这才明白,尘世间除了阳光还有阴霾,不仅有快乐还有忧伤……
她一直躺在床上,却彻夜未眠。那刻骨铭心的思念、深入骨髓的孤独和痛彻心扉的伤感始终萦绕在脑海心间,怎么也挥之不去。
天亮了。她强打起精神,像往常一样,驾船绕着拉腊克岛搜寻了一遍。可惜的是,依然没有发现萧毅的影踪。她回去大哭了一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过了几天,唐黛漪终于振作起来,每天精神抖擞地重复着简单而枯燥的事情。某日,风平浪静、天高云淡。她远远地看到一艘帆船从忽鲁谟斯方向驶来。
“竟然还有不怕死的!”她在心中说道。
唐黛漪当机立断,躲到了岩石后面。那艘帆船乘风破浪,不久就到了拉腊克岛。船首站立的那人一跃而起,迫不及待地下了船——他中等身材,斗笠遮面,穿着灰色的长袍。那人一边健步行走,一边东张西望。
唐黛漪趁他没注意,猝不及防地冲了出来,使出大擒拿手去扭那人的双臂。那人反应极快,凌空几个翻滚,从衣袖中射出几十枚暗器。唐黛漪轻舞袍袖,轻轻松松就接住了那些暗器。那人似乎颇有些意外,正要再次施放暗器时,忽然听到唐黛漪大叫了一声:“老汉儿!”
那人一愣,盯着她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即惊喜地叫道:“幺儿!”
第329章 无名孤岛创玄功,神龟遨游大洋中(5)
原来这人正是唐黛漪之父,唐镇川!他收到郑和派人送来的书信后,立刻出川来到了应天府。随后又雇船出海,一直找到了拉腊克岛。
唐黛漪只身在拉腊克岛的这些日子,经常遭受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因此雪白的皮肤变得黧黑,光鲜的衣裳也极其破旧。故而唐镇川第一眼竟然没有认出自己的亲生女儿。若不是唐黛漪从他发暗器的手法认出了他,父女俩说不定有一场无谓的厮杀。
唐黛漪喜极而泣,纵身投入父亲怀中。唐镇川无限爱怜地抚摸着她的秀发,慈祥地说道:“幺儿,你受苦了!”
唐黛漪啜泣许久,情绪才逐渐平复。她把父亲带到自己的住所,先伺候他洗脸,再一边烧水烹茶一边陪他说话。
茶碗里漂着几片粉红色的花瓣,一股淡雅的清香扑鼻而来。唐镇川问道:“幺儿,这是什么茶?”
唐黛漪笑着说道:“这是女儿自制的蔷薇花茶。”
唐镇川皱眉说道:“这是女儿家喝的,老子不喝!”
唐黛漪故作生气地说道:“老汉儿,女儿有花茶孝敬你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不喝就不喝,那你老人家就喝白开水吧!”
说完,她作势去抢唐镇川手中的茶碗。唐镇川急忙端着茶碗躲避,哈哈笑道:“这么说来,确实是老子不识好歹了!好,老子喝就是!”
唐镇川喝了一小口,咂了咂嘴巴,又喝了一口。唐黛漪急切地问道:“老汉儿,味道怎么样?”
“味道好极了!”唐镇川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道,“我唐镇川的女儿自制的花茶不说冠绝天下,至少也称得上独步海外!”
唐黛漪被父亲逗得开怀大笑,连日来的沉闷一扫而光。唐镇川看着女儿消廋的脸庞,不禁心中大恸。他急忙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幺儿,你收拾一下,今天就跟我回大明!”
“不,女儿不回去!”唐黛漪不加考虑地拒绝了父亲的要求。
“为什么?”唐镇川吃惊地问道,“这异国他乡如此艰苦,你一个女儿家独自留在这里,我怎么放得下心?万一你要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对得起你仙逝的娘亲!”
“女儿要在这里等萧大哥。他一天不回来,女儿就一天不回去!”唐黛漪毅然决然地说道。
唐镇川是过来人,顿时明白了女儿的心意。他连忙问道:“萧大哥?是不是那个萧毅?”
“老汉儿,就是萧毅。”唐黛漪脸皮一红,如实答道。
唐镇川说道:“我听说过这小子,他虽然身在官场,却也是一条好汉……不过,要是他死了,你难道也要在这里等他一辈子?”
“萧大哥不会死,他一定会回来。”唐黛漪珠泪连连,哽咽着说道:“就算他真的死了,女儿也情愿在这里等他一辈子!”
唐镇川半晌无语。他深知女儿的脾气,她认定了的事就不会改变。唐镇川替她抹去泪水,叹息道:“幺儿,何其太痴。你这又是何苦……”
唐黛漪跪地说道:“老汉儿,请恕女儿不孝。万一萧大哥真回不来了,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不要胡说!”唐镇川赶紧搀起女儿,异常严肃地说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能说没有就没有了?好吧……既然你要在这里等,老子就陪你等下去!”
“老汉儿,这怎么要得?”唐黛漪惊呼道。
“有什么要不得的?”唐镇川说道,“你要等你的萧大哥,老子还不是要等自己的宝贝幺儿!”
“老汉儿……”唐黛漪还想说服父亲不要陪自己在这里等。
“不要说了!”唐镇川斩钉截铁地说道,“老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要惹老子生气!”
唐黛漪也深知父亲的脾气,因此不敢违拗。父女俩相濡以沫,在拉腊克岛等候萧毅归来。日子一天天过去,唐黛漪原本以为父亲会埋怨,没想到唐镇川竟然毫无怨言,反而怡然自得。唐黛漪好生愧疚,只有加倍关怀老父,以弥补自己对父亲的亏欠。
又过去小半年。黄昏时刻,父女俩一起在海滩漫步。唐镇川不经意间望了一下远处的海面,他刚回过头来又扭头去看。
唐黛漪连忙问道:“老汉儿,怎么了?”
唐镇川答道:“幺儿,那儿好像有一个人!”
唐黛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海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渐渐的,黑点越来越大,确实是一个人!那人既未坐船也未划舟,似乎是坐在海面上前行。唐黛漪父女俩既疑且惊,都不知道那人究竟是神是妖。
那人越来越近,唐黛漪父女俩这才发现他原来是坐在一只巨大的海龟身上!那只海龟正是和唐黛漪相伴数月的海龟,唐黛漪的心不禁跳得越来越厉害。
唐镇川虽然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有人坐着海龟在大洋中行动。他唯恐来人是敌,于是上前几步,大声说道:“在下大明国四川唐门唐镇川,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海龟来到海滩旁边的浅水处就停止向前了,唐黛漪父女俩这才看见那人的真面目。那人衣衫褴褛、须发虬结、浑身上下沾满了淡淡的盐粒。他跳下海龟,快步走到唐镇川面前,抱拳说道:“承蒙阁下垂问,在下大明国萧毅!”
唐黛漪几乎晕厥,她盯着那人仔细地看了又看——正是自己苦苦等候的萧毅!唐黛漪热泪盈眶,冲上前紧紧地抱住萧毅,大声叫道:“萧大哥!!!”
萧毅紧紧地搂着她,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他颤声说道:“唐姑娘!黛漪!”
原来,海龟离开拉腊克岛以后,又回到了萧毅所在的无名孤岛。春夏之时,它在无名孤岛附近的海域。到得秋冬季节,海中食物减少,它又迁徙到拉腊克岛附近。它带着唐黛漪的心愿回到无名孤岛以后,和萧毅在那里又生活了几个月。眼看着海中的食物逐渐稀少,它又准备迁徙到拉腊克岛去了。
临行之时,萧毅去喂它食物,它却咬着他的袖子不肯松口。萧毅不明所以,它就咬着他往龟甲上拖。萧毅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海龟是让他坐在自己的背上离开无名孤岛。
萧毅暗忖,既然海龟能带自己来到无名孤岛,说不定也能带自己离开这里。与其在这里孤老终生,不如孤注一掷。于是他背起鸿蒙剑,再带了一些清水和干粮,又准备了一根木头,坐在海龟背上离开了无名孤岛。
这一次出奇的顺利。既没有遇到风暴,也没有迷路。海面偶尔会刮起海风,却阻止不了海龟一往无前。路过的海盗或渔民看到萧毅坐在一只巨大的海龟上,都误以为他是妖人,因此吓得纷纷逃窜。萧毅不以为然,心情反倒极为开朗。
或许是上天特别眷顾萧毅,又或许是上天垂怜唐黛漪的一片痴心,所以将近一月的时间过后,海龟终于将萧毅平安带到了唐黛漪身边!
第330章 韩明德死而复生,龙云飞亲临华山(1)
海龟悄无声息地潜回了海中,海面异常平静。
唐镇川心里满不是滋味。虽然他知道女大不中留,可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难免也有一丝嫉妒和不舍。他转过身去,轻轻地咳了一声。萧毅顿时惊醒,连忙放开了唐黛漪。他窘得面红耳赤,所幸脸上沾满了细细的盐粒,因此才没被唐黛漪父女发现。
唐黛漪拉着他的手,走到唐镇川跟前,高兴地介绍道:“萧大哥,这是我老汉儿——我爹。”
萧毅急忙躬身请安。唐镇川冷冷地看着他,讥笑道:“幺儿,我还以为你的萧大哥真是什么盖世英雄,没想到竟然这般模样。简直就是一个叫花子!”
唐黛漪没想到父亲会嘲笑萧毅,急得她一边使眼色,一边叫道:“老汉儿!”
萧毅一愣,随即说道:“唐前辈所言极是。晚辈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只不过是凡人一个。不过,前辈倘若要是以貌取人,未免有失武林宗师的身份。”
唐黛漪在一旁帮腔:“老汉儿,萧大哥说得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唐镇川看到女儿不帮自己,反而去帮萧毅,不由得心头无名火起。他冷冷地说道:“这么说来,倒是我没有器量了!看来,这位萧少侠萧英雄就是所谓不可斗量的海水咯!”
萧毅不卑不亢地答道:“前辈言重了。晚辈无德无能,既当不得“海水”,也做不了英雄。”
唐黛漪生怕他们两个越说越僵,于是连忙转移话题,笑着说道:“老汉儿,萧大哥,你们一见如故,有什么话回去慢慢说!”
唐镇川虎着脸对唐黛漪说道:“你不要打岔,小心老子打你屁股!”
唐黛漪羞红了脸,撅着嘴不去理他。唐镇川说道:“萧毅,光说不练假把式。就让我来试试,看看你到底是英雄还是狗熊!”
“晚辈不敢。”萧毅说道。
“别婆婆妈妈的,出招吧!”唐镇川急不可耐地说道。
唐黛漪看到萧毅迟疑不决,连忙说道:“萧大哥,比就比!点到为止就是了。”
唐镇川笑骂道:“小丫头,你啥子意思?你是怕老子打伤了他,还是怕他打伤了老子?”
唐黛漪嬉皮笑脸地说道:“女儿自然是为了老汉儿着想!你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肯定不是萧大哥的对手。对了,你老人家可不能用毒,也不能用暗器!”
唐镇川气得直翻眼睛。他骂道:“天下都知道我唐门三绝是用毒、暗器、拳法。你现在不让老子用毒和暗器,这摆明了是想要老子好看嘛!”
“你们是比试武功,又不是比试暗器和用毒。你老人家要是不答应,那就不用比了,就算你老人家赢了好吧!”唐黛漪说得头头是道。
唐镇川被她的一通“道理”说得哑口无言。郁闷之余,他大声说道:“就依你,比拳脚!老子不占他便宜!”
萧毅见状,只得抱拳说道:“既然如此,晚辈只有从命。请前辈赐招!”
唐镇川冷笑道:“我从来不占后生晚辈的便宜。你放马过来就是!”
萧毅不再谦让,说道:“那就请恕晚辈无礼了。”
言讫,他使出如来千手掌的起手式“莲开见佛”,不紧不慢地攻向唐镇川。
唐镇川随手化解了萧毅的这一招,大笑着说道:“这套掌法要是真惠大师亲自使出来,我只怕要输个一招半式。不过你小子火候尚浅,要想用这套掌法赢我,恐怕是白日做梦。”
唐镇川一边说话,一边连续攻出十几拳。唐家拳法毒辣凶狠,每招都打要害部位,并无太多虚招。萧毅嗅到一点淡淡的药香,立刻感觉头昏脑胀。他料想唐镇川的拳风必然有毒,因此一边屏住呼吸,一边出招相抗。
唐黛漪尖叫道:“老汉儿,不是说好不准用毒的吗?”
唐镇川一边攻向萧毅,一边笑着说道:“老子用毒了吗?咱们家祖传绝技是怎么练成的,你难道忘了?”
唐黛漪当即醒悟。她急忙大声说道:“萧大哥,这是我家祖传绝技——五毒神风拳。拳风带毒,中拳之人轻者功力尽失,重者肝肠寸断!”
这五毒神风拳极其难练,难就难在淬毒上面。练功之初,先要把蝎子、蜈蚣、毒蛇、蟾蜍、壁虎这五种毒物搜集齐全,之后再把它们风干晾晒。等到七月初七那日,再把它们研磨成粉,同时还要加入唐门秘制的配方。随后将毒粉深埋地下七七四十九日,取出后再用铁锅翻炒整整七个时辰,最后将毒粉装入瓷瓶密封。
开始练功之时,要先服用解毒药丸。然后端来一盆清水,取适量五毒粉放入水中。药粉彻底融水后,练功者将双手置于水中,一个时辰后才能开始修炼五毒神风拳。长此以往,练功者的双手就能逐渐蓄满剧毒,即使拳风也能杀人于无形。再加上拳法本身毒辣凶猛,因此武林中人无不闻之色变。
唐黛漪因为嫌弃五毒神风拳太过阴险,兼之她非常讨厌拳法的练功法门,所以无论唐镇川怎么威逼利诱,她就是不肯修炼。也正因为如此,唐镇川才不得不送她到峨眉山慈航师太那里拜师学艺,为的就是让她在闯荡江湖时有足够的本事自保。
萧毅修炼天玄神功数年,功力早已深不可测。再加上这两年在孤岛勤奋练功,功力更加精进许多。他把如来千手掌使得出神入化,兼之有罡气护体,因此五毒神风拳的毒气始终奈何不了他。两人斗了百余招,依然满分胜负。
唐镇川斗得兴起,大叫道:“这小子果然有些本事,看来幺儿的眼光还不差!”
萧毅使完一套如来千手掌,立刻换成了金刚般若掌。唐门的拳脚功夫中只有五毒神风拳驰名武林,因此唐镇川不免有点“黔驴技穷”,只好又把五毒神风拳从头到尾用一遍。两人用的武功都是硬功夫,所以经常针锋对麦芒。萧毅只用了八九成功力,唐镇川却已经使尽了全力。多次硬碰以后,唐镇川渐落下风。
唐黛漪高兴地喊道:“老汉儿,不要比了,你认输吧!”
唐镇川的好胜心油然而生,他虚晃一招,趁机往后退了十几步。萧毅正要追击,突然发现数十点寒星迎面袭来。
唐黛漪大急,跺着脚叫道:“老汉儿,你耍赖!说好不用暗器的!”
唐镇川也颇为懊悔,生怕自己一时气盛误伤了萧毅。他有心收回暗器,但是哪里还能收得回来!他不禁大喊道:“萧毅,当心!”
暗器来得太快,萧毅已经无从躲闪。电光火石之间,他只有使出无上乾坤掌的第三招“天罗地网”。只见掌影漫天,犹如乌云压顶,那些暗器瞬间就被打落在地。
第331章 韩明德死而复生,龙云飞亲临华山(2)
萧毅唯恐唐镇川再放暗器,因此趁机逼近,使出一招“天昏地暗”攻了过去。无上乾坤掌何其霸道,就连海滩上的浮沙也被掌风刮起,好像真的是天地变色了一般。
唐镇川猝不及防,只得硬接这一掌。“砰”的一声巨响之后,两人立刻分开。幸亏萧毅及时收功,唐镇川才没有受重伤。饶是如此,他还是被这一掌震得眼冒金星、口中吐血。
唐黛漪慌忙跑到父亲面前,一边抹去他嘴角的血迹,一边急切地问道:“老汉儿,你没事吧?”
萧毅不胜惶恐,连忙长揖到地,诚恳地说道:“晚辈一时失手,请前辈责罚!”
唐镇川虽然萎靡不振,却依然笑着说道:“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萧少侠,好本事!唐某败得心服口服。”
“前辈手下留情,晚辈却不知好歹。”萧毅说道,“晚辈无地自容……”
唐镇川说道:“唐某自不量力,怪不得你。”
唐黛漪急忙扶着父亲回到住处。唐镇川受了轻微的内伤。他调养了一段时日,很快复原如初。
萧毅剃掉胡子,换了衣服,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唐镇川对萧毅很是满意,一者萧毅武艺卓绝,不至于让唐黛漪受欺负;二者萧毅品行端正,足以托付她的终身。
唐镇川看到他们两人情深义重、形影不离,颇感欣慰。欣慰之余,又很不耐烦起来。本来三人商量好了,一起回大明。但是唐镇川忽然变卦,非要独自回国。唐黛漪二人不明所以,多次要求同行,唐镇川就是不答应。二人无法,只得依他。
临行之时,唐镇川支开女儿,说是要单独和萧毅说几句话。
等到唐黛漪走远,萧毅躬身问道:“请前辈教诲!”
唐镇川说道:“我们之间不要来这些繁文缛节。我也没有什么要教诲你的,只不过想叮嘱你几句。”
萧毅说道:“晚辈洗耳恭听。”
唐镇川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幺儿直率豪爽,远不及你稳重冷静。江湖凶险异常,你不要由着她的性子行事。”
萧毅答道:“唐姑娘不仅冰雪聪明,而且见多识广,前辈大可放心。”
唐镇川说道:“她聪明倒是聪明,只不过很多都是小聪明,我是怕她聪明反被聪明误。要是遇上大事、紧要的事,你们还是要多多商量。”
萧毅说道:“晚辈记下了。”
唐镇川又说道:“她心高气傲,从未看上过任何人。难得她对你痴心一片,你可不要辜负了她!”
萧毅脸皮发烫,连忙说道:“前辈放心,晚辈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我知道,我知道。”唐镇川说道,“倘若你品行不端,我也不会把幺儿托付给你。”
“无论将来如何,晚辈绝不辜负黛漪!”萧毅信誓旦旦地说道。
“男女之情,犹如潮起潮落。潮起之时,惊天动地。潮落之后,风平浪静。这世上又有多少真情人呢?”唐镇川有感而发。
萧毅默默地听着他的话,心中若有所悟。
唐镇川又说道:“她为了你,孤身在此苦等两年有余。倘若当时你不幸遇难,她就会一辈子守在这里。这种女子,世间罕有!要是你敢负了她,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置你于死地!”
“晚辈要是负了黛漪,情愿以死谢罪!”萧毅无比坚定地说道。
“那就好!”唐镇川一边大踏步上船,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先走一步,你俩善加保重!”
西安。
城外几十里的小山村。
一个年近五旬的男子负手而立。他身材魁梧,目光炯炯,不发一语地看着帮众们练武。
帮众们队列分明,大概有三四百个人。有的练拳,有的练剑,还有的在练轻功……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一个惊恐的声音骤然响起。
原来,一对年青男女神不知鬼不觉地闯了进来。练武场内巡逻的头目不经意间发现了他们,因此震惊莫名。
年青男子冷冷说道:“让开!”
头目持剑在手,恶狠狠地问道:“你们是怎么闯进来的?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练武场附近安排了不少暗桩,竟然都没有发现这对年青男女。这要是让帮主知道了,不仅负责哨探的暗桩性命难保,很可能还会连累场内巡逻的头目遭殃。所以,头目不敢过于声张,想着在帮主发现以前把这对年青男女打发走。
年青男子依然只说了两个字:“让开!”
头目又惊又怒,赶忙说道:“你们赶紧滚出去,要不小命不保!”
年青男子突然出手,瞬间就把头目打翻在地。有些弟子发现有异,争先恐后地冲了过来。
年青男子神色冷峻,不慌不忙地拔出了长剑。
女子望了他一眼,嗫嚅着说道;“师兄……”
五旬男子发现弟子乱了阵型,不禁勃然大怒。他厉声叫道:“大胆,谁让你们乱跑的!”
弟子们噤若寒蝉,当即都站在了原地,再也不敢丝毫动弹。
五旬男子很快发现了年青男女,于是快步走了过来。当他看清年青男子的面容后,不禁顿时愣住。
年青男子冷冰冰地喊了一声:“爹……”
父子阔别重逢,韩武却激动不起来。他此刻对自己父亲是那么陌生,甚至有不少的怨恨和讨厌。
五旬男子显得既尴尬又高兴。他一边答应着,一边说道:“武儿,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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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旬男子正是九龙帮主韩明德,那对青年男女正是韩武和方清菡。韩武、方清菡自西域回国,听说萧毅惹怒朱棣之后不知所踪,很是着急。韩武有心打探义兄下落,却无从着手。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到西安来找韩明德。
巡逻头目如释重负,心想总算逃过一劫。不料,韩明德板着脸对他说道:“那几个暗桩没用了,你去收拾干净!完事以后,你自己卸掉一条膀子!”
头目脸色煞白,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方清菡颇为不忍。韩武大声问道:“爹,你这是要干什么?”
“武儿,你不要管。”韩明德说道,“家有家法,帮有帮规。不对他们厉害点,怎么能一雪前耻!”
“前辈,这不能怪他们。”方清菡说道。
“为什么?”韩明德问道。
方清菡说道:“他们并没有玩忽职守,只是他们的本事和我们相差太远。我们要想闯进来,他们根本无能为力。”
“或许你说得有道理,但是帮规不可违!”韩明德固执己见地说道。
“九龙帮几时有这样的帮规?”韩武愤愤不平地说道,“你真要这样对他们,那我们走就是了!”
“武儿不得任性!”韩明德虎着脸说道,“这是为父新立的帮规!”
“前辈驭下这般严苛,就不怕将来无可用之人么?”唐黛漪问道。
韩明德暗忖,方清菡说的不无道理。再者,父子重逢,也不合适大开杀戒。所谓打虎还靠亲兄弟、上阵还需父子兵,要想将来东山再起、报仇雪恨,还是得父子同心才好……
第332章 韩明德死而复生,龙云飞亲临华山(3)
韩明德想到这里,于是说道:“那就各打一百鞭,小惩大诫!”
头目千恩万谢。韩明德对他说道:“这次是看在韩武两个的份上才饶了你们。要是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头目慌不迭地,赶紧领罚去了。韩明德重新加派了暗桩,又通知大小头目到石洞议事。
方清菡的话提醒了他:暗桩只能防范寻常高手潜入,对一流高手或者绝顶高手而言,暗桩形同虚设。韩明德在此经营数年,虽然行事极为谨慎,但是说不准已经被人发觉。
韩明德很是担心,因此也顾不上为韩武二人接风洗尘,急忙与手下的头目商议去了。
小半天功夫过去,韩明德这才议事完毕。他对韩武说道:“武儿,你们今天就在这里暂且歇息一晚,明天我们一起动身!”
“去哪里?”韩武问道。
“华山!”韩明德答道。
“去华山做什么?”韩武又问。
“方姑娘刚才提醒了我。这里可能不安全了!”韩明德说道。
“爹,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韩武很不满意地问道。
“躲?”韩明德说道,“就算是吧!只要能够报仇雪恨,躲多久都值得!”
“报仇雪恨?”韩武哀怨地说道,“找谁去报仇?找谁去雪恨?”
“当然是龙云飞!”韩明德答道,“你糊涂了?”
“下毒的是你,假死的是你……”韩武越说越激动,“害死娘亲和焦叔,你也有份!”
“振风都告诉你了?是……我对不起你娘和焦兄弟……”韩明德悲伤地说道,“但是为了不让祖宗的基业毁在我手里,我不得不这样做!”
“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和龙云飞一决生死?”韩武叫道,“就算要死,我们至少能死在一起!”
方清菡见韩武太过激动,连忙轻声地唤了一声:“师兄……”
韩武这才冷静下来。韩明德说道:“我何尝没有想过!但是不能保住九龙帮,我死了以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是啊,九龙帮保住了。可是,娘亲和焦叔却死了,还有那么多无辜的帮众!”韩武说道,“爹,你知道吗?你一直是我心中的大英雄……”
韩明德半晌无语。唐黛漪说道:“师兄,韩前辈或许确有苦衷,你不要太难过了……”
韩武黯然说道:“不要替他说话,我们走吧。”
韩明德看到他们向一个出口走去,连忙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去找我们师父师娘!”韩武头也不回地答道。
“站住!”韩明德喝道,“你要敢离开这里,从今以后,就不是我韩家的子孙!”
韩武闻言,止住了脚步。他神情冷漠,心中又痛又恨。
方清菡劝解道:“师兄,好不容易父子重逢,何必意气用事?”
“方姑娘虽然是一介女流,却比你明白多了!”韩明德大声说道,“要不是龙云飞想吞并我韩家祖业,我又怎么会出此下策?当初如果硬拼,我们死光了也没用!”
“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韩武高声问道。
“还有什么办法?我们要么投降,要么全军覆没。”韩明德说道,“你娘泉下有知,想必也会赞同我这样做的!”
“就算你说的全都是道理,”韩武转身说道,“你现在为什么去找龙云飞报仇?难道你还是怕全军覆没?”
“武儿,实话告诉你,我已经练成了九龙决。要是和龙云飞单打独斗,我不一定会输给他!”韩明德说道,“但是,我并不只是想要龙云飞的命。我还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圣龙教灰飞烟灭!”
方清菡说道:“圣龙教势力庞大,早就有号令武林的野心。要想和他们为敌,不能不谨慎小心。”
“所以,我还要等机会!”韩明德说道。
“等什么机会?”韩武问道。
“就是找到华山的宝藏!”韩明德说道,“要是找到了宝藏,就能迅速招兵买马,灭掉圣龙教才有足够的把握。到那时,看究竟哪个能号令武林,嘿嘿……”
“宝藏?”韩武问道,“是不是西岳朝圣图里的宝藏?”
“正是!”韩明德答道,“据说新始祖王莽被杀之前,秘密派人运到华山的。只可惜我研究多年,一直却没有头绪……”
“你为什么把这么隐秘的事告诉大师兄?”韩武问道。
“振风这孩子很机灵,也很能干。我之所以告诉他,是让他帮我找图。”韩明德说道,“后来他假意投靠圣龙教,我就让他把这消息透露给了龙云飞,也算是他送给龙云飞的一份大礼。”
“你就不怕龙云飞捷足先登?”韩武问道。
“我殚精竭虑找了那么久,龙云飞肯定没有我快。或许他还能帮我找到线索!”韩明德自信地说道,“再者,有振风在他身边卧底,就算被他先找到了,我也会夺回来的!”
方清菡听得头皮发麻,没想到韩明德如此工于心计。倘若人人都是这般城府,即使成了无上至尊,又有什么意思呢?
韩武叫了一声:“爹……”
“你想说什么?”韩明德问道。
“以我们父子俩现在的武功,联手杀了龙云飞应当不难。”韩武说道,“我们替娘亲报了仇以后,带上师妹隐居去吧!再也不要理会这些武林恩怨了,再也不要你争我斗了,行不行?”
“那怎么行!”韩明德大声说道,“要真按你说的去做,你娘不就白死了?我这么些年的屈辱不就白受了?我不仅要灭了圣龙教,还要一统武林!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九龙帮才是天下第一大帮,我韩明德才是武林至尊!”
“天下第一大帮?武林至尊?”韩武忍不住吼起来,“真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有!”韩明德坚定地答道,“你还年轻,不会明白这些!”
“我是不明白!”韩武说道,“我只想给娘亲报仇以后,再和师妹安安静静地共度余生。”
“当然可以!这姓方的丫头武功很好,又善解人意、通情达理,我很满意这个儿媳妇。”韩明德说道,“等到大事已定,我自然会安排你们的婚事。你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到处跑了。这也是你娘的心愿!”
方清菡羞得低下了头。韩武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竟不知何去何从了。或许,为了逝去的母亲,也是为了“死而复活”的父亲,他只有留下来。
第333章 韩明德死而复生,龙云飞亲临华山(4)
次日,韩明德炸毁石洞,带领众人来到了华山。他们把华山派原来的地方占为己有,韩明德又在周围安排了许多哨探。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华山派已经烟消云散,不会再有武林人士来这里探访。只要不泄露风声,一般人根本想不到这里会成为九龙帮的新基地。
砍柴的樵夫、采药的郎中、打猎的农户……没有一个能靠近。倘若要硬闯,难免遭受一顿毒打。没过多久,再没有人敢踏进这片是非之地。
韩明德驭下非常严苛,动辄打骂责罚,重新制定的帮规也异常酷烈。若不是韩武、方清菡从中斡旋,恐怕不少帮众都难逃劫难。因此,帮众们都对韩明德惧而远之,对韩武师兄妹倒是颇为亲近。
众人在华山住了两个多月。韩明德一边忙着训练帮众、处理帮务,一边抽空传授韩武九龙决。九龙决的内功心法自成一派、很是奇特,练功法门往往逆其道而行之。不过,韩武一直习惯于玄门正宗的练功方式,因此进度颇慢。好在韩明德虽然驭下极严,对自己亲生儿子倒是很有耐心。故此,韩武并未受过什么责骂。
一日,父子俩正在一起练功,忽然听到外面锣声大作。韩明德暗吃一惊,这是有强敌入侵的警讯。
父子俩随即来到外面,只见三个蒙面黑衣人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冲到了跟前。韩武立刻出招,与一个黑衣人斗在一起。没想到这个黑衣人的武功极高,竟然和韩武斗了个旗鼓相当。闻讯赶来的方清菡缠住了另一个黑衣人,一时之间也难分伯仲。
韩明德不加细想,对着剩下的黑衣人信手刺出一剑。这一剑大巧若拙,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暗藏杀机——正是九龙剑法的第一剑“囚牛剑”。剑气悄无声息地逼近黑衣人,剑招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黑衣高声赞道:“好内功!好剑法!”
但是,当剑气到达黑衣人身边一寸,却好像遇到了强大的阻碍,再也无法突进。韩明德冷哼一声,剑芒顿时暴涨,立时刺破了黑衣人的护身罡气。
眼见黑衣人就要被长剑洞穿,不料黑衣人在电光火石之间也刺出一剑,剑光好似一条咆哮的怒龙直扑韩明德。
只听得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两把利剑瞬间断作几截。又听得“砰砰砰”的声音响起,原来韩明德已经和那黑衣人对了数掌。
黑衣人大笑道:“九龙神功果然名不虚传!”
韩明德冷笑道:“龙教主不愧是七大绝顶高手之一,果然实至名归!”
黑衣人撕掉蒙面布,露出了真实面貌,果然是圣龙教主龙云飞。
龙云飞呵呵笑道:“韩帮主怎么知道是龙某?”
“这还不简单!”韩明德冷冷答道,“举天之下,除了你龙云飞,还有谁会使金甲神功这门绝技?”
“韩帮主目光如炬,龙某佩服!”龙云飞笑着说道。
“龙教主真是煞费苦心!你明明是剑道宗师,却偏偏用刀法掩人耳目。佩服、佩服……”韩明德说道,“但不知龙教主用的是什么剑法?”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龙云飞含笑说道,“龙某的剑法叫做亢龙十三剑。这是龙某第二次用这路剑法了,实在是迫不得已!”
“天下竟然有人能逼得龙教主用剑?”韩明德饶有兴趣地问道。
“当然有!”龙云飞坦率地答道,“上一次是在天师教。若不是张真人手下留情,龙某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韩武正和黑衣人打得难解难分,与方清菡对敌的另外一个黑衣人却渐落下风。方清菡看到黑衣人鼻梁上的伤疤,蓦然记起了当年在玉虚峰遇险的事。她惊叫道:“你是程不归!”
程不归已经是强弩之末,很快就要落败。他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得勉强哼了一声。
“万幸啊,万幸……”韩明德连声说道。
“万幸什么?”龙云飞问道。
“万幸张真人当时没有杀了你。”韩明德说道,“否则,韩某就没办法亲手报仇了,真是苍天有眼!”
“韩帮主想要报仇,龙某随时奉陪!”龙云飞冷笑着说道,“龙某这次来,是要和你商量一件大事。等事情说完了,我们再打如何?”
“好,不怕你们跑得掉!”韩明德说道。
“海空、不归,都住手!”龙云飞听他答应,于是大喝道。
两个黑衣人迅速跳出战团。韩武师兄妹正要追击,却被韩明德喝止。两个黑衣人也撕掉了蒙面巾,正是海空和程不归。刚才和韩武对战的是海空,与方清菡打斗的是程不归。
韩武无比诧异,直视着海空问道:“海空……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海空坦然答道:“韩兄,我已是龙教主门下弟子!”
韩武震惊莫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海空淡然说道:“人各有志,韩兄见谅!”
韩武半晌说不出话来。方清菡走到龙云飞面前,拱手问道:“当年玉虚峰上,程不归带着丹巴、巴桑暗害我们母女,是不是你指使的?”
龙云飞微微一笑,说道:“想必各位还有不少疑问,我们坐下来慢慢谈,如何?”
“九龙帮没有你坐的地方!”韩武极其生硬地说道。
“韩少侠,这里可是华山派的地盘。算起来,你我都是客人。”龙云飞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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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龙教主不仅武功盖世,而且牙尖嘴利。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们就坐下来把这些恩怨都弄明白!”韩明德说道。
言讫,他席地而坐。龙云飞一愣,随即大笑着坐在了他对面。韩武师兄妹坐在韩明德身后,海空师兄弟坐在龙云飞身后。
龙云飞看了一眼四周的九龙帮弟子,笑着说道:“韩帮主,你既然不怕我们师徒三人跑掉,就请你的这些弟子暂且回避,如何?”
韩明德头也不回,挥手说道:“你们先退下!”
弟子们应声而退。韩明德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龙云飞说道:“去年,本教护法途径西安,偶然发现城外几十里的一个村子有异。他避开暗桩,潜了进去,又在半山腰发现了一个秘密洞口……”
“果真还是被你们发现了……”韩明德懊恼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现在才来?”
“护法回来以后,立即禀报了龙某。正好龙某那时脱不开身,再者龙某以为只是一个新兴的帮派,因此也就没有当回事。”龙云飞答道。
“那你为何现在又来了?”韩明德冷笑着问道。
龙云飞说道:“自从余振风不见了以后,西安分舵的物资要么失踪,要么被劫。分舵的弟子说,盗贼似乎使的是九龙帮的功夫,龙某这才起了疑心。”
“九龙帮雄踞关中多年,即使不是本帮弟子,也可能会耍几招本帮的功夫,这并不奇怪。”韩明德不无得意地说道。
第334章 韩明德死而复生,龙云飞亲临华山(5)
“确实不奇怪。”龙云飞说道,“奇怪的是,你虽然毙命,却始终找不到你的尸体。还有,九龙帮外六堂有几十名弟子提前失踪了。并且,九龙帮总坛的财宝早已一扫而空……”
“所以,你又想到了韩某?”韩明德问道。
“正是!龙某可是早有耳闻,韩帮主的武功虽不怎么样,心计可是厉害得很。”龙云飞说道,“龙某思来想去,这才知道自己中了你的反间计,而你肯定早已金蝉脱壳!”
韩明德笑道:“反间计?你是说余振风?你为什么会怀疑他?”
“他要是果真有反叛你的心思,当初就应当很痛快地答应龙某了。他之所以要过几日以后再答应为龙某效力,十有八九是与你商议去了。只是龙某那时急功近利,没有想到这一层而已。”龙云飞坦率地说道。
韩明德不置可否,冷笑着说道:“龙教主恐怕不只是为了韩某而来的吧!”
龙云飞说道:“被韩帮主说中了,龙某此次前来确实是为了和你商量一件大事。”
“商量?”韩明德呵呵笑道,“龙教主几时如此看得起韩某了!”
龙云飞淡淡一笑,顾左右而言他:“想必韩少侠兄妹也有话要问龙某,今天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略表龙某诚意。”
“那时关中绿林为什么会受你蛊惑?”韩武首先发问。
“第一,他们知道圣龙教不好惹,也知道老夫心狠手辣;第二,他们要么觊觎九龙诀、要么贪图九龙帮的财宝;第三,令尊大人说一套做一套,他们早就心怀不满了。”龙云飞简单明了地答道。
韩明德脸皮发热,禁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韩武说道:“你既然坐收渔翁之利,为何还要嫁祸司徒前辈?”
“司徒刚亦正亦邪,只有嫁祸给他,圣龙教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龙云飞答道。
“想不到你也有害怕的时候!”韩武讥讽道。
“不是老夫害怕,而是为了大业必须要用点手段!”龙云飞面无愧色地答道。
“你说的大业不仅仅是武林结盟吧?”韩武说道,“只怕你还想一统天下,登基称帝!”
龙云飞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韩兄,这种事不要凭空猜测!”海空连忙打圆场。
“凭空猜测?”韩武冷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大师兄余振风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龙云飞派他去挑唆本雅失里与大明为敌,为的就是想趁着天下大乱之时起兵造反!”
“既然余振风都已经告诉你了,你也没必要问老夫了。”龙云飞含笑答道。
“就是因为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此仇不共戴天!”韩武的眼睛喷着怒火说道。
“老夫既然已经承认了,韩少侠将来随时可以来找老夫报仇。”龙云飞说道,“等老夫与令尊商量完大事就行!”
“龙教主既然如此英雄,我父子俩要是只说报仇之事,未免显得我们太小器!”韩明德说道。
“韩帮主说得何尝不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必急于一时。想必方姑娘是要问你义父母的事情?”龙云飞坦然说道。
“正是!”方清菡朗声答道,“晚辈斗胆请龙教主赐教。”
“没错,程不归去昆仑是老夫指派的。丹巴、巴桑之所以会去玉虚峰,也是老夫让不归挑唆的!”龙云飞说道。
“我义父母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方清菡气愤地问道。
“方姑娘,你太年轻了!”龙云飞侃侃而谈,“害人是因为冤仇吗?害人要是对自己没有好处,哪个会去害人?你义父与老夫齐名,孤星城也是卧虎藏龙。但是,你义父与老夫不是一路人,老夫要想日后能一统武林,就必须除掉他、灭掉孤星城。这就是理由!”
“你灭我九龙帮也是因为这个缘由?”韩明德问道。
“不,九龙当时帮外强中干,龙某只不过是为了扩大地盘而已。”龙云飞答道。
龙云飞的言外之意,韩明德无法和贺昆峰相比,九龙帮也无法和孤星城相比。韩明德哪能听不出来,因此他不再理会龙云飞。
“你既然敢对孤星城下手,自然也不会放过其他武林正派!”韩武鄙夷地说道。
“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龙云飞高声答道。
“当年我们去雾灵山对质,龙教主为什么说假话?”方清菡问道。
“此一时也,彼一时。”龙云飞答道,“不过,老夫当时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也算不得说假话。”
方清菡一愣,又问道:“是不是你派人杀了周大牛?”
“对!”龙云飞答道。
“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方清菡问道。
“不是你们告诉老夫的么?”龙云飞笑着答道。
“你们为何会比我们早一步到死亡谷?”方清菡问道。
“老夫当时特意高声说出周大牛的所在之处,为的就是让殿外的弟子听到。他们跟随老夫多年,自然知道老夫的心意。因此,在你们尚未离开雾灵山之时,就已经有教徒去了死亡谷!”龙云飞得意地说道。
“老奸巨猾!看来你是胜券在握了,所以才敢把这些事情公诸于众。”韩武恨恨地说道。
龙云飞捋了捋颔下胡须,笑着说道:“即使不是胜券在握,也至少八九不离十了!”
“天师教被朝廷围剿,白马寺各位大师中毒,都是你干的吧?”韩明德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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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空听韩明德问起白马寺各位大师中毒的事,不由得心跳加快。他心中有愧,目光游离不定,显得很不自在。
“这两件事虽非龙某亲手所为,却也和龙某脱不了干系。龙某刚才说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龙云飞傲然说道。
“龙云飞,韩某倒是真心佩服你了!”韩明德说道。
“彼此,彼此!”龙云飞说道,“龙某对韩帮主也是佩服得很啊!”
