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害相权娶为妻》 楔子 一树残花被吹拂进春水之中,漂浮其上,呈现出一种湿润又轻盈的姿态来。 卿如许无力的倚在廊柱下坐着,静静看着眼前盈盈袅袅的杏花雨。丫头兰舟扯扯她的衣袖,唇瓣一张一合,她虽听不到,却明白兰舟是在示意她早春的风寒凉冻骨,劝她回屋子里去。 她轻轻摇头,将死之人总爱回想过去的事情,最近一段时日,她的思绪不断沉浮在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作为京中贵女,人人都说她乃是京中第一肤白貌美细腰的美人儿,世族侯爵家的公子争相追逐求娶,可惜美人走一步喘三喘,看着就活不了几年的模样,公子们的爹娘婆姨一千个阻拦,一万个不乐意。 但这种境况,在一道批命之后立即变了风向。 批命写的好,“太阳紫木临四正,貌美香身贵格成,瑶池仙株非凡品,金宫为主子夫荣。”。这样的命格,简直金贵的不像话,绝对的旺夫命!引得京中一阵求娶风潮。只是卿如许的父亲身为天子近臣一贯谨慎,不能不多想几分,这批命摊开来讲,不就是拿她比正宫皇后的意思吗? 皇上正当壮年,已经有了天下,与中宫皇后恩爱甚笃。皇子们也都有了皇子妃,孙子辈的年纪还小,跟她搭不上边。那卿如许将来要成为谁的正妻帮谁得天下?为了免去天家忌惮,天下第一怂爹决定给卿如许钓个“土龟胥”。 此事一经传开,她就成了世家贵女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同情的,也有看笑话的。 “诶?听说,咱们京城第一美人儿要嫁给一个不知哪来的土包子?” “我也听说了,不知她们家怎么想的,好端端的女儿,怎么嫁给那种人?” “花朵儿一般的姑娘,真是可惜了呢!” “嘁,病秧子开花,怕是死的更快……” 卿如许从小娇惯着长大,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恼的咬牙切齿,心中暗暗较劲,绝不顺从爹爹的意思!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 江凛俊美无俦,只一眼就让她的魂飞了。 那些嘲笑讽刺的话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欢欢喜喜筹备嫁衣嫁妆,只盼自己真是个旺夫命,将来二人相互扶持比翼双飞。 幸运的是,那批命说的真,卿如许旺夫旺的厉害,江凛成亲后步步高升,不过三五年,就成了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再也没有人敢嘲笑她,反而嫉妒她一个聋子竟嫁得这样厉害的夫婿。 不幸的是,卿如许的确应了那句“病秧子开花,死的更快”的话,将夫君送上青云,她的病体已经支撑不住,后面要做继室的人更是排着队盼她早点登天。 至此,她的人生只有“呵呵”二字能够完美表达。 卿如许有时候心想,兴许她是被奸臣夫君吸干了气运。不然那时候,怎么他们才定亲,她就一病不起,醒来还聋了呢? 现在她小命呜呼在即,她细细细细的将自己这辈子想了一遍,生出一个想法。 如果重头再来,她肯定不嫁给他…… 第1章 春去春又回(上) 春雷滚动,不绝于耳。 卿如许一觉梦醒,正听得这雷声隆隆。 习惯了满世界死寂的她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不对,随即听见有人唤道:“姑娘,赶紧起身吧,老夫人再娇惯您,总是不好次次请安都落在二姑娘后头的。” 她睁开眼睛,看见兰舟梳着双丫髻,还是一副没长开的稚气模样。 卿如许的神经倏然打结,懵懵然起身。虽然被插屏遮住了视线,但她还是能从眼前有限的景物中分辨出,这里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墙角立着的,是她最喜欢的粉彩描金云蝠纹赏瓶,床尾的衣架上,是她少女时最常穿的那件卷草珠绣儒裙…… 一回头,帐子里面还挂着祖母每年在大慈恩寺求来的平安符,统共十五只,荷包上的图案是齐刷刷的长命动物,什么鹤啊,龟啊…… “姑,姑娘?”兰舟见她瞪大眼睛直勾勾的模样,疑惑道:“您莫不是梦魇了?” 卿如许听着兰舟一声声呼唤,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怎么回到卿家了呢,怎么能听见声音了呢? “姑娘,您说句话呀?”兰舟有些急了,卿如许看着他,尝试着张开嘴巴。 “啊……” 一开口,竟是嘶哑不堪之声,根本难成语句。 卿如许并不意外,她聋了那么多年,话也早就不会说了。即便她现在能听见了,可多年不言不语,她一时半会找不着调儿也不稀奇。 然而兰舟不知实情,小脸登时吓的变了色:“姑娘,您的喉咙怎么了?来人,快叫郎中前来!” 卿如许想去拽兰舟的袖子,却没拽住,小丫头煞白着一张小脸,跑到门口大声催促院里的小丫头去请郎中。紧跟着倒了温热的蜜水送到卿如许唇边,眼睛通红,竟是止不住哭了,伤心的好像卿如许大限将至了一般。 “……”卿如许心中暗暗嘀咕,你家姑娘我刚刚诈尸,绝对不会立即就死翘翘的…… 可惜兰舟什么也不知道,哭的死去活来,“姑娘,您可别吓奴婢,您身子从小就弱,若是奴婢哪里没顾周全,您可要跟奴婢说……昨夜安置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醒来嗓子就哑成这样?” “……”卿如许无言以对。 没一会的功夫,呼啦啦一大片人就将她的闺房塞满了。 老夫人神色急切,一再跟郎中确认卿如许没事,这才终于放下心,走到她身边慈爱的抚上她的鬓发:“许儿啊,你可莫要吓祖母,这春日风寒,你就莫要出屋子,若是想祖母,就差丫头去我屋子里说一声,祖母过来看你就是……” “……”卿如许微微睁大眼睛,从前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竟然活的如此娇惯,身为小辈,做孙女的人,难道要祖母日日前来给她请安不成?怪道她死的早呢!夭寿了啊!她一时情急,摇头道:“啊啊啊啊……” 孙女命短,您老人家放过我吧…… “傻孩子,急什么,郎中说了,你这喉咙三五日便可恢复如初,到时候有什么话,再跟祖母说就是。”老人家笑的一脸慈和,端过丫头手里的汤药,道:“来,祖母喂你吃药。” “……”卿如初不敢劳动祖母,一把夺过药碗,咕咚咕咚几口喝了个干净。 丫头兰舟目瞪口呆,见卿如许一张脸皱成苦瓜模样,眼泪又来了,“姑娘往日喝药总是推三阻四,今日这般痛快,看来是真的难受极了……” 老夫人顿时有些心惊:“许儿,可还有旁的地方不爽利?” 卿如许口中又涩又苦,却只敢摆手做乖巧状。 老夫人见她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口的模样,心疼的将她搂进怀里。并吩咐一旁满面担忧的宋氏道:“一会让人去库房里翻检翻检,看看有没有什么润喉生津的药材,都给许儿拿来。” “是,媳妇这就去办。”宋氏答应一声,又过来跟卿如许说道:“好孩子,母亲这就去给你煎药,你莫要着急,当心发病……”说罢才转身去了。 卿如许看着宋氏的背影目露急切,让丫头去煎药吧,您千万别自己动手…… 宋氏本是她的姨母,是在她生母过世之后续给父亲做填房的,待她如珠如宝,宛如亲女,就连宋氏自己所出的二妹妹都比不得。老夫人显然也对宋氏十二分满意,说道:“你母亲因为你的亲事,发愁不已,近日越发清减了。” “……”我的亲事?卿如许心中咯噔一下,转头数了数帐子里的长命荷包……相信我,你们很快就不用发愁了…… 第2章 春去春又回(下) 卿如许顺着祖母的手重新躺下,就有一大一小两个少女走了进来。 “大姐姐,你可还好?”卿如初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开口询问,没等有人回答,又连忙解释道:“方才母亲正在房中给六妹妹穿衣,听闻大姐姐病了,就将六妹妹塞给了我,我顾着六妹妹,这才来迟了……” 宋氏听闻她病了,竟是连小女儿都顾不上,直接来了她这里。 老夫人听了这话很是窝心,说道:“你母亲的心都长在许儿身上,也是难为你们姐妹不吃你大姐姐的醋。” 卿如初牵着卿如暮的手,腼腆一笑:“孙女儿心疼大姐姐还来不及,哪有会吃什么醋?六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卿如暮不过七岁年纪,还有些奶声奶气的,道:“暮儿也心疼大姐姐……” “好好好……”老夫人欣慰点头,说:“这满京城,就没有哪家姐妹的情分能比得上咱们家。” 卿如许躺在榻上,看着祖母跟两个妹妹说话,心绪颇为复杂。 她竟是回到了云英未嫁之时。 还记得死前,她对天发了什么心愿? 她对老天说,如果重生再来,她肯定不嫁给他…… ……………… 适应了几日,卿如许终于能断断续续说出句子来,有的字还说的很不清晰。 丫头们在一旁边听边猜,拾舟笑道:“姑娘这模样,就像稚儿初初学话一般。” 兰舟忙戳她的脑门:“瞎说什么!” 卿如许笑着回眸看她们,问道:“爹爹……可回来嗯啊?” “老爷还没回来呢,据说与皇上交好的那位高僧进宫为太后娘娘诵经,见了老爷说有几句赠言,是以今日要晚回一些。” “高僧……”卿如许听闻这话脑仁就是一颤,舌头越发缕不顺了,“系智仁大西吗?” 拾舟忍着笑,答道:“自是智仁大师无疑,能与皇上交好的,满大靖也就那一位不是?” 卿如许轻咬银牙,小脸皱的像被揉皱的纸团般,将手指捏的叭叭作响。就是今日,父亲回来之后就说了“批命”一事…… 如果这还是她曾经活过的地方,那么父亲一定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她不能再重蹈覆辙。这辈子,谁想吸她的气运都不行,就算江凛长得再好看,她也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动摇…… 卿如许兀自在那处胡思乱想,便听兰舟道:“听说夫子后日就要回来了,姑娘,您还是不去听先生讲学吗?” “夫子?”卿如许一怔,什么夫子…… “就是夫人给几位小姐请来教导诗书的夫子啊!”兰舟无奈,姑娘不会说话也就罢了,怎么脑子也不大好了。“夫子月前告假,回乡办事去了。您怎么都给忘了?” 拾舟笑道:“咱们姑娘统共没上几日课,不是真病就是装病,连夫子长什么样都忘了,哪里会记得这种事情。” 兰舟又回手戳了她一下:“竟敢嘲笑姑娘,看我不打你的嘴!” 卿如许听了二人的话,这才想起府上给她们姐妹请了夫子的事。 拾舟说的没错,从前她不愿读书,祖母和父亲每每强求她,她就跟宋氏诉苦,宋氏心疼她身子弱,就时常帮她跟夫子请病假。一来二去,她记住了这个好借口,次次装病,祖母父亲到底怕她身子撑不住,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二妹妹倒是学得几分学问,小小年纪就在贵女中显出才名,不像她空有一身皮囊,中看不中用。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个糊涂蛋啊! 名门世族大家小姐哪个不是从小就受诗书教养,她却连大字也不识几个,以至于她后来成了聋子,读不得书,写不得字,真真正正成了个废人。 江凛想要告诉她什么,或她想问问江凛什么,也全无办法。唯一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观察旁人的脸色行事。 “去,把书箧收拾收拾……”读书识字可是大事。 兰舟拾舟愣了愣,啥? “叫你们去将本姑娘的笔墨纸砚收拾收拾,快去!等夫子回来,咱们就去上学……” 兰舟和拾舟奇怪的对视一眼,一个去拿书箧,一个去整理笔墨。卿如许则坐在桌前做沉思状,关于批命的事……该怎么办呢? 如果她跟江凛是上天注定的一对鸳鸯,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早就收走她的小命?所以,这必定是一段孽缘! 看来,棒打鸳鸯什么的,势在必行! 第3章 天下第一怂爹(上) 果不其然,深夜归家的御史大夫卿鸿满面沉重,眉头紧锁。宋氏三番五次询问,才知晓了原由。 原来,今日智仁大师留住卿鸿并非是赠言给他,而是为家中长女批了一道命格。宋氏呆了半晌,才品过味来:“太阳紫木临四正,貌美香身贵格成……倒是顶顶好的命格,大富大贵。只是这下半句……” 宋氏欲言又止,卿鸿长长“唉”了一声说道:“瑶池仙株非凡品,金宫为主子夫荣!那瑶池是什么地方?那是天上王母娘娘的居处!金宫为主又是什么?那是正宫皇后!!” 宋氏面色惊变:“最可怕的是这‘子夫荣’,皇后的子与夫……妾身怎么觉着,这话颇有娶了许儿就能得这天下的意思?咱们家许儿好好一个柔弱女儿,天生病身,这智仁和尚怎能胡言乱语……岂不是害了她……” 卿鸿闻言瞪了一眼宋氏:“智仁大师是得道高僧,又是皇上忘年之交,慎言!”心里想想就好,说出来干什么! 宋氏抿住唇角,低声问道:“皇上可有说什么?” “皇上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天家的心思岂是你我能够揣测……”卿鸿闻言又是长叹一声:“再者,皇后娘娘也不是好相与的。”这已经是皇上的第三任皇后了,万一她怕自家女儿有成为第四任的心思,使绊子是小,丢了小命是大! “怕是智仁大师给许儿批命一事不出今夜就能传遍整个京城。老爷,这可怎么办……” 帝后二人心思难测,几位皇子要么有了皇子妃,要么已经定了亲事,什么瑶池什么金宫,哪有卿如许的位置?只怕这命格一经传出,卿如许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二人正愁眉不展,婢女前来传话:“禀老爷夫人,老夫人请您二位过去说话儿呢。” 宋氏赶紧给卿鸿理了理袍子,“母亲定是听说老爷被皇上多留了一会,要问问呢。” “走吧,正好跟母亲讨个主意。” “许儿是母亲的心头肉,她老人家千万别一时着急,急坏了身子。” “就算咱们今日不提,明日此事也要经别人的口传到母亲耳中……走吧,母亲是经过事的人,还是跟母亲说清楚的好。”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老夫人所居的松鹤堂。云纹瑞兽香炉中散出袅袅香雾,使人神思晴明,卿鸿深吸一口气,心神顿时定了不少。 “母亲。” 老夫人抬眼看了看儿子,就知道他心里有事:“是有什么事?” 卿鸿沉吟片刻,将今日智仁大师当着皇上的面,为长女卿如许批命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然后又将心中的担忧一一道来。“母亲,儿子心中一时没了章程,不知您老人家可有什么主意?” 老夫人倒没宋氏说的那般急出个好歹,而是脸色阴沉的数落自家儿子,“从小你就是个怂的!读书时怕受同窗排挤,捏着手指头掐算着文章怎么写,次次落在权贵子弟后头。出仕后人家巴不得多亲近亲近皇上,你倒好,见了皇上恨不得绕道走。现在许儿出事了,你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的本事都没有?!我告诉你,你这个不孝子,你要是敢把许儿送到庵里做姑子,我就打死你个孬种!” 卿鸿对母亲的数落无言以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嗫嚅道::“母亲,儿子这是谨慎……” “哼。”老夫人被气的一笑,她这个儿子,分明才高八斗,却怕自己木秀于林生生折成四斗,战战兢兢在百官之中周旋,让她这个做老母亲都恨不得一拐杖打残这个怂货。“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今日这事,你心中有没有主意我会不知道?” 老夫人重重拍了一把,桌上的瓷盏茶壶都惊得跳了三跳,卿鸿更是惶恐:“母亲息怒,儿子是有那么点想法,前来请示母亲……” “既然有话,还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还不快说!” “是……”卿鸿低着头,小心翼翼说道:“许儿本也是该议亲的年纪了,母亲不是说过,不想许儿攀什么高门大户,只望她一生平安顺遂,找个寻常好拿捏的人家,免得受委屈。不如尽快将亲事定下,也就避过这风头了。” 老夫人默了默,说:“你说的是没错,可一时半会上哪找合适的人家去。之前你媳妇也没少操心,你问问她,可有合适的?若有合心的,许儿这亲事早就定下了!”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没人愿意娶这么个病弱的媳妇,不能主持中馈,又不好生养。愿意娶的人家,又怕对方是看上了他们的家世,不是真心对待卿如许。“再者说,这批命之语一经传出,家家为了避嫌,更无人家会出头娶我这宝贝孙女了!” 卿鸿犹疑片刻,头垂的更低了:“在儿子看来,什么家世不如也放到一边,只寻个人品出众的便可。”没有家世根基,自然做不了那大逆不道之事,皇上也不会再将卿如许这件事情放在眼里。 宋氏听了这话一怔:“听老爷这话,心中已然有了人选?” 老夫人一听这话不禁双目一亮,“是哪家的儿郎?” 第4章 天下第一怂爹(下) 蹲在外面听壁角的卿如许将银牙咬的咯吱咯吱,“走!” “诶?这就走了?姑娘不想知道老爷要将姑娘嫁给哪家公子?”兰舟跟拾舟正听得起劲,没想到卿如许一甩袖子就要走了。 卿如许气呼呼的出了松鹤堂,有什么好听的,江凛的身世来历她比谁都清楚! 说来都怪靖河郡王那个倒霉儿子,进京路上竟被山贼给掳了去,听说当时的场面异常惨烈,身边带着的百十来名护卫都被杀了个干净,并将他从血人堆里刨了出来,要带回去架锅涮肉! 而江凛,身为另一伙山贼的头头,碰巧要去黑吃黑,救下了正被熬汤的倒霉蛋。 后经查证,原来那伙山贼都曾是靖河郡王的治下,不知什么原因对靖河郡王恨之入骨,叛逃多年也没能被抓到,原来是躲进深山做了贼人。今次得知靖河郡王的儿子要入京,便趁机抓了倒霉蛋泄愤。 这倒霉蛋是靖河郡王的独子,说白了就是进京当质子,他若是有个好歹,不论对靖河郡王还是对于皇上,都是个大麻烦。于是,江凛的功劳一下子上达天听,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皇上细查之下,得知江凛虽是个山贼头头,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带着一众兄弟自给自足,还常常相助邻里乡亲,竟是个五好青年。 江凛说自己的老父亲是个秀才,毕生的愿望就是考取功名,所以自己想帮亡父完成这个心愿,并谢绝了皇上的赏赐。皇上闻言大加赞赏,金口一开,允了。 于是乎,江凛与他的一众兄弟们就这么被洗白了…… 多么丧尽天良的出场啊!这样运道何必再来吸她呢?卿如许愤怒且抑郁:“去,给姑娘我煮点泻火的汤汤水水喝……” “哦……”兰舟莫名其妙的答应一声,递给拾舟一个眼色。 拾舟跟着她走到门口,兰舟叮嘱道:“我瞧着姑娘有些不对劲,怕是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你看好了,别让姑娘闹幺蛾子,到时候又要挨训。” “好好好,我记住了,你快去吧。”拾舟立即打起精神,转身回到卿如许身边,见她正神游天外,便问道:“姑娘,您想什么那?” 她家姑娘,看起来老实,又是个病秧子,其实最能折腾,从小到大闯的祸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们两个贴身大丫头最有感触,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否则,一不留神,又要到老夫人那里领戒尺! “我在想,不如找个山清水秀的山头,出家做尼姑……” 啪嚓! 拾舟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粹……“姑,姑娘,您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莫不是因为方才老爷要给您找夫婿的事?” 卿如许重重点头。 拾舟心里咯噔一下:“从前姑娘不是挺乐见此事的吗……怎么这会又不愿意了?” “……”我乐见了吗? 拾舟见她不语,继续劝道:“虽说老爷要给姑娘找个没什么世家的夫婿,可姑娘本也不在意这个不是吗,这与您从前的择婿要求没什么差别嘛……” “要求?我从前有什么要求……”卿如许不记得了。 拾舟瞪眼巴巴的看着她,“姑娘不是说……只要相貌俊美,别的都无关紧要……” “……”从前是她太天真了! ……………… 松鹤堂,老夫人火力全开,正在满屋追打自己的儿子…… “好你个败家的东西,竟要将女儿许配给山贼!亏你还是个匡正朝纲的御史言官,竟被猪油糊了脑子!我看你不如明日就跟官家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回家养猪种地去,免得坑了自家再去坑别家!” “母亲,匡正朝廷,是儿子的责任。” “哼,你身为父亲,对儿女就没有责任?总之,我决不能让许儿吃亏!” “唉母亲,不是,您听儿子说……”卿鸿边躲边喊,又不敢跑的太快,生怕老母亲闪了腰崴了脚,挨了好几棒子。“那江凛从未打家劫舍,算不上山贼,家中又出过读书人,明事知理,人品端方,这才有了后边的事儿不是!” “话虽如此,可说出去也不好听!要不然,此人左边搭上了靖河郡王,右边受着官家的眷顾赏识,怎么过了这么久,都没人把闺女嫁给他去?还不是因为他做过山贼?况且,皇上对他想必也算不上青眼有加,不过是一时的感念罢了,过得个三五年,又能记起此人是谁?” 山贼?想想就觉得脑仁儿疼! 第5章 山贼与压寨夫人(上) 卿鸿总算将母亲按回了椅子上坐好,耐心解释道:“虽是因为出身,却并非因为他曾做过山贼,而是因为他两袖空空,那些人家挑女婿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自然不会找这么个毫无根基,对家族无一丝助益之人。” “哼,那也不行,就算咱们许儿不找家世显赫的翩翩公子,那也不能嫁给一个来历不明做过贼寇的人!” 卿鸿挨了几棍子,伸手偷偷揉了揉屁股,不敢让母亲看见。“怎么能是来历不明呢……他此次救了靖河郡王世子,身家底细早被皇上查的一清二楚,若有异常,怎会准许他参加科考?” 老夫人依旧不肯妥协:“那也不行,做过山贼必定粗野鲁莽,许儿娇滴滴的人儿,落到这样的人手上还能有好吗?” “非也,此人受皇上召见,儿子就在一旁。”卿鸿好似总算找到了江凛可圈可点之处,露出笑意:“此人丰神俊朗,音容兼美,说是谪仙下凡也不为过,比之京城任何一位世家子弟皆不差,就算与许儿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夫人有些不信,“有这般好看的山贼?” “……”卿鸿有些头痛,“母亲,这相貌跟出身有何关联……” “可他一无田产,二无宅院。即便许儿不求荣华富贵,总不能连过活都艰难!” “母亲大可放心,去年秋试,他已是举子之身,总不至于连妻儿都养不活,何况我这个做爹的,总不会看着女儿受苦……”卿鸿见母亲有所动摇,接着道:“眼看就要春闱,若此人科考登榜,更是锦上添花。” “哼,不过侥幸得个举子,就有脸面拿到台面儿上显摆了?多少世族子弟从小受名师指点,科考也非轻易就能得偿所愿,他一个山贼,能有多大指望。况且,皇上对他也未必有多赏识,不过是一时的感念他救下靖河郡王世子罢了,时间一长,也便抛到脑后去了,最后这小子仍要落得个无名无姓的山贼,到时候许儿又该如何?难道还要跟他回山头上做压寨夫人不成!” 卿鸿被母亲说的满脑袋官司:“唉母亲,这压寨夫人又是从何说起啊……” 老夫人疑惑的扫了儿子一眼,总觉得他早有这个打算似的。又道:“这批命之事,怕是没你说的那么要命吧?难不成你是早就看上了那小子,怕我不同意,这才借着批命吓唬我老人家?” “儿子不敢……”卿鸿解释的满头大汗:“母亲是明白事理之人,自是知晓伴君如伴虎,就算皇上没说什么,身为臣子也该小心谨慎才是……更何况那江凛的确是一表人才,儿子不敢欺瞒母亲。许儿大了,早晚要出阁嫁人,她身子不好,京城这许多人家都清清楚楚,一来二去,恐蹉跎了年华呀母亲!” 这最后一句才是真真正正戳中了老夫人的心窝。她的长孙女,若不是受病体拖累,提亲的人早就踏破门槛了,哪至于到现在还无人问津呢! “就算如此,也须得我亲自相看了再说。” “那是那是……这江凛不日即将春试,此刻便在这京城,待儿子寻了机会,先叫母亲偷偷相看一回,再做定夺。”卿鸿暗自松了口气,这关算是过了。 ……………… “老爷,您没事吧……” 方才老夫人要上家法,卿鸿就把宋氏支到了门外,总不能让媳妇看着自己被打屁股吧。这会卿鸿一从老夫人屋子里出来,宋氏忙上前询问。 卿鸿摆了摆手,长叹了一声:“我就是个操心命啊!”他是个小心谨慎的,偏这一家子一个比一个任性。说服了老母亲,他还得去说服女儿! 宋氏柔声道:“老爷是怕许儿不愿?” “那丫头倔着呢,若是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山贼,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老爷跟我说实话,那江凛是否真如老爷所说是个好的?” 卿鸿转头看宋氏,道:“我知你担忧许儿,难道我这个做爹的真会害她不成?” 宋氏抿唇点点头,“若是如此,妾身倒是觉得,此事先不必与许儿提起。您不是说江凛俊美至极?到时候老夫人相看江凛时,让许儿看上一眼,也许就成了……” 卿鸿挑了挑眉…… 他怎么忘了,他这个女儿可是曾经在全家人面前扬言,要嫁个天下最俏的郎君…… 卿鸿痛心疾首扶额长叹:这个荒唐混蛋的女儿!头痛! 第二日,卿鸿战战兢兢上朝下朝处置公务,连头都不敢抬,因为一抬头就发现有人双目闪着精光虎视眈眈的看着他,看的他后脖颈直冒凉气…… 还有不少人凑到他跟前:“哎呀,卿大人真是有福气啊。” “是啊,卿大人不愧是皇上倚重的朝廷栋梁,能得智仁大师一语,可比千金那!” “听说卿大人的长女还待字闺中,未曾定下亲事?” 卿鸿听了诸多恭贺之语跟询问打探,笑容愈发僵硬,只以为这是被他弹劾过的同僚前来威胁讽刺,后来才渐渐品出了不寻常。 回到家中,宋氏见他神色有异,赶紧问道:“老爷,可是外边传了什么不好的话?” 第6章 山贼与压寨夫人(下) 卿鸿疲惫的往椅子上一坐,摸起茶盏来喝,说道:“智仁大师为许儿批命的事情果然传的沸沸扬扬,却不知为何,只传出了前两句。” “啊?”宋氏愣了好半晌,然后眉开眼笑,“这样一来,许儿自有百家来求,咱们也算了却一桩心事,老爷怎么仍是愁眉不展?” “你说的是,太阳紫木临四正,貌美香身贵格成。的确是大富大贵的好命格,怕是京中不少人家都要闻风而动,前来求娶许儿。”卿鸿面色复杂:“奈何智仁大师的话皇上听得真真儿的,咱们惧怕的并非他人,正是皇上!所以……即便百家来求,咱们可敢轻易应承啊?” 宋氏仍不甘心:“老爷,既然这批语只传出前两句,焉知不是皇上的意思?怕是皇上体谅老爷爱女心切,为免风波四起,这才让宫人们住了口的。兴许皇上……没把此事未放在心上也未可知啊?” “就算皇上没放在心上,可有朝一日,这事若露了风声,焉知许儿的夫家会不会惧怕招来祸事,从而怠慢许儿啊?又或者,许儿得嫁贵婿,因受皇上芥蒂而使人家耽误了前程,到时也是麻烦……” 宋氏闻言又犯了难,“难不成,许儿真要嫁给一个山贼了?” “什么山贼!说了不是山贼。”卿鸿瞪了她一眼,那可是皇上亲自给洗白的…… ……………… 卿府的马车在京郊的官道上辘辘而行,卿如许掀开车帘,见外面天色大好,正是春日万物生发的时节,和煦的暖阳投在面颊上,柔柔缓缓的,让她的心情也变得十分轻快。 “许儿,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些话不该当着你说,可你生母没得早,小宋氏虽是你的亲姨母,到底不敢对你多加苛责教导。这许些话,还得祖母告诉你。” 卿如许的目光从林中碧翠的枝叶上移开,放下车帘转头看着祖母,心中明镜她要对自己说什么,但还是笑问道:“祖母有什么话,孙女都听着。” 老夫人面上现出几分心疼,道:“人说‘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世有恶疾不娶,弃於天也’,这两样,足让你这一生亲事坎坷,现今智仁大师一言,令你脱困于窘境,却也是福祸难料,你心中可明白?” “祖母,为何女子一定要嫁人呢。您看近日前来提亲的那些人,先前生怕许儿短命,不肯前来求娶。哼,现下怎么样?听说许儿命格贵重,却什么都不怕了?” 老夫人面色也不好看,轻哼一声:“说的是,都是盼着家族兴旺,想借许儿的气运。由此可见品性,咱们自是不可应承的。” “可不是,祖母,许儿从小身子弱,这气运贵格可是用来保命的,哪能平白让家人吸了去……” 老夫人被她说的哭笑不得,先前沉重压抑的氛围霎时消散不少:“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 卿如许道:“许儿没有说胡话,这世间女子,有几个嫁的如意郎君了?劳心劳力伺候公婆,相夫教子,竟是没一样是为了自己的。一生凭靠夫家,以夫为天,以子为荣,何其可悲。祖母也知道,许儿比旁人更加艰难些,何苦叫我嫁人去受难呢,不如让许儿留在祖母身边,凭自己的心意的活着……” 老夫人被她说的愣住,只听卿如许又喃喃道:“实在不成,许儿就出家修道去,一生清净无为,云游四海,可是自在呢……” 老夫人被她说的话一惊:“许儿,不许胡思乱想,事情也没坏到那种地步……” 卿如许抬头去看祖母,眼中亮晶晶的,道:“我自是知道祖母跟爹爹不会因为虚无缥缈的猜测就逼我嫁给谁,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若无良配,不嫁就是,既然不嫁,皇上又何须担忧什么呢?” 老夫人长叹一声:“你从小顽皮胡闹,其实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性子又倔,很像你的母亲。” “我母亲?”卿如许听祖母提起生母,颇有些诧异。 第7章 桃花深处春虫多(上) 卿如许从记事起,就是百般疼爱下长大的,继母对她视同几出,所以她对自己母亲并无多少执着的念想。父亲和祖母也不会轻易在她面前提起母亲,兴许是怕她多思多虑,坏了身子,只拿继母和她当做亲生的母女俩来看待。 “是啊,当初你父亲不顾家里的反对,执意要迎娶病弱的宋家大姑娘,果然,没几年你母亲就病逝了,好歹留下了你,也是你父亲对你母亲的念想。” 卿如许点点头,母亲名叫宋许许,父亲虽然不曾在自己面前提起母亲,却为她取名卿如许,足见父亲对母亲的爱惜与怀念。“我知道当初母亲也是体弱多病,亲事坎坷……” 老夫人道:“是啊,身为人母,我当初也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但你父亲打定了主意,我也终究是心疼他,最后还是答应了。后来你母亲果然病重离世,你父亲却说自己不后悔,能有这么几年,能有一个你,他一点都不后悔。” 卿如许笑道:“所以祖母总想替我找一个与父亲一般深情的男子。”即便命不久矣,也想让她此生无憾。可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专情之人呢…… 老夫人点点头,回忆着那时的事情,“小宋氏虽是庶女,却从小记在嫡母名下,与你母亲一同长大,感情最好,你父亲觉得她必定会待你好,所以宋家提出让小宋氏嫁过来做继室的时候,你父亲直接就点了头。” 卿如许笑盈盈的,好似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将来担忧,她说:“我知道祖母与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想告诉我,父亲不会一己之私将我随意嫁给别人。” 虽然家里人都没有明说,但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卿如许哪里不知道今日是要相看江凛呢。而事实也证明了,父亲的确没有看错江凛,江凛能脱去山贼头衔,从无名之身到天子宠臣,无一不说明他是个极为出色的人。 卿如许垂了垂眸:“可是祖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 大慈恩寺繁盛鼎沸,占地广阔,大到皇亲贵胄,小到黎民百姓,凡事都喜欢到寺中来求一求。大雄宝殿檐角上高高站着的瑞兽整齐排列,俯视往来于此的凡夫。 香雾缭绕,一行人跟着老夫人步入佛殿之中,跪拜叩首。 “走吧,咱们先到禅房休息片刻。”春闱在即,有不少上京科考的学子都会来寺中求个吉利,因此在这里相看江凛倒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宋氏扶起老夫人,回头看了卿如许一眼,见她面无异色,这才往禅房过去。 禅房宽敞幽静,设置朴素但十分齐全,宋氏安置好老夫人,就让身边的嬷嬷去打听今日寺中都来了什么人。卿如许拽了丫头拾舟到一边,低声问:“我让你找府里小厮讨只密实的蝈蝈笼来,你带了没有?” “带着呢带着呢,姑娘吩咐的,奴婢哪里敢忘。”拾舟将巴掌大的蝈蝈笼从袖口里露出一角给卿如许看。“姑娘看,在这呢。” “好丫头,我知你素日就是个胆子大的。”卿如许笑盈盈的拍拍拾舟的肩膀,道:“如今正是春虫多的时候,你出去捉些回来,不拘什么,蚂蚁,蜈蚣,蚯蚓都行,最好将这小笼装满,快去。” “哈?姑娘,您捉虫子干什么……”拾舟揪起小脸:“这可不是在府里,姑娘莫要胡闹,被老夫人跟老爷知道,可要罚奴婢呢……” “好了,你快去,我保证不叫你挨罚就是。” 拾舟满脸不愿,也只能转身出去捉虫,嘀咕道:“就算不挨罚,也要受兰舟姐姐一番唠叨……” 兰舟正在一旁收拾东西,支了支耳朵:“拾舟你说什么?” “啊?没事没事……”拾舟敷衍一句连忙出去了。 兰舟狐疑的走到卿如许跟前,小声问道:“姑娘,您莫不是要对那位公子做什么吧?” “嘘。”卿如许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家里可没告诉她要来寺中干什么,到时候也不过是让她“偶然”看上一眼。 兰舟见她没正面回答自己,就知道姑娘又有什么鬼主意了。“姑娘可悠着点!” “知道知道!” 兰舟还要再劝,二姑娘卿如初已经过来拉着卿如许坐到了老夫人身边,宋氏前去打听的嬷嬷也回来了。“禀老夫人,夫人,今日寺里倒是没来什么人家,只是有几名科考的学子前来上香求福。” “难得今日清净,咱们也不着急回去,就用了斋饭再走,宋氏,你跟我到前面听听经,你们姐妹俩,就留在禅房歇息片刻。” 宋氏起身扶了老夫人就要出去。卿如许道:“孙女跟祖母一起去吧。” 老夫人挑挑眉:“怎么?你这皮猴竟是能在佛祖面前坐得住了?” 卿如许道:“孙女想陪着祖母,若一会坐不住了,再回来便是。” 老夫人笑道:“我看你是在家中久了憋闷的慌,想出去透透气,也罢。你也不必陪同我去前殿听经了,同你妹妹自去寺中转转吧,兰舟,照顾好你们姑娘。” “是,老夫人。” 老夫人和宋氏对视一眼,自去前殿了,留了三五婆子跟在卿如许姐妹身边。 宋氏低声问道:“母亲为何不直接带着许儿一同前去,岂不自然?” “哼,任我那儿子说的天花乱坠,也是信不得的,必得亲自看过之后再做定夺。那小子若能入了我老人家的眼,再指给许儿看一看不迟,若不能,也就没必要污了许儿的眼睛。” 宋氏闻言也不再说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见卿如许一行似乎往寺院后边的桃花林去了。 第8章 桃花深处春虫多(下) 春回物暖,日光明亮,早开的桃花已经吐露新蕊,脉脉的香气萦绕在微润的泥土间。二姑娘卿如初折了一支桃花捏在手里,笑道:“这后山的桃林都是寺中僧人亲手栽种的,桃花或早或晚,能从早春一直开到初夏。姐姐你看,那枝!开的真好看……我去折来给你!” 卿如初提着裙角去折桃花,卿如许的注意力却在拾舟偷偷递给她的蝈蝈笼上,趁着卿如初走开,她立即打开盖子,往里面看去。 拾舟紧张的瞄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她们,才悄声说道:“奴婢寻了一圈,蚁穴倒是不少,但不好抓。索性这个时候蚯蚓多的很,奴婢挖了些回来,姑娘可还满意。” 卿如许瞅着小笼子里卷曲扭动的蚯蚓,兴奋的两眼冒光:“满意满意!” 兰舟瞥了一眼身后不远不近坠着的婆子们,伸头看着卿如许手里的东西,紧张道:“姑娘,你这笼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卿如许拍拍她笑的眉飞色舞:“放心,没什么大事。” 兰舟一跺脚,扭了扭手里的帕子,回头恶声恶气的朝拾舟道:“若出了岔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拾舟:“……”我就知道躲不掉。 桃林不小,眼前尽是灼眼的粉红,卿如许带着自己两个丫头三绕五绕,就避开了其他人。等卿如初折了花枝回来,已经不见了卿如许的身影:“大姐姐呢?” 一个婆子道:“大姑娘就在附近,方才奴婢还听见兰舟的说话声。” 卿如初往婆子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嗯……不妨事,今日寺中又没来什么人,左不过就是在这桃林中,咱们也逛逛吧,折几枝桃花拿回去插瓶。” 众人纷纷答应,三三两两去看花了。 这厢卿如许穿过重重花雾,惹了诸多花瓣沾身,才总算找到了她记忆中的那条小径。 这条小径的尽头,是智仁大师清修之处,前世卿如许是误入这条小径,正看见江凛从智仁大师的禅房中出来,就是那一眼,让她泥足深陷,以至于最后小命都被吸干了…… 她抬抬脚,复又落下,犹豫片刻才下定决心似的往前走去。 “姑娘,咱们不好在寺中乱走的,万一冲撞了什么人就不好了。” 卿如许瞅瞅兰舟,将小树杈上挑着的蚯蚓往她跟前递了递,说道:“那你帮我把这些蚯蚓都摆在路上,摆完咱们就走。” 兰舟看着蠕动的蚯蚓打了个哆嗦,闭了嘴。 于是卿如许和拾舟将蝈蝈笼中的蚯蚓左一条右一条的摆在智仁大师出门的小路上,保证一步一条蚯蚓。 卿如许满意的拍拍手:“不错!” 兰舟一脸茫然,难道姑娘是因为“批语”恼怒了智仁大师,所以要捉弄对方吗?可一位得道高僧会害怕区区蚯蚓吗?愣怔间,卿如许拽了她的手臂低声招呼道:“快躲起来!” 主仆三人藏到一旁的林中躲好,就听青翠之间,一个老迈沉厚的声音缓缓道;“江施主慢走。” “大师请留步。” 卿如许蹲在树后紧紧盯着那人的背影,肩宽腰窄,身量颀秀,即便从背面看着,也是丰神俊朗的好姿仪,她手指禁不住紧张的攥紧,深吸一口气,默念: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但当江凛转过头来,卿如许的心还是狠狠的抽动一下。 林间山岚缭绕,若有若无的雾色,似乎也只是为了衬托来人的超脱气质。无可挑剔的五官,沉星若海的眉眼,轮廓明明是凌厉至极的棱角,目中却又像噙着说不完道不尽的笑意。他就似这一山碧翠初初唤醒的灵魂,清风雨露般令人欣喜神爽。 兰舟和拾舟一时都被江凛的容色和气质所倾倒,竟忘了去看自家姑娘的神色反应。 卿如许站在树后,呆怔的望着渐行渐近的人,前尘往事如疾风骤雨朝她狂砸而来。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晚洞房花烛,虽然她听不见声音,但江凛俯身看着她时,她也是这般的心跳加速,心脏紧张的几乎要从胸腔中逃逸而出。 卿如许的脸不知不觉红了,从额头一路红到耳根,再蔓延到雪白的脖颈之上,如方才林中初绽的桃花色一样浓稠。 然后…… 她看见江凛的神情骤然僵硬,方才的好面色渐渐褪成了惨白,唇瓣青紫,牙关紧咬,哪还有半分清润超然的气度可言。 他保持着左脚抬起的姿势僵立着一动不动,豆大的汗珠垂在下颚摇摇欲坠,双眼直勾勾盯着脚下弯弯曲曲蠕虫的爬虫,双眼都爆了红。 兰舟和拾舟脸上惊为天人的神情也从江凛难看的面色中恢复过来,惊愕的看向自家姑娘,用口型问:“怎么回事?” 第9章 美人与美虫(上) 卿如许的思绪渐渐从兵荒马乱的记忆中抽离出来,嘴角微微上扬,挑起一丝邪恶得意的奸笑。 江凛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弯弯软软的蠕虫! 嘿嘿!卿如许在心中贼兮兮的笑了一声,从树后不紧不慢闪出身形来,失色道:“哎呀,公子脚下留情,莫要踩了我家宠物。” 江凛方才就发觉了异动,只是还未来得及出声试探,就被眼前的虫子惊住了脚步。此时卿如许一出声,他的目光立即挪了过来,见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美倒是美得很,只是眉目间的得意和挑衅是怎么回事? 他脸色僵硬的问:“你的……宠物?” “哦……呵呵……”卿如许装模作样的欣赏了一下他的脸色:“是我家宠物的口粮!” “你养了鸟?” “不……是蟾蜍。” 江凛脸色又黑了不少,他天生就对这些滑溜溜没毛的东西厌恶至极。“那……还请姑娘将你家宠物的口粮收一收。” “诶不行不行!”卿如许连忙摆手,“公子有所不知,这蚯蚓刚从地里挖出来,潮气重的很,我家小蟾吃了恐要生病,是以要在此晾上一晾。公子请自便就是,即便踩死一条两条也不碍事的!” 江凛撤回左脚后退一步,后槽牙磨了磨,眼中天生自带的笑意都灭了几分,正僵持间,智仁大师禅房外看守的僧人似乎听见了动静,快步走了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江凛没说话,看向卿如许。 卿如许无辜的瞪大双眼,亦不作声。 江凛眉角抽搐,实在不想说明自己害怕虫子的事实,便指了指地上的蚯蚓。僧人看了看蚯蚓却有些茫然:“啊……这个节气,春虫是多了些,江施主不必在意……” 江凛听了这话薄唇一抖,气氛一度十分凝固。 卿如许忍笑忍的辛苦,差点出了声。突然觉得头顶一凉,抬头一看,见江凛直直看向她,这目光有如实质,盯得她好似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但卿如许怎么会怕,她就是来惹他的!于是继续无辜道:“额?公子有事?” 江凛声色清淡:“此处佛门清净地,不宜杀生,还请姑娘将你家宠物的口粮收一收的好,免得惊扰了行人,枉顾了生命。” 呵呵,扯你祖宗的淡…… 卿如许听闻此言无动于衷。 僧人却明白过来,愕然看了一眼卿如许,连忙道:“江施主菩萨心肠,小僧这就替女施主将蚯蚓收走。” “别动!”卿如许剜了僧人一眼,“我自己来!” 然后她拽了不怕虫子的拾舟上前,伸出两根纤纤玉指,轻轻捏起一条,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欣赏了一遍,“嗯……这条鲜嫩肥美,我家小蟾定然爱吃!”说罢将此美虫收进蝈蝈笼中。 接着又捡起一条,照样赏玩片刻,才收将起来。 一来二去,捡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江凛脸色几乎绷不住,卿如许心里乐开了花。 待虫子不见了踪影,江凛的脸色逐渐好转,深深吸了口气,看一眼卿如许,一言不发的朝前走去。 卿如许心下贼笑,“哎呀”一声,手中的蝈蝈笼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往下坡滚了过去。江凛脊背一僵,就在蝈蝈笼挨着他脚后跟之际,他足下一蹬,飞仙一般遁向空中,几个大跳没了踪影。 卿如许缓缓摇头,暗叫可惜。兰舟尴尬的看了一眼后边的僧人,拽着卿如许往回走,低声嘀咕道:“姑娘,方才那僧人口中唤的是‘江公子’,他不会就是……就是……那个人吧?” “哦?是吗?我没注意啊!”卿如许眨了眨眼,装作不知。“我本来是要捉弄一下那个老和尚的,谁知被这人撞见,就算他倒霉吧!” 兰舟和拾舟无语,脚下愈发走的快了。 待主仆三人回到桃林,其他人已经在找她们了。卿如初更是着急:“姐姐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人影?” “莫怕莫怕,只是前面有些转累了,歇了片刻。” “姐姐没听见妹妹唤你吗?” “额……兴许是隔得远了。”卿如许见卿如初狐疑的看着她,又赶紧转移话题:“咱们也来了不少时候了,这就回去吧。” 卿如初看着提脚离开的卿如许,眉头深深皱了起来,犹疑的往四周看了看,这才跟了上去。 回到禅房,老夫人她们还未回来,卿如许吩咐人道:“你去问问,祖母和母亲怎么还未回来,眼见已是斋饭的时辰了。” 婆子答应一声,前去问话,片刻回转:“奴婢还没到前殿,就碰见老夫人身边的白珠姑娘,说老夫人叫二位姑娘过去呢,说一会听完了经直接去用斋饭。” “二妹妹,那咱们就快去吧,莫要让祖母等急了。”卿如许心中暗笑,江凛怕是在后山耽误了不少时候,祖母有些不耐烦了呢。 第10章 美人与美虫(下) 卿如许跟着祖母从殿中走出之时,正看见江凛跟着几名学子在对面佛堂的阶下站着,正在说话。 老夫人停住脚步有意往那里去看,众人的目光便跟随她看了过去,全都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气。 江凛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素单长袍,面料并不名贵,可以说是及其普通的样式,却让他穿出了月白风清之感,连周围古韵深沉的佛殿都几乎成了他的衬托。高高的佛塔之下,他也丝毫不显渺小,只增添了他生而为人的气魄。 这天地,是如何孕育出这样一副清气纵横的灵魂。 老夫人往卿如许的面上看去,见她眼中有痴迷有抗拒有感叹,还有不少连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竟是万般复杂的神情,想了想便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后面的丫头婆子们见状立即知趣的退开了几步,老夫人这才轻声道:“许儿,若得那人做你的夫君,你心中可愿意?” 卿如许心间霎时有警钟敲响,忙收敛自己的神色,转头看向祖母,好似没有听清她的问话,转而说道:“祖母,咱们该去吃斋菜了!” 宋氏等人闻言纷纷醒神,卿如初手中的桃花突然脱了手,哗啦啦散在地上,不由“哎呀”一声。 宋氏嗔笑道:“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毛手毛脚。” ……………… 一行人从大慈恩寺回府,卿鸿便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见儿子急吼吼的模样,不满的瞥了他一眼:“哼,我自是知道你对那个山贼一百个一千个看好。即便如此,也得许儿自己点了头。如若不然,你我再怎么觉得合适,也是过不好日子的。” “母亲说的是……” 老夫人已经在瞬间想了很远,打断儿子的话:“这个江凛,看上去倒是一表人才,他若真有你说的那般牢靠,将许儿配给他倒也有不少好处。起码不用伺候公婆,没有姑嫂妯娌勾心斗角。即便科考不中,到时有家中照应,不见得过不好日子……” 卿鸿闻言露出笑意:“母亲这是答应了?” 老夫人抬眼看他,神色中倒是有几分满意:“还是那句话,要许儿点头了才行。” “是……儿子会亲自跟许儿说明此事。” 这厢卿如许回自己的院子换了衣裳,兰舟一边伺候她净面,一边问:“姑娘今日在后山,是唱的哪一出?” 卿如许早就想好的由头:“那大和尚胡说八道,使我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不得不与山贼相看,难道不该受些教训么?” 兰舟听了这话倒也没怀疑:“只是没吓着智仁大师,却撞见了江公子,也是巧了。好在没有别人看到,不然就要传出闲话去了,以为姑娘私会外男呢。想来寺里的僧人倒不会乱说话。” 主仆几人正说着,卿鸿支使人前来,叫卿如许到书房去一趟。 拾舟紧张道:“是不是今日咱们拿虫子吓唬江公子的事情败露了?” “现在知道怕了?!”兰舟敲了一把她的脑袋,转而又说道:“不过,老爷叫姑娘过去倒不见得是问这个,怕是要试探姑娘的心意。” 拾舟没心没肺,脱口而出:“姑娘自然是愿意的。” 卿如许挑挑眉毛:“你这话是何意啊?” “江公子这般人物,一辈子遇见一个已是大幸,姑娘若错过了,可是个个不如他,怎么会不愿意?” 卿如许听了这话突然觉得心口升起好大一团闷气,轻哼一声出门去了。 美色与性命,你选哪个? 兰舟瞪了一眼拾舟:“姑娘脸皮虽厚,可你这话也太实在了些……” “我哪知道姑娘今日脸皮变薄了呀……” 卿如许走在前面,听见身后两个丫头的话,额角猛跳了两下,你们两个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 ……………… 书房中,灯烛一盏,昏黄如豆。卿鸿坐在案前看着长女:“许儿,可知为父今日叫你是为何事?” “女儿已经知道了,爹爹不必拐弯抹角。”卿如许看着父亲,说道:“那日父亲与祖母在屋里说话,女儿就蹲在外面墙角呢。” 卿鸿脸一黑,想要训斥,但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便忍了下去。“许儿,你可知道爹爹的苦心?” 卿如许背着小手,一脸严肃的看着他:“爹爹当然是为了女儿好,只是……婚姻大事,女儿怎能凭借一面之缘就定下终身?” “你这是不愿?”女儿竟然对美色无动于衷,卿鸿心下诧异又欣慰。 “女儿也并未一口咬定不嫁,只不过,能不能入了我的眼,就要靠他江凛自己的本事了。”卿如许心里早有计较,若要一口咬定,父亲恐怕还会继续给她物色其他人,所以,这么拖着想必是可行的。 卿鸿看着卿如许一本正经的模样,眼角抽了抽:“你是要试探他的才学亦或是品行?” “不拘什么,只要他有本事,让女儿嫁的心甘情愿就是。” 第11章 梦过留痕(上) 卿如许说了那番话,卿鸿倒也没再说什么,就放她回来了。院子里盛开的春花泛着淡淡香气,从隔窗的缝隙间飘进来,她闭着眼睛,缓缓入眠…… 雨落无声,像一条条细细的线,明亮又恍惚。卿如许伸手推开阁窗,有些诧异的望着眼前的府邸,这是她与江凛的家。 这是个梦吧?难怪四处无声。 她在江凛身边的所有时光,都是这样寂静。 知道是个梦,卿如许反倒自在起来,她将身体从阁楼的小窗中探出,让雨滴砸在手上,感受那种冰凉。似乎这样才能让她想象出落雨的声响。 清晨的宅邸,各处都有人在忙碌,层层的飞檐遮挡之下,半掩着一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近。 江凛来了…… 卿如许目光一顿,收回湿哒哒的手,感觉自己脑中有些混沌。前世的一幕幕在眼前来回晃动,像一幅幅水墨晕染的画作,又清晰又模糊。 江凛有段日子很忙碌,一直睡在书房,但早上会过来与她一起用早膳。他走上阁楼,看见卿如许站在窗前发呆,半只衣袖竟然在滴水,不由一皱眉,环顾四周竟没有婢女伺候,神色更加不悦。犹豫了一下,几步走上前拽了她手里的帕子,笨拙的为卿如许擦拭湿漉漉的衣袖…… 迷糊间,卿如许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拉扯,便惊醒过来,耳边传来兰舟的声音:“姑娘,该起身了。” 原来是兰舟在拉她的袖子,所以她才做了这样的梦。 卿如许好笑的扯了扯嘴角,梦中的江凛总是比现实中温柔许多,以至于前世她病入膏肓寿命将近之时日日盼着做梦,一天中有大半都是睡着的。 后来,她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与梦中不同,今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卿如许被兰舟和拾舟摆弄着洗漱换衣用早膳,然后去松鹤堂请安。 路上,兰舟好奇的问卿如许:“姑娘,您打算怎么才肯接受江公子啊?” 卿如许不知道怎么回答,便反问道:“怎么,你们也想让我嫁给他吗?” “那倒也不是。”兰舟歪头想了想,说:“只是,就像拾舟说的,姑娘若不看重家世,往后无论是谁,怕是都比不得江公子这般貌美了。” 卿如许闻言嘴角抽了抽,你用“貌美”来形容一个大老爷们儿,不知江凛这个当事人听见了会怎么想? 拾舟插话道:“不止这样,现在京城贵女还只是对江公子有所耳闻,不曾见过江公子真颜,若是见了,未必不会心动呢,到那时,姑娘还要跟别人去争,也很麻烦……” 卿如许深深怀疑这两个丫头是不是被爹爹给收买了,说:“难道近日上府来求亲的人,都入不了你们的眼?” 两个丫头齐齐摇头。 拾舟撇撇嘴:“姑娘若不是病弱些,满京城有哪一家的贵女能比得上?别说那些公子哥儿,就是各家的夫人太太们,当初见着咱们姑娘眼珠子都移不开了,开口一千个好,一万个好。可后来知道姑身子弱,又全都歇了心思,还拦着家中子侄不让对姑娘有念想。现在是怎么了?知道姑娘的好处了?哼,要我说,这些人家全都不值当,姑娘可别被蒙蔽了眼睛!” 卿如许面若芙蓉身如柳,美而不媚,温柔娴静,正是男人会喜欢,婆婆们也会喜欢的类型。 兰舟呵斥道:“休要胡说八道,什么眼珠子移不开了,这话传出去,难免叫人觉得咱们姑娘轻浮。” “咱们姑娘自是不曾拿自己的样貌给人赏鉴的,咱们大靖也不兴以容貌示人。但姑娘这样天仙似的人物摆在这,哪个人能不喜欢,又不是姑娘的错。” “你还说!” “哼,听说永平郡主已经带着他家小侯爷第三次登门了,一副亲事不成就不罢休的模样,难不成你还真希望咱们姑娘嫁给那个斗鸡走狗游手好闲的轻狂之徒?” “当然不是,姑娘就算不嫁也不能嫁给那样的人……” “那不就是喽!” “好了,你们别争了……左右我又不想嫁,他若再敢登门,咱们就用这个不识好歹的蠢东西杀鸡儆猴,让其他人早日歇了这份儿心思。” 嗯? 两个丫头闻言对视一眼,顿时不吵了,鸡是永平郡主家的小侯爷,那猴是谁? “姑娘,你要做什么啊……”兰舟顿时心下打鼓,心想自家姑娘又要放幺蛾子了?这要是闹出什么事来,还怎么嫁人啊! 拾舟却说道:“姑娘想怎么做,奴婢支持你!” 卿如许想了想说道:“总之,不能便宜了他!” 兰舟琢磨这话,姑娘口中这个“他”……好像说的不只是永平郡主家的那个草包呢? 第12章 梦过留痕(下) 到祖母的松鹤堂转了一圈,卿如许便回去收拾书箧去了学堂。 春日的小楼,半开的窗,她竟是第一个到了。 她站在窗边,将手伸出窗外,就忽然想起昨夜里那个梦来。“兰舟,将笔墨铺好。” “是。”兰舟有些诧异,但还是赶紧照做。 梦中情景清晰的仿佛近在眼前,卿如许执笔挥毫,几下就描了个轮廓出来。 拾舟一惊一乍:“咦?姑娘,你画的是什么?好像……是两个人站在窗边……” 兰舟愣了愣:“姑娘什么时候会画画了?” 兰舟一语惊醒梦中人,卿如许的手顿住。对了,她现在应该不会画画的呀。 只是还没想好怎么搪塞过去,就听身后一个响起一个娇软却十分欠揍的声音:“今日吹的什么风,竟把大姐姐给吹来了?” 卿如许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两眼盯着眼前的画,飞快的甩下两个墨团儿,又用笔涂了涂,这才转身笑道:“三妹妹。” 卿如兰是三房嫡出,当初因为兰舟的名字冲了她的名讳,不分青红皂白就出言打骂。卿如许岂是好惹的,偏不遂她的愿,不仅没给兰舟改名字,还让卿如兰受了长辈责罚。事后卿如兰心有不甘,三番五次找她们主仆的不痛快。所以平日里姐妹俩就相互看不顺眼,哪次见了都要呛两句,这次也不例外。 卿如兰软绵绵好像没骨头似的走到近前,往卿如许身后的宣纸上看去,看见黑糊糊一片,目露狐疑:“大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随便涂两笔而已……”卿如许将笔往桌子上一搁,随意答道。 卿如兰又瞄了瞄那团墨,嘲笑道:“哟,大姐姐病体初愈,就要一展雄才了么?妹妹奉劝大姐姐,还是先学会写自个儿的名字吧。” “三姑娘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些!”拾舟顿时就气坏了,就连兰舟也摆好了大干一场的架势。 “我们姑娘是因为身子病弱,这才没能在学问上多劳神,三姑娘怎么能出言羞辱!若是让老夫人知晓,三姑娘怕是又要受一顿排头,何苦自找苦吃!” 卿如兰听兰舟拿祖母来压自己,越发气不顺。谁不知道,卿如许虽然只是个女儿,却是祖母和大伯的心肝肉,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她。相比自己在三房中的地位,简直是天壤之别。此时此刻,也只能说几句酸话解气了。 “哼,大姐姐身边的丫头还是这么没规矩,亏得大姐姐身子不好,不能常常出门。否则,出去丢了我们卿府的脸,可教祖母白白疼你了。” “你!”拾舟和兰舟见她说话越发难听,气的跟墙头上的小野猫炸了毛似的。虽然她俩时常劝卿如许不要惹事,但真有人欺负卿如许,两个丫头从来都是挡在她前面的。 卿如许伸手拦住她俩,神色平静异常,丝毫没有因为卿如兰的话动怒,只是道:“天气这么凉爽,你们火气也太大了些,再怎么说,三妹妹也是府上的主子,你们不可对她不敬。更不可因为祖母疼爱我就恃宠而骄。”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诧异,兰舟跟拾舟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卿如兰见了鬼似的,肚子里的恶言都到了唇边,生生憋了回去。 卿如许轻笑一声,吩咐兰舟:“磨墨,我要把这幅画儿画完送给三妹妹。” “啊?” 拾舟和兰舟一怔,画画?画什么画……换做平时,卿如许不直接挠上去都不错了,今日天阳打西边出来了? 卿如许重新执笔,端详了一会儿那两团墨迹,便开始在细处勾勒。 卿如兰疑惑的看过去,却被兰舟和拾舟牢牢挡住,只能冷哼一声,等着看笑话。这府上谁不知道卿如许大字不识一个,纸笔都不碰,还作画?“嘁……我倒要看看,大姐姐能画出什么名堂来。” 几人折腾的功夫,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来了,听说卿如许在作画,都露出惊奇的神色。已经在世家贵女间小有才名的二姑娘卿如初更是惊讶的看着卿如许的背影。 卿如许对身后窃窃私语的声音毫不在意,只认真的作画。 片刻,众人听她一声“画好了”,都纷纷抬头,好奇的往卿如许举着的宣纸上看过去…… 第13章 《蜈蚣图》(上) 只见先前那两团黑乎乎的墨,被卿如许改成了一条又黑又长,长着无数细足,满身节肢的多脚蜈蚣。这画的手法虽不精细,却很有神韵,卿如兰离的最近,看见细细密密的蜈蚣脚登时头皮一麻,“啊”的一声尖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白着脸指着大蜈蚣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也都倒吸一口凉气,抚着身上的鸡皮疙瘩往后退去,一个个小脸都褪了颜色。 卿如许一笑,举着宣纸,特意往卿如兰眼前凑了凑:“三妹妹可认得这是什么?” 见卿如兰吓的说不出话来,卿如许用十分轻松的口吻说道。“蜈蚣与蛇、蝎、壁虎、蟾蜍并称“五毒”,十分厉害呢!” 卿如兰顿时就被她轻飘飘的几句话给点着了,手脚并用的躲开那天又黑又大的蜈蚣,嘴唇哆嗦道:“你,你什么意思,什么蛇蝎,什么五毒!你是在骂我心如蛇蝎,心肠歹毒??” “三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什么都没说啊。”卿如许一脸无辜的看着她,眼中却好像在说,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啊! 卿如兰气的浑身直抖,卿如许还一个劲儿的往前凑,那条大蜈蚣都快贴在她脸上了! “走开,走开!”撕拉一声,宣纸上的大蜈蚣被卿如兰挥舞的手扯成两半。 卿如许惋惜的叹了一声,转头对自己的两个丫头说道:“看见没,三妹妹比大蜈蚣还要厉害,你们以后不许对三妹妹出言不逊!” “是,奴婢知错了!”两个丫头眼含笑意,露出得意的神情。哼,文斗武斗,都是我们姑娘的手下败将,看你下次还敢挑衅! 卿如兰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吓的,嘴唇发紫,一个白眼就翻过去了。 下人们一阵慌乱将卿如兰抬下去看郎中了,卿如初走近,捡起半张蜈蚣,笑道:“怪不得姐姐要来学堂,原来是喜欢上了作画。” 卿如许跟她最是亲近,却也不敢露出马脚,免得让人看出不妥,只说道:“嗯,不过画两笔吓唬吓唬老三罢了。” 卿如初不置可否,道:“妹妹却觉得大姐姐很有天分呢。” 卿如许状似不经意的转过身,掩饰自己的神情,说道:“二妹妹可莫要胡乱夸我了,你知道我不爱读书习字,就在院子里闲着无聊随便涂画几笔,上不得台面。” 卿如初见她这么说,也不再说画的事,而是问道:“我瞧着姐姐近日精神好了不少,可是喝的药起作用了?” 卿如许想起那些又苦又涩的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前世喝了那么多药还是死了,今生她也就不想再遭那个罪了。近日的药,她都悄悄倒掉了,但为了让家人放心,她便说道:“是呢,这副方子似乎很有用,喝了之后精神好多了。” 卿如初闻言便露出笑意:“那就好,只要有用,母亲就不算白费心思。” 卿如许心中有些愧疚,上辈子大家为了她废了那么多心思,她最后还是死了。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跟亲人享受天伦之乐,即便最后她的性命还是无力回天,也能少些遗憾。 下学回院子的路上,兰舟憋了一肚子的话总算得以出口,“姑娘今日……怎么改了性子了?” 卿如许是活了两世的人,前世虽然是个短命鬼,但毕竟嫁做人妇,夫君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一来二去,她的见识也远非闺阁后宅的小姑娘可比,自然也不会像从前那般仗着父亲祖母的宠爱,做事不管不顾。就算做了,也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从前我年纪小,打打闹闹也没什么,如今大了,总不能一直这般任性行事,面子功夫总是要做的。就像老三说的,以后出门若不知规矩,会丢了祖母的脸,丢咱们府上的脸。” 兰舟和拾舟一听这话,连忙跪下认错:“奴婢们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随意顶撞主子了。” 卿如许停下脚步,转身将她们拉起来说道:“我并非怪你们,只是你们一味替我出头,将来总有吃亏的时候。若对方容易拿捏还好,若是不好惹的,岂不是害了你们。要知道,想要压住旁人,也不在于口舌之争。所以,今后说话行事,莫要让人捉了把柄。” 她前世嫁人之后,随着江凛越发受皇上器重,她在后宅所见所闻的也都是十分厉害的角色。 像拾舟她们这样的婢子,一个不谨慎,随时都能丢了性命。将来她死了,身边忠心耿耿陪着她的人,可还得有个活路呢,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就断送了她们,给她们养成不知深浅的性子。 两个丫头不知卿如许想了这么多,只觉得自家姑娘突然变得稳重又深沉,顿时露出崇拜的目光,“奴婢明白姑娘的意思了!” 卿如许看着她们单纯好骗的模样,暗想:还得好好教育! 第14章 《蜈蚣图》(下) 自从一幅蜈蚣画将卿如兰吓得魂飞魄散,卿如许就像是上瘾了似的,日日都要画上一幅美虫。 兰舟看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便将红袖添香的活儿交给了拾舟。 拾舟胆子大,每每都要点评一番。“看来二姑娘说的没错,姑娘在作画一途的确很有天分,堪称进境神速,这幅《蜈蚣图》比前几日的还要逼真,远远看着,就像活的一样!” 卿如许一笑,前世她不能听不能写,闲来无事便学作画,有时江凛来了兴致,还会为她题词,可惜她从来都看不懂。“可惜……爹爹不让我养金蟾,不然我一定寻一只回来。” 兰舟苦着脸:“姑娘若真弄了那东西回来,奴婢干脆去院子里伺候了!” 卿如许笑着瞥她一眼,问道:“听说江公子近日常常入府跟我爹请教学问?” 兰舟笑眯眯的答道:“是呢,老爷好像有意要收他做学生。只是不知,这是老爷的意愿,还是江公子自己的主意?倒时候师生成翁婿,也算一段佳话。” 卿如许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她并不排斥这门亲事,只是先得让江凛入了她的眼才行。但以她对江凛的了解,这应该不是江凛的意思,肯定是她爹顺水推舟。“爹爹打的一手好算盘。” 御史大夫卿鸿身为三公之一,又堪称副相,才学自然不一般,教个儿把学生是轻轻松松。之前卿鸿也收过几个学生,但都与他一样秉承中庸之道,不耍滑不冒尖,本本分分。可若是收了江凛,以后卿府怕是本分不起来了。 江凛那个人,能在几年之内成为皇上身边的心腹红人,自不是个好像与的,是个险种求富贵的性子。 “姑娘猜,江公子这次科考能否高中?” 卿如许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没有回答,只是转而笑道:“他若是中了,定然有人榜下捉婿,不知道他会不会另择人选婚配?” 两个丫头一听这话就有些急了。 “啊?那怎么行……” “不然姑娘就别考验江公子了,这就答应了吧。” 前世卿如许一眼就看中了江凛,所以亲事很快就定下了,根本没有师生这一出。卿如许想了想。说:“难怪我爹要收他做学生,这样一来,即便有无数人抢江凛做姑爷,江凛师从我爹,也一定会优先考虑咱们家的。看来……爹爹是真的很喜欢江凛,竟然为他费这么多心思。” 兰舟听了这话,遗憾道:“姑娘心里这么明白,看来是真的对江公子无心了。真是可惜,难得有能配得上姑娘的男子。” 卿如许不置可否,画了最后一笔,细细端详眼前这条青头蓝足的大蜈蚣,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不错!拾舟,你拿去装裱好,然后送到爹爹的书房去,就说这是我画作初成,留给爹爹做纪念,让他一定要挂在书房里,不然我会伤心的!” 拾舟嘴角一抽,心想老爷不会打死自己吧…… 兰舟在一旁看热闹,满脸都写着,“让你助纣为虐,活该”。拾舟朝她吐舌头,卿如许见她一副不情愿,催促道:“愣着作甚,快去!”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拾舟苦着脸出门去了,兰舟看看卿如许,看出了些许门道:“那时在大慈恩寺后山,姑娘看出江公子害怕虫子,所以这些日子天天画些毛虫蝈蝈,想要吓唬江公子?” “我喜欢的他都不喜欢,如何能在一起?他若不想放弃,就先练练胆子吧!” 兰舟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那是能练的吗,有些人可能连杀人都不怕,却怕蛇鼠。”就像她也怕虫子,那简直是发自内心直击灵魂的颤栗,就算给她一百年的时间来练,她也照样害怕。 卿如许望着窗外将要落尽的绯樱,默了半晌,道:“他若不是为了娶我而娶我,又有什么意思,我宁可不要。” 兰舟琢磨了半晌才品出这话里的意思,小声问:“姑娘想要的是两情相悦?” 卿如许捏了捏帕子:“胡说什么……素未谋面,如何两情相悦。我的意思是,不想为了嫁人而嫁人。” “姑娘说的话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一上午安安稳稳的过去,待卿如许下学回来,拾舟已经拿着装裱好的《蜈蚣图》进了门。她神经虽粗,交代好的事情却一向办的利索。“姑娘,奴婢这就给老爷送去?” 卿如许上上下下看了看拾舟手上的画,满意道:“不错,去吧。” 拾舟闻言便将《蜈蚣图》重新卷好,准备送到卿鸿的书房去。 “哎!等一下。” 拾舟回头,疑惑的看着卿如许,目光希冀,明晃晃的写着:不送了? “今日爹爹沐休,江公子是不是在府上?”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卿如许起身拂了拂袖子,瞄了一眼拾舟手中的画轴,眼中露出笑意说:“那我亲自去送。”说罢,转身往外走,拾舟兰舟不知她又有什么主意,连忙跟上。 第15章 书房里的青白脸(上) 天气越来越暖,府中的绯樱已经快过了时节,落了一地,微风卷起,如霞光散落。 卿如许拣了小道,一路往卿鸿的书房去,待到了前院拐过回廊,猝不及防听见几个陌生的声音,兰舟一把拽了卿如许后退,小声道:“是永平郡主带着她家小侯爷来了。” 永平郡主是个粘人的,自从智仁大师的批命传出去,就频频到府上找老夫人说话。只是老夫人不想应这门亲事,几次都以卿如许病弱为由,没让她出来见礼。这会若是让永平郡主见着卿如许,定是一顿见礼问话,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去,说不定还要节外生枝。 主仆三人避在拐角,直到永平郡主的身影消失才松了口气。卿如许站在原地想了想,在兰舟耳边叮嘱了几句,兰舟嘴角抽了抽,“姑娘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拾舟在一旁听见兴奋的满脸通红,“让他吃点教训才能长记性不是?” 自从批命传遍京城之后,卿如许风头更胜,从前被嫌弃的第一病美人,眨眼之间成了金贵的旺夫之命,世家公子们的爹娘再也没有理由阻拦,纷纷找了媒人上门提亲,另人烦不胜烦。 卿如许笑眯眯道:“我有分寸,去吧,别让人看见。” 兰舟想到卿如许之前说的杀鸡儆猴的话,没再说什么,咬了咬唇提着裙角快速去了。 卿如许则领着拾舟很快到了卿鸿的书房,刚要让小厮通报,不期然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四目相对。 “……” “……” 午后的阳光泛着浓浓的暖色,卿如许站在门口,双眸在天光云影的映照下,一片澄澈明亮,仿若自成一方琉璃世界,如梦似幻摄人心魄。 江凛将眼前的少女看在眼中,面色先是现出几分愕然,随后眼角眉梢一点点挑起。 异样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来回流转。 “许儿,你怎么来了?”卿鸿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尴尬。 卿如许和江凛各自后退两步,面向卿鸿。卿如许余光瞥了江凛一眼,见他依旧是那身月白风清的质朴装扮,神色间也如往常般云淡风轻,似乎没有将那日在寺院后山的事情说出来的意思,便对卿鸿福了一礼:“阿爹。” 卿鸿点点头,目光来回在女儿和“准女婿”之间转了转,简单介绍了一下,随意的像介绍自家人一般,然后笑道:“许儿这会过来,是有事要找阿爹说?” 卿鸿一口一个许儿,分明就是在告诉江凛,这就是老夫的长女!你未来的媳妇儿!认准了赶紧下手! 江凛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 而卿如许之前就知道会在这里见到江凛,因此有心理准备,极快的调整了情绪,步入书房,“阿爹,女儿新作了一幅画,特地裱好给爹爹挂在书房的!” “哦?”卿鸿之前就听说长女最近迷上了作画,还天天到学堂上去请教夫子,没想到她还特地画了一幅送给自己,老父亲一时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待打开画一看,差点扔到地上去! 这是什么玩意! “阿爹怎么啦?”卿如许见他神色略带惊恐,极力压抑着将《蜈蚣图》扔出去的冲动,不禁在心中窃笑,没想到阿爹对这东西也这般不待见。 卿鸿不忍打击爱女,青着脸连连夸赞。“画得好,画得好……” “真的?”卿如许心里都快乐开了花,还故意亮着眼睛满是希冀的看着自家老爹等待夸赞。 “真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卿鸿木着脑袋搜刮了几个夸赞的词丢了出去,转手将《蜈蚣图》递给江凛,“你看看。” 江凛有些诧异卿鸿的反应,接过来一看顿时僵了!长长一条,足有半人高的青头蓝足大蜈蚣,几乎铺满了整张纸!这若是活的,绝对是只蜈蚣精无疑! 他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鼻尖渗出星星点点的汗珠。两根手指捏着画轴,保持着接过画的姿势一动不动,似乎想用意念让这条蜈蚣远一点,再远一点! 卿鸿混迹官场多年,一看江凛的神色就知道他定然比自己还害怕这东西,赶紧打了个哈哈重新接了过来,“哈……怎么样,画的不错吧……” 《蜈蚣图》离手,江凛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默默将目光从蜈蚣精上移开,应道:“是……就像活的一样……” “咳……” 卿鸿尴尬的咳了一声,就要将蜈蚣图卷起,被卿如许一把拦住:“阿爹做什么!这可是女儿第一幅画作,特意裱好了给阿爹挂在书房的,阿爹难道不喜欢么?” “……”卿鸿看了江凛一眼,指着自己的墙面无奈道:“你看看阿爹这书房,哪有地方可挂……” 第16章 书房里的青白脸(下) 大靖的民风算不上开放,但也不会把小娘子们整日关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卿如许去松鹤堂请安,顺便说自己在家呆闷了,想去街上走走逛逛铺子什么的也没受到阻拦,只是老夫人担心她的身体,嘱咐她多带些仆从出门。 卿如许满口答应,回院子换了方便出行的装束,问兰舟道:“都办好了?” “是,奴婢吩咐前院套车的时候,特意让小侯爷听见姑娘下午要去葳蕤轩,选些笔墨作画用。” 卿如许听了这话便吩咐道:“多带几个力气大的婆子。” 拾舟知道她是要对那位小侯爷“做点什么”,连忙应声去了。兰舟心思细些,劝道:“这小侯爷毕竟是永平郡主和宣平候的独子,平日纵容溺爱,娇惯着呢,姑娘务必要有分寸才是。” “嗯,我知道。”卿如许在细细盘算之后,觉得江凛那种性子不可能因为几条毛虫就放弃原本要做的事,毕竟他已经答应了给卿鸿做女婿,如今又多了师生这层情义,轻易不会反悔,所以想要阻拦这门亲事,就得让卿家跟江凛两方面的里子面子都得过得去。 总结来说,问题要出在卿如许身上才能达到目的。 所以卿如许决定来点狠的。 主仆三人上了马车,后边还跟着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这都是平时就在卿如许院子里养着的,为的就是卿如许万一什么时候有个好歹,有人抬有人抗,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郎中的救治。再者,有几个孔武有力的人在身边,也能保护卿如许。老夫人和卿鸿为她简直操碎了心…… “姑娘,咱们快到了。” 葳蕤轩在城北深水巷,是个不算大的门面,位置也有些偏。但因为经营铺子的是位女掌柜,心思玲珑,时常能在笔墨纸砚上弄出些新鲜花样来,颇受闺阁小姐们的喜欢,口耳相传,生意便越来越好。 卿如许进铺子转了两圈,挑选了几样纸笺和顺手的狼毫用作书画,便听拾舟在耳边悄悄说,“薛小侯爷的马车停在了巷子口,人已经往这边来了。” 卿如许点点头,便出了葳蕤往来路相反的方向走。 深水巷后身有一条小巷子,尽头处紧连着一处狭窄细长的胡同,是通往临街的一条小道,但这条异常潮湿且青苔遍布,人们宁愿绕道也不从这里走,平时少有人来。 卿如许有意引薛准到偏僻处,便假作要从这小巷子穿过去的模样。 薛准刚一进深水巷就看见一名女子帷帽遮面带着婢女从葳蕤轩中出来,顿时眼睛一亮。虽然看不见脸,但他往腰上一瞄就知道是卿如许准没错。这上京的千金贵女中,也就卿如许能有这么一副折腰如柳的身段,让人见之不忘。 眼看卿如许只剩一角裙摆,就要从视线中消失,薛准连忙紧走几步跟上。今日他就是要来与卿家大姑娘偶遇的,哪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卿如许和两个丫头都是纤弱姑娘家,即便巷子狭窄,走动间也丝毫不费劲,但薛准就不同了,一不小心就蹭了一身的青碧汁水,一路行来已经有些狼狈,拐过巷子正要抬眼去寻找卿如许往哪里去了,冷不防一个麻袋兜头罩下,紧接着便是雨点般的拳头一顿狂锤。 薛准顿时就懵了,从小到大他连油皮儿都没破过,突然遭受般待遇,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人给揍了?!!!“啊啊!什么人!敢打老子!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然而对方闷不吭声就是捶!拳头的力道虽不至于把他打出内伤,但让他浑身上下疼上十天半个月是没问题的。 薛准被闷在麻袋里,恐吓不成,只好改成求救:“来人!来人啊!小兔崽子们,都跑哪去了,快来救爷!” “小侯爷!您怎么样?” “您没事吧!” 凌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显然是仆从听见了他的叫喊声,都在往这边赶。薛准平日里斗鸡走狗常常惹是生非,所以身边带着的小厮仆从各个人高马大,从窄巷中穿行颇有些费力,等他们从窄巷里挤过来,打薛准的人早都跑没影了。 身上的拳头骤然消失,就像倾盆大雨突然就收了势。 薛准气急败坏的从麻袋里挣脱出来,两眼还冒着金星。“谁!是谁敢打老子!” 仆从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里是巷子的交接处,他们从这边过来,根本看不见拐角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更是前后都没有一个人影,除了先头走过来的卿如许等人,并没有出现可疑之人。 “小侯爷,不会是那位卿家大小姐吧?” “放屁!”薛准暴跳起来给了小厮一个爆栗,指着自己流血的鼻子,“一个病弱的小娘子,能把爷锤成这样?” 小厮不敢说话了。 薛准被锤的脑子发木,“去给爷查!找到人就打断他的腿!” 第17章 姑娘生人勿近(上) 大靖的民风算不上开放,但也不会把小娘子们整日关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卿如许去松鹤堂请安,顺便说自己在家呆闷了,想去街上走走逛逛铺子什么的也没受到阻拦,只是老夫人担心她的身体,嘱咐她多带些仆从出门。 卿如许满口答应,回院子换了方便出行的装束,问兰舟道:“都办好了?” “是,奴婢吩咐前院套车的时候,特意让小侯爷听见姑娘下午要去葳蕤轩,选些笔墨作画用。” 卿如许听了这话便吩咐道:“多带几个力气大的婆子。” 拾舟知道她是要对那位小侯爷“做点什么”,连忙应声去了。兰舟心思细些,劝道:“这小侯爷毕竟是永平郡主和宣平候的独子,平日纵容溺爱,娇惯着呢,姑娘务必要有分寸才是。” “嗯,我知道。”卿如许在细细盘算之后,觉得江凛那种性子不可能因为几条毛虫就放弃原本要做的事,毕竟他已经答应了给卿鸿做女婿,如今又多了师生这层情义,轻易不会反悔,所以想要阻拦这门亲事,就得让卿家跟江凛两方面的里子面子都得过得去。 总结来说,问题要出在卿如许身上才能达到目的。 所以卿如许决定来点狠的。 主仆三人上了马车,后边还跟着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这都是平时就在卿如许院子里养着的,为的就是卿如许万一什么时候有个好歹,有人抬有人抗,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郎中的救治。再者,有几个孔武有力的人在身边,也能保护卿如许。老夫人和卿鸿为她简直操碎了心…… “姑娘,咱们快到了。” 葳蕤轩在城北深水巷,是个不算大的门面,位置也有些偏。但因为经营铺子的是位女掌柜,心思玲珑,时常能在笔墨纸砚上弄出些新鲜花样来,颇受闺阁小姐们的喜欢,口耳相传,生意便越来越好。 卿如许进铺子转了两圈,挑选了几样纸笺和顺手的狼毫用作书画,便听拾舟在耳边悄悄说,“薛小侯爷的马车停在了巷子口,人已经往这边来了。” 卿如许点点头,便出了葳蕤往来路相反的方向走。 深水巷后身有一条小巷子,尽头处紧连着一处狭窄细长的胡同,是通往临街的一条小道,但这条异常潮湿且青苔遍布,人们宁愿绕道也不从这里走,平时少有人来。 卿如许有意引薛准到偏僻处,便假作要从这小巷子穿过去的模样。 薛准刚一进深水巷就看见一名女子帷帽遮面带着婢女从葳蕤轩中出来,顿时眼睛一亮。虽然看不见脸,但他往腰上一瞄就知道是卿如许准没错。这上京的千金贵女中,也就卿如许能有这么一副折腰如柳的身段,让人见之不忘。 眼看卿如许只剩一角裙摆,就要从视线中消失,薛准连忙紧走几步跟上。今日他就是要来与卿家大姑娘偶遇的,哪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卿如许和两个丫头都是纤弱姑娘家,即便巷子狭窄,走动间也丝毫不费劲,但薛准就不同了,一不小心就蹭了一身的青碧汁水,一路行来已经有些狼狈,拐过巷子正要抬眼去寻找卿如许往哪里去了,冷不防一个麻袋兜头罩下,紧接着便是雨点般的拳头一顿狂锤。 薛准顿时就懵了,从小到大他连油皮儿都没破过,突然遭受般待遇,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人给揍了?!!!“啊啊!什么人!敢打老子!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然而对方闷不吭声就是捶!拳头的力道虽不至于把他打出内伤,但让他浑身上下疼上十天半个月是没问题的。 薛准被闷在麻袋里,恐吓不成,只好改成求救:“来人!来人啊!小兔崽子们,都跑哪去了,快来救爷!” “小侯爷!您怎么样?” “您没事吧!” 凌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显然是仆从听见了他的叫喊声,都在往这边赶。薛准平日里斗鸡走狗常常惹是生非,所以身边带着的小厮仆从各个人高马大,从窄巷中穿行颇有些费力,等他们从窄巷里挤过来,打薛准的人早都跑没影了。 身上的拳头骤然消失,就像倾盆大雨突然就收了势。 薛准气急败坏的从麻袋里挣脱出来,两眼还冒着金星。“谁!是谁敢打老子!” 仆从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里是巷子的交接处,他们从这边过来,根本看不见拐角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更是前后都没有一个人影,除了先头走过来的卿如许等人,并没有出现可疑之人。 “小侯爷,不会是那位卿家大小姐吧?” “放屁!”薛准暴跳起来给了小厮一个爆栗,指着自己流血的鼻子,“一个病弱的小娘子,能把爷锤成这样?” 小厮不敢说话了。 薛准被锤的脑子发木,“去给爷查!找到人就打断他的腿!” 第18章 姑娘生人勿近(下) 这厢卿如许悠哉悠哉到了临街,心情无比舒畅。见兰舟和拾舟左顾右盼,颇有些贼眉鼠眼,不由挑眉道:“你们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额?奴婢本来就做贼心虚啊……” 卿如许无语的瞪了拾舟一眼,心想这丫头必须得回炉再教育,就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一间店面出来。“咦,那不是薛允吗?” 薛允是薛小侯爷的亲妹妹,对卿如许舅家表哥十分倾心。按理来说卿如许受舅舅舅母万般疼宠,薛允应该多多巴结她才是,但所有人都觉得卿如许病的嫁不出去,最后八成是要内销在自家,而人选估计就是她那位玉树临风颇受皇上喜爱的表哥宋毓了。所以薛允一见她就醋味熏天,找茬是一定的。 兰舟和拾舟一听见这个名字立即打起精神,虎视眈眈的朝前方看去。 卿如许连忙安抚她俩:“不用那么紧张……” 正说着,对面的薛允已经朝这边望了过来,一见是她,双眼几乎是瞬间就燃起了斗志,扭身就朝卿如许过来了。 卿如许嘴角微微抽搐,低声对两个丫头说道:“现在你们可以开始紧张了。” 两个傻丫头顿时如临大敌,卿如许好笑的抿了抿嘴,淡然的朝疾步过来找茬的薛允看过去,微微福身行礼:“给县主请安。” 薛允一噎,口中那句“见了本县主为何不行礼”立即咽了回去,换成了:“哼,见了本县主不主动上前见礼,还要本县主走到你跟前,真没规矩!” 兰舟立即瞪圆了眼睛,有病得治啊县主! 卿如许对薛允变着花样的找茬早就习以为常了,即便再怎么解释,在对方眼中都是狡辩,索性她“咳咳咳咳咳”了半晌,才幽幽说道:“县主莫怪,我自来身子病弱,腿脚自然不如县主利索。回头定跟表哥请教些强身健体的法子,往后好生给县主请安。” “你……你是在跟我炫耀?”薛允显然体会到了她是故意提起宋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炫耀?”卿如许无辜的看着她:“县主的话让人听不懂,怎么我提起表哥就是在跟你炫耀?” “你!”这是在大街上,薛允总不能当街承认自己喜欢宋毓,所以看他的表妹不顺眼,故意找茬。“狐狸精!果真是狐狸精!” 面对薛允的大喊大叫,卿如许不咸不淡,“县主这话是从何说起,我与宋毓表哥兄妹情深,怎么到了县主口中就成了狐狸精了?” 这话听在寻常人耳中,重点是在“兄妹”二字,但在薛允耳中,重点分明就是“情深”二字,想起宋毓平时就对卿如许这个表妹百般维护照顾,二人又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什么的,她如何能不火冒三丈,连头发丝都酸了:“来人!给我掌嘴!” 卿如许后退一步,“县主要罚我,总得有个原由。” 薛允气的抬起手指,“你见了本县主不过来行礼,还出言顶撞,本县主罚你是正理!” 卿如许眼中露出淡淡笑意,朝薛允身后看去:“表哥?” 薛允顿时一僵,满身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深吸了两口气,不着痕迹的抚了抚衣裙,又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这才回过头去。 然而,身后哪有宋毓的人影。 薛允气的都哆嗦了,猛地转身,怒吼道:“你敢耍我!” 卿如许眨眨眼:“哎呀,是我看错了。我想着表哥定要在这个时辰去余记买头锅糕孝敬舅母,还以为他路过此处,县主莫怪,明日见了表哥,我定然替县主跟表哥问好。” 薛允听了前半句,也没注意卿如许后半句说的什么,扔下一句“本县主不跟你一般见识”,就转身快步上了马车,往余记的方向去了。 余记是个十分矫情的糕饼点,一天只出十锅糕,且店家很懒,每日午后才开门。所以薛允一听就信了,立即甩开卿如许走人了。 兰舟皱巴着小脸说:“姑娘这么诓县主,下次见了面定要变本加厉找姑娘麻烦的。” 第19章 挑事儿精(上) “谁说我是诓她了。”卿如许笑眯眯道;“表哥从军中回来最多呆上半月,定是要趁着这几天多孝敬舅母的。薛允若日日去守着,说不定真能见着。” “原来姑娘是故意将县主这个包袱甩给表少爷。” “表哥应付薛允轻轻松松,我何乐而不为?”卿如许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说:“过几天表哥忙完公事得了空,我必定要去舅舅家看望一回,你们快帮我想想,带些什么礼物好?” 卿如许的母亲出身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的太夫人福宁长公主是皇上的姑姑,所以这一代的安国公,也就是卿如许的舅舅,算起来与皇上是表兄弟。但福宁长公主仙逝之后,安国公府已经不复从前盛景。好在宋毓是皇上倚重的良将,所以安国公府现在也能在世家贵族中占有一席之地。 而卿如许跟表哥宋毓是铁打的兄妹情份,要他们结为夫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两人深知对方骨子里是什么德行,不彼此嫌弃已经不错了。况且,智仁大师那批命一出,卿如许要是嫁给宋毓,怕是要毁了这位将帅之才的前途。 拾舟笑嘻嘻道:“不然……姑娘您再画幅《蜈蚣图》吧。” 卿如许白她一眼,自己也忍不住咯咯笑了:“是个好主意!” 不远处,一个人影长身玉立,站在角落饶有兴趣的看着卿如许大战薛允。他身后站着两个小厮,一个五大三粗背着书篓,一个清秀文气抱着长剑,站在一处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个的一副憨厚相,说话却半点不憨厚,瓮声瓮气的嘿笑道:“大哥,这位卿大姑娘倒是有趣儿!将来娶进门,家里肯定热闹!” 江凛的眼皮不受控制的抽了一下,这姑娘看着柔柔弱弱,一指头就能掐断的模样,没想到竟然是个祸害精,专能挑事儿的。不过他没搭熊一山的话,只平静道:“说了别叫大哥。” “是!大哥!” 江凛额角跳了跳。 梁辰鄙视的用剑柄怼了一下熊一山,道:“虽说是皇上亲自给咱们戴上了良民的帽子,但也不能太扎眼了,记住你现在不是在山头上!” “哦哦……是,我记住了。”熊一山显然对“公子”这种文绉绉的称呼十分不习惯,兀自别扭了一会问道:“公,公子……就要考状元了,公子怕不怕?” “……” 江凛转身就走。 熊一山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一副小媳妇受了委屈似的跟在身后。梁辰笑嘻嘻戳他一把,提醒道:“怕不怕??你当公子是个小姑娘?” 江凛没理他俩在后边瞎嘀咕,吩咐道:“这几日,让大家把京城的行市团作都打听清楚,各自使出本事占个一席之地。” 熊一山一脸懵然:“什么行,什么作?” 梁辰无奈叹了口气,在后面低声给熊一山讲解各个行当,各团各市。 “酒有酒行,布有布行,这酒坊卖酒,得先到行里报一声,交了会钱才行,官府有什么事,都先知会行里。团跟行一样,就是叫法不同,那卖花的就叫花团,卖鱼的叫鱼团。金银瓦匠就叫“作”。” “哦……”熊一山看着憨,却是一点就通的。“兄弟们入了各行,就是去占地头儿的!” 梁山点点头,“你这么说也行,但别在旁人那漏出来!这些走街串巷的手艺人小商贩,会有专门的日子聚到一处说说事,串起来能打听着不少消息。” 熊一山一脸我懂的点点头:“嗯,咱们公子要在京城出人头地,当大官,肯定要在各处安排好人手,免得消息不灵通!” 梁辰笑眯眯的拍了拍他,“孺子可教!” 熊一山:“啊?孺子是谁?” ……………… 卿如许主仆一行回到府上,兰舟忙不迭的嘱咐那几个下手打薛准的婆子,“莫要漏了风声,不然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老婆子们心里明白!” 平日卿如许待她们不薄,用上她们的时候,都拿得出手。 兰舟微微放了心,小声问卿如许:“姑娘,您这么做有什么用啊?” 卿如许微微一笑:“那薛准心中怀疑,定会叫人去查,查来查去也摸不清正主,只能怀疑到我头上。” “啊?怀疑到姑娘头上?”兰舟大惊失色,“那岂不要遭殃?” 第20章 挑事儿精(下) 卿如许几乎算准了今日之事的一切细节,连薛准小厮追过来的时间都捏的差不多,而她也早在薛准被揍的时候就回到了马车上。“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卿如许眨眼到:“就是要让薛准知道,下手的就是我,看他还敢来府上搅扰祖母!你放心吧,怀疑归怀疑,就算他心明镜的下手之人就是我,只要他没有证据,就不能拿我怎么样。” “姑娘的意思是……是要让薛小侯爷知道,您不是个贤惠能拿捏的,不,您根本就是要让他觉得,娶了姑娘就是娶了个夜叉回家,定没好果子吃,所以才这样做的!” 卿如许满意道;“你这丫头越来越聪明了!” “姑娘!”兰舟气的一跺脚。 永平郡主和宣平候只有一儿一女,对薛准这个唯一的儿子极是纵容,若知道儿子被胖揍成那副模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抓不到确切的证据,也会暗地里给卿如许使绊子。 还有薛小侯爷的妹妹薛允,也是个祸害,平日里就对卿如许“第一美人”的称号冷嘲热讽,咒她病秧子开花,死的更快,若知道自己的哥哥被她下手打了,还能有好吗?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可你们怎么不想想,永平郡主三番五次的登门,满京城都知道她是要跟咱们府上结亲,却一直都没能成,面子上早就挂不住了。最近两次登门,已经没了先头的好脸色。你们知道的,祖母和父亲对我的亲事十分看重,是怎么也不会让我嫁给薛准的,最后两头难免结下梁子,又是什么好结果?与其如此,不如将永平郡主的怒气转到我身上。” “一来,是让京城的人知道,并非是咱们府上下郡主的面子不愿结亲,是我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二来,郡主有了台阶下,就不会为难父亲和祖母,我一个闺阁小娘子,她总不至于叫人宰了我。” “永平郡主到底不是好惹的,回头就得给姑娘冠上一个恶女之名。若传出去,姑娘打算怎么办?” “传出去才好,有这样的恶名,谁还敢来打我的主意?” 为了逼退江凛,让他打消娶自己的念头,也为了让那些凑热闹提亲的人家放弃,卿如许心中暗想了好几条计策,第一计——她不贤惠。今日暴打薛准,就是要宣示自己的凶恶,本姑娘生人勿近。 “那姑娘往后可怎么嫁人啊!” 卿如许边换衣裳便说:“你们说,我这样的身子骨,嫁人之后还能像在娘家时这般逍遥自在吗?要操劳后宅琐碎不说,夫君若是不省心,还得替他管那些个妾室通房,你们也知道,我这副脾性,还不得气个半死。那样下去,我能活几年?” “姑娘怎么这么说……” 两个丫头眼圈顿时红了。 “我说的是实话,你们从小跟着我,我的身子你们比别人清楚的多,祖母她们不肯信,你们还不知道吗?我早晚是要死在他们前面的,所以想在活着的时候好好在他们身边尽孝。可这话,又不能当着父亲祖母的面明说,所以,只能用这种办法,打消别人结亲的念头。” 拾舟抽抽鼻子,道:“姑娘何必这般悲观……夫人新寻的这副药方,吃着不是见好了吗?哪里就像姑娘说的这般,好似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卿如许一叹:“这段日子以来,那些药,我全都倒在那青柏的盆景里了,不信你们去闻闻。” 兰舟和拾舟一听这话大惊失色,上前一看,果真在里面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因平日里她这屋子里药气就十分浓重,所以众人一直也没发现那盆青柏里被倾倒了药汁。 “姑娘这么做,要是老夫人知道,岂不让她老人家伤心?!”兰舟顿时就急了,怪不得最近卿如许吃药都不叫人在身边服侍了,总是借口把她们支开。 拾舟疑惑道:“可奴婢瞧着,姑娘近日精神多了,饭也用了的多了。” “傻丫头,那一碗药下去,谁还能吃的下饭?”卿如许前世喝了一辈子药,真真是腻歪的不行,她觉得自己临终时的眼泪都透着药味。“我不喝那药,饭食自然就吃的多了,也兴许是这个原因,最近长了不少力气,所以才看着精神了吧。”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拾舟和兰舟对着抹眼泪,卿如许也没在劝,想必她们一时间也是接受不了她的想法的,慢慢来吧,但她是真的不打算嫁人的。 虽说卿如许重生以来一直在心里嘀咕是江凛吸干了她的气运,才让她上辈子二十出头就一命呜呼,但她自己心里明白,她的身体本来就撑不了几年,命短不说,嫁了人也生不出孩子,与其平白坑了别人,不如逍遥自在活几年,为什么要把仅有的年华浪费在深宅后院呢。 “我真的想好了,不嫁人。” 第21章 表哥表妹(上) 京城最最风流潇洒的薛小侯爷被神秘人胖揍的事,很快流传开来。一开始薛准怕丢面子还偷偷摸摸,但“凶手”隐藏的太深,薛准找着找着就露了风声。 他平日里嚣张跋扈得罪的人不少,敢背后下黑手的人却不多。那日葳蕤轩人来人往,在群众雪亮的目光下,最大的嫌疑人终于浮出水面,卿如许。 永平郡主火冒三丈,却苦于没有证据,将脾气都发在了自己儿子身上:“这恶女如此嚣张横行,你想娶谁都行,就她不行!” 薛准还兀自不肯相信揍他的人就是卿如许,“母亲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她一个柔肠病弱的姑娘家,哪来这么狠的心!” “柔弱?”永平郡主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有那么一瞬间,她只觉得卿如许下手太轻,自己应该再给这傻儿子补上两脚,让他醒一醒脑子才是!“这丫头从小就被宠的没边,若不是胎里带病,都得作上天!” “母亲这是对人家有偏见!” “你!你这个不孝的蠢东西!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薛准还是第一次被母亲骂“蠢”,顿时叛逆了,叫了一群狐朋狗友喝了几天几夜没回府,永平郡主气的病倒,宣平候亲自出马把自家小兔崽子绑了回去。 不过,这些都没能影响到卿如许一星半点,她该吃吃该喝喝,似乎因为心里想的通透明白,精神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了。老夫人跟卿鸿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责备她殴打薛准的话也忘到了脑后。 且春闱又至,卿鸿忙的脚不沾地,也没空去数落她了。 这日,小宋氏带卿如许姐妹回宋家,酒足饭饱热闹寒暄过后,宋毓还记着余记的头锅糕,便说出去一趟给母亲买来。 林氏嘴上说着“哪里用你天天去抢这头锅糕”,眼中却满满都是被儿子孝顺的熨帖之色。然后叮嘱宋毓去问问妹妹们有没有什么想吃想玩的,让他一同带回来。 卿如初与宋家姐妹们正在联诗,卿如许不好这个正闲着无聊,知道宋毓要出门便说与他同去。 “今日天气正好,咱们不做马车了,就走着去吧。” 宋毓知道她不能经常出门,想逛一逛,便点头应了,“就让马车在后面坠着,你若累了,再上车便是。” “多谢表哥。”卿如许笑眯眯说了一句,然后小声问道:“表哥这几日有没有碰见小娘子塞帕子?” 宋毓一听就明白了:“是你告诉薛家那位县主,我会去余记的?” 卿如许扬眉道:“往日有小娘子盯上表哥,表哥总拿我做挡箭牌,可是给我惹了不少白眼,我把麻烦给你甩回去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宋毓也扬了扬眉毛,也不甘示弱的怼回去:“我瞧你近日精神倒好,莫不是因为亲事有了着落,除了心病?”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 “姑父要给你定亲,当然要知会宋家一声,是母亲跟我说的。不过,你这批命倒是蹊跷,不会是姑父怕你嫁不出去,故意设的障眼法吧?” “啊?”卿如许一愣,她倒没往这上想过,但细细思量片刻又觉得不对,若是父亲故意为之,何须弄出什么“瑶池金宫”的给卿家添麻烦,前两句就够了。于是她回道:“怎么会?就算父亲想这么干,智仁大师也不会配合我爹做这样的事情啊……” “这话倒也是。”宋毓方才的显然也只是开玩笑,听了卿如许的说法觉得合理,便揭过这篇,说起家中琐事。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就到了繁华热闹的街市上,卿如许道:“表哥去余记,我去对面铺子随便看看。” 宋毓点头应了,卿如许转身去了对面的衣料铺子。 说来也巧了,她刚一踏进锦绣坊,就看见薛允正穿着一件百蝶穿花样式的儒裙站在人高的铜镜前转圈,一副自我欣赏陶醉的模样。身边的丫头还奉承道:“县主穿上这身衣裙,简直要将京城所有的千金小姐都比下去了。” 薛允得意的一扬脸,正好看见进门的卿如许,瞬间被打脸了。 卿如许今日穿的是一件湖蓝色卷草纹珠绣儒裙,衬得整个人如一汪清泉,加上她肤色白皙,看上去说不出的温柔娴静,怎么看都比薛允美上好几翻。 薛允脸色黑如锅底,甩手就给方才奉承的婢女一个巴掌:“就你舌头长!” 婢女委屈的捂着脸认错,不敢怨恨自家主子,只能将怒意转移到卿如许身上:“见了县主为何不行礼?” 想都不用想,薛允定然是掐着时辰到这里堵宋毓。锦绣坊正好在余记的正对面,宋毓来了她正好能看见。卿如许神色自然,仿佛没看见刚才那一幕,“给县主请安。” 薛允见她说的轻飘飘,丝毫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想发怒又找不到理由,憋得脸色铁青。婢女连忙在她耳边提醒了一句,薛允这才冷笑一声;“你这恶女,打了我哥哥还敢露面?” 卿如许目光清明,没有半点心虚:“县主此言,是从何处说起啊?” “你还装蒜!我哥看的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居然敢下我母亲的脸面,还对我哥下毒手!” 卿如许闻言露出了然的神色:“县主说的是小侯爷遇见歹人的事吧?这么久了,还没捉到人吗?不过,就算抓不到人,县主也不能平白污蔑我,说我打了小侯爷呀!” “我污蔑你?满京城都知道是你动的手,你还不承认!” “满京城的人?”卿如许挑眉看着她:“县主说的是谁?可否能叫出来对峙?” “你!真不要脸!”薛允当然叫不出人来对峙,虽然大家都猜测,此事九成九是卿如许干的,但拿不出证据,永平县主都没辙,别人又敢胡说么? 听见这里有人吵嚷,外面渐渐围了一群人看热闹。熊一山和梁辰不能陪江凛去应试,正在四处安排兄弟们就业的一应事宜,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卿如许。熊一山那张能吓哭小孩的大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猥琐的姨妈笑:“又是她俩。” 梁辰见他一脸八婆,恶寒的扭过头去,心想要不要帮帮卿如许,毕竟是自己未来的主母呢! 就在这时,人群里挤过来一位英武不凡的少年郎,手上还提着个油包,有余记的标记。他冷冷开口道:“县主是在说谁不要脸?” 周围嗡嗡议论的人声顿时一静。 英雄救美。 如此经典的桥段。 熊一山见状“啧啧”两声,“这位是谁啊?” 梁辰小声道:“是卿家大姑娘的表哥,名叫宋毓的。” “哦?就是那个带兵打仗挺厉害的小子?看上去还没我结实呢!” 梁辰鄙视的看他一眼,能有你结实的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好吗!“公子也没你长得结实,还不是把你收拾的满地找牙。” “公子是公子……”熊一山不满道:“难道卿家大姑娘心仪这个小子,才不想嫁给公子的?咱们要不要教训教训他?” “连你都看出卿家大姑娘不想嫁给公子了?” “我又不傻!” 梁辰给他一个“是么”的眼神,说道:“私自行事,小心公子从贡院出来之后打折你的腿儿!” “公子不会这么狠心的……” 梁辰又递给他一个“你试试”的眼神,熊一山顿时觉得膝盖一凉,讪讪的不说话了。 两人在这里嘀嘀咕咕,里面薛允已经被宋毓冷冰冰的气势吓软了腿,又害怕又委屈,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我……我没有……” 宋毓冷着脸:“县主是大家闺秀,自然知道姑娘家的名声有多重要,你当街辱骂诋毁,别人不好过,难道自己就面上有光了?” 薛允的脸色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听了这话由红变紫。“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县主好自为之吧。”宋毓半点没给她好脸色,回首对卿如许道;“表妹,东西买好了,咱们回去吧。” 卿如许暗暗咋舌,她倒是不介意薛允受点教训的,反正怎么样对方都会不遗余力的找茬,就算自己主动献上好脸色,也会被认为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但宋毓这副半点怜香惜玉都不懂的模样,还真是不枉他不近女色的名声!难道表哥真如传言那般,是喜欢男子的? 她看了一眼薛允,见对方一副受辱羞愤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微微福身全了礼数,跟着宋毓出了锦绣坊,忽觉后背凉飕飕的,心想薛允肯定是在背后恶狠狠的瞪着她呢!今日她所受的羞辱定然又要算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虱子多了不怕痒,随她吧! 锦绣坊门口看热闹的人见卿如许和宋毓这对金童玉女出来,都纷纷屏息。熊一山和梁辰站在外面看热闹的人群里算是显眼的,被表兄妹俩一人瞄了一眼,冷汗都下来了。 宋毓还好,怎么说是沙场下来的,身上有慑人的气势不奇怪。可卿如许那眼神也让两人觉得瘆得慌就奇怪了,总觉得惹了这小娘子肯定要倒霉似的。 熊一山看两人走远了才松了口气:“要不,咱们劝劝公子换个媳妇吧!” 梁辰摸了摸下巴:“公子说了,这事不能变。” 第22章 表哥表妹(下) 远离了看热闹的人群,宋毓感受到卿如许异样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卿如许凝眉迟疑了半晌才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问道:“啊……那个,表哥是断袖吗?” 宋毓两条眉毛顿时竖了起来,还扭了扭。 卿如许见状善解人意的说:“啊……表哥若是不便说明,便罢了,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宋毓的嘴也跟着扭曲了,眼神凶恶道:“你一个小娘子,胡思乱想什么!没那回事!” “哦……我知道!表哥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你!”宋毓气的整张脸都扭曲了:“我不是!”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卿如许诚恳的点头。 宋毓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死丫头知道什么! ……………… 卿鸿百忙之中还不忘请画师的事,卿如许得知要来教授自己画技的是阮江寒阮先生,不由十分惊讶。“父亲给我请的是阮先生?” “是啊!今早老夫人特意遣白珠姐姐过来说的,说女先生来往后宅方便些,若先生同意,就让她住在府上也是行的,姑娘想什么时候去找先生也方便。”拾舟见卿如许的神色,不由好奇道:“怎么了?这位阮先生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若说特别之处,这位阮先生曾是宫中的供奉,最擅山水、花鸟,并以山水画最为突出,在京城乃至整个大靖都是名声在外的,但卿如许惊讶的却不是这个。 前世这位阮先生也到府上教授画技,不过不是教她,而是教卿如初的,且是卿如初费了好多力气求父亲才求来的,没想到她只是顺水推舟的应了一句,父亲便将阮先生给请来了,想到这,她心下感动又酸楚。 父亲是生怕自己与母亲一样命薄,便想让她生时欢喜,死时无憾。但凡她想要的,都尽可能成全她,并用这种方式,将妻子早逝的遗憾全都转化为父爱弥补给了她。 “这位阮先生从前是宫里的供奉,皇上和各位娘娘对她的画都是赞不绝口的,能得她指点,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卿如许说到这,转念想到卿如初,觉得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了卿如初这一段师生缘分,便说:“走,咱们去二妹妹院子里坐坐。” 卿如初的院子里卿如许的不远,她一路赏着春花片刻就到了。 “二妹妹可在呢?” 玉织见她来了,忙福身应道:“大姑娘安,我们姑娘在屋里写字呢。” 里面的卿如初听见的动静,已经起身出来迎她:“大姐姐怎么有空过来?” 平日卿如许病着的时候多,大多是别人去看她,她往旁的院子里走动都是少数,近日她病情好转,脚下也闲不住,众人见到她的时候便也多了。“这府里,最有空的就是我了。” 卿如初闻言笑盈盈的将她迎进屋子里,吩咐玉织紫袖去端果子沏茶。 卿如许道:“父亲给咱们请了阮先生教授画技,祖母说就让阮先生住在府上,到时候咱们姐妹作伴,也免得我一个人在先生面前丢丑。” 卿如许平素与卿如初无话不说,也从来不拐弯抹角的,今日话倒是说的委婉,说阮先生是给“她们”请的,可惜卿如初心中明明白白知道阮先生是父亲特意给卿如许请来的,并不觉得高兴,但她也没表现出来,仍旧欢欢喜喜的道:“姐姐不嫌我拖累就好。” 卿如初没在这件事上多说,转而问道:“薛小侯爷那件事……真是姐姐动的手吗?” “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卿如许调皮的朝她眨眨眼。 “到底对名声不好,姐姐就不怕未来姐夫知道了以后心中有所顾忌?” 卿如许挑眉:“未来姐夫?” 卿如初有些不好意思的垂头:“虽然大家都没明说,但那日在寺中,妹妹是听见了祖母的话的,那位江公子,是祖母和父亲都点了头的,想必姐姐也是满意的。” 卿如许默了默不知道该怎么与她说,只好道:“我还想再祖母跟前多侍奉几年。” 卿如初讶异抬头:“父亲收江公子做了学生,我还以为这件事已经定下了。” 批命之事一出,卿如许一时风头无两,再加上薛小侯爷挨揍的事情,简直闹得满城风雨。卿鸿为了打消不必要的麻烦,就漏了风声出去,所以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卿鸿看中了自己的山贼学生做女婿。这样一来,就将风口浪尖上的卿如许又往高处送了送。 卿如许不好解释,便拿外面的闲言碎语做幌子。“这满京城的贵女都等着看我笑话呢,我是不能叫她们如愿的。” 卿如初听了这话也没说什么,这才是卿如许的脾性,她想要的一定要到手,她不想要的是怎么也不会点头的。而这家里上上下下,又不忍心去逼迫她做什么。“只要姐姐顺心如意,妹妹就替姐姐高兴。” 姐妹俩说了一会话,卿如许就回去了。 紫袖站在门口看卿如许出了院子,转身回屋里给卿如初换茶,随口道:“之前姑娘想请阮先生来府上教授画技,老爷一直都没松口,没想到姑娘一说大姑娘想学画,老爷二话不说就把人给请来了。” 卿如初看着案上临摹了一半的字帖怔怔发了好一会呆,才“嗯”了一声。 紫袖见她面上郁郁,满肚子不忿就想出口埋怨卿鸿偏心,但想到上次卿如初的训斥,到底没敢再说什么。只道:“就算阮先生是老爷特意给大姑娘请的,可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阮先生总不会厚此薄彼。以姑娘的聪慧,定然远远超过大姑娘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也不一样,一个是正经弟子,一个是旁听沾光的,看着没差别,实际却有不同的情分在里头。 卿如初心不在焉的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随即又揉成一团扔在了脚边。说道:“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可比的。走吧,去母亲那坐坐。” 紫袖跟着她出去,玉织进来收拾桌案,捡起地上的纸团,好奇的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意难平”三个字,叹气摇了摇头。心想:亏得二姑娘是个仁厚礼让的,虽然委屈,也总是将姐妹情分放在第一位,若像别家姐妹,彼此间可得一番你争我抢了。 ……………… 薛允不是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的人,正逢一年一度的赏春宴,便不怀好意的给卿如许下了张帖子。 日子就定在科考放榜之日。 卿如许看着手中的帖子,叹道:“经锦绣坊一事,薛允那颗动不动就要抽我的心,怕是变成了动不动就想弄死我……”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姑娘怎么一点不忌讳!” 自从上次说了不知道哪天就要小命呜呼的话,两个丫头就紧张兮兮的。卿如许笑眯眯看了兰舟一眼:“若不说就‘死’字能长命百岁,岂不满世界都是老妖怪?” 兰舟嗔怪的看卿如许一眼,瞄着那帖子道:“要不姑娘就称病推了吧,知道县主没安好心,干嘛还要凑上去?”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虽是筵无好筵会无好会,总比没防备的时候被她出其不意坑害要好。”卿如许笑眯眯道:“再者说,有些事情,不是躲了就能解决的。有些人,你越躲着,她就以为你怕了她,越会得寸进尺。” 拾舟不明所以:“可是,科考放榜那日,怕是满城都要热闹的天翻地覆,那些考中的人家又要放鞭炮又要发利市,县主干嘛非要在这个时候凑热闹?” “你这榆木脑袋什么时候能学会转弯?”兰舟没好气解释道:“你别忘了,江公子可也是去参加科考了的。县主这是听说了老爷相中了江公子做女婿的事,想当场下姑娘的脸面。” “兰舟姐姐的意思是,县主料定江公子山贼出身必定落榜,想当众寒碜咱们姑娘?” 兰舟听见“山贼”二字,头皮炸了炸,瞪了她一眼算是默认了。 卿如许满不在意的说道:“这也没什么,你家姑娘我,什么时候需要靠别人长脸面了?” 拾舟双手合十,仰头冲天嘀咕道:“但愿江公子能够一举高中!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通通吓的咬断自己的舌头!再也不敢乱嚼舌根看我们姑娘的笑话!” “说的没错,就算我们姑娘不愿嫁,那也不能让人小瞧了江公子去!毕竟是想求娶我们姑娘的人呢!” 卿如许哭笑不得,说道:“好了,阮先生过几天就要进府,咱们去泠泠园看看收拾的怎么样了,有没有错漏的地方,到时候可别让先生见笑了才是。” “听说阮先生痴迷画作,年过四十也不曾嫁人,算是位奇女子了,不知她当初为何要请辞出宫?” “阮先生上头仅有位兄长,过世后留有一子无人照管,阮先生就请辞出了宫照顾侄子。姑侄俩情同母子,据说阮先生的侄子未及弱冠,一手画技已是青出于蓝,最擅人物,年前也被引荐入宫做了画师供奉,很得贵人们的青眼。” 拾舟突然想起什么插嘴道:“原来前段日子十一公主和十四公主吵起来,就是因为阮先生的侄子?” 卿如许听了这话倒是一怔:“这是哪一出,我怎么不知道?” “姑娘不常不出门当然不知道,奴婢也是偶然听人说话知道的,听说十一公主找画师为她画像,碰巧十四公主也要找画师画像,二人为了争先后,便吵起来了,还被皇后娘娘禁足了不少时候呢。” 卿如许听见这一茬眨了眨眼,突然想起前世的时候,赏春宴上似乎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23章 借刀(上) 卿如许到宣平侯府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聚了不少人。平宁郡主爱花,尤其爱富贵绚丽的牡丹芍药,此时正值花期,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之间处处绚烂,满庭芳华犹如仙境。 顺着长廊一路前行,卿如许听见女子嬉戏之声传来,抬头便见前面八角亭中有一群妙龄少女正在说笑,且个个都是着意打扮,锦衣华服,比之园中盛放的花朵也毫不逊色。在众女之中,有一位少女绯衣灼灼,袖间纹饰繁复,更是贵不可言的华美,其他人虽都不差,但在她面前俱是失色。 这少女,正是皇上最喜爱的公主之一,十四公主。 卿如许见她果然在这里,心下便谨慎了几分。兰舟瞧着她们的动作,说道:“似乎是在藏钩。” 藏钩是民间流行的一种老少皆宜的游戏,近似于射覆。 玩法是将一只银钩或玉钩在众人手中传递,参加游戏的人分为二曹,曹人射知小钩藏在何处,比较胜负,总计射中率高者获胜。 二人走近,亭子里面的人也看到了她们,薛允不等卿如许见礼,便说道:“到底是身子骨差了些,竟来的这么晚,还落在公主殿下后头。” 这是变相在数落她架子大呢! 眼见着薛允笑里藏刀,卿如许往众女面上看去,有看笑话的,有胆小怕事的,也有事不关己的,一个站出来替她解围的都没有。她心中暗自叫苦,批命一事传出,她成了世族公子眼中香饽饽,却也成了世家贵女们的眼中钉那! 但卿如许早就料到薛允没安好心,她面不改色的跟十四公主等人一一见礼打了招呼,这才不紧不慢从袖中拿出薛允送来的那张请帖,展开仔细看了看,说道:“县主遣人送来的帖子上分明是辰时中,难不成……是下人将时辰弄错了?” 这“下人”分明就是薛允自己,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不过薛允没想到请帖还在卿如许手里,没有交给门房接待的婢女,此时她握着证据,薛允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虽然不甘,也只能深吸一口气,说道:“这婢女该打,这么点事都做不好,回头我定重重罚她。” 十四公主对这种无聊的戏码早就看腻了,开口道:“好了,别扫了大家的兴致,继续吧。” 十四公主也不是头一回见卿如许,只觉得她好像与从前有些不同了,便着意看了她几眼。卿如许感受到她的目光,便回以温和的微笑。十四公主倒也没想其他人似的对她有太多敌意,微微点了点头。 事实上,薛允根本没想到十四公主会来,这种春宴,花会多了去了,公主们在宫中也时时会举办这样的小宴,根本没什么新鲜的,但贵女们举办这样的宴会时,出于恭敬,还是会给宫中年纪相仿的公主送帖子。不知十四公主是不是在宫里呆闷了,竟然会来。 她开了口,卿如许来晚这件事就翻篇了,薛允没能为难到卿如许,银牙咬的咯吱咯吱,如果目光能化为实质,恐怕卿如许要经受凌迟之苦了。 有人问卿如许道:“你家二姑娘怎么没来?” “二妹妹身体不适,是以在家中休息。”相比卿如许,卿如初倒是很受众女欢迎的。 听她这么说,众人对视一眼,心想倒是免得尴尬了,若卿如初在这里,她们也不好说她姐姐的不是。当下也没人提游戏的事了,你一句我一句说起来今日放榜的事情来。 “今日放榜,也不知是哪几位能占得这三鼎甲?” “不管是谁,总归不是一个山贼能妄想的吧……” “可不是,真是没想到,……” 薛允道:“是啊,好好的山贼不当竟想着中状元……嘁,简直笑掉大牙!”她说了这一句,下巴微微抬起,瞥了卿如许一眼。 卿如许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专心摆弄亭子边上的一株墨魁。 薛允一拳打在棉花上,极不痛快,变本加厉的说起江凛,“咱们皇上真是仁厚,如今山贼也能参加科考了!” 卿如许转头看她,却仍旧没有出声,只是眼中掀起细小的波澜,露出嘲讽之意。 薛允不解其意微微皱眉,便见十四公主在一旁眯起眼睛道:“皇上的决断,也是你等能够妄议的?” 她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可到底是皇室公主,自有一股威仪,再加上语气凌厉,把众女都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告罪。薛允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臣女口无遮拦,请公主恕罪。” 十四公主没再说什么,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本宫要去更衣。” “是,公主这边请。”薛允三番五次奚落卿如许不成,狠狠剜了她一眼,连忙亲自引着公主往后面去了。 众人受了公主训斥,也不再议论卿如许,三五成群的赏花游玩去了。说话声隐隐传到卿如许耳中。“听说县主求郡主娘娘将宫里的阮供奉请了来,说一会要当中绘一幅赏春图呢!” “真的?那可太好了,听说阮供奉技艺超群,画中女子灵动似真人。不知这赏春图可是叫咱们皆入画?” “那可不知了……” 卿如许听到这便听不见了,心中嘀咕,阮供奉果然也来了……可千万别让她撞见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一路慢行,卿如许边赏花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打算稍微转一圈就回方才的八角亭去。也是巧了,路过一处拐角时,她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说道:“你去请阮供奉往园子里来,让他一会在东南角的假山处等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声音正是十四公主,卿如许连忙屏息后退,转身往另一条小径上去了。兰舟和拾舟悄声跟在她身后不敢言语,直到走出老远才松了口气,卿如许抬头看她俩,见她们目光中都透露出恐惧之色。 知晓这种秘密,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好了,咱们只当不知。” “是。”两个丫头十分紧张,知道公主的秘闻,说不定会被灭口的。 谁知主仆三人刚回到花园坐下,就有婢女过来找卿如许,说:“卿大姑娘,十四公主有些话,想私下同您说,请您过去一趟。” 卿如许一愣。 十四公主这会这忙着私会阮梅钦呢,怎么会叫她过去说话,不会是公主知道自己偷听了她的秘密吧。 卿如许看了看眼前的婢女,心下起疑,便细细去观察她的神色。 前世卿如许定亲后生过一场大病,从此失去听觉,再也听不到春雨润物,虫雀呢喃。她不会读不会写,察言观色是她唯一与外界沟通的途径,天成日久,好歹也能拿捏出几分看人心思的本事。 这婢女虽极力表现的镇定自若,但她眉目间偶尔闪过的急切还是被卿如许捕捉到了。 她一边起身一边问道;“你是府上的婢女?方才怎么没见你?”这是在宣平侯府,薛允的地盘上,卿如许本来也是要小心谨慎的,如今又出了十四公主这档子事,她更要慎重对待,免得阴沟里翻船。 “奴婢在后面准备宴席,没往花园里来,所以您才没看见奴婢。” 卿如许点了点头,心下警惕却没表露,她揣测这婢女是在撒谎,不会真的跟她走到十四公主幽会的地方,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着婢女往前走,方向正是府上的东南角。 果然,离东南角的假山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那婢女便一指前方,说道:“公主就在那边等您,奴婢还有别的事,就不跟您过去了。” 卿如许仔细看了她一眼,说:“既然如此,我自己过去,你去吧。” “是。”婢女福身一礼,转身离开了。 卿如许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对兰舟说道:“你去跟着她,看她往哪里去,若是出府,你便叫人将她扣下再说。” “是,奴婢这就去。”兰舟心知事情有异,不敢拖延,连忙去了。 拾舟紧张道:“姑娘,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真要过去找公主吗?” “当然不行,咱们若撞破公主的私事,估计当场就得完蛋……” 前世她没有来参加赏春宴,却知道这场赏春宴上出了大事! 十四公主在赏春宴上错手杀了人,那少女的家人怕得罪公主,不想为了一个庶女大动干戈,想大事化小,但这件事毕竟发生在宣平候府,知道的人不少,公主草菅人命的事情就传了出去,皇上大怒,逼问公主原由,公主却咬死不说,以至于失了宠爱。 在这期间,宫里的画师供奉不知怎么得罪了皇上,被赶出了宫,郁郁寡欢不久就死了。再后来十四公主就剃发做了姑子。 当时没人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现在这么一看,卿如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然是十四公主与阮梅钦的私情被人撞破,公主故意或错手杀死了少女,为了保住阮梅钦的性命,她咬死不说原由,以至于名誉大损失了皇上的宠爱。阮梅钦心中过意不去,要替公主承担了害人性命的罪行。结果皇上知道真相后不仅没有原谅公主,还要处死阮梅钦。公主拼死求情,再加上阮江寒在宫中有些薄面,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但阮梅钦出宫后心病难医不久就死了,十四公主心念俱灰剃发做了姑子。 卿如许抚额,前世这件事与自己半点关联也没有,怎么她一来,就成了别人的替死鬼了呢?那个死了的庶女是谁她没印象,不过现在看来,是有人故意指使她撞破公主的私情。 “姑娘,要不咱们赶紧走吧?” 第24章 借刀(下) 卿如许定了定神,心下盘算了一番说道:“有人故意要撞破公主的事,还想顺便坑我一把。我这么走了,公主要是出了什么事,事后查到我头上,难免要怪罪我坐视不管。” “咱们就当没来过,谁会知道?” “当然是指使那婢女的人,对方只要随便找来一个人说在这里看见过我,我就说不清。”卿如许犹豫了一下,四处看了看,捡起一块石子朝假山扔了过去。 石子砸在假山上发出“当啷”一声响,拾舟吓得愣在原地。 卿如许心如擂鼓等了一会,假山里面没有动静,便又捡起一块石子扔了过去,扔完拉着拾舟转身就往旁边的岔路跑,跑到老远才停下来,躲在远处远远看着。 “姑娘是想提醒公主?” “嗯……”卿如许本来不想管这件事,但有人将她拖下水,她就不能坐以待毙。“帮了公主,事后也有解释的余地,别忘了,我可还让兰舟扣下了那个传话的婢女,是怎么也撇不清的。” 但传话的婢女又不能不扣,不管这件事的结果如何,那都是个重要的人证。 退一万步讲,十四公主和阮梅钦虽然不太可能在一起,但前世的结局也着实令人唏嘘。卿如许出于恻隐之心,还是不希望她们重复前世的结局的。 “姑娘快看!” 十四公主走出假山,狐疑的看了看四周,对假山里面说了句什么。紧接着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里面出来,深深看了公主一眼才不舍的转身离开。 十四公主看着阮梅钦的背影,神色间透露出一种情窦初开的羞涩和烂漫,与方才沉默冷傲的气势简直是天差地别。 拾舟跟着卿如许躲在远处看着,紧张道:“虽然公主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可身边总不至于一个人都不带吧?之前去给阮供奉传话的侍女肯定知道二人的事,按理来说,应该替公主把风的呀。” “肯定是被故意绊住了脚。” 假山前,十四公主独自站了片刻,第一颗石子引起了十四公主的主意,第二颗石子让她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但环顾四周,却没有半点声响。她抬步准备离开,附近却突然传来人声,似乎不少人往她这边来了。 十四公主的脸色猛地一沉,她倒要看看,是谁跟她耍花样! “公主殿下怎么在这?” 薛允和几个贵女结伴往这边来,疑惑的看着十四公主。 十四公主看着薛允,见她面上的神色不似作伪,似乎并不知情,便说:“本宫看见一只十分漂亮的鸟儿,追着鸟儿一路进了假山,却不见了鸟儿的踪影,想必是从哪个缝隙飞走了。” 薛允闻言一怔:“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公主便跟臣女们回去吧,很快就可以入席了。” 十四公主刚要点头,薛允身后站着的秦婉言突然开口:“咦,我好像听见假山里有动静,是不是公主说的鸟儿还在里面?” 十四公主的目光一抖,凌厉的朝秦婉言扫了过去。 秦婉言吓得一缩脖子,咬了咬嘴唇,还是出言支使身边的婢女,“你去看看,若有公主说的鸟儿,便抓来给公主。” 周围几个贵女闻言都朝她看过去,眼神里分明写着,庶女就是庶女,走到哪都不忘拍马屁!然而秦婉言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如果她办不好这趟差事,回头一定吃不了兜着走。可若是达到目的,她和姨娘就能翻身了! 婢女蹑手蹑脚的进了假山,几乎是进去就出来了,“里面,里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秦婉言脸色一白,几步走到假山口看了一眼,转过身脸色更白了:“可,可能是我听错了……” “嘁……”有人发出嗤笑声,分明是笑她拍马屁不成,反而丢丑。 这时,十四公主身边的侍女延陵来了,面色明显带着焦急,走到近前,见十四公主安然无恙,脚步才微微放松,一语不发的站到了公主身后。 十四公主不动声色,道:“行了,回去吧。” 众人这才反身往花园回去。 待无人注意,延陵才低声道:“方才奴婢被人绊住了,耽搁了好一会,公主……没事吧?” 十四公主摇了摇头:“在她们过来之前,有人提醒了我。” 延陵讶异道:“是谁?” 十四公主摇了摇头:“不知,看来这个人知道有人故意要害我,所以出手帮我一把,可对方难道早知我的事?” 薛允既然不知这件事,这人当然也不可能是宣平侯府的人。延陵想了想,说道:“这个人或许在这群贵女之中。” “嗯……还有那个秦婉言,她不是宸妃的娘家人么?跟十一皇姐可有往来?” “奴婢会尽快让人查清楚。” 众人回到席上,见卿如许坐在那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果子。便有人问:“半晌没见你,你去哪了?” 卿如许懒洋洋的抬头,扫视众人一圈,目光落在秦婉言身上:“没去哪,我一直在花园里没有离开?倒是你们,一个接一个没了影子。” 众人闻言也没怀疑,因为从刚才开始,街上已经陆陆续续传来放鞭炮的声音,必定是有的人家已经得了喜讯。所以她们一直在说这件事,三三两两聚在花园里,没有一直关注卿如许。 但秦婉言和卿如许的对视,却引起了十四公主的注意。 卿如许毫无心虚之色,秦婉言却目光躲闪,很快移开了目光。 卿如许心下冷笑,怕是有人指使秦婉言去撞破十四公主的私情,而秦婉言自知凶险,想要将此事推到她头上,坐收渔翁之利。而卿如许处处受薛允针对,到时候只会怀疑是薛允在背后陷害她。 可惜,卿如许不仅没上当,还将整件事看的清清楚楚。 这时,薛允派出去看榜的人回来了,婢女拿着抄下的榜单匆匆前来,薛允眼睛一亮,连忙抢到手里查看。 然后,众人看见她的脸色碎冰一般,变得又冷又难看。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延陵上前拿过榜单递给十四公主,十四公主一看就笑了,看向卿如许:“皇上钦点江公子为探花郎,卿大人一定很高兴。” 众人听见这话面面相觑,什么?那个山贼不仅一举高中,还是三鼎甲中的探花郎? 真的假的? 怪不得薛允的面色变得又古怪又难看,今日来的人都知道她给卿如许下帖子,就是为了在这件事情上奚落她,让她在满京城的贵女面前丢丑的。本以为好戏要开场了,事实却狠狠打了薛允的脸。 人家“山贼”不仅高中,还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 “这?怎么可能?不会是看错了吧?” 终于有人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十四公主目光扫过去,说话的人立即闭了嘴。 别人没听出来,卿如许却听出十四公主话里的妙处,她说的是“卿大人很高兴”,分明是避开了她与江凛的亲事,这是在示好吗?看来这位公主并不笨,自己方才故意去看秦婉言,就是在暗示她,帮你的人就是不才在下我呀! 她连忙起身:“是,父亲定然是高兴的。” 十四公主点头笑道:“站着做什么,坐下说话。” 周围一众贵女看着二人的互动都有些懵,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朝薛允看去。 薛允的脸色更加难看,但同样是一脸懵然! 在场之人都是会看脸色的,就算得罪薛允,也不可能去得罪十四公主。方才事不关己没有标明立场的露出讽刺的笑容,胆小怕事的庆幸自己没有乱说话,而之前说了闲话的立即改了风向,纷纷换了笑脸企图挽回。 “虽然没见过这位江公子,但能被皇上钦点为探花郎,定是相貌俊美,一表人才了?” “听说是这位江公子是卿大人的学生,想必这会已经有人到卿府去报喜了。” 卿如许跟十四公主听了这些话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秦婉言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袖中的手指微微发抖,几乎掩饰不住。 十四公主意味深长的一笑,不再说话。 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众人各怀心思,离开宣平侯府之后,卿如许依言在前面不远的春山晓月楼下了马车,带着那个被她扣下的婢女等十四公主过来问话。 婢女被两个婆子押进雅间,看见抓她的正主是卿如许,竟然松了口气。 “不知卿大姑娘找奴婢有什么事?” “我还没问你,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卿如许心中好笑,对方一定是以为抓她过来的是十四公主吧,结果一见是自己,就涨了气焰。 “奴婢不过是传了句话,不知卿大姑娘有什么好问的。”说罢,她竟然转身就要走。 “我好歹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家小姐,你分明只是个下人,竟没有一丝害怕,定是有恃无恐。”卿如许好整以暇的托腮看她,一字一句说的不紧不慢:“这么说,你家主子的地位,定然在我之上喽?” 第25章 没带刀(上) 婢女身形一僵,没想到卿如许竟然在她的动作之间看出了这么多信息,心中难免吃惊,看样子,卿如许并非是个好糊弄的后宅千金。她思及此,立即改变了策略,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卿大姑娘,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您放过奴婢吧!” 卿如许瞄她一眼,“我还没问,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不,不,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奴婢这个人,放了奴婢吧!奴婢保证再也不出来碍您的眼!” 卿如许见她脸色雪白,诚惶诚恐的模样,托腮看着她说:“我并没有想要问什么,一会十四公主来了自会问你,你还想想怎么同公主殿下解释吧。” “十,十四公主?”婢女身上一软,吓得跪都跪不直了。“以十四公主的脾气,奴婢若是落到她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的!卿大姑娘,奴婢求求您,您救救奴婢吧,奴婢什么都告诉您!” 卿如许不置可否,直直看着她不作声。 婢女明白她的意思,是要看她能不能说到做到,便吞了吞口水,抽泣道:“奴婢名唤映容,是跟着秦四姑娘来的,原本奴婢是个新入府不久的,平时也不在四姑娘身边伺候,今日四姑娘身边的婢女病了,人手不够,就挑中了奴婢跟着来。今日赏春宴山,县主送十四公主去更衣,回来的路上碰见奴婢,就让奴婢帮忙传个话……” 卿如许听到这见她顿住便接口问道:“然后你就找到我,说十四公主要找我说话?” “是……奴婢知道县主跟您有过节,平时就总是找您的麻烦,所以方才仗着是县主的吩咐,这才出言不逊,胡乱说话冲撞了您,并非有什么倚仗……奴婢不懂规矩,请您饶恕奴婢这一回吧!” “那你可知道,假山处到底有什么玄机?” 映容垂目掩饰:“县主只是吩咐奴婢将您引到那处假山,但奴婢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卿如许听了她的话不置可否,只轻哼一声:“我看你今日是不想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了。” 映容猛地抬头看向卿如许,目光中满是惊疑。 卿如许淡淡看着她:“你二话不说,就将脏水泼在了县主身上,说明你根本就不怕她。