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王爷公主妃》 楔子 金銮大殿。 “这大旱已有年余,如今春耕在即,诸位爱卿可有何良策?”蟠龙衔珠藻井之下,顺启帝剑眉紧锁,面目威严,居于髹金漆云龙纹宝座之中。浑厚低沉的嗓音带着莫可奈何。 丹陛之下,文武百官分列两班,闻言面面相觑,令本就庄严肃静的大殿愈加静得明显,只闻得众人喘息之声,此时如有银针落地,也定可听得真切。 户部尚书低垂着头,偷眼观瞧,只见顺启帝一双鹰眸中闪着点点星寒,锁于他的身上,慌忙出班跪拜:“启禀皇上,臣……臣无能。”眼神浮动,语声颤颤巍巍,额头已布上一层薄汗。 “哼!”顺启帝重哼一声,鹰眸染着薄怒,再次扫向两班众臣。 “启禀皇上,为臣以为,当今之计应筹银积粮以赈灾之用,访灾情、减赋税、安流民、控流寇、防匪患。”太子少师明理出班跪倒,稽首谏之,“待灾情稳定,再兴水利,以做计较。” “嗯。”顺启帝不置可否,此般法子,自己心中自然明白,“众卿家可还有他法?” 朝堂之上又是一片寂静。 “哎……罢了,也只能如此了,众卿家下去速将振灾细则拟奏折呈报上来。”顺启帝抬手揉了揉眉心,道:“退朝吧。吉安,摆驾御书房。” 众朝臣躬身跪拜,山呼:“臣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顺启帝起身,挥袍袖,背手走出大殿…… 御书房内。 “启禀皇上,刚小庆子来禀,皇后娘娘发动了,已移至产阁之中。”太监总管吉安,急步躬身进入御书房内,有些发福的身体微喘着气。 “嗯?”顺启帝批阅奏章的玉管紫毫一顿,便急急起身,道:“去坤泰宫。” 坤泰宫中。 一众宫人行色匆匆,端热水捧棉帕,自产阁中进进出出,春寒料峭的时节,额头上竟都渗着薄薄轻汗。 “皇上驾到……”随着小太监尖细的嗓音,顺启帝急步进入。 忙碌中的众宫人纷纷拜倒,山呼:“皇上金安。” “都起来吧。”说罢,转头问坤泰宫中管事太监小庆子,“皇后如何?” “啊!”不待顺启帝音落,便自产阁之中传出皇后痛声惊呼,似是在回答一般。听得顺启帝剑眉一拧。 “娘娘用力,再用力……” “啊!”接连又是一声痛呼。 顺启帝一双大掌在月白色缎子绣团龙如意云纹的袍袖下暗自攥紧,“太医可在?” “回皇上,太医院张院使和刘院判已候着多时了。” 小庆子躬身回禀,挑帘笼将顺启帝让于东暖阁中,随后便有宫人敬上一盏香茗。 顺启帝落坐于软椅之上,便听得小太监尖声传禀:“太后驾到……”。音落,东暖阁帘笼一挑,一位满脸祥和的老妇人扶着一嬷嬷的手臂率先步了进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顺启帝上前两步微躬身,稽首。 “奴婢叩拜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东暖阁内一众侍奉的宫人纷纷拜下。 “罢了,你们都下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说罢,轻摆了摆手,腕间一串上好祖母绿的翡翠念珠挥动间,在空气中似划过一抹绿痕。 “怎的惊动了母后?”顺启帝上前扶太后落坐。 “皇后生产,哀家在慈安宫中又岂能待得安生。” 扶着顺启帝的手坐于榻上,抬眼便见他目露担忧,示意一同坐下,道:“皇帝啊,这女人生孩子如同阎王殿里走一遭,你是急也急不来的。” “儿臣省得。”嘴上虽如此说道,心中忧虑未减分毫。 产阁之中。 产床上的皇后青丝云鬓杂乱的粘于汗湿的脸颊,本是紧紧攥起的玉手缓缓放开,疲惫至极的连眼皮也无一丝抬起的力气,只觉头脑混沉沉间,似有无形大手将她拉入一弯深潭。 “娘娘,您不能睡啊……” “娘娘,您快醒醒,不能睡,不能睡啊……” 产阁之中传出稳婆慌乱的喊声。 璎珞姑姑急急奔出产阁,快步挑帘进东暖阁跪于顺启帝脚下,面色惨白,悬悬欲泣;“禀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脱力,睡过去了……” “这……”顺启帝眸光一滞,本是刚刚落坐又忽的站将起来,“太医何在?宣太医。” “去,把那熬好备着的参汤与皇后送了进去。”太后听罢也略欠了欠身,似有些坐不住,一双卧蚕眉紧锁,这脱力,睡过去可不是好事。 “对!对!快,参汤快送将进去,喂与皇后服下……”顺启帝心间一丝慌乱划过,毫无章法的在东暖阁中来回踱步。只觉得连空气都似有些憋闷。 约么又过了许一个时辰,自产阁之内传出一声洪亮且清脆的婴孩儿啼哭之音,随之而来的便是天空之中“轰隆隆”两声春日惊雷。 璎珞姑娘面带喜色,怀中轻抱着一个小小婴孩儿,包着明黄色软缎子绣童子献桃增福禄包被,步进了东暖阁内,福身行礼:“奴婢给皇上、太后娘娘道喜,皇后娘娘得了一位小公主。” 襁褓中的婴孩儿一张红红的小脸皱皱巴巴,模样还看不大出来,只一双大而明亮的眸子,似透着一股子精灵,骨碌碌转着像在四下里打量。 “皇上,下雨了,外面下雨了。”太监总管吉安步履微急,却透着轻快,一脸喜色躬身叩拜,道:“奴才给皇上、太后娘娘道喜了,这小公主是带着吉雨为皇上分忧了。” 一众宫人闻言皆纷纷拜倒,呼应:“奴婢给皇上、太后娘娘道喜,小公主为皇上分忧来了。” “好!好!好!”顺启帝好似拨云见日般一扫这年余来的满目阴郁,双臂极为小心的接过襁褓中的小小婴孩儿,眉目之中尽显喜色…… 1.皇后有喜 大昭国,顺启九年。 御书房内。 一个小太监双手托茶盘,躬身轻步走到总管太监吉安身边,在他耳侧轻语几句。吉安接过茶盏,垂手于背后挥了挥,示意他下去。 而后缓步轻移,来至龙书案近前,躬身双手奉上参茶,轻声道:“老奴恭喜皇上。” “嗯?何喜之有?”顺启帝手上朱批未停。 “坤泰宫的小庆子方才来禀,今儿个太医请平安脉,诊出皇后喜脉已有月余。”吉安察言观色道。 “嗯,如此倒真是喜事一桩。”顺启帝将手上折子放于案头一侧,薄唇微微上挑,抬头。剑眉星目,一张不怒而自威的英俊面孔现于眼前,细看之眼睑处有淡淡青黑,可见又是一夜未曾好眠。 “吉安,摆驾坤泰宫。”顺启帝起身,拢袍袖,说道。 “是……”吉安躬身应道。低垂的头微微抬起,偷眼观瞧,顺启帝本打结的眉心似有一丝开解。吉安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这天下大旱多时,皇上心忧已几月未曾展眉,如今皇后有孕,倒真是一件喜事。 顺启帝有五子七女,其中太子与五皇子为皇后所出,在大昭国历代帝王中实属子嗣不丰了。这天下男人娶妻纳妾,皆为开枝散叶,以享子孙满堂之福,可嫡庶之别却也悬殊,尤其皇家更重正统,故这嫡出子女那是多多益善。 御书房距坤泰宫并不远,乃顺启帝继位后特命迁之。 步入坤泰宫,守宫门的小太监慌忙跪倒叩拜,欲要传禀却被顺启帝抬手止住,问道:“皇后安好?” “回皇上,皇后娘娘刚用了一盏燕窝,这会子正在东暖阁小憩。” “嗯。”顺启帝沉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跟随,抬脚步入东暖阁中。 “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福。”皇后的随身近侍璎珞姑姑见顺启帝进来,慌忙起身跪拜。 “都下去吧。” “是……”璎珞姑姑施礼,带着东暖阁中一众宫人退出。 顺启帝抬手挑珠帘,步入里间。 但见皇后侧卧在雕花窗棂下的软榻之上,面若桃花,朱唇微弯似含笑,凤眸半闭,长长的睫毛如小扇一般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暗影。芊芊玉手握一本《乐府诗集》横于胸前,心情诚然不错。 顺启帝星目含笑,唇角微微上扬。他的皇后心情好时会读《乐府诗集》、《诗经》、《杂记》,心情烦乱时会看《史记》、《大学》、《孙子兵法》。小酌浅醉之时会高唱《将进酒》,虽少之又少,却令他总想掬住那一时的俏皮慵懒。 晌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投影在榻上美人如白瓷一般的肌肤上,连毛细血管都似清楚的显现出来,细嫩的一如豆蔻年华的闺女。 顺启帝轻捋唇上短须,自己好似老了。 想他与皇后老夫少妻,当年皇后十四岁嫁与还是太子的他时,他已二十有五。皇后乃大族世家嫡女,初时娶之只为巩固太子之位。相处日久,渐渐为她的风彩气度所感,夫妻间倒也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只心中总觉好似少了些什么,却也不知为何。 悄迈步走上近前,微弯腰身,轻抬手抚上榻上美人鬓梢那一缕俏皮的青丝。 美人睫毛微微颤动,眼帘上挑,一双还带着迷蒙的水润眸子显露出来,将顺启帝俊美容颜投映其中。 “皇上何时来的,怎不命人唤醒臣妾。”清灵的语音还带着一丝方睡醒的慵懒,榻上美人忙欲起身。 “瑾儿,莫动。”顺启帝大手轻压于美人肩上。四下无人之时,他总爱这般唤她,似有一种道不明的亲昵在两人间流动。 “可有不适?”侧身坐于榻上,大掌将瑾皇后芊芊玉手握于掌中,大拇指轻轻摩挲。 “臣妾无碍,倒是皇上,听闻小庆子说,这几日来皇上一直宿于御书房中,多夜未曾好眠了。”瑾皇后朱唇缓起,眸光流转,专注的望着顺启帝。 “唉!这天下大旱时日已久啊……”顺启帝轻叹一声。这天下大旱,民不聊生,国之将乱啊,怎可不忧心。 “皇上龙体乃国之根本,切莫太过忧心了。”柔荑翻转,抚上顺启帝大掌。 “前日钦天监递了折子上来,十日后祭天祈雨,朕已准了。瑾儿如今有孕在身,就莫要颠簸了。”目光扫向瑾皇后依旧平坦的小腹,透露出真切关怀。 “皇上莫要过虑,臣妾无妨。这祭天祈雨乃是以诚心动天意,怎可因臣妾有孕而避之。”明眸如水,殷殷望着顺启帝。 “瑾儿,你啊……”顺启帝大掌揽过瑾皇后,侧身歪于榻上。 “朕已几日未曾与瑾儿一同用膳了吧,今日便不走了……”嗅着瑾皇后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梅香,心绪渐安。一股倦意袭了上来,顺启帝眼帘渐沉,缓缓闭上,他的皇后总能令他舒心、安稳。 迎喜斋内。 掐金丝荷花并蒂的景泰兰熏香炉中,升起丝丝缕缕的轻雾,弥漫出阵阵叫不出名的浓香。 一美人侧靠于炕榻之上。白瓷般的肌肤有些微福,一双单凤眼,眸光流动,眼角上挑,眼睑有着些许浮肿。一袭桃红色绣蝶戏芍药的烟萝纱衣将高高隆起的小腹凸显出来,玉手轻抚其上,一只纤白皓腕上三五只累金丝镶红宝石的镯子,随着抚动叮当作响。 “奴婢回禀迎嫔娘娘,今儿个皇后娘娘诊……出了喜脉,皇上自御书房去了坤泰宫便……便未曾离开……”榻前跪着的小宫人小心翼翼的回说,微颤的语音越来越小。 “哼!”榻上的美孕妇迎嫔娇哼一声,抬手间榻几上掐金丝的青玉茶盏便落于地上,摔了个粉粉碎。 回话的小宫人更是一惊。 “你去,让小澄子去回说……”迎嫔水眸转了转,又道:“……便说我身子不适,见红了。” “这……娘娘,这……”小宫人犹豫。 “这什么这,快去!”美人立目。 坤泰宫内。 顺启帝小憩了一会儿,顿觉精神爽朗许多,与瑾皇后方用罢膳,命人摆了棋盘,正待对弈。 就见吉安来禀:“皇上,刚迎喜斋的小澄子来回说,迎嫔娘娘身子不大好,见了红了……” “传太医便罢了,回我作甚?”顺启帝拧眉,这迎嫔自打有孕进了嫔位越发的浑闹起来。 “太医说,迎嫔娘娘皆因忧思过重,心情郁郁从而才……还望皇上您……” “哼!有何可忧思的?”未待吉安将话讲完,顺启帝手中黑子重重落于棋盘之上,面色微沉。 “这……”吉安暗自抹汗,心中叨念,迎嫔娘娘啊,这皇上今日心情方好些,您怎么就来添乱呢,哎,可怜我这听差的奴才。 “皇上,还是去看上一看吧。”一旁的瑾皇后抬首凝眸,将白玉柔荑落于顺启帝手背,轻轻拍抚。 “瑾儿……”顺启帝将瑾皇后锁于眸中,似有若无的笑,仿若微风自他的心上抚过,无奈轻叹一声,道:“罢了,吉安,摆驾吧。” 待步出东暖阁却又回头,嘱咐道:“瑾儿,朕去去便回,你若累了就再去软榻歪上会子。” 瑾皇后难得露出俏皮一笑,道:“臣妾省得,您便快些去吧。” 顺启帝嘴角微微上挑,深深望了她一眼,未再多言,抿薄唇,走了出去。 2.各人心思 迎喜斋。 顺启帝的步辇未至门口,便有那探风的小太监急匆匆跑去回禀。 待顺启帝下了辇,步入宫门,早已候着的一众宫人纷纷下拜叩头,山呼:“皇上金安。” 顺启帝只闷哼一声,便挥袍袖将手背于身后,阴沉着脸走了进去。 吉安轻叹口气,小声道:“都起来吧。”便急走几步跟了上去。 步入迎喜斋寝宫,一股浓郁香气袭面而来,令顺启帝想起了八个月前的荒唐,面色又黑上了几分。 按制每月初一、十五,皇帝本应宿在皇后宫中。本还是迎女史的迎嫔,负责记录皇后与众宫妃的起居,那一日初一前来御书房呈送物品,便是就着这一香气,令顺启帝头脑晕沉沉间与其成就了一翻荒唐。 待醒来夜已入三更,顺启帝急忙披衣起身,奔坤泰宫而去。当见到柔和光晕中投在东暖阁窗棂上那道倩影,依如每夜等待他来时一般无二,不知为何而慌乱的心陡然平静了下来。 顺启帝轻推门,挑帘笼,步入其内。瑾皇后见顺启帝进来,忙将手中书册放于案上,福身施礼,遣退宫人,亲自服侍顺启帝洗簌宽衣,温柔小意,无一不尽心周到。更是令顺启帝宽心不少。 只当书案上《孙子兵法》四个刚劲楷体进入眼帘时,顺启帝流畅的动作猛然一滞,眼瞳略缩了缩,薄唇张合,道:“瑾儿……,皇后……” “皇上,夜深了,歇息吧,明日还要早朝。”…… 翌日,瑾皇后懿旨,进迎女史为迎承娴,迁居迎喜斋中,并责成抄写《金刚经》三遍。 而瑾皇后则于坤泰宫中读《孙子兵法》数日。 两月后,迎承娴有喜。瑾皇后颁懿旨,进迎承娴为迎嫔,仍居于迎喜斋中,责成宫人、太医好生侍奉。 而瑾皇后则于坤泰宫中读《孙子兵法》数十日。 自打那日荒唐后,迎嫔便再未见过顺启帝。进升嫔位之日,是顺启帝自打她搬入迎喜斋后第一次步入其内。 今日是顺启帝第五次步入迎喜斋,而每每来时,皆因被迎嫔烦不胜烦,免强而入。 内室床榻上,美孕妇迎嫔面色惨白唇无血色,身子微欠将起不起,眸中噙泪似落不落。神态做作,看得顺启帝眉头又是一皱,心中厌恶又加一分,只眸光扫过她明显凸起的小腹时,心中微叹口气,罢了,毕竟其内怀的是自己的子嗣。 “免礼了,躺着吧。”顺启帝坐到宫人搭来的软椅之上。 “皇上……”迎嫔微欠了欠身,唇未启,泪先垂。 顺启帝拧眉,推掉宫人奉上来的香茗,道:“迎嫔当知,孕育龙子乃是大任,莫要想些有得没得。”口气稍顿,又道:“朕国事烦忙,迎嫔理当体恤?好了,朕也来过了,你便安心养着吧。” 说罢,便站将起来,道:“摆驾,御书房。” “是……”吉安躬身应道。偷眼观瞧,心道:迎嫔娘娘啊,这珍珠粉可不是这般用的,寻常人皆能看出端倪,何况皇上龙目啊。 坤泰宫内。 “娘娘,这是皇上特特吩咐御膳房去了腥膻,送来的羊奶,嘱咐一定要趁热喝了才好。”璎珞姑姑捧了一只羊脂白玉雕莲瓣的碗盏送到近前,又道:“您乃后宫之主,理当与皇上同去探望迎嫔娘娘的。” “我去作甚?与她添堵不成?”瑾皇后接过玉碗嗅了嗅,纵了下挺俏的珑鼻,将碗推置一旁,道:“但凡这天下女子哪个不想有孕之时夫君能常伴身边,只我们的夫君却是皇上……” 话未说尽便轻叹口气,又道:“我又何必去与她为难,又难为自己呢。” “娘娘,这迎嫔娘娘她要说也是您外祖家的旁支一脉,进得宫来多蒙您看顾,却不……” “璎珞!”未待其讲完,瑾皇后便沉声吓道。 “娘娘恕罪。”璎珞见瑾皇后面色不予,自知言过,慌忙跪下。 “罢了,你,我是晓得的。”瑾皇后玉手微抬了抬,示意她起来,又道:“只你乃是我身边之人,你之意思便是我之意思,你可省得?”这深宫高墙之内,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她虽贵为皇后可言行间也要慎之又慎。 “奴婢知错了。”璎珞连忙应道,心中也自省,她这张嘴啊,怎么总也改不了呢。 但听瑾皇后又娓娓道之:“高墙官宦之家,内院之中勾心、争宠可见一斑,更何况这深宫里,只我乃一国之母,这后宫安稳为吾之责。那嫉妒、要宠之事,我不能也不屑为之……只这心啊,却不甚如我所想……”说罢,凄凄然一笑,似寒冬中一枝孤梅。 “娘娘……”璎珞欲言又止,就听得—— “噢?是哪个不让朕的皇后如意了?”珠帘一挑,顺启帝步了进来。 “奴婢拜见皇上,皇上金安。”璎珞福身行礼。 “嗯,下去吧。” 璎珞再次福了一福,躬身退出。 “臣妾见过皇上……” 未待瑾皇后行礼,顺启帝已然走上前来,大掌扶住她的小臂。 “瑾儿如今有了身子,莫要再行这虚礼。”说罢,攥着她的小手,坐于炕榻之上,但见榻几上的羊奶分毫未动,便以手背触了触碗壁后,执起碗盏送于瑾皇后唇边。“有孕之人喝这个最好,快些趁热喝了吧。” “还是臣妾自己来罢。”瑾皇后接过玉碗,皱眉抿了两口敷衍了事。 顺启帝见她喝的勉强,也执起碗来浅尝一口,便皱眉道:“不是命御膳房去掉这腥膻了吗,怎还如此大的味道。” “皇上,羊奶本就如此味道,怎可尽去?”说罢嫣然一笑,似春夏间盛放的牡丹,看得顺启帝心中一动,伸手将她揽在怀中。 方才进来前,顺启帝将室内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这后宫安稳为吾之责。那嫉妒、要宠之事,我不能也不屑为之……”有如此贤明的皇后他本应欣喜,却为何心忽的一揪。 “那么,瑾儿又因何不如心中所想了?”宽厚的大掌轻抚上瑾皇后的心口处。 “皇上……”瑾皇后语带娇嗔,面颊飞霞,欲拍掉胸前大手。 迎喜斋内。 “回迎嫔娘娘,皇上只在御书房内待了一柱香的工夫,便又去了坤泰宫……”小宫人颤颤巍巍禀告。 “哼!”迎嫔听罢,美目一立。忽的站将起来,将红木嵌玉石圆桌上的杯盘尽数扫于地上。却也动了胎气,“啊”的一声痛呼护住小腹。 “娘娘,娘娘……”两个管事姑姑赶紧近前来搀扶,并急道:“……见红了,快去回皇后娘娘,传了太医进来。” 承安宫中。 “禀齐妃娘娘,自皇后有喜,连日来皇上下朝后处理了政务,便一直待在了坤泰宫中。而迎嫔娘娘身子一直不适,多有见红,怕是……” “下去吧。”未待宫人禀完,齐妃便挥了挥手,令其退下了。眼神略带落寞,三十多岁的年纪,却也是美人一个。只这美人却将迟暮,花开得再美若无怜惜之人也必将枯萎老去。 齐妃微闭了闭目,似顿悟了般,原本纠结的脸上一片释然。想她处处与皇后争,这争来争去,却只争得了皇上的厌恶。待看皇后从头至尾皆如局外人一般微笑、静观,想必在她眼中自己便同那跳梁小丑一般吧。如今,只看着迎嫔,就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罢了,罢了,都放下吧,她只要守着大皇子,安生过她的日子便罢了。 3.龙死凤生 这一日,御书房中。 顺启帝下得朝来,正埋首龙书案前,就闻吉安回禀,太子回京在御书房外正待召见。 “宣。”顺启帝未抬头,只淡淡吐出一字,紧抿的唇角却微向上一挑。 “儿臣隆佑叩见父皇。”轻微悉索的脚步声后,一位十一、二岁的翩翩少年跪于龙书案阶下。 “平身吧。”画下最后一笔朱批,将雕盘龙的玉管紫毫放于和田玉糖沁笔架之上,顺启帝抬头,平静的目光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爱道:“前儿个才传来的信,不是还要三两日方可抵京吗?怎的今日就到了。” “那日接了父皇的传召,儿臣便辞过皇祖母,连夜动身了。”太子李隆佑挺身站立一侧,一双熠熠生辉的凤目像极了瑾皇后,“皇祖母只留了五皇弟陪在身边,命儿臣莫要耽搁,这祭天祈雨乃是大事。儿臣想着应尽早回来准备才是,故一路未敢多憩,策马加鞭赶了回来。” “嗯。”顺启帝望着他的眼眸,微点头,这孩子是愈加沉稳了。“你皇祖母可安好?” “皇祖母一切安好,让父皇莫要挂碍,她要在普陀山多住些时日,为天下苍生祈福。”口气微顿,又道:“皇祖母让儿臣代为转禀父皇,请父皇莫要忧思过重,父皇为当世明君,并非商纣、夏桀,这天下大旱乃上天对父皇的考验。” “嗯。可曾见过你母后了?” “未曾,儿臣回到宫中更了衣便先来觐见父皇。”太子一一回禀。 “去见过你母后吧,免得她挂碍。” “是,儿臣遵旨。”李隆佑再次躬身叩拜,退出御书房奔皇后处而去。 顺启帝望着太子消失在门边的身影,薄唇轻扬露出欣慰一笑,这个儿子虽不过十二岁年纪,却已有了些许未来君主的沉稳气度,举手投足间像极了年少时的自己。 处理毕最后一章折子,顺启帝揉了揉发紧的眉心,移驾坤泰宫。刚至东暖阁门外,便听得里面殷殷传来太子讲述普陀山之行一路见闻,以及瑾皇后清爽的笑语。 挥手免了小太监的传禀,他总是喜欢如此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皇后面前,尤其爱看撞见她自认有失端庄,却又极力掩盖时面颊飞起的那一抹霞。薄唇微微上挑,顺启帝轻推门步入其内。 距祭天祈雨还有三日,顺启帝便偕瑾皇后与太子一同前往圜丘行宫,分居、沐浴、斋戒。 待祀日黎明时分,随着典仪官唱赞“燔柴迎帝神”。 顺启帝与瑾皇后着祭服,乘龙辇自斋宫出来,由太子着祭服骑白马从前开道,后面众皇子及文武百官随行,一路至圜丘天台,下得辇来。 待奏响迎帝神乐,燔柴炉内袅袅青烟徐徐升上天空,众皇子及文武百官跪拜于天台之下,顺启帝偕同皇后、太子步上九九八十一级台阶登至天台顶上,祭案之前。 在赞引官恭导下,跪拜、奉上三瓣香,奠玉帛,奉牲祭,跪献爵,再由司祝官站到天台中心的“天心石”上,跪读祝文,之后三跪九拜送帝神。 待祭天毕,瑾皇后居于凤辇之中,靠着软枕,顿觉头上凤冠似重如千斤巨石,额头已浸出湿汗,全身也如被拆骨一般瘫软无力,困盹欲睡,玉手轻轻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心中暗想,当真是有了身子经不住折腾了。 “去回禀皇上吧,我这里妥帖了。” “是。”早就候在外面的小太监领命前去回话。 一行宫辇浩浩荡荡往皇宫行进,待到承乾门时,一个早已候在此处的管事姑姑有急事回禀。 “何事?”璎珞将凤辇纱帘微挑起些,瑾皇后问道。 “回皇后娘娘,迎嫔娘娘今儿个早上忽感不适……后来……后来产下了……一对双生子……一龙一凤……”管事姑姑如此吞吞吐吐的回禀,想来这“不适”内有文章了。 “噢?龙凤呈祥,不错,此乃喜事一桩,传我话下去,赏。”说罢,瑾皇后却又顿了一顿,道:“即是喜事,你为何言词闪躲?可是不足月份,婴儿身子羸弱?”想来迎嫔有孕至今才八月有余,平时又没个消停,婴儿羸弱也是必然。 “是……是……” “是何?”见管事姑姑如此,瑾皇后柳眉一拧,心中升起一抹不祥,沉声道。 “是龙……死凤生,小皇子……一生下来便没……有呼吸……”管事姑姑语音渐回渐小,最后几不可闻。 瑾皇后听闻只觉眼前发黑,胸口一窒,心中不停默念“龙死凤生……龙死凤生……”好好的一个龙凤呈祥的大吉之兆,生生被弄成了个龙死凤生不祥之事,又是在这祭天祈雨之时,迎嫔啊迎嫔这般作个什么,怎就不能安生待产。 “可禀报皇上了?”瑾皇后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忙问道。 “奴婢还未曾……” “嗯。”瑾皇后微摆了摆手,“下去吧,此事有我去回禀皇上。”祭天方回便出这龙死凤生不吉之兆,皇上本就忧心天下大旱之事,若知此事恐忧虑过重,自当好生开解一番才是。 自祭祈福后三月余,天上依旧滴雨未落。宫中流言愈演愈烈,皆传祭天之后依旧大旱全因迎嫔不知感恩,龙死凤生触怒天颜。而自打祭天之后顺启帝一步未入迎喜斋,就连甫出生的八公主也只字不题,不曾看过一眼,更是坐实如此谣言。 坤泰宫中。 因有孕而脸颊愈见圆润的瑾皇后,面带薄怒,沉声道:“璎珞,传我话下去,如若有人再妖言惑众,扰乱宫闱,一经查实必赏‘一丈红’决不姑息。” 4.喜雨弄瓦 时日过得不说如梭,却也转瞬到了年关。这腊月寒冬的竟也连个雪沫子也未见落下。 因天下大旱,为体恤民间疾苦,也为替顺启帝分忧集银屯粮,瑾皇后对宫中一应用度、份例能减当减。 连往年的国宴、百官朝贺也都免了去。只按太后的意思,办了场皇族家宴,遂这个年也过得并不如往年那般隆重热闹。 这皇族家宴,也不过就是顺启帝、太后,以及顺启帝的大小老婆及一众皇子龙女。再有便是和顺启帝一母同胞的兄弟,平王、安王与他们的家眷。倒不是说顺启帝只兄弟三人,只其他几位隔着母的王爷都被外放到封地,未得传召不可入京。 要说这平王和安王,一文一武,与瑾皇后的祖父老太师,三足鼎立,将当年还是太子的顺启帝稳稳扶上了帝位。 过了年,很快便到了惊蛰。眼瞅着春耕在即,这天却依旧滴雨不落。 这一日,顺启帝下了早朝,在御书房中,苦无良方,一筹莫展之时,便听得吉安来禀,皇后娘娘已入了产阁,急匆匆往坤泰宫而去。 …… 吕悦只觉头脑一片混沌,时醒时眠,时而听到琴声叮咚、婉转悠扬;时而听得有温润清灵女声悠悠诵读:“君子阳阳,左执簧,右招我由房,其乐只且! 君子陶陶,左执翿,右招我由敖,其乐只且!”。想睁眼观瞧,却觉眼皮发沉,只记得自己在田梗间采集土样,被急来的雷雨闪电击中,便一直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朦朦胧胧间,吕悦只觉有人肉皮儿挨肉皮儿似的给了她臀部一巴掌,奇疼无比,想要痛呼,却只发出一声婴儿啼哭,便被随之而来的两声惊雷吓了回去。 定睛观瞧,入眼的便是金漆雕凤穿牡丹的拔步床,上罩明黄色软缎绣有凤来仪的帷幔,如意团锦花结坠玉璧的金丝累凤帐勾,挂起一侧床帐。 一病弱美人卧于床上,凤眸半闭,面白如纸,毫无血色的唇上一排齿痕尤为显眼,青丝云鬓杂乱的黏于汗湿的脸颊。 “娘娘,是位小公主。”一个轻柔女声响起,吕悦只觉自己被往前递了一递。 病弱美人勉强抬眸,望向吕悦,眼中满溢的似水柔情,那么的亲切,是她所从未感受过的,心中顿感一暖,努力咧了咧嘴角,想回之一笑。 吕悦想来,她这是穿越了,还是胎穿,穿到了不知道哪一朝哪一代的帝王家,而床上的病弱美人便是她的娘亲了,也不知是否有宠。 就在她还处于冥想之中,已被璎珞姑姑抱入了东暖阁。 “奴婢给皇上、太后娘娘道喜,小公主为皇上分忧来了。” 众人山呼,唤回了神游的吕悦,未待她细打量屋内陈设便被一双有力臂膀抱了过去,“好!好!好!真是朕的好公主。”爽朗的笑声自臂膀主人的胸腔发出,令吕悦都能感到振动。俊颜、剑眉、星目,虽威严但望着她时却透着喜爱。 “皇帝啊,有道是‘君子抱孙不抱子’,快给哀家瞧瞧咱的小福星。”音未落,吕悦就被一位着,秋香色软缎上绣团蝠百寿如意纹背子的老妇人接了过去。 吕悦听对话想来,刚抱着她的那个便是她的皇帝爹了,而这位应是太后娘娘,她的老祖母了,细打量,雍容庄重,却无她想象中的刻板,倒是眉眼间带着慈祥亲切,令她不由得对着太后露出粉嫩嫩的牙床一笑。 “哟!了不得,这才生下来便会笑呢。”太后抱着吕悦开心的笑说。 “可不是么,想必这是小公主向您问安呢。”太后身边一有脸面的嬷嬷讨巧的回道。 屋内众人正在哄逗吕悦之时,吉安躬身回说:“皇上、太后娘娘,内事监已选好了奶嬷嬷,遣了来,正在外面候着呢。” “哟,还真是,咱们光顾着乐呵了,倒是饿着哀家的小福星了。”太后恍然,命道:“宣进来,给哀家瞧瞧。” 帘笼挑动,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进来六个二十来岁的妇人。吕悦想转头望去,怎奈这刚初生的身体不甚给力,小脖子如何也支撑不起来。 “奴婢拜见皇上、太后娘娘,皇上、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六人拘谨叩拜,声音带着轻颤。 “嗯。”顺启帝只轻应一声便望向太后怀中的小小婴孩子,意思明显,将一切交于太后做主。 吕悦见顺启帝正看着她露出疼爱的轻笑,遂也咧开小嘴,露出粉嫩嫩的牙床,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将顺启帝逗得心中欢畅,伸出一只手指勾住吕悦攥着拳的小肉手,轻轻拉扯。 “嗯,规距学得还不错,都平身吧。”太后抱着吕悦靠在绣富贵牡丹的软枕之上,扫向跪在身前的六人,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是。”六人躬身站立起来,垂目不敢直视,头微抬,令太后能看得清楚。 吕悦也就势打量几人。面容干净清秀,青丝盘成简单的宫髻,头簪三两只雕萱草纹的玉钗,鬓间别两朵攒珠堆纱宫花,身着水绿色散花宫裙,靛蓝色绣如意云纹比甲,胸前壮阔非常。衣着统一齐整,吕悦想来这应是宫装了。六人规矩的侧身而立,只有两人眼神躲闪间不住飘向一旁的顺启帝。 “嗯,生得倒也齐整。”太后说罢,抬手臂指点,道:“你、你,还有你们两个,嗯,就这四人留下吧。”怀有心思的两个宫人如此便被剔除出去。 “皇帝啊,你看如何?”选定人后,转头望向顺启帝。 “全凭母后做主。”顺启帝只扫了几个奶嬷嬷一眼,便又去哄逗吕悦。 “行了,雁容啊!”太后唤身侧的管事嬷嬷,“你带着她们去里间给小公主喂奶吧。”说罢,示意雁容嬷嬷接过吕悦,忽的又嘱咐道:“好生照看。” 雁容嬷嬷小心接过襁褓内的小婴儿,笑道:“是……,奴婢一定好生照看您的小福星。” 说罢,福身施礼,抱了吕悦,领着四个奶嬷嬷去了里间。 5.哺乳生波 吕悦被抱进了里间屋内,正要四下打量,便被一团雪白丰盈遮挡了视线。 这……,吕悦纠结了,她外表是个粉嫩嫩的婴孩儿,可内里却是个二十四、五的成年人啊,这虽说小肚皮是真饿了吧,可这叫她如何下得去嘴?遂,小嘴一抿,小脖子往边上一扭。 边上的雁容嬷嬷见了一笑,心道:这小公主还会挑人不成?遂说道:“换一个人……” 连着换了三人皆是如此,待换到这最后一个的时候,吕悦心中多有不快了,心想:你们怎么就不能用碗和勺子喂我呢,哎!死脑筋。她这里不痛快,最后这位奶嬷嬷心里也焦急,上下打点着好不容易得了给小公主当奶嬷嬷的机会,原想着,小公主是皇上、皇后嫡亲的女儿,这身份自不一般,她若能做了奶嬷嬷想必往后宫里的日子也能过得滋润些。 如今看着,若小公主不吃她的奶可如何是好,她心下里急,这手下就没了准头儿,硬掰着吕悦的小脑袋就往自己胸前按。吕悦自不乐意。只这一来一去,吕悦只觉小脖子“咔吧”一声,似脱臼一般疼痛非常,心下委屈,便嚎啕起来。 婴儿的哭声虽不大,却清亮而有穿透力。许是母女连心,产阁里昏睡的瑾皇后似听到隐约有婴儿啼哭传来,凤眸微微睁开。 “璎珞,可是小公主在啼哭?”刚生产后的嗓音还带着嘶哑。 “奴婢未曾听到。”见瑾皇后醒来,璎珞赶紧用棉帕子浸了温热的水,缴干后呈到瑾皇后身前,道:“娘娘,您刚生产完,身上一定皱巴的紧,奴婢侍奉您擦洗一下吧。” 待瑾皇后微点头,璎珞便将温热的帕子轻轻擦过她的额头、面颊、汗湿的鬓角、脖颈…… 但见瑾皇后又忽然皱眉道:“不对,我还是能听到小公主在啼哭,璎珞,你去那边看上一眼吧。” “娘娘,您就放宽心吧,那边有皇上、太后娘娘照管,还有谁敢欺负了小公主不成?”璎珞笑说。“奴婢侍奉您擦洗完就去。” “让琉璃来帮我擦洗,你现在就去,快去!”听得啼哭之声的瑾皇后心中焦躁,玉手接过棉帕。 “好!好!奴婢立马就去,您莫要动气。”说罢,赶紧唤了琉璃过来侍奉,绕过双面绣梅兰竹菊的金星紫檀槅扇屏风,往东暖阁而去。 再说这东暖阁中。 本在外间的顺启帝和太后一听到吕悦的啼哭,便坐不住了。 “雁容啊,你们那厢是在作甚?怎的奶个孩子,竟还弄哭了?”本是坐在软榻上的太后欠了欠身,沉声问道。 雁容嬷嬷,忙抱了吕悦出来,道明因由。 “哼!”太后听过,沉声一哼,道:“这小公主不吃你们的奶原也不是你们的错,哀家也不怪罪于你们,你们三个便下去吧。” 而后冷眼扫过跪于地上,瑟瑟发抖的那个将吕悦弄哭的奶嬷嬷,又道:“倒是你,这小公主不吃你的奶,你便牛不喝水强按头不成?伤到了哀家的小福星,你该当何罪!” “皇上恕罪,太后娘娘恕罪,奴婢……奴婢也是见小公主不肯吃奶,怕饿坏了,一时心急,才……才……”奶嬷嬷语音颤抖,磕头如捣蒜。 “哼!”一边厢的顺启帝将茶盏重重放于榻几之上,道:“来人,将她搭了下去,交于内事监好好处置,回禀我知。” “皇上饶命,太后娘娘饶命,奴婢……” 吕悦眼瞧着那奶嬷嬷被叉了出去,心中暗自思量: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真是半点不假,自己往后行事定要小心再小心,如若不然,没准哪天就小命不保。忽而又一想,如今自己这身份尊贵,说话办事更要注意,否则下一个不知是谁又要跟着吃了瓜涝,虽说这奶嬷嬷有些不知身份,如今却也因自己没准便要丢了性命,心中真是不落忍,毕竟是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接受不了这生杀、尊卑之事。 宫人们前脚儿搭了那奶嬷嬷出去,后脚儿璎珞便走了进来。 “奴婢叩见皇上、太后娘娘。”璎珞走上近前福身施礼,偷眼观瞧襁褓中的小小婴孩儿。 此时的吕悦正被太后抱于怀中,轻声逗哄。小鼻头儿微微泛红,还有些方哭过后的抽抽嗒嗒。 “你怎的过来了?皇后可好?”太后轻拍着吕悦,问道。 “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小睡方醒,吩咐奴婢过来瞧瞧,莫要小公主累着了您和皇上。” “就瞅你这张嘴能说会道,怪不得皇后身边一众宫人最是疼你。”太后笑说:“定是这皇后醒了,惦念着小公主,我是知道的,同是当娘的人,又怎会不了解呢,你快些抱去与她瞧瞧,咱这小公主没让人欺负了去。” 说罢,不舍的轻拍两下,便将吕悦交于了璎珞怀中。 璎珞福身施礼退出东暖阁。 ------题外话------ 某羊请假: 虽然看《皇帝女儿》的亲们并不多,但是,我还是要请一下假的,因为某羊的另一篇文《穿进蛮荒讨生活》要入v了,所以我要把所有精力转到那边,而此文就先停到这里了,但是,请看文的亲们放心,《皇帝女儿》一定不会坑,我完结了《蛮荒》就会回来继续,在这里,某羊说一声抱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6.产阁温情 这瑾皇后虽待在产阁之中,可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晓了个一清二楚。待璎珞将吕悦抱了进来,便轻轻接过,揽在身前拍哄。 此时的吕悦本就是婴儿的身子,精神头儿有限,再加上腹中饥饿,又经过刚才那一翻折腾,已是头脑发钝,伏在瑾皇后胸前,嗅着那似有若无的淡淡梅香,一阵倦意袭了上来。迷迷糊糊之时就觉一股甜甜的奶香游走于鼻间、唇间,不由得张开小嘴噙住吸吮。一切都是那么的温暖与安定,抚平了她初来咋到所生出的不安,吕悦觉得这感觉似曾熟悉,仿佛许多年前自已便曾依偎于这暖暖的胸怀,呼吸渐沉,甜甜睡去。 再说东暖阁这边厢。 “这不吃人奶可如何是好?”顺启帝轻叹一声,说道。对于这个甫出生的小女儿,他当真是喜爱的紧。 “皇帝也莫要着急,哀家看这小丫头是个有来历的,待命了内事监速速多寻了奶嬷嬷来,总会遇到一个投她缘的。”太后常年礼佛,最是笃信因果缘法。 “母后说的有理,儿臣这就命人去传话下去。” 顺启帝待要挥手招吉安去着内事监速速办理,就见皇后处的琉璃进来施礼回说,小公主吃着奶已然睡下了,请皇上与太后娘娘莫要挂碍。 “噢?是何人哺喂?” “回皇上、太后娘娘,是皇后娘亲自哺喂的。”琉璃如实以报。 “这……”顺启帝闻之一顿,按制皇后怎可亲自哺喂。 倒是太后开明,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皇帝啊,你也莫要纠结于祖制了,这总比饿了去的强。” “儿臣省得,这小公主因着皇后而来,想必就要皇后自来圆了这果。”顺启帝似有了然。 “既如此,哀家也安了心了,在此坐了这许久也乏了,哀家便回慈安宫去了。”太后扶着雁容嬷嬷手臂站将起来。 “儿臣恭送母后。” 顺启帝将太后送至坤泰宫门。因一心记挂着瑾皇后亲自哺喂之事,回转身来便向产阁而去。抬手挥退跟随的一众宫人,跨步进产阁,绕过槅扇屏风。 就见瑾皇后侧靠于拔步床上,小脸已不似刚生产完那般惨白,只樱唇上那一排齿印还尤为显眼。青丝未盘柔顺的散在身后。一双盈盈美目,专注的望着怀中的小小婴孩,温柔的似能滴出水来。月白色的软缎里衣,衣襟半敞,粉嫩的小小婴儿正俯于其间,一张小嘴一噘一噘用力吮吸。瑾皇后揽着小小婴孩儿,轻拍哼唱,眉目间一抹淡笑流露,好似春暖花开。 望着这一幕,顺启帝眸光一紧,心中似有暖流划过。向前迈了两步。 “皇上。”待瑾皇后发现,想要遮掩已是不及,一抹红霞飞上俏脸,欲遮掩尴尬,急急道:“产阁乃血污之地,皇上怎的进来了。” “朕乃九五之尊,还镇不住这小小血污不成?”顺启帝笑说,一双鹰眸紧紧锁住床上母女。 “可……可这不合规矩”瑾皇后伸出玉手扯了扯衣襟,聊胜于无,以安己心。 “朕的话便是规矩。”顺启帝边说,边跨步向前,坐于床侧,望向婴儿熟睡的小脸,还在吸吮的小嘴边挂着一个甜甜的笑。顺启帝伸出食指轻轻抚过婴儿柔嫩的小脸蛋。 带笑的薄唇轻轻开合:“瑾儿,辛苦了……” 此时的气氛极为暧昧,却又极为温馨,顺启帝觉得这就是他找寻了许久的那般感觉。心中好似瞬间便被不知名的情感充满。 吕悦睡饱了再次醒来,已被璎珞抱到了产阁外面的暖阁之中,眼前是两个累丝盘龙嵌东珠金冠束发的小正太,一脸欣喜正围着她转悠,表情好似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遂露出粉嫩嫩的牙床,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笑脸。 两个小正太眉眼极为相似,只大些的那个略带沉稳,而小些的那个更兼调皮。后来吕悦才知道,这两个小正太便是和她一母同胞的两个兄长,太子李隆佑和五皇子李隆佐。 要说这日,李隆佑与李隆佐听闻母后为他们添了一个小妹妹,待下了国学,冒着雨兴冲冲的就奔了回来。见到还在熟睡中的吕悦,粉嫩嫩的小脸蛋,想用手去摸,又怕一个不小心碰坏了可如何是好,正待纠结之时,便见吕悦醒来,对着他们露出甜笑,一时高兴的就差上天去摘了月亮下来给她才好。 睡醒了,吕悦发觉自己好似也不饿了,遂和两个小正太“依依呀呀”的笑闹了一阵子,忽得就觉小肚子发紧,好似要方便,心下着急,这可如何是好,要当着小正太的面尿了裤子,这人可丢大了,虽说还没有穿裤子吧,可尿了被褥也不甚光彩啊,遂一阵吭叽。璎珞姑姑似是发觉了她有故事,便和两个小正太告了罪,抱着她进了产阁。 只刚把她放到绣石榴百子的软缎小床上,解开包被待要查看一翻,吕悦只觉小腹一松,便尿了出来,心下登时羞臊,完了完了,尿了床了,丢人丢大了去了,遂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憩的瑾皇后闻声问道:“怎的哭了?” “原是奴婢的错,咱们小公主要方便,是奴婢慢待了,害得小公主失仪了。”璎珞边为吕悦换洗,边笑说。 瑾皇后不甚相信,道:“怎的这么小就能知道这些,想必是刚与小三小五笑闹了半天饿了也未可知,你抱来与我吧。” “是”璎珞应着,将吕悦抱给了瑾皇后,又拿了棉帕子浸了温热的水,缴干后交给瑾皇后擦洗。 看着她们这行事,吕悦恍然间了悟,自己想必刚刚熟睡之时“晚节不保”了,否则怎的一觉醒来竟饱饱的,不饿了呢。遂又想,这皇后是她的亲娘,小婴孩儿吃母乳那是天经地义,她没啥可不好意思的,如此这般心理建设了半天,再吃起奶来吕悦便理直气壮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十二晌 自打惊蛰那日弄瓦之喜天降春雨,便淅淅沥沥的下了十来日也未见有停歇的意思。雨虽不大,却也沁入土地、润物无声,解了大旱之苦。 顺启帝一扫前些时日眉宇间的阴郁之色,坐在朝堂之上唇角也轻微上扬,难掩喜乐之色。多日来战战兢兢上朝的群臣皆长出口气,不再那般如履薄冰,直道:小公主实乃福星啊! 这些时日来,顺启帝每日里下了早朝必要到坤泰宫中待上一待。站在产阁外的廊子上,隔着那糊着百蝶穿花软烟罗的窗棱子与瑾皇后说上会子话。至于为何不进产阁?顺启帝又不是没有进过。咳!咳!自古便有那男儿不宜进产阁的避讳,顺启帝虽不忌讳,可也人言可畏。堂堂一国之君,必不能让下人们笑话了去。 再命人将新出生的小公主抱到东暖阁中,逗哄上一会子,顺启帝方心满意足的回到御书房中批阅奏折。临走还要嘱咐几次:好生侍奉。 宫中上下人人尽知,小公主是皇上的心尖子,每日必要抱上一抱才安心。 而作为新生儿的吕悦,每日里除了吃便是睡,再有就是露出粉嫩嫩的牙床子,哄顺启帝高兴。 民间里,新生了婴儿讲究过个“洗三”、“十二晌”和“满月”。而宫中的规矩却只讲究个“满月”。这还要看新生的皇子龙孙有没有这个面子。 这面子当然就是说,新生孩子的娘亲是没有宠,新生的孩子讨不讨皇帝爷的欢心。若是没有这面子,那您就悄没声的自己过去。内事监会按照往年的惯例,给新生儿送去长寿锁、平安钱,绣万字不到头的衣服、包被及几色花样点心。再有便是相好的宫妃送些吉祥物件。 这眼不前儿,就有那活生生的例子。 迎嫔生的八公主。与新出生的小公主只差了半年,直至今日,顺启帝也没有看过一眼,问过一句,便是连那名字都没有取一个。前些时日,因着天下大旱,却也无人敢问,生怕触了顺启帝的霉头。宫人们说起来,只道:八公主。 这宫里头虽没有过“十二晌”的例,宫外头瑾皇后的娘家,小公主的姥姥家却惦记着,往宫里递了牌子。 这“十二晌”又叫小满月,是指小孩子出生后的第十二天。在民间,到了这一天,一般会举行隆重的庆典。这一天也是孩子出生后第一次穿衣服的日子。穿什么衣服也有个讲究:姑姑的袄,姨姨的裤,妗子的花鞋迷了路。意思是上身要穿姑姑做的红花袄,下身着姨姨做得青长裤。度其意无非是:红红火火过日子,清清楚楚长成人。这“妗子的花鞋”,就是舅妈给做的迷糊鞋。 迷糊鞋连帮儿带底儿一个囫囵个儿。鞋底儿再缀一缕彩缨,意思是:孩子刚刚来到人世,穿上此鞋可在阳间迷路,忘掉回阴间的路,能在此家扎下根儿。这里面还有个规矩:在众多鞋中,孩子首先要穿迷糊鞋,扎下根儿后,才能穿其他鞋。 到了十二晌这日,瑾皇后虽还在坐月子中,却也早早的收拾停当,在产阁之中一心盼望着娘家人。 一会儿,忽听得有那小太监来回话,明大学士夫人与太子少师夫人觐见。 “快请!璎珞、琉璃,你们两个去迎一迎。” 瑾皇后语音轻颤中略带欣喜。 璎珞、琉璃应声出去。不大会儿工夫,便扶了两位妇人进来。正是瑾皇后的母亲,大学士夫人孔氏与瑾皇后的嫂嫂齐氏。要说这孔老夫人乃是曲阜大族孔家嫡支之一脉,底蕴深厚、博学渊源。而嫂嫂齐氏娘家门第虽不算太高,却也是清流之家。齐氏的父亲乃国子监祭酒,搁到现在应该算是清华大学的校长了。不过,齐氏一个从四品官之女嫁进太师府那也是想也不敢想的高嫁。当初却是明家求娶。 之所以求娶,一则是齐氏闺中早有美名。重则却因,明家独女明瑾,甫一出生便被先皇指给当时还是太子的顺启帝为正妻。明老太师为免明家风头太盛,树大招风,便为嫡长孙明理订了此门亲事。 “臣妇孔氏,参见皇后娘娘。” “臣妇齐氏,参见皇后娘娘。” 孔氏夫人进了产阁,见得女儿,声音微颤,眼中噙泪,倾身下拜。 一入宫门深似海,即使是一国之母的皇后,想要见一见亲人也是十分不易。祖制有云:外男未得召见不可入宫,有诰命的臣妇若要觐见虽可递牌子,却也需内事监审过之后排日子。而明家规矩甚严,明老太师严命家中妇人,无大事不可入宫。故,孔氏夫人只在年节宫宴之上才可与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见上一面。 今日得以见面,自是百转柔肠。 “母亲、嫂嫂莫要多礼。”许久未见到母亲的瑾皇后早有清泪落下。 “娘娘,礼不可废。”孔氏夫人见瑾皇后落泪,眼中噙了许久的老泪也潸然而下。 瑾皇后还在月子里,不便起身。早有璎珞与琉璃,未待孔氏与齐氏拜下,便将二人扶住,让于软椅之上。 齐氏见婆母与皇后小姑相对泪垂,心中也感伤一片。自己嫁进明家之时,小姑年方五岁,生得玉人一般,性情又讨喜,姑嫂感情极好,如今却一年难得见上一面。难受过罢,齐氏拿出帕子沾了沾眼角泪水,开解道: “母亲莫要伤心了,娘娘如今正在月子中,恐伤了眼睛。咱们还未见过小公主呢。” “是呢,瞧我,竟忘了正事。” 孔氏夫人借着齐氏的帕子沾了沾泪。 瑾皇后招手,“去看看小公主睡醒了没有,抱出来见姥姥与舅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8.天上神女 吕悦这会儿正在小床上犯困。这婴孩儿的身子就是精力不足,每天里恨不得有八个时辰是在瞌睡,让她想多了解一些这个时代的情况都不能。此时感觉到有人抱她,便睁了眼睛。 就见璎珞将她交在了一位老妇人的怀中。 这个妇人吕悦头一回见,慈眉善目,与她的皇后娘有七分相像,保养的极好,可以想见年轻之时也一定是个大美人。吕悦看不出她的年龄,感觉有五十多岁,不到六十的样子。 身边还有另一位妇人,也看着她在笑,应该有三十多岁的样子,满身透着端庄大方的书卷之气。 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亲切与友善,令吕悦不由自主的对着她们咧嘴笑开。 “哟!笑了,这一睁眼就笑。” “是呢,真是个乖巧贴心的。” “长得也好,如粉团儿玉人儿一般,和娘娘小时候一般模样……” 听着聊天,吕悦心下里明白了,这是自己的姥姥与舅母,今天是来给自己过“十二晌”的。 忽得有宫人来报:内事监送东西过来了。 瑾皇后命人呈上来。 是红花袄、青长裤还有迷糊鞋。 凡是递进宫中的物件,无论何人递送,总要经了内事监的检查方可送与宫中贵人们。 红袄绿裤。 呃……,虽说颜色搭配上有些那个啥,但是,吕悦觉得她还是可以接受的,她对于可以脱离人类的最原始状态表示十分愉悦。 终于啊,终于可以穿衣服了。 吕悦正待高兴,忽觉小腹一紧,自己这是要方便了。 故而赶紧着“吭叽”两声。 “璎珞,将小公主抱了下去,看看她有什么故事?” 瑾皇后听得吕悦出声,便知道她有事情,故而吩咐璎珞。 璎珞领了命,抱着吕悦施礼,退去里间。 “这么小的人儿怎么就有故事了?” 孔氏夫人心下里奇怪。 瑾皇后嫣然一笑。 “母亲与嫂嫂不知,这小人儿好似生下来便有灵性一般,平时不哭不闹的,很是爱笑。只饿了或要拉尿之时方会发出不甚高兴的声音。” “如此说来,这小人儿竟如此早慧。难怪了……” 齐氏笑应,话到一半却又咽了回去。 “难怪如何?嫂嫂莫要只说一半,让瑾儿吊着难受。” 瑾皇后面对嫂嫂,又似做闺女时撒娇。 “这……”齐氏瞅瞅瑾皇后,又瞧瞧自己的婆母,面有为难。 “唉!原这话是不应该说的。”孔氏夫人看儿媳妇为难,接口道:“我只在这里一说,你也只是一听,不过心里要有个数方好。” “母亲请讲。” 看自家娘亲语有严肃,瑾皇后也面露正色。 “这坊间有传:小公主降生当日天降喜雨解天下大旱,乃上天派下来的神女……”话到这里,孔氏夫人住了口。看一眼女儿,压低声音又道:“此事可好可坏,只恐有人以此来做文章。”说罢,给了女儿一个:你要心中有数的眼神。 瑾皇后眸光流转,微微点头。待送走了母亲与嫂嫂,严声敲打身边宫人:“今日之话,你们全当没有,坊间皆为谣传,我若在宫中听到有人以讹传讹,祸乱宫闱,必不留情面。” “是!” 一众宫人叩拜。 外间说话,吕悦在里间也听了个清楚明白。心下里打定了主意,自己定要藏拙,不可过分早慧,若被人当成仙女还好,就怕被当做是妖精,扔进火堆里烧死,就坏了菜了。 这边厢,坤泰宫中,瑾皇后谨慎小心敲打宫人。 那边厢,御书房里,顺启帝却正开怀大笑。 今日里,有御史呈奏折道:“坊间传新生小公主为天上神女,恐有人以此大做文章,霍乱朝纲,叩请吾皇明察……” “吉安啊,你看此事是否应该好好的查一查啊?” “奴才惶恐,不敢妄议朝政。”吉安听得顺启帝问话,慌忙跪倒,吓得浑身冷汗。祖制:宦官干政者,刮。他可舍不得自己这一身的好肉。 “嗯,朕觉得此事要好好的查一番。” “皇上英明。”吉安跪应。 “查出来是哪个说的,朕要好好的奖赏一番。哈哈哈哈,朕乃真龙转世,朕的女儿自当是天女下凡,你说是也不是啊?吉安?” “……” 吉安头一回不知道如何接下顺启帝的话。他偷偷摸一把冷汗,心中暗道:如今但凡与小公主扯上关系的事,皇上便与那昏君无二。 ------题外话------ 某羊请假…。 那啥,家中小正太学校有考察活动,某羊我作为家长要全程陪同,故,本文要停更至九月一日了。 抱歉抱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月盈则食 一场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二十来日后,终于见了晴天。 这一日碧空如洗。 顺启帝心情大好,带了几位肱股大臣,乔装打扮一番,微服出了皇城,去往乡间体察大旱之后的百姓民生。 一路走来,街市井然。 几家朱门大户门前搭着粥棚。 虽还有些微流民,却也有了好的安置。 田间更是:布谷飞飞劝早耕,春锄扑扑趁初晴。 一路行来,顺启帝甚是满意,这面上的形容也如现今的三月天儿一般,春光明媚。 走得累了,乔装的君臣几人找了间还算得整洁的酒肆茶寮坐将下来,歇脚。 便听得,一边厢几人如说书般聊得热闹。 顺启帝刚向那一处瞟去,吉安便很有眼色的使了一个金吾卫去扫听。 回来禀告:那几人在说小公主为天女临凡。 顺启帝听得,面上喜色更甚。 随行的肱股大臣本还怕流言惹怒龙颜,都有心回避,却见顺帝非但不恼,形容上竟还有些飞扬。心中揣度几番,便迎合帝心而谈。 莫要说肱股重臣何要溜须拍马。 自古如唐朝太宗皇帝般容得下直言谏臣的能有几位?不是无人想效仿魏征,只,帝心难测,一言有失,丢的不是自己的脑袋,却要祸连九族。 故,历朝历代以来,不论文臣武将,察言观色乃必修之课。哪怕你无有那舌灿莲花的本事,至少不要将自己送与那刀尖之上。 单不说,这班跺一跺脚都能令京中百姓的心肝抖三抖的大人物们,将一个未曾谋面的小婴孩儿只夸得天上有而地下无。 只说众臣之中,只一人沉闷不语,眉头微蹙。 这便是国舅大人,太子少师明理。 自皇后诞下小公主后,这流言便多有听到,本只流传于民间,如今看来,已入朝堂,有那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却不是好事! 常言道:日中则昃,月盈则食。 单不说此言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了去,累及皇后、太子。 就小公主初出生的一个小小婴孩儿,又如何消受得起这般诸多的关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这在外人看来的福分,恐成了一道催命的符。 明理打定主意,回府之后必要与祖父、父亲好好思量一番。 明理的祖父便是三朝元老的明老太师。 当年辅佐顺启帝登上大宝,立下了汗马功劳,却在封后大典之后,便上了请辞的折子,曰:天下清明,吾皇勤勉,而老臣年迈,于国事之上已力不从心,恐怠慢政事,有悖吾主厚望,故请圣上恩准臣告老还家。 明老太师不光是瑾皇后的祖父,还是顺启帝的老师,自顺启帝四岁开蒙,便从那《三字经》一字一字教起。在顺启帝眼中,明老太师不光是朝中重臣,说是可亲近、可信任之亲人也不为过。 顺启帝本不欲准之,奈何明老太师几次三番上折子。无奈之下,顺启帝回了后宫想让瑾皇后去劝说上一番。 怎奈瑾皇后明眸皓齿,笑得如灿烂春花,却道:“后宫不得干政啊……皇上……” 望着如牡丹般端庄明艳的瑾皇后,顺启帝总觉得,她的水眸中似藏了一只小狐狸。 准了明老太师告老的折子,顺启帝便又打起了自己岳父老丈杆子的主意。以他岳父老丈杆子的眼界与学识拜个丞相可说是富富有余。 然,顺启帝只透了透风声,那封赏旨意还放在御书房的案头,他那口口声声笑言着“后宫不干政”的皇后老婆便凄凄然含泪跪在了自己的膝前: “皇上,水满溢,月盈缺啊……” 顺启帝轻叹一声,将瑾皇后揽于怀中。 “盛极必衰”! 老太师的担心他怎会不明白。 外戚坐大! 也是要分人来看的,对于明家,他没有过担心。 却还是遂了皇后的意,给岳父老丈杆子封了个翰林院大学士,虽是一品大员,却只是个做做学问,编编纂纂,无甚实权的官职。 然,一年后,一道圣旨还是颁进了明府,顺启帝封自家大舅兄明理,太子少师之职,为太子李隆佑开蒙。 太子少师虽说是三品官,却是天子近臣,将来的辅国重臣。 此一次明家没有上表请辞。 一则,再一再二,不可再三的驳了皇帝的面子; 再则,不是明家自大,这太子老师一职,没有人比明理这文武状元更加适合了。且,虽说是皇子,却也是自家的亲外甥,恐被那有心人教歪了去。 ------题外话------ 公主为啥会得宠的背景,某羊我交待得差不多了,大家莫要嫌弃我啰嗦哈,这些都是客观原因。在皇家,没有平白无故的宠,皇后娘家的能力及知进退是很关键的。当然了,还有那场雨,古人都迷信啊!小公主出生时的那场雨真的是“久旱逢甘露”内,嘿嘿! 后面要说“固宠”喽,玉雪可爱的公主正式要上场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章 自那日微服回宫,顺启帝便神神秘秘的将自己关于御书房中,除了早朝便是连皇后的坤泰宫也未曾踏入一步。 这使得宫中众人纷纷揣测…… 便是吉安也惶惶间一头雾水:莫非皇上因流言迁怒了? 可又不像,自那日回来至今,未见皇上面有不愉啊…… 心下里暗自想着,便对顺启帝龙书案头那只雕蝠自天来嵌红珊瑚珠子的点翠紫檀木匣子伸了伸脖子。 一连三日了。 三日来,待顺启帝批了奏折之后,便会时而蹙眉,时而轻笑的于洒金宣纸上写写、画画、停停。 待到不满意之时,便起身去翻查典籍。 若需离开,则珍之重之的将写画后的洒金宣纸存于那紫檀木的匣子之中。 吉安这个自顺启帝学步便侍奉在侧的奴才,还从未见过彼时自家主子有过如此作态。便是先帝宾天,康王夺嫡之时,顺启帝也是帷幄自如。 只,如今看皇上这形容,怎么有那…… 有那…… 呃,吉安一时也不知做何比方。 故,对那匣中之物心神向往。 有心窥之,忽觉后脖颈发凉,抬手摸了一把,浑身打了个冷颤。 当差的奴才,不该听的勿听,便是听到也当作不知,不该看的勿看,除非…… 吉安再次抚了抚脖子,对于自己这个脑袋,虽说切下来论斤称也卖不了几个银子,却也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他还真舍不得弄丢了! 此时,顺启帝批完最后一道折子,抬手拿起案头紫檀木匣子,拢袍袖站起身来,扫了一眼身边傻愣愣戳着的吉安,轻咳一声。 吉安慌忙回神,急急跪倒告罪。 “平身吧!”顺启帝心情好,道:“去坤泰宫!” “是!” 吉安应声,欲上前接过顺启帝手中木匣。 “不必!朕自己来。” 顺启帝宝贝着拍了拍紫檀木匣子。 坤泰宫中。 自出了小月子,也就是十二晌,瑾皇后便自产阁移驾至了东暖阁。 此时,瑾皇后正瞅着她的太后婆婆哄逗小女儿。 “皇后啊,这小福星的满月酒你要从简?” 太后手中一只和田玉九连环在吕悦耳边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响。 吕悦伸出带着肉窝的小手将九连环抓住,心中不住暗叹一声:这皇宫内院里的御用之物当真件件无凡品啊!自己上一世里虽说是个穷技术员,没见过什么好物件,可这和田玉一入手便觉温润,腻滑如脂。便是她再没有见过世面,也知道是好东西。 想到以后,这些原在故宫博物院中方可一见的宝贝物件,将来自己都能取之用之,突然有如阿土伯附身,直想大喊:“贪财啊贪财!” 也顾不上听自己的皇后娘与太后奶奶聊些什么了。只满心的财迷,将一只紫金铃铛放入口中,用那粉嫩的牙床咬上一咬。 咱也尝尝这纯金吃起来是怎么一个味道。 嗯,有些甜。 随后,不见牙也不见眼的大大笑容在她那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脸儿上绽放开来。 忽听得珠帘声响,之后便是一片跪拜之声: “皇上金安!” 吕悦转转小脖子,便见自己的皇帝爹满面春风的步了进来。 人家电视里演的皇帝到了哪里总有个传报的,可自己这皇帝爹来她皇后娘这里她却从未听到了传报声,总是悄没声息的就进来了。这习惯真不怎么样,宫中嫔妃若是想悄悄做点儿甚事,都要留个心腹站岗放哨,哎! 她却不知,顺启帝这怪癖只在她皇后娘这处犯病。 顺启帝进得内间来,与太皇行过礼,便接过吕悦在怀中。 “三日未见,这小妮子又漂亮了几分!嗯,像皇后。” 太后笑言:“这方哪到哪!她还小,待慢慢长开了,你便等着吧,必是个倾国倾城的,皇后便也不承多让。” 瑾皇后当年十三岁便出落得犹如洛神出水,因甫出生就被先皇指婚与还是太子的顺启帝。故,虽无人敢明目张胆的说,却也私下里传,明家嫡出瑾姑娘乃大昭国第一美人,无人能出其右。而瑾皇后最出名的不是貌,而是才。她自出生便被明家以太子妃之礼教导,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便是那策谋也是通透的。 瑾皇后面色微红:“母后,您又取笑臣妾!” 这个太后婆母待瑾皇后犹如亲女,婆媳间未曾有过隔膜。 “哀家,疼你还来不及……”玩笑几句,太后话锋一转:“皇帝来得正好,我这里正和皇后在说这小妮子的满月酒。” “噢?有何不妥?” “臣妾想从简。” “为何?”顺启帝蹙眉,他想给自己与瑾皇后这唯一的女儿最好的,想当然尔,满月酒也要最好。 “大灾刚过,诸事待兴,此时宫中实不宜为一个小小女婴的满月酒大操大办……”瑾皇后将她真实之意隐于心中,她更怕自己这个小女儿太过引人瞩目恐招了杀身之祸。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之于皇家,太过得宠,往往并非幸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美玉神珠 顺启帝熠熠龙目深深锁于瑾皇后娇美的容颜之上。 只见她黛眉轻颦,自有一种风情。 顺启帝轻叹一声,皇后所虑他又何常不知? 近来他的一言一行无不向众人昭示,小公主是个得宠的,自己也知表现太过。 只,他虽儿女不少,却年近不惑方得一嫡女。这人啊,若是有了年岁,对最小的孩子总是偏疼的。 况,此女又生得玉雪可爱,且不似其他婴孩儿那般吵闹,每日里乖巧喜笑。在朝堂上有了再大的烦心事,看到小女儿粉嫩嫩如弥勒般的笑模样,便也一下子扫净了。 且,又是皇后嫡生,是女非子,便是再多的宠爱与偏疼也不会混入那夺嫡中去。 只,他一时忘了,皇宠太盛并非…… 想到这里,顺启帝忽得一下心中气闷。 自己堂堂一国之君,为何偏疼一下小女儿还要担心招了别人的眼? 顺启帝越想越气,本就身在高位,不怒而自威,此时周身更是有杀伐之气环绕。令吕悦顿觉浑身一冷,抬眼便看到抱着自己的皇帝爹面黑可滴墨。 一头雾水。 方才进来时还满面春风呢,这不大会儿的工夫怎么就瞅着跟要下雷阵雨似的? 似是感到小女儿的眼神儿,顺启帝敛目去瞧。 吕悦便这样与自己的皇帝爹四目对上。 想是每日里都对着顺启帝笑,此时的吕悦似形成条件反射般发出“咯咯”几声,只见牙床不见眼。 赤子笑容最是动人心。 顺启帝双手托高小女儿,以自己的须髯轻蹭那粉团儿般的小脸蛋儿,只痒得吕悦“咯咯”笑个不停。 阴霾就此扫光。 “就依皇后所言,从简罢!” 顺启帝略有沉吟,却也知皇后顾虑不无道理。皇宠过盛往往催命。心下打定主意,如何也不会让小女儿失了这赤子笑容。 听得自己的满月酒从简,吕悦没有意见,树大招风,被雷劈的总是个儿高的。 穿越过来之前,她宫斗剧没少看,历史典故也没少读,自然知道,现如今自己这身份也罢,皇帝爹对自己的态度也好,都有些太过招人眼了。 她可不认为自己的小身板能扛得住如此大的福分,恐折了寿去,做人还是低调为好。穿越一回不容易,她可不想自己还没摆过公主的谱,便去见阎王。 她这边正待规划自己当公主的幸福生活,忽然觉得身子颠了几颠,再抬眼时,已被抱入了太后奶奶的怀中。 随后便见顺启帝命宫人清理有炕桌,自一只精美绝伦的木匣子中,拿出一卷洒金宣纸摊开在炕桌之上。 吕悦努力支楞着小脖子瞅了瞅,却看不太清,只知道上面似写画着些什么。 就听顺启帝道:“这小妮子出了满月当有名字了,朕想了几个,今日里刚好母后在这里,帮朕拿拿主意。” “噢?哀家瞅瞅。珑玥……李珑玥……”太后沉吟片刻,“珑乃美玉,玥乃神珠,美玉神珠,嗯,甚好甚好,这个名字哀家喜欢。”太后低头,瞅了瞅怀中的小小婴孩儿,对着她道:“珑玥,怎么样,小妮子,你父皇选的这个名字,你可喜欢?” 吕悦对着太后眨巴眨巴眼睛,咧嘴一笑。 珑玥这名字挺不错,珑玥、吕悦,听起来也谐音,她喜欢。 “哟!你这小妮子听懂啦?你这是说你也喜欢?”太后莞尔,“皇后啊,你觉得怎么样?” “臣妾也觉皇上这名字选得甚好,只是这……”瑾皇后颦眉,“这隆、珑二音是否……” 大昭国皇族玉牒,嫡出子与庶出子宗族辈份排字不同,故,这一代里,瑾皇后嫡出的两个皇子从“隆”子,而其他庶出皇子从“安”字。在宗族中,女子并不排字,除非重视非常,会取谐音之字。 而现今这个“珑”字,便彰显着顺启帝对自己这最小的女儿宠爱非常。 “这是朕的嫡女,必要荣宠非常!” 顺启帝语带决断。 “莫不就是一个珑字,哀家的小福星当得起,皇后莫要多虑。”太后说罢将怀中小小婴孩儿托起,亲上一亲。 “是臣妾多想了,全凭皇上与母后做主。” ------题外话------ 那个,文文换名字鸟,编大今天给意见说原名《蝶恋花之皇帝女儿》太过文艺了,故而帮我换了,亲们还适应吧,嘿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乳名九儿 吕悦这一世的芳名便这样被定了下来,珑玥——美玉神珠。 自己肚皮里出来的小女儿能得皇上与太后青眼,瑾皇后自是欣喜非常。 可又恐小女儿初出生,受不住这般大的福分。七窍玲珑婉转一翻,不若为小女儿取个乳名压一压这福气,遂道:“如今这闺名有了,便还差一个叫着上口的乳名了,母后与皇上看起个什么好呢?” “这……” 这几日顺启帝光想着女儿的大名了,还真没有往乳名上动心思。 “乳名当然是你这个当娘的取了。”太后笑。 “那臣妾就托大一回了,母后、皇上觉得‘九’这个字如何?”瑾皇后话语微顿,看了看太后与顺启帝,又道:“这小妮子本就行九,这九字又叫着上口,且老话讲‘土名好养活’。这小妮子甫出生便得母后与皇上疼爱,臣妾想当有一个沾些土味儿的乳名来压压她这福气方好,母后与皇上意下如何?” 瑾皇后中意这个“九”字,无外呼,如今这小女儿被面前两位大人物抬得太高了,九满一而过溢,宠爱太大了恐令人担心折了福寿。瑾皇后不求小女儿万事尽是十全十美,只求她可以平安无虑的长大,故,宠也罢,疼也好,都只要九分便好! “九……,嗯,哀家觉得不错,皇帝以为如何?” 太后笃信佛法,佛语云:九九归一,终成正果。故,对于这个佛家中代表最高级别的“九”,太后老人家极为爱重,用在自家小孙女身上很是欣然。 顺启帝点头,“九”在皇家乃最高制,自己这嫡亲的小女儿他想当然尔要给与最好,故而道:“嗯,好,不错,如此便叫‘九儿’罢!” 如此这般,在大昭国三位顶了天儿的大人物各自的小心思下,吕悦,呃……,不,是李珑玥公主便有了一个可亲可爱,朗朗上口的乳名“九儿”! 九儿公主猫在太后的怀里,眨巴了眨巴眼睛,又嘎巴嘎巴了小嘴儿,“珑玥”不好吗?作甚还要多此一举呢?还“九儿”,真真是土的都掉渣了,哎! 可叹,三位大人物都无有感应到九儿公主的怨念。 待到闺名与乳名都定下来后,顺启帝又展开了另一张洒金宣纸,上面绘着几个长命锁的小样,一看便知是出自顺启帝之手。 长命锁又叫寄名锁,通常为长者与新生婴孩儿佩戴,避灾驱邪,以求平安长大。 珑玥伸着小脖子瞅了半天,也只看了个模糊的大概,这许是婴儿的眼睛还发育不完全的故。觉得没有多大意思,再加上婴儿的身体,本就精力有限,不大会儿工夫便沉沉睡去。 至于,自家的太后奶奶、皇帝爹和皇后娘最后定了哪一个,她便无从晓得了。 转眼,便到了珑玥的满月酒这日。 依着瑾皇后“从简”的用意,满月酒便办得如家宴一般。 顺启帝、太后,以及顺启帝的大小老婆及一众皇子龙女。再有便是和顺启帝一母同胞的兄弟,平王、安王与他们的家眷。 当然,还有珑玥公主的姥姥家,但也只是明老太师、明大学士及夫人与明理夫妇,并几个嫡出的儿女。 故,这个满月酒当真是低调低调再底调了。 而,珑玥出场的时候又将众人震了一震——她是由顺启帝抱出来的。 老话讲:严父慈母。 故,在世族大家,讲究父不抱子。 当初便是太子李隆佑出生,顺启帝喜得什么似的,也未抱过一回。 而今这般,真真让人跌破了眼镜。 珑玥很想将自己这一干亲戚认认清楚,怎奈小身板本就不给力。之前又与自己的两个正太兄长玩闹了会子,这宴未至半,她就头脑发沉的打起了瞌睡。 不过,在迷迷糊糊之际,总觉得有几道怨毒而冰冷的视线总是追随着自己。不知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小孩子的身体,第六感敏锐。然,珑玥觉得,自己的出场却也真真儿挺拉仇恨的。 被皇帝爹亲手抱出来的啊!这让其他子女做何感想?如若自己也是那在坐的龙子凤女,心中一样不平。同是儿女,为何不同待遇? 想来,自己以后莫要奢望姐妹亲情了。 珑玥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瑾皇后抱在怀里,站在一片竹林之中。 抬眼便见天幕之上月朗星稀,偶有微云随风袅袅。 而自己的皇帝爹,此时一点九五之尊的形象都无,一袭月白色锦缎绣团龙云纹直缀,下摆掖于腰间金缕玉带之中,手中握一把锹,正在一棵修竹下用力挖着什么。 珑玥用力眨巴了眨巴清澈的眸子。 她的皇帝爹和皇后娘这是在玩挖宝游戏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女儿红 珑玥正待“啊!啊!”两声,知会皇帝爹与皇后娘自己醒来。 便听得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父皇、母后,儿臣与皇兄命人将酒搭来了”略有稚嫩的少年声音。 珑玥熟悉,说话的乃是五皇子,她家小哥。只是,要酒作甚? 借着月光,竹影斑驳中,几名宫人陆续将一坛又一坛封着红封系着明黄色缎带的酒坛搬运过来。 “父皇,这些酒可尽够?不够儿臣再与五皇弟命人去取?”太子李隆佑言谈中带着非十二、三岁少年应有的沉稳。 “嗯……”顺启帝星目扫过酒坛,“尽够了!” “那儿臣帮父皇埋酒!”五皇子李隆佐语带兴奋,似这是什么好玩的游戏。 “朕自己来,你且与你母后皇兄站在一处。” 顺启帝明显不想假他人之手。随后便将一坛坛酒,轻手放入之前已挖好的坑内,那形容似是在做何军国大事。 许是肩上没有继承者的担子,李隆佐没有兄长李隆佑那般沉稳,性子相对跳脱,不过,这样才像是十来岁应有的样子。他站在边上未曾闲着,伸手将包裹着珑玥的白狐裘包被轻轻掀起一角,露出她粉嫩嫩的一张小脸来。 天气虽已进了四月,却还是有些料峭,此时又是晚上,故,珑玥被包裹的严实,之前可能从缝隙中打量,这会儿眼前的遮挡物没有了,视线豁然开朗。 就见竹林中一排十几个不大的坑,每个坑中都已被顺启帝亲手放入了酒坛,此时他正一锹一锹的填土,而后踩实。 “妹妹醒了!”李隆佐语带愉悦,将头凑近珑玥眼前,吐舌头,做鬼脸。 “咯!咯!咯!”珑玥笑,只见牙床不见眼。 瑾皇后,将她托举在面前,亲一亲她的小脸,声音柔和似微熏的春风,“九儿醒了?你父皇在为你埋‘女儿红’……” 女儿红? 据珑玥上一世所了解,在绍兴一带古时有种风俗:家中如有弄瓦之喜,便在女儿出生后,在家中树下埋上几坛黄酒,待到女儿出嫁之时挖出来以宴宾客。那时的酒因长埋地下,馥郁芳香,沉醉诱人。 难不成在这历史中未曾出现过的大昭国也有此一习俗? 珑玥却不知,这乃是几日之前,顺启帝微服出巡乡间,在一农户家歇脚,正巧赶上人家喜得一女,正在自家院中树下填酒。顺启帝当时便已心动,觉得甚是有趣。今日小女儿满月酒,便想起这一章来。 故带了瑾皇后与两个嫡子来此…… 想着,十几年后,九儿出嫁之时,将这些子酒挖将出来,大宴群臣。却在想到“出嫁”两字时,面色黑了下来。 瑾皇后与李隆佑、李隆佐诧异,这刚刚顺启帝还一脸的春光明媚,怎就忽的阴上天来。 却在时,听得顺启帝小声责骂:“将来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混账小子讨了朕的小九儿去!” 太子李隆佑紧绷着面皮,忍笑。 五皇子李隆佐嘴角弯了几弯,方才压了下去,只心中已然抽搐。 瑾皇后一双秋水美眸似笑非笑,凝视着顺启帝,似要将他重新认识一番。 自打这九儿出生,皇上似乎有许多地方与以往不太相同了。 只有珑玥不必忌讳伤了顺启帝的颜面,反正皇帝爹也不会认为自己这是在笑话他。故而,明目张胆的只牙床不见眼,“咯咯咯咯”笑起来,心中不知道笑抽了几多回。 不过,大抵这天下所有疼闺女的父亲,都视女婿如仇敌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前世之尘 白马过隙。 一晃便近五年。 珑玥已由小小婴孩儿出落成了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儿。 起初两年,她还有些小心翼翼,毕竟“自古皇家无父子”,多少皇帝为了这个至高之位,将自己的儿子、女儿圈禁、赐鸠。 珑玥想想就觉得后脖梗冒凉气,故而这个公主她当得甚是小心。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渐渐的珑玥发现,帝王家还是有真情的,不论顺启帝对其他女儿如何,单只对自己却是真心的疼爱。一颗忐忑的心方才安定下来,打算好好的当她的公主,过她的幸福日子。 要说珑玥是极为渴望亲情的。 上一世里,她虽有父母,却与那孤儿无异。那时的她生在一个小山沟子里,父母都是上山下乡的知青。国家落实政策的时候,他们义无反顾的抛弃了自己,离了婚,各自回了城。而她被山沟子里一位吕姓的孤老头子收养长大。吕爷爷可谓是土坷垃里刨食般供着她上了大学。她那时曾经发誓一定努力让爷爷安享晚年。谁知老人家在她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便积劳成疾去世了。 当时珑玥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唯一给自己温暖的亲人也没有了。却还是咬着牙半工半读的完成了学业。她没有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哪怕知道他就在自己就读大学的这个城市,也没有去。因为知道自己是多余的,当初父母回了城没多久就又重新组成了新的家庭,有了各自的孩子。 当年珑玥学的是农业工程专业。 她一直记得爷爷的话:妮儿啊,咱这地方穷,土不好,水也不好,种不出庄稼来,你长大了,要是长了本事,可要想着回来帮帮咱这乡里乡亲啊! 故,大学毕了业,她便卷了行李卷儿回乡下当了一个农业技术员。 而她之所以会被雷劈了,投胎至瑾皇后的肚子里,还得谢谢她上一世的亲爹。 那亲爹的儿子得了尿毒症,要换肾,于是乎便想起了她这个亲闺女,神通广大的找上了门来。 要说珑玥不恨,怎么可能。 想让我捐肾? 哼! 做你的春秋大梦。 被生理学上的父亲锲而不舍的纠缠了许多回,珑玥当他再一次找上门的时候,躲避到了试验田里,取样。 结果一个惊雷,她便时尚的穿越了,还是胎穿。 起初她还以为老天觉得自己太过绝情,对亲弟弟也见死不救,故而遭了雷劈。 如今想来,是老天爷也觉她上一世过得凄苦,爹不疼娘不爱的,委实看不过眼去了,把自己弄到这地界儿来,享受亲情父爱。 在这大昭国的皇宫之中,不论别人做何感想,至少珑玥有了宠爱自己的皇帝爹、皇后娘和太后奶奶。外加上两个随时准备着为自己上天捧月的正太兄长。 珑玥真真觉得自己好似自那苦瓜汁中掉进了蜜糖罐里。 小日子过得滋润极了。 这宫里当差的奴才都是捧高踩低,看人下菜碟儿的,对她那自然是嘴上抹了蜜般好话哄着,玩命供着。胆敢为难于她?除非看自己的脑袋不顺眼喽。 当然,也不是说就无有那兴风作怪的。只,自有那降妖除魔的大人物为她驱灾避邪。 珑玥现下,整日里最大的追求便是让爱自己的人高兴。 如果可以她不惜效仿一下老莱子彩衣娱亲。 去岁里珑玥才开始提笔练字,习的是她皇后娘的字体。瑾皇后写得一手漂亮的梅花小篆,秀美却不失筋骨,颇有一股子大家的洒脱。 珑玥很是喜欢。 自打去岁,她那肉乎乎的小手可以握得住笔杆子,便讨了自家皇后娘的字,临摹了起来。 珑玥上一辈子并不是聪明的,这一世里,穿越大神也无有给她开什么金手指。 本着勤能补拙,珑玥练得刻苦。 此时,她正在自己的惊蛰殿暖阁的书案之前,一板一眼的写画。 便听得有宫人来禀,太子与五皇子还朝了。 随后,陆陆续续就有那小太监将一箱子一箱子贴了封条的物件搬进了她的宫院。 ------题外话------ 亲们,中秋快乐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五章 珑玥收了笔锋,将那湘妃竹笔管子的羊毫轻轻置于笔架之上。 初学写字,羊毫最好驾驭。 女童清灵甜美的声音自樱红的小嘴中发出: “哥哥们一路上可好?几时回来的?此时又在何处?可曾拜见了父皇、母后?” 珑玥抬头,一双略圆的凤眸望向案前躬身等待回话的宫人,略皱了皱眉。 此人乃是太子李隆佑的近身长随太监,名唤德平,惯爱钻营,是个尖酸又捧高踩低的。虽不敢将自己如何,珑玥却也不喜,看着他虚浮的眼神,便知此人心数不正。 珑玥便想不明白,自己都可看清德平的品性,自己那阅人无数,道行高深的皇帝爹与皇后娘却如何要将他放于哥哥身边?就不怕给太子哥哥招了祸事? “奴才回九公主的话,太子与五皇子一个时辰前回的宫里,更衣之后便去拜见皇上了,此时正在御书房中。先遣了奴才将一路上收集的新鲜玩意儿送过来请公主过目。” 德平小心的回了话。 珑玥未叫他起身,他便老老实实半跪不跪的猫腰躬身等着。 没办法,在这宫里头,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个小主子。 那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犹记得那年深秋,这小主子落水、昏迷,整整烧了三日不见醒来,顺启帝除却处理政务竟生生守了小公主三日。 惊蛰殿一众大小宫人谐被罚入了辛者库。 害小公主落水的始作俑者乃当今大公主的嫡女。本能依仗皇家的血脉得封个县主。顺启帝动怒,将其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宫。若说起来,这罚是重了,原也有那贵女之间争风吃醋的,害人落水,闹到顺启帝面前来,顶多其父罚俸,再赐个教养嬷嬷到府中管教两年,便作罢。 其母大公主与其外祖母敏妃几番求情,顺启帝越发怒起来,敕道:“此女不尊长辈,害其姨母,小小年纪便如此歹毒,当不起皇家血脉……大公主若再拎不清楚,以后便也可以不必入宫请安了。” 这孰重孰轻,明眼人立辨。 九公主是宝啊! 珑玥再次扫了一眼德平,童音中带着不相称沉稳,道:“知道了,你去哥哥身边听差吧!转告我的话,说我很喜欢,谢谢哥哥们的惦记!” 语落,珑玥身边的大丫鬟浣玉便上前来,递给德平一个小荷包,打发了他出去。 珑玥安公主制,身边有四个教养嬷嬷,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另计各种洒扫、针线粗使丫鬟二十几个。这浣玉、洗碧、淘珠、涤翠便是自珑玥三岁落水后,瑾皇后特特为她物色来的。年纪不大,都只有八、九岁,却机灵稳妥。瑾皇后让身边第一得意的璎珞带着学习了一年,才给了过来。还并着璎珞一起都给了珑玥。 珑玥是瑾皇后亲自奶大的,没有奶嬷嬷。 故,这惊蛰殿管事的不是嬷嬷,而是璎珞姑姑。 前脚德平出了暖阁,后脚便见浣玉轻笑了起来。 原因无他。 此时她家九儿公主,已没了德平在时的庄严模样,皱着小巧高挺的珑鼻,自书案后面走了出来。 瞅着浣玉道:“你笑甚?” “公主又吓唬他。”浣玉回了话,又掩嘴。 “那是一个讨厌鬼!”珑玥撇撇嘴角,忽而又清清嗓音,正面色:“要庄重!”再莞尔,道:“快让他们将外面的箱子搭进来我瞅瞅!” 浣玉福身领命出去。 很快,整整六大箱子玩物便展现于珑玥眼前。 都不是甚贵重之物,珠宝首饰更是无有一件,这些东西,外面的哪有宫里的好? 箱笼中装的有:笑呵呵的泥塑娃娃;色彩鲜艳的面人儿小猪;竹篾的小篮子、小筐;纹饰活泼细腻的漆雕盒子,大小不一…… 物件很多,不胜枚举。 光那泥塑娃娃便有形态各异的好几套。 珑玥挑出两套泥娃娃,再捡上几只面人儿小猪,放入一只刻荷塘月色的漆雕盒子内,唤了另一个大丫鬟洗碧,道:“你将这只盒子去与八姐姐送去。对了,还有我前得的那两对西洋进贡的布娃娃,也给八姐姐送一对过去。” 待洗碧领命将要走出门去之时,珑玥忽而又道:“对了,将前儿个江南道送进来的小银猪儿也拿上一些,让八姐姐赏人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六章 珑玥周岁得封号“瑞敏”,顺启帝将江南最富庶的一块儿给了她做封地。 于是,珑玥在她一岁之时又火了一把,令众位公主姐姐嫉妒非常。 单不说她一岁便有封邑。只那个封号就让公主们瞅着眼红。“瑞”字乃大昭国对公主的最高封号,就如同嫔妃的封号中有“端”、“敬”、“淑”一般,象征着品级。 大昭国开国以来得“瑞”一字的,只有世宗皇帝的长姐,还是死后追封的“瑞安长公主”。 可见,珑玥得此封号有多么的拉仇恨。 当今的大公主与二公主乃出嫁之时方得了封号与封邑,那封号却也是平常,“宁平”、“宁安”。 以珑玥的理解,此类封号就是叫着好听,讨个吉利,算不得正经有品级的封号。 在大昭国,没有正经品级封号的公主得了封邑,出了嫁也就相当于一个三品诰命夫人的品级,那驸马虽跟着沾了光,封了侯,却也只是从三品。 虽说出了嫁的公主是三品,但也是皇家血脉,便是一品大员,遇见了也要给公主行礼。 原因无他,公主是君。 得了封邑,珑玥曾偷偷的研究了一下,她的封地应是馀杭、临安一带。故,每年里,她所得的收益,便随着江南道的税收一起进京来。 而,专管她封地进项的官儿是个心思活络,惯会讨巧的,知道她是个小主子,故,每每在贡品之中,总会有几样新鲜物件。且,特特铸了拇指盖儿大小的圆滚滚的金猪儿与银猪儿,看着讨喜,拿出来打赏又新鲜。因而很得珑玥喜欢。 去岁,那个官儿三年任满,回京述职。顺启帝将其夸奖一番,便又放回去再连任三年。 这官位虽品级不高,却也真真是个肥缺。 当然,顺启帝也非那昏君,你将我的宝贝闺女哄高兴了,那官位你便安生坐着。这怎么可能? 那官儿也却有实才,且官声与口碑也还不错。 之于仕途,古今皆同。才能是必须的,却也不可只埋头苦干。唱作俱佳也并非只适用于戏子。该钻营便要钻营,只不要太过,过了,便要踏上那邪路,距掉脑袋不远已。 珑玥口中的“八姐姐”便是当初迎嫔所出的八公主。只比珑玥大了半年,却娘不疼爹不爱。还是沾了珑玥周岁诞的光,方让顺启帝记起还有这么个女儿。赐了个闺名“化鸢”。 化鸢,化鸢,鸢乃清明时节放晦气之物,这得多招了皇帝的厌弃,才想将女儿变了风筝,当晦气放走啊! 珑玥初见化鸢便是在她的抓周宴上,那瘦瘦小小的一团人儿,被奶嬷嬷抱在怀中,一双眼睛如受了惊吓的小鹿般,流露着惊惧。丁点无有那皇家公主应有的骄娇二气。面上形容似随时准备受气一般。 宫里便是这般,无宠的龙子凤女还不如宠妃身边的管事奴才。更何况如化鸢这般被皇帝爹遗忘于九重天外的女儿,只要有饭吃,有衣穿,能活着便好,就不要想着那些惯会捧高踩低的奴才能低眉顺眼的伺候了。 珑玥想到了前世的自己,同样皆是爹不疼娘不爱,而上一世的自己还比化鸢强一些,她还有个把自己当亲孙女疼的爷爷。 动了恻隐之心。 因着年纪相仿,珑玥便经常使了宫人带着自己去找化鸢玩耍。顾忌着自己的身份,想必那些势利眼的奴才会收敛许多,化鸢的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这积年累月下来,化鸢的日子好过了,性情也不再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虽没有五岁孩童的活泼跳脱,却也安静恬淡。 时日长了,珑玥的心态也自当初的怜悯转为了喜欢。 大抵吃苦的孩子都早慧,化鸢是个会心疼人的小姑娘,比之她那个不靠谱的迎嫔亲娘强上了不止一星半点。 故而,珑玥不论得了什么好物件,都会想着与化鸢送去一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七章 打发了洗碧去送东西。 珑玥自箱笼中拿出几只憨态可掬,极为生动的粉彩瓷猫把玩了会子,便令淘珠小心摆放到多宝阁上。 珑玥爱猫。 故,惊蛰殿内,跋步床帐上绣的是小猫扑蝶,饮水的茶壶是掐丝珐琅的招财猫样,案头镇纸更是一只团卧熟睡的紫檀小猫。便是那平日里用的锦帕、荷包也皆绣有猫。 打量着箱笼中的物品,珑玥琢磨要不要也给别的公主姐姐送过去一个两个的,意思一下? 却也只是沉吟一下便放弃了如此念头。 这些小物件,自己当宝贝,人家可不一定稀罕。 且,自己此时也不过是个不足五岁的小丫头,思虑过于周全反到不妙。 遂,命浣玉、淘珠几人将这些好生收起来。 “小主子不给另几位公主也送几件子过去吗?这只送了八公主……不好吧……” 珑玥这四个大丫鬟中,涤翠是个心思细腻、思虑周全的。 “不送!”珑玥略噘了噘嘴,显出五岁小女儿的娇态,“她们又不稀罕!”大有,她又不与我相好,我为甚要将这些哥哥们特特从宫外得来给自己的物件送与她们。 顺启帝共有九女,珑玥最小,也最得帝心。大公主比珑玥长了十九岁,二公主较大公主小了两岁,均已出嫁。三公主如今十四,已定了婆家,待及笄了便嫁。四公主十二,五公主与四公主只差俩月。六公主十一岁,七公主十岁。然后便是八公主化鸢,大了珑玥半岁。 许是年纪差得略多,又许是因着珑玥得宠,心中不喜。反正便是与珑玥不常相处,只每日里给太后、皇后请安时见上一见。 故,珑玥只与八公主化鸢香亲。 涤翠轻笑:“您说不送咱就不送,您可莫要着恼,那样奴婢罪过可就大了,待璎珞姑姑回来又要罚奴婢打络子了。” 涤翠心思通透,却对那女红一事独缺了些子天分,于绣活之上还能将就,打个络子却能生生系出无数个死疙瘩来。 “我方说了一句,你就编排出这一箩筐来回我。”珑玥对着涤翠纵了纵珑鼻,“不用等璎珞姑姑了,今儿个这罚,你从本公主这里领吧!” 说罢,珑玥眨巴着慧黠的眸子,瞅着涤翠,莞尔后问浣玉等人:“你们说这回要如何罚她?” “自是打络子最好!”淘珠最是个爽利的性子。 “嗯,你家公主我也觉得打络子甚好!”珑玥故作严肃,板起粉雕玉琢般明丽的小脸。 “呜……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涤翠福身求饶,面上形容却无惧色。 原因无他。 这是她们主仆几个惯来的嬉笑。 “我这方出去一会子,又是哪个不省心的招惹了是非?”话音落,便听门帘子响动。 “是璎珞姑姑回来啦!”珑玥一双眸子晶亮的盯着门口,见璎珞姑姑进门,便要急忙自炕榻之上跳将下来。 这可吓坏了淘珠几人,慌忙上前拦住,将她自榻上抱将下来。 “公主可莫要这般了,恐摔着!” 呃……,珑玥低头瞅了瞅自己三块豆腐高的小身板,好吧,她还未至五岁。 故而点点头,随后一双晶亮眸子再次锁于璎珞姑姑身上。 “浣玉,请姑姑吃茶,暖暖身子!”天气已进冬月,园子里已是萧索之色。“姑姑可有将《金刚经》与皇奶奶送去?” 珑玥早慧,未及九个月开口说话,父皇、母后、祖母、皇兄皆说不太清,故而顺启帝命省去繁琐,只叫:爹、娘、奶奶、哥哥。至今已成习惯,便一直未曾改口。 “送到了,太后娘娘夸公主的字又进益了。” 璎珞姑姑接了茶盏轻压上一口,笑道。 “无有再说别的?” 珑玥眨巴着略圆的凤眸,似有期待。 “有……,太后娘娘说公主有孝心,那《金刚经》抄得甚得她喜欢……” 璎珞姑姑再笑。 “然后?” 珑玥追问。 “无有然后啦,太后娘娘嘱咐奴婢,天越加冷了,莫让小主子贪凉。” “唔……”珑玥面上失望一闪,只瞬间又打起精神道:“皇奶奶可说近来又喜欢上何事?” 璎珞姑姑略微摇头,“未曾说道。” 珑玥正待失望,忽听得传话小太监道:“雁容嬷嬷来了!” “快请!”珑玥得知太后身边来人,一下子便又来了精神。 “老奴请九公主安。” 雁容嬷嬷是太后身边第一得意人,珑玥又有多一半时间是她抱着长大,故而几受了她半礼。 “嬷嬷快免礼,淘珠与嬷嬷看座!浣玉将前儿个娘亲送来的大红袍沏来与嬷嬷吃。”清灵略带奶气的招呼完毕,珑玥那凝水的眸子便锁在了雁容嬷嬷捧进来的不大的竹篾箱笼上。 雁容嬷嬷谢了座,接过茶,与璎珞姑姑相视而笑。 而后将竹篾箱笼的盖子轻轻打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八章 随着箱笼的打开,一只毛茸茸琥珀色的小脑袋自其中探了出来。 见了此物,珑玥立时来了精神,三步并两步来至跟前,将小东西抱入了怀中。 这是一只身量仅一根筷子长短的小猫。 珑玥爱猫,上辈子便是如此,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养,她就时常接济一下宿舍楼下的流浪猫。在珑玥的眼中,猫这物种,即使落魄的四处流浪,也从不曾丢弃骨子里生性便有的优雅。它们的那种随遇而安的慵懒,与韧性,是珑玥无比羡慕的。 深宫寂寞,嫔妃养宠物的不在少数,或鸟、或犬、或猫。 奉宁宫中的卢妃娘娘,年近四十却无子女承欢膝下,珑玥听老宫人背后碎语,卢妃当初在顺启帝潜邸时曾有过孕事,却在坐胎六个月时被人所害,便再无生子的可能了。故而养了一只大白猫,说是解闷儿也好,说是寄托也罢。 珑玥听了,不免心中一动,害人的是她的皇后娘?只一瞬间便又打消了此念头。那时她的皇后娘还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闺女,哪怕是自幼便被明家教导帝王心术,却也不会将手伸入太子东宫。再者,当初因着“无有嫡子之前不可有庶子,唯恐乱了纲常”的规矩,还是太子的顺启帝年近二十了还膝下无子无女。这放在大昭国可谓独一份儿了。还是瑾皇后的祖父,明老太师上折子,道:东宫不可无子! 而后,太子东宫的侧妃、夫人才免了避子汤。 说到这里,珑玥不由得心中暗挑大指。 这明家是真真将帝王心术看了个透彻,也悟了个透彻。不争、不抢、不夺,却能让皇帝高高兴兴的委以重任,且不猜忌。 何人不贪权,又有何人不相巩固家族地位? 审时度势,以退为进,这手段明家使得漂亮。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佛语云:舍得——有舍方有得。 也正是如此,明家也好,瑾皇后也罢,方能在皇帝心中牢牢占着宠信。 再者,就是不论以上诸多原因,珑玥几年相处,也看得明白,自家的皇后娘是个骄傲的,下作、龌龊的手段,根本就不稀罕用。在后宫诸多女人中,大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味道。 即便如此,珑玥还是能感觉到自家皇后娘的落寞。 再聪慧的女人都怕动情。 这几年下来,珑玥看得明白,每每得知自家皇帝爹去了嫔妃处,皇后娘眼中便会有一闪而过的凄凉,虽掩饰得极快,却也被珑玥扑捉到。 这便是后宫女人,珑玥暗自叹息…… 因着猫的关系,她时不常的便往奉宁宫跑,许是越上了年纪便对孩子就越发的渴望,卢妃娘娘对珑玥极好。 那种好,并非曲意逢迎,而是发自内心。 宫内的园子中,时常可见珑玥三块豆腐高的小身板儿,吃力的抱着一只极为肥胖的大白猫玩耍。 样子十分的可人。 一日,太后娘家侄媳妇儿进宫请安,说起有商队自西边带回那身量不足一尺,却不再生长的小猫,且性情温和,便是小孩子如何闹它,也不着恼。 太后娘娘疼小孙女,觉得若是得了那么一两只,陪着珑玥玩耍是极好的。便让侄媳妇儿去张罗。 这种小猫应是属于普通猫的变种,专门培育出来供贵族女子赏玩的,故而十分的娇气,跟着商队自波斯、大食一路颠簸进京,这种小猫能够成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太后娘娘的侄媳妇儿,好不容易以重金方寻到这么一只,便急急忙忙送进了宫来。 刚巧珑玥那时正在与太后解闷儿。瞅见这娇小的猫儿便不再舍得放手。 本就是为她特特寻来的,可是见着小妮子这爱不释手的模样,太后便生了那逗弄她的心思,瞅着她与自己歪缠。 珑玥更是恨不得长在了慈恩宫里,不走了。 说起来,珑玥都有些瞅不起自己,现如今这是怎么了,虽说是五岁孩童的壳子,可这芯儿里装的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啊!难不成这几年装稚童,就真的变成了稚童? 哎!这人啊就是不能娇惯,被娇惯得多了,心理年龄便会退化。难怪上一辈子听说,有那老公把媳妇儿当闺女宠的,明明都四十多岁的老女人了,心性还如同十来岁的样子。 珑玥与太后奶奶歪缠了十多日,每天里将她逗得如弥勒一般笑呵呵的。 太后是个长年吃斋礼佛的,珑玥这近一年来又刚好是提笔练字的时候,故而常常为太后抄写经文。 珑玥上辈子本是个无神论者,可经这一回投胎转世,对佛法轮回一事上也肃然起敬。左右都是要写,与其抄那起子寄情山水的诗文,何不为这一世里爱重自己的亲人祈福! 故而,每日里,珑玥总花上多半个时辰,焚香,虔诚的抄写经文。 这几日里歪缠着太后奶奶,将她哄得高兴了,许了珑玥,只要把那《金刚经》抄完,这小猫儿就送与她了。 这《金刚经》珑玥本就抄写了许多时日,已近结尾,得了太后奶奶的话,回到自己的园子里闷头苦抄了几日,今天刚刚完成,就使着人快给太后奶奶送过去,将那只小猫换回来。 去太后处,自然要用那有脸面的,随随便便打发个小丫头过去,那是对长辈的不敬。珑玥这边最有脸面的当数璎珞姑姑,自然这一趟差就由璎珞姑姑辛苦了。 太后那里见了《金刚经》便乐了。 这《金刚经》一字一字抄得细致,一看便知是下了苦心,并非敷衍。 太后心下喜欢。本想就此让璎珞姑姑将那小猫一并带了回去,却又怕珑玥落了他人口食,说这小妮子抄经文只为了换猫。 太后自是知道,哪怕没有这猫儿,珑玥这小妮子也会为了自己抄写经文,以前没有这猫儿的时候小妮子也送来了《地藏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只自己这心里明镜,可他人未必做如此想。 故,太后娘娘心疼小孙女,好好的孝心被人曲解,打发了璎珞姑姑先行,便使了雁容嬷嬷再与珑玥送来。还特特嘱咐了,要好好看看小妮子没有见到猫儿的形容,回来说与她听。 雁容嬷嬷笑说:“自打有了九儿公主,太后娘娘都快成老玩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九章 送走了雁容嬷嬷。 珑玥抱着猫儿高兴了会子,对浣玉道:“这会子,哥哥们当是与爹爹回完了差事吧!” 浣玉点头,“当是回过了,自德平来拜,已是过了一个多时辰了。想来再重要的军国大事也应该交待妥当了!” “如此,我们便去娘亲那里等着哥哥们。他们出了御书房必会先去娘亲处。”珑玥抱了猫儿起身便要走。 迎面便遇到了挑帘笼进来的洗碧。洗碧先前让珑玥遣了与八公主化鸢送东西。 八公主本就不受顺启帝的宠爱,可谓是个多余的女儿。她那亲娘迎嫔又觉着是这个女儿的出生连累的自己遭了皇上厌弃,便,从未有过关心,好似这个女儿不存在一般,更莫要说住在一处了。化鸢在这若大的皇城里头住得偏远,自珑玥处去到她那里,一来一回要走上许多时候。 珑玥不是没有想过,求了皇后娘给这八姐姐换个居所,可她是个无根基的。这皇宫之中,谁人不想住在顺启帝的眼皮子低下,时不常的有个“偶遇”,能叫皇帝爷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不至于忘到九重天外。若是给化鸢换了居所,少不了要多受点子白眼。 这要搁珑玥想来,受白眼便受白眼,又不疼不痒,不掉肉的,自己先舒坦了是真的。可化鸢偏偏是个心思重的,与那《红楼梦》里的林妹妹不逞多让。白眼受多了能要了她的命。 珑玥便歇了这念头。 洗碧见迎面而来的珑玥,慌忙伸手相扶,以免她止步不及,摔着。 “可见着了八姐姐?”珑玥将将站稳,免了洗碧的礼,问道。 “回公主的话,奴婢见着了八公主。八公主命奴婢代为道谢,劳公主费心,得了什么都记挂着她那一份。”说罢,自袖袋中拿出两方绫帕,又道:“八公主说,她那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答谢您的,只上个月里您命人送去的绫绢,她裁剪了,绣了两方帕子,让您莫要嫌弃。” 珑玥点点头,接过帕子,湖蓝色的绫绢上绣着一只小猫,虽针脚粗糙,与珑玥平日里所用的帕子,绣工上自是没法比。然,这绣活出自一个五岁女童的手,就十分难得了,可见是下了大工夫的,反正珑玥此时便绣不出这等效果。 “八姐姐这绣活比我强了太多!” 珑玥心下惭愧,想自己虽是五岁的皮囊,却是二十多岁的内芯儿,却在女红一事上无半点天分,生生叫一个五岁的孩童比了下去。不免心中感叹,老天啊,您老的金手指在何处,穿越女不都是项项专,处处能的嘛? 此念一动便又收了回来。做人要知足,她托生到这帝王之家,爹疼娘爱哥哥宠,顶头里还有个惯着她的老祖母,这便足够了。前世里那句流行语如何说来着?嗯——要啥自行车啊! “公主年纪还小,待到奴婢这般年纪了,一定绣得比涤翠好!”浣玉拿了金红色软缎子面,四边儿滚了雪白兔子毛的棉斗篷给珑玥边穿戴,边说道。 珑玥瞅着浣玉抿着嘴角乐,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明白过来,嗔道:“淘珠、洗碧,去给我撕她的嘴!好啊!你家公主我脾气好,惯得她都开始敢编排我了,哼哼!当真你家公主我好欺负不是?” 淘珠、洗碧得了令,笑着上前来,佯装撕扯。 浣玉连忙告饶:“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您把嘴给奴婢我留下吃饭使吧!” “饶了你?”珑玥睨她。 浣玉认真点头,“求公主饶命!” “如何饶你?”珑玥带笑,再问。 “这……”浣玉抬眸扫了一眼边上的涤翠,道:“公主现在就比涤翠绣得好!” “这个比方不好,你家公主我不爱听!挑个伶俐的拿来与你家公主比上一比!”珑玥转眸睨着涤翠,笑。 这厢,涤翠听不下去了,跺了跺脚,嗔道:“奴婢这点子短处,倒成了公主的笑话了!”话音未落,扭身去取珑玥滚了雪白兔子毛的兜帽。 却引得满室皆笑。 待穿戴严实,珑玥方出了暖阁的门。 迎面一阵北风吹来,珑玥不禁缩了缩脖子。因着她畏寒,刚进了冬月,屋子内便起了炭火。里外温差一大,穿得如此严实,猛一出来也还有些不适应。 “公主若冷,奴婢取了暖炉,您抱着吧!”洗碧固来心细。 “无妨!我抱着它呢,也暖和!” 珑玥笑着将怀中猫儿举了一举。 便带着璎珞姑姑和浣玉等四个贴身丫鬟,及几个粗使丫鬟奔了瑾皇后的坤泰宫。珑玥不用太监,以她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看,这个“职业”产生得太不人道,虽无力阻止,却也可以选择不压榨。 珑玥的惊蛰殿在坤泰宫的东边不远,也是除坤泰宫外,离御书房最近的处所。至于“惊蛰”的由来,便出自于珑玥初生时那几道惊雷。因而得顺启帝题名。 珑玥对这宫里的布局还并不熟悉,只知道这皇城与她所见的紫禁城有很大不同。具她目前所知,应是分为三部分:前朝,也就是金銮殿,自己的皇帝爹上朝见文武百官议政之处。中殿,是勤政殿,可以说是她家皇帝爹的办公室处加休息室,御书房便设在这里,平时批阅奏折,见外臣、议事,均在此处,若是办公晚了,懒得动弹也歇在这里。后廷,便是后宫了,住着她家皇帝爹的大小老婆及儿女。当然,儿子满了十六岁便要出宫立府。 这瑾皇后住的坤泰宫与勤政殿,便是隔了一道承乾门。 珑玥带着一众宫婢,浩浩荡荡,刚行至坤泰宫的宫门,便见迎面,两个修长的身形伫立在不远处,朝着自己微笑。 珑玥忙呼一声:“哥哥!小哥!”便迈开小短腿急跑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章 眼见珑玥扑过来的小身板,李隆佑与李隆佐双双伸出手臂。 “慢着些,本就走不利索,看摔着,你又掉金豆子!” 本是向着两个哥哥扑来的珑玥,听了李隆佐的话音,猛的一停,扭身单扑向李隆佑。 被自家太子哥哥抱起来后还不忘扭头对李隆佐噘嘴,“哥哥,你看,小哥又欺负我!” 李隆佑瞅着自家小妹妹淡笑。十七岁的少年身上已有了淡淡的王者之气。 李隆佐倒还是一如从前,最爱逗弄珑玥,“我哪里欺负你了?证人何处?证物何处?” “哼!”珑玥纵着珑鼻,轻哼一声,扭了扭身子,示意李隆佑将她放于地上,而后拉了他的手,瞅也不瞅李隆佐,径直朝着坤泰宫内走去。 引得李隆佐在后面调笑,道:“看着,看着,这脚下又要拌蒜……” 珑玥回头,对着他呲出一口小白牙。 珑玥最听不得人家说她走路不利索。 想她八个月时开口说话,周岁时便跟着皇后娘认字读书,当然,这些子也都无可厚非,虽说此一世里习的都是繁体篆字,也因带着前一世的记忆,学习起来并不困难。却偏偏在行走之上,令珑玥直想抚额长叹,她在三岁里才会行走,还时常磕磕绊绊 若说她这一世里,四肢不协?也不尽然。珑玥也背地里尝试着做过一些需要四肢调配的动作,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后来珑玥方明白,这走路也如习字,并非到了日子便会的,也得练习。 可她自打出生,不是皇帝爹托着,就是皇后娘抱着,还有太后老奶奶搂着,外加上两个哥哥惯着。从自家东屋到西屋,几步路,也有一大堆宫人婢女前后簇拥着,生怕她磕了碰了。如此这般,她上哪里学走路去?到三岁头上,方能扎巴着手走路实属不易。想到这里,珑玥不免为自己掬上一把“心酸”之泪。太得宠了,也非好事。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那点子读书识字的早慧也因着走路晚,被遮掩了过去。人无完人嘛,一个人这身上要是一丁点儿的瑕疵都见不到,便太过招人眼了。 兄妹三人前后脚,笑闹着进了瑾皇后常在的东暖阁,行礼问安。 瑾皇后招了手,让珑玥近至身前,在她边上的坐下,笑问:“在门外就听见你们笑闹!” “娘亲,小哥笑话女儿腿脚不利索!”珑玥告状。 “母后,儿臣冤枉,儿臣是关心妹妹,恐她摔着,嘱咐两句罢了,倒叫她嫌弃!”李隆佐睨着珑玥,嬉笑中透着疼爱。 “如此说来,倒是妹妹冤枉了孝悌礼让,谦恭爱幼的小哥哥喽?”珑玥嗔说。 “诚然!”李隆佐半点不惭愧的点头。 “哼!”珑玥纵鼻,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转过身去给李隆佑福身施礼,“谢谢哥哥疼爱九儿,出门办差还想着给妹妹带礼物回来!” “九儿多礼了,不知可还喜欢?”李隆佑将珑玥拉至近前,抬手轻揪了揪她丫髻上那根金红色缀东珠的发带。 “喜欢,九儿都喜欢,特别是那几只粉彩的小猫,妹妹喜欢得紧!” “那几只粉彩瓷猫可是你小哥我寻来的,你快快过来与我行个礼!”李隆佐惯爱逗她。 “偏不谢你!”珑玥对着他挑起略带婴儿肥的小下巴,高傲的小模样甚是可爱,引得一室之人皆轻笑。 珑玥莞尔一下,再转头与李隆佑说话:“哥哥可有何喜欢的?妹妹我寻了来以做谢礼?”略顿,再道:“想来哥哥什么也不缺少,不如妹妹给哥哥缝一对暖手套吧!以后哥哥怕是要经常外出办差,骑马之时戴上暖手套,既暖和又不磨手,哥哥看可好?” “好!”李隆佑点头应下,“旦凡九儿给的,哥哥都喜欢!” “偏心眼儿的小妮子,小哥我也要办差,也要骑马……”李隆佐耍宝。 珑玥睨他一眼,向琉璃姑姑要了纸笔,将两个哥哥的手模大小比划出来。弯腰身时,李隆佐忽然发现:“九儿你衣服里揣了什么好物件,为何鼓囊囊?” “不给你看!” 珑玥命浣玉将勾画了手模子印的纸张好生收着。神神秘秘来至瑾皇后跟前,将一直揣在怀中的猫儿掏了出来。递于瑾皇后手中。 猫儿惺忪着睡眼,细声儿细气儿的“喵呜”一声,便团在了瑾皇后手中接着睡去,半点不认生。 瑾皇后嗔笑道:“你皇祖母的猫儿到底还是被你歪缠了来。” “哪是女儿歪缠来的,这明明是皇奶奶特特为女儿寻来的,只放在皇奶奶处,逗女儿玩罢了,女儿都晓得……” “看你鬼灵精的!什么都瞒不过你去!”瑾皇后青葱玉指,轻轻戳珑玥的额头。 珑玥“嘿嘿”两声。 李隆佐凑上前来,问道:“这可是那西边来的袖猫?我与皇兄去西北办差时也给妹妹寻了一只,只未得到手中呢,便呜呼哀哉了,是极娇气的……” 李隆佑轻咳一声,李隆佐紧拍脑门儿,“瞅我,说露馅了,知道妹妹是个爱猫的,回来前皇兄还嘱咐我莫要说出来,免得妹妹听了伤心……” 李隆佐与珑玥是一个心思,只他们兄妹三人最是亲近,顺启帝的其他子女毕竟与他们隔着肚皮呢,故而,关起门来,珑玥称太子李隆佑哥哥,五皇子李隆佐小哥哥。李隆佑与李隆佐也如是,关起门来也从不按照排行称呼。并非他们自恃甚高,瞅不上庶出,而是人心隔肚皮,更何况牵扯到皇位一事,你拿出真心来待人,人家未必不想着背后头捅你儿刀子。 “瞧哥哥说的,我是那水做的人儿不成,这是猫儿的命,早去早超生,没准下一世里能托生成人也未可知。九儿我不是那伤春悲秋的,哥哥们大可放心!对了,哥哥们此次办差一路之上可遇到何趣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一章 珑玥有一下没一下的胡撸着怀沉睡的猫儿,听着李隆佑讲述去西北的一路见闻,眨巴着略圆的凤眸,无比艳羡。 且,在李隆佐偶尔插进来一句:“……有趣得紧,只可惜九儿不曾亲见……” 瞪圆了水漾的眼睛朝着他呲牙。 瑾皇后看着一团和气的儿女们,或沉稳,或跳脱,或灵动,满足自心中扬起,溢出眼底。 珑玥投胎到这一世里,活动范围便局限在皇城这一片天地之中。对于外面的人闻市井无限向往。 心中惦记,嘴里便叨念出来:“我也想去宫外面走走看看呢!只可惜……” “可惜何事?不能外出吗?每年里上元灯节,女儿家是可以去逛逛灯市的,只往年里你还小,若带了你出去,恐人多又杂乱,惊到了你……”李隆佐嘴快。 “我哪里如此的胆小,人多便能吓到?”珑玥小声抱怨一下,忽又莞尔:“今年我能去吗?能去吗?我长大了!”自李隆佑腿上爬下来,珑玥努力踮了踮脚,让小脑袋自那雕牡丹富贵嵌天然山水纹玉石桌面的小圆几下露出来,以显示自己不小了。 李隆佑抚了抚珑玥鬓角细软的发丝,“若是父皇与母后,还有皇祖母准了,便带你去!” “可作准?”珑玥瞅着李隆佑与李隆佐双双点头,扭了身子,以头拱入她家皇后娘怀中,“准了我吧,娘亲,准了我去可好?” “这我可作不得主,你还是去你父皇那里歪缠吧!” 瑾皇后笑着将她自怀中挖出来,就听得晴朗中自带威严的男声响起,中气十足,“谁要来歪缠朕?” 顺启帝挑帘进来,室内主仆纷纷施礼、请安。 免了众人的礼,顺启帝落坐瑾皇后身边。 “皇上近日来,精神愈发的好了。” 瑾皇后接过琉璃奉上的茶盏,双手递至顺启帝面前。 “嗯,政务都还平顺,只西疆那里不甚太平,其它也并无甚棘手之事。” 顺启帝接过茶盏,轻握了下瑾皇后的柔夷,而后不着痕迹的松开。惹得瑾皇后面颊飞霞,偷偷嗔了顺启帝一眼。心下埋怨:九儿都这般大了,皇上倒越发的不正经起来,当着儿女的面,竟“为老不尊”。虽担心被儿女见到不好意思,却也暗自喜欢。 顺启帝回瑾皇后淡笑,将珑玥举起,放于腿上。 “爹爹可是处理完折子,便来了娘亲这里?”珑玥随时不忘巩固皇帝爹与皇后娘的感情。她心中明了,只有父母感情和睦,她与哥哥们的日子方好过,若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她便爹不亲娘不爱了。什么都比不得家庭和美来得重要,上辈子缺失了,这一世就格外的珍惜。 “诚然!九儿在哪里,哪里便热闹,朕闻声便寻了来!” “嘿嘿!”珑玥笑两声,“爹爹手冷,定是穿得单薄了,喝口热茶暖一暖!”说罢,端起顺启帝刚放于圆几上的茶盏,双手奉上。 “莫要讨好,有话直说,朕可刚刚听到你母后说了,你这回要与朕歪缠何事?”顺启帝接过茶盏,轻压一口。 “才不是歪缠!”珑玥小女儿娇态,“刚听得小哥哥说,上元节,灯市热闹,只往年女儿小,去不得,现如今,女儿长大了,求爹爹准女儿外头见见世面!” “这……朕要好好想想,你这淘气的,若放了出去,可还记得回家的路来?” “记得,当然记得,还有哥哥与小哥哥跟着,女儿一定听话,再不然,爹爹多派些人手暗地里穿了寻常衣服跟着?” “你那两个哥哥也是做不得准的,被你一歪缠也诸事不记得。”顺启帝板脸,忽又莞尔,“不若这个灯节,咱们也去体验一回子寻常百姓家之乐,皇后觉得如何?” 珑玥水盈盈的眸子一亮,未等瑾皇后答话,便道:“还是爹爹的主意好,娘亲一定同意,是吧!是吧!” 瑾皇后瞅着小女儿娇态的珑玥一乐,轻点一下头。寻常百姓家,夫妻相得,儿女绕膝的日子,她是真心向往之,虽得不了一世,只得一时也便知足。然,身在其位又不得不思量周全:“那其他皇子、公主,及嫔妃……” “留他们宫中自行安排去罢!”顺启帝并未打算将他们算入其中。 “如此这般,到那一日,儿臣便让郑小将军辛苦一下,带金吾卫穿了便装随伺吧!” 此事既然敲定,李隆佑便开始思索当日的安全问题。 顺启帝轻点头,“时日尚早,你与小五看着安排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22.或曾相识 自打那日得了顺启帝应允,珑玥便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一天一天的,总算挨过了冬月,进了腊月,这天儿也飘起了大雪。 西疆那里也愈发的不安稳。 想来也是,游牧民族不比汉人,不侍农耕,又无固定居所。进了冬季,天寒地冻的日子定不好过。又加上民风强悍,缺衣少食了,必然袭扰边境,抢掠食物,更有甚者还会掳掠妇女。 不过,此次似乎并非袭扰抢粮掳人这般简单,不然,顺启帝也不至于一连半月皆宿于御书房中,没日没夜的召外臣议事。看来战势颇紧,很可能一触即发。 这几日,便是李隆佑与李隆佐也被顺启帝拘到了御书房中。 说起来,这顺启帝也是个各色的,在历朝历代皇帝中,养儿子的方法也是独一份了。五个儿子,只瑾皇后嫡出的两子自小学习帝王之术,十二岁之后更是由顺启帝带着涉及朝政诸事。其他三子,只习君子六艺,便是朝政的边儿,顺启帝也不让他们摸到。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同是儿子,但嫡庶有别,顺启帝只要他们当个知书达理的安乐王爷便是了,之于皇位便不要觊觎了。 想来顺启帝是被这皇位更替之时的夺嫡厮杀吓着了。这大昭国说来也奇了,平稳过度,登基即位的只两代皇帝,其余皆是踩着尸骨和鲜血坐上的大宝。到了顺启帝这里,更是一连砍杀了五个兄弟。 要说之前的几代皇帝皆因没有册立太子所至,可顺启帝早先可是坐在太子位上十多年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以想见,顺启帝是不想见到日后儿子们因着皇位刀枪相见,血流成河,故而,干脆一开始便让那几个嫔妃所出之子歇了心思。 可,要说,这顺启帝也是个胆儿大的,您老就不怕嫡出的两子是那扶不起来的阿斗?又或两个儿子皆太有本事,同胞手足相残? 此一事,当初瑾皇后也曾与顺启帝提过,只是措辞委婉。 顺启帝只道:“朕相信,瑾儿与朕的孩儿自是错不了的。” 只,不知道当时的瑾皇后会不会“亚历山大”。 这一日正是“腊八”。 宫中人多,比不得寻常人家,人口少,好管理。故而,许多小的节令便皆省去,若有那有闲心又讲究的嫔妃想要过上一过,便自己拿了银钱使了厨房去做。 这日,珑玥使人问了吉安,今日未时左右,顺启帝不曾召了外臣议事。上午时分,便让自己宫内的小厨房用几种米粮,再加上桂圆干、葡萄干、红枣、枸杞,文火慢慢的熬了“腊八粥”出来,后加上桂花蜜糖。 命人拎了食盒跟着自己,先与太后与瑾皇后送了过去,再撒娇、淘气,逗着太后与瑾皇后高兴了会子。 估摸时候差不多了,才又命人将火上温着的腊八粥装了保温的食盒,跟着自己去御书房。 珑玥裹了衬着雪白狐狸毛里子的大红软缎子棉斗篷,头上戴着同样材质的兜帽。斗篷里面是一身金红色滚雪白兔子毛边儿的裤、袄,五岁的女童并不穿裙子。足蹬一双红色小羊皮棉靴。雪白狐狸毛的暖袖里揣着景泰蓝掐丝小猫扑蝶的小巧暖手炉。 捂得严实了,璎珞姑姑方唤了吉安派来的四个小太监,紧着嘱咐了好些,才放珑玥出来。 之于,为何要吉安遣了太监来接? 一是,珑玥宫中无有太监听差。 再是,自打出过迎嫔一事,顺启帝便命:后宫嫔妃、宫婢未得传召不得出承乾门,进勤政殿。 天上飘着雪花,不大。 自惊蛰殿走至承乾门,却也落了满肩。 珑玥一路走来,专挑那雪白如纸,未有人踩踏过的地界儿去走。偶尔多踩几个印子,弄出一个五瓣花的样子。 进了勤政殿的宫门,往东一拐便是御书房。 老远的,珑玥便见御书房门外廊子下的雪地里跪了一个藏青色的身影。 可见跪的时候不短了,墨染般的长发与斗篷上皆覆上了一层雪。 此人却依旧跪得笔直。像松,很有些不屈不挠的风骨。 走得近了,珑玥方看清。 这是一个与自己家小哥年纪相仿的少年。 藏青色的斗篷里是同一色的棉锦直缀。 剑眉入鬓,一双星目熠熠中似流露出他这个年纪不应有的沉寂,却也带着些许狠戾。鼻若悬胆,鼻梁高挺。紧抿的薄唇已有些微泛白,应是在这雪地里冻的。面庞已脱了少年的圆润,初见棱角。 珑玥可以确定,自己未曾见过这个少年,只,为何他会给自己或曾相识之感?心中似还有些酸楚。 不由得半跑着来至少年身前。 ------题外话------ 今儿个某羊我终于让男主出来露一小脸儿了,明天继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三章 裴元修今儿个得了顺启帝的召见进宫来。便与顺启帝请命,要随大军出征去西疆。不止是为了父亲报仇,也因着那个所谓的“家”,他委实住不下去了。 裴元修乃前裴大将军,裴劲的嫡子。 若说这裴家人口实在简单,可这糟心的事半点没见少。 裴家三代为将,战死疆场,现如今,长辈中只一位裴老夫人,是裴大将军的继母,嫁过来时,裴大将军已十三岁。这继母继子之间的感情本就不亲和,再加上裴老夫人是个小心眼儿的,虽没有苛待了少年时的裴大将军,却也并不好。不过,说来这裴老夫人也是个命苦的,给裴大将军当了后娘,之后生了四个都是闺女。到老了,还要指着继子过日子。 裴大将军的夫人,生裴元修的时候落下了病,一直拖拉了许多年也未好,终于在裴元修七岁那一年去了。当年也不知道这裴老夫人使了什么法子,在裴夫人缠绵病榻的时候答应将裴老夫人的侄女陈茹抬进来,做了平妻。 在大昭国,大户人家的嫡女哪怕低嫁,也绝无做续弦的,更还说是平妻了。平妻是甚?说的白一些也不过一个妾。 故,这裴老夫人和她这侄女的娘家虽不是小门小户,却也破落了。裴老夫人便想着,这儿媳妇身子每况愈下,没准哪天就撒手了。继子还是壮年,早晚会续弦,不若将自己娘家侄女抬进来,将来也好拿捏着点儿这个继子。 裴大将军气妻子不与自己商量便应下了此事,只陈茹抬进府来那一日同了房,便再也未曾进过她的门儿。 要说这陈茹的肚皮也争气,只这一次便坐了胎,十月之后一朝分娩,竟然得了一个儿子。裴大将军并不待见,取了个名字:裴远之,估摸着是“敬而远之”的意思。 待裴夫人病故没两个月,刚巧西疆有战事,裴大将军请命出征,可又不放心将嫡子交在家中这两个女人的手里,怕自己从打完仗回来,儿子被她们啃得渣也不剩,便也顾不得什么守孝三年了,连着儿子裴元修一并带上了战场。 裴元修八岁同父亲上战场,十岁便可将敌人一箭封喉。这杀过人的人,眼中必然透着狠戾,故,珑玥半点没有看错。 西疆一战四年,将要得胜之时,裴大将军中了敌方的奸计,重伤不治。裴元修扶灵回京,为裴大将军守孝。 裴大将军少年时,做了顺启帝与平王、安王许多年的陪读,与三人感情甚笃。后康王谋逆之时又帮着顺启帝挡了两剑,救了顺启帝的命。 顺启帝一直念着裴大将军生前的好,故每到年节总是将裴元修召进宫来问几句话。每年里的赏赐,也并未因裴大将军没了,便少了去。 裴元修儿时便跟着裴大将军待在军中,自是对后宅庶务一窍不通。家中两个女人虽不敢在明面上苛待于他,暗里的小动作也未见的少了。 故而,守孝三年一满,裴元修便想离了这乌烟瘴气的“家”,今日得了顺启帝召见,刚好请命随军出征。 可这裴元修一来年纪不大,再者又是老臣留下的唯一嫡子。顺启帝本想着,待到他弱冠,以着他祖父与父亲的军功,荫封裴元修一个闲散侯爷,好给老裴家嫡支传宗接代。这必是不能放他去疆场的。 谁知,裴元修是个倔强,刚直的性子。也难怪裴大将军予他之字,曰:韧之。便是希望他莫要过于执着,过刚易折。 顺启帝脸一沉,便将裴元修轰出了御书房外。那小子便在外面跪了下来,大有:今儿个若不应准,便跪死于此的架势。 将顺启帝气了个仰倒。便不甚厚道的想着:跪吧,冻病了朕着太医给你治,让你于病床之上躺上三、五个月,看你如何出征。 裴元修在御书房外跪了有小半个时辰。浑身上下便已冷透,手脚更是僵硬,膝盖以下已无知觉。 忽见眼前出现一个通身红衣,如小炮仗的小丫头。粉雕玉琢的明丽小脸儿上,五官精致得不像话。任谁看了都忍不住疼爱。 走近了,小丫头突然开口对他说话,声音清灵悦耳。 “你是何人?为何跪在这里?是犯了甚错误被罚了吗?” 裴元修紧抿着唇,不作声。 一则是这小丫头太小,说了她也不会明白。 再则,跪了这些时候,他已冻得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珑玥见他不理自己,小眉头颦了一颦,有些鬼使神差的将暖袖中的手炉掏出来,塞入他的手中,“你且忍上会子,我帮你求个情去……”迈来小短腿儿便向御书房内跑去。 裴元修两手捧着暖手炉,略微发愣。暖手炉的温度随着手掌直传进心中。 那小丫头塞给他暖手炉之时,大红的斗篷随着动作敞开,将长命锁露了出来:赤金的璎珞项圈上缀一天然血玉的平安扣,平安扣中心处镶嵌一颗圆润的东珠,那东珠只比顺启帝十二旒冕上帽正那颗略小一些。 美玉明珠,长命锁暗隐着女儿家的闺名,裴元修心下了然,这乃当今最受宠的九公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四章 御书房听差的奴才都是有眼力价儿的,见了珑玥过来,早有人禀奏了顺启帝。 此时御书房门口的帘子早就被小太监高高挑起,敬候着珑玥进去。 珑玥迈着小短腿儿,紧捯了两步,走至近前。临进门之时,方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藏青色的身形。 只一眼,便有那似曾相识之感再次弥上心头。 怪哉! 珑玥以自己这颗漂亮的小脑袋作保,她万是没是见过此人的。 只,为何…… 暗自甩甩头,不再往深处去想。 进了御书房内,便有小太监帮她去了斗篷,接过暖袖。 顺启帝端坐于龙书案后,李隆佑、李隆佐分立于左右两侧。正半躬着身,不知与顺启帝正轻声商量着何事! 瞧着二人,一人着明黄色锦缎绣五彩吉祥云纹四爪蟒,象征太子身份的袍服。一人着月白色锦缎,同样绣五彩吉祥云纹四爪蟒的皇子袍服。 珑玥心中一片恍惚。面前两位风光霁月的兄长更是衬托出跪于雪地中一身暗色衣饰少年的萧索。不由得,眼前浮现出少年倔强的面庞,那样的神情,本不是十五、六岁少年生活顺遂应有的神情。 自打珑玥进了御书房中,那龙书案前的父子三人便停了手中一干事务,皆微笑着瞅她。 感受到三道目光,珑玥方收敛了心神,言笑晏晏的福身施礼。 “儿臣请爹爹安好,哥哥们安好!” 虽身量娇小,盈盈一拜却也透着股子温婉大气。顺启帝隐隐觉得于女儿身上看到了瑾皇后小女儿时的影子。 顺启帝招手。 珑玥起身,步履略有轻快,绕过龙书案,来至顺启帝身前,且不着痕迹的将她家小哥往边上挤了一挤。 这一小动作,引来父子三人轻笑。 “这大雪天儿的,你这惯来畏寒的小妮子不在自个儿院中猫冬,来这里作甚?” 顺启帝将珑玥抱至腿上,轻捏她被冻得略微泛红的小鼻头。 珑玥“嘿嘿”轻笑两声,对那拎着食盒的小禄子招了招小肉手。 “今儿个是‘腊八’,娘亲说,咱宫里不大过这节令。儿臣在那《杂记》见有写了‘腊八粥’的食谱,看了便觉得味道应是不错,便让厨房里仿效着煮了,送来与爹爹尝一尝。” 说话间,小禄子已拿了莲瓣白瓷小碗,盛了三碗出来,恭敬的奉上。 这小禄子乃是吉安的干儿子。宫里的奴才间,也如名利场,讲究一个“靠山”。吉安又见这小禄子是个机灵的,脑子虽活分,心思却正,起初是当徒弟带着。后来想着,自己将来老了,也得有个倚靠,便收作了义子。 不过此事也没有藏着掖着,在顺启帝那也是过了明路。 这便是吉安的聪明之处。 哪怕是奴才,当皇帝的一样忌讳“结党营私”。 吉安接过小禄子递上前的腊八粥,悄悄的以银针探过,方双手奉于顺启帝。 “嗯!不错,熬煮的火候刚刚好,细滑软糯且不糜烂……”顺启帝再吃两口道:“这糖不是一般惯用的?” 珑玥点头,“不是厨房里惯用来做甜品的,是将京瓜条儿、山楂糕还有桃脯子细细的切了沫,再用桂花蜜糖一起拌了,洒在粥上面的。酸酸甜甜还有清香……” 珑玥轻晃着小脑袋,还未讲完,便被顺启帝轻戳了几下额头,“你惯爱淘换这小吃食!”语气慈爱,半点无有那嫌弃女儿不务正业的责备。 “他人读书只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原想来,妹妹早早喜欢读书,虽不为此,也自是想增广见闻,却不想,原是为了‘书中自有好吃食’矣……” 李隆佐几口吃完一碗粥,打趣。 引得李隆佑轻笑。 珑玥不甘,噘了噘嘴:“小哥哥不爱吃食,快快将前儿个自我那里得去的梅花糕还回来!” “还回去是万万不能的了,此时当已进了那五谷轮回之所矣!”李隆佐学着珑玥的样子也噘了噘嘴。 因着与珑玥玩笑了几句,先前议事的沉闷一扫。 便是听差的吉安都觉得轻松了几分。 珑玥心里记挂着门外的少年,小声试探道:“儿臣进来时,见外面跪了一人,可是他讨嫌,惹了爹爹生气?” 顺启帝皱眉,“姑且算是吧!” 珑玥察言观色,发觉提起那少年,她家皇帝爹虽有些生气,眼中却也流露心疼之色。灵动的大眼睛,转了转,道:“爹爹外面可冷了……” 顺启帝岂会忽略了女儿的小动作,瞅着珑玥面有不忍,想求情,却含蓄又止。只觉心中柔软,这小妮子当真是个心善的。龙威之下,避恐为之不及,又有几人会为不相干之人而遭迁怒? 越是位于权利顶峰之人,越是怜惜纯纯赤子之心。 “吉安,你且去瞧瞧,那小子是否想清楚明白了……”顺启帝略沉吟,“将他领去西稍间,换身衣服,暖和暖和。” 吉安令命出去。 门外的裴元修冻得快要僵直,被领进了西稍间,换了衣服,吃了盏热茶,便裹着锦被,守着炭火暖笼静坐着。 不一会儿吉安拎着一个食盒进来。 取出温热的腊八粥递与他,“裴公子,吃些暖暖身子吧!今儿个你有口服,这是九公主特特孝敬皇上的。” 热粥入口,香滑软糯,略带酸甜,渐渐的,心似乎也跟着暖了起来。 裴元修不知后来顺启帝又作了如何打算,总之,他是得了顺启帝的准许,随太子李隆佑出征。 待到回了将军府,裴元修方发现,自己竟鬼使神差的将那小猫扑蝶的景泰蓝暖手炉抱了回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五章 坤泰宫中。 珑玥在得知了自家太子哥哥此次要随军出征,小眉头便蹙了起来。 虽说大昭国所在的历史夹缝还处于冷兵器时代,却也刀剑无眼。自家太子哥哥的性子,也绝非那龟缩于将军帐中擎等着混军功的主儿,此番一去,必是要上场厮杀的…… 想到此,珑玥的眉头越发颦得厉害。 眼睛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李隆佑。 历来沉稳的李隆佑竟然被她盯得心里发毛,这小妮子瞅自己的眼神为何似看一眼便会少一眼般? 侧目,贵妃榻上端坐的瑾皇后也正凝视着自己,眸光看似平安,却也带着隐隐的担忧。 李隆佑轻轻勾唇,伸出手来揉了一把珑玥的刘海,故意打趣道:“怎的?担心哥哥去了,那上元节街市看灯之事作罢?你且将心放在肚子里,父皇一言九鼎,再者还有母后与你小哥在,必是会让你喜欢的!” 李隆佑惯来持重,难得这般打趣一回。 然,珑玥在听到“去了”二字时,竟红了眼眶,一头扎进李隆佑的怀里,死搂着他的脖子,“什么去了,哥哥才没有去了……” “好!好!不是去了,哥哥此番是去打坏蛋……”李隆佑也发觉这“去了”二字有些子歧义。 “打完坏蛋就回来!”自李隆佑怀里探出小脑袋,珑玥吸了吸鼻子,道:“不可受伤!” 李隆佑笑着点头,“不受伤!” “当真?”珑玥眨睛。 “真!” 得了李隆佑保证,珑玥再次将头埋入他的怀里,闻着那淡淡的竹墨香气。原来送亲人上战场是这般心境。 上一世里亲情的极度缺乏,令她对这一世里难得的父疼母爱,兄妹亲情珍惜异常。 “九儿,你太子哥哥此番前去,你父皇定是做了万全准备的……”瑾皇后招手,让小女儿过来。这话给女儿宽心,也为的宽自己的心。儿行千里母担忧,更还论是去征战。只,她不单单是一位母亲,她还是国母。位于权利的顶端,“情”之一字往往只可放于其次,爱情如是,亲情亦如是。 再者,瑾皇后心中明了,儿子此番前去,乃是为了日后登基即位积攒资历与阅历。 珑玥也发觉自己的表现过于宣泄,小脸一红,扎进瑾皇后怀中,拱了拱,声若蚊哼,道:“舍不得太子哥哥……” “妹妹这般,小哥可要吃味了!”李隆佐跳出来打破沉闷,“同是哥哥,妹妹怎可厚此薄彼!” 珑玥歪头,朝着李隆佐皱鼻子,“小哥不好,小哥总打趣于我!”说罢,又轻哼一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惹得一室众人皆笑。 “娘亲,哥哥几日后便要动身,不若明日放女儿去皇觉寺为哥哥求个平安符吧!”珑玥掰着小手指,道。 瑾皇后沉吟,她也想前去为儿子求得平安符来。只,她乃中宫之主,出行必是銮驾,多有不便。且,中宫之主又怎可随意出宫。 珑玥眨巴着眸子,一双小手揪着瑾皇后的衣袖轻晃。 “母后,这是妹妹一番心意,儿臣护着妹妹前往,母后且放心吧!再者,兄长出征,作为弟弟,儿臣也想为兄长求个平安。”李隆佐一番言词后,又对珑玥道:“还说小哥不好乎?” 珑玥对他弯了弯眼睛,“这会儿的小哥换芯儿了,不是以往那一个。” 李隆佑轻笑,道:“母后,儿子也一同前去,您且放心吧!” 瑾皇后道:“也罢,你们前去,在慧远大师那里拜上一拜,也帮母后送上些香油钱,点上一盏长明灯吧!保佑你们几个小儿女一生顺遂。” “是!儿臣尊母后懿旨……”珑玥爬下瑾皇后膝头,规规矩矩行了个宫廷大礼。 “你这鬼灵精!”瑾皇后笑骂。 待安排了珑玥明日皇觉寺出行事宜,李隆佑躬身施礼道:“母后,儿子不日便要出行,想前去皇祖母那里探望一下。” “嗯,也好!听听你皇祖母还有何嘱咐的。”瑾皇后点头,“只,你皇祖母上了年纪,莫要惹她伤心。” “儿臣省的!” “女儿与哥哥同去!”珑玥也跟着,向瑾皇后福身。太后上了年纪,听闻最疼爱的孙子要去出征,必然担心难过,不如她跟了过去,讨巧卖乖一番,不让老人家太过伤心。 “儿子也同去!”李隆佐与珑玥心中思量不谋而合。 珑玥兄妹三人走了不多时,顺启帝便移驾至了坤泰宫。 进得门来,不见几个儿女,只觉安静非常,心中诧异。得知孩子们去了慈恩宫,方点头,转而为瑾皇后宽心。 “瑾儿且放心,佑儿此番前去,朕已做了万全准备,定会安全无误……” 此次西疆来犯,顺启帝于御书房中谋划十几日,不单只愁调兵遣将之事。大昭国不缺少那领兵出征的帅才,只这一次,他要为太子铺路,故而所选之人,所派之兵才慎之又慎。 几番思量之后,三军统帅请了一奶同胞的平王,副帅为瑾皇后的堂兄明瑜,乃顺启帝登基后,第一位武状元,明家教子皆文武全才,这明瑜也是胸中有丘壑之人。左翼将军,沐占江;右翼将军:杨福通。 后方粮草、军需一概事宜皆由太子少师明理调配。 此后,又为太子于世家子弟中,选了几名稳妥上进之人跟随。 这裴元修,便被归于其中。 顺启帝本不欲他去,后经太子李隆佑游说:“这裴元修八岁便同裴大将军食住于军中,十岁便已杀敌,想必裴大将军生前定是悉心教导,只可惜大将军故去得早,否则日后必是统兵之才,此子若只使其安于后方,实是可惜。不若让他跟了儿臣,有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想必裴大将军泉下有知,也定当欣慰。再者,儿子此番前去,父皇是做了万全准备的,那裴家公子跟着儿臣也必不会有何生命之险……” 顺启帝思量一番也觉有理,虎父无犬子,是人才当不可埋没。若是不成,日后再荫封个安乐侯爵。若成了,儿子便又多了一个可用之人。 李隆佐与太子李隆佑只差两岁,自幼便形影不离,此一次,兄长要出征,他便也跃跃欲试一同前往。 然,顺启帝怎可放他。 太子此番前去,哪怕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也恐有那异心之人钻了空子。他这两个最得意的儿子,当然不可同放到那危险之地去,让有心人连锅端了。 故,安抚于李隆佐,让他于京中跟随舅父明理调配军需,道:“你皇兄与前线几万军士的身家性命全交于你的手中了,办差当仔细着!” 李隆佐自知,此差事干系重大,慎重点头,于顺启帝面前立了军令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六章 翌日一大早上,天将蒙蒙亮。 自皇城角门处,行出一队车马来。车驾碾过下了一夜的雪,压出两道悠长的车辙,直向西山而去。 车内坐的正是珑玥。她此时正半倚在璎珞姑姑身上,挑起车窗上的棉锦帘子,透过那一层青雾色的绡纱,向外瞅着街景。 灰墙青瓦的街巷,店铺商户已将前一日打烊的门板卸下,开始招揽生意。淳朴古意的感觉还是和她前一世里电视剧中看到的景象有所不同。 李隆佑与李隆佐一人裹了褐色狐狸毛里子的棉斗篷,骑了高头大马,一左一右,引在马车之前。 马车左右跟着的是两队十二人的金吾卫,虽着了便服,打扮成小厮的样貌,骑在马上却也雄赳赳的,龙精虎猛之相。 此番算是微服出行,没有那皇子与公主的仪仗。在寻常人家看来,马车之华丽,随从之精猛,也不由得猜测是哪家世族的贵人出行了。 珑玥身边只带了妥帖稳当的璎珞姑姑一个,那四个贴的大丫鬟皆留在了宫里。珑玥本想着也带她们出来见见世面,瑾皇后却道:“那四个丫头年岁还小,选了她们随身侍候,本就是与你找几个玩伴,当不成甚能主事的奴婢,你此番第一次出宫,玩闹间恐生了事,当早去早回,免得娘亲担心,便莫要带着她们了……” 珑玥点头应是。 出行前,这四个丫头倒是操心的,又是暖炉、暖袖、毛毯子,又是银霜炭的准备了,衣服、斗篷恐被雪水打湿也备下两身。又担心珑玥饿着,吃不惯外头的东西,捡着她爱吃的小糕点装了一点心匣子。连珑玥平日里惯用的茶壶、杯盏,也带得详尽。 竟生生折腾了半宿方睡下,惹得璎珞姑姑笑骂:“你们这一个个妥帖的,倒显得姑姑我是个不省事的了!”中心却也高兴,终归是自己带出来的小丫头,这般能干,也给自己长脸。 李隆佑与李隆佐也只带了自己的贴身长随太监,德平与小福子。 德平是个惯会看眼色的,最爱溜须拍马,得了李隆佑的默许,时不常的来至马车边上与珑玥念叨几句有趣的,比如哪家馆子的点心好吃,又哪家铺子的玩意儿有趣…… 珑玥头前儿还听着有意思,到后来,经着马车晃来晃去,竟困顿上来,偎在璎珞姑姑的怀里睡了。 马车直直行到西山皇觉寺正门,珑玥方被璎珞姑姑唤醒。 待醒了醒神,李隆佑挑了车帘,伸手臂将她抱了出来。 这皇觉寺虽为皇家寺院,却也不拒寻常百姓的香火。 今儿个虽不是什么正日子,可那善男信女也未见少了。 珑玥自正门处望了进去,便见殿宇巍峨,烟雾缭绕。有那隐隐诵经之声绕耳,应是僧侣们还未下早课。 雪厚路滑,李隆佑便一路抱着珑玥入了皇觉寺大门。 很快就有那知事和尚迎上来,打过佛语,将他们引向后殿。 看这情形,就知昨日宫中已遣得人来知会过了。 后殿正堂,坐着一位着锦斓袈裟的大和尚。这袈裟之华丽与前一世电视剧《西游记》中唐僧那件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大和尚也并非五缕长髯,慈眉善目。面庞偏黑,浓眉虎目,依珑玥看来,倒像是《水浒》中的鲁智深。 待到李隆佑与李隆佐稽首施礼,尊称“慧远大师”之时,珑玥竟一时诧异得未能回神。 这大和尚不论穿着与面相皆与她心中所想的得道高僧相去甚远。珑玥顿感接受无能,一时之间,只睁圆了凤眸瞅着面前的大和尚。 这慧远大师却似能看透人心,大笑两声,如洪钟般的声音响起:“生来不过一副皮囊,莫要拘泥于表象。” 珑玥轻眨了下眼,却道:“佛语有云:相由心生。” 慧远大师却又笑,道:“看山是山皆因心中有山。” 珑玥沉吟一下,便心中明了,这大和尚是在告诉自己:莫要拘泥于形势,而要遵从于本心。 “小女受教!” 珑玥稽首。再抬头时,却见慧远大师直直的盯着自己,有半盏的工夫,忽道:“前世因,今世果,定数皆在冥冥之中……” 此话一出,使得珑玥一惊,难不成这大和尚竟看得出自己这内芯儿不成? 抬眸却见慧远眼中含笑似了然,想追问,却见大和尚轻轻摇了摇头。 珑玥再次稽首,未再多言。 只这一老一小打了半天的哑谜,倒让李隆佑与李隆佐一头雾水。 上了香油钱,点了长明灯。 珑玥又在佛前求得了平安符。 念着皇后娘嘱咐的早去早回,珑玥收了想要玩上一玩的心思,跟着两位哥哥出得大殿。却见迎面来了一靛蓝色矫健身形。 来人正是裴元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七章 却说裴元修,自得了顺启帝的准许,便回得家中,为前去西疆做准备。收拾了必须的衣物,着人将他惯用的亮银长枪好生收拾打磨。马匹倒是无需采买,顺启帝准了他随太子西征,便赐下了两匹宝马良驹。裴元修打量着也无有人敢对御赐之物动手脚,除非不喜欢自己的脑袋了,只嘱咐了马夫好生喂养。况,家中几个所谓的亲人巴不得自己早些离家,战死疆场最好,当然不会加以为难。 因幼时便随父离京,长年住于军中,而外祖家又在南边儿。故,这京中,他便没甚可走动的亲朋。裴元修只安下心来,每日里演武堂中练练拳脚,再书房之中读读兵书,只待出征之日。 今儿个,被两个贴身长随撺掇着,出来松散一下,便想来皇觉寺为先故的父母上柱香。偏巧就遇到了李隆佑兄妹三人。 裴元修急忙上前欲要施礼。 李隆佑伸手拦了下来。 “裴小将军,勿要多礼。” 裴元修微躬身,以揖代礼,道:“当不得‘小将军’之说。” 李隆佑知他自幼在军中长大,又上过战场砍杀过敌兵,有心与他攀谈,多了解一些军中之事,也免得将来进了军中两眼一抹黑。 遂欲嘱咐李隆佐先送了珑玥回宫。 只,这两人怎是这般好说话之人? 既然当兄长的不走,他们自然跟着留下。 斋堂中,李隆佑与裴元修几番话语聊将下来,皆相识恨晚。 李隆佐则怕珑玥于斋堂之中,听着两人所谈之事无趣,便带着她在院子中堆起了雪人。 待小沙弥上了斋菜,李隆佐方背着珑玥进得屋来。 李隆佑忙将手中热茶递于珑玥,又在她冰凉的小脸儿上揉搓了两下,“出得宫来,你便如放了羊一般,仔细冻病了,回去吃那苦药汤子,可莫要哭。” 珑玥弯了眼睛,对着自家太子哥哥甜笑,忽觉一道目光锁在自己身上,转头看去,正是裴元修。 人道:“天家无父子,皇家无亲情!” 只这兄妹三人举手投足间的亲昵做不得假。倒令裴元修羡慕非常,想到自己虽有兄弟,却不如没有,心下一时黯然。那裴远之巴不得自己死了,他好独占家业。这哪是兄弟,分明是上辈子的仇敌,这一世的冤家……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裴元修一时竟忘记了收回目光。 待到珑玥实在扛不住这灼灼目光,对他腼腆一笑。 裴元修方感到失礼,慌忙收回目光,躬身施礼,道:“在下无状!” 珑玥为掩饰尴尬,摆出小孩子的神情,道:“这位哥哥想来是饿得紧了。”再深吸口气,“这斋菜闻着真香,看着也喜人,只不知这味道怎么样。” “你这馋猫,皇觉寺的斋菜当是一绝,色香味具全。”李隆佐捏她珑鼻,语带宠溺,再道:“速速净了手来,莫让大家等你!” 珑玥点头,欲到璎珞姑姑端着的盆子中洗手,忽扭身道:“我怎未见哥哥们洗手呢?你们不是想待我洗手之时偷吃?” 李隆佑戳她饱满的额头,道:“把你鬼灵精的!” 再招手,便有那小厮捧了盆子进来,三人净手。 食不言,寝不语。 席上几人虽话少,珑玥却也没有闲着。 吃了哪道顺口了,也要与两位哥哥布上两筷子菜。 而李隆佐则偏偏把她最不爱吃的青、红甜椒与她夹上几筷子在碗中,令珑玥愤愤不已。对着他直鼓腮帮子。更显小脸儿圆润可爱。 李隆佑则将她不爱吃的,一一夹于自己碗中吃掉。 兄妹间的这一番官司闹将下来,只羡煞了裴元修。只觉心中萧索,目光也略微黯然。 珑玥似有察觉,略有调皮,道:“裴家哥哥快吃,莫停,不然好吃的全要进了小哥的五脏庙。”语罢,欠长了身子,夹了两筷子素鸡于裴元修碗中。 李隆佐不甘被打趣,道:“你家小哥可有这般贪吃?那只道:书中自有好吃食的又是何人?” 珑玥对着他纵鼻子,“食不言!” 又对望着她的裴元修巧笑一下,低头不再言语。 却只安稳了不足片刻,忽又道:“这斋菜若是能再备下一份,带回去与皇奶奶尝尝就好了!” 太后礼佛,常年茹素。 “你有心了。”李隆佑将她鬓角边的头发抿于耳后。 “可以吗?”珑玥确认。 待到李隆佑点头,方换了小沙弥进来。珑玥自身上那个银红色,以金线滚边,绣猫儿的荷包中抓出十几个小金猪来,添作香油钱。捡着几个有特色的斋菜让小沙弥重新做了装了食盒来。 斋饭用罢,又歇息了两刻钟,裴元修与李隆佑、李隆佐辞行出来。带着小厮打马下西山,回到家中。 书房外一只料峭红梅,引得裴元修想起那个一身红色的小身影。 心中暖极。 若自己也有那么一个精灵通透的妹子,怕也是如太子一般疼进心里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八章 两日后,太子李隆佑要在大军出京前一日便入军中。 珑玥终是赶着时间绣了个不甚入得眼来的荷包,将平安符仔细的放进去,踮着小脚,挂在了太子李隆佑的脖子上。 “哥哥可莫要嫌弃,妹妹也知道丑,只,这是妹妹的一片心,总不能假他人之手。”珑玥不好意思的低头,脸红,“那个,若是哥哥着实带不出来,便将这荷包和着平安符一同再放到别的荷包又或香囊中,也无不可。” 李隆佑瞅着脖子上挂着的深绿色绣墨竹的小荷包,针脚歪扭,着实有些拿不出手来,却也是妹妹的一片心。半蹲下来,与珑玥平视,眼中笑得温暖,“哥哥怎会嫌弃,妹妹已经绣得很好了,特特这墨竹,最得哥哥的心意。”说罢,将小荷包塞入衣领之内,“哥哥贴身放着,吃饭、睡觉也不摘下来可好?” 珑玥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知道这是哥哥疼自己,伸出两只小手搂着李隆佑的脖子,道:“哥哥要平安回来,妹妹一定练好女红,到时给哥哥绣个能拿出手来的。” “好!一言为定!” 李隆佑揉了揉珑玥额前刘海,转身形面朝顺启帝、太后、瑾皇后,撩袍裾,双膝跪地,慎之又慎的行了叩拜大礼。 “儿臣这便去军中了,望父皇、皇祖母、母后莫要挂碍!儿臣定当爱惜自己,也请父皇、皇祖母、母后保重,待儿凯旋而归。”李隆佑未说任何要建功立业,一表胸中大志的话语。此时,他不是太子,只是一个将要出征与父母亲人辞行的普通儿孙。 “好!好!佑哥儿此去定要当心,皇祖母等你凯旋!”太后声音有微颤。 瑾皇后双手搀扶着太后,只轻轻点头,却未说只语片言,该嘱咐的已于昨晚叨念了数遍。 “去罢!”顺启帝只道两字。一片慈父用心早已体现在此一行人员安排的细腻中。 李隆佑起身。 早已待在一旁的诸位皇子、公主上前与李隆佑送别,无非说一些“多加保重”“凯旋而归”,然真心假意无从而知。 李隆佑一一应下。 而后转身给了李隆佐前胸一拳,嘱咐他,莫要太过跳脱,孝敬长辈,老实听话,仔细办差。再抱了一抱珑玥。 辞别了众人,转身,大步而行直出宫门,未再回头。 直至再也望不见那道修长年轻的身影,瑾皇后才轻沾了沾眼角的泪。 晚上,珑玥于坤泰宫中与顺启帝、瑾皇后用饭之时,得知,顺启帝明日将要于十里长亭送别众将士,便央求着顺启帝,准她藏在车辇中,一同前去。一通卖萌耍宝,顺启帝被她歪缠不过,笑着应下。 翌日,天未大亮。 京郊十里长亭。 三军将士齐立于雪中,志气昂扬。 顺启帝下了龙辇,祭酒,祝凯旋,送别三军。 与三军统帅平王话别。 因着,顺启帝两子已出宫建府封王,故,作为顺启帝一母同胞的平王与安王此时早已进了亲王位。 平王、安王与顺启帝惯来感情亲厚。 此时,平王握着顺启帝的手道:“臣弟此去必当驱了西疆蛮夷,凯旋。只臣弟此去……”平王略顿一顿,再道:“只臣弟家中那个小魔星还望皇兄帮着管教……” 平王语音未落,只一道清脆童声响起,虽口齿还不太清晰,童声只道:“父王且放心去打坏蛋,儿子必然看着母妃,不让她上房揭瓦!” 众人强忍着笑,随声寻去,只见自顺启帝龙辇的锦帘后面探出一个男童的小脑袋来。不是旁人,正是平王口中的小魔星。 平王一直无子,有传文道:平王于“康王之乱”时连连砍杀了三位兄弟,伤了人伦,故而无嗣。 平王马上将军,杀敌无数,固然不信。却也架不住平王妃吃心,又是求神问卜,又是求医用药,生生将平王折腾得听到子嗣便发憷。眼瞅着都过了而立之年,奔着不惑去了,平王妃竟坐了胎,生下个大胖小子。 而得这一子,据说还是沾了珑玥的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九章 只说珑玥满月宴那日。 平王妃虽无有子女,却是个喜欢孩子的。见了珑玥这么个如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自是爱不释手的抱了半天。 且待到回了平王府,没过两月,便传出了消息,平王妃有喜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竟是得了一个大胖小子。 这可是“千顷地一根苗”啊! 宫中太后更是喜极而泣,自己这小儿子终于有后了。 顺启帝想当然尔更是为自家兄弟高兴,当初平王连杀三王造下的业障本是为了自己的雄图霸业,如今,兄弟终于有后,他愧疚的心也能放一放了。那自宫中而出的赏赐更是见天儿的往平王府搬。 平王妃却直道:“九公主的个福星,我只抱了她那么会子工夫,竟得了个大胖小子。” 得,这一下子,珑玥又成了众人心中的“送子”福星。 有的是那正头夫人,想生儿子的,见着平王造下了“杀业”,竟还能得个儿子,自都想将珑玥这个小福星抱上一抱。 却也只是想想,便罢了。 珑玥是谁啊! 天家公主! 顺启帝的掌上明珠! 哪是你想抱便能抱到的? 单说平王府的这“千顷地一根苗”。按照皇家玉牒排辈,得了个大名:李隆彻。这小子自打八个月里会爬了,便没有了得闲儿的时候。待到一岁里,走还没有利索,便惦记上了跑。再后来更是人到哪里,哪里便是鸡飞狗跳,没个消停。 平亲王爷直道:“千盼万盼竟是盼来了个魔星。” 几日前,平王得了三军统帅的差事,自是要提前入军中坐帐。 离府前,李隆彻又闯下了祸事,平王妃举着鸡毛掸子,直骂道:“你娘我三天不打你,你就敢上房揭瓦”收拾这小魔星时,不慎闪了腰。平王紧着连连嘱咐莫要动气,方去了军中。 只说这平王妃,那是花木兰、梁红玉般的女中丈夫,出自西北平疆公府。 这平疆公府是马上建的功勋,平王妃女儿家时,也曾上阵砍死过鞑子。脾气更是似那炮仗,一点就着。比之平王还要火爆三分。 不过,这媳妇儿是人平王自己上赶着求来的。 至于,为甚? 呃,只能说,平王偏好这一口。 人家两口子关起门来,打打闹闹,就图得一个热闹。平王最爱抱着平王妃说一句话:“你真真是我的魔星!” 只,不成想,这夫妻间无人时的小“官司”竟不防被李隆彻这小魔星听了来。方有了今儿个这一出子。 平王听了儿子这荒唐话,再扫一眼四周忍俊不禁的众人,面子上挂不住,重咳两声,道:“皇兄,这孽障怎也跟着来了?” 这李隆彻是昨儿个晚上,顺启帝着吉安接进宫来的。应了珑玥要来送行的请求,顺启帝便想着,自家兄弟只这一个儿子,此番出征少则几月,多则一年、两年不定,必是想念的。便一起带去,让父子见上一见。 顺启帝给兄弟留了面子,忍笑招手,让李隆彻过来。 “朕带他来的!” 李隆彻得了顺启帝的准许,也不用宫人抱,利索的自龙辇上手脚并用的爬下来,人未至近前,便脆生生道:“父王,皇伯伯带我来送送您,儿子祝您大获全胜,凯旋而归!”铿锵的童音极有穿透力,只正经话只说了一句,就便了颜色,小声道:“太子哥哥对九儿姐姐说,那西疆蛮夷切肉的刀子不错,要给九儿姐姐得一把回来。您也给儿子得一把呗!”黑白分明的大眼闪着期待。 平王只重重的“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李隆彻却乐呵呵,道:“儿子只当父王应下啦!儿子先在这里谢过父王!” 自己心中惦记的事儿办完,李隆彻忽又想起自家娘亲的吩咐,伸小肉手儿,想让他家亲爹离得近些。 平王黑着脸,道:“有甚只管说,男子汉莫要有这女儿家的动作!” “父王要儿子这般说?”李隆彻一本正经的问。 平王只道:“快讲!” 李隆彻板了小脸儿,铿锵有力,道:“母妃让儿子传话:此番回来若是发现你身上多一处伤痕,仔细你的皮!”话毕,偷眼看他黑脸老爹面色不善,“跐溜”闪至顺启帝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道:“儿子传完了。这可是您让儿子这般说的!”说完,又缩进顺启帝身后。 众人碍于面子,不敢笑,顺启帝却着实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平王自年轻就投身军中,本是粗犷的性情,扫了眼众人,只道:“都莫忍着了,想笑便笑吧!” 如逢大赦的众人皆哈哈大笑起来,只惊得树林中猫冬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珑玥此时坐在龙辇内,抱着暖手炉,透过明黄色龙纹织锦棉帘子往外踅摸她太子哥哥的身影。 人群中,她家太子哥哥剑眉星目,面似银盆,一身银灰战盔战甲,胯下一匹赤兔良驹,神情威武,好不显眼。 太子哥哥身边皆是一水的年轻世家子弟,个个精神不凡。 却有一人,乌金战甲,乌骓马,只马鞍桥处一杆亮银枪极为醒目。身姿面庞英俊处,不输哥哥分毫。 只,面色形容上,无有世家子弟们的跃跃欲试,却多了几分沉稳从容。看得珑玥心中一动,好像此人此景似曾相识,却又陌生。只心中隐隐有说不出的酸楚。 此人正是裴元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章 珑玥还在瞅着裴元修,凝眉。 只听得征鼓作响,三军将帅叩别顺启帝。往西疆开拔,汇合早与西疆蛮夷苦战数日的徐老元帅与驻军。 一晃数月。 自新年之后,过了惊蛰,珑玥足了五岁。 瑾皇后便让她与化鸢一道上了闺学。 这大昭国皇宫之中,公主们有教养嬷嬷,也有教诗书画艺的女官。 起初只是公主们跟着学,后只觉得人少,公主们学着枯燥,便选了世族、重臣家的适龄嫡女进宫伴读。再后来因着“公主伴读”说出去名头响亮,世家里选媳妇儿多爱从伴读中挑选,又出了几个皇子妃。渐渐的那些官宦人家里,凡能与宫中递上话儿的,都央求着将家中嫡女送进来,人数多了,慢慢的便成了闺学。 虽说珑玥年纪小,只,她是顺启帝唯一的嫡公主,又有封号,还得宠。这闺学里自是无人敢小看了她,连着化鸢也无人敢出言为难。那几位公主姐姐虽不喜她,也只躲着罢了。 女官教学时,更是紧着她的理解来。 好在,珑玥不是真的五岁,诗书这两项自是学起来轻车熟路,比那些子公主姐姐,世家姑娘学得还要透彻许多。 只,这画与艺,珑玥上一世里只奔命了,根本无有机会接触,做家教打工挣的钱只够学费与温保,哪还有闲心钻研艺术? 幸好这一世里,她的皇后娘是个有情怀的,自她出了满月,便时常抱着她抚琴、作画。两岁之后,珑玥也跟着抚弄个琴弦,找准了宫商角徵羽。至如今,虽不精,却也说得过去。只画艺这方面,有些难看。四岁里珑玥方拿笔,字当是苦练了一番,梅花小篆已有几分雏形,却在画这一项上很是牵强。 不过,珑玥一直深信勤能补拙,她如今堪堪五岁,若是苦练个五年,不图有何大的进溢,却也一定小成。更何况,她家皇后娘可是位良师,琴棋书画样样皆精。 其实,珑玥勉强自己了。 以众人看来,她只一五岁女童,能有如此“造诣”已非比寻常。 闺学里逢单日休沐,双日上学。 今儿个刚好是双日子,浣玉与淘珠早早的收拾好了珑玥惯用的笔墨纸砚,并捡着珑玥爱吃的小点心,装了两点心匣子。只等着八公主过来,一道与珑玥去学里。却等来了化鸢的大丫鬟霜儿,道:八公主昨儿个夜里受了风,半夜里就发起烧来,今儿个不能与九公主一同去学里了。 化鸢是娘胎里带来的身子弱,自小又没有得到精心的照顾,一个月里总要病上半月。后来珑玥拉着她又是踢毽子,又是丢沙包的,偶尔还跟着李隆佐练练马步、拳脚。虽花拳绣腿,打杀不得贼人,却也能强身健体。化鸢的身子骨眼瞅着好了许多,不再见天儿的抱着药汤子喝。 “八姐姐这会儿烧可退了?请了哪位太医?太医如何说的?”珑玥坐于软榻上细问。 “回九公主的话,今儿个天一亮便禀明了皇后娘娘,请了刘太医问的诊。刘太医只道,八公主是身子底薄,受了风寒,已开了药。八公主吃了药,烧便退了。让奴婢请九公主莫要担心。” 霜儿小心回话,深知面前这位小主子可不若她家公主那般软和。别看只有五岁,行动做派隐隐透着威严,带着瑾皇后的影子。平日里瞅着是个面善宽泛的主子,却,只瞧这惊蛰殿内的一众宫婢行事极有规矩,便知,这小主子是个有章法,有大主意,不好糊弄的。 霜儿十二岁进宫,如今已是十八岁,宫中伺候了六年,也换过三个主子。便是那尖刻脸酸的迎嫔娘娘,也只是面子上厉害,约束起下人来,也无有什么手腕。 珑玥点头,“你们且尽心侍候着,待八姐姐好了,自是少不了你们的赏赐。” “这是奴婢应当的,不敢讨公主的赏。”霜儿低头,知道九公主这话里是指她们没有用心侍奉。 “嗯,你们明白就好,只,八姐姐这病着,也没有心力照顾到你们,若缺了什么,又有何不方便的,只管来回了我!”语罢,对着涤翠招招手,“去把我那桂花饴糖装一盒子,给八姐姐拿了去,压一压嘴里的苦味。” 霜儿接过涤翠递来的掐金丝珐琅彩的小圆盒子,两手托了,准备告退,却又见浣玉递了一只小荷包过来,又伸手小心的接了。出得惊蛰殿,打开来一看,竟是三只圆滚滚憨态可掬的小金猪。心中暗道:还是这九公主有家底,毕竟是有封邑的。 公主们都无封邑,全靠着每月的份例过日子,难免有个眼高手低,首饰自是不能成天拿出来打赏,故,赏人的都是些散碎银子。 哪像珑玥这般自周岁后,每年都是大把银子进账。 所以说,宫里面的主子也难当。 打发走了霜儿,珑玥看天色不早,命浣玉等四个丫头收拾了东西,准备去闺学,却听外面宫人道:“给英王殿下请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一章 珑玥此时刚好走到房门口处。 一挑湘妃竹烫猫戏图的帘子,便见自家小哥迎面走来。 上个月里,李隆佐满了十六整岁,寿宴席上顺启帝沉着面道:“如今你这年纪也正够出宫建府了,便捡个好日子快些搬出去罢,免得成日里就上蹿下跳的琢磨着欺负九儿。” 随后,吉安捧早就拟好了的圣旨,站出来。 李隆佐得封了一个英王,顺启帝把渤海郡给了他做封地。 要说,这当爹妈的,心眼儿都是偏的,甭看顺启帝贵为一国之君,那心该偏还是偏。别的皇子府邸皆赐在宫外,只李隆佐,顺启帝嘴上说着嫌弃他闹腾,却将勤政殿西边的武英殿赏了他作府邸。 这古时候,越是庄严的建筑越讲究个对称,这皇城更是如此。 大昭国的皇城,正门,也就是乾清门,一进来便是金銮殿。金銮殿两侧是“左祖右社”,即东边是祖庙,西边是社稷坛。金銮殿后面便是勤政殿,勤政殿左侧为太子东宫,而作为对称的右则便建了武英殿,至于作什么用,看皇帝心情。 明眼人一看便知,五皇子,也就是英王,那是太子预备队,一旦李隆佑有个什么不测,李隆佐便是下一任太子。 也有那有坏心的,盼着兄弟二人掐起来,好坐收渔人之利,妍妃便是一位。妍妃是顺启帝为太子时的一位夫人,生了一子便是二皇子,现今的慎王,后进了侧妃,顺启帝登基后,封了嫔位,后又生了七公主,方进了妃位。说来也是有几分手段的,只,在自小便受教帝王之道的瑾皇后面前,真真不够瞧。 珑玥一手挑着帘子,一面对李隆佐笑:“小哥一大早的便来妹妹这里,想来是武英殿里没给备下早饭?只,小哥来得晚了,妹妹我这要往学里去,不能招待了。”说罢放下帘子,站在台阶上仰头瞧着李隆佐。 李隆佐几步上前,伸手指戳她额头:“只你这精分的猴儿,小哥我蹭你点吃食便舍不得了!既如此,那太子哥哥的信件你便也不要看罢了,费眼睛。” “太子哥哥来信了?一切可好?是否收到妹妹给捎去的物什?”珑玥听得李隆佑来了消息,水眸一亮。后又看到李隆佐微沉的脸,再讨好道:“妹妹我新得了一个吃食的菜谱子,今儿个便让小厨房里试着做上一做,小哥得了闲儿,来与妹妹一起尝尝可好?” 李隆佐本也就是逗她。这兄妹二人每日里不逗上会子嘴,便一天都好似缺了点儿什么。 “看把你精分的!”说罢,自怀中将李隆佑的信拿了出来。 西疆离京城甚远,本就通信闭塞,如今又有战事,真真是“家书抵万金”。普通将士更是半年难得看到一回家书。像珑玥这般一月能通一回书信的,便是沾了“权二代”的光了。 “太子哥哥说一切都好,收到你信的前几日还亲上战场砍了几个蛮夷。是带着你给捎去的暖手套砍杀的,说那露指头的暖手套即护手,又不阻碍拉弓射箭。”李隆佐用将信件卷成圆桶状,敲珑玥的头,“你这个偏心眼子的丫头,就想着你的太子哥哥!小哥我太寒心了!” 珑玥“嘿嘿”两声,道:“哪里偏心了,妹妹想着小哥呢!”说罢,对身后的涤翠摆了摆手。 很快,便见涤翠自室内捧了个十分精巧的竹篾盒子出来。打开来,里面一副暖手套,却,样子十分怪异。 李隆佐套在手上,方发现,手套分五指,却五指皆半指露在外面。 珑玥讲解:“这样子,可护住手掌,不被磨损,又不耽误手指的灵活。太子哥哥那里冷,妹妹捎去的是大毛的。小哥的这副我是用薄皮子缝的,咱这里天气渐热,若是厚的必戴不住。”边说着,珑玥边指了指李隆佐手背上的一些用细线锁了边的小孔,“我在这上面做了透气的孔,这样便不会觉得太捂得慌,待天儿冷了妹妹再给小哥做大毛的。” “这个好,甚得我心,妹妹辛苦!”李隆佐戴上了便不想摘下,只五指张开翻来覆去的看,又道:“明儿个去与那几个跑马,小哥我便戴着,让他们羡慕去,看谁还敢在我面前夸自家妹妹心思灵巧的!” 李隆佐已到了议亲的年纪。有那世家子弟议亲早的如今都有了正房奶奶。李隆佑自是早就定下了曲阜世族名门孔家的嫡出姑娘,只待姑娘家及笄便要迎娶的。到了李隆佐这里,瑾皇后早一年前便与他提过几回。他只道:要如平王叔那般自己选一个。 瑾皇后受联姻所苦,自是希望儿女们能不为权利所累。李隆佑身为太子自是不可能了,这个小儿子便不想再拘着他。便与顺启帝商量了,随他自个儿去挑。 眼下时局明朗得紧,如无意外,顺启帝百年之后,必是太子登基,作为太子嫡亲兄弟的李隆佐日后必得新皇庇佑。便是如今,皇上也是疼爱这个小儿子的。 世家们自是想把自家女儿送来,攀上这个高枝儿。故,与李隆佐一起的世家公子们闲谈间时常带出自家姐姐、妹妹,想在这位爷面前挂个号。 只,李隆佐似乎在儿女情事上天生少了根筋,只想着“拼妹”了。 珑玥只笑:“小哥喜欢便好。”又回身看了一眼屋内的自鸣钟,道:“小哥想着午饭时再来找妹妹,尝尝那新鲜的小吃食,这会子我要去学里了,再不去便要挨戒尺了。” “谁敢打你!”李隆佐瞪眼,转而又道:“不怕父皇要了她的脑袋!” 这顺启帝偏疼小闺女已是人尽皆知,每每遇到与珑玥相关之事,便将那当昏君的潜质显露无疑。 “今儿个,小哥送你去学里可好?” “当然好啊!”语落,珑玥拉低李隆佐,跳上他的背,“小哥背我!” 然后招手让浣玉四人拿了一应物什跟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二章 宫中的闺学在西外宫的清心斋。 大昭国的皇城后宫分内十二宫与外六宫。内十二宫又分东六宫与西六宫。外六宫则分为东三宫与西三宫。 清心斋便在这西三宫里,是距皇城西角门最近的一处。如此设立皆为方便外臣的嫡女进学。 珑玥的惊蛰殿在东六宫中间,离清心斋着实不近。 此时,她正搂着李隆佐的脖子,滋润的趴在自家小哥的背上,随着他一步步前行,起起伏伏。淡淡的墨竹香气丝丝缕缕沁入鼻腔。珑玥闻着这只有自家皇帝爹、太子哥哥与小哥惯用的熏香,心下安然一片。 迷迷糊糊似要睡着之时,李隆佐停下了步子。拍拍珑玥小细腿,“九儿,到了,快些下来吧,免得被人见了,笑话。” “嗯!”珑玥迷瞪着点点头。 后面伺候的浣玉和洗碧帮扶着她站到了地上。随后,李隆佐又牵了她的小肉手,往正堂而去。 却发现,平日里惯用的桌椅皆被摆放在了园子里。桃红柳绿间,早到了的贵女们正伴着几位公主说笑。 想来今儿个天儿好,要在这外面上课了。 珑玥心下高兴。 外面好啊,外面无有那缭绕的熏香,四处都是淡然的草木香气,无污染纯天然。 珑玥向来不喜炉内熏香之气,闻到便觉心燥不安,故,惊蛰殿内常年只有那应季的花香与水果香气。 古时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自家小哥已建府封王,而前面那些子贵女们最小的也九、十来岁了。 男女大防,小哥自是要避嫌,不可再往前。 珑玥停下步子,正待与自家小哥道别,却发觉李隆佐不知为何剑眉蹙起。 前方隐隐传来贵女们的谈笑之声—— “……我听我家哥哥说,前日里袖香阁里出一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皆精……” “妹妹也听说便是吟诗作对,前科的探花也成她裙下败臣……” “这又如何?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玩意儿罢了。若说‘才’我倒听说皇后娘娘能四艺同展,脚踏征鼓起舞,婉转吟唱舞裙成画,姐姐们可曾听说?” 自家皇后娘竟这般厉害?珑玥心中一动,待回去定要央求了皇后娘,让自己见识一番。心下正琢磨,忽觉得自家小哥牵着自己的手猛然一紧。抬头方见李隆佐此时面黑能滴墨。 珑玥是穿越人士,对于古人的规矩、忌讳还不是很习惯。只,略一思索,方觉刚刚那番话着实的不妥。 袖香阁、花魁,不用想,听到便知是青楼妓馆。一众高门贵女,将这腌臜之处挂在嘴边,便罢了,竟还拿来与一国之母相说道,这真真是想要作死的节奏。 珑玥是个护短的,前一世里缺少亲情,这一世里好不容易得到了,自是不会容人伤害自己在乎之人。且,珑玥自上一世里就不是个绵软的脾性。穷乡僻壤里虽民风淳朴,也不少了尖酸刻薄欺负孤老的,珑玥这山沟子里长大的野丫头自是少不了与人打架。这一世里得了公主的身份,自是要端着一些,又过得顺风顺水,脾性自是收敛着,却也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再加上得宠,这脾气自是只有见长的。 小哥听出来了,却碍于身份,不得出手。而自己是无所顾忌的。皇后娘是中宫之主,要大度,两位哥哥又要有男子的胸襟。然,自己没有必要啊,若是她这般得宠还要忍气吞声,未免假了些。处事之时,得理必要张扬,方可安“有心人”之心啊。 想通了,珑玥就来了气。脱开李隆佐的手,领着浣玉四人快步向前。 待一众贵女见到她,未及施礼之时,厉声道:“掌嘴!” 得了珑玥吩咐,浣玉与淘珠、洗碧便上前狠狠给了三位贵女两个耳光。 清脆的声响,令在场之人一时呆愣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三章 李隆佐在珑玥厉喝:“掌嘴!”之时有了片刻怔愣,随即菲薄的唇便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平日里只看到小丫头乐呵呵的样子,总担心太过随和绵软,如今看来……嗯,要修书与太子哥哥,不必提心九儿会被欺负了。 “臣女不知做了何事引得九公主不快,从而开罪了公主,还望公主指点一二。”被打蒙了的贵女缓过劲儿来,福身下拜。 不论心中有多少怨气,多么的不服气,面前这五岁的娃儿都是公主之尊,还是最得宠的嫡公主,纵是心中有气,也要忍着。 珑玥抿唇不语,慢步来至自己的座位上,缓缓坐下。然,动作却不甚优美,三块儿豆腐高的小身板,面对过高的软椅,着实无法讲究优美。 只,不待她坐稳,三位贵女跟上前,再次福身施礼,语调略带委屈,道:“请九公主明示!” 珑玥眨眨眼,正欲开口,却…… “九妹妹还小,想必是奴才们侍候不周,惹恼了妹妹,一时间心中火气无处发泄罢……” 珑玥侧头,便见一身玫红缂丝绣宝相花纹罗裙的七公主,轻笑着望着她。 珑玥颦了颦柳眉,这七姐姐年方十岁,若是在她当初生活的现代,也不过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只会跳跳皮筋,撒个娇。却…… 珑玥心下暗自摇了摇头,也莫怪这里的孩子早熟。在皇宫这个若大的“染缸”之内,又有几人不在时时防着被他人推下水,又有几人无时不想着给他人挖个坑? 年龄与心智在这里是无法建立正比的。 “七姐姐是在说妹妹无理取闹,心里不通快,拿着大臣之女撒法子?”珑玥偷笑,这年岁小还就是有年岁小的好处,有些话不必绕着弯子讲。“只,妹妹想要问问诸位姐姐以及贵女们,刚刚诸位可是一起在聊天?” 珑玥不答反问,使得众人一头雾水,不知何意,只轻轻点头,应“是”。 珑玥扫了一眼,无害的一笑,再道:“两位女先生可也在坐?” 自刚刚珑玥命人掌嘴,两位教书的女官便小心翼翼的站在了一边。虽然诸位公主尊她们一声“先生”,只是客气有礼罢了,虽有六品官职,却也只是奴婢。 此时珑玥问起,忙道:“在的!” “这便好说了。”珑玥笑道。“敢问姐姐与先生可听到了三位贵女所讲何事?” “这……” 珑玥这一问,将几人难住。 “记不清了吗?我与五哥在不远处可是听得真真啊!”珑玥甜美的声音忽然转冷,身上的气度有七分瑾皇后的端庄又带了顺启帝的三分威严,令她周身的气蕴陡然间凌厉了起来。 刚刚珑玥可是看得真切,那几句话一出,有几人面露鄙夷,又有几人幸灾乐祸,再有几人假做充耳不闻,当然,还有那心中偷笑的。却无一人出面指摘,出面制止。 “陈五姑娘,你刚刚说了何话?杨七姑娘又是如何接下去的?再宋家姑娘你又如何说的?”珑玥越发凌厉,不像五岁的孩童。 “大家只是在说笑,九妹妹离得远了些,想必有听差之处也未可知。”五公主是个惯爱和稀泥,当和事老的主儿。 “姐姐们莫要觉得九儿年纪小,不经事,纵是妹妹我能听差了,难不成,五哥也听差了?” 当珑玥再次将五皇子搬出来说,在坐贵女方想起,刚刚九公主也提到了五皇子,不约而同向远处看去。只见李隆佐面色不愉的站在石径之上。 刚刚那几句话,她们均听出了大不敬之处。高门贵女将青楼妓馆挂在嘴边已是不妥,却还与皇后娘娘同说,真真是作死的过儿了。却因想着大家都在坐,定无人敢传了出去,便碍于面子,不去提醒,且就此过去便罢了。 谁知偏偏好巧不巧的让这两位祖宗听了去。这可是他们的亲娘,怎可能不维护?此时也只能咬死了不承认,只说两人听差了。 “五皇兄也离得远,不一定听得真切。”七公主道。 余下众人也一口咬定,是珑玥听差了。 珑玥本想着她们认了错,领个罚,长个记性,不是什么人都可妄议,便罢了。可此时,见着这一群人铁嘴钢牙满面委屈,登时上了火气。厉声道:“再掌嘴!” 浣玉、淘珠、洗碧三人再次上前…… 却听得一妖娆女声喝道:“住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四章 突然而来的娇喝,令众人扭头寻声望去。 在两排宫婢的簇拥下,缓缓行来一窈窕美人儿。白静面庞,下巴略尖,柳叶眉轻颦,桃花眼氤氲,不大的朱唇微微抿起,显示了她的不悦。 来人正是妍妃。 珑玥轻皱了下眉,这人怎么来了! 忽又恍然大悟。 这妍妃闺名宋子妍,正是那宋家姑娘的嫡亲姑姑,七公主是她的表妹。难怪刚才他人未见动口呢,这七姐姐先出言维护上了。 想来刚刚是偷着遣人给妍妃送了消息。 珑玥扶着浣玉与淘珠自软椅上站下来。 妍妃便至近前,在距她五步远的地方轻福了福身,道:“九公主!” 珑玥微侧身,不受她全礼,再轻福身给她还了礼,道:“妍妃娘娘也来了!” 这大昭国的规矩说来也新鲜,嫡出公主不拜嫔妃,倒是皇上的小老婆们见了嫡公主要行礼。珑玥初听教养嬷嬷讲的时候吃惊不小,她还真是没有听说过哪朝哪代的皇帝立过这样的规矩。后来在太子哥哥的书房翻看典籍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大昭史记》,方弄明白了。 原来,大昭世宗皇帝的爹是个宠妾灭妻的,他的母后虽说入主中宫,却与那冷宫差不太多,他与姐姐更是不招皇帝爹的待见。他的姐姐大公主,因他无意中冲撞了皇帝爹的宠妃,替他顶罪受罚,于寒冬雪地之中跪了六个时辰,最后染了伤寒不治而亡。世宗皇帝悲痛欲绝,恨心决情,韬光养晦,忍辱十年,一举夺嫡成功,登基为帝,先给他的公主姐姐封了“瑞安长公主”,又立了个规矩,嫡公主地位高与嫔妃。 这位帝王,珑玥十分敬仰,他一辈子除了正宫娘娘,只一位妃子。那妃子还是教他男女之情的宫女出身。大昭国唯二的平稳登基的皇子,便有一位是他的儿子。 只,这位帝王没有嫡出的公主,而后的三代帝王也没有嫡出的公主,皇位传到了顺启帝这里,方得了一个嫡女。而珑玥十分有幸,成了享受这一福利的第一人。 珑玥还了礼落座,妍妃也坐在了宫人搭过来的软椅上。 “今儿个瞅着天好,我便想着出来发散发散,谁知这一走,便溜达的远了些,竟来了这里。”妍妃笑了笑,又道:“本是听着这里热闹,进来一看,却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招了九公主的眼?” 珑玥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当娘的和闺女说话都是一个味儿的,明里暗里指摘着自己乱开罪人。 “姑姑,您可要帮侄女在九公主这里求求情,饶过侄女吧,侄女真真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招了公主不痛快……”话未说两句,便美人垂泪,好不委屈。 “臣女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还请九公主指正。” 令两位挨了巴掌的贵女见着了撑腰的,也来了底气。 “九妹妹,你听七姐姐的劝,咱身边的奴才,气儿不顺了,打得骂得,可这三位毕竟是贵女,牵扯着前朝大人们的脸面不是?” 珑玥听着,被气乐了。 这是要指鹿为马不成? 不远处本是要避嫌的李隆佐见自家宝贝妹妹似有些要吃亏,也不顾忌什么男女大防了,快步走了过来。 众贵女急忙福身施礼,个个声音娇俏,身段妖娆,眸子更是闪闪发亮。珑玥觉着,怎么像饿狼见了肥兔的似的。想想也是,她家小哥这身份,这长相,若是放到了现代,那必是黄金单身汉啊! 李隆佐本意是过来,帮宝贝妹妹撑腰的。却,还未等他请上一句话,便听得有小太监传声道:“皇上驾到!” 呃…… 这是什么情况? 珑玥拿出怀表瞅了瞅,这个时辰她家皇帝爹应该下了朝在御书房里批奏折的啊! 众人纷纷叩拜。 顺启帝免了礼,抱起珑玥,落座。 沉面道:“这是在做甚?” 这一句话后,三位贵女鸣冤,七公主与妍妃娘娘讲情。 在各种指鹿为马,屎盆子全往珑玥头上扣的时候,一位小宫人不小心说“错了话”,两个小太监被顺启的龙威一振,也说“错了话”。 于是,在珑玥还苦思冥想如何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真相已然被揭发了出来。 而后,顺启帝大怒,抱着珑玥甩袖走人。 留下一众公主、贵女惴惴不安。 先不说顺启帝如何发落众人,只道西疆一军帐之中。 “王妃……,九儿……” 裴元修满头是汗,猛的坐了起来,却牵动了伤口。 为何没有死? 此战他是抱了必死之心要与那始作俑者同归于尽的。 只…… 他记得,两骑相交,他卖了一个破绽,以胸迎斧,用枪挑了那人。 可,为何,他此时的伤口是在背部? 再定睛观瞧,这军帐也非他的王帐…… “爷!爷您如何坐了起来,快爬下吧,仔细伤口!” “裴小?” 裴元修看着挑帐帘进来之人,这是他的贴身随从不错,只,为何他如此的年轻了? ------题外话------ 男主重生了…… 终于重生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五章 裴小看着自家小爷,精壮的上身缠着厚厚的绷带,后背伤口处已渗出血迹来。 “爷,您快爬下来,伤口怕是裂开了,您先忍忍,我去请刘大夫。” 裴元修对于眼前的变化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愣之中,任裴小扶着爬在了榻上。手习惯性的向着枕下摸去,却空空如野。 没了? 哪里去了? 裴元修再次坐起身来,拿开棉枕,却未有见到那只金红色锦缎绣荷花并蒂的荷包。那里面是他与妻子洞房之时所结之发。 如今,却不见了。 九儿…… 裴元修心中默念。 一张精致的小脸儿,被染血的公主朝服映衬,更显惨白。那唇角轻起的笑,如昙花一现,在他的脑海中越发清晰…… “爷!太子爷来看您了!” 帐帘挑起。 李隆佑大步走了进来。 “韧之!裴小说你醒了,我来看看!若非你舍身相救,怕是我这小命休矣!” 裴元修望着背光而立的李隆佑。 这乃是未及弱冠时的太子…… 随后跟进来的是……裴大…… 裴元修望向与刚刚去寻大夫的裴小一模一样的脸,区别只在于鼻翼边的一颗痣。也同样是年轻了十数岁的模样。 裴大、裴小,当初八岁离家与父亲来至军中的路上,在一家赌坊门口捡来的双生子。比他年长上两岁,父亲给了他做贴身长随。 想那时,他还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只道:“这赌坊之中,不外呼赔大与赔小,既是在赌坊外遇上的你二人,你们便也叫‘裴大’、‘裴小’罢了!” 九儿初次听到之时,是如何说的? “想来王爷年幼之时,也是个调皮的!” 明亮清澈的眸子弯成一弯月牙儿,盈盈中,只倒映着自己。令他有种错觉,仿佛在她的眼中,自己便是她的天地。 裴元修抚上胸口,那里不断传来钝痛。这里有道看不见的伤口,永不愈合。 “韧之?韧之?”李隆佑对于他此时的怔愣当做因受伤所造成的不适。“可是不适?裴小已去寻刘大夫了,你且歇下,失血过多,宜静养的。” “劳太子惦记,在下无碍。” 裴元修就着李隆佑的身,在榻上歪了下来。 额前的碎发垂落,是黑色的。 只,为何是黑色? 他的发明明在九儿的灵堂之上,一夕间便如雪染…… 脑海中的记忆,不断的交错、融合。 最后,他大着胆子猜测,自己这是死了,而后又活了,却活到了十六岁这一年。父亲过世他守孝三年期满,随着太子出征西疆。此次受伤皆因替太子挡了一刀。 若是这般,那……九儿…… 九儿应该还在皇宫之中,受着帝皇的疼爱。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事果,今生作者是。 这是上苍在给他弥补的机会。 裴元修突然想仰天大笑。 九儿,这一世,吾裴元修定会护你周全,执手白头! 远在皇城之中的九儿公主,珑玥还不知道,此时,自己被人惦记上了。 她正老实的坐在坤泰宫中,一双略圆的凤眼,眨巴眨巴的望着她的皇后娘。 此时,她家美人儿皇后娘的面色不太好看。 “九儿!” “娘亲,九儿错了!” 珑玥谨记刚刚小哥的嘱咐,不论如何,认错要主动,受罚方会轻些。想来,这是他多年淘气总结所得。 “噢?如何错了?又错在何处?” 瑾皇后一双美眸紧锁于珑玥身上,无有责备,却溢满关切。 “女儿不该一时冲动,不计后果,责罚贵女,险些累及小哥名声,还累及爹爹娘亲为女儿善后。” 珑玥此时真的是在悔过的。 若是当时,众人一口咬定,就是她听差了,而无故开罪贵女,她当如何自处? 若是当时皇帝爹没有及时出现,若是没有那几个宫人的“失口”,又当如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六章 珑玥小小的身子,规矩的立在瑾皇后身前。 雪白的乳牙咬着樱红的嘴唇,小眉头紧紧皱起,一派认真的思索着,今日冲动将会发生的后果。 那“说错话”的宫人与太监都是瑾皇后安插的人。这皇宫之中,若是哪个嫔妃想在她人宫人安插自己之人,当是要隐秘再隐秘,而瑾皇后却是和顺启帝那里过了明路的。若大的皇宫,作为中宫之主,若是没有安插几个人手,如何掌握宫中动向?宫中嫔妃自也都心中明了,只是不知身边哪一个是瑾皇后的眼线罢了。 只,这顺启帝如何及时的驾临,却是珑玥想不通的。以她家皇后娘如此聪慧的头脑,自是知道帝王行踪不可窥视,人手当然不可能安插在顺启帝的身边。可,又是何人引着皇帝爹而来的? 若说这顺启帝偏心都偏出大昭国去了。觉得这小闺女单纯的性子,又加上三岁那一年落水,怕她再被人欺负了去,便安了眼线,暗中保护。那边七公主刚偷着使人去请妍妃,这边的眼线便赶去禀告了顺启帝。 于是,顺启帝便如天神降临,来给他的宝贝小闺女撑腰了。 而瑾皇后安插的人手适时的一“失口”,真相便大白于天下了。 