“六大门派已经有两派遭了你暗算,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对付其他四大门派了?”韩武问道。
“如果韩少侠是老夫,又会怎么做?”龙云飞不答反问。
韩武默然不语。龙云飞说道:“既然你们都没有要问的了,那龙某就要说说自己的事了。”
韩明德呵呵冷笑,说道:“韩某洗耳恭听!”
龙云飞说道:“此事重大,请韩少侠兄妹先行回避。”
“一个是韩某亲生儿子,一个是韩某未来儿媳,要回避甚么!”龙云飞说道,“你不要故弄玄虚,韩某不吃你这一套!”
“我要说的事情对韩帮主有百利而无一害。”龙云飞说道,“不过,令郎要是在场,不见得能答应!”
“爹,不要相信他!”韩武说道,“我们现在就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为娘亲报仇!”
韩明德沉吟良久,说道:“武儿,你和方姑娘先暂时回避,我倒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爹!”韩武叫道。
“先行回避吧!放心,你爹已经不是当年的韩明德了!”韩明德说道。
韩武悻悻起身,和方清菡走得远远的。龙云飞说道:“海空,不归,你们也退下!”
第335章 图大业化敌为友,方清菡九江遇险(1)
韩武看到海空走过来,立刻问道:“海空,白马寺各位大师中毒,是不是你干的?”
程不归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武冷笑道:“他刚才的模样,我早就看到了!”
程不归说道:“是又怎么样?你又不是白马寺的弟子!”
“我虽然不是白马寺的弟子,但是白马寺各位大师对我有莫大的恩德!海空欺师灭祖,我少不得要替真惠大师清理门户!”韩武朗声说道。
“这么说来,你是又想打架?”程不归说道,“打就打,我们难道怕么!”
“韩兄……”海空说道。
“我没有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兄弟!要不是白马寺收留,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流浪!想不到你竟然恩将仇报,无耻!”韩武怒骂道。
“你骂得对!我就是禽兽不如。”海空说道。
“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韩武大声问道。
“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富贵荣华!”海空平静地说道,“而这一切,只有我师父能给我!”
“这些对你有那么重要吗?”韩武问道。
“有,当然有!”海空呵呵笑道,“你从小锦衣玉食,哪里知道人世间的苦!就算是萧毅,至少也有人依靠。我不比你们差,凭什么一无所有?就连我最心爱的女人,我也没办法保住她!你说,是不是重要?”
海空越说越激动,热泪从眼角无声滑落下来。韩武惊愕莫名,半晌说道:“即使你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也用不着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更犯不着忘本负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海空答道,“不争不抢,不害人不伤人,怎么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值得吗?”韩武大声问道。
“当然值得!”海空理直气壮地说道,“只要你飞黄腾达、大富大贵,你就能要什么有什么。就算你恶贯满盈,还是有人把你当成能人、神人!要是你穷困潦倒、位卑人微,即使你是盖世英雄,哪个看得起你?哪个把你当回事?”
“你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海空了……”韩武痛苦地说道。
“萧毅也说过这话。”海空说道,“你们不是我,你们不会懂的!”
“我确实不懂。”韩武说道,“不过,我还是要劝你回头是岸。”
“哈哈……”海空大笑道,“都说回头是岸,可是你们谁能告诉我,岸到底在哪里呢?”
韩武愀然不语。海空说道:“我倒是要劝你们别和我师尊为敌。圣龙教已经是武林第一大门派,又有朝廷在背后撑腰。你们要是不识时务,只怕难逃灭顶之灾!”
“多谢你提醒!”韩武冷笑着说道,“圣龙教的厉害,我早就见识过了。龙云飞暗藏祸心,迟早作法自毙。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有灭顶之灾!”
“既然你一意孤行,我也无话可说。”海空说道,“日后要是刀兵相见,我不会留情,你也不必留情!”
“正合我意!”韩武答道,“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两人不再对话,各自走得远远的。兄弟反目,曾经的情份瞬间烟消云散。道不同不相为谋。或许,这种事情很正常。但是,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韩明德冷冷地望着龙云飞,说道:“说吧!”
龙云飞说道:“你假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找龙某报仇。现在你练成了九龙诀,武功不在龙某之下,你有把握能报得了仇吗?”
“之前没有!”韩明德说道,“不过现在有把握了。你既然自投罗网,韩某今日要取你的性命易如反掌!”
“你真以为龙某是这么冒失的人吗?”龙云飞笑道。
“你无非是在周围埋伏了一些人。”韩明德说道,“韩某这些年苦心训练出来的弟子,无一不是以一敌十的死士。就凭你西安分舵那几百个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
“你说的龙某也想到了,龙某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你知道龙某带了多少人来吗?”龙云飞微笑着说道。
“你倒是说说看,韩某不见得相信。”韩明德不屑一顾地说道。
“实不相瞒,龙某带了两千教众而来,这都是从各堂口、分舵临时抽调的精锐。”龙云飞得意地说道,“不仅如此,龙某还让陕西都指挥使司派了三千兵马协同剿匪!”
韩明德哈哈大笑,说道:“龙云飞,韩某可不是吓大的!”
“这五千人马就在山下驻扎,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派弟子前去打探。”龙云飞悠然自得地说道,“或者,龙某就在这里发出信号,让他们立刻现身露面,怎样?”
韩明德暗暗心惊。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既然有备而来,为何没有动手?”
“因为龙某也没有把握置你于死地,就像你没有把握置龙某于死地一样。”龙云飞说道,“再者,你虽然要找龙某报仇,但是你现在却不是龙某的敌人。”
“既然韩某要找你报仇,你却不把韩某当敌人。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慈手软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韩明德嘲讽道。
“因为龙某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想有无谓的牺牲,所以暂时不把你当敌人。”龙云飞坦率地说道,“龙某只带两个徒弟前来,正是为了表示龙某的诚意。”
“你的事和韩某有什么关系!”韩明德冷冷地说道。
“有!”龙云飞答道,
“你就这么肯定韩某一定会答应?”韩明德问道。
“你一定会答应!”龙云飞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什么?”韩明德问道。
“因为你我是一样的人!”龙云飞说道,“此事若成,你以往的壮志雄心极可能实现!”
“看来你很了解韩某!”韩明德呵呵笑道,“也罢,你说说到底是什么事!”
“这是关系你我一生抱负的大事!”龙云飞郑重其事地说道。
“不要卖关子了,有话直说!”韩明德不耐烦地说道。
“龙某奉旨让武林各派结盟,你可知道?”龙云飞问道。
第336章 图大业化敌为友,方清菡九江遇险(2)
“挂羊头卖狗肉!什么武林结盟,无非是你要一统武林!”韩明德说道,“你狼子野心,何必拿圣旨当幌子!”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谁敢抗旨不遵,圣龙教随时可以用朝廷的名义去征剿。”龙云飞得意地笑着说道,“你认为武林成功结盟的胜算有多大?”
“你处心积虑筹划了这么多年,又扯了虎皮做大旗……”韩明德说道,“十有八九会遂了你的心意!”
“没错,龙某志在必得!”龙云飞说道,“虽然如此,还是难免有几场大战。”
“你的意思是?”韩明德似乎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对!”龙云飞说道,“龙某请韩帮主暂且放下往日恩怨,加入圣龙教,共举大事!”
“你我之仇不共戴天,你竟然想让韩某加入圣龙教,简直是笑话!”韩明德恨恨说道。
“一统武林难道不也是你梦寐以求的吗?”龙云飞说道,“你暗地里对付关中各派,不也是为了将来能称霸武林吗?”
“韩某确有此心!”韩明德不再隐瞒,说道,“只是韩某没你那么好的运气!加入圣龙教对韩某有何好处?我堂堂一帮之主竟然寄人篱下,传出去岂不让人耻笑!”
“被人耻笑又算得了什么?勾践尚且卧薪尝胆,韩信也受胯下之辱。大丈夫能屈能伸,要是怕人耻笑,又怎么能成大事!”龙云飞说道。
“你还是想吞并我九龙帮!”韩明德冷笑道,“这绝不可能!韩某要是连九龙帮这份基业都拱手送人了,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你误会了,龙某并非要吞并九龙帮。”龙云飞说道,“你虽然加入圣龙教,但依然还是九龙帮的帮主,九龙帮现在的弟子依然由你统领,龙某决不干涉。”
“你打算要韩某出任圣龙教陕西分舵的舵主吗?”韩明德嗤之以鼻,说道。
“不,只要你答应,就是圣龙教唯一的副教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龙云飞说道,“不仅如此,龙某带来的两千精锐也交你指挥,秦岭以西的圣龙教徒任你调遣!”
韩明德一惊,满腹狐疑地问道:“你这样做图什么?难道只是想让韩某心甘情愿地为你卖命?”
“你又错了!”龙云飞说道,“不是为龙某卖命,而是为你自己卖命!”
“此话怎讲?”韩明德问道。
“武林一统之后,我们好生休养生息几年。如今朱棣已老,太子懦弱。老百姓积怨已深,南倭北虏蠢蠢欲动。不出数年,天下必然大乱。到那时,你我大起虎狼之师,改朝换代易如反掌!”龙云飞胸有成竹地说道。
“想法倒是不错,只怕没那么容易!”韩明德说道。
“所以要你鼎力相助!”龙云飞说道,“你交出西岳朝圣图,我们一起找出宝藏。有宝藏在手,就能迅速招兵买马、购置军械粮草。如此一来,胜算定然大增!果真要是得了江山,你我划江而治。倘若你那时还要报仇,龙某定当奉陪到底。鹿死谁手,各凭天意!”
韩明德问道:“你怎么知道西岳朝圣图在韩某手里?”
龙云飞笑道:“你既然能找到唐王府,龙某自然也能找到,只不过龙某晚了一步。萧毅曾对海空说起西岳朝圣图被劫之事,因此龙某开始怀疑你是假死。”
“因为当今世上知道西岳朝圣图秘密的只剩三个人!”韩明德替他说出理由。
“正是!余振风当时在西安,他逃不过龙某的眼睛。所以,那个抢走西岳朝圣图的人极可能就是你!”龙云飞说道。
“呵呵,真是百密一疏。”韩明德说道,“既然你知道西岳朝圣图落到了韩某手中,为何一直没来抢夺?”
“不是龙某不来,而是龙某至今才找到你!”龙云飞说道。
“只是到了现在,你没把握能夺走西岳朝圣图了,所以才与韩某暂时化敌为友!”韩明德不无得意地说道。
“你意下如何?”龙云飞没有争辩,只是殷切地问道。
“不妨实话告诉你。这么些年了,韩某一直没有找到宝藏的线索。”韩明德说道。
“只要图在,迟早会找到宝藏的。”龙云飞说道,“你放心,西岳朝圣图还是由你保管,龙某只是一起参详。”
韩明德暗忖,当年王莽篡位,定都长安。宝藏肯定是在华山一带。龙云飞既然让自己出任圣龙教副教主,并且让自己掌管秦岭以西的势力,就不怕他独吞了宝藏。再者,趁着武林结盟的大好时机,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壮大九龙帮。以后要是真能夺了天下,那时再和他一较高下不迟……
韩明德打定了主意,却故意说道:“都知道你龙教主老奸巨猾,韩某怎么相信你?”
龙云飞说道:“你我歃血为盟,如何?”
“求之不得!”韩明德当即赞同。
两人大步进院,韩明德吩咐帮众端来两碗白酒。摆好香案以后,龙云飞、韩明德各自割破中指,在自己面前的碗里滴了几颗血珠。
龙云飞端起酒,高声说道:“苍天在上,厚土为证。我龙云飞与韩明德同心同力、公举大事。事成之后,我与韩明德平分天下。日后有违此誓,情愿死在乱箭之下!”
韩明德也端着酒大声说道:“苍天在上,厚土为证。我韩明德与龙云飞共图大事,绝无二心。他不负我,我不负他。日后有违此誓,情愿不得善终!”
两人把碗中酒一饮而尽,相视大笑。世事难料,兄弟尚能反目成仇,仇家自然也能化敌为友。名利二字害人不浅!
龙云飞说道:“韩兄,你我虽然歃血为盟,但是龙某却放心不下令郎!”
“龙兄可是担心他坏了我们的大事?”韩明德问道。
“令郎深受那帮伪道学的荼毒,再加上对龙某恨之入骨,他肯定不会答应此事!”龙云飞说道。
“他既然是我韩家子孙,那就由不得他!”韩明德说道,“即使他不愿意,也不至于坏事!龙兄只管放心就是。”
“那就好!”龙云飞说道,“龙某言出必行,先将那两千精锐教众交与韩兄。”
第337章 图大业化敌为友,方清菡九江遇险(3)
龙云飞随即让程不归传令,通知所有教众上山参拜副教主。另外,又让海空知会陕西都指挥使司的统兵官员,说是匪患已除,请朝廷退兵。
韩武看到父亲和龙云飞并肩而立,禁不住问道:“爹,这是怎么回事?”
韩明德说道:“不要多问,稍后自然会告诉你。”
韩武郁郁不乐,只得耐着性子等待。韩明德与龙云飞相谈甚欢,丝毫看不出两人曾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过了一两个时辰,圣龙教的两千教众在程不归的带领下,在华山派门外集结。海空也回来复命,说是陕西都指挥使司的兵马已经退去,并转达了统兵官员对龙云飞的关怀之意。
龙云飞与韩明德联袂走到门外。龙云飞高声说道:“弟兄们,从今往后,韩明德先生就是我圣龙教的副教主了!你们都归他调遣。韩教主的话就是本教主的话,不得违抗!否则,休怪教规无情!”
两千教众齐刷刷地答应道:“是!”
韩明德拱手说道:“感谢龙教主厚爱!韩某必定尽心竭力,带领弟兄们共创大业!”
韩明德只说共创大业,对“圣龙教”三字却只字不提。龙云飞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两人只是暂时联手,本来就是各有所图,所以龙云飞佯装不知。
韩武万分震惊,当即拂袖而去。韩明德视若无睹,忙着安排众人的食宿。入夜,韩明德取出西岳朝圣图,与龙云飞共同研究了许久。龙云飞指出了几处可疑的地方,准备明天前去勘探。
韩武正和方清菡说话。他看到父亲进来,冷冷地说道:“爹,你忘了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吗?”
方清菡告辞离去。韩明德坐在韩武身边,说道:“为父当然不会忘!”
“既然你没有忘,为什么当了圣龙教的副教主?”韩武激动地说道,“你这样做,对得起死去的娘亲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我父子联手,也不见得能杀得了龙云飞,更不要想灭掉圣龙教。”韩明德说道,“武林结盟,必然血雨腥风。为父助龙云飞称霸,正是要趁机壮大九龙帮势力。等到时机成熟,报仇雪恨就轻而易举!”
韩明德终究还是不敢把将来起兵造反的图谋告诉韩武。他对自己这个儿子很了解。韩武虽然平素孝顺,但是在大是大非上却异常执拗。因此,韩明德想着将来慢慢地感化他。
韩武悲痛地说道:“爹,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成熟?你一忍再忍,一让再让,到底是为了什么?”
韩明德沉默半晌,说道:“武儿,报仇是小事,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才是大事!”
“仇都报不了,还谈什么建功立业、光宗耀祖!”韩武几乎叫起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为父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说!”韩明德说道。
“你不报仇,我自己去!”韩武噌的一声站起来。
“你敢!”韩明德也站了起来,厉声说道。
“爹……”韩武强忍着眼泪,哽咽着说道,“请你老人家三思!”
“武儿,为父已经说过了,不是不报仇,而是时机未到!”韩明德说道,“你既然是韩家的子孙,就必须要以大局为重!”
“大局……”韩武喃喃说道,“既然你不让报仇,那我和师妹回孤星城去。”
“也不行!”韩明德毫不犹豫地说道。
“为什么!”韩武终于忍不住叫喊起来。
“你身为九龙帮的少主,理应跟在为父身边,打理帮务!”韩明德说道,“为父百年之后,你才能担起光大九龙帮的重任!”
“我不想当什么帮主,更不想为虎作伥!”韩武坚决地说道。
“这就由不得你了,除非你不是我韩明德的儿子!”韩明德说道,“你可以不管圣龙教的事,但是必须要留在九龙帮!”
韩武颓然坐下,心中痛苦不已。他许久没有说话,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渐渐的,他恢复了清醒,毅然说道:“爹,孩儿听你的!”
韩明德大喜,说道:“这才是爹的好孩子!只要你我父子齐心协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次日,龙云飞、韩明德带着人在可疑的地方开始搜寻。不过一连搜了几日,还是一无所获。
龙云飞急着赶回圣龙教,因此没有时间继续寻宝。他建议韩明德率领大部分教众下山,只留小部分人在山上。韩明德考虑到山上闭塞,且物资匮乏,因此欣然允诺。
龙云飞让海空留在西安调停两派事务,韩明德哪能不知道他的用意?只不过两人既然歃血为盟,也就没必要说破了。龙云飞走后,韩明德率众下山,把圣龙教西安分舵又变回了九龙帮。再在城中另择良处,作为圣龙教西安分舵的新地址。九龙帮的事务都交给韩武打理,圣龙教分舵的日常事务由海空做主。韩明德每日来往两处之间,竟是忙碌异常。
待到局势初定,韩明德打算带着韩武外出巡视圣龙教在关中的各处分堂。韩武虽然不大愿意,却没有拒绝。韩武跑去找方清菡,发现她正在房间里看书。
韩武打趣着说道:“师妹,你最近读书这么用功,莫非是想考状元?”
“科举、中榜、当官、封妻荫子……只有你们男子才乐此不疲。我一个女儿家,没有那命,也不稀罕!”方清菡笑着说道。
“女儿家又怎么了?武则天不也当了女皇么?”韩武故作正经地说道,“我师妹风华绝代,才高八斗,当个女状元简直大材小用!”
“你快别胡说了!”方清菡被他逗得开怀大笑,“师兄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韩武直视着她说道。
方清菡玉面绯红,连忙避开他的目光,说道:“当然能。这是你家,你想来就来。”
韩武在她身边坐下来,问道:“师妹,你最近深居简出,闷闷不乐,是不是有什么人得罪你了?”
方清菡说道:“师兄多虑了,并没有人得罪我。”
第338章 图大业化敌为友,方清菡九江遇险(4)
“既然没人得罪你,是不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韩武问道。
“也不是……”方清菡说道,“只是在这里住久了,感觉很不自在。”
“这才住了多久!你以后成了韩家的媳妇,只怕要在这里住上一辈子!”韩武含笑说道。
方清菡羞得耳根都红了。她轻啐一声,说道:“师兄,你就没有正经的时候!”
韩武哈哈大笑,心情骤然好了许多。方清菡放下书卷,认真地问道:“师兄,你是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韩武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也很不自在。可是,父命难违……”
方清菡说道:“只怕师兄别有隐情。”
韩武沉默片刻,说道:“爹和龙云飞歃血为盟,无异于与虎谋皮。我留下来,一则可以尽点孝道,二则或许能让他少做恶事。最重要的是,万一有人对他不利,我或许能够护他周全。娘亲要是还活着,也会让我这么做的……”
“师兄,你做得对!”方清菡说道,“不管韩前辈做什么,毕竟他是你的爹。”
“你一直都最懂我。”韩武真诚地说道,“遇到你,是我的福气!”
方清菡心头暖暖的。她看着韩武清澈的眼眸,想到了当年韩武救她的事情,想到了葬在昆仑山下的父母,想到了贺昆峰夫妇……
方清菡轻声说道:“师兄,我想义父义母了……”
“我也想念他们。”韩武说道,“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找师父他们!”
“你要出去?”方清菡问道。
“是的。爹让我跟他一起外出巡视圣龙教的分堂。”韩武说道。
“要出去多久?”方清菡问道。
“不知道,至少十天半个月吧。”韩武说道,“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事的。你和我一起出去散散心吧!”
“师兄,你去吧,我……不想去了。”方清菡说道。
“怎么了?”韩武惊讶地问道。
“我要去找义父义母。”方清菡答道。
“不行!”韩武着急地说道,“你一个人太危险了!等我回来以后,我们一起去!”
“师兄,你一时半会怎么脱得开身呢?”方清菡虽然微笑着说话,内心却莫名地悲伤。
“那就……”韩武说道,“那就我先派人找到师父他们,再让他们过来接你!”
“不用了,师兄。”方清菡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行,不行!你从来没有独自行走过江湖,万一有点什么意外……”韩武担心地说道。
方清菡莞尔一笑,说道:“师兄,我们自从离开昆仑山,一路经历的事情还少吗?我虽然不如唐妹妹机灵,却也不笨。唐妹妹能够一个人闯荡江湖,我又怕什么呢?”
韩武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她说道:“师妹,对不起……”
方清菡心头一酸,强作笑颜说道:“师兄请放心,找到义父义母之后,我会立刻托人给你送信来的!”
“也不知道我们几时才能再见,我真想和你一起走……”韩武怅然若失地说道。
“又不是生离死别,师兄不必如此伤感。”方清菡故作轻松地说道,“两情若是长久时……”
方清菡自知失言,连忙打住。韩武看到她满脸通红,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柔荑,柔声说道:“师妹,你说得对。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等着我!”
韩明德听说方清菡要走,虽然有几分不舍,不过却没有相劝。他不想韩武被情所累,更不想因为儿女之情误了自己的宏图大业。韩武给方清菡准备了一匹骏马和很多金银,又亲自把她送出西安城,这才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九龙帮。
方清菡本欲西行,途中想起了司徒刚。他们师徒二人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司徒刚却对她呵护有加。许久未见,也不知道司徒刚现在怎么样了。方清菡不禁感到无比愧疚,于是决定先去鄱阳湖,之后再去找义父母。
她昼行夜宿,尽量不去招惹是非,因此一路上太平无事。只有遇到名门正派的弟子,她才主动去打听贺昆峰夫妇的消息。听说贺昆峰夫妇帮二弟子安志高追回镖银以后,目前正在大弟子常志道的雪鹰教做客。方清菡放心不少,于是托人给贺昆峰夫妇带了一封书信。
西安到鄱阳湖有两千多里。方清菡第一次单独行走江湖,难免不认识路。好在她温婉贤淑,因此沿途百姓都很乐意为她指路。更有热心之人,还会亲自带她翻山越岭、渡河过江。看到大明民风淳朴、山河秀美,她心底的离情别绪一扫而空,渐渐变得开朗起来。
二十多天以后,方清菡来到了九江府。天色昏暗,她牵着马匹到处寻找住宿的客栈。走了百余步,一个凶狠的声音突然响起:“怪不得今些天生意这么差劲,原来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惹来了晦气!”
方清菡循声望去,只见两个人站在一间客栈的台阶上。一个是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财主,看样子是客栈的掌柜。一个是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花白的头发像乱草一般遮住了面容。
老乞丐端着一个破碗、拄着一根打狗棍,颤巍巍地说道:“老爷,行行好,给口饭吃吧……”
财主大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要饭要到你高爷爷这里来了!还不快点滚,否则老子打死你!”
老乞丐胆战心惊地央求道:“老爷,行行好吧,老叫花子都快饿死了……好人有好报……”
“去你妈的!”高财主飞起一脚,把老乞丐踢下了台阶。
老乞丐倒在地上不住地呻吟,破碗也摔了个粉碎。从客栈里冲出来五六个伙计,对着老乞丐一顿拳打脚踢。
高财主得意地大喊道:“打,往死里打,打死这个老不死的!谁他妈的敢耽误老子的生意,老子就打死谁!”
街上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敢仗义相助。方清菡义愤填膺,当即大声喝道:“住手!”
第339章 图大业化敌为友,方清菡九江遇险(5)
旁边的一个老婆婆急忙扯了扯方清菡的衣袖,小声说道:“姑娘,莫惹祸!这个高升是我们这里的恶霸,惹不得的!”
方清菡微微一笑,感激地说道:“多谢婆婆,我晓得了。”
伙计们跟着高升作威作福惯了,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人敢替老乞丐出头。他们立刻放开老乞丐,如狼似虎一般冲到方清菡面前,想要给她一些好看。不料,伙计们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方清菡的面容以后,惊为天人,都楞在了原地。
方清菡径直从伙计们身边走过,来到了老乞丐身边。她扶起老丐,顺手递给他一锭金子,说道:“老人家,拿去吃饭吧。”
一锭金子何止吃一顿饭,有的人家只怕辛劳一生都剩不了几个铜板!老乞丐两眼冒光,紧紧地握着金子,连爬带滚地跑远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的人说老乞丐遇到了活菩萨;有的人说老乞丐得了金子却不道谢,真不是东西;还有的人阴阳怪气地说老乞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凭空得了一锭金子……
高升先是被方清菡的绝世容颜迷倒,现在又被她的阔绰大方震慑。他急忙换上笑脸,低头哈腰地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姑娘恕罪!”
方清菡问道:“你为什么打人?”
高升谄笑着说道:“姑娘明鉴。小的只是气不过,所以才踢了那老叫花子一脚。伙计们不懂事,打了老叫花子,小的一定教训他们!”
有不少围观的人开始起哄。高升挥了挥手,连哄带吓地说道:“各位高邻,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伙计们也一边劝一边撵。众人惧于高升淫威,不敢多做停留,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清菡正要牵马离去。高升一把拽住辔头,笑着问道:“姑娘要去哪里?”
“找客栈。”方清菡答道。
“像姑娘这般金贵的人物,九江府除了我的高升客栈,还有哪家客栈配让姑娘下榻!”高升说道。
方清菡想都不想,立刻说道:“我不住你这里!”
“为什么?”高升问道,“姑娘看不上高升客栈?”
“不是看不上客栈,而是看不起你!”方清菡冷若冰霜地说道。
“小的刚才确实过分了点,不过也是没办法呀!”高升哭丧着脸说道,“欠了一屁股的债,生意却越来越差,小的实在是着急啊!”
“像你这样的人,生意能好才怪!”方清菡毫不客气地说道。
高升气馁地说道:“姑娘教训得是,小的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要改。把手松开,我要走了。”方清菡说道。
“姑娘别走!你要是不给小的改过自新的机会,以后传出去,谁还会来高升客栈住?”高升拖着哭腔说道,“小的就靠着这间客栈营生,真要是干不成了,一家老小就只有饿死了!”
方清菡生出恻隐之心,柔声说道:“应当不至于。只要你痛改前非,生意会好起来的!”
高升说道:“只要姑娘能住在高升客栈,其他人才能相信我真的洗心革面了。姑娘要是走了,高升客栈肯定声名狼藉、一蹶不振。不仅我的家人要饿死,他们几个伙计的家人也得饿死。姑娘难道真的忍心见死不救?”
方清菡沉吟未定。伙计们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说道:“求姑娘看在我们一家老小的份上,大发慈悲!”
方清菡心善。她想到这几个人并非江湖中人,自己也身怀绝技,不怕他们暗算,因此决定在高升客栈住上一晚。万一他们真能迷途知返,也算是积了一些功德。
于是,她连忙说道:“你们快起来,我在这里住一晚就是!”
高升喜形于色,当即让伙计把方清菡的坐骑牵到后院,自己领着她进了客栈。
高升客栈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确非一般客栈可以媲美。不过,里面并没有看到几个客人,偌大的厅堂显得格外冷清。高升异常殷勤,亲自伺候她用膳,又亲自把她送到客房。
客房很雅致,方清菡颇感满意。高升低头哈腰,一直不离左右。方清菡略感头晕,于是对他说道:“你忙自己的事去吧,我要休息了。”
高升笑着说道:“姑娘还没睡,小的哪里敢走?”
方清菡不悦地说道:“你在这里,我怎么睡?”
高升说道:“姑娘直管睡,小的就在这里伺候着。”
方清菡感到越来越头晕,身子也轻飘飘的。她强打起精神,愠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连这道理都不知道?你若不走,那我走就是!”
高升直起腰,笑道:“你有本事就走出客栈!”
方清菡大怒,迈步往门外走去。不料,她刚走了一步,顿时头重脚轻,摔倒在地。高升得意地笑道:“你走呀,本大爷看你到底能走到哪里去!”
方清菡情知不妙,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在饭菜里动了手脚!”
高升笑道:“现在知道已经晚了!要是换作普通婆娘,早就被本大爷的迷药迷倒了。你不愧是练过武的,现在才倒下!”
“无耻!”方清菡骂道。
“谁叫你长得这么惹人爱?”高升邪恶地笑道,“本大爷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你想做什么?”方清菡恐惧地问道。
“做什么?你想本大爷会做什么?”高升一边脱衣服,一边笑道。
“不要过来!”方清菡连死的心都有了,她紧闭着眼睛说道,“你不是说要改过自新吗?”
“本大爷的话你也信?哈哈……”高升大笑道,“老虎吃惯了肉又怎么会去吃素?”
“我把金银都给你,你不要过来……”方清菡几乎哀求一般说道。
“本大爷既要金银也要人!”高升一边靠近,一边说道。
“你要是敢碰我,我让你死无葬生之地!”方清菡用尽全身的力量说道。
“小娘们,你没那机会了!”高升淫笑着说道,“等本大爷享受够了,再挑断你的手筋脚筋,然后把你卖到妓院去!”
方清菡急怒攻心,立马昏死过去。高升得意至极,三下两下就脱得一丝不挂。他正要作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不要动!”
高升一惊,立刻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蓝袍老者负手站在门口。那老者须发斑白、容貌清癯,正冷冷地看着高升。
高升大怒,冲到老者面前,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老不死的,你怎么进来的?还不快滚!”
老者快若闪电般抓住他的手指,再轻轻一扭,高升立刻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原来指骨已经被老者拧得粉碎!
高升痛得浑身冷汗,脸色煞白地叫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第340章 师徒相聚五色宫,圣龙教首战失利(1)
“你现在知道怕了?”老者冷笑着一脚踢向高升的裆部。
高升负痛,立时晕死过去。伙计们听到声音,拿着私藏的兵器冲了上来。老者不急不忙,三拳两脚就把他们打翻在地。
伙计们疼得满地打滚。老者喝道:“都起来!把这姓高的给老夫吊到大门外去!”
伙计们哪敢不从。他们都慌忙爬了起来,七手八脚地把高升抬了下去。等到他们把高升吊在了客栈大门,老者冷峻地说道:“吊在这里,两天之内不准放下来!你们告诉这个姓高的,老夫就是五色宫司徒刚。他要是敢继续为非作歹,老夫随时来取他的狗命!”
得知老者是名震江湖的五色宫主,伙计们吓得面如土色。他们连连答应,生怕再惹司徒刚动怒。
方清菡悠悠醒转,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之间,她看到一个人影在眼前晃动。情急之下,她一掌打向那人,骂道:“淫贼!”
那人轻易地抓住了她的手,慈声道:“徒儿,不要怕,是为师!”
方清菡定睛看去,原来真是司徒刚!她悲喜交加,扑进他的怀里,大哭道:“师父!”
司徒刚轻抚着她的头,说道:“没事了,没事了,为师已经收拾了那姓高的!”
方清菡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好如初,这才稍稍放心。她流着眼泪问道:“师父,你怎么来这里了?”
司徒刚说道:“外面的弟子报信说,在江西布政司境内看到了你。为师正好要找你,所以特意前来。你进九江府之时,为师就已经跟在你后面了。”
“师父,你怎么不早点出现!害得徒儿……”方清菡的泪水险些又流下来。
司徒刚呵呵笑道:“是为师的错!为师只是想看看你在江湖中历练得怎么样了,没想到害得乖徒儿虚惊一场!”
方清菡安心下来,问道:“师父,你把那姓高的怎么样了?”
“正光着屁股吊在大门外边!”司徒刚说道,“让他长点记性!”
方清菡破涕为笑,问道:“师父,你找徒儿有什么事?”
“你为什么一个人来九江了?”司徒刚不答反问。
“师兄帮务缠身,我在那里住不习惯。”方清菡如实说道,“原本打算去找义父义母,后来想到师父你老人家,所以到了这里。”
“这个徒弟没收错!”司徒刚玩笑着说道,“还算有点良心,好歹也想起了我这个糟老头子!”
“师父!”方清菡嗔道,“要不是因为你老人家,徒儿怎么会出尽洋相!”
“吃一堑,长一智。”司徒刚说道,“千万不要轻易相信一个人!”
“徒儿记下了。”方清菡真心地说道。
“为师这次来,一是看看你的五行拳练得怎么样了,二是要把五行混沌枪传授给你。”司徒刚说道。
“师父……”方清菡难为情地说道,“徒儿虽然把《五行拳经》都记住了,但是拳法却十分生疏……”
“没关系,你先练给为师看看。”司徒刚说道。
方清菡立刻下床,先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把五行拳一套套地练给他看。司徒刚一边纠正,一边讲解,并无丝毫不悦之色。到得东方大白,师徒俩这才坐下休息。
用完早膳,司徒刚递给方清菡一本秘籍。方清菡接过来一看,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五行混沌枪”五个草体字。
司徒刚说道:“徒儿,武林中都知道为师拳、枪双绝。拳法已经传授给你了,要是再不把枪法传给你,只怕就没机会了!”
方清菡问道:“师父何出此言?”
司徒刚避而不答,笑道:“为师先传你招式和心法,其它的你以后自己悟吧。”
方清菡说道:“弟子打算在五色宫住上一段时日,尽一尽孝道。有恩师指点,弟子一定能把五行混沌枪学好。”
司徒刚大为感动,说道:“好徒儿,你的心意为师心领了!不过,你不要去五色宫了。为师传功以后,你还是去找贺城主伉俪吧!”
“师父要远游?”方清菡问道。
司徒刚思忖片刻,说道:“不,为师就在五色宫。”
“既然师父在五色宫,为何不让弟子尽孝?”方清菡惊讶地问道。
“徒儿有所不知。龙云飞想要一统武林,所以必须先降服六大门派。”司徒刚说道,“最近,鄱阳湖附近出现了许多圣龙教弟子,看来他们是要对五色宫动手了。为师是怕连累了你,所以才不让你去五色宫。”
“师门有难,弟子焉能置身事外?”方清菡说道,“弟子誓与师门共存亡!”
“痴儿何苦如此!”司徒刚说道,“为师之所以收你为徒,是不想自己的一身本事从此失传。为师对你并无过多恩德,你不必趟这趟浑水。”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方清菡坚定地说道,“要是弟子袖手旁观,即使苟活于人世,又有何面目见天下人!”
司徒刚长叹一声,说道:“上苍对我不薄,收了你这么好一个徒弟!也罢,那就随为师回五色宫去!”
师徒俩才出门,方清菡忽然说道:“师父,你知道当年假扮你老人家灭掉九龙帮的是谁?”
“为师怀疑是龙云飞,但是他没有承认,为师也一直没抓到他的把柄。”司徒刚说道。
“就是他!他亲口承认了。”方清菡说道。
司徒刚连忙询问究竟,方清菡把龙云飞去华山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司徒刚听完,恨恨骂道:“好个阴险奸诈的小人!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师徒俩离开客栈,匆匆赶往鄱阳湖。司徒刚料想龙云飞很快就要对五色宫下手,因此必须尽快赶回去。他虽然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并且也准备得很充分,但是毕竟对手是龙云飞,所以他并没有丝毫胜算。他之所以同意方清菡一起去五色宫,是想成全她的一片孝心。再者,万一他真有什么不测,方清菡就是五色宫的新宫主,将来五色宫也能留下点火种。
回到五色宫以后,司徒刚进一步强化了岛上的防御部署,同时针对各种突发情况进行演练。闲暇之时,他要么带着方清菡熟悉帮务,要么指点方清菡练功。
第341章 师徒相聚五色宫,圣龙教首战失利(2)
在外的弟子收到消息,大多都赶了回来。五色宫严阵以待,就等着和圣龙教一决雌雄了。
来到鄱阳湖的圣龙教徒越来越多。探子不断传回消息,形势越来越严峻。再过了一段时日,探子回报,说是龙云飞率领圣龙教的一众首脑到了鄱阳湖。司徒刚立即下令,全体进入临战状态。又过了一日,把守渡口的弟子前来禀报,说是圣龙教右护法全德齐只身求见。司徒刚当即领着方清菡来到了渡口。
全德齐拱手笑道:“有劳宫主亲迎,全某荣幸之至!”
司徒刚冷笑道:“老夫亲自来此,不是看得起你,而是看不起你。大战在即,老夫岂能让你在岛上乱走!”
全德齐尴尬异常,说道:“宫主不要误会,全某并非探子!”
司徒刚呵呵冷笑,问道:“是龙云飞派你来劝降的?”
“宫主言重了。敝教主是请宫主入盟,不是劝降。”全德齐说道。
“盟主是谁?”司徒刚问道。
“自然是有德者居之。”全德齐说道。
“白马寺真惠大师德高望重、处事公正,请他出任盟主如何?”司徒刚说道。
“这……盟主一职,事关重大,不是你我所能决定。天下有德之人众多,并非真惠大师一人胜任。”全德齐答道。
“贺昆峰贺城主,如何?”司徒刚问道。
“贺城主久居塞外,已经多年不过问武林之事。不妥。”全德齐说道。
“峨眉山慈航师太,如何?”司徒刚不动声色地问道。
“慈航师太性子太急,又是女流,也不妥。”全德齐说道。
“那武当山一愚真人呢?”司徒刚嘴角微翘,继续问道。
“一愚真人本是方外之人,且身负朝廷重任,不妥当。”全德齐胸有成竹地说道。
“龙虎山张广德张真人,如何?”司徒刚再问道。
“天师教江河日下,张真人闲云野鹤,也不合适!”全德齐再次否定。
“哈哈……”司徒刚大笑起来。
全德齐皱眉问道:“宫主何故发笑?”
“当今武林,德才兼备的五位绝世高手都不能当盟主,看来只有老夫勉为其难了!”司徒刚说道。
“宫主不要说笑。倘若宫主当了武林盟主,只怕难以服众!”全德齐说道。
“哪个不服?”司徒刚故意问道。
“敝教第一个不服!”全德齐傲然说道。
“你的意思是只有龙云飞当盟主才能服众?”司徒刚冷笑着问道。
“敝教乃是武林第一大派,敝教主雄才大略、文武双全,自然是盟主的不二人选!”全德齐得意地说道。
“武林尚未结盟,龙云飞就已经自封盟主了?凭他也配!”司徒刚说道。
“司徒宫主,全某提醒你。”全德齐说道,“武林结盟势在必行。这不仅是敝教主的一番好意,也是皇帝的一桩心事。你可不要逆天而行!”
“全德齐,你不要拿皇帝来吓唬老夫!”司徒刚冷若冰霜地说道,“老夫不吃这套!”
“全某岂敢吓唬大名鼎鼎的司徒宫主!”全德齐冷笑着说道,“请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全德齐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绫,递给了司徒刚。司徒刚打开细看,竟然是朱棣的圣旨。圣旨说为了避免江湖中人为非作歹,所以要龙云飞主持武林结盟一事。并且,委任龙云飞为武林盟主,统管武林各派事务。要是有哪个门派不结盟,圣龙教可以便宜行事。
司徒刚把圣旨递给方清菡,半晌没有言语。他虽然桀骜不驯,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对抗朝廷,更没有其它非分之想。现在圣龙教请出了圣旨,司徒刚不得不再三权衡。结盟?无异于甘当傀儡。不结盟?给了龙云飞口实不说,还要得罪官府……
方清菡仔细地看了两遍圣旨,忽然高声说道:“圣旨是假的!”
“什么?”司徒刚大惊问道。
“方姑娘不要胡说!”全德齐怒道。他因为在雾灵山见过方清菡,故而认识她。
“我并没有胡说。”方清菡说道,“据我所知,皇帝虽然不反对武林结盟,但是也对龙教主也多有提防。皇帝既然信不过龙云飞,又怎么会降旨给他?”
“想不到方姑娘也会造谣生事!”全德齐说道,“这些是你想象出来的,还是哪个教你的?”
方清菡说道:“我师兄韩武曾是皇帝的贴身侍卫,这些都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全德齐说道:“姑娘应当听说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句话吧?”
方清菡说道:“倘若这圣旨是真的,皇帝大可以昭告天下,何必要假手于人?最可疑的是这上面的皇帝宝印,很是模糊,显然是刻意为之!全护法既然说这圣旨是真的,请问是何人传旨?又是何时传旨?”