你真正的主子,身份应该还高于县主,才能让你这般有恃无恐。” 映容支吾道:“奴婢只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这才不得已出卖主家……” 卿如许到现在也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当然不会信她的鬼话。 秦婉言是慧妃娘家的庶女,而慧妃所育的十一公主又与十四公主不睦已久。前段日子两位公主还因为阮供奉的事情被罚,已经说明十一公主,也可以说慧妃对十四公主和阮供奉之间的关系有所怀疑或了解。 这次趁着薛允举办赏春宴,便遣了映容到秦家,挑了个好拿捏的庶女给予些许好处,让她想办法在赏春宴上撞破十四公主的私情。秦婉言也不傻,自知此事危险,见卿如许受众人排挤,便起了嫁祸的心思。映容当然不会不同意,因为秦婉言的身份太过明显,到底要露出主子的痕迹,能换个人去捅破十四公主的丑事当然更好,于是便去招惹了卿如许。 可惜,最后秦婉言怕事情不成被怪罪,还是暴露了自己。 不过十一公主到底才十几岁,未必有这样狠毒的心肠,卿如许更倾向于是慧妃在背后一手操纵。“你一副害怕的要死的样子,却仍旧满口谎言,看来你并不是真的害怕十四公主。所以说……你主子的身份不仅高于县主,还有可能高于公主?” 映容闻言失色抬头:“奴婢不知道卿大姑娘的意思。” 卿如许冷笑一声也不跟她兜圈子,说道:“你说自己是刚到秦府没多久的婢女,又是秦婉言临时抓来充数的,却对宣平侯府的地形这般熟悉,不但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我,还将我领到东南角的假山,难不成你是个千里眼,早将宣平侯府的一切记下了?” 雅间里一时间针落可闻,映容被卿如许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兰舟和拾舟对视一眼,有些惊讶,姑娘真是聪明,她们都没有听出映容话里的不对。 映容咬牙看着她,这个卿如许早已经推测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此时不过是想从她口中得到确认:“卿大姑娘就不怕知道的太多招来祸事么?” “你呀,不用狐假虎威,我是不吃这套的。”卿如许讽刺的看着她:“你其实……是个宫女吧?” 这层窗纸已经被捅破,映容瞬间变脸。她似乎不认为自己已经命在旦夕,站起身微抬下巴,撇着嘴角看着卿如许,口中的话仍十分硬气:“卿大姑娘既然知道,还敢将我抓到这里来?就怕吃不了兜着走么!” 这映容的神情实在欠揍极了,若按照卿如许从前被惯坏半点不肯吃亏的性子,说不定要上去抽她两把。不过,现在的她可比前世成熟多了,知道武力并不能让对方服软,也不够让自己解气,所以她决定换一种方式惩罚这个坑害了自己又目中无人的婢女。 于是她按捺住脾性,以手掩唇笑了一声,反问道:“吃不了兜着走?难不成你以为自己今日还能出的了这个门么?” 映容面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卿如许露出一副蛇蝎美人要生吃活人的神色,语气冷淡拉着长长的音调:“我是个有仇当场就要报的性子,你想借刀杀人没问题,但你不该来招惹我,现在,我要把这一刀还回去……拾舟,我刀呢?” 拾舟仅仅只是一怔,然后扑通就跪下了,几乎吓得要哭出来:“姑娘饶命,奴婢想着今日是去参加赏春宴,就……就没带刀……” 卿如许暗道这丫头反应够快,回去一定奖励她一个大鸡腿。 兰舟在二人身后站着,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拼命将自己的视线移开,强忍着笑掩饰的转身去倒茶,随后奉给卿如许求情道:“姑娘别生气,您就看在拾舟服侍您一场的份上,饶了她一条性命吧……” “哼,命可以留着,回去自己剁了指头赎罪吧!” 拾舟一副狗命要紧的神色动作,生怕卿如许反悔似的,赶紧应道:“是,奴婢领命……” 映容见状顿时就不淡定了,似是没想到卿如许背地里竟然这般凶残歹毒:“你……你敢杀我?” 卿如许的笑容更冷了:“我为什么不敢,不管你的主子是谁?你都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奴婢,又没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事情,我就是当场宰了你,可有人来给你收尸啊?” 映容脸色变得铁青,不敢置信却依旧慌了手脚。她的确没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若秦婉言直接去撞破十四公主和阮梅钦的事,还可以说是巧合,但秦婉言为了保全自己,想了个嫁祸她人的法子。他心中想着这样的确更好,就答应了。 谁能想到卿如许如此谨慎,秦婉言嫁祸不成,后来的所作所为又太过刻意,显然已经暴露了主子…… 这样一来,自己能不能从主子手下活命还不知道。 卿如许见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出声讽刺道:“怎么,害怕了?” 映容战战兢兢的抬头看她,正处于天人交战之中,犹豫是服软求情还是坚持到底。 卿如许轻笑一声,她对这种平白无故拉她下水的害人精没有半点同情心。如果她不是事先自知情,前世死的是秦婉言,今生死的就是她。“本来呢,我是想将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直到你痛死为止,可惜,我那把削铁如泥的短刀没有带过来。” 映容隐隐感觉对方是在玩弄自己,又怒又怕:“你!你敢!” “我已经再三说了,你活不了。你今日若能活着走出这里,算我输。” 这时,雅间的们被打开,十四公主沉着脸进来,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来人!乱棍打死扔到乱葬岗喂野狗!” “公主……”映容一见十四公主真的来了,吓得跪都跪不住,身子一歪,软倒在地上。 她甚至没机会再说一句话,被人堵了嘴,当着十四公主和卿如许的面,被人打得血肉模糊才被人装在麻袋里扛了出去,然后立即有人开始收拾地上的血迹。 卿如许有些惊讶,这副雷厉风行的利索性子,果然是后宫摸爬滚打长大的公主,能在那么多女儿当中成为皇上最喜欢的公主之一,当然不会是娇滴滴的。 兰舟和拾舟被吓得噤若寒蝉,缩在卿如许身后不敢动弹,卿如许上前行礼:“臣女给公主殿下请安。” 十四公主点点头,见她垂着头有些拘谨,便柔声道:“没吓着你吧。你放心,这春山晓月楼是林家的产业,今天的事不会传出去的。” 第26章 没带刀(中) 林家就是宸妃的娘家,十四公主的外祖家。 卿如许当然知道这一点,不然也不会放心的在这里问话给门外的十四公主听。“臣女晓得。” 十四公主露出笑容:“没想到,被冠以“第一美人”卿大姑娘不仅姿容出众,竟还长了一副玲珑心肠。” “臣女不敢当,不过鱼目之姿,岂敢与明珠争辉,公主殿下才是艳冠群芳,不可多得的倾世佳人。” “行了,咱们俩就无需在这里相互吹捧了。”十四公主说着,眼睛扫了扫卿如许身后站着的兰舟和拾舟。 卿如许连忙说道:“公主放心,她们是臣女的心腹,不会乱说话的。” 十四公主便一笑:“嗯,是两个机灵的婢女。” 她指的当然就是两个丫头方才配合卿如许演戏捉弄映容的事,不光卿如许解气,十四公主的气也消了不少。 “不怕公主笑话,臣女与县主之间有些误会,今日来宣平侯府本就存着小心,有婢女莫名其妙叫自己过去,当然不会全然相信,何况她说是公主殿下召唤,臣女与您素无交集,自然心生狐疑。所以那婢女离开之后,臣女就在原地站了一会,见没什么动静,才往假山那里扔了两块石子试探,然后便跑到远处躲了起来……” 她一个字也没提阮梅钦,但二人心照不宣。 十四公主也没再说什么,只道:“嗯……天色不早,你便先回去吧,秦婉言的事情,本宫会处理。今日之事,本宫欠你一个人情。” 卿如许也没想到十四公主年纪不大,竟是这般稳重的性子,便想着平日里宫中相传十四公主嚣张跋扈的话不可信,最多算是赏罚分明罢了,她含笑,“公主言重了。” 十四公主也露出笑容:“你去吧。” “是,那臣女先告退了。” 回去的路上,兰舟的脸色依旧雪白,想必是被杖毙的宫女吓到了。 卿如许拍拍她的手,道:“别怕,十四公主看样子是个磊落之人,既然方才没有追究,想必不会背后再做什么。” 拾舟向来胆子大,这次也吓坏了,犹豫一下问道:“那姑娘为何不干脆装作不知道那件事?” “傻丫头,就算我真不知道,十四公主也会怀疑我知道。我藏着掖着的,公主反而不放心。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摆明了我是帮着她的。况且,秦婉言想利用我去撞破十四公主的私情,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秦家的。秦家跟我有了隔阂,就等于是慧妃母女跟我结了梁子。我若不找十四公主做挡箭牌,将来定然麻烦不断。” 十四公主好歹是皇上宠爱的公主,宸妃也是能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人,交好总比得罪强。而且卿如许知道前世十四公主一些事情,对她磊落刚烈的性子很是欣赏,这样的人,总不至于两面三刀。这也是她选择帮助十四公主而不是十一公主的原因。 拾舟听的脑筋打结,兰舟却庆幸道:“还好姑娘反应快,不然今日真要被坑惨了!不过,姑娘怎么能一下想到这么多,您从前可是从来不会这样弯弯绕绕的……” 卿如许神色顿了顿,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从前吃了太多汤药,脑子都吃的呆傻了。最近没吃药,饭又吃的多了,脑子就灵光了被!” 兰舟眨了眨眼,十分认真诚恳的“哦”了一声,然后道:“那奴婢回去再给您多做点好吃的,做点核桃酪什么的,补一补!” 卿如许笑眯眯的点头,心想,没白教育! ……………… 翌日,突然传来秦婉言急病暴毙的消息,而她的生母受不了打击自缢而亡,跟着爱女一同下了黄泉。 卿如许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微微一叹,因为自己的重生,秦婉言没有死在公主的手上,却仍旧没能逃脱命运。那自己呢?如果不嫁给江凛,能否改变命运的轨迹? 兰舟不知卿如许的心事,不禁唏嘘:“秦家也够狠的。不过,自己做的事就要承担责任,她在接受十一公主的差遣和好处的时候,就该想到事情不成会有什么后果的。” “这话说的在理!”卿如许赞了一句,又说:“秦婉言不死,对十一公主不利,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也对慧妃不利,所以,无需十四公主亲自动手,她只要稍微露出点风声,秦家自己就会去解决秦婉言母女了。宸妃与慧妃明争暗斗多年,花费的人力物力多了去了。对于她们来说,这个秦婉言不过是个小小庶女,何足挂齿。死她一个,解决了一大堆麻烦,很划算。” 前世卿如许嫁人之后虽然听不见,但她看得见,后宫后宅的阴私多了去了,这点事根本不够她一惊一乍的。 拾舟拍拍胸脯道:“还好咱们姑娘不是庶女,还被老爷老夫人捧在手心里,让咱们这些奴婢也跟着享福了。” 卿如许停下手中的笔笑道:“这话说的是,能做父亲和祖母的掌上明珠,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我定会好好珍惜。不过,咱们府上也不是苛待庶女的人家,个个都是要好好教养的。” 这时,突然有人来传话,说是十四公主遣人来给卿如许送帖子。 卿如许不敢托大,连忙整了整衣裙前去见人。 来人是公主身边的延陵,她见了卿如许便露出真切的笑容:“奴婢给卿大姑娘请安。” 卿如许客气的回礼:“原来是延陵姐姐,快到我院子里坐坐。” 延陵侧身未受卿如许的礼,道:“不了,奴婢只是来替公主送帖子给姑娘,稍后还要回宫。”延陵是十四公主身边极得力的侍女,公主竟然遣她来给自己送帖子,交好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了。“是这样的,公主府已经打理的差不多了。公主是想邀姑娘前去看看,帮着参谋参谋。顺便,让奴婢将这个给姑娘。” 卿如许有些诧异,将匣子接到手上,正犹豫这要不要现在打开,延陵笑道:“卿大姑娘回去再看也不迟。” 卿如许闻言一笑:“多谢公主赏赐。” 延陵将东西送到就告辞了。送走延陵,兰舟惊奇道:“十四公主还未选驸马,就要开府了?这是不是不合礼制?” “也未必是要立即出宫,只是提前赏赐了府邸,也未尝不可。”难怪十一公主频频找麻烦,还未成亲的公主就能出宫建府,可是前所未有的事,由此可见,皇上对十四公主的宠爱实在不是一星半点,自然要引得旁人嫉妒。 拾舟更关心匣子里的东西:“姑娘快打开看看,公主给了您什么?” 匣子是宫中常见的木匣,并不引人注目。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躺着一把小小的弯刀。长短似匕首,没有繁复的花纹,也没有宝石装饰,整体看上去就是一把样式简单的刀。 卿如许有些窘,难道是公主听了她诓骗映容的话,所以送了这把弯刀来打趣她的吗?她拔刀出鞘,一抹寒光摄入眼中,卿如许顿时一怔,随手拿起笸箩中的剪刀砍了过去,当啷一声,断裂的剪刀掉落在地,吓了主仆几人一跳。 “天呐,这就是传说中的削铁如泥吗?” 卿如许也有些呆了:“公主竟然给了我一把神兵利器?” “这么好的刀,刀鞘竟做的如此朴实,压根看不出里面的锋芒呢!”兰舟也疑惑了:“公主是让姑娘带在身上防身的吗?” 这弯刀的大小,的确适合放在身上防身用,外表的样子普通,也不会被人当做宝物觊觎。卿如许翻来覆去看了半晌,突然想到:公主,或者是宸妃,是不是想要告诉她,收敛锋芒,不可随意出鞘引人注意。一旦出鞘,就要成为最最锋利的刀刃。 是因为她在京城的风头太盛,成为了众矢之的,所以公主是想劝告她吗。 卿如许拿着短刀把玩了一会,便让拾舟拿去收了起来。然后问道:“对了,二妹妹的身子好了没有?” 兰舟道:“二姑娘应该已经好了,昨儿个咱们回来之后,奴婢去老夫人那里回话,回来时正好看见二姑娘从夫人的屋子里出来,看上去与往常一样,似乎没什么事了。” “这么快就好了?昨天早上去宣平侯府之前,看着好像挺重的。” “是不是二姑娘不想去才称病的?” 拾舟插话道:“怎么会,二姑娘一向喜欢这种宴会的,只要有人邀约,二姑娘几乎没有推脱的。” 卿如许听了一耳朵,也没往心里去,随口道:“这点小事,有什么好争论的。可能是早上起身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会就好了也说不定。走吧,跟我去松鹤堂给祖母请安。” 卿如许当先一步出了屋子,兰舟扯出拾舟的袖子:“你说,会不会是二姑娘知道县主要为难咱们姑娘,怕去了难做人,所以才不去的?” “不会吧?二姑娘跟咱们姑娘感情最好了,若是去了,肯定是站在姑娘这边,帮着咱们说话的!” “嗯……你说的也是,可能是我想多了。” 第27章 没带刀(下) “你们俩嘀咕什么那?” “没什么。”兰舟几步追上卿如许,问道;“老夫人叫姑娘过去说话,是不是因为江公子的事啊?” 江凛高中之后,果然如卿如许所料,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 虽然这位山贼一度在京中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见过其真颜的人并不多,除了相熟的同窗,也就是卿府的众人了。所以他在榜下出现的时候,那种姿容不凡真仙临世般的气质面容,顿时征服了京城一众男女老少,一跃成为京中适婚男子中的第一人。 先前嫌他是山贼出身的人顿时就放下所有芥蒂,厚着者颜面上前询问江凛可有婚配,家中还有什么人等等问题。 卿如许摸着下巴:“不知道他有没有萌生些许退意啊?” 兰舟道:“江公子考的这样好,老爷跟老夫人怕是更加看好他,您若死犟着不嫁,怕是会伤了他们的心。” “所以我才要想办法让江凛知难而退,主动拒绝这门亲事啊!” 兰舟跟拾舟对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 走进松鹤堂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下沉,耀目的金色流光穿透云霞,将松鹤堂砖瓦镀上一层晕红的光芒。 每次走进这里,卿如许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不,应该说的确已经隔世了。 小丫头替卿如许打起帘子,便有一个斯文温和的声音传来:“江凛不才,承蒙先生指点,才得以榜上有名。” 卿如许步子一顿,他怎么在这? 正好白珠出来换茶,见她目光带着询问,掩唇笑了一回,解释道:“江公子上门拜谢老爷,老夫人听说了,便留他在府中用晚膳。” 即便江凛不是老夫人看中的孙女婿,那也是金榜题名的有识之士,又是儿子的学生,以礼相待甚至亲近些都是正常的,所以留用晚膳再正常不过了。 但卿如许知道,这是祖母正式安排他们二人“相看”,想到这,她有些不受控制的紧张起来,随即又暗骂自己没出息,自己又不想嫁给他,紧张什么!她别扭的朝白珠点点头,缓了几口气走进了屋子。 屋里除了老夫人和江凛,就只有卿鸿跟宋氏,看来的确是专门为她安排的相亲了! 老夫人眉目疏阔,端坐在上首,一脸笑意的看着卿如许行礼问安。 卿鸿跟老母亲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颇正式的为卿如许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学生江凛,你之前在前院书房也是见过的。” 卿如许没有抬头,只垂着眼眸转过身朝江凛屈膝一礼:“江公子好。” 江凛仍是那副天生自带笑意的面容,见卿如许头都没抬,那笑意中便多了几分促狭,拱手还了一礼:“卿大姑娘有礼了。” 卿如许再次微微屈膝,准备走开,却听江凛又开了口:“那日见了卿大姑娘的《蜈蚣图》,小生甚感喜爱,想求一幅回去日日观看,不知可否?” 卿如许闻言一怔,抬头看向江凛,脸上腾的红了。仿佛他说的不是《蜈蚣图》,而是在说:那日见了卿大姑娘,小生甚感喜爱,想求回去日日观看,不知可否? 火烧的感觉从脸颊蔓延,直直烧到她的心口,她才有了一丝清明。 自己怎么会这么想! 卿如许深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和鄙夷。脑筋打结了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洞悉了她的意图,出言寒碜她呢,想到这,那丝窘迫烟消云散,说话也顺溜了:“既然江公子喜欢,我多画几幅给你就是,正好凑个五毒!” 江凛眉角微挑,俊脸上带着几分探究之意。“那便多谢卿大姑娘了。” 他见卿如许脸红懵怔了半晌,这会儿反应过来露出愤愤之色,心中更觉好笑,这姑娘倒是真有意思,只是不知她为何不想嫁与自己呢?不是说她偏爱美色,要嫁个俏郎君吗?难道在她眼中,自己长得还不够好看?又或许,已经心有所属? “哼……”卿如许闻言几不可闻的轻哼一声,只给了他一个“到时候你可别吓得腿软”的眼神,最近她的画虫子的技艺可是越发纯熟了! 老夫人乐见他们二人互动,跟儿子对视一眼,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显然是对江凛主动与孙女搭话的行为感到满意。当下便说道:“时候不早了,摆饭吧!” 江凛自然是要跟卿鸿去前院的席面,看得出来,卿鸿早就江凛当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不,是囊中女婿。 卿如许鄙视的目送老爹,待他们一走,浑身上下的神经立即放松下来,“这个江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兰舟道:“姑娘,奴婢怎么觉得,江公子好像变得主动了?” “才怪!他方才是在讽刺我呢!”卿如许立即否认了兰舟的说法,江凛是个什么人,怎么可能为她费这种儿女情长的心思。方才的所言所行不过是在跟她表达:山不来就我,我也不会去就山! 说白了就是,你看不上我,我也没求着你看上我! 这是在跟她叫板! “哼!以为自己是谁!全天下的姑娘都得围着你转不成,我就是看不上,就是不嫁!” 兰舟莫名其妙,姑娘怎么突然就发脾气了? 卿如许气鼓鼓的,突然问道;“拾舟,我刀呢?” 拾舟:“……” “没带?哼,办事不利,回去剁手指头!” 拾舟:“……”为啥啊这是? 主仆几个嘀嘀咕咕,老夫人在一旁都看在眼里,便将卿如许叫到身边。“许儿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卿如许看着祖母殷切的目光,连忙收起神色间的愤愤,抿着唇摇了摇头。 老夫人叹了一声说道:“这个江凛,虽然出身不太好,但咱们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家,英雄莫问出处……” 卿如许睁圆眼睛,当初祖母跟父亲可不是这么说的!但她当然不会去揭穿祖母,马上垂下眼睛继续做乖巧认真状。 老夫人好像知道她再想什么,嗔笑着看了孙女一眼,“还是那句话,江凛没有父母长辈,你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没有公婆小姑妯娌,用不着看谁的脸色万事都是你说了算。且他这个人自己很有主意,心思没花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上,你嫁给他想必会省心。” 女子嫁人,最怕嫁给耳根子软受不住挑拨,身边满是莺莺燕燕又不明事理的男人,最后弄的后院乌烟瘴气,家里不得安宁。这样的人,无论什么身份门第,在女子眼中,都不是良配。 卿如许不得不说,祖母看人还是非常准的,她嫁给江凛六七年,别说妾室外室,他身边连通房丫头都没有,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是小厮护卫。有时候卿如许静下心来想想,这个人,心思到底在哪? 这天晚上,卿如许又梦见了前世的片段。 那时她就快要死了,整个人时常浸泡在虚幻的梦境中,不想醒来。 因为梦中的江凛总是比现实中温柔许多,也很喜欢对她笑。他笑着在她的画上题词,笑着抚摸她的脸颊,笑着哄她吃药,然后拉着她靠在他怀里。 可惜,即便是在梦里,卿如许也能感觉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逝,她就想一个虚弱的小动物,在命运即将终结之时,疯狂的留恋这个世界和自己的主人。 她拼命的往江凛怀里钻,闷闷的哭泣。 于是江凛会轻轻拍着她的头,像哄一个小女孩一般。 然而这些终究会支离破碎,也许是在一个清醒的早晨,身边空空的床榻,安静无人的院落,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那些暖融融的记忆都是她自己的臆想。她知道江凛很忙,但她想知道,如果江凛不忙,会来看她吗? 这个疑问让她觉得胸口血潮涌动,整个人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这股无法平息的情绪,使她从梦中惊醒。 她木然的扭头看向窗外,天色将明未明,树影映在窗棂上,微微晃动,就像她时时摇摆不定的心绪。 ……………… 十四公主的事过去没几天,阮江寒阮先生就进府了。先是去松鹤堂拜见一回,又跟主母宋氏说了几句话,这才由卿如许和卿如初姐妹两个亲自引着往泠泠园去了。 “祖母特地使人打听了先生在宫里时的习惯,泠泠园的一应事物都是按照您先前的习惯布置下来的,先生住进去,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妥,尽管吩咐阿许,万不能客气的。” “你是我的学生,我怎么会与你客气?若有什么事,必是要第一个差遣你的。”阮江寒说话并无一丝严肃古板,交谈间倒像是好友般亲近轻松。 “既然如此,学生就放心了。”卿如许也有些惊讶,没想到阮先生这般平易近人且开明之人,她也能隐隐感觉到。阮先生对自己是十分亲近的,想必是因为她帮了十四公主的事。她帮了十四公主,其实就是帮了阮梅钦。 看来,阮先生对自己侄子与十四公主的事,是有所了解的。 就是不知,她对这件事到底持着什么态度呢? 第28章 海捕文书(上) 阮梅钦虽然也得天家赏识,但他毕竟只是一个画师供奉。平日没有触怒天颜之时,自然千好万好,可一旦有事,恐怕难保自身。 十四公主身份尊贵,又是皇上宠爱的公主,当真能与一个画师在一起吗?想到她们前世的结局,卿如许心中暗叹。 顺着姐妹俩的指引,阮江寒一路踏进为她准备的院落中。 暖阳和煦,泠泠园中一方清池,微光粼粼,有鱼儿在圆圆的飘萍之下穿梭嬉戏。回廊之上,系着轻盈的薄纱,微风拂面,一派融冶春色。院子虽不算大,却处处用了心思,让人心下生喜。 “这园子叫泠泠园?”卿如许顺着阮江寒话以学生自称,让她眼中笑意更浓。 卿如许刚要答话,卿如初出声道:“正是”。 卿如许闻言看了妹妹一眼,便不再说,只笑着在一旁听着。 卿如初道:“泠泠园清幽安静,且泠泠二字正合了先生的名字,又离我和长姐的院子都不远,先生住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阮江寒笑容微顿:“让你们费心了,我不过是个下人,怎么当得起府上如此厚待。” “怎么当不起,是先生谦虚了。您之前在宫里就得太后娘娘的赏识,到了我们府上,自然更要敬着的。” 阮先生笑看了卿如初一眼,拉过卿如许的手拍了拍,“你这妹妹,嘴是抹了蜜的。” 卿如初笑意微微一僵,想起阮先生的正经弟子是自己的长姐,自己说这些话其实似乎有些失礼僭越的,不由有些尴尬。 虽说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但像阮先生这样堪称国手的大家,自然不会像私塾先生一样,随便拿来一个学生就塞给她,还得凭她的眼缘看中才是。说明白点,如今阮先生被请到府里,是以教导卿如许的名目,她们二人便是先生与弟子。卿如初虽然也一起学,但只算是顺带。 按照老夫人的意思,阮先生住在卿如许那里是最合适的,但卿如许心中顾着妹妹,怕她心气高,抹不开脸面来找先生请教,便拿泠泠园的名字做文章,让阮先生住过去,这样一来,两厢便宜。 而且别人不知道,卿如许暗自还有一番考量,那就是,前世阮先生是卿如初的先生,就直接住在她院子里,所以,卿如许总觉得自己抢了卿如初的,心中过意不去。 方才卿如初主动开口说了“泠泠”这个名字的事,虽然没说是谁提的,但从她口中说出,不知道的,自然就认为是她用的心。卿如许倒不介意这个,只是这桩原由,阮江寒早在老夫人那里就听说了。 所以在阮先生看来,卿如初是有些掐尖要强抢风头了。卿如许心中明白,却不好明说,只能给卿如初解围道:“我身子骨病弱,平日都是妹妹紧着我一些,倒是我,没尽到做姐姐的责任。” 阮先生听了就说:“早就听说卿家姐妹深情,是谁家都比不得的。”说罢,对卿如初赞道:“卿二姑娘早有才名在外,我亦是听说的。” 卿如初连忙说道:“阿初朽木之姿,不过都是长辈们抬举我的。” 阮先生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卿如初抿了抿唇,有些委屈,脚步就略微落了半步。 卿如许一拉她的手腕,笑道:“二妹妹,这不是你亲手培育的牡丹吗?我说总觉得你院子里少了点什么,原来是挪到了先生这儿。” 那几株牡丹都是少见的品相,阮先生闻言往看过去,点点头:“这花儿开的真不错,看得出二姑娘养的很是精心。” 卿如初抿了抿唇:“只怕这院子太过素净,便将这几盆花挪了过来。” 阮先生这次倒是领情了:“阿初费心了。” ……………… 京中适婚的贵女不少,江凛金榜题名,又是那么一位翩翩少年郎,动了心思的人家大有人在,可一番试探,江凛都避而不应。之前又风闻他已经与卿家有了默契,不久就会成为卿家的女婿,迎娶那位世家公子们心尖尖上的病美人儿卿如许,少女们的心难免碎了一地,公子们也都嫉妒的眼中冒火。 可左等右等,这二人的亲事一直没动静。 众人的心不免又活泛起来,纷纷打听到底是卿如许出了差错,还是江凛出了差错。 公子们认为是江凛的问题:“八成是江凛这小子高中之后,看不上卿家了,要攀附更高的门楣吧!哼,真是没眼光!” 而贵女们则认为问题出在卿如许身上:“你们说,卿如许不会是突然病入膏肓,没几日活头了吧?嘁,真是没福气!” 于是,跟在江凛屁股后边说媒的,和跟在卿如许后边献殷勤的人又多了起来…… 面对媒人的穷追猛打,江凛倒是没有太多反应,客客气气的回绝,安安稳稳做自己的事。可卿如许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将前来献殷勤的少年们挨个教训了一顿,没有别的话,上来就是“揍他”!京中的贵女们纷纷觉得卿如许疯了,她这么做,往后跟那些人家结了仇,怕是嫁不出去了。 然而,世族公子们却比从前还闹得凶,纷纷露出比试的心思,要通过卿如许下手的轻重来一较高下!窥探自己在美人心目中的地位,惹得那些本来没搀和的人也都来了兴趣。 更有好事之人拟了一份榜单,榜单上写明了卿如许毒打各位的时候,打了多少,淤青大小,多久痊愈…… 京中一时间热闹非凡,卿如许目瞪狗呆…… 消息传到宫里,皇上还将卿鸿叫过来细细问了前因后果,随即露出好笑的神情:“到底是年轻人,花样不少,朕也多年没遇见这么有趣的事了,就随他们闹腾去吧。” 卿鸿见皇上并不怪罪,心下松了口气:皇上要看这个热闹,想必那些便被揍的人家不会记仇了吧…… 折腾了月余,直到京中出了一桩轰动全城的人命案,这件事情的热度才渐渐被压了下去。 卿如许不得不承认,“不贤惠”这个计策,彻底以失败告终! 现在她连画毛虫的兴致都没有了,百无聊赖的坐在廊下,将好好一朵芍药揪的只剩光秃秃的翠绿杆子。兰舟在一旁看着,哭笑不得道:“姑娘若非要折腾这些花,好歹将花瓣扔在篮子里,回头还能泡澡用,这么扔掉实在可惜。” “没那个心情!”卿如许现在哪有时间去惜花,郁闷道:“江凛这个皮糙肉厚的,竟然油盐不进!” 兰舟无奈道:“江公子似乎并不介意姑娘脾气大,即便姑娘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宛如夜叉转世,凶的不得了,江公子还是那副温润模样,毫无嫌弃的意思。” 卿如许闻言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蹭的站起身,“他既然要与我斗法,我却也是不怕的!哼!” “什么斗法,奴婢倒是觉得,江公子这是让着姑娘……” 卿如许听见“让着”二字,冷笑三声:“谁要他让着!” 眼见卿如许大步流星的进了屋子,兰舟急道:“哎呀姑娘,你又要做什么啊?” 拾舟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见她一副阴恻恻的神情,狠狠打了个冷颤:“姑娘,你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怎么像要杀人似的……” “杀人?如果江凛现在站在我面前,我就杀一个给他看看!” 兰舟无语道:“杀谁?江公子吗?奴婢记得,第一次在大慈恩寺后山见到江公子的时候,他就显露了一身不凡的轻身功夫呢。怕是姑娘还没动手,反被制服了!再说奴婢可不信,姑娘真敢杀人。” “我又没说要杀他……只是要让她看看,逼急了本姑娘,本姑娘什么都干得出来!” 两个无语的摇摇头。 卿如许想一出是一出:“不如咱们去城门口看看那些通缉告示,看看有没有我能下手的。” “啊?姑娘要去抓通缉犯?这太危险了!不行,奴婢不能让你去!” 兰舟和拾舟这次站在统一战线,坚决不同意。 卿如许商量道:“我只是先看看,如果太危险,就放弃,我怎么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我巴不得多活几年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父亲和祖母该多伤心呢!” “可是……既然是上了通缉画像的,怕都是十恶不赦之人吧!姑娘哪个都对付不了,看了也是白看。” “那也得先去看了再做决定!” 两人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去了。 马车上,兰舟操心命般锲而不舍的追问:“姑娘,你这是想一刀一个坏人吓跑江公子吗?” “没错。” 兰舟无语:“姑娘,江公子从前可是山贼,怕是亲手杀过人也说不定,怎么会害怕杀人呢?” “那怎么能一样,如果是你,你希望自己的枕边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还是一个温柔似水的贤内助?” 兰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万一江公子就喜欢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呢? 拾舟难得聪明了一回:“姑娘,奴婢怎么觉得……这里边还带着点试探的意思呢?” 卿如许闻言怔了怔,然后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没有。” 她顶多是想看看,如果自己坚决不答应,他能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多久…… 第29章 海捕文书(下) 很快,主仆三人就到了城门附近,卿如许下车嘱咐车夫和保护她的家丁婆子等人在原地等候,自己则带着兰舟和拾舟往城门口走去。 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卿如许三人都穿着男装,在街边小贩的呼喊声中往城门口靠过去。 崇圣门本有五个高大的门道,但平日没有贵人仪仗通过时,仅会打开左右两个小门,供百姓通行。 此时在城门口的城墙上,果然如卿如许所想的那样,贴着不少海捕画像。 主仆三人挨个看过去,被通缉的这些人,有的是主人家逃走的婢女,有的是欠了金银不还的赌鬼,还有一些是家中走失的痴傻老人家,看来看去都是小打小闹,罪不至死的。 最后只有两个通缉犯符合卿如许心目中可以一刀砍死的标准。 一个是名叫杜文显的男子,海捕文书上写着,案犯杜文显,身负多条人命,罪大恶极,各州府见则捕之,生死勿论。画像下面还写着悬赏千两白银和一些小字,是案犯的身高年龄户籍等。 另一个也是名男子,名为沈越,海捕文书写的并不详细,只是表明此人乃是个奸yin妇女的采花大盗,行踪诡秘,在各州府流窜,最近疑似在京城出现,官府还未寻得踪迹,以此文书警示城中百姓。 卿如许左看右看,有些犹豫。 兰舟见她好像是要在萝卜和白菜里选一个的样子,赶紧拉着她的袖子低声嘀咕道:“姑娘,清白这种事很难说的清的!若是与这采花贼有了什么瓜葛,哪怕是您将他一刀砍了,也一定会有碍您的名声!” 卿如许闻言觉得有道理,京中的好事之人可不少,臆想的本事又不是一般的大,人言可畏,传来传去,说不定她就成了故事里的主人公了…… 于是,她将目光挪到了杜文显的画像上。拾舟却还是觉得不妥,连忙小声劝阻:“姑娘,这个人可是身负多条人命!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你看看咱们这几个人,算上孟婆子她们,哪有一个架得住刀砍斧劈的!您不能冒这个险!” “可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卿如许又将目光重新落回沈越的画像上。 然后拾舟指着沈越的画像说道:“姑娘你看看这画像,眉毛胡子一大把,整个人画的跟个稻草似的,咱们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要靠这样一张画像找人吗?再说,我若是这案犯,第一时间把胡子刮掉!而且这个人说不定根本就不在京城。” 卿如许闻言,皱着眉再次将目光落在杜文显的画像上,然而杜文显的画像更加离谱,不过几个线条勾勒出简单的人脸而已…… 这时,拾舟身后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小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拾舟回头一看,只看到一个精壮大汉的宽阔结识的胸膛,仰起头才看见对方的脸,顿时被熊一山猥琐的姨妈笑吓了一跳,“你,你谁呀!” 熊一山自以为一身正气的挺了挺胸:“小姑娘别害怕,我只是听了你方才的话,想告诉你,官府抓人可不是靠这画像的。” 拾舟小脸一窘,挣扎着解释道:“什,什么小姑娘,我是男的!” 熊一山上上下下打量拾舟的小身板一遍,一脸“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了”的表情。 拾舟嘴角抽搐,卿如许却在听了熊一山的话之后眼睛一亮,问道:“这位,额……大兄弟!方才你说官府抓人不是靠画像,那是靠什么?” 熊一山正要答话,梁辰在那边看着情况不对,几步上前一把将他拉到一边,“你不是过来偷听的嘛!谁让你出声搭话的!” 熊一山一脸无辜,“我见她们不知道,好心告诉一声……” 梁辰气的磨了磨牙,戳着他的猪脑恶狠狠道:“公子只让咱俩跟着卿大姑娘,记下她的一举一动,你去多管闲事,不就把咱俩暴露了嘛!” 熊一山懵了一下:“我,我没想那么多……” 两人还没嘀咕出个对策,卿如许就上前来问了:“两位?不知可否将方才的话说完?” 熊一山心虚的看了一眼梁辰,闭紧嘴巴站到他身后,意思是:你解决吧,我都听你的。 梁辰:“……”老子信了你滴邪! 卿如许狐疑的看着他俩,忽然感觉这两人好像有点眼熟。 梁辰生怕她看出什么赶紧说道:“那个,是这么回事。官府的海捕文书贴出来,作用在于广而告之,让百姓知道城里出了这么件大事,让大家心里有数,起到提醒的作用。” 卿如许闻言连连点头,双目晶亮的望着梁辰,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 梁辰见状脑袋大了一圈,心里想着回去一定要让熊一山吃点苦头,面上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而官府抓人是依靠百姓手中的‘招身贴’,无论出门走生意还是住客栈都要出示招身贴,跟通关文书有些相似。如果遇见可疑之人,又不肯出示招身贴证明自己身份的,说得出来龙去脉到还好,说不出的一律都是先关进牢里再说。” 熊一山在梁辰身后狂点头。 梁辰感觉到他的动作,不着痕迹的抬起脚跟狠狠踩了他一下,熊一山脸色一僵,立即转身疾步进了一条巷子,回头见卿如许看不到他了,这才抱起自己的脚痛呼出声:“这个小白脸,痛死老子了!” 这边卿如许奇怪的看着熊一山消失的方向,梁辰不想让她多问,赶紧补充道;“还有画像上提供的身高年龄以及户籍之类的信息,也减少了衙门查人时的盘问范围,所以,只要被通缉之人露面,几乎是逃不掉的。” 他说的很明白,卿如许一听就懂了,“也就是说,他们被通缉之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身,根本轻易不会走动对不对?” 大多数百姓一辈子都生活在一个地方,邻里之间都很熟悉,谁家有几口人几亩田地,几岁娶媳妇生娃娃都再清楚不过,一旦周围有陌生的人或事出现,不出一顿饭的功夫就会传开。 当然,大部分老百姓都选择明哲保身,不会多管闲事,更怕牵扯到什么杀人案件之中。因此对于重大嫌犯,官府的海捕文书都会写明悬赏。有的赏百两纹银,或者几百两,有的时候甚至高达千两。而普通百姓一家人一年的用度不过十几贯钱,朝中一个一品大员的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几百纹银。所以,这些通缉要犯简直可以说是行走的钱袋。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谁要是能抓到一个通缉犯,银子简直不要来的太快。甚至有些人整日什么也不干,专门搜集百姓口中的小道消息,寻找这些通缉犯。 所以案犯只要有藏身之地,轻易不会出来走动。 梁辰没想到卿如许脑子转的还挺快,“额……也可以这么说……除非犯人有超出常人的本领,有把握可以瞒天过海。” 卿如许闻言朝采花贼沈越的海捕文书上看去,“上面说这个人行踪诡秘,在各州府流窜,想必就是有不为人知的本领喽?”所以,她的目光落在杜文显的画像上…… 梁辰心中一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不知小兄弟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卿如许听见对方称呼自己为“小兄弟”微微一愣,随即想起自己穿的是男装,便笑答道:“只是好奇罢了,多谢兄台为在下解答。” 梁辰才不信她只是好奇,卿如许挑事儿精的属性已经在他心中深深扎根,心想回去一定要跟公子禀明才行,“既然如此,小兄弟请自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告辞。” 卿如许一拱手,目送梁辰离开。 兰舟和拾舟见卿如许的眼睛闪闪发光,不禁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姑娘你要干什么?!” 卿如许朝她俩眨眨眼,“走,回马车上再说。” 两人提心吊胆,一上马车兰舟就催问道:“姑娘到底有什么打算?那可是杀了好几个人的罪犯,姑娘怎么敢去招惹?” 卿如许不理会她俩的劝阻,兀自说道:“这个杜文显的海捕文书还很新,似乎是刚刚贴出来不久的,难道,他就是前几天轰动京城的那桩命案的凶手?” 兰舟无奈的叹了口气:“姑娘若是不听劝,回去奴婢就去告诉老爷老夫人。” “首先,咱们要打听一下,这桩案子的来龙去脉,好知道事发时间和地点之类的消息,然后再判断此人是否还在京城。”卿如许对兰舟的威胁无动于衷,吩咐车夫道:“去城南的望江楼。” 车夫听见吩咐立即调转马车往城南的方向去了。 兰舟见自己的话卿如许半分都听不进去,气鼓鼓的坐在一边生闷气不说话了,拾舟有一种自己要被拐卖的感觉:“姑娘,咱们去望江楼干什么啊?” “咱们去那听听书,让你们见识见识人家说话的本事!” “‘人家’是谁?” “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30章 望江楼说案(上) 望江楼是京城有名的茶肆,名声与林家的春山晓月楼不相上下。 春山晓月楼相对来说比较文气,去那里的多是些大雅之人,吟诗作赋品酒邀月。望江楼则不同,来这里的人五花八门,不拘文人士子,贩夫走卒,三六九等各行各业的都有,他们来这里通常只有一件事,听白先生说书。 白先生是谁? 别人也许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但卿如许是知道的。 因为他就是江凛被洗白的始作俑者,那个被山贼抓走,差点被涮肉的倒霉蛋,靖河郡王的独子白敬泽。 这人一不好美色,二不好吃喝,宫里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受,每日就呆在茶肆里给人讲故事。 无论大事小情,只要从他的嘴巴里过一遍,出来就换了个样,倒不是他瞎编乱造,只是其中加了不少他自己的猜测遐想,让故事变得更加离奇有趣引人入胜,让听了的人都觉得自己仿佛亲身经历了似的。 自从白敬泽进京落脚之后,城里有什么奇人怪事,传说轶闻,大多都是从这里传扬开来的。 皇上似乎觉得将他禁锢在京城多少有点亏欠他们父子,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也就由着他了。 卿如许刚在望江楼门前下车,便有小二热情的迎上来:“这位客官里面请!” 拾舟常跟卿如许出来,这种场合倒也不怯,立即要求道:“给我们公子找个敞亮些的位置。” “是是,几位楼上请!” 卿如许边上楼边往一楼搭置的台子上看去,少年看上去二十不到的年纪,眉目清朗,身形瘦高,穿着一身天青色配松绿纹绣的锦衣,除了手上一把折扇,并无旁的坠饰,一副文弱极了的样子。 卿如许挪开目光,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从打她第一次见白敬泽,他的衣服不是青,就是绿。豆绿,荷叶绿,竹青,梅子青,再搭配里面穿的素白中单,远远看上去,就像一颗被霜打过,惹人怜惜的小白菜似的。天知道他是什么托生成人的……兴许就是颗白菜也说不定。 他似乎刚刚午睡过,神态带着一丝慵懒,却不妨碍听客们对他的热情,见他迈步往细条桌前一站,场下立刻想起呼喝鼓掌之声。这个时辰大多数人都在忙着自己的营生,是以客人不算多,将将坐满,照平日人多的时候差得远了,但兴奋的议论声依旧可以掀翻屋顶。 杜文显杀害多条人命在逃的一事,自从发生以来,白敬泽已经不止讲了一次,但此案官府尚未定论,是以众说纷纭,有了不少猜测,而白敬泽所讲述的版本最让众人觉得合情合理,是以今日茶肆中,按照诸位客人的强烈要求,说的仍是这桩事。 卿如许落座的时候,正听见白敬泽一句:“五月初六那日深夜,水风微凉,月色正好。刚满十六岁的俏丽少女黄莺,终于不堪家中逼迫,邀约情郎共私奔!本是花前月下的一段佳话,没想到,却引出了一桩惊世骇俗的灭门惨案!” 他先是缓缓道来,随后一句断喝,伴着惊堂木的叱咤之声,堂上众人顿时精神抖擞,心绪鼎沸。 只见白敬泽手中的折扇缓缓展开,扇面上一个“白”字现于人前,“话说,城东有一富户姓黄,主家黄三元发妻早亡,留下两个女儿。长女黄鹂,次女黄莺,皆是如花似玉,形貌俏丽。尤其二女儿黄莺,从小聪慧可人,街坊四邻见了都要夸一句听话懂事。” “这黄莺自小许了夫家,与杜家文显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二人长到一十六岁,本应共偕连理,喜结秦晋之好。然而杜文显家道中落,如今两袖清风,无田无产。黄三元心中不愿,意图悔婚,将女儿许配给门当户对的杨家。姑娘黄莺与杜家文显苦苦哀求,却不得黄三元怜惜允诺。至此,一对鸳鸯走投无路,只好相约私奔潜逃!” 其实,这样的故事再老套不过,就算深闺之中的卿如许也听过不少,但令人好奇的是,到底为了什么,一对鸳鸯私逃出门居然能惹出五条人命? 白敬泽合起扇子,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面颊上露出笑意,熟悉他的客人便知道,正题要来了!立即正襟危坐,双目紧紧盯着他,不肯移开半分,屏息等待下面的内容。 “黄三元的长女黄鹂嫁到长平县多年,与丈夫赵前经营一家豆腐店。黄莺与姐姐感情极好,她与杜文显连夜赶路,途径长平县,想着自己今后不知要在何处安家落脚,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亲人,便来到赵家豆腐店与姐姐告别。” “然而事情巧就巧在,黄鹂随丈夫到婆家办事,并不在家,豆腐店只有帮工刘大保一人。诸位可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说到这,白敬泽话音一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众人听见他发问,纷纷出口猜测:“怕不是这刘大保见黄莺姑娘貌美,起了歹心?” 旁边立即有人反驳道:“若是他是杀人凶手,心怀不轨做了什么腌臜事,为何他最后却也死了?” “说不定是争执间黄莺姑娘意外身亡,杜文显愤恨之下杀了刘大保报仇,随后逃了!” “仵作已经验过刘大保的尸体,这人分明是第二日才暴病而死的!怎么会是杜文显杀的!” “不是说刘大保还有个媳妇?怎么没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要不怎么说巧?偏偏刘大保的媳妇秦氏回娘家去了,那晚并不在家!” “难不成,是杜文显奸杀了黄莺姑娘,将她尸体抛入井中?刘大保看在眼里吓得暴病而亡?” “别胡说了!人家都要跟她私奔了!用得着这么干?杜文显只要不是失心疯,就不会干出这种事!” 卿如许在楼上听众人议论纷纷,总结出三条: 第一,事发当晚,赵家豆腐店中只有刘大保一人看家。 第二,黄莺遭奸杀,尸体被抛入井中,杜文显失踪不见人影。 第三,刘大保在事发第二日暴病身亡。 “这桩案子,还真是离奇……”兰舟一早就忘了赌气的事,吓得眼睛都直了,“姑娘,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拾舟蹑嚅道:“不会吧……这些都是他们凭空猜测。” “可那五条人命是明摆着的!说不定真相比他们猜测的更加骇人!” 众所周知,官府已经着人检验过尸体,那名唤黄莺的少女确实是被奸杀之后投入井中的。而刘大保也是在第二日暴病身亡的没错。 卿如许喃喃:“若是事件当中只有死去的黄莺和刘大保,还有失踪的杜文显三人,事情倒也简单,猜一猜也不过就那么几种可能。奇怪的就是,刘大保的妻子秦氏,以及黄鹂夫妇的死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正在众人纷乱猜测争辩之时,白敬泽惊堂木拿在手中,啪的一声落在细条桌上,楼里的气氛一瞬间从极闹变成了极静。 “暂且不说黄莺二人到豆腐店这晚发生了什么。这厢黄三元发现女儿不见了踪影,纷纷遣人出门寻找,却一无所获。他心知两个女儿感情极好,第二天一大早,便匆匆出门来到赵家豆腐店找长女黄鹂,想询问黄莺踪迹,却只见到了豆腐店帮工刘大保和刚刚从娘家回来的秦氏。” “黄三元不想让外人知道二女儿与人私奔的丑事,就什么都没问,先回家去了。而刘大保却突然害了病,刚开始秦氏以为是流火疾,可吃了药并未见效,病情反而加重了……” “这时,黄鹂跟丈夫赵前也办完事回来了,得知刘大保生病,就请了郎中,郎中前来说是痧症,可吃了药之后同样没见好,到了当天下午申时,刘大保全身青黑,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的话轻轻一顿,重新展开扇面扇了两下,听客们自发开始议论起来。 “不会是做贼心虚了吧!” “是啊,不然一个好好的壮汉,怎么毫无征兆的害病了?” “心病当需心药医,吃药什么的,定是好不了的了!” “可他全身青黑又是怎么回事?怕不是畏罪服毒了吧!” 白敬泽唰的一声合上折扇敲在掌心,“好端端一个人突然抱病死亡,又全身青黑,不得不叫人起疑。因此又惹出了另一桩坊间闲谈!” 白敬泽一块醒木一把折扇,忽而高声,忽而低语,似有无尽玄机从其口中吐出。正巧外面轰隆一声炸雷,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更为他口中的故事增添了无数紧张气氛。 卿如许不得不承认,这小白菜的确是讲故事的一把好手。他的讲述虽然有推测的部分,但多数是官府已经确认过的事实,比如秦氏等人寻郎中给刘大保看病,还有黄三元在事发第二日去赵家豆腐店找女儿。这些事实经他合理的编排,便呈现出一个较为完整的故事,而故事中还没有破解的疑问,大多留作悬念,并未多言。 连卿如许这个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竟然都听的明明白白。 第31章 望江楼说案(下) 雨季来临,五天之中三日有雨,天空总是乌沉沉的不见几分光亮。今日这雨也下的颇有气势,好似天河倾泻一般。偶有雷光电闪,将白敬泽那双眼睛映的更加有神。他环顾一圈,看见众人热切的目光,这才满意的再次开口: “赵家豆腐店在长平县小有名气,黄鹂跟丈夫赵前也算殷实小富。他家的帮工刘大保及妻子秦氏常年租住在赵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一来二去,赵前与秦氏过从甚密的话不胫而走,甚至街坊四邻都起了闲话。刘大保常常听见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但他在赵家讨生活,也只能忍气吞声。” “所以,刘大保突然暴病身亡,大家觉得事情有异,理所当然联想到平日里赵前与秦氏的那些闲话。便猜测,是秦氏与赵前合谋,将刘大保毒死!甚至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刘母还上报官府,请求验尸!” 白敬泽悠悠的长出一口气,展颜一笑:“可事情的真相真的是这样吗?” 众人知道他这是要结束这场说书了,纷纷露出心痒难耐和遗憾的神色。 白敬泽没有像别的说书先生一样,在说书结束后来一句吊人胃口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而是微微一笑,扬声道:“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卿如许听见这句话微微扬眉,亏他想的出来。不过有了这一句,倒是给他免去了不少麻烦。毕竟他讲的故事传播广泛,若真有人拿来做文章,他也不好收场。所以一句“纯属虚构”,实在是妙! “咱们走吧。” “去哪里?” “当然是先回府了。”卿如许好笑的看着兰舟:“怎么,难道你想去帮官府查案?” 兰舟脸颊红了红,她方才一直生闷气,这会听白敬泽说书却听得入了神,便有些难为情:“奴婢只是觉得,这事情蹊跷的很,那个杜文显,再怎么也不会杀害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没有理由啊?” “是啊,若杜文显攀上了什么富贵人家也算有动机,可问题是,什么都没有,杜文显洁身自好,根本没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 “那姑娘打算怎么办?” “先回府吧,今日已经出来很久了。回去好好想一想,再做打算。”卿如许在听完整个案情之后,也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对这桩凶案产生了浓厚的好奇。 拾舟起身朝窗外望去,见雨幕瓢泼,便道:“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怕是伞也遮不住,姑娘一出门还没上马车就要被淋湿了。” 卿如许身子骨弱,不像别人,淋点雨吹个风不过一碗姜汤驱驱寒。她若是病了,可是很吓人的,不说满府都要被惊动,就是宋家也必是通家来访,恨不得不错眼的盯着卿如许,直到她痊愈为止。 卿如许竟忘了这个,“那咱们便在此处等一等,雨小一点再走吧。” 茶肆中的客人陆续离开,只剩零星三散客在闲聊,偶尔有几乎话飘到耳中,说的也是杜文显这桩案子。白敬泽环顾一圈,突然看见一张陌生的脸孔,他此时无事可做,又一向是个自来熟,便没多想,抬腿上了二楼,一屁股坐在卿如许对面。“这位小哥看着眼生,是头回来?” 若是别人,卿如许肯定掉头就走,但这人是白敬泽,就没必要了。 她太了解这货的脾性了,神经粗的时候,白米饭里有只黑虫子都看不见,心思细的时候,又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聒噪,就算路上遇见一只掉进水泡的蚂蚁,都能跟人家论上半晌的救命之恩。 总之,只有两个字可以总结白敬泽这个人。 奇葩! 所以,卿如许压根不担心他对自己有什么企图,他恐怕连自己是个姑娘都没发现,在他眼里,人没有好看不好看,也不分有用还是无用,他只看你身上有没有可以挖掘的故事,或者是否喜欢他讲的故事。除了有点傻,他倒是个可交之人。 而此时白敬泽来到她面前,就是随便找个活物想要释放他肚子里的话! 卿如许给警惕的兰舟和拾舟一个眼色,让她们稍安勿躁,自己则笑咪咪的看着白敬泽回礼道:“白先生好口才,在下佩服!” 白敬泽眼睛一亮,立即就要将卿如许引为知己:“多谢兄台称赞,敢问贵姓?” “免贵姓宋。” “原来是宋小弟!”白敬泽见卿如许乐意与自己交谈,十分高兴,拱了拱手,便说道:“我今日这故事,宋小弟可听得分明?” “白先生口才绝妙,舌绽莲花,在下听得再明白不过,只是这其中还有许多细节并不知晓。” 白敬泽目光又是一亮:“看来宋小弟不仅仅是对故事感兴趣,对案情也跟感兴趣!” 卿如许把他这话在心里转了转,说道:“当然感兴趣,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亲自到赵家豆腐店去看看。” 白敬泽眼睛一瞪,满满的写着“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有这个打算,凶手还未落网,这案情还不能窥其全貌,实在让我心痒难耐,若等官府断案,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这两天都没心思说书了!不如……”白敬泽试探的问:“宋小弟可愿与在下一同前去探查一番?” 卿如许无视身边“左右护法”的瞪视,说道:“可赵家豆腐店,怕是已经被官府查封了吧?想要进去恐怕不容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你不用担心,我有个兄弟正好管这个,我找他帮帮忙,肯定没问题。”白敬泽啪啪拍着胸脯,一副你不信我就是看不起我的模样。 “真的?”卿如许笑的很友善,她一心放在案情上并没有意识到白敬泽口中的“兄弟”是谁:“既然如此,那就麻烦白兄了!” 二人约好时间,外面的雨也下小了。卿如许起身告辞,白敬泽竟然还流露出了不舍的模样,目送这位面善的小兄弟离开,自己则唰的一声抖开扇子,往自己兄弟的住处去了。 卿如许今日之行如此顺利,十分高兴,上了马车就开始盘算如何说服祖母同意她去长平县。 兰舟碎碎念个不停:“姑娘怎么能随随便便与人相约出行?还是个男子?万一这个白先生是个面善心恶的坏蛋,咱们可是有去无回!姑娘长在深闺,不知世间险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您让老夫人怎么办?” 拾舟间或插话道:“是啊姑娘,这要是让老夫人和老爷知道了,不打断姑娘的腿,也要打断奴婢的腿!” 兰舟见卿如许闭目不语,急了:“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呀!” 卿如许这才睁眼,笑道:“你们放心,那个白先生身世清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怪胎,绝对做不出来你们想的那种坏事。” “姑娘这话,好像对那个人很熟悉似的……” “他就是靖河郡王送进京中的独子,白敬泽。” “啊?” ……………… 这厢梁辰跟熊一山将今日城门口的事回禀了江凛之后,江凛就一直沉默着。 熊一山做错了事心中忐忑,一直朝梁辰挤眼睛。 梁辰被他挤眉弄眼弄的浑身难受,干脆出声道:“公子,要不……明日换两个人跟着卿大姑娘?” “不必。”江凛放下手中的笔,十分平淡的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位卿大姑娘的太极都打在明面上,就算知道我派人跟着她无所谓,我倒是盼着她来找我理论,到时候正好问问原由。” “原由?不就是因为她那个姓宋的表哥?”熊一山站在五步开外声音闷闷的插嘴道。 “哦?你知道的还不少?”江凛微微挑眉。 熊一山嘿嘿笑了一声上前一步正要说话,看见梁辰给他使了个眼色,这才明白,原来公子不是在夸他呢,连忙退了回去:“属下不知道……” 江凛笑看他俩一眼:“行了,去忙你们的。” 熊一山却不知江凛的心思,立即露出笑容,公子今天这么善良,竟然没怪罪他。梁辰却嗅到了一丝丝异样:“公子……您那边没个得力的人,属下不放心,还是让属下跟着您吧。” 江凛摇了摇头,“卿大姑娘倘若知道我派人跟着她,想必不会客气,换两个人可能不抗她折腾。” 梁辰嘴角抽了抽,又听江凛继续说道:“皇城司虽不得重用日久,但里面的水依旧深得很,我若身边带着人,容易引起其他人的防备,孤身一人,更容易摸清里面的状况。” 梁辰听他这么说,便没了话,拽着熊一山准备离去。结果门外白敬泽的大嗓门直接穿透了江凛的院子,“江大哥!” 熊一山揪着两条毛毛虫一样的粗眉毛,翁声道:“他怎么又来了!公子,要不属下替您把他赶走吧。” 自从江凛救了白敬泽一命,他就像跟屁虫一样,牢牢盯住了江凛,隔三差五就要来找江凛叙话培养感情。江凛看着手中搜集来各种的消息,漫不经心说了一句:“让他进来吧。” “哦……”熊一山答应一声出去开门。 “老熊!”白敬泽一见熊一山,就笑眯眯的怼了他一拳,结果熊一山纹丝不动,却将他自己反弹的后退了两步。 熊一样仰脸朝天翻了个白眼,白敬泽也不在意,大喇喇的进了书房:“江大哥!要我说你干脆搬到我那去住,何必住这官舍,地方小不说,又破败,你看看院子里的石头缝都长青苔了!你若不想与我一起住,我就在另外给你购置一处宅院便是。” “我倒觉得这里没什么不好。” 第32章 皇城司(上) 江凛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公文。 白敬泽一点不觉得自己受了冷待,自己拿了茶壶倒了杯水牛饮下肚,继续说道:“江大哥,你说你堂堂一甲第三的探花郎,为何要去皇城司任职?虽然六品同知比编修高一品,可那地方比冷宫还冷呢,能有什么前途?你若是入了翰林院,在那清贵之地熬几年,以你的本事,三五年出来说不定就能进六部混个侍郎当当!” 江凛在档案一处值得注意的地方画了个标记,抬头看他一眼,“哦?你觉得六部是个好地方?” “那倒也不是……”白敬泽显然不喜欢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不然也不会整日呆在望江楼。“说实话,六部的确没什么意思,无聊的很……可皇城司的名声也太臭了一些……” 皇城司的前身是太祖皇帝所设的御用拱卫司,一开始,拱卫司在朝廷的地位并不是太突出,不过是因为直接听命于皇上有些特殊罢了。他们的职责是是监视、侦查、镇压官吏的不法行为,是一个独立于官僚机构之外,供皇上自己使用的势力。 起初拱卫司只负“巡查缉捕”,并没有审讯犯人的权利,抓住的嫌疑犯要交给三法司审理,但后期势大,也有了自己的牢狱。 在太祖皇帝有意的扶持下,拱卫司的势力发展迅速,侦缉范围也变得非常广,监视朝臣、名仕等各种政治力量,并直接向皇上汇报。甚至朝廷会审大案、拷问重犯,拱卫司都要派人听审。朝廷的各个衙门都有拱卫司人员坐班,监视朝臣们的一举一动。 不仅如此,拱卫司通常接手江湖帮派斗争和久为官府通缉的要犯,同时与各大门派有相当的交情,在朝廷和江湖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权力。 随着势力逐渐变大,拱卫司内部渐渐有人开始为自己谋取私利,常常罗织罪名,诬赖良民,之后就屈打成招,趁机敲诈勒索。更有甚者陷害、诬杀良臣,人为制造了大量的冤假错案,对朝廷造成了及其恶劣的影响。 不得不说,拱卫司的建立虽然在客观上有反腐的效果,并极大的加强了皇权,但后期的弊端也十分明显。所以,先帝登基之后,有意弱化拱卫司的权利,直至变成了现今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皇城司。 如今江凛去了这么个地方任职,怎能不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不光白敬泽这么想,甚至有不少人认为,就是因为这个,他与卿家的亲事才迟迟未定。 “江大哥有没有听见外面的人怎么说?”白敬泽见江凛无动于衷,继续虎口婆心的说道:“那些人的嘴巴真是坏的不得了。竟然说江大哥就算是皇上钦点的探花,也不过顶个空头衔,山贼出身是你永远抹不掉的污点,到底受不得皇上器重,才被拨去那种地方任职。” “哦?还有呢?” “还有人说,皇上是要整顿皇城司了,彻底清除这块弊病,因为江大哥做过山贼,所以皇上派你去收拢他们。” “嗯,还有吗?” “这还不够?”白敬泽见江凛仍是漫不经心,不有叹了口气,转而又说道:“不过也没什么,要是江大哥在皇城司呆不住,到时候去找我爹就好了。” 当时白敬泽被救之后,两眼泪汪汪的给老爹写了封信。靖河郡王一听,不仅送宅子送地,还要把江凛收入麾下亲自教导。只是江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一心一意要完成秀才爹的遗愿,进京赶考去了。不过靖河郡王承诺,随时等待江凛的反悔,哪怕给他养老都行。 江凛放下手中的笔,靠在身后的锦垫上,眼中露出笑意:“你今日来我这,是有什么事?” 白敬泽一听立即来了精神,“是有点事,你新近去了皇城司,我想借个方便!” 江凛好笑道:“方才还一百个反对我去皇城司,现下又上赶着来借方便?” 白敬泽别扭了一下,“我是知道怎么劝都说不动你的,不过是白费口舌。” 江凛知道他是个单纯的话痨,也知道他感兴趣的事什么,便说:“你想去查近日轰动京城的那桩案子?” 白敬泽双眼顿时一亮,堪比入夜时第一个亮起的启明星。“知我者江大哥也!这么说,皇城司果然也过问此案?” “所有的案卷都会交给皇城司一份,只不过皇城司如今是过街老鼠,不愿出头罢了。” “既然如此,还请江大哥将案卷借我看一看,我想亲自到赵家豆腐店去一趟。要不,江大哥同我一起去?说不定破了案子,还能扭转一下皇城司的局面。” “我刚到皇城司,还没摸清里面的状况,不宜出风头。” “既然如此,就算了。”白敬泽见他拒绝也没说什么,开心道:“反正我也有同去的伴儿了!” 江凛扬扬眉,竟然有人愿意跟这个话痨作伴?“你在京城还有什么熟人么?” 要说熟人,白敬泽跟谁都挺自来熟,江凛不过是说的比较委婉,他实际的意思是,你在京城还有别的朋友? 白敬泽除了江凛,的确没有其他交心的好友,不过他对卿如许的印象不错,决定发展一下。“今日在望江楼,结识了一位姓宋的小兄弟,他对这案子十分感兴趣,说好要与我同去赵家豆腐店看看。” “姓宋?”江凛心中一跳,“几时认识的?” “就是方才啊,我来这里之前!”白敬泽不知江凛怎么对自己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了,得意道:“他是特意去听我说书的。” 江凛嘴角抽了抽,想起方才熊一山说卿如许在城门询问通缉犯的事,而“宋”正是卿如许的母性。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她难道是特意去望江楼听了案件的前因后果的?这丫头要做什么?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方才我们二人约的后日。” “后日清早,你到这里来找我。我若无事,便与你同去。” “啊?”白敬泽有点懵:“你方才不是说,不宜出风头吗?” 江凛面不改色:“我突然有些好奇,想去看看而已。” “哦……那好吧,我后天一早就去找你。” ……………… 松鹤堂中,老夫人已经与卿鸿展开了“关于江凛任职一事”的激烈争论。 “唉,母亲……”卿鸿欠着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脸无奈“皇城司于朝廷,就像是美人面上有道伤疤,总得有人去收拾治愈,帮皇上了却这块心病。若是做好了,得到皇上的看重,前途未必比翰林院差!” “你说的轻巧!若皇城司的差事这么好办,早就有人抢破头了!”老夫人扬了扬手中家法,啪啪敲在桌子上:“可皇城司那种地方,本身就极受朝臣忌惮。即便不是万人唾弃,也是个十分受人防备的地方,从前又多有狂行悖法、纪律废弛的行为,素遭诟病,时有臣僚上书弹劾。去了那种地方任职,就如同后妃被打入冷宫!想施展开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卿鸿苦着一张脸:“再不济,就是毫无建树,母亲当初不是也没指望他前程似锦?” “那怎么能一样?既然是个好苗子,难道上来就要腌渍成咸菜干子不成!”老夫人气的不轻,自己这个儿子越来越不像话了,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自己看中的女婿,又是自己的学生,竟然也不帮着指条明路!“按理来说,前三甲都得进翰林院受七品编修,老老实实呆上三五年,再不济也是个太学品正。一个清贵门第是少不了的,许儿脸上也有光。可这怎么就去了皇城司了?莫不是你出的主意?” “不是……没有……”卿鸿连忙否认。 “哼。”老夫人看儿子这副模样就来气:“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卿鸿呆了一下:“什么怎么办?” 老夫人见他这副装傻的德行唰的一下就抽了上去,家法落在卿鸿身上,发出“啪”的一声,响亮极了。卿鸿被抽的一个激灵:“他们二人的亲事是放出风声了的,不好变化,对许儿的名声也不好。再说这皇城司也未必就是泥沼火坑,母亲且看看!” “哼,是得看看。” 松鹤堂外,卿如许捂着嘴闷闷笑了几声,“走,咱们先回去,一会再来。” 兰舟和拾舟假装没听见老爷挨揍的事,直到出了松鹤堂的院子才松了口气。兰舟道:“姑娘,皇城司有那么不好吗?” “这就得看皇上是什么态度了。皇城司直接听命于皇上,指挥使一般由皇上的亲信武将担任……其实他们更像是一个组织,集武林高手、密探、捕快和杀手于一体。行动诡异、手段凶狠、专办大案,无乱是朝廷重臣,还是小官小吏,都怕被他们盯上。太祖皇帝时,民间广为传诵拱卫司的威严恐怖,大多数人都避之不及。” “啊?”兰舟看了看四周,小声道:“那不就是朝廷鹰犬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起初太祖皇帝建立拱卫司的目的,是为彻底解决前朝的残余势力和各地绿林豪强,为此拱卫司还设有秘密地点,网罗一些孤儿受专门训练,再到拱卫司任职。 拾舟诧异道:“那江公子为什么要去这样的地方?” 第33章 皇城司(下)【第二更】 “可能是皇上觉得他比较合适吧。” 卿如许神色有些复杂:“皇城司的职责不仅仅是监督朝臣,还常常与江湖人士打交道,必须要熟悉江湖规矩。正因为如此,皇城司的人进得衙门,出得江湖。他们遇到的事情千奇百怪,处理事情灵活多变,在朝廷能够威慑官员,在江湖上也拥有极大的权力,这就很好的掌控了远离京城的地方力量……” 两个丫头好半天才消化掉她所说的话,兰舟想了想说:“姑娘的意思是,皇上是看中了江公子做过山贼?” 拾舟的机灵劲也来了:“皇上当初准许江公子科考,不会就已经想到这里了吧?” 卿如许转身瞪她一眼:“皇上的心意你也敢揣测,不想活了?” “哦哦,奴婢多嘴了……” 卿如许有些心不在焉,随意摆摆手,心中想着父亲方才跟祖母说的话…… 父亲说,皇城司是皇上心中的弊病,早就想整顿了,其实不止于此。皇上不仅仅是想整顿皇城司,而是要重新重用皇城司!但这样一个地方,对朝廷来说是把双刃剑,一个不好,就会重蹈太祖皇帝那时的覆辙。所以,皇上千挑万选,选了一个新人去试水。 至于为什么是江凛,卿如许不知道。但她知道,江凛就这么在成为皇上鹰犬的道路上踏出了第一步。 前世皇城司也的确在江凛的手上重新焕发生机,屡屡侦破大案,为民除害,也没有像太祖皇帝时做出令人不齿的坏事。但江凛的名声依旧不是很好,大家在人前都敬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不敢得罪,人后说他是奸臣的大有人在。 前世卿如许并没有细想江凛是如何走上奸臣这条道路的。但重生以来,江凛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表明了,他本身就是冲着做一个奸臣而去的,不然他为什么不进翰林院老老实实呆着,非要去皇城司?不就是想用皇城司这块朝廷弊病险种求富贵么…… 真是……人各有志啊! “姑娘发什么愣?您到底打算怎么去长平县啊?老夫人能容许您出府,可不会容许您一个人出城的!” “长平县距京城也就个把时辰,比大慈恩寺远不了多少。那边有个小庙,我就同祖母说,昨夜梦见那座庙里的菩萨,让我帮忙到他护佑的长平县去舍些钱粮,之后会用五年寿命来回报我,祖母肯定会答应的。” 两个丫头闻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半晌拾舟才愕然道:“姑娘,这种事情您也敢杜撰,不怕菩萨怪罪嘛?” “菩萨普度众生,慈悲为怀,不会怪我的。” 拾舟呆了呆,这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兰舟哑然半晌才说出话来:“额……好歹姑娘是去做善事积功德的……” 晚上卿如许到松鹤堂请安一事不提,第二天上午,她又乔装打扮带着兰舟拾舟去了望江楼。 白敬泽此时已经从江凛那里拿到了案宗,正缩在望江楼的角落里细细查看。 “白兄!” 卿如许招呼一声,白敬泽立即抬起头来:“咦,宋小弟,你怎么来了,咱们不是说好明日再一同去长平县?” “我是想着,今日先去城东黄家看看,便来此处寻你同去。”她倒是想自己去,但自己到底是个女子,万一被人认出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白敬泽一听立即来了精神,“我也正有此意,这是案宗,你先看看,看完了咱们就去找黄三元问一问。” 卿如许接过卷宗,快速看了一遍,对案情有了进一步了解。 “根据案宗所描述的内容,五月初六,黄莺与杜文显来到赵家豆腐店,黄莺死了,杜文显失踪。 五月初七,秦氏回到家中,黄三元前来找女儿无果直接返回家中,随后黄鹂夫妇回到赵家豆腐店,因为刘大保病情加重,众人都没有发现井里黄莺的尸体。 五月初七下午,刘大保病亡,引起街坊邻居的猜测。秦氏遣人去给刘大保的母亲送信,黄鹂也让丈夫赵前去找自己的父亲黄三元商量此事该怎么办。黄三元在口供里说,自己跟女婿到了赵家豆腐店之后,询问事情经过之后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说等刘母来后再请仵作前来验尸。又因为二女儿不见踪影,自己没法给杨家交代,索性在长平县的孙记棺材铺买了副棺材,又在里面装了些石头,谎称二女儿暴病身亡,拉着棺材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家去了。 五月初八上午,刘母及其家人赶到赵家豆腐店,却发现黄鹂吊在房梁上。报官之后,衙门的人在又井中打捞出黄莺,秦氏以及赵前的尸体。其中,黄莺是溺水身亡,秦氏亦是溺水身亡,但头部有一处重击形成的伤口,右脚有轻微扭伤,值得一提的是,秦氏已经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而在赵前身上,发现多处利器划伤,致命一击在背心出,刺入心脏而亡。” 这便是案宗里面陈述的案情始末。 白敬泽思索道;“现在有两点可查之处,第一,五月初六晚上,黄莺的死因,杜文显又去了何处。第二,黄三元在五月初七下午离开之后,赵家豆腐店里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赵前,秦氏,黄鹂先后死亡。” 二人揣着疑问,出了望江楼,一路往城东走去。 路上,便听见有人在议论黄家的事。 “听说杨家昨日到黄家闹了一场,说黄三元背信弃义,女儿同人私奔不说,他这个当爹的还帮着隐瞒,简直当他们杨家是冤大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家没娶到媳妇不说,还成了笑柄,当然要去讨个说法。” “还不都怪黄三元嫌贫爱富,非得拆散一对小鸳鸯另攀富贵,最后闹得两个女儿连同女婿都入了黄泉!岂不是造孽呀!杨家也没说错他!” “唉,亲家成仇家喽!” 二人听着这样的议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路沉默到了黄家。卿如许吩咐兰舟和拾舟在对街等着,自己则跟白敬泽上前敲门,很快有人前来询问二人身份。 “我们是官府的人,过来问点事情。” “哦,二位官爷稍等。”这段日子三天两头就有官府的人过来问,因此门房也没怀疑,只说让他们稍等片刻,自己去通报家主。 不一会,门房回来请他们进去,一边还好奇的打听:“二位官爷来找我们老爷,可是案子有了什么进展?” 白敬泽毫无心虚之色,一脸正气,说:“是有些疑问,要找黄三元了解一下情况。” 门房恍然:“老爷最近心情很差,昨天杨家又来闹了一场,往后两家的生意怕是完了……” 卿如许见门房话挺多的,便问他:“五月初七那天,你们老爷拉回来一副棺材,当时你可在场?” “在场在场!”门房一听有事要问他,颇有些兴奋,“那天天色已经晚了,老爷怕是紧赶着关城门的时辰赶路,累的够呛,脸色也差得很。我开门看见一口黑沉沉的棺木,吓了一跳。然后就听老爷说,这是二姑娘,在长平县大姑奶奶家里得了急病死了。” 这倒是跟卷宗里说的一样。 白敬泽又问:“之后呢?就没有人觉得奇怪?” “府上不少人都知道二姑娘其实是跟那个姓杜的跑了,找了一夜没找到,不知道会出什么事!那天老爷说二姑娘暴病死了,还拉回来一副棺材,便想着可能与这事有关,谁还敢问那?之后,老爷就让下人拿了些银子,将那些从长平县找来拉棺材的人打发了,又让府里的下人将棺材抬到了二姑娘的院子里安顿。” 卿如许问:“那你们可有人亲眼看见棺材里面装的是什么?” 门房摇摇头:“没有,棺材送进二姑娘院子里之后,老爷就把院子里的下人都关了起来,说二姑娘私逃的事情,跟她们脱不了干系。不过发生这种事情,老爷这么做也不奇怪,姨娘她们过来哭了两嗓子,也就回去了。没人怀疑棺材里根本就没有二姑娘,也没人想打开棺盖去看。后来听说官衙在赵家的井里捞出二姑娘的尸身了!大家才知道那口棺材里根本就没有尸体,只不过是一些掩人耳目的石头。杨家知道这件事之后,将老爷骂的狗血淋头!” 门房说到这,已经到了黄三元所在的花厅,就赶紧关了话匣子,说道:“二位请进,老爷就在里面。” 二人朝他点头道了声“多谢”,便进了花厅。 黄三元似乎已经被官府的人问烦了,见他们进来只是起身拱了拱手,敷衍道:“二位官爷请坐。” 黄三元是个白胖的中年男人,他发妻虽然过世的早,但身边有几房妾室,也生了儿子。兴许是这个原因,在他脸上并没有多少悲伤,更多的是烦闷。但白敬泽还是先说了句:“黄老伯还请节哀。” “哼。”黄三元并不领情:“有什么好伤心的,不过是两个不孝女。” 卿如许微皱眉头:“不孝女?”这话是何意?黄莺也就罢了,黄鹂又做了什么对不起黄家的事? 黄三元闷声道:“黄莺的事你们都知道,而我那大女儿黄鹂跟她死去的娘一样,是个生不出儿子的,到了夫家被人说是不下蛋的母鸡,要不然也不会惹出那些闲话,让我们黄家丢尽了脸面。” “你说的是赵前与秦氏的闲话?” 第34章 赵家豆腐店(上) 黄三元默了默,才恨恨的拍了拍大腿,没有正面回答,只唾弃道:“赵前和秦氏的龌龊事我早有耳闻,听说秦氏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八成就是我那女婿赵前的!焉知不是他们合伙弄死了刘大保,又杀了黄鹂!” 卿如许心想,看来这个黄鹂也不见得是个省心的。但黄三元身为父亲,当然不愿意说自己女儿的不是。 白敬泽不由得在一旁纠正了一下:“据仵作验尸确认,刘大保确实是病亡,与他们并无干系。” 黄三元不置可否,轻轻哼了一声。 白敬泽又问:“黄老伯能再说说五月初七下午发生的事么?” “那日赵前来找我,说刘大保病死了,让我前去看看。我知道街坊四邻必定会因此事乱说一通,不想去丢那个脸。但我心里又惦记黄莺的事还没解决,最后还是到长平县走了一趟。到那之后,我想着刘大保若真如传言所说,是赵前跟秦氏合谋毒死的,倒也好。以我闺女的容貌,改嫁还不容易!若不是,验尸也没什么影响。便借口堵住刘母和街坊四邻的嘴,让赵前直接找官府来验尸。” “当时……黄鹂夫妇与秦氏都在场?外面起了那样不堪的传言,这三人之间怕是难以平和相处,难道没有起什么争执吗?” 黄三元听见卿如许的问话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晦气的神色:“死了人,什么传言都抛到脑后去了,还吵什么。” 卿如许看黄三元的模样,似有隐情,但也没再多问,只说:“麻烦带我们去看看那口棺材。” 黄三元似乎不愿意提到棺材的事情,但还是答应了:“那你们跟我来。” 因黄莺还未成亲,所以并未设灵棚,只有一口黑沉沉的棺材放在院子里。虽然案发之后大家已经知道这口棺材里面并没有黄莺的尸身,但因为是重要的物证,所以按照官府的要求,黄三元并未挪动过。 他看着棺材有些嫌弃:“我叫人来把棺盖打开。” “不用了,我来就行。”白敬泽朝黄三元摆了摆手,弓着腿一用力,棺盖就被推开一条缝隙。 卿如许上前往缝隙中看去,见里面的确放着一些石块,她想看的清楚些,就顺手在棺材盖上一推,没想到棺盖还真的动了寸许:“这棺盖怎么这么轻?” 黄三元见他们没完没了,已经有些不耐烦:“事发突然,哪有功夫去订做棺材,那天去长平县的孙记棺材铺直接买了一口薄棺,勉强能用而已。” 卿如许点点头,恍惚间看见一块石头下压着什么,便说道:“白兄,还是将棺盖全都抬下来仔细看看吧。” 白敬泽倒是挺懂得照顾身边的朋友,道:“瞧你细皮嫩肉的,还是让黄老伯来搭把手,你上一边去。” 卿如许笑了笑站到一边,黄三元却有些不情愿,犹豫了一下才上前,帮白敬泽将棺盖抬下来,之后立即退开了。 卿如许看他一眼,心想这黄三元是胆子小还是嫌棺材晦气?然后她往棺材里看去,随即眉头一皱,有一块石头下面,似乎压着一根头发,她示意白敬泽看。白敬泽一看之下也愣了愣,“黄老伯,这口棺材自放下之后,可有人接触过?” “没有,我知道这里面没有我女儿,只是一些石头,还管它做什么。自打抬进院子放在这,就没有人碰过。黄莺院子里那些下人,也早就被我关起来了。” 白敬泽转头与卿如许对视一眼,这根头发,又黑又长,怎么看也不像是黄三元的。这就说明曾经有人躺过这口棺材,或者,有人在后来碰过这口棺材。可无论是哪一种,都可以断定黄三元说了谎。 他为什么要说谎? 白敬泽与卿如许交换了一下神色,决定不动声色。他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副薄薄的软皮手套,还分给卿如许一副,“黄老伯,这些石头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我大女儿家里要修院子,就在她家里拿的。” “哦……”白敬泽拿起一块较小的石块细细看了看,拈起上面的泥土闻了闻。 卿如许趁着二人说话,迅速捡起那根头发,包在怕子里揣了起来。 白敬泽见状便放下石块,对黄三元到:“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 黄三元乐不得他们快点走,连连道:“辛苦二位。” 二人出了黄家,白敬泽眼中立即亮起兴奋的光芒:“这个黄三元似乎有所隐瞒。” 卿如许点点头:“兴许到时候去了长平县,我们可以去找到那几个抬棺的人问一问。” ……………… 到了去长平县这一日,卿如许刚睁开眼,老夫人身边的白珠已经过来催了:“大姑娘起身了没有,老夫人早早就起来了,让我过来请大姑娘过去用早膳呢。” 兰舟闻言有些心虚,连忙道:“起了起了,白珠姐姐先回去回禀老夫人一声,我们姑娘这就去。” 送走白珠,兰舟赶紧进屋拿了昨晚准备好的衣裙往卿如许身上套,神色很有些不自然。卿如许好笑道:“你这是替我内疚呢?” 兰舟道:“老夫人一听姑娘说增寿的事,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奴婢见她老人家这般,的确有点过意不去。” 卿如许却道:“咱们是骗了祖母,可这件事没有半点坏处。一来祖母高兴,只要她老人家高高兴兴的,每日多添些饭食,少操点心,不比什么都强?二来,咱们去舍钱粮也是积福的,说不定真能让我多活几年。三来,咱们的真实目的也达到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兰舟眼睛眨了眨,也就想通了,笑道:“姑娘这话……说的也没错,实实在在全是好处。” “行了,帮我梳头,别让祖母等急了。” ……………… 砰砰砰! 江凛家的大门被拍的山响,熊一山黑着脸去开门,看见火烧屁股似的白敬泽没好气儿道:“轻点!把门都弄疼了!” 白敬泽一愣,摸着门的手嗖的一下缩了回来:“对不住大兄弟,我不知道这是你朋友。” 熊一山噎了一下,脸色更黑了,狠狠瞪了一眼一溜烟冲进屋子的白敬泽。 白敬泽冲进屋里见江凛竟然坐在书案前忙碌,惊讶的回头看了看外面还未大亮的天色,道:“江大哥这么早就起身处理公文了?” “皇城司就是一滩烂泥,要尽快梳理才能进行下一步。”江凛边说边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道:“你说的那位宋姓小兄弟……” “哦,他说到时候直接在赵家豆腐店见。” 江凛挑了挑眉,“那就走吧。” 白敬泽习惯独来独往,今日也没带小厮,一行四人骑马出城,很快看见前面卿家的马车在官道上辘辘而行。白敬泽顿时来了兴致,将自己听说的小道消息讲给江凛听。“听说卿大姑娘夜来酣梦,受菩萨指点,要到长平县去舍钱粮。江大哥可听说了?” 江凛好笑的点头,卿如许这个怪丫头,连这种瞎话都编的出来。 白敬泽眉飞色舞:“看来江大哥与卿家大姑娘还真有缘分,咱们同路去长平县,江大哥不如去跟卿家老夫人打个招呼。” 江凛瞥了前面马车一眼,这种缘分,怕是卿如许不太想要?不过于情于理,他都得去打声招呼,于是催马上前跟下人一说,马车立即停了下来。 老夫人惊讶的看着江凛:“凛哥儿,你也是要去长平县?” “正是,长平县有桩案子要去看一看,老夫人一路尽可放心走,晚辈就在一旁随行。” 老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身边呆怔之中的孙女,满意的对江凛笑道:“你有心了。” 马车再次走动起来,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卿如许:“今日倒是巧了。” 卿如许面上平静,心中却在狂翻白眼。 她怎么忘了,除了江凛这个被赖上的救命恩人,白敬泽在上京哪还有什么朋友!那天他说找人帮忙去案发地看看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他是要找江凛帮忙! 不过,以江凛那种“不做无用功的”性格,即便是帮了这个忙,也不会跟着来凑热闹的吧?卿如许想到这忍不住将车帘掀开一角偷眼去看,只见江凛骑在马上,一身利落的玄黑色袍子,足上蹬着一双乌皮六合靴,相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英气,少了几分书卷气。 一个山贼,为什么能长得比大家子弟还要文雅贵气,应该说他天然去雕饰,还是骨子里天生自带的气质? 等她再转动眼睛看见江凛身后跟着的熊一山和梁辰,心口不由的突突跳了两下。这两个人是江凛的手下!难怪她那日在城门口觉得他们有点眼熟! 这个江凛,居然还派人跟踪她? 卿如许闷闷的放下车帘,心情十分复杂。 老夫人在一旁见她蔫了,心中存了几分不解:“怎么,竟这般不愿意见到他?” “也不是……就是觉得别扭。” 老夫人笑看她不再问,任凭她在那里发呆想心事。 外边,白敬泽的八卦之心却熊熊燃烧起来,两眼冒光的看着江凛:“江大哥,卿大姑娘真如传说那般是个美人?” 江凛目不斜视,十分客观的点头:“是个美人。” “那……是美人没看上江大哥,还是江大哥配不上美人?” 第35章 赵家豆腐店(下)【第二更】 这话问的,卿如许看不上他,还是他配不上卿如许…… 熊一山和梁辰的目光纷纷扫射过来,像要将白敬泽脸上射穿两个窟窿。然而江凛并未动容,仍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淡笑道:“你说的都对。” 白敬泽一听就乐了,也不知他脑补了什么,笑的有点猥琐。一旁熊一山不乐意了:“我说白世子,你说来说去都是我们家公子被嫌弃,怎么不说是我们公子看不上卿大姑娘?” “是吗?”白敬泽一脸讶然,质疑之色溢于言表。 他摸了摸下巴,“原本江大哥是不打算去长平县的,突然改了主意,难道不是因为卿大姑娘今日要去长平县舍米粮,所以才一路护送,形影不离的么……” “……”江凛的风度差点崩散。 白敬泽发挥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随即露出一副感动的神情:“难道江大哥真的是为了我,才放下繁忙的公务,前来相陪?” 江凛挪动目光看向白敬泽,然后一甩马鞭,抽在白敬泽的马屁股上。马儿吓了一跳,撒开蹄子,片刻就带着嗷嗷乱叫的白敬泽跑没影了。 一个时辰过去,前面已经看见了那座小庙的影子,不过老夫人决定先到城里将事情办好再去菩萨跟前回禀,便吩咐车夫先往县城里去。 卿府惯常低调,定制的马车以舒适为主,并不华丽,因此进城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舍钱粮的事,老夫人也并不打算声张,直接由县衙门的刘大人出面安排。这对长平县是好事,对刘大人亦是好事,所以一行人刚到长平县,就被刘大人的太太杨氏热情的接到府上休息。 卿如许记挂着赵家豆腐店的事,借故要去看舍米粮,便央求老夫人放自己出去,索性有江凛在,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孙女倒也没拦着。 卿如许换上男装出了刘府,看江凛在外面等她,便问道:“白敬泽呢?”她没想到江凛会来处理赵家这桩案子,她不知道前世江凛是否也插手了,因为她前世连这桩案子都不知道。 “他怕‘宋小弟’等急了,所以先一步过去了。” 卿如许瞪他一眼:“你早就知道了吧!” 江凛装傻:“知道什么?” 卿如许轻哼一声转过头不理他:“拾舟,你去打听一下,赵家豆腐店在哪个方向。” “已经打听过了,就在前面那条路左拐第二条巷子口。”熊一山虽然外表粗犷,但心肠柔软,还爱管闲事,见卿如许吩咐婢女去打听,立即出口提醒。 拾舟一副小厮打扮,想到上次这个人不加掩饰的叫她“小姑娘”,气就不打一处来,狠狠剜了他一眼:“多管闲事!” 熊一山懵了一下,回头问梁辰:“咋回事?” 梁辰低低嘀咕了一句:“多管闲事……” 说话间,卿如许先一步拐弯,老远就看见白敬泽一身扎眼的油绿正伸长手臂在赵家豆腐店的路口招呼她:“宋小弟,这里这里!” 随后他看见卿如许后边拐过来的江凛,“诶?你们一起来的?难道你们先前就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 卿如许说不认识,是下意识的想要隐瞒二人的关系。江凛说不认识,则是不想让白敬泽知道“宋小弟”就是卿如许。 然而,明明是相同的答案,却不知道为什么,气氛中突然透出浓浓的尴尬。 白敬泽看看江凛,又看看卿如许,主动为二人找了个理由:“哦!我明白了,你们一定是之前见过面,但并不熟悉,我说的没错吧!哈哈哈……哈……”他干笑几声,转头看赵家豆腐店门上贴的封条,转移话题道:“江大哥,这个怎么办。” 江凛直接伸手,将交叉的两张封条撕了下来交给梁辰,“进去吧!” 两扇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一行人鱼贯进了院子。 众人进了里面,才发下这处门面其实就是赵家宅子的后院改建的,院子里空无一人显得十分冷清,墙角处几丛山茶花七零八落折损的厉害,花朵无力的垂在折断的根茎上,原本的玫红已经变成萎靡的紫黑。 “那边的井,就是捞出尸体的井吧?”熊一山在众人身后关上门,指着西边的水井压低大嗓门道。 兰舟闻言狠狠打了个哆嗦,一把抱住拾舟的手臂。卿如许朝那边看过去,只见井口光秃秃的,石缝洇湿长着些许青苔。她上前朝井口探去,井里面空无一物,只有微颤的水波倒映出她的面容。 梁辰走到房屋前,将房门一间间推开。 因为几日无人走动的关系,屋子里的空气已经凝滞了许久,乍一打开房门,空气开始流动,灰尘在气流的催动下,顿时狂乱的飞舞起来,光线照进屋子里时,尤为明显。 因为赵家豆腐店是赵家的第三进院落改建的门面,所以打开的几间房屋里放着的,都是做豆腐用的材料和工具。只有一间小厢房有居住用的桌椅床凳,陈设也十分简单,还有一些男女的衣物混杂着放在一起,似乎是准备浆洗的。 很明显,这是一间下人住的屋子,应该是刘大保和秦氏住的。而黄鹂自缢的绳子,此时正垂在这间屋子的房梁上。 梁辰站在一间厢房门口,在脸前挥了挥手,挡住那些想要飞入口鼻的灰尘,另一只手指着房梁上打结的绳子。“想必黄鹂就是被悬在此处。” 白敬泽有些不解:“一般人想要自尽,都会下意识的去找自觉安全熟悉的环境,所以大多数人自杀时,都会选择自己的卧房。而秦氏与黄鹂的丈夫又有许多不堪的传言,黄鹂即便心如死灰,也会下意识的回避秦氏住的地方,怎么会在这里自缢呢?” 梁辰诧异道:“白世子是说,黄鹂是被人勒死,再伪装成自缢的?” 白敬泽点头,一边挪动步子,在屋子里走了一圈,道:“有这个可能。只要请仵作再确认一下,就可以确定这个猜测。” 梁辰摸着下巴,总结道:“如果是这样,这个勒死黄鹂,又伪装黄鹂自缢的人,显然不太聪明。而黄鹂的丈夫也是被人用利器扎死之后扔到井里的,看来这夫妇二人都是被人谋杀而死。” 这件厢房里物品有限,除了房梁上的绳子再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于是众人从屋子里退了出来,在其他屋子里寻找还有没可疑之处。但其他几间屋子只是那些做豆腐的工具和材料摆在一起,显得有些杂乱,并没有什么发现。 卿如许走到院子的墙角出,抚了抚那些折损的山茶花,看见枝叶有被踩烂的痕迹,说道:“是人为造成的,这院子里,应该发生过争执。” 白敬泽用折扇轻轻敲击手心,道:“要么是黄三元在说谎,要么是在他离开赵家之后,有人发生了争吵。” 熊一山瓮声瓮气的说:“难道黄三元走后,秦氏一气之下将黄鹂夫妇杀死,之后又自觉难逃,便跳井了。” 梁辰摇摇头:“她一个妇人,又怀了身孕,怎么杀死黄鹂夫妇二人?” 卿如许道:“的确有点说不通,假设赵前与秦氏真有苟且之事,那三人争吵起来,赵前会帮谁?” 拾舟道:“既然已经与秦氏私通,定然是胳膊肘往外拐的,我猜他是帮秦氏。” 卿如许闻言道:“既然赵前帮秦氏,那么他们合谋杀死黄鹂之后,二人之间便没了冲突,应该一起想办法逃走才是,为什么都死了呢?” “那……赵前选择帮自己的妻子黄鹂?”兰舟猜测道:“毕竟是多年夫妻,也是有可能的。” 卿如许又道:“如果赵前帮黄鹂将秦氏抛入井中,那么夫妻二人即便不能摒弃前嫌,也不会相互残杀才是啊。” 白敬泽眼睛一亮:“所以?” “所以我猜,是黄鹂与秦氏其中一人失手杀害了赵前,赵前死了,两个女人之间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冲突。” 众人想了想,都赞同的点点头,而江凛站在原地一直没插话。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细细思索案情的卿如许身上。她此时蹲在花丛旁,阳光和枯萎的花朵在她周身呈现出一种虚幻凌乱的光晕,将那双狭长的双眼映照的清澈无比,白皙的皮肤也好似被光穿透,薄薄的,泛着些微粉红,就像那日在大慈恩寺后山时,落在她发间的花瓣,薄且轻盈,惹人怜惜。 在得到众人的认同之后,她的神色间,现出几分小女孩的得意和雀跃。 江凛微一勾唇角,说道:“按照卷宗上所说,三人死亡的时间并不相同。赵前大约是在五月初七的晚上,被利器刺中背心而亡。而黄鹂与秦氏的死亡时间则十分相近,是在第二天凌晨。所以,宋小兄弟的推测很合理。” 卿如许没想到江凛会出言肯定她的猜测,随即又意识到,原来她方才所说的,他应该早就想到了,便扭头朝他低不可闻的轻哼一声。 江凛眼中笑意流动,声音却依旧平淡冷清:“不过,还有一点疑问。” “什么?”卿如许眼睛一眨,下意识的接口,随即又为自己不经意给江凛捧了场而感到气闷,低下头又哼了一声。 江凛看着她懊恼的神情,压住眼中的笑意,朝众人说道:“按照方才的假设,应该是秦氏勒死了黄鹂,之后又投井自尽。可有一点还说不通,秦氏既然已经打算自尽,为何又要伪造黄鹂自杀的假象?将她挂到房梁上去?” 众人一怔,没错啊,秦氏既然都不想活了,何必还多此一举呢…… 第36章 眼光有问题(上) 熊一山道:“还有,秦氏毕竟是个女子,将黄鹂勒死并将她挂到房梁上恐怕也不容易做到。” 白敬泽道:“我去看过尸体,黄鹂个子娇小,十指纤细,平日似乎并不需要做什么活计,只是帮着买豆腐而已。秦氏却不同,她是与丈夫二人是赵家的帮工,平日里难免要做许多杂活。二人的体力比定相差悬殊。所以秦氏想要勒死黄鹂,并将她挂到房梁上虽然不太容易,但也勉强可以做到。” 梁辰道:“所以现在我们面临的疑问,还是方才公子说的那个。而且,咱们似乎从开始就忽略了一个人,杜文显!这个人才是最大的嫌疑人不是吗?” “有没有可能,是杜文显与黄莺的亲事被阻拦,他心生怨恨想要报复黄家,所以才利用赵家的家事故布疑阵,好逃脱罪名?” “如果是这样,那他最想惩罚的人应该是黄三元才对?可黄三元至今好好呆在家里。” 众人一时又陷入沉思。 “无论杜文显有没有理由杀人,在一切弄清楚之前,我们都不能平猜测定论。”江凛做了最后的总结,然后建议道:“不如我们问问街坊四邻,当天有没有听到赵家的动静。” 无人反对,卿如许轻哼一声,对白敬泽说道:“白兄,我跟你一起。” 白敬泽当然不会反对,立即对江凛道:“江大哥,你们三个一组,我跟白兄四人一组。” 江凛不置可否,带着熊一山和梁辰先一步出门去了。 熊一山一张脸扭曲的不像话,在江凛身后欲言又止。梁辰用剑柄捅了他一下:“干什么呢你!” “我在想,公子这么放心让卿大姑娘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不怕媳妇被人拐跑了吗?” “被谁?白世子?”梁辰看了一眼操心命的熊一山,摇了摇头:“放心吧,白世子没长那根筋!” 熊一山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我担心的不是白世子,是卿大姑娘!万一她看上白世子了呢!” “啊?不会吧……”梁辰一时也懵了,迟疑道:“卿大姑娘的眼光会这么奇特?” 熊一山重重点了点他的大脑袋,掩口道:“你想啊,卿大姑娘连公子都看不上,难道不是眼光有问题么?” 梁辰嘴角抽了抽:“方才的确是她主动要求跟白世子一组的……” 这时,江凛停住脚,转过头淡淡看了二人一眼:“回去每人做五百个伏地挺身!”这两个笨蛋当他聋了? 梁辰摸了摸鼻子,瞪熊一山,都怪你! 此时白敬泽与卿如许一行,已经深入到几个妇人的家长里短中了。 正当中午,妇人们正聚在一处水井口,有的在淘米,有的在摘菜。听卿如许询问赵家豆腐店的事,立即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 “哎哟,这赵家的事儿可多着呢!这黄氏相貌俊俏,我们街坊间,有不少汉子都是冲着她去赵家买豆腐!” “可不是,那黄氏就是个不要脸的浪蹄子,自己不下蛋不招丈夫待见,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勾搭别家男人,活该不得好死!”说话的妇人身材矮胖,怒着一张脸,满嘴乱飞唾沫星子,一看就是自家男人垂涎黄氏已久,这才惹得她积了颇深的怨气,此时正是不吐不快。 不过,也有人素日与她不对眼,瞧不上她这副泼妇的模样的人,闻言立即出声讥讽道:“哟,黄氏虽然长得不错,可也没主动勾搭过谁,还是你家男人管不住眼珠子?” 谁不知道他家男人是个极不老实的,自己媳妇生的一副凶煞模样,只能一门心思想着在外面偷吃。 矮胖妇人顿时不乐意了,吊起一双眼睛嘲讽道:“你们不用在这里说风凉话,自家的汉子三天两头往赵家跑,借着买豆腐跟那狐狸精眉来眼去,你们是瞎了眼了没看见?” 其他人闻言脸色顿时不好看,但也不会让她嘴上得了便宜。一个相貌颇周正的年轻妇人撇起嘴角嘲讽道:“你可莫要乱说话,这黄氏死的不明不白,到时候化成厉鬼报仇,捎带着你可咋办?” “就是……” 卿如许心下了然,看来这就是黄三元为何说黄鹂丢脸的原因了。 矮胖妇人听了厉鬼之说,眼神瑟缩了一下,但到底不甘落了下风:“嘁,又不是我害死的她,来找我做什么!” “那我们就不知道了,这鬼做事,哪讲什么道理呢!” 一时间,斗嘴的斗嘴,看热闹的看热闹,井口旁一片嘈杂,白敬泽扎着手站在一边,几次想要插嘴都没能成功,最后还是卿如许大声问了一句这些妇人感兴趣的:“不知各位可听说过赵前跟秦氏的事?” 众人一听,立即转移了话题。 “他们两个的事,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街头巷尾都知道,偏偏刘大保这个绿王八揣着明白装糊涂!” 卿如许有些惊讶,原本她以为只是些闲言碎语,但现在看来,是确有其事了。“你是说,刘大保早就知道这件事?”妻子与人苟且,怕是天下间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吧? 先前说话的年轻妇人接口道:“就算他不知道,这么久了也总该听见点风声。可他家里穷得很,要在赵家讨生活,当初又是千方百计才将秦氏骗到手的,所以,压根不敢捅破这件事!” “可不是嘛!这刘大保平时听见有人嚼舌根,也是能自己生闷气,假装听不见。有一次,我家男人看见他躲在角落里捶自己的脑袋,也是个可怜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赵前与秦氏也是大胆,看准刘大保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竟然弄的人尽皆知。刘大保心中积怨已久,会不会因此生出报复的心思呢?卿如许沉吟片刻:“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黄氏竟然没有出手阻拦么?” “她呀,嫁过来几年都没生出一儿半女,赵家一直对她很不满。再说了,赵前跟秦氏再在胡搞也没名没分,总比出去鬼混纳妾强!” “可不是?俗话说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赵前身边有个能偷的,也就不惦记外边的了,黄氏就睁一只眼闭一眼!还闹什么?”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卿如许愕然,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一番道理? 白敬泽见她忽然发呆,以为她脸皮薄听了这些话难为情,便把话头接了过去:“那五月初六那天晚上。赵家来人,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你说的是那对私奔的小鸳鸯?”妇人们面面相觑,眉眼中透着不知名的兴奋和惆怅,好似对黄莺的所作所为鄙夷不耻,又忍不住佩服其勇气,遗憾自己年轻的时候没经历过这样轰轰雷雷的感情似的。 白敬泽面的这群妇人眼中闪烁的光芒,脸色也有些僵硬:“对,就是黄莺……” “听说他俩找到赵家的时候,已经深更半夜了,那会儿我们早就歇息了,哪里会知道。不过,当时只有刘大保一个人在家没错。当天赵前夫妻二人要回婆家办事,一大早就走了。下午的时候,有人来给秦氏送信,说她老娘病了,她也匆匆忙忙回娘家去了。” “对!我们不少人都看见的。秦氏走以后,只剩刘大保一个人干活,他还发了好一阵牢骚来着。” “那五月初七呢?”卿如许已经回过神来,立即问道:“五月初七那天晚上,也就是刘大保病亡的那天晚上,你们有没有听见赵家传出什么动静?” “有!我听见了,吵得可厉害呢!” “是谁在争吵?” 先前被众人攻击的矮胖妇人听到这话,不禁幸灾乐祸的插嘴道:“还能有谁?就是黄氏跟赵前!外面风言风语,都说是赵前跟秦氏合谋害了刘大保,黄氏再怎么不想管也不行了。当时黄家老爷也在呢,怕是黄氏仗着老爹给自己撑腰,还朝赵前吼了好一阵。” “她们吵起来的时候,黄三元也在?”卿如许颇有些诧异,看来黄三元不仅是在棺材的事情上说了谎,“那他们都吵了些什么?” “不就是刘大保死了这事。不过说来也奇怪……”矮胖妇人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方才也同你们说过了。这黄氏虽然知道赵前与秦氏苟且的事儿,但她自己是个生不出的,也就没脸去管汉子偷人,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爆发了,闹得很凶,我还听见赵前骂黄氏是毒妇。” “突然爆发?”那一定是有什么事触及到了黄氏的底线,她对赵前偷人的事情都能容忍,还有什么事情能刺激到她的神经?卿如许心念电闪,眼睛顿时一亮,验尸文书上写着的:秦氏已有两月有余的身孕! 她刹那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蹲下身对几个妇人问道:“那秦氏呢?争吵毕竟是因她而起,她可有说什么?” “没听见秦氏出声,她刚死了男人,又跟赵前有不干净的勾当,还敢到黄家父女面前露脸不成?想必是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吧!从始至终都没动静。” 没动静? 就算秦氏缩在屋子里当鹌鹑,黄鹂也未必会容她置身事外,就没把她揪出来抽两把? 秦氏既然能与被人的丈夫生出苟且之事,显然也不是个好像与的。反正脸面早就丢光了,她会甘愿被人指着鼻子骂而一声不吭么?就算要在赵前面前装柔弱也会哭两声的吧,怎么会没动静呢? 第37章 眼光有问题(下)【第二更】 “不知秦氏平日里为人处世,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氏啊,是个能干的,相貌也端正。她家里老娘偏心她兄弟,就把她嫁给刘大保,换银子给儿子娶媳妇。秦氏心里存了怨气,刘大保又是个窝囊的,一来二去,她这性子也变得泼辣不饶人,后来跟赵前出了那事,也就没脸没皮了。” 卿如许闻言心下思量,也就是说,她猜的没错,秦氏的确不是个怯懦柔弱的,要么她当时不在,要么就是出了什么事。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的眉飞色舞,神色间颇为满足,看来今日的饭都要多添一碗了。 卿如许追问道:“后来呢?他们吵了多久?” “后来到了做饭的时辰,我们就各自回家了,也没留意什么时候赵家就就没动静了。等我们饭后出来说话,黄家老爷都已经走了,听说他还在孙记买了副棺材。” 一旁有个脸色蜡黄身材瘦削的妇人插嘴道:“没错,他买了棺材说是二女儿暴病,要抬回京城想要找几个人手,我男人就去帮忙了,还得了五钱银子呢。” “五钱银子?” 周围的妇人闻言都露出羡慕的神色。 “没想到这黄老伯还挺大方的。”白敬泽被这群妇人叽叽喳喳弄的头大,这会终于没那么吵了,他“啧”了一声,问道:“你家男人这会可在家呢?我们想问他点事情。” 妇人有些紧张,好像怕他们把那五钱银子要回去似的。卿如许见状宽慰道:“你放心,只是问几句话。” 那妇人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说道:“那你们等等,我去把他喊过来!” 卿如许见妇人去了,便站起身,只是腿蹲久了有些麻,身子一歪差点摔倒,还好白敬泽扶了她一下。“宋小弟,你没事吧!” 卿如许摇了摇头,“没事。” 这一幕正好被拐弯过来的江凛看了个正着。 实际上,白敬泽的手只是一触既收,便有兰舟上前扶住了卿如许。但江凛盯了盯白敬泽的右手,半晌没说话,神色间流动着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异样。 熊一山在背后低声跟梁辰嘀咕道:“我说什么来着……卿大姑娘的眼光绝对有问题!” “回去再加五百个伏地挺身!” “额……是,公子……” 梁辰瞅着熊一山幸灾乐祸的窃笑几声,然后问江凛:“公子,咱们过去吧?” “人太多,容易引起惊慌,就在这等他们问完吧。” 梁辰“哦”了一声,继续陪着公子站在这里“偷窥”。 片刻,一个干瘦的黑脸男人随妇人一起回到井边,目光很有些惊疑不定,毕竟赵家的人命案十里八乡都传开了,谁也不愿意与这种事扯上关系:“二位找小人有事?” 白敬泽摆出一张和善脸,将他拉到一边,“这位兄弟不必紧张,只是问你几个问题。” 男人唯唯诺诺:“哦……你问吧……” “那天……就是五月初七那天傍晚,黄老伯到孙记棺材铺买了口薄棺,之后的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额……有印象,刘大保刚死了,附近知道赵家情形的人都说长道短的,所以那天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 白敬泽一听就来了精神:“那你仔细跟我们说说黄老爷去买棺材的事情。” “一开始,黄家老爷到孙记买棺材,我们都以为他是给刘大保准备的。我还琢磨,这位黄老爷心还挺好,便又叫了个邻居上前搭了把手,帮他将棺材抬回了赵家,没想到他说让我们两个等一等,说这棺材一会还要抬回京城,要是我们愿意走一趟,到时候付我们五钱银子做工钱。” “我们虽然纳闷棺材为什么要抬回京城,但他说有工钱拿,又给这么多钱,就没多想。等他从院子里出来,才说这棺材里面是他二女儿,在姐姐家得急病死了,要抬回京城去。我们两个就套了驴车,拉着棺材去了京城给他送到城东。后来出城的时候差点城门都关了。我们到家已经很晚,我还在家门口绊了个跟头。”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胳膊,给白敬泽看他手臂上的擦伤。“你看!” 白敬泽见他所说流畅不似作伪,便问:“那棺材的重量上可有异常?” 汉子对那晚的事情记忆犹新。“那棺材本身并不算太重,我们两个糙汉子抬着它没费多少力气。想来是黄家老爷按照他家二姑娘的重量放些石头进去。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也没多重。” 白敬泽问道:“那你们抬棺材的时候,难道没发现里面不是人,而是石头吗?” “没有!”男人显然也听说了棺材里其实没人的事情,但他露出十分疑惑的神情:“当时我们套着驴车,一个人在前面赶车,我就坐在车上扶着棺材。如果是石头,来回抬动总该发出点声响吧?而且驴车颠簸,我坐在棺材旁边,半点动静都没听见!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白敬泽闻言惊奇的与卿如许对视一眼,便朝男人到了谢,放他离开了。 卿如许从袖中掏出手帕,里面是那根头发。“那棺材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人呢?” 白敬泽揉着太阳穴:“的确可疑,总不会是杜文显吧!” “怎么可能,若杜文显真的杀了人,黄三元将他的消息通报给官府还来不及,哪里会帮他隐匿。就算是会,杜文显也应该往远处逃,干嘛要藏在棺材里去京城呢!岂不是自投罗网?”卿如许拧着眉,十分想不通:“还有,黄三元为什么要对黄鹂夫妇争吵的事说谎呢?是觉得丢人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带着疑问,与江凛汇合,将自己问出来的消息分享了一下。然后白敬泽问:“江大哥这边有什么消息吗?” 众人一边说一边回到赵家豆腐店,江凛将手中捏着的石块放到众人眼前:“阿泽,这种石料,与你在黄家那口棺材里面的石料可相同?” 白敬泽拿过去看了看:“的确是和棺材里面的石头一样,怎么了?” 江凛轻轻一笑,似乎心中已经确定了什么事。说道:“这是从一个石匠家里拿来的,他说自己前段时间帮赵家豆腐店修补院子,黄三元在赵家看见这些石料觉得不错,就找他往京城的宅子送一些过去,时间就在棺材抬回去的第二日。” 白敬泽顿时瞪大了眼睛,真相呼之欲出!“咦?这么说!这么说……” “也就是说,棺材里的那些石头,并非是五月初七晚上从赵家撞进棺材的。而是五月初八才放进棺材的。”卿如许接话道:“所以,五月初七傍晚,黄三元抬回家的那口棺材里,的确有人!” 江凛勾起唇角看着卿如许,似乎在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卿如许感受到江凛的目光,突然变得不自在起来,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灼热。她掩饰的低下头抿了抿唇,才继续说道: “方才我们从那些妇人的口中得知,当时黄三元下午来到赵家豆腐店,里面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原因应该是黄鹂突然知道秦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怒火中烧之下,与赵前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在这样的情况下,黄鹂的情绪如此激动,即便是秦氏躲在屋子里,恐怕也会被黄鹂揪出来质问或者扭打。” “但那些人却说,从始至终秦氏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所以,我猜测,赵前出去找黄三元的这段时间里,黄鹂就对秦氏下了手!秦氏头上那处伤口就是证据!黄鹂以为秦氏死了,吓得手足无措,又没有什么经验和力气去处理秦氏的‘尸体’。等赵前回到家中,发现秦氏被黄鹂‘砸死’之后,就骂黄鹂是‘毒妇’。” “赵前这样的人不可能帮黄鹂隐瞒杀人的事,一定怕此事被人知道连累到自己,所以,他应该想要报官,可黄鹂不可能同意。夫妻二人争吵间,赵前难免要说出类似一尸两命的话。黄鹂嫁给赵前多年无子,秦氏却有了丈夫的孽种,还被赵前如此维护,她难免失去理智,什么害怕都没有了,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借着心中的怒气,抄起剪刀想要杀死赵前,但她的力气毕竟不如男子,仅仅将赵前身上划出许多伤口而已。” 卿如许说着,伸手指向墙角那些被折断踩踏过的山茶花,那些无辜受累的花朵,仿佛就是这些推断的证据。“而这时,黄三元上前劝阻,三人争执之间,或许是黄鹂,也或许是黄三元,用剪刀刺中了赵前的背心,以至赵前死亡。” 白敬泽已经明白过来,折扇重重露在掌心:“依我看,扎死赵前的人八成是黄三元,不然,以他自私又唯利是图的性子,恐怕不会帮女儿掩盖杀人的罪行。” 卿如许略一点头,表示赞同:“嗯,赵前死了之后,黄家父女要想办法处理尸首,于是将赵前的尸体推入井中,并在孙记棺材铺买了一口棺材,将秦氏放在棺材里带回了京城。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一来冒充二女儿黄莺下葬,给杨家一个交代。二来,让秦氏‘失踪’,成为杀害赵前畏罪潜逃的凶手!” 黄三元的正妻多年前就过世了,小妾也不会在意黄莺的死活,从头到尾就只有黄三元和黄鹂知道棺材里不是黄莺。 卿如许将帕子里的头发示意给众人:“这应该是秦氏的头发。” 第38章 一串蚂蚱(上) 众人听她还原案情的经过,不由得啧啧称奇。 兰舟问道:“那秦氏的尸体怎么又会出现在赵家的井中?难不成秦氏诈尸回去报仇了不成?” “正是诈尸!”卿如许露出洞悉的笑容:“秦氏受黄鹂重击之后,并没有死,只是昏厥闭过了气而已。黄三元将她带回家中安置在黄莺的院落中,又将下人都关了起来。所以秦氏半夜醒来跳出了棺材也没人发现,就想办法逃出了黄家。” 白敬泽对卿如许如此清晰的思路有些惊讶,不禁露出几分赞赏的神色:“京城例行宵禁,五更三点才开城门,秦氏赶到城门口,等城门一开,就出城往长平县去,但她与黄鹂具是凌晨死亡,应该是赁了辆马车,不然,她是没有办法在天亮之前赶回长平县的。” “嗯,这一点,我们回京之后可以找当天守城的人核实一下。” 白敬泽点头道:“待会儿返回京城,我第一时间就去找当日守城的士兵询问,再到车马店问问有没有车夫搭载过秦氏。” 熊一山看着卿如许和白敬泽默契的互动,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梁辰一下,“这下完了……” 梁辰脸色一黑,偷偷用余光往江凛面上看去,却见自家公子嘴上噙着笑意,眼神却冷飕飕的,心下不禁抽抽,公子这是在吃醋吗?不可能吧? 熊一山看看白敬泽,又看看清如许,悄咪咪用眼神问梁辰:“咋办?” 梁辰摸了摸鼻子,还他一个“闭嘴”的眼神,他可不想再加五百个伏地挺身…… 卿如许没注意到江凛主仆的异样,继续说道:“秦氏对赵家的一切都很熟悉,轻而易举就摸进了院子。她一开始也许并没有想要杀黄鹂,只是想回去出口气。但凌晨她回到赵家豆腐店时,却发现只有黄鹂一个人在。彼时,她兴许没有想过赵前已经死了,只是以为赵前不在家。她突然想到如果没了黄鹂,就能与赵前双宿双栖。否则她男人死了,肚子里还怀着赵前的孩子,今后又该如何生活呢?”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心中惊惧而一夜未睡的黄鹂迷迷糊糊之际,勒死了她,然后挂到房梁上,伪装成自缢,打算事后与赵前一走了之。” “但她没有想到,赵前已经死了。也许是因为想要喝口水或者洗把脸,秦氏在井里看到了赵前的尸体。丈夫死了,姘头也死了,她又刚杀了人,肚子里还揣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没了活路。便想不开跳进井里与赵前作伴去了。” 众人闻言唏嘘不已,这三个人的死,可以说是多日积怨,再加上机缘巧合而造成的。 白敬泽捏着江凛给他的石块,说道:“黄三元第二天发现尸体不见了,为了掩人耳目,就编造了一个谎言,对官府的人说自己只是在棺材里放了一些石头抬了回来。然而石头这种东西,来源是有迹可循的,他不能从京城找,只好让人送些赵家有的石料到府上,来圆自己的谎。” 熊一山在心中捋顺了一遍前因后果:“所以说,前后死了的五个人,其实是两个案件!” “两个案件?”拾舟惊呼一声。 卿如许赞同道:“没错,赵前夫妻和秦氏三个人的死,是因为刘大保的死引起了几人关系的失衡,又因为种种机缘巧合,才相继死亡,与之前黄莺的死并无直接的联系。” “也就是说,黄莺的死,还不能确定是刘大保所为还是杜文显所为。” “刘大保已经死了,只能尽力找到杜文显,问个清楚了。” 时间不早,卿如许还要回刘大人府上找祖母,她不欲白敬泽知道自己的真是身份,便借口自己有事,先一步跟众人告辞,带着兰舟和拾舟回刘家了,说好回京城之后在联系。 熊一山见白敬泽“含情脉脉”的目送卿如许离开,不停的挠头搓手,江凛瞪他一眼,“你身上长虱子了?” “额?没,没有……” 白敬泽送走自己的“宋小弟”,笑眯眯的对江凛说道:“我先前只是觉得宋小弟人不错,没想到他竟如此聪慧过人,不过问了几个人,就将整个案情说的头头是道!看来我以后很有必要与宋小弟多多交流!” 江凛淡淡道:“是么。” 梁辰嘴角抽搐,公子这是吃醋了吧?没错吧? 白敬泽毫无所觉,将卿如许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好像在夸他自己一般。临了才想起来问:“对了,江大哥,一会咱们是不是问问卿家什么时候回去,你还要随行保护的吧?” 江凛不理会,只说:“你若有事,也可以先回去。” “没事没事,江大哥去哪我就去哪!” 江凛不置可否,熊一山却不爽的盯着白敬泽那双笑眯眯的眼睛,恨不得将他的眼珠子抠下来,让他以后再也不能盯着公子的未来媳妇看! ……………… 卿如许回到刘家的时候,老夫人在刘家小睡了一会刚刚起身,她毕竟年纪大了,没法像年轻人那般费神,听说卿如许回来了,连忙叫她去问话:“江凛呢?” “应该在忙他的事吧。” 老夫人看她神色别扭,笑眯眯拍拍她的手,没再多问。事情一结束,就携卿如许跟主家告辞,准备往来时路过的那间小庙到菩萨跟前还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行人才上马车安顿好,就看见江凛骑马过来。老夫人掀开帘子,“你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江凛下马行礼:“是,晚辈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正好随您一同回京城。” 老夫人更满意了:“好好,那就走吧!” 到庙里祭拜菩萨一事不提,众人刚回到京城便行人议论纷纷。 “你听说了没有,那桩灭门案的凶手被抓住了!” “咦?什么时候的事?是那个叫杜文显的?” “没错,就是他,今天上午有人发现他的踪迹报了官,京兆尹秦大人立即派人搜寻他的踪迹,逮个正着!” “这五条人命,都是他杀的?”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传言说,杜文显因为黄三元悔婚,对黄家起了报复的心思……” 白敬泽骑在马上,听见这些话顿时一惊:“杜文显被抓住了?” 江凛的脸色也微微变化,秦嗣远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京城也不知道多少年没发生这样的大案了。一次死了五个人,弄的百姓人心惶惶,连皇上都惊动了,命官府在十日之内查明此案,因此秦嗣远等一干手下近日忙的焦头烂额,一心扑在杜文显的追踪抓捕上。 这回杜文显终于落在这帮人手里,难免要被严刑逼供,以求在最快的时间结案。 白敬泽显然也对秦嗣远的为人有所了解,急道:“江大哥,这怎么办?杜文显虽说还有嫌疑,但未必就是杀害黄莺的凶手,明日就是十日之期限,秦嗣远必定连夜审问,他不死也得脱层皮,屈打成招都是有可能的。” 江凛沉吟片刻,说道:“为今之计,先要找杜文显问清楚前因后果,想必你在京兆尹那能说的上话,不如赶紧想办法见杜文显一面,问问他这段时日去了哪里,可有人能证明案发那几日他不在长平县。” “江大哥说的对,事不宜迟,我这就去。” 白敬泽火烧屁股般去找秦嗣远了,卿如许在马车里听见外面的说话声,不由对祖母说道:“祖母,我想起有件事情要与江公子说,祖母不如先回去,我过会回家就去松鹤堂给您请安。” 本来折腾了大半天,老夫人担心她身子受不住,不欲让她下车,但想到她与江凛二人好不容易能说得上话,这又是京城,也不会发生什么事,便说道:“那你去吧,让兰舟和拾舟照看好你。” “我知道了祖母!” 卿如许下了马车,让后面马车里的白珠和墨山陪着祖母先回府,自己问江凛,“你打算怎么办?” 江凛将马牵到一边,微挑眉毛问道:“之前伤在你手里的世家公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没想到你竟是个菩萨心肠?” 卿如许嘴角忍不住抽搐,还不是因为你他们才挨揍的?“是他们自己找揍……杜文显不一样,既然知道他可能不是凶手,总不能看着他年纪轻轻就深陷牢狱,毁了一生。”她太知道生命的宝贵了。 江凛听她这样说笑了笑:“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他的。” 卿如许一怔,东张西望看着别的地方,不去看江凛的脸,好似在对空气说话:“你不是跟白敬泽说,你刚到皇城司,不宜出风头吗?” “白敬泽的身份虽然不低,但他无官无职,打探个消息还行,可要想插手那桩案子怕是不行。而你,难道要去三法司面前抛头露面?” “我……我当然不能……” “所以,你就放心回去,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卿如许听着这话的意思,怎么觉得江凛好像是在为她出头似的,她抿住嘴唇,垂着的眼眸终究还是抬起,看向江凛。 此时他逆光站在夕阳的余晖之中,稀薄的云彩只将他的轮廓描绘出来,却让人无法分辨他此时的神情。长风穿过高耸的城楼回溯在二人之间,卷起他们的衣袖,猎猎作响。 这一幕,让卿如许回想起她临死前,苍穹之中投射而来的光芒把江凛牢牢笼住,她想看他最后一眼,却始终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到底是难过的还是面无表情的,亦或是,庆幸她死了…… 她不甘的堕入虚空,那片黑暗,将她与他,无情分割。 卿如许没有察觉自己的眼中已经沁出泪水,耳边传来兰舟的惊呼和江凛愕然的询问,她猛然转身,快步离去…… 第39章 一串蚂蚱(下)【第二更】 卿如许再次出门来到望江楼,已经是半月之后。 但赵家豆腐店这桩案子仍是余热未消。 自打案情告破,望江楼日日人满为患,即便已经知道凶手为何人,但这前因后果,还得要亲耳听听白先生的讲述才能心满意足。甚至有的人挤了半个月都没能听全整个故事,恼的跳脚,却也无可奈何,谁让白先生的故事太过精彩呢。 卿如许依旧是一身男装,依然坐在二楼的那个位置,此时白敬泽正讲到黄莺深夜来到赵家豆腐店那一段: “刘大保因为妻子与赵前不清不楚的关系受人嘲笑已久,心中不知存了多少怨气无处发泄。偏偏黄莺与杜文显皆是涉世未深,哪里知道刘大保面善心恶,竟然深夜撞到了他手里!简直是羊入虎口而不自知!”白敬泽手中惊堂木一拍,听客望着他的眼神顿时满是紧张之色。 “黄莺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杜文显也是一介文弱书生,二人因为身处亲姐姐家,对刘大保没什么防备。刘大保见黄莺貌美,便临时改了主意,将先前准备好要迷晕黄鹂的蒙汗药,放入水中给二人喝了下去!” 台下听客听到此处纷纷扼腕叹息,恨不得这个时候能突然冲出一个彪形大汉打翻他们面前的蒙汗药,救人于水火。 “唉……”白敬泽长长叹了口气。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谁都能猜的出来,听客们议论纷纷。 “真真是天意弄人!” “没想到刘大保竟做出如此勾当!真是畜生不如!” “都怪那个秦氏和赵前,若不是他们二人不要脸,又怎么会引出后面的事?” “就是!这几人的死可不就是报应!” “可惜了这对两小无猜的有情人!” 白敬泽见台下气氛火候已到,惊堂木啪的一声落定,席间再次变得鸦雀无声。 “黄莺彼时仅抿了一小口水,所以醒来的很快,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衣衫凌乱,身下又传来阵阵痛处,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可又有什么用呢?一切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她看着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杜文显,捂着樱唇无声落下泪来。” “可恶的刘大保见黄莺醒了,便威胁她闭紧嘴巴,否则,他就一刀了结了杜文显!可怜的小姑娘哪有别的选择,她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无颜再面对杜文显,便假意答应刘大保,打算在杜文显醒来之后将他骗走,再与刘大保同归于尽!” 众人随着他的话,一会惋惜,一会愤怒,明已经知道故事的结局,却还是忍不住跟着他深入那些跌宕的情节,一路屏息听下去,不肯错过一星半点。 “杜文显悠悠醒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黄莺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出口询问。黄莺忍着委屈和恨意,对杜文显说自己反悔了,明日一早,就回家听从父亲的安排嫁到杨家,起码以后衣食无忧,不必跟着杜文显颠簸流离吃苦头。杜文显不肯相信,但黄莺态度坚决,并言明二人今后不要再有任何联系。杜文显在黄莺的再三逼迫下,伤心欲绝,独自离开……” 卿如许在众人忽而热烈忽而低迷的气氛中喝着茶,忍不住叹息道:“这黄莺也是天真,她一个十六七岁的柔弱少女,哪里能对抗身强力壮的刘大保?不过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就是啊,那刘大保既然起了歹心,也必定是有防备的。”拾舟满脸愤愤之色。“不过这刘大保也是个孬种,黄莺失足落入井中淹死他便怕了,以至于心火上涌,引发病症就那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兰舟道:“我却觉得那个杜文显也很可恶!自己连最基本的生存的本事都没有,轻易就能被人骗,居然还要带着黄莺私奔!难道不是不负责任吗?” “兰舟姐姐说的有道理。”拾舟十分赞同她的说法,“而且黄莺突然说不跟他走了,分明很可疑,他竟然就那么走了!他如果多问几句,说不定黄莺也不会死。” 卿如许叹了一声,“世道苛刻,流言猛于虎。黄莺即便不死,又能安然于世吗?” 两个丫头顿时沉默了。 “不过,兰舟说的很对。这个杜文显的确不是个值得依靠的人,他连自己的保护不了,黄莺的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根绝杜文显所说的,他在离开之后,浑浑噩噩走了许久,直到一头栽进江水里呛了个撕心裂肺。 冰凉的江水让他很快清醒过来,他开始疑心自己在赵家豆腐店时怎么会莫名其妙睡了过去?他越想越觉得不对,走了半程路决定返回去找黄莺问个明白。这一来一回正好一天一夜。 谁知他回到京城,就听有人议论赵家豆腐店五条人命的事,而嫌疑人正是他自己。杜文显震惊不已,下意识觉得这件事不能轻易查明,便想出城。谁知正好碰见官兵拿着海捕文书贴在了城门口,并开始盘问过往行人。他慌乱之下,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拾舟剥了一颗葡萄给卿如许,道:“哼,这个杜文显,就是一个懦夫!” 主仆三人回神之时,白敬泽已经讲到最后:“黄三元最终承认自己失手杀害赵前的事,牢狱之灾不可避免,黄家因此败落,不少下人卷了钱财逃走,没有儿女的姨娘也都四散而去,而黄家死去的两个儿女也不过草草下葬,连丧仪都没有安排,这场轰轰烈烈的惨案就以如此悲凄的结局落幕……” 六月的天气暖风宜人,街巷内外的商贩和货郎也多了起来,一声声叫卖传入耳中,就似听见这京城的热闹繁华。 卿如许从望江楼里出来,就看见一个货郎从眼前路过,她见货郎扁担里有不少新鲜的小玩意,便拦住他,拿起一只草编的蚂蚱,问“这个怎么卖?” “这蚂蚱一文钱。”货郎见她穿着打扮是个富贵人家出身,便道:“公子是要给弟弟妹妹买?不如买个布老虎?” 卿如许听他这么问,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哪里是要给别人买,是她自己觉得新奇有趣,才想买来玩玩的。“不……我就是随便看看……” 她尴尬的说了一句转身欲走,却听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就给我来一串蚂蚱!” “一串蚂蚱……”货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嘞!” 货郎动作很快,三五下就将五六只蚂蚱编成一串递给了江凛,江凛付了钱,把那串蚂蚱放到卿如许眼前,笑道:“给,一根绳上的蚂蚱。” 卿如许眼一瞪:“你才是蚂蚱!” 江凛抬高那串蚂蚱晃了晃,说:“好吧,那……我是你绳子上的蚂蚱……” 卿如许愕然,脸颊唰的一下就红透了,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最后狠狠一跺脚,在江凛的鞋上清清楚楚印了个足印!然后跑远了。 江凛勾唇看着被气跑的卿如许,又低头看看鞋面上小巧玲珑的足印,对目瞪口呆的熊一山和梁辰说道:“回去把这双鞋子收起来放好。” “额?”熊一山看着自家公子的背影,不明所以:“公子这是要将卿大姑娘当祖宗供起来?连足印都要收藏?” “说什么废话,公子都进去了,赶紧跟上!”梁辰拉着熊一山进了望江楼,这才说道:“这些可都是公子对卿大姑娘‘用心’的证据!” “哦……”熊一山长长的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公子是要出手了!” “出手?”梁辰实在不能理解熊一山的思路。 熊一山“哎呀”一声,一副“你怎么这么笨”的神情,道:“出手骗媳妇啊!” 梁辰无语:“好吧,你说的也不算错……” 这厢卿如许跑出老远,拾舟才拉住她:“姑娘别跑了,早就看不见江公子的影儿了!” 卿如许这才停脚,将胸口憋着的气才吐出来。兰舟喘了一会:“姑娘的身体真是越来越好了!奴婢都觉得累了,姑娘竟然还没什么事……咦?姑娘腰上挂着的什么?” “嗯?”卿如许纳闷的低头一看,见自己的腰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一串蚂蚱!她一把扯下来,气鼓鼓道:“这个江凛,什么时候放在我身上的!” 两个丫头忍不住笑。拾舟问道:“姑娘,为什么江公子说你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卿如许想把蚂蚱扔掉,但犹豫一下还是捏在了手里,说道:“之前赵家豆腐店那桩案子,京兆尹秦嗣远急功近利,连夜审问杜文显,还对他严刑逼供,杜文显受不住折磨就认了罪。结果第二天,江凛以皇城司同知的身份参与了三法司会审,将案情从头到尾细述了一遍,证明杜文显无罪。” 秦嗣远屈打成招,御史台纷纷上书弹劾,说他不堪为百姓的父母官,皇上一怒之下,不仅秦嗣远连降三级,手下相关人等不少都被革职查办,。 “秦嗣远是慧妃的娘家兄弟,江凛此次出头,就是得罪了慧妃。而我上次为了帮十四公主,也得罪了慧妃和十一公主母女,所以他才会说什么一根绳上的蚂蚱!” 拾舟闻言噗嗤一笑,“奴婢怎么觉得,江公子是在有意跟姑娘凑近乎呢!” 第40章 消失的冰肌玉露(上) 正午时分,望江楼门前更加热闹了几分,人潮熙攘,车水马龙。卖了一串蚂蚱的货郎再次扛起扁担,一路吆喝着去了。薛准从角落里走出来,摸着下巴嘀咕道:“这个江凛是不是有病啊?居然送蚂蚱给姑娘家做礼物?” 他便说还边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心想那串蚂蚱带在手上肯定不舒服。 木通跟在薛准屁股后边看着江凛进了望江楼,说道:“江探花可能没什么身家,买不起珠宝首饰。” “他不是做过山贼嘛?难道没攒下点家底?” 另一个小厮,名叫仲二的说道:“爷怎么忘了,江探花虽然做过山贼,但从没做过打家劫舍的事儿,现在看来是真的了!爷,您打算怎么办?”他们是一路跟着江凛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要给江探花一点颜色看看! “咱们就在这等他出来,等他走到偏僻处……”薛准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哼哼哼哼……” 半个时辰过去…… “爷,小的眼都瞪酸了,江探花怎么还不出来?白先生说书最多也就半个时辰一场吧?” “别说话!牢牢盯着!” 一个时辰过去…… “爷……咱们都在这埋伏一个时辰了,人怎么还不出来啊!”木通蹲在墙角看着问道,他从早上到现在才吃了两个包子,这会饿的头晕眼花。整个人都要被正午的日头晒得干裂了。 薛准脸色黑的吓人,显然也意识到不对了,此时同样是又累又饿,但他身为主子,怎么能叫这两个二货看出自己失策了呢!他伸出手“啪” 的一声拍在木通的后脑勺上,“这么没耐心!以后怎么跟爷出去闯荡江湖!” 木通委屈的摸了摸后脑勺,暗中捅了捅仲二,挤眉弄眼示意他说句话,仲二一双晶亮的小眼睛瞄了瞄望江楼的门口:“爷,这听书的人都出来好几拨了,江探花也确实该出来了!他是不是从后门走了?” 薛准这种有大门决不走小门,有前门决不走后门的人,听了这话很不以为然:“他为什么要从后门走。” “后门可以直接通往南门街,方才那会儿正是用午膳的时辰,江探花兴许是去吃饭了?” 木通在一旁连连点头:“南门街有家胡辣汤,配上热乎乎的烧饼,可是再痛快不过的!” “就知道吃!”薛准看着木通边说边流口水的模样,又给了他一记爆栗。“还不赶紧进去找找姓江的还在不在里面!” ……………… 这厢卿如许捏着那串蚂蚱心不在焉的回到府中,就被玉织急惶惶的神色惊的回了神,“玉织,这么急着去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呀,大姑娘,您回来了!