瑾皇后心疼小女儿,轻叹一声,将珑玥搂入怀中。 “如你所说,却也不尽然。你本是天家公主,身份尊贵,一时着恼了,开罪个官宦之女原也没有什么。”瑾皇后,轻抚了抚女儿柔软的黑发,又道:“娘亲本不想与你说这些,终归你年纪还小,只今儿个这事赶在了这里,娘亲便与你说开了,免得日后吃亏。丫头,你可要记住‘制衡’二字。” “制衡?”珑玥眨了眨眼。 瑾皇后略点了点头,“今儿个这事,你本拿住了那几人的错处,却为何最后反而了落了下乘?你当知道,闺学里的贵女们,也如前朝一般,各代表了一方势力,也各有心思。这事,你本是可以拿了三人的错处,想做何发落便做何发落的。错便错在,你一上来便将她们赶到了同一条船上。” 珑玥仔细想来,却是如此。本是可以治那三人口不择言的大不敬之罪,她却将一众贵女、公主全牵扯了进来,要知道,听到了妄议皇后却不加阻拦也是大不敬之罪。若是此事真的被自己揭了出来,那必是要连坐的。她一时气愤,竟将那负责管教的女官都牵连了进来…… 珑玥突然有一种想要捂脸的冲动。 难不成是太过受宠,自己竟变得这般没脑子了。自己竟是把那可以做“污点证人”的一并统统打死了“死刑犯”。难怪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一口咬定是自己听差了。这要搁在自己身上,不论之前是否有过节,也必是要统一口径的。 珑玥受教点头,“女儿明白娘亲的意思,这有踩便必要有捧,这样方可挑唆得她们相互攀咬,而达到女儿想要的目的?” 瑾皇后轻笑,点头,“说的虽不大能入耳,却也是这个意思。可见你这猴儿是听懂了。这便叫‘御人’之术。” “女儿省得,爹爹于前朝也是这般的。” “你又都晓得了,精分的丫头!” 瑾皇后青葱的玉指,爱怜的戳珑玥额头。 珑玥拱入皇后娘里怀里撒娇。 “女儿的好都是自娘亲胎里带来的……” “噢?如此说来,那不好之处莫非全是朕给的了?” 话音未落,顺启帝便挑珠帘进了东暖阁的里间,摆手免了宫人的礼。 珑玥满头黑线,她皇帝爹每每来坤泰宫都不传报的苗病着实的不好。 “哪有,爹爹也全是好的!” 珑玥自瑾皇后怀里钻出来,又去拱顺启帝。这种时候,讨巧卖萌什么的最好使了。 “噢?那不好之处像哪一个?”顺启帝抓了珑玥的短处逗她。 “九儿有不好之处吗?女儿如何不知?” 珑玥赖皮着不认。 “当真无有?皇后觉得九儿说得可真?”顺启帝今儿个借着珑玥挑起的闺学之事,刚刚好发落了两个他正愁抓不到处错的大臣。 瑾皇后与顺启帝一起睨着珑玥,笑道:“很不尽然!” 珑玥被她这一对皇帝爹与皇后娘瞅得心里毛躁,小脸越发的粉红,面皮儿薄的支吾道:“不好的地界儿都是和小哥学来的……” 此时在武英殿书房看邸报的李隆佐打了个喷嚏。他还不知道,自己躺着中枪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七章 顺启帝大笑着,敲敲珑玥的额头,道:“你这小脑袋瓜里成日里都装些何物?尽是些古怪。你小哥若是听到,又要上蹿下跳了。” “嘿嘿!”珑玥笑了两声突然停了下来,一张精致小脸板着,一本正经道:“女儿向爹爹请罪。女儿给爹爹惹了麻烦了。”忽而又扬起小脸,再笑得赖皮,“爹爹不会怪罪女儿吧?女儿再也不敢了。” 这般眼巴巴的小样儿,又惹得顺启帝大笑,道:“不怪你!知道你是个好的,小小年纪就晓得护着你亲娘,不舍得让她受委屈。” “女儿也护着爹爹的,也舍不得爹爹委屈……”珑玥心中暗道:这年岁小,也是个护身符,依仗着得宠,撒娇耍赖的,闯了祸事竟也能赖了去。 “好!好!”顺启帝听着高兴,笑声也越发的爽朗起来。 珑玥在坤泰宫中与顺启帝、瑾皇后一起用了晚膳,又插科打诨,讨巧卖乖的哄得皇帝爹哈哈笑了会子,便请安告退。 瑾皇后也未多留,有顺启帝在这里,内宅之事必是不可再教了。虽心中也晓得,那些阴私手段,顺启帝也未必不可知。然,即使知晓了,也是当做不知的。 且,若是当着顺启帝的面,教自家闺女如何收拾他的小老婆与那些子庶女,无疑是在打顺启帝的脸面了。 待珑玥离去。 瑾皇后站起身来至顺启帝面前,盈盈下拜,“臣妾谢谢皇上对九儿的庇护!” “瑾儿这是做何?九儿也是朕宠着长大的,朕的闺女。瑾儿今儿个这一拜可是与朕生分不是?” 顺启帝双手扶瑾皇后起身,拉至身前,如同平日里安抚珑玥般,轻抚过她鬓边碎发。惹得瑾皇后脸染飞霞。 “臣妾不敢。只,臣妾平日里对九儿这丫头太过娇惯,越发宠得没有边际,才出了今日掌掴贵女之事。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顺启帝眉眼轻弯,“瑾儿这是在派朕的不是了?平日里最惯着这小妮子的,朕是首犯!” “皇上说的哪里话,臣妾可不敢开罪于您!”瑾皇后嗔顺启帝一眼,让他坐下,转身捧了茶盏与他。“臣妾今儿个是真心向皇上请罪的。九儿这孩子早慧,平日里也有些子天家的端庄,行事上看着也很有些章法。只,她如今还小,脾性上还未定型,臣妾恐她见天儿听得全是夸奖,身边无有异声,天长日久的,越发张扬、骄纵,便不好了。” 顺启帝沉吟片刻,道:“瑾儿也道,九儿丫头虽小,行事上却也有分寸、章法,今儿个这起子事儿,虽做得莽撞,却也是纯纯护母之心。且,她再早慧也只是五岁大的孩子罢了。若是瑾儿不放心,便寻几个知事的,教上一教吧!只,莫要太过拘着她了。这份天性的纯善最是难得的。” “臣妾省得了,明儿个起便着手去办。” 得了顺启帝点头,瑾皇后心下便有了底。说上这许多话,也不过就是隐晦的请示顺启帝,是否如今便教她阴私之事。毕竟后宅阴私即使再回避也会涉及许多腌臜手段,珑玥年纪还小,顺启帝又极疼这小闺女。过早让女儿了解恐引了顺启帝不悦。 然,瑾皇后却是想不论手段如何腌臜,也要让女儿知晓的。且不论以后嫁了人,用还是不用,却也要防着别人用在她的身上。 要说,这瑾皇后可谓一位明智的母亲。知道女儿再金贵,也不可能永远住在自家的水晶房子里,早早的学会如何保护自己才是真! “天色不早了,臣妾伺候您歇下吧,明日还要早朝!” 顺启帝点头,笑说:“正是,明儿个一早还要给九儿那小丫头收拾烂摊子。”话虽如此说,面上却无半点怪罪之色。 “您就宠着她无法无天吧!” 瑾皇后亲自侍奉顺启帝梳洗宽衣。以瑾皇后的身份,必是不用亲力亲为伺候顺启帝这些琐事,自有宫婢来做。不说世家大族,纵是有些家底儿的商贾之家,也都是使着丫头。 然,瑾皇后自打嫁给顺启帝那一天,便未曾假他人之手。这也是瑾皇后的高明之处。 夫妻相处,都求个举案齐眉。可举案齐眉不是只说一说,便会有的。穿衣洗漱这些做得好了,那是最可联络夫妻感情的亲蜜之事。若在些时还端主母的架子,未免太傻了些。 且,越是顺启帝这般高处不胜寒的,越是向往那最普通的亲近。 “朕便就宠着那小妮子了,便是她捅破了天,朕也能帮她补上!”顺启帝口气,真真与那昏君一般无二。伸手揽了瑾皇后在怀中,一起躺在跋步床上,大手轻轻抚过瑾皇后如瀑的墨发。“瑾儿莫要过于担心,九儿是天家公主,如今有朕护着,往后还有佑儿与佐儿护着,定是可保她一生平安,无人敢欺负。”语罢,略沉吟,道:“朕定要为她寻一个家宅安宁的好婆家。”转而又道:“哼!不知哪家臭小子修了泼天富贵,日后讨了九儿去!” 瑾皇后螓首在顺启帝怀中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地界儿,“有皇上护着,臣妾怎会不安心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歪打正着 回了惊蛰殿的珑玥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倒不是担心遭了皇帝爹的厌弃,她细细的察言观色,并未在自家皇帝爹面上看到不悦之色。若说脸面上可以掩饰,然,眼神与气息是作不得假的。 珑玥自打胎穿过来,老天爷除了在身世上以外,便是这第六感上,为自己开了金手指了。她可以敏锐的感受到,人家对她的喜爱是发自内心还是逢场作戏。 珑玥只担心,在闺学上的表现是否超出了五岁孩童的做派。 只,细思量下,似乎也不算太过,自己早慧已是天下皆知的。而今儿个的做派也过于莽撞,到后来反倒将自己的路给堵了个死死的。 却,也正是这败笔,才不好令人怀疑她的内芯儿里是个现代穿越过来的成人。 然,自己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却是真的要改改方好。古人的弯弯绕着实厉害,一个不小心便自己将自己挖坑埋了。 宫斗、宅斗什么的,还真真是门大学问。 不过,她倒是有个好老师。自家皇后娘在偌大的皇城之中沁淫了这些年头,平安的生下并养大了两位哥哥和自己,又有这般稳固的帝宠。后宫之内无人敢明目张胆的炸刺儿。这手段着实了得。 自己不必学了十成十,只得三分真传,日后哪怕是嫁入再杂乱的婆家,加上自己的身份,不令自己吃亏,也是尽够了。 呃…… 此时自己年方五岁,似乎想得早了些。况,以皇帝爹与皇后娘对自己的宠爱,必是会给自己寻个人口简单的婆家吧! 如此这般,就全当未雨绸缪了! 珑玥边寻思着,边沉沉睡去。脑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有人疼着宠着,着实是太幸福了。如若是梦,她愿沉睡不醒。 皇城之中,顺启帝抱着美人儿娇妻,瑾皇后,睡得舒心。招惹了麻烦的九儿公主,珑玥有了他家皇帝爹的护短,也睡得香甜。 然,皇城之外的,诸官宦世家却无有这般美丽的心情了。 且说,顺启帝于清心斋动怒之后,抱着珑玥,一甩袍袖便回了御书房。 而后便召了陈、杨、宋三位大人进宫。至于如何发作的,宫内并未有消息传出。 随后,皇后娘娘因教养不利,发作了闺学的女官,及服侍的宫人。几位公主换了教养嬷嬷与大宫女。 妍妃更是被太后娘娘召去佛堂,陪着诵经礼佛,何日会放出来还未可知。 如此大事,诸位贵女自是不敢有所隐瞒,回了家中传如实的回禀了大家长。均得了一个“蠢”字! 九公主发作之时,既不是出自自己之口,为何不与九公主站在一边,指证出来? 哪怕落个阻止不力,也不可犯了包庇之罪啊! 如今朝堂格局很是安稳,根本不会牵扯到夺嫡站队之事。党争,也只是清流新贵与老派世家的口舌。 然,越是这样,顺启帝于制衡权臣一事上,越是好处理。并不牵扯到自己的儿子,下起手来便也无有那许多顾忌。 本来众朝臣还指着明家烈火油烹,能挡在前面,招了皇帝的眼。 然,这明家着实乖滑,急流勇退,如今却是简在帝心。 倒是令许多坐大的世家、新贵十分难做。 如今出了闺学这般事来,诸家难免不会想到,这九公主不是顺启帝受意,成心的闹了事出来,好抓他们的小辫子。 不得不说,诸位大人“小人之心”了。 顺启帝最近是在等着他们生些事出来,好敲打一番。 而珑玥也是歪打正着。 最最关键,是贵女们将尾巴伸出来请人家抓的。 翌日,早朝。 凡家中女儿牵扯在内的大臣皆上了请罪折子。 议政完毕,下了朝堂,顺启帝坐于龙书案之后,瞅着案上那一叠折子,心中敞亮。 “吉安啊!常言道: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真真半点不假啊!哈哈!朕正想如何敲打一下众臣呢,那小妮子便将把柄替朕寻了来。这叫不叫瞌睡之时看到了枕头?啊?哈哈哈哈……” 顺启帝捋了捋唇上短须,面上愉悦非常。 “皇上英明!” 吉安偷偷的抽了抽眼角。暗道:凡是与九公主扯上了关系,这皇帝爷看啥都是好的。脑中不由得跳出两个字来:昏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差别待遇 转过天来,早朝之上,顺启帝以教女无方为由罚了陈、杨、两位大臣一年的俸禄,并赐了教养嬷嬷下去,着好生教导两位贵女。 而宋大人因教女不严,家中贵女有辱圣听,直接官降两级,发到外省当府尹去了。 这宋、陈、杨三大家皆是顺启帝登基后,近十年来提拔的新贵。 特别是宋家,为妍妃娘娘本家,起初也只是出了个个小小的工部郎中,后妍妃胞兄科举,中了个二甲第一名的传胪。当时妍妃刚巧生了七公主,晋了妃位。顺启帝在历朝皇帝中也算得子嗣稀少的,得了女儿心中高兴,又见妍妃的胞兄是个有些实才,得用的,便起了提拔之心。一路顺风顺水的当上了正二品的户部左侍郎。 这人啊,若是太过得意便容易找不着北。这宋大人,宋向学便是一位。有学问,也不贪财,不贪色,就是好个清流名声,时时以才子自称。主持了两界科考,便好高骛远起来,自诩门生无数,暗地里拉帮结派。背地里人称“小国舅”! 与清流新贵自来对立的世家自是看不上眼,皆笑道:真真是上嘴唇顶天,下嘴唇立地了,正经的状元国舅老爷都没他清高。 明理倒是听人议论过几回,全都一笑置之。 若是宋家小打小闹的,顺启帝便也不会计较,可若要想坐大,引导朝堂,那便是招了顺启帝的眼。 而陈、杨两家正是依附于宋家闹得最欢的新贵。 这一次刚好让顺启帝一起敲打了。 得了信儿的二皇子慎王自府中苦笑。 有太子与五皇子英王,珠玉在前,自己本就入不得父皇的眼,只想着老实本分的当个安乐王爷挺好。谁知自家母妃与舅舅都是称不出自己几斤几两的,想要拔个尖儿。还有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因着公主身份,平日里高傲些也是应当。只,你作何要到九妹妹那里拔这个尖儿呢。怎就不知,自己如何得封了慎王?“慎”之一字乃是敲打着自己一系,要慎言、慎行,只安心荣享富贵罢了。 即使嫉妒,胸中不忿,便也藏在心中就好。谁叫自己没有投胎到皇后的肚子里呢。 那九妹妹才真真是父皇心尖儿上的人儿。捧着恐摔了,含着怕化了。容不得受半点委屈。 自己这几个月里趁着太子不在,于父皇心建起的那些子好感,被他们这一闹恐是又白忙活了一场。 想到这里,心中又怨怪起顺启帝。为何同是儿子,却要有偏有向。既不疼吾,为何还要生吾? 然,二皇子慎王也真真是个厚道人,却也是个聪明人。任凭自己的母妃、舅父、妹妹如何闹腾,他却死死守住本心。 急急也递了引导不力请罪折子。顺启帝倒也无有迁怒,道:“朕知道你是个好的!”又赐下玉如意一对,并贡缎数匹。知慎王爱玩虫儿,又着人寻了几只难得的鸣虫来赐下。算是安抚,也是告知朝臣,这个儿子是好的,朕不会因他母族的错误,便厌弃了他。 也算是告诉世族大家们,清流新贵还是简在帝心的。 只慎王得了赏赐心中又是苦笑。 这若是太子与五皇子,父皇必是不会赐什么宠物的。 还记得太子年幼之时得了一条白毛狐狸犬,甚是喜爱。几乎睡觉也要抱着。却被父皇怒斥玩物丧志!命宫人抱出宫去送到了安皇叔家,给了小郡主。 却于几天后为太子寻了好的藏獒与猎鹰,带着他出宫打猎去了。至今慎王还记得,他偷听到父皇的话:“宠物不是不可养,却要养得有用处。那绵软玩闹之物,养久了人也跟着绵软而失了大志,如雄鹰猎犬这般,能被你征服,为你所用的,养养倒还罢了……” 然,人之命天注定。如此这般也是不争之实,不认又如何。 大皇子诚王,是个老实厚道,无甚心机的,这与他亲娘齐妃的性子完全相反。得了信倒了拎了两坛子好酒寻上门来,与慎王喝了个不醉不归。 四皇子默王,得了信时正于书房之中写字,却只弯了弯唇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睹物思人 西疆大营中。 因着自小就习练功夫,身体本就健壮,这几天又得到了精心的照顾,虽说前线上吃的差,裴元修的身体也大好起来,虽还不能剧烈运动,但,出来营帐之外,溜达上一会子还是无有问题的了。 一骑人马一路扬尘进了营地。 为首一人正是骑着赤兔良驹的太子李隆佑。身后随从的马鞍桥处挂一油布包,包袱皮上犹有血迹。 裴元修一见,便知得手了。 因着上一世的记忆,裴元修想起正是这几日里,古羝部族头领最得意的儿子,巴朗带着人马劫了他们的大批粮草,使得这一仗打得十分艰难。故,他便状似无意间提了一句:军中粮草将尽,算着日子想是后方的粮草快要压运到了,不知走得是哪条路…… 这李隆佑虽说头一回从军打仗,却是个仔细且有盘算的,拉着他便去了中军帐。与平王及众将军在舆图上推演了之后,觉得敌方很有可能自三处摸进来偷袭。便遣了三队人马前去伏击。 在裴元修的谋划下,李隆佑请命带了一队人马,埋伏在了巴朗的必经之地上。 进了营地,李隆佑翻身下马,见着裴元修,自是满面喜色。 走上前来,给了裴元修胸口一拳,顾忌着他有伤,自是不重,笑道:“行啊,韧之,不止有武将之风,还有帷幄之才啊!” 裴元修笑,讨好大舅兄的第一步谋划得手了,稽首道:“恭喜太子殿下得胜归来!”目光却停在李隆佑的手上。 黑色大毛的暖手套,女红还粗糙,不纯熟,却只瞧着便知是九儿的针黹。前世里虽只有短短几年的夫妻缘分,针黹九儿却从未少给自己做过。自里衣、鞋袜至直缀、大氅,便是扇套、荷包、帕子,用得大多也是出自她手。这暖手套更是薄的厚的做了不少。 九儿做的针黹总有个习惯,会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绣上个似猫又似字的曲里拐弯的图案来。 李隆佑这暖手套上,裴元修只一眼便看到了。 “怎得?喜欢这暖手套?若是别的,给你便给了,只,这是九儿那妮子特特与我做了捎来的,你便莫要想着了。哈哈哈……”见裴元修的目光锁在自己的手上,李隆佑便心中了然。这暖手套乃他家妹妹琢磨出来的,先前不少跟他一同来了军中的世家子看了,也皆稀罕,想讨要了去。 然,这是自家宝贝妹妹的针黹,李隆佑怎会舍得给。再者,女儿家的针黹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了外人。 裴元修笑了笑,眼中苦涩一闪即逝。手不由自主摸向胸口处,却摸了个空。上一世里,自九儿去了,那装着结发的荷包便被他整日里揣在胸口。如今却连睹物思人也不能了。 “君子不夺人所爱!平王爷还等着太子的喜报,太子爷快去吧!” “好,韧之兄且回帐中,等我去邀了功回来请你吃酒!”李隆佑首次带队伏击便得了胜,且亲手砍了巴朗的脑袋,中心自是敞亮无比。“对,还要与你这小诸葛请功!你且等我的好消息!”说罢,拱了拱手,奔了中军大帐而去。 裴元修目送李隆佑离去,苦笑着转身,便见裴小迎了上来,“爷!这里是风口,回帐中吧!” 裴元修点了点头往回走。 裴小跟在身后,自打他家小爷受了伤,就变得古怪了起来。也不能说是古怪,只是似乎变得…… 沧桑…… 对!就是沧桑! 若说他家小爷,原来自裴将军去后就开始渐渐变得阴沉,这几日却在这阴沉之上又多了沧桑之感。 “爷,您看上了太子爷的暖手套?小的也觉那是个好东西,不碍事又暖和、护手!要不小的也学着给您缝一双?” 裴元修自幼便随父在军中,自是不会有婢女侍候,大件的衣物皆由家中的奶妈妈备下了捎过来,而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一应物件都是裴大与裴小兄弟两个张罗。洗涮之事有时也会自己动手。 闻裴小之言,裴元修摆了摆手,“不必了!” 不是她做的,要了又有何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出谋划策 裴元修暗自摇了摇头,转身进了营帐。 此时何必自苦? 九儿如今还好好的在那皇城之中,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自己则应当好好谋划一番如上一世那般将九儿娶回家来。 坐于帐内的简易床榻之上,裴元修极力思索着上一世所经之事。建军功,封将军,平反贼,收疆土,晋藩王。 若此一世也如此这般行事,便可有了匹配九儿的身份,也可有了保护她的能力。 况,这条路有上一世里积攒起来的经验,此一世便可不再如没头苍蝇那般毫无章法的东冲西撞,且,经营起来也便宜。 打定了主意,便开始于脑中认真谋划起来。 而李隆佑那厢,带着贴身长随,拎了油布包袱进了中军大帐,稽首施礼。 “平皇叔!皇侄幸不辱命,取了巴朗的首级回来!” 话落,李隆佑的长随便将手中油布包袱奉于书案之上。打开来。一颗毛发杂乱,双眼凸出的血淋淋人头,显露出来。 平王及帐中众将开怀大笑。 平王捻须道:“这巴朗乃古羝部族头人扎达瓦最得意的儿子,也是他属意的继位人。如今却被你摘了脑袋,想来他不会忍气吞声,必要有一场穷凶极恶的反扑。”平王拍拍李隆佑的肩膀,再道:“你小子好样的,首次领兵伏击便大获全胜,待我上表与你父皇报喜。想来,皇兄见了,定是要高兴得一晚上睡不着觉了。” “皇叔谬赞,皇侄此次能得胜而归,还有一人的谋划之功!” “噢?何人?” “裴元修!” “是韧之?这小子倒是与他爹当年初从军之时十分酷似,有个有勇有谋的。”徐老元帅轻点头,又遗憾道:“当年裴劲便是由我带出来的,只可惜英年早逝。哎……” “虎父无犬子,怪道这小子为了请战出征将皇兄气了个仰倒。”平王爷轻笑,“若是将他安养在京中倒真真是屈才了。” “既是可造之材何不传了来,听听他下一步作何想法?”明瑜说道。统帅之材于下一代之中,他还未见到有何好的。如若不抓紧培养,怕是待到他们这一辈退下之时,便要青黄不结了。此一次皇上选了十几位勋贵子弟随太子一同前来,也有选才之意。 李隆佑听了,给他的长随使了个眼色,命他去请了裴元修来。 对于这个裴元修,自打那次皇觉寺之行,有了一次长谈,便有了相交之意。于后来在军中相处,更觉此人很是对他的胃口,谈吐直爽且言之有物。不似大多勋贵子弟那般纸上谈兵,甚至浮夸。虽知自己是太子,也未见有何曲意逢迎之态。这令他与之相处十分的舒服。 裴元修来至中军营帐之时,帐中舆图已铺陈开来,平王站在正中,徐老元帅及明瑜,站其左右,众将军分列两旁。 李隆佑虽贵为太子,却只站在右下手处。 裴元修上前施礼,后站在李隆佑下手。 随后又进得帐来三位勋贵子弟,依次站在了他的身边。 只听明瑜轻咳一声,道:“此次太子成功伏击了古羝部族偷袭抢粮的人马,并将他们头人之子巴朗的首级带了回来。这巴朗乃古羝部族属意的接位人,且,是他们头人最得意的儿子,在古羝部族呼声甚高。故,此一次,他们必是要凶狠反攻,请诸位来,就是想听听,诸位有何想法?” 明瑜语落,平王便接道:“你们年轻一辈怕都是首次征战。这几月来也看了不少,有何想法?说来与我们这些老家伙听听吧!” 待平王说罢,李隆佑轻跨出半步,拱手道:“末将此次带人马伏击敌方,发现,他们此次前来偷袭我方粮草压运队伍,并未带了过多的消信硫磺,却是带了不少的马匹、绳勾。故,末将猜测,他们此次偷袭意在抢粮而非烧毁……” “嗯……”徐老元帅捻须,道:“如此这般,想来敌方现如今也是粮草短缺的时候。” “末将也是如此认为……”李隆佑将他所想所见纷纷道来。 “既是如次,我方大兵压境,趁他们人困马乏,粮草缺少之时将他们一网打尽,岂不是好机会?”随太子出征的东信侯嫡次子,郑明锡言道。 右翼将军杨福通笑道:“想法不错,却是纸上谈兵。年轻人,还是缺少历练。莫要过于急功近利。” “莫不如将巴朗的人头悬挂于我方营门之上,杀一杀蛮夷的锐气!”又一勋贵子弟道。 “如此激怒他们,与我们有何好处?”明瑜问道。 “这……”勋贵子弟不知做何回答。 “末将拙见,将巴朗的人头挂于营门之上也不失是一好计……”裴元修略有沉吟道。 “何计?”李隆佑问。 “这巴朗之头悬于营门之上,必会激起古羝部族哀兵之心,想一鼓作气与我方死战一场。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只需在这几天内严防死守,待彼竭我盈之时,再一举进攻……”裴元修说罢,抬眼望向几位前辈长者。 “这便是趁他病,要他命?妙啊!”郑明锡道。 “嗯,可一试!”平王点头,“诸位意下如何?” 众将纷纷点头,也觉可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相思不减 决定了试用裴元修之计策。 众将官便与平王爷一同仔细研究此计的可行性以及细则、部署,如何排兵布阵。又参详着古羝部族以往的出兵习惯,推演了他们将有几种进攻可能。如果遇到,我方将如何防,如何破。 而以李隆佑为首的勋贵子弟则规矩的站在一侧,皆知这是难得的学习机会,都支楞着耳朵仔细倾听。 上一世里,此时正是粮草被劫之时,几位主帅每日里皆全心投入到如何对敌之上,全无心思顾及培养新人。裴元修当然无有如此机会。 此时,他垂手站立于李隆身侧,听到老将军们排兵布阵的妙处之时,心下不住点头。 上一世里,他也手握重兵十余年,大仗小仗打了无数。可,此战若是让他谋划,却也不会如此精妙,想来姜还是老的辣。尤其是这副帅明瑜,对敌营猛将习性之熟悉,更是如数家珍,所谓知己知彼当是如此。 徐老元帅还是一如既往的稳扎稳打。裴元修上一世里跟随了他三年,便是知晓的。 而平王爷更是一兵一卒皆用于刀刃之上,精细之处与他平日里不拘小节的性子真真是大相径庭。 裴元修心下暗想:怪道自己那岳父老丈杆子(某羊道:亲,是上一世的,这一世八字未见一撇,可好!)会启用这三位大人物为太子保驾护航。运筹帷幄,长处互补,又用兵如神,眼光独到。便是上一世里粮草被劫,军心不稳,敌盈我竭那般艰难的境况之下,也能稳坐中军,将古羝部族打得溃不成军。 几番计较之后,老帅、老将们制定下良策。 平王爷大手的挥,让新手小将们退散出去。 李隆佑带着裴元修等人退回他的营帐之中。着随从取了酒来,美其名曰:庆功。实则是见了这些勋贵子弟自入军中以来,身心皆紧绷着,想让大家松散一下。 这便是顺启帝平日里教导他的御人之道:强权与怀柔并用,方可相得益彰。 因着在军营之中,并不敢多饮,只酒过三巡,便散了,各自回了营帐。 裴元修挑帐帘还未步入帐中,便有一物骨碌碌滚至他的脚前,俯身拾起,便听裴小道:“爷,您回来了?小的正在归置……”略一低头,便见裴元修手中拿一物什,拍头道:“这手炉是小的见您自宫中抱出来的,想着是好东西,如若留在府中,不知又要便宜哪个没脸手长的,索性便一同带了来,刚归置东西,没留神掉了出来……” “嗯!”裴元修未待裴小讲完,只应了一声,便抬腿走至榻前坐下,轻轻摩挲着手炉,不再言语。 这手炉正是那日御书房门外,珑玥塞进他手中那一个。 铜胎掐丝珐琅,宝蓝的底色,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飞身跃起,扑向粉蝶。胎质细致,掐丝图案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这铜胎掐丝珐琅又名景泰蓝,是近几年来新出的一种工艺器具。且全是贡品,市面上并未见流通,便是哪个官宦勋贵之家有上一两件,也是御赐之物。 裴元修如呵护宝贝般,将手炉护于胸前,侧身躺于榻上,薄唇挂笑。雪地中那抹红身的小身影于脑海中渐渐清晰。精致的小脸儿,盈盈的水眸,朱红的小嘴儿,还有那轻轻皱起的珑鼻…… 只,这如玉的童颜慢慢的自他脑中变成一张娇俏的女儿模样…… 裴元修虽还唇角上挑,而眼角却滑下一道晶莹。 将怀中手炉拥得紧了紧。 上一世里也是在御书房外头一回见到九儿,也被她塞了这个手炉,也同样被裴小带来了军中。却,被太子李隆佑见到后要了回去…… 裴元修又抱得紧了些,好似九儿就在他怀中。 “九儿……我再不负你……你可要快些长大才好……” 心中默念着,渐渐睡去…… 是夜,裴元修猛得坐起,惊起一身冷汗,上一世的情境又那般真实的出现在他的梦中。 “爷?爷?您如何了?可是发了梦?” 裴大听了动静,倒了杯水来,“爷喝口水压压惊罢!” 裴元修回了心神,摆手让裴大回去睡了。自枕边摸出那只小巧的手炉,摩挲着,口中轻念:“梧桐雨落五十弦,残香满阶,声声春意倦,半倚斜月风卷帘,相思不减衾衣寒。盈盈笑语轻入梦,独上危楼,何处寻芳影,凭栏浅酌黯黯生,泪烛殆尽红棉冷。” 上一世里,自失了九儿,这便成了他生活的写照,直至被远道而来的八公主一巴掌扇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皇后为师 几场连绵细雨之后,炎夏过去,转为秋凉。 西疆捷报频频传入京城皇宫之中。 自打初夏之时,古羝部族被歼灭,大头人扎达瓦的兵符递自京中,没两日便被顺启帝转手给了珑玥。 之于原因,这兵符是一条少数民族元素极浓的项链,珑玥又极为喜欢这类玩意儿。 顺启帝思量了一番,终归古羝部族这一回是彻底的败亡了,兵符留下也只是战利品罢了,无甚大用,便昏君潜质大显,投其所好的哄闺女高兴去了。 随着西疆各大部族之首,古羝部族的败亡,那些个被其联合起来的部族,胆小的外迁,负隅顽抗的又被大昭军队灭了三部。 顺启帝最新一次收到的军情邸报,西疆还有少许部族流寇待肃清,如若顺利入冬之后,不日便可班师还朝。 看过邸报,顺启帝心情甚好,拢袍袖自龙书案后起身,打算去看看他的老婆和宝贝闺女。 而此时,顺启帝的老婆瑾皇后和宝贝闺女珑玥正在坤泰宫的小花园内。 自打那日闺学生事,太后娘娘便颁旨,免去了宫中所谓的闺学。而瑾皇后则为宫中几位未出嫁的公主各自派了教习的女官。 珑玥虽也得了两个女官,却只是充充样子,真正教她的是瑾皇后。 瑾皇后乃大昭国闻名第一的才女,君子六艺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且自幼受明老太师亲自教养,智谋胸襟更是不输男儿。 只瑾皇后为人内敛,并不张扬,且贵为中宫之主,自是无人敢私下里提及。 李隆佐五岁那年,皇宫选秀。而那一次也是顺启帝继位以来的最后一次选秀。 新晋的一位才人,知顺启帝是个喜爱才情的,寻了机会将她的“十八般武艺”在顺启帝面前尽显了一个够,以求得帝王之宠。 谁知,顺启帝看过,只轻笑一下,便再未召见与她。此才人苦思许久,不明白她何处开罪了皇帝,后偷偷收买了一位平常里侍奉顺启帝的宫人,才知,那日之后,顺启帝与她的评价,只七个字“登不得大雅之堂”。 方后知后觉,有瑾皇后珠玉在前,自己不过哗众取宠罢了。 而,珑玥于上一世里便是个拔尖儿好强的性子,尤在学业上最为明显。山沟里长大的娃儿,想当鸡窝里的金凤凰,唯有苦学一条路。 这脾性既已养成,便再难改。纵是胎穿至此,也依然如故。 如今,得了好老师,珑玥便成了一块儿小海绵,更是敏而好学,越发勤学苦练起来。 琴棋书画这些子上一世里无有心力涉及的小情怀,珑玥更是当做弥补遗憾般一样也不想放弃。 今儿个,天气舒朗,瑾皇后命人将桌子搭在了丹桂树下,看珑玥画了会子画,又练了会子字。 命琉璃将琴抱了出来,手把手教她抚琴。 而珑玥忽然便想起了“四艺同展”来。好奇的问她的皇后娘,可真有此事。 待瑾皇后点头,珑玥便兴奋起来,央求着瑾皇后让她见识一下。 最终,瑾皇后被她歪缠不过,命人搬了征鼓,备了长绢来。回了暖阁内,换了轻便的衣裙出来,踏上征鼓。 鼓点起,长袖舞墨,一曲《将进酒》唱罢,把酒对月的泼墨画也已跃然白绢之上。 “好!好!好!瑾儿风采不减当年!” 顺启帝进得坤泰宫门,便见丹桂树下,一妖娆美人,踏鼓而歌,长袖舞墨,画面自是美不胜收。 瑾皇后的“四艺同展”顺启帝之前也只在明老太师的寿宴上见过一回,当年瑾皇后年方十岁,便已技惊四座。 如今再见,又平添了妩媚风韵,更是动人。 顺启帝一时恍惚,便下意识的叫出了“瑾儿”二字。 “皇上谬赞,臣妾献丑了!” 瑾皇后福身施礼。 顺启帝自宫人手中接过雨过天青色锦缎绣红梅傲雪的夹斗篷披在瑾皇后身上,“秋风渐凉,仔细受了风。” 四目相对,脉脉含情。 如此气氛,珑玥求之不得,怎舍得打破? 至于这“四艺同展”,她想学,却也晓得要四技皆精时,学起来才有水到渠成之效。操之过急反而不妙。 挥了挥手,将一众宫人遣退。 而后瞅了瞅天色,想来小哥此时正和大舅舅明理在武英殿中讨论文章了。对于古人做学问,珑玥的兴趣十足。 便带了小禄子往承乾门而去。 珑玥本是不想用小太监的。然,因着她无事爱往李隆佐处跑,而宫婢又不可出入承乾门,无奈之下,也只得入乡随俗了。向吉安讨了他最得意的干儿子,小禄子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妹控明理 武英殿书房。 太子少师明理正拿着几张今科秋闱举子的策论,与李隆佐在品评。 珑玥“秉承”了她皇帝爹的坏毛病,一只小肉手挥了两挥,命欲要通传的宫人退下,一挑帘子,探进一个小脑袋来。 “小哥!大舅舅!我又来啦!” “九公主!”明理待要施礼。 珑玥早他一步窜上前来,趁他弯腰之时,抱住了明理的脖颈。 虽说她贵为公主,可,血缘亲人的礼,她还是不敢受的。开玩笑,万一她受了长辈的礼,老天爷一个不高兴,将她再劈回去。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亲情若是没有了,她岂不是要悔死? 再者,她也不想,也不愿受这礼。她不想因着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而失了天伦之乐。这曾是她可望而不可求的。 “公主莫要淘气,仔细摔着!” 明理话气虽刻板,眼神中却透出宠溺。 眼前这个小丫头,令他看到了曾经的妹妹。那个一出生便背负了家族兴衰荣辱的妹妹,那个自会走便被祖父教导经史子集,琴棋书画,而没有时间玩乐的妹妹。 明家是大族世家,虽代代皆有人才出,却于这一代里出类拔萃的兄弟最多,堂兄弟间也最是齐心。不为他故,只因看着最年幼的妹妹一步步走来的艰难,坐上后位的如履薄冰。帝王之宠最是飘渺虚无,谁知何时便会烟消云散,有还不如无,若说是“汝之蜜糖,吾之砒霜”也不为过。 明理当年,年纪轻轻便是名冠大昭的文武状元,也不过是想要给宫中的妹妹撑个脸面。 如今,眼前的小丫头,模样、做派像极了年幼时的妹妹。特特是聪慧更是与妹妹极像。想到当初的妹妹,明理总不住感叹,若不是生为女儿身,作为当比他们兄弟几人都要强上许多。 明理对珑玥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似是想把妹妹当初所缺失的童年都弥补于这个机敏聪慧的小丫头身上。 “你又来啦!” 李隆佐自书案后起身,朝着珑玥的额头戳了一戳。 珑玥将小脑袋藏于明理的肩窝,躲过“狼爪儿”后,侧头于案上,道:“这是何物?” 案头上几篇文章皆被朱墨圈点过。看上去似是她前世曾在博物馆中所见的古人考卷。 “今科举子的几篇好策论,舅父拿来与我品评的。” 珑玥听得,眼前一亮,自明理怀中出溜下来,爬上书案后的软椅。盯着几篇文章紧瞧,心下暗道:这要是揣回现代,定是会值许多银子吧! 财迷病犯了的珑玥忘记了,她从头至脚,穿的用的,不论哪一样,揣回现代,还是在大昭国中,也皆是寻常人家用不起的。 “可知其意?” 明理虽心下明白,珑玥年仅五岁,于策论这般文章纵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若无人从旁指点,怕是也不可知其一二。 然,瞅着珑玥望向几篇文章的灼灼眼神,明理还是脱口问了出来。 其中因由,不外乎皇后光环效应。 瑾皇后当初八岁,便随着其祖父明老太师一同论政,且可一语中的。如今,明理瞅着那与妹妹七分相似的小丫头,又是皇后妹妹亲自教养,便觉她若能懂,也不是甚稀奇事。 珑玥若是知晓她家大舅舅这“妹妹神化论”定会觉得头顶天雷滚滚。 “不懂!” 珑玥听明理问道,紧着摇头。 “我只看这些字写得真真好看,颜筋柳骨,各有所长。” 明理抚鼻轻笑,也是,这丫头年方五岁,纵是再聪慧懂得这些也过早了。况且,凭妹妹的精明,自己的童年自是不会令其在女儿身上重现。哪怕皇家之人要有些子时事敏感,却也不急于此时。 然,正待明理想要让珑玥写几个字看看时,便听得小丫头又道:“这人未免过于激进了些!都云乱世用重典,他这刑罚严苛论是否有些太过?” “噢?”明理听闻,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心下暗道:当真是妹妹的女儿,与她当年半点儿不差。(某羊从旁鉴定:明理乃一妹控!) “当今乃是盛世,百姓安居,刑罚理应适当宽泛,以求百姓乐道,民心所向。只重犯用重刑便罢了!酷刑苛刑若我说不要也罢,听着便觉凉气嗖嗖的,让人难受。” 话毕,珑玥呆愣了片刻,心道:坏了,一时嘴快把心中所想叨念出来了,五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不会被当做妖孽烧死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珑玥伎俩 明理听罢了珑玥的言论,无惊只有喜,眼中含笑,道:“明正典刑乃固国之本,此子之论虽是激进,然,朝堂之上却也需有如此呼声。若满朝皆是中庸派,持重派而无异声,将难以革故鼎新,有所创举!” “嗯……奸臣误国、庸臣害国!”珑玥听罢点头。 “何来此言?” 明理只道奸臣误国,而庸臣害国却是头一回听闻。 “奸臣者,一朝之中纵是有,也只是一两位。而秉承中庸之道,在其位不某其政,庸庸碌碌得过且过不思有所建树者一朝之中怕是十人、二十人不止,如此无能之辈以数量取胜,不是害国?” 话毕,珑玥真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怎能又一秃噜,全讲了出来。祸从口出便是她如今这般吧! 珑玥懊恼,而明理却欣慰。心中不住大赞:果然是妹妹的女儿,生就一副玲珑心肝。爱才之心大起,抚着珑玥的小脑袋,道:“往后每日里都来此寻舅父,舅父教你读书论史,可好?” 咦?没被当妖孽?珑玥心下暗喜,也无心听明理说了些什么,只不住点头。 明理轻抚珑玥的小脑袋,道:“你能有此见识,想来,平日里皇后娘娘也教了你许多吧!” “记得幼时,母后虽不议政,却也能给太子哥哥与我讲出许多道理……” 听了舅甥二人所言,珑玥顿时不纠结了。面前这两人自动脑补的,便帮她把这不合理之处圆了过去。 自此之后,珑玥每日里的时间皆安排得充实。 早起来,先去瑾皇后处请安,而后随着皇后娘一同用了早膳,再一同前去与太后请安。通常这般时候,太后方念罢了早课经文。问安之后,瑾皇后便回宫理事,留下珑玥陪着太后说说笑笑。 估摸着早朝下了,珑玥便自慈恩宫告退出来,往武英殿中寻她家小哥与大舅舅。李隆佐的经史子集已无需再学,明理现如今只将朝堂上的政务细细的分说与他听,再问他有何见地。 珑玥便跟着旁听,起先还觉乏味,在渐渐明晰了朝堂局势之后,反倒越听越觉有趣。心中唏嘘:古人含沙射影,隔山打牛的文字战,真真是博大精深啊!比那真刀真枪的战场还要凶险,稍不留神便有可能被挖坑埋了也未可知。 明理与李隆佐分析了时政之后,便会教导珑玥经史子集。教导的方法嘛,无外乎:读、抄、背、说古举典。 而珑玥最喜说古举典。如听故事般津津有味。 待到了午膳时候,她再打发了小禄子去皇帝爹,一同往皇后娘处用膳。 歇了午觉,再将琴棋书画跟着皇后娘仔细学了。 到了晚膳时,再去勤政殿守着顺启帝,将他拉回坤泰宫。 珑玥有自己的小私心。她喜欢有爹有娘有兄长,其乐融融的日子。喜欢看她的皇后娘眸底含春的样子。 明知道,皇帝爹还有其他儿女与老婆,然,她不愿意与他们分享。 便恃宠而骄的将皇帝爹歪缠至坤泰宫中来。她知晓皇后娘对她的皇帝爹并非面上的风淡云轻,也知晓她的皇后娘并不大度,试问有哪一个女子愿与他们分享夫君? 初初胎穿而来的那一年,当敬事房太监例行回禀顺启帝在哪一位嫔妃处歇息时,还是婴儿的珑玥便皇后娘含笑的眼中捕捉到了一抹落寞。许是真的母女连心,令她顿时便觉心疼酸楚。 自那时起她便绞尽脑汁的想法子,让皇帝爹能不往嫔妃处去。 婴儿时,行动不便,珑玥就算好了顺启帝下朝的时辰,用膳的时辰,见不到顺启帝的人影便哭闹不休。但凡顺启帝一出现在她眼前,立时变脸似的,前一刻还狂风骤雨,此一刻便阳光明媚。 顺启帝心中大喜,觉得女儿和自己最亲香,更乐得惯着她。一来二去便成了习惯,每每用膳时候,纵是珑玥不去歪缠也会自己寻到坤泰宫中来。 而晚膳之后,必然不会再去他处歇息。 珑玥为她的小伎俩得逞高兴之时,却不知,顺启帝在她出生之前便已鲜少到嫔妃处歇息了,大多时候处理了政务奏折,便会在勤政殿歇下。 若非如此,她与七公主的年纪怎会相差将近六岁。 而八公主化鸢的出生是个意外。也无外乎顺启帝对此女视而不见,哪个大男人也不喜自己被人算计,更何况是九五至尊的皇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一忧一喜 珑玥拉着她家皇帝爹和小哥去与皇后娘一同用晚膳。 延宁殿中。 妍妃陪着太后娘娘在佛堂中抄写了几个月的经文,前儿个才被打发回来。此时正坐在贵妃榻上怨怪女儿。 “自小我便以为你是个聪慧伶俐的,怎的到了今时还不如那五岁的小妮子脑筋好使?这些年来,皇上若不是歇在勤政殿,便是歇在坤泰宫,皇后如今已是椒房专宠了。都是那小妮子闹的!”妍妃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七公主的额头,“你也走走心,别净与那向位公主争一时长短。人家闺女能帮着自家娘亲争宠,你便站在一边干看着你娘我着急上火的?” 七公主轻撇了下唇角,道:“女儿又不是没有去争过,这此年您也看了,哪位姐姐没有争过?我们姐妹使尽浑身解数,也顶不上小九儿往父皇面前站一站。” 妍妃听了闺女的话虽心有不甘,却也心如明镜。 帝王的心思谁能免强? 瑾皇后如今的椒房专宠是皇上愿意给。 珑玥的缠人,也是皇上愿意被她缠。 这便是帝心。 不说妍妃母女心中如何不甘,如何纠结。 单说珑玥,这几日来心情极好! 明见着便要入冬了,而平王将要率众将官班师还朝。 太子哥哥快回来了,这个上元节可以全家一起游灯市了。 原是说好,上一个灯节要全家出游的,结果因着太子哥哥出征西疆,娘亲担心,小哥与自己也没有何游玩的心气儿,只得作罢。 此一回,定要成行的。 然,正在珑玥早早的盘算着如何过新年的时候,宁安公主府传来噩耗。 顺启帝的二女儿,宁安公主殁了。 珑玥听了这个消息呆愣了片刻。她对这个二姐姐并不熟悉,只知她长自己十二岁,自她出生后没有两年,这个二姐姐便出嫁了。嫁了她的表哥。 当初晓得是姑表亲的时候,珑玥还膈应了一阵子,近亲结婚啊!她有些接受无能。 宁安公主的母家本是皇商,顺启帝会纳了她的母亲庄嫔,珑玥琢磨着应该与当初太子一系的运营经费不无干系。 后顺启帝登基,因庄嫔娘家捐献银钱,有功于社稷,封了个锦衣侯的空头爵位。 说来这宁安公主也是个命苦的,庄嫔自生下她之后便身子一直不好,拖拉了两年后便去了。瑾皇后念着她当时年纪小,抱在自己身边养了两年。 这庄嫔是个耳根子软的,也不知道她娘家说了什么,临死求了顺启帝恩典,将女儿定给了娘家兄长的嫡次子。 珑玥当时便觉,这锦衣侯庄家不愧为商贾,算盘打得当当响。捐银子得了个爵位,如今再娶个公主儿媳,公主的长子也是要封侯的。 本是个不入流的商人之家,一晃之间便成了一府两爵位的新贵。虽无权柄,可人家有的是银子,如今再有爵位荫封三代。若是踏下心来好好培养后辈,脱去铜臭,跻身清贵也指日可待了。 然,这宁安公主真真是像极了她的亲娘,耳根软,身子又弱,如今只撂下了一个未满三岁的小女儿撒手去了。临死前却留下话来,让她妯娌家的表妹为继氏,照顾自己苦命的小女儿。 珑玥听了直觉这个二姐姐是个傻的,为何不托皇帝爹、皇后娘照顾年幼的女儿。便是父女不亲,然,念着血脉也不会错带了去。 如今弄个后娘来,这孩子往后的日子堪忧。 宁安公主府灵堂,瑾皇后亲去送别。毕竟养了两年,有些感情。 珑玥本想跟着,却因年纪小,恐灵堂上太乱,怕惊着她,而被留在了宫中。 而,珑玥没想到的是,她家皇后娘回宫之时竟将二姐姐那苦命的小女儿带了回来。 珑玥瞅着没娘的孩子可怜,成日里走到哪都带着她。 小丫头本是胆小的,许是看着珑玥年岁也不大,且,对她和善,又拿出许多好玩意哄她玩。倒是黏着珑玥,成了她的小尾巴。 珑玥与外甥女庄雅茹同吃同睡同玩了一个月后,锦衣侯老夫人进宫将她接回去了。 瞅着茹姐儿临走前泪汪汪的大眼睛,如被抛弃的小狗,珑玥再三保证,得了空便去寻了她玩去。 因着宁安公主,皇城内惨淡了两日,却随着平王帅大军凯旋而又变得喜庆起来。 而裴元修也随着大军回了京城。 若是按照上一世的情形,裴元修应是留在西疆军中跟随徐老元帅驻守的。 如今因着心里有了惦念的人儿,便随着太子李隆佑回京了。 不过,回京的途中出了件令裴元修沮丧之事。 珑玥那只景泰蓝的小手炉还是被李隆佑瞅见,并讨要了回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白马过隙 裴元修虽失了念想心中烦闷,又想着回了京中便有机会见到那心里的可人儿,宽慰了些。 然,人算不如天算。 裴元修在京中徘徊了二月余,寻了各种法子进东宫去见太子李隆佑。本想着,珑玥与两位兄长最是亲近,如何也会往东宫寻了太子玩笑。 谁成想,这许多日来那小妮子竟是一步也未曾踏入过东宫。 而太子李隆佑历来稳重,又是个爱重妹妹的好哥哥,便是连珑玥的丁点儿故事也未从他的言谈中透露出来。 倒是后来与李隆佐熟识了,他那略微跳脱的性子不拘小节,常把珑玥挂在嘴边。虽说得多了,李隆佑便会出言阻止,却也令裴元修老怀安慰。 本想着除夕宫宴,如何也能见上那小妮子一面。 然,老天爷又足足实实给了裴元修面门一鞋底子。 珑玥发水痘了。 太后与瑾皇后不眠不休的整整守了她五日。而顺启帝竟也罢了早朝,守在惊蛰殿内当了五日的昏君。 虽是赶在节前大好了,许是因为面上留了浅浅的印子,小妮子爱美便猫在惊蛰殿内,如何也不出来了。 纵是宫宴也不出席。更不要说上元灯节了,小妮子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她也坐如磐石,小嘴中只吐出两个字:“不去!” 祛疤珍品凝玉膏,因着所用草药贵重甚是难得,纵是宫中御用专贡,却也只有十来盒。“昏君”顺启帝大笔一挥,全都送到珑玥处,紧着她用。 出了正月,裴元修纵使百般无奈,却也晓得先挣前程要紧。 哪个当爹的疼闺女,也不是将爱女嫁给个无能之辈。 这一世里,因着裴元修的重生,有了变化。他再回西疆之时,身边多了个前去历练的李隆佐。 日月流转,白马过隙。 转眼便又是五年。 当年那梳着双丫髻的娇俏小丫头,如今已亭亭玉立,出落成一位明媚小佳人儿。 惊蛰殿内。 “公主,您当真要去啊?”浣玉手中拿着一件雨过天青色的直缀,在珑玥身前比量着。 “诚然!”珑玥轻点螓首,“既已求了安皇叔与我寻了个考秀才的身份,因何不去?” 珑玥跟随着大舅舅明理做学问,这些年经史子集没少读。 如今起了兴趣,想去那童生试考上一考,见识一番。 毕竟对于自现代胎穿而来的人来说,科考一事,珑玥是好奇得很。 “奴婢让小禄子去寻了太子又或英王,与您同去?”边侍候珑玥套上直缀,浣玉边道:“略肥了些,奴婢将这衫子再改一改。” “不必改了,明儿个我里面多套件衣服便是,明轩表哥说县试的场子挺冷的。”珑玥绑好腰带,坐于梳妆镜前,“快与我梳个书生头瞧瞧。” 洗碧手巧,将珑玥原先的发髻打散,几下便将她那一头墨染般长发盘于头顶,束上一个白玉莲花冠。 珑玥对着雕花铜镜左右顾盼,而后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向洗碧稽首道:“小生这相有礼了……” 洗碧慌忙让开,嗔怪道:“公主,您这是要折奴婢的寿不成?” “不过是场玩笑,看把你吓的。淘珠,快去给洗碧姑娘沏盏茶来,压压惊!”珑玥瞅着面色略白的洗碧,这丫头什么都好,吃心,开不得玩笑。 “奴婢当不得主子的茶,您只要往后好好的,莫再拿奴婢玩笑便是疼奴婢了!浣玉姐姐问您要不要请太子又或英王陪您前去呢!您也不应!”洗碧上前来,让了珑玥坐于梳妆镜前,恢复了女儿发髻。 “莫要告诉他们。太子哥哥若是知道了定会阻拦于我。小哥若是知晓了那便是半个皇宫都要知晓了。你家公主我就哪里都去不成了。” 珑玥起身,由浣玉侍候着换回宫装,再道:“明儿个一早,彻哥儿与明轩表哥陪我同去,你们且把心放肚子里罢!” 四个大丫鬟一同皱眉,同声道:“就是彻世子陪您同去,奴婢们的心才不能在肚子里安生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珑玥赶考 这大丫鬟口中的“彻世子”便是平王爷家那“千顷地一根苗”,魔星——李隆彻。 自打珑玥五岁上跟着明理读书,平王凯旋听闻后,便求了顺启帝,把自家的“混世魔王”也送进了宫来。指望着他能收敛一下混不吝的性子。 且,明理虽刚过不惑,却已是当世大儒,儿子跟在明理身前只有好处。皇家子弟虽不需科考出仕,却也应读史知礼。 况,明理文武全才,儿子交到他手里,自是什么师傅、先生的全省得自己费心了。 后,顺启帝又将明瑜家的小儿子明轩宣进宫来当伴读,实因着明轩小小年纪便办事妥帖,李隆彻太过跳脱,两人一起可互补之。 而太子李隆佑与英王李隆佐早已四年之前便不再跟着明理读书了。 于是,这读书的地方便自武英殿移在了勤政殿里的品味斋中。 这品味斋其实是一座三层的藏书楼,楼前一匾额,顺启帝亲题:读书有味身忘老。 珑玥想着,这“品味”二字当是自“读书有味”中来的。 顺启帝是个爱书之人,这品味斋中各类书籍凡多,更有许多善本、孤本。 明轩曾笑言:“处在其中,真真是身忘老啊!” 明轩也是个嗜书如命的。 珑玥有了明轩与李隆彻陪伴,读起书来也不是那么寂寞了。 一位是表兄,一位是堂弟,成日一处读书,这感情也渐深厚起来。 明轩自幼便跟随珑玥的姥爷,明大学士读书,八岁上便已有了秀才的功名。 珑玥听他讲了考场上的趣闻,如:哪个考童生试时夹带了被抄了出来;哪个考场上吃坏了肚子痛苦难耐;又哪个做了狗屁不通的文章…… 便想亲自去见识一番,又经李隆彻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熊孩子鼓动。便偷偷跑去求了安王爷给她弄了个假身份。 安王,应该叫安亲王,是太后亲生的第二子。家中得了两个嫡子,两个庶子,年轻时候安王妃曾育有一女,却没有站住。如今两口子看到珑玥就稀罕得如眼珠子似的,对她可算得上是有求必应。转过天来,安王便给珑玥弄了个童生试的假身份来。 珑玥不得不感叹:真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为瞒着皇帝爹和皇后娘,珑玥她那皇婶安王妃商量好,借口接她去安王府住几日,便带着浣玉等四个大丫鬟出宫去了安王府。 第二日一大早上,珑玥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床来。 倒是将四个大丫鬟吓了一跳。 珑玥摆手道:“无妨,只昨儿个有些子兴奋,半夜里才睡着。” 待梳洗收拾停当,便有佣人来报,平王府的世子与明家公子到了。 珑玥忙命浣玉收拾了笔墨跟她出去。 到了厅前,便见以安王爷为首的众人皆是一愣。 转而便听安王妃道:“好一个玉琢的小公子,这身扮相虎了我一跳,猛一瞧着竟没有认出来!” 珑玥一身雨过天青色绣猗猗修竹的直缀,一根嵌白玉的束腰,腰间挂一只碧绿鸣蝉玉佩。墨染长发束于头顶,只系一根与直缀同色的镶玉发带,再无它物。 额头饱满,珑鼻朱唇,眉眼含春,面色如玉,圆润的小脸儿只下巴处略尖。五官无一不精致。 眉宇间带着七分贵气,三分书香。 安王妃拉着珑玥叹道:“我的儿,真真有皇上的气度,皇嫂的风韵。” “皇婶又排遣我。”珑玥欲要撒娇,忽想起自己一身男儿扮相,正色稽首道:“皇婶过讲!小侄愧不敢当!” 安王妃玉指点她额头:“你这猴儿!时候不早了,且动身吧!” 珑玥与李隆彻、明轩辞了出来,上马车奔考场而去。 来至县试考场门前,见已陆陆续续有考生入场,珑玥也下了马车,拿了笔墨一应物什,递了身份牌子。 临进去前,还听李隆彻对着她大声道:“莫要紧张,纵是考不上吾与轩哥儿也不笑话与你!” 珑玥气恼,哪有这般与人漏气的! 故而转身怒瞪他一眼。 然,这回眸一瞪看在他人眼中却别有一番风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三中案首 珑玥进得考场,寻了座位。 考卷拿在手中,珑玥心中大乐。 考卷分内课与外课。 内课要写一篇八股文,题为:君子无所争。 所谓八股文,当以孔子、孟子之语气做文章,四副对子平仄对仗,不可以风花雪月之典故亵渎圣人,每篇文章从起股至束股分为四部分。题目则出自四书五经中的原文。格式固定: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故而称为八股文。 在珑玥看来,有些像现代的议论文。这些年来跟在大舅舅明理身前,此类八股文章做了不少,几乎可谓信笔拈来。没费多少心神便扬扬洒洒一篇文章出来。 而外课,珑玥有些头疼了,要以四君子之一作首七言诗。要说长短句、打油诗,珑玥张口便来,可到这正经的平仄韵律,她就不灵了。无奈之下,穿越人氏的特点便小小的发挥一下吧!珑玥想了想,她这些年来读了不少史书,发觉历史在宋朝之后拐了个弯,没有了元朝,而出现了她皇帝爹的大昭。 于是乎,珑玥搜肠刮肚的想了一首明代方孝孺的《画梅》写了上来——微雪初消月半池,篱边遥见两三枝,清香传得天心在,未许寻常草木知。 此诗也算得上生僻,纵是还有如自己这般的穿越人氏,想来用的机率也不甚大。 县试之后府试,府试之后院试,所考不外乎:八股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如此内容。 珑玥自二月初开始赶考,直至秋末加加减减考了十多场,才算圆满。 县试在二月初,府试在四月中,这两场倒是与珑玥记忆中的相同。然,院试的日子却是偏离了历史的轨道。珑玥隐约记得曾在哪张报纸上看到过,古时的院试似乎也是在二月的。 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谁当家谁做主。大昭国的开国老祖宗说了,院试就是定在了入秋之时,九九登高之后,尔奈我何? 待院试放榜,珑玥又得了个案首。再加之前的县试、府试,竟是得了“小三元”! 坤泰宫中。 顺启帝拿了珑玥三案首的考卷与瑾皇后共品评。 没错,安王为珑玥铺路科考是与顺启帝私下里商量过的。只珑玥不知罢了! 开玩笑,若是背着顺启帝让他的宝贝闺女出宫赶考,出了事将如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 “瑾儿看如何?九儿这小妮子与你当年不差分毫吧!连中三案首!哈哈哈哈……不愧朕疼她!” “皇上,这女扮男妆参加科考于律法所不容,您莫要纵着她,越发没了女儿样子。”瑾皇后黛眉轻蹙,常言道:严父慈母。皇上之前在众多儿女面前也确是严父,怎的到了九儿这里就全变了样子。 “莫怪朕纵着她,这便是到了男儿身上,也未必小小年纪就可考中三案首!怕是再过些年,朕可在金銮殿上钦点九儿一个新科状元也未可知!”顺启帝轻抚唇上短须,心中暗想:他家九儿定是“六首才子”的料。 “皇上!九儿是女儿身,怎可科举出仕?您莫要再纵着她了,再如此这般没了女儿家的模样,将来怎好嫁人?”瑾皇后愁上心来,这皇上怎的越发不靠谱起来。 “瑾儿莫恼,莫恼!九儿那妮子是个有分寸章法的,这些年来哪一个不是宠着她、纵着她?瑾儿可见她恃宠而骄,仗势欺人了?谁人不夸她端庄大度?那丫头是个好的,你且将心放在肚子里罢!” 昏君!瑾皇后如之前的吉安一般脑中闪过两字。 “您便纵着吧!早晚嫁不出去了,有皇上愁的日子!” “朕的女儿哪会愁嫁?况有人求娶,朕未必舍得!”顺启帝如今听到“九儿出嫁”便有种想砍人脑袋的念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宝马的卢 自打珑玥连中“小三元”后,便没了读史讲古做文章的兴趣。终归是女儿身,学文再大也无那出仕入相的可能。且,此番也正明了自己还是如前世那般是正经的学霸,县里的高考状元。珑玥要强,这是上一世里便根深蒂固植入骨子里的。 只,她这里想丢开手去潜心修习女儿家的琴棋书画、女红针黹,却有人不同意。 这顺启帝似是真起了那在金銮殿上钦点女儿一个新科状元的心思。竟让明理好生教导着,三年后让珑玥接着去赶考。 明理想不到,也不敢想顺启帝能有那让女儿得中状元,扰乱朝堂的念头。 只觉这小丫头不仅心思机敏,且一点就透,更能举一而反三。与他过往所授之学生相较,真真是通透得紧。 老师都喜爱聪明学生,明理也是这般。 以他如今的地位、名声,已不求教出的学生可以出仕入相,有多高的成就,从而为自己扬名。只想着,为自己这些年来潜心做学问的所得找个衣钵传人,而珑玥便刚刚好入了他的眼。 歹命呀! 珑玥努力着将一双凤眸睁得溜圆,听着大舅舅明理侃侃而谈。 之于某一事,有心向学时那便是消磨时光的乐趣,若无心向学,便是与上刑一般无二了。 珑玥此时便是。 终于盼到明理说:“散学”。小霸王李隆彻探过头来道:“我父王前儿个亲得了一匹的卢,很是威武,要不要去瞅瞅?就在御马监里。” 珑玥眨了眨眼,“为何平皇叔不将爱马放在自家马厩之内?反倒选了御马监?怕是又恐被你祸害了去,方出此无奈之举罢?”想到李隆彻这混世魔王的斑斑劣迹,珑玥不难做如此之想。 李隆彻讪笑。 男儿者,不论年岁,无不爱宝刀良驹,李隆彻尤甚。然,此次他父王得了宝马的卢,他只得看了一眼,便被平王爷藏在了御马监中。特特命了马官儿不可让李隆彻近得马身。 也莫要怪平王爷如防贼般防着他家这一根独苗。实在是,他之前两匹良驹皆损毁于这魔星之手。心疼啊! 李隆彻自心中惦记了两日的卢却不得见,今儿个上学,见了珑玥眼前顿时一亮。他这姐姐就是一面通行的腰牌,凡皇家之地无她不可去之处,便是他皇伯父的御书房那等机要之地,都放着她烹茶的红泥小炉。 憋了一上午,只待下了课哄着这宝贝姐姐一同前去。 为何要待下课? 说来这混世魔王李隆彻,天不怕地不怕,独怕一人,便是太子少师明理,之于因由却无可知。纵是李隆彻自己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这约莫就是所谓的生生相克,一物降一物罢。 “好姐姐,你又不是不知,我父王那人对何都不甚上心,只我母妃与宝刀良驹是他的心头好,却又小气得紧,可怜我自小便是个没人疼的,生下来连亲娘的奶都没吃上一口,哪像姐姐是皇婶抱大的。如今倒好,连匹马也藏着掖着不让我见了。” 李隆彻故做可怜兮兮状。罔他一副好皮囊生生装出受气包儿的样子来,惹得珑玥噗嗤笑出声来。 “在讲何事,如此喜欢?”明轩自藏书架后绕了出来,怀中如获至宝般抱了一孤本。 “在讲平皇叔得了一匹宝马的卢!”珑玥莞尔道。 “的卢?可是三国之中所讲的那匹跃檀溪之的卢?”听闻宝马明轩也是眼前一亮。 李隆彻急急点头:“正是!明轩兄可愿一同前去瞧瞧?” “那自当好!”明轩忽又转向珑玥道:“想来,若是想见宝马,还要公主表妹同行了?” 明轩笑,以李隆彻的脾性,若是可轻易看到,早窜得无了踪影,又怎会在此拉拢珑玥。 “如此我便陪你们前往罢!也好见识一下这辛稼轩所云的‘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如何。” 珑玥去坤泰宫求了皇后娘的准许,乘上嫡公主的翡翠明珠华盖的七宝香车,由李隆彻与明轩一左一右骑上宝马,引着奔了御马监而去。 御马监乃大昭国皇家御用马场,宝马良驹无数。 珑玥的公主銮驾刚至,便见到御马监内众人早早的迎在了门口。 李隆彻未待众人请安叩拜,张口便问:“的卢在何处?” 御马监监首忙回道:“英王殿下正骑了的卢于场中跑马。” 李隆彻听闻一乐,道:“刚好!” 遂,也不下马,挥鞭策马直向马场而去。 珑玥便也不下马车了,只让御马监内众人各司其职不必跟前侍候,使了马车也奔了马场。 跑马场中未见英王李隆佐,却见一着碧色胡服的娇俏健美身形正在策马奔跑中。 只见此马躯干壮实而四肢修长,腿蹄轻捷,奔跑之时似四足腾空而飞。马身通体如黄色锦缎,于阳光之下熠熠生辉,额前一点白章似流星。 珑玥挑着车帘,轻叹道:“一朝沟陇出,看取拂云飞,当是如此!” 语音未落,便被一双大手掐着腋下,抱出了马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嫂嫂静柔 “小妮子,还未见人,便听得你又掉进了书袋子!” 将珑玥自马车上抱下来之人正是李隆佐。 珑玥双脚触地,将将站稳,浣玉与洗碧便急急上来为她整理衣裙。 待一切妥当了,珑玥正色小声对李隆佐道:“小哥莫要再这般了,九儿已不是小丫头了!”一双水漾凤眸略带嗔怪,瞅着李隆佐说道。次次上下马车都叫他如面袋子似的拎上拎下。她平日里极力保持的端庄大气的公主形象每每到了她家小哥这里,皆被破坏殆尽。 李隆佐打趣她,“不过十岁的黄毛丫头,还真真把自己当成大姑娘了!” 珑玥将他无视之。 瞅着跑马场上的身影由远及近,一双眸子弯成了月牙儿。 轻提了裙裾,上前两步,微福了福身,“小嫂子!” 马背上的身影翩然下马,拉了珑玥的手道:“若是知道妹妹也来,我便前去邀了你呢!” 珑玥口中的小嫂子正是李隆佐的英王妃,徐老元帅的嫡亲孙女徐静柔。 当初珑玥未见人先闻名,想来取名之时父母亲人便盼望女儿是个娴静温柔的大家闺秀。见了面人也落落大方,举手投足皆显女儿之姿,与之闺名极为相称。 谁知三处两处之后,这小嫂子便现了原形,竟是与平皇婶一般的女中丈夫。 珑玥犹记得小嫂子穿帮之时如获大赦的语气:“哎呀!露馅便露馅罢!终是不必拘着自己了!”随后又道:“没有吓着妹妹吧?我便是这男儿的脾性,改不了的。” 珑玥掩嘴笑,想她家小哥那跳脱的性子也不会寻个如太子妃嫂嫂那般端丽的人儿。 徐老元帅一家子皆是马上将军,珑玥这小嫂子天生便是大大咧咧的性子,闺中也无甚和得来的姐妹,便跟着几个兄长成日里舞刀弄枪的,女儿家要会的女红针黹,吟诗作画无一样可拿得出手,却于这刀马功夫十分精进。 以徐静柔自己的话讲便是:“真真糟践自己这一身好皮囊,也就虎人使得。” 大昭国对于大家贵女的礼教不似唐朝那般开放与不似宋朝那般严苛,当然,以珑玥穿越人士的眼光还是有些拘谨的。 然,对于土生土长的大昭女儿却是算得上宽泛了。如若不然,怎会有珑玥女扮男装前去赶考?也不会出了平王妃那般上阵杀敌的女中丈夫。 而她家小哥也不会于西疆军中遇上了徐静柔,从而娶回来给她当嫂子。 徐静柔当初是偷偷扮了男装前去军中寻她祖父的。谁知祖父还未寻到,就在李隆佐面前露了馅儿。两个欢喜冤家一来二去便看对了眼,被李隆佐拐回京给珑玥当嫂子了。 珑玥瞅着眼前英姿飒爽的小嫂子笑:“只是临时起意罢了,若不是彻哥儿……咦?” 珑玥话未讲完便见李隆彻已偷偷骑上了的卢,于跑马场中奔了起来。急忙对小哥道:“小哥快追上他,这是个不靠谱的莽撞人,莫要让他再损毁了平皇叔的宝贝。” 李隆彻最喜骑马跨栏,然,技术却不甚好,常常人马皆摔。 李隆佐未待珑玥话音落,已翻身上了爱马,追小霸王而去。 跑马场中两骑,一黄一红,一前一后,掀起一路尘烟。 矫健的身影看得珑玥好不羡慕。 “妹妹想骑否?” 徐静柔看穿珑玥心思。 珑玥点头,又摇头,她喜欢马,却又怕马,前一世曾被山沟里拉车的马儿踢过,到了这一世也只敢远观。 “若是想学,我便来教你。来年踏青之时,你也可于草长莺飞之间马蹄留香而过了。” “原来小嫂嫂也是可以出口成章的,想来平日里是藏了拙的。” 珑玥虽口中打趣,却也为自家小嫂子勾勒出的美好画面心动神往。想象着自己身姿矫健,策马于绿野之上,春风抚面,好不惬意,便心动得紧。一双秋水凤眸睁得溜圆,瞅着徐静柔道:“那妹妹先行谢过嫂嫂,嫂嫂日后怕是要辛苦了。” 珑玥兄妹几人于北郊御马监玩闹了会子,见天色不早便启程回了宫中。 临分别时,李隆佐忽然附耳过来与珑玥小声道:“五日后莫要安排行程,小哥带你去瞧热闹!” 见自家小哥眉眼飞扬的神色,珑玥便知此热闹定是不小,遂笑着点头应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姑嫂相合 珑玥与徐静柔一个心血来潮想要教骑马,一个跃跃欲试想要学骑马。将御马监众人折腾了个鸡飞狗跳。 九公主那是皇上爷心尖上的宝贝,御马监于选马之上就是个头疼的事儿。 首先,这马儿要温顺,好脾性。若是烈性的马一个不痛快将公主摔了碰了,哪怕是吓着了,他们这些当奴才的脑袋就得搬家。 其次,驹要良驹,叫出名来才能配得上九公主的名头。你若敢弄匹温良的杂种马来,那也是找死的过儿。 最后,马儿要漂亮。公主的马不求多威武,但也要精神,且令看者眼前一亮。以九公主那般如玉的人儿,若是弄匹乌了巴突的马来,打他们自己心中便过不去这一关。 综上所述,御马监的监首愁啊!能涵盖以上三点的,必是宝马。然,宝马者皆有烈性,桀骜不驯,对于不会骑术的新主自是不可能臣服。 先不提御马监众人如何绞尽脑汁为珑玥寻马。 只说五日之后。 这一日,珑玥早早的着了男儿装,幻化成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带着小禄子前去武英殿寻她家小哥。 待宫人通禀之后,进得正厅,便见小嫂子徐静柔也收拾得如贵公子般,正在与儿子玩闹。 李隆佐娶了徐静柔第二年便得了一个大胖小子,今年将将两岁,长得虎头虎脑甚是喜人。 此时正瞪着一双圆滚滚的乌黑眸子,瞅他娘。 小嘴儿还一撇一撇的,要哭不哭样儿。 而徐静柔却满面喜色,拉着李隆佐站在儿子面前,道:“霁哥儿,瞅瞅哪一个是娘,哪一个是爹?” 李隆佐竟还跟着附和。 霁哥儿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爹爹认得,只爹爹身边这人瞧着眼熟,像娘亲,却为何娘亲变作了男儿?他小小的脑袋一时接受无能,忍了半天终是嚎啕起来。 珑玥不禁心中暗抽眼角。 这当爹娘的真不靠谱,儿子哭了,这两人竟还笑得开心。 遂俯身半蹲,微笑着道:“霁哥儿来小姑姑这里,莫理你那无良的爹娘。” 霁哥儿瞅见珑玥哭得愈加厉害,为何小姑姑也变得这般样子?他的小小世界瞬间崩塌。 珑玥恍然想起,自己也是男儿装扮。 直至宫人传禀:“太子、太子妃驾到!” 霁哥儿瞅见太子妃婶婶,扭着小身子挣巴过去,紧抱住孔氏的大腿不松手,方止了哭声。终于见到个正常的亲人了。 太子妃孔氏竹媗,便是自小与太子李隆佑定下亲事的曲阜孔氏嫡支嫡女。及笄后便嫁了李隆佑为妻,二人感情甚笃。至今李隆佑身边也无侧妃、夫人。 珑玥当初听闻太子妃也将出自孔氏还纠结了许久。自家姥姥也为曲阜孔氏嫡支嫡女,这算不算近亲?而后缠着姥姥将孔氏嫡支一脉问了个详尽,再算了又算,确定是出了五服的,方才安心。以后的侄子、侄女不会是个傻的。 两对兄嫂皆夫妻同心,举案齐眉,没有那后宅的糟心事儿。这令珑玥十分欣慰,否则,她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兄长的小老婆。只,此时没有,却不知往后如何。小哥的脾性与平皇叔极为相近,看架势想必要与平皇叔看齐,只静柔嫂子一人足矣。 然,对于太子妃嫂子珑玥却是忍不住心疼的。太子哥哥乃日后的九五至尊,不论愿意与否后宫想必不会只皇后一人。如今皇后娘过的日子便是竹媗嫂子往后的写照吧! 许是因着珑玥三兄妹感情甚笃,连着两位嫂嫂也是爱屋及乌,与珑玥也十分亲近。再者,孔竹媗端丽稳重,徐静柔大气豪爽,都不是那斤斤计较的性子。且,自小所受的教育也并不只拘泥于后宅,都是有见识的,更有共同的话题。相处下来更是融洽。 “瞧你们这一个两个不靠谱的,竟是将霁哥儿当了玩意儿。”孔竹媗轻拍着窝在她怀中不住打嗝、捯气儿的霁哥儿,轻声道:“咱们去找霄哥儿与霑哥儿玩,可好?” 孔竹媗过来便是接霁哥儿过府的。 英王夫妻两个总是闲不住的,霁哥儿还小不方便带着,每每外出,不想劳烦坤泰宫中的皇后娘,总是将他托请太子妃照管。 倒是孔竹媗与霁哥儿比他娘还亲近。 “嫂嫂我可是那城门失火而被殃及的池鱼。”珑玥走近前来,却见霁哥儿还是一脸别扭的瞅着自己,转身对小禄子招了招手。 就见小禄子将他捧着的竹篾匣子送上前来。 打开来,里面放着三把填了棉花的布艺宝剑,金红色剑身盘四爪金蟒,绣工极为细致,剑柄坠着打了络子的翡翠平安扣。 霁哥儿只看了一眼,便伸手抓起一把来,胡乱比划着。 “我想着三个哥儿自是喜爱舞刀弄枪的,却又年纪小手上没有个准头儿,便缝了几个布的给他们当玩意儿,纵是打在头上脸上也无甚事。” 得了好玩意儿的霁哥儿朝着珑玥笑,露出几颗刚刚长出的小白牙来。 “妹妹小小年纪,却最是仔细,想得周到。嫂嫂代你这三个小侄子谢过了。”孔竹媗笑道。转头又问霁哥儿:“哥儿可是喜欢?还不谢过你家小姑姑!”说话口气好似她才是霁哥儿的亲娘,徐静柔纯属摆设。 霁哥儿举着小肉手对着珑玥作揖。 惹得徐静柔笑道:“如今有了嫂子,霁哥儿眼中便没有我这亲娘了。” 孔竹媗嗔怪:“你道好意思说,哪有亲娘将儿子当玩意儿的?依我看,霁哥儿只让我抱走与那两个混小子一同养着罢了。” 徐静柔对着太子妃稽首:“那敢情好,小生在此谢过嫂嫂,嫂嫂辛苦!” 几人一通笑闹。 李隆佑看了看自鸣钟,道:“时候不早了,动身吧!” “哥哥也去?”珑玥刚刚没有注意,此时发现她家太子哥哥也着了一身便装。 李隆佑点头:“朋友所托。” 珑玥一头雾水,何样的热闹,还能托了太子亲自出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公鸡拜堂 一驾外表朴素的马车自皇城西角门出来,一路行至海子西街处停了下来。 马车上下来四位衣着不甚打眼的少年人,可若细瞧皆是千金难买的的料子衣服。单一件压衣裾的佩玉拿出来也够寻常大户口人家两年的嚼顾。 正是珑玥兄妹四人。 太子李隆佑命驾车的马夫去不远处的茶寮候着,领头拐进了柏树胡同。 未走几步,便见前面迎来两人,正是李隆彻与明轩。 因着在外面,李隆佑摆手免了一应虚礼。 珑玥只听得李隆彻道:“兄长们可也是来看公鸡拜堂的?” 公鸡拜堂? 珑玥倒是听闻过此一风俗。据说结婚时新郎去世或者是在外无法及时赶回来参加婚礼便“以鸡代婿”,让新娘与公鸡拜堂成亲。而选公鸡之时还有不少学问,一是要母鸡第一窝孵出的雄鸡,二是要精神焕发、毫无病态,三是重量必须与新郎年龄的尾数相同。 公鸡一旦入选,便被单独关在新笼里,笼上拴着红布条,贴上写有“吉鸡”二字的红纸。喂的食物每餐均有荤腥、谷料。待到拜天地时,由新郎亲戚自选一人抱着公鸡,让它代替新郎与新娘完成婚礼。 “是何人家的闺女要行如此婚礼?”珑玥心下好奇,却也隐隐有些同情。以她两世看书所闻,“以鸡代婿”的不是冲喜便是冥婚,一般都是高门大户花银子买的落魄人家的姑娘,说得好听是娶媳妇,其实便是个大户人家求的精神寄托罢了。通常嫁进门的媳妇于婆家连那有头脸的奴才还不如。 “裴家娶媳妇。”明轩言简意赅。 “裴家?” 珑玥脑中闪过一张少年刚毅中带着儒雅的面容来。 明轩轻点头,眼光与李隆佑对上,打了个眼色。虽只一瞬,却还是被珑玥敏感的抓住了。 “彻哥儿从何而知?”珑玥问道,“平皇叔能这般轻易放你出来?不怕你闯祸?” 李隆彻嘿嘿笑两声:“自是听端砚说的。”这端砚乃是明轩的近身长随。 “我不曾与父王说是来瞅热闹的,他怎会知?再者有轩哥儿来寻我,父王自是放心的。” 珑玥心下明了,这呆霸王是让自家哥哥与表哥算计出来的。只,为何要算计与他?这公鸡拜堂有何蹊跷不成? 珑玥几人聊了几句,便见柏树胡同中来瞧热闹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珑玥被几位兄长护着向裴府大门而行。 听得路人闲聊道:“这公鸡拜堂咱还真是头一回得见。” “别说你年纪轻轻头一回见,便是我这土埋半截子的人了,也是头一回得见啊!” 又一人道:“却不知这裴家堂堂将军府娶个媳妇因何要与公鸡拜堂?” “听闻是这裴家大少爷,抚远少将军月前与疆场之上受了重伤,恐有不测,这裴家老夫人心疼大孙子,求高人批了八字,说少将军今年命犯太岁需后宅有一福泽深厚之人方可遇难成祥。这裴老夫人与裴夫人皆是早年丧夫,算不得福泽深厚,便将娘家侄女求了来,给裴少将军冲喜、破灾。” “你如何得知的详细?” “你可不知,他乃出了名的包打听。” 珑玥听闻心下明白了七、八分。 原来真是那裴元修要娶媳妇了。不过这媳妇娶得却真真有些荒唐。心中思量却也小声叨念出来。 只听得静柔嫂嫂接道:“可不是荒唐。这一家婆媳两个往日里不曾盼着裴少将军好,巴不得他死在外面,这辈子都不要回府与她家亲孙子、亲儿子争家产。如今裴少将军功勋卓著,羽翼渐丰,不是她们所能左右得了,便又兴起了拉拢、控制的心思。将破落了的娘家侄女娶进府来,就是为了控制裴少将军的后宅。真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徐静柔前去西疆寻祖父,也曾在军中住过半年,因着李隆佐与裴元修交好,对于他家的糟心事多少有些了解。 “裴少将军若是不喜,待回得家中打发了便是。”李隆彻撇撇嘴角,怎的还有这般恶心事?他还真真头一回听闻。 “如何打发?孝之一字便生生压死你!” 徐静柔话音未落,便听锣鼓唢呐奏着喜乐由远及近。 八人抬的大红花轿颤颤巍巍停至裴府门前。 裴府中门早早便已大开,只待新娘。 花轿将将停稳,自门中走出一身着大红缂丝绣石榴缠枝纹直缀的十五、六岁少年郎,若不是他怀中抱着系了锦缎大红花的公鸡。以他这身扮相,真真能叫人误会成新郎官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公鸡闹堂 “那抱着吉鸡的后生是何人?好个俊俏风流模样?”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问道。 “这你都不知,这是裴府的二公子,裴少将军的兄弟。” “难怪,难怪,听闻裴少将军便是一员儒将,与那军中莽撞人不同,如今看到他这兄弟也可想见一二了。” “裴少将军可无这么重的的脂粉味儿!”李隆彻听不得有人将他心中的英雄与那油头粉面之人相较。 似是每个热血少年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李隆彻这小霸王也是如此。对于裴元修年少入军中,一路真刀真枪拼杀而来建功立业,心中自是又羡慕又佩服。想着早晚有一天自当如他一般立命于军中,做个少年英雄。 噼里啪啦炮竹声响。 裴府中门红毡铺地。 迎亲之人不论主子、奴才站于四周,满面堆笑。马鞍与火盆已摆放好,只待新娘下轿。 因着没有新郎,便无人射轿门、踢轿门了。 随着大红的轿帘挑开,喜娘搀扶着新娘自轿中出来。 瞅着那着大红吉服的窈窕身影,跨过马鞍一步步行向火盆后那被裴远之抱着的“吉鸡”行去。珑玥心中暗自思量:这姑娘可是自愿?忽而又觉自己想法可笑,在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代,之于婚姻有哪家女儿自己做得了主?莫不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罢! 由人及己,珑玥对于自己的将来忽然忧虑起来。不知爹爹娘亲会给自己寻个何样的,想来依着对自己的宠爱,于亲事上,自己是否还是有些发言权的?历朝历代中,也不是无那公主自己择婿的例子。如今那七姐姐及笄了,不还未定亲,正挑花眼呢! 珑玥不再多想,收敛心神。却听得人群一阵惊呼! 只见原本老实乖巧被裴远之抱在怀中的“吉鸡”突然狂躁起来。 “咯!咯!咯!”怒叫着,扑棱着翅膀飞打、啄咬。 但凡离得近之人无不受了池鱼之殃。 本是寓意吉祥的火盆也在混乱之中被踩翻,引燃了新娘的吉服。 尖叫、躲闪、哭喊、咒骂,这些声音已然盖过了唢呐锣鼓奏出的喜乐。 “哗哗”两桶水之后,一切终于归了平静。 裴府大门口处狼藉一片。 人更为狼狈。 衣冠楚楚的裴远之衣冠散乱,面颊上还有几道被公鸡啄咬过的伤痕,当然,脸色也非常之难看。与刚刚那个温润公子模样真是大相径庭。 而新娘更是难堪。 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早已不知去向,面上自也少不了伤痕。拜火盆所赐,她被泼了一身水,此时混身正湿哒哒的坐于地上,吉服被烧了几个洞,发髻散乱的如同一个疯婆子。满眼迷茫,不知所措。 而边上的喜娘及丫鬟婆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珑玥以视线去寻那只罪魁祸首“吉鸡”。此时它已没了刚刚的狂躁样子,软软的躺在地上,蹬了蹬腿儿,咽了气儿。 待众人自这场混乱所造成的呆愣中清醒过来,人群便开始议论纷纷。 有同情的、有遗憾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这年轻媳妇本是抱着公鸡拜堂,已是可怜,如今竟又遇上这等事情。” “得,这下见不着公鸡拜堂了。” “哎!你这人怎的这样,裴将军家孤儿寡母已是可怜,你还……” “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别是这裴少将军命中带煞吧,你想他家……” 此言一出,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这时,却见裴家老夫人被婆子搀扶了出来。 老太太一看便知保养得不错,满面红光,讲起话来也底气十足。 “诸位亲朋好友,诸位邻里街坊,今儿个之事实属无妄之灾,待老妪再求了高人重新算了日子再行迎娶,还望诸位届时赏光。我孙儿于疆场保家卫国不易,老妪虽无法前去军营照料,然,于家中也要想方设法除去他的后顾。” 裴老夫人话音刚落,便听得人群中有人道:“这‘吉鸡’闹喜堂,怕是新娘与裴少将军八字不合吧!” 又有人道:“有理啊!否则为何吉鸡会发狂而亡?” 李隆佑听得人言,嘴角上挑,心道:怕是这几人是裴元修安排的口舌吧! 裴老夫人听了众人言,有些心虚,她让侄孙女嫁给裴元修哪里合过八字。而此时也心下暗恨:想一个小小的“公鸡拜堂”却生出这等坎坷。却还面装镇静。 “诸位,诸位,老妪内侄孙女与吾家长孙的八字确请高人批过,十分相合,想是时辰有所冲撞,待再算了吉时……” 未待她将话讲完,又有人道:“不知老夫人是请何高人批的八字,算的吉时,别是江湖骗子欺您一家孤老罢!” “正是,您可定要拿稳了主意,裴少将军于前线疆场保家卫国,护我大昭百姓安稳,您可莫要弄巧成拙反害了将军啊!” 围观众人称之有理。 待裴老夫人再要开口,珑玥就见身边的李隆彻窜了出去。 “要我说,什么狗屁公鸡拜堂,狗屁的冲喜破灾,怕是有心人想搅得裴少将军后宅不稳,无法安心歼敌才是。” 珑玥听了,抽了抽眼角,小霸王此话说得诛心。生生给裴家扣上个“通敌”的帽子。 李隆彻又道:“这吉鸡都死了,分明是上天告诫此女与裴少将军八字不合,你个老太婆还寻什么高人,讨什么吉日,快歇了心思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搅黄喜事 李隆彻劈头盖脸一通抢白,听得裴老夫人怒由心生,叱道: “你这后生好不无礼!” 李隆彻嗤笑,不足十岁的稚嫩脸庞生出几分威严:“礼?裴老夫人也敢受我之礼,恐要折寿!” “你!你!你!”裴老夫人气得浑身哆嗦,手指李隆彻,“你是谁家后生,可与我裴府有仇?于我裴家大喜之日出言不逊,是何道理?” 裴家如今已不复裴大将军生前的风光,只靠着祖上留下的田庄、商铺过活。裴老夫人与裴大将军平妻陈氏又是那不善经营之人,还要时常接济落魄的娘家。好在裴府人口简单,却也将要成了空架子。 府中无人为官,自是与官场中人没甚走动,只去岁裴远之中了个秀才,得了生员的名额方进了国学,才和几个官家公子有了走动。 却哪有机会去认得高高在上的皇族中人,自是不知李隆彻的身份。 这裴家瞅着将要败落,裴老夫人也无缘与各官家夫人来往,与府中却是一尊人人供奉的大佛,自是没人敢这般与她讲话。 如今却让李隆彻这十岁的小后生气了个仰倒。 陈氏扶着她这是婆婆外加姑母,对家丁使了个眼色。便有两名还算壮实的小厮欲要将李隆彻拿下。 皇家子弟多多少少都会些子防身的功夫,且这李隆彻又是个极为好武的,别看小小年纪收拾两个只会空架子的奴才还是富富有余。 抬腿一个窝心脚,先踹翻一个。再仗着自己个子小,自另一个小厮腋下穿过,同时伸脚踹向那人腿窝。便见那小厮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向着人群跪了下来。 人群中有好事者,笑道:“我的儿,不年不节的,跪了也无压岁钱!”引得众人轰笑。 陈氏见两个小厮拿不下李隆彻,又偷着使了四个小厮过来。 李隆彻见事不妙,向着珑玥几人的方向大喊:“兄长们快来,小弟要吃亏了!” 待在人群之后的李隆佑几人就等李隆彻这一句话呢! 分开众人,走上近前。 护着珑玥而来的几个着便衣的金吾卫得了珑玥的吩咐,将那四名小厮扭胳膊压在一旁。 李隆佑几人还未站定,忽见两位少年郎匆匆走上前来,急急叩拜,道:“学生拜见太子殿下,拜见英王殿下!”这二人正是与裴远之交好的官家子弟,曾有幸见过太子与英王。 这二人一拜,在场众人皆一愣,醒过神来,也跟着急急下拜。 李隆佑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免礼平身。转身叱责李隆彻:“这可是你浑闹的地界儿?仔细平皇叔揭你的皮!” 一听这话,裴家众人眼前发黑,直想就此晕过去了事。今儿个办喜事真真是没有看黄历,怎就招惹上了这个小霸王! 裴老夫人强撑着,带着一众家人过来与李隆彻赔礼。 李隆彻嗤鼻,转头对李隆佑道:“哥哥来得刚好,也替裴少将军做个主,别他远在边疆拼命,家中却凭白的多出个便宜夫人。” 李隆佑心中暗笑,自家这个活宝弟弟话讲的直白,面上故做沉吟,道:“此乃裴少将军家事,孤不便插手……” 话音未落,就听人群中有人道:“娶妻冲喜有关前方裴少将军安危,也干系国家之事,还是请太子殿下斟酌为好!” “此话有理!” “诚然!” “这……”李隆佑面上好似为难,心中却道:裴元修这几人安排的甚妙。 裴老夫人见李隆佑似不大想管,想着给他个台阶下,他必会顺水推舟命裴家自己做主,便道:“老妪也请太子殿下做主。” 李隆佑为难:“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依孤看还是待裴少将军凯旋,再定姻缘之事罢!” 只一句话,断了裴家众人的念想。 回宫的马车之上,珑玥瞅着自家太子哥哥,忽而道:“太子哥哥越来越狡猾!” “因何?”李隆佑问。 “太子哥哥想去搅和黄了人家的亲事,却怕落了言官口食,让小哥拐了我出来,又让明轩表哥哄骗了彻哥儿,都是为今儿个这一出打埋伏呢!若是来日有言官参奏,太子哥哥可说是带着妹妹出来松散,却遇了彻哥儿在裴府门前瞧热闹。妹妹猜的可对否?” “把你精分的!”李隆佑轻笑。 北疆大营,中军帐内。 裴元修自信鸽腿上取下纸条,看后,锁了几日的眉头舒展开来。 一旁坐着的明轼笑道:“如何?可是搅和黄了?” 裴元修笑着点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一心之人 明轼见事已成,便道:“沈大夫说你这伤虽已大好,可还要仔细着。如今后宅之事暂且安稳,你便收心养伤,待痊愈之后,方好领兵与叛军决战。” 裴元修点头。 两年前北疆的藩王谋反,裴元修受明瑜举荐奉命平乱。 而明轼为明瑜长子。 明瑜早已发觉裴元修之才能完全可独当一面,此次便将自家长子送于裴元修为军师。 北疆藩王叛乱裴元修是早就知晓。上一世他便因平叛建功,而后接替了北疆藩王的位子,受封了靖北王。 而此次受伤则是他疏忽大意造成。 上一世他也曾于此时受了重伤。主帅重伤,敌军必定反扑。前一世裴元修咬着牙硬扛着方将来犯之敌击退,却也好似丢了大半条命。 这一世,便是在何时、何地,受何人所伤都一般无二,然,重来一世他却将此事忘了个干净。 重伤醒来方回忆起来。 忙命人请了明轼商议,如何给叛军下套。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再加上多了明轼相助,这一仗打得自然漂亮。 然而他心中因惦记着一事,却无多少欢喜。 上一世在京中那所谓的祖母便借着他阵前重伤以冲喜为名,在自己一无所知之时替他迎娶了那所谓的陈家表妹。 也正因如此,于后来,他才会一错再错,先迎了抚山郡王的次女为侧妃。扔在京中裴府里与那三个陈氏女相斗。 又纳了奶娘的女儿为妾氏,于北疆藩王府照顾自己起居。 前世里,九儿最后落得那般结果,全是因自己所累。 若不是出了那事,他还认为男人三妻四妾皆为平常,失了九儿方幡然醒悟。 妻者,齐也。若夫妻相和,妻心念着夫君,则心心念念的皆为二人打算。 然,后宅若非一人,则夫妻往往失了真情意,不论妻妾往往只会为自己谋划罢了。更有甚者还会因一己之私算计了夫君也未可知。 什么齐人之福,如今想来真真可笑。 便是帝王,三宫六院嫔妃如云,求的却不是妻妾相和,只是为了前朝与后宫相制衡罢了。 犹记得前一世,九儿曾写过“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句子。然而,他却于得娶九儿之前便失了先机。 如今能得机缘从头来过,定当做个许她“白首不相离”的一心人。 京中那出“公鸡拜堂”的荒唐事得以解决还真要多谢几位舅兄。 当初会努力与李隆佑、李隆佐交好也只是为了九儿。不能还如前世一般,让他们觉得九儿嫁了自己是委屈的。虽然也心中明了自己配不上玲珑剔透的九儿。 这一世努力要得到他们的认可。 谁成想,此一事还幸亏了几位舅兄。 受伤醒来想起此事,裴元修便说与了明轼知道。当然不会说自己乃是死过一次之人,只道:京中传来消息,家人要为自己娶妻冲喜。 之所以说与明轼听,一则,他是自己于这一世里第一个交心的朋友。再则,他有求于太子,虽说有交情却也不如明轼与他之间表兄弟的感情亲厚。 明轼再有谋算也不如裴元修这个活了两世之人。三两句之下便被裴元修算计了进去。他傻乎乎宽慰裴元修道:“此一事韧之修书于太子求助最好。一则,你与太子有旧,且如今看来你必是皇上为太子日后培养的得力之人,你有难处太子自是要管的。再则,如今你我于前线平乱,于公于私太子也要安你之心,让你全力平叛,不能令后宅之事乱你心神。” 若说这明轼真不愧是李隆佑的表兄弟,将他的心思猜得透彻。 李隆佑之所以出面,也真是如此思量。 心中一块大石放下,裴元修也有了玩笑的心情。 “明轼兄可是急着凯旋回家,莫不是想念嫂夫人与小侄儿了?” “知我者,韧之也!”明轼笑得毫不避讳,“出征之时内人刚刚有喜,前儿个收到家信,小娃儿已会叫爹爹了。想你我这样刀上染血之人也不要求百年之后登什么极乐净土了,只求有生之年家合美满罢了。” “明轼兄此言差矣,越是你我这般人方越易成佛!”裴元修笑谈。 “何解?” “佛语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裴元修面上笑容不减,眼中却一片寞落。 此话曾是九儿所讲,裴元修还清楚记得当时她面上那娇俏可人的模样,侃侃而谈道:“僧侣一生吃斋念佛以求早升极乐,却不如屠夫成佛的容易。” 他当时也如明轼般好奇问道:“何解?” 却见九儿眨眼,俏皮的吐舌道:“王爷可知佛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个明丽的九儿,骨子里都透着皇家的骄傲,却放下公主的身段甘心做自己温暖的小妻子。 收敛心神,裴元修伸手拿过案前军情邸报,这场仗定要早些打完。凯旋回京应该就可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了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锦鸾示好 自打那日“公鸡拜堂”的闹剧之后,珑玥总隐约觉得,事情发展好似不应如此,“公鸡拜堂”应是成就好事了的。 此种感觉很强烈,却又不知因何而来。 曾经,她也有过许多下意识里的行为,做过之后便觉如此场景似在某一时间段中发生过。 这感觉令珑玥十分的违和,她思量着待寻了一日定要去皇觉寺中找那大和尚与自己开解一番。 自打珑玥五岁那年冬日与慧远大师见过,便总觉那大和尚似是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想要寻个究竟,于是每个月里总要打着代皇祖母进香的借口,寻上一日前去与他聊上一聊。时日长了倒是与他成了忘年之交。 至于为何成了忘年交,当然缘于“吃”。 这慧远大师虽为方外之人,却不若别家德道高僧或喜茶道,或喜棋道,他于吃食之上格外偏好。 李隆佐得知后,顿觉一代大师生生被自家宝贝妹妹拉下了神坛。 这一日,珑玥拎着自己新琢磨出来的两道素点心,前去皇觉寺与大和尚闲聊半日,回宫之时换回了几道慧远大师亲自下厨烹得的素菜,高兴的与太后奶奶送了去。 待回到惊蛰殿,衣衫未曾换下,便听宫人禀告:“七公主到!” 珑玥蹙眉,这七姐姐近来奇怪,本是不待见自己的,却不知这几月来为何总要表现得与自己亲香。而自她眉眼中显露出的不自在着实令珑玥难受。 既然两两相厌,何苦硬着头皮凑上来。 吩咐了宫人将七公主请入了西梢间的小厅,自己则进了东暖阁的碧纱橱更衣。 惊蛰殿的正厅自是皇帝爹、皇后娘和太后奶奶来时方会用的,且正厅太过于端庄,又房高屋大,珑玥总觉无那“家”的温馨。平日里她只喜在暖阁与书房中行走,故这两处被她收拾的极为温馨。 若是她家相亲相爱的兄嫂,又或李隆彻与八公主化鸢来了,自是会让进暖阁。然,这七公主于珑玥来说着实无甚好感,总觉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换了家居的宽松衣衫,珑玥进了西梢间小厅。 “妹妹刚自皇奶奶处回来,让七姐姐久等了,还请七姐姐莫怪。” 珑玥进门先福身。 七公主锦鸾自是未等她拜下,便起了身来拉珑玥的手,二人走至黄花梨雕缠枝莲花的小圆几旁,分两边落座。 锦鸾故做亲热道:“妹妹多礼了,原是我来得不是时候,还请妹妹莫怪才是。” “妹妹怎敢!”珑玥虽笑,却不往下接话,待要看这七姐姐究竟为何如此这般行事。 七公主锦鸾轻抿了口茶,“妹妹这茶的味道好生奇怪,怎有那桔子的清香?” “这几日妹妹的喉咙皱巴得紧,浣玉她们便在煮茶之时加了些桔子,若是姐姐喝不习惯,让她们换了便是。” “怎会?我只是头回尝到,觉得新鲜。这味道我倒是喜欢得紧。真是妹妹会使唤人,身边的大丫鬟一个比一个心思剔透。” “这煮茶的法子是妹妹在一本《杂记》上读到的,说与了她们听,倒是让她们几个记在了心里。姐姐若是喜欢我便命她们抄了方子与姐姐送去。” “那有劳妹妹了,姐姐先行谢过。” “姐姐客气。” 珑玥边与七公主锦鸾说笑,边心下琢磨,客套了半天,总要切入正题了吧,横不是跑到自己这里讨茶喝的。 锦鸾再次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偷眼打量珑玥,心中思量着如何与她开口。她近来几月无事便与珑玥套近乎是真有所图。 如今她及笄已有一年,若是寻常家女儿早应有了婚约只待出嫁了。便是前面几个公主姐姐也皆是如此。 而她到如今却连个亲也未定。并非无人关心,她家亲娘妍妃自打她十三岁起便着手相看。然而,她却不想如几个姐姐那般找个颜色不错却庸碌之人便许了一生。可是,历朝历代中又有哪家正经顶门立户有前途的嫡子会尚公主? 尚了公主便是绝了政途,只安心当个闲散侯爷便是。有志男儿自是不会自毁前途。 她虽心中明了,却也心有不甘。于是便一拖再拖,就拖到了如今。 许是老天体恤她一片赤诚之心。 于几月前的上元灯节之上,她见到了一如玉公子。虽当时不知是何身份,却是一眼万年。后几番打听方知,她看上之人正是瑾皇后的亲侄儿,太子少师的嫡次子明辙。 明家惯出好儿郎。 这明辙十八岁年纪便已是举人,只待来年春闱,怕是就要金榜题名,打马游街。 锦鸾越想便越喜欢,却也晓得自己虽贵为公主却也不是想嫁谁便嫁谁的。倒是她的九妹妹珑玥,被父皇含在口中怕化了,怕是只有她才会想嫁谁便嫁谁吧! 此时锦鸾心中懊恼,若知如今,当初如何也要与这丫头修好。以珑玥在父皇及明家人心中的分量,只怕几句好话,自己便可如愿。 如今,哎…… 这世上可有后悔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无话找话 锦鸾放下茶盏,琢磨着再找些何样的话题来,终是不能上来便说:我看上了你家表哥,你去帮我把亲事定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儿家不顾脸面去求的。再者,便是她扯得下脸面求婚事,也扯不下骄傲来求这个惯来不对付的妹妹,没得落了她的笑柄。 然,自己心中虽有芥蒂,却也无法管着自己的心。这九妹妹与外祖家走得亲近,若是自己与她走动得勤快些,许能有机会见到心中念着的如玉公子。 若是珑玥知道七公主锦鸾打着这样的盘算,估计心中能怄死。 人道:娶妻娶贤。 除非她与明辙表哥有仇,才会让这位高傲且肚量狭窄不容人的七姐姐嫁入明家。 “那日我在母后处看到几个绣样很是喜欢,一打听才知道是妹妹画的,今儿个来是想求了妹妹也帮姐姐画上一两个。妍母妃生辰将要到了,姐姐想亲手绣上两方帕子做寿礼。” 珑玥心道:你就没话找话吧! “咱们姐妹何必客气,姐姐遣个人来说上一句,妹妹定当效劳的。”珑玥假仙的客套两句,把自己冷出一身鸡皮疙瘩,扭头对浣玉道:“你去书房的多宝阁上将我前儿个新画的那几个花样子拿来,就在那个沉香雕缠枝葡萄的匣子里。”说完略顿一下,又道:“是那只嵌了碧玺的。” 再回首对七公主锦鸾道:“七姐姐是个有孝心的,咱这宫里何宝物没有,妍妃娘娘自是见得多了,反不如自家女儿亲手绣的真心。姐姐且看看这些样子,若是挑不出可心的,待说了要求,妹妹专为姐姐画几幅。” 锦鸾面上带笑,心中却嫉恨,沉香为何物,那是集天地之灵气,汇日月之精华,蒙岁月之积淀,千金难得之物。竟让九妹妹拿来放了花样子,真真暴殄天物。只听她话中之意思却不只一个,更是令她心中气恼。父皇实在太过偏心,宫中无论何好物件都先紧着九妹妹,便是每年那番邦的贡品,入库前也要让她去瞅上两眼,看有何可心的。 珑玥其实并非成心要为自己拉仇恨,只是这样的盒子她有四只,所雕花纹皆是相同,只镶嵌的宝石不一样罢了。恐浣玉翻找起来麻烦,且她一惯不喜自己摆放之物被翻动,故而嘱咐一句。 待浣玉取了回来,珑玥让在锦鸾近前,道:“七姐姐看可有入得眼的?” 锦鸾一张一张仔细的看着,起初只想敷衍着拿两个花样便罢,她的目的也不在此。然,看了两张便觉个个好看。她虽不喜这九妹妹,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着实有才华。便是眼前这些花样子,张张构思巧妙、新颖别致。 珑玥坐在一边冷眼瞅着锦鸾一张一张的挑选。心中猜度着这位七姐姐究竟打得何主意。 忽听宫人通禀:“平亲王世子到!” 话音未落,就见门帘一挑,进来一翩翩少年,葡萄紫的缂丝锦袍绣金色如意云纹滚边儿。头戴镶翠紫金冠,往那里一站好似天上金童。 然,一开口便全无了形象,“姐姐今儿个怎的不在东暖阁中,跑在这小厅里猫着了?” 珑玥还未开口便见一只琥珀色的毛绒球几窜之下,钻入了柜子后面。 “你又吓坏了我的猫儿!” 珑玥的小袖猫最怕李隆彻这个魔星。 他幼年不懂事,又是淘气时,曾将这小袖猫蘸了墨汁往宣纸上安,说是要印一只猫儿出来。此事虽已过去多年,然小袖猫却记忆深刻,见了他就慌忙逃窜。 李隆彻讪笑,一侧头方看到坐着的七公主锦鸾,暗自撇撇嘴,躬身道:“见过七公主。” 只一个问候间,亲疏远近立见。 “彻哥儿怎的过来了?快坐!”锦鸾历来自傲惯了,在这惊蛰殿中竟也拿起了主人的架子。 李隆彻只道:“多谢!”步至珑玥身边坐了下来,偷着努了努嘴,那意思:她来做甚? 珑玥挑眉,莫可奈何一笑。转身吩咐洗碧道:“去将咱小王爷惯喝的君山银针煮了来。” 李隆彻追着道:“把你家公主存的茉莉加几朵进去,小爷我近来喜欢上这个味道。” “如此这般还不若直接喝那花茶岂不正好,银针加茉莉糟践了。”珑玥道。 “姐姐何时学得这般小气,不过是碗茶,终归是喝进肚子里去的,顺口便好!” 珑玥笑道:“这倒也是,不论何茶与你来说不过是牛嚼牡丹罢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因妒生恨 李隆彻是平王府的独苗一根儿,没有同父的兄弟姐妹,最亲近的便是顺启帝与安王爷的儿女了。 然,平王爷得子之时已近不惑之年,故李隆彻与堂兄妹之间年纪差了太多,唯有珑玥与他年纪相仿,且又自小一起在明理身前读书,感情亲厚与亲姐弟也一般无二。 说来也奇了,李隆彻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性子,倒是珑玥能拘得住他。他但凡有何事也爱与珑玥说道。 因着这般,太后便命了众人,于他们两人这里也不必拘着什么男女大防、七岁不同席,终归还小,都不足十五,只当他们两个是亲姐弟看便罢了。 李隆彻坐在这里与珑玥玩笑,感情自是透着亲厚。 锦鸾瞅着心里却不是滋味,心中着恼,同样是堂姐弟,这李隆彻偏一个笑模样也懒得给自己。心中不甘,插话道:“彻哥儿今儿个过来可有何事?” 李隆彻不甘不愿的瞅她一眼,心道:真是个没有眼力见儿的。碍于面子又不好让她下不来台,必竟也是皇伯父的女儿,虽说自心里不待见,却也要做足面子上的工夫。 “我是来请九姐姐赴宴的!” “何宴?” 锦鸾追问声未落,便听珑玥道:“可是定在初八?刚在皇奶奶那里还说道来着,要给你备寿礼呢!” “原是弟弟寿宴,瞧七姐姐糊涂的,前儿个还跟身边的丫头说,寻两样你喜欢的当做寿礼呢!”锦鸾面略泛红,为自己打圆场。 李隆彻懒得与她计较,本就不亲近,记不记得又何妨。只对着珑玥道: “正是初八。劳姐姐与皇祖母想着,寿礼便不要了,只求了姐姐到了那日辛苦些,当半天主人家帮弟弟招待一下女眷。” 李隆彻办寿宴只是个由头。他自己是想聚些合得来的朋友玩一玩。而他家娘亲平王妃是个爱热闹的,当然要借着这个因由请众家夫人前来乐一乐。而夫人们过府必要是带上自家未定亲事的女儿。平王妃的身份自是不会亲自招姑娘们。李隆彻又无亲姐妹,只珑玥一个亲厚的,这主人家的差事舍她其谁。 珑玥笑:“我想着你的席面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原来是逮我去当差。” “辛苦姐姐,谁叫我与你最亲厚呢!”李隆彻作揖道。 “那我便真不为你备寿礼啦?” “不必,不必。”李隆彻大方的摆手,却眼珠一转赔笑道:“弟弟怎舍得劳姐姐费心,只需姐姐将皇伯父御书房中挂着的那一对西洋剑帮我讨来就好!” 珑玥嗔怪:“敢情,你在这里等着我呢,与你当苦力便罢了,还要帮着你去盘算爹爹的好东西,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叫姐姐白辛苦,弟弟备了厚礼答谢!” “是何?” “我父皇新淘换来一匹玉雪狮子骢,弟弟给姐姐留着呢!” “呸!”珑玥啐他:“那本就是平皇叔为我寻的,你少来这里借花献佛,讨巧卖乖!” 珑玥自打那日与小嫂子徐静柔说好了学骑术,珑玥便当真起来。御马监为她寻了匹性格温顺的小母马,这几月下来也可策马奔跑了。有一日平王爷见了珑玥的马儿道:“不好!不好!此马配不上我家小九儿!待叔叔为你寻匹好的来!” 平王爷是何人,那是惯来爱好宝马良驹的,一般的马儿如何入得他眼,更何况珑玥骑的不过是一匹白色的蒙古马了。但此马胜在体型较之其它马儿偏小,且性情最易调驯,适合初学骑术者。 李隆彻听得珑玥话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讪笑。 七公主锦鸾心中泛酸,却也不甘被忽略,接言道:“彻哥儿可有为七姐姐留了一席之地?” 李隆彻刚刚说得高兴,几乎忘了边上还有一人。抬眼望着锦鸾似笑非笑,道:“七公主若赏光自是不敢怠慢!” 锦鸾听了这话心中发堵,却也不好撕破脸面。 平王府摆宴,明家必是座上宾。那明辙、明轩几兄弟想来是必要前往的,她又如何肯放过这般机会?只可惜自家母妃不可轻易出宫,外祖家又被外放,无人能帮着自己探一探明家夫人的口风。且,就是外祖一家留在京中也不会在平王府的宴客名单上。然,锦鸾眼珠一转,想到了她的亲嫂子,慎王妃。此人倒是可以为自己帮上些忙来。 想到这里,锦鸾心中不免哀叹。都是公主之尊,然,珑玥的兄弟、嫂嫂以至外祖家全都一心为她盘算,自己却何人也指望不上。嫡母瑾皇后自是不会赞同自己嫁入明家的,而父皇心中只有一个珑玥,她母妃的娘家又不顶用,自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兄长与自己也并不亲厚…… 越是这般想着,锦鸾对珑玥便越嫉恨。望向珑玥的眼神,怨毒的光芒一闪而过,却埋进她的心里,好似珑玥的存在是造成她境遇的罪魁祸首。 一个念头不停的自锦鸾脑中闪过:没有她便好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姐妹真心 四月初八是李隆彻的生辰。既应下了帮他招呼女眷的差事,珑玥于初七那日便住进了平亲王府。临出宫前她特特跑去了八姐姐化鸢的落霞轩嘱咐她,明儿个初八要打扮的漂亮精神了去赴宴。 如今的化鸢经了这些年宫中的历练,看惯了冷暖,早已没了十二岁女孩儿的天真。又加之珑玥时常拉着她同去皇觉寺与慧远大和尚谈天说地论美食。于心境之上也看开了许多,不再对月泪垂,不再那么在意他人的看法。 却也有一点不好,那便是本就娴静的性子愈加变得清冷,不喜与人相交。这偌大的皇城之中能叫她放在心中记挂着的也仅仅珑玥一人了。 起初珑玥见化鸢可以平常心待人处事,心中原是欢喜的。然,日子长了却发现她的性子愈加清冷,恐她小小年纪就一团死气,便去到哪里也拉着她。 化鸢虽不喜去,却也由着珑玥闹腾。说来,平日里人们看着是珑玥照顾着化鸢,而暗中,化鸢又何常不是纵着珑玥。于这爹不亲娘不爱的皇城之中,真正她可驱使的只有自己的真心。这颗心她却摊开了,毫无保留的展于珑玥面前。 珑玥将早几日前便备好的衣衫、头面命涤翠与洗碧对着化鸢的宫人交待清楚。又恐化鸢阳奉阴违,明儿个不去。将自她家皇帝爹那里得来的一对西洋剑交于化鸢,道:“这匣子里面是彻哥儿那魔头心心念念的寿礼,妹妹今儿个便要过府去,若是被他见着了,赶明儿便没得送他了,且我也想抻上他一抻。求着八姐姐帮妹妹保管,明儿个寿宴上再给他。” 化鸢见珑玥对着自己眨巴着水漾的眸子,笑嗔她:“跟我这里还要耍心眼子,妹妹不就是怕明儿个我不会去嘛,还寻了歪点子来辖制我。我答应了你的事何时变过卦?” 珑玥纵了纵鼻子,巧笑,一点儿没有那在别人眼中的端庄威严,只是一个小姑娘样儿,道:“姐姐这般说,妹妹便放心了。” 转而自浣玉手中接过两个荷包,道:“这是江南道上新送来的小玩意儿,如今他们越发用心了,竟不再只是小猪样儿,也弄了桃子、石榴还有玫瑰花的样子。妹妹瞧着好看,拿来一些给姐姐把玩。” 说着,珑玥自荷包中将一个个金的银的拇指盖儿大小的玩意儿倒了出来,“姐姐看可还逼真?我最喜这葡萄的,连藤蔓皆有。” 化鸢只看着珑玥精致的小脸儿,眸中水光一闪,道:“往后别寻了那许多接口,乱费心神的。我知道你是怕我手中拘谨,拿来给我打赏用的。你对我的好皆是真心,又何必再拘着我的面子呢!” 珑玥挑着唇角笑:“只要姐姐能看开便好!” 化鸢自她的针线篮子中拿出绣花绷子,银红色绡纱上绣工精美,是一只未绣完的小猫扑蝶。 “呀!是双面绣!姐姐的女红越发进益了,这绣得活灵活现跟真的一般。咦?这猫儿怎的这般像我的琥珀?” “可不就是你的袖猫琥珀,天儿将入夏了,你也晓得我无甚可给你的,便绣个团扇面子,也是我的一番心意,总不能只得不报罢!” 珑玥只瞅着化鸢笑,却不再说甚。她如今也算“求仁得仁”有了姐妹真情。别了化鸢,又往太后与瑾皇后处别过,珑玥也没叫公主銮驾仪仗,只带着浣玉四个贴身大丫鬟上了平日里便装出游的马车,由两队十二人着了便衣的金吾卫护着到了平亲王府。与平王妃处了解了席宴的安排,见了伺候女眷的管事嬷嬷与婢女。 晚间用过了饭,平王爷便被王妃赶去了书房歇着,只搂着珑玥道:“今儿个要抱着闺女睡!” 平王爷瞅了瞅王妃,再瞧了瞧珑玥,没脾气。 转身瞪眼拎了李隆彻出去,只道:“考考你的功课!” 李隆彻心中叫苦,他亲爹又将他当软柿子捏了。 转过天来,四月初八。 珑玥随着皇婶听了下人回禀席宴的准备,又命管事的嬷嬷带着她巡了一番预备姑娘们玩耍嬉戏的园子,见无甚纰漏便丢开手去,只命管事嬷嬷若开宴之后若有何事只管找她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回话。 说来李隆彻的生辰也巧了,与那释迦牟尼的佛诞是同一日。上午各家夫人们即使不去寺庙也要在自家佛堂上三炷香,念念祝颂经文祷告一番。于是这寿宴便定在了下午。 用过午膳,歇过午觉,各世家勋贵有脸面的夫人带着姑娘们便陆续登门了。 姑娘小姐们与平王妃行过礼,待见了今儿个做主人家招待女眷的珑玥皆有些傻眼。原本以为会是平王妃娘家侄女的,如今却没想到是这尊大佛。 珑玥也看出了贵女们的不自在,只笑道:“今儿个来者是客,只管当我是主人家罢了,不必拘什么礼。” 贵女们皆知,珑玥惯来是个大度且一言九鼎的。今儿个她既说不必拘皇家之礼,只有主客之分,那便不会与她们诸多计较,心中便放松下来,也自在许多。 珑玥命浣玉几个使唤着婢女们领着先来的贵女们入了园子,上了茶点。时而与她们聊上几句。 不多时,珑玥便见婢女引了几个袅娜身影绕过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向她所在之处而来,于是,笑着起身迎上,在为首年轻美妇人还未行礼之时便亲自伸手一托,道:“表姐不必拘礼,妹妹今儿个冒充主人家。” 年轻美妇人抬首对珑玥笑,眉眼竟有三分相似。此人正是明理的嫡长女,珑玥的大表姐明娴。 “既如此那我便将我家小姑交给你了。”明娴转身拉过身侧一着浅碧色烟云蝴蝶裙的十三、四岁小姑娘来,“这是我婆家堂叔的小女儿姚蕊,一直随她父母在任上,几日前堂叔回京述职,才一同回了京中,今儿个我便带了她来松散一下。你可要帮我好好招待。” 珑玥对向她施礼的姑娘轻点下头。 “瞧表姐说的,生怕我待慢了不成?交给我姐姐便放心罢!”珑玥边说,边打量,只见她生得眉清目秀,自有一身江南水乡的柔美气韵,然,却于眉眼之间透出股子韧劲来。瞧着便知是个心中有成算的。 “那敢情好……”待明娴还要与珑玥聊上几句,却听得有婢女通禀:有公主銮驾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高下立见 听得下人通禀,珑玥黛眉轻皱,不用细想她也知是何人。 明娴轻握了下珑玥的柔夷,小声道:“可是那人?” 珑玥点头,可不正是她那七姐姐锦鸾嘛! 没见过到亲戚家做客还要摆公主架子的,这不是找主人家不自在嘛。况且这又是亲皇叔家,摆公主的谱着实没甚必要。 真真不知道这七姐姐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她这是来拜贺的还是来搅局的? 大昭国未出嫁的公主皆尊贵,便是王爷见到公主銮驾也要亲迎。 平王府门前中门大开,红毡铺阶。 官宦勋贵之家的车驾皆为公主仪仗让至两侧。 珑玥领着众家贵女来至大门前时,平王与王妃已领着一众勋贵迎在了王府门前。便是李隆彻这个惯来不顾礼仪规矩的,也带着一众世家子弟在此恭候了。 七宝香车点金描凤的车帘轻挑,锦鸾由大丫鬟扶着出了车厢。未下马车便抬目向一众少年人中寻去。 李隆彻是寿星公一身大红锦衣格外打眼。而他身侧那个着一身竹青色暗纹直缀的如玉少年更是一下子便嵌入了她的眼中。 锦鸾今儿个为了能让明辙过目不忘,也算得上是绞尽脑汁,公主的仪仗出场,一身银红色镂金流彩云锦衣裙。云鬓堆叠簪珠点翠,一只五尾凤钗更是彰显了身份尊贵。令人眼前一亮。若说这锦鸾真真是个美人胚子,与宫中的妍妃娘娘更有九分相似,五官精致妩媚。 她扫了一眼平王府门口各家勋贵公子的惊艳神色,唇角轻轻挑起一丝浅笑,对于自己设计的这个亮相心中十分满意。 就着婢女手,踩着金星紫檀的雕花踏脚凳下得马车来,急走上前与平王和王妃行礼,道:“侄女来的晚了,还请平皇叔、平皇婶莫怪!” 平王爷心中发堵,脸部更是呈面瘫状,应了一声便罢。 平王妃则暗自抽了抽眼角,心道:你是来踢府的吧! 却也面上挂着淡笑,道:“不晚,不晚!”转身寻了珑玥,“九儿,来!好生招待七公主!” 珑玥应声上前,与锦鸾互行了礼。 锦鸾笑看着与自己站在一处珑玥,心中有些着恼,暗道:若是知道这丫头今儿个穿的是鹅黄裙衫,她便穿正红色那身绣金蜀锦的裙衫来,岂不是更显眼些。不过,自己如今这身银红也压上她五分了。 锦鸾以公主之尊我行我素惯了,宫中嫔妃身份低的不敢与她计较,身份高的懒得与一个小姑娘计较。而珑玥本着多一事不若少一事的原则,躲她还来不及,哪会和她计较。故而,这外出为客之道虽教养嬷嬷也有教导过她,却被她自行忽略了。 锦鸾想得明白,自己乃公主之尊,往宫外做客自是主人家供着的大佛,万没有放下身段的道理。然,她却忘了,这王府之人虽为臣,却也是她的长辈。 今儿个平王府摆宴,请了众家勋贵为的可不是彰显身份。平王爷、平王妃皆只是寻常衣衫,她却独独来了个公主銮驾,盛装出席,令人觉得她便是摆谱来的。 故而,刚刚平王妃称她为七公主,而呼珑玥为九儿,亲疏立现。 珑玥在宫中所穿裙衫多是以红为主。一则,她为嫡出衣着当以正色为主。二则,她的衣服料子多为太后所选,老人家都喜欢看小姑娘穿着喜兴。 然,此次平王府摆宴,寿星是李隆彻,虽不会同席,也不可抢了他的风头。 且,她以主人家的身份待客,却贵为公主之尊,若穿得太过隆重反令客人拘谨。 再则,这是她亲叔叔家,又有何必要摆谱! 故而,今儿个她只选了件轻便的鹅黄色绣红梅傲雪的裙衫。颜色虽不浓烈在人群中却也打眼,于是春夏之交看着也赏心悦目,不会过于浮躁。这衣服料子看似普通,然,宫中织造局给九公主所做的衣服岂能一般? 珑玥这衣服料子乃是月影纱,直面上看似一色的鹅黄,然而,随着行动间的光影会呈现深浅不同的黄色,且有淡淡清香。 料子难得,便是贡品一年宫中也只几匹。 锦鸾瞅着比自己矮了近一个头的珑玥,心中自是暗自高兴,她终是压过珑玥一回。却不知在众家夫人心中,珑玥却比她高了十分不止。 论样貌,锦鸾单拿出来自是美人一个,纵是诸家贵女也无几个可以压过她的颜色去。然,若是与珑玥站在一处便只能做背景墙了。不是说珑玥美的无与伦比,她二人也是各有千秋,珑玥便是再美也只胜出锦鸾三分。且,她如今还是个未长成的孩子,并无那婀娜的身姿。 然,于气韵之上,珑玥却胜出锦鸾十分。 珑玥容貌七分像了瑾皇后,三分随了顺启帝,特特那生气之时小脸一沉,凤眸半眯更是与顺启帝如出一辙。她又总在书香文墨中流连,自然周身带着一股子不入俗套的空灵。然,她又随着明理读了不少实务,胸中必然有丘壑,且性子大气,无那伤春悲秋自怨自艾的闺秀心肠,反而令人觉得接地气儿。 如此相较之下,小小年纪便浸淫于后宅琐事,闲来便勾心斗角一番的锦鸾就过于媚形于外,落了下乘。 自己的闺女自己教,透过珑玥与锦鸾看到的是皇后与妍妃。 众家夫人心中也暗自明了不少,为何后宫之中皇后一人独大,至今无人分宠,撼动她之地位。 平王府门口众人寒暄后将要进去,便又见一马车行至。车帘一挑,竟是太子妃与英王妃带着三个哥儿到了。 孔竹媗与徐静柔扶着婢女的手下了车来,先与平王夫妻行礼,再让霄哥儿、霁哥儿与霑哥儿上前来作揖。 众家勋贵只见这两位的打扮也皆是走亲戚串门子的样儿,更显得锦鸾太过隆重而失了亲情。终归这不是何正规隆重的宫宴,只是闲来无事寻个乐子的由头罢了。 珑玥和锦鸾近前来与两位嫂子见了礼。三个小侄子见了珑玥便抓住了她的裙裾不肯放手,非要跟着她去园子里。 无奈之下,只得嘱咐了奶妈、丫鬟们好生看着,让三个小家伙随了珑玥去。 席宴自是晚上方开。 一众姑娘在园子中除了闲聊也无甚事可做。姑娘们之间也是有亲疏远近的,志趣相投的自是围坐一堆,或下棋,或作画,或吟诗。 便是锦鸾如此倨傲之人也有几个以才女自居的闺蜜。 珑玥身边围坐着她家八姐姐化鸢,大表姐的小姑子姚蕊,还有平王妃和英王妃的娘家侄女以及几位马上将军家的姑娘。这些都是性格直爽之人,为赋新词强说愁她们自是做不来的。如此这般,清贵文官与戎马武将家的姑娘便明显的分界开来。 说实话,如古时这般的贵女交际,珑玥真真觉得乏味,好在有三个小侄子跟在她身边笑笑闹闹。只小家伙们毕竟精力有限,玩笑了一会儿便累了。珑玥命奶妈丫鬟好生照管着去给他们备下的屋子里睡了。 正觉无聊之时,便见小寿星李隆彻朝着她走过来。 要说这类的交际宴会还有一个作用,便是相亲。 平王妃将园子以水为界相隔两岸,一边是芊芊淑女,一边是翩翩公子。水只是一条人工小河,并不宽,以一座汉白玉石拱桥相连两岸。 李隆彻来了便道:“姐姐可有甚好玩的游戏呼?枯坐着太过无趣。” 珑玥笑,“待我问问!”自是知道这呆霸王被那边的人哄过来联络感情来了。 都是青春萌动的年纪,这边贵女们听了,也来了兴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园中对对 园子中在坐众人,以珑玥身份最为尊贵,而锦鸾却比她年长。这二人不开口,勋贵之女们虽跃跃欲试却也没有先开口的道理。 锦鸾扫了眼众贵女,略渗了渗方开口道:“依我看,这春夏相交之时,园子中花开得正盛,若不吟诗作画岂不辜负了这好景致?” “正是!” “七公主的主意我看不错!” 贵女们多是自幼便习琴棋书画,自然应承的多。 珑玥轻笑,待要转头问李隆彻意下如何,便觉袖子被人轻轻地拽了两下。扭头就见一个娃娃脸的小姑娘嘟着嘴,对着她摇头。 这丫头是她小嫂子徐静柔娘家最小的姑娘,年方十岁。徐家是马上建功勋的武将之家,家中女儿对书画方面并无过多造诣,加之小姑娘年纪又小,自是不会吟诗作画。 珑玥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再去看另位武将家的姑娘也皆轻微的颦眉。 转头问李隆彻:“吟诗作画,你意如何?” 李隆彻自听了锦鸾的主意早就心下不愿了。虽说他自小跟着明理读书,便是不喜,肚子里面也有三两墨汁。 然,在自己的寿宴之上让他武文弄墨,掉书袋子,他可不想。 他连想也不想,张口便道:“无趣!” 珑玥挑眉,笑他:“若让你觉得有趣了,必是武刀弄枪之事。你难不成想让在坐一众芊芊淑女陪你一起耍大刀不成?” 李隆彻眨了眨眼,嘿嘿笑两声。 珑玥又道:“依我看,不若对对子吧!就在那石桥之上摆上纸笔,先出个上联为引,而后能对出下联者,再出另上联,以此往复可好?不用苦思合辙押韵,只要对仗工整便好!” 珑玥说罢,看了眼众人,又去瞅李隆彻,道:“你这寿星公意下如何?” 李隆彻道:“那便这样罢。左右比写诗画画容易!” 待婢女于石桥上摆放好纸墨,珑玥对李隆彻招了招手,道:“你是寿星,你来当这令官儿,这上联你来出罢!” 李隆彻摇头作揖,道:“我可不费这心神,请姐姐代劳罢!” 珑玥睨他,道:“如此这般那我便托大一回,出这上联了!” 石桥左右众人怎敢有异声,皆道:“有劳九公主!” 为令官儿者先饮酒,珑玥端起白瓷薄胎酒盏,将果子酿饮尽,提笔挥墨。娟秀的梅花小篆跃然纸上。待写完后,浣玉与洗碧将上联挑起,大声宣读:“花猫戏花,花迷花猫眼,喵喵喵!” 此联一出,众人纷纷笑起。 锦鸾更是笑道:“从来知道妹妹是个爱猫的,没成想,连出个对子也要带上猫,真真是爱猫成痴了!” 珑玥轻笑不语。 在坐自有明白,一看便知这九公主是个厚道人。照顾着众人良莠不齐的学问,出的上联不难,却也俏皮有趣,令人心中愉悦。且,看这字,必是下过苦功夫的,乍一看上去是女儿家的灵秀,细品之却带着一股劲道,似傲风历雪的寒梅。 李隆彻见了上联,立时来了精神,几步上前,道:“这个有趣,我来对下联!” 说罢,提笔:水牛下水,水没水牛角,哞哞哞! 写罢,还“哞哞”叫了两声。待众人判定通过后,再提笔写道:缺鱼少羊哪来鲜! 锦鸾起身,道:“我来对!”遂上前来,提笔:无舌品甘怎知甜! 而后又出一上联:一路沿溪花复水! 落笔后,对着男宾处嫣然一笑。 男宾中站出一人,却不是锦鸾所希望之人。 众人出对,对对,往来说笑却也有趣。珑玥只做外人旁观,渐渐倒是发现了个有趣的,那便是,若有哪家姑娘对哪位公子看上了眼,就会去接他的对子,反之也是如此。珑玥突然觉得这已然不是生辰宴,而是相亲会了。 贵女中最为出风头的便是她家七姐姐,珑玥细想之下也明白,她这七姐姐是在寻如意郎君呢。十七岁还未有婆家,在这个时代要算老姑娘了。那么,这七姐姐看上哪一家的公子了呢? 珑玥好奇之下,随着锦鸾的目光望去。那一桌坐的正是李隆彻以及安皇叔家的两位堂兄,还有明辙与明轩两兄弟。 珑玥心中一动,这七姐姐怕不是看上了她家表哥了吧!明轩的年纪还未至十五,自是不可能,明辙表哥已是十八岁的年纪又未成亲,难不成…… 明辙一表人才,又无劣习,年纪轻轻已是举人,且,家世显贵,真真是贵女们心中良人的首选。 想到这里,珑玥心中一紧,七姐姐若是嫁进了明家,那她外祖家便无宁日了。要想法子给大舅母透个消息才是。 珑玥独自思量,公子小姐们对对子却正是欢乐。 只见明轩对了一个下联之后,又提笔写道:出对易,对对难,让出对人先对。 写罢,落笔,朝珑玥轻笑。 众人看了此对也皆笑着瞅珑玥。 李隆彻更是大声道:“九姐姐,轩哥儿点名叫你对下联呢!” 珑玥瞧着这对联,心中暗抽眼角。这可不就是点她对对呢!提意者为她,出第一联者也是她!大大方方站起身来上前,“不就一个对子,我对便是了!” 提笔沉吟一下,写道:赏画闲,画画难,请赏画者后画! 随后又想出一刁钻上联:移椅倚桐同赏月! 落笔后,抬眼与明轩对视,樱唇轻弯,眼中闪过一抹俏皮,为精致得过分的容颜添上一丝灵动。虽年纪尚小,身量未及长成,却已动人心扉。 小丫头下战书了,明轩笑着上来接下联。然,瞅着上联想了许久竟想不出下联来,只得认输,饮了罚酒,转身向兄长求救。 明辙笑他:“平日里脑子不是好使得狠?怎的这时不灵光了?” 明轩讨好,笑着作揖:“有劳兄长!” 明辙笑罢他,又对珑玥道:“你这丫头又刁钻了许多,竟想出这般对子来!” “还请表哥赐教!”珑玥对明辙福身,再看明轩,轻纵鼻:“叫你与我为难!” ------题外话------ 这一章里所出的对子并非原创,皆是某羊摘抄而来。但具体何人所写,何人所对无从考据了,某羊便不在这里具名了。 如无意外,下章会放裴忠犬出来遛一遛,便是下一章不出来,下下章也出来了,嘿嘿。 裴忠犬要班师还朝,得封藩王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亲事端倪 平王府中。 平王爷自是与众家勋贵大臣于外院正堂坐谈。 内院花厅之中,平王妃与世家夫人们谈笑。 东乡侯夫人问道:“今日可是九公主当主家待客?别看她小小年纪竟也有了皇后娘娘当年的风范。” 平王妃笑:“可不是,别瞧她刚足十一岁,行事起来极为周到。为着彻哥儿的寿宴,昨儿个白天便出宫过了府来。跟着我将府里打理各项的管事都见了面,席宴一应事务问得极是细致。今儿个一大早又帮着我巡视了一遍,真真是让我松了不少的心。你们说我怎么就只得了个捣蛋的小子,没有一个可心的姑娘呢!” 说罢,转头对身边伺候的大丫鬟道:“你去园子里看看,他们在玩些什么,然后来回我。” 丫鬟领命,福身行礼向园子里而去。 安王妃笑道,“瞧你,忘了当初得了彻哥儿谢天谢地的模样了?如今瞧着姑娘贴心又不知足了。九儿这丫头无事便往你这府里头跑,跟你可亲近着呢!” “怎么,难不成嫂子吃味儿了?九儿每得了好东西可也没少给府上送了去。跟你可也亲着呢!要我说句大不敬的,皇上、王爷这兄弟三们统共就得了这么一个嫡出的姑娘,本就尊贵着,且又是个难得会疼人又贴心的,就是不知以后被哪家好命的婆婆得了家去!”平王妃话落,瞧着坐于她下手处的明夫人齐氏轻笑。 众家夫人一瞧便心中明白了几分。想来皇上疼小闺女,这是相中了明家,这明家是九公主是外祖家,故来疼爱九公主。皇上把九公主嫁进去自是不会受气,只会更庞。只是不知是哪一位公子。明家五位嫡出的公子还有两位未有定亲。一是四公子明辙,去岁刚中了举人,再有便是五公子明轩。 不过猜度着皇上的意思应是这五公子更合心意,一是与九公主年纪相近,只差了三岁,且自幼便在一处读书,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再者,又是表兄妹,感情更是亲厚。 明家先出是了一位皇后,将来又是新帝的外家,如今又极有可能娶进门与太子一奶同胞的公主,而明家素来行事低调,兴盛两朝必是没有问题。 想明白了这个理儿,众家夫人开始盘算着家中人何儿女可以与明家结亲。 一同在坐的慎王妃,七公主锦鸾的亲嫂嫂心中却掠过一抹暗色。来之前,自家夫君的亲妹妹特特来传的话,自己属意明家四公子,要打听看明辙的亲事可有着落。 听这话音儿,七公主的心思怕是要歇了。历朝历代也没有两位公主同嫁入一家的,依着皇上对九公主的疼爱,明轩自是一早便选好的女婿,不然也不会由着二人随意的相处。如今又怎么可能因着一个不上心的女儿坏了宝贝闺女的姻缘?心中不免替七公主酸楚,同为皇帝女儿却亲疏相差甚远。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花厅之中,不论各家夫人心中如何想,口上却将最得圣心的九公主夸得天上有而地下无。 不大会儿工夫,平王妃先头让去园子里探看的大丫鬟进来回话,道:“回王妃娘娘,园子里姑娘们和公子们正以河为界对对子玩呢!奴婢听着好不热闹,九公主与世子爷又是猫又是牛还哞哞叫的对子先是有趣。姑娘、公子们的对子皆风花雪月,映景得很,听着就觉得美。后明五公子出了个对子想要难为九公主,谁成想没难住,倒是九公主又出了个什么倚什么赏月的上联将明五公子难住了。奴婢回来那会儿,明五公子刚喝了罚酒正向明四公子求救呢!” 听了回话,安王妃先道:“瞧弟妹身边这丫头,小嘴巴巴的能说会道。” 平王妃笑:“嫂嫂也知,我惯来是个笨嘴拙舌的,身边若是再没两个嘴皮子好使的,想吩咐个差事还不得累死人?”说罢略抬了抬手,让大丫鬟起身,再笑道:“这几个狭促鬼,就属九儿精灵,便是彻哥儿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九儿却也能辖制得住。” 明夫人齐氏道:“这是世子仁义,照顾姐姐。” 平王妃道:“你别给他脸上贴金,这个魔星怎不对我仁义一下?”说罢,莞尔,再道:“你们没见,但凡九儿指东,彻哥儿绝不打西,真真比九儿那只小袖猫儿还听话!” 众家夫人皆笑。 此时霄哥儿三个已醒来,本是被奶妈抱在亲娘身边抱着个苹果玩耍,此时听了小姑姑在园子中热闹,便吵着要去。 太子妃与英王妃便与平王妃、安王妃告个罪,带着儿子找珑玥去了。 平王妃对着众家年轻媳妇道:“你们年纪轻轻的,也别在这里枯坐着听我们聊天了,怪无趣的,我替你们的婆婆做个主,免了你们跟前伺候,你们也去园子里松散一下罢!” 于是,众家年轻媳妇也皆告罪,去了园子。 珑玥见到自家表姐来了,心中高兴,刚还发愁自己一个未出阁女儿家如何对长辈谈及明辙表哥的亲事呢。这古时候就是不好,对女儿家要求太过严格,未出阁前谈论婚事,不论自己还是他人的皆为不自重。 这会儿见了表姐自当如见了救星,对着表姐暗使眼色,让她多多注意七公主锦鸾。明娴也是个精明人儿,只瞧了不大会儿工夫便看出了蹊跷,随后笑着让珑玥安心,此事她定会与父母商量,将辙的亲事早日过了明路。 明家早便给明辙相了一门亲事,六礼之中,纳采、问名、纳吉已是行过了的,只想等着春闱高中再纳征、请期。然,此届春闱前曾祖父却让明辙待等上三年再考。且,那家姑娘今年七月才及笄,便未急着公布出来,如今看来怕是不能等了,明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明辙尚公主的,况,又是锦鸾这么个自来高傲目中无人的。 李隆彻的生辰宴过了没两日,便随着太后娘娘出京去了普陀山还愿。以往太后前去还愿也皆有孙儿跟着,或是太子、英王,或是安王爷家的嫡子。太后是绝不会命庶子陪同,倒不是太后不把庶出当孙儿,只,若是庶出子常年跟在祖母身前,必会乱了纲常,令庶子忘了自己的身份。 而今这几个嫡出的孙儿年纪都大了,都有了正经差事,闲着的只有李隆彻一个了。 李隆彻自是万般不愿意去的,用他的话讲:“成天一睁了眼便是和尚的念经之声,想想便头疼死了。” 嘴上虽不愿意,却也乐呵呵跟着太后走了。为何?当然是自他亲爹平王爷处敲了一匹宝马来。 身边没了三不五时闯祸的李隆彻,珑玥的日子平淡了起来。 而此时,身在北疆平叛的裴元修已将叛乱首犯北疆藩王及其两子生擒活捉,往京里递了折子,只待顺启帝下诏准他班师还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虫咬树叶 裴元修这一场仗的胜利比上一世提前了近半年。 想当然尔,因为他是重生的,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虽说他的重生产生了蝴蝶效应,于自方和敌方排兵布阵,调动军马上于上一世有了变化。然,统帅调兵遣将以及领兵之将的习惯却是不变的。 裴元修依着他前一世的记忆,平叛之战打得可谓轻松。 平叛大捷的折子递上去不多日,裴元修便接到了南边外祖的家书,他的舅父回京述职,得到顺启帝嘉奖,留任京中做了工部的员外郎。 这与上一世一般无二。裴元修晓得,再过不久,他的外祖父也会被调任回京。如此想来他当于上一世那般会得封藩王了。 历朝历代,凡被皇帝荫封藩王驻守一疆者,家人皆会留于京中,皇上的眼皮子之下。看起来是京官显贵,其实只是帝王恐藩王生了野心,而留做的质子罢了。 于外人看来,裴元修虽有祖母、兄弟。然,知内里的皆晓得,那并非亲人,更何谈质子? 裴元修与本家不亲,扶陵回南边守孝三年也是承蒙外祖家照顾,故,与外祖一家倒是亲厚。 上一世,裴元修的外祖一家便是皇帝辖制他的质子。 于这一点上,裴元修无何可担心的,上辈子他都没有造反的心思,这一世他更没了野心,只想守着心心念念的人儿过日子罢了。况,即便他有野心,为了不令九儿难过,怕也会收了心思。 外祖及舅父本就是无甚建树的中庸持重之官,进京了便相当于被荣养了起来,又有何不好? 裴元修觉得,他如今军功有了,身份也有了,只待九儿及笄娶进门了。心中放松之余,每日里在军营中,除了处理一些军务,便是与将士们练练拳脚,只待顺启帝下诏准他班师还朝。 算算日子,再有月余便是万寿节,想必在这之前他应是可以到京了。那么万寿宴上也可见到九儿。 不说裴元修于北疆这里,心中有何计较。 单说京城里,近来出现了神迹。 大街小巷中竟有树的叶子被虫子咬出了字来。 不论古今,人们总是这般,但凡以正常方法解释不出的事情,便会冠以神秘色彩。 坊间传闻:此乃上天欲有事要警醒世人啊! 于是乎,这被虫咬过的叶子便引起了言官御史的警惕,连同树叶的奏折纷纷递至了顺启帝的龙书案上。 顺启帝见到之后,着恼异常,直接摔了折子。裴元修平叛大捷的奏折也没换来顺启帝一个笑模样。 一连几天,勤政殿中的气压皆低得很。大总管吉安更是连个大气儿也不敢出,生怕一个不留神惹恼了顺启帝,自个儿的屁股开花。 当今儿个,顺启帝第五次摔了奏折之后,御书房外有小太监通传:“瑞敏公主到!” 吉安暗自偷偷抹汗,小救星啊,您总算来了。 帘笼一挑,珑玥手中提了一只食盒步了进来。 “女儿给爹爹请安!”珑玥福身下拜。 “你这妮子又来了!”顺启帝心情不好,却对这小闺女依旧和颜悦色,招手让她近前来。 “天气渐热,娘亲恐爹爹操劳国事中了暑气,特特熬了碧梗荷叶粥让女儿给爹爹送来。”珑玥将手中食盒递与吉安,笑咪咪的又道:“是娘亲亲手熬的!” 听了珑玥所言,顺启帝心情登时又好了许多。 若说近几日顺启帝火气大,也与瑾皇后有上五分干系。 这话还要自言官御史们头一天上报“神迹”奏折说起。 ------题外话------ 今天更的很少,请亲们见谅,某羊悲催的发烧了,看在我前两天都是2000多字的面子上就不要和我计较了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别扭爹娘 这神迹所现内容便是在说:椒房专宠于社稷不利。 而大臣的折子无不劝谏:为帝王者,后宫要雨露均沾。 若说这神迹,顺启帝全然不信,固是不可能。 古人迷信,所谓天道、天谴在古人心中还是极有分量的。 然,顺启帝乃一代帝王,且是一位极成功的政客。 凡政客者,鲜少有不是阴谋家的。 所谓阴谋家,也并非贬义之词。《孙子?计》中云:兵者,诡道也。这诡道便是阴谋,不想为人所知晓的要暗中来实施的计谋。 顺启帝沁淫权利中心许多年,怎可能看不出来这其中有阴谋的味道? 未见天灾,上天怎会凭白的出现这般“神迹”? 顺启帝气恼,想来前朝后宫平静了十来年,有人心中不甘,想寻些事出来了。摔了折子,顺启帝奔了坤泰宫而去。许多年来已成习惯,每每遇到烦心之事,总会想到瑾皇后周身安宁的气韵,令他舒心。 然,此次瑾皇后却令他着恼了,居然劝说他要常去各个嫔妃处。 虽说来坤泰宫之前,他便已料想到了皇后会有如此一说。 曾几何时,顺启帝是那么的欣赏瑾皇后的识大体、顾大局,一切皆以国事为重,儿女情长皆在其次。然,当他听到瑾皇后说:“人言可畏,不论真神迹亦或有心人之计,在真相大白之前还是应顾忌的。免得落人口食,还请皇上往嫔妃处走动走动吧!” 闻言,顺启帝说不上来心中是何滋味,有恼怒,有酸楚,还有隐隐的失落。他一双鹰眸锁于瑾皇后明丽的面庞上,似是想寻出些什么痕迹,然,瑾皇后依旧一派温婉娴静,令他找不到想寻出的端倪。 顺启帝英俊的面庞越来越黑,片刻之后,沉声闷哼,甩袖离开。 之后几日,宫中大小嫔妃宫中几乎去遍,却只在用膳时去,闲谈上几句,吃罢便走,从不留宿。 起初顺启帝是有些因瑾皇后的大度而气恼,然,更多的却是因自己的生活要被官员所左右的恼怒,再有便是后宫之人的蠢蠢欲动。是这些年来后宫太过平稳安宁,有些人野心大了不成? 虽说顺启帝往嫔妃宫中去有与瑾皇后堵气的成份在,却也有着其它目的,他想看看是哪个嫔妃生出了不安分的心思。此等叶吃树叶的“神迹”必定与前朝、后宫皆有干系。 于后宫之中走了一圈,还真叫他看出了些端倪。 顺启帝与瑾皇后之间出现了问题,珑玥当然是第一个胆心的。 这几日,她家皇帝爹只宿于勤政殿中,不再往坤泰中而去。 皇后娘则弃了琴与棋,改而教她《孙子兵法》。几日下来,珑玥发现,她家皇后娘将《孙子兵法》真是解读的通透,若不是被困于这皇城之中,怕是当个运筹帷幄的女元帅也未可知。 她虽对于研读《孙子兵法》无甚意见,然,放任父母这般小孩子似的闹别扭却是不行,恐凭白的让人钻了空子。 对于她家皇帝爹还是不甚放心的。珑玥圈出来的家,有爹有娘有兄长有嫂子有祖母有叔伯,还有外祖家,就是没有她皇帝爹的小老婆。 于是,这几日她便当起了小传声筒,粘合剂。哄着皇后娘做了吃食再由她给皇帝爹送来。 然而,这样却治不得根本,总要想个法子将这“神迹”破了才是正解。遂命人去寻了被虫子咬出模糊字迹的树叶子来,珑玥先用银针试了没毒,再拿起轻舔了下,发觉是甜的。心中一下子便明白了个七八,从而也计上心来。若说以她的心计、人脉抓出主使之人是绝无可能,然,她却可以釜底抽薪,令这虫子为何能在树叶之上咬出字迹来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珑玥乐呵着提笔写了八个字来,命浣玉几人拿去贴了。 至于贴到哪里? 两年前,珑玥于她这惊蛰殿的园子中亲手嫁接了两株桃树,今年刚好结了果子,算着待到皇帝爹的万寿节那日定当成熟了。农桑稼穑本是她上一世所学专业,到了这一世不想丢掉,便拿来冶情玩耍,谁知竟派了大用场。 珑玥让浣玉几个将她写的字剪裁出来,贴在桃子每日被阳光照射最多的地方,并命她们几个每日仔细照看,不能让这几个字掉下来,更不可移位。 今儿个她拎着荷叶粥的食盒子刚进了勤政殿的正门,便收到了宫人们递来的求救眼神。进得御书房中,吉安见了她更是如同见到了救星。 将碧梗荷叶粥盛在莲花瓣的细瓷薄胎小碗中,瞅着皇帝爹边吃,边道:“娘亲念着爹爹这几日国事烦心,也顾不得自己身上不舒坦,特特亲手熬的粥,都没叫女儿吃上一口,便打发着女儿给爹爹送来呢!” “你娘亲病了?”顺启帝听闻珑玥说粥是皇后带病做的,心下受用之极,“可召了太医?”说罢,也坐不住了,放下碗来起身道:“朕去看看,可是被这几日的糟心事烦到了。” 瞅着自家皇帝爹急匆匆奔坤泰宫而去,珑玥心下欢乐,她皇帝爹真好糊弄,不过,也这是关心则乱吧!在皇帝爹心里,她家美人皇后娘还是很重要的。 其实她家皇后娘没病,就是小日子来了,不舒坦是肯定的,她也不算欺君。到时她家皇帝爹瞪眼睛,只一糊弄便过去了,且,皇帝爹也并不会真的与她生气。再者,她皇帝爹一定早就想去看皇后娘了,只是碍于面子,如今她给了这么好的一个台阶,想来皇帝爹感谢她还来不及呢! ------题外话------ 流着鼻涕眼泪码完! 再也不想生病了!真难受啊! 亲们,抓紧时间去打流感疫苗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忠犬端倪 若说这习惯真是怪可怕的。 自打有了珑玥,顺启帝的吃宿几乎皆在坤泰宫。这几日猛的不往那里去了,顺启帝是真别扭。每每批完奏折这腿脚便不由自主的往坤泰宫溜达,这脑子中也总是想着瑾儿这会儿应是在教九儿作画吧!不知九儿又有了何鬼精灵的点子,此时瑾儿应当笑得开心之极罢! 顺启帝想去探看,却碍于当初一气之下走得决绝,拉不下脸面来。 而每到了夜间,顺启帝更是孤枕难眠,习惯了瑾皇后软玉在怀,梅香绕鼻。便是这初夏季节,也觉得勤政殿内的跋步床硬得难受。 每每到此时,顺启帝便心中恼火难耐。 今儿个更是过分,连请求重新选秀的折子都有了。顺启帝想想就来气,那蹦跶最欢快的御史曲茂,家中只一位河东狮,每日过得水深火热,难不成是见不得皇后贤惠。还有那太常侍少卿,家中小妾七、八个,夫人又是个没甚手段的懦弱人,后宅中成日里人脑子打成狗脑子。还有那礼部侍郎,家中儿女嫡不嫡,庶不庶。这些人都是看朕的后宫太安宁,日子过得太舒心了。最最可恶的乃御史颜牧,家中只一妻,又有儿有女,后宅和睦,夫妻相和。他能成天老婆孩子热炕头,为何朕就非要雨露均沾?真真欺人太甚。 顺启帝边往坤泰宫去,边将暗卫呈报上来的这些大臣的信息如数家珍的在心中骂了一通。 进得宫门免了小太监的通禀,直奔东暖阁,挑帘而入。 珑玥则跟在她家皇帝爹身边,一路行来,看着他的脸色时而怒,时而恼,时而阴沉的变了几变,最后临进坤宫时则转为愉悦,心中偷笑不已。 瑾皇后今儿个来了小日子,又加上那虫咬树叶的“神迹”心中难免不快。此时正萎靡在贵妃榻上抱着本《孙子兵法》恹恹的看着。 见顺启帝进来吓了一跳,急急起身,却被顺启帝几步上前,轻按于榻上,“瑾儿莫要虚礼,身子要紧!” “皇上,臣妾无碍,只您今儿个怎么……” 瑾皇后话未说完,便见珑玥咬着下唇朝自己摇脑袋,猛的将劝谏顺启帝前往嫔妃处的话咽了回去。女儿说的有理,有些时候不用太过勉强自己,身为女人偶尔撒娇任性一下是完全可以的,只是无伤大雅便好。皇上都自己跑来了,她又何苦再违心将他气走呢? 瑾皇后暗自思量,却听顺启帝道:“嫔妃处,朕已按照瑾儿的嘱咐皆走了一圈。” 珑玥偷笑,在她家皇后娘面前,似乎皇帝爹总是那个服软的。 顺启帝在瑾皇后这里用过了午膳,命宫人摆了棋盘对弈。 珑玥又偷着使人将自家的哥哥嫂嫂还有小侄子们请了来,嘻嘻哈哈热闹的一场。晚间,更是祖孙三代一同用了晚膳,打发走了儿女孙子。瑾皇后亲自伺候了洗漱,顺启帝抱着美人皇后躺于跋步床之上,闻着瑾皇后身上淡淡散出的梅花香气,顿觉圆满了。妻子贤惠,儿女孝顺,孙儿伶俐,这便是普通人家最大的幸福吧!身为帝王他竟也能享受到,可谓是大昭国唯一一位皇帝了。 此后的日子里,顺启帝依旧故我的每日食宿于坤泰宫中。只每日里下了早朝往各嫔妃处走动一下。 瑾皇后也不讲什么“国事为重,大局为重”了。陪着顺启帝一起,与前朝的官员们打太极。 这便是所谓的“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嫔妃没有冷落,却还可抱着老婆睡。顺启帝的心情一下子便好了许多,布下了探子仔细看察是哪个胆肥了的妖言惑众。 而远在北疆的裴元修也接到了顺启帝的还朝诏书,除皇命上留守的兵将外,一干将士皆拔营,班师回京。 ------题外话------ 顺启帝在变忠犬的阳光大道上阔步前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元修其人 凯旋的大军可谓一路归心似箭。 征战数年,将士们皆想及早交了差事还家探望。 归期较预计早了三日。 大军驻扎在十里亭外,裴元修上了请命入城的折子,无事便于中军帐中雕琢玉石。 顺启帝近来与撺掇着他选秀的大臣打太极,见了裴元修的折子立时便准了。着太子李隆佑率金吾卫前去迎凯旋大军,并押解反王父子入城。 李隆佑领了旨,于第二日一早便运了牛羊与好酒,前往十里亭外慰劳大军。 埋锅造饭,烹牛宰羊。 慰劳宴罢,大军依旧留于十里亭外驻扎,裴元修、明轼与一干将军率亲卫,与太子李隆佑一同押解着反王父子自安定门进了京城。 自古以来,人皆是喜看热闹的。得了大军将要进城的消息,于安定门大街两侧翘首企盼。有的为了迎接家人,有的为看反王,更多的则是为了见一见裴元修的真容。 拜当年“公鸡拜堂”所赐,坊间皆传,裴元修生来带煞,身高丈余,面似锅底,眼如铜铃,力大无比,说话如打雷。 许多勋贵家的女儿皆早早在安定门大街的茶楼、酒楼定了包间儿,一为女儿家本就无甚闺中趣事,借此机会出来瞅瞅热闹,发散发散;再则,便是为了瞧一眼这裴元修其人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凶神恶煞。 此一看,却不知让多少闺秀女儿失了心神。 入城大军,金吾卫开道,太子李隆佑骑赤兔马居中,裴元修居于他身侧,略靠后,差出一个马头来。二人自中军相熟,乃过命的交情,一路行来说说笑笑,聊得投机。 若说太子李隆佑,可谓人如玉,儒雅风流中自带一股皇家的威严。而裴元修于他身边却也未失了颜色,一身乌金战甲自透着一股子凛然,长年征战面色虽不白皙,却是健美的古铜之色。剑眉入鬓,星目熠熠中闪着刀光剑中历练出的锐利。挺鼻似悬胆,微抿的薄唇透着长期带兵征战而练就的杀伐果断。面庞更似刀削斧劈。然,周身的气韵却又透出一股子的儒雅,并不显粗鲁,整个人就似一把古朴而有韵味的利剑。 进安定门,入皇城,留一干将军于偏殿休息,太子李隆佑引着裴元修、明轼入勤政殿,往御书房而行。 裴元修自打进了勤政殿一路行来,虽看上去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然,眼角余光却不停的四下里打量。 不论在西疆的徐老元帅营里,还是征战北疆平叛之时,裴元修与太子及英王李隆佐常有书信往来。太子一向严谨又是个妹控,将珑玥保护得极好,半点女儿家的消息皆未与裴元修提到。而李隆佐却有不同,虽也是妹控一只,却极爱将珑玥挂在嘴边炫耀。在他心中,这个妹妹是无人可比拟的。 这些年来关于珑玥的点滴,裴元修自李隆佐的书信中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珑玥女扮男装考秀才,连中三案首,裴元修得到消息那日寻了借口犒赏三军,为他的九儿庆贺。 李隆佐的信中提到过,每日午后,珑玥皆会前往御书房与顺启帝送她亲手做出的茶点。 珑玥爱摆弄吃食,上一世裴元修就知道。曾经在藩地王府,每日里都会吃到她亲手做的小茶点,样子新颖,味道或甜或咸,香而不腻。 裴元修想着,不知有没有机缘,让他今儿个能见上九儿一面。 转过一个弯来,于御书房院门外,裴元修眼尖的看到一片水红色裙角一闪而过,消失在院门处。 隐隐可闻清灵的话语声:“明轩表哥,你输了,那孤本《老叟手札》可归我了!” 忽而又一年轻温润的男声道:“耍诈!彻哥儿去了普陀山,你便拿我寻开心了!” “我怎耍诈了?明明是你没有猜出那道点心的馅料为何的!有爹爹为证!”清灵女声笑道。 “何人不知,皇上爷历来只偏心你一个!”温润男声轻笑。 “那是因为我最讲道理!” 笑谈声渐渐远去,将裴元修的心也带了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谁是良人 听着远去的笑语声,明轼轻道:“是九公主与明轩?” 太子李隆佑点头,“可不正是呢!” “想明轩那个长了毛儿比猴儿都精的小子,竟也有吃亏的时候,哈哈哈,难得!难得!待家去了见着,定要取笑他一番!”明轼笑道。 “怕是他要被你取笑一辈子了!”李隆佑想着小表弟每每在自家妹妹面前吃瘪的样子,顿时也笑了起来。 “一辈子?”明轼疑惑,随后又一细想,可不正是一辈子。 虽未过到明路上来,然,众人心中也多少明白一些,明轩这小子是皇上爷心中为珑玥寻的理想的驸马人选了。 一辈子…… 裴元修本是随了珑玥远去的心神登时被这三个字狠狠给了当头一棒。 刚刚还想着不知当年那个五官精致得不像话的小丫头,如今是何等样貌了。他记得珑玥五岁年纪时的灵动,也知道五年之后将是如何的倾国倾城,却唯独不知道此时的珑玥是如何的娇俏模样。正在他于心中细细勾画之时,“一辈子”这三个字便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令他在这盛夏时节心中升起缕缕寒气来。 自重生以来,光顾着悔恨,光想着如何才可再站到那个足以匹配九儿的高度,光于心中思量要如何弥补上一世对九儿的亏欠,想着这一世里定要倾尽所能给予她一世宠爱。然而,他却忘记了,上一世里,明轩便是顺启帝为九儿选中的驸马。他二人年岁相当,本就青梅竹马的长大,又志趣相投。 若不是因为当时的时局影响,无论如何九儿也不会以公主之尊下嫁于他。现在想来,当时九儿嫁他怕是与和亲也差不太多罢! 而,以他当时正妻亡故,又有侧妃、夫人,还有一庶子的情况之下,也未敢想过可以娶到皇上心尖儿一般的女儿。 前一世,若是九儿没有下嫁于他,想来定会是个幸福一生的小女人。至今他还清楚记得九儿逝去之后,明轩那通红的眸子中流露出的痛彻心扉。揪着他的衣领时自齿缝中发出透骨的恨,“既娶了她,为何不善待于她!为何被我如珠如宝护在心里的丫头在你手中却落了如此下场!为何死的不是你!” 是啊!为何死的不是自己? 裴元修在珑玥逝去后夜夜无人之时无数次的自问。 而后,他真的死了,死于疆场之上,与那个杀了九儿之人同归于尽。 再而后,他又活了,活在了十六岁这一年。 他兴奋了,上天厚待于他,给他机会重来,弥补心中遗憾。 然而,如今他又退却了。 重来一世,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给她幸福。与自己相较,明轩似乎才是九儿的良人。 可是,他又不甘。 不甘心放弃这上天给予的机缘,不甘心将九儿让于他人。哪怕那人相较于自己更适合她。 裴元修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进了御书房,如何与顺启帝答对,又如何回的将军府。 自宫中出来后,这几日里他皆恍惚的度过。 这一世,若没了曾经动荡的时局,没了曾经的机缘巧合,九儿还有无可能成为自己的妻。 在曾经拥有过那般美好的人儿之后,他又怎能割舍得下? 重生以来,他所有的努力皆为了能再次拥有她。这已成为了他心中的信念,如今得知心心念念的盼望有可能成为奢望,裴元修忽觉心被挖空了。 然而,两世于军中历练出来的韧性与果敢,告诉自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而“人定胜天”! 这一世哪怕没那机缘,他也要造一个出来! 哪怕依旧令九儿在莫可奈何的情势下,下嫁于他,他也不想放手。 他会将九儿捧于手心,成为她心中唯一的良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隐患待除 裴元修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患得患失本就不是他的作风。 他现在要一步一步谋划,如何再将九儿纳于怀中。 若说,裴元修在骨子里头算是个极为霸道的男人。既然舍不得丢开手,那么就圈进自己的怀里来。宠着也好,惯着也罢都要自己来。 裴元修坐于书房之内,手中把玩着雕刻了一半的玉石,那是一只初见雏形的猫儿。 书房门忽被扣响。 “进来!” 裴元修以为是裴大来回话。 抬头却见一娇羞的少女面色微红的站于桌案之前,福身施礼。 “女婢给大爷请安!” “起罢!” 裴元修皱了下眉头。此女名为秀儿,乃裴元修奶娘之女,前世做了他的妾氏。 猛抬头见到她的那一刻,裴元修说不上来心中是何感觉,左右是无那儿女之情,怜惜之意。倒是淡漠的如同见到一般的下人。 “女婢见大爷于军中几年,衣衫皆破旧了,比量着给爷做了几件新的,还请爷莫要嫌弃奴婢的活计粗糙。”秀儿水眸含波,抖搂开手中一件长衫,“还烦请爷站起身来,奴婢比量一下还有何要修改之处。” “不必了!我的衣物自有裴大裴小打理,你只安心做分内之事便可!” 裴元修自知秀儿对自己有意,否则上一世里也不会顺水推舟收了房,并让她生下了自己唯一一子。至少在没有九儿之前,她对自己是唯一真心的。然,妒忌却使这份真心变了味道。 想到此处,裴元修顿觉厌弃之感自心中升起。沉声道:“你且下去罢,未经召唤不可再进外书房。” “奴婢……奴婢……”秀儿被裴元修一番厉色言辞说得即羞愧又委屈,眼中泪珠打转。她晓得大爷固来是个冷情之人,以前却从未对自己有过这般疾言厉色,如今几年未见越发的钢冷起来,竟连幼时的情面也不讲了。 “下去!” 她如此作态更是看得裴元修恼怒。 “是!” 见裴元修动怒,秀儿不敢耽搁,慌张告罪,退了出来。 裴元修揉了揉眉心,心下思量,这秀儿必是不可留在身边的,见着她便会想起自己前一世的糊涂。然,碍于奶娘的面子,如何安置她还要仔细斟酌。 “爷,小的办差回来了!”裴大扣门进来。 “嗯,如何?” 裴元修回京前便托舅父帮自己于京中置办了一处宅院。 一来,是存放他这些年来征战所得的家底。要说这打仗也是个发财的活,前题是你得豁出命来。掠城夺地缴获不少金银与奇珍异宝,虽大部分上缴国库外,还留有小部分与将士们分享。若说这北疆藩王好东西还真不少,他依着九儿的喜好留下了不少的孤本、善本和一些看着稀奇的小玩意儿。这些他不想为外人知道。自要寻处宅子存放。 二来,这裴府他是住不消停的。老夫人与陈氏定还会在自己亲事上做文章。俗话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施计破了他们的“公鸡拜堂”,又有谁知他们还会使出何不入流的手段来。上一世后宅那些阴私的手段,他后来因着九儿也了解了不少。这辈子他定要许九儿“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必不可着了道。待那边宅子收拾妥当,他便搬了过去,方可安心。 “回爷的话,那边宅子已规整得差不多了,再有两日便可住人了。”裴大抹了把头上的汗珠子,回道。 “嗯,那几箱子物件可有存放好?”裴元修将书案上的凉茶向着裴大轻推了下,“且先喝口凉茶!” 之于裴大裴小,裴元修视之为出生入死的兄弟。 “小的谢爷的茶!”裴大端起,一口饮尽,“裴小不放心,留在那边守着呢!” 裴元修微挑了下唇角,点点头,再道:“奶娘的儿子如今在何处当差?” “前日听刘妈妈说,如今刘德被老夫人放在了马厩……”裴大略顿了顿,似在想着应该不应该说。 “接着讲!” “刘妈妈想求您看在吃过她两口奶的份上,能否给刘德换个差事……”裴大说罢,抬眼偷瞧裴元修。 “嗯,容我想想。”裴元修沉吟片刻,抬眼看裴大,道:“你且去打听打听,城郊可有庄子兑的,来回我。” “是!爷要无事,小的先去办差了?” “嗯,去吧!”裴元修应道,忽而见到不远处罗汉榻上搁着的几件衫子,再道:“将那几件新衫子拿去,你与裴小改改穿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醉翁之意 裴大办事很有效率。没几日便寻了两个要兑出的庄子。裴元修去看了回,便都买了下来。 这两个庄子都不大,上一个东家想要兑出也是因着没甚好收成,且还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裴大就不明白了,自家的爷如何想的。 裴元修最初也本是想买个庄子下来安置奶娘一家。奶娘是他亲娘的陪嫁大丫鬟,与他娘也是自小的情分。自他出生,自己的儿子都撂下不奶,只一心给他当奶娘。都说奶娘也算半个娘亲半点不假,这些年他在军中每年都能收到奶娘给他捎来的四秀衣物。自爹娘过世,整个裴家怕是只有奶娘对他知冷知热了。裴元修自认于情于理也当让奶娘安养老年。 这东边的庄子不大,且在平地,有十几亩水田,用来给奶娘养老十分不错。 再去西边看了那个庄子之后,裴元修登时觉得这便是为九儿建的。 庄子建于半山腰处,庄子里有一片不大的水塘,此时正值盛夏,放眼看去,很有“接天莲叶无穷碧”之感。庄子后面的山林种的为何树木,裴元修是认不全,不算茂密却也错落有致。庄子应是许久无人尽心打理,有些荒废,裴元修却觉得有点前世九儿常念叨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裴元修一时动心,想着往后寻了机会可邀了太子与英王前来松散。当然,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意在九儿,这般景致九儿若听了必是想要一观的。 买下了两个庄子,命裴大与原庄子东家去衙门将地契过户画押。 回了家中,将奶娘刘妈妈传进外书房。 看着眼前这个本分老实的妇人,裴元修道:“奶娘所托之事我已知晓了,奶兄便调去庄子上去当个管事吧!” 刘妈妈福了福身,语气诚恳“老奴谢谢大爷,老奴给大爷添麻烦了。” “奶妈不必如此。”裴元修一双星眸在刘妈妈面上停留片刻,道:“奶娘也跟着奶兄一同往庄子上住下吧!” “爷?老奴可有何做错之事,令爷……”刘妈妈听闻语有慌张。 “奶娘莫急,且听我讲。那庄子是我这几日新盘下来的,与这府中并无干系。”裴元修略顿一下,道:“我知这些年奶娘在府中过得甚是辛苦。虽如今回了京中,然,想我往后也多是于军中,纵是有心也照抚不到,不若让奶娘跟着奶兄到庄子上养老,终好过留于府上。奶娘于我有养恩,安顿好了奶娘我于军中方好安心。” 刘妈妈闻言,沾了沾泪,道:“老奴知道大爷有今天实属不易,如今还劳大爷费心老奴一家,实是罪过。老奴在此谢大爷的恩典。”说着急急便要叩拜。 裴元修伸手拦下,再道:“即奶娘同意,那便抓紧就在这两日搬过去吧!嗯,还有秀儿,如今也大了,留于府中也无甚好处,便跟着一同往庄子上去吧,左右你们一家子的身契在我的手中,行事起来也容易。” 刘妈妈千恩万谢别了裴元修出去如何搬家自不必说。 只裴元修胸中舒了口气,似是一件天大的麻烦事去了。待新买的宅子收拾妥当,他便拿了重要之物搬了过去。 明轼得知他偷摸着便自裴府中搬了出来,拎着酒便跑了来。说是恭贺他的乔迁之喜,实则是来打趣于他。却于一进门便吃了一惊。这院子是个小四合院,却也有三进,还真未见过有人如此布置。 说来,裴元修这宅子并无甚明贵花草。 几株白梨、几株红杏、几株碧桃。于这盛夏之时,花自是落了,结了几只少得可怜的果子,此时还是青涩。 主院之中搭了一座葡萄架,占了半个院子。架子下面竹椅、竹几。 墙根儿处几丛竹子,随偶而起轻的微熏夏风“沙沙”响几声。 当初裴大与裴小兄弟两个归置这院子之时,还以为自家爷年纪轻轻便要解甲归田了。 这宅子裴元修皆是按照记忆中九儿的喜好布置。 明轼进来之时,他正在葡萄架下悠然品茗,道:“韧之兄这新宅真真别有一番风味啊!”说着举了举手中的酒坛,再道:“来来来,咱们兄弟二人把酒话桑麻!方不辜负如此别致的景致。” 裴元修笑,命人取了酒盏来。 明轼在裴元修这里过足酒瘾离去,没几日便又引了几尊大佛来。 当裴元修见着跟于太子李隆佑身侧的娇小身形,竟一时间紧张的踏空了台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李非理也 若说这人啊,也是贱骨头。 前一世的珑玥最喜的便是精致的古典园林,曾经她在拙政园中感叹“若是得在此中住上一日,便是死也知足了!” 如今一朝穿越,得了最尊贵的身份,每日起居于精致的皇家园林之中,竟又想着返璞归真了。 那日听闻表哥明轼说,裴将军有如此一个小院不由得好奇。若说这裴元修虽有些家道没落,却也是世家公子,“桃李罗堂前”实不应是他们这类人物所好!难不成与长处征战有关?只,他家表哥明轼同与他征战数年,怎就没有这番心思?大概也要因人而异罢! 今儿个太子哥哥与小哥要来与裴将军叙旧。珑玥便厚着面皮歪缠着跟了来。 若说是纯为了瞧院子,真不尽然。相对于此,她更好奇院子的主人,当年那个御书房前雪地中倔强的少年如何会弃精致而择田园。 当外表朴素,内里舒适的马车停于一处时,珑玥挑车帘,入眼便是不大的院子正门。若是不知道者,任谁也不会想到,此中住着刚刚得胜回京,身份高涨的少年将军。 院门前三级台阶两旁是雕着瑞兽与缠枝莲花的上马石。簇新的红门绿廊,一见便知是刚漆过不久。 因是临时起意,并未知会过主人家,故,大门处并无人出迎。 明轼拾阶而上,扣响兽头铜钮门环。 小门打开,探出一十二、三岁年纪小厮的脑袋,见是自家主子的熟人,也不先去回禀便开了大门,请了珑玥几人进门,方撒丫子急奔而去。 这行事还是个孩子样儿啊!珑玥掩唇轻笑,观瞧门廊景物。 正对院门立一青砖浮雕影壁。只,这浮雕并非有吉祥寓意的图案,竟是一头白虎。珑玥只惊讶了一瞬,便又释然。这白虎于神兽之中本就属阳,又有避邪、禳灾之寓意,且,白虎于神话之中为战神、杀伐之神,与裴将军倒也相得益彰。 影壁前置一不大的小水池,池中一块嶙峋的太湖石,池水中有几条不大的锦鲤游弋其间。珑玥想来这水池应与风水有关。 珑玥正待举目望向影壁之后。忽见一高大身影急步向门廊处而来。拾阶而上时竟还趔趄了一下,可见走得急了。她却不知,这是裴元修见了她一时恍惚失了心神所至。 “微臣不知太子与英王驾到,有失远迎……”裴元修正要下拜,却被太子李隆佑拦了。 “韧之免礼,本就是我兄弟不请自来,打扰了主人家,你又何罪之有?”李隆佑笑道:“再者今儿个本是来与你叙旧,没有君臣,只有老友罢了。” “正是,韧之要尽地主之宜,带我兄妹好好瞧瞧你这院子。”英王李隆佐接过话来,又道:“明轼说你这里别有一番味道,竟是连我家小九儿都招了来!” 借着李隆佐的话音,裴元修方敢将目光放于珑玥身上,如玉般的人儿虽还稚嫩却已有了八分倾国之姿。 “臣见过九公主!”裴元修正了心神,上前行礼。 珑玥笑:“裴家哥哥!哥哥们说了今儿个只有老友,没有君臣,九儿只是主人家老友之妹罢了!” “九儿所言正是,韧之你便莫要拘礼了!”明轼拍拍裴元修的肩膀,“带着老友们逛逛你这院子吧!” “如此,韧之便僭越了!”说罢,引了几人绕过影壁向正院行去。 路上,几株篱笆围着的桃树引了珑玥的注意。 “这桃树可是今年新植了来的?看这桃子定是无嫁接过的罢!”珑玥伸出玉指,戳了戳一只青涩的毛桃儿。 “正是才移过来不久的,至于这嫁接为何,韧之便不甚了解了。” 青葱玉指似戳在裴元修心间,蝶翼一般的修长睫毛忽扇着半遮住珑玥一双水漾的眸子。樱红的小嘴儿带着笑意一开一合,看得裴元修有些失神,仿佛回到了前世。 “既是新植的那便待明年初夏再嫁接罢!要是嫁接之后再移来的便好了,可惜了今年的桃子。”珑玥抬眸看向裴元修,慧黠一笑。 裴元修只觉那明澈的眸子一下子便将他吸了进去,只呆愣在当场。脑中不停闪过前世二人间的种种…… “你这妮子,将自己的院子里种了桃子不说,怎的还计算起韧之这里的不成?人家种桃树只为观花罢了,有几人如你一般惦记着吃?”李隆佐打趣她。 珑玥纵了纵鼻,必以为然道:“能结了桃子的桃树又不是不可开花,即可观花又可有桃子吃岂不两全其美?” “理全在你那一处!”李隆佐道。 “然也!谁叫姑娘我姓李呢!”珑玥笑着走至太子李隆佑身边,“是吧,哥哥!” 李隆佐也追上前来,道:“歪理!” 珑玥眨了眨眼,忽而严肃道:“小哥,你完了,你可知罪?” “何罪?”李隆佐一愣,追问。 “小哥可知,我这‘李’可是随着爹爹而来,小哥说妹妹的是歪‘李’,那爹爹这‘李’岂不亦是不正?”珑玥板着小脸正色道。 忽又莞尔,“家去了回与爹爹,叫他打你板子!” 众人听闻恍然大悟,原来此“李”非“理”也! 李隆佐上前几步去抓珑玥,道:“我先打了你的板子再说!” “哥哥救我!”嘴上虽叫着救命,语气中却无半点惧意。 珑玥躲闪间将回忆中的裴元修撞回了心神。 望着珑玥这灵动的娇俏,竟无法将此时的她与前世那个靖北藩王府中的红衣女子重叠起来。这两者间似有不同,难道与年纪有关?为何他从未见过九儿如此俏皮的一面? 裴元修却不知,心境与际遇会改变人的心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爱书成痴 一行几人说笑着,由裴元修引至正院。 英王李隆佐朝着葡萄架下的竹制摇椅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下,摇了几摇,笑道:“韧之这院子好啊!令我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我便坐在这葡萄架下享一享这闲散了,你们且去逛罢,莫要管我了。” “英王谬赞了,这院子韧之也只是心血来潮所建,未成想竟得了田园意境。”裴元修微躬了躬身回道,再挥了挥手,就见裴大裴小捧了茶盏与果品上来,放于竹几之上。 太子李隆佑也寻了一把竹椅坐下,“韧之,你这里着实不错,大有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之意啊!” 裴元修轻笑着摇头,“太子过讲!” 话音未落便听珑玥清灵的笑声,“今儿个明轩表哥那个惯爱掉书袋的不曾来,竟变成哥哥们了,瞧你们引经据典,出口便是大家名句的,难不成皆想效仿靖节先生归隐田园不成?” 莞尔再道:“表哥与裴家哥哥也应随上两句。” 说罢掩唇又笑。 裴元修听闻自珑玥口中道出明轩之名,亲切非常,心中自不是滋味。却也只有自苦,而无处诉。 明轼以折扇轻敲珑玥的头,吟道:“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 裴元修听罢告饶,道:“韧之自幼从军,若论兵书倒还读过几本,至于这风雅之事上确是无能了。” “韧之可是过谦了,谁人不知你乃一儒将,我可还记得你那日酒醉之时的大作《蝶恋花》!”明轼自是不肯放过他。 “何作?快快道来,吾等洗耳恭听之。”李隆佐追问。 “只是醉言罢了,如何入得了耳。”裴元修面有微红,那是他前世思念九儿所作,却从未敢想有一日会展于九儿面前。 “入不了耳那便入眼吧?”珑玥好奇心起,不知这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战将竟还有风雅的一面。 “这……”裴元修略有为难,又道:“如此便请移驾书房罢!” “如此你可合了九儿的心思,我这妹妹惯爱逛主人家的书房,你可仔细你的好书,快着命人好生收起来,我们再进去罢!”李隆佐打趣。 对于一个穿越女在这科技落后的古代,无电视、无网络、更无电脑与手机,且身为公主之尊又不便时常出宫走动。每日里除去写字作画便的抚琴,最好打发日子的法子便是看书了。故,珑玥最爱寻了那些人文风土的札记看。如今便成了习惯,不论安王、平王,抑或明家诸位爷与姑娘的书房皆被她搜罗个遍。 与明轩,每日里更是为了书要斗上一斗,虽每每皆是明轩败北,却也成一乐事。 如今人人皆道:明轩为书袋子,珑玥则为小书痴。 明轼也道:“正是呢!你寻的那些子孤本善本今儿个遇到这个爱书成痴的丫头怕是不保了!你可不知她那书房竟叫‘恨少斋’!” 珑玥如玉的精致面庞飞起红霞,嗔怪了二人一眼,道:“那是取意‘书到用时方恨少’以鞭策自己多读多看罢了,竟被你们曲解了去。” “不论取意于何,妹妹心中怕总是想着多多益善吧!”李隆佐笑,却又被珑玥睨了两眼。 裴元修心中却暗道:你哪里晓得,这些书本就是为了她而寻,如今得了机会皆被她搬了家去才好,只要能得她展颜。忽而又一想,若让九儿一起子皆搬了走,那日后岂不失了一个见她的由头?即是如此不若细水长流的好。 心思转了几转,打定了主意,裴元修道:“韧之乃一粗人,若是这些书能得了识它之人也算造化,便是送与九公主又何妨?” 珑玥听闻水眸一亮,红着小脸小声问道:“可否一观?” “请!” 裴元修挑起书房的竹门帘子,让了几人进去。 只一进得书房之中,珑玥便有一种熟悉之感。 却听李隆佐惊道:“韧之这书房不论家具与器物的摆放竟与九儿惊蛰殿中的恨少斋如此相似。若不是晓得你从未入过惊蛰殿,我还真要以为你效仿了这妮子的书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险些生疑 经李隆佐如此一说,珑玥立时恍然大悟,可不正是,这书房不论格局,又或物件的摆设方式与自己的恨少斋竟这般惊人的似近。便是书阁与多宝阁的用料与雕花皆她的喜好相近。 更不用说那笔墨纸砚所放位置,熟悉得令她有种闭着眼都可拿到之感。 只,此间书房的摆件儿不似恨少斋那般精致、贵重的皇家御用之物。少了几分女儿家闺阁的细腻秀雅,却多了男儿的粗犷大气。 若非如此,珑玥还真能把这里当了她的恨少斋。 然,这些摆件却皆是她喜爱之样式、风格。 “这……”说实话,面前这一切令珑玥有些傻眼,她轻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难道说,这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裴将军的品味竟惊人的与自己如此相似。若不是自己长居宫内,之前与他仅有两面之缘。且,相见又是在甚早之幼年,她都会以为这是有心为之。 九儿公主,汝真相了,这可不正是裴元修有心为之嘛! 可裴元修此时却有些心虚。他这间书房皆是比照着记忆中,前世九儿于靖北藩王府内书斋之样布置。谁成想,原来九儿此时的喜好便与那时相同了。如此的巧合,会不会……会不会…… 珑玥回神,瞧着裴元修忽白忽红的面色,以为他是恐这书房之貌惹恼了自己,而治他的罪,笑道:“我说如何瞅着这里有种进了恨少斋之感呢!竟真是有些近似,想来裴家哥哥的喜好也与九儿相似罢!” 裴元修哪里是怕被治罪,他只担心这般情境引了太子起疑,将自己与九儿隔绝起来。相交几年,又有军中同生共死的经历,裴元修心如明镜,太子李隆佑是个爱妹成痴之人。稍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他便能将九儿护个严实。便是平日言谈举止皆可见一斑,当初于军中,凡九儿与他捎来之物皆护得如同宝贝一般,且,不论再相熟之人也不与其谈论九儿一二,只将她装于心中。 而李隆佐便与他大相径庭了。同是爱妹成痴,他虽不会时时挂在嘴边,却也并不捂于心中,但凡谁要说自家姐妹如何蕙质兰心,他便会跳出来将九儿的种种拿出来与人家比上一比,只这九儿太过出色,不论女红针黹,又或琴棋书画,每每比过皆令他人灰溜溜败走。弄得现如今无人敢于英王面前谈及自家姐妹。 此时,李隆佑抿唇不语,似在思量。 却听李隆佐道:“我原不知,韧之也有如此风雅写意之怀,倒与九儿不谋而合了。” 这李隆佐虽有些跳脱的性子,惯不拘小节,却非真正的粗枝大叶。举凡皇家之人又有几个没心眼儿的?皇族中人最不缺少的便是疑心。 如今所见之巧合太过惊人,令李隆佐不由得思量,是否平日里将九儿之事泄露太多,以至于九儿的喜好也被人揣摩了去,而生了不该有之心思? 李隆佐不着痕迹的暗自打量裴元修的神色。 裴元修闻得李隆佐所言,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英王也对自己起了疑心? 遂定了心神道:“韧之惶恐,不敢与九公主相提并论。原只闻平王妃与英王妃,两位王妃娘娘乃女中英雄。如今以喜好看来,九公主竟也有男儿丈夫的大气洒脱。” 闻言,李隆佑与李隆佐的心思转了几转,或许真是自己多疑了也未可知。 想李隆佐每每与人攀比的皆为九儿的女红针黹,琴棋书画,聪慧才情,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儿。对于九儿偏好大气简约之物,且性情如男儿般洒脱,这些是如何也不可能从以上诸般才情中推断而出的。 裴元修见那兄弟二人面色微变了两变,又回归正常,知猜疑已解,方放下心来。 引了珑玥于书阁之前。只见小妮子一头扎进了书堆中便不再抬头了,心中苦笑,如今的自己竟还不如那几本书能入得她之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把酒闲话 裴元修将珑玥引至书阁前,简易讲述了一下各类书目的摆放位置,便急急回到了太子李隆佑身边。 一者,是为了避嫌,恐他太过留恋与九儿相处再次将那妹控二人的疑心勾搭起来。 再者,他只与九儿离近了片刻,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女儿香便充斥满他的鼻翼。因着上一世的记忆,裴元修晓得九儿惯不喜胭脂水粉浓重的香气,总道匠气太过,闻久了便觉心烦气躁。她的身上是女儿家自然而来的柔柔馨香。这熟悉的香气令他全身的毛孔皆在瞬间扩张开来。如若不快些离远一些,裴元修不敢保证他是否会情不自禁的拥她入怀。 此时的九儿不过是个未满十二岁的孩子罢了,竟对他便有了如此要命的蛊惑之力。 有书可读,珑玥便好似隐去了所有气息一般,若是不刻意看她,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裴元修陪着李隆佑三人闲话了一会儿,便有裴小进来回话:“小的拜见太子爷,拜见英王,拜见明二爷,拜见……”待裴小要朝着珑玥施礼,却发现这位仙女一般的玉人儿抱着本书,竟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境界,一时间躬着身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也不知是拜又或不拜了。 李隆佑抬手,“免礼!与你家爷回话吧!” 裴小谢恩,回道:“时已至晌午,小的来请爷示下,何时用午膳。” 裴元修瞅了眼自鸣钟,可不已至午时。转头以眼神寻问太子李隆佑。 李隆佑笑道:“主人家做主便是!我等当客随主便!” “可都备好了?”裴元修问道。 “是的!饭菜都已备好!”裴小回。 “那便用膳吧!”裴元修再道。 “不知摆在何处?” “摆于正厅之……”裴元修未待讲完,珑玥不知何时已搁下手中书卷,道:“可否摆在院子中,我看那葡萄架下自是极好的一处。” 裴元修以目光征询另三人之意。 “嗯,我也喜那葡萄架!”李隆佐道:“不若就摆在那里罢!” 李隆佑与明轼皆点头。 裴元修摆手命裴小下去准备。 酒菜摆妥,几人落座。 因了之前书房之事,裴元修恐再生猜疑,只吩咐厨房备了两道珑玥喜爱的吃食。 珑玥安静的吃着菜,偶尔浅酌一口玫瑰露,看着面前几位哥哥推杯换盏。 只听李隆佐道:“如此这般,我倒是有了些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之感!嗯,只可惜少了菜圃子。” 却听明轼笑道:“这菜圃子还真有!就在后院韧之的演武场边上!那日我便见了,长势甚好!” “不成想啊,韧之还懂得农桑稼樯之事?”李隆佐对着裴元修举杯,“我当敬你一杯!你可不知,每年谷雨之时随父皇往先农坛种地乃我最最苦恼之事。” 裴元修笑道举杯饮尽,又还敬,道:“我岂有这本事,只家中一位自幼便跟着先父的老仆喜爱鼓捣这起子,我便给他寻了块儿地方,随他去折腾了!” “原来如此,倒是无缘让我见见你这战场杀神拿起锄头来是何般模样了!”李隆佐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忽闻明轼道:“韧之,你这正房怎的还未有匾额题字?” “原是我惫懒了,且,舞刀弄枪我在行,于这‘文’之一项倒是不甚通透了。”裴元修笑着起身对坐于首位上的太子李隆佑躬身一揖,再道:“如今刚巧,可否求太子爷赏微臣一方墨宝?” 李隆佑瞪眼,佯怒道:“如何?爷我来此吃你一顿倒不可白吃了?” “诚然!”裴元修不卑不亢,笑回。 李隆佑轻摇了摇头,“这你可找错人了,若说府门正堂大殿,匾额庄严,爷我倒是可以免强一试。然,韧之你这趣味别院却真真难为我了。”说罢,抬手一指,道:“你且去求她吧!于此之道,她最在行!” 珑玥刚要举杯掩袖,饮一口玫瑰露,却了现众人眼光向她瞅了过来,故而只得放下杯盏,眨了眨水眸。她刚刚只一心琢磨书上所言趣闻了,竟不知这几位哥哥说了何事。 裴元修见着珑玥茫然又湿漉漉的眸子,像只好奇的小鹿,心中猛的一抽,差点便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结庐人境 在几人灼灼目光下,珑玥掏出绢帕沾了沾唇角,又低头瞧了瞧衣衫,发现并无不妥,故而问道:“看我做何?” 李隆佐轻戳了下她饱满的额头,“有人要求你赐匾额、门迎!” 珑玥瞅了瞅裴元修,又瞧了眼院子的正堂,心道:难怪觉得这正堂瞅着有些别扭,原来是少了匾额与门迎。 “要我来题?”问完见几人点头,又道:“我若讲了,却不合适,你们不可笑我!” 几人再点头。 珑玥思索一下,道:“叫‘结庐’可好?” “结庐?” “嗯!”珑玥轻点头,“靖节先生有‘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之说。裴家哥哥这院子可不正是居于闹市之中,却求心远之道吗?” “嗯!” “不错!” “有道理!