全德齐哑口无言。司徒刚接过圣旨,仔细看了又看,果然像方清菡所说。他勃然大怒,把“圣旨”扔到一边,喝道:“看来你不想活了,竟敢拿假圣旨来唬弄老夫!”
玄水旗主罗涛愤怒地说道:“宫主,杀了这个无耻小人!”
全德齐镇定地说道:“全某既然敢来,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你们亵渎天威、一意孤行,就不怕五色宫片瓦无存吗?”
“玉可碎而不改其白,竹可焚而不毁其节!”司徒刚说道,“老夫倒是要劝你悬崖勒马。龙云飞阴险狡诈、利令智昏,迟早身败名裂!”
“还望宫主三思!”全德齐顾左右而言他,“否则,以后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姓全的,我们可不是吓大的!来吧,罗某和你打一架,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罗涛大声叫道。
全德齐冷冷说道:“罗旗主,不是全某怕你。全某好歹也是客人,当真动起手来,只怕伤了宫主的颜面!”
全德齐的话里有话,意思是五色宫没有规矩,并且罗涛不是自己的对手。
罗涛他气得直跺脚,叫道:“姓全的,不要光说不练。你算哪门子客人?罗某要是宰不了你,从此就不在江湖混了!”
司徒刚说道:“罗旗主稍安勿躁。两国交战,不杀来使。让他走!”
“宫主!”罗涛着急地说道,“他假传圣旨,蔑视五色宫,不能太便宜他了!”
第342章 师徒相聚五色宫,圣龙教首战失利(3)
“让他走!”司徒刚说道,“他不过是奉命行事。冤有头,债有主。老夫要亲自和龙云飞做个了结!”
“司徒宫主不愧是一代宗师,全某佩服!既然五色宫不愿意入盟,敝教主定当亲自来向宫主讨教!”全德齐说道,“全某告辞了!”
看到全德齐独自驾舟而去,司徒刚立即召集大小头领到大殿议事。大殿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很清楚,关系五色宫生死存亡的时刻到了。
司徒刚说道:“刚才,圣龙教的右护法来了。他假传圣旨,想逼五色宫入盟。”
大殿里顿时沸腾起来。众头领无不义愤填膺、大声叫骂。司徒刚示意众人安静,继续说道:“不是老夫固执,而是龙云飞狼子野心、贪得无厌。五色宫真要是入了盟,就等同于名存实亡。老夫固然成了傀儡,你们也势必要任人宰割。”
众人齐声高呼:“誓死追随宫主!决一死战!”
司徒刚说道:“你们追随老夫多年,老夫很是感激。圣龙教随时会动手,你们要是不愿意留下,可以随时离去。无论五色宫将来是存是亡,老夫绝不怪你们!”
众头领纷纷表态,誓与五色宫共存亡。罗涛说道:“各位弟兄,刚才宫主也说了,去留自便。你们既然留下来,就不要贪生怕死。要是哪个临阵脱逃,就是狗娘养的!”
众头领高喊道:“哪个临阵脱逃,就是狗娘养的!”
看到大家群情激昂,司徒刚很受感动。他拱手说道:“多谢各位弟兄!圣龙教虽然势大,但是他们大部分是北方人,不习水战。只要不让他们上岛,我们就输不了!”
罗涛笑着说道:“宫主运筹帷幄,早就做好了准备。圣龙教的人要是不怕死,我们就把他们丢到鄱阳湖喂王八!”
众头领哄堂大笑,气氛为之缓和。司徒刚说道:“虽然胜负各半,还是要未雨绸缪。所以,老夫要提前宣布一桩大事。”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凝神屏气地聆听司徒刚的下文。司徒刚走到方清菡面前,高声说道:“各位弟兄,万一老夫有什么不测,方姑娘就是五色宫的新任宫主!你们要听她的号令,不得违抗。若有犯上作乱者,人人得而诛之!”
众头领齐声答应。方清菡连忙说道:“弟子才疏学浅,少不更事,恐难当大任。还请师父收回成命。”
司徒刚说道:“你是老夫唯一的弟子,宫主之位非你莫属!”
方清菡说道:“师父的武功与龙云飞不相上下,五色宫的实力与圣龙教也相差无几。只要我们众志成城,圣龙教定然无可奈何。传位之事,还望师父从长计议。”
司徒刚说道:“徒儿,为师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言。五行拳法和五行混沌枪已经传给你了。你天资聪慧,以后只要勤加练习,肯定能把为师的衣钵发扬光大。”
“师父……”方清菡还想继续推辞。
司徒刚打断她的话,说道:“徒儿,就这样定了,为师相信你!为师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五色宫就靠你了。”
方清菡无法,只得勉强答应下来。司徒刚说道:“圣龙教随时会动手,你们都回去吧。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众头领鱼贯离开大殿,司徒刚让方清菡单独留了下来。司徒刚说道:“徒儿,你现在知道为师为什么同意你来五色宫吧?”
方清菡说道:“师父用心良苦,弟子感激莫名。只是你老人家让弟子独当一面,弟子担心自己……”
“不要担心,为师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要是果真挡不住圣龙教,罗涛会告诉你怎么做的。他对五色宫忠心耿耿。不仅精明,而且武功也高,将来是你的得力帮手。”司徒刚说道。
“徒儿不想当宫主……你老人家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方清菡说道。
“好孩子,为师知道让你为难了。但是为了五色宫的将来,为师必须这样做。”司徒刚说道,“我们这些武林中人,随时都有可能身首异处。不管你的武功有多高。为师并不怕死,只是放心不下这帮弟兄,也不想让自己苦心创立的基业毁于一旦。”
“弟子明白了。弟子一定尽力而为。”方清菡黯然说道。
司徒刚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恶战一触即发。要是五色宫赢了,或许武林中人还能过几年安生日子。要是圣龙教赢了,江湖各门各派就永无宁日。龙云飞要拿五色宫祭旗,所以他志在必得。”
方清菡说道:“龙云飞的野心昭然若揭,武林正道为何不先发制人?”
司徒刚笑道:“徒儿,你还是年轻了。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一个个道貌岸然、迂腐固执,不到生死关头,哪里舍得拼死挣扎?真正像你义父这样的人太少了!”
“弟子派人去请我义父义母来帮忙!”方清菡灵机一动,随即说道。
“来不及了。或许他们还没有到,胜负早就分出来了。”司徒刚说道,“再者为师也没有想过要请他人帮忙。这是五色宫与圣龙教的事,为师不想让别人说闲话。”
“师父,这也是关系到整个武林的事,我义父义母不会袖手旁观的。”方清菡连忙说道。
“为师知道。”司徒刚说道,“为师若是想请人帮忙,早就派人请去了。只不过为师心高气傲,不愿受人恩德。也正因为龙云飞摸准了为师的脾性,所以才想拿五色宫立威。”
“徒儿已经把那张假圣旨收起来了。”方清菡说道,“全德齐假传圣旨,肯定是受龙云飞指使。我们何不派人把假圣旨送到京城,让朝廷来治龙云飞的罪?”
“要是全德齐咬定是他自己自作主张呢?”司徒刚微笑着说道,“龙云飞虽然会受牵连,但是朝廷绝不会要他的命。为师独来独往惯了,不想和朝廷有任何往来,更不想被别人骂作朝廷鹰犬。”
“师父,你老人家也很固执!”方清菡直言不讳地说道。
第343章 师徒相聚五色宫,圣龙教首战失利(4)
“没错,为师也是一个老顽固!”司徒刚哈哈大笑,说道,“为师倒要看看,五色宫和圣龙教到底鹿死谁手!”
翌日,风平浪静。红日东升,波光潋滟。湖面上看不到一个打渔人。鄱阳湖的渔民早就看出苗头不对,都早早地躲了起来。
五色宫的瞭望手正在岛上四处眺望,忽然发现西南方向出现了一百多条船只。正中大船的桅杆上挂着一面巨大的“龙”字旗,船上站满了手持利刃的圣龙教徒。
瞭望手急忙吹号,号声响彻全岛。司徒刚手持一柄红缨点钢枪,从容不迫地走上了旗舰。方清菡本欲跟随,奈何司徒刚不准,所以只得率众留守。五色宫的船只分为金、白、赤、黑、青五个方阵,杀气腾腾地往圣龙教的船只驶了过去。
双方在相距四五百步的水面停下。龙云飞看到五色宫队列严整、士气高涨,不禁暗自钦佩。他走下舵楼,来到甲板最前沿,运气说道:“圣龙教龙云飞请司徒宫主出来说话!”
龙云飞并没有高声喊叫,但是他的话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五色宫弟子的耳中。他的内力如此精纯,五色宫众弟子无不惊叹。
司徒刚缓步走到船首,不露声色地说道:“龙云飞,要战便战,何必饶舌?”
他的话也清晰地传到了每个圣龙教徒的耳中。圣龙教徒无不赞叹:不愧是七大绝世高手之一,内力和龙云飞不相上下。
龙云飞说道:“司徒宫主,武林结盟功在当代、利在后世。你又何必因一己之私,让两派弟子互相残杀?”
司徒刚笑道:“龙云飞,你果然巧舌如簧,恬不知耻!老夫虽然不结盟,却没有让弟子去打你雾灵山。你满口仁义道德,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为了你一个人的私欲,你竟然不顾自己众多门徒的生死,到这鄱阳湖里兴风作浪!”
龙云飞说道:“龙某有什么私欲?武林结盟也是今上的意思,龙某不过是奉旨办事。”
司徒刚说道:“你愿意当鹰犬,老夫却不愿意!你不要拿皇帝来吓唬老夫,老夫不吃这一套。皇帝要是知道你假传圣旨,你龙云飞又该当何罪?”
两派弟子哗然。龙云飞佯装吃惊,问道:“龙某几时假传圣旨?司徒宫主可不要信口雌黄!”
“信口雌黄?老夫不是你这等阴毒之辈!”司徒刚说道,“全德齐带来的假圣旨就在五色宫,看你怎么抵赖!”
“老夫是让全德齐来过五色宫,那只是为了保全两派弟子的性命。并没有什么假圣旨!”龙云飞说道,“皇帝陛下早有整顿武林之心,龙某又何需什么假圣旨!”
龙云飞死活不承认假传圣旨之事,五色宫不少弟子开始破口大骂。圣龙教徒不甘示弱,纷纷高声对骂。
司徒刚说道:“龙云飞,当年你假扮老夫灭了九龙帮。后来老夫与贺昆峰伉俪到雾灵山找你对质,你却不敢承认。可有此事?”
龙云飞含笑说道:“司徒宫主,你可知道?韩明德现在是我圣龙教的副教主!你们来雾灵山对质,龙某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是也不是?”
司徒刚说道:“你承认了就好!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为了两派弟子吗?这样吧,你我单打独斗。你若赢了,五色宫从此任你摆布。老夫要是赢了,圣龙教立即解散!如何?”
龙云飞脸色阴沉,颇为不耐烦地说道:“司徒刚,并非龙某怕你。倘若单打独斗,你我难分伯仲。不过,今日之事,并非私仇。你若是执迷不悟,龙某就只有替天行道了!”
司徒刚哈哈大笑,说道:“就凭你也配说替天行道?你要是能替天行道,那真是天瞎了眼!”
龙云飞呵呵冷笑,说道:“既然你自寻死路,也怪不得龙某了!”
言讫,他把手一挥,圣龙教的大小船只犹如离弦之箭,飞快地冲了出去。
司徒刚不慌不忙,也挥动了一下手臂,五色宫的弟子当即在湖面上摆出五行混沌阵。五条船结成一个小阵,二十五条船结成一个大阵,一百二十五条船结成一个特大的五行混沌阵。五色宫的弟子擅长水战,阵法也演练得极其熟练,因此很快就布阵完毕。湖面上大小船只随波起伏,五种颜色犬牙交错,不由得让人眼花缭乱。
眼见圣龙教的船只冲了过来,五行阵阵门大开,把最前面的十几条船放了进来。没等圣龙教的后续船只进阵,五行阵迅速合拢阵门,彼此之间开始了激烈的鏖战。一时之间,喊声震天。圣龙教的十几条船在阵心左冲右突,却始终杀不出去。所幸这些圣龙教徒彪悍非常,因此才不至于很快落败。
圣龙教的后续船只凶猛地冲击着五行混沌阵,五色宫前沿阵地的弟子节节后退。眼看圣龙教两股船只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就要合兵一处。司徒刚突然擂鼓发令,五行阵随即变换阵型。五十只船分作两队,直插圣龙教后续船只的两侧。圣龙教分兵抵挡,但是五色宫的船来去如风,五十只船竟然牢牢围住了圣龙教的一百多艘船。
司徒刚继续发令,用一个五行大阵围困最先入阵的那十几条船,其余船只分成四个五行大阵冲击圣龙教的后续船队。两派弟子的武功本来都差不多,要是在陆地鏖战,绝难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不过,圣龙教徒大多来自北方,本来就不善水战。虽然龙云飞也经常让他们操练,但是毕竟比不上五色宫弟子驾轻就熟。
五色宫弟子在船上如履平地,圣龙教弟子则如履薄冰。双方奋力厮杀多时,不少圣龙教弟子落水被杀。饶是如此,圣龙教徒却没有一个临阵脱逃的。
圣龙教最先入阵的那十几条船终于抵挡不住,被五色宫杀了个精光。围困这十几条船的五色宫弟子群情激昂,立刻调转船头去对付圣龙教的后续船队。
第344章 师徒相聚五色宫,圣龙教首战失利(5)
司徒刚大喜,当即发出总攻的号令。把守岸边的弟子听得鼓响,争先恐后地上了船,奋不顾身地冲向圣龙教的船队。
圣龙教的船队本来就是在勉强支撑,现在五色宫围攻的船又多出了一二十条,因此更加险象环生。
程不归急得直跺脚。他剥掉上衣,提刀在手,叫道:“师父,弟子带人去宰了司徒老儿!”
为了灭掉五色宫,龙云飞处心积虑地准备了很长时间。无论是人员、船只、兵器、战法……都做了最周密的安排。不过,他没想到五色宫的弟子竟然如此骁勇善战,也没想到鄱阳湖竟然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在无风无浪的情况下,圣龙教尚且吃了亏,要是遇上风浪呢?龙云飞不禁皱起了眉头。首战失利,再打下去恐怕伤亡惨重。圣龙教虽然家大业大,却也不能白白消耗元气。
龙云飞当机立断,说道:“鸣金收兵!”
程不归极不服气,叫道:“师父,还没分出胜负!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龙云飞对这个徒弟又恨又爱。恨的是他头脑简单,脾气暴躁,爱的是他忠心不二、胆气过人。龙云飞不想公开训斥他,只是淡淡地说道:“鸣金收兵!你速带人去接应。遇金则避,遇白则进,遇青则出。”
龙云飞此次观战,已经深谙五行混沌阵的奥妙。五行相生,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乃杀伐之气,因此要尽量回避。水乃万物之源,所以可大胆进入。木乃生发之道,因此可以抽身而退。
程不归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是他从来不敢违抗师命,于是带了十几条船匆忙而去。圣龙教徒听到收兵的锣声,马上有序撤退。他们互相掩护,阵型不乱。五色宫虽然攻势猛烈,却无法在短时间内获得全胜。
程不归带着十几条船冲了过来。他们遇到穿金色衣服的人就避开,遇到穿白色衣服的人就前进。不过多时,程不归与鏖战中的圣龙教徒会合。圣龙教弟子士气大振,跟随着程不归奋勇突围。
程不归极其勇猛,赤裸的上身伤痕累累,却浑然不顾。他挥刀在前开路,遇到穿青色衣服的五色宫弟子就穷追猛打。正如龙云飞所料,木门是生门。五行混沌阵被搅得七零八落,程不归率领圣龙教徒顺利突出重围。
罗涛心急如焚地说道:“宫主,他们要跑掉了!”
司徒刚微微冷笑,说道:“传令,收兵。”
罗涛不解地问道:“宫主,圣龙教溃不成军,为什么不一鼓作气消灭他们?”
司徒刚说道:“罗旗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圣龙教不善水战,所以才落了下风。他们虽然主动撤退,但是士气依然高昂,行动井然有序。我们要是全力追击,他们势必拼死抵抗。就算能全歼他们,我们也大伤元气。惨胜如败,不可不知。”
罗涛恍然大悟,说道:“属下明白了。我们要是损失太大,即使赢了这次,也没有实力抵挡圣龙教的下次进攻了。”
司徒刚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发令去吧!”
罗涛急忙鸣锣。五色宫弟子虽然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停止了追击。看到圣龙教众狼狈而逃,五色宫弟子兴高采烈,大声讥笑、谩骂不止。
这一战,圣龙教损失了二三十条船,伤亡了两三百名教众。首战失利,士气难免有点低落。龙云飞回到岸上安营扎寨,又连夜征调附近的教徒来鄱阳湖,同时加紧补充船只与器械。
司徒刚大胜而归,五色宫上下欢天喜地。弟子们点燃了鞭炮、敲锣打鼓,声音响彻数里。五色宫只伤亡了几十名弟子,船舰无一损失,确实是大获全胜。
司徒刚慰问受伤弟子之后,又在岛上巡视了一遍。他告诫众人,圣龙教只是暂时撤退,万不可掉以轻心。不过毕竟首战告捷,所以他任由弟子们杀猪宰牛、大摆宴席,只是严禁喝酒。
到了第二天,圣龙教没有动静。第三天,还是没有动静……五色宫弟子都急不可耐,不断有人请求出战。但是,司徒刚就是不同意。弟子们请方清菡去劝说。方清菡虽然不情愿,但是架不住众人的央求,因此勉强答应下来。
司徒刚正在山顶打坐练气。方清菡不敢惊扰,静静地等候在他的身后。一个多时辰过去,司徒刚睁开眼睛,头也不回地问道:“徒儿,你既然来了,又怎么不说话?”
方清菡赶紧上前搀扶,问道:“师父怎么知道是弟子来了?”
司徒刚笑道:“为师虽然老了,但是要听出你的脚步声还是不难!”
方清菡说道:“弟子没什么要紧的事,所以不敢打扰师父练功。”
“这么说来,是有事。”司徒刚含笑说道。
“不是大事,是小事。”方清菡嗫嚅着说道。
“为师猜上一猜。是不是他们想去打圣龙教,所以才让你来求为师的?”司徒刚问道。
方清菡非常诧异,连忙问道:“师父怎么猜到的?”
司徒刚仰天大笑,拈须说道:“你乖巧懂事,温婉贤淑。自打你来到岛上,从来没有因为私事来找过为师。因此,为师猜想是宫中的弟子求战心切,请你来当说客。你又不好推辞,所以就来了!”
方清菡不好意思地说道:“师父神机妙算,弟子佩服。”
“徒儿你自己怎么看?出战还是坚守?”司徒刚笑盈盈地问道。
方清菡沉吟片刻,说道:“依弟子愚见,圣龙教虽然首战失利,但是元气未伤。他们在岸上安营扎寨,我们即使主动出击,也不见能全歼他们。就算全歼了这部分人,只要龙云飞不死,依然会卷土重来。他们有数万之众,果真要是倾全教之力对付五色宫,我们恐怕毫无胜算。所以,我们只有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伤亡,积小胜为大胜,才能长久地抗衡下去。”
司徒刚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很对!为师正是考虑到这些,所以才不同意出战。五色宫之所以能与圣龙教争锋,依仗的无非是鄱阳湖天险。要是以后圣龙教善于水战的弟子越来越多,五色宫就不见得能支撑下去了。”
方清菡面有忧色,问道:“师父,我们孤悬岛上,内无补充,外无援兵。要是圣龙教长期困困、不断进攻,我们该怎么办?”
第345章 两派决战鄱阳湖,五色宫鼓衰力尽(1)
司徒刚眺望着烟波浩渺的鄱阳湖,缓缓说道:“这是个麻烦事,为师也焦心不已。不过,龙云飞不一定会这么做!”
方清菡忙问缘故。司徒刚说道:“鄱阳湖方圆数百里,圣龙教固然人多势众,也难以保证万无一失。再者,不答应结盟的帮派不在少数,龙云飞肯定不会因为五色宫而放弃一统武林的野心。时间拖得越长,变数就越多,对他越不利。所以,他只会不择手段、速战速决。”
方清菡问道:“师父,既然他必须速战速决,为什么这两天没有一点动静?”
司徒刚说道:“他首战失利,肯定要另作部署。为师夜观天象,明早必有大雾。龙云飞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老人家的意思是他会偷袭?”方清菡急忙问道。
司徒刚微微颔首。方清菡又问道:“师父,他会偷袭哪里?”
司徒刚遥指西南方向,说道:“必定从原路而来!”
方清菡问道:“师父为何这么肯定?”
司徒刚答道:“大雾弥漫之时,难辨方向。他们要想偷袭成功,只能选择最熟悉的水路。再者,岛上所有渡口中,只有西南方的渡口无险可守。所以,圣龙教必定偷袭这里!”
“那我们怎么办?”方清菡着急地问道。
司徒刚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就怕他们不来!”
次日清晨,果然大雾弥漫。鄱阳湖上白茫茫一片。极目远眺,恍若云海。人在雾中,看不到一丈以外。湖上静谧异常,没有任何声响,整个世界仿佛还在沉睡。
雾色之中,圣龙教的一百多条船正悄无声息地在鄱阳湖行进。所有人连大气也不敢出,即使是船桨下水,也是小心翼翼。龙云飞居中指挥,他的目标正是五色宫西南渡口。首战失利,其实他也很恼怒——圣龙教创立以来,还从未被打败过。因此,不管是为了武林结盟,还是为了圣龙教的声誉,他都必须尽快扭转局面。
龙云飞一边调兵遣将,一边养精蓄锐。他本是盖世奇才,天文地理无所不通。他夜观天象,料定今晨必有大雾。天赐良机,龙云飞当然不会错过。于是,他命令教众四更造饭,五更开船。谁要是走漏风声或者惊动了五色宫,一律按教规处死。
离渡口还有两三里,龙云飞命令船队摆开阵型。各船的间隔都在彼此视线范围之内,所有的命令都是通过旗语传递。离渡口一两里,船队停了下来。龙云飞运起玄功,仔细聆听岸边的动静。守卫渡口的五色宫弟子正在悠闲地聊天,似乎毫未察觉即将到来的危险。
龙云飞把手一挥,船队继续前进。教徒们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俱都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兵器。离渡口不足一里,船队再次停下。岸上人的谈笑声清晰可闻。龙云飞微微一笑,快步登上舵楼。随着他手中令旗一挥,周围的船风驰电掣地冲了出去。后面的船只不甘落后,也一窝蜂地扑向渡口。
五色宫的人很快发现了异常。只听得锣声大起,有人不断高喊道:“快来人啊,有人偷袭了!”
圣龙教众大喜,一边呐喊,一边奋力划船。当圣龙教的船冲到离渡口只有几十丈的地方时,教众们惊恐地发现前面尽是巨大的木桩,木桩之间用粗大的铁链牢牢连接。铁链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拒马,好似一道漂浮在水上的城墙。
因为距离太近,最前面的船根本无法止住往前的冲力,所以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有的船撞在木桩上,船首瞬间破裂进水;有的船穿过铁链,船上的人纷纷落水;还有的人撞在拒马上,瞬间命丧当场。紧跟在后面的船也止不住,很快就撞上了前面的船。一时之间,惨叫声、咒骂声、叫喊声此起彼伏。
就在圣龙教混乱之时,岸上忽然响起高亢的号角声,拒马后方随即出现了几十艘船。船上都是五色宫的弟子,他们挽弓搭箭,毫不留情地向圣龙教徒射击。箭上带火,圣龙教的船只立刻燃烧起来。一阵箭雨过后,圣龙教损失惨重,有的教徒弃船而逃。
龙云飞气急败坏,赶紧下令撤退。于是,圣龙教后军变前军,前军变后军,惊慌失措地开始撤退。五色宫又射出一波铺天盖地的箭雨,圣龙教最后面的弟子几乎无一生还。
岸上的号角声又响了起来,五色宫弟子推开拒马,解开木桩上的铁链,准备和圣龙教近身肉搏。与此同时,圣龙教的两侧也出现了五色宫事先埋伏的舰船。圣龙教即将三面受敌,形势十分危急。
龙云飞处变不惊,亲自断后。他让程不归、全德齐各率船只守卫两翼,且战且退。好在圣龙教众训练有素,很快都镇静下来。他们互为犄角,渐渐挡住了五色宫的突袭。双方在浓雾中杀作一团,根本分不清敌我。
留守的圣龙教弟子听到声音,及时赶来救援。五色宫的气势渐衰,攻击也不如先前猛烈。龙云飞当机立断,下令全力突围。圣龙教徒为了活命,无不拼死向前。五色宫毕竟人数不足,无法形成合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圣龙教逃往岸边。
太阳出来了,大雾渐渐散去。司徒刚命令停止追击,湖面上一片狼藉。五色宫弟子欢声雷动,簇拥着司徒刚的旗舰回到了渡口。
登岛之后,司徒刚下令,全体弟子休息一天。大家可以尽情地吃肉喝酒,可以尽情地睡觉赌钱!弟子们欢呼雀跃,万岁之声惊天动地。
方清菡既高兴又担忧。等到周边没人的时候,她问道:“师父,圣龙教会不会再来偷袭?”
司徒刚答道:“这一次圣龙教损伤过半,即使想要再次偷袭,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龙云飞会不会撤兵?”方清菡又问道。
“以为师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撤兵!”司徒刚说道,“他丢不起这个人!”
第346章 两派决战鄱阳湖,五色宫鼓衰力尽(2)
“他打又打不过,困也困不住,撤又不能撤,难道就这样一直耗下去?”方清菡问道。
“他耗不起的。”司徒刚说道,“不久肯定还有一场恶战,或许那才是一战定乾坤。所以趁着这难得的机会,为师让弟子们好好放松一天。”
“师父,圣龙教经此大败,剩余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们要不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方清菡问道。
“偷袭?”司徒刚含笑问道。
方清菡点了点头。司徒刚笑道:“徒儿,我们能想到的,龙云飞也能想得到。就算我们能够偷袭成功,也只是迫使他们暂时撤退。要想把圣龙教连根拔起,除非武林各派生死与共。”
“我们发英雄帖,邀请其他名门正派共同对付圣龙教!”方清菡说道。
司徒刚赞许地说道:“这是个办法,你以后可以这样去做。”
“师父既然认可,为何不立刻派人去办?”方清菡问道。
司徒刚笑道:“为师说过,为师性格孤僻,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再者,为师与那些名门正派也没有什么往来。就算发了英雄帖,也不见得有几个门派会来。假如五色宫这次能化险为夷,为师就正式让位给你,你以后按自己的想法大胆去做就是!”
方清菡连忙说道:“师父,弟子可不是那块料。等到击退圣龙教以后,弟子就要去找义父义母去了。弟子想请他们出面召集武林同道,一起对付圣龙教。宫主之位,还是你老人家自己留着吧!”
司徒刚说道:“此事以后再说。为师已经把五行拳、五行混沌枪传给了你,还有五行混沌阵没有教你。左右无事,为师现在就把阵法传授给你。”
方清菡跟着林玉瑶研习奇门遁甲之术多年,因此很快就掌握了五行混沌阵的精髓奥妙。司徒刚颇为满意,不厌其烦地把阵法的各种变化悉数教给他。方清菡悟性既高、记性又好,所以不到一天的功夫就运用自如。
龙云飞偷袭失败,折损了半数教众和船只。幸存的教徒士气低落,私底下开始说三道四。程不归虽然按教规处罚了两个教徒,但仍然控制不住局势,反而愈演愈烈。全德齐和几个堂主也颇有微词,他们都认为应当先撤回雾灵山,再从长计议。程不归心焦不已,只得亲自去找龙云飞。
龙云飞看到程不归急匆匆地进来,皱起眉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程不归太过着急,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粗声粗气地问道:“师父,下一步该怎么办?”
龙云飞早已习惯他的无礼,因此不去和他计较。龙云飞淡淡地说道:“为师还没考虑周全,不着急。”
“还不着急?”程不归几乎叫了起来,“再拖下去,只怕都要散伙了!”
“谁要散伙?”龙云飞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们连输两仗,死了那么多弟子,却拿五色宫一点办法也没有。”程不归越来越生气,大声说道:“剩下的人说你老糊涂了,都吵着要回雾灵山去。”
“不是为师老糊涂了,是他们被吓破了胆!”龙云飞冷哼一声说道。
“外面现在已经乱套了。你要是再不管,用不了多久,人都要跑光了!”程不归没轻没重地说道。
“他们敢!”龙云飞板着脸说道,“全德齐和几个堂主在做什么?”
程不归心头一震,顿时冷静下来。他连忙答道:“师父,他们也管不住了。”
“他们是不是也想回雾灵山?”龙云飞问道。
“是……他们说应当先回雾灵山,再从长计议……”程不归嗫嚅着说道。
“他们是不是也说了为师什么?”龙云飞冷笑着说道。
程不归即使再笨,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但是他又不想欺骗龙云飞。因此,他只有闭口不答。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的脸憋得血红。
龙云飞瞟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不说为师也知道。他们跟随为师多年,为师对他们了如指掌。”
程不归如释重负,说道:“师父,得赶紧想办法呀。”
龙云飞说道:“不要急,天塌不下来。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程不归不好意思地答道:“弟子没什么想法……师父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龙云飞呵呵笑道:“为师看重的就是你这份忠心。你虽然不甚机灵,却是最可靠的人!”
程不归受到师父的表扬,心情大好。他兴高采烈地说道:“师父,弟子这就出去让他们闭嘴!”
“你怎么让他们闭嘴?”龙云飞问道。
程不归一愣,随即说道:“谁要是不闭嘴,弟子就宰了谁!”
“糊涂!”龙云飞斥道,“要是按你这种做法,圣龙教早就烟消云散了!以后还有什么人敢来入教?”
程不归黑脸一红,说道:“那也不能由着他们胡闹吧!”
龙云飞说道:“为师纵横武林,从无败绩,没想到在司徒刚手里连败两次。是为师轻敌了……你把他们召集起来,为师要亲自训话!”
圣龙教众很快就集结起来,在一处空阔的平地列阵待命。
龙云飞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他扫视了一眼,并没有立刻说话。教众们被他犀利的目光扫过,心里都忐忑不安,似乎龙云飞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龙云飞在草地上盘膝而坐。他依然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盯着众人看。
全德齐心里发毛,连忙干咳一声,说道:“属下等恭请教主训话。”
龙云飞微微颔首,方才说道:“大家都坐下说话。”
教众们松了一口气,都慌忙坐下。龙云飞继续说道:“两战皆败,损失惨重。你们是不是害怕了?”
没有人敢回答,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龙云飞并不意外,自顾自地说道:“你们跟随本教主南征北战,从来都没有输过,更没有惧怕过。而今,在这鄱阳湖遭遇惨败,再打下去能不能赢?你们没有把握。要是赢不了,那你们的血就算白流了。你们是不是这样想的?”
第347章 两派决战鄱阳湖,五色宫鼓衰力尽(3)
全德齐连忙说道:“教主明察秋毫,属下不胜钦佩。”
龙云飞说道:“你们为本教出生忘死,本教主很是欣慰。你们担心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本教几曾真正输过?我们现在是武林第一大门派,又怎么可能赢不了区区五色宫?”
教众们颇受鼓舞,不再垂头丧气。龙云飞转而问道:“全护法,你怎么想?”
全德齐连忙答道:“属下唯教主马首是瞻!”
龙云飞微笑着说道:“程不归说,你们几个主张先退回雾灵山?”
全德齐慌忙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说道:“教主恕罪,是属下们糊涂了……”
几个堂主也跪了下来,吓得面如土色。龙云飞说道:“你们是圣龙教的首领。既然有这样的想法,自然有你们的道理。全护法,你说说看!”
全德齐赶紧答道:“启禀教主,属下们是认为……五色宫倚仗鄱阳湖天险,一时难以攻破。与其被他们牵制在这里,不如先回雾灵山。等到我们称霸武林以后,再来大举报仇……”
“你们确实是愚蠢!”龙云飞骂道,“要是本教的其他头领都和你们一样,圣龙教还怎么一统武林?”
全德齐他们几个直冒冷汗,谁也不敢答话。龙云飞说道:“你们也不想想,要是这次灭不了五色宫,圣龙教的脸面放在哪里?其他门派又怎么会俯首听命?教中的弟子还怎么相信我们?”
全德齐汗流浃背,叩首说道:“是属下不识大体,甘愿领受教主责罚。”
其他几个堂主也急忙跟着请罪。龙云飞叹道:“都起来吧!也是本教主太小看司徒刚了,不能怪你们。你们要是想走,现在就可以离开。本教主绝不追究!”
全德齐愈发惶恐,站起来高声说道:“教主,你是知道的,属下不是怕死的人。属下誓死追随教主,不灭五色宫绝不回山!”
所有教众也站了起来,齐声高喊:“誓死追随教主,不灭五色宫绝不回山!”
龙云飞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这才像样!十天之后,与五色宫再决高下。要是灭不了五色宫,本教主首先战死在鄱阳湖!灭掉五色宫,每人赏银百两!”
教众们无比兴奋,齐声怒吼:“圣教必胜!圣教必胜!”
十天很快过去,圣龙教再次渡湖。龙云飞居中指挥,程不归、全德齐分别统领左右翼。在这十天之内,龙云飞从各地征调了两三千名弟子,并把所需的船只、器械准备齐全。
两百多条船编成雁形阵,浩浩荡荡地驶向五色宫西南渡口。龙云飞之所以依然进攻西南渡口,不仅因为西南渡口无险可守,也是因为他要在这里一雪前耻。
圣龙教来势汹汹,人数占压倒性优势。方清菡自请出战,司徒刚却让她在岛上留守。五色宫一百多艘船悉数出动,以鹤翼阵迎向对方。
司徒刚仔细打量了一番圣龙教的阵型,轻声对罗涛说道:“司徒刚不愧是一代枭雄。他连败两次,士气竟然还是如此高昂。着实是个难缠的对手!”
罗涛不以为意,说道:“他们只不过是人多而已!等下动起手来,照样让他们喂王八!”
司徒刚说道:“不可大意。此战凶险万分,一定要小心应付。”
罗涛信心满满地答道:“请宫主放心!”
“龙云飞把精锐都摆在了最前面,后面的人不善水战,肯定是从其它地方征调而来。我们集中兵力突破中军,不要去理会两翼之敌。只要突破了前沿防线,他们就必败无疑!”司徒刚指着圣龙教的阵型说道。
双方的船只缓缓前行。待到相距四五百步时,司徒刚正要率众进攻,罗涛突然喊道:“宫主,侧后方有官府水师!”
司徒刚转头望去,果然有五艘挂着龙旗的大型舰船出现在视野之中。舰船来得好快,转眼离五色宫的船队只有三五里之遥。
司徒刚满腹狐疑,自言自语地说道:“官府水师怎么来了?”
虽然官府的水师平素也会来鄱阳湖练兵,但是从来不会主动靠近五色宫。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彼此很有默契,因此相安无事。不过,水师今天一反常态,到底是为了平息两派纷争还是为了给圣龙教助战?司徒刚无法猜透。
圣龙教已经吹号,这是准备进攻的信号。罗涛着急地问道:“宫主,现在怎么办?”
司徒刚当机立断,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要理官府水师,全力突击圣龙教中军!”
罗涛赶紧去传令。随着密集的鼓声响起,五色宫的船只齐头并进,犹如钢刀一般直插圣龙教中军。
龙云飞命令暂缓前进,全体原地待命。五色宫的船只越来越近,很快离圣龙教只有一两百步。龙云飞冷笑不止,亲自擂鼓发令。
只听得杂乱的铳声响起,五色宫弟子纷纷栽倒水中。原来圣龙教为了取胜,不惜动用了火器。五色宫弟子一边大声叫骂,一边奋不顾身地往前冲。圣龙教早有准备,又是一阵箭雨射出,五色宫又伤亡了不少弟子。
眼看双方即将贴身肉搏,五色宫的后方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好些船被瞬间击沉。司徒刚回头看去,竟然是官府水师向五色宫开炮了!
罗涛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道:“操你们奶奶!宰不了你们这些狗腿子,老子不姓罗!”
司徒刚冷冷地说道:“他们不是官府的人,是圣龙教的弟子!”
罗涛仔细望去,果然发现舰船上的人并非水师官兵。他使劲地搔了搔头,问道:“宫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龙云飞不仅召集了许多教徒,而且还调来了大量火铳、鸟铳。他原本不想过早地暴露这批火器,但是为了打赢这一仗,他不得不提前使用——五色宫太棘手,他实在不能再输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龙云飞还亲自去江西都指挥使司游说。他先是把皇帝的“意思”转告了主事将领,然后让都指挥使司派水师协同“剿匪”。
第348章 两派决战鄱阳湖,五色宫鼓衰力尽(4)
指挥使虽然不敢得罪龙云飞,更不敢擅自用兵。因此,他答复说必须要先请旨。龙云飞多方劝说无果,只得提出“借”五艘舰船,并且不要水师一兵一卒。倘若舰船受损,由圣龙教一力承担。指挥使不便再驳他的面子,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司徒刚说道:“没时间去想这些了!你在这里指挥,命令各船加速前进,当心火器袭击。一定要突破中军!”
司徒刚说完,提枪跃上了一艘护卫的艨艟。他高喊道:“冲上去,冲到最前面去!”
水手们立刻拼命划船,艨艟很快就追上了前军。罗涛不敢怠慢,赶紧登高传令。
炮声再次响起,五色宫虽然有了防备,还是难免伤亡。司徒刚乘坐的艨艟已经率先冲进了圣龙教的船队。罗涛拼命地擂鼓,五色宫的船只争先恐后地冲向圣龙教的中军。
双方混战一处。圣龙教的两翼部队迅速合围,几百条船你来我往,展开了激烈地厮杀。五色宫派出一部分人敌住圣龙教两翼,其他人全力突击中军。因为担心伤到了自己人,所以水师舰船不敢再开炮,只是牢牢地堵住了五色宫的退路。
五色宫弟子虽然身处重围,但是个个奋勇争先。一时之间,双方杀得难解难分。大半个时辰过去,圣龙教的精锐伤亡惨重,防线渐渐出现松动。不过,圣龙教参战的人多,并且五色宫的伤亡也不小,所以双方依旧势均力敌。
司徒刚身先士卒,一柄钢枪所向披靡。在他的带领下,五色宫终于突破了圣龙教的中军防线,直扑龙云飞所在的旗舰。
果然,五色宫突破中军以后,圣龙教的士气立即动摇。不到片刻,圣龙教的中军就被搅得七零八落。左右两翼顾不得再与五色宫纠缠,急忙前去救援中军。一时之间,圣龙教阵型大乱,颇有几分落败的迹象。
龙云飞心急如焚,严令左右两翼不得救援中军,全力合围五色宫。圣龙教中军拼死抵抗,左右两翼重新合围,再次出现僵持的局面。
五色宫虽然占了上风,但是人数却在不断减少。圣龙教徒前赴后继,好像杀也杀不完。司徒刚暗自焦虑,再这样下去,就算突破了中军也不见得能赢。
司徒刚乘坐的艨艟渐渐靠近了龙云飞的旗舰。龙云飞拔刀在手,大喝道:“司徒刚,有种就来决一死战!”
他这一声犹如晴天霹雳,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龙云飞不善水战,不敢在艨艟上和司徒刚决斗,因此想激司徒刚来自己所在的大福船。
司徒刚舌绽春雷,高声答道:“正有此意!”
艨艟很快地贴近大福船。司徒刚一招“旱地拔葱”,凭空跃起几丈,稳稳地落在福船甲板上。圣龙教众高声喝彩,全然忘记司徒刚是本教的死敌。
司徒刚怒喝道:“不想死的就闪开!”
龙云飞也说道:“你们都让开。本教主要与他单打独斗,谁也不许插手!”
圣龙教徒连忙避让。司徒刚说道:“龙云飞,新仇旧恨,我们做个了结。今日不死不休!”
龙云飞冷笑道:“好得很,你一定会死无遗恨!”
司徒刚仰天长笑,说道:“那就把你的本事都拿出来吧,看枪!”