我们姑娘扭伤了脚,手臂也划破了,奴婢正要去请郎中!” “二妹妹伤的很重?”玉织是卿如初身边的大丫头,平日里行事稳重,轻易不会乱了分寸,此时她这副模样,看来卿如初伤的不轻。 “脚踝肿的厉害,走不了路了!” 卿如许也来不及问前因后果,就赶紧冲玉织摆手道:“那你快去,我这就去二妹妹院子里看看。”还好主仆三人在马车里就换下了男装,也省了回院子换衣裳的时间。 急匆匆到了杜若阁,刚一进屋子,就听屏风后母女俩的说话声。 宋氏红着眼睛站在床榻边,反而是卿如初正在出声安慰:“母亲别担心,就是扭伤而已,过几日便能好的。” 她声音软糯,柔柔的,听起来与平时无异,卿如许听见这话松了口气,却又听宋氏在一旁说道:“你这傻孩子不知深浅,你一个女儿家,万一留下什么遗症,影响以后走路,该如何是好?还有你这手臂,要是落了疤痕怎么办!” 卿如许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了,快步绕过屏风:“二妹妹,到底怎么回事,我一进门就看见玉织火急火燎的去请郎中了,好好的怎么摔成这样?” 卿如初靠坐在床榻上,身上的藕色儒裙有些凌乱,左脚鞋袜已经褪下,脚踝处一片红肿。左手的衣袖挽到肘间,可以看到小臂上的伤,有竟有一指那么长。头上的发髻也有些散了,斜插在发间的碧玉簪摇摇欲坠,这副模样,可见是摔的不轻! “大姐姐来了?”她闻声转头,眼圈有些红,显见是哭过,但此时嘴角却噙着令人心安的笑容,让人不自禁为她的懂事而心疼。 卿如许上前去看她的伤势,担忧道:“二妹妹可是疼的厉害?” 宋氏见她来了,连忙拉着她坐在卿如初床榻边,一边说道:“许儿,你要说说你妹妹,这么不拿自己当回事!” 卿如初道:“大姐姐别听母亲说的,我不过是一时不小心崴了脚,都是她们大惊小怪。” 紫袖这时端了水盆和干净的帕子过来,脸色难看,气闷道:“什么不小心,还不是三姑娘不讲理……” “住口!”卿如初轻斥一声:“你这丫头,惯会嚼舌根,我自己不小心,跟三妹妹有什么关系。” 紫袖讪讪的闭了嘴,面上带着明显的不服气。卿如许一皱眉,看向宋氏,见她面上满是心疼,欲言又止,便知道这分明是有内情,且是与卿如兰有关,但宋氏身为伯娘,性子又贤淑,哪里会去责备侄女。 正巧这时郎中来了,众人纷纷给郎中让出位置。郎中细细看了片刻,说道:“脚踝处的扭伤不要紧,只是有些许错位,并未伤及筋骨,稍加医治再休息几日便没事了。只是手臂上的伤口有些深,恐怕会留下疤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氏闻言脸色一沉,“这伤口可不小,一个姑娘家留下这么大片疤痕,可怎么办?” 卿如许皱眉看着卿如初手臂上的伤,想起自己那里有一瓶舅母给的冰肌玉露,生肌祛疤最是有效,便张口道,“我……” “我”字出口,卿如许猛地一顿,浑身如同被雷电击中,手脚发麻。 她想起来了…… 前世也有过这么一遭,卿如初摔伤了手臂,郎中说会留疤,她便说将自己的冰肌玉露拿来,保证能让卿如初的伤口不留一丝疤痕。 那冰肌玉露从南疆进贡而来,极为难得,只有两瓶,皇后娘娘得了一瓶,另一瓶,皇上赐给了因征战受伤的宋毓。舅母说宋毓一个大男人,身上有点疤痕不要紧,便将这瓶珍贵的冰肌玉露送给了卿如许。 所以宋氏一听她要把这样的珍品拿出来给卿如初,顿时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甚至专门去老夫人和卿鸿那里说了一回。 卿如许原本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卿如初受了伤,她正好有药而已,却弄得兴师动众的。 而事情若只有这么简单话倒也没什么,可惜,冰肌玉露丢了。 卿如许在众人感激欣慰赞赏的目光下,回到院子去拿冰肌玉露,冰肌玉露却不见了!任她怎么找,几乎将整个蘅芜居掘地三尺,也没找到! 众人知道以后,也没说什么,只说再找别的药给卿如初就好了。卿如许觉得自己简直被架在了火上烤,她这次可是在全府上下所有人面前丢了大脸。她有些内疚,却也没有办法,药丢了她能怎么办,只能给妹妹再找别的药来弥补过失。 但府里不知怎么就有了传言。 “那瓶冰肌玉露千金难得,皇后娘娘也只有一瓶,大姑娘怕是口头一说,并没有真的想给。” “是啊,我看大姑娘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所以就说找不着。” “我要是有那东西,也是绝不肯拿出来的。” “不过,大姑娘和二姑娘平时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没想到出了事情,大姑娘竟然这般自私。” 这些话狠狠伤了卿如许的自尊,她如珠似宝的长大,从没受过这样闲话,她发了好大的脾气,将那几个嚼舌根的婢女狠狠教训了一顿。可笑的是,第二日卿如初来安慰她的时候,竟然在她的妆奁里看见了那瓶冰肌玉露。 卿如许很是疑惑,惊讶,尴尬…… 卿如初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眼中满是失望和伤心,那是她第一次在卿如许面前委屈哭泣,她说:“大姐姐,即便你不把冰肌玉露给我用,妹妹也没有怨言,可是,你这样做,是不是说明,妹妹在你心里,连一瓶冰肌玉露也不如?还是姐姐觉得我眼皮子浅,贪图姐姐的千金良药?” 卿如许那时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释,也不知道那瓶找不到的冰肌玉露怎么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的妆奁中。 这件事让她无地自容,她跟别人解释,别人面上笑着说她不是故意的,背地里却认为她自私狠心。她气不过,觉得这件事情都是因为卿如兰而起,跑到三房大闹了一场,将卿如兰的头发都拽掉了好几缕。 三叔三婶来找父亲说理,说她就是个白眼狼,说她薄幸寡恩,对自家姐妹无情无义。父亲让她跟卿如兰道歉,她死也不肯,家里人碍着她的病情,不敢逼她。 可这件事之后,父亲便对她有些失望,就连祖母对她的态度也有了些微变化。明明大家还是像从前一样对她关怀照顾,但总归是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第41章 消失的冰肌玉露(中) 那时的卿如许受尽宠爱照拂,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不过一瓶冰肌玉露,这么一点小事,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呢?连父亲和祖母也不相信她,认为她是个冷心薄幸的人。 这件事发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无论走到哪都觉得别人看她的目光含着异样,还有几次她听见几个婢女说,大姑娘那种人喂不熟的,讨好她还不如去讨好二姑娘,就是三姑娘也比她强! 她揪出嚼舌根的人惩戒了几次,却没有丝毫作用,除了身边的兰舟和拾舟,其他人对她都越发疏离,将她看成白眼狼。 因为此事,她蔫蔫的呆在蘅芜居好长一段时间,身体也越发不好。 到了她和江凛纳吉那日,正式下聘书订立婚约时,她的病情突然恶化,昏迷了好几日,差点救不回来。 等她再醒来,就听不见声音了。 卿如许想到这心口有些发痛,原来她变成聋子,最初的起因竟是因为这样小的一件事吗? 兰舟见她脸色煞白,不由惊呼道:“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众人一时间都朝她看过来,卿如初面露不解,“大姐姐,你怎么了?你方才想说什么?” 宋氏按住卿如初的肩膀:“你有伤别乱动。”说完,她回身半抱住卿如许:“许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卿如许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我……” 众人此时见她这副模样顿时慌了,喊人的喊人,拿药的拿药。拾舟不知道她在转瞬间想了那么多事,只以为她是担心卿如初,宽慰道:“姑娘别担心!二姑娘休息休息就会好起来的。” 正好这时候老夫人过来了,看见众人围着卿如许,急忙快步走近:“许儿怎么了?啊?” 卿如许见祖母来了,情不自禁起身走向她,豆大的泪珠从眼里落下,委屈,酸楚齐齐涌出,好像回到了前世听不着说不出的时候,哭的无声。 强烈的伤痛仿佛通过她的眼泪和神情传给了其他人,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卿如许的心情,如此压抑痛楚。 老夫人也被她哭的怔住了,自己这个宝贝孙女身子虽然弱,但性子可不弱,从小到大哭的次数都是数的过来的,更别提哭的这般让人怜惜。“许儿,好孩子怎么了,有什么事别搁在心里头,尽管对祖母说,祖母给你做主!” 卿如许听见祖母一长串的安慰,渐渐回过神,将情绪从前世过往中抽离,“祖母……我没事……” “还说没事?小脸白的厉害!”老夫人面色变得不好看,问兰舟和拾舟道:“你们说,大姑娘到底怎么了!” 兰舟哪里知道卿如许为什么突然不舒服了,“姑娘一天都好好的,方才听郎中说了二姑娘手臂上的伤兴许要留疤,突然就这样了……” 老夫人闻言看着卿如许,松了口气:“是因为这个?好孙女,这是什么大事,就让你担忧成这样。祖母那什么药没有,哪能让她留疤?” 看见卿如许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众人才恍然,原来大姑娘竟然将二姑娘看的这般重。 老夫人将卿如许重新按回去坐着,转手拉过卿如初的手臂,细细看了看说道:“好孩子,你姐姐心疼你呢,你放心,祖母那有祛疤生肌的良药,一会就让人全都送到你这来。” 卿如初看了一眼坐在一边沉默发愣的卿如许,微微蹙眉。宋氏在一旁笑着跟老夫人道谢:“多谢母亲,初儿没什么事,倒是平白连累许儿了。”她帮卿如许理了理鬓发,说道:“好孩子,既然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你这身子可比你二妹妹娇贵,若有个什么,全家都跟着心疼呢!” 卿如许听了这话面色微变,这话乍一听是好的,细一想却让人觉得她喧宾夺主了。她赶紧站起身:“母亲我没事,赶紧让人给二妹妹上药吧。” 宋氏神色有些异样,“许儿,母亲不是这个意思……” 卿如许倒没觉得宋氏故意说话挤兑她,只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耽误卿如初诊治了而已。“母亲哪里话,还是赶紧给二妹妹看伤要紧。” 宋氏有些过意不去似的垂下眼眸,接过郎中开好的方子,让下人去抓药调配。 老夫人见状,将卿如许拉到屏风外,看她脸色已经恢复了寻常,便道:“兰舟拾舟,你们先送大姑娘回去休息,若有什么事,务必第一时间让人到松鹤堂回禀。” 两个丫头异口同声,赶紧答应:“是,奴婢记住了。” 卿如许顺着祖母的话起身告退出了杜若阁,一路慢悠悠的往回走,路边花影摇曳,草木扶苏,却更让她心神不定。兰舟细细看着她的神情:“姑娘,您怎么看上去神思飘忽的模样,是在想什么事情?” 卿如许缓缓摇了摇头:“回去再说。” 两个丫头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 回到蘅芜居,卿如许命兰舟关上门,默了片刻,说道:“去把冰肌玉露找来。” 拾舟不疑有他,立即去专门装各种药膏的匣子里去拿。 卿如许不言不语,就坐在那等着。 兰舟见她要找冰肌玉露,理所当然以为她担心卿如初所情绪不好,便说:“姑娘方才可是吓坏奴婢了,奴婢从小跟着您,只见您把别人欺负哭,从来没见您自己这么哭的。其实姑娘大可不必担心,二姑娘手臂上的伤虽然重了些,却也不是不能治。老夫人说了,保准不让二姑娘留疤的,再不济,还有姑娘的冰肌玉露不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卿如许闻言抬起眼睛,问道:“如果我有如此良药,却不给二妹妹,是不是会被人说自私无情?” 兰舟一怔:“冰肌玉露是姑娘的东西,姑娘不给也没什么,都是您自己做主……”她说到这便顿住,犹豫一下还是实话说道:“您与二姑娘姐妹情深从小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夫人也将您当亲生女儿看待,您明明有药能医治二姑娘的伤疤,却不拿出来,眼睁睁看着二姑娘留疤却不管,想必夫人和二姑娘肯定会伤心吧。” “祖母和父亲也会看不起我是不是?” “这……”兰舟想了想,说道:“可是奴婢觉得,姑娘压根不会不管二姑娘,您这不是已经让拾舟去找冰肌玉露了吗?” 卿如许深垂着眼眸,没有做声。兰舟有些奇怪,又见拾舟半晌都没过来,疑惑道:“这丫头平时手脚挺麻利的,怎么今日这么慢。” 卿如许心里却已经有数了:“咱们院子,里里外外各项事物,都是谁在管着。” 兰舟如数家珍:“回姑娘,咱们蘅芜居一等婢女二人,拾舟分管衣物首饰,奴婢则管姑娘的银钱私库。二等婢女二人,负责咱们屋子里的端茶倒水浇花扫尘等活计,三等婢女四人,做的都是些粗活,洒扫庭院,浆洗衣物等。另外还有两个是守院子的粗使婆子和小厨房的厨娘,再有就是老夫人专门送来保护姑娘的孟婆子她们,一共五人。” “嗯。” 卿如许“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似乎在等拾舟过来回话。兰舟怕她着急,便去催拾舟。“怎么这么半天还没找到?” “兰舟姐姐,那瓶冰肌玉露不见了,我怎么也找不到!”拾舟急的小脸煞白,那可是连皇后娘娘都舍不得用的东西! “什么!”兰舟也是一惊,“是不是上次用过之后没有放回原处?” “怎么可能呢,那东西如此宝贝,我可是盯得紧紧的!姑娘统共就用了两次,我记得真真儿的!” “那怎么会不见了!” 两个丫头翻箱倒柜,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却还是不见冰肌玉露的影子,只好过来给卿如许回话:“姑娘,东西不见了……” 卿如许坐在桌旁,早就将二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脸色越发阴沉。 拾舟有些急:“姑娘,奴婢再找找,肯定能找到的……” “好了,别找了,你们两个听我说,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出去。”卿如许心很乱,有些烦躁:“拾舟,你去打听打听,今日二妹妹和三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拾舟有些不解,但还是立即答应,“哦……奴婢这就去。” 见她出去,卿如许问兰舟:“按照你方才说的,我这屋子,平日里也只有你们二人和轻舟,渔舟能进。” “是……”兰舟这时也明白过来了,“姑娘的意思是,有人偷了冰肌玉露?” 卿如许点点头。 兰舟闻言立即道:“这……怎么会?冰肌玉露虽然珍贵,却也只有祛疤生肌的作用,不能救人性命。而且满京城除了皇后娘娘,也就您这里有一瓶,偷这个也未免太扎眼了!如果是想偷些东西换银子,就更应该拿不易被发现的东西啊。” “所以,有人拿走冰肌玉露,并不是为了治病,也不是为了换银子。” “啊?” 兰舟实在不明白,除了这两个目的,还能有别的什么理由。可卿如许却知道,因为这一瓶小小的冰肌玉露,她前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现在她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第42章 消失的冰肌玉露(下)【第二更】 卿如许细细回忆前世发生这件事时细节,觉得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有人偷走冰肌玉露,想要偷偷卖掉。可后来因为冰肌玉露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那人害怕自己被发现,又将东西偷偷送了回来。 第二种,卿如兰害卿如初受了伤,有人看准了她一定会心疼卿如初,拿冰肌玉露给卿如初用,所以提前拿走了冰肌玉露,一步步引导她陷入不堪的境地。 不过这两种猜测,都有说不通的地方。像兰舟所说,如果是为了银子,那人不会傻到偷冰肌玉露。可若是第二种,谁会这么算无遗策?知道卿如兰会找茬,知道卿如初会受伤,从而提前拿走冰肌玉露? 兰舟见她沉默着不说话,便劝慰道;“姑娘莫要多想,说不定只是拾舟放在那里忘记了。就算是不见了,也不过是一瓶药,姑娘千万不要多思多虑坏了身子才好,您的病症这段日子才刚刚有起色,您瞧老夫人和老爷多高兴呢!” 卿如许听了这话猛然抬眼,有什么东西从潜意识中浮现出来。 前世这个时候,她的病情也有所好转。兴许是因为与江凛的亲事一步步进行的十分顺利,所以她心情出奇的好,病情就跟着好转了不少,饭也用的多了,甚至能跑能跳。可紧接着就出了冰肌玉露这件事,她的病情又急转直下,越发重了下去。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关联吗? “姑娘今日怎么总是发呆?” 卿如许轻轻摆了摆手,她知道兰舟压根没把冰肌玉露丢失当成多大的事。因为对她来说,最坏的结果就是院子里出了内贼,找出来严惩再撵出去也就是了,根本不值得她为此多思多虑引发病症。 可卿如许心中明白,这件事对她来说,几乎就是人生的转折。 “轻舟渔舟都是府上的家生子吧?” “是,她们两个都是家生子,渔舟是松鹤堂小厨房里厨娘的女儿。轻舟则是六姑娘院子里的管事嬷嬷的女儿。她们两个来咱们蘅芜居之前,都是夫人亲手调教过规矩的,按理来说,不可能干这样的事情啊。” “可除了她们,还有旁人能进咱们的屋子吗?” 卿如许不会去怀疑兰舟跟拾舟,因为兰舟是她生母的奶嬷嬷的孙女,算是宋家的家生子。而拾舟是她小时候从街边捡回来的小乞丐,两个丫头一直忠心耿耿,一直到她临死之前都对她不离不弃。 兰舟显然也不认为卿如许会怀疑她跟拾舟,只回答道:“最近咱们出门的时候多,奴婢跟拾舟都得寸步不离的跟着姑娘。这屋里就是渔舟跟轻舟守着,别人轻易不会进来,而且咱们不在家的时候,这屋里大大小小的柜子都是锁着的,钥匙我跟拾舟都是随身带着。” 二人正说着,拾舟便回来了。 “姑娘,奴婢都打听清楚了。” 卿如许轻轻“嗯”了一声:“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天好,正适合放风筝,二姑娘就拿着您亲手画的蜻蜓风筝去了花园,没想到三姑娘也在。二姑娘同三姑娘打招呼,三姑娘一分心,风筝就挂在树上,线也断了。三姑娘扫了兴致,就说不放了,正好回去吃小厨房刚做好玫瑰糕。二姑娘见她有点不高兴,就叫紫袖回去取一只风筝陪给三姑娘。三姑娘一听,就说要那只蜻蜓风筝,二姑娘不给,为了躲她才摔倒的。” “等等。”卿如许听到这,问道;“你是说,三妹妹本来已经打算走了?” “是啊,不过是一只风筝,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咱们府上哪里缺风筝。再说三姑娘拿的风筝不过是下人随便做的。” “这么说,不是卿如兰故意找茬。” 拾舟点头道:“应该不是。” “那她后来为什么又一定想要那只蜻蜓风筝了?” “哦,这个奴婢也问了的。本来三姑娘漫不经心,也没有为了一个风筝跟二姑娘计较。但二姑娘说说,‘若这风筝不是大姐姐亲手画了送给我的,我就直接陪给三妹妹了。现下,只好让三妹妹等一等,我让紫袖回去取一只来赔给你。’然后,三姑娘听说那蜻蜓风筝是您画的,也不知起了什么念头,顿时来了精神,说就要这个蜻蜓风筝,不要别的。二姑娘不肯,说这是姑娘送她的礼物,绝不肯让的。三姑娘就生气了,说二姑娘身为姐姐,不但不礼让照顾妹妹,还欺负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抢。二姑娘顾着躲她,脚就崴了,手臂正好撞在假山上。” 卿如许听了这话蹙起了眉头,原来是卿如初起的话头? 难道真是巧合? 她也许会去怀疑卿如兰对她使坏,却不会去怀疑卿如初,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同母所出的姐妹,再说,卿如初有什么理由要害她呢!没有理由,不是吗? 她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可能是我想多了。” 兰舟道:“姑娘别多想了,说不定只是一时间放在什么地方忘了。” 拾舟却拧着小脸犟嘴道:“真的不是……奴婢清清楚楚记得,上次用冰肌玉露的时候,是因为姑娘淘气用手指去探烛火,不小心被蜡油烫着了,在手指尖处留下一小块黑色的疤痕。姑娘刚刚涂过就不小心蹭掉了,过来让奴婢又涂了一遍,然后直接将冰肌玉露放回药匣中,姑娘是亲眼看见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兰舟也想起来了:“对啊,的确是这么回事,当时奴婢还说,这么贵重的药,姑娘可小心着些,用完可再没有了。” 卿如许闻言,也想起来了,却也没有方才那般想的深了,道:“那就查一查,到底是谁手脚不干净。” “是,奴婢知道了,天色不早,姑娘早些安置了吧。” ……………… 浓黑的夜幕将整个城池牢牢罩住,街市上灯火亮如白昼,喧嚣更甚白天。薛准瘫坐在马车里一句话也不想说,大街小巷蹲了一天,却连江凛的影子都没抓到!他现在又累又饿,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填饱肚子。 外面木通的声音传来:“爷,咱们到了!” 薛准懒洋洋的挪着身体下了马车,走进草木清幽的空山馆,庭院的深处传来的琵琶声,让他心中一松。“去吩咐店家给爷来两个下酒的小菜。” 仲二答应一声立即去办,木通则跟着薛准进了平日惯常落座的雅间。“爷累了?小的给爷捶捶肩!”木通自己也累的够呛,可谁让他是伺候人的呢。“爷,您说那个江探花是不是故意溜咱们呢!这一大天下来,咱们都快跑遍大半个京城了!” 薛准本来就气呼呼的,听了他的话一脚踹了过去:“出去出去,让爷清净清净!” 木通眼睛一亮,立即告退出去,往雅间外的长凳上一坐,长长吁了一口气:“总算能歇会了……” 仲二回来见他摊到在长凳上,便问:“爷把你赶出来了?” 木通话也懒得说,示意他赶紧坐下歇会。 上菜的小二早就对薛小侯爷主仆的德行习以为常了,兀自上了菜,带上门,留薛小侯爷一个人在里面喝闷酒。 不知不觉,薛准喝了七八分醉,索性就往雅间里放置的罗汉床上一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薛准燥热难耐的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心想是谁这么混蛋,把衣裳系的这么紧。“来人……来人啊……” 他喊了半天,也无人理会,脑子有一瞬间的晴明,但很快又被那股燥热冲的迷糊,房间里幽香阵阵,香气一个劲的往他鼻子里钻。 “别急……” 突然有一道声线钻进薛准的耳朵里,还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他脸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浑身滚烫的薛准得了这一丝清凉,哪里还能让它跑了。立即张牙舞爪的拉住,并往自己的怀里拽。 耳边传来略带嘶哑的笑声,薛准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这是哪个丫头,嗓音这么粗?他屋里有这样的丫头吗? 薛准一边拽着那冰凉的物件往怀里拖,一边感觉自己谋个不可描述的部位蠢蠢欲动。 咦,不对啊,这种感觉,怎么跟仲二描述的,中了春芳散时的模样。薛准一个激灵,整个人都从床榻上跳了起来!这时木通在门外大吼一声,“你们要对我们爷做什么!快往我进去!爷,快醒醒!” 仲二的声音也传来:“爷坚持住,小的这就来救你!” 然后几声闷响传来,木通和仲二都没动静了。 紧接着是店家小二唯唯诺诺的询问声,然后有人说道:“我们小公爷,正在里面跟薛家小侯爷说话呢,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额……是,是……” 薛准不甚清醒,没听清外面的人在说什么,他脸颊通红目光迷离,朦胧间看见眼前有一个高瘦的白色人影站在那里,正呲牙看着他笑。“妈呀!” 薛准吓得魂飞魄散,往后一退跌倒在罗汉床上,直硌的骨头生疼。只听那白影说道:“别怕,别怕……” 别怕你妹啊!薛准使劲揉了揉眼睛,却还是看不清楚,他努力支着眼皮,只听得那人的声音粗哑,分明是个男人,却又拿腔作调,听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是谁?你,你别过来啊!” 但那白影却嘻嘻笑着紧追不舍,竟然褪了鞋子往爬了过来…… 第43章 薛小侯爷vs江探花(上) 昏暗的光线,浓媚的香气,男人嘶哑的贱笑声…… 薛准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嗷嗷乱叫着“你别过来”身上却没什么力气,一顿手刨脚蹬,还是被人压在了身下! 娘的!老子的一世英名难道就要毁在今夜?!“来人啊!救命啊……” 他想声嘶力竭,他想喊破喉咙,奈何体内的混乱的热流让他头晕目眩,呼救之声也如猫叫一般,身上那人听了之后,不由笑道:“没想到你平日看上去一本正经,骨子里竟是个勾魂儿的?” 薛准听了这话只想立刻去死!我勾你大爷!“狗东西……若让我知道你是谁,老子让你断子绝孙!”话虽有气势,说出来后却只剩分辨不清的哼唧声。 但白影好像听懂了似的,不为所动的说:“等你尝了甜头……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想了哦……” 薛准一阵无语,直气的两眼冒金星,模糊间看见白影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突然! 就在他即将崩溃的一刻,紧闭的房门“砰”的被人踹飞!一个蒙的严严实实的人闯了进来,一脚踢开白影,将薛准拎了起来! 薛准看见白影骨碌骨碌骨碌滚出老远,心下一松,软趴趴像只死兔子似的,虚弱道:“大侠救我……” 蒙面人眉角剧烈的抽搐几下,几个大跳就离开了这块是非之地!出了雅间直接从二楼的隔窗嗖的跃下,薛准吓了一跳,顿时啊啊乱叫起来。但他还没叫完,蒙面大侠已然落地往空山馆角落处跃了过去。 薛准想要抬头看看救自己的人是谁,却没想到对方突然松手。 “哗啦”一声,薛准毫无防备的掉进了水池,冰凉的池水漫过身体,自救的本能使他一个鲤鱼打挺窜出水面,水花随着他的扑腾飞溅向空中,再重新落下,如同下了场阵雨,薛准被淋了满头满脸,顿时清醒过来,那股灼热的躁气也减弱不少。 他惊魂未定,泡在池子里呆怔怔出了好一会神,神智才一点点回到脑子里,往四周一瞄,方才救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不过薛准现在哪有心情去管救他的是谁,他今夜差点就失身了!还是被一个男人用强!“奶奶的!要让小爷知道你是谁!小爷定然将你打成残废!”薛准深深吸了一口气,暴怒间,一股欲哭无泪的情绪贯通全身,娘的!这要是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混?! 在水里泡了好半晌,直到体内流窜的燥热也消弭于无形,薛准湿淋淋的迈出水池,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仍是空山馆,只不过是在不起眼的角落。他火速赶回方才的雅间,看见木通和仲二都被人打晕了七扭八歪躺在地上。 而雅间里的人早就不见了人影。 “来人!来人!” 空山馆的小二闻声赶紧跑了过来,见薛小侯爷又回来了,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方才屋子里那个人呢?穿白衣服的!” “走,走走走,走了……”小二结结巴巴被跳脚的薛准吓的不轻。 薛准一把揪起小二的衣领:“那人到底是谁?” 小二的眼神更加惊奇了,一副“你明明刚刚见过,为什么要问我”的神情,但他在薛准的淫威之下,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是,是荣国公府的小公爷……” “你说什么!” 小二见薛准一副“我简直不敢相信”的模样,磕磕绊绊又说了一遍:“是荣国公的长子,人称小公爷的林公子……” 薛准的声音顿时就颤抖了,“林奕,你这个王八蛋!竟然敢对小爷下手!” ……………… 江凛居处,熊一山兴奋的眉飞色舞,捏着嗓子跟梁辰比划了一遍方才发生的事,然后笑声像打雷似的灌入梁辰的耳朵:“哎呀……你是没看见,那薛小侯爷就像个小娘们儿似的,就差喊‘不要’了,那林小公爷也娘们唧唧的,还说什么‘别急’,哈哈哈哈哈……” 梁辰后退三步,无语的看着他,“你到底往薛家小侯爷的酒里放了多少春芳散,弄的他眼花的那么厉害,连人都没看清是谁?!”今日他有别的任务,所以熊一山一个人跟着公子去了空山馆,但熊一山的体型太好分辨,所以公子不得已亲自出手将薛准拎了出来。 胸一山粗声粗气道:“你不是说春芳散遇水则散,就算御医也查不出端倪么?我就多给他放了点,谁让他想拿这东西算计咱们公子来着……” 梁辰翻了个白眼,好吧,你壮你有理。 江凛今日也被薛准的模样弄的无语,不过他比熊一山淡定许多,换下夜行衣说道:“天色不早,回去歇息吧。” “是,公子。” 二人出了房门,胸一山兀自乐呵的不行:“你说薛小侯爷会不会打死林家小公爷啊!” “应该不会吧,好歹荣国公的儿子。”薛准虽然是个纨绔,行事不着调又很喜欢作死,但毕竟受宣平候和永平郡主从小束缚管教,还是有底线的。“那林奕再窝囊废,怎么说也是荣国公的独苗,薛准再气也不至于闹出人命,就算他真的丧事理智,身边的人也一定会死死拦着他的。” “哎不过,我瞧薛小侯爷那反应,他好像还是个童子鸡?” 梁辰用一种无聊至极的眼神看着他,反问道:“你难道不是?” “额……”熊一山黑脸一红,“你早点睡,我也回去睡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蘅芜居中,夜色透过窗棂弥漫至整间屋子。 兴许是因为想起前世那段不开心的经历,卿如许心情有些不好,她缩进被子里,过了很久才入睡,也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中,就梦见了卿如初攥着那瓶冰肌玉露哭道:“大姐姐,即便你不把冰肌玉露给我用,妹妹也没有怨言,可是,你这样做,是不是说明,妹妹在你心里,连一瓶冰肌玉露也不如?还是姐姐觉得我眼皮子浅,贪图姐姐的千金良药?” 卿如许内疚的不得了,想要解释,却无从解释。她根本就不知道,那只消失无踪的精致瓷瓶,怎么会莫名又出现了呢? 她愣愣的看着卿如初不知如何是好。 卿如初咬住嘴唇,委屈气恼,“啪”的一声将冰肌玉露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的瓷瓶,飞溅的雪白药膏,如同卿如许的脸面,被摔的粉粹。 卿如初跑出了她的屋子,她却越想越委屈,最后将所有的错都归在卿如兰头上。 她当时就像一只气炸了毛的猫,冲到三房,冲到云萝苑将卿如兰骂了个狗血临头,卿如兰气的脸色发白,根本不明白她是为了什么。但卿如许怨她是始作俑者,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 三婶婶来的时候,卿如兰肿着脸颊,卿如许手上还沾着她女儿被拽掉的一缕头发。 三婶婶气的差点厥过去,却又因为卿如许是老夫人的心肝宝贝,不敢碰她一根手指头,便将全家人都叫过来评理…… 一夜混乱,直到天蒙蒙亮时,卿如许从梦中挣扎着醒来。她躺在温暖柔软的衾被之中,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再也躺不住,索性起身披了衣裳走到窗边静静坐着。 凌晨的天空,墨色渐淡,青白之色一点点向上浸染,直到天空恢复明亮。她伸手推开阁窗,微凉的空气吸入鼻腔,让她微微清醒了些,也让那些遗憾伤痛变得越发清晰。 前世嫁人后,卿如许一颗心都悬在江凛身上,她又是个聋子,无暇细想从前闺阁之事,没想到现在几经思量,竟都历历在目。 如果没有那瓶冰肌玉露,如果她没有变成聋子,那她前世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开窗的动静惊醒了守夜的兰舟,她见卿如许坐在窗前,连忙拿了衣服为她披上:“姑娘怎么醒的这么早?还不到丑时末。” “你去把装药的匣子拿来,我想看看。” “是。”兰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般在意这件事,但还是扭身去了。取了匣子,她顺便将拾舟也叫了起来,“姑娘要看匣子,你带钥匙过来。” 拾舟睡得迷迷糊糊,却也动作麻利,利索的穿好衣服,拿着钥匙过来给卿如许打开匣子。 一尺见方的木匣,里面有不少药瓶,大小不一,颜色材质也各不相同,但都整整齐齐摆放着。因为卿如许身体不好,时常发作各种小毛病,为了快速找到某种药,拾舟都在药瓶上做了标记。 她指着一处空出来的位置,说道:“这只匣子里放的都是较为贵重稀有的药丸,这处空出来的地方,就是之前放冰肌玉露的。” “这匣子的钥匙,你可有离身过?” “没有,奴婢可以保证,自从接管这匣子的钥匙,就一直贴身带着,即便是沐浴,奴婢也将它放在眼前能看到的地方,随后就直接放好,从未离身过!” 兰舟点点头,示意她说的没错,而且她自己也是这样做的。 “嗯,那,有没有办法,不用钥匙将锁打开?”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兰舟问道:“这个……应该也有可能的,那些窃贼盗贼,不就有办法不用钥匙开锁吗?” “那,有没有办法知道,这锁是否被人撬开过?” 这回二人皆是摇头,表示不知道。 卿如初没有做声,思量了许久,说道:“我改变主意了。” 前世嫁人之后,因为江凛在朝中日渐被皇上重用,一些看不过眼的人,自然会用些龌龊勾当对付江凛,她看过不少,也知道人心没那么简单。她隐约觉得,冰肌玉露这件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啊?姑娘说什么?” “我是说,明日一早,你们就放出风声去,就说我回来找冰肌玉露给二妹妹,却没找到。” 她要重复前世的轨迹,好好看一看,清清楚楚的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导致她余生狼狈惨败,含憾而死? 第44章 薛小侯爷vs江探花(下)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可熟知她性情的兰舟却从里面听出了无数的悲凉和哀怨,兰舟不太明白,却还是说:“是,奴婢知道了。” 虽然要寻查原因,却不能让自己依旧陷入前世的境地,所以卿如许暗自在心中盘算每一个细节。“拾舟,你将这匣子空出来,一会去望江楼找白世子,看他有没有办法辨别这匣子的锁是否被人撬开过。随后,你再去宋家一趟,问楹楹表妹要几幅花样子回来,免得有人怀疑你出去的目的。” 宋楹是宋毓的亲妹妹,与卿如许的感情很好,据说宋楹的相貌是极像她母亲宋许许的。 “是。”拾舟立即答应一声,抱着匣子去收拾。 兰舟问:“姑娘若是想抓住偷盗之人,自然是不动声色最好,为什么还要声张出去?反正您昨晚也没说要将冰肌玉露给二姑娘用,姑娘若是怕二姑娘误会,等捉住盗窃之人,找到冰肌玉露再跟二姑娘解释不迟。” 卿如许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在晨光下微微颤动,她说:“你尽管按我说的做,大张旗鼓的找,掘地三尺的找,不必提有人偷盗的事,只说不知东西放在哪了。” “是,姑娘……” “还有,这几日务必留意进过这间屋子的人,尤其是碰过妆奁的人,什么时辰,来做什么,都要清楚明白,但也不能让人看出端倪,知道吗?。” “是!”兰舟先前觉得自家姑娘是因为冰肌玉露丢了所以生闷气,想要找到偷窃之人,但现在,她隐隐察觉出这其中似乎有什么深层面的隐情,立即警惕起来。 这时,天光已然大亮,卿如许照旧梳洗过,到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回来时拾舟已经收拾好,并另装了一匣子点心将药匣掩住。 卿如许满意的点点头:“去吧,路上小心。” 拾舟出了门,卿如许便带着兰舟去了学舍。 时值六月,学舍所在的蔷薇园已经遍布粉白、淡紫的花朵,枝枝蔓蔓爬了满墙满窗,格外喜人。卿如许看着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可以入画。” 兰舟听了笑道:“姑娘的画连阮先生都赞不绝口,说您无论画什么,都极有灵气,这蔷薇花能入姑娘的画,是它们的福气。” 卿如许笑着瞥她一眼,要刚说卿如初这几日都要在院子里养伤,不能来学舍听夫子讲学了,便听后面传来卿如兰的说话声:“大姐姐,听说你那瓶冰肌玉露丢了?” 卿如许闻言垂眼露出一丝笑,然后转过头去看着她,说道:“未必就是丢了,我记性不大好,丫头也糊涂,兴许是放在哪忘记了,过几日说不定就找着了。” 卿如兰露出假惺惺的可惜神情,道:“唉,这么珍贵的东西,要是丢了就可惜了。”她迈动步子,越过卿如许,又突然转头神秘兮兮的用手挡在脸侧:“大姐姐,不会是你舍不得给二姐姐用,才故意使的障眼法吧?” 卿如许听了这话半点不意外,因为她命人在院子狂翻冰肌玉露这件事,不出半天就会传遍,府里很快会有更多的人会这么说:“三妹妹有时间胡思乱想,还不如想想法子帮初儿把手臂上的伤疤去掉,毕竟,这是你造成的,不是吗?” 卿如兰闻言,面色立即变得难看,反驳道:“明明是她自己的过失!” “是吗?如果不是你非要初儿的蜻蜓风筝,她也不会摔倒。” “嘁,这是什么话,大姐姐送二姐姐的东西多的是,二姐姐也没少转送给我,怎么偏偏就这只风筝不行了!” 卿如许闻言定定的看着卿如兰,面上的笑容一点点变得僵硬。 卿如兰知道她做事一向霸道,却总是无条件的护着卿如初,一时间也有些害怕她冲过来对自己下手,便支吾着后退道:“反正……反正这事怪不得我,我怎么知道这风筝有什么玄机,二姐姐说什么也不肯相让……不会是大姐姐叮嘱过的吧!哼,我,我要去学舍了!” 说完,卿如兰被鬼追似的转身就跑了。 “玄机……” 卿如许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兰舟见状连忙劝道:“姑娘,三姑娘的嘴巴就没个把门的,什么都敢说,您别忘心里去,谁不知道您对二姑娘掏心掏肺,不会那么想的。” 卿如许不置可否,道:“你仔细留意着,看看府上哪里最先传出这样的话。” “是……姑娘,奴婢会留意的。” 她显然不觉得,谁会这么恶毒,传这样不着边际的蠢话。然而没有想到,从学舍出来回到蘅芜居,这一路上便看见好几个婢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兰舟原本想先送卿如许回去,再出来打听这些人都在嘀咕什么,卿如许却拉着兰舟迈过回廊的栏杆,钻到旁边的假山里藏好。 “姑娘要做什么?” “嘘。” 卿如许示意她噤声站好,二人贴着假山等了片刻,就有两个婢女从回廊经过,其中一个说道:“听说大姑娘的冰肌玉露丢了!唉,那么好的东西,怎么就丢了?真是太可惜了!” “嘁,你还真是天真那,主子们东西都有专人管着,贵重的东西又都是锁起来的,屋里也不是人人都进得去,哪能轻易丢东西!” “那……你这话的意思是……” “你也不想想,那东西什么时候不丢,偏偏二姑娘受伤就丢了?分明是大姑娘不想给,又碍于面子过不去,才故意这么说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啊?这……大姑娘对二姑娘那么好。什么好东西都舍得往外拿,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 “什么好东西也都是外物,都是银子能买来的!那冰肌玉露能一样吗?整个大靖也就两瓶而已!用了可就没了!” “这么说,好像也是啊……” 两人边说边走远了,兰舟气的脸色发白。“姑娘拉着奴婢做什么,看奴婢出去打烂那丫头的嘴!” “行了,你能打烂她的嘴,还能打烂所有人的嘴吗?”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不过,要找出这话传出源头才行。” 兰舟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把这人给揪出来!” 主仆二人走到蘅芜居,拾舟已经回来了。 “怎么样,白世子怎么说?” “回姑娘,白世子将那匣子留下来,说想想办法,让我明日再去他那取匣子。” “嗯,也好。” ……………… 白敬泽拿到药匣,片刻也没耽误,直接就去找薛准了。 薛准虽然作风很纨绔,整日提笼架鸟看戏斗蛐蛐儿,读书习武皆不上心,凡事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不得不说,他什么都知道一点,而且很诚实,他若知道,就说知道,他若不知道,也决不会吹嘘乱应承,所以白敬泽还是挺信任他的。 “气着呢?”一进门,白敬泽就看见薛准气鼓鼓的坐在桌前,黑着两只眼圈,对着眼前的包子发狠。那包子已经被他扎的浑身窟窿,汤汁肉馅流了一桌…… 他身为一个说书先生,消息当然灵通,昨晚半夜就有人跟他说了薛准在空山馆被那啥的事儿!这会看见薛准就憋不住笑了。 “你还笑!爷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江探花没堵着,自己反而被人堵在屋里差点失身! 薛准嘤嘤嘤假哭了半晌:“我爹说的对,真是家门不幸!我就是这个家门里最不幸的!以后再也没脸出去见人了……” “林奕毕竟是荣国公世子,你总不可能真的杀人泄愤,不如趁早找个媳妇儿,澄清一下你对男人没兴趣吧!”两人都是没心没肺的类型,所以交情也算不错,白敬泽很实在的给他出了个主意。 薛准直勾勾盯着惨不忍睹的包子,仿佛看见林奕身中数刀,鲜血肠子流了满地。“小爷决不能饶了他!”他一把扔下筷子,愤愤喘了几口气。转眼看见白敬泽拿了只匣子,便问:“这是什么东西,你找我有事?” “是有事。”白敬泽将匣子摆在桌上:“我想知道这匣子上的锁,是不是被人撬过。” 薛准一听就来了精神:“这是你的匣子?你丢东西了?” “不是我,是一个朋友。”白敬泽当然不会随便将“宋小弟”的隐私告诉别人,便道:“你别问那么多,就说能不能看出来?” “城北有个木作铺,制出来的匣子盒子都配有专门的锁,十分精密也很漂亮,有些人家会去那里订做几个盒子存东西。这种寻常的锁,想必那里的师傅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是什么难事。” “哦?有这样的地方?” “你来京城不久,当然不知道。我可是从小在京城长大,大街小巷哪有我不熟悉的地方?” 白敬泽一笑:“那就多谢你了!我现在就过去问问!” “等等,我跟你一起出门!” “你要去哪里?不会是要找林奕算账去吧?” “你说呢?难道小爷就这么算了?” “额……我看你今日还是别出门了吧……”白敬泽实在怕他受不了打击,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呢…… 薛准一听这话,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竖起眉毛:“老子现在就去打死那个姓林的!” 他说着拔腿就出了门,仲二和木通见状,赶紧苦着一张脸追了出去!白敬泽无语的追在后头:“你注意分寸,别真给打死了!” “打不死他算我输!” 第45章 大战三百回合(上) 荣国公府。 林奕揉了揉宿醉未消的脸,长长打了个哈欠,“昨晚上踢爷一脚的人找到了没有?到底是哪个夯货这么不长眼!” 小厮结巴道:“爷,昨,昨晚那人满头满脸蒙的严严实实,实在不好找……” 没得到满意的答复,林奕重重“哼”了一声,挑挑拣拣选好衣服配饰,由婢女服侍着穿了,又挑了把自以为风流的折扇,抬脚就要出门。 “爷,您今日还是在家歇一天吧,夫人说了,让您这几日先别出去了。” 林奕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怎么了?母亲为什么不让我出门?” 小厮支支吾吾:“昨晚上空山馆那事外边都传开了,三老爷恐怕很快就会听说,若是知道您招惹了薛家,怕是要请家法,您要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说不定还能罚的轻些……” 荣国公府百年世家,祖上还出过几个阁老,可惜到了现下已经有些没落了。如今的荣国公碌碌无为仅仅顶了个国公的名头,二爷又早夭。只有林三爷还能支撑一下门户。所以府里上上下下都以林三爷马首是瞻,就连荣国公也得看他的脸色,就不用说这个不争气的侄子了。 林三爷每次见了他都要大骂没出息,让他多读书。若犯了错,更是要棍棒招呼。 林奕闻言就是一个哆嗦,显然是很怕自己的三叔,嘴上却仍旧硬气道:“哼,我爹才是国公爷,三叔是不是手伸的太长了?”罚的轻些也是罚,他在不在家里等着挨打呢!“母亲在哪呢?” “国公爷看上个清倌人,要纳进府里做小妾,夫人这会正跟国公爷闹呢……” 林奕脸色一黑,自从祖母过世以后,荣国公府就一落千丈,父亲整日吃喝玩乐,母亲就跟在父亲屁股后边收拾小妾和庶子庶女,后院乱七八糟,整日没有个消停的时候。所以他从小就讨厌女人在他旁边嘀嘀咕咕,磨磨唧唧。“走走走,赶紧出门!” 小厮苦着脸,劝道:“爷……那薛家小侯爷不是好惹的,怕是要来找您的麻烦,爷还是听夫人的话,在府里歇着吧!” 听了这话林奕面色更不好看了,一脚踹在小厮身上:“我爹是国公爷,他爹不过是侯爷,薛准能把我怎么样?!我就不信了!” 小厮哭丧着脸,要问荣国公府和宣平侯府哪家强,那还真说不准!可既然劝不住,小厮也只好爬起来追上去了。 林奕一路潇潇洒洒到了春山晓月楼,刚要进门,就被一个人饿虎扑食撞倒在地!“王八蛋,老子打死你!” 林奕陡然被扑到,显然都没看清是人还是兽,狠狠的懵了一下,但薛准一出声他就知道是谁了。“薛准!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这就用拳头狠狠的告诉你,老子要干什么!” 林奕被揪着衣领,不服道:“分明是你约了我到空山馆一叙!现在有装什么矫情!你若不放心,小爷我三媒六聘将你娶回家就是!” “呸呸呸!”薛准既愤怒又恶心!气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谁约了你!老子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反正大家都知道了,薛准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怕人看笑话,他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林奕打的连他娘都不认识!“混账东西,敢算计到小爷身上!说,谁给你的胆子!” 薛准气的眉毛倒竖,一口一个王八羔子、混账犊子,把一走一过的路人惊的目瞪口呆,春山晓月楼里的客人多是世家贵族里的公子哥,最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听见外面有动静,一个个兴冲冲跑出雅间下楼看热闹,不消片刻,整个街道就被人挤得水泄不通。 还有直接在二楼推开隔窗抻长脖子往下看的,远远望去,就像挂了一排五颜六色的布告,招呼着众人快来看,这里有热闹! “哎呀!这不是薛小侯爷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你没听说?昨晚上薛小侯爷差点栽在林小公爷手里!” “噗……”那人手上端着盏茶,刚喝了一口,惊得喷了对面人一脸:“你逗我呢吧!” 同伴嫌弃的抹了一把脸,倒也没损了兴致:“听说二人正在关键时刻,林小公爷差一点就得手了!结果有位大侠从天而降,将薛小侯爷救走了!据说薛小侯爷当时软绵绵跟个小姑娘似的,一看就是喝了春芳散!” “林小公爷竟然连这样的手段都用上了?!!!” “谁说不是呢!八成是对薛小侯爷垂涎已久了……” 看热闹这种事,当然是看认识人的热闹比不认识的过瘾。二人对视一眼,露出猥琐的笑容,继续往楼下激战正酣的二人看去。 “王八蛋!臭不要脸的王八羔子!”薛准一拳一句,林奕只觉得眼冒金星,脑子都要被锤成豆腐花了,嗷嗷叫着救命!可惜他身边的两个小厮早就让薛准带来的人给按倒了,这会也正眼泪汪汪的挨揍呢! 薛小侯爷也算是世家公子里的头几号人物,出了这么大的事,十个人得有九个人都知道了。此时个个像打了鸡血,恨不得喊两句助威的话,不过碍于挨打的是荣国公府的小公爷,众人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心思。 毕竟这二位都是大佬! 过了好一会,终于有春山晓月楼的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我的天,挨打的不是他们林家的公子吗。“哎哟,快!快别打了!来人,快快,拉开!把他们拉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是这么说,可人群里三层外三层,还有许多都是惹不起的主,他们一时半会挤都挤不进去,只能一边让人往府里报信儿,一边在圈外便抻长脖子干着急。 人群中,熊一山一边嘶嘶抽着冷气,一边对梁辰道:“这个林小公爷也忒怂了些,一下都没还手!” 梁辰也很无语:“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怪林三爷不提携这侄子,棍棒都无用,还能怎么管,总不能卸胳膊卸腿。” 熊一山“啧啧”一声:“我要是有这种儿子,直接搅成肉馅,让他早点去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梁辰一阵恶寒,懒得接他的话。“走吧,回去告诉公子一声。” 二人退出人群,熊一山悄咪咪凑到梁辰耳朵旁边:“公子为什么这么在意林家的事啊?” 梁辰一个箭步跳开,狠狠的瞪着他:“你不会是跟姓林的学了什么毛病吧!” 熊一山挠挠头,不解道:“啥毛病?” 梁辰上下扫了他一遍,翻了个白眼:“总之,公子一定有他的用意,咱们照办就是,管那么多干什么!” 不远处,宋楹的马车刚从街角拐过来,心中正想着表姐怎么突然让拾舟过来跟她要花样子,难道是亲事定下来了,准备绣嫁妆?应该不会呀,表姐的亲事若是有了一定,姑父必要第一时间告诉宋家。 一会要好好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作画还好,好歹能陶冶性情,做女红还是算了,最是累人又坏眼睛的东西!表姐身体不好,哪能碰这个? 她想到这,便觉得车子一顿,突然停了下来。猝不及防之下,宋楹身子一晃差点磕在车壁上,幸好婢女苏木眼疾手快拽了她一把。蒲草打开帘子问道:“吴伯,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吴伯忙答道:“前面路上不知发生什么事,堵住了。” 蒲草也隐隐听见了传来的喧哗声,便跳下马车,往前面看了看,又回到马车跟前对宋楹道:“姑娘,春山晓月楼前面围了很多人,好像有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宋楹一挑眉:“春山晓月楼可是林家产业,十四公主也是常到这里来的,居然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姑娘在这等着,奴婢过去看看。” “嗯,那你小心些。” 不一会,蒲草折回禀告道:“姑娘,是薛家小侯爷和林家小公爷。” “什么!”宋楹惊得站起身,头“咚”的一声撞在车顶,顿时痛的眼泪都出来了。 苏木连忙扶着她坐下,连忙帮她揉:“姑娘这么激动做什么,一会非得肿起来不可。” 宋楹犹豫了一下,问道:“是谁打谁,你看见了没有?” “人太多了,奴婢没往前面去,就听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说的。” 宋楹咬了下唇:“把帷帽给我,我下去看看。” 苏木拉住她:“哎……姑娘别去了,那么多人,冲撞了可怎么好。” “我又不像那些柔弱小姑娘,怕什么。”她从小跟着哥哥一起长大,拳脚也不差,撂倒几个寻常男子都是没问题的。 两个丫头拦不住她,只好一路护着她往前面去。 宋楹走到春山晓月楼门口,见人太多实在挤不进去,只好绕道春山晓月楼后面,跳墙进了后院,再上到二楼,找到一间空着的雅间,打开窗子伸头往外看去。 只见薛准把林奕死死按在地上,一口一个“王八羔子”,生龙活虎的很,顿时松了口气。 苏木和蒲草已经惊的合不拢嘴了。“这,薛小侯爷疯了不成?” “在林家的地盘打林小公爷,肯定是疯了!” 第46章 大战三百回合(下) 宋楹倒不担心这个,“这春山晓月楼虽然是林三爷名下的产业,实际上真正的东家却是宸妃娘娘,宸妃娘娘一向瞧不上林家大房,更瞧不上林奕,所以春山晓月楼里的伙计最多帮忙拉个架,报个信儿。” 所以,宋楹现在更想知道薛准为什么气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蒲草,你去四周转转,听听别人怎么说。” “是,奴婢这就去。” 苏木道:“可再怎么说,林小公爷的家世,也在薛小侯爷之上呀……” 宋楹不错眼的盯着下面的动静,说道:“虽然如此,但薛准的母亲永平郡主受太后疼爱,父亲宣平候也正得用,相对于一个是门庭冷寂的荣国公府嫡子,也说不上谁更尊贵。要不然薛准也不敢将林奕揍成这副德行,这人看着不靠谱,实际上心里有数着呢。” 苏木惊讶道:“奴婢怎么觉得,姑娘对薛小侯爷的印象不错?” “呀!”宋楹闻言手一抖,帕子便脱了手,她急忙伸手去捞,可拿帕子轻飘飘被风一吹,打着旋就飞走了,拐了几个弯,正好落在薛准头顶…… 薛准正卖力挥着拳头,眼见林奕已经是个猪头的模样,鼻孔两行鲜血夺目耀眼。再打下去也是没趣儿,最后,以“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的劲爆言辞结束了这次战斗…… 周围一片唏嘘,这是要大战三百回合的节奏啊! 薛准冷哼一声站起身,头顶的帕子一动,垂在了薛准脑门,薛准也没注意是什么,摸了一把感觉是块帕子之类的东西,也没多想,便顺手抹了一把脑门的汗,拍拍屁股走人了。 楼上的宋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俏脸唰的一下红了。“我的帕子……” 苏木连忙往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她们这边,松了口气:“好在姑娘的帕子从来不绣名字,也没人知道是咱们的。” 这时蒲草回来了,“姑娘,奴婢都打听清楚了。” 宋楹见薛准已经没影了,抿了抿唇说:“走,咱们回马车上说。” ……………… 蘅芜居,卿如许正在听拾舟气呼呼的说府里的闲话越来越过分,便听渔舟在外面回禀说宋楹来了,连忙起身出了屋子去迎。 宋楹一进院子便看见卿如许步态轻盈朝自己走来,心中一喜:“表姐,看来拾舟没骗我,你真是大好了!” 拾舟道:“奴婢怎么会骗您呢!” “好好好,是我错怪你了!”宋楹笑着伸出指头戳拾舟的脑门,然后转头问卿如许:“表姐,方才我一路过来,见府上不少下人围在一处窃窃私语,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先进屋吧。” 二人相携进屋,拾舟和兰舟上了茶水果子,便退到门外守着,将屋子留给表姐妹两个。 卿如许将事情简单跟宋楹说了一遍,宋楹便冷了脸:“今早拾舟来我这莫名其妙要什么花样子,我就知道你这肯定有事,原来是拿我掩人耳目呢!我看你也不必管什么药匣不药匣的,她们两个的事,怎么最后竟是你落了埋怨?我这就去找卿如兰好生说道说道!这府里的传言八成就是她在使坏!你放心,我必不让你吃了亏去!” “等等。”卿如许按住宋楹,“表妹,我知道你怕我精神不济,无力操心这些事,但有些事情,还是要我自己解决才好。” 因为卿如许的生母年纪轻轻就去世的关系,宋家将所有的遗憾都弥补在了卿如许身上,无论是长辈还是小辈,几乎都拿她当成最该被照顾的人看待,所以卿如许和宋楹之前,宋楹更像是姐姐。 “你自己解决?你要如何解决,你身体刚刚好转,万一受累又病了,你让我们怎么办?我爹娘昨个儿还说接你回去住几天,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躲开这档子事。” “表妹,你听我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在躲出去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像我真吝啬那一瓶冰肌玉露似的!” 卿如许有些哭笑不得,宋家人的性情都有些强势,这是随了她外祖父的。她耐心解释道:“卿如兰虽然一向与我看不对眼,但她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绝对做不出利用流言在背后中伤旁人的事情。还有,一个不用钥匙就能打开锁的人藏在我的院子里,不知是什么目的,也不知道是谁的人,是不是很可怕?” 宋楹被她说的惊起了一身寒毛,“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件事情可能不是偷盗冰肌玉露那么简单。我现在还无法确定,一切都要等时机到了,才能揭晓。” 宋楹怔怔的看着她:“表姐……” 卿如许拍拍她的时候,说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既然这样,我就不多说了,表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第一时间让人告诉我!” “嗯,我知道。”卿如许不可能将心底的事情都对宋楹说,因为前世所有的经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些是永远都没有办法对第二个人解释的。 “对了表姐,你与江公子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突然提起江凛,卿如许有些不自在:“没怎么样……” 宋楹细细看着她的神情,笑道:“听说江公子相貌十分出众,表姐连他也看不上?之前表姐出手教训了那么多公子哥儿,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江公子。” 卿如许暗中翻了个白眼,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她想找个好看的夫君?“总之,还不是时候……” 宋楹见她不想说这件事,便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刚才来的路上,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稀奇事?” “什么?” “薛家小侯爷在春山晓月楼门前,将林小公爷揍成了猪头!” “啊?”卿如许无语道:“刚刚发生的事?薛准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楹将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卿如许哭笑不得,“这个林奕,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那个林奕还当众说,是薛小侯爷邀请他一叙……这里头不会是有什么猫腻吧?” 卿如许高高挑起眉毛,显然是误会了宋楹所谓的“猫腻”,嫌弃道:“他难道也好那个?” “不是……我是说,也许是有人故意捉弄他们两个。再说,之前薛准不是还让永平郡主来跟你提亲吗?怎么会好那个!” “这人不过就是凑热闹罢了,我跟他都没照过面!何来的有意?八成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宋楹连忙道:“反正,他肯定不是跟林奕一样!” 卿如许察觉到不对了:“是与不是,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啊?我没有。”宋楹想起方才帕子被薛准抓在手里那一幕,顿时有点脸红。“我就是觉得他不是。” 卿如许毕竟是嫁过人的,哪能看不出宋楹的不寻常,试探道:“你同他……认识?” “不算认识……就是小时候打过一架。” 卿如许更加莫名了,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因为这个,这丫头就长了小心思了? “我只是觉得他人不坏。”宋楹不自觉的扭着手的帕子,说道:“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可怎么收场啊!” 卿如许细细看着她的神情,说道:“林家那些弯弯绕绕,你也不是不知道。林三爷早知道自己侄子是什么德行,要是知道林奕居然将这龌龊心思打到世家子弟的头上,不拖回家再揍一顿就不错了。况且,本身就是林奕行事太过荒唐,薛准揍他一顿没什么,只要不出人命,就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荣国公是个混不吝的,荣国公夫人每日料理后院那些事就够焦头烂额了,两个人谁也没有心思管教自己的儿子,等儿子长大成了这副德行,荣国公夫人想管也管不住了,索性将多余的心思全放到了小儿子身上。所以,现在林家人对林奕的态度,基本上等同于破罐子破摔。 “要真是这样,的确没什么大事,但薛准方才说了,这事没完,要见一次打一次!” 卿如许闻言“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看来薛准这次是真被惹毛了。” 宋楹随即又想到薛准那个护短的娘,不由道;“以永平郡主的脾气,若知道儿子受了这样的窝囊气,恐怕也要找林家去闹呢。事关林家的脸面,林三爷想必不会任由此事闹下去,一定会找宸妃娘娘出面。宸妃娘娘虽然看不上林奕,可林家毕竟是她的娘家。这一来二去,两家还不得结了仇?” 卿如许见她一副当家主母的模样替薛准考虑,也没说破,只道:“宸妃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人,就算看太后的颜面,也不会跟永平郡主闹僵。最后的结果,必定是以‘小辈间的小打小闹’定论,没什么大事。” 宋楹闻言心下一松,回过神来惊讶的看着卿如许:“表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她斟酌了好一会,才想到可以表达自己感受的形容说:“变得这么通透了?就像长辈们坐在一起说出来的话似的。” 卿如许一笑:“身体好了,脑子就灵光了。” 宋楹闻言笑道:“表姐这样真好,我娘说,姑母在闺中时,就是个极为聪慧通透的人。多亏了她,才让我娘变成了如今这副能干的模样。” 这话卿如许也听舅母提起过,舅母是个生性内向的人,刚嫁到宋家的时候怕处理不好亲戚妯娌之间的关系,常常忧心的夜不能寐,都是自己母亲宽慰她,帮着她应对,才得以一步步坐稳了宋家主母的位置。 “等过几日这件事情平息了,我就会宋家看看舅舅舅母。” “那敢情好,从前你病着的时候多,又离不开汤药,我爹娘轻易不敢叫你挪动,这回好了,表姐定要多来走动。” “那是当然!” 第47章 火候(上) 翌日,拾舟一大早便去望江楼取药匣。白敬泽看上去不靠谱,但办事效率还挺高的,将木作铺锁匠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拾舟。 拾舟跟他到了谢,赶紧回了府跟卿如许说明:“姑娘,木作铺的锁匠说,这锁的确是被人撬开过的。” “木作铺?” “嗯,是城北的一家叫陈记木作铺的,专门做一些精致的盒子跟锁。”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母亲留给我那只带莲花锁的匣子,好像就刻着陈记的记号?” “对,没错呢,夫人留给姑娘的匣子的确是陈记的,之前咱们竟然都没有想到,要不就不用去找白世子费这一番周折了。” 卿如许有些惊讶:“没想到白世子刚来京城不久,对京城的铺子竟然比我知道的还多。” “白世子说,他是问了薛小侯爷,才找到的这家木作铺。” “薛准?” 拾舟笑道:“是啊,奴婢也没想到,薛小侯爷竟然能帮得上忙。白世子还说,薛小侯爷人还是很不错的,让‘宋小弟’千万不要对他有偏见。” 卿如许失笑着摇头,想到昨日宋楹的模样,说:“好吧,下次见了他,我一定手下留情。”她看着已经被拆下来的锁,问:“木作铺的锁匠怎么说?” 拾舟将那把被拆开的锁放在桌子上,“姑娘看这锁芯处,有几道细微的划痕,且是顺着开动的方向,多次划动,明显是被人撬过的。” 兰舟很是吃惊:“没想到真的有人摸进了姑娘的屋子,还会撬锁,这太可怕了!姑娘,咱们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老爷。” “说是一定要说的,但不是现在。”卿如许看着那把锁沉吟许久:“但要先抓到人才是,这个人处心积虑摸到我屋子里,故意偷走了冰肌玉露,到底安得什么心……” 今日,已经是事发的第三日。 是时候了。 “拾舟,你留在院子里,好好看着,记住我之前告诉你的需要注意的地方。兰舟跟我去松鹤堂给祖母请安。”卿如许边说,边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她面皮薄,轻轻一揉就会变得红红的,再加上她昨晚没睡好,眼睛有些钟,看上去就想狠狠哭过一样。 兰舟见状问道:“老夫人方才听见有人嚼舌根,气坏了,狠狠发落了几个下人。姑娘这是要去老夫人那里告状,再加把火?” 卿如许摇摇头:“告什么状?就算我想告状,也不知该告谁的状。” 主仆出了蘅芜居,一路往松鹤堂去,下人们倒是没再窃窃私语,只是看见卿如许远远行礼之后便走开,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显然是怕她发火告状,被处罚。 卿如许毫不理会这些人的反应,进了松鹤堂。 老夫人发了火,这会不少人都在。卿如许跟众人行了礼,一抬头,红肿的双眼顿时露于人前,让她那副单薄羸弱的模样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老夫人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许儿,快过来,到祖母这来!” 宋氏和卿如初母女俩见状,频频跟她使眼色,意味很明确,让她不要火上浇油,免得气坏了老夫人。卿如兰则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然后被三婶扯住袖子拽到了身后。 卿如许装作没看见,抽了抽鼻子,说道:“祖母,孙女方才听说您发火了?” 老夫人沉着脸;“那些乱嚼舌根不知死活的东西,活该撵出去!” “祖母别跟她们不懂事的小丫头一般见识,她们知道什么好歹,不过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以讹传讹罢了,只要祖母相信孙女,孙女是不怕人家乱说话的。” 老夫人瞪着她:“你这是言不由衷,既然不怕,你这肿的跟核桃似的双眼倒是怎么回事?还不是心里委屈?跑到这来宽慰我老太婆,自己回头却躲在屋子里哭,要是哭坏了身子,该怎么好!” “孙女不是因为这个难过,是因为找不到冰肌玉露,到时候二妹妹手上留了伤疤怎么办?孙女实在不知道那些话是从哪传出来的,万一二妹妹心里也对我生出芥蒂,那,那我……”她边说,边往卿如初脸上看去。 卿如初闻言连忙说道:“大姐姐,你对我的好,我心里比谁都明白,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埋怨姐姐呢?”她的脚只是扭了一下,当时看着红肿,其实不是很重,正过筋骨之后恢复的很快,现在已经可以走路了。 “如果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卿如许低落的应了一声,好似没有真的相信和释怀,她发愁似的叹了一声,问祖母身边的徐嬷嬷:“嬷嬷,祖母年岁大了,近日来身体也大不如前,不该将这样的事传到祖母耳朵里的。” 徐嬷嬷自责道:“姑娘说的没错,本是瞒着的,昨日我就吩咐院子上下,不许拿这些没边儿的事到老夫人面前瞎传,可谁知,今早不知是谁漏了风声,老夫人就发了脾气!都怪奴婢没管好院子里的人!” 卿如许心想,若有人故意使坏,那是千防万防也防不住的!“这也不怪嬷嬷,松鹤堂上下这么多人,总有透风的地方。” 老夫人眼前有些红,显然是被卿如许感动了。“好孩子,亏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想着祖母!” 徐嬷嬷也在一旁欣慰道:“姑娘长大了!是大姑娘了!” 卿如许垂眸:“祖母,那冰肌玉露真的是找不到了,并非是我不给二妹妹用。”她故意这样说了一句,因为她话说的越满,越是说冰肌玉露真的丢了,到时候越是会被打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前世冰肌玉露丢了之后,府里起了闲话,她发了脾气不说,还出手狠狠教训了一些人,闹得很不愉快。可即便是这样,祖母都没有听说府里起了传言。想必就是身边的嬷嬷瞒着,怕老夫人年纪大了,气坏了身子。 然而到了今世,卿如许没有出手教训下人,府里除了一些传言风平浪静,祖母却知晓了。 说明什么呢? 说明捣鬼的人觉得事情火候不到,还不能对卿如许造成最大限度的中伤,所以,避过祖母的心腹嬷嬷偷偷漏了风声。 也就是说,偷冰肌玉露的人,是想让事情闹大,在卿如许百般辩解澄清之后,再狠狠打她的脸! 既然如此,卿如许当然要称对方的意,将前戏做足。 “傻孩子,东西丢了就丢了,祖母也有不少上等的药材,已经给你二妹妹送过去了。你就莫要再想这件事了!” “嗯,孙女知道了……” 众人看戏看到此处,也连忙说:“许儿怎么可能是这种自私冷血的人呢!” “就是,大姐姐是再仁善不过的了!” “大侄女莫要再多想了,我们大家都是相信你的……” 只有卿如兰扭过头不屑的撇了撇嘴。 卿如许将这些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只是沉默的行礼告退。走到门口,她听见老夫人叫过宋氏问道:“你是怎么管家的?竟都管出些长舌妇?” 卿如许垂下眼睛,隐藏住眼中的情绪,脚步未停,径直出了松鹤堂。 “兰舟,一会你亲自去打听,是谁在祖母面前提起这件事的。” “是,姑娘。” 回到蘅芜居,卿如许一眼就看出拾舟的面色有些不对。她给兰舟一个眼色,兰舟立即走到门口,看看左右无人,才反身回来朝卿如许点了点头。 拾舟将卿如许拉进屋子里,低声在她耳畔道:“姑娘,冰肌玉露出现了!” 明知道会如此,卿如许听了这话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在哪里发现的?” “在姑娘的妆奁里。” 兰舟闻言大惊:“之前我和拾舟分明翻了好几遍,妆奁里绝对没有这个!” “嗯,我都看见了。”卿如许问拾舟:“看见是谁放的了吗?” “是渔舟!”拾舟似乎不敢相信,“姑娘出门之后,丫头们进来擦拭灰尘,奴婢就在姑娘的书案旁假装整理姑娘的画。”这个角度,能看见屋子里所有人,这是卿如许之前交代好的。 “渔舟手上端着沏好的茶,嘴上跟轻舟说姑娘回来正好能喝,走到妆奁那里突然轻轻绊了一下,然后奴婢看她手上一动,就有什么东西发出叮当一声脆响。应该是瓷瓶滚入抽屉时与姑娘的首饰相撞的声音,如果奴婢没一直盯着的话,恐怕会以为是茶盘相击之声了。” 拾舟一口气说完,自己仍旧觉得心惊肉跳:“姑娘不知道,那渔舟动作飞快,快的吓人,好似做过千百遍了似的,一下就将瓷瓶投进抽屉了,奴婢要是眨一下眼,兴许就看不到!” 卿如许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把冰肌玉露收好,拿一个一样的小瓷瓶放进去,快点。兰舟去门口守着。”如果她记得没错,卿如初很快就要来了。 两个丫头都来不及多想这么做是什么意思,立即照办。 拾舟想了想,将冰肌玉露放进了先夫人留给卿如许的那只匣子里,然后又从药匣中拿了一瓶藿香膏放进了妆奁的小抽屉里,刚刚整理好恢复原样,兰舟就打了帘子进来。 “二姑娘来了!” 第48章 火候(下) 回廊处薜荔垂挂,豆蔻少女紫衣蹁跹,蝴蝶般轻轻盈盈飞进了卿如许的屋子。 “大姐姐。” 卿如许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微微攥紧拳头,感受到指尖扎痛掌心才抬头冲她浅笑:“二妹妹怎么这会过来了?没去陪阮先生用午膳吗?”自从阮先生进府,卿如初便常常去泠泠园陪阮先生用膳。但今日情况有些不同,有些事情,要趁热打铁,不是么…… 卿如初轻轻抬手,将额间垂下的鬓发别到耳后,袖口处纠缠的花枝恣意开放着,与她鬓间的璎珞宝光相互辉映,说不出的潋滟迷人。“阮先生那里也并非每日都要我相陪,况且今日大姐姐受了委屈,我哪能不来,说到底,都是因为我……” 委屈…… 她是今日才受的委屈吗?在那些下人第一天开口谣传的时候,无人去管,第二天事情愈演愈烈时,也未曾问津。今日终于闹大,才终于认识到她受了委屈么? 卿如许心中犹如被冰箭刺穿一般,又凉又痛! 即便早就心有所感,她还是抱着侥幸。可就在卿如初如所料中那样踏入蘅芜居时,开口说出虚假的关切时,目光中噙着若有若无的盘算时,终于让她的幻想尽数破灭。 到底为什么呢? 从小相依到大的姐妹,无数陪伴的日夜,无可替代的情分,难道都是她一个人凭空想象出来的么? “大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卿如初见她沉默不语,便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 卿如许手指一颤,烫着了似的往回一缩,随即反应过来,赶紧拉着她坐下,又亲手端了盏茶递给她:“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下人不懂事,我却不必跟她们一般见识的。” 卿如初没有发觉异常,接过茶盏轻辍一口,露出内疚的神色:“不止是我,母亲心里也十分不好受,方才在祖母那里挨了一顿教训,回去更加难过了……姐姐,府中杂事繁忙,母亲一时疏忽,未能顾得上那些烂嘴的丫头,才让这不着边际的话闹得沸沸扬扬,你千万不要怪罪母亲。” “这我当然知道,哪里用二妹妹亲自跑一趟呢。”卿如许嘴上说着,心里却百转千回,越发堵得难受。 前世卿如初也与她说了这番话,她深信不疑。可现在想想,宋氏身为当家主母,从来不是那种糊涂的,一向将上下事物都处理的井井有条,里里外外都十分妥当,家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轻易不能避过她的眼睛,怎么到了这件事上,就这般大意疏忽了?府中琐事再多,枝节再庞杂,能有嫡长女的名声更重要么?能有宅院的安宁更重要么? 她不知道整件事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她得陪她们将戏演下去才能知道答案。 卿如初听了她的话,见她神色与寻常无异,便放下了心,笑道:“虽说姐姐不怪罪,但妹妹心中仍感过意不去。”她从紫袖手中拿过一只精巧的盒子,说:“这簪子,是我之前专门为姐姐生辰定制的礼物,现下便先给姐姐陪个礼吧,姐姐快看看喜不喜欢?” 不用打开,卿如许也知道里面是一支成色上好的碧玉簪,簪尾还用蝇头小楷刻了“如许”二字。她伸手接过,“妹妹给我的东西,自然是最用心的。” 卿如初闻言眼中溢出笑意,说道:“不如,我这就帮姐姐戴上吧?”说着,她便伸手替卿如许打开盒子,取出那支碧玉簪放在她眼前。 卿如许配合的点头,声音不紧不慢;“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好玉。” 卿如初听她这样说,便将她拉倒铜镜前坐下。 窗外青空晴明,一片澄澈明亮,卿如许坐在铜镜前,面容陷在暖橘色的日光中,略微苍白的肌肤被染上一层柔和的光华,冲淡了她眸光中的冷色。而立在她身后的卿如初,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手中拿着那支成色上好的碧玉簪,眼波顾盼,天真且温和的微笑着。 这一派姐妹和乐的画面,却让卿如许变体生凉,连脖颈后的寒毛都不受控制的竖了起来。 卿如初穿着一身流云纹饰的淡紫色锦衣,腰间的丝绦松松系着,双目微垂将眸光敛住,她拿着簪子左右比划了一下,仿佛觉得将它插在左边更合适,便将原先那支东珠明月簪取了下来,将碧玉簪缓缓插入卿如许的发间。然后,她伸出纤长的玉手将装首饰的抽屉拉开,将东珠明月簪放了进去。 卿如许在镜中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切,好像都在她的眼前无限放慢。 然后,卿如初轻“呀”一声,发现了抽屉里的瓷瓶:“这是?” 她拿起那只雪白泛着莹润光泽的瓷瓶,缓缓抬起双眼,眸光流转间,满是被欺骗被伤害的不敢置信。“大姐姐,这?我认得这瓷瓶,这不是你那瓶冰肌玉露吗?” 多么恰当的时机,前脚她才百般辩解澄清,后脚就被人揭穿,简直是将她的脸打的啪啪作响!卿如许心中揪痛成一团从铜镜前站起身,转头看她,没有做声。 卿如初攥紧那瓷瓶,踉跄的后退两步,声音颤抖,字字清晰,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流入卿如许的耳朵:“大姐姐,即便你不把冰肌玉露给我用,妹妹也没有怨言,可是,你这样做,是不是说明,妹妹在你心里,连一瓶冰肌玉露也不如?还是姐姐觉得我眼皮子浅,贪图姐姐的千金良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风回云断,茶香散尽,一时寂静。 卿如许心绪皆空,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姐姐,你竟然连一句解释也没有么?”卿如初眼中蓄起大颗的眼泪,步摇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晃动在周围投下颤动的光点。她咬住嘴唇,委屈气恼的抬起手,“啪”的一声将瓷瓶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的瓷瓶,飞溅的黑褐色药膏,一股冲鼻的药味顿时充斥整个房间。 不是冰肌玉露清冽的芳香,而是藿香膏微带苦涩的气息。 卿如初愣住了,看着碎瓷片上的黑褐色药膏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卿如许突然就笑了,笑的苦涩又释然,原来她前世的苦难并非无解的…… 即便始作俑者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人,即便她受到的伤害并不比变成聋子要小,但是,总归是明明白白的活了一次,不是么! 卿如初见她不怒反笑,有些慌神,她咬住嘴唇,“大姐姐……我,我误会你了……都怪三妹妹,整日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大姐姐的坏话,我这才……过于敏感了……” “没什么,二妹妹只是看错了不是吗?” 卿如初看着她,眸光中终于有了掩饰不住的慌乱:“是……是看错了……” “兰舟,将地上的碎片收拾了,别伤到二妹妹。” “是,姑娘。” 两个丫头虽然不知前世的关联,但卿如初乍见那瓷瓶就突然发难,指责卿如许,仍旧让她们感到气闷。拾舟道:“二姑娘,这会屋子里有些乱,您不如先回去?” 卿如初闻言抿了抿唇,不顾一地的碎片上前拉住卿如许的手,“大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怀疑你,更不该听三妹妹乱说话……” 卿如许不动声色,顺着她的话问:“三妹妹?她都说什么了?” “她……不过就是外面下人传的那些话,你也知道她的,平时就爱无事生非……这次的事情,本来与大姐姐无关的,分明是她引起的,最后居然让大姐姐成了众矢之的!都怪我,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就应该把耳朵堵上,免得伤我们姐妹的情分……” 是卿如兰伤了她们情分吗?口中说着卿如兰喜欢无事生非,心中也明白跟谁更亲近,结果还是被挑拨了?卿如许垂下眼睛:“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三妹妹那里我会看着办的。” 卿如初见她这样说,低低应了一声,说:“大姐姐千万别不高兴,你身子不好,不可多思多虑……” “嗯。” 卿如初一走,拾舟和兰舟就走过来围住她,拾舟道:“姑娘,奴婢怎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姑娘,喝一口缓缓神吧。”兰舟连忙端了一杯热茶过来,说道:“奴婢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是觉得二妹妹的脾气发的有点突兀吧?”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皆是点头。 “可如果她方才摔的真是冰肌玉露,恐怕所有人都忽略这种奇怪的感觉,只会觉得理所当然。”经历过一次,所有的一切在卿如许眼中,都似被放大的一般清晰无比。 “姑娘的意思是?” 卿如许轻轻启唇,道:“那瓶藿香膏,外表看上去虽然与冰肌玉露很像,但质地要差得远。然而二妹妹拿在手里都没发现,说明她一早就认定了那是冰肌玉露,并且心思全部都放在自己该说的话上,根本没有留意到瓷瓶的差别。” 直到戏演完,藿香膏的味道散了一室,卿如初才惊觉不对。 拾舟还是有些糊涂:“可奴婢不明白,二姑娘为什么一眼就认定那是冰肌玉露?” 第49章 得失相依(上)【第二更】 事已至此,许多疑窦已经浮出水面,室内不由得沉寂万分。 兰舟的脸渐渐褪了颜色:“因为……二姑娘知道,她知道冰肌玉露在抽屉里,姑娘的妆奁上有四个小抽屉,偏偏二姑娘就拉开了那一个,因为她早就知道那里有‘冰肌玉露’,是不是?” 拾舟不由惊呼:“难道渔舟是受了二姑娘的指派?” 兰舟的声音甚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虽然不知道二姑娘为什么这么做,可若是姑娘没有提前发现端倪,让你将冰肌玉露掉了包,那么今日二姑娘这一遭,就要让姑娘您应了府里那些传言,成了冷心薄情虚伪自私之人了!” 重复的经历,让卿如许有更加深切的感受,分明是芝麻大的一件小事,起初甚至与她毫无关系,可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将她套在了里面。如此高明的攻心之策,就连疼爱她到骨子里的父亲和祖母都因为这件事情对她生出了芥蒂…… 为什么,卿如许也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她接过兰舟手里的茶盏抿了一口,疏淡的茶香流入喉咙,一路顺着往下,锥心的刺痛渐渐化作眼中碎裂的冷芒。“想要知道答案,就得先把这场戏演完。把东西带上,我们去三妹妹那里。” ……………… 卿如兰喜欢养鱼,因此芸箩院中特意让人挖了一方小池塘,如今正值六月初夏,池塘里小荷初发,游鱼潜底,倒也闲趣横生。卿如许进了院子,见花苞亭亭玉立,随风轻轻摆动,不禁心生喜爱,便伸手抚了抚。 卿如兰听了丫头回禀,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不禁嘟囔道:“今日的风怎么这么厉害,把花都吹歪了。” 卿如许闻言一笑,收回手转向她:“三妹妹的意思是,不知今日吹的什么风,把我给吹来了吧?” 卿如兰听她如此直言不讳,也不客气:“大姐姐来我院子里的次数,好像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呢!不知今日来找我,有何贵干?” 卿如许见她气呼呼的模样,有点好笑,笑盈盈上前一步,说:“三妹妹不请我到屋子里坐坐?” 卿如兰有点奇怪,心里想卿如许是不是吃错药了,态度这么好?“请吧……” 卿如许进了屋子,婢女们奉上茶点果子便退到一旁,低头不敢乱扫乱看。早上老夫人刚因为卿如许的事情撵了好几个下人出府,这个时候,谁也不想撞上去触霉头,心里只盼着卿如许不是来找麻烦的。 “大姐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卿如许抬眼看着卿如兰,见她一脸明晃晃的好奇、不满和探究,不由得笑了,还真是个天真简单的姑娘,一眼就让人看透,从前卿如许讨厌这张臭脸,现在却觉得,这并非是卿如兰的可恨之处,而是她的可爱之处。她压下心口的复杂情绪,从拾舟手中拿过布包递了过去:“这是给三妹妹的赔礼。” “赔礼?”卿如兰吃惊不已,盯着布包犹豫半晌也没伸手,心想看上去扁扁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会是用来吓唬她的吧?想起之前那幅蜈蚣图,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什么赔礼?” 在她看来,二人之间的争执都是你来我往的,赔礼什么的,实在太奇怪了! 卿如许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索性替她解开布包。 卿如兰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身体微微后仰,生怕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可那布包一打开,便让她的双目忍不住流露出一抹惊艳。“好漂亮的风筝!” 这是一只用绡纱糊成的蝴蝶风筝,上面一笔一划细细的描绘出楼阁山海,天外飞仙,再用绣线勾勒出紫金交织的花纹,美轮美奂,极是精致夺目。 她忍不住将风筝拿在手中,看看风筝又看看卿如许,不确定的问:“这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卿如许见她爱不释手的模样,笑道:“从前是我不对,厚此薄彼忽略了三妹妹,实在不该。” 卿如兰闻言摩挲着风筝,神色间流露出一丝委屈:“你真这么觉得……” 卿如许拉住她的手,真诚道:“我们本是一家子姐妹,彼此间又没有深仇大恨,无论现在还是以后都该相互扶持,你说是不是?所以,我这次来,是真诚的跟三妹妹道歉,希望你能原谅姐姐从前的过失……” 从前的过失,包括卿如兰此时知道的,还有那些她不知道的…… 卿如兰将信将疑,不知道卿如许是不是在故弄玄虚,但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那好吧……” “这蝴蝶风筝是我这昨日专门给妹妹做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嗯……真是送给我的?”卿如兰不确信的再次问道。 卿如许哭笑不得:“就是送给三妹妹的。” 卿如兰闻言忍不住笑了,“这风筝真好看,我要把它挂起来!谷雨,你过来。” 谷雨走过来偷瞄了一眼卿如许,迟疑的问:“挂起来?” “是啊,这么好看的风筝,若是被风吹落了尘土,或者被树枝刮破就太可惜了。你就把她挂在隔窗那里,改日给它坠个铃铛,风一吹叮叮当当,一定好听极了!” 卿如许见她展开笑颜,一双妙目溢满了欢喜,心里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突然就散开了。 人说得失相依,是没错的。 你从这里失去了,未必就是永远失去了。转眼就会在别处得到,一分一毫不会变少,反而会因为你的珍惜而分量加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卿如兰正和谷雨商量着如何将蝴蝶风筝挂上去,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听语气似乎有些急切,卿如兰一愣:“惊蛰,你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惊蛰答应一声,刚要迈动步子,三夫人已经一马当先进了屋,“兰儿!” “母亲?怎么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出什么事了?” 三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见她没什么事松了口气,一转眼看见卿如许,声音有些冷硬,问道:“许儿在这做什么?”虽然她平时心思大多放在儿子身上,但卿如兰毕竟是她的女儿,总不能让人随便欺负。 卿如许起身行礼:“三婶婶。” 三夫人看看她,又看看女儿,似乎并未发生争吵什么的,便有些纳闷。这时老夫人也被宋氏扶着进来了。“许儿呢?” 卿如兰惊讶道:“祖母,您怎么来了?” 老夫人望向卿如许,见她神态平静,姐妹俩之间不似有什么不愉快,便松了口气。刚要说话,跟在宋氏身后的卿如初闪身进来,上前一把抓住卿如兰的的手,还抚了一下她的头发,一副心疼妹妹的模样:“三妹妹没事吧?” 拾舟和兰舟闻言面色顿时变得难看,卿如许不动声色,只是笑问道:“二妹妹觉得会有什么事?” 卿如初闻言转头看她,见她一丝怒气也无,还笑盈盈的,顿时面容一僵,发现事情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我……我以为……” 老夫人沉着脸,不满道:“你兴师动众将大家都叫到这里,说许儿跟兰儿吵起来了,感情是你自己在杜撰?” 宋氏微蹙眉头,开口问卿如许:“许儿,你在这做什么?” “母亲觉得我在这做什么?” 宋氏一噎,只好看向卿如初。卿如初脸色涨红,“我还以为姐姐方才生了气,一时冲动会与三妹妹吵起来,这才去求祖母,让她老人家来劝劝,结果母亲和三婶婶她们都在,便一同过来了……” 真巧。 卿如许轻轻笑了笑:“二妹妹真是有心了,不过……我不明白二妹妹说我方才生了气是什么意思?我有生气吗?” 卿如初怔怔的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总不能说自己方才把全部责任都推在了卿如兰身上,这才觉得卿如许会来找卿如兰的麻烦吧? 卿如许只淡笑看着她,明净的双眸似乎能看到灵魂深处去。 卿如初忍不住瑟缩一下,放开了卿如兰的手。 卿如兰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说道:“祖母,母亲,你们误会了,大姐姐是来给我送风筝的!”她说着,还将手中的蝴蝶风筝示意给大家看,面上一片开怀满足的模样,看的众人面面相觑。 屋子里默了片刻,老夫人上前摸摸卿如兰的头发:“好孩子,看来你很喜欢你大姐送你的风筝。” “我……当然喜欢了……”卿如兰有些不好意思,她这屋子里,其实有不少东西都是卿如许的,只不过是卿如初转送给她的。 老夫人闻言笑道:“好,好,看到你们姐妹和乐,我老太婆也跟着高兴,今日你就跟你大姐姐姐一起到松鹤堂来用晚膳。” 卿如兰看了一眼卿如许,见对方也笑看着她,脸都红了:“是……祖母。” 三夫人更加莫名其妙了,等一行人都走了,才又拉着卿如兰上下看了一遍:“你大姐真没发火?” “没有……大姐姐还说,以前都是她不好,是她疏忽了,让我原谅她的过失……” “真的?” “嗯。”卿如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大姐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但她当然是喜欢这样的大姐姐了。 第50章 得失相依(下) 杜若阁,卿如初闷闷的坐在阁窗前,脸色不复平日的明媚。 方才从芸箩院出来,众人走到小花园就各自散了,卿如初见老夫人面色难看,便跪下认错,却遭老夫人一通数落。 宋氏走进屋子,在她对面坐下,道:“初儿跪的腿疼了吧?” 卿如初的目光凝固在虚空一点沉默不语,眼眶中珠泪凝聚,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紫袖在一旁说道:“小花园的路都是鹅卵石铺的,姑娘的腿肯定跪伤了。老夫人的话也说的太重了,姑娘怎么不分轻重了,难不成要看着大姑娘把三姑娘打出个好歹不成……” “住口!” 宋氏冷冷呵斥了一声,紫袖吓得一个哆嗦,顿时把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宋氏却没饶过她,“你这张嘴早晚要给二姑娘惹祸,不如我叫人给你缝了去?” 紫袖扑通一下跪下:“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心疼姑娘,夫人绕了奴婢吧……” “哼,来人,把紫袖拖出去打十个板子,再扣半年的月钱!” “夫人!您绕了奴婢吧!二姑娘,奴婢都是因为心疼您,您替奴婢说句话呀……” 卿如初这才抬眼,说:“之前府里说大姐姐那些闲话就是从你这传出去的,到时候祖母知道了也必定要查问你,这会儿受了十个板子,也免得你到时候被撵出去。” 紫袖闻言顿时不说话了,乖乖磕了个头:“是,奴婢明白了……”十个板子打不死人,况且都是她们院子里的婆子,下手也有轻重,不过丢些脸面,总比到时候被老夫人罚要好。那半年的月前也不是问题,姑娘平时赏她的,比月钱要多多了。 不一会,院子传来打板子的闷响,还有紫袖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宋氏匀了口气,将其他人都撵了出去,对卿如初道:“你到底是年纪小,不知变通,眼见事情出了变故,就该及时收手。” “女儿不懂,为什么那瓶冰肌玉露会变成藿香膏。” “要么是卿如许一早发现,将东西调换了。要么就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卿如初猛地抬眼:“她不可能发现,以她的性子,若是发现渔舟偷了冰肌玉露,早就闹起来了。” “我也这么想。”宋氏亲手给卿如初涂抹散瘀膏,手势轻柔,口中的话却很冷:“只要没人怀疑咱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可以从头盘算,初儿大可不必忧心。” ……………… 卿如许回到蘅芜居,深深呼吸了几次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兰舟仔细关了门窗,低声问:“姑娘,我们该怎么办?二姑娘,渔舟,还有方才众人齐聚的一幕……分明都是有预谋的!” “你说的没错,事情虽小,牵扯的人却不少……”卿如许痛苦的将食指插入鬓发,紧紧闭上眼睛。无论是偷取冰肌玉露的渔舟,还是挑起事端又落井下石的卿如初,甚至是任事态发展的宋氏。她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她在府中失宠,失信。 兰舟见她这般,心里也很不好受,“奴婢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夫人跟二姑娘会做这样的事情,可事实摆在眼前……” 卿如许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兰舟将声音压的极低:“姑娘,奴婢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毫无疑问,她们要害您!您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老夫人,或者告诉老爷!” 卿如许缓缓摇头:“即便弄的人尽皆知,最后也不过是以渔舟偷盗定论。而二妹妹那里,无论是一开始的争执,还是后来的通风报信,只要一句‘误会巧合’便可全部化解。仅仅处置一个小小的渔舟,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反而打草惊蛇。” 拾舟愤恨不已,跺脚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卿如初抹掉眼角沁出的眼泪,说:“一开始,我也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想问问二妹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不住她,她要这么处心积虑的算计我。可现在,我不觉得将事情闹大就能得到答案,就让这件事悄无声息的过去,我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从长计议……”这种放长线钓大鱼的招数,是她从江凛哪里学来的。 “那渔舟呢?将她留在姑娘身边太危险了!”不管是撬锁,还是将冰肌玉露放入妆奁的事,都让拾舟心有余悸。 “放心,从前是敌暗我明,如今是敌明我暗,还怕什么呢?她就是最好的诱饵,留下她,我们才知道她都对我做过什么,还会对我做什么……”卿如许停住脚,叮嘱道:“你们记住了,千万不能露出端倪,免得让人看出破绽,咱们院子里的人,要一个个盘查,才能知敌我。” “是,姑娘。”兰舟小心答道,又说:“方才从芸箩院出来,奴婢见到老夫人身边的白珠姐姐就顺口问了一句,白珠姐姐说,姑娘离开松鹤堂之后,夫人说要让府中姑娘学着管家,所以三夫人她们都没离开。过了一会,二姑娘就回了松鹤堂,说您怒气冲冲去了三姑娘那里,怕是要不好,让祖母赶紧去看看。” 这母女两个,是将一切关节都算计好了。卿如许微微眯起眼睛,“那之前在祖母面前透话的人是谁?” “是松鹤堂小厨房的周娘子,就是渔舟的娘。早上她端了新做的点心去给老夫人尝鲜,便说‘大姑娘这会心情不好,吃些甜食定然就好了。老夫人要是觉得好,奴婢就多做些给大姑娘送去’,老夫人一听您心情不好,当然要问为什么!周娘子连忙说自己说错了话,但老夫人已经知道有事,逼问之下,便全说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她手艺好,做的点心姑娘都很喜欢,所以她经常做新鲜的点心给老夫人尝,再给大姑娘送一份。所以没人察觉有什么不对,只觉得她是一时走嘴。如果不是跟在姑娘身边从头到尾经历了一切,奴婢也会认为周娘子只是一时疏忽说漏来往嘴。” 卿如许一皱眉:“周娘子也是服侍祖母多年的老人了,如果渔舟是卿如初的人,那周娘子必定也是……”她心中突然升起浓重的不安,也越发费解。 宋氏管家多年,府里上下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人心自然有不少都是向着她的,她想将府里经营的铁桶一块,收拢几个下人做她的眼线也是寻常,这是当家主母惯用的御下手段。可各个院子里的下人就不同了。不忠于自己的主子,而为别人办事,必定是有人特意收买的。 宋氏收买她院子里的人做什么?又收买祖母院子里的人干什么? 如果是为了把控这个家,那这次的事情该如何解释?所以,原因只可能有一个。 宋氏,一早就有所打算。 卿如许忽然觉得脊背发凉,那股寒意从脚心升起,流向四肢百骸。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宋氏带她宛如亲女,舍不得打骂一句,连卿如初也不如……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她用双手捂住脸颊,眼泪顺着手指的缝隙溢出,冰凉一片。 “姑娘……”兰舟知道这次的事对她的打击很大,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相劝,抬眼去看拾舟。 “让我静静的呆一会。”卿如许环抱住手臂趴在桌上,将脸埋在臂弯里,闷闷的说道。 兰舟和拾舟对视一眼,束手退到一旁安静的守着她。 卿如许埋在黑暗中,眼泪不停的从眼眶中留下来。 前世的过往一遍遍在她脑海中流淌…… 她想起年幼时,祖母曾对她言明:“后母不好当,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落了埋怨,所以小宋氏只能一味的对你好,不过有你父亲在,他不会过分的纵容你,祖母也会时时教你明辨是非,你这一生,虽没有生母在旁,也必定不会比别的女儿家少半分。” 当时她还小,不懂这话的意思,现在想想,祖母早就明明白白告诉了她,小宋氏对她的好,不仅仅是出于姨母的疼爱,还有人伦常情的迫使,一半是真心,一半是给别人看的。 那么,这一半的真心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从记事起,小宋氏一直对她百依百顺,无微不至,十几年来成就了贤良淑德的好名声,得到父亲和祖母的认可,她在家里的地位也日渐根深蒂固,轻易无法动摇…… 卿如许猛地抬头。 是这样吗?她是小宋氏俘获祖母和父亲的棋子…… 小宋氏对她的好,一半是捧杀,一半是给别人看的! 还有卿如初,借口姐妹情深,在她这里索取了多少好处?她但凡有想要什么,不去求宋氏,不去找父亲,就来与自己说。自己有的,直接给她,自己没有的,想办法也要满足她。 卿如许不自觉收紧拳头。 痛苦之后就是愤怒! 她浑身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她不是圣贤也未曾得道,做不到不动情不发怒。 何况她历经两世,上辈子的种种还清晰如昨! 第51章 《临江雪》(上)【第二更】 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她一直将小宋氏母女放在与祖母和父亲同样的位置,当成最亲最近的人,特别是祖母过世之后,但凡有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们,但凡有她们有求,她也从无拒绝! 小宋氏说卿如初要学着打理庄子店铺,手里没有合适的,她直接送了地契过去!卿如初说小宋氏想给父亲生个男丁却多年未孕,心绪郁结,她直接将自己百般搜罗的药材送回了卿府!宋氏哭诉自己是庶女出身,没有多少嫁妆留给卿如初,她便在临死前将母亲留给自己的嫁妆都给了卿如初! 她对她们付出的是真心。 但她怎么能想到,小宋氏没拿她当女儿,卿如初也没将她当成姐妹!她在小宋氏眼里,只是稳固地位的工具,在卿如初眼里,她只是予取予求百宝囊! 这对母女欺骗了她一辈子! 兰舟和拾舟都被她的样子给吓坏了。 “姑娘,您缓口气!拾舟快去拿点水来!” 卿如许顾不上跟兰舟说话,她虚脱般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细细去想,前世那些过往,仿佛就在昨天。 她打了卿如兰之后,府上过了很久气氛都不太好,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父亲和祖母也很生气,淡了她好一段日子,就是这段时间,她郁郁得病,茶饭难进,没几天就恢复到之前病恹恹的模样,怎么吃药都没能再好起来。 祖母请了御医来给她诊病,父亲发火说她气性大,明明是她自己做错了,却郁结在心,简直无药可救…… 随后,这话传到了她耳朵里,她找父亲大吵了一架,说父亲狠心,根本没把自己当女儿,父亲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就在当夜,她的病情突然恶化,昏迷了好几日,差点救不回来。 等她再醒来,就听不见声音了。 卿如许想到这,仿佛将这一切重新尽力了一遍,再睁眼,眉目间已经没了方才的凄楚,剩下的只有厌弃和冷硬,“兰舟,明日去学舍和阮先生那里帮我告个假,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要修养几日。” “姑娘,要不要奴婢去请郎中来?” 卿如许没法跟她们解释,只摇摇头:“不用,你只按我说的去做。” ……………… 宣平侯府的小侯爷果然说话算话,那句‘见一次打一次’并非一时之气。 林奕几次出门逍遥被薛准撞见,当场就被揍的眼冒金星,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荣国公夫人即便理亏也再忍不下下口恶气,闹到了宣平侯府去。可永平郡主也不是省油的灯,半分都不让,说的话将荣国公夫人臊的夺路而逃。 这日,林奕又被下人抬着回来,荣国公夫人积攒了日久的洪荒之力终于爆发,将荣国公从狐狸精的窝里拎了出来,荣国公正和美妾把酒言欢好不畅快,突然被扫了雅兴,顿时怒了,指着荣国公夫人大骂:“泼妇!你这泼妇!” 荣国公夫人冷笑一声,指着他的鼻子毫不示弱,“姓林的,我这辈子嫁给你算是栽了!但奕儿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子,你居然不管他的死活?难道奕儿只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不是你林盛远的儿子?!你今日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进宫告诉皇上,当初将五妹妹送进宫的注意是你出的!看你这荣国公还当不当的成!” “你……你再说一遍!”荣国公听见前半句还怒发冲冠,听见后半句直接就颤抖了。 荣国公夫人笑的更冷了:“我告诉你!你若不把这事给摆平!我回头就将你后院里的狐狸精全都提脚卖了!再跟你同归于尽!” 说完,她就甩袖就走了,剩下荣国公颤声道:“疯了,一定是疯了!” 美妾见荣国公夫人走了,从屋里出来扶住荣国公好奇道:“爷,方才夫人说话是什么意思啊?您的五妹妹,不就是过世的敬悯皇贵妃吗?” 荣国公闻言一把甩开美妾:“没你的事!回屋去!” 美妾被甩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站直身子看着荣国公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脚:“哼!” 荣国公在府里漫无目的的转悠好几圈,也没想出一个妥当的注意,只好转身去三房找自己的弟弟。 林正远换了衣裳刚要出门,见兄长前来微微蹙了眉:“大哥怎么来了,有事?” 荣国公十分苦恼,支吾了半天,才说:“那个……三弟呀,奕儿的事儿你听说了没有?” 林正远心下奇怪,这个万事皆不管的大哥,怎么突然开窍了?“大哥说的是他得罪薛家小侯爷的事?” “正是正是……”荣国公老脸有点挂不住,“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啊?” 林正远无奈的扫了扫袖子,“大哥先进屋再说吧。” “也好……” 荣国公跟着弟弟进了书房,欠着屁股坐下,正想着怎么说,林正远便先开口了:“大哥可知道御史台已经有人上了折子?” “啊?什么折子?”荣国公一脸茫然。 “弹劾荣国公府风气败坏,治家不严的折子。”经过薛准数日的努力,御史们终于看不过去,谏言的折子雪花似的飞到昭仁帝的案前,将林奕做的荒唐事斥的体无完肤,狗血淋头!当然,薛准也没能逃过御史台的法眼,宣平候同样被参了一本。但此事的起因却是林奕,就算闹到皇上跟前,林家也是没理。 林正远这会也没什么好脸色:“我刚才要出去,正是为了这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啊?”荣国公噌的站起身,“三弟,这可怎么办?你可有了主意了?” 林正远叹了口气,低声道:“大哥也知道,咱们林家早已不复从前盛景,自从五妹妹过世,皇上就有意打压咱们林家,如今林家能在上京世族中占有一席之地已经很不易,若在出什么岔子,咱们林家还能有活路吗?” 荣国公听了这话顿时急了:“不过就是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怎么就到这种地步了……再说,当初五妹妹那事,也怪不得咱们那……” “是不是小辈的小打小闹先不说,就五妹妹这件事,皇上心里总也过不去,万一哪日皇上不痛快,给咱们家来上一棒子,大哥身为荣国公可能承受的了?” “承受不了承受不了!”荣国公连连摆手,怂的愁眉苦脸。“不是还有宸妃娘娘在宫里吗?还有公主外甥女,都能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不是?” “宸妃娘娘在宫里的日子也并不太平,昨日她使人给我递了话,说慧妃在皇上跟前吹枕边风,编排咱们林家的不是。” “啊?那宸妃娘娘的意思是?” “就是让咱们尽快将这件事压下去!赶紧去宣平侯府赔个礼!” “这……”荣国公皱起眉头,让他去给一个小辈赔礼? 林正远看着自己的大哥恨的牙痒痒,心想你在别人眼中早就是个没皮没脸的人了,这会儿还矫情个什么!“大哥,这事儿若再不解决,恐怕真要闹到皇上跟前了。” “那,那好……”荣国公犹犹豫豫,“我明日就去……” “还等什么明日,大哥现在就去吧!” 荣国公内心是拒绝的,奈何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 彼时,林正远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大哥连赔礼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直到宣平候将他从府里轰出来,还转身去宫里在皇上面前告了一状,林正远才追悔莫及!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给他打个草稿? 荣国公被皇上提到御案前,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他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是臣管教不严,请皇上责罚……”他心中已经将林奕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骂了一万遍,若他此时在自己眼前,荣国公非得亲自踹上两脚不可! “责罚?”昭仁帝身形高大,年轻时俨然也是位容姿出众的男人,玄黑的衣袍赫然盘亘着九条金色纹龙,更增添了他身上浓重的威严和慑人的气势,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惧。他坐在那双目微眯,神色中流露出些许厌恶:“你告诉朕,要如何责罚你才能一解朕的心头之恨?” 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得荣国公差点趴在地上起不来,他怎么听都觉得皇上口中的“心头之恨”是指五妹妹的事。“臣回去一定狠狠教训……” 他话还没说完,昭仁帝就将那一摞折子都噼里啪啦摔到他面前:“他得的教训还少了?!看看你们林家干的好事,真是天大的笑话,林家已经没脸没皮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你!”昭仁帝指着宣平候:“你的好儿子!再这么闹下去,笑话都要传便天下了!连朕都要跟你们一起丢脸!” 宣平候心中正幸灾乐祸呢,这回闻言赶紧垂头认错:“是,臣一定好生管教犬子,定不叫他再去找荣国公世子的麻烦。” “再弄出这种事!你们两家以后就滚出京城!再也别回来了!” “是……臣遵旨……” 荣国公耸拉着脑袋出了宫,林正远正在宫门口急的团团转:“大哥,你总算出来了!你去宣平侯府到底做了什么?他怎么直接就闹到皇上面前去了?” “我……我没做什么!”荣国公到现在还一脸迷茫:“我就是说,林奕做了这样的事,对不住宣平侯府,不如就让林奕娶了薛小侯爷的妹妹,仇家便亲家……” “你说什么?”林正远一听就炸毛了。“你想让林奕娶宣平候的女儿?” “是啊,不是说宣平候的女儿骄纵异常,八成嫁不出去么?”荣国公一脸无辜,他堂堂荣国公,这亲事,宣平候的女儿可是高嫁! 林正远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怪不得宸妃不让他管大房那些事,让他们自生自灭!分家!必须分家! 第52章 《临江雪》(下) 三更鼓响,飞檐斗拱、碧瓦朱甍的大安宫只剩无声轮廓,端正宏伟的宫殿在暗夜中渐消为无形,只有宣德殿檐下晦暗的宫灯摇晃微闪,为守夜的宫人照亮寸许之地。 风吹的殿门轻微晃动,掀动案前的画卷,昭仁帝用手指按压住的画轴,不知不觉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杨德安垂首立在一旁,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敬悯皇贵妃还在,皇上一定过的比现在开怀,可惜,敬悯皇贵妃死了,什么都没留下,皇上甚至没见到她临终一面。只能偶尔拿出这幅《临江雪》,聊以慰怀。 “你说,阿雪心中可曾怨恨林家?” 深陷回忆的帝王突然出声,杨德安连忙回神,躬身道:“敬悯皇贵妃心性仁善醇厚,林家毕竟是她的娘家……” 昭仁帝许久未语,最终长叹一声:“安置吧。” ……………… 深宫内殿之中,同样出自林府的宸妃也还未安歇,她身上裹着织金云纹大氅,裙角绣着的白芍随着她的走动若隐若现。十四公主陪在她身旁,说道:“母妃,您为何总是劝三舅舅分家,若是那样,大房可真的没救了。” “大房早就没救了。”宸妃面露冷意:“若不是你三舅舅勉力支撑,荣国公府早就败了!即便是现在,荣国公府也只剩空壳,里子面子丁点不剩,不如早些散了的好。” “母妃说的是气话,荣国公府若是散了,对您也不利。” “哼,都说娘家是女人的靠山,可母妃早就看透了。荣国公府不过是个败坏到底的魔窟,甩不掉的拖油瓶,这份家业迟早要毁个干净。” “母妃?”十四公主有些惶恐,多年来母妃对荣国公府毫无眷恋,甚至充满恨意和唾弃,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 “有些事你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这皇宫是你的家,将来的公主府是你的家,但荣国公府不是。你唯一的靠山就是你父皇,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维护你父皇对你的宠爱。” “母妃……儿臣隐约听说,父皇喜爱儿臣,是因为儿臣的相貌与过世的敬悯皇贵妃,我的五姨母有些相像……”她从小在深宫中长大,闲言碎语听得多了,当然也明白,许多事情并非空穴来风,定然有所依据,何况她曾在父皇案头看见过那幅《临江雪》,而她的五姨母,闺名正是林绛雪。 宸妃闻言垂首沉默,眼中浮现隐隐泪光。 十四公主见状连忙认错:“母妃,儿臣不该说这样的话……” 宸妃闻言收敛伤怀,轻笑一声,说道:“你不必介怀,这宫里谁不知道皇上怀恋敬悯皇贵妃?母妃心中更是比谁都清楚,不过你放心,母妃从不介意你父皇眷恋旁的女子……” 十四公主觉得母亲话里有话,想要再问,宸妃却道:“时候不早,安歇了吧。” 十四公主只好抑住满心好奇,去往偏殿睡下。躺在舒软的锦被中,她问延陵:“为什么母妃和父皇都这么恨荣国公府?” 延陵惶恐道:“公主还是早些安睡吧,这些事,奴婢怎么会知道呢?” “嗯……”十四公主翻了个身,眼见天边已有光亮,她却还是毫无睡意,说:“听说阮先生在卿家住下了,还收了卿大姑娘做弟子……” 延陵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委婉问道:“公主是想找卿大姑娘叙话吗?” “上次的事之后,已经许久没见她了,不知她的画学的怎么样了,听说她喜欢画虫子……”十四公主好笑道:“这个卿大姑娘还真是有趣。” “奴婢也觉得卿大姑娘人很好,不过,听过卿大姑娘又病了……” “病了?”十四公主翻身做起来,“之前看上去已然大好了,怎么又病了?” “不知缘由,不过卿大姑娘从小身子就弱,病情反反复复,也不奇怪。” “嗯,那明日你下个帖子,再去库里挑些上好的药材,咱们去看看她。” “是,公主。” ……………… 独坐庭阶,急躁和焦虑也被渐渐抛却。 卿如许这几日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装病,渐渐也想通了。不管旁人对她是真是假是好是坏,只要她自己是问心无愧的,就没必要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若有人对她好,她涌泉相报,若有人想害她,她自当悉数奉还! 兰舟端了药过来,见她眉目愁绪渐散,便放了心,说道;“姑娘,这是今日的药。” 卿如许凑到跟前闻了闻,说:“今日的药也是你不错眼盯着熬好的?” “是,奴婢半步都没有离开过!” “嗯,依旧盛一些装进瓷瓶里,做好标记。”她从袖中拿出药方,说道:“将这几日的药连同这副药方送到白世子那里,让他找可信之人看看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玄机。” “白世子?” “嗯,他若问起我最近在忙什么,为什么不去望江楼,你就说今日身体抱恙不便出门,过几日痊愈定好好谢他。”白敬泽是个话痨,又是个热心肠,若不提前交代好了,他必定会缠着拾舟前来看他的“宋小弟”。 拾舟答应一声出去了,依旧是拿宋楹做借口出府,避免被人怀疑。 兰舟道:“为何姑娘觉得这药有问题?药方是老爷请宫里的御医开的温补调养的方子,正对姑娘的病症,药材也是老夫人千方百计搜罗回来的,无一不是精挑细选,还有每次煎药都是奴婢跟拾舟亲手煎制,最不该出差错才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是这样说,可为什么我从前日日用药,身体却每况愈下。如今许久不喝这药,却日渐康复了?” 兰舟也疑惑不解:“可奴婢真的想不到,到底在哪个关节出了差错……” “等白世子那里有了消息,猜测就能得以验证了,若这药真有问题……”卿如许不由笑了一声,“那我可真的是要怀疑人生了……” 兰舟漠然无语,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将剩下的药倒在那棵青柏盆景中,兰舟便给卿如许涂了个“病入膏肓”的妆容,卿如许端着铜镜左右照照,满意的点点头:“越来越像死人妆了。” 兰舟无语道:“姑娘竟浑说,您不是说这妆容要看上去一天比一天病的重吗?” 卿如许笑道:“我分明是在夸你,你倒不高兴了!” “奴婢可不要这种夸赞……”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卿如初又照常前来探望。兰舟连忙扶着卿如许躺下,转头将卿如初让了进来。 “大姐姐……”一句话没说完,卿如初已经是泪盈于睫,哽咽难言。“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眼看着今日脸色更差了,莫不是一点没见好?大姐姐,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事?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姐姐和三妹妹伤了感情,这才去找祖母……” “二妹妹……咳咳,别多想,我本就疾病缠身,与你何干……”卿如初每日都要来眼前哭一场,以表达自己的歉意内疚自责,前世卿如许只觉得她情真意切,现在看着才发觉是那么的假,尤其是发现卿如初的指甲缝里疑似有番椒的粉末之后。 “姐姐不怪我,我却不能不怪自己……都是我多事,才叫姐姐心生郁结……” “真的……不怪你……咳咳咳……”卿如许前几天还能好脾气的应对,这两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每天都是这几句,她都听腻了!索性打发道:“咳咳……二妹妹不如先回去,我病的实在重,怕过了病气给你……” 卿如初满面委屈,哭的更加厉害了,连鼻子都红了:“我不怕,我恨不得替姐姐病了才好……” 卿如许再也看不下去这种拙劣丑陋的表演,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兰舟会意道:“二姑娘先回去吧,我们姑娘精神不济,又刚吃了药,得睡一会呢。” “那……姐姐好生休息,我这就回去了,明日再来看姐姐……” 转身时,卿如初瞄了柜子上的空药碗一眼,这一幕正落入卿如许眼中,她心中冷笑,闭上眼睛,掩住其中的冷意。 兰舟送了卿如初回来,嘀咕道:“二姑娘怎么跟唱戏似的……” 卿如许心口又泛起缕缕酸痛:“可不就是在唱戏……” “奴婢现在倒是更喜欢三姑娘些,虽然三姑娘不太会看眼色,性子又直,但好歹对姑娘的关心是真真儿的。奴婢能感觉到,她是真的希望您能好起来。” 卿如兰自从收下了卿如许的好意,就像不知如何回报了似的,每次来看她都带些市井的小玩意来哄她开心。 兰舟想到这突然又有些伤感,说:“上次三姑娘来,劝姑娘说‘心情好了,病就好了’,还说她每次生病,三夫人就这样告诉她……奴婢就想,如果姑娘也有生母在旁,一定也会这样告诉姑娘。不像夫人和二姑娘,一见了您就哭哭啼啼的……” “没有母亲,我还有父亲和祖母,至少他们是真心对我好的。” “嗯,老爷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每日早早就回府,书房的灯也总是彻夜亮着,好像生怕姑娘这边有什么消息不能及时告诉他似的,几日下来,整个人都受了一圈。还有老夫人,能托付的人几乎都找遍了,每日都多添半碗饭,撑着精神给姑娘张罗看病的事……” 卿如许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就让父亲和祖母在辛苦几日,说不定,以后他们再也不用为我的病操心了……” 第53章 病入膏肓(上)【第二更】 马车穿过繁华热闹的街市,在望江楼门前停下,江凛跳下马车,进门就看见台上绿的跟白菜似的白敬泽,正在口沫横飞讲荣国公府和宣平侯府两位公子大战三百回合的事。 梁辰嘴角抽了抽:“白世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讲。” 熊一山嘿笑一声:“没办法,靖河郡王的拳头更大!” 江凛也不理会这二人嘀嘀咕咕,上了二楼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不一会,楼下惊堂木“啪”的一声落下,听客们纷纷叫好,白敬泽朝众人拱了拱手,潇洒离场。 蹬蹬蹬蹬上了二楼,脸上依旧是那副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模样,老远就朝江凛招手:“江大哥!你怎么来了?” 眼见这颗翠绿绿的白菜将二楼的目光全都引了过来,江凛淡定一笑:“闲谈而已。” 白敬泽惊奇道:“你这大忙人,也有空找我闲谈了?” 江凛不置可否,笑道:“最近怎么没见你那位宋小弟?” “唉,别提了,那副单薄的小身板,跟个小姑娘似的,说病就病了。我想去看看他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倒是他身边的小厮今早来找我办事,说过几天能出门了再来找我。” “哦?找你办事?” “是啊,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我正苦恼呢。咦?江大哥,你认识的人多,不知这事你能办不能办?” 江凛眉毛微挑:“你先说来听听。” 白敬泽将头低低伏在桌子上,压低声音道:“是这样,他让人送了一副药方和几个小瓷瓶给我,让我看看这里面的药有没有什么蹊跷。” 江凛眉毛微挑,早上梁辰来跟他禀报,说卿如许身边那个叫拾舟的丫头又去找白敬泽,还神神秘秘交代了什么的样子。他有些好奇,路过这里便来问问,没想到还真有不可告人的事。她不是病了吗?还有心思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道她怀疑自己的药里给人动了手脚? 白敬泽见江凛不答话,追问道:“江大哥,这事对宋小弟好像很重要,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手下有精通医术的人,便将此事交给我吧。” “太好了!江大哥办事我是一百个放心的!”白敬泽立即兴奋起来,“我这就把东西取来给你!” 望江楼给白敬泽准备了临时休息的地方,他一溜烟跑到楼上,片刻就回来了,将一只靛青色的小布包放到江凛面前:“江大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江凛点点头,与白敬泽又说了会闲话就离开了望江楼。 熊一山笑容又变得猥琐了:“还是公子厉害,轻轻松松就把卿大姑娘交代给白世子的事骗到手了!” 江凛脸一黑,熊一山惊觉自己又犯蠢了,连忙扭头做东张西望状,好像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而是梁辰一样。梁辰无语,快走几步问江凛:“是否让冷姑娘过来见公子?” “嗯。” ………… 夜色深沉,屋外风雨骤乱。 卿如许坐在铜镜前,用洇湿的棉布一点点卸去惨白的妆容,她出神的看着镜中人,虽然已经想通,但眉梢眼角仍旧泄露出几分苦思愁肠。她突然觉得寂寥,自己重活一世,心里装着许多无法言说的秘密。那么多痛楚,却只能一个人藏在心里,永远都无法对另外一个人倾诉了。 不过,也算有了新的生机,不是么。 本以为受老天垂怜偏得了几年性命,可以用来陪伴亲人了却遗憾,人生已经算是圆满,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变故,许多事情并非她所料想的那般,反而更复杂,更曲折。但只要能解开这些疑团,兴许她就能获得与前世不同的结局呢?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侧脸,努力提起唇角,绽放出笑意来。 铜镜中的烛光微微晃动,光线一阵恍惚,身后突然多出一个月白的身影,他身上沾着柔和的光影,颀长的身躯不染凡尘,目光望着她在镜中的,那个强自压抑苦楚的笑容。 卿如许吓得一个激灵,豁然转身:“你?” 江凛淡色的衣袍上,还沾着几片在风中零落的蔷薇花瓣,他轻轻将之拂落,无比自然的“嗯”了一声,然后抬起被烛光晕染而显得异常温暖柔和的双眼,道:“是我。” 兰舟挑动烛芯的手顿在空中,好似被人点了穴道一般,身形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拾舟也僵立当场,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如何在眨眼之间出现在她们面前的。 江凛见卿如许脸色还好,心中确定她果然是在装病,便抬起左手,将靛青色的布包示意给卿如许看,然后开门见山道:“我来告知你此事的结果。” 兰舟和拾舟对视一眼,都看向卿如许。 按理来说,江凛一介外男,虽然是府上早就看中的女婿,但二人毕竟还未定亲,就这样在夜间闯入女子闺阁之中,该被直接打出去,可江凛的来意她们都看到了。这件事情对于卿如许来说十分重要…… 一时间两个丫头顿时不知该怎么办了,只好都朝卿如许望过去,等她拿主意。 卿如许犹疑半晌,还是说道:“兰舟,你们先出去,在门口守着。” “是……姑娘。” 屋里只剩二人相对,江凛看着卿如许,她十四五岁的年纪,身量初成。几日不见,眉目间隐含轻愁,思绪万千,完全不见之前活泼刁钻的样子。他微微一皱眉,她身边一定出了什么事,而他手里拿的东西就证明了这一切。 卿如许见江凛一双眼睛如幽泉般深远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下怦怦乱跳起来。 她有想过白敬泽会去找江凛这个无所不能的人帮忙,甚至心内早就确定白敬泽一定是找江凛帮忙,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她没有别的办法,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太重要了,甚至对她的后半生都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她不想再变成一个聋子,所以只能借白敬泽绕弯儿向江凛求助。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江凛会这般直接出现在她眼前,亲自将答案带到这里。“白世子去找你了?” 江凛面上平静无波,却在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是我去找了他。” 这下卿如许是真的诧异了:“为什么?” 江凛毫不隐瞒自己让人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只不过他换了一种说法,“我让手下的人暗中保护你,当然知道拾舟去找白敬泽的事,所以就去问了。” 卿如许轻咬下唇,这个人的脸皮居然这么厚,把监视她的事说的这么好听……上次在赵家豆腐店第二次见到熊一山和梁辰,她就隐约猜到江凛让人暗中盯着她,但她瞄了一眼江凛手中的布包,忍了忍没有发作,只僵着声音问:“结果如何?” 江凛将布包放在桌上打开,将里面的瓷瓶按照日期的顺序一一摆好,雪白的瓷瓶在灯烛的映照下,一半明一半暗,那幽暗的影子,就像其中蕴含的秘密一般,从瓷瓶中剥离,袒露在眼前,即将揭晓。 然而,江凛却卖起了关子:“你告诉我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就把结果如实告诉你。” “你……”卿如许的火气一瞬间被点燃:“江公子这么喜欢探究别人的私事?” 江凛对她的怒意毫无动容,说:“就算是吧。” 什么叫就算是吧?卿如许瞪大眼睛,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个人居然如此堂而皇之的承认自己想要知道她的隐秘?“我要是不说呢!” “那就请卿姑娘另请高明吧。”他毫无表情,好似面对一场交易。 卿如许冷声道:“如果江公子想要卖掉这则消息,我可以给你其他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 江凛兴趣盎然:“卿大姑娘就是在下所求。” “你……你这人好不要脸!”卿如许脸颊腾的红了,手足无措的胡乱摆动几下,最后拿起椅子上放置的软枕狠狠砸了过去。 江凛轻巧接住,笑道:“在下求娶姑娘未果,按照先生的意思,作为男人,该当主动一些,来获取卿姑娘的垂爱。” 卿如许呆了呆,随即明白过来,江凛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她爹的指使,也是她的意愿,而他只是满足她跟未来岳父的共同需求,简直再贴心不过了!卿如许内心升起无力感,咬牙切齿道:“可这件事对于江公子来说,并无用处!” 江凛的目光停留在卿如许半散着的长发上,笑道:“你怎知对我无用?” 卿如许猛地抬头,正撞进江凛笑意盈然的眼睛里,他这么做,是想要了解自己么?她愣怔一瞬,前世的江凛和眼前的人逐渐重合。这样的眉眼和笑意,从前她也常常见到,只不过她那时无法听见他的声音,不知道他在跟自己表达什么。 她心绪波动,将眼睛从江凛身上挪开。 江凛见她微微低下头躲避自己的目光,黑发从肩头滑落到前襟,顺着软旧素丝白裙柔柔垂下……这一刻,江凛在这个夜阑未梳妆的少女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不知卿大姑娘意下如何?” 卿如许闻言,将自己从无法反应的情绪中拉了出来,颊边的晕红逐渐褪去,神色变得凝重,她忘记了之前的窘迫氛围,脊背挺直,一字一句的说道:“希望江公子知晓前因后果之后,能够保守秘密,未经我的允许,不可随意插手。” 第54章 病入膏肓(下) 江凛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以如此严肃谨慎的态度,就像那日在赵家豆腐店时,对五条人命案做出条理清晰的推断时的模样。而方才那个茫然失措,羞涩软弱的少女仿佛只是江凛的错觉。 他突然对这个寻常只在深闺的少女产生了一点好奇,便收起了逗弄她的想法,说道:“自当遵循卿大姑娘的意愿。” 卿如许见他答应,准备开口,江凛却走到烛台前将蜡烛吹熄了。 “你……这是做什么?”卿如许愕然的看着他,脚步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外面守门的兰舟也赶紧出声问道:“姑娘,怎么了?” 江凛好整以暇的看着卿如许,清淡的声音不疾不徐,“天色已晚,你又身在病中,房间里灯火通明会引来旁人的注意。更何况,点着蜡烛,从外面能看到里面的人影,卿大姑娘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房间里藏着可疑的人吧?” 窗外月色明亮,树影晃动,门口是拾舟和兰州的站立的身影。如果没有吹熄蜡烛,恐怕就是外面的人看着他们二人了。她无法反驳,但难免窘迫,横了江凛一眼对询问的拾舟说道:“没事。” 几句话的功夫,二人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夜色与银月交织出微蓝的亮光足以让他们看到彼此的神色。江凛随意寻了把椅子坐下,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说。” 卿如许有些无奈,她还是有些了解江凛的,对方既然说要拿她的秘密作为交换,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谁让她现在时间紧迫,急需答案呢!她沉默一瞬,开口道:“就是在望江楼碰见公子的那日,我回府后,家里的下人正要去给二妹妹请郎中。” 她轻声说着,声线似乎穿越到过去,将“风筝争夺事件”引起的一系列后续在江凛眼前拉开,并小心翼翼的隐藏起前世的记忆给她的那些提示,将发生的事情前后做了些许调整,以便事情听起来合情合理: “冰肌玉露丢失之后,我本以为是巧合,但拾舟和兰舟对冰肌玉露所放置的位置和时间都记得非常清楚,不可能莫名其妙就会不见,于是我让拾舟抱着药匣去望江楼找白世子帮忙,看看匣子上面的锁是否被撬开过。” “幸运的是,城北的陈记木作铺十分精通制作各种各样的锁,一眼就看出药匣上的锁确是被撬过的,划痕还很新。我得知这个答案,毫无头绪之下,便让婢女去打听那日在花园中两个妹妹争夺风筝的原由。”她停顿了一下,微微垂眸,用手将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一双手在月色之下尤显白皙。 “得知是二妹妹挑起的话头,我反而放了心,因为我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深厚,我认为她不可能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但第二日我碰见三妹妹,她的一句话让我警醒。