那门迎又做如何?” “不若还用靖节生先的句子‘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这两句可好?”珑玥略想了想又道。 “甚佳!”明轼笑答。 李隆佑与李隆佐也一同点头。 裴元修起身朝着珑玥拱手一揖,道:“韧之谢九公主赐匾额、门迎!”说罢,挥手命裴小摆了条案与笔墨纸砚上来。 珑玥见了,却道:“这题我给了,这字便免了罢!我的字过于内秀,写不出这结庐二字的意境,裴家哥哥还是要另请高名了!” “言之有理!”明轼附和。 “如此便我来罢!”李隆佐挽了袖口,来至书案之前提笔,略有狂放不羁的字体跃然纸上。 若说这题字还真就李隆佐最为适合。 太子李隆佑自小便当做未来之帝而教导,所书之字自然而然的会带出一股子威严与霸气。而明家历来家教森严守诚,故而家中子弟之字虽有风骨却太过严谨。至于,裴元修之字因着长期令兵征战,字体之间自然溢出杀伐果断之感。如此一比较下,李隆佐那不拘小节之字倒是可将“结庐”之洒脱表现出五成来。 一餐饭罢,又闲谈片刻,李隆佑起身领着弟、妹告辞出来。 瞅着珑玥抱着几本札记坐于马车之中,心情甚好,忍不住轻戳她的额头,“今日出来,你的收获颇丰啊!” 珑玥俏皮一笑,唇角边生出两个小梨窝儿来。临告辞出来之时,她厚着脸皮以匾额、门迎之名义向裴元修讨要酬劳,借了几册孤本出来。 立于朱红色的大门前,裴元修一瞬不瞬的盯着远去的马车。直至那辆看似不起眼的马车消失在街角,尘土扬起又落下,他方收回了心神。 九儿走了,又回到那红墙琉璃瓦中去了。 紧握了拳,裴元修剑步回了书房。 坐于书案前,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这里还留有九儿的馨香。 刚刚送太子一行人之时,裴元修强忍着不敢将目光放于九儿身上,恐自己的心思被人发觉。 略闭了会儿目,裴元修起身来至书阁之前。 刚刚应了九儿,将他的书册录了书目给她,好方便她借阅。 搬了一摞书册欲要放到书案之上,抬腿时却碰到了脚下的镂空雕花秀礅。忽想起九儿方才在此上坐过,将手中书册放于一旁,仔细的将秀礅搬到了他的书案之前,愣愣对着它发笑,好似此时九儿便坐于其上。 将近傍晚之时,裴大前来扣门。 他与兄弟裴小已嘀咕了半日了。 自打太子爷一行人告辞之后,他家爷便有些不大好。大热天儿的竟把自己关于书房之中,且房门紧闭,连菱花窗皆不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也不怕闷出病来。 如今瞧着时候不早,太阳将要落下去了,到了掌灯之时,他家爷竟也不出来。裴大有些坐不住了,跑至前来扣门。 问道:“爷,时候不早了,可否掌灯、用膳?” 裴大进得书房,便见他家爷正伏案写着什么,案头堆了厚厚一摞书册。写几个字后还会对着他身边的一只秀礅微笑。 因着一直紧闭门窗,室内闷热,裴元修上身只着了一件月白短褂,此时领口大开。发髻有些松散,也被额前渗出的汗珠将滑落的发丝黏于面庞。 说实话,裴大除了于战场上与敌军乱战之时,还真就未见过他家爷有这般狼狈的时候。纵是那年老爷阵亡,他家爷悲痛无比,衣容却也一丝不乱,只道:“不可在爹爹面前失了礼数,若如此当为大不敬!” 如今…… 裴大觉得他家爷貌似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心下思量着,用不用请太医过府来给瞅瞅? 裴元修抬首,对裴大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房门闭紧!”随后便又伏案写字了。 裴大觉得,他家爷不是貌似,而是真的整个人都不好了,那话怎么说来着?魔怔!对,就是魔怔了,自打太子爷一行人走后,他家爷就开始魔怔了。 ------题外话------ 亲们,编大通知,11月8日入v。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大将军结庐自相思,裴二爷赴宴却无门 裴大听闻他家爷的话,乖乖回身去关门,却又觉不大对劲,小心问道:“爷!这大热的天,门窗紧闭怕是会生出病来罢!” “嗯……”闻言,裴元修放下手中紫毫,略沉吟片刻,随后瞅着那只秀礅轻笑起来。想来自己却是着相了,纵是紧闭着门窗也留不下九儿那淡淡的馨香。对裴大摆了下手,道:“那便开着罢!嗯,将窗户也打开罢!” 裴大闻言赶紧打开门窗。 刚刚自家爷那么没有先兆的猛然一笑,弄得他心中一突,总觉得他家爷说不准便会突然发起狂来。裴大暗自摇头,不正常,太不正常。 “爷!天晚了,小的给您将灯掌上吧!” 裴元修透过菱花窗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澄红色的夕阳好似挂于远处的屋脊之上,映红周围的云彩。 “掌灯罢!” 闻言,裴大对着外面挥了下手,裴小便捧着烛台进了来。二人私底下偷着对了对眼色。 案头灯台点燃,书房内立时亮堂许多。 裴小好奇扫了眼他家爷写的是甚,有些惊讶道:“爷,您这房中书册不是早有高先生录过书目了,就放在书阁最下面那只漆雕的匣子中,您若需要小的给您拿来!” 裴元修只道:“不必,我只是闲来无事将它们分门别类的规整一下。若无事,你们且下去罢!” 裴元修说罢便又埋首下来。他自是晓得这些书卷早便录名造册过的。当时九儿讨要便可随手取出,只裴元修的小心眼儿突然发作了,想着将其他男人的字迹交于九儿手,他就心中膈应得紧,虽说那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也不行。还是亲手录了书名方好。想着自己的字迹被九儿捧于手中一一翻看,心中便觉一暖,从头至脚的每一个汗毛孔都觉愉悦起来。 裴元修于书房之中忙碌了两日,将所有书卷录完造册,仔细的收入一只仅雕了“医愚”苍劲两字的降香黄檀扁匣之内,心情甚好的捧于手中往东宫而去,烦劳太子转交。 回府未过两日,英王李隆佐便登门了。被珑玥支使着来还书的。 “有劳英王亲自前来了,往后只要使个人来知会一声,韧之便会送上门去。” 李隆佐睨了裴元修一眼,道:“我怎看你这话讲的没甚诚意呢!韧之若真心怕我辛苦,当是早早便将你这里的书册皆封了箱子,送往惊蛰殿罢!” 裴元修笑道:“即是如此,韧之这便命人装书封箱,英王爷意下如何?” “免了罢!若是如此,我岂不是又要落了那妮子的口实。”李隆佐颇带宠溺的摇了摇头,又道:“九儿那妮子想问你那装书录的匣子是于何处得的,可还有的卖,那古朴的样子她甚是喜欢。” “那匣子只我闲来无事时打发时间自己做的,若是公主喜欢留下便是。”裴元修闻言心中暗喜,当初用那匣子之时便是生了这般心思的。 “未曾想,韧之还有这般本事。只那‘医愚’二字所谓如何?”李隆佐觉得匣子不错,只那两字虽铁画银钩,笔力苍劲,却,为何只雕两字,若是雕些诗文之类岂不更好?结果反而被九儿那妮子笑话了,说他不求甚解。李隆郁卒之。 “昔日刘子政曾有‘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之说,那日刚巧记起便随手雕了上去。” “原来如此!” 李隆佐一脸被裴元修坑了的表情。随后取出珑玥写的字条,照着上面所书,拿了几册,告辞了。 裴元修送走李隆佐,回到书房中,将珑玥还回的那几册书卷护于心口处,好似拥着那人儿,以慰相思。 临近万寿节。 这一日,裴元修为顺启帝挑了寿礼,刚自库房中出来,便听裴小来回:“二爷裴远之与陈家表姑娘来府拜见。” 裴元修剑眉皱起,“请去偏厅!”说罢,拿着手中长匣向书房而去。 裴元修于书房之中一待便过了半个时辰,好似忘了偏厅之中还有人等。待到裴小来请,才收了北疆边界舆图站起身来。 这北疆边界舆图便是裴元修呈送顺启帝的寿礼。是他这些年边征战,边依着地形与他上一世之记忆,自己亲手所绘。上一世他得封藩王驻守北疆十数年,对那里之地势再熟悉不过。哪里是天堑,何处为平原,他闭目皆可于纸上绘出。 为帝者最喜的便是对自己疆域的了解,他这份寿礼应是当合顺启帝之心意的。 裴元修老大不高兴的自书房出来向偏厅而去,略顿了一下之后,唇角一弯道:“裴小,你去偏厅告诉他们,我被太子急急召去东宫了!”说罢转身奔了角门的马厩。 若说裴远之因何而来。 这还要从裴元修离了裴府说起。那日他卷了铺盖卷儿悄没声的离了裴府住进这院子,过了三日,裴老夫人那里才得了他不在府中的消息。可见,裴元修与这裴府中人的关系有多么的凉薄。 裴老夫人琢磨着裴元修应是去了军营,以往裴元修之父裴战在世时,纵是在京也是长期居于军中的,便也未多想。终归这个无血缘的孙儿不在眼前更好,反正总有回来的一天,再者纵是他有再大的本事,自己也是长辈,天大的事儿也不可越过她去。如今只想着如何设法将他与侄孙女陈莲碧的亲事敲死了。 陈家家道中落,陈莲碧模样生得娇俏,又读过几年的书,自诩琴棋书画皆通的才女,心气儿便高了,自是看不上寻常人家。而高门大户又有哪家看得上她落破的家世? 于是,这陈家便咬着裴家不松口了,已有姑姑、侄女嫁了进来,如今还要把侄孙女也娶进门。人皆有私心,侄孙女再亲,也越不过亲孙儿,裴老夫人怎肯将这陈莲碧许给裴远之。于是,便打起了裴元修的主意,想着侄孙女嫁了裴元修便是拿捏住了他的后宅。本意趁裴元修北疆征战打他个措手不及,弄个“公鸡拜堂”,纵是到时他回来,心中不愿,也架不住长者命不敢不从,只能哑巴吃黄连罢了。谁知竟然人算不如天算,竟然黄了。还得了太子的口谕,亲事待裴元修回来再定,谁敢忤逆? 这亲事便一放就放了半年,侄孙女如今已是二九年华,已是老姑娘等不起了。裴老夫人便与陈氏合计着,不如先来个生米煮成熟饭。与陈莲碧私下里讲过,她也娇羞着点头应下。陈莲碧自十几岁时与裴元修初次见面,心中便当他是良人,有家世、有本事、长相又好。否则依她清高的性子如何也不会同意“公鸡拜堂”,只叹造化弄人,这一世竟没有嫁成。 陈莲碧心中急,而裴远之却过得自在,自小祖母与母亲便悄悄教导他,这裴府之所有皆应是他的,那裴元修只是一个外人。于是,裴远之便潜移默化的越来越不喜他这大哥,只把他当陌生人。去岁中了秀才,得以以生员之名入读国学,结交了几位官宦子弟,但家世却并不显赫。 国学中的学生也有各自的小圈子,或以家世,或以兴趣划分。 与裴远之相交的几人皆是家世平常,又自诩才子的。 裴远之随着他那如陌生人一般的大哥功勋越来越显赫,也被圈中几人捧得越来越高,如今已成了几人的中心。 那一日下了国学,几人围笼一起闲谈,张家公子羡慕道:“此次万寿节,远之兄可以往灵囿一游了罢!真真羡煞吾等啊!” 万寿节,顾名思义便是顺启帝的寿诞,每年此日顺启帝皆于灵囿设宴,与三品以上大员及家眷一聚,以显皇恩浩荡。 裴大将裴战在世时也只曾带了正室夫人与裴元修前往。 裴远之自是未曾去过。而与他交好的几人,家中亲人官职最高的也不过从四品,又哪得身份前往。 裴远之闻言心中一动,却又面若平常道:“我无官无品怎可去得灵囿!” “远之兄莫要隐瞒了,你家兄长如今简在帝心,此次必是要去的,远之兄乃裴将军的亲兄弟自当是一同前往的!” “然也,远之兄回来定要与我等讲一讲那灵囿是何等精美!” 《云笈七签》中云:琳琅敷灵囿,华生结琼瑶。大昭国这皇家园林名“灵囿”,意仙苑,其内山水萦绕,厅榭精美,花木繁茂,犹如蓬莱仙境。 众人闻名却不得一见。 裴远之于国学之中被几位同窗好友捧得晕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夕,满口应下,万寿宴后定当将灵囿美景绘成工笔请好友共赏。 待回得家中方忆起,自己这海口夸大了。想他那兄长虽从未表现过厌恶自己,却也每每见了面冷着一张脸。且,裴远之自己从未将他当做兄长,自也从未以礼待之,如今要是求他带自己入灵囿恐怕…… 裴远之自小便是被家中众人捧着长大,听不得一句重话,且固好脸面上的事。 虽爱面子,也知晓哪怕丢在家里,也不能被外人笑话了去,况还是几个家世不如自己的。 打定了主意,便至裴元修于裴府中的书房来寻。方晓得裴元修已不在家中多日。问过祖母,以为去了军营,便打马去了东郊大营求见,谁知又扑了个空。问守营兵士,只道:“将军行踪属军机,不可告知。” 裴远之丧气无比,如此一个大活人,竟无处可寻了。回了裴府,闷于房中,也不似往日那般邀友游园附庸风雅了。 越是临近万寿节,各个街市、府门的祝寿气氛越浓厚,彩灯红绸高挂。内务府更是于几大街市口处搭起了棚子,待到万寿节当日向黎民百姓发放糕点、糖果,以示与民同乐。 而裴远之却越来越萎靡,脑子里全是众人指点笑话他的画面。这日正待他食不下咽之时,近身小厮来回,“大爷寻到了!” 听闻此话,裴远之立时来了精神,扒拉了两口饭,换了衣衫,去裴老夫人处禀告自己将要出府。凑巧此时陈莲碧也在,便央求了他一同前来。 进了裴元修这小院儿,裴远之心下暗自鄙夷:莽夫粗人,放着家中精致园子不会欣赏,却自降身份,生生跑到这破院子里布衣蔬食,真真是与军中粗鄙的下等人相处的长了,竟也上不得台面了。 裴家虽不如往日的风光,裴远之却也是锦衣玉食的长大,裴老夫人与陈氏宝贝他,自是舍不得他习武受苦,更不想他征战杀场,恐送了性命。故而,裴远之自小便只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却不曾思量,他今日的锦衣玉食却是他祖父、他老爹还有他如今正在鄙夷的兄长以血汗换回来的。虽然裴元修是打心底不乐意荫佑这个兄弟,然,于外人眼中他们皆代表的是裴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且说裴远之与陈莲碧被裴小请在了偏厅之后,无水无茶晾了小半个时辰。等来的却是一句:“我家爷被太子爷急召入东宫了!” 裴远之闻言,故来清高的他本就是耐性子坐在这里,登时便一口气卡在胸口处上不来也下不去,干瞪了半天眼睛,险些将自己郁卒死。 坐于边上的陈莲碧略带娇羞的问上一句:“可知大表哥何时回来?” 裴小摇头道:“这小的倒是真不晓得了,太子为君,我家爷为臣,何时回来自是太子爷说了算。”心中却暗笑:只要你们不走,我家爷自是何时也不会回来。 裴远之瞪视了裴小半晌,想辨别他有否说谎。奈何裴小这厮面皮厚得很任你如何瞪视,半点儿不带脸红。只笑着道:“二爷与表姑娘是否还要再等?” 裴远之怒哼一声,黑着脸甩袖而走。 陈莲碧出门之后还依依不舍回头望了两眼,方上了马车。 之后几日,凡是裴远之登门,不论哪个家人皆答:“我家爷外出未回!” 若问:“何时归来?” 只道:“这小的便不曾知晓了!” 裴远之心知这些奴才皆是敷衍哄骗于他,有心打了进去将裴元修揪出来,奈何这小破院子中的下人皆是跟随裴元修自军中杀出来的,他一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纵是十个也是白给。不想丢那个人,便只得愤愤而回。 六月二十一这日一大早,顺启帝龙袍加身,头戴十二旒冕冠,先往太庙祭拜,再往社稷坛行礼,而后于金銮殿髹金漆云龙纹宝座之上接受百官朝贺。 此时百官皆穿了朝服,依品级分班次入手捧如意进金銮殿恭贺。品级低而不得身份进入大殿者,以及各省来京祝贺官员、进士、举人、贡生、监生、耆老等,俱于乾清门外排班行礼。随后是藩邦使臣敬贺。 待礼罢,净水泼街,黄土垫道,由五百金吾卫随侍保护顺启帝与瑾皇后一同乘坐上龙辇前往灵囿。 御驾前,太子李隆佑与英王李隆佐骑宝马于龙辇前引路,龙辇之后是珑玥的公主銮驾,其后是按照品级依次而排的后宫嫔妃。 自穿越而来,珑玥觉得这万寿节便相当于她在现代时的国庆节,而盛况却比国庆节要隆重许多。在这古时候,堪称得上最盛大的节日了,比春节还有过之。如此这般却也不稀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于这个时代便是一个国家主人生死的神,故而,这神的寿辰自当比民俗节日的春节隆重了。 当浩浩荡荡的御驾到达灵囿之时,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已恭候多时。 众人齐齐叩拜,山呼:“吾皇万寿千秋!” 迎御驾入园。 珑玥扶着浣玉与洗碧的手,踩着紫檀镂空雕蝠自天来的踏脚凳下得珠翠华盖七宝香车之时,便觉几道凌厉目光似冷箭般投到她身上。不用想也知是谁。 暗自于心中吐了吐舌头,珑玥哀叹,她又群嘲,拉仇恨了。只是她也不想的,怎奈她这嫡公主,又有“瑞敏”这一封号,自宫内而来的一行人中,除却她家皇后娘,只有自己的身份最为尊贵,她的车辇自是当行在龙辇之后。她倒是想与人合坐一车来着。嫡公主身份高于嫔妃,怎可与庶母同车?而她家皇帝爹与皇后娘同乘一车,她也无法横插一杠子不是?况,祖制也不准啊! 珑玥转身之际向着七公主的方向扫了一眼,宫中未出嫁的公主只有三位,锦鸾、珑玥、化鸢。锦鸾与化鸢因着身份是与自家亲娘同车而来。 此时,锦鸾狠盯了珑玥两眼,随后错开眸子,望向园中景色,心中却暗恨无限。同为帝姬,然,这风光总是被珑玥出尽,自己则永远被她的阴影笼罩,就如同一颗蒙尘的珍珠。思及此,一抹哀怨不免自她面上闪过。 这抹哀怨自是未被珑玥错过。 若说珑玥最烦什么,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也非高傲如孔雀之人。而是自以为是,却总觉生不逢时,心比天高之人。锦鸾刚巧就这此种人之一。 珑玥无视锦鸾,步向她身后,拉了化鸢的手往她的寝宫掬月阁休息。灵囿之中,不论皇子、公主、嫔妃还是王爷皆有自己的休息之所。盛夏里,最热之时会来此避暑居住。 公主朝服穿在身上着实太繁琐累人,趁着开宴前还有些时候,珑玥打算着要把头顶上这攒珠累金丝的七尾凤冠摘下来。这凤冠着实太沉了,她估摸着说三斤都不止,可怜她的纤纤玉颈,都快压弯了。真不晓得她家皇后娘是如何戴着那顶坠满东珠、宝石的九尾大凤冠又举止大方得体,且飘逸自如的。那凤冠她可是掂量过的,少说也有六斤重。 而外面那些命妇们的头冠没有一个少于二斤的,再加之身上繁琐的朝服,行动间却还要顾忌礼仪的端庄得体。珑玥突然觉得,这当贵妇、命妇的也是个体力活儿啊! 珑玥拉着化鸢躲在掬月阁里,将大妆拆下,歪在贵妃榻上,手中一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扇着。 团扇正是化鸢特特为珑玥绣了的。 水红绡纱双面绣小猫扑蝶的玉柄团扇,坠着打了缨络的红玉平安扣,映的珑玥精致的小脸儿更显娇艳欲滴。 化鸢不禁感叹:“你这般如画中走出的人儿,真真看得我都动了心!” 珑玥嗔她:“八姐姐竟也学得这般油嘴滑舌,居然也会打趣我了!” “哪里是打趣你!我这人最是诚实,如若不信你且问问她们!”说着指向一旁的浣玉几人。 “我看你们哪个敢点头!”珑玥呈恶霸样。 “奴婢们不敢,不敢!”浣玉几人极为配合的慌忙摆手。 随后,珑玥这掬月阁内众人笑成一片。 掬月阁主楼前有一弯碧潭,楼檐造型特别,当映于水中之时便如女子的一双纤纤玉手。当月上中天,投影于碧潭之中时,所呈景像便如被捧于手中,故而得名“掬月”。 珑玥主仆几人笑闹了会子,便有小宫人前来回禀,寿宴将要开始了。 ------题外话------ 《重生王爷公主妃》自今日起便入v了。某羊在此谢谢一路陪着我,不离不弃的亲们。此文自脑中成形,再到提笔开始写,某羊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总觉文笔不成熟,写不出那种古香古色的韵味,直到完成了两部热身文,方又鼓起勇气想再试一试。然,文中还是有许多不足,还请亲们见谅。 借着这里,某羊推荐一个好友文,还请亲们有空过去串门: 《残王毒宠之腹黑狂妃》洛琴http://。xxsy。/info/629525。html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万寿宴瑶台似仙境,九公主献礼显祥瑞 听了小宫人回禀,珑玥视死如归的吃了两口冰镇红果酪,而后指着她的公主朝服道:“将那刑枷与我穿戴上罢!” 淘珠与洗碧二人笑着捧了凤冠翟衣来,浣玉与涤翠小心接过,一一为珑玥穿戴齐整。 化鸢坐于妆台前让霜儿与霞儿伺候着梳妆,将累丝的五尾金凤钗簪于堆云发髻正中,明珠流苏轻摆于额前,平日里清丽素淡的容颜此时也显出九分皇家的威严。 化鸢是未有封号的公主,公主朝服无冠只有钗,且又不是正宫嫡出,凤钗按祖制也只得五尾,纵是将来得了封号也是五尾金凤冠罢了,与后宫坐于妃位的娘娘齐平。 一切收拾停当,珑玥与化鸢携手向瑶台而去。 所谓瑶台是位于灵囿中心处的湖心岛,湖乃琼湖,岛为瑶台,由名思景,可谓美如仙境。 琼湖上碧波荡漾,白云蓝天映于水中,红的、粉的、白的睡莲并不繁密,三两朵相连成片,尺长的锦鲤嬉戏于其下。湖岸垂柳枝条随风抚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日头打在湖面,一片波光粼粼。春夏时引地下清凉之水,秋冬之季汇凤山温泉之流,使得琼湖之上一年四季皆泛起白雾袅袅。 瑶台位于湖中,一座九曲雕栏玉带桥与岸相接。岛上亭台香榭隐映于花木之间,在白雾中似真似幻,如海市蜃楼一般,人于其中如入蓬莱仙岛。 真真心思独匠,巧夺天工。 珑玥拉着化鸢弃画舫而择九曲玉带桥,拾阶而行,步往瑶台。 瑶台之上,勋贵官员之家已按尊卑品级各自围桌而坐。瓜果、香茗、精致糕点皆摆放桌上,却因帝后未至,而无人敢动,只三两一群合的来者轻声闲谈。 此时的裴元修有些尴尬,他人皆是各家围坐一桌,独他一人前来,倒显得形单影孤,甚是寂寥。只得端了香茗立于湖畔,赏景品茶。 明轼见了,行至他身旁陪他一同站了,问道:“此景如何?” 裴元修唇角微微上扬,熠熠星眸锁于一点,只道:“美不胜收!” 明轼只道他在品景,却不知他所指乃九曲桥上袅袅而来的大红身影。 不是别人,正是珑玥。 大昭国公主朝服,只嫡公主为大红色,其余公主为桃红色。因此于重大国宴之上为避开公主朝服,勋贵官宦家眷皆无人敢穿此两种颜色。 九曲玉带桥上,珑玥的大红色公主朝服描金绣凤,点坠圆润流光东珠无数,映着她娇嫩精致容颜更显端丽、明艳不可方物。湖面微熏的夏风抚过,缕金挑线大红月影纱的裙裾于走动间似起舞般翩翩翻飞,露出明珠蜀锦百鸟朝凤履。 白雾轻烟掩映下,好似天宫小仙女落在凡尘。美人儿、美景相得益彰,如入画中,看呆的不只裴元修一人。 乘画舫而来的七公主锦鸾,站于船头,桃红色公主大妆映得她整个人好似桃花吐艳。明眸带盼,望向瑶台,迎来的却是隐隐失落。岛上众人目光皆被九曲桥上的珑玥吸引而去。 锦鸾登时美目含怨,绢帕于手中绞了又绞,贝齿咬唇,心中暗恨:既生瑜何生亮! 珑玥踏上瑶台,一众勋贵、命妇纷纷上前行礼。 “诸位大人、夫人免礼罢!”珑玥端起她公主的架子,正色,沉稳说道。与私下里那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竟是判若两人。此时的她是大昭国最尊贵的瑞敏公主,代表着皇家的脸面。穿着大妆朝服,纵是外祖家她也不可太过亲近。只对着明家那一桌人额首微笑,而后又向安王与平王两位皇叔夫妇行过宫礼,再与几位皇兄皇嫂及公主姐姐寒暄几句。便向着给未出嫁的公主而备的那一桌走过去。 心中虽知,待会儿皇帝爹与皇后娘驾到,自己便要移去他们中间落座,每年皆是如此,却也要于现在过一过这虚假的形势。 珑玥方才坐下,七公主锦鸾就翩翩而至。寻了距她最远的位子坐下,却与珑玥坐了个正对脸。心中暗恨风头每每皆被珑玥抢去,狠狠瞪了她一眼。 珑玥只当没有看到,于心中却暗笑锦鸾,瞪了也是白瞪,凭白的自己徒惹闲气,别人却是半根寒毛也不掉,何苦来哉。如此这般落于外人眼中也道自己小气,让人看低了事小,丢了皇家尊严事大。 然,自认不是圣母白莲花的珑玥也不会上赶去提醒。一来,她本就不是报怨以德之人,以直报怨便罢了,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就不错。再者,纵是她好心规劝也必是好心被当了驴肝肺,她又何苦来哉? 珑玥只坐下来轻声与化鸢闲谈。 “八姐姐,等下若是七姐姐说了甚酸话你切莫往心中去,左耳进右耳出,只当一阵风吹过便罢了!” 化鸢酌一口香茗,道:“我省得,她年年如此,我早便习惯了的,若要吃心,早几年便气出病来了,如今我早已看开,什么都不如自己过的得意!” 珑玥扬唇,“然也,正所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言语之所以能伤人,只因听者在意罢了。” “你这又是哪里得来的?什么清风山岗,明月大江的,甚是有趣!” 珑玥沉吟,这句话是上一世自金庸大侠的《倚天屠龙记》中看来的,这叫她如何解释? 只道:“当时见到只觉此话有理,如今倒是想不起出处了。” “我倒是羡慕你,读书而知理,我却是不行,胎里带的就不是那会读书之人,但凡一拿起书本瞌睡虫便上了脑。如若不然我也想多知道点子趣事!” “这又何妨,妹妹讲给八姐姐听就是了。姐姐想听何种的?妹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啊!刚端庄了片刻仔细着又现了原形!”化鸢嗔她,想抬手捏捏珑玥粉嫩的面颊,思及场合又收回了手。 两姐妹亲热谈笑,只看得对面而坐的锦鸾暗自生闷气。 不多时,只听执事太监高声通传:“皇上、皇后驾到……”具有穿透力的尖细嗓音回荡了许久方才散去。 瑶台之上众人纷纷起身迎至渡头,行宫礼,敬候。 雕梁画栋的明黄帷幔雕九龙看海的画舫缓缓靠岸。帝后执手下了画舫,皇驾仪仗前行,掌扇宫女随后。同船而至的嫔妃也纷纷下了画舫紧随其后端庄而行。 恭候的众人山呼:“吾皇万寿千秋!” 帝后含笑额首,分别扶起安王与平王夫妇,再道:“免礼平身罢!” 行至珑玥身前时,顺启帝习惯性拉过她的手一同上了方丈亭。 方丈亭,位于寿宴场地正中,取自东坡居士的:郁郁苍梧海上山,蓬菜方丈有无间。而亭柱之上的迎联也正是顺启帝亲笔所书的这两句。 其内早已摆放好了雕游龙戏凤如意云纹的紫檀圆桌与龙凤双椅,桌上几色时新点心与瓜果。顺启帝摆了摆手,立时的便有小太监又搭了一把软椅置于龙凤二椅之间。 珑玥心中偷笑,想来这些执事太监都已习惯,自小每年不论宫宴家宴,她都会在这主桌之上加把椅子,与帝后同席。这椅子怕是早就备下,只待皇上爷一招手便麻利儿的摆上来了。 帝后落座,得了皇帝的示意,一众勋贵、家眷方敢坐下。 宫人奉上顺启帝惯喝的大红袍。 珑玥执起茶盏,以袖掩唇轻抿一口,唇齿留香,回味悠长。若不是沾了这胎穿的光,得了这贵重的公主身份,她还真未必有幸能品到这真正采自武夷山半山腰之三棵母树上的大红袍来。 按照惯例,顺启帝与瑾皇后与勋贵众人寒暄几句,再得众人起身叩拜恭贺千秋。而后便是重头戏,也是皇子公主们争庞露脸儿的时候——献寿礼! 按照长幼之序,寿礼纷纷送上,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无不用心良苦,寓意深刻。诸皇子献罢,相较之倒显得太子与英王这两位嫡出皇子的寿礼有些太过随意。 李隆佑只做了一阙祝寿词,表了卷轴奉上。 而李隆佐更随性,只将他封地渤海郡所产之海鲜虾蟹送至寿宴烹食,权当寿礼。 勋贵众人闻后无不于心中暗自吸凉气。皆以为太子与英王太过恃宠而骄,寿礼过于敷衍了。揣摩着若是皇上震怒他们这情,求还是不求,若求又如何求方好! 然,顺启帝面上却半点未露不喜之色。 众人猜测皇上必是爱于面子,不好发怒罢了。殊不知,顺启帝心中却是喜的。想他高处不胜寒,坐拥天下,甚珍惜宝物不缺,唯留恋那暖心的情意罢了。在顺启帝看来,李隆佑与李隆佐送的寿礼求的不是哗众取宠,只是一片当儿子的孝心。他当何不喜? 不过,话说回来,这其中也有顺启帝的私心作祟,他爱屋及乌,当然觉得这两个最得意的儿子做甚皆是好的。若要换一位皇子如此,怕是他面上不显,心中却也蹿起火苗了。 皇子献罢寿礼便是公主们了。 七公主锦鸾一曲祝寿剑舞,翩若惊鸿,刚柔相济,娇柔中不失英气,正是技惊四座,众人赞叹。 八公主化鸢一架百寿图的双面绣屏风,针黹细腻宛若以笔所书,回锋顿挫间写意自如,同样得了满堂彩。 珑玥最为年幼,当吉安捧着一只锦盒奉于顺启帝面前时,在座勋贵无不暗自猜测,其中为何物。素来这九公主以心思玲珑,才思敏捷著称,只,不知这锦盒内是何惊艳之物。 当神秘面纱揭去,八只桃子现于眼前之时,众人顿感好奇之心一落千丈。 锦鸾更是心中嗤笑。 然,当听得顺启帝看着桃子忽而念道:“东海碧水,南山青松。”而后抚须,满面掩不住的欣喜之色,再道一字:“好!” 挥手命吉安捧着这八只桃子与列宴诸人一观。 众人方看到,那桃子之上正是皇上所念之字。这字却非笔墨所书,而是天然生于其上。不由得心中称奇。 皆连忙起身,大礼叩拜,口中大呼:“万岁千秋,桃现祥瑞,乃天佑我大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瑞敏公主得此祥瑞实乃我大昭之福星!瑞敏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顺启帝闻罢,开口大笑,“这吉祥话朕听得顺耳。平身罢!”而后转身问珑玥道:“你这祥瑞桃子从何而来?怕不是寻的罢!” 珑玥站起,福身,道:“父皇英明!这桃子是儿臣种出来的!” “噢?朕只道你无事爱摆弄些花花草草,却不知你这妮子何时多了这一本事?”随后笑对瑾皇后道:“瞧瞧这丫头长心眼儿了,藏着掖着竟不与咱们说了!” 瑾皇后莞尔。 珑玥俏笑卖乖,“儿臣哪敢藏私,只是想给父皇惊喜!桃上生字乃儿臣自一本书中看到,动手试了,竟真的成了,方敢拿出来献丑。” “何书?” 英王李隆佐好奇之下追问,查觉场合不对,失言了,慌忙闷头饮茶。 “至于哪本书我倒是记不起来了。”珑玥转头对顺启帝诚肯,却又带着撒娇,道:“父皇也知儿臣平日里所读之书杂乱,就莫要追查了罢?” “且放过你罢!”顺启帝笑。 珑玥却又道:“儿臣虽记不得是何书了,却还记得书上有提过如何控制虫儿摆字!” “何法?”李隆佐忍不住又道。 顺启帝笑他:“就你沉不住气,朕便好心为你问上一问。”而后瞅向珑玥。 珑玥再卖关子:“这方法其实不难,只那密密麻麻的虫儿若排了字,儿臣恐惊了父皇的驾。” “朕乃天子,那虫儿再多也惊吓不到!”说罢寻问在座众人,“可想看之?” 勋贵诸人也尽好奇,纷纷起身应道:“臣等愿求一观!瑞敏公主博览群书,请不吝赐教!” “莫要卖关子了!”瑾皇后嗔珑玥一眼。 “那瑞敏便现丑了!只是要费些功夫。”珑玥说罢,招手命吉安近前,对他耳语几句。吉安听得眼睛一亮,向帝后告罪退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裴韧之痴心忆前尘,俏九儿巧思破神迹 且不说吉安下去做何,只顺启帝闻听要等些时候,便摆手命宫人将茶点撤下,布了酒菜上来。 宴席开,丝竹之乐悠悠响起。 裴元修与几位单身而来的大臣坐于一桌。并不熟识,席间也只是碍于情面,不疼不痒的闲谈几句,走走过场罢了。 他这一桌与明家小辈一桌相临不远,偶尔明轼与他目光相遇之时,也会一同含笑举杯相敬。 菜色大概上齐,因着英王李隆佐的祝寿之礼,故而菜肴几乎皆是海鲜,鱼贝虾蟹应有尽有。因古时交通并不便捷,居于内路京城的勋贵世家们每日里的膳食,河鲜顿顿有,然而想吃一顿新鲜的海鱼海虾还是要费许多心神的。今儿个这寿宴所用海鲜却皆是用冰镇着,八百里加急,快马运来的,卸车之时,那梭子蟹的两只前螯竟还能挥舞着夹人。 菜肴虽丰美,然,裴元修也只随意吃上几口罢了。他的心并不在此,只系在方丈亭中那抹娇小的红色身影上。却又要顾忌场合,未敢明目张胆望之。偶尔借敬酒之便才偷瞧几眼。 “轩哥儿你乃无福之人啊!” 忽而明家小辈一桌传来轻声谈笑。 “然也!面前佳肴可惜你只得看,不得吃了!” “无妨,咱们兄弟间不分彼此,兄长们代你品味了!” “既如此,有劳兄长们了,小弟在此谢过,兄长们辛苦!”明轩朝着众位兄长拱手作揖。 几人说罢,虽不敢大声喧哗,却也畅快笑起。 裴元修寻声望过去。 有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明轩虽当不得“无双”二字,然,十四岁年纪,虽还有些稚嫩,却也称得上翩翩浊世佳公子。 明轩今日一身雨过天青色竹叶暗纹直缀,银线绣如意云纹滚边儿。系一条竹青色镶碧玉的腰带,玉佩、荷包系于其上。墨发束于头顶,戴一累丝碧玉冠。与珑玥放在一起,真真是金童玉女,相称得紧。裴元修虽心下泛酸,却也不得不承认。 裴元修想得入神,忽又闻明轼道:“轩哥儿,你这一食海鲜便出红疹的毛病可不好!当请太医好生调理。” “然也!九公主最喜食海鲜,每餐必有,你这毛病若不根治将来同桌用膳可成问题!” 明轩这毛病,搁在现代便是海鲜过敏之症。只可避免食用,而不可根治。 裴元修举目,望向方丈亭中的娇俏玉人儿。 此时她正以柠檬之水净过手,极为仔细的剥虾子。剥好一只放于顺启帝盘中,再剥一只放于瑾皇后盘中,而后,她望帝后娇笑。帝后也亲手剥了虾子放于她的盘中。 忽而,霄哥儿、霑哥儿与霁哥儿,手捧着金制雕莲年有鱼的小盘子,拃巴着小胳膊,乐呵呵向方丈亭走过去。奶嬷嬷恐他们摔了,随侍其后。来至近前,三个小家伙将小肉手中的金盘子高高举起,那盘中竟是剥了壳的虾子。 只听三个小家伙稚嫩且不太清楚的童音响起:“孙儿们恭祝皇爷爷岁岁有今朝!” 顺启帝大笑着应了声:“好!” 其后赶紧有宫人近前将要取了盘子呈上,却见顺启帝摆手,命宫人又搭了三把软椅放置亭中,将三个小金孙抱至身边。 珑玥将她剥了壳的虾子分别喂进小家伙们的嘴里。而后,轻轻挑起黛眉望向自家两位嫡亲兄长。美眸含水,灵动非常。 九儿喜食海虾海蟹,裴元修记得清楚。上一世在靖北藩王府时,英王李隆佐疼妹妹,每隔两月皆会有快马运了冰块儿镇着的活虾活蟹给九儿。 而九儿总会亲手剥了虾子送于自己唇边。就如同现在对待那三位小皇孙一般,也是那样温柔如水的眸光,好似春风抚面的笑容。九儿从不假他人之手剥虾壳,她说吃虾是一门享受的艺术。而她动手剥出虾肉后的壳子还能摆放于盘中,似完好如初一般。而他总是将看着九儿吃虾当成是一种乐趣。 只,这乐趣后来却消失了。 至于为何会消失?应是前世里那年的金秋时节,蟹子最肥之时。 九儿将英王远道自渤海郡运来的梭子蟹给靖北藩王府的每个主子都送了几只。 谁知当时他唯一的儿子吃过之后竟上吐下泻,高烧不退。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父子也是连心的,他在榻边守了两日。而作为孩子的生母,他的妾氏秀儿更是哭闹到九儿面前,生生说九儿心思狠毒容不得庶子,欲要害她孩儿的性命。 那时的他,是半点不通后宅之事,只想着九儿定是可以料理好。而自己半句话未留,躲去了军中。 不出半日九儿就查出了因由。 秀儿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竟是给孩子食了隔日的死蟹,且一连吃了五只。蟹子本就乃寒凉之物,纵使是鲜活之时食用,想那肠胃弱小的孩童也受不住五只蟹子的寒凉。再加上死蟹会生毒素,食过之后必是要出事的。 然,秀儿却因他的不理事,以为自己怨怪九儿,纵是未有占理也还不依不饶。九儿一怒之下将秀儿禁足于她自己的院子中,抄写《地藏菩萨本愿经》为孩子祈福,未抄完时不得踏出院子半步。并遣了公主亲卫看守。 自那之后,为了尊重自己,一直以王妃身份相处的九儿拿出了她大昭国瑞敏公主的仪制。自此,她的院子时时有公主亲卫严守,未经传禀不得入内。 本是喜爱孩子的九儿再不会给庶子讲那些他闻所示闻的有趣典故,也再不与其亲近。只保持了一位嫡母应有的样子。 而此事之后,九儿依旧尊自己敬自己,每日前往她的院中也不令亲卫相拦。依旧尽心为他打理一切,裁衣服、绣荷包一应衣饰物件也从未假他人之手。还是那温柔的眸光,还是那暖心的微笑。然而,他却感到自己与九儿之间似乎多了一层纱。一层如何也扯不破的纱。 后来,他才渐渐明白,是自己伤了九儿的心。那件事,九儿以为自己甩袖而去是在责怪她。而九儿的骄傲容不得她被人愿望。 不通后宅庶务的自己从不知道,自己于那样的场合离开,看到他人眼中便是对九儿的不满。 在无数个夜里他都暗自懊悔,假如当初他没有躲出去,哪怕一句不语,只是站在九儿身边看着她料理此事,那么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如今,得了重头再来的机会,他定要将一切变得不一样! 裴元修自追忆中回神,将杯中琼浆一口饮尽。目光却未离珑玥身上半刻。 看着她对小皇孙微笑,为小皇孙剥虾,看着她将完好如初的虾壳向着小皇孙炫耀,裴元修的心好似抚过了春风。 真好!此时的九儿还是那个快乐的九儿。 有了霄哥儿三人开先例,另几位皇子也使自家最小的儿女捧了虾仁儿上前祝寿,却并未被顺启帝留座。这也在意料之内。不过,倒是都得了珑玥亲手喂来的虾子。小孩子极容易满足,便乐呵呵的回了自己的席位上去。 裴元修与同席大臣们对饮一杯,再抬头是忽然发觉有一道目光似狼一般,略带痴迷,总于不经意间望向他的九儿。 而那人…… 裴元修的周身顿时多了一层寒气。 他永远忘不掉那人将青锋剑架于九儿脖颈之上时,丧心病狂的模样。 一时间怒火攻心,恨不得立时便上前宰了那人。 九儿死去那一幕,重活一世,依旧是他的梦魇,多少个午夜梦回惊醒之时,他皆怕历史重现。 然,前世的一切都还未发生,纵是再恨也只得憋闷于胸不得而发。手中琉璃盏险些被他捏碎…… 寿宴将至尾声。 吉安上前回禀,依九公主之法,那虫儿真的会摆成字。 顺启帝听闻大喜,移驾,领着诸位勋贵大臣前去观看。 行的不远,在瑶台的一块汉白玉石台之上,远远看去,黑压压的蚂蚁围在那里。看得人头皮发麻。珑玥偷偷胡撸了几下身上的鸡皮疙瘩,心中暗道:真真够恶心的,然而为了自家皇娘以后的幸福生活,纵是恶心也要拼了! 有被吓到的贵女忍不小声惊呼。锦鸾更是没有忍住惊叫出来:“啊!前方为何物?竟这般膈应人?” 顺启帝闻言沉了脸,给锦鸾留了几分颜面,只沉声道:“若是看不得你便先行回去罢!” 锦鸾再不敢做声。 再向前行了几步,忽有胆大看得真切的,道:“果真这蚂蚁摆了个字出来!” 又有人惊呼:“竟是个‘寿’字!” 众人听闻皆壮了胆子,硬着头皮仔细观瞧。 顺启帝则转头笑看珑玥:“如何,这字朕是见了,之于这法子,你这妮子还要卖关子否?” 珑玥俏皮一笑,道:“儿臣不敢,儿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还不道来!”顺启帝佯做怒嗔她。 “这书上说凡虫蚁之类皆喜食甜物,儿臣只是让吉安取了蜂蜜以笔沾着写了个‘寿’字。而虫蚁被这甜味儿所吸引,皆跑到此处来啃咬,数量渐渐多了,远远看来便成了一个字!” 珑玥讲完对着顺启帝俏皮的眨了眨眸子。樱红的小嘴儿唇角轻轻上挑,露出得意的微笑。 顺启帝闻之,忽然茅塞顿开。困扰了他月余的所谓神迹被珑玥的几句话,扯下了神秘的面纱。当着众勋贵的面,顺启帝立时命人去街市里寻了被虫儿咬出模糊字迹的树叶来。 使人尝过之后,确认这叶子之上正是被有心人涂了甜味之物。 顺启帝当场怒道:“怪力乱神,妖言惑众,扰乱朝纲,此事必严查、重判,以儆效尤!绝不姑息!” 立时便着大理寺卿、顺天府府尹及宗人府丞共理此案。 万寿宴后,顺启帝解了心中困扰多时之事,自是心中愉悦。晚间,照常在坤泰宫中和瑾皇后一同用了膳,而后安心抱着美人皇后老婆共会周公去了。不再烦闷翌日早朝再被臣子提及应神谕,选秀纳妃,雨露均沾之事。 皇城中,顺启帝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心中舒坦。 而京城中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消息无脚,却跑得飞快。 寿宴结束,顺启帝严查虫咬树叶之事便传了出来。 凡曾经因此事上过折子,以此为借口请皇上选秀纳妃的,言辞恳切要社稷为重应该雨露均沾的,反正但凡与此事沾上干系的大臣们无不惶恐、忐忑。 万寿节本应休沐的这三日,只闷在书房写请罪折子了。 裴元修自寿宴上与那人见过一面之后,危机感更为强烈。几日里来只闷在书房内,思量如何令自己的谋划更周密些。 不只是谋划如何娶到九儿,谋划如何才能给九儿安逸的生活。 如今还要谋划如何将那丧心病狂之人扼杀于襁褓之内。不再给他兴风作浪的机会。 万寿节休沐之后的第一天早朝,请罪折子如雪片一般于顺启帝的龙书案上堆了厚厚一叠。 看着朝堂上那些诚惶诚恐的大臣们,顺启帝顿神清气爽极了,好似被压抑了许久之人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于心中又将珑玥夸上三遍。真真家有一女如有一宝,珑玥这妮子便是联的福星,夏送羽扇,冬送炭啊! 丹陛之下,龙椅之旁,吉安偷描顺启帝的脸色,只见他眉梢轻扬,眼中含笑,总而言之就是一派春光无限的面容。吉安知道,这是他家皇上爷又想闺女呢! 案子彻查得很快,涉案人员也已抓捕收监,录供画押。 然而,当要牵出幕后主使之时,却被顺启帝压了下来。 ------题外话------ 网站的新后台真心不错,可以看到当天每一位亲的订阅。某羊今儿个瞅了一眼,感动非常,有许多亲是自我第一本很不成熟的网游文开始便一直辈着我的。 在此,某羊谢谢亲们的默默支持,不离不弃。谢谢亲们送给我的每一朵鲜花,每一颗钻石,每一张月票和评价票。令某羊在这条寂寞的写作之路上不感到孤独。 亲们的支持是我走下去的动力。 或许我的文笔不感人,或许我的构思不巧妙,但是,我会很用心的一个字一个字将心中构画的故事呈给大家。 谢谢! 深鞠一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恐事败母女愁断肠,谋商队韧之为将来 经了“虫咬树叶”怪力乱神一事,大昭国的朝堂着实动荡了一阵子。 有人被罢黜,有人被贬谪,还有人被升迁。 这便是官场,稍有不慎,行差一步,等待他的命运便会不同。 顺启帝也借此机会将朝堂好好的清洗了一番。 此事之后,又过了月余,诸位大臣勋贵依旧战战兢兢。说话、行事皆小心翼翼。之所以这般,全因顺启帝将案子压了下来,引而不发。如此,迟迟不抓出幕后之人,便一天不可定案。一天不定案,那么顺启帝便随时可以再牵连进来几位惹了他不高兴之人。 妖言惑众、扰乱朝纲可是重罪。 而前朝大臣们关心之事却与珑玥无关。 她家皇帝爹结不结案,她不关心。治了多少大臣的罪,她也不关心。那幕后之人是谁,她也不在乎。谁当乞丐,又谁做宰相于她又有甚干系?只要这江山不更名换姓便好! 她只在乎这个自己穿越了时空,好不容易得来的“家”被有心人破坏了。 世间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幸福之人有的是。 纵使这一次抓了出来治了罪,也保不齐以后还会有新的幕后之人,新的阴谋诡计。倒不如将此案悬而不结,如一把利剑悬在众人头顶,起着警醒的作用。让有心之人行阴谋诡计之前先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之于朝廷诸事,她又没那个野心当女皇,想那起子糟心折寿的事作甚?纵是她有那当女皇的野心,也自认没那个本事。 小小一个穿越女,脑子里揣着点子先进科学常识,便想于这以男人为尊的老八股朝代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想想就觉可笑。 不是她小瞧了自己,她真就无这脑子。朝堂上那些子八股老爷们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他们自幼便习孔孟之道,可谓倒背如流。 而何为孔孟之道?推崇“仁”之思想,皆道“仁者爱人”。可说的白一些,终归维护的是封建皇权。 这些人光是引经据典,说古讲今,就可将自己听个七荤八素。更何况那些典故细思之下别有用意,句句诛心。可谓是唇枪舌剑之下,置人于死地。 论如此挖坑害人,珑玥自认没这脑子。她的小聪明、小伎俩只够维护她的小家。仅是这样她便已觉得幸福。所谓知足常乐,不是吗? 这皇城之中,珑玥不关心何时结案,不表示别人也不关心。 延宁殿中,妍妃娘娘这月余来过得忐忑惶恐。几乎到了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之地步。多日下来已是“人比黄花瘦”了。 这一日,妍妃娘娘终是忍不住,屏退下人,对着女儿锦鸾哭诉出来。 原来,她便是那幕后之人。 锦鸾听闻登时一惊,朱唇大张,美眸圆睁,面色煞白,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锦鸾方回了心神,道:“母妃好不糊涂!怪力乱神,妄图以假神迹左右朝堂,从而以牵涉后宫。如何治罪皆看父皇心情,轻,被申敕后宫争宠,手段过激,禁足抄经罢了。若重……” 锦鸾这一“重”字,令妍妃身形一颤,“重将如何?” “重便是叱鸡司晨,后宫干政,妖言惑众,扰乱朝纲!”锦鸾一句一顿,如钢钉一般刺在妍妃心上,令她双唇发抖,面色惨白无比。 “如此大的帽子扣下来,纵是打入冷宫还算轻的!”锦鸾见她母妃面色越来越差,摇摇欲坠的像是要随时晕了过去。然,言辞犀利的并不放松,好似妍妃不是她亲娘一般,再刺一刀,道:“父皇动怒,等着您的怕是一杯鸠酒了!” 只见妍妃连一声都未发出,便眼前一黑,向后倒去。锦鸾这才收了声,将她扶住,侧卧于榻上。端起炕桌上还有余温的香茶,让妍妃饮了两口。而后再呼宫人进来,吩咐道:“去宣太医!” 宫人福身退下,去皇后处禀明情况,宣太医入宫,自不必说。 单说醒过神来的妍妃娘娘。女儿所说这些她心中自是明了,否则也不会连日来寝食难安。 然,于她心中还是抱了一丝希望,人皆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何,皇上也会念着点儿多年的情分罢! “鸾儿,依你看,你父皇一直将此案压着,可是便要就此作罢?” “就此作罢?”锦鸾冷笑,“以母妃对父皇之了解,可知父皇是那优柔寡断之人?” “这……”妍妃犹豫了。皇上早年间杀伐果断的狠戾她是见识过的。当年在太子东宫,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初怀身孕,肚子里装的便是如今的太子李隆佑。一位家世身份与皇后旗鼓相当的侧妃于暗中动了手脚,欲要坏了胎儿,却被抓了个现行。顺启帝当场震怒,押了侧妃面见先皇,最后竟以谋害皇家嫡出血脉之罪,赐了白绫。而那侧妃娘家也因此受了牵连,被贬去了西北,至今未被起复。 思及此,妍妃不禁胆寒。那侧妃落得如此下场,其中定有皇后的手段。当初十五岁的少女竟能豁得出去不要血脉,而算计他人,这要多狠戾的心性? 如今自己的行事却是在挑衅她之地位,难保皇后不会出手治自己于死地。 妍妃做如此之想确是冤枉了皇后,她可不是狠心绝情之人。当初那侧妃之事,她也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只是这浪掀得狠了些,将那一船之人皆覆于其下了。 然,瑾皇后却也未觉过分,搁谁得知有人欲害自己孩儿,下手也不会软了。以瑾皇后的权谋,于后宅之中护住自己及孩子虽是全无问题。然,每日活得谨小慎微,草木皆兵,却不是她想要。常言道:只有千日捉贼,而无千日防贼的道理。人若想要害你是防不胜防。倒不如下一次狠手,杀鸡儆猴。 偏巧这位侧妃就自己撞进了瑾皇后的手里,当了皇后立威的棋子。日后若是再有想出手者,皆先要掂量自己的斤两,有没有强大的家族,又敢不敢拼上一族之前程。 妍妃回忆着往事,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胆寒。 “那……那要如何是好?” 七公主听闻她家亲娘如此无底气,轻飘飘的一句话,险些气了个仰倒!心中暗恨,她怎么能有如此一个糊涂的娘。 “父皇如今引而不发,想来是要清一清这朝堂上异声。至于……”后面的话锦鸾未有再说。她的父皇会念及儿女,而绕了母妃吗?她不敢确定,父皇心中怕是只有嫡出的儿子,怕是只有珑玥才是他的亲闺女! 只轻叹一声:“至于如何行事,且容我想想罢!” 如今之计,怕是要将自己与明家速速绑在一条船上才好!在锦鸾认为,珑玥于寿宴上那一手釜底抽薪,当是明家于背后谋划。以她平日里只喜玩乐的,且直白的性子,怎可能有如此弯弯绕的心机? 明家……明家…… 这明家怎就是珑玥的外家?论相貌,论心智,自己哪里不及她?只不过依仗着有一个好外家罢了。因何自己未能托生于皇后的肚子里? 看着眼前这个自持有点子小聪明,却从来用不到正点儿上的亲娘。锦鸾心中自苦,殊不知,她是乌鸦落猪身上罢了! 安慰了几句后,锦鸾离了延宁殿,回了她的栖梧阁。 坐于碧纱橱中,直至夕阳西下方下定决心,定下计来。 提笔写了张字条。而后命身边的大丫鬟取了一方新的洮河砚来,将字条与砚台一同置入锦盒,命了小太监来,将其与她在国学读书的表哥送去。 当初因着宫中闺学之事,锦鸾的舅舅被降了官职,外放。时至今日也未得回京,而她家表哥前年中了秀才,得以入国学读书,方才独自回了京。 此时也只有他能用上了。 锦鸾此举,却不知,她才是真真断送了最后的转圜余地。 再说,裴元修。 自那日寿宴之后,他于书房之内闷了几日,列出几个人名来,命了裴小暗地里去寻。 上一世他得封藩王,入驻北疆之后,组了两只商队。而名单上之人,正是当初他商队的管事。 这一世命裴小去寻了他们,一来,是知道他们的脾性。二来,他们几个都是有经商头脑的可用之才。再有,这几人上一世便是对自己忠心的,这一世用起来放心。 思及上一世,裴元修又禁不住苦笑。 初入藩地,他不过一个光头藩王,手下只有父亲留下的裴家兵与几位一同入生入死的将军。其后再无得用之人。 外有异族袭扰,内有官员为难。接管之路一步一步行得甚是艰难。 其实,这些也不算什么,最难之事却是没有银子。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真真古人诚不欺我! 若不是当初抚山郡王要控制他这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以联姻之名欲将女儿嫁于自己为侧妃,而后为表诚意施以援手,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当初会如何焦头烂额。 思及此,裴元修不禁嘲讽一笑,想来自己也竟是靠着女人起家。 有了前车之鉴,这一世他于征战之时,便将不少缴获之财,匿成了自己的私产。如今手头虽宽裕,却也不可坐吃山空。日后招兵买马,笼络人心皆是用银子这处。 不趁此时于京中还算轻闲时筹谋商队之事,还待何时? 这些日子以来,只于心中念着九儿,竟险些耽误了大事!九儿若是知晓,当笑自己乃红颜祸水了罢! 裴元修薄唇轻轻的扬,星眸中闪过一抹暖色。 忽而,一只灰白相间的鸽子落于院中,“咕咕咕”轻叫。 裴元修抓了鸽子入手,自其爪上竹管内取出字条来。读过之后,靠于椅上,轻笑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图北疆元修早布局,用心思珑玥选回礼 裴元修将那字条再看了一遍,点了火将其付之一炬。 唇角挂笑,心中暗道:想要贪便好,就怕你不贪才难以掌控。 随后唤了裴大进来,道:“巴山头人要粮食,要美人,给他银子,让他自己去买。” 裴大点头将要退下,忽听裴元修嘱咐道:“行事需隐秘,莫要授人以柄!”再沉吟又道:“让他们安分着,莫要生事,否则所谈之事一概作罢!” “小的一定注意,爷请放心!” “嗯!”闻言,裴元修摆了摆手令裴大退下。 这巴山乃北疆边境一支蛮族的首领。 北疆以北曾有一个达旦国,只百年前便被前北疆藩王剿灭了。国破后变成了众多的部族,这巴山便是其中一支。 北疆藩王祖辈在此经营四代,无外忧,疆内又安定,才起了反心,想要割据一方自成一国,不再屈居人下。酝酿许久,待到于京中做质子的藩王世子悄悄潜逃回北疆,方扯起大旗自立一国。 这便才有了裴元修两世平叛,方成就了上一世的靖北藩王。 故而,这一世里,裴元修依旧视北疆为他的囊中之物。这一世他还要做上这靖北藩王。 当初起兵征北,裴元修心中便有了伎俩。上一世他是闷头猛打破的北疆,重活一世许多事都要比原来看得明白。北疆敢反皆因无外忧,蛮族那边太过乖巧,只会小打小闹。既如此,他便造一个外忧出来送予他们。 蛮族皆为游牧民族,不会种地,最缺少的便是粮食。 在将要入冬之时,裴元修遣了亲信绕过叛军,秘密潜过疆界去游说。承诺只要合作,听他调遣,粮食布匹皆会有。 最后,裴元修则敲定了两支部族。其中一支便是巴山,再有一支是德朗。 北蛮族民风彪悍,最善袭扰。 蚊子之所以讨人厌,皆是因为它总在人的耳边嗡嗡不停,并不时要落下来咬你一口。虽不疼却乱心。 裴元修之所以利用蛮族便是此意。 有道是:心静而智生,心乱而愚起。 用兵之人最忌失了清明而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叛军与裴元修正面交锋,后背还要防着蛮族袭扰抢粮,真可谓腹背受敌,苦不堪言。 战乱平息,裴元修率大军还朝,这两支部族却依旧攥于手中。这是他放于北疆的两根钉子。 裴元修抿紧了薄唇。只要不是他进驻北疆,不论何人入主,有巴山与德朗两根钉子在,想立稳根基却不是那么容易。再加之叛王苦心经营四代,纵是如今被清缴,余孽暗势又岂是那么容易清理干净?上一世他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对于能否如前一世般封藩王驻北疆,裴元修心中并没有十成的把握。毕竟自他重生后,出了不少变数,那么前世的轨迹很可能偏离,可是他如何也不能放手。北疆靖北藩王府是他和九儿开始的地方。 然,裴元修还是着相了。这一世纵是他不当藩王也可有其它之法赢得珑玥。 念及珑玥,裴元修轻抚过案头书册,这是两日前九儿还回来的,上面还有淡淡栀子花的轻香。并非香料脂粉之味,而乃花之自然香气。 再过几日,九儿怕是又要遣人还书了。这一室的书,终归有读完的一天,之后将如何方能与九儿再有干系? 裴元修寻思着,待商队组成要立个规矩,凡商队行过之地,若有新奇之物不论贵贱皆要搜罗回来。 思及此,裴元修唤裴小,命他抓紧寻人之事。这商队要及早建起来方好! 裴小进来之时手中捧了张帖子,大红烫金寿字很是显眼。 只听裴小道:“爷,那边府里老夫人做寿,这帖子……” “嗯,且放在这里……”裴元修扫了一眼贴子,又道:“你去库房中将那尊铸金的观音像寻出来去!” “爷!您这是要送寿礼?”裴小面露不舍,那观音像可是实打实的金疙瘩。“不若送两对玉如意罢?那个咱库房里最多!” 裴元修睨着他笑骂,“你这财迷!爷日后还能缺了金子不成?你快着些寻了人,将那商队建起来才是正理。” “嘿嘿!”裴小挠头,他自小跟着裴元修于军中,无论兵马粮草皆以金银说话,这玉摆件最是无用,拿去换银子还要讨价还价磨嘴皮子。 “老夫人最爱何物?”裴元修问。 “银子!”裴小想也不想便答。如今他看得明白,这裴老夫人爱财却不会理财,裴府若不是祖上置下的产业不少,早被那陈家连吃再拿的掏空了,到今日也只是表面光鲜。那二爷又是个附庸风雅,肩不能挑的。成日里呼朋唤友,净捡那金贵的馆子里去吃酒谈诗。这家早晚得败了。 “缺银子之时,若有一大块金疙瘩摆于面前,只能供着而不得花,你当如何?”裴元修问。 裴小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道:“小的这就请了观音像,往皇觉寺求大师开光去!” “还算不笨,下去罢!只我嘱咐的事要着紧着!”裴元修笑他。 裴小刚出了房门,忽又挑帘回来,道:“爷,那边府里的人还在外门候着,等您的准信儿呢!” “那便告诉他们,说我会到!”他是应回去一趟了,将他娘亲留下的嫁妆搬回来。上一世他只见到了个嫁妆单子,而后那大小陈氏便以陈莲碧是他夫人为借口,将嫁妆交到了她的手中。这于陈氏来说,却是左手转右手一般。最后到陈莲碧死,那嫁妆仅仅剩下了几件。 而这一世,他要抓紧取来才好,免得再被不相干的人败光。他虽不指望靠着娘亲嫁妆发财,然,那却是一份念想。如何也不可便宜了外人。 裴府下人得了准信儿,领了赏钱,欢欢喜喜的回去禀告。 裴老夫人听闻心中暗喜:只要肯来便好,人来了就不怕计不成! 转头对陈莲碧道:“你也听到了,那便好生准备着,姑奶奶定会为你做主!” 陈莲碧满面娇羞点头。 裴远之则坐于一旁,心中闷气直升上脑,嫉恨裴元修不肯带他同去灵囿赴万寿宴。若非如此,他因何在同窗面前圆不了前言,因何要谎称生病躲避同窗。至今他皆隐隐觉得那些同窗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嘲讽。 思及此,裴远之面沉如墨,自裴老夫人房中告退出来,带了近身伺候的小厮打马出府发散。 忽想起前日那宋明生得了一方洮河砚,说是他那表妹七公主送与他的,一时威风非常。 那洮河砚与端砚、歙砚、澄泥砚,并称四大名砚。宋明生那方砚台既是名砚,又是从宫中出来的御用之物,必是名贵非常的好物件。令他们这些喜好笔墨之人羡慕非常。 此时裴远之便想着,既然出来了,不若往那墨宝斋去,看看能否寻出一方可心的物件来。 墨宝斋,顾名思义,是京城中卖文房四宝,篆刻书画最著名的商铺。 打定了主意,裴远之打马奔状元街面来。 来至墨宝斋门前,自有迎客的伙计,上前来拉马坠蹬。裴远之下得马来,不道一言,便向店内而去。琐碎之事自有下人料理。 刚一入得门来,便见迎面行来两位少年。观年纪,岁数不大,一个十四、五岁。一个更小些,估摸着也就十岁左右年纪。 看衣着,虽是绸缎却并不名贵,想来不是何尊贵人家的子弟。只小的这一位生得着实太好,特别是唇角挂的一抹浅笑,说动人心神也不为过。令裴远之猛然想起那年县试考场之外回眸的小公子。那一回眸虽是怒瞪,却也别有风情,只这风情二字用于一个小公子身上说违和却也有股子道不明的贴切。 这…… 面前这不正是那小公子嘛! “小公子请留步!”裴远之鬼使神差的上前。 “何事?”明轩见来人并不认识,问道。 今儿个他是陪着珑玥来这墨宝斋挑礼物的。 珑玥自裴元修那里借了多日的书看,总觉好似占了人家的便宜,想要回报一二。 本想让哥哥们陪着她出来寻些物件,怎奈这几日他们皆领了差事忙得很。只好拘了明轩同来。若是放她一人外出,虽有金吾卫着便衣随侍周围,然,于她皇帝爹那一关是万万过不去的。 明轩笑她,“送人礼物何需外面来寻,宫中之物哪一样不强过外面的数百倍?” 珑玥道:“你不懂,宫中之物皆为御用,纵是好东西,用起来也不可随意,若是不小心损坏了还要报内务府造册。哪个人家得了御用之物不是在库房中仔细存着?这哪里是送礼,分明是送祖宗!”说罢略顿,拿起一方端砚来观看,而后又道:“再者,宫中之物随处抓来就是一大把,一看便令人觉得像是敷衍。不若我亲自在外头寻的,纵是没有宫里头的好,却是一份心意。” “就属你讲究多!看上何物了?” “嗯,这套湖笔不错。”珑玥放下手中砚台,拿起一只紫毫,只见其毫长如锐,脱口而道:“尖如锥兮利如刀!”转头望向明轩,问:“表哥觉得如何?我见那裴将军之字,铁画银钩很有一番劲道功夫,然而却不讲究用笔。羊毫虽好驾驭,初学者善用。写出之字过于圆润柔媚,反到破坏了根骨,与裴将军那人也是极不相配的。” “你说好便好!”明轩笑着看她,眼中全是纵容。 珑玥轻皱皱鼻子,道:“与你出来总是这般,好!好!好!若是小哥在此,定有一大车话要与我辩驳!” 明轩摸了摸鼻子,讪笑两声。心道:矫情丫头,说好,你嫌无趣。说不好,又要被你编排出一车子话来,最后再得一个好字。左右理全在你那一处。 珑玥选定了湖笔,命伙计好生包起,与明轩正欲回宫,便遇到了迎面而来的裴远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墨宝斋珑玥遇纨绔,送谢礼韧之邀赏荷 裴远之自己也说不明白如何就将人拦下了搭讪,根本没了他平日里的自持。 珑玥与明轩刚被拦下,身后两个扮作家人的金吾卫便要上前,却在看到珑玥一个手势之后,停了下来,只两双虎目紧锁于裴远之身上,唯恐他会对自家这金贵的小主子不利。 说实话,他们这宫里当差的最怕就是陪着九公主出门。倒不是九公主难伺候,若九公主是个刁蛮人,那还真就找不出个和蔼的主子了。这九公主虽小,说话办事却极有章法。何处可去,何话当讲,从不越雷池半步。 原本护着她出来是最省心,得的赏赐也是最丰厚的。这九公主有封邑又是个大方人,且,差办好了,回了宫中皇上、皇后那里也都有打赏,可算是美差一件。前题却是要九公主安然无恙的回宫。否则,哼哼!您就擎等着屁股开花吧!。 虽说到目前为止,九公主外出还未曾出过何事,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每每出来提心吊胆的着实难受。如此一相较,还不如护着个不得势的主子外出,来得松快些。 故而,此时这两个金吾卫,双眼瞪得有如铜铃,但凡那裴远之做出任何一个不当的举动,他们两个立时就能将他活扯了。 裴远之见两个小少年停下了步子,急忙向前两步,施了一礼,道:“学生裴远之,乃裴将军的亲弟,不知两位小公子如何称呼?” 虽心中不情愿,裴远之还是将他兄长搬了出来。如今他那大哥名冠京城,可谓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珑玥听他讲“裴将军”三字,心中猜测,莫不是与兄长们交好的裴家哥哥?遂暗地里拽拽明轩的袖子。 只听明轩问道:“可是前不久自北疆平叛回京的裴元修,裴将军?” “正是!”裴远之语气之中略有一丝得意,好似那得胜还朝之人是他一般。却没看到珑玥眼中闪过的一抹嘲讽。 裴将军的家事,她前前后后没少听小哥与二表哥唠叨,对那一家子烂人自是无半点好感。珑玥看也示再看裴远之一眼,绕过他向大门走去。 明轩见珑玥走了,也不再搭理裴远之,急走几步跟上。 却听后面裴远之语气微怒,道:“两位小公子一言不说,招呼也不打一个便要走,好生无礼!” 珑玥心道:大街之上拦了陌生人就搭讪,也不管人家乐意与否,他便有礼了? 却也懒得与他计较,免得跌了身份。此等烂人想与自己说话,还真就不配! 珑玥头也不回的几步到了门口,将要挑帘出去,却见竹帘挑开,迎面进来一人。为免撞上,珑玥向一边让了两步。 谁知那人瞅了她一眼后,竟然跟了过来。 刚刚门口处,此人背着光,珑玥看不清长相。此时让出了光亮,方看到,竟是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 浅杏色福寿菊纹的缂丝直缀,腰间系一根绣金镶玉的束带,其上坠了各色香囊、荷包三四只,还有两块叮当作响的玉佩。恨不得抹了半斤桂花油的乌发,由一顶点翠嵌玉的赤金冠束于头顶。那股子脂粉味儿险些将珑玥呛了一个跟头。 只这一观瞧,珑玥便知,此货乃一不折不扣的纨绔。 忽尔听闻这厮道:“呦呵!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生得怎这般美妙,真真这小模样长进爷的心里来了!” 珑玥蹙眉,往后倒退几步。 此时明轩与两名金吾卫早已来至珑玥身前,将她与这纨绔隔绝开来。 却又听得纨绔调笑着对明轩道:“这竟然还有一位美妙人儿,爷今儿个还真真是来着了!” “大胆!”金吾卫怒斥。 “狗奴才!胆敢对着爷大呼小叫,嫌命长了不成?”说罢,眯了眯他略有浮肿的桃花眼,转身便对身边下人道:“给爷收拾这两个不张眼的狗奴才,但是别伤了这两位妙人儿!” 纨绔话音将落,四个家丁便撸胳膊挽袖子待要动手。 墨宝斋的店主此时得了掌柜的派人禀告急急自后宅跑了来,满头是汗,生怕晚一步店铺被砸了。 “张小侯爷!张小侯爷来此,小老儿有失远迎,还望您见谅!见谅!”说罢,请了纨绔上座,又命伙计上好茶。 而后又对着纨绔点头哈腰道:“张小侯爷今儿个光临小店,欲要添置些何物件?是自用啊?还是送友……” 这纨绔张小侯爷却不理,只吩咐家丁道:“将那两个妙人儿看好了,待爷办完正事儿再与他们说话!”而后,见四名家丁立于店门处当起了门神,才与店主说道起来。 珑玥这边也不打算与他多做计较,抬步又要走。却见裴远之拦了上来。 “小公子请留步,今日之事还是请小公子与那张家小侯爷说开了再走罢!免得日后落在他的手中,反倒不妙!” 珑玥不予理会他,侧身让开两步继续前行。裴远之见她不听,伸手欲拉,却被明轩一手挡开。 裴远之压低声音急道:“你这小公子怎这般不知道理,学生此番也是为你好,你可知这张小侯爷是何人?他乃当今大公主的小叔子,张老侯爷的老来子,最是……” 珑玥此时也恼了,本来大好的心情,全叫这两个讨人嫌的玩意儿败了去。一张精致小脸面沉似水,不待他讲完,薄怒道:“他是何人我自不知,我只需知道我是何人便可!”说罢广袖一甩,命金吾卫前面开道,直奔店门而去。 那四个充当门神的家丁怎可眼睁睁看着珑玥几人出门?除非差事不想干了。撸起袖子便上前欲要拦阻。然,只眨眼间就叫金吾卫丢出了门去。墨宝斋的半扇大门也应声而倒。 张小侯爷见势,怒喝一声,东西也不挑了,跳起就奔着珑玥抓来。 明家之人皆不是死读书的,别看明轩只十四岁却也是文武兼修。他眼急手快,照着纨绔的迎面骨就是一脚,又趁其未站稳之机,左手扣住其手腕,右手握拳向着腋窝狠狠便是一下。 腋下是人体经络密集的地方,对疼痛也最是敏感。纨绔张小侯爷挨了这一下,瞬间惨呼出声。 明轩趁此时,一个磨身,就将他双臂反剪于身后。接过贴身小厮端砚递来的带子将其绑了。 动作只在几息之间完成。 待纨绔反应过来,明轩已松了手,一脚将他踹于地上。 张小侯爷顿觉失了颜面,怒叫道:“你们这几个不知死活的贱民,爷看上了你们,乃是你们烧高香皆求不来的造化。如今竟趁爷不备,将爷绑了。念在你们无知,此时快点与爷松了绑绳,便不饶你们不死!” 珑玥冷笑着也不瞧他,只向门口处瞄了一眼,便见门外候着的四名金吾卫已将之前被丢出去的家丁绑得如麻花一般押了进来。与纨绔丢在一处。 瞅着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几人,此时都如退了毛的公鸡,炸不起毛来。珑玥顿时心情好了许多。 此时也不急着走了,在一旁的椅子之上落了座,朝着明轩笑道:“表哥你是厚道人,若是彻哥儿在此,怕是那鞋底子早印在他的脸上了。” 明轩欣然点头。 店主人此时见尘埃落定,才敢上前来,道:“两位小公子,此事在本店闹出,全在小店招待不周,小公子买的湖笔便算是小店的赔礼。”说罢,回身接过掌柜递来的银票,双手呈给珑玥,而后又道:“只,小老儿想烦请小公子可否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张小侯爷。小老儿在此谢过小公子大恩。”说着,店主人便躬身行礼。 珑玥施了个眼色,就有边上金吾卫上前托住店主。而后道:“这原不是你的错,这银子既是买东西付过了的我又怎可收回,店家也无需多礼,这人我是自不会放的,但我也知晓,开店求的是和气生财。你也莫要担心,人我既敢绑了,也敢保证日后他不敢来此找店家的麻烦。” 店主人看这架势也知晓此小公子不是个平凡人,便也不再多话。情儿他已然求过,日后纵是张侯爷家差人问起罪来,自己也有的支应。 见店家不再言语,裴远之却是又凑上前来。只道:“小公子你好不懂道理,店家好言相劝,你怎就不领情?依我看你还是速速将张小侯爷松了绑,道过歉,请小侯爷莫要怪罪方好!” 珑玥黛眉蹙起,言辞忽而变得凌厉,“听你这意思,皆是为我打算了?” 裴远之急急点头应道:“然也!” 珑玥登时立目:“我怎觉得,你却是想借我而讨好那张家小侯爷?如今我与他松了绑,再将自己打包一起送于他的府上,自此吃香喝辣,衣食不愁,岂不是更合你心意?你凭几句话解了张小侯爷的窘迫,又使他得了玩物,如此你便可入得他的眼,攀上了皇亲国戚?” 珑玥之话句句诛心,不留半点情面,直说得裴远之心中升起一抹羞愧。刚刚他有一瞬间确实生出了这般心思。 见他面色忽红忽白,珑玥冷笑一声,再道:“他张家不过尚了一位公主,若论皇亲国戚,也只勉强算是罢!” “你!你是何人家的小子,竟敢如此辱没我张府名头,你……”被晾在一旁的张小侯爷听闻珑玥所言,怒急。一时间荤素不吝的顺口往外胡诌,却让端砚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块儿抹布塞进了口中。立时只剩下了“呜呜”声。 若说这珑玥、明轩与张家小侯爷也算是亲戚,只因何会对面不相识? 这说起来也事出有因。京城之中勋贵子弟也分三六九等,珑玥自是万佛塔尖上的那颗明珠,而这张家不过是沾了大公主的光,得了个荫封。自是搬着梯子也够不到珑玥的裙边儿。 而明轩不论家世还是人品,也是这三六九等中的头一等,交友的圈子也是他拍马不及的。更何况,这张小侯爷,成日里提笼子架鸟儿,不学无术,无事便往那青楼楚馆里钻,竟是个男女统吃的。更令明轩这等的世家子弟所不耻。 李隆佑与李隆佐这两个老母鸡一般的兄长又将珑玥护得严实,但凡有纨绔未等接近,便不知被他们两个丢到哪里去了。 故而,珑玥与明轩也只听过此人的名头,见却未曾了。 珑玥见端砚此番行事,笑道:“就你是个机灵的,等家去了让你家爷好好赏你!”说罢自她的荷包中掏出颗拇指盖儿大小的金石榴、金桃子赏给端砚道:“这些你拿去玩罢!” 端砚得了赏,谢过珑玥,拿着那几颗小金子把玩。 珑玥又对金吾卫头领道:“你们也莫要把他几个押去顺天府了,只送去交于我小哥便好!”说罢也抓了把金制的小玩意儿给了他们,又道:“交了差莫要回去,到扁担斜街来寻我。” 金吾卫几人听得,心中松了口气,知晓这是九公主护着他们。这人若是交到了顺天府,必要上达圣听,不论九公主出没出事,他们都要落一个保护不利之罪,板子自是要挨的。如今,只让将人交在英王手中,这英王最是对九公主言听计从。想来九公主是要将此事先行捂住,而后带着他们几个一同面见圣上了。如此,他们顶多被皇上叱责几句,然,得了九公主在皇上面前的好话,可比什么赏赐都来得金贵。 思及此,心中不由得暗喜。 其实,珑玥帮他们也有私心,一是,怕他们被责罚,对自己生了怨怼,收卖人心还是必要的。二者,此事若是出了,料理不稳妥,她日后再想出宫松散却是困难了。 吩咐完了,珑玥又赔偿了店家修大门的银子,出了墨宝斋。 金吾卫十二人分了两队,一队押着纨绔去见英王,一队护着珑玥往扁担斜街而去。 马车上,浣玉与洗碧等得焦急,见珑玥回来,立马倒了凉茶奉上,“小祖宗,怎么买个东西去了这许久,可急死奴婢们了,下回出来,奴婢定要装扮成小厮样貌跟您寸步不离。这般傻等着实让人心焦。” 珑玥抿一口凉茶,笑应下。 马车来至朱红色大门前,明轩下了马,拾阶而上,轻扣兽头铜钮门环。 看门小厮自小门里探出一个脑袋来。府中鲜少来陌生之人,小厮瞧并未见过来人,呆愣了两秒,笑问:“敢问这位公子来找何人?” 明轩递上名帖,“来找你家裴将军。” 小厮双手接过名帖,对着明轩行了个礼,急匆匆向院子内奔去。 此时珑玥也下了马车,站在门廊处瞅着那消失的身影轻笑。上次来也是这个小童,毛毛躁躁的样子甚是可爱。 裴元修看了名帖,并不出迎,只命家人将其请进偏厅。不是裴元修对这情敌小心眼儿,而是不论年纪又或身份,他皆是要高于明轩,自是不便出迎。 换过衣衫,收拾妥帖,裴元修行至偏厅门口处,登时一愣。厅内,坐于明轩上手处一位穿湖蓝色直缀的小公子,裴元修猛一看去只觉眼熟,再仔细瞧之,竟是珑玥。顿时狂喜如浪,席卷心头。 正欲急步上前,忽又顿步,招手让裴大近前,对着他小声吩咐两句。方薄唇上挑着进了厅内。 躬身施礼,道:“臣不知九公主驾到,有失远迎。” “裴将军客气,我乃是不请自来,倒是打扰了主人家。”珑玥抬手示意裴元修免礼。而后道:“我今儿个是来回礼的,谢谢裴将军的书。”说着,身后的浣玉将包得精致的礼物奉上。 “此乃我于墨宝斋挑的,并非御用之物,也不知道合不合将军心意。” “公主客气了,臣谢公主!”裴元修小心接过,托在手中,似捧珍宝。心中暗道:只要九儿所赠,怎有不喜? 珑玥对着裴元修轻柔一笑,唇边两只小梨涡立现,透着一股子俏丽。“我今儿个来,还带了一只书虫儿。”说罢以手一指明轩。 明轩拱手,“仰慕将军已久,今日特来一见!” 珑玥却笑着揭他的短,“你恐是仰慕将军的藏书已久罢!” 明轩朝着珑玥挑了挑眉,小声道:“一日不作弄于我,你便不消停!” 裴元修眼见着二人的小儿女官司,心中一片酸楚,却仍道:“明五公子既是爱书之人,来便是了。我与明轼乃出生入死的兄弟,并非外人。” 明轩听了心中一喜,起身一揖,“如此我便谢过将军了!九儿自将军处借阅之书,明轩心悦已久,只九儿道:书是将军的,她已是讨嫌的借阅,万没有再转借的道理。故而,明轩这才厚着面皮登门。还让将军见笑。” “哪里!哪里!”裴元修笑的大方。心中确想的是,不过几本书,既喜欢便借去就是了,若非九儿喜爱,纵是送于他也无妨。自己上一世抢了人家的妻子,这一世还要再抢,总是应有所补偿。 “不若我现在就陪五公子去书房?” “如此再好不过,明轩谢过将军体谅!”明轩一揖而后又道:“将军既与我家二哥是兄弟,那便莫要见外,只叫我明轩或五弟便是了!” “那我便不客气了。”裴元修引着珑玥明轩二人往书房而行。 一路之上,只听珑玥不停夸讲这院子如何如何,裴元修心中自是高兴。行得不远,就见裴大迎了上来。手上拎了一篮子莲蓬。 见了珑玥,急急上前行礼。 裴元修道:“这莲蓬从何而来?” “是庄子上送来的,还送了两筐嫩藕来。说是时下刚长熟的,送来请爷尝鲜,再过阵子下来的多了便不新奇了。”裴大回过,老实站在一旁腹诽他家大爷。想哄人家小姑娘去庄子上玩,弄得这般弯弯绕。 “庄子上不是大都种得庄稼果树,怎还有莲蓬?”珑玥果然入套。 裴元修心中笑的得意,面上却不敢显露,只道:“我在西郊处有一庄子,确有几亩果树,然,庄子中有一池塘,里面倒是有接天的莲叶,原买下来也不指着有进项,只想着夏日里去避暑,倒是个躲清闲的好去处。” “如此说来,若是这时去正是莲叶荷花相映,又有莲蓬可供摘玩的好时候?”珑玥听闻眼前一亮。 往年她也曾于御花园的湖中泛舟采莲,只,园子里的莲叶荷花只为造景好看,却少了些野趣,就不知道这裴将军庄子里的荷塘是何模样。 “你如此说,怕是心里极想去的?”明轩自也不会放过调侃珑玥的机会。以他们自幼就熟识,听话音便知她心中所想。 珑玥面色微红,不好意思的轻轻一笑。转而又嗔了明轩一眼,道:“是又如何!” 如此好的机会,裴元修怎可能放过,只佯装平淡道:“如若公主不嫌弃,臣可否邀公主前往一游?” “当真?”珑玥眼前一亮。 裴元修诚恳点头。 然,珑玥得了裴元首肯,眸光却又黯淡下来,说道:“我怕是要白高兴一场。爹爹与娘亲怎会放我前去?” 明轩却笑她:“瞅着你平日里猴精猴精的,怎的糊涂了,哪次你外出不是太子与英王保驾?你只说动他们两位尊神便是了。” “我如何说?只说我想往裴将军的庄子上去玩一玩?这番说辞岂不要落人口实?”珑玥顾虑的并非没有道理。古时候的女儿家哪有自己提出来往不相干的外男家中去的?上赶着送与人说她不检点。 “如此这般,不如我去相邀太子与英王可好?”裴元修不忍珑玥败坏名声,“到时将太子妃与英王妃一同请了,如此,公主便不会为难了。” “此法子甚好,我回家去将二哥二嫂也叫上!”明轩点头,如此这般便是朋友间的同邀赏玩了。 “如此这般,九儿谢过两位哥哥成全!”珑玥面上带笑福身,裴元修与明轩二人赶忙侧身,不敢受她的礼。 忽而,珑玥又道:“我可否邀上八姐姐同去?” “全凭公主做主!”裴元修心中暗道:这家里不论何物一早晚都是你的,当然由你做主。 待一切商议定,珑玥与明轩又挑了几卷书册,高高兴兴回转宫中。 裴元修送走二人,回了书房,捧着珑玥的礼物,笑了半晌。 直弄得裴大与裴小心中发毛。而后几天,他们便发现,他家爷多了个毛病,晚上睡觉竟要抱着几只毛笔。心中猜度,莫不是中了邪?要不要请个道士来捉捉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拢人心公主施恩威,晓身份有人悔不迭 辞别了裴元修,珑玥一至宫中,便先行领着金吾卫去勤政殿给顺启帝请安。 其目的自然是为今天之事打掩护。 金吾卫十二人此时如雕像般,笔管条直的立于御书房外,等候发落。 室内不时传来顺启帝爽朗笑声。 珑玥则讲述得神采飞扬,“……当时周统领抬起一脚,女儿还不及看清,那讨嫌的恶奴便与墨宝斋的大门一同飞了出去。真真比那茶馆中说书还要来得精彩……” 听珑玥讲完,顺启帝笑骂道:“你这猴儿,怎的这般大胆?若是寻常女儿家见这阵仗早已吓得腿软,你竟是如看了大戏一般!” “九儿自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九儿乃天家公主,皇家血脉,龙父岂能有鼠胆之女?女儿若是被一介不学无术的纨绔吓破了胆,还怎有脸回来见爹爹?”珑玥笑得灿烂,将顺启帝突闻她遭纨绔冲撞而炸起的毛发也胡撸顺溜了。又道:“这周统领带着金吾卫出手那叫一个干净利落,看得女儿解气非常。说话办事也甚和女儿脾气。” “嗯!”顺启帝应一声,道:“你若觉得用,以后这几人便由你支使罢!待你有了公主府,他们也便归进你的亲卫中去。” 然,思及珑玥出宫建府却是要嫁人之时,眼中神彩黯淡几分。忽而又想到这些年明轩待女儿的态度,皆是无限宠溺,心情又好了些许。却转而又一想,那明轩也是个胸有大志之人,将来恐心力多着重于朝堂,不能全心放于女儿身上,若如此那九儿岂不是要独守空闺,郁郁寡欢,以泪洗面……顺启帝越往下想越觉得女儿嫁于明轩后的日子怎一个凄惨了的。 忽而觉得,当初暗里定了明轩是否过于草率鲁莽了。不若趁着九儿还小,他再选上一选。嗯……顺启帝越想越觉有道理,当是要再挑一挑。 由珑玥,顺启帝又想到另一个女儿,锦鸾。如今早已及笄,却迟迟未选好夫家,倒是不能再纵着她了。 “半月后,国学有大比,你可愿随爹爹同去?”顺启帝想着,那国学之中有些不错的人才,介时带着几个未嫁的公主一同前去,或许能遇到个入得眼的也未可知。 顺启帝敢情这是将国学当了他家的菜园子,去挑大白菜呢,闺女若是看上了哪颗,抱回家去就能醋溜儿了。 珑玥倒是未想许多,听是看学子们的比试,自是欣然点头,满面期待。 只坐了一会儿工夫就见吉安呈了两回折子进来,知道自家皇帝爹国事繁忙,便要告退出来,又听顺启帝问道:“那张家纨绔如何了?” “命人交给小哥处理了。” 听珑玥回,顺启帝点点头,“去见你娘亲罢,她应是惦记你许久了。” “女儿遵旨!”珑玥俏皮着笑应,福身,临出门忽又回身,“晚上女儿做布袋鸡给爹爹吃可好?” “去罢!你这猴儿,若是做得不入口,罚你往后不许随意出宫。”顺启帝嗔她一句,便自看起奏折来。 珑玥笑笑,缓抬脚轻落地的走出御书房。对着还站于外面等着听训斥的金吾卫,突然正色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以周统领为首的十二人,面色陡然一僵,刚刚听闻吉安公公说,皇上心情甚好啊,如何…… 几人心中还正纠结,又听珑玥道:“父皇给你们将功折罪的机会,往后你们便跟着我混罢!” 语罢,向身后的小禄子招招手,就见他呈了一托盘上前。 “这是皇上赏你们护驾有功的。”珑玥说完,略顿,又道:“我也知道,你们一直以来护着我外出是最提心吊胆的苦差事儿。如今却再也躲不去了。自此以后你们这十二人便正经归我调遣,纵是赏罚也皆由我说了算,旁人也自是不会越过我去处置你们,哪怕皇上也不会。你们心且放在肚子中,只需仔细当差便好。我这人最是赏罚分明,规矩还按你们卫中的来,只要你们本分,不越界,我便是那宽泛的主子,若是生了二心,也莫要怪我不讲情面。” 说罢,自小禄子手中接过赏赐,亲自一一分发给十二人。 而后又道:“卫中的分例你们照领着,自此月后,每月再加一份自我这里出来的分例。” 周统领听闻,带着十一人叩谢,珑玥免了他们的礼又道:“你们心中也不必太感恩,我这也算收买人心。且,我也知道你们护着,要自父皇、母后那里担多大的压力。我若有个什么,怕是掉脑袋的不止你们本人,连家人恐也有牵连。有付出便有所得,这便是你们应得的。” 语落,珑玥对着他们微微一笑,“成了,今儿个你们也算是担惊受怕了,便回去歇着罢!” “臣等告退!” 周统领带着这十一人,恭敬的退出勤政殿,回了宫中卫所。 其中一金吾卫小校轻声对几人道:“这九公主瞅着年岁不大,竟也是个人物。刚那一番训话,竟让我心中生出几分敬畏。” 又一小校应道:“我也原以为这九公主只是个被捧在手心里不通世事的孩子,平日里只见她笑呵呵,喜爱玩闹,却不成想,竟……” 周统领摇头,“你们当那九公主是个简单人不成?说句大不敬的,这皇城之中又有几个是简单的?依我看这九公主是个透亮人儿,咱们只安心跟着她当差。你们没听出那后话?只要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日后自有她护着咱们。” 这十一人,有人点头称是,却也有人道:“只她一个孩子?” “就你这榆木脑袋!你只看九公主如今是个孩子,怎不见她身后站着的几尊大神?”周统领有些恨铁不成钢。“不是看在你是我内侄,我倒不用如此费心点拨你。不过你确是个傻人有傻福的,往后只安心护好了九公主就是了。” 众人纷纷点头应是。 不说金吾卫几人私底下如何,单说那张小侯爷。 被押到在李隆佐面前,方知晓招惹了何人,心中一时后悔不迭,早没了在外面吆五喝六,摆谱逞凶的招摇。只一个劲的对着李隆佐告饶,心中暗道:他若是知道那粉雕玉琢如画中人一般的小公子是当今圣上的眼珠子,心尖子,纵是借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前啊! 李隆佐则是冷笑一声,连个眼神也吝啬的给他,召了随侍太监小福子,耳语几句。那张小侯爷便不知被押往何处了。 而此时的裴远之正坐于他的房中后悔今日的莽撞。 他还记得自己临走之时,墨宝斋的掌柜说那稍大一些的小公子是明五公子。 明家?莫不是国丈明家? 以那两位小公子的说话、做派,眼睛不眨一下便把张家小侯爷绑了,可见应是大有来头之人,家世也怕是要比张侯爷家高出许多。 他还记得那如画儿中走出的小公子说道张家为皇亲国戚之时,那轻蔑的语气、眼神…… 思及此,心中更是如吃了黄莲一般。 他怎就以穿着而取人,误判了谁才是真神? 不过,自己当时那些话,没有将小公子得罪的太过罢…… 努力回想小公子当时的神态话语,好似他是动怒了的。 裴远之后悔不迭,又忽然想起,那小公子似乎令他的家人往扁担斜街去寻他。 这扁担斜街…… 莫不是要去找他家那个大哥? 扁担斜街中,住的皆是平民,以身份来说,若真是明家公子,也只有他家那个大哥能与他们说得上话。 想到此处,裴远之心中又不免气闷。想自己一心只读圣贤书,也算是满腹经纶,却因无门无路而被埋没。裴元修一介莽汉武夫竟入了贵人青眼。 思及他因不得入万寿宴怕遭同窗耻笑而称病多日,心中更是暗恨:真真天道不公! 待一日我裴远之平步青云,定要将那所谓的大哥踩于脚下! 要说这家世,裴家曾经也算这京城之中的上三等。 几代皆是马上将军,军功赫赫,显贵一时。 却在裴元修年幼之,祖父与父亲相继阵亡,一下子便衔接不上,虽未到了人走茶凉,可也萧条了。 再加之,裴老夫人与陈氏太过小家子气,与世家走动间难免得罪人。 裴远之又是个眼高于顶的,也不把武将放于眼中。故而便是裴老将军以往军中老友,以及旧部也无了走动。 话说回来,那些旧部也不将裴远之放在眼中。他们承认的裴家主人是裴元修。 然,此次裴元修回京,虽未断了与他们的联络,却也不敢过于亲近。 若想重回北疆,必不可令皇帝疑心,与朝中重臣的走动就不可过从甚密。 这时的裴元修正坐于书房之中,看手下人自承郡王藩地发回的飞鸽传书。 承郡王也是皇家一脉,传袭了三代,现任承郡王也能算是顺启帝的堂兄,他承袭了爵位与藩地后,最得他喜欢的三子李安贤便入京成了质子。这李安贤是承郡王最宠爱的侧妃生的儿子。自小便聪颖非常,甚得他心。他如何也不想送此子入京,怎奈,皇上指哪个,你便得给哪个。若是由着你的高兴,送个最不招待见的儿子来,还有何人质的意义? 呃……扯得远了些,拉回来接着说裴元修。 他此时看过字条,露出一抹了然。这承郡王竟然三年之内死了两个儿子。虽承郡王是出了名的老婆多,儿子多,且死的两子也皆是庶子,并不引人关注。然这两人却死得蹊跷,无病无灾的突然暴毙,着实令人起疑。 裴元修提笔写了几个字,抓了信鸽来,放于它身上,将其放飞。 而后揉了揉眉心,想起珑玥听闻荷塘可采莲时飞扬的神彩,心中忽得变化成了一池春水。看了看天色,命裴小传晚膳。又自多宝阁的抽屉中拿出两枚不大的长方形田黄玉石来,想着,当个明日见太子与英王的借口。这兄弟二人皆爱自己刻印章。 裴元修为了追个老婆可算下了苦心,连舅兄的爱憎也弄个了明明白白,投其所好! 转天一早便命人先递了帖子,得了太子准信儿,下午便带着两方田黄去见了太子与英王。刚巧明轼也在,说说笑笑间,太子便应充了去庄子上游玩之事。那英王妃听闻可以泛舟采莲,竟也是兴奋无比。 珑玥得了信儿自是高兴,与自家兄长嫂嫂准备两日后的出游。 而那倒霉的纨绔张小侯爷却被丢了在脑后。 抚宁侯,张老侯爷在小儿子三天未着家后,急了起来。这张小侯爷虽平日里爱宿个青楼楚馆,可也未曾三天不回家也不递个消息的。如今倒好,连他带身边的家丁,竟是影子也未见一个,生生几个大活人,恁地凭空消失了。 追查到墨宝斋时,只得知被两位身份不凡的小公子绑了,再就无了消息。张老侯爷夫妇两个急得无法,最后求到了儿媳的宁平公主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挟旧怨宁平欲寻事,入荷塘众人寻开心 当张老侯爷找上门的时候,宁平大公主本是不想管的。她那纨绔的小叔子成日里只干些着三不着两的糟心事儿,没个正形。偶而来她这公主府,但凡有点姿色的丫头都得躲着他走。 就如此一个烂人,宁平大公主心中直想:死在外面就好,找他作甚? 然而,听闻张老侯爷所讲,这小叔子没了人却是与那明家有干系,瞬间就变了主意。想到明家,她就想到珑玥,想到珑玥,她就想到如今天住在庄子上的长女。 若不是因着珑玥,她捧在手中的女儿如何会被父皇贬为庶民? 皆是十一、二岁的年纪,那珑玥就于皇城之中,万千宠爱于一身,被众人如珠如宝的护着。自己的女儿却要在庄子上过那灰黯无光的日子。 不就是将那死丫头推入水中了吗?只是生了场大病,又没有交待了小命。却要让自己的女儿赔上一辈子。明明可以有个“县主”的身份,将来风光大嫁,如今想找个好婆家,只怕是要自己恩威并施也不易了。 思及此,宁平大公主眸光便是一寒。 不论此事因何而起,终归是明家将一个大活人弄得不知哪里去了,借着此事闹上一闹,纵是动不了他们的根基,却也可恶心恶心他们,解一解自己心中憋闷了多年的郁气。 想好了,宁平大公主也不拖沓,望了一眼张老侯爷,“此事本宫知晓了,如若真是明家之人出手,定要讨回一个公道,让他们将人给我全须全影儿的送回来,纵是少了一根寒毛,也不会与他们善罢甘休!” “如此,老臣就有劳大公主了。” 张老侯爷,微躬身施礼,大公主侧身,只受了半礼,着人送了张老侯爷家去。心中合计如何行事。 得了儿媳大公主的应允,张老侯爷松了口气,心中却也自苦。想他抚宁侯府往上推几辈也是显赫一时的抚宁公府,只袭了三代就降了侯爵,袭到了他这里纵是侯爵之位也是最后一代了。说来他张家的子孙也一代不如一代,这几辈子竟没再出个毓秀林峰的人物。 到了他这里更不用说,想想他都无脸去见地下的祖宗。几个儿子没有一个争气的,大儿子软弱,他为了保住一家荣耀不至败落,想方设法让大儿子尚了公主。结果大儿子唯唯诺诺,在自己媳妇面前竟是连个大气儿也不敢出。 另有两子虽努力,却是平庸之辈,如何努力也只考中了举人,便再无进益了,花银子捐了个六品小官。 好不容易得了个老来子,幼年之时聪颖至极,家中人皆如珠如宝的护着,只将全家的希望系在他一人之身,谁知竟应了那句老话“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如今生生养成了一介纨绔,真真令他愁白了头发。 昨日里得知这不争气的孽障失踪竟是与明家有关,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他招惹了人家。 明家是何等人物,怎会凭白的就去修理一个纨绔?听说还是明五公子出的手,想想明五公子的模样,再想想自家儿子的癖好。张老侯爷一张老脸恨不得找个地缝扎进去,再也不出来丢人现眼。 可,儿子终归是儿子,再不争气也不可丢下不管,这便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本是寻上门去说点好话将人讨出来,明家确也以礼相待,可就是咬死了,他那不孝子与人无干。 无奈之下,他方才来至公主府…… 然,当公爹的要看儿媳的脸色…… 哎!这张老侯爷也是一把辛酸泪啊! 这张老侯爷前脚儿离了宁平大公主府,后脚儿,大公主便召了亲信之人,命其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去弄个清楚明白。 这亲信也是个利索人,只半天的工夫就将事情始末调查了个详细,连着墨宝斋的店东家再掌柜的与伙计一同带到了大公主面前。 大公主许是寻事心切,竟也没有细听因由,忽略了店家口中的另一位“小公子”。只瞅着人证皆在,便带着就进了皇城,面圣去了。 而此时,珑玥与自家兄长、嫂子还有小侄子,已由裴元修引路,来至了西郊的庄子中。 远远的看去,这庄子无甚特别之处,与寻常的庄子一般,皆是灰墙灰瓦,红门绿廊。然,进了院门却令人眼前一亮,这院子之中,不论门廊又或那弯弯沿沿的长廊皆由竹子搭建,连漆料竟是也未涂,只保持那枯竹之色。 院子分东西两院儿,东边是宅子,屋舍间也没有垒着空花墙,以毛竹的篱笆相隔。篱笆上攀爬着几色蔷薇,这只样看着就煞是喜人。 明轼刚赞上一声:“别致!” 便听英王李隆佐道:“这篱笆可惜了,若是种上你演武场边上那种豆角、黄瓜,岂不更好?随吃随摘,再是新鲜不过。” 众听闻皆笑。 “原来正经的食客在这里,枉我替小哥背了这些年的名声!”珑玥含笑嗔他。 “哪里!哪里!若论这吃食一项,兄长我还是不及小妹一二的。”李隆佐谦虚。 兄妹二人你来我往嬉闹几句,而后裴元修指着不远处一道角门,道:“那边有一小菜园,若是想图新鲜,倒是可以一去。” “那敢情好!我们这便去一观?”明轼说罢,抬腿欲走,却见他家夫人扯了扯他的衣袖,再瞄一眼儿子。 他家儿子此时正团在奶娘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冲起盹儿来。另外三个小家伙虽还在新奇中,却也有些上下眼皮打架了。 今儿个本就起了个大早,再于马车上颠簸了许久。三两岁的小孩子本就精力有限,此时确是乏了。 明轼笑一笑,对几人道:“不若咱们先安顿了,歇一歇?” 裴元修见众人点头,道:“如此,那便待用过午膳,歇了晌,我再引诸位去看菜园子与荷塘,如何?” “甚好!避过那日头最毒的时候!” 得了赞同,裴元修亲自将诸位皇亲国戚安置妥当,方松了一口大气。而后深深看了珑玥所在的屋子两眼才去料理他的事情。 用罢午膳,再歇过了午觉。众人由裴元修引着去了庄子的西跨院。 珑玥因想着要泛舟采莲,为了不受拘束,穿着极为简洁。一身水红色剑袖襦裙,墨染般的长发只令浣玉编了两条大辫子,合身除了那银红色坠东珠的发带外,便是脖颈上戴着的璎珞长命锁,再无其它饰物,纵是荷包、香囊也未戴一只。 直看得裴元修眸光一紧。与那日他所见到的男装扮相清隽如玉又有不同。 褪去了嫡公主的周身雍容,却也另有一番清丽。上一世中,九儿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如此姿容。那时的她永远一身雍容,就像一朵盛放的牡丹,高贵而不可亵玩,总如戴着层面具。 原来,这才是九儿的真性情吗?几番接触下来,裴元修恍然发觉,九儿竟是这般天真烂漫。而,这也才是常理,被帝后护于心尖儿长大的女儿不正应是此种姿态吗?前一世,九儿下嫁于自己却是被拘束了真性情。怪道,他那时总觉看九儿时好似隔着纱,那么的不真实。 裴元修愣了愣神,在众人未察觉出异样之时,引着大家进了院门。 入眼便是望不到头的荷塘。 碧绿宽大的荷叶长势极为旺盛,将塘面遮盖了个严实,竟是半点水波也看不到。白的、粉的、红的荷花掩映其中,或含苞,或盛放。还有的已过了花信,结出了莲蓬。 一看这塘中荷叶无拘无束的生长形态,便知从未有人修理。 此情此景,真真叫人赏心悦目,除去珑玥,便是那几个小娃娃也开心的拍手叫起来。连一向清心的化鸢,面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神彩。 跟着裴元修上了莲叶掩映下的小竹桥,来至荷塘中心的石亭里。 石亭倒是宽敞,里面早摆上了圆几、胡凳。圆几上有各色小点心以及时鲜水果。 亭子边处放了几把胡床,胡床边上还有木桶、钓竿、香饵。 太子李隆佑赞道:“韧之真是想得周到。” “哪里!”裴元修自谦。 珑玥抱着最小的霑哥儿站在亭子边上够荷叶。 忽见两个婆子驾着一条小舟自繁茂的荷叶中穿行而来。这舟算是大的,除了那两个婆子还可以坐上两三个人。 珑玥一瞅,水眸立时便闪亮无比,转头笑看裴元修,“可乘否?” 裴元修笑着点头,却又道:“可乘,至于能否乘,我却是做不得主的。”说罢,去瞧李隆佑。 李隆佑则板着脸瞅珑玥。 被珑玥湿漉漉如小兔一般的眼睛,哀求般的望了许久,终是绷不住笑着点了头。 珑玥得了自家哥哥的准许开开心心的准备登舟,却被几只小手儿拽住了裙裾。回头,只见两双忽闪着大眼睛巴巴地瞅着自己。 珑玥笑了,捏了两个小家伙肉嘟嘟的小脸蛋儿,“你们还小,待长得高一些了才可以上去。” 只两个小家伙依旧不放手,最后还是孔竹媗与徐静柔这两个当娘的将儿子抱起来才做罢。珑玥登了船,坐稳后,瞅着化鸢道:“八姐姐要不要一起来?” 化鸢摇头,只看着她笑,“你且去罢,只是当心毒日头,仔细晒伤了,我只在这里看你玩耍便好了。” “无妨,有斗笠呢!纵是晒得黑一些,待涂抹些茯苓珍珠膏在屋子里闷上几日便好了。只不能辜负了这大好的景致。”珑玥笑着扬了扬刚刚船上的婆子给她的斗笠。 化鸢嗔她一眼,“这一出了宫你就放了鹰,且小心着去玩罢!我把着你不忍辜负的大好景致记于心里,回去了给你绣幅屏,如何?” “那敢情好,妹妹谢过八姐姐。”珑玥于船上忽的起身作揖,使得小船不住晃悠,只惹得石亭中人皆大呼:“小心!” 珑玥也被自己这一闹吓了一跳,慌忙坐下,拍了拍胸脯,朝着众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得来几个白眼儿,“八姐姐要是绣屏,不如求了嫂嫂将这景色画下来。那只是位高手,如此放过了,却是可惜。” 孔竹媗听了嗔她:“你这妮子,今儿个好不容易出来躲清闲,你倒给我派起活计来。”再莞尔,又对化鸢道:“嫂嫂便帮你画下来罢,只有一样,那绣屏我也要有一份。” “只要嫂嫂不嫌弃,妹妹乐意效劳。”化鸢笑着点头。 徐静柔却接过话来,“八妹妹不可厚此薄彼,也要有我一份!” 化鸢笑应。 最后,徐静柔将小儿子丢给了李隆佐照管,陪着珑玥泛舟采莲去了。 虽然两个撑船的婆子都是会水的稳妥人,裴元修还是不太放心的叮嘱道:“荷塘虽水不深,却水底皆是淤泥,万万小心,切莫落入水中就不好了。” 珑玥频频点头,应下。 使着两个婆子向荷叶丛中而去。 接天的碧叶中,珑玥那水红色的玲珑身影时隐时现,好似一朵出水红莲。 裴元修背手笔直的站于亭边,往向那万绿丛中一点红。恍惚间只觉得“人入画中去,画自天上来!” 太子李隆佑与明轼此时正坐在胡床上,拿着钓竿,垂钓起来。 太子妃孔竹媗与化鸢一起正拿了笔墨于宣纸上用心构描。 李隆佐倒是成了孩王,自塘中够了几片荷叶给四个秃小子,一人做了顶荷叶帽。此时他们正顶了那将要遮住眼睛的大荷叶在石亭中追跑,使得伺候他们的奶妈妈紧张不已。生怕这几个小祖宗一个不留神掉进了水中。 一时间亭子中正是热闹非常。 而这明轩却真真应了珑玥那两个字——书虫! 此时他竟能抱着书册倚坐在石栏处,看得津津有味。 正在这时,忽听得碧叶中传来珑玥的欢笑声:“小嫂嫂真真厉害……” 徐静柔也不客气的应下,“那是,你小嫂嫂我当年也是提刀入过军营的,区区一条鱼儿,能奈我何?”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那条载着珑玥的小舟穿行于荷叶间,越行越近。 船舷上,徐静柔一脸兴奋的手里拿着一柄鱼叉,叉上还有一条再在不停扑棱的鲤鱼。 船行至石亭边,徐静柔将鱼叉伸过来,李隆佐一把将鱼撸下,丢至木桶内。转头对四个小家伙道:“今儿个晚上有鱼吃!” 却在这里又是一声惊呼,只见那小船晃了几晃,竟是徐静柔又叉住了一条鱼儿。 直看得四个小家伙眼睛发亮,特特是那霁哥儿,骄傲的挺着小胸脯,边蹦边喊:“娘!娘!真厉害!” 仿佛他家娘亲一下子就成了斩妖伏魔的大英雄。 一群人玩到日头西归,染红了天边云彩,方回房收拾齐整,小憩了会儿。 晚膳用的皆是用他们抓到的鱼儿做的全鱼宴。 ------题外话------ 那个,我家妖姐说,有种看萝莉控把妹滴感脚…。 亲们觉得呢? 难道我把裴忠犬的高大形象不知不觉间写猥琐了? 泪奔中…。 后面一定要拨乱反正(握拳)! 述闲话元修也博学,道心愿九儿欲周游 皇族勋贵之家都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也都沿用在了这全鱼宴上。众人皆安静的用餐,只偶尔有两句言语。 纵是那几个小家伙也皆安安稳稳坐在另一桌上,由奶娘一口一口喂着。 晚膳罢。 裴元修命人于院子中的紫藤花架子下摆了竹桌、竹椅,备了香茗、瓜果。一行人便在这院子里聊天纳凉。 珑玥则带着四个小家伙在竹篱笆边上摘花。 掐了满满一小竹篮儿,才坐回来,命人寻了线,一朵一朵的串。 院子中,只有月光如水,透过紫藤洒下来,影影实实。 裴元修恐她坏了眼睛,忙命人取来一盏水晶琉璃灯,帮珑玥撑上。 珑玥朝着他一笑,算是谢过。 光线暗自是不得看书。明轩此时倒是闲了下来,瞅着珑玥道:“今朝蔷薇花仙犯太岁啊!” 听了他这话音儿,李隆佐端起青花薄瓷的盖碗儿,佯装饮茶,实则偷笑。 便是孔竹媗与化鸢也皆掩唇。 珑玥抬头,睁着她那略圆的凤眸瞪明轩。 徐静柔倒是不解其意,问道:“怎还有这一说?自哪本册中看来的?” “并非书中来,而是亲眼得见!”明轩摇头晃脑,故做玄虚。 “何处得见?”徐静柔竟很是给面子的接话。 “远于天边,近在眼前!”明轩朝着珑玥处瞧去。 徐静柔随着他的目光一瞅,便见珑玥此时正嘟着小脸儿,小嘴微撅,手下也不闲着,一朵一朵狠狠的扎着蔷薇花,将其串起。好似串的不是花儿,而是明轩。 徐静柔恍然大悟般一语道破:“轩哥儿说的太岁便是九儿啊!” 得!这下子众人皆绷不住的笑了。 珑玥绷着小脸儿,环视众人之身,目光停驻于明轩身上,忽而道:“表哥的心是越来越大了,如今倒是想着给天上的仙人编黄历了不成?只你再掐指算算,待会儿又是哪路花仙又要犯了我这太岁?” 语罢,又嗔了他一眼,将手中串好的几个花串依次戴于四个小家伙颈上。樱红的唇也不知道在几个小家伙的耳朵轻声说了些什么,就见小家伙们乐呵呵的,又蹦又跳绕着众人转圈儿。而后,出其不意的便将明轩扑倒,一个个如乌龟叠罗汉般压在了他的身上,嘴里还边笑边叫着:“犯太岁!犯太岁!” 待大人们将几个小魔星扶起来,明轩才太得以爬起身来。束发玉冠也歪了,竹青色直缀也乱了,好不狼狈。 珑玥这时却笑着上前,踮着脚,将明轩头上一根草叶拿下,才道:“表哥这是犯了哪家太岁啊?” 明轩无奈摇头,“犯了你这太岁!”而后又无限宠溺道:“你这不吃亏的小妮子!” 这般亲昵,直看得裴元修羡慕非常,却也心中酸楚,暗地寻思:不知何时九儿也可这般对待自己。 却听珑玥嗔怪,“如此,我便躲不开这太岁之名了?那大家可都要仔细着,莫要犯了我才好!” 语罢,又引得众人一通大笑。 李隆佑点点珑玥饱满的额头,“哪里有你这妮子,哪里便躲不开热闹!” “哥哥肯定这是在说妹妹,而不是彻哥儿?”珑玥抬玉手,护住自己的额头。 李隆佐却道:“他若在哪一处,就并非热闹而已,那是鸡飞狗跳!”说罢,莞尔,忽又略顿了顿,好似想到了什么,再道:“也不知他在普陀山上是何般景象?” “想来观音大士的道场也不得安宁罢!”明轩想起李隆彻的行事,笑着摇头。 “彻哥儿日前刚与我来了信。”珑玥说罢,笑着眨了眨眼。 李隆佑看着珑玥那笑容便知那小子不定又捅出甚娄子,道:“怕是又闯了祸受罚呢,来诉苦的罢!” “哥哥妙算!”珑玥点头,笑说:“彻哥儿信中言:那和尚庙不是凡人能待的,他已几月不食肉滋味。那日偷着打了只山鸡,于观音院里烤着吃,却被皇奶奶知道了,这会儿他正受罚抄经呢!” 众人闻言笑起。 忽而珑玥又道:“他也是个傻的,即在山中抓了鸡,只于那山中烤了吃便罢,怎还呆呆的跑回去?”说罢摇了摇头,大有些“孺子不可教”的模样。 却听化鸢难得说笑一句,“你这猴儿,想必若是去了也能搅得那道场不得安宁!” “然也!” 在座之人无不点头。 裴元修却一言不发,只微笑瞅着珑玥狡黠、明媚的样子,心里有种道不出的安宁。如此这般才是九儿真正的性情,这一世他必不会再让她失了本性,拘束于规矩礼教之中。脑海中,前世那个以夫为纲,从不行差半步的端庄王妃,与眼前的九儿相同的明丽模样,而那眸子却是少了灵动的神彩,似一面毫无波澜的静湖,令他的心一时如绞般痛楚起来…… 努力定了心神,裴元修朝着下人招了招手,不多时,一盘切成小块的黄灿灿蜜瓜便被端了上来。 这蜜瓜大昭国并不出产,多是由行走西疆的商队自胡人处购得而带入国中贩卖。宫中虽有胡人小国进贡,珑玥他们也并不能时时吃到。 待李隆佑先取一片放于口中之后,众人方才动手。 珑玥以竹签插了一小块,送到倚在自己身边的霑哥儿口中。 霑哥儿笑眯眯的吃了,又伸出小肉手儿笨拙的帮珑玥取了一块儿,送至她口中。 而后得了珑玥一个香吻。使得另三个小魔星也巴巴的送了蜜瓜至珑玥口中,以换得香吻。 倒令那三个亲娘吃起味儿来,直笑说:这儿子是替珑玥养的。 珑玥倒是不客气的应下,招呼小家伙们赶明儿同自己家去。 裴元修自上一世就知道,九儿喜欢孩子。他们本应该有两个孩子的,然而却无缘见面就…… 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小脸儿,那顺着脖颈汩汩流出捂也捂不住的血,还有腹中悄悄而来还未曾让他知晓的孩子…… 上一世痛彻心扉的一幕再一次跃于眼前,裴元修突然有一种想要上前将九儿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令他觉得这重来一世乃是真实的,而并非一场梦。 似是感到裴元修的异样。 珑玥忽然转头望向如隐形人般,一直不曾多言的裴元修。此时,他的眼眶似乎有些泛红,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中有炙热、有依恋,还有…… 还有绝望? 是的,是绝望,珑玥于裴元修的目光中看到了绝望,那样伤心欲绝,好似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 最宝贵什么呢?珑玥说不出。 然,这眼神却令她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脑海中恍惚间浮现出一个人影,珑玥想努力看清,却只能看到那绝望而炽烈的目光。而那目光似是刻进了自己的骨髓里,令她隐隐作痛。 这是为何? 珑玥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想将那道浮影甩出脑海。她可以确定这道浮影是一个古代的男子,而这个男子又因何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珑玥百思不得其解,只当自己今日玩得累了,才会出现虚幻。 再看向裴元修,发现他的目光却是十分的正常,谦和而有礼,还带着些军人的锐利。 珑玥觉得她刚刚一定是幻视了,看来今日真的是玩得太疯,累到了。 对着裴元修轻轻挑起樱红的唇角,微微一笑。 却不知,她刚刚也将裴元修吓了一跳。 纠结于前世的裴元修一看到珑玥望过来的疑惑眸光,登时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恢复了往日的目光,也对着珑玥有礼一笑。 珑玥微红了脸,觉得刚刚以那般的目光瞅着一个外男太过失礼,飞快的转了下脑子,对着裴元修笑道:“曾在书卷中看到西疆那处有‘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一说,不知可是真?” 裴元修故作镇定,点头道:“正是!”心中却对能与珑玥对话,心中暗喜不已。“西疆的土地多砂石质地,得了太阳光的照射温度涨得极快,而到了晚间,太阳西下,温度却也降得极快,故而早晚凉得很,而午时却又如架于炉上烤……” 珑玥笑着点头,“原来如此!”这些于上一世读书之时她便知晓,只是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方好掩去尴尬,便随口一问,却不想,这裴将军知道的也不少,如此想来,他也不是一介莽夫。回头想,依他那一屋子的书册来看,也应是个有学问的儒将。 如此想着,珑玥便与裴元修聊了起来,先是西疆胡人的风土人情,再到北疆游牧部族的叼羊大会。 把珑玥听得眼前发亮,只恨不得若有机会便要去亲眼见上一见,方才过瘾。上一世珑玥生活于二十一世纪便有游遍名山大川的梦想,当时却苦于手中无钱,待有了些闲钱,还未及得动,便被一个炸雷劈得投胎至了这大昭国。 这大昭国虽对女儿家管教得不如宋朝那般严苛,却也不可随意出得大门。想来,这游遍名山大川的梦想又要作罢,无处可实现了。 然,心中虽知道,嘴上还是忍不住讲了出来:“来日若有机缘,我定要游遍这山河各地的!” 化鸢听闻却道:“你我这般弱质女流,如何于这世间行走?” 明轩也道:“脚力还好,有马有车,只你自小金尊玉贵,如何吃得这苦?那日常花消的银子纵是带得再有也有用完一日,到时你当如何?” 珑玥有些异想天开,只道:“这些何足惧?想我堂堂瑞敏公主,亲卫还是有的。我又不张扬,不需多,只十一、二人便尽够护我了。至于那银子,我将封邑交还与爹爹,向他换块儿御牌,准我一路之上无银子可使时向各个州县府衙讨要便是了。” 李隆佑笑她,“就你是个鬼精灵,如此法子也让你想到,可见这出游的想法已在心中盘桓许久了罢!法子是不错,却也要父皇母后舍得才好,便是皇祖母那一关你都难过,还是歇了这心思罢!” “我也只是一说,早便知道没戏可唱。”珑玥听了也不失望,“如今也只当笑话说说罢了。”说罢,莞尔一笑。 裴元修听闻心中窃喜,两世方知九儿还有这般愿望,有一日若娶了她进门,定当与她圆梦,口中却道:“我于早年也曾有过公主这般想法,却也因各种缘由作罢了!” 珑玥听得,联想至他的家中事,怜惜之情于心中由然而起,可怜他当初小小年纪便失去父母,能有今日成绩却是一拳一脚打拼出来,心中一软,开口道:“将军乃好男儿,志在四方,待一切尘埃落定,还有许多大好时光,倒是不必急于一时。” 裴元修笑应。 只徐静柔忽然笑道:“九儿也不必急于一时,待嫁个志同道合的夫君便可成行了!” 珑玥被这一言弄了个小脸绯红,一双剪水明眸狠狠嗔了她家小嫂子两眼。 徐静柔掩唇轻笑,没眼色的李隆佐却又跟了一句:“可不就是这般!” 急得珑玥跺脚,直道:“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惹的众人皆笑。 最后还是孔竹媗帮着打了圆场。 众人只说笑着,心情极好,待到夜深方才回房歇下。 翌日,雄鸡一叫,珑玥便起了身。 昨儿个便与裴元修说了,她今日一早要去看看菜园子。还记得前一世在那穷山沟子里,她也是一早起来往地里去摘那挂着露水的青菜,此时回想竟有几分怀念。 还是剑袖襦裙的轻便打扮,珑玥来至菜园子门口时,裴元修已候在了那里。 高大健朗的身躯站得笔直,而手中一只竹篮,看起来有些违和。 裴元修见她过来,拱手施礼。 珑玥对他微笑抬手,示意免礼。而后二人便入了菜园子。 今儿个自己起得早,因昨儿个歇的晚了,众人还都未曾起身。珑玥于心中思量过,她如今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那裴元修看年纪也应有二十一二了,大人与孩子之间应是不必注意何避嫌一说的,故而只带了浣玉前来。 园子中一畦一畦的菜地极是规整,水葱、油菜、茄子,还有那爬在架上的黄瓜、豆角……种类还真不少。 珑玥一高兴便什么都忘在脑后,只急急向地里跑,浣玉在后面紧追着,却一个不防崴了脚,很快脚踝就肿起老高。 浣玉却也顾不得疼,只掉着眼泪说自己没用。 裴元修却心中窃喜不已,只伸手召了裴小过来,带了浣玉下去看大夫。看着浣玉一瘸一拐的向外走,而裴小想扶又不敢扶的扎着手,裴元修抿唇一笑。前世里这是一对小夫妻的,只是…… 裴元修摇摇头,不在深想,好不容易有了能与九儿独处的机会,要高兴才是。 小菜园二人露温馨,勤政殿宁平遭训斥 一夜无梦。因为前一天睡得早,孟檀音起得也早。 将自个儿收拾得精精神神的,又对着镜子细细打量先前异变的右眼,灼痛在昨晚睡觉之前就停止了,先在重瞳已成,瞧着并不打眼,就像是戴着深色的美瞳一样。 孟檀音瞅着仪容都没问题了,才慢腾腾下楼。 宋正明夫妇要赶回梧桐市,都已经起了,正坐在餐厅里准备用餐——他们每周都要从梧桐市回来,偶尔也会像这样早上离开,宋家的人都已经见惯不怪了,就连宋奇峰也不会特意相送。 这会儿天色还早,老爷子跟宋皎皎还没起,也没见着宋奇峰,不知道是没起还是锻炼去了,餐厅里就他们三个在。 厨娘见到孟檀音就笑眯眯跟她打了个招呼,转身去厨房给她端了一份早餐。 早餐吃得是蔬菜粥,搭了两道造型精致的广式小点。 因为宋老爷子不在场,眼下又不是严肃的正餐,食不言的规矩就成了摆设。 宋夫人见她精神不错,脸色也比昨天好多了,稍稍放下心来,神色间还是有一分担忧,柔声问道:“夷光,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是不是昨晚失眠了?” “没有,昨天睡得很好。”孟檀音笑道,“妈跟爸要回梧桐市,我起得早,正好可以送送。” “这孩子,常来常往的,有什么好送的?”宋夫人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挺高兴,夷光这茬的小辈,二十来岁正是贪玩的时候,有几个会细心体贴家长的? 宋正明向来寡言,眼神却是温暖的,见爱妻跟爱女在一边说说笑笑,也开口道:“夷光,你这伤,是要每天换药吧?” 孟檀音点点头:“医生是这么说的。” 宋正明道:“我给常析打过电话,他这几天会住在宋家,你若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去找他。头上的伤,疼了痒了,都忍着,别用手去抓。” “知道了,爸。”孟檀音笑着应道。 宋夫人看着软糯糯的小女儿,语重心长地教诲道:“夷光,我还是那句话,人争一口气。不主动招惹别人,但也别让人欺到头上来。皎皎的事,爷爷已经做了决断,我不便再插手。但你要知道,人生这样漫长,还会有第二个宋皎皎,第三个宋皎皎,你不能每次都退让。” 宋正明冷冷地道:“你是我的女儿,就算你杀人放火,爸也能给你摆平。” 孟檀音看着一脸正直严肃相的宋爸,哭笑不得:“爸……”这满满的父爱已经快要具象化了好吗? 宋夫人轻咳一声,软绵绵道:“老公,别教坏孩子。” 宋正明眼神温柔,立刻改口道:“夷光,杀人到底不是好事,让人生不如死才是本事。记住了?” 孟檀音乖乖地点头。 宋正明看向宋夫人:“老婆,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老公,咱们俩真是心有灵犀。”宋夫人微笑着送出一个飞吻。 宋正明回了一个,而后板正了脸低头吃早餐,一秒钟变脸,让人叹为观止。 “……”孟檀音觉得刚觉醒的灵犀之眼都要被闪瞎了,得亏她脸皮厚,要不然真心hold住。她有点儿理解宋奇峰为什么不在了,大清早就得近距离围观人秀恩爱真是太刺激了。 吃完早餐,稍坐了一会儿,司机将车来过来,宋夫人亲了亲孟檀音脸颊:“宝贝儿,周六见。” 宋正明打开车门,让宋夫人坐进去,转头对孟檀音道:“好好养伤,有事打电话。” 孟檀音略弯下腰去,冲着车里的两人摇了摇头:“爸,妈,一路顺风。” 直到车子开出去见不到了,孟檀音才慢腾腾往回走。豪门世家,面上光鲜,内中龌龊无数,她见多了貌合神离的,如今见到宋正明夫妇这样恩爱温馨的,反而觉得新鲜。 黄金易得,真心难求。希望他们能长长久久。 餐厅里碗筷都已经被收拾了,桌子擦得透亮,老爷子他们还是没动静,孟檀音就回房去了。她跟夷光自当年之别,就再没见过。一个人的本性很难改变,但细节方面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出现差别,她对夷光的一切都很好奇。 昨天身体不适,早早就歇下了,所以也觉得特别,今天细细一看,这个夷光亲手布置的房间真是无一处不可爱。 夷光从小就喜欢收集东西,长大了也还是这样。孟檀音在床头的柜子里,发现了一只三层的小木箱,长约三十公分,高六十公分。毫不费力地解开密码,打开箱子看了一眼,孟檀音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漂亮的小石头小贝壳小珍珠,成套的碎钻耳钉发夹,还有一块玉。即使没有灵犀之眼,孟檀音也能一眼看出那玉价值不菲——那是宋夫人送给夷光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正阳绿冰种翡翠,价值七位数。 孟檀音将那玉拿起来,感受着细腻温润的手感,心中充满了对宋夫人的感激。夷光那样的性子,温吞软和,若是一直在孤儿院里或者被别的什么人收养了,不知道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子。 宋正明夫妇给了夷光十几年安稳优渥的生活,让她始终被爱着,一直到最后。 孟檀音将夷光收集的小东西挨个儿拿起来看过,孟家遭逢大变,她跟夷光,总要有一个人幸福着,才不辜负父亲当年的安排。 孟檀音心下感慨,小女佣就在这时过来敲门:“夷光小姐,新的管家到了,老爷子让叫你下去认识一下。” “好。”孟檀音锁好那个小木箱,跟着小女佣下楼。 楼下厅里,宋家祖孙三人都在,前管家元伯身边站了个年轻人,身穿妥帖的西装,腰背挺直,头发梳得丝毫不乱。 “夷光,来,”宋老爷子冲她招招手,又指着那年轻人道,“认识一下,这位是接替阿元的管家,云湛。” “夷光小姐,你好。”云湛略微欠身,打过招呼之后才挑起眼帘,看一眼孟檀音,脸色微变,眼中却带着一丝惊喜,“是你?” 勤政殿君臣议北疆,国子监珑玥观大比 翌日,裴元修奉召入宫,由小太监引至勤政殿御书房时,见太子与英王皆在。 近前叩拜行了大礼。 顺启帝招手,让他近至龙书案前,指着那张他当寿礼进献的舆图,道:“此图不错,听闻乃你亲手所绘?” “臣招摇了!”裴元修垂头,一揖,“当初于北疆征战,发现从前所用舆图有许多不详尽之处,方又依着一路所过之地,命人仔细勘察了,做了些修改。” “嗯!好!好!你有心了!想我大昭河山辽阔却就是少了此等详尽的舆图啊!”顺启帝说罢,食指与中指并拢,在舆图之上掠过,而后停于一点,轻敲着。 “韧之近来可看了北疆邸报?”太子李隆佑接过话来。 “臣看了!” “此处不定,朕心难安啊!”顺启帝说罢,竟然将龙书案上的奏折推向裴元修,道:“你且看看罢!” 裴元修心中一惊,暗道:难不成自己私下行径已被…… 又观皇上脸色,并非动怒之容。且,依英王李隆佐之脾性,若是知晓了……,也必不会以如此平静的目神看自己,定是会暴跳不已了。 定下心来,裴元修拿起奏折,细细读之。 “韧之自北疆得胜归来,想必对此处局势了解甚详?”李隆佑问道,“如今你有何看法?” “这……”裴元修沉吟。 “无妨!做何想,便如何说!”顺启帝命他大胆回话。 “如此臣便斗胆了!”裴元修挺了挺胸膛,道:“臣虽不才,一介莽夫,却也知乱时用重典!现如今虽北疆反王被擒,叛军悉数被平。然,那反王于北疆经营四代,扎根颇深,若想尽除却非一日之功。况北疆边境蛮族强悍,若被他们钻了空子,里通外国却是不妙。理当快刀斩乱麻为上。这鲁大人的手段却是太过怀柔了……” 裴元修侃侃而谈,所论皆是他前世治理北疆心得,却也不敢知无不言,只捡着奏折上要紧的一两件事情表明自己的看法,所用言辞也刻意略有恍惚,并不确凿,恐皇上觉得他太过了解北疆而起了疑心。 顺启帝听得频频点头,只觉此子谈吐言之有物,且心思细密,可谓有勇有谋,处事于情理之中,却又不失狠戾。然,有些细节还是过于稚嫩,但以他的年纪与历练已是相当难得。若是能与佑儿一心,倒不失为一个得力臂膀。 只,如何方可将他笼络于佑儿身边?想到裴元修年过二十却还未成婚,顺启帝觉得联姻不失为一条好计。可,这人选…… 年纪上锦鸾倒是相合,只,尚公主却是断了他的前程,大昭祖制:驸马不可为重臣,恐乱国。 且,这锦鸾素来与九儿不和,佑儿与佐儿待她也是极为冷淡。勋贵大臣之女?顺启帝于脑中飞快思索,有哪家纯臣、直臣之女适合。 “韧之啊,如今你已弱冠,这成家之事当要考虑了,太子与英王和你年纪相仿,如今孩子皆已承欢膝下了。你可有何打算?” 听顺启帝有此一问,裴元修心下一惊,这皇上十之有九怕是要乱点鸳鸯谱,心思转了几转,语气略有无奈道:“此事臣还不敢考虑,不敢相瞒皇上,臣无根无基,家中又是那般情况……”说着,好似苦恼的摇了摇头,再道:“想来臣乃武将,必是少不了戍边、征战……”再沉吟,而后道:“臣恐误了好人家的女儿。” 此番话讲得好不无奈,却也令顺启帝念起了当年与他父亲裴战的少年情谊,一时竟愧疚起来。想裴家三代忠良,裴元修之祖父、父亲皆战死疆场,才令得裴元修落了如此境地。自己若是再想以联姻之法…… 似是太不近人情,也罢!以现在之情势看,佑儿与佐儿皆与他交好多年,也算得上少年情谊,若假以时日感情也会和当年自己与裴战那般。如此,便由着此子选个可心的人过日子罢! 有了这番思量,顺启帝道:“你也不必想这许多,来日若是有了可心之人,朕与你做主!” 只,若是顺启帝晓得了,面前之人正谋划着将他那心肝宝贝闺女拐回家当媳妇,会不会登时暴怒而起,抽出龙渊剑亲手砍了他。 裴元修见哀兵之策得逞,心下高兴,却也面上感恩,急急叩拜。 忽又听顺启帝道:“三日后国学大比,想来你左右也无事,便与朕同往罢!” 裴元修谢恩。 而后顺启帝摆了摆手,命太子、英王与裴元修一同下去了。 裴元修应太子之邀,与英王一同往东宫叙旧,待到近傍晚之时方回家转。 三日转眼即到。 一大早,裴元修穿戴齐整,往宫中陪王伴驾。惊喜发现,顺启帝的龙辇后,有公主銮驾随行。镶翠嵌玉华盖上绣九尾大凤的七宝香车,一见便知是嫡公主的仪仗。裴元修心中暗喜,自那日庄子上分别,这几日皆未得见九儿。 重生以来,于九儿多时只是脑中想,心中念,而自那日小菜园中,虽说只是权宜之计,却也是真真切切将九儿掬在了怀中。 然而,便是这一抱,现如今对九儿的思念却如藤蔓一般在心中疯长起来。 柔软娇躯扣在胸前,这阔别已久的感觉令裴元修如同服食了五石散,迷恋之感丢不掉弃不开,好似上瘾一般。 皇驾车队一路向国子监行进。 裴元修骑乌骓马随行在龙辇右侧,只一回身便可瞧见后面缂丝黄绫车帘掩映下的娇小身影。 因着皇上出行,京城早早便被顺天府与九门提督领人静街,戒严。 皇驾车队一行只用了半个时辰便来至了国子监前。 早有国子监祭酒率一众大小官员、学生,候在了大门处。山呼:“万岁!” 顺启帝今儿个未穿朝服,只一身明黄绣龙便服,扶着吉安的手臂下了龙辇。 珑玥也随着下了她的七宝香车,扶着浣玉的手举目,偏巧就与裴元修望来的目光相碰。珑玥轻轻颔首,樱唇微微上扬,俏皮的偷偷对他眨了下眼睛。 裴元修回以一笑,心中更是熨帖无比,这便是与九儿熟识起来的好处。她若真心将你当做了朋友,便会退去身上那层尊贵高傲的壳子。 穿过由学子们分列而成的夹道,珑玥跟随于顺启帝的身后,来至国子监的校场。 校场之上早已有了一番精心布置。 顺启帝为尊坐于正中主位,而后招手让珑玥坐于他身侧。其余众人以尊卑长幼分别落座于两侧。 珑玥当然又少不了暗暗受了锦鸾两个白眼。 所谓大比有些类似现代的期终考试。比的无非便是平日里学的那些诗、书、画、乐、数以及骑、射。 前几项珑玥看得无趣,倒是于“数”这一项比试之时,那九宫格勾起了她的兴趣。 顺启帝见她看得津津有味,不似先前的昏昏欲睡,招手命人也取了一份九宫格与她。 珑玥一见,登时来了精神。 这九宫格在珑玥上一世的现代,叫做数独。她在大学之时曾着迷了许久。 见有人呈上了笔墨、算盘,朝着顺启帝讨巧卖乖一笑,便底头算了起来。上一世那些超困难数独、杀手数独还有甚对角线数独,珑玥皆当做游戏,没少做。如今再看这张九宫格,只觉再简单不过,回忆着数独破解公式轻轻松松的便完成了。 见她停了笔,坐于珑玥身边的英王李隆佐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心中便是一惊,这丫头居然填得如此之快,且,连算盘也未用,只在一旁的宣纸上写了些什么。 心不免又想,该不是失了耐心胡填的罢! 如此想着,他便也于珑玥耳边轻声叨念出来:“可是乱填的?” 珑玥闻言睨她家小哥一眼,而后将九宫格恭敬的递在了顺启帝面向。再转头轻声对李隆佐道:“小哥就这般小瞅了妹妹不成?倒要叫你看一看我是否胡填!” 这小儿女官司自也未逃过顺启帝的龙目。他召了国子监祭酒近前,将珑玥的卷子递与他。 这齐祭酒忙自袖袋中取出早已算好的答案对之,竟是心中一跳。他是明轩与明辙的外祖,也曾多次听闻他们交口称赞这九公主聪慧无比。心里也只想着,这九公主许是聪慧,而他们却也是因宠爱这个小表妹而有些言过其实。 可如今只看这一份九宫格,便是自家外孙明辙此时还在苦苦演算之时,九公主竟这般早早完成,且与这唯一的答案一般无二。 齐祭酒看过,恭敬的将考卷再次呈与顺启帝,道:“臣素闻九公主聪慧无比,今日得见当真名不虚传!” 顺启帝抚须点头,现上得意之色也不遮掩,只心中暗道:朕之宝贝闺女自是无人可出其右! 珑玥未及深思,一时贪玩竟又出了一回风头。后又一想,左右这出风头,她也是常事,便爱谁谁去罢! 目光扫向校场中还在辛苦演算的学子,却与裴元修的目光再次撞于一处。珑玥对着他笑一笑,再抬眼瞅瞅日头,而后撇撇小嘴儿。引得裴元修宠溺一笑。 这天儿虽已进了八月,却因着晚立秋,还是热得很。校场上光秃秃连棵树木也没有,观礼席虽搭了凉棚,身边也放了冰块,却还是依旧燥热难耐。 珑玥小酌了一口冰镇梅子汤,倾身在顺启帝耳边嘀咕两句,站起身来,寻阴凉地界儿去了。临走也没忘了拉上她家八姐姐。 ------题外话------ 亲们,某着回来更新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为姻缘锦鸾动心思,裴二爷触景生不平 化鸢此时也被那头顶上的大太阳烤得难耐。平日里诗书皆不精的她坐这里就如同上刑,见珑玥来拉她,自然欣喜的跟着走了。 而锦鸾此时却没有了与珑玥比较的精力,一门心思的皆放在了台下应答的明辙身上。 只见那明辙,一身浅碧色直缀,白玉冠束发,好一副温润公子模样,锦鸾觉得眼前只要有此人在,便是于这炎炎日头之下,也神清气爽得紧。 再思及自家办了蠢事,惶惶不可终日的母妃,心中更是肯定了要早些与明家绑在一条船上,为着权势,也为着自己的本心。 说来也好笑,想她堂堂大昭国尊贵的七公主,却为了自己的今后苦心谋划。看多了几位姐姐出嫁后,空有一副公主府高贵的架子,却无半点权柄的日子。这不是她李锦鸾想要的,她不仅要有公主的尊贵还要夫家的荣光。 思及此,锦鸾决定要快些着手,表哥前个儿才给他递了消息,如今他已与明辙有了些交情。不论是面子上的,抑或真心实意的,总之,只要有了交集便是她锦鸾想要的,这便够了。 至于其它,她也布置下了人手,只要选定了日子便好! 锦鸾这边于心中谋划,台下诸学子已撂了笔,将九宫格的考卷皆恭敬的呈给了先生。 国子监里的学堂以家世、学识分四级:天、地、玄、黄。每一级又分四班:甲、乙、丙、丁。这天字班自是国学中之佼佼者。 今儿个于校场之上大比的正是天字四班之学子。而其余学子均于各自的学堂之中应考。 文试毕,休息半个时辰后便是武试,也就是骑射两项。 顺启帝在众人簇拥下,去了早就备好的临时居所,而后吩咐李隆佑等人不必跟前伺候,打发了他们出去。 珑玥此时正拉了化鸢寻了一处竹林边坐着乘凉。还带着暑热的秋风经过竹林被滤去了不少热气,而后再轻轻抚在人的身上甚是凉爽。 “八姐姐,便是这一会儿的工夫,你这手上也不得了闲儿,咱们姐妹说说话,聊聊天,你却又将这针黹拿了出来!”珑玥瞅着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带着绣花绷子的化鸢,着实有些不知说她点儿什么好,忽而扭头,对着化鸢身边的大丫鬟霜儿道:“以后你家公主外出,不许给她带这些劳什子!” “你也莫要怪她们,是我偏要带出来的。”化鸢看着微绷着小脸儿的珑玥轻笑,“你用惯了我绣的香囊,又惯不爱用那浓郁的熏香,只将应季的时鲜花儿带在身上。我瞅着入了秋,这丹桂花便要开了,左右这几日便给你做出来罢了!” 珑玥瞅着化鸢眨眨眼,她这浑身上下,帕子、荷包纵是团扇的面子也是八姐姐亲手绣的,心中便溢出满满的暖意,“也不差这一时的!且,我这从头至脚皆让八姐姐包了去,身边的这些子人岂不惫懒了去?” “正是,奴婢几个当要叩谢八公主呢!”浣玉四人笑着朝化鸢福身行礼。 “你们几个……”珑玥有话欲说,却突然被守护着她的金吾卫一声“何人!”喝断。 寻声望去,只见东边月亮门处,几位着素缎直缀,手持折扇,学子模样之人被周统领拦了下来,只道:“公主于前方小憩,请几位回避!” 这几人正是以裴远之为首的几位官家公子。此时正是交了考卷,等待武试的歇息之时,便出来松散一下。今儿个皇上来观大比,他们也于国子监里远远的恭迎了。却因是玄字这一班的,没有在皇上面前露脸儿的机会。 此时听闻有公主在,便不由自主的欲要伸头张望,却被金吾卫侧身挡住。 而裴远之还是看清了不远处那两道娇小玲珑的身影。 只,其中那个着大红月影纱绣百蝶穿花裙的十岁左右少女,令他目光一紧。 这如画中人一般的容貌与那日里的小公子竟生得如此相似,就如同……就如同一个人一般! 难不成……难不成真的是…… 裴远之怔愣之时,却见迎面竹林小径行来四人,最显眼的一人便是他那兄长裴元修。另三人中一人乃国学之中大名鼎鼎的明家四公子明辙,他身边一人正是那日墨宝斋的另一位小公子。再有一人,观其步履洒脱生风,眉眼与明辙及那位小公子有几分相似,却不知是何人。 见几人行来,周统领上前拱手行礼,道:“见过裴将军,明将军,明四公子,明五公子!” “九公主可在前方?”明轩还礼,问道。 “八公主与九公主皆在!” “如此刚好!我等便是来寻她的!我家四哥欲要讨教那九宫格她有何妙法,算得如此之快!” 明轩话落,便见涤翠行至近前福身,“我家公主请几位爷!” 裴远之见裴元修随着那宫女去了公主近前,心中不是滋味。又见九公主与他并无外人间的隔阂,这叫裴远之心中更是升起一丝道不明的恼火来。 若说九公主与明家几位公子关系亲近,也在常理之中,那明家乃九公主外家。而九公主与他那所谓的兄长关系也如此毫无隔膜,着实令他心中愤愤难平。 “远之兄?远之兄?” 裴远之心中不平,却听同窗唤他,道:“刘兄何事?” 刘公子道:“那一位可是远之兄的长兄,裴将军?那几位可是明家公子?” “正是!” “我等慕名明家公子才学一直未得相交,如今看裴家兄长与明家交情甚笃,可否劳远之兄引荐?” “这……”裴远之压下心中翻腾而起的酸意,道:“改日定当求了兄长为诸位引荐,只今日便罢了,公主在前,我等外男当是应回避的!” “远之兄言之有理!那还烦劳兄台惦记着了!”几人点头,择了它路而去。 裴远之临走之时又往那一处望了一眼,只见明艳灵动的九公主正对着裴元修笑得轻快,而他家兄长眉眼中也带着柔和的暖意。 这令裴远之如鲠在喉,心中一股气闷只憋得上不来也下不去。 半个时辰之后,天地玄黄四级所有学子皆聚于国子监校场之中。 珑玥也与化鸢归了座位。这骑射两项,珑玥还是有兴趣一观的。 这骑射开试之前照惯例皆有个射缨仪式,往年皆是太子或英王前去满弓开试。而这一次,顺启帝却指了裴元修。 裴元修也不推辞,只见他身躯矫健,站于校场之上,两脚前后来立,前腿微曲,侧身抽箭搭弦满弓,而后只抬眼瞄了一下那百尺竿头之上的红缨,“嗖”一声响之后,悬挂其上的红缨便飘然落下,只听得满堂喝彩之声。 而后,裴元修向着顺启帝的方向躬身一揖,鹰目在扫过珑玥之时,菲薄的唇角轻轻上挑。只看得珑玥心中突的一跳。 回想刚刚他行云流水的动作,矫健有力的身姿,肃穆专注的神情,怎一个“帅”字了得? 珑玥的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欣喜之色,于心中也似有甚悄悄破开了一角。 今日顺启帝心情不错,大比结束之时,亲点了骑射头几名之人,命其秋围之时伴驾守猎。能入得皇上之眼,于这群学子来说乃是天大的荣耀,一时竟也欣喜无比。 自观过国子监大比之后,珑玥于宫中消停了起来,只安心为她家皇后娘备起寿礼来。 瑾皇后的寿辰与仲秋佳节乃是同一日。虽不必办得如万寿宴那般隆重,可也花了内务府与内事监不少的心思。 这一日,珑玥正指使着淘珠与洗碧抻了一大块细绵布,站在丹桂树下。而小禄子正拿着一根细竹竿子骑在树杈子上敲打。 这丹桂树栽于珑玥的恨少斋廊子下边,树龄已有三十几岁,每年一入了八月,珑玥这惊蛰殿便丹桂飘香。 今儿个珑玥突发奇想的欲要做那桂花糯米藕来,便打起了这丹桂树的主意。 若说这皇城之中还能少了桂花这一味香料?只珑玥说了,要从头至尾皆自己动了手,那糯米藕的滋味才不一般。 化鸢笑她:“若如此说,你岂不是还要自己酿蜜了?” 珑玥思量了一下,极为认真道:“今年是赶不急了,待来年妹妹我寻了书来,养一窝蜜蜂试一试也无不可!” 此言一出只听得英王李隆佐一惊,直道:“妹妹可饶过我们罢!这若满园子飞蜜蜂,掐一朵花还不得被叮个满头包?” 珑玥只抬眼朝着她家小哥微微一笑,直笑得李隆佐后背发凉,生怕她果然当了真,养起蜜蜂来,忙道:“小哥也是为了妹妹好,蜜蜂尾针带毒,若是妹妹真的被它蛰到,小哥岂不是要心疼死?父皇母后与皇祖母也要不得安生。” 说罢,李隆佐轻笑两声。 珑玥俏笑一下,“妹妹只是说笑一下,小哥何必当真?” 李隆佐暗道:怎么能不当真,只你一句话,只怕咱家太子哥哥就真的能命人当时便去为你寻来。 思及此心中不住摇头,这太子哥哥哪里皆好,只这宠珑玥一点,着实是失了原则。却也不想想,他自己与太子也是半斤八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仲秋宴珑玥遇故人,谋亲事锦鸾出下策 要说这日子过得极快,只转眼便到了仲秋之夜。 这即是团圆宴又是皇后寿宴,自然十分隆重。 宴席设在了录秋园。 顾名思义,“录秋”即是以桂花、红枫、银杏、秋菊为主景的园子,虽不大却也胜在别致。仲秋之时满园丹桂飘香,入得深秋更是银杏灿烂,满阶红扫,菊香阵阵。可谓将秋之美景皆录于此园当中。 开席,祝寿,饮宴。 这一晚顺启帝心情极好,宴罢,也不避嫌的执着瑾皇后之手,由勋贵大员们及其夫人陪着,于月下游园。 面皮儿薄的瑾皇后在诸位夫人惊异的目光中,红着脸几次欲将手儿抽出,却被顺启帝暗中嗔了两眼,反而攥得更紧了些。那如同平日里瞧闺女的眼神儿,直看得瑾皇后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硬着头皮佯装无事。 而那轻微显露的无措,却使得顺启帝心中暗笑。夫妻二十几载,他早便发觉,自己的皇后那些端庄沉稳只是呈现于人前的面具,内在里是有着许多小女儿家俏皮情怀的。他家宝贝闺女便是将皇后的脾性承袭了一个十成十。 顺启帝自打与瑾皇后大婚,最大的癖好便是戳破他家皇后的面具,看她脸红无措。真性情下的瑾皇后可爱之处并不输于九儿。故而,每日里顺启帝往坤泰宫中去,皆不准宫人通传。珑玥却将她皇帝爹这一癖好视为恶趣味。 随行同游的大臣、夫人们,眼神自是好的不必说。陪王伴驾最重要的一项工作便是察言观色。如今也皆瞅见帝后之间这点子小官司,长久以来虽知晓帝后情深,瑾皇后更是椒房专宠,然,如今得亲眼所见,心中却还是一惊。 不避众人眼光,帝后执手,这于大昭开国至今可说是独一份了。只令他们不得不佩服瑾皇后的手段。纵是官宦之家,人口再简单,正房夫人能得丈夫专宠的也未知凡几,何况这争权夺利的后宫。 不说帝后这里,众勋贵如何思量。 单说珑玥那处。 此时她正被诸家勋贵姑娘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于中心闲谈。忽发觉不知是哪一家的小姑娘,看上去**岁模样,正腼腆的忽闪着一双水眸瞅着自己,令珑玥有种熟悉之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小姑娘见珑玥瞧她,急急福身施礼,声音有些怯懦,道:“甥女庄雅茹给九皇姨请安!” “你是茹姐儿?”珑玥闻言眨了眨略圆的翦水凤眸,瞬间便记起了当年那个于宫中总是追在自己身后,如小尾巴一般的小姑娘,忽的感叹道:“你竟也这般,长成大姑娘了!” 却听身边四表姐明婠笑道:“如今你都出落成窈窕佳人模样了,怎的,还不许人家长大了不成?” 珑玥嗔怪道:“四表姐惯会打趣我!”睨了明婠一眼,转而笑道:“只是这小丫头于我记忆之中还是当年那三两岁的模样。谁知一别这五年多,竟叫我认不出来了,方心生感叹!” 说罢,再看向庄雅茹,对她招招手,“近前来,让我好好瞧瞧!” 庄雅茹听话的向前小踱两步,她身边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也跟着她向前。珑玥淡扫了一眼,想来是庄家的小姑娘,也未放于心上,执了庄雅茹的手,笑言:“我还记得那年你离宫之时泪汪汪舍不得我的小模样,我还曾答应要常寻你玩儿的,谁知你竟随了锦衣侯夫人去了南边,如今这一晃竟也是大姑娘了。只你何时回的京中?” 庄雅茹轻声回说:“两月之前,赶在万寿节前陪着祖母回的京。” “噢?既如此,为何万寿宴上却未曾见到?也未曾进宫来?”珑玥问道。 “原是想回来便进宫请安的,可……”庄雅茹话至一半却犹豫起来,似是不知如何解释,却被一旁那小姑娘接过话去。 “因着二姐姐一路舟车劳顿,身子骨儿又本就羸弱,进得京来便大病了一场,前些时日方好转……” 闻言,珑玥扫了眼那小姑娘,刚刚未曾细看,如今多看几眼,却发现,此女虽六七岁年纪竟已初露风姿,巴掌大的小脸儿,下巴微尖,一双丹凤眼眸光略带飞扬,眼见便知是个有主意的。 珑玥黛眉轻颦,又转而向庄雅茹问道:“生了何病,竟拖拉了两月方好?请的哪位太医诊治的?” “是府医。”未待庄雅茹开口,那小姑娘又接过话去。 珑玥听闻心有不悦,皱眉盯了她片刻,却不言语。身边璎珞姑姑沉声问道:“姑娘是哪家的?进宫前长辈可曾教过规矩?可知公主问话不容他人插嘴?” 那小姑娘也多少有些眼色,看璎珞姑姑的穿着也知晓这是公主身边有脸面的,不着痕迹的小退了半步,隐于庄雅茹身后,轻拽了拽她的衣裙。 庄雅茹忙帮她遮掩,“九皇姨,这是我母亲的小女儿,我的五妹妹。” “娘亲?”珑玥闻言扫过那小姑娘,见她眼神游离,心下猜想茹姐儿这病应是有一番故事,而她这番遮掩,好似恐茹姐儿说漏了嘴,想来定是与她脱不了干系。珑玥惯来是个护短的,这庄雅茹早年进宫之时便被她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此时心生不悦,言道:“我怎不知二姐姐当年还给茹姐儿留下了个妹妹?” 庄雅茹见珑玥语带不悦,以为是着恼了自己,忙道:“是父亲继氏的女儿,也当是茹儿的妹妹!” 珑玥思及当年,庄雅茹入宫之时,虽胆小,却也天真烂漫,有些子小女儿家的脾性。可如今,她言辞之间变得唯唯诺诺,怕是与那继氏的教养不无干系。当初她听闻二姐姐临去前给这丫头找后娘,便觉得糊涂,今日看来真就让她猜中了,十个后娘九个奸。 再看向那庄家五姑娘之时,眸光又犀利了几分,“茹姐儿当知,你乃皇家血脉,不是何人都当得起你之母亲,也非何人都当得起你一声‘妹妹’的!” 只这一言,在座诸家贵女便听出九公主这是当真动了气,言谈之时都变得谨小慎微起来,谁都不想触了她的霉头。当年宫中闺学之事,众人还记忆犹新,那宋家乃慎王爷与七公主的外家,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却因当初之事被贬官外放,至今未得回京。 有前车之鉴,凡勋贵官宦不论哪家,于心中皆将这九公主当成祖宗,只得供着,而不可得罪。 那庄五姑娘手中的帕子偷着绞了又绞,几乎成了布条儿。 珑玥见自己一言竟让周围贵女皆变得小心起来,心下好笑,却也缓和了语气,只道:“既病了两月,可见是厉害的,一介府医如何信得?赶明儿个回了父皇母后,让张院判过侯府去好好给茹姐儿问问诊,女儿家可不好落了病根儿。” 明家三姑娘明好笑她:“好了!好了!知道你于兄弟姐妹中是最小的那一个,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位比你小的,你倒是当起长辈来了!” “可说的呢!”明婠也笑。 珑玥一手拉了化鸢,一手牵了庄雅茹,嗔道:“我寻舅母告状去!” 得来明好与明婠告饶。 见珑玥神色和缓,众贵女方放下心,再次说笑起来。对庄雅茹却是热络了十分,不似刚刚的对面不识。 男子一边,太子李隆佑陪着顺启帝游园子去了,李隆佐却得了闲儿,拉着明家兄弟与裴元修坐于湖心亭中赏月闲谈。 忽而想起了什么,于随侍太监小福子耳边吩咐几句。只见不多时,便有宫人奉了两小碟点心上来。 李隆佐笑着招呼,“来!来!这桂花糯米藕你们可要好好尝尝!” 明轼笑问:“这吃食有何说道?” “这藕可是九儿那妮子亲手所做,半点未假他人之手。”语罢,似想起甚好玩之事,忽而大笑不止。 只让在座几人一头雾水。 李隆佐止笑解释:“你们可不知,九儿那妮子为了这吃食,竟是将她恨少斋廊子前的丹桂树敲成了秃子。” 几人闻言皆笑,明轩执筷吃了一口道:“此事确是她能为之。” 裴元修却不发一言,只一口一口品着那熟悉的味道,前世每每入秋,九儿皆会做上一些,只道:“秋干气燥,食些莲藕清清火气。” 心中甚是依恋,不由得多吃几口。 几人正在笑谈,忽见宋明生与两位世家公子行了过来。 见了面自是要寒暄几句。 而后,宋明生说几位同窗相约于枫林处赏月对诗,想邀明辙同往。既是同窗,明辙自不好相拒,便与宋明生一处去了。 此时,珑玥那厢正与宁平大公主和几位勋贵家的年轻媳妇遇在了一处。 今日,宁平大公主是带着气来的,于言辞间总想寻珑玥的错处,给她找点子不痛快,怎奈珑玥讲话滴水不漏。便是有错漏之处也皆被明家两位姑娘圆了回来。 着实令她心中窝火。 看珑玥拉着庄雅茹的手,有说有笑,甚是照顾,忽又念起自己的女儿。本应也和庄雅茹一般光鲜靓丽的游走于众贵女之中,接受她们羡慕的眼光,可如今…… 全是拜珑玥这臭丫头所赐。 宁平大公主暗自攥拳,圆润漂亮的指甲狠狠扣于肉中。寻衅无果,不想再于此处生闷气,正待与几位交好的年轻媳妇离去,却见顺启帝与瑾皇后在勋贵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众人上前福身行礼。 顺启帝笑着招手,让珑玥近前。 细细地问,她都做了何事,又与一众贵女聊得如何。 珑玥自是笑眯眯地一一做答。 却令宁平大公主终于抓到了错处。 语带敦敦教导之意,道:“九妹妹如今已是大姑娘了,再不若幼时,总是‘爹爹、娘亲’的称呼未免不合皇家规矩,当是改口了罢!” 言外之意是责怪珑玥虽大了还想如幼年那般,“爹爹、娘亲”的叫,明显的有不顾年纪、规矩讨巧卖乖之嫌。 珑玥闭口不语,只望着自家这位大姐姐轻笑。自打那年她的女儿张玉柔将自己推入水中,被贬庶民,这大姐姐便没停了寻自己的麻烦,今日更是太过咄咄逼人。已是招得自己心中不悦,几番忍耐不过是为着今儿个即是仲秋,又是自家皇后娘的寿辰,不想生事来引得众人不快。却不想这大姐姐竟咬住不放,偏要弄出些事来。这麻烦都找到了皇帝爹面前。 若是皇帝爹觉得自己如此称呼不妥,早几年便命自己改口了。不知道这大姐姐的脑袋里面装的尽是些何物,真真蠢得可以。难不成应了那句“心乱而愚起”? 珑玥不语,众勋贵也皆不敢言语,只待顺启帝做何说法。然而,于心中却也觉得九公主如此称呼有些于礼不合。 凡勋贵之家的儿女,于五岁之后便改“爹娘”而称“父母”,只有那最得宠的女儿偶尔撒娇之时才会称一声音:“爹爹、娘亲”。 那些庶出子女更是自学话之时便只可称呼“父亲、母亲”。 众人各自思虑之时,却听顺启帝沉声道:“朕便是规矩,九儿这称呼朕与皇后已听得惯了,突然变了反而不适,如此便好!”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暗道:皇上宠九公主确是没了边际。 珑玥一双水漾凤眸轻轻眯起,直瞅着宁平大公主。于唇边泛起微笑,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如烂漫春花般于精致的小脸上绽放开来。 何为借刀杀人?何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珑玥自认将她家皇帝爹当枪使的本事,她已练得炉火纯青,无人能出其右了。 此时若是顺启帝知晓他宝贝闺女所想,不知会不会打她的屁股。 珑玥的笑对于宁平大公主可谓十足十的挑衅,直将她气得险些仰倒,一双美目恨不得喷出火来,将珑玥烧个焦黑。 珑玥这好似胜利的一笑未曾避讳,明晃晃的摆在众人面前。看在勋贵眼中便有些太过恃宠而骄,不顾姐妹情面。 然而,纵是这般,也只得顺启帝一句:“好好的玩儿去罢,莫要淘气!” 珑玥应声福身,与几位素来交好的贵女去寻好玩的了。 仲秋佳节应该是有灯会的,内事监也于这录秋园中挂起了无数走马花灯,个个精致非常,每灯之下皆有一谜,凡猜中者便可将对应之灯取走。 珑玥几人彩了一路灯谜,已是人手几灯。腻歪了,便想寻其它玩儿处。只听身边一掌灯宫女言,枫林那处有投壶。 几人起了兴趣,相偕而往。 然而近得枫林,却发现此处安静非常,不远处摆一铜壶而无人投玩儿,心道:刚好清净。只,忽然发现林中有人影绰绰细看之下应是一男一女,二人似是在讲何事,竟还拉拉扯扯。 宫中饮宴,最忌讳此等男女私会之事。璎珞姑姑跟了瑾皇后许久,遇到此事必不能放过,立时大喝一声:“何人!” 枫林中二人登时一惊,急急想要寻路遁走。 然而,璎珞姑姑如此一喝,已将随在珑玥不远处的金吾卫喊了过来。把那二人堵了个刚刚好! 闻声而来的还有于附近观月闲谈的各家勋贵家眷。 当看到金吾卫向林中女子躬身稽首之时,众人无不惊奇。 待二人走近之时,在场众人方恍然大悟。 这……这……,这竟是七公主锦鸾! 珑玥于心中暗道:难怪今儿个这七姐姐消停非常,没有在自己身边送眼刀子。原来竟是有此大计。 再看她身后之人,珑玥眉头一皱,怎会是他? 七公主竟然于此地和男子私会,这可是天大的皇家丑事。 而这一年轻男子,众人只觉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何人来。 然而,这一闹必然也惊动了帝后二人。 这皇家丑事,自是令顺启帝当场震怒,再也无了游玩儿的心情。 草草散了众人,顺启帝与瑾皇后满面怒容的回了录秋园行宫,片刻不歇就命人将七公主带了进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丑事败锦鸾误终身,显威严珑玥警下人 锦鸾于枫林之中听得璎珞姑姑一声大喝,便知事败。 引珑玥而来本是她谋划中重要一环,结果却也败在其上。 她千思万算,也不成想明辙未来,而自己与表哥那蠢人理论之时,珑玥却被她布下的棋子引来了。 再想想,自己也是蠢的,何时理论不好,偏要争那一时之气。如今一招错,满盘皆输。 被小太监引进屋内,锦鸾不必看也知晓,此时顺启帝的面色一定乌云密布。 她走至房间正中,规规矩矩的跪了下来,却不言片语。心中已如明镜,自知今天她唱得这出私自幽会外男被众勋贵撞了个正着,失了女儿家的闺誉,丢足了皇家颜面,定是不会有甚好结果。 如今只叹自己生不逢时,不曾投胎于皇后的肚子里,得不到父皇的宠爱。苦心谋划,不顾妇道,拼着女儿家的名声,想为自己争一份好姻缘。选在今日皇后寿辰行事也有为她添堵之心,凭甚你就是后宫之主,你的儿女一生顺遂,圣宠不衰。如今我偏要膈应你一番,让你于寿宴之上,亲侄儿与庶女私会,又被亲生女儿撞破,光是想想便觉心中畅快。然而,未成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锦鸾于心中苦笑。 见她只跪下却不言语,顺启帝怒哼一声,便要叱责,却被皇后拍了拍他撑于圆几上的大掌,拦了下来,示意由自己开口。 顺启帝看了瑾皇后一眼,收敛了一下浑身怒气,略点头。 便听瑾皇后道:“如今你已及笄许多时日,早该议亲,却迟迟未有定下人来。原是合该我这当母后的过问,然,念及你母妃,一切便交由她来打理。既然你心中有了合适人选,只需与你母妃明说便罢了,何苦行这毁损闺誉之事?”瑾皇后先与她讲明道理,再转而严肃道:“今日你这般行径,不仅坏了自己的德行,也损了皇家的声誉,更是拖累了姐妹,如今这罚自是轻不了的!明日你便往恩慈庵去抄经思过罢!至于亲事,本宫自会让你母妃与你舅父一家商议!” 锦鸾听闻要将她嫁于宋明生,猛的尖声道:“我不嫁他!” 顺启帝闻言怒道:“你不嫁他却与他私下幽会?不知耻的孽障!不嫁他你欲何为?” “女儿宁愿长伴青灯古佛也不嫁他!”锦鸾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抬头与顺启帝对峙起来。 顺启帝大怒,一掌拍于圆几之上,直震得几上茶盏颤了又颤,怒道:“既如此,你便去恩慈庵落发去罢!从此皇家再无你这女儿!” 顺启帝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吉安急道:“妍妃娘娘您请容奴才禀报……妍妃娘娘……娘娘……” 吉安话未讲完,就见妍妃面色惨白,步伐混乱的扑了进来,跪于锦鸾身边,急道:“皇上息怒,臣妾求皇上、皇后娘娘饶过七公主,念在她年岁还小不懂事,莫要让她落发为尼!” 说罢,妍妃深深拜下不再起身。 这妍妃自打那一出“虫咬树叶”之事败露,便一直心中惴惴,食不下咽,寝难安稳,如此这般熬了近两个月,身体自是病恹恹的。今日即是仲秋又是皇后寿宴,妍妃强撑到饮宴之后,便去了自己于录秋园的寝殿,早早歇下。却在迷糊间听宫人来禀,七公主出事了! 妍妃闻听心慌不已,草草收拾了一下,就急奔帝后寝宫而来,未曾进门便听得锦鸾要落发为尼,心中焦急,也顾不得甚礼仪,直闯了进来。 顺启帝听闻妍妃之言冷笑出声,“如今她已及笄多时,皇后于她这年纪已掌管东宫,生了太子。你竟还言她年轻不懂事?” “皇上息怒,是臣妾失言,还请皇上饶过七公主一时糊涂!”妍妃急道,而后私下拽了拽锦鸾的衣摆,想让她说句软话。锦鸾却咬紧了唇,一言不发。 顺启帝扫了眼下跪母女,沉声一哼。又见吉安探身进来,似有事要回禀,招手让他近前。 吉安附于顺启帝耳边轻声不知说了何事,只令顺启帝面色愈加难看。 妍妃见皇上怒火正盛,转而去求瑾皇后,泣道:“娘娘,您也是当母亲的,想必定可体谅臣妾一片苦心,只求娘娘以己度人,若是九公主犯下如此糊涂事,想来娘娘……” “闭嘴!”不待皇后开言,顺启帝便怒斥道:“莫要将这孽障与九儿相提并论,九儿自小端庄知礼,如此不羞之事她怎惜得为之?”这珑玥便是顺启帝的逆鳞,容不得他人说道半分。妍妃病急乱投医,一时口不择言,却直捅入了顺启帝的肺管子。尊贵庶女 只闻顺启帝怒道:“也莫要将你与皇后相比,德言容功,你哪一项及得上皇后?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当初心术不正,妄图怪力乱神,以前朝牵制后宫,已是欲要牝鸡司晨。如今你教养出来的女儿才会有样学样,行此下作败德之事,还不知悔改!如今还欲要与朕的九儿相提并论,岂不可笑?” 顺启帝之言登时惊得妍妃跪坐于地上,面如白纸,已无半点血色。原本心中还有半点奢望,皇上不知此事,如今也无法再骗自己。浑身颤抖如筛糠,不敢再言片语。 当初查明此事,顺启帝还是念着些昔日情分,又思及慎王与锦鸾,心下想着纵是要处置妍妃也要待七丫头寻了人家,出嫁了方好。不然,即使公主之尊,却有一获罪的母妃,于女儿的名声还是不好的。若是妍妃安生,此案便悬而不结也无不可。 谁成想如今却闹了这一出来。然而令顺启帝气急的并非锦鸾与宋明生私会一事,若他二人有情,成全了也便罢了。只这锦鸾竟然是在算计那明辙,这令顺启帝不由得怒火攻心。 你道,顺启帝如何晓得? 方才撞破了二人私会,顺启帝便将宋明生丢给了太子李隆佑。 于大昭国中,虽男女大防不甚严格,女儿家但凡有兄弟陪在左右,与交好之家的儿女同游、闲谈也不为过。然,若是如同他与锦鸾这般孤男寡女独处幽静之地,便是礼教所不容的败德私会。纵是有了婚约,只要尚未成亲都将被人耻笑。 宋明生虽有些学问,却也只是一介书生,并不经事儿。被李隆佑一唬,便全数抖搂了出来。方才吉安进来便是回禀此事。 顺启帝自是越想怒火越盛,做下如此不知羞耻之事,竟还妄图牵扯上他的九儿,污了她的眼睛,着实可恨!不欲再与这母女多言,只一语定音,道:“吉安拟旨!宋氏妍妃牝鸡司晨,妄图祸乱朝纲,怪力乱神,贬为庶人,自今日起圈禁冷宫,永不获释!七公主锦鸾不尊妇德,谋算亲妹,私会外男,辱皇家声誉,自今日起于玉牒除名,落发恩慈庵诵经思过!” 此言一出,令屋中下跪母女登时傻了眼。妍妃自是两眼一黑,倒于地上。而锦鸾则双目呆愣,朱唇微张,竟是一语也说不出来。她刚刚嘴硬,声声道:宁肯落发也不嫁宋明生,赌得是顺启帝的父女之情。如今看来自己竟是高估了于父皇心中的地位,暗自叫苦不迭。想她自小锦衣玉食未曾受过半点苦,怎肯去那清苦的庵堂聊度余生?她不可也不愿过那种日子! 思及此,瞬间回过神来,跪行至顺启帝脚边,抱住他的大腿哭诉道:“女儿求父皇……求父皇念及女儿一时糊涂,饶过女儿罢!女儿愿……愿嫁,愿嫁与那宋明生,一切但求父皇做主……” 顺启帝不言,只冷冷看着,忽而招手,命宫人将这母女二人带了下去,只吩咐:“好生看管!” 瑾皇后见顺启帝如此,也不多言,只随他处置。且,于刚刚皇上所言,瑾皇后也听出些门道,原来自己的宝贝闺女竟也在她的算计之中,心里怎可能无气?于宫中沁淫多年,瑾皇后本就不是何心善的圣母,否则早被吞食得骨头渣滓皆无。此时,只冷眼看着宫人按皇上意图行事。 打发了那母女二人,帝后梳洗宽衣。躺于跋步床上,顺启帝欲言又止,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将锦鸾谋算之事讲于皇后听,今日本是皇后寿辰,却出了糟心之事,若再言明此事根本便是一出阴谋,只恐她气恼,便是这觉也睡不成了。想着过了今晚,明日再与皇后细细说道。 顺启帝微叹了一声,伸臂将瑾皇后揽入怀中,轻轻拍抚道:“瑾儿的寿辰被那不孝女搅和了。” “无妨,只皇上也莫要气坏了身子。”说罢,青葱玉手轻抚顺启帝胸膛,似是为他顺气。 而后熄灯,二人交颈相拥而眠。 再说明辙,他如何识破锦鸾谋划得以脱身? 这还要多谢裴元修。 明辙随宋明生走后,裴元修猛然想起上一世中便是于这仲秋宴上,出了一则皇家丑闻——七公主与明家四公子私会,而被九公主撞破。仙姝 裴元修当时还于北疆平叛,只记得此事闹得满城风雨,皇帝震怒,皇后卧病。 倒是九儿施手段,揪出了小尾巴,查明此事乃是一场算计明辙的阴谋。以裴元修想来,若不是中间碍着珑玥,又或者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哪怕是被算计了,这七公主也定是要娶的! 然而,纵是这样,明辙还是远走游学三年。 如今他既然忆起,当是不能让此事重演,略施小计,引着几人往枫林而去,将明辙自阴谋之中拉了出来。 而珑玥那里,自回了寝宫便总觉此事有蹊跷。这七姐姐明明中意的是明辙表哥,又怎会与宋明生孤男寡女拉拉扯扯? 有问题!定有问题! 珑玥在看到宋明生之后便觉不对,只是哪里违和却又说不出来。 既想不通,珑玥也不为难自己,左右天大的事儿也有爹娘哥哥们顶着。梳洗宽衣之后,她便抱着袖猫儿琥珀爬上跋步床会周公去了。 翌日起来,收拾妥帖往皇后娘寝宫请安,顺便用早膳,远远的便见二皇兄慎王急急迎面而来。珑玥虽知这皇兄是个厚道人,然而也并不亲近,想他一早来此当是为着七姐姐之事。略琢磨了片刻,还是决定回避了。 带着浣玉四人,转身往太子哥哥处蹭早膳。 进了院门就见霄哥儿正站于院中,对着一兽钮铜壶兴致勃勃的投掷无头羽箭。 太子妃孔竹媗正站于一旁轻笑,见珑玥进来,对着她招呼。 珑玥笑眯眯的近前,笑道:“这一大早儿的,怎就玩起投壶来?” “还不是昨儿个在园子里玩得疯了,今儿个一大早起来便惦记着,连早膳也不用!”孔竹媗笑回。 “咦?昨儿个怎么没见到……”话未讲完,一个念头自珑玥脑中闪过,便屋也没进,与嫂嫂告了罪,转身回了自己的寝宫。倒是把孔竹媗弄了一头雾水。 录秋园,洗月轩。 珑玥板着一张明艳小脸,坐于偏厅首位。 厅中,跪一着水绿宫装十七、八岁年纪的丫鬟。这丫鬟也生得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小家碧玉之姿。 此时她却面如白纸,眼神浮动,一见便知有亏心之事。 这就是昨日引了珑玥往枫林去的丫鬟。 厅内鸦雀无声,珑玥只一双凤眸微微眯起盯着她瞧。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忽听珑玥道:“洗碧,你去内事监唤的管事太监来,将她带出去罢!无需说甚被轰的缘由,只需告诉他们,本宫有命,将这丫鬟及其一家不论老少皆发配西疆与披甲人为奴!” 说罢,也不再看那丫鬟一眼,起身便向外行去。 那丫鬟一听便慌了神,膝行爬至珑玥身边,口中叫道:“公主饶命,奴婢知罪了!”哭着便要抱珑玥的大腿。却淘珠下死力,一脚踢开,道:“公主岂是你能碰的?” 那丫鬟被踢了一脚,就势坐于了地上,直直望着珑玥,眼神尽显哀求。她名唤兰芬,十三岁入宫,至今已有五载,再过两年,到了二十岁便会被放出宫去。 顺启帝已十多年不曾选秀,只每三年内务府会于民间临选十三岁至十五岁,家世清白的女儿入宫为婢女。如有些学问者,兴许还能当个女官。而像浣玉四人七岁入宫,八岁陪伴珑玥的,却是特例。她们乃瑾皇后特意禀过了顺启帝,于明家族里旁支女儿中挑选出来的,就是为了给珑玥作伴。 宫女临选,当然有自愿入宫者,也有不愿入宫的。不愿的大多会早早寻了人家,故而,每每临选宫女之时,时常会出现“拉郎配”。而那些自愿者,大都带着野心而来,想着爬上龙床,一朝麻雀变凤凰,这兰芬便是一位。家中父亲也是一方小吏,自小便觉女儿有姿色,应是当娘娘的命,而这兰芬也不甘平凡,于十三岁那一年,欢欢喜喜入了宫。 打量着顺启帝来往最多之处便是九公主这里,而太子与五皇子也多与九公主处来往。能见到人方有机会不是?这兰芬花了不小的力气,上下打点,才进了惊蛰殿,当了个掌灯宫女。我是女配 怎知,她想得太美好,现实却并非如此。不论皇帝还是皇子,眼中只有九公主,再也放不下他人。一直蹉跎到了十八岁,以为便要这样再过两年放出宫去自己择嫁。未成想,七公主寻了她来,许她事成之后,往二皇子慎王处当差,兰芬这心便又活络起来。 而后,便出了如今之事。 被压到偏厅,兰芬还想着,只要自己咬死不认。九公主不过十一岁的孩子,无凭无据,只是怀疑,又能奈她如何? 谁成想,这九公主不言不语,不闻不问。只让她跪了半柱香的时辰,就直接治了罪,她这才慌乱起来,心中也突的想通了什么。 想这偌大的皇宫之内,死一个半个的奴婢算得上什么?纵是死了嫔妃,也不过皇上一句话,给安个由头便罢了,又有哪家敢来与皇上理论? 何况这九公主最是得宠,她若说要谁的命,谁敢问因由?自有那内事监随便安个罪名,便一卷草席打发了。 想明白了,兰芬才真正害怕起来。哭求着告饶。 珑玥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冷声道:“既想明白了,便去与内事监管事儿的说罢!”语毕也不顾她如何哭喊,转身走了。 珑玥想得明白,她没那与人周旋的脑子。与其大动肝火的审问,不如震慑来得容易。以权压人虽是她上辈子唾弃之事,如今却使得欢乐。 内事监来人将兰芬押走了。 晚间,珑玥随着皇帝爹、皇后娘回了皇城。 进了惊蛰殿,第一件事便让璎珞姑姑将一众宫人聚拢在一起。 坐于院中软椅之上,珑玥拿起羊脂白玉雕荷花连枝的盖碗儿,轻抿了口香茶。而后冷声道:“兰芬之事,想来已传到你们的耳中了,若是不知的,自己下去打听罢!”冷眼扫过鸦雀无声的众人,又道:“想来是本宫平日里太过宽泛了,才使得有人忘了谁才是正经的主子!”语罢,手中盖碗儿重重放于圆几之上,令下面众人之心也跟着闷响一声。 “需知道,这当差要的就是忠心,恨的就是背主!你们也莫欺本宫年岁小。而本宫也无那与你们斗智斗勇的精神头儿。只你们自个儿心里掂量着,但凡让本宫不痛快了,不问因由直接拉去内事监治罪!至于何罪,便只由着内事监安排就是了!” 说罢,珑玥也不问众宫人做何感想,也不听他们如何表忠心,转身进了恨少斋。只留了璎珞姑姑打发他们。 珑玥这番话也着实狠戾,只震得一干下人无不冷汗连连。虽素来知道这九公主是个精明人儿,然,见多了主子每日里笑嘻嘻的模样,险些忘了,她并非一般的主子。 皇上爷的心尖子,想要何人的命不过动动嘴皮子。惹她生气才真真叫“太岁头上动土”!说白了,那便是“寿星老儿上吊,嫌命长”了! 经了这一番震慑,惊蛰殿中的宫人,一连几日来,无不战战兢兢,说话行事小心再小心。 这几日来,宫中也出了一番大动静。 妍妃娘娘被贬为庶人,圈禁冷宫。 七公主锦鸾与表兄宋明生定亲,钦天监已算了吉日,便是两月之后。 至于因何?珑玥多少也猜到几分,只皇帝爹与皇后娘不欲与她多言,她也不去多问,只管开开心心过自己的日子。 自那日仲秋宴见过了庄雅茹,珑玥说到做到,没过两天便使了太医院院判过到锦衣侯府为庄雅茹看诊。 而后,血燕、人参,各种珍贵药材,滋补之物便赏入了锦衣侯府。 珑玥这番做派摆明了告诉众人,有她于庄雅茹身后撑腰,不怕死的便放马过来! 之于原因?简单的紧,庄雅茹不论如何也有一半皇家血脉,怎可任人欺负? 上一世孤苦伶仃,于这一世中却寻到了亲情暖心。珑玥将皇家尊严视得极重,这也许便是一种归属之感。 九公主省亲回明府,侯夫人为子苦求饶 仲秋宴后,有了一番经历的七公主锦鸾瞬间退去了曾经的不可一世,只安生的待在栖梧阁备嫁。 当然,这只是众人所见之表象,至于七公主内心做何感想,那便无从得知了。 自珑玥七岁上,每月皆会于二十这日往明府住上两日,美其名曰替母尽孝,其实各人心中明白,那是她想出宫松散的借口罢了。 然而,明知是借口,明家众人还是盼着她的到来。为的不是投皇上所好,而是将珑玥看做自家亲人。 珑玥也是招人爱,于明府中从未摆甚公主的架子。每每来了直哄得明老太师那么一位古板老头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可见她有多大的本事。 今儿个正到了珑玥过府之日。珑玥依旧一架素缎马车,悄没声儿的由东街角门入了明府。明老夫人孔氏早早的已等在了荣盛堂正厅内。明家小辈,凡没有差事的也皆候于此。 见珑玥进了院门,皆起身迎出门去。虽珑玥不将自己当外人,于明府之中不拘礼节。然,她必定是公主之尊,明家人该走的形式还是要有。 待相互行了礼,明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进了正厅。还未坐稳,孔氏便问道:“近来如何?你母后可好?两位皇子可好?小皇孙可好?” 珑玥笑:“姥姥!您这一车子话问下来,连个大气儿都不待喘的,可见身体极好!如此,待我回去便可回了娘亲,让她放心了!” 一屋子人听了皆笑。 大舅母齐氏打趣:“皮猴儿!只你一来,这阖府上下便热闹起来!” “热闹不好?大舅母不喜欢?那我当是要仔细了,若是讨了大舅母的嫌,以后岂不想回来就难了?”说罢,放了明老夫人的手,转身去拱齐氏,“大舅母不会将九儿列入那拒之门外的花名册上罢!” 齐氏抬手,轻轻揉她粉嫩的小脸儿,“疼你还来不及呢,我若是敢不让你进门,怕是要天天在婆母面前立规矩了!”说罢,齐氏瞅着明老夫人笑道:“母亲说是又不是?” 明老夫人佯装生气,嗔她:“这小妮子一来,把你也带坏了,如今竟打趣起婆母来!依我看,今儿个还真得叫你立立规矩了!” 众人又笑。 忽见外面郑妈妈来回事,道:“老太爷身边的小子来问,九公主过府没有!” 三表姐明好听罢,瞅着珑玥笑:“你可是块儿香饽饽!” “三表姐这块儿饽饽味道也好得很呢!”珑玥朝着明好故意吸了一口气道。 明好揪了自己的袖子也嗅了下,挑眉道:“我怎的没闻出来?” 明婠也装模作样的闻了一下,笑道:“我闻着是挺香的,将那赵家的人都引来了!” 这一言将明好弄了个大红脸。她十四岁上与鸿胪寺卿赵家的大公子定了亲,如今及笄已过,两家已定了日子,就待完婚了。惹爱成瘾 “你们两个真真是……”明好跺脚,却甚也说不出来。 明瑜的夫人何氏替女儿解围,“你们两个且饶过她罢!” 明老太师夫妻情深,一生无妾,与夫人只育有两子,长子便是皇后之父,如今的国丈明大学士。明大学士与父亲一般只有一妻孔氏,育一子明理,一女乃当今皇后明瑾。而明老太师的次子,便是明瑜之父,英年早逝。明瑜乃是遗腹子,其母因闻夫君噩耗悲痛早产,生下明瑜之后也撒手人寰。明瑜是被其大伯母孔氏养大,于感情上也如亲子一般。 明府本来就人口简单,兄弟间感情又好,便如此过着日子,谁也没起那分家的心思。 “想来是二舅母心疼闺女了!”珑玥笑,随后起身朝众人施礼,道:“九儿先往太姥爷处去了,若去得晚了,恐他老人家的脸色能当了澄泥砚!” “你啊!”明老夫人轻戳她额头,“连曾外祖也敢打趣!”莞尔,再道:“赶紧去罢,午膳时候你姥爷与二位舅舅也就下衙回来了,咱一大家子就于这正厅摆膳罢!” 珑玥点头应下,又与两位表姐说了两句,才往明老太师的松鹤堂去。路上打发了浣玉四人去见自家亲人。浣玉四人乃明家旁支族人,家道中落,而自打她们入了宫陪伴珑玥,家人便被接入了明府当差。每月珑玥过明府来,皆会让她们去与家人待上半日。 打发走了浣玉四人,珑玥进了松鹤堂,被明老太师逮着下了半天的五子棋。 没错,就是五子棋,而非围棋。 若说琴棋书画,四道。珑玥偏偏对围棋是如何努力也无法透通。倒是于象棋之上造诣颇高。明老太师觉得这曾外孙女如此完美一个小人儿,怎能于败于“弈”上?故而,但凡珑玥过府都逮了她对弈,将珑玥弄了个苦不堪言。 珑玥苦思冥想,摆出了这比围棋还历史悠久的“五子棋”。对着明老太师引经据典的说道了半日,倒是吸引了老人家的兴趣,如今已到了痴迷境地。若说这珑玥,于围棋上不灵光,对五子棋确是通透得很,至今未逢敌手。 陪着老太师下了半日五子棋,用罢午膳,再歇了午觉,珑玥与两个未出嫁的表姐于园子中玩笑,斗草。 忽闻下人来回:“抚宁侯夫人来了,老夫人请九公主、三姑娘、四姑娘过去。” 珑玥被弄得一头雾水。 以她的身份,一个侯夫人过府是没必要她去见的。如今外祖母着人来请,难不成是冲着自己来的? 待到了荣盛堂,那抚宁侯夫人见了她便急急下拜,哭求道:“臣妇今日前来,求九公主饶过我的小儿子,将他放回来罢!” 此一言说得珑玥一愣,却也先命人将侯夫人扶了起来,问道:“夫人所说何事?那小侯爷又与我有何干系?若是他坏了规矩又或是犯了王法,便是夫人求我也于事无补。虽我是公主,却也左右不了前朝之事。”求真证道传 “不!不!不!公主误会,我那小儿子并未犯了王法,他……他只是得罪了公主……” 抚宁侯夫人犹豫着讲完前因后果,珑玥才恍惚记起了那日墨宝斋中之事,她倒是不生气,这人也早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只略沉吟道:“这事儿我倒是记起来了,只当初交于了兄长英王发落。至于如何处置的,我却不知了。” “臣妇代逆子向九公主赔罪,求九公主饶过他罢……饶过他罢……” 抚宁侯夫人说着便要下跪叩头,她此来目的明确,就是求得九公主一句话。以她在帝后面前之得宠,那是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况且,这事还是因公主而起,只有得了她发话,儿子才能回家。然而,皇宫大门哪里是递了牌子就可进的?否则她也不会打听到九公主今日来了明府就急急求见。 明老夫人见她不顾身份礼数就要叩头,忙命身边的郑妈妈将其扶住。 珑玥轻皱黛眉,这侯夫人看似恭敬,而实是……,故而沉声道:“侯夫人莫要失了身份!你这是要逼迫本宫应允不成?” “臣妇不敢!臣妇只是思子心切,一时着急,还请公主恕罪!”见珑玥沉了脸,语气也不再客气,也自知她如此做派过分了。 “抚宁侯夫人请回罢!”珑玥道。 “那……”侯夫人犹豫。 珑玥抬眸与她对视,而后道:“需知道,慈母多败儿!”说罢起身,偷着对外祖母眨眨眼,领着两位表姐退了出去。 见珑玥出了正厅,明老夫人方道:“侯夫人请回罢!公主心中已有数了!” 抚宁侯夫人见此也不好再做何表示,只得告辞反家。 珑玥于明府住了三日,回了宫中问过小哥才知,那纨绔竟被自家小哥丢去了南山伐薪烧炭,一时竟是哭笑不得。 她家小哥却道:“这不是你的主意?妹妹不是要让他知道知道炭是黑的?” 闻言,珑玥登时无语。 待那纨绔张小侯爷被李隆佐着人送回侯府之时,早已无了当初那魏晋风流模样,脸上乌漆抹黑,瘦得皮包骨头。见了老父老母甚也顾不得,只抱着张老侯爷的大腿痛哭。 九月初一,珑玥依惯例往皇觉寺上香。其实是寻那慧远大和尚讨论吃食。若无人说,谁能想到,一位是得道高僧,一位是皇家公主,两人竟为着“食”之一项成了忘年之交。 今日,珑玥是拉着化鸢一同前来的,不想她总是闷于宫中,趁着这秋色好景拉她出来发散发散。 到了这寺中,珑玥去寻慧远,而化鸢道:“我对那吃食也不甚上心,妹妹且去寻大师罢!我便于这山寺之中走上一走!”古墓王的绝世丑妃 珑玥点头,叮嘱霜儿与霞儿好生伺候,便去了后殿斋堂,却遇上了迎面而来的裴小。 裴小一见珑玥慌忙上前施礼。 裴小是外男,又是下人,以珑玥的身份也只对他轻笑点头便过去了。 待到用斋饭之时,却见化鸢神色慌张而回。珑玥问之,只道:“归来之时路遇一面容被毁之人,被惊吓到了。” 霜儿与霞儿也点头应“是”,珑玥才不再多问。 歇过晌午便打道回了宫。 再说裴小,他今日来皇觉寺为的是请回那尊开光的观音金像。明儿个便是裴府老夫人的寿辰宴。 裴府那边似是怕裴元修忘记,已先后来了两人提醒。 裴小抱着赤金观音像放在裴元修书房的书案上,已累得手臂酸麻。再依依不舍的望了眼观音像,小声问道:“爷?您真要把这金疙瘩当寿礼?足金的啊,沉甸甸的!” 裴元修笑骂:“你这没出息的,爷还能缺了银子?” 看了眼金像,摆手命裴小好生收入锦盒,再道:“商队如今到了何处?” 裴元修的商队已于一月前组起,出发往大食国而去。 “前儿个刚收到飞鸽传书,已过了天水。吴管事说路上收到一块封了蝴蝶的琥珀,蝶翼完整,展翅欲飞,栩栩如生,且极为通透干净,甚是难得。” 自打商队出发,自家爷每每问起,皆最关心收到何稀罕物件,裴小如今已习惯了捡着这些回话。 “对了,小的在皇觉寺遇上了九公主!” “嗯,九公主可好?” “这小的就不得知了,公主尊贵,能记着小的,对小的笑笑,小的就知足了,嘿嘿,哪里能与公主说得上话,只看着公主面色红润,心情也不错!”裴小想着珑玥那灿若春花的一笑,嘿嘿两声,心中暗道:九公主真是美人儿一个啊! 裴元修瞧了眼裴小那模样,不知为何竟气闷起来,只沉哼一声,打发他下去了。 记起裴小所说的琥珀,心中想着:这琥珀想必九儿会喜欢,若是可以,雕成猫儿之型,倒是应合了她那小袖猫儿之名。算了算日子,商队于大食往返两年便可回来,还有的是时间细细琢磨,送做及笄之礼 翌日一早儿,裴老夫人寿宴,似是恐裴元修不去,特特遣了下人过来相请。 ------题外话------ 这两天,我终于让小九儿露了些霸气出来,公主嘛,就要有公主的脾气,不能和善了,嗯嗯! 裴元修寿宴遭算计,封靖王领命驻北疆 裴元修将裴府派来的下人晾在院中,不疾不徐的眼瞅着将要过了巳时,方带了裴大与裴小打马往柏树胡同的裴府而去。 远远的便见裴府大门张灯结彩,穿着新衣的家仆满面喜气,整齐的列了两排正在迎客。 裴老夫人大寿,以裴府如今的情形没了从前的风光,凡是能来拜寿的,不是亲朋,就是碍于面子不得不前来的故交,再有便是看好裴元修大有前程,想及早交好的官宦人家。 见裴元修来至门前下马,又听闻下人上前牵马,道:“大爷回来了!” 有没见过的,也能猜出是裴元修,于是纷纷驻足,上来寒暄攀谈。 毕竟于外人眼中,他还是这裴府的主子,不能损了颜面,裴元修自是拱手还礼,引众人往府内而行。 行了不远,便见迎面而来的裴远之,一同的还有平日里与他交好之官家子弟。 那日国子监大比,顺启帝钦点裴元修校场射缨,看在众人眼中自是圣恩正隆。又知他与太子、英王及明府几位公子交好,便起攀附之心。若能得他搭桥引线,入得太子之眼,那今后的前程便不用愁了。 此时见了裴元修自是不肯轻易放过大好良机,直拉着裴远之与他们几人引荐。 裴远之素来是要面子之人,此时怎可能显露出他与裴元修不合?纵使心中千百个不愿,也只得捏着鼻子,面带亲近,引几位同窗上前来与裴元修攀谈。 裴元修又怎会看不出?