说话之间,他抡起点钢枪,以泰山压顶之势劈向龙云飞顶门。枪杆呼啸而下,声势极为骇人。龙云飞自恃有金甲神功护体,因此不退反进。他使出雷霆刀法中的一招“电闪雷鸣”,刀锋砍向司徒刚的脖颈、双臂和胸腹。司徒刚不避不让,不防不守,钢枪一成不变地劈了下去。
龙云飞的金甲神功固然玄妙,但是司徒刚把毕生内力集于钢枪之上,所以金甲神功不可能挡得住这雷霆一击。龙云飞的刀虽然快,毕竟离司徒刚还有一段距离。枪长刀短,如果不及时变招,龙云飞很可能要输在这一招。
就在点钢枪即将劈中龙云飞之际,他骤然变招,右手托刀往上挡去,左手化掌击向司徒刚胸口。
司徒刚飞起一脚,将龙云飞的掌力化解。点钢枪砸在刀口上,火花四溅。钢枪的余力未消,依旧不离龙云飞顶门。龙云飞手臂发麻,只得顺势抽刀而退。钢枪重重地砸了下去,甲板顿时出现一个大洞。
龙云飞笑道:“司徒刚,千万不要拿这船撒气!”
司徒刚一边使枪刺向龙云飞胸腹十二处要害,一边冷冷说道:“你的乌龟功也不过如此嘛!”
龙云飞并不接招,反而纵身跃上了舵楼。他高声笑道:“司徒刚,有胆子就跟我来!”
司徒刚呵呵冷笑,当即挺枪追至舵楼。两人交手了几个回合,龙云飞扯着帆绳上了桅杆。司徒刚一枪扫去,竟然把碗口粗的桅杆打断。桅杆喀喇一声倒了下来,巨大的风帆扑头盖面地砸向船上的人。圣龙教众慌忙躲避。龙云飞趁势挥刀,从半空中劈向司徒刚。
司徒刚不守反攻,点钢枪朝天疾刺,始终不离龙云飞的面门要害。龙云飞冷笑不止,钢刀突然脱手而出,犹如标枪一般射向司徒刚。
钢刀的速度太快,司徒刚不得不挥枪格挡。他打飞钢刀,正要变招去刺龙云飞,不料龙云飞早已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飞火流星一般刺向司徒刚。点钢枪太长,不利于近战。司徒刚避无可避,只得挥动枪杆往龙云飞的太阳穴打去。
龙云飞占了先手,软剑刺中司徒刚的左肩。司徒刚负痛,点钢枪的攻势为之一缓。龙云飞哈哈大笑,飞快地拔出软剑,气定神闲地落在了司徒刚身后。
司徒刚左肩血流如注。他头也不回,挥枪往龙云飞扫去。龙云飞凭空跃起,冲破即将着地的风帆,落在了舵楼栏杆旁。司徒刚紧随其后,也从风帆破裂的地方跃出,点钢枪再次刺向龙云飞。龙云飞并不恋战,再次跳下舵楼,来到了福船最高大的那根桅杆下面。
第349章 两派决战鄱阳湖,五色宫鼓衰力尽(5)
要论武功,两人不相上下。正经比拼的话,只怕几天几夜也分不出胜负。龙云飞之所以屡屡避让,就是要消耗司徒刚的斗志,化解点钢枪的远战优势。只有出其不意,他才能尽快打败司徒刚。龙云飞既然已经得手一次,更加不会与司徒刚硬拼,所以他又想故技重施。
司徒刚一边追赶,一边嘲讽道:“龙云飞,你的乌龟功确实练得炉火纯青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才知道你真正的看家本领是用剑!”
龙云飞跃上风帆的龙骨,大笑道:“是你们太蠢,又能怪谁!”
司徒刚飞身跃起,手中钢枪横扫过去。龙云飞早有准备,迅速地攀援到更高的龙骨之上。钢枪划破风帆,湖风从裂口处呼啸而过。司徒刚穷追不舍,龙云飞纵身跳上了主桅杆的瞭望台。圣龙教的瞭望手看到龙云飞进来,吓得大叫一声,慌忙跳进了湖中。
司徒刚也跳进了瞭望台。在这弹丸之地,点钢枪威力大减,甚至很难施展开来。龙云飞大喜,开始主动出击。软剑神出鬼没,犹如毒蛇一般。司徒刚被“亢龙十三剑”杀了个猝手不及,因此只有招架之力。两人斗了几十招,司徒刚受兵器制约,渐渐险象环生。
龙云飞得理不让人,把“亢龙十三剑”使得愈发凌厉。司徒刚打算脱离瞭望台,却被龙云飞死死缠住。又斗了几招,龙云飞终于找到司徒刚一个破绽,软剑犹如霹雳一般从半空劈落下来。龙云飞料定司徒刚躲无可躲,只有横枪去档。只要司徒刚横枪去档,必定全身都是破绽。到那时,龙云飞抢先变招,就能轻而易举地结果司徒刚。
司徒刚不知是计,双手横枪往上挡去。龙云飞纵情大笑,突然变招,软剑不可思议地刺向司徒刚心脏。剑锋离司徒刚心脏不足半寸,龙云飞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连退几步,胸口右侧血如泉涌。司徒刚左手横持一柄六七尺的长枪,右手竖握一支三尺左右的短枪,枪头还在滴血。
原来,点钢枪是司徒刚精心铸造的“枪中枪”。短枪套长枪,只要触动机关,就能一分为二。多年之前,他凭着整杆长枪纵横武林,从来用不着双枪。后来,他的五行拳威震江湖,就连兵器都极少用。所以,武林中没有人知道司徒刚其实用的是双枪。他被龙云飞刺伤以后,故意装作中了龙云飞的诡计,一路追到瞭望台。之后,他又故意露出破绽,迷惑麻痹龙云飞。龙云飞果然上当。于是,司徒刚触动机关,分出双枪。长枪防御,短枪直插龙云飞右胸。幸亏龙云飞有金甲神功护体,否则早就命赴黄泉了!
司徒刚长枪横扫,短枪竖劈,不给龙云飞丝毫喘息的机会。龙云飞暴怒,猱身而进,与司徒刚短兵相接。两人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因此打斗得十分激烈。不过,两人的武功旗鼓相当,虽然斗了一百多招,还是难分胜负。
程不归看得暗自心焦。他手挽强弓,朝着司徒刚射出五支连珠箭。司徒刚正在和龙云飞生死相搏,哪里还有余力来应付程不归的偷袭。他略微分神,就被龙云飞一掌打中胸口。司徒刚口吐鲜血,身子像断了线的鹞子坠入鄱阳湖中。
程不归欣喜若狂,大喊道:“师父赢啦!师父赢啦!”
龙云飞站在瞭望台上,不发一语。五色宫的船急忙救起司徒刚。罗涛率船前来接应,五色宫弟子开始惴惴不安。司徒刚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极其虚弱地说道:“收兵……回岛……”
罗涛虎目含泪,连忙传令。五色宫弟子无心恋战,开始结阵突围。圣龙教众已经杀得精疲力尽,自然不会拼死阻拦。五色宫幸存的弟子很快杀出重围,按部就班地退回渡口。圣龙教从水师借来的舰船过于笨重,追赶不及,只得胡乱开炮。五色宫经此恶战,所剩船只并不太多,所以阵型疏松,没有几条船被炮火击中。
程不归看到五色宫远遁,急欲下令追击。龙云飞却制止了他。之所以不追,是因为圣龙教同样损失惨重,熟悉水战的弟子基本战死,即使想追也追赶不上。倘若不是因为圣龙教的参战人数几倍于五色宫,今天又不免惨败。五色宫既然主动撤退,那就等于丢掉了鄱阳湖天险。圣龙教只需稳打稳扎,必然会最终获胜。
方清菡在山上看到五色宫的船撤了回来,连忙下山接应。形势危急,她不得不独当一面。她先派人把司徒刚送上山,然后妥善布置好防务,亲自在渡口指挥迎敌。
方清菡虽然是一个姑娘家,但是颇有见识和胆量。她的部署周到严密,安排有条不紊、从容不迫。罗涛及其他弟子都钦佩无比。其实,方清菡的内心也很担忧。五色宫不能阻止圣龙教渡湖,最终结果可想而知。但是她既然是未来的宫主,就不能不尽力而为。即使是输,也要打出威风和志气。
渡口本来无险可守,此刻却有一座坚固的石寨挡住了要道。这是司徒刚为了以防万一,临时让弟子修建的。圣龙教的船只蜂拥来到渡口,石寨上顿时箭如雨下。圣龙教众还没来得及下船就死伤一片。
五色宫弟子同仇敌忾,箭雨一阵接一阵。圣龙教徒训练有素,很快就反应过来。有的持盾抵挡,有的引弓放箭,有的跳下船冲向寨门。
方清菡见到圣龙教徒如潮水一般涌向寨门,于是命令将早已准备好的滚石檑木推下寨墙。顷刻间,不少圣龙教徒一命呜呼,其他人都被迫后退避让。与此同时,寨墙上射出无数火箭,停泊在渡口的船只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趁着圣龙教陷入混乱,方清菡率领一部分弟子冲出寨门。他们奋不顾身,冲进阵中大肆杀戮,很快就将冲上岸的圣龙教徒杀伤大半。
第350章 两派决战鄱阳湖,五色宫鼓衰力尽(6)
龙云飞大怒,当即命令水师舰船轰击石寨,不把炮弹打光不准停火。炮火猛烈,守卫石寨的五色宫弟子只得临时找地方藏匿。饶是如此,有不少人还是丧生于火炮之下。也有炮弹在渡口爆炸,两派弟子无不遭殃。方清菡为了保存实力,只有率领弟子撤回寨中。
有了舰船的掩护,圣龙教徒开始大胆往前冲。越来越多的教徒也上了岸,鼓噪着加入了冲锋的队伍。炮火摧毁了寨门,寨墙也残破不全。五色宫虽然节节抵抗,终究势单力薄,不得不撤到了半山腰。
圣龙教继续强攻,五色宫据险固守。这次没有了火炮的支援,圣龙教急切之间难以攻上山去。战到黄昏,两派弟子均已人困马乏,双方只有休战。龙云飞带着教徒退到了山下。他到处都安排了哨探,防止五色宫偷袭或突围。
月白风清,方清菡却还没休息。她既要慰问受伤弟子,又要四处巡视。五色宫只剩下一两百人了,只能勉强守住各处要道。要是圣龙教明天继续增兵,五色宫的防线必然全面崩溃。方清菡忧心忡忡,却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弟子们看到她谈笑风生,倍受鼓舞,恐惧之心烟消云散。
夜半时分,司徒刚派人来叫方清菡与罗涛。两人连忙来到大殿。司徒刚盘膝打坐,精神十分萎靡。方清菡扑入他的怀中,轻声啜泣不已。她既为司徒刚伤心难过,也是近日承受的压力太大。为了大局,她不敢在弟子们面前表露。此刻见到师父,她压抑的情感不由自主地宣泄出来。犹如决堤的江河,一发不可收拾。
司徒刚抚摸着她的秀发,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方清菡逐渐平静下来。想到司徒刚身负重伤,她自责地说道:“师父,你安心养伤。徒儿不会给你老人家丢脸的。”
司徒刚吃力地笑了笑,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五色宫就交给你了。”
司徒刚从腰间取下白玉龙凤纹玉佩,放到方清菡手里,说道:“徒儿,这玉佩是五色宫掌门信物。从现在起,你就是五色宫第二任宫主。趁着天黑,带着剩下的弟兄突围去吧。”
方清菡怕他生气,只得收下玉佩,说道:“徒儿暂时先替师父保管掌门信物。”
司徒刚问道:“罗旗主,都准备好了没有?”
罗涛连忙答道:“启禀宫主,都已经准备好了。”
司徒刚微微颔首,说道:“要保护好少宫主。”
罗涛垂泪说道:“属下遵命。”
方清菡连忙说道:“罗旗主,我在前面开路,你保护我师父。”
司徒刚微笑道:“徒儿,你们走吧,为师不走了。”
“什么!”方清菡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师父为什么不走?”
司徒刚笑道:“为师经络俱断、真气涣散,要是跟着你们一起走,只怕大家都走不了。为师留在这里,龙云飞还会有所顾忌,五色宫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方清菡坚定地说道:“师父不走,徒儿也不走!”
司徒刚叹道:“为师纵横江湖数十年,一生心血全在五色宫。今日一战,为师身受重伤。即使日后能保全性命,也是废人一个。为师心高气傲,真要成了废人,为师生不如死!所以为师不走,为师要和五色宫共存亡。好在收了你这个好徒弟,为师也能含笑九泉了。”
方清菡负气,坐到司徒刚身边,决绝地说道:“徒儿也留下来,我们师徒死在一起!”
司徒刚大急,说道:“徒儿不要任性!你想让为师死不瞑目吗?”
方清菡一言不发。司徒刚急火攻心,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方清菡慌了神,打算运功替他疗伤。
司徒刚轻轻推开她,苦笑着说道:“徒儿,不要浪费功力了。快走。”
“师父!”方清菡唤了一声,顿时泪如雨下。
司徒刚紧闭双眼,拼尽全力叫道:“罗涛,还不快带少宫主走!你们想让老夫现在就死吗?”
罗涛一边流泪,一边搀扶方清菡,说道:“少宫主,走吧……”
方清菡不断地唤道:“师父,师父……”
司徒刚硬起心肠说道:“你要不走,就不要叫我师父了!”
方清菡无法,只得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师父,徒儿……走了!你老人家放心,徒儿一定重建五色宫!”
司徒刚睁开双眼,欣慰地说道:“好徒儿,快走吧……”
司徒刚目送方清菡离开大殿,一行清泪从苍老的面庞悄悄滑落。
龙云飞得到哨探传来的讯号,说是有一部分五色宫弟子往东北方向逃走了。龙云飞连忙命令程不归带一半弟子去追杀,自己带着另一半弟子连夜攻山。圣龙教势如破竹,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山上看不到一个五色宫弟子,死寂得可怕。龙云飞狐疑满腹,以为司徒刚又设下了埋伏。因此,龙云飞严令教众不得轻率急进。
一直到了五色宫大殿正门,还是没有看到一个五色宫弟子。龙云飞暗忖,难道司徒刚带着所有人逃走了?就在他左思右想之际,有教徒推开了大门,发现司徒刚身穿华服,独自坐在大殿之中。
几十个圣龙教弟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把司徒刚团团围住。殿内湿漉漉的,似乎用水冲洗过一般。
龙云飞缓步向前,不无得意地说道:“司徒刚,还不束手就擒?”
司徒刚吹燃火折子,微笑着问道:“龙云飞,你以为你赢了?”
龙云飞傲然说道:“当然是我赢了!从今往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五色宫这个门派了。你放心,你的那些弟子一个也跑不掉!”
“你赢不了。”司徒刚说道,“就算你能够一统武林,朱棣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五色宫迟早会重出江湖,而你圣龙教必定冰消瓦解。”
龙云飞嘲笑道:“事到如今,你还要逞口舌之快!”
司徒刚笑道:“人生百年,难免一死。何苦争来争去?胜也好,败也罢,都是一场空。我先走一步,黄泉路上我们再打!”
龙云飞正要反唇相讥,不料司徒刚随手把火折子往身边一丢,地面上顿时燃起熊熊烈火。司徒刚全身被火焰吞没,却依然端坐不动。原来,大殿上下早已洒满了油脂。
火势蔓延很快,整个大殿都已经着火。龙云飞抢先退出大殿,逃得慢的几个教徒葬身火海。火光冲天,把夜晚照得如同白昼。
罗涛已经按司徒刚的吩咐,提前在渡口准备了一二十条船。程不归率众追来,方清菡已经带着剩下的弟子上了船。船队离岸不久,方清菡转过身来,声嘶力竭地叫道:“师父……”
第351章 武当金殿观日出,普贤寺中论结盟(1)
方清菡率领弟子们顺利逃离鄱阳湖。所有人的心情都极其沉重。曾经威震江湖的五色宫在数日之间就土崩瓦解,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弟子们要回去报仇,却被方清菡制止了。她和罗涛商议之后,决定让有家室的弟子暂且回家藏匿,自己带着其他弟子去找贺昆峰夫妇。有家室的弟子死活不肯离去,方清菡耐心劝导,弟子们这才洒泪而去。
遣散一部分弟子以后,五色宫只有不足百人。他们夜行昼宿,一路北上。不过,圣龙教的耳目遍布天下,因此不久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圣龙教屡屡截杀,五色宫的弟子越来越少。到得襄阳之时,方清菡身边的弟子只有二三十人了。
襄阳自古就是南北交通要道,圣龙教在这里也设立了分舵。方清菡没有进城,而是带着弟子们在城外的山岗上养精蓄锐。为了不让五色宫全军覆没,他们只有等到天黑以后再出发。
临近黄昏,山下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所有的人都警觉起来,以为又是圣龙教的人前来截杀。方清菡站在山头往远处眺望,只见二三十个武林豪杰骑着骏马疾驰而来。那些人越来越近,很快就能看清楚他们的面容。方清菡喜出望外,一边飞奔下山,一边挥手叫道:“爹!娘!”
来的正是贺昆峰夫妇和孤星城群豪。原来,贺昆峰夫妇在雪鹰教收到消息,得知圣龙教要对五色宫下手。夫妇俩侠肝义胆,又念及司徒刚与方清菡的师徒之情,因此立刻带着许、潘、刘三大弟子及孤星城群豪赶来救援。
群豪纷纷下马,五色宫弟子也跟随方清菡下了山。看到方清菡蓬头垢面、容颜憔悴,林玉瑶一把搂住她,落泪说道:“菡儿,你受苦了!”
方清菡伏在义母的怀中,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安全。连日来的经历,已经让她变得坚强异常。很多时候,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方清菡抬起头来,腼腆地笑道:“娘,孩儿没事。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林玉瑶怜惜地替她理了理头发,说道:“听说圣龙教要对付五色宫,我们担心司徒宫主独木难支,所以赶来帮忙。”
贺昆峰问道:“菡儿,司徒宫主在哪里?”
彼时,五色宫战败、司徒刚自焚的消息还不为人知,因此贺昆峰并不知晓内情。方清菡眼眶一红,哽咽着说道:“爹……我师父自焚殉教了……”
五色宫的弟子想起司徒刚往日对自己的恩德,不禁悲痛欲绝。有的默默流泪,有的掩面痛哭,还有的嚎啕大哭……
贺昆峰惊诧莫名,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清菡简单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贺昆峰夫妇不胜唏嘘。
罗涛双膝跪地,叩首说道:“请贺城主主持公道,为我们老宫主报仇!”
五色宫的弟子也跟着跪了下来。贺昆峰连忙扶起罗涛,说道:“各位弟兄快请起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龙云飞危害武林,贺某绝不会坐视不理。”
方清菡说道:“爹,当年丹巴、巴桑就是受了程不归的挑唆才到玉虚峰闹事的。”
贺昆峰目光炯炯,问道:“程不归是不是受了龙云飞的指使?”
方清菡答道:“龙云飞以为娘亲对你由爱生恨,必定会受他们的蛊惑去毒害你,所以才派程不归去死亡谷挑唆丹巴、巴桑。万一娘亲不依从,他们就会挟持娘亲来威胁你。”
“好个阴险小人!”林玉瑶大怒道,“不报此仇,难消我心头之恨!”
贺昆峰冷笑道:“龙云飞处心积虑、机关算尽,也真是难为他了。他既然容不得孤星城,那贺某也只有奉陪到底了!”
方清菡说道:“白马寺各位高僧中毒,是海空受龙云飞的指使而为。朝廷围困龙虎山之时,龙云飞带人偷袭,天师教元气大伤。如今,五色宫……也只剩我们这些人了……”
贺昆峰说道:“只剩武当、峨眉和孤星城了……龙云飞是想各个击破!山雨欲来风满楼,我们和圣龙教也免不了一场血战。”
“师父,打就打,我们不怕!”潘志诚大声说道。
群豪纷纷附和。贺昆峰问刘志存:“志存,你说该怎么办?”
刘志存说道:“师父,弟子没什么见识。师父怎么吩咐,弟子就怎么做。”
刘志存为人憨厚,从来不说假话。贺昆峰深知他的性格,所以也不再去问他。贺昆峰有意考验一下许志豪,于是问道:“志豪,你怎么看?”
许志豪躬身答道:“师父,以弟子愚见,我们暂时不要和圣龙教硬碰硬。”
林玉瑶不满地说道:“志豪,你现在怎么这样胆小了?”
许志豪窘得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贺昆峰并不见怪,说道:“志豪,说说你的理由。”
许志豪鼓起勇气说道:“师父、师娘,不是弟子胆小怕事。圣龙教有数万之众,弟子遍布天下。我们孤星城加上大师兄的雪鹰教、二师兄的黄沙镖局,也不足千人。真要是硬碰硬,只怕……只怕吃亏的还是我们。”
此言一出,群豪纷纷驳斥。贺昆峰不动声色,说道:“志豪,你接着说。”
许志豪说道:“为今之计,只有联手其他武林正道,才能和圣龙教一较高下。”
方清菡说道:“爹,三师兄说得很有道理。武林正道要是不能共克时艰,迟早会大祸临头。”
贺昆峰苦笑着说道:“我也想过这些。但是要想各门各派联起手来,谈何容易!一直以来,大家都是互相猜忌、防范,门户观念极重。有的甚至是几代的世仇。不到生死关头,只怕还是一盘散沙!”
“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林玉瑶说道,“志豪,你还有什么法子?”
许志豪惭愧地摇了摇头,说道:“师娘,弟子还没想出来。”
林玉瑶忧愁满面,说道:“总会有办法的,我们从长计议……”
第352章 武当金殿观日出,普贤寺中论结盟(2)
贺昆峰微微颔首,问道:“菡儿,武儿在哪里?”
方清菡答道:“爹,韩师兄在九龙帮。”
“九龙帮?九龙帮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吗?”林玉瑶问道。
方清菡说道:“爹、娘,当年是龙云飞假扮我师父灭了九龙帮,韩师兄的父亲也是假死。他现在成了圣龙教的副教主。韩师兄迫不得已,只有留在九龙帮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贺昆峰皱眉问道。
“一言难尽,女儿以后再详细向二老禀报。”方清菡说道。
“但愿武儿不要走上邪路才好。”林玉瑶不无担心地说道。
“瑶妹,你放心,武儿不是那样的人。”贺昆峰说道。
林玉瑶问道:“峰哥,现在去哪里?”
贺昆峰略加沉吟,说道:“我们去武当。”
罗涛问道:“贺城主,我们要不要等到天黑了再动身?”
贺昆峰问道:“罗旗主有何顾虑?”
罗涛说道:“襄阳城有圣龙教的分舵,我是担心……”
“担心什么?”贺昆峰哈哈大笑,豪气干云地说道:“现在就进城,我看他们哪个敢来送死!”
群豪意气风发地进了城。圣龙教襄阳分舵果然不敢阻拦,只是派人悄悄尾随。贺昆峰丝毫不理会盯梢之人,带领群豪径直去了武当山。一愚真人听闻贺昆峰夫妇前来,急忙亲自率众出迎。宾主寒暄已毕,来到了紫霄宫。
一愚真人吩咐弟子妥善安排群雄,又留贺昆峰夫妇及方清菡、罗涛在大殿奉茶。
一愚真人含笑说道:“多年未见,贤伉俪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可贺。不知贤伉俪驾临武当山有何赐教?”
贺昆峰欠身答道:“龙云飞妄图称霸武林,想必真人早已洞悉?”
一愚真人答道:“老道略有耳闻。真武大帝金殿落成之时,程不归就曾来游说武林各派结盟,只不过几大门派都没有答应。当时罗旗主也在场。”
罗涛连忙说道:“晚辈当时还和他吵起来了。”
一愚真人颔首说道:“罗旗主,传闻贵派与圣龙教在鄱阳湖大战。你今日既然有暇来武当山,莫非贵派已经击退了圣龙教。”
罗涛热泪盈眶,说道:“启禀真人,敝派遭圣龙教暗算,现在就只剩我们这些人了。”
一愚真人一愣,问道:“司徒宫主何在?”
罗涛哽咽着答道:“司徒宫主已经殉教,方姑娘是敝派新任宫主。”
一愚真人一惊,随即镇静下来,说道:“无上太乙救苦天尊!看来这场武林浩劫避无可避了。”
贺昆峰说道:“白马寺众位高僧中毒,真人可知是何人所为?”
一愚真人答道:“还请城主指教。”
“是龙云飞的弟子海空!”贺昆峰说道。
一愚真人愀然说道:“圣龙教也太不像话了!”
贺昆峰说道:“真人可知天师教为何一蹶不振?”
一愚真人问道:“难道又和圣龙教有关?”
“正是!”贺昆峰说道,“朝廷征讨龙虎山之时,龙云飞亲率教众偷袭了天师教。故而天师教元气大伤!”
一愚真人神色严峻,喃喃说道:“圣龙教是要各个击破……”
贺昆峰说道:“六大门派只剩武当、峨眉和孤星城了,真人作何打算?”
一愚真人沉吟不语。他也知道龙云飞想要称霸武林,但是他并没有打算和圣龙教为敌。只要圣龙教不对武当派下手,武当派就保持中立。一愚真人之所以有此想法,一是因为不想卷入俗世争斗,二是不想动摇武当派的根基。更重要的是武当派是皇帝一手扶植,他断定圣龙教不敢胡作非为,他也不能未经皇帝许可就和圣龙教开战。
一愚真人不答反问:“依城主所见,又当如何?”
贺昆峰说道:“圣龙教势大,没有任何门派能与之抗衡。龙云飞志在必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唇亡则齿寒。依在下看来,武林各派只有联起手来,先发制人,才能尽早化解这场浩劫!”
一愚真人还未答话,只听得殿外有人高喊:“不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青色大褂的老道疾步而来。那老道蓄着花白的山羊须,一双三角眼精光四射。正是一愚真人的二师弟上水先生。
贺昆峰夫妇与上水先生有数面之缘,故而识得。上水先生稽首见礼,大喇喇地坐在了一愚真人身边。
贺昆峰说道:“圣龙教残害武林同道,江湖各派危如累卵。不知上水先生有何高见?”
上水先生说道:“依老道看来,武林各派明争暗斗已久,不仅连累百姓,而且还惊动朝廷。早该收拾一下局面了!”
贺昆峰很是意外,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么说来,武当要和圣龙教结盟?”
上水先生说道:“只要能让朝廷省心,能让武林安宁,结盟有何不可?”
林玉瑶忍不住说道:“上水先生此言差矣!自太祖开国以来,武林同享太平。我辈中人行侠仗义,上为朝廷分忧,下为百姓解困。即使有违法乱纪之徒,却难成气候,自有国法制裁。也正因为武林各派互相制衡、各行其是,朝廷才能高枕无忧。倘若圣龙教真的一统武林,不出数年,天下必乱!到那时,武林血雨腥风、百姓苦不堪言、朝廷坐若针毡,又该如何收拾局面?”
贺昆峰说道:“内子所言极是。龙云飞一代枭雄,不可不防!”
上水先生笑道:“龙云飞是枭雄也好,狗熊也罢,都无关紧要。论武功,掌教师兄和他不分高下。论势力,武当派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果真要是结盟,盟主之位不见得非龙云飞莫属!”
林玉瑶说道:“上水先生所言不无道理。不过,先生有一点没有说到,那就是论心肠歹毒、耍阴谋、用诡计,我们都不是龙云飞的对手!”
上水先生愕然,勉强笑道:“自古邪不胜正。龙云飞要是恶贯满盈,自有天谴。”
“天谴?”林玉瑶说道,“请问先生:古往今来的大奸大恶之徒,又有几人受了天谴?”
第353章 武当金殿观日出,普贤寺中论结盟(3)
上水先生瞪了她一眼,仰头不答。
贺昆峰拱手问道:“适才听上水先生所言,莫非一愚真人有意于盟主之位?若果真如此,孤星城自当鼎力相助。”
一愚真人连忙说道:“城主不要误会。老道乃是方外之人,怎能当此大任!”
林玉瑶说道:“真人造化通神、功德无量。你老人家要是肯做这个盟主,实在是武林之幸、天下之幸。”
一愚真人说道:“多谢贤伉俪抬举。老道教务缠身,着实力不从心。再者道门清净,绝不可涉足尘世纷争。贤伉俪及上水师弟所言,都不无道理。何去何从?老道不能擅自做主,还要和各大长老、执事商议。”
贺昆峰颇为失望,起身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不打扰真人清修了。”
一愚真人也站起身来,说道:“贤伉俪远道而来,何不在此小住几日?武当虽然清贫,却是人间胜境。城主博古通今,老道正好执经叩问。倘若贤伉俪现在就走,武林中人岂不要骂老道糊涂小器!”
贺昆峰夫妇不好拒绝,只得率众在武当山住了下来。当夜,一愚真人召集武当的各大长老、执事商议武林结盟之事。有的主战,有的主和,还有的主张中立。议了一个多时辰,却依然各执己见。一愚真人虽然早已有了打算,但是却并未道破一星半点。
次日,一愚真人亲自陪同群雄在武当山各处观瞻。武当山绵延数百里,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十一洞、三潭、九泉等胜景。武当山雄壮伟岸、兼有险、奇、幽、秀等特点,不愧是“自古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
群雄在武当山盘桓了三日,整日里流连于山水之间,似乎忘却了人间的烦恼。到得第四日,一愚真人、贺昆峰相约来到天柱峰金殿。天色尚未破晓,山顶寂静一片。两人先拜了真武大帝,并肩遥望远处。
远处云蒸雾绕,仿若仙境。一束金光穿透云雾,清冷的世界骤然多了几分暖意。金光越来越多,把周围的云雾都染得通红。不多时,云海之中出现了半轮红日。红日一点点地升起,很快就悬挂在浩渺的天空,照得天地无比明亮。
一愚真人悠悠说道:“城主,云雾虽浓,终究难挡旭日东升……”
贺昆峰说道:“真人,若无云雾,宇宙一片光明,岂非更妙?”
一愚真人说道:“道法自然。有白就有黑,有生就有死。一切皆有缘分,城主何必执着?”
贺昆峰笑道:“真人高明。在下不过是一介凡人,难免有些执念。”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一愚真人说道,“今上雄才伟略,必不容圣龙教祸害苍生。城主不妨避其锋芒、静观其变。”
“真人所言,在下也曾想过。”贺昆峰说道,“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圣龙教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残杀武林同道,只怕和当今皇帝不无关系。”
“城主的意思是圣上要借龙云飞之手整肃武林?”一愚真人问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贺昆峰答道。
“既然如此,我们更不能和圣龙教刀兵相向,以免中了朝廷的圈套。”一愚真人说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贺昆峰说道,“即使朝廷息事宁人,圣龙教也不会善罢甘休。”
一愚真人说道:“我武当深得圣上恩宠,门人弟子无数,圣龙教不见得敢下手。老道年迈,早已厌倦尘世争斗,更不愿因一己之念而祸及武当。结盟之事,武当只有保持中立。还望城主见谅。”
贺昆峰说道:“真人言重了。人各有志,在下不敢强人所难。”
一愚真人苦笑道:“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殊不知,人在朝廷,也是身不由己。老道既在江湖,又在朝廷,当真无可奈何至极!遥想当年,纵横天下、快意恩仇……恍如隔世!老了、老了!”
贺昆峰说道:“真人道法通神,功德齐天,必将名垂青史。”
一愚真人说道:“城主过誉了,老道虽然有些功德,却不敢奢望名垂青史。百年之后,门下弟子若还记得老道,老道就很知足了。武林同道他日若是得空,城主不妨邀请大家来武当山长住。”
一愚真人的话外之意是虽然武当保持中立,但是假如武林同道有难,武当可以为他们提供避难之所。只是一愚真人担心贺昆峰误会,所以说得极其含蓄隐晦。
贺昆峰是绝顶聪明之人,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贺昆峰拱手说道:“多选真人美意。我们在武当叨扰多日,耽搁了真人清修,着实于心不安。真人盛情,容在下异日图报。”
“城主何须客气!老道送城主。”一愚真人说道。
两人联袂下了天柱峰。贺昆峰召集群雄,与武当众人作别。一愚真人本打算亲自送群雄下山,怎奈贺昆峰夫妇执意不允。一愚真人无法,只得率众目送群雄离去。
贺昆峰夫妇稍加商议,决定去峨眉山拜见慈航师太。倘若慈航师太答应联手对抗圣龙教,那么就多了几分胜算。如果慈航师太不答应,那么也能让她早做准备。
群雄刚下山,遇到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三个孩子说笑着走了过来。男子背着一大捆柴,妇人提着一个竹篮,三个孩子在他们身后追逐打闹。那一家人看到群雄都带着兵器,顿时噤若寒蝉。男子虽然心里发毛,还是紧紧握着柴刀挡在了前面,妇人赶紧把三个孩子抱在怀里。
方清菡高声说道:“大叔大婶,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
那男子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她。忽然,他丢下柴刀,又把背上的柴放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方清菡面前。
罗涛连忙挡在方清菡前面,怒目喝道:“你想干什么?”
男子双膝跪地,叩首说道:“姑娘,恩人,小的是高铁锁呀!”
“大叔快起来!”方清菡一边扶起他,一边问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第354章 武当金殿观日出,普贤寺中论结盟(4)
高铁锁说道:“小的没认错。恩人忘记了?竹山县、白莲教……是你们救了我啊!”
方清菡顿时记了起来,怪不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她高兴地说道:“高大叔,你怎么来这里了?”
高铁锁不好意思地笑道:“家里穷,都快养不活人了。只好每天到山里砍些柴、寻些山珍、果子换几个铜钱补贴家用。”
高铁锁把妻儿招呼过来,对妻子说道:“娘子,快给恩人磕头。要不是他们,我也不会痛改前非,你们母子四个只怕真饿死了!”
高娘子急忙领着三个孩子给方清菡磕头。方清菡连忙制止,说道:“大叔大婶,你们不要折我的寿。只要你们一家人团圆、安康就好!”
贺昆峰问道:“高兄弟,当今太平盛世,你们为何如此拮据?莫非自家没有田地?”
高铁锁答道:“回大侠的话,小的也有十几亩田地。往年要是遇上好年景,缴完田赋,家里也能剩点散碎银子。可是这两年不行了,年景不好,田赋又加了许多,还有乱七八糟的徭役……家里人多,我又没什么其它本事,实在是没办法了。”
永乐帝好大喜功。他北伐蒙古、南征安南,再加上修建顺天府皇宫、派郑和下西洋,因此所需国帑甚多。久而久之,国库日渐空虚。朝廷不得已,只有增收赋税、加派徭役。再加上一些地方官员趁火打劫,盘剥百姓,因此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
贺昆峰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永乐盛世,不过如此。”
林玉瑶看他们一家都穿着破旧的衣服,连忙掏出两锭银子递给高娘子。高娘子死活不肯要,林玉瑶嗔道:“妹子,快收下。天气冷了,给孩子们做几身衣服,不要苦了孩子!”
方清菡说道:“大婶,收下吧。以后会好起来的!”
高铁锁夫妇感激涕零。他们无以为报,只有把满满一篮的桔子送给林玉瑶。林玉瑶不忍拂了他们的美意,于是欣然收下。群雄目送着高铁锁一家离去,这才继续上路。
十几天之后,群雄来到峨眉山狮子岭下。慈航师太率弟子早已等候在普贤寺外。贺昆峰夫妇快步向前,慈航师太笑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让贫尼好等!”
贺昆峰拱手说道:“有劳师太出迎,我们如何敢当!”
慈航师太说道:“贤伉俪大驾光临,峨眉蓬荜生辉,贫尼理当亲自迎接。”
林玉瑶高兴地挽着慈航师太的臂膀,俏皮地说道:“师太,我们多年不见,没想到你一点都没老。你是不是有什么仙丹妙药?何不赐些给玉瑶?”
峨眉众弟子偷笑不已。慈航师太也忍俊不住,说道:“贺夫人还是这么风趣。贫尼真要有什么仙丹妙药,自己吃还不够,哪有多的给你!”
群雄哈哈大笑,跟着慈航师太进了普贤寺。普贤寺建于东晋年间,是峨眉山最早的古寺之一。寺内枫叶金黄,如诗如画。殿堂房屋,错落有致。
慈航师太邀请贺昆峰夫妇来到方丈室。林玉瑶问道:“莫非师太未卜先知?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峨眉?”
慈航师太微笑着说道:“贤伉俪才到山下,就有弟子禀报了贫尼。不过,即使没有弟子禀报,贫尼也知道贤伉俪快来了。”
贺昆峰说道:“师太神机妙算,在下佩服!”
慈航师太哈哈大笑,说道:“城主见笑了。贫尼哪有那本事。你们看这是什么!”
慈航师太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件,递给了贺昆峰。林玉瑶凑上前一看,原来是一张英雄帖。这是圣龙教发出的英雄帖,约贺昆峰率门下弟子在下个月十六到华山商议武林结盟之事。
“圣龙教果然神通广大,竟然把英雄帖送到峨眉来了。”林玉瑶蹙眉说道。
“不足为奇。”贺昆峰淡淡地说道,“圣龙教弟子众多,只怕我们才到中原就被他们盯住了。”
林玉瑶问道:“师太去不去?”
慈航师太笑道:“他们既然看得起贫尼,贫尼自然是要去一趟的。”
“结盟一事,师太怎么看?”贺昆峰问道。
“结盟是好事!”慈航师太说道。
林玉瑶惊叫道:“师太,结盟是龙云飞的阴谋!”
慈航师太微笑着说道:“倘若能有德高望重、公正无私之人统率武林各派,世间就会少了许多纷争,当然是好事。”
贺昆峰赞道:“师太高屋建瓴,贺某自愧不如。如此一来,朝廷也没有理由打压武林各派了!我们不反对结盟,但是要选一位大家都信得过的盟主!”
“贤伉俪以为哪位豪杰出任盟主合适?”慈航师太问道。
“我推举师太!”林玉瑶抢先答道。
“贺夫人见笑了。贫尼一介女流,且性烈如火,怎能担当盟主之位!”慈航师太说道。
“白马寺真惠大师如何?”贺昆峰问道。
“真惠大师出任盟主,自然无人不服。不过,他老人家年岁已高,且功力尽失,恐怕力不从心。”慈航师太答道。
“龙虎山玄真子如何?”贺昆峰又问道。
“玄真子虽然人品不错,但是却鲜有恩德于江湖。”慈航师太说道,“他统领天师教尚可,要是出任武林盟主,只怕难以服众。”
“武当……”贺昆峰不禁犹豫起来。
“一愚真人本是很好的人选。”慈航师太说道,“不过,武当家大业大,又深受皇帝的器重。贫尼料他们不会结盟!武当若不结盟,真人就不能当这武林盟主。”
“师太料事如神!”林玉瑶说道,“武当确实打算中立。”
“武当要是不结盟,想中立只怕也非易事。”慈航师太说道,“武当始终是圣龙教的心腹大患,龙云飞岂容卧榻之侧有他人鼾睡。”
“圣龙教会对付武当?”林玉瑶问道。
“迟早的事情。他们倒是不敢公然对武当下手。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慈航师太说道。
“只可惜张真人和司徒宫主都已仙逝……”贺昆峰叹息说道。
第355章 武当金殿观日出,普贤寺中论结盟(5)
“贫尼倒是有个不二人选!”慈航师太说道。
“谁?”贺昆峰夫妇异口同声地问道。
“就是城主你!”慈航师太郑重地说道。
“不可、不可!”贺昆峰连忙说道,“在下德薄才疏,且远离武林十余年,各门各派肯定不服。”
“城主人品贵重,武功卓绝,又是春秋鼎盛之时,盟主之位舍你其谁?”慈航师太说道,“你虽然多年不过问武林之事,但是无人不知阁下大名。武林安危系于你手,城主切莫推辞。”
贺昆峰说道:“承蒙师太器重,在下感激莫名。在下尺泽之鲵,岂敢觊觎盟主之位。还请师太另举贤能。”
慈航师太生气地说道:“城主几时变得这样婆婆妈妈!大丈夫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即可,何必畏首畏尾!你若不愿当盟主,那就让龙云飞去当好了!”
林玉瑶说道:“峰哥,师太所言极是。当今除了你们五大高手,还有哪个有资格当盟主呢?”