她说,‘大姐姐送二姐姐的东西多的是,二姐姐也没少转送给我,怎么偏偏就这只风筝不行了!’我听见这话,再次起疑。同时,府里的传言愈演愈烈,说我不舍千金良药,冷情自私。” “就在这时,厨娘送点心的时候,跟祖母透露了府里有人诋毁我的事情,祖母大发雷霆,发落了好几个下人。我得知此事,前去安慰祖母,并留下拾舟注意蘅芜居的动静。” 尽管不觉得江凛会管她的闲事,但她还是下意识叙述的非常客观,并没有夹杂多余的情感,以免倾听之人混淆自己的判断。 “等我安抚了祖母回来,冰肌玉露已经被送还到妆奁的抽屉之中。我心下有诸般猜测,还未理清头绪。就在这时,二妹妹突然前来,我心念电闪之间,生出一个念头,便让拾舟将妆奁中的冰肌玉露换成了藿香膏。” “二妹妹拿着发簪来同我致歉,无意间打开了抽屉。她看到小瓷瓶,立即发问,还将瓷瓶摔了个粉粹,转而发现那并非冰肌玉露,连忙与我解释,说自己是受了三妹妹的挑拨,才听信了府里的传言。” “我心中虽然很介怀她对我的误会,但也认识到自己的确对府中其他姐妹太过冷淡,于是在她离开之后带了一只蝴蝶风筝去跟三妹妹求和。没想到,随后二妹妹就将祖母,母亲,三婶等人都带了过来,说怕我一时发怒,打伤了三妹妹。” “事情至此,便告一段落。”卿如许一口气说完,房间里有一瞬的安静,幽暗的光线下, 她眸中阴云密布,似有风暴来临。 “的确疑虑重重。” 江凛听完整件事情的叙述,说了这样一句话。 卿如许眼睫一颤诧异抬头,他竟做了这样的定论?她还以为江凛会说她小题大做。“整件事诸多巧合,没有亲身感受的人想必很难认同我的想法,江公子真的这么认为?” 江凛之前并没有料到事情这样复杂,也没有想到卿如许心思如此细腻,但他有自己的判断,“据我所知,宋氏作为当家主母,府中上下一向有条不紊,内外有序,决不该任由传言发展到第三日还不闻不问,这是其一。” “其二,厨娘在老夫人面前透露口风,使得事情闹大。随后冰肌玉露就被还回,二姑娘紧接着前来跟你道歉或者说是发难,再然后还带人去抓你的现行。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再三再四还是巧合吗?” “还有最后一点,你院子里有可以撬锁,可以在瞬息之间调换东西的人,这人有如此手段你却不知道,说明她并非效忠于你,而是别人。最大的可能,是有人故意安插在你院子里的。” 卿如许咬住花瓣般弧线圆润的下唇,缓缓收拢自己的手指:“这个人就是我院子里的渔舟,她娘是松鹤堂的厨娘,就是将传言透露给祖母的人。” 江凛挑眉道:“想必将这些疑点综合起来判断……你已经心中有数,所以才装病试探。” “是……”卿如许此时像一个被夺走心爱之物的孩子,茫然而伤感。“我心中已有猜测,却不知究竟是什么缘由……又想到多年来病身难愈,便想知道这药中是否有什么蹊跷。” 江凛将视线落在那些小瓷瓶上,指着中间那一只说道:“除了这一只,其他的药汁里面都含有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药,且剂量逐渐加大。” “什么?”即便卿如许心里早有准备,可这样的答案还是让她头脑发懵,一阵阵晕眩。 江凛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少女轮廓优美的侧脸在月光下如同被万年冰霜侵染,寒意凛然又遍布被痛楚侵蚀的孔洞,“你大可不必为此感到伤痛,因为从头至尾都是你自己将坏人误会成了好人,你该心疼的是你自己,而不是对别人的恶行感到遗憾。” “是这样么?”卿如许仰头看着他,竭力让声音平静,她不想在江凛面前狼狈哭泣,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奔涌而出的眼泪。 江凛看着那些剔透如珠玉的泪滴落下,不由得伸手去接,啪嗒…… 是冰凉的触感。 不自觉的,他的声音变得黯哑,“每个人都要经历一些好与不好的事,你只要摒弃那些不好的,记住那些好的就足够了。毕竟,人世并不完美,有些东西伤害了你,但也有一些东西能够温暖你,你该懂得这个道理。” 就像此时躺在他掌心的泪珠,已然被他手心的温度所所感染,不再冰冷。 卿如许闻言抬头看他,只见他神色平静,双目之中是无法摧毁的坚定,那一刻,好像有无数酸涩滴入她的心湖,激起阵阵涟漪,随后,湖面逐渐趋于平缓,那些酸涩被稀释的很薄很淡,再也感受不到了。 二人对视良久,卿如许才猛然回神。这并非前世,二人也并非夫妻,她微一侧身,脱离他的手,半晌,她窘迫道:“多谢你相信我……” 江凛收回手,仔细看着她的反应。 分明是个足不出户,花间露珠般脆弱的少女,却在遭遇巨大打击和变故之后,冷静的想办法解决,奋力去寻求真相,又在事态出乎意料之时,强自稳住心神,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恢复过来。 江凛一时恍惚,须臾才回过神来,露出一丝浅笑,也十分客观的说道:“我并非相信你,而是事实摆在眼前,我做出了该有的判断。”他回到座位上坐下,说道:“那么,你现在可知晓投毒的人是谁吗?” 卿如许闻言面色变得凝重,勉力抑制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说:“因为渔舟当时将冰肌玉露换回来的手法太过骇人,所以我觉得,如果有人会在我的药里动手脚,八成就她了,所以六月初一那日,我故意将她支走……” 而六月初一那日的药正好无毒,这就证明了渔舟果然就是投毒之人。江凛没想到卿如许如此聪慧,这么简单的办法,就试探出动手的人是谁。 “其实我对你身边出现这样的事情也感到好奇,因为这药中的慢性毒非常罕见,是来自南疆的一种十分奇特的毒药,调制方法也很复杂,我手下的人虽然能辨识这种毒药,却也并不会调配。” “南疆?” 卿如许懵懵然看着他,实在无法想明白,怎么会跟南疆什么的扯上关系。 第55章 十三命数(上)【第二更】 “没错,这种毒药非常特殊,它进入人的体内,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动化解,消散无踪,所以必须要长时间接连服用才能产生作用。且这种慢性毒没有特殊的症状,只是身体越来越虚弱,即便再高明的医者,如果不知此种毒药,也无法看出病人其实是中毒,并非体虚。所以这毒,实在是用来谋杀的好东西……” 卿如许被她说的胆寒,猝不及防之间,脸色略微有些茫然:“可是渔舟,或者说二妹妹,也可能是小宋氏,从哪弄来的这种毒药?” 江凛的目光缓缓在她脸上挪动,端详她片刻,才说:“我已经让人去查,如果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 仿佛感觉到了他在打量她,她那双极是纯澈明净的双眼微微闪躲,半遮半掩的神情在月色下显得尤其柔软可怜,却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她的五官本就生的精致,在莹白的月色下更显得清透灵秀,顾盼生辉。不盈一握的纤腰也如春日脆弱易折的花枝,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抱在怀里细细珍爱,极力呵护。 卿如许微微侧身躲闪他的目光,腰线在明暗交替处更加显得细弱,她咬唇点点头,没有拒绝。 江凛似乎很满意她的决定,他拿起排在最后那只小瓷瓶,斟酌良久,还是实话实说道:“按照这只瓷瓶里的剂量,你再过几日就会昏迷不醒,除非立即断药,否则性命不保。” 卿如许闻言猛然抬头,猝不及防听到这样一则消息,整个人都似受到重创,踉跄的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里。“为什么?我不明白……”她只觉得脑中乱成一团,一时间无法思考。 “而且,还有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卿如许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一团迷雾,无法看清事件的原貌了,听见江凛说的话,下意识的问道。 “你手里的冰肌玉露,真正的用途并非治愈伤疤。它真正的用处在于它的香气,正是这毒的解药……” 卿如许愕然:“解药?” “没错,就是解药。”江凛看着卿如许的神色,若有所思的说:“若说生肌去腐的良药,其实并不稀少,冰肌玉露的效用未必是最好,可它的价值为何如此之高?原由就在于,它真正的用途在于化解‘十三命数’。” “十三命数?是这毒的名字么?十三命数……”她喃喃了几句,“好奇怪的名字。” “顾名思义,十三年,能让一个人不知不觉,了结性命。” 如果是寻常,卿如许听说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定会嗤之以鼻。这么矫情的毒药,不能长时间中断服用,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让一个人连续十三年服毒而不被发现? 但事实证明,她就是这样的受害者,前世她就是这样死的,无知无觉,不明就里。 江凛见卿如许又陷入沉思似乎很是混乱,便有意替她理清思绪,说道:“想必你是知道的,冰肌玉露也来自南疆。” 卿如许喃喃道:“没错,这冰肌玉露也是来自南疆,是岁贡中的贡品,皇上赐给皇后一瓶,赐给我表哥一瓶,舅母将表哥的那瓶给了我……而我的病情突然好转,的确是在拿到冰肌玉露之后。我一共用过两次,加上刚拿到的时候好奇打开看过一眼,一共闻了三次。” 她还记得之前拾舟说过的话,她说自己上次使用冰肌玉露,是贪玩被蜡油烫到手指,就是那时起,她的病情开始恢复,又因为厌弃了吃药,几次将汤药偷偷倒掉。 所以,十三命数就这么被无意中化解了么? 江凛道:“女人后宅的那些手段我也知道不少,但你所经历的,的确很特殊。首先是这毒的来历。其次,害你的人心智很高。如果不是你机缘巧合得到冰肌玉露,又足够聪明,再过几年,你就会没命,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你的死因,你的性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散在世间了……” “你说的……都对……”但并不是因为她够聪明,而是她重生了,得知了先机。 现在,卿如许即便再不愿相信,也没办法再说这一切都是巧合了,因为江凛所说的一切都附和她前世的经历。她想到那日卿如摔碎冰肌玉露的模样,心头一阵阵发紧,“她是故意的……卿如初摔碎冰肌玉露并非因为生气,而是想毁掉冰肌玉露……销毁我再次痊愈的可能!” 原来卿如初费这么大的周折,最终的目的是要毁掉冰肌玉露? “可是,如果卿如初仅仅想要毁掉冰肌玉露,她大可随便寻个机会跟我讨要,我根本不会拒绝。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又是贬低我的品行,又让我在府里失宠失信?所以……她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是要毁掉冰肌玉露……” 江凛道:“女子的想法常常有所偏狭,她既然要害你,当然就有憎恨你的理由。或许是身份地位,或许是父母亲人的宠爱,想先剥夺你所拥有的一切再让你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卿如许闻言指着桌上的药瓶,问道:“你说,按照这样的剂量,再过几日,我就会昏迷不醒,继而丧命,是吗?” 江凛点了点头:“兴许是因为直接加大毒药的剂量让你死掉,有些太过突兀,所以,卿如初才谋划了这场戏,让你受挫,造成心绪郁结导致病情恶化的假象。这样一来,你突然过世,就不会让人怀疑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如果卿如许没有前世的经历,她会觉得江凛说的没错,但实际上,原因一定比这个更复杂,因为后来她只是聋了,并没有死。 “十三命数的剂量一直很平稳,让我保持体虚病弱,二十来岁就会自然而然的死掉,不会有任何人质疑我的死因。可是,为什么卿如初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突然加大了剂量?是什么缘由让宋氏和卿如初改变主意,想让我在短时间内就命丧黄泉呢?一定有什么原因……” 还有她没有对江凛说出口的疑点…… 后来她命悬一线,卿如初已经达到目的,为什么没有动手,还让她恢复过来了呢?是有人阻止她了吗? 江凛见她深陷迷局不可自拔,温言道:“你现在该纠结的事情不是这个,而是如何揭露恶人的真面目,让你和亲人远离此等危险。” 卿如初猛地抬头:“没错,渔舟既然能下手给我投毒,那她娘日日给我祖母做吃食,也不知有没有问题?” 江凛皱眉:“你的冰肌玉露还在吗?” “还在,渔舟将冰肌玉露放到抽屉里之后,我就让人收起来了。” 江凛闻言面色微微一松,说道:“那就好。” 卿如许迟疑片刻,微抿下唇,郑重的对江凛行了一礼:“多谢你为我解决这个难题。” 江凛看着眼前明净如朝露的少女,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诱饵。”卿如许没有隐瞒,说:“用我自己做诱饵,引害我的人上钩,我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不管这个家里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有多少她没看清的人,她都要不遗余力,找到真相,为自己前世的冤屈,和今生的未来讨个说法。 江凛微微皱眉,“这样做,有些危险。” 卿如许神色露出些许倔强:“事情终究是要解决的,此时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江凛见她如此也不再说什么,看看外面的天色,天边竟然已经有些许亮光:“如果有事,就让人去找我,我定帮你。” 卿如许诧异的抬头看向他,“你真会帮我?” “只要你愿意让我帮你。” 卿如许闻言不自然的低下头,想起之前他说“求而不得”的那番话,脸又烧起来了,好在屋里没有烛光照映,黑暗可以隐藏住她此时的羞涩:“如果有机会,我以一定会回报你。” 江凛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只留下卿如许的话如同云雾般消散在周围。 她呆呆站了好一会,才轻轻敲了两下房门:“兰舟,拾舟,你们进来吧。” 兰舟听见她的说话声,几乎是瞬间就打开房门钻了进来:“姑娘,你没什么事吧?” 拾舟朝房间的各个角落看去,发现江凛已经不在屋里了。“江公子已经走了?” “走了。”卿如许看了一眼桌案旁那扇半开的阁窗,眼前闪过他离开时的身影,那般轻盈迅捷,无声无息。 两个丫头呼的长出了一口气。拾舟说道:“我们两个在外面都要担心死了,生怕江公子做出什么事,耳朵一直贴在门上不敢离开,奴婢的脖子都要断了……” 兰舟也说:“是啊姑娘,你看着天都快亮了,江公子竟然在这呆了小半夜。” 卿如许转身掩饰自己面上的尴尬,说道:“把这些瓷瓶好好收着。” 拾舟连忙照做,一边问道:“姑娘,江公子说什么了?这里面到底有没有被人做手脚?” 卿如许简单跟她们说了一遍,二人顿时变色,呼吸深重僵在原地几乎不能动弹。 卿如许深吸一口气,说道:“按照江公子说的,这药的剂量会让我很快陷入昏迷,我们得准备一下了。” 第56章 十三命数(下) 天朗气清,歌台暖响。白敬泽约了薛准到九星楼喝酒听曲儿,算是谢他上次指点陈记木作铺的事。 眼前女子十指纤长,琵琶弦在她手中仿佛活了一般,音色清亮,如珠落玉盘。然而美酒佳人,琵琶叮咚,薛准却闷闷不乐,瞪眼看着面前的酒盏发呆,一脸颓丧。 白敬泽挑眉看着他:“你这副模样,是酒不好喝,还是琵琶不好听?” 薛准似乎完全没有玩笑的心思,长长叹了口气,想要回答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又叹了一口气作为回答。 此时正一曲终了,琵琶女横抱琵琶,看着薛小侯爷掩唇浅笑:“白世子怕是不知道,薛小侯爷近日正为自己的亲事发愁呢。”因他二人是九星楼的常客,是以这位名唤闭月的琵琶女也不羞涩,笑的鬓间步摇微微颤抖:“郡主似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今年给小侯爷娶个媳妇回去……” 白敬泽闻言“嘿嘿”一声,翘起二郎腿:“我当是什么事!不就是成家娶媳妇么?有什么难的?家世人品都有郡主娘娘为你把关,你只管在诸多人选之中挑个顺眼的就是!” 薛准一边朝闭月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一遍皱眉瞪白敬泽:“你说的轻巧!” 白敬泽挑眉,放下二郎腿,将头探过去,以扇遮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贼兮兮的问:“怎么,难不成你真不好女色,而是好男风?”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薛准白了他一眼,谁不知道他因为林奕的事连下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既然不是,莫非……你是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是什么东西,我可没有……”薛准嘟囔了一句,顿了顿,又道:“我只是觉得女人麻烦,而且,突然要和一个不熟的人朝夕相处,想想就很别扭!小爷一个人自由自在乐享逍遥,不是很好吗!” 因为林奕那件事,京城有了许多不好的传言,弄的永平郡主更加发愁儿子的亲事,所以最近薛准被折磨的苦不堪言! 白敬泽“唰”的一声合上扇子,笑意更胜:“既然如此,就先挑个顺眼的混熟了再说!不然再这么下去,不止其他人,连郡主娘娘怕是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了,要不然,怎么这么着急给你找媳妇?” “呸呸呸!你才有隐疾!”薛准拿着眼前的空酒盏就朝白敬泽扔了过去,“再笑小爷敲掉你的大白牙!看你还怎么去望江楼说书!” 白敬泽翻了个白眼,“就算我不说,你这事还不是没法解决。” 薛准道:“我也不知道我娘为什么老是着急给我找媳妇,要是个性子贤惠的还好说,万一像阿允那样的脾气,我还有活路吗!” 白敬泽无语了:“像你这么嫌弃自己妹妹的,恐怕也没几个了……” “你是不知道那丫头有多烦人!脾气坏,心眼又小!见到漂亮姑娘就要嫉恨三分,之前我让我娘去卿家提亲,她还说人家卿大姑娘的坏话。”薛准“唉”了一声,说:“不过这丫头也就是嘴上恶毒了些,听说卿大姑娘真要不行了,她倒还伤怀了……” “谁?谁不行了?”白敬泽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卿大姑娘!就是满京城都心心念念想娶回家的人!怪不得我娘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娶她,还真是说病重就病重了!” 白敬泽一蹦三尺高:“你说的不行了,不会是病重难愈,就要不行了的意思吧?” 这回轮到薛准诧异了:“那还能是什么意思……你这么大反应干嘛,难道你也想娶她?” “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找江大哥!改天咱们再约!”白敬泽一溜烟跑了,留下薛准一脸愣怔,半天才想起来他口中的江大哥,就是传言要与卿大姑娘定亲的那个江探花,便“啧啧”一声:“比我还惨啊……” 他长长叹了口气,慢悠悠出了九星楼。 仲二和木通被罚,到现在屁股还肿着,走路相当不利索,其他人薛准又用不惯,索性今日自己一个人出来了。心不在焉的在路上走着,薛准不知怎么就走到一条死胡同里了,气呼呼狠狠踹了墙一脚给自己出气,转身就看见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鬼啊!” 少女一袭秋香色儒裙,长长的批帛拖在身侧,面容憔悴,眼下乌青,正直勾勾盯着他,听见他喊出声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觉得本姑娘像鬼!把帕子还给我!” “啊?”薛准整个人贴在墙上,眼睛瞪的溜圆,“你你你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你,你就去找谁……我我我我不认识你啊!” 宋楹刚到卿府去看了卿如许,现在心情沉重的不得了,哪有心思跟他废话。“把帕子给我!” “什么帕子……” “就是你刚才擦汗的帕子!”本来想就怎么算了不要的,没想到方才偶然抬眼,就看见薛准拿着她之前那条帕子在擦汗!就算没有她的名字,可那也毕竟是她用过的帕子,整日被一个男人拿来擦汗算怎么回事!就算是他也太奇怪了…… 薛准疑惑的从袖子里掏出那条素色的帕子:“这是你的?” “是我的……” 薛准看看帕子又看看她,一脸“你有什么阴谋”的表情,道:“这帕子我用了不少日子了,怎么就成你的了?!” 宋楹现在真的不想多说废话,就算她平时看薛准有点顺眼,现在也忍不住火气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巷子口,蒲草和苏木正等在那里,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条小巷子,于是她转过头来朝薛准走了过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薛准愣愣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是见对方气势汹汹下意识想要躲开,然而他此时已经紧贴墙壁,无路可退了!“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宋楹心情很不好,一脚踩在薛准的脚面上!顺手夺过他手里的帕子,说道:“哼!废话真多!”说完,不等薛准反应过来,转身就走了。 薛准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抱住脚蹦了好一会,那股痛意才渐渐消了,等他回过神来,那少女早就没影了!“小爷怎么这么倒霉!” ……………… 这厢白敬泽到了江凛这里,江凛正要出门,他便连寒暄都省了,开门见山道:“江大哥,你知不知道卿大姑娘的事?” “她的事?”江凛微微挑眉:“你指的是哪一件?” “哪一件?”白敬泽懵了一下,“哎呀,现在哪一件也没有这件重要!听说卿大姑娘重病,就快要不行了!江大哥可知道吗?” “知道。”江凛淡然答道。 白敬泽彻底懵了:“虽然你们还没定亲,可是江大哥这副态度也太过冷淡了些……难道是哀大莫过于心死?” 江凛心中好笑,拍拍他说道:“多谢你来告诉我,我现在正要去卿家去看看,你若没有别的事,咱们改日再说话。” 白敬泽立即点头:“那江大哥快去吧!” 江凛朝他点点头便上了马车,车马一路前行,到卿府时,正看见几个僧人进了卿家大门。他上前去,门房认出是他,连忙请他进去,一边说道:“大姑娘这几日不太好,老夫人便请了僧人前来诵经祈福。老爷这会在后院,跟老夫人一起守着我们大姑娘呢!您先稍等,小人这就去告诉老爷一声。” 江凛点点头:“劳烦了。” 门房连连拱手:“江公子客气了。”说罢,便一路小跑前去通报了。 不一会,江凛便看见卿鸿快步朝这边走来,远远看去,几乎是瘦了一圈,连衣袍都有些不合身了。 “先生。” 见江凛拱手行礼,卿鸿摆摆手:“不必多礼,找我可是有事?” 卿鸿眼下乌黑,显然是几日都没能睡好觉了。二人边往前院书房走,江凛边答道:“并非是别的事,只是来看看先生。” 卿鸿闻言眼圈有些发红:“许儿病的很重……” 江凛心下有些动容,卿鸿对自己这个长女是真的放在心上的。“听说宫里的御医过来了几位,都是圣手,他们怎么说?” “许儿这病,一直也没什么太大的症状,只是身体异常虚弱,是胎里带来的。我也曾请了不少名医前来看诊,但都说这病只能好好养着。”卿鸿声音异常沉闷,叹了一声:“前些日子许儿恢复的很好,看起来就像正常人那般。我还以为,她这么就好了。谁曾想……” 江凛是知道卿如许病症的实情的,但此时看着卿鸿心疼爱女苦不堪言的模样,让他想起自己养父离世时的个感受,便劝道:“先生万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若过几日阿许好转,看您这般憔悴,心里怕是会不好受。” 在大靖,亲族长辈都会称呼家中女儿的小名,比如“许儿”,同辈分的男子称呼自己的妹妹或心上人为“阿许”。卿鸿听他这般称呼女儿,心头一酸,暗道可惜了这段姻缘。“若能用我的命换她的,便也好啊……” 二人到了书房落座,江凛想起他刚才说卿如许的病是胎里带来的,不由问道:“阿许的病,是胎里带来的?” 卿鸿叹道:“其实也不能说是胎里带来的,她小时候很健康,与寻常的小孩子无异,甚至性子还很活泼淘气,但到了十岁左右,身体就开始变得虚弱。这与她母亲的状况差不多,她母亲在闺中时,也是在十几岁开始发病。” 江凛知道卿如许的病症并非先天,听了这话不免有些惊讶:“原来先师母与阿许是同样的病?” 第57章 她的死(上)【第二更】 卿鸿想起发妻,神色更加哀凄,摆了摆手不愿再说。 江凛不好追问,便道:“学生想去看看阿许。” 卿鸿闻言有些意外,没想到江凛会提出要去看女儿,心下生出几许欣慰,“你跟我来吧。” 临近午时,老夫人被劝着回去休息了。卿如许借口怕吵,让兰舟将其他人也都劝了回去,这会院子里安静异常,只有阴云下的草木被风吹动时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江凛跟着卿鸿进了屋子,隔着屏风,隐约能看见后面纤细的身影倚靠在床榻上,正扭头朝外面看过来。“阿许,可还好吗?” 卿如许听见这一声“阿许”微微诧异,想起那天晚上二人在夜色中交谈甚久,顿时生出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犹豫片刻,便也默认了他这般称呼,答道:“我还好,多谢江公子关怀。”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听上去娇软异常,真如病入膏肓了一般。江凛想到她从前在“十三命数”之下病弱多年,装病什么的应该是手到擒来了。 卿鸿见二人之间气氛还好,便说道:“凛哥儿就陪着许儿在这里说说话吧,我去松鹤堂瞧一眼。” “是。” 江凛出门送走卿鸿,再次回转进屋,屏风后的卿如许已经下了床榻,在拾舟和兰舟的服侍下穿好了外衣。他见她面色苍白,还隐隐泛着些许蜡黄,便笑道:“我若不知实情,你这副模样当真连我也能骗过去了。” 卿如许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装病是什么好差事,简直比真病还要辛苦!” 兰舟来回打量二人,觉得这二人之间好像缓和了许多,心下高兴,暗道他们将来说不定真的能结为夫妇。“江公子不知道,姑娘为了演得像,一日只用一顿饭,吃的又很少,奴婢都担忧姑娘真饿出病来!” 江凛听了不由皱眉:“你对自己还真是下得了狠手。” 卿如许也很无奈:“装病容易,但将死之人的模样,可不是那么好作假的。若不来点真格的,那么多名医御医,我早就露馅了。”病人没胃口吃不下是常态,可装病饿着不吃就不是容易忍耐的了。 江凛闻言有些好笑,却又些佩服她的坚韧,“阿许每每都能让人刮目相看。” 卿如许听他称赞不禁有些难为情:“你别一口一个‘阿许’,听着怪别扭的!” 兰舟跟拾舟见二人如此,笑嘻嘻对视一眼,自觉地退出老远,最后干脆走到门外把风去了。 卿如许见状急了:“哎!你们……” 她话还没说完,江凛就上前一步,凑到她脸前,“我却觉得,没有什么比‘阿许’更合适的称呼了。或许,将来你嫁给我,可以改称一声‘娘子’。” 卿如许顿时被惊住,看着江凛那双自带笑意的眼睛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红晕连厚厚的“死人妆”都盖不住了! 江凛看她这副模样,更觉得有趣,悄咪咪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温润的呼吸吹的她耳朵发痒,卿如许下意识的伸手推他,然而两只小爪子却被牢牢抓住。“你干什么,放开我!” “嘘!”江凛弯起唇角,一脸坏笑:“你这么大声,若被别人听见,可是要露馅的。” 卿如许整个人都缩成一只虾米,弓着身尽可能的远离江凛,却不敢再大声,压着声音急道:“你快放手……你弄疼我了!” 江凛闻言心口一突,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地方,身上没来由涌起一阵急流快速飞窜,不觉间手上一松,卿如许猛然挣脱无处吃力,身体便朝后仰了过去。 江凛迅速反应,一手拦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捞在怀里,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免得她惊叫出声。但坏就坏在卿如许是个不老实的,手脚乱舞,结果两人一同栽倒在地,摔了个结结实实。好在江凛动作够快,在倒地的一瞬间调换二人的位置,垫在了卿如许身下。 卿如许被江凛这么拦腰一翻,一阵天旋地转,本来就饿了许久的她这一下更加头晕目眩,倒在江凛怀里两眼发黑。 江凛被她砸倒在地,温温软软的身体倒是不能对他造成多大伤害,但他身上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却难免起了反应。 这个不老实的惹事儿精! “你还不起身!”江凛局促尴尬间压着声音,一边说一边去推身上的人,一抬眼却看见卿如许眼睛半睁半闭,一副不清醒的模样。“……” 这迷糊的小眼神是怎么回事?! “嗯……”卿如许有气无力的哼唧一声,想从江凛身上爬起来,却没什么气力,一顿手刨脚蹬之下,把江凛的衣裳都给刨乱了。 江凛无奈的捉住她在自己身上胡乱撩拨的小手,拖住她的腰一个翻身掉了个个儿,再两手撑地免得压到她,只是卿如许倒在地上的模样,更让他心口咚咚急速跳动起来。 略微凌乱的发丝搭在她的粉唇上,长睫颤动半掩住眸中的水光,俏脸晕红,活脱脱一枝被风雨揉乱的娇花。 江凛顿时凌乱了,从头到脚蹭蹭蹭烧了个通透。 卿如许却在这会缓过了那阵晕眩,眼看江凛一张脸近在咫尺下意识伸手去推,两手一触到江凛的胸膛,就觉得对方浑身一颤。 “别乱摸!”江凛忍着心中的躁动轻斥一声,随即从地上爬起来,又伸手去拉卿如许。 卿如许哪里会去搭他的手,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你说谁乱摸……” 江凛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整了整衣襟,深吸了几口气压住身体里乱窜的躁气,强作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再饿几天,她可能真的要归西了,父亲和祖母的身子也会因为担忧她而受不住。 “好,我会让人时刻注意你府里的动静。”说罢,江凛连眼神都没再给卿如许一个,转身就走。 卿如许拂了拂衣裙,嘀咕道:“嘁,莫名其妙……” 兰舟从外面进来,见她衣衫发髻都有些凌乱,顿时一愣,“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拾舟“啧啧”一声,转着眼睛笑起来:“姑娘,您不会调戏江公子了吧?方才江公子出去的时候,脸色好像不太对呢……” 卿如许想起方才摔的那跤,似乎是趴在江凛身上的,顿时不淡定了:“什,什么调戏他,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都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情。 卿如许转过头,藏住自己的脸色,嘴角也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 江凛这厢走出卿府,才想起来忘了问卿如许生母的事,不由站住脚步,无奈摇了摇头。想起方才那一幕,他脸上一阵古怪。 熊一山等在马车旁边,见他在人家门口半天也不动地方,不由跟梁辰说道:“公子这是舍不得走吗?” 梁辰摸着下巴高深莫测的说道:“公子虽说要娶卿大姑娘,但二人从前无任何交集,按理来说,公子不该对她有多么上心才对,可是最近却愈发关注卿大姑娘了,这是不是说明,公子心动了?” 熊一山两条粗眉毛上下动了动,面色变换了一阵,突然捂住胸口:“好想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 梁辰整张脸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呕……” ……………… 夜半十分,一阵喧哗声引得满府惊惶不安。 卿如许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虽然还能勉强睁眼,但已经无法分辨出眼前的人谁是谁了。不一会,消息就传遍府中各处,各房的人都一并到了,加上各自的丫头婆子,在院子里站了乌压压一片。 “许儿,许儿!”卿鸿半蹲在卿如许榻前,不断唤着她的名字:“许儿,你可还能认出爹爹吗?” 老夫人泪眼朦胧的坐在她床榻前,握着她的手强压着心头的痛楚,连声安慰道:“许儿莫担心,祖母不会让你这么走的,不会的……” 然而卿如许似乎跟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无神的睁着眼睛,毫无反应。 老夫人转头看自己的儿子,忍不住失声痛哭:“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卿鸿胡子拉碴,满目血丝:“夜已深了,母亲还是先回松鹤堂休息,这里有儿子呢。” “有你有什么用?!你能治好许儿?” 卿鸿强压喉间的酸涩,堵得发疼的嗓子嘶哑不堪:“若因为许儿的拖累,让您也跟着病了,这就是她的罪过了。” 宋氏也跟着劝道:“母亲,您若熬坏了身子,许儿也会伤心的。您就回去小睡一会,等天亮了在过来看许儿。” 兰舟放下手里的水盆和帕子过来说道:“老夫人,姑娘之前还清醒的时候就说,若您跟着她一起病了,她就是闭眼也不能安心……您就听夫人的劝,回去休息吧,要不然,您就歇在姑娘的院子里,奴婢带您去厢房休息片刻?” 老夫人听见那句“闭眼也不能安心”,忍不住用帕子捂住眼睛痛哭出声。卿鸿连忙过来搀扶,白珠和墨山见状顺势将老夫人扶出了房间。宋氏见老夫人走了,对其他人说道:“你们也都先回去吧,许儿这里有我陪着呢……” 第58章 她的死(中) 卿如兰拽着三夫人的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母亲,大姐姐不会就这么走了吧?” 三夫人也有些心酸,虽然卿如许脾气任性了些,但到底心眼不坏,又是小小年纪,她摸了摸卿如兰的头发,说道:“你的经文不是还没抄完吗,不如回去抄完,说不定你大姐姐的病就能好了。” 卿如兰哽咽着答应:“我这就回去抄经,给大姐姐祈福。” 三夫人朝宋氏点点头,就带着三房的一众人都回去了。宋氏转身回来看着卿鸿欲言又止,犹豫着说道:“老爷,有句话,妾身不知该不该说……” 卿鸿见卿如许面如金纸的模样,心里堵得发慌,“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就是。” 宋氏走过去扶着卿鸿坐下,说道:“许儿的病,御医都束手无策,现下只能听天由命,既然听天由命,老爷何不去请大慈恩寺的智仁大师前来,给许儿诵经祈福,若能熬过今夜说不定就好了呢?” “智仁大师?” 提起智仁大师,卿鸿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似抓到了自后一丝希望,不等宋氏再说什么,他蹭的站起身,“让人备车,我亲自去大慈恩寺请智仁大师!” 宋氏在门口张望了半晌,见卿鸿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转身吩咐玉织紫袖等人:“你们也都退出去,莫要吵着大姑娘休息,也别吵着厢房的老夫人,她老人家已经几日没有休息好了。” “是,奴婢们就在外面听候调遣。” 卿如许躺在床榻上,半闭着眼睛,听见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宋氏将其他人都打发走,又对守在床榻边的兰舟说道:“兰舟,你再去煎一副药来吧,虽说效用不大,但也总比没有好。” 兰舟看了一眼床榻上躺着的卿如许,应声道:“奴婢这就去。” 兰舟出去,宋氏又吩咐拾舟:“我托人找来一只百年的老山参,就在我院子里,你去取过来给许儿煮上备用。” 拾舟早就得了卿如许的吩咐,只管听宋氏的指派,闻言便说道:“那姑娘就交给夫人了。” “好丫头,有我在这,你放心吧。” 听着宋氏一连串的吩咐,卿如许心头的寒意几乎将整副躯体都冻的麻木,有那么多下人不指派,却将她身边最贴心的婢女都支开。但小宋氏统管全府多年,这府上没有几个人不信服她的,再者,多年来积累的慈母名声,也不会有人去怀疑她的调遣。 就连前世的自己,不也到死都相信她么。 屋子里只剩下小宋氏母女俩,卿如初走到床榻边,轻声道:“大姐姐,大姐姐?” 卿如许无动于衷,依旧躺在那里,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卿如初伸手轻轻推了推她,见她还是没有反应,终于直起身,收起了脸上的哀色,眸光也变得冷凝,她看向自己的母亲小宋氏,低声说道:“母亲为何要阻拦我。” 小宋氏看着而她,目光凌厉,丝毫没有平日的贤淑温善,她口吻冷硬,说道:“你瞒着我加大‘十三命数’剂量,实在太过冒险。一个不甚,我们母女这些年来谋害卿如许的事情就会暴露,到时候不止是你,连我也要万劫不复!” 卿如初低下头,不甘心的说:“原本计划的好好的,从头到尾我都算的一丝不漏,可没想到,卿如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了性……不过这也没什么,现在只要一碗汤药,加上足够的‘十三命数’,她就能一睡不起,没有人会发现的!” “没有人会发现?”小宋氏沉着脸,“你也太小看你父亲了!你谋算了这一场,若事情成了倒也罢了,起码是一个契机。可事情没成,几乎是惨败,你必须收手!” “母亲为什么不相信我?父亲怎么会发现,他连十三命数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御医名医也看不出她是中了毒!” “那我问你,冰肌玉露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见了,还被换成了藿香膏?” “可能只是哪个婢女眼皮子浅,给调换了而已。” “你不能存这样侥幸的心思,母亲行事这么多年都没人发觉,靠的就是谨慎。”小宋氏的语气不容置疑,说道:“总之,冰肌玉露的事情绝对不简单,我不允许你破坏原有的计划!也不过几年而已,你急什么?” 卿如初闻言脱口道:“我怎么能不急?” 小宋氏凝眉看她,似乎早就洞悉了她的心思:“初儿,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 卿如初垂下头,咬住嘴唇,半晌不语。 小宋氏微微皱眉;“你年纪小,有许多事情太过想当然,也太急功近利。这般节外生枝,说不定会让一切前功尽弃。” 卿如初却不服,“可母亲也看见了,我做的很小心,根本就没人发现。今日,就了结了她的性命又能如何,我实在受够了与她虚与委蛇,还有她那副面孔,都令我厌恶至极!再说,只有她没了,才能抹掉母亲是继室的痕迹,不是么?” 小宋氏的目光陡然阴沉下来:“不许你提起这件事!” 卿如初缓缓抬头看向小宋氏,深垂着的眼眸满是冷厉:“母亲,事已至此,只差一步了。” 小宋氏微微皱眉,到底还是点破卿如初的心思:“你以为她死了,你就能嫁给江凛?” “为什么不能?”卿如初闻言面色微变,但语气十分倔强,似乎早已经认准了江凛。“我也是卿府嫡出的姑娘,也是父亲的女儿,她死了,父亲难道就会放弃江凛这个好女婿么?即便父亲想不到此处,母亲也会帮我争取的不是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糊涂!”小宋氏伸手重重点在卿如初的脑门上,说:“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想法,你是只要觉得没了卿如许,就算没人帮你,江凛也逃不过你的谋算是么?我不妨告诉你,这世间男女之间的感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感情是强求不来的。如果没有卿如许作为桥梁,你与江凛兴许永远没有可能。” “母亲凭什么这么说?”卿如初声音有些颤抖:“我第一次在大慈恩寺见到他的时候就……就放不下他了……而她!”卿如初指着床榻上躺着的卿如许,说道:“她根本就没把江凛放在心上,父亲却千方百计的撮合他们!” “可你也不是一次两次故意出现在江凛面前了不是么,江凛可曾有一刻将目光落在你身上?”小宋氏毫不留情的撕开卿如初的幻想,说:“如果他真对你有心,你也不会迫不及待的想要杀了卿如许不是吗!你心里明明白白,江凛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 “母亲!” 宋氏所说的话毫不留情,作为一个母亲,她的做法是没错的。但卿如初却不领情,她脸色煞白,身体筛糠似的发抖:“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可以这样贬低我?” “我并非贬低你,正因为我是你的母亲,才要让你看清事实!”小宋氏丝毫不给卿如初再反驳的机会,她说:“还有,如果不是想让江凛娶你大姐,你父亲根本不会与江凛往来!” “我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小宋氏看着榻上的卿如许,说道:“她是个短命鬼,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愿意娶她的人,不是家里拦着就是想要借你父亲的人脉往上爬,你祖母和你父亲当然不会同意她嫁到这样的人家。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江凛与你父亲之间,也有交易。” 仿佛被针扎中,卿如许的眼皮猛地一跳。 虽然她没有想到卿如初是为了江凛才改变计划,想让自己现在就死掉,但因为她早就设想过千万种理由,早有心理准备,所以这样的原因也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可宋氏说的话,却很深很深的刺中了她,江凛与父亲之间有什么交易?是因为这个交易,江凛才娶她的吗? 卿如初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因为她也同样震惊,“母亲的话让女儿更加糊涂了。” 小宋氏看着卿如初惊讶的目光,继续道:“虽然我不知道江凛是如何说服你父亲的,也不知道你父亲答应了江凛什么。不过,江凛曾在你祖母面前明确保证过,他并非是要娶‘卿府的女儿’,只是单纯的想要娶卿如许而已。” 所以,即便卿如许死了,江凛也不会娶卿家的其他女儿,否则,就是打自己的脸。 卿如初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弄懵了,讷讷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道:“怎么会这样?” 宋氏叹了一声,说:“我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但事情明摆着,就算卿如许死了,也没人能说服你父亲,成全你的念想。你知道你父亲,他看上去脾气很好,其实十分固执。他认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就算是你祖母,也只有妥协。” 卿如许不情愿的闭了嘴。 宋氏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母亲也不会让你白白忙活这一场。” 卿如初猛然抬头:“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59章 她的死(下)【第二更】 宋氏从袖中掏出一条帕子放在卿如初手里,卿如初疑惑的打开,见里面是一根细长的银针。“这是?” 宋氏转身看向床榻上人事不知的卿如许,缓缓说道:“你以为我想看到她好过吗?看到她这张脸,我就想起那位过世的姐姐。”她顿了顿,好似吞下了许多话,才说:“死……并非是对一个人最恶毒的惩罚。你就用这根银针扎聋她的耳朵,以后让她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痛苦的过完余下的几年,不是很好么?如果她真能嫁给江凛,等她死了,江凛就会是你的。” 卿如初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是要让我故技重施?” 宋氏幽幽道:“只要你愿意忍,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是你的,包括男人,包括尊贵的身份,包括偌大的家业,都会是你的……” 卿如初动容的攥紧拳头,“母亲说的没错!” 母女俩的对话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但对于躺在床榻上的卿如许来说,像是过了一生一世,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 原来她的性命一直在这对母女的算计当中。 还有,她们口中的“故技重施”是什么意思?卿如许心念电闪,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脑海中闪过,但她来不及细想,因为卿如初已经手执银针,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 即便心肠狠辣,卿如初却也没有亲手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母亲说的没错,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还是不要假手于人的好,所以她不得不亲自动手。 她站在床头,看着眼前的人,只要她一针下去,对方今后不仅仅是个病秧子,还会是个聋子,真是解气!她忽的笑了,说:“大姐姐,你别怪我,谁让你占了我的位置。有你在,我娘永远是继室,我永远是继室的女儿,即便是嫡女也远不如你尊贵。还有,我讨厌你这张脸,只要有你在,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落在你身上。我要让你消失,从人前消失,从这世上消失……” 卿如许躺在榻上,听着这些丑陋的真相,嘴里发苦。 前世的她一定想不到,自己就是这么轻易的失去了声音,从此之后再也听不见有关于她和无关于她的一切。 失去过,才能知道声音对于一个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卿如许半闭着的双眼微微张开,看向拿着银针凑过来的卿如初,和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幕的小宋氏。 卿如初见她的目光似乎流露出些微神采,动作一顿,迟疑的出声试探:“大姐姐?” 卿如许没有回答,只是茫然的看着她。 卿如初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她的错觉。宋氏听见外面似乎有脚步声,走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安慰道:“放心吧,她一时半会是清醒不过来的。时间不多了,我出去帮你看着人,你的动作要快一些。” 宋氏说完,便朝外面走去,正碰见煮好参汤回来的拾舟,“把参汤给我吧,你去看看老夫人那里怎么样了。” “是。”拾舟垂着眼眸不敢抬头,生怕露出什么来,又担忧屋里卿如许的状况,动作有些生硬,好在小宋氏此时的心思也不再她身上。 卿如初听见外面隐约传来说话声,心下知道不能在拖延了,她一只手覆在卿如许的肩膀上,不知是为了安抚她,还是为了控制住她,另一只手则比划着往她的耳朵凑了过去。 卿如许的余光甚至看到了针尖上微闪的银芒! 为了避免划破卿如许的耳朵被人发现端倪,卿如初紧咬住牙关,小心翼翼的将针凑了过去。“你就一辈子做个聋子吧。” 她说着,终于下定决心,也找准了位置,心念一动,银针便伸进了卿如许的耳廓! 可就在这时。 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不能再寸进一分! 卿如初心下咯噔一声,往手的主人脸上看去。 只见那双极为明亮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瞳色中仿佛有飓风在疯狂的旋转,就要将她横卷进去搅成碎肉! 卿如初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抖银针便脱了手,冰凉的针尖在卿如许的耳朵上一划而过落在地上。 “大姐姐……你,你醒了?” 不,一定是她的错觉…… 卿如初屏住呼吸,强忍着寒毛倒竖的感觉,仔细看着卿如许的神色,她不相信卿如许醒来了,可是……对方的眼神分明含着恨意,好像有千万把刀刃,要将她即刻凌迟! 卿如初想要后退,但她的手腕被对方牢牢箍住动弹不得! 她想象不到,病弱的卿如许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老迈饱含悲伤的声音,卿如初暗叫不好,是祖母来了。她慌乱的挣扎,努力想要挣脱卿如许的手,但卿如许却大声叫喊起来:“二妹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扎聋我的耳朵?!” 她做过许多关于声音的梦,在梦里,她能听见风声雨声,虫鸣声,能听见父亲的关心和祖母的叮嘱,能听见江凛每次俯身看着她时的轻声呢喃。 而这一切,都毁在一个她无比信任宠溺的人手中。 卿如初,她从小护着宠着长大的妹妹,竟然为了那些不切实际的虚名嫉恨她,还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要杀自己…… 多么荒唐! 这一次,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决不允许这些虚伪的人再来伤害她,毁掉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用积蓄了两辈子的渴望凝成坚不可摧的力量,死死抓住卿如初的手腕! 带着慑人的气势和愤怒! 屋外,不仅老夫人听见了屋里的动静,宋氏也听的明明白白,她心下咯噔一声,完了,事情败露了! 心念电转,宋氏一把推开门冲进屋子,她手里握着一颗药丸,那是一颗凝缩的“十三命数”,只要给卿如许吃下去,她就会瞬间毙命。到时候,即便她知道什么,也都说不出了! 然而宋氏一口气绕到屏风冲到床榻前,却见卿如许已经坐起了身,双目亮的惊人,除了脸色异常苍白下人,竟然半点病态都没有,宋氏下意识的明白了,她们被骗了!卿如许果然发现了冰肌玉露的破绽!她竟然是在装病引她们上钩! 那她们刚才在房里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小宋氏深知“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所以多年来一直没人能看透她的行事,可卿如初的自以为是终究还是让她们在阴沟里翻了船…… 她紧紧捏着手里的药丸,这样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办法强迫卿如许吞下“十三命数”,只要对方稍微有一点挣扎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宋氏面色变换,眼见身后老夫人已经要进来了。 她忽然转过头,一把捏住卿如初的下巴,将“十三命数”扔到了她嘴巴里。“初儿,你别怪母亲!” 卿如初猝不及防之下,喉咙下意识的吞咽,十三命数就被吞进了肚子。她惊愕的睁大眼睛,看着小宋氏,“母亲,你干什么?你给我吃了什么?” 然而,她已经等不到母亲的回答了,不过是几息之间,卿如初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卿如许懵怔的坐在床榻上,看着眼前的一幕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宋氏会为了自保,用卿如初当替罪羊,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不过,细细一想就能明白,如果卿如初活着,就必然要交代十三命数的来历。就像小宋氏说的,卿鸿并非看上去的那般好骗,卿如初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即便再怎么聪明,最后一定会露出破绽,谋杀人命这样的罪过,二人都难逃罪责,后半生多半是毁了。 而现在卿如初死了,即便卿如许拿出再多的证据,宋氏大可全都推到卿如初身上,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卿如初已经死了,她若咬住宋氏不放,最终也只能闹得满府不得安宁。 可即便想通了这些,卿如许也很难相信,小宋氏会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地位,毫不迟疑的断送自己亲手养了十几年的女儿! 老夫人由白珠扶着快步进了屋子,见卿如许已经坐了起来,而卿如初却倒在地上,不由惊诧道:“许儿你醒了,发生什么事了?初儿怎么了?”显然,她还没有意识到卿如初已经死了。 卿如许茫然的朝小宋氏望过去,小宋氏也正看着她。 二人对视良久,小宋氏突然朝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小宋氏面上的神情迅速变化,变得悲哀而凄楚。她将目光从卿如许身上挪开,转身扑到卿如初身上:“初儿,你怎么这么傻!就算你做了对不起你大姐的事,你大姐姐也会原谅你的,你何必以命相陪啊!” 是啊,何必以命相陪啊? 就算她拿出证据揭穿了这一切,卿如初和小宋氏也未必会被处死,在家庙了此残生是最坏的结果,毕竟卿如许并没有死。 她想到方才卿如初口中的“故技重施”,心下凛然。难道,小宋氏做过什么更加不可饶恕的事? 对,一定是这样,小宋氏想要掩盖一件,比谋杀她更可怕的事情!因为小宋氏之前说过,一个不小心,她就要万劫不复…… 能让她万劫不复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第60章 可怕的女人(上) 宋氏的哀嚎声,终于让在场的人明白了一件事。 卿如初死了! 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多,都站在原地愕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无法回神。为什么死的不是大姑娘,而是二姑娘? 老夫人看着愣怔当场的众人,最先反应:“还不让郎中过来看看!” 这才有人连忙动弹,慌乱的去找郎中。 老夫人看着愣愣坐在床榻上的卿如许,见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呆呆看着周围,似乎是惊吓过度了。老夫人上前抱住她,轻柔的抚摸她的头:“乖孩子,别怕,别怕……” 卿如许感受到祖母的安慰,这才回神,大叫道:“拾舟!拾舟!冰肌玉露!把冰肌玉露拿过来!” 拾舟正看着地上躺着的卿如初发愣,听见卿如许的话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直奔着那只莲花锁的匣子而去! 卿如许连滚带爬从老夫人怀里挣脱,光着脚就下了床榻,从拾舟手里抢过冰肌玉露打开瓶塞放到卿如初鼻下,但卿如初毫无反应!卿如许咬咬牙,直接掰开卿如初的下巴,将冰肌玉露给她灌了下去!“卿如初,你给我醒来!”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无法反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再说,冰肌玉露不是丢了吗?怎么大姑娘又拿出来了?还是为了救二姑娘?这件事是不是有点前后矛盾? 宋氏见卿如许果真拿出了冰肌玉露,心下大惊,想要上前,却被拾舟和兰舟合力拉倒一旁。兰舟大声说道:“夫人!您难道不想救二姑娘吗!您这样会妨碍到我们姑娘救人的!” 宋氏当然不能说不想!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卿如初在卿如许怀里慢慢缓过一口气! 这时,下人带着郎中赶了过来,卿如许连忙说道:“她吃了毒药,快想办法让她吐出来!” 郎中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救人要紧,他拽住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孟婆子过来,告诉她几个方法能够快速催吐。孟婆子常跟着卿如许出门,倒也见过不少“世面”,连小侯爷都打过,眼前这事倒也没让她怎么慌神。 听了郎中一番比划,孟婆子便上前将卿如初头朝下抗在了肩膀上,一手顶着卿如初的胃,一手伸进卿如口中抠她的嗓子眼。 卿如初本来已经缓过一口气,这么一来,顿时哗啦一声吐了孟婆子满身! 孟婆子心中暗叫倒霉,慢慢把卿如初放了下来。一连串的咳嗽过后,卿如初终于睁开眼睛。她有些茫然的环顾了一圈,在看到宋氏的那一刻,好似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手舞足蹈的尖叫起来。“母亲别杀我!母亲!别杀我!” 老夫人面色大变,递给墨山一个眼色。 墨山会意,对屋子里的人说道:“二姑娘身体不适,急需诊治,兰舟,你先带着大伙出去,再派人去找大老爷。” 兰舟点点头,立即将屋里的丫头婆子都赶了出去,并吩咐孟婆子等人守好院子。 屋子里,老夫人疑惑的看向卿如许:“许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卿如许站起身,神情严肃,说道:“祖母,此事说来话长,等父亲回来,我会一一跟大家说个明白。现在,请祖母带母亲和二妹妹回松鹤堂,孙女换身衣裳,就去找您。” 老夫人见她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模样渐渐放下心,又见她还光着脚,连忙说道:“好好好,我回松鹤堂等你,你赶快穿好鞋子,别着凉了!”她的目光在小宋氏和卿如初身上逡巡片刻,神色变得凝重,“白珠,墨山,你们扶着夫人和二姑娘跟我回松鹤堂。” “是,老夫人。” 宋氏一直沉吟着没说话,而卿如初经过最初的混乱之后也渐渐回过神来,她下意识的远离自己的母亲,低着头主动跟在老夫人身后离开了蘅芜居。 众人都离开之后,卿如许站在原地,看着一屋子的狼藉不但没有嫌恶,反而微微松了口气。 她不会再走前世的路,不会再重复那些悲惨的轨迹。 兰舟捡起地上的银针,瞳孔微缩,“姑娘,这是?” “她们想要扎聋我的耳朵。” “什么?”兰舟闻言心头剧震:“她们怎么能这么做?她们怎么敢?” “怎么不敢?她们连毒杀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卿如许冷笑一声,如果宋氏到现在还以为能隐瞒一切就大错特错了,她今生可不会再成为一个容易受骗的傻子。“替我换身衣裳,我们这就去揭穿小宋氏的真面目!” ……………… 江凛一直留意着卿如许这边的动静,听说要找卿鸿回府,他便将此事揽了过来,亲自将还没赶到大慈恩寺的卿鸿快马劫了回来。 卿鸿听说府上出了大事,还以为卿如许出了事,没想到江凛却说是出了别的变故。 带着满肚子疑问回府,卿鸿直接去了松鹤堂,一进门,就被里面的氛围弄的心惊。他环顾四周,见屋子里的人都是一脸凝重,疑惑的走到老夫人跟前,问道:“母亲,家里出了什么事?许儿呢?没人守着她怎么行?” 老夫人此时也是一头雾水,看了低着头的宋氏和双目无神的卿如初一眼,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事情很不简单。”将方才卿如初死过去又被卿如许救活的事情说了一遍。 卿鸿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一会许儿过来,让她说吧。” “许儿?” 老夫人烦躁的摆摆手,示意他别再问。卿鸿见状只好沉默下来,坐到了老夫人下首。 宋氏一直垂着头没有做声,就连卿鸿进来她也一动未动。坐在她旁边的三夫人和卿如兰对视一眼都有些奇怪,方才蘅芜居发生的事情她们显然也听说了,这会脑子也是一片浆糊,弄不清事情始末。 从昨日起,天色就暗沉沉的,厚厚的浓云铺满天空,这会积聚到一定程度,雨终于还是下起来了。 豆大的雨点迅速从雨云中凝聚落下,噼里啪啦的砸落在四处。卿如许微微抬头,看着外面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只觉得世事无常。 她一路顺着游廊往松鹤堂去,便看见江凛举着伞走过来,雨珠在伞面上溅起细碎的水光,像是在他周身汇集了无数异样的光芒。“我就在松鹤堂外等着,如果你需要我替你说明一些事情,就叫人来找我。” 卿如许没想到他如此细心,想要道谢却突然想起小宋氏在她房里说的交易,心下打了个突,就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江公子费心了。” 江凛微微挑眉,看着卿如许离去的背影,好笑道:“还真是脾气一天一个样。” 松鹤堂中。 众人听见门外婢女行礼的声音都纷纷望向门口,就见卿如许缓步进了屋子。她微微垂着头,鬓边步摇的长流苏垂在肩头微微晃动,似有水光流泻,那身月白色的卷草珠绣儒裙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也尤其醒目。 卿鸿有些愣怔,这副打扮,简直与她过世的母亲一模一样。 屋子里的其他人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尤其是小宋氏,在看见卿如许的一刹那,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卿鸿从亡妻的记忆中回过神来,见卿如许好模好样的站在那里,顿时惊讶道:“许儿?你没事了?” 卿如许微微一笑,父亲最是记挂她的,无论什么时候,父亲都将她看的比其他事情更重要。 她走到屋子中间,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祖母和父亲,神色伤情又倍感欣喜:“许儿要先告诉祖母和父亲的是,我的病……全都好了。今生今世,许儿一定好好孝敬祖母和父亲,承欢膝下,绝不让你们在为许儿伤心担忧!”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怔住了。还是卿如兰最先回神,跑过去拉住她的手欢喜道:“大姐姐,你的病真的好了?” 卿如许偏头看她:“是啊三妹妹,以后,如果你喜欢风筝,大姐姐能给你做更多好看的风筝。” 卿如兰有些不好意思:“大姐姐能痊愈,我就很开心了,当然,如果大姐姐能给我做风筝,我就更高兴了……” 卿如许摸摸她的头,心道,真是个小女孩啊,从前自己是怎么忍心欺负这个小傻瓜的呢! 卿鸿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卿如许:“许儿,你的意思是,你的病全好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老夫人也难掩激动,手脚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是啊许儿,你刚刚还在病中,怎么会突然就大好了?” 卿如许深深呼吸,压抑住自己内心处深暗的情绪,朝着老夫人和卿鸿深施一礼:“许儿说的都是真的。这几日,劳祖母和父亲受累为许儿担惊受怕,是许儿不孝,欺骗了祖母和父亲。” 老夫人和卿鸿面面相觑,卿鸿到底久居官场,心思转的快些,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这几日你根本没有生病?” “是,许儿这几日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抓住暗害许儿病了多年的罪魁祸首,或许,还有杀害我母亲的元凶!” 第61章 可怕的女人(中)【第二更】 卿如许的话就如同晴空旱雷,将所有人都震慑当场。 卿鸿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你说什么?杀害你母亲的元凶?” 小宋氏的身体,在瞬间颤抖了一下,看向卿如许的眼神变得寒意凛冽,但也只是一瞬间,她便恢复如常。 卿如许恍若未见,语气冰冷,毫不迟疑继续说道:“父亲一定觉得,我的病症是来源与母亲,因为我与母亲的病症一模一样,对不对?” 卿鸿嘴唇颤抖,半晌沉默的点了点头。 卿如许缓缓摇头:“父亲错了,我与母亲根本就没有什么病,一切都是因为我们同样中了一种名为‘十三命数’的慢性/毒药。” 经历了之前的种种,卿如许早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而那日江凛去而复返的提醒,再加上今日小宋氏母女俩在她病榻前说出的那一番话。她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就挂在嘴边,却说不出来的困惑到底是什么! 卿鸿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扶着椅子看着卿如许,微微摇头不敢置信。“你说什么?慢性/毒药?”其他人的面色也都变了,脸上满是震惊与茫然,不敢置信的看着卿如许。 小宋氏的弯眉几不可见的轻蹙了一下,似乎是讶异卿如许竟然知道了十三命数。 “父亲,我知道您多年来对母亲都无法忘怀,但女儿不得不做出此等猜测,母亲兴许是与我中了同样的慢性/毒才年纪轻轻就过世的。” 卿鸿脸色煞白已经说不出话来,老夫人急问道:“许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些说清楚……” “此事说来话长,还请祖母和父亲听我从头说起。”卿如许示意兰舟,兰舟便出去将外面等着问话的周娘子和渔舟带了进来。 老夫人看见周娘子不由疑惑道:“许儿,你叫她来做什么?” 卿如许道:“不知祖母还记不记得,当时府中因冰肌玉露丢失,起了不好的传言,就是周娘子‘不小心’跟您透露的。” 老夫人当然记得,但她当时并未多想,如今看来,这其中似有隐情? 周娘子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哆嗦着跪倒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老夫人看着她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 周娘子和女儿渔舟紧紧依偎在一起,听见问话畏惧的相互对视,然后纷纷看向小宋氏。 小宋氏微抿嘴唇,冷声道:“你们看我做什么,老夫人和老爷在这里,容不得你们作假,有什么话,就照实说!” 卿如许闻言垂眸不语,小宋氏当然不怕她们实话实说,因为这件事的确与她无关,都是卿如初瞒着她做的。她方才既然能舍下卿如初的性命,现在把一切都归咎在她身上也不会有一丝不忍。 周娘子好像很怕小宋氏,闻言立即缩着肩膀说道:“是二姑娘让我跟老夫人透露的!” “初儿?”老夫人疑惑的看向卿如初,但卿如初自从清醒过来就一句话都没说过,就算现在有人指认她也没有流露出半点神情。 卿如许本来也没有指望卿如初会做出回应,直接说道:“想必祖母和父亲知道二妹妹受伤,我翻箱倒柜搜寻冰肌玉露的事。”见众人点头,她继续道:“冰肌玉露如此珍贵,我一直放的十分稳妥,不可能轻易丢失,便怀疑是被人偷盗,于是我让拾舟拿着药匣去了城北的陈记木作铺,那里的锁匠精通此道,一眼就看出药匣上的所被人撬开过。” 她让拾舟将药匣拿到众人面前,锁芯上的划痕清晰可见。 “得知药匣被撬开过,我确定冰肌玉露的确是被人偷了。可我想不明白,我院子里,什么人能轻易摸进我的房间,还有撬锁的本事。”她声音平静,缓缓讲述冰肌玉露从丢失到出现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疑点。 卿鸿压低声音,却压抑不住内里勃发的怒气:“是谁?你可查明了?” 老夫面色也变得铁青,她精心爱护的孙女,院子里居然出了这等人,怎么能不令她感到害怕和愤怒。 “这个人,就是我院子的渔舟,是周娘子的女儿。”卿如许目光转向渔舟,问道:“渔舟,我且问你,是谁指使你偷冰肌玉露,又是什么目的?” 渔舟下意识的摇头,不想承认,拾舟便上前一步,将那日渔舟如何将冰肌玉露放进妆奁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渔舟见无可隐瞒,只好吐出实情:“是……二姑娘……也是她吩咐奴婢去偷冰肌玉露的……” “众所周知,我对二妹妹从不吝惜那些外物,她若想要,直接开口索求我也不会不给,为什么她要让你去偷?” 渔舟见宋氏始终一言不乏,又面临卿如许的喝问,哪里还能顶得住,只好迟疑着全都说了:“二姑娘并不是真的想要冰肌玉露,而是想借机让您失去老夫人和大老爷的信任,所以在府里谣言四起的时候,又让奴婢将冰肌玉露还回去,想败坏您的名声,还借机挑拨您与三房结仇……” 她寥寥几句话,虽然简单,却已经让就居官场的卿鸿窥见其中的阴谋,他眯起眼睛看向卿如初,但卿如初好似没听见渔舟的话,仍旧呆呆的看着虚空一点,好似这里的事情与她没有半点关联。 “后面的事情,祖母和父亲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卿如许见众人都惊骇的不能动弹,便从卿如初受伤说起,从头到尾将事情捋顺了一遍,然后她看向小宋氏:“许儿想问问母亲,您统管府上多年,内外有序,却为何任由传言发展到第三日还不闻不问?”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宋氏凝视着她,一言不发,仿佛只要她不拿出证据,她就绝对不会承认丁点事情。此时听见她发问,也不过寥寥几句话解释道:“这是我的失误,本以为是你们姐妹几个之间小打小闹,没想到府上的下人多嘴多舌,竟然节外生枝。” 卿如许听了这话不置可否,因为老夫人早就因为此事教训过她了,她完全可以说,自己就是疏忽了,卿如许也不与她争辩,接着说道:“发生这样的事,让我十分困惑,我与二妹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我又想到自己多年来病身难愈,于是怀疑药里也被人做了手脚。” “随后,我将连日来的药都标记了日期,并请江公子帮忙,确认了这些药中都含有一种叫做“十三命数”的慢性/毒药。”卿如许让拾舟将那些小瓷瓶拿出来,摆在众人面前,并吩咐拾舟:“去把江公子请进来。” 众人没想到这件事还与江凛有关,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雨越下越大,窗下的芭蕉在风雨中摇摆不定。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十分压抑,卿鸿一向温润的面容如今已经紧紧绷住,泛着铁青。他见江凛进来,便问道:“凛哥儿,这件事情你也知晓?” “学生并不知晓具体事宜,只是受阿许所托查看这药中是否有蹊跷。”江凛一贯的温润稳重,这样的气质所说的话更让人觉得信服,他将十三命数的来历与作用详细的解释了一遍,然后说道:“学生没有想到阿许的药里竟然有这样的东西,索幸阿许机缘巧合得到了冰肌玉露,病情才得以缓解。” 卿鸿的目光落到卿如初身上,继而转向小宋氏。 显然,他不认为一个足不出户的少女能弄到南疆的什么慢性/毒药。而“十三命数”的特殊也足以说明,下毒者并非卿如初。因为卿如许十岁开始发病,那时的卿如初也一样是个稚童而已。 小宋氏感受到卿鸿的注视,依旧没有动作,只是那张清丽无辜的面容,瞬间透出一点灰败。 卿如许看着若有所思的父亲,问道:“父亲还不知道今日二妹妹发生了什么事吧?” 卿鸿想到女儿的病症与发妻的关联,心中心中疑窦丛生,几乎就要脱口质问。 听见女儿的问话,勉强收回目光摇摇头表示不知。 “在得知我的药里果真被人动了手脚之后,我决定将计就计,装作病重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卿如许看向小宋氏,唇角微露嘲讥说:“结果,母亲和二妹妹果真没让我失望。” 三夫人闻言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朝小宋氏看去,难道给卿如许下毒的事情她也有份儿?作为妯娌,她不得不承认,小宋氏非常会做人,虽然她是当家主母,但从来不会像别的府上有众多阴私,暗中动手脚为大房谋取私利。即便三老爷是个纨绔子弟,从来不管家中庶务,三房的日子还是过得很充裕。就算二房常年在外任,也没少了大房的照拂。 也因为这样,卿府三房之间少有出现龃龉的时候。 三夫人万万想不到,小宋氏母女背地里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勾当,难道这些年来的贤惠持家,都是为了掩盖背地里的罪恶吗? 第62章 可怕的女人(下) 面对他人异样的目光,小宋氏没有任何表态。她神情沉郁,不言不语的看着卿如许,凝神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目光冰凉。但卿如许却感受到了,小宋氏此时如同被风雨摧残腐蚀多年的朽木,缓缓流露出委顿残败的气息。 “今日祖母被母亲劝走之后,父亲也因为母亲的提示前去大慈恩慈请智仁大师,紧接着,我房里的人都被相继派遣出去。最后,就只剩下母亲与二妹妹。她们不知道我是在装病,以为我真的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便说出了一些事情。” “原来那日祖母带我到大慈恩寺相看江公子的时候,二妹妹就对江公子上了心,自此念念不忘……” 卿如许露出可叹又可悲的神色,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让卿如初起了杀心的,竟然是这个原因。她历经两世,竟然都未能看出端倪,不是自己太傻,就是卿如初隐藏的太深。 老夫人微微皱眉,她对那日的事情印象很深,因为卿如许对谪仙般的江凛并没有表现出太过中意的模样,而卿如初却一反常态,将手里抱着的花枝掉了满地。当时宋氏连忙打圆场,说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毛手毛脚,便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岔了过去。 谁能想到,卿如初会对江凛起了心思呢! 一旁的江凛闻言神情微讶,但他却没有去看卿如初,只是盯着卿如许,见她神色复杂,若有若无的流露出些许厌恶,忍不住动了动唇角。 “从那之后,江公子常到府上来请教父亲学问,二妹妹也多次去书房给父亲送吃食,借口与江公子见面。我说的没错吧,父亲?” 卿鸿后知后觉,说道:“初儿有段日子的确去的勤了些。” “可惜,江公子并未给二妹妹任何回应。”卿如许无奈道:“所以,二妹妹转而将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今日,她在蘅芜居对母亲言明,认为只要我死了,她就有机会嫁给江公子,所以在母亲不知情的情况下,暗暗加大了十三命数的剂量,企图让我在满府流言,失宠失信的境况之下,‘忧郁成疾,病情恶化’。” “但二妹妹没有想到的是,在冰肌玉露丢失之后,我就已经起了疑心。渔舟将冰肌玉露还回之后,我就让拾舟将瓶子调了包,二妹妹没能毁掉冰肌玉露,也没能毁掉我在父亲和祖母心目中的疼爱,但她为了达到目的并不打算收手。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就这么结果了我的性命。” 她说到这里,微微停顿,往小宋氏面上看去,“然而,母亲对我的病情了如指掌,按照她的计划,我应该在二十出头,像我母亲那样自然而然的死去。现在我突然病情加重,她便有所察觉,想要阻止卿如初,让她不要对我下手。” “她的原话是:‘你瞒着我加大‘十三命数’剂量,实在太过冒险。一个不甚,我们母女这些年来谋害卿如许的事情就会暴露,到时候不止是你,连我也要万劫不复!’” 松鹤堂中,一片死寂。 卿鸿慢慢挪动目光,落在小宋氏那张白皙清丽的面孔上,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她。而小宋氏身边的婢女,萦尘和玉梳已经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老夫人脸色铁青,嘴唇微微颤动。三夫人也已经站起身,下意识的拉紧卿如兰的手,将她揽在怀里。 唯有站在一旁,对事件的前因后果已经也有所了解的的江凛神情如常,一动不动。 小宋氏的身躯紧紧绷着,脊背挺直,却始终没有反驳。 卿如许继续说道:“二妹妹听了母亲的话,却认为母亲谨慎太过,不肯妥协,不想放弃这个能置我于死地的机会,所以……”她想了想,隐瞒了江凛与父亲交易的那一段,说道:“母亲对二妹妹言明,江公子曾在祖母面前做过保证,不会娶除了我以外的‘卿家女儿’。” 老夫人看向小宋氏,沉声道:“凛哥儿说这话的时候,你并不在我这里,怎么会知道这话?” 窗外的雨越发下的大了,声音难免有些杂乱,却越发显得屋子里寂静异常。小宋氏终于开口,说:“儿媳掌管府中庶务,当然有好事之人传话讨巧。” 她这样说,老夫人也无可反驳,毕竟这样的事情在哪里都不少。 卿如许不置可否,说:“二妹妹得知我死了她也不能如愿嫁给江凛之后,便妥协了。母亲却在这时出了一个更加恶毒的注意。” 她抬手摸了一下耳廓上被银针滑出的红痕,说道:“母亲对二妹妹说,死,并非是对一个人最恶毒的惩罚。你就用这根银针扎聋她的耳朵,以后让她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痛苦的过完余下的几年,不是很好么?” 小宋氏一向穿着素净,此时仍旧是栀子花般清淡素爽的模样,但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却都变了。而卿如初的还是那样静静的跪着,那张白皙略显稚嫩的面容上,流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冰冷与晦暗,听着卿如许叙述她与母亲的罪恶。 卿如许指着那些瓷瓶,说道:“这些瓷瓶中毒药的剂量逐渐加大。如果我每日都按时将药都喝了,那么这几日我便不是装病,而是真病了!当二妹妹从母亲手里接过银针的时候,我也只能坐以待毙,最后的结果,就是变成一个聋子,痛苦的苟活最后几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心下对她的恶毒震惊不已,但在这之后,她说出了让我更加心惊胆战你的话,她说,‘如果她真能嫁给江凛,等她死了,江凛就会是你的!’” 卿如许眼中闪着寒星似的光芒,又冷又锐,她说道:“父亲,你听了这话,可有想到什么?” 卿鸿的面容已经毫无血色。 “没错,小宋氏要故技重施。让我与卿如初姐妹两个,重复当年我母亲与她的戏码!” 卿如许想到小宋氏那句,只要你愿意忍,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是你的,包括男人,包括尊贵的身份,包括偌大的家业,都会是你的…… 她无法不心惊!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女人!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是不能算计的,包括她亲生女儿的性命! “小宋氏,是我嫡亲的姨母,她作为继室嫁到卿家,代替我母亲照顾我,被所有人看好。多年来,她掌管庶务,井井有条,从未出过纰漏和差错。我对她的印象,就如同所有人对她的印象一样,是个不可多得的贤良人。” “但,我依旧要说的是,她才是这一切的操纵者!” 恐怕没有人能想得到,原本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却以此为引线,让其中隐藏的可怕秘密暴露在人前。 卿鸿心口惊悸,目光恨不能看到小宋氏的骨头里去,他强压下心中毛骨悚然的感觉,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她:“真的是你?!” 卿如许看见小宋氏眼中一闪而过的狰狞,她没有回答卿鸿,而是看着卿如许,缓缓开口:“许儿,我是你嫡亲的姨母,也是你的嫡母,我抚养你十几年,含辛茹苦,甚至比照顾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精心细致,如今你却因为你妹妹的过失,产生无数联想臆测,要将我诋毁至此吗?” 卿如许看着这一幕,听着她说的话,心里生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她真的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母亲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二妹妹的过失?” 小宋氏的目光里藏着哂笑和愚弄,但她的面容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婉端庄,微微抖动的嘴唇也诉说着她的委屈:“没错,初儿年纪轻难免糊涂,亲手谋划了一场戏想让你在府上失去宠爱,还因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对你起了歹意,但你不能因为我是她的亲生母亲,就将一切都联系到我身上。” 卿如许从兰州手中接过那根银针,沉目看着她:“你与二妹妹所说的话,是我亲耳所听,你怂恿二妹妹扎聋我的耳朵,也是我亲眼所见。难道现在,你想将一切都推到二妹妹身上,完全置身之外么?” “许儿,要毁你名声夺你宠爱的是她,要扎聋你的也是她,并非是我要推脱。即便初儿是我的亲生女儿,可你也是我亲手养大,我也不能因为她是我亲生就偏袒包庇。”小宋氏睁大眼睛,里面忽然滚出大颗的泪珠来,仿佛是因为被误解而感到失望伤痛,又因为亲生女儿做出恶事而感到愧疚和自责。 “许儿,我能体谅你想念亲生母亲的心情,但你病弱在榻,难免有些神智糊涂,因此臆想出这些故事来,我也能够体谅,但母亲真的不知道什么十三命数,更没有在你的药里下毒想要害死你啊!” 卿如许震惊的看着小宋氏,的确,她能证明有人下毒,却不能证明小宋氏下毒,因为当时屋子里只有她们三个人。小宋氏母女亲口承认下毒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小宋氏见她如此,唇角露出嘲讥的笑容,冷冷的说道:“许儿,你若拿不出证据,单凭你这种虚无缥缈的臆测,是无法说服他人的,最终,你还会落得一个指责嫡母,不孝不悌的名声!对于你一个闺阁女子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63章 脱罪(上)【第二更】 卿如许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情形,像是在看一出戏,一种诡异的压迫感包裹周身,令她觉得厌恶作呕,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踉跄一下撞到了站在她身后的江凛,江凛顺手扶了她一把。 卿如许正要道谢,但想到那个“交易”,她神色一僵,目光变冷,微微侧身躲开江凛的搀扶。江凛看到她的眼神有些诧异,想问她怎么了,现在却不是问话的时候。 卿如许深深呼吸沉默稍许,然后抬头坚定的看向小宋氏,说:“难道母亲忘了么?二妹妹并没有死,现在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真相。” 这一下,小宋氏终于变了面色,她煞白着一张脸,死死捏住衣角,来抑制住自己微颤的双手,并用忿恨已极的目光死死盯着卿如许。 卿如许无视她的神情,面向众人说道:“多么庆幸,二妹妹手执银针凑近我的耳廓时,我是清醒着的。我的叫喊声引起了门外祖母的注意,也惊住了二妹妹。而站在门口的母亲听见我的叫喊声知道事情败露,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做出了决定。” “我想,她手中捏着的药丸其实是想塞到我口中的吧?但她一定没有想到,我一直是清醒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她们母女俩上钩。她见祖母已经到了门口,没有选择之下,竟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如果说之前卿如许还对小宋氏抱有一点迟疑,那么对方为了自己不惜杀害亲生女儿的时候,在知道她有可能用了同样的手法毒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的时候,那一点不迟疑顿时变得可笑起来。 “她竟然将“十三命数”的药丸扔进了亲生女儿的口中!”即便卿如许亲眼所见,也仍就怀疑自己所看到的都是假的!宋氏竟然能狠得下心,毫不迟疑的将卿如初置于死地。“二妹妹必须死,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极有可能泄露一件更为惊人的秘密。” 众人从她的话语中,捕捉到“秘密”这个词,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卿如许在一开始提到的,有关于她的生母被毒杀的元凶!至此,一切都得以解释,为什么作为一个母亲,她能毫不迟疑的动手杀掉自己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掩盖她从前做下的惊天恶行! 老夫人冰冷的目光在小宋氏面上逡巡着,不管是卿鸿还是卿如许,都是她生平最为看重的人!小宋氏居然隐藏的如此之深,将她们所有人都骗的团团转。宋家人没有发现,卿家也没有发现! 卿如许忍住胸口翻涌的血潮,说道:“之前从二妹妹的话里,我听出她对我生母的芥蒂并不是一般的深,甚至认为只要有我在,就永远都抹不掉我生母的痕迹。所以我怀疑,她当年在闺中时,就是假意与我生母交好,就像现在的卿如初对我一样!” “所以,她要杀死二妹妹!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来替自己顶罪!二妹妹只有死了,她才能将伪装成一个无辜的母亲,将一切都推给自己的女儿,并掩盖自己处心积虑毒杀我生母的事实!” “但很不幸,让母亲失望了。那瓶冰肌玉露,也就是十三命数的解药,的确还在我的手里!二妹妹在被救活之后,大叫着‘母亲别杀我’,在场恐怕有不少人都听见了吧!” 卿如许走到桌边,径自倒了一杯茶端在手里,温暖的热度让她略微放松下来,她抬起眼睛,小宋氏的目光正如冰刃般看着她。两人处于漩涡的最中心,不可避免要撕破脸皮,所以小宋氏的目光也毫不隐藏对她的恨意。 老夫人看着小宋氏终于掩饰不住露出满目忿恨,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我当时亲耳听见,初儿被救活之后,看到你的一刹那,脱口而出,让你不要杀她!宋氏,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小宋氏猛然站起身,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卿如初的身上:“初儿只是神志不清,我是她的母亲,我怎么会想要杀她?再说,母亲也没看见我对初儿动手不是么!” 众人看着她,都像看疯子一样,事到如今,她竟然还矢口否认。 卿鸿急怒攻心,浑身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与绝望,他用嘶哑的声音颤声说道:“我竟与杀妻仇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十几年!!宋纤纤,我真是小瞧了你!你真是好心计啊!” 小宋氏听得卿鸿的口气,已是冰冷至极,看向她的目光也似看着蛇蝎毒妇,心下不禁泛起一阵绝望的寒意。她多年来的筹谋,就这么毁了?最终,她将希望寄托在一直没有出声的卿如初身上:“初儿,我是你的母亲,怎么会对你下手?” 屋子里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卿如初身上,惊奇、怜悯、困惑……所有人都好奇这个刚刚经历了生死,被人从鬼门关硬生生拉回来的少女为何如此平静,难道是傻了,神志不清了? 大家都以为她不会理会小宋氏,没想到她却缓缓转过头来。呆滞无神的目光在看到宋氏的那一刻,渐渐恢复了几分,她一直盯着,直直的盯着自己的母亲。 “初儿……初儿!”如果不是别无选择,她怎么舍得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小宋氏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帮母亲说句话呀!你如今是母亲唯一的希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都不禁露出鄙夷的神情,对女儿做了那样事,最后竟然还让女儿来救她? 然而,她们都错了! 卿如初终于还是开了口,她的声音低哑干涩,说:“这一切都与母亲毫无关系……” 犹如晴天霹雳,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的话劈的呆怔当场!卿如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二妹妹,你说什么?” 卿如初转头看向她,回答没有半分迟疑:“是我自己嫉恨大姐姐,想要夺走父亲和祖母对你的宠爱,还想趁你昏迷时扎聋你的耳朵。但我并不知晓什么十三命数,母亲也从未与我提起过,想毒杀大姐姐的,一定另有其人……” 卿如许呆呆的看着卿如初,仿佛一切都在她眼前凝固了,她说的话简直颠覆了自己生而为人的认知!“二妹妹,你要想清楚,若不是我手里有十三命数的解药,你早就被毒死了!” “大姐姐的救命之恩,初儿无以为报。初儿所做的一切都对不起大姐姐,若姐姐现在反悔,想要我以命赎罪,那就把我的命拿走吧!” “卿如初!”卿如许简直觉得她疯了,“是她亲手将十三命数放入你口中的!” 卿如初目光无神的看着她,声音异常平静:“大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毒的,兴许是在大姐姐的屋子里,无意中接触到了毒药也说不定。” 卿如许简直想要发笑,其他人也都被卿如初的话震住了,只有小宋氏脱力似的跌坐回椅子上,松了口气。 卿鸿眯起眼睛,将目光从自己的二女儿身上收回,但他的看向宋氏的眼神依然沉凝冰冷:“即便初儿没有指认你,也无法抹掉你身上的嫌疑。” 小宋氏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经无法掩盖,但她只能极尽所能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所以此时仍旧嘴硬道:“老爷不能因为偏爱长女就一味相信她的片面之词,就算宋家人来了,就算将我送上公堂,就算将我押到御前,也要讲一个证据!” “证据?”卿鸿显然没有那么好骗,他压下心头翻滚的血液,冷笑的看着她:“虽然暂时没有证据,可初儿也是你生的女儿,她犯下过错,你亦难逃其责。从现在起,你就在呆在院子里,不得走出半步,任何人不得探视,直到此事水落石出!” “老爷,我是清白的!你要相信我,即便你再怎么查,姐姐的死也与我毫无关系!你我多年夫妻,难道我在你心里,当真是那样的毒妇吗?” 她明知事情已经濒临败露,却扔抱着一线希望,仗着没有证据,企图用多年来的陪伴来打动自己的丈夫,她睁大一双茫然和无辜的双眼,看着卿鸿,目光中满是卑微的乞求。“老爷……请你仔细想一想,我这么多年陪伴在你身边,可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我同姐姐一样,与你也是自幼相识的不是吗?你当真觉得我与姐姐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卿鸿看着小宋氏那种绝望崩溃的模样,也不禁有些茫然,十几年来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子,温柔贤淑万分体恤他的女子,眨眼之间变成了毒杀他结发妻子和女儿的恶魔,让他既怒且伤。 但他久居官场,终究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见过的手段骗局多不胜数,最终仍是理智占据上风,露出了冰冷的神情。无论是作为丈夫还是父亲,他都无法容忍这样的女人。“来人!将夫人关到静幽阁,不得与任何人有所接触!” 小宋氏忍不住手脚发麻,她紧紧捏住拳头不让自己失态。没想到卿鸿如此绝情,连她自己的院子都不让回,怕是要抄查她的东西吧!她暗自冷笑一声,她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留下蛛丝马迹呢! 她看着进来婆子冷声道:“不用你们费力,我自己走!” 小宋氏看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目光冰冷至极,似乎要将她们今日的举动深深刻印在自己心上似的!直到她看到自己的女儿,目光才终于露出些许痛悔与不忍。 女儿还是选择的帮她! 然而,当她走过卿如初身边的时候,卿如初突然转向她,眼里的神色忽的变了,那其中似有狂风浪卷,血海翻涌,她低低的,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母亲要记住今日欠我的!” 第64章 脱罪(下) 宋氏被带走之后,卿如初也被禁足,她离开时看向卿如许的目光,带着难以掩饰的嘲弄。卿如许看着她的背影面色煞白,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没想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却只得到这样的结果。 老夫人和卿鸿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突遭巨变,一时半会没人能适应。谁能想到,本以为平静和睦的家,却暗中藏着这样可怕的人和事? 三夫人按着自己的胸口,废力的吞了吞口水,尽量缓着声音说道:“母亲,事已至此,您千万要想开些,别坏了身子,好在许儿全须全尾的站在咱们面前……” 老夫人闻言转动目光,将心绪震惊中强行脱出看像卿如许,满面心疼的朝她张开双臂:“许儿!都怪祖母,竟然没发现家中有这样的妖邪作怪!” 卿如许忍不住鼻子一酸,扑到祖母怀里呜呜大哭起来,连同前世的经历,所有的委屈、恐惧在这一刻彻底宣泄出来…… 三夫人看着这一幕也跟着胸口一阵阵发紧,虽然这件事与她并无直接干系,但同时一家人,出了这样的魔障,她也无法不心惊不害怕。何况卿如初算计卿如许的时候还想利用她的女儿。 卿如兰显然也被惊的不轻,但看见卿如许哭的这般酸楚凄惨,还是僵着身体上前轻拍她的后背:“大姐姐,哭出来就好了,就好了……” 卿鸿忍不住闭上眼睛,无论是过世发妻的死因还是小宋氏母女的所作所为,都让他头脑发懵,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好似刚经历了一场大梦,梦魇了一般难受。 江凛上前说道:“先生,还请保重身体。” 卿鸿甚至都忘了江凛还在这里,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转向他问道:“凛哥儿,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件事最大的问题,在于‘十三命数’。” 十三命数这种东西,一般人连听都没听过,小宋氏是从哪里的来的这种东西? 卿鸿沉吟片刻,转头看向老夫人怀里的卿如许,见她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便对老夫人说道:“折腾了一夜,母亲年纪大了恐受不住,不如先稍做休息。许儿,你跟阿爹过来。” 卿如许知道她有话要问自己,便抹了抹眼睛,对老夫人说:“祖母莫担忧,许儿的身子大好了,以后每日都来陪着祖母。” 这也是众人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了,老夫人看着她心疼的点点头,卿如许转身拍拍卿如兰的手,对三夫人说道:“劳烦三婶照看祖母。” 三夫人知道他们要说小宋氏母女的事,连忙道:“你去吧,这有我呢。” 卿如许应了一声,跟卿鸿和江凛一同出了松鹤堂。她几乎没有注意到,此时早已经天光大亮,雨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停了,眼下碧空如洗,映着四处未干的水光,一片澄澈明亮。 到了前院的书房,三人一落座,卿鸿就问:“许儿是怎么找到的凛哥儿?” 卿如许顿了一下,正想着要怎么说自己认识白敬泽的事,一旁的江凛便说,“是那日在街上遇见,学生想着阿许身子总是不好,便想让一位懂医术的朋友帮忙看看,机缘巧合发现了‘十三命数’。” “原来是这样。”卿鸿点了点头,说:“许儿,是父亲的疏忽,多年来竟然没发现你发病的真正原因。” 卿如许轻咬下唇迟疑的问:“阿爹……相信我说的话吗?难道不认为我是臆测出来的吗?” 卿鸿摇摇头:“你阿爹我还没老糊涂……我实在想不到,有谁会用多年的时间处心积虑去杀一个闺阁少女,就算是我的政敌,那也该是对我动手,而不是你。再加上你母亲的死,说明下手的人一定与你和你母亲两个人都息息相关。” 更何况,十三命数这般特殊,若不是极为亲近之人,根本难以做到多年来实施加害而不被发现。 卿如许万分疑惑,“十三命数即便在南疆,也是极为珍贵罕见的东西,所以它的解药冰肌玉露才更千金难求!小宋氏怎么会有?而且能十几年不间断的得到?” “除非她自己就会调配。”江凛补充道。 “什么?”卿如许诧异的看着他:“据我所知,小宋氏与我母亲一样,都是从小子在宋家长大,她身为庶女,出门的机会也并不太多,如何会调配南疆秘药?” “阿许恐怕不知……”江凛看着她,面上是令人安心的神色,他说:“小宋氏的生母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女,我想,问题八成出在她身上。” “什么!”卿如许简直惊异的不能自已,她立即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阿爹?你可知道这件事?” 卿鸿微一点头:“我也曾有所耳闻,卿家与宋家世代交好,我与你母亲自幼相识,对宋家的事多少知道一些。但也仅限于小宋氏的生母是个孤女,与你外祖父偶然相识,被纳为妾室而已。” 听说十三命数来自南疆,他便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对江凛知道这件事情有点意外,目光在他和女儿之前来回转动,若有所思。 江凛说道:“在得知阿许的药中被人下毒之后,我便让人稍做查探。不过,目前也仅仅查出小宋氏的生母是个孤女,并无其他消息。” 卿如许沉吟道:“可惜外祖母和外祖母都已经过世,不然直接问他们好了。不过,既然知道‘十三命数’来自南疆,也算是有了线索,我今日就回宋家去问问舅舅,是否知道些什么。” 卿鸿没有阻拦,他并非不能直接处置了小宋氏,但他显然对发妻的死耿耿于怀,也很想拿到确切的证据,撬开小宋氏的嘴巴,让她清清楚楚的说明白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许儿,你的毒真的已经全都解了?” “嗯,自从舅母将那瓶冰肌玉露给我,我的身子便有所好转,又因为近日的药也被我偷偷倒掉,现下毒已经彻底解了。不过冰肌玉露今日用来救二妹妹,已经用完了,如果再有十三命数出现,恐怕……” 卿鸿闻言眉头一皱,“这府里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人是为她办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十三命数,万一有人受她指使做出什么歹事,我们岂不是要后悔莫及?”他说到这猛地站起身:“我这就进宫请求皇后娘娘恩赐冰肌玉露。” “阿爹!”卿如许惊讶道:“您这么做,恐怕这件事情就要传到皇上耳朵里,会不会节外生枝?”卿鸿在官场上一向战战兢兢,卿如许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就算是这样,阿爹也不能让你,或是你祖母置于险地。” “先生大可不必费心。”江凛起身,从袖中拿出一只玉色瓷瓶,说道:“这是我托人寻来的冰肌玉露,便留在阿许这里以防万一吧。” 父女俩都转头惊讶的看着他,半晌,卿鸿的目光从江凛身上挪到自己女儿身上,说:“既然如此,许儿就拿着吧。” 卿如许盯着冰肌玉露犹豫了许久,这东西如此珍贵稀有,江凛居然能拿得出来,而父亲居然没有半分质疑。他们之间……果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吧?最后,她到底还是不敢将家人至于危局,垂头接过,谢道:“多谢江公子,今后若我能帮上你的忙,一定不遗余力。” 江凛对她的生疏感到不解,说道:“阿许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一旁的卿鸿看着江凛对女儿日渐上心,神色不由流露出些许复杂。 卿如许不想与江凛多做纠缠,便说道:“父亲,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卿鸿点头,卿如许朝两人屈了屈膝,便出了书房,没有再去看江凛的眼神。 兰舟和拾舟等在外面,一脸焦急,见她出来,神色仍是郁结难解的模样,不由心下一紧。拾舟迫不及待问道:“姑娘,到底是什么情况?老爷难道没相信姑娘的话?为什么只是把夫人和二姑娘关了起来?难道这样就完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卿如许头大,露出疲惫的神色。 兰舟赶紧说道:“你先别问了,姑娘一夜未合眼,眼下定是累坏了,有什么话,等姑娘休息好了再说。”拾舟连忙点头,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粗心。 主仆三人回到蘅芜居,兰舟已经提前吩咐人准备好了热水。说道:“姑娘沐浴吧,折腾了这么久,好好放松一下精神。” “嗯……” 泡在浴桶中,氤氲的水汽让卿如许渐渐放松下来,她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我活下来了……” 兰舟和拾舟对视一眼,都露出郁结的神色,兰舟问:“难道,就算这样,也没办法拿夫人怎么样?” 卿如许将松鹤堂里发生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然后道:“最后,二妹妹否认了一切,所以,我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十三命数是她们母女所为。” 拾舟不敢置信的说道:“夫人都对二姑娘下了杀手!二姑娘竟然选择包庇夫人?” 兰舟问:“难道,因为夫人是她的亲生母亲,所以才不肯说实话的么……” 原本卿如许也十分费解,但卿如初最后的眼神让她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第65章 薛小侯爷的姻缘(上)【第二更】 “其实卿如初的所为并没有那么难以理解,如果她指认小宋氏,说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包括用十三命数毒杀我和我母亲,那么,小宋氏的下场可想而知。而卿如初作为帮凶,也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奢求了。也就是说,她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卿如初不傻,相反,她十分聪明。 “她否认了十三命数的事情,救了宋氏,就等于救了她自己。而她对我所做的一切,又都没有实现,最多算是害人未遂。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送到家庙赎罪几年,今后还能嫁人,等离开卿家,她便又是一番天地了。” 兰舟和拾舟对视一眼,不禁为卿如初的心机感到惊骇。 在遭受了那般可怕的事情之后,竟然能这么快看清自己的处境,并作出最利于自己的判断,哪里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拾舟担忧道:“姑娘,二姑娘这次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她若还能翻身,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啊姑娘,从前您什么都不知道,她都能因为记恨要毒死姑娘,现下有了这桩过节,以后怕是会一直记在心上。”兰舟紧紧捏住帕子,手心都出了汗,这段时间的事情,让她一时半会都难以消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前不知虎狼之心,现下既然已经知晓,当然要有所防备。她想再下手害我也没那么容易。现在最重要的,是排查府里到底有多少人为她们母女办事,再有,就是十三命数的来历。” 兰舟说道:“姑娘在书房里跟老爷说话的时候,老夫人告知府中上下,说夫人突然得了急病,需要静养,并让三夫人跟着一起打理府上诸事,想必就是要盘查府里的人。” 卿如许点点头,“有祖母主事,又有三婶协助,想必府上不会出什么乱子。对了,周娘子和渔舟呢?祖母叫她们问话了没有?” “老夫人说将这两个人交给姑娘处置,现在在柴房关着呢。” “既然如此,你去将这两个人带到咱们院子里,分别关起来,让我想好怎么处置再叫来问话。” “是。”兰舟领命立即去了。 拾舟苦恼的挠挠头:“姑娘,发生这么大的事,您不打算告诉舅老爷和舅夫人?” 卿如许“哎呀”一声:“你不说我都忘了,昨天下午表妹回去一定跟舅舅舅母说了我的情况,八成今天一大早就要上门。你赶紧让人去告诉一声,就说我身子好了,一会就回去,让他们不必过来了。” 拾舟答应一声,连忙出门叫孟婆子去宋家跑腿。回来嘟囔道:“按理来说,昨晚姑娘病情危重,夫人该派人到宋家说一声的,但她一定是怕节外生枝,故意‘忘记’了这件事。” “这样也好,要不然舅舅舅母知道了小宋氏做的事情,必定要气出个好歹。”卿如许叹了口气:“在事情弄清楚之前,还是先压着吧,等母亲的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告诉他们不迟,一会你们随我回宋家一趟,打探一下小宋氏的生母。” “姑娘还是睡会再去吧。” 卿如许摇摇头:“我睡不着。” 拾舟闻言也不在劝,用棉布帮她绞干头发,问道:“没想到江公子做事这般周全,竟又给姑娘寻了一瓶冰肌玉露来,这回奴婢可得妥善保管好了!免得又出差错,那奴婢可就玩死难辞其咎了,现在这东西可是用来救命的!我看,奴婢还是将冰肌玉露单独放在莲花锁的匣子里好了!” 卿如许听着拾舟絮絮叨叨,看着桌上的冰肌玉露,心情十分复杂,交易……到底他与父亲有什么交易?她相信父亲一定不会为了得到什么将自己出卖给江凛,问题一定在江凛身上。 ……………… 听说卿如许病情好转,并且要回宋家来,卿如许的舅母林氏立即让府上忙活起来,将卿如许爱吃的菜列了长长一条单子,吩咐人去做。 宋楹假装吃醋道:“母亲偏心眼,您说,我和表姐同时被狗追,您先救谁?” 林氏连连戳宋楹的脑门,说道:“别说你表姐不怕狗,就是你,都能一脚把恶狗卷上天,还用得着我救?母亲倒是想问问你,我和你表姐都要吃玫瑰酥,可只有一块,你给谁啊?” 宋楹笑嘻嘻道:“我一刀劈成两半,你俩一人一半!” 林氏嗔笑的看着她:“好了好了快去吧!一会你表姐就来了。” 宋楹答应一声,就出门去往来福楼给卿如许买玫瑰酥。 街市上商铺林立,热闹至极,宋楹还没进来福楼,就听见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说道:“阿允说要我帮她买那种酥来着?是玫瑰酥还是桂花酥?” 宋楹一挑眉,理了理裙摆走进来福楼,说道:“老板,给我来些玫瑰酥!” 薛准闻声回头,便看见一个少女白皙的侧脸,待他看清少女的面容,立即来了精神:“诶?你不就是抢了小爷帕子的女鬼吗?” “什么女鬼,你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本姑娘是人!不是鬼!”宋楹听她居然说自己是女鬼,立即飞了他一个白眼:“再说,那分明是我的帕子,什么叫我抢了你的帕子?!” 薛准“呸呸呸”道:“你还真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是你二话不说,从小爷手里夺走小爷用了好久的帕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楹听见那句“小爷用了好久”大感羞人,气的狠狠剜了他一眼,朝店家说道:“老板!好了没有?” 老板连忙“诶”了一声,将装好的玫瑰酥递给宋楹,宋楹付了钱,转身就走。 薛准见她居然无视自己,不由呲了呲牙,“你站住!诶!你站住!你!” 这会街上人不少,宋楹走的又快,薛准连跑带颠推推搡搡始终追不上宋楹。 蒲草在宋楹耳边说道:“姑娘,薛小侯爷还跟着咱们呢!” 宋楹回头瞥了薛准一眼:“他跟着我干嘛,难不成还真想要回那条帕子不成!” 苏木说:“他不会是记恨姑娘狠狠踩他那一脚故意找茬要报复吧?像他这种纨绔公子哥不都是有仇必报的吗?上回他和林小公爷那事,听说都闹到皇上那去了!” 宋楹挑了挑眉:“他是要找我报仇??”她又回头瞥了一眼薛准,见对方还紧追不舍,便朝旁边胡同里拐了进去,然后对蒲草和苏木说道:“你们两个,到胡同尽头等我。” 蒲草和苏木对宋楹下黑手的事已经习惯了,连连说道:“姑娘您差不多就行,不然永平郡主可不好惹!” “行了,我知道了!” 宋楹看向胡同口,薛准已经追过来了,他见宋楹站在那一动不动,以为她是在等谁,顿时“嘿嘿嘿”露出一脸坏笑,“仲二,木通,你们在这守着!” 木通答应一声,好奇的往胡同里看。仲二锤了他脑袋一下,小声道:“有什么好看的,爷对女人不感兴趣,不会调戏那姑娘的。” 木通摸着头,说道:“我知道,我就是看看爷是怎么被欺负的。” “……”仲二无语了半晌,摸着下巴也抻长了脖子。 胡同里,薛准手里的扇子敲得“啪啪”作响,腿一抖擞一抖擞的朝宋楹走了过去,一副你落到了爷手里,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模样。 宋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他这副虚张声势的模样很白痴……“你跟着本姑娘,到底要干嘛!” 薛准抬起下巴,自以为很有气势的“哼”了一声,说:“你抢了爷的帕子,还踩了爷的脚,爷今日要你十倍奉还!” “哦?十倍奉还?”宋楹撇了撇嘴:“帕子没有,十脚可以给你!” 薛准闻言皱了皱眉,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突然,遥远的记忆仿佛被拉开了闸门,急流般充斥他的脑海…… 那时候宋家因为太夫人福宁长公主的过世,正处于门庭衰败,日渐冷寂的低谷,宋毓年纪小,长得也瘦小,在书院上学的时候总是被人捉弄欺负,其中就包括当时的孩子头薛准。 而宋楹从小就手黑心也黑,得知哥哥被人欺负,就天天扮成男孩子暗中算计薛准,每次都将薛准揍的鼻青脸肿。 薛准好面子,又是个犟种。回家也不告状,暗中较劲下次一定要将宋楹打败! 一来二去,二人就像约好了似的,每日书院放学,二人都要约个没人的地方单打独斗一番。只不过,三年来薛准一次都没赢过! 后来宋毓渐渐崭露头角,不再受人欺负。宋楹也长成了小少女,不能想小时候那般整日跑出去疯玩,二人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那时薛准的口头语是,小爷必定让你十倍奉还! 宋楹听了就会适时回一句:十脚可以给你! 因此,她这话一出口,薛准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宋楹,嘴里嘟囔道:“不对不对不对,怎么会是个女的?” 宋楹见他好像认出了自己,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女的怎么了,照样揍飞你!” 薛准一听她承认了,顿时呆若木鸡的愣在了原地。 宋楹见他像个呆子似的半天不说话,“你看我什么!还打不打?” 薛准闻言直勾勾的朝她走过来,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然后又直勾勾的不动了。就像炮仗屁股上的火芯子被点燃,最后却是个哑炮一般。 宋楹见他凑得这么近,又是这副不敢置信,无法相认的德行,顿时涌上一股委屈,抬脚就把薛准给踹趴下了! 第66章 薛小侯爷的姻缘(下) 薛准胸口挨了一脚,又在地上啃了一口灰,才终于回过神来,但宋楹早出了胡同,跑的没影了。 伸长脖子看见这一幕的仲二和木通,赶紧跑过来扶起薛准。“爷,您没事吧?” 仲二边问边给木通使眼色,意思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爷根本不是那姑娘的对手! 木通则暗中朝他伸了个大拇指。 薛准愣在原地半晌,嘟囔了一句:“不可能……怎么会是个女的?” 仲二和木通顿时傻眼,木通道:“爷……您不会是被打傻了吧?那个……本来就是个女的啊!” 薛准摇了摇头,顿了顿,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不对……” 仲二和木通张大嘴巴见他魔怔了似的往前走去,连忙跟上。突然薛准一拍大腿,说:“你们还记不记得爷在书院上学的时候,那个整日来找爷麻烦的小子?” “爷说的是……整天护着宋将军的那个?”仲二听他一提立刻就想起来了,主子连着被揍了三年,谁能记不住! “对!就是他!”薛准歪着脖子,眼神直勾勾的:“我说怎么找不着他人了,原来他不是宋毓的弟弟,也不是宋府的小厮……” 后来宋楹在府里被父亲母亲逼着学琴学画习字做女红,根本没有时间再出府,薛准自然见不着自己的“对手”了,他为了找人,还曾在宋家蹲守了好长一段时间。一无所获之后,只好放弃,觉得那家伙一定是离开京城了。 只是今日,这家伙不但出现了,竟然还摇身一变成了个女的! 薛准简直不能接受! 他……不对,是她!怎么能是个女的??? ……………… 安国公府宋家现今住的宅子,仍是当年先皇赏赐给福宁长公主的府邸,七进庭院,气象不凡,虽年深日久,多处泛着老旧的痕迹,却也非寻常世族之家可比。 卿如许在门前下了马车,就看见舅母林氏连同各房的表姐妹都在门口等着她,一群妙龄少女花一样簇在一起,排场简直让她觉得汗颜。 兴许是看她气色果真不错,众人言语间都是一片融洽的欢笑声,欢喜热闹将她迎了进去。林氏忍不住上摸摸下看看:“许儿这模样,看样子是真的大好了!不过你舅舅今早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再让请冷神医给你看看。” “冷神医?”卿如许有些惊讶。 “是啊!”林氏抓着卿如许舍不得撒手,一直拽着她到花厅落了座才罢,“这位冷神医年纪虽轻又是女子,但她是圣手张先的亲传弟子,手段了得。她游历四方,行踪不定,近日来了京城,据说还要长住上几年,宫里不少主子听说了,都请她前去看诊。” 圣手张先卿如许是知道的,据说当年进宫给先皇看过病,医术非凡。不过她不想让舅母知道她中过“十三命数”的事,生怕冷神医看出来什么,自然要推脱。“舅母,我真的好了,不用在麻烦神医了……”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昨日楹儿回来的时候还说你体虚异常,神色委顿,今日你就突然好了,难不成是吃了仙丹保命?我可不放心,这事你必须要听舅母的!” 卿如许见她一脸凝重,心想八成舅母怕她是回光返照?当下也无法再推辞,便说:“那……就听舅母的吧……” 听她应了,林氏便领着卿如许暂时辞了众人去了霖息阁。“冷神医暂时在京城的济仁堂坐馆,排队找她看病的人实在太多,这是你舅舅一早就下了帖子拜访约好的。” 卿如许没想到冷神医这么难请,想必舅舅舅母早就打算今日去卿府看她,还准备带上冷神医。“舅舅舅母费心了,许儿已然大好,以后常常来看望舅舅舅母并没什么难的。” “你这孩子,说什么客套话,你就是我们的女儿一样,与楹儿不同的,不过是你没从我的肚皮里出来!你的病能好,就算是大家没白费心思。” 卿如许听了感动不已,当下就红了眼眶,谁能知道她刚刚逃过鬼门关呢?她不欲舅母看出端倪。连忙眨眨眼将眼泪憋了回去,转移话题道:“怎么没看见楹儿表妹?” “那孩子说去来福楼买玫瑰酥给你吃,想必也快回来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霖息阁。 卿如许一眼就从半开的窗棂缝隙中,看见琉璃榻上坐着的青衣女子,她一头乌发利落的挽着,只在鬓间斜插了一支比寻常略长的木簪。看她发髻的样式,应该还未嫁人。她模样十八九岁,眉眼细长,朱唇桃腮,是个气质十分独特美人。此时她深睫低垂,手里正捧着一本薄薄的书细细研读,书的封皮上写的似乎是《脉经》。 这么点时间也是医术不离手,还真是个医痴呢。 见有人走进屋子,冷凌郁将目光从医书上挪开,看了过来。 从前卿如许因为身体虚弱的关系,即便炎炎夏日也从不穿薄纱,衣裙总比常人厚上三分。近日她身体好转,打扮也与从前变了个模样,今日她换了一身千草色的素纱短襦半臂,袖口与裙摆处皆细细绣着粉白相间的海棠花纹,看上去灵动异常,华美又不失少女的活泼。 冷凌郁的目光毫不掩饰,从上到下将卿如许打量一遍。 卿如许的第一反应便是,冷神医不愧姓冷,这一双目色似染了寒霜秋水,凉的透骨……她有些尴尬的说道:“就闻神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话还没说完,冷凌郁便开口了:“你就是卿家大姑娘?果真是万中无一的美人。” 卿如许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女子就是女子,相见之时总要先品评一番对方的相貌,即便是医痴也不能免俗。“冷神医谬赞了,皮囊肉身,不过绚丽一时,终将枯槁。” 冷凌郁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讶异之下神色倒是比刚才柔和了几分:“姑娘请坐吧。” 林氏似乎知道冷神医诊病的规矩,见她立即就要为外甥女看诊,便自动退了出去,只留下二人在内。 冷凌郁的目光从卿如许面颊上扫过,淡淡道:“左手。” 卿如许一边伸出左手,一边想到,这个冷神医看样子很不好说话,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帮自己隐瞒“十三命数”的事。正想着,又听对方说道:“右手。” 卿如许忙换了右手出来,紧张中抬头,见窗棂外雀儿穿梭碧树绿荫之间,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色,不禁有些出神。如果日子能永远这般平静美好,也不枉她前世受的罪了。 “卿姑娘。” 耳边传来冷神医冰凉的声音,她连忙回神:“额……抱歉,我一时失神了。” 冷凌郁不置可否,说道:“姑娘体内的‘十三命数’已经所剩无多,再过月余,就能彻底消散。但你毕竟身中此毒日久,对经脉器脏仍有不小的损害,需得温补调养,否则定会折短寿命,小则五年,多则十年,不可大意。” 卿如许略微有些愕然,“多谢,我会好好调养的。” 她心里想着怎么开口让冷神医帮忙掩藏“十三命数”的事,便听对方开口说道:“卿姑娘不必费心了,江公子已经叮嘱过我,不能透露‘十三命数’的事。” 卿如许愣了愣:“你认识江凛?” 冷凌郁微微蹙眉,将一张方子塞到她手上,不耐道:“那又如何?” 卿如许见她言语间似乎与江凛颇为熟悉,心下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没什么,多谢冷神医为我诊治。” “受人之托,不必客气。” 说完,冷凌郁便收起那本《脉经》,转身出了霖息阁。 卿如许听见她与舅母告辞的说话声,微微抿唇,这般独特的女子,又与江凛年纪相仿,是他的红颜知己么?这么说,之前她那几瓶药也是江凛请她辨认的了? 送走冷神医,林氏便一脸笑意进了里间,跟着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宋楹。卿如许连忙收敛神色,笑道:“连冷神医都说我没什么大碍了,这下舅母和表妹该放心了吧!” 林氏笑道:“冷神医说你的病只需温补调养一段日子就能彻底大好了,这可真是大喜事,回头你舅舅知道了,定要高兴坏了!” 宋楹也说:“表姐,这下我就天天去找你玩了!” 林氏闻言不由横了她一眼,说道:“你们姐妹俩都是已经及笄的人,怎么还能整天乱跑疯玩?” 卿如许看了宋楹一眼,眼中溢出些许笑意,舅母这话的意思,怕是要给宋楹说亲了。果然宋楹立即炸毛道:“大哥还没说亲,母亲着急把我嫁出去干什么!到时候谁在家孝敬你?” 林氏给闺女一个白眼,“我不用你这皮猴孝敬,到时候你大哥娶了媳妇,我自然有他们夫妻孝敬,不缺你一个。” “……”宋楹顿时就呆了。 卿如许忍不住笑,林氏对她说道:“你们两个先说说话,舅母去厨房看看,一会到了用膳的时候,让人来叫你们。” 卿如许屈膝送了舅母,回头冲宋楹挤挤眼睛,说道:“表妹对亲事如此抗拒,莫不是自己有了什么心思?” 第67章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上)【第二更 自从安国公府的太夫人福宁长公主过世之后,宋家的门庭很是冷寂过一段日子,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加上长大成人的宋毓在京城年轻一辈中一枝独秀,深受皇宠,所以现在的安国公府宋家,即便不如当年盛景,也依旧算是一等一的门第,若论儿女的嫁娶,有不少人都将宋家放在头等之选。 现今宋毓得了皇上的准许,亲事可以自己做主。可宋楹就不同了,她只比卿如许小了几个月,如今已是及笄之年,前来说亲的媒人早就踏破门槛了。 宋楹听卿如许这么问,耳朵禁不住有些发热,“表姐说什么呢,什么心思?我哪里有什么心思……” 她今日穿着一身淡紫罗裙,梳着近日闺阁间流行的同心髻,两边插着一对宝翅羽对簪,看上去说不出的明艳动人。卿如许笑看她,“还想瞒我?你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就差写在脸上了!” 宋楹想到方才在街上遇见薛准的情形,勉强笑了笑,一对浅浅的梨涡好似盛着一汪愁绪,“真的没有……”她说着,吩咐人将她方才买来的玫瑰酥端了上来,除此之外,还有宋府厨娘做的各种小点心。 其实宋楹不说,卿如许也知道,她深切的感觉到宋楹心中的波动,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对心上人的向往,那种暗自迷乱患得患失的情感,最是折磨人的了。 一时间,她也被宋楹的情绪所感染,回想自己前世第一次见到江凛时,在大慈恩寺中,庄严的古刹佛殿之下,她远远望着那个被日光照映,通身如玉的人,瞬间感觉到,她一生的憧憬都应该在这个人的身上,那种莫名的迷乱,牵引着她走向他,追随他,依附着他。 宋楹见她微微出神,便凑过来悄声问:“倒是表姐,你既已经大好,可想好自己今后要嫁给什么人了吗?江探花都不入你的眼,满京城的世家公子怕是要任你采撷了!哈哈哈哈……江探花一定会很头疼吧?” 卿如许斜她一眼,嗔道:“在你眼里,我难道是个采花大盗不成?” 宋楹一听她说采花大盗,顿时想起来京中最近的传言,说道:“对了,表姐最近还是少出门的好,听说那个采花贼来京城了!弄的各家闺阁小姐轻易不敢出门了!出个门都呜呜泱泱带着一大堆人。” 卿如许诧异道:“你说的是那个叫沈越的?”当时她在城门口的海捕文书上见过沈越的通缉榜文,因此还有印象。 “对,就是他。”宋楹叼着一只茯苓饼,含混不清的说道:“听说最近京城出了好几起失踪案,且都是妙龄少女呢……” 卿如许看她:“那你今日还不是大摇大摆出了门?” “我不一样啊!我不像表姐手无缚鸡之力。”宋楹挥动拳头:“我要是见着沈越,他就跑不掉了!” 卿如许无奈的摇摇头,不想跟她瞎扯淡,说:“对了,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 “关于我母亲,我是说小宋氏,你可曾听说过她姨娘的来历?” “关姨娘?你问她做什么?” “只是一时想起,有些好奇。” 宋楹想了一会,说道:“我倒是听我母亲说过一些关姨娘的事,是我阿爹曾说的。” “舅舅说的?” “是啊,关姨娘是祖父从江陵带回来的,当时祖母说她来历不明,不肯让她进门,但祖父执意要纳她为妾,祖母因此看关姨娘很不顺眼。不过关姨娘进府之后十分懂事,对祖母也很敬重,对祖父也并不狐媚,渐渐的,祖母也就不那么介怀了。” 卿如许“哦”了一声,问道:“那外祖父对关姨娘很宠爱么?” “若说宠爱倒也算不上,而且关姨娘几乎只在自己的院子里,轻易不出来,也从来不像别的姨娘惹是生非,是个十分软善安静的人,因此祖母对她也比较宽容。” “她从头至尾就只有一个孩子么?” “嗯,她在府中整十年,统共就只有二姑母一个女儿,之后她就因病去世了。” 卿如许没想到小宋氏的生母在宋家过的如此平淡,想了想又问道:“那关姨娘死了之后,我母亲是怎么记到外祖母名下的呢?” “她与大姑母年岁相仿,又生的乖巧懂事,从小两个人就好的像同母姐妹似的,所以关姨娘过世之后,祖母可怜二姑母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照拂,自然而然就养在自己身边了。” “原来是这样?”这些事情卿如许都不曾知晓,因为她从小就养在小宋氏身边,大家都不怎么跟她提起生母,怕她觉得自己没有母亲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不过,舅舅好像跟我母亲不是很亲近?” 小宋氏闺名宋纤纤,在家中排行第二。祖父祖母相继过世之后,她回宋家的次数都是数的过来的。 “是啊,小时候阿爹就觉得二姑母性情太过软弱,从来都是一味的迎合别人,所以对纤纤姑母并不是很喜欢,更何况……”宋楹压低声音说道:“更何况后来大姑母过世,二姑母做了姑父的继室,我阿爹总觉得她抢了大姑母的夫君,心里有些介怀……” 软弱?卿如许可不觉得小宋氏性情软弱,看她治家便可知一二。看来小宋氏从小就心机深沉藏的颇深,对待她母亲就像如今卿如初对她一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么,是关姨娘的教唆? “你说,当年祖父是从江陵将关姨娘带回来的?” “应该是,反正阿娘是跟我这么说的。怎么了?” “没什么……”卿如许摇摇头,心想江凛离南疆也不近啊……“那祖父遇见关姨娘的时候,关姨娘是怎样的?以什么为生?”一个大活人,总要吃饭吧? 这下宋楹也不知道了,摇头道:“关姨娘只是个姨娘,谁会在意她到底是什么人?说是孤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言外之意就是,关姨娘说不得是什么三教九流出来的伎家,或清倌人也说不定,但祖父不说,只说她是孤女,谁又会去江陵那么远的地方去求证呢? “嗯……”卿如许有些失望。 “表姐,你怎么突然对二姑母的姨娘感兴趣了?” “只是突然想起来的,所以问问。”卿如许怕她多问,赶紧岔开话,说:“舅母那边应该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们回花厅去吧,我还没跟其他表姐妹说上几句话呢。” 宋楹一听便说,“好好好,今天厨房特意做了咱俩最爱吃的鱼羹,光是想想我就要流口水了!” 卿如许无奈的看着她,想说一句,薛准和鱼羹你选一个…… ……………… 卿如许在宋家一直呆到落日时分,才在众人不舍的目光中上了马车。一路上经过热闹的街巷,马车外面不断传来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混乱不已,却也热闹非凡,她不由得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去。 夏日的夕阳是浓浓的橘红色,无论映照在什么上,都显的格外耀眼夺目,卿如许一时间只觉得紫金满目,华彩遍生。 就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她突然看见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笔直站着,在和什么人说着话,他举止间从容温润,一派和雅君子的模样,正是江凛。 这么瞧着,马车已经到了近前,卿如许赶忙收回视线放下车帘,但已经晚了。车夫忽然把马一勒,马车就在江凛面前停了下来。 卿如许咬唇犹疑片刻,重新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就见江凛正一脸笑意,朝她看过来,而刚才与他说话的人已经离开了。江凛没有半句废话,直奔主题:“阿许,我有事要与你说。” 卿如许有些怔然,不想与他多言,却又怕有什么重要的事,想了想便说:“我在前面春山晓月楼等你。” 卿如许的马车里有男子的衣袍,换身外衣倒也方便,兰舟和拾舟也各自换了衣裳。主仆三人下了马车走进春山晓月楼。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看见白敬泽从里面出来。 “宋小弟!”白敬泽许久没摸到她的影子,当下见了很有些兴奋。 “额……白大哥……”卿如许脸颊微微抽搐,还真是巧。 “多少天没见找你,你可还好?上次你让人托我办的事,我也没办法,只好去找江大哥帮忙。” “是啊……哈哈。”卿如许打了个哈哈,说道:“江大哥帮我解决了大问题,不过也少不了你的帮忙,我还想着改日登门谢你,没想到在这遇见你了。” “虽然我并不需要你来谢我,不过咱们许久未见,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咱们不如就叫上江大哥一起,不醉不归!”白敬泽一脸自来熟,说着话,手就要搭上卿如许的肩膀。 卿如许下意识的一错身,躲开白敬泽的手臂,正好江凛进来一扇子敲在他的指骨上,“你在这做什么?” 白敬泽“嘶”的一声收回手:“江大哥,你怎么一来就对我下毒手。咦?你们两个,难不成是瞒着我偷偷约在此处私会?” 白敬泽本是玩笑话,卿如许听了却飞红了满脸。 江凛捏住白敬泽的脖子就将他推出了春山晓月楼,说:“我与宋小弟有要事相谈,改日在邀你一起!”说罢扔下他转身走了。 白敬泽看着他的背影大叫道,“太无情了吧你们两个!” 无人理会,伤心至极的白敬泽,长长哀叹一声,“还好,我还有薛准那个傻小子作陪。” 第68章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下) 春山晓月楼中,江凛与卿如许已经进了雅间。 “不知江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江凛也不拐弯抹角,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递给她:“你打开看看。” 卿如许微微诧异,伸手接过锦盒打开,见里面竟然躺着一只雕镂成形的玉镯,清透的玉质中如烟如雾飘散着几缕碧色,透明的部分被雕成莲花,碧色的部分则被雕成了荷叶,雕工极为精细,就算卿如许从小到大见过宝贝不少,却也未曾见过这样巧夺天工的物件。 更让人惊讶的是,其中一小朵莲蓬上面,莲子粒粒分明,不知是什么东西镶嵌的,晶莹圆润,里面又似有水波流动,而且,还有若有若无的香气散逸。 “这是什么……”卿如许疑惑的看着江凛,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送个镯子给她,还是这般出奇的物件。 江凛见她目光中满是惊奇之色,提醒道:“你闻一闻那几颗莲子。” 卿如许将镯子凑近鼻子闻了闻,觉得香气有些熟悉,“这是……冰肌玉露的味道!” “没错,这莲子是将冰肌玉露注入到松脂中,做成了琥珀,冰肌玉露慢慢浸入琥珀,便能散出香气了。”江凛看着她呆呆的表情,唇角露出笑容,说:“你虽有冰肌玉露,却也不能时时带在身上。有了这只镯子随身,就不怕再受十三命数的毒害了。” 卿如许简直震惊了,他竟然废了这么大的力气,给她做了这么一件东西出来…… 江凛似乎十分满意她的反应,趁她愣神之时,拿起那只镯子套在了她的左手上。 卿如许回神连忙缩手,只觉得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似着火了一般。“我,我……”对方花费这么大的心思,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更觉得任何感谢之语都太轻,衬不起他的用心。“我不知该如何回报你……” “既然阿许不知如何回报,便先欠着,等哪日知道了,在报答不迟。” 