只面子上不失礼数的寒暄几句,而后道:“裴某要先行拜见过老夫人,还请几位公子见谅!”再拱手告辞,大步向后宅而行。 进了内宅正堂,容丫鬟婆子进去通禀。得进之后,只见裴老夫人及陈氏穿着光鲜靓丽,满面喜色,正与几位官家夫人闲话。正堂左后,扯了一扇大屏风,裴元修乃习武之人,自是耳聪目明,只于厅中一站,便可听见屏风后窃窃私语之声。 裴元修心中虽不愿,却也碍于外人在场,躬身施礼。而后命裴小呈上寿礼来。 这裴小也是个刁钻的坏小子,打开锦盒之时,特意说道:“小的祝老夫人寿比南山。此观音金像是我家爷特特请皇觉寺慧远大师开光,并在佛堂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只求老夫人福寿绵长!” 裴老夫人笑道:“好!好!大孙儿有心了。你也是个伶俐的,有赏!”语落,身边的张妈妈命小丫鬟给了裴小一只荷包。 裴小笑嘻嘻的谢过赏赐,出正厅外候着去了。 在座夫人们自是对裴元修夸赞声四起。 忽而见一粉红裙衫的窈窕女儿捧了茶盏,满面娇羞的与裴元修奉上,道:“大表哥请用茶!许多日未见大表哥,不知大表哥可好?” 此女正是陈氏莲碧。只见她轻声问候过,不待裴元修回之,便躲去了裴老夫人身后,满面飞霞。 如此做派,只引得在座夫人们遐想无限。思及当初“公鸡拜堂”,再看眼前陈家表小姐娇羞之姿,无不猜想,这表哥表妹之间早生情愫? 裴元修则皱了皱眉,不欲多说,即施礼辞了出去。 裴老夫人见情形忙打圆场,道:“夫人们莫要见怪,我这大孙子人是好的,只常年于军中,尽是与些子粗人相处,如今闹得他也……”话不言尽留半句,而后再面带轻愁叹息一声,道:“这皆是我们家的命啊!” 众家夫人见此纷纷宽慰道:“您如今也苦尽甘来,两个孙儿一文一武皆是出息之人,您擎等着享福罢!” 裴老夫人听闻方笑着摆手,“哪里!哪里!” 再说裴元修,出得正堂,自心中轻嗤一声,带着裴大裴小回了他在裴府的外书房。只待开宴下人来请时方才出去。 席上自是少不了敬酒攀谈之人,那与裴远之交好的几人更是黏住他不放松,只看得裴远之心中暗恨,却又碍于颜面不得不假意逢迎。 裴元修却只淡淡的回应,便是饮酒也点到为止。仲秋宴上明辙之事警醒了他,于这裴府之中不得不防。毕竟,自己那所谓的老祖母以及陈氏,还眼巴巴的妄图以亲事掌控他呢。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寿宴方才散去。 裴元修回了他的外书房。此次过裴府来,他还有事未办,亡母的嫁妆还待取回,虽也知那大小陈氏不会轻易放手,他也要试上一试。 闭目于罗汉榻上养神。裴小已被他打发了去,只待各家夫人们离府,便来禀告于他。 忽听房门“吱”一声响。 裴元修以为裴小回来,睁眼却见陈莲碧捧了一件袍子,满面娇羞的走了进来。随她一同而来的还有一股子浓郁异香。 未待裴元修发问,扭捏道:“莲碧知晓大表哥长年于军营之中,甚是辛劳,身边又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如今厚着脸皮为表哥做了件秋衫,还请表哥莫要嫌弃表妹针黹粗糙。”而后娇笑,再道:“也不知合不合身,还请表哥试过……” 说着,小步向前,欲要比量。 裴元修在见她进来之时,早已自罗汉榻上一跃而起。此时见陈莲碧之行径,双目一瞪,头脑却越发昏沉,一股燥热直冲心头。他急忙闪身,大步向房外就走,口中大喝:“裴大你死哪里去了?” 站于院子中,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方觉好了许多。 而后才听裴大远远应声:“爷!爷!小的在呢,小的给你沏醒酒茶去了。” 裴元修怒道:“擅离职守,回去领二十军棍!” “爷?小的……”犯何事了? 裴大后面几个字未问出口,便见着了书房内站着的陈莲碧。一张脸顿时苦了起来,心中暗叫倒霉。 裴元修瞪他一眼,再道:“你去寻了裴小往马厩寻我!” “小的领命!”裴大还未出院门,便见裴小急匆匆行来,神色难看,见了他便问:“哥!爷呢?” 而后见了裴大身后的裴元修方长出口气,急急道:“爷!咱快走,这就是一狐狸窝,不是人待的地界儿!那老夫人带着人来算计您了!” 说罢也顾不得甚主仆之礼,推了裴元修便走。 裴元修一听,于心中便明白了个十成十,沉哼一声儿,带着裴大裴小哥儿两个回了他的结庐小院儿。徒留陈氏老小仨女人,失算后难看的脸。 十月中旬。 七公主锦鸾出嫁,得封号宁昌。十里红妆羡煞旁人。然而所嫁不是自己心里良人,其中的苦也只自知罢了。出嫁前一日,珑玥依风俗前去添妆,却被锦鸾遣走了宫人,双目通红,直盯着她道:“九妹妹可知,享了皇家的尊荣,便要为皇家尽一份心力。我如今虽嫁得不是心中之人,今后却还可随心所欲。而妹妹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知,荣宠越高,将来付出也越多?你!大昭国尊贵的嫡公主,注定嫁不得良人含恨而终!” 锦鸾之言如同诅咒,深深扎进珑玥心里,一连两日皆被噩梦惊醒。梦中她一身大红公主朝服被血浸染,跌落高墙。高墙之下一双深情而又绝望的星眸紧锁着她。而她只觉那眼神十分的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一声“九儿”喊得撕心裂肺,令她惊醒之后心还隐隐作痛。 七公主出嫁不久,顺启帝率众皇子及文武百官往东岭围场狩猎。 原是跃跃欲试,许久之前便着手准备的珑玥却因受凉,得了风寒之症,发热不退,不得前往了。这令她郁卒无比。 与她同样郁卒的还有裴元修,大好的相处机会便这样错过了。 顺启帝一走便是半月,瑾皇后本欲留于宫中照顾珑玥。然,皇帝大行狩猎,后宫嫔妃皆要同往。珑玥也不想将她皇帝爹这一块儿大好的羊肉暴露于群狼面前,故而,作为羊肉的主人,她家皇后娘是一定要去的。 得了珑玥再三肯定自己无事,以及化鸢保证会照顾好她,瑾皇后方随顺启帝往东岭而去。临走应珑玥请求,着人接了庄雅茹入宫与她为伴。 而顺启帝此次东岭之行却只待了不足十日便急急而回。 至于为何? 全因北疆之事。 那日御书房中听了裴元修一番见解,正是说进了顺启帝的心中。那鲁大人行事确是太过怀柔,少了强横手腕怎可压得了暴民余孽!故而与几位重臣商议之后,召回了鲁大人,而换了一位行事素来狠戾之人前去。 而此人也却有几分手段,北疆也愈见安稳。 然,就在几日之前,北疆急奏,新进总督郑大人遇刺身亡。 顺启帝登时大为光火,刺杀朝廷一品大员,北疆这是还想要造反了! 故而,已无心狩猎,于当日便急急回京。召了机要重臣于御书房中关了几日。 而后,裴元修之外祖奉召回京任职。其舅父的庶长女被指婚给安亲王庶出第二子为正妻。 十二月初,顺启帝颁旨,封裴元修为靖北王,命其往北疆就任藩王。 裴元修连新年也未得过,便率了裴家兵将及顺启帝派予的五千精兵,急急往北疆而去。 想当然尔,裴元修临行也未得见珑玥一面。 他将那结庐小院儿托于明轼帮着照管,只道:“书房内一应书册随九公主读取!” ------题外话------ 我终于把裴老牛发北疆去了,下面小九儿要长大了,嘿嘿 弹指间有女初长成,赴荷宴公主摄庄府 乌飞兔走之间便是两载。 珑玥,当年那个不足十二岁的小丫头如今已年近十四。 《登徒子好色赋》曾有云: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然,孔氏竹媗却道:“此中之意只可道出我家九儿神韵之一二矣!” 若说男子视美人而夸赞皆因好颜色而起意,可能得同为女子却毫无妒忌,发自内心之赞美,便可想见此美是何等颜色。有道是: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珑玥对此夸赞却只报以淡淡一笑。 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自投胎到了这大昭国,每日梳妆皆照菱花铜镜,虽说宫中御用之物工艺自是无可挑剔,然,材质摆在那里,如何也看不得真切。 女儿家,何人不爱美?说实话,珑玥对自己究竟是何模样也是好奇不已。想她皇后娘,真真是大昭国一等一的大美人儿。皇帝爹更是龙章凤目,甩开一身王者之气不说,只那姿容,料想不输宋玉潘安。珑玥猜想,不论那些对自己的夸赞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有两位哥哥珠玉在前,自己也应当不差。 六月十七,正是暑意最浓时,珑玥于一月前陪着太后奶奶搬入灵囿避暑。 掬月阁前,一弯翠湖,荷花开得正艳。 珑玥半倚于凉亭之中,手持书卷,明眸半掩,正是似睡不睡中。 远远的,脚步声起,珑玥密如蝶翼的睫毛轻启,露出潋滟水眸。只见大内太监总管吉安正向她行来。 于是,坐起身来,朝他微笑。前世曾于书中看到,古时的太监因身体残缺,总会有些这样那样的心理疾病,说的白一些就是变态。然而,十几年相处下来,珑玥发现,这个皇帝爹面前少不得的大红人儿,心态却平和得很。若不是太会掩饰,那便是内心太过强大。总的来说,她还是挺喜欢这个胖呼呼,笑眯眯的老太监。 吉安来至珑玥身前躬身施礼,“老奴拜见九公主!” “吉安公公免礼!”珑玥微抬了下手,而后道:“爹爹已至灵囿了?” “回九公主的话,皇上已到了小半个时辰,刚于灵台殿召见过番邦使节!” “嗯!”珑玥听过点点头,再问:“公公来此所为何事?” 吉安恭敬回道:“皇上请公主过灵台殿去!” “噢?”珑玥听闻凤眸一亮。万寿节不日将至,番邦此来必是贺寿,皇帝爹此时唤自己,想必是又得了甚好玩意儿了。 吉安也算自小看着珑玥长大,对于她的眼神表情了解非常,笑道:“番邦此次寿礼中有不少稀奇之物,皇上想着公主或许喜欢,故而请公主看看可有入得眼的。” “那便快些走罢,请公公前面引路!”珑玥起身,瞅了眼自己这身银红烟纱散花裙衫,见无不妥之处,便随了吉安往灵台殿而来。 进得偏殿,便见顺启帝此时正站于一面半人来高的水银镜前,细细端瞧。见珑玥来,笑着招手道:“九儿,来!来!看这琉璃妆花镜你可喜欢?” 玻璃质品,若是搁在珑玥之前的时代,那是再寻常不过的物件儿,哪家孩子淘气,不得摔坏几个?然而于这古时候的大昭国,还只靠西洋进贡方有,倒显得金贵非常了。珑玥平日里用的一套磨花透明琉璃茶具,就不知羡煞多少闺中女儿。 虽说这水银镜子是珑玥上辈子惯用的,然而,在这一世却是头一回见,心中自然稀罕无比,听闻她家皇帝爹问话,笑着颔首,直道:“喜欢,女儿喜欢!”美男龙王,妃要破你相! “若是喜欢便是你的了!”顺启帝对这个闺女从来宠得没有边际,含笑再道:“那边还有两面大的,一面给你,一面给你娘亲,如何?” 珑玥自是笑得面似春花,“女儿谢爹爹赏!” 顺启帝睨着她问道:“如何谢?” “爹爹说如何便如何!” “这……”顺启帝沉吟,道:“既如此,那便欠着罢!待朕想到了再与你讨要!”莞尔,后再道:“你再瞅瞅,这一屋子物什可还有入得眼的?” 珑玥点头,而后扎入这满屋子眼花缭乱的贡品之中,挑选起来。 时而道:“这沉香佛珠皇奶奶定然喜欢!” 时而再道:“小嫂嫂看上爹爹赏给彻哥儿的西洋剑许久了,这一对小嫂嫂定会稀罕!” “这是金钢钻!给娘亲打戒指!” “嫂嫂喜爱作画,这西洋画给嫂嫂!”珑玥瞅着一幅油画,想起了孔竹媗。 再拿起一顶镶钻小冠,道:“这个给然姐儿!” 一年前,李隆佐又得一女,名唤曦然,与霁哥儿一起凑成了一个“好”字! 而后,小侄子的,八姐姐的,彻哥儿的…… 林林总总选了半日,之后瞅着她家皇帝爹巧笑。 顺启帝佯怒,道:“选了如此之多,怎就没有朕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皆是爹爹的,女儿哪有用爹爹之物再送与爹爹的道理?”珑玥眨眨眼,再道:“女儿要送亲手做的方是心意!” 顺启帝嗯了一声,道:“还算知趣!”而后嗔笑道:“你也将朕这满屋之物捡了个遍,如此可安心否?” “女儿代哥哥、嫂嫂、侄子、侄女,姐姐、弟弟,谢爹爹赏!”珑玥福身,郑重行礼。 顺启帝睨她道:“既这样,你便回罢!” “女儿晚上陪爹爹用膳!” 顺启帝点头,道:“去寻你娘亲罢!她已有一月未得见你了!” “女儿领旨!” “淘气!”顺启帝说罢,笑着让珑玥回了皇后处。 晚间,陪着爹娘用膳过罢,讨巧卖乖了会子,便辞了出来,回了掬月阁。 下午时,珑玥光顾着高兴,而忘了对着那琉璃妆花镜照上一照。此时,她站于镜前瞅着里面那娇俏人儿,竟一时呆愣了起来。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方回神,脑中只一句话闪过:疑是仙女落凡尘! 珑玥实难想象,她前一世里还是那个扎人堆儿也难寻出的野丫头,这一世却竟生得这般……这般……这般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心中忽然生出恍惚飘渺之感。直至翌日一早醒来,还觉不太真实。 早膳之时,见涤翠拿了张帖子进来,一看,原来是庄雅茹于锦衣侯府摆赏荷宴,请她过府的。魔法世界jq多 珑玥心下奇怪,这茹姐儿被她那继母,庄家二夫人教养的太过温柔娴静,说难听点,那便是唯唯诺诺,成日里被一个小她两岁的妹妹压在头上作威作福也不吭一声儿。她这般脾性的人儿怎的会想起摆赏荷宴? 心思转了两转,便对涤翠道:“差人去回茹姐儿,只说那日我与八姐姐同往!” 过了万寿节,不出几日便到了庄雅茹相邀之期,珑玥与化鸢皆以公主銮驾一前一后,出灵囿而往锦衣侯府。 化鸢不解其意,问道:“即是你我两人同往为何要两部銮驾?”往常出游皆是姐妹同辇。 珑玥道:“有些人要和颜悦色以礼待之,而有些人则要以势压之!” 化鸢却越听越迷糊,却也听话。姐妹二人虽未着宫装朝服,却也是大妆盛装。 銮驾来至锦衣侯府,只见府门大开,红毡铺阶。 下人们见公主銮驾到此,慌忙奔进内宅。只片刻,就有老侯夫人领众媳妇儿、姑娘迎至门前。 庄家大夫人迎至七宝香车前,欲要迎珑玥下来,却听金吾卫周统领沉声道:“公主之尊怎可门口下辇?撤去门槛迎公主銮驾入内宅!” 庄家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惊,却不知迎驾还有如此规矩,当年宁安二公主可从未如此过。 见诸人怔愣,周统领叱道:“还不快些!” 庄大夫人闻言方醒神,急忙吩咐下人。 七宝香车行入院内,外男回避,珑玥方扶了浣玉与洗碧之手下得车来。众人叩拜皆不理会,只寻到庄雅茹,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才道:“诸位免礼罢!” 刚刚进门时珑玥故意以势压之,吓破了几位夫人的胆。本是商贾出身,未曾见过何贵人,家中只出了一位庄嫔,娶过一位公主,这二位又是面软之人。故而,庄家众人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只想着借由庄雅茹入得珑玥之眼。 如今被珑玥给了一个下马威,皆老实起来。见过珑玥吩咐免礼方敢偷瞧一眼。 只这一眼却被珑玥之神采惊为天人。心中暗想:怪道这九公主得宠,谁家女儿若生得这般好模样,瞧着自也欢喜。 然而,摄于珑玥眉眼间刻意流露的威严,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珑玥此时却笑不达眼底,道:“诸位夫人请便罢!我与八姐姐是应茹姐儿之邀而来,没有劳烦夫人们的道理。”而再道:“茹姐儿,引路罢!”说罢,再不多言,只拉了庄雅茹的手,让她引着自己与化鸢去了园子。 与她们同往的,还有刚刚接驾的几位姑娘,皆不是往日宫宴中的贵女。珑玥暗扫一眼,便见庄雅茹继母所出的妹妹也在其中,料想,这些人应是庄府的姑娘与表姑娘罢了。 来至园中,珑玥与化鸢必是坐于首位。 而后,几位姑娘们又再次福身施礼,只听庄雅茹那继母妹妹道:“甥女拜见八皇姨、九皇……” 然而话音未落,便听浣玉道:“庄五姑娘,这是瑞敏公主与化鸢八公主,请慎言!” 只一言将庄雅荷臊了个没脸,慌忙跪下,道:“请公主恕罪,臣女口误!臣女只是见公主待二姐姐极为亲近,心生羡慕,故而……故而……” 其下坐着的有与她不合之姐妹,嘴边皆暗自含笑。 化鸢忽道:“免了罢,小孩子不懂事,以后好好学学规矩!虽不是亲生,每年里也要与故去的二姐姐上一柱香,叫一声嫡母。没的辱没了二姐姐的名头。”星迹流年 珑玥闻言心中暗笑,原来她这八姐姐也是个嘴巴毒的。 自那年仲秋宴后,珑玥命了太医院院判来与庄雅茹看诊,方知晓,她哪里是体弱又因舟车劳顿引起的病症。分明是被那庄家五姑娘一言不合推在太湖石上,撞破了头。 不仅珑玥听了生气,便是向来风淡云轻的化鸢得知后也动了气。思及自己年幼之时无人照抚,于宫中吃了不少苦头。若不是珑玥,如今自己还不知道如何了。再见庄雅茹便有了同病相怜之感,顿时心生怜惜。 “行了,既八姐姐如此说了,那你便起来罢!我们姐妹今儿个是来观荷的,不是来找不痛快的,你们自便罢,想做甚便做甚,只留了茹姐儿与我们姐妹说话便成了!”说罢,珑玥挥手,命她们各自玩去。 再拉了庄雅茹,与化鸢一同问长问短。 珑玥道:“茹姐儿,于这府中你才是真正的主子,如今这阖府的荣耀皆是你外祖母庄嫔娘娘与你娘亲宁安公主挣回来的!且,你堂堂皇家血脉,怎么可任人支使?若有人敢给你气受,只管打骂了,再命人来回我!” 庄雅茹含泪点头。思及以往在南边的日子,再看如今回了京中,有了小姨的照应,这日子已比往时好了许多。 这小姨虽只比自己长了两岁,却是个头脑清明之人,自己若是能得她身上一二分之能,便知足了。 既是打定主意来给庄家下马威的,珑玥与化鸢用罢了午膳,又与庄雅茹闲聊了会子方摆驾回宫。 庄府众们恭送了珑玥、化鸢离去,皆大松了口气,各自回房。 庄雅荷因受了一番羞辱,珑玥在时不敢有所表现,此时敛眉怒目往自己的院子走,迎面却撞上一人来。抬头一看,正是她舅舅唯一的嫡子,她的表哥鲁峰。 只见鲁峰靠近,压底声音问道:“方才那个如画中仙子的红衣美人便是九公主?” 庄雅荷看他一眼,轻轻点了下头,与他擦肩而过。行了两步却又回眸,深深看了鲁峰一眼,只见鲁峰拇指与食指捏着下巴不知道在合计什么。 珑玥与化鸢离了庄府回至灵囿,又恐她们姐妹二人走后,庄家之人为难庄雅茹。毕竟她这唯唯诺诺的性子被养成已不是两三日,想要转变也得慢慢来。如今看来,已比她刚刚回京那会儿强上不少。 未过两日,珑玥便求了她家皇后娘,遣了小黄门将庄雅茹接入了宫中。 远在大昭国北疆。 最繁华的街闹之上,一行人打马而过,为首之人着黑色蜀锦暗纹长衫绣银色如意云纹滚边儿,腰间一条白玉束带。剑眉星眸,挺鼻薄唇,面色似蜜,脸如刀削斧刻,一顶乌金冠束发,胯下一匹鬃毛油亮的乌骓宝驹,正是靖北王裴元修。 此时,街上行人已分列两旁,静待这一方霸主行过。却忽见一辆马车失控的打斜里冲了出来,后面有人大喊:“快快拦住马车,我家姑娘在里面!” 马车直冲向裴元修,就在离近之时,马车中一淡藕荷色窈窕身影掉了出来,直直砸向裴元修。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一身着燥青色衣衫的大汉驱马拦在了裴元修身前,将那窈窕身形接了个正着。 就听此人瓮声瓮气道:“姑娘莫怕,报上家名来,改日老吴便到府上提亲!” 窈窕身形的主人正是一位十五、六岁年纪的花样少女,睁眼却见自己依偎在一莽汉怀中,并非靖北王爷,而此人面黑如炭,阔嘴厚唇,腮下虬髯,一道伤疤自左眉骨处直延伸至下颌,甚是吓人,美眸向上一翻,登时便晕了过去。 遇投怀亲卫护王爷,一应事元修细谋划 裴元修骑于马上,一双鹰目冷冷看着不远处急匆匆跑来的丫鬟婆子。 见到自家主子被一莽汉揽在怀里,二话不说,柳眉一挑,张口怒斥:“哪里来的登徒子,还不速速将我家姑娘放开!” 语音未落,便七手八脚的要将自家姑娘从他怀中扒拉出来。 那自称老吴的汉子既不怒也不恼,放开手来。因他骑在马上,这一松手那还在昏迷的姑娘便掉下马去。 莽汉毫不怜香惜玉,只看着丫鬟婆子被她家主子姑娘压在了地上,憨笑一声,道:“你这婆子好不无礼,俺老吴救了你家姑娘,反被尔等辱骂,真真要恩将仇报不成?” 那姑娘或许落地摔的疼了,悠悠转醒。被丫鬟搀扶着站起身来,虽一身狼狈,却眉目含秋的注视着裴元修。 裴元修皱眉,微侧身道:“老吴,自己之事解决得漂亮些!”而后看也不再看一眼,打马便回了靖北王府。进了二门,下得马来,将马鞭交于马童。见裴大已候在此处,有事要回,便随口叫着他进了外院书房。 而陪着裴元修一同外出巡视的裴小,这会儿也下了马,回身对着裴元修的亲卫道:“老吴今儿个已是抱得美人儿,下一个轮到是谁?” 裴元修的十二亲卫,除那大汉老吴被留在了街上,回来的十一人中,一圆脸虎目的汉子对着裴小道:“应是到俺了!” 而后,却有一人于背后照着他之屁股抬腿便是一脚,道:“你今年方才十九,猴急个甚?俺沈三儿二十有五了还不知女人何等滋味呢!” 忽而有人闻言笑他:“前儿个休沐,不知是哪个于满画楼小莲香之房中待至清晨方才出来!” 沈三儿啐那人,道:“你是老婆孩子热炕头,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满画楼中皆是玩意儿,怎能和媳妇比?俺沈三儿是要讨了老婆传宗接代的!” 又一人笑他:“你当那大家闺秀是好讨的?当街抱上一抱便成你媳妇了?人家皆是奔着咱王爷来的,便是你抱回了家,心里能揣着你?眼里能容下你?” “那孟石头与刘海不是过得很好?”沈三儿不死心。 “那能叫好?也就模样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娇滴滴的心里还不揣着你!俺老六要找便找一个像俺娘那样的,大手大脚有把子力气,家里地里的活计皆拿得起来。”说罢,老六转头问刘海:“昨儿个你那婆娘又闹腾了?搁俺说休了罢!不听话的娘儿们娶来作甚!” 历来投军当兵的以粗人莽汉居多,皆是家里头日子难过,又有些子血性的汉子,想用性命搏一份好前程。于军中一待许多年,家里有媳妇的少。 刘海听了老六之言,挠头嘿嘿傻笑。 却听沈三儿道:“刘海兄弟,你听老哥的,对付不听话的婆娘只要给她一顿马鞭子,管叫她老老实实喽!”国势 裴小听罢,笑着探过头来,道:“沈三哥,你怕不是想当街抱个媳妇回家便这么管教罢?” 沈三儿圆目一瞪,哼道:“有何不可?” 裴小摇头,“敢对咱家爷投怀送抱的哪个不是娇滴滴的?若是那五大三粗的母夜叉,她也不敢来丢人不是?你便瞅瞅哪一位能受得起你一顿鞭子?” 沈三儿琢磨了一下,憨笑。 这时却见老吴哼着小曲儿,回来了。 裴小赶紧上前,坏笑着问道:“如何?” “俺老吴出马,能有何难?”老吴一双大手拍的胸脯砰砰响,“俺只一说要去她家里提亲,那姑娘甚话未再说,只带着丫鬟婆子急慌慌上了马车,逃命似的便没影了。”老吴语罢,心中腹诽:现如今这姑娘家家的为了攀上自家王爷,脸面德行都不要了。自他给爷当了亲卫,这起子事儿都撞上三回了。他娘说:漂亮姑娘肠子花花,真是半点不假。 心中念叨罢,忽而好似想起何事,道:“咱爷的一张面皮真是坑人!”之后再嘿嘿憨笑两声又道:“俺老吴的面皮是吓人的!” 说罢,引来十几个汉子一通大笑。 自裴元修获封藩王,领命就任北疆已时近两载。带着上一世记忆的裴元修来至北疆,因有巴山、德朗两部落牵制边境其余部族。没有外患的他二话不说,打着查刺杀朝廷一品重臣的由头,将隐匿着的乱党余孽除了个七七八八。而这些余孽家底儿甚是丰厚,且还藏匿了不少反王之资财。只此一举,便让裴元修的金库瞬间盆盈钵满。 有余孽之女欲要救父,设计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坠马事件。 奈何裴元修这辈子只认珑玥一人,对于何等美色也无怜惜之意。那美人儿谋算落空,却也启发了众人。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王爷无妻无妾,前程、地位、权势,样样皆有,且又为人俊逸刚冷。不啻是北疆官员们欲要巴结、结亲的良人。 明着送女不成,便起了“偶遇”之心,自是使得裴元修烦不胜烦。 那裴小是个有坏主意的,不知怎的竟想了这么个歪着。自家爷的亲卫尽是些没媳妇的,来一个抱一个,来两个抱一双。待亲卫皆有了婆娘,那大营之中还有几万军卒不是! 古人礼教,七岁男女不同席,更何况这抱个满怀?乃是毁人名节之事。如若发生,男子一方当是要迎娶回家的。 前朝曾有一女子,也是个烈性人,因上元灯节无意被一男子碰了手臂。那男子也是个书呆子,迂腐至极,当场便说会去迎娶。女子不愿,回了家中就自断手臂,落发出家了。 珑玥当初听闻,也曾唏嘘不已。土豪先生你好 不说裴小与十二亲卫之间的笑闹官司。 单说裴元修与裴大进了外院书房。 裴元修问道:“何事?” 裴大回道:“禀爷!船队前几日自海上回来了,这是船队许大管事呈来的信函。”而后呈上。 裴元修接过展开,听裴大又道:“一同送来的还有抚山郡王的信函。” “嗯!放这里罢!” “爷,这抚山郡王之意……” “我心里有数!”裴元修看了一眼案上书信道。 裴大不再作声,站于一旁等候自家爷的吩咐,心下暗自琢磨:自打他家爷就任了北疆藩王,那抚山郡王就表明了结亲之意,欲要将女儿许给王爷。可他家王爷没应下,也没给拒了,只用了一字“拖”诀,含混至了现在。 然而,若说他家王爷无意结亲,却又置办了三条商船走海运。抚山郡王封地接海,自家王爷借的就是他家的入海港。两家来来往往,令外人看着却有结亲之意,怕是连抚山郡王也给唬住了,否则姑娘都十七了还没议亲事,这不是擎等着自家王爷呢! 可,以他跟了王爷十多年的了解,这事不甚靠谱。 每每想到这里,裴大便会肝疼,他与裴小自六岁起跟在爷身边,看着他家爷八岁年纪便于军营之中摸爬滚打。虽是将军公子,在军营之中也比不得家里舒服。老爷重伤不治去了之后,若不是王爷外祖家照应,能饿死在祖陵。他是陪着爷一路苦日子过来的,深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若是他家王爷与抚山郡王的亲事吹了,怕是那三条商船全要搭进去了。 这皆是银子啊!思及此,裴大便觉有三座金山自眼前沉入水中,最后还翻了几个水泡上来。 裴元修两封信看罢,站起身来,道:“随我去后宅看看正院建得如何!” 裴大回神,应声随着裴元修出来。 如今这靖北王府便是当初反王的府邸。裴元修两世皆入住此府,未择新址。一则,这府邸经反王四代经营,建造甚是精美。再则,另建府邸劳民伤财,他初入藩地不足两载,不宜太过招摇。如今只命人将后宅主院重新修葺,建成九儿所喜之样。至于王府其它之处,待到迎娶九儿回来,依她喜好再改就是了。 看过主院,裴元修还算满意,历时了一年有余,此院已尽完工,只差描画着漆,再移花草果树进来便可。 裴大随在裴元修身侧,道:“爷,主院便要建成,这门迎牌匾当如何?” 裴元修不想便道:“先搁着罢!”而后拢袖回了外院书房。平乐公主 裴大觉得他家爷越来越怪,放着这偌大的院子不住,偏偏只窝在外院书房那一小方天地。除了此处便是那题了“岁寒”二字的园子。那园子里屋子不多,却植了满园的梅花,只一联前后掩映的四五间,题名曰:老梅居。 他家王爷偶得了闲儿,便拎一壶清酒往那园子里坐着。也不让他们近前伺候,只自斟自饮的,口中还念念有词。 初来时正是腊月,那梅花开得正盛,尤其那腊梅,小小的黄黄的,别看不起眼,只那丝丝缕缕的香气,说淡不淡,说浓不浓,甚是沁人心脾。 他兄弟裴小一度猜疑,道:“咱家爷莫不是被那梅花妖摄了心魂罢!” 谁知被王爷听了去,照着屁股便是一脚,直骂道:“混账小子!摄了你家爷心魄的是仙子!” 裴小立时在他家爷跟前傻笑,讨好拍马。 回了书房不大会儿工夫,就见裴小进得门来,手中抓只鸽子,低声道:“爷,承郡王藩地的消息。” “拿来!” 裴元修伸手接过纸条,看罢,抿唇将其烧掉。而后道:“承郡王,九个儿子如今已死了五个罢!” “可不是呢!不是病死,便是坠马,还有一个竟然死在了青楼花魁的身上……”裴大摇着头道。心中只道:这死法也太过丢人! “嗯,告诉那边儿,暗中护好了那两个嫡子。其余随他们折腾,只不可露了身份!”裴元修揉了揉眉心,再道:“叫几位先生来见我!” 北疆反王余孽灭得太快,裴元修恐遭了皇上猜忌,他并未尽数根除,还留了几个,命人自暗中看着。偶尔还需他们出来蹦跶会子,唱唱戏。 待几位幕僚进来,裴元修道出心中想法。 命几位先生下去谋划。 几日后,裴元修接到巴山头人飞鸽传书:自西北边的克沁部族,一连吞吃四个部族,将其族人收至麾下,欲建国,称:铭金。 又过五日,便有一队号称铭金国使节的,前来求见裴元修,请他代为奏报大昭国皇帝,铭金帝愿为附属国,与大昭修好。 ------题外话------ 先补潇湘四舍五入收费的400,明儿接着补。 那个,亲们,某羊码字每章都不会算字数,到了一个章节点便停了,如果以后哪章被五入的收了费,我会在后面码个四舍的被回来哈。 大家海涵!海涵! 之前还有几章是这样的,待我慢慢补哈。 铭金国修好欲联姻,九公主听闻动心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再补补五入收费滴400,嘿嘿 ------题外话------ 然姐儿便又拿了一只羽箭,颠儿颠儿的送到他手中,打气道:“霄哥哥加油!” 只瞧那羽箭“嗖”的一声飞出,虽并不稳健,却也打在了那玉佩之上。玉佩晃了几晃并未掉下来。 此时,他正有模有样的抽箭满弓,欲要将挂于树枝最高处那只白兔捣药玉佩射下来,送给自家宝贝小姑把玩。 小家伙如今虽只六岁年纪,却已有了几分他家太子爹爹的神情做派。也得了他家爹爹的“护妹真传”,对珑玥这个小姑姑上心得紧。总是以保护者之姿站于珑玥身旁,直使得大家哭笑不得。 珑玥坐于五龙亭中,笑眯眯的瞅着霄哥儿弯弓射彩。 饮宴罢,顺启帝依旧如以往一般,命众人于录秋园中各自赏玩。 只见她颔首,小步,随在宁平大公主的身侧,不多言,不多语,活脱脱一位端庄娴淑的大家闺秀。 也不能说是小姑娘,张予欣比自己还要大上几个月。想来,再有一年便要及笄。难怪大姐姐要急着将她接了回来。若不得自家皇帝爹发话,想寻个好婆家却是难了。 仲秋晚宴之上,如珑玥所料的,见到了当年那个骄纵不可一世的小姑娘。 如此一想,顺启帝瞬间犯起愁来。却不知,于他心中的娇憨丫头,长了毛比那猴儿还要精分许多。 满意过,心中不免又忧虑,这妮子如此宽厚,若是被有心之人算计了可如何是好? 顺启帝听罢,淡笑点头。九儿这妮子如何待庄雅茹他自是知晓,如今听她如此说,心中更是满意,他就知道,自己这宝贝闺女是个重情而又单纯的丫头。 珑玥笑道:“大姐姐客气了,在妹妹眼中欣姐儿与茹姐儿是一般的。” 宁平虽对珑玥如此讨巧卖乖心中嫉恨,却也面带喜色,福身道:“女儿谢过父皇!”而后再转身,对珑玥道:“姐姐也代女儿谢谢九妹妹的大人大量,改日必定带欣姐儿来给妹妹认错!” 顺启帝转而对宁平大公主道:“既九儿如此说了,那便让她回来罢!” 珑玥笑着讨好,于心中也暗道:大姐姐还真是会见缝插针,让自己皇帝爹由然姐儿而思及她之女儿。这以情动人,以景动心真真用得及好。 见她如此说,顺启帝招手让珑玥近前,伸手便捏她的小巧珑鼻,佯怒道:“你这泼猴儿!” 如今见自家皇帝爹有饶过之心,笑笑的道:“全凭爹爹做主!”说罢,忽而再噘嘴道:“爹爹这般看着女儿,莫不是在爹爹心中九儿是那蛮不讲理,与小辈斤斤计较之人?女儿若是如此,怎对得起这许多年来爹爹娘亲的疼爱?” 珑玥历来心思通透,知道何时办何事,讲何讲,不然,纵是再得顺启帝的喜欢,也会在自己的不知好歹中被消磨殆尽。 顺启帝心软了起来,转头望向珑玥。 如今既已收敛了性子,那…… 顺启帝历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毕竟大公主的女儿也是自己的外孙女,血脉相连。此时再看看珑玥怀中抱着的然姐儿,便想起当年那外孙女这般大小的时候,自己也是疼爱过的。只是越大越发的蛮横,才令他不喜起来。 大姐姐宁平公主说得声泪俱下,将然姐儿吓得直抽噎。 数月前,她于灵囿哄着然姐儿玩耍,在她家皇帝爹看得喜欢之时,大姐姐忽然下跪哭求,请皇帝爹饶过她女儿当年的无知、任性,将珑玥推入水中之事。只道,如今她被拘于庄子上十年,性情娴淑了许多,心中更是后悔无比,只想着得了机会能在珑玥面前斟茶认错。 既打定了主意,珑玥也便不再烦恼。坐于琉璃妆花镜前任浣玉四人为她梳妆打扮,准备今晚的仲秋宫宴。想着,今个儿晚上当是“仇人见面”了罢。 护犊子珑玥于心中计较,那所谓的草原之花若是明白,自大哥、二哥、四哥中选一人嫁了便好,左右都是当小老婆,给谁当不是当。只要不选她家皇帝爹与哥哥、小哥,那便相安无事。若是那卓雅公主不开眼,自己不介意恃宠而骄一回,也显显大昭国最得宠的嫡公主的威风。 这许多年的相处,珑玥与两位嫂嫂的感情极好。许是年纪相差得大,两位嫂嫂也是将她当孩子惯着。 虽然,她也知道,往后太子哥哥继位,身边不可只有嫂嫂一人。不过以她皇帝爹的身板儿来看,再当个十几二十年皇帝绝无问题,为何不可再让嫂嫂幸福几年呢! 然而,于珑玥心中,皇帝爹是她家皇后娘的,太子哥哥是竹媗嫂子的,小哥是静柔嫂子的。 这送来的公主是要给自己当小妈呢?还是给几个哥哥的其中一位当小老婆呢?若以国家利益而择婿,想来那公主嫁给她的皇帝爹或太子哥哥是最佳选择。 珑玥听闻北边新成立了个铭金国,欲与大昭修好,并且将最美的公主送来合亲,不免小心眼儿起来。 于京中皇城里。 又自裴大手中取过单子,于上勾了几件,而后命他们去准备了。 经这兄弟二人提醒,裴元修也明白过来。自己光想着九儿会不会喜欢,尽数都给了她方好,却是思虑不周了。 裴小于边上点头,认同。 “爷……”裴大犹豫着开口,“如此之多皆要带入京?这……恐,招摇了罢……” 裴大哥儿俩瞅着那张单子晃神,此上所录之物皆是这几年商队不论价钱贵贱,搜罗来的稀罕之物。如今瞧爷这大手笔,难不成皆要带入京中? 然而,也只是片刻,便召了裴大裴小两兄弟到面前。拿出一份单子,命他们去清点库房,将其上一应之物皆仔细装好了,以备回京之用。 而裴元修心中欢喜,他身为藩王,无召不得入京。当初就藩走得匆忙,连九儿一面也未得见。这转眼便是两载,不知九儿如何了,可否还记得自己。思及此,裴元修竟自艾起来。 裴元修领旨谢恩。韩坤等使节得了顺启帝的圣谕,辞过裴元修回往铭金国禀奏国主,并准备一应国礼去了。 半月后,顺启帝圣谕到北疆,召裴元修陪同铭金国使团入京。而铭金国赠裴元修之物,顺启旨意中道:“北疆天寒,紫貂、虎皮,靖北王留下自用即可!” 故而,忠心要表,而对于那些子想要拉拢自己的藩王、郡王也要暧昧。 自己如今苦心经营,费神谋划,不过是为了使皇上必须用着自己,且又要忌惮自己,如此这般,来日求娶九儿方可一击得手。可若要令皇上对自己起了猜忌,哪怕再重活十世也无机会得皇上点头允婚了。 裴元修心中明了,这逾制一事全看皇上,他若有心办你,那便是死的过儿。若有心纵你,只要不摆于明面弄得人人尽知,皇上那里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罢了。那平亲王爷便是一例,爱马成痴,几匹大宛宝马威武雄姿比皇上的御马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然,顺启帝却一笑置之,只道:“那不过玩意儿罢了,皇弟喜欢便养着!” 韩坤率人回驿馆等待消息,而裴元修回了书房便拟了奏折,将铭金国诸事以及他收到逾制礼物这事一一细书于奏折之上,与铭金国书附在一起,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中。 三日后,铭金国国主使人送来了新的国书。裴元修看罢,点了点头,对韩坤道:“贵国国书孤王必会呈奏与我大昭皇上,请阁下等候吾皇的旨意罢!” 两方议罢,裴元修命裴大将使节送回驿馆。 “当是自然!” “噢?既如此,那在下便休书与我国主,商议一番,还请靖北王容我等些工夫!” 裴元修意味深长一笑,“我大昭国还是有几位能人的!” 韩坤神情一顿,而后笑道:“这良驹若训成战马要花许多心思……这……” 看罢,裴元修抬眼扫过银安殿内三位使臣,最后定于韩坤身上,慢慢开口道:“铭金国主确是诚心,然,若想我大昭皇上首肯,这战马换成良驹,想来更有把握一些。” 裴元修再向下看,国书中道:为表两国相交,铭金国为表诚意,献上草原之花的卓雅公主,与大昭国缔结百年之好!并与使团一同前往大昭国都。 且,战马皆是被训过的,如若从中做了手脚,对马匹下了甚暗示,例如:鸣金起舞、呼哨狂奔,又或是其它,那大昭国之骑兵怕是人家砧板上的羊肉了。 裴元修看罢礼单却不言语,再拿起了国书,只见其大致内容如下:铭金国国主仰慕大昭国之盛世繁荣,欲臣服与大昭皇帝,修两国之好。如若大昭皇帝首肯,铭金国愿每年进贡战马百匹,紫貂皮十张,黑狐皮、熊皮、虎皮各二十张……所贡之物详列其上,裴元修却不细看,只在“战马”两字之上以手指轻敲了敲,薄唇微挑,心道:这铭金国主好算计,大昭国地处中原,缺少的便是良驹,每年自草原马场购战马所花银两十分庞大,这进贡战马百匹确实诱人。然而,凡战马,为使其温驯,皆是阉割了的。纵是进贡马匹再好,也做不得种马,大昭国若想自己繁衍是不可能的了。 韩坤递上国书,请裴元修代为呈奏顺启帝。同时递上的还有给他的谢礼,五张紫貂皮、一张白虎皮,当然还有珠宝与汗血良驹。裴元修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紫貂皮甚为难得,在大昭国乃是皇帝御用,若大臣能有上一件,也皆是皇上赏赐。更何况白虎之皮,据他所知,皇上手中也不过有三张而已。如今这些物件在自己手中可都是逾制的。这铭金国何意?是不知大昭国律令,还是有心为之? 上一世,他并没有以养鹰犬的手段,以蛮制蛮,用巴山与德朗辖制其余部族。在他对边域外族的穷追猛打下,并没有给“铭金国”横空出世的机会。 裴元修细思下,恐是因他的重生而变了某些定数。 那使节团为首之人裴元修确是认得,此人名韩坤,善于谋划,工于心计。上一世里他乃是承郡王的谋臣,而此时却为何成了铭金国的臣子? 裴元修于靖北王府的前朝银安殿上见了铭金使节。 大昭国,皇上早朝议政在金銮殿,而各藩地的王爷们与辖内臣子议政的朝堂便是银安殿。 来往中姐妹斗心机,靖北王对月酌相思 就见霄哥儿如小大人儿一般,抚一抚然姐的刘海儿,道了声“乖!”便接过羽箭,再去弯弓搭箭。 如此互动只惹得边上陪同的贵女们掩唇轻笑不止。 五只羽箭过后,悬挂于树梢的玉佩终于晃了几晃,掉下枝头。 霄哥儿欢喜着正欲接住,却被横空出现的一只手截了胡。 不只截了玉佩,还将他一并扛在了肩头,进了珑玥所在的五龙亭。此人正是混世魔王李隆彻。 珑玥瞅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扛着一个六岁的娃娃,一时好笑得紧,打趣道:“你何时又成了拦路打劫的山大王?” 李隆彻笑道:“就在方才!” 见珑玥与李隆彻玩笑罢,边上的贵女们才纷纷上前与李隆彻施礼。 李隆彻故作沉稳的点了点头,而后便要告辞,去寻明轩他们。却见宁平大公主领着女儿张予欣行了过来。 只对着福身行礼的一众贵女摆了摆手,笑着对珑玥道:“九妹妹让姐姐好找!”转而又对身侧的张予欣道:“欣姐儿不是要向你九皇姨道歉谢罚吗?就莫要扭捏了!”轻推了张予欣一把,再笑着对珑玥说:“欣姐儿这些年在庄子上拘着,这性子越发的内向了。大姐姐就代女儿谢九妹妹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欣姐儿回京。” 张予欣也跟在自家母亲后面道:“欣儿谢九皇姨!请九皇姨念在十年前甥女年幼无知,虽冲撞了皇姨却也非有意,原谅欣儿罢!” 珑玥皱眉,这张予欣自庄子上回京也有两月,而大姐姐却让她赶在今天这日子口上,给自己道歉,话里话外透着自己恃宠而骄,与小辈斤斤计较。出口便是“一拘十年”,给自己扣了好大一顶帽子啊! 面上却笑道:“大姐姐客气了,这都是爹爹做主。妹妹不过是在爹爹面前说了几句好话而已。”而后,对着张予欣招手,道:“回京已有两月了罢!可还习惯?” 珑玥心中暗笑,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娘儿两个话里话外的编排我,可惜九公主我也不是吃素的。 在座贵女先前还同情张予欣,堂堂公主之女,皇家血脉竟被自己的亲姨拘在了庄子上。如今又听珑玥道,心中也恍然,十年前九公主才多大?当初之事皆由皇上做的处罚,又与九公主有何干系?听九公主那弦外之音还是她求了皇上将那张予欣放了回来。 可这张予欣回来两个月了,才想着告罪、拜谢,又是赶着如今这日子,可真是有心了…… 众人皆是后宅里混的,其中阴私一想便透。 却听李隆彻忽道:“年纪小杀人便不尝命了?欣姐儿可是比九姐姐还要大上半岁罢!当初小小年纪就能于天寒地冻之时将自己小姨推进湖里,其心可谓不毒啊!如今九姐姐一进了冬月还畏寒的很!全是拜你这甥女关心了!” 李隆彻是家中独苗儿,自小与珑玥一同长大,感情最是亲厚,哪里看得她受半点委屈!他又惯是我行我素的,从不知面子为何,只道: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反之,你若打我一拳,我必还你数脚! 而他此言一出只见亭中母女两个的面色,时红时白时青时绿,煞是好看。 珑玥心中暗笑到抽筋,面上却还要端庄,向着张予欣道:“从前之事便让它如风散去罢了,如今欣姐儿回来了,便好好的。你与茹姐儿一样,都是我的甥女,我自不会厚此薄彼。”说罢,自纤纤玉腕上撸下一只掐金累丝镶鸽子血红宝石的镯子来,拉了张予欣的手,给她戴上,再道:“这便当九皇姨给你的见面礼罢!” 谁人不知九公主手中无凡品,那累丝金镯上的鸽血红宝石个个有如鸽卵大小,是红宝石中的极品,此镯真真是价值连城啊! 众贵女直道:听闻人说这九公主虽聪慧却是个娇憨的,如今看来半点不假,对于害得自己落下寒症之人还能如此大方。 却不知,这等镯子与珑玥来说,不过九牛一毛,放在她那成灾的稀罕物什中根本入不得眼。 曾有一度,珑玥每日里最大的乐趣便是抱着首饰匣子,一件一件的仔细把玩,而心中暗暗念叨“贪财!贪财!” 慢慢见得多了,方才淡漠起来。 宁平大公主挖坑未得手,却蹭了一鼻子灰,强颜欢笑着又寒暄了几句,暗恨着离开了。 珑玥含笑目送这母女离开,忽而发现,茹姐儿与然姐儿没了人影儿。 听人回才知,然姐儿要方便,茹姐儿见珑玥有事,便悄悄领着她去了。 珑玥想,左右有奶嬷嬷和大丫鬟,七八个人陪着,便与化鸢一起在五龙亭中等待,哄着三个小正太侄子玩耍。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工夫也未见二人回来。珑玥心下有些毛躁起来,虽说录秋园是自家的园子,又有许多宫人侍卫,断不会出什么大事。然而,今日人多,也恐有不长眼的冲撞了。 宣了周围值守的宫人问过,一路沿着她们走过的方向而行。 没行多远,便见前方不远处影影绰绰高矮几人。珑玥一眼就认出那被人牵着小手的正是然姐儿。 拉着她的是茹姐儿。 见此,珑玥放下心来,向她们行去。离得近了,恍惚听着是有人拦了她们正说些什么。 “茹姐儿啊,娘亲平日里待你不薄,如何咱们也是一家人,你小舅自中了三甲得了同进士身份,而后捐了个八品小官,至今未得再进一步。如今你入了九公主的眼,如若能求了她……”说话之人正是庄雅茹之继母,庄家二夫人。 “母亲,朝廷举贤用人,小舅若有真才实干,定会得以重用的。” “你小舅当然是有真才之人,否则也不会中了同进士不是?人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你小舅若是得以高升,日后也可帮衬你和荷姐儿不是?你只需求了九……” 庄二夫人话未讲完,却被打断。 “茹表姐,回!找小姑姑!”然姐儿一同被拦在这里许久,小孩子心性早已不耐烦。口齿不甚清晰的道。 庄雅茹见然姐儿此时已是泪汪汪的,弯身抱起她道:“好!我们回,去找姑姑!”而后又有礼道:“母亲,女儿先行一步了,离开许久,九皇姨怕是等得急了。”告辞便要离开。 却听庄雅荷尖锐的说道:“庄雅茹你如今翅膀硬了,找到靠山便了不起了?小舅当初如何带你我玩耍的,你皆忘了?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然姐儿年纪小,又一直娇养着,哪里听过如此尖利之声,登时便哭了出来。庄雅茹赶紧拍着,轻哄。心中苦笑,道:“小舅哄我,不过是逗弄我,以让你开心罢了,咱们心中皆明白……” “你混说!小舅……”庄雅荷被一语戳破,口不择言。 然而未待她讲完,便听有人叱道:“皇家御园,何人出言莽撞!” 闻言,几人转头,就见珑玥被宫人簇拥着来至近前。庄家母女慌忙叩拜,珑玥却不搭理。 刚刚出言呵斥的正是涤翠。 然姐儿一见珑玥,小脸更显委屈,眼泪汪汪地张着小手便往她怀中扎。珑玥心疼,赶紧接过来轻哄。化鸢也掏出软帕来,轻轻与她沾泪。 待小丫头只抽噎着,却不再哭时,珑玥挑眉看向几个跟着然姐儿的宫人,一张精致小脸写满不渝,沉声道:“你们便是如此照顾主子的?遇事便不知遣个人来回吗?” 然姐儿的奶嬷嬷及几个大丫鬟连忙叩头救饶。 珑玥冷笑:“我自是不会越过你们的主子去,你们几个皆去英王妃处领罚罢!”转而对淘珠道:“你把她们几个带去,好好与英王妃细说明白!” 淘珠领命,带着几人下去。 庄雅茹见此,有话欲讲,却被化鸢暗自拽了下袖子,未出口的话又憋了回去。 庄二夫人母女未得珑玥发话,一直跪着,未敢起身。 而珑玥任她们心中打鼓,却不予理会,只对庄雅茹道:“你乃皇家血脉,大昭国顺启帝的外孙女!宁安公主嫡出的女儿,几个舅舅此时皆在园中,却也没有听说哪个中了三甲,得了同进士出身!倘若再有人谎称皇亲,只管命人绑了送去大理寺!” 庄雅茹闻言频频点头,直道:“甥女明白!”心中晓得,自家小姨这是在指桑骂槐,说给继母与五妹妹听的。 “嗯,你明白便好!别因着你好性儿,面软,就什么香的臭的不明来路之人皆敢当你的舅舅!你正经的舅舅都是稳坐银安殿的主子!” 珑玥言罢,好似没有那母女二人一般,率着众人离去。只留那庄家母女二人险些憋出内伤。 远在北疆,靖北王府。 仲秋团圆之夜,裴元修却月下独酌,孤影不成双。 半醉半醒间,恍惚忆起前世,心中又是一番自苦无处诉。 那一年也是此月此景。 他自营中早归,本欲往正院而去,与九儿共度良宵。却被儿子半路拉去了偏院,陪他放孔明灯。一时心软,竟陪他玩至了半夜。庶子、姨娘还有自己…… 此时想起,更能体会九儿心伤。 待到他回主院之时,遍寻不得九儿身影,问过下人,寻至老梅居。只见,石桌之上蟹肥、果鲜,九儿半口未动,却对月独酌。 “相思寄予月,一斛清酒独酌。夜深花睡去,只影孤倚栏栅。一曲终,秋风凉,泪痕潸。今夜中秋祭月圆,明日谁管月半弯。月明月暗月形单,谁共舞蹁跹!” 这便是前世九儿半醉时轻吟之调,听闻时,只令他心疼不已。直至今世,依然清晰如昨。 裴元修一口饮进浊酒,“九儿……今生必不负你……”眼角划落一滴清泪,混沌醉去。 ------题外话------ 再补200,晚些纠错捉虫!见谅见谅! 仲秋夜忠仆话王爷,奉皇召元修返京城 翌日,裴元修于老梅居正房中醒来,自软榻上坐起身,揉了揉眉心。 就听房门一响,裴大捧了茶盘进来。 “爷,您醒了?昨儿个半夜见你醉了,就近便让您歇在此处了。刚煮好的醒酒汤,您喝些罢!” 昨儿个过节,他家王爷把裴小跟自己放了,只说让他们兄弟两个跟上亲卫的弟兄们外出松散松散,王府中自有守卫。 待半夜里他们哥儿几个回来时,寻遍了外院也未得见自家王爷。兄弟裴小说:“咱爷莫不是又让那梅花妖摄了去?” 沈三儿还笑他:“留神你的屁股!又找爷踹呢!” 结果来至这老梅居一瞧,他家王爷果真在此。 独自一人醉倒在梅林的石亭子里。被他们哥儿几个搭回房里,口中还断断续续叨念着甚月啊弯啊圆啊半啊的!左右他们没一人儿能听懂喽! 伺候爷睡下了,他跟裴小哥儿两个就坐门口合计。 你说他家爷过的这叫啥日子。整个儿靖北王府统共就五个婆子是女的,还都是管事家的媳妇,四、五十岁年纪的老婆娘,阖府上下连个丫鬟都没有,皆是男人,恨不得那枝头上落着的鸟儿都得是公的。 他们兄弟两个都二十好几,到了想媳妇的年纪,他家爷比他们兄弟还要大上些岁数,虽说那正房的夫人要好好的挑,可是至今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却不应该,便是连青楼也没逛过。 若说他家爷自小于军中,成日里皆是男人,不习惯亲近女色?害羞?也不尽然,他家爷偶与女子接触却也彬彬有礼,未见有何不妥之处。 难不成…… 思及此处,裴大不禁打了个寒颤。 却见裴小以胳膊肘杵杵他,道:“哥啊!你说咱家爷不会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罢!这常年在军中,见的都是男人……” “别浑说,仔细爷马鞭子抽你!你见过爷与哪个男人不清不楚了?爷成日里最亲近的便是咱兄弟两个……”呃……说到此处,裴大胡撸了胡撸胳膊,这进了秋天冷得还确是挺快。 “哥啊!”裴小搓了搓下巴,道:“爷不会看上咱兄弟的,虽说咱哥儿俩扔到军中也算数得上个儿的清秀人,可跟爷比还是差得远呐!咱爷若挑,怎么也得是明轼明将军那般模样的。” 裴大闻言,瞪眼,照着裴小的后脑勺给了一个瓢儿,道:“浑说个甚!作死呢!咱爷能有这癖好?你想让老裴家断香火?当心咱家老爷自棺材板儿里跳出来抽你!” 裴小捂着后脑勺,嘿笑两声,道:“也是!咱家爷若有这癖好,怎的没往那南风馆里逛过呢……” 话音未落,足足实实挨了裴大一脚! “滚犊子!你这不靠谱的货,我在这里瞅着爷,你歇着去罢!省的把爷吵醒了,带累我跟你一道挨鞭子!” 裴小一跃,自地上蹦起来,嘿笑两声,走人了。 裴大留下守着,不时的进里屋瞅一眼,他家爷有无不适。直至天光大亮,方去厨房里熬了碗醒酒汤,端了进来。 裴元修接过,一口饮尽,而后吩咐道:“打水来,爷我洗漱!” 裴大应声出去,不多时端了水盆进来。裴小也前后脚的拎了食盒进来。 因着昨夜宿醉,裴元修也不再如往常那般去演武场练拳脚了,用罢早膳便来在了外院书房。 仲秋节,他让幕僚先生以及十二亲卫皆去休沐了。一时竟是无事,只枯坐于书房之中。闲来,寻了本兵书来读。 临近晌午,裴小进来回禀,吴将军与方将军前来寻王爷喝酒。 吴、方两位将军是随着裴元修之父裴战出生入死过的,说来也算裴元修叔伯一辈。今儿个来,不为别的,是为劝他早日娶妻。 裴元修听得多了,也不甚在意,只笑而不答。 只请两位将军放心,他自有打算。 过了仲秋节,不出两日,铭金国那边就递来了消息,言:十五日后,铭金国大王子将率使团护送胞妹卓雅公主进京。 裴元修回书:恭候大驾! 此后未隔半日,承郡王也修了书信来,言道:“……犬子与小女往京中拜望外祖,欲与靖北王同行,以求得一路照拂……” 裴元修心中暗笑,想来承郡王这主意自得知了铭金国臣服后,便打上了罢。不过,这理由却也合理。 大昭国有律,凡就藩者不论藩王郡王,皆无召不得入京。然,子女却不受限制,只随行护卫不得超过百人。 裴元修此次乃奉召入京,且又有保护使团重任,王驾护卫必是带足精兵千人。 此一行至京千里迢迢长途跋涉,一路之上很难说不会遇上甚路霸劫匪,父亲为儿女寻求安身庇护是再合理不过。 然,承郡王却是醉翁之意。 对于自家女儿的美貌,承郡王很是自信,裴元修一直未曾应诺婚事,不过是未曾得见女儿真颜,如今若得机会一路守望入京,不怕那裴元修不动心。 况且,此次使团之中听闻还有一位号称草原之花的卓雅公主。 虽送女上门不够矜持,然而,为恐有变数,承郡王才出此策。 裴元修看得明白,薄唇噙着冷笑,命幕僚修书道:“请王世子与郡君于抚阳关处等候。” 这抚阳关乃裴元修藩地与承郡王封地相汇之重要关隘。 九月初三,裴元修亲点一千精兵,带着裴大裴小及十二亲卫,护送铭金使节团于抚阳关与承郡王世子兄妹汇合。 关隘驿站中,安顿了铭金使团,承郡王世子引着其妹李景颜,前来拜见裴元修。 坐于首位,看着那水蓝色身影婀娜行至厅内,款款福身下拜。 裴元修周身顿时溢出冷凝之气,长年舞剑使枪布满茧子的大掌,于广袖之下紧握成拳。唯恐自己压不住透骨的恨意,将她当场掐死。 面上却一如平常,道:“郡君多礼了!”便不再多言,只转身与承郡王世子李泽广寒暄。 李景颜只道裴元修为人端方,不善与女子言辞,只轻轻落座,默默听着他与兄长闲谈。偶尔偷偷瞅他两眼,面上便不由得飞起红霞。 两年前自己刚刚及笄便听闻父王为自己寻了一门好亲事,男方就是眼前这个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的靖北王。 美人皆爱英雄,起初她听闻心中也喜,然而这靖北王却一拖再拖,不点头应承,也不明白拒绝,使得她如今已过十七,于这亲事上还未着落,尴尬非常,自然也少不得家中庶妹暗地里的嘲笑。李景颜于心中着恼非常,只道:好你个裴元修,不过一介莽夫,得了皇上赏识才得封藩王,守的还不是我李家天下,于婚事上,竟还拿起乔来,真真不识好歹。 半月前听闻父王让长兄陪自己入京看望外祖,一路要与这裴元修同行,心中暗想,定要看看他是如何天神一般了不起的大人物,敢如此对待自己。 今日一见,李景颜顿觉失了心神。眼前之人,剑眉星目,英俊非常,肩宽背挺,一看便知乃练武之人,却无半点粗鲁,反隐隐透着威严,非一般凡夫俗子可比。 见惯了家中哥哥们的书生气十足,再见英武中透着儒雅的裴元修,怎么能让她不动心。一时间竟将因他而使得自己遭遇的尴尬困窘抛至了九霄云外。只想着如何在这些天里,如父王所说那般使其对自己动心动情。 靖北王架于抚阳关驿站休整两日,而后启程。 一路行来自是少不了两位天之娇女间的勾心斗角。 李景颜对裴元修当然是温柔小意,将自己最美一面呈现于他眼前。 那卓雅公主却对她如此行为百般厌弃。草原儿女素来直白随性,她又生得美,自小被铭金国主当宝贝般捧于掌中,说一不二,历来皆是他人讨好于她,如今便养成了大女人情结。想当然尔,最是看不惯李景颜如此的奴才相儿!常常当着她的面便以自己蹩脚的中原话里嘲外讽。 李景颜却是觉得那卓雅公主也看上了裴元修,才如此仇视自己。虽憋的内伤,却也极力隐忍,让自己显得大度,堪当王府主母。只要赢得靖北王之心,那卓雅公主再说甚也只能是她的手下败将了。 因有两位娇客同往,裴元修的王架队伍行得慢极,日不落便安营扎寨,日高起方拔营起程。晃晃悠悠的近了十月方来在京城远郊。 这一日又早早安下营寨,十二亲卫围于篝火前扯闲篇。 沈三儿杵杵老吴,道:“嘿!看!那郡君又来寻咱家王爷了!” 老吴撇撇宽厚的嘴唇,道:“漂亮是漂亮,就是女儿家家的不矜持也不端庄,配不上咱家爷!” 孟石头道:“如何配不上,那郡君人生得美,又够温柔,心里还揣着咱家爷,这身份上也相当,人家乃是皇家中人。” 其他诸人纷纷点头。 只老吴瓮声瓮气道:“俺就是觉得配不上!”而后不再说一言,闷头啃起肉干来。 却引来嗤声一片。 第二日午后,靖北王大军终于来至京城北郊。 裴元修胯下骑乌骓宝马,于队伍最前端,忽见左前方不远处一山坡上冲下一人一马来,其速极快。 九公主郊游马儿惊,靖北王路遇救佳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珑玥笑着让他且把心放在肚子里,这事儿定不会便宜了小人。 却还是不甘心的嘀咕了一句:“今儿个这马儿惊得蹊跷……” 只这一句,李隆彻立马如秋后的黄瓜,蔫吧了。自家老爹的鞭子也无皇奶奶的经书可怕。 珑玥瞪一眼他,道:“你若想说,我也不加阻拦,只要你不怕平皇叔的鞭子。”言罢,再道:“皇奶奶若是知晓,想来又要逮了你去抄佛经罢!” 珑玥道,她自会寻了合适的时机如实禀告自家的皇帝爹,周统领方作罢。倒是李隆彻还颇有微词。 周统领觉得此事干系重大,不可不禀告圣上。 珑玥并不多言,只很是国事化的客套了两句,以示友好。在金吾卫寻回了兔爷儿之后,便告辞回宫。于路上当然也敲打过众人,不可多言一句。 而后,裴元修又与珑玥引荐过铭金国大王子和卓雅公主。这撞上了于礼却是当见上一见的。 裴元修剑眉轻皱,心中虽觉不妥却还是点头应下。毕竟,此时的九儿还未有纳入他的羽翼之下,他若多言便是逾越了。 珑玥再转过身时,已无了方才受到惊吓时的小兔子模样,已然恢复了大昭国嫡公主的尊贵端庄。她与裴元修福了福身,道:“今日之事,还请靖北王莫要对我父皇与兄长们提及。” 周统领领命派了人四下里去寻马。 珑玥觉得,兔爷儿虽有那宝马良驹桀骜的性子,然而,也极通灵性,绝不会轻易发狂,这其中定有蹊跷。 这“兔爷儿”便是她给玉雪狮子骢取的名字。 再安慰过她们,珑玥忽然转身道:“周统领,快去寻我的‘兔爷儿’回来!” 庄雅茹与浣玉、洗碧也皆围着她抹眼泪。 珑玥看着她煞白的小脸,知道也被吓得不轻,紧着安慰,倒把自己心里头那股子惊惧抛到了九霄云外。 珑玥此时早被随后乘马车而来的化鸢拉近身前,左看右看仔细打量,就怕哪里磕了、碰了。直担心的念叨:“可莫要再骑马了,摔了可如何是好!好在妹妹福大命大,以后不兴再如此吓我了……” 裴元修的鹰目却盯着珑玥那近似红玉般的耳尖,一瞬不瞬的,心痒难耐,直想伸出手去摸上一摸。裴小觉出了他家王爷似有异常,悄悄唤了一声。裴元修方轻咳一声掩过尴尬。 珑玥微抬了下头,目光扫过裴元修胸前,只见他衣襟处晕湿一片,想来是刚刚自己的鼻涕眼泪,一时羞臊无比,连耳尖儿也红了个透。心中暗道:还好,还好,那衣服料子是藏青色的,并不显眼。 裴元修哪敢受公主之礼,急忙侧身让过,而后还礼道:“臣不敢当公主的谢!此乃为臣应当的!” 珑玥被这山呼之声唤回了心神,道:“都免礼罢!”而后,也不抬头,心中只想着,如今自己这般模样必是狼狈非常罢!当着这许多人面前真真丢死个人儿了!只脱开李隆彻的手,轻迈两步,至裴元修跟前,道:“谢裴将……”突然想起,裴元修早于前年便已封王,又急忙改口,“谢靖北王救命之恩!”而后,微微福身。 靖王回京所带近卫早在听闻周统领呵斥李景颜之时,便纷纷跪拜于地,此时更是随着裴元修山呼:“公主千岁!千千岁!” 李景颜纵然在抚山郡王的封地上呼风唤雨,此时也不得不低头。下了马车,随着她家兄长施礼。 若说大昭国的平民可能不知,然而,作为勋贵敢说不知的话,那便是作死的过儿。 瑞敏公主是何人? 倒是刚刚还趾高气昂的李景颜此时蔫吧下来。 裴元修并不多言,只摆手让他们免礼。此时,他的一颗心还牵挂在珑玥身上,看着她精致绝伦的小脸,惨白的几近透明,小巧的鼻翼一抽一抽的,让他的心也跟着抽痛。 周统领在宫中当差,与裴元修也有过数面之缘,见了他急忙上前叩首,道:“金吾卫周通见过靖北王,谢靖北王救下公主!”而后,带领身后十一名金吾卫单膝点地,叩拜。今儿个靖北王救的不单是公主,还是他们这十多个差人的性命。若是九公主坠马,不论伤重与否,他们丢官事小,丢命事大。 金吾卫谢恩起身。 珑玥一时还未自惊吓中回过神来,李隆彻代她道了一声:“免礼!” “属下护驾来迟,请公主恕罪!”十二金吾卫追至跟前,纷纷下跪叩拜。 李隆彻一边扶着身体还在轻轻颤抖的珑玥,一面手足无措的自怀中掏了帕子出来,给珑玥抹泪,心中也将自己从头到脚骂了无数遍,暗暗发誓以后定要保护好九姐姐,再也不拐了她出来骑马了。 裴元修不得不抱着珑玥跃下马来,将她交给李隆彻。 然而,李隆彻与周统领及十二金吾卫已追至了近前。 裴元修就想如此将珑玥揽在怀中,一辈子也不放手。 这娇小的身躯,偎在他的怀中,才令他惊恐的心安顿下来。自珑玥身上发出的淡淡桔子果香萦绕在他的鼻尖,沁入心头。 口中念念有词,即是在安抚珑玥,也是在安抚自己。 裴元修也被吓了个正着,当他看清楚惊马上之人是珑玥之时,不经大脑指挥,人便催马似离弦之箭,冲了出去。直到将珑玥紧紧扣在怀里,大手还有些颤抖,心跳如擂鼓一般,比他两军阵前头一次杀人还要快上几分。 惊魂未定的珑玥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的便掉了下来。 浑厚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莫怕,莫怕,无事了,无事了。”这声音似乎还带着些颤抖。 尘土混杂着阳光的味道,冲入了她的鼻翼。 正在珑玥闭着眼认命的死搂着马颈,手臂越来越无力时,突然间似有一只大手,扣住了她的束腰,一个用力,将她自马上提了起来。随后,她就栽进了一面坚实的胸膛。 此时,珑玥只能紧紧抓住它,以保证自己不被甩下马去。如此的速度,若是掉了下去,不死怕是也要残了。只盼着它惊惧之感过去,跑累了,快些停下来。 她知道,自己这匹玉雪狮子骢是难得的宝马良驹,寻常马匹轻易难追上。且,因着自己心疼它,并未命人阉割,使得它天生的桀骜并未消减多少,如今一惊之下发起狂来。想必周统领他们想追上更是难上加难。 突然的,玉雪狮子骢一声嘶鸣,狂奔了起来。珑玥骑于马上,被颠簸的左右摇摆,面色煞白,瞬间的惊吓之后,她快速俯身抱紧了马颈,什么也不想了,只随着马身不停的起伏,奔出了林子去。 眼看出了林子。 珑玥骑在玉雪狮子骢上,与李隆彻笑谈,张予欣也骑了匹白马行在她的右后侧。 化鸢与庄雅茹带着几个丫鬟坐上马车。 然而,又是在这返程的路上,却出了意外。 不过,这张予欣倒是知趣,半日游玩下来,大家也算心情愉悦,没有横生出甚枝节。 自己虽年纪不大,然而辈份摆在那里,总不能将外甥女赶走。纵是千百个不喜,也只得与张予欣同游了。 珑玥睨他半晌,终归被他那狗腿买好的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后捏了个果子塞入他口中。 珑玥轻颦柳眉,李隆彻立时狗腿的跑过来,小声对她道:“我是逼不得已,是她死皮赖脸偏要跟来的。” 谁知这魔星回来时竟领了位不速之客,张予欣。 下了马车,便命浣玉、洗碧将预先备下的棉布单子铺了,再摆上瓜果茶点。而后招呼了化鸢、庄雅茹席地而坐,寻起了前世秋游之感来。也不理会李隆彻,只放他骑着玉雪狮子骢满世界逛林子去。 一行人来至北郊,珑玥便一头扎进了这美景之中。红枫黄栌艳艳满山,令珑玥忽然想起不知从何看到的两句诗来:红叶舞秋山,枝头似火流。 珑玥只“嗯”了一声,不再多言,便是默许了。 听听,多么合乎情理的一番说辞,她若是翻脸赶人倒是不尽人情了。 然而,那庄雅荷怯懦道:“兄长们皆在学里,脱不得身,弟弟们又小。母亲恐臣女与二姐姐两个姑娘出门不便,才请了表哥陪同前来。” 庄雅茹如约而至,跟来的还有庄雅荷那个狗皮膏药。更不靠谱的是,竟然还带了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叫鲁峰的表哥,令珑玥光火非常。 珑玥看他眼巴巴的瞅着自己,哪里有那混不吝的魔星模样,一时心软,点头应了。约上了八姐姐,又给庄雅茹下了帖子,于今日北郊赏红叶。 故而,平皇叔将宝马皆看得死紧,只扔给李隆彻一匹蒙古马,让他骑着满世界晃悠。使得李隆彻这个混世魔王,见天儿的瞅着她的玉雪狮子骢流口水。 头两日,李隆彻便央求着她出宫松散松散。珑玥心知,是他这毛猴子又手痒,想骑马了,而且想骑的还是好马。因着平皇叔爱马如命,而这李隆彻却是个毁马高手,哪怕他小心再小心,仔细再仔细,宝马良驹到了他手中,也难寿终正寝,不是伤残便是死于非命。不得不令人怀疑他天生与宝马犯相。 说话之人正是由后面追赶上来的金吾卫周统领及公主的十二亲卫。而被裴元修扣于怀中,护得死紧的正是珑玥。 然而,她话音未落,便有一冷硬男声道:“大胆!瑞敏公主面前也容你大呼小叫!还不出来见礼!” 急命车夫赶马车上前来,厉声呵斥。 正当此时,突然间便有一人一马向车队奔来。而裴元修竟然一改平日里那不假辞色,冷面王爷的样貌,飞快迎向那人,并将其护入了怀中。女人天生敏锐的第六感瞬间便于脑海中对她发出了警示。 出此言者正是郡君李景颜。刚刚事发突然,却也没逃出李景颜之眼。她正如几日以来那般,坐于马车之内,轻挑绡纱窗帘,略带痴迷的凝视着带队前行的裴元修。虽说只是背影也让她少女怀春,爱恋无限。 正在众人于心中嘀咕之时,队伍中一架马车行上前来,车内传来一声娇喝:“何人大胆,敢惊王架!” 众人也皆无语,只瞅着自家王爷如珠如宝般抱着那红色身影,口中似在叨念着甚,无不于心中暗自称奇:王爷今儿个这是怎的了?往日里躲女色如避瘟疫,刚刚却是直直迎了上去。不寻常,太不寻常。 “这……这……”老吴支吾两声,没了下文。 一时间,老吴有些发傻,裴大裴小更傻,王爷近卫无一不傻。 然而,话音还未落,就见他家王爷提马缰,侧马头,闪过他去,直直迎向那红色身形。两马一错蹬间,就将来人揽入怀中,护了个死紧。 这情景老吴太过熟悉,分明就是又有哪家姑娘要对王爷投怀送抱了。他勒马缰,别马头,侧马就挡在了裴元修身前,大有一副护卫王爷贞操的架势,瓮声道:“有老吴在,定保王爷无虞!” 那一人一马身后不远,紧追了一队人马来。 一直随在裴元修身侧的亲卫老吴,此时也看到了这一人一马。他只见一红衣人儿向着他们这一行队伍狂奔而来,目标似乎直指王爷。 裴元修恍惚间觉得那一抹狂奔而来的娇小身影甚是熟悉。 只见来人竟是一名女子,大红滚金边儿的胡服,胯下一匹玉雪狮子骢。狮子骢脖上银铃脆响。此时听来却是慌乱而毫无章法。 裴元修定睛观瞧。 靖北王回京入裴府,十二卫把酒话公主 进了宫里,珑玥未回惊蛰殿,便径直去了英王的武英殿。 此事,珑玥于路上仔细思量过,想瞒着皇帝爹,又要查明白了,只有太子与英王两位兄长可以帮自己。若是指望她自己,又或再加上个李隆彻根本没戏。 然而,太子哥哥如今的行事做派,越发的与皇帝爹相像,简直如出一辙。以他对自己如三岁孩童般的看护,若是晓得自己骑马险些出事,这辈子她也休想再摸马鞭子了。 如此想来,还是小哥好些,虽说也少不了被他叨念,但是,却不会拦着自己做喜欢的事。自来有事儿皆是小哥帮隐瞒。 珑玥总结,若太子哥哥对她是圈养的,那小哥对她则是放养的。 周统领几人也深知,罚是免不了的,然而,九公主还是替他们考虑了,否则便不是几下板子了事。失查失职之罪,重了便要丢脑袋的,心中也自然存着感激。 英王李隆佐得了珑玥的央告,瞪了如小跟班一样,随在她身后的李隆彻,而后向御马厩而去。 见到了“兔爷儿”,李隆佐眉头皱得更紧,只见它右腹靠下之处一道长而狰狞的血痕,此时嘶鸣着不让任何人靠近。可见那伤口不轻,不然,兔爷儿这样极通灵性的畜生,且又与珑玥极为亲近,若非如此,也断不会不管不顾的狂奔。 珑玥在御马厩中守着,一直到兽医来了,方极不放心的回了惊蛰殿。 晚间用膳时,将事先与李隆彻、化鸢几人对好的口供,向着顺启帝及瑾皇后说道了一番。毕竟于路上遇到了铭金国的使节,想要瞒是瞒不了的,只让事态听起来轻巧一些。说是自己骑马冲得猛了,一时不慎险些冲乱了靖北王的队伍。 珑玥这里轻描淡写,而裴元修却一路之上紧锁眉心。入了京城,别过抚山郡王世子,再将铭金国使团送往驿站安顿,驿馆之中早有鸿胪寺卿恭候。裴元修也不必多说,便率着一千精卫回了裴府。 当年裴元修走得匆忙,顺启帝并未来得及赐他王府。如今回京,他那结庐小院自是住不下一千人。而裴府当初是顺启帝还为太子时,先皇赐下的,院子极大,可容一千五百兵士住下。那时先皇已是灯枯油尽,恐有人夺嫡篡位,才让裴战养兵于裴府之中,如有兵便也好护着顺启帝。 故而,此宅占地虽有些逾制,顺启帝登基之后,便也未曾收了回去。 如今裴元修回来自当是入主裴府。忍让了这许多年,也是他收回自己应得之物的时候了。 靖北王回府,裴家众人自是不敢怠慢。大门敞开,红毡铺阶,门廊挂彩,裴老夫人亲自带着一众家人迎在大门处。见裴元修下了马,也不待他近前,便由丫鬟婆子扶着蹒跚过来,老泪纵横间一口一个“好孙儿”,一口一声“受苦了”。直叫围观邻里以为这祖孙二人有多深的情分。 裴元修还礼,道:“劳老夫人惦念!”而后示意家人扶老夫人进去。 裴老夫人似是听不出裴元修言辞间的疏远,只道:“好!好!回来便好!你也一路劳累,咱们回家啊!回家!”而后,扶了大丫鬟的手率先往里而行。 裴元修转身,吩咐裴大引着亲卫兵士往外院安置,却见陈莲碧行至他的面前,面带飞霞,眸光顾盼,轻轻福身道:“大表哥可回来了,一路上辛苦,不知北疆可还安宁?” 裴元修剑眉皱起,看陈莲碧衣着头发竟还是姑娘家的打扮,想来她年近十八、十九岁年纪了罢,怎的还未嫁人?莫不是那主意还打在自己身上? 他只“嗯”了一声,也不与她多言,只带着裴小转身往内院去了。既然回来了,有些事便要理理清楚,说道一番了。 进了内宅正厅。 此时裴老夫人正居于首位,陈氏坐于她左下手处,二人皆端了茶盏细细品尝,似是在等裴元修与她们见礼。 裴小随着裴元修进得门来,站于厅中,见了这架势,沉声一吼:“见了王爷还不行礼!”这一嗓子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比每日在演武场上喊号子的声音还要大上几分。 只吓得裴老夫人与陈氏一个激灵,手中盖碗儿“哗啦”一声音掉在腿上,而后滚落地面,摔了个零零落落。 顿时想起,如今的裴元修已非当初那个忍气吞声的黄口小儿了。虽有“孝”字当头,却也大不过国法律令去。她们怎敢受裴元修的礼?两人慌忙站起,迎了裴元修首位落座。 下人上了茶,方听裴元修道:“如今我回府,所带王架禁卫皆驻扎于外院,兵士粗鲁,内宅女眷便不要再过到前面了,如有何事只命婆子来禀就是。” 裴老夫人与陈氏点头应承,道:“原该如此!” 裴元修再道:“我还住于外院书房,见客以及议事也在此间,其中不乏机要,闲杂人等皆不可进,有违者当以奸细论处。”裴元修将“奸细”二字咬得极重,扫了眼面前二人,再道:“若有事回我,只寻了裴大裴小便可。” 大、小陈氏听闻“奸细”二字,于心中颤了一颤,唯唯诺诺点头应“是”! 而后再听裴元修道:“如今老夫人年岁已高,该是颐养天年了,不宜劳心劳力,我若到了此时还烦劳老夫人打理生母嫁妆倒是不孝了。如今我既回来了,也有几日空闲,便与老夫人交割清楚罢!” 这“嫁妆”二字登时将大、小陈氏砸了个眼花,一时心虚起来。当初一心打算着让裴元修娶了陈莲碧,他亲娘的嫁妆纵是交出去,依裴元修这个不通后宅庶务的也会交在妻子手中。如此,便和左手转右手一般。 这样想了,她们也便无甚顾忌的将那嫁妆今儿一件,明儿两件的用了。 裴元修的外家虽不善为官,却是江南富户,当初的嫁妆也算得上是十里红妆。然而这些年让她们花销的已是不足三分之一了。只一些过了时的家具、首饰以及放久了糟粕的布匹料子,还在库房之中未曾动过。 其余贵重之物不是摆在房中,便是拿去送人了,还有几样手头紧巴之时拿去了当铺。 此时,倒让她们上何处去寻那嫁妆? “这……”裴老夫人看着裴元修透着寒光的鹰眸,半个“不”字也难吐出,沉吟了片刻,方寻着借口,道:“如今王爷已过弱冠,这嫁妆也当是你自己打理了,我这老婆子断没有留在自己手中的道理。只,你也晓得,你母亲的嫁妆又是田产又是庄子、铺子的,这些年下来,若想理清了也不是一时半晌的事儿。如今我也年岁大了,精力不比往年,左右你此次回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了,便容我些时日慢慢整理出来可好?” 裴元修的目光于她面上停留了片刻,只看得裴老夫人心中慌乱非常,生怕他立时便要清点库房去。直到裴元修点头,她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裴元修自然明白她心中有何伎俩,心中也晓得生母的嫁妆早便被她们用得差不多了。此时他提出来,一是想让她们心中生刺,不可用得这般心安理得。再有,却是为着一份念想,毕竟是生母留下的东西。 该说的说了,该震慑的也震慑了,裴元修撩袍起身,往外院书房而去。 他前脚走,后脚裴老夫人便命人将陈莲碧寻了来。让她不论如何也要当上裴元修的正房夫人。 此时的外院书房已经让裴大命人打扫得纤尘不染。 裴元修回了书房便开始思索今儿个珑玥惊马之事。 上一世他与九儿在成亲之前并无过多交集,却也记得,当年九儿曾郊游坠马。手臂、腿骨断裂,后脑也被撞到,于床榻之上昏迷了半月。嫁于自己之后,每到变天之时,便会浑身酸痛,头更是疼痛非常。 且,自那之后,皇上再不许九儿骑马。 如此想来,当是此时发生之事,幸而这一世定数有所改变,让他得以救下九儿。 裴元修薄唇轻轻勾了勾,看来,老天也觉自己与九儿的姻缘不应断绝,才在这一世如此帮着自己。 然而,惊马一事确有蹊跷,金吾卫寻回玉雪狮子骢时,他看到了马腹处明显的伤痕。以他常年征战,见惯了各样伤口的经验来判,那绝非树枝剐蹭,恐是人为。可,是何人与九儿有如此大恨,欲要她死? 裴元修如何也想不起,上一世九儿坠马后,皇上处置了何人,心中不免担心起来。 能一同郊游,此人必定能与九儿亲近,才可在金吾卫的眼皮底下使马儿受伤狂奔。 会是何人?对于京中后宅之事半点不了解的裴元修苦恼起来。 而裴元修的十二亲卫,此时卸了差事,于屋中饮酒闲聊。 沈三儿道:“俺也曾听闻那瑞敏公主如何聪慧了得,今儿个见了倒未觉聪慧,只这模样便让俺看掉了下巴。怪怪,这还是人嘛,分明天上来的仙子啊!” “仙子如何,也不过是个娇气包儿,在马上颠上几下就哭鼻子,娇气,太娇气!”老吴说罢又闷头喝酒,半坛子酒下肚,使他脸上那道疤痕更显色重,越加狰狞起来。 “哎!我说老吴,你那是甚眼光?怎让我们听得好似鸡蛋里挑骨头?搁你如此说来,咱家王爷还真找不到个合适的媳妇了。”沈三儿踹他。 就听孟石头道:“老吴你莫不是觉得自己长得丑,这辈子恐难讨到媳妇,才想拉着咱家王爷作陪罢!” 闻言,众人哄笑起来。 其实老吴并不丑,方脸庞,肤色偏黑,浓眉大眼,嘴唇虽厚,却透着忠诚老实。只脸上那道长长的红色疤痕,猛一瞧着有些子吓人。 老吴沉声哼道:“俺老吴才看不上那些子娇滴滴的小娘子!” “一枝梨花春带雨……” “嘿!刘海,你半坛子猫尿下肚倒拽起文来,可是显着你读过几年书!”沈三儿笑骂刘海,而后又道:“还别说,你这一句话还真就让我想起那公主流着泪的俏模样来,还真像那戏文里说的,哭也哭得这般好看……” 话音还未落,便被人自后面一脚踹进了桌子下面。 来人正是裴小,只听他道:“妄议公主,你们一个一个的莫不是闲脑袋沉了,想摘下来当绣墩使?” 见是裴小,原本还想骂人的沈三儿爬起身来,抅了他的脖子,道:“来得正好,快给咱哥儿几个说道说道,咱家王爷与这公主是怎个回事?” 众人点头。 孟石头也道:“咱家王爷往常见了这阵仗皆避如蛇蝎,今儿个这架势,搁我瞅着跟两军阵前欲要取敌将首级似的,且,拎进怀里还就不放手了。王爷不总是讲甚男女有别的?” “此言有理!”众人点头,望向裴小。 却见裴小嬉笑着道:“想知?” 众人再点头。 裴小自圆桌上捡了个扒鸡腿,闪到门口,道:“这就要问爷了!”而后,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影。 于驿站中,铭金国的卓雅公主却对今日见到的大昭公主呲之以鼻。 草原上长大的姑娘,谁还没有遇到过惊马? 心中只觉珑玥娇气,也就那一身好皮囊可与自己相提并论。 自古以来,凡女儿家皆对容貌重视非常。 ------题外话------ 每月一封的感谢信太冗长了,不如每天感谢得及时。以后我都题外话啦! 今天要谢谢qrbaby,谢谢亲的钻石和鲜花。谢谢玉石王和18727957038,谢谢亲们的月票。 观迎亲卓雅慕太子,靖北王品味水晶糕 大昭国乃当今第一大国。 大昭国的皇帝自不是番邦小国的使节说见便能见到的,要等着皇上有空才行。至于皇上何时有空,那也只有他自己说了算的。何时想见了,那便是有空了。 铭金国使团自那日进入京城,由鸿胪寺卿从驿站请入大昭国专为各国使节所建的四方馆,时间一晃便已过四日。每日里皆有鸿胪寺来人相陪,半点看不出怠慢来。却在每每问及何时可觐见顺启帝时,皆被告知,“皇上国事烦忙,还请大王子见谅。” 这一日,卓雅公主于四方馆中闲极无聊,拉着兄长外出逛一逛这大昭国的街市。走了不远,便见一队人披红戴花,吹吹打打,极为喜庆的自街上行过。 草原上何时见过此等阵仗,瞅着热闹,卓雅公主便拉着大王子班达汇入了看热闹的人流中,一路随着来至了一座府邸的大门之前。 门上张灯结彩,红毡铺地。 站于门口处的主子仆从个个皆是满面喜气。 卓雅问过鸿胪寺派来陪同的官员才知,这是国丈府四公子娶妻。 只见大红花轿落地,司仪高喊:“踢轿门!” 早已候在大门的明辙几步来至轿前。 卓雅只听身边有人道:“新郎身边的几位公子个个出众啊!” “这话说的,明家是何等人家,论模样论才学少有能与之相比的。” “哎!瞧!那陪在新郎身边的可是太子与英王?” “十之有九,听闻太子、英王素来与外家表兄弟们交好,今儿个这大日子怎会不来?” 卓雅虽对中原话不甚精通,却也能半听半猜的弄个明白,她往新郎身侧看去。只见一男子,累丝盘龙镶东珠的金冠束发,一身秋香色绣团蟒的直缀,腰束九环蹀躞带,更显身姿修长。再向面上看,此人生得极好,龙章凤目,薄唇轻抿,不怒而自威。然而,威严中还带着点子书卷风流。 卓雅公主看得一时有些入神。自小于草原上见惯了粗犷威武的汉子,而入了大昭国之后,又见过一些文弱书生。这一相较下来,她以为也就靖北王这样的男儿还可入得她眼。如今见了此人,却发现,更得她心。 以她对大昭律令之了解,虽是皮毛却也晓得,只有皇上可穿龙袍,王爷、皇子则穿蟒袍。见这男子着装,想来其身份不是王爷也必是皇子了。 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她既是来合亲的,若嫁便嫁给此人罢! 又过了两日,顺启帝方召见铭金国使节。卓雅公主作为合亲的重要人物也一同来至了金銮殿上。 她进入大殿,一眼便看到了居于顺启帝右侧的太子李隆佑,这就是她那日想要嫁之人。 草原儿女皆豪放,待回了四方馆,卓雅公主便对大王子道:“哥哥,我要嫁这大昭国的太子!” 班达笑而点头,道:“好啊!嫁与太子好啊!” 这太子乃是大昭未来的国君,若是妹妹嫁与了他,将来得子与储君之位还能争上一争,保不齐还会成了这大昭国的皇帝。 若是如此,那对他铭金国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班达大王子算盘珠子打的噼啪响,却不知,他能想到之事,这大昭国自皇上至百官岂会想不明白? 自那日顺启帝收了铭金国书,只道要与朝臣议过,便将大王子班达与几位使臣打发走了。而后又将他们晾在了四方馆中,倒是每日依旧遣了鸿胪寺官员前来作陪,好吃好喝招待着,就是不提国书了事。 如此又过了五日,班达心中如长了草般焦躁起来。他铭金国初初建立,与大昭国修好也只是权宜之计。如若此时,大昭国派兵攻打,那铭金就会被打回原形,变回当初的一个小小部落。 如果不是想到了如此结果,父汗也不会忍痛,将掌上明珠的小妹送来合亲。然而,如今看大昭皇帝的做派,是愿意接纳他铭金的臣服还是不愿呢?此时,班达王子的心中打起鼓来。 这便是草原民族与中原人的差距,粗犷豪放,肚子里没那许多的弯弯绕。殊不知,这乃是顺启帝的一计,就是让你心中无底,消磨尽了你的意气风发,那便我说如何就如何了。 这些时日来,顺启帝晾着铭金国使团,却总是将裴元修传进宫中,看着他越来越肖似裴战的相貌,心中不免感伤,念起旧友来。 这一日,他又将裴元修召入勤政殿,端详了许久,直瞧得裴元修心中发毛,忽而道:“韧之啊!如今你已弱冠多年,可有何入得眼的闺秀?这亲事也当考虑考虑了!” 听闻此言,裴元修心中一颤,回忆入京后几日所行之事。除了往外祖家拜望,便是被召入宫来,再未做甚事,如何又勾起了皇上这般心思?莫不是那日北郊救了九儿,也算有了肌肤之亲,而皇上又舍不得九儿嫁于自己,想乱点鸳鸯谱?赶紧给自己定个正房夫人,如此,公主便不可下嫁了。 思及此,裴元修急忙言辞恳切道:“臣如今还无余力思及个人终身,只想早日将藩地之乱平定了,也不辜负皇上之信任。” 顺启帝听闻颔首,道:“朕知你的能力,只短短两年便可安定北疆已是不易。听闻你赴京之前,北疆余孽又有作乱?” 这余孽作乱正是裴元修于北疆之时命幕僚所谋划,他想得明白,反王当初势大,于北疆盘根错节,若他短短两年便清理个干净反遭猜忌,故而才出此策。时不常的让所剩余孽闹上一闹才能安帝心。 “臣惭愧!”裴元修叩首,“臣愚钝有负皇上信任,历经两载也只将反王余孽清除了五成。”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反王与北疆经营几代,岂是你两年便可尽除,能有如此成绩已是难得,你毕竟年轻。”顺启帝对裴元修的行事极为满意,点头淡笑了笑,而后又道:“只这婚事也当考虑了!朕还是那句话,你若看上了哪家闺秀,便来与朕讲,朕给你做主!” 裴元修于心中暗暗皱眉,心道:我若直说,看中了皇上的掌上明珠,宝贝闺女瑞敏公主。这皇上定会做主,登时便以龙渊剑砍了自己。 只躬身道:“臣谢皇上龙恩!” “免礼罢!”顺启帝抬了抬手,再道:“你心中有数便好,早日完婚,你父母泉下有知也便安心了!” “臣劳圣上担心,臣惶恐!” “无妨!朕与你父也算少年情谊,生死之交。你乃故人之子啊!”说罢,顺启帝长叹一声。而后再道:“再有数日便是东岭秋狝,你且好好准备一番罢!” “臣遵旨!” 裴元修话音未落,便听小太监传禀:“瑞敏公主到!” 裴元修听闻心中一动,自那日北郊一别便未得再见,今天倒是得了机会。心中虽喜,却还要佯装着回避。 然而,只听顺启帝道:“宣!” 却并无让他退下之意,心中更是欢喜。 御书房帘笼轻挑,便见一着银红色百褶如意月裙的窈窕少女行了进来。紧随身后的是拎着红木雕福寿缠枝莲纹食盒的小禄子。 珑玥进来福身施礼,还未待开口,便听顺启帝道:“你这妮子可是又琢磨了甚新吃食,让朕头一个来试尝?” 珑玥凤眸弯如月牙儿,道:“哪里,今儿个这吃食彻哥儿先尝过了!” “噢?如今你是大了,心也变了,有了好吃食倒不如幼时先想着爹爹了!”顺启帝嗔她。 “爹爹有所不知,人道是:第一个食蟹者为勇!却不知,这第一人乃是个傻的,谁知那蟹子好吃与否,有毒无毒?只为了口腹之欲而丢了性命岂不可惜?故而啊,这第二个食蟹者才是聪明人!”珑玥娓娓道之。 “依你所言,朕今儿个倒是做了一回聪明人?”顺启帝莞尔后,又瞪眼道:“往日里朕岂不是个傻的?” “哎呀!”珑玥娇俏的跺一跺脚,“女儿不与您好了!这理如今左右全在爹爹那里!” 顺启帝瞅着宝贝女儿撒娇,笑道:“罢了,不逗你了!今儿个是何吃食?” 珑玥转身,令小禄子递上食盒,道:“莲蓉菊花水晶糕!秋日生燥,这菊花与莲子皆是去火气的,女儿便以此为料琢磨了吃食出来。”珑玥上辈子是苦孩子,幼时吃的最多的是棒子面,大了之后,吃的最多的是方便面。这辈子好命的投胎到了大昭,当了公主,本着民以食为天,自然要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将上辈子亏的全补回来。故而,整日里最爱鼓捣些吃食。 食盒盖子揭开,一只碟子内整整齐齐码放了六块四四方方的精致糕点,大小刚好够可以整个儿放入口中。糕点分两色,下一半为浅黄色的,应是莲蓉,上一半为透明状,其内一朵小小的杭白菊,栩栩如生,煞是喜人。只瞧一眼便令人心生食欲。 “样子不错,这味道如何?”顺启帝笑着以箸夹起一块儿,放入口中,又道:“不错,不错,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你这本事又进益了!” 顺启帝说罢,又夹了一块儿,品后,再道:“九儿啊!你那日冲撞了韧之的王架,可赔罪否?” 珑玥进门之时便看见了沉默着冒充背景墙的裴元修,只是皇帝爹未发话,不好与之寒暄。此时,听闻顺启帝说罢,行至裴元修身前,微微福身,道:“靖北王大人大量,珑玥在此告罪了!” 裴元修一直站于一旁默默注视着珑玥的言谈举止,时而灵动,时而俏皮,又时而撒娇,小女儿情态自显。恍然发觉,自己两世加在一起,对九儿的了解也只是皮毛罢了。只这区区皮毛的认知,就已让自己深陷其中,如今一点一点见到九儿的真性情,令他越来越难以自拔。 于他心中已是盈满了九儿,端庄的九儿,高贵的九儿,果敢的九儿,聪慧的九儿,灵动的九儿,娇气的九儿。如此百变的九儿填满了他的心,再也离不开,弃不去! 见珑玥朝自己福身施礼,裴元修急急闪身,不敢受之,道:“臣不敢当!”再抬头时,便见珑玥朝他偷偷眨眼,其中之意裴元修瞬间领悟,让他顺着她的话讲,莫要将惊马一事说破。裴元修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珑玥这才对着他会心一笑,好似四月微熏的轻风,直抚进裴元修的心头。 只听顺启帝又道:“你叨扰了韧之的又岂这一件?那结庐小院中之书册皆让你翻了个遍罢!”言罢,转而又对裴元修道:“你那小院儿确是不错,很有些‘心远地自偏’的意境,朕也甚是喜欢!” 想来是自己离京后,皇上也曾去过,裴元修躬身道:“皇上过讲,臣一介武夫怎有此见地。那匾额、门迎皆是公主所赐,英王所题。” “你也莫要过谦,能居此院,可见你生性淡泊,不重权势,难得!难得!”忽而沉吟了一下又道:“你父母仙游得早,却也苦了你!” 裴元修再次躬身,却不知如何接言。 珑玥却于心中腹诽:她皇帝爹又在耍心机,动之以情,邀买人心。然而,她也晓得,皇帝爹此回的邀买人心,确有七分是动了真情。但,帝王之情轻易不动,动必有所图。裴元修如今也算雄踞一方,只有笼络了他之忠心,皇帝爹的江山方坐得安稳。 此事若放在自己身上,也定会如此。 珑玥于心中编排她家皇帝爹,忽又听闻他道:“你当如何谢之啊?” “嗯?”游神太虚的珑玥被顺启帝问得一愣,一双凤眸睁得滚圆,令裴元修看得心中发痒,直想伸手将她揽于怀中揉搓一下。 顺启帝又道:“我看你这水晶糕不错,不如便以此为谢礼罢!” 不待珑玥言语,裴元修急忙道:“臣谢皇上赏赐,谢瑞敏公主赏赐!”上一世常可吃到九儿亲手所做糕点,却不知可贵。于这一世也只在那年仲秋宴上吃了一回桂花糯米藕,一直至今,甚为想念那甜入心脾的味道。如今得了机会,便也不顾甚矜持了,只闷头谢恩。 珑玥也不扭捏,自龙书案上捧了碟子,又命小禄子再去取一双银箸,交到裴元修手上,道:“还请靖北王赐教!” 裴元修轻笑,接过,“臣不敢当!”随后夹起一块儿放入口中细品,只觉久违的味道化为暖流直入心底。 珑玥则站于一侧,眼巴巴的待裴元修咽下,问道:“如何?甜否?腻否?可有何要改进之处?” 此一番问话下来,直叫裴元修心中酸楚,似回到了当年,九儿也是如此看着自己品过后,讨要意见。 裴元修闭目,忍下眼中酸意,而后缓缓睁开,好似细细回味,而后只道了两字:“好吃!” 得到赞许,珑玥凤眸弯如月牙儿,会心一笑。 ------题外话------ 此章回题本想叫:靖北王品味菊花糕滴,结果被俺家妖姐pia飞了,哎!菊花,嘎嘎,某羊俺有恶趣味,咩哈哈… 前两章又不足千,今天这章补一些,嘿嘿!亲们见谅哈!本站网址:,请多多支持本站! 去秋狝亲情暖人心,疑旧人珑玥心微动 每年大昭皇帝秋狝皆声势浩大,今年也不例外。 凡三品以上大员,除需值守京中的,皆陪王伴驾而行。 一同前往的当然还有勋贵公子、女眷,番邦以及各封地郡王留于京中的质子。当然,此次铭金国的大王子班达与公主卓雅也在邀请之列。 出行前一日,珑玥再次跑去御马厩看她的“兔爷儿”,马儿受伤这些时日来,她几乎是每隔两日便来瞧上一瞧。今儿个,在与兽医确认它已完好,明日可以随她往东岭围场去后,又给了它两块桂花饴糖,高高兴兴的回了惊蛰殿。 浣玉几人早已按照惯例,将一应物什备好。恐围场早晚天寒,特特将白狐狸毛里子的斗篷与兜帽寻了出来。 珑玥进得门来,便见她几人如搬家似的拾掇了几大箱子东西,不由得乐了起来。 晚间,太后身边的雁容嬷嬷还跑来一趟,送来了一张白虎皮的毯子。 珑玥看着这毯子微皱了下眉,白虎皮在大昭国极为珍贵,整个儿宫中也只有三张,一张铺在皇帝爹勤政殿中议政厅的龙椅上,一张铺在皇后娘东暖阁的贵妃榻上,还有一张自然是在太后奶奶那里。不过,此时却送到了自己手中。 就听雁容嬷嬷道:“太后怕那围场天寒,虽有行宫,可真正围猎起来却也是要住在帐篷之中的。公主幼时落水落下了寒症,那东岭围场又在山林之中,太后听闻这白虎皮可自己生热,驱寒气,特命我寻了来制成了毯子,让公主一定要带着方好!” 珑玥双手接过,微笑道:“有劳嬷嬷跑这一趟,烦请嬷嬷替我谢谢皇奶奶的疼爱,今儿个天晚了,我便不去叨扰她老人家歇息了,待自围场回来再去亲自谢谢皇奶奶!” 而后望了涤翠一眼,便见她捧了一只锦盒过来,珑玥再道:“这是西双蛮夷进贡的普洱茶,据说这茶性温,常食之可养胃、护胃,听闻嬷嬷有胃寒之症,若不嫌弃便拿去尝尝这味道可还顺口?” 雁容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何珠宝首饰、银两皆不缺少,珑玥自不会拿她那些子小金猪、小金桃来打眼,而这番邦蛮夷进贡之物对雁容嬷嬷来说倒是稀罕几分。 “劳公主惦记着老奴,老奴便厚着脸皮收下了!”雁容嬷嬷双手接过锦盒,轻笑着告退。 自心中又将珑玥夸奖一番:怪道皇上、太后都将九公主当心尖子,这也要有可人疼的地界儿才是。这九公主会疼人,谁人对她三分好,她必还之五分真。连她这老奴的事儿也能记于心中。 送走了雁容嬷嬷,珑玥捧着白虎皮的毯子,将头扎于其中拱了几拱,嘴角一抽一抽的偷笑。这白虎皮的功效也被传得过于神奇,还能自行生热了。这东西一但太过珍贵,往往便会被人们冠以神秘色彩。 但是,皇奶奶疼孙女的一片拳拳之心,却真真令她窝心。有人疼的感觉真的太好了!珑玥抱着白虎皮毯子于跋步床上滚了几滚,便被璎珞姑姑拉起来洗漱了。 翌日一早,还在半梦半醒间的珑玥就被挖出了被窝,扶上了马车。昨晚太过兴奋,天蒙蒙亮了,她方有睡意。因此只睡了不足一柱香的工夫便被叫了起来。说来,这还是她头一回跟着皇帝爹去围场呢!以前皆因皇奶奶说她年纪小,那山林子里又寒气重,好容易调理好的身子,恐再将寒症招了回来,便一直留她在宫里陪着自己了。前年好不容易赶上一回皇奶奶去普陀山还愿未归,想着这回可以同往了罢!结果她还病了。 今年也不知为何,皇奶奶却是不拦着了。 此一行人数众多,有不少官员及其家眷已提早一天往东岭行宫候驾。然而,伴顺启帝同行之人,还是声势浩大。 两百金吾卫骑高头大马于前面开道,顺启帝与瑾皇后同乘龙辇,其后是四皇子默王之母,吴妃的鸾驾。大皇子之母,齐妃如今每日里与太后一样吃斋念佛,此次秋狝必是不会跟来。妍妃已被圈禁于冷宫,卢妃自当年于东宫之时被害的小产,便一直身子羸弱,也不便同往。其余连妃位皆不是的嫔、昭仪、美人,更入不得皇上的眼。 当然,这许多年来,顺启帝心里也只揣着瑾皇后这个给他生了两个得意儿子,与一个宝贝女儿的结发之妻了。 若不是有四皇子默王时不常的于他眼前晃一晃,怕是连吴妃这个人他也要忘记了。 人皆道皇家无情,这顺启帝对待他这些妾氏与庶出子女也着实有些凉薄。然而,珑玥还是很喜欢她家皇帝爹爹的这份凉薄的。因为,不论凉也好,薄也罢,皆不是对自己。珑玥从来不否认她的自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若哪个嫔妃有争宠的心思,只管放马过来,她皇后娘接招便是! 她生于宫中,长于宫中这十几年,不是没见过有手段,想争宠的,却都被她家皇后娘四两拨千斤,不声不响的便给灭了。珑玥曾于心中感叹:原来这便是“谈笑间樯橹飞灰湮灭”啊! 坐于龙辇上,珑玥靠在皇后娘身上,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早起,她本想与八姐姐同车的,结果迷迷糊糊的却被皇帝爹招进了龙辇中。 这龙辇就如一个小包厢,容四五个人躺着睡觉绝无问题。 瑾皇后见她困得没魂儿似的,心中不免轻笑,与顺启帝道:“这丫头成日里说自己大了,大了,如今看来却还是小孩子心性儿,一说去围场,昨儿个竟是兴奋地半夜未睡!” 顺启帝也笑,捏了捏珑玥的鼻尖,自身后取了毯子,给她搭上,而后再将其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珑玥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瞅了瞅,见到自己从皇后娘身上转而靠在了皇帝爹身上,只晃着小脑袋拱了拱。于顺启帝身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唇边噙笑,安心睡去,心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爹痛娘爱的感觉真好! 大队人马行了半日,来至一家驿馆前停了一来。之前应是有金吾卫来打过前站,此驿馆早已被兵士禁严,馆内除驿官儿以外,别无他人。 于驿馆中用过午膳,歇息片刻,便又开始启程。 睡足吃饱的珑玥此时倒是精神十足了。不时的挑起黄绫子绣盘龙如意云纹的窗帘子,与骑马随在龙辇两侧的兄长聊天。 却见裴元修也骑了他的乌骓,跟随在龙辇一侧,心下不免奇怪。以他如今藩王之尊,不是应当乘马车吗? 再想一想,他乃武将出身,应是习惯了马背,坐了马车或许倒不自在了。 不过,这倒是便宜了李隆彻。 裴元修乃是他心中一等一的大英雄,心心念念的要如裴元修一般往军中建一番功绩。怎奈他是平亲王府的“千顷地一根苗”,太后如何也不肯放这小孙子往军中历练去,唯恐老儿子成了绝户! 只见李隆彻骑一匹黄骠马,围着裴元修前后的转悠,一张嘴就如同那说书的先生一般,“叭叭叭”的讲个不停。 直弄得裴元修头痛不已,他本就是个话少的沉闷性子,身边之人也皆碍于身份,不会与他这般交谈。看着神采飞扬,而又热情非常的李隆彻,裴元修有些恍惚,这是前一世里那个一怒之下闯死牢,砍了李景颜首级的煞星吗? 珑玥坐于龙辇之中,看裴元修被李隆彻这个魔星缠着,却依旧保持着寻常神色,不由得佩服起来。这若是她家小哥,早不胜其烦的将李隆彻一脚踹开了。 然而,她还是能感觉到,裴元修此时也是在极力隐忍。至于为何?珑玥自己也说不清楚,她主是可以自裴元修的眼睛中读出他的心中所想来。 长久以来,裴元修一直都给她一种似是故人的感觉。她可以自裴元修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猜出他的心中所想。 这种感觉很奇怪,令自己总是不由自主的往人群中寻他。 好似她与他有前世未尽的缘! 天将擦黑之时,御驾以及一行众人来至了东岭行宫。 提早来此的官员及其家眷们于行宫外分列开来,叩拜恭迎顺启帝。 顺启帝下了龙辇,只道:“安顿休整两日,后天出发进围场!” 而后,便摆手,命众人皆下去休息了。 翌日,珑玥陪着顺启帝与瑾皇后用过早膳,便听小太监通禀,平亲王世子来了。 李隆彻进了门,向皇上皇后行过礼问过安,拐了珑玥就出来。 边走,边极为兴奋的道:“九姐姐,我带你去逛街市!” “有何好逛?”珑玥问。 “九姐姐未曾来过,当然不知这里的街市可比京中的有趣多了!” “既如此容我去换了衣衫!” 李隆彻上下打量了珑玥几眼,而后道:“九姐姐莫不是还要去换男装?” 珑玥轻点头。 “依我看还是免了罢!你如今这模样纵是扮成了男子,也会引来有分桃之好者。况且,你那耳洞,眼神儿好的一看便知你是女子了!” 珑玥摸了摸耳垂儿,去岁里为了一对血琥珀雕作猫儿的坠子,她咬牙打了耳洞,如今倒是成了扮男子的阻碍。 “那我也不能穿着宫装便去逛街市罢!总要换身简便的!”珑玥瞅了瞅自己这一身绫罗绸缎,镶珠嵌玉的。出门不是找着贼惦记? 李隆彻抓了抓后脑勺,笑道:“这倒也是!” 珑玥回房换了身剑袖襦裙,披了斗篷,拿了帷帽出来,行至与李隆彻约好的地方。大老远的便见他正拉着什么人在叙话,走得近了方看清,原来是裴元修。 ------题外话------ 谢谢hdsnyp亲的月票,谢谢bb201310亲的五分评价。 靖北王珑玥逛集市,遇夫妻祈福当婴儿 裴元修昨日并未如其他官员那般去住驿馆或客栈,而是被顺启帝留宿在了行宫之中。当然,真正住驿馆、客栈的官员很少,大多都在此地置了别院,为着便是每年陪御驾秋围之时,住着方便,毕竟还有家眷不是? 裴元修长年于军中养成的习惯,今儿个一早卯时一刻便起身,往院子里练了两套拳脚又武了一趟剑。方洗漱了,用罢早膳,就出了自己的客院儿。虽也晓得行宫之内不可随意走动,然而,他依旧有些不由自主,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可以与九儿一遇也未可知。 谁知,刚行至内宅与外院相通的月亮门处,便遇上了李隆彻。停下来与他寒暄两句。就见自月亮门内袅袅娜娜行来一少女,正是珑玥。 李隆彻朝着珑玥迎了两步,道了一个字:“慢!” 珑玥笑道:“我也无法,你说不要带侍卫,恐败了玩兴,我总要说服了浣玉那四人方可安生不是?” 李隆彻拍胸脯道:“有我护着她们有甚担心!” “哎呀!世子爷,就是有您跟着我们才不得安心!”李隆彻话音将落,便有声音自远处传来。 珑玥回身,便见浣玉四人做小丫头打扮,脚步匆匆的向她而来。 李隆彻见了她们四个,瞪眼道:“如何就信不过爷?九姐姐只把你们惯得没边儿了,连主子也敢编排?” 珑玥抿唇偷笑。 浣玉四人急忙下拜,道:“奴婢失言,请世子爷恕罪!”于心中却是腹诽:分明便是不靠谱的惹祸头子! “嗯!爷我自不会越过你家主子罚你们,你们只听九姐姐发落罢!”李隆彻也知这四人,珑玥自来没把她们当成真正的奴婢,只摆了摆手,便作罢。 珑玥道:“世子爷不怪你们了,还不起身?莫不是真要罚了才喜欢?” “奴婢不敢!”浣玉四人规规矩矩起身,垂手站好。 “你四人为何如此打扮?”珑玥问道。 “奴婢们不放心公主独去街市……” “嗯……”珑玥拖长鼻音,而后道:“如此你们是要陪我同往?” 四人点头。 “你们看我如今这身扮相,可是能有四个使唤丫头的模样?” 珑玥这一身极为简单,就如同那普通员外之家的姑娘,这样的身份,惯常了也就有一个贴身丫头罢了。 四人见了,摇头。 珑玥再道:“既如此,你们四个是不可皆去了,只留下一个罢!免得你们不放心!” 四人点头。而后,留下了淘珠。 淘珠这丫头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办事干脆利索。别看人长得略消瘦,却天生的气力极大,纵是李隆彻这半大的小子也不如她。 李隆彻偶尔来了兴趣还有教她练上几下子。 珑玥发话只带一人,那便是淘珠最为适合了。 浣玉临回之前,拿了三个荷包交在淘珠手上。 李隆彻看了稀奇,道:“你可是有何要买之物?只管说出来,爷给你带回来便是,还用你自己掏银子不成?” 浣玉笑笑,道:“公主与爷惯是不沾俗物的,便是身上有银两也是大额,况且,我家公主手里也无银子,皆是些金猪、金桃的,于这小地方的街市之中怎花得出去?这三个荷包里奴婢放了两吊大钱,应是尽够买些子小玩意儿的花销了!” 李隆彻听罢,笑道:“你倒是个有心的!”而后转身踹了他的近随太监小祥子一脚,道:“你也学着些!” 小祥子揉着屁股,自怀中扯出一吊大钱,苦着脸道:“奴才早备下了,就是不如浣玉姐姐能说会道罢了,枉挨了爷的一脚……” “得!爷冤枉你了,待到了街市里请你吃好的!” 小祥子听闻咧嘴笑,他这人别无它好,就是天生喜吃。 留下了淘珠,打发走了浣玉三人,珑玥便要招呼了李隆彻走人。只听他道:“裴大哥,我今儿个与九姐姐出去,不如裴大哥同往罢!” 珑玥暗自撇嘴,你倒是个自来熟的,才见了几面便叫上“大哥”了! “这……”裴元修听了心中自然喜欢,却推辞道:“臣为外男,实不便与公主同游!” “这又如何,不是还有我在?再者,此番我与九姐姐皆不带侍卫,九姐姐这般如画中的人儿恐招了登徒子。我虽勇猛以一敌三是无问题,然,若是人多了却是也是难敌……” 淘珠听他如些一说,心中一跳,插话道:“既如此还是叫上周统领他们罢!” 李隆彻瞪眼,“主子讲话呢!” 淘珠瘪嘴。 训罢了淘珠,李隆彻再转向裴元修,道:“带着侍卫会败了玩兴!还是裴大哥同往的好!左右裴大哥于这行宫内也无事!” 裴元修状似为难,“这……” 珑玥知道李隆彻的小心思,八成是想熟了之后去他军中混一混,又不想见裴元修为难,道:“靖北王如若无事就屈尊与我姐弟当一回护卫可好?” 裴元修等的便是珑玥这句话,躬身一礼,道:“如此,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待裴元修回客院换了身便装,又吩咐了裴大领着十二亲卫暗中保护,毕竟是出宫,珑玥与李隆彻身份尊贵容不得闪失。之后才带着裴小往行宫西角门与珑玥、李隆彻汇合。 坐上马车行不太远,就入了街市。 街道马路十分的窄小,珑玥几人便下了马车,一路步行。 这样的街市,珑玥前世是见过的,像农村里的赶集。有买卖东西的,但大多是以物换物。 裴元修恐来往之人撞了珑玥一直小心的行于她的外侧,不着痕迹的将她护于身边。 这集市虽热闹,却无甚入得眼的。从头逛至尾,珑玥就买了四只“蝈蝈”叫的秋虫,打算拿回去哄小侄子们。 行得累来,几人来至一家茶汤铺子里坐下。 珑玥点了碗桂花杏仁茶,而后便要将帷帽取下,却听裴元修道:“莫摘下!” “嗯?”隔着帷帽,珑玥瞅着裴元修道:“不取下来如何吃茶?” “总之莫要取下就是了!” “唔……”珑玥一时语塞,被人以这般霸道的口气回话本应着恼的她,却不知为何竟乖乖的听了话。 裴元修话一出口立时发觉不妥,也怔愣了在了当场。他也不知为何会控制不住,倒不是恐九儿美貌招了好事之人,身边有护卫暗中随护。他就是不想九儿以真面貌示人,那般美好的九儿不是一般市井小民,凡夫俗子可见的。若是可以,一辈子护在自己怀里最好。 好在珑玥未过多计较,竟老实听话的未将帷帽取下。而其余几人皆把心思放在了瞧热闹上。 茶荡端上,珑玥将遮于面前的绡纱微微揭起,露出小巧略尖的下巴与樱红的唇,舀了勺杏仁茶轻轻吹过,而后送入口中,再伸出丁香小舌舔舔朱唇。这小小的举动透出与生俱来的贵气,却也带着一丝俏皮。 裴元修不动声色的偷眼瞧着,只觉心中似有猫儿在抓挠,奇痒无比。直想伸出拇指抚一抚那不染而朱的樱唇。 这茶汤铺子边上有一家当铺。 珑玥几人坐于此间吃茶歇脚,忽见一对夫妇抱着一个婴儿,嘴边念叨着:“当旺!当旺!当一当百病消!” 而后便进了当铺。 这小两口要当何物?怎会当一当便百病消?珑玥好奇心起,站起身来随着那小两口便进了当铺中。 裴元修、李隆彻见状,也起身跟上,只留下小祥子结账。 入得当铺中,珑玥就见那小妇人将怀中襁褓婴儿自柜台窗口送了进去,而后也不知里面的朝奉、伙计做了些甚事。约莫不到半盏茶的工夫,朝奉好似写了张当票,又于婴儿襁褓上盖了个印,才将当票与婴儿自窗口送了出来。 而后,便见两夫妻抱着婴儿高高兴兴的走了。 珑玥跟了出来,才道:“他们这是作甚?” 裴元修笑着与她解疑:“这叫当旺,也叫当人。家中长辈恐孩子长大不,便会事先联络了当铺,将孩子送到柜上当一当,以求保孩子平安。” “咦?那当票上会写些甚?”珑玥透过帷帽望着裴元修眨眼睛,这个“当人”她还真是两辈子头一回听闻。 “当票上会写:根基长养,快高长大!”裴元修道,虽隔着绡纱看不清珑玥表情,却也心知,她此时定是忽闪着一双明眸瞅自己。 “原来如此,我还道会写甚‘虫吃鼠咬,破烂不堪’之类!”李隆彻插话,却得了珑玥一个白眼。 “把你当进去写个‘虫吃鼠咬,破烂不堪’如何?” 李隆彻忙摆手,忽又道:“不若咱回去将宵哥儿抱来当一当?” “宵哥儿已六岁了!”珑玥笑。 “那然姐儿如何?” “仔细小哥揭你的皮!” 李隆彻闻言,干笑两声,忽而转向裴元修,道:“裴大哥为何知之甚详?” 裴元修面色微红道:“幼时先母也曾恐我难以站住……” “原来……”李隆彻点点头,呈恍然大悟状。而后又道:“当年为何我爹娘就没有将我也当上一当?不然,如今我也可同裴大哥一般,当个马上英雄了!” 珑玥笑他异想天开。忽听李隆彻又道:“裴大哥将来有了儿子也要再当上一当!世代皆英雄才好!” 裴元修闻言,不由自主的目光便移向珑玥。孩子……他与九儿的孩子……当上一当也未无不可…… 珑玥几人出来得早,此时才刚巳时三刻。然而早集已散去,倒是一些卖绢帕、首饰及一些小玩意的摊子摆了出来。 见此,珑玥来了精神。 挨着摊子一路看得仔细。 一对银质香薰球入了她眼。此球做工并未有多精细,可胜在构思巧妙,是小猫滚线球的样子,那“线球儿”镂空,内可放置香料。 珑玥看着喜欢,拿于手中便不再放开。问过价钱,待要给银子,就听得有一娇滴滴女声道:“此间物什皆粗糙,怎配得上我之身份?也只是那乡野村姑看得上眼罢了!” ------题外话------ 谢谢wxr100200wc、xq199011、shirakawahzh,谢谢亲们的月票。 心生妒郡君言不逊,逛市集公主遭冒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这两天裴老牛各种机会抱美人儿啊…… 谢谢阿鹿七滴月票,么么达。 ------题外话------ 隔着帷帽,李景颜的眸中闪过一抹寒光。 直到看不见了珑玥几人的身影,李景颜与兄长方站起身来。 再看向那跪地不敢起身的兄妹,轻道了两个字:“扫兴!”而后便不再多言,转身寻了马车,回行宫去了。 珑玥也不好再遮掩身份,拿出了公主的威严,命百姓免礼。 市集上有那看热闹之人,听闻是公主,也皆下跪,行大礼叩拜。 越想,李泽广与李景颜这兄妹二人越心惊,于这凉飕飕的秋风之中,额头上竟冒出了汗来。也顾不得是何地方,只老实的跪下,急道:“请公主恕罪!请公主恕罪!” 虽也晓得,他们兄妹也是皇室宗亲,能留几分颜面。必不会如张家小侯爷那般被扔进南山之中,却也不见得能有了好果子!那宁平大公主之女还是皇上的亲外孙女呢,不也被圈于庄子上近十年?如今虽被放了出来,却仍是庶人身份。 这太子与英王是极其护着这个妹妹的,先不说顺启帝那里知晓了今日之事会如何,只那兄弟二人便是一道难关。 此时,这兄妹二人自是认出了珑玥,心中登时懊恼不已,后悔不迭。回了京中,他们也搜罗了不少关于这瑞敏公主的消息。当然也听闻了张家小侯爷因得罪珑玥,被英王扔去南山伐薪烧炭之事。 珑玥露出真颜,那李泽广与李景颜自是瞧了个真切。他们对李隆彻无甚印象,对珑玥的模样却是记得真切。一则,珑玥身份摆在那里,当今圣上的宝贝疙瘩心尖子,得见一面当然要记于心中,以免他日不小心冲撞了。再则,珑玥之容貌着实令人过目之后难以忘怀。 李隆彻是个火暴脾气,这小祥子也非那蔫吧的性子。 这便是有何样的主子,便有何样的下人。 也只这瞬间,小祥子早扶好了淘珠,抬脚将那小太监踢在了地上。 小心眼儿的裴元修自是不喜珑玥娇美的面容展于人前,顾不得甚避嫌,只把她护在怀里,把帷帽与她戴好,看了又看方才放开手去。如此暧昧,直使得珑玥面上飞霞,耳尖发烧。 只令见者一阵唏嘘,惊为天女落凡尘。 珑玥一头扎里裴元修的怀里,虽安然无恙,然而,惯性之力却也将她头上的帷帽碰歪了。绡纱半掩中,露出一张精致非常的小脸儿来。 这市集之上道路本就坑洼不平,淘珠撞来的力气又猛。珑玥一时不稳便向着一边歪去。而一直守在她身边的裴元修,只轻轻一抓就将她护在了怀里。 淘珠还想如方才那般将小太监甩出去,谁知竟轻了敌,这小太监也会两下子拳脚。淘珠一个不稳,向后栽倒,撞在了珑玥身上。 那小太监闻言,忙上前来。 李景颜见彩蝶吃亏,落了自己的面子,尖声喝李泽广的随身小太监,道:“看着作甚,见你家郡君吃亏了,你有脸不成?还不去帮忙!” 见彩蝶近前,她一跨步便站于了珑玥身前,伸手就抓了彩蝶伸上前来的玉腕,一个用力,便听彩蝶“啊!”的一声尖叫,就被淘珠甩在了地上。再看她的手腕,已是淤青一片,清晰非常的五个指印显于其上。 那淘珠怎可令她如愿? 这彩蝶是李景颜身前第一得意的奴婢,也得了她家主子的几分狂傲,想也不想便上前来欲扯下珑玥的帷帽。 “彩蝶!去给我撕她的脸!看她再张狂!” 李景颜却被珑玥之言气了个仰倒,若不是有帷帽遮掩,定可看到她此时憋气到紫红的小脸儿! 只是裴小与小祥子二人忍得辛苦,肩膀不停的抖动,似要抽筋一般。 淘珠倒是淡定非常,可见平日里珑玥常出这惊人之言。 裴元修强忍着咳嗽了两声。 “噗!”李隆彻听闻登时乱没形象的笑了出来。 然而珑玥却不搭理于她,只回身向淘珠要斗篷,道:“怪不得俚语有云: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只听了两声便叫我浑身打冷颤!” “我堂堂皇亲宗室,还受不起你的礼了?真真可笑!”说罢,李景颜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轻笑了起来。 珑玥黛眉轻颦,道:“你可受得起?” “喂!你这小家子里的姑娘好不知礼,见了本郡君为何不拜?” 李景颜自来于封地上高傲惯了,哪里被人这般无视过,心中自是不忿,几步便拦于珑玥面前,阻了她的去路。 珑玥却好似未曾听见,只又转了身,挨着摊位再踅摸好玩意儿了。 “哼!小家子气!”李景颜何时见过如此和颜悦色微笑的裴元修?一时心中积满酸气。 此时,这四个字再次被珑玥清灵的叫出,令裴元修浑身一震,好似心中灌进了蜜糖,只会笑着点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自那年结庐小院见面之后,裴元修就再未听到珑玥称他“裴家哥哥”! “你不觉得此物器型构思巧妙嘛?拿回去寻了工匠制成银的啊!或是掐丝珐琅的也不错!”珑玥笑道,而后转身询问裴元修,“裴家哥哥以为如何?” “既是块破铜,要来作甚?”李隆彻皱眉。 “我省得,没有怪罪于你!”珑玥笑道。 倒是摊主人闻言忙解释:“这位姑娘,我可从未说及此物是银制的!” “这香薰球是鎏银的,里面包着的应是铜!”珑玥拿着香薰球给李隆彻看,说话的语中却半点也未带出上当受骗的遗憾来。 “亏甚?”李隆彻被她此言弄得一头雾水,也不去搭理李景颜那女人了。 再看珑玥,李景颜这些刻薄之话,似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竟是看也不看李景颜一眼,只朝着李隆彻道:“亏了!亏了!” 李景颜自是款行两步,袅袅娜娜的与裴元修福身,全无了先头的尖酸气。眼神却还是于帷帽绡纱遮挡之下狠狠的剜了珑玥两眼。 此时,李隆彻已欲与来人对峙,他却是不好再视而不见了。只得也转过身来,好似刚刚发现李泽广般,与他颔首致意。毕竟皆是便服出游,为得就是隐藏身份,也免去了客套。 裴元修自刚刚李景颜讲第一句酸话之时便已听出来是她,毕竟前一世那许多年的相处不是假的。然而,他硬是当做不知,恐自己扭回身便忍不住出手将她掐死。前一世她引反贼入城,害九儿惨死,那一幕一幕画面至今仍让他午夜惊魂,心痛难当。 而摊主见了那两个金瓜子,呆愣了片刻连忙道谢,而后拿起一个金瓜子就咬了一口,接着脸上便灿若秋菊的笑了起来。 李隆彻脾气秉性极像他爹娘,直来直去,还略带火爆。二话不说,自荷包中掏出两个金瓜子,甩在摊位上,转头便与李景颜怒目而视。李景颜兄妹虽与李隆彻在北郊之时有过一面之缘,然而当时的注意力皆被珑玥吸引,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此时更是未有认出来。 若说起初珑玥几人不知那讲话之人在针对哪一个,此时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哼!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女儿,买这么个不起眼的物什竟然还要讲价!真真可笑!没有那银钱便莫要买了,免得耽误摊主的生意!”李景颜见先头的酸话并未引起前面几人的注意,不禁又甩出一句更刻薄的。 虽隔着帷帽,看不清珑玥的面容,裴元修也可知道,那藏于绡纱后面的精致小脸,此时定是神采飞扬的。他只以守护的姿态站立于她身边,唇角挑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然而,此时的珑玥语气中带着愉悦,似在进行一项有趣的游戏,一文钱一文钱的讨价还价中不见那市井小民的斤斤计较,却透出几分娇憨可爱。 她将香薰球抓在手中,笑咪咪的与摊主讲价。李隆彻却不耐烦的急愰愰要付账,像他们这般人家的孩子有几个是问价取物的?皆是看上了便拿走,自有下人给银子。 此时的珑玥一心只铺在这一对银质香薰球上,并未留意这李景颜说了甚,又是朝着谁所讲。 见到了裴元修,自然也看到了他身边的珑玥。只珑玥今儿个这一身打扮太过小家碧玉,李景颜先入为主的便将她当成了陈莲碧。阴阳怪气的话就如此丢了出来。 今儿个,兄长见她情绪不高,便哄了她出来松散,谁知竟见到了裴元修。李景颜只觉,这便就是人常道的缘分了! 晓得裴元修也必定前来,本是想着寻些由头能与他亲近。谁知他伴驾而来,并被留在了行宫之中休息,这令李景颜失望不已。如此一来能与裴元修见面也只得待到入围场之时了。 昨儿个她与兄长是先行一步到了东岭的。虽说他们是皇室宗亲,血脉却也与当今皇上疏远了,往上推三辈的太祖与皇上这一枝是堂兄弟,陪王伴驾之事当然轮不着他们。 心中也记住了个名唤陈莲碧的老姑娘。年纪一大把了还没有人家,据说是裴老夫人为长孙备下的媳妇人选。于心里愤恨非常,暗道:不过一个破落人家的姑娘,也妄想麻雀变凤凰,可笑,真真可笑! 要说这李景颜自打一路跟着裴元修的人马进京,一颗心便沦陷在了他的身上。回了外祖家便使了人将裴府的情形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但凡封地上的郡王及其家眷回京,皇上不一定会召见,但,一定要往宗人府去报备。这般,一是方便皇上对于封地上的掌控。再有,是年节之时,皇上赏赐不易有错漏。 此次顺启帝秋狝,作为皇室宗亲,抚山郡王的子女李泽广与李景颜当然也在被邀请之列。 这说话之人正是抚山郡王之女,郡君李景颜。 偷出行宫东窗事发,秋围场张予欣坠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谢谢_freedom?的月票。 ------题外话------ 只是可怜了这当母亲的,大姐姐虽与自己不合,却也皆因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然,若不是你存了害人之心,又怎会被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珑玥不知为何,突然心中一片凄凉,只道:这便是可恨之人自有可怜之处罢! 宁平许是哭了一夜,此时两眼肿如核桃,说话之时嗓音也极为沙哑。见珑玥进来,只对她略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珑玥梳洗之后,往皇帐中去,陪帝后用早膳。就见宁平大公主正在与爹娘请辞,欲带了张予欣回京去。 而后又嘱咐了她几句方才出去。 李隆佐抚了抚珑玥的发顶,道:“如此便好!” 珑玥轻笑,知道小哥担心自己,如若不然也不会一大早的跑来,“我省得,只是想起当日北郊之事有些子后怕!” 李隆佐见了珑玥,起身拉了她的身,道:“昨儿个可是吓到了?这是她应得的,你这妮子莫要放于心上。” 第二日一早起来,珑玥便见小哥坐于她的外帐。 吩咐罢,瑾皇后陪着珑玥回了她的帐中。 “是!”琉璃领命出去。 琉璃福身,又听瑾皇后道:“多熬一些,让众家贵女们也喝上一些压压惊!皆是女儿家,哪里见过此等阵仗!” 众人皆以为她是被吓到了,瑾皇后赶紧道:“琉璃,你去吩咐下去熬些压惊茶来!” 然而,珑玥又有些后怕,如若当日不是遇见了裴元修,她岂不是比今日的张予欣还要凄惨?思及此,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面色发白,嘴唇也无了血色。 珑玥坐于一旁,看着大公主哭天抹泪悲痛异常,却只于心中冷笑。那日北郊惊马,她便已猜到几分是何人所为。如今看来她倒是猜的对了,想来今儿个这事是小哥出手了。如若不然,有那许多护卫相随,这张予欣怎会好端端的坠下马来。 不少夫人、贵女皆同情不已。 宁平大公主之女,张予欣意外落马,摔断了腿骨。这还不算严重,治疗得当好生休养并无大碍。只可惜她于坠马之时是脸先着地,此时,左半张脸已是血肉模糊一片,这容貌算是尽毁了。 在李泽广兄妹郁卒之时,围场之中却出了意外。 然而,却被顺启帝一道口谕坏了机会。 对于狩猎,李景颜是无所谓去或不去,只是又少了与裴元修相处的机会,令她暗恨非常。而李泽广原本是打算借此机会寻一位京官之女为妻的,如此,往后朝中之事他们于封地之上也可早得些风声。 而此时,还有一人比珑玥更加郁卒,这便是李景颜。她与李泽广兄妹二人因出言不逊,冲撞公主。此时被顺启帝罚于驿馆之内思过,不得随驾狩猎。 却也晓得,这便是儿子与女儿间教养上的不同。她只盼着最后一天,皇帝爹亲自上阵狩猎之时可以带着自己了。 只,她发现宵哥儿与霁哥儿竟是跟着他们的爹爹去打猎了,营帐前的空地上只留了两个小的,霑哥儿与然姐儿。这下,珑玥郁卒了。 望着大队人马消失于林中,珑玥自知她这回算是被“抛弃”了,瘪了瘪嘴,去寻两位嫂嫂及化鸢,陪侄子侄女玩去了。 李隆彻虽是个莽撞人,却也能分轻重,这狩猎一事,看着好玩却也危险,平日里偷着跑出宫去淘气,那是晓得无甚危险。而如今日这般打猎之事,谁知那林子中能遇到何事?自是不会带了珑玥犯险。 见他远去,裴元修无奈一笑,再望一眼珑玥,追着李隆彻而去。 李隆彻一见,心中高兴,来了精神,只招呼了裴元修便放了鹰犬向林中策马奔去。殊不知,裴元修虽在等他,却是等他将珑玥带过来。 裴元修回神,对着李隆彻颔首。 裴元修正偷瞧得发痴,便听李隆彻道:“裴大哥,众人皆出发了,你怎还不走?可是等我?” 虽这身打扮略有些非男非女,却也让人赏心悦目,她骑着“兔爷儿”随在顺启帝身边,好似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身后背了一把鎏金嵌宝的小弓。 浑身上下除了胸前的璎珞长命锁项圈外,便只是耳垂儿那一对小巧精致的镶嵌鸽血红宝石的金质耳环,再无一饰物。 她未将头发编起,只因编成发辫的头发随着马儿的颠簸会如同鞭子一般,打在身上疼的紧。 珑玥为了狩猎,穿得简便非常。一身大红软缎金线绣飞凤纹滚边的剑袖胡服,腰间一条金缕束带。墨染的长发只于头上高高束起一条马尾,因头发过长,珑玥嫌碍事,将发尾一同束进了大红缂丝飞凤纹的发带之中。 然而,今儿个却令裴元修失望了。在他还失神于珑玥那一身飒飒英姿的骑马装束之时,李隆彻独自一人寻到了他的身边。 对于李隆彻的歪缠,裴元修并不反感,还有些欣喜。至于为何?通常李隆彻做何事皆是拉着珑玥的。 而李隆彻则跑去缠着裴元修了。 珑玥倒是被她家两位兄长丢在了一边。 也有那喜好骑射的贵女,随着自家兄长狩猎而去。 号角一响,便见勋贵官员皆飞鹰走犬,纵马而出。 狩猎历时五日,以五日所猎之物的总数定胜负。 不是没有那有心之人挑唆,只,那挑唆之人皆被这兄弟二人收拾了。 有不少勋贵夫人暗自称奇,也不知道这皇后娘娘如何教导的两个儿子,感情竟是亲厚非常,不分彼此。纵是寻常人家的亲兄弟为了财产怕是也要明争暗斗,那明晃晃的皇位摆于眼前,却也不见这二人斗上一斗。 当然,往年也无人敢拔头筹,皆是看太子与英王间的比斗。 轩辕黄帝乃五帝之首,他所用之弓岂是臣子可以宵想?明白人皆知,今秋之猎不过是陪太子读书罢了。 何谓轩辕弓?那乃是帝王之弓。 顺启帝以此为奖,授予次此秋围所猎之兽最多者。 这轩辕弓乃是依着《山海经》中所描述铸造而成。 用罢膳,顺启帝命吉安取出一柄轩辕弓来。 珑玥自是看着喜欢。 还若往年那般,于林内空场之中搭起营帐,埋锅造饭。不论勋贵、文官还是武将,皆席地而坐,饮酒狂欢。便是夫人、贵女们也皆如此。 翌日,鉴于昨日之事,珑玥于行宫内老实的待了一天,只将皇帝爹与皇后娘哄得开心了。转过天来,一早,珑玥便一身大红的胡服,骑着玉雪狮子骢,随着大队人马进了东岭围场。 此一句引得殿内众人大笑。 李隆彻对着珑玥哀嚎,“九姐姐你才是我母妃亲生的!” 见瑾皇后出面护着,平王妃也不好再说甚,只瞪了李隆彻道:“待回去了再揭你的皮!” 瑾皇后笑,“弟妹莫要着恼!彻哥儿心中也是有计较的,若不是邀了靖北王,他也不敢不带侍卫不是?有靖北王跟着他才如此松心的!” “大伯母救我!”李隆彻哀嚎着爬起来跑向瑾皇后,他家娘亲剽悍起来比他老子还要狠上三分。 “混账小子,长本事了?哄了你姐姐私自出宫,还敢不带侍卫?真真是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 事情问清楚了,李隆彻以为无事,将要起身,便受了他娘一脚,再次坐回了地上。 顺启帝摆手,命他下去,晚间过来一同用膳。 “臣不敢当!是臣护卫不利!” “嗯,韧之平身罢!朕冤枉你了!”顺启帝听珑玥言,说道。 可是,珑玥也说不清道不明,当时为何就是想引得那李景颜无状,似乎自己见了她便心生不快。 只,此回那李景颜兄妹也算冤枉,若当时便知是珑玥,纵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寻了珑玥的不痛快不是? “爹爹!那来人乃抚山郡王的子女,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为难女儿不是?这也怨不得靖北王!”珑玥适时开口,句句在情理之中。那抚山郡王一脉也是皇室宗亲,断没有与当朝公主找不痛快的道理。 “是臣的疏忽!”裴元修态度诚恳,并不为自己开脱。 “暗中保护还能令公主遭了冲撞?” “回皇上,臣之亲卫皆着便装于暗中保护!” “嗯!”顺启帝轻应一声,并未命他起身,再问道:“当时你的亲卫何在?” “臣未曾保护好公主,使公主被他人冲撞,臣有罪!”裴元修跪于李隆彻身侧。 裴元修谢恩起身,又与安王、平王见礼。而后听顺启帝道:“韧之今日与九儿和彻哥儿同游市集?” “免礼平身罢!” 有一瞬间的愰神,而后拜倒,道:“臣,裴元修参见皇上、皇后!” 不大会儿工夫,裴元修便随着吉安进来。一入殿内第一眼便看到了一袭银红缂丝牡丹宫装的珑玥,正袅袅娜娜的立于大殿正中。 李隆彻闻言,眨了眨眼,却是如此。 珑玥低头给他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小声道:“你是个傻的,我不将靖北王招供出来,你便以为别人不知?” 李隆彻听闻,急忙去揪珑玥的裙裾,九姐姐莫不是与裴大哥有仇怨?为何要将他拉出来说?这不是摆明了要坑他?分明那裴大哥与他们二人一般,只带了一个近随啊! 故而对吉安道:“去宣靖北王来!” 顺启帝瞅着珑玥笑,这妮子鬼灵精的。心中也知,私自外出不会罚她,与人冲突也不会罚她。只,枉顾个人安危不带侍卫出行,却是要重罚。如今是要将裴元修拉出来帮自己开罪了。 且,于集市中一路行来,她也注意到裴元修与几个粗犷的男子有过眼神交流。想来那些必是裴元修的亲卫。 珑玥朝着殿内几位长辈笑笑,道:“九儿与彻哥儿不曾带自己的侍卫,是因为彻哥儿邀了靖北王同行,三人皆带侍卫未免太过招摇,故而……”珑玥话不说完留半句。以靖北王裴元修的沉稳性子,珑玥敢断定他同自己与彻哥儿外出必会做了万全准备。 “孽障闭嘴!”未待李隆彻话音落,便被平王爷一嗓子吼得闭了嘴。 却听李隆彻道:“此事不怪九姐姐,都是我的错,是我歪缠着她出去又不带侍卫的!还有那什么郡君的着实令人生厌,九姐姐本不愿搭理于她,是她非要上赶着找麻烦……” 这一连串的问题,再加上李隆彻此时罚跪的老实神情,珑玥不用想也知东窗事发,只老实的点头承认。 珑玥上前福身行礼,而后就见顺启帝招手让她近前,道:“偷着出行宫了?未曾带侍卫?还与抚山郡王之女生了不快?” 进了门,珑玥就见顺启帝与瑾皇后居于正座首位,左右两边是安皇叔与平皇叔夫妇。此时,李隆彻正老实的跪于正中,低着头,平皇叔一双凤目瞪得溜圆,瞅着他。 珑玥回了行宫不多久,便被召进了行宫正殿。 公主于市集中游玩,这消息传得太快,自然也传到了顺启帝的耳中。 不过,李景颜还真真冤枉了珑玥,她真就没想隐瞒身份,只因是偷着出来,又没带侍卫,若是被皇帝爹、皇后娘晓得了,虽不会罚她如何,但一番叨念是免不了的。而且,往后再想外出怕是也不容易了。 李景颜看着远去的珑玥几人,心中暗恨非常,她觉得那瑞敏公主分明故意隐藏身份,让自己难堪,令自己于裴元修面前丢脸。想起裴元修走时连眼神也吝惜得给自己一个,李景颜心中更是着恼。再将珑玥恨上几分,却也只能于心中暗恨。 布陷阱元修教珑玥,拔头筹霁哥儿搬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陌雪缨、筱漢、wxr100200wc,谢谢亲们的月票。 ------题外话------ 霁哥儿在吉安的帮衬下扛着轩辕弓蹒跚至李隆佐跟前,正待献宝。却听得下面席宴中有一女声道:“素闻大昭乃礼仪之邦,如今这般将本应该赐予勇士之弓颁给一个孩童未免太过儿戏!” 于明黄的团龙袍袖下,用力攥了攥皇后的青葱玉指,直使得她面上微微泛起红霞。 顺启帝想想只觉自己可怜,已过不惑之年竟才想透彻了“情为何物”!不过,自己也应是幸运的,历朝历代的皇帝,恐也没有几位得以自前朝后宫的权衡间脱身而出的,自是心在何处也不可知了! 原先想不明白,如今确是隐隐晓得,恍惚只因“情”之一字。 他的皇后太过清明,并未如历代皇后宫妃那般于权利的漩涡之中失了本心。可也正是这分清明,总令他的心中每每生出几丝失落。 夫妻几十年,他又怎会不知皇后的手段,若无手段又岂能于这吃人的后宫生存下来,并且将儿女教养得如此之好? 思及此,转头望向坐于身侧的瑾皇后,目光竟是极尽的温柔。那个未曾及笄便嫁于自己的羞臊小姑娘,如今也已至中年。后宫险恶他岂会不知,夫妻一路行来,皇后依旧能保有那颗淡然之心,实属难得。 再看看哄着然姐儿的珑玥,顺启帝的眸光更是溢满慈爱,这些可心的子孙儿女皆是皇后给他的。 顺启帝抚须点头,霄哥儿与霁哥儿这两个孙儿,他是极为得意的。再看向两个小的,霑哥儿与然姐儿,这两个虽小,却也是好的! 直看得平王爷大笑着点头,道:“嗯!皇兄啊!这霁哥儿像我,将来定是马上将军!” 怎奈,人小弓重,小家伙一个趔趄便坐在了地上,而那把弓却是紧紧的抱于怀中,纵是人摔地了地上,弓也没放开手去。 霁哥儿的脾性与李隆彻极像,也是个甚都不吝的,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走上前来,叩谢顺启帝。而后便起身去拿那把轩辕弓。 当顺启帝命吉安将轩辕弓呈上之时,李隆佐轻拍了一下霁哥儿的发顶,竟是让他上前领赏。 再者,这秋狝不过是皇上用于锻炼勋贵子弟的骑射,莫忘祖宗是于马上打下的江山罢了。 这皇上都默许了的事情,做臣子的又计较个甚? 如今的顺启帝早无了当初的年轻气盛,一板一眼。已是被珑玥潜移默化的最是看重亲情。 那要看皇上作如何想。 若说此事算是舞弊、欺君? 说是偷着,也只是众人皆装作不知罢了。 原本平手的二人,却因一只活兔子,叫李隆佐拔了头筹。而那只兔子是然姐儿偷偷放入她爹爹的猎物中的。 想当然尔,这头筹自是从太子与英王二者中出一人了。 狩猎大比五日之期已到,晚间饮宴之时,自有那计数的官员将结果报给了顺启帝。 待鸣金之声响起,珑玥带着陷阱套住的许多小兽,兴高采烈的回了营地。本想与顺启帝面前献宝一下,谁成想,李隆彻那个大嘴巴先把她射中狗腿的糗事讲了出来。直令她羞臊不已。 明辙轻叹,不知是他这兄弟太过自信,还是他那榆木脑袋读书读傻了。纵是裴元修与珑玥身份有别,年纪又相差甚多,却也男女有别啊! 明轩只轻笑着摇了摇头,并未上前将两人隔开。 一旁的明辙轻碰了明轩一下,示意他,这般多有不妥。 当捕鹿的套子下好之时,两人的脑袋几乎凑在了一起。 裴元修再次于心中告诉自己,这一世定不再让那起子乱七八糟的人夹杂于他与九儿之间了。 俯头看向珑玥,那长如蝶翼的睫毛忽闪着投下一片阴影,遮盖了她那翦水秋瞳,樱红的小嘴微微抿起,极是认真的系着绳结。 思及此,裴元修不免于心中苦笑。 温软的纤纤玉指划过裴元修的手背,好似也划过了他的心尖儿,令他的动作有一瞬的僵硬,而又很快恢复自然,极认真的给珑玥讲解起来。上一世里,他便晓得九儿惯爱钻研这些子玩意儿,于靖北王府内的大雪地里,九儿还曾带着他那庶子架了簸箕逮麻雀。只可惜后来寒了心,便再无…… 待发现不妥之时,却已来不及收回,只得遮掩道:“让我来试试如何下套子?”而后,好似不经意间抚过裴元修的手背,去接他手中的绳结。 珑玥不知为何,心中突的一酸。她竟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想去抚一抚那些伤痕与老茧。 目光随着裴元修熟练的动作,集中于他的手上。那两只大手粗糙至极,老茧、伤痕,还有隐隐冻疮留下的痕迹。同是练武之人,她家小哥的手,与这双大掌相较起来竟是如女儿家那般细嫩。 珑玥听闻点点头,行军打仗于她之前的时代也是苦的,更何况如今这冷兵器时代。想来吃的最多的便是干馒头和硬肉干了罢! 此时的珑玥离他极近,而她发间那淡淡的桔香随着轻起的秋风时不时的钻进裴元修的鼻翼之中,只令他有些心旌摇曳。 “行军打仗之时,偶而得闲也会去打上一些野味来犒劳一下自己。”裴元修侧头,望着珑玥微微弯唇。 “原来靖北王还是个做陷阱套猎物的高手!”不顾形象蹲在裴元修身边,珑玥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弯着凤眸说道。 倒是做陷阱下套子,珑玥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跟上前去学习学习。 几人颇为无奈,却也只得摇头笑笑便罢了。 这妮子心软,看到小兽未待他们几人的羽箭离弦,便被她弄出的动静吓跑了。 说是狩猎,可,有珑玥在,也不过是逛林子罢了。 而后,李隆彻自然邀了裴元修一同狩猎。 她与裴元修也算得上是故交,且于心中隐隐的对他有一种亲近之感,便也不与他再客套。只命小禄子将先前备下的竹笼子拿来,将兔子放于其中。 “如此,那便谢过靖北王了!”珑玥笑道。 张口道:“公主有用只拿去便是!” 裴元修听闻,心中一喜,只暗道:改日定要寻了机会谢一谢这平王世子! 忽听李隆彻道:“九姐姐不是刚好要只兔子哄然姐儿高兴?不若向裴大哥讨要了如何?” 却又拘于男女之间,不好开口。 裴元修想说:这兔子若公主喜欢,拿去便是! “靖北王过谦了!”珑玥抱着兔子笑眯眯道:“这小家伙只被吓到了,竟是半点伤也未有呢!” “不过雕虫小技罢了,不敢当指教二字!”裴元修道。 “厉害!厉害!裴大哥改日要劳你指点一下我!”李隆彻将兔子交到珑玥怀里,道。 “靖北王好本事!”明辙赞叹。这马上取物,又取的是活物,且于这诸多阻碍的树林之中,可并非易事。 裴元修将兔子递在李隆彻手中,道:“正是!” 却听李隆彻惊喜问道:“裴大哥这兔子可是空手抓的?” “靖北王!”珑玥点头。 “臣见过公主!”裴元修于马上拱手施礼。 为首之人正是裴元修,树影斑驳中,他一身黑色素缎银线绣白虎纹滚边儿的骑装,胯下爱驹乌骓,一手抓着马缰,一手悬空似抓了何物,离得远看不真切。待至近前,方看清楚,是一只白色的兔子! 忽然,林中响起了鹰哨。而后,几骑人影向珑玥几人奔来。 望了一眼还在轻哼的二黑,珑玥词穷。 珑玥瘪嘴,却见李隆彻心疼的抚着他的猎犬道:“九姐姐,你可怜那兔子,也不至于对我的二黑下狠手罢!” 然而,猎犬后腿处那只羽箭,明晃晃的告诉众人,逞凶之人非她莫属。珑玥的羽箭尾翎皆是以雄孔雀之尾羽制成,除了她无人再有。 看着被小祥子抱回来的猎犬,珑玥极不想承认,这是她射的! 明辙几人闻言皆笑。 明轩瞅着珑玥笑道:“古语云:狡兔死走狗烹!如今这兔子未曾抓住,你便要吃狗肉了不成?” 李隆彻猎犬的后腿上插着一只羽箭。 兔子跑了! 而后,一声凄惨的犬吠传来。 李隆彻却道:“妇人之仁!”随后一招手,身后的小祥子便将他的猎犬放了出去。而他招手之时不小心扫到了珑玥的手臂。只见珑玥手中羽箭离弦而去。 珑玥犹豫道:“如若不然,咱们抓活的可好?” 她回心神,弯弓搭箭,顺着李隆彻手指瞄去,一只白色的肥兔子正蹲于草丛边上,长耳朵竖一只,趴一只,煞是可爱! 正愰神之时,珑玥忽听李隆彻道:“九姐姐,兔子!快射!” 然而,每每又皆被自己否定了。能投胎于这皇宫内院之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理当知足了。一生一代一双人于这个时代来说,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罢了,她只求日后所嫁之人能与自己相敬如宾便可。 有时珑玥会想,自己是否也有幸遇到平皇叔这样的男子? 真心喜爱一人,应是平皇叔夫妇那般的,于这时代之中,无子嗣是多大的一顶帽子,又有多少女子因无所出而被夫家休弃,因生不出儿子给丈夫纳妾。而以平皇叔之身份,他就守着平皇婶一人,实为太过难得。 珑玥觉得她七姐姐如今这般情形并非有多痴心,最初也许是真心,然,到了如今这般境地恐是爱而不得所生的执念罢了! 珑玥轻叹一声,她这七姐姐也是个死心眼儿的,嫁了人心里还惦记着明辙。半年前还曾被皇帝爹召进宫中斥责,珑玥私下里套吉安的话,那胖太监不小心说溜了嘴,她才知道,这七姐姐竟然于公主府中养了个面首,长相与明辙表哥有六分相似。不可谓不荒唐。 见明辙此等表情,珑玥询问般向明轩递了个眼神,却见他也苦笑摇头,心中明白了几分。想来刚刚是遇见了七姐姐。 明辙轻摇了摇头,面上虽笑,却带着丝苦笑,嘴上却道:“此事容易,你只等着抱兔子便好!” “来此处可也是要下套子的?如何下套子,让我也学一学!我套只小兔儿回去哄然姐儿高兴!”珑玥道。 明轩点头,“正是,刚刚已下了两个套子,着人在那里盯着呢!” “活的?那岂不是要下了捕鹿的套子?”李隆彻插话。 明辙面有飞霞,道:“于帐中等着我猎一头小鹿回去给她呢!”而后又补充道:“要活的!” 珑玥笑问:“四表哥,我家四表嫂在何处?”按理说他还在新婚,正是如胶似漆之时,怎的跑到秋围场里来? 明轩与明辙近得前来,骑于马上拱手施礼。 如今,珑玥已鲜少见到明轩了。两人都大了,自是要避嫌,再不可像原来那般不拘礼数。 忽见前方不远处来了几骑人马,离得近了方看清楚,是明轩与明辙。 勋贵官员起初还随着顺启帝的御驾而行,到了后来也就慢慢散开了。而珑玥自然与李隆彻落在了后面,两人一面玩笑一面前行。 再下次之时却依旧会满弓而射。 珑玥生性大方,射不中,就射不中,她只莞尔一笑,便罢,只当放生就是了。 然而,心中虽于容貌上自认不如,却也很用心的要寻出珑玥的不如之处。 若说卓雅公主头一回于北郊见到珑玥之时,只道二人不相上下。当时却因惊马,珑玥太过狼狈。而后几次再见,虽心中妒忌,却也不得不承认,大昭国的瑞敏公主确是一个美人儿,此美非刻意妆点而出,却是流于弱风抚柳之间,透于顾盼回眸之时。美得灵动,而非寻常女子那般勾画而来的死板。 为女子者,妒忌心皆重,且好攀比,尤重容貌。 而人群中的卓雅公主更是于心中将她嘲笑一番。 有时众人也为了哄她高兴,或兔,或鹿的留给她一人射猎。然而,却总是箭出兔走。 众人自是不会客气,皆弯弓搭箭,不求可以猎中,只欲搏顺启帝龙颜一悦。珑玥也自背上将金弓取下,搭箭瞄准。怎奈她平日里虽不说百发百中,却也是**不离十。然而,那皆是死靶,如今面对这满世界乱窜的活物却是无力得很。 不时有被呼哨与号角声惊跑出来的小兽惊慌逃窜。 一行众人随着顺启帝进了林子,自是飞鹰走犬。 “等你如小姑姑这般大了也给你一匹!”平王爷笑道。 然姐儿眨巴眨巴眼朝着平王爷笑。 珑玥笑,:“想要兔爷儿这般的,得去求平皇叔了!” “如兔爷儿这般的?”然姐儿抚着玉雪狮子骢的鬃毛道。 珑玥自是心中欢喜非常,她等的便是这一日。随顺启帝进林之前还笑眯眯的对然姐儿道:“乖乖听娘的话,小姑姑给你逮只小白兔回来!” 狩猎的第五日,依惯例顺启帝会亲自下场。 总而言之,孔竹媗除了育有两子,于她眼中便一无是处。 而卓雅却不死心,尤其在见了太子妃孔竹媗后,更是觉得自己可以取而代之。于她眼中,孔竹媗不会骑射,不能陪李隆佑策马围猎。长得也无自己娇艳年轻,配不上李隆佑的龙章凤目,威严儒雅。 番邦异族之人,谁知有没有安了坏心,谋害储君? 铭金国的卓雅公主自打一心倾慕李隆佑,便总想寻了机会与之亲近,却往往被太子亲卫阻拦下来。 这狩猎也有狩猎的规矩,虽说是“同乐”。然而,太子、王爷也不是随便何人就可接近的。 提缰弯弓间,偶尔思及当初年幼,顺启帝也是这般带着二人秋狝,一时竟也感慨非常。 狩猎已进行了三日,其余之人皆是行个过场,哄顺启帝高兴,陪太子读书罢了。而李隆佑与李隆佐兄弟两个则是为了教导儿子。 这诸多言论,直令珑玥感叹:原来自己的快乐真的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 空有皇家血脉又如何,人却毁了! 幸好我家女儿未出此事! 贵女及夫人们提及之时虽会同情叹息,然而,更多的却是以此来衬托自己的幸运: 毕竟是外孙女,顺启帝将随行的五位太医,指了两位给宁平大公主。 若说张予欣这伤实不宜舟车劳顿、颠簸。太医建议只在这东岭镇的别院中修养到断骨长好。然而,架不住张予欣哭闹着不要留在此伤心这地,宁平大公主也是无奈,只得顺了她的意。 宁平大公主带着张予欣回京了。 俏九儿妙计胜卓雅,大王子妄想娶珑玥 这语调怪异,且不甚流利的话语正是出自铭金国合亲公主卓雅之口。 顺启帝笑着望向她,道:“以卓雅公主之见当是如何?” 卓雅公主站起身来,挺胸昂头略带高傲的道:“此事若是于我铭金国,国主断不会因偏疼幼子而无视比赛之公正!在座众人皆见那只决定胜负的兔子乃是英王之女放入猎物之中的,如此结果怎能作数?依我之见,这胜者当为太子殿下……” 卓雅公主一番慷慨陈词未待讲完,席间却是鸦雀无声了,众勋贵官员不知皇上会做何感想,或动怒?或一笑置之?又或…… 天威难测! 众人皆恐圣上动怒,自己成那被殃及的池鱼,于心中不免腹诽:这卓雅公主好不知趣!这东岭秋狝也不过是陪着皇上一家子来乐上一乐。那轩辕弓自是皇上想给谁便给谁的,再者,你就未见,方才是太子妃引着小皇女将兔子放入猎物之中的?今儿个这头筹说白了就是人家兄弟间的玩闹官司,与你一个番邦小国的公主何干?邀你同来也不过是跟着捡捡乐子罢了! 当然,人心各异,有怕被迁怒的,就也有那好事的! 有一人此时正俯于四皇子李安似的耳边,小声道:“默王殿下,台上父慈子孝,小皇孙更是初生牛犊,呵!不知默王殿下有何感想?” 默王微侧头,深深看了此人一眼,却不发一言,恍若刚刚只是耳边有鸣虫飞过一般,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人见李安似此等动作,好似无事人一般挑起唇角嘲讽一笑,你空守于亲爹身边却不得宠爱,而我空有宠爱却远离家父,到底你我谁更不幸呢?轻笑罢,也端起酒杯来,目光却如狼一般扫过帝后身侧的珑玥,心中暗道:你才是幸运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耀眼的小东西!只是,你的光芒却如此的让我不舒服,这可如何是好呢? 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笑,那人将杯中残酒不动声色的饮尽。却未能逃过裴元修之眼,于袍袖下他攥紧了拳,眼前一闪而逝的那狼一般的目光与嘴边阴冷的轻笑,令裴元修心中万分难安。承郡王封地上的几个儿子还未除尽,他便沉不住气了吗? 这阴笑挑唆之人,正是承郡王留于京中的质子,他最宠爱的儿子李建昌。 目光扫过李建昌,再打量默王李安似,这四皇子于上一世里有没有插手其中?裴元修心中有一瞬的疑惑。 上一世痛失九儿只令他迷失心智,已是不再关心朝政时局,只拼着一口气冲于敌军阵中,只为一枪挑了这李建昌,却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裴元修将目光移向珑玥,心中轻笑,也是,无了九儿那时的他,活着与死了好似并无区别,只是行尸走肉罢了。 似是感到裴元修的目光,本是听着卓雅公主慷慨陈词的珑玥,转过头来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卓雅公主蹩脚的中原话令珑玥有些头晕脑胀,却也连蒙再猜的理解了其中深意。那便是,这卓雅公主心悦太子,在为她家太子哥哥鸣不平。而那把颁给勇士的轩辕弓应该为太子所得。临到最后,她竟还将孔竹媗编排了一通,说她不配为太子妃,而自己有意取而代之。 珑玥听罢,被气乐了! 想她太子妃嫂嫂,聪慧、端庄更有着一股子温婉的书卷之气,却是个头脑清明而有手腕的人。如今倒叫一个番邦小国成日里放马牧羊的野丫头说得一文不值了?真真可笑! 正在珑玥这护短的孩子气闷之时,惯来于朝臣面前惜言如金的瑾皇后忽然开口,笑问:“依卓雅公主之见,我大昭国的太子妃应是何样的品性?” “自当是如我这般能文能武。武,可以陪太子放马驰骋纵情山水,文,可以为他据理力争,不放弃半点他应得之利益!” 卓雅公主此言一出,只叫席间贵女们唏嘘不已,心中直道:这番邦小国果真蛮夷之地,一个女儿家竟是如此的不顾廉耻! 倒是瑾皇后面色如常,依旧笑得温婉,道:“这武,我大昭众人已是见过了,卓雅公主五日猎得许多猎物,确是一位捕猎的能手!” 听着皇后娘的话音,珑玥偷笑,鹰犬之流更是捕猎的能手,她家皇后娘还真真是骂人不带脏字。却又找寻不出哪里有不妥之处。 那卓雅公主似是未听出瑾皇后弦外之音,只高傲的挺了挺胸,极为认同皇后此说。 瑾皇后略沉吟又言道:“只,这文之一项却未得见了!” “这有何难?只肖我与她比试一番便可见分晓!”卓雅公主抬手指着太子妃孔竹媗道。 席间众人唏嘘,这卓雅公主竟是误打误撞将了皇后一军。 太子妃何人?未来的一国之母,如今却要与一个番邦合亲公主比试,岂不落人口实?便是将来登了后位,也留了话柄于人。 而此时,但看皇后如何抉择,便可知,皇后对这儿媳是否满意。 只见瑾皇后还是那宛如春风抚面的轻笑,“卓雅公主此言差矣,方才既然已说太子妃不如公主,此时却又要与太子妃比试,这未免……” “那便换个人就是!”卓雅未待皇后讲完便已接口。此乃是大不敬之罪,席间勋贵无不倒吸凉气,只待皇后大怒。然而,瑾皇后依旧一派风淡云轻。 这叫珑玥想起一句话来:谁先动怒谁便已是输了先手。 而她家皇后娘于后宫之内笑看风云变幻之人,又岂会轻易动怒? “卓雅公主要换哪一位比试?”瑾皇后话音未落,就见卓雅公主伸手一指珑玥。 “便是她了!我来大昭国都虽时日不长,却也听闻贵国瑞敏公主才智出众,无人可出其右!” 众人望向珑玥,只见她此时,正看着卓雅公主微笑,而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不知卓雅公主想如何比试?” “自是你我各出一题请对方做答,答不出者为输!”卓雅公主好似笃定珑玥必然解答不出,胸有成竹道。 “若是二人皆答出了,又或皆未答出又当如何?”珑玥问。 “那便再出,再答就是!终有一方被难住之时!”卓雅公主略有不奈,好似珑玥此问题太过痴傻。 “如若这般何时是头儿?”珑玥笑。 “哪这许多话来,我保管这第一题便能难住你!” “噢?如若难不住又当如何?”珑玥凤眸弯如月牙儿,如似一只挖了陷阱的小狐狸。 “难不住便是我输了!”卓雅公主果然跳入坑内。 “好!卓雅公主果然女中丈夫!既如此便请席间诸位为证!卓雅公主只出一题,如若瑞敏我答不上来,便是我输,如若我答了上来,那便是卓雅公主认输!”珑玥面向众人朗声说道,而后又转头望向卓雅,道:“可是这般?” 卓雅公主好似唯恐输了阵仗,也大声道:“正是!” “不悔?”珑玥问。 “不悔!你们中原人就是啰嗦!快快比来!”卓雅面上已有不耐之色。 “好!如此,请卓雅公主出题!”珑玥笑。比心智戒骄戒躁,沉稳冷静方有胜算。而此时这卓雅公主已被珑玥搅和得烦躁起来。 只听卓雅公主道:“就以我为题,一柱香的时间,请瑞敏公主不动手,不动脚,没有任何碰触我身体的方法,若是能够让我坐下,我便认输!” 话音落,便已有小太监取出香来点上。 原本铭金国大王子班达与韩坤见珑玥句句相激,欲要阻止卓雅,却不及她口快应下。然而,如今听了卓雅所出之题,刁钻非常,反倒安心坐下来吃肉喝酒,等着看一柱香后大昭公主认输了。 而大昭国勋贵众人却是想法各异,其中不乏希望珑玥出丑之人。 只见珑玥眨巴了两下凤眸,问道:“不可以碰到你,还要使你坐下?” 卓雅微眯着眸子不可一世的点头。 “也就是说只可动口,不可动手?”珑玥再问。 “正是!” “只要是动口,无论何法,只要让你坐下即可?” “你怎的这般啰嗦!被难倒了认输就是!”卓雅不耐烦道。 珑玥点头,“确是挺难!”语毕竟坐了下来,而后面向众人道,“大家也吃,纵是我认输也要一柱香燃尽之后!”言罢,只自己闷头夹了一块儿梅花糕吃了起来。 众人见珑玥这般,想着,九公主怕是想不出法子,又不愿轻易认输,这是想难为铭金国公主,让她站上一柱香的工夫呢! 不光众人做如此想,便是卓雅公主也是如此,一开始时看着众人饮宴,她还于心中自鸣得意,等着珑玥认输。可这一柱香的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并不短,眼瞅着半柱香烧完,珑玥还是没有理她的打算,难道还真是想让自己站够一柱香?莫不是在等着她站累了自己坐下?哼,她才不会中计。 然而,如此这般被晾于一旁,她又尴尬无比,自出生至现在,她何曾被这般对待过?心中不忿,对着珑玥道:“你这般即不解答,又不认输实乃小人行径,当不得一国公主!” 珑玥闻言,以绢帕轻沾唇角,而后不紧不慢的笑道:“我正在想办法啊?这一柱香不是还未到?怎可认输?” 卓雅懊恼,当时怎就定了一柱香的工夫? 却又听珑玥道:“卓雅公主这题确实令我有些为难,饶是我想了如此之久,倒是想出了如何只动口请坐着之人站起,也未想到如何请站着之人坐下的。” “如何请坐着之人站起?”卓雅问道。 “卓雅公主想一试?”珑玥笑问。 卓雅暗自琢磨,这坐与站不过在自己一念之间,自己如若不想任她如何自己也不会站起来。再者,这于众人之中自己站了许久,不光是累了,也太过尴尬,倒不如坐下来,看她有何解。 如此想罢,点头道:“有何不可?试便一试!”说着,便一屁股坐了下来。 然而,当她此言一出,边上的韩坤便于心中道了一句:不好!公主上当了! 但是,想阻止却也晚了。 就见珑玥慢慢站起身来,轻启朱唇道:“卓雅公主!你可是坐下了?我未曾动手,只是动口,便请你坐下了?” 卓雅点头,“正是,我坐下了,你……”然而,话至此时,卓雅方感到自己上当了,猛的站起身来,怒道:“你使诈!” “一柱香的时间之内,我只动口使你坐下,便算我赢!这可是卓雅公主亲口所言!怎的,公主想食言而肥?”珑玥半眯凤眸,笑得如一只小狐狸。 “你!你!你!”卓雅急得面红似番茄。 “你输了!”珑玥最后轻吐出三个字,便不再理会于她。徒留卓雅急得欲要跳脚。 而这时,班达王子站起身来,道:“愿赌服输!瑞敏公主果然才智过人,班达钦佩!”而后举杯相敬。 珑玥也不扭捏,也对着他淡淡一笑,举起杯来。 卓雅却越看越觉珑玥此时的一举一动都似挑衅于她,突的站起身来,道:“我还要与你一比,比武!” 珑玥皱眉。 “怎的?你不敢?”卓雅还记得当初于北郊头回见面之时,珑玥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再想到她今日射猎之时出箭更是无力,心中暗道:这比武光是气力之上她也赢不过自己。 “我大昭女儿,拿针拿线还可,武刀弄枪却不是强项!”珑玥笑答,并不避讳自曝其短。 “只要比武,如何相比规矩你定如何?”卓雅听珑玥如此一说,心中更是着急想要扳回一城。 然而,珑玥只是轻轻摇头,并不作答。 “都说了规矩你定,怎的你还不应?”卓雅语气中带着急躁。 “只恐我应了下来,定了规矩,你再输了又说我使诈,却不认帐,要寻了法子再比……”珑玥笑看她。 “断不会了!只比此一次!”卓雅信誓旦旦。 “只此一次?规矩我定?”珑玥眨眼。 “正是!”卓雅肯定的点头。 “那……”珑玥略沉吟,道:“如此,那刀剑是无眼的,你我皆是女儿家被伤到了总是不好,不若……”珑玥转头,望向支撑营帐的竹竿道:“不若便用它罢!如何?” 卓雅点头,道:“随你!” 珑玥心中暗笑,这卓雅公主便如她前一世看的动画片里面那个“没头脑”和“不高兴”的综合体。 命人搭了两根一样长的竹竿,放于空场之中。 珑玥与卓雅走上前去。 “似乎太重了!”珑玥伸手掂量一下,道。 卓雅于心中嗤鼻。 又听珑玥道:“这样可好?卓雅公主自其中选上一根,我们各自命人将其一分为二,再拿来比试,怎样?” 卓雅看着竹竿,想了想,是有些长了,截下一段才好摆弄,故而点头应下。 却听珑玥再道:“如此,那我们各自命人拿下去处理,待会比试之时为恐受伤只点到为止,比试之前你我双方站于场地两边,比试开始之时,谁先被对方手中之竹竿触到,便算输,如何?” 卓雅想了想,这般比法自己定不会吃亏,又恐珑玥反悔,转身将珑玥刚刚所说之规矩重申一遍,请众人为证。 当卓雅双手握着她命人截短了的竹竿,站于场地一端,看着小太监将珑玥的竹竿送上来之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好!又上了她的当了! 珑玥的竹竿长短未变,只是被她命人将其由上自下一分两半罢了。她只需站于比试场地一端等着卓雅靠过来,以竹竿横扫便是了。 “你!你!你!”卓雅再次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珑玥只道:“一寸长一寸强!”而后,望着她微眯凤眸,轻挑樱唇。 “你使诈!”卓雅“你”了半天,憋出三个字来。 “嗯!兵不厌诈!”珑玥笑的坦然。 “我!我!我要再比!” “卓雅公主,你须知事不过三!”珑玥收起笑容,凤眸之中闪过一丝凌厉。 卓雅被珑玥的眸光扫过,心中突的一虚,却还强弩着道:“哼!这次我要真正的比试!我要我铭金国的第一勇士向大昭挑战!” 这卓雅公主两次三番出尔反尔,已是激起了大昭国众勋贵臣子心中的不忿,现在还要挑战大昭国威,岂不是于老虎面上捻须? 自有不少血气方刚的少年纷纷请愿,欲要杀杀这铭金国不知自何处得来的傲气。 顺启帝看得自然欣喜,却也犹豫选哪一位。 忽见裴元修离席站出,道:“皇上,那铭金国所属乃吾驻守之边界,今日他国之挑战也自当为臣分内之事。臣不好意思有劳诸位!” “噢?既如此,那便交由靖北王了!”顺启帝抚须轻笑得如同一只老狐狸,若是仔细观瞧,方才珑玥于算计卓雅之时,那笑容竟是与顺启帝像了个十成十。 大昭国武将之中才俊不少,本不需裴元修这王爷之架出场。然而,他却是有私心,不想往后人们口口相传今日之事时,有他人与珑玥齐名。 铭金国的勇士体格壮硕,孔武有力,行动虽不笨拙,却也不及裴元修自沙场之上锻炼而来的狠戾,招招实用,只往人身体上最怕疼之处招呼。 不过三个回合,那铭金勇士便被打得站不起来。 裴元修站于比武场中央,向顺启帝拱手道:“臣幸不辱命!” “好!”顺启帝抚掌大笑。 而后,看向大王子班达,道:“依朕看,这合亲一事便作罢了!至于两国修好一事,也还须再议!” “这……”大王子班达闻言急急站起身来,虽于方才卓雅鲁莽生出这般事非来,自知两国修好之事必会受难,却也未想过会被顺启帝一口回绝,“再议”两字只是说出来比拒绝婉转好听罢了,这是顺启帝给他们留了三分颜面。 “大昭国主海涵!小妹性子直白豪爽,行事言语虽莽撞,却也有口无心!我铭金国确是诚心与贵国修好!为表诚意,我愿以求娶瑞敏公主为我的正妃!” 班达不说此话还好,只他要求娶珑玥这一句,于顺启帝心中便“腾”的一下无名火窜起来老高。 好啊!朕的宝贝闺女竟让你当起了修好的砝码?一个番邦的弹丸小国罢了,还敢口口声声求娶我的女儿?还正妃之位?真真可笑! “两国修好之事不必再议!明日便请班达王子与铭金使团离去罢!”顺启帝黑沉着一张脸,十分不悦!如若不是古语有“不斩来使”之说,他此时恨不得将其的脑袋剁下来喂狗! 班达求娶珑玥也有私心。 珑玥美丽、聪慧,又是大昭国的公主,于公于私班达皆知,若是娶她回去,必是铭金的助力。可他却忘了,那高贵美丽的天鹅,岂是他这井底之蛙可以宵想? 没有拎清珑玥于顺启帝心中的分量就莽撞求娶,此时便如同捅了马蜂窝。光是以李隆佑为首的兄弟几人,便恨不得以眼神将其戳出九九八十一个窟窿来。更别说那裴元修,早已把珑玥当成自己的小媳妇,只待她长大。如今自个儿的小媳妇儿却被人惦记了,他若是不给铭金国搅和亡国了恐难心平。 韩坤确已觉出了大王子言中的不妥,这瑞敏公主想来必是大昭国主的掌上明珠,岂是他们说求娶便可娶的,然而,此时想挽回却已无可能。 不过,也不是无路可退,那北疆乃靖北王之封地,到时只要与他谈妥条件,互不相扰便可。殊不知他算盘打得噼啪响,那裴元修那小心眼儿的男人却等着收拾他们呢! ------题外话------ 谢谢雪夜葬心魂的月票。 思终身珑玥心戚戚,谋姻缘韧之诱皇上 月高起,秋风渐寒,席宴散去。 珑玥有些意兴阑珊的欲回自己的营帐之中安寝。 方才席上那班达大王子莽撞求娶也生生吓了她一跳。虽知皇帝爹不会应允,却也不禁为自己的将来堪忧。 那明轩是皇帝爹与皇后娘甚为笃意的女婿人选。若论人品、相貌、家世、才学,明轩无一不是上上之选,然而,他是自己的表哥啊!她亲舅舅的亲儿子! 这姑表亲于古时乃亲上加亲之美谈,可,对于珑玥这个带着现代记忆投胎而来的人,却着实难以接受。 日后纵是嫁了,她也会时刻生活在惶恐之中,忧虑自己的孩子会不会是畸形儿,抑或傻子。 且,以如今她与明轩间的相处看来,表哥对自己有宠、有疼、有纵容、有尊重,却无那男女之爱。或许于这古代,男子皆是如此?相敬如宾便是美满姻缘? 珑玥心生迷茫,恍恍惚惚地随着璎珞姑姑往营帐中走。 忽闻太子哥哥唤她。 转身观瞧,就见小哥与裴元修也站在他身侧,其中还加上个半大的小子李隆彻。 珑玥朝着众人笑笑,问道:“哥哥们唤我何事?” 李隆佐道:“来抓你这妮子的小尾巴,看看你是不是小狐狸化了形!” 珑玥眯了眯凤眸,决定不搭理他。 只随着几人往篝火堆边上,席地而坐。 太子李隆佑深深看了珑玥一眼,道:“可是被方才那铭金大王子莽撞之言吓到了?” 珑玥轻轻摇头。 李隆佑抚上她的发顶,轻道:“有哥哥们在一天,定不会让你去合亲!你只管安心当你的九公主。况且,父皇母后也舍不得将你远嫁,早早便为你打算过了。” 珑玥点点头,弯起眸子朝着李隆佑淡淡一笑。她晓得自己的寞落神情令兄长们担忧了。 “九儿省得!劳哥哥们担心了!日后纵是九儿需远嫁也一样是大昭国的九公主,哥哥们也不会舍了九儿不管的!” 不知为何,珑玥突然间脑中就豁然开朗。她自投胎于大昭,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尊贵的身份,温暖的亲情,令人仰望的骄傲。她享受了这许多,却从未想过因何而来。 今日,见那卓雅公主,想必于铭金国也是万分得宠的,她虽莽撞、虽不逊、虽骄纵、虽自大,却也为了铭金的利益舍下公主之尊,前来大昭合亲。 于这一点上,珑玥对她倒是有了几分怜惜。她忽然想起了原来那个时代中《宪法》里的权利与义务。 享有皇家的荣耀与尊贵,受万人仰视,这便是她的权利。然而,当某一天皇室需要之时,她便要挺身站出,或付出生命,或付出身体,这就是她的义务,也是她的责任。 而,为了身边这些疼她宠她的亲人,她是甘愿的。 想通了如此关节,珑玥于心中豁然开朗,讲话的语调也随之轻快起来,“若有一日,哥哥们舍了九儿不管,我便化了小狐狸搅得你们不得安生!” “看看!看看!我便说了,这小妮子定是狐狸化了形的!不打自招了罢!”李隆佐打趣珑玥,一扫方才的沉闷。 忽见他自身后掏出一油纸包来,打开后,取出血呼呼一团,寻了根树枝子串上,架于篝火上烤。 “兔子肉?”李隆彻问道。 “嗯!”李隆佐点头。 “你莫不是将然姐儿的兔子弄了来?”李隆佑皱了皱眉,猎物皆被内事监敛去收拾了,这兔子肉来处甚是可疑。 “改日我给她寻一窝兔子来!”李隆佐说得满不在乎。 李隆佑揉了揉眉心,他此时已可想见明儿个一早然姐儿震天的哭声了。 这当爹的真真不靠谱得紧! 忽而又听李隆佐道:“九儿方才被那卓雅公主搅和的未得吃好!等下你来尝尝小哥烤的兔子肉如何!” 李隆佑无奈摇头轻笑,这兄弟是个疼妹妹的,把亲闺女都甩在一旁。 “九姐姐,你刚刚赢了那卓雅的法子真真巧妙,如何想到的?那又站着又坐下的题目,刁钻的紧!”李隆彻边说着,边往兔子肉上伸手,被李隆佐赏了一巴掌。 珑玥眯了眯眼,道:“我那也非妙计,认真想来也是漏洞百出的,若那卓雅公主能一直保持平常之心,怕是也不会上当了!” “因而之前你故意以言语激她,又消磨时间使其失了耐性?”裴元修隔着跳动的篝火,望向珑玥精致的小脸儿,此时的她已无了之前的萧索之情,灵动又跃然在了她的脸上。 珑玥看向裴元修,点了点头,笑眯眯的道:“我这也算是攻心计罢?靖北王应是个中好手!” “你算是连环计了!”裴元修笑,而后问道:“后来的武斗呢?公主是如何想到的?” “示弱并非便认输,我只是利用她先入为主的心思,使其麻痹大意,方被我钻了空子!终归这卓雅是输给了自己,而非是我!”珑玥笑得明艳。 “公主乃军师之才!韧之佩服!”裴元修目光灼灼,磨搓着手中的琥珀把件儿。对于珑玥了解的越多,他便越加的难以自拔。 “靖北王谬赞!”珑玥起身,学着男子之样稽首。目光流转,只见裴元修手中之物随篝火之光微微闪耀,心下好奇,开口问道:“靖北王手中之物可否一观?” 裴元修双手呈给珑玥。 这正是那块儿内含蝴蝶的琥珀,被裴元修亲手雕琢成了一只猫儿样子的手把件儿,那蝴蝶就藏于“小猫”圆滚滚的肚皮之中。裴元修又配了金珀珠串儿,不把玩之时可以戴于腕上。 此物直戳珑玥萌点,让她拿在手中反复摩挲,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的交还给了裴元修。 看着珑玥那欲语还休的目光,裴元修于心中暗自轻笑,对珑玥此种表现已是早有预见。况且,这便是他想要之情形。 琥珀把件儿本就是他为九儿所备,一直带在身上,却苦于没有好时机送出。 今日看来应是有戏。 要说这裴元修也挺不易,想送个东西给心上人,也要七拐八拐绞尽脑汁。 “是何物?也让我一观?”太子李隆佑见珑玥神情似是喜爱至极,想着,若不是何要紧之物帮她讨来便是,全当给她压惊了。今日被冒然求亲,小妮子也是受了惊吓。 那琥珀手把件儿于李隆佑手中摩挲了两下,只听他道:“这确是个好物件!” 裴元修道:“不过是件玩物,太子若喜只拿去把玩便是!” “既如此,我便夺爱了?”李隆佑笑着,将此物放入珑玥手中。 无干系的男女相赠物件那叫私相授受,而如李隆佑这般,得来之后转手送给珑玥的却无这一说了。 珑玥拿着琥珀摩挲,心中自是喜欢。而李隆佑与裴元修看着珑玥高兴,心中一样喜欢。 只可惜这惯来精明谨慎的太子爷一时不慎,被裴元修利用了还不自知。 珑玥吃过了兔子肉,拿着自裴元修处得来的琥珀,心情甚好的欲回营帐,忽见一人影闪过! “何人?”随在身边的璎珞姑姑喝道,“再不出来我便喊侍卫了!” 音落,只见黑影中八公主化鸢走了出来。 “八姐姐?你怎在此?霜儿她们呢?怎么只你一人?”珑玥略带惊讶一连串的问道。 “我……这……”化鸢吞吞吐吐。 珑玥见如此,便拉她回了营帐之中,挥退左右,细细问来。 化鸢起初支支吾吾不愿说,却在珑玥灼灼的审视目光之下,只得据实以告。 她竟是与东辽国的质子私下见面。 这着实令珑玥一惊。 倒不是珑玥觉得男女私下面见有何不妥,她毕竟是现代人穿越而来。只是八姐姐这鲜少出宫之人,是如何与那东辽质子认识的? 原来这还全拜了珑玥的关系。化鸢曾有一回与珑玥同去皇觉寺,说遇上一面目极丑之人,而那人正是东辽质子的近身随从。化鸢那日却并未与珑玥说实话,她是救了受伤的东辽质子。 而后,化鸢再与珑玥同去皇觉寺时,也会偶尔同那东辽质子见上一面,却也只是点点头,偶尔讲上两句话罢了。并未有逾礼这处。可也便是这样,一来二去的就熟悉起来。情窦初开的男女自是极易动心。 至于今晚会被珑玥撞见,皆是因东辽质子受了班达的启发,悄悄寻了化鸢,与她讲明,欲要在她及笄之后求娶。 他如此一说,倒令化鸢慌了心神。 如今与珑玥讲罢,她却是安心起来,只盼着珑玥给她拿个主意。 “八姐姐,这东辽国内是何情况你我并不知晓,而这东辽质子今后是留于我大昭国还是会回那东辽,我们也不可知。何况仅几面之缘,这东辽质子是何品性你我也不知晓,切莫要糊里糊涂的许错了心,认错了良人!” 化鸢听罢连连点头,只打算将此事先撂于一边,不作回应,况且,她一个女儿家,亲事皆听父母之命,也不可能厚着脸皮有甚回应。 倒是珑玥上了心,盘算着改日寻了李隆彻偷偷打听了,再作计较。 翌日一早,顺启帝便命明轼送铭金国使团离京。说是护送,也不过为了好听罢了,与押解无异。 而后,御驾与随行官员又于东岭盘桓了几日,顺启帝将所猎之物分发给众人,以示奖赏。方才摆驾回京。 那瑞敏公主智胜番邦使团之事也于坊间传了开来。 顺启帝更是高兴,回宫之后私库大开,亲自领着珑玥往里面挑好玩意儿。 这有高兴事儿便有烦心事儿。 回京三日后,顺启帝坐于御书房中,龙书案上舆图展开,他在其上以食指轻轻敲打,眉头紧锁。 忽听吉安进来回禀:“靖北王奉召进宫觐见!” “宣!”顺启帝说罢,命吉安收了舆图。 见裴元修进来恭恭敬敬行过礼后,顺启帝忽然问道:“韧之这两年来与抚山郡王交情颇为不错?” 此一问,只令裴元修一愣,而后如实作答:“还算融洽!北疆之地百废待兴,所需开支繁多,臣组了商船借用抚山郡王海港。” “嗯!听闻抚山郡王欲将次女许配于你?”顺启帝目光灼灼锁于裴元修面上。 “臣不敢有瞒圣上,抚山郡王确有此意!”裴元修恭敬回禀。 “嗯!你已弱冠也当考虑此事了!那郡君你觉如何?莫要蹉跎了姑娘家的好年华!”顺启帝目光审视。 “这……”裴元修略有犹豫,而后道:“北疆一日不安定臣一日无心个人私事!” 裴元修话音落。 顺启帝的目光却一直锁于他身上,约有片刻,而后道:“那铭金国与你之疆界毗邻,朕便全权交予你去办了!恐其生事,朕也不留你京中过年了。” “请圣上放心,臣定不辜负圣上!” “嗯!”顺启帝点头,而后命其下去了。 目送裴元修出去,顺启帝再次深思起来。 若说这裴元修,于其亲事上之犹豫,尤其那个拖了长音的“这……”深深埋入了顺启帝的心中,令他不得不思索,这裴元修是对抚山郡王之女有情,又恐两方联姻遭了朕之忌惮呢?还是碍于利害关系一时不可与抚山郡王撕破脸去拒亲呢? 顺启帝拿起案头的折子,再看了一遍。这承郡王已是上了五道折子,以思子这名请求将质子放回与他见上一面了。放还是不放? 这承郡王一连痛失了五子,如今重病卧床,只道思子心切,想见一见儿子,若说不放恐不尽人情,可若是放…… 说来承郡王那五子皆突然亡故,死得蹊跷,其中恐有阴谋。 而抚山郡王与承郡王同气连枝,王妃乃是亲姐妹,其封地间只被裴元修之北疆阻隔,若是…… 顺启帝的食指自舆图上从左往右划过,三地若是连成一片,那这大昭岂不是…… 重重揉了揉眉心,顺启帝此时正是头痛非常。 然而,这正是裴元修心中所想。不令顺启帝头疼、忌惮,他又如何能令皇上逼不得已,将宝贝女儿下嫁于自己? 自宫中出来,裴元修自然着手收拾行装,准备启程回北疆藩地。 铭金国此次不知会作何打算,他须有防备。 且,九儿再有年余便要及笄,他布好的局、设好的套要准备收网了。只这收网却要谨慎,须细细谋划一番。 裴元修这里准备返回北疆,而裴老夫人得了消息倒是松了口气。裴元修生母嫁妆一事,这些天来就如压在她胸口的大石,只令她吃不好睡不香,生怕裴元修找她索要。 而陈莲碧那妮子更是无用,竟连裴元修的边儿也接近不着。 如今,裴元修离京,再回来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了,怎不令她长出一口大气? 然而,她却不知,下回找她讨要嫁妆的可没有裴元修这般好说话了!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东辽乱八公主远嫁,时机到靖北王求娶 裴元修回到北疆半月后,便得到消息,顺启帝准了承郡王的折子。而李建昌还如上一世那般,将妻妾儿女皆留在了京中,独自一人回了承郡王的封地。 只,这一世他想留于封地却是不可能的了。 上一世,承郡王九子失了七子,而最小一子不足十岁,故而,李建昌方以床前侍疾,打理封地之借口,留了下来,而将京中的妻妾子女当了弃子,便是几年后谋逆,也未曾想过设法将她们偷出京来。他那一干妻妾子女最后皆死于宗人府死牢之中。 如今,承郡王两名嫡子俱在,纵是他再得亲爹的喜爱,也无了留下的借口。 李建昌于封地之上盘桓了三月有余,这期间自是小动作不断,那承郡王嫡长子更是三次遇险,幸而皆被裴元修埋下的人手救了。 二月十五,花朝节过后,便到了李建昌返京的之期。他百般不愿的率着卫队行出承郡封地。 然而五日之后,顺启帝与承郡王皆得到消息,李建昌失踪。且失踪得离奇,卫队并未遇袭,只李建昌与他的十二亲卫一夜之间莫名失去了踪迹。 为帝王者疑心皆重,如此情形,顺启帝自然以为是承郡王伙同李建昌故弄玄虚,必是起了异心。 而,承郡王爱子失踪,爱妾又整日里于他面前垂泣,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哪里还顾得上顺启帝做如何想? 至于李建昌此时在何处? 早已被裴元修手刃,连同他十二亲卫的尸首一同扔进山里喂狼了。 承郡王一直想将世子之位留给李建昌,只碍于名不正言不顺,故而迟迟未立世子,如今他病重,两位嫡子便不安分起来。嫡长子李禄为承郡王元配所出,嫡次子李寿却是继王妃所生。 这继王妃正是抚山郡君李景颜的亲姨母。 两嫡子争位,靖北王便成了香饽饽。李禄得知抚山郡王欲招裴元修为婿,怎可顺了他们的意,使裴元修成了李寿的助力? 想了法子将自己的妻妹送入了北疆,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家中。这亲戚正是裴元修众多幕僚中的一位。 这消息一下子便如乘了风一般,没有两日便传入了抚山郡王封地。 高傲娇纵如李景颜,已视裴元修为囊中之物,又怎会让他人觊觎?只歪缠着也要往北疆去。 有着自己考量的抚山郡王自是应允,让李泽广以交好为由前去拜访裴元修,而李景颜自是同往。 这一出一出的戏唱出来,皆是按他的戏折子走的,裴元修坐于书房之中很是满意。 然而,裴元修是满意了,于京中的御书房中,顺启帝却是极为的不满意。 于是,皇上选了两个美人儿赏给了安王爷的庶出第二子李正宁,也就是裴元修的表妹夫。这给裴元修舅父一家添堵之举,也算是顺启帝给裴元修的一个小小的敲打。 裴元修外祖一家虽于为官之道上无甚建树,却也沁淫官场多年,又怎会不知裴元修于北疆动向牵扯着他们于京中的好坏? 美人入了李正宁府中当日,裴元修的舅父便修书一封送往了北疆。 裴元修自是看着书信淡定非常。 他心中有成竹,而裴大与裴小却于心中长了草。心说:如今这局势,爷已是遭了皇上的忌惮,怎的还与那无事人一般?搁他们兄弟二人的话,早早将那两个糟心的女人送走,也与那两边撇清干系。爷既对那两人皆无意,还留着于眼前晃来晃去的,他们瞧着都闹心。倒是不知道他家爷如何想的了。 幕僚中也站出数人,劝谏裴元修,却只得了他淡笑一句:“不急,且再看一看!” 直叫众人一头雾水。 五月端五过后,京中的珑玥也有了一件糟心的事儿。 东辽国老国主暴毙!而国内两王子争位,战火四起。 要说,这事也与珑玥扯不上甚干系。可中间搅和上一个化鸢不是? 东辽质子,也是东辽国三王子金焕请求顺启帝助他夺位,并求娶八公主化鸢。 据珑玥所知,有史以来,但凡女子的婚姻与政治相连,不以悲剧告终的不是说没有,却也如凤毛麟角。以私心来说,她不想八姐姐成为合亲公主。 可,于国事之上……珑玥晓得没有自己置喙之地。 众朝臣自是觉得此事于大昭只有好处而无坏处,以一个不得宠的女儿换得与东辽国百年修好。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顺启帝竟未点头,也未召了机要大臣相议。而是让珑玥去寻了化鸢,问她是否愿意。 这不禁令众人大跌眼镜。 却也让化鸢感动非常。她自明白事理,便晓得自己的存在是生母迎嫔设计得来,是对顺启帝皇权威严的讽刺,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一界小小女官算计得手。 故而,得父皇厌弃也只得怪自己不会投胎罢了。 可,若说父爱,她又怎会不企盼?不渴望?年幼之时,每每跟在珑玥身后,得到顺启帝偶尔的一个眼神,都能令她心跳半晌,更不论得了何赏赐。然而,她也晓得,这只是沾了九妹妹的光罢了。 对于珑玥,她不是没有妒忌过,也不是没有恨过。可是,当明白恨与妒忌并不能令自己过得更好,只会使自己变得丑陋不堪,她选择了以平常心待之。 也由起初对珑玥的利用,渐渐转成了真心以待。而后,她发现,她原来可以和珑玥一般快乐。 此时,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半年的妹妹,极为认真的掰着手指,细数合亲的弊端,劝她万不可点头应允。 化鸢那盘桓于“嫁”还是“不嫁”之间的心,突然间便确定了下来。 嫁!她要嫁! 日子的幸福与否是人过出来的,而并非是嫁人之前挑选出来的。 珑玥对于八姐姐的选择郁卒至极,在化鸢点头的一瞬间,她恍惚觉得自己被皇帝爹利用了,而八姐姐则被皇帝爹算计了。 化鸢一言不发的望着珑玥片刻,突然笑了,轻问她:“此时若是换做九妹妹,当会如何?” 当会如何? 会如何? 珑玥晓得,自己当是毫不犹豫的同意合亲。那是因为她不能白白受了这许多年的疼宠,她理应为了爱她的人而付出。 然而,八姐姐她…… 珑玥觉得,在这一瞬间,她怎的竟看不透这位八姐姐了。心下无奈,只轻叹一声,凝视着化鸢,正色道:“既然八姐姐主意已定,那妹妹便也不再阻拦。只,妹妹今日所言之话,八姐姐要时时记于心中。” 言罢,珑玥一双水漾凤眸紧锁于化鸢面庞,待她慎重点头后,方道:“八姐姐只要记得,你只是出嫁的女儿,并非泼出的水。无论身在何处,又处境如何,皆是我大昭国尊贵的公主,大昭国是姐姐的坚实后盾。