慈航师太气呼呼地不去理他,贺昆峰满脸通红。他思忖良久,拱手说道:“请师太息怒。若果真武林同道错爱在下,在下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才是大家风范!”慈航师太说道,“也不枉你们夫妇来峨眉一趟嘛!你们暂且在此住下,我们过几日一同启程。”
自此以后,贺昆峰夫妇每日里带着方清菡游山玩水、听琴参禅,倒是颇为自在。而群雄大多是粗人,受不了佛寺的清规戒律。贺昆峰生怕他们惹出事端,因此让许志豪带着群雄去山下居住。群雄巴不得离开普贤寺,因此欣然前往山下。他们住在客栈之中,喝酒吃肉、划拳猜枚,好不逍遥快活。
等到慈航师太妥善安排了派中诸事,贺昆峰这才率领群雄前往华山。师太轻车简从,只带了十名女弟子。几十人辗转千里,不久就到了华山。
龙云飞之所以选择在华山结盟,就是为了打消武林各门派的顾虑。因为这里不是圣龙教的势力范围,更容易让武林各门派相信圣龙教的诚意。
韩明德早已率领教众在山下等候。韩武看到贺昆峰夫妇和方清菡,激动万分。他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冲出人群大声喊道:“师父、师娘、师妹!”
贺昆峰夫妇已经知道韩明德加入圣龙教,所以对于韩氏父子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韩武连忙给贺昆峰夫妇磕头,贺昆峰弯身扶他起来,微笑着说道:“你们既然平安回来,为何不来看望为师?”
韩武不好意思地说道:“弟子本打算要去找师父师娘的,不过……不过一直没有脱开身……”
贺昆峰明知韩武是在说谎,却没有计较。他颔首说道:“正事要紧,为师不怪你。”
韩武感激不尽,他知道师父是不想让自己当众丢丑。林玉瑶却有些恼怒,嗔道:“武儿,我们把菡儿托付给你,你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行走江湖?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于心何安?”
韩武羞愧难当,低头说道:“师娘教训得是,弟子知错了。”
方清菡连忙解释道:“娘,是女儿自己要走的,和韩师兄无关。再者女儿又不是小孩子,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林玉瑶白了她一眼,疼爱地说道:“还说不会有意外!要不是司徒宫主及时出现,你不就……”
江湖儿女虽然不拘礼节,但是对于名声和清白看得比性命都重要。要是把高升客栈的事情说了出来,别有用心之人难免会嘲笑方清菡,因此林玉瑶只说了半截话就及时打住。
韩明德哈哈大笑,说道:“贺夫人不要误会。令爱国色天香、善解人意,与韩武正是天生一对。韩某很是中意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又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
韩武尴尬异常,方清菡羞红了脸。林玉瑶对韩明德并无好感,只是碍于韩武的面子,不好当众发作。她淡淡一笑,说道:“承蒙错爱,我们夫妇不胜荣幸。只是小女的终身大事还须她自己做主,我们也不便插手。听闻阁下现在已是圣龙教副教主,我是称呼阁下韩教主呢?还是称呼阁下韩帮主?”
韩明德似乎没有听出她的嘲讽之意。他大笑道:“什么教主、帮主!都是虚名。贺夫人若是愿意,怎么称呼韩某都可以!”
贺昆峰说道:“韩兄胸襟坦荡,贺某佩服。”
韩明德说道:“贺兄过奖了。若非贺兄出手相助,犬子只怕早已死于非命。韩某感激万分,容当后报。”
贺昆峰说道:“这是我们师徒的缘分,韩兄不必放在心上。”
韩明德拱手以表谢意。他又走到慈航师太跟前,抱拳问道:“师太近来安好?”
“托韩先生的福,现在还好。”慈航师太稽首答道,“以后就不好说了。”
韩明德说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楚,走一步算一步吧!”
慈航师太说道:“说得也是。我佛慈悲,定不会让恶人得志,好人吃亏。”
韩明德微微一笑,说道:“或许吧!”
慈航师太问道:“龙云飞在哪里?”
“他还在路上,估计这几日就能到。”韩明德答道。
“他既然是东道主,却姗姗来迟,未免太不把武林同道放在眼里了吧!”慈航师太说道。
“师太息怒。”韩明德说道,“韩某是圣龙教副教主,有韩某在这里招呼各位,也不算圣龙教失礼。”
慈航师太冷哼一声,不再说话。韩明德果然考虑得很周到,众人的衣食住行都有专人打理。群雄虽然对他怀有敌意,却不得不佩服他心思缜密。
大小门派的人陆陆续续到了华山,龙云飞也带着圣龙教的各大首脑提前来到。五湖四海的英雄豪杰齐聚山脚之下,原本冷清寂静的华山顿时热闹起来。
武当的一愚真人、白马寺的真惠大师、天师教的玄真子也都带着弟子来了。群豪表面上都客客气气,实际上却各怀心思。韩武一天到晚都陪着孤星城的人,韩明德虽然不悦,却也没时间去管他。
小门派的人整日里东游西荡,四处打听。大门派的人深居简出,谨言慎行。龙云飞、韩明德成竹在胸,就等着武林大会如期召开。
第356章 落雁峰武林大会,程不归坠入彀中(1)
落雁峰是华山的顶峰,因回归大雁常在这里歇息而得名,古称“华山元首”。登峰仰望,顿感青天近在咫尺,流云伸手可得。举目环视,只见群山起伏,宛如波涛。黄河渭水如帛如带,广袤平原尽收眼底。当年北宋名相寇准赋诗: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说的正是华山落雁峰。
红日初升,峰顶人声鼎沸,各门各派应圣龙教之邀在此举行武林大会。宽阔处放着七把椅子,龙云飞身穿华服坐在正中,一愚真人、玄真子、贺昆峰坐在他的左侧,真惠大师、慈航师太、方清菡坐在他的右侧。
因司徒刚已经去世,圣龙教原本没给五色宫准备座位。但是在各大派的一致要求下,圣龙教不得不临时增加了一把椅子,由方清菡代表五色宫参会议事。其他门派的掌门人都是席地而坐,所有弟子和其他首领都在松侩峰待命。
龙云飞轻咳一声,峰顶立刻安静下来。龙云飞拱手说道:“承蒙各位掌门厚爱,远道而来参加此次武林大会,龙某感激不尽。”
有人高喊道:“龙教主不要罗里吧嗦了,赶紧说正事吧!”
龙云飞微笑致意,起身说道:“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我们要商量什么事情了。一直以来,武林中人桀骜不驯、为所欲为,不知生出了多少事端。各门各派一盘散沙、自行其是,彼此间明争暗斗,江湖血流成河。朝廷为此劳心费力,老百姓更是不得安宁。当今圣上英明,多年之前就想整顿武林。倘若我等能够捐弃前嫌结成同盟,真正做到令行禁止、同心同德,岂非武林之幸?百姓之幸?朝廷之幸?”
龙云飞的话说完以后,在场的掌门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真惠大师问道:“适才听龙教主所言,武林结盟是当今万岁的意思?”
龙云飞答道:“正是。”
“这么说来,龙教主是奉旨办事?”真惠大师眯着眼睛问道。
“也可以这么说。”龙云飞答道。
“龙教主既然是奉旨办事,怎么不把圣旨请出来?”方清菡高声问道。
龙云飞看了她一眼,笑道:“方姑娘有所不知,龙某是奉陛下的口谕办事,并非明诏。”
在龙云飞看来,五色宫已经不复存在。即使方清菡继任了宫主,龙云飞还是没把她放在眼里,所以龙云飞称她方姑娘而非方宫主。
“那就奇怪了!”方清菡说道,“我可见过你们的圣旨!”
她特意把“你们的”三个字说得很重,颇有几分嘲笑之意。龙云飞佯作不知,连忙问道:“你在哪里见过圣旨?”
“龙教主何不问问贵教护法全德齐?”方清菡说道。
“全德齐知道此事?”龙云飞说道,“龙某确实将圣上的口谕告诉过他,这不足为奇。”
龙云飞避重就轻,压根不提假圣旨的事。并且,他把责任都推到了全德齐身上。如果方清菡说出真相,龙云飞也能舍车保帅。
方清菡淡淡一笑,没有继续和龙云飞争论。玄真子冷笑道:“看来要是不结盟,就得落下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方清菡说道:“各位前辈,据晚辈所知,武林结盟其实只是龙教主自己的意思。圣上虽然知情,却并无旨意。倘若真是万岁的意思,他老人家只需一道圣旨昭告天下即可,何必大费周折?”
“方宫主可有根据?”一愚真人问道。
“敝师兄韩武最清楚此事!”方清菡说道,“他曾随陛下北征,因此颇受陛下信任。”
“好大的胆子!”玄真子冷哼一声说道,“竟敢假传圣旨!”
玄真子虽然没有点名,但是众人都知道他说的就是龙云飞。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龙教主,是否要请韩少侠来此对质?”一愚真人问道。
龙云飞还未答话,韩明德起身说道:“没必要。方姑娘定然不会说谎,龙教主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既然是陛下的口谕,韩武肯定无从得知!”
慈航师太笑道:“既然只有龙教主知道圣上的口谕,那也就是真伪难辨了。”
玄真子说道:“师太所言甚是!既然真伪难辨,想必也不会有抗旨不遵的罪名!”
龙云飞不怒反笑,说道:“诸位掌门竟然连圣上的口谕都要妄加怀疑,怪不得圣上要整顿武林了!我们都要清楚,武林不是法外之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贺昆峰说道:“龙教主,各位掌门并非怀疑圣上的口谕,而是不相信你。抗旨不遵是大罪,假传圣旨更是死罪。我们哪个也担不起!”
贺昆峰的话一针见血,很多人高声喝彩起来。龙云飞阴冷地问道:“贺城主是否不赞成结盟?”
“不!”贺昆峰答道,“武林结盟是好事,贺某赞成!”
龙云飞大喜,他没想到贺昆峰竟然会同意结盟。他笑逐颜开,高声说道:“贺城主果然远见卓识,坦荡无私!结盟首功非城主莫属。不知其他几大门派做何决定?”
“九龙帮愿意结盟!”韩明德抢先说道。
“好!”龙云飞说道,“真惠大师,你老人家呢?”
真惠大师不答反问:“龙教主,海空何在?”
龙云飞一愣,随即说道:“海空外出未归。大师有何事找他?”
真惠大师微微一笑,说道:“敝寺上下功力尽失,结不结盟又有什么关系呢?”
韩明德说道:“大师年高德勋,晚辈后生无不景仰。贵寺高僧虽然功力全无,但是各种绝技并未失传,仍是武林中响当当的大门派。贵寺若能入盟,其他门派必定唯马首是瞻!”
真惠大师笑道:“韩先生太抬举老僧了。老僧只能替白马寺做主,不敢插手其他门派的事务。贺城主是正人君子,他既然说结盟是好事,白马寺入盟就是——这也算是成全了海空的一番苦心。”
“师太,你呢?”龙云飞急不可耐地问道。
“既然孤星城、白马寺都入盟了,怎么少得了峨眉!”慈航师太笑着说道。
“天师教绝不入盟!”玄真子气愤地说道,“龙教主要是不满意,不妨再偷袭龙虎山一次!”
龙云飞嘿嘿冷笑。韩明德说道:“道长,结盟本是好事。三大门派都同意入盟了,天师教何不放下往日仇怨,共同造福苍生?”
玄真子板着脸说道:“韩先生,贫道和你不是一样的人!”
韩明德为之语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方清菡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师仇不共戴天,五色宫誓不入盟!”
龙云飞轻蔑地说道:“五色宫就剩你们几十个余孽,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第357章 落雁峰武林大会,程不归坠入彀中(2)
方清菡玉脸通红,昂首说道:“莫说五色宫还有几十个人,就算只剩一个人了,也是武林一脉。既然五色宫还在,自然有我说话的份!”
她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龙云飞竟然无从反驳,群豪也暗自赞叹不已。等到方清菡坐下,龙云飞问一愚真人道:“真人是何想法?”
一愚真人说道:“道家弟子清静无为,不想被凡尘琐事牵累。武当虽不结盟,却也不反对结盟。武林同道日后若有用得着武当之处,武当义不容辞。圣上天纵睿智,想必也不会降罪武当。”
一愚真人的话有三层意思。一是武当保持中立;二是武林以后真要到了危急关头,武当不会袖手旁观;三是武当深受皇恩,不怕莫须有的罪名。
龙云飞说道:“人各有志,龙某也不强求。其他各派结盟以后,不管你们反对也好、中立也罢,都好自为之。如若不然,休怪龙某不客气!”
面对龙云飞赤裸裸的威胁,不少掌门都嗤之以鼻。武林尚未结盟,他就俨然以盟主自居,这让很多人很是反感。
韩明德说道:“六大门派已有四派同意结盟。要是再算上我九龙帮,就有五大门派了。结盟一事,大势所趋。不知其他掌门人意下如何?”
韩明德把七大门派说成六大门派并非口误,而是他也没把五色宫当回事了。他特意把九龙帮列入五大门派之中,虽然很不谦虚,却也无可指责。自从他与龙云飞联手,九龙帮在短时间内招收了大量的帮众,其规模与实力虽然还比不上圣龙教,但是并不比其他几大门派逊色。
其他掌门人纷纷表态。小帮派几乎是一边倒,都赞成结盟。中等帮派一半赞成,一半中立。
真惠大师问道:“龙教主,这么多门派都同意结盟,又该如何推举盟主人选?”
龙云飞说道:“我们都是习武之人,武林盟主自然要由武功卓绝之人担任。”
韩明德说道:“盟主之位非在座的几位绝世高手莫属!”
一愚真人说道:“武当既然中立,老道就不敢有非分之想。”
真惠大师笑道:“老衲已成废人,更不敢觊觎盟主之位。”
慈航师太说道:“贫尼推举贺城主为武林盟主!”
此言一出,真惠大师、一愚真人、玄真子及方清菡等人纷纷附和。
韩明德连忙说道:“贺城主武功卓绝,海内皆知,自然是有资格当盟主的。不过,我们既然结盟,肯定要请武林第一大门派的掌门出任盟主。”
“韩先生何不明说盟主之位非贵教教主不可?”玄真子怒容满面地说道。
“龙教主武功盖世,又是武林第一大门派的掌门,他当盟主理所当然!”韩明德针锋相对地说道。
“圣龙教虽然是武林第一大门派,但是其他门派的人也不少。为了公平起见,请各位掌门都表表态,看看到底支持贺城主的人多还是支持龙教主的人多。我们请众望所归的那位出任盟主,如何?”真惠大师说道。
“敝教近年来风头太盛,难免要招人嫉恨。”龙云飞说道,“既然结盟,盟主必须要能领袖群伦,而不是只会当和事佬!”
龙云飞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按真惠大师的方法来推选盟主,自己必定落选。另外,龙云飞含沙射影地说贺昆峰只会当和事佬,根本不配当武林盟主。
贺昆峰不以为意,微笑着说道:“既然要结盟,总得有个大家都信服的盟主。倘若出任盟主之人阴险歹毒,利欲熏心,恐怕各门各派都要大祸临头。”
贺昆峰的话说中了很多掌门人的心思,只是他们慑于圣龙教的淫威不敢公开说出来而已。有的人独自沉思,有的人高声附和,有的人争论不休……峰顶顿时又热闹起来。
慈航师太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你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哪有半点江湖儿女的气概!既然大家各执一词,那就在武艺上一较高下,谁赢了谁当盟主!”
常志道说道:“师太说得对!要是龙教主当盟主,我们信不过。要是我师父当盟主,龙教主也不服气。干脆就请龙教主和我师父较量一番,这样大家都心服口服!”
安志高也说道:“要是我们师父输了,雪鹰教和黄沙镖局心甘情愿奉龙教主为武林盟主!”
群豪轰然叫好。贺昆峰笑道:“师太不愧为女中豪杰,贺某敢不从命!”
“龙教主,你呢?”慈航师太问道。
“师太,此事重大,怎可儿戏?”韩明德说道,“我们是选武林盟主,不是比谁的武功天下第一。”
慈航师太生气地说道:“这怎么是儿戏?难道只有请龙教主当盟主才不是儿戏?常教主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龙教主要是不答应,那还结什么盟?我们散了就是!”
“万一他们两位不分胜负怎么办?”韩明德问道。
“怎么可能分不出胜负?”慈航师太说道,“就算在武功上真的分不出胜负,还可以再比试其它嘛!”
龙云飞说道:“各位掌门,贺城主虽然名震江湖,龙某也并非浪得虚名。师太的提议甚好,只是龙某重伤未愈,恐怕比武之事还需暂缓。”
慈航师太颇为不信,说道:“想不到天下还有人能让龙教主受伤!”
群豪将信将疑。方清菡说道:“师太,龙教主是在鄱阳湖被先师所伤。”
“怪不得,怪不得。”慈航师太颔首说道。
“既然龙教主重伤未愈,就算贺某赢了,也是胜之不武!”贺昆峰说道,“龙教主,我们择日再行比试,你看怎么样?”
龙云飞虽然极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毕竟现在和贺昆峰比武的话,肯定输多胜少。多年来,他呕心沥血、费尽心机,为的就是能够号令群雄、实现抱负,自然不会把盟主之位拱手让人。
龙云飞不得不说道:“城主雅量高致,龙某佩服。那就等龙某痊愈之后,我们再一决高下。”
慈航师太笑道:“既然如此,结盟之事就暂且搁置吧。”
韩明德挺身而出,大声说道:“韩某身为圣龙教副教主,愿意替教主与贺城主一较高下!”
群豪愕然。在他们看来,韩明德虽是一流高手,却难以和贺昆峰相提并论。现在韩明德自请出战,明显就是鸡蛋碰石头!在场的人有的想看热闹,也有的想看韩明德出丑,于是都跟着起哄,唯恐贺、韩两人不动手。
贺昆峰含笑看着龙云飞,意思是让龙云飞决定。龙云飞好生为难。一者不想耽误了结盟之事,二者他对韩明德的武功毫无把握。虽然龙云飞知道韩明德的武功已经突飞猛进,但是与贺昆峰对阵,肯定还是凶多吉少。韩明德要是输了,就等同于龙云飞输了,贺昆峰就是武林盟主了……
第358章 落雁峰武林大会,程不归坠入彀中(3)
龙云飞勉强笑道:“韩副教主的一番好意,龙某心领了。不过龙某要是请你出面比试,只怕天下英雄都要看龙某不起了!”
韩明德之所以要替龙云飞和贺昆峰比试,一者也是担心结盟的事夜长梦多,二者他已将祖传的九龙诀修炼成功,正好在武林大会上扬名立万。
韩明德问道:“莫非教主信不过韩某?”
龙云飞笑道:“韩副教主不要误会,龙某又怎会信不过你!多则半年,少则两三月,龙某定当再发英雄帖,请各位掌门到此重聚!”
“你就不要给天师教发英雄帖了!”玄真子率先离去。
“武当似乎也可以不来了。龙教主,告辞。”一愚真人起身说道。
“老僧年迈,不堪奔波劳累之苦。下次武林大会,请恕老僧不能亲自前来。龙教主,告辞了。”真惠大师说道。
一愚真人和真惠大师联袂而去,众人也随之离场。韩明德盛情挽留贺昆峰夫妇,说是答谢贺昆峰对韩武的救命之恩。贺昆峰推辞不过,只得答应在西安小住几日。
下山以后,贺昆峰夫妇领着孤星城及五色宫众弟子住进了九龙帮,常志道和安志高也陪同左右。龙云飞住在圣龙教西安分舵,他还有事与韩明德商量。武林大会无果而终,这让龙云飞很是恼怒。他整日里足不出户,一是为了疗伤,二是考虑以后的事情。
圣龙教偷袭天师教之时,损失了一部分精英。与五色宫鏖战时,又损失了不少精英。再加上派了两千精锐给韩明德“指挥”,因此圣龙教剩下的精英教众并不太多。
六大门派中,虽然有三个已经无力和圣龙教抗衡了,但是还有三个毫发无损。龙云飞要想实现自己的野心,不管是否结盟,都必须要灭掉这三个门派。所以,他必须尽快把数万教众训练出来。
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有足够的钱财。龙云飞虽然生财有方,但是圣龙教扩张得太快、太大、要解决的事情太多,他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他之所以留在西安,就是想尽早找到《西岳朝圣图》里的宝藏。但是,纵然他和韩明德通宵达旦地研究,还是没有半点眉目。
韩武和方清菡小别重逢,对她越加依恋。他知道方清菡还是会离开九龙帮,所以他异常珍惜。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不是陪在贺昆峰夫妇身边,就是相约出去游玩。
一日,师兄妹来到大慈恩寺。两人在大雄宝殿礼佛之后,再穿过法堂,来到大雁塔。大雁塔是一座五层的唐代四方楼阁式砖塔,原是玄奘法师译经和藏经之所。前后历经四次改建,最后定为了七层规格。
师兄妹先绕塔三圈,而后拾阶而上,逐层观瞻。两人正在第六层入神地观赏唐代诗作,忽然听到塔下有人说话。
“小师弟,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好像是程不归的声音。
“这是西安府最大的寺院,也是唯识宗的祖庭。师兄鞍马劳顿,小弟特意带你来拜佛参禅。”海空的声音随之响起。
师兄妹吃了一惊,从门洞中悄悄探头往下望去,正是程不归和海空。
程不归大笑道:“我又不当和尚,拜哪门子佛,参哪门子禅!”
他似乎在讽刺海空。海空笑道:“师兄说得是,倒是小弟唐突了。不知师兄喜欢什么?小弟这就安排。”
程不归说道:“你师兄我就是一个粗人。喜欢的只有两样,除了美酒就是美人!”
海空说道:“佛国庄严,师兄慎言。”
“怕什么!”程不归满不在乎地说道,“小师弟不也和我一样吗?听说你都快把西安府的青楼逛遍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趁着师父闭关,你带我也去快活快活!”
两个路过的年轻僧人听到程不归的淫言秽语,一同往他们这边张望。程不归大怒,喝道:“死秃驴,看什么看!小心程爷爷送你们归西!”
两个僧人见他凶神恶煞,哪里还敢惹他,赶忙掉头就走。
海空说道:“师兄何必吓唬他们。他们又不是武林中人,传出去岂不让别人笑话。”
“谁敢笑话,我就宰了谁!”程不归恶狠狠地说道,“我又不是白马寺的和尚,没那么多假慈悲!”
程不归这次明显就是讽刺海空。韩武和方清菡互相看了一眼,这才知道程不归与海空之间有嫌隙。
海空仿佛没听出他的讥讽之意。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师兄,你火气太大,正好在这佛门净地去去心火。”
海空坐在第一层的石阶上,悠闲地打量着周围。程不归说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兜圈子。我这人没你那么多心眼,不吃这一套!”
海空笑道:“看来二师兄还不是太蠢嘛!”
程不归气得黑脸发紫,半晌说道:“你不要自作聪明!我闯荡江湖的时候,只怕你还没断奶呢!”
海空冷笑不止,说道:“你跟了师父这么多年,至今连金甲神功都没学到。我看你是白活了!”
程不归暴跳如雷,指着海空厉声说道:“你不要得意忘形,师父保不了你一辈子!”
海空满不在乎地说道:“你不服气?我知道你不服气。你不服气就去师父那里告状呀,你又不是没告过我的状。我在西安吃喝嫖赌的事,你不都已经告诉师父了吗!”
“对,我是不服气!”程不归直言不讳地说道,“我跟随师父这么多年,为圣龙教出生入死,他老人家都没把金甲神功传授给我。你入门才多久?为圣龙教做了什么?师父凭什么把金甲神功传给你!”
“凭什么?”海空笑道,“就凭我比你聪明!师父就算把金甲神功传给你了,你又能修炼成功吗?别丢了师父的脸面!”
程不归哑口无言。他不停地喘着粗气,良久说道:“你以为你真的很聪明?笑话!你不是怂恿师父派沙老六去劫持郑和吗?结果呢?沙老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沙老六身为圣龙教的左护法,就算死也不会背叛师父的!”海空说道。
“我们比你更了解沙老六!”程不归呵呵笑道,“沙老六他们几个人很可能以身殉教了。更可怕的是,朝廷却毫无动静。你知道师父有多担心、多后悔吗?”
韩武、方清菡大惊失色,没想到龙云飞胆敢派人去劫持郑和。不过,仔细一想,这也很正常。龙云飞既然敢怂恿本雅失里与大明为敌,既然敢觊觎皇帝宝座,自然就会不择手段。
海空突然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程不归,问道:“这些都是师父说的?”
第359章 落雁峰武林大会,程不归坠入彀中(4)
程不归得意地笑了起来,说道:“你以为师父真的那么相信你?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海空心里直打鼓。他多次恳请龙云飞传授“亢龙十三剑”,但是龙云飞每次都说不是时候。难道真像程不归说的,是龙云飞还不相信自己?想到这里,海空不禁又急又恼。
海空的脸色异常难看。程不归愈发得意,笑道:“小师弟要不要亲自去问问师父?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师父面前说过我什么。你不知道吧?其实师父早就告诉我了!”
海空心里五味杂陈。忽然之间,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人戏耍的猴子!他很愤怒,却又不敢让程不归发现。
海空佯装沮丧,痛苦地说道:“二师兄,小弟错了。”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错!”程不归哈哈大笑,“师父把金甲神功都传给你了,你太了不起了!”
“小弟开始也是这样想的。”海空垂头丧气地说道,“其实师父并不偏心。他虽然把金甲神功传给了小弟,但是他最信任的人还是你。”
“那是!”程不归骄傲地说道,“他老人家要是连我都不信了,就没有人可以相信了!”
“师父虽然收了几个徒弟,但是只有我们两个死心塌地为他老人家效力。”海空假惺惺地说道,“二师兄,我们两个可不能窝里斗!”
程不归白了他一眼,说道:“这还用你教?要不是你三番几次地告黑状,我才懒得理你!”
“都是小弟的错!”海空陪着笑脸说道,“小弟再也不敢了。以后师兄怎么说,小弟就怎么干!”
“就这样算了?”程不归嗤之以鼻。
海空闻弦歌而知雅意。他连忙说道:“城西锦春院开张没多久,里面的姑娘一个个美若天仙。小弟做东,我们兄弟在锦春院耍上几天几夜,就当是小弟向师兄赔罪!师兄意下如何?”
程不归高兴得合不拢嘴,大笑道:“你小子果然精明,我们快去!”
师兄弟健步离去。方清菡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轻啐了一口,说道:“都不是好东西!”
韩武嘻嘻笑道:“师妹,刚才海空说锦春院的姑娘个个美若天仙,我们是不是也去见识见识?”
“要去你自己去!”方清菡柳眉倒竖,大声说道,“看我不告诉义父义母!”
韩武赶忙求饶,笑着说道:“不去就不去,告诉师父师娘做什么!有你在我身边,我又怎么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
方清菡霞飞双颊,说道:“师兄好没正经,你也不怕佛祖怪罪!”
韩武微微一笑,说道:“程不归头脑简单,斗不过海空的。”
“他们刚才不是和好了吗?”方清菡问道。
“你不了解海空。”韩武说道,“他怎么可能轻易服输。他连真惠大师都能害,何况是程不归。”
“他们既然是师兄弟,为什么还要勾心斗角?孤星城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事!”方清菡说道。
“他们不是我们!”韩武说道,“也许他们都是争将来的教主之位。”
“太可怕了……”方清菡喃喃说道。
“一个破教主有什么好争的,白送给我都不要!”韩武笑道。
“他们这样明争暗斗对我们倒是有好处。”方清菡沉吟着说道。
“师妹,我们去抓程不归!”韩武突然说道。
方清菡吓了一跳,问道:“抓他做什么?”
“他刚才不是说龙云飞派沙老六去劫持郑大叔吗?”韩武说道,“我们抓他来签字画押!”
“我看他不见得会背叛龙云飞。”方清菡说道。
“没试怎么知道?”韩武笑嘻嘻地说道,“就算他不会背叛师门,我还有其它办法。”
“什么办法?”方清菡急忙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韩武故弄玄虚地说道。
程不归和海空在锦春院喝得酩酊大醉,随后各自带了两个姑娘回房间。夜深人静之时,一个蒙面黑衣人蹑手蹑脚地进了程不归的房间。
程不归鼾声如雷,赤条条地躺在两女中间。黑衣人脸皮发烫,赶忙封了他们的穴道。他把程不归装进一个硕大的牛皮袋子里,然后把袋子扛在肩上,再从窗户纵身跳下,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黑衣人来到一处密林。他把袋子重重地扔到地上,又连踢几脚,顿时解了程不归的穴道。程不归没有丝毫动静。黑衣人扒开袋子一看,程不归竟然还在熟睡。
黑衣人又好气又好笑,自言自语地说道:“就你这样的人,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黑衣人拔出长剑,在程不归的胳膊上轻轻一刺。程不归负痛,立刻惊醒。他睡眼惺忪,想都没想就大吼道:“是谁打扰老子睡觉?他妈的不想活了!”
黑衣人也不答话,只是拎着明晃晃的利剑不停地在程不归眼前晃动。程不归渐渐清醒过来,他坐起来看了看黑衣人,又看了看四周,惊问道:“老子怎么在这里?你是谁?”
“程大爷总算醒来了!”黑衣人捉狭地说道,“锦春院的老鸨子说你喝花酒不给银子,所以让我来教训教训你。”
“放你娘的屁!”程不归噌的一声站起来,骂道,“说好了海空做东,怎么把账算到老子头上了!”
夜风习习,程不归感到浑身凉飕飕的,这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他却不以为意,依旧直挺挺地站在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说道:“程大爷,袋子里有衣服。赶紧穿上,免得着凉。”
程不归哈哈大笑,说道:“老子在寒冬腊月光着屁股都没事,这又算个鸟!怎么,你不好意思了?”
黑衣人默然不语。程不归得意忘形,笑道:“哈哈,原来是个雏儿!都是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黑衣人出手如电,长剑立刻顶住程不归的咽喉。黑衣人冷冷地说道:“你要不想光着屁股见阎王,最好穿上!”
程不归大惊失色。他也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竟然躲不开黑衣人的这一剑。他虽然粗鲁,但也知道保命和不穿衣服哪个更要紧。
程不归嘟囔着说道:“穿就穿,何必动手。”
黑衣人也不理他,长剑始终不离他的左右。等到程不归老老实实地穿好衣服,黑衣人说道:“你是不是不服气?我们要不要比试一下?”
程不归没好气地说道:“比什么比,我打不过你!就冲你刚才这一剑,我就算再练十年也没有这修为。”
程不归明知自己不是黑衣人的对手,所以也不敢自称老子了,真可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360章 落雁峰武林大会,程不归坠入彀中(5)
黑衣人呵呵一笑,说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说吧,你打算赔多少银子给锦春院?”
程不归说道:“你不是锦春院的人!”
“何以见得?”黑衣人问道。
“你的武功深不可测。就算是我师父,也不见得能轻易赢你。”程不归说道,“像你这样的武林高手,怎么会帮妓院做事!”
“你师父是谁?”黑衣人问道。
“我师父是圣龙教教主龙云飞!”程不归得意地答道。
黑衣人似乎吃了一惊,连忙说道:“原来是龙教主的高徒,失敬失敬。你和海空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师弟!”程不归如实答道。
“这倒是难办了……”黑衣人愁眉苦脸地说道。
“有什么难办的?”程不归好奇地问道。
黑衣人长叹一声,说道:“实话告诉你,海空害死了我的弟兄,我就是来找他报仇的。我已经跟踪他好几天了!没想到他也是龙教主的徒弟……我不能不报仇,可也不想开罪龙教主。你说是不是很难办?”
程不归捧腹大笑。黑衣人不悦地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程不归说道:“这有什么难办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这么好的本事,直接去找他就是了,我师父绝不会护短!”
“他有金甲神功护体,我只怕打不过……”黑衣人说道。
黑衣人提到金甲神功,程不归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程不归气呼呼地说道:“你既然打他不过,抓我做什么!”
黑衣人说道:“我看你们一起去了锦春院,还以为你们是一伙的。”
“谁和他一伙?王八蛋才和他一伙!”程不归怒气冲冲地说道,“他不把我当师兄,我也没把他当师弟!”
黑衣人故作惊讶地说道:“他竟然连尊卑长幼都不知道,要是他以后当了教主,那还得了!”
“做梦!”程不归说道,“只要有我在,他就别想当教主!”
“你有什么好办法?”黑衣人说道,“我要是能报得了仇,也算是替你除掉一个祸害。”
程不归巴不得黑衣人能尽快报仇,于是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就不知道使阴招啊!”
黑衣人若有所得,颔首说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程不归心想,这人这么蠢,一身好武功也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今天真晦气,遇到这么一只笨鸟!蓦然,程不归记起了锦春院的姑娘,立刻又心痒难耐。他见黑衣人愣在原地,急忙问道:“你还有没有其它事?没事我就先走了!”
“且慢!”黑衣人说道。
程不归心里咯噔一下,很不情愿地问道:“既然是一场误会,为什么还不让我走?”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要问问你。”黑衣人说道。
“什么事?”程不归问道。
“我有个兄弟经常跟随郑和下西洋。前些天收到他的来信,说是有一个叫沙老六的带了几个人混上船,想要劫持郑和……”黑衣人说道。
“我不知道这事!”程不归立刻警觉起来,打断了黑衣人的话。
黑衣人冷笑道:“不要着急,先听我把话说完。沙老六死了,他的一个手下却没死。据他的手下交代说,是圣龙教龙教主派他们去劫持郑和的!”
“胡说八道!”程不归脱口而出,“我师父根本就不知道这事,都是海空指使的!”
“你不是说不知道吗?”黑衣人说道,“这么大的事,龙教主会不知情?”
程不归知道话不能乱说,索性说道:“你不相信就算了,大不了杀了我!”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把剑架在程不归的脖颈上。
程不归轻蔑地说道:“快动手!我要是皱一下眉头,都不算好汉!”
黑衣人手上稍微用了点劲,程不归的脖子立即渗出鲜血。程不归一动不动,闭上眼睛冷笑不止。
黑衣人问道:“你怎么不还手?”
程不归说道:“明知打你不过,还费那劲做什么。你麻利点!”
黑衣人盯着他看了半晌,缓缓说道:“你倒是条好汉,我相信你!既然你说是海空指使,你可愿签字画押?”
“你是朝廷的人?”程不归睁开眼睛问道。
“不是!”黑衣人毫不犹豫地答道,“海空指使沙老六劫持郑和,这可是死罪。我打不过他,就让官府治他!你不是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吗?嘿嘿……”
程不归沉吟未决。黑衣人有点生气地问道:“怎么,你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程不归大声说道,“本来就是他的主意!”
程不归最受不了别人的激将法。他原本担心牵连了龙云飞,不过他转念一想,反正死活咬定是海空指使的,和圣龙教、龙云飞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黑衣人似乎没有听到程不归的最后一句话。他大声叫道:“老三,把笔墨纸砚拿过来!”
树林里出来一个拎着竹篮的黑衣人。他身形纤瘦,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
黑衣人说道:“老三,我念你写。可别写错字,省得程爷笑话。”
老三嗯了一声,随即把宣纸铺在自己左手腕,右手提笔蘸墨。黑衣人考虑多时,笑着说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老三白了他一眼,沙哑着声音说道:“又不是考状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程不归不耐烦地说道:“老三说得对,不要耽误功夫!”
黑衣人笑道:“那就这么写:指使沙老六劫持总兵太监郑和之人乃圣龙教海空!”
程不归立刻叫起来:“和圣龙教无关!”
黑衣人干笑一声,重新说道:“海空指使沙老六劫持总兵太监郑和!”
老三一挥而就,把宣纸递给程不归,说道:“你看看有没有错。”
程不归睁大眼睛看了几遍,这才满意地说道:“没错!”
程不归接过老三递来的笔,三下两下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老三正要取印泥,程不归叫道:“不用了!”
只见程不归咬破右手食指,在自己名字上按下一个血指印。他把宣纸交给黑衣人,傲然问道:“可以了吧?”
“可以了,有劳程爷!”黑衣人笑着说道。
“你别想着拿这个对付圣龙教和我师父!”程不归终究还是有点不放心,说道,“否则,我可不认账!”
“程爷放心,我只找海空报仇。”黑衣人说道。
“那就好,我先走了!”程不归扭头就走。
“程爷最好还是回锦春院,省得海空怀疑。”黑衣人高声说道。
程不归头也不回地走了。黑衣人和老三相视一笑,各自摘下蒙面布,原来是韩武和方清菡。
第361章 太华山韩武寻宝,两枭雄各怀鬼胎(1)
程不归确实又去了锦春院。所幸他脖子上的伤并不明显,敷药之后,第二天就不露痕迹了。他和海空在锦春院又耍了一整天,第三天才回到圣龙教西安分舵。程不归并未向龙云飞报告自己被黑衣人挟持的事。一者他觉得丢脸,二者他很希望黑衣人能帮他拔去海空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话说韩武兄妹悄悄回到了九龙帮。两人各自换了衣服以后,相约来到僻静处。韩武把程不归签字画押的宣纸交给方清菡,说道:“师妹,你好生保管,以后用得着!”
方清菡问道:“师兄,要不要禀告爹和娘?”
韩武沉吟片刻,说道:“还是暂时不要禀告师父师娘。”
“师兄是不是担心牵连了韩世伯?”方清菡问道。
韩武点了点头,说道:“毕竟我爹现在是圣龙教副教主。圣上真要对圣龙教动手的话,只怕我爹也难脱干系。所以,我想等等看。”
“假圣旨再加上程不归的口供,只要圣上追究,龙云飞在劫难逃。”方清菡说道。
“也许吧……”韩武说道,“不过龙云飞可以推掉一切罪责。只要没人出面指证,圣上也不能治他的罪。”
“圣上不是昏庸之人,他老人家肯定心如明镜。”方清菡说道。
“圣龙教迟早会有灭顶之灾。所以我很担心我爹。”韩武说道。
“师兄为何不再劝劝韩世伯?”方清菡说道。
“他不会听的。”韩武惆怅地说道。
“有机会还是再试试吧。”方清菡说道。
韩武的心情骤然很沉重。他闷闷不乐地来到圣龙教西安分舵,却被告知韩明德外出未归。韩武径直去了父亲的卧室,静静地坐着等他回来。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韩明德还是没有回来。韩武有些不耐烦,在房中不停地踱步。走了几圈,他看到父亲炕边的黄花梨方角柜的竖柜门半开半掩。韩武正要动手把柜门关好,忽然发现里面立着一轴长卷。韩武颇为好奇,取出长卷一看,竟然是《西岳朝圣图》。
韩武感慨万千,没想到在这里和这副古画阔别重逢。他把画平铺在桌子上,轻轻地抚摸、细细地观看,多少往事随之浮现。若不是因为这副画,圣龙教也不会和九龙帮化敌为友,难道真有什么秘密?
韩武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他把画卷成一轴,心里想道,这明明就是一副普通的山水画,非得说是藏宝图。华山方圆数百里,到哪里去找?好吧,让你们去找……倒是那些朝圣的香客画得栩栩如生……
想到这里,韩武突然心头一震,连忙又把古画平铺在桌上。他在画中找到一个老者。这老者须发皆白、手扶着竹杖,坐在路旁的一块巨石上。老者凝望着远处,韩武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在画的边缘画着一处对峙的危崖,一道瀑布飞流直下。那瀑布若隐若现,要是不细看,根本就无从发现。瀑布下面似乎还画着一间房屋,模模糊糊的,又好像是石头一般。
韩武默默地卷好古画,心里不停地嘀咕:华山怎么会有瀑布?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就在他出神的时候,韩明德在门口说道:“武儿,你怎么在这里?”
韩武顿时回过神来,答道:“爹,孩儿一直在这里等你。”
韩明德走进房间,看着韩武手里拿着西岳朝圣图,笑着问道:“看出一些端倪没有?”
韩武连忙把画还给韩明德,说道:“孩儿见你老人家的柜门没关,正好发现了这幅画,所以擅自取了出来。孩儿看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韩明德一边接过古画,一边笑着说道:“无妨、无妨,爹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你我父子何须见外!”
“爹……我什么都不想要……”韩武轻声说道。
“年纪轻轻的人,怎么说出这样没志气的话!”韩明德有点生气地说道,“韩家还指望着你光宗耀祖呢!”
韩武沉默半晌,问道:“爹,什么时候给我娘亲报仇?”