卿如许愕然抬头,正常人难道不是该说,什么无需报答,你用得上就好之类的话吗?想到了再报答算怎么回事…… 但她想一想也就释然了,若江凛事事在人意料之中,那他就不是江凛了! 他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叫人琢磨不透,与太祖皇帝时期的拱卫司行事诡秘的风格太过相似,所以皇城司在江凛手中,才越发被人忌惮。 就连卿如许都觉得,这种让人摸不清的人实在可怕。前世她嫁给江凛七八年,连他对自己到底有没有一星半点的感情都不知道。 夕阳的余晖穿过阁窗上挂着的竹帘,在室内投下一条条金色的细线,映得卿如许手腕上的镯子更加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这一刻,卿如许几乎脱口问出,你到底为什么要娶我? “阿许在我面前的时候,为什么总是走神发呆?” “额?” 卿如许像个小傻瓜一样一脸呆怔相,弄的江凛哭笑不得。“今日你去宋府,可有什么收获?” 卿如许摇摇头:“只知道小宋氏的生母关姨娘是我祖父从江陵带回来的,连她是如何在那里,在那里做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关姨娘在宋家的十年里行事低调异常,且十分柔顺,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唯一能肯定的一点是,小宋氏从小就与我母亲交好,应该是关姨娘的为她筹谋的。” 江凛点点头:“我会帮你留意这方面的消息。” 卿如许咬咬下唇,他的帮助总是让她无法拒绝。“多谢你帮我。” “我说过,只要你愿意让我帮你。” 二人说完话,卿如许反身回到马车上,江凛站在马车旁,对里面像鹌鹑一样躲起来的卿如许说道:“京中最近不太平,我会让熊一山和梁辰暗中护送你回去,你放心。” 半晌,江凛才听见卿如许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他这才满意的让熊一山放开缰绳,放车夫走了。 熊一山看着江凛得逞的笑容,小声跟梁辰“啧啧”道:“公子真是奸诈……” 梁辰也对江凛强逼着卿大姑娘与他互动的行为吃惊不已,第一次肯定了熊一山的说法,道:“你说的对。” ……………… 卿如许回到府里时,夕阳的红光刚好从远山后彻底消散。 才一进门,就有下人上前对她说道:“大姑娘,老夫人让您一回来就到松鹤堂去一趟。” 卿如许一惊:“出什么事了?” “小人不知。” 卿如许闻言脚下加快脚步往松鹤堂而去。祖母让她马上过去,显然是出了事,可下人却又不知具体是什么事宜,那么问题只可能出在小宋氏的身上!只有她出了问题,府里才不会声张。 进了松鹤堂,卿如许就看见白珠墨山站在廊下守着,“父亲也在?” “是,大老爷也在里面呢,还有三夫人也在。” 卿如许一皱眉,直接进了门,便听见三夫人惊惧的声音传来:“门窗分明的锁的好好的,人怎么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什么消失了?三婶,您在说什么?” “许儿,你回来了!”三夫人一见她进门,就又是歉意又是惊惧的说道:“是大嫂……小宋氏,她不见了!” “不见了?”卿如许往祖母和父亲脸上看去,见他们也是一脸凝重,“怎么会不见了,四处都有人把守,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没有,什么异常都没有……晚膳那会,我让人去静幽阁送饭,人还在的,可下人再进去取食盒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卿鸿满面铁青,说道:“这个女人果真不简单。”一个内宅妇人,能在重重看守下不引起任何注意就逃脱无踪,至少说明了几个问题。她身边有厉害的帮手,而且逃出府之后还有处可去!最重要的一点,她身居后宅,身边却有各种各样的人手,难道仅仅是为了给卿如许投毒么? “父亲,你可有去静幽阁看过?是否发现什么破绽?” 卿鸿站起身说道:“你跟我再去看一次。” 众人见状便都起身,一路往静幽阁去。 先前将小宋氏送到静幽阁时,便是以养病的名义,如今众人几次急惶惶的往静幽阁里去,府里下人见状都以为大夫人的病严重了。 到了静幽阁,卿如许便看见门窗都关的死死的,没有任何破损,甚至屋顶的瓦片卿鸿都让人上去检查过,苔痕完整,没有丝毫移动踩踏过的痕迹。 守门的人,一个是三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鹿儿,极是可信的人。一个是老夫人身边十分得力婢女白鹭。 白鹭上前将门锁打开,说道:“奴婢进去取食盒,发现大夫人没了踪影,便立即重新锁好门,才让人去禀告老夫人。” 卿如许点点头,白鹭做事一向稳妥,应该是怕有人趁乱浑水摸鱼,销毁一些重要的蛛丝马迹,所以发现事情不对,立刻就出来将门重新锁好。 方才卿鸿等人已经进来过一次,不过,因为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的线索,所以屋子里的东西原封未动。卿如许胸口涌起一阵沉闷,她不相信,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 进了屋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卿如许不禁皱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鱼腥味?” 白鹭闻言连忙解释道:“姑娘没在家用晚膳所以不知道,今天庄子上送了不少新鲜的鲫鱼来,所以晚上厨房特意做了一道老夫人喜欢的鲫鱼汤。” 卿如许绕过屏风走近床榻,才知道为什么鱼腥味会这么大,因为食盒翻到在床榻上,饭菜汤水洒的到处都是,除此之外,穿榻上的被褥凌乱的堆放在一起,还有一件小宋氏穿过的紫褐色的衣裳,此时也被随意仍在床榻上,沾满了饭菜。 因为鱼汤倾洒,凉透了之后在被夜晚的冷风一吹,便泛起浓重的鱼腥味。 白鹭说道:“奴婢给大夫人送饭出来,就赶紧锁了门,和鹿儿守在门外一步没有离开过。谁知,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奴婢再进去取食盒的时候,就空无一人了。” “你们守在门外,可听见什么动静了?” 鹿儿说道:“食盒送到屋里之后,奴婢曾听见里面有食盒跟碗碟碰撞的声音响起,其余便没什么声音了。” 卿鸿脸色一直很不好看,说道:“真是奇也怪哉!难道她还能上天入地?” 卿如许说道:“门窗一直有人把守,她究竟是怎么出去的呢……” 众人都毫无头绪,便从新锁了门,依旧留下鹿儿和白鹭带人把守。 卿如许回到院子换了衣裳,简单洗漱一番,就问:“周娘子和渔舟怎么样了?” 兰舟立即答道:“渔舟不断求饶,周娘子却只是发呆,一直没什么动静。” “周娘子的家人呢?还没找到?” “是,昨晚事发之前,奴婢就按照姑娘的吩咐去找周娘子的男人和儿子,但她家中空无一人,问隔壁住着的人,说他们家这两天都没有人回来。” “看来周娘子怕事情败露,一早就送了消息出去,让他们躲起来了。真是一个比一个狡猾!她是要舍了自己跟女儿,保全丈夫和儿子。”卿如许苦恼的扶住额头,“现在连小宋氏也不见了……” 第69章 威逼利诱(上)【第二更】 府里的女眷丢了,要么对外宣称送回老家,要么说暴病死亡。但小宋氏的情形又十分特殊,她犯下滔天罪孽,宋家和卿家都不会容她。之所以卿鸿没有马上处置,是因为想从她口中得到当年发妻身死的实情。 也就是说,小宋氏的结局已经注定,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她自己心里一定也很清楚。然而,无论是被秘密/处死还是被休,都不会是她想要的结果。 逃,是她唯一的出路。 卿如许叹道:“她这一走,就等于彻底与卿家断绝了往来。连同她的两个女儿,也被她抛在身后了。” 兰舟对宋氏的所作所为感到心颤,说:“二姑娘现在还不知道夫人失踪的事,如果知道了,不知会是什么反应?才刚刚忍着委屈救下的母亲,就这么扔下她逃了。” 卿如许道:“如果小宋氏终其一生都不再出现还是好的,怕就怕她在暗处盯着咱们,伺机而动,企图报复。” 拾舟忍不住说道:“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谁又能时时防备而不松懈呢?这样狠心的女人,一有机会,就会窜出来咬咱们一口。” “没错,小宋氏就如同匍匐在暗夜中的一条豺狼,稍不注意,就要被她撕掉一块血肉,我们得想办法找到她……” “不知道二姑娘会不会知晓夫人会去什么地方?” 卿如许沉吟片刻,起身说道:“我要去找父亲。” 前院书房,卿鸿正一脸疲惫的听身边的小厮回话,见卿如许来了,说道:“许儿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卿如许将其他人都遣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父女二人,她问:“阿爹打算将二妹妹送回浔阳老家吗?” 卿鸿闻言不禁露出内疚的神色,“许儿,阿爹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仅仅将初儿送回老家对你来说可能惩罚的太轻,毕竟你曾久卧病榻性命垂危……都怪我,竟然让你在小宋氏手里吃了这么多苦都没能发现,现在她又逃得无影无踪,我派出去的人连一丝消息都没能找到。” “阿爹不必觉得愧对于我,我是您的女儿,二妹妹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能体谅阿爹的不舍。何况二妹妹从前一直懂事乖巧,多年的感情积累,即便是我,也不能下狠心让她偿命。” 原本卿鸿是要将卿如初送到庵堂去做姑子,可这样一来家丑就要外扬,府中其他未出阁的女儿都要受到影响。而且小宋氏身上的隐秘说不定也要被人诟病,与南疆扯上关系,对于朝中臣属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与老夫人商量过后,最终决定将她送回浔阳老家,再也不得回京城。 卿如许如何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根本就没有怪卿鸿的意思。 但卿鸿听了她的话却更加愧疚了,“许儿放心,等她在老家思过三年,父亲就让她在老家找一个可靠老实的人家嫁了,再也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 卿如许点点头,说:“多谢父亲体谅……可小宋氏的事情,父亲打算怎么办?” “小宋氏罪大恶极,自然不能姑息,可我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能脱身,实在让人措手不及。”从上午到将小宋氏关入静幽阁,一直到晚膳十分,还不到一天的时间,谁能想到她就能逃脱呢?“现在也只能对外宣称你二妹妹突发重疾,让小宋氏陪着她回浔阳老家养病了,一边在暗中寻找她的踪迹。” “嗯……”卿如许沉吟片刻,说:“这样一来,父亲就不得不告诉舅舅了,以舅舅的脾气,若是找到小宋氏,当场将她碎尸万段也不是没可能。” 卿鸿的心情几乎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小宋氏也是相伴他多年的妻子,不可能没有感情,他才是这件事中最受伤的人。“事关你母亲,你舅舅早晚要知道这件……” “那父亲觉得……二妹妹回浔阳的路上,小宋氏会不会出现?” 卿鸿微微皱眉,“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小宋氏之前既然能对初儿下毒手,现在还会冒险出现将她带走吗?” “那就要看小宋氏到底还剩下多少良知了……” ……………… 杜若阁中,卿如初眼睛睁的大大的,她坐在灯烛跟前,目光直勾勾盯着花窗上糊着的淡粉色薄纱,脑子里却在想昨晚的事。她怎么也没料到!卿如许竟然是骗她的!她怎么敢?!她怎么能看穿自己的谋划??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她从小就受母亲熏陶教诲,做事谨慎,一举一动都细细思量,从不落人口舌。无论读书识字还是为人处世,还是从来没有输给过谁,她想要的东西都能通过谋划得到。 而卿如许,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废柴罢了!空有一身宠爱。 她早就发誓,有朝一日要将卿如许狠狠踩在脚下,让她失去一切。除了家人的宠爱,还有她生母丰厚的嫁妆,和府中早就为她准备好的陪嫁,她卿如初都要收入囊中! 她的母亲是庶女,但她不是,她要活的风风光光,她要成为卿家长房嫡长女,风风光光的嫁江凛!而卿如许,会成为她脚下扭动挣扎的臭虫,就像她画的那些虫子一样,最终只有被踩扁的命运。 但是,昨晚发生了什么? 卿如许当众拆穿了她!还逼得母亲对她下杀手! 她成了所有人眼中的跳梁小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一想到这一切,想到昨晚卿如许突然睁大眼睛死死抓住她的手腕的模样,就觉得浑身的寒毛都乍了起来!愤怒和惊悸在她身体里四处乱窜! 她猛地站起身,哗啦一声将桌子上的茶壶扫落在地,紧咬这银牙挤出几个字:“你最好不要后悔救回我的命!” 房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夜风卷着残损的花叶和细尘将卿如初吹的一个激灵。 她转头,便看见自己方才正在诅咒的人站在那里,正嘲讽的看着她。 “二妹妹,真是好志气啊……” 卿如初手指下意识的勾起,攥紧拳头:“你还没看够我的笑话?” 卿如许看着她忿恨已极的神情有些无奈的摇头:“我从来没想过要看你的笑话,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动那些歪心思,即便有我在,你也是卿家嫡出的女儿,府里不会亏待你,你将来自然有一个好前程。” “呵……不明白么?”卿如初薄唇颤抖,眼睛泛红,说:“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就是看不惯你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假惺惺的模样!” “假惺惺?”卿如许真的是不明白:“难道我对你好,对你有求必应是错了?” 卿如初嗤笑一声,说:“我才不需要你对我好,我只希望那些东西本来就属于我,而不是你施舍给我的!” 天色越来越暗,屋里的烛光却显得更加明亮,将屋内几案上枯萎的花枝照的分明。卿如许默了半晌,才缓缓摇头,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真不知道你的想法为何会如此扭曲。落到今日这步田地,毫无疑问,都是你自找的。” “这步田地?”卿如初呵笑一声,原本温柔懂事的气质早就不复存在,此时在她的身上只能看得到狰狞和凶狠。“府里一定不想让外人知晓这件事吧?所以,只要我不死,就还是卿家的女儿,只要我活着,就有翻身的一日!” “是吗?原来二妹妹还没受到处罚,就已经想要今后要如何报复了。”卿如许突然觉得自己那些不忍都是多余的,她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淡淡说道:“阿爹说要将你送回浔阳老家,思过三年,在找个老实人家给嫁了。” 卿如初好似早有所料,没有做声,但她脸上泛起了“果然如此”的笑容。 卿如许面上冷下来,嘴角勾起,说道:“原本我也觉得这样的处置不错,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卿如初轻飘飘转过头来:“改变主意?你能做什么?难道你要忤逆父亲么?” “卿如初,你还真当我是你仍凭欺负的善类?别忘了,你母亲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就算父亲不舍得杀你,如果我要坚持,废掉你一双腿还是不成问题的!还有,别以为你回了浔阳还摆大家小姐的谱!你在浔阳老家过什么样的日子,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你将来能嫁个什么人,也都凭我吩咐。既然你之前那么想扎聋我,那么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再将你嫁给你一个瘸子瞎子什么的,免得你再做出猪狗不如的事情,你看如何?” “你敢!”卿如初被她说的脊背发寒,面色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我有什么不敢?别忘了,舅舅是个什么样的脾气,他很快就会知晓你跟你母亲做过的事情,你就等着看看,你的翻身之日到底在哪里!” 卿如初一下子怔住,随后惊恐在她眼中渐渐扩大,那种惧怕简直无法压抑,不能控制。震惊,不敢置信等神色在她面上轮番变换。然后她终于忍无可忍,朝卿如许扑了过去,但她才刚刚挪动地方,就被拾舟和兰舟联手抓住。 卿如许凑到她近前,冷笑道:“怎么,你怕了?” “你想怎么样?” 卿如许看着她,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 第70章 威逼利诱(中)修 整个杜若阁寂静无声,檐下的灯笼在夜色中静静的亮着,偶尔有风从门窗缝隙中吹进来,将屋里的烛火吹的微微颤动,就像卿如初眼中流露出的不安,明明暗暗,被阴霾笼罩。 卿如初不错眼的看着卿如许,生怕她说出什么可怕的事,却又期望可以从她口中听见可以解救自己命运的话语。 卿如许既然明白了她解救小宋氏心思,自然也就能看破她现在的想法,于是卿如许直视着她的眼睛,幽幽道:“我知道二妹妹今日为什么不肯指认小宋氏,因为你觉得只要保住了她,就是保住了自己。说不定你内心深处还曾期盼,小宋氏会对你产生愧疚之心,牺牲自己来保住你在这个家的地位吧?” 卿如初眼中满是阴沉,看着她默不作声。 “或者……你十分相信你的母亲,认为她还有其它手段能够扭转局势,所以,你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放下她要杀你的这层芥蒂,帮她拖延了一些时间。希望等她想办法摆平这件事情,再回头来帮你。” 卿如许轻笑一声,不知是该夸她聪明,还是该说她自视过高,说道:“二妹妹真是好算计,不过,恐怕你高估了自己在小宋氏心目中的位置,在你母亲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她自己。” 卿如初不笨,显然听出她话里有话,颤声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卿如许看着她眼中流露处浓郁的惊慌,十分遗憾的摇了摇头,说:“二妹妹,你恐怕要失望了……其实我今日来杜若阁的本来目的,是想告诉你,你的母亲已经扔下你一个人逃了。” “逃了?呵……你何必拿这种话来骗我。”卿如初下意识的觉得荒谬,或者说,她是下意识的抗拒这个答案。 卿如许见她不信,只微微挑唇,并没有再开口说服她的意思。 但她这副带着若有若无讥讽的神情,反而让卿如初相信了。她踉跄的后退两步,碰倒了多宝阁上的粉彩花瓶,花瓶掉落砸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将卿如初紧绷的神经彻底震断,“不可能……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就在今日晚膳十分,她整个人在门窗紧闭的静幽阁中凭空消失了。” 卿如初愕然看着她:“消失?” “没错,消失了,你也知道,她犯下这样的罪行,难免一死,必然要逃。毫无疑问,这府上还有她的人手……”卿如许边说边观察她的表情,“或者,外面也有人能够接应她的人,将她救走了……” 她话音落下,卿如初怀疑的目光渐渐凝固,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卿如许心里一沉,看来她猜的没错,小宋氏不但在府里有帮手,在外面还有人能够接应她,卿如初的反应就足以证明这一切。 而且,从小宋氏脱身的手法来看,她的帮手十分聪明,手段也很高明。 卿如初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脸上的惊愕与悲愤逐渐消失,最后变得无比漠然。显然,她对这个一开始要杀死她保全自己,现在又丢下她一个人逃了的母亲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呵……既然如此,大姐姐此时来找又有什么目的?” “我是想要告诉你,父亲已经言明,小宋氏此番离开,再也不可能以卿家大夫人的身份自居,明里是死了,暗里是卿家不共戴天的仇敌。我想问问二妹妹,如果在去浔阳的路上,小宋氏还有一丝良知,想办法要带你走,你会放弃卿家嫡女的身份,跟着她去过天下逃亡的生活么?” 卿如初猛地睁大眼睛,她当然不愿意了!就算回浔阳老家,她终究是卿府的嫡女,将来还有翻身的余地。如果跟着母亲没名没分的走了!还说不定会沦为什么! 她怎么能那样活着! 她收紧手指,死死盯着卿如许,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想趁这个机会将自己从卿家赶走,“你对我说这些话到底有什么目的?” 卿如许见她神情紧张,浑身绷的如同一根弓弦,稍稍放缓了语气,说:“二妹妹别多想,我是来请二妹妹帮忙的。” “我能帮你什么忙!” 卿如许意味深长的说道:“小宋氏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这件事与二妹妹其实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如果二妹妹能帮我抓回小宋氏,也算将功赎罪,我就劝父亲,让你留在京城,你看如何?” “你想让我帮你抓回我母亲?好让你们处死她?”卿如初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目光如同利刃。 “你母亲?”卿如许冷笑一声,也不甘示弱的回道:“有这样的母亲,恐怕对二妹妹的前途很不利,有还不如没有的好,二妹妹不是最知利害的么?难道不知,只要小宋氏活着一天,你就永远也走不出残害长姐的阴影,永远都是杀人凶手的女儿!无论在卿家,还是在宋家,你永远都是众矢之的!没有人会怜悯同情你或是帮你,你虽然是卿家的女儿,可没有兄弟姐妹的守望相助,没有父亲母亲的鼎力维护,也等同孤身一人!” 卿如许见她死死瞪着自己,大大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却也丝毫不怯,反而更近一步,走到她跟前,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就算你将来订了亲,嫁了人,但凡婆家听见一点风声,你都将万劫不复。就算不休了你,恐怕也要处处拿捏你。你也知道的,别的府上不像咱们家,一房之中,乃至各房之间的龌龊事可不会少,争权夺利,更有甚者,爵位家主之争也不再话下,你觉得,身负这样罪孽的你,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立于不败之地么,若被人知道当做把柄,你将步步危机,半生都难有宁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的话听在卿如初耳中,就如同一条毒蛇不断发出嘶嘶的威胁,一寸寸啃噬着她的身体和灵魂。她已经控制不住剧烈的颤抖起来,筛糠似的,连牙齿都跟着打颤,“所以,我不得不与你做这个交易?” “二妹妹心里什么都明白,不是吗?” 卿如初却仍旧不肯妥协,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可以做到?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出尔反尔,我根本就不相信你!” “我没有办法证明,这一切也全凭你自己选择。”卿如许诚恳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三条路,要么跟小宋氏朝不保夕的逃亡,要么去浔阳过未知的下半生,要么,留在京城思过几年,然后继续做你的千金小姐。” 说完,卿如许不再看她,毫不停留的离开了。 走出杜若阁,卿如许抬头看天边的明月,薄透的银白色散发着清冷的辉光,她深吸一口气,不知为什么,今日这次会面,这一番谈话,似乎让她对旧日姐妹之情的留恋彻底消失殆尽了。 拾舟回头看了一眼灯火昏暗的杜如阁,问:“二姑娘会怎么办?” 卿如许轻叹道:“她这样的人,一定会赌的。” ……………… 时近七月,天气愈渐炎热,午后的气温更是叫人不胜其苦,汗流浃背的躲在荫凉之处不愿动弹,手里的扇子也成了无用的东西,扇出来的都是热风。所以京城的夜晚就更加热闹,白日躲在家中的人们,都出来游玩取乐,不为别的,只为了习习晚风拂面,和歌伎的一喉“春江花月夜”。 与同僚好友在外应酬的安国公宋廷安酒意微醺,忽然听小厮禀报说,卿家派人来寻,说有要事要与他相商。 宋廷安闻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那点酒意顿时全醒了!“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是不是许儿出了什么事?” 前几天卿如许的病突见好转,还来家里跟大家热闹了一日。但妻子林氏日夜担忧,说须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外甥女病好的这般古怪,会不会是回光返照之类的。当时他还怪妻子乌鸦嘴让她不要乱说话。只是这会妹夫突然找他前去,他陡然明白,自己心里其实也存着浓重的担忧。 可小厮却没能给他答案,只说:“并没说是什么事,只是让小的转告您尽快过去一趟。” 还说什么尽快,宋廷安是一刻也等不了,与同僚好友告罪一声便上马往卿府而去。 夜来在书房发愁的卿鸿没想到大舅子来的这么快,连忙亲自去迎。宋廷安进了门二话不说率先问道:“许儿呢?” 卿鸿一怔,随即明白宋廷安是误会了,便赶紧安抚道:“许儿好好的,舅兄无需担心。” 宋廷安在马上颠了一身的汗,无奈的瞪了妹夫一眼:“那你大半夜叫我来干什么,你瞧我这一身的汗……” 卿鸿面色负杂,眼中满是苦楚:“是许许的事。” “许许的事?”宋廷安一怔,算了算日子,也并非妹妹的忌日什么的,妹夫怎么突然一副伤感自责的模样。“妹妹已经走了这么多年,我知你对她情深意重,可你……”他说到这,皱了皱眉,看着卿鸿,凝重道:“不会是因为许儿好了,你放下一块心病,想要下去陪我妹妹吧?” 第71章 威逼利诱(下)修【第二更】 宋廷安相貌端正,风度翩翩,是个十分爽朗洒脱的人,为人重情义,口风也紧,卿鸿十分信任他。二人从小相识,除了连襟的关系,也是多年的好友。 见他全然不知情,还试图开解自己的模样,卿鸿甚至有些犹豫,是否该将真相告知于他,但最后还是觉得,对方有知情的权利。“许儿的病大有蹊跷。” 他不知该从何处开口,如此复杂的内情,他也是用了很久才消化掉。想了想,他还是从卿如许的病情说起。将整件事的过程一五一十,半点没漏的与宋廷安说了。 宋廷安在一开始听到卿如许是中毒而不是生病的时候,眼睛就开始发直,听到后边全身的骨头肌肉都僵硬的不能动弹。巨大的愤怒和后悔充斥着他全身每一处神经,血液翻涌冲向他的心脏和头顶。 卿鸿完全能够体会宋廷安的心情,因为自己当时的反应与他无异。 那种没能堪破真相的后悔和自责,还有对凶手的切齿痛恨,都让他陷入疯狂和恍惚。 宋廷安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暴突着眼睛看卿鸿:“我妹妹是被毒杀的?!” 卿鸿漠然点头,“小宋氏,或者说她的生母关姨娘很不简单,多年来一直隐瞒着什么秘密,似乎还与南疆有所牵扯。我将小宋氏关押起来,企图弄清楚她当年的所作所为,和事关南疆的隐秘。结果,她却从门窗紧闭的静幽阁神秘消失了!” 如果现在小宋氏在宋廷安面前,他说不定会立即撕碎这个女人,管她有什么秘密,都该给他妹妹长命! “可有派人寻找?” 卿鸿点点头,“但并无所获。” 宋廷安狂躁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我会让人留意四处的动静。” 他从小就不喜欢关姨娘和她的女儿。无论是关姨娘的突然出现还是与府上其他人的格格不入,都让他打心里觉得,关姨娘是个外人。 而她生下的女儿宋纤纤,也一副柔弱懂事,万事紧着别人的无私模样,与关姨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丝毫不像宋家人坦率爽利的性格。他觉得宋纤纤十分做作,且缺少少女的鲜活,所以,就算自己的亲生妹妹与她交好,他也从来不主动理会这个庶妹。 而今日,卿鸿告诉她,这个不声不响,讨好了母亲和妹妹的人,是个心机深沉叵测,从小就懂得算计人心的宵小,他不觉得意外的同时,也深恨自己的愚蠢,如果他能阻止妹妹与她往来,如果他能主动一些去探查关姨娘母女,后面的事情何至于发展到这一步。 还有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外甥女,多少遗憾都无从弥补!现在宋纤纤生的女儿居然还要故技重施,对许儿重演当年的戏码!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想到这,一头冲出卿鸿的书房,箭矢一样冲到杜若阁! “卿如初!” 他在门外一声怒吼,将里面呆呆坐着盘算卿如许方才那一番话的卿如初吓的狠狠一颤。她迟疑着起身打开房门,就见宋廷安站在外面通红这一双眼睛看她,如同恶兽一般。“舅舅?” “啪!” 宋廷安抬起手,狠狠给了卿如初一巴掌! 卿如初被打的嘴角流血,脸颊胀痛,目光中不由露出惊惧之色。“舅舅……” “别跟我叫舅舅,我没有你这样毒如蛇蝎的外甥女!” 卿如初看向宋廷安身后的沉默看着她的卿鸿,还有闻讯赶来一脸冷漠的卿如许,终于明白她说的话都有可能成为真的,因为宋廷安从来就不喜欢她母亲这个庶妹,更别说她这个外甥女。 “你好生给我回浔阳思过!若让我知道你再敢动半分坏心思,我就命人打断你的腿!” 卿如初吓得讷讷说不出话来,直拿一双泪盈盈的眼睛去看自己的父亲,然而卿鸿也只是怒其不争的说:“你好自为之!” 她回浔阳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五日后。 一行人相继离开,卿如许走在最后,悄声对卿如初说道:“二妹妹,你想好了么?你将来能过什么样的日子,能嫁给什么样的人,就全凭你自己了。” 她说完转身出了门,就在她后脚即将迈出门槛的那一刻,卿如初急声道:“我答应你!” 卿如许唇角勾起,头也不回,轻声说:“好。” ……………… 蘅芜居小厨房旁的柴房中,又闷又热,渔舟颓然坐在地上,满脸的脏污被汗水和泪水冲的沟沟壑壑,愈发显得狼狈。她喊也喊累了,哭也哭过了,却仍旧无人理会她。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要怎么说,那些话她背的滚瓜烂熟,可这么久过去了,为什么还没人来审问她? “滚开!”角落里的老鼠时不时发出吱吱的叫声,渔舟皱着眉头烦躁的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 那老鼠受了惊吓,刺溜一下钻到柴堆里。然而没过一会,老鼠见她并没有多大能耐,再次跑出来四处乱窜。 渔舟越发烦躁了,站起身砰砰砰继续拍门,“姑娘,您放奴婢出去吧!奴婢什么都告诉您,决不隐瞒!” 不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渔舟顿时来了精神,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喊道:“是哪位姐姐在外面,可否帮我传个话?” 外面那人叫脚步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 渔舟见状连忙放低声音,“求你帮我传个话,就给大姑娘传个话!我还有些银钱!都给你!” 那人在原地站了半晌终于挪动步子走了过来,“是我……” “轻舟?是你吗?”渔舟一听是她,立即兴奋起来。她们两个同为二等婢女,平时接触的最多,轻舟属于话少,但做事稳重的人。如果她肯帮自己,就比别人可靠的多。“轻舟,你帮我给大姑娘传个话,就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渔舟,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轻舟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并不想与她再扯上什么关系。只是碍于旧日情分,才来告诉她。“大姑娘不会叫你去问话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相识一场,你连这点忙都不肯帮?”渔舟有些急,说道:“我把我全部家当都给你,你就帮帮我!”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没用!你还不知道吧,你娘已经什么都说了,大姑娘根本用不着再问你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久都不叫你去问话!”轻舟透过缝隙看见里面一张脏污的花脸,心情复杂,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日日与她吃住在一处的渔舟,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不可能!”渔舟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唉呀!我就是觉得咱俩相识一场,好心来告诉你一声,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说罢,轻舟转身就要离开。渔舟连忙喊道:“别走,我信我信,你跟我说说外面的情况……” “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轻舟语速很快,似乎害怕有人看见她与渔舟说话,道:“你娘之前好像预料到要坏事,让你爹带着你弟弟逃了。姑娘知道后就派人给抓了回来,有你弟弟在手里,你娘还能不说吗?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你知道的那些恐怕都没用了!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活出一条命吧!行了,我走了!” 说完,轻舟转身就走,任凭渔舟怎么喊她都不再理会。 “怎么可能?”她嘴里说着不可能,却满脑袋都是轻舟的话:有你弟弟在手里,你娘还能不说吗! 没错,在她娘眼里,弟弟的命比他们家里任何一个人都重要! 难道娘真的说了?那她该怎么办?娘就不管她了吗?难道自己要在这里自生自灭?还是说,姑娘连话都不问,就直接将她处置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怎么办?她该怎么做才能争取到活命的机会? 她猛的扑到门前,用全身最大的力气去撞柴房的木门,叫道:“放我出去,我有话要跟大姑娘说!” 渔舟足足喊了有一柱香的时间,喉咙都火燎燎的疼起来,终于有人过来了。孟婆子提着嗓门斥骂道:“喊什么喊!叫魂儿那!” “孟妈妈!”渔舟听见有人应声,一个打挺从地上爬了起来,“孟妈妈!求你帮我跟姑娘禀告一声,我有重要的话要跟姑娘说!” “哼,现在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也不想想 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也就姑娘年纪小心善,要是我早把你这挨千刀的大卸八块了!” “孟妈妈,是我的错,是我猪油蒙了心,坑害了姑娘,可我有心补过,求孟妈妈成全……” 孟婆子冷冷的嗤笑一声:“我劝你还是别费力气了,该知道的姑娘都知道了,用不着你费心了。” 渔舟一听这话就急了,“孟妈妈!我知道我娘不晓得的事,一定能让姑娘满意,求求你,就帮我跟姑娘带个话吧!” “嘁,我可不信你比你老娘知道的还多!” 渔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赶紧说道:“是真的,是夫人单独要我去做的事,我娘不知道的!” 第72章 静幽阁的隐秘(上) 树上的知了嘶嘶啦啦的啸叫个不停,混着渔舟的哀声更吵得人厌烦。 孟婆子甩着蒲扇,不屑的嗤笑一声:“哼!少在这跟我花言巧语,姑娘说了,空闲了就过来处置你,到时候你看着办吧!别再乱喊乱叫了,听到没有!烦死了!” 孟婆子骂完,还“咣当”踹了一脚门,渔舟吓得一个激灵,失神的靠在木门上,真的说了,娘真的说了!不然孟婆子怎么会对她不屑一顾?这婆子是最会看眼色办事的…… 完了,什么都完了。 她做的不是一般的坏事。 害主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自己也是被拖累的!如果不是娘想得到夫人给的好处,自己也不会被拖下水去干这种勾当!都怪娘!原本就是她最先做错,还叮嘱自己要忠于夫人,现在却又在自己前边招认了! 渔舟绝望的闭上眼睛,滑坐在地。 孟婆子说了,姑娘空闲了就会来处置她,她现在只有等,只有努力去想怎么样才能换回一线生机…… 门外,孟婆子和轻舟垂着头跟在卿如许身后离开了柴房,走到远处渔舟听不见说话的地方,卿如许才停了下来,她望着回廊下边在缝隙中奋力生长的繁缕,说道:“你们做的很好。” 孟婆赶紧笑着说道:“老奴是姑娘院子里的人,给姑娘效力是天经地义的事……” “嗯。”卿如许满意的点点头,孟婆子虽然讨巧了些,但办事是极为得力的,平时跟她出门做“打手”,也很有分寸,更知道护着她。 卿如许看向身形高挑,眉目细细的轻舟,说:“你在我院子里不声不响,没想到也是个聪明伶俐的。” 轻舟一听这话连忙跪下:“姑娘明鉴,我娘虽然在六姑娘院子里当差,但从未受夫人指派做什么坏事……奴婢在姑娘的院子里也只做分内之事,绝无二心……” 轻舟的娘是卿如暮院子里的管事娘子,因为这个,当初卿如许还一度怀疑冰肌玉露是她偷的。结果出乎意料,竟然是渔舟。 但即便如此,她们母女的嫌疑暂时也不能洗清,所以轻舟才会这么敏感。 “你放心,我不会冤枉好人。” 轻舟显然明白卿如许的意思,不会冤枉好人,但也不会放过害她的人。“姑娘放心,奴婢手上干干净净的,从未做过对不住姑娘的事,如有半个字谎言,就让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卿如许笑道:“你也不必这么紧张,其实我心里多多少少有数。小宋氏想要害我,根本不会用与她有半点关系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大费周折去买通祖母院子里的周娘子了,你起来吧。” 而且,前世轻舟并没有跟着她陪嫁出阁,而是在她出嫁之前就求去出府,嫁给自小定了亲事的表哥,之后与卿如许也没再有什么往来。 轻舟闻言给卿如许磕了个头,才站起身。“谢姑娘。” 卿如许突然想起卿如暮,便问,“六妹妹近日怎么样?” 轻舟显然听自己的老娘说过此事,答道:“六姑娘对近日府里出的事情一无所知,也没闹着找夫人和二姑娘。” 小宋氏怀卿如暮的时候一直以为是男胎,结果生下来又是个女儿,对她便没有对长女卿如初照顾的精心。又整日忙着府里的各项事物,精力有限,所以卿如暮十天半月见不到小宋氏都是寻常,也不会耍性子找母亲,只安安静静呆在院子里。如今府里有意对她回避小宋氏的事情,所以她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 据说,卿如暮这个名字的由来,便是小宋氏希望女儿到此为止,但她生了卿如暮之后,肚子就一直没动静。 可想而知,小宋氏对这个女儿又能有多少疼爱。而卿如初就更不用说了,多数时候她也只顾自己。 “嗯,这样也好。”没有被那对母女染黑,只能说是件大好事。 ……………… 夜深人静,渔舟等来等去也不见卿如许过来问话,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迷糊间,她听见柴房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束光照突然眼睛上,渔舟不安的浅睡立即被惊醒。她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见一个人提着灯笼站在前面,后面是黑黢黢的几个影子。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听见了卿如许的声音:“把蜡烛点起来。” 柴房里很快亮起来了,卿如许带着两个心腹的丫头和两个婆子站在渔舟面前。 渔舟知道这两个婆子是姑娘的打手,此时她们手里还拿着棍子,她狠狠吞了口唾沫,“姑娘饶命!奴婢会将功补过,奴婢还有用,求姑娘留我一命!” 卿如许冷冷地看着她,似乎根本就不信她的话。 渔舟的脑子开始转起来,试图让对方相信自己肚子里真的有货。“姑娘药里被下的毒,都是夫人自己调配的,她还教给了二姑娘!二姑娘虽然还没能成功调配出十三命数,但她那里有药方,姑娘若能得到,以后就不用再怕这种毒药了!” 夜风吹进来,撩起卿如许的衣袖,是她看上去更加冰冷漠然。她听了渔舟的话,只淡淡的说了一个字,“打!” 她话音一落,两个婆子手里的棍棒就重重落在渔舟身上。 渔舟尖叫着躲避,怎么会?难道她说的这些姑娘已经知道了?“姑娘,我还知道别的事,我还知道别的事……求您饶了奴婢。” 然而棍棒落在她身上毫不留情,将她整个人都打懵了,她心下骇然,脱口而出,“夫人一直跟一个奇怪的人暗中联系,每次都是奴婢替夫人掩护……” “一派胡言!”卿如许怒声道:“你是我院子里的婢女,如何给她打掩护?!” 渔舟受不住这些棍棒了,拼命想要爬到卿如许跟前,却又被婆子扯住腿拖了回去,只听咔嚓一声,渔舟只觉得腿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止不住痛叫,她们真的是要活活打死她! 她赶紧说:“奴婢小的时候,在进府之前就跟着那人学了!之后才能悄无声息的给姑娘投毒多年而不被发现!” 棍棒停了。 渔舟知道自己说出了卿如许想要听的,生怕棍棒在落下来,忍着剧痛说到,“奴婢七岁就被送到那人跟前学本事,直到十岁被送进府,被调教好了规矩,才辗转进了姑娘的院子……” 渔舟比卿如许大两岁,十岁进府,十二岁被调教好送进蘅芜居伺候卿如许。而卿如许的确是在那段时间开始变得虚弱。 但没人想到她是中了毒,只惋惜她与生母得了同样的病。 “你口中的‘那人’到底是谁?”卿如许强做镇定,问道。 “奴婢不知道……那人一直蒙着头脸,一月才叫奴婢去一次,其他的时候都只让奴婢自己练习!” “每月见面,你都会替那人和小宋氏传话?” “并非传话,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怎么可能让奴婢知晓呢,夫人给了奴婢一支样式普通的木头簪子,其实里面是中空的,每次奴婢都是将夫人或者那人写的字条放在里面来回传递……”她一边说,一边往自己头上摸去,拔下那只十分不起眼的簪子。 卿如许接过木簪,轻轻一拔,看似严丝合缝的簪子竟然真的有一小段中空的部分。她眯眼看了渔舟半晌,“你可否打开看过他们传递的字条到底写着什么?” 渔舟疼的脸色煞白,忍不住缩成一团,却不敢停下口中的回答,“奴婢当然打开看过,可里面都是类似于一十六第五,二十八第三的记数,奴婢根本就看不懂……” 卿如许疑惑的皱起眉:“一十六第五,二十八第三?” “是……奴婢是认得字的,却完全看不懂其中的内容……” 她看不懂,卿如许却听出了门道。 因为她在江凛的几案上看见过这样的字条,当时他正按照纸条上的东西在一本书上翻查。那时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她重生之后一直在努力习字,现在大多数常用的字她都能认得了。所以她听渔舟说起,就自然想到了江凛拿的那种字条。 这是一种很实用的传递密信的方式,即便纸条意外泄露,对方也不知在哪一本书籍里面翻查才能得到想要信息。 “那么,你对那个人,都知道些什么?” 渔舟额头上全是虚汗,腿上传来的剧痛令她难以忍受,但她仍旧想要活着,她缓缓摇头:“奴婢虽然见过那人许多次,但对方从未开口说过话,还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奴婢真的不知道这人是谁……” 卿如许看着她,神色冷淡平静,说:“渔舟,你要知道,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换你的命。” “可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夜色寥落,谁也不知道这间小小的柴房中发生过什么,她的性命,就掌握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你会想到的,你要绞尽脑汁的去想!我只给你一天时间!” 第73章 静幽阁的隐秘(中)【第二更】 小宋氏离奇消失的静幽阁中,门窗紧闭,加上常年无人居住,房屋蒙尘,呈现出一种与世隔绝的荒凉感。 因为事情至关重要,所以白鹭和鹿儿轮番在这里守着,寸步不敢离开。 卿如许审问过渔舟过后更无睡意,索性再来静幽阁查探。她走进院子时,鹿儿和两个婆子各自坐在小杌子上靠着门休息,半眯着眼睛假寐,听见动静都惊了一跳,吓得僵直不敢动弹。 “是我。” 三个人一听是府里的大姑娘,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起身行礼。 鹿儿上前一步:“姑娘怎么半夜前来?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卿如许见屋子里面点着蜡烛,便问:“里面怎么亮着灯?” 鹿儿说道:“屋子点着灯,奴婢们在外面也能隐约看见屋里的情形。大夫人失踪的这般古怪,万一里面有什么动静,奴婢们也能第一时间发现端倪,不用再摸索着去点烛火。” 她上前把房门打开,里面立即传来一股腐坏的气味:“姑娘还是别进去了,天气热,那些泼洒的饭菜都嗖掉了。” “没事。”卿如许捂住鼻子走进房门,却冷不防看见屏风后有一条黑影嗖的窜了出去! “是谁!”孟婆子胆大,抄起一旁的板凳窜到了前面卿如许前面,但里面却没了动静。拾舟和兰舟吓得一左一右紧紧拽着卿如许的手臂。 卿如许出声试探道:“是谁在里面?快出来!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然而,里面仍旧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回应她们的只有一阵阵饭菜酸腐的馊味。 卿如许不再犹豫,直接朝屏风后走了过去。 “姑娘小心……” 孟婆子话还没说完就闭了嘴,因为屏风后什么都没有,映入众人眼中的只有凌乱的床榻。 众人四处张望,什么都没发现,刚才的一幕好试错觉。卿如许不相信自己是眼花了:“我分明看见一道黑影。” 其他人纷纷附和,“奴婢也看见了!” 卿如许靠近床榻,问众人:“你们有没有觉得,床榻上好像更加凌乱了?”昨日她来看的时候,那些饭菜由于食盒倾倒而撒了出来,但几乎是堆在一起的。可现在都被扒开过似的散乱在各处,一块鱼骨甚至掉在了地上。 鹿儿说道:“奴婢还是头回进来,并未看见昨日的情形。”其他人昨天也没跟着进来。 卿如许仔细想了想,说:“我可以确定,这些东西肯定被动过!” “难道就是刚才的黑影?” 这时,她们忽地听见一旁发出轻微的“砰”的一声,众人的神经几乎在瞬间就紧绷起来,立即扭头看过去,却是一只大黑猫从头顶的房梁上一跃而下,留恋的看了一眼洒落在地上的鱼骨,舔了舔舌头一跃出了门,消失在夜色中。 “原来是只猫?这畜生什么时候钻到屋子里来的?”孟婆子说了一句,松了口气,不是歹人就好。 卿如许盯着猫消失的地方也松了口气,却又难掩失望。小宋氏失踪的谜题不解开,她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 众人从里面出来,鹿儿又把门锁好,卿如许皱着眉站在窗下往里面看。“门窗都锁的紧紧的,周围又有人把手,她到底是怎么从这里面脱身的呢?” 拾舟道:“如果当时留两个人不错眼的盯着就好了……” 卿如许闻言一愣,不禁问:“对了,当时是谁将小宋氏押过来的?怎么没让人在小宋氏跟前守着她?” 兰舟道:“当时姑娘和各位主子在里面说话的时候,奴婢们都在外面候着,白珠姐姐带人去搜夫人的屋子,墨山姐姐要留下听老夫人的吩咐,所以是白鹭姐姐去的。” 鹿儿在一旁说:“没错,三夫人紧跟着就遣奴婢来静幽阁看守,奴婢到这里的时候,白鹭姐姐正要锁门,我往里面撇了一眼,见大夫人靠坐在床榻上。” “你在外面分明隔着屏风,怎么能看见床榻?”卿如许看着鹿儿问:“你是亲眼看见了小宋氏,还是只透过屏风看见了她的影子?” 鹿儿听她语气有变,不免有些惊慌:“影子……奴婢只看见了大夫人的影子,白鹭姐姐就锁了门,说大夫人被下了禁足令,不许任何人接触。” 卿如许皱眉,白鹭这么做也没错,但总觉得有点奇怪。父亲说将小宋氏禁足在静幽阁,寻常的话,派人在门前看守也就是了……怎么就想到直接锁了呢? “当时你们在外面,能听到我们在屋子里说的话吗?” 众人都摇摇头。 卿如许在一瞬间想到了什么,那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就仿佛触电了一般!当时父亲吩咐人关押小宋氏,也只有屋子里的人知道具体原因,外面的人,包括白鹭,显然不会知道小宋氏犯了这么大的罪过。 而白鹭,竟然就用了关押下人的手段,直接将府里的当家主母锁在了屋子里头,难道不是太奇怪了吗! 卿如许转头问鹿儿,“昨天白鹭锁了门之后,你一整天都在门口守着没有离开过对吗?” “没有。”鹿儿赶紧摇头,“奴婢一步都没离开过,白鹭进入送午膳和晚膳的时候,奴婢也都在门口守着。” “在门口守着?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进去过,一直是白鹭进入送饭?”卿如许忙不迭的追问。 鹿儿点头:“是啊姑娘,有什么不对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不对,大大的不对!”卿如许眯起眼睛,“小宋氏并非是上天入地了,也并非离奇消失,而是从头到尾根本就没进过这间屋子!” 白鹭看似不留缝隙,做事稳妥,生怕小宋氏跑了,其实只是为了遮掩静幽阁中根本就没人的事实!小宋氏早在鹿儿赶到之前就逃走了! 边上的人听她说出这话惊愕不已,拾舟说道:“可是,鹿儿分明看到屏风后有人了……” “你们还记得床榻上凌乱的被褥和那件外裙吗?那根本就不是小宋氏失踪后留下的,而是一开始就有人放置在那里设置的障眼法!” “啊?”鹿儿目瞪口呆,“难道……难道我看到的影子,是用被褥和外裙堆起来的?那也不对……昨天晚膳时,白鹭送了食盒出来后那人影还在的!直到进入取食盒发现大夫人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奴婢都很白鹭在一起,没有分开过!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打乱那堆东西……还有还有,奴婢在外面还听到食盒瓷盘碰撞的声响了呀!” “你难道忘了那只倾倒的食盒和黑猫了吗?”卿如许眉目间露出洞悉的神色。 众人一怔,孟婆子叫道:“是那只猫!是刚才的大黑猫扒倒了食盒,弄乱了东西!” “原来奴婢听到的声音是那只大黑猫弄出来的?” “没错,那天早上,还特意有人往府里送了鲫鱼!其实,并不是给谁准备的,而是专门给那只猫准备的!” 白鹭只要把食盒放在被褥中间,大黑猫闻到鱼味的时候,就会拼命去找,所以他们一群人进来的时候才会看到那样一副凌乱的场景! “可是,如果屋子里有猫,我们怎么会没人发现?前前后后门开了好几次,它也没跑也没叫!” 卿如许轻笑一声,“这就是诡计的关键之处。方才,你们有听见那猫叫一声么?” 众人闻言纷纷摇头。 卿如许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那只猫是被人喂了哑药,根本就不能再叫出声了。白鹭只要将它再迷晕,提前放在屋子里藏好,等晚膳时分,她进去放食盒的时候把猫弄醒,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等你们发现小宋氏不见了,叫人来看的时候,以猫的习性,很有可能像方才那般跳上房梁躲了起来。方才它饿了,又下来翻找东西吃,正好被我们发现!” 孟婆子张大嘴巴,似乎实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诡计! “鹿儿,你再把门打开。” 鹿儿闻言连忙照做。 众人再一次进了屋子,卿如许看着床榻上那件紫褐色外裙,冷笑道:“细看之下,这根本就不是小宋氏昨日穿的那件!” 兰舟心惊不已:“难道她在去松鹤堂之前就已经给自己留了退路?” 卿如许叹了一声:“狡兔三窟!” 鹿儿没想到白鹭居然如此奸鬼,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耍了这么多手段!她迟疑着颤声道:“姑娘,那……现在怎么办?今日白鹭说有点事要回家看看,跟老夫人告了假,所以今日让我先值夜,她会不会是已经逃了?” 卿如许冷笑道:“如果她觉得自己的小聪明能一直有效就错了!” 拾舟惊讶道:“姑娘!江公子不是把那两下帮您了?” 卿如许露出笑容:“总算有件让人舒心的事了!鹿儿回三房吧,这里不用在守着了。剩下的人,跟我去把白鹭揪回来!” 孟婆子好像很钟情抓坏人,闻言立即跃跃欲试。“姑娘放心,您怎么吩咐,老奴就怎么做,一定让白鹭把知道的通通吐出来!” 第74章 静幽阁的隐秘(下) 卿如许一行人到前边让人开了二门,在前院靠墙头的地方稍微提高声音喊到:“熊一山,你在吗?” 墙头上几乎是立即漏出半个头。 卿如许暗中翻了个白眼,这要是不知情,都得被吓出个好歹!“今日可有人落网?” “有!是个女的!” “麻烦你把她弄进来。” “不麻烦不麻烦!”熊一山嘴上说着,白鹭已经整个人从墙头被抛了过来,摔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 卿如如许加上一干奴仆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什么叫不懂得怜香惜玉,她们今日是见识了! 白鹭此时被五花大绑,昏迷不醒,似乎是被打晕了。卿如许吩咐道:“先把她关起来,明日跟阿爹和祖母说明原委,再处置她。” 折腾了大半夜,卿如许总算觉得困意上涌,吩咐众人回去休息,自己也回了院子,几乎是搭上枕头边就睡着了。 而自认为立了大功一件的熊一山,此时还躲在墙根下喋喋不休的对梁辰说道!“卿大姑娘对我有印象,还能记住我的名字!你看她开口就叫的是我!都没叫你!” 梁辰忍了一会,最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公子让你少说话!你都忘了?” 熊一山一张大脸僵了僵:“公子没在这……” “那我回去就告诉公子。” 熊一山闻言立刻闭上了嘴巴,开始跟梁辰比划,企图用无声的方式告诉梁辰,卿大姑娘更器重他一些。 ……………… 渔舟根本就不知道,卿如许压根就没有审问过周娘子,而是在骗她开口。 随后卿如许又如法炮制,撬开了周娘子的嘴巴。 她正在心里整合从二人那里传来的消息,宋楹便上了门。 “表妹,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卿如许叫她面有异色,不由问道。 宋楹破天荒的扭捏了一下,说道:“不是家里的事……是我的事。” 卿如许诧异的看着她的神情,心里琢磨八成是跟薛准有关,面上却只装做不知情,问:“你的事?什么事啊表妹?” “就是……”宋楹脸颊粉红一片,吭哧道:“就是上回你问我的事……” 卿如许长长“哦”了一声,“是那件事啊……” 宋楹见她一脸促狭,立即明白她是在拿自己开涮,一下子反应过来,朝卿如许扑了过去:“表姐,我可饶不了你!” 两人笑闹了一阵,卿如许问道:“你可知道他的心意?” “那个家伙……还没开窍呢!” 卿如许笑眯眯的看着她:“这么说……表妹已经开窍了?” 宋楹嗔她一眼,“我不知该怎么说,心里时常没有着落。” “没有着落,怕是因为不知他心意的关系吧……” 宋楹沉默着没说话。卿如许见她似乎是动了真格的,便说:“既然不知道,你便找个机会试探一番就是了。” “可以么……”宋楹咬唇抬头。 卿如许想了想说道:“按理来说,宋家与宣平侯府也算门当户对,你们也都到了嫁娶的年纪,应该没什么阻碍才是。何况,永平郡主最近为了薛小侯爷的亲事愁的厉害。舅母不也在为你张罗亲事吗?” “话是这么说,可我该怎么让母亲知道……我是属意他的……” “傻丫头,这可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三媒六聘,这可是他该去想的。他若对你有意,自然会想方设法与你在一块。”卿如许见她一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模样,不禁劝道:“不过,表妹你也要认清他对你到底是什么态度才行,千万不可错付可一颗心,若嫁错了人,可是一生的苦难……” 宋楹失魂落魄的出了卿家,心里想着卿如许的话,她说的没错,如论如何也要先确定了他的心意才行,否则,自己在这边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 ……………… 宋府门口,薛准仍在蹲守。 自从那日见了宋楹一回之后,薛准便好几日如在梦中,总想再确认一遍,宋楹是个女人的事实。但他不知道,宋楹出府一般不走门,从来都是在西边的花园跳墙进出,以至于从小到大,薛准一次也没成功堵住宋楹。 在这里空守了多日,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还好那日遇见宋楹的事情仲二和木通都能证明。 木通的面皮已经晒的黑红,豆大的汗珠在脸上凝结,滑落,凝结,滑落……“爷,小的要中暑了……您行行好!咱们回府歇一天吧……” 仲二也快挺不住了,知了叫的他心烦气躁,“爷,这种天气,除了树上的知了,蚊虫都不出门……” 薛准蔫头搭脑的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失望道:“走,回府……” 木通和仲二闻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终于可以回府呆在有冰盆的屋子里了……二人想到这,却发现薛准往回府相反的方向走了,“欸?爷,您上哪去?” 薛准没精打采,说:“我改变主意了,想去书院看看。” “啊?” 木通和仲二对视一眼,简直要崩溃了…… 好在书院离的并不远,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仲二眼神好,一眼就看见前面宋楹在书院门口下了马车:“爷!快看!” 薛准说着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睛瞬间亮了!立即大步流星的朝宋楹走了过去。他可不能在等下去了,他脑门都被太阳晒掉皮了!“哎……你!” 他不知该叫宋楹什么,一开口蹦出这两个字! 宋楹诧异转头,顿时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我……”话在薛准口中打了个转,变成了,“我来书院看看!” “哦……”宋楹心想这么巧,难道这就是试探他的机会?她犹豫半晌才鼓起勇气说道:“我也是……” 薛准挠了挠耳朵,佯装随意,道:“哦,那不如一起吧……” 宋楹闻言,心里泛起涟漪。看到他似乎比自己还紧张,她反而不紧张了。 两人隔着三四个人的距离往前走,宋楹掩唇浅笑,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微微仰起脸看向薛准。 薛准眉毛抖了抖:“你,你要干什么……” 宋楹凑到他跟前,小声问道:“嗯……我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薛准心想女人真是麻烦,别扭道:“你要问就问,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听说……小侯爷其实不喜欢女子,是真的吗?” 薛准听了这话顿时炸毛了,一时间臊的面红耳赤:“谁!谁说的!谁说爷不喜欢女人了!爷当然喜欢女人了!” 宋楹心中暗笑,突然凑到薛准面前:“别动!你发间沾了东西。” 说着,她踮起脚尖,伸手在薛准的发间一拂。 薛准顿时觉得头顶一股电流涌过,那种痒痒的感觉,一路从头顶痒到四肢百骸,同时,心口不知怎么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下意识的伸手推开宋楹。 宋楹冷不丁被推了一下,一个不稳绊住脚跟,往旁边栽倒! 薛准一惊,还保持推出姿势的手迅速抓住宋楹的手臂一拉,娇娇软软的身体就这么撞进了他怀里,一股清浅的栀子想钻入鼻中。 薛准只觉得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好闻极了……下一刻,宋楹像一只小兔子似的,迅速窜离了他的怀抱。 薛准怀里一空,只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抽离了。 宋楹盯住他耳根处那抹可疑的红晕,噗嗤一声笑了:“我相信你的话。” “啊?什么话?”薛准说完才想起自己方才说自己当然是喜欢女子的话,顿时大窘,两只耳朵不可自抑的烧起来,就像两个红红的蒲扇挂在脸上。 宋楹扭过头强忍住笑意,“小侯爷见过我表姐吗?” “啊?你表姐?哦,你说卿家大姑娘啊?没见过……” 宋楹眼中的笑意更深:“那你喜欢她什么?” “不都说她长得好看吗?找媳妇当然得找好看的了!” 薛准也并非没有姑娘喜欢,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可多少小娘子前仆后继,永平郡主也一直再给他相看媳妇,却一个都没成。 原因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薛准在感情上压根就没开窍! 平日里世家公子们在一起笑闹,到秦楼楚馆去看姑娘听曲,他不过就是凑个热闹,压根不懂什么喜欢不喜欢,也没对哪个姑娘产生过兴趣,要不然也不能至今仍是个雏儿。之所以去对卿如许献殷勤,无非是两种原因。 第一,大家都说卿如许美的叫人深感言语之贫乏,措辞之无力!找媳妇,当然要漂亮的了! 第二,不少人因为他不近女色,猜测他是个断袖。居然还有人话里话外试探他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所以,为了证明自己,他必须要对一个女人执着追求,来显示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没错! 宋楹听他这么说,心下就有数了,她抬起一双形状美丽的杏眼,问:“那你觉得我好看不好看。” 薛准下意识的看向她,四目相对。 阳光穿过树影,投下明媚剔透的光晕,在宋楹娇红的俏脸上流转不定。在跳动的光点中,她的眼睛像湖面上粼粼波动的金光那么亮,那双朱唇,更如榴花般惊人的夺目美丽,好像这满书院的杜鹃花都是为了衬托她而存在,没有比她更娇艳的一朵。 薛准那颗从未波动过的心,忽然在这一刻被狠狠击中,无形中像有一把鼓锤,一下下敲击着他的心脏,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他情不自禁捂住狂跳的胸口,愣愣的看着眼前春花般美好的豆蔻少女,喃喃出声:“好看……极了……” 第75章 盗女(上)【第二更】 渔舟觉得自己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天一夜!当卿如许如约前来的时候,她几乎是松了一口气。等待命运的审判,终归不是什么好体验,比一刀解决了她还更要痛苦。那种抓心挠肝,没有着落的感觉,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大姑娘说的没错,奴婢搜肠刮肚,的确想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渔舟迫不及待的献出诚意。 卿如许眉目一动,流露出些许惊喜,如果渔舟能想起什么,她也总算没有白费力气:“你说说看。” 渔舟老老实实跪在那里,说:“那个人虽然每次都遮挡的很严实,但看起来不算高大,肩膀较窄,手腕和手指也比较纤细,真个人给奴婢的感觉,应该是个女人。” “女人?”卿如许有些意外。 “是,奴婢觉得那人给人的感觉应该是个女子,奴婢还曾在那人身上闻到过脂粉的味道,虽然很淡,但奴婢可以肯定,这香味是天雪香铺抹脸的香膏,当时奴婢没有多想,现在想来,也许是对方一时疏忽,忘记去除身上的气味了。” 天雪香铺是城里有名的商铺,经营胭脂水粉等物,品质上乘,无论是香膏还是其他东西,香味清淡纯净,又经久不散,很受千金小姐们的欢迎,卿如许也是用过的。 “会不会是在别人身上沾的脂粉味?” “这个奴婢就不知了。”渔舟小心的看着卿如许的脸色,小心说道:“这个人十分厉害,奴婢手上的功夫都是她教的。” 拾舟见识过渔舟手法的灵活,闻言不禁问道:“这么说,她比你还要厉害?” 渔舟怕卿如许听了她的话发怒,低着头有些忐忑的说道:“奴婢虽然跟她学了将近三年的时间,但不及她万一。那人在动静之间可以做很多事情,就像西市变戏法的人一样。恐怕是在很小的时候就接受训练了。” 卿如许听了不禁心惊:“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会诸多手段,想必不是简单的人物,为何会受小宋氏的驱使?” 渔舟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她们很少见面,但的确是常年保持联系。” “周娘子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我娘不知道,夫人素来谨慎,不允许我娘多问,我也不敢说,学来的东西也只能背着人偷偷的练习。” 周娘子对小宋氏言听计从,因为小宋氏答应给她的小儿子脱奴籍,除此之外钱财自不必说,也十分丰厚。 这些都是从周娘子口中得知的。 卿如许沉吟片刻,说:“将渔舟带回她原来的房间去住。” 渔舟一听连忙磕头谢道:“谢姑娘不杀之恩……奴婢的命都是姑娘的,姑娘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万死不辞!” 卿如许看她一眼,转身出了柴房。兰舟说道:“姑娘,您真要放过渔舟?她可是给姑娘下毒多年的人。您不恨她吗?” “我恨她做什么,背后指使利用别人害我的是小宋氏。要恨也应该宠冲着小宋氏。这些被她利用的人,罪不至死,如果能为我所用不是很好吗?” 说到底,卿如许还是心软,无法狠下心去摧折别人的生命。“不过,周娘子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为了一己私欲,将女儿拖下水,实在令人讨厌。把她以害主的罪名扔到牢里,让狱卒好好款待她。” “是,奴婢知道了。” 从渔舟那里得到的消息,一个是卿如初有十三命数的药方,一个是小宋氏与神秘人往来多年,通过字条来传递消息。 这次又对神秘人有了进一步的猜测。 从周娘子那里得到的消息,大多是比较琐碎的事,通常是府里发生的。 总的来说,知道的越多,反而让卿如许更加迷茫了。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小宋氏,包括府上的所有人,恐怕都不了解小宋氏其人到底要干什么。 ……………… 最近府里发生的事情比较多,众人往松鹤堂跑的比往常还勤,大家陪着老夫人消磨了半个上午的时光,这会用膳的用膳,午睡的午睡。 卿如许也打算休息片刻,却有人禀告说冷神医来了。她有些诧异,这位难请的神医,居然不请自来了? 冷凌郁今日换了一身时下较为流行的衣裙,蓝盈盈的衬得她整个人越发通透空灵,似一块美玉般,泛着令人舒坦的凉意。不过头上仍旧是那支长长的木簪挽着发髻。 “是否觉得我此来有些唐突?” 卿如许听她问的这么直接,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到底该说她不见外呢,是该说她性情天然呢?卿如许好笑道:“不唐突不唐突!冷神医可是一般人请不来的人物,你能来给我看病,我是很感激的!” “我不是来给你看病的。” “啊?”卿如许闻言无语了一下,心想这人的脾性简直就是个‘女白敬泽’,一个不好能将人噎的直接去见阎王爷。“那冷神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公子让我给你传个话。”冷凌郁进屋坐下,说道:“上次你让人画的那张关姨娘的画像,派上了用场,江陵那边有了点消息,只是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那画像是我舅舅在我外祖父的遗物中找到的。是我祖父亲笔,据我舅舅说,画的十分传神。”与那时在城门口海捕文书上的画像一比,水平简直是天差地别。 “嗯。”冷凌郁微微点头,并不关心卿如许怎么说,她只是来传话的,“江公子主要是想让我告知你,他有事要出门几日,会留下一些人手给梁辰和熊一山,你说有什么意外情况,就找他们帮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要出门?要去多久?”卿如许下意识出口问道,问完了才发觉,对方要做什么似乎不关她的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冷凌郁歪着头看她,眉毛微微挑了挑,却没说什么。站起身告辞,想了想又回身重新坐下:“来都来了,便给你看一看吧,伸手。” 卿如许立即把手伸了过去,冷凌郁摸上手腕,片刻道:“换手。” 卿如许知道冷凌郁诊脉与寻常郎中不同,一向是要诊两手的,便也没什么迟疑,“冷神医,怎么样?我体内的余毒,是否已经清理干净了?” “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她细细看了卿如许一眼,问:“你还没来过葵水吧?” 卿如许脸一红:“冷神医连这个都能看得出?” “上次我就看出你血脉有些凝滞,与常人不太相同。这样的人,月事比照常人会晚一些。不过,这属于个人体质问题,并非疾病,上次诊病时我便没有与你提及。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往后兴许还要常常见面。所以,我要与你多说一句,你将来在子嗣上,恐怕要艰难一些。” 卿如许闻言脸色一白:“什么?” 冷凌郁道:“并非是绝对的,只是比常人要困难些。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卿如许神色僵硬,连后面冷凌郁的解释都没听见。因为她前世的确子嗣艰难,与江凛成亲七载,她都没能怀上孩子。 她不知用过多少药方,看过多少郎中…… 冷凌郁见她一副受了重大打击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也没说绝对啊…… 兰舟送走冷凌郁,回来看见卿如许竟然掉了眼泪,不由急了:“姑娘莫急,冷神医说了,这并非绝对,她也说了要想办法治好姑娘的!” 拾舟道:“这个冷神医说话也太不知避讳,她吓唬姑娘的也说不定!哦,我知道了,她既然认得江公子,说不定也垂涎江公子的美色,所以编了瞎话特意来气姑娘的!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 卿如许听了无动于衷,因为她是经历过前世的人。 那时她是个聋子,不能听不能说也不能写,即便成亲多年,仍旧觉得自己与江凛之间有诸多不可逾越的鸿沟。她不懂他,就想为他生个孩子,让孩子作为他们之间不可断绝的桥梁纽带,或者说,为她自己留一个圆满。 可惜,不管她如何上心,都始终没能怀上一儿半女。 她想了各种办法,求神拜佛,补药偏方,能试的都试过了。后来江凛见她如此,也偶尔帮她寻找药方之类的。 难道,她这辈子仍会如此么? ……………… 夜色笼罩大地,黑暗遍布层楼巷陌,星辰的微光无法照亮之处,两个身穿斗篷的人,在其中窃窃私语。 “她们要送初儿回浔阳,这是个好机会,我要带她一起走。” “不行,太危险,他们一定有所准备,设下圈套引你露面。”蒙在斗篷里的人声音很冷,且异常理智,立即否决了小宋氏的想法。 但小宋氏却不肯妥协:“我这么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我只有两个女儿,起码要带一个在身边。” “既然如此,不如设法将你的小女儿带出来。” “慕儿?”小宋氏愣了愣,似乎觉得小女儿安安稳稳呆在府里是个不错的选择,没必要离开,而处境不好的卿如初才应该被救,不是吗? “年纪小的孩子比较容易把控,免得心思太多给你找麻烦。再说,你确定被你杀死了一次又抛弃了一次的大女儿对你毫无芥蒂?” 小宋氏闻言皱了皱眉,垂头考虑对方的话……的确,即便她再怎么补救,初儿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听话贴心了,到时候母女间难免相互防备,那还有什么必要非得带她一起走呢? 最终她说道:“好,就带暮儿走。” 第76章 盗女(中) 几日一晃而过,卿如初的行李已经打理好,也不过几件衣物,和一些随手用惯了的零散用具。那些珍玩器物,金银细软,并未让她带走。用老夫人的话说,她是去思过,并非是回老家作威作福,带那么多好东西给谁看? 再者,她屋子里的东西,有不少都是卿如许赠与的,其中多数是宋许许的嫁妆,卿如许当然不会让杀母仇人的女儿带走自己母亲的遗物。 卿如初看着仅有两辆马车的队伍,气的脸色发白。这点东西,真是要将她当要饭的打发了,若真到了浔阳,还不知道要怎么被欺辱看笑话! 卿如许在她上车之前,凑过去在她耳边说道:“二妹妹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想要留在京城过繁华日子,就得将功赎罪。” “我知道。”卿如初眉目下的寒意掩都掩不住,她身边的两个贴身大丫头都被撵到庄子上去了,现在只有两个笨手笨脚的丫头跟着她,显然对她不会有多么忠诚。若是回了浔阳,她就真的是陷入泥淖之中,无人搭手了! 老夫人对卿如许的打算一无所知,为了护送卿如初,将出府养老的孙嬷嬷都给找了回来。 孙嬷嬷扶着卿如初上了马车,转身对卿鸿屈膝一礼,说道:“请老夫人和大老爷放心,老奴会照顾好二姑娘的,等到了浔阳将二姑娘安顿好,老奴再启程回京。” 卿鸿心情颇有些沉重,微一点头,道:“有劳孙嬷嬷,我送你们到京郊十里。” 卿如初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路上不会走的太快,到浔阳起码要走半个月,定然要有人护送才行,所以卿鸿在府中护卫里抽调了二十人,又选了十个年轻力壮的家丁跟着一起去浔阳。 孙嬷嬷再次屈膝一礼,也跟着上了马车。卿如许趁空隙走上前悄声对卿鸿说道:“阿爹,小宋氏狡猾异常,说不定真会出现要劫走二妹妹,您要小心。” 原本卿如许也要跟着一起去,但卿鸿说什么也不同意,让她在府中留守等消息。实际上他觉得小宋氏会急于离开京城,不会以身犯险来找卿如初。卿如许无法说服他,只好答应,然后暗中让梁辰带两个人一路尾随,免得事态失控。 卿鸿看着一脸凝重的女儿又是好笑又是欣慰,“为父知道了,你回去陪你祖母。” 卿如许点点头,看着父亲骑在马上的身影渐渐远去,心头犯上一股浓重的不安。她皱了皱眉头,思索着是否有什么地方错漏了。 ……………… 京郊三十里外的长风镇上,江凛一路追踪着沈越一伙人到了这里。 没错,这个四处流窜作案的采花大盗并非一人,而是一个以沈越为头目的团伙。他们不仅“采花”,还“卖花”,实在是可恶至极! “各自散开,寻找沈越等人的落脚点。” 众人答应一声,各自寻了一个方向去搜寻了。江凛两步跃上一处高墙,借势上了一处房顶,纵览附近的地形。突然,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尖利的哭叫。然后是一个男人粗莽野蛮的说话声:“将来你就是千人枕万人骑的贱货,这会还矫情什么,伺候好了老子,老子赏你一口好饭吃!” 他眉头一皱,立即往说话声传来的方向一跃而下,转而攀上了一颗大树,藏在树后往院子里看去。 只见一个一脸凶蛮的男人抓着一个鹅黄衣裙的娇弱少女,那少女的衣裙因为在地上被男人拖动,沾满了灰尘,只能勉强看出原来的颜色。她的头发也已经散乱不堪,此时正被男人拽在手里。 男人算不上魁梧,但对付一个少女绰绰有余,所以那少女即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命挣扎,还是无法挣脱,只能大声惊叫哭嚎,企图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江凛往四周看去,却发现这周围的房屋破旧居多,根本无人居住,又哪里会有人来救她呢!他抽出袖中的匕首,想要投掷出去杀掉那个男人。 就在这时,从屋子里面又窜出一条灰突突的身影,虽然满脸都是尘土,却仍旧能看得出她生着一张轮廓精致小巧的瓜子脸。她也同样披散着头发,目光却与之前的女子不同,流露出一种决绝的狠意,江凛丝毫不怀疑,如果不能从这个男人手里挣脱,她必定要自尽当场以保清白。 她踉踉跄跄的扑出来,手里举着一根木棍,用尽全身力气朝那个男人挥去,然而木棍还没到男人的脑后,男人已经发现,转过身来一把抓住木棍,并一脚踹在她心窝上! 少女整个人被踹飞了出去,撞在门框上,然后滚落在地呕出一口血来。 江凛一惊,飞身跃入围墙之内,一脚踢在那个男人的脸上!“狗东西!” 那男人冷不防被踢了一记,滚倒在地不由大怒,爬起来想要看看踢自己的人是谁,却没想到来人又是一脚踹在她的面门上!“妈的!是谁敢打老子?!” “是你爷爷!”他一脚踩在对方的喉咙上,使劲的碾动,那男人被他踩得连连翻白眼,一阵咳嗽。 江凛冷笑着松开他,一拳砸过去,男人顿时脖子意外,晕了过去。江凛起身朝地上的两名少女看去,“你们没事吧?” 那两名少女见他是个年轻的公子,又生的俊逸非常风度翩翩,还轻而易举的将那男人打到在地,顿时知道自己的得救了。黄衣少女年纪较小,一时放松了精神,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那个瓜子脸少女忍着胸口的疼痛踉跄着爬起来朝她走了过去,将她抱在了怀里,安慰道:“没事了,我们得救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江凛细细看着她们,觉得这应该是一对姐妹,然后就听年纪较大的瓜子脸少女开口对他致谢:“多谢你救了我们,不然我们姐妹今日都要死在这里。” 江凛见她没有吓破胆,还能正常说话,不禁动容,问:“你们是被沈越抓到这里来的?” 两姐妹仍旧抱成一团,“我不知道谁是沈越,也不知道抓我们的人是不是他。” “你们是京城人士吗?” 那少女微微低头,抿住双唇,似乎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 江凛见状便不再问。 他当然知道少女不愿说的理由,恐怕这世间没有哪位妙龄女子,想被别人知道自己有过这样的经历。于是他换了个问题:“抓你们的人只有他一个吗?其他人又去了哪里?” 他神色温和,又是神仙般的容貌,任何女子在面对着他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睛时,都会卸下防备。何况这对姐妹多日来见到的都是那般凶神恶煞的面容,此刻面对江凛,让她们能深切的感受到自己重获了新生。 “抓我们的是的确是一群人,一开始所有人都在这里,我们被抓来的一共十七个人,有十五个被其他人带走了。而我们姐妹,因为不肯服从他们,宁愿死在这里,所以被单独留下了。” 她指着倒在地上昏迷过去的男人说道:“他就是被留下处置我们的人。” “那刚才他为什么突然发狂,要打你们?” 少女垂着眼睛,睫毛受惊似的颤动不停,说:“他动手动脚,我妹妹就咬了她一口,然后他就死命的打我们……” 江凛心想其他被抓走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便问:“你知不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 少女摇摇头,然后有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听他们说,今天晚上,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办,办好了明日就出发离开这里。但他们具体是去做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 这时,有两个手下没有发现异常回来找江凛,江凛对那两个少女说道:“我们是皇城司的人,此次追踪沈越到此处,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办,不能带着你们。你们先跟着他们到镇子里暂时安顿一下,等其他人救回来,我会将让人将你们逐个送回该去的地方。” 那两个少女有些犹豫,但江凛急着抓捕其余人解救剩下的十五名女子,也没再看她们,径直走向倒在地上的男子。 两名少女中的姐姐,深深看了江凛一眼,对妹妹说:“我们走吧。” ……………… 京城是天子脚下,若论哪里最太平无忧,就当属此处了,一路上也有不少商旅行人进京或离京,因此卿鸿并不担心有什么其他危险,只是怕小宋氏万一想要带走卿如初而使什么诡计。 虽是轻车简装,但卿如初身娇肉贵并未出过远门,路上在马车中晃晃荡荡颇有些受不住,速度一慢再慢。一上午过去,一行队伍才走到京郊十里长亭。 卿鸿命众人停留在此处休息,卿如初从马车上下来透气,看见四周除了远山近林,官道旁还有大片的秋英盛放,半人高的花径顶端,是或粉或紫的花朵,一丛丛堆叠在一处,绚丽无比。只是午时烈阳炙热,都被晒的萎靡,微微垂着头,似女子的娇羞。 卿如初怔怔的看着那些花,母亲会来么?如果不来,她就真要去浔阳了?往后她就会像这些花此时的模样,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第77章 盗女(下)修【第二更】 卿如初的心情复杂极了,随手扯了一朵花捏在手里,惹得花丛摇摇晃晃,如同她心中的不安定。如果母亲今日要来救她,一定是在十里之外,也就是由此处为起点,之后的路程,她都必须要提着精神,随时应对变数。 “初儿。”卿如初正在出神,卿鸿走到跟前出声唤她。 “阿爹……”卿如初语调哽咽,心底无数的委屈气泡似的往上冒。“初儿不想回浔阳……” 卿鸿看着她叹了口气,说:“无论是谁,犯下过错都必须付出代价去承担,这是毋庸置疑的。” 卿如初垂眸抽泣片刻,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便改口恳求道:“阿爹,初儿很害怕,阿爹能不能再送送初儿?” 被女儿泪汪汪的眼睛盯着,卿鸿即便痛恨她心肠狠毒,也难免心生不忍,思虑片刻,说:“那阿爹就再送你一段路。” 卿如初松了一口气,母亲急于逃命,如果要来找她,不会等太久才动手。她们在天色落黑前,能抵达马前驿。所以,下午到晚上的这段时间,母亲最有可能出现。想要抓住她,最好有父亲在场,否则自己真不确定能指派的了那些护卫。 为了让小宋氏有“机会”,少不了卿如初的配合。 所以她整个下午不是头晕恶心就是肚子不舒服,走走停停,意图给小宋氏提供接触她的机会。 然而一直到金乌西垂,一切都平静异常。 卿如初脸色越来越差,她是彻底被母亲抛弃了么! 卿鸿骑在马上,对掀开车帘往外看的卿如初说道:“阿爹就送你到马前驿,你在这里停留一晚,白天再继续赶路。” 卿如初知道驿站已经不远,她只能捂住胸口叫停了马车,“阿爹对不住,女儿一时难以适应远途奔波,这会胸闷的厉害,想休息一下……” 卿鸿无奈的看看天色,想着反正天黑之前也能赶到驿站,便缓缓勒住马,抬手示意大家停下。孙嬷嬷叫婢女取了水来,送到卿如初手里,说:“这水用冰块镇过,姑娘喝一些,能缓解稍许。” 卿如初不喜欢这个孙嬷嬷,对方总是一副能看穿她是在耍把戏的模样,但她怕节外生枝,丝毫不敢违逆,便接过水抿了一口:“嬷嬷真是细心,路上有你照拂,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孙嬷嬷还是那副不怒不笑的神色,说道:“是老奴应该做的。” 卿如初闻言也都不再多说,心里盘算了一下,说道:“我想……更衣……” 更衣就是内急要去方便的意思,孙嬷嬷见她小事不断,却也没有不耐烦,说道:“老奴陪您去。” 说着,二人便禀告了卿鸿,随后往林子里走去。 暮云四合,流霞在天际倾泻,众人在原地休息,都被远处的风光吸引。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卿鸿见远处山林中惊起一阵飞鸟,在渐暗的云层下四散飞去,眉头不禁一皱。 “初儿和孙嬷嬷去了有一会了,怎么还没回来?”他对卿如初身边的两个丫头说道:“你们去看看。” “是。” “是。” 此时天边的金光已经彻底隐去,山林中光线暗淡,两名婢女年纪不大,难免有些害怕,她们慢腾腾的挪动步子往里面去。只是还没挪动几步,林中便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是慌乱的跑动声和树木被拨动的哗啦声! 卿鸿心中大惊,连忙带着人往林子里去,就看见卿如初和孙嬷嬷狼狈奔逃,往林子外跑来,而后面追着一群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大汉,手里都提着刀! 卿如初心中骇然不已,还好她远远就看见了刀光,要不然她现在已经是刀下亡魂了!她一口气冲出林子扑到卿鸿近前,卿鸿一把拽住她往身后甩去:“回马车上去!” “阿爹……” 卿鸿是一介文官,又不会武,哪里能抵挡的了这些匪徒? 然而对方没有给他们多说的机会,几乎是冲出林子举刀便砍。周围惨呼声响起,顿时全部慌了手脚,这些家丁和护卫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一个照面便被砍翻在地,血腥气被傍晚的凉风一吹,四散开来,眼前宛如修罗场! 卿鸿一时间脑子有些发懵,这离京城不过三十里,哪里来的盗匪?但对面的人根本不给他多想的时间,砍倒了前面几个人,就拎着滴血的刀朝他狞笑着走了过来! “爹!” “老爷!” 卿鸿眼睁睁看着那柄血淋淋的刀刃闪着寒光,朝他的脑袋当空劈了下来,耳边传来卿如初刺耳的尖叫,和下人们惊恐的呼声。他闭上了眼睛,真是意外,他的命居然终结在这里。 锵! 电光火石之间,冷刃相击之声在卿鸿耳边乍响!他猛地睁眼,之前凶神恶煞朝他劈砍的男人被一把匕首穿透了手腕,巨大的力道带的后仰,手腕血花四溅,手中的长刀也朝后甩飞了出去! 卿鸿惊愕之下转头朝身后看去,之间江凛一袭浅淡青衣,步履间沉稳有力,正朝他的方向而来。“凛哥儿……” “小心!” 耳边传来破空之声,卿鸿便看江凛神情一紧,飞身一跃,紧接着一把拉住他带向身后一带,长剑紧跟着出鞘“叮”的一声抵住砍来的刀刃,喝道:“还不束手就擒!” 对面那人目露惊骇,倾力挥舞两下长刀,抽身后退! 江凛冷笑一声,圈指放入口中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顿时,周围密林四处皆想起哗啦哗啦的声响,眨眼之间,十多个身穿玄黑紧身玄武服立即冲入人群与那些盗匪杀做一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卿鸿此时已经回过神来,紧拽着卿如初一步步退到江凛身后,问:“凛哥儿怎么在这?” “说巧也巧,说不巧和不巧。” 卿鸿听出他话里有话,见在场人太多,不好细问,便对惊骇莫名的孙嬷嬷使了个颜色。孙嬷嬷到底是老成持重之人,也见过不少风浪,看见卿鸿的示意,便拽着卿如初往马车上走。 卿如初迟疑的看着江凛,却见对方连余光都未往她这里瞧,只好咬牙跟孙嬷嬷回了马车前。 那两个婢女早就下瘫了,见她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扶她上车,卿如初很得咬牙切齿,这两个没用的东西!她用余光扫了孙嬷嬷一眼,强忍住想要一脚踹到她们身上的冲动,上了马车。 孙嬷嬷询问道:“姑娘有没有受伤?” 卿如初细声道:“并未受伤,只是双腿有些疼。嬷嬷有没有事?” “多谢姑娘担忧老奴,老奴是粗活做惯了的,恐怕比姑娘还多几分力气。”她伸手捏了捏卿如初的腿,说道:“姑娘方才是跑的惊慌失措,许是哪里错了筋,休息两日便能好了。” 卿如初点点头,心想孙嬷嬷方才紧跟在她身后,跑的一点都不慢!若不是几步就冲出了林子,八成自己都要落在孙嬷嬷后面了!刚才真是要把她的魂都吓飞了!她长出了一口气,说:“这些到底是什么人,里京城这么近的地方,怎么会有盗匪?” 孙嬷嬷摇摇头,似乎不想与她讨论这个问题,卿如初见状也不再说话,掀开车帘去看外面的情况。 那些盗匪根本就不是江凛手下的对手,见状放了心,回头去看自己人的情况,见府上的护卫眨眼见折损了半数,家丁也各个受了伤,不禁心惊肉跳。“凛哥儿刚才所言,是指这些人是故意冲着我们来的?” 江凛说道:“我到附近的长风镇追踪采花贼沈越的行踪,发觉他并非一个人。下午我在镇上抓到一个沈越的手下,逼问他其他人去了什么地方,那人回答说,有人花钱买凶,目标就是先生的队伍。” 卿鸿眉头紧蹙:“难道是小宋氏?” 江凛也想不通:“小宋氏就算不来抢夺二姑娘也就罢了,难道还会丧心病狂的杀了她?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 卿鸿沉默了片刻,一时间也想不出所以然,便道:“浔阳怕是回不去了,我打算带初儿在马前驿停留一晚,明日返回京城。凛哥儿有什么打算?” “将这些人捉拿归案,救出被掳劫的女子,如果动作快,应该能与先生同路回去。” 卿鸿闻言点点头,有他在,路上也能安全些。 ……………… 卿如初她们走后,卿如许怕祖母心中不好受,便也跟着在松鹤堂陪了一个上午,才回蘅芜居午睡了片刻,再起身时,已经日落西斜。 “你们怎么也不叫我?”卿如许揉了揉眼睛,她睡得并不踏实,乱梦不断,感觉躺下没多大一会似的,没想到竟是睡了这么久。 兰舟道:“姑娘近日又是审问渔舟,又是想静幽阁的事,已经好几日没睡好了,再这么下去身子必定受不住,奴婢又怎么忍心叫姑娘?” 卿如许听她这么一说,才发觉自己的确很久没踏实的睡过觉了。 起身稍做整理,卿如许便打算去松鹤堂陪祖母用晚膳。刚要出门,却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嘈杂之声。她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屋子,还没出口询问,一眼就看见大厨房那边浓烟滚滚。“走水了?!” 第78章 崩溃后的反杀(上) 一时间,府里四处的下人全都拿着木盆木桶往那边跑,倒也算不上慌乱。兰舟见状奇怪道:“这天虽热了些,却也算不上干燥,怎么会走水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念叨着,想起江凛曾对她说的一句话,他说,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咱们府上正是多事之秋,父亲又偏巧不在,咱们不能疏忽大意了。拾舟,你去前院找刘管事,让她将府里护卫全都调用出来,将府门紧闭,免得有不轨之人趁乱浑水摸鱼。” 拾舟领了吩咐,赶紧去了,卿如许便带着兰舟快步往松鹤堂去。 卿如许心中不安,想起父亲,便问:“都这个时辰了,阿爹有没有消息?” 兰舟摇摇头:“老爷还没回来,也没人回来送消息。” 卿如许皱皱眉:“难道小宋氏当真这么狠心?” 兰舟道:“姑娘,您到现在还没看清这个女人吗?她不仅敢杀人,还可以说是杀人不眨眼!更何况她连自己的女儿都能杀,狠心根本不足以形容她,她根本是丧心病狂,而且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明知去救二姑娘有可能被抓住,又怎么会以身犯险?” 卿如许叹道:“看来利用卿如初抓小宋氏的事,应该没有指望了。” 到了松鹤堂,老夫人也正要往出走,想去看看大厨房那边的情况,见她过来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大厨房怎么会起火了?” 卿如许不欲让祖母担忧,便说道:“兴许是哪个下人粗心,三婶婶已经带着下人在救火了,祖母就别过去了。” 什么时候不走水,偏偏父亲带着府上一半的护卫出城时走水了,怎么想都觉得蹊跷。这火难保不是调虎离山之计,难道小宋氏不甘心,想要报复? 可放一把火顶什么用呢? 按照常理,作案之人放一把火,最大的可能就是吸引众人的注意力,然后对目标下手。可自己没事,祖母也没事……这府上,应该没有能让她恨之入骨的人了才对! 难道真是意外? 老夫人看着大厨房的浓烟,说道:“你进院子的时候,我正想着,你二妹妹的院子里大厨房近,想赶紧让人去看看她有没有事,再一想,她今日已经跟随你父亲离开京城了……唉,一转眼,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呢。” 听祖母提到卿如初,卿如许不仅想到小宋氏,她在这世上的亲人不过就剩下两个女儿了,她竟然能狠心抛下她们离开。 等等…… 如果小宋氏没去找卿如初,会不会来找卿如暮?!!! 她只有这两个女儿,卿如初已经与她有了隔阂,十分不好摆弄。但卿如暮就不一样了,她生性乖巧听话,又与宋氏有没有什么芥蒂,带在身边,应该能给宋氏莫大的慰藉吧! 她心中咚咚咚急跳个不停,眼见外面天已经黑了,便对老夫人说道:“祖母,孙女去那边帮三婶,您就在院子里别出去,免得下人们救火时慌乱冲撞了您。” 老夫人看着她欣慰的点点头:“去吧,去帮你三婶照应一下。” 卿如许答应一声,出了屋子,走到廊下吩咐白珠和墨山:“管好院子里的下人,不许随意走动,你两个这里看着祖母,寸步不得离开,无论有什么事叫你们去做,都不必理会,知道吗?” 白珠和墨山被卿如许不容置疑的语气吓到了,连忙点头。 卿如许出了院子,拾舟正好过来,说道:“奴婢已经告诉刘管事了,熊一山也带人在府邸外围留意四周的动静。” “嗯。”卿如许口中答应着,脚下不停,往青芷轩去。 兰舟问道:“姑娘不是要去大厨房么?怎么往这里走?” “我去看看六妹妹怎么样了。” 兰舟和拾舟见她神色凝重也不敢再多问,提着裙子快步飞奔跟在她身后。 跑到青芷轩院门前,卿如许忽然止住步子。 拾舟差点撞在她身上,连忙问道:“怎么了姑娘?” “怎么这么安静?” 兰舟探头看了一眼,说:“下人们八成都去那边救火了,没人走动也是寻常。” 卿如许摇头:“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六妹妹不哭不闹也不好奇,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跟拾舟和兰舟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垫着脚尖悄悄进了青芷轩。 院子里当真是一个下人都没有,她从回廊一路寻到各个房间门口,心里砰砰的跳。卿如暮不会是已经被劫走了吧!正在疑惑,正屋里突然传来说话声:“慕儿,母亲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卿如许心脏猛地缩紧!小宋氏真的来了,真的来找卿如暮了! 她凑近阁窗,从缝隙往里面看去,见卿如暮坐在床榻上,好像刚刚睡醒,听小宋氏说要带她离开,她揉揉眼睛,声音细弱娇柔,问:“母亲要带慕儿去哪里?慕儿若是跟母亲走了,还能再见到爹爹吗?” 小宋氏坐在床榻边,露出笑容,伸出手去摸她的脸,但卿如暮似乎对她的亲密有些不习惯,微微转脸,小宋氏的手就落了空。 她微微皱眉,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答道:“母亲当然是要带你去好地方。” 卿如暮抬起澄澈的大眼睛,已经八岁的她显然没那么好糊弄:“好地方是什么地方?阿爹也一起去吗,大姐姐和二姐姐去吗?” 小宋氏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别人家的孩子哭死哭活的要跟母亲在一起,轮到她的孩子,问三问四不说,还一脸的不亲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母亲是要带你去外面玩,外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都是你在府里见不到的。” 卿如暮却很执着,没有得到答案,便再次询问道:“那爹爹跟我们一起去吗?” 小宋氏的声音彻底冷了:“你父亲不跟我们一起去,只有母亲一个人陪你,你也八岁了,该懂事了,不要问那么多,跟母亲走就是。” 卿如暮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将小手从小宋氏手里抽出,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我要跟爹爹待在一起……” “你竟然不要我这个母亲?”小宋氏见她横竖油盐不进,深深的被刺激到了,也不打算讲究什么母慈女孝了,恨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卿如暮闻言顿时露出不情愿的神色,“母亲平日都是同二姐姐出门的,为什么这次要带暮儿走?” 小宋氏望着她,竟然有些答不上来,这孩子是在怨她平日对她太过冷淡了吗?她放柔声音说道:“这次母亲只想带暮儿一起去。” 卿如暮抿唇望着小宋氏好半晌,才声如蚊蝇般说道:“母亲带二姐姐走吧,暮儿要留下来陪爹爹。” 小宋氏怔在那里,声音再次变得冷硬:“你在说什么蠢话!”她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了,火气腾腾的往上冒,她舍下长女来找她,她竟然还不愿意! 卿如暮被她吼的垂下了头,不敢去看小宋氏,却也倔强的不肯应声。 小宋氏气的够呛,她这时总算深切的感受到卿如暮是卿鸿的孩子了,如此固执!她对她虽然没有对长女那般关切,那也是她亲手养大的!然而,这个女儿小小年纪竟然就在心中存了怨恨? 她看着环抱双膝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小女儿,一时间觉得面目可憎起来,这个女儿一点也不像她! 小宋氏蓦地站起身,疾言厉色的将卿如暮扯下床榻,也不再问,直接弯腰将卿如暮抱起,“你不走也得走!” 卿如暮害怕的看着小宋氏,满脸抗拒:“我不走,我不走,母亲放开我!”她扭动着身子,用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小宋氏的钳制,她毕竟已经八岁了,力气不小,小宋氏抱着她已经很吃力,这一下更是难以招架。 外面,卿如许见情况不妙,对拾舟说道:“你去找熊一山,然后把他带到这里来!” 拾舟没有半点迟疑,转身便去了。 兰舟跟着卿如许摸到门口,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一脚踹开了房门。小宋氏吓得一个激灵,卿如暮便趁机挣脱开她的钳制,跑到卿如许身后藏了起来。 小宋氏眯着眼看看卿如暮,又看看卿如许冷笑道:“你居然能猜到我会到这里来!” “我也是偶然想到。” 卿如许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实际却是在拖延时间,等熊一山到来制服小宋氏,但小宋氏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丝毫不拖泥带水,冲着头顶说道:“连她一起给我带走!” 卿如许一惊,下意识的抬头往房梁上看去,却听身后扑通一声。她猛地回头,便看见兰舟不知死活的倒在哪里,而她身边站着一个蒙着头脸的人。卿如许第一反应是,这个肯定不是拾舟口中说的那个骨架瘦削的女人。 对方身形高大,肩膀宽厚,喉间又有喉结,分明是个男人,小宋氏居然有这么多帮手! 她警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对方却不给她任何机会,竖起手刀敲在她后脖颈上。 卿如许两眼一黑,一阵天旋地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79章 崩溃后的反杀(中)修【第二更】 江凛护送卿鸿一行人到达马前驿时,已是疏影横斜,月倚东墙。 他正要跟卿鸿告辞去审问沈越的同伙,就看见家里养的青鸟在空中盘旋。他心中一悸,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青鸟,除非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不然是不会动用的。 他打了个呼哨,一身蓝色羽毛的小鸟便落了下来,停在他抬起的臂弯上。江凛面色凝重的拆下青鸟脚上的字条,打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这个小宋氏,真是半刻都不消停! 卿鸿想着江凛还有要事在身,过来催促他别耽误了正事,却看见他神色异样,不禁问道“凛哥儿,发生什么事了?” 江凛神色不悦的看了一眼下了马车走过来的卿如初,说道:“京中出事了!原来小宋氏的目标并非二姑娘,而是六姑娘!不仅如此,除了六姑娘,阿许也被小宋氏劫走了!” 卿鸿瞪大眼睛,也顾不得避讳了,上前一把抢过江凛手里的字条,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才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回去!我们现在就启程回去!” 在一边听着的卿如初,闻言更是受了巨大的打击!“母亲带走了六妹妹?”母亲居然根本就不想要她?而是带走了六妹妹! 江凛无视卿如初的惊叫,对卿鸿说道:“天色已经落黑,又带着二姑娘没法骑马,不如我带人回去,先生和二姑娘就在这里等消息,我立即刻动身,一定将阿许救回来!先生放心!” 卿鸿看了一眼卿如初,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答应,他上前一步,眼中甚至有淡淡的哀求之色:“凛哥儿,你一定要把许儿带回来……” “先生放心!”江凛答应一声,叫了梁辰过来将余下的事情都教给他处理,自己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梁辰看着公子的背影,用手指搓着下巴,他还从来没见过公子这么着急过。看来公子是对卿大姑娘动心没错了。如果熊一山能在公子的怒火中活下来,他一定告诉熊一山,这心动的感觉八成就是着急的感觉。 ……………… 与此同时,被劫走两位姑娘的卿府已经方寸大乱。 卿如暮还好说,她毕竟年纪小,又是小宋氏的亲生女儿。可卿如许就不同了,清白是一方面,关键是小宋氏肯定对她恨之入骨,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老夫人强撑着一口气主持大局,先让人快马加鞭去找宋廷安求助,再让人去给卿鸿送信。 宋廷安很快就赶了过来,问清情况立即召集人手出城去找人。 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他们根本不知道小宋氏到底是往哪个方向逃了,更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伪装,只能各个城门都分派人手,询问有没有可疑之人出城。 这样毫无目的的找人,实在是困难重重。 兰舟一双眼睛哭的红肿,两只烂桃似的,“奴婢没用,没能保护好姑娘……” 老夫人唉了一声,却也没怪她:“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宋氏嫁到卿家十几年,竟然没人看出来她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她一个内宅妇人,居然在府外有诸多来历不明的帮手!” 小宋氏在卿家站稳脚跟以后,这府里上下哪一样不是倚重她去办,包括老夫人在内,大家都很信任她,她也从来没出过差错。谁能想到她内里竟然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就算到现在老夫人都不能理解,就算是小宋氏恋慕卿鸿,想要嫁到宋家,可她害死许许成功嫁过来之后,居然还不满足,还要将许许留下的唯一的女儿给杀死!难道仅仅是因为嫉妒? 拾舟拍着兰舟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一边对老夫人说道:“熊一山是江公子的人,一定很厉害的,他已经率先去追了,定能把姑娘救回来的……” 当时她听卿如许的吩咐去找熊一山,等她带着人回来的时候,青芷轩除了兰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已经人去屋空,熊一山见状知道事情不妙,立即就让人去给江凛送消息,自己则带人去追人了。 ……………… “啊……好痛……” 卿如许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在在装满杂物的马车里,马车颠簸的她浑身都要散架,后脖颈也传来一阵阵钝痛。 她挣扎着坐起身,发现马车里没有其他人,周围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应该是装行李用的马车。她细细去听外面的动静,也只有马蹄声声和车夫偶尔传来的呼喝声。 她这是被小宋氏掳走了? 卿如许一阵阵心惊!自己与小宋氏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今她落到对方手里,下场只会比她想象的更凄惨。 她小心的扭动身体,往四周看去,企图找到什么东西来弄断手上的绳子。但这马车里面除了包裹就是箱子,并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 她咬唇想了想,伸长脖子用牙咬住那些包裹拽到自己面前,然后挪动身体将包裹移动到自己身后,再用手指摸索着解开包裹。尽量不发出声音引起外面车夫的注意。 一连解了三四个,直累得她满头大汗,结果里面除了衣物还是衣物! 卿如许气恼的在最后一个看上去很小的包裹上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结果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 她大喜,连忙挣扎着去解这个包裹。 包裹解开,卿如许挪动身体去看,发现里面除了衣物,还有一个木匣。这木匣看上去有点眼熟,而且没有上锁,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掀开,惊喜的看见里面躺着一把弯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不是十四公主送她的那把弯刀吗! 有一次卿如暮来她房里,看见这弯刀,便说弯弯的像月亮,神色间露出喜欢,她便转手送给卿如暮了…… 那时侯冰肌玉露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她对卿如暮也一向是宠着的。 可这弯刀怎么会在这里? 她去看那包裹里的衣物,见果然是卿如暮常穿的几件,原来是她的包裹。没想到她还特意带上了这把弯刀。 不过卿如许现在也无暇去想这样的闲事了,她用手指抓住刀柄,往手腕上的绳子割去。 弯刀削铁如泥,绳子一下子就被割开了! 卿如许激动的活动了一下手腕,把脚上的绳子也割断,然后挪到马车门口,蹲着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隙往外看去。 夜色浓重,四五辆马车在路上前行,因为是晚上,所以行进的速度不算快。每一辆马车的车尾上都吊着一盏灯笼,为后面的马车照亮道路。 卿如许细细听了听动静,发觉自己这辆马车是在最后面。她眯眼设想了一下,如果自己趁车夫不备跳车逃跑,不说自己会不会摔坏胳膊腿什么的,就算没受伤,以自己的体力也逃不过对方的追捕…… 那么,就只有一条路了。 她要利用这辆马车逃走…… 她没有太多的时间犹豫,想好了便举起手中的弯刀,悄无声息的掀开车帘,将弯刀环在了车夫的脖子上,低声道:“别动!” 车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回头,却被环住半个脖子的弯刀割出一道口子!卿如许有些无语,难道这弯刀就是为了取人首级而制的吗?! 车夫感觉到脖子上的疼痛,顿时不敢乱动了,紧张的辩解道:“姑娘手下留情,,我只是个赶车的,不是我抓的你……” “废话少说,我要你慢慢的脱离这支队伍,送我回去!” 车夫沉默了片刻,发现自己暂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答应。 卿如许见他轻抖缰绳,慢慢放缓速度,马车便与前面的队伍渐渐拉开了距离,她低声命令道:“掉头。” 车夫正要照做,谁知前面的马车却陆续停了下来。卿如许心中大惊,如果有人下车,就必定会发现她要逃跑,她催促道:“快点!” 车夫怕她心急之下要了自己的小命,慌忙调转马头,马车一晃,卿如许便有些不稳,她怕弯刀太过锋利会割掉对方的脑袋,便下意识的挪开了弯刀。 谁知这个举动却害了她! 车夫竟然趁这个机会猛了抽了马一鞭子,马突然受惊,嘶鸣一声就往前奔去,卿如许一下被惯性甩进了马车里面! 那马车夫见状立即御马狂奔,企图追上前面的车队,引起他们的注意! 卿如许骇然,几次想要起身都没能成功,马车颠簸的实在太厉害了,最后她只能爬到车门处抓住车帘,一咬牙,用弯刀狠狠划向车夫的屁股! 车夫惨叫一声,身子一歪滚到车下去了! 卿如许眼见前面马车已经发现异常下来人查看,拼命爬到驾车的位置抓住缰绳,学着车夫刚才准备掉头的动作去摆弄缰绳,那马虽然还没有平静下来,但果真调转了马头。 卿如许一喜,驾着马车往西边狂奔而去! 身后传来乱哄哄的声音,一定是小宋氏发现她跑了,指派人来追她呢!她心里默念着快点快点! 可此时偏离了大路,马车越发颠簸不稳,她又没有驾车的经验,再加上这马不顾一切的疯跑,结果马车没跑多远就轰隆一声翻倒了! 第80章 崩溃后的反杀 (下) 卿如许从马车上被甩下来,摔的七荤八素。草丛中宿鸟被惊得飞起,哗啦一下,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卿如许知道小宋氏的人就在身后不远,不敢耽误,咬牙支撑着地面爬起来,往人高的芦苇丛中跑去! 四际都是无边的漆黑,她只能接着月光勉强辨别方向躲避后面追来的人。 在芦苇丛中穿梭,卿如许发现空地越来越多,像是河岸边的沙地,她不由在心里盘算,自己不会水,如果跑到河岸边上,与死路没什么区别! 她微微调整了方向,发现后面的人动静越来越小,难道是放弃了? 嗖! 就在她分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破空之声! 然后她便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力道贯穿到了她的身体!巨力将她往前一带,她趔趄了两步差点摔倒!她喘息着去看自己的肩膀,那里有一道寒光,从后面贯穿到前面…… 随之而来的是尖锐的刺痛,她看见高光之下阴湿了一块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她知道,那时血…… 卿如许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身后那人紧接着追了上来,啪的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你想往哪跑!” 卿如许被他打的脑袋发蒙歪倒在地,神志反而清醒了,方才她是被自己的伤势吓傻了,才让这人追了上来。 荒野空无一人,一阵风吹过,草丛发出沙沙的响声。 那人冷哼一声,弯腰来抓她的衣领,似乎要将她提起来拖走,卿如许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她无暇去管自己的伤势,心念电闪间,在对方伸手过来的时候,假意挣扎。 那人果然又要来打她。对方肯定觉得,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根本拗不过他。 卿如许紧盯着他的动作,眸中冷意渐盛,趁他挥手时被自己的动作遮挡视线,猛的划动弯刀! 噗嗤一声! 弯刀刺穿了男人的喉咙!削铁如泥的弯刃几乎削掉他半个脑袋!卿如许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杀人了! 鲜血从颈间汩汩涌出!那男人连吭都没吭一声,就栽倒在地。 卿如许下意识往旁边一滚,正好躲开男子倒下的身体,但她却忘了自己肩上的伤,顿时痛的撕心裂肺! 小宋氏不会轻易放过她,她得继续跑…… 顾不得恐惧,强忍着痛楚,脸上血色早就褪尽,她挣扎了几下才爬起来,看了一眼方向,没命的朝前跑去! 她隐约听见身后有人一边追寻着她的踪迹而来,一边在喊一个人的名字。卿如许听不清楚对方喊的是什么,但应该是在叫刚才被她杀死的男人。 那些人听不到回应,就会知道出事了。 她加紧脚步,收敛呼吸,祈祷自己能够被好运眷顾。只是失血让她直觉得眼冒金星,一阵晕眩,肩膀又是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此时生死攸关,她只能咬牙挺着,以最快的速度往远处狂奔。 好在今晚星光暗淡,夜风也不小,吹的草丛哗啦声不断,不然,她早就暴露行迹了。 不知跑了多久,后面的动静终于消失,只剩她一个人无边的荒野里奔跑。她停住脚撕开裙摆,稍稍处理了一下伤口,便穿过芦苇丛,往上游的方向走,期望能寻到一户农家什么的。 真是倒霉…… 自己怎么会经历这样离谱的事情。 她感觉自己的体温越来越低,不由苦笑,伤势这么严重,若不及时医治,她就算不死也要残废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马车上,等到了人多的地方再想办法逃走。现在这荒郊野岭的,救她的人都不知道去哪里找!她甚至有一瞬间想着,实在不行就被抓回去算了,至少小宋氏不会让她马上死。 卿如许心中苦笑,却也知道这是行不通的。 她还记得自己小宋氏母女密谋要扎聋自己的那天晚上,她躺在床榻上亲耳听小宋氏说,死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所以,自己落到小宋氏手里,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她不知道自己到了这种地步怎么还能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过,如果这次能逃过一劫,她回去一定要好好学学,如何能在野外生存下去……^_^ 走了许久,卿如许终于坚持不住,瘫软的倒在河岸边上。 河水波光荡漾,隐约映出她惨白的面容。冰凉的河水冲刷着她的脸颊,泛着一阵阵凉意。她张开嘴巴喝了几口水,觉得眼皮很沉…… ……………… 午夜将至,林间松涛呼啸,熊一山简直急红了眼!如果卿大姑娘出了什么事,公子的怒火不将他烧成骨头渣子,他自己也要以死谢罪了。 他带人从卿府追出来的时候,是看见了小宋氏的踪影的,但他追踪到城门外不远,就遭遇阻拦。对方几个人伸手都不弱,又滑不溜手,他们废了半天功夫才把那些人解决。 而小宋氏离开的马车已经没了踪影,他们只能顺着方向一路往前追踪过去! 帮小宋氏逃跑的人十分有经验,留下的痕迹并不多,且交错杂乱。熊一山等人走了许多冤枉路才终于寻到卿如许驾车逃跑的地方。 但那里只有一辆翻到的马车,车辕上有零星血迹且折断不能再用,而且车上的东西也已经被搬空。他想着卿如许一介弱质女流,看样子是逃出来又被抓回去了,而且受了伤,便赶紧往前路奔去继续追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众人的马蹄子上都包了布,因此跑起来声音不大。跑了一段路后,熊一山突然勒住马停了下来,对身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说道:“熊二,你仔细听听,前面是不是有动静?” “不要叫我熊二!”小女孩眉毛倒竖,鼓起包子脸满面不快。她身材娇小玲珑,手里却拿着一柄硕大的板斧,骑在一匹稍矮的黑马上,举手投足之间比熊一山身上的匪气还重。她侧耳细听,肯定道:“是有动静!听着有七八匹马,走的不快,应该是拉着马车,八成就是咱们要找的人了!” 熊一山听了妹妹的话,一扬手,众人便策马狂奔往前追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看见有几辆马车正在前行。似乎是感到身后有人追来,数道人影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拦住去路! 熊宝儿娇哼一声,跳下马,将板斧轮了一圈,说道:“他们六个人,咱们七个人,不如……你们一人一个,我来溜缝,怎么样?” 熊一山知道妹妹不像看上去那么娇憨,也不担心,闻言答应道:“就按你说的办!” 对面六个人见他们自说自话,分配的条理清晰,中间还有个头上顶着两个团子的小女孩,脸不禁抽了两下。 熊宝儿见他们都蒙着脸,不由挑衅道:“怎么,长得丑不敢见人?见了姑奶奶还不赶紧过来叩拜!等着发利市呢?” 对面的人气的头顶冒烟,其中一个人忍不住说道:“哪里来的小娃娃,口出狂言,一会就叫你脑袋分家!” 熊宝儿眉梢一挑,露出一个甜美可爱的笑容,也不生气,继续说道:“有口音?不是本地的吧?哪来的?今年上了岁贡没有?” 对面六个人闻言面色大变,相互对视一眼,不再迟疑,持刀就朝他们冲了过来。 前面的马车还在继续前行,熊一山等人知道要尽快解决了他们才行。不过之前已经有了一波战斗,他们知道这些人肯定更不好对付,所以熊宝儿才出言挑衅,企图激怒他们。 眼下似乎有了点效果,熊宝儿一边轮斧子偷袭,一边在嘴里叨咕:“明年的近日,姑奶奶要是还记得你们,就到坟头上给你们洒一杯酒,怎么说也是死在姑奶奶手上的人,等到了下面,姑奶奶就收你们作阴兵,你们说好不好呀!” 眼见对方有一个人都气的同手同脚了,熊宝儿心道,心理素质这么差,还这么大火气,肯定不是大靖人,没准真是南疆的。她心里想着,瞅准机会,一斧子就劈了过去,巨大的力道砸在那人腿上,只听“喀嚓”一声,然后是一连串的惨叫。 这叫声在深更半夜实在令人浑身发毛,熊宝儿不满道:“别把狼给招来!”随后一斧子把那人的脑袋砸开了花。 对方剩下的五个人有一瞬间的凝滞,狠狠打了个寒颤,熊一山几人已经习惯了熊宝儿的暴力,见状丝毫不受影响,立即朝对手发起猛攻,熊宝儿在一旁举着斧头加油助威:“对对对!趁他病要他命!” 熊宝儿从小力气就大,是个小魔头,她真生起气来,熊一山都怕。她嘴里说着,仗着自己身材娇小,像条鱼似的钻来钻去,一会砍一下这个,一会砸一下那个,一手板斧轮的雄赳赳气昂昂。在众人倾力配合之下,一盏茶的功夫,对方六人就被解决了! “果然还是地方大,有发挥的余地。方才在城门外要避着人,畏手畏脚打的憋屈死了!” 众人上马直追,片刻就追上了前面的马车。 熊一山直接将头车的马砍倒,后面的马车都歪歪扭扭的停了下来。熊宝儿大叫道:“快把我们公子的媳妇儿交出来!” 小宋氏哆哆嗦嗦的掀开车帘,自知难逃,恶狠狠的瞪着他们,切齿道:“卿如许已经死了!你们到下面去找她吧!” 第81章 趁她病要她命(上)【第二更】 熊一山面色大变,熊宝儿却在一旁笑道:“是你傻还是我傻?” 小宋氏目光更加恶毒,熊宝儿见状冷笑道:“如果卿大姑娘不在马车上,那一定是逃了?看来你不过是个蠢货,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都看不住!说吧,人在哪丢的?” 小宋氏冷笑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众人听了这话,包括熊宝儿在内皆松了一口气,小宋氏这才意识到,这小女孩居然是乍她的!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熊宝儿目光中满是鄙夷,狠狠瞪了她一眼,正要让熊一山去审问车夫,马车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她小腿一曲,趁着小宋氏没反应过来,就跳下马车。 但她个子太小,落在地上摔了个跟头,但她也没哭,立刻爬起来看着众人说道:“你们是来救我大姐姐的吗?她在半个时辰前逃走了,我看到那辆马车翻到后,她往芦苇丛里逃了,她还瘦了伤,你们要快点去救我姐姐……” 小宋氏气了个倒仰:“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卿如暮没有回头看小宋氏,反而又往旁边走了两步,躲开马车,好像怕小小宋氏把她抓回去似的。 众人都知道她是卿府的六姑娘,只是鉴于她是小宋氏的女儿,众人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 卿如暮刚才摔破了手没哭,这会看她们不相信自己却哭了,“去追大姐姐的人回来跟我母亲说,大姐姐肩膀受了重伤,如果不及时救治,会流血而死的……” 熊一山盯着她看了半晌,说:“我带两个人去找人,宝儿,你们把这个女人绑起来,驾着马车回走。” “嗯,大哥快点。” ……………… 卿如许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啄自己的手,她微微睁开眼,看见一只羽毛非常美丽的蓝色小鸟在眼前一蹦一跳,蒙蒙亮的天光映照它的眼睛,黑曜石一般亮晶晶的。 那小鸟见她醒了,一张口却是个乌鸦嗓,发出“嘎”的一声。 卿如许吓了一跳,暗暗腹诽,心想这不是地狱来的追魂使吧?这么漂亮的小鸟,叫的居然比乌鸦还难听!正胡思乱想,蓝盈盈的鸟儿突然振翅上了高空,盘旋在她头顶,时不时还“嘎嘎”叫两声。 卿如许嘴角抽搐,这若是家养的鸟,肯定丢不了! 片刻,远处传来马蹄声,卿如许闭眼苦笑,握紧手里的弯刀,看来这小鸟真是有人养的…… 如果来人是要追杀她的,那么她就用最后一丝力气搏一搏。她此时的脸色肯定白的跟鬼一样,装死的话说不定能迷惑对方一下,到时候出其不意,她也未必没有机会。 不一会,她听见来人在她不远处下了马,一步步走到近前。 然后站住不动了。 卿如许心想,是敌是友?怎么不过来啊! 她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去看,却见江凛爆红着眼睛,浑身剧烈的颤抖,愤恨至极的攥紧手中长剑,指节都泛了白。 她忽的一下瞪大眼,怒道:“我没死!还不快救我!” 江凛一怔,全身的气势一下子卸了个干净,手里的长剑咣啷一声掉在地上。两步过去半跪在她身边将她扶了起来,见她一脸愤愤的神情,方才那股痛惜痛悔顿时难消云散了,这个惹事儿精!刚才还以为她真的死了…… “看你以后还敢自己逞强?哪有危险往哪凑?” 卿如许被他说的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差点死了,你还说风凉话!” “……”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就救我……” “……” “我要变成残废了!” 卿如许边哭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去捶江凛,江凛一动不动任她捶,一边看着她的伤口,轻哼一声,说道:“放心,残不了。” 他站起身,一弯腰将卿如许打横抱起:“不过再不治伤,你就要流血而亡了!” 卿如许平静下来,才发觉自己的行止有些过火了,他们现在并非夫妻。“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江凛瞪了她一眼,不理。 卿如许蹬了蹬腿,“别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 江凛看着怀里的人,挑了挑眉,问:“你说的‘为所欲为’是指什么?” “……” 卿如许败,闭嘴了。 江凛嘴角噙着一起笑,足下一登,上了马,他怕颠簸到卿如许的伤口,只慢慢的往回走,“再忍耐一下,等上了大路,就有马车接应了。” 卿如许微微点头,问道:“小宋氏呢?” “熊一山以为你在她手上,一路追击过去,擒住了她,却发现你不在。你六妹妹说你在这里逃走了。熊一山知道后便掉头回来找你,正好在路上遇见我,我们便分头找你。正好有青儿跟着我,它很有灵性,我给它闻了冰肌玉露的味道,它很快就找到你了。” 卿如许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上的镯子,没想到这镯子还救了她一命。“我今晚杀了一个人……”当时那个人死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忘记了恐惧,只顾着逃跑,现在想想,不禁后怕,嘴唇发白止不住的颤抖,她竟然亲手杀了一个人,还是以那样的方式…… 江凛看着她手里紧紧攥着的弯刀,一股心疼涌上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深陷险境。” 卿如许有些不自在,转移话题说道:“一开始那些人紧追不舍,我差一点就被抓住了,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就没人追我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小宋氏让人去追杀你耽搁了不少时间,她怕在耽搁下去自己会逃不掉,只好抛下你走了。” “与小宋氏同行的人中,有没有一个身形瘦削的女人?” “没有,护送她的都是男人,而且身手非常好。怎么了?” 卿如许听他询问,便将渔舟口中描述的那个教她投毒的女人的事情对他说了。 江凛说道:“看来那个女人异常谨慎,知道自己有可能会暴露,竟然不跟小宋氏同行。” 卿如许“嗯”了一声,看见落在马脑袋上一动不动,搭便车的蓝色小鸟,深深觉得这小东西好像很鸡贼……“它为什么叫的那么难听?” 江凛还没回答,蓝色小鸟却将脑袋转了一圈看向她…… 卿如许被它盯的发毛,缩了缩脖子,“它怎么好像能听懂话似的?” “这是青鸟,它很聪明,通人性。成年的青鸟相当于五六岁的小孩子,能简单听懂一些话。” 卿如许闻言顿了顿,冲扭头的青鸟试探着说了一句:“抱歉抱歉,我没有嫌弃你,是在夸你特别……” 青鸟眨巴眨巴眼睛,将头转回去了,还抖了抖屁股上的尾羽,看上去有点得瑟的意思。 “……”卿如许无语,成精了么…… 江凛看着卿如许愕然的模样,勾唇笑了笑。 走到大路上。熊一山正带着数人在那里遥望他们。旁边还停着几辆马车,看上去正是小宋氏逃跑时乘坐的那几辆马车。卿如暮站马车旁边,看见她就朝她跑了过来:“大姐姐!” 卿如许看见她面色有些复杂。 卿如暮却呜呜哭着说道:“大姐姐对不起,是我连累你被母亲抓住的……我偷偷把小月亮藏在包袱里,你用到了吗?” 卿如许一怔:“你是故意把弯刀放在里面的?” 卿如暮见卿如许好像伤的很重,一边哭一边说道:“大姐姐被打昏了,母亲说要把你带走好好折磨,我就趁母亲不注意,把小月亮放在包裹里了,希望大姐姐醒来能逃跑……大姐姐,你会不会死啊……” 众人闻言都有些动容,没想到八岁的小女孩竟然这么聪明。 卿如许举起手里的弯刀示意了一下,说道:“多亏了六妹妹,我才能逃过一条命,谢谢六妹妹。”她有些感动,却又不太明白卿如暮为什么对小宋氏被抓无动于衷,“六妹妹,你母亲……” 卿如暮低下头,看上去十分惭愧,她大哭道:“母亲是坏人……呜呜呜……” 众人闻言都深感复杂,连一个小孩子都能分辨善恶,小宋氏却不知悔改。 黑夜已经过去,天空泛起鱼肚白,江凛把卿如许抱上马车,叫了冷凌郁来给她治伤。 卿如许没想到冷凌郁也来了:“冷神医怎么也在这里?” “得知你的下落,并知道你受了伤,熊一山一面联系了江公子,一面叫人去把我带到这里来了。”熊一山看着不靠谱,实际上细心又八婆,所以梁辰总在他背后说他跟娘们似的。“我可是赶着城门一开就出城了,骑马颠的我胯都要掉了!” 卿如许会心一笑,见冷凌郁虽然口中不停埋怨,手上却一丝不苟的给自己治伤,不由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谢道:“多谢冷神医为我奔波。” “谢什么,将来你是我们的当家主母,我还不是得好好讨好你?万一你看我长得漂亮,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卿如许哭笑不得,转念一想她的话,不禁问道:“你……为江凛办事?” “是啊,如果不是主子有吩咐,谁一大早天不亮就出来干活?女人睡不好觉会变老的!”冷凌郁一脸不满。 卿如许心道,原来她与江凛不是那种关系。 冷凌郁看着她的神色,突然凑过来说道:“你若是想问我一些关于公子的事,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卿如许脸颊抽了抽,“不想问……” 冷凌郁一脸失望,又恢复了那副高冷的神情。 卿如许无语,江凛手下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第82章 趁她病要她命(中) 天压云低,浓厚的黑云密密实实的铺满天空,草丛中的蚂蚁迅速集结,成群结队的往高处的土丘上爬去。 “好像要下雨了。”卿如许虚弱的靠在马车里,从车窗看着外面阴郁的天空说道。 冷凌郁坐在她旁边,用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应道:“方才还是一片晴朗,转眼就阴云密布,所以说,世事无常啊。” 话音才落,就有一颗豆大的雨点啪嗒一声砸落在她伸出车窗的那只手上。“呀!这雨还真是说下就下。” 不一会,暴雨倾泻,道路两旁娇艳的秋英瞬间被噼啪砸落的雨点摧残,七折八歪的倒在路旁。熊一山等人都从马上下来,挤进了马车里,江凛自然而然进了卿如许所在的马车。“很快就能进城了。” 卿如许想起方才他横抱自己的一幕被众人看见,有些不自然。冷凌郁眨了眨眼说道:“哎呀,真叫我为难,我是不是应该躲到雨里去?” 卿如许更加窘迫了,江凛朝冷凌郁看过去,冷凌郁立即闭紧嘴巴,做了个封口的手势,真的下了马车。 “冷姑娘!”卿如许惊呼一声。 江凛却说道:“不用管她,她会去后面找熊一山他们。” 卿如许睫毛轻垂,有些不敢直视江凛的面容,“父亲怕是会被阻在路上。” “先生心下担忧,天没亮就启程了,快马加鞭,这会像是已经回府了。” “那就好。”卿如许放了心,问道:“小宋氏如何了?” “被我们抓获,她显然十分愤怒不甘心,对着你六妹妹骂了一路,若不是被绑着,恐怕还要动手。你六妹妹也是个倔强的性子,一动不动的在那里听着,却不肯妥协,也没为她求情。倒能看出是个光风霁月的性子。” “六妹妹的性子像阿爹。”卿如许心想卿如暮如此聪慧,救她除了因为姐妹之情,也是下意识的想要她对小宋氏手下留情吧。小宋氏再坏,也是她母亲,她这样便也尽了自己的力。“她可能还不明白自己的所为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她凭感觉做出的举动,却能看出她的心性。” “才八岁的小孩子,居然这么聪明,倒是跟宝儿很像。” “宝儿?” “是熊一山的妹妹,今年才十二岁,她天生神力,鬼主意很多。我想着,这次就让她跟着你留在府里,给你做护卫。有她在,我也能放心些。” “不用了,我可以保护自己的……”卿如许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江凛不置可否,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说道:“帮小宋氏逃走的人很谨慎,并且那些人的实力也很不简单。即便是熊一山几个对付他们也废了些力气。” “想必他们的计划中没有考虑到你,如果知道你手下有这么多厉害的人手,一定会计划的更周密。”前世卿如许只知道江凛有一群很厉害的兄弟,但见过的少之又少,毕竟她是个聋子,与人交谈多有不便,若不是很必要的情况下,她是不会接触陌生人的。 江凛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不好奇我身边为什么有这么多厉害的人手么。” 卿如许睫毛一颤,才知道自己有些说漏嘴了。江凛的养父是个半吊子秀才,养父过世之后他就沦为山贼。他是如何习得高超的武艺,又是如何结识的熊一山等人。 她想了想补救道:“那些应该是你做山贼时的兄弟吧,山贼应该也挺厉害的……”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也知道不可能,如果山贼都这么厉害,还不天下大乱了?除非这些山贼本身就有些来历,因为一些事情在山中隐姓埋名。 江凛闻言盯着她看了半晌,觉得她好像没有说实话,但转念一想,她一个内宅女子,恐怕也想不到别的原由。“你打算如何处置小宋氏?” 卿如许摇摇头:“我还没有想好,按照阿爹的意思,起码要问出我母亲的死,和关于南疆的一些事情。小宋氏,或者说关姨娘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万一……” 万一关姨娘是细作,将来出了什么岔子连累了宋家和卿家怎么办? “我已经让人去江陵那边打听,如果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嗯,多谢。” 江凛听她这一声谢,忍不住挑了挑眉。他实在不知道卿如许为什么忽冷忽热,时而抗拒,时而逃避。分明他能感受到她流露出的一些情感,有依赖有信任也有留恋,但这些情感总是一触既散。 ……………… 回到府上,卿鸿果然已经回来了。 天下着大雨,众人都挤在门房里等她。