如有人敢犯,大昭必千万倍的奉还!” 珑玥字字如凿地的说罢,顿了片刻,忽道:“八姐姐,这是爹爹命我告诉你的……爹爹说,如若八姐姐点头,便让我将此话说与你听,并嘱咐你万万记于心中……” 珑玥这最后一句话,将化鸢平淡了十年的心生生砸出几道裂痕,不禁痛哭失声。 原来……原来于父皇心中她不是一阵风,吹过便再无痕迹。 望了眼失态的化鸢,珑玥红着眼睛退了出去。 六月初一,化鸢还未及笄便匆匆与东辽三王子金焕大婚,而后随夫亲征东辽。 珑玥站于德胜门的点将台之上,久久遥望。 此一别去经年,不知姐妹何时还会相见。 六月二十一,万寿节后,顺启帝对于依旧我行我素的裴元修又给予了一番敲打,派了素来与武将不合的御史大夫钱良往北疆为监军。 而后,六月底,裴元修舅父因曾于江南任职,被牵扯进两江盐案,革职收监。 盐案于历朝历代皆是大案、重案,干系国家财政命脉。 身处北疆,却时刻关心皇上动向的裴元修晓得,时机成熟,是出手的时候了。 他面似焦急,连夜召集幕僚议事。 如裴元修所料,幕僚如前世一般,想出了求娶公主的法子。 在大昭国,驸马鲜少能有兵权。裴元修求娶公主,那便是向顺启帝表明,他并无野心,愿交出兵权以示忠心。 前一世,裴元修元配之妻亡故,却有侧妃、妾室。不论幕僚还是他本人,皆认为真正的公主自不可能下嫁于他当继室。且,未嫁的公主还只有珑玥一人,顺启帝更不会舍得让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当继室远嫁。算计着,皇上应会将哪家贵女封了郡主嫁入北疆,故而才出策。 未成想,却是将那真龙天女迎至了北疆。 这一世,虽裴元修未有成亲,后宅空置。然而北疆苦寒,皇上应是不会舍得瑞敏公主下嫁。幕僚们思量之后,出此权宜之计。 裴元修听闻幕僚献策,佯装犹豫,最后好似极为勉强的点了头。 而后,又以十分为难之态,见了李泽广,表示圣命难为,只得亲事作罢,将这兄妹二人委婉送走。 至于李禄那妻妹,裴元修略施手段,便将她嫁给了前北疆藩王遗留的余孽,至今还自以为隐藏极好的王大人。 当裴元修求娶公主的折子呈在顺启帝的面前。 顺启帝的面色自是无法以彩虹来形容了。 ------题外话------ 裴老牛啃嫩草之路初见曙光。 九公主许嫁梦惊魂,细嘱托未防隔墙耳 握着裴元修求娶公主的折子,顺启帝真真是怒发冲冠。 若此时裴元修在他面前,顺启帝登时便会以龙渊剑将他大卸八块。 盛怒之下的顺启帝将龙书案上之物尽数扫于地上。而后便于御书房中如困兽一般来回踱步。 而此举直将太监总管吉安吓得浑身激灵灵发颤。自他侍奉皇上以来,还从未见过顺启帝如此失态。 他战战兢兢地不知如何是好。 直至有小太监通传,“瑞敏公主到!” 这时辰正是珑玥每日送下午茶的时候。 吉安听闻松了一大口气。 顺启帝暴怒的气息也于顺间收敛。命道:“速速收拾好了!” 待到珑玥拎着食盒进来之时,吉安正拿着拂尘轻扫书案。若不是地上摔碎的砚台还留有痕迹,真如何事也未曾发生一般。 看着珑玥走进来,顺启帝笑问:“今儿个送来何好吃食?” “蛋黄佛手酥!”珑玥笑着,上前将食盒打开,自里面取出一只玛瑙碟子来。在绕过地上摔碎的砚台之时,皱了皱眉。 “朕失手打破了!”顺启帝此地无银三百两。 珑玥眨眨眼,她进来之时明显感到,御书房众宫人看她的眼神如同见到救星一般,便知皇帝爹应是动怒了,却也不曾想到怒气会这般的大,将他最爱的一方砚台也给摔了。 “可惜了这好好的砚台,女儿偷着喜欢了许久呢!若早知如此,女儿便求了爹爹赏了我,它兴许就逃过了这一劫!”珑玥笑说。 “小气丫头!等下让吉安陪你开了私库,随你挑去!”顺启帝接过珑玥递上的点心,伸食指戳她眉心。 “那敢情好!女儿谢过爹爹!” 待珑玥走后,顺启帝命人将太子、英王以及明理、明瑜皆召入了御书房中议事。 这一议,便议到了晚间。 最后得出结论,裴元修此举若不是为了反将朝廷一军,那便是为了表明忠心,纵是交兵权尚公主,也绝无与两地郡王勾结之意。 且,众人皆趋向后一种结论。 然而,这公主嫁还是不嫁?裴元修的兵权收还是不收? 议至深夜,众人得出结论,公主不能嫁,兵权也不可收。 至于这折子如何批复? 只得一字:拖! 且,看一看裴元修下一步作何打算。 然而,当太子李隆佑回到东宫安寝之时,却左思右想的睡不安稳,总觉此事蹊跷,隐隐的似有何处不对劲。 第一次与裴元修得胜还朝之时,他珍藏着九儿的暖手炉。而后结庐小院、庄上荷塘、珍稀书册还有那琥珀把件儿…… 若说是巧合,疑点颇多。 可若说是裴元修预谋已久,只为九儿。这十年间他们也只见过寥寥数面,且,当年九儿还不足五岁,便是再冰雪聪明,玉雪可人儿,也无法招出裴元修这般心思…… 李隆佑想不清,思不明,辗转间于天蒙蒙发亮之时方恍惚睡去。 裴元修求娶公主的折子于顺启帝手中一压便是一月。只使得裴元修心中如长了草,早没了当初上折子之时的胸有成竹。 他求娶九儿本就是一场赌博,赌顺启帝的心思,也赌他与九儿之间缘不该绝,定数未变。然而,京城之中,皇上迟迟未有批复却令他心中忐忑起来。他之重生改变了太多定数,裴元修真怕某一日顺启帝会封一位郡主,送到北疆来与他完婚。若是如此,他真有提剑抹脖子的心。 就在裴元修惶惶不可终日的某一天,突然的他脑中灵光一现,猛然记起,上一世九儿下嫁皆因她自己点头。那么这一世,他二人可否再成夫妻,突破口还应在九儿身上。 可,到了此时,皇上迟迟没有允婚,难不成是九儿不愿? 裴元修拒绝如此猜测。 上一世他与九儿成亲之前可谓“素未谋面”,她皆可允婚,怎的两人都这般相熟,抱也抱过两回了,她还能不愿嫁与自己? 想来是九儿还不曾知晓罢!要思量个法子将消息透露给她方好! 不得不说,靖北王裴大将军此时的想法虽太过自恋,却也正确非常。珑玥还真是半点不知裴元修求娶她之事。 顺启帝在接到裴元修折子的当日便下了缄口令,谁也不可将此事透于珑玥知晓。 于是,当裴元修绞尽脑汁将此消息传入珑玥耳中之时,天儿已入了腊月。 而说溜了嘴的倒霉孩子李隆彻则挨了亲娘的马鞭子,趴在床榻之上好不凄惨。 珑玥坐于惊蛰殿内,抱着袖猫琥珀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思绪却非常之乱。她未曾想过,半年之前八姐姐问自己的那一袭话,竟这般快的就应验了。 靖北王求娶公主! 虽未指名道姓,然而,皇城之中待嫁的公主只自己一人。 远嫁北疆,嫁的虽是臣子,却也与合亲并无差别。 嫁?还是不嫁? 珑玥发现,这决定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易下。原来,文成公主与王昭君也并不是一咬牙一闭眼便说当就当的。 辗转了一宿。 翌日,顺启帝刚下了早朝,便于勤政殿大门处见到了寒风中的珑玥。 白嬾的小脸儿被寒气吹得略微发红,一双熠熠翦水的眸子含笑望着他。 顺启帝只觉心中突的一酸。 自昨日晓得,彻哥儿不知从哪里听来裴元修求娶公主的消息,且当玩笑讲给了珑玥听,他就隐隐觉得这宝贝闺女将要离开自己了。 招了招手,看着珑玥如儿时那般甜笑着跑向自己。顺启帝牵起珑玥的手,进了御书房。 “说罢!这一大清早的来寻爹爹有何事?” 珑玥接过吉安奉上的香茗,揭开盖子,以热气嘘着冰凉的鼻尖,轻道:“女儿想知,彻哥儿所说可真?” 顺启帝点头。 透过水气看向珑玥,她那明亮的眸子于雾中忽明忽暗。 “那爹爹如何……” “不予理会!”未待珑玥讲完,顺启帝便厉声打断,似乎晚一步,这女儿就要于他眼前消失。 “爹爹,女儿是大昭的公主!自小被爹爹捧在手心中呵护,虽娇纵,然,女儿也知身为公主自当有公主的责任。那靖北王的折子爹爹可以压上一月、一年,却不可压上一辈子。爹爹久不批复,那靖北王可是要终身不娶?” 珑玥轻抿了口茶,又道:“爹爹乃当世明君,怎可在此一事上落个宠女无度,误良臣终身的口实?” 顺启帝沉吟,而后道:“新年国宴上,朕自大臣之女中封一位郡主嫁与他便是了!” “爹爹,八姐姐嫁了东辽国三王子!”珑玥将手中茶盏放于案几之上,站起身来,行至龙书案前,竟是跪在顺启帝面前。 “东辽国求娶,爹爹将一女远嫁番邦,到靖北王求娶之时,却要以臣子之女代之。爹爹此举虽护了女儿,可也寒了忠臣良将之心啊!九儿晓得爹爹素来最是疼宠女儿,然而,女儿却无以回报一二……” 说着,珑玥抬起头来,明眸中虽噙着水雾却也坚定非常,“大昭九公主瑞敏愿嫁北疆靖北王!请父皇恩准!” 珑玥的语调不轻不重,却透着一股子破釜沉舟之势,只令顺启帝心中一突,似有千斤重物砸于心上。 “九儿……” “请父皇恩准!” 珑玥俯身,重重叩首…… 十日之后,裴元修于北疆靖北王府接到圣旨。 “靖北王裴元修满门忠良,年少之时便一心为国,屡建奇功,然,于弱冠之年却未得娶妻,朕体恤尔一心为江山社稷,故,特将九公主瑞敏下嫁于子。瑞敏公主端庄娴淑,性情温婉……宣,靖北王即日进京,待瑞敏公主及笄之时完婚……” “臣裴元修谢主隆恩!” 听完圣旨,裴元修心中自是激动万分,强忍着才压下了内心狂喜,正色叩首谢恩。然而,语调却也隐隐带着一丝微颤。 小心翼翼双手接过圣旨,又重重打赏了宣旨之人。 于晚间,裴元修对着贡桌上的圣旨傻乐,好似珑玥就在他眼前。 直令裴大裴小兄弟二人心中发毛,心中莫不猜测,他家爷魔怔了? 而惊蛰殿中,暖阁的碧纱橱内。 珑玥躺于跋步床上,纤纤玉指轻轻摩挲着那只蝴蝶琥珀把件儿。心中觉得,似乎嫁于裴元修也并非甚难过之事。且,她于心中隐隐觉得,自己冥冥之中就是应该嫁与他的。 珑玥轻笑,驱掉脑中这奇怪的念头。只捻着蝴蝶琥珀朦胧睡去…… 于梦中,她又见到了浑身血迹摔下高墙的自己,再次见到了高墙之下绝望的双眼,又一次听到了那一声音凄厉的“九儿”…… 而后,她又飘飘荡荡来至了灵堂之中,那金丝楠木的棺椁之中,珑玥看到了自己的脸。她自那张脸上似乎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寞落?心伤?又或解脱?珑玥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如此感觉,只是觉得心中隐隐的酸痛无比…… 忽然,身后传来打斗碰撞之声。 珑玥转身,就见自家小哥正满面怒气的对人挥拳相向。而那被打之人,不躲、不闪、不还手……他,他竟然是一头白发…… 是谁? 那白发之人是背对于她,矫健高大的身形被浓浓的哀伤笼罩,却令珑玥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她认识此人吗? 珑玥想飘近,将此人看个清楚,却在这时,只见李隆彻提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闯了进来。而那颗头……竟然是……李景颜…… 一瞬间,珑玥的头脑无比混乱起来,只觉疼痛非常,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后她见到,太子哥哥命人将装了自己的棺椁抬上马车…… 她也一同被拘在了马车之上。 那白发之人也追着马车行了许久许久,直至小哥提剑将他拦住…… 随着马车渐行渐远,人影越来越小…… 珑玥始终未得看见那白发之人的样貌,却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透出依依惜别的绝望与不舍,似乎还有……悔恨? 珑玥不知为何,她的心会随着此人难过,痛!非常的痛! “九儿?九儿?” 就在珑玥心痛难耐之时,几声轻柔温暖的呼唤,让她睁开了双眼。 温柔端庄的皇后娘坐于自己的床榻边。 而此时,自己正躺在惊蛰殿的跋步床上。琉璃宫灯微微闪动,此时还是晚间,那么,刚刚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了?只是这梦却为何如此真实? 珑玥不再多想,微坐起身来,轻道:“这么晚了,娘亲怎的过来了?” “娘亲来看看你!”瑾皇后与珑玥如出一辙的凤眸中满是怜惜与不舍,温柔的凝视着自己的小女儿。 珑玥将螓首靠在瑾皇后的肩窝处,如猫儿般轻轻磨蹭了两下,“女儿让娘亲忧心了。” 瑾皇后抚着珑玥半散开的墨发,摇了摇头,轻叹道:“自打生你出来,娘亲便有此一忧。皇家的女儿有几个能随心而嫁?可看着你那几个姐姐虽嫁的不是甚青年才俊,却也皆是不错之人,娘亲一度以为……谁知,哎!你和化鸢两个最小的却是没有躲过合亲的命……”瑾皇后说罢,眼圈微红。 “娘亲切莫烦心,这日子皆人过出来的,纵是合亲也不见得女儿便过的不好了。您且看这历朝历代的正宫皇后,有哪一个比得上您?女儿是自您肚皮里爬出来的,怎的也能得您几分真传罢!”珑玥搂了瑾皇后的颈项,撒娇。 “哎!娘亲也只是人前显贵罢了,这心中的苦……”瑾皇后揉了揉珑玥螓首,“不说也罢!为娘今儿个过来只想与你说上两句体己话的。” “娘亲只管说,女儿必牢记于心!” 瑾皇后扳正了珑玥的身子,目光与她相对,娓娓道:“你这嫁与靖北王虽说是他尚主,你下嫁,却也与合亲无异。他因何会求娶公主,九儿你自小聪慧,想来也看得清明。因而,女儿你要记住,万不可以寻常驸马那般要求于他。在心中你虽时时记得你乃当朝嫡公主,然而,在靖北王面前,你只是他的王妃,是他的妻子,事事当以他为先,切莫偏袒朝廷,偏袒你的父兄。你要尊他、敬他,却切莫将心失于他。对于他的侧妃、夫人以及庶子,你皆要大度待之……” 侧妃?夫人?庶子? 珑玥只听得一头雾水,裴元修不是一直皆未成亲吗?怎会……怎会…… “九儿!九儿!” “娘亲?” 珑玥猛的睁开眼来,满头汗水。 “九儿可是发了恶梦?”瑾皇后坐于床榻边上,接过璎珞姑姑递上的温湿帕子,轻擦她的额头。 珑玥呆愣了片刻,任凭皇后娘给她擦汗。 原来……原来刚刚那些皆是惊梦一场。 然而,当瑾皇后接下来所说之话与她梦中所闻几乎完全一样之时,珑玥又瞬间迷茫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曾听人道,梦有先知之力,如今这是应验了吗?那躺于棺椁之中的自己,又是如何?是在影射自己的将来吗? 珑玥心慌慌间,思及当初七姐姐出嫁之时,诅咒自己一辈子得不到幸福。于心中安慰自己,这怕是思虑过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而后,收敛心神,只听闻皇后娘道: “……九儿,切记,莫要如为娘这般失了心。娘亲这辈子将情许在了你爹爹身上,本无可厚非,然而,他乃九五至尊,注定不会只属于娘亲一人。这心灵相契、相守,对于娘亲来说便是那可遇而不可求的。如果可以,一定不要如娘亲这般,失了心,失了情,一辈子纠缠于痛苦之中,不可与人述之,却还要强装大度……” 瑾皇后眼圈泛红,略微停顿,似是在收敛外泄的情绪,而后,慎之又慎的对珑玥道:“娘亲所说这些,可记于心中?若不想痛苦,便莫要求心灵相契,只将自己当做靖北王的幕僚、军师,端庄贤惠的为他打理好后宅,尽自己的本份便罢。” “娘亲……”珑玥凝视着瑾皇后的凤眸,略犹豫了一下,问道:“娘亲可还爱着爹爹?” 瑾皇后一怔,幽幽道:“如若可以,娘亲宁愿无心、无情。那样便可不爱了罢……” “既不可忘情,娘亲为何不去争取……” 母女二人于碧纱橱中宽解心事,却不想,被门外之人听了个真切。 顺启帝处理了政事,依寻常习惯到了坤泰宫,听闻宫人回禀,皇后来了惊蛰殿。于是,便也移驾过来,方才站于窗外,挥退下人,想听一听屋内娘儿两个说些甚体己话。却不想竟听到了皇后如此一番剖白。 顺启帝只觉心中,瞬间五味杂陈,道不出是何感觉,似酸、似甜却还带着隐隐的心疼。他收了步子,不再进屋,转身又回了坤泰宫中。 坐于东暖阁的书案后,顺启帝取了一本皇后常读之书册,拿于手中,却一页也看不进去,一双星眸只熠熠的紧盯着房门,心中似有何在跃跃欲试,只令他如当年初入洞房的毛头小子。 ------题外话------ 皇帝爹要华丽丽转身变忠犬咧…。 晓心事顺启帝暖情,待佳期靖北王痴心 当瑾皇后自惊蛰殿回转坤泰宫之时。 刚一踏入东暖阁,便看到顺启帝正手握书册坐于书案之后,而一双星眸却灼灼的望着自己,面上含春。 瑾皇后微垂螓首,略带狐疑的眨了眨凤眸。 为何她会觉得今儿晚上的皇上有些怪异? 他望着自己的目光,犹如年少大婚那日,盖头揭去之后,四目相碰之时,流露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彩。 而他此时噙在唇边的淡笑,好似透着一股傻气。一如那年忽闻自己初次有孕之时的乍喜。 “皇上!” 瑾皇后收了心思,莲步轻移至顺启帝身前,将要福身,便被他伸来的一只大掌托住。 “瑾儿回来了!与九儿那妮子聊得如何?” 说到女儿,瑾皇后不免忧上心头,“女儿将要远嫁,臣妾好似总有嘱咐不尽的话。” “是我这当爹的无能……” 思及珑玥远嫁,顺启帝也愁上心来,一双大掌捧起瑾皇后略含轻愁的小脸儿,以食指抚过她眉心。 “皇上不可……”瑾皇后纤纤玉手封住顺启帝薄唇,阻了他未讲完之话。一时焦虑于顺启帝话中自怨自艾,却忽略了,那一个“我”字。 “九儿既然生为大昭的公主,那便有她不可推卸之责任,世事不自是不能尽如人意,这皆是命里注定。皇上是好君主,好父亲,九儿都明白的。臣妾也都明白……” “你们母女就是太过明白了。”顺启帝于心中轻叹,“其实瑾儿可以任性一些的,就如寻常女子那般,让我可以有机会纵容你……” “皇上?您……”瑾皇后猛然间发现,顺启帝弃了“朕”而以“我”自称。 “不要叫皇上,叫我正铎……” 李正铎,顺启帝的名字。 “这……”瑾皇后一时无措。 “叫我正铎……”顺启帝俯身,将头埋于瑾皇后颈间,轻嗅她发间的淡淡梅香,“快叫……叫正铎……”他此时的口气如同一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正……铎……”瑾皇后语带犹豫。 “再叫!” “正铎……” “再叫!” “正铎……啊……” 瑾皇后被顺启帝突然抱起,一声惊呼出口。 “瑾儿,我们歇息罢!”顺启帝将她置于跋步床上,俯身其上。 “可是……还没有……”洗漱宽衣四字还未说出,便被顺启帝森薄的唇封于了口中。 杏黄色绣有凤来仪的帷幔落下,在琉璃宫灯摇曳的光亮下轻轻抖动…… 直至晨光微亮,顺启帝一夜无眠,目光灼灼的望着瑾皇后娇艳的睡颜,这是与他心灵契合的妻子。原来“妻子”两字是这般的美好,于唇边,顺启帝泛起一丝满足的笑意。 北疆,靖北王府。 自那日裴元修接到圣旨,一连三天,他的头脑便一直处于放空之中,成日里但凡得了空闲便会望着一只绣墩轻笑。 那只绣墩便是自京中结庐小院中带出的,珑玥曾于书房中坐过的那一只。 这一日,裴元修正对着绣墩傻乐。 便是裴小奉茶进来,也未觉。 裴小端着茶盘,轻咳一声,裴元修方抬眼扫来,“将茶放这罢!” “是!”裴小听命,放下后欲要转身出去,却又犹豫了一下,询问道:“爷?咱何时回京?” 回京? 一时间高兴糊涂了,他怎的将这事忘了?真真该死。 裴元修自书案抽屉中取了一个册子交给裴小,道:“将册子之中一应物件自库中清点出来,以备回京之用。待爷处理了手边事宜,三日后便启程!” 裴小领命,拿着册子出来,寻了裴大一同奔大库而去,清点册中所录物件。 “怪怪!哥哥,咱家爷这是将几年来搜罗的稀罕物件要带走大半啊!”裴小感叹,他家爷为娶公主算是下了血本了。 “嗯!瑞敏公主那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咱爷的聘礼自是不可寒酸了。”裴大点头应道。 “哥哥,我怎就觉得咱家爷这许多年来不娶媳妇儿,等的就是这皇上的心尖子呢?” 裴小将一只小匣子仔细取出来,打开,其内一套精致的鸽血红宝石头面熠熠生辉。 裴大将其自册内勾上,而后瞅了自家兄弟半晌,重重点了下头,“有理!” 三日后,裴元修只带了裴小与十二骑亲卫,快马加鞭奔京中而去。 留下办事稳妥的裴大与一千王架精卫护送聘礼慢行。 当裴元修不分昼夜的于五日内赶到京机城门之时,便被候于城门几日的德平请往了东宫,纵是衣衫也未容他换上一换。直杀了裴元修一个措手不及。 上一世他求娶珑玥,回京之时可未曾受到如此接待。 不过,那时他与太子与不过点头之交,不像这一世,为了珑玥,他刻意与太子和英王交好。 风尘仆仆的裴元修进了东宫正殿偏厅,就见太子李隆佑一脸阴沉的盯视着自己。那眼神若是刀剑,想来他身上已是千疮百孔。 “臣,裴元修见过太子殿下!” 李隆佑似极不情愿的自鼻翼之中哼出一声来。 未得了太子的准许,裴元修只得半躬着身子站于偏厅之内。就这般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便听得“蹬!蹬!蹬!”脚步响。而后,一只大掌扣在了裴元修的肩膀之上,“来!来!来!韧之啊,咱两个过上几招!” 这来人正是英王李隆佐。 德平请了裴元修入东宫,李隆佑便命人给兄弟李隆佐往武英殿送了消息。 以裴元修的身手,纵是两个李隆佐也未必是个儿。然而,今儿个是舅兄收拾妹婿,裴元修自然不敢还手,躲闪间偶尔还要卖个破绽,吃上李隆佐两拳,以使其撒一撒胸中郁气。 脚下还要佯装不慎,吃上两颗暗器石子,这丢石子之人除太子李隆佑不作他想。 李隆佑乃储君之尊,自是不可与臣子动手,而这妹子被“夺”之怨还是要寻了法子撒上一撒。 几番回合下来,纵是裴元修身手高强也已体力难支。他毕竟不分昼夜的快马跑了五日,进了京来又未得歇,便进了东宫,就是铁打之人也经受不住。 李隆佑兄弟二人郁气撒过,住了手。这李隆佐还算有分寸,并未往裴元修脸面上招呼,却也下手不轻。 裴元修胸腹后背上,想来已是淤青片片了。 打过之后,太子李隆佑一瞪眼,道:“还不走?等甚?” 裴元修讪讪一笑,他原以为打过之后还可见上九儿一面,看来是自己想得美了。 稽首拜别了李隆佑兄弟,裴元修出得东宫,却见一小太监躲于门廊处,偷偷朝他招手。 此人裴元修认得,正是跟随珑玥的小禄子。 见裴元修过来,小禄子急忙将手中攥着的一只巴掌大的掐丝珐琅圆盒儿塞于他手中,小声道:“我家公主说:请王爷念在兄长一片拳拳护妹之心,莫要往心中去。” 说罢,只见他拱手一揖,转身便跑没了踪影。 裴元修摩挲着手中的药盒儿,唇角轻轻挑起,暗想:只要能娶到你,纵是被打个半死,吾也不会有半字怨言。 将盒子揣于胸口处,裴元修出了东宫,与候在外面的裴小几人汇合。没有回裴府,而是住进了扁担斜街的结庐小院儿。 翌日进宫求见皇上。 顺启帝虽未表现得如李隆佑兄弟两个那般明显,却也晾着裴元修,让他坐了半日的冷板凳。 倒是李隆彻,待裴元修一如既往的热情。得知他回京,便颠儿颠儿的跑了来,于他能成为自己的姐夫,显示出了十二万分的高兴。 与裴元修絮叨了半日他九姐姐自小到大的趣事后,临回府这前终于道出了他心中所想。李隆彻希望裴元修可以把他当做九姐姐的嫁妆,一同带去北疆,他想入军中。 裴元修心中万分好笑,道:“嫁妆之事需你九姐姐说了才算!” 李隆彻郁卒,垂头丧气的打道回府。 半月之后,裴大与一千精卫护送着几大车聘礼入京,裴元修方入住进裴府。 裴府中人,以裴老夫人为首,自知晓了圣上为裴元修赐婚,娶的还是九公主,已是连续数日寝食难安。 九公主是何人? 当朝嫡公主,皇上的心尖子,最宠爱的女儿。 那裴元修娶了她,怕是自己端出长辈的架子,也再难以拿捏住他了。 裴老夫人与陈氏作如此想。 而听闻了消息的陈莲碧,更觉得晴天一道霹雳,直将她的心都劈碎了。想她痴心一片,自及笄之年便芳心暗许,一直等到成了老姑娘依旧不悔。如今心上人却要另娶她人,而那人是她拍马也望尘莫及的。心中自是凄凉一片,连日来只差以泪洗面。 几番想与裴元修表明心意,甘愿为妾为婢,却皆被王架亲卫拦在了院门之外。 而珑玥自打婚事定下后,便不再多想,只安心等及笄那日出嫁。虽说大昭国公主出嫁,凤冠霞帔一应该物什皆由内务府着手办理。可珑玥还是想体会一番女儿家绣嫁衣的感觉,成日里,除了晨昏定省,竟老实的待在惊蛰殿中绣起嫁衣来。 日子过得不快不慢,也转瞬便入了年关。 新年朝贺,以及国宴,珑玥这待嫁之女自是不会再露脸儿了,却也愁坏了那犯了相思病的裴元修。 自打回了京,只那日东宫门外见了一面珑玥使来给他送药膏的小禄子,裴元修就再也无了珑玥的消息。 太子李隆佑本就口风严谨,而英王也故意的再不与裴元修说道任何关于珑玥之事。便是那李隆彻,也被太子想方设法拘了起来。 直叫裴元修心中相思不得解,成日里只揣着那盒儿药膏子,宝贝似的有事无事拿出来轻轻摩挲会子。 度日如年一般,终于挨到了珑玥将要及笄之日。 ------题外话------ 晚些捉虫,嘿嘿。 明儿个大婚。 谢谢汤玲玲、shirakawahzh、阿鹿七、梅花137、lzp122316,谢谢亲们的月票。 佳期良辰大婚喜成,芙蓉帐暖一度春宵 大婚之日头半个月,内务府便每日里有人往裴府来,张罗布置喜堂、婚房诸多事宜。 按大昭旧例来说,如珑玥这般的公主,虽是远嫁,却也应该于京城之中有一座公主府邸。然而,珑玥却给拒了。 她只道,自己这婚事与大昭有史以来的公主皆不同,不是合亲,也非招赘驸马,而是嫁给了藩王。既然是“嫁”,那自成亲之日起,她便是靖北王妃。俗语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此话虽粗却也十分有理。往后她便跟着裴元修了,他住哪里,自己便也住在哪里。 若是爹娘觉得心中过意不去,只把惊蛰殿给她留着,日后要是回娘家,她便还住在那里。 顺启帝与瑾皇后自是对她有求必应。言道:那惊蛰殿便是珑玥的闺阁,永远留着给她。 因着此般缘由,裴元修与珑玥的婚房便设在了裴府,裴元修的旧居,碧苍院。 裴元修因着前世记忆,知晓珑玥必不会要公主府邸,而随自己入住裴府,自是打他住进裴府那日便着人好生收拾他年少从军前的旧居。 当内务府来人布置之时,碧苍院自是不若前世那般,虽不至于荒凉,却也简陋之极。这一世,裴元修自是着人将院子收拾得贴近珑玥好恶。 当然,那满园子的苍松老树自是不能伐了去,却也在新增的石亭、环廊、寒梅的映衬下不再生硬,而显古朴,且自有一番韵味。 随着大婚之日愈来愈近,碧苍院的布置也趋近收尾。 接连十几日来,那一抬一抬的陪嫁家私自裴府大门进来,而后安置在碧苍院内。便是一对恭桶,也是漆金雕花的金丝楠木制成,更何况那嵌了翡翠的柜子,还有那镶了东珠、宝石雕工精美绝伦的跋步床,直让裴府上下一干人等看傻了眼。 有人羡慕,有人惊叹,自然也有人心中愤愤,有人酸楚。 这酸楚之人当然是陈氏莲碧这位老姑娘了。 而愤愤之人却是远游归来的裴远之。这裴远之向来心高气傲,自恃甚高,却于科考之时名落孙山。怎奈他恩科大比之前牛皮吹尽,好似功名头衔皆是他囊中之物,一朝落第自是无面目现于人前。便以游学为借口,躲了出去,于外面飘荡了一年有余,裴远之所带银两花尽,方硬着头皮回了京中。 然而,一进家门就见阖府上下皆战战兢兢地筹备大婚事宜,恍然才知,他那当了靖北王的大哥竟然要迎娶瑞敏公主。这事就好似了裴远之当头棒喝,他登科不成,而裴元修却要洞房花烛,迎娶的还是于他心中如仙子一般的瑞敏公主,这如何叫他心中不忿恨? 裴远之直想将胸中妒火喷发出来,将碧苍院中一应物件皆烧个干净。纵是不能烧了,也要毁上几件,方能解心中不平。 只,公主大婚怎可有失?宫中早便派了金吾卫轮班值守,而裴元修更是将他的一千精卫也排了班次仔细看守,纵是他自己每日处理过北疆传来的奏报诸事,也要往碧苍院转上一圈。 而皇城之中的珑玥却与裴元修的小心谨慎不同,她倒是自在了许多,亲手裁剪的嫁衣在她绣好了金凤牡丹百福花团之后,便被内务府来人取走了。据珑玥的个人理解是要拿去进一步深加工。 当嫁衣再次送回之时,珑玥看着那坠满了珠宝的广绫大袖衫与绣金留仙裙,还有那以东珠为璎珞流苏的描金霞帔,并未被其熠熠光华而耀目,只伸手轻轻抚过,再以水眸扫过那累金丝镶东珠红宝的七尾大凤冠,而后轻叹道:“这一身行头穿于身上想必是重得很了!” 直叫送嫁衣的两个小太监险些一个跟头栽于地上,心中暗想:这九公主确不是寻常人啊! 命浣玉给二人打赏,再打发两个小太监出去。 看着这华贵而喜庆的嫁衣,珑玥于心方有了即将嫁人的忐忑。 自出生直至今日,所历之事,一幕一幕自脑中闪过,竟然都是快乐的、甜蜜的。太后老祖母的溺家,爹娘的娇惯,哥哥们的纵容…… 珑玥觉得她半生能得如此已是极为幸福,纵是往后再不如此顺风顺水也无遗憾了,毕竟花无百日红。 让浣玉收了她给裴元修将要绣好的直缀,取出她前些日子亲手给太后做的一双软底鞋,往慈恩宫而去。 与老祖母歪缠了半日,往后再这般祖孙相聚却不知是何时了。 于慈恩宫中用罢午膳,待太后歇午觉时,珑玥方辞了出来。 略微犹豫了片刻,转身往太子东宫行去。 进得东宫,就有小太监引了她往书房而去。这个时候,太子妃正在看着小皇孙午歇。 珑玥进了书房,与李隆佑福身行了礼,便递上一只竹篾盒子去,打开来,两副暖手套与一只荷包显于眼前,只令太子忽然记起他当年首次入军中之时的情景。 那时不足五岁的小丫头竟是将要出嫁了。 “哥哥!”珑玥唤他。 李隆佑抬手如儿时那般轻戳了一下她饱满的额头,笑看着她。 却见珑玥正色望着他,道:“妹妹此来有两事想说与哥哥听。然而此两事却有逾越之处,本是我这女儿家当讲的,只妹妹将要远嫁,不知何日再可归京,纵是于理不合,也要说上一说了,还望哥哥恕罪。” 看着珑玥灼灼的眸光,李隆佑屏退下人,轻点头道:“你我兄妹无何当讲不当讲,妹妹只管说便罢!” 珑玥再福一福身,道:“其一事,哥哥可想过往后诸王不再外放封地?” “噢?妹妹因何有此一想?” “对于不放心之人留于眼前,比放他出去给以羽翼丰满之机,是否更可控一些?”珑玥深深看了李隆佑一眼,“诸王与封地之上所言所行,每每朝中皆要花大量人力物力监视,然而每每递回之消息却未必详实,且路途遥远,纵是消息详实也可能延误了时机……” 李隆佑听此,眼前一亮。历朝历代帝王皆觉得将对帝位有威胁之人远放是为省心,却不知,如此更劳心力,到了封地便是进了自己的地盘,有了自主之权,更便于有野心之人行事。倒不若放于眼前,行事总会畏首畏尾,有所顾忌。 而后又听珑玥道:“之于封邑之事,公主既然可只领封邑而不就封地,那么诸王是否也可依此而行?” 李隆佑一直晓得这个妹妹非寻常女儿家,如今看来,只恨不得她生做男儿身,自己岂不又多了一只臂膀?也免去了她远嫁之苦。 他却不知,珑玥有此之想,皆拜清史启发。满清诸王从不外放,得用之人,皇上会许官,不得用之人便让其当个闲散的安乐王爷,当然,有异心之王更是直接圈尽了事。哪如大昭这般,帝王还要随时忧心封地诸王动向。 “妹妹有此想法为何不说与父皇?” “妹妹之所以会远嫁靖北王,这其中与封地上的郡王不无干系,妹妹恐说了招爹爹伤心。” 李隆佑听了,轻点点头。又听珑玥再道:“妹妹还有第二事。只这事,还请哥哥听了莫要动怒。” “讲罢!哥哥怎会生你之气?”李隆佑笑道。 “那妹妹便斗胆了。”珑玥略顿一下,道:“妹妹肯请哥哥,若是他日登上大宝,莫要忘了与竹媗嫂嫂的少年夫妻情宜!” “何有此说?”李隆佑听闻,身体一顿,只觉珑玥这是因由自己将要嫁人,对于将来心中不安,故而生此一想。 “世间没有不善妒,除非无心无情。娘亲是个奇女子,这世间更无几人能如她那般,于后宫争斗多年,却未迷失在那个漩涡之中。以往帝王皆道后宫嫔妃用以平衡前朝政局,却不知,这后宅若无那一心为你打理之人,已是争宠暗斗混乱非常,又何以制衡前朝?每每处理政事之余还要劳心周旋于后宫女人之间?需知历朝历代多少祸起萧墙。” 珑玥字字敲进李隆佑心中,思及幼年时母后困斗于后宫之中,只为护自己与佐哥儿周全。于父皇安寝嫔妃之处时,彻夜难眠,翻看《史记》、《大学》、《孙子兵法》。 “哗啦”一声,似有一道魔障自李隆佑心中被击碎,令他胸中瞬间豁亮起来。 “妹妹所言,哥哥句句谨记于心!”李隆佑竟是对着珑玥一揖,倒叫珑玥吓了一跳。 欲讲之言说罢,珑玥便转身辞了兄长退出,却见嫂嫂竹媗眼中含泪,望着自己。只朝她笑了笑,又寒暄几句,回了惊蛰殿。 她却不知,只她今日这一番话,令孔竹媗成了大昭国史上唯一一位与皇上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皇后。 日子一晃便到了珑玥出嫁之日。 头天晚上,瑾皇后想当一回正正经经的娘亲,去与女儿讲一讲洞房花烛,夫妻之道。随意收拾了一下,正要出东暖阁,便见顺启帝迎了进来。 “瑾儿这是作甚?”见瑾皇后似是要出去,顺启帝屏退了宫人,几步上前,将她圈于怀中。 瑾皇后觉得近来皇上有些奇怪,总的来说便是黏人,像个三两岁的孩童。而且,近几日来,她与皇上间的相处也愈来愈怪异,像是……一对寻常人家的新婚夫妻,只是,有些太过甜蜜,甜蜜的有些腻歪了。 “明日便是九儿大婚,臣妾想如寻常人家的娘亲那般,陪女儿一晚,再与她讲一讲夫妻之事……”说到后面,瑾皇后声音渐渐变小,面上也飞起红霞。 “宫中自有教养嬷嬷与女官,瑾儿不必……”顺启帝话未讲完,好似想到何事,转而道:“如此,我们便当一对寻常父母罢!” 话音落,牵了瑾皇后之手,出了坤泰宫,往惊蛰殿而去。 只是,这瑾皇后终是未能当成寻常人家的娘亲。只与珑玥讲了为妻之道,然而,那洞房之事,却是脸一红,仍旧交由那教养嬷嬷与女官了。 大昭国公主出嫁与寻常人家自己是不同,没有甚迎亲、送亲、哭嫁。只她与裴元修皆着了婚礼大装,于金銮殿上叩别帝后。 而后,自是净水泼街,黄土垫道,金吾卫护送,十里红妆,一路喜乐扬扬,歌舞翩翩,八人抬的描金绣凤喜轿,由裴元修前面引路,太子与英王后面护送,进了张灯结彩的裴府。 随着裴府下人回禀,“公主喜轿到了!” 那裴老夫人与陈氏便要坐上喜堂长者首位,却见头两日便留在府中打理事物的璎珞姑姑竟是命人请了两尊牌位进来,安放于喜堂正中八仙桌上。这牌位正是裴元修父母之灵位。 璎珞姑姑如此行事,当然是珑玥之前吩咐的。既然要嫁与裴元修,那便要对此人了解详尽。之于他家中这点子糟心之事,珑玥自也知晓了个清楚。 “老夫人若是累了,还请于后堂歇息。”璎珞姑姑扫了眼二人,道。 “这……我与老夫人乃是靖北王之长辈……”陈氏见到了牌位心中自然明白几份。 “大昭国嫡公主不拜庶母!”璎珞姑娘也不多言,只招手命宫人上前,将两位请了出去。 随着鞭炮噼啪脆响,喜乐声声,珑玥下了喜轿,跨过火盆与马鞍,怀抱如意,牵着结彩,与裴元修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喜堂。 见到喜堂之上的牌位,裴元修少了上一世的惊讶,却又多一万分的感动。两世皆得九儿如此用心待他,直叫他动容不已。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珑玥依着寻常新娘的规矩一步一步行礼。并未以公主之尊,等着驸马与她叩拜行礼。 礼成后,由裴元修牵着结彩红绸引入洞房。 喜帕挑去。 那如仙子一般的玉人儿,含笑待盼的望向他,只叫裴元修的心漏跳了一拍。前一世的记忆涌上心头,说不上来是喜悦还是酸楚,只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珑玥,不知该做些何事。 红盖被揭去,两辈子头一回成亲的珑玥说不紧张是假的。 只是,当看抬眸,对上裴元修那略显无措的目光时,竟一下子松快了下来。原来,紧张的不止自己。 随着燕喜嬷嬷提示,饮合卺酒,夫妻结发,吃子孙饽饽…… 当观礼的众人往前院饮宴而去。 新房内只剩下裴元修与珑玥。 “我……我会对你好的……”裴元修搓着双手,闷声竟只支吾出了这一句话来。 倒是令珑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从来不知,大昭国叱咤北疆的靖北王竟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嗯!我省得!”珑玥朝他明艳一笑,只看得裴元修心旌摇动。忽而却又懊恼起来,纵是上辈子那般情景下娶了九儿,他也没有如今天这般,嗯……有些丢人…… 看着裴元修木纳纳站在面前,古铜色的面庞竟泛起红晕来。珑玥清了清嗓子道:“王爷可是要往前面招呼客人?” “正是!”经珑玥提醒,裴元修掩去心中尴尬,道:“我去去便回,公主若是乏了就先小憩一下。” 珑玥微笑,轻轻点头。 裴元修一退出房去,离了珑玥,昏沉沉不知所措的头脑登时便清明了起来。往前院去的路上吩咐裴小命厨房给珑玥送去一些可口的小茶点去。 看着裴元修出去,珑玥唤了浣玉几人进来,将她这身少说六、七斤的行头去了,再打水洗漱一番。 忽听有人叩门。 涤翠将门打开,见是一名婆子,手中拎了一只食盒,说是靖北王爷恐公主腹中饥饿,命厨下送来的。 珑玥命她放下,又让浣玉赏了她个荷包,将人打发走了。 那婆子出了碧苍院,将荷包打开一瞧,怪怪,竟是两只拇指盖儿大小的小金石榴。心下道:还是这公主,便是打赏都能顶了四品官老爷一年的俸禄了。 吃了几块儿小点心,穿着七斤重的行头,折腾了一天的珑玥着实困顿了起来。寻了本札记,半倚于跋步床边,有一搭无一搭的翻看着…… 待到裴元修进来之时,只见珑玥着了一身银红色广袖水仙散花襦裙,歪靠在床柱上,纤纤素手捏了一本书册半垂在腰腹间。黑亮如墨染般的秀发只由两只累金丝嵌红宝石的簪子松松挽起,眼睑将翦水秋瞳遮了个严实,长如蝶翼般的睫毛随着龙凤双烛光影的跳动,一闪一闪,好似在舞蹈。 望着眼前这般情景,裴元修的心似是一下子便安稳了下来。挥退了候在外面欲要上前侍奉的浣玉几人,扯过一条锦被轻轻搭在珑玥的身上,裴元修转身往净房而去。 洗尽一身酒气,再回来时,见珑玥还是方才那般姿势一动未动,裴元修上前来,轻轻将她抱起,欲要放入床榻之内。却见珑玥轻罗小扇般的睫毛轻轻上挑,一双朦胧水漾的眸子露了出来,目光中还带着些半梦半醒间的迷蒙,呆愣愣的凝视了裴元修半晌。 只看得裴元修心中似的千万根羽毛在搔痒,竟是如中了蛊一般,俯下头去以薄唇轻吻珑玥之眼睫。 这举动令珑玥瞬间清醒,她如今这是在新婚之夜,洞房之中,而眼前之人是他的夫君。 “王爷……您回来了……” 她轻微挣扎了两下,想要起身,让过裴元修去,却听得头顶上方浑厚的声,略微有些颤抖道:“我……会对你好,再……不负你……” 而后,高大矫健的身躯便俯了下来,将娇小的珑玥罩了个严实…… 红烛高照,芙蓉帐暖,一度*。 珑玥再次醒来,只觉浑身酸乏,腰腹处一双粗臂缠绕,她整个儿人正被圈在一副坚实的胸膛中。扫了一眼四下,跋步床被帷幔遮了个严实,也不知是何时辰。 珑玥轻轻移动了一下,想换个姿势,却觉腰间手臂突的一紧。再抬眼,便见裴元修一双熠熠星眸紧紧锁在自己脸上。珑玥忽然与想起之前两人的那一番纠缠,腾的一下子,便自脑瓜儿红至了脚趾尖儿。 而后,脖子一缩,便如猫儿一般团成一团儿,连同小脸儿一起埋入了锦被中。 “呵……” 轻轻一声浑厚的笑,自头顶传来,珑玥感到,包容自己的这一副伟岸的胸膛也在轻轻震动。而她只觉自己的脸更是火烧火燎起来,活了两辈子的头一次,这叫她如何也无法坦然。 裴元修倒是自然的紧,他的薄唇轻轻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将珑玥那精致的小脸儿自锦被中挖了出来,“莫要憋闷坏了!” “唔……”珑玥闷声小应,便不知该说些甚了。却也于心中腹诽:这男子的面皮结构就是与女子不一般,这裴元修昨儿个揭盖头之时还一脸的手足无措,紧张无比,满面飞红,此时竟无比坦然起来。 裴元修自是不知珑玥心中所想,只是将她的小脸儿轻轻捧起,以薄唇覆上他惦念了一夜的樱红小嘴儿。 为何是一夜? 裴元修与珑玥一番缠绵,只念着她是初次承欢,并未需索无度。抱着珑玥去净房清理之后,就将她圈于怀中,看着她沉沉睡去,而自己却一夜无眠,只以一双眼眸深深凝视怀中玉人儿,不敢睡去。 恐这只是一场春梦,待梦醒之时,九儿便会于他眼前消失,而他又回到前世,还是那个活在孤独与悔恨中的靖北王。 于是,他便将珑玥掬于怀中,这就么凝视了她整整一夜。 ------题外话------ 那个大婚了,以后就甜蜜蜜了,嘿… 晚些纠错,捉虫哈,见谅,见谅。 谢谢安凯琳、玉石王、s1267735537、qiechen1985、小小的飞云、遗失的羽翼,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1061361657和小妹102002的鲜花。 小夫妻晨起露温馨,荣寿堂无人来敬茶 当自鸣钟发出几声金属鸣响时,房门被人于外面轻轻叩响。 “王爷!王妃已是辰时了!”浣玉小声的叫早。 “嗯!”裴元修沉声应道。 而后,再低头看闷在自己怀中的珑玥,一头秀发散开于他的手臂之上,秀发间露出红红的耳尖,与白皙的一小截颈项。裴元修的唇轻轻抚过珑玥如红玉一般的耳垂儿,就感到怀中人儿微微一颤,只令得他不由得轻笑出声。 “王爷,起身罢!” 听得裴元修笑,珑玥硬着头皮,红着小脸儿,抬头望着他,轻声道。她与裴元修之间虽说熟识,算不得盲婚哑嫁,然而,却也没有到了心随情动,以身相许的地步。突然一下子便成了夫妻,入了洞房,珑玥还是觉得有那么几分不自在。 “好!起来罢!”裴元修语调带着一丝轻快。 皆说:温柔乡英雄冢! 此话真真半点不假。依着裴元修长年的习惯,每日卯时他早已起身于演武场上打了一套拳脚了。今儿个却迟迟不愿起身,只想就这么抱着怀中玉人儿。 见裴元修应声,珑玥自他怀中爬起身来,理了理方才又被他弄乱了的寝衣,下了跋步床。再回来时,只见她手中拿了一套靛蓝色细棉布的裤褂。 裴元修一见此衣衫心头顿时酸楚起来,上一世,九儿也与他做过不少此样的对襟棉布短褂,只为了他每日里练拳脚时方便。 “听闻王爷每日辰起皆会习武,妾身便做了一身裤褂,细棉布的透气、吸汗,穿着舒服,王爷试试可还合身?” 珑玥将褂子抖开,如裴元修上一世的记忆那般,对襟、盘扣,领口、襟口与袖口处皆以深蓝色丝线细细的绣了竹叶纹。 “合适!我很喜欢!”裴元修穿在身上,于珑玥身前转了一圈,面上挂着笑容。 “王爷喜欢便好,待妾身再做两身给王爷换洗!”珑玥站于裴元修身前,踮着脚尖将他领口处的盘扣系上。裴元修的身材高大,纵是珑玥踮了脚尖,发顶也才至他的下颌处。 “莫要自称妾身!”一直沉浸于得了新衣服的喜悦中,裴元修才注意到珑玥的称呼。 “啊?”珑玥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了一愣。 “公主莫要自称妾身,公主便是公主,嫁与了为臣,也一样是公主!”裴元修皱眉。 珑玥笑,“我不自称妾身,那王爷也莫要自称臣了罢!” “不要叫王爷,叫我韧之!”裴元修说的认真。 “那韧之如何唤我?”珑玥笑问。夫妻相处这头一天早上,似乎感觉还不错。 “九儿……”裴元修自心深处唤出他暗暗念叨了许久的名字,将珑玥揽进怀中。 “叩!叩!”浣玉于外面轻叩门,等了半晌,听见里面有动静,却未曾唤人进去伺候,轻声问道:“王爷,王妃,可要洗漱?” “嗯,好,将水送进来罢!”珑玥自裴元修怀中脱身出来,又红了一张小脸儿。心中暗道:这裴元修怎的这般喜欢抱人? 而后拿了裙衫与束胸的细棉布转至屏风后。退下寝衣,刚要搭于屏风之上,便被身后之人接了过去,珑玥以为是浣玉四人进来伺候自己梳洗,看也未看只低着头将束胸的棉布递过去道:“帮我将这劳什子缠缠紧!” 古人皆以平胸为美,所谓一痕雪脯,含而不露,也称为丁香乳,于这大昭国也是如此。 若说珑玥有何不足之处,那便是这胸了。以现代人的眼光,年方及笄的珑玥这胸部确也有了b罩杯。且,她又不喜束缚,常常是不外出时便将束胸丢于一边。如今嫁为人妇,就不可再恣意妄为了。 “莫要缠了,这样便好!”浑厚的声音响起。 “啊?啊!” 原来随着她来至屏风后面的是裴元修。 珑玥惊呼两声,将衣衫遮于胸前,虽说有了夫妻之实,然而这样暴露于人前她还是不甚适应。 裴元修将那束胸的白布丢于一边,拿起水红色的肚兜亲手给珑玥穿上。上一世他就知晓九儿不喜束胸,只是觉得那是女人家的事情,他不便多言。于这一世,既已打定主意纵她宠她,她若不喜这劳什子,不束便是。 珑玥尴尬无比,想说:自己来便好。可是,看着裴元修皱眉又一脸认真的神情,竟什么话也讲不出来,只由着他动作了。 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指,不经意间轻轻划过珑玥细嫩的皮肤,也能留下一道红痕。也令珑玥微微颤栗。 若说珑玥尴尬,而此时站于外间屋的浣玉四人更加尴尬无比,方才,她们原是要随着主子往屏风后面侍奉的,结果却被王爷阻了。 而这王爷竟然自己跟着进去了。 这……没有哪家老爷夫人会是这般罢…… 浣玉四人你瞅瞅我,我瞧瞧你,低下头来抠手指。 终于见到珑玥与裴元修一前一后的自碧纱橱内出来,这四人方假装无事,跟上前去侍奉洗漱、梳妆。 待珑玥梳妆完毕,来至外间屋时,只见裴元修坐于软椅中,手中正握着她昨儿个看了两眼的札记。 “王爷……”被裴元修嗔了一眼,珑玥改口,道:“……唔……韧之未去演武场?” “嗯!晚了,今日便免了!” “既如此,那王……韧之便将衣衫换下罢!”珑玥吩咐涤翠去将她做的一身暗红直缀取出来,亲自伺候裴元修换上。 而后吩咐摆膳。 苍碧院外,一个穿着体面的老妈子已徘徊了半晌,探头探脑的向院内张望,却因值守的公主亲卫与王爷精卫,不敢近前半步。 “咦?花妈妈,您老这一大早儿的因何在此?” 说话之人正是自前院而来的裴小。如今他家爷成了亲,娶了媳妇,有了知冷知热的人,自是不必他与裴大兄弟二人再近前侍奉。这内宅有了女眷,他这当下人的,怎么也是个男子,总是常出常进的也于理不合不是。 他这会儿来,是见时候不早了,他家爷又没如往常那般于演武场上练练拳脚,便跑来问问可有何吩咐。正巧就见了这裴老夫人面前的第一体面婆子。 花妈妈见是裴小,如同见了救星,小声道:“按规矩,这新婚圆房不是应有元帕呈于长辈?妈妈我是奉了老夫人之命来取元帕的,只这门口站了许多兵爷,凶神恶煞的……” 裴小一听,乐了,敢情是老夫人想充大辈儿了,早怎没见你行那长辈之事呢!裴小替他家爷不平,心中忽的有了坏主意,笑着道:“花妈妈可知,如今我家爷娶的可是公主?还是皇上爷心尖儿宝贝似的嫡公主?” 花妈妈点头如捣蒜,她正是知晓,方于院外徘徊这半天也不敢近半步啊! “妈妈晓得便好!这公主的元帕之事自当是由宫中的燕喜嬷嬷打理,花妈妈可莫要坏了规矩,开罪了公主。当知道,这宫里头出来之人责罚起下人可没有咱府中宽泛。” 裴小故意将“责罚”二字咬得极重,只听得花妈妈一缩脖子,而后臊眉耷眼的转身走了。裴小这才乐呵呵的进了碧苍院。 裴老夫人坐于自己的荣寿堂正厅,陈氏、裴远之以及陈莲碧还有两家时常往裴府打秋风的亲戚皆待在这里,等着见一见这大昭国最尊贵的公主媳妇。 见花妈妈进来,裴老夫人问道:“如何?” 花妈妈道:“老奴无用,只这公主元帕要宫中的燕喜嬷嬷打理……” “既如此,我们便等着孙媳妇来敬茶罢!”裴老夫人听罢,说道。 厅中在坐之人无一家是见过大世面的,这宫中的规矩自是不知,裴小这信口胡诌一通,倒是叫他们信了个真切。还若有其事的议论了两句。 若是珑玥晓得自己如此私密之事竟被人拿来议论,打板子皆是轻的,当恨不得揭了他们的皮,当然,裴小首当其冲第一个不放过。 然而,当午时过了一刻,也未见公主与裴元修前来。 裴老夫人端起长辈的架子,略带怒气道:“花妈妈你去看看,都这般时辰了,怎么还不见这小夫妻二人前来?老身自是体量他二人新婚,可也不能这般无了规矩!” “是!”花妈妈领了命出来,急急往碧苍院而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就见她喘着大气回来禀道:“回老夫人,老奴听闻碧苍院的下人说,公主与王爷用罢了早膳先去给大将军与先夫人上了香,而后便进宫去了……” “哼!这是什么规矩,新婚的媳妇,第一天早上不敬长辈茶,倒先回门儿了!”裴老夫人只觉颜面全失,忘了珑玥的公主身份,拍着桌子怒道:“纵然她是公主之尊,然,嫁进我裴家,便是裴家的媳妇,怎可如此的无规矩?便是出门也不与长辈禀告一声。待他们回来,我定要严加训诫!” “姑祖母莫脑,想那瑞敏公主是皇上与皇后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自是从小骄纵,不按规矩行事也是常理,姑祖母日后慢慢教导便是,切莫动怒伤身。”陈莲碧轻轻抚着裴老夫人胸口,帮她顺气。心中却有计较:这瑞敏公主进门头一日便与长辈有了间隙。自己也算是于姑祖母身边长大,多讨好着些,得了姑祖母的欢喜,由着长辈做主也可让大表哥纳了自己为贵妾,日后再生个一儿半女,想来当个侧妃娘娘也无不可。 她这边想得好,忽听裴远之轻嗤了一声道:“靖北王是皇上赐婚,大婚第一日必是要进宫谢恩的!”说罢,便一甩袍袖,面有怒容的出了荣寿堂去。然而,这怒从何来,裴远之自己也道不明白。只觉得瑞敏公主那样仙子般的毓秀人儿怎么能配了裴元修这样的粗人莽夫?纵是嫁了自己,也比跟了他强。 嫁给自己…… 裴远之被心中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题外话------ 谢谢,zcy201289、18650762881、筱漢、bb201310、紫苏的幻雪、anni,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筱漢、汤玲玲、day37885721的评价票。 荣寿堂公主展威仪,碧苍院夫妻话家常 用罢了午膳,珑玥与裴元修才自皇宫之内乘上马车回裴府。 因是进宫谢恩,裴元修穿着藩王朝服,而珑玥自然也是王妃大妆。只,这一身行头的重量比公主朝服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了马车,珑玥整个儿人便瘫软下来,甚形象也不顾的歪在软枕上。马车轻轻震动,珑玥以为这是要行进了,却见车帘一挑,裴元修弯腰坐了进来。 “王爷不骑马?”珑玥急忙坐直,轻声笑问。 “嗯,不骑了。”裴元修靠近她,伸长手臂便将珑玥揽入了怀中,而后挑起窗帘向外道:“回府!” 随着裴元修一声吩咐,马车“哒哒哒”平稳的行进起来。 “可是累了?”裴元修轻手轻脚地将珑玥头上的七尾大凤冠摘下来,皱了皱眉道:“这般的重?” 珑玥点头,笑道:“可说的呢!” “如此便不戴它了。”说着,裴元修嫌弃一般将凤冠放于一边,而后将珑玥的螓首扣入自己怀中,粗糙温热的大掌轻轻揉捏她细嫩的脖颈,“靠着我歪上会子,到了叫你!” 珑玥听话的点点头,随着马车的摇晃竟是困顿起来。迷迷糊糊间,忽然记起了何事,抬头望了裴元修一眼,只见他此时也靠于软枕上闭目养神,遂又将头窝回他的怀中,模糊着咕呶道:“今儿个父皇若是说了何不中听的,还望王爷念在慈夫爱女心切之上,莫要往心中去……” 裴元修挑起唇角,轻轻抚过珑玥的发顶,轻轻应了一声。 而后,珑玥便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今儿个进宫,顺启帝做为被抢了闺女的老丈人,自然未曾给过女婿好脸色。若不是瑾皇后于一旁压着,怕是有那将他丢出宫去的心。 马车中一路无话,却隐隐透着暖意。直至行进裴府二门,马车停下,有下人上前迎接。 “爷!到了!”裴大隔着窗帘回禀,声音不大,却也令珑玥醒了过来。 看着自己发髻散乱的样子,珑玥蹙眉,方才光想着舒服了,倒是忘了此时应该如何。 “无妨!”裴元修看着珑玥纠结的小模样,薄唇纵容般轻轻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拿起一旁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又将其上的兜帽给珑玥戴好。粗糙的大手略显笨拙的将她的头发收入兜帽之内,再看两眼,轻笑道:“如此便好了!” 珑玥如同一个布娃娃般听话的任他摆弄,最后看效果不错,笑着福一福身,“妾身谢过王爷!” “淘气,忘了我如何与你说的?”裴元修嗔她一眼,率先下了马车,而后伸出大掌,将珑玥亲自扶了下来。 二人无话,往碧苍院而去。 一路上,裴元修刻意放缓了脚步,迁就着珑玥。待进了院门,却听身后脚步声响,裴小追了过来,道:“爷,北疆有急务!” “晓得了!”裴元修摆手,示意裴小下去。 “既是急务,王爷还是政事要紧!”珑玥见裴元修似乎未有想要现在便去处理的样子,叫住裴小,对他道。 “那,九儿先回房歇息,我去去便回!” 珑玥笑着点点头,目送裴元修远走,而后回了暖阁之中。 “快着将这些劳什子卸下来,可累死我了!”珑玥哀叹。 璎珞姑姑笑着,领着浣玉几人赶忙帮她卸妆。 却听浣玉道:“这碧苍院好不奇怪,除了我们这些自惊蛰殿中出来的陪嫁宫人,竟是无一个裴家下人!纵是小厨房中也是自宫中带来的厨娘。” “噢?”珑玥听闻眨了眨眼,这还真是怪事。却也未曾多言,只想着待裴元修回来了问上一问,毕竟是夫妻了,许多事与其自己胡猜,不若直接问的好。 卸了大妆,梳洗之后,珑玥歪在贵妃榻上闭目小憩,忽听涤翠进来道:“主子,荣寿堂的大丫鬟香秀来了,说老夫人请您过去。” “嗯!”珑玥应了一声,睁开水眸,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道:“将那公主大妆寻出来与我穿上!” “主子?”淘珠不明何意,倒是涤翠给了她一个“你是榆木疙瘩”的眼神。 “你们也皆换上宫装,咱们今儿个去摆摆架子,当当恶人!”珑玥坏坏一笑,而后吩咐了浣玉几人将她惯吃的茶与点心,便是洗手、漱口的一应物什皆带齐了,依着她往常公主出巡的仪仗摆开来,坐了步辇,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荣寿堂而去。 一路上,只看得裴家一众下人跌破了眼镜,他们何时见过如此阵仗? 荣寿堂中,上午被落了面子的裴老夫人此时正摆好了长辈架子,只等珑玥进来,给这新媳妇一个下马威。 纵是公主又如何,也不过是个刚及笄的黄毛丫头罢了,还能辣得过她这老姜去? 她这里正如是想着,忽听得有下人高声通禀:“公主驾到!” 而后就见,自院门处鱼贯着进来两队宫人,随后,才见到一身着大红公主朝服的娇俏玉人儿,被四名女官簇拥着下了步辇,往正堂行来。 “见了公主因何不见礼?” 裴老夫人及屋内瞧热的亲戚,见珑玥进来,等来的不是客气行礼,而是一声宫人的呵斥,什么长辈架子也皆抛于了脑后,慌乱的自软椅上出溜下来,叩拜行礼。 “拜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 “嗯……”珑玥拖了长声,轻应,也不看众人一眼,只由璎珞姑姑扶着,坐上了首位。才慢声道:“老夫人是长辈,以后这大礼便免了罢!”再扫扫跪于地上的众人,道:“依我想着许是大家皆不晓得这宫中的规矩,所谓不知者无罪,诸位也都免礼罢!只是这往后,却是要注意的!不要落了他人的口实,说我大昭国嫡公主的亲戚没规矩!” 说道“规矩”二字,珑玥故意挑了挑声。 “不敢!不敢!”以裴老夫人为首的众人,唯唯诺诺的回道。何事先想好的应对,此时皆被珑玥这公主的阵仗吓的忘在了九宵云外。 “嗯,如此便好!”珑玥听她们如此受教,看似满意的点点头,“给老夫人看座,这上了年纪的人是不宜操劳的。” “老妪谢公主!”裴老夫人也算是人老成精,珑玥的话外之音,她还是听得出来,这是在告诫她,老老实实的养老,别没事弄点子有的没的招人不痛快。 “快,快来人给公主上茶!”陈氏于一旁怔愣了半晌,忽然醒过昧儿来,道。 “不必!”璎珞姑姑此时穿着四品女官宫装,出声阻止,而后接过浣玉自食盒内取出的几样精致点心与套着棉锦的保温铜壶,道:“公主从不吃外面的吃食!” 此一句话又给出了一个信息,尔等在座之人皆与公主是八竿子打不着之人,莫要有事无事的套近乎,也莫要于公主面前端什么长辈架子。 “呃,是,是臣妾思虑不周了!”陈氏尴尬道。 “无妨!妾室行事终归是有所不足!”珑玥好似极为体量的道,而后扫了她一眼,眸光微冷只令陈氏有些无措起来。连珑玥影射她是那上不得台面的偏房小妾,也忘了心中动肝火。 “不知公主今日前来有何事要嘱咐?”裴老夫人欠了欠身,满面堆笑,问道。 “噢?不是老夫人命人传话?”珑玥微眯了凤眸,面上不悦,透出几分皇家的威严。 “这……这……老妪……”裴老夫人恨不得咬舌,她怎敢说是传了公主来敬茶的吗? “王爷驾到!” 在裴老夫人暗恨搬了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之时,忽听下人传禀。而后便见裴元修大步跨进了正堂。 裴元修处理了政事,回到碧苍院,却不见珑玥,纵是璎珞姑姑与浣玉四人也没了踪影,且,院中下人少了一半,抓了个小婢女一问,方知是被裴老夫人请到了荣寿堂。 裴元修关心则乱,未曾多想大步便往荣寿堂来,唯恐水嫩嫩的珑玥被那两个妖妇欺负了去。 进了正厅却见珑玥一身公主大妆,安坐于首位,心情很是不错的品着香茗,倒是这一屋子的人皆面有惊惧之色。 恍然大悟,晓得自己紧张了。只想着珑玥乖巧如猫儿的模样,竟忘了她一旦伸出爪子来却是一头不折不扣的小豹子。 珑玥见裴元修进来,倒是尴尬起来。对于自己这一身公主行头,坐在此处摆架子,面上十分的难为情。想自己当了十几年的公主,正经端起公主架子的时候却是少之又少,如今却落在了裴元修的眼中,还是在他的长辈面前。虽说这几个长辈待他刻薄,然而,与外人眼中也是一家子,她今儿个这般做派,会不会下了他的面子?招了他的厌烦? 如此想着,珑玥红着小脸儿,站起身来,向着裴元修微微福身道:“妾身见过王爷!” 却见裴元修几步行至她面前,拉起她的手道:“自宫中出来那般的乏了,怎的不好生歇息,跑出来作甚?” “老夫人说有事寻我!”珑玥动了动,欲要自裴元修的大掌中将自己的小手抽出来,这般于人前太过亲密,于理不合。在大昭国生活了这许多年,不得不说珑玥被封建礼教同化了。 裴元修却不给她机会,只将大掌攥得更紧了些,转身问道:“老夫人可还有事?无事我与公主便告辞了!” 话音落,也不待人回,便牵着珑玥出了荣寿堂。 外面已有软轿候着,将珑玥安顿入轿中,裴元修扶着轿陪着她一同回了碧苍院。 进了暖阁,自是一番卸妆梳洗。 而后裴元修将下人皆打发了出去,揽着珑玥进了碧纱橱,歪在床榻之上,揉了揉她的长发,道:“累了这半日了,好好歇息一下!” 说罢,于珑玥额前轻轻一吻,便嗅着她的发香,闭上眼去。 珑玥就如同一只布娃娃一般,被困于裴元修怀中。 她眨巴眨眼,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歇的算哪一觉?后来想想,寻了个好理由,想来这裴元修于军中多年,行军打仗自是食宿无定时,得了空哪怕时候不长也会闭一闭眼,赶紧休息一下。这怕是多年来已成习惯,倒是不拘小节了。 想到裴元修行军打仗的苦,珑玥忽然间记起当初于围场秋狝之时见到的那双沧桑大手。这一日忙忙碌碌的,也未曾仔细瞧过。此时得了闲,她自腰间将裴元修的大掌搬了起来。 与自己不沾阳春水的纤纤小手一比,裴元修的大掌就如同一棵老树的年轮,记载了太多的故事。 摊开的掌心里布满了舞剑弄枪磨出的老茧。粗糙的手背上几道伤痕,虽可以看出已是昔年旧疤,却依旧明显,可以想见当初应是伤得很深。左手小拇指根处还有些红肿,珑玥知道这应该是常年受冻留下的旧疾。 这双大掌的主人吃过太多的苦,着实不像官宦人家的公子。 不知为何,珑玥隐隐的有些心疼,她将裴元修的大掌放于唇边,轻轻的印了上去。 裴元修闭目却一直为曾睡着,在珑玥抓着他的手来回摆弄之时,便睁开了眼睛。此时看着她樱红的小嘴儿吻上了自己粗糙的掌心,胸中溢满了说不出的动容。 反手将珑玥的两只柔夷扣在了掌心。 珑玥瞬间便小脸儿飞霞,好似一个做了亏心事的孩子。 却听裴元修浑厚的声音响起,“与九儿的青葱玉指一相较,我这有些不像是手了。” 珑玥轻轻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听他说罢,有些心疼,道:“是手,是一双写满故事的手。”她将裴元修的一只手掌摊开,以自己的小手覆在他的掌心,却也只够盖上他的掌心。 “九儿不觉得丑?”裴元修将她的五指分开,与自己交握、纠缠。 “不丑,很厚实,也很安全。”珑玥抚过他泛红微肿的小指,轻声道:“这冻伤应是许久了罢!” “嗯!是许久了,于军中打起仗来,不论冬夏少有热水,天寒地冻的纵是脚上也有冻伤,已经习惯了,这两年已好了许多。” “嗯!”珑玥点了点头,忽想起一事,道:“璎珞姑姑说,这院子里未有裴府下人,皆是我自宫中带出来的陪嫁之人,这……” 珑玥未有将后面的话讲出来,只仰了头望着裴元修。 却见他笑着道:“我于这府中情形想来九儿应是晓得的。以往我常年于军中,后来又就藩,这碧苍院虽是我当初的旧时居所,却也荒废多年,我此次回京方重新修葺,自是没有下人。别说这里,便是于北疆王府之中也是没有几个下人的。” “为何?”珑玥轻问。 “于军中简单惯了。”裴元修望着珑玥的小脸儿,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尖儿。其实他很想说:等你! 珑玥于心中轻叹,这哪里像是世家公子过的日子啊!又听裴元修道:“便是平日里的衣衫也皆是裴大裴小打理。” “竟是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丫鬟吗?”珑玥听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原先是有个奶娘帮着打理的,我念着她年岁大了,便于这京郊置了个庄子,前两年让她随着儿女去庄子上养老了。再者,我常人住于军中,要丫鬟作甚?”裴元修笑,也是向珑玥表明心思,他只有她一人。 “以后有我来打理……”珑玥自是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微红着小脸儿,小声道。 “好!皆交由九儿来打理,家中万事皆由九儿说了算。”裴元修语带纵容。 珑玥听了更不好意思,拱了拱小脑袋,抿了唇,闭上眼。 朦胧间快去睡去之时,忽然记起一事来,吞吞吐吐道:“那个……元帕哪……里去了?” 今儿个自宫里回来,璎珞姑姑俯于自己耳边问过,早上收拾床褥之时未曾找到元帕。而珑玥记得昨晚上浣玉明明是铺在了床榻之上的,不过,好似行房之后,她被裴元修抱去了净房清洗,再出来时便无印象了。那时她又累,又羞涩,也未往心里去。此时想起,也只能是裴元修收起来了。 珑玥红着脸问罢,又如猫儿一般团成一团儿,只听裴元修极大方的道:“我收起来了!” 那元帕他昨儿个半夜便同二人结发的荷包一起,被他小心的收在了一只沉香匣子中,当宝贝藏了起来。 “唔……”珑玥小声应着。 而后忽听裴元修道:“睡一会儿罢,晚上还有得闹……” 这话太过有深意,珑玥不知作何回答,只闭了眼,闷头任裴元修将她揽于怀中,装死! ------题外话------ 先放上来,晚些捉虫,见谅哈! 谢谢ring缪、小蜜、1061361657,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郁妆、雪夜葬心魂、qrbaby,谢谢亲们的评价。 谢谢东芯的鲜花。 群么一个,嘿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攻心计九儿也狡猾,归宁日饮宴女儿红 至于那“还有得闹”四个字是何深意,珑玥晚上却并未体会到。 因由? 珑玥窝在裴元修的怀中一直睡到日头西垂,醒来之后恍然发觉自己小日子来了,一时间竟是不晓得应该庆幸好,还是尴尬好了。 庆幸何?庆幸小日子来得的时候,没赶在昨夜洞房之时,不然,她还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新婚之夜因为小日子未能圆房,嘿嘿,这因由着实给力,印象中她投胎来此还未曾听说过。 至于尴尬…… 任谁一觉醒来,床褥上留下血痕,还是在新婚丈夫的面前,且这新婚丈夫还不算“熟人”,不尴尬才有鬼。 珑玥只差没寻了地缝钻进去。 倒是裴元修面色寻常,吩咐了浣玉她们进来换了床褥,又沏了红糖水来。 晚间,用罢晚膳。 直至掌了灯,歇息之时,珑玥望着坐于书案后,拿着本兵书细细品读的裴元修,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依着古人的习惯,妻子来了小日子,当夫君的是要避的。 可,裴元修到了此时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倒叫珑玥尴尬了,她是否应该请他离开呢? 清了清嗓子,珑玥故作镇定,道:“王爷,不早了,是否要就寝?” “嗯!好!”裴元修应了,放下书册起身。 就在珑玥以为他要离开之时,却见他唤了淘珠打水进来,这令珑玥呆愣起来,这……这是怎么个意思? “王爷,浣玉几人已将东稍间铺好了,请您……”珑玥犹豫着小声道。 “为何我要去东稍间?”裴元修问得理直气壮。看着珑玥绯红的小脸儿,他便起了作弄她的心思。 他这一晚上就是故意坐在这里,未有任何表示,只看着珑玥这小妮子坐立难安的样子。 “那个……”珑玥闭了闭凤眸,定一定心神,左右伸头缩头皆是一刀,都是夫妻如此亲密的关系了,她要太过矜持反而矫情了,故而正色道:“妾身来了小日子,不便侍奉王爷,故而还请王爷移驾。” “无妨,我二人既是夫妻便没有这许多的忌讳!”裴元修唇边噙笑。 “可妾身会起夜……” “我睡于床内便可,并不妨碍。” 珑玥眨了眨凤眸,她算看出来了,今儿个这裴元修言辞凿凿,却好似是故意的要捉弄于她。难不成就是为了看她的脸红,难为情? 这倒叫她想了皇帝爹,也是这般喜欢看她家皇后娘手足无措的样子。 难不成这是大昭国男子的恶趣味? 珑玥的唇角暗自抽搐了一下。 “既如此,那就请王爷多多包涵了。” “理当如此!”裴元修淡笑。 夫妻二人洗漱宽衣便歇息下了。 珑玥躺于床榻外侧,裴元修一如下午那般将她纳于怀中,宽厚粗糙的大掌覆于她的小腹之上,股股暖流便渗入了珑玥的肌肤。 珑玥生于皇宫之中,对于这女儿家的事自有教养嬷嬷精心保养,并未上一世那般有痛经的毛病,然而,每每来了小日子还是有酸胀之感。 如今被裴元修的大掌暖着,倒是舒服非常,迷迷糊糊间便悄悄的寻周公品茶去了。 倒是苦了裴元修。 两世加一起当了十多年的和尚,昨儿个刚刚开了荤,正是意犹未尽之时,却生生被截住了。 如今暖玉温香在怀,又是心心念念的人儿,再加上珑玥身上那淡淡的似有若无的桔子香气,溢满了裴元修的鼻腔,柔顺的长发也随着他的呼吸时而调皮的扫过裴元修的脖颈、胸间,如一双小手在抓挠着他的心,裴元修只觉气血上头,百般难受起来。 望着珑玥睡得香甜的小模样,裴元修竟生出几分妒忌来,向着那微张的樱红小嘴儿轻咬下去。 这一晚,珑玥起夜三回,每回皆见裴元修睁着星目凝视自己,以为是裴元修睡眠轻,被她吵醒了,自心中竟生出几分报复的快感来,暗道:让你不去睡他处! 一夜难眠的裴元修寅时未过便不再恋床,爬了起来,往演武场上练拳脚去了。 珑玥起身时,裴元修已发泄完了积攒了一宿的火气,坐于暖阁外间屋里等着她一同用膳。 她望着裴元修轻轻一笑,道:“想来是妾身昨夜扰了王爷,使王爷未曾安眠,不若今儿个王爷还是往东稍间歇息罢!” 裴元修听着珑玥的自称皱眉道:“如何还自称妾身?”将她欲将自己赶去他处歇息之事忽略不计。 “口误!”珑玥巧笑。 “嗯!再口误当罚!”裴元修佯怒,而后招呼她一同来用早膳。 只早膳还未用罢,便有裴大急急来寻,说是北疆有紧急要事,珑玥自是遵循女子不干政事的原则,问也不问,只微笑着帮他拿了大氅,送裴元修出去。 寻常官宦大婚皆有十日休沐,只裴元修这一地之藩王倒是无人可给他放假了。 用了一小碗鸡丝碧梗粥,吃了一块银丝卷,珑玥命人撤去。而后就见洗碧端了一只五彩琉璃的果盘进来,里面盛着切成小块儿的几色水果。 珑玥以银签子插了一小块儿香蕉放入口中,忽然就想起裴元修手的上冻疮来。她记得前世看到过一个治冻疮的偏方,便以这香蕉涂抹患处。 招过洗碧来,问道:“这香蕉还有多少?” “昨儿个傍晚自宫里送来的一小筐,说是南边的番邦才送进京来的。”洗碧回道。 “告诉厨房莫要再动了,留着我有用处。”珑玥点点头,又道:“你现在就去取上几根来与我。” 洗碧领命将要出去,忽然又道:“主子,宫里还送来了一筐凤梨,可要也取来一些?” “嗯,也取几个来放着罢!那味道极香,用来熏屋子刚好!” 以寻常人家难以吃到的番邦进贡水果当做熏香来使,也就珑玥敢说敢做。 待洗碧出去了,珑玥带着淘珠与涤翠去翻找她的嫁妆,寻了两张水貂皮出来。拿回房中预备比量了裴元修的手掌大小给他裁剪暖手套。 当裴元修处理了正事已近正午,回到房中之时,一挑帘子便闻到了满室的果香之气,甚是清新,比他前院外书房中的醒神香强了不知多少去。 见他进来,珑玥迎了上来,亲自帮他更衣,而后让着他坐下,取了一张细棉布来,将他的手掌摊开放于其上,拿了眉墨勾画。 “这是作甚?”裴元修于心中明白,珑玥这是要给自己做暖手套,上一世便曾是这样。却还是佯装着不明所以,问道。 “做几副暖手套,即护手,又暖和,也省得日后再有冻伤。”珑玥低螓首,边描绘,边说道。 勾画完再裁了样子,就见浣玉进来问是否摆膳。 “摆上罢!早用过早安生,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情呢!”说罢让涤翠好生收了手边的针线活计。再看裴元修,“王爷看呢?” 裴元修自然是珑玥说甚皆是好的。 午膳摆上,烧羊肉、芥末鸭掌、盐焗虾、蒜蓉扇贝,还有两碟清淡的时蔬菜心,和一小盆莼菜汤,还给裴元修温了一小壶青梅花雕。 裴元修是习武之人,每日里自是离不开肉,而珑玥又如猫儿一般极好海鲜。厨房里这般准备已是极为用心的。 裴元修内中暖意流过,那厨房中皆是珑玥自宫中带出之人,知她喜恶实属正常,而这般照顾到自己喜爱的吃食,却是九儿这丫头用心嘱咐过的。 上一世他就深有感触,九儿嫁给自己便是想与自己一心一意过日子的,公主的骄娇二气,她从未有半点用于自己的身上。只是上一世自己愚钝,脑筋不开窍,更是于后宅之事半点心思也未曾用过,才造就了一世的追悔莫及。 还好!还好老天又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裴元修以柠檬水净了手,学着珑玥的样子剥了一只虾子,正待放于她的盘中之时,却见一只白嫩小手举着剥了壳的虾肉也放在了自己的盘中。 四目相对,无言而笑。 裴元修捏着虾肉送到了珑玥的唇边。 看着珑玥红着小脸儿,启唇,就着他的手将虾子含进口中,不知为何,裴元修突然的就觉得心痒难耐了。 此一餐饭于极为暧昧的气氛中用罢。待撤下之时,便听浣玉进来道:“回王爷、王妃,两位裴管事,还有王爷的十二亲卫,以及精卫统领前来谢恩。” “要谢何恩?”裴元修问话出口,忽然记起,上一世也是如此,新婚第二日,九儿便命厨房做了好吃食慰劳他的手下一干众人,无一遗漏。 “谢便免了罢。”珑玥笑了笑,命浣玉去回了他们。 那几人心中也明白,公主哪是随意可见的?这谢恩也只是表达一番心意罢了。 得了话儿,几人高高兴兴回去。今儿个不当差,公主赏的皆是宫里出来的好东西,自是不可放过,几个人又扎进了屋,放开了肚腹饮酒去了。 倒是裴元修,此时用罢午膳,被珑玥琢顾起来。 看着他以热水烫了手脚,让到床榻上,而后命浣玉将香蕉去了皮端上来,就这么亲自抱着他的手脚涂抹起来。 上一世虽经过一番这样的场景,而这一世裴元修依然感动非常。久违了的温情令他的眼眶忍不住泛起酸楚来。 若说这冻疮,于上一世是他不甚在乎,只丢在一边令其慢慢自愈,而这一世他却是故意为之了。故意招惹了九儿心疼,重新体会那种被人放在心上仔细照顾的感觉。 而珑玥这般行事,也是有着自己的小伎俩。裴元修是何人?北疆一地的土皇上,自己虽然面上看着是下嫁给了大昭的臣子,然而,却也与合亲无异。 两个不甚熟悉之人,成了夫妻,且还是因为皇权等诸多因素促成。她想要好好过日子,那么取信于裴元修是再重要不过了。之于如何取信?攻心当为上上之策! 若说裴元修缺少什么?当然是心疼他之人! 这珑玥当真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上一世如榆木疙瘩般的裴元修真真是栽到了她这攻心计上。只可惜时造化弄人罢了…… 看着珑玥认真的小模样,裴元修的唇边不由自住的便泛起了一抹微笑,这笑容若仔细瞧之还带着些傻气。 手脚皆涂抹完了,珑玥让裴元修四仰八叉的躺于榻上,待香蕉自行晾干、脱落。 自己则拿了本书册歪于跋步床畔,读了起来。 然而,裴元修眼瞅着这个算计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才娶回家来的媳妇儿,自是不会安生的自己待着。 碧纱橱内。 只听裴元修道:“九儿,可否给杯茶吃?”裴元修有些可怜的道,“午膳吃了酒,叫水得很!” “好!王爷稍后!”珑玥笑着放下书册,“是九儿想得不周了!” 借着珑玥的手吃过了茶。 不过片刻。 “九儿,软枕有些低了……” “九儿,发髻有些硌头……” “九儿,后背痒……” “九儿,可否再给一杯茶吃……” 如此循环往复,珑玥终于发觉,裴元修是故意为之了。给他沏了一杯茶后,便倒头睡下,任裴元修再如何唤她也作听不到。 最后,裴元修也不顾手脚上的香蕉是否干了,厚着面皮,蹭到跋步床上,将珑玥揽入怀中,踏实了。 倒是令珑玥偷笑不已,只觉这裴元修与她心中所想模样太过不同,退去了那战场上的杀神威严,便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这是否与他自小失去母亲有关?珑玥不免猜测。 转过天来,三朝回门。 珑玥与裴元修进得宫去,就见顺启帝见了裴元修倒是无了前几日那般的不顺眼。连着说话的语气也好了许多。 原来是昨儿个晚上,瑾皇后的枕边风起了作用。 “皇上,九儿嫁给靖北王已成事实,您若成日里还黑着脸对他,那日后九儿当如何?” 顺启帝揽着瑾皇后思索了半宿:若是裴元修于自己这里得了不痛快,会不会自九儿身上寻回来? 结果自是:必然! 于是,顺启帝想明白了,为了自己的宝贝闺女也要对裴元修那厮笑脸相迎! 可怜他这个当老子的,还是皇帝呢,为了女儿也不得不低头了! 九公主归宁,顺启帝留了三品以上官员于宫于饮宴。 席宴间,自是有那仔细的大臣发觉,此次所饮之酒却是与往年宫宴皆不相同。小太监搭上来的都是整坛,封着蜡签,带着新土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忽听顺启帝道:“诸位爱卿,可曾发觉今儿个这宴席有何不同以往之处?” 有大臣窃窃私语。 顺启帝见无人应答,笑道:“不同之处便出在这酒上!”说着顺启帝面上出了想往之色,“这酒当叫‘女儿红’,乃当年九公主满月,朕亲手埋于御花园的紫竹林中。如今女儿出嫁,也是到了饮用它之时啊……” 说罢,顺启帝的面上又多了几分怅然。 却听众大臣齐声赞道:“吾皇真乃一片拳拳慈父之心啊!” 顺启帝摆了摆手,忽而转向裴元修轻声道:“韧之,你务必要好好待我的九儿啊!” “臣自当如护自己的眼睛一般,珍视公主!”裴元修拱手道。 “你也莫要称臣了,娶了朕的女儿,你也当是朕的半子了,这称呼当是改一改了!” “是!儿臣遵旨!”裴元修从善如流。 顺启帝满意的点点头。 九公主归宁宴上,顺启帝的此一番话,还有那“女儿红”自是于京内传开。 许多人感叹九公主得宠。 也有许多人羡慕、妒忌。 其中,心中最为愤愤不平的便是七公主锦鸾。她因月前被太医诊出了身孕,老例儿都讲孕妇不可见新婚,怕冲撞,她自是不得入宫去添妆、观礼。 攒了一肚子的恶毒话一直无处道。 自打知晓了珑玥要嫁给靖北王,而非明家的五公子明轩,锦鸾就一直暗恨不已,直道:当初若不是父皇内定了明轩给珑玥当夫婿,她又怎会嫁给这窝囊废的表哥宋明生,这皆是珑玥挡了她的大好姻缘。 如今,珑玥嫁给了粗人莽夫的靖北王,自是上天的报应,让她一辈子得不到幸福。 纵是父皇再宠你又如何,什么“女儿红”也改变不了你成为皇家权利的牺牲品。 过了新婚的头三日,各府勋贵公子来请裴元修饮宴,交好之人渐渐多了起来。毕竟他能娶了皇上最宠爱的女儿,还未被夺了兵权,又盘踞于北疆藩地,于众人心中自是不一般。 而裴元修自是能推便推。 他好不容易才娶了媳妇儿进门,亲香还来不及,哪时闲工夫应酬! 且,北疆本就是一个招眼的所在,他如今只想守着九儿过他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并不想授人以柄,卷入派系之争中去。 只,这一日送来的帖子却是不得不去。 下帖之人乃是明轼,他二人也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况且,又是九儿的表兄,如何说来也是必去不可的。 ------题外话------ 还是先更上来,晚些捉虫哈! 下面是感谢榜: 谢谢yueyue900528、梅花137,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qrbaby亲的钻石,么么达,这回我拼对了没,特意打滴大写,嘿嘿。 谢谢微微花开的评价,(那个我想要五分滴…。脸红ing) 还要谢谢利丹里丽丽的打赏,嘿嘿,好久了,某羊才刚刚看到,脸红中…。 陈氏莲碧送礼添堵,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裴元修接了明轼的帖子,今儿个要往聚贤楼饮酒去。珑玥的小日子也刚好完了,身上一松快便想去往外祖家去看上一看,正好与裴元修一同出门。 一大早儿,裴元修备下了礼,陪着珑玥去了明府,众人用过了午膳,才与明轼几人出来。 珑玥嘱咐他不用来接,自己回府便可,他只管尽兴,晚一些回来也无妨。 陪着太姥爷明老太师下了几局五子棋,又与姥姥与舅母说了会子话。表姐们皆出嫁了,赶不回来,倒是没能见到。 过了申时,珑玥方打道回府。 这天儿一过了惊蛰,便渐渐回暖起来。昨儿个夜里又下了一阵春雨,空气很是清新。 马车进了裴府的二门,珑玥下来后打发走了候着她的软轿,只顺着石砖漫道往碧苍院行去。看着抽出嫩芽的枝条,与那已冒出了金黄花苞的迎春,珑玥只觉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越发的好了。 二门本就离碧苍院不远,转过两个弯行不了几十米便可见方方正正的院门,竹青色的匾额上,“碧苍”二字刚劲有力,珑玥听裴元修讲过,此二字乃是他的祖父裴老元帅亲题的。 思索着这几日来与裴元修的相处,珑玥忽然轻笑,有谁知道堂堂北疆的藩王私下里竟如同个黏人的小孩子? 忽然想起绣了几日还未完成的扇子套,今儿个若是再不做好,想来裴元修又要歪缠了。嘴角不禁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加快脚步往碧苍院而去。 却见远远的行来一婀娜身影。 那人看到珑玥后紧走了几步,上前来福身下拜,“小女拜见公主殿下。” “嗯,免礼罢!”珑玥见此人觉得有些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问道:“你是何人?” “小女陈莲碧,是靖北王的表妹。”那声音在说及“靖北王”三字之时竟带了几分绵软的情意。 珑玥皱了皱眉,不欲再多说,绕过她去,往碧苍院而行。 “公主!”陈莲碧见珑玥不再理会于她,便要离开,而自己手中要给大表哥之物还未有送出,一时情急,大声喊道:“公主!公主与表哥大婚小女备了贺礼,今日特特送来。”说罢,紧走两步,再次拦于珑玥面前,垂首,极有规矩的双手将一锦缎包袱以双手呈上。 “嗯!” 珑玥轻应一声,浣玉便极有默契的伸手接过,道:“奴婢代我家公主谢谢表姑娘。” “这是小女的荣幸,当不得公主的谢!”陈莲碧似有留恋的望了一眼浣玉接过去的包袱,面露娇羞,道:“公主有所不知,表哥自小习武,且有晨练之习惯,小女特特为表哥做了两身短衣……这……小女失言了,还请公主恕罪!” 陈莲碧话只讲了一半便急急告罪,而言辞之间却已尽显了她与裴元修二人关系亲密。 珑玥听罢,凤眸微眯,挑了挑眉。 而浣玉四人,护主心切,更是美眸竖起,心中不痛快起来。 凡正经人家的姑娘,只有为那亲密之人缝纫衣衫,妻子做给丈夫,女儿做给父亲,姐妹做给兄弟,再不然便是房里的大丫鬟做给主子穿。断没有听说过有哪位表姑娘做给表哥的。 纵是她家公主与明五公子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也未曾给他绣过半个荷包。 这陈家表姑娘是何意?示威,要名份来了?好大的狗胆啊! “嗯,你有心了!” 珑玥只不动声色的回了一句,便不再理会于她,转身进了碧苍院。 陈莲碧见目的达成,东西送了出去,也给珑玥添了堵,便不再拦了珑玥伏低做小,于心中冷笑着离开。任你公主又如何,还能拦了夫君纳人不成?先让你新婚夫妻生了隔阂,才方便我下面行事。 珑玥自是不晓得陈莲碧所想,她此时回了院中,便寻了青石回廊的条凳,倚着廊柱坐下来,心中不住晃神。 这陈莲碧与裴元修究竟是何关系?有无儿女之情? 若说有,这些天来却未曾见过半点端倪。 可若说没有,这陈家姑娘想来也年纪不小了,还记得许多年前曾见过她欲要与裴元修的公鸡拜堂。那时她就应是及笄的年纪了,时至如今,若二人之间没有情谊,又怎会任大好的年华蹉跎?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左右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无非便是收入房中。然而,珑玥却发觉自己当真无皇后娘那般宽广大度的心胸。只是想上一想便觉有何物鲠在胸口,只令她说不出的难受,而眼前却是一片迷茫…… 裴元修自聚贤楼回来之时,一进了碧苍院的大门,远远的便瞧见珑玥裹着大红色缎子白兔毛滚边儿的斗篷,静静的倚着回廊石柱而坐,身后瘦石苍松掩映如画一般,却令裴元修生出几分心慌来。 他只觉珑玥眼神虚无缥缈,并无焦点,精致的小脸儿更是带着一抹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好似只要他一错眼珠,珑玥便会乘风归去一般。 使得裴元修大步急奔而至,也顾不得在是何处,有没有他人,只将珑玥紧紧的揽于了怀中,方安心下来。 浣玉四人见此,自是很有眼力劲儿的悄悄退下,只留下这一对小夫妻。 倒是珑玥,被这突然之举吓回了神。 裴元修的衣物从不熏香,只带着浓浓的太阳暴晒过的味道,很暖。这味道充斥进鼻翼,倒是令珑玥的心安详起来。 “王爷怎回来的这般早?”珑玥想自他的怀中脱身出来,毕竟是在外面,哪怕是自己的院子,却也有下人在。 裴元修并不给她离开自己的机会,只将珑玥圈得更紧了几分,道:“嗯,只吃了几杯茶,闲聊了会子,明轼便被衙门里突来的差事叫走了。我与明辙、明轩又可谈甚少,便散了。” 他没有说,明轩如上一世那般,临走之时嘱托自己定要善待于她。 “九儿怎的坐在这里?” “今儿个天儿好,便在这院子里坐上一坐。”珑玥弯唇,道:“说来,这院子住了好些时日,我还不曾好好逛过。” “那我便陪着王妃于现在逛上一逛?”裴元修圈着珑玥站起身来。 “有劳王爷了!”珑玥俏笑,福身。 二人执了手,沿着回廊往院子深处走去。 “日子紧,这院子修葺的仓促,只来得及移了几棵梅树,这块瘦石,建了座石亭,却是委屈九儿了。”绕着院子走了一圈,裴元修与珑玥二人坐于石亭之中。 “怎么会呢?依我看这院子才别有一番风味,与王爷甚配!”珑玥望着裴元修淡淡一笑,忽然想起清朝陆惠心的一首诗,与此间景致极为相称,故而信口念来:“瘦石寒梅共结邻,亭亭不改四时春。须知傲雪凌霜质,不是繁华队里身。迎寒冒暑立山冈,四季葱茏傲碧苍。漫道无华争俏丽,长青更胜一时芳。” 吟罢,珑玥仰头,望向裴元修,凤眸轻弯,道:“这说的便是王爷!” “我可有你说的这般好?”裴元修与珑玥对望。 面前这个满身才情的小女子令他自行惭秽,忽然间便想起了明轩来,只觉九儿应该嫁与那般诗书才情之人,方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谈。 不知不觉间,便开口道:“嫁给我这粗人委屈九儿了。”语气带着一抹愧疚与伤感。两世,这皆是自己抢来的姻缘。若说上一世是无意之举,可这一世却是用心谋划。 “王爷为何有此一说?”珑玥的心中有一瞬的迷茫,却忽然记起,她与明轩之间虽未曾过了明路,然而,凡明眼之人也皆看出了顺启帝的心思。 知晓裴元修可能误会了,忙执起他的大手来,边摆弄着,边轻声道:“这日子岂能一辈子只活在风花雪月之中?吟诗作画也不过是打发时日的消遣罢了,若是两个成日里只会掉书袋子的人在一起,想来也是无趣得紧。倒不若一刚一柔,脾性互补的两人,这日子过起来才有滋有味。王爷觉得如何?” 说罢,珑玥抬起头来,弯眸看向裴元修,又道:“有句话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裴元修早被珑玥的小手于掌中抓挠得心猿意马,只恍惚间理解了她话中的大概,却也够他窃喜不已,只不住的点头应“是!” 却忽然间想起了何事,俯于珑玥耳边小声问道:“小日子可是走了?” 只这一句,令刚刚还自在非常的珑玥,瞬间便浑身皆火烧火燎起来,连那耳垂儿也好似变成了通透的红玉。 “你!你!你怎的这般……” “哪般?”裴元修笑问。 珑玥站起身来,跺一跺脚,看也不看裴元修一眼,提了裙摆便奔回了房中。心中气闷,这男人的面皮真真堪比城墙。 裴元修望着那远去的袅娜身影,摸了摸鼻子,大笑了两声,也站起身来,追着珑玥回了房中。 跨步进了暖阁,一看外间屋里并无珑玥身影,知道小妮子面皮薄,躲进里面去了,裴元修唇角噙着笑,挑珠帘也进了碧纱橱。 就见珑玥此时正坐于贵妃榻上,佯装无事的拿了他的扇子套一针一针仔细的绣,然而,小脸儿却还是绯红一片。 只笑着坐在了她的边上,将下巴轻放于珑玥纤瘦的小肩膀上,自后边圈住了她的腰,小声道:“可是生气了?” 温热的气息吹过珑玥耳根,只令她浑身的寒毛皆竖了起来,刚刚正常了一些的面色又于瞬间布满了红霞。 见此,裴元修却是不甚厚道的大笑起来。 只令珑玥的羞臊转为气闷,而后恶从胆边生,将手中的针黹往一边的圆几上一丢,两只手便捏了裴元修腰间的肉,拧了一把。 怎奈裴元修皮糙肉厚,并不觉得疼,只抱着珑玥笑得更欢实了。 珑玥决定不再与他计较,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任他去笑,自己拿了扇子套接着绣起来。 而,圆几上一只包袱倒是引起了裴元修的注意,他收敛了笑意,问道:“这是何物?” “陈表姑娘送的贺礼。”想起了那陈莲碧,珑玥心中生起不快。 裴元修打开来看了一眼,而后唤了浣玉进来,道:“将这包袱给了裴小,让他处理。” 浣玉犹豫了一下,双手接过,应道:“奴婢遵命。”然而,人却站在那里未动。心中猜想,王爷这是何意?给了裴小,留着宿在外院的时候换洗吗? 珑玥虽然心中也有猜度,然而,见浣玉站在那里不动,恐伤了裴元修的面子,觉得指使不动自己的婢女,轻道:“浣玉,王爷吩咐你何事?还不去办?” “奴婢晃神了,王爷恕罪!”浣玉福身,便要出去,却听裴元修又道:“告诉裴小还如以前那般,里面的衣物让他看着是丢弃,是给人,还是改了他自己穿,斟酌办了即可!” “是!” 听了裴元修之言,浣玉这一声答应的干脆,只叫裴元修心中好笑。上一世他便晓得,九儿身边几个丫头皆护主得紧,若非如此,那裴大、裴小也不至于因为自己,最后弄了个妻离子散。 裴元修这一番话是故意说出来给珑玥听的,若是搁他平日里的脾性自己不会说得如此详细。然而,有了上一世的教训,他于心中明白得紧,何样的情谊也经不起隔阂、误会。 九儿虽明理大度,却也心细如发,这一世他二人不好容易有了一个好的开端,万不可让她心中堆积了膈应之事,毁了这份还不牢固的亲密。 裴元修这般做派,珑玥自然晓得,是告诉自己,他无意于陈氏表妹。 虽说只是他的一面之言,然而,珑玥却愿意相信他。依裴元修的脾性,一便是一,二便是二,若是真与那陈莲碧有情,断不会藏头露尾,遮遮掩掩。 晚间。 用罢了晚膳,珑玥倚着跋步床的床柱,将裴元修的扇子套收尾。 而裴元修则歪靠在榻上,手中握了本书册,可那一双星眸却贼亮的闪着灼灼光芒锁于珑玥身上,直看得她别扭非常。 淘珠送茶进来的时候,盯了裴元修半晌,临出去之时终是没忍住,道:“王爷,您的书拿反了。” “咳!嗯!你出去罢!”裴元修清了清嗓子,略有尴尬道。 待淘珠福身出去,珑玥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裴元修好似失了面子,绷着脸,道:“这是你的好丫鬟!” “王爷见谅,淘珠便是这直来直去不会拐弯的性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与她一般见识!”珑玥见裴元修黑着脸,以为他是真的动了气,毕竟于这古代,男人最好的便是面子,忙替淘珠描补。 裴元修将手中书册放于案上,剪手踱至珑玥身前,将她手中的针黹拿过,也放于一边。而后猛的扑上,便将珑玥压在了跋步床的床榻之上,双手掐在她的腋窝,边搔她痒,边道:“还敢笑我?嗯?敢笑我?” 俗话说:痒痒肉多有人疼。 珑玥便应了这句话,最怕搔痒。“咯咯”笑着,却被裴元修困得严实,无处躲无处藏,只得喘息着告饶。 一番笑闹罢,二人喘息着四目相对,珑玥小脸儿红润,于琉璃宫灯的映衬下更显娇艳欲滴。 樱红的小嘴微张,衣衫有些凌乱,胸口起起伏伏,只看得裴元修心猿意马,不管不顾的扯下帷幔,俯身,再次欺于珑玥身上。 “王爷……还未曾洗漱……” “左右一会儿也要洗……前面……免了……” 声音于大红的鸳鸯帐内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然而,裴元修却于最动情之时猛然停了下来…… “王爷?” 这叫珑玥不知所措起来。 “九儿……”裴元修深深吸了口气,喘息道:“……我们不要孩子可好?” “啊?王爷……” 珑玥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只睁大了一双氤氲的眸子迷蒙的望着他,像一只迷路的小兽。 “我不是不要你生我的孩子……”裴元修以为珑玥误会了,“只是你如今还小,我们再过两年,可好?” 上一世,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便是于这新婚头一个月里便毫无预兆的来了,回北疆之时,车马劳顿,一路颠簸,当他们知晓有喜之时,却也是这个孩子失掉之时。 九儿本就年纪小,又失掉了一个孩子,自然伤了身子,调理了许久之后,方又有孕,只可惜那孩子还是与他们无缘…… 裴元修怕!怕上一世的恶梦重演。 此时猛然想起,只将他蠢蠢欲动的念头皆吓了回去。 珑玥听闻裴元修之言,轻轻点头。他所言甚是有理。以她现代人的科学常识来说,如今这般年纪的自己确实不宜有孕,于子、于母皆不好! 只是,要如何避孕? 以这个时代的避子汤来说,药性皆属寒,要莫便是含有轻微水银,长期服用便是“断子绝孙”,也还有可能连自己的命也丢掉。 至于男子的方法? 这她还真不晓得,于现代之时倒是听说过什么羊肠、鱼鳔为套,只是裴元修肯吗? 珑玥正暗自琢磨,却听裴元修道:“我晓得,用药皆伤身,我会……” 会如何? “……我忍不住……”裴元修有些懊恼道。 “那便顺其自然可好?”珑玥恐伤了裴元修大男人的尊严,毕竟于这古代,他能为自己想如此之多实为不易,只于心中暗笑,没想到这靖北王裴大将军还有这般可爱的时候。 “好!顺其自然好!”裴元修如得了特赦,突然间又龙精虎猛起来,只将珑玥缠磨的连声讨饶,也不罢休…… 自然又是春风一度鸳鸯衾…… ------题外话------ 谢谢ring缪的评价,嘿嘿,是五分滴! 谢谢小妹102002的鲜花,么么达! 故地重游元修感伤,春深山月贼喊捉贼 时间一转眼,珑玥与裴元修成亲已有了半个多月。 民间有老例儿,新媳妇儿进门头一个月不站规矩,不理事。 这规矩自是无人敢让珑玥站。 之于这:理事。 碧苍院皆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自是晓得她的脾气、习惯,一切只照着宫中时的旧例行事,只是多了个裴元修的吃食、习惯,却也并不需要珑玥过多操心。 至于这裴府,珑玥并未想插手。毕竟,再过不了多少时日,她与裴元修就要往北疆去,以后大半生怕是也要居于那里,这裴府纵是她一时好玩接了过来,也是要还回去的。与其这样,何必自己无事寻事呢? 倒是裴老夫人成日来战战兢兢地,生怕珑玥来寻她。毕竟她手中还有裴元修亲娘嫁妆的亏空不是。 自打那日珑玥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她便不敢再做甚长辈梦,回过神来就赶紧分派人手,去将各房中摆着的,凡是裴元修亲娘的嫁妆物件皆收了回来小心的放于库中。 还有陈氏和陈莲碧手中几套拿得出手的头面,也皆收了回来,那上面的宝石、翡翠都是裴元修亲娘的嫁妆。 陈氏虽心中气闷,却也晓得其中的轻重。 只这陈莲碧不忿得很,心中还盘算着日后嫁了裴元修做小,这些珠宝她提前用上一用又如何? 不忿归不忿,她却也不敢于面上表现出来,毕竟她还未得手不是? 前几日陈莲碧回了一趟陈府,自己家。当时家中有客,是她娘年轻时的好姐妹,进过宫当过宫婢的。两人闲聊便说到了裴府尚了九公主之事,只说着说着那人便溜了嘴,只道:八公主的亲娘迎嫔确是个爬床上位的。 陈莲碧一听,心中登时一动。她如今这般境地,甚女儿家的矜持也比不了嫁个好人家来的重要。 以往姑祖母使得那般手段还是太过温和,甚男女独处被人撞见,皆不如生米煮成熟饭好使。 打定了主意,这陈莲碧于陈府中未待足一日,便又回了裴府。只是迎嫔当初所用的那味香料,她却是无处可寻。倒是那年姑祖母寿宴之时给过她一种让人头脑犯晕的香料,她如今还小心收着一些,不若便用此物赌上一赌。 有了计较,陈莲碧便来始寻找时机。只是裴元修手里的下人那嘴皆与蚌壳似的,甚也打听不出来。费了些力气,她才自二门处,裴府一个老婆子处知晓,最近裴元修经常外出与一些旧时军中的同袍饮宴,恐是怕打扰了公主,有时回来得晚一些,便往前院书房中去了。 得了这般消息,陈莲碧乐了,每日皆打听裴元修是否外出。若是外出,她便遣了亲信的丫鬟往二门处偷偷的守着,只要裴元修去了外书房便来回她。 只是,接连几日,裴元修虽时有外出,却也早早的未待用晚膳之时便回了府。 这一日,裴元修外出依旧早早归来,被珑玥歪缠着要去看看他儿时淘气受罚时待的院子。 说来这裴家也有趣。 寻常大户人家子女若犯了错,无外乎是打手心、罚抄书,再严重了就是罚跪祠堂。可这裴府,许是因为自祖上便皆是武将出身,家里头孩子挨罚竟是站梅花桩。 有一日裴元修与珑玥闲话家常时提起,便勾起了她的兴趣。 随着“吱呀呀”一声,月亮洞门开启,入眼的竟是一片荒凉。 青石的千斤坠、石磨盘上一层厚厚的尘土,半人高的梅花桩也已破败不堪,其中几根竟是被马蜂筑了窝。 可见这院子,自打裴父去了,便再无人打理,以至于荒废如此。 珑玥敏感的发觉,裴元修入了这院子之后,浑身有一瞬间的僵硬。 虽说是他儿时淘气挨罚的地方,却也承载了他最快乐,也最无忧无虑的童年罢! 父母与祖父见在,应是他最幸福的时候。 只是如今,连这份美好也…… 于广袖下,珑玥攥紧了裴元修的手,与他十指交缠。 “我们回了北疆,也建如此一个院子罢!”仰起头,珑玥弯着凤眸看向裴元修。 “好!” 裴元修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阴冷,却在望向珑玥之时化为了温柔。 珑玥发现,杂草间有一对小小的青石雕琢的好似哑铃的物件,轻声问道:“那个可也是王爷幼时淘气挨罚用的?” 见裴元修点头,她笑道:“那我们将它带回北疆可好?往后若是我们的孩子淘气,也用此物罚他!”说着,便向前去,打算掂量一下它的分量。 还未待弯腰,便被一双有力的粗臂小心翼翼的圈住,只听裴元修道:“莫要动它,仔细伤着!” “哪有这般金贵了,这物件看着也就六、七岁孩童使唤的……” “总归是不行!” 珑玥话未说完,便被裴元修略带紧张的打断,而后圈在她肩膀处的手臂又稍微紧了紧,好似她是一个易碎的物件。 呃…… 说是物件也不尽然,依裴元修近来的表现,珑玥总觉得他好像是把自己当孕妇了,不许高抬腿,不许猛伸臂,坐要轻,站要稳,走要慢…… 凡寒凉之物皆一口也不许吃。 他这怪毛病好像是自打那晚自己说“顺其自然”后开始的。 珑玥忍不住心中好笑,他这也太过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这孩子那会这般说有就有的,且那几天自己还在安全期内。 倒是这几天应注意了,虽说要顺其自然罢!可能避还是要避一下的。 只是,要如何与裴元修讲?这是一个问题。 不过,许是体量自己年纪还小,他于这房事之上还算克制,这几天,也许不说,寻点何事也就差过去了。 珑玥正在胡乱寻思之时,忽听得院外乱哄哄的,好似有人在告饶。 “外面是何事?”裴元修高声问道。 候在院门外,未曾跟进来的裴小跑来回道:“是二爷说有一幅春深山月图不见了,疑是他身边的小厮偷了,正在发落。”语罢,又轻轻叨念了一句:“贼喊捉贼!” 那裴远之的院子便在此处的隔壁。 “贼喊捉贼?何来此说?” 浣玉耳朵极灵,轻声问道。 “那春深山月图乃是我家先夫人的陪嫁,却让不相干的人当了自己的!”裴小撇嘴。 珑玥闻言,望上眼裴元修,却见他的眉头皱起,眼神也冷了几分。此处并非讲这些话的地方,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珑玥道:“咱先回罢!” 裴元修轻点了下头,便小心护着珑玥回了碧苍院。 进了暖阁,待浣玉奉了茶来,珑玥挥手让她们下去,眨了眨眼,轻道:“韧之可有话要与我讲?” 故意用了“韧之”二字称呼,珑玥是在告诉裴元修,他二人夫妻本为一体,是最亲近之人。 裴元修自然明白其中之意,只顿了一顿,才道:“你是新妇,哪怕是公主之尊本也不便刚进门便插手此事的。” 珑玥弯凤眸,“我只在乎韧之如何看我!” 裴元修听闻心中一酸,上一世里是否她便是如此之想,故而才被自己当初的木讷,不通俗事伤了情,寒了心? “于我心中,九儿永远是最好的!”裴元修捧了她的柔夷,于薄唇间反复摩挲。 珑玥巧笑,“如此,那便交于我如何?” 裴元修点头,面对珑玥,他似于越来越不会拒绝。 珑玥的脾气最是干脆,既然打定了主意那便不会拖泥带水。 转过天来便命人往顺天府衙门处取了盖着大印的嫁妆单子来。 大昭国律令,凡出嫁女,嫁妆单子一式四份,一份娘家留底,一份出嫁女自留,一份交由婆家,还有一份于当地府衙备案留底。而嫁妆皆是由出嫁女自己打理、处置,娘家与婆家不得插手,也不可贪墨,纵是夫婿也不可私自动用。若被休弃或和离,那嫁妆也应如数交由出嫁女。若出嫁女亡故,其嫁妆由子女继承。如果有人妄动了嫁妆,严重者是要收监坐牢的。 顺天府见裴小拿了瑞敏公主的印信来取靖北王先母的嫁妆单子,怎敢怠慢,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取了来。 裴小拿着这嫁妆单子心中臭美,还得是公主,说句话比甚都好使。转念又一想,心里更高兴,他家爷总算是有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这些时日裴小也看出点儿门道,他家这位公主王妃是个极护短儿的。光身边那几个大丫鬟的行事,便可晓见一二。办事干脆,一便是一,二就是二,眼里不容半点沙子。这后面若不是有个肯撑腰的主子,搁谁也断不敢如此行事。 特特是那浣玉,小辣椒似的,能呛死个人儿。想着今儿个去取公主印信,他不过琢磨他事,愣了会子神,便被那小妮子强白了半晌…… 裴小偷笑,还真是辣得够味儿! 珑玥得了嫁妆单子,细细的理了一遍,心中有了数,让涤翠拿了两盒血燕去往荣寿堂去。明面上看着是晚辈孝敬长辈,其实不过是知会一声,明个儿公主要来核对先婆婆的嫁妆。 那裴老夫人得了信,将陈氏唤来,两人合计了半日,也未曾想出甚好法子来。那嫁妆在她们手中,十几年来亏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儿。若是公主当真不留半点情面,她们一家子怕是都要去吃牢饭了。 裴老夫人自是喝了许多安神茶,也一宿未曾睡着。 翌日,过了辰时,珑玥将欲要陪她同往的裴元修打发去前院书房,只笑道:“九儿悍妇的模样不想让韧之瞧见!” 裴元修笑:“九儿何等模样皆是好的!”说罢,捏了捏她的珑鼻,往前院处理北疆诸事去了。 而珑玥则带了浣玉四人,两个嬷嬷,并特特带了皇后娘赐给自己的两个通医理的女官,及一众婢女浩浩荡荡的往荣寿堂去了。 至于为何带着医女? 珑玥昨儿个拿着嫁妆单子已是估算过的,不算庄子与两家铺子的盈利,光是古董字画及一些头面首饰于一般官宦之家已是非常可观。于那老夫人手中这十多年,没有挪用亏空自是不可能。 恐那老夫人假托犯病,又或被自己逼迫紧了真的犯了病,有通晓医理之人,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不是。 ------题外话------ 那个,某羊卡文了…。今天就这些罢(脸红) 谢谢hdsnyp、zzckdx、sjypxh、sasa520,谢谢亲们的月票。 讨嫁妆公主又刁蛮,老夫人陈氏心惶惶 见人说人话,遇鬼讲鬼话。 对于裴府这几位糟心的亲戚,珑玥自是打定了主意,将她这骄纵蛮横的公主模样装到底。 裴老夫人与陈氏忐忑了一早上,便是早膳也未用安生。 此时见了珑玥领了一干下人浩浩荡荡的进了荣寿堂,有了前些时日那场下马威,自是不敢托大,急忙迎了出来。 珑玥对着这二人点点头,算是礼貌回应。 而后便入了正厅,于首位上坐了下来。 “我这也算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昨儿个涤翠已与老夫人道明白了。”珑玥开门见山道。 “老妪谢公主赏的血燕!”裴老夫人并不接嫁妆的事。 “老夫人多礼了!”珑玥笑笑,对着浣玉使了个眼色。 便见浣玉自袖袋中取了张单子展开来,呈到裴老夫人眼前,道:“老夫人,这是我家公主自顺天府要来的嫁妆单子,这上面府衙大印清清楚楚造不得假,老夫人可要验上一验?” 裴老夫人扫了一眼那单子,忙道:“不必,不必!” “既如此最好,省了琐碎之事,那便直入正题罢!”珑玥接过洗碧递上的茶,抿了一口。 “这……”裴老夫人略犹豫,给了身边陈氏一个眼色。 只听陈氏道:“这老例儿,新媳妇儿进门头一个月是不理事的,公主还是新婚,不若过了这几天?” 这是她与裴老夫人昨儿个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推拖之词。想着,这瑞敏公主从小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对何事也皆应是三天热呼劲儿,过了便会丢到脑后。如今进门不足一月便讨要嫁妆,想来是被裴元修挑唆的。待拖些时日,她忘了这个茬儿,也就过去了。 “噢?还有这一说?”珑玥似笑非笑望着陈氏,忽而眯了眯凤眸,身上瞬间发散出一股子肃杀之气,只叫陈氏觉得后脖颈发凉,缩了缩脖子。 又听得珑玥道:“我怎就不知大昭国还有这般律令?嗯?” 那一声“嗯”拖得极长,若是裴元修在此,定会发觉这一声与顺启帝动怒之前的征兆极为想似。 “这……确实未有此条律令……”裴老夫人忙打圆场。 “嗯!既如此那还等什么?”珑玥轻弯了弯唇,笑却并不达眼底。 “烦劳老夫人派了管事的妈妈陪奴婢往库里清点嫁妆罢!”浣玉对着裴老夫人福了福身,而后站得若青松一般,立于她面前。大有你不吭声咱们便如此僵下去的架势。 “这……那放嫁妆的库房许久未曾开过,恐里面脏乱,污浊了浣玉姑娘。”陈氏黔驴技穷。 “这话说的,我一个伺候主子的奴婢,怕什么脏乱啊!”说着,浣玉几人轻笑了起来。好似陈氏讲了甚天大的笑话一般。 “这……”裴老夫人犹豫。 “怎的?老夫人有何难言之隐?”珑玥抬眸扫她一眼,而后轻轻捋着自己胸前赤金嵌宝璎珞的长命锁,面上似有不耐烦的等着她的下文。 “没有,没有,那有让花妈妈陪浣玉姑娘去罢!”裴老夫人见珑玥欲要着恼的样子,自是知晓,若惹得这位祖宗急了眼,她们便要吃不了兜着走,急忙将身边得力的婆子派了出来。 “嗯,这般最好!”珑玥轻轻颔首,转向浣玉道:“你与淘珠两个带上十个小丫头,同花妈妈去罢。” 浣玉、淘珠福身,却又听珑玥嘱咐:“一样一样自嫁妆单子上勾划出来,切不可有遗漏!还有那破损也查仔细了!” “是!”浣玉、淘珠点了十个小丫头随着花妈妈奔库房去。 而陈氏此时紧着与裴老夫人打眼色,心中慌乱非常。那裴元修生母的嫁妆被她们送人了许多,有几幅珍稀字画也被裴远之拜访国子监先生之时送掉了。 公主上番核对岂不是…… 裴老夫人与她对了对眼色,也是一脸焦急。 可遇上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女霸王”,又能如何? 二人如百爪挠心之时,忽又听珑玥道:“那库房里的皆是些子死物,那陪嫁庄子及店铺的账目何在?” “在,在,皆在!公主可要过目?”听闻账册之事,裴老夫人倒是没了方才那般担忧。陪嫁庄子及店铺的盈利银子,她们是挪用了不少,不过账面却是做过手脚的。纵是有些问题,这娇生惯养,不识五谷的公主又怎会看账?再者,这账册少说也有十几大箱子,看也看烦了她。 “当然要看!”珑玥弯一弯唇,扶了涤翠的手站起身来,道:“不论总账、细账、便是每日的流水皆抬去我那院子里罢!今儿个掌灯前务必送到!” 话音落,也不再看二人一眼,往门口走去。 送走了珑玥,裴老夫人好似虚脱了一般,扶着香秀的手歪在了榻上。 陈氏急愰愰的坐在她身边,猛灌了一大口茶,道:“母亲,那库房中的物件?”那里面的东西可叫她挪动了不少啊! 裴老夫人挥退了下人,轻声道:“自老大那逆子封了王,我便料到了有此一日,头一年前就命人偷着寻了差不多的便宜货顶上了,太贵重也铸了假的,不过还是差了一些。” 陈氏听闻舒了口气,却也只是片刻,又急道:“那瑞敏公主是见惯了好东西的,想她身边大丫鬟的眼力也差不到哪里去,不知能否遮的过去?还有那账目一事……” 裴老夫人摆手,道:“账目之事我倒不甚担心,量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又是宫中娇惯长大的,成日子里必然竟是风花雪月了,能懂得这般俗事?只这库房中之物我确也是担心啊!” 晚膳之前,十几大箱子的账册抬进了碧苍院。 珑玥命人将西梢间收拾了出来,将账册皆搭了进去,只抽了其中两本,看了半晌就丢开手去。 古人记账之法着实笨拙,只看了一会儿工夫,珑玥便觉头晕眼花了,心中计量着,将来到了北疆,若是由她来管账,那流水细账皆要改成自己所熟悉的收支明细表。 当裴元修回到碧苍院时,遍寻不到珑玥,问了下人才知,她在西梢间里。 挑帘进去,便见她正黛眉蹙起,纤纤玉手拿着一本账册,有一搭无一搭的翻看着。 裴元修薄唇轻轻上扬,上一世九儿便不喜欢看这恼人的账目。 “这是先母嫁妆铺子的账册?”裴元修自珑玥手中抽走账册,坐在她身边道:“觉得恼人不要看就是了!” “王爷!”珑玥见了裴元修弯了弯凤眸,“是挺恼人的,看了头直晕。”自裴元修手中拿回账册,又笑道:“我也只是随意翻翻,查账之事自有人去做。”说着努努嘴。 裴元修随着她看过去,只见里间屋里,两位珑玥自宫带出来的教养嬷嬷正在拿着算盘,极为认真的核对着。方忽然记起,前一世也是这般,于北疆王府九儿惯不爱理这些账册子,也是交同身边的嬷嬷打理,后来九儿命她们将账册子誊抄成一个奇怪的样子,才开始自己打理。不过那怪样子倒是能将一个月的出账入账一目了然,方便的很。这一世他曾想让王府的账房也如此登记,却如何也清不真切了。 裴元修笑着轻敲珑玥的额头,道:“你倒是会躲懒,如此爷白心疼你了!” “哪有?王爷还是得心疼我的,九儿今儿个可是又当了一回刁蛮骄纵的公主呢!”珑玥抓了他的大掌俏皮一笑。 “这倒是,九儿辛苦了,可要爷如何奖励?”说罢,裴元修暧昧的俯在珑玥耳边,一股温热之气直冲进她的耳朵眼中,只令珑玥玉颈一缩,嗔道:“王爷自重!” “爷不够重?是哪个昨儿夜里说……”裴元修俯于她耳边笑道。 “哎呀!王爷!”珑玥赶紧伸玉指捂住裴元修的薄唇,羞红着小脸儿,不让他将话说下去。 裴元修闷笑。 珑玥都能感觉到他的胸腔震动不止。 再次嗔怪他一眼,气哼哼道:“不与你说了!没个正经!” 见珑玥羞愤,似有着恼,裴元修刚要开口哄她,便听外面有小丫鬟道:“浣玉姐姐,淘珠姐姐回来啦!” 珑玥一听,隔着帘子唤她们两个进来,问道:“那库房清点的如何?” “回王爷、王妃,那库房着实乱得很,许多物件皆是以次充好,最可惜的便是字画,有四幅名家大作皆被他们挪用了。”浣玉与淘珠自小跟在珑玥身边,自是晓得她最稀罕何物。 珑玥与裴元修听闻几乎同时皱了皱眉。 又听浣玉回道:“倒是那日裴二爷说被偷了的春深山月图在库里。” “嗯!那个想来是老夫人算着我们会找她讨要嫁妆,将以往私下里挪用的能找回来的皆送回了库里。那找不回来的,想必便寻了样子差不多的滥竽充数了。” 珑玥听了点点头,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问道:“除了这些,你们可看出别的问题?” “这……”淘珠想了想道:“有几件大的金器,我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如何也说不出来!” “确实!”浣玉点头肯定。 “噢?”珑玥与裴元修对视一眼,笑得如小狐狸一般,道:“王爷,明日让裴小寻个金匠来可好?” 裴元修点头,他自是明白珑玥心中有何计较,道:“这几日裴小便给你调遣!” “如此最好!九儿谢谢过王爷!”珑玥笑着福了福身,再转头对浣玉、淘珠道:“你二人也累了半日,今儿个便不用你们跟前伺候了,回房好好歇着,明个还有劳神的呢!” 浣玉、淘珠谢过,退了出去。 用罢晚膳,小夫妻两个回了碧纱橱,珑玥坐得离裴元修远一些,问道:“关于这嫁妆之事,韧之有何打算?” 裴元修看着她躲避自己的小模样轻笑道:“皆凭九儿做主。” 珑玥眨眨眼道:“当真?” “真!”裴元修说罢,贴上前来,圈住珑玥。 “依我看,这嫁妆若想全找回来,难!”珑玥象征着挣扎了两下。这裴元修忒黏人了,且,他一靠近便让自己的脑子无法正常思考。“王爷是只想收回母亲的嫁妆,有多少算多少呢,还是想将恶人整治一番?” 说道先夫人,裴元修正色起来,道:“母亲的嫁妆于我便是个念想。至于那起子人,全任九儿高兴罢!” 方才见珑玥与浣玉、淘珠两个丫头说起嫁妆之事时,那一脸娇俏而又略带狡猾的小模样,就像一只逗着耗子玩耍的猫儿。裴元修觉得,许是这深闺之中寂寞,裴府这起子糟心的人,倒成了给她解闷儿的了。 “咱们何日启程回北疆?”珑玥忽然问道。这几日她看着裴元修为了北疆之事日益忙碌起来,想他乃一方之主,来了京中这许多,定是有许多事待他回去处理。 “这……”裴元修略有犹豫,想待九儿的小日子过了,确认她是否有喜再定启程的日子。上一世小产之事一直是他心中的遗憾和伤痛,“待过了佛诞节可好?我们往皇觉寺观过礼再启程罢!” “全凭王爷做主!”珑玥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一事,问道:“我还不曾往外祖府上去拜望过呢!”她出嫁之前了解过裴元修的家世,自然晓得他于年少之时没少被外祖一家照顾,感情并不一般。若非如此,皇帝爹也不会在裴元修就藩之前,将他外祖一家召进京来,以做质子之用。 “再过几日罢!”裴元修对于珑玥的用心很是感动,上一世便是如此,对于他的重要之人皆十分尊重。想来,以她公主之尊全无必要去见他的外祖。只是,他的舅父前几日刚自江南盐案中脱身出来,虽说于大牢之中并未受到苛待,可毕竟有了年纪,这一惊一吓的也需休整调养几日。 珑玥也想到了他舅父牵扯进盐案一事,体谅道:“如此,那便由韧之安排罢!” 转过天来,珑玥便命了裴小去京城之中寻了四五家金铺的掌柜来。 这一举动,只令得了信儿的裴老夫人头晕目眩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 ------题外话------ 谢谢刘淇淇、ぃ記憶搖晃著昨天的微笑、hdsnyp,谢谢亲们的月票。 还是晚些捉虫,见谅! 亏心事老夫人中风,惧大牢贼陈氏认罚 老夫人晕倒了! 一时间荣寿堂的婆子丫鬟皆兵荒马乱起来。 待得了信儿,珑玥与裴元修赶到时,陈氏、裴远之、陈莲碧,还有一家近来几天住于府上打秋风的亲戚皆候在老夫人偏厅。 因事出突然,珑玥并未着公主大装,且,家中长辈卧病,晚辈若是花枝招展的岂不落人口实?故而珑玥只着了一身鹅黄月影纱的迎春散花如意裙,外罩了一件杏黄色绣折枝寒梅的褙子,梳了个简单的坠马髻,只戴了两根赤金嵌珠的镂空迎春花簪,耳上坠了同样款式的一对精巧耳环,累金丝的璎珞长命锁挂于胸前。 一张精致的小脸,脂粉未施,眉不画而黛,唇不染而朱,不经意的顾盼回眸间脱尘的灵动之气尽显。不见了公主大妆之时的端庄尊贵,高不可攀。 被身旁高大健硕,芝兰玉树的裴元修一衬,倒多出了几分小鸟依人的纤弱。 直叫坐于偏厅之中的裴远之看愣了神,心中生起一丝难言的酸楚。再看向裴元修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尖锐与不甘。凭甚,这般美好的人儿竟让这样的莽夫粗人得了去! 自打珑玥嫁进了裴府,裴远之曾几次远远的徘徊于碧苍院外,只想着或许可在她出来之时见上一面。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自己也觉可笑。然而,珑玥竟很少步出院子,纵是显少的几次出门,也皆有裴元修陪于身边。 珑玥与裴元修本是并肩而行,裴元修刻意的放缓了步子照顾着她的步调。却于进门之时,珑玥有意慢了半步,与裴元修一前一后前了偏厅。 在座众人见珑玥和裴元修进来,慌忙起身施礼。 今儿个珑玥虽穿着的清丽,然而,前几日的刁蛮公主模样却已深入人心,只让众人不敢妄为。 “免礼!”裴元修抬了下手,而后好似护着珑玥一般,二人坐上首位,“老夫人如何?” “回王爷、公主,府医正在里间看诊,至于老夫人的情形还未可知……”花妈妈福身回道。 “嗯!”裴元修闷应一声,就见珑玥望过来的眼神,乌溜溜的黑眼珠动了动。裴元修于心中明了,小妮子心中有疑,她前脚儿刚命人去寻京城之中金匠铺子的掌柜,后脚儿老夫人便犯了疾症,着实蹊跷了些。 心中暗笑她鬼精灵,却也对候在外面的裴大道:“拿了我的名帖去请刘太医!” 刘太医何人?那是太医院的院判,以珑玥心中的官职,相当于现代的副院长。非三品以下官宦人家可以随意请的。 裴大领命急急退出去。未过半盏茶的工夫,珑玥却见裴小于厅外探头探脑,故而对身边的浣玉使了个眼色,想来那几个金铺掌柜的有故事。 浣玉得了令出来,将裴小引至一僻静之处,白他一眼道:“贼头贼脑!有何事不可大大方方进去?” 裴小笑:“那一屋子脏心烂肺的,姑娘教教我如何大大方方的回话?” 浣玉啐他:“如今可能说了?赶紧说,说完我好去回我家主子。” 裴小依旧吊儿郎当的笑,道:“浣玉姑娘的荷包绣得漂亮,可怜我刚刚出去给公主办差,荷包让偷儿摸了去!” 裴小故意强调“公主”二字,又得了浣玉一个白眼儿,却也不着恼,道:“姑娘怜惜我,将你那荷包借我使使罢!” “呸!听说过借银子的,这借装银子的荷包还真真是头一回听闻!”浣玉啐了他,转身气哼哼的便要走。忽而想到,正经事还未说,只得又磨回头来,只见裴小满面坏笑,恍然大悟,这厮在逗弄自己。 趁他不备,伸出玉指狠狠掐了他手臂上的肉皮拧了几拧,直拧得裴小呲牙咧嘴,才作罢。 “快讲,主子还等着呢!” “姑娘莫恼,我说,我说!”裴小胡撸着手臂笑道:“还真疼!” “你倒说是不说!”浣玉立目。 裴小玩笑够了,正色起来,道:“我寻来的那五家金铺掌柜的,说来巧了,老夫人那造假的金器竟是在秦记偷摸做的,那秦记掌柜的一眼便认了出来。” “造假?如何造的?”浣玉追问。 “那两个半人高的梅瓶,里面铸的铅,外面鎏的金!还有别的金器也是如此!”裴小说罢撇嘴。 “还真真是脏心烂肺!”浣玉嗤道,而后便要去回禀,却于转身时忽然问裴小:“你的荷包当真丢了?” 裴小被她问得一愣,而后点点头。 “那……你拿去先用罢!”浣玉想了想将自己腰上的荷包扔给他,毕竟是帮自己主子办事丢了荷包,若是不管有些于心不忍,小声道:“里面有五两散碎银子,够不够你使到领月例的?” “够!尽够了!”裴小没想到几句戏言,竟有这意外之喜,连忙揣进怀里。 “那……银子不用还了,可荷包你要记着还我!”浣玉临走之前,嘱咐。 裴小笑道:“姑娘安心,小的一定好生保管!”心中却道:进了自己的手中何时还那便皆看自己了!待浣玉走远,裴小将荷包摸出来嗅一嗅,嗯!这味道比寻常的熏香好闻!也不知是何香? 他却不知,浣玉四人跟着珑玥久了,也不爱那熏香之气,凡香囊荷包用的皆是应季的鲜花、水果、草木的香气。 浣玉自是不知被裴小哄骗了,回到荣寿堂偏厅之内,于珑玥耳边小声回禀了金器之事。 珑玥微翘了下唇角,心中了然,怕这老夫人是真的犯了病。 自家婆婆的嫁妆单子她是仔细看过的,那里面金器可不少,这要是皆被老夫人换过一遍的话…… 以大昭国,一两金子折合一百六十两纹银来算,老夫人贪墨挪用了儿媳妇这许多嫁妆,可是死的过儿了。 四品官一年的俸银也不过二百两纹银。 不过这裴元修的外祖家也甚是有趣,竟给女儿陪嫁这许多金器,想来他们家未出官身之前定是土财主了。 待刘太医看过诊,开了方子,道:“老夫人这是气急攻心,中风了,切记不可再让她着恼,心宽这病才可见起色。这方子一日三副,三碗水煎至一碗水,要忌口生冷海鲜等物……” 医者父母心,刘太医絮絮叨叨极仔细的嘱咐了半晌,方向珑玥与裴元修告辞。 回了碧苍院,浣玉心有不甘道:“如此就便宜了他们?”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珑玥轻笑,好似心中已有了计量,“明儿个你寻了裴小,让他往顺天府去报案,只说我婆婆的嫁妆被人掉了包,命他派人来府上好生查上一查!” “主子,这是家丑罢!”涤翠瞅了一眼裴元修,犹豫道。 “全听你们主子的!”裴元修不以为意道。他相信,九儿不论如何行事皆会顾全了自己的面子。 “谢王爷信任!”珑玥俏皮的福一福身,而后道:“又不击鼓鸣远,又不呈状纸,不过是让顺天府遣个口风紧的还吓他们一下罢了!”珑玥对着涤翠眨眨眼,“你岂不知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这公主身份不以权谋私一下不是浪费?”转头对着裴元修慧黠一笑,道:“王爷觉得如何?” “嗯!”裴元修忠恳的点头,道:“且让我看看有没有九条尾巴!”说罢便要将珑玥转过身去。 “哪里有九条尾巴!人家又并非那狐狸精!”珑玥护住屁股,嗔道。 浣玉几人见两位主子又玩闹起来,只偷笑着,悄悄退了出去。 翌日,裴小往顺天府去,竟是将顺天府尹请了来,查出了铸铅鎏金的梅瓶中及几个大件金器中皆在不起眼处有秦记金铺的印鉴。 着人拿了掌柜的与伙计,一审问,找出了府中的经办人,顺藤摸瓜就攀上裴老夫人与陈氏。 裴老夫人是中风卧病于榻上,可陈氏是欢蹦乱跳的啊! 顺天府尹铁面无私,便要以妾氏私挪主母嫁妆之罪将陈氏拿进大牢。 直将这陈氏吓得甚话也讲不出来,只瘫在了地上,浑身颤抖。 那大牢为何地? 比青楼楚馆还要糜烂之处。女牢之中的牢婆子比那青楼的老鸨差不到哪里去。 纵是再清明的朝廷,也改变不了牢房之中的腌臜,但凡女子只要进了那里,便再无清白一说。 陈氏一听要将自己收监,只吓得魂都飞了。 倒是裴元修当了回好人,为她求情道:“还望府尹大人开恩,这陈氏毕竟为裴府之人,先父这妾氏,还请大人看在死者为大,为先父留几分颜面,只要她肯将先母之嫁妆补齐,便莫要收监了罢!” 裴元修是苦主,讨要的又是他母亲的嫁妆,这量刑是收监还是和解,自然要看他的意思。再者,就是看在他媳妇,瑞敏公主这个祖宗的面上,也是他说如何便是如何。今儿个顺天府尹来之前就晓得,他不过是帮着唱出戏罢了。 “嗯!既然靖北王求情,又是苦主,自然可以法外开恩。”顺天府尹点点头,看向陈氏,沉声问道:“陈氏,你可认罚?将先夫人的嫁妆尽数补齐?” “认罚!认罚!”陈氏一听可以免去牢狱之灾,后面说的是甚皆不去听了,只乖乖在衙役递来的几张纸上盖了手印,签字画押。 案子审完了,顺天府尹向珑玥与裴元修告辞。 晚间,洗漱之后,裴元修揽着珑玥歇在跋步床上,道:“那许多账册你是如何于这两日内便查看完毕,又算出银两的?” 珑玥弯着眸子,狡黠一笑,道:“哪里有算完了啊!只不过是捡着年景最好的收成,累加个下几回,便是这十几年的入项了!这帐目他们是做过手脚的,自是不会晓得十几年来真正的进项是多少。再者,还有谁敢查我的账?只我说了一个数,他们只管应着就是了!” 说罢,珑玥得意的眨一眨眼,“倒是王爷也怪狡猾的,今儿个可是当了一回大好人呢!” “纵是当了好人,奈何人家也不会感激于我!”裴元修刮了刮珑玥的小鼻子。 “那便不要他们的感激,我们只管当债主,收银子好了!”珑玥笑的得意。 裴元修笑骂:“小狐狸!且让我看看尾巴可是翘起来了!”说着一双大掌便向下摸去…… “王爷!咱们好生说会子话!”珑玥去抓他作乱的大手。 “嗯!你好生说,爷听着!”说罢,一翻身覆于珑玥柔软的娇躯之上,却记得小心避过了她的小腹,好似那里面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一般。 “王爷,你好不赖皮……”珑玥娇嗔,心中暗道:这两日可是危险期啊! “叫我甚?”裴元修搔她的腋下。 “韧……韧之……”珑玥笑着想要躲避,怎奈被他压了个死紧。 “嗯!”裴元修满意,“再叫……” “韧之……韧之……啊,哈哈哈……饶了我罢……”珑玥告饶。 “九儿……”裴元修住了手,轻唤一声,似带着无限情谊。 “嗯?”珑玥氤氲的眸子如春水一般回望他。 裴元修情动,俯下头去,薄唇含住眼前微张的两片樱红…… 而后芙蓉帐缓缓落下,在琉璃宫灯的掩映下,轻轻摇曳…… 帐内,断断续续的喘息声音时有传出,只让西纱窗前探出头那弯月牙儿又躲回了树梢里…… 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愁。 珑玥与裴元修自然是那一对欢喜之人。 而那陈氏,此时拿着盖了顺天府大印,自己画了押的账单子,一张保养得宜的脸却是扭曲无比。 她自是醒过昧儿,晓得自己被耍了,只恨不得将珑玥与裴元修二人生吞了…… ------题外话------ 今天老妈生日,祝我老娘生日快乐!养我这么大辛苦啦! 某羊我去当二十四孝闺女了,晚上回来捉虫,大家见谅! 谢谢雨*^÷^*念兮、15774033191、hdsnyp、zzckdx、缥缈涟漪,谢谢亲们的月票。 陈莲碧急要行奸计,外书房珑玥探元修 纵是陈氏再不甘、再恼怒,却也只能认命,东拼西凑的忙活了三日,厚着脸皮将以往送给陈莲碧的头面首饰也要了回来,才将将凑够了二万两银子,于那十几万两真真是杯水车薪。没办法,那些子有许多皆是用裴元修母亲嫁妆里的宝石往金铺里打的。 陈莲碧自是不高兴,前些日子已是让裴老夫人要回去了不少,此次再闹这么一下子,她连点子撑门面的首饰都没有了。 日后若是与往日里那些交好的姑娘们走动起来,她这脸面可就丢光了。 当然,她这般家世出身,能与她相交的也皆是些子殷实之家的小家碧玉,前几年皆嫁人当了媳妇儿。 陈莲碧因着背后有裴家,自诩高人一等,别家姑娘心中虽有不喜,却也碍于裴家让她三分颜面。 这裴府虽内里已是败落之相,然而,于外人眼中依旧是光鲜亮丽。且,裴元修近些年来建功立业的又令裴府风光起来,在小门小户眼中自是高不可攀的。 陈莲碧虽已是近二十岁的老姑娘,却打扮得越来越精致,回回相聚时衣饰头面无一不贵重,直让诸人以为她与裴元修的婚事是板上钉钉,以前拖着是裴元修要先立业,如今封了靖北王,应是只待安定了北疆之事便要完婚的。 然而,裴元修此次回来是完婚了,却是皇上赐婚,迎娶了公主,已让陈莲碧成了笑柄。如今再没了光鲜亮丽的行头,这不是让她再无脸面出门了? 自家里是个什么光景,陈莲碧自是晓得。父亲贪酒好色,还好面子,母亲是个没有脑子,又素爱与人攀比的,两个兄弟,那脾性与父亲一般模样,家中自是花钱如流水。这些年若是没有裴家帮衬着,早就破败了去。 前一日,她出门时遇见了隔壁赵家的女儿回娘家,两只是勿勿寒暄几句,然而,陈莲碧觉得自己自她的眼中已是看到了讽刺与嘲笑。 也明白若是嫁不了裴元修,等着她的将是永远的嘲笑与抬不起头来。暗暗打定了主意,之前谋划之事迫在眉睫了。 再说陈氏。 拿着她东拼西凑的两万两银票,特意寻了裴元修不在之时来了碧苍院。 至于为何? 她心中别扭,不愿见裴元修。 当初裴元修年幼之时,她并未正面苛责、为难了他,那是未曾有机会,却于暗地里没少给他下绊子。如今裴元修熬出头来,高高在上了,她胸中自是气闷,不想对他伏低做小。 然而珑玥于她心中却是不同。人家是公主,自出生便高高在上,任是一品大员见了,也要矮她一头。在珑玥面前伏低做小,她并无顾忌。 珑玥扫了一眼陈氏呈上来的银票,让浣玉接过去收好,道:“没想到你还挺麻利,这银钱嘛,本是身外之物,王爷与我并不缺……”眯了眯眼,珑玥端起茶来抿了一口,似笑非笑的望着陈氏。 陈氏却于心中腹诽:你们不缺还急愰愰的讨要嫁妆作甚,莫不是就为了找不痛快? 转念一想,这不痛快也是找给自己的,那裴元修如今倒是春风得意,娶了大昭国最得宠的公主,成了当今圣上的乘龙快婿。可怜自己那儿子,满腹才华却不得志。前几年想要与远之说亲,谁知他却要先立业,蹉跎至今。 如今这银子皆让裴元修那个讨债鬼要了去,往后这婚事想要风光大办却是难了。 陈氏心中正暗自不忿,却听珑玥又道:“这银子慢慢还,不急!毕竟老夫人这一病,寻病问药,往后的调养皆要银子不是!” “正是,正是,还得说是公主您是个体谅人的菩萨!”陈氏一听不急着还银子,心中当然高兴,却不知珑玥心中打得小算盘。 “嗯!银子不急!只我婆婆嫁妆中的字画还少了四幅!这时间越久却是越难寻回了!那字画虽不一定值几钱银子,可也是个念想不是?”珑玥话锋一转,似笑非笑的望向陈氏。心中暗笑:那十几万银子便留着日后你们寻不痛快之时拿来添堵。如今只以字画难为难为你们,省得离京前这些日子,你们再无事生事! “这……还请公主容我工夫,我定当寻了回来!”陈氏心中发苦,那些字画皆拿去给儿子铺前程了啊! “嗯!如此最好!”珑玥端茶送客。 打发走了陈氏,珑玥看了看时辰,带着浣玉四人往碧苍院的小厨房而去。小哥今儿个一大早命人送来了两筐新鲜的海白虾,她已命厨房取出一些将虾壳剥去,她想蒸几笼水晶虾饺来吃。 鼓捣了半晌,蒸出几小笼圆呼呼半透明,形状好似小白兔的水晶虾饺来。启了锅,珑玥还特意用山楂糕切了小颗粒点缀上,以充当兔子的红眼睛。 再看时辰已是申时过半,命洗碧取了食盒子装上了两小碟虾饺便奔了外院书房。 此时的于书房中的裴元修刚刚见过了自北疆来的几位幕僚。这些时日他一直在京里,北疆的反王余孽又蠢蠢欲动起来,似是要联合铭金国,打算拥立前北疆王的一个侄子东山再起。 珑玥进来之时,裴小正在回话:“爷,咱的商船再有半月就要抵达了,可看抚山郡王之意……” 裴元修刚要开口,便见珑玥挑帘子进了来,身后跟着提着食盒的浣玉。 裴小见了浣玉朝着她嘻皮笑脸的挤眼睛,而后得了个白眼儿,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却听珑玥道:“我可是来的不是时候?刚见了先生们出去,听裴大说您此时正得闲儿!” 裴元修摆手,打发裴小出去。 浣玉也极有眼力劲儿的放下食盒退了出去。 “九儿何时来皆是时候!”说着,裴元修起身,拉了珑玥于身前。 珑玥弯眉,道:“没扰了王爷的正事便好!小哥今儿一大早遣人送来了两筐海虾,我瞅着新鲜,蒸了点子水晶虾饺给王爷当下午的茶点了。”说罢打开了食盒,拿了银箸夹了一个递在裴元修嘴边,道:“王爷尝尝如何?” 裴元修不由得薄唇边就泛起笑纹,上一世九儿带给自己的温暖柔情,自己留恋的味道终于又回来了。张口吞下一个,道:“凡是九儿做的皆可品得很!” 珑玥巧笑嫣然,忽而问道:“方才好似听裴小说甚商船?抚山郡王?不知可与我说否?” “这有何可瞒你的!我那一队商船九儿也是晓得的,这些年一直借用抚山郡王的海港。只是近来出现了一些事情,怕是不好再泊于那里了。” “可是因为我?”珑玥眨了眨眼,裴元修求娶自己的一个因由便是抚山郡王要将郡君李景颜许配给他,从而招了皇上爹的忌惮。 裴元修笑而不语。这不过是他为了娶到九儿下的一个套。 “不若王爷将船队停于渤海郡可好?”珑玥于心中有了计较。 渤海郡与抚山郡王封地毗邻,两个海港也相距不远。 “嗯!我确也有此意,正待去求了英王。”裴元修并不瞒着珑玥,如实道。当初组建船队之时,他早已想到了此条后路。 “王爷心中有数便好,九儿便不现拙了!”古时之人皆遵从男主外,女主内,既然裴元修已有了计较,珑玥便不再多言,这即是对他的尊重,也是对他能力的信任。哪怕他有求之人是自己的兄长,可裴元修自己未曾提出,就是无须自己出面。如有需要珑玥相信,以裴元修之性格一定会向自己提出来,哪怕不直白提出,也会婉转表示。 裴元修自是明白珑玥心中所想。对她的体贴理解甚感窝心,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耳垂儿,道:“九儿只算安心玩乐便好!凡事皆有我在!” 珑玥弯眸,巧笑,道:“可是:王爷负责挣钱养家,九儿只管貌美如花?” 裴元修听闻,揽了珑玥于怀中,笑道:“何处得来的歪理?倒甚是贴切。” 珑玥笑,这可是于现代之时,很著名的一句话呢! “三日之后去外祖家可好?”裴元修笑罢,说道。 外祖家?珑玥眨眨眼,明白过来,裴元修说的是他的外祖。点点头道:“全凭王爷安排!九儿只管貌美如花!” “淘气!”裴元修俯头,轻咬珑玥的樱唇。 三日后,珑玥随着裴元修进了他外祖家的府门。 因晓得裴元修对外祖一家的感情,故而珑玥并未盛妆前来,只穿得亲切得体以示对外祖一家的尊重。 进二门,下了马车,珑玥便见两排人,有主有仆,恭恭敬敬的站在这里,应是特意候着自己的。 为首一位五绺长髯的老人家朝着她便要下拜。 珑玥猜到这便是裴元修的外祖父了,怎可能受他之礼,急忙上前以双手虚浮,让老人家免礼,也让其他众人莫要多礼。此一番行动又令裴元修看在眼中,心里一暖,只感叹九儿对自己的用心。却也愈加懊恼追悔自己上一世对她的辜负。于心中更是愈加的要纵她宠她! 而后,只见裴元修向着面前老人躬身一揖,道:“外祖父,孙儿带孙子媳妇儿来看望您了!” “哎!好!好!”老人明显有些激动,道:“快,修儿,请公主往正厅去!” 裴元修点头应承,而后随着老人往正堂而去,却听珑玥以只得他二人听见的声音道:“修儿……嘻嘻……” 裴元修也小声回道:“你且调皮着,待晚上收拾于你!” 珑玥一听,登时蔫吧了,一抹红霞飞上俏脸儿! ------题外话------ 谢谢li2003的月票。 谢小妹102002的花花。 么么达。 今天更晚了,嘿嘿,脸红,遁走…。 拜望柴府珑玥认亲,陈表姑娘自食恶果 裴元修的外祖家姓柴,祖籍江南,一家子世代经商,家底颇为殷实,乃是江南有名的富贵人家。柴老爷子年轻之时随商队外出,救了裴元修祖爷一命,便有了来往。而后,一来二去的就定了儿女亲家。裴元修之母柴氏过门之前,柴老爷疼闺女,也为了将军家的女婿面上好看,花银子捐了个官儿。 而裴元修的舅父为人老实,是个有名的书呆子,竟是考中了二甲进士,得封了一个小官儿。 珑玥与裴元修由柴老爷子引领着往正堂而行,一路之前所见院落景色皆是满满的江南味道,雕梁画栋,长廊回转,小桥流水,假山盆景无一不精致。 来至正堂,珑玥自然被让在了首位。这是她的身份所致,故而她也并未推脱。只轻笑着坐了,命浣玉几人将备下的见面礼呈上来。逐一送与裴元修外祖家的各人,也算是认了亲。 人道是:面由心生。 柴老爷子微胖,圆面庞,笑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好似弥勒佛一般,半点也看不出商人的功利,倒像是个吃斋念佛,不问世事的老员外,一眼瞅去便知是个善良人。 在嫁与裴元修之前,珑玥曾着人好生打听过。这柴老爷子也确是个善人,京郊的济缘寺外常年的施粥棚子便是这老爷子使的银子。却显少有人知晓,只以为是济缘寺的和尚普济世人。 裴元修的舅父生就了一眼便能看穿的老实相,举目间就透出一股子憨厚来。倒是舅母,看着是个精明伶俐人儿。不过这家子也得有个厉害主母,否则依这两位当家老爷的样子,不让人欺负了去才怪! 这舅母孟氏也是出自江南富绅之家,只有一个小弟,与她相差了十多岁,据说她自小便帮着父母打理家业,很是精明强干。孟氏身边站了一个挽发髻的妇人,看着年纪相较于孟氏还要大一些,珑玥想来应是安皇叔家那位庶媳生母了,看着也是个老实人。 打量了半天,珑玥突然想要发笑,这柴家还真是老实人扎堆儿了。 正在这时,忽见正堂门口袅娜着进来两个削肩膀、水蛇腰的年轻小妇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进来也不见众人,只向着珑玥与裴元修轻盈福身。 珑玥不由得皱眉,望向裴元修。 “这是何人?”裴元修沉声问道。 “小妇人是老爷的妾氏!”二人顾盼回道。 “舅父?”裴元修锁眉。 柴大老爷急忙道:“这是前两日上官送的。”语气颇有无奈之色,看得出来甚是不喜。 “嗯!”裴元修沉声,不好再说什么,舅父的妾氏,自有当家主母管着,他堂堂男人家确是不便插手。 珑玥偷眼打量了一下舅母孟氏,只见她眉眼间闪过一丝为难,心下明白,“上官所赠”那便碍着柴大老爷上司的面子,孟氏想管也畏首畏尾,恐打了上司的脸面。 “舅母可是前几日忧心舅父之事,操劳了,身体不适?我观舅母眉眼间略有疲惫。”珑玥弯凤眸,轻声问,却也让堂内众人听得真切。 孟氏是个聪明人,见珑玥眼光闪烁,自知她还有下文,顺着她的话,点头道:“可不是,这人啊一上了年纪就有些经不起吓了,最近更是心有不济,却也没有能帮得上手的。” “舅母若不嫌弃,我那里有两个嬷嬷还算明白人,不如先借了舅母使唤?”珑玥语意明显,这是要帮孟氏解忧。 孟氏自是听得出来,心中一喜,任人上官再大,还能大得过公主去,急忙应道:“如此多谢公主体恤了!” “一家人,舅母莫要与我客气!”珑玥笑着,扫向堂内垂首站立的二位袅娜佳人。 那二人心中自然明白,那嬷嬷说是帮着孟氏的,实则是管教她们二人的,心中不免叫苦,早知就应当收敛一些。 于柴府用罢了晚膳,珑玥与裴元修方打道回府。 坐在马车之内,裴元修因被表弟们拉着喝了不少的酒,古铜色的面庞此时略显黑红,不过看得出心情是极好的。 他伸手揽了珑玥在怀,道:“今儿个又让九儿费心了。” “不过遣个人过去的事,有何费心一说?”珑玥轻笑,自是知晓他所指是那两个妾氏之事。“这柴府是韧之的外祖家,也便是九儿的外祖家,他们好了,咱们往后在北疆才能安心不是!” “嗯!”裴元修闷声应着,将脸埋于珑玥颈窝,吸着她身上发出的淡淡凤梨香气。 珑玥只觉他好似想起了何伤心之事,坚实的身躯忽而一紧,只听他道:“九儿,我必不负你!” “九儿省得!”珑玥樱唇上扬,轻拍他的背,好似在哄小孩子。 马车晃晃悠悠进了裴府的二门,两人下了车往碧苍院而行。 三月的天儿已是回暖,天上一轮弯月于云中穿梭。珑玥也不看路,只仰着脸数星子,有裴元修在左右也不会让自己摔着。 忽听身后急急的脚步声,转身见是裴大。 “爷,北疆有加急文书送到!” 裴元修听了皱皱眉,扭头看向珑玥,道:“我去去就回!” 珑玥点头,“正事要紧。” 目送裴元修远去,珑玥方带了浣玉几人慢慢前行,“淘珠,你去让厨房里准备些点心和醒酒汤来!” “是!” 淘珠转身要快步先行,忽见前面人影晃动,故而大喝一声:“何人!” “在下裴远之,见过公主!” 自打上次于荣寿堂裴老夫人卧病那日见了一面,裴远之不论做何事,脑中总有闪现那个袅娜的身影,如画一般的人儿。便更是时常寻了机会于碧苍院外晃悠,只为能远远的看上一眼。 刚刚他躲在暗处偷瞅着裴元修走了,就自黑影中踱了出来,想着能讲上两句话就好了。 珑玥见是裴远之,只应了一声,便绕过他去。 “公主……公主……”裴远之见珑玥远去,心有不甘,轻声喊道。 “裴二爷,时候不早了!”涤翠拦了他,沉声道。 裴远之只得讪讪的看着心中的玉人儿远去,心中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扰乱。 风荷斋。 “姑娘!姑娘!”一小丫头奔门院门,急急道。 “何事?大呼小叫的!”陈莲碧问。 “是王爷……王爷此时在外院书房……未曾回碧苍院……”小丫头大喘着气,回道。 “当真?”陈莲碧眼前一亮。 “千真万确!奴婢眼瞧着王爷进去的!”小丫头回。 “如此便好!”陈莲碧弯唇,吩咐道:“去将我早备下的那身衣服取出来……” 半柱香后,一个身着湖蓝色的袅娜身影,拎了一只食盒子来至裴元修办公所用之外院。 “何人?”有巡逻的侍卫刚好行过来,粗声问道。 “公主命我给王爷送些吃食!”一娇柔女音回道。 侍卫不再阻拦。 陈莲碧微挑唇角轻笑,竟是进来得如此容易。她拎着食盒,顺着石径小路,几乎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裴元修的书房门外。 只见其内一灯如豆,偶有人影晃动。 陈莲碧攥紧了手中食盒,深吸口气,暗道:成败在此一举! 而后,轻唤了一声:“大表哥?” 也不待房之人回应,便推门步了进去,回转身欲要将门扣上,便突然觉得身后一阵急风,而后,只感到腰间一紧,整个儿人便与房门一同飞了出去。 再醒来时,已是回到了自己的风荷斋。 “姑娘您醒了?你可算醒了!”贴身小丫头眼眶微红,好似哭过,“姑娘我去给你端药!”说着便急急要退出去。 “回来!我有话问……”陈莲碧急道。她此时一头雾水,也不知于书房之中发生了何事,现在想想,自己应是被人踢飞了出来,可是摔于地上之后她便晕了过去,往后之事便再也不知了。 她挣扎着欲要坐起身,却发现下半截身子竟无有知觉。 “这……这是为何?杏儿你给我回来!”陈莲碧用力拍着床榻。 小丫头闻声只得硬着头皮退了回来,道:“姑……姑娘,你晕睡了一天一夜了!” “我未问你这些!你只告诉我,我是如何回来的,还有我这腿为何无了知觉!”陈莲碧以迎枕砸向杏儿。 “姑娘您莫争,小心身子,您听我说……”杏儿断断续续讲了因由。 原来,那日夜里,陈莲碧进去之前,裴元修便看完了书信回了碧苍院。她于书房内看到的人影是裴元修的亲卫老吴。 因裴府中人,裴元修着实信不过,且他的书房之内机要信件也越来越多,只得每日安排了亲卫值守,当夜刚好轮到老吴。 本来老吴送走了自家王爷正打算往罗汉榻上歪着,便听门有响动,只见一瘦小身影蹑手蹑脚摸了进来,还转身悄悄的关上房门。 老吴是粗人,脑子里只闪过一个想法:奸细! 而后脚比脑子还快的,一抬腿便将人踢飞了出去! 那外院书房自是兵荒马乱起来。 待众人认出中陈家表姑娘,急急跑去碧苍院回禀。 而裴元修此时正欲抱了珑玥温存,被搅和了,只觉上不去下不来的浑身难受,一张脸黑如锅底。也不打算去看一眼。 倒是珑玥好言想慰,红着脸应了他两个“丧权辱国”的要求后,方与他一起穿戴齐整了,同往外院而来。 看过之后,命人拾回风荷斋,又拿了裴元修的名帖连夜去请了太医来。 不过,老吴这一脚着实太重,踹断了陈莲碧的尾椎骨,她这下半辈子只能摊于床上了。 这老吴虽是粗人,心眼却不错,见自己一脚毁了姑娘家的一辈子,便道:“俺老吴养着她!” 珑玥听了只觉这老吴也怪倒霉的。 陈莲碧听了杏儿所讲,两眼一黑便又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来,似是想到了自己这辈子恐就要这样下去了,竟破罐子破摔起来,只懒着裴元修要他负责,须纳了自己为妾。只道:自己是于他的书房之中出的事! 陈家的夫妻两个见女儿这般模样,也想着能懒到裴元修身上最好,也吵嚷着要裴元修纳了陈莲碧。 却听裴元修嗤笑道:“是于我的外院书房出的事不假,只陈莲碧因何要往我的书房中去?还选在夜深人静之时?早先我便说过,外院书房乃机要重要不得妄入!你们若执意想要说个明白,那便往大理寺正堂上告去!只要不怕被定一个奸细之罪!” 说罢,裴元修怒哼一声,甩袖而去。 裴小跟于大胆元修身后倒未急着走,向着陈家几人道:“你们把瑞敏公主当摆设了?我家爷虽说是皇上封的靖北王,却也是大昭国的驸马。敢了公主抢夫婿?您也位还真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说罢,撇撇嘴,追着裴元修而去。 只他这一番话确是惊醒了陈家众人,上赶着给驸马当妾,这不是给皇上添堵?不是作死是什么?想明白了,几人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陈莲碧那个泼辣的娘更是不管她还病着,进了屋自床榻上拿了迎枕便往她身上砸去,嘴中不住叫骂:“你这个作死的蹄子,自己一人作死不算,还要带累上我们全家吗!” 裴老夫人瘫痪在床成里日吃了睡,睡了吃。如今又多了个陈莲碧,陈氏已是自顾不暇,成日里尽想着如何将裴元修亲娘的嫁妆找齐,哪里不有时间去管她。再者,一个残废了的侄女,再无用处,养她作甚! 而,陈家那边也因为这个女儿废了,嫁也嫁不出去了,养着也是白吃饭,打算把她丢在了裴府之中不闻不问。陈氏哪里容他们如此占便宜? 于是几人一合计,便将她送往了陈氏族地的家庙之中。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自珑玥与裴元修大婚那日已满了一个月。 这天一大早起来,珑玥便觉小腹酸胀。一看,是小日子来了。 裴元修知晓后,面上有别扭之色闪过。 却也被珑玥扑捉到了,她觉得那神色好似有些失望,又犹如胸中放下一块儿大石,很是矛盾。 而裴元修也确是如此之想。 当初二人说好顺其自然后,他便有期盼也有担心。 期盼上一世那个无缘的孩子能于这一世到来,让他有机会弥补遗憾。 可也担心,九儿年纪小,过不多久他们便要返回北疆,一路颠簸实在不宜有孕。 ------题外话------ 谢谢hyx760215、1042954862、轻舞飞扬星,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波西米亚亚同志滴评价票。 么么达。 偷空码的,先更了,待我晚上回来捉虫,嘿嘿 辞行宴然姐换小姑,返北疆小夫妻启程 小日子来了,珑玥依旧使人将东梢间收拾收来,预备着裴元修这几天歇在那里,也或者他可以歇在外院书房。当初她未嫁进来之时,他不是皆歇息于书房之中嘛! 如今大婚头一个月已过,也就没有那个夫君必须要宿于妻子院中的规矩了。 可是,到了晚间,裴元修处理了政务依旧晃晃悠悠的回了碧苍院,赖在珑玥的暖阁中,任她明示暗示皆不理会,只洗漱宽衣后揽着她歇下了。 这令珑玥有些无语,暗说这古代男子应是避讳“小日子”的,可这裴元修怎就…… 许是长年于军中,习惯了不拘小节,又见惯了血腥杀戮故而也无那寻常男子的忌讳。 珑玥为裴元修这番行为寻了个合理的因由,便也不在多想,偎在这熟悉的怀里安然睡去了。 待珑玥的小日子走了,离佛诞节还有半月余。看着北疆越来越频繁的来往信件,珑玥与裴元修商量,还是尽快启程返回北疆罢! 于是二人定下了日子,便往宫中去辞行。 瑾皇后拉着珑玥,娘儿两个私下里说许久的话,自是嘱咐良多。 珑玥一一笑着应了,让皇后娘放心。 家宴上,兄长嫂子侄子侄女,凡珑玥亲近之人皆列席其上。 气氛有些沉重,珑玥知晓大家这是皆舍不得她,心下感动,只不停的插科打诨,哄逗得大家笑上一笑。却也于心中感慨,不知下次这般情景何时可以再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珑玥忽见然姐儿抱着一只布娃娃晃悠到裴元修跟前。举着娃娃问道:“小姑丈,我的小十漂亮吗?”小十是她给娃娃取的名字。 “漂亮!”裴元修笑着点头。然姐儿那乌溜溜的大眼睛令他想起了那年御书房外那个小丫头。心中一动,原来,不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九儿于自己心中竟是于那时便扎了根。 “是小十漂亮还是小姑姑漂亮?”然姐儿眨巴着眼睛又问。 裴元修竟不知如何作答,九儿于他心中自是无可比拟,可是,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满眼的企盼,似乎希望他夸奖自己的布娃娃。只道:“皆漂亮!” 珑玥抿唇轻笑,这娃娃是她出嫁前照着自己的样子给然姐儿缝的。 “那,然姐儿用小十与姑丈换小姑姑可好?”然姐儿稚嫩的话语一出,只令席间众人一怔。 “为何?”裴元修很快回过神来,问道。 “姑丈要带小姑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然姐儿便见不到小姑姑了,也就无人给然姐儿讲故事,无人给然姐缝布娃娃,无人陪然姐儿玩了……”然姐儿说罢,一双圆溜溜的眸子中竟噙了雾水。 “可是我若与然姐儿换了,岂不是便无人陪我了?”裴元修轻笑着,抚了抚然姐儿的双丫髻。“然姐儿觉得呢?” 话音刚落,便见然姐儿突然扭身朝着霄哥儿吧嗒吧嗒的掉起了眼泪,道:“霄哥哥骗人,姑丈不与我换……”说着便跑向珑玥,一头扎进她的怀中呜呜哭道:“小姑姑莫走……小姑姑不要然姐儿了……” 本来便不甚欢乐的气氛一时间竟僵了起来。 裴元修望了一眼那三个小小子,只见霄哥儿几人也皆红着眼眶,瞅着珑玥,满面的不舍。 徐静柔忙站起身来,抱了然姐儿,再叫上三个小小子,对着顺启帝与瑾皇后告罪退了出去。 众人又沉默了半晌,忽听李隆佐道:“你若敢对九儿不好,我必杀上北疆去!” 裴元修起身,对着席上帝后为首的众人稽首,慎重道:“裴元修必不负公主!”…… 出宫的马车之上。 裴元修把珑玥纳入怀中,脸埋入她的颈窝,闷声道:“我一定会对你好……”声音有些凝重。 “嗯,我晓得!”珑玥弯唇角,纤纤玉指去抠弄他宽厚的大手。 上一世,裴元修不通庶务,对于后宅之事也不曾过多用心,并未陪珑玥进宫,只于朝堂之上与顺启帝辞行。故而,并未见到今儿个这阵仗。现在想来,自己竟是从这许多人手中夺了无价之宝却未曾珍惜。 还好…… 还好,老天给了他重来的机缘。 珑玥自是不晓得他心中所想。 转过天来,二人又往明府与柴府去过,便于碧苍院中安心收拾起行装来。 临行前一天,裴元修正在外院书房与幕僚们商议将反王余孽除尽之事。原本留着那些人的用意在于迷惑顺启帝,不让他对自己太过疑心,且,北疆内乱也是一个他不取妻的借口。如今心心念念的人儿已娶到手,有些棋子也就留着无用,徒增麻烦了。 裴大进来回禀,“爷,平亲王世子来了!” “请!”裴元修挥手,让幕僚们退出去,又吩咐裴大道:“去碧苍院将公主请来。” 裴大领命出去,不多会儿便见李隆彻乐呵呵的跨步进来,一见面先道:“姐夫,听闻您将然姐儿得罪了!” 自达那日离宫,然姐儿便对她能见到的所有人皆道:“小姑丈是最坏的人!” 此事裴元修听闻后自是哭笑不得。 “所来何事?又想当你九姐姐的陪嫁了?”裴元修不接他的话,反笑回去。 李隆彻却神秘道:“我与九姐姐送东西来了,好东西!”说罢,将手中两只狭长锦盒挥了挥。 便听门外传来清灵女声,“可是寻来了?”而后门帘一挑,就见一湖蓝色娇俏身形走了进来,朝着裴元修淡淡一笑。不是别人,正是珑玥。 “当然寻来了,我是何人,办事自然靠谱!”李隆彻将手中锦盒献宝一般放于桌上打开。 两只锦盒中各是一幅字画。 展开来,裴元修仔细观瞧,却是他母亲嫁妆中丢失的两幅。 一双星目灼灼的望向珑玥,“如何得来?” 珑玥笑,指了指李隆彻,道:“问他!” 李隆彻得意一笑。 原来是珑玥背着裴元修着人寻了他帮着找四幅书画。 他便以自家老子平王爷的名义散出消息,道:近来平亲王不爱宝马良驹了,又迷上了名人字画,特别是王逸少与李太白的。 消息散出去,自然有那拍马屁的。 只是花了近半月的工夫却也只寻回了那四幅中的两幅。 不过,纵是如此,裴元修也极为知足了。 上一世,别说这许多嫁妆,最后陈氏莲碧亡故后回到自己手中的先母遗物也是所剩无几。 裴元修甚至想,若是当初他能早早的明白自己之心,早早的与九儿交心,那么…… 而后,他又暗自摇头。 人这一辈子没有“早知道”。 纵是上一世早早明白了自己的心,却也不一定可以理解九儿的“一生一代一双人”。 只有失去过,痛陈心扉过,如今再次拥有才会倍感珍惜。 思及此,裴元修自是庆幸不已。 李隆彻此次直至走时也未提及与他们一同往北疆去之事,只是临道别时说他很快会去看望他们。 裴元修一笑置之,只道:“随时恭候大驾!” 下午时候,内务府派了管事之人前来,将碧苍院之内并不带走的一应物什皆登记造册,库房上也贴了封条。只待珑玥与裴元修走后再派人来照管。 不论是珑玥的嫁妆家具还是裴元修置办之物,无一是凡品,若是留下来无人打理自又会便宜了别人。故而珑玥与裴元修商量之后求了她家皇后娘,着内务府接管。 翌日一早,珑玥登上了往北疆而去的马车。出了京城北门,望着渐行渐远的红墙绿瓦,不由得悲从心中起,鼻头眼眶竟是酸楚起来。 看着珑玥略有落寞的精致小脸儿,裴元修将她揽于怀中,紧了又紧。 珑玥倚靠在他的怀中,挑开车帘向外望,忽然指着一处仰头望着裴元修道:“王爷可记得这里?您可是救了我一命呢!” 裴元修顺着她的纤纤手指望去,不远处正是当年她惊马冲下来的山坡。圈着她的手臂不由得又紧了紧,如今想起那个于马背上摇摇欲坠的身影,裴元修依旧心有余悸。 幽幽开口道:“往后莫要骑马了!” “那是次是人为而非意外!往后小心着些,不会有事的!”珑玥知晓他为何会出此言,连忙解释道。 如小鹿一般的眸子湿漉漉的望着裴元修,直叫他心中发痒。 这略带祈求眼神令他不忍拒绝,只慎重道:“离了我时不可骑马!”这是他的底线。 珑玥笑着点头,道:“好!” 因为带着珑玥的嫁妆,并许多陪嫁宫人,浩浩荡荡的十几辆马车,使得车队行进的很慢。 中午时分,车队停了下来,众人埋锅造饭。 珑玥下了马车,活动一下筋骨。于马车上团了半日,浑身上下皆被晃悠的酸酸的。 她还好,只是可怜了后面马车上的洗碧,她晕车,此时面色惨白的倚着一棵大树,整个儿人蔫蔫的。 珑玥唤了涤翠给她拿去一匣子腌梅子,让洗碧压一压心中的恶心。于心中却也替她发起愁来,此一路往北疆而去怕是要走上十天半月的,那丫头怕是要吐上许多天了。突然想起于现代之时晕车有药可吃,便唤了随行医女过来,问道:“可有治晕车的丸药?” 医女摇头,道:“回公主,并无药可食。” “嗯!”珑玥听闻颦眉,想了想忽而又问:“可有令人上车了便睡觉的药?” “回公主,有是有,可是药三分毒,能不用还是不要用罢!”医女以为是珑玥自己要用,极是认真的回禀。 “那有何法子医治晕车?”珑玥瞅了一眼蔫蔫的洗碧,问道。 “这……倒是有针灸之法,可以有助于入睡。”医女答道。 “这个好!”珑玥听闻凤眸一亮,道:“你可会?” 医女点头,“奴婢生于中医世家,自小便跟着祖父学过。” “如此太好了!一会儿起启你便与浣玉她们同车,给洗碧针灸一下,让她睡着兴许晕车能好些。”顿了顿又道:“若是此法可行,往后再有晕车的也不必如此难过了。” 医女领命退下,去看洗碧。 此时午膳已备好,浣玉来请珑玥。 因是出门在外,珑玥早便嘱咐过下人,一切从简,便是吃食也无需精致。故而,午膳是头一日便备好的银丝卷还有栗子面的红糖小窝头,两碟素炒青菜,一大碟酱牛肉,再有便是碧梗莲子粥。那一大碟子酱牛肉自是特意为裴元修备下的。 她过来之时,便见裴元修已视察完兵士,坐在这里等着她了。 珑玥上前盈盈一拜,笑道:“烦劳王爷饿着肚子入候了!” 裴元修招手,朝她嗔道:“淘气!快来吃!” 用罢午膳,又歇息了一盏茶的工夫,一行人又再次收拾了东西启程,往北疆而去。 ------题外话------ 呃,瞄了一眼字数,又木有控制好,被四舍五入的400来字,我后面几章补回来哈,见谅,见谅。 谢谢zhd19920128、13474658532、玉石王、雪夜葬心魂、sasa520,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小妹102002滴鲜花。 亲们,平安夜快乐! 病洗碧营地受惊吓,蛮淘珠护主揍老吴 不甚平坦的官道之上,一只数千人的马队行过,扬起一路尘埃。夕阳的余晖散在抽了新芽的树梢上,映出一片金红。 “爷!前面一片林地,是否安营?”裴大策马至车队中最宽阔豪华的马车边,问道。 只见车帘一挑,露出一张刚毅俊颜,仔细看只见其上带着一抹担忧,此人正是裴元修。他叫停了车队,拿了一个大迎枕让将怀中的人儿倚靠,下了马车往裴大所说的林子处察看一番,而后点了点头,命兵士们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待主帐搭好,才自马车内将昏昏欲睡的人儿抱了出来。 裴元修想过千万种路上会出现的状况,偏偏没有想到珑玥会生病。 两天前,车队经过一片桃林,绵延了整个山坡,粉红满眼,煞是好看。裴元修见她喜欢,又已临近傍晚,便命兵士于此地安营。 用罢了晚膳,珑玥便拉着裴元修进桃林玩了一个多时辰,直至日头西沉不见半点余晖,两人方回了营帐。 许是山林间晚风刚硬,第二日一早,珑玥便觉得头晕、鼻塞,凄惨惨的病了。 裴元修欲要寻了客栈待珑玥病再启程,可珑玥歪缠着死不活许。她本就病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儿瞅着便透着惹人怜惜,再以她湿漉漉小兔子般的眼睛瞧着他,令裴元修好似溺在了弱水之中,将原则、理智皆丢到了九宵云外,只珑玥说什么都依着了。 珑玥一直觉得自己身体皮实,一年到头难得生一回病,如今偏偏吹了会子山风就病了,有点太过不济。见裴元修又要大队人马皆停下来等她养病,珑玥财迷了,虽说她手中的银子两辈子也花不完,可是贤妻良母不皆是勤俭持家嘛?这一千多人,多停留一天便多一天的开销啊!且,这许多人要如何安置?哪里找这般大的客栈!这又并非行军打仗,横不能大野地里扎营帐等她病好罢! 只珑玥忘了,这一千多人不论是住于军中,还是宿营在外皆是他家夫君花银子养着。 还好,有那位会针灸的医女,配着丸药再加上针灸,珑玥这两日来已是好了大半,就是每每针灸之后会犯困。 安了营,沈三儿与裴大招呼过,便拉着老吴与刘海往林子中去打野食。 只听沈三儿边走边道:“成日里馒头、肉干、稀粥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老吴撇他一眼,“打仗之时成月成月的不尽是吃这些?” “这如今又未打仗……”沈三儿话未讲完,便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几人向着前方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只长着獠牙的野猪正在拱树。 老吴自背后摘了弓箭“嗖”的一声,一只羽箭飞出,正中了野猪的眼睛。 野猪发了狂,嗷嗷叫着向几人冲过来。 只见刘海与沈三儿对着它又补了两箭。这野猪皮厚,蛮劲儿极大,三箭也未取了它的性命,直朝着三人冲了过来。 刘海见野猪已至近前,抽出腰间配刀,一个纵身跃至野猪背上,手起刀落直直插入了它的后脖颈,只听野猪惨叫一声,倒地不起了。 待刘海自野猪身上爬起,已被溅了满脸的血,此时顺着下巴一滴一滴往下流。沈三儿乐了,“刘海啊,别看你平时怪斯文的,好似个白面书生,这下起手来狠啊!真狠!” 刘海笑笑,三人扛着野猪回了营地。却偏巧赶上了洗碧站在林子边上透气,这几日幸亏有医女的针灸,她上了马车几乎便是睡觉,倒也不觉得有多难受了。只是车上睡多了,到了晚间安营之时便睡不着了,这会儿吃过了饭,出来溜一溜。 迎面就见过来三人,最前面一人满脸的血,好似地狱恶鬼。洗碧随在珑玥身边自是没有吃过甚苦,比那寻常人家的姑娘还要娇贵上几分,哪里见过这阵仗,只惊呼一声:“鬼啊!”便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刘海见状急急上前将人扶起,却是未曾想一想人家未何会晕倒。 轻唤两声音:“姑娘?姑娘?” 洗碧缓缓睁开眼来,只见面前一张染血的脸近在咫尺,眼睛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老吴过来拍拍刘海,道:“是你把她吓晕的!” 刘海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 男女有别,他们几个大男人自是不好近女眷的营地,最后只得喊了裴小来,他去寻了浣玉、淘珠才将洗碧搭回了营帐。 刘海洗了脸,换过衣衫,老吴与沈三儿已将野猪拆卸成几块,与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分了。 就听沈三儿边将肉架在火上烤,边道:“这公主身边的丫头还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水灵啊!跟那庄稼地里的小水葱儿似的!” “好看如何,不过见个血就晕过去了,没用!”老吴道。 刘海听了摸摸鼻子,“这原是我之过!”话音将落,便见裴小溜达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盯着烤肉。问道:“那姑娘未被吓着罢?” 裴小笑,“还好!还好!” “哎!我说小管家,公主身边那几个丫头许人家没?”沈三儿插话。 “甚‘小管家’会说话不?”裴小乐着,踹了沈三儿一脚,而后道:“怎的?你看上哪一个了?那四个大丫鬟你们可别惦记,都是咱王妃的宝贝,金贵着呢!” “嘿嘿!俺沈三儿也就那么一问。” 眼瞅着肉烤好了,裴小也不客气,自靴靿里抽出匕首来,削了一块儿下来,咬了一口,直道:“好吃!好吃!” 而后几人边吃边扯闲篇儿。 沈三儿道:“要我说,王爷真真艳福不浅,娶了咱大昭国顶了尖的贵女,还是个大美人儿!” “那是,你没见王爷天天跟宝贝似的护着!”裴小戏言,心道:跟了爷这十几年,头回见着他家爷跟狗皮膏药似的黏在王妃身边,恨不得揣荷包里走哪都带着。他估摸着若不是成日里外院书房里议事的皆是男人,他家爷连办政务之时也得守在身边喽! 老吴嗤了一声,道:“这一月余,爷都不是爷了!” 沈三儿却是口中艳羡,道:“我若也娶这么一个媳妇儿,也得天天搁怀里头捂着!” “玩物丧志!”老吴词不达意的甩出一句来。 忽然就觉后脑勺一疼,好似被甚打到了。回头便见一着水绿色裙衫的水灵丫头一手插腰站于他身后,另一只手里还拎着烤糊了的树杈子,一双眸子瞪得溜圆,怒道:“说甚呢?你将我家公主当什么?不通文墨便莫要卖弄!” 这凶巴巴的俏丫头正是淘珠。 她奉了裴元修的命来寻裴小,刚好听到这几人跟这说好家公主,听了两耳朵心里就起了火,这是把她家公主当了苏妲己了啊! 护主的淘珠心里冒火,捡了根烧火的树杈子照着胡说八道的老吴后脑勺便是一下子。 裴小扭头见是淘珠,笑着站起身来,道:“淘珠姑娘来此何事啊?” “王爷寻你呢!没成想你倒跑这里吃肉逍遥来了!”淘珠瞪他。 裴小摸了摸鼻子,讪笑一下,跟着她走了。 老吴揉揉后脑勺,刚被敲过的地方起了一个包,忽然道:“瞅着弱巴巴的丫头还挺有劲儿!” 却听刘海幽幽道:“温柔乡,英雄冢……” 若是裴元修听到,必会置之一笑,那温软纤弱的怀抱,他很愿意当成自己的埋骨之地。 马队又行进了两日,珑玥的病已大好。 只是越接近北疆,那人烟稀疏的荒凉感便越发浓重。 裴元修抚了抚她望向窗外的头,“北边气候恶劣,自然地广人稀,不过,城镇虽比不了京里,却还算得上繁华,入了藩地带你去走动走动可好?” 这最后一句令珑玥来了精神,仰头望向裴元修报以灿烂一笑。 这一日傍晚,裴元修又吩咐安营扎寨。 兵士们刚要埋锅造饭,便见远远的来了一队人,赶着三辆大车。为首之人他们认得,是公主亲卫统领周通。而那三辆大车上堆了满满的剥了皮收拾干净的羊肉。 这些时日,珑玥见兵士们每顿饭皆是馒头、肉干、稀粥,路过镇子或村落之时会派出兵丁去采买上一些萝卜、白菜,便动了心思。 想着越来越接近北疆,沿途上偶尔会见成群的羊,就让周统领率着亲卫去向牧人买上些,给兵士们改善改善。 一是犒劳他们一路辛苦,再一个,也是为了邀买人心。那日她听淘珠于耳边唠叨,王爷手下的兵士们竟有人将她比成了迷惑裴元修的“妖女”。虽觉好笑,却也动了心思,不要求这些兵丁念自己的好,可也不能让他们对自己有恶不是! 这个晚上,有了羊肉,自然架起篝火,珑玥拉着裴元修也扎进了兵士之中,算是“与民同乐”了! 这些当兵的虽是粗人,却也直白的可爱。 珑玥席地坐于裴元修身边,接过淘珠串好的一块羊肉,自己架在火上烤。跳动的火光将她的小脸映得绯红,却别有一番神彩。 裴元修自珑玥熠熠的目光中发现,她与寻常贵女当真不同,似乎对这围火而坐,烤肉为食,大快朵颐十分的喜欢。两辈子,见多了女儿家对此做派的不屑,当然,这也是与她们所受教养所局限的。印象最深的便是上一世里,侧妃李景颜与奶娘的女儿秀儿也曾随军露营在外,然而兴手投足间却是扭捏非常。 倒是九儿,看着她神采飞扬的小脸映在火光之中,毫不做作的大口吃肉,大有些不以为耻,反以为乐的样子,是他上一世所未曾见到过的。 不过,许是那时的自己太过端方严肃,故而使得九儿拘了自己的脾性,只将端庄的一面显露出来罢了。 而这一世,恐是因着自己的纵容才给了她将真性情显露出来。 就在裴元修瞅着小妻子愣神之时,珑玥却是将一块烤好的羊肉送到了他的手中,众目睽睽之下,送于口中是莫要想了,珑玥面皮薄。 淘珠见自家主子吃得高兴,手边又没有肉了,转身退至后面,对着半扇羊排相面,最后决定卸下羊腿来给珑玥烤着吃,拎起一旁的大砍刀来,正待下手,却听身后有人道:“把刀给俺,让俺老吴来!” 淘珠扭头,就见是那天说自家公主是“祸害”的黑大个儿,横目瞪他一眼,道:“不敢劳驾!” 而后便见她两只纤细的手臂,一只手拎着羊腿,一只手极不协调的拎了大砍刀两下子便将那羊腿卸了下来。 只让老吴看了个傻眼,心道:怪怪,这么弱巴巴的丫头好大的劲头! 待淘珠拎了羊腿去清洗,他晃悠着走上前,拿起大砍刀掂量了下,道:“是五斤重的开山刀啊……”怎么那姑娘就跟拿着个纸片子似的?老吴不解了…… ------题外话------ 那个,一不小心又冒了,再欠400字,555555。 谢谢zcy201289、李0027、yangli447447、]shaoyanmin19、hdsnyp,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yangli447447的评价票,嘿嘿五分滴! 亲们圣诞快乐! 藩王府主院名碧苍,银安殿公主改王妃 千人余的马队终于在晃悠了半个多月后抵达了北疆。 裴元修此时骑在乌骓宝马之上,一身皂青色缂丝暗纹直缀,孔雀毛的银线绣四爪云蟒滚边的斗篷披于身上,金冠束发。整个儿看起来严谨而又神采奕奕。当然,这一身行头皆是珑玥帮他拾掇的。 他于队伍最前端,引着车队来至城门之前。 城门处,已是等候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皆是得了靖北王回城的消息来此恭迎的。也有许多人想来见上一见那盛传了许久的瑞敏公主是如何端庄美貌。 见裴元修来至近前,纷纷拜倒。 裴元修飞身上马,快步上前虚浮起年纪最大的一位官员,道:“诸位大人快快请起!” 众人起身,而后偷眼望向裴元修身后,车队中最显眼的那辆马车。 然而却出车门紧闭,里面之人似乎并未有出来一见的意思。虽然晓得这内眷不应出现于如此场合,更何况是公主之尊,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然而,也难免心中遗憾。 忽听裴元修道:“明日银安殿诸位大人觐见王妃!” 众人一听忙稽首应“诺”! 于城门处辞了众人,裴元修引着珑玥马车沿着一条宽阔马路前行。 珑玥透过车窗上的绡纱往外看去,路两旁绿树成排矗立,每隔一段竟还修了花池子,此时迎春花正开得灿烂,远远看去金黄一片。珑玥感觉有此像她于现代之时的林荫大道。却不知,这是裴元修按照前一世时珑玥所想而修。 林荫大道直通王府。进了二门裴元修亲自抚了珑玥下了马车,也不顾众人眼光,只牵着她的手一路往主院而行。 “这院子乃是前北疆藩王府邸,当初徒省事我并未择址新建府邸,只如今却是要委屈九儿了!”裴元修与珑玥并肩前行,偶尔指一点周围景物,“若是九儿看哪里不喜只吩咐了人去改便是,这些往后全由九儿做主。” 珑玥回他一笑,道:“这院子已是精致非常,哪里有甚委屈的,王爷住得,我怎就住不得了?” 又转过两个雕花月亮门,裴元修指了左手边一处院子道:“那里植了一园子的梅树,红梅、白梅、腊梅尽有,冬日之时很有一番味道,九儿应会喜欢。” 珑玥望去,只见梅花洞门上提了二字“岁寒”,道:“得了空我来瞅瞅。”说罢忽又遗憾,“只可惜此时已是阳春三月,若要见满园梅花报春来却是要等上一年了。” 裴元修听闻皱皱眉,道:“此时桃花开得正盛,九儿若是不喜,便将梅树拔了,移来一园子桃树可好?” 珑玥望着裴元修眨了眨眼,笑道:“那若是待到冬日我说这桃树开花还要等上许多日,王爷如何?” “自是拔了桃树……” “再植上梅花?”未待裴元修讲完,珑玥俏笑着接道。 “这……”裴元修也觉出了不妥,轻咳了一声。 而随在其后十步远的裴小偷着撇一撇嘴,以胳膊肘杵了杵裴大,道:“咱家爷离烽火戏诸侯不远矣!” 却遭了边上几人的白眼儿,只听浣玉道:“你可是皮紧了?” 裴小讪笑着摸了摸鼻子,老实的一边候着去了。 待裴元修指着一处宏伟大气的院落道:“往后我们便住于此。” 珑玥一眼便看出,此院乃是新修建了不久,便是匾额与迎联皆无。 随着裴元修一同地入院中,只觉这院子中的一草一木似乎皆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而布。仰头望向身边的裴元修,道:“这院子可是未曾住人?” 裴元修点头,“建好不久我便上了请婚的折子,而后便入了京,这里并未来得及收拾,却是要烦九儿费心了。” “应该的!”珑玥笑着回应。 入正厅,而后吩咐下人皆去安顿,而后将何物应摆于何处,又如何归置都放手让浣玉四人盯着去做了,珑玥坐于收拾妥帖的暖阁中问裴元修道:“王爷的院落在何处?” 裴元修为人端方,而她是公主之尊,想来安排她住于主院自己住于其他院落确是他所能行之事。 “也居于此!”裴元修十分自然的回道。 珑玥听闻眨了眨眼,心中诧异。于这古代,大户人家的夫妻二人皆是有自己**院落的,可这裴元修如何…… 在她晃神的工夫,又听裴元修道:“只院子的匾额与迎联还要倚赖九儿了。” “这……”珑玥略沉吟道:“王爷看还叫‘碧苍’可好?” 珑玥想来,既然这是裴元修与自己共同的院子,太过女儿气了却是不好! “为何不叫‘饶霜’又或‘青玉’?”裴元修问道。于他心中似乎这些与九儿更相衬。 “‘饶霜’咏梅,‘青玉’赞竹,皆与王爷的气节不相符啊!”珑玥笑答,“再者九儿也喜松!” 裴元修捏了捏她的俏鼻,胸中暖流涌过,这妮子便是题个匾额,取个名字也为自己考虑良多,“这迎联不若就用九儿那两句诗罢:‘迎寒冒暑立山冈,四季葱茏傲碧苍。漫道无华争俏丽,长青更胜一时芳。’如何?” 珑玥道:“这诗可非我所作,乃是自一本书中看到,喜欢便记了下来。”她本想说,这乃是清朝陆惠心的咏松,后一想自己如今所在的大昭国乃是于宋朝之后拐了个弯,清朝还不知道会不会出现,更何况陆某人了。只转移了话题,道:“京中那院子里的松树瘦石我着实喜欢,不若于这边院子里也移栽上一些?” 裴元修自是对珑玥无所不从,叫了裴小进来,着他去办此事了。 晚间,歇息下之后,珑玥窝于裴元修怀中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这几日可要安排一天会一会官眷?” “过些时日再说罢,总有见他们的时候,这些天舟车劳顿,你先好生休养几日。”裴元修拢了拢珑玥丝缎般的长发。 “好!全凭王爷安排!”珑玥往他怀中拱了拱,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去。 翌日早上,靖北王府前庭,银安殿上。 裴元修着一身靛蓝绣如意云团蟒,五彩浪花滚边的藩王朝服,坐于殿内玉阶之上的王座中。 玉阶之下,众大臣分列两班恭恭敬敬的躬身垂首,只见孔雀蓝的裙裾踏着红毯缓步向前而行,随着移动偶尔微微露出坠着明珠的宝蓝色蜀锦制成的绣鞋一角。 这绣鞋的主人正是珑玥。 望着徐徐而来的珑玥,裴元修薄唇轻轻上扬,站起身来,迎下玉阶。在珑玥要向他福身施礼之时,牵了她的手,二人并肩登上玉阶。 裴元修双手扶着珑玥坐于他王座旁边的凤椅之上。 一直偷眼观瞧的大臣们皆于心中一惊。 惊的并非裴元修亲迎珑玥。 惊的是珑玥欲要向裴元修施礼,虽说这礼未拜成,可看她那身姿确是实打实的要福身。若说王妃向王爷施礼实属正常。然而,珑玥乃大昭国嫡公主啊! 更让群臣吃惊的是,瑞敏公主今儿个穿的并非公主大妆,而是王妃朝服。这是大昭国头一位穿本朝王妃大妆的公主啊! 这……这不是自降了身份嘛! 银安殿上诸大臣不免心中嘀咕。 待珑玥坐稳,众大臣皆向前一步,面朝珑玥三拜九叩,山呼:“公主千岁!千千岁!” “免礼平身!”清灵悦耳的女声自上方飘来。珑玥虽故意压低了嗓音,却依旧掩盖不了她的年少。 也让殿上群臣忽然想起,这位九公主不过刚刚及笄的年纪。 谢恩,起身,微抬头。 众人只见威武俊逸的靖北王身旁此时坐了一位明眸樱唇,面似桃花的娇俏佳人。虽只一眼便匆匆低下头去,却也于心中惊为天人,心道:听闻九公主生得如仙如画,今日一见着实不虚。 