“孩子,不要急,迟早会给你娘报仇的。”韩明德说道,“现在还不是时机。”
“爹,你在等什么?为什么要答应龙云飞?”韩武问道,“你老人家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孩子,你要记住,你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韩家,为了你的将来。”韩明德说道,“爹没有什么事瞒着你。九龙帮蒸蒸日上,以后一定是数一数二的帮派,这就是爹为什么答应龙云飞的原因。”
“龙云飞狼子野心,你老人家这是与虎谋皮。”韩武说道。
“要是在以前,爹确实要避而远之。”韩明德说道,“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无论武功还是心计,爹都不怕他。你放心好了,爹自有打算。”
“爹……”韩武迟疑着说道,“你知不知道,龙云飞不仅想当武林至尊,他……还有更大的野心……”
“当然知道!”韩明德笑着说道,“他这种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
“那你老人家还不快悬崖勒马?”韩武说道,“要是惹怒了朝廷,九龙帮也难逃一劫!”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韩明德说道,“朝廷不也想整顿武林吗?这是难得的机会!”
“要是龙云飞已经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你老人家就不怕被牵连吗?”韩武问道。
“大逆不道?像我们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有几个安分守己的?”韩明德哈哈大笑,“你是不是抓住了他什么把柄?”
“没有……”韩武说道。
“武儿,自古富贵险中求,没有胆量是成不了大事的。”韩明德轻轻拍着儿子的肩膀说道。
韩武知道自己无法说服父亲,只得黯然答道:“知道了……孩儿告退。”
“且慢!”韩明德说道,“武儿,你果真没有看出这画有什么不对?”
“孩儿确实没看出来。”韩武答道。
韩明德把西岳朝圣图递给韩武,叹道:“为父这几年苦心积虑地琢磨这副画,却毫无所获。你既然和它有缘,就拿回去好好推敲一下,或许你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韩武勉强笑道:“就连爹都找不到线索,孩儿更加不行了。你老人家还是留着慢慢看吧,孩儿先走了。”
第362章 太华山韩武寻宝,两枭雄各怀鬼胎(2)
等到韩武走后,龙云飞忽然从房间的密室出来。他说:“韩武在这里有一个多时辰了。”
韩明德冷冷问道:“龙教主是不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龙云飞笑问:“韩兄怕了?”
韩明德冷笑道:“我要是怕,就不会和你联手了。”
“韩兄果然胆识过人。”龙云飞说道,“以后你我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那就看最后谁有本事了!”韩明德说道,“你我之间,迟早要决一生死。”
“龙某当然知道。”龙云飞笑着说道,“不过是没到时候而已。”
“我们要尽快找到宝藏,免得夜长梦多。”韩明德说道。
“知子莫若父。韩武到底有没有发现宝藏的线索?韩兄是否知道?”龙云飞问道。
“说不准……”韩明德出神地望着门外说道。
韩武闷闷不乐地回到九龙帮。方清菡料想他没能说服韩明德,所以避而不谈。韩武把自己在西岳朝圣图里发现了瀑布的事告诉了她,师兄妹决定去华山走一遭。
贺昆峰夫妇要带着群雄去峨眉山,方清菡把五色宫弟子托付给他们夫妇,并答应从华山回来后再去峨眉山会合。
韩武师兄妹走遍了华山五峰,却没有找到一条瀑布。两人徒劳无功,只有踏上归途。韩武沮丧不已,方清菡却毫不气馁。一路上,她不断地向人打听瀑布的下落,但是所有人都回答说华山没有瀑布。
下山以后,师兄妹来到路边的一家小店歇脚。这家店很是简陋,只有一个客人在自斟自饮。看他的装束打扮,似乎是个江湖郎中。掌柜看到韩武兄妹进来,连忙迎上前去,热情地问道:“两位客人吃点什么?”
韩武说道:“来一壶紫阳毛尖,再随便来几碟糕点。”
掌柜尴尬地说道:“客人……小店没有毛尖,只有寻常茶叶。”
韩武笑道:“那就随便来壶茶。”
掌柜急忙去准备。韩武坐下来,颇为不满地说道:“师妹,看来这些画画的人和写书的人一样,都喜欢胡编乱造。”
“何以见得?”方清菡含笑问道。
“打个比方吧。”韩武笑着说道,“明明只是一座山丘,写书的人却偏要说山高万丈。明明是星月无光,画画的人却偏要描上一轮明月。这不是骗人是什么!”
方清菡笑道:“明明连溪流都没有,却偏要画一条瀑布!”
“正是!”韩武哈哈大笑,“太可恨了!”
方清菡也笑起来。两人正在说话间,掌柜端着茶点过来了。掌柜把茶点放在桌上,殷勤地说道:“两位请慢用。”
韩武一边吃着糕点,一边问道:“掌柜的,今天的客人怎么这样少?”
掌柜笑道:“客人有所不知。要是往日,小店的客人还是不少。不过近来天冷了,来华山的人也少了,所以生意冷清得很。”
方清菡问道:“大叔是这里的人么?”
掌柜答道:“回姑娘的话,小的正是华山附近的山民。”
“晚辈打听个事。”方清菡说道。
“姑娘请说。”掌柜连忙答道。
“大叔是否知道华山哪里有瀑布?”方清菡问道。
掌柜笑道:“回姑娘的话,山上倒是有几个池子,却没有瀑布。”
韩武说道:“掌柜的再好好想想。我们兄妹可是慕名而来,总不能让我们败兴而归吧。”
掌柜笑道:“小的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从来就没见过有什么瀑布。两位客人不会是记错了吧?”
“此处没有瀑布,不代表其它地方没有瀑布!”喝酒的江湖郎中插话道。
“其它地方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是我敢拿性命保证,华山没有瀑布。”掌柜说道。
郎中年近花甲,精神矍铄。他笑眯眯地说道:“掌柜的,华山方圆百里,可不仅仅只有东南西北中这几座山头。”
“老伯的意思是华山确实有瀑布?”方清菡问道。
“有,当然有!”郎中捋着花白的山羊须说道,“只不过没在这一带。”
“那在哪里?”韩武连忙问道。
“在方山峪。”郎中说道,“那瀑布名为白龙瀑,瀑下有白龙潭,潭边有白龙庙。”
韩武欣喜若狂,问道:“老伯的话可是真的?”
郎中不悦地说道:“我都几十岁的人了,难道还会骗你们年轻人不成!”
方清菡问道:“老伯是怎么知道的?”
“我前年去方山峪采药,正好路过白龙瀑。我还在白龙庙住了一晚上哩!”郎中说道。
“庙里有僧人吗?”方清菡问道。
郎中哈哈大笑,说道:“白龙庙巴掌大的地方,哪有什么僧人!”
韩武站起身来,随手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说道:“掌柜的,这位老伯的酒钱我给了。再给他老人家来两壶酒!”
掌柜大喜,千恩万谢地把韩武师兄妹送出门。韩武二人马不停蹄,不出半日就到了方山峪。在当地人的指引下,二人顺利找到了白龙瀑。
白龙瀑位于方山峪内十里的一处悬崖上,涧水下奔而成瀑。瀑布下面有一潭净水,深不见底。潭侧崖上有一座小庙,采用纯白石条搭建而成,庙门上方刻有“白龙庙”三字。
两人沿着崖上的栈道石窝来到白龙庙。庙里静悄悄的,透过庙门隐约能看到龙君神像端坐在须弥台上。白龙庙右侧石壁上天然形成的飞龙图像,纹理清晰、形象逼真。
时值冬月,瀑布的水量并不甚大。韩武凝神眺望,说道:“师妹,瀑布后面好像有个石洞,我们上去看看!”
方清菡看到天色渐暗,于是说道:“师兄,不要心急。天色已晚,还是明天再上去吧。”
韩武笑道:“怕什么!我都等不及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不是真有宝藏!”
方清菡无法,只得随他一起来到了悬崖之上。夜幕降临,两人点燃火把,剥树皮结绳。待到准备妥当,韩武把绳子系在自己腰间,说道:“师妹,你在这里等着。”
方清菡不无担心地说道:“师兄可要当心。”
韩武笑道:“师妹放心,只要你不割断绳子,我就死不了!”
第363章 太华山韩武寻宝,两枭雄各怀鬼胎(3)
方清菡轻啐一口,慢慢地把他放下了悬崖。洞里阴暗潮湿,韩武举着火把细细察看。山洞只有一人多高,深六七尺,宽三四尺。洞中没有任何物品,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韩武来到石洞最深处,立刻发现正中石壁上被凿成了方形。方形石壁上阳刻着一条五爪金龙。那龙怒目长须,形象极其威严。龙首高昂于祥云之外,龙身浮现在祥云之中,仿佛随时都会破壁而出一般。金龙的右前爪握着一枚火焰珠,奇怪的是珠子边缘尽是长短不一的锯齿,根本就不像喷薄的火焰。
这石壁年代久远,龙身的金漆脱落殆尽,大部分地方被香火熏得漆黑。石壁下方摆着一个石炉,里面插着未燃尽的香烛。韩武心想:没想到还有人到这里来上香,莫非这只是个普通的洞子?
韩武颇不甘心,把石壁的上下左右都仔细检查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韩武大失所望,只得回到崖顶。
方清菡问道:“师兄,有没有什么发现?”
韩武答道:“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块刻着金龙的石壁。”
“确实是金龙?”方清菡一脸疑惑地问道。
“确实是金龙。”韩武答道,“有什么不对吗?”
“这就奇怪了……白龙瀑、白龙潭、白龙庙……怎么石洞里刻的却是金龙?”方清菡说道。
韩武心中一动,大声说道:“对呀!肯定有问题!师妹,你知不知道?石壁上刻的不是寻常的金龙,而是五爪金龙!”
“五爪金龙?”方清菡惊讶地说道,“这可是皇帝才能用的!”
“王莽当了十几年的皇帝,自然用的是五爪金龙……”韩武说道,“这石洞有古怪,我得再下去看看!”
“师兄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方清菡嗔道,“今日暂且在白龙庙歇息一晚,明日我与你一同进去。”
韩武只得依从。两人来到白龙庙,在龙君神像下盘膝打坐。方清菡心无旁骛,很快入定。韩武心潮起伏,却是一夜没合眼。好不容易捱到天亮,韩武又急不可耐地去了崖顶。
师兄妹一起进了白龙瀑后面的石洞,仔仔细细地搜寻了好几遍,还是一无所得。韩武气急败坏,嚷嚷着要回西安。方清菡却不急不忙,兀自看着石壁出神。
韩武说道:“师妹,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快走吧!”
方清菡说道:“我总觉得有蹊跷,却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
“西岳朝圣图根本就不是什么藏宝图!”韩武说道,“白白耽误我们不少功夫。”
“那这五爪金龙又是怎么回事呢?”方清菡依然盯着石壁。
“或许……”韩武想了想说道,“或许是石匠大意了。”
“怎么可能?”方清菡说道,“这可是死罪……”
“或许是皇恩浩荡,附近的人感恩戴德,所以刻了这条五爪金龙。”韩武说道。
“那也不对!”方清菡说道,“要是真像你说的,他们为何不直接供奉皇帝的牌位或者雕刻皇帝的画像呢?为何不刻在悬崖下面,却要刻在瀑布后面呢?”
韩武苦笑道:“师妹,你怎么有这么多为何?我实在回答不出来了。”
方清菡不禁莞尔,指着石壁说道:“师兄你看,这火焰珠不是刻在石壁上的,而是镶嵌上去的。”
韩武立时来了兴趣,走上前仔细察看。火焰珠周围有一圈凹痕,里面填满了泥土和砂砾。韩武使劲按了按火焰珠,却没有半点动静。他再运功旋转珠子,泥沙簌簌落下,火焰珠竟然活动自如。
韩武惊喜地说道:“难道这火焰珠就是机关所在?”
他把火焰珠先往左旋转了几圈,洞里没有任何异常。又往右旋转,还是没有反应。不知道旋转了多少圈,石洞一如往常。
韩武一时性起,奋力拔出火焰珠,说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有没有机关!”
石壁上顿时出现一个三寸见方的凹痕。师兄妹凑近细看,里面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机关!韩武苦笑不已,方清菡也束手无策。等到韩武把火焰珠重新镶嵌在石壁,师兄妹不无失落地离开了石洞。
下了悬崖,韩武正要招呼方清菡回西安,却发现她独自朝白龙庙去了。韩武高声问道:“师妹,你要干什么?”
方清菡答道:“师兄,火焰珠的方向不正是白龙庙所在的地方么?”
韩武心中一动,急忙跟着她进了白龙庙。两人找遍了每一个角落,依旧没有任何发现。韩武看到龙君神像贴墙而坐,大声说道:“师妹,我们把须弥台挪开!”
方清菡先拜了龙君,又默祷片刻,这才动手去挪须弥台。两人各自抬着须弥台的一端,运起内功,把千余斤的须弥台轻轻松松地搬到了庙中央。
韩武正在细细察看须弥台和龙君神像,忽然听到方清菡惊喜地叫道:“师兄,你快来看!”
韩武急忙过去。原来须弥台挪走以后,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三寸见方的凹痕。韩武用手轻轻触碰凹痕深处,果然是一个机关!
韩武心跳加快,说道:“就是这里了!怎么打开呢?”
方清菡端详良久,说道:‘师兄,你看这个机关像不像石洞里的火焰珠?’
韩武突然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庙外跑去。方清菡大声问道:“师兄,你去哪里?”
“我去取火焰珠,你在这里守着!”韩武一边跑一边答道。
韩武取来火焰珠,把它放在地面的凹痕里,竟然严丝合缝!机关找到了,钥匙也放上了,但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打开。
韩武愁眉苦脸地问道:“师妹,怎么办?”
方清菡笑盈盈地指着龙君神像背后,说道:“你自己看!”
韩武转头望去,只见龙君穿的披风已经被揭开,神像背后刻着一行细小的汉篆:左山右石左旗右酒。这是方清菡在韩武去取火焰珠时发现的。
韩武莫名其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第364章 太华山韩武寻宝,两枭雄各怀鬼胎(4)
方清菡笑道:“师兄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左边三圈、右边十圈、左边七圈、右边九圈。你试试看!”
韩武恍然大悟,当即动手旋转火焰珠。他刚刚转完火焰珠,只听得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地面的石砖随即纷纷下坠,须弥台原来所在的地方顿时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大洞!方清菡高兴得尖叫起来,情不自禁地抱住了韩武。韩武纵声长笑,搂着方清菡不停地转圈。
师兄妹先用须弥台封住了庙门,然后一起进了地洞。地洞深约两丈,洞壁开有一扇石门。门前有一石碑,碑上刻着“擅入者死”四个大字。韩武冷笑一声,用力推开了石门。
两人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只见方圆二三十丈的房间里,财宝堆积如山!有金元宝、银元宝;还有珍珠、翡翠、玛瑙、夜明珠;有玉器、瓷器、青铜器……装财宝的木箱子早已腐朽,金银珠宝滚落一地,散发着淡淡的毫光。石门附近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白骨,那都是被灭口的民夫。
韩武走进房间,笑着说道:“师妹,看来古往今来喜欢骗人的真不少,就连帝王也不能免俗。外面石碑上明明刻着“擅入者死”,我们进来这么久了却还是好好的,岂不好笑!”
方清菡说道:“新朝距今已有一千多年,即使当时设下了机关,现在恐怕也已化为了尘土。”
韩武颇觉有理,笑道:“还是师妹见识高!”
方清菡笑靥如花,问道:“师兄,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金银珠宝?”
“统统运回去!”韩武玩笑着说道,“我也要学汉武帝,盖一座金屋子给你住!”
韩武说的是金屋藏娇的故事。当年汉武帝年幼时,他的姑姑馆陶公主想把自己的女儿阿娇嫁给他,于是当着汉景帝的面问汉武帝愿不愿意。汉武帝当场回答:“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于是,汉景帝就同意了这桩婚事。
方清菡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汉武帝,我也不是陈皇后。你不要忘了,汉武帝后来可是废黜了陈皇后!”
韩武拍了拍脑门,笑道:“我倒是忘了这事!”
“要不我们把这些财宝上交朝廷吧!”方清菡说道。
“不行!”韩武正色说道,“陛下穷兵黩武,要是他得到了这批财宝,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在战场!”
方清菡点头说道:“陛下好大喜功,确实不是好事。”
“这些都是民脂民膏……”韩武说道,“新始祖取之于民,我们就用之于民吧!”
“好!”方清菡说道,“听说山东那边遭了大灾,我们正好拿来救济灾民!”
“你去告诉师父师娘,让他们尽快带人来这里。我留在这里看守,免得出什么意外!”韩武说道。
两人计议停当,准备分头行事。不过,他们才出地洞,却发现龙云飞与韩明德并肩站在庙里。
龙云飞笑吟吟地说道:“韩兄料事如神,世侄果然找到了宝藏!”
韩武又惊又怒,大声问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龙云飞笑道:“你爹料想你已经发现了西岳朝圣图的秘密,所以悄悄跟随至此。有了这批宝藏,圣龙教和九龙帮如虎添翼,世侄功不可没!”
韩武气得脸色血红,盯着韩明德的眼睛问道:“爹……你利用孩儿?”
韩明德毫无愧疚之色,冷冰冰地说道:“爹说过,爹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不是爹利用你,这是你应当做的!”
韩武气愤填膺,高声说道:“我们韩家历来光明正大,什么时候变成了邪门歪道?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岂不痛心疾首!”
韩明德脸色一寒,厉声说道:“逆子,还不住嘴!你懂什么?快让开!”
韩武把心一横,拔剑在手,叫道:“孩儿是不懂!不过你们要想取走宝藏,就先问问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庙外的教徒听到韩明德父子吵架,立刻冲了进来。龙云飞喝道:“谁让你们进来的?都滚出去!”
教徒们胆战心惊,慌忙退到了庙外。韩明德一步步逼近韩武,冷笑道:“你要动手?好!那你就先把你爹杀了!”
“爹,你不要逼孩儿!”韩武一边后退,一边叫道。
韩明德停住脚步,说道:“爹不逼你。不过这批宝藏,爹要定了!”
父子俩僵持良久,韩武渐渐热泪盈眶。他很愤怒,也很失望,还很委屈。这种结局是他想都没想到的。良久,他收剑回鞘,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韩武柔声对方清菡说道:“师妹,我们走吧,去找师父师娘!”
方清菡深知韩武心中的苦痛,随即紧跟着他往庙外走去。
韩明德看到儿子即将走出庙门,心中颇为不舍,于是大声喊道:“武儿,站住!”
韩武置若罔闻,径直往前走。韩明德叫道:“你要是敢走出这个门,就不要再回来了!”
韩武丝毫没有停留,头也不回地走到了庙外。韩明德正要去追赶,龙云飞说道:“韩兄,随他去吧。年轻人谁没点脾气?过些天就好了!”
韩明德立刻冷静下来,笑着说道:“韩武太任性了,让龙兄见笑了!”
龙云飞笑了笑,问道:“韩兄,现在宝藏已经找到,你打算怎么处置?”
“龙兄作何打算?”韩明德不答反问。
龙云飞笑道:“实不相瞒。这批宝藏要是全部交给韩兄,龙某确实很有些不放心。”
韩明德哈哈大笑,说道:“韩某何尝不是这个想法!”
他们虽然歃血为盟,但是一直各怀鬼胎。现在宝藏已经找到,谁都担心被对方独吞了。联手只是暂时的,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你看这样如何?”龙云飞说道,“宝藏一分为二,一半归圣龙教,一半归九龙帮!”
“正合我意!”韩明德立即答道。
“那就烦劳韩兄赶快回西安,带人来取宝藏。”龙云飞说道。
“龙兄为何不回西安?”韩明德呵呵笑道。
龙云飞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说道:“那就派人回西安去传令,你我二人就在这里等着!”
韩明德再无异议。龙云飞当即吩咐两个教徒回西安,调一千人前来搬运宝藏。韩明德再三交待,圣龙教只能来五百人,其他五百人由九龙帮派遣。
等到传令的教徒离开以后,龙云飞笑道:“韩兄,看来是天助你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宝藏。”
“有了这批宝藏,一统武林指日可待,横扫天下也并非难事。”韩明德说道。
第365章 太华山韩武寻宝,两枭雄各怀鬼胎(5)
“武当、天师教、峨眉、孤星城……终究都是心腹之患!”龙云飞说道。
“那还是先发制人,各个击破!”韩明德毫不犹豫地说道。
“谈何容易!”龙云飞说道,“圣龙教虽然人多势众,但是也不能以一敌四。他们现在都生了戒心,要是他们联手起来,就是个大麻烦。”
“武当有朝廷撑腰,我们不能明目张胆地下手。天师教元气大伤,最好别让他们喘过气来。峨眉和孤星城似乎狼狈为奸,暂时也不能动手。”韩明德说道。
“龙某已经有了对付武当的办法。峨眉和孤星城暂且不去管他们,只是天师教……”龙云飞说道。
“天师教一落千丈,现在只是虚有其名,龙兄有什么好顾虑的?”韩明德问道。
“韩兄有所不知,龙某答应过张广德,圣龙教十年之内不踏足龙虎山。”龙云飞说道。
“这是为何?”韩明德问道。
龙云飞避而不答,笑着说道:“要想把天师教斩草除根,只有请韩兄出马了。”
“龙兄是想看看九龙帮的实力还是想消耗九龙帮的元气?”韩明德阴森森地问道。
“都不是!”龙云飞答道,“只有以九龙帮的名义动手,才算是龙某没有食言。”
“没想到龙兄还是守信之人!”韩明德大笑着说道,“好,那就由九龙帮动手!不过韩某有个要求。”
“韩兄请说。”龙云飞说道。
“圣龙教西安分舵拨出一千人加入九龙帮!”韩明德说道。
“韩兄的意思是你领着这一千人以九龙帮的名义动手?”龙云飞问道。
“正是!”韩明德答道,“当然,九龙帮也会派出一些弟子。”
龙云飞暗忖片刻,说道:“韩兄果然会算计!这样一来,你九龙帮毫发无损,倒是用圣龙教的人灭了天师教……”
韩明德说道:“你我既然联手,就必须合舟共济。九龙帮背负恶名,圣龙教出人出力,这很公平!”
“龙某答应你!”龙云飞当即说道,“要想一统武林,损失在所难免。不过,龙某也要提醒韩兄,暂时不要打圣龙教的主意。否则,九龙帮就是自取其祸!”
韩明德冷笑道:“你放心,韩某清醒得很!”
“那就好!”龙云飞说道,“你打算怎么动手?”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韩明德笑道。
“一千多人同时到龙虎山,势必要打草惊蛇。”韩明德提醒道。
“所以要化整为零,分进合击。”韩明德胸有成竹地说道。
“要速战速决,迟则生变。”龙云飞再次提醒。
韩明德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既然动手,就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龙云飞问道:“几时动手?”
韩明德说道:“准备妥当以后就出发。”
圣龙教和九龙帮的弟子用了几天的时间才把宝藏悉数搬走。回到西安府,龙云飞当即派遣一千人加入九龙帮。海空虽然不大乐意,却也无可奈何。韩明德从九龙帮抽调了一百人充当头领,又对圣龙教的一千人严加训练并布置偷袭方略。他是圣龙教副教主,驭下又极为严苛,因此教徒们无不惧怕。
韩明德之所以答应对付天师教,一是为以后扫除一个心腹之患,二是消耗圣龙教的精锐,三是为了一战成名。九龙帮重新崛起,再加上有了一半宝藏,所以韩明德不需要继续韬光隐晦。只要圣龙教能够一统武林,等到天下有变,改朝换代也并非难事。
龙云飞不是不知道韩明德的心思。他之所以拨出一千精锐给韩明德,一是为了彻底打垮天师教,二是想看看韩明德的实力到底如何,三是让韩明德四处树敌。龙云飞重伤未愈,需要疗养一段时日。与此同时,他还要抓紧训练教众,为将来做好准备。
等到韩明德带人离开西安府,龙云飞也准备亲自押送宝藏回雾灵山。临行之际,海空来找龙云飞。
龙云飞问道:“为师拨了一千人给韩明德,你是不是不乐意?”
海空据实答道:“弟子确实想不通,还请师尊开示。”
龙云飞说道:“只要能打垮天师教,即使这一千人全军覆没,也是值得的。”
“师尊就不怕这一千弟子跟着韩明德跑了?”海空问道。
“怕什么!”龙云飞异常自信地说道,“他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人,绝不会被韩明德轻易收买。韩明德也不敢收买他们,无非是想消耗圣龙教的力量而已。”
“师尊,九龙帮得了一半宝藏,韩明德又居心叵测。这样下去,迟早会养虎为患。”海空说道。
“为师也想过这些,只不过目前不宜与九龙帮火并。为了灭掉五色宫,圣龙教已经损失了不少精英,以后还要对付峨眉和孤星城,我们还需继续利用九龙帮。韩明德不也想称霸武林、逐鹿中原吗?他绝对也会不遗余力!”龙云飞说道。
“师尊,弟子有个想法。”海空说道。
“什么想法?”龙云飞问道。
“正好韩明德父子都不在西安,弟子想带人劫了九龙帮的那批宝藏!”海空说道。
“你知道韩明德的宝藏在哪里?”龙云飞问道。
“弟子不知道,不过总会查出来的。”海空说道。
“你确有把握?”龙云飞盯着海空问道。
海空答道:“弟子有七成把握。”
龙云飞再问:“若是被韩明德知道是你做的,他势必要与我们拼个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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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空说道:“师尊请放心,弟子会万分小心,不会让他知道的。”
龙云飞笑道:“能抢走九龙帮宝藏的门派,除了我圣龙教,还有什么门派?韩明德并非庸人,他肯定事先有了提防。你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吧!”
海空不甘心地说道:“难道就坐视九龙帮做大?”
龙云飞笑道:“有所得必有所失。你放心,只要为师成了武林至尊,九龙帮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宝藏只不过是暂时存放在他们那里而已!”
海空犹豫半晌,说道:“师尊,弟子想跟你回雾灵山……”
海空原本是想问龙云飞是不是信不过自己,但是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了。他终究担心程不归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想跟随龙云飞回雾灵山总坛。
龙云飞不容置疑地回答道:“不行,这里还需要你。韩明德诡计多端,只有你在这里,为师才能放心去做其它事。”
听到龙云飞这样说,海空才稍微安心。他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故意说道:“弟子劳心劳力倒是小事,就是怕耽误了练功,辜负了师尊的厚望。”
龙云飞说道:“你天赋极高,练功不成问题。不过,还是要少去那些烟花柳巷。色字头上一把刀,伤身费神,你要当心!”
海空脸皮一红,连忙说道:“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龙云飞说道:“你好好当差,好好练功,为师的衣钵迟早要传给你。不要让为师失望!”
海空大喜,拜倒在地,高声说道:“弟子叩谢师尊大恩!”
第366章 韩明德灭天师教,中奸计武当内讧(1)
“凿开风月长生地,占却烟霞不老身。虚靖当年仙去后,未知丹诀付何人。”
这是南宋丞相江万里作的一首《龙虎山》。前两句是赞美龙虎山,后两句是触景生情,追忆虚靖天师,含蓄地表达出作者极其复杂的情感。
江万里从政四十五年,为官九十一任,秉性耿直,遇事敢言,为政清廉,关心民疾。所到之处劝农桑,办学校,济时艰,务教化,历事理宗、度宗二帝。
德祐元年二月,饶州被元军攻破,江万里从容坐守以为民望,及元军将至其第,万里执门人陈书器手与之诀别,流着泪说:”大势不可支,余虽不在位,当与国家共存亡。”言毕,偕子江镐及左右和家人十七口相继从容投水而死……
早课已毕,玄真子在云房打坐练功。忽然有弟子来报,说是少天师张守圣求见。张守圣乃张广德嫡长孙,因其父亲早逝,所以颇受祖父疼爱。龙虎山天师一职,从来都是传内不传外。张广德之所以没把掌教之位传给张守圣,只是因为张守圣年纪太小,所以需要玄真子临时充任掌教。
门口进来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他唇红齿白、粉雕玉琢,身穿青色大褂,头顶盘着发髻,真个是超凡脱俗、人见人爱——正是天师教少天师张守圣。
玄真子起身迎上前去,拉着他的小手,慈声问道:“守圣,你怎么来了?”
“师叔祖,孙儿这几天修炼锦云掌法,有几招总是练不好。”张守圣稚嫩地说道。
玄真子笑道:“没什么。你小小年纪就能修炼锦云掌法,已经难能可贵了!你把锦云掌法练给师叔祖看看。”
张守圣答应了一声,随即摆开架势,一招一式地练了起来。等到一套锦云掌法练完,玄真子当即加以指点。若遇到实在说不清楚的地方,玄真子就亲自演示。张守圣悟性奇佳,不多时就融会贯通。
玄真子甚是欣慰,说道:“守圣,你好好修炼,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张守圣答道:“请师叔祖放心,守圣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玄真子说道:“你这么懂事,天师教列祖列宗在天有灵,想必也十分欣慰。可惜你师叔祖悟性不高,学不了斩邪剑法和飞仙流云步,否则师兄的绝技也不会失传……”
看到玄真子满脸懊悔和自责,张守圣说道:“师叔祖,守圣听师兄们说,爷爷把斩邪剑法和飞仙流云步传给了朝廷的忠勇公?”
“是的。”玄真子说道,“师兄把斩邪剑法和飞仙流云步传给了萧毅萧爵爷。”
“这位萧爵爷是什么样的人?”张守圣问道。
“是个忠义之人!”玄真子一边回想,一边说道,“他忧国忧民,刚正耿直,你爷爷与他很是投缘。”
“既然爷爷把绝技传给了萧爵爷,那就不算失传。”张守圣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自从他挂冠而去,已经一年多没有消息了。”玄真子说道。
“师叔祖,人人都想做官,为什么萧爵爷却要辞官呢?”张守圣问道。
“听说是为了逼汉王就藩。”玄真子说道,“不过,像萧爵爷这样的人,官场也确实容他不得。”
张守圣若有所思,说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张守圣小小年纪就能参透《道德经》中的道理,这让玄真子极为高兴。玄真子抚掌笑道:“孺子可教也!”
张守圣一脸羞涩,问道:“师叔祖,萧爵爷到底去哪里了?”
“有人说他去了西洋,也有人说他去了西域,还有人说他已经被汉王暗杀……”玄真子喟然长叹,说道,“他要是还在大明,绝不会对天师教的事袖手旁观。”
“我们为什么不去找他?”张守圣天真地问道。
“我一直派人在暗地里打听他的下落,不过至今还是音信全无。”玄真子说道。
祖孙俩正在说话间,门外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弟子吕若遗求见掌教师叔!”
玄真子说道:“进来吧!”
吕若遗应声而入。他四十出头,虎背熊腰,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他是张广德的大弟子,修行三十年,武功修为可与玄真子比肩。吕若遗精明强干,处事又十分公道,所以深得张广德、玄真子的信赖。张广德羽化后,玄真子就把教中的日常事务交由他打理。
张守圣甚是乖巧,他看到吕若遗进来,急忙行礼道:“永圣参见吕师伯。”
吕若遗连忙还礼。玄真子问道:“若遗,看你神色慌张,有什么事吗?”
吕若遗说道:“掌教师叔,这几天山下来了不少形迹可疑的人。弟子担心他们是冲着我们天师教来的,所以特来禀报。”
玄真子问道:“有多少人?”
“有几百个人了。”吕若遗答道,“他们虽然化装成三教九流,但是个个身怀武功。”
“还有什么可疑的?”玄真子问道。
“每天总会有人刺探上山的路。”吕若遗说道,“要是上不了山,他们就去骚扰附近的村民。”
玄真子脸色凝重,问道:“查清楚他们的来历了吗?”
“弟子无能。”吕若遗惭愧地说道,“还没查出来。”
“难道是朝廷的人?”玄真子不无忧虑地问道。
“依弟子愚见,应当不是。”吕若遗说道,“朝廷要是想对我们下手,大可堂而皇之,不会如此鬼鬼祟祟。”
“难道又是圣龙教?”玄真子问道。
“弟子们并未发现圣龙教的首脑露面。”吕若遗说道,“龙云飞一代宗师,他既然答应十年之内不踏足龙虎山,想必不会食言……”
玄真子沉思多时,忽然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守圣,你先回去练功,我与你吕师伯要商议些事情。”
张守圣答应着退了出去,临走时把门也带上了。玄真子说道:“若遗,自从你师父羽化登仙,天师教元气大伤。要是其他门派的人,我倒是不担心。怕就怕圣龙教背信弃义,真要打起来了,我教凶多吉少。”
吕若遗说道:“掌教师叔请放心,弟子们誓死护法!”
“要是人都死完了,谁去弘法?”玄真子苦笑着说道。
“弟子马上通知外面的弟子赶回来。”吕若遗说道,“再给武林同道发英雄帖,请他们速来救援。”
第367章 韩明德灭天师教,中奸计武当内讧(2)
“只怕来不及……”玄真子说道,“万一他们不是圣龙教的人,我们这样小题大做,难免要被其他门派笑话。”
“敬请掌教师叔示下。”吕若遗说道。
“把附近的弟子都召集回来,上山的各处道路也要加派弟子防守。其他弟子在教中待命,未经允许,不得外出。”玄真子说道。
“弟子这就去安排。”吕若遗说道。
“且慢。”玄真子说道,“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守圣。他是掌教师兄嫡长孙,又是将来的天师,决不能有半点闪失。”
“弟子先派人把守圣送到安全的地方?”吕若遗问道。
“现在还不行!”玄真子说道,“他既然是少天师,理应率领弟子们和敌人血战到底。我们要是提前把他送走了,弟子们会怎么想?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把永圣送走。”
“万一真有什么不测,会不会太迟了?”吕若遗问道。
“所以我们要提前准备。”玄真子说道,“真到了生死关头,你就带着永圣从密道逃走。我来拖住敌人!”
“掌教师叔,万万不可!到时你带永圣走,弟子断后。弟子死不足惜,天师教不可一日无主!”吕若遗着急地说道。
玄真子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我既然是掌教,自然要与师门共存亡。”
吕若遗说道:“掌教师叔若是以身殉道,弟子们又怎么有脸苟活于世?”
“你们还年轻,天师教将来就靠你们了!”玄真子说道,“我是掌教,听我的!你去找几个信得过的弟子,把师门神器、宝物、经书、秘籍妥善藏好,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吕若遗黯然而去,按照玄真子的交待抓紧部署。到得鸡鸣时分,不见任何动静。负责把守的天师教弟子都以为平安无事了,不由得放松了警惕。就在他们昏昏欲睡之时,一声惨叫刺破夜空,天师教的弟子们顿时睡意全无。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几十个江湖中人已经冲上山来。双方厮杀在一团,山下还有人在源源不断地冲上来。
玄真子闻知南面吃紧,连忙派遣弟子前去支援。喊杀声惊天动地,吕若遗持剑护着张守圣也来到了三清殿。玄真子和吕若遗都极为紧张,张守圣却镇定自如。
把守南面的天师教弟子抵挡不住,敌人长驱直入。吕若遗自请出战,玄真子却没有同意。为了堵住南面的敌人,玄真子再次派弟子前去支援。双方殊死相搏,天师教终于稳住了阵脚。玄真子又派了一部分弟子去支援,想着尽快歼灭来犯之敌。
山上的弟子已经派出去一半,南面的敌人渐渐力不从心。玄真子大喜,正要亲自出阵,忽然听到东、西、北三面喊声震天。玄真子暗骇,连忙派弟子去打探。不多时,弟子回报,说是敌人已经突破三面防线,正朝山上而来。
玄真子想要分兵拦截,却被吕若遗劝止。吕若遗说道,现在情况不明,要是贸然分兵,只怕正中敌人下怀。玄真子听取了他的建议,命令山上弟子全部在三清殿集结,同时让山下弟子火速撤回。
敌人很快突破正门,从四面八方涌向三清殿。天师教弟子严阵以待,准备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玄真子正要率众冲杀,忽然听到半空中传来一个声音:“玄真子,你还要做困兽之斗吗?”
玄真子循声望去,只见三清殿屋脊上站着一个紫袍人,正是九龙帮帮主韩明德。
玄真子颇为吃惊,问道:“是你?”
韩明德笑道:“没错!”
“是龙云飞派你来的?”玄真子问道。
“也算是吧!”韩明德说道。
“龙云飞这个小人!”玄真子愤怒地说道,“我师兄饶了他一命,他竟然言而无信!”
韩明德哈哈大笑,说道:“玄真子,你也是老江湖了,难道还不知道这些尔虞我诈的把戏?他圣龙教不方便出面,所以只有九龙帮代劳了!”
“一丘之貉!”玄真子骂道,“就凭你那点修为,也敢到天师教撒野!”
韩明德并不气恼,淡淡地说道:“玄真子,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韩家的九龙神功。”
玄真子纵声长笑,豪气干云地说道:“正合我意,来吧!”
韩明德缓缓拔出宝剑,纵身跃下屋脊。他人剑合一,宛如一道紫虹刺向玄真子。玄真子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韩明德的修为竟然如此高深,俨然可与龙云飞并驾齐驱。玄真子急忙闪到一边,仓促拔剑。韩明德本可趁势追击,但是他却止住了脚步。
等到玄真子站稳脚跟,韩明德傲然说道:“玄真子,你要是能接得住韩某三招,韩某立刻带人离开龙虎山!”
玄真子再也不敢大意,他暗运玄功,说道:“那就请韩帮主赐招吧!”
韩明德捏着剑诀,高声说道:“你看仔细了,这是九龙剑法的第一剑,囚牛剑!”
话音才落,韩明德手中宝剑大开大合,瞬间将玄真子笼罩其中,仿佛要立马吞噬了他一般。玄真子曾经领教过韩明德的九龙剑法,招式虽然一般无二,却远没有现在这么霸道、凶狠。韩明德何以在数年之间就功力大增?玄真子无暇细想。韩明德的剑刺向哪里,玄真子就只有防御哪里,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韩明德挥洒自如,宝剑刺、削、劈、挑、扫、压、斩……一口气攻出十几剑。玄真子左支右挡,勉强化解了他这一招。
韩明德毫不停歇,一边出招,一边大声说道:“第二剑来了,睚眦剑!”
韩明德的剑招忽然变得极其文雅,每一次出剑都很有法度,似乎在临摹书法一般。外行人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但是玄真子却深知凶险万分。虽说韩明德的第二招不如第一招霸道,但是这一招却暗藏杀机,让人避无可避,只有以内力硬拼。两柄长剑互相碰撞,玄真子手臂发麻,险些握剑不住。两人又对了一掌,玄真子被震退数步。
韩明德大笑,立即趁虚而入,叫道:“嘲风剑!”
韩明德的剑招又变得十分威猛,宛如猛虎下山一般。这一招并没有什么花哨,只有简简单单的三剑,讲究的是快、狠、准。第一剑断肢,第二剑开膛,第三剑斩首。玄真子险象环生,手忙脚乱地躲过了两剑。到得第三剑,他的长剑已经被韩明德击飞。眼见玄真子即将身首异处,吕若遗挺剑而出,突然从侧后方袭击韩明德。
第368章 韩明德灭天师教,中奸计武当内讧(3)
两派弟子随即陷入混战,三清殿前血肉横飞。韩明德不求伤敌,但求自保。他立刻回过身来,先避开吕若遗的锋芒,然后连续出剑横扫吕若遗的下盘,用的正是九龙剑法第四剑“蒲牢剑”!吕若遗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只得连连后退。玄真子惊魂初定,随即打翻了一个九龙帮弟子,抢了一把长剑,与吕若遗一同夹击韩明德。
韩明德被两个一流高手合击,却毫不在意。他初试锋芒,自认为无敌于天下,所以并不把玄真子叔侄二人放在眼里。韩明德意气风发,大笑道:“来得好!今天就让你们这些牛鼻子死得瞑目!”