见她面色苍白,肩膀缠了厚厚的白布,还隐隐透出血迹,都扎着手不敢触碰她。卿如许见江凛好像有过来抱她的意思,赶紧示意孟婆子,孟婆子很及时的接收到了她的眼色,立即过来说:“我抱着姑娘,拾舟你来给姑娘打着伞,千万别淋着雨。” 拾舟和兰舟两人眼睛哭的肿成一条缝,闻言赶紧一左一右撑了两把伞,配合着孟婆子就近把卿如许先抱到了花厅。 众人先后跟进来,卿鸿看见卿如许没少胳膊没少腿儿,呼的松了口气,示意江凛到一边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老夫人拽着卿如许上看看下看看,一脸担忧,想问又不敢问,怕她出了什么事,小宋氏的狠毒心肠她可是已经见识过了。三夫人站在一旁也很紧张,一个姑娘家,被人劫持了一夜,若是被人知道可怎么是好。她频频看向江凛,但江凛面无异色,什么都看不出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卿如许明白她们在担心什么,说道:“祖母和三婶放心吧,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有这伤,冷神医也已经为我诊治过了,只是有些失血,没什么大碍。” 老夫人见她神色寻常,这才松了一口气,“许儿,你没有骗祖母吧,真的没事?” 卿如许平静的点点头,示意她们放心。 冷凌郁这时上前行礼道:“老夫人万安,小女子冷凌郁,贵府大姑娘的伤只要好生调养,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的。” 老夫人连忙过去扶她一把:“姑娘就是圣手张先的亲传嫡子冷神医吧?” 冷凌郁这回看上去一点也不冷,温顺如水的模样,谦虚道:“神医不敢当,不过治病救人罢了。” “好姑娘,有劳你费心给我孙女治伤了。” “老夫人不必客气,我与贵府大姑娘已经不是头回见面,算得上熟人了。” 老夫人见她相貌颇美,举止得体,很是欢喜的拍了拍她的手,“冷姑娘初到京城,不知在何处落榻。” 冷凌郁笑道:“我在济仁堂坐馆,平日便住在那处。” “哎哟,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住在外面多不方便,也不安全。若不嫌弃就来我们家跟许儿做个伴可好?” 冷凌郁闻言不禁讶然,连忙推辞道:“怎好叨扰府上?” 三夫人见状过来说道:“不怕不怕,冷姑娘尽管过来便是。”有这么个神医住在家里,那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老夫人倒是真挺喜欢这个姑娘,诚恳道:“冷姑娘既然是许儿的朋友,就同我的孙女是一样的。” 冷凌郁露出盛情难却的模样,屈膝行礼说:“既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老夫人,多谢三夫人。” 卿如许见到这一幕往江凛脸上看去,见他没有一丝异色,心下不禁腹诽,这恐怕是他早就吩咐过的吧!他这是打算把手下的人都搬到她家里来吗?! 果然,冷凌郁又说道:“不瞒老夫人,我有一位异性妹妹,她身世可怜,无家可归,平日与我同处,相依为命。我若来此,也不敢将她一人留在外面。可喜她有一身本领,人也聪慧能干,一个顶十个用。若卿大姑娘不嫌弃,可否留在她身边做个丫头?” 老夫人闻言有些意外,不禁看向卿如许,显然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卿如许嘴角抽搐了一下,看向冷凌郁,此时她正眼波盈盈,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这个会变脸的女人! “哦……那个,我正少个人保护我……就,就让宝儿跟着我好了……” 众人闻言都露出满意的笑容,包括江凛。 老夫人当即就叫了熊宝儿过来,熊宝儿这回倒没拎着板斧,规规矩矩的走进屋子。 她长得本就可爱,脸颊红噗噗的,头顶两个小包包,笑起来一双弯弯的月牙眼,别提多讨喜了。老夫人一见她的模样就十分喜欢:“哟,真是个标致的小姑娘,这么个小娃娃,竟是练武的?” 熊宝儿甜甜一笑:“多谢老夫人夸赞,宝儿可是很厉害的!” 老夫人被她逗的呵呵直笑,连声说好。三夫人也凑上来说道:“冷姑娘的妹妹,自是一百个放心的,我这就去给冷姑娘安排住处。” 卿如许像个局外人似的看着她们,朝江凛翻了个白眼,一群都会演戏,难道这是作为山贼在外讨生活的必备本领? 江凛笑着看她,给她一个“早晚都是一家人”的眼神。 卿如许深深觉得,江凛这是打算用自己的手下将她团团包围! 第83章 趁她病要她命(下)【第二更】 卿如许的事情安排完毕,众人便说到了小宋氏,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压抑。这个从前贤良淑德的当家主母,摇身一变,成了十恶不赦的毒妇。说实话,就连几次被害的卿如许到现在都无法适应。 毕竟,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这次宋廷安也在场。 众人都明白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何况涉及到南疆,就更加不能让外人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宋廷安道:“从现在起,她必须要在严密的监管之下,不能让她再有机会逃走!” 对于小宋氏最终的处置,是所有人都默认了的,从今天起,宋氏就要称病在家休养,直到最后暴病而死。 卿鸿喟叹一声,说:“我已经让人将她重新关进静幽阁,并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困难的是,如何让她开口说出自己的秘密,与她联络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小宋氏嘴巴紧的很,不用非常手段怕是问不出什么。”之前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她还要死咬着不承认。此时明知他们不会放过她,她又怎么会让他们如愿?她若是什么都说了,也就到了死期。宋廷安沉吟道:“不如跟江凛借两个人手。” 小宋氏虽然罪大恶极,可要让他们亲自用刑去逼问,恐怕也没人能下的了手。江凛身处皇城司,逼供的办法有许多,何况他如今如算得上自己人,又是知情人。 卿鸿摇了摇头,觉得不妥。宋廷安正要问为什么,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白珠的急切的声音传来:“老夫人!大老爷!二姑娘跑出了院子,往静幽阁去了!” 室内有一瞬间的安静,众人都知道卿如初在小宋氏逃跑并费尽周折劫走卿如暮的事情上受了很大的刺激。 卿鸿站起身开门放了白珠进来,“怎么回事,她院子里的人呢?怎么不拦着!” 白珠道:“杜若阁的人说,二姑娘用簪子抵住脖子,威胁看守她的人,下人们怕二姑娘真伤着,不敢阻拦。” 卿鸿皱眉对众人说道:“我去看看。” ……………… 静幽阁中,小宋氏枯坐在床榻上,满面愤恨的看着直挺挺站在她眼前的婆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 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然后小宋氏就听见了卿如初的声音。 她一下子床榻上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那婆子却错身挡住了她,说:“夫人不能走出屋子半步。” 小宋氏狠狠瞪了她一眼:“我不出去,你闪开!” 婆子稍微侧身,小宋氏便站在门前从缝隙里看外面的情形。 此时卿如初正用一支尖锐的金簪抵住自己纤细雪白的脖颈,对院门口拦住她的婆子说道:“我要进去见我的母亲,谁若是敢拦我,我就死在这里,你们谁也别想活!” 静幽阁守门的婆子被卿如初杀气腾腾的模样吓了一跳,一个恍神卿如初已经越过院门冲了进去!院子里的丫头们满面为难,都在劝她:“二姑娘快回去吧,老爷吩咐谁也不能见夫人……” “是啊二姑娘,您快回去吧!” 卿如初却不管她们说什么,只一个劲的往前冲,只要有人挡住她,她就扬起脖子将金簪往脖子上扎,眼见已经流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上前,卿如初冷笑一声,穿过人群进了屋子。 “初儿!”小宋氏满面惊喜的看着卿如初,期待的看着她,似乎希望她能带来什么好消息。 但卿如初只是背着手关上房门,细细的端详着小宋氏的面容,一言不发,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初儿……”小宋氏疑惑的看着卿如初,迟疑道:“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卿如初目光中满是讥嘲,冷冰冰的,“母亲难道不知道我怎么了?” 小宋氏惊疑不定的看着她:“初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卿如初的眼神中闪着一丝幸灾乐祸,“知道母亲回来了,我真的很高兴……” 小宋氏面色一变,目光直勾勾的看向自己的长女:“难道初儿希望我留在卿家被处死不成?” “卿如许说的对,有你这样的母亲,还不如没有!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是杀人凶手的女儿!无论在卿家,还是在宋家,永远都是众矢之的,没人会怜悯同情我,没人会帮我助我,就算将来出阁,也要掣肘于人,处处受人拿捏恐吓!”卿如初手里拿着那支金簪,一步步朝小宋氏走去,“而且,你暴病死了,我会变的更有用,不是么!” 小宋氏看着卿如初的动作脑袋有些发懵,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怪我抛下你离开?初儿,你不明白,我也是迫不得已。” 卿如初的神情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母亲的话实在让我觉得有些恶心,你迫不得已,选择了六妹妹,是么?”她举起金簪,对冲过来阻拦她的嬷嬷怒喝一声:“滚开!” 她一脚踹在那嬷嬷的腰上,那嬷嬷没防备,哎呦一声趴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腰嗷嗷痛叫。卿如初现在可没心情管那个老婆子,因为她没有多少时间,父亲他们很快就会过来。 小宋氏看着经出入,又惊又气,两只眼睛也隐隐流露出恐惧:“初儿,你要做什么!我是你母亲!” “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你又何曾我把当成你的女儿?!”当她吞下十三命数的那一刻,她们就不是母女了!而是凶手与被害者!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当然是我的女儿!” 卿如初闻言冷笑连连,愤怒调动她的每一根神经,“你已经杀了我一次,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你的女儿了,而是地狱归来的恶鬼!母亲……不要怪我狠心,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小宋氏已经被她说的起了真火,见她疯狂的模样,抄起一尊花瓶挡在胸前,怒叫道:“我是你的母亲,难不成你要弑母!” “哼,不过一命换一命罢了,我说过,你女儿已经被你杀死了,若说现在我的这条命,还是卿如许救回来的呢!”真是讽刺,她要杀的人救了她,她信任的母亲却要杀了她! 卿如初说着,伸手去夺那花瓶,花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粹,小宋氏双手胡乱抵挡,被刺过来的簪子扎的鲜血淋漓。“住手!住手!你疯了!” “哼,我倒是希望我疯了!”卿如初一心要置小宋氏于死地,她是思虑的很久的! 那嬷嬷见母女俩居然动手相互厮杀,骇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跑出门去,疯也似的大叫着:“杀人啦!杀人啦!” 门外听动静的下人见婆子开门疯跑出来,都探头往里面看来,结果各个吓得半死,有一两个脑子灵光的,立即去禀报府里的主子。 屋子里,卿如初已经急了。 “你给我住手!”小宋氏毕竟是个成年人,比卿如初有力气的多,她拼着手被刺伤,大力朝卿如初推去! 争执间卿如初脚下一滑,仰面摔在一地的碎瓷片上,痛的连连尖叫。一旁的小宋氏看准机会,抄起另一只花瓶高高举起作势要往卿如初头上砸去,卿如初被吓得紧闭双眼,下意识的用手臂遮住住头,另一只手去阻挡花瓶,同时脚下胡乱一登。 “啊!”小宋氏小腿一痛跪倒在地,膝盖正落在一片碎瓷上!她尖叫一声,身子一歪,胸口便是一痛!她眼睛睁的大大的,不敢置信的将目光从长女身上挪到自己的胸口上,鲜血迅速渗出,在金簪周围晕开一个黑红的圈。“你……你这个不孝女……” 卿如初感觉自己戳中了什么,睁眼一看,却见自己的金簪正插在小宋氏的胸口上。她一惊,手下意识的往回缩将金簪拔了出来,顿时一股热意喷洒在她的手背上! 想法一回事,真杀了人又是一回事,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生母!她吓坏了,顾不得后背多处被割伤,连滚带爬后退好几步。再看小宋氏,她面色煞白,靠坐在地上,脑袋歪在一旁,时不时抽搐几下。 卿如初心头一阵紧缩,猛地仍掉金簪,捂着头脸疯狂的大叫,外面在门口站着的丫头婆子都吓傻了。 静幽阁实在太过偏远,卿鸿这时才终于带着人赶来,见到这样的情景,如同被夺了魂似的愣在那里,他完完全全没有料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卿如初居然是来杀小宋氏的! 因为不放心而赶来的其他人在路上就遇见了静幽阁跑出来报信的婆子,闻听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几乎晕眩!等她们走到静幽阁,小宋氏已经歪在那里没了生息。两只空洞洞的眼睛依旧不甘的睁着,死死的盯着卿如初的方向,好似无声的控诉!卿鸿看着卿如初恐惧到扭曲的面容,心中一片冰凉! “不是我……不是我!是母亲自己撞上来的!我没有杀她,她刚才还想要杀我!父亲!”卿如初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她爬到卿鸿脚边,拽着他的袍摆胡乱解释道。 卿鸿眼睛一眯,低头看向卿如初,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女儿! 第84章 丧事(上) “姑娘!大事不好了!”拾舟连伞都来不及收,直接仍在廊下,砰的推开房门冲进屋子。兰舟嗔怪的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姑娘身上有伤,刚睡着没一会!” 拾舟“哎呀”一声,“出大事了!” 卿如许本来就没睡安稳,还梦见了自己杀人的那一幕,这会被两人的说话声惊醒,心悸的喘了几口气,出声问道:“怎么了?进来回话。”她因为受了伤,被老夫人勒令回来休息,根本不知道松鹤堂里的情况,静幽阁那边的乱子自然也没传到这边来。 拾舟进了内室,说道:“是静幽阁那边……”她还没说完,卿如许猛地直起脖子,牵动肩膀上的伤口疼的倒吸凉气,“小宋氏又跑了?” 拾舟从听了消息到现在,面上一直保持着惊愕的神情,此时更是骇然,“她死了!” “什么?” 满屋子的人都呆住了,还是熊宝儿最先发问:“下午回来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怎么突然死了?” “说是二姑娘以死逼迫,闯进了静幽阁,母女俩在里面发生争执,不知是错手还是故意,二姑娘手里的簪子就扎在了小宋氏的胸口上!现在府里都乱成一团了!” 卿如许深吸一口气,犹自不能相信,“扶我起来,我要亲自去看看!” 兰舟道:“姑娘,你还伤着呢!不如奴婢过去仔细打听打听,回来告诉姑娘。” 卿如许摇头,执意起身披了衣裳出门。众人知道她的性子,也就不在全。兰舟又找了一件厚厚的头蓬出来,免得淋到卿如许的伤口。 大雨中的静幽阁尤显狼狈,不少下人都三三两两聚在院子外,或惊恐,或好奇。议论不休。“方才我经过这里就听见里面有争吵的声音,好像是二姑娘过来了?” “我看见二姑娘不顾阻拦,以死相逼冲进去的!手里拿着簪子,脖子都扎出血来了!” “不是说夫人病了,怕传给其他人,不让任何人靠近吗?二姑娘有什么事非得见夫人?” 听她一口一个疑问,旁边有个婢女小声说:“里面伺候夫人的婆子,在二姑娘进去之后突然惨叫一声,不一会就跑出来,口中含着‘杀人了’!” 卿如许站在众人身后听到这里,皱起眉头。兰舟出声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都散了吧!” 众人回头一看见卿如许来了,连忙低头行礼,讪讪的不敢再说话,各自走开了。卿如许面色凝重进了静幽阁,老夫人,卿鸿,三夫人和宋廷安都在里面。而卿如初此时被两个婆子按在一旁的罗汉床上,身体还在不由自主的抽搐,显然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冷凌郁正在取掉扎进她后背的瓷片,她似乎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老夫人连忙说道:“许儿怎么来了,是谁这么耳报神,你这身上还有伤呢!” 卿如许屈膝跟众人行礼,说道:“祖母,我怎么能不来。”事关她生母,事关给她下毒的人,她怎么能不来。 老夫人叹了一声:“好孩子,祖母怕你看了害怕,你还是别过去看了。” 卿如许摇头,她连自己的死亡都经历过了,怎么会怕别的死人呢,何况她昨晚可还亲手杀了一个人……一步步朝内室走了过去,内室的门本来就开着,她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小宋氏的脚。 再往里,小宋氏的死相就出现在卿如许的视野里。 她不由捏紧手里的帕子,狠狠打了个寒颤,真的死了,小宋氏真的死了!那支金簪仍旧扎在她的胸口上,映照着烛火反射出黄灿灿的光,好像在炫耀是它终结了这个生命! 卿如许看着小宋氏圆睁的双眼,胃里涌起一阵不适,她干呕一声,翻身出了内室。兰舟投来询问的目光,她摆摆手:“我没事。” 外间,冷凌郁已经将卿如初后背上那些扎进衣服里的碎片取出,说道:“瓷瓷片较钝,所以伤势并不重,不过我建议先送二姑娘回杜若阁,脱掉衣服处理伤口免得时间长了感染溃烂。” 卿鸿皱眉点头,找人给卿如初披了件衣服,先送她回杜若阁了。 “阿爹,怎么办?” 卿鸿跟宋廷安对视一眼,皆沉默下来。片刻,卿鸿开口说道:“我看,不如借此机会,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 ……………… 疾风卷地,暴雨倾盆。 白色的灵幡在狂风骤雨中翻卷不休,整个卿府白茫茫静悄悄,笼罩在密密实实的骇然与肃杀之中。惊恐慌乱依旧没有退去,除了雨声,没人发出半点声音,回廊下奔走的下人都下意识的垫着脚尖,仿佛稍微大声就能惊醒棺木之中不瞑目尸身一般。 小宋氏的死突然,一切事物都要从头准备,但三夫人也极是能干,天际泛起头一道曙光时,一切都筹措妥当。 宋家人最先赶来了,只是多数人不明所以,只知道是府上半夜遭了贼,小宋氏起身查看被贼人刺死。卿如许当然不会来跪杀母凶手,身上又有伤,此时在蘅芜居并未出来,对外声称受了惊吓。 院子里,抛洒纸钱的还未飞起就被雨水砸落,堕入泥水之中。三夫人一个人忙不过来,便叫了卿如许的舅母林氏来帮忙,“嫂嫂,一会永平郡主和荣国公夫人来了,万万别送到一处落座。” 因林奕跟薛准的事,荣国公府和宣平侯府闹得很不愉快,林氏对他们两家的过节显然也知道,说道:“放心吧,我晓得的。” 永平郡主来的时候,卿府的哀事已经开始。 小宋氏的灵位放置在灵堂正中,灵前摆放着香烛纸钱,八岁的卿如暮跪在棺木旁一边哭泣,一边将纸钱放入火盆之中,火舌舔噬着它们,直至烧成灰烬。而卿如初受了巨大的惊吓,木愣愣的跪在那里,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动不动宛如泥偶雕塑。有人在她手里塞了一把纸钱,她也毫无反应。 众人都以为她是因为母亲遇害受到刺激,倒也没引起怀疑。 永平郡主在灵前上香完毕,卿家一众向她致谢,永平郡主十分客气:“事发突然,你必定还有事要忙,就不用在这陪我了。”虽说之前因为求娶卿如许的事情闹了些不愉快,但还没到不相往来的地步,何况这样的大事。 三夫人连忙说道:“是我分内之事。” 永平郡主进了小厅落座,宣平候则找卿鸿大略问了问事情的经过。知道前因后果,有些气愤的说道:“京城之内,居然能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是何种胆大包天的盗匪,居然敢进入朝廷重臣家里行凶!” 卿鸿默然,目光转动,看向放置在灵堂中的棺木。“此事我已经与皇上禀报,请求皇城司协助调查此案。”对外声称小宋氏是被贼人害死,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在京城查找可疑之人。 宣平候听他提到皇城司,目光闪了闪,说道:“若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尽可知会我一声。” 卿鸿拱手道:“多谢。” 灵堂内,火盆中燃气的青烟缭绕在四周,令人觉得不适。不少人见雨势渐小,就三三两两聚到廊下说话,对小宋氏的死议论纷纷,对强盗的胆大包天感到骇然。只有荣国公夫人一脸丧气的站在一边无心插言,脸色看上去也不大好,脸颊蜡黄中带着几分干瘪之感,厚厚的胭脂也遮不住。 秦家太太上了香从灵堂出来就远远看见她,走过去拉着她走到一边,问道:“不是说你这几天身上不大好,怎么也来的这么早?你这脸色,怕是得好好调养一阵子。” 荣国公府就是整个京城的笑柄,最近林三爷也分家出去单过了,闹得沸沸扬扬。秦太太原本是不屑与荣国公府这样的糟烂人家来往的,只是面上过得去,有过几回往来,但秦嗣远之前因为赵家豆腐店的人命案被连降三级,她也因此受了些排挤,此时也就顾不上挑拣了,有人说话,总比一个人尴尬的站在那里强。 再者,林家与秦家,因为宸妃和慧妃的对立,是水火不相容的局面。现在林家大房和三房出了矛盾。秦家必定要钻个空子,再伸手搅一搅这浑水。秦太太理所当然要接近荣国公夫人,探听荣国公府的事。 好在荣国公夫人没什么心眼,也没因此为秦嗣远的事情疏落她,给她脸色看,说道:“我家里那一对烂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一边调养一边生气,养的赶不上气的,八成是快要死了!” 上次她因为儿子林奕的事跟荣国公大吵一架,害的荣国公被拎到御前挨了一顿臭骂,又害得三房铁了心要跟荣国公分家。荣国公就彻底厌恶了她,还故意跟她做对,变本加厉宠妾灭妻,荣国公府现在乌烟瘴气,她又怎么能好的了! 秦太太听她竟然说这样的丧气话,吓了一跳:“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是因为那个秋姨娘?” “哼,那个小贱人,我若是死了,也必定要拉着她做垫背的!” 第85章 丧事(下)【第二更】 秦太太瞄了一眼灵堂,被她一口一个死字说的后脖颈发毛:“你这样下去可怎么好,我听说那位冷神医就在卿府里住着,不然你请她给你看看吧。” “我也是这么想。”荣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她就是听说冷神医在卿府住着,想借这个机会请她给自己看看,所以才来的这么早。 两人正说这话,永平郡主也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荣国公夫人在那站着,傲慢的扬起下巴走开了。 荣国公夫人恨恨的瞪了她的背影一眼,将帕子上的玉兰花都扭的变了形。秦太太也一向不喜欢永平郡主那副目中无人的劲儿,说道:“听说永平郡主这几天正张罗花会,应该是为了她家小侯爷的亲事着急呢。” 荣国公夫人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永平郡主发愁儿子的亲事,是因为儿子谁也看不上。而荣国公夫人发愁儿子的亲事,是因为谁都看不上她儿子!她想着想着,胸口一睹,脸色一白,竟然眼前一黑,倒在了门口。 众人吓了一跳,都不明所以,连忙叫人。 三夫人叫了几个婆子七手八脚将荣国国公府人抬到厢房去休息,这荣国公夫人要是在她们府上有个好歹,算怎么回事啊!三夫人亲自去请冷凌郁,一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荣国公夫人是贵客,今日这样的场合,万一出了差错,可是大事,就麻烦冷姑娘了。” 冷凌郁身为医者,医谁都是医,笑道:“三夫人客气了,我在府上叨扰,若是不出些力,我心里可也过意不去了。” 三夫人见她如此通情达理,并没有传言说的那般清傲,连连称赞:“冷姑娘医者仁心,性情也好。” 熊宝儿本来在冷凌郁院子里找她说话,这会便跟在两人屁股后面一起出来,听了这话不由冷凌郁身后做了个鬼脸,这残暴又常常变脸的女人性情哪里好了? 冷凌郁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熊宝儿顿时一凛,抱着手上的药包说道:“我这就回去给姑娘煎药!”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回到蘅芜居,熊宝儿一眼看见屋里有个高高的人影,顿时一喜,进屋说道:“咦?公子,你来看主母了?” 江凛闻言动了动眉毛,露出满意的笑容朝卿如许看去。卿如许虽不会为小宋氏举丧,但人多眼杂,她也不好穿的太扎眼了,所以穿着一身月白衣裙,发间带着珍珠步摇,通身素净,却越发突现出她如瀑倾泻的乌发,和远山般明暗起伏的长眉。整个人就像天地间初初降生的一朵银粟,洁白透明,轻盈无比。 她又惊又窘,道:“什么主母,谁跟你说的?” 熊宝儿装憨的本事无人能及,说道:“公子说的呀,以后姑娘嫁给我们公子,就是府里的当家主母,我们所有人都得听您的!” 江凛闻言神色更满意了,宝儿一向最有眼力见,比她大哥强多了。 卿如许瞪着两只眼睛,又羞又气,指着江凛道:“你给我出去!” “好,我这就出去。”江凛一副“我全听你的”的表情,转身走了。 卿如许几乎被气的吐血,她话还没说完呢! ……………… 夜半,雨终于停了,月光清冷的照在堂前,四下显得更加凄清寂静,灵堂内也无人出声,只有几盏灯火照亮,卿如暮不吃不喝在灵前跪了一日一夜,这会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倒在棺木前。丫头们赶紧上前扶她,将她抱到一旁照看。一连串的动静让卿如初的神智逐渐恢复。 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情景,怔神好半晌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她惊恐的盯着棺木,一寸寸往后挪动。 卿如暮醒来看见这一幕,不仅露出苦涩的笑容,她叫住卿如初:“二姐姐,你为什么要跑,母亲已经死了。” 卿如暮含着大颗的眼泪,抽泣着用娇嫩的嗓音说道:“阿爹从小就对我们说。常存仁孝心,则天下凡不可为者,皆不忍为,所以孝居百行之先。母亲有错,我们做女儿的虽然不能包庇她的恶行,却可以劝诫她改正,姐姐怎么能对她下那样的毒手?” 卿如初闻言睁大眼睛,疯了一样冲上前,轮圆了胳膊甩在卿如暮的脸上,卿如暮被打的一个趔趄,雪白的脸颊顿时肿起一个五指印,嘴角都流出血来。“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六姑娘!”葵儿尖叫一声冲到卿如暮跟前将她抱起来,蘅儿挡在她们面前,说道:“二姑娘,您怎么能出手打人呢,这可是你的亲妹妹呀!” 卿如初冷冷的盯着她,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一个下人,现在也敢对我指手画脚了?” 卿如暮从葵儿怀里挣扎着下来:“二姐姐快住手,不要打蘅儿!” “你们在干什么!” 卿鸿一声怒喝,打断了灵堂中的争执。卿如初哆嗦着转过头来,紧缩着肩膀,嘴唇抖动,说“父亲,你不要初儿了吗?不疼初儿了吗,初儿不是故意的……” “想想你做的孽,还值得旁人怜悯疼惜吗?初儿,你太让为父失望了!”卿鸿冷冷的看着她,“明日就启程,送你到城外春神庵落发为尼。” “落发……为尼?”卿如初往前走了一步,摇头,再摇头:“不!我才十五岁,不我去!打死我也不去!” “你杀害自己生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才十五岁?”卿鸿对卿如初已经彻底失望,“来人,将二姑娘带回杜若阁。如果她在以死相逼,就让她痛快的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卿如初被尖叫着带走了,卿鸿走到卿如暮跟前蹲下身,擦掉她嘴角的血迹,心疼到:“慕儿被打疼了吧?” 卿如暮幼小的心漫过一阵阵酸楚刺痛,“爹爹真的要送二姐姐去庵里么……” 卿鸿知道她早慧,也不瞒着她:“她闹出这么多事,府里不少人都看着,流言蜚语早晚要传出去。她留在家里,对她自己不好,对你们姐妹也不好。” 卿如暮抹了一把眼泪,一眨眼,没了母亲又没了姐姐。卿鸿好像看出她的心思,说道:“你大姐姐心思纯善,你往后,多去找你大姐。” 卿如暮点点头,重新跪到灵前,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说:“母亲到了下面好好恕罪,来生一定做个好人,女儿会多做善事,为母亲积福。”她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呜呜哭着跑出了灵堂。 葵儿和衡儿赶紧追了上去。卿鸿看着小女儿的背影,心酸的叹了口气。 蘅芜居知道这件事,都大感想不到。 卿如许沉默了好久,说:“以后咱们多顾着六妹妹些,万万别让她在府里落了单。让她觉得自己被孤立,没人疼了。”卿如暮在这个年纪失去母亲,比她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失去母亲,一定要承受更大的伤害。 兰舟对卿如暮的遭遇感到伤情,道:“从前奴婢真没看出来,二姑娘居然是这种人……” “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可六姑娘的性子却那么乖巧。” “姑娘不是说了?六姑娘的性子虽咱们大老爷。” “亏得是如此,要不然外面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府里的夫人突然没了,女儿也送到庵堂,肯定有好事者凭空猜测。” “那也没办法。”兰舟叹道:“什么都能挡住,就是挡不住别人说闲话。” 熊宝儿功夫好人又小巧,这一天来,在府里上窜下跳,基本上什么都清楚了。听她二人在那里叽叽喳喳,也都明白前因后果,不禁插嘴道:“两位姐姐何必惋惜,其实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一点传言,总会消散,那些凭空猜测出来的东西,毕竟站不住脚。” 拾舟过去摸摸她的小脑袋,“真想把你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小小年纪,说话老气横秋的。” 熊宝儿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捣鼓了一阵,摸出她那把板斧,笑嘻嘻道:“公平起见,你劈我一下,我劈你一下。” 拾舟脸一黑,瞪眼看着那把黑沉沉的斧头:“你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拿进来的……” “我早就藏在这了!不敢让别人看见!” 兰舟也吓了一跳:“宝儿,你……这是你的武器?” 熊宝儿开心的点点头:“我力气大,用别的太轻不称手,就这个好点。” “你用这个杀过人吗?” “当然了!”熊宝儿眯起眼睛,做出一个邪恶的表情:“我一斧子就能让人脑袋搬家!” 对于她的直言,兰舟和拾舟都有些呆,卿如许笑道:“听说你天生神力,难道比你哥哥的力气还大?” 熊宝儿摇头晃脑,自豪的说道:“他的力气比我差远了。” “难道你父亲也是个力大无穷的人么?” 熊宝儿道:“是啊!我父亲……”她说到这,眨了眨眼睛,突然道:“哎呀,姑娘,我困了,先回去睡了啊!要是有危险,你就扯开嗓子喊,我保证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说完,她就兔子一样窜出门去了。 卿如许挑挑眉:“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第86章 荣国公府的旧事(上) 京城最新的传言,卿府上糟了“盗贼”,主母宋氏为救女儿卿如初身死,卿如初发愿要落发为尼为母亲祈愿。这个慌就算这么圆过去了,卿如初去春神庵的事也就没那么突兀,也保住了卿府的名声。 这当然少不了白敬泽帮忙。 所以这日江凛寻白敬泽吃酒,算是谢他,白敬泽提议叫上薛准,江凛没什么意见,三人便一同去了九星楼听曲吃酒。 一个颇为漂亮的女子身穿百蝶穿花坠地洒金裙,鬓边簪着一只飞彩蝴蝶,横抱琵琶坐在屋里中间,琵琶声声,叮咚如珠玉相击,配上窗外垂柳艳阳,说不出的惬意自在。 可惜,雅间里坐着的三个都不是欢场作乐之人,无人欣赏她的美貌和技艺,此时正眉飞色舞的说着荣国公府林家最近的荒唐事。 当然,眉飞色舞的是白敬泽和薛准,江凛是听客,时不时附和两句。 “听说荣国公夫人已经重病昏迷了!好歹是陈郡谢家出来的女儿,这般门第,这样的家世,竟这么不顶用!活生生被小妾气成这样!这种糟心事若是出在我们家,我娘拼着和我爹同归于尽,也决不会让小妾骑在头上拉屎。” 宣平候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世家子弟,也做过娇妻美妾,鱼和熊掌兼得的美梦。但永平郡主的泼辣满京城都有目共睹,她过门之后,别说身契捏在手里的什么清倌人,就算是正儿八经抬进来的良妾贵妾,也照样提脚卖了。宣平候经历了几次也就认栽了,所以薛准对这种事显然是有见识的。 白敬泽听薛准如此说,笑吟吟摇着折扇:“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家里太平至今,不光是你母亲压的住,也因为你爹是个明白人。若你爹真如荣国公这样,油盐不进,烂泥扶不上墙,你娘能扔下你们兄妹不管,与你爹同归于尽?我看未必。天下做母亲的,哪有不顾着儿女的。” 旁边的江凛心想,还真有,小宋氏的为这事都把命坑进去了。不过,他嘴上却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荣国公夫人若是有永平郡主一半的主张,也不至于落得今日的地步。” 白敬泽道:“荣国公夫人若一病归西,也就算解脱了。可她那两个儿子就算是彻底完了。老大林奕已经成了现在这个德行就不说了。老二林跃年纪还小,将来落在荣国公和姨娘的手里,还能有好吗?别说前途,就说亲事吧,哪一户人家愿意把姑娘嫁到这么个火坑?林家大房这一支也就算落到底了。” 薛准点头表示赞同:“她这命不好,谁让她嫁了这么个男人!” 白敬泽拿着扇子对琵琶女挥了挥,见她退出去才神秘兮兮的说道:“其实当年荣国公夫人嫁过来的时候,荣国公府可不是现在这样。林家当时的煊赫,现在京城的世族之家又有哪一家能比得了?” 薛准一听来了精神,“这事我也听说过,敬悯皇贵妃过世之后,皇上对林家的态度一落千丈,再加上族中子弟也不怎么争气,之后林家就一年不如一年。后来林家又送了宸妃娘娘进宫,可依旧没能翻身。皇上虽然对宸妃不错,又十分宠爱十四公主,但对林家依旧不冷不热,眼睁睁看着林家落败下去。” 一旁的江凛听了这番话,目光闪烁,他垂眸端起酒盏,一言未发。 白敬泽悄咪咪说道:“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其中还有内情?”薛准兴致盎然,被勾的心痒痒。“快说说。” “当初林家家世显赫至极,又逢新皇登基,按理来说,林家顺势而为必能出一个正宫皇后,送个嫡亲女儿进宫,事事为着娘家,贴心且放心!可众所周知,敬悯皇贵妃却是庶女出身。当时林家又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为什么偏偏送了个没娘的庶女进宫了呢?”白敬泽摇了摇折扇,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说,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薛想了想,说:“难道是敬悯皇贵妃手段高明?” 白敬泽摇了摇头:“宫里人人都知道,敬悯皇贵妃天真活泼心思纯善,就连太后娘娘都夸她是块青璞,天然未经雕琢的瑰宝。太后娘娘你是知道的,一双法眼没什么看不穿的。” 能运筹帷幄,将自己的儿子送上皇位的女人,自然是后宫之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算计个把后妃都不在话下,不会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的都看不透。 薛准两条眉毛都打了结,“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白敬泽哪里知道是为什么,但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也不知道,所以答非所问,继续发挥想象力讲他的故事,说:“敬悯皇贵妃刚进宫的时候,皇上对她态度十分冷淡,甚至让她住在后宫的角落。但天长日久,两人还是生出了缠绵悱恻的感情,皇上甚至一举册封她为皇贵妃。” 皇贵妃只在皇后之下,如果没有皇后在位,她便是后宫的第一人了。 薛准的脑袋显然拐不了太多的弯,说:“难道是因为林家送了庶女进宫,所以皇上心生不快,故意冷淡着敬悯皇贵妃,后来又被敬悯皇贵妃打动?” 白敬泽伸出手指在他眼前轻轻摆动:“有个不算秘密的秘密,那就是,皇上有一幅画,提名叫做《临江雪》。你可知道,敬悯皇贵妃的闺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薛准连忙点头,敬悯皇贵妃的闺名叫做林绛雪,分明就是与《临江雪》同音。但这副《临江雪》是在敬悯皇贵妃进宫之前落笔的,画的是一名少女身穿白色的斗篷站在桥头看雪的情景,所以有很多人猜测,皇上早就见过林绛雪。只不过因为画上只是一个背影,这个猜测一直没能落定。 毕竟,谁敢去问皇上,你这画上画的到底是谁呢? 白敬泽语气飘忽,似乎十分想知道答案,又求而不得似的,说:“这件事情,有三个疑点。第一,林家为什么有嫡女不送要送庶女进宫,还挑了个没娘的?若有生母在府里,也好歹能当个‘人质’让庶女在宫里听话不是吗?” “第二,这副《临江雪》分明是在敬悯皇贵妃进宫之前画的,难道皇上早就认识敬悯皇贵妃并且对她念念不忘么,那为什么她进宫之后,皇上不但未施宠爱,还刻意的冷淡她呢?” “第三,如果皇上只是对她庶女的身份感到不满,那后来与生出情意之后,为什么没有封她为皇后,而是册封了皇贵妃?这不就与林家送她进宫的目的相矛盾了么?” 他说完这一句,将自己的酒盏重重往桌上一放,明显是拿酒盏当惊堂木用了。 薛准被这一下吓了一跳,抚了抚手臂说道:“你这说的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白敬泽老神在在的往后一靠:“当然,这都是我的凭空猜测。” 薛准抽了抽嘴角,忽然想到旁边还坐着江凛呢,连忙向他求助道:“江探花,你对此事怎么办?”薛准认出宋楹之后,就自动把江凛这个“前情敌”给画叉了。所以现在不仅能与江凛正常往来,还能与他同桌喝点小酒。 江凛看了看两个人,轻咳一声,说道:“皇家的事,怎可妄议,今天就到这吧!” 白敬泽和薛准对起身出门的江凛异口同声道:“我说你别怎么扫兴啊!” 江凛走了,剩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白敬泽忽然想起来永平郡主要办花会的事,便说道:“听说永平郡主要办花会,而且邀请的人,不仅有名门闺秀和清贵之家,连四五品官员家里的千金都接到了邀请,范围几乎涵盖了这个京城!听说不少人家都跃跃欲试,企图与你缔结良缘,攀上宣平侯府的高枝呢!” 薛准一听眼珠子就瞪起来了:“那又怎么样,我若不喜欢,就算我娘把天上的七仙女也要请来,我也不从!” 白敬泽眯了眯眼睛,说:“从前提到亲事,你虽不愿意,可也不过是发点愁,怎么今天反应这么大?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薛准的气焰顿时就灭了,眼神左瞟右瞟,“你别乱说!” 白敬泽一看他这模样就明白了:“快说,是谁家的姑娘?” “不能告诉你!”薛准回答的斩钉截铁。 白敬泽笑了:“看来是真有了!那你有什么打算?” 薛准“唉”了一声,“你也知道,我这些年没少闯祸,前段时间还出了林奕那事,名声怕是越发差了,我怕……” “你怕人家家里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白敬泽遇到这种事一下子就能便聪明,说道:“这么说,她家里的家世不在你家之下?” 薛准叹了一声,没点头也没摇头,就算是默认了。 白敬泽突然收敛神色:“你不会还想着求娶卿大姑娘呢吧?!那可是江大哥的未来媳妇!!” “说什么呢你!”薛准一拍桌子,“当然不是了!我怎么能对兄弟的女人下手呢!” 白敬泽闻言放了心,翻着眼皮思索道:“那是谁啊?” 第87章 荣国公府的旧事(下)【第二更】 这厢江凛出了九星楼,对身边的梁辰说道:“林家的事,让人去给谢家透个口风,再加把火。” 梁辰答应一声,转而问道:“谢家能管这事?” “荣国公夫人毕竟是谢家嫡女,谢家并非不管,而是荣国公夫人碍着脸面死犟着不让谢家管。当初她不顾阻拦一心要嫁给荣国公,现在又怎么能拉下脸来,让谢家出头帮她解决姨娘这种烂事。” 这么多年,谢家的姐姐妹妹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把日子过程这副德行的。 梁辰道:“本来林三爷还想拉扯大房,结果林小公爷和薛小侯爷那件事,终于让林三爷下决定分了家,这下,荣国公算是彻底成了烂泥,过一天算一天了。” 江凛淡淡“哼”了一声,说:“荣国公没几天逍遥日子了。” ……………… 小宋氏死了,卿如初被送到春神庵,关姨娘那边也没什么消息,这件事情也就算暂时告一段落了。卿如许现在整日被老夫人看的死死的,要她在家里养伤,哪也不许去。她没办法,只好天天找宋楹过来陪她说话。 两人把该说的都说完了,自然也聊到了林府的事和永平郡主的花会。 “荣国公夫人也真是的。不过就死些鸡零狗碎的事,那些姨娘若是好的,就容她寸许之地,若不好,又是什么阿猫阿狗值得病成这样,提脚卖了荣国公还能休了她不成?说到底还是她自己不硬气,挺不起腰杆子来!还好林家没有女儿,要不然,可是要被娘家给拖累死,这样的娘家还不如没有的好。” 宋楹现在对这些家长里短十分关注,好像自己马上就要出嫁给人家做夫人了似的。卿如许见她这副模样,就问道:“这次永平郡主开花会,你是要借机表现一下?” 宋楹难得没有扭捏,露出忐忑的神情,说:“郡主不是好像与的性子,我心里没底呢……” 卿如许噗嗤一声笑了:“还有你这样的,没进门就想着讨好婆婆了?” 宋楹这下可受不住了,脸颊腾的红透,“哼,我走了,再也不来陪你说话了!” 卿如许连忙拽住她,说道:“好好好,我不说。”这段时间以来,卿如许看薛准倒是个实诚的人,就连江凛都说薛准其实人不坏,更没什么花花肠子。如果宋楹能嫁给他倒也算是一物降一物。 宋楹瞪她一眼:“表姐脸皮真厚,这话也能说得出口。” 卿如许心想,我可是嫁过人的人,嘴上说道:“也就是咱们两个一处能说说。” 宋楹听她这么说,想到她平日跟卿如初处的最好,迟疑的说道:“我是怎么也没想到,卿如初竟是个这样的……她恐怕走的很不甘心吧?真的落发了?” “嗯,我让宝儿跟着去的,她亲眼看着卿如初落了发,挣扎的很厉害。” 宋楹唏嘘道:“真想不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不过,也算罪有应得。好在你没什么事,不然我爹更要内疚死了。因为姑姑的事,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母亲也想想就落泪,说后悔那时候错信了小宋氏。” “你回去好生劝慰他们,这种事情,谁又能想得到呢?若是舅父舅母因为这件事生病消瘦,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嗯,我会的。”宋楹点点头,说:“我见你最近常与六表妹来往?她也是可怜。” “好在六妹妹更亲近我阿爹,有阿爹在,她也就不会觉得没了依靠。” 宋楹“嗯”了一声,又问:“听说江探花天天到府上来?这次又救了你,你们的亲事是不是要定下来了?” 卿如许闻言垂了垂眼睫,摇头道:“没有。” 昨晚卿鸿特意找了卿如许谈了这件事,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反悔了。虽然他没明说,但卿如许明显感觉到,父亲似乎不希望她嫁给江凛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病弱难愈的时候,父亲极力撮合她和江凛,现在她好了,父亲反而不愿了呢? 她想到那个交易,难道是与这件事有关? ……………… 这日,荣国公府来了位稀客,正是荣国公夫人嫡亲的妹妹,如今礼部尚书史岩的夫人谢氏。 车子近了荣国公府的二门,府里的下人才惊讶的去禀报,说谢家来人了。 一路往姐姐的院子里走,四处不时冒出几个偷看窃窃私语的丫头婆子,谢氏只觉得胸口被塞了一万斤棉花!这都是些什么魑魅魍魉,一点规矩都没有! “大姐!”谢氏挺着大肚子进了屋,一眼看见床榻上脸色蜡黄干瘦的荣国公夫人,心下咯噔一下。“大姐?” 荣国公夫人张开眼,头晕眼花半晌才认出来人,“四妹妹……” 谢氏见了她这副可怜模样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一想到她这些可怜都是自找的,又恨的牙根痒痒。“大姐,你可至于此啊!若不是闲话传的满京城都是,我们何曾知道你竟到了这般地步!既是如此怎么不跟我们说一说!就挨这儿受辱吗?” 虽然知道荣国公府一年不如一年,子嗣也不怎么出息,可外头看上去,还能凑合,谁知道内里竟已经糟烂成这般模样。先是出了林奕那件事,紧接着林三爷分家出去单过,然后就传出了荣国公宠妾灭妻的话来。 “你不想想怎么把这小妾收拾了,还把自己给气成这样!”谢氏身怀七个月的身孕,等闲出不了门,若不是身边的人把话传到她这里,她还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荣国公夫人满口苦水,“那混账林盛远不是个好的,我就算收拾了这个,明日还有那个,我这半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如今没那个心思了,不想管了。” 谢氏闷了一肚子的气:“就算你心死了,不想管他宠妾的事,也得让那些小妾服服帖帖的不敢来找你的麻烦,现在是怎么着?你就让人骑在头上拉屎算怎么回事,咱们谢家人可不这么好欺负!” 荣国公夫人的眼泪哗拉哗啦的往下流,“那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夯货!我若是不顺他的意,他就闹腾不休,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是传出去,我的两个儿子可怎么办?” “可现在的结果,也没如你的意,还不是传出去了?!他荣国公府现在都败落成这副模样,你还想给他撑场面?”谢氏却不知道,其实荣国公夫人这些年都瞒的很好,是有人故意挑开荣国公府的污遭,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姐姐,说道:“就算明的不行,暗的也不行?大姐,你不能这么下去,你搭上一条命,可是成全了那条囊虫了!” 荣国国公府闻言,只伏在床榻上,呜呜咽咽哭的声噎气短。 谢氏见状连连皱眉,闺中时大姐也不是这样的,可见这些年过的很不如意,脾气都磨没了!“不管怎么着,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你的身子调养好,不然你有个好歹,两个孩子又该如何?你找郎中看了没有?” 荣国公夫人抽抽噎噎,勉强说道:“找了那位冷神医,她说我肝气郁结,若不能舒心气爽,吃什么药都没用。” 谢氏闻言道:“你这病就是天长日久积下来的,这样吧,我记得你城外有处庄子,你帮过去住上一段日子,先把府里这些脏污破烂事放一放,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不行。”荣国公夫人当场否决,说:“我若是走了,这府里就彻底成了那个贱人的了,我不在,她必要翻了天去!我不能让她如意!” “都什么时候了!你人若是没了,这府里早晚都是人家的!你死把着这一会有什么用?”谢氏心中盘算了片刻,说道:“你放心,这事我必帮你的,谢家也不会看着不管。你就去安心养病,那贱人的事,想想办法解决掉她就是了!” 荣国公夫人听了这话不禁放声大哭。 谢氏拍拍她,说道:“你既然不指望他,还何必往心里去,你从现在开始,就拿那狗男女当死人,该吃药吃药该吃饭吃饭,庄子那头打点好了,就搬过去,那小妾听说你要走,肯定是巴不得的,林盛远避讳听她的说项,不会拦着你的。我在这边给你想办法,必叫那姓林的不好过!” 荣国公夫人捏紧帕子点点头,谢氏道:“那我先回去,到时候去庄子上看你。” 谢氏从正院出来,穿过花园往二门去,正看见一个女人穿着一身明丽的鹅黄衣裙,坐在葡萄架下乘凉,见了她仍坐着不动,嘴上叨咕着:“天这么热,一个不小心,还不得闷过气去!” 这话越听越像在诅咒荣国公夫人,谢氏瞄她一眼,心想八成这就是林盛远放在心尖上宠的温姨娘了。她肯定是听说谢家来了人,心里没底出来看看的。谢氏想了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呦,这是谁呀,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真真是仙女堆儿里掉出来的人物。” 第88章 他山之石(上) 温姨娘闻言一怔,神色间露出得意,摇着扇子站起来,柔顺的福身一礼,“不敢当,不知是哪位夫人大驾光临……” 谢氏见她明知故问,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荣国公夫人是我的长姐,她病了这许久我才前来探望实在不该。我见她病的颇重,这么托着也不是办法,我想着,让她出府到别庄去休养,可长姐担忧她走之后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没人操心。” 温姨娘闻言目中露出精光:“夫人哪里需要担忧府上,如今荣国公府分了家,统共就那么点事,不是还有我呢!夫人尽管去养病就是,大事小情一概不必操心,我定替夫人打理的妥妥帖帖。” 谢氏有些迟疑:“这么说是没错,只是不知姐夫他怎么想。” “国公爷那我自会跟他说明白的,夫人的身子要紧。” 见温姨娘大包大揽极力劝说,谢氏心中暗骂一声蠢货,面上却只微微点头,“即是如此,明日一早我就让人来接长姐去别庄。” 温姨娘看谢氏的眼神就像看一个草包,本以为是正院那个搬来的救星,原来只不过是个出馊主意的,那个黄脸婆若是出了府,可就别想再回来了!她朝谢氏屈膝一礼:“既然如此,夫人的病就请您多费心了。” 谢氏一走,温姨娘使劲甩了甩帕子长舒了一口气,笑的见眉不见眼,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舒爽,好像无形中挣脱了什么束缚,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一般。 ……………… 第二天一大早,谢氏就让人去接荣国公夫人,吩咐好生送到别庄。她身怀六甲不便出门,此时正在心急火燎的等着人来回话。 一上午过去,荣国公夫人身边的婢女紫英跟随谢家的下人一同回来给谢氏回话。 “我们夫人说要出府去庄子上养病,国公爷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今日一大早就启程往庄子上去了,夫人不放心小公子自己在府里,就带他一起去了。国公爷不知道,之后若是温姨娘嚼舌根,不知道会不会出岔子。” 谢氏听说姐姐已经去往别庄,松了口气,她这病气活活气出来的,若是搬出府,眼不见心不烦,隔断那些乱七八糟的腌臜事,定能好起来。至于荣国公和温姨娘,谢氏冷笑一声,说:“这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紫英担忧道:“只是夫人从府里出来,什么事也没安排吩咐,定是要在温姨娘哪里落了话柄的。您是没看见,夫人出府走了,温姨娘那副大获全胜神情就好像我们夫人走了就不回来了一样。” 谢氏笑盈盈看着紫英,说道:“你是个贴心的,处处为我姐姐着想,怪不得她信得过你。” 紫英道:“奴婢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夫人的苦楚奴婢都知道,没有不心疼夫人的。” 谢氏满意的看着她,笑道:“果然是个懂事的。”她转头吩咐婢女了两支样式新鲜精致的绢花过来,示意她递给紫英说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去带着玩吧。” 紫英欣喜谢过,屈膝道:“那奴婢这就先回去了。” “好生照看你们夫人,等过了这阵子,事情都解决了,还有赏赐。” “赏赐不敢,”婢女屈膝笑道。“只要我们夫人能好了,府里能肃清那些魔障,奴婢们也就跟着享福了。” 紫英出了门上了马车,返回城外庄子上去了。 梁辰从角落闪身出来,笑道:“这回荣国公可就剩光杆一人了。” 熊山说道:“不过今天最让我高兴的是,我终于不用在卿府整日整夜的蹲墙角了……”有熊二在卿如许身边,他就能接着帮公子干坏事了! 额……不对!是帮公子好好办事! ……………… 有冷凌郁在身边,又有上好的药材供着,卿如许的伤势好的很快,虽然还不能活动自如,但寻常也看不出她身上有伤。 这日宣平侯府的花会,卿如许本是要借故推脱的,但宋楹百般诉求,她只好应了。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卿如许让兰舟总管院子里的各项事务,寻常就留在府上看家,免得身边再出现魑魅魍魉打坏主意,平日就让拾舟和熊宝儿陪同她出门。 大靖文士风流,这样的花会文会不仅是权贵子女相互结交的好地方,更是一展才情扬美名的好机会。 比如十一公主,她就是各种花会的常客,无论是谁做东,只要有这样的机会她都会出现,并以此扬名。她的一手画技十分了得,就连皇上也赞不绝口。对于她来说,这不仅仅是为自己和母妃争脸面,也是与十四公主争宠的筹码。 宝儿没参加过什么花会柳会,十分兴奋,卿如许叹道:“去了你就会知道,并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一群家世一般的贵女,变着花样的吹捧身份更高的贵女。 这么一想,从前卿如初还是贵女中人缘颇好的一个呢,提到她,众人会想到无数称赞的词语,而提到卿如许是,却只有一个“病”字,可以形容她。卿如许露出一个意味复杂的笑容,这辈子,一定要活出不一样的自己,才能对得起重来一次的生命啊! 因为宋楹特意叮嘱卿如许早些来陪她,所以她提前不少时候就到了,只是没想到比她来的早的人大有人在。还没进水阁,这里的少女们就占满半个花园,且个个着意打扮,不肯输给园中吐芳争艳的花朵。 今日花会的东住虽然是薛允,但大家都明白永平郡主的用意是想要给薛小侯爷相看儿媳人选,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当然,也有不少人是来凑个热闹,扬美名的。但卿如许这个从小病弱不学无术,在众人眼中什么都不会的“文盲”,显然不在凑热闹之列。 所以众人看见她都有些惊讶。 “她怎么来了?” “是呀,她不是拒了郡主,还教训了小侯爷,这会又来凑什么热闹?” “难道是改变主意了?” 熊宝儿耳朵灵光,把这些话跟卿如许一说,卿如许不由暗中翻了个白眼,之前永平郡主三番五次登门求娶还闹的很不愉快的事,大家都有所耳闻,见她出现在这里当然会议论纷纷。 要不是为了给宋楹壮胆,她才不来呢! 穿过花园,卿如许也没看见宋楹的身影,便叫了个婢女问道:“可见过安国公府的宋五姑娘?” 婢女指了指永平郡主特意为花会准备的三层水阁:“奴婢好像看见宋五姑娘往那去了。” 卿如许闻言便去了水阁,一进正厅,就见里面三三两两的少女聚在一处或坐或站,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然而也并没有宋楹的影子,她上了二楼, 听里头莺声燕语,似乎有不少人。正好走廊边的窗户没有完全关上,她凑过去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十一公主正在作画,旁边围着许多人。 秦松韵开口赞道:“公主这幅《远山图》淡墨轻岚,得江南山水之神气,当真是难得的佳作。”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纷纷附和。 卿如许透过窗子往里面看,还是没见宋楹的身影,正想离开,便听秦松韵又说道:“县主怎么一直不说话?难道不同意我的说法么?” 窗外的卿如许一听这话,心中好笑,平时都是薛允找她的麻烦,这回对上十一公主的人,不知道她还会不会那么硬气? 她转身跟拾舟和熊宝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站在窗下继续偷听。 薛允对她们这些写写画画的东西一向不是很感兴趣,此时正百无聊赖的坐在一边走神,根本没听见秦松韵说了些什么,这会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她,诧异道:“怎么了?” 十一公主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因为慧妃娘娘有意让十一公主嫁给宋毓,所以十一公主对这个青眼于宋毓的薛允很看不顺眼。但今日薛允作为东主,她本不该在此处找薛允的麻烦,但薛允也太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薛四姑娘想必画艺超绝,我这幅《远山图》有何可指摘之处,还请不吝赐教。” 公主口中的“赐教”,怎么可能是真的让你赐教,分明就是让对方跪舔自己。 可薛允没这个心眼,也不会跟自己的情敌露出秦松韵那样的谄媚。所以她自然而然的说道:“公主想必误会了,我并不会做画,我方才是在想别的事情。” 卿如许在外边看着,暗暗同情了一下薛允,照上次十一公主算计十四公主的手段来看,她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薛允不可能是她的对手,就连秦松韵毒比她厉害好几倍。 果然,秦松韵听了她这话顿时乐了,在一旁说道:“公主的画技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县主却不屑看上一眼,竟在想旁的事情?必定是有更加过人的技艺了?此时又何必故作谦虚?不如借这个机会,也作上一幅画,让我们开开眼界?” 十一公主语气客气,神色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说的是,薛四姑娘可莫要藏拙。” 这话一说,薛允若画的好,就是对公主不屑。若画不好,就是藏拙对公主不敬…… 第89章 他山之石(下)【第二更】 薛允皱眉,十一公主所受皇宠仅次于十四公主,慧妃娘娘也是个小心眼的。母亲也不愿轻易得罪,所以提早就告诉她千万不要因为宋毓的事对十一公主不敬,惹出麻烦。还让她随身伺候着,不然她现在也不会在这里无聊的看十一公主作画。 本来相安无事,可耐不住有秦松韵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挑事。 “诸位都等着呢,薛四姑娘赶快动笔吧。”十一公主容色明艳,与慧妃娘娘有七八分相似,是典型的秦家人相貌,跟表姐妹秦松韵站在一起,就像亲姐妹似的。 但她身为公主,举手投足之间不自觉带着几分高高在上,与秦松韵微带谄媚的神色一比,差别就十分明显了。 这会十一公主心有不满,说话显得更加倨傲还带着几分挑衅,薛允便难掩不高兴了,说话也多了几分不耐:“公主殿下恕罪,我真的不会作画。” 卿如许看着薛允,见她面上满是憋屈和不服,却又不是对方对手的愤懑表情,不由想到了薛准受气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然后她又想到了宋楹…… 宋楹若是嫁到薛家,这个小姑子若是因为自己给宋楹小鞋穿可怎么是好,更有甚者,若是因为薛允讨厌自己,从而恨屋及乌反对宋楹嫁进来怎么办,永平郡主对女儿还是十分疼爱的,难免不受她的影响…… 卿如许可不想在宋楹这件事情上帮倒忙。 她顿时头疼了,要不然,救她一下,缓和一下关系? 这时,十一公主又开口了:“薛四姑娘不必这般谦虚,难不成你是笃定自己画的比本公主要好,会令本公主难堪?” 秦松韵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显然是与薛允有旧怨,如今借着十一公主狐假虎威,一定要让薛允丢丑。“公主息怒,县主定不是这样张狂的人。” 一听这话,薛允再大咧咧也总算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这是个进退两难之局。 她沉着脸,上前拿起笔。 世家贵女多少都习过琴棋书画,就算不精通,也不至于完全不会……不就是丢个人吗!这次她认栽了! 薛允咬咬牙正要落笔,吱呀一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卿如许走了进来,见众人投来惊讶的目光,她走上前对十一公主行礼道:“公主殿下大安。” “是你?” 一见卿如许,十一公主的注意力顿时从薛允身上挪到了她身上。她们两个之间的过节,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不是因为她从中搅局,十四公主现在恐怕已经失了皇宠。 薛允也愣了一下,她怎么来了?一个不想嫁给她哥又对诗书不感兴趣的人来这种场合干嘛? “臣女正寻表妹宋楹,看来她好像不在这里。”卿如许看似随意的答道。 十一公主身边站着的秦松韵也高高的挑起了眉毛,她可是知道秦婉言的死因的,就是因为这位卿大姑娘帮了十四公主。“这不是前段日子还病入膏肓的卿大姑娘吗?你这病还真是奇怪,一会好一会坏。” 众人闻言神色都变得怪异,上上下下打量卿如许,可除了她那惊人的美貌,没有一处不正常的地方,简直比她们还要红光满面。 卿如许笑笑说,“之前我的病的确反反复复,不过多亏了冷神医,自从她来了京城,我的病总算彻底痊愈了。” 众人自然都听说过冷神医的大名,也听说冷神医住到卿府上去了。有人好奇道:“贵府与冷神医早就认识吗?冷神医可是相当难请的,竟住到了你家里去。” 卿如许摇摇头:“并非如此,只是冷神医觉得医馆住的不甚便利,受我祖母邀请,才来家中的。” 众人闻言不由愕然,要知道冷神医需要“收留”,还能轮的到她家! 卿如许淡淡笑了笑,不经意似的转头扫过薛允, 见她手上执笔,问道: “咦,你这是要做画?” 见她陡然冒出这么一句,语气中还带着嘲笑和不相信,众人都面露惊讶,十一公主也挑了一下眉。 卿如许很欠揍地嗤笑了一声,“能把鱼画成虾子的人,公主殿下确定要看她的画作?” 众人又是一愣。 京城谁不知道薛允和卿如许是死对头,每次见面都要呛几句。因此没人怀疑她这话,所以……县主是真的不擅作画…… 薛允一脸吃瘪的神情看着卿如许,却没反驳,因为她的话正好帮自己解围了。 卿如许淡笑看着薛允,自从经历了卿如初的事,她觉得连装模作样都不会的薛允其实挺可爱的。不过解了她的局,自己肯定是要被十一公主和秦婉言为难一番了。 果不其然,秦婉言道:“听说卿大人特意请了阮供奉教导卿大姑娘学画?” 她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来的确有这么回事,纷纷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十一公主说道:“卿大姑娘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不如给我们大家展示一下你的画技如何?” 十一公主一向以自己的画技为傲,有争胜之心在所难免。之前就是因为她时常找画师供奉阮梅钦探讨画技,引起十四公主的不满,才对十四公主和阮梅钦产生怀疑的。 卿如许早就有所预料,这会也没什么好迟疑的,便应道:“公主殿下既然有所吩咐,那臣女只好献丑了。不过……”她顿了顿,说:“臣女所擅长之物粗陋可怕,不堪入眼,还望能够公主原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十一公主闻言倒是有些好奇了,说:“粗陋可怕?没关系,是好是坏,本公主不怪你就是。” 卿如许得了她不怪罪的许诺,移步上前执笔作画。 她画的很快,为了能快点结束这场把戏,她用的是写意的手法,虽无细处,却神形兼备。那是一条十分粗壮的黑色蟒蛇,额心一点赤红,盘伏在杂乱的草丛中,高高竖起上身,昂起脑袋露出毒牙,嘶嘶吐着蛇信,像是要攻击看着它的人,看上去很是凶狠。 卿如许的画一向以活灵活现著称,连阮先生都不得不服。 “呀!” “我的天……” “是条蟒蛇?” 众人一开始开不知她要画什么都凑上前去看,等她落笔画出蛇头都倒吸着凉气退出老远,纷纷用双手环抱住手臂,抚掉身上起的鸡皮疙瘩!这群连蚂蚁蟑螂都要害怕的少女,见了这样的庞然凶物,怎么能不怕的要死,连目光都不敢落在上面。 十一公主也不过是个在宫中养尊处优的少女,见了这画也心有余悸的咽了一下口水,退到一旁,强撑着脸色说道:“卿大姑娘的爱好果然与众不同。” 喜爱画蛇的文人雅士也不少,但画的像她这么凶的还真少见! 卿如许淡淡一笑,向十一公主屈膝道:“不堪入眼,请公主见谅。” 的确不堪入眼,她们都要吓死了!众人此时看她的目光都带着些惧意,好像卿如许是条美女蛇一样。 “如果公主没有别的吩咐,臣女这就告退了。”卿如许对十一公主屈膝一礼,打算离开。 十一公主有心让她把那幅画卷起来带走,却怕失了脸面。 薛允这会倒是挺机灵,上前卷起那副黑蟒,说:“我给卿大姑娘送出去。” 十一公主没说什么,她便紧跟着出了水阁。出门见卿如许似乎要上三楼,便叫住她:“你等一下!” 卿如许闻言回头,见是她,停下脚步隔着老远就行礼道:“给县主请安。” 薛允见她这般,不由想起以前自己总拿请安这事为难找茬,难免有些不自在。“免礼……” “不知县主找我有什么事?” 薛允见卿如许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也叫不准她到底是不是有意帮自己,犹豫了一下,把那幅画塞到她手里,说:“你把这个拿走,怪吓人的!” 卿如许一笑,“县主看起来并不怕这画上的蟒蛇。” “我跟那群娇滴滴的人当然不一样!”薛允是想借这个由头离开水阁,但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说:“我就是出来把画还给你,这东西放在我家里也没人要。”说完也不再看卿如许,头也不回的走了。 卿如许好笑的看着她的背影,把画交给拾舟拿着,说道:“走吧,我们继续找表妹。这个丫头让我早些来,这会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难不成是去见薛准了? 卿如许找遍了水阁,也没见到宋楹的影子,从水阁出来,刚走没多远,薛准的堂弟,宣平侯府三房的庶子薛怀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 他看见卿如许,目光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直勾勾的盯着她看,随手拂了拂衣摆就要过去说话。熊宝儿不屑的“嘁”了一声,上前一步挡在卿如许前面,伸手轻巧的这下一根腕粗的树枝,直接将冲过来的薛怀怼到了旁边半人高的海桐树丛里。 卿如许瞟都没瞟他,径直朝前面走了过去,似乎根本没看见刚才发生的事,也没看见这里有别的什么人。拾舟狠狠剜了一眼倒栽葱爬不起来的薛怀,朝熊宝儿投去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薛怀趴在海桐树丛里,手脚使不上力气,好半晌才从里面爬起来,没等回头,就被出门路过的薛准一脚踹了回去。 薛坏顿时破口大骂,“谁!是谁!”他手脚并用,猛劲扑腾,将树丛都刨出一个窝来,可爬起来跳脚一看,身后连个人影都没有!“让我知道是谁,你就完了!” 刚拐过弯儿的薛准,听见薛怀的咒骂不屑的撇撇嘴,暗骂一句臭不要脸的东西,摇头晃脑的往门口去迎江凛和白敬泽了,有他们俩在,起码能帮自己壮壮胆! 今天对他来说可是无比重要,他得紧紧盯着母亲的动向!千万别乱点鸳鸯谱! 第90章悄悄话(上) 被卿如许画的黑蟒吓坏的众人一时间也没心情再作画,十一公主率先离开了水阁,众人也就散了。秦松韵没能为难到薛允,很不高兴,“我看,那个卿如许分明是在戏耍公主!” 十一公主蹙眉站住脚步,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在找宋楹,我看她分明是想拉拢薛允对付公主。” “你是说,她方才是故意帮薛允解围?”十一公主重新挪动步子,不以为然的说道:“她们两个每次见面都要闹一场,卿如许凭什么会薛允解围!” 秦松韵转了转眼睛,压低声音说道:“公主殿下,宋将军以及弱冠却仍不肯娶妻,如果不是因为心中有人又是因为什么?之前卿如许病着,宋家再疼她也绝不肯答应让她进门坑自己儿子的。这回她彻底好了,跟宋将军的亲事就又着落了!” 十一公主猛地转眼看她,目光中满是被抢了东西的不快。“你是说,宋将军不肯娶妻,心心念念惦记的是卿如许?” “依我看,八成就是卿如许没错,所以薛允才三番五次的找她麻烦,一定是在哪里听到了风声。”秦松韵拿京中早就有的猜测,加上最近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说道:“之前江探花山贼出身,卿如许不同意情有可原,如今他已经是探花之身,又有绝世姿容,卿如许仍不肯嫁,又是为了什么?” “这么说卿如许和宋毓是彼此对对方有意了?”十一公主终于明白了秦松韵想要表达什么,顿时恨的牙根痒痒。虽然嫁给宋毓是母妃的意思,但少年英杰谁人不喜,十一公主早就将宋毓看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了!“所以说,卿如许方才是故意进来帮薛允脱困,好与她达成共识,对付本公主?” “是啊公主,对于卿如许来说,薛允并无威胁,您才是她嫁给宋将军的阻碍,所以她才不惜对薛允示好。” 十一公主双目眯起,薛允觊觎宋毓的事虽然让她觉得不快,她却也没有将薛允放在眼里,这个没脑子的东西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宋毓对薛允也毫无怜惜之情。但卿如许就不一样了,宋毓对这个表妹百般维护的样子,她是亲眼见过的。 秦松韵见十一公主起了火,又添一把柴,“而且……与十一公主做对,也难免不是十四公主的唆使呢……” 十一公主瞳孔紧缩,“十、四、妹!” ……………… 卿如许在园中逛了一大圈,又问了好几个人,也没有找到宋楹,这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她正想着让拾舟去找宋家的车夫问问宋楹是什么时候到的,便看见十一公主怒气冲冲的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给我掌嘴!” 突如其来的娇喝声,将花园里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 众人回身一看,见少女衣着鲜亮华丽,神色倨傲,正是十一公主无疑。而她此时满面怒火,指尖所指之处,卿如许一脸无辜站在那里,茫然的看着十一公主,似乎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发火。 十一公主眨眼已经到了跟前,见身边的婢女磨磨蹭蹭,厉声怒喝:“我说掌嘴!你们都聋了吗!” 婢女们这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什么突然要教训卿大姑娘,但主子有话,她们照做就是了,于是纷纷向卿如许走去,准备动手。熊宝儿顿时急了,就要上前阻拦她们,却被卿如许一个眼神制止了。 卿如许惊讶的看着十一公主,“不知臣女做错了什么,竟叫公主这般生气?” 十一公主受秦松韵挑拨,此时正是怒火中烧:“你戏耍本公主,竟然还敢装糊涂!” 戏耍? 难道她是指方才那幅画的事?可方才十一公主分明没有生气。卿如暮的目光落在十一公主身后的秦松韵身上,见她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顿时明白是她在公主面前挑唆。 只是,她实在想不出来公主此时到底是为了什么理由找她的麻烦。“臣女不敢,只是公主要惩罚臣女,总要让臣女明白到底做错了什么。” 秦松韵说道:“你在那么多人面前,用蟒蛇来吓唬公主,莫非还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卿如许闻言诧异道:“可是方才在水阁,臣女已经言明自己的画粗陋可怕,不堪入眼,公主也表明不会怪罪臣女,臣女才落笔的不是吗?公主一言九鼎,想必不是因为此事怪罪臣女,应该是因为别的事吧?” 秦松韵被怼的哑口无言,当时那么多人在场,都听见公主说了不怪罪的话,自己若再说公主是因为画的事要处置卿如许,无疑就是说公主出尔反尔。 十一公主转头瞪着秦松韵,显然是让她再找个理由。 秦松韵一时迟疑,她总不能把宋毓给说出来。 那样的话,十一公主颜面何存。 “卿大姑娘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公主要惩罚你,自然有她的理由,哪里轮到你在这里刨根问底,出言顶撞公主!” 十一公主赞赏的看了秦松韵一眼,吩咐婢女道:“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抽花她的脸!” 卿如许闻言很是无奈,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她了?看来十一公主惩罚她要么是单纯的找茬,要么就是因为一些不能说出口的原由。她赶紧后退一步,屈膝一礼,说:“公主是君,臣女是臣,您要打臣女,臣女不敢不从。只是臣女明晨要到宫里谢恩,若让皇后娘娘看出臣女脸上有伤怕是不妥,可否请公主将掌嘴之刑改成别的惩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恩?” 十一公主有些怀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有什么事需要跟皇后娘娘谢恩,可这种事是不可能说慌的。 站在各处看热闹的人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是因为之前的病症,冷神医为臣女诊治之后,身上留下了一些疤痕,所以皇后娘娘将南疆进贡的冰肌玉露赏赐给了臣女,如今臣女康复,自然要到宫中谢恩。” 卿如许也只后来才知道,江凛的那瓶冰肌玉露是在陈皇后那里求来的,皇上知道后赞江凛情深意重。所以她按照江凛对帝后的说辞,依样画葫芦说道。 十一公主冷冷的看着她,不能掌嘴,总不能让人拿着棍棒将她毒打一顿吧!不说事情远没到那般严重的地步,事后传开了父皇问起来,她也没法回答。 半晌,十一公主才不甘的哼了一声:“算了!本公主没必要跟一个病秧子一般见识。”至于其他的,她早晚会跟卿如许算比总账! “谢公主开恩……” 卿如许看着十一公主的背影,微微蹙眉,真是忙中添乱。“咱们赶紧去找表妹,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宋楹的性子虽然跳脱了些,但在人前还是十分稳重的,不至于在别人家府上乱跑。更何况她今日做足了准备要在永平郡主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怎么会到处都不见踪影呢! “走,我们去找县主问一问,这里是她家,有她带着我们找人,一定会快一些。” 卿如许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薛允。 “县主,我有事要找你帮忙。” 薛允一脸诧异的看着她,神情中带着些别扭:“方才刚帮了我,这么快就来讨债了?不过也好,我可不想欠你的。说吧,什么事?” 卿如许也没空跟她打机锋了,说道:“我表妹,就是宋家五姑娘,她来了有一会了,我却到处都找不到她人在哪里,还请县主带我四处寻一寻。” 薛允道:“你当我宣平侯府是什么地方,贼窝不成,还能将你宋五姑娘吃进肚子里?” 卿如许见她说这话,转头就走,不想浪费时间,大不了得罪永平郡主,她也的把宋楹翻出来!只要宋楹没事,怎么都好说,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直与小宋氏暗中联络的斗篷人还没有一丝消息,谁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因为小宋氏死了做出一些过激的事! “哎,你怎么走了,我又没说不帮你!”薛允快步追上她,“我说你,哪有你这么求人的?还摆脸色!” 卿如许心里火急火燎,沉着脸不说话。薛允闷气道:“好了好了,服了你了,你都找过哪里了?” “几处人多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县主想想有什么偏僻,而且外人又能随意进入的地方。” “要不我把下人们叫过来问问谁看见过宋五姑娘。” 薛允正说着,两人拐到了水阁后面,那里有一道月亮门,周围的墙面上爬满了疯长的茑萝,兴许是因为被水阁遮挡了阳光,那些叶片都呈现出一种浓郁的墨绿色,殷红的花朵像是淋在上面永不干涸的鲜血。 卿如许刚想回答薛允,突然看见茑萝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几步冲过去捡起来一看,是个藕荷色绣着栀子花的荷包,“是我表妹的!”卿如许想也不想就冲过月亮门,然后就迎面撞上了一双黑沉阴森的双眼。她怎么也没想到,月亮门后竟然会有人,对方根本就是在守株待兔! 卿如许在一瞬间全身的寒毛都乍了起来! “你是谁!” 第91章 悄悄话(下)【第二更】 疯长的茑萝之中,那人一身漆黑斗篷,消瘦的身形,过于苍白的肌肤,分明就是渔舟口中那个人!卿如许被她吓得一个激灵之后顿时反应过来,疾步往后退去! 熊宝儿紧跟在她身后,迅速反应,身形一闪直接挤进了两人之间,将斗篷人伸过来抓卿如许的手挡了回去。 “宝儿小心!” 卿如许急声提醒,但斗篷人与宝儿一触即退,根本没有打算跟她硬碰硬。“想要宋楹活命,就老老实实呆着别动!” 熊宝儿闻言动作一僵,收敛身形护在卿如许身前。薛允和拾舟站在月亮门的另一边已经完全被吓傻了。 “你到底是谁?宋楹在哪里?”卿如许此时镇定下来细看,才发现斗篷人带着半张面具,遮住了下半张脸,又因为她带着兜帽,此时只能看见她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她的手在黑色斗篷的遮掩对比之下,显得异常苍白,消瘦修长。 即便是在茑萝如此鲜明颜色的衬托之下,仍旧无法掩盖她散发出来的阴沉气质。 “想知道宋楹在哪里,就跟我走。” 对方声音嘶哑,却依旧能听出是个女人。卿如许听着她阴冷的声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那女人声音不咸不淡,十分平静,好似卿如许在她眼前不过是一只逮捕的猎物,根本不担心她能逃跑:“你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如果不想然宋楹流血而死,就乖乖跟我走。” “好……我跟你走!”卿如许一边说话,一边在宝儿的遮掩下给月亮门那边的薛允和拾舟打手势。 薛允方才看见月亮门后边有一只苍白干瘦的手抓向卿如许,如同死神索命一般,已经吓傻了,她呆呆的看着卿如许比划,半点反应都没有,还是拾舟最先反应过来,捂住薛允的嘴扯着她往后退去,薛允的两个丫头见状也都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跟着退了出去。 几人转到水阁正面,薛允才恢复了正常呼吸,大口的喘起气来,好像濒死的与突然回到了水里。“月亮门后边的人是谁?我听见那人好像是在威胁卿如许……” 拾舟勉强保持镇定,“县主,我们姑娘有危险,我们得找人帮忙!” 薛允脑袋发懵,急的直转圈,“找人帮忙,我该找谁帮忙?” 拾舟急的够呛,一跺脚道:“县主,你先让人去禀告永平郡主,让她封锁各处府门,不得任何人进出,免得贼人跑了。然后咱们去找薛小侯爷,他应该和江探花在一起!江探花能救我们姑娘!” 薛允脑子根本转不动了,也没想拾舟为什么会知道她大哥的动向,闻言直接吩咐身边的婢女:“敏儿,你去回禀我母亲,就说府里进了贼人,宋五姑娘有危险。睦月,你去前边看着,让人别再乱走动。” 敏儿和睦月答应一声,赶紧去办。薛允拽着拾舟往前院跑,问了几个下人,都说薛准同白世子和江探花在花园东边的亭子里说话。玉云亭建在假山上,所以二人猛跑一阵,还没到亭子跟前,江凛就眼尖的看见了拾舟,他瞳孔一缩,“不好,出事了!” 薛准和白敬泽一愣,江凛已经飞身跃下假山,“拾舟,你们姑娘呢?” 拾舟跑的喘不上来气,跟薛允两个人连连比划。 “水,水阁……后面……” “有人……抓了宋……五姑娘” 江凛瞳孔一缩,顾不上其他人,一把拉上薛准:“水阁在哪,带路!” 薛准半天才反应过来“宋五姑娘”就是宋楹!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知道大事不妙,二话不问,直接就往水阁跑。两人都有武功,片刻就回到了水阁,但后面的月亮门附近已经没有人了。 ……………… 正院,永平郡主正在询问身边的下人今日花会的情况,敏儿连滚带爬的进来:“郡主,不好了!” 永平郡主正听的起劲,见了敏儿这副模样不悦道:“何事如此惊惶!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场合!” 敏儿顾不得郡主的怒火,说道:“郡主,府上来了贼人,好像是抓走了宋五姑娘,卿大姑娘发现那人的行迹,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永平郡主顿时震惊,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贼人?还抓了人?” “是,卿大姑娘发现宋五姑娘不见了,就来请县主帮忙寻找,走到水阁后面的月亮门那里,发现了宋五姑娘的荷包,卿大姑娘就要穿过月亮门去找人,结果突然有个人要对卿大姑娘下手,被她的婢女拦下了。县主逃出来去找小侯爷帮忙,让奴婢来禀告县主,关闭府门,千万别让贼人跑了!” 永平郡主脸色大变,“来人!快来人!” 听见永平郡主的惶急的召唤,不少下人都闻声赶来。永陵郡主连声吩咐:“王嬷嬷,你带人将今日府上的客人全部集中到花厅,保证大家的安全,看看有没有什么人不见踪影。” “孙管事,你着急府上护卫,将府门以及前后角门都封锁,只许进不许出!并让人快速在府上搜查贼人的动向!” 众人领了吩咐纷纷动起来,永平郡主又问敏儿:“县主如今在何处,小侯爷又在何处?” “县主方才去找小侯爷帮忙,小侯爷应该是跟江探花和白世子在一处,现在应该也朝水阁那边赶过去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水阁后边的宅子都是无人居住的,看来这贼人早就有所谋划!”永平郡主来回走动,想了想说,“你去四处看看府里的情形,我现在去花厅安抚一下客人。” ……………… 有宋楹作为威胁,卿如许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她跟着斗篷人走到纠缠的茑萝尽头,看见苏木倒在地上趴伏着一动不动,宝儿上前将她翻过来一看,只见她面容毫无血色,双目紧紧闭着,胸口深深的插着一把匕首。 卿如许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相信的问了一句:“她死了?” 宝儿站起身,朝她点点头。 卿如许看向斗篷人,对方的眼中满满都是嘲讽,仿佛是在鄙夷她竟然为了一个婢女大惊小怪。“我表妹到底在哪里!” 对方闻言只是轻轻瞟了她一眼,“想救人,就别再耽误时间。” 卿如许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继续跟着她往前走。 宣平侯府占地广阔,之前是一位颇有权势的王爷府邸,后来被太后娘娘做主赏赐给了宠爱的永平郡主。 因皇上主张勤俭,所以永平郡主夫妇住进来之后并没有府上所有的地方都修缮好,有不少地方陈旧蒙尘,平时根本就不会有人来。 斗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卿如许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座二层小楼,牌匾上黑金描边写着三个大字:翠屏阁。 斗篷人神情平静,面具下的薄唇微微泛起一丝冷漠弧度:“宋楹就在里面。” 卿如许闻言毫不迟疑,抬脚快步上了台阶推开门,一眼就看见歪着头靠坐在墙角的宋楹! “表妹!” 飞舞的乱尘在光线下不安的舞动,宋楹一身轻粉儒裙,如同一只破败的玩偶被人摆放在那里,生息渐弱。卿如许扑上前,发现她的手腕被刺穿,鲜血从深深的伤口面一点点流出,在她手边往外蔓,如同一朵黑红的曼陀罗。 “表妹,醒醒!” 宋楹恍惚中听见有人在耳边呼唤,微微睁开眼睛,却看不清眼前的人,那声音也时大时小,听不真切。 熊宝儿将自己的裙摆扯开系在宋楹的伤口上替她止血:“不能在耽搁了,她已经流了这么多血!” 卿如许抚了抚宋楹的脸颊,站起身对斗篷人说道:“说吧,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斗篷人轻声飘忽,“一命换一命。” “一命……换一命?”卿如许面色变化,她看着斗篷人唯一露在外面的双眼,那是一双不笑不怒亦含情的双眼,仅仅一双眼睛,就可知她定是个美人。只是卿如许猜不出,她到底是谁。 关姨娘已经死了,即便是活着,年纪也跟祖母差不多。但眼前女子体态和声音完全不像是祖母那个年纪。“你到底是谁?这么做,是为了给小宋氏报仇?” 小宋氏虽然是死在卿如初手上,但对方显然还是把小宋氏的死归罪到她的身上了。 “何必问的这么多,我从来不会给死人多说话的机会,迟则生变。你还是赶快选择,到底是你死,还是她死。” 卿如许和宝儿对视一眼。 宝儿能够抵挡斗篷人一阵子,但不一定能够打败对方,所以卿如许不能宋楹的命去赌。 要么让宝儿带着宋楹离开迅速就医,要么自己在宝儿的保护下撤走。 所以说,其实她只有一个选择。因为她没办法看着宋楹在她眼前死去。 “宝儿,你带表妹先走。” “不行!”熊宝儿摇头:“公子让我留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全,宝儿决不能丢下姑娘一个人在这里。” 卿如许坚定的说道:“你若不照我的话做,今后也不必再跟着我了,你自去找你的主子。” 第92章 因祸得福(上) 陈旧的阁楼中一时寂静,只有墙头翠竹的枝叶相互碰触,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卿如许的面容上满是坚定和不容置疑。 熊宝儿挣扎片刻,最后一咬牙背起宋楹一跃出了翠屏阁。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跟前来救援的人汇合,再反身回来救姑娘! 室内,只剩下卿如许和斗篷人对立而站。斗篷人浑身散发着阴沉的气息,站在这灰尘飞舞,摆设陈旧光线昏暗的翠屏阁内,竟然不让人觉得突兀。 卿如许迟疑了一下,还是主动开了口,“说吧,你费尽周折将我引到这里来,到底想怎么样?” “你不必紧张,我找你来,并非为了小宋氏,也不是为了卿如初,只是想不被任何人打扰的与你说几句话。”斗篷人声音暗哑,却也难掩成熟女子的风情,听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惑人跟妩媚。 卿如许深深皱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个人将自己逼到绝境,就是为了让她无法反抗,老老实实的听她说几句话?开什么玩笑? “你不用怀疑自己的耳朵。”斗篷人声音从容,不急不缓,“只有在你被我完全掌控的情况下,你才不会觉得我是在与你耍花样,不是吗?” 卿如许眉头皱的更深,对方的意思是:我把你抓到这里来,是为了说明,我不是杀不了你,而是没想杀你。“你是在跟我炫耀你的能耐?” “也可以这么说吧。”斗篷人声音自然,似乎对今日的安排很满意。“方才我说一命换一命,不过是为了让你把婢女支开。” “所以……你到底想要与我说什么?” 斗篷人轻笑一声,朝她走过来。卿如许手心里全是汗,强抑制住才没有往后退去。好在对方并没有靠近她,停在了距她三步距离的地方。 卿如许紧紧盯着斗篷人的双眼,见她美目弯起一丝弧度,那些话就像魔咒从面具后传出,涌进了她的耳朵…… ……………… 炙阳下,江凛已经汗透衣背,宣平侯府太大了,就连薛准这个自家人也对水阁后面的这些庭院半点不熟悉。 直到熊宝儿背着宋楹跟他们撞到了一起。 宝儿将宋楹往薛准怀里一放,“赶紧救人,她快不行了!公子跟我走!”薛准脑袋嗡的一声,也管不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事了,抱着宋楹就往回跑。 熊宝儿则带着江凛极速返回翠屏阁。 翠屏阁的院落中一片死寂,阳光把江凛的影子拉的很长,他脚步有瞬间的迟疑,似乎怕看见可怕的一幕。 他试探着走到屋内一看,只见卿如许呆立在那里,面色惨白如枯败的花朵。 江凛的心在放下的同时又猛的一提。“阿许?你怎么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卿如许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江凛现在门口,衣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屋外的光线在他身上浓烈的映照,让他看起来炫目如烈阳,令人无法直视。 “我……我……”卿如许声音颤抖,抬头看着直奔她跑过来的江凛说不出话来,眼中不可抑制的流下惊惧的泪。 江凛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发现卿如许并没有受伤,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被吓成这样。“阿许,出什么事了?” “她,她说……那个穿斗篷的人……她说……”卿如许声音异常凌乱,几乎不成语句。 在江凛的印象里,卿如许一直是个神采飞扬调皮捣蛋的姑娘,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不由心中一痛,将她拉入怀中,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没事,没事了,有我在……” 熊宝儿将翠屏阁四下都找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姑娘,那个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卿如许渐渐恢复了理智,她从江凛怀中脱出,站直身体,深深的垂着眼眸,“就在你们进来之前……她从屋子里消失了……” “消失?”江凛环顾四周,“又是像小宋氏一样耍了什么把戏么?” “那个人就是在我面前消失的,就像在空气中融化了一样。” 江凛更加疑惑了,难道这世上真有这般匪夷所思的手段么?“那她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卿如许默了片刻,将眼眸沉的更深,说:“没什么,她只是说了一些威胁的话,刚才我只是被她消失那一幕吓到了。” 江凛并未怀疑她所说,“你没事就好,放心吧,这个装神弄鬼的人,我一定会抓到她,决不会再让你深陷险境。” 熊宝儿说道:“那个人一定还没有逃出去,就在这宣平侯府内,公子看护好姑娘,属下这就去找!” 江凛扶住卿如许的手臂 ,“走吧,我们从这里出去。” “嗯。”卿如许轻轻应了一声,咬住下唇没再说什么。 宣平候得知消息也匆匆赶了回来,他是个十分缜密的人,将侯府护卫分成两部分,一队前去各个院落中搜寻,一队前去调查府中是否有可疑之人。而永平郡主已经将府上的其他贵女挨个确认过,并平安送出了府门,累的腿肚子都打颤了。 此时她在花厅之中正襟危坐,安慰着闻讯赶来的安国公夫人林氏和被贼人吓坏了的卿如许。 世家贵女在她府中被贼人绑走,差点失血而死,她里子面子都挂不住了。“宋夫人,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林氏将卿如许抱在怀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碧纱橱内泪水不停的往外流,“这也不能怪你,我现下只盼着楹儿没事。” 卿如许出声安慰道:“舅母,有冷神医在,表妹一定会没事的。” 永平郡主转头跟站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对视一眼,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方才……准儿带着楹丫头回来,你看……” 这搂也搂了,抱也抱了,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可英雄救美这事,若搁在江凛和卿如许身上或许会传为美谈,然而薛准这个混不吝的,前阵子还把京城闹得鸡飞狗跳。林氏脸色变了变,说:“事关重大,我需得跟国公爷商量之后再做打算。” “那是那是……”永平郡主头一回这么低声下气,不过宋楹的确是个非常好的儿媳人选,人美嘴甜,又是个爽利不忸怩的性子,且安国公府百年世家,宋毓更是深得皇上信任的将领,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家世出身,只怕人家安国公府不乐意!她从前压根没敢往这上想过。 永平郡主不由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不争气的东西! 薛准被母亲一瞪,脑子顿时灵光了不少。他上前一步,冲着林氏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三个头,说道:“夫人请放心,今日这事,小子是一时情急,若宋五姑娘愿意,小子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将她风风光光的迎进府里。若宋五姑娘不愿,小子便将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绝不让在场之外的人知晓半个字!”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诚意十足,林氏闻言脸色好了不少,抬手道:“薛小侯爷快快请起。” 一旁的永平郡主也惊喜的看着儿子,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机灵了? 然后薛准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又磕了一个头,说道:“薛准此生若得宋五姑娘为妻,立誓今生决不纳妾,唯倾心爱护她一人!” “哎,你……”永平郡主顿时急了,但话刚开了头儿就咽了回去,若宋楹能顺利给儿子开枝散叶,不纳妾也不是不行,自己家后院不是也没有妾室么! 林氏看永平郡主的反应就知道这是薛准自己的主意,顿时惊讶的不行,看他的模样,倒是情真意切,难不成早就对楹儿有想法了? 身为人母,她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早就盯上楹儿了,那今日的事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林氏的目光顿时警觉了,卿如许见状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连忙说道:“舅母,我怀疑今日这个贼人,就是之前潜入我们府上的那个人,多亏了薛小侯爷和江公子,才能救我和表妹脱险。” “什么?”林氏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你是说……”宋家和卿家都知道小宋氏真正的死因,对外才说是贼人入府,但外甥女现在这么说,难道指的是小宋氏暗中联络的那些人?怪不得那人抓了楹儿还要引诱外甥女去偏僻处……原来对方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卿如许朝她点点头,林氏再看向薛准的目光顿时回暖了:“好孩子,快起来吧!你的心意我知晓了。” 薛准这才起身,怀着万分忐忑的心情重新站到永平郡主身后。 永平郡主心下高兴之余,频频往儿子脸上看去,总觉得今天这小子忒不对劲儿了,回头得好好问问他! 这时,宣平候和宋廷安从外面进来了。 永平郡主和林氏都豁的起身,询问的看着他们。 宣平候摆摆手,“我带人将府里所有地方都搜寻了一遍,除了宋家小五的两个婢女一死一伤,什么异常都没发现。” 宋廷安沉着脸,走到林氏身边问道:“楹儿怎么样了?” 林氏眼泪汪汪的说道:“命是保住了,但她手腕伤得重,要缝合伤口,冷神医还在里面救治呢……” 宋廷安叹了一声,转身看着卿如许,问道:“许儿可看见那人的面容了?” “那人带着面具,可以确定对方是名女子,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皮肤苍白身形消瘦。” “可她后来为何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就走了?” 卿如许沉吟着说道:“兴许是发觉外面有人来了,她来不及做什么就逃走了,也许是因为……那种凭空消失的把戏,也很难做到吧……” 第93章 因祸得福(下)【第二更】 夜晚的雾岚逐渐消散,鸟雀也收了声,外面不时响起雨滴击打在屋顶上的声音。卿如许将自己紧紧裹在衾被之中,觉得周身好像有什么东西注视着自己,她睁开眼睛,朝四周看去,周围却只有微蓝的夜色和月亮的微光。 她复又闭上眼睛,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却再次袭来。 重复了几次,她终于忍受不住,起身下了床榻。 外间守夜的拾舟似乎睡得很沉,并没有发现她醒了。她走到桌前想要点亮蜡烛,余光却瞟见角落里立着一道黑影。 她的头皮一瞬间颤栗起来,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笼罩在她全身,令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正在靠近,卿如许脊背发凉,脖颈后的寒毛根根竖起。她猛地转头,对上一双美丽而阴沉的双眼,呓语般的声音从她的面具传出:“你的身体里有两条魂魄……有两条魂魄……两条魂魄……魂魄……” 她的声音似乎在卿如许的脑海中无限放大,卿如许恐惧的摇头往后面退去。“不,不要过来……” 啊! 一声尖叫,划破了夜色的寂静。 卿如许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大口的喘着气,原来是个梦…… 拾舟已经披衣起身将烛火点了起来,就连熊宝儿也从隔壁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的她房里,身上只穿着中衣。“怎么了怎么了?” 卿如许吞了吞口水,朝她们连个摆手道:“没事……我没事……” “姑娘做噩梦了?” “嗯……” “我的魂都要被姑娘给吓飞了。”熊宝儿松口气:“您是不是梦见白天的事了?” 卿如许心有余悸的点点头,接过拾舟递来的帕子擦掉额头上的汗。 拾舟见她脸色煞白,说道:“要不,姑娘就点着灯睡吧。” 卿如许点点头,复又躺下闭上眼睛,暖光的光线透过眼皮,她终于缓缓平静下来睡了过去。 ……………… 八月初六,是十四公主的生辰,宫中设宴为公主庆生,帖子早早就送到了卿如许手上。 宋楹和卿如兰一左一右伴着卿如许,跟随宫人们步上云极殿的台阶。 站在高高的殿基之上,卿如许回头眺望远处。 长空无际,云如薄纱。太液池波光点点,如同一块银色的镜面,倒映着云天与千重宫阙。这样的奇景,似天宫之中的无法触及的琼楼玉宇,美轮美奂,不似人间。周围的树丛遍开花朵,如同细白轻薄的冰绡剪裁而成,一重重轻叠在一处,淡淡的胭脂色如同少女的粉颊。 卿如兰不由得赞叹道:“真美啊!如果能天天住在这样的地方,一定幸福极了!” 卿如许和宋楹听了这话相视摇了摇头,住在这里的,恐怕是天底下最不幸福的人了吧。 云极殿是大安宫中最宽敞的宫殿,墙壁和穹顶都雕刻这团龙与祥云,飞凤和百花,殿中十二盘龙柱精雕细琢,金漆贴饰,锦绣辉煌。但凡皇家有什么事要庆贺,多数都在此处设宴。 云极殿上设置了百余席位,并分席两侧,中间空地可供歌舞等表演。此时殿中席位已经坐了不少人,卿如许随着宫人的指引落座,因小宋氏亡故的关系,她这次是跟随三夫人前来的。 卿如兰自从收了她的蝴蝶风筝就变成了小跟班一枚,整日赖在卿如许的蘅芜居,甚至面对卿如许的蜈蚣图蝎子精之类的画作时,也能泰然自若了。 这会,卿如兰正在她耳边挨个品评着在场的贵女,嘀嘀咕咕个没完,“大姐,你看那边李太傅家的千金,啧啧,听说明年要出阁嫁给此次金榜之上的状元郎呢,不过我听说这个李家姑娘好像不愿嫁……” 卿如许听着听着就走神了,因为她看见江凛进殿来了,薛准和白敬泽一左一右跟在她身边,活像两个护卫似的,偏还毫不在意的供江凛使唤。 等卿如许再回神的时候,卿如兰已经结束了品评贵女,说到了她身上:“不过,这些个千金小姐,哪个也比不上大姐姐,大姐姐容貌最美,又这么厉害,将来无论嫁给谁,都定是妥妥的把持家中大权,就像永平郡主对宣平候那样……” 一边的宋楹差点一口把茶水喷出来! 卿如许以手掩面,笑着问卿如兰:“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胡话?” “怎么是胡话?我说的都是真话!”卿如兰瞪大一双杏眼,拍拍自己的小胸脯,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呢!” “噗……”这回是冷不丁回头的三夫人听见了,噗的一口把茶水吐回了茶盏里……“没规矩!瞎说什么呢!” 卿如兰吐了吐舌头,跟卿如许和宋楹笑做一团。 卿如许小声问宋楹,“你府上最近怎么样?” 宋楹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因祸得福。” 亲事对于女儿家来说还是被动点好,上杆子的不是买卖,总要别人百般来求才显得尊贵受重视。上次宋楹在宣平侯府受了伤,永平郡主心中过意不去,三天两头到安国公府去探望,好吃好喝好药的供着,两家走动的多了不少。 永平郡主现在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宋楹,一心想娶回家做儿媳妇,薛准更是每天都笑的跟多菊花似的。 宋家对他的印象也有所改观,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年底就能定下亲事了。 “这也算意外之喜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二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卿如许由宋楹和薛准的事想到自己,目光就不由看向对面男宾席上的江凛,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袖口和领边绣着暗纹,时而在光线下闪动一丝丝流光。一坐一站间,举手投足难掩清淡气质,即便是在众多出色的少年郎中间,也如初雪新芽般,冠盖满堂俊杰。 江凛将目光从酒盏上抬起,直直看向卿如许所坐的位置,似乎他一早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她。此时感受到卿如许目光的召唤,就立即抬头回应她一般。 卿如许猝不及防,羞红了脸连忙扭开头。 “偷看”失败,她再也不敢轻易往那边看过去,便低头卷弄自己的帕子。 热闹声中,帝后已然前来,后面跟着宸妃和十四公主。 昭仁帝已然步入中年,但岁月似乎只增添了他的威严和气势,并未催人老去,他行止之间,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陈皇后是昭仁帝的第三任皇后,她三十多岁的年纪,眉目动人,丝毫不输给二八年华的少女,反而更比少女更多了几分难以描摹的韵味和光彩。 她身后的宸妃,容貌相比之下,比陈皇后略逊一筹,但她眉眼修长,英气十足,偶尔里流出的傲然之色,使她看上去像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令人生出想要立即征服她的欲望。 十四公主与她母妃的容貌有五分相似,但传说她的相貌其实更像先前的敬悯皇贵妃,英气傲然的性情中,还带着少女的纯澈和执拗,比宸妃更为灵动。 而其他来参加筵席的宫妃则从侧殿直接进入落座,与其他人有一帘之隔,影影绰绰,如雾里看花。 其实卿如许对皇上为十四公主举办生辰宴席一直有些纳闷,他厚此薄彼,就不怕其他人对十四公主不满,从而排挤她么? 所以,卿如许觉得,皇上对十四公主这种不加保护的宠爱,不过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遗憾,仿佛这么做,能够让地下有知的敬悯皇贵妃知道,他的思念和怀恋。 她正想着,就见落座的十四公主朝她这边望过来,并朝她点了点头。卿如许回以微笑,耳边乐声便已经开始了。 击节声声,急弦繁管,殿外飞檐斗拱,殿内金碧辉煌。百名女子身穿盛装在殿中联袂起舞,裙裾飞旋如云如雾,盛景不似人间。 歌舞与酒意让席间众人热闹兴奋起来,有举杯向帝后的,也有举杯向公主的,融洽和乐,开怀不已。 唯有一点美中不足,宫中酒食精致却无味。 卿如许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百无聊赖的看着眼前情形,突然,她在众多面孔之中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眼睛妖冶动人,美丽而阴沉,素白的肌肤更显那黑瞳慑人心魄。 她一个激灵站起身,衣袖带翻了茶盏都毫无所觉,却因为席间布菜添酒的宫人和相互走动敬酒的人们失去了目标。 那双眼睛,在眨眼之间消失无踪,她甚至连那人的穿着都没看见,不知道她是后妃还是侍女。 卿如许惊悸且骇然,难道那人能随意进出宫门么? 她焦急的在人群中寻找,却始终没再看见那双眼睛,难道只是她近日思虑过多而看花眼了么? 宋楹扶起她袖摆扫落的杯盏,惊异道:“表姐,怎么了?” “大姐姐,你在看谁呢?”卿如兰以为她看见了什么,也起身站起来抓着她的手臂,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这殿中事物繁杂,看的人眼花缭乱,我想去殿外透透气。” 宋楹和卿如兰闻言便也觉得有些憋闷,起身跟她一起走出云极殿,靠在白玉栏杆上远眺千重宫阙。 突然,头顶有一只雪白的鸟儿抖动翅膀急速飞过,卿如兰兴奋的指着白鸟,“快看!这鸟儿全身雪白,不知是宫里哪位娘娘豢养的?” 三人惊奇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说:“那是废后养的鸟。” 第94章 来自春神庵的消息(上)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几人下了一跳,卿如许回头一看,是个面容枯槁,苍老干瘦的老宫女,她身上穿着制式的宫人装束,只是颜色老旧暗沉,洗的发白,一看就是穿了许多年反复浆洗过的。 宋楹和卿如兰都吓得呼吸发紧,连连后退,可她们身后就是栏杆,栏杆之外是高达三丈的殿基,若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卿如许最近受的惊吓颇多,已经免疫了不少,更何况此时青天白日,四周还有来来往往成群的宫人,并没什么可怕的。她拽着两个妹妹,问道:“嬷嬷方才说什么?” 老宫女双目浑浊,行动迟缓,听见她问话,片刻才重复道:“那是废后养的鸟。” “废后?”卿如许有些诧异,她当然知道这宫里还有一位废后,只是她被囚禁在冷宫多年,早就被人所遗忘,没想到这是她养的鸟。 “哎呀,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一个颇尖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卿如许转头一看,是个小内侍。 他看见老宫女站在这处有些着急,“这种地方也是你能来的?你不怕掉脑袋,我可怕!皇上跟皇后娘娘都在里头呢,快走快走!” 老宫女看上去干巴巴的,力气却不小,也挺执拗:“白鸟飞到这里来了,我得带它回去。” 小内侍见她站着不动有些着急,生怕被人看见受责罚:“你先离开,我叫人帮你去找白鸟!” 那老宫女却固执的摇头,一边缓步顺着栏杆挪动,一边发出“啾啾啾啾”的声音,似乎是在呼唤那只鸟。 小内侍气的一跺脚,就要叫人过来强行把这老宫女弄走,却没想到众人眼前白影一闪,竟是那白鸟听见“啾啾”的召唤声,扑棱着翅膀飞过来了。 它灵动的转动眼睛,在看到那老宫女之后直接朝她飞了过去,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老宫女伸手抚了抚白鸟的羽毛,慢悠悠的挪动步子离开了云极殿,嘴里还不停的嘀嘀咕咕,好像是在埋怨白鸟乱飞。 小内侍松了口气过来朝卿如许三人行礼,“几位没被吓着吧。” 卿如兰看着老宫女的背影抚着手臂道:“这老嬷嬷怎么这么渗人啊!” “那是碧逍宫看守废后的老宫女,疯疯癫癫的。”小内侍解释了一句,就赶紧跟她们告退去忙碌了。 碧霄宫就是冷宫。 宋楹小声问道:“废后住在冷宫有多少年了,竟然……”竟然还活着么? 她话没有说出口,但卿如许怎么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一般妃嫔被打入冷宫之后,被冷待还是好的,有的甚至会受宫人欺辱折磨,最终受不住孤寂和痛苦,不是疯了就是自尽了。可这个废后在冷宫呆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活在世上,真令人感到吃惊。 这个早就被人所遗忘的人,不知道在冷宫里面过的是什么样日子,是什么,让她坚持到了今天? ……………… 自从宣平侯府也糟了贼,京中不少人家都起了防范之心,最近都忙着府上的治安问题,因此各类集会都少了许多。 除了必要的应酬,比如十四公主生辰这样的筵席,卿如许这两个月都甚少出门,一来府里有丧,二来小宋氏掌管中馈多年,不知留下多少人手,她也要帮三夫人逐一排查,免得留下后患。 当初帮小宋氏投毒的渔舟被送到庄子上看管了起来,她娘周娘子却因为听到丈夫和儿子的死讯受到刺激上吊自尽了。其实当初卿如许找到那对父子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所以她才不得已用计诈取周娘子和渔舟知道的东西。 而那个帮小宋氏逃跑的白鹭,显然和周娘子母女不是一个段位的帮凶,她始终不肯吐露任何消息,卿如许只好将她交给了江凛,让他用皇城司的手段撬开白鹭的嘴巴。 小宋氏的死着实让府里混乱了一阵,但在三夫人和卿如许不遗余力的梳理之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登门为卿鸿做媒了。 只不过卿鸿现在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只说夫人新丧,暂时不考虑便都推辞了。 这日晚膳后,卿如许正眯着眼睛想那个神秘的斗篷人的事,熊宝儿捏着一封信进来,说道:“姑娘,春神庵那边又写了信回来。” 被送到春神庵强行落了发,卿如初总算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卿家所有人都对她感到心寒且避之不及了,就连父亲也对她彻底失望,收起了所有的怜悯,将她扔在春神庵自生自灭。 消沉了一段时间之后,卿如初终是受不了庵里的清苦和孤寂,放低了身段,放软了心肠,千方百计递信到府里,想要离开春神庵,但这些信无一不被熊宝儿劫了下来。 卿如许打开看了几眼,还是那些认错乞求原谅的话。 事到如今,卿如许早就从虚假的姐妹情谊中解脱出来,再也不会此感到遗憾和伤痛,她还记得江凛劝慰她的话。 想到江凛,卿如许露出一丝苦笑。 原本解了十三命数的困局,她不会再像前世那般变成聋子,也不会在二十出头就病重离世,所以她现在对江凛的求娶大可不必再有什么忌讳。 可她一想到那个“交易”,就心中发慌。江凛身上一直以来都有不少秘密,她前世虽然是个聋子,可毕竟是与他朝夕相处过的夫妻。加上今生的所见所闻,卿如许即便不能看透他身上的秘密,也能感觉到不少可疑之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江凛到底隐瞒了什么? 熊宝儿见她发呆,问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信上说了什么?” 卿如许回过神,将信点起蜡烛烧掉,然后说道:“这么久过去,不知道二妹妹反省的怎么样了,我们明日就去春神庵看看她。” 她可没忘,卿如初手里有十三命数的药方。 前院书房,卿鸿还在埋头处理公文,见卿如许过来不由问道:“许儿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 “阿爹,明日我想去春神庵看看二妹妹。” 卿鸿有一瞬间的迟疑,“是有什么事?” “之前我在渔舟口中得知,二妹妹手里有十三命数的药方。阿爹也知道,十三命数即便在南疆也很珍贵,这药方也不是谁都能得到的。若果能从二妹妹手里得到这药方,说不定关姨娘的事情会有什么线索。” 卿鸿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多带些人手,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其余都是次要的。若是……若是你二妹妹拿不出来,也就算了。阿爹会再想别的办法。” 卿如许叹了口气,心想,她的父亲才是真正的惊弓之鸟,才是受到伤害最深的人。相伴十几年的妻子,和从小乖巧懂事的女儿,一夜之间,所有的认知都变得面目全非。以至于他现在失去了妻子,还失去了一个精心培育长大的女儿。他看似理智的处理一切,但不伤心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再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了吧。 卿如许心疼父亲,便开口劝道:“阿爹,我在最初知道小宋氏对我所做的一切时,也像您一样倍感受伤,不愿接受。但江凛对我说:你大可不必为此感到伤痛,因为从头至尾都是你自己将坏人误会成了好人,你该心疼的是你自己,而不是对别人的恶行感到遗憾。” 卿鸿一时怔住,过了许久,他才释然的叹了一口气:“说的没错……这是凛哥儿跟你说的?” “嗯。” 见女儿点头,卿鸿眉目间露出浓浓的复杂,斟酌了许久才开口说:“许儿,从前你病身难愈,为父一直怕你像你母亲一样年纪轻轻就撒手人世,所以想在你有生之年,让你得到该有的一切。甚至希望你也能像寻常人一样嫁人生子不留遗憾,即便将来你的丈夫要忍受丧妻之痛,你的孩子要承受丧母之苦,阿爹也愿意为了你做个自私的人。” 卿如许眼圈一红,“阿爹,您的苦心,女儿怎么会不知道。母亲就是因为遇见了您,离世的时候才走的那般安详,没有一丝后悔。” 这是小宋氏死后,林氏与她说起的。 卿鸿转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许儿,你长大了,知道自己所求为何,阿爹不强求,但与凛哥儿的亲事你要考虑清楚。” 卿如许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父亲竟对她坦言了。果然她没有感觉错,父亲似乎不希望她嫁给江凛了。“阿爹的意思是?” 卿鸿叹了一声,说:“宫里的御医也好,江湖中的名医也罢,之前都言明你最多还有七八年的寿命,所以爹想着,只要江凛能好生陪你这七八年,之后如何也不那么重要。但现在你好了,爹就不能不告诉你,若嫁给江凛,你未必能得一生安稳。” 卿如许愣愣的看着父亲,原来所谓“交易”,就是阿爹希望江凛能让卿如许安心离世,不留遗憾。 那么江凛能从父亲这里得到什么?“阿爹,您可否对女儿言明?” 第95章 来自春神庵的消息(下)【第二更 卿鸿沉吟道:“许儿,你很聪明,但有些事情,阿爹只能跟你说这么多。当初阿爹以为你会对江凛一见倾心,但你并没有,当时阿爹觉得遗憾,现在倒有些庆幸。许儿,如果你对江凛没有感情,那么从现在开始,就对他彻底放开,不要再有过多的接触。” 卿如许樱唇微张,震惊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卿鸿见她如此模样,不由叹了口气。“许儿,你若心里有他,父亲也不拦你,也会尽全力保你们夫妻平安。”卿鸿认真的看着她,说:“许儿,嫁与不嫁,全在你自己的选择。” ……………… 春神庵遍植桂树,每当这个时节,庵里的姑子们便会采集桂花做素斋,味道出了名的好,甚至有不少贵妇千金会特意来此品尝。 庵堂最里面一处院落中,桂花树下一石桌一石凳,微风轻拂,桂花散落四处,将石桌石凳也染得清香馥郁。 可这样的美景却无法打动一个躁郁不安的灵魂。 卿如初在这里呆了两个多月,每日重复着吃饭睡觉诵经,甚至还要跟着那群尼姑劳作!她的手都变得粗糙了!可若是不干活,她就只能呆在这院子里一步也不能离开! 信已经一封接一封的送出去了,却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她烦躁的捏起眼前的花瓣,使劲揉搓,直至花瓣变成一团淡黄的烂泥。 这时,院门口突然传来说话声,她赶紧扑到门前,从门缝往外看。 一个尼姑的声音传来:“施主稍等片刻,贫尼这就把门打开。” 卿如初瞪大眼睛,是有人来看她了吗? 门前想起一连串开锁的撞击声,片刻,朱漆剥落的院门被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卿如初惊得后退几步:“怎么是你?” 卿如许淡淡一笑,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示意宝儿关上门,径自走到院落中转了转,然后悠哉的拂落石凳上的花瓣,落座才说:“手种秋风碧玉成,花开如粟水沉惊……这院子看起来很不错,二妹妹住的还习惯吗?” 卿如初磨着后槽牙道:“你若是喜欢,可以住在这里!” “那就不必了,府里还有不少事要等着我忙呢。” 卿如初脸颊抽动,显见是被她这种云淡风轻暗中嘲讽的语气的不轻,,“你来干什么?” “不过是收到了二妹妹的信,所以来看看你。” “收到了我的信?”卿如初睁大眼睛,“为什么是你收到了我的信!是你故意拦下了我的信,不想让父亲接我回去对不对?” “二妹妹还是这么聪明……”卿如许冷笑道:“可惜,这么聪明的人从今以后都无的放矢,只能在这院落里孤单一人了此余生了。” “你不要太得意,我会有办法出去的!” 卿如许盯着她光秃秃的脑袋看了许久,轻笑道:“我劝二妹妹还是三思而后行,头发没了可以再长,命丢了可就什么都完了。” 卿如初恼怒不已,恨不得将她的眼珠子挖出来,“你敢威胁我!” 卿如许认真的看着她,肃然道:“二妹妹,我没有威胁你,只要你敢踏出春神庵半步,我就让你血溅当场!” 卿如初气的浑身哆嗦,大叫道:“你放屁!” “……” 卿如许被她这一句吼得怔住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噗……”熊宝儿没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拾舟也憋得的肩膀抖动,只好转过身去笑。 卿如许瞪着眼睛看了卿如初好半晌。“二妹妹……从前不是自诩出淤泥而不染吗……” 她当然知道尼姑庵里也不全是老老实实念经的尼姑,有不少人会投机取巧赚银子。这里与外面一样,有争权夺利,有拉帮结派,有势利小人,也有无辜受气的。不然,卿如初的信又是怎么送出去的呢!她这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儿,在这群尼姑眼里定然是只肥羊。 只是卿如许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被“方外”的腌臜给玷染了,竟然连“你放屁”这种话都能说的出口…… 卿如许一脸的“刮目相看”,把卿如初气的抖如筛糠,手脚直发木。“你……你这个无耻贱人!” 卿如许连连摇头,叹气道:“父亲若是知道二妹妹变得如此不堪,想必更不会让二妹妹回去了吧。” 卿如初终于忍不住,拔腿朝卿如许恶狠狠的扑了过去,嘴里还念叨着市井泼妇常挂在嘴边上的“我跟你拼了”,卿如许连见状连脚尖都没动一下。 扑通! 熊宝儿只是轻飘飘抬起手里的伞,轻飘飘戳了卿如初的脑门一下,就把卿如初给撂倒了。 卿如初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终于崩溃。她死死咬着下唇,唇瓣上甚至渗出了点点血红,“你羞辱够了么?” “我何曾羞辱你?”卿如许垂眸看着她,说:“从你一开始的算计,到后来的害命,再到现在的狼狈,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就说我方才进了院子开始,可曾辱骂过你一句?还不是二妹妹上来就张牙舞爪,咬牙切齿?你恨我让你落得这副模样这个下场。可你难道不明白,我才是差点被你害死的人,甚至我母亲已经死在了你母亲手上,该恨的人是我,你明白了吗!” 她蹲下身狠狠捏住卿如初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见她目光中终于隐隐露出恐惧,才一甩手放开她,说:“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卿如初依旧躺在地上,仿佛一块毫无价值的破布。“呵……不管什么机会,你总不会让我回府里的。” 卿如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你虽然不能回府里,我却可以让你在这里过上好日子,不受那些尼姑欺负,不受她们的钳制。只要你不打逃跑的注意,她们绝对不会管你。” 卿如初闻言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相对于那些虚无缥缈的钱财与权力,名声与尊重,她现在最迫切想要解决的,就是那些死尼姑对她的欺压和敲诈!“你有什么条件?” “十三命数。” 卿如初面色黯下去,目光也陡然变得阴沉:“你想要十三命数的药方?” “没错。” “你做梦!”卿如初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卿如许皱眉看着她,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干脆。“为什么?十三命数对你来说已经没用了。” 卿如初冷冷笑了一声,“有没有用,不关你的事!” 卿如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神情,猜测道:“这么说,十三命数的药方的确还对你有用。” 卿如初紧闭着嘴巴,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卿如许双目微眯,绕着卿如初转了一圈,双眸里迸射出逼人的冷光,猜测道:“以你目前的状况,最想解决的应该是在春神庵里的处境。可你宁愿忍受现在的处境,也不愿把她交给我。那药方,一般人恐怕都不知是什么鬼东西,你却看的如此重要,难道,它能用来换取更多的好处么?” 卿如初下意识的抿住双唇,好似怕秘密自己溜出去似的。 卿如许继续猜测道:“既然你不跟我换,那么一定知道应该跟谁去换?难道是那个斗篷人?” 卿如初闻言紧紧绷住身体,胸脯起伏,激愤的瞪视着她:“你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的处境最坏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是吗?”卿如许幽幽道:“二妹妹觉得这样的处境就是最坏的了?” 卿如初感觉有一万把刀子扎进了她心里,声音从她牙缝里挤出来:“你没有权利对我做什么,父亲不会同意的!” “如果父亲再也不来看你呢?如果父亲对你的情形一无所知呢?” 喀嚓! 卿如初后退的脚步踩到一截树枝,这声音让她浑身一凛!“你敢!” “宝儿。” 卿如许唤了一声,宝儿二话不说,立即上前捏住了卿如初纤细白嫩的脖子。 卿如初双手去扒宝儿的手腕,但她哪里能撼动宝儿的力气,她从喉咙中勉强挤出字句,“你敢……” “我没什么不敢的,如果你不给我药方,那么,你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我当然也不会给你机会去拿药方跟别人做交换。不如一了百了,我们大家也都省心了。” “父亲……会……发现的……” “你确定吗?我可以找一个机会,让你‘自尽’在这小小的院落中。”卿如许眉目间满是嘲讽,说道:“理由也很充分,就说……二妹妹受不住清冷孤寂,自知无望,了结了自己的性命,你觉得如何,是不是很可信?” 卿如初整张脸憋的通红,舌头渐渐吐出,眼见已经要憋死过去。 卿如许却还是慢悠悠的说道:“你说,是拿药方换一个安稳舒适的环境划算,还是拿着药方立即去黄泉报到比较划算?” 宝儿适时的松了松手,卿如初顿时缓过一口气,那种感觉简直就是从死神手里抢命一般,她再也不想经历了!“我……我说……” “宝儿,放开二妹妹。” 宝儿一松手,卿如初顿时脱力的倒在地上,“药方……在……” 第96章 阴差阳错(上) 风拂过,带来一丝湿润的气息,似乎是要下雨了。卿如初猛咳了一阵,不得已说出了药方的所在。“药方……在我手里没错,但我没有带在身上。” 卿如许没怎么意外,如果是她,她也一定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稳妥的地方,不会轻易带到陌生的环境。“你将药方留在府里了?” “药方有两部分,一半是药材,一半是配置方法。放在府里的那部分是药材,我将放药方的地方告诉你,你取了之后,先帮我把春神庵的事情安排好,我再把另一半药方的放置之处告诉你。”到了此刻,卿如初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逐渐平静下来,为自己谋算利益。“不过,想得到另外的药方,你要再帮我做一件别的事。” 卿如许有些诧异,她这个二妹妹,还真是会审时度势,只要抓住一点机会,就会为自己谋求好处。“如果你的要求不过分,我会适当考虑。” “很简单,我要见江凛一面。” 卿如许眉头微皱,这个要求是在出乎她的意料。 卿如初见她站在那里不说话,牵起嘴角笑道:“大姐姐这般犹豫,难不成是觉得江公子见我一面之后,就不会再娶你了么?” “他不会。” 卿如初轻笑一声:“既然姐姐对江公子有如此信心,为何不答应?我不过是想亲口问问,他为什么不肯喜欢我罢了。我已落发成为空门中人,囚禁在这方寸之地,想圆自己一个念想而已,姐姐都不肯答应么。” 卿如许当然不会觉得江凛能对卿如初生出什么想法,如果能,早就能了,何必等到现在。只不过,这样的事情,终究让人觉得不舒服。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将自己的男人拱手推给别的女人,哪怕是说一句话,见一次面,最好什么都不要。 等等…… 她怎么会把江凛当成自己的男人了! 那是前世的事,现在她们还不是夫妻呢! 他是他,她是她。 卿如许沉下眼睛,看向卿如初,说道:“我会跟他说这件事,来不来就是他的事了。” “好……”卿如初站在原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杜若阁院子里有一方石桌,你让人将石桌挪走,把土挖开,就会看到装药方的匣子。” 卿如许淡淡抬眼,说:“三天后,我会再来见你。” 回到府中,卿如许第一时间去了杜若阁,熊宝儿一个人就把百斤重的石桌给推离了原位,拿着花锄在土上刨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有了!” 卿如许和拾舟都凑过去,见她从土里扒出一个四四方方样式老旧的匣子,锁鼻上挂着一只黄铜小锁。熊宝儿拿在手上转圈看了看,说:“姑娘还是稍微退远一些,免得这匣子里面藏着什么玄机。” 卿如许闻言连忙拉着拾舟退出老远:“宝儿小心些。” 熊宝儿点点头,用手拽住黄铜锁用力一拧,锁鼻立即变形折断,从匣子上脱落,锁自然也跟着掉了下来。她将匣子开口冲着众人的反方向,小心翼翼的打开,过了半晌,也并未出现什么异常。 她便将匣子反过来往里面看去,“姑娘,里面只有一张纸,应该就是药方了。” 卿如许上前,拈起那张泛黄的药方一看,竟然全是她看不懂的文字。“这是南疆的文字吗?” 熊宝儿和拾舟显然也不知道,皆摇了摇头,卿如许想了想将药方放好,说:“看来,得先确认一下了。” “姑娘就直接问公子好了,公子手下有懂南疆字的,公子也懂一些。” 卿如许对江凛各种各样的本事早已经见怪不怪,点头道:“也好,反正也要与他说卿如初要与他见面的事。” 拾舟不由问道:“姑娘,您让江公子去见二姑娘,不怕发生什么事吗?” 卿如许默了片刻,垂眸道:“以他的本事,若真要做什么,我也拦不住。若不会做什么,我又何必担心呢?” 拾舟眉毛抖了抖,“姑娘去了一次春神庵,就看破红尘了?” 卿如许瞪她一眼,对熊宝儿说道:“宝儿,把这里恢复原状吧。” 自从卿如初被送到春神庵,杜若阁就被封了起来,院子里的下人不是被送到庄子上就是被分派到别处去了,因此她们在这里做什么也无人知道。 熊宝儿将挖出来的土和石桌恢复原状,主仆三人便出了杜若阁,回到蘅芜居,却看见江凛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 “你怎么来了?” “我听先生说,你去了春神庵问卿如初拿药方。” “嗯。”卿如许点点头,将那张药方递给他,说:“上面的字我一个也不认得,你看看,是否是南疆的文字?” 江凛接过一看,微微蹙眉,“不仅是南疆的字,而且是南疆一种十分古老的文字,即便在南疆,恐怕也只有少数人能看懂。” 卿如许有些吃惊,“这么说,关姨娘的身份的确不简单。” “恐怕是这样没错。”江凛沉吟片刻,说:“想要确定这药方的内容,还需要一段时日。” “这只是药方的内容,十三命数的配置方法我还没有拿到手,卿如初有个条件。” 江凛意外的挑了挑眉,“什么条件?” “她想见你一面。” “见我?”江凛十分诧异,轻笑道:“难不成她觉得我能帮她什么?” 卿如许见他并没怎么当回事,心下不自觉的微微一松,“你不去也没什么,反正我只是想通过药方查找关姨娘的线索,并非想要配置十三命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凛想了想,道:“还是有备无患吧,我去一趟也没什么。” 卿如许闻言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江凛看着她的神色微微挑眉,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笑问:“怎么,你不希望我去见她?” 卿如许微微偏头,避开他的目光,“没有。”她一口否认,紧接着又说:“我只是在猜测,她会不会又在耍什么花样。” 江凛微微一笑:“你放心,就算她耍什么花样,我也不会让她得逞的。” 卿如许睫毛微颤,“嗯。” ……………… 东窗外天还未晓,天际凝结着残余的月色。 春神庵角落的院子里,江凛负手站在桂花树下,衣摆随着桂花的起落轻轻飘动,像是九重天上来访的仙人,可他眼中的寒意,却又使他看上去如同地府前来的夺命判官。 卿如初站在屋门口,被廊下随风摆动的灯笼映照出年轻娇嫩的面容,她双目微微弯着,唇边抿起笑意:“你来了。” 江凛面无表情,只淡淡的看着她。 卿如初轻嗤一声:“还真是无情,连一句话都不屑与我说么?”她自嘲的笑了笑,“从前的我都无法打动你,现在这副样子,自然也难入你的眼。不过,这也没什么。” 江凛挑眉看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么。” “对你来说,是废话,对我来说却不是。”卿如初痴痴的看着他,“我从第一次见你,就把自己的魂魄和心都给了你。” 一个女尼,在夜深人静时对心爱的男子吐露心声,完全像是话本中痴情女为爱遁入空门的戏码,可惜对方并不配合。“抱歉,我并未收下,你随时可以收回。” 卿如初脸色冷了下来,说:“分明都是第一次见面,我不信你偏偏对她动了情。” “阿许慧聪纯澈,我对她动情是理所当然。” 卿如初嗤笑一声,“难不成江公子会读心术,看一眼就能知人性情?这分明是父亲的安排,你也只是逢场作戏,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哼,二姑娘未免太过自作聪明,认为人人都如你所想。” 