忽而听上方清灵女声缓缓道:“王爷于京中这些时日,诸位大人辛苦了。” “此乃微臣分内之事当不得公主‘辛苦’二子,臣惶恐!”诸位大臣急急躬身回应。 “大人们过谦了。今儿个于这银安殿上,本宫有事当要讲明。”微笑着与裴元修对望一眼,珑玥接着道:“自今儿个起,既然我已嫁与了靖北王,那便是靖北王妃,这公主之称却是女儿家闺中的身份,往后众位大人只以王妃称呼便可!诸位可知晓?” “臣等尊王妃口谕!”众大臣纷纷俯首下拜,山呼:“王妃千岁!千岁岁!” “如此甚好!众位大人皆平身罢!”珑玥说道。却感觉裴元修握着自己的手忽而变得紧了,只侧头向着他微微一笑。 而后,便安安静静的坐着,看裴元修处理政务,偶尔他望过来的回以嫣然一笑。 约莫过了有一个时辰,那冗长繁琐的事情才奏报完毕,而珑玥却觉得好似过了一个世纪,头上累金丝点翠的七尾大凤冠,几乎要将她的小细脖颈压断了。 回了碧苍院珑玥二话不说,只招呼了浣玉几人,道:“快快,将这劳什子给我除去!这哪里是凤冠,分明是刑夹啊!” 涤翠快步上前,扶了珑玥坐于梳妆台前,小心的为她摘下凤冠,笑道:“公主每次大妆之后皆如此说!” “谁叫这劳什子每穿一下皆如上刑呢!”摘下凤冠,珑玥摇了摇小脑袋,这下子终于舒服了。却忽而想起何事,望着涤翠道:“你方才如何称呼于我?” “公主啊!”涤翠老实道,却又突然改口,“错了错了,奴婢口误,是王妃!王妃!” “嗯,你叫我如何罚你?”珑玥挑眉道:“说了多少回了,依旧改不了口,着实没有记性!”说罢,转了转乌溜溜的圆眼珠,又道:“我那预备打赏的荷包还差了十来个络子,就全交给你罢!” “公……哦,不,王妃,您饶了奴婢罢!纵是抄经卷也好啊,莫让奴婢打络子!”涤翠苦了一张小脸儿,她自小到大最怕的便是打络子,纵是那最容易的醡浆草结也能让她盘成死扣,于这方面她着实无天分哪! 珑玥弯眉,“就打络子,不变了!” 涤翠苦脸,浣玉三人则于一旁偷笑不止。 自银安殿出来后,裴元修并未陪着珑玥回后宅,而是去了他的外书房。 几个月下来堆积的政务着实不少,容不得他留恋温柔乡。 ------题外话------ 我今天留神控制了下字数,终于补上400,嘿嘿,还差400,容我后面几章慢慢补哈! 谢谢18600476973、shaoyanxq199011、小小的飞云、涤尘月心冰,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18600476973、13474658532、小小的飞云、涤尘月心冰,谢谢亲们的评价票。 靖北王依恋女儿乡,俏王妃初理王府事 靖北王府,外院书房。 幕僚们刚与裴元修议事之后退出去,便见裴大快步进来,呈了一封书信上来。 裴元修展开,看过,道:“请陆先生马先生进来。” 幕僚陆、马二位先生看过信件,抚掌笑道:“王爷,好机会啊!” “嗯,是个不错的机会!”裴元修淡笑,将信件扔在火盆中焚掉,而后道:“此事便交于两位先生,细细谋划,务必一网打尽。” 二位先生胸有成竹,笑着回道:“事成,王爷可有奖?” “奖!有奖!奖媳妇儿,如何?”裴元修爽朗道,如今娶到了珑玥,于裴元修心中,媳妇比甚都好! “这……家有河东狮,这媳妇儿一个便尽够了,倒是小马先生已过而立许久,当要娶妻了啊!哈哈哈!”陆先生笑。 却见这小马先生一改方才的自若,白净的面庞竟变得绯红一片,眼神似无意间扫过被裴元修烧掉的那一纸信件。 “好了!两位先生去忙罢!”裴元修见小马先生面有尴尬,挥手放了二人下去。 临出门时还听陆先生调侃道:“小马先生如此不自在,可是在想心上之人?” “陆先生这般还真是与嫂夫人相配之极……”小马先生不逞多让,反笑回去。 提及家中的河东狮,陆先生嗔了小马先生一眼,随后摇头晃脑道:“家有悍妻也有一种福分,光棍汉不懂,不懂……” 待两位先生出去,裴元修瞅了眼自鸣钟,抚袖起身,往碧苍院而去。 此时的碧苍院中,珑玥正在吩咐洗碧:“你且往外院书房看看,王爷午膳于何处用?” “是!”洗碧领命挑帘出来,就见远处有靛蓝色衣角摆动,那正是裴元修自回廊中踱步而来,磨头又进了屋。 “不是让你去外院?怎么的又回来了?”珑玥见洗碧进来,问道。 “王爷回来了!”洗碧笑答,“奴婢见王爷啊,是片刻也离不开主子,这才不到两个时辰的工夫,便跑回来了!” “可不是呢!”浣玉几人随口附和。 “可是皮紧了?昨儿个罚了涤翠,你们一个个瞅着眼馋,想有难同当?”珑玥挑眉。 “奴婢多嘴,主子饶命……”洗碧几人讨饶。 却在这时,门帘一挑,裴元修迈步进来。 洗碧几个得了机会,忙施礼,而后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王爷回来了!”珑玥将手中针黹放下,站起身来帮他更衣。 “嗯,手头的事情处理了些,怕你一人待着无聊回来看看。且,也到了用膳的时辰。”裴元修抬着又臂,低头瞅着珑玥的发顶,看着她温柔小意的将腰带给自己系好,忽然笑问:“爷很吓人否?” “王爷何有此说?”珑玥诧异。 “刚你那几个丫头见了我怎的跑得比兔子还快?”裴元修笑。 “王爷玉树临风,有何吓人?她们那是怕我罚她们,倒是您成了她们的救星了!”珑玥轻笑两声,回道。 而后,唤了淘珠进来,道:“王爷如今回来了便准备摆膳罢!” 二人坐于紫檀镂空雕花的圆桌前用膳,珑玥轻问道:“裴大、裴小与幕僚先生们如何用膳?”在京中裴府之时,这些人的膳食皆是由她自宫中带出的厨娘打理。 “府里有大厨房,九儿不必劳心。”裴元修剥了一个虾子放至她的盘中,略沉吟道:“歇过午觉,见一见府里的管事和下人可好?” “我也正要与王爷说此事呢!”珑玥为裴元修满上酒杯。 用罢午膳,裴元修揽着珑玥于床榻之上歪了小一个时辰。而后轻轻起身,为珑玥掖了掖薄被,出了暖阁,往外院书房而去。 候在外面的裴小见裴元修出来,跟上前来。 裴元修吩咐道:“一个时辰之后,让阖府上下的管事和下人皆去西花厅,王妃要见见。” “是,小的这就去吩咐。”裴小领命转身下去。 坐在外院书房之中,裴元修瞄着不远处多宝阁上的自鸣钟摇头苦笑。 自歇了晌午回到书房之中,一个时辰将尽他只心不在焉的看完了两份公文。满心满眼的皆是九儿,脑中总会不时闪过那或嗔或喜的娇俏模样。 揉揉眉心,心中暗道:这小妮子便是自己的劫! 既然无心处理政务,那便去陪小丫头见一见府里之人罢! 起身往碧苍院而去。 进了暖阁就见珑玥早已起来,此时正在碧纱橱内的梳妆台前,任浣玉帮她打理头发。 “簪上这支钗罢!”珑玥自首饰匣子里取了一只口衔东珠流苏累金丝凤钗出来。 只听浣玉笑道:“主子怎的想起今儿个要盛装打扮一番了?” “哪里的盛妆打扮,只不过是要穿戴的老成金贵一些,才可有些震慑,省得看我年纪轻好糊弄,以后说话没有分量,往后一个个皆跟你们似的。”说罢,又指了指妆台上的胭脂,“唇脂再红一些。” “主子您这话讲的,怎的还捎带上了奴婢们,咱们可是将您的话都当金科玉律来听的。”洗碧笑着,取了唇脂在珑玥的樱唇上又涂了一层。 而后便听珑玥笑道:“得,这下子成唱戏的了!” “让我瞅瞅是何模样了?”裴元修听着她们主仆打趣,挑珠帘进来。 “王爷安好!”浣玉几人福身。 珑玥也自绣墩上站起,转过身来,望着裴元修笑,“王爷看如何?可有显着年纪大一些?” 裴元修上下打量,只见珑玥穿了一条杏红色绣缠枝万寿菊的如意月裙,外罩一件朱红色缂丝褙子,三千青丝挽于头顶。妆容却是比往常浓重了许多,倒让他想起一句诗来:浓妆淡抹总相宜! 裴元修笑道:“确是显老了!” “如此便好,不枉我费了心思。”珑玥笑回,而后又问道:“王爷怎的回来了?” “前边无事,左右也是闲着,来与你一同见一见府中之人。”说着抿了抿珑玥鬓边的发丝。“可是打扮好了?” “好了!”珑玥回。 “如此我们便去罢!”裴元修也不避嫌,执起珑玥的手带着她往西花厅而去。 进得院内,便见其内站了不多的二十几个人,有五个打扮还算体面的婆子,其余皆为男子。 起初珑玥还以为这二十几人乃府中的大小管事,然而一圈问话下来方晓得,这靖北王府阖府上下连厨子,再管事,竟然只有这二十几个下人,还没有她的陪嫁之人多。 偷眼望向裴元修,看着他坚毅的面容,胸中忽然升起一抹心疼,这个人十几年来过的是何样的日子啊! 打发了下人,珑玥与裴元修回了碧苍院。 “往后这阖府上下便都交给王妃了。”裴元修执着珑玥的纤纤玉手,柔声道,“这些人皆是当年跟随家父的老人,是可放心用之人。府中定是缺少人手的,九儿只管命裴小去找了人牙子来相看,老实顺眼的留下便好。这些琐碎之事往后便皆要有劳王妃了。” “王爷说哪里话,这本是我分内之事!”珑玥笑着应了。 转过天来,便让裴小去寻了人牙子。 珑玥觉得自己也算活了两辈子,可这人牙子也只是听说,今儿个还真是头一回得见。 坐在西花厅中,珑玥就见裴小引了一个胖呼呼的婆子进来。 那婆子见了端坐于首位的珑玥,殷勤的上前叩拜施礼,道:“给王妃请安!王妃吉祥!” 声音朗朗,口齿清晰,并不见拘谨。一看便知是经常在大户人家行走的。 “平身罢!”珑玥淡淡的道,“将你的人带进来罢!” 牙婆子急忙应了,转身去唤了十来个小丫子进来,规规矩矩的站了两排于厅中。而后才得了机会偷眼打量。只见首位上坐着的王妃十分的年轻,看上去像个十三、四岁年纪的小姑娘,听闻人道这王妃才刚刚及笄,看来半点不假,生得却是如诗如画。 若说牙婆子这些年于北疆这地界儿,何等尊贵的大人府上没有去过,各府的夫人、小姐也见了不少,然而,生得如此精致的却是头一回见,真真跟那仙子似的。又见这王妃年纪虽小,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子尊贵,自己进了这个门只听她讲过一句话,然而浑身的气场却令人不敢小觑,只这般站于厅中,便觉似有若无的压力令自己大气也不敢出。 牙婆子心中思量,怪道是皇家的公主,竟是比那二品大员家的姑娘还贵重。只坐在这里,甚也不作,就生生的压人一头。然而,心中也感叹,这靖北王爷好大的福气,老大不小的年纪,竟娶到了这般高贵如仙子般的人儿。 珑玥扫了一眼厅中两排丫头,看着也算干净齐歪,便对璎珞姑姑使了个眼色。 自打瑾皇后将璎珞姑姑给了珑玥,便是她身边总揽一应事务的管事姑姑。 璎珞姑姑自珑玥身侧走出来,向着她福了福身,便往那两排小站头中间走了两圈,挑了几个小丫头问了两句话。 而后回到珑玥身边,附耳说了些甚, 珑玥微微笑了,略点了下头。 便见璎珞姑姑指了五、六个小丫头出来。 这几个小丫头十二、三岁年纪,生得没有多出重,也略显瘦小,然而一眼看去便是老实孩子。被璎珞姑姑叫了出来,站于一边,只老老实实垂首而立,连抬头看一眼也不曾。 珑玥瞅了,满意的点点头。还得说是璎珞姑姑,跟在皇后娘身边十几年,识人之术确实不一般。若让珑玥自己来挑,她还真吃不准。 “嗯,便这几人罢!”珑玥不欲多说,左右后面善后之事,给银子也好,定卖身契也罢,皆由裴小去张罗。事先她也已与璎珞姑姑说了,选出的小丫头由她来管教。 珑玥起身,正待离开,忽然自那两排挑剩下的丫头中冲出一人来,直扑珑玥身前。站于花厅门口处的裴小见状急要上前,却不想,那人被淘珠麻利的一脚踹倒在了地上。 “你是何人,胆敢冲撞王妃?”淘珠护了珑玥在身后,厉声喝道。 “奴……婢,奴婢只想问……问,王妃为何不选奴婢……”那丫头似也感到方才的行事颇有不妥,此时也害怕了赶忙爬起身来跪着,边叩首,边颤声道。 珑玥听她如此一问,挑了下黛眉,又坐回了厅里,勾着唇角望向下跪的丫头。 ------题外话------ 谢谢:13474658532、w100200l、shaoyanmin19,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ぃ記憶搖晃著昨天的微笑,谢谢亲的鲜花。 再补400字,嘿嘿,终于安心了。 西花厅丫头生事非,香荷包珑玥心生疑 珑玥落了座,无需她开口,便听洗碧冷笑着问道:“你有何能奈,值得王妃留下?” “我……我也曾是……大门大户的姑娘,只……因家中……变故才落得如此……”此女微侧偷瞧珑玥一眼,却见她高高在上端坐于软椅之中,嘴角上挑,凤眸微眯,明明是在笑,可竟令自己觉得浑身发冷。然而,为了自己的今后,她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接着道:“我于闺中之时,也受过名师指点,琴棋书画样样皆通。” 此话说完,她长出一口气之余,还有丝丝骄傲的以眉眼扫过那几个被留下的小丫头,好似炫耀,也好似瞧不起。 “呵!”珑玥见她磕磕绊绊着讲完后,竟然有了底气一般,乐了,问道:“你可知我选的是甚?” “……是丫头……”那下跪女子犹豫回道。 “嗯,还不算太糊涂。”珑玥眯着凤眸点点头,“本宫再问你,粗使的丫头会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有何用处?” “我……我会读写……可……于书房中伺候王爷……”那丫头回。 浣玉几人听闻,心中怒火起,暗道:好啊!这哪里是来卖身当丫头的,分明是自荐枕席来了! 刚欲上前责骂,却见自家主子扫了她们一眼,瞬间便蔫吧下来,只站在一处生闷气。 只听珑玥问道:“当书房的大丫鬟?抬起头来让我瞅瞅!” 那丫头听话的将头微微仰起。 “嗯,生得确是齐整,也有股子书香气韵……”珑玥好似满意的微点了点头。 那丫头以为有门,刚要谢恩,却听珑玥话锋一转,声音略带冰冷,问道:“你可知王爷书房乃机要重地,非一般人可擅入。你一个初来乍到的小丫头就妄想进入书房,是何居心?” 珑玥话虽隐晦却也给她扣上了一顶“奸细”的帽子。 而此番话叫一旁的牙婆子听了也心中一惊,冷汗顺着脖颈往下淌,心中暗道:这……这若是……自己岂不是要被连坐…… “我……我没有……我,不是……”那丫头急忙摇头辩解,道:“我……我只是倾慕王爷许久……只是想为奴为婢……侍奉王爷,并……并非有所图谋……”说罢,只咬了唇角,落下泪来。 淘珠听闻,终是未忍住心中怒火,厉声道:“好个为奴为婢,却口口声声对着王妃自称‘我’,是哪家的规矩?” “我……哦,不,是奴婢一时情急失言……”那丫头急急回道。 却见珑玥看也不再看她,站起身来,向那牙婆子道:“带回去罢!好生教导,日后惹出事来怕是你也脱不了干系!” “是!是!老奴一定好生管教,还望王妃大人大量莫要动怒……”牙婆子许是被眼前这一出吓着,竟是口不择言的自称起“老奴”来。 “嗯!”珑玥轻哼一声,算是安抚,扶了浣玉的手转身出了西花厅。 却听身后有略带悲伤的凄厉女声传来,“王妃你竟是连个伺候王爷的婢女也容不下吗?可知善妒乃是七出之罪!” 珑玥听闻,止住了莲步,慢慢转身,轻问道:“你刚刚如何称呼于我?” “王……王妃……”那丫头只觉前方那如仙子一般的人儿,一双眼眸好似千年寒冰,令她止不住的打颤。 “你可知我于闺中之时如何称呼?”说罢,珑玥再不停留。 只留了那丫头瘫坐于地上,口中叨念着:“公主……公主……”她竟忘了靖北王妃是大昭国最尊贵的嫡公主。开国以来有哪位驸马纳过妾?纵是有通房丫头,也皆于成亲之前打发了,“七出之罪”对于公主来说只是笑谈。 想当初自己是三品大员家的嫡出小姐,用了那般手段也未曾入了靖北王爷之眼。如今落魄为罪臣之女,却连给他当个端茶递水的丫头也是奢望。 望着靖北王妃渐渐远去的婀娜身影,心中升出说不出来的情绪,是羡慕?是妒忌? 而她这些情绪却不在珑玥的考虑范围内了。 珑玥于心中腹诽:这定然是裴元修不知自何处惹来的烂桃花。 抬头时,却见裴元修就站在距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正望着她笑。紧走两步,福身笑问:“王爷何时过来的?” “来了有半盏茶的工夫了!”裴元修依旧微笑,而星目中却流露出一丝戏谑。 “呵呵!”珑玥听闻倒不知说何是好了,只于心中暗道:于京中当一回刁蛮公主被裴元修撞个正着,如今再当一回“妒妇”又被抓了个现行,这还真真是流年不利啊!她想做个皇后娘那般的端庄大度贤良妻,可还有挽回的机会? 然而,裴元修心中却是欢喜的。他方才于外院书房与幕僚先生们议事完毕,想起她今儿个让裴小寻了人牙子来,要挑粗使的丫头。就想来见一见这小妮子如何挑选,可有甚新奇法子。这脚下就如同被珑玥牵了绳索似的,奔着西花厅就过来了。 刚巧听到珑玥对那不知所谓的丫头在对话。珑玥冷淡却不*份的语气,竟让他听出了几分酸意。一时间,裴元修于心中窃喜不已,被小妮子“霸占”的感觉着实不错。 也不在乎场合,只牵了珑玥的柔夷道:“我来看王妃是否忙完,来接王妃回去!” 珑玥面上绯红,道“劳烦王爷了!” 小夫妻二人回到碧苍院,只坐了片刻的工夫,便见裴小寻了来,于裴元修耳边嘀咕了几句。 裴元修皱起剑眉,与珑玥道:“九儿莫要等我用膳。”再看一眼自鸣钟,又道:“也莫要等我歇息了,今儿个我会回来的晚!” “王爷可是要外出?”珑玥起身问道。 “嗯!”裴元修轻点了点头。 珑玥忙命浣玉去取了件大氅,与斗篷一并交在了裴小手中。又嘱咐了两句,送裴元修到院门处方回去。 骑在乌骓之上,裴元修想起西花厅之事,对裴小道:“查一查今儿个人牙子带来的那个丫头。” “呃……”裴小缩了缩脖子,道:“爷,那丫头是前反王余孽范良的嫡孙女。” “噢?”裴元修蹙眉,听裴小这话音儿,自己应是见过?可脑中却并无印像。 “那个……就是爷才来就藩不久,于爷面前惊马的那一位……”裴小压低声音回道。 裴元修听闻恍惚记了起来,瞪眼道:“既然你认得还将她领于王妃面前?” “爷!爷!小的冤枉啊!那丫头变化太大,小的也是她闹将起来方认出的。”裴小心中抱屈,谁能想到买几个小丫头,能招出个“祖宗”来!且,她一犯官之女不应该是发配了吗?怎么会出现在疆城,还当了丫鬟?甚是可疑! 他能想到,裴元修自然也能想到,“你去查一查,她为何没有充军发配,何人给了她如今的身份!” “是!”说到正经事,裴小一改嘻皮笑脸,肃穆应道。 裴元修回到碧苍院之时,已过了亥时。 暖阁的碧纱橱中,亮着一盏昏黄油灯,一道纤细的身影自茜纱窗中倒影出来。裴元修只觉心中一暖,快步走了进去。 珑玥见他进来,起身笑迎,“王爷回来了!” “不是嘱咐你莫要等我,早点儿歇着?”裴元修虽心中熨帖、欢喜,然而语气中还是略有宠溺的责怪。 珑玥轻笑,却不答话,只唤了浣玉几人于净房中备下温水,好让裴元修去洗漱。自己则寻了套干净中衣,递给他。在来至他身前时,忽然发觉有一股极为清淡的女儿香自裴元修身上若隐若现的发散出来。 如若不是珑玥不喜用熏香,对那香味儿极为敏感,且,身边的丫头也受她影响不用熏香,珑玥也不会敏锐的发现。 许是外面应酬难免会沾染一些。在珑玥的意识中,古代男子凡应酬之时,少不得去那花天酒地之处。以她对裴元修这么长日子以来的了解,以及出嫁之前的打听,对他还是信任的。 裴元修此人很是端方,并且自律,从未逛过青楼楚馆。然而身为王爷,外出应酬却少不了要被下官请去此等地方。古时男子皆好面子,如今他已娶妻,若是原先不去,可以称为“洁身自好”,现在若是不去,那就是怕媳妇儿了。 但是,珑玥相信裴元修不会狎妓,怕是旁人招了,沾染在他身上的气味。 珑玥如此这般给了自己一番心理建设,方将胸中幽幽升起的那抹难过压下。然而,却在她整理裴元修换下的直缀之时,一只嫩绿色荷包自衣衫中掉了出来。淡淡的茉莉熏香之气,正是此中发出。 珑玥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却很快的恢复过来,不动声色的将荷包放回了裴元修的衣衫里。 那分明是一只女子的荷包,珑玥紧紧攥着裴元修的直缀,好似攥着自己的心…… 忽然,后身一双粗壮的手臂圈上了她的腰,熟悉的阳光味道,暖暖的充斥鼻翼,却令珑玥感到浑身一颤,似有冷意自胸中升起。 “怎的晃神儿了?可有被我吓到?”裴元修似是安抚般吻了吻她的发顶。 珑玥回他嫣然一笑,“无妨,时候不早了,王爷累了一天,歇下罢!” “好!”裴元修揽着珑玥躺于跋步床上。 然而,珑玥却觉得,她很难自这个熟悉的怀抱中寻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在珑玥呼吸渐沉之时,恍惚感到裴元修自床榻之上起身,睁开眼来,便见他自换下的直缀中摸出了何物,仔细查看了一番方小心的放入明日要穿的衣衫里。 珑玥于他回身之前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出嫁前皇后娘对自己说的话…… 而就在此时,一处三进的宅院中,一道黑影翻墙摸了进去。 在那黑影闪进一柴房之时,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另有一道黑色的身影也跟了上来,附耳在柴房门外。 只听柴房内有一道男声响起:“父亲对此次事情十分失望,表妹自诩聪慧,竟连个王府也混不进去?父亲花了大力气才将表妹自发配之人中偷龙转凤出来,表妹可莫要成了鸡肋啊!” 说罢,黑衣人也不待那所谓的“表妹”回话,自柴房之中闪身出来,再翻墙走了。另一道黑影却于他身后不远不近的偷偷跟随…… 翌日早上,靖北王府外院书房。 裴小兴冲冲来至裴元修近前回话:“爷,查到了!是范良庶妹之子,曾劲将范家罪女偷换了出来,想派到咱府上当奸细……” “嗯!顺藤摸瓜,将这家子办了!”裴元修摆了摆手,吩咐完裴小如何行事,便让他下去了。 此时,他是无心正事的。不知为何,恍惚觉得今儿个早起,九儿好似有何不对劲儿之处。 可是,细想来,还是那般的笑容,还是那样的语气,还是事事周到为自己着想…… 然而,他就是觉得有何别扭之处,却又说道不出来…… 待幕僚先生们进书房来,裴元修方收敛收神,拿出一张字条来,道:“先生们皆看一下,这是昨晚自阎府中传出来的消息……” “以此消息看来,这铭金国还未曾下定决心与反王余孽合作啊!”陆先生捻捻八字胡儿。 “嗯!铭金建国未稳,并不敢引火烧身,然而,我却要于一月之内将此等余孽连根拔起,先生们可有疑义?” “何须一月,半月尽够!”小马先生,以手指轻轻捋过字条,轻道。 “那诸位先生如何看?”裴元修问道。 “小马先生所说不无可能!”有幕僚回。 “如此便以半月为期,先生们便去谋划罢!”裴元修请先生们出去,却见小马先生瞅了一眼他案头的嫩绿荷包。 裴元修淡淡一笑,将字条扔于火盆中燃掉,又随手拿起荷包欲也要烧掉,却听小马先生道:“王爷,这荷包可否赏于在下?” “噢?小马先生喜欢?”裴元修笑问。见小马点头,只将荷包随手扔进他怀中。 ------题外话------ 那个,亲们,接下来某羊要泼一桶狗血,小虐一下裴老牛啦,哈哈哈。 谢谢15160404748、13051080896的月票。 晚上捉虫,见谅见谅! 反王余孽一朝尽除,公主王妃重理心思 裴元修手下不养闲人,幕僚不多,那脑袋却好用得很,一个能顶三个。 说半月将反王余孽连根拔除,没过了十五日,靖北王的精卫便将以曾府为首的几位官宦乡绅的家围了个水泄不通,纵是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事出突然,之前曾劲连个风声也未听到,待家人慌张来回禀之时,抄他家的方将军已领兵入了二门。一时间鸡飞狗跳,女眷哭声一片。 曾劲慌忙中写了一张潦草的字条,将信鸽放飞。 雪白的鸽子刚刚飞过院墙,一支羽箭破空而出,可怜那鸽子便一头自天空栽了下来。 一只古铜色偏黑的大手将其拾起,掂量下分量,道:“瘦了点儿,不够塞牙缝的!” 只听他身后一人闷声道:“孟石头你这个憨货,爷让咱劫消息,你就认吃!” “嘿嘿!你又不是不知,俺那婆娘做得一手好吃食……”孟石头傻乐着,忽然止声,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大眼珠子瞅了瞅边上的刘海。心中不免叹息,他和刘海二个讨的媳妇儿皆是当初落水、惊马,想要赖上王爷的。自己那婆娘是成风镖局的大小姐,生得好,性子也爽利,跟了自己倒是一心一意的过起日子来。 而刘海讨的是富商家的姑娘,自过了门儿两口子就没有消停过。兄弟们也说过他多少回,不听话的婆娘就得揍,揍不服的休掉了事。谁知道,这刘海两军阵前砍起人来狠,可见了女人就跟白面书生似的了,没点子爷们儿样子。小马先生说的好听,叫甚:温文有礼! 屁个“温文有礼”! 随爷去了趟京城,再回来那媳妇竟跟人跑了! 要说,这刘海可是他们兄弟里长得最齐整的,往街市里一站也能吸引个把姑娘多看两眼,可怎么就遇上这么个糟心的婆娘呢! 刘海见孟石头瞟过来的眼神,笑了笑,“看看是甚消息,回禀王爷去!” “嘿嘿!”孟石头拍了拍刘海的肩膀,道:“兄弟啊,这天底下的女人一抓一大把,还愁没了婆娘?你看咱王妃身边那四个大丫头,一个赛着一个的水灵,让王爷许一个给你。” 刘海苦笑,“那四位姑娘皆是五品的女官,岂是我这等粗人可以宵想?” 被射杀信鸽身上的字条被交到了裴元修手上。 “原来与那边也有关联……”裴元修看罢字条,轻声叨念,这关联是上一世便有,而自己无从发现呢,还是因他重活一世,生了变故? 脑海中忽然闪过九儿一身血红自高墙坠落的情景。 裴元修瞬间顿悟,原来上一世便是如此,只不过那时的自己太自信,忽略了细节,才使得九儿…… 裴元修攥了攥拳。 想起九儿…… 裴元修苦笑,她便是自己的劫。 前些时日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小妮子与自己之间好像隔了一屋什么,不再如新婚之时那般的……嗯,如胶似漆。 然而,裴元修却又寻不出到底是哪里生变了,最后只归结于自己太过患得患失。 裴元修沉思之时,书房门帘一挑,裴小走了进来,“爷,事情办成了,那范家之女我已与反王余孽送做一处了。”心中却有腹诽:他家爷如今小心眼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也要严办,往常的犯官女眷若是漏网了一两个,他家爷可是从来不追究的。不过,也合该这范氏女自找,逃出去了还跑回来给王妃添堵。裴小觉得他自己算看出来了,这王妃就是他家爷的眼珠子。 “好!”听了裴小回禀,裴元修以食指轻敲了敲书案,道:“你去将查抄之物清点一番,请王妃看看有何可入得眼的……嗯,清点后先来回我罢!” 裴元修觉得还是自己陪着九儿去最好! “是!”裴小领命出去。却见他兄长裴大迎面进来,裴小对着他挤了挤眼睛,办差去了。 裴大与裴小虽是双生子,然而性子却比他兄弟稳重的多。他进了门朝着裴元修施礼,而后道:“王爷,一应反王余孽以及家眷已尽数收监。” 裴大与裴小虽是裴元修的管事长随,然而,十多年陪着裴元修征战疆场,鞍前马后,也建了不少军功,如今也皆是五品官身。又长年跟于裴元修身边,于众人心中的,他们说出的话来比几位将军还要管用一些,毕竟他们代表着靖北王。而裴元修的机要之事也多安排给他们。 “知晓了!”裴元修听了裴大回话,并未抬头,手中正拿着卷宗翻看。 “那,爷,沈茉娘要如何……”裴大回过话,转身要出去之时犹豫着问道。 裴元修听闻,略沉吟片刻,道:“将她自女犯中弄出来罢,嗯,再给她个身份,寻上一处院子先安置下来。” “是,小的这就去办!”裴大躬身,却略有停顿,而后犹豫着问道:“爷,这事是否回禀王妃知晓?” “不必!”裴元修想也不想,果断作答。他潜意识里不想让九儿知道自己与别的女子有牵扯,哪怕无关男女之情。 裴大瞅了自家王爷一眼,欲言又止,他总觉得此事当回与王妃知晓,之于为何?他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罢了! 见王爷不欲再多言,便领了命退出书房,办差去了。 裴元修看完了卷宗,站起来展了展腰身,刚要抬腿想往碧苍院去瞅瞅珑玥,就见外面有小厮道:“给王妃请安!” “起来罢!王爷可有客?”一清灵女声道。 “回王妃,无客!”小厮回。 “晓得了!”声音落,裴元修便见门帘一挑,一道嫩黄色身影盈盈踱步进来。不是别人,正是珑玥,她身后跟着的洗碧手中拎着食盒子。 裴元修看了一眼自鸣钟,已是将近申时,正是每日珑玥给自己送茶点的时候。 “可曾扰了王爷?”珑玥福身笑问。 裴元修道:“正待王妃前来!” 珑玥听闻,笑着打开食盒,端出一只白玉碟子,其内五块小巧的螺丝酥,红、黄、紫、青、白,颜色各不同。 “这五色味道皆不同,王爷尝一尝,可吃得出是何馅料?”珑玥弯眸,捧了碟子到裴元修面前。 裴元修瞧着珑玥便觉心中熨帖,一口一个,就着她的手就吃了个精光,而后道:“紫的应是芋头的,那黄的有凤梨的香气,红的酸酸甜甜应是山里红,这白的与青的道未曾吃得出来……” 他这边话音未落,便听院子里沈三儿闷声道:“孟石头你这个吃货,自家碟子里的一口未曾动过便来抢我的!” “俺要带回去给婆娘尝尝,也学着做上一做!”孟石头回得理直气壮,只招得院内众人一通大笑。 裴元修皱眉,“不是只我一人有?”这语气有些像吃味儿的孩子! 珑玥笑,“这些时日来大家都辛苦,我合命厨房多做了些,只王爷吃的是我亲手所做。” 裴元修听闻方满意的点点头,倒是惹得珑玥于心中偷笑不止。 这半个月来,裴元修很忙,而那夜他身上所带的香气倒是再未出现过,而女儿家之物,说实话,珑玥也只见过那一只荷包。 珑玥猜想,若不是这些日子他在过繁忙,无暇他顾,那便是一个误会,毕竟自成亲以来,他几乎日日守在自己的身边,纵是外出也皆尽早赶回来,且,那女儿香与女子之物也确确实实头一回自他身上出现。 这样的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一,裴元修隐藏的太好!二、根本甚也没有! 然而,不论是真是假,珑玥也皆打算如她家皇后娘所说的,守好自己的心。 这些日子,珑玥也想明白了,在这古代,于男子而言,女人可疼、可宠,却只是他们的附属品。若付出了心,那是很难得到相等的回报。 与其往后痛苦,不若一开始便心如止水。 于是,珑玥对她与裴元修的关系重新做了定位,不再求交心,只要相敬如宾便好。 而,夫妻之间的关怀,她还是会细致的做到,毕竟在这古代没有甚男女平等。以夫为天是传统道德给女子的枷锁。 于外院书房中陪着裴元修玩笑了会子,就听外面小厮通禀,“小马先生来了!” 珑玥对着裴元修嫣然一笑,退出了书房。 裴元修看着难得规矩立于自己面前的小马先生,问道:“寻我何事?” “这……”小马先生面上升起一抹不显眼的红晕,“王爷,我……在下……” “能言善辩的小马先生难得有如此语塞之时啊!啊?哈哈哈……”裴元修调侃道:“应请了陆先生几人来瞧瞧,真真难得一见……” “哎呀!王爷!在下心中所想王爷定是心如明镜,竟还戏谑于我!”小马先生摸了摸鼻子。 “可是你当初所讲之事?王爷替你记着呢,你且将心放于肚中,等着罢!”裴元修饮了口茶,这是方才九儿与螺丝酥一同送来的黄山贡菊,茶水入口微甜,应是加了蜂蜜之故。想着九儿的娇俏模样,直叫他甜入心脾。 小马先生见裴元修饮茶都能晃神,想来皆是王妃之“功”。拱手道:“如此,在下的终身大事便全仰赖王爷了!” 裴元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小马先生退了出去。 ------题外话------ 谢谢eva860516、li111111、yi、shaoyanmin19、juan1981,谢谢亲们的月票。 木讷元修一步行错,暗香浮动九儿神伤 裴小与账房先生们清点了三天三夜,终于将查抄物件尽数登记造册,呈在了裴元修面前。 “不错!赏!”裴元修拿着册子粗略翻了翻,站起身来往碧苍院而去。 出门时却见小马先生手只捏着张纸条,正对着裴大作揖。嘴角轻轻上挑,叨念一句:“这便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裴小跟在他身后偷笑,他家爷这是在说自己呢! 进了碧苍院的暖阁,却不曾见到珑玥,问过丫头才知她此时在“恨少斋”。 这“恨少斋”便是碧苍院的书房,沿用了珑玥闺中书房之名。并且,裴元修还于“恨少斋”的廊子外面移了一棵丹桂树栽上,当然此树没有惊蛰殿中那棵十几年树龄的高大、茂盛。 但是,珑玥依旧很是欢喜,笑说:“待到丹桂开花便敲下来做桂花糕、桂花糯米藕吃!” 倒让裴元修想起那年仲秋宫宴,李隆佐提到的那棵“秃子”丹桂树来,只搂着珑玥闷笑不止。反把珑玥笑了个一头雾水,不知自己所说之话怎的会这般好笑。 裴元修挑帘子进了恨少斋,就见珑玥正十分专注的誊抄着甚,“在作甚?如此专注!” “王爷?”珑玥闻声抬头,弯眼道:“怎么这般时辰回来了?” 还未到申时,应是裴元修理政务的时间。 “嗯,查抄之物清点已毕,带你去看看有何入得眼的。”裴元修踱步至珑玥近前,帮她抿了抿耳际发丝,眼光移到书案之上,只见一本画了横线竖线的册子铺于案上,边上还摊开着,三本账册:货清薄、钱清薄、往来薄。而珑玥正是在将这三本薄子归纳誊抄在她那个画了线的册子之上。这此种记账之法,上一世裴元修便见过珑玥使用。 却还是问道:“你这是何记账的怪法子?” 珑玥笑,“王爷不知,我看这记账的法子太过繁琐,看着头痛,便改的简便一些。”说着,便一一为裴元修讲解起来。 “您看,我将它改为以页结算,页眉上是账上的总银两,这第一栏是日子,也就是何年何月何日;再一栏是因由,也就是记上因何花银子又因何有进项;后面这栏当然是花出去的银子数,再后来这栏是进项的银子数,最后这一栏要合计一下账上有变动后的银子数。一页记录满,在页角上算出账面上的银子总数。重要的银两出入可用朱笔记录,这样岂不一目了然?哪一天、哪一页的账目出了问题纵是查起来也容易不是?” 珑玥摇一摇小脑袋,“这样岂不比查账之时要同时查对几本分账容易得多?我叫它‘银两收支明细’王爷看如何?” 裴元修笑着轻抚她的头,“鬼灵精的丫头,这法子甚好,得了空教一教先生们罢!” “妾身遵命!”珑玥笑着福身。 “又淘气!”裴元修拉过她来,大掌轻拍她的屁股,把珑玥弄了个满面飞霞。而后,他笑道:“换身衣衫,咱们去大库。” 珑玥笑应了,转身往暖阁而去…… 待到小夫妻二人自大库中出来,珑玥笑得便如一只餍足猫儿,怀中还抱了两本《人文广记》。 只听裴元修吩咐裴小,道:“王妃挑出的物件,书册送进恨少斋,其余的皆归入王妃的嫁妆库中。还有我勾出的这些皆入私库,这些与将军们分一分,剩下的便都入了大库罢!” 裴元修点了点物品册中,他以不同方式勾出的名单,而后丢至裴小手中,牵了珑玥的手欲要上马车回靖北王府。忽见小马先生急慌慌骑着马向此处奔来,“王爷!王爷留步!” “噢?小马先生所来何事?”裴元修扶珑玥上了马车,问道。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小马先生瞅了瞅边上众人。 裴元修轻颔首,率先往一则而去,小马先生紧跟其后。 珑玥挑了车帘子望了一眼,不知二人讲了何事,就见裴元修大步向自己而来,附在车窗处,说道:“九儿先回王府罢,我有事要与小马先生处理。” “好!王爷正事要紧,莫要挂碍于我!”珑玥应罢,与裴元修辞行,回了靖北王府…… 子夜时分,裴元修方带着微醺的酒气回了碧苍院。 珑玥见他进门,迎了上来,而后吩咐道:“淘珠去命人于净房备下热水,浣玉去厨房煮碗醒酒汤来,涤翠你去沏一杯蜂蜜水来,微温便好!”说着扶了裴元修坐于软椅之上,转身去给他拿干净衣衫。却见裴元修也跟着她进了碧纱橱,自身后圈着她的纤纤细腰,于她耳边叨念:“九儿真好……” “我也觉得我甚好!”珑玥笑着转身,却于浓郁的酒气之中再次嗅到了那淡淡的女儿香气,浑身只觉突的一僵。轻轻推开裴元修道:“王爷且先坐一坐,我去看看热水备下没有。” “让丫鬟们去看便罢,你留下陪我……”微醉的裴元修感官似并不若平常那般敏锐。 “好!王爷坐着,我去吩咐丫头。”珑玥将裴元修轻按于贵妃榻上,转身出了碧纱橱,深吸了两口气方压下心头的微酸。原来想是一回事,做却是另一回事,她还是贪心了…… 待裴元修往净房洗漱之时,珑玥寻了本裴元修的兵书,歪靠着跋步床的雕花床柱,一页一页翻看。她此时似乎理解了皇后娘为何心情不悦之时会读兵法、史记等此类书册了。因为其上言辞客观,并不煽情,教会人莫要感情用事。 洗漱毕,裴元修只着了月白色单裤单褂的中衣便晃悠至珑玥近前,借着还未散尽的酒气对着她轻笑,有些憨。然而,此时的珑玥却没有半点笑意,只轻挑了挑唇角,“王爷,明日还有政务,时候不早了,歇息……” 可是,话音未落,就见裴元修如猛虎一般将她扑于了床榻之上…… 灯影晃动,帷幔轻摇。 裴元修的喘息之声越发粗重。 然而,任凭他如何歪缠、厮磨,珑玥依旧身体僵硬,无法动情。 “九儿……九儿……”裴元修轻咬她如玉的耳垂儿,使得珑玥激灵一下,却忍不住避开他去。微醺的裴元修这才发觉珑玥的不对劲儿,轻道:“可是被酒气熏到了,不喜?”说着自珑玥身上翻身下来,揽了她道:“歇息罢,往后不会这般了……” 珑玥并不做声,只闭了眼睛,任他搂于怀中,直至听到裴元修呼吸渐沉,方睁开眼来,望着帐顶,她忽然发觉,自己竟有情感洁癖,这或许便是现代人穿越至古代的悲哀罢! 翌日,裴元修看了几份公文、邸报,便坐于书案之后晃神。 不知为何,他又有一种错觉,好似继半月以前,九儿于他们二人之间拉起一层纱之后,今儿个早上竟又好像多了一道墙。这感觉令他恐慌,却又无法说出哪里不同。 门外传来陆先生的调侃:“小马先生啊!怎的今儿个早上如同斗败的公鸡?哈哈哈哈……” 裴元修听闻,心中苦笑,这便是:为情所困。 然,小马先生是爱而不得,可,自己这又是为何?庸人自扰? 裴元修思虑了两日,而后觉得,若不是自己患得患失了,那便是九儿深宅大院中太过寂寞,又许是思乡了。 于是,这一日,碧苍院中用罢午膳,裴元修厚着脸皮揽了珑玥一同歪在贵妃榻上,道:“再过几日便是五月初五端阳节,我们于府中办上一场粽子宴,九儿以为如何?” “真是,快至端阳节了,怪道这天气越发的燥热起来。”珑玥好似怕热一般,脱出裴元修的手臂,取了团扇轻摇,“不知北疆是如何过端阳节的,可也有龙舟赛?” “这却没有,疆城中并无大的湖河,不便行舟。”怀中没有了佳人的裴元修坐起身来,道:“九儿若是想看,命人开凿一条水域出来,想来一年便可,明年就可以赛龙舟了。” 听闻他言,珑玥颦眉,“若我想要天上的星子,王爷是否要命人建鹿台修摘星楼?如此这般,我岂不是成了祸国的妖孽?” “只要为你,哪怕是将这北疆败了我也甘愿!”裴元修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夏桀为了妹喜而“裂锦”,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若是可以讨得九儿欢欣,他便是倾尽这北疆又如何? “王爷如此之说,便要陷九儿于不义了!”珑玥略沉吟,忽然道:“若是可以,不若王爷将那开凿湖河的银两用于修水渠、水库,灌溉田地,种植果树?北疆地广人稀,却有不少发配来此的奴役,若是用得好了……” 不得不说,珑玥上辈子的农业工程没有白学,听她侃侃而谈,倒是令裴元修眼前一亮。使浣玉几人给珑玥换了会客的裙衫,拉了她便往外院书房而去,招了幕僚先生们,让珑玥讲给他们一齐听听。 珑玥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从自己上辈子所学当中,捡着适用于北疆,适用这个时代,又优于这个朝代的,农田水利知识讲给众人。只听得众幕僚先生们豁然开朗。 北疆原本是游牧民的聚居地,最少的便是粮田,最缺的就是粮食,每年自其他封地购粮就要花去相当可观的一笔银两,然而购得的还以陈粮居多。民以食为天,若是能够解决粮食问题,那北疆更无须受制于人了。 裴元修及幕僚先生们听得高兴,珑玥也讲的欢喜。她思量着,自己自裴元修身上闻到女儿香会难过,未必是对他用情有多深,很有可能是因为自打成亲,自己便以他为中心打转,所想、所思、所为无一不是围绕着他。若是能有其他之事分散一下精力,也许便不会如此了。 于是,珑玥打算借此机会为自己寻此事做。用现代人的语言叫做:实现自身价值! 给先生们讲过后,珑玥回了碧苍院将自己关于恨少斋中两日,扬扬洒洒的就北疆农田水利之事写出一篇策论来。 当诸位幕僚先生拜读之后,惊为天人。直道:“真真百闻不如一见,曾京中传言,王妃于闺中之时聪慧过人,如今有幸得以一见,果然不虚,且传言又有不足。此策论真知灼见,大胆却不浮夸,且,于我北疆此法甚是可行……” 裴元修捻着珑玥给他绣的扇子套,嘴角上挑,心中得意,笑道:“你等却是不知,王妃曾于十岁之时扮男装乡试,三中案首。她可是太子少师明理的得意门生!”裴元修的骄傲之色溢于言表,好似那连中三案首之人是他自己一般。 却也引来幕僚先生们一阵唏嘘,他们于十岁之时在作甚?方开始习作文章罢!而,一介十岁女童竟扮了男装去应考,虽有些离经叛道,却也令人敬佩。 想那明理何人?乃当代大儒,天下文人皆尊敬之人。若说当初王妃以公主之尊,亲戚之名得明理教诲,然而,也要她是那可造之才。 先生们欲留了珑玥的策论以供鉴阅,裴元修怎舍得将自己家宝贝媳妇儿的墨宝供人翻看?亲自誊抄了一份给了先生们。 而珑玥既想好了不再成天以裴元修为重心过日子,便给自己寻起事来。 这天,珑玥寻了裴小来,问他:“你可知哪里有刻板印刷之处?” “回王妃,南街有一家恒昌书局,刻板最是细致。王妃可是有用处?”裴小恭敬回话,“若有需要王妃尽管吩咐,小的必尽心尽力!” “晓得了,如有用到你的地方自不会客气!” 打发了裴小出去。 珑玥往碧纱橱内寻了一套男装出来,而后吩咐浣玉去让小丫头告知周统领,以及自己的十二亲卫莫穿官衣,于二门处备了马车候着,她要出府。 待浣玉几人也皆换上男装,珑玥揣了一张宣纸在袖袋中,往二门上了马车,向南街的恒昌书局而去。 珑玥是来寻书局印她的账薄子的,一页一页的手画着实太累,不若印刷成册的省事。 与书局掌柜的说清样式,再给了之前自己画好的小样,而后谈好了价钱,订了取货日子,珑玥满意的出了恒昌书局。却不急着上马车,难得出来一趟,她打算逛逛街市,发散发散。 主仆几人沿街而行,周统领与十二亲卫则不近不远的保护着。 待她们顺着街角转过弯来,却见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院门忽然打开,一道珑玥异常熟悉的伟岸身影自宅院内跨步出来,其后随着一位言笑晏晏的柔媚女子,一身水绿色水仙散花如意月裙…… 珑玥只觉一瞬间她便浑身冰冷至极,而后飞快带着浣玉等人转身,甚也不说的上了马车,往王府而回。 ------题外话------ 谢谢shaoyanmin19、木之云末、yi,谢谢亲们的评价票。 谢谢42542、木之云末、ylxxsy、luo、离离落落,谢谢亲们的月票。 疑心起李珑玥情冷,感嫌隙裴元修愁苦 回到碧苍院,珑玥换过衣衫,便进了恨少斋,吩咐浣玉几人,她若不唤无需进来伺候。 看着自家主子进了恨少斋,浣玉四人面面相觑,自小于珑玥身边伺候,说是主仆,却也是玩伴,她们皆敏感的发觉,今儿个自家主子的情绪很是不妥,说不上来是忧伤、是难过,又或是失望,总之,十分低落。 可是,自恒昌书局出来之时,自家主子还兴致勃勃的欲要逛街市,却走了不到一条街便改了主意。想来应是突然发生了甚使她不高兴之事,至于何事,她们却不得而知了。 然而,自家主子自小到大,从来皆是天之娇女,能让她伤心难过之事还真就从未发生过,如今却是头一遭了。浣玉几人想到此,不由得担心起来。 珑玥独自进了恨少斋,缓缓坐于书案之前,靠在软椅之上闭了眼。 自街角所见画面如重放般出现于她的脑海。 那水绿色袅娜身影透着柔弱,而又带着一股子书卷之气,虽只是小家碧玉的形容,并不明艳照人,却也别有一番孱弱风情,正是最能激发男儿保护之情的模样,梳着妇人发髻。以珑玥那粗略一眼所见,年纪应与裴元修相当。 回忆起当时的裴元修,虽还是寻常示人之时,端方的无甚表情的面容,然而,那眼神虽与望着的自己时的含情脉脉不同,却也流露出温柔来,这是珑玥不曾于裴元修注视他人时见到的。 珑玥于心中苦笑。曾经于现代之时读过野史,其中记载,不论哪朝哪代的公主,婚姻生活少有幸福的。如今的自己想来也是跌进了这个怪圈之中。 那个绿衫女子,便是所谓的外室? 如果是真,那依年纪来看,怕是裴元修的青梅竹马了。 而裴元修也将她保护的着实严密,成亲前自己也曾多方打探他的情况,竟是半点也不知晓。而自己的两位兄长与明轼表哥也曾于军中生活这许多年,竟也不知半点消息。 常言道: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么多人都无从察觉,且半点传闻也无,着实太过蹊跷。 会是误会吗? 想着裴元修对他的纵容与无理由、无原则的宠爱,两人相处时的温馨,还有洞房花烛那夜他曾说过的话…… 忽然,珑玥黛眉轻蹙,自软椅上欠了欠身,洞房那晚裴元修虽表现得如同毛头小伙儿,然而他的动作熟练,着实不像从未有过女人的样子。 那么,他展现于自己面前的皆是假象? 珑玥的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若真是如此,他这个人就隐藏得太过深沉,也太过可怕。 她忍不住将自己的婚姻当成一场阴谋,这一切的主导者便是裴元修。而他娶自己的目的便是想以自己为质子,要挟皇帝爹与太子哥哥。 可是要挟些什么呢?割地自治?自立为王?不再受朝廷辖制? 珑玥忽而觉得有些好笑,单不说皇帝爹会不会答应,便是答应了,自己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算起来,自己也活了两辈子,上辈子虽穷却也穷得有骨气,这辈子投胎成了公主,骨子里的骄傲只会让自己同他拼个鱼死网破。珑玥觉得自己或许偏激,然而却也是天性使然,总之,她不会允许自己受制于人。 而此时,她的脑子里一团乱,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裴元修。 靖北王府,外院书房。 裴元修坐于书案之前,手中拿着邸报,却半点也未曾看进去,一双星目紧盯着多宝阁上的自鸣钟。 已过了申时三刻,而他的九儿却未曾如每日那般给自己送茶点来。上午外出办事,后来又与先生们往奴役营去了一趟,并未回府用膳,也不晓着那小妮子忙些什么,看这情形竟是将自己忘了? 裴元修将手中邸报放于书案之上,面似寻常的往碧苍院踱步而去。 院中,紫藤回廊中,浣玉四人相觑而坐,手中打着络子,绣着帕子,却不时的望一望恨少斋的房门。见裴元修进来,急忙起身施礼。 “怎的皆在院子里,不在王妃跟前伺候?”裴元修皱眉,问道。 浣玉福了福身,回道:“禀王爷,王妃在恨少斋里,不让奴婢们打扰。” “嗯!”裴元修轻颔首,“我去瞧瞧!”说罢,抬腿往恨少斋而来。 轻轻推门而入。 裴元修的目光寻向书案之处。 刚好对上珑玥寻声而来,望向他的眸子。 “王爷回来了!”珑玥站起来微微福身。 “嗯,忙完了来看看你在作甚。”裴元修走近她,抬手欲如往常那般揽珑玥放怀。 “还能作甚,只是读一读闲书,理一理账册罢了。”珑玥侧身借着往书案上去拿账册,不着痕迹的躲了开去,而后,望着裴元修道:“上午时倒是出府来着。” “噢?去作甚了?”裴元修问。 “去南街的恒昌书局了,听裴小说那家刻板最好,便想将我画的那账册子印出来,省些事。”珑玥弯眸,望入裴元修的星目中,而语气特意加重“南街”二字,再接着道:“后来还于南街里逛了逛……”珑玥微笑着轻轻启唇,而一双美目只深深锁向裴元修的瞳孔,想于他的眼中看出此端倪。 再镇定的人,遇到惊慌之事,面部表情可以掩饰,然而,眼神是装不出来的。 可是,裴元修只略微一顿,便说道:“往后若想外出逛逛,还是等我陪着可好?” 语气不温不火,却透着纵容与担心。 然而,珑玥听闻只觉后背一僵,浑身发冷。怀疑的种子于她心中已经扎根,此时,裴元修说的话只让她疑心更甚。 她轻点螓首,淡淡的应道:“好!” “可是上午出去累到了?”裴元修见珑玥清澈的眼底带着一丝疲惫,“这些账册子今日便不要再理了。”说着,揽了珑玥腰身,便往门口处走。 “看几眼账薄子哪里就累到了,我不过是了解一下府里的旧例,再将新的记账法子誊抄个样子出来罢了,有了样本子,以后便交由涤翠理账,她是个仔细人。”嘴上这般说着,却也随着裴元修步出了恨少斋。 回了暖阁,浣玉很快便奉上了香茗,裴元修摆手让她们外面伺候,笑问珑玥:“九儿今儿个可是忘了甚?” “嗯?”珑玥眨了眨凤眸,裴元修问得突然,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的下午茶点在何处?” “这……妾身一时看账册子入了神,忘记了,王爷稍候,我这便去准备。”珑玥说罢,便微福了福身,就要往外走,却被裴元修双手掐住纤腰,拖入了怀中。 “爷不差这一顿,九儿今儿个累了,好生歇歇罢!” 珑玥于他怀中微动了动,想脱身出来,奈何裴元修铁臂如钳。她扫了眼圆几上的盖碗儿,调整了一下姿势,端起来递给裴元修,道:“王爷喝口凉茶罢,天儿越发的热了仔细中了暑气。” “有劳九儿!”裴元修笑着抬手正要接过,却在这时,盖碗儿一倾,整盏凉茶皆倒在了他的身上。 “哎呀!”珑玥借故自裴元修的怀中脱了出来,惊道:“皆是妾身之错,未曾拿稳,反带累了王爷,快些换下来罢!” 而后,也不待裴元修说甚,便转身进了碧纱橱。 长出一口气,方给他取了新的衣衫出来。 却也于心中苦笑,原来她真的无法做到如皇后娘那般,视皇帝爹的诸多女人如无物。想来自己于现代之时那二十多年所受的教育,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已深入骨髓,纵是于这古代重活一世,也依然接受不了二女共侍一夫。 拿了裴元修的夏衫,转身时便见裴元修已连中衣也脱了,此时正弯着薄唇,扎着手臂等待自己为他更衣。 抖开月白色短衣,珑玥绕到裴元修的身后…… 待换过衣衫,裴元修又揽了珑玥歪在贵妃榻上,轻道:“陪我睡一会子!” 嗅着裴元修新换的衣衫上淡淡的阳光味道,珑玥刚刚的别扭之感少了些许。上午时他穿着那身衣衫见过那个女子,即使他身上此时并未有那幽幽女儿香气,自己依旧心有芥蒂。 当珑玥的呼吸变得绵长,裴元修缓缓睁开了眼睛,深深凝视珑玥精致的小脸。 若说曾经是自己患得患失的错觉,那么,今儿个他却是真真感受到了九儿的变化,那一双秋水凤眸,与平日太过不同。如果是原来是一条欢快的溪水,而就在刚刚,裴元修觉得那一弯溪流则变成了一滩镜湖,没有波澜。这叫他恍惚记起,上一世九儿的眸子便是这般平静无波,看似温和却太过沉寂。 裴元修不由得心生不安,将珑玥揽在怀中紧了又紧。 许是熟睡之中感到了不适,珑玥微撅起樱唇咕呶了两句。待裴元修微松了手臂,她方于他怀中如猫儿一般轻蹭了蹭,又安稳睡去。 这样乖巧、信任、不设防的九儿令裴元修只觉心中熨帖。他于珑玥耳边轻轻叨念,“九儿,莫要变,莫要离我而去……” 然而,他的祈祷珑玥没有听到,佛祖也没有显灵。 一连几日,裴元修觉得珑玥真的与自己在渐行渐远,不是人,而是心。 这叫他有如百爪挠心,不知所措。 她总会寻了法子不着痕迹的逃避与自己燕好,若是自己缠得紧了,她也并不明着拒绝,然而,曾经柔软温香的纤细身躯却变得僵硬,再也不见曾经的媚眼含羞,欲迎还拒,吴侬软语。 “王爷!”小马先生不知何时站在了裴元修面前,“王爷,在下我……” 裴元修摆了摆手,道:“若是公事只管道来,若是私事往后再说罢……” 小马先生怔愣了片刻,他也看得出,近几日来王爷似乎心情烦躁。退到门外之时,却看到迎面而来的王妃。 “见过王妃!” “小马先生免礼罢!”珑玥微笑颔首。待要挑起竹帘进到书房中时,却见裴元修早已掀了帘子站在门口处望着她微笑。 “王爷!”珑玥微笑福身,礼数周到。 却看得裴元修心中暗皱眉,怎么就回不去了呢。然而,依然牵了她的身进了书房之中。 “这是妾身列的端阳节客人名册,请王爷过目,看看可有错漏!”珑玥将手中名册递于裴元修书案之上。 裴元修却并不打开,只语带宠溺,道:“这端阳节宴本就是为九儿解闷儿而办,九儿只挑着顺眼的请就是。” “王爷这话说的,北疆的官员家眷妾身能见过几位,何来顺不顺眼一说?还是请王爷过目罢!”说着,珑玥将名册展开来摊在裴元修面前。 而裴元修并未移目,剑眉微锁,一双星目望入珑玥的凤眸之中,为着她那“妾身”二字心中难过,他二人的距离被这两字生生的扯了开来。 五月初五端阳节。 靖北王府大门处,马车来往好不热闹。 宴席设在王府后院的花园子里。 众多女眷望着坐于首位的年轻女子,心中忐忑。 那个一身大红缂丝牡丹如意裙衫的明艳女子,便是当今最尊贵的公主。一身气韵不怒而自威,如仙如画的精致面容虽带着淡笑,却隐隐透着一股子皇家威严。尽管刚及笄的年纪,可也令人不敢轻视。 见众官员及家眷规规矩矩行了礼,落了座,珑玥与裴元修依着形式寒暄几句,便吩咐了开席。 待宴席撤去,几位夫人围在珑玥身边,说是闲聊,却是句句恭维,只听得珑玥心中暗自皱眉,虽不耐烦,可面上并未显露半点。 “……那年万寿宴,臣妾还于京里待字闺中,也曾有幸去了灵囿,当初王妃您那寿桃真真新颖别致……”一位年轻夫人,半欠身坐在绣墩上,眉眼飞扬的拍着珑玥的马屁。 却忽然听远处有人呼喊:“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去看看。”珑玥对身边的洗碧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洗碧便急步回来,附于珑玥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就见珑玥轻轻冷笑一声,“咱们去瞧瞧罢!” ------题外话------ 亲们,元旦快乐! 晚些捉虫,见谅哈! 有女落水意在王爷,绿衫引怒珑玥展威 见珑玥起身,陪坐的诸位夫人们自然也跟着站立起来,一起簇拥着珑玥,往出事之地走去。 绕过太湖石的假山,一面碧波镜湖现于眼前。湖面曲桥、画亭,睡莲成片,偶有鸳鸯交颈,此时却半点吸引不了众人的驻足。 人们的目光正集中于靖北王裴元修,与一位浑身尽湿的水绿色身影之上。 珑玥自打那日之后,便对水绿之色极为敏感。她微眯了凤眸,向那女子看去,只见其正含情脉脉的望向裴元修,一双水眸中含着道不尽的委屈与羞涩,顾盼间流露出楚楚风情,只令在场男子看了生出心疼之感。 然而,珑玥却暗自冷笑,又一个小家碧玉啊! “王妃!”裴元修本是剑眉紧锁,一惯严肃而略带杀气的俊颜正带着些微的不耐烦,见珑玥走来,轻唤了她一声,便阔步迎了上来。 “王爷!”珑玥微福了福身,含笑轻声回应,而后望向周围的使唤丫头,道:“这姑娘如此衣衫不整,怎的不扶下去,成何体统?” 珑玥话音刚落,边上两个候着的婆子就快步上前,欲要将落水女子搭下去。 “王妃!请王妃怜悯与我……” 那女子见了珑玥,膝行欲至近前,却被洗碧向前几步拦在了中间。 “大胆女子,好没规矩,王妃面前也敢自称为‘我’!”洗碧厉声喝道。她方才来打看之时可是瞧得明白,这是个想懒上王爷当小妾的。 “我……呃,不,是民女,民女请王妃成全!”那女子慌忙改口。 “你姓甚名谁,哪家的姑娘,又因何要本宫成全?”珑玥眯起眸子淡淡的问道。 “这……民女方才落水,被王爷看到,已算是失……失了……”女子声音渐小,最后轻不可闻,面带羞涩,眸光流转望向裴元修。 “噢?”珑玥轻笑出声,看向裴元修,问道:“王爷以为如何?” 裴元修急步跨至珑玥身边,与她并肩而站,严肃道:“此事全凭王妃处置!”语气坚定,广袖下的大掌不着痕迹的攥了珑玥的手,轻捏了捏。 上一世的“螃蟹”一事令裴元修始终耿耿于怀,遗憾当初没有站在珑玥身边给她支持。如今这事,裴元修的第一反应便是与她并肩,站在她的身旁,对于珑玥所做处置无条件的支持。 珑玥自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回以淡淡一笑。 转而问半俯身于地上的女子,“落水之时都有何人在场?又是何人救起的你?” “是民女自己失足落水的,并无人陷害!”那女子以为珑玥要查问她的落水因由,急忙回道。 “王妃在问你都有谁见到你落水了,还有,是谁把你救上的岸!”涤翠出声叱道:“莫要答非所问!” “这……民女落水之时慌张至极,只看到了王爷……那救民女之人,不是王爷吗?”那女子犹豫道。 “王爷衣衫半点未湿,如何下水救的你?”涤翠话音刚落,便有人轻笑起来。 人群之中有女子轻声议论: “这是落水被吓傻了不成?” “哪里,分明想借机赖上王爷罢了!” “呵!痴心妄想……” 议论之声虽不大,却也让周围之人听了个清楚。 那落水女子瞬间面色通红,“我……民女不是,民女未曾如此之想……” “噢?那你是如何想的?”珑玥挑了挑黛眉。 “男女授受不亲,民女只是……只是……” “只是想以身相许?”珑玥代将她未尽之言道出,“本宫说的可是你所想?” 那女子含羞,偷偷瞅了眼裴元修,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嗯,这也是人之常情。”珑玥好似赞同般轻轻颔首。 “民女谢王妃成全!”那女子向着珑玥拜了三拜,而后害羞的望着裴元修娇呼:“王爷……” “九儿……”裴元修轻唤珑玥,广袖之下握着她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这些时日来,九儿好似于他们二人之间垒起了一道无形之墙。如今见她这般行事,裴元修有些吃不准她要作甚了。心中有些发毛,唯恐九儿将他推给别人。 然而,却听珑玥问道:“方才是哪一个救了落水之人?” “回王妃,是负责打理这镜湖的张栓子,他下去换衣衫了。”一个婆子规矩回道。 “嗯!那便着人去催上一催罢!” 珑玥声落,那婆子回道:“老奴这便去催!”告退而去。 “如此这般我们便再等上一等罢!待救人的英雄来了问问他做如何想的!这位姑娘你看如何?”珑玥弯唇,笑不达眼底的看向那个女子。 “王妃您不是将我……将我……”落水女子眼露惊慌。 “将你如何?”珑玥挑眉,“不是你说男女授受不亲,要以身相许?本宫可有听错?嗯?”珑玥加重鼻音,声音上挑却透着一股子与年纪不相符的威严。转而看向周围众人,问道:“诸位大人、夫人,可听清了方才这姑娘所言,可是本宫会错了意?” “无!” “臣听的也是此意!” “正是!” “然也!” 众人纷纷回之。 “如此便好!”珑玥淡笑,却令周围众人只觉压力颇重。倒是裴元修听闻,胸中松了一口气,直暗道:还好,还好! 只那落水的女子此时有些晃神,安静的摊坐于地上,全无形象。 一个小丫头怀里抱了件披风,自远处来在近前,向着珑玥福了福身。 珑玥道:“取来了就给她披上罢!这湿哒哒的样子着实太过难看,也失了体统!” 小丫头应了一句,便将披风交给了那女子随侍的丫鬟,掩上了那曲线毕露的娇躯。 不大会儿工夫,一个身着皂青色短衣的小厮来至众人跟前,朝着珑玥与裴元修施礼。 “可是你救了那位落水的姑娘?”珑玥扫了眼他还湿漉漉的发髻,问道。 “回王妃,正是小的!”张栓子老实回话。 “嗯!看着你倒像个老实人,可有娶妻?”珑玥再问。 “回王妃还……不曾。”张栓子被珑玥问得有些怔愣,这高贵的公主王妃怎的关心起自己的终身来? “还好,那你便娶了那姑娘罢!” 珑玥话音将落,只听两个声音同时道: “啊?” “王妃不可!” 惊讶的是张栓子。 不同意的是那落水女子。 “有何不可?”珑玥挑眉问道。 “我……民女……不想嫁他……”那女子颤声回道。 “哈?”珑玥有些哭笑不得,问:“可是你说的要以身相许,如今怎的又变了卦?” “民女不想嫁他,民女想嫁……想嫁……的……是……王爷……”最后“王爷”二字微不可闻。 “呵!想嫁王爷……”珑玥的话语尾音拖得很长,“你也知男女授受不亲,如今你落水已与我王府小厮有了肌肤之亲,口口声声说想嫁王爷?你将王爷的脸面置于何地,嗯?” 珑玥望向那女子眯了凤眸,忽而冷笑道:“不贞之女也妄想嫁与王爷?来人,取条白绫,再取把剪刀来!” 此话一出,周围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只听珑玥又冷声道:“是自己结果了,还是绞了头发去当姑子,你自己选罢!” “王……王妃,你也是堂堂公主之尊,怎可无视王法,草菅人命啊……”那女子慌不择言,却招来珑玥一声嗤笑,“你也知晓我是公主之尊,可知大昭国有史以来,觊觎公主夫婿的皆是何下场?本宫草菅人命?你大可问问诸位大人、夫人们,失贞女子如若不嫁有染男子要如何发落!” 珑玥说罢,小巧略尖的下巴微微抬起,半眯的凤眸闪着点点寒意。 周围鸦雀无声,众人皆垂首站立,连大气也不敢出。心中怪道:这便是皇家威仪?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竟能让人感到这般压抑。 裴元修倒是对这与顺启帝极为相似的气场熟悉非常。 那落水的女子听闻珑玥之话怔愣了半晌,突然低泣哭诉道:“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见珑玥无动于衷,她转而膝行至裴元修脚前,仰起脸来。明眸含泪,楚楚可怜的向着裴元修道:“求王爷饶了我罢……求王爷……”说着,便要去抱裴元修的大腿。 谁成想裴元修却无半点怜香惜玉,只一抬腿,便将她蹚到了两步开外。且如躲疫病一般,后退了两步,竟是闪到了珑玥的身后,还似讨好一般,微不可闻的轻唤了一声:“九儿……” 别人离着裴元修与珑玥还有一段距离,然而,裴小却紧随在裴元修的身边。见自家王爷此般举止,登时便傻了眼,这哪里还有平日的半点威仪,倒是像个急于讨好主人的狗儿。 那女子吃了裴元修一脚,但并不重,可是,她却匍匐于地上,如泣如诉的望向裴元修,好似望着抛妻弃子的负心人,直叫周围看着的众人一阵唏嘘,再不开窍的人此时也明白了,此女意在王爷啊! 正在这时,却见珑玥突然立目,叱道:“说!你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女眷,假意失足落水,算计王爷,欲要如何!” “民女……未曾算计王爷……民女只是,只是倾……慕……王爷……”那女子被珑玥突然发难,吓得语无伦次。 而人群中这时却走出一年轻妇人来,俯身跪倒在地,声音柔媚,道:“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家妹年轻,请王妃看在她年轻不经事,饶过她罢!” “年轻?不经事?”珑玥嗤笑,也引得周围众人窃窃私语,于刚及笄的王妃面前说年纪轻,不经事,着实太过可笑! 珑玥扫了下跪妇人一眼,问道:“你是何人?” “臣妾是宣慰使司佥事吴正良的家眷。”那小妇人回道,声音柔媚得直叫珑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噢?那便是吴夫人了!” 珑玥语音未落,便听身后有人轻道:“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滕妾罢了……” 珑玥刚要发话,却听沉默了半晌的裴元修忽然出声,道:“吴正良在何处?”声音带着薄怒。 “下官在!下官在!”一个身体发福,五十来岁的男人躬身下拜。 “王妃摆宴,你带个妾来,是何道理?你将孤与王妃当做何人?”裴元修沉声怒道。 “下官之妻卧病于床,不便前来,恐招了王妃晦气,可又怕驳了王妃面子,故而下官才带着妾氏来陪王妃说话,下官并无轻贱王爷与王妃之意……” “好一个不轻贱,好一个陪王妃说话!”裴元修冷笑,“王妃是何等身份要一个妾氏陪坐闲话?真真可笑!你不单带了妾氏,还纵容妾氏之妹闹事,该当何罪?”裴元修怒道。 “王爷恕罪!王妃恕罪!下官真乃无心之过,下官……” 不待他讲完,却见人群中有人道:“王妃!求王妃做主让家姐与吴正良合离!”一位四十多岁的夫人站了出来,缓缓下拜。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戏?”珑玥看着那夫人,对浣玉使了个眼色。 浣玉有眼力劲儿的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王妃,这吴正良宠妾灭妻!可怜家姐与他糟糠夫妻,孝敬老母,生儿育女,然而吴正良一着发迹,却将她关于祠堂之内,扶妾氏当家!”那夫人含泪道来。 “可有此事?”珑玥心中此时真正动了肝火,好一个“陈世美”! 宠妾灭妻于大昭国乃是重罪,只因当初世宗皇帝年幼之时与他的皇后娘,没少被自家皇帝老子的宠妃欺辱,故而,登基之后便定下一条律例,凡宠妾灭妻者,不论官、商,男子皆发配充军,而妾氏则充入教坊司为官妓,由此可见其对此行为有多么的愤恨。 “冤枉啊!王妃,冤枉!绝无此事!”吴正良哀呼。 珑玥却不理他,只看向裴元修。 “侯知府!”裴元修捏了捏珑玥的手,高声道。 “下官在!”一位瘦瘦小小,长相如猴子的男子应声站出人群,躬身施礼。 珑玥只觉:人如其姓啊! “此事便交由你去办理!”裴元修道。 “下官遵命!”侯知府恭敬回答。 “如此这般便散了罢!” 唱了一出滑稽闹剧,勾出个宠妾灭妻的官员,甚是扫兴。裴元修挥退众官员及其家眷,紧紧随在珑玥身后回了碧苍院。 ------题外话------ 谢谢:shaoyanmin19、yyflh14、宝炜、w100200l、hu780618、luo、桐桐0512、筱漢、馨七七、ywyo211、微微开花1、紫铭月、ivy9006、遗失的羽翼,谢谢亲们的月票 农桑稼樯重拾旧业,南街书局偶遇红颜 裴元修几乎是亦步亦趋的随着珑玥进了碧苍院的暖阁之中。 珑玥坐于碧纱橱的梳妆台前正待卸下大妆,浣玉与涤翠自然跟上前来侍奉。 然而,裴元修却挥手将她们打发了出去,自己站于珑玥身后。一双宽厚的大掌十分笨拙,却极为仔细的帮珑玥将一支累金丝的攒珠花钿轻轻摘下。 “九儿……” 将珑玥的发饰全部卸下,裴元修抚着她从不涂抹头油的黑亮柔顺长发,轻轻唤着,语气中好似藏了千言万语。 今儿个九儿的做派尽显了对自己的“霸道”!却也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他能感觉的到,九儿的心里是有自己的,只是不知近来出了何变故,致使他们到了如今的地步。 裴元修想问,可是自己有何不妥之处令珑玥难过了?然而,他又怕问过之后,令二人间的关系越来越远,也怕珑玥说出甚让他难以接受的言语。故而,战场上杀伐果断的靖北王,于自己的小妻子面前却步了。 珑玥见裴元修只轻唤了自己一声便不再言语,幽幽的问道:“王爷,可是方才妾身的做派令王爷为难了?又或使王爷……” “不,没有!方才的九儿很好……”裴元修俯身,圈了珑玥的削肩,轻轻吻着她的发顶,于心中加了一句:这样的九儿,我很喜欢,何样的九儿,我皆喜欢…… 好吗?珑玥于心中轻叹,于这个时代,女子善妒怕是最要不得了罢! 好在自己占了“公主之尊”才得以封住悠悠之口……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珑玥早已将账薄之事交于了涤翠打理,而裴元修则遣了稳重细致的裴大来向涤翠拜师。 经了这些日子的心理建设,珑玥终于可以平常心来面对裴元修了,这令她舒服了许多。 裴元修毕竟是个粗枝大叶的男子,在感到珑玥又能如常的对着自己笑语嫣然了,并不求甚解,便自顾自的高兴起来,心情也放松了起来,以为就此便万事大吉了。 天儿近六月,已是炎热非常。 珑玥着了一件极淡的桃粉色桑蚕丝锦襦裙,坐于碧苍院的紫藤花架子下,守着冰盆子,吃着冰镇西瓜。 如今的珑玥对于水绿、湖蓝、嫩绿,但凡此类颜色皆膈应的紧,为数不多的几条这般颜色的裙衫也都让浣玉几人拿去丢了,只使得浣玉几人一头雾水,却也很有眼力劲儿的不在自家主子面前穿此类颜色的裙衫了。 “主子,您悠着点儿,太过寒凉了身子哪里受得住,仔细落下病来,日后难受啊!”涤翠抱了账册自院门处走进来,见珑玥贪凉的厉害,忍不住叨念。 “晓得了,管家婆!”珑玥抬螓首看了看日头,都申时将过了,还是这般毒辣,心中怀念起她于现代之时的空调来。 哎!一到夏日里她便想空调,都想了十多年了,可是想也是白想,珑玥认命的伸手放在冰盆子里,冷热交替叫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忽而记起,光顾着贪凉了,还未曾琢磨裴元修的下午茶吃点甚。自打这又是荷包,又是女儿香,又是“外宅”的事让珑玥撞见了,她便越发的对裴元修不上心起来。 事事绕着他转只会令自己伤心罢了,还是平常心,把他当个搭伙过日子的人罢!不过,近来裴元修那里倒是消停了,再未出现甚女儿香之事。又如新婚那一个月的样子,纵是外出饮宴,也皆早早的回来,且身上几乎闻不到酒气。哪怕是吃了酒,也会拾掇清爽了才凑到自己跟前。 珑玥想不明白他这是唱的哪一出戏,那个“外宅”就如此消停? 当想,这些想归想,珑玥却不再显露出半分来。 “淘珠,你去向厨房里寻一小块做吃食的冰来,捣成冰碴,再将我上午用桂花蜜调的红豆馅淋上头一些,对了,用那个水晶琉璃的碗来盛!” 珑玥吩咐了,自己转身进了碧纱橱去换衣衫。外院皆是男子,纵是这天气再炎热,她也不好穿得单薄了。 哎!她又记起了这古代的一点不好,若是于现代之时,穿着吊带短裙就可出门了。 珑玥进了外院,就见书房外,老槐树之下,裴元修与几位幕僚先生正在议事。先生们见珑玥进来,好似看到了救星,纷纷站起身来,对着她躬身揖礼。 原来是在讨论垦田之事。 正在为先栽树还是先种田生了分歧。 珑玥听了心中暗自好笑,原来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真真不假。运筹帷幄,善于诡算的先生们到了这农桑稼樯之事上便成了没头的苍蝇。 “自然要先植树啊!”珑玥轻笑道:“如今已过了农时,垦田自不必急于一时,只咱这北疆的风着实厉害,不论何树,只管种上,那便是一堵挡风的墙。” 先生们听了抚掌,直道:“有理啊有理!这北疆风大起来能吹跑了孩子!到时只怕种上了庄稼也被吹死了。” 裴元修笑着将茅塞顿开的先生们打发走人,拉着珑玥进了书房。 “你怎会知道这许多农桑之事?”裴元修吃着珑玥带来的冰碗,问出心中好奇许久之事。 “杂书看的多了,便多多少少晓得一些,却也是纸上谈兵罢了,若真要能用,怕是还要亲眼见了。”珑玥淡笑着回道。她所说的那些也确实只限于纸上,若是可以她还真的想往田间,野外去走走看看。 “不若咱们明日叫上先生们外面看看去?”裴元修自是猜出珑玥所想。他一直皆晓得,以九儿的见识,拘于后宅着实委屈了,只可惜生为了女儿身。不过,若不是女儿身,他又如何可以娶得娇妻! 翌日一早,趁着天气还算凉快,裴元修带着珑玥上了马车,与先生们一同奔城外行来。 “如若可以,于那一处修个蓄水池!”珑玥指着不远处一座山丘。 “蓄水池?有何妙用?”一先生问道。 “先生可听过都江堰?”珑玥摘下帷帽。 “自是听闻过,可这与蓄水池有何相干?”那先生与珑玥目光相对,一瞬间便面色泛起红晕。 “都江堰的用处在于灌溉、泄洪,这蓄水池便与它有些相似罢了,然而用途就无那般强大了。”珑玥指了指那山丘,道:“在那处修蓄水池,引渠入田,涝时闭闸,旱时放水,多少可以缓解旱涝之灾。至于这山丘之上,自然要植树,不能光秃秃的,若真的发了水,山上石土岂不要埋了田地?不光这里如此,像我们方才走过之处也皆可于地势高处修了蓄水池,开凿水渠。” “可此地离河湖甚远,若要灌溉起来却是要打井了。”陆先生抚须,摇头,“不能单指望那无根之水啊!” 珑玥听闻,轻轻一笑,“既然开凿了水渠,为何不将河湖之水引来?” “可,若是如此,这便是一个大工程了。”有先生回道。 “先生想用一时还是一世?又或几世?”珑玥问。 “这……” “工程虽大,却可造福后人……” “王妃言之有理,自是沿用世代最好……” 先生们纷纷回应。 这一路上,珑玥心情甚好,不光是因为有了指点江山的感觉,还终于学以致用了。 回程路上,珑玥歪在大迎枕上,一下一下的打瞌睡。马车颠簸,她的小脑袋晃晃悠悠间总要与车壁相撞。 裴远修看着担心,想揽了她入怀中,然而,大热天的奔波了半日,一身汗臭,又恐熏到了她。只好以大掌垫了帕子,托住珑玥的小脑袋。 马车路过南街,忽听有人敲窗,裴元修挑起帘子,见小马先生面色微红的探着头道:“王爷……今儿个茉娘生辰,在下想……” 裴元修睨他一眼,笑着放他走了。 “到了吗?”感到马车停下,珑玥迷糊着醒来,问道。 “不曾,此处是南街。”裴元修抿了抿珑玥耳边的发丝。 “南街?那王爷可否绕路去一下恒昌书局?”珑玥道。 “可是账册之事?让下人来便是了。”裴元修虽如此说,却依旧命车夫往恒昌书局而去。 “哪里,是那家东家有一朋友与商队游历,写了本札记,欲要刻板印刷,那日刚好叫我看到,想着是否印出来了。”珑玥微眯着凤眸,好似一只猫儿,说到游记、札记,她便心情极好。 进了恒昌书局一问,果然,于两日前,那札记便已刊印出来,珑玥自是买了一本。 捧了书,与裴元修自书局出来,却见迎面行来一人。 正是珑玥那日见到的,送裴元修出院门的绿衫女子。 那女子见了裴元修有片刻怔愣,而后匆匆上前福身施理,道:“见过王爷!”再望向珑玥之时,略微停顿一下,方犹豫道:“这位可是王妃?” “嗯!”裴元修沉声,皱眉。 那女子得了准信儿,才盈盈福身,道:“见过王妃!” 珑玥只淡扫她一眼,并不做声,抬眼看向裴元修,却见他也正望着自己。 “回去罢,奔波了半日恐沾了暑气。”裴元修并未有再搭理那女子,而是于广袖上不着痕迹的握了珑玥的柔夷,往马车处走去。 “王妃,民女沈茉娘仰慕王妃已久,可否……”那女子见珑玥即将进入马车,跟上前来,声音温柔,然而,话未讲完,便被周统领拦了下来。 坐于马车之上,珑玥的好心情半点皆无。有一搭无一搭的翻看着新得的书册。 裴元修自是感觉出了珑玥的变化,自她手中拿过书册,轻道:“马车之中莫要看书,仔细伤了眼睛。” 被夺了书册,珑玥抬起翦水凤眸,甚也不说,只静静的望入裴元修的星目。她不明白,正妻与“外宅”街边偶遇,还当着他的面前,而这裴元修竟表现的如此淡定。 “九儿,方才那女子叫沈茉娘,她是……”裴元修想要解释,这马路之上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因何与自己相识,却不知如何措辞,犹豫了一下,道:“于清剿反王余孽中也算立了大功。” 可他那一犹豫,却令珑玥更加认定,这沈茉娘便是他的红颜知己了,还是对他“颇有助益”的红颜知己,立了大功的啊! 珑玥轻轻颔首,以示知晓,便闭了眼,靠于大迎枕上,不再言语。 而这反应却让裴元修慌了神。 晓得她定是误会了,赶紧解释道:“九儿,她真的是……哎呀!她与小马先生青梅竹马,却不想被反王之子看上抢入了府中,后来又当玩物送给了曾劲。小马先生给我当了幕僚,她便偷偷的自曾府递消息出来,小马先生至今不娶就是在等她,可她却说自己已是不洁,配不上小马,她……” “王爷,咱们可是在马车之上。”珑玥弯了弯樱唇,睁开凤眸,而眼中已有笑意,此时,不论裴元修所讲是真是假,但是他那笨拙且急于说清道明的口气,听在她耳中,心里却是舒服了些。 裴元修自听出她这话外之意:有何事情待回了府中,小夫妻关起门来再说。又观珑玥眼中有笑意,一颗心终于安稳下来,只抓了她的柔夷,以两只大掌握着放于腿上,轻道:“我们回去说!” ------题外话------ 谢谢zzckdx、当爱以随风而去、vipan、zcy201289,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lywaner的大钻石。 谢谢卡卡萌y、小妹102002的鲜花。 急解疑元修说漏嘴,得交心小夫妻缠绵 回了碧苍院,将一身汗臭洗去,珑玥屏退了浣玉几人,守着冰盆子,听裴元修娓娓道来。心中却在思量,自己的那些疑惑要不要问个清楚? 而裴元修则老老实实的将他来到北疆就藩,直至如今,事无巨细,就连与抚山郡君李景颜,还有那个承郡王嫡子的妻妹之事,也好似流水账一般交待了个清楚明白。 他这一说,倒让珑玥听出了蹊跷,问道:“王爷可是于一年之前便可将反王余孽清剿个干净了?” 裴元修略有木讷的点了点头,他此时还在努力回忆,还有何事未曾道明。 “那抚山郡君与承郡王嫡子妻妹之事也是王爷故意为之?”珑玥接着问出心中疑点,听这厮的口气,压根儿没打算娶人家,却又抻着不予答复,只令其感到有戏,这是不是有些太过…… “我真的未曾想过迎娶她们,纵是单独相处也未曾有过,呃……只与她们见过寥寥两面,也不是,曾与抚山郡君一路入京……”裴元修急于解释,倒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半点没有了统兵打仗、处理政务之时那杀伐果断的冷面煞星模样。 “既然未曾打算迎娶,为何还要欲迎还拒?以王爷的心机当知,此举会引来当今圣上的猜忌。这猜忌与忌惮虽一字之差,可其意却相差甚远。王爷此举是要迷惑皇帝爹爹呢,还是要迷惑两位郡王。”珑玥微眯了眯凤眸,这答案似自胸中呼之欲出,然而她又不敢肯定,复又犹疑道:“这迷惑郡王大可不必,难不成王爷是用以迷惑……爹爹?”珑玥语带迟疑,不甚确定的问。 裴元修一心想解除珑玥心中误会,如今被她的言语带入沟中也不自知,只不经大脑的老实道:“自是用以迷惑皇上,这般才可娶……”话至一半方感不对,然而,想要改口已是来不及。 “娶我?王爷谋划许久,诸多算计只为娶我?”珑玥被这答案惊到,登时睁圆了一双翦水秋瞳,樱桃小口微微开启。 见事已至此,裴元修决定老实招来,总比让小妻子误会的强。当然,重活一世之事自是不能说的,说了只怕也无人肯信。 得了裴元修的肯定,珑玥忽然觉得这事玄幻了。 说来,成亲之前,她与裴元修正经相交,也不过只有几面罢了,他怎么就会对自己生出情来? 一见钟情吗? 以珑玥对裴元修的了解,他是个务实的人,风花雪月之类与他无干。纵是成亲后两个相处,他也只是直白的黏人,却并不懂浪漫。且,他的性格也非喜交权贵之人,几月的相处,珑玥发觉,裴元修更愿意与勋贵眼中的粗鄙军人往来。 那么…… 珑玥忍不住又有一问:“王爷与太子哥哥、小哥交好实乃刻意?” 裴元修老实点头,他对珑玥已是有问必答。 “难道那时你便……可,可是,那时我应还是孩童罢……”珑玥虽知自己从小生得玉雪可爱,如粉团子般,很难让人生厌,然而…… 这裴元修不会有恋童癖罢! 此时,裴元修倒是笑而不答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回答,否则就会将自己重活一世也招供出来了。 “九儿……”裴元修不顾天儿热,抱着珑玥,使出“黏”字诀来。 “王爷……”珑玥心下动容,若此事皆真,那裴元修对自己用情之深…… 女子皆是感性动物。 此时的珑玥脑中只记得裴元修的真心,顾不得甚“白日宣淫”,只任他予取予求起来。 温香软玉,怀中人儿欲迎还拒,妩媚非常,樱桃小口中的娇喘之声轻轻抚过裴元修的耳际,直叫他心中发痒。 许多时日来,珑玥心中一直有隔膜,虽努力遮掩,然则这夫妻之事却也不再如新婚之时那般和谐亲密。 而今日…… 珑玥似一池弱水,几乎溺毙了他。 一场酣畅淋漓之后,裴元修叫人备水。 珑玥却将头埋入枕中,浑身上下,自脚趾红到耳尖,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事。心中哀嚎:呜呜呜,没脸见人了…… 而裴元修倒是满脸餍足,如一只被灌了美酒的蛤蟆,就差“咕呱”叫两声了。他面皮厚极,若无其事的抱着珑玥入了净房…… 当珑玥再度躺于跋步床上之时,已是连脚趾也懒得弯一下了。 鸳鸯戏水啊! 想想那自浴桶中溢了一地的水,珑玥觉得自己一世英明已是尽毁了。 替珑玥收拾利索,裴元修命人将冰盆子换掉,之前的冰早已化成了水。而后也跟着躺在了床榻之上,望着珑玥,笑得极为满足。 却被珑玥有气无力的嗔了两眼。 有了裴元修之前的交心,珑玥也并不打算再藏着掖着,只将心中对沈茉娘的疑问也道了出来。 “王爷,有一日夜归,衣衫之中有一嫩绿荷包,可是沈茉娘的?” 裴元修点头,“那晚的消息紧急,故而直接传到了我的手中。”难怪那日他发觉九儿有些不大对头,原来并非错觉。 “有一日王爷微醺归来,身上有女儿香气,可是沈茉娘的?我闻着与那荷包上的香味儿是同一种。”珑玥拽了一缕裴元修的鬓发,一下一下于指尖上缠绕。 “何时?”裴元修有些茫然。 “那日大库门口,小马先生来寻王爷!”珑玥回道。 “呃……那日啊!小马先生求娶不成想让我去当说客,却被沈茉娘拒于门外,心中憋闷,便寻了几位将军一同饮酒,那香气怕是自小马先生处染上。”裴元修认真回想,那日小马先生身上茉莉花香浓郁,许是扶他之时沾染了。 珑玥听闻,轻笑,道:“敢将靖北王关在门外,这沈茉娘也有些胆量!” 裴元修抓了她的柔夷于唇边轻咬,而后道:“笑话我?嗯?” “九儿不敢!”珑玥弯唇,莞尔后,问出心中最后疑问,“那日南街,王爷如何自沈茉娘家中出来?” 听闻珑玥最后这一问,裴元修心中一直奇怪珑玥为何会对自己变得淡漠的疑问,迎刃而解。 原来啊!原来…… 裴元修面似凶恶的翻身压上珑玥,恶狠狠道:“为何要将疑问猜于心中?”说罢,咬上珑玥的鼻尖。 珑玥轻偏头,救出自己的鼻子,而后嗔裴元修一眼,道:“那日我可是特意回禀王爷,自己去了南街……” “呃……”裴元修隐约想起那日珑玥确实曾提起过,现在想想那语气很有旁敲侧击之意。而自己怎就粗枝大叶的忽略了呢! 然而,古人植入骨髓的大男子主义忽然冒出头来,裴元修略有尴尬道:“为何不直接问,爷素来不会那弯弯绕。” “直问?王爷可曾想过与我道明?”珑玥睨他,而后又道:“王爷不会弯弯绕?那我如何会嫁了……” “哈……哈哈……”裴元修被珑玥盯得一阵心虚,干笑两声,朝着珑玥那不饶人的小嘴儿狠狠吻下去,一双大掌也不老实起来。 “王……王爷……累……” 珑玥于心中哀嚎,这是因为前些时日如死鱼一般的自己将他憋屈的狠了吗? 一向克制,且心疼珑玥小身板儿的裴元修难得放纵了一回。 再一次将小妻子拆吃入腹,抱着香汗淋漓的珑玥,再次笑得一脸餍足。 却让珑玥觉的招眼得很! 暗自磨了磨牙,珑玥推开裴元修,嗓音略有沙哑,道:“臭!热!” 裴元修听了倒不在乎,笑着便要唤人备水。被珑玥纤纤玉手捂了嘴,余韵未消,凤眸含媚嗔着他,道:“莫要水,丢死人……”说罢,便一头扎进软枕中将死去了。 裴元修粗糙且有老茧的手指,捻了捻她红透的耳尖,笑着起了身,不大会儿工夫便端了盆温水进来,替珑玥擦洗。 “王爷……这水……”珑玥嘟嘴问。 “外面茶壶中的温水,无人知晓!”裴元修笑回。 珑玥伸脖子瞅了眼,确实于那铜盆之中看到了几根漂浮着的茶叶梗,安下心来,朝着裴元修腼腆一笑。 好歹擦洗了一下,穿戴好衣衫,便听门外浣玉问道:“王爷,王妃可传晚膳?” “传罢!”裴元修回道。 而后,抱了浑身酸软的珑玥安置在外间屋的软椅之上。 摆了膳,也无须浣玉几人伺候,打发了她们下去各自用饭,裴元修继续方才未完的话题,道:“那日九儿于南街见到我之时,确是我去当说客了。”将一块鱼肉挑干净刺,放入珑玥盘中,又道:“那日本是与幕僚先生们去城外察看如何开垦新的良田,又往奴役营中瞅了瞅可用之人。回来之时被小马先生拉了去当说客,当时小马先生也应在旁边,只你怎的未有看到?” 珑玥听了裴元修所言,眨巴了一下凤眸。当时,她似乎只看到裴元修与一绿衫女子于院中出来,脑子便如放空了一般,什么也看不到了,满心满眼的皆是“外宅”二字。 关心则乱,便是如此罢! 如若当时她能多看两眼,或许就不会令自己这般难受了许多时日。 “日后如有疑问切莫自己胡乱猜想,定要直接问我,可好?”裴元修挑起珑玥的小巧下巴,望上她的翦水秋瞳,好似承诺,又好似誓言,口气极为慎重,道:“我只有你,也只要你……” 而后又轻叹一声,再道:“往后凡与女子有关之事,我定事无巨细,皆讲与九儿知晓,可好?”一念之差,本是不想被她误会,谁知竟这般阴错阳差的险些与九儿离了心。 珑玥微颔螓首,举起手边玫瑰露,道:“九儿冤枉了韧之,向韧之谢罪了!”说罢,以袖掩唇,一饮而尽。 “哼!”裴元修状似不悦,道:“再误会我,便如今儿个下午这般罚你!” 听闻此言,珑玥瞬间便自耳朵尖儿红到了脚趾头,口中咕呶了几个字:“登徒子!” 然而,心中却浮起丝丝甜蜜,“一生一代一双人”,对于面前这个男人,自己是否可以期待? 误会解开,小夫妻自然又过得如胶似漆。 这一日,珑玥又拎着食盒来外院书房,如往常那般来寻裴元修,却见小马先生戳在院门处,探头探脑的,见了自己,快行几步,来至近前躬身一揖,道:“在下见过王妃!” “小马先生!”珑玥微微颔首,举步前行。 “王妃留步!”小马先生于珑玥身后急道。 “小马先生有事?”珑玥顿步,转身问道。 “是有一事相求!”小马先生犹豫着回。 珑玥听闻,轻笑,“小马先生有事当去求了王爷才是,我一介后宅妇人可帮得上何忙?” “这……”小马先生一脸郁卒。为了沈茉娘之事,这些日子来,他没少叨扰王爷。可,也不知王爷为何,原先还有帮忙之意,如今却一听到“沈茉娘”三字,眉头便皱起老高,能夹死苍蝇。 小马先生就不明白了,怎的突然一下,茉娘就招了王爷厌烦。他却不知,裴元修如今对沈茉娘何止是厌烦,根本就是膈应。 裴元修于心中,早把他与珑玥发生的不痛快皆归罪在了沈茉娘身上。只道:若不是她,自己与九儿怎的就差点离了心呢! 故而,如今有关沈茉娘之事,他半点不想提及,便是看到小马先生,也要蹙一蹙眉,哪里还会管这破事? ------题外话------ 亲们,5号到了,病号羊跑回来理新了。 谢谢亲们的月票、鲜花。 外书房小夫妻甜蜜,出歪招珑玥帮小马 珑玥见小马先生皱了眉不知在想何事,也不再理会于他,只轻笑一下,便往书房而去。 迎面,刘海带着巡逻的精兵走过,对着珑玥拱手一揖。 珑玥颔首。却见身边跟着的洗碧,突然如撞邪一般,忽的就闪在了自己身后。珑玥纳闷儿,再抬眼之时就见刘海正尴尬的摸着鼻子。 呃…… 这二人之间难道有蹊跷? 进了书房的门,就见裴元修正伏案写字。 珑玥转身接过食盒,打发洗碧出去,自己于窗边的软椅上坐下,樱唇微微上翘着,望向裴元修。 此时的他,沉稳、内敛、严肃、干练,用句珑玥于现代时的时髦词儿:很酷!很帅!让珑玥十分有安全感。 “在看甚?”裴元修写完最后一笔,抬头,正看到珑玥一双翦水秋瞳望着自己。 “在看此时的王爷,与碧苍院里的那位赖皮王爷,是否是同一个人。”珑玥弯眸。 “敢调侃爷,该打!”裴元修佯怒着对她招手。 珑玥摇头,却不过去,只笑道:“王爷可会打我?” “怎舍得!”裴元修站起身,将珑玥抱在腿上,坐于软椅中,“今儿个是何好吃食?” “碧梗荷叶莲子粥。”珑玥自食盒中拿出一只雕莲花瓣的白玉碗来,“天热,点心自是吃不下,倒不如这粥来得去暑、开胃。”说着,舀了一勺,送于裴元修唇边。 裴元修见了珑玥立时又变作了赖皮王爷,两只手臂只管圈了小妻子于怀中,就着珑玥的手,让他喂自己。 “方才遇到小马先生了。”珑玥看着裴元修吃进一口粥,说道。 “如何?”裴元修应道。 “他说有事求我!”珑玥轻笑。 “莫要理他!”裴元修闷声回道。 “为何?”珑玥弯眸,道:“我想着,小马先生能求我之事,怕也只与那沈茉娘有关了罢!” 此话一出,裴元修就被刚入口的粥呛了嗓子眼儿。 珑玥赶紧抚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儿。 裴元修咳了两声,缓过劲儿来,睨着珑玥道:“提他们之事作甚!” 珑玥轻笑出声,裴元修此时的表情像极了没得到好果子吃的小孩子,老大的不高兴。心中虽明白他所想,却还是说道:“王爷不必如此的,之前的误会是我夫妻二人不肯交心所至,纵是没有沈茉娘也会有赵茉娘、钱茉娘。如今我倒是还要谢她一谢,若不是因她,我还不知道,王爷求娶九儿可算得上用心良苦,费尽心思啊!” “嗯!”裴元修闷哼,道:“王妃知道就好,往后可莫要冤枉于我了!” “不会了!”珑玥说着,吻了吻裴元修的薄唇。 难得珑玥主动一回,裴元修哪里会放过,只大掌扣住她的小脑袋,以唇覆上了樱唇。 “唔……王爷……唔……粥……” “哗啦!” 珑玥手中白玉碗落于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王妃……” “王爷……” 门外两个声音,同时呼出,而后一女一男挤门而入,却皆卡在了门框上。 这二人正是守在门外的洗碧与巡逻过来的刘海。 听了有破碎的声音自书房传出,急忙便要进来看一看主子有无受伤,然而那一道只开了半扇的房门,哪里过得去两人。 结果便撞在了一处,再被门槛一绊,洗碧就压在了刘海的身上,两人双双扑进了书房。 见有人闯进来,原本有些惊慌的珑玥急急自裴元修腿上站起,转身时,却看到狼狈的摞在一起的二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洗碧赶紧自刘海身上爬起,躲疫病一般,站得离他老远。 刘海也尴尬非常,却还是知礼的对着洗碧拱手一揖,道:“还请洗碧姑娘见谅,是在下鲁莽了,应请姑娘先入内的。” 洗碧红了脸,垂首点了点头。 大姑娘家家的,任谁遇到此事也不能自在的好似甚也未曾发生。 裴元修清了清嗓子,道:“唤了小厮进来,将这里清理了罢!” 洗碧应下,转身欲要出去,却见刘海也有要走的意思,只顿了步子,待他先走。 谁料,刘海却道:“姑娘先行!” 洗碧的脸更红了些,闷头跑了出去,下台阶时太过匆忙,还踉跄了一下,幸亏有刘海扶了一把,不然又要摔于地上。 洗碧站稳,对着刘海福身道谢,去寻小厮,然而,心中却郁卒非常,怎的遇上他就没好事呢!不是被吓晕,就是摔跟头,哎!真真丢死人了! 倒是珑玥见二人出去后,转身望向裴元修,问道:“他们二人之间有官司?” 裴元修摇头,道:“不知!” “待我回了院子问问浣玉她们去。”珑玥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子,又道:“那沈茉娘之事,王爷只管告诉小马先生莫要殷勤了,晾上她十天半月不理采,便有戏了!” “为何?”裴元修纳罕。 “王爷可知一句俗语:寡妇门前是非多?”珑玥眯了眯眸子,好似一只狡猾的小狐狸,“沈茉娘一介女流,又是妇人打扮,顶门立户的,家中无个男人顶事儿。早晚会有那爱踹寡妇门的歪毛淘气要去生事。”珑玥说罢,朝着裴元修俏皮的眨眨眼,再道:“再要强的女人皆需要一个依靠,被闹腾的多了,她自然会想起小马先生的好来。” “嗯!”裴元修不置可否的慢应一声,招手道:“过来。” 珑玥老实走至他近前,却被裴元修一把钳入怀中,哼道:“寡妇?歪毛淘气?还踹寡妇门?我的九儿还真真知道得不少啊!嗯?”尾音挑高,裴元修照着珑玥的娇臀便是一巴掌。 “呀!”珑玥轻呼一声,捂了屁股望着裴元修嘟了嘟嘴,却也不敢说甚,方才那几个字于她这般身份说出来确是粗鄙了。 “我来瞅瞅可打疼了?”裴元修笑着,伸手便要去抚珑玥的屁股,却被她红着脸闪开。“哈哈哈!”裴元修大笑几声,抱了她坐于大腿之上,沉声问道:“怎么爷的治下,于九儿心中就如此之乱?” “怎会?老虎头上还有几只虱子呢!更何况人心多样,升平盛世还有作奸犯科的。若北疆没有坏人,那王爷治下的官员岂不都成了吃闲饭的?”珑玥讨巧卖乖。 本就是玩笑,裴元修倒也顺坡下驴,挑眉道:“嗯,这话爷爱听!” 珑玥暗笑:这还傲娇上了。 心中却又一动,忽然问道:“那沈茉娘与小马先生青梅竹马确是不假,可也未必是男女之情,那小马先生是否会错了意?别最后算计了半天,闹了个强买强卖就不好了!” “这……应是不会罢!那小马先生也是个精明人。”裴元修也有犹豫,于男女之情上,他也明白自己是个半吊子。 “谁说精明人就不办糊涂事了?王爷可是精明人中的精明人呢!”珑玥糗他。 “敢调侃爷?晚上好生收拾你!”裴元修佯怒道。 珑玥连忙告饶。 忽听门外有小厮通传,有官员求见。 知晓裴元修还有正事要办,珑玥福了福身,自侧门出去,回了碧苍院。 进了抱厦,珑玥将洗碧打发下去歇着,又召了浣玉三人进来,问她们洗碧与刘海间有何蹊跷,怎的见了他整个儿人都不好了。 待浣玉笑着讲完,回北疆路上,洗碧被吓晕之事后,珑玥笑了半晌,才道:“原来是冤家!只是,此事我怎的不知?” 浣玉道:“那几日主子正病着,王爷护得跟宝贝似的,奴婢们哪里有机会说与您听啊!” 珑玥点点头,又与浣玉三人讲了今儿个于外院书房发生之事,直把浣玉三人笑了个前仰后合,流着泪道:“真真是一对冤家啊!” 这一天,浣玉三人见了洗碧总要忍不住想笑。 洗碧终于受不了,着恼的朝珑玥噘嘴,不用想也晓得,必是她家主子将今儿自己的糗事与那三个丫头当笑话讲了。 再说外院书房。 裴元修打发走了来访官员,将小马先生与裴大唤了进来,说道:“裴小啊,告诉巡街的兵士们,南街拐角那个院子不用特意照顾了!” “是!”裴小难得回的干脆。 “这……王爷……”小马先生听闻犹豫起来,“王爷,茉娘一个单身女子独居于院中,这……这般恐是不妥罢!” “有何不妥?”裴元修拧眉。 “这反王余孽刚除,恐还有落网之鱼……” 不待小马先生讲完,裴元修摆了摆手,道:“她不过是曾府的一个妾氏,如今又换了身份,有几人会注意于她?” “可,她一女子顶门立户的……”小马先生又道。 “她自己都未觉不妥,你又急甚?”见裴元修眉头越拧越紧,裴小自然晓得自家爷的脾气,这是下了决定,不欲多说了,接口道:“她若真觉自己一个女人顶门立户的不妥,又怎会拒了小马先生的提亲?” “可……” 小马先生还欲再说,却听裴元修又道:“这是王妃的主意,今儿个你不是求到了王妃面前?” “正是!”小马先生听闻眼前一亮,王爷如此之说,看来并非是要撂开手去不管了。 “嗯!那你便老实着,也莫要去见沈茉娘了,过些时日她自会来寻你。” “这……王妃之意是……”小马先生毕竟是谋士,裴元修虽不曾明讲,他于心中也明白了八分。 “行了,你们下去罢!” 裴元修交待完了,正要打发他们下去,却听裴小道:“既如此,咱们不若加一把火,找几个人扮成地痞去寻寻事?这般,小马先生岂不是可以早些抱得美人?” “你个猴儿!”裴元修听闻笑骂。 小马先生急忙摆手道:“不妥,不妥!茉娘聪慧,如此便假了,她自会看出,还是顺其自然罢!只是……这般会不会让她绞了头发去了庵堂啊!” “她会吗?”裴元修反问。 “这……”小马先生游移不定,以茉娘的心智应是不会的。 打发走了小马先生与裴小,又处理了几份公文,看过了邸报,裴元修踱着方步回了碧苍院。 就见珑玥在抱厦里裁剪些什么,离近了一看,原来是在裁衣服。 以大小看,是自己的。 裴元修心中一喜,嘴里却叨念:“大热天的,动一动就一身汗,待过几个月天气凉爽了再做也不迟,又不是没的穿。” “哪里有得穿了!”珑玥瞅着裴元修,眸中略带心疼。 成亲之前,按照大昭风俗,新嫁娘应里里外外为夫君亲手做上两套衣衫。而珑玥却是按着四季,每一季为裴元修裁剪了两身。 成亲这几月来,裴元修所穿的里衣、中衣,自都是珑玥亲手做的那几身。 因前几日连着下了三天的雨,今儿个晴了天,怕丝绸的衣物受了潮,花了颜色,浣玉和涤翠便把箱笼中的衣服拿出来晾。 这一捯腾,珑玥才知晓,裴元修成亲前,大多的中衣、里衣竟是棉布的,而且还不是细棉布。要说,这棉布吸汗、耐用,行军打仗时穿着还说得过去。可,看那衣衫的数量,怕是他平日里也皆穿的是那些。 古人着衣的料子,按身份,也分三六九等,故而,《荀子?大略》有道:“古之贤人,贱为布衣,贫为匹夫。” 而,当初的裴家嫡公子、裴将军,如今的靖北王…… 再想想,自己来至王府之时,那少得可怜的家仆,连个细心的丫头也没有,衣食住行皆靠裴大、裴小两兄弟打理…… 珑玥忍不住鼻子发酸。 裴元修没有了父母这十几年过的是何日子啊! 心疼、难过。 珑玥便命浣玉从自己嫁妆里拿了两匹桑蚕丝的料子,坐在这抱厦里给裴元修裁起里衣来。 见珑玥抬头望自己时眼睛微红,裴元修再看眼一边放着自己的两身棉布里衣,干笑两声,道:“丝绸的没有棉布结实,行军打仗的破了补,补了破,太过麻烦,再者,我皮糙肉厚的,也穿不出甚好坏来……” 说着抚了抚珑玥的发髻。小妻子心疼自己了,裴元修心中熨帖之极。也不再说话,只安静的坐于一旁,边品茗,边看小妻子为了自己忙碌。 ------题外话------ 谢谢:郁妆、雨*^÷^*念兮、s1267735537、玉石王、shaoyanmin19、ぃ記憶搖晃著昨天的微笑、hdsnyp、雪夜葬心魂、13365730709、xq199011、梅花137、lzp122316,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小霞霞2238692的鲜花。 那个,某羊我换了新封面,亲们木有发现咩…… 珑玥心中茉娘其人,参将暴毙死因不明 晚膳时,珑玥瞅着裴元修似乎总有些欲言又止,弯了眼睛,道:“王爷可是有事要讲?” “嗯!”裴元修点点头,刚要开口,忽然沉了脸道:“讲过多少次,叫我‘韧之’怎的就不记着?” “嘿嘿!”珑玥俏笑,道:“屋里屋外区分开,万一成了习惯,在外面叫错了可如何是好?” “错便错了,爷不在乎!”裴元修说得洒脱。 珑玥看着他挑了挑眉,心道:你不在乎,我在乎啊!直呼夫君字号,可是不贤呢! 却也不打算和他较真儿,笑问:“王爷一直欲言又止的便是这事?” “呃……”裴元修顿了顿,道:“我只是帮小马先生一问,九儿可莫要吃心啊!” “好!王爷只管问便是了!”珑玥弯眸。 裴元修将他下午时的吩咐对珑玥道了一番,而后问道:“如此这般,不会让那沈茉娘遁入空门罢!” 当时小马先生那一问,裴元修以反问答了,然而,心中也不确定。 听闻此话,珑玥嫣然一笑,道:“王爷以为那红尘真的这般好看破?依我看,若沈茉娘当真有那成为槛外人的心思,怕是抄了曾家,了结了心愿便会绞了头发当姑子去了。如今,只于小院中以未亡人的身份独居,只怕是舍不得这花花世界罢!” 以珑玥分析,这沈茉娘当是个心思坚韧之人,且有心机。不然,依她这般的经历,好好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纵是出身一般,可是凭白的被掳去当了小妾,再被当成玩物送了人。古代女子的礼教,最重一个“贞”字,所谓好女不侍二夫。 想来,若是心智差一些的,怕真要一头撞死,或者去当尼姑了。可沈茉娘还能周旋于曾府之中,给裴元修往外递出消息来,光这心机就可见一斑。 如今,听裴元修说,她说死不嫁小马先生,许是有了这一番经历,内心变得淡然,真心觉得自己配不上小马先生,想就此一人终老。 然而,若她真是那般注重贞洁的烈性女子,又怎会…… 恐怕,她是以退为进,想要有所图罢! 也不能怪珑玥多心,她生在皇家,疑心是皇族中人最不缺少的,她虽被保护得极好,然而,许多阴私之事,瑾皇后却也与她说道了不少,为的不是她用来害人,只求她能不被害,故而,遇事多深想三分,早已深入珑玥骨髓。 况且,那日南街书局前偶遇,若沈茉娘当真看淡世事,见了裴元修怕是会绕路而行,又怎会上前行礼? 再者,当沈茉娘晓得了自己便是瑞敏公主、靖北王妃,以她那般身份,任谁也不敢说出:仰慕已久,欲要相交的话来。 珑玥瞅了一眼裴元修,于心中轻叹一声,任凭他如何胸中有丘壑,领千军万马,运筹帷幄于方寸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可是,遇上这女人的心思,却还是参悟不透的。这便是为何,历史这个男子主唱的舞台之上,总少不了女子的精彩表演。 “王爷,这沈茉娘当真与小马先生有情,而非,小马先生会错了意?” “嗯……”裴元修略沉吟,而后道:“他们二人是自幼订的亲事,一同青梅竹马的长大,怕是不会无情!” “如此便好!我还恐最后凑成一对冤家,便不好了!”珑玥笑答。 “九儿何须担心,咱们也不过是给了小马先生指了一条道,至于可行不可行,他又要不要行皆看他自己了。对沈茉娘的那点子关照,我是早晚皆要撤掉的,当初也是恐反王余孽未除尽,她有性命之忧,毕竟是给我办过事的。然而,我却不可能庇护她一辈子!” 珑玥见裴元修又在拐着弯解释,轻笑道:“九儿省得!王爷须知,有句话叫: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有一句叫:越描越黑……” 然而,话音未落,便被裴元修逮入了怀中,搔她的腋窝,佯怒道:“胆儿肥了!敢编排爷,嗯?” 最怕搔痒的珑玥,自是难耐,不停告饶。 裴元修终是停了手,清了清嗓子道:“安生用饭,再不许提那倒胃口之事。”而后,也不放珑玥离开,只揽了她在怀中,如对两岁孩童那般,一口一口的喂。 这一日,午后,珑玥还窝在裴元修怀中小睡,就听外面“轰隆隆”打起了炸雷。 许是珑玥当初投胎至此便是因雷电之过,故而,对于雷声,她有着本能的畏惧。此时炸雷响起,她不由自主的就扎入了裴元修的怀中。 裴元修自是知晓她惧怕雷声,紧紧将珑玥圈入怀中,轻轻拍抚,玩笑道:“让我摸一摸可生出几条尾巴来!”借此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哪里有尾巴!”珑玥捂住屁股。 “那成了精的小狐狸才惧怕雷电!”裴元修捏珑玥的小鼻尖。 “我若是那精怪,第一个先将王爷魅惑了去!”珑玥呲出一口小白牙。 裴元修笑,“我可不是早已被你魅惑了!” “哼哼!”珑玥装模作样轻哼两声,忽听门外有人说话,那声音似是裴大。 裴元修高声问道:“何事?” 裴大于门外回:“爷,方才程家下人来报,程参将暴毙于书房之中……” “噢?”裴元修坐起身来。 珑玥也随着起身,帮他着了衣衫。 而后目送他与裴大出门。 雨一直下到了晚间,也未见停。裴元修是过了晚膳才回来的,这期间还记得打发了裴小回来,嘱咐珑玥莫要等他,早些歇下,若是怕雷声就让几个丫头来陪着。这让珑玥的心中十分熨帖,知道裴元修心中惦记着自己。 “王爷可曾用过膳了?”珑玥见裴元修浑身湿哒哒的进来,忙吩咐了浣玉去煮姜茶,让淘珠去备水,又往里屋去给他取了干净衣衫。 裴元修任珑玥帮他更衣,眉头锁着,道:“还不曾用过!” “怎的忙成这样。”珑玥听罢,又转身吩咐涤翠往厨房去,煮碗贝尖海鲜面来。 裴元修明显心事重重,坐在那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面,眉头紧锁着,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一句话也不讲。 珑玥猜想,定是与下午之时暴毙的那个参将之事有关。既然是公事,裴元修不讲,她也并不多问。 只安静的坐在一旁,边做针黹,边陪着他。 翌日,珑玥下午如平常一般,往外院书房给裴元修送茶点。却见裴元修并不如往日那般,见了自己就黏上来,反而躲了开去,有些奇怪的望着他眨了眨眼。 “那个,我刚自义庄回来,还不曾换过衣衫,莫要招了晦气。”裴元修将袖子放在鼻间嗅了嗅,道:“有味道。” 而后便听裴小来回:“爷,水备下了,放了柚子叶,您去洗洗罢!” “等我!”裴元修对珑玥嘱咐一句,便跨步往净房而去。 珑玥浅笑着,点点头,心中熨帖,她知道裴元修于疆场上杀人无数,自是不忌讳这些,如今这般全是为了自己。 裴元修梳洗更衣回来,便见珑玥手中握了本书册,坐于绣墩之上,静静的看着。阳光透过窗棱,丝丝缕缕的投映于她的身上,似真似幻,却格外祥和宁静。裴元修心中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娴静若姣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灵动似狡黠小狐。 珑玥抬头,就见裴元修正凝望着自己,微微弯了唇,放手下中书册,踱步上前,纵了珑鼻边嗅边道:“且让我闻一闻,可还臭否?” “淘气!”裴元修笑着揽了她于怀中,坐在书案前。 “哪里有淘气,九儿这是在娱乐王爷!”珑玥纵了纵鼻子。 “想让爷高兴?”裴元修挑眉。 珑玥老实点头。 “那要这般……”说着,一只宽厚大掌抚上珑玥胸前。 “哎呀!”珑玥惊呼,躲闪,而后小声道:“王爷,书房重地,白日宣淫,于理不合!” 裴元修于她胸前抓了一把,便绕至珑玥的后背,扣入自己怀中,轻道:“那便放到晚间罢!” “登徒子!”珑玥脸红,小声嘟嘴叨念,结果被裴元修捏住了两片樱唇。 被珑玥这一闹,裴元修确实感觉心中松快了许多。于她耳边轻道:“不好奇?” 珑玥自然知晓他问的是程参将的案子,老实点头。 “为何不问?”裴元修道。 “后宅不问正事,若是王爷认为九儿可以知道,自然会说。”珑玥在裴元修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松松的搂了他颈项。以她的了解,裴元修这般说,就是要讲于自己听了。 裴元修沉声道之。 原来,那程参将死得很有蹊跷,身上无半点伤痕,也无中毒迹象,更无与人争斗的痕迹,就那么安静的坐于软椅之上,莫名其妙的便死在了书房之中,而他的书房中也无半点翻找过的样子。且,根据他的家人所说,程参将死前进过书房的,并未有甚不妥之人。而裴元修也一一审问了到过程参将书房之人,并无可疑之处。 若说一般的官员,裴元修也不至于如此着急。 参将一职,以珑玥的理解,类似于现代军队的参谋。 而这程参将还是得裴元修看重的参谋,知晓不少军中机要。故而,他这莫名其妙的一死,且死因不明,着实令裴元修不安。 珑玥听后,第一反应便是:心肌梗死。 可,听裴元修所言,那程参将的死相并不痛苦,还很安详,那这死因就真的蹊跷了。然而,珑玥虽为穿越女,却并不万能,对于这案子,她是真的无能为力。也只能当一当裴元修的倾诉对象。 因着天儿热,不管查不查得出死因,程参将的尸体也于三日后装入了棺椁,待停灵满七日便安葬。 ------题外话------ 谢谢小霞霞2238692、panku、hdsnyp、书迷s123456,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lywaner的鲜花。 受启发凶案见端倪,两将军死因指南风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这一日,裴元修躺于珑玥的腿上,微闭着星目,任珑玥帮他轻轻按揉着太阳穴。 “王爷,连着两日头痛,怕是思虑过重,又歇息不好所至,不若召了娘亲指给我的医女来针灸一番?” “针灸?”裴元修忽然就坐了起来,险些撞上珑玥的头,道:“快传来,我有话问!” 珑玥莫名,却也听话的着人去将医女唤了来。 裴元修问了医女关于针灸穴位之类的话,而后打发走了医女,抱着珑玥亲了亲,道:“真真是我的小福星!”便甚也不再多说,留下一头雾水的珑玥带了裴大出门去了。 再回来时,却是满面的喜色,抱了珑玥又是一顿亲。 珑玥皱了俏鼻,问道:“王爷身上是何味道?” “啊!”裴元修慌忙放开珑玥,避至一丈之外,才道:“一时高兴,竟忘了洗净了这一身晦气!” 珑玥一听,便晓得裴元修这是去开棺验尸了。天儿热,那尸身停了快七日,哪怕有冰块镇着,恐也已**出臭味来。遂,赶紧吩咐了淘珠净房备柚子叶水,又去给裴元修寻了干净衣服出来。 而后便被裴元修以她也沾了晦气为名,抱进了净房。 不过,裴元修此回倒是老实,说是沐浴就真的只沐浴了。 “你道那程参将如何被人害了性命?原来是被人以针刺入了头顶的百会穴!这手法太过隐秘,若非刻意寻找,有谁能发觉头顶上那细小的针眼儿?”坐于浴桶中,裴元修就对着珑玥侃侃道来。 “那这凶徒?”珑玥问。 “这行凶之人怕是程参将熟悉信任之人,还要略通医术,这穴位不可能歪打正着的撞上。只,这杀人的目的……”裴元修沉思起来。 “王爷,依我看,这凶徒既杀了人,那必会留有破绽,如今未曾发现端倪,恐是有人隐瞒了甚。”珑玥回忆着于现代时侦探们最常说的一句话,却也一语惊醒梦中人。 裴元修是抱着珑玥亲了又亲。 翌日,他便亲自将程参将死前见过之人一一再排查一遍,程府下人也皆问过,只,还是不曾发现甚不妥之处。 倒是排查程参将书房之物时,发现北疆布防图竟被人掉包了。 这令裴元修震怒不已。 程参将并非死于仇杀,倒是有人打起了他北疆的主意。 可,裴元修怒归怒,却并未有丢了布防图的着急,便是连调兵遣将,重新布防也不曾。 珑玥倒是奇怪了,前几日还火上房的呢,这些时日却不提这茬了。 裴元修不是不急,而是,急也急不来,这个案子目前除了知晓布防图被换以外,便再无头绪。 不过,说到那被掉包的布防图,它是假的! 裴元修何许人也,除了于情之一事上愚钝,一根筋外,其余之事上可都是老辣得很,否则也不会算计了顺启帝将宝贝闺女嫁给他不是! 真正布防图当然在裴元修手中,还让他不着痕迹的收在了珑玥首饰匣子的夹层里。这事,便是珑玥也不知晓。 而程参将手中的布防图只是掩人耳目的罢了,此种布防图还有两位副将手上也皆有一份,但是,所标军士设防与驻地却是三张三个样。 就在程参将下葬后半个月,王副将竟与他一般也死在了自己的书房中。也是百会穴被刺至死,也是布防图被掉了包。 而这王副将死前所见之人无一与程参将相同。不过,他死前最后见到之人却是南风馆的一个小倌儿。 王副将好南风,裴元修也却有听闻,这癖好虽上不得台面儿,却也是容于世道之中,只不过,家风严谨的大族世家视为伤风败俗之举。 裴元修自幼也算是于军中长大,素来不拘小节,对于分桃之癖、龙阳之好也便无甚厌恶之感。那王副将也确是可用之才,很有些本事,才会得了他的看重。 看来,这贼人也很狡猾,恐布防图有诈,竟一不做二不休的盗了两份。不过,如此,他们倒是更糊涂了,两份皆不一样。 思索之后,裴元修召了许副将来,命他多加小心。自己因着布防图已失了两员大将,如今知晓了贼人目的,当不可让许副将再因此失了性命。 这两日,裴元修专心于王副将的死因勘查,又忙了起来。 珑玥却于家中闲来无事,给皇后娘写信扯扯家常。 忽有下人来回,“前宣慰使司佥事吴正良的夫人求见!” “噢?”这人珑玥虽未曾见过,倒也有些印象,吴正良不就是那日端阳节,带着滕妾来赴宴之人,他那妾的妹妹还看上了裴元修,意图赖上,后来被其妻妹状告宠妾灭妻。裴元修着知府侯大人前去严办了。 今儿个这吴夫人怎么会前来? 想归想,珑玥还是挺好奇这位夫人的,什么样的人可以将日子过得如此委屈,让一个妾压在头上。 命人将她请进了西花厅。 珑玥进了西花厅时,只见厅中等了三个女子,其中一人她瞅着眼熟,细想下,是那日端阳宴上告吴正良宠妾灭妻的“小姨子”! 另两名,也不能说是女子,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还有一个看上去跟自家太后奶奶岁数不相上下。珑玥猜想,这年纪大的不会就是吴正良的夫人罢!那吴正良看着不足五十岁光景,这正妻看着未免比他大上许多,难不成是童养媳? 见珑玥进来,等候的三人站起身来纷纷施礼。 聊上几句后,珑玥才晓得,那名女童是吴正良与嫡妻的小女儿。而他的嫡妻朱氏竟然比他还要小上三岁,这满面的沧桑皆是操劳所至。 听罢,珑玥不免唏嘘。 一个女人为了夫婿倾尽所有,最后险遭抛弃。 不过,如今好了。 吴正良被发配充军十年,那个妾氏也送进了教坊。 说来,知府侯大人这案子判的也有些意思,想来也是知晓,一个女人家就算占理,然而与夫家和离,日子也不好过。故而,没有让二人和离,只把吴府交给了朱氏的长子继承。这吴家现在也算小有家底儿,长子自小见母亲受苦,是个孝顺孩子,往后朱氏也就苦尽甘来了,没有白操劳半辈子。 要说以珑玥的年纪与朱氏姐妹的孩子差不太多。然而,这两人很有北国女子的豪爽,说白了就是直肠子,有甚说甚,且不避讳。张家长李家短的扯了半日,倒是让珑玥对北疆有头有脸的府门后宅之事都知晓了一些。 这说着说着,就扯到了程参将家。 原来,程参将的夫人娘家,曾经也算北疆望族,那赵氏自闺中便是个心高气傲,极好面子的。后来因家道中落,才嫁给了程参将这么个武夫。表面上看,夫妻也算相敬如宾,可是朱氏却曾无意中听吴正良酒后醉言,程参将喜好南风,是个男女通吃的。 此话,听得珑玥心中一动。 她记得裴元修讲过,后面死的这位王副将便是个好南风的,且,死前最后见的便是一名小倌儿,这两者之前似乎…… 送走了朱氏姐妹,珑玥便命人去外院书房传话,王爷回来马上来告知自己。 谁知,裴元修回府后,得知珑玥找他,自己就回了碧苍院。 听了珑玥所讲,裴元修皱起眉头来。 将程府连主子带下人,有目的的审问过后,果然,这赵氏命全府上下隐瞒了实情。裴元修震怒,将赵氏关进了大牢。 这赵氏必然不是奸细,否则,盗个布防图也不至于杀人。依珑玥看,她也不过是个想维护自己婚姻幸福假象,保住自己的面子,却分不清轻重缓急的糊涂女人罢了! 到如今,案子终于又有了一些进展,目标圈定在了疆城唯一一家南风馆。 这一日,珑玥于院子中鼓捣她种的葫芦藤。 浣玉自外面进来,面色不大好看。 “怎的,在外面受了气?”珑玥笑问,“我要的东西可取回来了?” “取回来了!给您!”浣玉将手中的锦盒放于葫芦藤下的竹几上,打开来。 珑玥自里面取出一件葫芦形状的模子,里里外外仔细端详了,道:“这做工不错,还算细致。”而后,道:“洗碧啊,拿去收起来,待到结出小葫芦,就给它们穿上这盔甲!” 洗碧捧了锦盒进屋,珑玥就着涤翠递过来的棉帕净了手,坐于竹椅上,笑问:“是谁招惹了咱们浣玉姑娘不高兴啊?说出来,主子给你做主!” 浣玉摇头,而后望着珑玥眨巴眨巴眸子,愤愤道:“裴小这厮不学好,竟然往那南风馆里钻。前儿个听外院小厮闲聊,我本还不信,今儿个却是亲眼见着了。” “他不学好,你这般生气是为何?”珑玥弯眸。 “他……他这般时日常了,恐败坏了王爷名声,且……且,奴婢恐他也带歪……了王爷……”浣玉声音渐小,面上也带上浅浅的红霞。 珑玥闪了闪眸子,点头道:“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晚上禀了王爷,好生教导于他!” 见得了珑玥肯定,浣玉好似松了口大气。 看得珑玥心中暗笑,难不成这小妮子对裴小…… 晚间,裴元修回来,用膳之时忽然道:“九儿可想往外面走走?” “噢?”听裴元修如此说,应是不会于家门口转转这般简单。 裴元修道:“九儿也知,近几年北疆边境的草原部族大多归顺了我大昭。每年他们的部族之间皆有盛会,再有半月便是。今儿个收到了巴山头人的帖子,不知王妃可想一观?” 珑玥听闻眼前一亮。想来,这草原盛会应是与自己在现代时听闻的那达慕类似罢! 真想去看上一看啊! 然而,思及这些时日来裴元修一直为布防图被盗,两位将军之死的案子忙里忙外的…… 贤惠道:“不差这一时,来年也可,王爷此时自是脱不开身的。” “案子之事慢慢收网,才不会漏了大鱼!”裴元修道。 “那……”珑玥听出裴元修话外之音。 “那如何?”裴元修笑问。 “那全凭王爷做主!”珑玥开心一笑。 交待好府中诸事。 几日后,珑玥被裴元修抱上马车,往边境而行。 “我的兔儿爷可带了?”珑玥偎在裴元修的怀里,隔着绡纱窗往外望。 一望无垠的草原,蓝天、白云,还有唱着牧歌驱赶着羊群的姑娘。 珑玥似乎嗅到了自由的味道,哪怕于这时代受了十几年的教导,她也依然保有着一颗现代女性的心。 “带了!”裴元修指了指车外,他的乌骓宝马边上,一匹通体雪白,鬃毛长而轻卷的骏马与其并行。正是珑玥的“兔儿爷”,玉雪狮子骢。 珑玥眨巴了几下凤眸,朝着裴元修轻笑,挠挠他的掌心,道:“咱们去骑马可好?” “只可随我缓行,不可奔马!”裴元修凝眸望向珑玥的秋瞳之中,等她的承诺。 珑玥自然忙不迭的点头。 裴元修叫停了车队,与珑玥下车而就马。 草原广阔,骑于马背上的珑玥又怎肯任裴元修牵着她的马缰绳,如老太太遛弯儿似的慢行。 好说歹说,才于裴元修极为担忧的目光下小跑起来。 而裴元修则亦步亦趋的跟着,心中暗自后悔,不应耳根子发软,让她一通歪缠就点了头。这要掉下马来可如何是好! 裴元修因珑玥那次北郊惊马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当他们一行千人到达盛会之地时,远远的就看到,早有许多五彩的帐篷搭了起来。 许是见了裴元修的大旗,珑玥坐于马车之上,透过绡纱车窗就见有一队人马迎了过来。 为首似是两人,珑玥猜想,应是巴山与德朗两位头人。 ------题外话------ 谢谢shaoyanmin19的月票和评价票。 草原盛会热情非常,元修套马珑玥放歌 因着临近草原盛会驻地,珑玥早已被裴元修抱回马车内,换了王妃大妆。她此时正端庄的坐于马车内。 待裴元修与来迎之人寒暄、行礼过后。马车帘一挑,珑玥就听裴元修浑厚的声音传来,“王妃,我们到了,巴山与德朗两位头人来迎接了!”随后,一双大掌伸进车内。 珑玥扶了裴元修的手,下了马车。微抬头,便见那一队部族男子,以两位头人为首,似乎都有一瞬间的怔愣。 而后,才以草原部族的礼节向她行礼。 珑玥微笑还礼,不着痕迹的打量这两位头人。 巴山头人年长,估摸着有五十多岁的样子,而德朗头人就要年轻许多了,看上去也就而立之年。两人的身体十分高大粗壮,肤色偏红黑,很有草原男子的特点。 珑玥只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儿,便被裴元修不着痕迹的半掩于身后,带着她去了早为他们备下的帐篷。 晚上,珑玥很是入乡随俗的换了游牧民族的袍子,围坐于篝火旁,看着一个个年轻的部族姑娘围着篝火边唱边跳。 偶尔她们会驻足于某位男子身前,敬上一碗马奶酒。 裴元修侧身,告诉珑玥,这样便是那位姑娘看上这个小伙子了。 珑玥好奇,“那小伙子饮了姑娘的酒是否表示他也喜欢上那姑娘呢?” 裴元修轻摇头,道:“非也,若是这小伙子有意,待叼羊大赛之时,他会将自己的猎物送于姑娘,这才算定亲!” “噢!”珑玥拖长了声,回道,“这草原盛会难不也是相亲大会?” 裴元修再次摇头,“并不全是,这相亲也只是附带罢了!草原部族会在大赛时派出部落中最棒的小伙子参加,赢了的部族来年春天,有权挑选草原上早肥美的草场。” “原来如此啊!”珑玥恍然大悟,心道:这法子真科学,以赛止戈啊! 咬了一口裴元修递来的烤羊肉,望着他手中的酒碗,道:“这里可是马奶酒?” 珑玥不善饮酒,人家都是千杯不醉,她却是一杯就睡,故而,她的手边放着的是自王府中带来的果子酿,也就是轻微发酵的果汁。 此时看着众人,不论男女皆大口吃肉,大碗饮酒,忽然间好奇起来。伸过头去,就着裴元修的酒碗小酌一口,浓浓的奶香中透着微酸的甘醇,味道很是迷人,珑玥忍不住饮了小半碗。 裴元修见她喜欢也就并未阻拦。 然而,未待半刻钟,就见珑玥面色绯红,小口微张的靠着裴元修的手臂,迷糊起来。 马奶酒好喝,可是后劲极大。 裴元修宠溺的弯了弯嘴角,将珑玥抱起,回了他们的帐篷。 命裴大去寻人烧水来,亲自替珑玥擦洗。 谁知这小妮子竟闹起酒疯儿来,手脚并用的缠着裴元修不放,醉眼迷离,面染桃花,樱红的小嘴儿轻轻张合,好似一尾离了水的美人鱼。因着醉酒,浑身均如涂上了一层桃粉色,诱人之极,裴元修本就饮了马奶酒,正是浑身燥热,此时直被她闹得心猿意马,却还要苦苦忍耐。 帐篷的隔音本就不好,珑玥酒醉得无甚意识,若是当真由着自己的性儿折腾起来…… 裴元修深吸口气,微叹了一下。凡男人,没有占有欲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对着自己揣在心中如珠如宝的女子。想想,九儿那细柔绵软且又妩媚撩人的声音若是传在了别人耳中…… 裴元修哀怨的瞅了眼头顶的帐篷,再低头望一望身下的“帐篷”,再次深深的吸一口气,搂紧了怀中如美女蛇一般缠着他的珑玥,照着她的小屁股给了一巴掌,沉声道:“老实睡觉,家去了再好好收拾你!” 怎奈珑玥一点儿也不曾听进去,她此时只觉浑身燥热,而裴元修身上传来的清凉之感令她十分舒适。故而,无甚意识的手脚并用缠了他胡乱磨蹭。 可怜裴元修躺在大帐篷里,支着“小帐篷”,美人在怀,心中却只能默念一字诀,曰“忍”,睁眼至天明。 接下来的几天里,珑玥可谓玩得甚是开心。由巴山头人与德朗头人最年轻的妻子陪着四处逛,还体验了一把挤羊奶。 巴山头人有七位妻子,而德朗头人有两位。在部族中,妻子的多少也象征着男子的身份和财富,越是受人崇敬,越富有,妻子就越多,当然了,也要你养得起。依珑玥看,这德朗头人妻子少,怕是因为还年轻,若是假以时日,到了巴山的年纪,怕是也要六、七位妻子了。 当草原上的几大部族聚齐的时候,大赛正式拉开帷幕。 摔跤、叼羊、套马…… 粗犷矫健的草原汉子扬着马鞭,驰骋于草原之上,直爽健美的草原姑娘对着自己的情郎高声歌唱。 直叫珑玥看得心中激荡,满眼兴奋。 “靖北王乃大昭的英雄,何不也去赛上一赛?”巴山头人望着裴元修笑道:“等下德朗头人也是要亲自上场的,若不是我老了,也要去争上一争!” 这便是游牧民族,身份尊卑并不看重,只崇尚“英雄”。 “如何,靖北王,可否与我赛上一赛?”德朗头人发出邀请。 裴元修看向满眼企盼的珑玥,道:“那便赛上一赛?” “赛上一赛!” “赛上一赛!” 随着裴元修的笑问,被直爽的草原豪情感染的王爷亲卫高声大喊。 “好!那就赛上一赛!”裴元修哈哈大笑着,“德朗头人,请罢!” 二人双双步下看台,德朗的两位妻子也跟着下了看台。珑玥见此,自然也随在裴元修的身后下了看台。 裴元修一袭黑色暗纹,银线绣云蟒滚边的劲装,骑于乌骓之上,一手拽马缰,一手握套马杆,与德朗并肩而立。 待一声长长的呼哨之后,两人便如离弦之箭纵马飞奔向了马群。 那是一群未被驯化的野马。 德朗的两位妻子,其中年轻的那位,驱马缓缓随着德朗而行,并且唱起了悠扬的草原情歌。 部族的年轻男女们则发出了热情的喊声,似起哄,也似鼓励。 这般的热情民风感染了珑玥,她向德朗年长的妻子微微颔首,也纵马追裴元修而去。只见他矫健的身躯骑于马背上,有力的臂膀挥舞着套马杆,珑玥忽然想起了那首于现代红极一时的草原情歌,竟也随心所欲的悠悠唱了起来—— “给我一片蓝天,一轮初升的太阳。给我一片绿草,绵延向远方……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 白色的骏马上,一个大红色的娇俏身影,映于蓝天、绿草之中,似一幅美丽的图画。甜美悠扬的歌声响起,直直盖过了德朗那位妻子的声音,也悠悠的传进了所以观看人的耳中。 裴元修那一千精卫瞬间沸腾起来,呼哨声,叫好声大作。 这位公主王妃彻底颠覆了他们心的样子,与他们素来以为的贵女截然不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大昭国最尊贵的公主竟能这般的豪放,入乡随俗的为自家王爷撑面子。 草原部族的风俗,赛场之上的男子,若有女子为他歌虽鼓劲,是无上荣光的。 而裴元修也因那悠悠传来的歌声为之一振,于马背上回身朝着珑玥会心一笑,一时间,手中的套锁竟也挥舞的有力起来…… 最终,那马群的头马被裴元修套中、制伏。 在一千精卫的欢呼声中,裴元修纵马冲向珑玥,将她一把就自“兔儿爷”的背上掠了过来,于马背上将她高高举起,也学着草原部族之人得胜的样子,高声呼啸。 而珑玥精致的小脸儿上布满红霞,有兴奋,也有羞涩,却满眼喜欢,朝着裴元修巧笑。 晚上,众人围篝火而坐,吃肉、喝酒、谈笑。 德朗年轻的妻子竟拉着珑玥混入了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的姑娘之中。 唱着…… 跳着…… 珑玥已许久没有这般无拘无束过。 她学着草原女儿的样子,踏着舞步来至裴元修近前,将马奶酒捧至他的唇边,弯眸轻笑,篝火跳动的光,映得她小脸儿格外绚烂美丽,直叫裴元修看得痴了。两辈子,他头一回见到如此美丽的九儿。却也直想将她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 一曲唱罢,姑娘们归位。 年轻的小伙子们站了起来,他们也边唱边跳,并将羊皮贾哈送到自己中意的姑娘面前。 坐于女子圈内的珑玥,竟然还有两个小伙子来至她的面前,要将贾哈送与她。 这叫裴元修瞬间黑了脸。 而巴山则大笑着道:“王妃是个好姑娘,很得草原男子的心啊!哈哈哈,大昭有句话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哈哈哈……我巴山若是年轻二十岁,也要追上一追啊!” 德朗听罢,也跟着点头大笑。 草原盛会将要结束,这一日,珑玥于帐中看着淘珠与涤翠收拾物什。洗碧晕车,而浣玉那几天刚好来了小日子,故而,珑玥便将她们两个留在了府中。 忽见裴元修挑帘子步了进来。 大热天的,他的手臂上套了一个厚厚的皮手套,上面架着一只大鸟。 “这……这是……”珑玥一见那鸟儿,立马眼前一亮。 “海东青!”裴元修笑答,“给你的!” 那是一只绒毛还未褪尽,喙边还有嫩黄的幼鸟。 “我的?”听此言,珑玥的眸子更亮,想伸手去摸一摸,却被这海东青一双照子盯得不敢向前。“哪里来的?” “老吴去掏来的。”裴元修看着珑玥那欢喜的小模样笑道:“特意为你掏的。” “噢?那他也会训吗?” 见裴元修点头,珑玥开心了,“如此便好,否则恐被我养废了去。”说到此,珑玥想起她那只琥珀袖猫来,如今都快成肥球儿了,见到老鼠,它先被吓跑了。 ------题外话------ 那啥,文写了这许久,某羊我忘了件特特重要的事情——求收藏! 嘿嘿! 谢谢lzp122316的月票。 奶娘之女来投北疆,元修珑玥假生嫌隙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告别了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底见牛羊的大草原,心情甚好的珑玥坐于马车上,与新得的海东青大眼瞪小眼。 裴元修宠溺的抚一抚她的头,笑道:“冬月里巴山头人的儿子娶妻,请我们来观礼,想来否?” “冬月娶亲?”珑玥好奇,这寒天腊月的不正是游牧民部族最难过的日子吗?否则也不会袭扰大昭边境,抢粮掳人。 裴元修似是看出她的疑惑,道:“依附了大昭,自然冬日里好过了许多。” “哪里是依附了大昭,分明是依附了王爷!”珑玥弯眸。 “爷可是大昭的驸马!”裴元修捏她鼻子。 “骗来的驸马!”珑玥笑他。 裴元修摸鼻子,这最大的秘密叫小妮子晓得了,倒让她多了个编排自己的由头儿。不过,却也心甘,搂了她道:“左右骗到手了!”一脸:你奈我何。 王驾马车慢慢悠悠行了五日,裴元修又带着珑玥往边城逛了逛,才回了位于疆城的靖北王府。 马车直接进了二门,裴元修先行下了马车,再转身不顾众人眼光的将珑玥抱了下来。 下人们早已候在这里,躬身问安。 “王爷,您可回来了……”一道柔弱女声响起。 裴元修瞬间皱起眉来。 这个声音他太过熟悉,毕竟是上一世曾为他生子之人。只是,他不是早已将她与奶娘、奶兄安顿于京郊的庄子上了吗?以她的岁数早应嫁人的,怎的跑来了北疆? 没错,那说话之人正是裴元修奶娘之女,秀儿。 珑玥自裴元修略有僵硬的大掌中脱身出来,望向那女子,生得很是平常,不过一双杏眸倒是如会说话一般,透着那么股子欲语还羞。 再瞅一瞅裴元修,只见他倒是面色如常。然而,刚刚那一顿,却令敏感的珑玥感到了几分不寻常。 此女与他有何牵绊? “哪个院子的丫头,还不退下!没规矩,管事的妈妈在哪里?”淘珠手臂上架着海东青,大声喝道。 “王爷……”秀儿并不理会淘珠,只满面委屈的望着裴元修。 “你是哪个院子的?归哪个妈妈管?”被当了空气的珑玥沉声发问。 有下人回道:“这姑娘是小裴管事留下的,说她是王爷的……”那下人犹豫,努力回忆当时小裴管事是如何说的,只当日小裴管事喝了酒,语音乌涂,他着实未曾听清。 “噢?”珑玥声音有些上挑。 “九儿!” 听出珑玥声音不愉,裴元修瞬间紧张起来。抓了珑玥的柔夷于掌心,皱眉问道:“裴小何在?” “回王爷,小裴管事外出办事,未在府中。”管二门的妈妈恭敬回道。 “让他回来立刻来见我!” 吩咐罢,裴元修不再多说,只小心的牵了珑玥的手,亲自扶她上了软轿,而后,扶了轿杆,一同往碧苍院去。 进了屋,也不待梳洗更衣,裴元修急急打发了丫头人出去,揽了珑玥道:“方才那丫头是奶娘的女儿,我本将奶娘与她兄妹两个安置在了京中的庄子里,如今她怎的来了北疆我也不知……” 裴元修语速急促,星目中透着焦虑,似乎生怕珑玥不相信。 若说,刚刚他那瞬间的一顿令珑玥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别扭,可如今,见他这般形容,倒是舒服了些。 却还是远远的坐在了贵妃榻上,挑眉,道:“既然是奶娘的女儿,王爷紧张个甚,只在府中安顿了便是。” “我恐你误会……”裴元修随她一同坐于榻上,幽幽道。 与九儿隔了心的滋味着实难过。 “我信王爷!”珑玥并不抬头,只青葱玉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挠裴元修的掌心。 裴元修听闻,发出略带憨厚的笑声,听起来好似因了珑玥的一句话,便极为满足。 只,这信……还是不信…… 珑玥自己也不知道。 凭知觉,珑玥觉得当信。 然而,宫中生活十数年,不多疑是不可能的。 换了居家的衣衫,珑玥歪在榻上看书,而裴元修则着裴大将这几日来堆积的公文皆搬到了恨少斋。他要一边守着珑玥一边看邸报、公文。 珑玥正握着书册,看得昏昏欲睡之时,忽听房外浣玉数落人的声音响起。 而后,就见洗碧来回,“小裴管事在外面求见王爷。” “让他进来!”裴元修抬眼道。 珑玥听闻,站起身来就要回避,却被裴元修拦住,她笑道:“王爷要说公事,我留在这里算怎么回子事呢!” “无妨!” 裴元修声落,裴小就挑了帘子进来,向他二人躬身施礼。 “秀儿是怎么一回事?”裴元修开门见山。 裴小听自家爷声音不愉,偷眼瞅了瞅珑玥,见王妃神色寻常,方道:“您与王妃离开没两日,秀儿姑娘就自己寻到了府中,说求王爷救一救她,她兄长要将她卖了还债!” “她有老娘,求我作甚?当日让他们住在庄子上,身契皆已还了他们。”裴元修皱眉。 “这,小的也不知了,不过,她寻上门来,看在刘妈妈的面子上也不能赶出去不是,小的就斗胆留她下来了。”裴小边说,边偷眼瞅珑玥的神色。这大姑娘寻上门来点着名求助,还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奶娘的闺女,这大昭国可是有不少人家的公子纳了奶娘的闺女为妾啊!这事,怕是搁谁也会往歪里想想。 然而,裴小却见他家王妃不动如钟,只微微弯着唇角,等着听下文,就好像在看别人家的热闹。忍不住心中暗想:要不是王妃不在乎自家王爷,要不就是王妃城府太深,不论如何,终归他家王爷算是折在这小小的公主王妃手里了。 瞅瞅,这刚冒出来个奶娘的闺女,王爷就急赤白脸的赶紧择清了自己。 “不过,小的已给刘妈妈与刘德送了信,想来再有几天便有回信儿了。”裴小老实的回话。 “嗯!”裴元修沉声哼道,算是对裴小办的这事还算认可。而后偷眼看珑玥,却见那小妮子此时正弯唇瞅着自己,面色不错,看来这误会算是除了。不由得暗自于心中舒了口气。 “让你办的正事如何了?”裴元修接着问道,并不避讳珑玥。 “爷,小的这些时日往南风馆晃悠,确实勘察出一些端倪来……”裴小仔细道来。 珑玥见他们并不避着自己,只装着不感兴趣,低头看书,却支楞着耳朵,倒也听得有趣。 回完了话,裴小退出去。 裴元修看着珑玥,正色道:“九儿,我若是逛南风馆,你可会生气?” “王爷去办正事,九儿何气之有?”珑玥笑回,“只,王爷这一去,可会落人口实?” 裴元修淡笑不语,这些年不近女色,只等这小妮子长大,坊间又不是没有传过。轻声问道:“九儿可在意?” “又不是真的,在意个甚?”珑玥轻笑。 几日后,坊间有传言,有人见到靖北王乔装去了南风馆。 这一日晚间,裴元修浑身酒气,被裴小扶着进了碧苍院。 珑玥纵了纵鼻,这酒气真大,连忙吩咐了浣玉几人去备温水、备蜂蜜水、备醒酒汤。转身却与裴元的眼神撞上,只见他神色清明的朝自己眨眼,略顿了顿,皱眉大声问裴小,道:“王爷去何处了,饮得许多的酒来?” “是……是南风馆……”裴小自是瞅见了自家王爷与王妃的小官司,心中忍笑,吞吞吐吐道。 珑玥故作生气,还未待开口,便听捧了蜂蜜水进来的浣玉将茶盘往桌上重重一放,而后就拧了裴小的耳朵,朝着珑玥道:“主子您瞧,我那日就说他会待歪了王爷,如今应验了罢!” 而后,手下用力,裴小哀嚎。 只听浣玉道:“王妃若是与你计较恐丢了颜面,降了身份,就有奴婢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不学好的玩意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想着娶妻生子,延续香火,竟偏偏不要脸皮的往那腌臜地界儿跑……”杂杂拉拉训了一通,只把珑玥与趴在床榻之上装醉的裴元修听得好一通怔愣。 珑玥缓过神儿来,心中偷笑,慢慢坐于了裴远修身边,瞧热闹。 裴元修也趴在那里一声不吭。 却苦了裴小,叫浣玉好一通收拾,好悬没将左耳朵拧下来。心想:此案了结之后,定要王爷赔我个媳妇,洗一洗这“南风之症”的羞耻。 裴元修轻扯了扯珑玥的衣袖,轻道:“还请九儿陪我演一场戏!” 珑玥聪慧,只与他对了个眼神,便知其意,只挥手间,那一碗蜂蜜水便摔在地上。 房中立时安静了下来。 浣玉与裴小也不闹了,垂首而立。 却见珑玥抚了抚广袖,道:“想那南风馆必是个**之地,你便扶着你家王爷,哪里醉的,就哪里歇下罢!” “主子……”浣玉有点傻,这是要将王爷赶出去了?不成,那岂不是纵着王爷不学好了!“主子,这般晚了,王爷又醉成这样,还是歇息了罢。”浣玉对着珑玥使眼色,那意思让她将王爷圈于身边最好,可莫要赶出去。 屋里摔了杯盏,洗碧三人听了动静也急急跑了进来,跟着劝说。 “怎的,你们如今进了靖北王府,就成了他裴元修的奴才,连我的话也不听了?”珑玥沉脸,挑眉。 “不敢,不敢!”浣玉几人见珑玥神色是真的动了气,赶忙回道。 “嗯!那便照我说的做罢!”说完,一甩袖子,进了碧纱橱。 留下几人大眼瞪小眼。 浣玉照着罪魁祸首的裴小就是一脚,“先把王爷扶到西梢间的去罢!待王妃消了气,我们好好劝说一番。” 裴小点头,轻唤了裴元修,“王爷,这睡了不舒服,咱换个地界儿!”说罢,半扶半扛着裴元修,跟了浣玉往西梢间去。 深夜花睡沉,弦月挂云端。 一道人影顺着茜纱窗爬入了珑玥的卧房。 睡意正浓的珑玥浑然不觉之时,那人影已挑了帷幔,钻进了跋步床。 低沉浑厚的男声轻轻响起,带着一丝恶狠狠,道:“坏丫头,好狠的心!”音落俯身。 “唔……”珑玥惊醒,想要挣扎却因那熟悉的太阳味道安宁了下来。 定睛瞧,正正好望入覆于身上之人的星眸,轻唤一声:“王爷!” “嗯!”裴元修闷哼,低头去咬她樱红的小嘴。缓缓移向白玉的颈项,贴着珑玥的耳际,闷闷道:“胆儿肥了,敢将爷轰去睡西梢间,嗯?”说罢,去啃咬珑玥的细嫩的颈项与小巧圆润的耳垂儿。 珑玥轻推他胸口,糯糯道:“演戏自然要求真……” “可爷生气了!”裴元修的口气透着赖皮,“你得给爷消气!” 珑玥笑:“那南风馆中的清秀……”话到一半,就被裴元修吞入了口中,随后粗糙的大掌也不安分起来…… 珑玥忍不住惊呼 “爷就相中你了!”裴元修抬头,恶狠狠道:“方才如何称呼的爷?” “王爷……”珑玥回。 “不对!”裴元修咬她。 “韧之?”珑玥不确定。 裴元修再咬她,还是不对。 …… 被裴元修又啃又咬折腾了半晌,珑玥被上不上下不下厮磨的难挨,咬牙道:“裴元修!你……” “叫我,再叫!”裴元修低哑着嗓音道。 “啊!裴元修……”珑玥惊呼。 “再叫!”裴元修用力。 “裴元修……唔……裴元修……住手……”珑玥咬牙,螓首高抬,玉颈伸直,一头青丝撒了满枕…… 翌日醒来,裴元修已不见了踪影,想来昨儿个夜里“报仇”之后便又躲回了西梢间。珑玥于心中将他好一通骂,而后捶着腰下了床榻。 ------题外话------ 谢谢ivy9006的评价票。 谢谢shaoyanmin19和zcy201289的月票。 谢谢lywaner的鲜花。 先发上来,晚些抓虫,嘿嘿! 传言起王爷好南风,喜事成小马娶茉娘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俗语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靖北王南风馆醉酒,被公主王妃赶出卧房之事,没几日就于坊间传开。 有人恍然大悟,心道:就说天下男人哪有不沾腥儿的,那靖北王,多少美貌年轻女子投怀送抱皆不动心,原来不爱娇娘,爱南风。原来还爱惜名声,如今,大昭国第一贵女也娶到手了,只怕无了顾虑方显出本色来。 却也有人道:可惜了瑞敏公主那般的花容月貌,听见过的人说,那可是个如仙子般的人品,如今倒嫁了个不解女儿风情,反有分桃之避的。这不是如同牛嚼牡丹,糟践了嘛!不过,这当今圣上若是晓得了这女婿的本性,会不会直接下旨来个和离?又或一怒之下砍了靖北王? 裴元修与王妃生了嫌隙之事,之所以传得快,这其中有裴元修的刻意为之,却也有王府之中下人的碎嘴之功。 而这“碎嘴”倒是引起了珑玥的注意。 她于皇城之中待得久了,对私下里道主子闲话的深恶痛绝。借着这个机会倒是将府中的下人好好的敲打了一番,这口风严谨的规矩是一定要立的,否则,哪天无心将主子卖了还不自知。当然,也不排除故意出卖主子的。 规矩是按照宫里的惯例走的,严格之极,罚得也狠,只听得府内下人心有惶恐,却也咂舌不止。直道:如今王妃心情不好,莫要触了霉头。 为防隔墙有耳,也恐那盗布防图的贼人布了眼线于自己周围,既然要钓鱼,那戏便要做得真。 自那日被珑玥赶去了西梢间,近来这些日子,裴元修装着不敢得罪王妃,极为收敛,不再往南风馆去。也安身于外院书房歇息,像是被珑玥赶了出来。 只每每半夜翻墙进碧苍院与珑玥“私会”。 裴元修美其名曰: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直叫珑玥哭笑不得,这实打实的夫妻竟也偷偷摸摸起来。 他们小夫妻两个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浣玉那四个护主的大丫鬟并不知情,于是,便迁怒到了裴大、裴小两兄弟的身上。 裴小自不必说,于众人心中那就是“罪魁祸首”。可这裴大却是被殃及的倒霉池鱼,谁叫他与裴小是双生子呢,长得一模一样,也成了被迁怒的对相。 这一日正是月末,他抱了当月的账薄子来交给涤翠。 自打王妃进门,自家王爷就将手中的所有产业与中馈一并全交由了王妃打理。纵是外院的各种往来账目也是王妃在管。 裴小当初还笑说,王爷学得精怪了,这样一来往后自是不必担心进项与花销,日后纵是短了银子使,王妃自会从她的封邑中贴补。结果这话进了王爷的耳朵里,被拉到了演武场,让王爷狠狠练了一通拳脚。 裴大抱了账薄子进了碧苍院,先拜见了王妃。 珑玥看了他,微笑道:“涤翠这会子不在,你将账册子先给了洗碧收着罢!待她回来了有不明白的再去寻你!” 裴大躬身应道:“是!” 而后,一边受着几个大丫头的白眼,一边往恨少斋与洗碧交割账册。事毕,再拜别了王妃出来,去办王爷交给的差事。 过二门时,就见一道鹅黄身影正站于月亮门处,眼熟,离得近了一看,正是涤翠。 她此时正言笑晏晏的与一名年轻男子说话,并将手中一只包袱交在了那男子手上,那男子回她微笑。一看便知二人关系不一般。 裴大皱了皱眉,不过,想到她出来是禀过王妃的,想来不论与这男子是何关系,也是过了明路,于是,只闷头当未看到,绕着走了。然而,心中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最终裴大还是忍不住背地里打听了一下,可也没人说得清这涤翠与那年轻男子是何关系,只知道,每月里都会在二门这里递一、两回东西。倒是知道他在王妃的亲卫里当差,好像还是个小头儿。 打听完了,裴大也不知为何,心情又沉了几分。 王爷王妃生了嫌隙,每日宿于外院书房,这话自然而然也传到了奶娘的闺女刘秀儿耳朵里。 她的身契裴元修早还了,也于衙门中消了奴籍,王府中自然不会再把她当下人。许多不知情的下人还以为她是投奔王爷的穷亲戚。 刘秀儿心中着急,她这回是偷着跑出来的,本来兄长给自己定了门亲事,是庄子边上一户人家的独子。那家虽不大富大贵,却也殷实,有几亩肥田,顾了佃农,儿子也是个老实人。要说对于她这样自世家府中放出来的丫头,也算个不错的归宿。可是,她就是忘不了王爷,听说亲事已定下日子,收了人家的聘礼,她就忍不住跑了出来。 要说,她这胆子也够大,千里迢迢的,也不怕路上遇到点甚。不过,也算她命好,正巧遇上了一位要来北边探亲的将军府姑娘,见她可怜,就捎上了。如此,她方平安到了北疆。 可来了这些日子了,就那日王爷与王妃远行归府之时见上了一面,而后,她便一直待在这偏院里,再无动静。 衣食用度皆不缺少,可就是不见她,便是王妃也未曾说召她见上一面。不过,刘秀儿也晓得自己的身份,王妃那般高高在上的人又怎是她能随便见的。 这几日听闻王爷被赶到了外院书房,刘秀儿心中一喜。心道:这可是她的机会。 眼瞅着日头西沉,霞光隐去,她莲步盈盈的就奔了早打听好了的大厨房,向厨娘借了个灶眼。 王府中的主子,就王爷与王妃,不像其它府中那般多的阴私与事非,故而,厨娘也未想那许多。只当王爷的亲戚吃不习惯这边的菜饭,想自己做点顺口的。 刘秀儿凭着印象,做了几个记忆中裴元修喜爱的吃食。又回房收拾了收拾,对着菱花铜镜左转右转,满意了,方拎了食盒往外院书房面来。 却不想,还未离近院门就被巡逻的精卫拦了。 有过京中,陈莲碧私入王爷书房之事,如今的兵士皆长了心眼儿,将自家王妃身边的四个大丫鬟的样子记了个仔细,除了王妃与那四位姑娘,纵是母猫也不放进去一只。 刘秀儿吃了个闭门羹,满面委屈的回了自己的偏院,拿了剪刀绞帕子出气。 子时,裴元修又偷偷翻墙、爬窗的钻进了珑玥的跋步床。 珑玥也不曾入睡,此时两眼晶亮的正等他。 裴元修见了她,“哈哈”笑两声,就扑了上来。 珑玥躲闪,道:“王爷,咱们说说话。” “嗯,九儿说,我听着……” 而后,珑玥的耳垂儿便被咬住。 珑玥郁卒,决定当一回悍妇。伸手捧了裴元修的脸,纤纤玉指于两侧捏了他的耳朵固定,一双美眸望入裴元修熠熠星目,轻道:“王爷,咱们这日子过得是否太过不妥?您不要名声的想要钓那大鱼,可能确定那鱼必然咬钩?” 裴元修望入珑玥翦水秋瞳,成竹笑道:“那贼人若是奔着布防图来的,便必要上钩!” 珑玥眨巴了下眼睛,着实不解。 又听裴元修为她解惑,“他们已盗了两张布防图,然而两张图所标之处却截然不同,那么必然会想明白,这两张图皆是假的,真图定然在我手中……” “可……您这般送上门去是否太过明显?”珑玥问,“两位将军之死摆在那里,您这南风之症是否……” 裴元修摇头,“两位将军的死因,爷我瞒了,除裴大、裴小并无人知晓他二人是如何手法被害的,便是布防图也无人知晓被掉了包。” “那参将夫人入狱?”珑玥好似有些明白了。 “外人只以为爷是迁怒。”裴元修笑得颇有深意…… 又过了几日,案子未有何进展,而小马先生倒是满面喜色的向裴元修道谢了。 那沈茉娘真如珑玥所说,应允了婚事。 裴元修听闻,哼道:“还算知趣!” 小马先生倒不以为意,只要茉娘肯嫁他,如何都好! 既然新娘子终于肯嫁了,珑玥便吩咐了府里一位管事的妈妈前去张罗,她的身份自是不可能亲自去管了。 小马先生是裴元修得用的幕僚,那沈茉娘虽说珑玥总觉不喜,可如何也是帮裴元修办过事的。 珑玥很给面子的从自己好几匣子的珠宝首饰中扒拉了几套戴不着头面,问浣玉几人:“赏她哪套好呢?” 浣玉笑道:“哪套也不好!” “啊?”珑玥瞅她。 只见涤翠也跟着笑了,道:“主子怎么糊涂了,你这嫁妆头面可都是御制的。” “可不是,您要赏了沈茉娘可是害了她。光逾制就够红事变白事了!”洗碧也笑。 “要我说,您不如着人往金铺里去给她打上两套合她身份的!”淘珠出主意。 珑玥听了恍然大悟。她原来于宫中,纵是赏贵女们首饰,也是她们的身份戴得出的。如今看看自己这几匣子首饰,单不说是否御制,只这款式也不是她一介荆钗平民可以戴的。 遂,自一匣子翡翠中挑了几块,对涤翠道:“那你便拿着这些,再添上些金子,给她打上两套合身份的罢!” 涤翠领命,却见珑玥并不收拾起来,还于几大匣子里踅摸,而后就听她道:“你们几人来挑一挑,看喜欢甚石头,红的、绿的、蓝的?我好留出来,以后给你们打嫁妆头面。” 此话一出,直叫四个大丫头闹了个满面通红,皆不好意思起来。 珑玥笑道:“有甚可不好意思的?你们一个个皆比我年长,也该到找婆家的时候了。” 四人同声:“奴婢不嫁,奴婢只守着主子一辈子!” “混说!”珑玥瞪眼,而后莞尔,道:“纵是嫁了人,也可在我身边当个管事妈妈啊!所以啊,你们要是看上了哪个要记着回与我晓得,明白吗?” 四个丫头的小脸儿再红上一层。 而珑玥却微微叹气,她想起了璎珞姑姑,原本定了亲事,是皇帝爹当太子时的亲卫,待到二十岁放出去便可成就好事,谁成想先皇驾崩,康王夺嫡,未婚夫婿死于乱军之中。璎珞姑姑是个深情且烈性的,登时便自梳,再也不嫁了。 珑玥可以说是璎珞姑姑抱着长大的,视如己出。珑玥也将她当半个娘亲看,自是要为她养老,可是也于心中感叹,她这辈子孤寂。 小马先生与沈茉娘的新房在靖北王府后街。这是裴元修为幕僚先生们备下的,每位先生一个小院儿。刘海与孟石头因着当初替裴元修挡了桃花,故而也在此处安了宅子,只是孟石头如今小日子过得红火,而刘海却惨淡孤寂了。 孟石头的妻子江氏与幕僚陆先生家的河东狮都是热心肠,听闻小马先生终于要娶妻了,里里外外的帮着张罗,把那小院子收拾了个整整齐齐。再摆上珑玥特意吩咐人移去的几株花树,也挺有一番味道。 请城郊铁槛寺的住持高曾批了吉日,一通吹吹打打的,小马先生终于将心上人迎回了家。 酒宴上,裴小瞅着大红新郎吉服,满脸欣喜遮也遮不住的小马先生,一张本还算秀气的嘴,此时乐得好悬咧到了耳朵根儿,心中艳羡。琢磨着,待案子结了,定要寻王爷去,要个媳妇儿来,如此想着,脑中浮现出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来。 再转头,发现自家兄长正不吭不哈的闷头喝酒,似乎有甚心事,正待问上一问,却见小马先生喝得脚下绊蒜,来在他们这一席敬酒了。 裴小举了酒杯,笑道:“小马先生终于求‘人’得‘人’啦,哈哈,恭喜恭喜!” 众人也跟着起哄,道:“终于求得美人啊,小马先生,哈哈哈哈……” 来贺喜的皆是共事于王爷麾下的同僚,有幕僚先生,更多的却是如孟石头、沈三儿这般的直爽汉子。 逮了小马先生自是好一通灌酒,直把他喝了个不知今夕何夕,才被陆夫人的河东一吼,想起来,今儿个小马先生叫他们灌得狠了,这洞房怕是难了。 翌日,一对新人起来,梳洗过,到靖北王府拜谢王爷、王妃。 ------题外话------ 谢谢huiling123和ring缪的月票。 稍后捉虫,见谅! 那个,文中若是有啥不何理的,欢迎留言啊,嘿嘿。 一定要指正,某羊才会进步。 就像亲亲郁妆那样,有问题咱讨论哈。 贼人落网口供难审,为夫解愁珑玥献策 往靖北王府的路上,小马先生赔着小心,而沈茉娘的面色不大好。不过,这也情有可原,任哪个新娘子,大喜的日子,本应该洞房花烛的,却伺候了一夜醉鬼,那面色也好看不了。 进了王府的西花厅,沈茉娘倒也知轻重,脸上挂上了笑模样。 裴元修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而珑玥则因为之前的事,虽说是场误会,可她也不知为何,对这沈茉娘怎么也喜欢不起来。故而,赏了二人一对莲花并蒂的鸳鸯玉佩,珑玥又单给了沈茉娘一支金丝镶翠的步摇,送了他们离开。 离开时,沈茉娘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眼坐于厅上,如仙子一般的人儿……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看瞅着就近了八月,碧苍院里多了一个鹰架,白羽黑斑的海东青已褪去了绒毛,如一个小守卫般瞪着炯炯有神的小黑眼睛,东看西看。 珑玥拿了新鲜的羊肉,切成半大不小的肉块,抛向它,轻喊道:“扑棱,来吃肉!” 听到这名字,淘珠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对自家主子的取名之能着实不敢恭维,以前好好的玉雪狮子骢叫“兔儿爷”也就罢了,那时年纪小,可如今,好好一只神气、威武的海东青,竟然叫“扑棱”。而且,依她主子这架势,不像养鹰倒像养狗,淘珠嘬了嘬牙床子,她觉有些牙疼。 再看扑棱,还极合作的飞起来叼珑玥抛出的肉块。吃掉后还围着她啸叫两声。 瞅着扑棱十分配合的也把自己当作狗儿的样子,淘珠放弃了纠正主子把扑棱当鹰看的想法,暗道:这便是周瑜打黄盖了。 只是不知为何,原本还如狗儿一般盘旋于半空中等待珑玥投食的扑棱突然安静下来,而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珑玥赶紧取了鹰哨,吹响,唤它回来。而后吩咐淘珠,“你去看看,前院可是出了甚事?” 海东青耳力极好,又是飞于半空,想必是看到了甚。珑玥观它欲去的方向似是外院,于是命了淘珠前去打听。 不大会儿工夫,淘珠就小跑着回来,道:“主子,是王爷擒下了一名刺客。” “噢?” 珑玥蹙眉,这些时日佯装与裴元修不睦,为显逼真她已许久未曾踏足外院书房。昨儿个夜里,裴元修偷摸翻墙回来之时,倒是与自己说过,案子终于要有结果了。而后还感叹不知下回这般爬窗私会可还有机会,那样子大有上瘾的架势。 珑玥气得拧他腰侧的皮肉,道:“王爷若喜欢,天天皆可!” 难不成,今儿个就有了动静? 珑玥心中好奇,却又恐坏了裴元修布了许久的局,只得忍着待夜里裴元修爬窗进来之时再仔细问上一问了。 谁成想,刚过了申时,裴元修就踱着方步回来了。 珑玥瞅着他眨了眨水眸,他这是又寻自己配合着演戏来了?却在晃神之时,被裴元修拖进碧纱橱,一把就压于贵妃榻上,道:“终是不必偷偷摸摸了!” “不知是哪个,昨儿夜里还感叹来着!”珑玥睨他,而后问道:“案子了结了?” “结了,擒了四人。”裴元修坐起身来,抓了珑玥的食指轻咬。 珑玥抽了下眼角,救回自己的手指,暗道:这厮何时添的毛病,每日里不给自己身上留两个牙印子不算完。 想罢,本着不吃亏的原则,拉起他的大掌一口咬下去。 却见裴元修笑道:“脏!待我洗净了再给你咬!” 人抓了,就剩下审出谁是幕后之人了。 可是这犯人大概是死士那一类的,口风紧得很,任你利诱也好,酷刑也罢,就是不吐口。 裴小垂头丧气的立于裴元修面前,准备挨骂。 今儿个早上,一个人犯因受刑太重死了。 却在这时,珑玥挑了竹帘子走了进来。 裴元修赶快摆手,让裴小禁言,用刑、审犯人之事于她一个女儿家太过血腥。裴元修不想让她知晓,怕吓着她,也恐让她觉得自己太过狠辣、残忍。 “我可来的不是时候?”珑玥笑问。 “何时都是时候!”裴元修答的认真。 裴小心中也道:太是时候了,来晚点儿自己指不定又被自家王爷扔到军中操练去了。 “我命厨房做了些点心,让浣玉几个放在外面了,你若出去晚了怕就没有了。”珑玥对裴小道。 “哎!哎!小的谢王妃!”说罢,也不待裴元修发话,裴小一闪身便跑了出去。如今他可明白,王妃就是生来降他家爷的。 出了书房的门,裴小就见沈三儿等几个王爷的亲卫皆在,此时正抱了食盒子分点心吃。 不远处一根筋的老吴不知道因为何事又与淘珠那丫头争论起来。 刘海正摸着鼻子,一脸苦笑的看着洗碧如老鼠避猫一般躲去涤翠的身后。 裴小乐呵呵的凑至浣玉身边道:“浣玉姑娘,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你可是冤枉我了。” 浣玉瞅他一眼,垂下头去,略有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却不说话,塞了一碟子点心到裴小怀中,就往门边等着伺候主子去了。 裴小捧着碟子找了了石墩子,去看孟石头与沈三儿抢点心去了。 书房中,珑玥缓缓坐于裴元修身边的绣墩上,笑笑的与裴元修闲聊。 状似无意的扯到了海东青上。 “王爷,那海东青,吴雄是如何训的这般听话?”这吴雄便是裴元修的亲卫老吴的学名。 “有一个词儿叫‘熬鹰’九儿可听过?不叫它睡觉,任再刁钻难伺弄的扁毛畜牲也变顺毛……”裴元修笑着回她,却忽然禁了声儿,瞅着珑玥凝视片刻,问道:“方才裴小的话,可是都听到了?” 珑玥笑着点头。刚刚于书房门外,她听了个清清楚楚。对于在现代之时被“满清十大酷刑”洗礼过的珑玥来说,裴小所说的那些刑罚还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然而,看裴元修此时的脸色,好似生怕自己将他当成十恶不赦的坏蛋。故而,拉了他的大掌,边揪他的手指,边道:“王爷行事自有王爷的道理。” “九儿不嫌弃于我?不觉我……” 裴元修话未讲完,便被珑玥纤纤玉指掩上了口,轻声回道:“不觉。” 翦水秋瞳望入裴元修的星眸。熠熠闪耀的点点水光,好似无声的支持与信任。 裴元修登时放下心来,他如今真的半点也受不了九儿的厌恶,哪怕一点点不喜,也会令他不安,为恐她会离自己而去。 “九儿认为可以熬鹰的法子?” 珑玥点头,她记得于现代时曾看过一篇关于美军刑讯的文章,深刻记得里面曾经提过,一个人可以七十二小时不吃,却扛不住七十二小时不睡,那是一种精神与身体的共同摧残。而且,人在极度的精神疲乏之时,警惕性自然就会降低,往往失去控制意识。 不过,这些对于古人来说太过深奥,珑玥只轻笑道:“我也不知好不好用,左右那般的酷刑都不管用了,不如病急乱投医一回罢!” “好!那就听九儿的,试上一试!”裴元修宠溺的一笑,唤了裴小进来。交待他莫要再对那活着的三个人犯动刑了,先好吃好喝的养着,待伤好了再审。 裴小领命下去,心中猜想,定是王妃心软求情了。 晚间,裴元修回碧苍院陪珑玥用晚膳,却见房内的条案上摆了一盏琉璃宫灯,而珑玥正拿着她的那面半身琉璃菱花镜,对着宫灯晃来晃去,忽然,就觉一道光向自己射了过来,刺的睛眼生疼。 “哎呀!”珑玥见晃到了裴元修,急忙放下镜子,道:“王爷闭上眼睛,缓一缓再睁开!” 而后又吩咐浣玉去寻珍珠明目眼药膏,仔细给裴元修涂抹上。 裴元修闭目靠于榻上,抓着珑玥的柔夷,问道:“你这是在摆弄甚?” “替王爷想酷刑啊!”珑玥笑答。 “用镜子晃人眼便是九儿的酷刑了?”裴元修有些哭笑不得,只觉九儿太过善良,见不得血腥。 “这酷刑不能只拘于皮肉之上啊!”珑玥挠着裴元修的手心道:“这人最困的时候,泼凉水就不如用这光晃眼睛好用,不信王爷改日可以一试!”珑玥记得她曾看到过,美军就是这样,长期不让犯人睡觉,且用强光刺激,令犯人精神衰弱。 “好!听九儿的!”裴元修轻笑,而后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可否睁开了?” 珑玥用蘸了温水的棉帕子轻轻擦了擦裴元修的眼睛,道:“好了!” 之后,吩咐浣玉几人摆膳。 裴元修却是围着珑玥的琉璃菱花镜转起圈来,道:“这物什晃得人眼睛生疼,不知两军对垒之时可好用?” “王爷可以一试啊!”珑玥笑答,她记得古希腊的阿基米德就用镜子打过胜仗。 “只这琉璃镜不好得啊!”裴元修叹息。这琉璃镜是番邦的贡品,纵是商队可以带回来,可是也数量有限。 “未必只有琉璃镜方可啊,王爷何不试试铜镜?又当盾牌,又可借了阳光晃眼。” 珑玥此话令裴元修眼睛一亮。直道:“九儿妙计!” 几日后,待那三名人犯伤养得七七八八了,裴小抱着珑玥的琉璃镜,与老吴一同来在了大牢中。他家王爷说了,老吴熬鹰最在行。 不说裴小与老吴如何“熬鹰”。 单说珑玥,眼瞅着就要到仲秋节了,便问裴元修,“王爷,这仲秋佳节当如何过?可要宴请北疆官员?” 裴元修想也未想,回道:“不请!”他要与自己的小妻子单独过。 “好!皆凭王爷做主!”珑玥笑着应下,便琢磨,于宫中时,不论年节皇后娘总会备下应景的吃食,赏赐到三品以上大员的家中,她貌似也应如此。 于是便吩咐下厨房,备好大量的面粉、糖、牛奶、鸡蛋、油。 又备了莲子、红豆、南瓜、芋头、桂花蜜,做成馅料。 再命人雕刻了各式吉祥图案的花模子来。 足足实实做了几大车月饼。 仲秋节的头三天,裴元修坐于银安殿上,理罢正事,便开始发起月饼来。 不光幕僚先生们,纵是珑玥与裴元修的亲卫也皆有份儿。 傍晚,小马先生下了差事,抱着月饼匣子,回了他的小院儿。 进门时,见沈茉娘正坐于院中竹椅上,借着夕阳余晖正在看书。笑道:“茉娘我回来了!晚上有甚好吃食?” “呀!”沈茉娘轻呼,“瞧我,看书看得痴了,竟忘了做饭。” “无妨!正好咱晚上便吃月饼罢!”小马先生将月饼匣子交给沈茉娘,道:“王爷赏的,是王妃的方子配的馅料,想来必定好吃。” 小马先生边说边笑,“茉娘有所不知,王妃做的点心可是美味,王爷的下午茶点皆是王妃亲手所做,偶尔命厨房按照她的方子多做了赏下来,孟石头便与沈三儿抢破头。” 话音落,却见沈茉娘黛眉轻颦,忽然想到,她自小身边就有人伺候,纵是后来成了小妾也没少了下人,如今跟了自己倒是吃苦了。歉意道:“茉娘跟了我受苦了!” “怎的这般说?”沈茉娘强展眉,问道:“王妃常与王爷送茶点吃?” “哪里是常常,是天天啊!”小马先生笑回,语气中不无羡慕,这时肚子却咕噜噜响了起来。 沈茉娘忙道:“夫君且等上一等,我去煮面去!” 小马先生点点头,“有劳茉娘了!”而后望着她进了厨房的背影,心中盘算去买个丫头回来,省得茉娘总做这些子粗活儿。 转身,却见这两日换下的衣衫正堆于墙角的大木盆里,轻叹了口气,进屋换掉了长衫,着了短衣出来,端了盆往井边去打水。 ------题外话------ 谢谢15160404748、shaoyanmin19、hdsnyp,谢谢亲们的月票。 某羊我还是先更新了,晚些捉虫哈,嘿嘿!。 欲入王府茉娘探夫,珑玥醉酒忽梦前尘 当沈茉娘煮好了面,自厨房中端出来之时,就见小马先生正蹲在那里洗衣服。一时面红非常,尴尬道:“夫君怎的动起手来?我原想着明儿个早上凉快之时再洗的。” “无妨,左右我无事,再者原来这衣衫也是自己洗的。”小马先生说的却是假话,未成家之人,王爷自是安排了下人专门照管。 当然,也不是说他没做过这些。当初小马先生凭着一腔书生意气,要为沈茉娘讨一个说法,可这北疆当时却是反王的天下,结果弄了个家破人亡,连举人的身份也被摘了。好好一个书香公子没少吃苦,最后投了裴元修当幕僚日子才好过了些。 “这几日寻了人牙子,挑个粗使的丫头罢!这才几个月,你那拿笔抚琴的手都糙了。”小马先生语带心疼。 沈茉娘笑了笑,道:“我明日也给夫君送茶点罢!” “莫要麻烦了,王爷的外院书房是不许女眷出入的。”小马先生擦了擦手,坐到圆几前,准备用晚膳。 “为何?那王妃不是日日皆去!”沈茉娘颦眉。 小马先生笑道:“你也道,那是王妃啊!” 沈茉娘暗自不服,明儿个我去了,还能被拦在外面不成?纵是曾府的夫人那般的妒性,曾劲的书房自己不是同样进进出出无人阻拦,否则那消息也递不出来不是。 翌日下午,她果然往一品居买了几样点心,装入食盒中,拎着往靖北王府而去。只是连角门都未得入,便被看门小厮拦了下来。 小厮倒也知礼,笑问道:“这位娘子有何事啊?此处是王府并非闲杂人等可以逛园子的地界儿!您要是喊冤告状得去衙门……” “这位小哥儿,我并非逛园子,也非喊冤,我来寻我家夫君,他是王爷的先生,姓马,人家都称他小马先生。”沈茉娘皱了皱眉头,却还是勉强笑答。 小厮听闻,道:“那还请马家娘子稍候,我去帮你寻来!”说罢,并未让了她进去,只与另一个小厮嘀咕了两句就一溜烟儿往里面跑去。 外院书房的梢间中,小马先生听闻自家娘子来,急忙撂下笔就往外去。 几位幕僚先生笑道:“这成了亲果然不一样了,有人疼啊!” 小马先生回头笑笑,满心甜蜜。 来在角门时,就见沈茉娘正拎了食盒子,皱眉向内望。 “茉娘怎的来了?” “来给你送些吃食。”沈茉娘见了他,微微一笑,莲步轻移便想与小马先生一同进去王府。 却见小马先生接过了食盒,并不欲让她进去,面上不快,略带玩笑的语气,轻声道:“怎的,我还不能进去不成?” 小马先生诚实点头,“茉娘若想拜见王妃,待我去回禀了王爷家去告诉你,这王府并非轻易可进的。” 沈茉娘面色略沉,碍于当着外人,只玩笑道:“瞧你,我也不过说笑罢了,只是来给你送些下午的茶点,快拿着进去罢,我也回了,莫要因为我耽误了王爷的正事。” 说罢,转身的瞬间脸色便难看起来。哪怕是为妾这许多年,她也未被人这般驳了面子。 小马先生抱了食盒子往书房去,于垂花门处正见了迎面而来的王妃,急忙躬身施礼。 珑玥淡淡回了一笑,就率先往裴元修的书房去了。 小马先生略张了张口,想说他家娘子想来拜见王妃,却错过了机会。 当他抱着食盒进了梢间,陆先生第一个笑道:“果然是有人疼了,快快打开让我等瞅瞅是甚好吃食,也好解解眼馋!” “小马先生好福气,娶了个如王妃一般贤惠的娘子。”又一位幕僚先生道。 “来来,让我等看看!”一位幕僚先生就着小马先生揭开的盖子一看,道:“这点心虽不及王妃的,却也品相不错。” “哎!我瞅着与一品居的差不太多!” “这便是一品居的点心,娘子晓得我爱吃,特意跑去买的。”小马先生赶紧描补,他是知晓沈茉娘自小便不善厨艺,只喜琴棋书画。想到此,小马先生心中不免哀叹,若不是茉娘当初有才学又气盛,怎会于清明踏青那日与别家女儿斗诗,最后入了反王次子的眼,最后落了如今这般。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仲秋这一日。 裴元修说只他夫妻二人过节。 于是珑玥只命人于王府花园子的镜湖边上摆下桌椅,码上瓜果与几个她亲手做的菜肴。 而后便打发了所有下人,让他们自去过节,不必身边伺候。只留了当值的几人,远远候着。 只他们小夫妻二人浅酌对饮。 当一轮圆月高高挂于黑幕之上时,珑玥来至了事先设好的香案前。她是远嫁的女儿,难免思亲,如今只依着大昭国的俗例——拜月祈福,遥祝千里之外的父母兄长一切顺遂。 珑玥上了香,缓缓下拜,口中轻念:“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裴元修静立于一旁,凝眸专注的望着披了一身月华的柔美女子,这是他的妻,他经历了二世,视若生命的妻。 祝祷之后,珑玥缓缓抬起凤眸,望向扶起他的裴元修嫣然一笑。 二人执了手走回圆桌落座,忽然珑玥指了一处轻道:“那里是何人在放孔明灯?” 听闻,裴元修顺着她的青葱玉指望去,星眸倏的一紧,前世那不想记起的回忆浮上心来,只扯得他胸中一痛。耳间又恍惚响起前一世里九儿孤寂哀婉的声音:“……今夜中秋祭月圆,明日谁管月半弯……” 忽然便怒从心头起,大声喝道:“来人,去看看哪个在放孔明灯,给我押了来!” 候在远处伺候的下人急急跑上前来。 珑玥纳闷儿,不知为何裴元修会突然动气,只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道:“王爷,仲秋节放孔明灯本是祈福,寓意美好,就由着这一回罢!” 裴元修轻叹,摆手打发了来人下去。 这边,裴元修因珑玥一句话不欲再追究,却未成想,那放孔明灯之人自己寻上门来。 只见一个身着桃粉衣衫的身影,手中提了一盏未放的孔明灯,袅袅娜娜的行了过来。 不是别人,正是裴元修奶娘的闺女,刘秀儿。 裴元修见是她,只觉脑仁儿都抽痛起来。 “拜见王爷、王妃,民女不知王爷与王妃于此饮宴,惊了王驾,还请王爷恕罪!”刘秀儿款款下拜。 “那孔明灯便是你放的?”珑玥颦了颦眉道,不知为何,见了她自己总觉心中不甚舒服。 “正是,民女远在北疆,思念娘亲与兄长,故而做了两只孔明灯为他们祈福。”刘秀儿毕竟长于裴府,一应规矩倒是无半点错漏,有礼得很。回过了珑玥的问话,她微微抬起头,望向裴元修,似是追忆美好,道:“民女还记得幼时,王爷与兄长带着我为先夫人放孔明灯祈福,哄先夫人高兴的情景,先夫人温柔端庄,对民女也是甚好,只可惜……” “够了!下去!来人,将她带下去,没我的命令不许出偏院半步!”裴元修怒道。前一世她便是如此,时常勾起自己对亡母的思念,那日仲秋也是如此,她领了儿子拦着自己放孔明灯为先父亡母祈福…… 裴元修不想将前一世他与九儿的离心怨怪任何人,可是每每想起,还是难免迁怒。 珑玥见裴元修心绪不稳,似要震怒,知道是这刘秀儿的话勾起了他的伤心事,连忙摆手,示意下人将刘秀儿带了下去。 再抬眼时却见裴元修红着眼眶,一双星目紧紧盯着自己,好似不看好了,她便会消失一般。 只拉了她的手急切道:“九儿,我会对你好!” “我知道!”珑玥笑回,而后岔开话题,轻道:“这梭子蟹冷了就不好吃了……” 话音未落,裴元修就急忙召人过来,道:“拿下去热一热!”而后又道:“这百花漾也冷了,拿下去再温新的上来。” 说罢,眼光便又锁于珑玥身上,只让她觉得心中发毛,这眼神儿怎么好像看一眼少一眼似的? 只得端起裴元修面前的酒盏,敬他道:“王爷的酒可是自草原上带回来的马奶酒,那日于草原上尝过,味道极美,就是性子如那宝马良驹一般烈了些。” 提起那日,裴元修的面色也缓和许多,记起当时醉酒后珑玥娇俏妩媚的小模样,裴元修顿觉心中发痒,忽儿道:“此时是在府中,九儿若是想饮自不必拘束。”说罢,执了酒壶为她满上一杯。 珑玥浅酌,而后道:“怎的没有那日草原上的味道好了?这草原上的好酒莫不是就应该配着大碗,吃着烤肉才香甜?” “九儿说的有理,来人,换大碗来!”裴元修唤道。他打算灌醉了珑玥,弥补一下当日帐篷之中的欲求不满。 在裴元修的有意之下,珑玥自然不胜酒力。 醉眼朦胧间,就将满桌碗盏挥于了地上,自己竟爬至了桌上,醉步踏着拍子,水红色广袖随风舞起,高唱起《将进酒》来:“……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一举手一投足,虽是醉态却并不粗鄙,腰肢柔若无骨,莲步盈似生花,婉转回眸间,媚眼如丝,回风舞雪,极尽妖娆。 微微秋风抚面来,水红裙衫飘飖举。 只刹那间,裴元修就觉珑玥好似要乘风归去。星目痴迷中透着惊惧,一把便将珑玥像抱孩子那般锁入了怀中,轻道:“九儿,醉了!” 珑玥被他猛然搂入怀中也未有惊恐之色,反环了裴元修的颈项,巧笑倩兮,忽儿又豪爽道:“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需醉倒!” 见珑玥此时半醉半醒,心情甚好,裴元修宠溺一笑,扫去方才刘秀儿招出来的酸楚与懊恼,一手托了珑玥的小屁股,一手揽着她的腰,如同抱孩子一般回了碧苍院。命人备下热水,亲手为她擦洗。 醉态柔媚的珑玥自然还如那日于草原帐篷之中一样,手脚并用的缠了裴元修,寻求他身上那抹似有若无的清凉。 在自己的地盘上,裴元修自然不会再忍耐,抱着难得主动回应的珑玥好一通翻云覆雨。只觉得这马奶酒真个好东西,偶尔让九儿小醉一回,着实妩媚入骨,尽兴得很。 如同烙饼一般被翻来覆去,拆吃入腹的珑玥最后疲累的好似猫儿一般,于裴元修的怀中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朦朦胧胧间,珑玥觉得自己被一团烟雾包裹了飘浮起来,而后落在一处庭院中。这院子有些眼熟,像是靖北王府,可又有许多不同。 忽然,不远处传来笑语,有女子的柔声细语,又有孩童的清脆爽朗。珑玥寻声望去,远远的朦胧月色中,一家三口,丈夫、妻子,还有孩子,正在放孔明灯。那男子的身形珑玥觉得分外熟悉,名字呼之欲出,却如何也叫不上来。她想上前看清,可好似有甚束缚着自己无法前行。忽然那女子缓缓转身,珑玥只觉眸光一紧,那提着孔明灯,着一身桃粉色衣衫的女子,不正是刘秀儿? 那个男子…… 珑玥想要看清。 就在那男子正要转身之际,一声叹息将她拖到了一处院落。 “主子,王爷一会儿便会过来了,今儿个是仲秋……” “浣玉,你们都下去罢……”一个水红裙衫的年轻女子轻挥了挥手。 主子?浣玉? 珑玥凝眸,那水红色身影可不就是自己! 只是,怎么会有两个自己?而这又是哪里? “主子,那这些菜肴?” “摆到岁寒园里面罢!” 珑玥看着那个面有轻愁的自己淡淡开口:“小哥送来的那些虾蟹给侧妃与秀姨娘分了罢,那么许多,我一个吃不完,搁着也是放坏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 看着浣玉退下去,珑玥不知不觉的跟着另一个自己飘飘悠悠的便来在了岁寒园。 梅花状的圆洞门,一排五间的“老梅居”。 珑玥确定下来,这便是北疆的靖北王府。 只是,为何与自己生活的府邸有许多的不同? 中秋时节,梅树无花,虽满树青叶却已见错落的枯黄,偶有几片盘旋而落。 “相思寄予月,一斛清酒独酌。夜深花睡去,只影孤倚栏栅。一曲终,秋风凉,泪痕潸。今夜中秋祭月圆,明日谁管月半弯。月明月暗月形单,谁共舞蹁跹!” 幽幽哀婉之声响起,珑玥望着另一个自己,心中忽然生起酸楚与凄凉,似乎感同身受,口中轻轻叨念:“……月明月暗月形单,谁共舞蹁跹……”泪眼潸然。 正在这时,珑玥只觉自己又被白雾裹起,再睁眼时,只见一高大男子穿过自己,拂袖而去。 而那人正是裴元修。 这是? 珑玥无暇顾及为何自己如空气一般,只凝视着裴元修远去的背影,一头雾水。 那人是裴元修,她可以确定,可是不知为何又有隐约的不同。 “王爷!王爷!您留步,您要为平儿做主,是王妃心思狠毒容不下庶子,要毒害您唯一的子嗣啊!王爷……” 那哭诉着欲要追出去的可不正是刘秀儿! 这是怎么一回子事情? 珑玥欲要看个究竟,却听有人于耳边急切的唤自己的名字,“九儿!九儿……” 意识缓缓回笼,珑玥睁开眼来,正望入一双星眸之中,那里满溢着关切,却又多了几分惶恐。 “王爷?”珑玥微欠了欠身,只觉浑身酸软,嗓子也十分低哑,还有些疼,最疼的是头,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难道这便是纵欲加宿醉的后果? 伸手想揉一揉面颊,却摸到满手濡湿…… 自己这是哭了? 方才的梦境浮现于脑海之中。 似真似幻,又觉得真实,好像自己曾经经历过。 “九儿……” 裴元修见珑玥蹙眉,黑暗中精致的小脸上挂满泪水,似有片刻茫然与酸楚,心中只觉一突。 因着常年于军中,他历来睡眠轻浅,方才迷糊之中忽听得九儿轻吟,起初以为她渴了,叫水喝,欲起身为她取茶水来,却见她满面泪水,再仔细一听,哪里是叫水,分明是在叨念前世那首长短句。 心中陡然害怕起来。 他可以回来重活一世,那么九儿会不会也于今夜重生回来? 若是如此,他当如何面对? 九儿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九儿?”裴元修试探着轻唤。 珑玥皱了皱眉,身上的不适让她想也不想的抓了罪魁祸首的大掌来,一口咬下,而后道:“我想喝水!” 