三个人走马灯似的斗在一起。玄真子和吕若遗脚踏两仪,或攻或守,互相之间配合得非常默契。韩明德虽然武功盖世,但是却难以很快击败二人。玄真子、吕若遗法度严谨,全力以赴;韩明德纵横捭阖,毫不留情。一时之间,双方斗得难解难分。
自打张广德羽化以后,天师教的精英损失过半。再加上玄真子中了韩明德声东击西之计,分兵去救援守卫南面的弟子,所以山上留守的弟子难以与九龙帮抗衡。大半个时辰过去,天师教弟子死伤惨重,九龙帮渐渐占了上风。不过,天师教弟子俱都视死如归,所以即使三清殿前尸横遍野了,也没有一个临阵逃脱。
张守圣默默地看着眼前一切。他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仓皇逃窜。他是那么的镇定,那么的超脱,完全不像八九岁的孩子。
一个九龙帮的弟子见张守圣独自一人站在三清殿门口,于是偷偷摸摸来到了他旁边。还没等这个弟子动手,张守圣突然使出锦云掌法,打中了九龙帮弟子的小腹。所幸张守圣还没有什么内力,否则这个九龙帮弟子就要命丧当场。饶是如此,九龙帮弟子还是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就在这个弟子发愣之时,张守圣从容地走进了三清殿。
玄真子发现九龙帮的弟子跟随张守圣进了三清殿,不禁焦急万分。他一边出剑,一边大喊道:“若遗,时候到了!”
天师教败局已定,吕若遗无比悲痛。他纵然有心陪玄真子一起殉教,却不得不考虑张守圣的安危。趁着玄真子逼得韩明德回剑抵挡之时,吕若遗跳出战团,泪流满面地冲进了三清殿。
韩明德还以为吕若遗是逃跑了,于是全力对付玄真子。不出几招,玄真子身上多处中剑。韩明德得意地笑道:“玄真子,吕若遗都跑了,你还不带着徒子徒孙投降?”
玄真子哈哈大笑,说道:“三清弟子正气浩然,又岂能向你这种邪魔歪道低头!”
韩明德恼羞成怒,恶狠狠地说道:“好得很,韩某成全你们!”
言讫,韩明德把九龙剑法使得犹如狂风暴雨一般。玄真子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反而越战越勇。不过,玄真子的剑法终究不如九龙剑法神妙,再加上他失血过多,所以很快就被韩明德的一招“睚眦剑”刺中胸口。
玄真子骤然倒地,意识越来越模糊。临终前,他听到一声巨响,原来是三清殿轰然坍塌。玄真子知道,那是吕若遗带着张守圣进入密道后发动了机关。玄真子面露微笑,拼尽全身的气力大喊道:“弟子们,留得青山在,不怕……”
“没柴烧”三个字还没有说出来,玄真子就气绝而亡。天师教弟子悲痛万分,再也无心恋战,纷纷逃向四方。九龙帮弟子穷追不舍,龙虎山顿时成了修罗道场。韩明德带人搜遍了天师教,却没有找到吕若遗和张守圣的影子。他气急败坏,当即下令焚毁天师教。一时之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三清胜境毁于一旦。
韩明德气运丹田,厉声狂喊道:“灭天师教者,九龙帮韩明德是也!”
声音响彻云霄,十几里外都能听到。山下的信众冲上来救火,却被九龙帮牢牢挡住。信众们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天师教化作一片焦土。
九龙帮灭掉天师教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武林。韩明德的声望如日中天,来投靠九龙帮的人也络绎不绝。韩明德得了一半宝藏,所以财大气粗,一律来者不拒。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天师教之所以惨遭灭派,肯定是龙云飞在背后指使。一些不愿意结盟的门派担心步天师教后尘,也很快转变了态度。
消息传到武当山,上水先生急忙去找一愚真人。一愚真人正在松下练剑。他看到上水先生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于是收剑问道:“师弟,你如此慌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上水先生跺足说道:“掌教师兄,武林中闹得天翻地覆,亏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练剑!”
一愚真人不悦地说道:“师弟,倘若修道之人都似你一般心浮气躁,如何悟得大道?”
上水先生老脸一红,急忙说道:“小弟才收到消息,说是天师教在一夜之间成了废墟!”
“是圣龙教所为?”一愚真人吃惊地问道。
“不是。”上水先生答道,“听说是韩明德带着九龙帮的人做的!”
一愚真人更加吃惊,问道:“韩明德的武功充其量与玄真子在伯仲之间,又怎么能在一夜之间灭掉天师教?”
“小弟开始也是这么想。”上水先生说道,“打听了才知道,韩明德也不知得了什么绝世秘籍,功力在数年之间突飞猛进。没过三招,玄真子就已落败!”
“没过三招?”一愚真人简直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上水先生答道。
“玄真子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能在三招之内击败他的人屈指可数。”一愚真人说道,“韩明德莫非练成了祖传的九龙神功?”
“依小弟看来,多半如此!”上水先生说道。
“自从韩明德的父亲去世以后,九龙神功就已失传。因此韩明德虽然会使九龙剑法,却始终成不了绝世高手。”一愚真人眉头深锁,缓缓说道,“韩明德到底从哪里找到的九龙神功?”
“小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上水先生说道,“或许他父亲早就把九龙神功传授给他了,只是韩明德一直没有练成而已……”
第369章 韩明德灭天师教,中奸计武当内讧(4)
“不可能、不可能……”一愚真人说道,“以他的资质,不可能到现在才练成九龙神功……”
上水先生犹豫片刻,问道:“师兄,我们该怎么办?”
一愚真人问道:“什么该怎么办?”
上水先生还未答话,一愚真人又问道:“师弟,少天师张守圣在哪里?”
上水先生赶紧答道:“启禀掌教师兄,张守圣不知所踪。”
“赶紧派人去找!”一愚真人说道,“他是张真人唯一的血脉,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师兄,这样做是否不妥?”上水先生嗫嚅着问道。
“三清弟子是一家,有什么不妥?”一愚真人说道,“不仅要找到少天师,而且要把天师教幸存的道友都请来。天师教的以后全靠他们了!”
“师兄,你真以为是韩明德要灭掉天师教?”上水先生问道。
“韩明德虽然有野心,但是目前还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一愚真人说道,“他的背后肯定是龙云飞在作祟,他们两个无非是各取所需而已。”
“师兄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去沾惹不必要的是非?”上水先生问道。
一愚真人不答反问:“依师弟高见,又当如何?”
上水先生看了一愚真人一眼,说道:“依小弟愚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圣龙教锋芒正盛,掌教师兄既然要保持中立,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
一愚真人惊讶地看了一眼上水先生,问道:“师弟是怕圣龙教了?你几时变得这般胆小?”
上水先生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师兄错怪小弟了,小弟并非胆小,而是为了我武当的安危着想。万一圣龙教兴师问罪,即使我们不至于落败,也要死伤无数弟子!”
“你大可放心!”一愚真人说道,“龙云飞没有这个胆量,也不会那么鲁莽。天师教有难,武当要是袖手旁观,岂不让天下修道之人寒心?”
上水先生说道:“请掌教师兄三思而后行。”
一愚真人答道:“我意已决,师弟不必多言。你赶紧派人去办!”
上水先生不敢违抗,领命而去。十几天以后,朝廷忽然派钦差驾临武当山,一愚真人急忙率各大长老、执事出门迎接。钦差是司礼监一个姓王的秉笔太监,他趾高气昂地进了紫霄宫,身旁还跟着一二十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
王太监拿出圣旨,尖着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道录司右正一兼玉虚宫提点一愚道人结交匪类、妖言惑众,着锦衣卫锁拿进京,交刑部问罪。武当掌教一职,由上水道人接任。钦此!”
一愚真人大为意外,上水先生欣喜若狂,各大长老、执事目瞪口呆。王太监看到众人依然匍匐在地,生气地说道:“你们想抗旨吗?还不赶快谢恩!”
上水先生率先磕头谢恩,双手颤抖着接过了圣旨。上水先生的拥趸欢呼雀跃,纷纷上前道喜。一愚真人的心腹都愤愤不平,只是强忍着没有发作而已。
一愚真人说道:“王公公,圣旨说老道结交匪类、妖言惑众。老道死不足惜,却不知道自己到底结交了哪些匪类,说过哪些妖言!还望公公指点迷津。”
王太监笑道:“咱家只是奉旨办事,你到了刑部不就清楚了吗?不着急!”
上水先生笑着说道:“师兄,万岁圣明,必然会还你清白。有小弟执掌武当,你大可放心!”
一愚真人的三师弟白鹤道长厉声说道:“掌教师兄潜心修道、清静无为,哪有什么结交匪类、妖言惑众的事?这明明是诬陷,我们不服!”
上水先生假惺惺地说道:“师弟不要冲动。要相信朝廷,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白鹤道长平素就与上水先生不和,此刻听他说得言不由衷,更是火冒三丈。白鹤道长怒气冲冲地说道:“二师兄,我看你是巴不得掌教师兄被朝廷问罪!你一直想当掌门,这次总算是如了你的意!”
上水先生不甘示弱,大喝道:“三师弟不得胡言!我现在是朝廷钦点的掌教,容不得你放肆!”
白鹤道长轻蔑地说道:“就凭你也配执掌武当?朝廷做不得武当的主!”
上水先生骂道:“你疯了吗?竟敢藐视朝廷!还不快快闭嘴!”
两人唇枪舌战,互不相让。各大长老、执事也分成了两派,彼此争吵不休。
王太监被吵得心烦意乱,尖叫道:“太没规矩了,简直是要造反!”
一愚真人轻咳一声,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一愚真人环视一周,开口说道:“朝廷钦差在此,你们却如此失礼,成何体统!”
群道默然不语。王太监试探着问道:“真人不会想要抗旨吧?”
王太监深知武当群道都是江湖中人,要是惹得他们性起,就算是圣旨也不管用。他可不想把性命丢在这里,所以变得小心起来。
一愚真人微微一笑,说道:“王公公不要误会。老道不敢抗旨,武当也不敢抗旨。清者自清,老道马上随公公进京。”
王太监放下心来,大笑道:“真人不愧是一代宗师!咱家皇命在身,多有得罪了。”
一愚真人含笑说道:“无妨无妨。请上刑具吧!”
白鹤道长挺身而出,大声说道:“王公公,贫道愿替掌教师兄进京。若掌教师兄果真有罪,贫道一力担当!”
王太监为难地看着一愚真人。一愚真人感激地说道:“三师弟,你的好意为兄心领了。为兄一生俯仰无愧,不会有事的。武当家大业大,你要多多帮衬二师弟打理教务。”
一愚真人的话意味深长,白鹤道长无言以对。王太监使了个颜色,立刻有两个锦衣卫给一愚真人戴上了脚链手铐,又在他颈子上套了一个五十斤的木枷。明初的木枷原本只有二十五斤重,但是王太监考虑到一愚真人是绝顶高手,所以特意做了一个五十斤的木枷。
一愚真人面不改色,对上水先生说道:“二师弟,武当就托付给你了,千万要以大局为重。”
上水先生说道:“师兄放心上路,小弟自有分寸。”
第370章 韩明德灭天师教,中奸计武当内讧(5)
上水先生的语气里充满了急迫和自负,丝毫没有体谅一愚真人的一番苦心。一愚真人轻叹一声,大踏步走出了紫霄宫。武当众人一直送到山脚下。白鹤等人还要再送,却被一愚真人劝阻。直到再也看不见一愚真人的影踪,白鹤等人这才闷闷不乐地回到山上。
上水先生兴高采烈,当即召集众人在紫霄宫议事。白鹤等人顾全大局,所以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了紫霄宫。
上水先生坐在掌门的宝座上,装模作样地说道:“师兄不听我的劝告,才有了这场祸事,大家可都要引以为戒。”
白鹤道长冷哼一声,说道:“二师兄,有什么话就明说!”
上水先生不去理他,自顾自地说道:“你们知道一愚师兄为什么会被朝廷问罪吗?就因为他非要和圣龙教作对,所以惹得龙颜大怒。”
白鹤道长问道:“武当得罪的是圣龙教,这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上水先生得意地说道:“三师弟有所不知。圣龙教教主龙云飞既是汉王朱高煦的师父,又是陛下的座上宾。龙云飞之所以要武林结盟,就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得罪圣龙教就是得罪朝廷,不结盟就是抗旨!”
白鹤道长挖苦说道:“二师兄兜了这莫大一个圈子,恐怕是要说结盟的事吧!”
“对!”上水道人立刻答道,“兹事重大,不得不议!”
“掌教师兄早已经说过,武当中立,我们还议什么!”白鹤道人大声说道。
“师兄是师兄,我是我!”上水先生说道,“现在我是掌教,结盟之事必须重新商议!”
“二师兄想要和圣龙教结盟?”白鹤道长问道。
“正是!”上水先生说道,“师兄以为武当中立就能万事大吉,实际上却是自欺欺人。圣龙教不仅是武林第一大帮派,而且还有朝廷撑腰。武当要是不结盟,就会成为众矢之地。真要是到了大祸临头的时候,我们后悔也来不及了!”
“二师兄,你口口声声说圣龙教、朝廷,你到底是怕圣龙教还是怕朝廷?”白鹤道长大声问道。
“我哪个也不怕!”上水先生不耐烦地说道,“我是为了武当!”
“二师兄,你也不想想龙云飞是什么人。他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真要是和他结盟了,武当以后在劫难逃!”白鹤道长耐着性子劝道。
“你不要再说了!”上水先生粗暴地说道,“就这样定了!我是掌教,我说了算!”
“你既然定了,还商议什么!”白鹤道长生气地说道。
“本来就无需商议!”上水先生傲慢地说道,“我只是想看看到底哪些人和我一条心!”
“二师兄,小弟绝不同意结盟!”白鹤道长高声叫道。
在场的很多人深受一愚真人信赖和重用。虽然一愚真人被缉拿进京,但是他们还是支持一愚真人保持中立的决定。只是鉴于上水先生是朝廷钦点的掌教,所以不好公然表态而已。
上水先生的拥趸虽然支持结盟,但是毕竟属于少数。上水先生恼羞成怒,大喝道:“白鹤,你目无尊长,想要犯上作乱吗?”
白鹤道长应声答道:“我是武当长老,有权说话!你虽然是朝廷钦点的掌教,但是我却没有答应!”
上水先生气得脸色发白,指着他叫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狂妄!”
白鹤道长针锋相对,大声质问道:“二师兄,你无德无能,朝廷却让你当掌教。莫非是你勾结圣龙教,陷害了掌教师兄?”
上水气得颤抖不已,指着白鹤道长说道:“你……你血口喷人!”
“真是有趣,没想到武当竟然这样没规矩!像白鹤这种人,要是在我圣龙教,早就被乱刀分尸了!”海空在门外大笑着说道。
“你是何人?”白鹤道长愤怒地说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海空踱进紫霄宫,板着脸说道:“小爷正是圣龙教龙教主座下弟子海空!”
“武当不欢迎圣龙教的人!”白鹤道长叫道,“快滚出去!”
“是我请海少侠来此议事的!”上水先生高声说道。
“二师兄,想不到你竟然和圣龙教狼狈为奸!”白鹤道长既怒又悲地说道,“你对得起武当的列位祖师吗?”
群道分成了两派。一派力保上水先生,一派声讨上水先生。两派各不相让,争论得十分厉害。紫霄宫里剑拔弩张,同门之间势成水火。
上水先生的拥趸不多,所以渐渐落了下风。海空一看形势不对,当即击掌三下,几十个圣龙教精英弟子立刻冲了进来。
海空冷笑着说道:“上水先生是圣上钦定的掌教。对他不敬,就是对朝廷不敬,也是欺师灭祖!圣龙教大队人马就在山下,你们不想死的就给老子闭嘴!”
白鹤道长倏地一剑刺向海空,大喝道:“无知小辈,敢来武当撒野!”
海空猝不及防,险些中剑。幸亏他有金甲神功护体,才没有受伤。海空恼羞成怒,拔出腰刀,与白鹤道长斗在了一起。圣龙教和武当的弟子见两人动手,纷纷加入战团。一会儿武当弟子同仇敌忾,一会儿武当弟子互相残杀,紫霄宫里混乱一片。圣龙教埋伏的人源源不断地冲了进来,武当弟子渐渐落了下风。
上水先生唯恐夜长梦多,于是和海空联手夹击白鹤道长。白鹤道长原本和海空打了个势均力敌,但是却无法同时对付两个一流高手。十几个回合下来,白鹤道长右腿中刀,跌倒在地。
上水先生急忙封了他几处穴道,大喊道:“都住手!”
众人立即停止了打斗。上水先生说道:“武当弟子听着,谁要是再敢以下犯上,一律逐出师门!”
白鹤道长虎目含泪,说道:“二师兄,你不能做武当的千古罪人啊!”
上水先生不理不睬,高声说道:“白鹤罪孽深重,交上清宫严加看管。没有本掌教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上水先生的拥趸连忙把白鹤道长押出紫霄宫。不少武当弟子气得捶胸顿足,有的人当场嚎啕大哭。上水先生有恃无恐,当即罢免了一批长老、执事,把重要职务全都给了自己人。武当弟子敢怒不敢言,只有忍气吞声。
入夜时分,上水先生亲自给海空送来酒肉饭菜。海空大为满意,说道:“上水,你这老牛鼻子倒是想得周到!”
上水先生笑道:“要不是海少侠鼎力相助,老道哪里当得了掌教!海少侠要什么只管开口,老道无不照办。”
海空说道:“你能当上掌教,全靠我师父运筹帷幄。我不能一直在这里,你赶紧把那些不听话的牛鼻子料理了。该免的免,该关的关,该杀的杀!”
上水先生犹豫着说道:“不能操之过急吧……万一把他们逼急了,老道这个掌门只怕也做不长久……”
海空冷哼一声,说道:“有圣龙教给你撑腰,你怕什么?我们这是为了你好,你反倒想当缩头乌龟了!”
上水先生连忙说道:“海少侠不要误会。老道不是怕,而是想做得更妥当点。”
“没那么多时间给你。你必须尽快控制局势!”海空不耐烦地说道,“你要记住,圣龙教能扶持你当掌教,也能把你从掌教的位置上拉下来!”
“老道晓得,老道晓得。”上水先生谄笑着说道。
“你不要想着玩什么花样。”海空威胁他道,“别忘了,是你主动去找我师父帮忙,所以一愚才有今日下场。这事要是被武当弟子知道了,你死无葬身之地!”
上水先生鸡啄米一般点头,连连答道:“老道不敢,老道不敢……”
上水先生专横跋扈、党同伐异,把武当弄得乌烟瘴气、离心离德。有些弟子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于是离开了武当山。还有很多弟子等着一愚真人回来,所以暂时没和上水先生公开决裂。等到上水先生完全掌控了武当的局势,海空这才带着圣龙教的人离去。
第371章 青龙山真人飞升,龙云飞得偿夙愿(1)
王太监等人押解着一愚真人一路南下,两天后到达襄阳府谷城县境内。一愚真人虽然戴着沉重的刑具,却依然健步如飞。王太监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他走走停停,一路上骂骂咧咧。日暮时分,众人到了青龙山。
青龙山是谷城县最高的山峰。这里山势陡峭、林木茂密,经常有毒蛇猛兽出没。来到半山腰,王太监已经疲惫不堪。他原打算就地休息一晚,但是经不住一帮锦衣卫的劝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好不容易到了山顶,王太监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此时,天色已黑,一轮弯月高挂在夜空。王太监欲哭无泪,尖着嗓子叫道:“咱家不走了!这是他妈什么破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今晚就在这里歇息了,快拿些吃的来!”
一个锦衣卫立刻给王太监拿来一包牛肉干和一壶美酒,另外两个锦衣卫燃起了一堆篝火。其他锦衣卫们也不想走了,于是都围着篝火坐了下来。他们有的吃干粮、有的喝酒、还有的假寐……一愚真人微微一笑,端坐在一块巨石上闭目养神。
王太监酒足饭饱,打着饱嗝说道:“把咱家吃剩下的给那牛鼻子老道。要是把他饿死了,我们可交不了差!”
一个锦衣卫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把王太监吃剩下的牛肉干扔给了一愚真人。一愚真人微笑着说道:“多谢公公!”
王太监说道:“你这老道确实有真本事!年纪这么大了,还戴着刑具,竟然走得比我们都快。可惜你是有罪之人,要不咱家还真想让你传授些长生之法。”
“老道有罪无罪?你们自己知道,老道也心知肚明。”一愚真人淡淡地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王太监跳了起来叫道,“你可不要不识抬举。我们怎么会知道你有没有罪?”
“不知道就算了,公公何必如此着急?”一愚真人笑着说道。
王太监一把夺过一愚真人身边的牛肉干,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这老牛鼻子倒是精神好,看咱家不饿死你!”
一愚真人哈哈大笑,不再与他说话。锦衣卫们开怀大笑,有些人开始拿王太监开涮。王太监恼羞成怒,把剩下的牛肉干扔得远远的,叫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都他妈赶紧睡觉!”
锦衣卫们不敢真的得罪他,于是赶紧闭上了嘴巴。众人都十分劳累,不一会儿,鼾声四起。一愚真人心如止水,很快就物我两忘。
夜半时分,凄厉的惨叫声连续不断。王太监骤然惊醒,只见锦衣卫们正和一愚真人殊死搏斗。一愚真人虽然行动不便,但是他戴着的那五十斤木枷却是他最好的武器。木枷或挡或砸或撞,锦衣卫只要靠近,非死即伤。
王太监惊恐万分,大叫道:“住手,住手!”
但是,锦衣卫们却并不理会,依然舍生忘死地围攻一愚真人。原来锦衣卫早就打算置一愚真人于死地,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青龙山人迹罕至,并且一愚真人似乎已经熟睡,所以锦衣卫们趁机发难。
一愚真人冷笑道:“原来你们是圣龙教的人,好得很!那就休怪老道手下无情了!”
一愚真人大展神威,锦衣卫纷纷毙命。眼见着同伙都一命呜呼,有两个锦衣卫心生恐惧,慌忙抱头鼠窜。一愚真人一手抓住木枷的一侧,大喝一声,竟然硬生生地把木枷掰成了两片。两片木枷脱手而出,分别射向逃走的锦衣卫。只听得两声惨叫响起,那两个锦衣卫顿时倒地。
王太监哪里见过这阵仗!他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战栗,不知不觉间尿湿了裤子。
一愚真人走上前来,冷冷地问道:“王公公,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锦衣卫都是圣龙教的弟子?”
王太监哪里答得出来,立时瘫软在地。一愚真人不再逼问,只是大声说道:“后面的朋友该现身了!”
一阵大笑过后,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圣龙教教主龙云飞。
龙云飞微笑着说道:“真人宝刀未老,龙某不胜钦佩。”
“龙教主怎么来了?”一愚真人颇有些意外,问道,“是朝廷派你来的?”
龙云飞笑道:“真人应当知道,朝廷只是龙某的一个幌子。龙某是为真人而来!”
一愚真人即刻明白过来,说道:“这么看来,圣旨是假的!”
龙云飞答道:“不假传圣旨,又何以让武当归顺我教!”
一愚真人说道:“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事情败露?”
龙云飞笑道:“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要死,怕什么!”
一愚真人说道:“圣龙教的弟子假扮锦衣卫倒是不奇怪。但是这个王太监确实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老道也曾在皇宫见过他。他怎么会和你狼狈为奸?”
龙云飞得意地说道:“正因为真人认识他,所以龙某才找到了他。一千两黄金,没有几个人能拒绝!”
一愚真人问道:“大内怎么会让他出来这么久?”
龙云飞哈哈大笑,说道:“他说要回乡省亲,龙某再为他多方打点,司礼监自然要答应。”
一愚真人微笑着说道:“好计谋、好手段!你特意收买了王太监,再派弟子假扮锦衣卫,让他们来武当山假传圣旨。你知道老道不会怀疑王太监,更不会与朝廷作对,所以一定会任由你摆布。你生怕弟子们杀不了我,所以一直暗暗尾随。是也不是?”
龙云飞说道:“真人说得对。可惜知道得太迟了!”
一愚真人笑道:“迟也是死,早也是死,迟、早有什么区别?老道还有一事不明,请龙教主赐教。”
龙云飞说道:“真人尽管问,龙某必定据实相告。”
一愚真人问道:“龙教主为何让老道的上水师弟接任武当掌教?”
龙云飞答道:“上水其实一直觊觎武当掌教之位。他并不是一个真正修道之人,喝酒、吃肉、赌钱、嫖妓、勒索……无所不为。只不过真人不知道这些而已。龙某恰好拿住了他的这些把柄,他也多次求龙某扶持他作武当掌教,所以龙某顺水推舟,也就遂了他的心愿。”
“如此一来,武当必定唯龙教主马首是瞻……”一愚真人说道。
第372章 青龙山真人飞升,龙云飞得偿夙愿(2)
“龙某要想号令武林,六大门派始终是心腹之患。龙某早就说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龙云飞高声说道。
“龙教主,你即使成了武林至尊,又能如何?”一愚真人说道,“朝廷又岂能容你!”
“即使朝廷容得下龙某,龙某也容不得朝廷!”龙云飞冷笑着说道,“只要武林一统,假以时日,天下未尝不是龙某的囊中之物!”
一愚真人长叹一声,说道:“自古名利害人不浅,没想到龙教主也不能免俗。请恕老道直言,龙教主不以苍生为念,逆天而行,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龙云飞说道:“龙某不是修道之人,不晓得甚么心慈手软。只要能壮志得酬,龙某义无反顾!”
一愚真人问道:“你无家无室,无儿无女。就算你真的改朝换代了,百年之后,江山又能留给何人?”
龙云飞一愣,随即大笑道:“只要后来人记得龙某的丰功伟绩就行!谁又能管得了以后的事情!”
一愚真人惋惜地摇了摇头,说道:“像龙教主这样的豪杰都误入歧途……可惜,可惜……”
龙云飞拔出长剑,缓缓说道:“龙某最得意的绝技,除了金甲神功就是亢龙十三剑。多年以来,龙某用刀而不用剑,为的就是不让别人有所防备。真人道法通神,龙某一直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不得不耍些阴谋诡计。”
“龙教主为何要对老道说这些?”一愚真人含笑问道。
龙云飞说道:“真人戴着刑具,所以必败无疑。龙某胜之不武,难免于心不安。”
一愚真人哈哈大笑,说道:“难得龙教主良知未泯。既然老道必败无疑,我们又何须交手!”
龙云飞一字一句地说道:“倘若真人不死,龙某更加寝食难安!”
一愚真人在巨石上坐下来,微笑着说道:“龙教主不必心焦,稍等片刻。”
言讫,他闭目稽首,大声吟哦道:“云何为见?云何为知?若有若无,苦恼不生,常乐我浄,菑障消灭,一切无为,诸神尊定不入生死轮回,坚固不坏,已得成就,亦复能知一切众生悉有道性。而说偈曰:我念宿命,一切不定,假於众法,可不是空。宝性五尘,从何得有?不得不空,解脱法门。叹未曾有。一切时众,不能解义,为若此也。智者闻是,解脱法门,皆应恭敬,顶受此法……”
一愚真人念的是《玉清境妙真经》。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归于沉寂,好似睡着了一般。龙云飞狐疑满腹,轻声唤道:“真人、真人……”
一愚真人毫无反应。龙云飞谨慎地走了过去,用手轻轻地推了推他。不料,一愚真人轰然倒在巨石之上。龙云飞大惊,连忙为他诊脉,却发现他脉象全无。龙云飞又去探他的鼻息,竟然完全没有了呼吸!
原来一愚真人在诵经的时候自绝经脉,溘然长逝了!龙云飞长揖到地,转身走向王太监。王太监惊恐万分,拖着哭腔叫道:“龙先生饶命,龙先生饶命……”
龙云飞冷若冰霜、不发一语。只见寒光一闪,王太监立时一命呜呼。王太监虽然得了一千两黄金,却无命消受,真是可悲可叹。
龙云飞把那所有人的尸身火化,只留下了一愚真人和王太监的遗体。次日黄昏,上水先生召集武当各大长老、执事,告知一愚真人羽化之事。消息很快传开,武当哀声四起。上水先生率众连夜赶往青龙山,根据龙云飞事先的指点,在山顶的一处石洞里找到了一愚真人的遗体。
谷城县上报朝廷,说是司礼监王太监在青龙山被贼人所害。朝廷责令谷城县限期破案。至于王太监为什么到了谷城县,又为什么死在了青龙山,却没有人过问。
后来,朱棣得知一愚真人羽化,专门派人到武当山献祭赐谥。上水先生刻意隐瞒王太监假传圣旨一事,寸步不离地守在钦差身边,因此王太监假传圣旨一事并未败露。
此后数月,圣龙教横扫武林。那些不愿意结盟的中小门派要么被灭,要么最后屈服。九龙帮趁机崛起,势力范围遍及黄河以北。
朱棣早已知晓武林态势,但是他却敕令各地官府不得干涉。这正是朱棣想要的结果——不仅间接打压了武林,也能试出龙云飞的真心。
韩武得知父亲灭了天师教,羞愧难当。虽然众人并没有怪罪于他,但是他却极为自责。随着韩明德荼毒武林的消息不断传来,韩武更加郁郁寡欢、寡言少语。
每天都有武林人士到峨眉山寻求庇护。一时之间,峨眉山人满为患。慈航师太、贺昆峰相约来到万佛顶。舍身岩下,五彩光环浮现云海。两人的身影置于光环之中,影随人移,如梦似幻。
贺昆峰说道:“师太,以当前局势来看,无论结盟与否,龙云飞很快就要对我们下手了。”
慈航师太宣了一声佛号,说道:“贫尼太小看龙云飞了。他并不是想当武林盟主,而是想当武林霸主。”
“我们两派是否同意结盟,对他而言,其实无关紧要了。”贺昆峰苦笑着说道。
“结盟是假,一统武林才是真。”慈航师太说道,“龙云飞的野心恐怕还不止如此。”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有所行动!”贺昆峰说道。
“城主打算怎么办?”慈航师太问道。
“召集武林同道,与圣龙教决一雌雄。”贺昆峰答道。
“师出无名,只怕其他门派不会答应。”慈航师太说道。
“自古正邪不两立!圣龙教祸害武林,这是最好的理由!”贺昆峰说道。
“峨眉派虽然都是女流,却也不怕圣龙教。”慈航师太说道,“不过眼下圣龙教风头无两,即使正道联手也毫无胜算。”
“我们中了龙云飞的缓兵之计!”贺昆峰叹息道。
慈航师太微微一笑,说道:“事已至此,城主何不静观其变?”
“师太有何高见?”贺昆峰问道。
“敌强我弱,不可硬拼。只要我们能立于不败之地,用不了多久,圣龙教必定大难临头。”慈航师太说道。
“师太为何如此肯定?”贺昆峰问道。
慈航师太说道:“圣龙教称霸武林,必然不会将朝廷放在眼里。长此以往,朝廷岂能坐视不理?”
“师太,正因为朝廷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贺昆峰苦笑着说道,“所以圣龙教才如此嚣张。”
第373章 青龙山真人飞升,龙云飞得偿夙愿(3)
“是的,朝廷的意图很明显。”慈航师太说道,“不过,朝廷很快就会对圣龙教生出戒心。要知道武林中人大多都是亡命之徒,皇帝又怎么真正放心让圣龙教一家独大?毕竟龙云飞可不是你贺城主!”
贺昆峰说道:“只怕还没等到皇帝怀疑龙云飞,武林各派就已经被圣龙教吞并了。”
“也不见得。”慈航师太说道,“虽然五色宫、天师教被圣龙教攻破,但是圣龙教也死伤惨重。纵然龙云飞现在大举招兵买马,要想在短时间内恢复元气,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话虽如此,我们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尤其九龙帮为虎作伥,更不能等闲视之。”贺昆峰说道。
“韩明德不是寄人篱下之辈,他和龙云飞无非是互相利用罢了。”慈航师太笑着说道,“我们要是主动出击,他们两个必定同仇敌忾。若是我们以静制动,他们两个迟早会自相残杀。”
贺昆峰沉思片刻,说道:“我们要想立于不败之地,武林正道必须联手起来,免得再次被圣龙教各个击破。”
“城主所言极是。”慈航师太说道,“不过,要放下门户之见并非易事。”
“门户之见难道比存亡成败还重要?”贺昆峰说道,“贺某自当尽力游说各派!”
“但愿他们能听城主的……”慈航师太说道,“名门正派大多自以为是、患得患失,所以圣龙教才有可趁之机!”
贺昆峰遥望远处,神色愀然。武林正道一盘散沙,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局面?他确实不敢去想。
“师父,师父!”安志高一边跑一边叫。
贺昆峰见他神色慌张,心头一凛,连忙迎上去问道:“志高,出什么事了?”
安志高跪倒在地,涕泪双流,哭着说道:“师父,你要为弟子报仇啊!”
贺昆峰扶他起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志高抽泣着说道:“师父,圣龙教趁弟子不在宁夏府,偷袭了黄沙镖局。镖局两百余口全都遇害了!”
“什么!”贺昆峰大惊失色。
“圣龙教也太放肆了!”慈航师太大怒说道,“竟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他们既然敢对黄沙镖局下手,雪鹰教只怕也凶多吉少。”贺昆峰焦虑地说道,“我太大意了,我们赶紧下山。”
武林群豪得知黄沙镖局被圣龙教偷袭,俱都义愤填膺。众人要去和圣龙教拼命,却被贺昆峰阻止了。群豪公推贺昆峰为首领,贺昆峰当仁不让。他一面安排常志道回西宁府,一面和慈航师太商议峨眉山的防御。群豪休戚与共,无不对圣龙教恨之入骨。
过了十几天,常志道带着几十个弟子回到了峨眉山。他在途中遇到了这几十个弟子,得知圣龙教趁他没在西宁,一举攻破了雪鹰教总坛。雪鹰教弟子死伤惨重,还有一部分人归顺了圣龙教。这几十个弟子侥幸逃出生天,冒死前来寻找常志道。常志道悲愤交加,却又不能贸然去报仇雪恨,只得带着这些弟子火速退回峨眉山。
贺昆峰的心情很糟糕,圣龙教的举动让他措手不及。当前除了率领群豪防守峨眉山之外,似乎别无良策。
一日,贺昆峰夫妇巡视完各处,在一棵巨大的罗汉松下歇脚。山风习习、白云悠悠。贺昆峰深情地凝视着妻子美丽的面容。
林玉瑶双颊绯红,连忙把头扭到一边,问道:“峰哥,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贺昆峰微微一笑,说道:“你我夫妻几十年,总是聚少离多……瑶妹你跟着我受苦了。”
林玉瑶朗声答道:“峰哥说哪里话来!我并非寻常女子。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这就足够。”
贺昆峰笑道:“看来我也未能免俗。或许俗点好!俗一点,烦恼就少一点,日子也舒心点。”
林玉瑶抿嘴笑道:“峰哥是不是说错了?都说只有圣贤才没烦恼,你怎么反而说俗人的烦恼会少一些?”
贺昆峰说道:“正所谓渡人易,渡己难。圣贤有太多的担当和顾忌,所以他们虽然大彻大悟,但是烦恼却少不了。相反,俗人的想法因为简单,所以无需顾忌太多,烦恼自然也就少了。”
林玉瑶笑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你要真想过俗人的日子,我们这就下山如何?”
贺昆峰轻叹道:“只怕我即使想过几天俗人的日子也不可得。”
林玉瑶问道:“峰哥是不是还在想圣龙教的事?”
贺昆峰微微点头,问道:“瑶妹有何高见?”
林玉瑶说道:“当今之计,似乎也只有固守峨眉山了。如今峨眉山群雄毕集,圣龙教要想短时间内得手绝无可能。”
贺昆峰说道:“可是也不能一直这样守下去。只要龙云飞不死,圣龙教就绝不会收手。”
“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林玉瑶笑道,“龙云飞只怕没那么快就死。”
贺昆峰莞尔,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林玉瑶连忙问道。
“为了武林,也为了给志道、志高报仇,”贺昆峰缓缓说道,“我想在下次武林大会之时,和龙云飞比试一场,不死不休!”
林玉瑶暗自心惊。虽然她知道贺昆峰的武功与龙云飞不分上下,但是她还是深深地为丈夫担心。即使贺昆峰赢了,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万一要是输了……
林玉瑶深知丈夫的性格,他要是认定了的事,再怎么劝也没有用。林玉瑶佯装镇定,轻描淡写地说道:“只怕龙云飞不会答应。”
“上次武林大会,他答应了比武定盟主。”贺昆峰说道,“他虽然阴险歹毒,却不会公然食言。”
“要是他不再召开武林大会了呢?”林玉瑶问道。
贺昆峰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他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一统武林,他一定会再次召开武林大会的!”
“你们两个的武功不相上下,”林玉瑶说道,“即使比试,也不见得能分出胜负。”
“总会分出胜负的!”贺昆峰说道,“能杀了他固然好,万一……”
第374章 青龙山真人飞升,龙云飞得偿夙愿(4)
第374章 青龙山真人飞升,龙云飞得偿夙愿(4)
“没有万一!”林玉瑶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贺昆峰望着妻子含泪的眼睛,内疚地说道:“瑶妹,我对不起你。万一我死了,孤星城的这些人就托付给你了。”
林玉瑶哽咽着说道:“万一你死了,我绝不独生!”
贺昆峰拉起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背,说道:“不必如此。你替我照看好孤星城,我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林玉瑶不停地落泪。贺昆峰强颜欢笑,说道:“瑶妹,要是都像你一样任性,天底下的夫妻岂不会死绝了!”
林玉瑶没好气地答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不劝你,你也不要管我!”
贺昆峰哈哈大笑,说道:“好吧,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我也不多说了。”
林玉瑶握住他的手,殷切地说道:“峰哥,你一定要赢!”
贺昆峰不忍再伤妻子的心,笑着说道:“有武林第一美人常伴左右,我哪里舍得死!”
林玉瑶噗嗤笑出声来,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说道:“说不了几句就原形毕露。要是让别人听见,还不得笑死!”
贺昆峰故意往四处张望了一番,笑着说道:“还好没有人,要不我这孤星城主的脸可就没地方搁了!”
林玉瑶被他逗乐了,心情也平静下来。蓦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情,连忙说道:“峰哥,有一件事情我忘了提醒你。”
“什么事?”贺昆峰问道。
“菡儿曾对我们说过,五色宫之所以落败,是因为圣龙教动用了火器!”林玉瑶说道。
贺昆峰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大声说道:“不是你提醒,我都忘记了!”
“我们练武之人虽然骁勇,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要是圣龙教故技重施,峨眉山只怕也守不了多久……”林玉瑶说道。
贺昆峰立刻站起身来,说道:“此事不可不防!我们也要抓紧弄些火器回来。”
“还有粮草、军械、被服、伤药……”林玉瑶说道,“都要准备周全。”
“对!要做好长期被困的打算。”贺昆峰说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回普贤寺!”
群豪十分赞同贺昆峰的想法,纷纷慷慨解囊。不过由于朝廷对火器管控很严,所以短时间无法采购到足够多的火器。饶是如此,群豪还是暗中通过各种关系,买到了一批火铳、鸟铳。更加难能可贵的是,竟然还找到了几个造砲的民间匠人。至于其它粮草、军械等物资,有多少收多少,足够峨眉山支撑两三年。群豪士气高涨,就等着圣龙教大举来犯。
再过了一个多月,龙云飞又派人给慈航师太和贺昆峰送来英雄帖。群豪都劝二人不要理会,但是二人不想堕了身份,因此执意赴会。
慈航师太只带了两个随行弟子,贺昆峰则让韩武、方清菡陪同前往。林玉瑶担心丈夫的安危,坚持要一起去华山。贺昆峰拗不过她,只好依从。峨眉山的大小事务暂时交由常志道、安志高及慈航师太的大弟子清心师太打理。
华山上下张灯结彩,阵势十分奢华。龙云飞提前十几天就开始布置,亲自在山下迎接各门各派的人。
武当的上水先生、白马寺的如闻大师、四川唐门的唐镇川等先后到达。武林大会依然还是在落雁峰举行,不过这次只安排了四把椅子。龙云飞当中而坐,上水先生、慈航师太、贺昆峰各坐了一把椅子。
唐振川颇为不满,大声说道:“龙教主这是什么安排?莫非你们门派人多就有资格坐椅子,我们这些人就只能坐地上!”
龙云飞拱手说道:“唐掌门不要见怪,上次也是这样安排的。”
“上次我不在,随你们怎么安排!但是这次我来了,就不能让你们为所欲为!”唐振川说道。
“不就是一把椅子吗?”龙云飞笑着说道,“唐掌门何必认真!”