卿如初冷笑道:“你何必不承认,我母亲在府上经营多年,不会连个眼线都没有,父亲身边发生的事情,就算不能全部了如指掌,十之一二总是有的。” 江凛闻言仍是无动于衷,道:“既然你母亲这么有手段,为何最后落得这种下场。” “你!”卿如初胸膛起伏,被江凛气的脸色铁青。 在她想要毒死卿如许那天,母亲的确提起过卿鸿与江凛之间的“交易”,但她不知具体内容,只能凭空猜测。现在听江凛这么说,她也拿不准母亲当时说的是真的,还是为了说服她而说的谎话。 “你若只有这些废话,我这便走了。不过,别忘了你的承诺,如果你让阿许失望,我会让你得到应有的惩罚。” 卿如初狠狠磨着银牙,死死盯着江凛,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复又露出笑容:“江公子还是担心一下自己会不会让姐姐失望吧。” 会咬人的狗不叫,江凛眯眼看着卿如初,学会了隐忍,说明她变得比从前更加阴险,如果是他,他会第一时间处死卿如初,免得留下祸患。但先生和阿许恐怕不会这样做,他们的心太软。“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那就烦你转告姐姐一声,多谢她的安排,现在春神庵的尼姑听话多了。” 江凛不置可否,头也没回,一跃上了墙头消失不见了。 站在院中的卿如许缓缓收敛了笑意,双目微微眯起,轻哼道:“大姐姐,你太天真了……” 第97章 阴差阳错(下)【第二更】 江凛离开春神庵,等在外面的熊一山和梁辰立即凑了过来,这次不仅是熊一山,就连梁辰也一脸好奇,“公子,这个女人打得什么主意?” “她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 熊一山的大脑袋一歪,“啊?不会吧,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江凛瞪他一眼,熊一山连忙收了声,将口中的话还成:“啊,额,那个,咱们为什么不白天来?” 梁辰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说道:“大白天来,万一让人看见咱们公子翻尼姑的墙头怎么办?” 江凛听了这个解释嘴角抽了抽,但他竟无法反驳…… 熊一山又问:“可这个坏女人,废这么多力气把公子找来竟然什么都不说?” “她怀疑我娶阿许的并非真心,但也只是出言凭空猜测,没什么根据。”江凛也很纳闷,难道卿如初找他来,真的是为了表达对他的情意? “难不成她是思春成狂……” 熊一山露出疑惑的神情,“思春成狂?” “你不知道,有的女人一旦思起春来,脑子就会变得无比灵光,能从各种蛛丝马迹中还原事情的真相,堪比衙门办案的官差!” 熊一山愣了愣,两条粗浓的眉毛扭在一起,“还有这种事?” 梁辰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说道:“我近日看了不少话本……改日可以借给你看一看,看了你就会知道,这红尘男女之事,啧啧,妙不可言……” 熊一山立即来了兴趣,一把搂住梁辰的肩膀,“好兄弟,讲义气!” 梁辰被他勒住喉咙,憋出了眼泪花,“咳咳咳……” 江凛走在前面,听他们二人已经将话题歪到了九霄云外,不由觉得自己给着两个人分派的任务太少,以至于他们竟然还有看话本的功夫!他忍不住回身踹了他们一人一脚:“快走!回去每人做五百个伏地挺身!” ……………… 第二日,卿如许再次去了春神庵,没费半点口舌就得到了剩下一半药方的位置。回府路上,拾舟疑惑道:“二姑娘今日态度出奇的平和,让奴婢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感觉好像回到了一切还没有发生之前。” 卿如许靠坐在锦垫上,眼睛望着车帘外的景色,也觉得稀奇。卿如初这样的人,真的会因为春神庵的尼姑变得听话就觉得满足吗? 还是说,除了这件事,江凛又答应了她别的条件? 卿如许想到这忽然意识到,不管江凛有没有答应卿如初什么,自己都会疑神疑鬼,就算江凛跟自己说的是实话,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虽然事情不算大,可日后他们之间一旦出了猜疑,这件事就会变成一根导火索,引燃其他不可预知的事。 真是好厉害的攻心之策! 卿如许忽然有些后悔让江凛去见卿如初,可再一想又觉得江凛压根不会与卿如初扯上什么关系,想了想也便放下了。心想自己总不会不相信江凛,反而去相信卿如初。 马车辘辘前行,转眼已经进了城,卿如许吩咐车夫直接前往城里的鸿仙堡。 鸿仙堡是京城最大的典当行,除了典当,也可以在此处寄存重要物品。寄存在这里的东西,除非拿着专门的字据来取,否则,任你是谁,也绝对取不走。所以,有不少达官贵人和江湖人士都会将不方便带在身边,或隐秘的东西寄存在此处。 当然,这项服务所要付出的价钱,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卿如许戴好帷帽在鸿仙楼下了马车,里面就有伙计出来将她请了进去。“这位客官,存、取、当、赎,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取。” 伙计一听,神色更加恭敬,“请您出示存取物件的字据。” 卿如许从袖中拿出字据,拾舟接过递给伙计,伙计打开看了一眼,说:“稍等片刻,小人先去取钥匙。” 他动作很快,片刻就反身回来,说道:“请跟我来。” 卿如许跟他上了三楼,见里面一排排立着许多柜子,模样跟药铺放置药材的格子很像,只不过这里每个格子都上了锁。 伙计带着他们走到伍叁壹号格子,拿出钥匙将格子打开,刚要伸手,面色却是一变。 “怎么了?”卿如许见状觉得不对,连忙问道。 “这……”伙计面色难看,说:“里面是空的。” 卿如许眉头一皱,上前一看,一尺见方的格子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怎么回事?” 伙计意识到出了大问题,连忙说道:“客观莫要着急,小人这就去找掌柜的查看存取账目。” 他将卿如许带到谈生意的雅室,便赶紧去找掌柜了。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一位约么三十出头的女子带着另一名伙计,出现在卿如许眼前。这女子容貌秀丽,眉目灵动,看起来颇为精明。站在她身边的伙计矮胖敦实,面带惊恐自责。 “小女子莫如,是鸿仙堡的掌柜,见过这位姑娘。”莫如不着痕迹的打量卿如许,见她年纪似乎不大,心中微微惊讶。 卿如许眉尖若蹙,并不多说,只微微点头问道:“还请掌柜解释清楚,东西去了哪里。” 莫如给身边的伙计递了个眼色,那伙计连忙跪下给卿如许磕了个头,惶恐道:“是小人的失误……就在今日上午,一位客人前来,手中拿着壹伍叁壹号票据来取东西,但那票据被揉成一团,上面还有些污渍,将前面的‘壹’给挡住了,小人以为是伍叁壹号,就将里面的东西取了给她。” 卿如许面色微变,目光中露出凝重,问:“是谁把东西拿走的?” “这……”伙计听出她声音的变化,意识到丢的可能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立即害怕的发起抖来。他的失误,不仅会给鸿仙堡造成金钱上的损失,还会让鸿仙堡损失信誉。他受罚是在所难免的,若事态严重,能不能保住小命还是两说。 卿如许见他吞吞吐吐,不敢多说,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鸿仙堡前来寄存的客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他们若是随意暴露了客人的隐秘,到头来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不过,她也并非是个好糊弄的人。“怎么,害怕对方追究不敢明言?难不成我在你眼中就是个软柿子,好拿捏的?” “小人不敢!求姑娘饶命……” 这时,莫如对那伙计斥道:“蠢东西,还不滚下去?” “是,是……”伙计知道莫如是要与卿如许商量后续事宜,不敢耽搁连忙退了下去。 卿如许看着莫如轻哼一声,知道这掌柜的是在用伙计试探她的深浅,见她是个不好惹的,这才出面。 莫如堆起笑脸,亲手给卿如许递了茶,坐到她对面,说道:“姑娘请息怒,东西丢了的确是我们的失误,不过姑娘请放心,三日之内,鸿仙堡一定替姑娘追回寄存的东西。” “追回?”卿如许冷哼一声,“先不说你们是否能追回,那里面的东西若是泄露出去或者被毁坏,你们能担待的起?!” 莫如神色微变,似乎没想到事情这么棘手,连忙说道:“鸿仙堡可以保证……” “不必了!”卿如许皱眉打断莫如,说:“你们连东西都看不好,现在却又跟我保证什么?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上午来取走东西的到底是何人!” 莫如被卿如许冷硬的气势给镇住了,须知这京城之中贵人如云,隐秘也多不胜数,即便鸿仙堡身后有人照应,可若真踢了铁板,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眼前这小姑娘年岁不大,行止却如此强势逼人,比她这个鸿仙堡的掌柜还稳得住。她不得不重新估量这次失误可能带来的影响。 “姑娘息怒,请您再听莫如解释一句。”莫如已经收起刚刚进来时的漫不经心,小心解释道:“鸿仙堡不透露客人的身份,也是在知晓客人身份的前提下。而前来存取东西的人,又有几个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呢?多数客人都像姑娘这般,遮挡了脸面,更有甚者从头到脚都遮的严严实实,所以,我们鸿仙堡存取物件全凭手上捏着的字据,并不看人。” “你的意思是说,上午过来取东西的人,并未露头脸,你们也不知道是何许人也?” 莫如诚恳的点头:“正是如此。少数不隐藏身份的人,来此处寄存的东西可能只是因为暂时无处安放,或转给他人方便。存或者取,也未必是同一个人。姑娘,想必也是来取别人的东西吧?” 卿如许却没有被她说服,高高挑起眉毛:“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莫如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这么不好打发,“姑娘请说。” “既然那人拿走了我的东西,你不如就将对方的东西取出来给我。剩下的事,由我们私下解决,你们鸿仙堡就无需再出手干预了。” “这……”莫如大惊,这种要求,显然让她十分为难,如果对方发现拿错了东西回来找鸿仙堡,鸿仙堡又该如何交代? 卿如许见对方的面色便知她心中考量,便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怕对方回来找你讨东西吧?”卿如许狡黠的看她一眼,说:“可方才你也说了,鸿仙堡只认字据不认人,对方将东西取走的时候,字据已经交还给你们了吧。所以,即便对方再来,手中也没有凭证,不是么?” 第98章 给我打!(上)修 莫如闻言一怔,“话虽如此……” 卿如许不理会她的迟疑,继续说:“换句话说,如果那人来了,正合我意,是威逼利诱,还是杀人灭口,总归是落到我手上,你们鸿仙堡,真要淌这趟浑水么?” 莫如心中一悸,隔着帷帽看着卿如许朦胧的面容,不敢再多说话。 卿如许站起身,走到莫如跟前,语气中满着凌厉和不容置疑,说道:“你们弄丢了我的东西,总要给我一个交代。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此事我必定追究到底!” 莫如樱唇微张,犹疑的看着她,显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这时,敲门声响起,莫如眉目一动,说:“请姑娘稍等片刻,小女子去去就回。” 卿如许不置可否,重新落座,莫如屈膝一礼,转身出去了。 拾舟想要开口问什么,卿如许朝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熊宝儿立即意识到,这里可能设置了暗室,她们在这里说话,很有可能会被别人听去。她在屋内走动片刻,回到卿如许身边说:“姑娘,咱们身后的墙壁后面,应该藏着一间暗室。” 卿如许点点头,果然如此。 方才那个突如起来的敲门声,显然是有人知道了这里的事,故意叫莫如出去的。也说明莫如指示明面上的掌柜,并非这里真正的主人。 没过一会儿,莫如就回来了,面容轻松了不少,显然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这位姑娘,您方才提出的要求,我再三斟酌,觉得并非不可行,只是,此事还请姑娘莫要外传,不然,恐怕对我们鸿仙堡的声誉不利。” “那是自然,掌柜的既然愿意给我这个便利,我当然也会体谅你们的难处。你们把那人的东西交给我之后,此事便与你们再无干系。” 莫如闻言松了口气,屈膝道:“请姑娘跟我来。” 卿如许跟着她去壹伍叁壹号所在的位置,莫如亲手从里面取了一个黄花梨木的匣子出来,看得出,这匣子用料讲究,做工精致,拥有者非富即贵。卿如许心下一沉,这匣子的主人,八成不好拿捏。 莫如的脸色也同样不那么好看,但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办法。 送走了卿如许,莫如心不在焉的往里面走。 “她走了?” 从最里面一间茶室中走出一位暗紫色锦袍的男人,他负手站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神色兴味十足。 莫如正在出神,忽听有人说话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连忙行礼道:“主子,那位姑娘已经离开了。” “嗯。”男人淡淡的答应一声,看着莫如那张成熟妩媚的脸蛋,修长白皙的玉颈,仿佛无时无刻不在释放着对男人的诱惑,“往日不知多少男人败在你的石榴裙下,没想到今日竟输给了一个小丫头。” 莫如也是无奈:“这姑娘不知什么来历,竟是个软硬不吃的。她拿走的东西,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去吧。” 莫如听见这话松了口气,“是,莫如告退。” 紫袍男子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一笑,轻声道:“有意思……” ……………… 从鸿仙堡出来,卿如许上了马车,让车夫刘小六注意周围的动静,避免身后有人跟踪。刘小六是江凛安排给她的人,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手到擒来。 卿如许看着手上的匣子,陷入沉思,她并非一定要得到这个匣子,只是不想让鸿仙楼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谁知道他们在追查丢失的东西时,会不会节外生枝。 要知道,那十三命数可是来自南疆的东西,如果有人顺藤摸瓜,知道了卿府的秘密,再顺手查到关姨娘的头上,宋家和卿家都会有大麻烦。自古以来,暗中与藩王或附属国有密切往来的朝臣,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她可不想让宋家和卿家被扣上通敌的帽子。 所以,卿如许宁愿将筹码放在自己手上,去与拿走药方的人对峙。 “姑娘,咱们要不要把匣子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卿如许摇头:“没查清对方的底细之前,还是不要打开的好,宝儿,你让人去查,今天上午,有什么人去过鸿仙堡,再让人盯着鸿仙堡的动静,万一有人真的返回鸿仙堡找这匣子,立即盯住。” “是,姑娘。” ……………… 城外别院,荣国公夫人坐在桂花树下,轻轻打着扇。明亮的光线穿过树影落在她面上,摇摇晃晃,将她那副苍白颓丧的面容也衬得活泛了几分。紫英送了林奕回来,见她面上带着几分舒心顺意,不仅说道:“夫人的精神显见是好了不少。” 荣国公夫人低低笑了一声,问:“奕哥儿走了?” “是,世子爷回城里了,说过两天再来看夫人。”紫英搬了小杌子过来坐下,慢慢给荣国公夫人捏着腿,一遍说道:“夫人觉不觉的,公子这两回来,比从前变了许多?” “我是他母亲,怎么会感觉不到。他是见不得我跟他父亲吵闹,有多少年了,我们三个人多少年没在一处碰过面了,只要他父亲在场,他总是扭头就走。” “世子爷还是心疼夫人的。” 荣国公夫人叹了一声:“离开那个鬼地方,我这性子也平和多了,连我自己都能感觉的到。我这些年,就是不服输,较劲儿,现在想想真没必要,还平白拖累了两个孩子。” “夫人的病一天比一天好,奴婢见了心里都轻快,何况两位公子。您是尊贵的人,哪里非得和那些个不入流的东西一般见识。就算见识,也不必往心里去,只当是脏东西!见了还要绕道走的臭狗屎,何必踩上去!” 荣国公夫人嗔笑的看着紫英,说道:“你这丫头,从前你跟我说这些话,我都听不见去,如今才知你的苦心,好丫头,你这些年跟我这受了不少气,往后,我定不叫那些脏东西在入我的眼!” 紫英闻言眉开眼笑:“夫人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 荣国公府中。 荣国公林盛远怒气冲冲的从外边回来,温姨娘见他气儿不顺,忙亲自伺候他净面,然后端了碗八珍汤递过去,问:“爷这是怎么了,满脸的不高兴?” 林盛远接过汤喝了一口,将汤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哼!那个恶妇!分明是自己不想呆在府里,跑到城外别庄上去住的,外面却不知从哪来的闲话,说我宠妾灭妻,容不下她把她赶出去的!” 温姨娘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说道:“爷,这八成是夫人自己使人传出去的闲话吧,就是要吓唬爷,让爷低声下气去接她回府。” “哼,她自己要滚蛋,现在有出这阴招对付我,逼我给她台阶下,我偏不随她的愿!她不是愿意住外面吗?那就永远别回来!” 温姨娘听了这话更高兴了,温柔小意的撑着林盛远的胸脯,“府里谁不知道是谢氏亲自接了夫人出府去的,那传言过两天自己就不攻自破了。国公爷千万别因为这点小事气着。” 荣国公听了这话深以为然,长舒了一口气,一把扯过文艺巷搂在怀里,笑道:“爷怎么能把这点小事放心上,爷心里只放着你!” 温姨娘柔媚娇弱的伏在荣国公心口,道:“有爷这话,我心里就满足了,不管夫人怎么欺辱我,别人怎么在背后骂我是狐媚子,只要能得爷一片真心,别的我都不在乎!” 荣国公听了这话心头简直要化出水了:“谁敢欺辱你,谁敢说你狐媚!以后爷若是知道,必定饶不了她!” 温姨娘眉眼中的喜色几乎掩不住,娇嗔的将樱唇送上,心中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推波助澜,一举将那个毒妇给办了! 她一边伺候的荣国公心花怒放,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主意…… ……………… 晚上,熊宝儿终于从外面回来,卿如许立即起身,急问道:“有消息了么?” “据鸿仙楼提供的线索,取走东西的人姿态窈窕,声音娇媚,个头比姑娘高一点。是个女人。她大约是在辰时末离开鸿仙楼的,而这段时间内,出入鸿仙楼的客人只有一男一女,而那个男人,是去存东西的。” 卿如许目光一亮:“这么说,就是这个女人了。” “嗯。”熊宝儿点头,“鸿仙楼对面是一家客栈,这样的天气,客栈的伙计寻常都坐在满口揽客,我就去问了问,结果那伙计虽然看见那个女子从鸿仙楼出来,却也只看见她上了马车往东边去了。” 卿如许有些失望,“只知道是个女人也没用,在这京城之中无异于/大海捞针。” 兰舟断了一碗桂花酪过来递给她,说:“好歹咱们知道那个女人定然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不然,也不会往鸿仙楼存东西。” 卿如许听了这话灵机一动,“宝儿明日再去问那个伙计,那个女子的发髻是如何的?即便是带着帷帽,可背后头发是散着的还是盘着的,应该可以隐约看出来的。” 第99章 给我打!(下)修【第二更】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熊宝儿一拍脑门:“如果后面的头发是散着的,就说明是个未婚女子,如果发髻是盘着的,就说明是个妇人。这样,也能缩小不少范围!” “嗯。”卿如许坐下,拿起桂花酪尝了一口,想了想又说道:“壹伍叁壹号的东西,应该不是那个女子去存的,不然,即便字据脏污了号码被遮挡,她也应该有点印象才对。可她半点没有怀疑,取走了东西,也没有返回鸿仙楼对换,说明她很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取的东西是什么。” 熊宝儿琢磨了一会,说道:“可是,如果这张字据,是别人让她代取的,收到东西的人也该告诉她东西拿错了。” “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又没有人让她帮忙去,难道她只是偶然得到了这张字据么?”卿如许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这里面的可能性太多了,我们根本就猜不准。宝儿,你明日还是先去问问那伙计再说吧。” “是,姑娘。” ……………… 没过几天,荣国公宠妾灭妻,将荣国公夫人赶出府的话就淡了,温姨娘越发得意,她就知道,这就是那个毒妇耍的花样!想要回府?做梦! 她叫过自己的贴身婢女玉叶,说道:“玉叶,你到各个茶楼跑几趟,找到那些个常到各家走动的什么媒婆稳婆,还有各府的小厮去的多的地方,放出话去,就说荣国国公府人最近病的厉害,眼看是要不行了。国公府前后请了不少大夫都没用。” 玉叶不明所以的看着温姨娘,问道:“姨娘,咱们就算不传,外边的人也都知道夫人并的厉害,咱们还传这话做什么。” “病的厉害和快不行了可是两回事!i行了,别问那么多,快去吧。记得避着点人,换身普通妇人穿的衣裳,别让人认出来你的身份,做好了我重重有赏。” “是,奴婢这就去。”玉叶欣喜的答应一声,出门办事去了。 这厢温姨娘一有动作,顿时好几处都知道了,谢氏连忙吩咐人下去部署,江凛也只等着看好戏,只有温姨娘还懵然不知,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设计好的圈套…… ……………… 这日,温姨娘几乎是踩着荣国公夫人病危的流言出城的,她靠坐在马车上,心中不是不紧张,但这么好的机会,她不能浪费。 别庄很快到了,温姨娘下了马车,看见门房出来赶紧张罗找人过来卸东西,玉叶一边帮温姨娘招呼人,一边说道:“姨娘将府里上好的药材全都带来了,还有各种补品,都是姨娘自己掏银子贴补的……” “玉叶!你说这个干什么!只要夫人能好,让我做什么都行!”温姨娘一脸柔顺,一心为荣国公夫人好的模样。 别庄里的下人们边搬东西便称赞,姨娘的心真好云云。 温姨娘心中暗自得意,面容却悲戚万分,几乎是一路哭着进了正院。撩开帘子,一眼就看见荣国公夫人脸色灰败的倚在窗便,像个半死过去的人。“夫人!您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管不得她下令散播谣言都没有人弹压,原来她真的病成了这副德行!看来自己的决定没错! 荣国公夫人抬眼看见是她,目光中顿时团起浓浓恨意,开口想骂却重重的咳嗽起来。紫英连忙上前帮她抚着后背,可荣国公夫人仍旧是撕心裂肺的咳嗽,每一声都要背过气去一般! 在偏厦睡觉的练字的林跃听见动静,连忙冲了出来:“阿娘!阿娘!” 荣国公夫人一边咳嗽一边挥手,示意紫英拦住他。 紫英连忙过去拽住林跃,说道:“二公子,夫人病着呢,这会怕过了病气给你,您好好听话,等夫人好了在同你说话好不好?” 林跃苦着脸:“阿娘什么时候能好起来,阿娘已经许久没陪我玩了。” 紫英牵着林跃的手,将她带回偏厦中,从外面可以隐隐约约听见紫英劝他的声音。 温姨娘眼红的看着这一幕,她跟了国公爷不少年了,却一直没有身孕。有一次荣国公有了新欢,她为了重新得到宠爱,弄了春芳散给荣国公吃了,可阴差阳错的,那天荣国公去了正院,也就那一次,荣国公夫人居然又有了身孕,生下来还是个儿子。 温姨娘想起往事,银牙几乎咬碎,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她的饭食了动了手脚,要不然别的姨娘都能有孕,她这么受宠,怎么连个女儿也生不出来呢! 荣国公夫人这时终于缓过一口气,看着温姨娘,语气不善,“你来干什么!” 温姨娘连忙收回神思,说道:“夫人病的重,婢妾自然要到夫人身边服侍。” “不必了,你赶紧走,我不想看见你!” 温姨娘连忙哭丧着脸说:“夫人息怒,婢妾知道您不待见婢妾,可您若不愿让婢妾近身伺候,婢妾就在这别庄里做点粗活,尽尽心也是好的。再说,这太阳都快落山了,婢妾总不能走夜路回去……” 她故意磨磨蹭蹭,又是装东西,又卸东西,为的就是今晚住在别庄里。 荣国公夫人听了她的话,恶狠狠的说道:“怎么,你亏心事做多了,怕走夜路碰见鬼?哼,我倒是希望你死在外面最好!” 温姨娘听了这话不但不生气,反而更放心了,因为这就是荣国公夫人平日对她的态度,若真有什么改变,那才是不对劲。“夫人请开恩,就留婢妾一夜吧,婢妾明天一早就走。” 荣国公夫人咬牙切齿看了她一阵,恨声道:“出去!” 温姨娘闻言,知道她答应了,连忙行礼道:“多谢夫人。”、 荣国公府人不再理会,用帕子捂着嘴又咳嗽起来。温姨娘走到门口,眯眼看了看将落未落的太阳,轻哼了一声,真是迫不及待! ……………… 夜阑人静,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显得格外清晰,月光皎洁如同素绢。 温姨娘从屋子里闪身出来,轻手轻脚往正院的方向摸了过去。别庄的下人不同于国公府,没那么严谨的规矩,后半夜这个时候早就睡下了,来回巡视的人也都不知去哪里偷懒去了。 她本想将此事交给玉叶去办,可左思右想,又觉得这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还是自己去做最稳妥,再说,那恶妇现在已经病成那副模样,她就用被子将她捂死,也留不下什么证据! 她摸到院内,接着月光辨清方向往正房走去。轻轻拉了一下门,门就开了,她听了听动静,里面只有偶尔翻身发出的响声,似乎没有别人在身边。 她想,可能紫英被她派去哄林跃了,便轻手轻脚进了屋子。 她凭着今日白天的印象,绕过屋里的桌椅,走到荣国公夫人的床榻前,听见上面躺着的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深吸一口气,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不能打退堂鼓。 于是,向前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声断喝:“谁在那里!” 温姨娘一个哆嗦,回头看去,却见门口闪进来好几个人影。不过她早做了被发现的准备,想要说自己只是来看看夫人谁的好不好,可还没开口,对方就说道:“给我打!” 黑暗的房间瞬间亮起了等,荣国公夫人从床榻上做起来淡淡的看着温姨娘,而紫英则带着四五个婆子拿着棍棒二话不说就朝温姨娘招呼过来! “住手!住手!”温姨娘尖叫着护住头脸,不停的左突右闪,却逃不过婆子们的包围!“别打了!我是温姨娘!我是温姨娘!” “哼,半夜三更,你跑到夫人的房里做什么,是不是图谋不轨!” 温姨娘被棍棒打的疼痛难忍,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大叫道:“你们再不住手,我回去就告诉国公爷,让她摘了你们的脑袋!” “哟,这是谁啊?还要摘人的脑袋,以为自己是皇上不成?”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门口,荣国公夫人赶紧下了床榻,对婆子们摆了摆手:“文嬷嬷,吵到你了吧。” 棍棒停下,温姨娘摊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疼的几乎昏厥过去。嘴上还念叨着:“谢氏!你敢打我,等我回去告诉国公爷,休了你这妒妇!” 文嬷嬷闻言走到近前,跟荣国公夫人行了一礼,撇着温姨娘,问:“这是贵府上的姨娘?” 荣国公夫人尴尬道:“家务事,让文嬷嬷见笑了。” 文嬷嬷是杨御史夫人的奶嬷嬷,最会调理身体,所以谢氏以调养身体的名目请文嬷嬷在别庄住几天,顺便“见证”一下温姨娘的恶行。杨御史是出了名的铁面,他家里的人说话,别人不会不信。 “早就听说荣国公宠妾灭妻,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荣国公夫人叹了一声,目光转向温姨娘,道:“你大半夜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温姨娘费力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她极力捂着头脸,可那么多棍棒下去,此时也是鼻青脸肿,嘴角流血,“我只不过是来看看夫人夜里睡得好不好!你们竟然敢出手打我!” 文嬷嬷在一旁说道:“我看这事有蹊跷,夫人还是好好查一查的好。” 第100章 药方的下落(上) 温姨娘一听就炸了,尖尖的指甲几乎指到文嬷嬷鼻子上去:“哼,你是什么东西,荣国公府的事情轮得到你来管!” 荣国公夫人闻言立即喝道:“温氏,你好大的胆子!文嬷嬷是我专门请来为我调养身体的贵客,岂容你在这里放肆!” 贵客?温姨娘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荣国公夫人面色虽然蜡黄,却根本没有她下午来的时候看见的那般严重,离病入膏肓也远着呢,顿时皱起眉头!“你这个贱人,是要故意栽赃我!” 荣国公夫人上前“啪啪”给了她两巴掌:“叫你出言不逊!来人,给我搜她的身,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紫英闻言,便让那几个婆子拽住温姨娘,她在温姨娘的袖袋和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小纸包来,但里面已经只剩下零星的粉末,显然里面的东西已经用了。“咦?只是什么?” 温姨娘顿时瞪大眼睛,那是什么东西,她怀里怎么会有个小纸包? 文嬷嬷的目光环顾四周,看向屋里的小茶壶,说道:“难道她是在茶里下了毒?” 温姨娘闻言顿时尖叫起来:“哪里来的刁奴,敢诬陷我!” “还敢乱说话!”荣国公夫人上前又是“啪啪”两个巴掌,简直太解气了! 紫英将茶壶递给文嬷嬷,说道:“嬷嬷懂医理,可否能看出这茶里有没有问题?” 文嬷嬷结果茶壶,闻了闻,说:“这里面应该是被放了砒/霜。” 、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荣国公夫人走到温氏跟前:“你平日里在府中作耗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要毒杀我!” “什么毒杀?我没有!” 荣国公夫人喝道:“证据确凿,你还敢抵赖?!来人,把她给我绑了,拉倒院子里杖毙!” 温姨娘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她听到了什么?这个恶妇居然要杖毙她! 可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四五个婆子堵了嘴,联手拖了出去,没再给她半点防抗的机会! 杨家家风严整,文嬷嬷最见不得妾室猖狂,见温姨娘被拖出去,她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说道:“夫人对府里的妾室也太纵容了,竟然能做出行凶杀害主母的事来。” 文嬷嬷的话让荣国公夫人又惭愧又欣慰。 惭愧的是她这么多年都白活了,较着劲儿不让娘家人插手,自己却被林盛远作耗的半生糟烂。但她又同时欣慰今日的安排如此顺利,有文嬷嬷见证温姨娘的“毒杀”,林盛远就算再怎么翻脸,也奈何不了她。 当然,那包砒/霜是她早就下到茶壶里的,而药包也是方才紫英在温姨娘被棒打撕扯的时候塞进她怀里的。她听着外面温姨娘的挣扎,面上做足了凄苦的神情,说:“文嬷嬷说的没错,这些年的确是我太过纵容,才助长了她的野心。” “野心?”文嬷嬷脸上的皱纹微微抖动,“一个妾,难道还想扶正?” 荣国公夫人听着外面温姨娘发出的“呜呜”声,心中畅快急了,说:“她一个妾室,再得宠也无法扶正,所以她一直盼着我死了。没有我,像国公爷这么个只剩下一个头衔的人,谁会来给他做填房?她温姨娘不就能凭着国公爷对她的宠爱掌控国公府了么。” 文嬷嬷的面容立即凝固了,简直被温姨娘的无耻和异想天开给征服了。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往下说才好,呆了片刻,才道:“竟然有这种事?” 荣国公夫人想到这些年的日子心酸不已,不用故意挤,眼泪就一串串往下掉,最后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文嬷嬷叹了一声,如何能不知道荣国公夫人为何一直忍气吞声,还不是为了她的两个孩子,她是在等着长子林奕袭爵,否则,林奕那个不着调的东西,若连爵位都没有,将来有谁家肯与他家结亲,这辈子怕是完了。 外面温姨娘的声音已经弱了下去,片刻,紫英进来禀告道:“夫人,温姨娘已经没气了。” 荣国公夫人用帕子擦了满脸的泪,长出了一口气,这个贱人终于死了!“她做出这样的事,又没有子嗣,也入不了我们国公府的坟,就找个地方给她埋了吧。” “是,夫人!”紫英简直要笑出来了,但文嬷嬷还在这里,她赶紧转过身出去办事了。 还找什么地方,直接破席子一卷,扔到山上喂狼! ……………… 人定时分,荣国公刚从狂蜂浪蝶中脱身,喝的七八分醉,身上还带着一股潇洒的恣意劲儿,“嗝……” 他重重打了个酒嗝,顺脚走进温姨娘的院子,却发现珍珠帘栊之后,华美的楼阁之中,根本就没有温姨娘的影子,“人呢?”平日只要他一回府,温姨娘必定要扑上来递汤递帕子,温柔小意的,将他伺候的舒适服帖,怎么今日连影子都没见到? “来人!来人!” 一个婆子听见他的喊声,连忙披了衣服从房里出来:“哎哟,国公爷,这么晚了,您刚回府?温姨娘去城外庄子里探望夫人去了!您怎么忘了?” “我回没回府!你们都不知道?!”荣国公一瞪眼,温姨娘不在家,这帮狗东西连他在不在家都不知道!他一脚踹在那婆子身上:“滚!” “哎哟!”那婆子一声痛呼,倒在地上揉着被踹的地方疼呲牙咧嘴,见荣国公里倒歪斜的进了温姨娘的屋子,狠狠啐了一口:“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荣国公摸黑进了屋子,拨拉桌上的茶壶灌了口凉茶,嘴里嘀咕着:“去庄子看那恶妇做什么!多此一举!来人……去吧温姨娘给我找回来……”说着,一头栽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 碧云天,黄叶地。 中秋节一过,一天比一天凉爽,天空越发遥不可及的高远,空气倒是十足的新鲜,使得卿如许心里边一直没散干净的闷气也疏散了不少。 从阮先生那里回到蘅芜居,熊宝儿就过来回话,“姑娘,鸿仙楼那里还是没有人去换东西。” 卿如许有些失望,走到几案旁拿过纸笔,简单勾勒了一下京城的地图,思索道:“能存在鸿仙楼的物件,总不该是一件一点也不重要的东西。所以,这个女子取完东西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回家。从鸿仙楼往东,有不少大户人家。她一个妇人,却衣着鲜亮,穿着鹅黄这样娇嫩的颜色,样式也是如今京城中最流行的样式,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太太,要么是哪家年轻的奶奶,要么就是妾。” 熊宝儿瞪大眼睛:“姑娘,这么点线索,您怎么能想到这么多东西……”按她看来,这么点线索,就是能靠凭空想象了! “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那药方放在自己手里总归比较稳妥,暂时也惹不出什么大麻烦,可在别人手里,总担忧会节外生枝。” 熊宝儿苦恼道:“那……到底是哪家年轻的奶奶还是妾室呢?” 卿如许沉吟下来,开口道:“据咱们所知晓的线索,拿走药方的女子是个妇人,家境富裕,而且来鸿仙楼取东西的时候掩人耳目,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又不知道盒子里的东西拿错了,而且,过了这么多天都没到鸿仙楼去调换,所以我们只做最简单的猜测的话……她既不是取自己的东西,也不是替别人取物,最大的可能,是她偶然得到了这张字据,所以打着窥探旁人隐秘的心思,偷偷过来取走了这件东西。” 兰舟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大户人家的奶奶,恐怕没这么大的胆子!这么不知深浅的,还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很有可能是个小妾?” 拾舟在一旁道:“可是,这种重要的东西,恐怕也很难让妾室摸到手里去吧?” 卿如许微微张开樱唇,咬住笔杆,猜测道:“那……如果是个宠妾呢?” 拾舟瞪大眼睛:“额……那好像还真有可能……” 兰州又说:“能摸到这么重要的东西的小妾,恐怕不是一般受宠了。” “既然如此,咱们就可以一家一家排查了。”熊宝儿拔下头顶的一根发簪,指着京城东边的几个大户人家,念叨出来:“安国公府宋家是姑娘的舅舅家就不说了,这边还有宣平侯府薛家,慧妃的娘家秦家,荣国公府林家,也实在是不少呢……” 卿如许看着这几户人家,说道:“宋家就不用说了,直接排除掉。宣平侯府里,宣平候没有妾室,二房三房虽有妾室,但永平郡主管着全府上下,家风严谨,没有小妾作耗爬到正妻头上去,敢称一个‘受宠’。而且薛小侯爷这一辈的兄弟们都还未娶妻,所以府里也没有年轻的奶奶,所以他家基本上就可以排除掉了。” “秦家是慧妃娘娘的娘家,因皇上对贪恋美色之事十分反感,所以秦家在这方面比较谨慎,妾室都很安分,而他家的几位奶奶,因为秦嗣远被贬官的事情,最近十分低调,轻易不出门。” 卿如许的手指落在荣国公府上,眯了眯眼…… 第101章 药方的下落(下)【第二更】 “荣国公府刚刚分家不久,林三爷一家都搬到了城南,现在他们府上只有荣国公一房。而且荣国公夫人这几天搬到了城外庄子去养病了,他家也没有年轻的奶奶,只有一个……受尽宠爱,恨不得将正头夫人赶出家门的温姨娘!” 众人听到这神色都顿了顿,兰舟深吸一口气:“奴婢近日可是听了不少荣国公府的传言,一会说荣国公宠妾灭妻,将荣国公夫人赶到城外庄子里不闻不问,一会又传出荣国公夫人病的快要不行了的消息,而且,今日温姨娘装了好几车东西,大张旗鼓的去城外看望荣国公夫人去了!” 熊宝儿“呀”了一声,说:“看来这个温姨娘不仅能摸到荣国公身边,整个荣国公府都快成了她的天下了,摸到一张鸿仙堡的字据也不稀奇,说不定她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就掩人耳目去取了,结果看到里面只是一张纸,又认不出是什么,也不敢问别人,也不知道自己取错了东西!” 卿如许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角,说:“的确有这种可能。” 宝儿道:“姑娘,荣国公府上下一片稀松,正是好打探的时候,奴婢这就去打听打听,温姨娘那天上午有没有出府!” “嗯,小心些,别让人发觉了。” ……………… 荣国公昨晚醉的不省人事,趴在温姨娘房里的桌子上一觉睡到大天亮,见府里压根没人搭理他,愤怒的站起身想要将府里所有人都叫过来训一顿,想了想,又觉得这事太过麻烦,还不如出去听听小曲喝点小酒,一甩袖子,又出门了。 小厮扶着他上了马车,问道:“爷,咱们今儿个去哪啊!” 荣国公宿醉未消,有点头疼,“算了,不去听曲儿了,去春山晓月楼找个地儿舒舒服服睡一会!” 小厮有点迟疑,万一三老爷碰巧在那,他们还不得被轰出来啊!荣国公却不耐烦道:“快点快点!”小厮没法办只好催促车夫往春山晓月楼去。 一大早的,春山晓月楼没几个人,荣国公上了二楼,一眼看见礼部尚书史岩和御史杨呈在那里说话,“咦?妹夫!” 二人转过头一看是他,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史岩慢吞吞站起身,慢吞吞跟他行了个礼,不情不愿的叫了声姐夫:“姐夫怎么到这来了?” “哦,我没什么事,过来歇一会。” 大清早的过来歇一会,还真是稀奇! 杨呈冷冷瞥了荣国公一眼,敷衍的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问道:“听说尊夫人病的极重,前些日子搬到了城外养病,还请了我府上嬷嬷帮忙调养,现下不知如何了?” “嗯?你府上的嬷嬷?”荣国公一头雾水,显然不知道这事。 一旁的史岩挑了挑眉毛,嘴上慢悠悠的解释道:“哦,是内子请了杨夫人的奶嬷嬷,去给姨姐调养身子。” “哦……是这样啊!她没跟我说起!倒是昨个儿温姨娘带着好几车的药材去庄子上探望了,中午也该回来了,到时候有什么事,温姨娘自会与我说明。”他嘴上说着,脸上还隐隐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好像在说:你看看,我府上的姨娘都这么能干! 杨呈脸上的神情几乎凝固住了,史岩把头扭到一边,左顾右盼,好像刚刚走神了没听到这话似的。 荣国公毫无所觉,笑眯眯的跟二人拱手告辞,找地方睡觉去了! 史岩重新落座,尴尬道:“杨兄恐怕不知道,我这姐夫……唉……”他话说到这,突然有小厮上来回禀道:“老爷,夫人送信儿,说昨晚城外庄子上出事了!” 史岩一下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小厮看看杨呈,史岩道:“你说就是,杨御史家的文嬷嬷还在庄子上呢!” 小厮这才说道:“昨晚上,温姨娘摸到荣国公夫人房里,在她的茶壶里下了砒/霜,被当场抓了个正着!夫人一怒之下,把温姨娘给打死了!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跟国公爷交代,急的病又重了,咱家夫人身怀六甲不方便出城外,过来找老爷让您想想办法。” 一旁的杨呈忍不住道:“一个小妾,做出毒杀主母这样的事来,打死算是便宜了她,还交代什么?” 史岩在一旁解释道:“杨兄有所不知,这温姨娘是我那姐夫极宠爱的一个……” 杨呈号称铁面御史,最不怕得罪人的,况且这荣国公的名声早就臭的不行,他之前就没少在皇上面前参荣国公,对此人是讨厌极了的。“哼,一个姨娘而已,再宠爱,难不成要宠妾灭妻?” 史岩叹道:“谁说不是呢,要不然,我这姨姐也不至于病成这样,听说这病就是从气上来的,谁家后院有这么一个作耗的小妾,能省了心?你看看,人都躲到城外去养病了,这姨娘竟然追着出城去谋害!说来说去,还不是我那姐夫纵的!” “这荣国公,真是太不像话了!” ……………… 卿如许揣着心事,到父亲那里说了这事,又到松鹤堂陪祖母用了午膳,宝儿就回来了。 “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熊宝儿满脸是汗,接过兰舟递给她的帕子胡乱抹了一把,然后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那日上午辰时左右,温姨娘的确出了府,也是在咱们估算的时候回到荣国公府,因为那日温姨娘出门前让下人将府里的药材都打包好,准备出城到庄子上去看荣国公夫人,所以下人记得比较清楚,还说温姨娘那日就是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卿如许急忙问:“那坏消息呢?” 熊宝儿面色现出异样:“她死了。” “死了?!” 卿如许连同兰舟拾舟异口同声的问道! 三个人惊讶的看着熊宝儿,熊宝儿摆手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也很吃惊!” “怎么会死了,可打听了缘由?” 宝儿道:“都用不着打听了,满城都传开了,说温姨娘胆大包天,接着荣国公夫人病重的档口,假意去探望,其实是想毒杀荣国公夫人,被荣国公夫人亲手抓住,当场就给杖毙了!” “什么!”兰舟半晌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温姨娘毒杀荣国公夫人?” “是呢,说是在茶壶里下了砒/霜,怀里还揣着装砒/霜的空药封,证据确凿。” 卿如许叹了一声,“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机,真是太不凑巧了。” 熊宝儿一怔,“姑娘说什么时机?” 卿如许知道她从小跟着熊一山长大,对后宅的事情知之甚少,便解释道:“温姨娘在府里闹幺蛾子,生生将荣国公夫人气病了,前一阵子吏部尚书的夫人,也就是她嫡亲的妹妹谢氏,挺着大肚子去府上看她。之后她就搬出了府,到城外庄子上去住了。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的流言,分明就是谢氏帮荣国公夫人出了主意,设局要收拾这个温姨娘!可温姨娘还不自知,洋洋得意的钻到人家的圈套里去了。” “啊?这是荣国公夫人故意下得圈套?”熊宝儿到底是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我说呢,下砒/霜毒杀,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荣国公夫人是被毒死的吗!稍微长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选择下砒/霜。” 卿如许细细想了前因后果,说:“当然了,温姨娘本身也动了心思,不然她去庄子上热脸贴冷屁股干什么?想必荣国公夫人是将计就计。再说,也没人在意一个姨娘是不是有脑子,只要人赃并获,直接打死,就死无对证了,荣国公也没奈何,更何况,杨御史家里有人在场,这事就算坐实了……” 她想了想,挑了挑眉:“依我看,这事八成是要闹大。” 拾舟惊奇道:“怎么说?” “荣国公夫人若肯让谢家帮忙,想收拾温姨娘根本不用费这么大的周章,就凭温姨娘在府里作天作地,谢家人只要出面说话,温姨娘就是个被卖的命,荣国公跟本不敢反驳。但谢家没这么做,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找了杨御史家的人去‘见证’,说明谢家所图更大。” 兰舟没想明白:“所图?荣国公满府上下,除了一个荣国公的名号,恐怕也没什么了吧?” 卿如许轻轻一笑:“谢家图的,可不就是爵位么!” “额……这么说,谢家是想通过温姨娘这事,把事情闹大,逼迫荣国公让出爵位,然后让荣国公夫人的长子林奕早早袭爵?” “没错,我看他们就是这个打算。”卿如许倒是有些佩服谢家办事的利索劲儿了,说道:“荣国公夫人忍让荣国公这么多年,在府里跟小妾们斗法这么久,为的就是能让一无是处的长子林奕能顺利袭爵,后半辈子有个着落,她这个做母亲的晚年也就安稳了,结果斗来斗去,还是败给了荣国公的烂泥性子。这次谢家出手,就是要给荣国公好看,没了爵位,荣国公就是彻彻底底的烂泥了!” 熊宝儿在一旁突然挠了挠头,心道:咦?这不是公子的目的么?昨儿个大哥还跟她说荣国公要倒霉了,原来是因为这事? 第102章 姑娘要出手了(上) 拾舟问:“可是,就因为一个姨娘,谢家的打算能成么?” “你别忘了,之前林奕和薛准的事就闹到了皇上跟前,之后林三爷死活要跟荣国公分家的事也闹得沸沸扬扬,这次又出了姨娘谋害国公夫人的事,往小了说是治家不严,往大了说就是败德辱行!你猜会怎么样?只要严御史那边折子往皇上跟前一递,这边谢家在撺掇荣国公夫人和离,把事情再往大了闹一闹,你才皇上会怎么处置?”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兰舟道:“这还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儿……这些事赶得,也是凑巧了,一件接一件的。” “什么凑巧,我看这些一连串的事,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卿如许提起唇角,露出笃定的笑容,这些手段,她前世作为江凛的妻子,可是见过不少。 那时她虽然听不见,寻常也不常出门走动与人交流,可她还能看得见,一旦有必要的应酬,各个府上的人事变动更替,多了或少了,她都能一眼就看的明白。在当时,常言观色简直是她赖以生存的法宝,而现在所有的消息都摆在她眼前,自然一眼就什么都明了了。 她说:“根本就是有人故意坑荣国公。” 额…… 熊宝儿一听这话,连忙转过头端起一盏茶猛灌,生怕卿如许看出什么来。 拾舟问:“说不定就是谢家吧?” “我看不是,从谢家的反应来看,的确是刚刚插手不久的,所以才用了一个明白人都明白,糊涂人都看不透的法子!”卿如许“唉”了一声,可怜她的药方成了池鱼,跟着遭了秧。这温姨娘一死,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也不知道是谁看荣国公这么不顺眼,要把他踩到这一步!” 熊宝儿咕噜一声咽了茶水,姑娘这么聪明,再猜八成就要猜到公子身上了。公子说了,现在还不能让姑娘知道的太多…… “额,那个……”宝儿连忙岔开话题:“那咱们怎么想办法把药方找回来?温姨娘一定把那匣子放在府里了。” “是要找机会,把药方拿回来的。”知道是温姨娘拿了药方,卿如许反而没那么急迫了,荣国公府上现在就那么几个人,没一个精明的,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那是什么东西。 “这几天荣国公府必定是乱糟糟一团,宝儿你身手好,年纪又小,一定能趁乱摸进去,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记住一定要小心,要是碰到什么意外情况,你只管退走,千万别被伤着了。” “嗯……”熊宝儿见她终于把话题拐到药方上,松了口气,就听她又说道,“不过,温姨娘从鸿仙堡拿出来的那个盒子,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额?”熊宝儿顿时急了:“姑娘还是先别打开了,您之前不是说,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吗?万一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进退两难怎么办啊?” 卿如许挑了挑眉,感觉熊宝儿似乎有些不对劲。“可是手里又这么个东西,心里难免会有点痒痒啊……” “额……姑娘不是说,要以大局为重嘛!”这种探宝似的心情很少有人能够按捺的住,熊宝儿也不例外,但她更怕卿如许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卿如许心中暗笑,再聪明的小女孩也终究是个小女孩,不懂得掩饰心中所想,看她的模样,难不成荣国公府的事,是江凛在背后一手操纵?可江凛为什么要对付荣国公?他总不会是荣国公与外室的私生子,现在长大成人回来为母报仇的吧? 卿如许开始在脑中发挥想象力了…… 如果荣国公真是江凛的生父,那他生母的资质该有多好,才能生出江凛这样的孩子啊! “姑娘,您想什么呢?”熊宝儿一脸紧张。 卿如许抬头看她,眨了眨眼睛,再次试探道:“温姨娘死了,这盒子在我手里就算是死无对证,如果鸿仙堡不多事,就没人知道这盒子在我手里。那我打开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毕竟荣国公那样的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吧?” “额……姑娘,要不还是再等等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盒子真有什么天大的隐秘是咱们不该知道的呢?” 是有什么事不该她知道的吧! 卿如许笑眯眯想了想,看来荣国公府这事,八成就是江凛一手掌控的了。“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等荣国公府的事情平息之后再说吧!” 熊宝儿松了口气,虽说她也不知道这盒子里面有没有荣国公府林家的秘密,可万一有的话,又万一是公子不想让姑娘知道的呢…… 真是苦恼…… 回头她得问问公子这事怎么办! ……………… 天宇澄净,银河明亮贯通天地,偶尔只闻几声乌鹊啼鸣。 熊宝儿黑衣遮面,轻手轻脚溜上了荣国公府的房梁,动作潇洒利索至极。 她朝四周望了望,一路溜着房梁窜最高的一处,静静蹲下身俯瞰周围的动静,在房梁上蹲了一会,突然见角落的墙头处溜过来一道身影,十分眼熟,而且那人的目的似乎也是她蹲的这一处房梁。 熊宝儿笑着将身子往阴影这挪了挪,等那人一过来,突然“嘿嘿”了一声,那人猛然一惊已然出手,她挡住的刹那开口道:“熊一山!你敢打我!” 熊山一听动静赶紧收手,铃铛一般的大眼睛一瞪,吓得魂儿都差点飞了。“熊二!你怎么在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要叫我熊二!” 妹妹的怒目而视让熊一山缩了缩脖子:“你咋来了?” “我们姑娘的药方,被温姨娘给拿到荣国公府了!我领了吩咐,想趁乱给拿回来!” 熊一山一惊一乍,担忧之中还夹杂着些许期待,眉毛扭了扭,问:“卿大姑娘也盯上荣国公府了?” 熊一山压低嗓门,声音更加瓮声瓮气了,熊宝儿听的难受,掏了掏耳朵,道:“那倒不是……”想到卿如许的猜测,她“啧啧”了一声,“不过,也快了!” 熊一山愣道:“啊?” “这事说来话长,不过,你就回去跟公子说,姑娘那有个匣子,应该是荣国公府的人存在鸿仙堡的,阴差阳错落在了姑娘手里,姑娘暂时还没打开,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你回去问问公子,这事该怎么办啊!万一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额不是,我是说,一些隐秘的东西……” “哦……我知道了……”熊一山长长的“哦”了一声,露出猥琐的姨妈笑。 熊宝儿翻了个白眼,她怀疑自己的大哥根本就没听懂她的话! 圆月渐渐西斜,已至四更天,是人一天当中最为困顿的时候,正是动手的好时机。熊宝儿将头巾重新系好,将头脸都裹的严严实实,跟熊一山招呼道:“我进去了!” 熊一山“嗯”了一声,叮嘱道:“熊二你小心啊!” 熊宝儿突然接收到来自老哥的叮嘱,脚下一滑,蒙在头巾里的青筋突突鼓动了两下,暗道:等我办完事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宝儿专门挑暗影重重之处落脚,几个起落间,人就消失在了院子里,熊一山见了不禁咋舌,“长得小真方便……” 梁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啧啧一声,说道:“男人还是大点好!” “……”熊一山反应了一下,说:“我挺大的,你呢?” 梁辰额角也突突跳了两下,怒目道:“换班了,你还不走?” 熊一山蹲在房梁上,悄咪咪问道:“刚才宝儿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过来?你是不是怕宝儿?” 梁辰捂在蒙面巾里的脸倏然红了:“我怕一个小丫头干什么!” 熊一山嘻嘻嘻,“说谎……” 梁辰:“……” ……………… 八九月份的时节,整个京师桂影婆娑,甜香浮动。荣国公府的大戏渐渐在街头巷尾淡去,荣国公的头衔也终于从林盛远身上挪到了儿子林奕身上,痛恨讨厌荣国公的人简直觉得天下都太平了不少。 天高日朗,卿如许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最近正在跟她的一手字较劲。认字容易写字难,想要让字脱离“爬虫”行列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兰州和拾舟在一旁看热闹,见卿如许面色时不时扭曲一下,捂着嘴偷偷笑。 卿如许瞪她们,“你们再笑,我就在你们脸上写!” 两个丫头笑嘻嘻躲开,卿如许搁下笔叹了一声:“我这字,写出来的还不如画出来的好看!” 江凛的声音从半开的阁窗外传来:“想要把字练好,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歇会吧。” 卿如许被吓了一跳,偏头往阁窗外看去,见江凛手里拿着本册子朝她招手,“你怎么有空来了?” 最近皇城司势头正劲,算了算,两人有大半月没见面了。 江凛见卿如许提着裙子出来,面色红润的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桃花色,眼里的笑意更浓,将半寸后的册子交到她手上,“拿着。” 卿如许愣了愣,“这是什么?” 第103章 姑娘要出手了(下)【第二更】 “千余个常用的字,每个字每一个笔法我都加了注写和心得,你只管照着这个练,用不上半年,就勉强能见人了。”他顿了顿,又说:“等什么时候有空,我也可以亲自教你。” 卿如许惊讶的翻了翻,见上面整整齐齐写满了他的字迹,字如其人,飘逸舒朗,而且果然如他所说,每个笔法都加了注解,且没有一个污点,可见其用心。“最近皇城司那么事,你怎么还有空给我编字帖?” “有那么多人手,只要吩咐下去就好,难不成要我事事亲为?” “那倒也是……不过,还是谢谢你喽。”嘴上些的随意,其实她心里还是被感动了的,不由抬起头笑眯眯的抬头看着江凛,丝毫不躲闪他看过来的目光。 自从上次在书房跟父亲一番谈话之后,卿如许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不能太被动了,想要找到答案,她就要主动出击把这一切都弄清楚。等着江凛自己将隐藏的东西透露一点点露出来,不知要猴年马月。 所以,不管最后她嫁或是不嫁,她必须要将主动权拿到手! “阿许与我,何须客气。”江凛对卿如许态度的转变有些意外,不过这对于他来说是件好事,她不再躲闪抗拒,自己也就有发挥的余地。“就当我谢你的石榴。” 上次舅母林氏给卿如许送了不少石榴,个头饱满汁水也多,她便挑了一些让宝儿给江凛送了过去。 卿如许落落大方的眨了眨眼睛,说:“反正家里也吃不完,借花献佛而已。你那边人多,不够吃的话,我这里还有。” 这个“人多”,是指他身边的人手?江凛眉头微微一挑,转而说道:“阿许给我的东西,我谁都不给。” 卿如许微微抬了抬下巴,“是吗?那明日我让马夫给你撮两坨马粪,你也留着自己享用。” “噗……”熊宝儿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一闪身进屋了,拾舟和兰舟转过身,笑的肩膀不停抖动。 江凛脸色僵硬了好半晌,“嗯……那个……”他该怎么反驳?难道要说只要是她给的东西,自己都来者不拒??? 卿如许见状耸了耸肩,顺手拈了朵花放在手心把玩,说道:“看来我送的东西,江公子也不是全喜欢嘛!” 江凛的眉角抽搐了两下,嗯……女人的心思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不过好在卿如许没有一直纠结马粪的问题,说道:“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也好多天没出门了,很是闷得慌,正好你有空,不如陪我逛一逛西市?” 江凛自然不会反对,点点头:“好。” 然后卿如许就说,“上次我想养一只金蟾,可阿爹说我身子不好,没有精力照看,现在我好了,定要买一只回来养,然后给它挖最美最胖最新鲜的蚯蚓吃!” 江凛整个人都要抽搐了,默了半晌,他突然问道:“阿许好像一早就知道我害怕虫子?”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卿如许明显就是故意找茬,可他们分明从未见过,她又怎么会知道他怕虫子的呢? 卿如许听他终于说出心中的疑问,心中一喜,这就表明江凛终于肯与她敞开心扉直接交流“秘密”了。“江公子害怕虫子吗?我不知道的!”她看着他的神情,说:“咦?你不信吗?我说的是真的!” 江凛见她一脸的“想知道原由,就请对我掏心掏肺”的表情,心中呵呵了半晌,说:“不管阿许想养什么,我都支持你!” 卿如许翻了个白眼:“走吧!我今天要凑齐五毒!” 西市内丛楼结绮,百业千行,要说热闹,恐怕没有一个地方能够比得上这里。虽然东西的质地远不如东市的精致金贵,却胜在花样繁多,新鲜又便宜。几乎是京城小孩子们的从小到大的乐趣所在。 卿如许从小在京城长大,却因为病痛缠身失去了许多来西市游玩的机会,十岁之前阿爹带着她在西市游玩的情景总是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 以至于游西市对于她来说,不仅仅是一种乐趣,也是心中难解的情结。 卿如许早就换了一身男装,跟江凛二人骑在马上,并排往西市行去。只是没想到,二人刚到了西市的路口,就看见薛准和同样是男装打扮的宋楹从对面走了过来。 “咦?你们两个怎么也出来了?”薛准几步窜到江凛二人面前,瞪大眼睛来回扫视着她们。 宋楹在后面拽了他一把:“跟你有什么关系!” “嗯?”薛准疑惑了一下,又恍然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哦,那个……要不我们一起吧?” 卿如许没理会薛准这个丈二和尚,直接拉着宋楹到一边说悄悄话去了:“怎么样?他没欺负你吧?” 宣平侯府已经找人做媒,到宋家去提亲了,现在两人的亲事正在一步步进行,十分顺利。 宋楹悄咪咪说道:“哼,他想欺负我也得有那个本事啊!”她挥了挥拳头,“他可是从小被我揍到大的,难道心里没数?” “哈!倒也是!”卿如许好笑道。 自从跟宋楹的亲事有了眉目,薛准简直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妻奴,什么这个楼那个坊的,一趟都没再去过,听说还领了个差事,把宣平候和永平郡主都乐开了花。 四个人将马匹拴在统一监管的处所,便一路往前行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西市这一条街,各行各业店铺都会开到很晚,连同周围几条街都跟着夜夜笙歌,繁闹无比。除了酒肆茶馆,还有行街游走的小吃摊子,花样百出的杂耍表演,筐里装着无数小玩意儿的货郎,无一不喧声热闹。 卿如许和宋楹姐妹俩都是爱吃的,嘴里一直鼓鼓囊囊顾不上说话,薛准也不是时常都能见到宋楹,这会围前围后一句话都说不上,急的直跳脚。 江凛捅了捅他,献计道,“那边有卖小馄饨的,她们已经吃了不少,再来一碗小馄饨估计就吃不下了。” 薛准眼睛一亮,便拉着两姐妹去吃小馄饨了。 四个人一人要了一碗,呲溜呲溜下肚,卿如许摸了摸肚子,“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宋楹鼓着腮帮子,咽了最后一口馄饨,舒服的出了一口气:“诶?表姐,那边有个变戏法的,咱们过去看看!” 卿如许眼睛一亮,她最喜欢看人变戏法!“走走走走!” 呼啦一下,两人加上四个婢女一溜烟跑去看戏法了,整个馄饨摊瞬间空了,“哎!”薛准都没来得及开口说半句话,两人就没影了! 江凛也是无奈,赶紧拽着他跟了上去。 变戏法的是一对年纪不大,相貌清秀的姐妹,面对里三层外三层把她们围住的看客们,一点不觉得羞涩,爽朗的笑道:“诸位,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得人场,我们姐妹在这里谢过了。” 二人说完这句也不再多废话,先来了个坊间常见的“九连环”讨个吉利的彩头,然后又变了一个二人十分拿手的入壶舞,而最后的压轴好戏,叫做“仙人摘豆”。 两姐妹手上都拿着一粒红豆,却一捏即无,众人即便离的很近,也难以看清那些红豆去了何处,随即红豆或出现在这个碗里,或出现在另一个碗里,或一个碗里的红豆全然不见踪影,或红豆逐个现身。两姐妹仅凭五粒豆,就让围观的众人眼花缭乱。 随着红豆数量的变化,姐妹二人还念叨着,“二郎担山”“三仙归洞”“葫芦遁宝”“流星赶月”等名堂。最后,两姐妹一手握拳,另一只手依次将五粒红豆放入拳孔,突然一松拳,五粒红豆踪影全无,而后再左抓一下,右抓一把,把五粒红豆都找了回来扣入碗中,随后猛然掀开碗,一满碗红豆呈现了出来,令人拍案叫绝! 卿如许和宋楹看的连连称奇,跟着众人一齐拍手叫好! 熊宝儿高高挑了挑眉毛,“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也能!姑娘要是愿意看,回头我天天给你变!” 卿如许露出一个“你懂什么”的表情,双眸被奇异的光芒填满,说:“这种东西,就要人多热闹才好看,自己在家变来变去的给谁看啊!” 周围的行人络绎不绝,来往间满是欢声笑语,少女们深深浅浅的锦绣彩衣,和流光溢彩的朦胧灯火将夜幕衬得愈发漆黑如墨。江凛黑沉的瞳仁被点亮,那亮光,来自于他身前的美人卿如许。 这是个让他都倍感惊奇的少女,身上散发出的光芒比周围星星点点的灯光更让人觉得眼花缭乱,措手不及。 他的思绪有霎那的飘忽,继而收敛神色,说道:“望江楼就在前面,看完了戏法,我们不如去那坐坐。” 众人也都有些累了,顿时觉得他这个提议很不错,便齐齐往望江楼的方向走去。忽然,江凛感到背后又一束目光紧紧盯着他,他猛然回头,却只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 待一行人走开, 不远处的角落里,闪出一个身形高挑纤细的少女,她放下帷帽,目光中满是欣喜,说:“是他,不会错……” 第104章 救命之恩(上) 这个时辰,望江楼人满为患,但白敬泽在望江楼有专门的雅间供他休息,所以卿如许几个人就捡了这个便宜。 有他们在场,白敬泽更加精神百倍,眉飞色舞的将其林盛远失去爵位后被谢氏欺压的悲惨娓娓道来。 而薛准和宋楹十分好奇卿如许为何会跟江凛一起出行,更加好奇她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因此一落座,目光就不停的在她们二人身上流转不定。而江凛自从出门,目光就未曾离开过卿如许分毫,到最后,竟然只有卿如许在听白敬泽说书,其他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没有啊!”宋楹立即否认,薛准连连点头,一脸“她说的没错”。 卿如许挑挑眉,看向江凛。 江凛的脸皮一向很厚,不疾不徐的说道:“我不看阿许,要去看谁?” 卿如许哼哼了一声撇了撇嘴扭过头去,又问宋楹:“你们两个今日怎么有空一起出门?” 宋楹笑嘻嘻道:“既然你问了,我便现在就给你好了。”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说道:“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我想着你什么都不缺,就缺点防身的东西,便寻了这把‘灵骨’,是徐家锻造的,据说削铁无声、劚玉如泥,你看看喜不喜欢!” 卿如许微微惊讶,接过匕首来看,见上面花纹繁复,不像随意雕刻倒像是什么图腾,刀刃也隐隐泛着寒光,便笑道:“真是稀奇,上次十四公主就送了我一把弯刀,还救了我一命,不过之前我已经将它送给慕儿,这次你竟又送了我一把匕首。” “还不是看你手无缚鸡之力?”宋楹笑着去看薛准,笑的一脸甜蜜,“还是他帮我拿的主意,也是他帮我找到的这把匕首。” “妇唱夫随喽?”卿如许露出坏坏的眼神在她二人身上瞄了瞄:“那就多谢你们的心意了。” 宋楹脸色一红,转开话题说道:“我娘说你小小年纪也不宜操办什么生辰,再说咱们两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又多,不过是大家聚在一起吃顿饭热闹热闹,我就想着提前把匕首送给你,也不张扬,没想到今日刚拿到匕首就碰见你了,说明它跟你有缘分呢!” 江凛在一旁见了也称赞道:“的确是把好刀。” 卿如许将匕首入鞘,笑道:“本来这个时节正应该赏菊吃蟹,可冷神医近日正帮我调理身子,不许我吃蟹,祖母便让庄子上送了羊羔和鹿肉过来,到时候咱们煮锅子吃!” 宋楹闻言拍手道:“太好了!到时候在弄些鱼来,同羊肉一起煮,再鲜美不过的!” 一旁的江凛却突然问道:“冷凌郁在帮你调理身体?是为什么事?难道你身体还有哪里不妥?” 卿如许面色一僵,自己怎么说漏嘴了!“额没什么……只是稍微有那么点小毛病,不碍事的……” 江凛闻言便也去了疑心。” 几人说到这,白敬泽从外面进来,众人这才意识到,外面已经散场了。“你们几个今日怎么凑到一起了!”他说着就奔着卿如许来了:“宋小弟,好久不见了!” 卿如许不着痕迹的一侧身,再加上江凛适时的起身一挡,白敬泽的手就落在了江凛的肩膀上。薛准在一旁疑惑道:“宋小弟?谁是宋小弟?”宋楹倒是姓宋,可她与白敬泽又不熟。 白敬泽的目光往卿如许身上移过去,薛准不由一愣:“你说的是卿大姑娘吗?” 这回轮到白敬泽愣了:“谁?” 众人纷纷露出好笑的神色,就连薛准都明白了,这世上怎么会有比自己还傻的人!白敬泽的目光落在卿如许身上,嘴巴越长越大,眼睛也越瞪越大,傻呆呆的看着她半晌回不了神。 卿如许起身一拱手,说道:“抱歉,是我的错,一直瞒着你,不过,我也是为了在外行走方便。”上次在宣平侯府出的那档子事,白敬泽见到了宋楹,见到了薛允,就是没见到后边跟江凛一起从翠屏阁出来的卿如许,因此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就是“宋小弟”。 白敬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江凛,一拍大腿!“我说你们两个怎么总是在一块!” 卿如许脸一红,江凛一眼瞪过去,白敬泽的感叹戛然而止,郁闷道:“那个,我这新得了些好茶,给你们尝尝!”他从柜子中取出茶罐,递到江凛面前,说:“你闻闻,从南边来的,很是不错。” 江凛接过茶罐闻了闻,说:“成色倒是不错,不过比起薛准那两罐,还差了点。” “咦?”白敬泽看向薛准,问:“你新得了好茶吗?怎么也不说分我一下尝尝?” 薛准连忙摆手:“不成不成,我那两罐可是我未来岳丈送的,怎么能分给别人?” “那江大哥怎么知道的!”白敬泽气呼呼的,有充满了委屈,说道:“你们是不是故意排挤我……” 江凛好笑道:“我是在先生那喝的,先生也是从安国公那里得来的。” 白敬泽更不开心了,此时就想个被日头晒蔫的绿白菜,可怜巴巴的看着众人:“你们都有去处,就我没有,你们也不想着我!”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想起他远离故土,千里迢迢到京城做“质子”,身边又无亲无故。平日里看他大大咧咧,众人谁也没往那处想,这会听他诉委屈,不由得心里一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薛准连忙说道:“我是跟你开玩笑呢!除了阿楹,只要我有,你就有!回头我就给你送一罐去!” 众人听他说除了宋楹都不由笑了,宋楹更是狠狠锤了薛准一下:“你给我好好说话!” 白敬泽倒是好哄,闻言顿时眉开眼笑。“真的?” “砰砰……” 门外不急不缓传来一串敲门声,众人停止笑闹,都好奇的看向门口。白敬泽离门口最近,便起身前去开门。 “咦?你是?”他看到门口的人不由愣了一下,问:“不知姑娘有什么事?” 门口的女子盈盈一礼,声音绵软,如流水淙淙拂过众人心坎:“白先生有礼了,不知……江公子可在此处?” 找江凛的? 白敬泽诧异的回头看江凛:“江大哥?这位姑娘是要找你的吗?”他这么一闪身,众人便都看见门口站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一身烟紫色的抹胸儒裙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如雨中娇花。 江凛也有些惊讶,起身施了一礼,疑问:“不知姑娘找在下何事?” 那女子一见他,似乎有些惊喜,便上前一步,从门外站到了门里,她将帷帽摘下,递给身边婢女,然后盈盈下拜:“祈绫雪见过江公子。” 祈绫雪? 江凛和白敬泽一头雾水,薛准和宋楹则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此女是谁,按理来说,京中有头有脸的贵女,即便不甚熟悉,也该知晓姓名家世才对,看着女子的形态举止,也不像出身无名无姓的人家。 众人之中,只有卿如许直直看着祈绫雪,下意识的收紧了手。 祈绫雪有些羞涩的抬起头,众人便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的容貌,正是袖笼烟雨霏,眸逐浮云远,一挂笑容,不浅不深,如溪涧幽兰清露欲滴,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众人不约而同朝江凛看去,江凛自己更加疑惑了,他望着这少女,觉得她的轮廓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不由皱起眉头,如果见过,他不该没有印象才对。“不知祈姑娘找在下何事?” 祈绫雪又走近一步,声音轻轻袅袅的开口:“江公子恐怕不记得我了,不过,这也在常理之中,那日我蓬头垢面,似乞儿一般……不过江公子应该记得那日在长风镇的事,多亏公子相救,不然,我的性命恐怕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长风镇?”江凛恍然,当时他在沈越手下的手里救下两名女子,其中的“姐姐”与眼前女子的身高形貌都很相像,“原来是你?” 祈绫雪面上露出欣喜之色,说道:“我多番打听,才知晓那日救我的人是江公子,方才在西市上见到公子的背影,便觉得和那日救我的恩公很是相像,所以便一路跟了来,想确认一下,没想到真的是江公子。” “姑娘客气了。”江凛不知她身份,也无意问她到底是何人,更不在意她的报答,只说:“举手之劳,只要姑娘平安无事,在下图个安心罢了,不知另妹现下如何了?” 祈绫雪有些难为情,说道:“其实那位姑娘并非是我的妹妹,只不过当时我们二人共同患难,彼此依存罢了。并非有意欺瞒,还请江公子见谅。”她说着,便又郑重的拜下一礼,一言一语之间,自有风情,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倘若江公子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祈绫雪必定尽力而为!” “姑娘不必在意,在下只是职责所在,无需相报。” 江凛说了这么一句,便也没别的话了,祈绫雪很会看眼色,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不打扰各位了,倘若日后有机会,我一定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她一走,白敬泽就立即跳起来问道:“这女子是谁?这京城居然有我不知道的人?身为一个消息灵通的说书人,这简直就是耻辱啊!” 薛准摊了摊手,“我听这名字倒是十分耳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了。” 这时,一直没做声的卿如许在一旁幽幽道:“我知道她是谁……” 第105章 救命之恩(下)【第二更】 这时,一直没做声的卿如许在一旁幽幽道:“我知道她是谁……” 卿如许一出声,众人都朝她望了过去,宋楹追问道:“她到底是谁啊?” 卿如许垂下眼睫,说:“她就是荆川王一脉唯一的后人……祈郡主。” 无论是谁,提到祈绫雪就必定要先说一说她那位差点夺了李氏江山的父亲祈世堂。当年皇位之争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刻,当时的禹王力压其他兄弟,就连当初的皇位继承人,当今的皇上也无法与其抗争,眼看禹王就要登上皇位,却没想到祈世堂异军突起。 祈世堂谋反的原因,不少人都心中有数,很简单,就是因为当年禹王横刀夺爱,抢了祈世堂的青梅竹马,所以祈世堂跟禹王在年少时就一直都是死对头。二人多年来积怨颇深,祈世堂自然见不得他称帝,最终两人杀了个两败俱伤,皇上趁机力挽狂澜,这才顺利登上皇位。 众所周知,一旦封异姓王,就意味着一个朝代由盛转衰或即将灭亡。但当时朝廷完全没有堕落到这种程度,所以有人私下猜测,当初先皇封祈世堂为异姓王,就是为了帮当今皇上扫平障碍,对付野心勃勃的禹王。 那时候,祈绫雪只是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她的父亲在皇争之中惨死,他的兄弟给都被禹王杀害,只剩下她孑然一身。皇上念着祈世堂拐着弯帮了他一个大忙,便没有剥夺他异姓王的称号,这件事情就这么心照不宣的过去了。 而祈绫雪一个人守着王府,到如今,十六年悄然过去,她已经长成了亭亭少女。不过,她虽是郡主的身份,却无封号,所以提到她,大家便都称一声“祈郡主”。 父辈家族有这样的过错在先,她能活着已经是万幸,又怎么敢频频抛头露面招摇过市呢?只守着偌大的王府罢了。 所以祈绫雪深居简出,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寻常也无人会想起这个孤女。 而卿如许跟祈绫雪,是在十一公主大婚的庆典上相识的。 卿如许不太常出门,性子越发养的安静,祈绫雪生的婉约柔美,恬淡安静,也因为要避讳身份,不经常往各家各户去走动。一来二去,她们两个人倒是熟识起来了。 卿如许经常请她来家中做客,自己也常常往祁王府去。两人认识的时候,祈绫雪已经十九岁,比卿如许还年长一岁,却还未嫁。 卿如许也曾疑惑,虽然祈绫雪身份敏感,又无依无靠,但她若想要低嫁到一般门户也是没什么问题的,为什么一直孤身一人呢?甚至她还为祈绫雪的终身大事操心过。 但天长日久,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卿如许是在一场世家夫人的聚会中发现端倪的。 当时她与祈绫雪坐在一处,有几个对江凛有意的贵女频频打量她们,看向祈绫雪时,眼中闪过嫉妒和敌意,而看向她的时候,分明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就连她府里的下人看见她是目光也为下意识的躲闪。 卿如许心思敏感,便存了疑惑,却也不敢确定。 直到有一次,她看到祈绫雪与江凛在亭中弈棋,两人在一起的画面,无疑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心酸的一塌糊涂,开始赌气不再与祈绫雪来往,祈绫雪主动来探望她,她也避而不见,但有一次,江凛却不知为什么,亲自带了祈绫雪来见她。 祈绫雪用一种十分委屈又内疚的神色看着她。 卿如许无动于衷,她对自己的家小心翼翼维护着,连她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更何况祈绫雪公然来抢她的夫君。如果她再给对方好脸色,那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的蠢货。 祈绫雪见示弱无用,便在江凛面前演绎了一场摔下楼阁的戏码。 卿如许不傻,知道祈绫雪这是在公然挑衅她这个正妻了,但她不在意祈绫雪想什么,觊觎江凛正妻位置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少她祈绫雪一个,只不过这个女人更有心机罢了。 她在乎的是江凛的态度。好在江凛并没有对“坠楼”一事对她露出责怪的意思,也没有因为祈绫雪受伤而疏远她,只是对她突然抵触祈绫雪,有了一点了悟。明白了她的想法,也明白了祈绫雪的想法。 从那之后,卿如许算是跟祈绫雪撕破了脸皮,祈绫雪也很久都没有出现在她眼前。 外面见惯了江凛洁身自好,不与卿如许之外女子来往的人,知道祈绫雪的事情之后都有些唏嘘,尤其是一帮子命妇,大概是因为自己身为正妻,平日里与妾室勾心斗角见不得这种插足旁人感情的事,所以常常有人拉着她长吁短叹,她虽听不见,却能感受到对方的眼神里是在说她太傻,被小人蒙蔽了还不知道。 她从旁人艳羡的眼神中就能看出,大家都认为她与江凛夫妻恩爱,情深意重。但她自己心里很清楚,江凛对她,更像是一种责任,一种对妻子应该的尊重和保护,而无关情爱。 所以卿如许一直很努力的想要一个孩子,但事与愿违,她与江凛成亲几年,始终没能有孕。 江凛这样的人,不能无后,否则这诺达的家业,还有他满腹的学识本事又该传授给何人?江凛必须得有个儿子。再者,只有她跟他生下孩子,才算有了不可断绝的牵绊。 然而,她努力了七年,也没能为他生出孩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如果卿如许没变成聋子,与江凛倒可以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想别的办法来弥补这种缺失…… 可她聋了,与人正常的交流都不能,相貌再美,只是同墙角的粉瓷花瓶一样的摆设,不能替江凛打理后宅,也不能出门帮他维系后宅妇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就连为她生下子嗣,这种每个女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她都做不了。 她想,自己终究有一天要把江凛拱手想让…… 其实卿如许自己也知道,京中有不少人都盯着她跟江凛。盘算着给江凛做填房的人不知凡几,各个都瞪大眼睛“关心”着她的病情。而那些盼着她早点登天好给江凛做填房的人之中,祈绫雪是最有可能实现这个愿望的。 因为江凛似乎并不排斥祈绫雪…… 卿如许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不知道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会不会见面,会不会相知相许,不安的情绪日日纠缠着她的心。 果然,就在她濒临崩溃之时,祈绫雪又出现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她面前,时不时去摸自己的小腹,然后对她露出得意而满足的微笑。 卿如许听不见也不识字,但她明白祈绫雪的动作,在心中隐隐猜测,祈绫雪应该是有孕了。 是谁的,江凛的吗? 卿如许只有苦笑,她彻彻底底的明白,自己用心构筑七年的恩爱,终究是要幻灭了。 更让她更没有想到的是,祈绫雪下身流出一片殷红,她的婢女大惊失色的指着卿如许,好像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才让祈绫雪变成这副模样,而实际上,卿如许坐在远处一动未动,连看一眼祈绫雪都不曾,难道她是因为自己的无视而动了胎气么? 这么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会因为自己的无视就被气的小产么? 分明是祈绫雪又来她面前耍心机了…… 随后一大群人过来将祈绫雪抬走了,兰舟出去打探消息,回来之后拼命朝她比划摇头,卿如许这次再也无法像平常那样明辨兰舟的意思,她的心已经乱了。见兰舟指着自己的肚子摆手,大概是在说,祈绫雪的孩子没了? 从那之后,卿如许便病的一天比一天糊涂,常常在睡梦之中不愿醒来,祈绫雪也没再出现在她面前,想必她失了孩子,也要将养,或者,还要为嫁给江凛做继室而准备…… 江凛也没在她面前露出异样的神色,卿如许心想,果然,夫妻相处之道便是难得糊涂,粉饰太平是很重要的。江凛在这方面的确做得很好,可惜她没来得及假装糊涂,也没来得及几粉饰太平,就要死了。 她想,自己死了之后,祈绫雪应该如愿嫁给江凛了吧? 前世她一直不知道,原来江凛与祈绫雪之间,还有救命恩人这么一层关系。大概真的自己阻了江凛和祈绫雪的缘分……她到临死的一刻才知道,这世上的东西,不是你努力争取了的就会得到,情爱尤是如此。召之即来的东西,如何比得上求而不得的东西? 曾几何时,她让自己相信,江凛是喜欢她的,但到头来,你方唱罢我登场,是戏就要散场。她的戏已经到了尽头,接下来会有祈绫雪陪着江凛继续。 那么今生呢?如果江凛与祈绫雪的相遇是注定的,那么她又该将自己摆在什么位置? 祈氏和她,不可共荣。 即便是妾室,卿如许也决不能容忍那个人是祈绫雪。 至此,她突然想到自己前世临死前所说过的,她说,如果重头再来,她肯定不嫁给他…… 第106章 暴躁的少女们(上) 有了卿如许出声提醒,薛准和宋楹立即想起了这个祈绫雪到底是何许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她的身份来历跟白敬泽和江凛说了一遍,外加唏嘘跟好奇。回过头来发现卿如许面色苍白,一脸恍惚不禁有些纳闷。 宋楹问道:“表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江凛也凝眉看着卿如许,他对祈绫雪的事情不是很感兴趣,早就注意到了卿如许的不对劲,但对方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无法自拔,连他方才出声询问都没听见。 卿如许的脑子被方才的回忆洗刷成了一片空白,半晌才咬牙抬起头,猛地站起身面向江凛。 众人见她这副模样都有些愣怔,一脸惊异的看着她。江凛也不明所以的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轻声问:“阿许,怎么了?” 卿如许脑中不断闪现着他跟祈绫雪在竹亭中弈棋,在廊下共同避雨,在庭院中言笑晏晏的画面,眼中难以抑制的渗出水光,“江凛!你以后若是敢对祈绫雪多说一句话,我就跟你没完!” 她彻彻底底的爆发了,在见到祈绫雪的那一刻,前世的委屈加上今生的愤怒让她完完全全的爆发了。就算最后她与江凛最终有缘无分,无法成为夫妻,她也决不会让祈绫雪得逞!!! 什么委屈,她为什么要承受那些委屈!什么狗屁继室,妾室,胆敢欺辱到她头上来,她就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还有这个处处惹女人青眼惦记,处处让她吃哑巴亏遭白眼的王八蛋江凛!她也决不会放过他的! “臭流氓!你敢拈花惹草!”卿如许毫不迟疑的朝江凛扑了上去,攥紧拳头雨点一般落在江凛的胸口上,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一副小媳妇受了委屈的模样! “……”江凛傻愣愣的任由卿如许捶,他头一回听卿如许喊自己的名字,里面竟然隐隐带着愤怒和委屈,让他不许跟祈绫雪多说话?他什么时候要跟祈绫雪多说话了?她这是吃醋了么?“阿许……” “阿许,你听我说。” “阿许,我若是娶了你,你就是我一生的责任跟牵挂,我不会把心放在其他女人身上,也完全不感兴趣。” “骗子!”卿如许哭的越发凶了,她再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拿她当傻子!前世她是个废人,今生她决不允许自己毫无反抗之力!“你就是个骗子!” 江凛伸手将她圈进怀里,紧紧箍住她:“阿许,我没有骗你。” 然而卿如许却哭得越发凶了,因为她知道江凛说的是真的,娶了她,她是责任是牵挂,但也只是责任和牵挂,像对亲人和朋友一般,却不是因为情爱。可这些对她来说没有意义,她已经那样过了一生。这一次,她不需要他的责任和牵挂!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别来烦我!我不需要你的责任和牵挂!” 卿如许像一头愤怒的小豹子似的奋力推开江凛摔门而去!众人都愣住了,江凛更是一头雾水,手臂还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表姐!”宋楹第一个反应过来,起身追了出去。 “哎!等等我!”薛准顾不上江凛,火烧屁股一般跟着宋楹奔出了门。 随后,站在外边守门的兰舟拾舟还有宋楹和薛准的丫头小厮呼啦啦一群人都追了上去,引得周围不少人探头探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白敬泽慢悠悠站起身,慢悠悠扯出一个笑容,掂着手中的折扇,摇头晃脑的围着江凛转了一圈,然后悄咪咪在江凛耳边说道:“奥哟,江大哥,你把宋小弟给气哭了哎!” 江凛闻言缓缓放下手臂,面色古怪极了。 白敬泽看着他的表情,又说:“嘿嘿,我见宋小弟方才的态度,可是对你狠狠的动了心的!不过,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人家这么不相信你啊江大哥?” 他一脸兴趣满满,“还有还有,据我所知,女孩子对感情这种事细腻的很,你方才那话,啧啧,可不算招人待见啊!” “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江凛挑眉看着他,竟然有种求教取经的意味。 白敬泽呲牙一笑,说:“这男女情爱讲究的是情真意切,你一口一个责任,是什么意思啊,她又不是你女儿!” 江凛一愣:“丈夫对妻子最大的责任,难道不知保她一生荣华富贵,安稳自在么?” “嘁!”白敬泽不屑的看着他:“谁要你的荣华富贵,谁要你的安稳自在,这些她老爹都能给,用得着你?” 江凛面容忍不住扭曲了一下,却又觉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江大哥,你没听见方才宋小弟跑掉的时候说了什么?”白敬泽的神情就想个逮着肥羊的神棍,说:“她说,‘你若不喜欢我,就别来烦我!’啧啧,你还不明白这么久以来,她为何不答应这门亲事?” 江凛一愣,心头一动。 只听白敬泽在他耳边嗡嗡道:“再说,你若不是喜欢宋小弟,又娶她干什么呢?想嫁给你的姑娘比比皆是,只要你站在墙头上喊一声,全京城姑娘的帕子都能将你活埋了!” 江凛面色沉吟,心中思忖,卿如许似乎真的不太相信他的心意,甚至在一开始,就对卿鸿言明了,只有自己打动她,她才心甘情愿的嫁。“这么说……是我想错了……” “对对对!就是江大哥想错了!”白敬泽见他开窍了,继续指点道:“这女人啊,出身不一样,性情不一样,见闻不一样,所求自然也不一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江凛挑了挑眉转头看他:“你倒是懂得多,难不成以前在家里,有不少红颜知己?” “啊?没有没有没有!”白敬泽连连摇头:“我可是个说书人,什么事没听说过?再者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看也看明白了不是!” 江凛哼哼道:“我吃过猪肉,但我的确没有见过猪跑。” “额……”白敬泽一脸尴尬,问道:“那个,这事……江大哥打算怎么办啊……” 江凛默了默,头也不回的走了! “诶?这就走了?”白敬泽嘟囔道:“哼,一帮无情无义的家伙!扔下我都走了!” “你说谁无情无义呢?” 白敬泽刚要出门,一声略显娇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白敬泽一愣,见:“你怎么来了?” 薛允站在门口,一脸疑惑的往屋子里张望:“我大哥呢?没在里面吗?” “哦,方才有点事,他们就先走了。” 薛允俏脸顿时一皱,“哼,果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竟然把我扔在这里先走了!” 白敬泽闻言问道:“怎么了?” 薛允不满道:“我跟大哥说好了晚点一起回去的,方才他到了这里便让人去告诉我一会到这里来汇合的,结果他却先走了!哼!他有了嫂嫂,就不顾我这个妹妹了!哼哼哼!” 白敬泽见她气呼呼的模样,连忙替薛准解释道:“倒不是有意丢下你,只是方才出了点小状况,这样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送你回府好了。” 两人虽然不太熟,但上次宋楹在宣平侯府出事的时候,他们也是见过面的,当时薛允跑的岔气,还是白敬泽说了个办法帮她顺过气来的,也算是有了点交情。 “方才出了什么事?”薛允好奇问道,其实她也不是一定要人陪她回去,现在天色并不算太晚,街上人来人往路也不偏僻,只不过薛准说了要在这里汇合,结果却先走了,她这才埋怨几句。 两个人一边出了春山晓月楼,白敬泽一边说道:“也没什么,卿大姑娘发了点小脾气,宋五姑娘追了出去,你家阿兄自然跟过去了。” “卿如许?”薛允一听是她,面色有点纠结,自从上回卿如许帮她解围之后,她就没那么讨厌对方了,只不过还是不太习惯与对方和平相处。“她怎么了?” 白敬泽刚要回答,见一个小摊贩推着车从前面过来,因为车子上面放了好多东西,视野受到限制,商贩为了避免撞到人,走的很慢。但也架不住被这么重的车磕碰一下,回头定是要青紫一片的。 薛允只顾望着他等待回答,根本没有发现。白敬泽眼见那车几乎就要撞倒薛允,不由出声提醒。“小心!” 他一把拉过薛允,薛允一个踉跄被他拽的后退,后背撞在白敬泽的胸膛上,白敬泽下意识的收拢手臂,竟是将她抱在了怀里! 薛允站稳脚跟的同时,浑身的寒毛都乍了起来!一把挣脱白敬泽,跳出他手臂的包围,回头恶狠狠道:“登徒子!” 白敬泽愕然的看着她,“……” 薛允见他一副无辜的神色,更加生气了,狠狠踩他一脚转身就跑了。 “哎哟……”白敬泽一边跳脚,一边跟停下来的小商贩摆手:“没事没事,你走吧。”说着,他抻长脖子看见薛允在前面上了马车,自己便上牵了马远远跟在后面,直到看见薛允下车进了府门,这才无奈的摇摇头:“现在的姑娘,脾气都这么大吗?说好的温婉端庄,不胜娇羞呢?” 第107章 暴躁的少女们(下) 卿如许气呼呼回到府上,进门便踢了鞋子钻到被子里呜呜呜继续哭,兰舟和拾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束手无策。 熊宝儿用手揪着自己头顶的丸子,也一阵阵头大,这可怎么办,她身为公子派来“保护”姑娘的人,会不会被一脚卷出门外,不要她了啊! 宋楹在大门口打发了薛准,也跟着进了蘅芜居,“表姐……表姐?” 然而卿如许只顾呜呜呜,根本不理会。宋楹纠结了一下,冲兰舟等人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让我单独跟表姐说会话。” 兰舟等人一脸的“全靠你了”,纷纷退到门外,轻手轻脚关了门。 “表姐……”宋楹走到床榻便,轻轻拍了拍卿如许的后背。说:“若搁在从前,我也不知道表姐气什么,可现在我却深切的明白了表姐这段日子到底在纠结什么。” 卿如许哭的抽抽搭搭,红肿着一双眼睛,回头来看她:“你,你知道?” 宋楹将拽着她坐起来,递了帕子过去,说:“表姐纠结的,无非是江公子‘想娶你’还是‘该娶你’。这‘想要’和‘应该’之间,当然是有很大区别的。” 卿如许用帕子抹了泪,坐直身子恨恨道:“那个混蛋东西!我是不稀罕的!凭他想要还是应该,我都不稀罕!” 宋楹忍不住笑:“表姐这副模样,分明就是稀罕极了!”卿如许一把将帕子撇到她身上,宋楹一躲连忙接住,自从跟薛准定了亲之后,她便体味到了男女之间相处的微妙,此时见了卿如许这副模样笑道:“表姐心里分明有他却迟迟不肯承认,就是为了试探他对你到底有没有真情,是也不是?” 卿如许此刻抓心挠肝,心烦极了,只黑着脸不说话。 宋楹道:“当初还是表姐告诉我,想要知道对方的心意,就要出手试探,怎么到了自己这,就当局者迷了呢?” 卿如许有气无力的哼一声,“还试探什么,他那种人,冷心冷肺,不过都是算计好的,让我跑不出他的手掌心而已。” “可表姐怎么知道,江公子不是因为爱慕你才这么做的?” “爱慕我?”卿如许脸色更黑了:“我可一点都没看出来,从头到尾,他都在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让我‘觉得’他爱慕我。” 宋楹惊讶道:“是这样吗?可在我看来,也未必全是。就拿他给表姐编著的字帖来说,如果只是故意为之,他只需将千个字的字帖往你眼前一放,便能显示出他的心意。可他却在每个字,每个笔画上都标注了注解,这就是他在手段之外的用心了不是吗?换句话说,手段是他的本事,不用白不用啊!就像薛准,如果他有江公子那样的脑子,表姐以为他会不用手段吗,他简直能显摆到天下皆知!!” 卿如许眉头抖了抖,“是这样吗?” 宋楹认真的点点头:“我看是这样。” 卿如许皱眉沉思的良久,忽然觉得下身一热,一股热流哗啦一下涌了出来。她的脸色瞬间涨红,看着宋楹不知所措的说道:“那个……表妹,我没事了,你……”她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便说:“天色已晚,你就留在这里住下好了,我让兰舟将厢房辟出来给你住,再让人去给舅母送个信。” 宋楹见她面色古怪,不由问道:“表姐,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来人!”卿如许大喊一声,几个丫头赶紧从外面进来:“姑娘怎么了?” “拾舟,你带着表妹去隔壁房间,今晚让她在这留宿,宝儿,你跟着去帮忙收拾一下!” “是,奴婢这就去。”拾舟和宝儿有些古怪的看着卿如许,随即带着不明就里的宋楹出了门。 兰舟见卿如许浑身紧绷的模样,有些紧张:“姑娘怎么了?” “我,我好像来癸水了……” 兰舟一怔,微微掀开被子,见卿如许身下有一团红,便说:“的确是癸水来了,姑娘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取月事带。” 卿如许今生还是头回来月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开口,脸红通通的低低“嗯”了一声。兰舟比她年长,也早就来过月事,在柜子里找出月事带,见她的模样好笑道:“怪不得姑娘这几日脾气大的很,原来是癸水在作怪。” 卿如许有些懵懂,“嗯?还有这种说法吗?” 兰舟解释道:“之前奴婢听冷神医说的,说姑娘家在癸水前后,心浮气躁是常事,前儿个冷神医还叮嘱我,等姑娘来癸水的时候,要我去跟她说一声。” “说这个做什么?” “冷神医不是在为姑娘调理身子吗?她说通过月事也能看出姑娘现在的身体状态如何。” “哦……”卿如许有些腹痛,神情恹恹的,将被褥重新收拾好就睡了过去。 ……………… 卿如许发泄了一通是睡着了,这厢江凛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一想到卿如许委屈流泪的模样心就不受控制的抽抽,浑身上下也不知道哪不舒服,翻来覆去都觉得难受。可再想到她吃醋撒泼耍赖的模样,又觉得好笑。不知不觉就瞪眼瞪到天蒙蒙亮才睡着,第二天顶着两个青黑的眼圈,熊一山看了不由一愣,“公子,您昨晚干什么了?” 江凛瞅他一眼:“没干什么。” 熊一山一脸不信,准头跟梁辰嘀咕道:“我觉得公子肯定干什么了……” 梁辰一怔,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熊一山见他一脸疑惑就解释道:“你之前借给我的话本,有一本名叫什么夜来相思苦中苦的……” 梁辰脸色一黑,顿时明白了熊一山的意思,“你竟然把公子想的那么龌龊?乱说话小心被打死啊你!” “我没有乱说……”熊一山十分认真的反驳,又看了看江凛眼下的青黑,说:“两眼无神,眼下青瘀,眼圈发黑,一副肾气不足的模样……分明与那话本里的男主人公一样!你说,公子昨晚上是不是想卿大姑娘了?” 梁辰翻了个白眼:“公子就是没睡好而已,你哪只眼睛看见公子双目无神了?”他正低声说着,就见江凛筷子上夹的小笼包“吧嗒”一下掉回了笼屉。“额……” 梁辰惊疑不定的看着江凛,江凛发觉他俩远远站着嘀嘀咕咕,不由没精打采才的问道:“怎么了?” 梁辰面容扭曲了一下,想到公子这是多年来头一回没早起练剑,不由走到近处问:“公子,您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啊?” “嗯。” “是因为卿大姑娘?” “嗯……” 这厢梁辰再也从容不下去了,说:“公子,您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你说的是,是得另想法子解决一下。” 梁辰惊了,公子这是要找别的女人解决一下?然后就听江凛说道:“你们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觉得‘情真意切’?” “啊?”梁辰下意识问:“公子是说卿大姑娘吗?” “不然呢?”江凛皱眉,“我想了一夜也没想通,她到底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呢?” 梁辰:“……” 熊一山:“……”好吧,我错了,是我想多了。 ……………… 卿如许生辰这天,装扮的格外精细些,人也越发显的灵气,与从前的病弱之美大不相同。众人见了她都不由眼前一亮,卿如暮目光炯炯连连拍手:“大姐姐一定是天上的仙女。” 卿如许笑眯眯的说道:“嘴巴这么甜,是在哪里偷吃了蜜?” 她一个小辈,也不算过什么生辰,再说小宋氏的热孝还没过,不好张扬置办什么席面,只是长辈们宠着她,姐妹们凑热闹,所以在花园里支了锅子,欢聚笑闹。 卿如兰扭扭捏捏鬼鬼祟祟将卿如许扯到一边,将一只绣着金丝蝴蝶的荷包塞给她:“大姐姐,总归是你的生辰,我实在想不出你缺什么,绣了这个给你,你千万别嫌弃我绣功不好……” 卿如许被她的模样都笑了,看了一眼手里的荷包,这上面的蝴蝶很是眼熟,细细一看,原来是照着她那只蝴蝶风筝绣的,紫金交织绣线勾勒出精致的轮廓,很是华美。“呀!没想到三妹妹有这样的巧手?这可比我绣的好多了!” 卿如兰闻言目光一亮:“真的?大姐姐喜欢吗?我也没什么精致的花样子,想着大姐姐送我的风筝那么好看,就忍不住绣了这个。” “当然喜欢了!”卿如许说着就将腰上的荷包解了下来,随即将卿如兰绣的荷包挂了上去,她用手拍了拍。“多谢三妹妹惦记我。” 卿如兰小脸通红,“大姐姐喜欢就好……” 卿如许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是真情流露吧?想当年卿如初种种明事理的言谈行止还历历在目,如今又怎么样?害人终害己!想到卿如初,她不由想到祈绫雪,那也是个心机深沉的!!! 卿如许心里沉了沉,祈绫雪,我不会让你顺心顺意的! 第108章 早膳奉上(上) 现今正是赏菊的好时节,卿鸿之前给老夫人寻了不少稀罕的品种,已经陆陆续续的开了,此时都在花园里,姹紫嫣红,更添几分热闹。 卿如许看着众人举杯换盏,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这个生辰对她来说,具有着极重要的意义,因为从今天这一刻开始,她将拥有与前世完全不同的人生,从今以后的每一个生辰,她都会有家人亲友的陪伴,也再不用担忧过自己一天少一天的凄凉命运。 午后,卿如许吃饱喝足也跟众人笑闹够了,回到自己院子休息。 刚走进蘅芜居的大门,她就看见几个丫头围着什么东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连孟婆子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也流露出了少女心满脸被萌物软化了的神情,就像刚开始众人见到熊宝儿时候的神色一模一样。 “什么东西啊?”卿如许好奇的凑过去。 众人听见她的声音都纷纷回身行礼,兰舟笑说道:“姑娘,这是江公子刚刚命人送来的,说是给姑娘的生辰礼物。” 众人散开,卿如许看见地上摆着一只笼子,里面的小东西背对着她,一条蓬松雪白的大尾巴漂亮极了。“咦?这是只松鼠吗?” 拾舟眼睛一亮,“全身雪白的松鼠,奴婢还是头回见到!” 卿如许惊奇的看着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松鼠,见它这个捧着一颗大大的松果,嗅个不停,简直可爱到爆炸,“我也是头回见到……” “不知江公子从哪里找来的,可是很少见呢!” 兰舟掩唇笑道:“江公子一早就命人在山林中搜寻了,说姑娘养这种灵气的小东西,总比养金蟾什么的要好。” 卿如许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去西市,她还说要凑个五毒,结果遇见薛准和宋楹两个人,一路吃吃喝喝,都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江凛还记得,不知道她是为了避免她真的养金蟾还是为了打趣她,竟然送了这么一件生辰礼物。“他还说什么了?” “江公子还说,原本这礼物应该亲手交给姑娘的,不过他怕今日前来有些突兀,便让人送过来了。” 江凛虽说与卿府十分亲近,但他与卿如许的亲事毕竟没有落实,来了就要留饭,留下吃饭,又有些突兀。毕竟今日给卿如许庆生的都是极亲近的家里人。 卿如许闻言没说什么,把手指凑到笼子,隔着聋子摸了摸小松鼠毛绒绒的尾巴,笑道:“它好像一点不怕生,这么多人围着,也不见躲闪。” “江公子说了,他已经让人将这小家伙训练过,等姑娘跟它熟悉了,就可以常常将它放出来陪着姑娘玩。” 卿如许闻言更加欣喜,想到之前宋楹劝慰她的话,心结也开了不少。 也许祈绫雪真的跟江凛有缘分,可那也是在她之后!而且今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像傻子一样再给他们两人制造相处的机会。祈绫雪想要耍心机,也再没有名正言顺的场合。而江凛,只要他没对祈绫雪一见钟情,她就绝不会让他们日久生情! ……………… 卿如许的生辰一过,天气的一天凉似一天,特别是秋雨过后,那寒意像是在天地间生根了一般。好在有冷凌郁在府上,日日支使小厨房给卿如许用参片枸杞炖羊羔鹿肉给她补身子,吃的她面粉娇颜,脸色愈发好了,比往年过的舒坦的多。 这几天天气出奇的好,卿如许的心情随着癸水结束也恢复了轻快,前几天赖在榻上不想起身的感觉也没有了,这日她早早就起了身。一出屋子,就见三五成群的丫头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见了她一边行礼,一边忍不住掩唇偷笑,卿如许懵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熊宝儿抱着一个三层的大食盒出现在她面前,说道:“姑娘,这个……早膳你现在用吗?” 卿如许有些奇怪,用早膳这种事情,还用得着特意来问她吗?而且,平时都是兰舟和拾舟服侍她用膳食的…… 见她点头,熊宝儿抱着食盒进了屋子,一层层打开,将里面的食物一样样摆到桌上,有些忐忑的看了卿如许一眼,迟疑着:“都,都是姑娘爱,爱吃的……姑娘尝尝?” 卿如许越发觉得她不对劲,走到跟前看了一眼早膳,面容不仅扭曲了一下。 的确都是她爱吃的东西,只不过眼前的水晶包软趴趴跟她的表情一样扭曲,著头春像被下了毒一样呈现出一种可疑的黑紫色,绣球银耳中的银耳似乎没有泡开,八宝豆腐中的豆腐也已经被搅合成了糊状…… 卿如许惊愕的看着熊宝儿:“厨娘出什么事了?” 熊宝儿实在有些尴尬,支吾道:“厨娘好好的,只不过这些是今天早上,公子特意叫我大哥送来的,还……还说是公子学了好几日才勉强做出来一次可以见人的东西……” “谁?”卿如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公子啊……” 卿如许指指桌子上的几样菜式,眼睛瞪的老大,“江凛?他?做的早膳?” “嗯……”熊宝儿也很无语,她从熊一山手中接过食盒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公子居然能亲自下厨给姑娘做东西吃!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么?她知道许多男子是绝不肯沾手厨房之事的,连她大哥那种粗人都没迈进过厨房一次,别说公子了,这事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卿如许望着桌上的几样菜,眨眨眼睛,犹自不能相信。江凛竟然亲手给她做早膳,还特意学了好几日,他这是要做什么?是为了显示他的用心? 熊宝儿见卿如许一副被雷劈了的眼神,说道:“公子说,这是他尝试了几日的才做出来的,虽说卖相差了点,但还能入口,叫姑娘先尝尝……” 卿如许当然要尝尝,就算被毒死了她也要尝尝江凛做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味儿!她拿起筷子,手竟然有些微微发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忐忑。 选择了一下,她先将筷子伸向了面相扭曲但颜色还过的去的水晶包,一口咬下去,面不够筋道,馅也不够鲜美,汤汁也有些粘腻,但整体竟然还可以下咽!她突然就有点忍不住想笑,想象江凛神仙般的模样在厨房里忙活,她就觉得分外违和!不过心情却随着这口包子变得越发轻快起来。 随后,她又将筷子伸向黑糊糊的著头春,这道菜工序不少,先要鹌鹑肉切成丁,用蛋清、酒、盐和湿淀上浆,放在猪油锅肉滑散。熟透后入砂锅中,加入奶汤、胡椒及其他调料,煨半小时,再放入冬笋和香菇丁调味,总之,并不是一道简单的菜。 菜一入口,卿如许就挑了挑眉,没想到这著头春看上去不怎么样,味道却还不错,鹌鹑肉丁和笋都入了味…… “宝儿,你是不是也很好奇你们公子的厨艺?”卿如许看着满脸震惊纠结的熊宝儿笑道:“你尝尝?” “额……”熊宝儿当然是很好奇的,但还是犹豫道:“这……合适吗?” 她家公子做的饭!她这么随便吃了会不会亵渎了…… 卿如许见她露出一脸“这包子”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嘴角抽了抽:“怎么,你还要先焚香沐浴再给这包子磕三个响头?” 熊宝儿咧开嘴,露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伸手拿起一只包子,严肃的“观赏膜拜”了一下,最后一口将包子塞进嘴里,闭着眼睛猛嚼,似乎非得尝出个子午卯酉似的!“嗯……” 卿如许见她“嗯”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不由追问道:“怎么样?” 熊宝儿斟酌了半晌,觉得公子的厨艺不能算好,可也没差到下咽,便给了一个很中肯的评价:“可以吃!” 卿如许噗嗤一声笑了,朝她比了个大拇指:“好宝儿!能在江凛的淫威之下说出实话,并没有夸张称赞的你,绝对是威武不屈的侠中之侠!!” 熊宝儿的小脸立即垮了下来:“姑娘可不能同公子说……公子会罚我蹲一天一夜的马步……” 卿如许挑眉道:“他心眼这么小?!” 熊宝儿闻言露出一个“你说的,我可没说。”的表情。 卿如许看着她的表情,不由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为了宝儿的可爱模样,也许是为了江凛下厨给她做早膳的惊奇,总之,她笑的十分畅快。 她平时虽也常带笑容,但少有这般纵情开怀的时候,站在门外传下偷瞄屋里动静的江凛,见她笑的眉眼绚烂,不由得微微怔神。卿如许的笑颜仿佛是夜里乍然升空的烟花,漫天流光,遍坠于高楼巷陌,能冶艳整个暗沉的夜色。 江凛微怔过后紧接着生出些许欣慰,这几日他总算没有白白忙活异常,能唤她这样笑一场也是值得的。 卿如许终于止了笑声,一转头,就看见江凛站在门口,眉宇清扬,光华不可直视。她缓缓站起身,声音不由自主变得很轻,“你怎么来了?” 第109章 早膳奉上(下) 江凛站在门口,见卿如许唇角还沾着著头春的汤汁,眼中笑意更深了几分。他先让熊一山将早膳送来,但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忍不住想亲自看看,卿如许吃了他亲手做的早膳是什么反应。 但他当然不会这么说。 “之前你说想学骑马,正好我今日无事,可以带你出城跑跑马。” “太好了!”卿如许眼睛一亮。自从上次被小宋氏掳劫到城外,逃亡路上她不止一次想,回头一定要学会骑马,免得以后再有什么意外,骑马好歹能逃的快点!“不如叫上表妹和薛准他们一起?” 江凛本来是想跟卿如许独处,但一想两人之间并未缔结媒妁之约,卿如许兴许有别的考量,便点头应了,“我现在就叫人去薛准送信。” 卿如许高兴道:“那我让人去找表妹。”她转念想起白敬泽上次在望江楼的时候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便说道:“你干脆将白世子也叫上吧。” 江凛闻言突然想起之前在赵家豆腐店,熊一山说卿如许眼光奇特的事来,不由高高挑起了眉毛,源于雄性争夺配偶的天性,他下意识否决道:“他白日里说书忙的很,未必有空,今日就算了。” 卿如许听他这么说也没再坚持,转而说道:“不知道我家里有没有适合我骑的马,你陪我去挑一匹?” “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你才初学骑马,还是要找匹温顺的母马才行。” 天空高远,太阳远远的挂在天边,虽不像夏日那般炙热,却依旧明亮的刺目。卿如许重新坐下认认真真吃了早膳,然后跟着江凛去看他带来的马。 江凛自己骑的是一匹矫健的黑马,毛色油亮四蹄修长,胸脯直而挺出,臀部肌肉结实显得异常高昂雄俊。 而他为卿如许选的马,毛色雪白,颈顶的鬃毛浓密柔顺而整齐,马的眼睛如黑曜石般圆润饱满有光泽,从远处看好像比较高大,但走近一看并不算大,是筋肉发达结构良好的轻型马。 卿如许兴奋的看着她的白马,心里第一个念头却是,江凛难不成还有什么洁癖,为什么送给她的东西都是雪白雪白的? 江凛见她站在原地有些不敢上前,便上前挽了马缰,朝她走过来,说道:“它的名字叫作迪丽达尔,在西域话里的意思是心中的明月。性情温顺脚程也快,很适合你,你可以走进摸摸她,让她熟悉你的气味。” 卿如许有些紧张,但还是顺着江凛的话上前,试探的伸出手,摸上狄丽达尔的鬃毛,软软滑滑的,手感很好,而狄丽达尔也没有排斥她的靠近。 江凛在侧面看着她,说:“想要选一匹好马,先要看它的耳鼻眼,耳朵紧凑短小的马,反应灵敏。鼻大就肺大,肺大的马肺活量必大,有利于奔跑。眼大说明心大,心大的马勇猛不易受惊,而眼下肉不丰满,是性情凶恶的标志,容易咬人。” 卿如许听他在一旁解释,颇有一种授人以渔的意思,不由转头笑看他:“嗯,我记住了。” 江凛少见她如此顺从不闹腾,心里对白敬泽所谓的“顺毛”一说感到赞同。便说道:“我教你上马,牵着缰绳走几圈,你稍微适应一下。” 说着,他走到自己的黑马雷首跟前,示范了一下上马的动作,“你的两只手要分别抓紧两根缰绳,缰绳的一端用大拇指按住,另一端用无名指和小指夹紧。”见卿如许点头,他便又下了马,走到她身边准备帮她上马。 “你要面向马鞍左侧,左手收拢缰绳并抓紧马儿的鬃毛,确定马儿静止不动时,左手抓鬃毛,右手撑马鞍,左脚前掌踩左马镫,三个着力点同时用力,松开右手,借着惯性抬起右腿骑跨到马背上。”江凛怕她力气不够,在她登上马镫时,用手托了她一下,“对,就是这样,双腿夹紧马肚子的两侧,右脚踩进右马镫,挺直上半身。” 江凛以为她上马之后会有些害怕,没想到她兴奋的双目发光,咯咯笑个不停:“原来骑在马上是这种感觉!这感觉真不错!” “马儿慢步时,你要放低缰绳,挺直上身,双腿有节奏地往前推马肚子两侧,保持马儿行进的速度,当马儿快步时,你要跟着马儿的节奏一站一坐,站是用大腿和小腿的力量夹紧马肚子作为着力点,坐是借助腰背力量往下坐,双脚放松,辅助性踩住马镫,脚后跟不能抬起来。” 江凛站在下面看着她,她的发丝在风中微有凌乱,身体随着马的走动微微颠簸,动作十分契合,竟然很快的适应了。他继续说了几个要点,让卿如许能够掌握马儿前进的方向和快慢的方法。 “如果要马儿从静止到前进,你要用小腿敲打马儿的肚子两侧,敲打力度越大,马儿步伐速度越快,如果要马儿左转,应将右小腿靠后夹紧马儿右侧肚子,左小腿靠前夹紧马儿左肩,同时向左拉动左缰绳,右转也是一样,如果要马儿减速或停止,就收紧缰绳。” 卿如许顺着江凛的牵引在四周转了几圈,没多大一会,就能让狄丽达尔的行进按照她的指示走走停停,或快或慢。她高兴的摸摸马鬃,笑道:“真是匹乖马!深得我心!” 两人在这里一个教一个学,气氛空前的融洽,站在不远处的熊一山和梁辰抱着手臂,看的啧啧称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子又是做早膳,又是教骑马,怎么看都像是跟女儿相依为命的老父亲……”熊一山因为上次乱说话,被熊宝儿刮掉了半边眉毛,此时额头上绑着一条黑布,仿佛是在告诉别人他是个热血青年,不要来招惹一般。 梁辰使劲朝他翻了个白眼:“你的另一边眉毛也不想要了?” 熊一山不服道:“我说错了吗?” 梁辰撇撇嘴,说道:“你没说错,你怎么不敢当着公子的面去说?或者你当着卿大姑娘的面去说也行!” 熊一山谨慎的摇了摇头,一脸严肃认真:“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边卿如许适应了在马背上的感觉,薛准和宋楹也到了,只不过薛准后面还有个跟屁虫白敬泽,而宋楹为了与未来的小姑子打好关系,也招呼了薛允一起来。除了卿如许,其他人都是一早就会骑马,就连宋楹和薛允的婢女也早就掌握了这项“逃生”技能…… 卿如许不仅感叹自己太没用,学骑马的斗志又昂扬了几分。 兰舟和拾舟都不会骑马,所以卿如许只带了宝儿随行,再加上冷神医护驾,江凛一开始想好的二人行就这么变成了十六人行…… 城上风光旖旎,莺雀啼鸣,城下烟波浩渺,江水拍岸。众人清一色的贵公子打扮,呜呜泱泱涌出城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个山贼团伙要去打家劫舍。 一开始卿如许马技不熟,跑的不快,众人顾忌着她都悠哉悠哉的便走便说笑,但谁也没想到,卿如许竟然适应的十分快,不到两个时辰,已经能飞速的跑起来了,且姿态和御马的动作都十分标准。 众人啧啧称奇,都跟在她身后纵马驰骋,一行人当中,属江凛和卿如许的马最好,两人不一会就将所有人落在身后。 越远离京城,道路越加宽敞,一侧是连绵起伏的山峦,一侧是滔滔不绝的江水。此时已经入了秋,山间的红黄交替层林尽染,飒飒秋风之中波浪起伏,再有翠柏点缀其间,颇显风韵。 卿如许狂奔一阵,脸颊泛着潮红,气息也有些急促,见到这里的景色,不由勒马停下,展颜看向更远的地方,只见江随壁转,朝天涯河汉奔流东去,浩渺的江面云雾蒸腾,烟波荡漾着山形塔影,泛起的道道金波。 江凛身下的雷首也放缓脚步,停在狄丽达尔的身旁,喷涌着鼻息,低头蹭着草地上不知名的野花。 卿如许远望长空,沉默片刻,突然说道:“你想要我手里那只匣子吧?” 江凛一怔,望着她,唇角的弧度微微收敛,“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卿如许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看荣国公那么不顺眼,但你既然对林家的事情如此感兴趣,难道不想知道荣国公藏在鸿仙堡的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江凛看着卿如许那双倒映着天地之间绚烂异彩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卿如许也沉默的看着他,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涯。她轻轻一叹:“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看来都是目的明确,故意为之。” “什么?”卿如许被他严肃的神情和语气弄的微微愣怔。 “一直以来,我的用心在你眼里都是别有用心。” 卿如许微微抿住嘴唇,听出他的语气变化,心头微紧,不知如何回答。 山映斜阳,无边的秋色直接江水,水面荡漾着苍翠的寒烟。江凛的声音微微染了些冷漠:“如果你这么了解我,为何还频频试探?” 第110章 公主重华初现(上) 时近中午,后面的薛准等人终于追了上来,却发觉江凛和卿如许沉默相对,面色都不怎么好看,宋楹和薛准对视了一眼,各自打马到卿如许和江凛跟前去说话。 “表姐,已经午时了,不如咱们在那边草地上歇一会,吃些东西?” 卿如许心里酸酸麻麻的,微微咬了一下唇,佯装无事的点了点头,随即又疑问道:“你们还带了吃的?” 宋楹指着白敬泽说道:“还是白世子提醒的,说咱们出城之后,寻常难找什么食物,不如带一些,免得到时候饿肚子,薛准便从家里的厨房搜罗了一些野外方便吃的东西。” 卿如许顺着宋楹的手指往几个男人那边看去,目光却是落在江凛身上,见他言谈之间也同自己一般装作无事,此时已经跟白敬泽和薛准忙活起来了,卿如许紧紧抿住唇角,明明自己也是这样,但看到江凛像没事人似的,她心里的酸胀感却又深了几分。 白敬泽似乎有段日子没出来放风了,这会兴奋的和很,招呼她们赶紧过去。卿如许下了马,把手里的缰绳交给宝儿,便跟宋楹走了过去。 几个男人的动作很快,已经架起了火堆,架子上还串了几条鱼和兔子肉,兔子很肥,烤的滋滋流油,薛准正往上面撒盐沫。卿如许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找茬”,偷偷看向江凛,见他用木棍拨弄火堆,不时调整着火势的大小。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江凛微微抬起头朝她看来,卿如许慌乱的收回目光,眼睛里满是不知所措。 江凛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不由一软,心想自己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做什么,她只不过是没有安全感罢了,看来自己的“顺毛”计划还要再加把劲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想要她手里那只属于荣国公府的匣子,但他绝对不是因为这只匣子才为卿如许做这些事的,那种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逗她开心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她能开怀的笑起来,也让他十分有成就感。 眼看火架上的兔子已经烤的外焦里嫩,江凛不由分说,扯下一条后腿递到卿如许面前。 卿如许正埋头想着心事,突然看见伸过来的兔子腿,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江凛的笑眼,轻轻“啊”了一声。 “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江凛笑着催促,卿如许羞赧间心头又涌上一丝酸意,声音就隐隐约约带了一丝哭音:“刚才我……” “刚才都是我不好,你莫要生气了。” 卿如许话没说完,江凛就率先说了这么一句,她抿唇将即将出口的道歉憋了回去,却把眼睛憋出了些水光,连忙低头掩饰。“我,我没生气……” 她从江凛手里接过兔腿,感觉大家似乎都在留意他们这边,一直不敢抬头。江凛见状连忙回手砸了一下薛准的头:“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兔子肉给大家分分?” 薛准夸张的“哦”了一声,连忙招呼大家过来吃东西,一旁众人见江凛和卿如许似乎又和好了,不禁松了口气。 薛允看着自己大哥将另一只兔子的后腿给了宋楹,不禁哼哼道:“哼,大哥真偏心,有了嫂嫂就不要妹妹了!” 宋楹被她说的脸红,连忙将兔腿递过去,薛允见状笑道:“嫂嫂别见怪,我是跟我大哥开玩笑呢!” 薛准鼓着眼睛瞪了妹妹一眼,对宋楹说道:“你不用管她,她皮糙肉厚可以自己管自己的!” 薛允一听也鼓起了眼睛,正要说话,一条大兔腿递到她面前,薛允愣了一下,看向伸手过来的白敬泽。白敬泽笑道:“何必跟他们抢,咱们这只也烤好了!拿着!” 薛允下意识伸手接过,回神想到他说“咱们”,心口腾的烧起一股又热又刺的感觉来,激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把烤兔肉拿起来闻了闻,香气钻进鼻尖,她突然高兴起来,转头想要谢一声。结果白敬泽已经转身去招呼其他人分兔肉了,还将另一只兔腿给了冷凌郁。 冷凌郁正在众人身后几步之遥,衣袂飘扬,手中正托着一朵野花细看,眉梢似颦非颦,眼波似水轻落,面若清霜,气质如同月影沉璧。她接了白敬泽递过来的兔肉,淡淡的说了声“多谢”。 薛允见此情形,高高吊起来的心一下子重重落了回去,哼了一声,把兔腿塞到熊宝儿手里:“宝儿,你吃吧!我要吃鱼!” 熊宝儿看看左手的兔前腿,又看看右手的兔后腿,哈哈一笑:“听说多吃兔腿跑得快?” 众人一直玩闹到申时才返回京城,江凛一直把卿如许送回府才离开。 回到蘅芜居,卿如许几乎累的瘫在了床榻上,熊宝儿笑道:“姑娘平日也不曾活动筋骨,今日刚学会骑马难免玩的过头,这会兴奋劲过了,难免要累的。” 兰舟过来给卿如许净面,然后招呼拾舟过来一起给卿如许捏胳膊捏腿:“这样揉揉,明日姑娘就不会那么酸痛了。” 熊宝儿在一旁可怜巴巴的说道:“宝儿也好累好酸痛……” 兰舟忍不住笑嗔道:“好你个小宝儿,出门在外不劝着姑娘些,还跟着姑娘瞎胡闹,我还没收拾你,你到自己送上门来!” 熊宝儿做了个鬼脸,说道:“兰州姐姐这可就错怪我了,有公子在,姑娘身边哪有我的位置,我都凑不上前呢!” 卿如许一下子做起来,羞红着脸斥道:“好啊宝儿,竟然敢编排我,快过来受罚!” 熊宝儿连连讨饶,嘻嘻哈哈跑去换衣裳了。 拾舟笑道:“姑娘看上去心情不错……” 卿如许想了想,说道:“拾舟,你去把那只小匣子拿过来。” “哪一只?鸿仙堡拿回来的那只?” “嗯,就是那个。” 拾舟连忙从颈间摘下钥匙,去取了匣子过来:“姑娘要打开吗?” 卿如许拿过匣子默了默,说:“你把这个交给宝儿,让她给江凛送去。” “咦?要给江公子吗?” “嗯,去吧。” 拾舟见她点头,便也没多问,屈膝退出屋子去找宝儿了。 兰舟在一旁看着,问道:“姑娘有心事?”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匣子放在我这也没用,给他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兴许是因为卿鸿与她说的那些话先入为主的关系,她总觉得江凛接近她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所以对他的言行都抱着考量的心思,从而忽略了内心的感受,也忽视了江凛的感受。 今日的事情,让卿如许对自己下意识的作为有了点醒悟,不管江凛是不是想要那只匣子,她都不再钻牛角尖了。 而且这个问题也十分好解决。 反正这个匣子对自己来说也没用,索性给了他,她也就不必再为这件事情而烦恼了。 反正父亲明确的说了,她有选择的权利,今后她与江凛之间,便算是一个新的开始。 ……………… 秋日将尽,宫里突然传出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冷宫废后竟然悄没声的养育着一个四岁的女儿,整个京城,上至的王公贵胄下至黎民百姓皆是一片哗然。 仙居殿中,床榻上小小的人影憨憨睡着,小脸微红还带着些许婴儿肥,长睫时不时颤动一下,似乎发了梦。昭仁帝大步踏进内殿,看着榻上的人问:“公主怎么样了?” 众人听他称呼床上的人为公主,心底微微一惊,陈皇后更是脸色泛白,但她很快恢复神色,笑容温婉对昭仁帝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上,御医诊治过,说是风寒久病不愈,在体内一直发散不出,这才严重了,吃上几副药就能好转,这会服了药,已经睡着了。” “嗯。”昭仁帝淡淡应了一声,看向床榻上的小人儿目光深沉,神情令人琢磨不透。 陈皇后上前道:“不如将她送到仪嫔宫中抚养。” “不必了,多送些人过来照看她就是。” 历来靖朝的皇子皇女都随母妃居住,若无母妃,则过在其他嫔妃的宫殿,这位突然蹦出来的公主年纪尚幼,皇上却让其单独居住,不予其他嫔妃名下。陈皇后诧异片刻,说道:“皇上,小公主年纪这么小,自己居住怕是有些不合适……” “朕意已决。”昭仁帝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直接否决了陈皇后的建议。 陈皇后笑容顿住,连忙垂眸屈膝:“是,臣妾就这安排十六公主的一应事宜。” ……………… 卿如许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她不由想起上次十四公主生辰时,在云极殿碰见的老宫女和白鸟,心中不禁生出无数联想,“废后……什么时候生了个公主?” 宋楹当然也不知道内情,但她还是从薛允口中听到了一些内幕:“这事实在隐秘,宫里也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小公主年仅四岁,在众多公主中排行十六,如今已经被皇上接出冷宫,既是如此,就表明皇上已经承认了她的身份,看样子的确是废后所出没错了。允儿是听郡主娘娘说起的,据说是四年前,皇上偶然经过冷宫……” 第111章 公主重华初现(下) 四年前,一个微雨如丝,梅子青青的下午,冷宫荒园中的长柳悄然扬洒着柳絮,漫天飞舞,仿若冬雪。园中有人随手拨弄古琴,幺弦声细,如同低语轻诉,心中仿若笼罩着重重丝网,相互纠缠着千千万万难解的绳结。 昭仁帝的心不知怎么被触动了一下。 他命宫人打开冷宫的门锁,悄然步入其中,便看见了被囚禁在冷宫多年的废后…… 这一行,只有他身边贴身内侍杨德安知晓,旁人一概不知。 昭仁帝日理万机,很快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没想到四年之后,小公主一场病痛,不得不现于人前,才让众人知晓昭仁帝一次意外的缱绻,竟然让废后有了身孕,并悄然诞下一位公主。 而小公主在这处处玄机,隐含无限诡谲的大安宫中,竟然悄无声息的长到四岁才被人发现,若不是她突然生了病,废后大概仍要继续隐瞒下去…… 宋楹犹自惊奇不已:“表姐,你说皇上为什么这么做?宫里的公主也有不少,从小长在他身边的更是有十几位,为何他只见了十六公主一面,就这么上心?亲自去探病多次呢!难不成因为她是废后所生,身世奇特,让皇上大感兴趣?又或者?是皇上对废后还有感情?” “当年皇上知道她对先皇后下了毒手,毫不犹豫就将她打入冷宫,还借机狠狠打压刘家,以至于刘家满门殆尽,显见皇上对她根本就没什么怜惜和顾忌,时隔多年,又会有什么感情?” 卿如许也闹不准皇上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对待这位十六公主的,要说当年刘家那场腥风血雨,现在说起来也是惊心动魄,废后应该特别恨皇上的吧?难道四年前,皇上偶然心血来潮却被拒绝,于是他对废后用了强,现在从废后身边夺走小公主,以宣示自己仍旧是她的男人?? 卿如许想到这捶了捶脑袋,她一定是话本看多了! “也是啊……如果皇上对废后有感情的话,当年也不会将刘家赶尽杀绝了吧?”宋楹双目亮满是八卦之火,猜测着:“听说废后的容貌不及如今的陈皇后,但神姿飘然,风韵极佳。说不定皇上偶然得见,一时念气旧日情分也说不定呢?有一次就有第二次,谁知后来皇上有没有再去过冷宫?” 皇家秘闻一向都是别人最感兴趣的话题,就连卿如许也不例外。她猜测道:“你的意思是,是皇上授意,不许让人知道十六公主的存在,企图隐瞒他与废后的……私见?” “怎么能算私见?就算被打入冷宫,那也是皇上的女人啊!”宋楹反驳道,她双目兴奋冒光,说:“只不过,陈皇后那里,一定很得牙痒痒了……” 昭仁帝有三任皇后。 第一任皇后,是昭仁帝潜邸时就跟在其身边的王府媵,入宫之后为婕妤,出身不算高,在敬悯皇贵妃去世后被立为皇后,因将要分娩时有病痛,后来生产时血崩而亡,一尸两命。 第二任皇后,就是现在的废后刘昭奕,是大司马刘伯陵的嫡出女儿,在皇上登基后入宫为皇后,但她仅仅当了半年的皇后,就被查出与先皇后的死有关联,被打入冷宫。昭仁帝借此机会剥夺刘家的实权,接连将刘家子弟亲戚调往边境驻守,并裁撤他们的一部分兵权,让自己的亲信来担任相应职务,把兵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由于他逐渐将刘家的权力剥夺殆尽,刘家人开始警觉并恐慌。他们深知自家的恶行已经积重难返,于是决定铤而走险,妄图发动政变废掉昭仁帝以自立。但此时昭仁帝的羽翼已经丰满,将意图谋反的刘家子弟及其余党一网打尽,一举粉碎了他们的叛乱。彼时刘皇后身在冷宫,因祸得福,免去了与家族一同身死命消的命运。 第三任皇后,就是如今的陈皇后,当时林家跟刘家都被打压的很厉害,京城世族之家人人自危,不敢再大动干戈将女儿送入宫中邀宠。陈家算是后起之秀,在收服刘家乱党时立下功劳,于是昭仁帝便册封当时的陈淑妃为皇后。 陈皇后先后为昭仁帝剩下两女一子,如今稳坐中宫,轻易撼动不得。 卿如许将这三位皇后之间的牵扯算了一算,发现简直是一团乱麻。如果非要捋顺出个一二三四,那么只有四个字可以概括,那就是——彼此有仇。 “就算争,那也是宫里前后两位皇后之争,别人也不过是站在旁边看看热闹。” “皇后之争?”宋楹惊讶道:“表姐这么说,是觉得刘皇后还有心要翻身?” 卿如许想了想,说:“谁知道呢……宫里的巧合,不知有多少真多少假。”首先,皇上事情多的忙不过来,没事去冷宫旁边溜达什么?其次,冷宫里有孩子出生,难道宫人都是聋子,会听不见?还藏了四年之久?不是皇上的意思,就是废后有能耐。总之,肯定不简单。 宋楹点点头:“说的也是,咱们所知道的,兴许只是真相的边角料吧!”她突然抬手抚了抚手臂:“想起上次在云极殿前看见的那个老宫女,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说自己是冷宫的人,岂不就是废后身边伺候的?这么恐怖的人,皇上去的时候不会被吓到吗?” 卿如许好笑道:“皇上万金之躯,岂会怕一个老宫女。而且,那老宫女能随意出入冷宫,应该只是守门或者送饭的宫人吧,多年相处,愿意为废后寻鸟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说到这里想起宴席上那双一闪而过的美丽眼睛,不由浑身打了个寒颤,面色变了变…… 真的是她看错了吗?还是说,斗篷人真的在宫里? ……………… 景壬二年可谓多事之秋,冬十月,昭仁帝任命宣平候为左屯卫大将军,兼朔方道大总管,连同熟悉突厥地形的金吾卫将军陈继,以及新封的骠骑校尉宋毓,从会州出,踏上征讨突厥的旅程。 因为宣平候和宋毓都上了战场,所以薛家和宋家都紧张起来,卿如许频频前往宋府去看望舅舅舅母,又常常应薛允的邀约陪同宋楹去宣平侯府看望心中焦灼的永平郡主。 三家人来往间越发亲密,薛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提起宋毓,与卿如许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手帕交。 