见她如此毫无芥蒂的动作,又听闻她状似撒娇的语气,裴元修忽觉心中一块大石猛然放下,忙道:“哎!好!好!我去给王妃倒茶来!” 裴元修披衣下床,珑玥望着他的背影,再次颦眉,努力将他与梦中的那个重叠起来,然而,却发现,他们似乎并不相同。先不说裴元修并无侧妃小妾,纵是有,依他脾性也定不会甩袖便走。 珑玥很有自信的觉得,裴元修定会陪在自己身边将事情弄一个水落石出。 梦便是梦,做不得真,定是被裴元修折腾的狠了,所以潜意识里便做了这么一个梦来埋汰他。 就着裴元修的手饮罢凉茶,珑玥躺回床内,待裴元修也回到床上,钻入他的怀中,一只小手寻了他腰间的嫩肉,掐了一把,念叨道:“再也不喝那马奶酒了!” “好!”裴元修笑应,却被珑玥嗔了一眼。 “睡罢!累了!”裴元修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合上眼睑,轻道:“我会对你好,信我!” ------题外话------ 谢谢:轻舞飞扬星、xq199011、李0027、s1267735537,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lywaner的钻石。 裴小求妻王爷做媒,浣玉点头鸳鸯成双 翌日醒来,珑玥睁开凤眸便见裴元修一双眼睛略有血丝,显然是半宿培未睡,他此时正一瞬不瞬的锁着自己。摸了摸面颊,轻唤一声:“王爷?” “醒了?”裴元修试探的问。 仔细观察珑玥精致小脸上的变化。 自半夜里喂过珑玥吃茶后,裴元修便一直未睡。自己当初重生回来之时,也并未马上有所感觉,只是前世的记忆慢慢复苏,他恐怕九儿也是这般,此时还未意识到自己重活一世。 虽说夜里,九儿依旧表现如常,可是裴元修还是不敢确定。 然而,对于九儿是否重生回来,他又盼又怕。 盼,盼九儿若真的回来,那么他可以弥补遗憾,告诉她当初是自己笨、自己蠢,不明白自己的真心,不懂得珍惜。 怕,怕九儿忆起前世伤心,怕看到九儿淡然的,平静无波的眼神。在如今二人如胶似漆之时,突然再次九儿的冷淡,他唯恐难以承受,虽然晓得这是自作自受。 “王爷今儿个怎的未去演武堂?” 珑玥瞧着他还穿着睡觉的短衣。 往常裴元修皆会卯时起床,往演武场练上几套拳脚,才又回来合衣陪着躺至自己醒来。而今儿个,难不成昨晚累着了,起晚了? 说到“累着”,珑玥想要磨牙。 可看他的眼睛有红的血丝,明显是半宿未睡所至。 看着珑玥一会儿狐疑,一会儿蹙眉,裴元修只觉心惊肉跳,生怕她如前世那般,忽然说出两句知书达理却冷冰冰的话来。 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小心问道:“可是头疼?” 珑玥微颔首,确实有些。 “揉一揉便好了。”裴元修粗糙的大掌轻轻按压珑玥的太阳穴。 忽听外面浣玉唤道:“王爷、王妃,已是辰时三刻了!” “晓得了,备水,准备摆膳罢!”珑玥回她。 经了一早上的仔细观察,裴元修半点未见珑玥对他冷淡疏离,方放下心来,往外院书房理政去了。 才看了两份公文,就见裴小乐呵呵进来回禀,道:“王爷,那三个人犯招供了!您别说王妃那招儿‘熬鹰’还真真好使!” 而后,便口齿伶俐的将经过说道了一番。最后将口供呈与裴元修。 拿了口供,看罢,裴元修挑薄唇冷冷一笑。 好一个李寿,竟想借刀杀人,坐收渔人之利。 原来,这盗布防图竟是一个局,一个承郡王嫡次子李寿,为兄长李禄下的套。 三份口供,两份内容大致相同,只有一份出入甚大,原来,那两名小倌儿确是承郡王先王妃之子李禄的探子,放在裴元修的北疆只为搜集消息,掌握他的动向。谁成想这小倌儿的上线被承郡王继妃之子李寿收买,布下了这么一个漏洞百出却也令裴元修好一阵头疼的局来。 见裴元修拿着口供看过,只冷笑着不出声,裴小问道:“爷,这事如何处置?” “嗯,且放一边。” 裴元修轻敲了敲桌案,心中冷笑,这坐收渔人之利的还不知是谁呢!想拿我当枪使,做梦! 不过,看李寿这般闹腾,想必承郡王时日无多了。自多宝阁的一只匣子中拿出一只玉佩来,抛给裴小,道:“想法子送到承郡王手中!给他们添上一把火!” 那玉佩正是承郡王爱子,被裴元修偷摸收拾掉,扔进山里喂狼的李建昌贴身之物。 “小的领命!”裴小拿了玉佩揣在怀中欲要退出去,却忽然乐呵呵的小声问道:“爷,王妃身边的浣玉姑娘可许了婆家?” 裴元修抬眼瞅他,笑问:“想媳妇了?” “嘿嘿!”裴小挠头。 “办差去罢,办好了就有媳妇了!” 听自家爷的意思这事儿有谱,裴小痛快的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望着裴小的背影,裴元修淡笑,想来这便是天注定的缘份。上一世,也是裴小求娶的浣玉,只可惜…… 是自己毁了他们。 他还记得前世,浣玉为珑玥抚灵,绝然回京之时,裴小那一声淡得不能再淡的哀叹。 这一世,他们也会好的! 晚间,裴元修回了碧苍院,在恨少斋寻到珑玥,却见她正拿着书信颦眉,轻问道:“何事让九儿这般着恼?” “王爷回来了!”珑玥抬头望向裴元修,换上一张笑脸,而后又对他轻声抱怨道:“娘亲来信,提到了彻哥儿,说他越发的无法无天了,也不知结交了些什么人,不光逛青楼楚馆,竟然还学人家包养名伶,逛南风馆,将太后奶奶与平皇叔、平皇婶愁坏了。太子哥哥与小哥将他绑于身边办差也不好使,如今被爹爹扔给大舅舅管教了。” 珑玥轻叹,真真是学好如爬山,学坏一瞬间啊! 裴元修抚了抚珑玥的发顶,安慰道:“莫要急,小子皆有一阵子调皮捣蛋的时候,过了便好了!” “王爷也有过?”珑玥问。 裴元修轻轻摇头,他哪里有这般的工夫啊! 珑玥话一出口,便记起裴元修的幼年,知道失言,急忙不着痕迹的描补,道:“就是嘛!太子哥哥与小哥也没有呢!好了,不说他了,我去吩咐浣玉摆膳罢!今儿个我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王爷尝尝可还顺口!” “今儿个是甚好日子?”裴元修笑问。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啊!”珑玥回眸笑答,“咱们将桌子摆在外面的丹桂树下头,赏月赏秋香!” “是!今儿个不赏,明儿个便没得秋香了!”裴元修随了珑玥出来恨少斋。 “为何?”珑玥不解。 “怕是要变了桂花糯米藕!”裴元修笑。 “哎呀!”珑玥面上飞霞,“王爷从何处听来?哼!准是小哥那个碎嘴子!” 裴元修笑道:“莫气,莫气,明日里咱两个一齐将这丹桂花皆敲了下来,做吃食!” “王爷笑我!”珑玥嗔怪。 晚膳摆上,裴元修看着退下去的浣玉,道:“裴小想媳妇了,浣玉可有许人?” “啊?”珑玥惊讶,裴元修的话问得太过直白。 不过,如此直白最好,若是他拐弯抹角的问,保不齐自己会以为他动了别样心思。 珑玥承认自己是小心眼儿的,而且,在裴元修有意无意的纵容下,她越发的小心眼儿起来。若是此时裴元修弄个侧妃小妾出来,珑玥晓得,她是再也无法如皇后娘那般微笑着淡然以对的。也许初嫁他时可以,但是时日长了,心却不再平常。 “裴小有意求娶浣玉。” 见珑玥樱桃小口微张,裴元修剥了个虾子放入她口中。 “嗯……”珑玥咽下之后,轻道:“这个我要问一问浣玉的意思如何。我虽是她的主子,然而终身大事关乎一辈子,还是要她自个儿愿意罢!”珑玥眨眨眼,莞尔道:“不能让她如我一般,被人算计了不是?” “淘气!”裴元修被她调侃也不着恼,只笑着默认,九儿确是自己算计来的,半点不假。 用罢晚膳,裴元修进了恨少斋,留下珑玥唤了浣玉进到暖阁。 方才还嫌弃裴元修直白的珑玥,自己也不遑多让,开口便问道:“你觉得裴小如何?” “啊?”浣玉被问得一愣。 “裴小相中你了,欲求娶你为妻,托了王爷来说媒呢!”珑玥笑。 “哎呀!主子,您……”浣玉听闻,瞬间面色通红,跺了跺脚。 “你意下如何啊?”珑玥狭促道,“若是不愿,便直说,我也好替你做主!” “我……我……”浣玉咬了咬唇,扭捏道:“我只要守着主子便好!”说罢,转身跑了出去。 珑玥笑,心道:这小辣椒还羞臊了。 又思及方才她所说的话,笑骂道:“小妮子长心眼儿了,竟学会拐弯抹角!” 而后,淡笑着往恨少斋去寻裴元修,告诉他这事成了! 翌日,裴小自他家爷这里得了信,乐得一天没合上嘴,陆先生见了,手指绕着他转了两圈,而后道:“坏喽,飞进去喽!” “甚?飞进去甚?”小马先生接话。 “蝇子飞进小裴管事嘴里喽!”陆先生一脸惋惜。 众人笑。 裴小则一脸膈应,却也知晓被陆先生调侃了,可还是“呸!呸!”两声,心里那膈应劲方过去。 晚上,办完了差事,回到兄弟两个的小院儿,对裴大道:“哥哥,兄弟我要娶媳妇了!” 裴大替兄弟高兴,连声道:“好!好!你也该成家了!” “哥哥啊,咱两个一般年纪,你可有了合心意的?不要,你瞅瞅咱王妃身边那几个大丫头,有没有入得眼的,咱上王爷那求一个去!”裴小自个儿有了着落,替兄长盘算起来。 裴大听闻略顿了顿,摇头道:“还无,再看,再看罢!” “再看甚啊!回头好的都让人挑了去,我可听说账房老钱可是替他儿子相上了涤翠姑娘。”裴小着急。 “他妄想了!”裴大听了似有若无的苦笑一下。想起那日二门里见到涤翠与那名男子…… “管他妄想不妄想,人家敢想就好,哥哥哎,你也想想啊,想想!兄弟我将来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你还孤家寡人的,我于心不忍啊!”裴小恨铁不成钢。 ------题外话------ 谢谢shaoyanmin19的月票。 谢谢lywaner的钻石。 俏九儿乱点鸳鸯谱,奶娘至秀儿露野心 裴小因为娶妻一事,念叨裴大。 碧苍院里,珑玥将身边四个大丫头唤到一起,道:“你们与我是自小的感情,如今浣玉的终身已有了着落,可是你们三个呢?可遇到合心意之人?” 浣玉听罢,头一个就脸红着垂下头去。 涤翠三个也不吭声,只低着头红着脸。 “哎!我说,你们别一个个的当锯了嘴的葫芦啊!”珑玥瞅着几人忽然就起了戏弄的心思,道:“我瞅着你们也老大不小了,比我还要年长一些,总不能这么留在我身边一辈子不是?不然,人家要说我这当主子的不体贴下人了。” 说了一通,见几人依旧垂头不语,道:“既然你们不吭声,那我便要乱点鸳鸯谱了!洗碧啊,我看刘海人不错,你意下如何?虽说他娶过一房妻子,可那妻子却与人跑了,你嫁了他,想必他会珍惜。”说罢,还状似满意的略点了点头。 洗碧一听,登时脸色煞白,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滴血的罗刹脸来,赶紧摆手,道:“不要,不要!奴婢自己去挑,自己去挑!” “嗯!”珑玥好似欣慰的点点头,又扫向涤翠和淘珠,“你们两个?” “奴婢……奴婢们只守着主子……” 二人话音未落,却见门帘一挑,裴元修迈步进来,打断道:“你们主子我守着,快快嫁了人,莫要碍眼!” “啊!啊?”几声同时响起。 珑玥顿时就觉难堪无比,只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真是丢死人了! 也不戏弄丫头了,忙打发了她们出去,而后怒目望向裴元修,心中磨牙,直想狠狠咬他一口。 裴元修似也觉出了不妥,摸了摸鼻子,讪笑。却也自知,他于军中待得久了,也算得上半个粗人,讲话往往不拘小节,没有章法。 “哈!九儿!”裴元修赔笑,然后找话说:“巴山头人送来了消息,他长子的婚事要放一放,改在过了年,正月二十六那日。” 珑玥眨眼,“这娶亲可是大事,定下了日子怎的还有改的?这草原民族与我们还真是不一样!” 裴元修笑回:“他们本就不拘小节,有的连婚事也不办,只扛了回帐篷便是夫妻了。这一次巴山头人长子娶的也不过是三夫人,之所以大办怕是变着法的找我要粮饷!” “那王爷给是不给?”北疆百姓大多是牧民转变而来,不农耕,最是缺粮,大多还要靠朝廷的贴补与裴元修花银子自他人封地购得。 “给!因何不给?养了鹰犬却不饲食,不是要让他们另觅饲主?爷可还指着他们帮我相互牵制呢!”裴元修轻捏了捏珑玥的鼻尖,“莫要替为夫担心,粮与银子咱们都不缺!” 上辈子于这方面吃过亏,裴元修这辈子重生回来,除了谋划如何娶到珑玥,便是筹谋粮饷、银子,使自己不再受制于人。 裴小与浣玉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开春以后。 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感情,珑玥在自己的妆嫁中好一通扒拉,东珠不能给,除了皇族中人,戴东珠是逾制的,只捡了上好的翡翠、宝石,打了几套金包银的头面。为何要在金子外面包上银?当然是为了戴着方便,虽说浣玉也算是个五品女官,可有谁见过哪家奴婢插一脑袋金饰的?纵是皇城之中,太后身边有脸面的嬷嬷也不敢的。 可若是直接给银饰,珑玥又觉得委屈了浣玉,于是干脆,外面包层银子不就万事大吉了? 头面自金铺取回来,珑玥分了四个匣子,再唤了四个丫头来面前,道:“浣玉眼瞅着就要嫁人了,这一匣子头面,还有那两箱子物什就当我给你的嫁妆了!”说罢,又指了指另三个首饰匣子,对着涤翠三人道:“你们三个也早晚要嫁的,我也一并备下了,不偏不倚,你们也拿下去自己收着罢!” “主子……”四个丫头眼眶发红。 “哭甚?越发的没出息了?嫁人了不还是守着我的?”珑玥笑骂。 珑玥这边给浣玉备嫁妆,裴元修那边自也没亏了裴小。 唤了他来,给了两张银票。 裴小瞅着银票瞪了瞪眼,怪怪,他家爷出手真真大方。 就听裴元修道:“如今你要成亲了,自不能与裴大再住一个院子,这银票你拿去置个宅子,买点子家什,聘礼甚的,你也自己看着办罢!莫寒酸了!” “哎!小的谢爷!”裴小心下感动。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要进了冬月。 “涤翠,府里人的冬衣都发下去了罢?炭可也备足了?咱们府里不论主子下人,可都莫要冻着了。”珑玥手里缝着给裴元修的大毛暖手套,问道。 “都齐了!奴婢办事,您还不放心嘛?”涤翠笑回。 “嗯,放心,晓得你是个心思细腻的,可怎就打不好络子呢?”珑玥不忘调侃。 “奴婢就晓得您有这句等着我呢!”涤翠嗔道。 主仆间玩笑。 忽有下人来禀,道:“有一老妇说是王爷的奶妈,欲求见王爷。” “可回了王爷?”珑玥问。 “王爷今儿个一早出府还未回来!” “嗯,晓得了,先令去西花厅罢!”珑玥想了想,又道:“裴大与裴小哪位管事在府里呢?” “回王妃,大裴管事在府里。” “好,让他去一趟西花厅罢!” 珑玥心中有自己的计较,一是,她未曾见过裴元修的奶娘,不知这人是何等品性,很多府里的奶妈妈依仗奶过主子爷,便自诩尊贵了。再者,裴元修是个念旧的,听他曾经提及奶娘的口气,还是尊敬的,自己当如何对待,还应慎重,以免伤了夫妻和气。 如此,还是找个知根底的人陪着的好。 想好了,珑玥略渗了渗,将居家的衣衫换了,往西花厅而去。 进了门,就见裴大向着自己迎了过来。 珑玥点点头,越过他去,往里看,眉心顿时一拧,“怎的还有外男?” 裴大赶紧回:“王妃见谅,这男子是王爷的奶兄刘德。” “老奴拜见王妃!” “小的拜见王妃!” 那二人本来见珑玥进来,便规矩的跟着裴大迎了过来,只主子未问不可讲话这是规矩,就一直老实的站着,待珑玥问及了,才急忙叩拜问安。 王爷娶的是公主,这母子二人自是晓得,心中暗想,公主规矩大,万不可让她着恼了自己。 “免礼罢!”珑玥来在首位落座,扫了一眼下面躬身站产的母子二人,倒是一脸忠厚老实,只是,不知道是面由心生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珑玥问道:“是刘妈妈罢!” “老奴不敢受公主这般称呼!” “嗯,还是称我王妃罢,虽我是皇家女儿,如今既已嫁了王爷自是要随了夫家的。”珑玥缓声,再道:“听王爷讲,已将身契发还了刘妈妈,已是于衙门处消了奴籍。刘妈妈自是不必以‘奴’自称了。” “是!是!”刘妈妈忙应。 “王爷此时不在府中,而妈妈是奶过王爷的,如今已消了奴籍便是客,只我不知如何招呼,便先安顿了罢!”珑玥说罢,转头望向裴大,道:“就安置在秀儿姑娘那个院子罢!” 她这话音儿明显,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才来亲自见上一见的。 见裴大应“是”,珑玥便带着涤翠与淘珠回了碧苍院。 如今浣玉已是定了亲的,虽说是奴婢没那许多讲究,可珑玥还是只让她待于碧苍院,轻易不支使她外出了。 洗碧自打被刘海吓着那一回,好似生怕见着他,故而也能不出院便不出院,珑玥自觉是个惯孩子的,也就随了她。 用罢了午膳,裴元修方自外面回来。听裴大禀奶娘带着儿子到了府里,甚也未说,直接奔了碧苍院。 见到珑玥想也未想,开门见山便道:“我听闻奶娘来了?” 话出口方觉不妥,这般直白没有铺垫,好似有些质问,忙描补,道:“九儿,那个,我……” 珑玥回他轻笑,道:“我已见过了,与秀儿姑娘安置在了一个院子,王爷去看望一下罢!” 心中轻叹,这奶娘在裴元修心中地位不轻啊! “若是觉得那院子不妥,妾身再调换。” “妾身”两字一入裴元修的耳,登时僵住。他怎就忘了,九儿尊他敬他,然而心思细腻,自小被宠溺着长大,纵是当今圣上也不曾说过她半句重话,自己此时这般急慌慌进门便问,难免让她误会,自己是听了什么跑回来问罪的。 “那院子很好,不必调换,我前面还有事要处置,我先……”裴元修想要溜走,忽然记起前世他也曾多次这般逃走,使得九儿离自己越来越远。 于是心一横,豁出去受小妻子的白眼,也皮厚的改口道:“九儿,我还不曾用过午膳。” “是哪个跟着王爷外出办差的,这般怠慢!”珑玥听闻轻皱了下黛眉。 “莫怪他人,是我想回来吃九儿做的贝尖海鲜面。”裴元修圈了珑玥在怀里,以略有赖皮的口气小声道。 “那请王爷稍候,妾身这便去……” 珑玥自裴元修怀中脱身出来。话未讲完,就又被裴元修圈了回去,贴在她耳边轻道:“九儿可是气我了?” “未曾!”珑玥回得牵强,连她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只是就在刚刚,她的脑海中瞬间便浮现出梦中,裴元修拂袖而去的样子,令她无法以平常心相对。 “九儿,方才是我唐突了,娘子大人大量就莫要与我这粗人计较了罢!”语落,他放开珑玥,拱手一揖。 见裴元修如此放下身段,珑玥越发觉得自己矫情,不好意思起来,红了小脸儿道:“油嘴滑舌!”而后,轻推了他一把,转身出去。 裴元修追在她身后,“娘子这是要往何处去?” “给王爷煮面吃!”珑玥扭头嗔他。 谁知裴元修竟也跟在她身后,晃悠到了碧苍院的小厨房。 “君子远庖厨,王爷!”珑玥欲轰他出去。 裴元修笑回:“我乃粗人,非君子也!”换来珑玥一眼娇嗔。 遭了白眼,裴元修的心情忽然就敞亮了,暗道:原来自己的小妻子这般好哄。却也为前世自己的愚钝懊悔,然而,更多的是庆幸,还好他重活了一世。 看着边吃面,边望着自己轻笑的裴元修,珑玥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丝酸楚。似乎,裴元修对自己有些太过在意,在意到整个人都低进了尘埃里。 只要自己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他便草木皆兵了。 对沈茉娘的事如此。 那日端阳宴还是这般。 刘秀儿来投王府,他更是急急要择清自己。 看裴元修吃罢,放下碗箸,珑玥起身,拿了帕子为他蘸唇角,轻道:“我陪王爷去见见奶娘罢!” “先歇晌午觉!”裴元修看着浣玉将碗盘收拾下去,饮了两口清茶,漱罢口,揽着珑玥歪在了碧纱橱内的贵妃榻上。 再说奶娘刘妈妈,与儿子刘德一同来到了刘秀儿住的偏院。 见了闺女二话未说,上去先照着肩背给了两巴掌,而后眼眶发红,哭骂道:“你这不省心的丫头,怎就这么大的主意,千里迢迢的万一路上出了事,叫我如何去见你那死鬼爹!” “娘,娘您莫动气,妹妹这不是无事!”刘德劝道。 “你叫我怎能不气!”刘妈妈说着,与刘秀儿、刘德进了屋。 裴大遣了个粗使的丫头来伺候,与先前那个支过来侍奉刘秀儿的一起,也尽够用了。安顿好了他们,裴大便去忙自己的事情。 刘奶奶抹了把眼泪,道:“你这丫头怎恁的不听话,跑来麻烦王爷!” “娘!”刘秀儿咬了咬唇,把心一横,道:“女儿心系王爷,自小便是。” “你!你这个冤家啊!”刘妈妈轻拍桌几,“你是何等身份,王爷又是何等身,此等白日梦莫要再做了!” “女儿不曾妄想甚侧妃、夫人,只求能日日侍奉王爷左右便好!”刘秀儿回。 “我打你个没羞没臊的孽障!此等没有脸皮的事你一个女儿家也敢说得出口,你!你!你当真是不要小命了吗?你可是王妃是何等身份?那是公主啊!”刘妈妈被闺女气得面色通红,拍着胸口骂道。 “娘,您喝口茶顺顺气。”刘德给老娘拍背,又埋怨道:“妹妹你糊涂啊!” 刘秀儿却不以为然,“娘,纵然她是公主又如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了王爷,那王爷便是她的天。王爷是个念旧情的,女儿若跟了他,王爷必会护我周全。” “你……你……”刘妈妈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哎呀!娘,您只将心放在肚中,女儿有分寸。”刘秀儿转了转眼珠,轻道:“这些时日女儿打听过了,王妃是个贤惠的,没甚主意,成日里所行之事皆是讨好王爷的。想她当女儿时也是堂堂公主,如今竟亲自为王爷洗手作羹汤。”言下之意,便是公主软弱,所做之事极尽讨好王爷。 “而且,女儿还打听了,王爷至今无通房,倘若哪日王妃有孕,这伺候王爷之事自是不能了,到时女儿……” 话至这里,刘秀儿不再往下说了,只挑了唇角轻笑。 刘妈妈这回真叫她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狠狠盯了刘秀儿一眼,侧身至贵妃榻上闭目,打算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妹妹,依你这般说……”刘德倒是被她一席话说得微微动了心思,“只是,那庄子上的亲事要如何?”他可是已收了彩礼,定下日子的。 “有王爷在,怕甚?到时哥哥也算是王爷的舅兄了,谁还敢如何?”刘秀儿想得美极。 刘德听了也频频点头。 而刘妈妈却再也听不下去,着恼的拿了手边的引枕向两个不肖子女砸去。 再说碧苍院这里。裴元修搂着珑玥歇了个晌午觉。起来后收拾了一下,珑玥就道:“王爷可去见一见奶娘?” 裴元修抿了口茶,抬眼看珑玥。 “九儿与王爷同去罢,也看看还缺些甚,好及时补上。毕竟是奶过王爷的,不可慢待了。”珑玥见裴元修大有看自己脸色的架势,着实可怜兮兮,有些心疼,自己这是作了甚,让他如此模样,只眼含笑意问道:“王爷意下如何?” “那便劳烦九儿了!”裴元修笑。 小夫妻二人收拾了一番,便奔刘妈妈所在偏院而去。 ------题外话------ 谢谢:hdsnyp、shaoyanmin19、yueyue900528,谢谢亲们的月票。 为元修珑玥留奶娘,过腊八人各有心思 “王爷、王妃到!” 随着一声通传,屋内三人忙碌起来。 奶娘刘妈妈顺了顺气,抿了抿鬓角,刘德也抻了抻长衫,伸手去扶自家老娘,却被刘妈妈一巴掌拍开。 而刘秀儿却是急忙又抚头发,又抻裙衫,再摸摸脸颊,心中直抱怨,要是有面镜子就好了,也可知晓有没有失礼之处。 裴元修与珑玥进来,就见娘儿三个规矩的垂首站于门边。 “王爷、王妃安好!” 三人施礼。 “免礼!”裴元修扶珑玥先坐下,自己方落座。“奶娘与奶兄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刘德听了忙回道。 裴元修略点头,而后道:“奶娘坐!” “哎!哎!谢王爷!” 刘妈妈是个本分老实人,对这个自己奶大的裴元修是真真实实倾注了感情的,且,并不比对自己亲生的孩子少。此时她的眼眶略微发红,心中暗道:老爷、夫人,您们看到了吗?修哥儿当王爷了,娶了公主了! 奶娘谢过裴元修却并未落座,她心里明白,这个屋里最大的不是王爷,而是坐在他边上那个面上始终挂着淡然笑意的王妃。 “奶娘请坐!”珑玥见刘妈妈偷眼望向自己,轻道。 “谢王妃!” 得了珑玥的话,她方虚坐在了绣墩上。 “我听闻王爷说奶娘如今住在庄子上,不知今年庄子收成可好?奶娘在那里住得可舒心?这长途跋涉的来北疆,身子可还好?……” 珑玥杂杂拉拉问了许多,皆是替裴元修问的。 她自是知道裴元修向来话少,只对着自己时话才会多上一些。对其他人,哪怕心里惦记,也只闷在心中。更何况,他堂堂一个大男人也不便问出这许多话来,不然就是碎嘴子了。 裴元修望向珑玥回她淡淡一笑,大有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刘妈妈虽老实,却也是个明白人,见王爷、王妃这般言行,哪里是自家那愚蠢的闺女所言那般,这分明是相敬相爱、举案齐眉啊! 她规规矩矩一一作答,而后又道:“本来得了信儿,知晓秀儿跑到北疆来讨扰王爷就想动身来接她回去,可是没两日就赶上了农忙,只好待庄子上的粮食都收了,一切打理妥帖了方才过来,可是老妪这身子骨也不得力,路上行的慢,如今才到了府上。” 刘妈妈说罢,自绣墩上站起来,福身,再道:“老妪代那不孝女给王爷、王妃赔罪了,这几日便带了回京里去!” “娘,我不……”刘秀儿一听,忙接话。 “你闭嘴,这里哪是你讲话的地方!”刘妈妈小声喝断她的话。 “嗯……”裴元修听闻奶娘如此说,望向珑玥。 珑玥会意,道:“此时已是天寒地冻的,上了年纪身子骨不好,不若待开了春,天暖了再走罢!留在王府里过个年,妈妈奶过王爷,王爷自是将您当亲人看待的!” 话音落,珑玥便感觉自己的衣袖一紧,抬凤眸正对上裴元修感激的眼神,回以一笑。 待裴元修与珑玥离开,刘妈妈戳着闺女的脑门子道:“你这个蠢笨的丫头,哪只眼睛看到王妃软弱,惧怕王爷?”她分明看到王爷处处看王妃眼色行事!只是这公主王妃善解人意,给王爷面子罢了! 想到这里,刘妈妈心中又隐隐的有些心疼,娶了如此身份尊贵的王妃,王爷的日子不好过啊! 既然留了刘妈妈一家于王府中过节,冬衣甚的自然也要找了裁缝来制新衣。本来刘秀儿的冬衣之前已送了过去,如今沾了自家老娘的光,又跟着做了两身。 北疆比京里要冷上许多,珑玥本就惧寒,早早的就烧起了地龙。 寒风凛凛的,裴元修心疼她,也不叫她往外院书房送茶点吃食了。珑玥也乐得窝在暖阁里,打理一下王府中锁事,再与浣玉几人逗逗闷子,扯扯闲话,绣绣帕子、荷包甚的,这一天过得也极快。 以往有珑玥往外院书房送茶点,裴元修的午膳便在外院与先生们一同用了,如今倒是每膳必回碧苍院了。 先生们笑王爷离不开媳妇,却也不敢明说。 转眼就到了腊月初八。 于宫中时,这些节令并不讲究,如今自己当家作主了,自是要过起来。头一天便命大厨房里泡了各色米粮、豆子。再放了莲子、桂圆、红枣一起文火慢慢的熬煮。 午膳之时,靖北王府阖府上下,不论主子、下人,全都是腊八粥。 当然,光是粥自然不能饱腹,珑玥还命厨房里做了各色小点心,南瓜饼、八宝饭、玫瑰卷,再配上一碟酱牛肉,一碟泡菜,虽简单却暖身,倒也有过节的气氛。 厨房里往外院书房送膳食时,道:“王妃说自今儿个起,咱府里便开始过节了,要一直过到出了正月。” 裴元修听了好笑,早就听英王李隆佐说过,这丫头是个惯爱热闹的,也就由着她去折腾。轻笑罢,忽又忆起前世,那时的九儿拘了自己的性子陪着他过日子,想来心中清冷得很罢! 思及此,懊恼与酸楚之感又上心头。 既然王妃吩咐了开始过节,用罢午膳,过了申时,裴元修就将先生们放回家过节去了。 临走,每位先生还各自装了一匣子点心。 几位先生高兴的往家里去。 陆先生进了门就对自家的河东狮笑道:“娘子,晚膳你可以歇一歇了!” “怎的歇?你今儿个要显一显身手?”陆夫人放下手中针黹,笑问。 “非也,非也,相公我的手艺难登大雅之堂。”陆先生摇头晃脑对着自家媳妇之乎者也。 陆夫人瞅着他好笑,就见陆先生将怀中一只点心匣子放于圆几上打开来,道:“今儿个腊八,王妃赏的!” “终于有了回良心!”陆夫人捏了一小块玫瑰卷放入口中,“往常总听孟石头家的说王妃的点心如何如何好吃,如今一尝还真是!” 说罢,又瞪陆先生,“那孟石头就晓得有好吃食想着媳妇,你呢?” 陆先生讪笑,摸了摸鼻子,想那孟石头与沈三儿大打出手的样子,扯了扯嘴角,道:“为夫我要有文人的气节!” 陆夫人嗔怪他。而后抖了抖手中的大氅,道:“试试看合身否?这是用王妃头前赏下的料子做的,我见这料子厚,挡风,颜色也好。” “怎的不给自己做?我有王府里备下的冬衣了。”陆先生皱眉。 “先生可是咱家的顶梁柱,是门面!”陆夫人笑。 “没有你,我甚也不是!”陆先生幽幽道,想起当初的苦日子来。若不是当初书生气重,也不至于带累了妻子的身子,好好的胎儿也没保住。否则也不至于眼瞅着年近不惑,却仍只是老夫老妻两人,连个承欢膝下的儿孙也无。 “我瞅着,这公主王妃倒像是个贤惠的,没有那被娇惯坏了的傲气。”陆夫人将大氅给陆先生套上,左右看了看,还合身。 “看着是个没甚心机的娇娇女子。可是这王爷却被她吃得死死的,手腕不一般啊!”陆先生感叹。 “那又如何,有钱难买王爷自个儿乐意。”陆夫人收了大氅,“去看你的书罢!我去孟石头那瞅一眼,今儿个他值夜,筝娘有了身子我看看有什么能帮把手的。” 陆先生点头,往书房中去,挑帘子时转身,正看到自家娘子略发福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摇头轻笑,外人都道自己惧内,家有河东狮,却不知,这河东狮陪自己吃了多少的苦。 有句话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陆先生不管外人如何看,只要自己觉得这杯水是甜的便好! 而小马先生那里也乐呵呵的抱了点心匣子回了自己的小院儿。 “夫人在何处?” 一见是前些日子买来的粗使丫头洗砚给开的门,问道。 这洗砚原来叫杏儿,本来挺好的名字,叫着也顺口,也不知道茉娘想起了甚,非要改个名字,说“杏儿”两字太过土气,不若“洗砚”二字来得有书卷味道,且,比那珠啊,宝啊,玉啊的听着也素雅。 小马先生听着,倒觉有几分像王妃身边那几个大丫鬟的名字。然而,也知晓沈茉娘自小清高惯了,也就未说甚,只由着她去了。 “夫人在书房中。”洗砚缩手缩脚的回了话,就告退,往厨房中去取热水沏茶了。 小马先生听罢,本欲往正屋去的脚步收了回来,转身奔书房。 窗棱下,条案旁,沈茉娘正拿着毛笔写画。 走近看,是一幅未完成的《九九消寒图》,笔道精巧细腻,可见作画都颇下了一番工夫。 “是茉娘画的?”小马先生问道。 沈茉娘轻轻点头。 “我还记得年幼时,每每冬至茉娘也会这般画上一幅,而后每日选一朵着色。如今看来这工笔却是越发的好了。” 小马先生淡笑着回忆,少年不识愁滋味是那般的美好。 而沈茉娘却哀怨起来,幽幽道:“进了反王府,后又被送到曾府,也每年画上一幅,未曾放下,早年是消遣,后来便成了寄托……” “茉娘……怪我……”小马先生见本就性子寡淡的沈茉娘更加清冷起来,自知勾起了她的伤心事,急忙岔开话去,道:“今儿个腊八,王妃赏了每位先生几样点心,样子可喜,味道也不错,茉娘来尝一尝。” 沈茉娘看着小马先生打开的点心匣子,微皱眉,道:“不是说王妃已好些时日未往王爷书房中去了?” “正是呢,天儿一见了冷,王妃就再未去过。”小马先生捏了一块样似万寿菊的南瓜饼递给沈茉娘。 却听她轻声道:“不去是最好的,也当避一避嫌。” “茉娘这话从何说起?”小马先生奇怪。 沈茉娘嗔他一眼,道:“王妃乃是当今的公主殿下,明面上是王爷尚主了,可这内里王妃却与合亲一般无二,王爷书房乃机要重地,王妃常进常出的有多少消息也皆传入京中了!”她当初不也是这般自曾府中递出消息来的。 小马先生听了一怔,随后道:“王妃不能!” “甚不能?人心隔肚皮呢!”沈茉娘冷冷一笑。堂堂公主之尊能为一个杀人如麻的粗人洗手作羹汤,怎会无所图? 小马先生听罢,报以一笑,却也将这话往心中走了一圈。 过了腊八,转眼就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了。 民间有云: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闹一宿。 年,便是自这一天正式开始了。 珑玥特爱这种老例儿的年味儿,于现代之时,这年味儿已是极淡,投胎回了这古时候丢了的年味儿倒是又找了回来。 一张精致的小脸儿兴致勃勃的支使着整个儿靖北王府团团转。 不过,这被支使着,众人也皆乐呵,往年没有女主子,过年过节的,阖府上下冷清得紧,今年头一遭这般有了过年的样子。 大雪地里,珑玥披着大红锦缎面子,白狐狸毛里子的斗篷,戴着白兔毛滚边儿的兜帽,支使着小厮们挂红灯笼。 远远的就见裴元修寻了过来。望着她,浓黑的剑眉皱起来,能夹死苍蝇,对着珑玥沉声道:“大雪地里头站着仔细冻着,有何事吩咐了下人去办便是了,怎的倒自己跑出来盯着了!” “要过节了,跟着折腾折腾热闹不是!”珑玥笑答,却被裴元修牵着回了碧苍院。 进了暖阁,拢了她的手,道:“戴着暖袖与暖手炉,手还这般冰凉,乱跑甚,大年根底下的,招了病有你哭的!” “嘿嘿!”珑玥老实听训,只赔着傻笑。 不多时,浣玉就端了红糖姜茶进来。 珑玥闻着味儿,一张樱红的小嘴便嘟了起来,于她心中,这姜茶可是比药汤子还难喝的存在。她好似任性的小孩子一般,将盛着姜茶的细胎薄瓷碗推远。 裴元修见她如此,宠溺一笑,挥手打发浣玉出去,端起碗来,轻道:“九儿自己喝还是让爷来喂,嗯?” 尾音挑得极高,唇角挂着一抹邪恶的淡笑。 珑玥眨眨眼,摇头道:“我又未曾淋雨,也未被冻着,无须喝这劳什子罢!” “嗯!”裴元修沉应一声,并未勉强,只端了碗喝了一大口,随后极快的钳了珑玥在怀中,捏了她的小尖下巴,低头,以他的薄唇覆盖上珑玥樱红的小嘴。 “唔……” 被迫着喝下,珑玥让姜味儿熏的鼻子发酸,红红的眸子如兔子一般嗔怪的瞪着裴元修,像只被欺负的小兽。 裴元修举了举碗,回以淡笑,大有:不自己喝尽那我便喂你喝完的意思。 珑玥深吸一口气,接过碗来“咕嘟咕嘟”喝光。而后恨恨的以水漾凤眸剜他。 裴元修却一脸十分遗憾的表情,拿了两块杏脯子塞进她的小嘴儿中。 ------题外话------ 谢谢:shaoyanmin19、雨*^÷^*念兮、lilysuo,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lywaner的鲜花。 年三十守岁包饺子,岁寒院烟花舞流萤 晓得珑玥爱热闹,大年三十这一日,裴元修把先生与亲卫的家眷们皆召入了王府。他惯来不拘小节,与北疆的官员、将军相较,这十二亲卫是陪自己出生入死的,关系自然更近一层。 裴元修处理了正事,寻至西花厅之时,正见着珑玥边与孟石头的媳妇说笑,边包饺子。裴元修瞅着一个白胖胖的饺子珠圆玉润的自珑玥一双纤纤玉指中捏出来,好似肥乎乎的小猪,看着就叫人喜欢。 在珑玥未捏上口时,涤翠还自荷包中取个小金猪儿塞进去。 孟石头的媳妇笑道:“王妃这盘子饺子可是宝贝,回头我皆做了记号,吃的时候都放在自个儿面前。” 陆夫人跟着笑道:“从前怎的没见你这般财迷?想来这肚子里头揣的是个财迷的!” “嗯,刚巧今儿是猪年,肥猪拱门,招财进宝,想来,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人多了热闹,珑玥心中欢喜,“待满月了,我打上一副小金猪的长命锁来,只是不知是男是女!” “不论男女,有王妃吉言自是福气!”孟石头的媳妇欢喜。 女眷们虽闲话家常,手底下也未怠慢,一个个白胖的饺子很快摆了一盖帘儿。 当然了,这一屋子的媳妇、女眷也不是皆高兴,沈茉娘便是一位。 来之前听小马先生道是王爷觉王府中人丁稀少,恐没有年味儿,王妃寂寞,召了众家媳妇女眷来一齐热闹热闹。她便想着,世家高门里过节,女子们过节无非是吟诗、作对、猜迷。王妃出自宫中,且,她听小马无意提过,王妃乃是太子之师的得意门生,还曾偷着跑去考过秀才,她当时听闻心中别扭,自认才不输人,却没投了个好人家,她若为公主甚三中案首,只怕那打马游街的状元也是囊中之物。 如今想来,既是过节求一个热闹,自然也离不开这些附庸风雅的玩意儿。她当初在反王府与曾府见到的也皆是如此。头天晚上,仔细的将乐府诗集通读了一回,想她也曾是疆城第一才女。 为免被人看低了,今儿个临出门前还好生打扮了一番。 常言道:女要俏一身缟。 可大年节的,自是不好一身素缟,沈茉娘挑了一条湖蓝色水仙散花裙,外照了一件雨过天青色暗竹纹的缎面棉褙子。 挽了一个灵虚髻,簪了两只水仙玉簪,再配一朵湖蓝色攒珠绢花,淡扫蛾眉,轻点朱唇,倒也清新淡雅,乍一看上去,却有那么点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对着半身菱花铜镜转了一围,沈茉娘满意之极,想她于曾府之时,这样的打扮年年皆将大红衣衫的正室夫人比得如庸脂俗粉一般。 然而,待来在了王府,见了着朱红牡丹留仙裙,大红织锦白兔毛滚边褙子,梳元宝髻戴东珠累金丝牡丹华胜的公主王妃时,顿时失了颜色,比她身边的大丫鬟还不如。 西花厅中,各家女眷一个个衣着鲜亮喜庆,越发将她比得不起眼。众人围着王妃说笑了会子,沈茉娘想,应是游戏吟诗之时了罢,却见几个婆子捧了面板、盆子进来。 王妃笑呵呵的道:“今儿个大年三十,有劳夫人、姑娘们陪我包顿饺子吃罢!我是个爱热闹的,人多了包饺子才有年味儿不是!” 众家女眷点头,而沈茉娘却苦了脸。她自幼家境殷实,身边不缺少人伺候,爹娘娇惯也从未要她学甚厨房之事,只纵着她,喜欢读书作画,便请了先生来教。如今她也就会煮个面罢了。 看着天之骄女的王妃与寻常妇人那般满手面粉,和众家女眷谈笑成一片,而她一人闲待于一旁,搭不上手,有尴尬,也有不屑,心中暗道:好好的一个公主之尊,却自降了身份。 而珑玥与女眷们相处,也有自己的心思。 这些人的夫君、父兄不是裴元修的幕僚便是他的亲卫,皆是他所倚重之人。论起亲疏远近,他们虽没有北疆的官员身份高贵,若是拉拢得当,可比那些各有盘算的官员们有用处得多。 她此举也算是替裴元修邀买人心了。 再包好一只放了小金猪的白胖饺子,珑玥抬首,正看到裴元修带着幕僚先生与亲卫们进来西花厅,朝着他弯了凤眸。 一室女眷急忙起身施礼。 裴元修摆了摆手,道:“今儿个过节,不分尊卑,只要尽兴!”说罢,便来在了珑玥身边,问道:“王妃的饺子怎的要单独放着?” 不待珑玥开口,便听孟石头的夫人道:“王妃的饺子是实打实的金贵,个个里面有金猪儿……” 只是她话未讲完,便被孟石头打断:“筝娘,莫要乱没了规矩!” “无妨,王爷说了,今儿个无尊卑!”珑玥轻笑,而后对裴元修道:“我这饺子单放着,待煮之时每锅里下上几个,讨个好彩头,能吃到金猪者这一年皆顺遂。”珑玥虽如此说,却是打算每人的碗里皆放上一个,大家都有个好彩头。 “如此王妃可破费了!” “妾身还以为王爷会贴补我一下呢!”珑玥望着裴元修玩笑。 “财迷!”裴元修捏珑玥的小鼻尖,“好!爷贴补!” 众人听闻皆笑。 晚间,年夜饭摆在了银安殿中。 亲卫们皆是粗人,女眷们也甚少有沈茉娘这般满腹诗书的,故而,不论笑话还是玩笑,皆极尽“通俗易懂”。 裴元修起初还恐珑玥听了不悦,结果发现,这小妮子听罢,笑得比谁都欢快。 倒是沈茉娘坐于小马先生身边,不住的颦眉头,心中直道:真真皆是粗人,说个话,三句便离不开粗鄙之词。 子时过,吃罢了饺子,就算是守岁了,宴席散,众人皆拿了自饺子中吃到的小金猪,乐呵呵的返回家去,直道:讨到了好彩头。 送走了众人,裴元修揽了珑玥轻问:“可累了?” 珑玥遥头,笑得灿烂如花,这个年过得很有趣。 见她未有睡意,裴元修神秘道:“既然不累呢,那便跟我走,还有好的!”说罢,用大毛的斗篷裹严实了珑玥,半抱着她往岁寒院而来。 “有甚好的,如此神秘?”珑玥自白色狐狸毛的兜帽中,露出两只略圆的凤眼,轻问。 裴元修只笑不语,隔着着兜帽抚她的发顶。 此时,珑玥一张精致的小脸儿被围在雪白的狐狸毛中,一双凤眼因好奇睁得溜圆,像极了刚刚化形的小兽。看得裴元修心里发痒,直想将她揽在怀里狠狠揉搓。如此想着,他也这般做了,好似抱孩子一般将她托起,扣于怀中,以头在珑玥颈间用力蹭了两下。 “哎呀!王爷!”珑玥声如蚊鸣,轻声抱怨,“在外面,您要自重!” “若在屋中便可随意了?”裴元修故意曲解她话中的意思。 被珑玥隔着厚袍子狠狠掐了一把。 进了岁寒院,入眼便是红梅映着白雪,于大红的宫灯下,朦胧而素雅。 “大年夜里,王爷带我来于月色里雪中观梅?”珑玥笑着调侃道:“原来王爷也是风花雪月中人啊!” 裴元修但笑不语,坐在老梅下的石凳上,抱了珑玥坐于他腿上,指了天上让她瞧。 珑玥依言抬首,正看到墨蓝的天空中,一朵绚烂烟花绽放,随之而来的一声炸响传入耳中。而后,一丛丛,一束束,越来越多,将天空照亮,白雪红梅与烟火相映,美极! “花千树,流萤舞,星如雨……”珑玥眸中含笑,轻吟。 她仰头望烟花之美,裴元修凝眸观怀中美人之姣。 安排妥帖小厮放烟花,裴小晃悠回来,正见躲于院门边,仰首看烟火的浣玉。 自打二人亲事定下,这小辣椒就好似成心躲着他一般,如何也见不到,偶尔遇上了,她却如耗子见了猫一般转瞬便跑没了影儿。 今儿个好不容易逮着了,裴小想着左右是自己的媳妇,不会变了,趁着浣玉不备,一把便自其身后搂了个严实。 一股淡香入鼻,裴小道:“媳妇儿真香!” 本在专心看烟花的浣玉被裴小这突如其来的一抱下了一跳,缓过神来就听他口出轻薄之言,一时气恼,抬莲足狠狠碾了两下裴小的大脚。 “嘶!”裴小轻叫,不敢大声,恐惊了自家王爷与王妃亲香。 “你这登徒子,好不羞,谁是你家媳妇儿!”浣玉脱开裴小手臂,拧了他的耳朵,立目骂道。这厮方才那一抱可是将她吓得不轻,又羞又臊又害怕,浣玉心中这点子气全撒在了裴上的耳朵上。 “哎哟!哎哟!好媳妇儿,轻点轻点,耳朵掉了!”裴小轻声哀求。心中却道:往日里看自家王爷偷香,可是从未被如此收拾过啊! “谁是你媳妇?”浣玉羞怒。 “不是媳妇,是娘子!” “呸!你个不知羞的,谁是你娘子!”浣玉手指再用力拧。 “掉了,耳朵真掉了,好姑娘,你也忍心?”裴小好汉不吃眼前亏,忙改口,心道:早晚是我媳妇,有收拾你的时候。 浣玉又狠拧了一把,方放开手去。气消了,又想起害羞来,红了脸,低着头,不语。 “媳妇……呃,不,那个浣玉姑娘,咱们日子也定了,宅子我也收拾好了,就在王府后街,我兄长院子的边上。请姑娘抽个空去看一眼,还缺甚,少甚,我好去置办。你总躲着我,好些话我都不得说。”语罢,自怀里掏出张单子来,递给浣玉道:“这是我置办物件的名细,你且看看可还满意,有何要添的,只管讲了。王爷给了两千两银子让我娶媳妇,我这些年跟着王爷也攒了不少,以后都交你管着。” 讲完,裴小“嘿嘿”两声,见浣玉低着头,只接过了名细单子不语,又道:“媳妇儿,你那好姐妹里可有合适的也给我兄长踅摸一个罢,我这成了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可他还孤家寡人着呢!” 浣玉听了,只忽的抬头瞅了裴小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去,轻轻点了两下。 裴小见她如此,得寸进尺的拉了浣玉的手,连叫了几声“媳妇儿”。 而珑玥那里,看着一半烟花,便窝在裴元修的怀里犯起迷糊来。这一天太过兴奋,又熬了大半宿,一静下来登时便困顿了。 裴元修见此,宠溺轻笑,打横抱了她起身,回了碧苍院。 再说浣玉,伺候了主子歇下,回了自个儿的屋子,将裴小交给她的单子拿出来,看了又看,甜笑起来,心道:别看那小子油嘴滑舌,倒是个会疼人儿的,光看着这单子就知他是用了一番心思,且仔细为自己打算过的。 一时之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躺在床榻上,认真琢磨起他说的裴大的终身来。 洗碧、涤翠、淘珠与她自小一起长大,人品、脾性皆是好的,哪个配了裴大都不委屈了他,只是不知那三个妮子心里作如何想,待得了时机问上一问罢! 心里这般想着,迷糊着睡去。 转过天来,大年初一早上,裴元修与珑玥盛装朝服,坐于银安殿上,受北疆官员们的拜贺。 不少官员自是听闻了,王爷三十晚上请了幕僚与亲卫的家眷一同守岁,却未曾请自己,心中颇有微词,然而却也不敢带到脸上来。 拜过年,回了家中自是要与家人叨念一番。 后宅女人们的心思自是与男人不同,想着怕是她们住的与王府近,见面的机会自是多,倘若她们也于王妃面上混上个脸儿熟,来年守岁只怕也可成为堂前客罢。 如此这般,每日里寻了由头前来拜见王妃的络绎不绝。 珑玥一直忙着见客到了正月十五过后,方消停了。 裴元修倒是说了,不喜就不必应付。 可珑玥有自己的心思,都说女人以夫为天,她虽不以裴元修为天,可也要为他打算。 裴元修虽为一方霸主,却也要指着手下官员办事,不论喜不喜欢,面子还是要给的,这便是“夫人外交”啊! ------题外话------ 谢谢筱漢的月票,么么达。 闻有孕元修惊又喜,审奸细边城有险事 过了正月十五,珑玥开始兴致勃勃的收拾行装,欲要去看草原婚礼。 自现代投胎至大昭皇宫后,收敛回去的野性子,如今在裴元修的纵容下,正在渐渐复苏。 这一回,珑玥想着还如前一次那般,留下浣玉与洗碧帮着璎珞姑姑打理王府中琐事,只带了涤翠与淘珠前往。 那二人却说,上一回留下皆是因为初入府中,诸事不详,才帮主子守着的,如今事事步入正轨,有璎珞姑姑这么一个七窍玲珑心的尽够了。这天寒地冻的,她们若不同往着实不放心。 珑玥听了哭笑不得,这是还把她当原来的三岁孩子呢!不过也点头同意了。常年的相伴,离了哪个她也别扭。 而裴元修此次将裴大留在了府中打理诸多琐事,带了裴小与两个珑玥新为他物色的小厮,裴多裴少前往。 这两个小子是前几年北疆战乱时,裴大救下的孤儿,如今也才十二、三岁年纪,人却机灵,心思也正。珑玥想着,裴元修堂堂一地藩王,身边不能就裴大裴小两个使唤的人。且,裴大裴小如今已是府中管事,许多要事裴元修也倚重着他们,总不能还让这兄弟两个又办差又当小厮的。不如寻了好苗子培养着,也好分担他二人的活计,让他们好安心办差。 当时珑玥和裴元修提了,他便笑道:“倒是娶了你的丫鬟,这便成了自己人,你就替他兄弟二人着想上了,怎的,怕委屈了你的丫头?” 珑玥嗔他:“王爷说的甚话,我若不是为爷着想才不费这心思!” 裴元修赶紧笑着讨好。 他们离府的头一晚,刘妈妈突然跑来辞行,裴元修皱了皱眉,道:“既都留下了,也不急于一时,待天暖了再回罢!” 刘妈妈欲言又止,却还是听话的留了下来。 翌日,裴元修与珑玥乘上马车带着一干人等,离了疆城往巴山头人的部族驻地而去。 珑玥坐于马车之上,依在裴元修怀中,抱着铜痰盂,时不时的干呕一下。一双眼睛红得似小兔儿,可怜兮兮,看得裴元修心疼。 而珑玥也郁卒。 坐上马车出来,行了未有半日她便恶心干呕起来,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怪怪,她往常并不晕车啊,今儿个这是怎的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边城。 边城的知府早已候在了城门处,裴元修也不与他寒暄,只自马车上抱了吐得天昏地暗的珑玥就进了行馆。 而后,急召了城中的大夫来看诊。 看着面色惨白的珑玥,裴元修心中懊恼,应该带了医女出来就好了。 他脱了靴,坐入床榻里抱珑玥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抚她消瘦的背,想让珑玥好过一些。 不多时,行馆下人来回,大夫到了。 “召进来!”裴元修说罢,放下床帐帷幔,只露了珑玥的一只手出来。 大夫大概头一回给如此身份贵重之人看病,很是紧张。 待浣玉为珑玥垫好小迎枕,再于腕上盖了帕子,大夫颤颤巍巍的将三根手指搭于其上。 此举看得裴元修皱眉。手不稳,脉哪里能摸得准?沉声对候在外面的知府道:“边城只这一位大夫?” “还有,还有,已派人去寻了,这就到,这就到,只这位大夫离得最近。”知府心中抹汗。里面躺的这位可是公主啊,当今圣上最宝贝的公主,若是在他这里出了甚事,他纵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且他也多有听闻,面前的黑面神,靖北王对这位公主王妃也宝贝得紧,光看方才紧张万分的抱她入内室,面上的担忧做不得假。这王妃若是有何不妥,想来无需皇上下旨,靖北王就得办了自己。 知府心里冤啊,王妃可是病着来到他这边城的,与他无半点干系啊! 瞅着一城的大夫都被寻了来,挨个儿进去看诊,而后摇着头出来,知府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儿来了。王妃这是闹哪样啊!得了甚怪病,竟无人看得出? 当最后一位年近八十高龄的老大夫出来之时,知府把所有希望全寄托在了他身上。 只听老大夫道:“王妃身体并无大碍,健朗得很。摸脉象这许是滑脉,只日子还太浅,想来还不足一月罢!故而很难摸出来。” “可真?”裴元修听罢,面上激动,不顾身份的抓了老大夫的手腕,瞪圆了一双星目问道。 只将老大夫吓得心中一突。 缓了半晌,才道:“日子尚浅,若要确认须足两月。” “好!好!赏!都赏!”裴元修说不上来此时的自己是何心情,只有些语无伦次的吩咐裴小。 而后,便头也不回了进了内室,不再出来。 可怜知府于花厅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后来还是裴小看不过去,笑着将他送出了行馆。 珑玥睡了一觉,睁眼便见裴元修一双星目炯炯有神的凝视着自己。且,一脸的纠结,说不上来是喜悦还是担忧。 “王爷?” “九儿……”裴元修回应,“渴否?饿否?想吃些甚?厨房里备了血燕,一直在火上温上呢,我命人端来,你……” 看着裴元修手足无措的样子,珑玥眨了眨眼,心下奇怪这是怎的了,自己睡了一觉醒来,他变话痨了。 “有些渴了!”珑玥清了清嗓子,欲要坐起身来。 却见裴元修忽然紧张万分的,两只大手摸了她,道:“慢着些,我扶着你。” “王爷,我不过就是晕个车,怎就这般娇贵了?”珑玥有些哭笑不得。 搂着珑玥喂她喝了半杯蜂蜜水,裴元修轻道:“不是晕车这般简单。” “嗯?”那自己这是得了甚病,能叫裴元修这般小心。 “九儿,有了!”放下杯盏,裴元修将大掌轻轻抚上珑玥平坦的小腹。 “有了?有甚了?”珑玥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了一头雾水。 “这里,这里有我们的孩子了。”裴元修声音极轻,好似怕吓着了哪个。 “嗯!”珑玥点点头,原来是有小宝宝了,“甚?王爷说甚?”刚还一脸平静的珑玥在消化了裴元修的话之后,猛的坐起身来。 “九儿,你轻些,仔细身子。”裴元修忙安抚了她,再将大掌放在珑玥的肚皮上,道:“九儿有喜了,我们要有孩子了。” 珑玥望向裴元修,略圆的凤眸眨了再眨,“真?” “真!”裴元修极为严肃的回她。 “啊……”珑玥觉得有些不大真实,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肚皮,这里面揣了一个小生命?溶了自己与裴元修骨血的小生命?可是她记得自己的月事上月来过了,而这个月还差几天方才到日子,怎就会突然的就怀上小宝宝了? 再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晕车,想来与自己怀孕脱不了干系。 对于有一个小生命在自己的腹中孕育,珑玥是新鲜与企盼的,然而,欣喜过后,珑玥冷静下来,又怀疑如今自己这年轻稚嫩的身子可以孕育出健康的宝宝吗?以自己的年纪若是于现代,还只是个青涩的未长成的果子。 似是感到了珑玥的不安,裴元修抱着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低沉的嗓音似悠静中淡淡响起的瑶琴弦音,沉淀而令人安心。 “有我,九儿莫怕,只安心养身子便是。” 珑玥回以一笑,纤臂圈了他精壮的腰身,蹭着裴元修的颈项点头。 而后,他们留在边城行馆住了两日。 珑玥倒是很快就能以平常心看待自己怀孕之事了,且,大夫也说了,日子还短,要待两个月了才能确诊。 倒是裴元修,虽说那日让珑玥安心的话,说得信誓旦旦,可到头来最紧张的人便是他了。 如今,珑玥坐要缓、行要慢,跨个门槛,上个台阶他也要求须有人扶,就连弯腰穿鞋也不能了,珑玥觉得她如今在裴元修眼里就是那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障人士了。他几乎可以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 这两日,裴元修在发愁,不是愁孩子如何养,而是愁如何能让珑玥平安回到王府。上辈子珑玥因乘马车而小产伤身之事,一直是裴元修心中的一根刺,一道阴影。这会只恨不得珑玥哪都不要去,只在这边城将孩子生下来最好。 “王爷,我们何时动身去巴山头人的驻地?”珑玥捧着碗银耳燕窝粥,小口喝着。 “不去了!”裴元修夹了个水晶虾饺喂给珑玥。 “啊?”珑玥就着他的筷子咬一口虾饺,惊讶。这定下来的事,怎的说变就变了?路都行了一半啦! “九儿有孕,不便颠簸跋涉。”裴元修解惑。 “王爷,人无信而不立,既应了巴山头人,总不好不去罢!”以珑玥的感觉,草原部族大多都是热血的汉子,直爽却也一根筋,应下的事若是不做到,恐会影响大计。 这些无需珑玥讲,裴元修心中自然明白,只是,他就是放心不下,不想因自己的不慎再生出上一世那般无法弥补的遗憾来。 失去过一次,方知道倾所有也换不回来的痛苦,从而才会倍感珍惜。两者相权,裴元修选择妻儿。 珑玥觉得,她多少可以明白裴元修的心思,以古人早婚早育的标准来说,裴元修二十六岁“高龄”却无儿女承欢膝下,如今得知自己怀孕,重视是必然。 弯了眼睛,望向裴元修道:“不若这样,王爷前去巴山头人那里,九儿在边城等您回来,可好?” 裴元修皱眉。 “王爷,我保证绝不淘气,好好吃好好睡,大门不出二门不外,只在这小院子里溜达,也让人跟着扶着,绝不让腹中的胎儿有丝毫差池。再者,我这日子浅还未确诊不是?” 珑玥说罢,就见裴元修依旧拧着眉头,不过神色却不再坚决,似在估量珑玥所言的可行性。 “王爷此一去最多六、七日便可回来了,就这几日,又在自家的地盘之上,还能出了何事不成?再者,王爷不是已着人往府中去调了医女过来,想来疆城至边城也不过大半日的光景,很快便到了。我的身子皆是她在调理,有她在王爷还有甚不放心的?” 珑玥接着游说,这两日裴元修太过敏感,有些草木皆兵,让他去跑一跑换换心情,可许能好一些,自己也可松散一下。否则她早晚也要与裴元修一般神经兮兮的了。 以珑玥的三寸不烂之舌,最终说动了裴元修独自前往巴山头人之处。 临走前,要从自己一千精卫中分出五百人来留给珑玥。 珑玥怎会同意,裴元修毕竟要出了自家的边界往外族而去啊!再者她自己本就有公主仪仗的一千精卫护着。 最后,裴元修还是拗不过珑玥,带着一千精卫走了,却将裴小留了下来,道:“裴小虽嘴上油滑,然,办起事来却是妥帖的,有他在我还多少能放心一些。” 珑玥笑着点头,嘱咐裴多裴少仔细伺候好王爷。 因珑玥留在了边城,裴元修不带女眷,故并未乘马车,而是骑了乌骓,率精卫打马离开。他一早离开,留下伺候珑玥的下人中,有一人于用过午膳后坐卧不安起来。 此人正是乔装混在粗使婢女中的刘秀儿。 得知王爷、王妃要往异族部落吃喜酒,刘秀儿就动起了心思,想着她若是能跟了来,没准趁乱便可得了手也未可知。 待到边城,她又听闻王妃有喜了,心中更是高兴,心想,这下王爷必不会日日与王妃歇在一处了,那自己的机会岂不是更大了? 她这里正做白日梦,却不知裴元修一大早未带任何婢女,打马走人了。 等到知晓了,已是过了半日。 要说这刘秀儿也是个傻大胆儿,竟偷着收拾了收拾,独自一人去追裴元修去了,未有一人知晓。 再说王府中,刘妈妈发现闺女不见了就知她必是偷着跟王爷出来了,心中着急,却也无法,只盼着莫要惹事,平安回来。 后来得知王爷送了信来,说王妃有孕,召医女去照顾王妃。王爷有后,刘妈妈打心里高兴,又加上担心自己闺女,便寻了裴大要一同前来,好照顾王妃。 裴大想着,刘妈妈是过来人,有经验,照顾起有孕之人来必定比旁人好,便同意了,亲自送医女与刘妈妈赶往边城。 刘妈妈到了边城拜见过王妃,便去寻闺女,可是一问众人,无一人知晓刘秀儿来了。这一问还惊动了珑玥,着裴大于城中寻找,再命了裴小去追王爷,看看刘秀儿可是偷着跟在了王爷的亲卫里。 这一日,派去城外寻刘秀儿的精卫来回,说城外隐约有可疑之人,并不像边城百姓,倒是像异族之人。 珑玥听闻,瞅了眼裴大,他自幼便随着裴元修在军中过日子,想来这类情要比他人明白许多。 裴大也未辜负珑玥的期望,领了几人出去,真就不吭不哈的绑了两个人回来。 这两人很有骨气,一问,便认了自己就是外族中人,然而,来边城作甚却不肯再讲。审犯人自然要动刑,只那两个异族人,嘴硬得很,打得皮开肉绽也未曾吐露半句。 珑玥得知,给了裴大一罐蜂蜜,又命他去寻了头羊来。 裴大不明所以,珑玥笑道:“给他上笑刑,不信他们不召!” “笑刑?”裴大从未听过。 这“笑刑”也是珑玥于现代之时自网络上看来的,是十七世纪,欧洲三十年战征之时发明的,别看“笑”之一字听着是好事,然而,笑多了也是能要命的,比疼痛还令人难以承受,轻者呕吐,失去意识,重者失去呼吸能力,窒息而死。 “你只管去用,保管好使!”珑玥教了他如何行事,裴大半信半疑的捧了蜂蜜罐子下去了。 将犯人绑结实了,扒掉他们的鞋袜,于脚心处抹上蜂蜜,而后再拖了羊来舔。 不放裴大觉得他家王妃这招新鲜,纵是边城知府衙门的衙役们也头一回见,都跑来瞧热闹。可谁也不信这笑,还能将人笑怕了,召出实话来? 可你别说,这招还真好使,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任那两个蛮族大汉再嘴硬不怕疼,却于这“笑刑”之下讲出了实话。 他们乃是铭金国卓雅公主的亲卫,卓雅公主正率了两千人马往边城而来,欲要擒了靖北王妃,一报当初羞辱之仇。而他们两个是先派出来的探子。 珑玥听闻,黛眉轻颦,卓雅公主她还记得,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小心眼,记仇记到如今。然而,这并非重点,关键是她率了两千人马不是小数,如何躲过边境驻防军士,偷渡进来的?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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涤翠对着木讷在当场的裴大使了个眼色,她家主子是何脾性她们最是了解,主意定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想当初于皇城之中,连当今圣上也扭不过主子的性子,露出一脸又爱又恨的表情,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自家闺女这执拗脾性皆是他纵容出来的。 裴大见此,也知多说无益,如今只能尽力保护好了王妃才是当务之急。 领了命,欲要退出去,忽又听珑玥问道:“王爷可有消息传来?” 裴大摇头,道:“无!”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可有回信儿?”珑玥再问。 “还不曾!”裴大再回。 “嗯!”珑玥沉吟,自得了铭金的卓雅开犯至如今也才过了一个时辰,不急,再等等。想罢,又问道:“离此地最近的驻军最快可何时抵达?”得了消息,珑玥便命人往驻军去搬救兵。 “骑快马半日就可将消息送到。”裴大回。心中却也对这位公主王妃有了些钦佩,被宠着长大的天之骄女,面对如此阵仗未被吓破了胆,在得了消息的瞬间便做出了诸多安排,实是难得。 “晓得了,你去寻知府罢!”珑玥摆手让裴大退下,而后穿了厚冬衣,坐上马车往城门而去。 看着边城的城墙,珑玥皱起眉来,说是城墙,其实不过是黄土坯子垒起来的垛子。当初见时,她还觉得别致,很有些现代电影中大漠风情的味道。可如今看来,也只是“豆腐渣工程”了。 珑玥思索着,已派了人去搬救兵,她现在所要做的便是等救兵到来,以及裴元修的消息。想到裴元修,珑玥心中担忧万分,轻叹一声,可千万莫要出事啊! 纤纤玉手抚上小腹…… 珑玥于黄土坯子城墙上站了不多时,裴大便引着知府到了。 方才,裴大寻到府衙之时,边城的知府大人正手足无措的于屋内转圈圈,听闻王妃有请,急忙就跟着裴大跑出来。 天寒地冻的,待到了城门之时,竟生出一头汗来。 “郑大人!”珑玥看了他一眼。 “下官在!”知府心中抹汗。 “嗯,你来讲讲,为何边城的城墙这般破败不堪?朝廷每年的拨款哪里去了?边城的税收银子除了上缴朝廷的,又用在何处了?”珑玥沉声,她了解过,这边城并不穷,虽不适农耕,却因临了蛮族之地,皮草商甚多。又非紧临边境,几乎未曾有过蛮族袭扰。 “这……这……”郑知府冷汗连连,他怎敢说税银大半让他用来讨小老婆,生儿子了吗?郑知府偷眼打量这位小王妃,周身气韵干净,却透着一股沉稳,生得娇俏,却无那初及笄小女儿的青涩,问出的话来无不彰显皇家的威仪。 “你也莫要急着回答,我也不急着治你的罪,现如今,我要加固城墙。”珑玥扫他一眼,又道:“想来你已知晓,蛮族有人马将要来犯,救兵前来慢快也须一日,而蛮族的人马只怕明儿个一早便要兵临城下了,你想死还是想活?”珑玥并非危言耸听。 “活……活……想活……”郑知府颤声回禀。 “想活那便听我的,将边城中所有能干活的不论男女老少皆集了来,修城墙!”珑玥吩咐。 “是!”郑知府应道,却又犹豫着问:“王妃,只……这……这城墙并非短时可以修得,只怕……” “按我吩咐的去办!”珑玥立目。 “是!是!下官这便去办,这便去办!” 郑知府下去着衙役去召集百姓。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所来之人寥寥无几。 珑玥望着郑知府冷笑,道:“这便是郑大人的能力?” “不……不是,王妃这百姓皆是无利不起早的贪……” 郑知府话未讲完,就听珑玥喝道:“闭嘴!若说无利不起早,郑大人怕是当仁不让罢!” 珑玥扫他一眼,淡淡道:“既然要利诱,那郑大人是明白人,当是晓得如何办了?” “是!是!晓得了晓得了!”郑知府明白,王妃这是逼着自己掏腰包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此话真真不假。 恫吓再利诱,这人终是集起了不少。 当珑玥站于城墙之上,吩咐众人挖土修墙之时,所有人皆以为这位小王妃若不是被蛮兵来犯之事吓傻了,就是当自己在玩过家家。以土垒墙,岂不是还没有原先的黄土坯子结实? 然而,当众人垒一层黄土浇一层水,将城墙垒高之时,又皆佩服上这位小王妃了。 北疆天寒,虽说此时已立春了,可还是滴水成冰。 全城百姓兵丁忙活了一宿,待到天明之时,已修成了一道几米高冰土混合的城墙来。墙外挖土弄出的壕沟,珑玥命人往里面埋了削尖的树枝,再盖上浮土,做了陷阱。 众人忙活了一宿,珑玥也跟着一晚上未曾合眼。看着城墙修妥,松了一口气之余,身体也疲乏起来。正待要小憩一下,就听有人来回,蛮族人马到了,正于五里外安营扎寨。 珑玥听闻,登时困意皆无,召了裴大来,对他一通吩咐。 而后,裴大难得笑着出了门去。 自百姓手中买了几头牛,再备下了许多炮仗,于牛角上绑了锋利的尖刀,带了几个王妃精卫装成牛贩子,摸去了正在安营的蛮兵附近…… 而后,边城之内,远远的便听到有鞭炮声炸响…… 不久,蛮兵驻地上便冒起了浓烟。 珑玥站于城墙之上,露出淡淡一笑。 原来,裴大带了六、七人,将鞭炮系在牛尾上点燃,赶入了蛮兵驻地,在他们混乱之中寻到了粮草之处,点了一把火。 蛮族之兵千算万算也未曾想到,有人敢白日袭营。 还用的是牛…… 被炮竹吓惊的狂牛,犄角上绑着利刃在蛮族军中横冲直撞,最后虽后乱刀砍死,却迷惑了乱军视线,为裴大几人烧粮草争取了时间。 当铭金军士明白过来,裴大几人已跑回了边城之内。 “粮草损失如何?” 待混乱平息,卓雅公主怒气冲冲坐于军帐中,问道。 “回公主,粮草被烧掉了一半,剩下的只够五天之用。”有将军回道。 “知道了!”卓雅摆手挥退众人。心中暗道:还好听了国师韩坤之言,将粮草分为两批存放,否则真就未战先输了。 卓雅是个沉不住气的,如今被珑玥派了裴大如此一闹,火气更盛。营寨一经扎好,就带了一千兵士跑到城下骂阵。 “瑞敏公主好生热情,我军初到就派人送了牛肉来!”卓雅公主以蹩脚的汉话喊道。 “哈哈哈!多谢谢大昭瑞敏公主!” “多谢大昭瑞敏公主!” 铭金将士也以蹩脚汉话呼应。 边城行馆中。 珑玥刚刚小憩醒来,就听浣玉来回,“主子,铭金蛮夷在城外挑衅呢!” “不理他们!”珑玥喝了口牛乳,道:“告诉裴大,不论他们如何骂阵,也不以理会,若有胆敢开城门者一律以奸细处置。”她现在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救兵。那冰冻的城墙也不知结实与否,能扛到几时。不过,想来裴大烧了铭金的粮草,纵是未曾烧光,也够激怒他们了。 珑玥虽未曾领兵打仗,然而,兵书却跟着皇后娘没少读过。 在这冷兵器时代,兵士们力大者强,而用兵之道,在诡、在险、在巧,却最忌急躁。 方才,在他们初至未稳之时袭营烧粮,只是为乱了统率者之心,而这卓雅还真是没有长进,和原来一般易怒。若是换一位长年征战的统帅,怕是不会中了自己之计,诸事未稳便来叫阵罢! “主子,铭金蛮夷准备攻城了!”涤翠听裴大派人递来的消息回禀。 “给我更衣!”珑玥坐起身来。 “主子,您……”浣玉几人想要阻止。 珑玥摆手道:“兵临城下,我又怎能在行馆中安生?与其让人来回传递消息,不如我去阵前来得方便。” “可是……” “好了,不必再说!” 当珑玥来至城墙之上时,裴大正指挥着百姓兵士,抵抗。放箭射杀远处的,扔石头砸城墙之下的。 “莫要用火!”当珑玥见有人欲以火把烧掉铭金的攻城云梯时,大喊一声,赶忙阻止。她这城墙可是冰垒的,遇上火岂不要完蛋? “去寻炮仗、烟花,有多少要多少,再备水,不以火烧,用水泼!” “王妃!”裴大见珑玥爬上城墙满心担忧,却在听到她的吩咐时眼前一亮。火会烧化了冰,融了城墙,可是炮仗不会。这水更妙,此时天寒地冻,水浇到人身上不肖片刻便会结冰…… 裴大将珑玥安置在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才又去指挥观战。这两日看下来,他也晓得自家这小王妃的脾气,打定了的主意,十头牛也甭想拉回来,只能让自家王爷扛回去。 第一回合,以铭金大败告终。 一个个*如落汤鸡的铭金兵士打着寒颤,狼狈回营。 珑玥站于城墙之上,目送他们离去,高声大喊:“卓雅公主别来无恙!那日东岭围场一别,卓雅公主还是一如当初啊!慢走不送了!” “慢走不送!” “慢走不送!” 大昭兵士呼应。 直把卓雅公主恨得咬牙切齿。回头狠狠瞪了城墙之上的红衣人影一眼,驳马离去。珑玥话中之意别人听不明白,可她自己心如明镜,这是笑她无甚长进,依旧是手下败将。 ------题外话------ 谢谢shaoyanluo、书迷s123456,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lywaner的评票,嘿嘿,五分的。 铭金夜袭火烧城墙,千钧一发元修赶回 虽然是铭金军败,然而,珑玥这边同样有伤亡。 方才打得激烈,珑玥的注意力皆被战况吸引,此时一松散下来,满眼尽是受伤的兵士,城墙内外还有铭金与大昭兵士的残肢断臂以及尸身,满目苍夷,浓重的血腥之气冲入鼻翼,珑玥扶着身边的淘珠干呕起来。 裴大见状,忙跑了过来,“王妃,累了半日,您快些回行馆罢!”说着召了未受伤的精卫兵士,欲护送珑玥回去。 珑玥的十二亲卫,也让她命周统领带着参了战,此时受伤的受伤,打扫战场的打扫战场,身边就浣玉、涤翠、淘珠、洗碧这个四大丫鬟手里拎了刀棍,护着。 “你受伤了?”珑玥见有血正自他的袖筒顺着手臂流下来。“快让大夫来看一看。” “谢王妃关心,小的无妨,重伤的不少,大夫此时忙不过来。”裴大老实回禀。自幼随在裴元修身边,大仗小仗也打了无数,伤亡自是见的多了,开战之前,他就将城内的大夫都集合了来,此时正忙得不可开交。他这点皮肉伤哪里有人命来的重要。 “涤翠,你仔细,先替裴大包一下伤口。”用人之时,手边竟然没有,便是医女,也让珑玥遣去救人去了。 “是!” 涤翠上前,欲要挽裴大的袖子,却见他急急一闪,躲了过了。 “你……”涤翠不解,眨着眼瞅他。 裴大忙解释道:“伤口狰狞,恐吓到姑娘。”说罢,瞅了一眼边上面色煞白的洗碧,自打那次被刘海一脸猪血吓着,洗碧便好似有了晕血之症,见了血腥就脸白手软,此时也是如此。只是因着不放心珑玥才硬前头皮待于此处。 涤翠笑笑,“无妨,我比那丫头胆子大得多。” 而后,便伸手卷裴大的袖筒子,谁知袖子与伤口已有了粘连。 “你且忍着些。”说罢,涤翠自怀中掏出一把小剪刀来,小心的将裴大的袖口豁开。这是准备若是破了城,与蛮夷拼命的,若是拼不过就结果了自己。 裴大的伤口猛一看上去并不大,若仔细看却很深。 涤翠拿了自己的帕子轻手轻脚的为他包扎伤口,“先包上,止了血,可是待大夫们有了空还是得仔细看一看的,这口子可不浅……” 裴大凝眸看涤翠低着头小心为自己包伤口,长如小扇的睫毛遮住了晶亮的眸子,朱红的小嘴一开一合,心中突的一暖。 唇角止不住的往上翘。 可是,当想起,那日二门里涤翠与年轻男子也是这般温柔以对,心中又难受起来。轻叹一声,别开头去。 在涤翠为裴大包扎伤口之时,珑玥已先行回了行馆。 许是有了身孕,易累得紧,进了卧房,也不待梳洗便倒头睡下了。 临睡前吩咐下去,若是有了王爷的消息立马叫起自己来。 “裴元修,你现在可还好?”珑玥躺于床榻之上,双臂抱了自己单薄的肩膀,真想念那个夜夜拥着自己的怀抱,“裴元修,你可不能有事!”珑玥发现,不知不觉间,裴元修在自己的心中已有了很重的分量。担忧与思念如一张网,包裹住珑玥的心。 再次被浣玉唤醒已近傍晚。 “主子,起来吃些东西罢!” “嗯。”珑玥轻声应道。头有些疼,身子感到很疲乏,然而,比身体更累的是心,“可有王爷的消息了?” “还不曾……”浣玉犹豫着回道。见珑玥脸色不好,晓得主子这是又担心王爷,又要操心迎敌之事,再加上有孕在身,这真是有些“屋漏偏逢连夜雨”,安慰道:“主子莫要担心,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此时应是得了消息往回赶呢!” 宽慰过珑玥,浣玉自己也发起愁来,也不知裴小如何了。 珑玥虽无胃口,却也为了腹中的孩子,强迫着自己喝了一小碗燕窝粥。 裴大来回话说,受伤兵士皆已安顿妥当,战场也打扫完毕。一千精卫死伤两百多人,铭金兵士的尸首有三百多,如此算来,是他们赢了。 珑玥听罢,却高兴不起来,轻道:“死伤兵士的名字造册后给涤翠誊抄一份,自我的封邑中多给他们的家人贴补贴补罢!” “是!”裴大回,而后思索了一下,询问道:“小的已安排好了轮值守城之事,不知王妃可还有何吩咐。还有,今夜咱们可还要再偷袭一回?” 裴大想的不错,偷袭是最好的拖延战事之法,且,白日里刚偷袭过一回,双方又经了一番乱战,趁他们疲累之时再偷一次确是好计。 珑玥点点头道:“你去安排罢,只是仔细行事,一切以安全为重。”白日里一场血腥之战,珑玥越发感到生命的脆弱。 裴大应声退了出去。 有时候不得不说,老话讲:乱拳打死老师傅,此言半点不假。 白天里,珑玥这个未曾统过兵,打过仗的小女子,凭着读过几本兵书,再有点子鬼机灵,将铭金大军搅和了个鸡飞狗跳。 夜里,将要三更之时,裴大正带了几人拿了许多炮竹,打算再去夜袭,搅和上一番。 谁成想,忽有巡城兵丁来报,铭金军来夜袭了! 裴大听闻顿时一怔。 随后又暗自一叹,这便是女人的战争罢,想想自家王妃用兵的不按常理,再瞅瞅也不讲甚章法的铭金国公主卓雅,忽觉,这战打得也太玩笑了! 集结所有兵士,裴大站于城头之上,只见铭金军竟然火把通明的就来夜袭了!一时之间让他不知是哭还是笑了。 苦笑一声,裴大指挥了兵士准备迎战。想了想白天之时自家王妃泼凉水、放鞭炮的怪招,忙派了一小队兵丁前去挨家挨户的敲门采买。 然而,裴大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备的这些毫无用处,铭金兵士未近城下,只以强弩往城中射火箭。 冰泥筑的城墙怎么经得起火烧?裴大无奈,将兵士分了两队,一队守城,以防铭金兵突袭,一队兵士灭火。 好在城墙之上可燃之物甚少。 不知铭金兵士是否发觉了城墙的蹊跷,他们渐渐的开始砍了树枝、拔了杂草堆在城墙之下,燃起火来。 架云梯、烧城墙,铭金兵士如打了鸡血一般,似乎越战越勇,而裴大这边,本就兵士人数上比之铭金差了一倍,白日一战又有伤亡,如今越显出难以招架起来。 “去将战事如实禀告王妃知晓!”裴大吩咐受了轻伤的兵丁。 如今战事,怕是不妙。王爷那里也不知是何情形,如今哪怕拼死一战也要保着王妃全身而退。裴大心中合计,但愿援兵快些来到。算时间的话,如无意外,天明之时怕是能到。只不知,还能不能撑到天明。 因心中有事,珑玥本就睡得不甚安稳。屋外一有动静,她便坐起身来,轻声问道:“可是有王爷消息了?” 浣玉急忙进来,满面忧心回道:“不是王爷,是铭金兵士夜袭,想以火烧城墙。裴大怕战事不妙,请王妃早作打算。” “难怪我好似一直觉得耳边有糟乱之声,原来……”珑玥掀了身上锦被,道:“给我更衣,去城上看看。” “主子……”浣玉几人欲劝,却见珑玥摆手道:“莫要多言,我的脾性你们应是知晓。” 几人不再多言,却暗自取了剪刀揣于怀中,又寻了趁手的棍子拿着,陪着珑玥登上了城墙。 “王妃!” 混乱中,裴大见一裹着雪白大毛斗篷的身影出现于城楼之上,心中升起无奈。 “去传我话,铭金来犯,战事紧急,召全城百姓共同抗敌,不论老少,凡参战者皆赏银百两!”珑玥早已打定了主意死守。 纹银百两是何概念? 将近大昭国四品官半年的薪俸银子。 只是此时,裴大无暇感叹自家王妃的财大气粗,使了兵士下去传话。 而珑玥为了鼓舞士气,让淘珠几人打了火把,将自己身边照得通明,站于城楼之上亲自督战。不论敌兵还是自己的兵士皆看得清清楚楚。不时有暗箭向她射来,只将裴大看得心惊胆战,却也明白自家王妃的用意,心中不禁钦佩起来,这般胆识绝不输给自家王爷。 不知何,两个铭金士兵摸上了珑玥所在城头。 “王妃小心!”离得过远,裴大只恨自己未有肋生双翅。 然而,裴大还未及懊恼,一个兵丁只一眨眼的工夫,便被淘珠丢下出了城墙。而另一个也没得了好,许是太过轻敌,没将五个年轻姑娘放在眼里,让珑玥一马鞭抽在脸上,而后就是一通乱棍被打了个半死不活,最后让淘珠将他绑了,吊于城楼之上。 战事越来越乱,已有城墙因火烧而坍塌。 就在珑玥这方呈溃败之势时,却见铭金军后方大乱起来。 “是援兵!”淘珠眼睛闪亮,笑着大喊。 乌泱泱大队人马于铭金后方将其包抄,人马中,竖着一杆大旗,上绣一个大字“徐”! 珑玥轻笑,长出一口气,她方才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如若城破,她必殉国,也不会当俘虏。只是可惜了腹中还未成形的孩儿,还有裴元修,若自己去了,他会难过罢!恍惚间,就想起那个噩梦来。 自己一身红衣自高墙跌落,那一声撕心裂肺的“九儿”,那一双悲痛欲绝的眼眸,模糊的相貌,熟悉的感觉…… 是……裴元修? 这念头自珑玥脑中一闪而过…… “九儿!九儿!”城下传来熟的大喊声。 是一身狼狈的裴元修。 “开城门……快开城门!”珑玥一见到裴元修脑子一下子便混乱起来,再也无了方才的冷静。 “王妃,铭金兵士还未肃清,城门不可开!”裴大不知何时来到珑玥身边阻止。 “可是……”珑玥俯身扶着城墙向下看,裴元修正回身,长枪将一铭金将军挑于马下,提马缰,抬马蹄踏于那人身上。 而后又加入混战之中。 珑玥在见在裴元修之时安稳下来的心,一时又随着他钻入乱军之中提了起来。 裴大见了自家王爷,就如有了主心骨。又有了援兵,更是放下心来,只守在珑玥身边以防万一。 “王妃,王爷与援兵到了,您先回行馆歇息罢!”话落,对着浣玉四个大丫鬟使眼色,让她们想法子送王妃回去。 “我等王爷!”珑玥头也不抬,只一双水眸锁于乱军之中的裴元修身上。 “这……”裴大已可想到,待这场仗打完,自己必是会被王爷收拾了,可还是尽职劝道:“那还请王妃往城楼中落座,城墙之上太过危险。” 方才要王妃亲自督战以鼓舞士气,如今有王爷冲锋陷阵,就不必王妃以身涉险了。 怎奈珑玥就死死守在城头上,任你如何游说也不搭理。 直到铭金完败,裴元修满身血污的立在珑玥面前,轻声道:“九儿,我回来了!” “王爷……”珑玥瞅见他,眼泪啪嗒啪嗒的就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了下来。而后几步上前,抓了裴元修的衣袖绕着他转了两圈,口中叨念:“可有伤着?” “没有,半点伤也没有,这血皆是蛮夷的!”裴元修想伸手将珑玥搂于怀中,可见自己一身血污,这若是抱了只怕那件白狐狸毛的斗篷就完蛋了,且,她如今有孕在身,应是最受不得血腥气的。 于是,只犹豫着,以手抚了抚她的发顶。安慰她,更是安慰自己。 天晓得,方才杀至城下时,珑玥站于城墙之上的样子,让裴元修仿佛回到前世,只怕一错眼珠,她便要自那城墙之上跃身下来。 那是他痛不欲生的噩梦。 “没事了,再也没事了,我回来……”裴元修抚着珑玥的发顶,反复叨念着。 “王爷……裴元修……”出乎意料的,珑玥在看过他未曾受伤,一头便扎进他的怀中,乱没形象的哭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裴元修半抱起珑玥,口中只反复叨念这三个字。 而后,示意裴小帮着裴大打扫战场,便抱了珑玥回行馆去。 许是因为裴元修回来,珑玥有了主心骨,虽然他满身血腥之气,可珑玥还是于他身上嗅到一股子安心的味道。 就这般担心了一天两宿的珑玥懒在裴元修的怀里沉沉的睡着了,而一双小手却死死的抓了他的衣襟不放。 ------题外话------ 谢谢雪上千城、小妹102002、lilysuo、雨*^÷^*念兮,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13982378440的月票和打赏。 边城事平又见噩梦,感情渐深珑玥黏人 裴元修一路抱着熟睡的珑玥回到行馆之中,轻轻将她放于床榻之上,欲要起身往净房中梳洗一番。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还被珑玥紧紧抓在小手之中。 宠溺一笑,裴元修轻轻将袍袖抽出,只,袖子刚刚离手,珑玥就睁开眼来,迷糊之中四下寻找,口中叨念:“裴元修,裴元修……” “在这,我在这。”裴元修应道。 “嗯……”珑玥抓住裴元修递上前的大掌,方又闭上眼去,小脸儿在他的手背上蹭了几蹭,再次安心的睡着。 那本应该粉嫩的精致小脸儿上还挂着泪痕与污迹,想来是于城墙上之时蹭到的。 裴元修心疼。 让淘珠搬了把软椅来放在床榻边,自己坐于其上,任珑玥紧紧攥着他的手。 “王爷,热水烧好了,您去洗漱一番罢!”洗碧挑起厚棉门帘进来回道。 “打盆温水来。”裴元修的星目锁在珑玥的小脸儿上,吩咐。 浣玉应声端了温水进来,裴元修命她将棉帕子浸了水,绞干,接过来,小心的为珑玥擦去泪痕与污迹。而后靠于软椅上闭目假寐。 熟睡中的珑玥又被一阵烟雾带到了梦中的那个自己跌落城楼之时。 耳边一个声音响起:“你活得太幸福、太耀眼,让我明知违背伦常也想要得到,和我走罢!让我也效仿一回汉武帝金屋藏娇!” “李建昌,你觉得可能吗?成为你的禁脔,成为你要挟我父兄的砝码?”梦中的珑玥语气淡然。 李建昌?飘荡于半空的珑玥皱眉,这名字好生耳熟。那挟持着另一个自己的不正是承郡王留于京中的质子?印相中他已失踪许久了…… 在珑玥还在思索中,就见另一个自己猛的迎向架于颈项上的锋利长剑,鲜红的血一下子便喷涌而出,将大红的公主朝服浸染的愈加鲜艳。 用最后的力气推开李建昌,纤细的身影自高高的城墙之上跌落,似一朵翩然飘落的木棉花,缂丝金线的艳红锦衣于阳光中格外耀眼。失了血色的小脸儿依旧明媚无比,唇角挂着一抹解脱的淡笑。 “不!九儿……”撕心裂肺的喊声自城墙下传来…… 这一次,珑玥终于看清楚了那双眸子的主人——是裴元修,真的是裴元修!满眼哀伤与绝望的裴元修! 满身满脸的血污,却掩盖不住他面上的恐惧,星目望着坠落的身影尽是绝望。 弃马,踉踉跄跄的奔向那道了无生息的娇小身影。 “家……送我回……家……”这是珑玥听到另一个自己残留着最后一口气,说得唯一一句话,而后,那双翦水凤眸留恋的望着远方,渐渐空洞起来…… 珑玥晓得,这个“家”是远在京城的皇宫!爱自己的父母兄长,还有给了自己童年快乐时光的巍峨皇城,是难以割舍的。 眼泪就这般潸然落,心痛无比…… “不……” 耳边回荡起裴元修的嘶吼,与城墙之上李建昌的狞笑…… 看着迷失了心智的裴元修,如孤狼一般的狂啸,眼泪自他的通红的星眸之中流下,与刚毅面庞上的血污混于一处,好似流下的是血泪。 “裴元修……裴元修……” 珑玥心疼的呼喊他,伸出去想要拥抱裴元修的双手,穿过他的身体…… “九儿?九儿?” 是裴元修的声音,熟悉而焦急,却不是眼前这一个。珑玥侧首,左右寻找,偏寻不见时猛一睁眼,一张俊逸刚冷的面庞出现在眼前。 “九儿,九儿可是被梦魇着了?” “裴元修……”珑玥扑到他怀里抽噎起来,那梦境太过真实,让她的心阵阵抽疼。 “无事,无事,不过一个梦,醒来便好,醒来便好!”裴元修搂了珑玥,轻拍她的背,缓声安慰。 “无事,你无事,我也无事,我们都在,都在……”珑玥扎在他的怀中不停的叨念。 裴元修以为她是吓着了,再如何有主意,有胆识,也终是一个及笄不满一年的小姑娘罢了,两军对垒,残肢断臂,尸身成堆,血流成河,纵是一个大男人,初次见到也难免不寒而栗,更何况是他娇生惯养的九儿。起初她能指挥若定,这事后一松乏,只怕此时是后怕了。 于是,只顺着她的话叨念,“无事,我在,九儿也在,我们都无事……”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珑玥缓过神来,才发觉裴元修还是那身满是污渍的衣衫,面上也只是随意抹了一把。她瞅着裴元修眨了眨眼,道:“你怎的还这般,未曾梳洗?” 裴元修听闻苦笑,心道:小没良心的,若不是你紧攥着不让我走,何至于如此? “我让人烧水,你快去洗上一洗罢!”说着,珑玥自裴元修怀中爬起来,揭开锦被欲要下地。 “我自己来,你仔细身子。”说罢,笑着扫向珑玥还很平坦的小腹。 “还不确定呢,哪里要这般小心了。”珑玥顺着他的眼神,抬手抚着肚子,轻道。 “那也小心着!”裴元修捏了捏珑玥的鼻尖儿,将她重新按回床榻之上,站起身来,道:“我去洗漱一番,你老实着!” “嗯!”珑玥乖巧点头,而后小声叨念:“我也想要洗上一洗的……” 耳力甚好的裴元修半步都踏出了里间屋门,又退了回来,笑道:“如此便一齐罢!也省得你自个儿洗我不放心!” 话落,打横抱起珑玥往净房去。 双双洗罢,躺于床榻之上,珑玥伸着食指狠命戳裴元修的胸膛,口中埋怨:“丢死人了!” “呵呵!”裴元修回她傻笑。 原来,二人去洗鸳鸯浴,结果未拿换洗的衣物,喊了丫鬟送来才得以出了净房。 当然,说是鸳鸯浴,可裴元修顾忌着珑玥的身子,并未有何越轨,只老老实实的洗干净罢了。却还是令面皮儿薄的珑玥有要扎地缝中不出来的念头。 “天要亮了,再睡会儿罢!”裴元修搂了珑玥,轻拍她的背,如哄孩子般,小声说道。 珑玥点点头,这两日来未得安睡,她确实困乏得很,于裴元修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闭上眸子,幽幽道:“裴元修,你真是回来了,是罢!” “是,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了,安心睡罢!”裴元修话带心疼,两日来这小妮子过得定是担惊受怕的罢! 日上三竿,裴元修被轻轻的扣门声叫醒,悄悄坐起身来,披衣下床,再将锦被仔细给珑玥掖好,走到门边小声问道:“何事?” 门外浣玉也轻声回道:“王爷,战场已打扫完毕,受伤兵士与百姓也安顿好了,大裴管事来回话,说生擒了铭金的卓雅公主,请您示下如何处置,还有徐将军也在外面候着呢!” “请徐将军花厅稍候,我这就来!”说罢,裴元修回里间穿戴。 “裴元修,元修?”身边空了一块儿,珑玥很快便醒了过来。 “乖乖再睡会儿,我去去就回。”裴元修安抚珑玥,经了此事,小妮子似乎开始黏人了,这可是好事。 “唔……”珑玥瘪嘴,老实的躺回去,却在裴元修转身之时,再次坐了起来,小声道:“我也起罢,睡不着了!” “那就快些洗漱与我一同去见见徐将军罢!”裴元修哭笑不得的回过身来,帮珑玥更衣。 “嘿!”珑玥朝着他眨眨眼。 待小夫妻二人来到行馆花厅,就见徐将军坐于厅中,裴大正在陪着说话。 “徐将军久等了!”裴元修拱手。 “王爷!”徐将军站起身来还礼。而后望向珑玥,施礼道:“臣徐敬海拜见瑞敏公主!” “徐将军免礼!我如今已是靖北王妃,闺中的称呼就不要再题了。”珑玥和颜悦色,“我还要谢谢徐将军的救命之恩呢!” 说罢,竟慢慢福身下去,直将徐敬吓了一跳,慌忙避开,道:“末将不敢当,不敢当!” “徐将军请坐罢!”珑玥弯眸,打量他,瞅着有些眼熟,忽而问道:“徐将军与我家小嫂嫂可是亲戚?” “末将正是英王妃胞弟!”徐将军老实回话。 “原来是徐家哥哥,怪道我瞅着面善!”珑玥笑着与他寒暄几句,且嘱咐道:“这边城之事还望徐家哥哥莫与京中提起,省得他们担心,左右我不是无事嘛!” “这……”徐敬海偷眼看裴元修,他觉得靖北王似乎面色有些黑,不像方才刚见面时那般和悦,“末将受王爷统辖,此之一事当由王爷上报朝廷!” 珑玥轻点头,看向裴元修之时,也发觉他面色略有阴沉。 呃…… 似乎自己有些喧宾夺主了。 遂,笑了笑,不再言语。 只安静听着裴元修与徐敬海谈话。 原来,裴元修抵达巴山部落后,竟是遭了巴山次子的暗算。 这事还要自巴山说起。 巴山头人妻子多,儿子也就多,可是天下的父母心皆是偏的,巴山头人也是,偏疼最像自己的大儿子哈森。 而达嘎此次要娶的三夫人其木格,也是巴山头人的次子布和的心上人。许是因为巴山头人为大儿子娶了其木格,而忽略了次子布和的心意,再加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怨气积多了,便出了大事。 布和要于兄长哈森的婚礼上弑父、杀兄、抢妻、夺位。 而于背后支持他的便是铭金国。 裴元修是带着裴小与一千精卫自巴山部落杀了一条血路冲出来的,当时他还庆幸未有带小妻子同来,可是当遇上珑玥派去寻他的人之时,却慌了心神,脑中不断浮现前世里,侧妃李景颜趁他不在,引李建昌入疆城,珑玥不想成为父兄受要挟的砝码,甘愿一死,最后于自己面前跌落城墙…… 痛!彻骨痛,令他的心绪不宁。 两世的相处,他晓得,小妻子绝不会弃城而逃,只会死守,她太看重父兄的脸面。那么如若城破,想必她一定会如前世一般选择一死。 这个念头太过可怕,裴元修无法接受。 带着还剩下不足六百的精卫向着边城一路狂奔,于路上遇到了徐正海率领三千精兵前往边城救援。 却还是于抵达之时,看到了让他惊心后怕的一幕。 若是再晚到片刻,城破,那么等待他的又是一世的伤痛与悔恨。 还好……还好…… 当裴元修将珑玥抱在怀中时,忍不住感天谢地。 然而,卓雅公主是如何率领两千兵马神不知鬼不觉,越过边境,进入边城的,这倒是要好生查上一查了。 徐正海交了差事,与裴元修、珑玥辞行,休整了半日,他要率兵赶回布防驻地。 送走了徐正海,珑玥与裴元修一同去看那被擒获的卓雅公主。 因着牵扯到两国关系,即使卓雅已成了阶下囚,可还是要以礼相待,故而,裴大并未将她与铭金兵士一同关入大牢,而是锁在了行馆偏院,着人严加看守。 待房门打开,被五花大绑于跋步床床柱之上的卓雅公主,瞪着通红的眸子怒视珑玥。若是目光能杀人,珑玥觉得自己恐已死过千回了。 “卓雅公主,当年一别,你还一如当初,无甚变化啊!真真是上天的厚待!”珑玥弯眸讽刺。 “唔……唔……唔……” 因为她太过吵闹,裴大无奈以帕子堵了她的口。 “卓雅公主莫急,会有你讲话的机会。”珑玥并不圣母,还有些小心眼儿,对于害自己担惊受怕,又险些送命的罪魁祸首,她无半点同情之心,只冷笑着问道:“是何人相助卓雅公主进我大昭领土?卓雅公主又是如何得知我在边城的消息?昨夜火烧城墙又是何人的主意,何人透露的消息?” 珑玥一连问出三个心中疑惑。 “哼!”卓雅扭头,自鼻中发出哼声,不再看珑玥一眼,大有我就不说,你奈我何的意思。 “不想说吗?这可由不得你!”珑玥的精致的面庞挂上淡淡冷笑,转头对裴大道:“还是那个法子,你待会去我那里拿蜂蜜来!” “是!”裴大应道,而后又犹豫,轻问:“王妃,男女授受不亲,我……这……” “这倒是,我忘记了,那我等会子让淘珠来办罢!”珑玥笑出声来,这个裴大还真是个老实的,这脾性与他那兄弟真真天差地别。 ------题外话------ 谢谢雪夜葬心魂、shaoyanmin19、qquser7180817、蓝莓树、hdsnyp,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lywaner的钻石。 卓雅被擒珑玥挨训,知是兄长裴大欣喜 小夫妻二人看罢了卓雅,回到房中,还未待珑玥坐定,裴元修就欺身上来,沉着脸道:“徐家哥哥?嗯?好不亲切啊!” “啊!啊?”珑玥起初一头雾水,后来才明白过来,方才裴元修脸黑,原是因为自己对徐敬海的称呼。可那人是小嫂嫂的胞弟啊,以自己与小嫂嫂的亲密关系,如此称呼并不为过的。 只是,好似是亲密了一些,可珑玥想起当初,她也这般称呼过裴元修…… 眼珠儿一转,珑玥弯唇,抬起双臂揽上裴元修的颈项,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裴家哥哥……” 声音甜软,听得裴元修耳中好似有羽毛轻轻刷过,只觉心痒难耐。 粗壮的手臂用力,将小妻子紧紧扣入怀里,侧头逮住她撩人的小嘴儿…… 一番厮磨,却动之于情,止乎于理。 小妻子身怀有孕了。 裴元修躺于床榻之上,搂着珑玥,喘粗气。 只能看不能吃的滋味真真不妙! 再看珑玥,虽双颊绯红,面如桃花,可一双凤眸却弯弯如月牙儿,笑得如狡黠小狐狸,嫣红的小嘴儿一开一合,望着裴元修轻道:“裴家哥哥?” 她这会儿肚子里面揣着护身符,不怕死的“挑衅”。 “淘气!”裴元修瞪眼,抬手拍她的小屁股。 “嘻嘻!”珑玥回他巧笑。 然而,却见裴元修的面色突然间严肃起来,沉声问道:“明知有危险,因何不离开?” 珑玥轻叹一声,她就知道裴元修早晚要跟自己算这个账。拿出哄自家皇帝爹的那套,抱了裴元修的胳膊,眨着翦水凤眸,也不说话,“嘿嘿”笑两声,转移话题道:“又困了,难不成真的有孕了?” “莫要打岔!”裴元修不买账。 “我……”珑玥不再嘻皮笑脸,正色望向裴元修,而后抓了他的大掌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抠来抠去,轻声道:“不是不离开,是不能离开。这边城是大昭的国土,是你的封地,而我是大昭的公主,是靖北王妃,不论哪一个身份也不允许我抛弃百姓,临阵脱逃。若是如此,爹爹的脸面何在,你的脸面又何在?” 裴元修叹息,“脸面怎有你重要?如若援兵未曾及时赶到,如若城破,你当如何?” “我……”唯有一死,这四个字,珑玥如何也说不出口。 “自那城墙之上跃下?以死报国?”裴元修替她讲了说来。 珑玥不吭声,不点头,也不摇头。 然而,两人心照不宣,这是必然的选择,蛮夷之人破城必会抢虏,而珑玥倾城的姿容,即使未自我了断,也会被羞辱至死。 以珑玥的骄傲,必不会允许自己落得如此结果,那么,就只有…… 裴元修不敢再往下去想,只搂紧了珑玥,嗅着她发顶的柠檬香气,“活着,为了我,不论遇到甚,也要好好活着……”倾尽所有也换不回一个爱人是裴元修心中永远的痛与悔。 “嗯!”珑玥轻应。 裴元修哄孩子似的拍拍她的背,道:“困了也吃些东西再歇下,。”说罢,大声朝着屋外吩咐备膳。 珑玥乖巧的点点头,掩口打了个哈欠,真的有些疲乏了,饭菜还未摆上,她就靠在裴元修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打起盹来。 裴元修宠溺一笑,半哄着喂她吃了一小碗香菇鸡汁粥,而后安顿她躺下,待转身之时,一只小手拉住他衣摆。 “你去作甚?”珑玥如猫儿一般,半眯着凤眸问道。 裴元修发现,小妻子自昨儿个夜里来始分外的黏自己,心中欢喜,轻笑着,道:“你先歇下,我吃口东西就来陪你。” “噢!”珑玥听罢放手,“快去快回。” “晓得了!”裴元修替她掖好锦被,转身去了外间屋。 快速吃过,吩咐撤下碗箸,正要起身回去陪珑玥,就听外面裴大说话。 召进来一问才知珑玥将审问卓雅之事给丢到了九霄云外。 只是,这审人犯,要蜂蜜作甚?裴元修疑惑。 在听过裴大一番解释后,哑然失笑。想想当初那不让人睡觉的法子,再看如今的“笑刑”,他这个小妻子真真是出人意表啊!鬼灵精的都没边儿了。 打发了淘珠抱着蜂蜜与裴大一同去审卓雅,裴元修转身进里间屋去陪小妻子去了。 裴大引着淘珠往关着卓雅的偏院走,却见涤翠迎面拦了上来,急急道:“大裴管事,可否帮我向小裴管事打听一个人?他一直跟在王爷身边怕是能够知晓!” “何人?”裴大见涤翠面色煞白,显然习急得很。 “明川,就是王妃派出去寻王爷的那个侍卫,为何他未有同王爷一道回来?”涤翠焦急道。 “我去帮你寻寻看,涤翠姑娘莫要着急。”裴大想来,这个明川怕就是那日自己见到与涤翠一起的男子了。心上人不见了自是着急。 涤翠千恩万谢,送了他出去。 裴大将淘珠送到关押卓雅的屋子,又吩咐了兵丁好生看守,莫要出了意外。而后,便去寻裴小了。 裴小一听“明川”两字,眼睛就亮了起来,夸道:“哥哥你可不知,这明川也是个生猛之人,刀耍的也漂亮,我眼瞅着他几刀就将巴山头山那个孽障儿子布和砍在了马下,厉害!厉害!”说罢,还赞许的摆一摆头。 “哎呀!哪个问你他如何厉害,你只讲可知他现在何处?”裴大听了自家兄弟夸明川,心中说不上来是何滋味。只觉,这人听着不错,当是不会委屈了涤翠罢! “呃!他啊,冲出巴山部落之时后心处中了流箭……” “啊!”未待裴小把话讲完,裴大一声惊呼,“那他……” “哥哥啊,您别一惊一乍的,他无事!”裴小拍拍胸口,“我这好不容易要娶媳妇儿,要是被你吓死了岂不亏得慌?” 裴大却不理会他的贫嘴,只问道:“那他现在何处?” “要说,那小子命也够大,箭离他的后心只差半寸,冲出重围,王爷急着赶路,将伤兵留于后面慢慢行来,想着傍晚就应该能抵达边城了。”裴小说罢,好奇问道:“兄长何时认得这个明川?怎的打听起他来?” “是涤翠姑娘托我打听的。”裴大回了他一句,转身就走。 “哎!哎?”裴小还有话要讲,却见自家兄长大跨着步子,几个闪身,就消失在了转角处。摸了摸鼻子,心想,他家这闷葫芦的兄长头一回对王爷之外的事情热心,难不成他对涤翠…… 嗯,得了机会问问浣玉那小辣椒,涤翠姑娘可许人家了。打定主意,裴小乐呵呵的办自己的事情去了。 再说珑玥,迷迷糊糊醒来,眼睛还未睁开,先伸手往身边摸。 “九儿醒了?”裴元修放下手中书册,捉住她四下踅摸的小手。 “嗯,醒了。”珑玥弯眸,而后又惊呼:“坏了,我将卓雅之事忘记了。” 裴元修听罢,笑道:“人常道孕妇的记性不好,如今看来却是真的了。我已吩咐了淘珠跟着裴大去了。” “还一孕傻三年呢!”珑玥叨念。 “这个说法可是不准,我家九儿可未见傻,把个边城这个黄土坯子的城墙修得甚好!”裴元修抚着珑玥坐起身来,问道:“可要吃茶?” 珑玥摇头,忽而记起一事,忙道:“我觉这边城之中怕是有奸细,否则,我留于边城之事为何能传到铭金人耳中?再有,昨儿个夜里铭金人偷袭,按理说不应举着火把而来,这明显是知晓了城墙惧火,一定要好好查上一查!” “是那边城郑知府作祟,我已命人将他擒了,压在大牢之内。”裴元修道。 “郑知府与铭金?”珑玥疑惑。 “非也!”裴元修解惑,“不是铭金,而是抚山郡王!铭金的两千人马能潜入大昭,也是抚山郡王放进来的。” 抚山郡王封地与北疆接壤甚广,距铭金也不远。 “他可是大昭皇族,怎的这般……这般……”珑玥气闷。 “这又有甚,哈森与布和兄弟之间还刀枪相见,更何况,他这关系远了的皇族。”裴元修抚过珑玥柔顺长发,轻道:“好了,莫要想了,交给我便好!” 傍晚时分,随裴元修杀出重围的伤兵回到了边城。 涤翠向珑玥告了假,去看明川。 远远的见他趴在担架上,被人搭回来,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傻丫头,哭甚!”明川在抬手给她抹眼泪。 “莫要动,仔细扯到伤口!”涤翠忙阻止。 “那你便莫要哭了,人都丑了!”明川逗她。 “哼!讨厌,害人家担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如何……”话为讲完,又掉起眼泪来。 “我这不是无事嘛!”明川无奈。 “无事?都这般了还说无事,爹娘不在了,我只你一个亲人,你若再,再……可让我怎么办啊!哥……” 原来,这明川乃是涤翠的兄长。 涤翠七岁上被瑾皇后自族里选进宫去陪珑玥,明川便住进了明府,给明辙做伴读。明家子弟自来是文武兼修,明川也就跟着明辙学了一身的本事。珑玥远嫁北疆,为免涤翠与明川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妹分离,就自明辙处讨了他来,于她的亲卫中领了个差事。 “竟是兄妹!”裴大小声叨念。 方才他于边上看着涤翠与明川跟前又是哭又是抱怨的亲密无比,心中酸楚,想眼不见为净的躲开之时,却听到涤翠叫那一声“哥!” 心情好似升起了九个太阳,顿时便明朗无比。几步上前,道:“明川受了伤,不宜多说,你莫要闹他了!” 涤翠抹了把眼泪,也觉裴大说的有理,望向明川嘱咐道:“哥哥可要好生养伤,若有事便烦人往内院去寻我。” 明川听罢,微微点头,“你且去罢,好生伺候主子才是正事!遇上人宽泛的主子是你的福气。” 涤翠应了,别过明川,又和裴大道过谢,回了行馆内院。 看着涤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处,裴大转身对明川道:“你且好生养着,若是有事就找人去寻我,左右咱们都是当差的,互相照应着也是应当。” 半柱香之前,裴大还想着往后见了明川有多远躲多远,省得见着了难受闹心。如今却热心肠起来。 若是裴小在此,定会发觉他家兄长是有所图的。图的就是明川的妹子。 于边城休整了三日,裴元修小心护着珑玥上了马车,回了北疆王府。 奶娘的女儿刘秀儿却是一直未曾找见。 回了靖北王府,裴元修第一件事,便是往京中递折子。 纵使铭金为弹丸之国,可生擒了人家的宝贝公主也是大事。 当然,奏折之上裴元修也并非诸事皆报。譬如珑玥不顾安慰死守边城之事,就在她撒娇卖萌,讨巧卖乖之下,被裴元修隐去了。 珑玥有自己的想法,一则,怕传入京中父母兄长担忧,太后奶奶年岁大了经不起这般惊吓。再则,她也怕自家皇帝爹迁怒裴元修,毕竟自己是于他身边出的此事,本来裴元修耍阴谋诡计娶到的自己,这事皇帝爹还不知晓,若是将来……,这两“罪”加一起,可够裴元修一呛! 珑玥却未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裴元修于她心中越发的重要起来。她如今已不在是单纯的为了过好日子,有偿式的对裴元修好。 为了隐瞒下珑玥死守边城之事,郑知府的口供也未送至京中。抚山郡王与承郡王盘踞封地几代,纵是上报了朝廷,皇上也不可能轻易动之,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两辈子的仇,裴元修要亲手报,自是当从长计议。 而卓雅公主并未押解京中,是珑玥恐边城之事露馅,修书一封递上了京城,对皇帝爹说:“铭金卓雅公主左右是要还给铭金的,押解来押解去即费人力又费物力,还恐路上出事,不若就放关在北疆来得省事!” 顺启帝见信,大笔一挥,准了! 又命裴元修全权处置此事。 要说这铭金的国王确实宝贝卓雅这个闺女,要不她也不至于能调动几千兵马,可见是惯坏了的。 在接到大昭声讨的国书之后,立马派了国师韩坤前来议和。 不论裴元修还是韩坤,于政事之上,在珑玥眼中,那皆是“老油条”。 韩坤绝口不提,两国交恶,将铭金国暗地里的小动作与野心隐去,只道,卓雅公主被铭金国主宠坏,此回举兵来犯,皆是任性骄纵所至。 裴元修也不揭穿,乐呵呵的与他打太极。 最终,任韩坤如何巧舌如簧,却因卓雅这个祖宗被捏在裴元修手中,无奈妥协。每年向大昭进贡皮草无数不说,还要献上千匹宝马。 ------题外话------ 谢谢yh07031、345682475、白歆妍、你好吗aa我想你了、peanutswan、聪儿宝贝、sjypxh、七月飞霜、ywyo211、雪夜葬心魂,谢谢亲们的月票。特别是peanutswan,亲啊,你的十五张月票砸得我满眼小星星啊,么么达! 足两月珑玥确有喜,裴王爷孕爹症候群 卓雅之事以铭金国主上表了臣服国书,每年纳贡而告一段落。 而奶娘的女儿刘秀儿却始终未能找到。 一个月后,靖北王府的府医为珑玥请平安脉,确诊了王妃有喜之事。 虽说之前已经知晓小妻子有孕了,然而,再经府医确诊一回,裴元修还是表现得有些…… 呃,以珑玥穿越人氏的眼光来看,就是呆萌,当然这其中还夹杂了焦躁与不安,说白了就是那啥“准爹爹症候群”。 裴元修先瞪着府医道:“可真?” “这……”府医被裴元修盯得心里发毛,直想再给王妃切一切脉,“脉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这确是滑脉之像。” “你只说,王妃是否有喜了?”裴元修不理府医所云之脉理。 “是,是有喜了!”府医忙点头应答。 “哈哈!好!好!有赏,统统有赏!”裴元修猛然大笑,不止府医,便是身边众人也被吓了一个激灵,“裴小传我话下去,这月的府内众人皆加赏两月份例银子!” “哎!小的代全府下人谢王爷赏!恭喜王爷要当爹了!”裴小躬身。 其余下人也随着裴小一同道贺,“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裴元修欣喜非常,摆手挥退众人。而后傻笑着搂了珑玥叨念:“九儿,我要当爹了,你有喜了,哈!哈!” 大掌轻轻抚上珑玥还十分平坦的小腹,极小心的隔着衣衫来回摩挲,好似那是一件易碎的珍宝。 而后又念叨:“吃东西莫要再贪凉了,蟹子也莫要再吃了,府医说此物寒凉对胎儿不好,忍过这些时日再吃个够。那山里红也不宜吃,红果酪也莫要吃了,若想吃酸的,命人去腌了酸梅子来。也莫要再爬高上低的了,那葡萄藤和葫芦架子我会寻了人来帮你打理。在园子里溜达让浣玉几个好生扶着,若有事要出府,一定要着人告知我,我陪你一道出去。走路要慢,莫要弯腰,伸臂的,仔细……” 总而言之,是好一通嘱咐。 珑玥听着他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扎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待裴元修叨念完,瞅着睡在自己怀中如猫儿一般的小妻子,登时哭笑不得。 只宠溺的将她于床榻之上安顿好,再吩咐了浣玉几人,自己往前院书房去了,如若王妃醒来,好生照顾着,速去回他。 而后,便面带笑容的往外际书房中去处理政务去了。 进了院门,就见先生与亲卫凡见到他皆纷纷上前恭喜。 裴元修自是乐呵的颔首,吩咐厨房午膳给众人加菜。 晚上,小马先生揣了王爷打赏的银子,高高兴兴回家转,心里合计着,开春儿了,好生给茉娘置办两身头面衣裳,瞧过了明艳不可方物的王妃,再看自家娘子,着实太过素淡。 进了家门,将心中所想与沈茉娘一叨念,不成想,她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淡淡的道:“虽说人之样貌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可丽质天生是粗衣荆钗也难遮掩的,如若不然,纵是再堆金砌玉,锦衣华服,也堆不出书香秀气。” 小马先生听罢,摸了摸鼻子。又道:“王妃有喜了,明儿个茉娘往王府去上一去罢!” 沈茉娘听了,微顿一顿,略点了点头,道:“这是应当的,不能失了礼数。” “正是呢!”小马先生笑道:“茉娘可未曾见到,王爷得知王妃有喜,那笑模样于面上挂了一天,这在平日里,可是难得见王爷笑上一笑的。” “这是自然,王爷都这般年纪了,才要做父亲。”沈茉娘淡淡一笑,“王妃嫁给王爷近一年了才有喜,却是晚了些。” 小马先生听闻,笑了一笑,未再多言,他也年岁不小了,也想有个孩子了。 翌日,沈茉娘收拾了一番,与小马先生一同往靖北王府中来,路上就遇见了陆夫人扶着孟石头的娘子筝娘也往王府而去。 小马先生上前拱手施礼,沈茉娘只淡淡笑着微微颔首,大有不想深交之意。 陆夫人与筝娘也不喜沈茉娘的高傲,也略微颔首。 筝娘有孕,自是走得慢,便让了小马先生与沈茉娘头里走。 却听错身之时,沈茉娘轻淡的开口道:“孟家娘子身怀有喜,王妃如今也有了身子,正是坐胎不稳之时,仔细冲撞了!若想要讨好也不差这一时。” “你!”筝娘薄怒。 而此时,沈茉娘早已经随了小马先生走远。 “好了,你是有身子的人,与她计较个甚?她就是这轻高的脾性。”陆夫人劝道。 “这些我自然省得,可是,陆家嫂子你瞅瞅她,竟将宅门之中小妾争宠的那一套拿出来对我,我……”筝娘语结,她娘家里,老爹的那两个妾氏成日里便皆是这般拈酸吃醋的。 “成了,你又不是不知她当初是……”话到这里,陆夫人却不再说,她是个厚道人,自是不愿揭人短处。 筝娘瘪一瘪嘴,轻声问道:“那我去还是不去啊?” “这……”陆夫人沉吟片刻,道:“要不,还是莫要去了,小心一些总是好的,王妃年纪小,如今又月份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切先回去,待我往王妃面前探一探口风罢!” “全听嫂嫂的。”筝娘点头。 陆夫人被让进王府花厅之时,珑玥正在与沈茉娘大眼瞪小眼。珑玥虽在众人眼中并无甚公主、王妃的架子,极好伺候,可是那要分人。 遇上沈茉娘这样的,珑玥未必会与她计较,却也想着眼不见为净。 而沈茉娘自诩轻高,在她眼中,珑玥也不过就是命好,会投胎,顶着皇家光环,被宠坏了的姑娘罢了。若是褪下耀眼的身份,那是样样不如自己。再者,她清冷惯了,最是瞅不得长舌之妇,阿谀献媚,自是不会寻了话茬哄珑玥高兴。 珑玥若不是听下人回禀,陆夫人来了,她已经预备着端茶送客。 “陆夫人可也是与我道喜来了?”珑玥见了这个脾气直爽的大嫂子,心中喜欢。命人看座,让了陆夫人坐下。 “王妃气色看起来真真不错,民妇早起还与筝娘说道,这孩子是个会心疼娘的。” “是呢,这孩子在我肚子中还真就未曾闹腾,乖得很。”珑玥微笑回道,“听璎珞姑姑说,我当初在母后的肚子里可是淘气得很呢,这点不像我。” “看来是像王爷了!”陆夫人也跟着轻笑。 “咦?筝娘呢?”珑玥发问,那是个爱热闹,爱串门子的。 陆夫人淡淡扫了一眼身边坐着的沈茉娘,回道:“怕冲撞了王妃腹中的小王爷,未敢来。” “还有这一说?我倒未曾听闻,只知有身孕的不可见新嫁娘,却不知孕妇与孕妇不可见面了,这是哪个地方的讲究?” 珑玥话间落,忽然觉得坐于下手处的沈茉娘身子好似一阵。却听陆夫人回话,又拉回了心神。 “民妇也确实未有听过如此讲究,只是有人提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无妨,筝娘若是身子不重还方便走动,便过来陪我聊聊天,我如今有了身子,王爷管得越发严格了。”说罢珑玥撇了撇嘴,又道:“成日里喝几杯水他也要知晓!” “这是王爷心疼王妃不是!”陆夫人听罢,心中好笑,王爷这是草木皆兵了。 “哎!可闷死我了,陆夫人要是得空就来陪我说说话,讲讲坊间的趣事,也让我好消磨时光罢!”珑玥虽嘴上抱怨,可心里却甜蜜。 “那敢情好,只要王妃不嫌弃民妇聒噪!” 珑玥与陆夫人视沈茉娘如无物,只二人聊得开心,待到下人来回,府医来请平安脉了,才告辞离去。 珑玥有孕,裴元修严命府医,每日里必要请一次平安脉报与自己知晓。 王妃有喜之事很快便到了北疆诸位官员们耳中。 而后,各家夫人今儿个你来请个安,明儿个我来道个喜,靖北王府一时竟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用珑玥的话讲,都赶上菜市了。 几日后,裴元修终是恼了,勒令王府闭门谢客,不可打扰王妃静养安胎,王府之才清净下来。 而珑玥在裴元修的看管下,过起了吃饱睡,睡醒吃的猪一般的日子。 这一日,裴元修回到房中,就见珑玥对着琉璃菱花镜扭来扭去,前看后看。走上前去,圈了他道:“这是在作甚?” 珑玥见了他,瘪嘴,道:“我胖了!”口气十分幽怨。 “胖了好啊?胖些身子好。奶娘说有了身子的女子皆是要胖的。”裴元修揉了揉珑玥粉嘟嘟的小脸儿,笑道。 裴元修的奶娘刘妈妈没有离开北疆回京城去,她的闺女刘秀儿一直未有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令她实难安心,只求了珑玥,让她的儿子刘德自个儿回京里的庄子,而她留下来,照顾有孕的珑玥,也顺便等闺女的消息。 刘妈妈是个本分人,虽说闺女不招人待见,可是并不影响珑玥对她的印象。自己有孕,身边没有一个有经验的老人不行,便点头应下了。 “刘妈妈说的胖是肚子,只是你瞅瞅我,肚子未见大,这人都胖了两圈了。”珑玥苦着一张小脸儿。 “如今这般胖瘦刚刚好,以前太瘦了些。”裴元修轻抚着珑玥的肚子,轻笑。 “你便这般给我宽心罢!”珑玥瘪嘴,却也只能认了,心中盘算,待生了孩子一定要减肥。 “哪里是宽心,我这是讲实话。今天孩子可乖?”裴元修问罢,对着珑玥的肚子道:“你要在你娘亲肚子里面乖乖的,不许调皮捣蛋,如若不然仔细将来爹爹我揭你的皮!” “哎!裴元修,孩子才多大你就吓唬!”珑玥护着还不足三个月的肚子,闪到一边去。 裴元修赔笑,道:“不吓唬,不吓唬!” 珑玥笑,“这孩子真是个乖巧的,我听筝娘说,她头三个月的时候可是吐得天昏地暗,你瞅我,吃得香睡得着,一点害口的样子也未曾有过。” 珑玥这一胎怀得太过舒心,除了偶尔闻到点子油腻味道,会干呕,其它时候跟本无那孕吐的反应。 “人常说姑娘是贴心小棉袄,我这肚子里面揣的怕不是个闺女罢!”珑玥靠在裴元修怀里,抚着肚子。 “嗯,有理!”裴元修点头。 “元修啊,你喜欢儿子还是闺女?”珑玥突然想起,自有了身孕她还未曾问过。 “只要是九儿生的,不论男女皆喜欢!”裴元修说的是实话,并未有给珑玥宽心的意思。这腹中的孩子是他盼了两世才得来的,就是九儿给他生出只小猫儿来,他也会宝贝着。 “可我希望是个儿子呢!”珑玥掰着裴元修的手指,轻道:“你已是年纪一大把了,却还无后呢!” “嗯?嫌弃我老了不成?”裴元修拧眉,佯作生气。 “不嫌弃,老男人会疼媳妇儿,娘亲比爹爹就小了十岁年纪呢!”珑玥为裴元修顺毛儿。这厮如今就忌讳说他比自己大许多。 听珑玥提及皇上,裴元修神色微变。 方才收到公文,圣上染疾,如今京中是太子监国,安王、平王与太子少师明理辅政。九儿有了身子,恐她担忧,裴元修犹豫着要不要对她讲。 “王爷,侍卫孟石头想与您告假!” 裴元修正权衡,忽听外面传禀。 “何事?” “孟侍卫家人来传话,孟家娘子要生了!”门外洗碧回道。 “是喜事,准了!”裴元修听闻,道:“让他往账房支二十两银子,就家去罢!放他休沐三日,待孩子过了洗三再回来当差!” “是!”洗碧领命下去传话。 裴元修吩咐完了,一转身,就见珑玥正自多宝阁上取了一只紫檀的匣子下来。几步上前,脸色微变,道:“不是说了,不要爬高上低,伸臂弯腰?要拿何物对我说便是了!” “哪里就这般金贵,这匣子放的又不高。”珑玥纵鼻。 “拿这匣子作甚?”裴元修伸手接过来,登时皱眉,“怎么的这般沉?说了不可拿重物,你这丫头怎就不听?” 打开来,一瞅,竟是一匣子小银猪儿,小银桃,小银石榴,皆是珑玥平日里赏人使的。 “我晓得不拿重物,那匣子金的我不是没有搬嘛!”珑玥吐舌,“拿一些给筝娘的孩子!” “刚出生的孩子哪里能玩这些?”裴元修皱眉,他家九儿如今但凡与孩子扯上关系,就做事不经脑子。 “可以串起来的!”珑玥猜到裴元修如何想,拿了一只小银猪儿,指了指,只见其上有一个小孔,可穿过红绳。“小猪、桃子、石榴、佛手,这些个寓意都不错……”珑玥每样皆捡了几个,让浣玉拿去以红绳串上。 几日后,孟石头满面喜色的来当差了。逢人便说,自己得了个大胖小子! 裴小白他,道:“臭美甚,待裴小爷我赶明儿成了亲,转年也抱一个!” 裴大听了兄弟之话,摇头轻笑,忽而想起,自己兄弟下月便要完婚了,可自己这里…… 遂,拉了裴小寻了僻静之处,道:“弟妹可与王妃那几个大丫鬟关系如何?” “自小一起长大的,如你我兄弟这般关系!”裴小瞅着裴大,不明白他家哥哥这是要说甚。 “那……那……”裴大“那”了半天也未说出来。 裴小一见他这样,心里明白了,笑道:“哥哥可是看上了哪一位?直接与王爷说去便罢!” “我总要问问姑娘家可愿意!”裴大见兄弟挑明,便也不再扭捏。 “这不难,哥哥只告诉我是哪一位,我叫你弟妹去问上一问!”裴小拍胸脯。 没两日,裴小便朝着裴大笑道:“哥哥,有戏!快找王爷要人去,咱兄弟两个没准能赶一天成亲!” “你这话是说……”裴大惊喜。 “正是,我涤翠嫂子虽说未点头罢,可浣玉那丫头说,凭她的了解,十有*心里也是有你的,就是不好意思罢了!”裴小笑回,兄长的婚事有了谱,他便也安心了。 裴大听了欣喜,在自家兄弟的催促下,去找王爷要媳妇儿去了。 很快,涤翠的亲事也定了下来。 嫁妆是现成的,珑玥早便备下了一模一样的四份。 裴元修也如对裴小那般,丢给了裴大两张大面额的银票,让他自己去忙活。 ------题外话------ 谢谢shaoyanmin19、panku、w100200l,谢谢亲们的月票。 好事成双兄弟成亲,胎气坐稳清明踏春 裴大的婚期与裴小定在了同一日。 弟弟先娶亲,哥哥再迎娶于礼不合。 若是原先裴大未曾定了亲事也就罢了,如今也有了媳妇人选,就不合适了。 最后,兄弟两个一合计,干脆一天得了,来个双喜临门。 虽说时日上是赶了些,可是他们两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又非大门大户,无那许多讲究,聘礼、家什也皆好准备。 这一日,裴元修前脚往外院书房去理事,珑玥就召了浣玉四个人陪自己闲聊。 “你们两个这婚期定在同一日,虽说是好事成双,可主子我还有顾虑啊!这裴大裴小长得一般模样,这若是喜娘送错了洞房,可要如何是好?” 珑玥掩唇,她如今被裴元修看管得紧,闲来无事,也只剩下逗弄浣玉几人来打发无聊的时间了。 “主子!” 浣玉与涤翠皆红了脸,异口同声,一个跺脚,一个瘪嘴。 洗碧与淘珠倒是跟着捡乐儿。 浣玉自是不敢动珑玥,只转了身寻了洗碧出气,嗔道:“笑罢,笑罢,风水轮流转,左右有我笑你的一天!” “赶明儿个将你配给王爷的侍卫刘海!”涤翠跟着浣玉一起编排洗碧。 “哎呀!你们两个,都要嫁人了还不矜持些!”洗碧脸红,却也不吃亏,嗔道:“依我看你们还是想法子,莫要认错了夫君,入错了洞房是正经!” “不若你们快去与裴大裴小对对口令,只这口令可莫要编得一样啊!”淘珠极为诚恳的出谋划策。 “淘珠你个臭丫头也来凑热闹,仔细将来配个莽汉子,一天打你三回!”浣玉瞪她。 “哼!谁打谁还指不定呢!”淘珠不以为然,她这身天生的力气,可不是假的。 珑玥挑起了争端便不再讲话,只看着几个丫头笑笑闹闹,谁也不肯吃亏,自己则坐在那里看戏捡乐子。 一直到裴元修回来陪珑玥用午膳,这几个丫头的官司方告一段落。 谁成想,浣玉与涤翠还真将珑玥的话往心里去了。得了空,逮了裴大、裴小两兄弟真就编排了个口令。 成亲当晚,裴多裴少两个坏小子跑去听窗根儿,后来学给珑玥听,只把她笑得前仰后合。 同一日里办了两场喜事之后,日子又清闲起来。 可珑玥惯来是个闲不住的,从前在京城里未嫁之时,也是成日里御书房、坤泰宫、慈恩宫的来回溜达,偶尔再往安王府、平王府或者明府里小住两日,表兄表姐、堂兄堂弟的陪着玩,自是不会寂寞无聊。 远嫁来了北疆,虽无这许多去处,平日里打理完府中之事,便写写画画,抚抚琴,绣绣花,再琢磨琢磨小点心小吃食,日子倒也好打发,偶尔还能随裴元修外出去城郊看看田地与果树,还有蓄水的池子与水渠开凿得如何了,还有何要改进的地方。 这些事,珑玥可谓半个专家了。 然而,她现今一有喜,裴元修那个孕爹症候群着实将她看管得紧,所有事情便皆不能做了。成日里除了吃便是睡,再不然就与他大眼瞪小眼。 盼来盼去,终于过了头三个月,用老人的话说,这胎算是坐稳当了。 这一日,珑玥抚着肚皮,瞅着裴元修念叨:“清明都过了好些时日了……” 清明踏春,是闺中女儿最爱的时节,大门不出二门迈的女眷们只有几个节日可以大大方方的出门来,清明便是一个。 裴元修听了小妻子幽怨的语气,心中闷笑,挑了眉峰问道:“可是闷了?想出去走走?” 珑玥巧笑着点头。 裴元修也觉这些时日来,对小妻子管得紧了,弯了薄唇道:“那便寻了一日往城外去逛逛?” 听裴元修言罢,珑玥欢喜着刚要点头,忽听他又道:“只,九儿你……” “慢步、缓坐,不爬高上低,老实跟在王爷身边!”珑玥弯眉笑答,不用裴元修讲完,她便知晓要说的是何事。 “不光要口上说,还要记于心中,可晓得?”裴元修宠溺的捏捏珑玥的鼻尖儿。 “王爷只管将心放于肚子中,妾身省得!”珑玥扬眉,笑回。 “又淘气!仔细教坏了肚中的孩子。”裴元修笑骂,心中却是欢喜,这才是他一直想要过的日子。 王妃出游踏青,怎可能少了官员家中女眷的陪伴? 裴元修定下日子,放出话去,诸官员女眷便纷纷准备上了。 四月初十,老天爷很给面子的弄了个大晴天,万里无云,微风徐徐。 珑玥穿了件银红富贵牡丹的缂丝夹褙子,一条大红月影纱金线绣缠枝石榴纹的如意月裙。首饰头面自是镶嵌鸽血红宝石的牡丹花样。 虽说是出去踏青游玩,可是一染上官员女眷便不能松散了。 若是只她与裴元修二人,珑玥自是如何方便如何来,恨不得粗布荆钗的便出去了,可是,于官员面前却要顾忌着裴元修与她那远在京城之中的皇帝爹的脸面了。 城郊十里亭外,此时桃花开得正艳,迎春也随风摇摆。 珑玥被裴元修抱下马车,进了十里亭中,就见他指四周山坡道:“景色如何?这可是按照你去年里说的,移栽而来,没成想竟都活了,开了春儿还开得这般明艳,甚是难得。往年里,这可是光秃秃的!” 珑玥笑,离近了裴元修的耳际,厚着面皮道:“我的主意自是好的!” “也不害臊!”裴元修宠溺道。 “嘿嘿!害臊又不可当饭吃!”珑玥俏皮一笑。 “又淘气!”裴元修嗔她。 “只对王爷淘气!”珑玥朝着裴元修眨眨眼。 就此一句话,登时便让裴元修如刚刚偷吃了蜂蜜的狗熊,一直甜到心里。 待官员与家眷们皆到齐了,珑玥吩咐下人将早就备下的点心、鲜果挨着桌的摆好,再沏上大红袍。 只听裴元修道:“今日踏青不分尊卑,只图高兴,诸位大人与夫人、小姐不必拘束。” 珑玥微微点头。 官员及家眷们也纷纷应是。 大家皆是有备而来,惯常踏青之时会有的游戏无非是吟诗对对,抚琴画画。 这便是大昭中层贵族夫人、小姐们的生活,她们不可能如珑玥这般真正的贵女一样鲜衣怒马,任性而为,只得彰显自己琴棋书画的造诣,来向众人宣示,她们的高雅与知书达理。不知怎的,珑玥忽然想起了她的七姐姐锦鸾,若是面前这些女子,不要说养面首,纵是自她们口中说出,也是天大的罪过了罢! 这时,一位官员家的姑娘款款施礼后,坐于瑶琴之旁,轻轻拨弄丝竹之音。 这姑娘年岁不大,也就十三、四岁年纪。 看她指法,擘、托、抹、挑、勾、剔、打、摘,倒也娴熟,只《梅花三弄》这曲子却是选得难了,泛音弹得不甚流畅,左右手的配合于同步上还欠缺不少。若是换只曲子许还不明显,只这《梅花三弄》是由笛曲所改而来,最具特色的便是这“三弄”的三段泛音。《梅花三弄》虽好听,可如今听来,这位姑娘却是自曝其短了。 不过,这又不是甚琴艺比试,珑玥也只静静的听了,并不指出,姑娘家面皮皆薄,没的出来游玩的,却落了人家的面子不是? 珑玥觉得,自己真是难得的厚道人。 只是,她厚道了,却有那爱揭短挑事儿的人。 不知哪位官员的女眷,忽然轻笑出声,“技拙就莫要出来献丑,弹得这般半吊子,不怕污了王爷王妃的耳朵。”声音虽不大,然而,在众人皆静听瑶琴之音时,忽然间传来的话语就太过清楚了。 琴声戛然而止,抚琴的姑娘满面通红的垂首,肩膀轻轻抖动。 这,怕不是哭了罢! 珑玥使了个眼色,让浣玉去领了那姑娘回席。 心道:这一个弹琴的,一个揭短的,恐是私怨甚深,否则也不至于如此不给人留情面。不过,那揭人短的姑娘也太不懂事,这般闹了让自己与裴元修的面子何在? 不禁轻皱了眉,却见那两位姑娘竟是一家人,心中又忽然好笑,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一家子是要闹哪样?当初七姐姐百般与自己不合,也从未于外人面前相互给过难堪。 “下官教女不严,还请王爷、王妃恕罪!” 珑玥转头,只见说话之人竟是疆城知府侯大人。再看裴元修,本来就难得看到笑模样的面庞,此时沉得如同雷雨前夕。 “是当严加管教了。”珑玥淡淡的道。随后于桌下轻轻拽裴元修的衣袖,恐他动怒败了玩兴。 裴元修看了一眼珑玥,接着她的话道:“管教子女可是大事,侯大人觉得孤说得可在理?” “是是是!下官现在就将小女带回家去严加管教,下官告罪,告罪!”说罢,向着裴元修与珑玥躬身施礼,带着家眷离去了。 被方才那一闹,裴元修心情自是不痛快,可又顾忌着珑玥,难得带她出来发散发散,故而,大手一挥,道:“这般坐着也无甚意思,不若都散开了,各自玩去罢!” 语落,拉着珑玥起身离席。 众人见此,只得不远不近的跟着。 不过,裴元修此举却是称了珑玥的心思。 她拉了裴元修的大掌,有广袖掩着,外人看不到异常,缓缓的迈了步子,往桃花林中而去。 “这桃花开得好,只可惜一阵春风过,辗转做花泥。”珑玥看着似蝶而舞的粉红花瓣,忽而感叹。 “怎的伤春悲秋了?这可不是我的九儿。”裴元修皱眉,他最是怕偶尔自珑玥口中冒出来的悲戚戚的句子,总是会让他忆起前世种种。 “我哪里是伤春悲秋,我只是可惜了这满天的花雨,若是收起做那桃花酿,岂不更好?” 听珑玥这般说,裴元修又哭笑不得起来,他怎就忘了,自己这个小妻子天生的悠然性子,若不是真的情到伤心处,也不会…… 想到此,裴元修竟又难过起来。 只是忽而又闻珑玥道:“……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那飘远的心绪又被拉了回来,笑道:“你这句子倒超脱。”他的小妻子总会出人意表。 珑玥却笑,“我哪里有这般大才,不过是借别人的拿来这里念一念罢了!可还应景?” 裴元修但笑不语。 “难不成我这般洒脱吓到了王爷?那便换个女儿家的样子来!”珑玥说罢,竟是幽幽唱起了《葬花吟》。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处诉……” 只此一句便叫裴元修变得煞白,猛的叫道:“停!莫要再唱!莫要再唱!”而后将珑玥紧紧的扣入怀中,语气中带着沉沉的哀伤与心痛,幽幽道:“红不消,香不断,九儿不会有愁绪,我不会让你再有愁绪……” 珑玥被他搂得险些喘不过气来,虽不明白裴元修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情绪起落,却也能感到他发自内心的不安,以小手攀上他宽厚的背,轻拍道:“有元修在,九儿何来愁绪?王爷家的九儿现在只想着以帕子兜些桃花回去酿酒!” “说得这般可怜,等下叫裴多裴小二人来折几大枝子桃花回去便好了!”裴元修缓了心神,说道。 珑玥一听,轻笑,“哈!我原道自己当初将那丹桂满树繁花敲成了秃子,已是煞风景之最,未成想你倒连树枝子也要截了去,真真是……” “真是如何?”裴元修听了也笑。 “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珑玥眨眨眼。 “嗯,这话爷爱听!”裴元修揽了珑玥笑道。 于城郊游玩了半日,裴元修抱着不曾收心的小妻子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珑玥还是很容易满足的,只玩了这半日,连着几日,心情都如那日的桃花一般灿烂。 这一日,裴元修正陪着珑玥歇晌午觉,裴多有事来回,道:“王爷,府门口来了一位先生与一位夫人,说要见王爷!” 说罢双手呈上一块玉佩来。 裴元修见那玉佩登时站起身来。 ------题外话------ 谢谢:sdzxdyl、ntkd2261001、1042954862、13474658532、kwj1025、离离落落、jiahua,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lywaner的钻石。 谢谢小妹102002和275486694的鲜花。 帝后思女微服北疆,再见爹娘珑玥撒娇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裴元修一把自裴多手中接过玉佩,仔细的又看了两眼,对着裴多吩咐道:“大开中门!” “啊?王爷,这……”裴多纳闷,这来的是何人这般尊贵?至于要王府大开中门迎接? 裴元修见裴多傻愣愣杵着不动,照着他后脑勺就给了一巴掌,瞪眼道:“呆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哎!哎!小的马上便去!”裴多急忙应声,而后捂着脑袋跑出了碧苍院。 “九儿,九儿,醒一醒。”裴元修回到内室,将珑玥自锦被中挖出来。 “唔……”珑玥如困猫儿一般睁开一只眸子,略有迷糊轻唤一声:“元修?”而后便自他怀中蹭了两蹭又要睡去,她虽说不像寻常有孕妇人那般有强烈的反应,却十分的嗜睡。近一月来,她已无暇对着裴元修幽怨的说:“太闲了”。其因由嘛,当是一天中大半的时间被用来睡觉了。 “九儿,醒来,先莫要睡了,看一看此物!”裴元修将手中玉佩呈于珑玥眼前。 “何物……”本还迷糊的珑玥只看了一眼便猛的坐起身来,凤眸睁得溜圆,问道:“何处得来?” “你慢着些,仔细身子!”裴元修扶着她起来,“裴多来回,一位先生拿着这玉佩正是王府门口。” “更衣,快!浣玉为我更衣!”珑玥急忙道。 “你也莫急,我已命人大开中门……” “急,怎的不急,快!快快快!”不待裴元修讲完,珑玥已拿了褙子披在身上,于妆镜前,随便抿了抿发髻就往外急走。真真是全不顾忌面子了。 裴元修哭笑不得,却也由了她,只护在她身侧,二人一同往王府正门行来。 却见一中年男子,正以背对了大门,欲要扶马车中人出来。 “爹……爹爹?”珑玥试探的轻唤。 就见那中年男子扶了车内妇人转过身来。 不是顺启帝,却是何人! 而他自马车内扶下之人正是珑玥的皇后娘! “九儿!”顺启帝瞅着珑玥轻笑,原本犀利的龙目此时带着慈爱,上下打量自家的宝贝闺女。 “爹爹!娘亲!” 珑玥弯了眸子就要朝着他们奔过来,却被裴元修长臂一伸,揽住的腰身。 “慢些走,仔细摔着!” 裴元修小心的扶了她迈过门槛,来至顺启帝面上就要行大礼。 “这礼便免了罢!”顺启帝扶住裴元修,方才看他对闺女极为宝贝的样子,心中高兴,再见珑玥比闺中之时还略圆了的小脸儿,更是欢喜,看来这裴元修是用了心的,将自己的宝贝养得很好! 离得裴元修近了,轻声道:“我与皇后此次是偷着出京的,莫要让人知晓!” “是!”裴元修这下心中明了,前一阵子公文道:皇上染疾,太子监国,看来全是为了看闺女而使的金蝉脱壳之计啊! 晓得自家皇帝爹两口子是偷着跑出来的,珑玥也就未敢于府门处太过亲密,以免走漏风声。 待进了王府,大门掩上,珑玥站于中间,一手一个,挽了爹娘的胳膊,一路笑着往正厅而去。 裴元修慢了几步,转身吩咐裴大,“皇上皇后在府中的消息不可走漏半点!” 裴大应了,下去管教府内下人。 正厅内,瑾皇后拉了珑玥的手,上下打量,“胖了!可见过得舒心,想来韧之待你极好!”方才裴元修对珑玥的紧张,瑾皇后自是看在眼中。 “嗯!”珑玥弯嘴,笑着点头,“是待女儿极好!” “是啊!若不然怎会让你这般样子便出得大门?”瑾皇后嗔她。 “嘿嘿!方才见了爹爹的玉佩,女儿一时心急,就……嘿嘿……”珑玥巧笑,而后拉了瑾皇后的袖口撒娇道:“女儿想爹爹与您了!” “你啊!”瑾皇后轻戳珑玥的额头,“还是个孩子呢,怎的就要当娘了!”说罢,眼眶微红,恍惚想起当年珑玥襁褓中的模样。那粉嫩嫩的小娃娃如今也是有了身子,要当娘的人了。 “这胎怀得可稳当?吃睡可好?有无不适……”瑾皇后满腹的担心。 “娘亲,女儿好着呢!能吃能睡,半点怀孕的不适也无,就是太过能睡,总也睡不够却是着恼得很。”珑玥如儿时那般抱了瑾皇后的胳膊,赖在她身边。 “这便好!这便好!可见这孩子是个会疼娘的!”瑾皇后听了欣慰点头。 “可见将来是个好孩子,定是要比他娘懂事的!”顺启帝被这娘儿俩当透明人搁在一边半晌,忍不住打趣珑玥,“你当初可是将你娘亲闹得狠呢!” 裴元修进来之时,正看到珑玥朝着顺启帝瘪嘴,摇头轻笑着向着首位上帝后叩拜,“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免礼罢!”顺启帝看着裴元修满意起来。 当初将闺女嫁给他,顺启帝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如今见宝贝闺女成亲一年,天真烂漫的性子半点未变,可见是过得顺心遂意的,想见裴元修待她极好,才会让她保有了闺中女儿的小脾性。故而,看裴元修自是顺眼了。 珑玥见裴元修下拜叩首,忽然想起,自己光顾着高兴,竟忘了施礼,慌忙起身,站于裴元修身旁,款款下拜。 “九儿这是作甚,有了身子就老实着,爹娘跟前哪里这许多的礼节!”顺启帝看一眼裴元修,再道:“快扶她起来!” 裴元修早便预备着要扶起珑玥了,听顺启帝吩咐,长臂一伸就将珑玥半抱着扶了起来。 待珑玥与父母亲大人亲热够了,方想起来,爹娘的住处还未打理。 留了裴元修坐陪,自己则要下去安排。 却被顺启帝叫住,道:“既然要选住处,便带着我与你娘亲逛一逛这靖北王府罢!” 待转了半日,王府走了一圈,顺启帝与瑾皇后选了淇奥院住下。 “淇奥”,听其名便知,院子里以竹为主。 顺启帝与瑾皇后此次来北疆,说得好听了是微服,其实就是将朝政丢给了儿子偷跑出来的。故而身边只带了吉安与琉璃两个伺候的人。连金吾卫也只带个十二个,穿了便服跟着。 用过晚膳,思亲之情叙罢,珑玥想起埋怨父母来。 这二人也太不靠谱了,京城至北疆千里迢迢,他们就敢带了十来个人上路,怎就不想想,若是走漏了风声,出了甚意外,那她可不是要将自己恨死! 高高在上的皇帝夫妻满面堆笑的哄自家红着眼眶,抹眼泪的宝贝闺女,这景儿只叫淇奥院中伺候的仆从看掉了下巴。 晚间,裴小与浣玉不当值,回了自家小院儿。躺在炕上,裴小搂了媳妇儿,道:“原我只听着咱王妃是皇上与皇后的心尖子,极是得宠,今儿个一见,这哪里是得宠啊,分明就是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疙瘩啊!” 浣玉但笑不语,她早头十年前就见怪不怪了。 当今帝后来了北疆,住进了靖北王府,藩地的官员们自是要封锁了消息的,然而,裴元修的幕僚先生们,成日里出入王府,又怎会不知? 既然瞒不住,顺启帝就干脆在裴元修的外院书房受了先生们的叩拜。 下了差事,小马先生回了家中,用晚膳时品了口小酒,笑着对沈茉娘道:“茉娘啊,我今儿个见到圣上了!” 沈茉娘听罢淡淡一笑,道:“方饮了一口酒就也醉猫儿了,说起胡话来。皇上出行必有龙辇仪仗,疆城这些日子可是平静得很!” “茉娘,我讲的可非胡话,今儿在王府里我真的见到当今圣上了!”说罢,小马先生好似想起了甚,站起身来几步走至房门口,左看右看,方又回来,略有神秘道:“皇上与皇后微服出巡,已住进了王府中,想必是来看王妃的。这王妃得宠还真非传闻,这一有了身孕,皇上皇后都自京里跑来了。” 说着,乐呵呵的又饮了一口酒。 “皇上来看王妃,你高兴个甚!”沈茉娘抿了下唇,想她当初也是被父母护于掌心疼爱的。 “大昭国里能有几个白丁得见皇上龙颜的?我自当要高兴高兴。”小马先生笑道:“圣上果真如传言中那般,龙章凤目,不怒自。王妃动怒起来,还真有八分与圣上相似。” 沈茉娘静静听着,不置一词。 “我今儿个自王府出来之前,王妃那里传出话来,许过几日,皇后娘娘还要见一见先生们的夫人,到时茉娘就可见一见咱这大昭国曾经的第一才女……”话未讲完,小马先生就住了嘴,妄议皇后可是死罪。 “第一才女?那皇后还是第一美女呢!却是曾经了。”沈茉娘不以为然,皇后也不过是依仗着出身自勋贵大族的明家罢了,才嫁了个好夫婿,得了这天最尊贵的身份。 小马先生应是早就习惯了沈茉娘的冷清性子,只笑一笑,道:“不论是否曾经,得见上一见也是三生有幸呢!听闻王妃生得极像皇娘娘,只是不知哪一位更美一些。” 小马先生说罢,笑着饮一口酒,再吃一口菜。但凡文人大多自诩风流,喜好美景、美色。只道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痴情如小马先生也是这般。 之后,未出三日,瑾皇后便以珑玥的名义下了帖子,宴请几位幕僚与亲卫的夫人、娘子。 ------题外话------ 谢谢13982378440亲的月票 西花厅瑾皇后宴客,有古怪沈茉娘热络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各家幕僚先生的夫人与王爷亲卫家的娘子皆收到了王妃发的贴子。 珑玥还于给孟家筝娘的帖子上特特写了,要带上他家小磊子。 孕妇皆有通病,那就是见到小孩子格外亲切,珑玥也是如此。那“孟磊”的大名还是珑玥给取的。 当初孟石头的大胖儿子百天,珑玥赏赐了许多小孩子的物什、玩意儿。筝娘抱了儿子来王府拜谢,莽莽撞撞的求珑玥赐个大名。 珑玥想了想,道:“他爹是孟石头,那这小子便是小石头,不若就叫单字一个‘磊’如何?坚如磐石,光明磊落!” 筝娘听了欢喜,连连拜谢。 如今珑玥与这小磊子也算是投了缘。 席宴当日,瑾皇后穿着极为简单,绛紫色凤穿牡丹纹的缂丝褙子,丁香色宝相花纹的烟纱百褶裙,头上一只衔东珠流苏的九尾累丝金凤钗。 为了不使女眷们拘谨,瑾皇后特意打扮得随意一些。 用衣着来关照他人的感受,这一点上,珑玥是得了瑾皇后的真传。于何种地方,面对何人,如何着衣才能让人觉着舒适真真是一门学问,有些类似于“对人讲人话,对鬼说鬼言”。 西花厅里,众家女眷皆落座,瑾皇后并不端甚国母的架子,只淡淡的一笑,而后如一位母亲招待女儿的朋友一般,轻道:“今日没有甚尊卑贵贱,夫人们尽管自在的说话就是。” 在座女眷皆欠身道:“民妇不敢!” “有何不敢的?我今儿个请夫人们过府,只是要替女儿谢谢诸位平日里对她的关照。”说罢,瞅着陆夫人微微颔首,道:“我这女儿嫁得远了,我够不着,也照顾不到,听闻她说,多亏了陆夫人如长辈似的待她。” “不敢,不敢,不敢当娘娘这般……”陆夫人慌忙起身。 瑾皇后轻轻摆手,让她坐下,再对筝娘道:“我听九儿说,孟家娘子性子直爽,倒是与我那小儿媳妇有些相像,甚是能陪她解闷儿。她这孩子于京里之时,闺中有姐姐陪伴,倒是来了这里,阖府上下除了王爷,就只她一个主子,甚是寂寞,多亏了,呃……是筝娘,对罢?” 瑾皇后微笑。 筝娘也赶紧站起来,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是王妃不嫌弃民妇卑微,民妇能入了王妃之眼,高兴还来不及!” “好了,坐下罢!我如此说,只想你们莫要拘束。”瑾皇后了解女儿,也晓那些官员家眷因着权利厉害虽愿意上赶着讨好闺女,然而,九儿这妮子却是不爱搭理的,与她们斗心眼子太累。倒不如这些半仆半差的,依附于王府之人,没甚政事上的企图。 瑾皇后将各家夫人、娘子皆夸讲了一遍,待到沈茉娘时,只轻笑着道:“我听九儿说,小马娘子也是才女一般的人物,识文断字,爱读诗书,还帮过王爷,甚是难得。” 沈茉娘听闻倒是不卑不亢,淡定自若的起身对着瑾皇后福了福身。方才那几家女眷受宠若惊的样子,着实让她心中不耻。 瑾皇后这两日听珑玥把各家的夫人、娘子皆说道了一番,对于这个沈茉娘,以她阅人无数的眼力,觉得此女有心机,有手腕,只是性情太过孤傲,又做许多年的小妾,心理自然多少都会与寻常人不一样,嘱咐了珑玥少与她来往。 珑玥自然明白皇后娘说的,以她穿越人氏的眼光来看,这个沈茉娘多多少少有些心理疾病。 与各家夫人、娘子皆寒暄客套了一圈,瑾皇后拿出了给小磊子备下的金锁,夸了几句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甚是可爱,又要筝娘与陆夫人常带了孩子来多陪陪珑玥,她自是住不了许久便要回京的,女儿就嘱托给她们了。 不看尊卑只看人心,这一点上,瑾皇后与珑玥这对母女也是极为相似的。架子是要摆,却是摆给某一类人看的。 席宴罢,又笑谈了半柱香的工夫,女眷们便皆告辞,欲要离去。 这时,却见一中年男子步子沉稳,面容俊逸却威严尽显。以现代人的说法,这叫“上位者的气度”! “皇上怎的过来了?”瑾皇后淡笑着起身相迎。 珑玥也朝着顺启帝福身,却被顺启帝伸手拉住了,“有身子呢,待以后生下来,让他替你这当娘的拜我这外祖罢!” 珑玥听罢弯眸,拖了长声道:“好!” 众家女眷一听是当今圣上,急急忙忙叩拜道万福。 这其中,有一人格外显眼,那便是沈茉娘。 只见她缓行两步,款款下拜,再慢慢起身,一毫一寸皆拿捏得恰到好处。她虽生得小家碧玉,与瑾皇后还有珑玥的明艳照人无法相比。倒是因多读了几年书,骨子里透着淡淡的书卷之气,在这群大字显少识得一箩筐的夫人、娘子中倒是显眼了起来,叫人不想注意也难。 顺启帝向着女眷们微微颔首,扫过沈茉娘时,目光停留了一瞬。而后,女眷们告辞离去。顺启帝也将珑玥打发去歇晌了。 这几日,珑玥好不容易见着了亲娘,黏人黏得紧,娘儿俩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到了夜间安歇之时,顺启帝与裴元修就孤枕难眠了。 不论有多宠爱这个闺女,一到了晚上就恨不得没这丫头。他早已经习惯了抱着瑾皇后入眠,突然一下被闺女抢走了,顿时感觉从怀里到心里都空落落的。 裴元修更是,自打千盼万念的成了亲,几乎未曾分开过,如今连着几夜,媳妇儿跑去跟娘亲睡觉了,可这碧苍院里满屋子皆是小妻子身上的味道,叫他只得抱着兵书点灯至天明。 今儿个皇帝岳父找上了外院书房,拐弯抹角的告诉自己,赶紧把媳妇儿领回去。裴元修顿时心中清爽了许多,原来不只自己半夜想媳妇儿。 于是,搁下了手中的公文,随着顺启帝来在了西花厅,见珑玥掩着小嘴儿,轻笑着出来,直接上前,半搂半抱的,拐回了碧苍院。 进了屋,珑玥就笑着对裴元修道:“爹爹嫌弃我了呢!” 裴元修睨着她道:“原来你晓得啊!” 珑玥不吭声,而纤瘦的小肩膀却抖得厉害。 裴元修哭笑不得,谁说闺女是贴心小棉袄的,眼前这就是个刁钻鬼。 晚间,小马先生下了差事,回了家中,将洗砚打发出去,轻笑着问道:“茉娘可见到皇后娘娘了?” 沈茉娘颔首,眸光似在回忆什么,幽幽道:“连皇上也见到了。” 想起白日里见到的顺启帝,威严、俊逸,再想到他对着皇后与王妃微微轻笑时,凌厉的目光瞬间就变得柔和而醉人。那种身在高位的气度与岁月沉淀的成熟,是面前的小马先生永远无法企及的。 沈茉娘游神,小马先生却误以为皇后娘娘的高贵伤了她的心,让她对自己的经历再次自卑起来,便不再多问,只唤了洗砚来摆膳。 而此时的孟家,筝娘正抱着儿子,对交班回来的孟石头说得眉飞色舞,先说皇后娘娘如何高贵,那身姿竟看不出来是生过三个孩子之人。 又说,皇后娘娘如何美貌,真真不输了大昭国第一美女的名头。 再说,皇后娘娘如何显得年轻,与王妃坐在一起不像母女,确似姐妹。 而后说,皇后娘娘如何亲切,取出了赏赐给小磊子的金锁片来让孟石头看。 最后说道:“难怪王妃生得如仙子下凡一般,有如此颜色的爹娘,怎么凑这五官,也不会丑了。” 孟石头听了瞪眼,“妄议帝后,你是想作死不成?” 筝娘一惊,也觉高兴过了头,失言了,赶紧掩了嘴。 得了瑾皇后的话,陆夫人与筝娘还依着帝后未至之时那般,隔个几日就往王府中陪珑玥闲聊天,扯一扯坊间的趣事。 然而,与往常不同的是,沈茉娘突然与她们走动起来,偶尔还会与她们一同往王府中陪了王妃聊天,虽还是那般坐着,不甚说话,脸色却比以往好看了许多,不再摆着好似比王妃还尊贵的形容。 陆夫人与筝娘虽心下奇怪,却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毕竟丈夫皆在王爷手下共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且,小马先生这人不错,纵是不喜沈茉娘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沈茉娘这份莫名其妙的“热络”令珑玥也好奇起来。 这一日,沈茉娘自王府里出来,于角门处与陆夫人、筝娘道别,她要往桃蕊轩去。 桃蕊轩乃是卖胭脂水粉,女子之物的地方。 沈茉娘由洗砚陪着,刚刚来在桃蕊轩门口,就见迎面出来一年轻妇人,玫红的裙衫甚是显眼。 “冤家路窄啊!”沈茉娘心中暗道不妙。面前之人自小与她相识,嫌隙颇多,如今狭路相逢,未必能好过。 她微垂首,状似不曾看见,欲要进门,忽听那年轻妇人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疆城曾经的第一大才女,沈姑娘啊!哟,瞧我这记性,如今早已不是姑娘了!”那年轻妇人说罢,掩唇轻笑。 沈茉娘皱了柳眉,看那妇人,冷声道:“许久未见,林少夫人的三寸丁香舌一如当初!” “你!”林少夫人语结。 ------题外话------ 我是存稿箱,某羊泡温泉去了… 沈茉娘狭路遇旧怨,顺启帝食粽显柔情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林夫人听得明白,这沈茉娘是拐着弯说自己长舌妇,心中着恼,然,只片刻忽而又笑道:“我这人念旧,不像某些人自诩清高,却出了这家进那家。”林少夫人望着沈茉娘轻蔑一笑,道:“我倒是忘了,应该叫茉娘马夫人了,你也真真好命,先入王府,又进曾府,如今这两府皆倒了,那曾府可是满门治罪,不是死了便是发配,你怎就这般的好命?” 林少夫人问罢,忽轻拍额头,笑道:“我又忘了,你那青梅竹马的小马先生可是靖北王爷手下的红人,保一个小小的妾氏能是何难事?只是我又不明白了,马夫人如今已是正妻,怎的还穿着这般寡淡的偏色?怕不是当妾氏久了,已成习惯?” 于大昭国,偏房妾氏是不可穿正色的。 “你!”任沈茉娘再如何博学多才,饱读诗书,短处被人拿捏着,再如博古通今,何能说会道也是无用。然而,却也只是一噎,就冷笑道:“妾又如何?有些妾氏可比正头夫人还要尊贵,不要说皇城里的嫔妃娘娘,纵是王府的侧妃、夫人,不论你见了哪一位也要矮上三分!” 说罢,沈茉娘抬杏眸,淡淡扫过林少夫人略圆的面颊,又轻蔑的笑了,“瞧我,竟是忘记了,夫人可是连靖北王府也从未踏进去过呢!哈!” 语落,不再看林少夫人脸上的菜色,抬莲足进了桃蕊轩。 桃蕊轩是疆城最好的脂粉铺子,沈茉娘自然是这里的老主顾。伙计见她进来,殷勤上前招呼,将她惯用的胭脂水粉取出供她挑选。 然而,此时的沈茉娘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她知晓自己从来心高气傲,等闲之人入不得眼,与现在的夫君小马也不过是旧时的情意,她当小马为兄长。如今嫁了他也不过是求个安身立命之所。她自小被人伺候惯了,纵是为妾氏之时身边也未少了丫鬟婆子,可是出了曾府,过了些无人照应的日子,着实艰难,这才应下了小马的求娶。 本以为自此便心如止水,再无波澜,可是却未成想见到了当今圣上。高雅的举止、威严的气度、俊逸的样貌、成熟的韵味,无一不符合她的心中向往。 沈茉娘轻声叹息,可惜相逢恨晚! 转眼间,顺启帝与瑾皇后于北疆王府已小住半月,时近端阳。 珑玥如仲秋节赠月饼那般,也要备了粽子给北疆的官员们。 头两三日,就命府中下人准备好食材。 因着她如今是有孕之人,王府里三尊大佛自不许她搅和,只许动嘴吩咐。这叫珑玥少了许多乐趣。而瑾皇后却感觉此事甚有趣,跟着厨娘们包了几个。 陆夫人与筝娘自是来在王府帮忙,其实也是为了个热闹。那沈茉娘当然一同跟了来。 在园子里正看到了镜湖边凉亭里,珑玥陪着皇帝爹与皇后娘品粽子。 珑玥亲手将一只粽子包开分成小块儿,捧到爹娘面前,这样的温馨已经阔别一年多。此次之后不知何时才会再有。一国之君的皇帝爹自是不可能长住北疆,而皇后娘必然要相伴左右。 “爹爹,吃粽子,娘亲亲手包的!”珑玥巧笑。 “好!朕尝尝皇后的手艺,这怕是你娘亲头一回包粽子罢?卖相倒是瞅着甚好!”顺启帝说着,吃了一块儿,而后点头,道:“味道也甚好!” “皇上若喜欢,每年臣妾就包上几个,应应景!”瑾皇后温婉笑道。 “这敢情好!宫中自九儿出嫁就少了许多趣味!”顺启帝以银箸夹了一块儿送入珑玥口中。往年有这小妮子在,总会琢磨了应景,应时的吃食,给一家子吃着玩,原先还不觉有甚,自打她出嫁了,却想念起来。瑾皇后虽也偶尔也会命厨房做上一些,可是吃在口中也总觉少了些味道。 顺启帝喂罢珑玥,转头又夹了一块儿欲喂入瑾皇后口中。 瑾皇后只看着女儿娇俏的模样微笑,一时未反应过来,那一筷子粽子就被顺启帝全抹在了嘴角上。 “怎的和三岁孩子似得!”做了坏事的顺启帝“恶人先告状”,自袖袋中掏出帕子极仔细的轻轻为瑾皇后擦拭。眼中爱意并不加以掩饰的流露。 如此和美情深的一幕尽收于沈茉娘眼中。 世人皆云:自古帝王多薄幸,然而,于眼前,父爱、夫爱,难得一见的帝王柔情就在那里,直叫沈茉娘艳羡不已,心中更是波澜浮动。原来,这便是她深埋于心里,一直想要却无法道明的。 “小马娘子,怎的忽然愣住?” 身后的筝娘抱着小磊子轻声问,“快些过去罢,王妃于皇后娘娘在看我们了!” “嗯……好!”沈茉娘收了心绪再望向凉亭时,已经不见了顺启帝,不远处海棠小径,威仪的高大背影缓缓没入了一片深粉浅红中。她于心中苦笑,一天一地,黑泥白云,终是配不上的。 两日后,端阳节一大早,裴元修与珑玥坐于银安殿上,受北疆官员拜贺。而后赏赐了一众官员粽子与雄黄酒。 出了银安殿,官员们窃窃私语,只道:靖北王这个黑面神自打娶了王妃,也开始懂人情世故了。去岁端阳节设宴,仲秋节赏赐月饼,此回又是雄黄酒和粽子,想来这皆是公主王妃的主意。 裴元修治藩如治军,极为严苛。 不是他不懂怀柔之策,不通人情世故。而是他有了上一世的前车之鉴,晓得你若和蔼可亲,只会让人以为你软弱可欺。 上一世他初入北疆之时,原本就是想着以德政而治藩地,谁知竟被那一个个文臣生生压制,缓了许久方扬眉吐气。 历朝历代,帝王与上位者惧的不是骁勇善战的武将,只要卸了兵权便无甚可担忧之处。怕的是文臣清流的一张嘴。 曾有一度,裴元修恨极,直想效仿秦始皇来上一回焚书坑儒。 藩地可以说是一个**的小政权。 藩王对于藩地任上官员有绝对的任免之权,对藩地属民有生杀之权。 这一世,裴元修一入藩地,虽说未将北疆任上官员皆罢免了,却进行了一番政绩考核,好的留,坏的去。若是上世是,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俗语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真不敢如此,可如今的他是带着上一世记忆的,可以说,对北疆的情况无一处不熟悉,自然任免起来驾轻就熟。 先以强硬手腕,可以说是武力镇压似的管理,所有北疆武职皆换了自己麾下一同出生入死的将军。 而后,再对北疆文官不假辞色,又于肃清反王余孽之时更是惩治了大批的文官,使得北疆官员一提到这个煞神王爷无一不胆颤。 故而,如今裴元修稍加施以小恩小惠,就让他们心中欢喜,感恩戴德。 打发走了诸位官员,裴元修扶着珑玥还未待迈出银安殿,就见裴多脸有急色的跑来,离了老远就作揖道:“王爷、王妃,大道上来了皇上仪仗,正往咱王府中来,小裴管事让我赶紧寻您拿主意呢!”裴多心里着急,府里头住着位皇帝爷,怎的大道上又来一位?府中这位不会是冒名顶替的罢!可是又不像,王妃怎会错认了亲爹? “噢?”裴元修与珑玥对视一眼,吩咐道:“你去往后院禀告皇上、皇后!” “哎!”裴多应了一声,转身撒丫子就跑没了影,十二、三岁年纪,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打发走了裴多,裴元修又吩咐随在身边的裴少,“你去与裴小说,让他迎迎那仪仗去,看看随护的是何人!” “是!”裴少也领命,而后闪没了人影。 珑玥轻笑,道:“这两人怎么跟兔子似的!” “嗯!是勤快孩子!”裴元修也笑。这两个小子他用着还算合心意,老实却不木讷,有点子大智若愚的样子。 “于殿中坐了许久,又是这身行头,累了罢?”裴元修见珑玥额头有薄汗渗出,心疼,“先回房中将大妆卸下,歇息会子。” 珑玥轻轻摇头,这端阳节正是夏日最热之时,珑玥又有孕在身,更是惧热,然而,那仪仗之事还不知到底如何,她怎安心。 只将身子的重量依附于裴元修。 裴元修见她坚持,也深知小妻子脾气执拗,也不再劝,只命人抬了软轿来,扶了珑玥坐进去。 还未到门口,就见裴大迎面而来,躬身施礼,而后道:“回王爷、王妃,那皇上仪仗是英王来接圣上与皇后还朝的。” 听了这话,本是坐于轿中的珑玥一把挑起轿帘子,面有兴奋的问道:“可真?” “裴小刚刚传话回来,他此时正陪着英王往府中来!”裴大老实回话。 “快!快快!快去大门!”珑玥笑弯了翦水凤眸。她家小哥来了呢! 见了珑玥的高兴劲,裴元修随面上也挂着淡笑,却心中发酸,竟是与李隆佐吃起味儿来。 王府中门大开,撤去门槛,红毯铺道,如迎皇上一般,将仪仗迎入了王府二门处。做得如那龙辇之中真有帝后一般,以掩人耳目,不想让众知晓,皇上皇后早十几日前便已入住了王府。 ------题外话------ 谢谢:15813379663、ym260026、周咪、ring缪、w793818、利丹里丽丽、lilysuo,谢谢亲们的月票。 那个,某羊我泡温泉回来了,明天开始努力多更哈 迎銮驾英王入王府,露行踪皇帝颇无奈 李隆佐来在了靖北王府二门处,跃下马背,眼里便没有别人,只向着裴元修身边站了的珑玥大步行来。如儿时那般,伸了手就想将她架了腋下抱起来。 “咳!”裴元修看出李隆佐的意图,轻咳一声。 李隆佐顿了手,皱眉扫了一眼裴元修,对于这个让自家宝贝妹妹远离京城父母,嫁到北疆来的家伙,他无甚好脸色。 然而,再看到珑玥微微凸出的小腹时,摸了摸鼻子,方想起来,妹妹早已不是三岁孩童,要当娘了。 “小哥……”珑玥眼眶微红的轻唤了一声,想要扑上去如幼时那般撒娇,却碍于场合,只得屈膝福身行礼。 “九儿啊!要当娘了!”李隆佐感慨,见珑玥眼中含泪,心中一疼,忽而玩笑道:“小哥我何时有了这般大的面子,得九儿王妃大妆相迎?” “是小哥会挑时候到!今儿个端阳,我与王爷刚自银安殿上出来!”珑玥弯眉,如当闺女之时的样子,又与李隆佐斗起嘴来。 “小哥我就是赶着过节来的!可有包了粽子?许久未曾吃到九儿亲手做的吃食了!”李隆佐说着去拉珑玥的手。 裴元修却闪身半挡在了珑玥面前,道:“英王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我们里面说话!”开玩笑,如今九儿是自己的媳妇儿,这手怎可能让其他男子牵?纵是兄长也不可! 李隆佐瞪他。 裴元修轻笑,小声提醒:“英王还不曾拜见过皇上皇后!” 李隆佐听闻,收起了与裴元修斗气儿的心思,说道:“速带我先去拜见父皇母后。” 裴元修颔首,却拦了要一同去淇奥院的珑玥,“这大热天的,你又有了身子,还穿着大妆于银安殿上坐了半日,定是累得紧了,先回去换下大妆,若是想去,再使了软轿抬你过去。” “嗯,韧之此言有理,你这般去了,见了父皇母后也少不了一顿说教,再被轰回去歇着!”见裴元修对珑玥体贴,李隆佐心中满意。 珑玥略思索之后,点头,微福了福身上了软轿回碧苍院去。 顺启帝銮驾至靖北王府之事只片刻工夫就传偏了整个儿疆城。藩地官员们很快就使了小厮来贿赂王府看门的下人,打听消息。 “小裴管事,这银子咱收还是不收啊!” 王府的的向个看门下人是随裴元修打过仗的,后来受了伤不能再当兵,就被裴元修留在了府中看个门,自然对王府忠心耿耿。 今儿个裴小当值,主理王府杂事,听了回话,笑道:“送上门的银子因何不收?又不咬手!” “那……”下人犹豫,收了人家的银子,总要给消息不是。 “只说当说的,摆在明面上,有眼睛之人都能看到的!”裴小坏笑。 下人对着裴小拱了拱手,高高兴兴回门口等着收银子去了。 裴小则转身去回自家王爷。 裴元修正于淇奥院作陪,见裴小鬼鬼祟祟的探脑袋,与顺启帝告了罪,来在院里。 听了裴小的回话,他笑骂:“掉钱眼儿里混账小子!”而后又道:“去外院书房知会一声他们,有人请吃酒只管去,送礼来只管收,问甚话只管答了今日所见!” 这“他们”自然指的是幕僚先生与亲卫们。 “得嘞!小的领命!”裴小笑着退出去了。 再说珑玥那边,她换下了王妃大妆又洗漱之后,坐了软轿往淇奥院来。 进门就见皇帝爹正对着小哥瞪眼睛。 “銮驾仪仗都来了,这是逼着朕回京!哼!”顺启帝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在圆几上,看着面前垂首而立的小儿子,也不知哪个的主意,以銮驾出行之姿,将他来北疆之事不着痕迹的便昭告了天下,如此他又怎能在此地住得安生? 单不说,北疆官员这回是必然要见了,且,他也不可再想住多久住多久了。 作为帝王也身不由己啊!扔下朝堂之事久住于北疆女儿之处,不说于天下百姓说不过去,光是言官的折子也得如雪片般纷至沓来。 可顺启帝是真的不想回京,这些时日来,每日里听瑾儿抚会儿琴,再闲来无事作会儿画,还有珑玥陪着聊天说笑。没有那一睁眼就看到了厚厚一叠奏折,顺启帝觉得他现在就如同归隐田园一般,娇妻爱女就在身边,日子过得甚是舒心,再在就盼着小外孙生出来抱上一抱了。他甚至在寻思是不是应该禅位给儿子,自己当个清闲的太上皇了。 “父皇,下月万寿节还要等您回去主持,且,您与母后留书只身前来北疆,着实令我等兄弟们不放心啊!”李隆佐未将出主意的太子妃供出来。他那太子兄长虽说早已帮着父皇打理朝政,然而却也只是片面,如今一下子接手整个儿国家大事,着实有些招架费力。这监国与执政是不同的,若是继了位,登了大宝,那便是自己说了算,可如今,却还要掂量了事情处置之后,父皇的想法,这就着实累人了。眼瞅着兄长的人都瘦了一圈,竹媗嫂子看了心疼,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珑玥站于门口听了,心中好笑,原来她家爹娘是偷跑出来的啊!还是留书出走。怪道只带了这么俩半人就来了北疆,想来,兄长们若是开始就知晓,必然是不会答应的。 晚膳是一家人一起用的,就像寻常百姓家那样,父母子女一桌子围了。 李隆佐与珑玥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三句话就斗起嘴来。 顺启帝与瑾皇后看了也只是淡笑,眼中尽是欣慰。 裴元修是两世也从未曾有过这般与家人一同用膳的温馨,感觉胸中似堵了甚,上不去,下不来,却很暖。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用罢了晚膳,珑玥有了身子嗜睡,早早的就哈欠连天了。 顺启帝与瑾皇后看了心疼,打发了三个人出去。 裴元修送了珑玥回碧苍院,瞅着她睡下,才溜达到了李隆佐住的院子。 两人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闲聊,裴元修厨房送了酒菜来,二人对饮小酌。 “你这院子弄得与京中的小院一般模样啊!”李隆佐夹了一筷子脆藕放入口。 “正是照着那结庐修的,九儿喜欢!”裴元修对着李隆佐举杯。 提到珑玥,李隆佐瞪着裴元修,“说,你何时打起她主意的?” 李隆佑与李隆佐皆是聪明人,又与裴元修于军*事,很多事情比顺启帝看得明白。珑玥远嫁没多久,这兄弟二人就琢磨过味儿来,自家妹妹被这厮算计走了。可,要说这小子何时打起九儿主意的? 细想想,裴元修真正与九儿接触便是自“结庐”而起。难不成那时他便对还未长成的九儿动了心思? 如此想来,兄弟两个自心里打了个寒颤,这得要多深的城府,才能这般早的便开始布局,还就为了娶个小丫头。 这几年,李隆佑与李隆佐可是好好的打探过裴元修,对他了解越多,就越心惊。心惊他的计谋,若是他想谋反可比原来北疆那个反王棘手。然而,却也安心,安心于他并无野心,一门心思的全放在了九儿身上。尤其这一年来,埋于裴元修身边的细作递来的消息,这厮对九儿那妮子可谓言听计从,骄纵她的样子比他皇帝爹那位高高在上的闺女奴不遑多让,大有超越之势。 有时候李隆佐就跟他那太子兄长合计,人家女儿美得倾国倾城,祸国殃民,他家这妹妹倒是美得保国安民,只祸祸裴元修一个了。 裴元修听李隆佐问,只嘿嘿一笑,并不回答。 自上一世起他就动心了,这一世自打醒过来那一日,便开始打主意了,可是他不能说。 李隆佑于自己身边放了细作,裴元修早就知晓,那些消息也是他成心透露的。为的只是让京中之人安心。 酒饮至子时,裴元修站起身来向李隆佐告辞,出了院子门却往前院走。 送出来的李隆佐喊他,道:“碧苍院未在那边,你这不曾喝多,怎么的自己家都能不识路了?” 裴元修回首,“有酒气,我往外院洗漱了换身衣衫再回去,免得熏了九儿。” 李隆佐满意的笑道:“你小子不错,不枉当年手下留情,没往狠了揍你!” “呵呵!”裴元修干笑两声,心道:还说没下狠手,他可是浑青紫了许多天啊!却也不与李隆佐较真儿,谁让自己个儿坑人家宝贝妹子当媳妇儿呢,拱手作揖道:“多谢舅兄手下留情!” 李隆佐给他肩膀一拳,“快去洗漱罢,回去晚了搅和了九儿的好眠!” 裴元修再次拱手告辞。 于外院书房洗漱更衣之后,裴元修才回了碧苍院,进卧房正好见到珑玥起夜,急忙扶了她往屏风后去。胎儿越大,这当孕妇的就越发尿频起来,如今珑玥睡一宿觉总要起个两三回。 珑玥半睁了眸子,有些迷蒙的望着裴元修,纵着小鼻子闻了闻,“不是与小哥饮酒去了?怎的闻不到酒气?” 裴元修轻笑,想起今日晚膳上,李隆佐说珑玥这鼻子好使之极,纵是丢了百里之外,无需眼睛,闻着味道就能寻回家来。 “恐熏了你,洗过了才回来!”裴元修扶了珑玥躺回跋步床上,又斟了杯温水来喂她喝下。 自打有了身孕,珑玥便戒酒、戒茶,一切大夫说过的不利孕妇与胎儿的,皆半点不粘了。 每日里必要有两个时辰用来弹琴、画画、读书。说这叫甚“胎教”!裴元修虽未曾听说过,却也由着她,只要高兴便好。转头去问大夫,也皆摇头不知何为“胎教”。 不出两日,疆城的官员们皆打听清楚了,那日的銮驾确是当今圣上与皇后,他们思女心切来北疆,住进了王府。 于是裴元修书房的案头上,给顺启帝问安的折子排了厚厚两叠。 行踪暴露,顺启帝看着小儿子暗自生气,气他坏了自己的清静,可尽管如此,官员们却是要见上一见的,如今已算是皇上銮驾出游,到地方怎么能不接见当地官员? 顺启帝让裴元修放出话去,宣北疆七城四品以上官员,于五日后前来见驾。 北疆地广人稀,却也有七座城池,大小官员上百。 裴元修领了圣命,吩咐信差快马加鞭往各城去传皇上口谕。 各城官员得了口谕,四品以上官员自然不敢耽搁,连夜就往疆城赶,就恐误了时辰。不过顺启帝说来还算个体恤人的好皇帝,给的时限富裕非常。 疆城位中七城中心,最远的丰城离这里也只有两日的路程。 受过了诸位官员的朝拜,顺启帝口头嘉奖了各地官员一番,又赏赐了此小玩意儿,当然,这些物件全由他的女婿裴元修掏腰包。 官员们心里高兴,他们皆是外官,且,还是藩地上的外官,多是由藩王自己任命,鲜少能有见过的皇上。 此次还真是托了靖北王妃的福,才得以瞻仰圣上龙颜。 顺启帝赏赐之物全当宝贝似的捧回家中供着了。 见过了藩地的官员,在李隆佐三催四请的讨嫌下,顺启帝回京的日子也定了下来。 瑾皇后轻轻抚着珑玥的柔夷,缓声道:“你这头胎娘亲是无法守着了,可怜你上头又无个婆婆,身边生过孩子的也少,璎珞纵是再能干也是个老姑娘,为娘的不放心啊!” 珑玥抱了瑾皇后的胳膊给她宽心,“女人是皆要生子的,女儿是个有福气的,人家生得出,我生个孩子还能出甚事……” “呸呸!莫要乱讲话,快‘呸’两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瑾皇后紧张。 珑玥笑,“娘亲,女儿都是要当娘的人了,您怎还童言无忌?” “皆是被你气的!”瑾皇后戳珑玥额头,“快跟着娘说:坏的不灵好的灵!快讲!” 珑玥“呸呸”两声,跟着瑾皇后念道:“坏的不灵好的灵!” 瑾皇后听罢,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娘亲若是不放心,回了京里送两个有经验的稳婆来便是了,左右我发动还要几个月呢!没准到时您与爹爹不定又寻了甚由头留书出走就又来了!”珑玥说罢笑倒在瑾皇后怀里。 这帝后想闺女,装病再留书出走,怕于这大昭国可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瑾皇后听了,倒是觉得这话靠谱,回了京里就着手挑几个好的稳婆送来,再将送两个医术好的太医过来,女儿远嫁之时只给了个医女,后来想起总觉得少了。 ------题外话------ 谢谢:cq1982、郁妆、328024231、lilysuo、shaoyanmin19、迷恾,谢谢亲们的月票 沈茉娘面圣使心计,俏王妃伤心别爹娘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顺启帝是一定要于万寿节前抵京城的,在离北疆返京城的日子定下来之后,珑玥虽面上不显,可心中确是难过。 原本嗜睡的她,今儿都已近子时了,依旧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拉着裴元修东扯西扯。 裴元修自是晓得珑玥心中如何之想。 他随天天盼着家中三个大佛快些走人,不要再霸占着他的小妻子。 自顺启帝夫妻住进靖北王府,珑玥的大部分心思就全放在了那里,而后又来了个英王李隆佐。裴元修心里不是味儿啊,本来媳妇儿只守着自己,小日子过得好好的,可是…… 他虽心中有抱怨,可也心疼珑玥远离故土,思念亲人,好不容易见着了,没几日却又要匆匆分别。宽慰道:“待九儿生下孩子,我们便回京省亲可好?” 现如今的裴元修可与一般的藩王、郡王不同,他们入京要奉召,递了返京的折子皇上还要想上一想才批复,自己抱着九儿个这个大宝贝,只要一说回京省亲,顺启帝怕是恨不得他们能插了翅膀飞回去。 珑玥掰着裴元修的手指轻轻点头,心中叹息,也只能这般了。上辈子自己缺亲情,想,这辈子最不缺人疼,可还是想! 拿了裴元修的大掌放于唇边,恶狠狠咬一口,都是这厮害的,费了老鼻子的劲儿,就未了把自己弄北疆来,他就不能捡个离京城近点的地界儿? 或者当初他对自己说:“我相中你了,想要迎娶!” 让自己去与皇帝爹商量,把他留在京里任职就罢了,何苦绞尽脑汁费劲巴拉的跑这地界儿来呢! 珑玥此时想的好,却忘了当初她嫁裴元修时是抱了何等的心思,也忘了她真对裴元修动情是不久前在边城。 珑玥有着皇家人的多疑,若是当初裴元修如此对她讲了,不知她会作何想呢! 直到困得狠了,珑玥扎入裴元修蹭蹭小脑袋,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渐渐睡沉。 而另一处院落此时也有一人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不得不说沈茉娘是聪慧的。 自打那日銮驾入了靖北王府,她便晓得,离顺启帝返京之期不远了。可是,旁敲侧击了几日,未曾自小马的口中问出确切的归期。说起这事儿来,沈茉娘就心生闷气。总说对自己好,到头来却连句话也不能对自己言。 沈茉娘也晓得自己如今是有夫之妇,与圣上怕是无缘了,可是她于心中还是有一个小小的念想,欲要留一抹痕迹在顺启帝心中,也不枉自己动心一回,至少要让皇上晓得北疆有沈茉娘这么一个人。 帝王皆是多情种,不然也不会后宫嫔妃繁多。沈茉娘想,以自己的面貌、才学若是得了机会,能于皇上面前展现一番,必会入了他的眼。 只这机会…… 沈茉娘于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这些时日多次进出靖北王府,能远远见到皇上的机会都少,更莫说一展自己的风采了。 沈茉娘只记得帝王多情,却忘记了,有句话叫:自古帝王多薄幸,正是这“薄幸”才使得皇上看起来多情。 沈茉娘还是将感情想得太过单纯,帝王宠幸哪个嫔妃,可不一定是因为喜爱。 “茉娘?” 浅眠的小马先生被沈茉娘如此翻来覆去的吵醒。 沈茉娘侧了身不搭理他。 小马先生好脾气的笑了笑,“可还是为了我未曾告诉你圣上归期之事生我的气?这乃是机密之事,我确是不得说的!” 对于公事之上,小马先生还是很有原则,不当讲之话任是谁我也绝不能说。这也是裴元修重用他的因由之一。 “莫要再生气了!”小马先生出言哄她。 沈茉娘略想了一想,转过身来于幽暗的光线中望向小马先生,轻声问道:“夫君可是想就如此庸庸碌碌做个门客一辈子?” “这……,茉娘何来如此一说?”小马先生纳罕。 沈茉娘也不理他,继续说道:“夫君就不想要回举人的头衔,再行科举入仕途,一展你当初的抱负?” “茉娘,你……”小马先生听了沈茉娘之言一怔,这还是当年他熟悉的那个视官职如粪土的小姑娘吗?他还记得自己中了秀才对着她报喜之时,她说过的话:好好的书卷生生要读得满身铜臭与酸腐。 可是,如今…… “夫君请听妾身讲完。”沈茉娘略顿了顿,语中饱含情谊道:“茉娘我深知夫君当年的踌躇满志,想要位极人臣,封妻荫子,却因为茉娘之事一朝尽毁,每每思及茉娘皆心中难过。如今圣上就在眼前,若得了机会陈述冤屈,恢复了举人的身份,那么……” 沈茉娘望着小马先生。 却见他正皱着眉瞅自己,眼中皆是难以置信。 沈茉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很快遮掩过去,为了能与皇上直面相视,为了能让皇上记住自己,她唯有一赌了,让小马再起入仕的心思,那么,他便会为自己寻机会见到皇上。 小马先生看着沈茉娘轻轻摇了摇头,对于仕途,那几年潦倒之时看多了世态炎凉,他早已淡了那心思。如今于王爷身边安心当个幕僚、门客,虽看着无大前途,却有一份安稳。 王妃是当今圣上的爱女,王爷又是个疼妻子的男人,将来当政的新帝又是将王妃疼入骨子里的亲兄长,如无意外,这靖北王府可安然三代。那么,还有比待在这里更好之处吗? 见小马先生不语,沈茉娘再道:“我知夫君是恐有负了靖北王的知遇之恩,无妨,夫君只需装作不知,全由妾身来行事便罢!” 语落,沈茉娘忽听小马先生轻叹口气,而后道:“茉娘,你变了……” “我……”沈茉娘语结,她咬了咬唇,将心一横,道:“是,我是变了,是这世道逼着我变的!是那有权有势之人逼着我变的!将我好好清白人家的姑娘生生逼成了让人瞧不起的小妾,玩物!哈!我因何能不变?我……”沈茉娘说着,想起当初过往,伤心起来,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 “茉娘,你莫要哭,莫要伤心,我入仕,我为你去讨一个诰命,不让他人瞧不起你,不让他人欺侮于你!如此可好?”小马先生听她这些伤心之言,也跟着难过起来。 不出两日,小马先生果真为沈茉娘寻到了机会。 顺启帝每日午后用膳过罢,皆会在靖北王府园子里的镜湖边走上一走,而瑾皇后是不会跟随的。那个时候,王爷与王妃也会歇午觉。 沈茉娘听罢,眼眸一亮。 这些时日,因着她时常出入王府,角门的小厮已与她熟稔了,见沈茉娘来了,说要寻小马先生,便将她让入门中,自己往外院书房去寻人了。 因是当午,门口就他一个小厮值守,沈茉娘见无人看管,就轻车熟路的往镜湖而去。 远远的就见一着月白色绣团龙直缀的挺拔修长身影。 沈茉娘只觉一颗心突突跳得飞快,好似要自喉咙中冲出来一般。她快走几步,装成偶遇的慌乱样子,急急福身下拜。 “民妇不知圣上在此,惊了圣驾,请皇上恕罪!” 沈茉娘状似惶恐,却将福身的动作拿捏得恰到好处,身姿袅袅娜娜,声音虽透着丝慌乱,却带着淡淡的清冷,并不阿谀献媚。只一张小脸微侧了头,令顺启帝所在之处似看清似看不清,最是引人想要一睹芳容的样子。她只待顺启帝伸手抚自己起身之时,轻抬螓首,缓睁明眸,一现秋波。 然而,顺启帝只皱了眉头,并未说话,倒是他身边跟着的大总管吉安,以太监特有的声音问道:“你是哪家娘子,怎的来这园子里乱逛?不要脑袋了不成?” “这……我……民妇……”沈茉娘语结,这与她所设想的完全不同。难道不应是皇上恕她无罪,再亲自扶她起身,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间就生出相识恨晚之感?而后她陪了皇上逛园子,吟诗作对,闲谈笑语,最后,皇上依依不舍的问自己是哪一家的,姓甚名谁?待自己报过家门之后,再遗憾罗敷有夫…… 可是,如今看这架势…… “晓得惊扰了圣驾还不速速退走?”吉安公公喝道。