“既然只是一把椅子,龙教主让给我坐,如何?”唐振川应声答道。
“唐掌门是存心来找不痛快的?”龙云飞的脸色顿时很难看。
唐振川笑道:“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是你请我来的。既然我来了,就是看得起你,没想到你却做出这等狗屁不通的事情出来。哪有客人坐地上,东道主坐椅子的道理?不是我找不痛快,而是你让我不痛快!”
龙云飞阴沉沉地说道:“虽然只是一把椅子,但是你唐振川还不配坐!落雁峰这地方小,放不下那么多椅子!”
唐振川不怒反笑,说道:“既然是结盟,那么所有的门派应当一视同仁。你龙云飞虽然武功盖世、城府高深,但是我唐某人却不怕你。圣龙教有杀人的刀,唐门也有夺命的药!”
龙云飞猛地站起来,喝道:“唐振川,你不要得寸进尺!”
唐振川负手而立,傲然说道:“龙云飞,你不要得意忘形!”
两人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韩明德连忙打圆场,说道:“两位都消消气,还是谈正事要紧!”
唐振川说道:“正事?这把椅子就是正事!还没结盟就只能坐地上,要是结盟了,还不得长跪不起!果真如此,唐某恕不奉陪!”
韩明德笑道:“唐掌门说笑了,不至于、不至于!”
贺昆峰起身说道:“唐掌门并没有说笑,他说得很对!我们都是武林中人,没有尊卑贵贱之分。要坐大家一起坐,要站大家一起站。我的这把椅子送给韩帮主了!”
慈航师太也站了起来,笑着说道:“贫尼的这把椅子也还给龙教主!”
如闻大师跟着站起来,合十说道:“要是敝寺方丈大师在此,想必也不会坐这把椅子了。”
群雄哗然。谁也没想到,还没开始讨论结盟就因为椅子的事闹出风波。龙云飞恼羞成怒,他一脚把椅子踢飞,喝道:“把椅子都撤了,谁也别坐!”
上水先生急忙站了起来,满脸的尴尬。等到圣龙教的弟子把椅子都撤了下去,龙云飞高声说道:“这次武林大会还是讨论结盟之事,你们都表态吧!”
第375章 青龙山真人飞升,龙云飞得偿夙愿(5)
第375章 青龙山真人飞升,龙云飞得偿夙愿(5)
上水先生首先说道:“武当唯龙教主马首是瞻!”
群雄再次哗然。一愚真人在上次武林大会宣布武当中立,没想到才过去几个月,上水先生竟然归顺了圣龙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众人不禁浮想联翩。
韩明德说道:“九龙帮愿意结盟!”
龙云飞很是满意,笑着说道:“两位掌门果然识大体,真是武林之幸!”
唐振川高声说道:“唐某识不得甚么大体!以唐某看来,结盟就是挂羊头卖狗肉!自古正邪不两立。圣龙教党同伐异,残害武林同道,已是人神共愤。唐门虽然人少力微,但是坚决反对与圣龙教结盟!倘若真要结盟,那也是武林正道联手对付圣龙教!”
“好得很!”龙云飞咬牙切齿地说道,“其他门派又是什么看法?”
唐振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只不过大家惧于圣龙教的淫威,不敢公然得罪圣龙教。因此,绝大多数门派虽然对圣龙教不满,但还是违心地表示赞同结盟。对于这些门派来说,结盟固然不是好事,但是总比灭亡强了许多!
龙云飞极为满意,说道:“虽然有人不自量力,但是看来武林结盟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唐掌门说得好!”贺昆峰大声说道,“圣龙教恬不知耻,偷袭黄沙镖局、雪鹰教,我孤星城与圣龙教势不两立!”
龙云飞狂妄地说道:“没错,正是圣龙教灭了黄沙镖局和雪鹰教。贺城主要是想替徒弟们出头,龙某随时奉陪!”
“你承认就好!”贺昆峰说道,“贺某来此,就是要和你决一生死!你可有胆量应战?”
韩明德生怕结盟之事被搅黄,于是连忙说道:“贺城主稍安勿躁。结盟之事尚无定论,私人恩怨暂且放下如何?”
贺昆峰看在韩武的面子上,不便让韩明德难堪。于是,贺昆峰说道:“就依韩帮主所言。”
龙云飞也冷静下来,转而问慈航师太道:“师太不会出尔反尔吧?”
慈航师太哈哈大笑,说道:“结盟不是坏事,但绝不能让你当盟主。”
“师太到底是什么意思?”龙云飞冷冷地问道。
“你不当盟主,峨眉就结盟。”慈航师太坦率地说道,“若是你当盟主,峨眉就不结盟。”
“没想到师太对龙某有这样深的成见!”龙云飞冷笑着说道。
“你又怎么会想不到呢?!”慈航师太说道,“贫尼不是对你有成见,而是从来没相信过你!”
“这么说来,峨眉也是不结盟了。”龙云飞说道,“盟主之位,龙某志在必得!”
“贫尼知道。”慈航师太说道,“要是其他人当盟主,你是绝不会答应的。七大高手已有三位不在人世。真惠大师与贫尼是方外之人,贺城主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武林盟主之位已是你的囊中之物。正因为如此,峨眉决不同流合污、任人宰割。”
“峨眉既然不结盟,日后就是圣龙教的敌人。师太可要想清楚!”龙云飞说道。
慈航师太淡然一笑,说道:“贫尼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无非是步五色宫、天师教的后尘。你尽管把本事都使出来就是!”
龙云飞大叫一声好,又问如闻道:“如闻大师,你可做得了白马寺的主?”
如闻微微一笑,说道:“方丈大师既然让贫僧前来,贫僧就能做得了主。”
“好!”龙云飞说道,“白马寺到底结不结盟?”
“敝寺上下功力尽失,结不结盟其实无关紧要。”如闻说道,“贫僧来此之前,方丈大师早有交待,倘若峨眉、孤星城赞同结盟,我们白马寺自当追随。”
“峨眉、孤星城不结盟,你们又该怎么办?”龙云飞明知故问道。
如闻断然说道:“白马寺与峨眉、孤星城共进退!”
“这才是佛门祖庭、名门正派应有的气度!”唐振川抚掌说道,“我原以为只有唐门不识大体,没想到还有这么些门派不识大体。好得很!”
龙云飞脸色铁青,恨不能立刻把唐振川大卸八块。
韩明德笑道:“既然绝大多数门派同意结盟,那就这样定下来了!至于盟主人选,韩某推举龙教主!”
上水先生连忙附和道:“盟主人选,非龙教主莫属。各位掌门意下如何?”
上水先生连问三遍,没有任何人敢有非议。上水先生高兴地说道:“既然各位掌门都同意,龙教主就是武林盟主了!”
唐振川忍不住叫道:“唐某不同意!”
“唐门既然不结盟,就不烦唐掌门操心盟主人选的事了。”韩明德笑着说道。
“不结盟就不能说话?这是哪门子狗屁道理!”唐振川故意胡搅蛮缠,说道,“你们不让我说话,把我请来做什么?我又不是你们的傀儡!”
韩明德遭了他一顿抢白,心中不禁甚是恼怒。他高声问道:“我再问一次,请龙教主出任武林盟主,各位掌门答不答应?”
圣龙教的附庸率先表示拥戴。其他门派见风使舵,也纷纷表示支持。龙云飞胜券在握,也就不再有什么顾忌。他厉声说道:“唐振川,龙某迟早会和你算这笔账!”
唐振川笑道:“唐某奉陪到底!”
上水先生高声说道:“如今名位已定,有请盟主就座,各位掌门大礼参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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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贺昆峰说道,“龙云飞,你我之事又当如何?”
龙云飞不想再节外生枝,当即答道:“龙某今天不想大开杀戒。明日辰时,还是在这落雁峰,你我不死不休!”
“一言为定!贺某告辞了!”贺昆峰说道。
龙云飞冷哼一声,说道:“恕不远送!”
唐振川说道:“贺城主,你我多年未见,何不去痛饮一场!”
贺昆峰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贺某正有此意!”
两人联袂而去,慈航师太等人也随即下山。圣龙教徒抬来一把五龙闹海镀金太师椅。龙云飞端坐其上,各掌门毕恭毕敬地行了参拜大礼。
龙云飞难掩喜悦之情,说道:“各位,龙某有三件事要宣布!”
上水先生谄笑着说道:“请盟主吩咐。”
龙云飞含笑颔首,说道:“第一件事,龙某要请武当上水先生担任武林副盟主!”
上水先生喜出望外,连忙说道:“多谢盟主抬爱!贫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武当有万千弟子,并且高手如云,所以各门派都不反对上水先生当副盟主。只有韩明德极其恼怒,却又不好当众发作。
龙云飞接着说道:“第二件事,在两府十三省设立分会,统管各门派所有事务。至于分会首脑人选,龙某另行委任。”
龙云飞在各地设立分会,就是要牢牢控制各门各派。有些掌门虽然感觉不妥,却又不敢公然反对。
龙云飞看到有些人窃窃私语,于是干咳一声,大声说道:“峨眉、孤星城、唐门螳臂当车,逆天而行。本盟主宣布,凡我同盟,务必同心协力消灭他们!有胆敢通敌者,杀!有临阵退缩者,杀!有不遵号令者,杀!”
第376章 落雁峰巨星陨落,泉州府侠侣归来(1)
第376章 落雁峰巨星陨落,泉州府侠侣归来(1)
龙云飞设下庆功宴,结盟的各派掌门俱都到场,唯有韩明德不见踪影。散宴以后,海空一个人来到龙云飞的住处。龙云飞手里握着一个白色的瓷瓶,站在窗前暗自出神。
海空不敢冒失,轻声唤道:“师尊、师尊……”
龙云飞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海空,问道:“有事?”
海空问道:“师尊有没有发现韩明德没来参加庆功宴?”
“我已经知道了。”龙云飞说道。
“韩明德如此狂妄,师尊打算怎么处置他?”海空问道。
“他不是狂妄。”龙云飞笑道,“他是心里有气!没让他当武林副盟主,他存心让我难堪。”
“师尊,韩明德和我们貌合神离,迟早是个祸害!”海空说道,“现在宝藏已经到手,武林也差不多一统,我们不能继续养虎为患了!”
“你有把握除掉他?”龙云飞问道。
“弟子没把握。”海空如实说道,“只要师尊恩准,弟子肯定能想出办法。”
“既然没把握,就不要轻举妄动。”龙云飞说道。
“师尊有什么顾虑?”海空问道。
“韩明德虽然心怀异心,但是暂时还不会和我们为敌,他想利用我实现野心。”龙云飞说道,“而我们正好利用他灭掉峨眉、孤星城和唐门。”
“他为人狡诈,不见得会上当。”海空说道。
“他野心勃勃,肯定会不遗余力。”龙云飞说道,“就算他不上当, 只要他不公然与我们为敌, 等灭掉那几个门派以后,我就能腾出手来收拾他。”
“师尊英明!”海空说道,“弟子要怎么做?”
龙云飞略微思索,说道:“看住他, 防范他, 牵制他,利用他!”
海空说道:“弟子遵命。师尊明日要和贺昆峰比武, 师尊早些歇息, 弟子告退。”
“不急。”龙云飞说道,“你觉得我和贺昆峰哪个会赢?”
“师尊必胜!”海空答道。
“你为何这么肯定?”龙云飞问道。
海空一愣, 随即说道:“师尊对贺昆峰的武功了如指掌, 但是他却不知道师尊是剑道宗师。由此可见,贺昆峰必败无疑。”
“也不见得。”龙云飞说道,“贺昆峰绝非浪得虚名, 为师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海空看出了他的担忧,试探着说道:“弟子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龙云飞问道。
“师尊是武林盟主,华山又是我们的地盘。他们势单力薄,不如就在华山把他们解决了,永绝后患。”海空低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突然袭击, 群起而攻之?”龙云飞问道。
“弟子是这样想的。”海空答道。
“不妥,不妥。”龙云飞沉吟着说道,“要是在华山动手,以后谁还相信为师!”
“师尊要是不方便出面,弟子愿意效劳!”海空说道,“弟子不怕担恶名。”
“你还没那个本事。”龙云飞说道,“即使你能杀得了他们,我也要给武林一个交待。到时候,我又该如何发落你?”
海空脸皮一红, 说道:“师尊对弟子恩重如山, 弟子死不足惜。”
“没有把握的事最好不要去做。”龙云飞说道, “你不能死,我也不会要你死。”
海空感激涕零,连忙说道:“弟子还有个办法。”
“你说说看。”龙云飞说道。
“弟子马上去给他们下毒!”海空说道。
“要是在平时, 你这想法倒是有几分胜算。”龙云飞说道,“不过, 现在却不适时宜了。”
“请师尊指点。”海空颇为不解,急忙说道。
“贺昆峰等人恨我入骨, 现在防范极为严密, 你根本没有机会。这是其一。”龙云飞说道,“其二,就算你得手了也无济于事,因为唐镇川和他们在一起。唐镇川用毒、解毒天下第一,你的毒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师尊明天就要和贺昆峰比武,再不动手只怕就来不及了。”海空颇为着急地说道。
龙云飞拿着瓷瓶仔细地端详了许久。忽然,他问道:“海空,你服了无极聚气丸以后,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的时候?”
“弟子没有任何反应。”海空答道。
“那就好!”龙云飞说道。
“师尊是想……”海空嗫嚅着问道。
“对!”龙云飞坦然说道,“要想赢贺昆峰,为师只有服用无极聚气丸!”
“有无极聚气丸相助,师尊可必定稳操胜券!”海空兴奋地说道。
“但愿如此吧。”龙云飞说道,“不过服用此药极其凶险,为师能不能过得了今晚还不好说。”
“弟子愿意舍身护法!”海空毫不犹豫地说道。
龙云飞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布置吧!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不能有任何响动。”
海空应声退出。龙云飞倒出五颗朱红色的药丸,犹豫片刻以后,随即悉数吞下。他始终放心不下,于是留了一份手札在桌上。药力渐渐发作,龙云飞不敢怠慢,赶紧盘膝而坐,运功调息。
子夜时分,海空在门外听到龙云飞的鼻息声越来越沉重。半个时辰以后,龙云飞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海空颇为担心,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房间。
龙云飞坐在床榻之上,脸色血红,浑身颤抖。海空紧张万分,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约莫一个多时辰, 龙云飞终于平静下来, 脸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海空如释重负, 准备到门外去等候。
蓦然,海空发现了桌上的手札。他按捺不住好奇, 拿起来飞快地看了一遍。手札上写着:若本教主遭遇不测,由程不归接任教主,海空升任左护法。凡圣龙教弟子,务必同心同德,光大本教。若有作乱犯上、不服管教者,人人得而诛之。此令。龙云飞。
海空如堕冰窖,失魂落魄地出了房间。他万万没有想到,龙云飞竟然会让程不归接任教主。在海空看来,程不归有勇无谋,根本就不配当教主!海空心中生起无名怒火,不禁对龙云飞又怨又恨。
海空暗自想道:师父呀师父,你老糊涂了吗?二师兄哪里是当教主的料!要是真让他当教主,圣龙教还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子!就算让他当了教主,他又能当得了多久?我对你忠心耿耿,什么都比二师兄强,你竟然只让我当个左护法!护法算什么!你难道真认为海空会稀罕?
第377章 落雁峰巨星陨落,泉州府侠侣归来(2)
第377章 落雁峰巨星陨落,泉州府侠侣归来(2)
海空在心中冷笑不已,恨不能立刻找龙云飞理论。不过,他是聪明人,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他迅速冷静下来,依旧“专心致志”地守候在门外。
龙云飞为何没打算将教主之位传给海空?是因为海空虽然机智能干,但是太过歹毒阴险。倘若海空当了教主,圣龙教现在的头领们难免要遭殃,甚至会导致圣龙教分崩离析。程不归虽然有勇无谋,但是资历极老,且有很多功劳。同时程不归为人直率,又讲义气,因此龙云飞最终还是决定让程不归当下一任教主。毕竟圣龙教已经是武林第一大派,保持以后的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话说贺昆峰、唐镇川二人在山下饮酒。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都是海量,喝完了两大坛柳林酒,还是没有尽兴。
贺昆峰又要店家拿酒,唐镇川连忙说道:“贺兄,你明天还要比武,我们适可而止吧!”
贺昆峰笑道:“区区这点酒还醉不倒我。我与唐兄多年不见,这次要是喝得不尽兴,说不准就没有下次了!”
唐镇川说道:“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等贺兄凯旋以后,我们再一醉方休!”
贺昆峰说道:“明日之战,我并无把握。或许是我死, 或许是龙云飞亡。”
唐镇川说道:“依我看来, 贺兄有六七成取胜的把握。”
“何以见得?”贺昆峰问道。
“众所周知,龙云飞的武艺与贺兄不相上下。”唐镇川说道,“不过龙云飞的心思都用在一统武林上了,而贺兄这些年在昆仑山心无旁骛地修炼武功, 所以贺兄取胜的把握更大!”
“也不尽然。”贺昆峰笑道, “龙云飞城府甚深,诡计多端, 我自愧不如。我和他是生死决斗, 他必定用尽全力、不择手段。”
“我倒是可助贺兄一臂之力!”唐镇川说道。
贺昆峰连忙问道:“唐兄有何高见?”
唐镇川环顾四周,低声说道:“唐门有一味毒药, 叫做金仙倒。这味毒药随风即化, 就算是大罗金仙,只要吸入几颗粉末,很快就会倒地不起。”
贺昆峰问道:“唐兄要我以毒取胜?”
唐镇川点了点头。贺昆峰沉吟片刻, 说道:“有唐兄相助,龙云飞必死无疑。不过,未免胜之不武。”
唐镇川说道:“对付他这样的人,何必拘泥不化?他为了赢,也不会对贺兄讲什么江湖规矩的!”
贺昆峰说道:“他是他, 我是我。倘若我也不择手段,和他有什么两样!”
唐镇川着急起来,说道:“贺兄太迂腐了!对君子要用君子的方法,对小人就要用小人的手段。万一龙云飞使什么伎俩,贺兄岂不……”
贺昆峰坦然说道:“唐兄勿怪!我宁愿死在阴谋诡计之下,也绝不用阴谋诡计!”
唐镇川长叹一声,拱手说道:“贺兄真乃伟丈夫!”
贺昆峰说道:“唐兄见笑了。我倒是有一桩要紧事想和唐兄商议。”
“贺兄尽管吩咐。”唐镇川说道。
“明日我若战败,龙云飞势必要对我们这些不结盟的门派下手。”贺昆峰说道,“名门正派已经被各个击破, 我们不能再吃这个亏了!”
“贺兄的意思是要唐门暂时迁往峨眉山?”唐镇川问道。
“正是!”贺昆峰说道, “峨眉山群雄聚集, 可攻可守,龙云飞没那么容易得手。要是唐兄肯来,名门正派如虎添翼。”
唐镇川毫不犹豫地说道:“合则强, 分则弱。事关我们这些门派的生死存亡,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贺昆峰大喜, 说道:“以后就要仰仗唐兄了!”
唐镇川说道:“贺兄见外了。于公于私,小弟义不容辞!”
两人又聊了许久, 直到深夜才各自回房。贺昆峰心有牵挂, 不知不觉走到了妻子的房间。将到门口,他发现林玉瑶在门外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夫妇俩相对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贺昆峰长叹一声,把妻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次日辰时。群雄都在落雁峰山腰等候,贺昆峰与龙云飞联袂上了峰顶。
两人相向而立。龙云飞说道:“贺昆峰,此次比武,你我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下山!”
贺昆峰说道:“正合我意!你荼毒武林、惊扰苍生,欺我妻女、害我弟子,贺某与你不共戴天!”
龙云飞冷冷说道:“你说得没错,龙某一直就想除掉你。只不过龙某的对手太多,所以才让你活到了现在!”
贺昆峰轻蔑地笑道:“龙云飞,你口气不小!若是单打独斗,你有多少把握能赢我?”
龙云飞傲然说道:“以前毫无把握,现在却胜券在握!”
“所以你才答应与我决斗!”贺昆峰说道,“要是能除掉我,你又少了一个心腹之患!”
“对!”龙云飞说道,“所以你必须死!”
“你不见得有这本事!”贺昆峰说道,“你的剑法虽然从未公诸于世,贺某却不以为然!”
龙云飞在与司徒刚决斗之时,曾经使过亢龙十三剑,贺昆峰对此已有耳闻。
龙云飞说道:“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着你。龙某平生最得意的绝技除了金甲神功,就是亢龙十三剑。这套剑法虽然不敢说震铄古今,却也足以傲视武林!”
贺昆峰拔出长剑,大笑道:“多谢提醒,贺某倒要领教一二!”
龙云飞拔剑在手, 大喝道:“看好了!这是第一招,翻江倒海!”
话音刚落,龙云飞的宝剑犹如蛟龙入海一般刺向贺昆峰。
贺昆峰一边喝彩, 一边施展暴雪狂风惊雷剑化解。两人的剑法都无比威猛刚烈, 瞬间斗得地动山摇。龙云飞的剑法虽然出其不意, 但是贺昆峰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因此都能从容化解。两人斗了几百招,依然难分胜负。
群雄在山腰等得心焦,却又不好贸然登顶察看。林玉瑶极为紧张,一直默念着观世音菩萨的圣号。韩武、方清菡陪伴在她的左右,不停地劝慰开导。韩明德一脸冷漠,海空坐立不安。慈航师太、唐镇川等人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上却很担心贺昆峰。
一直到了入夜时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不少人开始不耐烦起来,嚷嚷着要下山去。还有一些人暗地里在赌贺昆峰和龙云飞哪个能赢,只是不敢让其他人发现而已。
贺昆峰与龙云飞斗了一天一夜,各自多处受伤。贺昆峰渐渐气力不支,龙云飞却依然游刃有余。
第378章 落雁峰巨星陨落,泉州府侠侣归来(3)
第378章 落雁峰巨星陨落,泉州府侠侣归来(3)
又打了一上午,贺昆峰已经精疲力尽,难以招架。龙云飞虽然胜券在握,但是内力也消耗得所剩无几。
为了速战速决,龙云飞逼退贺昆峰,踢起一块两三百斤的巨石。巨石呼啸而来,贺昆峰避无可避,只好聚起全身残存的真气,双掌奋力往巨石撞去。但是,他所剩的内力太少,根本无法挡住巨石。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巨石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贺昆峰也被撞得飞了起来。
贺昆峰从半空中摔落,七窍流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龙云飞欣喜若狂,挺剑直扑过去……
龙云飞疲惫不堪地走下山顶,圣龙教弟子顿时欢呼雀跃。海空一愣,随即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韩明德虽然很是失望,但还是跟着众人一起向龙云飞道贺。
林玉瑶脸色苍白,险些晕倒。她强打起精神,跌跌撞撞地冲向山顶。贺昆峰后背中了致命的一剑,鲜血染红了雪白的长袍。韩武、方清菡泪流满面,不住地高声呼唤着。慈航师太等人神色黯然,围在贺昆峰身边不发一语。
林玉瑶费劲地把贺昆峰翻过身来, 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她默默地流着眼泪, 却没有哭出声来。良久,林玉瑶抱起贺昆峰的遗体,艰难地往山下走去。
韩明德一个人等候在山腰。他看到众人下来,连忙迎上前去, 略带悲伤地说道:“贺夫人……节哀顺变……”
林玉瑶仿佛没有听到, 径直往前走去。众人也没理会韩明德,似乎没人看见他。韩明德颇有几分尴尬, 大声说道:“武儿, 为父有话对你说!”
韩武往前走了十几步,最终还是转身走到了韩明德面前。韩明德很是欣慰, 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头, 说道:“孩子,贺城主已死,峨眉山也只怕独木难支。你随为父回去, 我们报仇的机会要来了!”
韩武一言不发,只是低头落泪。韩明德说道:“为父知道你心里的苦。但是为了九龙帮,为了我们韩家,也为了给你娘亲报仇,你必须回来!”
韩武蓦然抬起头, 充满怨恨地问道:“报仇?你不是还要忍辱负重吗?报什么仇!”
韩明德并不生气,说道:“为父和龙云飞结盟,无非是互相利用。他现在身负重伤,没那么快复原。等他们灭掉了峨眉,我们就开始报仇!”
“你是想坐收渔翁之利!”韩武冷冷地说道。
“没错!”韩明德答道,“所以我们要赶紧做好准备,才有更多胜算。”
“万一龙云飞让你去打峨眉呢?”韩武冷不丁地问道。
韩明德微微一笑,说道:“为父早就想过了。不管他怎样逼迫,为父就是按兵不动。”
“你就不怕他先对付我们?”韩武问道。
“不怕。”韩明德成竹在胸地说道, “圣龙教已经外强中干, 龙云飞肯定知道轻重缓急。”
“你想要我做什么?”韩武还是一脸冷漠地问道。
“第一, 尽快练成九龙神功。”韩明德说道,“第二,抓紧训练帮中弟子。其它事情由为父自己处理!”
“你当真决定了?”韩武将信将疑地问道。
“决定了!”韩明德很干脆地回答道。
“不再后悔了?”韩武又问。
“为父从来没做过后悔的事!”韩明德答道。
韩武沉默片刻, 黯然说道:“爹,你还是走吧……”
韩明德一脸迷惑, 问道:“武儿,你什么意思?”
韩武扭过头去, 艰难地说道:“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韩明德顿时大怒, 咆哮着骂道:“逆子!你太让老子失望了!韩家怎么养了你这么不争气的东西!”
韩武并不顶嘴,只是默默走开。韩明德气急败坏地吼道:“逆子!逆子!”
林玉瑶率领众弟子将贺昆峰的灵柩送去峨眉山。一路上的江湖门派,无论大小敌友,都隆重设祭。林玉瑶把贺昆峰安葬在峨眉山,随即在峨眉山四处布阵设防。她把满腔的悲痛和仇恨化作无穷的力量,不仅是为了完成贺昆峰的遗愿,更是为了和龙云飞决一死战。
唐镇川按照约定,把所有的唐门弟子都集结到了峨眉山。他不是拘泥不化、自以为是之人,他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因为以唐门目前的力量很难与圣龙教抗衡,所以他必须和峨眉共进退。峨眉得胜则唐门能得以保全,峨眉落败则唐门难逃覆灭。唐镇川在峨眉的各处要道都布下毒阵,就等着圣龙教大举来犯。
又过了月余,龙云飞的伤势稍稍恢复,马上率领圣龙教全部精锐攻打峨眉山。峨眉山易守难攻,再加上有阵法和奇毒的保护,因此圣龙教死伤惨重。龙云飞大怒之下,调来不少火器。在火器的帮助下,圣龙教几次突破峨眉的防线。但是峨眉群雄同仇敌忾,因此很快将圣龙教赶了回去。
圣龙教后继乏力,龙云飞不得不命韩明德率众增援。不过,任凭龙云飞如何催促,韩明德总是用各种借口按兵不动。龙云飞无法,只好号令武当及其他盟友前来助战。多次恶战以后,峨眉山的有生力量越来越少,而圣龙教的人数越来越多。
峨眉山周围的村民早已逃得一干二净,方圆数十里之内横尸遍野。最奇怪的是, 官府竟然不闻不问。也不知官府是故意纵容圣龙教还是想着坐收渔翁之利。
泉州。红日初升, 炊烟袅袅。
“小兔崽子,你跑不掉了!哈哈……”
夜枭一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划破了清晨的宁静。街坊邻居急忙出门察看, 只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正慌慌张张地四处躲避,二三十个杀气腾腾的江湖汉子在他后面穷追不舍。
街坊邻居虽然都很吃惊,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头,因为他们认得那个领头的江湖客正是圣龙教泉州分舵的一个香主——陈夏海。这陈夏海在家排行老三,江湖人称“陈三哥”。他心狠手辣、鱼肉乡里,泉州百姓无不恨之入骨。
第379章 落雁峰巨星陨落,泉州府侠侣归来(4)
第379章 落雁峰巨星陨落,泉州府侠侣归来(4)
眼看那孩子即将落入陈夏海的魔掌,一道青影突然拦在了陈夏海面前。陈夏海正要破口大骂,陡然发现一柄长剑直奔自己胸口而来。陈夏海大吃一惊,慌忙闪避。幸亏他武功不俗,才及时避开了这一剑。饶是如此,也弄得狼狈不堪。
男孩在青衣人身后探出头来,喘着气说道:“吕师叔,幸亏你来得及时!”
青衣人颇为内疚,说道:“少主,是我太大意了。”
陈夏海的喽啰们气势汹汹,纷纷拿出兵器,要和青衣人拼命。
陈夏海却大声呵斥,说道:“瞎了你们的狗眼!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天师教吕若遗吕道爷!我们这帮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原来这青衣人是天师教吕若遗道长,那男孩正是天师教少天师张守圣!他们逃离龙虎山,乔装打扮秘密南下。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一路上以主仆相称。好不容易到了泉州,却没有船家愿意带他们出海。他俩原本打算去海外寻找萧毅,没想到被困在这里。
吕若遗和张守圣只得在泉州暂时安顿下来。他们每日都去海边打探,期待着有朝一日能遇到萧毅。今天吕若遗外出买东西,大意之下,把张守圣一个人留在了屋里。若不是他及时赶回来,只怕张守圣已经被陈夏海俘获。
有几个喽啰不知死活,想要偷袭吕若遗。他们才靠近吕若遗身边,立刻就被刺翻在地。街坊邻居暗暗叫好, 陈夏海一边逃窜, 一边叫道:“姓吕的,你等着!马上你就知道陈三哥不是好惹的!”
吕若遗冷哼一声,转身带着张守圣离开。陈夏海连忙射出一支响箭,随即转身跟在吕若遗他们身后。
这陈夏海极为狡猾。吕若遗要是前来追击, 他就带着人开溜。吕若遗要是不追击, 他又像狗皮膏药一样死缠不放。吕若遗有心将陈夏海等人彻底击杀,却放心不下张守圣。就这样僵持了小半个时辰, 渐渐来到了海边。就在吕若遗暗自发愁的时候, 杂乱的马蹄声突然响起,一百多个江湖豪客疾驰而来。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躲闪, 陈夏海回头望去, 正是自己的援兵到了!
陈夏海胆气骤壮,大喊道:“弟兄们,快杀了天师教的这两个牛鼻子, 教主重重有赏!”
骑马的圣龙教徒率先冲锋,吕若遗手起剑落,转眼击杀了四五人。海岸平坦开阔,便于骑兵进攻。十几个来回过后,吕若遗叔侄被渐渐逼入大海。
以吕若遗的武功, 即使不能取胜,全身而退也不难。不过他既要保护张守圣,又要全力退敌,所以无法两全。
张守圣虽然身处险境,却镇定自如。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和吕若遗必死无疑。于是,张守圣说道:“吕师叔,你不要管我了,赶紧自己杀出去!”
吕若遗哈哈大笑道:“少天师, 本教何曾有贪生怕死之人?三清弟子, 浩气长存!”
话音未落, 又有几个圣龙教徒死在他的剑下。趁着吕若遗陷入苦战,陈夏海突然出手。他高举着一条熟铁棍,狠狠地砸向张守圣。张守圣急忙闪避, 陈夏海穷追不舍。
吕若遗腾出手来,和陈夏海斗在一起。陈夏海臂力惊人、凶悍非常, 吕若遗一时之间竟然奈何不了他。其他的圣龙教徒见有机可乘,一窝蜂地冲了上来。
张守圣虽然有些武功根基, 但是毕竟年幼, 哪里挡得住几十个如狼似虎的成年人。吕若遗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舍命去救张守圣,后背却被陈夏海的熟铁棍击中。
吕若遗多处受伤,却死死护住了张守圣。圣龙教徒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吕若遗叔侄命悬一线。
陈夏海欣喜若狂,大叫道:“弟兄们,加把劲!这两个牛鼻子死定了!”
圣龙教徒几近疯狂,不要命地往前冲。恰在此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住手!”
这声音虽然极其柔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打斗。陈夏海循声望去,只见一男一女并肩站在不远处。
那男子虎背熊腰,英气逼人。那女子明眸皓齿,丽质天成。他们两人面目黝黑,虽然看起来像中土之人,但是穿的却是海外服饰。
吕若遗趁机杀出重围,抱着张守圣到了那男子身边。陈夏海大怒,叫道:“哪里来的野杂种,竟敢坏本大爷的好事!”
女子微微一笑,说道:“哪里来的疯狗,竟敢在这里大吼大叫!”
陈夏海气得浑身哆嗦,声嘶力竭地叫道:“杀了这几个王八羔子!”
圣龙教徒立刻冲了过去。男子不慌不忙,径直上前了两步。他脚踏罡步,气沉丹田,双掌猛然往外平推出去。
圣龙教徒顿时人仰马翻——那男子的内劲击飞了最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又撞到了后面的人。就这样一层撞一层, 一层轧一层,数十个匪徒乱成一团、死伤一片。
陈夏海大惊失色,他没想到男子的内功竟然如此惊世骇俗。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再打下去无异于以卵击石。他犹豫片刻, 立刻撒腿就跑。跑了百十来步, 陈夏海看到岸边泊着一艘渔船, 慌忙跳了上去。他生怕那男子追来,所以想从海路逃走。
女子笑道:“疯狗跑了!”
吕若遗连忙喊道:“大侠,他是圣龙教的头目,不要让他跑了!”
男子闻言,马上追了过去。他风驰电掣、流星赶月,很快就到了陈夏海身后。彼时,陈夏海驾船离岸已有两三丈。男子当即往海中疾冲数步后,突然凌空飞起,呼的一掌扫向陈夏海。陈夏海正忙于逃命,哪里还有半点防备?因此,被男子一掌击飞,很快就沉入了海底。圣龙教其他弟子见男子如此神勇,哪里还敢厮杀,因此很快做了鸟兽散。
吕若遗领着张守圣走向男子。吕若遗稽首说道:“贫道吕若遗拜谢大侠救命之恩。敢问大侠尊姓大名?容贫道日后报答。”
男子连忙抱拳,朗声答道:“举手之劳,道长不必在意。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第380章 落雁峰巨星陨落,泉州府侠侣归来(5)
第380章 落雁峰巨星陨落,泉州府侠侣归来(5)
吕若遗钦佩莫名,他正要再问,不料男子已经和那女子联袂离去。
女子一边阔步向前,一边高兴地说道:“萧大哥,我们先回唐门,再去峨眉,最后去洛阳。怎么样?”
男子笑着答道:“你做主就是!”
吕若遗闻言大震,急忙赶上前去,大声说道:“两位请留步!”
男子停下脚步,转身问道:“道长有何赐教?”
吕若遗问道:“请恕贫道冒昧。敢问大侠可是萧毅萧爵爷?”
男子答道:“在下正是萧毅,却早已不是什么爵爷了!”
这一男一女正是从海外归来的萧毅和唐黛漪。他们才到泉州,上岸就遇到吕若遗叔侄被围攻。他们并不知道吕若遗叔侄的身份,只是基于义愤才出手相助。
吕若遗喜极而泣,颤声说道:“无量救苦天尊!师父、师叔,弟子终于找到萧爵爷了……”
张守圣激动万分,他跑上去前去,紧紧地抱着萧毅的大腿,忘情地哭喊道:“萧大叔……”
萧毅如堕雾中,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唐黛漪蹲下身来,柔声问张守圣:“小弟弟,你是谁?找萧大哥有什么事?”
张守圣止住哭泣,说道:“大姐姐,我叫张守圣,那是我师叔吕若遗。我们是来请萧大叔替我们报仇的!”
“报仇?”唐黛漪也是一头雾水。
吕若遗平静下来, 急忙指着张守圣说道:“萧爵爷、姑娘, 他是张真人嫡孙,天师教少天师。敝教遭圣龙教和九龙帮暗算,玄真子师叔不幸殉道,我们无家可归了……”
张守圣接着说道:“萧大叔, 你一定要帮我们报仇!”
萧毅恍然大悟, 连忙说道:“张真人对我有再造之恩,天师教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放心, 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唐黛漪问道:“九龙帮不是早就被圣龙教灭了吗?哪里又出来一个九龙帮?他们两派又怎么会联手?”
吕若遗问道:“这位姑娘是?”
“吕道长, 这位是唐黛漪唐姑娘。”萧毅说道,“她父亲是唐镇川前辈, 师父是峨眉慈航师太。”
吕若遗连忙稽首, 说道:“原来是唐姑娘,贫道失礼了。”
唐黛漪说道:“吕道长不必多礼,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若遗把自己知道的和道听途说的都告诉了萧毅和唐黛漪。萧、唐二人无比震惊。
唐黛漪说道:“没想到韩大哥的父亲这么阴险毒辣……”
萧毅很是为难。一面是有恩于自己的天师教, 一面是自己义弟的父亲。自己要是帮天师教,势必要和韩明德大动干戈。自己要是不帮天师教,那么自己就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
萧毅沉吟未语。唐黛漪看出了他的难处,体贴地说道:“萧大哥,要不我们先去找韩大哥?”
萧毅答道:“也只有如此了。等找到了小武, 我们再从长计议。”
唐黛漪问道:“吕道长,你知道韩武韩大哥现在哪里吗?”
“不知道,”吕若遗摇头答道,“有人说他在九龙帮,有人说他在峨眉山……”
“他去峨眉山做甚么?”唐黛漪问道。
“听说圣龙教正在围攻峨眉山,或许他是……”吕若遗说道。
“道长说什么?”唐黛漪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圣龙教在围攻峨眉山?”
“贫道也是听过往的江湖朋友说的。”吕若遗如实答道。
“胜负如何?”唐黛漪紧接着问道。
“不知道……”吕若遗如实答道,“听说互有胜负, 死了不少人。”
萧毅不无担心地说道:“圣龙教人多势众, 龙云飞奸诈歹毒, 只怕峨眉山坚持不了多久。”
唐黛漪着急地说道:“萧大哥,我们马上去峨眉山!”
萧毅答道:“就凭我们几个,根本无法解峨眉之围。还是得想个办法!”
“要是想不出办法,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峨眉被灭掉吧?”唐黛漪方寸大乱,焦急地说道。
“当然不能!”萧毅说道,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解峨眉之围, 恐怕不得不请少天师出面。”
吕若遗连忙问道:“爵爷此话怎讲?”
张守圣极其聪明, 立刻明白了萧毅的意思。他望着萧毅殷切的目光,说道:“萧大叔是不是想要守圣沿途召集天师教的弟子信众,然后与峨眉里应外合,击破圣龙教?”
萧毅赞许地说道:“正是!只有如此,才有把握解峨眉之围。不过少天师一旦暴露,以后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张守圣昂然答道:“守圣不怕!只要能报仇雪恨,光复祖业,守圣死不足惜!”
萧毅四人一路北上。他们沿途放出风声,说是少天师张守圣继承祖业,号召所有天师教的弟子和信徒与邪魔外道决一雌雄。圣龙教得知消息,屡屡派人截杀。不过,圣龙教主力远在峨眉,且张守圣有萧毅和唐黛漪保护,所以一路上平安无恙。反倒是圣龙教多次失败,很多头目和教徒都心生胆怯,于是任由萧毅四人“招摇过市”。
刚开始时,并没有几个人前来追随张守圣。但是,随着张守圣的名声越来越响亮,追随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是天师教原来弟子,有的是天师教忠实信徒,还有的是同情天师教、痛恨圣龙教的武林人士……当更多的人知道张守圣有萧毅撑腰后,追随张守圣的人更是源源不断。
萧毅深知此次救援峨眉山凶险万分,因此苦口婆心地劝退了部分老弱之人,只留下了两千多精壮勇武之士。他们一路北上,一路整编,很快就形成了一支颇有战斗力的部队。所有人同仇敌忾、士气高昂,义无反顾地朝着峨眉山进发。
龙云飞虽然得知了萧毅、张守圣前来救援峨眉山的消息, 但是苦于无法脱身, 只得严令各地分舵派人拦截。然而圣龙教各地分舵外强中干、一触即溃, 根本没有办法阻止萧毅。一旦有分舵落败,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其他分舵, 导致大多数分舵都不敢和萧毅正面为敌。在这种情况下, 武林正道大受鼓舞,越来越多的人自发地加入到救援峨眉山的队伍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