见沈茉娘这形容,他便了然,此种女子他见过不在少数,皆是冲着他家皇上爷来的,只,人家皆是姑娘,眼前这一位明明已嫁为人妇,怎的还不安生? “皇上,民妇是来替夫鸣冤的!”沈茉娘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然后,她这话音刚落,就见顺启帝一甩袍袖,沉声道了二字“扫兴!”便转身离去。 “这位娘子,你有冤要申自有府衙问案,且,你既然可混进王府,想来自是有人能见到靖北王爷,北疆之事,王爷最大,你只托了人将状纸递与王爷也成,来求皇上却是不智!”吉安说罢,轻蔑一笑,再道:“你这等人洒家见得多了,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还不速速离去,想要喊了人来治你一个擅闯王府,惊了皇驾之罪!嗯?” “我……”沈茉娘精致妆点过的小脸此时白一阵青一阵,难看之极。她竟是生生叫一个去了势的太监奚落了。 见顺启帝早已行远,也无需再装腔作势,狠狠瞪了吉安一眼,转身离去。 她却不知,太监是最不可得罪的,只瞪这一眼,却令她悔恨终生。 珑玥曾觉得吉安厚道,却不知,那是分人的,吉安这人也算恩怨分明,你待我好一分,我回你十分,你敬我一尺,我回你一丈,然而,也睚眦必报。且,他的心里也有因身体残缺而生出的小小扭曲。 吉安招了招手,身后一个小太监跟上两步,吉安于他耳边嘀咕再句,就见小太监略点点头,作了个揖,悄悄跟着沈茉娘而去。 吉安冷冷一笑,心道:有自家端庄明艳满腹经纶的皇后娘娘珠玉在前,这等路边狗尾巴花还想博皇上爷的眼球?姥姥! 这沈茉娘闯园子,见顺启帝之事好似就这般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顺启帝不提,吉安这些个当奴才的自然也不会多嘴。 时日过得很快,转瞬便到了皇上圣驾回京的日子。 远远的见銮驾荡起一路尘埃,模糊了视线,当尘埃落定,眼前清明之时,顺启帝与瑾皇后的銮驾车马早已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儿,而后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于蓝天、黄土相交之际。 珑玥咬了唇,坐回马车里,见裴元修挑车帘也钻进来,就甚也不说的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 裴元修心疼,揽了她进怀里,轻轻拍着安慰。待她哭着睡在了自己胸前,才命车夫缓缓驾着马车离了十里长亭,往王府中去。 却谁也未曾发现,十里亭边的桃林中,一道湖蓝色身影缓缓踱了出来。深深又望了一眼圣上銮驾消失之处,轻叹一声,只道:人去也,心已空,此去经年,再见恐是无期。 ------题外话------ 谢谢42542、雨*^÷^*念兮、yo~、celia1126、shaoyanmin19、970521,谢谢亲们的月票 京城里彻哥儿闯祸,王府中小夫妻缠绵 沈茉娘自十里长亭回了自家小院儿,便于书房之中呆坐,手中拿着两封信轻轻摩挲,于正午时分直至夕阳渐沉,满天晚霞时分。 洗砚是个穷人家的老实孩子,今年也不过十四岁年纪,做好了午膳小声叫了几回,也不见她有所回应,可主子不吃她自己也不敢吃,只饿了肚子做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一直瞅着日头西斜了,估摸着先生要回来了,才转身进了厨房,见中午的饭菜并未馊掉,扔了可惜,左右也一口未动过,只热热便可以吃的。 夫人虽然冷冰冰高高在上的,可先生是个好人,赚银子不容易,当节省就节省罢! 小马先生回来之时,洗砚正端了饭菜出来,搁于堂屋的圆桌之上,见了他,忙福身。 “夫人在何处?”小马先生问道。 “在书房里待了一天了,午饭也不曾用过。”洗砚话音刚落,她的肚子便发出了“咕噜”声,瞬间脸红起来,再如何也是个姑娘,面皮薄。 “你也未曾用过午饭?”小马先生轻问,他已而立之年,看十几岁年纪的洗砚如同看孩子一般。 “夫人未曾用过……”话外之音,主子未曾吃过,她当丫头的自是不能吃的。 小马先生笑,“傻丫头,咱家里不是高门府邸,无这规矩,不吃饭饿的不是自己?” 洗砚听了,老实的点点头,表示记住了,退去厨房拿碗筷。 小马先生奔了书房中去。 挑竹帘就见窗棱下的贵妃榻上,沈茉娘半倚在那里,眼神有些空洞,又有些哀伤。 “茉娘?”小马先生轻唤,“听洗砚讲你一日不曾进食,可是身子不适?” 沈茉娘许是悲伤的恨了,未经脑子的便冒出一句,“皇上走了,回京了……”声音带着无限忧伤。 小马先生听闻一怔,后来又释怀,茉娘如此怕是觉得皇上一走,他恢复举人身份便再无机会了。可是,他自己心中却是高兴的,如今每日里王府中当差多快活,王爷虽严肃端方,却不是苛刻的主子,赏罚分明。王妃也随和,堂堂嫡公主的身份却比那五品官家的夫人还和蔼。与同僚们相处久了也投脾气,他还有甚不知足的?他若是想恢复了举人的身份也不过王爷一句话的事情,王爷当初也曾问过,是自己不愿。 “茉娘不要难过,是我无那当举人老爷的命。”小马先生安慰她。 方才话一出口,沈茉娘便已后悔,这要是叫小马晓得了自己与皇上私通信件,当作何想?若是传了出去,怕是要浸猪笼的,刚想要描补,却不成想,小马倒是帮自己想到了借口。只顺着他的话道:“可我心中难过,是茉娘拖累了夫君……”说着,泪珠便落了下来。 “这又有甚,待我们有了儿子,以我们的头脑,想必他日后自会光耀门楣,让你当个老封君!”小马先生逗她。 老封君吗? 老封君哪里有宫中的娘娘听着高贵。 不过,因着方才说错了话,沈茉娘并未如往常那般将小马先生的话顶回去,只乖顺的点了点头。 “去用膳罢!往后可莫要这般饿着自己了,还要养好了身子当老封君呢!”小马先生说笑着扶了沈茉娘往堂屋中去用晚膳。 皇帝爹与皇后娘一走,珑玥着实难过了两日。后来,为了肚子里面这个小生命的健康成长,她还是摆正了心态,爹娘太远,当好女儿太不靠谱,还是安心当个好媳妇儿,好娘亲罢! 裴元修也恐珑玥心情不好,请了陆夫人与筝娘抱了小磊子每日里进到王府里来给她解闷儿。 转眼就过了半月。 上辈子珑玥也曾听说过,女子有了身孕,胸便会二次发育,这一世亲身体验,才知此言不虚。 她原就发育良好,于这以平胸为美的时代,却是苦脑之极,还好裴元修不嫌弃,也由着她不必束胸。 可如今这胸却越发的丰满起来。 珑玥郁卒。 上辈子流行秀“事业线”,她却一马平川,这一世以“一痕雪脯”为美,她倒是峰峦叠嶂了。 珑玥站于琉璃菱花镜前转了两圈,左看看右瞅瞅,小腹已有明显凸起,可这胸也凸起的越发明显了,走起路来颤巍巍的,这夏日里本就穿得轻薄,闹得她如今都只敢含胸而行,肚兜甚得太不给力了。 珑玥琢磨了一下,她打算试着做个文胸来看看。 让浣玉寻了细软的白棉布来。自午睡醒了,送裴元修出了碧苍院,珑玥就开始鼓捣起来。 将细棉布裁剪成小片,再缝起来,这古代没有松紧带,只好做成了系带的。试了试大小合身,珑玥再拿了最细软的绫罗,挑颜色花样好的,于白棉布外面再绷上一层。缝好了,珑玥拿在手中细细端详,心中甚是满意,不用担心胸下垂,凸点了。 高高兴兴拿着便进了屏风后面去换上。 就在珑玥边系文胸带子,边美滋滋想着,明儿个得了空多做几个,就听珠帘一响,“九儿?” 是裴元修。 “我在屏风后面……”珑玥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她如今有孕,自是不便行那夫妻之事,可裴元修正是年轻力壮之时,能忍一两个月已是极为不易。 珑玥心疼他,便说要分房,然而,裴元修死活也不肯点头。每日里就瞅着他“金枪不倒”了。 自己此时这般衣衫不整的模样,岂不是让他…… “莫要进来,我这便出……”珑玥话未讲完,头顶上便有一个黑影照了下来。 不是裴元修又是何人! “九儿……” 裴元修瞅着自己的小妻子,眼神发直。 以珑玥看来甚至冒了绿光儿。慌忙红着脸自屏风上扯下罩衣欲要披上,却被裴元修手快的抓住,一把拉进了怀中。 若说这辈子裴元修为珑玥守身如玉,可上一世里在娶珑玥之前,却也是有过三个女人的。 而他常年待在军中,所处之人也多是大老粗,荤素不计的扯闲篇儿时最爱说的便是女人,甚一痕雪脯、丁香乳,他也没少听到。可是相衡之下,裴元修觉得不论前世还是今生,皆是他的九儿这般看上去更为诱人。 眼前,雪白粉嫩的两团被包裹在艳红色的绫罗之内,鼓鼓的,圆圆的,随着小妻子的呼吸起伏。 裴元修觉得有一股热流直冲头顶。他将珑玥紧揽在怀中,轻咬她如玉珠一般的小耳垂,长期拿刀枪的大掌布满老茧,顺着珑玥光滑的脊背缓缓前移…… “裴元修,裴元修……” 珑玥轻声唤他,拉了他的大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已有明显隆起,一个小生命就住在里面。 在碰触到珑玥光滑小腹之时,裴元修顺间便冷静了下来,忍,他要忍,九儿怀了孩子,他盼了两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深吸一口气,裴元修放开珑玥,扶着她站稳了,而后一件一件帮她着衣衫。 珑玥瞅着裴元修憋闷得发红的俊脸,心疼起来。似乎曾听闻,三个月后是可以的…… 如今自己早已过了头三个月,那么是否…… 珑玥琢磨着,寻个靠谱的人问一问,至于如何问,又问谁?珑玥犹豫了,她还真没这般大的脸。 抬头,看见一脸认真替自己系衣衫带子的裴元修,心道:这厮面皮,让他去问。打定了主意,珑玥圈了裴元修的脖子,小脸微红着,俯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而后,只见裴元修的鹰眸瞬间便明亮万分,并且闪着幽幽绿光…… 整理好衣衫,坐于碧纱橱内,珑玥方想起来,此时裴元修不是应该在外院书房理事嘛?遂问道“怎的此时回来了?” “嗯!”裴元修轻应一声,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珑玥。 “是太子哥哥?”珑玥未展信纸,只看了信封上的字,便道了出来。 “是!看内容。”裴元修微颔首。 待珑玥读罢了信,一张本来精致的小脸儿便整个儿皱吧了起来。 原来,李隆佑于信中言道:彻哥儿自珑玥远嫁北疆之后,就越发的混闹起来,逛青楼进楚馆,后来又加上一个南风馆,如今也不知跟谁学的包养上了戏子。更是为了争风吃醋与人大打出手。以往依仗着他的身份高,一般人家自是惹不起,纵是打了人也不了了之,不过他下还算有分寸,只是将人揍了,并未出格。然而这回,李隆彻却是因为一个戏子,生生打断了抚宁侯小儿子的子孙根,使其再也不能人道。 虽说这小子打得都是些不争气的纨绔,可是这一回,却将张小侯爷打得忒狠了,而抚宁侯府是宁平大公主的婆家,也算是姻亲,如何也不可能不给人家一个说法。 且,平亲王这回被他气得狠了,生生要打断了他的腿,再不让他往外面跑。太后听闻自是心疼,搂着李隆彻“心肝宝贝”的叫着哭了个天晕地暗,闹了平亲王一个无法下手。 后来,太子出面求情,并出了个主意,将李隆彻判个发配边疆,即可以封了众言官之口,又算对抚宁侯家有个交待。 至于发配到哪里,却是要选个太后奶奶放心的地方。 刚好英王李隆佐护了顺启帝与瑾皇后回到京中,便出了个主意,将李隆彻扔到这北疆来。只道:“以往他最听九儿的话,放到那边有九儿这个心眼子多的看着,断不会出事。那妮子生了七窍玲珑心,保准将彻哥儿管得服服帖帖!” 众人听了,这算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了,也没有再好的办法,于是京中的几尊大佛皆点了头,应允了。 此信发出之时,李隆彻已随着瑾皇后挑选的稳婆与太医上路了。 “这个臭小子!”珑玥咬着银牙,恶狠狠骂道,“真是个不省心的!” 裴元修笑,“莫要动气,仔细孩子以后生成个暴躁的坏脾气,你不是说甚,嗯,对,胎教!” 珑玥点点头,道:“嗯,注意胎教,不为那混账小子生气!” “这便对了!待他来了北疆再好好收拾,替你解气!”裴元修轻轻拍了拍珑玥的肩,“我往前院去了,有事便使了人去寻我!” “好!”珑玥弯眸,送他出门。 晚间,裴元修早早就回了碧苍院,进门便吩咐备膳,备水。 珑玥纳罕,不知他这唱的是哪一出折子戏。 待用罢晚膳,又被他半搂半抱着进了净房,忽听他悄悄于自己耳畔轻声嘀咕,“我已问过了。” “问过甚?”珑玥瞅着自己衣衫落尽。 “便是你下午时候说的那事!”裴元修将珑玥轻轻抱入浴桶中,去脱自己的衣衫。 “啊!你……你……”珑玥觉得有些无语了。这厮脸皮也真厚,行事也太过迅速了一些,只是,他问的是哪一个,又是如何问的? “莫想这许多,快些洗!”裴元修猴急的跃入浴桶中,迅速将自己洗涮干净,又将珑玥洗涮一番,当然了,动作是极尽温柔的,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而后,自己披了罩衫,又以锦缎夹被包裹了珑玥,抱着她跨大步,就出了净房,轻缓的将珑玥放于跋步床上。 “你……你轻一些……” 望着裴元修那晶亮的,发着幽光的星眸,珑玥好似有些紧张起来。 “我省得!” 裴元修的薄唇勾起淡淡轻笑,俯身下来,小心的让开珑玥的小腹…… 而后,自然是一室旖旎、缱绻。 温存过后,裴元修轻抚着珑玥的小腹,轻声问道:“可还好?” 珑玥嗔他,方才折腾之事怎么不见他关心。 “可是哪里不……”裴元修见珑玥只看了他一眼就闭上了眸子,一时竟心慌起来,莫不是方才他太过粗鲁,若是伤了她与孩子,自己可是要悔死。 “九儿,你忍忍,我这便宣了府医来!”裴元修急急起来,“我以后再不这般了,一切只待你生下孩子之后……” 珑玥见他急得脸色发白,忙拉了他的手,不待他讲完就打断道:“你莫急,我无事,甚事也无!孩子与我皆好好的,真的!” “当真?”裴元修仔细打理珑玥脸色,确实未见何异常之处,只面色比平时更加红润一些,心中也明白,是方才被自己折腾的。 “真!”珑玥微欠起身,拉了他再次躺下。 “这便好,可吓着我了……”裴元修长出一口气。 却听珑玥笑他,道:“这会儿子晓得担心了,方才怎没见你少折腾些?”珑玥嘴上虽如此说,可心里明白,与从前相较,他确是一直顾忌着自己的肚子,已算十分温柔了! ------题外话------ 谢谢yo~、shaoyanyi、huwei251、小不点262、ymyf7374、四驱斗士,谢谢亲们的月票 入王府彻哥受教训,郡王殁众人动心思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见珑玥果真无事,裴元修安下心来,搂了珑玥,忽然问道:“这是何物?” 珑玥自他怀中探出小脑袋来,却见自己下午刚刚缝好的那片“遮羞布”正被裴元修捏在手中,好奇的打量。 “是小衣!”珑玥手快的抢回来,塞到枕下。却见裴元修欺身到自己耳边,令她浑身一阵酥麻,他以嗓音低沉的轻道:“九儿穿着甚美!” “唔……”珑玥一头扎进枕头中,不好意思起来,心道:这厮何时学会的油嘴滑舌,竟会以话语逗弄起自己了。 “呵!”裴元修的轻笑再次传入耳中,珑玥只觉自脚趾头至耳朵尖皆发起烧来。这个裴元修学坏了! 十日后,李隆彻与太医、稳婆抵达了疆城。 珑玥瞅着眼前参拜的许多人,微微一怔,很快便回过神来,维持着一张高贵端庄的面容,轻轻颔首,让众人平身。 再打发了下人领他们前去安顿。 心中却暗暗好笑,她家皇后娘真真是担心的过了,光稳婆便送过来四位。而那两位太医则更是夸张,拖家带口的过来,显然是要于这北疆安家落户了。 笑罢,心中又生起浓浓暖意。 “九姐姐……”李隆彻见随他一道来的众人皆被领下去安置了,搓着手凑上前来。 珑玥睨他,却不说话,端起了手边温热的牛乳抿了一口。为了腹中胎儿好,珑玥如今每日所饮不是牛奶,便是白水,再不吃茶了。 李隆彻见珑玥不搭理他,又上前揍了两步,再唤道:“九姐姐,哈!” “你笑甚?”珑玥将手中的透明磨花的琉璃碗放下,一双凤眸上挑,爱理不理的问他。 “许久不曾见面,好不容易见到九姐姐,自然心中高兴!”李隆彻笑回。 “可是不容易啊!你都于京中折腾出花来了,方才顺了心意,得以跑到这北疆来!”珑玥生气,气这混账小子不顾自己名声,也不顾皇家脸面,更气他不管长辈们的心情与身体,皇奶奶上了年纪,哪里能成天跟着他提心吊胆,瞅着他抽了风似的折腾? “如今来了北疆可入军中了,你高兴了?” “嘿嘿!”李隆彻讨好的笑,“知我者九姐姐也!你怎么晓得我这般折腾是为了入军中?” “我怎不知,当初我离京之时,是哪个要我于北疆等着他的?嗯?” 珑玥想想便心中火气大涨,刚巧李隆彻伸过头来,她抬手一把就揪住了李隆彻的耳朵,用力一拧。 “呀!呀!呀!好姐姐,饶了我罢!兄弟我错了,错了还不成!”李隆彻讨饶,他这辈子最怕的便是拧耳朵,幼时淘气得狠了,他家那母大虫一样的娘亲就揪了他的耳朵不放手。好在他天生丽质的,不然非被揪成了猪耳朵。 瞅瞅皇后婶婶,多温柔,小时候李隆彻总想着自己与九姐姐换一换。 “错了还不成?你这错认得也真是为难,我委屈你了?嗯?”珑玥怒瞪他,恨其不争。 “没,不委屈,是小弟错了,再也不敢混闹了!”李隆彻极是诚恳的捂了耳朵指天发誓。与珑玥一般,承袭了太后奶奶的凤眸,一闪一闪的,如祈求主人怜悯的小狗,煞是可怜。 珑玥轻叹一声,“你说,你想往军中去,有何法子不可用,偏偏就使了这歪招?几家子被你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前些时候听闻你还有些分寸,可是这回……”珑玥又狠狠剜他一眼,“虽说那张小侯爷不是甚好人,可你却是毁了他一辈子啊!再者,那抚宁侯府如何也是大姐姐的婆家……” “那混账活该,我还嫌下手轻了,应该要了他的小命!” 李隆彻听珑玥提及那张家小子,一改方才的乖巧,竟急了起来! “你……” 自小一起长大的,珑玥自是对李隆彻的脾性知道得透彻,见他如此,想来这其中有甚隐情了。 原来,那日李隆彻聚了几个京中的纨绔在梨香楼听红角花旦玉竹的曲儿,待一曲唱罢,招了他来饮酒。 这玉竹也是个有性格的,人红,架子也大,寻常人根本请不动他陪酒。然而,却也晓得何人惹不起,何人要奉承。 这李隆彻自当然是要奉承的了。 他们这厢饮酒谈笑,隔壁里坐着的张小侯爷那几个纨绔就起了酸葡萄的心思,也不知张小侯爷这缺心眼儿的做如何想,忽然就冒出一句:“你们一个个只看那玉竹颜色好,可也只是个戏子罢了,却不知,头几年前我见过一回男装的瑞敏公主,还未长成的小模样已将我的魂儿也勾没了……” 将珑玥与戏子相较,语出轻薄。 李隆彻与珑玥最是亲近,他把珑玥当亲姐姐,两人感情极好,你说,他听了这话,能不往死里揍那张小侯爷? “哼!我已是顾忌了大姐姐脸面的,如若不然将这混账话说与太子兄长听,管叫这京城里头再无那抚宁侯府!”李隆彻说罢心中愤愤,出言侮他九姐姐就是不成! “揍得好!” 李隆彻话音刚落,裴元修便自外面跨步进了西花厅。 “嘿嘿,姐夫!”李隆彻见了裴元修,叫得亲切,就差没如小狗一般摇着尾巴,扑上去舔两口。 “嗯!”裴元修应了一声,而后几步就到了珑玥身边,笑道:“他都这般了,你骂也骂了,就莫要再气了,左右以后不再混闹就是!” 李隆彻见裴元修替自己求情,急忙跟着点头,“再不混闹了,再不混闹了!” 珑玥睨他一眼,而后对裴元修道:“那就交给王爷管了……” 尾音儿拉得极长,弦外之音,管不好你们两个我一起收拾! 裴元修笑应:“好!” 李隆彻更是巴不得,连连点头,“九姐姐只管放心照顾好自己,来日生个如我一般聪明伶俐的小外甥……” “呸!”不待他语落,珑玥啐道:“生个如你一般的来气我不成?” “嘿嘿!”李隆彻摸着鼻子讪笑。 李隆彻于靖北王府中住了三日,而后就被裴元修送去了徐敬海的营中。一则是他那里离疆城最近,再则,也沾亲带故,管起李隆彻来也尽心。且,徐敬海此人有些本事,为人也端方,做事一板一眼,将李隆彻放在他那里更放心,不怕被带坏了,毕竟军中将军粗人居多,太过荤素不忌。 安置好了李隆彻,珑玥就往京中去了书信,让长辈们放心。 日子一天一天过,珑玥腹中的小生命也越来越大。 她这一胎本就安稳,裴元修又极小心,再加上太医的用心调理,珑玥一下子便珠圆玉润起来。 “又胖了……”珑玥对着琉璃菱花镜叹气。 “胖些好!抱着舒服!”裴元修欺身向前,圈住珑玥。 珑玥瘪嘴,“有甚好的,丑死了!” “哪里丑了,这样子最好,我的九儿是最美的!”裴元修贴近珑玥耳垂儿。 珑玥的耳根,颈项处最是敏感,被他低沉的嗓音直震得耳根发痒,浑身也跟着酥麻起来。 心道:裴元修这厮好似越发的闷骚起来,也不知哪里学来的。 “王爷!”门外淘珠轻唤,“裴多来回,说书房有要事!” “晓得了!”裴元修应声,松开怀中的珑玥,嘱咐道:“眼瞅着入秋了,不可再贪凉!” 孕妇火大,最是怕热,如今只他稍不留神,珑玥就能不穿鞋子光脚满地溜达,还爱吃冷食,瓜果非冰镇过的不食。 珑玥乖巧的点头,送走了裴元修,立马让洗碧送来冰凉的西瓜汁。 “主子,您……”洗碧想要劝说。 “莫要告诉王爷,不然将刘海喊来!”珑玥威胁。 洗碧听闻立刻闭嘴。 也不知怎的,这洗碧似乎就与这刘海犯相,遇到他就糗事不断,故而也最怕提他。 “主子啊,您如今……” 洗碧是不再言语了,浣玉与涤翠挑帘子进来接着劝。 “你们两个何时有孕?裴大裴小两兄弟也年纪不小了,我回头命厨房做些补汤给你们,再让太医开几副方子……”珑玥瞅着两人微笑,眸光闪着狡黠,好似一只小狐狸。 浣玉与涤翠瞬间闭了嘴,转身寻事情做去了。 珑玥满意的点头,看向淘珠,那妮子倒是聪明了,道:“主子,我去喂扑棱!” 这“扑棱”便是珑玥的那只海东青。 出了正房的门,四个丫头一对眼神,皆于心中道:主子如今都修炼成精怪了,也就王爷能震慑她! 瞅着四个丫头皆被自己吓唬跑了,珑玥很是惬意的仰头饮进一大杯冰凉的西瓜汁,而后拿出自己的针黹篮子,为腹中的宝贝缝衣衫。 用的料子是皇后娘自宫中大库里寻出来最好的桑蚕丝纺成的绫子,未经浸染过的月白色。此种料子做工极为考究,蚕丝中空,冬暖夏凉,布料细软,柔得好似一层细嫩肌肤。每年宫中也只得五、六匹,大多都拿来给太后做里衣了,帝后都显少穿用。倒是珑玥自小到大的里衣皆是此料,直至长到了八岁时,晓得了这料子的贵重,只道:“爹爹娘亲都舍不得用的,女儿自是也不能再用。” 之后,方改了料子,虽也是桑蚕丝的,却是整掉了一个品极。 如今她的孩子倒是接了自己的班,还未出生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不过珑玥也不曾推辞,婴儿肌肤最是娇嫩,用此料子当然最好。 珑玥闷头为孩子剪裁衣衫,裴元修处理完前院正事,溜溜达达的又回了碧苍院,进门就见珑玥坐在抱厦里忙活。 “这衣衫好生的小!”裴元修拿起一件来,左看右看,竟是比他的巴掌大不了多少。 “小孩子刚生下来能有多大?”珑玥可记得自己刚生下来那会儿,小脸儿还没皇帝爹的一只手掌大。 裴元修点点头,那孟石头的儿子出了满月也还没有他半条手臂长。再瞅瞅自己的小妻子,娇娇小小,玲珑非常的,想来自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也不可大了。 嗯,也不能让孩子长太大了,要是撑破了肚皮岂不要命? 上一世,裴元修虽有一子,可是他却并未上过心,一切皆是奶娘照顾,当初是何模样也早就不记得了。 如今想想,他也是个凉薄之人。 裴元修将手中的小衣衫摆弄来摆弄去,好似怎么看皆有些别扭,“九儿,这小衣衫真是你缝的?” 他终于发现,这衣衫的针脚太过粗糙,且都是缝在外面的明线。 珑玥轻笑,自然晓得他为何这般说。 “小孩子肌肤太柔嫩,这针脚与接口布缝若是在里面,岂不要磨破了皮?小孩子的里衣皆是这样的。” 听她听过,裴元修恍然大悟。 又拿起一件软绫子的小夹衣,“这个好看,再用那金线绣上些花边来就更好了!” 裴元修当惯了粗人,难得对这起子事感起兴趣来。 然而,珑玥不得不再打击他一回。 “绣了花,那衣衫的领口、袖口岂不变得硬实?小孩子哪里能舒服了?” “嗯,是我大意了,想得不周。”裴元修听了摸摸鼻子,“还好你是个细致人!” 珑玥笑着,拉他于身边坐下,递了杯温开水过来,道:“我如今不饮茶了,你与我一同将就罢!” “我不挑嘴!你吃甚我便跟着吃甚!”裴元修接过,一口饮尽。转眼就扫到一旁竹篾筐子里,尽是些软红绫的小衣衫,小被褥。 “九儿,这孩子的物件怎的皆是红的?” “啊?啊!这不是还不知肚子中的小家伙是哥儿还是姐儿嘛,左右大红的喜庆,男女皆能用,待往后晓得了再做新的!” 别人家当娘的可都是哥儿和姐儿的都备下的,珑玥绝不承认自己这个当娘的偷懒。 裴元修本就不懂这些,倒也好糊弄,觉得珑玥说得很是在理,遂重重的点了两下头。 扯完了孩子之事,珑玥猛然想起,方才裴元修不是前院有事被叫走了,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故而好奇轻问。 裴元修回道:“也不是甚大事,就是承郡王殁了!” 这承老郡王本来头几个月就应该咽气的,结果,他使计送了李建昌的贴身玉佩过去,让他以为爱子还在世,生生竟将一口气吊了这许久。临了也不知自己爱子死活,最后弄了个死不明目。 “嗯!”珑玥点点头,这确是不关自己的事。可是想想又不对,承郡王一死,他那两位不是自一个娘亲肚皮里爬出来的嫡子想必要为这王位争个头破血流了罢!之前又是妻妹,又是表妹的送到裴元修眼前来,欲要拉拢于他,这回又岂会消停喽? “元修觉得哪一个能继位?” 裴元修轻笑,这小妮子对自己使心眼儿。此时他若说了哪一个继位,岂不是要让她念叨自己看上了人家妹子? 头一次于小儿女官司上,裴元修的脑子倒是好使了一回。 “谁继位自然由岳丈说了算!” “你是说?”珑玥听闻,瞅着裴元修眨了眨眼,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裴元修点头,“撤了承郡王封地,这是个机会,与其担心他们生了野心,不如断了他们的机会。且,撤了承郡王的封地,北疆也不必担忧受两处封地的夹击了。” “若是撤不掉,那么对于我们这里,李禄继位确是要比李寿好上一些罢!”珑玥转了下眼珠,便做出了选择。李寿的母妃与抚山郡王妃是嫡亲的姐妹,继位之后,两位郡王的关联自然更加亲密一层,倒是李禄,他若坐上了那个位子,必是要将李寿除去的,他本就与继母关系不睦,与抚山郡王虽不一定会交恶,但合作却是不可能的了。 裴元修听了,略微点头,捏捏珑玥的小鼻尖,道:“王妃说的正是!” 京城,东宫。 李隆佑拿着裴元修递来的书信,微微一笑。 这小子倒是与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要说这李隆佑也是个命苦的,顺启帝虽说被接回了京中,却一直未有接回朝政的意思,前两日又陪着太后,带着瑾皇后去京郊皇庄上小住去了。 如今还是他这个太子监国。 本着有难同当,李隆佑也没让他兄弟舒服了,效仿当初顺启帝的样子,打算将来让李隆佐如平亲王那般打理军务。 他就是遗憾,珑玥是个姑娘家,否则安亲王的担子以后倒是可以交给她的。 李隆佑已看出来了,他家父皇与两位皇叔已有了交出手中权柄,去当富贵闲人的意思。 他郁卒啊! 大昭建国几百年,有多少兄弟急皇位血流成河,有多少老皇帝留恋皇权担心儿子篡位,赐鸠、圈禁。 到了他这一代怎的就变了样子!前几朝太子愁继不了皇位,登不上大宝,到了他这里倒是愁上了继位太容易! 他这里郁卒,可是还有一位比他还郁卒的。 李隆佐顶着大太阳自西郊军里巡视完毕,骑在高头大马上往府里走,他就郁卒了,本想着自己上头有位太子哥哥,天塌了自有兄长扛着,他只想当个闲散王爷,谁成想让他皇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恨不得声泪俱下的话语给打动了,如今老老实实的卖苦力,可过后未两日,他便琢磨过味来,那天他皇兄可不是学三国时的刘皇叔,扮可怜,博同情呢! 进了西城门,正遇到迎面而来的四皇兄默王。 李隆佐坐于马上拱手,“四皇兄!” “五皇弟!”默王李安似拱手还礼。“五皇弟这是办差刚回来,辛苦了!” 李隆佐笑一笑,不知应回些什么,他说甚在这几位皇兄面前皆是炫耀。“四皇兄这是要出城去?” “正是,要往皇庄中去探望皇祖母!”李安似笑回。 “四皇兄有心了!”李隆佐道。 “应该的,我就是闲时多,自然要多尽孝心!”李安似说罢,拱手道:“五皇弟公务繁忙,我这闲杂人等便不耽误你了!” “四皇兄说哪里话!”李隆佐听出李安似语中酸气,回以淡淡一笑,“不过,我确是要往东宫交差去了!告辞!”李隆佐拱手,率了亲卫打马离去。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本就与这几个隔着肚皮的兄弟不亲近。这李安似的话中又透出拈酸歪讽,李隆佐自不会听着他这般甩闲篇儿,不当场与他翻脸已是近些年办差历练的多了,人也沉稳了。 望着远去了的李隆佐,李安似半眯了狭长的眸子,冷冷一笑,既含恨也自嘲。同是一个爹,只因娘不同,命运便有这许多不公。 李安似生得肖母,吴妃的祖上曾娶过外族合亲而来的公主。故而,李安似生得细眉、薄唇、脸尖,鼻子虽挺,却略有鹰钩,要说,这等五官生在吴妃脸上还有着些异域风情。然而生到李安似的面上,却看着那么的难受,并不是说丑。以珑玥穿越人氏的眼光看,长得有些非主流。以《周易》来说,他生就一副福薄之相。 他的眼睛本就细长,如今又眯了起来,竟透着股子阴冷与刻薄。只叫他身边的随从不禁自心中打了个突。 “走,去西郊皇庄!”李安似收了目光,拨马头,往城门而去。事在人为,一时不得宠,不见得一世不得宠! 再看北疆,靖北王府后街的一处院落中。 “夫人,有您的信!”洗砚拿了一封信笺,双手规规矩矩的递到沈茉娘面前。沈茉娘身边,她嫌弃洗砚大字不识一箩筐,太过丢人,闲来无事心情好时,也教洗砚识了些字。洗砚家中穷,人却是个聪明丫头,学起来并不费力,倒也能读能写了。 “信?”沈茉娘初闻一怔,她如今已无亲无友,哪里能有人给她写信。 疑惑的接过信来,不待展开,只信封上那几个苍劲有力,又略显锋芒的字映入眼中,她的心就突突突的飞速跳了起来。 ------题外话------ 谢谢:csh12345、c123ll、w100200l、w100200l、yoyodong820、ivy9006、zcy201289、离离落落、luo、915255141275、stezhua谢谢亲们的月票 珑玥烦躁元修受苦,金秋临盆喜得麟儿 沈茉娘看清了信封上的字迹,面似桃花的捧着信就进了书房。 洗砚立于院子中,有些发愣,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夫人这般模样。这叫何来着?对,是“少女怀春”! 瞧夫人面上的形容分明就是这般。 可,是谁来的信呢?据她所知,先生与夫人早已没有亲人。 在洗砚晃神的工夫,沈茉娘又自书房中走了出来,嘱咐她道:“这信件之事莫要与人提及,先生也不可,晓得了吗?” 沈茉娘方才只顾着欣喜,却忘了告诫洗砚,坐于书房中猛然想起着实不妥,故而急急又跑了出来。 “是,夫人!”洗砚木讷的点了点头。 沈茉娘见她如此,放下心来,转身又回至书房,将信封小心的以裁纸刀剖开封印,轻轻取了信出来,缓缓展开,仔细的读过一遍又一遍,看着苍劲有力的笔锋,念着温柔暖心的话语。沈茉娘觉得好似皇上就在她面前,正朝着她浅浅微笑,笑容应当就如那日凉亭里,他对着皇后娘娘疼爱轻笑的样子。 思及此,沈茉娘心中突的一堵。 而后便难过起来,也无了再看信的心思,只仔细的折好,拿回卧房中,打开她首饰匣子的夹层,与之前那两封信一同收好。 俚语有云:早立秋凉嗖嗖,晚立秋热死牛。 珑玥这个大肚子孕妇偏就赶上了个晚立秋。 怕热啊,心里如长了草一般,燥得厉害。 都说怀了孕的女人脾气古怪,月份越大越明显,珑玥就是这般。裴元修已经连着两夜被她赶到榻上去睡了。 至于因由? 热! 裴元修身强体键,冬日里偎在他怀中自然温暖惬意。可这大热天儿的,珑玥恨不得抱着冰块儿睡觉了,后背贴个“火炉子”,还缠你缠得死紧,扒都扒不开,搁谁谁能不怒? 有时候珑玥就想,这裴元修怕不是狗皮膏药成精的吧! 多热的天儿也不怕,就黏着她。 前两日终是忍不了了,于是,裴元修就被揣下了床。 “王妃今儿个心情可好?” 裴元修回房陪珑玥用午膳,在门口见了洗碧,轻声问道。 洗碧福身施礼,而后小声道:“还不错!” 她们这几个珑玥最亲近的大丫鬟,也觉出了自家主子近来脾气古怪,脑袋上好似顶了个炮仗捻儿,沾上火星就能炸。 倒是苦了王爷,昨儿个夜里,洗碧于耳房值夜,可是清清楚楚听到“咕咚”一声。 不过,这也懒不着别人,他自个儿惯的。 裴元修听闻珑玥心情不错,微微挑了唇角,放下心来,跨步进屋。 进门就见她正猫了腰在捡线团。 这线团也气人,珑玥本就肚子大,弯腰费力,好不容易够到了,结果指尖一碰,它又骨碌跑了。 正巧赶上裴元修进来,珑玥抬头,没来由的就瞪了他一眼。 裴元修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两声,赶紧将线团拾起来递给她,而后,扶了珑玥坐稳,轻道:“身子重了,许多事不方便,就莫要自己动手,使唤了丫头们来做就是!” “王爷这是嫌弃妾身蠢笨不成?”珑玥也不晓得自己是如何想,不经脑子的就来了这么一句,说罢就后悔了,可又不知如何描补,只巴巴的眨着眼瞅裴元修。 “不曾,哪里会呢!”裴元修柔和的笑着捏了捏珑玥的鼻尖,却忽见她皱起黛眉来。刚要问怎的了,珑玥就拉了他的大掌放在自己圆鼓鼓如扣了一只小锅的肚子上。 “动了,孩子动了!”珑玥弯眼。 她这一胎虽安稳,可是肚中的孩子又太过安静了,听筝娘说小磊子于她腹中四个多月时便拳打脚踢的了,可自己这胎五个多月时才有了动静,还只是轻轻的,不仔细些都感觉不到。如今眼瞅着足了八个月,要不是每日里早午晚能感到这小东西轻轻的伸胳膊伸腿,她都担心这孩子会不会…… 后来发现小东西每次胎动皆是因为听到了裴元修说话,心中不由好笑,还没生出来就懂得拍一家之主的马屁了! “是动了!”裴元修笑着半蹲在珑玥身前,捧了她的肚子轻轻附耳其上,与孩子打招呼。眼角眉梢皆变得柔和非常。 终于,待珑玥熬进了“蟹螯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的时节,也到了临盆的日子。 碧苍院里,太医、府医,再加上疆城有名的大夫,于院中回廊里站了一排。 小丫鬟们端着棉帕子、热水盆子,自西梢间进进出出,个个头上都冒着虚汗。 裴元修就站于西梢间的门口处,一双星目盯着那一盆盆的热水、一块块棉帕子,送进去时是清的白的,而出来之时却被染成了红色 两世里杀人不眨眼的裴元修突然怕了。 他猛的抓住一个自里面端了血水出来的小丫头,满眼血丝的问道:“王妃如何了?” “王……王爷……” 小丫头也就十二、三岁年纪,产阁里的血气弥漫本就已经将她吓到,此时再被裴元修这般凶神恶煞的拉住了问话,浑身一哆嗦,手中铜盆“哐啷啷”便掉在了地上,血水洒了一地。 产阁内,裴元修的奶娘刘妈妈听了声音跑出来,将裴元修拉到一边,“王爷,莫要担心,王妃这是头一胎,困难一些,可是比之寻常孕妇已算是顺利了,四个时辰就已开了八指,王妃是有福之人……” “可怎么会有这许多的血?”裴元修抓了刘妈妈,如抓了根救命稻草。 “这见红是必然,王爷您莫要担心了,这血看着多且吓人,也不过是因为溶在了水里的过。”刘妈妈的手臂被裴元修抓得生疼。 “可,因合她没有声音?”裴元修印象中,上一世似乎刘秀儿生孩子之时就叫得十分凄惨。但倒底如何却是没有太深刻的记忆了,只因听着闹心,只瞧了一眼便去了外院书房。 刘妈妈自裴元修的大手中脱了手臂出来,轻轻揉着道:“王妃心里明镜,不出声乱喊是留着气力待会好生呢!” 裴元修半懂半不懂的点点头,却还是站在窗户边上,隔着窗棱子唤道:“九儿!九儿,你如何了,我就在窗外,疼,你就叫两声!” 产阁中的珑玥此时正两手狠劲儿抓了床柱子,嘴里咬着棉帕,强忍着。浑身已被汗水浸湿,乌黑的长发一缕一缕黏在额头、鬓角。 听见裴元修唤自己,她侧头,吞出口中帕子,咬牙回道:“我无事!”却于心中暗骂:裴元修你混蛋,若不是你,我何至于受此大罪! 将裴元修骂了许多遍,珑玥忽然觉得好似疼的没有那般厉害了,难不成骂他还能止痛不成? 只是,感觉方好了一些,忽的一阵巨痛传来,珑玥“啊!”的惨呼一声。 “九儿!”裴元修被珑玥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痛呼吓了个没魂,抬腿就要闯产阁。 刘妈妈与璎珞姑姑急忙上前拦着,可如何也架不住他打定了主意往里进。 “王爷,产阁哪是男人进的地方,您切莫添乱,快快出去罢!” “说的就是啊,王爷,你在外面等信儿便好,王妃吉人天相!” 可裴元修哪里肯听,一心就惦记着珑玥了,自半夜里开始发动,一直折腾在这会,就见血水往外端了,让他职何能安心? 扒拉开奶娘与璎珞姑姑,就进了产阁的外间屋。 “哎!王爷……” “王爷啊……不可进……” 璎珞姑姑与刘妈妈险些让他扒拉个仰倒。 忽的,自产阁里屋,珑玥咬着牙发出话来:“裴元修,你敢进来我就不生了!”自己此时的模样一定难看死了,断不能让他看到! 众人以为王妃向着王爷,产阁血污之地不想王爷进来,哪里知道她还有工夫琢磨自己的样子啊! 女为悦己者容,当然也不想自己的丑样子被心上之人见到。 珑玥这一句话还真管用,裴元修想闯进里间的步子猛的就定在了那里。而后便被刘妈妈与璎珞姑姑赶了出来。 站在窗根儿下,裴元修对着里面道:“九儿,我就在这窗外陪着你!” “好!”珑玥咬了牙应道,随后又接了一声长长的痛呼。 只听稳婆激动道:“王妃,见到头了,您用力,再用力……” “嗯……啊!” 珑玥随着稳婆的口令跟着使劲,就在她觉得头晕乎乎,筋疲力尽似要迷糊过去之时,忽觉有一物自她身下破体而出…… “王妃,生了,生了,是个哥儿!” 稳婆话音落,珑玥就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唇角不由自主的就挑了起来。 “抱给我看看……”珑玥强抬着沉重的眼睑,一个红红的,皱巴巴小东西身上还挂着粘糊糊的液体就被捧到了她的眼头。 珑玥笑道:“真丑!”就闭了眼再不说话。 门外的众人得了动静,纷纷向裴元修道贺。 “恭贺王爷弄璋之喜!” “贺王爷喜得贵子!” “恭喜王爷!” 裴元修听闻生了,心中欢喜,大笑着连声道:“赏,统统有赏!” 可他这欣喜劲没保持了半盏茶的工夫,又焦急起来。 怎的这孩子都抱出来叫人看了,血水还一盆一盆的往外端呢! 裴元修忽然记起一个词来——血崩! 当初他的母亲便是产后血崩,虽保住了性命,却也一直缠绵病榻。 这…… “九儿!九儿!”裴元修这回是真急了,甚也不顾,抬腿就闯进了里间。只见珑玥小脸煞白的一丝血色也无,合着眼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发丝湿漉漉的黏贴在脸颊,身上盖着大红锦缎绣百子图的夹被,越发映得她脸色惨白。气若游丝的好似看不到她胸口的欺负。 “这……这……” 裴元修慌了神,他的九儿这是怎的了?一把抓了向着他施礼的稳婆,急道:“王妃如何了?这血水又是哪里来的?” “王……王爷……”稳婆的手臂好似要被他掐折。 “王爷,您先冷静,王妃无事,只是累的脱了力,此时睡着了!”璎珞姑姑虽未曾生过孩子,可瑾皇后生了两子一女,皆是她伺候的,自然懂得一些,“那血水是胎盘剥落时带出来的,看着吓人。王妃胎盘剥落的很是顺利,且完整,甚事也无!” “这便好,这便好……”裴元修听罢,放下心来。想也不想的就于珑玥身边坐了下来,瞅着她的睡颜浅笑,便甚事也不再管了。 “王爷,这……”刘妈妈很是为难,哪有大男人于产阁中坐着的。 璎珞姑姑拉了刘妈妈一把,轻摇摇头,而后吩咐小丫头们将屋子收拾一下。她抱了刚出生的小王爷出了产阁。 浣玉早已将珑玥事先挑好的两个奶妈带了来。 奶妈早三个月就入了王府,好吃好喝调养着。 如此行事,珑玥有自己的小心思,第一,早些接入府来可以了解她们的脾性、习惯,如若不好还有时间再换,总比喂了半月孩子了才发现不妥的强;第二,吃食上可以提前调养,保证奶水质量,再者也让太医好生诊看,有没有甚病症。 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金贵宝贝的很! 要说,珑玥为何不想自己亲自喂孩子?还挑甚奶妈子呢! 珑玥当然想自己喂,可是她也不得不考量,若是自己下不来奶,又或者奶水不够、不好又当如何?那时再寻奶妈可就抓瞎了。 待小王爷吃饱了,璎珞姑姑又抱着他回了产阁,绕过紫檀雕花架子绣猗猗修竹的隔扇屏风,进了里间,却见裴元修还待在此处,并且拿了浸过温水的帕子轻轻为珑玥擦额头。 璎珞姑姑欣慰一笑,珑玥几乎是她抱大的,说句大不敬的话,是当亲闺女一般的疼,此时见裴元修这样用心,心中高兴。 悄悄转身出去,将怀中小王爷轻轻放入外间屋早已备好的小摇床上。 小家伙许是突然离了怀抱不适应,躺在小床上瘪了瘪嘴,吭叽了两声,就安静的睡了。 璎珞姑姑笑,“是个好孩子!就是不知会不会如你娘亲那般早慧!”轻声叨念罢,又笑着摇头,如王妃这般的怕是千年难遇,世上恐没有几个罢! 珑玥真是累得惨了,足足实实一直睡到了天将擦黑,晚霞满天。睁眼就见一颗漆黑头颅趴在自己的手边,宽厚的大掌轻轻攥着自己的手。 “元修?元修?”珑玥唤道。 “九儿醒啦?可饿?可渴?”裴元修闻声坐起身来,昨儿个珑玥半夜里发动,他也一直跟着未曾合眼,又担惊受怕,一松懈下来竟守着珑玥枕边打起盹。 珑玥轻轻摇头,“陪我熬了一天一宿,元修也累了罢,怎的不去房中歇着?” “不累!”裴元修弯起薄唇,起身去给珑玥倒水。她那应樱红的唇此时略微起皮儿,还有一道牙齿咬出的口子。可以想见方才分娩之时有多么的疼。 珑玥的几个丫头都极贴心,壶中的水是温的,应该是刚换过不久,倒出来正好饮用。 就着裴元修的手,珑玥一口气饮进满满一杯,而后环视了一圈,问道:“哥儿呢?” 珑玥一问,裴元修才想起儿子来。心中笑自己这个当爹的真是靠谱,光惦记着媳妇儿了,竟将儿子丢到了九霄云外。 赶紧往外间屋去,见璎珞姑姑正抱了儿子在换尿布。 “王妃醒了,将哥儿抱进去罢!” 璎珞姑姑应声,抱了孩子进去。 珑玥见了,就要起身接过来,可是身下却传来隐隐的疼痛,让她颦起了黛眉。 裴元修几步上前扶住她,轻问:“如何,是疼吗?” 珑玥点点头,再摇摇头。待裴元修扶着她坐稳了,再于她背后垫了大迎枕,才让璎珞姑姑将孩子送上前来。 “这会儿倒是比刚生下来时好看了些,我记得看他第一眼时,就像只被剃了毛的小猴子,哈!”珑玥伸一根手指轻刮了刮儿子柔嫩的小脸蛋儿。却见小家伙瞅着自己,瘪了瘪嘴,似是很不爱听的样子。 珑玥笑道:“怕不是听懂了罢!还不高兴了!”话音落,心中忽的一突,这小子不会与自己一样“胎穿”罢!而后又一想,穿越已是难得一遇的事,更何况还是“胎穿”,机率太小了。 “小王爷是个可人疼的,懂事呢!不哭不闹,醒了只自己玩!”璎珞姑姑夸道。 “是个省事的孩子!”裴元修伸出食指,想摸却也不敢,恐自己力大伤了他。 珑玥见了轻笑,“王爷可还未曾抱过罢!” 裴元修略有尴尬点头,可不是没有抱过,光守着媳妇儿,要不是有璎珞姑姑管着,只怕丢了都不曾知晓。 珑玥招手让裴元修坐于床边,将儿子递给他,轻道:“左手臂弯曲,让哥儿的头枕在臂弯上,右手托了他的腰与小屁股,以左手臂护住,好!就是这样!”珑玥当然有抱孩子的经验,她家太子哥哥与小哥家的孩子于小婴儿时,她都没少抱。 裴元修在珑玥的指导下,终于将这小软乎乎的小家伙抱稳了,却也弄了满头大汗,心道:这比他上阵砍人可是难多了! 璎珞姑姑见这一家三口很是温暖,不再打扰,轻笑着退出去。 “哥儿叫甚名字?”珑玥伸食指勾弄儿子的小手。 “名字?”裴元修一怔,光想着要当爹了,只顾着高兴,倒是忘了取名字了。 而珑玥也不靠谱,想倒是想过,可转眼也给忘了,这大概就叫:一孕傻三年! ------题外话------ 谢谢qrbaby、shaoyanmin19、波西米亚亚,谢谢亲们的月票。 小包子我终于蒸出来了 喜得子王爷住产阁,定亲事郡君嫁京城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有了如此不靠谱的爹娘,裴小王爷便一直“哥儿,哥儿”的叫一个月,待到满月那日一道圣旨自京城而来,他才好不容易有了大号——裴兆霆! 接过了圣旨,裴元修还很是庆幸的悄悄对珑玥道:“没有给哥取名字是对的!” 珑玥睨他,心道:若不是自己往京里去信说裴元修憋了许久也憋不出一个名字来,皇帝爹也不至于大老远的派了小黄门传旨,只为赐个名字! 当然,这些皆是后话。 单说珑玥生下孩子这头一晚。 傍晚时珑玥看过儿子,吃了些粥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被轻微的木器碰撞声吵醒。 屋里早已掌灯,浣玉与洗碧守着自己。 轻声问道:“是何时辰了?王爷呢?外屋是何声音?” 见珑玥醒来,洗碧转身拿了壶去倒温水。 浣玉扶珑玥坐起身来,回道:“主子您醒啦,现在已近亥时。”说罢瞅了瞅外面,又轻道:“王爷在指挥了粗使的婆子挪贵妃榻呢,说要守着您!” 珑玥眨眨眼,“他要睡外间?” 浣玉点头,接过洗碧倒好的温水伺候珑玥喝下。 “去唤了王爷进来!”珑玥以帕子沾了唇说道。 洗碧福身出去,半句话不到的工夫,就见裴元修踱了进来。 浣玉向他福身施礼后也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小夫妻。 “九儿醒啦?可好些没有?”裴元修坐于床畔。 “你要睡在外间?”珑玥问。 见裴元修点头,再问:“那奶娘与哥儿睡在何处?” 裴元修一怔,这事他倒是没有考虑,略想了想,道:“那我睡到这里间来!”说罢转身去外间屋吩咐。 就听有声音传来,好似是裴元修的奶娘刘妈妈,“王爷,哪里有大男人家住在这产阁之中的?这可是血污之地,不吉利啊……” “爷杀人无数,要不吉利早便被血光之灾冲了!”裴元修语有不悦,“奶娘莫要管了,时候不早,你下去歇息罢!” 不大会儿工夫,贵妃榻就于珑玥的跋步床边安置好了。 “这回就好了!”裴元修打发了下人,瞅着珑玥笑。 “你何时这般能折腾了?”珑玥睨他。 “爷向来能折腾,不然儿子哪里来的?”裴元修厚脸皮,“我去将哥儿抱进来,咱们一家子团圆!” 珑玥脸红,看着生冷不忌的裴元修迈着轻快的步子转身出去。 坐子中的珑玥发现,她之前的担心半点没错,自己空长了个峰峦叠嶂的胸部,却没有奶水。原想寻点子下奶的偏方,却被璎珞姑姑拦下了,道:“有哪个大户人家正房奶奶亲自另喂奶的?大户人家的妾氏也没自己喂娘的啊!这没有奶水刚刚好,还省得喝那回奶的苦药汤子了!” 珑玥想说,自己就是被皇后娘亲自喂大的,可话未出口,又被璎珞姑姑堵了回来,“主子您当年情况特殊,自当别论!” 是啊,当初自己梗着脖子不好意思叼那……不是,要不是哭迷糊了怕是连皇后娘的奶也不吃呢! 事后想想,其实也没甚不好意思的不是。 自己这儿子倒是不挑嘴好养活。 裴元修于一旁听着点头,倒不是觉得正房夫人不应该亲自喂奶,他是觉得儿子是男的,而九儿不论哪里,只能是自己的…… 靖北王府弄璋之喜于珑玥产子当日便已传开,随同一起传出来的还有:王爷搬入产阁陪王妃! 一时间众人唏嘘不已。 有道是:王爷年岁大了,得了儿子太过高兴,规矩也忘了。 还有道:王妃善妒,月子里恐有丫头爬了王爷的床,故而将他拘入产阁。 再有道:王爷惧内! 更有那大不敬的,说是:京里的皇上疼闺女,恐王爷得了新欢,方下圣旨让王爷入产阁陪着的! 总之五花八门,说甚的皆有。 当然这些都是在私下里。 明面上,各府官员已开始备了大礼,只待小王爷满月之日了。 与北疆比邻的抚山郡王封地。 王府中一处院子里传出瓷器不断摔碎的声音。 不多时,院门被推开,守在院子中的小丫头们见了来人急忙福身下拜。 “王爷!” “王爷金安!” “嗯!”抚山郡王摆手让她们平身,“郡君何在?” “回王爷,郡君在卧房内……”一个小丫头回道。 “带我去!”抚山郡王自是听到了房内传的瓷器碎裂之声,皱了眉。 小丫头挑起门帘子,请抚山郡王入内。 “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还未待站稳,一只青白釉刻花梅瓶就迎面飞了过来。 抚山郡王年轻之时也是领过兵的,有些子身手,这梅瓶虽来的突然,他急忙侧身倒也躲了过去。 而后怒斥:“胡闹!” “父王!”李景颜见是抚山郡王,收敛了脾气。 “你啊!”抚山郡王恨铁不成钢,不就是个男人吗?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活人一抓一大把。“那裴元修如今儿子都有了,你还惦记个甚?拖至如今,你的年纪可不小了,父王这两年来为你寻了多少好男儿,你怎就一个也看不上呢!” 抚山郡王叹气,“你母妃为你之事,这些时日来都急病了!” “这事都要怪你们!当初我本对裴元修无甚想法,是你们非要让我与他一同上京,结果我倒是中意了,可然后呢?却让瑞敏公主横插了一杠子!女儿我就不服气,凭甚!” 李景颜一直记得那次东岭秋围之时,裴元修对着珑玥的情形,女人皆敏感,她一眼便看出裴元修望向珑玥之时的目光是柔和而珍惜的。 “你!哎!”抚山郡王叹气,当初本以为是板上钉钉之事,那裴元修将他的船队皆放在了自己手中,可见他嘴上不说,心中是允了的,只是他们算盘的得好,欲要三地同气连枝,却没逃过顺启帝的眼。 这裴元修看着端方,却也是个奸滑的,被皇上打压了一下就转了船头。如今他娶了珑玥,皇上疼闺女,恐她受气,对裴元修的军饷、补给上自然就大方。北疆原来最缺的便是粮,可去年他得了消息,裴元修又在修水渠,造良田,以后怕是更不会缺粮了。他的船队也转去了英王的渤海郡,如今自己算是半点也拿捏不上他了。 “裴元修你就莫要再想了,前些日子你兄长的一位京中好友来拜访,是吴乡侯的嫡子,宫中吴妃娘娘的亲侄儿,为父看着人品极好,已至弱冠,家中只有一个通房。去岁里中了二甲进士,如今才开始议亲。我已修书与你舅父,与吴乡侯走动走动。待会儿你兄长引了他来府里,你收拾一下去见上见罢!” 抚山郡王说罢,转身欲要出去,却听李景颜尖声叫道:“我不见,你们又想将我拿去与人联姻,当初裴元修便是如此,今儿个这吴姓公子怕也是这般!” “孽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愿不愿意?你如今已快蹉跎成老姑娘,还想要挑三拣四?哼!”抚山郡王气的吹胡子。 “蹉跎到如今也是你们害的!”李景颜是抚山郡王唯一的嫡女,自小生得又好,老王妃在世时一直养在身边,都说隔辈人惯孩子,半点不假,这李景颜就是被老王妃宠溺的骄纵无比,家中哪个庶出姐妹没有被她打骂过? 她在封地上横行惯了,进到京中却踢着珑玥这块儿铁板,气受了还得忍着,最后相中了的男人还叫她抢跑了。 要说李景颜也许当初是对裴元修动了心的,可是到了如今恐怕与珑玥置气的成份更多一些。 下午茶时候,李泽广邀了好友吴致恒回王府。 来他人府上做客,当然要拜见长辈,吴致恒于书房之中给抚山郡王施礼,却听门外环佩作响,有清脆女声传来:“父王可在?女儿给您送茶点了!” 说话之人正是李景颜,别看她方才硬气,心中却也明镜一样,晓得自己算是老姑娘,寻常人家的女子若是嫁得早,如她这年纪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家中姐妹也都嫁了出去,只一个如今才十岁的庶妹,想想她瞧自己的眼神,李景颜心中就来气,明显在笑话自己嫁不出去。 于是,在抚山郡王离了她的院子之后,李景颜又砸了一套茶具泄恨,便命身边的小丫头往外院打听着,若是世子领了人回来,就速速禀报自己知晓。 然后便有了现在这一出折子戏。 李景颜笑着入了书房,见到吴致恒,故作惊讶,朝着他福了福身,而后对抚山郡王道:“原是女儿鲁莽了,不知父王此时有客。” 抚山郡王未曾开口,就听李泽广道:“并非是客,致恒乃兄长好友,妹妹不必害羞!” “学生吴致恒见过郡君!”吴致恒自然明白个中缘由,李泽广曾多次暗示,有意将亲妹嫁与他,以修百年之好!他不着痕迹的偷眼打量。 这李景颜确实生的不错,只是如何也差了瑞敏公主十万八千里,难怪裴元修会弃了她而求娶公主了。 但是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吴致恒倒是不甚在意了,男子志在朝堂,女人倒是其次,以李景颜的家世背景,倒是能让自家嫡支血脉更高贵些,毕竟沾了一个“皇”字不是。 再者,想到表兄李安似…… 吴致恒觉得,李景颜还是可以一娶的。 自这日之后没有多久,李景颜的婚事就定了下来,三个月之后嫁入京城吴乡侯府。 活了两世的裴元修此时正沉浸在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里,却未曾料想到郡山郡王走了这样一步棋。竟将默王搅了进来,只是,这个被顺启帝放养的闲散小王能翻出何样的风雨呢! 靖北王府小王爷,满月之日,远在京中的外祖顺启帝亲自赐名,又赏下珍宝、物什无数。满月宴于王府中更是摆了三日。 疆城内各要道处皆搭了红棚,为百姓发放喜糖、喜饼、红鸡蛋。 不光北疆官员士绅送礼道贺,连巴山头人与德朗两位头人也送来了厚里。其只最打眼的就是两头白牦牛,活的,母的,产奶的。 德朗头人的年轻妻子笑着对珑玥道:“草原上最尊贵的孩子才能喝得上这牦牛的奶!而这白牦牛更是草原上最吉祥的象征。” 珑玥笑着谢过几位头领的夫人,送给她们好看的首饰珠宝和锦缎布匹。 来贺宾客众多,最令珑玥没想到的是承郡王的长子李禄带着他的夫人来了。要说老承郡王孝期末过,他本不该来往此等喜宴,往大了说可谓不尊先者,往小了说,办喜宴的主人家也会觉得不吉利。可是,有老话讲: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既然来了,珑玥也不好将他轰出去不是? 珑玥瞅着坐于自己下手处的李禄夫人,淡淡一笑,想来这位夫人看自己是极为不顺眼的罢! 这一盏茶的工夫已是偷着剜自己好几眼了。若是眼刀子能伤人,恐怕自己身上早已出了几个血窟窿。 听闻这位夫人与她妹子感情极好,不过她那妹子却让裴元修使计嫁了反王余孽,如今还在西疆给披甲人为奴呢! 她这架势是迁怒自己了。 想想也是,若八姐姐被人害了,自己也不能饶了那人。 不过,这裴元修也是铁石心肠,人家倾心于他,他也会怜香惜玉一下。 但是,珑玥倒是很满意他的这副狠心肠,要那么多情作甚?只对自己与孩子好便是了,其它皆多余! 送走了最后一波前来道贺的夫人、小姐们,珑玥坐在暖阁里,一面逗哄儿子,一面吩咐浣玉几人将京里来的锦盒打开。 是长命锁,还有红袄、绿裤、迷糊鞋。是皇后娘与嫂子、表姐们送的。这叫珑玥想起了自己过十二晌的时候,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十几年,自己也当娘了。 再打开一只锦盒,里面是虎头帽子、虎头鞋,还有一封书信。 珑玥将信展开,看到久违了的娟秀簪花小楷,红了眼眶,是八姐姐送的。 如今东辽国战事已平,她那八姐夫也登上了王位。八姐姐信中道:“九妹妹勿念,汗王待姐姐极好,妹妹见信之时,怕是姐姐也离临盆不远矣!” 珑玥捧了信,自言自语:“如此便好!平安就好!” ------题外话------ 谢谢:小妹102002和lilysuo的月票 红罗帐款摆嘤嘤声,元宵节涤翠传喜迅 裴元修回房时,珑玥正抱了儿子给他穿迷糊鞋,口中还小声的叨念着。 因着高兴没少喝酒,裴元修只乐呵着站在门口往里瞧,也不进去,恐熏到珑玥与孩子。 “回来了?”珑玥抬头正瞅见裴元修,“脸这般红,可见没少喝酒。进来坐着,我让洗碧去煮醒酒汤去。” 裴元修浅笑,道:“我去洗洗,满身酒气恐熏到你们娘儿俩!” “也好!”珑玥将儿子抱起来,轻轻拿了他的小肉手朝着裴元修摆一摆,“霆哥儿和爹爹说,洗香香了再回来!” “一对儿淘气!”裴元修笑骂着转身出去。再回来时,珑玥已将儿子哄睡了放入小摇床中。 “我看着霆哥儿,你也去洗一洗罢!” “好!”珑玥笑着点点头,再看一眼儿子,拿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往净房去。 裴元修坐到小床边瞅着儿子傻笑,伸出食指想刮一刮他的小鼻子,可是在看到指上厚厚的老茧之时,又收了回来。 出了满月的孩子已然长开了些。白白软软的,玉雪一般,小脸蛋好似轻轻一碰就能嫩出水来。 都说儿子肖母,闺女像爹,可是裴元修觉得裴兆霆这小子怎么看都像自己,只除了那一双丹凤眼。 奶娘刘妈妈也说,这小子与自己襁褓中的样子十分肖似。 待珑玥洗漱过出来时,卧房内只有裴元修一人,小摇床上是空的,“霆哥儿呢?” “让璎珞姑姑抱回房去了!”裴兆霆自打生下来,晚间睡觉之时皆是由璎珞姑姑带着两个奶娘照管。 裴元修边说,边站起身来,接过珑玥手中的棉帕子替她擦头发。 “九儿,可以了吗?”裴元修忽然俯身于珑玥耳边,轻声问道。 珑玥抓过半潮的墨染长发摸了摸,轻点点头,“嗯,好了,妾身谢谢王爷!”而后玩笑着朝着裴元修福身。 因着刚刚沐浴过,经了热气熏蒸,一张精致的小脸儿上红润未消,此时浅浅一笑,翦水明眸氤氲着雾气,好似桃花一枝春带雨。 “九儿……”裴元修低沉的嗓音将话尾拖得极长,有些子赖皮的味道,却更显慵懒魅惑。他伸食指轻挑起珑玥的小尖下巴,使自己可以直直望入她的眼中。 当珑玥与裴元修目光焦灼之时,只见他目光含情,深邃中有熠熠星光闪烁,只那光芒好似透着些绿色…… 珑玥恍然,那句“可以吗?”自己似乎会错了意。 “九儿,可以了吗?”裴元修缓缓俯身,微眯了眸子,以薄唇贴近那樱红的小嘴儿轻问,唇瓣开合间如羽毛般扫过珑玥的唇。 珑玥瞬间便被蛊惑了,下意识的轻颔螓首。随后她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裴元修好似一个毛头小子,猴急的打横抱了珑玥轻放于跋步床上,便俯身压了下来。温热的唇贴着小妻子敏感的耳垂儿不住的叨念:“九儿,好九儿,可想死我了……” 粗糙的大掌也未曾闲着,四处点火…… “轻点……元修……轻一点……” 面对裴元修憋屈久了而熊熊燃烧的**,珑玥无力招架,只任他索取,轻声求饶…… 开了闸奔涌而出的洪水猛兽,岂是说节制便可节制住的? 香汗淋漓湿枕衾,罗帐款摆嘤嘤声…… 当珑玥软若无骨的依在裴元修怀中,被他洗涮干净后,再次回到床榻之上,只淡淡瞄了那害她疲惫不堪的罪魁祸首一眼,就闭了眸子沉沉睡去。 裴元修摸摸鼻子,“嘿嘿”浅笑两声,就如一只餍足的大猫般,爬至床榻上,揽了珑玥在怀里,合上了眼眸…… 翌日醒来,大摆了三日满月宴的靖北王府恢复了盎然有条。 裴元修坐于外院书房之中,就见裴小拿了一封密信跑了进来。 展开来一看,裴元修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密信上书:已故承郡王嫡长子李禄,于疆城回返封地途中夫妻皆遇刺而亡! 死了! 裴元修轻叹一声,李禄一死,他与太子李隆佑的计划就要从长计议了。 李禄一死,很快封地众官员连名上书朝廷,请求顺启帝恩准李寿继成郡王之位。李隆佑将折子压了三个月最后还是勾上朱批,准奏了。 于是,李寿终于在正月里,明正言顺的继成了承郡王的位子 当李寿于承郡王府高高兴兴的摆宴庆祝之时,靖北王府也在吃元宵,猜灯谜。 已过了百天的裴小王爷裴兆霆,裹在白虎皮的斗篷里,戴着大红缎子白兔毛滚边的虎头帽,穿着虎头鞋,被他爹裴王爷抱在怀里,看着园子里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花灯,开心的露着牙床,眯着眸子,小嘴“啊啊”的叫着。 珑玥拿了个鲤鱼灯递到他眼前,小家伙的眼神一下子便亮了起来,肉乎乎的小手自白虎皮的斗篷里伸出来,就要去抓。 却被珑玥快速的躲开。 “霆哥儿想要花灯,可是得猜出谜底才行呢!” “你就逗他罢!一会儿掉两串金豆子就更热闹了!”裴元修笑,而后举高了儿子,道:“爹爹去给霆哥儿摘那个最大的白兔灯去!” 裴兆霆好似听懂了,露出粉嫩嫩的牙床“啊啊”的回应着。 珑玥轻戳了儿子的脑门,笑骂道:“小人精!” 待这爷儿俩乐呵着拿了白兔灯回来时,洗碧来请,“王爷、王妃,元宵好了!” “好啦?好了我们就回屋里去吃元宵!”珑玥笑着应了,夫妻两个抱了儿子回了屋内。 “这是元宵?”裴元修见圆几上摆着的瓷碗中盛着黑乎乎的分辨不出是甚的吃食。 珑玥笑着为裴元修解惑,“这是醪糟汤圆,只不过我命厨房里将那黑芝麻炒熟磨了粉,再掺上一些糯米粉,待元宵出锅之时加在这醪糟汤中!”说罢,端起一只碗来,舀了一勺送在裴元修口边,道:“尝尝可还香甜?” 裴元修就着珑玥的手轻抿,只觉那黑芝麻糊糊入口香滑,微甜却并不腻味,点头道:“甚是好吃!你又自哪里淘换来的食谱子?” 珑玥笑道:“这芝麻糊可如杏仁茶一般,以开水冲了吃!”话落,又舀一勺喂给裴元修。 “啊啊!”许是见到爹娘有好吃食不给自己,裴小王爷不干了! 裴元修举了举儿子,“霆哥儿可是也想尝尝?” 裴兆霆不出声,却伸了手去够裴元修的嘴。 这下子倒是把两个大人逗乐了! 珑玥犹豫着问裴元修,“这糊糊他可能吃?” 裴元修摇摇头,上一世他虽有个庶子,却不曾管过,更别说抱上一抱了,自小到大的吃穿一直有他的亲娘管着。 “涤翠,你去请了璎珞姑姑过来,说我有事寻她!”珑玥扬声对着耳房吩咐。 丫鬟们早已成了规矩,两个主子在屋子里的时候,她们必是都要躲了出去的。 璎珞姑姑来了,一看这糊糊,笑道:“小主子三个月了,原是可以添些别的吃食,如米糊糊之类,可咱府里不是有两头牦牛嘛,那牦牛的奶真真是个好东西,哥儿爱喝得紧,这些天竟是连人奶也吃得少了!” 珑玥听了,想想也是,那穷人家的孩子可不是一出生就喂米汤、面糊长大的嘛!自己也是关心则乱了。 拿了勺子,舀了一丁点儿,试着送到儿子的小嘴边上。 裴兆霆倒不矜持,两只小肉手抱了珑玥的勺子就舔了起来。边舔还边“啊啊”的叫两声。 他这里正抱着娘亲的手吃芝麻糊,涤翠走了进来福身道:“哥儿吃奶的时候到了,奶娘在外面候着呢!” “嗯,好,让她们到耳房中等会儿罢,我看霆哥儿此时还不饿。”珑玥看儿子舔勺舔得高兴,回道。 涤翠应声就要退出去,珑玥忽道:“你们可吃过元宵了?” “还不曾!哪里有奴婢在主子头里先用的!”涤翠笑回。 珑玥睨她,道:“晓得你们一个个都是最规矩的!快下去了尝尝你主子我这醪糟汤圆如何?” “奴婢遵命!”涤翠福身退出去。 珑玥对坐在一旁的璎珞姑姑道:“姑姑怕是也未曾吃过罢?来尝尝我这元宵!”说着自汤盅里盛了一碗递过去。 她是璎珞姑姑抱大的,自然视她如长辈而非奴婢。 “谢主子!”璎珞姑姑福身,双手接过,刚吃了两口,就听耳房中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那边何事?”裴元修扬声问道。 很快浣玉就过来回,“禀主子是涤翠吃了两口元宵就吐了!” “噢?”裴元修皱了皱眉,不会是有人动了甚手脚罢! “着医女过来看看,再速去传了府医来!”珑玥吩咐,她与裴元修想到一处去了。 不到片刻,医女就来拜见珑玥,并给裴兆霆诊了脉,说小王爷健壮得很。 珑玥点头,又吩咐她去看涤翠。 涤翠于方才吐过之后便甚事也无了,只是不能闻那醪糟的味道。 医女请过脉之后笑着恭喜,她这是有喜了! 涤翠听了一怔,半晌未曾反应过来。 倒是珑玥听了,笑着吩咐小丫鬟:“去,将大裴管事的请了来,就说裴大娘子有事!” 粗使小丫头领了命急往前院跑去。 此时,裴大裴小两兄弟正与老吴、刘海几条光棍儿饮酒。听了小丫头的话急急就往碧苍院跑。 裴小见小丫头报得急,也担心自家嫂子有甚事,难不成开罪了主子?不会啊,王妃待身边几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丫头如同姐妹,而王爷最是不会与女子计较。 虽如此想着,却还是跟着兄长一同奔了主院。 ------题外话------ 谢谢lywaner的钻石。 谢谢心里暖暖的鲜花。 谢谢小妹102002和郁妆的月票。 今天就这么多了,办年货啥的太累人了,某羊我现在处于半瘫痪中…。 那个,《重生王爷公主妃》再有几万字就完结了,也许再有两人我就要请假码大结局了哈。 正文完结后会有两个小番外,讲的是小霸王李隆彻,还是珑玥闺女滴故事 喜双至浣玉也有孕,不省心刘海传家丑 当裴小追着他家兄长来至碧苍院耳房门口之时,就见裴大站于屋子正中,瞅着涤翠不住的“嘿嘿”傻乐! 他向着屋内的裴元修、珑玥拱手施过礼,扯了自家媳妇的袖子到外边,小声问道:“这是怎的一回事?兄长这是为何?” 浣玉笑回:“你要当叔叔了!” “啊?嘿嘿,我要当叔叔了!”裴小反应还算正常。只随后…… “喂!你要作甚!”浣玉通红着小脸轻声呵斥,拍开他摸向自己小腹的狼爪儿。以眼尾扫向屋内众人,还好,此时大家的注意力皆放在涤翠两口子身上。 “嫂子有喜了,咱们同一日成亲,媳妇,嘿嘿,你也当有了罢!”裴小咧着嘴瞅着浣玉。 浣玉瞪他一眼,“这成亲的日子自己说了算,可这孩子是要看缘份的,哪里就如此巧的妯娌两个同时皆有了呢!” “这……”裴小挠挠头,嘟囔道:“如此说来,我还要再加把力气!” 浣玉不理他嘀咕些什么,转身回了屋中。 就听珑玥道:“涤翠啊,你如今既然有喜了,就莫要再来我身边当差了!” “王妃,我……”涤翠一听有些着急。 “莫急,莫急,听我讲完。”珑玥笑道:“不是主子不要你了,而是你如今有了身子,我哪里舍得再使唤你?待你生了孩子再回来!” 涤翠听罢,微噘了嘴道:“奴婢哪里有这么娇气,奴婢……” “哎!”珑玥打断她,“你啊!你不怕,他有人怕不是?”说罢扫一眼裴大,只见他此时搓着手,眼神中流露出那意思,就差将涤翠捧回家里供着了。 “裴大也老大不小的了,好容易要当爹了,你得仔细着。再者,你不怕,我还怕呢!好了,好了,莫要和我矫情,好生家去了养着。别让外人说我这当主子的不尽情面,丫头有了身子还拘在身边伺候!” 涤翠被珑玥堵得无话可说,只得福身应了。 裴大也跟着拱手作揖。 裴元修对他道:“要当爹了,喜事啊!去账房里支上二百两银子,算爷给你封的红包了!” “小的谢王爷!” “奴婢谢王爷!” 小夫妻二人告了谢正要退下,忽听珑玥道:“涤翠啊,你把石榴那丫头带回去,有了身子总有不方便的,裴大又天天要往这边来当差,身边总要有个照顾的不是,石榴是老实孩子,又是你带出来的,就让她跟着你去罢!” 涤翠和裴大千恩万谢的别过主子,带着石榴回家去了。 珑玥身边少了涤翠着实的别扭了几天,结果刚习惯了没俩月,浣玉那里也传出了喜事!珑玥又把小丫头葡萄给了浣玉使唤。 裴元修笑道:“你给的这两个丫头名字好啊!” “可说的呢!多子多孙多福气啊!”珑玥听了弯眸。 涤翠与浣玉都让珑玥打发回家中养胎去了,身边就少了使唤顺手的人。璎珞姑姑又在领着奶娘照顾霆哥儿,故而,就挑了两个本分勤快的丫头提了上来。 要说本分,这靖北王府中的使唤丫头,没一个不本分的。 珑玥身边的四个丫头一个赛着一个的厉害、刁钻,再加上一个自小跟在瑾皇后身边,宫斗出身的璎珞姑姑。想有歪心思?只要露出一点儿苗头,就被她们打压了。 这一日晌午,洗碧得了空跟珑玥告过假,去给浣玉送青苹果。 为甚是青苹果? 浣玉头三个月里害口害得厉害,吃甚吐甚,只有这又酸又涩的青苹果,方能压下恶心,吃两口东西。 这可把裴小愁坏了,满世界见了人就问可有又青又小半熟不熟的苹果。 珑玥听闻笑骂道:“让她刁钻,如今得了报应,想来肚子里这个比她还来得刁钻!”待笑过了,便命人将府中采买的苹果都捡一捡,看看有没有又青又小吃了倒牙的,都拾出来给浣玉送去。 洗碧挎着竹篮子,出了王府角门,奔后街走。路过一座小院儿时就听得里面有女人的哭叫、谩骂 随后就传出来小孩子的啼哭声。 洗碧听了有些心疼,照顾霆哥儿久了,就有些“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轻叹了一声,闷着头打算快些离开这,就听不到了。 谁知就听“吱钮”一声,院门打开,刘海自里面跨步出来,那慌乱的样子好似逃跑。紧接着一只茶壶飞出来正砸在他背上,洒了刘海一后背水,“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烂。而后,就传来不堪入耳的尖锐女声。 洗碧见了他一怔,慌忙压低了头,转过他去,急急向着浣玉家的院子走去。 刘海也未曾想到会遇见洗碧,微愣了愣神,看着她的背影轻叹了口气,拐弯进了陆先生家。 陆先生今儿个休沐,见刘海过来,也不问也不劝,只拉了他一同喝酒。 洗碧进了浣玉的院子,见到涤翠也在,姐儿三个闲聊了会子,才告辞离开。 再路过刘海家的院子时,刚想快走几步躲过去,就见陆人抱了个两岁左右的小子在前面。 陆夫人性情爽利,洗碧与她相处得不错,追上前去打招呼。 “陆夫人!” “哟!是洗碧姑娘,今儿个怎得了空出府来?”陆夫人微笑着朝她颔首。 “这不是浣玉害口,刁钻的只吃青苹果,我给她送来嘛!”洗碧自荷包里取出块桂花饴糖,递给陆夫人怀中的小孩子,“这是哪家小子,生得虎头虎脑的。” 陆夫人听洗碧一问,轻叹了口气,道:“作孽啊!那刘海头年跑了的媳妇儿回来了,还带了个孩子,说是刘海的!”说罢,对着怀中的孩子努努嘴。 “啊?那,这……”洗碧瞅瞅眼前的孩子,不晓得说何好了,再如何孩子也是无辜,他选不了投胎进哪个娘的肚皮里啊! 回了碧苍院,说给主子听。 珑玥脑中瞬间闪过四个字“狗屁倒灶”! 这得是何人家才能养出如此奇葩的闺女来。男人跟着主子办差之时,她趁家中无人跑了,隔了近两年抱着个小子又跑回来说是男人的孩子。 这顶帽子还真是翠**滴啊! 珑玥可不信一个女人能在晓得自己有了身孕之时还能离家出走,除非这孩子不是自己男人的。 想归想,这毕竟是刘海的家丑,轮不到自己置喙。 可谁知,有人不这么想,偏要把这没脸的事嚷嚷得人尽皆知。 这一日,珑玥再带着霆哥儿在园子里的镜湖边上钓锦鲤。 下人禀,王府大门口一年轻媳妇抱着孩子在那里哭喊,她家男人不要她们母子了,请王妃为她做主。 禀告完,下人又加了一句,那年轻媳妇瞅着像侍卫刘海跑了的娘子。 珑玥听罢微颔首,道:“将她领到西花厅里去候着罢,先将刘海传来我问上一问。” 下人领命下去,不多时刘海就来到了镜湖边的凉亭里。 “卑职的家事扰了王妃清净,请王妃恕罪!”刘海见了珑玥就施礼告罪。 “免礼罢!也当不得扰字。”珑玥抬手让他起身,道:“我今儿个唤了你来就是想问一问,这事你心中作何想?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可你这门亲事,王爷与我心中都明白如何来的。当初你替王爷顶了灾,如今过得如此不消停,王爷与我也不心安。” “这……”刘海忽然闷着头道:“那孩子并非卑职的……”对于一个男人亲口说出如此之事,可算得上是奇耻大辱。 “我晓得了,你下去当差罢!”珑玥见他如此自是不再多问,左右裴元修耳目甚多,打听这点子“狗屁倒灶”的事再容易不过。 待刘海走远,珑玥对身边的洗碧道:“是个可怜人呐!往后见着,你可别对他唬着脸了!” “奴婢哪里有!”洗碧咬咬唇。 “是……没有……”珑玥拉长了声,笑道。而后吩咐,“你去让厨房里做上些两岁孩子能用的吃食,送到西花厅里去!” “主子,您?”洗碧瞅着珑玥,这话茬是打算将那娘儿俩晾在西花厅了不成? 珑玥笑道:“与其让她大门口丢人,不如带进来的安生。可那孩子着实可怜,总不能饿着不是。” “就您心善!”洗碧说罢,福身退下。 珑玥淡淡的笑了笑,看向不远处,璎珞姑姑与淘珠正抱着霆哥儿拽着柳树枝子淘气。 刘海的娘子莫氏抱着孩子,于西花厅好吃好喝的一直待到天擦黑,才明白过来,王妃压根儿今日就未曾打算见自己。 想闹,可是瞅一瞅这戒备森严的王府,换着班巡逻的守卫一柱香的工夫,就要自她待的这花厅之前走过两回,莫氏还是有几分眼色的,晓得若是她闹将起来必得不着好,只拿起圆几上茶杯狠狠押了一口,抱了孩子对边上一直伺候的小丫头道:“王妃庶务繁忙,民妇就不打扰了,烦请姑娘代我向王妃转告一声罢!” 小丫头状似为难的假意留莫氏,道:“刘家娘子,你都等了这许久,想来主子那边也快完事了,不若再多等一时?” “不叨扰了!”莫氏抱起了儿子,扭着小蛮腰离去。 那小丫头见她走了,掩着嘴笑够之后,去向自家主子回话。 珑玥瞅着小丫头学着莫氏的做派,再学她看到巡逻而过的禁卫时的脸色,笑骂道:“行了!你也是个淘气的,跟你淘珠姐姐一个样!” “主子,您是如何想到让那禁卫去吓唬她的?” 这小丫头是淘珠的亲妹子,叫甜橙,今年刚十二岁,却是个极有心眼儿的。 “那莫氏就是个悍妇,她敢来府门前闹事,就未必不敢于府里闹将起来,我自然要唬她一唬!让她晓得这是什么地界儿!” 珑玥笑着说了两句,赏了小丫头一对银铃铛的香薰球,打发她下去玩了。 不多时,裴元修就回了房。 进门打发了室内的闲杂人等出去,就抱着珑玥去看儿子,此时霆哥儿折腾的累了于小摇床中睡得正香。 待丫鬟摆好了晚膳,小夫妻二人坐于桌旁,珑玥弯眼道:“跟王爷借两个人使使可好?” “要来作甚?”裴元修明知故问。 “自是用来打探消息的!”珑玥朝着他皱了皱小鼻子。 “好!我明日吩咐了裴小,你想打听甚,使了他去办就可!”裴元修轻笑了,道:“可是为了刘海之事?我听下人回,那莫氏于府门外闹事,被你拘到了西花厅中?” “如此丢人之事哪里能由着她哭闹。”珑玥睨着裴元修,“我听闻这莫氏当初可是冲着王爷来的呢……” “嗯,这是自然,爷可是英雄一般的人物!”裴元修厚脸皮。 “有多英雄?”珑玥笑问。 “晚上九儿自然知晓……”裴元修附耳珑玥暧昧道。 “你……”珑玥小脸儿飞霞,“你怎的越发厚脸皮呢!”伸了手去掐他腰间软肉。 裴元修笑着也不躲,只任她掐了,口中叨念:“此时让你先占些便宜,待晚上了连本带利讨回来!” “你!你你你!”珑玥语结。 待用罢晚膳,小夫妻哄着霆哥儿玩闹了会子,便让璎珞姑姑将他接走了。 裴元修自然身体力行的让小妻子晓得了自己是何等的“英雄”! 翌日,珑玥就将自己要察之事吩咐了裴小去办。 不出三日,就有消息传上来。 珑玥拿着信笺浅笑,原来竟是这般…… ------题外话------ 谢谢:15160404748、shaoyanmin19、basil、雪夜葬心魂、温颖萱、1250035561,谢谢亲们的月票 俏王妃妙断家务事,合血法骨肉非亲生 自打那日莫氏被珑玥请进王府里晾了半日,这几天倒是消停了。 刘海为了躲着她一直宿于王府的卫所中。 珑玥在晓得了莫氏当初因何离家,这两年身在何处后,也猜想到了她为甚会回来。 “哎!这孩子倒是个可怜的!”珑玥拿着银调羹给霆哥儿喂鸡蛋黄,轻叹口气,与裴元修念叨。 “这便是命,怨不得人!”裴元修放下手中的兵书,深深看了一眼乖巧靠在璎珞姑姑怀中的儿子,这是个会投胎的小子! “也不知刘海会作何打算……”珑玥拿了软棉帕子给儿子轻轻抹掉嘴角的蛋黄。 “如何打算也不会为他人养儿子!这顶帽子没有男人愿意戴!”裴元修想也不想便回。 珑玥想想也是,这种事纵是与她当初的那个现代,也没几个男人能够忍气吞声的。 “这事你打算如何处置?”裴元修问道。 自打那日细作递回了消息,这妮子就无了动静。 “我在守株待兔啊!”珑玥笑回。 “又想到了甚鬼主意?”裴元修对于珑玥那颗漂亮的小脑袋瓜儿里装的东西着实好奇。层出不穷的歪点子,确也好使得很。 年前她出的那两招“熬鹰”与“笑刑”拿来审人犯就极为好用。 说到这两招,裴元修忽然想起前几日,死士暗七来交差之时随口提道:“小裴管事近来训练死士的招数着实可恨,给吃给喝,不打不骂,也不杀野狼斗恶狗,就是不许睡觉,还牵了只羊来舔脚心,比拿刀剜肉还令人难以忍受。”末了再补一句,“缺德到家了!” 裴元修听罢,轻咳两声,赶紧打发他下去,恐他再讲出甚话来。 后来得了空招裴小一问。 那小子道:“王妃能想出此招数来,难免不会被他人知晓……嘿嘿,小的这是未雨绸缪……” 不说这刑罚,再思她之前以冰、泥固边城之城墙,以狂牛白日袭敌营。 再之前,以退为进的帮着小马先生娶到沈茉娘,还有替自己自裴府老夫人手中讨要先母的嫁妆。 这一招一计,用得虽讨巧,却招招正戳要害。 他这是娶到了怎样一个宝贝啊! 聪敏、大胆却不鲁莽。 但是又太过大胆。 裴元修每每想起边城之事皆心有余悸。 如今,不知这小妮子心中又有了何鬼伎俩,裴元修觉得他甚是期待。 珑玥笑吟吟的回道:“我哪里有甚好法子,只不过等她水来土掩罢了!” “你啊!不说便不说罢!”裴元修话带宠溺。 在珑玥与裴元修闲谈后不过三日,那莫氏便沉不住气的又寻上门来。没办法啊,见不到刘海,这事便没个定论,莫氏心中不踏实。她素来了解刘海这个人,面善心软,如若不然也不会纵着她胡搅蛮缠。莫想得挺好,若是此次刘海认下了,那她就踏实下心来与他过日子。 上一次如泼妇一般闹事被王妃拘入了府里,这回她得了“高人指点”,也不说求王妃做主了,只抱着孩子坐于王府角门处无声无息的抹眼泪。 靖北王府的角门开在胡同中,虽来往的人不多,只总有那么一个两个爱瞧热闹的,再加上莫氏哭得可怜,故而这人便也越聚越多。 有老婆子就问她:“这位娘子,你因何坐在此处哭得可怜?” 莫氏见有人询问,按着“高人指点”顺杆儿爬,说道:“小妇人是来寻我家夫君的,他在此处当差,已是多日不曾回家了。”说罢,又将脸埋入孩子的小肩膀上“呜呜”又哭起来。 “这里是王府角门罢!你家男人在这里当差自然到了休沐之时便家去了!” 有围观的百姓说道。她家男人几日不回她便找了来,可有人当差一年更甚几年回不了家的当如何? “呜……”莫氏哭着,断断续续道:“大娘有所不知,我家夫君不知发了何疯,又或是听了何疯言疯语,说我怀中这可怜的孩子不是他的……,呜呜……,而后他便摔门离去,再不曾回来。女人家名节事大,他如此说了可叫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活啊!还有我可怜的儿啊……”说罢,竟失声痛哭起来。 众人听闻,有叹息,有摇头,还有嗤鼻。 忽有人道:“这高门大户里最是杂乱,谁知她那男人听了何谗言……” “嗯,不错……”在人附和。 又有人道:“没准啊,是看上了王府里头哪个有头有脸的大丫鬟,也未可否!” “哎,这话不假,我可是见过有几回,自这角门里走出过几个水灵灵的姑娘来,那模样生得可比寻常富户家的小姐还要强!” 莫氏听了众人言,急忙哭诉,道:“呜……,诸位街里街坊,你们皆是明眼人,可要帮小妇人我讲两句公道话啊……” 就在这里,王府角门“吱钮”一声打开,刘海满面怒色的站于门中,上双星眸泛着腥红之色。 只听他怒斥道:“你这女人好不知耻!” “我……我……,夫君……”莫氏此时为博得众人同情哭的是一个梨花带雨。 可刘海的耐心、怜惜早已被她消磨殆尽。 “这位差爷,做人当厚道,这位小娘子为你生儿育女打理家事,你怎能翻脸无情啊!”一位老婆子见刘海着了一身侍卫袍服,称呼道。 “她……那孩子……哎!”别看刘海读过些子书,还考上个秀才,却是个笨嘴拙舌的,在他又怒又臊的讲不出话来之时,身后有脚步声响。 淘珠与洗碧一前一后行了出来。洗碧见了刘海还是有些别扭,闪着身子靠在了淘珠的后面。 淘珠嗔她一眼,而后上前两步,道:“莫氏你且不必委屈,有何冤屈尽管说了,那日你于王府正门前哭闹,王妃就曾要与你做主,可你却跑着孩子躲了,今儿个又来这角门处哭天抹泪,你当王府是何地?”淘珠瞪着莫氏,如此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的女子,她最是厌弃。 “两年多前,刘侍卫随了王爷去京中迎亲,你连封书信也未曾留下就离家而去,如今抱了这般大的一个孩子回来,我倒要问问诸位,搁你们谁敢认下说是自己的?” 众人听淘珠之言窃窃私语。 这其中竟还有如此一番故事。 淘珠看了众人,再扫一眼莫氏,又道:“王妃说了,她也是女人,自然晓得女人的难处,可事隔两载,纵是王妃想要向着你,前面也还有个礼法、证据。此时既然你已将事闹开,诸位百姓街坊也都看着,择日不如撞日,便在今儿个掰饬出子丑寅卯来!” “要……王妃要如何断此事?”莫氏被淘珠一番言辞灼灼唬得心虚非常。 然而,还不待淘珠有下文,忽听刘海斩钉截铁道:“滴血认亲!” “啊?”莫氏此时是真的心虚了。这孩子是不是刘海的没有人比她心中更明镜。 淘珠与洗碧站在一旁,瞅着莫氏的脸色忽青忽白,便知她晃神了,方才在她二人出来之前,自家主子已经言明,那孩子十之有九并非刘海。看莫氏这般形容,事情到底如何已是再明显不过,只于心中冷笑,开口说道:“莫氏,既然刘侍卫如此说,你意下如何?这滴血认亲怕是再好不过的法子了。” 淘珠说罢,再望向看热闹的众人,朗声道:“诸位看官以为此法公道与否?” 在古时,“滴血认亲”是判定二人血缘的,不能说唯一,却也是适用范围最广的一个法子。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觉得应该如此。 然而却忽听莫氏扑向刘海,哭骂道:“姓刘的,你好狠的心,孩子如此小,你便要割破他的手指,要他的血吗?虎毒不食子啊!” “莫氏,你莫要胡搅蛮缠,不过是以银针刺破指尖,哪里就虎毒食子了?”洗碧听不下去,终于忍不住出声呵斥,随后又柔声道:“眼下最要紧的是证了你的清白,与孩子的血统才是正经,待真相大白之时,若你果真冤枉了,自有王妃替你做主,往后有你们两夫妻理清上官司的时候!” “是啊!这位姑娘说的是,小娘子啊,清白事大,其余皆往后再计较罢!老婆子你家男人是个老实的,他若晓得冤枉了你,必会百倍千倍补偿的。” “正是呢!” “滴血认亲!” 围观众人附和。 “如此,那便请诸位街坊们作个见证。”说罢,洗碧转身回了门内,不多时就端了碗清水出来,手中捏着一根银针,递给刘海。 刘海二话不说狠狠一下刺破手指,挤了滴血出来。 待洗碧拿了银针来在莫氏跟前时,她犹豫了,看着小小子粉嫩的脸庞,不谙世事的大眼睛中带着惊吓,她如何也下不去手。抬头以眼神去扫淘珠,却见那妮子脸朝向一边,全当看不见。 “滴血啊?犹豫个甚?”人群里有人叫道。 洗碧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朗声道:“为免事后有人说我王府保庇,烦请诸位中出来个热心人,滴这个血,过这道手,可好?” “好!如此最为公道!”有人呼应。 “那便我老婆子来罢!”一直于莫氏身边劝解她的上了年岁的婆子说道。 而后接过了洗碧手里的针,捏了小孩子的手一针刺下,小小子瞬间就哇的一声哭喊出来。可是围观之人却皆盯了那碗中,不错眼珠,连莫氏这亲娘也未曾哄一哄,只脸色煞白的瞅着碗里,心中默默拜佛,祈求两滴血溶于一起。 洗碧看那孩子可怜,自荷包里拿出一颗杏脯子,为防孩子小卡住喉咙,她撕一小点放入小小子口内,轻声哄道:“莫哭啦,小棍扎一下,不疼的,乖乖的,姐姐这里有好吃食奖给你。” 小小子抽噎的望着洗碧,眨巴眨巴眼,竟然将眼泪憋了回去。 “乖孩子!”洗碧笑着夸他,又撕了一小点喂给他。 众人屏息凝视着那只滴血认亲的碗,忽然,有人叫道:“未溶,两滴血未溶于一起!” 立时,原本同情莫氏可怜的人们纷纷以冷眼瞧她。 有嫌弃,有鄙夷,有蔑视。 “呸!不守妇道还有脸说男人不要你!”方才那个热心的婆子指了莫的鼻子,啐道。 “哎!这是什么世道,光天化日的做出这般没脸的事,还好意思!” “休了她!” “拿了去浸猪笼!” 民众之声立时改了风向。 莫氏纵是脸皮再厚,此时也再也待不下去,抱了孩子没头没脑的撞向人群。 众人好似躲疫症一般,生怕这不洁之人碰到自己,连忙让出一条路来。 随后,望着莫氏逃也似的背影,纷纷吐出口水。 “多谢!多谢诸位街坊当这个见证,奴婢代我家王妃谢谢诸位!还请诸位散去罢!烦劳街坊们这许久,想必耽误诸位的正事了,多谢,多谢!”洗碧、淘珠能说会道的小嘴儿,将看热闹的众人夸了一通,打发走了。 回了府内,刘海紧走两步,对着洗碧与淘珠拱手,道:“今日多谢两个姑娘!” 洗碧此时早没了方才的大方、应对自如,如耗子见了猫一般,一瞬就闪在了淘珠身后。 淘珠偷偷掐她一把,笑着对刘海道:“刘侍卫莫我谢我们,要谢便去谢王妃罢,我们不过是听命行事!” “王妃当谢,两位姑娘也是要谢的!”刘海说罢,对着二人拱手深深一揖,之后转身离去。后院他不便去,只往前院书房中去谢王爷,便与谢王妃一般了。 淘珠、洗碧回了碧苍院,向珑玥一五一十,极是仔细的回禀了,纵是莫氏的表情也学了个一般无二。 随后,洗碧好奇问道:“主子,那碗清水中,因何要加入清油?” 珑玥笑而不语,她如何能说,是为了不让两滴血相溶? 如此两个丫头必会问道:“既然已晓得那孩子非并刘海的,血又怎会溶于一起,这不是多此一举?” 若这般,她要如何回答? 说《提刑录》中所说“合血法”、“滴骨法”皆是不科学,不准确的?未有血缘但血型相同的两滴血也可相溶? 不可说啊,不可说。 说完了,她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题外话------ 谢谢:1250035561、冰下流动的是水、13609561777、316176681、xq199011、liu870626,谢谢亲们的月票 莫氏狠心弃子而去,陆氏夫妇善心收养 憋屈了许久的刘海傍晚时分下了差事,将写好了的休书揣进怀里,打算将这起子糟心的事彻底有个了结。 临自卫所出来,沈三儿与老吴拍了拍他的肩膀,甚也未说,可多年过命的交情,一切也尽在了不言中。 刘海抿唇拱手,往家中去。远远就见奶妈正抱着孩子站于院门处,焦急往外张望。看到刘海走过来,脖子一缩就退回了院中。 刘海皱了眉,紧走几步,追入院内。 这个奶妈是莫氏此次回家时带来的,当初莫氏嫁过来之时,带了一个老妈子,一个小丫头。在两年前,莫氏不告离家之后,刘海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家中没个女主子,留着丫鬟婆子不方便,就全打发回莫氏的娘家了。 要说这莫氏也是殷实商户的家的闺女。士农工商,商人于大昭国地位虽不高,然而日子却富裕,而莫氏当初设计惊马一事,想要嫁给裴元修,不过是相中了他的地位尊贵,纵是嫁他为妾也要比商人之女地位要高上许多。 谁成想,王爷未设计成,反倒被他的侍卫救了。莫氏的爹虽为商人,脑子里却装得尽是些老八股,女儿被男子抱了,往后还如何嫁得出去? 于是,莫老头便将闺女塞进了花轿,嫁给了刘海。 那莫氏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哪里能踏实的和刘海过日子?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莫氏打嫁过来就和刘海打打闹闹的,不消停。 “莫氏呢?”刘海进了门便粗声问道。 奶妈犹豫着道:“夫人两个时辰前说要回娘家看看,当时小公子睡着呢,便独自一人走的……” “走时带了何物?”刘海扫一眼奶妈,再看她怀里抽噎着的小小子,想必是睡醒了没见到娘哭嚎来着,此时两只眼睛通红,小身子还一抽一抽的捯气儿,看着怪可怜的。 “这……”奶娘小心看了一眼刘海,道:“带了一只包袱……” 莫氏怕被浸猪笼,娘家也未敢回,包袱款款的逃跑了,留下了两岁的孩子。 这可愁煞了刘海。 要说孩子无辜,可他一个大男人单不说会不会带,只看到他便像见到自己头顶上有个翠**滴的帽子,心里就膈应得紧。 沈三儿给他出主意,连孩子带休书一齐送回莫家。 刘海觉得可行,拿了休书于知府衙门留底、盖印,而后收拾了莫氏的嫁妆与奶妈、孩子一同送回了莫家。 这莫家别看是商户,却也明理,休书收下了,嫁妆却是退了回来,莫老爷子打发来的人学话道:“家门不幸,得一孽女,累及夫家,休书自当收下,只这嫁妆却是无颜再要,就全当是补偿罢!” 刘海想要推辞,然而,那莫府家人留下话就逃也似的跑走了。沈三儿劝他,“给你便收着,有甚不好意思?那婆娘如此折腾,也该她家给些好处!” 刘海不置可否的苦笑一下。他本以为这糟心之事就此完结,谁成想,晚上交了差事回家时,就见奶妈抱了孩子坐在门口,瞅到刘海回来,只将孩子往他怀里一塞,道:“差爷啊,你与夫人之事与我无关,如今这小公子他外家不肯收留,将我们赶了出来。我本便是被夫人顾来当奶妈子的,又有男人孩子在家里等着,小公子给您留下,工钱我也不要了,您只放我离开就好。”说着,在这院门口就跪了下来。 “哎!你……”刘海抱着孩子急道:“你起来,起来,我放你走,走罢,走罢!”说着自怀中掏出五两银子来,给了奶妈,再道:“这银子你拿着当路费罢!” 奶妈接过银子千恩万谢之后,走人了。留下刘海与小小子大眼对小眼。 “哇……”小小子瞅了刘海片刻,便大哭起来。于他来说,刘海只是一个陌生人,此时,娘没了影,奶娘也走了,他岂有不怕之理? 刘海傻眼。 他哪里会哄孩子呢! 正在这时,洗碧给浣玉送吃食,自他家门口路过。见小小子哭得可怜,而刘海手足无措,也没想起来躲他,接过了孩子便哄。 待小小子不哭了,洗碧问明了因由,道:“你打算如何?” “能如何?”刘海苦笑,“左右不能扔在大街上不是!” 洗碧白他一眼,“真是个呆子!这孩子方才两岁,吃甚喝甚?他与大人吃的可不一样!再者,白天你去当差谁人来照管?” 刘海被洗碧问的一愣,可说的呢,这些自己皆未想到! 洗碧叹了口气道:“我又不便带他回走,不若劳烦一下陆夫人罢,她是个热心肠。” “姑娘说得有礼,谢谢姑娘提点!”刘海拱手,就要接过小小子来。 谁知那小子搂着洗碧不放手,刘海是练武之人,力气大,这一接,就连孩子带洗碧都拽进了怀里。 “哎!你……”洗碧红着脸,急忙站稳身形,离开他三步远。 “在下唐突,姑娘见谅!”刘海自然也尴尬非常,忙作揖道歉。 而小小子在脱开了洗碧的手之后便“哇哇”的大哭起来。 洗碧嗔刘海一眼,“给我罢,左右我当一回圣人,便送佛送上西天罢!”说着,接过了小小子,与刘海一同送去了陆先生家。 回了靖北王府,洗碧将这事一五一十的皆与珑玥叨念了。最后补了一句:“这刘海看着是个精明的,谁成想竟是个呆子!” 珑玥笑,“他是厚道人!莫氏有眼无珠错失了这金镶玉!依我看倘若哪个姑娘嫁了他,必是个有福气的!” “正是,这刘海是个好的!” 珑玥话音刚落,裴元修正好进门,接过话去。 洗碧见此,福身退出房去。 “那孩子说来也是皇族血脉,九儿想如何?”待听过事情始末,裴元修问道。 珑玥浅笑,道:“这莫氏还真是个心大的,当初竟然是给李禄当了外室,如今这孩子怕是李禄留下的唯一血脉了。若是将他送回承郡王封地,怕是活不到成年。咱们若是可怜他,想养他,这身份自然要过了明路,到时李寿那里自是恐孩子将来成了咱们手中的棋子,想方设法的讨要了回去。你我有心却也是留不住,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倒不如寻了平常人家收养了,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方是最好!” “一会儿的工夫,你竟已想得如此周全。”裴元修笑说。 “我不过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罢了。”珑玥帮着裴元修换了家居常服,再道:“只是上哪里去寻这样合适的人家。” “我这里到是有一户人家。”裴元修撩袍裾坐下。 “何人?”珑玥于他边上落了座,吩咐摆晚膳。 “九儿觉得陆夫人如何?” “陆夫人?”珑玥倒是听闻早年她曾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孕。陆先生也是个有学问的,且为人风趣,不拘小节,家中人口也简单,倒不失是一户好人家。 裴元修微微颔首。 珑玥轻道:“只是不知陆先生夫妻作如何想了!” “明儿个我问上一问罢!”裴元修道,“只这孩子的身世……” “自然要断得干干净净,再不提及,这孩子便是陆先生夫妻亲子!”珑玥眨了眨眼道:“左右他亲爹已死,亲娘又将他扔了!且,若是他的身世传了出去,恐亲生的叔伯就得要了他的命!” “如此再好不过!” 晚膳摆上来,裴元修给珑玥布了两个她最爱吃的菜。 转过天来,裴元修叫了陆先生将此事提了一提。 陆先生道:“待学生与内人商议之后,再来回禀王爷可好?” 裴元修欣然点头。 陆先生回到家去,与陆夫人一说。 陆夫人自是欣喜非常,她最大的遗憾便是膝下无子,如今白捡个大儿子,因何不喜。况且,这孩子两日来一直是自己照顾,生的甚是讨喜,脾气也不犟,好哄得很。如今只两岁还不记事,好好教管,再将他的身世隐去,那不就如亲生子一般嘛! 翌日,陆夫人就与陆先生一同入了王府,去拜谢王爷、王妃。而后,抱着孩子开开心心过日子去了。 乌飞兔走。 日子高兴了就总觉过得飞快。转瞬裴兆霆就满了周岁。 靖北王府的园子里,珑玥命人于草地之上铺了一大块儿波斯地毯,将诸如:毛笔、书卷、金印等各式寓意吉祥的小物什胡乱摆于上面。 正当一群人围了霆哥儿,准备看他抓周之时,忽然有小厮来报,平王世子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大嗓门喊道:“九姐姐!” 珑玥寻声望去,不是李隆彻又是何人! 浅笑着看着他走近,珑玥拉了他的手臂左看右瞧,最后吸吸鼻子,道:“高了,也黑了!这牙倒是衬得更白了!” 本来温馨的姐弟久别相见,让她这一句话,将这好好的气氛毁了个尽。 李隆彻一下子便苦了脸,“九姐姐这话好不煞风景!” 一年多前,他随着徐敬海换防去了边境上,一走就是许久,纵是小外甥出生、满月、百天也不能赶了回来。 不过,那边境倒是个好地方,时有好事的游牧部族来犯,让他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此次是徐敬海有军务公文要送与裴元修,特意派他回来的。 珑玥睨着他道:“如何?你还想看九姐姐抹眼泪不成?” 李隆彻“嘿嘿”笑两声,而后看向裴元修,道:“姐夫,莫将我九姐姐宠坏了,往后受罪的可是你!” 裴元修笑了刚要开口,就听珑玥啐他:“浑说!找打!” “看!看!”李隆彻笑着缩到璎珞姑姑身后,对着她怀中的霆哥儿挤了挤眼睛,笑道:“霆哥儿,你的娘亲与我母妃不遑多让啊!是不是?是不是?” 霆哥儿也不认生,看着他的“鬼脸”咧开嘴就乐。 裴元修出来打圆场,嗔他道:“大老远的赶回来,就莫要再气你姐姐,过来看霆哥儿抓周!” 李隆彻笑道:“正是呢,我快马加鞭就为了赶上这一日,来来来,我有好东西让霆哥儿抓。” ------题外话------ 谢谢:雪夜葬心魂、汤玲玲、18650762881,谢谢亲们的月票 抓周礼元修使手段,践行酒有人动春心 李隆彻说自己有好物件让霆哥儿抓周,而后就撩了袍裾,只见他大腿处绑了一把皮鞘镶蜜蜡与绿松石的牛角匕首。 见李隆彻抽出来,裴元修接到手中,珑玥也凑上前来仔细打量。 牛角匕首,顾名思义,便是刀身弯如牛角的匕首。 这匕首做工极为精致,刀柄上有刻有铭文,珑玥猜想应是游牧部族的文字,其刻的内容大抵是祈福吉祥的经文。 “你们将鄂兰部族平了?”裴元修于手中摆弄了番后,递给珑玥,道:“这应该是鄂兰部族首领的虎符,我曾听巴山头人讲过,大抵是这般样子的一把匕首。” “姐夫好眼力!”李隆彻得意一笑,“一枪将他挑于马下的正是区区不才的我!” “噢?那呼韩头人在何处?”裴元修闻言,问道。 “裴小已派人压了下去,我是前来邀功的!”李隆彻无半点害臊,厚着脸皮道。他此次回来,送得便是有关鄂兰部族的军务公文,也顺道将呼韩头人押解回来。 “哈哈哈!”裴元修大笑,道:“此功当邀,邀得好!” 那鄂兰部族这两年来一直与铭金国往来甚密,如今被荡平,倒是除了心头一患。 女人与男人的想法确是大相径庭的。 裴元修听闻是欣喜。 而珑玥则开口问道:“徐将军麾下也有几位大将,两万军士,怎的轮到你将那头人挑下马生擒?你到底做了甚事?” “这……”李隆彻瞬间心虚,他怎能说自己逞匹夫之勇,单骑闯营来着?扭头以眼神向裴元修求援。 “啊!此事容后再议,霆哥儿还要抓周不是?” 听裴元修如此一说,珑玥恍然发觉,众人还在等着霆哥儿抓周。再者当了这许多人也委实不应谈论此事。故而弯了眸子,小声对李隆彻道:“你定是闯了祸,哼!待得了空收拾你!” 说罢,将手中匕首丢回李隆彻手中。再示意璎珞姑姑将霆哥儿放于抓周的波斯地毯上。 见小家伙开始于毯子上爬行,被那些子闪光的小物什吸引了目光,摸摸小金印,瞅瞅小元宝。李隆彻弯身,将手中匕首放在了毯子上,笑道:“霆哥儿,来来,这可是好物件哎!” 霆哥儿瞅着他咧开小嘴乐了乐,撅着小屁股向他爬。 李隆彻欣喜。 然而,就在霆哥儿离来越来越近之时,忽然就拐了弯,抱起一本兵书放在口中啃了起来。 孩子拿起了寓意吉祥的物件,便是抓周礼成。 被请来观礼的陆夫人急忙笑着说吉祥话:“虎父无犬子,小王爷抓周拿兵书,这是要子承父业啦!” 众人附和声起。 “正是!” “虎父无犬子!” “子承父业!” “看小王爷,就知将来必是不凡的!” 只有李隆彻干瞪眼,“哎?怎会如此?” 珑玥上前来抱起霆哥儿,想将他手中兵书拿走。谁知这小子抓得死紧,不住的往口中塞。 这小子虽是磨牙的时候,可从未曾咬过书本啊?以往那书册放于他身旁也不会摸一下的。珑玥眯了眯眸子,让洗碧拿来奶豆腐换下儿子手中的兵书。 笑着谢过众人,命丫鬟们引客人入席,珑玥将手的书册于鼻尖上轻轻一晃,翦水的凤眸立时眯了起来。 因着不过是一岁抓周,珑玥与裴元修并未给儿子大办,恐他年岁小压不住福气折了寿。请的也不过是一些裴元修麾下的将军、谋士以及家眷,说得白一些,这些人都是裴家军,与裴元修关系最为密切。 送走了客人,天已尽黑,珑玥又命人好生安顿了李隆彻。回到房里时,霆哥儿已被璎珞姑姑抱下去睡觉了。 裴元修正倚靠在贵妃榻上看书。 珑玥弯了眸子,走上前来,自他手中将书册抽走,凑在鼻尖,轻道:“让我闻闻,这一本上可也有那奶味儿!” “叫你发现了!”裴元修全无被抓到尾巴的尴尬,拉了珑玥的手,使其可以舒服的靠在自己身上。原来,他为让霆哥儿能抓到兵书,将其上染了牦牛奶的味道。一周岁大的孩子哪里懂甚寓意吉祥,感兴趣的无外乎,吃食与玩物。霆哥儿闻到了他平日里最熟悉的奶味,自然会拿起来啃咬。 “王爷!您这可是舞弊!”珑玥嗔他。 裴元修笑道:“爷舞弊之事可多了,王妃可要与我好好算上一算?”他故作沉吟,而后道:“不若先算算我是如何舞弊,才娶到的王妃罢!依卿卿看,吾该当何罪?”裴元修调侃自己。 “嗯……”珑玥拖长了尾音,道:“王爷虽手段不甚光明了些,然,娶了王妃后却待其甚好!既如此那便命他长久如此,以观后效!”说罢,就笑着被裴元修扣入了怀中。 “在下岂敢不从!必要对王妃好上加好!”话音未落,他就将珑玥扑倒在了贵妃榻上。 之后,便是“好上加好”了…… 一番云雨过后,珑玥软软的倚在裴元修怀中,媚眼如丝却含嗔怪,这厮如今越发的不怜香惜玉了! 李隆彻于靖北王府只待了三日,便雄赳赳,满心抱负的带着十来个小校,回了边境驻地。 临走自是被珑玥一通叮咛。 待霆哥儿扎着手学步之时,裴元修开始休整一处院落。 梅花桩、石碾子、木人桩、石锁…… 还有那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十八般兵刃也皆排在了兵器架上。 “这是……”珑玥瞅着这院子眨眨眼,与京里裴府中的那个院子极像呢! 裴元修浅笑,“霆哥儿那小子,还未曾走利索便想着跑了,必是个淘气的,这些物什要早些预备上!” “淘气了便罚来此处?”珑玥瞅了瞅那石碾子,脑海里出现一幅儿子如同小毛驴般,拖着它于院子里转圈的画面…… “琴棋书画自然九儿来教,身手上却也不可含糊了!”裴元修道。 霆哥儿将来是要继这北靖王之位的,还要接了他手中的裴家军。自不可是一介白面书生。 珑玥生霆哥儿之时,裴元修心疼坏了,有子一个便足矣,并不打算再让小妻子受罪。自然,这唯一的儿子便要好好培养。 霆哥儿生在九月里,他过了周岁生辰后,转瞬便入了冬月。 这一日,裴元修的亲卫老六跑来书房中与他告假。 “嘿嘿嘿!” 进了门,老六先咧嘴乐。 “甚事叫你如此高兴?”裴元修自邸报中抬起头来。 “王爷,俺已有三载不曾回家中去了,老娘求了村里的秀才写信来说想俺得紧,俺想跟您告个假,嘿嘿!”一句话讲完,老六又乐。 “你娘想你了,你乐甚?”裴元修料定非此一事。 “那啥,俺娘给俺相了个媳妇,让俺家去了成亲呢!”老六道出欢喜的因由,“俺娘说,那姑娘跟俺娘一样,大手大脚大屁股,能干、好生养!嘿嘿!” 说罢,再憨厚一乐。 “如此,当真是喜事一桩,准你三个月的假,自明日起你便休沐罢,家去了娶媳妇!” 老六听了连忙拱手,“谢王爷恩点!” “嗯,免礼罢!”裴元修摆手。 “哎!属下不打扰王爷正事,属下告退!”老六说罢,正要退出去,又被裴元修叫住。 “慢着,你往账房处支五百两银子,全当爷给你大喜的红包罢!置办两身行头,家去了也像个模样,让人看着你也衣锦还乡了!” 老六家离疆城,骑马兼程也要赶三天的路,是一个穷山沟子。裴元修在镇子上遇到他时,他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老娘哭。 他老娘得了重病,手中无银子,无人肯医。老六急得当街在自己头上顶了根草棍子,自卖自身。发誓,只要有善心人肯救了他老娘,他做牛做马也当偿还。 裴元修感他孝心,留了银钱,又请在大夫。本未想他还报,谁成想,待他老娘病好后,这小子竟一路打听着寻了来。自此跟在裴元修身边出生入死五年余。 老六乐呵呵的谢过裴元修,这才退了出去。 晚上,同袍兄弟们给他践行。 沈三儿举了酒碗,道:“兄弟啊,哥哥恭喜你,也是有媳妇的人啦!” “谢谢哥哥!”老六仰头一口气儿饮尽。 沈三儿也干了这一碗,笑骂道:“未成想啊,未成想,你个呆子竟在我前头娶媳妇了!” “嘿嘿!”老六傻乐,“俺娘说,傻人有傻福!” 众人乐,“此话有理!” 沈三儿道:“两位裴管事如今媳妇孩子皆有了,孟石头那大胖儿子都跟在小王爷身边跑了,这看得我心痒痒啊!”闷了一口酒,忽而问道:“兄弟们觉得王妃身边那位洗碧姑娘如何?我见两位管事娘子的做派,想来这一位也不差!” “怎的?你想讨了当媳妇?”老吴问他。 “有何不可?”沈三儿再饮尽一大碗酒,抹一抹嘴,再吃一口肉,道:“明儿个我就去寻王爷讨媳妇去!王爷最心疼咱们这些光棍汉!” 孟石头笑他,“此事王爷可做不得主!那洗碧姑娘可是王妃最近亲的丫头,哪里能随便许人!” “不试上一试又怎知不行?”沈三儿以胳膊肘杵了一下身边刘海,“你说是不?” 刘海扯了嘴角点点头,随后闷下一碗酒去。不知为何,心中不是滋味。 沈三儿越说越高兴,“哎,老吴,你看上哪一个了?不若与我同去向王爷讨了?那成日里让你帮着放鹰的姑娘我瞅着就不错!” 老吴瞪了牛眼,瞅瞅他,道:“我不陪你撒酒疯。”话虽如此说,他心中也嘀咕,要不,赶明儿个遇上了他问一问淘珠那丫头? ------题外话------ 谢谢:345682475、陌雪缨、shaoyanmin19、水仙星梦、汉莎,谢谢亲们的月票。 谢谢东芯和hongmiu的鲜花。 前面某羊有两章都是按照系统四舍五入的收费,这两天我补上点,嘿嘿,要完结了,怕控制不好字数,以后想补也补不上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要说老吴对淘珠还真上心了。 以往见多了颜色好的姑娘家,看着心里也高兴,有句话不是叫“赏心悦目”不是?哪个人不爱漂亮的? 可老吴也晓得自己是一粗人,明白,娇花虽美,却非寻常人可以养来的。 然而,自打识得了淘珠,老吴就琢磨着,这丫头颜色好,也不娇气,还能干,跟在王妃身边里里外外一把手,最关键的是,那寻常男子她一脚就能踹飞了,不用人费心护着。 老吴是越瞧越喜欢。经了沈三儿醉话一提,他觉得这事靠谱。没过两天,淘珠又来寻他放鹰。 所谓“放鹰”就是为免海东青野性退化,时不常的将它带出去扑一扑野食儿,比如山鸡、野兔儿。 淘珠将海东青“扑棱”交到老吴手上,转身欲要离去。 “哎!那个……”老吴唤她。 “作甚?”淘珠眨巴了下杏眼,道:“说话快说,王妃那里还等着我呢!” “成!那我便直说了,你不爱听可莫要着恼,全当我放了个屁!”老吴原本粗声大嗓门,如今特意压低了道。 淘珠见他如此,心中好笑,却佯装不悦道:“甚屁不屁的,难听得紧!快着说罢!” “那个……你觉得俺老吴咋样?”老吴挠挠头,他这是头一回觉得不好意思,好在脸黑,看不出红来。 “不错!”淘珠也是个缺心少肺的,见他如此问,心中如何想着便如何说,“别看你人粗,倒是心善,嗯,对王爷、王妃也忠心!”语毕还忠恳的点一点头。再道:“你若问完我便走了,王妃那里还等着我呢!”说罢,也不待老吴回话,风风火火的走了。 老吴眨巴了下他的牛眼,口中叨念:“这算应了还是未应呢?”后来一想,管她应未应呢,娶媳妇就如上阵杀敌,先动手再说! 想好了,架着扑棱就往裴元修的书房中去。 晚间,待到珑玥将淘珠招到身前问到之时,那丫头傻了眼,“我甚时候说过愿意了?那吴呆子只问我觉得他人如何,我回了个不错罢了,这都哪里到哪里啊!” “嗯,老吴这人确是不错。”珑玥瞅着淘珠浅浅一笑,“你也莫要急赤白脸,若是不愿意嫁他,我便替你回了,左右王爷手下别的没有,就是不缺人,你只管慢慢挑着,老吴那边嘛……”珑玥拖长了尾音,道:“厨房里那个胖丫儿我瞅着高高大大,又圆乎乎的,是个福相,配给老吴也是不错……” “哎呀!”淘珠跺一跺脚,那胖丫儿是厨娘的闺女,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如今傻乎乎的,“王妃您这不是埋汰人嘛!” 珑玥笑道:“左右你也不嫁他,着得甚急,老吴若相不中胖丫儿也自会与王爷说道。” 淘珠急道:“可……可您叫那吴呆子如何想奴婢?自己不嫁还让您硬塞个傻丫头给他,他……” “随他想去呗,与你何干?左右往后见面的日子指不定有还是没有了呢!”珑玥扫了一眼淘珠,见她面有急色。 “皆在这府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珑玥摆手,示意她听自己说,而后道:“我听王爷讲过,他身边这些亲卫皆是好的,只跟在他身边总少了建功立业的机会,打算再过几个月半载的,放到军前去呢!到时还上哪里见去?” “那……这……”淘珠张了张嘴。 “伤自是要受的,没准命也要丢的,你当这马上功勋就那么好得?王爷身上至命之伤也有两三处,更莫提别的大伤小伤了。”珑玥自是晓得她想要问什么,开口吓唬道。以她来看,淘珠对那老吴应是有些意思的,只这丫头未曾开窍,要刺她一下,方能明白。 “那,可否不去?”淘珠犹豫。 “有几个好男儿不想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光耀门楣的?”珑玥问她。 “无!”淘珠摇摇头,“可是……” “哎呀!你这丫头,既然担心,便去劝他,与我这里叨念又有何用?”珑玥转了转乌溜溜的凤眸,给淘珠下套儿。 “哦!”淘珠傻乎乎应了,伺候着珑玥折了头钗、簪环,退了出去。 待洗漱之后,小夫妻两个躺于跋步床上,珑玥抓着裴元修一缕乌发,在食指上绕来绕去,轻道:“淘珠那丫头我问了,想来是对老吴也有些意思,只是不曾开窍,我估摸着她心中若是揣着老吴,定会去寻了他,到时你让他……” 珑玥告诉裴元修如何教老吴如何如何说,才能骗个媳妇。 裴元修听罢,笑着捏了珑玥的鼻尖道:“你这当主子的,没少算计自己的丫头啊!” 珑玥纵鼻,“算计也算计到王爷那些亲信的怀里了!” “是啊,如此你便也将爷给算计了,这枕头风一吹,爷想要隐瞒九儿何事怕是不能了!”裴元修笑道。 “那王爷可有要隐瞒妾身之事?”珑玥佯装悍妇,自他怀中脱出,插着腰坐于床上。 “不敢!不敢!”裴元修好似害怕,紧着摆手,而后却将她扑倒于身下,道:“让爷体味一下,这悍妇是何等滋味!” “啊……你……裴元修……你轻些……” “小悍妇”讨饶声响起…… 转过天来,不出珑玥所料,淘珠果真跑去寻了老吴。 “哎!吴呆子!”淘珠站于外院与内院相连的垂花门处,轻声唤道。 “淘珠姑娘,有何事?”老吴规矩的拱手,问道。心中却是高兴非常,果然叫王爷说中了! “那个,若是王爷派你去军前,你可莫要同意。”淘珠并非扭捏之人,开口直言。 “为何?若可得机会去了军前,那是我老吴求之不得,因何不去?”老吴按照王爷教他的话反问。 “那里会有性命之忧,受伤事小,丢了性命却要如何是好?”淘珠急道,心说:臭木头,为你担心还不领性。 “俺老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能于马上建一番功勋最好,若无那福份也不强求,是生是死皆有命!左右不会累人伤心难过!”老吴说得豪爽,却偷眼瞧淘珠。 “谁说无人难过,我……”淘珠心急,口不择言,“总之,就是不许你去!” “怎的你不许,俺就不去?俺还要建功勋、封侯爵,好回家来娶媳妇!”老吴瞪着牛眼,将淘珠放坑里带。谁说粗人就没心眼儿的。 “不许娶!你娶了她人,我要如何?”淘珠也瞪以杏眸,与他大眼瞪小眼。 “你要如何与我何干?”老吴先以话激她,而后忽然转了话风,道:“你若嫁了给俺,俺便合听你的!” “嫁就嫁,怕你作甚!”淘珠梗了脖子,不甘示弱。 “一言既出!”老吴道。 “驷马难追!”淘珠回。 “走!寻了王爷做主去!”老吴也不避嫌,抓了淘珠的手就往裴元修的书房中去。再出来时,一张大嘴早已咧至了耳朵根。 倒是淘珠,总觉得她似乎将自己给卖了…… 淘珠与老吴的婚事定下,珑玥只觉她又去了一桩心事,高高兴兴的将给她备下的嫁妆搬出来。裴元修自然也给了银子让他置院子,买聘礼。 刘海办差回来,就听闻又有喜事了,心中猛的一突,而后又咧嘴苦笑,那么好的姑娘要跟了沈三儿了,也好,沈三儿是个会疼媳妇的,又在王妃眼皮底下,如何也不会委屈了! 想开了,刘海大踏步的进了院子,先往书房与王爷交差,而后回到卫所正欲向沈三儿道贺,却听孟石头大嗓门到:“沈三儿啊!你不是要向王爷讨媳妇的嘛,怎的让老吴占了先?” “老吴那小子瞅着一脸憨厚,未成想竟也奸猾非常,偷着摸着就将王妃身边的淘珠姑娘讨了当媳妇!”沈三儿笑骂道。 “可是呢!待到那日定要好生吃他一通。”孟石头笑道。抬头正好看到进门的刘海,对他招着手道:“刘兄弟你回来的是时候,咱们闹老吴去!” 刘海听闻,咧嘴笑回:“好!”这一字干脆利索,透着那么的欢喜,好似天旱逢喜雨,见到了生机一般,整个心都亮堂起来。 要嫁的不是洗碧!真好啊! 很快,老吴与淘珠大喜的日子便到了,众人自是与他好一通闹。 沈三儿也未再提寻王爷讨了洗碧做媳妇之事。只是刘海却一直提着心,明白了自己对洗碧的心意,却又觉得配不上她,不敢言说,可又怕她被别人讨了去。 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直到又是一年春来到,嫩草抽芽,迎春报喜。裴小王爷兆霆别看方一岁半年纪,却已跑得极为利索。 孩子王似的骑了竹马在头里蹦蹦颠颠,后面跟着孟石头的儿子小磊子,还有陆先生夫妻两个收养的那个孩子,陆潜。 三个小子跨着竹马,手中挥着洗碧用缎子揣上棉花,缝起来的小宝剑,呼呼喊喊的于园子里撒欢。 浣玉与涤翠抱着怀中两个小的也在后面追着。 珑玥坐于镜湖凉亭里,面带浅笑,朝着裴元修道:“咱们这府里怕是将越来越热闹了!” “正是,九儿可还喜欢?”裴元修看着孩子头儿似的儿子,笑问。 “喜欢得紧,如此这王府里才不显得冷清!” 大结局、上 “九儿可想回京里去看看?”裴元修目光柔和的望着小妻子。 “回京里?”珑玥听闻心中一喜,目光自跑闹的孩子们身上收回,眨了再眨,满含期翼的看着裴元修。 “嗯,回京里去,赶在万寿节前!”裴元修轻笑着望向珑玥,小妻子想爹娘、想兄长,他一直知晓。“徐敬海就要换防回疆城了,到时将彻哥儿一同带回去。” 珑玥听罢,频频点头,心中已开始盘算带些何物回去给家人。 裴元修似是可以看透珑玥的心思,道:“咱们的海上商船与陆路商队皆回来了,待会儿我陪你去挑上一挑,看有何可心的带去京中。” 珑玥听闻眼睛一亮,笑道:“那敢情好,只是要王爷破费了!” “又淘气!找打!”裴元修伸出一个巴掌,于珑玥面前比划了一下,在下人们都看不到之处,给了她屁股一下子。“爷的不就是你的?” “可说的呢!王爷的是九儿的,九儿的还是九儿的!可对否?”珑玥捂了屁股巧笑。 “嗯!”裴元修沉哼一声,靠近她耳侧以低沉的嗓音轻道:“可九儿却是爷的!”语调极致暧昧,听得珑玥耳根儿一阵酥麻,浅笑着躲开去。 夫妻两人正在说笑,忽听下人们急呼:“哎呀!小王爷!” “小王爷小心!” “小王爷……” 珑玥寻声望去,只见三个孩子:霆哥儿、小磊子还有陆潜,乌龟叠罗汉一般,摔在了一起,霆哥儿被压在最下面。 跟在后头的丫鬟、奶妈们就要上去搀扶。 却听裴元修沉声道:“谁也莫要过去,让他们自己爬起来!” 被他这么一喊,丫头们一愣,扎着手停了下来。纷纷诧异的回身望向自家王爷。 “这……” 璎珞姑姑刚要说甚,珑玥浅笑着,摆了摆手,道:“听王爷的!” 众人张了张嘴,见亲爹娘都发了话,别人自也不好再多说。 而原本已咧了嘴,准备好待一被扶起后便扯开嗓子嚎一通的裴小王爷兆霆,见无人理采他们三人,自己顾涌雇佣的爬了起来。而后撇着小嘴,寻到他家娘亲,扎巴着小手,说话还不算利索的喊着:“娘!娘!” 一双小短腿儿紧捯腾的扑入珑玥怀中,一双略圆的凤眸眨巴眨巴,眼泪就要掉下来。 然而,还未待他哭出声,就被一双大掌自娘亲怀中抓了出来。 裴元修将儿子放在大腿上,沉面道:“莫要哭!” 声音并不严厉,然而,霆哥儿还是怔愣了片刻,瘪着嘴将哭腔憋了回去。至于因何?他爹爹这张脸太吓人。 裴元修生就一张有棱有角的刚毅面孔,平日里本就无甚多于的表情,再加上长年征战疆场,自然满身煞气。他这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纵是北疆的官员们见了,也心中一凛。 故而,当裴元修以他认为并不严肃的面孔对着儿子时,霆哥儿还是被吓到了。 “疼吗?”裴元修发觉儿子的小身子一僵,自知吓到他了,面部线条尽量放得柔和,轻声道:“摔倒了疼,可哭了便不疼了?” 霆哥儿似懂非懂的点头又摇头,他毕竟方一岁多的年纪。 “为男子者,可流血、可流汗,就是不可流泪。动不动便掉眼泪的是姑娘家。可省得?”裴元修一板一眼的教子。 珑玥瞅瞅满眼迷茫的儿子,再看看一脸正重的裴元修,心中不禁偷笑起来,他这是将霆哥儿当成六、七岁的孩子来教了。 不过,经他这一番说教,左右是将霆哥儿那点子小委屈岔了过去。 珑玥见此,方将儿子抱了过来,翻开他的小手心看一看,再以手摸了摸他的腿与手臂。其实方才见霆哥儿的表现已知晓他并未受伤,可是当娘的心总是亲自验看过了才放得下。 都说小孩子的脸,六月的天,此话半点不假。 霆哥儿此时便笑口大开的一手拿着一只香蕉,跑去寻小磊子与陆潜去了。 那两个小子虽说比霆哥儿要大上一些,可也毕竟还不懂事,心中无那些主子爷的身份尊卑。方才将小王爷压在了身下也未觉如何,只是本着天性,摔疼了要找娘。 这会儿也皆无事了,三个小家伙坐在花池子边举着香蕉大吃起来。 日子转眼又过了十天,裴元修请求回京省亲的折子递上去后,顺启帝见到,想也不想的便批了。 笑话,自家宝贝闺女要回京看自己了,哪有不批的道理? 于是,早在三日前,接到皇上的批复,靖北王府便忙碌的收拾起行装来。 “主子,奴婢要随您回京里去!”浣玉与涤翠瘪着嘴道。 “你们两个便不要再与我犟了,孩子还小离不开娘,且也不宜长途跋涉,再者,这王府上下也要有人打点不是?”珑玥道。 “以往不都是璎珞姑姑打理?”浣玉回。 “霆哥儿一直是璎珞姑姑在照管,若是离了,那小子自难以适应。” 珑玥将浣玉的话堵回去,再看涤翠,道:“此次你家那口子留在府中打点一切事宜,裴小随了王爷进京,你若跟了同去,不说留下个不足周岁的孩子不妥,浣玉带孩子总会有些眼高手低之时罢!到时一个大伯子,一个弟妹,着实尴尬,你说帮是不帮?你们两个皆留下也好有个帮衬不是?” 说罢,珑玥浅抿一口香茗,再道:“如今你们两个早已我是我身边的大丫头,是管家娘子了!要帮着我分担。怎么还能如当初年幼之时那般,形影不离?” 浣玉与涤翠二人哑口无言。只默默的点点头,帮着珑玥对起礼物册子来。 再说前院。 裴元修思索了两日,觉得霆哥儿不能总跟着珑玥,天天扎在脂粉堆里,往后大了哪里还能有男子气概! 虽说他也晓得,妻子的才学比之他身边的幕僚先生们也不差,甚至更高,然而,她太过心善,许多阴狠权术她是断不会教导霆哥儿的。 可是,儿子的身份地位,往后的身边却离不开这些。故而,裴元修打算自小便开始引导,虽不至于此时便教导他这些,但是却想让他耳濡目染,自家的太子舅兄便是如此长大。 于是,裴元修唤来了小马先生,让他为霆哥儿开蒙。 小马先生听闻一怔,能当小王爷的先生,他自然心中窃喜,却也觉得小王爷此时不足两岁,是否太早了些。 不过,见王爷如此笃定,也未多言的应下了。 裴元修放他早回,收拾行装,待两日后与他们一同入京,往后他便与霆哥儿形影不离了。 小马先生告退返家,却在院口看到信差,信是写给沈茉娘的,心中好奇。想那茉娘与自己一般早已无了亲人,且她为人性情孤冷,几乎不曾有过手帕之交,这信是谁人来的? 心中虽如此想,小马先生却也接过了信来,与信差道谢后,边轻扣院门,边低头看信。信封之上的笔体苍劲有力,一眼便知是男子的笔力,心中不免一惊,是何人? 院门打开,洗砚站于门里向小马先生福身。 小马先生不着痕迹的将信藏入袖袋中。心里很是杂乱,如何处置未一时想不出来。偷看他人之信,实不是君子所为,可是不看,他又…… 小马先生心中矛盾,打算冷静一下再行思索。 定了心神,进到屋里,见沈茉娘正在绣帕子。清了清嗓子道:“茉娘啊,我回来了!” “今儿个怎的这般早?”沈茉娘放下手中针黹,站起身来,问道。 “嗯,王爷命我回来收拾行装,两日后与他一同往京里去!”小马先生如实回道。 “去京里?”沈茉娘听闻,一颗心突然飞快的跳了起来,她是不是也要…… “烦劳茉娘帮我打点一下行装罢!”小马先生又道。 “只打点你的?那我……”沈茉娘听他话音便知不欲带自己前去,心中不免难过。她还想着,若是得以进京,是否有机缘与皇上相见。 “茉娘也想去京中走上一走?可惜我此次是公差,跟了王爷去,是给小王爷当开蒙的先生,不便带你同去!”小马先生诚肯道。沈茉娘为人清冷,难得有个想去的地界儿,然而此次却是不能。 沈茉娘听闻并未多言,只转身出去命洗砚摆膳,口小声叨念:“甚公事,无非便是王妃回京省亲罢了!” 小马先生听闻,心中苦笑,若不是王妃省亲,你当藩王入京这般容易?再者,不论王妃省亲与否,皆与自己无甚干系,他不过是开蒙小王爷读书罢了,怎又不是公事? “先生、夫人用饭罢!” 小马先生刚换好便服,就听洗砚于外面招呼。 “来了!”他回了一声,顺手将换下的外衫搭在屏风上,转身出去。袖袋中那未曾开封的信件飘落地下。 饭桌上极为安静,只闻筷箸轻碰碗碟之声。沈茉娘眉眼清冷,纵是洗砚这憨丫头也觉出了自家夫人心情不好,小心的立于一旁伺候着。 “洗砚,你也下去用饭罢!咱小门小户没这许多规矩……”小马先生话音未落,就见沈茉娘撂下筷子起身就进了屋内。 洗砚愣愣的眨巴了下眼,不知所措的望着小马先生。 “你下去罢!无事!”小马先生苦笑一声,摆手道。看着洗砚福身退出去,也再无心思用饭,胡乱扒拉了两口,便也进了屋去。 只一进门,却见沈茉娘站于屏风之前,手中握着一封书信,浑身颤抖着怒目自己。 “茉娘?”小马先生向前两步,不用说也猜想到,那信件便是自己袖袋中那封。 沈茉娘此时的心情说不出是惧怕还是发怒。 要说,她一介有夫之妇与男子书信往来暧昧,已是世人所云之:不洁。她应是怕的。可是,沈茉娘却觉得她被小马先生骗了。 “马如!你藏了我的信件,明知我想要往京中去,却多加阻拦,只为不让我与圣上相见,你……你无耻!”沈茉娘浑身颤抖,一手捏着信件,一手指了小马先生的鼻子怒斥。 “茉娘……你说甚?那信乃当今圣上所写?你与圣上,你……”小马先生瞪大了眼睛,他于心中安慰自己,茉娘恐是皇上安置于北疆的一颗棋子,从前她不是也替王爷办过此事…… “哼!不是皇上又是何人?这信件乃皇上亲手所书。想我与圣上两情相悦,相见恨晚……”说着,沈茉娘将书信护于胸口,眼神流露爱慕与柔情,却又在望向小马先生之时变得凌厉,“你!是你!若不是你强娶于我,我与圣上又怎会饱受相思之苦?” 小马先生听闻,眸光一立,急道:“茉娘,你说这乃是圣上亲笔?”他是见过皇上墨宝的,还极为熟悉,拜王妃所赐,北疆与京中来往的折子,几乎皆有顺启帝御笔朱批。而非军机内阁大臣拟皇上之意。寻常各地官员见圣上墨宝也未必有他多。故而,小马先生对顺启帝的字迹、笔锋是极为熟悉的。 若是自己未曾看错,那信封上的字绝非圣上所书。 “茉娘,你可否将那信件让我一观?”此时的小马先生出人意料的冷静,全无那戴了绿帽子的暴怒,对沈茉娘流露出兄长亲人的心疼,他觉得茉娘被骗了。 “哈?”沈茉娘冷笑,道:“马如,你这话讲得好假,这信你当真未曾看过?”说罢,只将信件丢入他手中,道:“我也不怕你做戏,看便由你看罢!” 小马先生接过信来,小心拆开,展信纸,只见上面字迹与信封之上的一般无二,不知为何,他忽的松了口气,幽开口道:“茉娘,这并非圣上墨宝,你叫人骗了!” “呸!”沈茉娘啐道:“你才莫要哄骗与我!” “我怎的会哄骗与你?茉娘啊,平日里王爷与京中的往来折子皆由我经手,圣上的墨宝我又怎会认错?这真的并非圣上墨宝!”小马先生急道。 “哈?”沈茉娘冷笑一声,“这皆是你要霸占与我的借口!” “我怎的霸占你了?茉娘,你这话好不诛心!”小马先生脸色煞白,他从未曾想过自己一片痴心,于她眼中竟是这样。 “不曾霸占?那你怎会让王爷撤了保护我之人,将丢于那小院之中任无赖之人寻事?这不皆是你之手段?”沈茉娘句句紧逼。 小马先生轻叹一声,眼中尽是受伤,“茉娘,难道你当初应允嫁我,只为了寻一方保护?可我真无逼迫你之意!你嫁不嫁我,王爷皆不会再保护于你!” 当初王妃曾因茉娘对王爷生出误会,以王爷那般将王妃如天的脾性,对茉娘怕是心生迁怒,如何也不会再管她死活,若不是自己,恐茉娘早已被撵出北疆。 沈茉娘却不听他言,只冷冷的盯着他,眼中闪着似有若无的疯狂。 小马先生恍惚想起,王妃出此计时曾问过,他与茉娘可否两情相悦,莫要生出一对冤家来。 自己那时是如何的自信满满?再看如今,原来…… 可那信,确实不是圣上墨宝,有何人对茉娘别有居心?又或想将手伸向王府?身为裴元修身边最信认的幕僚谋士,难免不会有人利用茉娘来对自己下手,小马先生不得不多想。此时他能做的便是掐断此事,即护了茉娘,又护了王府。 “茉娘,这信……”小马先生开口,却见沈茉娘的眼神望向自己极为陌生,让人觉得像狼,透着阴冷。 他决定不再刺激与她。缓缓道:“茉娘,天色不早了,我们歇下可好?” 沈茉娘冷冷扫他一眼。转身往书房而去。 小马先生惨淡苦笑…… 转过天来,自知茉娘是不会管自己了,便亲手收拾几件衣物,及常用物件。昨夜躺于床榻之上,他思索了许久,此事当不当与王爷说,最后还是决定瞒下,因为若是说了,不论真假,茉娘也无好果子吃的。 于是,他半夜里爬起来,将茉娘藏的信件皆毁了。她那首饰匣子有一夹层,他早便晓得,试着往那里一番,果真见着信件。 这一日,沈茉娘皆待在了书房中,纵是饭食也都是洗砚送进去。反正打定了主意不见小马先生。 小马先生见此,也不勉强,待到上路那一日,嘱咐洗砚照顾好家,便随着王爷往京中去了。 靖北王驾千余人的队伍行了半个多月,终于来至了京城北郊的十里长亭。 “停!” 前方带队的周统领一声大喝,王驾车队缓缓停下! “回王爷、王妃,前方石亭处有人相迎!”周统领调马头来在马车前回话。 “嗯!”裴元修应声。 而珑玥早便挑起了车帘子向外望去。不远处,高大健朗的身形,一身月白缂丝团蟒直缀,站在那里,身边三个不足十岁的小小少年。 车队中,早有一道身影飞马过去,口中大喊道:“五皇兄!”不是别人,正是李隆彻。那迎接之人正是英王李隆佐。 珑玥看清了那人,眼眶瞬间发红,急忙着就要下马车。 裴元修先她一步下了车,再将她扶下来。 珑玥提了裙摆,向着李隆佐急走。到了近前,看着他朝自己张着的双臂,习惯性的便要扑上去,却生生的止住了。 她已为人母、为人妇,不再是小孩子了。 “小哥!”珑玥福身。 “九儿,你可回来了!” 李隆佐却是不管那么许多,还如儿时那般抬手去揉她的头,却被后面追着过来的裴元修不着痕迹的拦下。 举了怀中的儿子道:“霆哥儿叫小舅舅!” “小舅舅!”裴小王爷十分乖巧。 被拦下狼爪的李隆佐正要给裴元修一拳,却见到他怀中抱着的小娃儿,正闪着一双与妹妹如出一辙的眸子望向自己时,咧嘴乐开,“这是霆哥儿?我那年去北疆他可还在你肚子中,如今都这般大了!”李隆佐对着珑玥说道。 而后伸手接过来,在怀里掂量一下,“还挺压手!好小子!”说罢,以一巴去蹭霆哥儿的小嫩脸儿。 似有若无的胡茬子令霆哥儿“嘎嘎”笑起来。 “小姑姑!” 珑玥低头,三个少年中最小的那一个正在轻拽她的衣袖。 “你是……霑哥儿?” “小姑姑,我是谁?”又一个少年问。 珑玥左右瞅瞅他,笑道:“你是那个最淘气的霁哥儿!” “嘿嘿!”霁哥儿笑,那模样与李隆佐相似非常。 “咳!”边上一直严肃站立的少年轻咳一声,引起珑玥的注意。那小大人的模样,带着点子少年老成。 珑玥笑道:“霄哥儿长大了,倒是越发稳重,是谦谦君子了!” “小侄见过小姑姑,小姑姑一路劳顿,可还安好?”霄哥儿有礼非常。 “好!都好!”珑玥回道,看着霄哥儿想亲近又忍耐的眼神,她抬手轻轻揉了下他的发顶。就见霄哥儿的眸子瞬间就弯了起来。 珑玥暗笑:如何老成也还是个孩子啊! 而后三个小少年十分勉强的拜见了裴元修,他们还记得是他抢走了自己最爱的小姑姑。裴元修无奈的笑着,摸了摸鼻子。 “回宫中罢!都盼着呢!皇祖母为了你都未去普陀山还愿!”李隆佐道。 珑玥与裴元修对望一眼,道:“那就随小哥先回宫中!” 随后,裴元修吩咐裴小,带了一众仆从与精卫先回裴府安置。 那裴府中的碧苍院与外院书房,自裴元修与珑玥成婚去往北疆后,就一直由内务府使了专人打理,故而,如今的裴府可以说一分两半,一半住着裴老夫人、陈氏以及裴远之。而另一半则被内务府看管了起来。 裴元修对着裴小做了安排后,回到马车前,发现原本宽敞的车厢内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他的小妻子被那三个小小少年霸占了。 此时的珑玥坐于马车之内,怀中抱着霆哥儿,身边围着霄哥儿几人,语音透着欢愉的在给他们讲故事。 裴元修淡笑一下,转身上了乌骓,与李隆佐并驾而行去了。 当他们自北城门进入京城之时,安定门两侧的边道与路两旁的茶楼酒肆,凡临窗的座位皆是客满。 靖北王与瑞敏公主回京可是大事,许多人都想见一见这位大昭国第一贵女的风采。 当然,百姓们更好奇,传说中如画一般的美人,在嫁了大昭第一煞神之后,如今变成了何模样,是幸还是不幸? 然而,他们却必定要失望了。 珑玥于马车之中,他们连个人影也见不到。 待一行人马车辆自皇城西角门进入之后,珑玥下得车来,抬眼就见垂花门下一位身穿秋香色褙子的老太太正由雁容嬷嬷扶着,颤颤巍巍向自己行来。老太太的身侧两旁,是她的皇帝爹与皇后娘,其后随着珑玥的兄嫂与几位姐姐。 “皇奶奶!” 珑玥不曾想过,进了宫门竟有如此大的阵仗在迎接自己。她提裙摆,紧走向前,不待宫人摆上蒲团,便“咕咚”一声拜了下去。 “起来,起来,快起来!”老太后伸手去扶,“地上凉,仔细腿受了寒,石头地硬,可磕疼?” “不疼!”珑玥眼圈泛红。 就着太后的手起身,又福身向着顺启帝与瑾皇后拜下,“爹爹、娘亲,女儿回来了!” “好!回来了好!”顺启帝浅笑。 拜罢父母珑玥再福身拜兄嫂。最后如多年前那般抱了太后的手臂,转头笑看裴元修。 “儿臣裴元修拜见皇祖母,父皇、母后!” “嗯,免礼罢!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太后见宝贝孙女面色极好,眸子中透出的光亮一如出嫁之前,便知裴元修待她很好,“那可是霆哥儿?” 太后越过裴元修,望向璎珞姑姑怀中的小小子。 “是!是霆哥儿!”珑玥笑回,招手。 璎珞姑姑抱着霆哥儿上前行礼。 “快让哀家看看!”太后伸手便要接过霆哥儿。 “您仔细累着,这小子可压手着呢!”璎珞姑姑笑着递过去。 “不怕,抱得动,抱得动!”太后接过霆哥儿,笑道:“这小子生得好!像他爹,是个男儿模样!” 珑玥听罢,撅一撅嘴,道:“怎的像孙女便不好了?” “像你也好!男生女相有福气!”太后笑着嗔道:“都当娘了还如小时那般淘气!这也计较!” “嘿嘿!”珑玥轻笑两声。 就听太子李隆佑道:“这里风大,咱们还是里面说话罢!” “好!里面坐下说去!”太后将霆哥儿欲要交还到璎珞姑姑怀里,她毕竟上了年纪,只抱一会儿便累了,却见顺启帝接了过去。 一行人进了紫韵阁,就见呼啦啦一大片人跪拜请安。 珑玥仔细打量了一番,大多是皇氏族亲。想来是借着此次自己回京省亲到帝后面前讨个巧、买个好! 待顺启帝免了他们之礼,珑玥方不远不近的与众人颔首还礼。 此时的她全无了平日里于裴元修面前的娇俏,端庄温婉却又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纵是搬着梯子,也够不到她的裙裾,俨然恢复了那高贵的嫡公主身份。 裴元修不知为何,突然便觉心中一慌,好似要失去珑玥一般。然而,当珑玥朝他望过来,一双美眸俏皮的眨了一眨,裴元修的心又放了下来。这个丫头还是自己的小妻子,只不过是套上了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壳子。 那些皇家族人都十分的眼力见儿,只坐了半盏茶的工夫便纷纷告退离去。他们心中明白,瑞敏公主回京省亲,他们来拜见是对公主的尊敬,顺启帝心中自然欢喜,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子女被人关心呢!然而若是待得久了,耽误帝后与女儿联络感情,那便要招厌烦了。 珑玥含笑颔首目送众人离去,却敏感的捉到一抹敌意十足的目光。 一个年轻妇人,着的却是郡君的大妆,不知是哪家郡王的女儿嫁进了京里。珑玥瞅着她有些眼熟,好似见过可又想不起来。 这要是叫李景颜晓得了一定吐血而亡,她心心念念恨之肺腑的情敌竟然连她是谁也想不起来。 然而,裴元修在看到李景颜那恨恨的一眼后,心瞬间沉重起来。上一世九儿就是因她而亡,这一世李景颜嫁入了东乡侯府,不知会生出何变数。当初应该如对李建昌那般,顺手将她也一并收拾掉就好了,裴元修有些后悔。 打发走了一杆子无关紧要的人,霆哥儿瞬间便成了香饽饽。在姥爷、姥姥、舅父、舅母中传递。 珑玥倒是无人理了,她坐在裴元修的身边,小声叨念:“有了霆哥儿就皆看不到我了……” “儿子的味你也吃?”裴元修笑她。 珑玥朝纵鼻子,全没了方才面对一屋子人时的高贵清冷。 闲聊了几句家常,就听宫人回禀,安王与平王两家子来了。 珑玥笑着迎到门口。对两位叔叔与两位婶婶,她是亲切非常的。 平王妃心思直爽,进来就道:“我们来得真是时候,那起子不相干的人皆走啦?” 太后笑骂她:“走啦!听闻你要来,都吓跑了!” 众人掩唇笑。 午膳是一家人于紫韵阁一起用的,当然这一家人还包括了珑玥他皇帝爹的几个小老婆和庶出子女。 用罢膳后,珑玥欲要辞了回裴府。 “莫要回去了,今儿个便住在这宫里,那惊蛰殿一直给你留着呢!” 于是,珑玥与裴元修两夫妻被顺启帝留在了宫中。 裴府里,裴老夫人与陈氏头半个月便听闻裴元修与瑞敏公主要回京省亲,还住在这裴府中,心里一通紧张。她们欠裴元修先母的嫁妆还未曾还清,原本想着他们会一直居于北疆难再回来,毕竟凡王爷去了封地就再难回京。那嫁妆一事也就不了了之。可是她们却忘了,裴元修娶的非一般人。 此时听下人来回禀,王爷与王妃被留宿于宫中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裴远之听闻,似笑不笑的挑了下嘴角,起身离去。 “夫君……”裴远之半年前娶的妻子黄氏,向着太婆婆与婆婆福身后急急追了出去。 黄氏是商家独女,裴远之娶她全因裴老夫人与陈氏之意,为的是她的嫁妆。裴府的产业于她们两个妇人手中早已入不敷出,裴远之又是个只会花不会挣的。如今的裴府开销皆是靠着与黄氏娘家合作的买卖来支撑。 而黄氏嫁于裴远之却是看上了他的皮相,与那半瓶子晃荡的才情。再者,她一介商家女,能嫁入官家也是抬高了身份,且,这裴府还不是一般的官家,出了一个靖北王爷,娶了大昭国最宝贝的嫡公主。这在外人眼中是何等的荣光! 今儿个黄氏想着王爷与公主回府,定要好生攀攀关系。然而,于正堂中坐了许久,也未等来贵人,她倒是看出些端倪,裴老夫人与自己的婆婆似与王爷、公主不睦。而自家夫君在听闻公主之名时也有些不大对劲儿。 也难怪,她嫁进来这半年,一家子上上下下对靖北王与瑞敏公主绝口不谈。 珑玥与裴元修被留在宫中住了两日方才回了裴府。而在宫中留宿的两日,裴元修自然大多数时间皆被顺启帝拘在了御书房。若说曾经顺启帝对他还有忌惮之心,可自打那回留书出走,微服跑去看闺女。顺启帝就发现,裴元修也是个“英雄气短”的,让自家丫头降了个死死的,就跟那狩猎的藏獒似的,几乎是珑玥指哪里他便扑哪里。如此,还有甚可忌惮之处,大事小事放心用即可。 顺启帝于心中已将他视为自家人。 两日后,珑玥本着震慑裴府众人的原则,自然盛妆仪仗入府。 裴老夫人等人早几年便见过珑玥的阵仗,心中纵是有惧,面上也不显现,倒是黄氏被吓了个正着,她长了十几岁年纪也于大马路上见识过帝王出巡,可那也只是看个热闹,如今阖府接驾,她为当事之人,才真真为那威仪庄严惊得连喘气也觉困难。 进了裴府,本着孝道,裴元修与珑玥也要跟裴老夫人不疼不痒的寒暄上几句。 裴府上下规规矩矩的接了驾,迎至正堂。 因着珑玥几年前甫进门时的恫吓,裴老夫人中风多年,虽经过调养好了许多,但依旧身子不便,却还是颤颤巍巍的由花妈妈扶着在正堂迎接。 当裴元修与珑玥进来之时,她一眼便看到了他们身后,璎珞姑姑怀中的霆哥儿,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的亲孙子如何拍马也追赶不上了。裴元修娶了嫡公主,得了儿子是当今圣上的亲外孙,而自己的远之却因家门生计之故,委屈的迎了个商家女进门,这血脉之上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思及此,一双昏黄的老眼望向霆哥儿就生出厌恶之色来。面上却还要佯装喜爱,道:“这可是咱们裴府的嫡长孙,我的……” 不待裴老夫人讲完,只听珑玥浅笑道:“霆哥儿,来,叫老夫人!”那笑意并不达眼底。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直直打了裴老夫人的脸,让她将未出口的“大孙儿”三字生生噎了回去。 “老夫人!”霆哥儿糯糯道。 “哎!哎!”裴老夫人强撑笑容,应道。想拿个物件当见面礼,却发觉自己能拿出手的最好的物什竟比不上霆哥儿头上,那绑羊角辫的缎带子缀着的几颗珠子。 于正堂坐了未有一盏茶的工夫,珑玥便起身告辞。 她与这一屋子人无甚可说的。且,若不是裴老夫人头上顶着长辈的大帽子,这一屋子人的身份,还真就没一个能够跟她说上话的。 见珑玥起身,裴老夫人领着陈氏等人送至院门处。 临转身之时,裴元修深深看了裴远之一眼,目光中尽是警告之色。方才于正堂内,裴远之虽一句话未曾讲,始终沉默,可他那双眼睛总是偷偷瞄向珑玥,露出爱慕与留恋之色。这叫裴元修心中十分的不愉,自己的宝贝被觊觎了。 裴远之自然看出了裴元修眼神中的意思,心中不禁苦笑。如今的他经历几次科考失利,名落孙山,早已没了当初的年轻气盛。渐渐也看清了家中境况,否则,以他曾经的清高怎会顺着长辈之意,娶个商家女儿? 可这瑞敏公主就好似他年少时的一个梦,极美的梦,埋于心底,不愿忘记。 见到珑玥回了碧苍院,裴老夫人与陈氏长出了口气,心中叨念:“还好,还好,未提嫁妆之事!” 她们这心思若是被珑玥知晓,定要笑得抽筋。 自寻回了裴元修先母嫁妆中重要的物件,剩下那些银两,他们夫妻二人本就未当做一回事。 再者,大昭以孝治天下,裴老夫人与陈氏挪用了裴元修先母的嫁妆是她们的不对,可若是为了银子逼迫家中长辈,那裴元修不免要被外人戳脊梁骨。 故而,珑玥只将这嫁妆银子如一根骨刺般埋入那二人的心中,不时的跳出来让她们刺痛一下,这目的也算达到了。 这就如砍头与凌迟的区别,一次结果了,不如钝刀拉肉更折磨人。 而黄氏不知别人如何之想,一心只琢磨着与这赫赫有名的瑞敏公主修好。几次登了碧苍院的门,却都被拒在了外面。 不是珑玥瞧不上她,不给她这个脸面。而是珑玥很忙,除了隔三差五的要往宫里头去,还要自己的外家、裴元修的外家,以及表姐们要走动。 裴元修也忙,几日来皆被拘入御书房中,与顺启帝议那两方与北疆毗邻的郡王封地之事。如果说,各个封地郡王各自为政,顺启帝并不担忧,然而,这承郡王与抚山郡王大有同气连枝之势,这就叫顺启帝不得不忌讳了。 如今,抚山郡王又将女儿嫁进了东乡侯吴家,这用意何在? 顺启帝一直打压庶子,不让其参政,为的就是恐将来有夺嫡之争。老大与老二都是好孩子,心里明白,可老四如今是越来越不安分,频繁的与肱骨大臣之子饮酒谈诗,虽未涉及政务,却难免不令人想到他有结党之意,这其中恐怕少不了两地郡王的挑唆。 于当爹的眼中,自家的儿子再如何也是好的,变坏了也是受人挑唆,顺启帝便是如此。 时日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万寿节。 依旧于灵囿宴群臣。 在珑玥与裴元修一同出现之时,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到他们夫妻二人的身上。曾有不少人猜测,聪慧美丽的瑞敏公主远嫁北疆的日子过得如何。许是出于看到他人不幸才能衬托我之幸福的心理,很多年轻贵妇、贵女皆觉得,再见之时,珑玥必没有闺中之时的光鲜靓丽。远离亲人,去那风沙极大的苦寒之地,又与军中出身的粗人为伴,想来必是憔悴非常。 然而,当未被岁月留下任何痕迹的珑玥言笑晏晏的在裴元修呵护之下出现于众人眼前时。只让诸家女眷直呼上天不公,对珑玥太过厚爱! “九皇姨!”宴席过半,一道柔柔女声,轻唤珑玥。 “你……是茹姐儿?”珑玥寻声转头,只见一年轻妇人站于自己不远处,她身边还有一个斯文非常的青年人。 “是我,九皇姨近年可好?”庄雅茹淡淡的笑着,从容非溃,早已无了当年那唯唯诺诺的样子。 “好,一切皆好!茹姐儿如何?这位……”珑玥扫向那青年,看上去二十一、二岁年纪。 “九皇姨,这是我的夫君,张合。” 随着庄雅茹的介绍,那青年向珑玥躬身施礼。 原来,这庄雅茹于半年前嫁给了这个张合。说起来还有一段故事。 张合家世贫寒,父亲是私塾先生,母亲是纺纱妇。 他二人本素不相识。 却因为,庄雅茹的继母逼迫她嫁给自己那不成气,又死了老婆的鳏夫侄子。庄雅茹不从,他们就使出腌臜手段,哄她去寺中上香,欲毁她清白,令她不得不从。谁知庄雅茹拼着一死逃了出去,刚好遇到赶考借宿于寺中的张合将她救下,藏于书箱之内,逃过一劫。 庄雅茹回到京中一状就告在了瑾皇后面前。因着她的娘亲年幼时于瑾皇后身边长大,故而,瑾皇后对她也多也分怜惜之意,再者她又曾经与珑玥交好。瑾皇后自然要管,一道懿旨降至锦衣侯府,庄雅茹的继母,以虐待嫡妻之女的罪名被罚入了祠堂,吃斋念佛。 而后,本应该再无交集的庄雅茹与张合却又再次见面。 这一次轮到张合遇难。有人顶了张合之名进了考场,而张合却被拦在了外面。而那日庄雅茹刚巧于此经过。 都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报之。 庄雅茹自己有着可以上达圣听的身份,又怎能置之不理? 而这其中,出手相助庄雅茹的竟还有七公主锦鸾,这倒是叫珑玥吃了一惊。 考场舞弊,珑玥于北疆似是听闻裴元修说了一耳朵,却未往心中去。张合纵使得以正了身份,却也错过了科考,好在转过年来,因舞弊之事收监了不少官员,也摘了不少学子的举人顶子,顺启帝开恩科,张合一举中了二甲传卢。 瑾皇后觉得二人也算一段善缘,便给二人赐了婚。 张合别看家境一般,却是个温柔端方之人,待庄雅茹极好。如今的庄雅茹也算是苦尽甘来。 珑玥听了喜欢,却遗憾道:“你成亲我未能与你添妆,如今就当补上贺礼罢!”说着,将手腕上两只镶嵌金刚钻的镂空累丝镯子撸下来,戴在庄雅茹的手上。 边上坐着当姨父的裴元修自也要给见面礼,浅笑着从腰间取下翡翠双鱼佩给了张合。 珑玥与裴元修于京城里一住便住到了来年的四月。 日子自然是顺遂无比。 开玩笑,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顺启帝眼皮子底下欺负他宝贝闺女? 四月初八,佛诞节。 珑玥替她家皇奶奶往皇觉寺上香。太后上了年纪,保养再得宜也落下点子老年病。这两天便是腰疼病犯了。 说是腰疼,不过以珑玥穿越人氏的眼光来看,应该是腰间盘突出。 珑玥将霆哥儿送去了东宫,霄哥儿三个今日休沐,不必去书房跟着明理念书,刚好带着然姐儿一起哄霆哥儿玩。 然姐儿这妮子极喜欢霆哥儿,俨然将他当成了一个活的娃娃。珑玥很熟悉那种眼神,就好像自己当初看然姐儿一般,可爱的娃娃。 到了皇觉寺,珑玥必然要去拜望她的食友,慧远大和尚。 慧远大和尚见了她与裴元修,高深莫测的浅笑,道:“前世憾,今世了。” 珑玥一头雾水,倒是裴元修听了心中一突,而后对着慧远深深一稽首。 待到他们于慧远大和尚的禅房中出来后,就听裴多来禀,平亲王世子于后山桃花林中将东乡侯家的小公子揍了。 珑玥脸有些黑,这臭小子打架还打成习惯了,刚自北疆回来不足一年就又生出事来。 “那东乡侯家的小公子如何了?”裴元修问道。 “回爷的话,已被他家随从搭回去了!”裴多回道,“倒是不严重,只让世子爷卸了一只胳膊!” “这还不严重?”珑玥听闻一怔,被那“卸”字吓了一跳。 裴元修安抚她道:“只是让那吴小公子手臂脱臼罢了!” “呃……如此便好!”珑玥这才晓得,自己会错了意。 待到珑玥来到后山桃花林时,就见李隆彻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一双凤眸盯于一处口中叨念:“……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 珑玥听闻,笑道:“你这最不爱文墨之人,今儿个怎么也吊上书袋子了?” “嘿嘿!”李隆彻回了神,见是珑玥,干笑两声。 “笑甚!将人打了还笑!”珑玥嗔他。 “他该打!”李隆彻皱了皱眉,眼神里尽是厌恶,却不再多说。 珑玥见此也不好多闻,心中明了,那吴家小公子必然是作了甚招他厌弃之事。却听他身边的小祥子嘀咕,“那吴小公子吃了豹子胆,竟然要轻薄我家爷,没被打死真真是轻的了。” “嗯,该打,打死也不冤枉。”裴元修耳力好,听得清楚。他最烦此等纨绔公子。 李隆彻听了,立马笑了,“还是姐夫向着我!” “如此,待回了宫中,让你的好姐夫替你顶雷罢!”珑玥白他一眼。 裴元修笑看李隆彻,道:“烧香拜错菩萨了罢?” “嘿嘿!”李隆彻摸着鼻子讪笑,转过身去哄珑玥。 珑玥嗔他,道:“想我帮你啊,先告诉我,你叨念那几句是为了哪一个?总不会是吴小公子罢!” “这……此时我也说不清楚,待弟弟我打听明白了再说与姐姐听可好?”李隆彻说得诚恳。 “好罢!你可莫要哄骗我!”珑玥轻点了点头。 “小弟何时哄骗过姐姐?”李隆彻喊冤。 当李隆彻揍了人,进了宫预备好了顶雷,却发现那东乡侯一家安静之极,竟没有跑到御前告状来。 这事便这样不了了之了。 就连珑玥也觉新鲜,如何他们也是四皇子默王的外家,倒是安生老实。连吴妃娘娘也没跑到自家皇帝爹面前哭上一哭。 而裴元修却心中明白,越是夹着尾巴做人,越有所图。 于京中又过了一个万寿节之后,珑玥与裴元修带着霆哥儿返回了北疆。 依着大昭历来的规矩,不论藩王、郡王,皆要留质子于京中。 若是生于一般的藩王家中,霆哥儿怕是要被留下了,可谁叫他有一个好娘亲呢! 不过,裴元修倒是希望他留下的,在京中可以拜明理这样的大儒为师,这是多少学生求也求不来的。 只是霆哥儿还小,珑玥舍不得,只说待到他五、六岁再送回来! 回到北疆,裴元修立时就忙了起来,一是,于京城里待了一年,堆积了太多正事。再有,此次回京,定下的大计他要一步一步实施,一点一点布局。 要收回封地,想名正言顺并不容易,这局一布就是两年。 这两年里也生了不少的事,远的,抚山郡王将郡王之位让给了儿子李广泽。近的,小马先生与沈茉娘之间已裂开了一道无法修补的天堑。 这事要自小马先生从京中回来说起。 为了让沈茉娘晓得自己被人骗了,小马先生厚着脸皮向珑玥求了一幅顺启帝的墨宝。 兴冲冲的回了自家小院,还未进门就听到了洗砚的讨饶之声。 轻叩几下门环。 不多时,就见门打开,洗砚红着眼眶站在门里,见是小马先生,急忙福身,而后让了他进去。 小马先生瞧她一眼也未觉出有何不妥,心中又惦记有事,就急急进了屋去。 招呼沈茉娘道:“茉娘,你看我给你带了甚回来!是当今圣上的墨宝!” 沈茉娘一听,原本清冷的眸子瞬间便有了温度。急上前来,却在看了一眼后,轻嗤道:“莫要哄骗于我,这哪里是圣上墨宝!哼!” “茉娘,这真是圣上墨宝,你看这里的印鉴!”小马先生伸手指着一处道。 “假的!皆是假的!马如,当初你往京里去前烧了我的信,如今又弄了个假墨宝来哄骗我,无非就是为你当初烧信之事搪塞于我,你当我是傻的?”沈茉娘冷冷一笑。 “茉娘,你怎的如此冥顽不灵?我这确是真的,是求了王妃讨来的!你想想,圣上乃是明君,你又是有夫之妇,圣上如何能与你有首尾?”小马先生说道。 “有夫之妇?我那是受你逼迫的!哼!君占臣妻这史上又并非没有,那唐明皇连自己的儿媳妇也能抢得,你这连个功名也被革了的布衣又算什么?” “你!你!你!”小马先生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愤怒的甩手去了书房。 晚间用餐,小马先生自然于书房之中不出来。他与沈茉娘见面也是生气,不如各自躲了的好。 洗砚将饭菜为他送进去。 天热本就穿得轻薄,洗砚盛好饭,伸手臂递上之时,袖子有些上翻。满胳膊的青紫与簪子留下的扎痕一下子进入了小马先生的眼中。 “洗砚,你这伤从何而来?” “这……”洗砚支吾不言。 小马先生瞬间明白,也忘了避嫌,拽了她的手臂就去寻沈茉娘。 “茉娘,你真的变了,变得狠毒非常,洗砚如此规矩憨厚的丫头,你竟也下得去手!” 沈茉娘轻蔑的扫一眼洗砚,嗤道:“老实憨厚?怎的你一回来便告状?我变了?我如何变了?不过是惩罚个粗使丫头,我自小于家中便是如此,不过是你不知罢了!你且去打听打听哪个高门大户里的奶奶小姐手中没有打死过下人?” “茉娘,你……”小马先生听沈茉娘话中之意,她的手中还有丫鬟的人命?瞬间便觉眼前之人陌生起来。他只知沈茉娘自小有才情,清高性冷,却从未想到过…… 忽的,那个于他心中临水而居的空谷幽兰变成了有毒的曼陀罗。 没有了自己想出的幻象,丑陋就会暴露于眼前,小马先生与沈茉娘之间所产生的嫌隙被无限放大。 小马先生觉得他难以接受,于是便逃进了靖北王府,两年不曾再回过这个家。他将洗砚辞掉,又买了个婆子进来。 毕竟他关心照顾沈茉娘已成了习惯,几十年的感情不是说扔便可丢掉的。 要说小马感情不顺,刘海倒是和洗碧成了亲,如今洗碧大了肚子,把刘海高兴得什么似的,天天嘴角都挂在耳朵根上。 这一日,裴元修正于外院书房议事,忽听裴少急急来禀,王妃于湖边凉亭晕倒了! ------题外话------ 亲们,某羊我憋了许久改了又改,准备给每个好人都有一个好结局,终于憋出了一万多字,然后,我去憋大结局下去了。 大结局 下 听闻珑玥晕倒,裴元修神色突的一变,也顾不得书房内几位北疆官员,猛的站起身来几个纵身就闪了出去,直奔王府花园子里的镜湖而去。 裴少追在后面急急喊道:“爷!王爷!王妃已被送回了碧苍院!” 裴元修一听,略微一顿,一个侧身便又奔了碧苍院急行。 可怜裴少未能刹住脚步,撞在了一株开得正盛的丹桂树上。 顿时,扑簌簌的桂花如雨般飘落,却可惜无人欣赏。 裴少捂着撞起大包的额头,追着裴元修而去。 “爷!您别急,璎珞姑姑已着人唤了医女,府医与京里来的太医也命人去请了……”裴少连跑带颠儿的跟着裴元修絮叨。 可裴元修却无心听。 大步迈进暖阁,就见珑玥已经醒来,半倚在贵妃榻上,眉眼带笑正与霆哥儿讲话。 “娘亲,娘亲,霆哥儿要妹妹!” “好!要妹妹!”珑玥和身边几人对视一眼,而后轻笑。 “甚妹妹?”裴元修张口问道。 以璎珞姑姑为首众人向他福身。 只见霆哥儿走上前来,如小大人儿一般对裴元修一揖,而后道:“父亲,医女说娘亲肚子里面有小妹妹了!” “噢?”裴元修与珑玥对视,见她微笑着颔首,那原本急恼严肃的面容柔和起来。 “父亲,待霆哥儿有了妹妹定比罗少青的好!” 这罗少青乃北疆总理财政的罗大人家的嫡孙少爷,让裴元修召来了给霆哥儿做伴读。不久前罗少青的娘亲刚给他添了个妹妹,新鲜劲儿未过,时常与裴兆霆耳边叨念,炫耀之色显而易见。 霆哥儿是王府独子,身边虽有奶娘的孩子,还有陆潜、小磊子以及裴大、裴小二人的儿子陪着,却也碍于身份有别,那几个小子总有些绑手绑脚。 且,六岁年纪半懂事半不懂事的小孩子,总会有些子攀比的心思,特别如霆哥儿这般的天之骄子。那罗少青多了个妹子,便成了霆哥儿的一块心病,如今娘亲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小家伙,那自然盼着是个妹妹,好将罗少青比下去。 待府医与两位自京里遣来的太医诊过脉后,确认了是喜脉,裴元修虽心疼珑玥临盆之时又要受苦,可是两人又将有一个骨血相融的孩子,他却是打心眼里高兴。重赏了众人,阖府上下,多发两个月的份例银子。而后,将一屋子人打发出去,坐于床榻边上,搂了珑玥在怀中,轻道:“九儿,我又要当爹了!” “是啊!”珑玥以头顶蹭了蹭他的下巴。 “可……”裴元修拧了拧眉,叹口气,心疼道:“九儿又要受苦了!” 珑玥不语,只回他轻笑。 忽听门外石榴轻唤道:“王爷,裴少还在院子里等您回前院呢!” 裴元修这时刚想起来,方才听闻珑玥晕倒,他想也未想便将一屋子正在议事的官员丢在了那里,向着屋外道:“晓得了!” 而后目光似水的望向珑玥,道:“你好生歇着,我处理了政务便回来!” 珑玥颔首,回他轻笑。 裴元修前脚出门,不多时,三个小脑袋就探了进来,是霆哥儿与裴大、裴小的儿子。 珑玥向他们招手,先问自己的儿子,“你怎的又跑回来了?” “我在院门处瞄着,看爹爹走了便回来了!”霆哥儿眨着略圆的凤眸,脆声的回道。 “小马先生呢?你此时不应在他那里练字?”珑玥问,心道:准是这小子又将小马先生忽悠了。 “百善孝为先,我告诉他娘亲不适,我要陪着!”霆哥儿回得理直气壮。 “你啊!鬼精灵!”说罢了儿子,转头又看另两个。 “你们两个怎的来了?你们的娘呢?”珑玥自圆几上拿了两个橙子给两个小小子。 这两个小小子自然是浣玉与涤翠的儿子,如今四岁多,却是生得虎头虎脑,机灵喜人。 “娘亲带我们来看王妃。”小一点儿的裴德武眨着与浣玉酷似的眼睛道。 “王妃娘娘要生小妹妹了吗?”裴德文望着珑玥的肚子问。 “是啊!”珑玥笑回,抬眼就看到浣玉与涤翠挑帘子进门。如今她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已成了府里的管事娘子,各领一滩事,与珑玥身边伺候的时间少了许多,她便把石榴、葡萄、甜橙,还有一个叫荔枝的丫头提到了身边。 “恭喜主子,又要当娘亲了!”浣玉与涤翠进了门就笑着福身。 “你们两个得闲儿了?”珑玥问道。入秋了,府里便要备过冬与年节的东西,还有阖府上下从主子到仆从的衣裳。可洗碧有了身孕就要临盆,淘珠又跟着夫君老吴外出办差,要月底方能回来,那两个手里的活儿就全要浣玉、涤翠分担了,将这两人忙了个鞋底子打后脑勺,没个得闲儿的时候。 “哪里啊!这不是听您有喜了,还晕倒了,过来瞅瞅才能安心不是?”涤翠将小猴儿一般东抓西摸的裴德文拉进怀里。 “你们有心了!”珑玥笑,忽而想起甚,又道:“嘱咐洗碧,身子重了,就莫要过来看我了。我知道你们几个心里都揣着我就行了!” “是!奴婢这就吩咐人去拦着她!” 珑玥与浣玉、涤翠刚闲叙了两句,屋外石榴就回禀道:“张家婆子来寻浣玉姐姐,有事要回!” “瞧瞧这大忙人!”珑玥笑道:“真离不了你了!行了,晓得你们忙是为我分劳呢,去罢,去忙,将小文与小武留下与霆哥儿作个伴罢,待你们忙完了再来接,左右我这里事少,石榴几个也都闲着,还有霆哥儿的两个奶娘,也省得你们忙正事还要看着孩子!” 浣玉、涤翠忙道了谢,留下儿子,去忙活了。心里也都看得清楚,主子这意思,两个小子往后必是会跟着霆哥儿的,不由得心里高兴。 珑玥这一胎却不如当初怀霆哥儿时滋润,可以说受罪非常。自打有孕的第二个月起便开始害口,要说别的孕妇害口是沾不得荤腥,可珑玥却是只吃得下鱼虾。其它纵是蔬菜也难吃上一口,倒是酸甜微辣的蓑衣黄瓜,能吃上一大盘子。 珑玥这猫儿一般的吃法可将裴元修愁坏了。于整个北疆藩地发出了悬赏,有谁能让王妃吃得下饭去,纵是那人犯了砍头的重罪也保他无虞。 这消息自然很快便传入了京中。而后各色贡品瓜果就源源不断的大老远自皇城送入了靖北王府。 大昭国上下所有女儿家无不羡妒珑玥,闺中得宠不说,还嫁了个好夫婿。 有孕六个月之时,珑玥那匀称修长的美腿已肿得如两根大白萝卜,纵是打弯儿也困难,以手指一按便是一个坑,可人却瘦得皮包骨头,本就巴掌大的小脸儿,此时只突显出两只大眼睛。那肚子倒是圆鼓鼓的,一看便知珑玥吃的那点子营养全供到了那里。 “娘亲,娘亲,姥爷遣人送来的香梨,您吃一个!”霆哥儿不识愁滋味的年纪,见了他家好似病弱美人儿的娘亲也开始学着心疼人了。 “娘亲谢谢霆哥儿!”珑玥笑着接过手中,在小人儿热切的眼神中轻咬一口。 然而,只这一口,便又抱着痰盂猛吐起来。 正巧裴元修一只脚跨进门来,看到这一幕。于是,可怜的霆哥儿被迁怒,让他家煞神爹爹丢去省园站梅花桩了。 这省园便是裴元修依着京中,裴府里那个他儿时挨罚的院子建的。 “省”取意“自省吾身”! “不怪他!”珑玥缓过劲儿来,漱过口后道。 “我省得!”裴元修虽怪霆哥儿乱给珑玥吃东西,却并非主要因由,他只是嫌弃儿子碍眼,霸占着小妻子。故而寻个由头将霆哥儿支开罢了。 裴元修坐于珑玥身边,轻轻胡撸她的背,帮她顺气。忽见珑玥颦眉,关切问道:“可是腿又难过了?哪一条,我帮你揉揉!” 珑玥指一指左腿,“小腿肚子又抽筋了!” 裴元修轻轻抬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车熟路的开始按揉。 几个月后,于六月二十一,万寿节这一日,珑玥诞下了一个小女儿。 很快,弄瓦之喜传入京中,顺启帝听闻小外孙女与自己同日生辰,抚掌大笑,道:“这小妮子好啊!与她娘亲一般,这是赶着来给朕贺寿啊!哈哈哈!”笑罢,大笔一挥,赐名“宁馨”! 三年后,靖北王府。 一个一身红裤红袄,梳双丫髻,绑缀东珠金线绣萱草纹红缎带的小丫头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扑向一个小小少年,口中娇喊着:“哥哥,哥哥,可给馨姐儿带了好玩意儿?” 那被扑的少年正是裴小王爷,裴兆霆。 前年,馨姐儿周岁,李隆彻成亲,一家人回京之时,裴元修已请旨,封裴兆霆靖北王世子。 而后每每向军中巡视皆带了他去,让他早日熟悉,毕竟再过几年他便要入军中正式历练了。今日正是他与老爹裴元修往军中去了半个月刚回来。 此时抱着宝贝妹妹的裴兆霆早已脱了当初软娃娃的模样,十岁年纪就有着同龄人不具备的沉稳,与裴元修酷似的面容,因未长成,还显柔和。 “带了!带了!” 裴兆霆笑着将馨姐儿托上肩膀,架着往碧苍院去与娘亲请安。 “爹爹呢?”馨姐儿骑在自家哥哥的脖子上,两只小肉手扒着他的下巴问道。 “正在前院见大人们,稍后便回来看你!”霆哥儿回道。 馨姐儿“咯咯咯”的乐着道:“爹爹定是想我了!” “是啊!想你了!”裴兆霆顺着她的话哄道。 “哥哥不想?”馨姐儿皱起小眉头。 “想!想得紧!” “我就知道!”馨姐儿得意。忽听有人偷笑,转头方注意到,自家哥哥身边跟着一个小少年,嘟起小嘴问道:“你笑甚?” 那小少年听馨姐儿问他,登时收了声,不再言语。 馨姐儿朝他股腮帮子,瞪眼睛。 裴兆霆道:“馨姐儿莫要无礼,这是徐敬海将军家的小公子,徐放,若随着小舅母论的话,你要叫一声表哥!”说罢,又对徐放道:“徐表弟见谅,家妹有些顽劣!” 徐放轻摇头,表示自己并未在意。 这几年是徐敬海在驻防边界,妻子与两个儿子一直跟在身边。大儿子徐牧如今已有十四,已跟着徐敬海上阵,倒是这个小儿子徐放,还不满九岁。裴元修此次巡视见他与裴兆霆投缘,就与徐敬海商量着带回府里,与霆哥儿一道习武学文,免得如自己当初那般耽误了。 徐敬海欣然同意。于是,徐放此次便随了裴元修与裴兆霆回府。 兄妹三人来给珑玥请安。 珑玥打量徐放,心中好笑,直道:这小子年岁不大,看着好似比自家这个少年老成的儿子还要持重。 命人将之安顿在了裴兆霆雷泽院隔壁的四方院中,方便二人走动。 在徐放于王府中住了半年之后。 这一日,裴元修忽然对珑玥道:“九儿可想京省亲?” 珑玥自然点头,自那一年李隆彻成亲,她又有许久不曾回去过了。 见她点头,裴元修立时便命人收拾行装,道:“两日后便上路罢,不过,只你们母子几个先行,我将手中事务处置后再去追赶与你!” 珑玥听罢,皱眉瞅他,恨不得时时不让自己走出视线之外的裴元修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不对,这其中定有事情。 “如此,不若晚走几日,待你一同上路罢!”珑玥瞅着他一双星目说道。 “不必,我骑马很快便可追上你们!”裴元修错开眼神,不与珑玥直视。 “为何?”珑玥自然发觉其中有事,问道,“元修有事瞒我!” “这……”裴元修就知瞒不过她,顿了顿直言道:“抚山郡王与承郡王封地上有动静……” “他们要动手了?”珑玥瞬间反应过来。 裴元修颔首肯定。 “你让我们母子几人先走,自己则要留下与他们一战?”珑玥再问,然而于心中却已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双美眸中染上怒色。 不待裴元修开口,又道:“他们的目标怕是我罢!你送了我走,再寻一个与我相似之人诱敌深入?” “你……” 珑玥摆手不让他开口,再道:“别问我如何猜到,前日我见过裴小领了一个与我近似的女子进了外院。” “九儿,我与那女子无……”裴元修恐珑玥误会,急道。 珑玥以手掩了他的口,轻叹一声道:“我信你!”而后望向他的星眸深处,幽幽道:“可你却要弃了我……” “九儿,我不曾要弃你,我只是恐你……,我,别的我皆不怕,只你与孩子我失不起啊!”裴元修紧紧圈了珑玥在怀中。 “你可曾想过,我又如何能没有你?”珑玥将头埋入他胸前。 “哎!”裴元修轻叹口气,将他之计划对珑玥娓娓道来。 本来计划,当珑玥带着儿女一离府,他便也带着那名替身离开往边城去,好似一家出游之样,混淆敌方探子的耳目,将他们引去边城。而边城那里徐敬海早已做了一个局。 要说这靖北王府应是安全的,珑玥与孩子们走与不走皆可。 然而,裴元修上一世的记忆作祟,他恐自己带兵出征,再有人将敌军偷偷引进疆城。 “送霆哥儿与馨姐儿离开,我要陪着你!”珑玥仰头,翦水瞅瞳里闪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好!”裴元修下了莫大的决心,点头应允。 隔日,裴兆霆与馨姐儿,还有徐放、裴德文、裴德武被送上了马车。因着要混淆视听,蒙蔽敌人耳目,裴大、裴小两口子皆留在了北疆,只送走了孩子们。陪孩子们同行的只有小马先生,以及裴元修的死士。 临行前,小马先生给沈茉娘留下了一封休书。且留下话道:自己将随着王爷一家游玩之后,便陪同世子爷入京去了,归期不定,而也借此机会放她自由,了结他们这一段孽缘。 沈茉娘拿着休书有片刻的怔愣,只觉心中似有一处塌陷,某种早已习惯了的温暖正在离她而去。然而,这不适只在沈茉娘心中盘桓了片刻,就被她冷然扫去。 以至于,当几年后,沈茉娘常伴青灯古佛之时,每每回忆起,总悔不当初。清高冷傲的心让她忽略了,始终环在身边难得的情意,也让她失掉了原本抓在手中的幸福。 小马先生陪同两位小主子秘密离开北疆去与来接他们的李隆彻汇合。 而裴元修与珑玥也登上了往边城的马车。 为了以防万一,裴元修还是带上了那个原本要当做珑玥替身的女子。如若真出了意外,可以让珑玥金蝉脱壳。 他们刚到了边城未过几日,便得到消息,抚山郡王与承郡王两处封地有了大动作。 李寿与李泽广这些年来被朝廷打压得厉害,大有要收回封地之意。此一回起事,有他们本来的野心,也有被逼迫的因由。然而,起事之后当如何?他们自然要两处封地贯通于一起方好。那么最先除掉的便是如一座山般拦于两处封地之间的北疆。且,他两人心中也有盘算,拿下北疆,生擒了顺启帝的宝贝女儿,对他们也是一种保障。以顺启帝对珑玥的疼爱,失两块疆土还是失一个女儿?想必他会选前者。 纵是选择前者,怕是也要经过一番心理争斗,那样也能为自己这方争取些时日来巩固根基。 听闻细作来报,裴元修一家离了北疆腹地,往边城处游玩,顿觉这是一大好机会。疆城位于北疆中心,若要攻进去恐讨不到好处,然而,边城却是临近抚山封地,只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拿下边城倒不是难事。 再者,铭金国那里早已与他们合作,来个多面夹击不怕不得手。 有了这番谋划,李寿与李泽广纷纷出兵,却不想落入了裴元修的圈套。 当李泽广亲自率领大军来至边城二十里外就遇到了埋伏。 袭击他们的不是人,而是一群疯了的牛。一群犄角上绑了尖刀,尾巴后面鞭炮噼啪乱响的牛。 疯牛过后是箭雨,还是着了火的箭雨,直让李泽广的前锋军登时混乱。被牛顶死、踩死,被箭射杀、烧伤,还有被自己人踩死、踩伤的人数过半。 虽这些死伤人数于李泽广几万大军不算得甚,却先灭了他们的士气,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李泽广晓得自己这是中了裴元修的圈套,然而此时已是骑虎难下,想撤是不可能了,只有硬着头皮上,一举将边城拿下。 且,他还有后援不是? 待到李寿与铭金两方的大军也兵临城下,不怕他们胜不了! 可是,他却不知,李寿的大军开出不久,便又被他召了回去。 至于因由? 当然是明轼率军“踢了他的屁股”。 而铭金国根本未曾出兵。铭金老国王听了国师韩坤之计,来了个坐山观虎斗,若是李寿这一方胜,他们再出兵,若是裴元修这一方胜,他们只需要按兵不动便是了。 李泽广傻啦吧唧的率着他的几万大军来至边城之下,安营扎寨,排兵骂阵。 而珑玥则随着裴元修登上城楼,切切实实的看了一回古人的两军对垒是何模样。 此是的边城城墙早已并非当初珑玥死守之时的样子,由青灰色掺了糯米粉的大块墙砖垒得坚固。 李泽广的大军自护城河外排开一字长蛇阵,战车弓弩云梯在他身后,而步兵分立两边,骑兵于他左右,最外面是举着盾牌的兵丁。 边城的吊桥放下,城门打开,只见徐敬海带了军士鱼贯而有秩序的冲出,也如对面一般排开一字长蛇阵。 而后双方各遣一员大将骑马于两军阵前互砍。 珑玥看得有些傻眼。 这……这……这场景还真如电视剧中演绎的那般,两波人规规矩矩的扎手站着,看两个人单挑啊! 最令她不可思议的是,那人马都要冲到对方阵营中了,竟然对方不群起将他拿下。 珑玥觉得,古人此时的“诚信”真真傻得可以。 待两员大将酣战半晌之后,两军方才击鼓,陷入混战之中。 然而这混战,抚山郡王的大军却吃了亏。 裴元修这边,不论兵将,每人腰间皆挂了一面打磨得铮亮的小铜镜。得了空便拿出来猛的晃一下对方的眼睛。 被强光刺激后,眼睛会出现片刻的恍惚,更甚者会头晕。战场之上,一个恍惚就会失了先机,丢掉性命。 此一战,李泽广大败,鸣金收兵,退回营寨之中。 双方对战三日。李泽广未见援兵,却等来了一封急信,东辽国举兵已拿下了他封地上的两个城池! 原本就受了裴元修一箭的李泽广气急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怎就忘记了,东辽国国主乃是顺启帝的女婿,娶的正是与瑞敏公主最亲香的八姐姐。 李泽广率部急退,此时,他只寄希望于京中,若是默王得手,他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裴元修却未给他做梦的机会,十万大军反扑、围剿,将他生擒。转过身去,又出兵承郡王封地,与明轼两面夹攻又擒了李寿。 自此,顺启帝最闹心的两块封地收回了手中。 当一切尘埃落定,裴元修带着珑玥,押解着李寿与李泽广往京中而去。 回到京里,一个消息让珑玥一时未有反应过来。 四皇兄默王欲刺杀顺启帝未成被擒。 好玩鸣虫的二皇兄慎王为亲妹妹锦鸾挡下至命一箭,伤及肺腑,不治身死。 她从未想过,被自家皇帝爹如此压制,不让庶子问政,怎么四皇兄还起了夺嫡的心思,那把冷冰冰的龙椅真的就如此诱人吗?连亲情与身家性命也可不顾。 因为经了一场叛乱,为安天下民心,年三十儿那日,顺启帝将宫宴摆在了正阳门的城楼上,与民同乐。 席宴上,帝皇的龙凤椅之间又加上了一把高脚小软椅。珑玥看着亲切,那是她儿时,每每宫宴上自己的椅子。只是这回坐在上面的小人儿换成了馨姐儿。 看着一身红袄红裤的馨姐儿,顶着一张与自己极似的小脸儿,恍惚间,珑玥好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裴元修俯在珑玥耳边,轻道:“可有与自家女儿吃味?” 珑玥纵鼻,“才不会!” 裴元修却不信,浅笑道:“莫要吃味,有我只宠你,任谁也抢不走!” 珑玥抬首,望入裴元修眼中,十分认真的点头,道:“好!” 出了正月,顺启帝宣召,禅位于太子李隆佑。 圣旨来得突然,可珑玥觉得并不突兀。想来皇帝爹是失去两子,伤心了。他虽对几个嫔妃所出的庶子面上冷淡,于心中却还是惦记的。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如若不然,也不会压制之着他们不让其问政,虽说对他们有些不公,偏心着嫡出之子,可是这往深里看未尝是一种保护。 顺启帝退位,与瑾皇后一同住到了北郊的皇庄里。吴妃因儿子默王,与娘家一同被牵连其中,自缢而亡。卢妃已于几年前病故,齐妃被儿子大皇子接入王府中颐养天年。 那冷宫中的妍妃痛失儿子,有些浑浑噩噩的失心疯,本以为要孤老冷宫之中。不成想,生性自私凉薄的七公主锦鸾,竟求到了顺启帝面前,将妍妃接到了自己的公主府中养老。 这一日,珑玥往皇庄向爹娘辞行,她要与裴元修回北疆去了。却遇上了同来皇庄的锦鸾,原本想着她们两人属于相看两相厌的,福身行了礼便要离去,谁成想,锦鸾开口叫住了她。 “九妹妹可得空与姐姐聊一聊?” 说实话,珑玥头一回见着锦鸾如此真诚的眼光,故而点了点头。 姐妹两个寻了一处亭子说话。 只听锦鸾幽幽道:“妹妹当初所讲,日子是人过出来的,经了这许多事之后,姐姐信了。如今看当初我对你的羡妒竟是可笑的很,人这一辈子不过百年,与其争啊抢啊,与别人找不痛快,不如自己过得快活,只我如今明白的晚了些……” 锦鸾轻叹一声,再道:“当初你远嫁北疆,姐姐曾高兴的几夜睡不着觉,想着你去了那荒凉之地,又与一粗人莽夫日日相对,想过得好怕是不能了,如今见那靖北王对你竟是如珠如宝,再看我……哎!不提也罢!姐姐输了,输得口服心服!” 锦鸾向着珑玥淡淡一笑,“妹妹莫要以为七姐姐发了癔症,我只是看着二皇兄为护我而亡突然明悟了,好了,我也不多说了,妹妹一路保重罢!” 语落,锦鸾站起身来。 珑玥被她这一席话说得有些怔愣,一时未反应过来,只木木的回了一句,“七姐姐也保重。” 而后,姐妹二人相互施礼,各自离去。 翌日,珑玥与裴元修带着儿女返回北疆,经过北郊之时,正遇了一队押解人犯,发配西疆为奴为役的队伍。其中有一女犯对着他们的马车疯狂的谩骂,被兵丁一把黄泥塞入了口中。 珑玥瞧了许久,只觉眼熟,却未曾想出于何处见过。而裴元修却识得,那女犯正是李景颜。 许多年后,珑玥再一次做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梦中,她看着自己死后裴元修一夜白发,抱着成亲之时与自己结发的那个荷包日日醉生梦死。直到有一天,大腹便便的八姐姐狠狠打了他两个耳光,将他扇醒。 而后,裴元修便疯了一般,一门心思的要杀了那李建昌,为自己报仇,孤身深入敌营,最终一枪挑了李建昌,自己也受了他惯胸一脸。 在珑玥看得心中酸楚、难过之时,耳边忽然响一个声音:“魂跨千年结姻缘,一朝行错两相隔,可憾否?三生石畔轮回渡,若有机缘重来过,可愿否?” 当珑玥闻声不由自主的轻轻颔首之时,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只大掌用力将她一推,便只觉轻飘飘的身子猛然一沉,便坠入到了一座宫殿之中,抬首,就见年轻时的皇后娘坐在自己面前,而后一股吸力就把她引入到了瑾皇后的肚子中…… 一梦醒来,珑玥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望向裴元修轻轻念着梦中听到的那个句子,“魂跨千年结姻缘,一朝行错两相隔,可憾否?三生石畔轮回渡,若有机缘重来过,可愿否?” 裴元修的眸光猛的一缩,张了张嘴,只发出两个音节,“九儿……” 珑玥回他轻笑,“我不怪你……”语音落,便觉裴元修埋首处的颈间隐隐传来濡湿之感。 ------题外话------ 亲们,《重生王爷公主妃》到这里就算完结了,嘿嘿! 若有何处伏笔未有写尽、写明,请亲们指出,我会补番外哈。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儿了,亲们三羊开泰,羊年喜洋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