因战事的关系,今年秋天的围猎延后许多。 卿鸿身为皇上倚重的近臣,当然要随行,卿如许两辈子加一起都没有出过远门,肯定不会错过难得的机会。 围猎是皇家盛事,被纳入五礼之一的军礼之中,天子率领王侯百官以及家眷前往围场最开始的用意是习武练兵、强身健体,后来也是为了防止子弟贪图安逸,荒废骑射,同时也能加强君臣之间感情。 为了避免农时骚扰百姓,围猎一般都在秋收以后,还有一个原因是这因为时候野兽都在储备冬天过冬的事物,出没比较多,也比较肥。 今次围猎虽晚了些日子,但天气还不算太冷。围场所在的太兴山有供天子歇息的行宫,周围波峰浪谷,景色极佳,第一次来围场的卿如许等人都很兴奋。 按照惯例,头一天昭仁帝并不会亲自下场,而是由下面的年轻一辈率先出动参加狩猎比赛,比赛共三轮,在规定的时间内猎到最多的猎物便能赢得昭仁帝的嘉奖。 当然,也有不少不善骑射的女眷,围在四周看热闹,比如随行来的各位世家夫人和女儿,此时都围着陈皇后说笑。 卿如许刚刚学会骑马就吵着要去凑热闹,卿鸿当然是万般阻拦,但江凛和宋楹等人都在场,又有冷神医随侍,众人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女儿从他的视线跟前带走了,还千叮咛万嘱咐,箭矢无眼,不要跑的太远云云…… 卿如许骑的马还是江凛送给她那匹狄丽达尔,她翻身上马的时候,不经意撇见那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微微一愣,面色不由沉了下来。 祈绫雪,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祈郡主,竟然一出门就跑到围场来了!当然,她也是算高门子女,若是想来,只要稍微动点心思,总有机会随行来此,只不过往年她都没有参加罢了,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定然有所图。 卿如许忍不住横了江凛一眼,江凛接收到这个眼神,诧异了一下,朝四周看去,就看见了远处刚刚登上马背的祈绫雪。 这个从小无依无靠的少女,行止间含蓄收敛,眉梢似颦非颦,眼波似水轻落,嘴角带着轻浅的笑意,美的小心翼翼,楚楚动人。 江凛只是轻轻一瞥,但祈绫雪仍是捕捉到了他的目光,遥遥朝他行礼,展颜一笑。 卿如许就在一旁,当然也看见了,正要冷冷“哼”一声给江凛听,就听他在一旁说道:“此女心机深沉的很。” “啊?”卿如许被他说的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第112章 我盯上你了(上) 卿如许就在一旁,当然也看见了,正要冷冷“哼”一声给江凛听,就听他在一旁说道:“此女心机深沉的很。”“啊?”卿如许被他说的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江凛瞥了一眼祈绫雪,将目光挪开,轻呵一声,“她看似在同身边的人说话,实际上目光一直注视这这边,等我们一注意到她,立即做足了姿态行礼,难道还不是故意的么?” 卿如许却觉得他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反驳道:“她若心系于你,多关注你几分也属正常不是吗?” “如果心怀坦荡,大可上前来打个招呼,何必躲躲藏藏,遥遥对望,平添噱头?好像我跟她私下里有什么交情似的!”江凛这么说,一半是发自真心,一半是想给卿如许提个醒,免得过后她夜里睡不着,胡思乱想,以为自己私下跟祈绫雪打交道。 卿如许被他一脸嫌弃的模样堵住了嗓子眼,不由剩下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哼,算你识相! 一行人策马扬鞭,你追我赶的朝山林冲了过去。前面要争彩头的人很快消失了踪影。除了江凛和薛准以外,众人都不擅长骑射,因此到了林中就翻身下马,走走停停在林中漫步,卿如许见江凛无动于衷,问:“你不去狩猎吗?” 江凛转眸看她,勒马靠近她,说:“最称心的猎物就在眼前,我还有去狩猎的必要吗?” 卿如许脸一红,等他一眼:“花言巧语,油嘴滑舌!” 江凛似乎比从前更加皮糙肉厚了些,对卿如许的言语攻击无动于衷,说道:“好不容易有这样闲暇的时间,我自是要留下来陪你的。咱们慢慢往前走,若是看到什么好东西,我射下来给你就是。” 身下的马儿正俯身吃草,两匹马这会儿凑的很近,它们的主人也因此肩膀挨着肩膀,江凛的话几乎就在卿如许耳边,她怕有人看见,连忙拉紧缰绳往旁边躲了躲,又心虚的往四周看看,发现薛准正采了一朵不知名的蓝色小花往宋楹头上带,其他人也都各自说笑,没有人注意她们,这才放下心,回头轻哼了一声:“什么时候成了登徒子了。” 江凛直接忽略她的瞪视,说道:“不如我来教你射箭?” 卿如许闻言目光一亮,正要答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微带挑衅的声音,“这不是卿大姑娘吗?本公主还是头回在围场见到你,不如我们比一比如何?” 众人回头,见十一公主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身后跟着数个护卫,正扬着脸看向卿如许,众人纷纷下马行礼,卿如许心中暗叫不妙。 十一公主分明是上次为难她不成,这次又来发难了。而她身边的秦松韵,则是看着薛允一脸不怀好意,笑道:“县主不会作画,倒是会狩猎吗,不如咱们也来比一场如何?” 如果不提作画的事,薛允倒可以说自己不会射箭,可现在秦松韵提起了,她若说不会,就太没面子了,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她今后还怎么在贵女中间混?再说,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如何能怯场?“比就比,不就是射箭吗!” 薛准一口答应,秦松韵拍手道:“县主果然好气魄!”她的目光转向卿如许,说:“县主都答应了,卿大姑娘如何?” 十一公主对秦松韵挑事的本事十分满意,看着卿如许说道:“听说你身子大好了,总不至于还窝在家里当鹌鹑,既然来了围场,就该活动活动筋骨才是,怎么样,敢不敢比?” 话说到这份上,卿如许也没办法不答应,她和薛允等人都是一起的,薛允答应了,与她答应了也没什么区别,这就是秦松韵出言激薛允答应的目的。不过十一公主的目的怕是不仅限于比试这么简单。“不知公主殿下想要什么彩头呢?” 十一公主见她答应,不由轻笑一声:“本公主也不要什么别的,谁若输了,就给对方做一个月的侍女,如何?” 卿如许闻言嘴角抽了抽,这个十一公主还真会打注意,自己输了,给对方做侍女不仅丢脸,还会备受刁难。可对方输了,自己能让堂堂公主给自己做侍女么?她看着一脸得意的十一公主,笑道:“公主殿下金尊玉贵,臣女不敢逾矩。” “哼,你的意思是,本公主会输给你?” 卿如许摇摇头,说:“臣女不知是否能赢公主,但万一臣女赢了,总不好冒犯公主的,所以,臣女想把彩头稍微改一下?” “改成什么?”十一公主挑眉,一脸的“你说了我也不会同意”。 但卿如许却还是说道:“如果臣女输了,自去给公主做一个月的侍女。可若是臣女赢了,臣女希望……”她顿了顿,看着她身旁看热闹的秦松韵,说道:“能让秦三姑娘代替公主给臣女做侍女。” 十一公主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她的要求是这个,虽然她不觉得自己会输,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归是对自己没坏处。于是她几乎没怎么想就答应了:“好,就按你说的办!” 秦松韵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薛允见了偷偷朝卿如许竖起大拇指,然后对秦松韵说道:“怎么样,咱们也比这个?” 秦松韵咬牙道:“好!” 薛允向来是输人不输阵,笑道:“秦三姑娘准备好给我做一个月的侍女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秦松韵气的够呛,这分明是她替公主出的主意,最后却坑到她自己身上了!可她又不能说公主的不是,只能祈祷公主的护卫们不要太弱输给他们才好!! 事情就这么定下,卿如许看向十一公主,说道:“公主请!” 十一公主的目光在江凛和薛准几个男子身上扫过,并没说不许他们帮忙,恐怕也是知道她说了也没用,这么大片的围场,她看也是看不住的,而且她身后的数名护卫肯定也要帮她凑数,半斤八两,也就不用特意说了。 她看了众人一眼,催马转身,往林子深处去了。 宋楹这才松了口气,问薛允:“允儿,你跟那个秦三姑娘有过节?她看上去似乎是故意找你麻烦的。” 薛允点点头:“不过是有一次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了而已,没想到她这么记仇!” 卿如许点了一下薛允的额头,“女儿家的脸面可是比什么都重要,尤其是对那些心气儿高的,挫伤她们的脸面,比要她们的命还难受。你往后还是小心这点,免得她背后是阴招对付你。” 薛允噘了噘嘴也没反驳,显然也知道秦松韵不会轻易放弃找她的麻烦,她跳到薛准跟前,“大哥!你可不能让我输了!不然我就要给那个秦松韵做侍女了!” 方才几个姑娘之间说要比试,江凛几个也不好插言,这会人走了,薛准立即跳起来愤愤道:“允儿放心,有哥哥在呢!肯定不叫你输给那个姓秦的!” 江凛在一旁说道:“十一公主身后的几人是皇上身边的禁卫军,实力不可小觑。” 禁卫军是皇上的贴身护卫,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怪不得十一公主这么有把握。众人听了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好办,卿如许叹了一声:“那也没办法,人家找上门来,咱们不接也得接。” 江凛突然朝卿如许身后看去,然后弯弓搭箭,箭矢嗖的一声离弦而去,几乎没有瞄准。然而众人惊异回头,却听见远处有东西倒地的声音,这才发觉箭矢所射之处有一只鹿。 白敬泽惊讶的张大嘴巴:“没想到江大哥箭法也这么准!” 习武之人都有侧重,有的人刀法好,有的人剑法强,有的人轻身功夫一流,不一而足,而箭术也需多年苦练才能做到箭无虚发,方才江凛这一箭显然是在此道下过苦功夫的。 白敬泽叹了一声,“唉,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只能拖你们的后腿了……” 薛准朝他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连书生都不如,你会考取功名吗?!” 白敬泽眼一瞪,正要反驳,薛允用手拧住薛准的手臂内侧,说道:“大哥还有脸说别人?好像你能考功名一样!文不成武不就整天被父亲骂!今日你若让我输了,我就告诉父亲,给你关禁闭!” 薛准顿时蔫了,“哎,我说,你嫂子还在这呢!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啊!” 宋楹笑着转过身,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对卿如许说道:“本来只是想出来放放风,看来现在不参与也不行了。” 卿如许也没料到十一公主会盯上她弄出这么一遭,在其它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恐怕也有不少类似的事情发生。“看来这林子里不止兔子和鹿是猎物,人也是!不知道一次围猎要出多少幺蛾子。” 出来围猎的参与者,都配备了制式弓箭,卿如许一边说一边摸起挂在马侧的弓箭,学着方才江凛的样子试了试,却因为双臂没有力气,拉弓都有些费力,不由苦笑道:“我连弓都拉不开……” 第113章 我盯上你了(下) 她方才见到江凛的箭术已经是两眼放光,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他这般厉害。 江凛走过来摆正她的手臂,“你的姿势不够标准,手臂自然用不出力气。首先记住四点,腰直、胸开、项正,头端,这回你再试一试。” 卿如许按照江凛说的,凝神静气两脚开立比肩稍宽,脚掌紧贴地面,十趾与脚掌齐力,膝直、髌微提,臀轻夹。重新摆好动作拉弓,果然比刚才好了不少。 江凛用手点住她的背,说:“单纯背肌用力,向後直线开弓。弓平面始终与箭矢重合,柔和开弓、平滑靠弦。右食指第一关节靠下颌右角。弦靠鼻准、人中、下巴三处中点。” 卿如许感觉后背被江凛触碰的地方一阵发烫,不由微微抿唇。 江凛感觉到卿如许走神了,小声说道:“不要分心……” 卿如许赶紧回神,弓弦拉满,放箭。 然而箭矢并没有发出急速飞掠的嗖嗖声,而是软绵绵轻飘飘的飞了出去,然后啪嗒一声掉落在远处的草丛中,众人见状不由都笑了。 卿如许无语了一下,江凛说道:“头回搭弓射箭,这已经很不错了。” “是吗?”卿如许并不信,觉得江凛肯定是在说好听的话哄自己,但当她看见薛允别别扭扭开弓却连箭都没射出去的时候,噗嗤一下笑道:“还真是啊。” 薛允气的一跺脚,去看宋楹,宋楹就比她俩好多了,她本身功夫不弱,虽然没练过箭术,但也只是准头不太好,开工射箭的姿势和力道很是不错。“我们也赶快出发吧,总不能让表姐和允儿真的去做侍女。” 众人纷纷上马,往林子深处而去。虽然已是初冬,但林中的树叶还未落尽,枯黄橙红煞是好看。 卿如许虽然不会射箭,但御马很有天分,在林子里也没受多少阻碍,宝儿一直在她身侧,避免她一时不察磕了碰了。 靖朝一年只有一次围猎,因此山间的猎物并不少,秋末冬初野兽出没觅食捕猎,所以众人没怎么费力就猎到了两只鹿一只獐子三只兔子。 众人一边交谈一边寻觅猎物,忽听前面树林中传来说话声。 “郡主,怎么办,奴婢也分不清哪边是出去的路了?” “都怪我,太久没出门,一时间有些兴奋,不知不觉就跑远了。” 卿如许一听这个声音就勒马停住了脚步,江凛显然也听出了前面说话的人是谁,紧跟在卿如许身边没有再往前走。宋楹等人都知道卿如许上次为了祈绫雪在春山晓月楼发脾气的事,自然都顾忌着她,谁也没有率先上前搭话。 最后还是祈绫雪的婢女发现了她们:“咦,郡主快看,那边有人过来了!” 祈绫雪连忙转头,一看见江凛,她眉目之间立即闪过万般惊喜,几乎从眸中溢出来,“江公子!” 一大群人在这里,她却只看见了江凛似的。 江凛越发觉得这个女人是在故意给他上眼药,心中不悦,淡淡招呼了一声“祈郡主”,甚至没打算问她为什么在这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祈绫雪见江凛对他如此淡漠,不由扫视了一圈众人,勉强笑道:“我不该一个人往林子里来的,不小心迷了路,连回路都不知道是哪个方向,还好遇见了你们。” 不该一个人往这里来,还好遇见他们,意思就是想要跟着他们了?卿如许在心中冷哼,可她也不能说不让她跟着,毕竟一个姑娘家,只身在这密林之中,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出了事,他们也难辞其咎,更没法跟别人解释,为什么遇见了却不帮忙。正要让她跟着众人,江凛却开口了。 “既然祈郡主不会打猎,不如先回去的好。” 嗯? 众人都是一怔,朝他看去,以为他没有领会祈绫雪的意思,但江凛紧接着就冲白敬泽提议道:“世子不如送郡主一程。” 这倒也是个好主意,既免去了祈绫雪跟着他们,又尽了礼数。 “为什么是我?”白敬泽高高挑起眉毛,一脸的不愿意。 那边祈绫雪的脸色瞬间白了白,不让她跟着也就罢了,连送她一下都不愿意?她在这些人眼中竟然如此避之不及吗? 江凛道:“反正你也不会打猎,而我们还有赌约在身。” 白敬泽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些冒犯了祈绫雪,连忙解释道:“郡主别误会,我只是跟他们开玩笑的……” “没关系……”祈绫雪打断他的话,说道:“不必麻烦世子,只需为我指个方向便可。” 白敬泽很是尴尬,暗恨自己说话不过脑子,连忙说道:“不麻烦不麻烦……我将郡主送出林子,再回来找他们。” 说着,就一夹马腹往出林子的方向行了过去,示意祈绫雪,“来路就在那边。”他对着一个方向指了指,说:“只要顺着这条路往前,用不上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出林子。” 祈绫雪也不好再说什么,咬唇看了江凛一眼,却见他根本就没看自己,只好转身上了马,跟在白敬泽身后走了。 薛允皱眉嘀咕道:“这个祈郡主是怎么回事啊!又不会打猎,一个人跑到林子里做什么!不是成心给自己找麻烦吗!” 因为卿如许之前气了那么一场,众人都下意识的站在她这边,与祈绫雪保持距离,但也仅限如此,众人并不不知祈绫雪心机深沉,想要接近江凛。宋楹说道:“兴许是平日在王府太过无聊,所以想借此机会散散心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卿如许沉默着没有说话,觉得方才的相遇可能只是巧合,毕竟林子这么大,祈绫雪想要故意碰见他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祈绫雪年纪不小,该嫁人了,可一般的人家,谁会娶一个没有半分助力,身份又尴尬的女人呢。 而小门小户的人家,祈绫雪这种心比天高的人是铁定看不上的。只有江凛这种孤身一人没有家世,才有可能因为“情爱”将她娶回去。 更何况,江凛于她有救命之恩,且容色无双,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她不动心是不可能的!甚至会把江凛看成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死死抓住这个机会。 如果卿如许站在她的立场,也能够同情和理解祈绫雪千方百计想要摆脱现下处境,寻找依靠的心情。 可惜,对方的目标是她的男人,她就半点都同情不起来了。 “我们走吧。”卿如许调转马头,往方才要去的方向继续行进。 大家也只当这是个小插曲,然而还没走多远,就听方才祈绫雪离开的方向传来马蹄的声响,似乎跟着不少人,还伴随这白敬泽的惊呼,“江大哥!你们在哪里!” 众人同时一惊,连忙催马迎了上去,就见他怀里抱着一名女子,肩膀上插着一支利箭,看她的衣裙样式,正是方才的祈绫雪无疑。而他们身后跟着的,分明是十一公主和秦松韵那一行人。 卿如许诧异道:“她怎么中箭了?” 白敬泽下马将痛晕过去的祈绫雪放在草地上,说道:“是个意外,先给她看看伤吧。” 伤在肩膀上,很有可能会伤到关节,若是严重,兴许会影响到以后活动。十一公主面色很不好看,众人现状便知这事与她脱不开关系,便都没有随意开口。 冷凌郁上前,快速看了看祈绫雪的伤口,说道:“还好,伤口虽深,但没有伤及筋骨,我先简单帮她处理一下,然后尽快回去吧。” 发生这种事,肯定没法继续下去了,众人纷纷点头。 “不能回去!” 众人闻言都诧异的看向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皱眉道:“不是说了没有伤筋骨?小伤而已,我让护卫送她回去便是,其他人,尤其是你!”她手里拿着马鞭指向卿如许:“难道不记得跟本公主的赌约了吗?” 卿如许微微皱眉,“公主殿下,不如咱们明日再继续。”虽然她内心讨厌祈绫雪,但也不能不知礼,郡主受了箭伤,她们眼睁睁看着不管还要继续去玩乐,也实在说不过去。 十一公主身边的侍女也劝道:“公主殿下,祈郡主毕竟是因为您受的伤,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是她自己不声不响的冒出来,本公主受了惊才失手伤了她的!这点小伤算什么,又死不了。”说起来十一公主就一肚子气,本来她正在追踪一只大虫,若是能把这个带回去给父皇看,父皇一定对她刮目相看,也绝对能赢了卿如许,让她给自己当一个月的侍女! 可谁知道祈绫雪突然冒出来,让她弄丢了大虫,还受了惊吓。此时一听祈绫雪的伤并没有想象中的眼中,顿时就不想管她了。 卿如许再次劝道:“公主殿下,臣女保证明日再与公主继续今日的约定,今日就先回去吧。” 十一公主心里存着怒气,听了这话心情更差了:“你竟然命令本公主?” 第114章 夜路走多遇见鬼(上) 卿如许很无奈,自己什么时候命令她了,“臣女不敢……” “哼!如果回去,本公主今日岂不是白费力气了!本公主凭什么要因为她改变自己的行程?真是笑话!”一个郡主,还是一个毫无靠山助力的郡主,当然不会被受宠的十一公主看在眼里。 “嘁……”薛允听她说出如此嚣张的话不由翻了个白眼,谁知正好被十一公主看见。 “你敢对我无礼?!”十一公主本来就因为宋毓对看薛允不顺眼,此时见她瞪自己当然气不打一处来,顺手甩出鞭子,朝薛允身边的马抽了过去! “啊!” 薛允脸色一白,吓得一缩手,放开了手里中的缰绳,可身边的马却因为被抽中了眼睛,吃痛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而它身边的薛允就遭殃了,被马一蹄子踢中了胸口! “阿允!” “允儿!”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众人都没想到会发声这样的事!反应过来的时候,薛允已经倒地不起,而受惊的马匹依旧没有平息下来,眼看就要踩踏到薛允!她这样的小身板,若是被马踩踏几下,当即就得丧命! 白敬泽毫不犹豫扑身上前,护住薛允,江凛则飞身跃起,长剑出鞘直刺马颈!距离最近的熊一山和薛准同时跃起朝马身踢了过去! 扑通! 三个男人同时出力,惊马被踢出一段距离倒地而亡! 薛准大惊失色回身去看薛允:“阿允!” 白敬泽吓得满头大汗,见惊马已经被制服,起身看向身下的薛允,见她面色惨白,已经晕厥,不禁失色:“冷姑娘呢?!” “我在这,让我给她看看!” 众人焦急的后退几步,给冷凌郁让出空间给薛允看伤。薛准冷眼看向十一公主,双手拱向皇上所在的方位,冷冷道:“公主殿下今日的所作所为,我会一五一十想皇上禀告!” 十一公主闻言,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她也不是故意的,而且她也只是抽了薛允的马而已,虽知道那马会突然发疯呢!但她毕竟理亏,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宣平候刚刚出征为国效命,自己就差点杀了他的女儿,想也知道今日之事轻易躲不过父皇的责罚了。 她看向倒在地上的祈绫雪,她的婢女正在小心翼翼的给她喂水。 十一公主心中暗骂,都怪这个小贱人!她走上前,那婢女仓皇的回头看她,她微微扬起下巴,就在婢女的目光下,“不经意”踩在祈绫雪的手指上,狠狠捻了几下,见祈绫雪有醒来的迹象,这才松开脚,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远处,卿如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蹙眉,这个十一公主还真是心狠手辣! “断了两根肋骨,没有性命之忧。”冷凌郁上上下下将薛允查看了一遍,放下心来。 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继而将薛允扶到薛准的马上,然后纷纷上马,返程离开了林子,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在征求十一公主的意见。 十一公主见他们离开,气的狠狠一跺脚,随即也翻身上马,“真倒霉!” 祈绫雪的婢女见卿如许她们走了,立即出声道:“公主殿下,我们郡主她……” “哼,扫把星!克死全家还要来克本公主!”十一公主狠狠瞪了一眼祈绫雪,对身后护卫说道:“带上她!” 祈绫雪其实早就已经醒了,但她没有睁开眼睛,希望江凛等人能够带她回去,可谁知他们只顾着薛允,就这么将她扔给了十一公主。 现在十一公主竟然让一个护卫来抱她! 之前被白敬泽抱着,那好歹是皇室宗亲,可被一个护卫抱着算怎么回事?她心中羞愤,便睁开了眼睛,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虚弱道:“敏风,扶我起来……” “郡主?您醒了?”敏风一喜,随即又发愁了:“郡主,您的伤……” 祈绫雪摇摇头:“我只是肩膀有点痛,还能骑马。” 敏风点头道:“嗯,奴婢与您同乘,在后面扶着您。” 十一公主听出她是不想让护卫抱她回去,轻哼一声:“这可是你自己矫情,不是本公主不管你!” “不敢劳烦公主。”祈绫雪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此时已经不再流血,但箭矢还没有取出,剧痛之下也无力再说别的,由敏风扶着上了马,跟随公主的队伍往回走。 可十一公主就像有意折磨她似的,走的很慢,敏风想出声提醒,祈绫雪却摇了摇头,她不想再得罪十一公主了,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半点不容人,以后自己还是离她远点比较好。 原本她知道十一公主与卿如许有过节,还想与十一公主多亲近几分,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十一公主不会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 薛允被众人狼狈的带回来时,永平郡主正在同陈皇后说家常。 宣平候为国效力,正得皇上重用,又要与安国公府宋家结亲,陈皇后自然要尽力交好永平郡主。深宫内院,女人之间永远不缺话题,二人正聊的兴起,忽听得一阵喧哗声,紧接着便有一群人匆匆而来。 永平郡主看见是薛准他们几个,连忙起身:“这几个孩子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转眼看见薛准怀里满身尘土面容毫无血色的薛允,惊呼道:“允儿!” 这是遇见猛兽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母亲,妹妹受伤了!”薛准心中满是怒气,根本没打算替十一公主遮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陈皇后见薛准的模样,就知道里面有内情,眼皮不禁跳了跳,忙叫人去传太医,一边猜测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皇上正在跟卿鸿等人说突厥的战事,看见这边的动静也连忙过来询问:“这是怎么了?赶快传太医!赶快过来给县主看伤!” 陈皇后连忙说道:“已经叫人去传了。” 永平郡主一把鼻涕一把泪,抓着薛允止不住担忧,薛准将她拽到一旁,说道:“母亲放心,妹妹没有性命之忧,冷神医已经为她看过了。” 永平郡主也是请过冷凌郁来府上的,闻言顿时在人群里找到冷凌郁的身影,扑上去问道:“冷姑娘,我女儿真的没事?” 冷凌郁医过无数病症,这种亲人哭天抹泪的阵仗见的多了,此时面对永平郡主甚至皇上和皇后的目光也显得镇定无比,说道:“郡主放心,县主只是断了两根肋骨,多休养一段时日就没事了。” “断了两根肋骨?”永平郡主眼泪更加汹涌,但冷凌郁一脸笃定平静,她倒也相信了薛允不是丢掉小命的话。 太医很快也来了,也确定薛允的伤势的确如冷凌郁所说,众人才都放了心,转而问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肋骨怎么会断?” 薛准听母亲询问便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永平郡主登时就火了:“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如此胡搅蛮缠!” 陈皇后一听,轻呼一口气,还好跟她陈家子弟没有关系。她们陈家本身就不算世家大族,近几年她弟弟陈继才刚刚闯出点名堂,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一旁的皇上也听见了薛准的话,顿时气的眉毛倒竖:“岂有此理!这个十一!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滚回来见朕!真是无法无天!去把她给朕找回来!” 薛准并没给十一公主留什么情面,直接说道:“十一公主先前用箭射伤了祈郡主,此时还在后面。” “什么!”皇上愈加愤怒:“这个十一,真是太不像话了!慧妃呢!把慧妃叫到这里来!” 陈皇后暗暗惊讶。转而心里却高兴起来,这个慧妃,把女儿养成什么样子了! 慧妃早就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还使人前来打探是怎么回事,却没想到这热闹竟然与她有关! “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朕平日是白疼她一场,竟然如此骄横不分是非!” 慧妃被当头骂的一个激灵,战战兢兢抬头,“皇上息怒,十一年纪还小不懂事……” “不懂事?”永平郡主冷冷看着她:“慧妃娘娘说的也太过轻巧了些,我女儿差点丧命在马蹄之下,一句不懂事就要揭过了吗?” 慧妃被永平郡主的怒喝吓得一个哆嗦,心中暗恨她仗着太后的宠爱和丈夫手皇上重用竟然对她呼来喝去!但皇上就在眼前,她也只能服软。“请皇上责罚臣妾教导无方。” 这时,十一公主的队伍终于也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之中。 见到祈绫雪肩膀上还插着一支利箭,摇摇晃晃骑在马上,若不是有婢女搀扶,随时都会从马背上栽下来的模样,皇上更加愤怒了:“太不像话了!” 慧妃暗中攥紧衣角,心道自己的女儿也真是该好好管管了! 远处的十一公主一见大家都往这边看过来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大老远就下了马,磨磨蹭蹭往这边挪,身上有伤的祈绫雪反倒比她还先一步走进。 一个姑娘家受了箭伤,还要大老远自己走回来就医,怎么想怎么奇怪!这人缘是得有多差? 第115章 夜路走多遇见鬼(下)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要怪就怪她的出身,谁让她的父王是叛逆之臣呢。 所以祈绫雪平日难得出门一次,跟谁交往都不算深,也没有人是真心心疼她的,连陈皇后这位“身经百战”的后宫之主都有些尴尬,连忙说道:“太医快给郡主看看伤势如何!”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绫雪感激不尽。”她姿容颇美,声音轻软,柔柔袅袅如山水画中走出的人物似的,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温和娴静。加上她此时毫无血色,强忍剧痛道谢的模样,顿时让人觉得酸楚极了。 敏风扶着祈绫雪跟太医进了里面,十一公主才磨磨蹭蹭走到众人跟前,见自己的母妃也跪在这里,心下更加害怕。 “你做的好事!”皇上见她那副逃避罪责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堂堂大靖公主,竟然如此行止!朕的脸面都让你丢光了!” 十一公主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在了慧妃跟前,钻进她怀里寻求庇护,一边可怜巴巴,抽抽噎噎的对皇上说道:“父皇……儿臣不是故意的……” “差点害死两个人,你一句不是故意就行了?!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且不说宣平候昭仁帝的心腹爱将,眼下人家还在前方给他卖命呢!十一公主竟然去找人家女儿的麻烦!差点害人家丢掉小命!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十一公主见平时宠爱她的父皇半点不留情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斥责她,顿时忍不住呜呜哭起来:“分明是薛允对儿臣无礼,儿臣也只不过抽了她的马一下,是那马发疯了,又不全是儿臣的错……” 昭仁帝简直被她的狡辩给气笑了:“不用再说了,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明白!来人!即刻把慧妃和十一公主送回大安宫,思过半年,令抄女则千遍!不得出殿门半步!” 什么?一千遍?! 十一公主的心顿时凉了,惊慌的看向慧妃慧妃却直接跟皇上磕头谢恩:“谢皇上宽宥,臣妾回去定好好教导十一。” “母妃!” “还不闭嘴!” 十一公主见自己的母妃一脸严肃,只好委屈的闭上了嘴。众人见此也都不再说什么,皇上也冷哼一声转身离开,走之前交代皇后好好照看两个伤患。 陈皇后屈膝答应,转头看向慧妃:“慧妃,回去好生思过,切不可再惹出什么麻烦!” 慧妃咬住后槽牙,屈膝告退,“是,皇后娘娘。” ……………… 秋猎一般会持续四五天的时间,薛允受了伤,暂时不能挪动,卿如许和宋楹也没了出去打猎的心思,日日陪着她在行宫里说话解闷。 兴许是白天里什么都没干,还睡了午觉,晚上卿如许便有些难眠,见外面月华如水明亮异常,便起身穿衣出了屋子。熊宝儿年纪小,还有些贪睡,卿如许想着皇上的行宫之中守卫森严,也不会出什么事,便一个人拿了披风朝外面走去。 秋夜已带了阵阵凉意,周围的草木结了薄薄的霜花,迎着皎洁的月光竟隐隐泛着光华,煞是美丽,卿如许伸手摘了一枝风铃草拿在手上。暗夜独行,执花望月,别有一番滋味。 但她也没有走远,毕竟不是自己府上,只是出了她所在的宫殿,往对面的菊园走去。 皇上每年秋天都要来这里围猎,这个季节又当属菊花开的最艳,花期又长,所以打理行宫的总管干脆在这里建了个菊园,搜罗天下名种,遍植整个园子,花匠一整年的心血都花在这上头,就为了皇上围猎时能看上一眼,皇上若是高兴了,整个行宫多得些赏赐就不枉一年的辛苦。 四处无声,只有偶尔路过巡夜的宫人会发出些许声响。卿如许心情十分放松,见园中高处有座亭子,就提起裙攀了上去,刚想俯瞰一下整座园子,然而登上亭台,却发现一个人影已经在亭子中间站着了! “是谁!”卿如许在一瞬间呼吸都停止了!手中的风铃草脱手落在她的脚尖。 “嘘,别声张……” 女子妩媚略带嘶哑的声音传来,纤瘦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卿如许的心口狠狠收紧,“是你?” “没错,是我……”女子将兜帽稍微掀起一些,露出那双美丽的过分的双眼,但她的下半张脸仍旧带着面具,无法看清真容。 “你怎么会在这里?”卿如许心中惊讶难以抑制,她做梦也想不到斗篷人竟然连行宫都能进的来! “自然是来找你。” 卿如许紧紧锁住眉头,声音发冷:“找我做什么,为什么你要盯住我不放?难道你要为小宋氏报仇么?” “小宋氏?”女子笑了笑,“我并不关心小宋氏如何。” 卿如许听她所言,心中一动,试探道:“你不关心小宋氏?所以之前想要助她逃走的人并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是,也不是。” 卿如许听见她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不但没有恼火,反而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想说,救她的人是你,但并不是你的意愿,而是受人之托?” 女子闻言立即轻笑起来,说:“你真是聪明,怪不得能揭穿小宋氏母女的伎俩。” 卿如许闻言沉默片刻,又问:“你认识小宋氏的生母关姨娘?” 女子上前一步,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笑道:“你的问题太多了,我今天来,可不是要为你解答问题的。” 卿如许后退一步,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臂:“别怕,我只是想与你做个交易。” “交易?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跟你交易的!” “难道你忘了……我知道你最大的秘密么?”女子被拒绝却不着急,声音仍旧慢条斯理,“如果你的家人或是江凛知道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会不会把你当成占有卿如许身体的妖物?” 卿如许浑身一颤,声音却仍旧坚定:“我就是我!我就是卿如许!” “是吗?”女子反问一句,目光被月华映照,透出一丝妖冶:“你是想说,我没有办法证明对么?” 卿如许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即便她是重生归来,但她也的的确确就是卿如许,她拥有从小到大所有的记忆,任凭是谁,只要她不承认,就没有办法拆穿她是重生之人! 但对方下一句话,就让她的心凉了几分。 “然而,我并不需要证明你是或不是,只需要将你从这副躯体中驱除……” 卿如许脑中似有一根弦突然崩断,浑身一凛:“驱除?” 女子的手指缓缓伸出,落在她的面颊上,留下几点冰凉,她说:“是啊,毕竟你是多出来的那个……” 卿如许躲开她的手:“一派胡言!” 女子见她急了,笑容愈发意味深长:“你以为自己凭什么能回来?是上天的眷顾么?可世间苦厄多如星斗,上天又凭什么眷顾你呢?” 是啊……比她凄惨的人多的是,为什么偏偏让她重生回来改写命运呢?卿如许踉跄着后退一步,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有千百个问题都到了唇边,却不知该吐出哪一个。 “我知道你现在浑噩不清,难以捋顺思绪,但结果只有两个……帮我,你将留在这具身体里,同时改写你自己的命运,不帮我,我将把你从这具躯体中驱散……” 卿如许嘴唇一抖:“为什么选中我?” “这个问题,以后你会知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当然,那是在你将来还存在的情况下。” “那么,如果我被……驱散,原来的我会怎么样?”就凭对方知道自己的秘密,卿如许就没有办法不在意她所说的话,即便只有三分真,那也足以对她造成威胁。 女子眸光闪动,说:“你重回这具身体,是占用了她的一魂一魄,如果将这一魂一魄驱散掉,我想……她应该会变成一个痴儿吧?”女子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说:“兴许,更凄惨一些?具体我也不知会如何,不过,逆天改运总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卿如许沉默了,她知道自己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好不容易揭穿了小宋氏和卿如初的阴谋,驱散了随时会死的阴霾,最后却要成为一个痴儿吗? 不说祖母和父亲能不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就是她自己也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再说,她还有许多要做的事,许多放不下的人…… 她咬牙抬头,说:“可如果我就此成为你的奴仆,又或者是帮凶,那我今后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女子摇了摇头:“我并不需要你做我的忠仆,也无需你替我卖命,你若答应帮我,我可以保证,不会让你成为坏人,做违背道义之事,你也只是我的合作伙伴,你完全拥有完整的人生,可以自由支配你的时间。” 卿如许深深皱起眉头,听对方所言,似乎真的是想得到自己的帮助,而并非是要奴役自己。“那么,你究竟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第116章 废后(上) 夜深人静,两个人影在亭中相对而立,喁喁私语。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被云层遮去一半,周围霎时变得暗淡下来。身穿斗篷的女子凑到卿如许跟前,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要你……帮废后翻案!” 卿如许惊愕抬头,看向对方那双美丽而神秘的双眼,“帮废后……翻案?” 她没有说刘家叛逆之事,显然并不是替刘家翻案,难道她指的是废后陷害先皇后的事?“你的意思是,废后是无辜的,被人陷害的?” “没错,废后刘昭奕,并没有害纯容皇后,幕后凶手,另有其人!” 前段时间卿如许还因为废后冷宫产女之事,跟宋楹谈论过昭仁帝三位皇后的事情,对纯容皇后的死也知道不少。 她是昭仁帝潜邸时就跟在其身边的王府媵,温婉乖顺,颇得帝王眷顾,入宫之后为婕妤,在敬悯皇贵妃去世后被立为皇后,之后身怀有孕,身体常有不适,多方调理也未能好转,直至分娩血崩,香魂飘散。 没过多久,大司马刘博陵的女儿入宫为后,然而半年不到,刘皇后就被查出与纯容皇后的死有关,被废。 “既然你口中称为‘翻案’,那么就意味着,你能够确定废后的清白?” “我可以向你保证,废后是清白的。”女子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疑,给人一种百分之百确认的感觉。 能做这样的肯定,难道不该只有本人么? 卿如许沉默的看了女子片刻,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眼前的女子就是废后,但她随即又否决了,刘昭奕此时在冷宫之中,如何能瞒过宫中各处的耳目,突破重重守卫,神不知鬼不觉的到处乱窜呢…… 不过,既然她让自己帮助废后,肯定与废后有着异常紧密联系吧…… “我可以去查废后的事情,但我也不会完全相信你的话,只会尽力去查探真相。” “这就足够了。”那女子似乎看出她心中的疑惑,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有不少问题想问,但是今日,我已经为你解答了一个问题,想要知道得到更多,就尽力完成眼前的任务,来换取答案吧。” 卿如许沉默片刻,点头道:“好……” 女子没再说什么,只是后退几步,一个纵身,从高高的亭子上翻了下去!卿如许一惊,连忙俯身去看,却连一片衣角都没看见。 她深吸一口气,看见那串掉落在地的风铃草,弯腰伸手捡了起来,喃喃道:“废后……” ……………… 有冷凌郁照看,薛允的伤势很快就稳定下来,因为没有损及器脏,所以症状较轻,眼下只是因为肋骨断裂,胸廓稳定性受到破坏,呼吸受限很不舒服,也不敢剧烈咳嗽。 薛允是个爱动的,因此时间更加难熬,想到起码要趟三个月,就觉得生无可恋……这会在行宫里,有卿如许等人在身旁陪伴,才勉强让她老老实实躺在床榻上不乱动。 众人闲极无聊,便聊起京城中各府上的奇闻异事,卿如许想到自己身负“重任”,便有意将话题引到了废后身上。“你们说,皇上把十六公主接出冷宫到底是何意?看他的样子,似乎挺在乎这位公主的……” “是呀,若是不在意,就算她病的再怎么厉害,也不过叫人来看看,怎么会亲自前去探望几次!” 宫里公主实在不少,能得皇上眷顾的却没几个,不受宠的妃子常常是几年都见不到皇上一面,就更别说她们生的公主了。 “我还听说,皇后娘娘提议将十六公主送到仪嫔宫里去,皇上给否决了。难不成十六公主病好了之后,还要被送回冷宫?” “的确有点奇怪……”卿如许思虑片刻,问道:“你们知道刘皇后被废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宋楹摇摇头:“不知……我爹娘很少跟我说这些事情,我也没太问过……” 薛允躺在那里,声音轻弱,说:“我倒是听我娘说起过,说刘皇后在闺阁时,是个十分聪慧活泼讨人喜欢的人,人缘也很好,当然,人缘这种事情也与家世有关,不过,她的确是个十分受欢迎的人。后来她因为谋害纯容皇后被废的时候,有不少人出面替她说话,但因为证据确凿,皇上又雷厉风行的对刘家出手了,众人这才看出风向,不敢再替刘皇后说话了。” 再替刘皇后说话,万一查出刘皇后是清白的,皇上还拿什么理由削弱刘家呢?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已经不仅仅是刘皇后谋害纯容皇后的事,还涉及到皇权与外戚之间的斗争,所以,众人偃旗息鼓,任由失态发展下去了。 谁也不知道皇上是顺水推舟,还是始作俑者。 在卿如许的印象中,皇上是一位颇有胸怀之人,光风霁月,极少用不堪的手段去维护皇权,但外戚之事亘古以来都是皇帝的心病,她也实在说不准帝王权术之下的昭仁帝,会不会牺牲两位皇后来打压刘家…… 想必,这也是大多数人心中的疑虑。 可斗篷人似乎不这么想,如果她认为这件事情是昭仁帝故意为之,设下圈套对付刘家,就不需要再让她在查探什么真相,所以,斗篷人认为这其中另有隐情,隐藏着谋害纯容皇后,嫁祸刘皇后的真凶。 如果真凶另有其人,又会是谁呢? 一定是在这件事情当中受益颇多的人。 卿如许若有所思,虽然昭仁帝具有足够的动机,但这件事情最大的受益者,不仅仅是昭仁帝。按照事件发展的后续来看,有动机且受益最大的两个人,一个是昭仁帝,还有一个就是陈皇后…… 当时陈家揭发刘家谋反有功,而陈家的女儿,也就是当时的陈淑妃,也一举拿下了皇后的宝座。 所以,整件事情最大的可能性有两个。一个是刘皇后为了入主中宫当真谋害了纯容皇后,皇上顺水推舟收拾了刘家。 第二个可能,就是陈家洞悉了皇上的意图,投其所好陷害刘皇后,给皇上提供契机收拾刘家,再借机推陈淑妃上位。 当然,也不排除还有没有想到的可能,但卿如许此时只有这些线索,必定要从陈家入手了。 ……………… 十一月初雪,皇十六女李逍儿在宣政殿正式被授予封号重华,赐住仙居殿。 “重华公主么?”正阳宫里,陈皇后缓缓沉下眼眸,低低重复道。 她的身边,含元公主牵着六皇子李琝(min)坐在一侧,悄悄抬头看向自己的母后,欲言又止。 “回皇后娘娘,是。”申得喜恭敬道。他是常伴昭仁帝小内侍,虽不及御前总管杨德安那样位高权重,但也是个不可轻忽的人物,此刻,他正跪拜在皇后娘娘座下回话。 陈皇后的双手指甲狠狠扣紧手心,最难猜度帝王心,她甚至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去过冷宫,还宠幸了废后,可既然皇上承认了这个小公主,自然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的。 殿上一时寂静,申得喜的头又深深垂了垂,显然知道陈皇后心中怒火中烧。 陈皇后明艳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狠戾,随即又平复下来,恢复了平时端庄淑婉的模样,“你先回去吧。” 申得喜垂头低低称“是”。 “含元,那天你父皇最开始见到李逍儿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当时她的情形很不好,满头大汗昏睡不醒,被宫人抱着在碧霄宫门前等人来,父皇眉头紧皱,难掩惊讶,随即就叫御医前来诊治。”含元公主性情不像陈皇后那般强势,此时满面担忧的看着自己的母后,不知所措。 那天昭仁帝正在考校李琝的功课,含元公主也在一旁,听到宫人急惶惶送消息过来,昭仁帝十分震惊,甚至没有注意到她也跟着去了碧霄宫。含元公主看见一个老宫女抱着李逍儿站在宫门口,被人拦着等消息。 陈皇后闻言面色微微发白,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一旁的李琝察觉到气氛不对,瑟缩的喊了一声“母后”。 陈皇后微微偏头,看向自己的唯一的儿子,面色缓和了许多:“琝儿。”她走了几步,在八岁的儿子面前蹲下身,神情欣慰,“好在那只是个女儿,不会威胁到我儿的地位!” 就算皇上曾去过冷宫宠幸废后,难道她还想再翻身不成? 瑞雪之中,大安宫中波谲云诡,京城百姓却只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饶有兴趣的议论着大靖朝忽然多出来的这位重华公主,多数人不知其出身,纷纷猜测是某位不受宠的娘娘养育的女儿,一直没能得见天颜,偶然被皇上瞧见得了宠爱,一朝飞上云端。连宫里最受宠的十一公主和十四公主都被盖过了风头,直接就有了封号。 十四公主听到这些传言倒没说什么,她一向不屑于刻意争宠。可十一公主心里就没那么舒坦了,一个废后所出的小不点,居然在她前面有了封号,一出现就博得了所有人的关注,凭什么? 凭李逍儿是嫡出?废后生的,真的算得上嫡公主?! 可皇上直接就给了封号,分明就是承认了李逍儿嫡出的身份! 第117章 废后(下) 十一公主在殿里憋了几日了,一想到父皇让自己思过半年,她就抓心挠肝,一刻也坐不住!还有一千遍的女则,那得抄到什么时候去!到现在她也只勉勉强强抄了十遍!“母妃!您就眼睁睁看着她们欺负女儿!现在连那个不知哪里来的野东西都爬到我头上了!” 慧妃闻言一惊,猛地抬头,“你给我住口!” 十一公主却不服:“我凭什么住口?我有那句话说错了!那野东西都四岁了!就算在冷宫又怎么会没人发现?说不定是哪个宫女生的!父皇怎么就人定她是公主,竟然还赐下封号!重华?她也配!” 啪! 慧妃毫不留情的甩下一个巴掌!“你父皇说是,她就是!这宫里谁敢说一个不字?皇后都默认了,你却在这里叫嚣?是觉得咱们玉祥宫日子太舒坦了?之前在围场惹的祸还未平息,现在又在这里无事生非!” 十一公主脸上被抽出几道红印,火辣辣的烧起来,却没再狡辩,她愣怔的看着自己的母妃,瑟缩了一下,想起了小时候自己被逼学琴学画的时候。自从她得了父皇的喜爱,母妃已经很久没有跟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了。“母妃……” 慧妃看着女儿眼圈发红,滚下一串泪珠,却并没有缓和神色,仍旧疾言厉色的说道:“你我在这宫里,本就是前有狼后有虎!你竟然全然不顾我在这宫里的辛苦,多生事端!别忘了,你父皇对你的宠爱是因为你有才华懂礼数,在诸多公主中出类拔萃,如果没了这些,你又有什么可值得你父皇惦记提携的?你另他失望一次,也许毁的就是一生!” 十一公主咬住嘴唇,哭的更凶,却不敢再反驳一句。她的确有些飘飘然了,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她不像十四,仅仅因为一副容貌长得像敬悯皇贵妃就能得到父皇的眷顾。她要努力,成为父皇所有女儿中最出色的一个,才能得到父皇的喜爱。 慧妃看着她,失望的摇了摇头,说道:“你想收拾卿如许,想收拾薛允,这些都不是不可以,但要看准机会一击即中,让对方永无翻身之地!可你是在做什么?嗯?不痛不痒的给对方提个醒,告诉人家你要出手对付他们了?愚蠢!” 十一公主抹了一把眼泪,抽噎道:“母妃,我知道错了……” 慧妃见她认错,目光才缓和下来,走到她跟前,捏着帕子给她擦掉眼泪,说:“我们母女一体,母妃会眼睁睁看着你吃亏吗?你却如此心急!好了,这段时间你就在宫里好好呆着,等事情平息了,母妃自会替你求情。” “是……母妃……”十一公主彻底蔫了,之前受宠的得意忘形也熄灭在这一巴掌里,深感后怕。秦家可不算什么强大的靠山,她只能靠母妃的谋算和自己的努力,如果失去了父皇的喜爱,她就要变得和那些不受宠的公主一样,连吃饭穿衣都要看人眼色,还谈什么公主的荣耀,安稳富贵的生活? 慧妃见她重新变得服帖,满意的“嗯”了一声,午后微斜的阳光照进玉祥宫,将她的面容照亮,“至于冷宫的那位和重华公主,你压根不用担心,自然有人会收拾她们。” “母妃是说皇后娘娘?可是……皇后娘娘似乎没什么动作。” 慧妃轻笑一声,“不过是暂时没有想到好办法罢了,母妃倒是可以去给皇后娘娘提个醒。” 十一公主眼睛一亮:“母妃已经想到办法了?” “你不必多想,到时你自会知道。”慧妃母女在宫里能过的这般自在,也是因为跟皇后走的近的关系,时不时的,慧妃是会给陈皇后出个主意,证明自己的用处。“母妃这就去找皇后娘娘说话,你好生在宫里想想该怎么求得你父皇的原谅!” ……………… 自从在行宫见到了斗篷人,卿如许就怀疑关姨娘根本就没死。 对方明确回答了她,救小宋氏并非她本意,而是受人之托。那么,谁会千方百计的救助小宋氏呢? 小宋氏从小在宋家长大,与她有密切关系的人除了宋家人以外,就只有她的生母关姨娘。关姨娘来历不明,至今都未能查明她的身份,唯一的线索就是十三命数。 卿如许百般琢磨,将这个猜测告诉了舅舅。 宋廷安对毒杀妹妹的凶手痛恨至极,对关姨娘也没有半分敬意,说道:“既然有此怀疑,就挖骨验尸!” 林氏对斗篷人伤害宋楹的事情也心有余悸,当然想抓住幕后之人以绝后患,但她仍有些迟疑:“廷安,这可不是小事。” 开墓验尸这种事,毕竟伤阴德。 “我宋家百年望族,墓中英灵无数,又岂能让来历不明的尸骨葬入祖坟?”宋廷安对关姨娘之事始终存疑,此时怀疑她诈死,哪里还能坐得住,“再说,此事一日不能确定,我心中总是难安,总不能任由魑魅魍魉在背后捣鬼!上次楹儿的事,我这做父亲的,决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林氏当然也心疼女儿,想到她即将出阁,更添几分不舍,说道:“即便如此,总要交代牢靠之人去办,万万不可声张。” 好在老安国公早已过世,不然是万万不会让人去动关姨娘尸骨的。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孝,但事实的确如此。虽然关姨娘在府里很是安分,但老安国公对关姨娘的怜惜之情是有目共睹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宋廷安点点头,说道:“人手倒是没什么,只是验尸骨的仵作有些不好办。经年日久,尸骨不好辨认,你我也对关姨娘不甚熟悉,想要找出疑点没那么容易。许儿,凛哥儿手下可有得用的人手?” 卿如许嘴角微抽,大家都就把江凛当成自家人,毫不见外了。“嗯……应该有吧……” ……………… 陈皇后顺着御花园的回廊缓缓行走,听见女孩子娇软的声音随风传来,似乎是在背诵一首《秋风引》。“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朝来入庭树,孤客最先闻……六哥,我背的好不好?” 兴许是因为年纪还小,也兴许是因为自幼长在冷宫,小公主罕见的没有多大脾气,不像宫里其他娇生惯养的公主们,动不动就对身边的人呼来喝去,颐指气使。且离开冷宫之后,这个没有母亲伴在身边的小姑娘,在这危机重重的大安宫中居然也过的安稳平静,不曾吵着要母亲,也不曾行差踏错过半步,令诸多看客啧啧称奇。 “好,十六妹妹背的真好。”声音同样稚嫩的六皇子李琝脾气也是出奇的好,揉揉她的头发,却在不经意间瞥见回廊那头缓缓走过的身影,绣着绯红牡丹的金丝袍袖在风中飘荡,在这大安宫里只有一个人有资格穿这样的大红,那是他的母后。 李琝的笑意凝结在嘴边,他已经八岁了,身为皇子,被迫比寻常孩童懂事更早,小大人一般,对周围的一切都十分敏感,他低头看看眼前的娇憨可爱的妹妹,心头闪过一丝疑惑,母后分明很不喜欢十六妹妹,却又让他平日多亲近她,多往她身边走动。 另一边,陈容跟着姐姐陈皇后拐过回廊,在亭中落座,说:“娘娘,您为何放任六皇子去接触重华公主。” 陈皇后抿了一口茶水,说道:“倘若有一日李逍儿因为琝儿出了意外,你觉得皇上会如何?琝儿是皇上唯一的嫡子,本宫不信李逍儿能越过我的琝儿去。” “娘娘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冒险?”陈容有些不以为然,也觉姐姐做的有些过了,若是因为一个公主让六皇子出了什么差错,岂不因小失大?“娘娘何须费这么大的心思,即便占上一个嫡公主的身份,也不过是个公主,何况,占了一个嫡字,将来和亲远嫁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本宫可等不了那么久,冷宫里边那位不知道花的什么心思,丢出一个女儿来讨皇上的欢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皇上勾到冷宫里去了,万一再弄出个皇子,本宫可操不起这个心。”陈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中满是散不去的阴霾。 陈容知道她是在烦心立太子的事,便说:“朝中几次提及立太子的事,皇上都没有任何表示。” “世人皆道皇后地位尊崇,却不知身在后位身不由己,一不小心,就要落得和前人一样的下场,兴许还会更凄惨,所以本宫不敢什么事都靠皇上,君心难得,本宫还是得靠自己和身上掉下来的肉。” 陈容见自己的姐姐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章程,便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陈皇后朝身边的心腹宫女看了一眼,宫女会意,带着一行服侍的人退的远远的。 “本宫觉得,皇上对太子的位置始终有所保留……” 陈容一怔:“有所保留?留给谁?”宫里几位皇子,并无格外出众或特别受皇上器重的,而皇后娘娘的嫡子李琝年少聪慧,性情又好,很得皇上的喜爱,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皇上依旧不肯立太子,群臣几次谏言,皇上都不肯理会。 “皇上的心思,本宫也难以揣测,不过,思及之前过世的那位,总觉得心下不安……” 第118章 卿如许的批命(上) 那幅《临江雪》简直是宫里所有女人心中的刺,可谁又能比的过一个死人呢?一个人死了,就会在对方心中留下一块绝地,无人可以踏足,无人可以超越。 陈皇后虽是后宫之主,却也是皇上的女人之一,她知道,无论自己付出多少心血多少陪伴,都无法越过林绛雪在昭仁帝心中筑起的高墙。有多少个难免的夜晚,她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扑到宣德殿将那幅画撕成碎片! “这……不太可能,敬悯皇贵妃未曾给皇上孕育过子嗣!”陈容面色一变,微微探身向前,低声说道。 陈皇后拈起帕子试了试额角,微微眯起眼睛:“谁能确定?” 陈容闻言,半张着嘴巴好一会没说出话来。陈皇后冷笑一声说道:“别人不知道,本宫可是清清楚楚。当初皇上想要立她为后,太后娘娘坚决反对,这才寻了错处将她禁足在深宫,不允许任何人探视,也不许皇上跟她见面,根本就不是什么养病。” 陈容被她说糊涂了,“既然太后娘娘反对立她为后,甚至不许皇上跟她见面,又哪来的子嗣?” “这大安宫是皇上的,这宫里的人也都是皇上的,皇上想要见她,难道一定要通过太后,就没有别的办法?也许二人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常常见面也说不定。”陈皇后轻哼一声道:“再者,太后跟皇上是亲母子,你又如何能知晓他们背后到底在捣什么鬼?怀胎生子不过十月功夫,那个女人在深宫之中藏了一年多突然病逝了,谁又知道这不是去母留子之类的把戏?” 陈容摇摇头,觉得她只是凭空臆测,毫无根据:“娘娘怕是想的太多,太后娘娘既然反对皇上对敬悯皇贵妃为后,必定有其原因,又为什么要让她生下子嗣呢?岂不自相矛盾?” “兴许她怀上身孕之后,皇上说服了太后留下孩子也未可知……”陈皇后深吸一口气,说道:“总之,不管你信不信,本宫就是有这种感觉,当年那个女人的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陈容一时愣怔:“那……娘娘打算怎么做?” “想要验证一个女人是否生过孩子,其实很简单……只要让人看看她的尸骨,本宫已经让人问过了,从骨盆就可以看出一个女人是否生产过。”陈皇后无法坐以待毙,万一有个万一,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陈容惊愕的看着她:“可是……她的尸骨在皇陵之中啊!” 陈皇后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目光若有似无的飘像六皇子李琝和重华公主的方向,说道:“现下就有一个好机会,可以验证本宫的猜想,又可以除掉那颗讨人嫌的眼中钉!” 陈皇后朝陈容招了招手,陈容附耳过去,听对方说了几句之后面色陡然大变:“娘娘,这恐怕不妥……” 她没有往下说,但陈皇后已然明白她在害怕什么,“何须如此惊慌,本宫自是有把握的。” “娘娘,事关重大,臣妇回去跟父亲商量过,再给娘娘答复……” “妹妹。”陈皇后面上不露声色,带着淡淡的微笑,站起身缓缓走到陈容身边,说:“你要知道,当年刘家的事情,咱们家可是出了不少的力,如果废后真的利用重华公主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陈家的人,一个也逃不掉。所以,在一切掀起风浪之前,就要将其扼杀!” 陈容心中被陈皇后这番话搅得慌乱,她猛然抬头,看着陈皇后眼中狠戾的精光,嘴唇不受控制的哆嗦几下才说道:“是,臣妇明白了……” ……………… 若说大安宫里的女人有谁比陈皇后更加尊贵,那就是长寿宫的太后娘娘了。太后娘娘是今上的生母,理应赢得所有人的尊敬和臣服,就连皇上也少有违背太后意愿的时候。 因此太后早已经不管后宫诸事,但后宫妃嫔亦时常到长寿宫请安,不敢怠慢,最后太后娘娘干脆让她们逢五前来请安。 今日正是十五,慧妃前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陈皇后和宸妃已经在里面了。她款步上前,一丝不苟的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太后慈眉善目,含笑道:“你既怀了帝裔,这等虚礼,便先免了吧。” 围猎回宫之后,慧妃本来要与十一公主一同禁足,但她运气好,在这个时候查出了身孕,禁足当然是免了,宫人还要可着她的心思小心翼翼伺候着。 但即便如此,慧妃也少有出宫的时候,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愿去触那个霉头。除了陈皇后,慧妃本就是宫里少有的受宠妃子,眼下又有了身孕,一般人也不敢去动什么心思,但她还是小心翼翼,毕竟她上面还有个陈皇后呢。 陈皇后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掠过慧妃的肚子,也笑道:“头三个月最为重要,你该多在宫里休息才是。” 太后赞同的点头,慧妃却仍是谦恭的行完了礼,才站起身到一边坐下,“劳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挂怀了。”她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宸妃,笑道:“妹妹今日来的好早。” 宸妃看向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说道:“恭喜姐姐怀得龙胎。” 慧妃微露得意,刚要再说什么,外面又传来一个女子巧笑的声音:“慧妃姐姐这次若怀得是个公主,可就是我大靖的第十六位公主了!”袁美人步入殿中,朝太后等人行礼,之后就想起什么似的,惊呼道:“呀,不对,我竟忘记了,咱们宫里新近多了一位重华公主,那就是十七公主了!” 皇上已经有这么多位公主,皇子却仅仅只有三位,因此生公主什么的,自然是没什么值得高兴的,袁美人语气里又是嫉妒又是不忿,竟然直言不讳诅咒慧妃怀得是个公主,不仅如此,她还当众提及那位风头正盛颇受关注的重华公主,显然在埋怨冷宫废后竟然还勾搭皇上的事。 她的话一出口,殿内众人神色各异,陈皇后和慧妃暗暗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朝袁美人看去。 袁美人是户部侍郎袁景用的女儿,进宫不到一年,十几岁的年华年轻娇嫩圣眷正隆,即便行止嚣张跋扈了些,也多得皇上包容。不过宫里这些女人们一个个心机深沉的很,也就这种只有美貌没有脑子的人才会大摇大摆的出言挑事。 陈皇后面色平和看不出变化,其他人也该喝茶的喝茶,该聊天的聊天,竟无人搭话。袁美人讨了个没趣,轻哼一声到旁边落座了。 不过,既然袁美人提起了十六公主,太后便也来了兴趣,“说起那个孩子,哀家还没见过呢,尔蓉,你去把她带过来,给哀家瞧瞧。” 尔蓉答应一声,吩咐下去,叫人去接重华公主过来。 众人边等重华公主,一边闲聊。 慧妃跟宸妃正好是面对面落座,她见宸妃如往常一样,对众人的话题都不感兴趣,便微微一笑,问:“听说十四公主近日常常请卿家大姑娘进宫作伴,很是说的上话呢?” 宸妃有些诧异她为什么会在意这个,但也只是面色平静的说道:“她们年纪相仿,谈的来也是寻常,卿大姑娘聪慧伶俐又十分知礼,十四很是喜欢她。” 陈皇后闻言笑道:“这位卿大姑娘,先前一直病着,谁想着眨眼竟就好了,难不成智仁大师的批命,还有这样的功用?” 智仁大师给卿如许批命的事多数人都听过,因此陈皇后不大不小开了个玩笑也算不上过分,太后娘娘说道:“卿家的小丫头,哀家也只见过那么一两回,头回是在她小时候,活泼可爱的紧,谁知后来病了,再见已是满面病容,叫人心疼。” 陈皇后眼底掠过不知名的情绪,说:“即是如此,不如将她叫来,让太后娘娘瞧瞧也好。” 太后微有诧异,问宸妃:“她此时可在宫中?” 宸妃起身应道:“卿大姑娘昨日进宫陪伴十四,晚间在宫中留宿,此时还未离开。”这种事情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当然要向她报备,因此陈皇后知晓此事也不奇怪,但卿如许进宫几次都未被召见,怎么这会陈皇后又突然提起她来呢? 太后温言道:“即是如此,就让人宣她来此,哀家也想要看看她现下长成什么模样了。” 宸妃闻言便吩咐身边的人去找卿如许,这厢慧妃说道:“臣妾听说智仁大师给卿大姑娘的批命及是贵重,那两句话怎么说来着?” 陈皇后讶然:“怎么是两句,本宫分明听说是四句。” “哦?哀家也只听闻两句,原来是有四句?”太后微微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皇后。 陈皇后想了想,说:“好像是,太阳紫木临四正,貌美香身贵格成,瑶池仙株非凡品,金宫为主子夫荣……” 瑶池仙株非凡品,金宫为主子夫荣。 众人细细品味着这两句话,面色皆是微变,纷纷看向陈皇后…… 第119章 卿如许的批命(下) 陈皇后感受到众人头来的目光,面色仍旧平静,看不出喜怒。 宸妃心中也是诧异,她先前也只听说了前两句,没想到这批命中还有这等玄机,所以,陈皇后一定是从哪里突然听说了这桩事,故意提起卿如许的了。 她打量着慧妃隐隐露出的算计之色,心下恍然,慧妃这是明摆着要给陈皇后当狗腿子了?那么,这件事是慧妃露的口风?那她又是从何处知晓的? 宸妃暗叹了一声,慧妃与陈皇后这一唱一和,挑破卿如许批命一事,算是把卿如许推到风口浪尖了。想必今日是陈皇后想要看看这位“金宫为主”的卿如许是何等样人,又怕落下话柄,所以才接太后之口。 她想了想,低声在身边人耳边说了几句,让她再跑一趟给卿如许报个信。 ……………… “太后娘娘召我去长寿宫?” 春晤宫中,卿如许讶然看着宸妃娘娘身边的近侍。她几次受邀来宫里陪伴十四公主,也未曾受到召见,而今日十五,是诸位娘娘去给太后请安的日子,突然要召见她,显然是有什么原因在里面。“小公公可知是为了何事?” 小内侍恭敬道:“宸妃娘娘特意提了,说是皇后娘娘提到姑娘那四句批命,太后来了兴致,想要见一见您。” “四句?”卿如许心中咯噔一下,智仁大师坑她的那几句批命,轻易不能让人知道,否则会有大麻烦。可这件事,这么长时间都没泄露,怎么这会儿突然被人知道了呢?而且风还吹到了陈皇后耳朵里! 宸妃娘娘刻意提醒,显然是情况异常,难道陈皇后要发难于自己? 十四公主在一旁见她面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 卿如许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是什么状况。”在没有明确情形之前,她也不好多说,她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几天她一直在想,如果陈皇后是刘家案的幕后黑手,知道自己要查当年废后的事情,对卿家不利怎么办,没想到还没解决这个问题,陈皇后就找上门来了,看来,她们还真是天生的对头。 十四公主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别担心,太后娘娘不会随意为难人,我陪你一起过去。”随着见面的次数增多,十四公主越发喜欢卿如许的性子,聪慧稳重又有分寸,她显然已经将对方当成了知心的密友。 “嗯,谢公主体恤。” 卿如许谢了一声,赶紧整理衣裙,跟着内侍前去长寿宫见太后…… 二人匆匆出了春晤宫,坐上宫车往长寿宫行去。 嫔妃皇子皇女的宫车,规格各不相同,听说十一公主的宫车华丽异常,与她平日艳丽的打扮相得益彰。但卿如许大量十四公主的宫车,却与寻常公主的宫车没什么两样。 十四公主笑道:“你这么诧异做什么,难不成嫌我这宫车不好?” “臣女不敢,只是越发敬仰公主的品性。” 十四公主笑道:“我母妃说过,这等繁华皆是过眼云烟,太过在意只会失了本心。色衰而爱驰,自己的美貌都靠不住,何况是凭着‘她人’的容色才得来的这一切。” 卿如许知道十四公主口中的“她人”就是过世多年的敬悯皇贵妃,昭仁帝心中的明月。人人都知道,宸妃跟十四公主母女两个,皆是因为相貌与敬悯皇贵妃相似才得皇宠的。 但她听十四公主所言,宸妃似乎对此事并不看好,甚至认为随时会失去,暗示十四公主不要太过看重,以免失了自我本心。 但卿如许却说道:“宸妃娘娘太过自谦了,事情的起因兴许是因为其他,但多年盛宠不衰,焉知不是娘娘内里的品性得人敬重喜爱?公主殿下也是一样。” 十四公主听她这样说十分高兴,笑嘻嘻道:“虽然像,但并不是,父皇心中一定比谁都清楚。我想,父皇虽然看见我的时候会想起我的姨母,但他疼爱的却是真正的我,看重的是我内里的灵魂!” 卿如许被她慷慨激昂的模样逗笑了,心中不禁想到,当年林家全族也有不少适龄嫡女,却送了个庶女入宫,后来敬悯皇贵妃过世,林家才又送了宸妃娘娘到皇上身边,不仅是嫡女,相貌也与敬悯皇贵妃相像…… 林家到底搞的什么鬼?还有江凛对林家的关注,都让卿如许感到万般疑惑! 宫车一路行至长寿宫,二人重新理好衣裙准备进殿,却看见不远处一个小小的人影也往这边来了。 十四公主疑惑道:“她怎么也来了?” 卿如许诧异道:“她是谁啊?” “她就是宫里风头正盛的十六公主重华啊!” 卿如许闻言瞪大眼睛,最近她的耳朵都要被“重华公主”四个字磨出茧子了,今日终于见到活的重华公主了。 小公主穿着一身素色裙裾,样式并不繁复,如此简单的装扮越发衬得她玉雪可爱,粉雕玉琢。她身边的宫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小小的人儿立即朝她们看了过来,老远就朝十四公主行礼,声音稚嫩却甜美异常:“十四皇姐好。” 十四公主倒是挺喜欢这个小妹妹的,走过去弯腰摸了摸她的头顶:“十六妹妹怎么到长寿宫来了?” 重华公主仰脸看了看她,明亮的大眼睛似盛着星光,乖巧答道:“皇祖母要见我,叫人接我到这来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十四公主闻言直起身,跟身边的卿如许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 什么太后想要见她,太后若想见她什么时候不能召见,偏偏赶在众妃前来请安的时候?分明是有人故意在太后面前提起重华公主,这才引起了太后的兴趣。 卿如许心中暗道,怎么,今日陈皇后是想把眼中钉一锅烩了么? 十四公主有些同情这个一出现就备受非议的妹妹,牵起她的小手,说道:“走吧,姐姐带你进去。” 重华公主安静的点点头,紧紧抓住十四公主的手。 卿如许有些发怔,这个才四岁多,不满五岁的小女孩,一举一动之间,隐隐透露出趋利避害的本能,乖巧的隐忍,自发的寻求善者强者的庇护,这就是冷宫那位娘娘养出来的女儿啊…… 这样的孩子,那样的母亲,兴许帮助她们应该没错? 一行人走进殿内,上座的太后,皇后,以及众位嫔妃都朝她们看了过来。 翁太后看见小小的重华公主有些许诧异,下面的女孩虽小,却眉目宛然,安安静静,一点都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好奇和调皮,这是天性使然还是因为生长在冷宫见多了人情冷暖呢?这副模样,让翁太后想起了自己远嫁和亲的小女儿柔安公主,她也是从小就这般乖巧沉默,从不要求什么,即便和亲番邦小国,也毫无怨言从容接受。 她心里突然就多了几分感慨和怜惜。 十四公主拉着重华公主行礼,“孙女给皇祖母请安,给母后请安。” 重华公主学着她的模样,并无瑟缩,道:“孙女给皇祖母请安,给……” 她说道这里一顿,众人面上的神色都变得精彩起来,十四公主面色也变了变,暗叫糟糕,宫里的皇子皇女都要成陈皇后为母后,可重华却是废后所出,身份尴尬,面对陈皇后,又该如何称呼呢?称呼母后,总觉得落了废后的志气跟脸面…… 但重华公主只是一顿,没给众人过多的时间看好戏,便接着说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是皇后,不是母后,倒也说不上错处,只是多少让人觉得,这小东西是将陈皇后和废后摆在同等位置上了。众人面色复杂,惊奇有之,诧异有之,都偷偷去看陈皇后的脸色。 重华公主这般称呼,看似寻常,实际上可是得罪了陈皇后了。 不过,就算她不得罪陈皇后,也仍旧是陈皇后的眼中钉,这么一想,倒也无可厚非了! 难道废后特意教导过她如何打脸陈皇后么?在场众人谁都没有说话,猜测这小东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这个时候,卿如许上前一步,“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一出声,先前的诡异氛围顿时散了不少,翁太后笑眯眯的看了卿如许一眼,似乎看出她是有意给重华公主解围,当下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虚虚抬手道:“好好好,都起来吧!” 她先朝重华公主招了招手:“来,逍儿上来给哀家看看。” 翁太后这一出口,在场的嫔妃们都微微诧异,她称重华公主为“逍儿”,分明透露着亲近之意。 陈皇后目光盯着重华公主光洁如皎月般的脸颊,和月华般清亮的眸色,面上挤出一团笑容,袖中的手却死死攥紧。这个李逍儿,和刘昭奕还真是相像! 她先前见过李逍儿,但那时李逍儿还在病中,面容憔悴一直昏睡着,哪里能看出她有这般风采? 翁太后抚了抚李逍儿的鬓发,轻声道:“逍儿,你一个人在仙居殿住的可习惯?” 重华公主睁着大大的眼睛,眉目之间隐约透出些许委屈,“逍儿想念娘亲……” 第120章 戳心窝(上) 呦呵!这重华公主还这是句句都戳陈皇后的心窝啊! 刚才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称“母后”,现在又明目张胆跟太后娘娘提起自己的冷宫里的娘亲。也不知道是废后教的,还是小公主自发的真实感受。 众人的面色比方才还要精彩,翁太后却不甚在意,她对重华公主的第一印象很好,并不认为她是故意的,只是觉得她天真稚嫩真情流露,便说道:“是个孝顺的孩子,时时不忘自己的母亲。” 谁知重华公主下一句话更令人诧异:“孙女能搬回碧霄宫跟娘亲一起住么?” 瓮太后怔了怔,问:“你不喜欢现在的住的地方么?为什么要回去?这里不好么?” “这里很好,什么都有,有好看的衣裙,也有好吃的点心,不像冷宫里……可是,这些都比不上我的娘亲,如果可以,皇祖母能不能跟父皇说说情,让孙女回冷宫陪娘亲一起住?娘亲一个人会寂寞的……”她说着说着,眼泪就从眼眶里啪嗒啪嗒掉下来,看的人心头一酸。 众人见状禁不住唏嘘,以皇上现在对重华公主的态度,若是她回冷宫去住,皇上岂不是偶尔也要前往冷宫?那冷宫还算是冷宫么? 翁太后却没注意其他人的脸色,干脆将重华公主从小杌子上抱起来,放到自己怀里,“好孩子,你贵为大靖的嫡公主,怎么能住在冷宫里呢,不过,皇祖母一定跟你父皇说说,让你偶尔回去看看你的娘亲,好不好?” 翁太后竟然亲口说出了“嫡公主”三个字! 之前皇上为十六公主赐下封号,众人纷纷猜测这是认可她嫡出身份,但皇上一直没有明确表态过,所以不算落实,但翁太后此时一开口,就等于明确了她在宫里的地位,凌驾与其他公主之上!仅此与年长她的含元公主。 陈皇后差点咬碎银牙,这个小妖精! 原本她提起重华公主的目的,是想说明皇上不该与一个罪妇过多接触,让太后阻止皇上与废后来往的可能,免得后宫起波澜,谁知太后却对重华公主生出了怜惜之情,还亲口认定了她是大靖的嫡公主! 重华公主听太后这么说,也没有哭闹不休,抹掉眼泪,抽噎着点点头,“逍儿知道了……” 这副乖巧任人摆布的模样让翁太后越发多了几分心疼,她转向陈皇后,叮嘱道:“重华年纪还小,处处皆需精心照料,有没有娘亲在身边,你要多多照拂她才是。” 陈皇后恭敬起身,低头应“是”,心里却如狂风浪卷无法安宁。 论出身,她比不过废后刘昭奕,即便与之前的纯容皇后相比,也比不上人家多年伴在帝王身侧的感情,她从陈淑妃晋升为陈皇后,是因为陈家揭发逆贼有功,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功劳,翁太后对陈家的观感并不算好,对她也少有亲近之举,甚至不如之前的刘昭奕,就连皇上,待她也不过是相敬如宾,来正阳宫的日子从来都是每月固定的那两天。好在她肚子争气,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生下了两女一子,有了六皇子李琝,皇上终于对她多了几分温情,太后对她也有了几分笑脸,她在这大安宫中也总算不用再那么战战兢兢了。 可好日子才过了几年?冷宫里竟然蹦出一个女儿!翁太后还当着所有嫔妃的面抬举李逍儿,简直就是在打她的脸! 但她只能善待李逍儿,因为只要废后存在一日,哪怕是在冷宫之中,她的女儿就在所有人的关注之下。自己若对李逍儿有半分不好,就等于落在所有人眼中了。 她是皇后,恭谨端庄,贤良淑德,又如何能败坏自己的名声?她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彼时刘昭奕被指谋害纯容皇后被打入冷宫,是否也是这样通身的无力感? “逍儿今日就留下用饭,想吃什么,皇祖母叫人给你做。” 翁太后竟一直抱着重华公主不曾放开,伸手拈着一块雪花酥喂给她,众人暗暗惊奇,心下暗忖自己以后该以何种态度对待重华公主,却不知翁太后心中实则是在缅怀自己的小女儿柔安公主。 不过卿如许冷眼旁观,却也不认为翁太后是一时起意,能在后宫之中摸爬滚打,走到至今的地位,会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么?她不得不认为,这是皇上的意思,或是太后和皇上这母子俩都认为重华公主不该受委屈,一早就打算好了的,只不过太后今日触发了内心的某处情感,越发善待重华公主罢了。 可这是为什么呢? 卿如许有些疑惑,废后谋害纯容皇后不该罪不可恕么? 可皇上为什么会“误入”冷宫临幸废后,还对她的女儿宠爱有加?仅仅是因为纯容皇后过世多年,皇上已经遗忘了废后的过错么? 卿如许暗自否定,皇上是个英明决断之人,决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触及一个罪妇,就算再喜欢重华公主,私底下多照应些也就是了,绝不会大张旗鼓的赐下封号,给予名分。 可皇上的确这么做了,说明什么呢? 卿如许将自己的推测重新在心中捋顺了一下,得出两种新的猜想。 第一种,当年的确有人谋害了纯容皇后,并嫁祸给废后,让皇上得以对刘家动手。皇上知道事情有异,但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对付刘家,放弃了废后。多年过去,他偶见废后,对她生出了负罪感和怜惜之情,所以弥补在了重华公主身上。 第二种,废后谋害纯容皇后,证据确凿,皇上并不知事情真相,将刘昭奕打入冷宫,并雷厉风行打压刘家,多年过去,刘昭奕想尽办法将皇上引到冷宫,像他陈述了实情,皇上相信她的话,却因为一些原因不能替她做主。 卿如许心中其实更偏向于第二种,因为如果是第一种的话,皇上完全可以像她想的那样,私下里对冷宫里的母子多加照应。所以,她几乎可以肯定,皇上是在四年前察觉到了当年纯容皇后被害的真相。 不过,他并不打算揭露这件事情,不然,斗篷人也不会找到卿如许头上,让她替废后查清幕后真凶。 卿如许能够想到皇上此举的原因。 无论是当朝的臣属还是后宫的妃嫔,多数都与家族朝堂相关联,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幕后真凶是谁,都不可轻易去触动。何况,当年敢于谋害皇后的凶手,所图必定不小,现今的势力定然胜于当年。皇上即便知道凶手是谁,也不过是在心中有数,严加防范,轻易不会旧事重提,除非他想彻底铲除这方势力。 为了一个没有政治用途的废后翻案,在朝中掀起风浪显然是不明智的。 起码,暂时不行。 卿如许忍不住猜测,皇上会不会与她一样,觉得凶手是陈家人呢?如果陈皇后真的是幕后黑手,皇上会不会再次为了一个皇后而废掉另一个皇后呢? 而他现在大张旗鼓捧着重华公主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是为了让人察觉他的意图,从而“替他”做好这件事情么? 毕竟作为一个帝王,有些事情不可以亲手去做,却可以暗示他人去完成。 比如,江凛的皇城司,就是昭仁帝手里的一把尖刀,哪里需要扎哪里。卿如许决定回头好好问问江凛,昭仁帝有没有示意他查废后的事情。她正想的入神,忽然被身边的十四公主扯了一下衣袖,她连忙回神,看向众人。 十四公主小声提醒道:“太后娘娘叫你呢!” 卿如许闻言连忙行礼:“臣女在此,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翁太后和颜悦色的看着她,说道:“听说你的身子大好了?竟不知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哀家看着你的气色,比常人还要好上不少。” 卿如许谨慎道:“臣女哪里有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是幸运的遇见了冷神医,她看出臣女病症的症结所在,对症下药,自然就能痊愈,再加上冷神医住在臣女家里,时常替臣女调理身体,气色也就跟着好了。” 好在冷凌郁的确是在她解了毒的关节出现在京城的,她这么说,也不会有人去怀疑。 翁太后点点头,笑道:“听说这位冷神医不过双十年华,这般年轻,就有这样的本事,不愧是圣手张先的弟子。” 慧妃看了一眼陈皇后的脸色,在一旁笑道:“原来是冷神医治好了卿大姑娘的病症,若非今日听说,臣妾真要以为是智仁大师的批命起了作用呢。” 话题重新提到批命上,众人都来了兴趣,今日的大戏可真是一场接一场…… 卿如许的目光挪到慧妃脸上顿了顿,揣测她为何突然对皇后俯首帖耳了。 先前慧妃虽然也如同狐狸般狡猾,但并未明确站在皇后身边与她结盟,皇后也乐得看她与宸妃互为对手,为何局势突然就变了呢? 不过,此时没有太多思虑的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等着她答话呢! 第121章 戳心窝(下) 大安宫内外传递消息自然要慢一点,何况卿如许是突然被召见,消息送到江凛这的时候,卿如许早已进了长寿宫。 熊一山是个操心命,当即就跳起来了:“陈皇后怎么会知道批命这件事,她召见卿大姑娘肯定是不怀好意,怎么办公子,咱们要不要去救人?” 梁辰见他摩拳擦掌一脸兴奋,心想你真是担忧卿大姑娘吗? 江凛低头看着手里的的东西神色未变,说:“就算陈皇后知道批命的事,也不会当众为难她。退一万步讲,陈皇后哪怕真能豁出脸面为难她,还有太后在,太后不会看着陈皇后胡来。” 翁太后能一声不响的在后宫倾轧中成为赢家,把自己的儿子扶持上位,显然没有表面上那般温和好糊弄,甚至有的时候,她比昭仁帝还要狠绝一些。 江凛想到这,神色一冷。 熊一山向来不会看脸色,凑到跟前说到,露出标志性的姨妈笑:“批命传出去,京城里对卿大姑娘有意的人家怕是又要歇了心思了。这样一来,就没人跟公子抢了!” 这话怎么听着像自己抢不过似的,江凛神色更冷了。 梁辰在一旁打圆场道:“卿大姑娘是个千般伶俐的人,定能化解危机。就算想不出办法化解批命暴露的尴尬,有太后在,也会遵循皇上的决定,帮卿大姑娘平下这件事。” “不论如何,陈皇后既然知道了批命一事,暗地里都必定要盯着她了。说不定还会利用旁人使绊子。”江凛抬眼,冲着熊一山说道:“让宝儿多多留意些,务必保证她的安全。梁辰,你亲自去查,是谁把这件事透露给陈皇后的。” 两人听了吩咐连忙答应一声出了书房。 熊一山扯住梁辰,期期艾艾的问:“卿大姑娘最近怎么总往宫里跑?难不成是看上了宫里的什么人?” 梁辰面容扭曲了一下:“你从哪里来的奇思妙想?”。 熊一山道:“那她最近总进宫干嘛?” “不是陪十四公主么!” “十四公主有什么好陪的!” 梁辰得彻底扭曲了:“我哪知道!” 熊一山挠挠头后退一步,“不知道就不知道被,吼啥……” 梁辰有一种脑子抽筋的感觉,赶紧迈步出了大门。 ……………… 长寿宫中,卿如许顶着众人的注视,微微抬头,不急不缓的提唇一笑。 方才听闻太后召见,又是因为批命一事,心中很是紧张了一阵。不过她这个人一向有几分急智,方才在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 她神色自然,声音如泉水流泻,柔和自然,没有半分迟疑。“智仁大师是得道高僧,大概能看透一个人的生前身后。他给臣女的四句谶言,家父十分在意,曾经追问到底是何意,原来,这批命前两句是说生前富贵,后两句似乎暗指臣女过世后能兴旺一族风水,荫福后代子孙呢!” “咦?” 众人闻言都愣了愣,似乎都没有想到她竟然有此解释! 可谁能说不对呢? 本来就是玄而又玄的批命,除了智仁大师,恐怕任何人也无法知其确切的含义,如今卿如许的解释合情合理,谁能确定她就是瞎掰? 翁太后闻言呵呵笑起来:“听你这么说,竟真是个绝好的命格了!” 可不么!生前大富大贵,死后还能庇护子孙!卿如许也在心中感叹自己真能编,不过更能编的是智仁大师才对,自己前世二十出头就死了,什么瑶池仙株,什么金宫为主,都是扯淡! 卿如许温声笑答:“臣女命格再好,也好不过宫里的贵人们,兴许是前世积了福吧。”她看着翁太后,心想,若不是一身尊荣华贵盛装打扮,太后这般笑起来真同她祖母一般慈和。 翁太后似乎对伶俐聪慧的女孩子格外喜欢,谁都知道这“批命”一个不好,就能成为她的催命符,但她就这么轻易的化解了,不仅解了其中忌讳,今后也不会有人拿到明面上来说事,至于暗地里会不会有人死盯着不放,就另说了。 太后笑眯眯夸了卿如许几句,又问一些家长里短,赏赐了一堆好东西,就放她离开了。 出了长寿宫,十四公主长呼一口气,说道:“我竟不知道你这批命另有玄机,今日可真是险而又险!” 卿如许也是临时憋出了这么个说法,如今也正后怕,说道:“皇后娘娘怕是要盯上我了。” 十四公主低声问道:“我原先也只知你那批命的前两句,另外两句半点风声都没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所言太过离谱,不敢对外相传!皇上大概是体恤我父亲,将事情瞒了下来。” 十四公主挑了挑眉:“那必定是有人故意泄露给皇后娘娘的了?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卿如许暗暗叫苦,她明里暗里得罪的人好像真是不少,一时间也无法确定,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不过,今日这一关算是过了。” “总之,你最近还是少露面吧,我也不叫你到宫里来了,免得有人借题发挥。宫里若有什么消息,我会让人去告诉你的。” 十四公主当然不会相信卿如许刚才关于批命的说辞,想必长寿宫中的一干人等也是不信的,只不过卿如许所说让人无法反驳,明面上算是过关了,背地里,依旧是要拿她这批命生事的。 “嗯……”卿如许点点头,满肚子疑惑辞了十四公主,出宫回府去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本来她最近时常往宫里跑,是为了探听废后的事,没想到半路出了这么个岔子。 看来还是要从陈家入手,不过陈皇后也不是好惹的,除非万不得已,她不想暴露自己,免得给家里带来麻烦,小心行事是很必要的。 回到府中,拾舟紧绷着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哎哟,今日可是该见的也见了,不该见的也见的,奴婢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兰舟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拾舟便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兰舟讶然道:“不是说智仁大师说出批命的时候,只有咱们老爷和皇上在场?” 卿如许摇头:“总有几个宫人在场,皇上虽下了禁口令,但有人存心打听的话,也未必能瞒住。” “是谁?会想到刻意打听这件事?” 卿如许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一定是看我不顺眼的人了。” “难道是十一公主?” 众人还没研究出名堂,江凛就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卿如许引着他落座,吩咐兰州上茶,又让拾舟去端新做的点心来。 江凛心想,自己的待遇真是比一开始好太多了。“今日去长寿宫,可有被为难?” “为难倒是没有,不过我的那番说辞,陈皇后未必相信。”对于陈皇后来说,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卿如许真想做皇上的第四任皇后呢…… 卿如许想想觉得有点无语。 江凛说道:“关于告密之人,我倒是听说一件事。” 卿如许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你知道是谁了?” ……………… 陈皇后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差,卿如许离开之后,众妃也不想在这里看陈皇后面对重华公主时那种礼貌而不失体统的微笑了,免得日后被穿小鞋,纷纷起身告退。 宸妃被宫里的勾心斗角勾的心口发堵,从长寿宫出来之后便顺路去了蓬莱池小坐,只是没想到慧妃也很过来凑热闹。 “妹妹真是悠闲的很。”慧妃下意识的抚着小腹,笑着跟蓬莱池边喂食锦鲤的宸妃招呼道。 虽说她一直与宸妃争风吃醋,可也不得不承认对方一举一动皆是动人,一颦一笑间仿似白露渐消,雪霁初晴。据说她与当年的敬悯皇贵妃只有五分相似,又不知敬悯皇贵妃是何等惊人的美貌了。 宸妃洒下手中鱼食,惊起了锦鲤跃水,水面漾起圈圈波澜。她接过身边侍女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擦拭双手,这才不紧不慢的回身看她:“姐姐才是悠闲,身怀龙子,还到这么远的蓬莱池散心,该回宫好生歇息才是。” “在宫里憋闷的久了,也要偶尔出来走走。最近宫里新鲜事不少,我也有些好奇呢。” “姐姐说的是重华公主的事?”宸妃只是淡淡笑了一声,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是啊,皇后娘娘提议将小公主送到仪嫔宫里都被拒绝了,让她入住仙居殿,还赐下封号重华,想必是极重视的。今日在长寿宫,太后娘娘还亲口确定了小公主的名分。”慧妃露出莫名的神色:“皇后娘娘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怕是得很的牙痒痒吧!宸妃看着慧妃笑了笑,不漏一丝错处的说:“皇后娘娘自然遵从皇上的决断,其他的,我们这些闲人就不知了。” 宸妃心想,你不是成了皇后的狗腿子么?又到我这里来装什么一无所知? 慧妃眼望着远处,眸光闪动,说:“冷宫那位还真是有趣儿,竟然不声不响藏了小公主四年之久,也不知道冷宫那些宫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没发现么?竟然让小公主跟着废后在冷宫里受苦这么久……” 宸妃闻言没有接话,冷宫那位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但关于重华公主,是宫人没发现,还是发现了没有说,根本就是明摆着的。她心中着实诧异,这个废后,难不成真有翻身之力么?如果是这样,想必陈皇后会很着急吧? 第122章 吵架(上) 繁华尽处,蓬莱池边,被寒霜浸染的粉菊显得憔悴万分,很快也要枯萎。慧妃轻轻拉动肩头裹着的披风,紫金的裙摆长长拖在萎靡的菊花从之中,凭添几分异样的妖冶。 她见宸妃就像没听见她说话一样,也不在意,话锋一转,说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妹妹有没有听说,守陵人突然进京,似乎是皇陵那边发生了什么怪事?” 宸妃讶然看了她一眼,复又转过头去,将手里的鱼食尽数撒入蓬莱池中,说道:“怪事?我只知守陵人进京,却不知为了什么,姐姐果然更得几分圣眷,消息从来都比灵通些。” 然而慧妃的消息当然不是来自于皇上,皇上从来不跟后宫的妃嫔谈论这些事,她是从皇后那里听说的,所以宸妃这几句话无疑是在讽刺慧妃成了皇后的狗腿子。 慧妃哪能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不过她佯装不懂,继续说自己比较感兴趣的话题,道:“如果是别的,守陵人倒也不必这般惊惶惶的叫人来回禀皇上,似乎是敬悯皇贵妃的棺椁有关,这才兴师动众的……” 初冬的阳光还残留着些许暖意,宸妃看着浅淡的日光透过疏落的树木间隙流泻满地,心中猛地一沉,她总算知道慧妃这会来找她干什么了,感情是为了告诉她林家要有祸事了? 陵寝不安,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若因敬悯皇贵妃而起,林家就肯定逃不脱这场是非。 “谁知道呢。”宸妃心中警觉,面上也只是平静的一笑,她拍掉手中鱼食的残渣,说:“姐姐慢慢散心吧,我先回去了。” 慧妃笑着目送她离开,唇角挑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她虽然不知道冷宫里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受宠的公主,但皇后娘娘显然慌了。而她在这个时候怀上龙嗣实在幸运,若能生下皇子,自然能引得皇上的爱护,将皇上的注意力从废后哪里吸引过来。 这就很称陈皇后的心意。 也就是说,至少在陈皇后将废后干掉之前,她的孩子都是安全的。 所以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向皇后示好,无疑最有利,说不定她还可以趁机将宸妃打压下去。 ……………… 蘅芜居中,卿如许的面色倏忽冷下:“祈绫雪?” 江凛看着卿如许的面色,不知道她为何独独对祈绫雪的反应异常的大,明明对他心怀绮念的姑娘有不少。“围场之行,她因为十一公主受伤,慧妃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这种事情当然要做足姿态,命人给祈绫雪送了不少药材,祈绫雪每次都会亲手做一匣子点心作为回应。” “字条是放在点心匣子里的?” 江凛微微点头:“慧妃在点心匣子里发现字条,字条上写着你的批命,四句。” “即便是这样,也未必就是祈绫雪,兴许是有人借她的手传递消息,毕竟点心匣子到慧妃手里,已是几经转手,接触过的宫人们都有嫌疑。就算是慧妃自己恐怕也不能确定这字条是不是祈绫雪放的。” 卿如许下意识的不想跟祈绫雪沾染任何关系,但她此时的分析也都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不过江凛又说道:“这正是祈绫雪的聪明之处。” 卿如许听他夸赞祈绫雪聪明,心下陡然生出一股膈应。“还有其他的证明么?” “按理来说,一般人想不到你的批命只流传出一半,也想不到你的批命犯了忌讳,自然不会费力打听这件事……向慧妃透露这个消息的人满足两个条件,第一,此人对你的事情格外有兴趣,一有机会就打听你的事。第二,此人与你有过节,很想打压你。” “对我感兴趣,又不想让我好过的人……”卿如许在心里算来算去,十一公主只想对付她,未必会想到打听批命的事,而且也没有必要写什么字条,所以,除了祈绫雪,好像真的没有同时符合两个条件的人。“这个女人还是这么卑鄙……” “的确卑鄙。”不过“还是”是什么意思? “可是她从哪里打听到的呢?又是怎么突发奇想去问我的批命?”江凛肯定了她的说法,让卿如许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就是因为她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才什么都想知道。她在围场受伤,皇上特意遣人去探望过几次,以示皇恩。” 其实就是因为祈绫雪身份尴尬,皇上为了表明自己大度,对罪臣之女也关怀备至罢了。“去看望祈绫雪的宫人刚巧知晓你的批命,至于他们中间是如何提到这件事的,暂时还无从知晓。” “哼,阴魂不散……”卿如许低低咒骂了一句。问:“然后慧妃就拿着我的批命向陈皇后投诚了?” “这顶多算是示好,投诚怕是没这么简单。” “可我在长寿宫所见,慧妃很是明目张胆的站在陈皇后一边。难道慧妃还做了别的?” 卿如许不明所以,再一想又隐约想到了什么。宫里只有三位皇子,除了陈皇后所出的六皇子,其他二位并不怎么受看重,慧妃这一胎若是个皇子,也许会成为皇后的眼中钉,她在这个时候帮皇后做事,一来是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二来是为了抓住皇后的把柄,只要皇后指使她做出什么坏事,或是二人一起做了什么,她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陈皇后若想对慧妃的孩子下手,也要先掂量掂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凛自己就是个擅长阴谋阳谋的人,卿如许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慧妃是个满腹诡计的女人,我猜测皇陵那件事,是慧妃给陈皇后出的主意。” “你是说,皇陵发生异动,是陈皇后弄出来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最近常往宫中去,自然听说了守陵人进京的事。不过此时听江凛这么说,她难免有些惊讶,即便她不相信皇陵真有什么凶兆现世,但也的确没想到是陈皇后动的心思。 江凛看着她,却没回答,似乎不想让她在这件事上耗费什么精力。 卿如许察觉到江凛的沉默,起身去倒茶,掩住眸中的失望,沉吟半晌继续猜测道:“守陵人说的是敬悯皇贵妃的棺椁出了问题,如果是陈皇后捣鬼,那么她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是冲着敬悯皇贵妃去的……莫非是敬悯皇贵妃的棺椁中有什么玄机么?可敬悯皇贵妃的棺椁中除了尸骨,就是陪葬品……皇后要看什么?总不至于是想让皇上牵肠挂肚的人在地下不得安生吧。” 她说到这,抬头看着江凛道:“今年是怎么了,大家都对死人这么感兴趣。之前我还怂恿舅舅去挖关姨娘的尸骨验明正身,现在陈皇后又在背地里琢磨去挖敬悯皇贵妃的尸骨,难道也是同样的目的?” 江凛闻言面色一变。 卿如许假装没看见,端了热茶给他,“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以为她的心思都在废后身上。她现在最担忧的,不是怕有人威胁到她的地位,或是威胁到六皇子的地位么?” 江凛默默接了茶,看着卿如许深垂的睫毛,“嗯”了一声,却没接她的话,而是转回刚才的话题:“关于批命,你的说辞虽然没什么破绽,但陈皇后十分多疑,未必会相信,你最近尽量不要出府才好。至于祈绫雪,我会帮你出这口气。” “不必。”卿如许说的斩钉截铁,“这种事情还是我自己动手比较解气,你别管。”就算江凛不提,卿如许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 江凛定定看了看她,觉得她语气有些不对,但他的心思飘在卿如许方才的话上,便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半晌又问:“你最近为什么总往宫里跑?” “有么?”卿如许装傻道:“只是去陪十四公主说说话而已。” “是么?”见她这般敷衍,江凛目光有点凉:“你似乎对废后的事情很感兴趣。” 卿如许心想宫里难道也有江凛的耳目么?她摊手:“可能是因为重华公主吧。” 江凛对她这种拒不承认的态度很不满意,略微有点生气了。“是不是因为重华公主,我还能分辨的出来,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卿如许听他这么说也有点生气了,“你不是也一样?又有什么立场让我对你毫无保留?” 江凛眉头蹙起,他还是低估了她,她竟这般敏锐。从上次她问自己是不是想要荣国公那只匣子的时候,一定已经起了疑心。想到方才她说的许多话,竟是引着他往某些地方谈。“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看!”卿如许好似抓到了江凛的小辫子,盯着他的眼睛,轻呵一声道:“你又有什么权利说我?” “废后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你最好不好瞎操心。”江凛不知道卿如许为什么这么固执,非要去管和自己不相干的事。 “这是我的事。”卿如许被他强硬的语气激怒了:“你管好自己就行,我的事也不需要你瞎操心!” “真是胆大妄为!” 第123章 吵架(下) “真是胆大妄为!” 江凛的眼睛在这样的阴郁天气更显漆黑,漆黑却又难掩其中的熠熠光辉。与生俱来的笑意消失后,便透露那种上位者的冷傲和锐利,身上的寒气能将周围的人立刻冰冻三尺。 但卿如许显然不包含在内,她冷笑道:“彼此彼此。” 江凛说是从小跟着秀才养父长大,可随便一考就考了个三鼎甲,清贵的官途不稀罕,转眼进了人人唾弃的皇城司。手下的人各个来历不简单,自己也武力超群。这些东西不可能无师自通,就算世族权贵之家倾力也未必能养出这样的后辈。 江凛这样的人,绝不是轻易就能培养出来的。 说他出身平凡,傻子也不信。 偏偏皇上那么精明的人信了,还主动为他洗白,提拔他科考入仕。他用最短的时间坐上了皇城司老大的位置,紧接着就操控林家,各种对付荣国公,显然他的出身跟林家有关,且不那么愉快。 可林家多年来出的最大一件事就是敬悯皇贵妃离世,皇上迁怒将林家一贬再贬!父亲又告诉她,嫁给江凛日子就绝不可能四平八稳。 以卿如许的想象力,猜到什么并不难。 她猜到了,但她不说。 就想等着江凛什么时候跟她坦诚相见! 但现在江凛居然把她当傻子。 “你这个见不得光的皇贵妃之子!” 熊宝儿的面色顿时变了,目光在两个主子身上来回挪动。 卿如许怒气冲冲:“你不让我管废后的事,为什么不让我离你远点?分明你才是那个最危险的人!一不小心就有一大群人被你牵扯进去不是吗?” 前世她被江凛的皮囊蒙蔽了双眼,自动变成瞎子,一直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但今生她不聋也不瞎,还活蹦乱跳脑子清明的很,会思考也会分析。 陈皇后为何要在皇陵捣鬼,难道不是因为皇上迟迟不立太子而起了疑心,想要挖出敬悯皇贵妃的尸骨一探究竟?看看敬悯皇贵妃到底有没有生过孩子吗? 卿如许甚至怀疑陈皇后陷害废后的事情,是皇上特意留下的把柄,就是为了将来时机到了,能让陈皇后顺利下台,借机立江凛为大靖的储君! 这件事很快就包不住了,江凛竟然还想瞒她,真是岂有此理! 既然他把她当外人,又凭什么让自己对他无话不说? 笑话! 江凛望着她,那双眼睛在这一刻深刻体现出它能连通心灵深处,惊异且不安,还参杂着数种其他的情绪,让人看不分明又心知肚明,“原来你都猜到了?” 他语气飘忽,不安渐渐变得浓烈,蔓延开来,盖住了其他情绪。 卿如许赌气道:“那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凛眉目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卿如许,她的而眼睛明净如朝露,一眼就能望到底清澈,但里面时而闪过粼粼的微光,就像春风吹动湖面的波动起的阵阵涟漪,显示出她内心深处的灵动和慧黠。 话说到这里,江凛默了片刻反而笑了,眼中的笑意不知道从哪飘了回来,“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 卿如许打断他:“你不过是觉得我知道你的秘密之后,会拖你的后腿!” 江凛摇摇头,上前一步,面对卿如许,直直看着她满是怒气的双眼:“我是怕你会退缩,会为了保护家人而不要我了……” “???” 卿如许愕然。 说什么呢?她是不是听错了? 江凛又上前一步,离她又近了些。 “你聪慧又谨慎,能想到别人所不能想,何况你本就对嫁给我万分抵触,我当真害怕你知道以后会抛下我,老死不相往来。” 江凛的神情十分认真,认真到卿如许觉得自己会被他的目光吸进去。 “……是么?”卿如许的怒气率先被吸光,江凛承认了她的猜测,让她心里舒服了许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直面问出了口:“你跟我阿爹的交易,已经不作数了?” 江凛并不意外,先生之前已经隐晦的表达过他的想法,一定也对她明说了的。“是,不作数了。所以,这些日子我真心诚意想要娶你而做出的努力你感受到了么?” 卿如许微微低下头,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心中所求不过一个纯粹。便说:“倘若你真的将我看成自己人,难道不该互帮互助,并肩扶持么……” “你说的没错。”江凛望着卿如许,似乎要看到她骨子里去。见她没有紧张害怕退缩,反而安然下来,心中便是一定。 原本他娶她是为了跟卿鸿的约定,但卿如许病好之后,卿鸿便明里暗里表示,约定可以作废,但依旧会与他站在同一立场之后,江凛心里不知怎么就空了一块。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早就认定她是自己的妻子,无关什么约定。 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无比在意,兴许是她在大普渡寺后山用蚯蚓吓唬自己的时候,也许是她特意把《蜈蚣图》挂在先生的书房时,也可能是在她调理分明破获赵家凶案时,又或许是她见到祈绫雪时那场莫名其妙的脾气和无端哭红的泪眼…… 总之,她无孔不入,早就注满了他的内心。 让他牵肠挂肚。 让他深夜难眠。 一边的熊宝儿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暗中松了口气,一步一步挪到了门口,最后悄没声的打开门溜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江凛心想回头要赏个大鸡腿给宝儿,卿如许心想回头就把宝儿的鸡腿扣了! 门外的宝儿:“……”自己做没做错? 江凛伸手拉住卿如许的手,卿如许瑟缩了一下却并未抽回,脸颊晕染开一片粉霞。 江凛说道:“你猜的大部分都对,但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等我从皇陵回来,再与你细说。” “皇上让你去处理皇陵的事?” “嗯。”江凛面色凝重几分,“此事不宜交给其他人去办,陈家远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卿如许想了想便也想通了,知道实情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那……你要小心……” “我会的,你在京城也一定要小心行事。还有废后的事,你若有不得已的苦衷,可以先不告诉我原因,但你要做什么,一定要让我帮你。” “嗯……我知道了……”方才她还在炸毛,转瞬就蔫了,难免有点难为情。 江凛看着她,满眼都是笑意。心尖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一会痛一会痒。多少年了,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等我回来,我们的亲事就提上日程,可好?” 卿如许微微抿了下嘴唇,蚊虫一样小声嘤嘤道:“你想得美……” 话虽这么说,她面上却止不住的欢喜,即便垂着眼眸,抿着朱唇也掩饰不住。 江凛心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冒出泡泡来,轻盈透亮,欢喜异常。 ……………… 屋外子规啼鸣,仿佛在述说秋日迟暮,繁华落尽。孤清的烛火忽明忽暗,祈绫雪斜靠在枕上无法入睡,这种难眠的滋味,无论是眉梢眼角还是方寸内心,都被重重的阴霾笼罩。 其实她早该习惯了这种冷清的,偌大的王府,一向空空荡荡,无人光顾探望,无人放在心上,只有下人来来去去。但这半年多来她再也找不到从前那种心如止水。胸腔里的心脏每日每夜都一下重过一下的跳动。 江凛,这个无端闯入她生命的男子,狠狠击中了她。 在她无牵无挂,了无生趣之时,他的出现陡然成为了她活着的乐趣,就像阴霾的天空突然挂起一道彩虹,顿时吸引住她所有的目光。 她无至亲,也没有朋友。从小到大守着王府,吃穿住行都有专人照料,但她过的和毫无趣味,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直到江凛出现,她忽然羡慕寻常人家的女儿,哪怕是小门小户的女儿,长到及笄之龄就可以顺利议亲,嫁人生子。她却不同,没有人肯要她,即便她生的美貌窈窕,也无君子来求。 她听说过江凛,有一段时间,大街小巷谈论的都是“江探花”。对方十分和她的心意,出身,相貌,才学,无论哪一样都很入她的眼,只可惜似乎有人捷足先登,预先将他抢到了手。 但是没关系,她可以抢回来。毁掉一个不知疾苦,从小就备受宠爱的娇娇女应该很容易。卿如许,这么多年的娇宠荣华,她也该知足了,再霸着江凛是不是有点太贪心了? 还是让给她这个一无所有的人吧。 如果不让,她就不客气了…… 什么手段她都不太在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是么,她本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不怕失败。 而且她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不过她身份尴尬,又没有长辈为她撑腰,只能小心翼翼的苟活…… 对,苟活。 她无数次想要在这种羞耻之下,了结自己的性命,甚至在无人的深夜独自离开王府想要寻求一个解脱。 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被采花贼沈越捉住差点受辱。 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生出活的期盼和火热的憧憬。 那是因为从天而降的江凛。 在她无助绝望之时猛然出现的一点火光,瞬间在她心中燃成燎原之势。 她要江凛,不论如何! 第124章 鬼故事(上) 帝王之死非同小可,必定要隆重安葬,陵寝自然也要与其高贵的身份相适应,如果帝王驾崩之后再修建陵寝,显然是来不及的。所以丧制规定,在皇帝继位一年之后,就要开始修建陵墓。 鉴于陵墓堪舆风水之说,最终昭仁帝将九嵕zong山作为自己最后的归宿之地。 九嵕山山势突兀,地处泾河之阴、渭河之阳,南隔关中平原,与太白、终南诸峰遥相对峙;东西两侧,层峦起伏,亘及平野。主峰周围均匀地分布着九道山梁,高高拱举,因而得名九嵕山。 江凛一路从京城赶到帝陵所在的九嵕山,帝陵专门设立五品陵令刘用已经率人在山脚下的官道上等他。 “闻名不如见面,早就听说江大人是英才俊杰,没想到比下官想象中的还要年轻。”刘用四十多岁的年纪,体态微丰但并不肥胖,面容和善,细长的眉眼笑起来给人一种亲近之感。 江凛拱手回礼:“刘大人谬赞了,不过虚名而已。” 刘用似乎没料到江凛如此谦逊,笑容更真诚了几分,“江大人路途辛苦,不如先随下官到陋舍歇息,下官已经给诸位收拾好一应住处。” 江凛对此行早就有心理准备,并不着急进入帝陵,便含笑道:“有劳刘大人。” 二人简单寒暄几句,刘用便在前面带路,江凛及手下跟在后面,一行人顺着大路往群山之中走去。 刘用算是个健谈的人,一路上为江凛解释着周遭事物。 “九嵕zong山地势高亢,沟壑纵横,北缓南陡。以河流两岸原地和北部山脉为主,泾河、渭河、泔河围绕期间,物产丰富,灌木丛林绿地众多,的确是块风水宝地,江大人下次若无公事在身,赶在春夏之季可在此处多呆些时日。” 此时山间枯枝覆满白雪,虽也是不可多得的美景,气候却不那么宜人。江凛笑道:“刘大人来此多年了吧?” “是啊……”刘用露出缅怀之色,说:“初初来此处时,帝陵还未完工,距今也已经十多年之久了。” 在帝王陵墓守陵之人基本上是世代相传,被称为陵户。除此之外就是犯下大错的官员,被皇帝处罚来看守皇陵。 刘用正是后者。 江凛跟着他穿过九嵕山外围的守卫,骑马在林间的小路上缓行。行至一处路口,刘用率先勒马,道:“江大人年轻力壮,从这里登上这座小山的山顶,体力应该不成问题。” 熊一山仰脸看了看刘用口中的“小山”,低声跟梁辰嘀咕道:“这位刘大人莫不是对‘小’这个字有什么误会?”梁辰的面色黑了黑,示意他在外人面前不要乱说话。 江凛挑了挑眉,看了看眼前的“小山”,笑道:“刘大人平时就住在这上面?” “没错,进出九嵕山,宫人和守陵人的住处是必经之路,不过各蜂之间都有栈道跟吊桥可以通行,方便宫人和守卫打扫搜寻。”刘用将手中的马缰交给手下,并示意江凛:“江大人可放心将马匹留在此处,那边的马厩专人看守。” 江凛等人都是练家子,爬个山什么的并不会多累,只是觉得有点麻烦。众人听到不用每日一爬不禁松了口气,纷纷将自己的马交给守卫。 青石铺就的台阶十分平整,一眼望上去蜿蜒但不陡峭。众人拾级而上,用了半个时辰终于爬到守陵人所在的住处。 帝陵中有宫人供养,官兵守卫。宫人们所住的屋舍与大安宫中的寻常宫殿区别不大,宫女和内侍都有专人管制,负责陵墓亭台的洒扫。刘用所统帅的护卫,则负责看护整个帝陵的安全。 江凛极目远眺,见帝陵凿建于九嵕山主峰南坡的山腰间,陵园方圆广阔,连同陪葬墓在内,绵延数十里,气势宏大,蔚为壮观。外有有垣墙围绕,山上有房舍、游殿,是供墓主灵魂游乐的地方。因地宫四周山势陡峭凸凹不平,缘山凿石架有栈道,栈道绕山腰,盘曲而上,直达宫门。 由山梁相连几座山峰,190余座陪葬墓以陵山主峰为轴心,呈扇面分布在陵山两侧和正南面,拱卫着帝陵,犹如群星拱卫北辰一般。 恰似京城的布局,帝王居住的大内居北,朝臣贵戚的府邸在南,象征着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力。 刘用走到江凛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一处山峰,那里既无栈道也无吊桥,孤零零如同平地而起的孤蜂,毫无依凭,甚至有些突兀的立在整个九嵕山脉中间。 他说:“当时陵寝还未建好,敬悯皇贵妃因病过世,昭仁帝便将她临时安厝cuo在九嵕山新凿的石窟之中。因为位置特殊,陵寝建成后,皇上不欲惊扰敬悯皇贵妃安寝,便命人拆除栈道,使灵寝高悬,与外界隔绝。” 江凛默了片刻,道:“所以,咱们想要进入敬悯皇贵妃的墓室,要从峭壁那里爬上去。” 刘用点点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不然,敬悯皇贵妃的陵殿频现异常,下官也不用特意叫人进京回禀皇上,早就叫人去陵园中查看了。”反正他是爬不上去!手下的人虽能爬上去的,但进去了也不敢私自查看敬悯皇贵妃的陵寝,去了也没用,所以刘用干脆叫人回京禀告详情,请昭仁帝发话。 “刘大人口中所指的异常,到底为何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用言语恐怕难以表述的清楚,等到了夜里,江大人自然能明白。” 话说至此,江凛也没什么好坚持的,反正他最初也打算先找守陵的宫人们问一问情况。 守陵人住的地方虽然也是宫殿的模样,但不分正殿和偏殿,跟大安宫里宫人们住的地方很相似。只不过品级稍高的宫人,住的屋子稍微大些,刘用则有单独的居住。 他给江凛安排的住处跟他自己的一样,是个单独的院落。 门口站着个中年模样的内侍,微微佝偻着背,面容极其普通,属于掉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熊一山现在看这里的人都觉得有问题。梁辰见他又要扯住自己嘀嘀咕咕,连忙往旁边一闪:“我看这里就你最有问题,贼眉鼠眼的,你给我老实点!” 熊一山一脸忿忿不平,心说自己为公子分忧有啥不对,但还是乖乖闭了嘴,做了个把嘴巴缝住的动作。 屋子里陈设简单但十分干净,刘用亲自去安排膳食,让众人好好休息就暂时离开了。 其他人一走,熊一山的嘴巴顿时开了封,说道:“公子,您觉不觉得门口的内侍鬼气森森的?” 江凛好笑道:“鬼气森森?” 梁辰在一边瞪了熊一山一眼,“说的好像你见过鬼一样。” 熊一山一到陌生的地方就会兴奋,在屋子里不停的转来转去:“现在要不要抓几个人来问问!” “问是一定要问的,但用不着抓来。”江凛接过梁辰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说:“你留下看着他们收拾东西,梁辰给我出去转转。” 熊一山:“为什么是我……” “谁让你话多!”梁辰笑眯眯拍了下他的肩膀,叮嘱道:“公子那套茶具你仔细着,若有个好歹唯你是问!”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守门的内侍见他们要出去,也没有追问什么,本本分分的恭送他们离开,继续站在原地守门。 江凛蹙了蹙眉,“这内侍的确有点奇怪,似乎毫无交谈的欲望,连一点点好奇心都没露出来。”这种人迹稀少的地方,别说新来一大堆人,就算哪天出现一只野物都该是新奇的。即便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也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梁辰道:“被发配到这里守陵的宫人,多数是犯错被罚的,再加上常年呆在荒无人烟的山头上,难免变得孤僻古怪吧?” 他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因为拐过回廊时,有几个女子低语的声音从假山后边传来,谈兴颇佳。 “此次前来查探的大人,是此次科举三鼎甲中的江探花呢!听说是个神仙般的男子,我真想去看看他是什么模样!” “咦?你听谁说的?” “我今日去大厨房取饭菜的时候,听见莲姑姑说今日有贵客到,刘大人吩咐莲姑姑多做些可口的饭菜,光是山里的野味就有五六样。咱们这少有人来,莲姑姑也有几分好奇,便问了几句,我躲在一旁听见的。” “刘大人这般上心,想必这位江探花来历不简单?” “可是,探花郎文绉绉的,能驱鬼么……” 这话一出,顿时带来一股惊恐,众人头皮都颤栗了一下,“别说这事,这段时间,每晚我都做噩梦……” “就是,咱们还是聊聊那位探花吧……不如咱们结伴去偷偷看一眼,看看神仙到底长什么模样?” 这时,一个格外娇软活泼的声音说道:“别说是位神仙模样的大人,就算长得像夜叉,我也一样想去看看……” 立即有人附和道:“是呀,咱们整日呆在真的无聊死了,我才十几岁呢,不想在这里呆一辈子啊!” 第125章 鬼故事(中)【第二更】 守陵人的家族被称为陵户,在身份上不同于普通百姓,人身自由受到很强约束,永远不得离开陵寝墓地,世代不得转行,子孙世代传承。所谓不得转行,就是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不能经商,不得从军,守墓身份世代固化,需要终身洒扫陵寝。 但也是有好处的。 因为是在为皇家看守陵墓,朝廷也会给守陵人发放很高的俸禄。同时享受免课役的待遇,除了长期分发衣物粮食,逢年过节也会派送额外的粮食。所以在课税剥削严重,战乱频发的年代下,有许多人愿意放弃自由选择给皇陵守墓的肥差,过着丰衣足食清闲的生活。 至少有一半的守陵人是这么来的。 但时间长久下来,他们的后代却有可能经受不住这样的折磨。 “不呆一辈子又能怎么样?你可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我听说之前有逃离的宫女,下场很惨的……” “可是……你看看这些陵户里边,哪有一个像样的男人,我娘已经开始为我相看亲事了……” 其他几个人想必也有同样的烦心事,一听她提起这个,都沉默起来。 半晌,有人说:“要是打仗就好了,起码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来这里,我们也能有更多的选择不是吗……” “快闭嘴,这样的话你也敢说!” 陵户可以与普通百姓通婚,只是子孙必须以守陵为业。一旦成为陵户家人,人身自由就会受到同守陵人一样的管制,所以绝大多数时候还是陵户之间通婚。只有少数百姓为了逃避苛捐杂税和天灾才会选择与陵户通婚。 可惜当下是太平盛世,傻子才会这样做。 最开始说话的声音笑嘻嘻说:“槐儿,要不然你去求求那位大人,说不定他看上你了,就会答应带你走喽!” “哎呀,你这个坏蹄子,让莲姑姑听见,就把你送到大厨房做人肉包子!” 对方声音立即露出惊恐:“快别提这个,说的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先前那个活泼的声音问道:“什么人肉包子?” “你还不知道啊,前段日子不是意外闯进几个陌生人么?有传言,说那几个人被处死了,后来……有人在包子里吃到了手指甲!” 槐儿道:“不过是片手指甲,说不定是厨房的人不小心掉进去的,恶心是恶心了点,那也不至于就是人肉包子吧!” “嘁,不掉心能掉里半片手指甲?我可没听说有人切破了手什么的!” 几人听她这么一说,也跟着狐疑起来:“是啊,的确没听说谁切破了手,连指甲都切掉半块的……” 她们这个地方,谁发生芝麻大点小事就会传遍各个角落。 槐儿见她们说个没完,气的一跺脚,“我可不同你们瞎说了!” 有人笑道:“嗨哟,你看她怕的小脸都白了!” 槐儿不再理会她们,从假山里走了出来,却迎面看见江凛和梁辰站在那里,不由愣住。 江凛伸手推了一把梁辰,低声道:“去,美男计!” 梁辰震惊的回头看他:“???”你是美男你怎么不去? 江凛看出他眼中的意思,十分自然的说道:“我不能去,许儿知道会不高兴的。”他被梁辰挡着,此时又往他身后挪了挪,避免槐儿看到他。 “你们是……” 梁辰听见槐儿问出声,僵硬的转过头:“我,我们是……” 江凛趁着二人说话的功夫,转了个身,往一条岔路上去了。 槐儿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显然觉得这里不会平白出现什么陌生人,再看向梁辰,目光顿时一亮:“你们是钦差?” 梁辰“嗯嗯啊啊”嗫嚅了几声,说道:“只是受皇上派遣,算不得钦差。” “那也差不多。”槐儿从小在九嵕zong山上长大,虽有教习嬷嬷训导规矩,也到底比不得大安宫中规矩严苛,胆子比较大,她看着梁辰也不怎么羞涩,笑道:“这位大人是有什么事要问奴婢么?” 她声音放的很低,似乎不想让里面的同伴听见。梁辰也不希望人太多了,便找她的意思伸手指了指那边的角落。 槐儿一喜,紧张的扭了扭手中的帕子。 二人以前以后走到回廊拐角处,梁辰想了想,说道:“方才我在那边,听见你们说,前段时间有人闯进九嵕山了?” 槐儿没想到他听到了她们刚才说的话,脸色微微一变。 梁辰道:“你不用紧张,方才你们说的话,我不会透露给其他人的。” 但槐儿的脸色依旧没有缓和,犹豫了一下说道:“是有那么回事,那是秋天的时候了,有几个人,据说是误入九嵕山,但刘大人怀疑他们是冲着陵墓中的陪葬品来的……” 帝陵恢宏庄严肃穆,此时陵寝里藏的贵人并不太多,但也埋藏了大量陪葬品价值连城。 纯容皇后先葬于玄宫,依山凿石而建,从墓道至墓室山约75丈,前后安置了5道石门,中室为正寝,是停放棺椁的地方。墓室内富丽堂皇,不异于长安城的九重宫阙,里面的陪葬品可想而知,很容易吸引盗墓贼的光临。 不过梁辰没有就此相信这个结论,而是问道:“这是有人传说的,还是刘大人审问过后,那些人自己交代的?” 槐儿一个宫女,显然不知道确切答案,她见梁辰又刨根问底的意思,就起了退缩之意,低头道:“奴婢自然不知道刘大人审问的结果,只是听人说起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他们是在九嵕山哪里被抓到的?这里似乎并不容易进入?” 槐儿指了一个方向,说:“在北面,山后就是峭壁,不知道他们怎么上来的。” 九嵕山北麓,南高北低,以五层台阶地组成,台阶地上建有庑殿和东西庑房,东西各有一座三出阙,是举行重大祭奠仪式的地方。 梁辰往那边看了一眼,在他这个位置并不能看的真切,便接着问:“后来那些人呢?” 槐儿听他还要问,面色很不好看,摇了摇头干脆后退了一步,冲他行了个礼:“其他的奴婢真的不知道了,如果这位大人没事的话,奴婢就先告退了……” “诶?”梁辰看着飞奔离开的槐儿,嘟囔道:“怎么就跑了?” 江凛从角落里走出,看着槐儿的背影露出思索的神色。梁辰脸颊抽搐了一下,道:“属下美男计失败了……” “不算失败。” “额?何以见得?” 江凛道:“方才她遇见咱们,一脸兴冲冲的模样,满脸都写着,你们要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结果你没有问敬悯皇贵妃陵寝的事,问了那几个盗墓贼的事,她就变了脸色,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梁辰听他这么一说,细想还真是:“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不会是真被刘大人下令做了人肉包子吧?刘大人看上去不像是有这种癖好的人啊……” “我觉得晚上,你可以把槐儿堵在角落里,再问一下。” “???”梁辰满脑袋问号,听到“堵在角落里”这句,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推了兄弟出来,“要不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熊一山吧……” “他不行,怕是会吓着人家。” “属下也不行,方才已经试过了……” 江凛道:“那是因为你问到了她不想说的内容,你尽管再试试,晚上我就不带你出门了。” 梁辰:“……” 膳食已经备好,刘用立即亲自来请江凛前去用膳,果然如那几个宫人所说,至少有五六种野味,都是不太常见的,闻着味道就知其美味异常。 除此之外,还有几碟外表玲珑可爱,内里不知乾坤的小包子…… 江凛和梁辰对视一眼,有点抗拒。 刘用还在一旁热情的介绍道:“这是大厨房的莲姑姑最拿手的水晶包子,诸位一定要尝一尝。” 熊一山不知所以,一口叼了两只小包子入口,细细嚼了嚼咽肚,赞道:“好吃!” 江凛和刘用坐在一起,看不见熊一山嚼包子的模样,还能保持淡然神色。而梁辰就坐在熊一山旁边,想象他口中的人肉馅兴许还带着指甲什么的,胃里就忍不住翻腾,面色难看的不行。 刘用听了熊一山的赞叹,弯着眼睛笑容愈发显得温厚。 江凛道:“我一向不怎么喜欢吃带馅儿的食物,我看这野味的确罕见,味道应该不错。” 刘用听他这么说也没强求,分别介绍了桌上的几样菜式。江凛每一样都尝了尝,感叹厨娘的味道的确不错。那包子……他想着要不要把今日听到的东西告诉熊一山呢。 那边熊一山正纳闷公子什么时候不吃带馅儿的东西了,梁辰见他又要多话,连忙说道:“你要是喜欢,就把我这一份也吃了吧。” 熊一山鼓着腮帮子诧异了一下:“嗯?你也物七奈馅儿呢额?(你也不吃带馅儿的了)?” 梁辰痛苦地挣扎了一下,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道:“嗯,你多吃点,晚上公子说带你出去溜溜……” 熊一山眼睛一亮,又往口中塞了两个小包子。 梁辰:“……” 第126章 鬼故事(下) 刘用在九嵕山呆了十几年,对京城的变化很感兴趣,帝陵的事没说几句,却也聊到了掌灯时分。因为是在山上,夜晚的明月看起来格外硕大明亮,膳后,刘用本着百步长寿的秘诀,带着江凛等人四处转了转。 众人站在山口吊桥处展望整个帝陵,在此为恢弘广阔的陵寝而感叹。 刘用展袖抚了抚衣裳,将手臂背到身后,说道:“朝廷的供赋有部分银两专门用来修建帝陵和购置随葬品,只是修陵规模渐大,用银渐多,专门用来修陵的那一份银两往往不够,常从国库开支。但皇上励精图治,并不打算在这上面过度消耗国库的开支,用度比照先帝削减了近一半。” 可即便是这样,依照规制,帝陵依旧占地广阔,光是衙署、官言堂、大小衙门、存钱库、牢房、书院、靶场、御花园、万兽园等设施,就有三街十八巷三十六院。 除主陵墓道地宫以外,陵山周围也兴建起规模宏大的建筑群,用作陪葬墓。 帝王的妃子和嫡出公主都陪葬在靠近陵山的地方,庶出的公主、皇子和文武大臣大多陪葬在山下平原。显然,靠近陵山的陪葬者地位尊崇,而陪葬山下者则较次之。 刘用望着庞大的陪葬墓,用一种异样的口吻说道:“皇陵余地赐皇室宗亲、功臣、将相陪葬。并允许子孙从父祖而葬昭陵,即所谓‘其父祖陪葬,子孙欲来从葬者,亦宜听允。’文武大臣和皇亲国戚都以陪葬帝陵为荣。” 金碧辉煌的飞檐斗拱连绵不绝,直至目光所穷之处。即便是在夜晚,也依旧能感受到前方建筑的恢弘庄严。 江凛听他语气中隐约藏着不明的意味,说道:“死后哀荣,荣的是家族子孙。与这里躺着的人,其实并无多大干系。” 刘用诧异的回身看他一眼,然后“哈哈”一笑。“江大人所言极是。” 几人在此闲谈之时,梁辰已经找到了那个叫槐儿的宫女,将她“堵在角落”。 槐儿因为白日的问话显得有些害怕,局促的用左手抱住手臂,微微搓动,看上去是冷,实际上是下意识的防备梁辰。 梁辰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把实情从这姑娘的口中问出来,忽然想到话本里多情浪子诱骗姑娘的时候,通常会称呼对方为“某某姑娘”。 他便决定一试,忍住头皮发麻的感觉,尽量将声音控制的非常温和,道:“槐儿姑娘无需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槐儿惊讶的抬头,对上梁辰的目光,唇瓣微张,轻轻“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叫槐儿?” 梁辰见这招果然有效,心中一喜,答道:“白天你们在假山后面说话,你那几个同伴是这样称呼你的。” “哦……”槐儿稍微放松了些,说:“你找我,还是想问白日那件事吗?我真的不知道更多了……” 梁辰心思拐了个弯,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槐儿姑娘为什么突然不吃包子了?方才我过来这边时,听一个宫女说,槐儿从前最喜欢吃莲姑姑做的水晶包子,却因为听了那个传言之后,一口都不肯再动了……” 分明只是很普通的问话,甚至是宫人们拿来玩笑的话题,槐儿却猛的变了脸色,甚至不受控制的扶着墙干呕了几下。 “槐儿姑娘,你没事吧?”梁辰心中越发怀疑这个槐儿知道什么,如果只是听了传言,兴许会对包子有些抵触,就像他自己一样,可能十天半月见不得包子,但不会一直不吃,因为传言对人的影响是有限的,就像那几个宫女,全都把“人肉包子”当成玩笑,可槐儿为什么惊惧异常? 槐儿忍住胃里的翻腾,用帕子擦了擦唇角,转身就要逃,却被梁辰一把拽住手臂,“槐儿姑娘,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放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梁辰好歹是个大男人,一个柔弱的宫女自然挣脱不了他的钳制,“槐儿姑娘,你再挣扎,就要把其他人引过来了,难道你想让别人知道你藏着秘密吗?” 槐儿浑身一僵,瞪大眼睛看着梁辰。“求求你,放过我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梁辰慢慢松开她的手臂,低声说:“我是奉江大人之命前来问话,怀疑之前闯入帝陵那几个人有问题,你现在不说,江大人也必定要挨个审问,到时候你的处境会更被动,不如现在说出来,我们必定会保护你的安全,不会让人知道是你说的。” 槐儿满心犹豫,见他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咬牙道:“你跟我来。”她小心看了看四周,借着夜色往更加偏僻的角落走去,转而打开一间屋门走了进去。 两人进了屋子,槐儿四处看了看,才说:“我是看见了……” 梁辰皱眉:“看见什么?人肉包子?” 槐儿紧紧拽着胸口的衣襟,强自抑制胃里泛起的恶心感,点头道:“是……我看见了……莲姑姑大半夜在厨房剁肉,我看见一截手指头……” “那么晚了,你到厨房去做什么?” “那天我被莲姑姑罚了晚饭,半夜实在饿得慌,就想去大厨房找点东西吃,没想到……看见了不该看的……当时我害怕极了,赶紧反身回了住处,第二天早上起来以为自己是做了噩梦,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就听说有人在包子里吃到了手指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在厨房剁肉,不会有人听见么?” “大厨房离我们住的地方比较远,通常是听不见的,但夜里的守卫巡视的时候应该能听见,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发现。” 说不知道,实际上不想就能知道。 “恐怕不是守卫没发现,是他们原本就知道这件事情?至少是那天的守卫是知情的。” 槐儿闻言没有应声,微微垂着头。 梁辰若有所思,守卫是刘用统管,既然守卫有问题,那刘用呢?“那位莲姑姑跟刘大人走的近么?” “都是守陵的人,在这多少年了,自然是熟悉的。不过刘大人有家室,跟我们这些宫女不常来往。” “刘大人有家室?我们来的时候并未看见。” “刘大人的妻室女儿都在山下管马厩,不跟我们呆在一块。” “原来是这样。”梁辰想了想问:“你说你那天晚上被莲姑姑罚,才没有晚饭吃,可她一个厨娘,还能管到你们这些宫女头上?” “莲姑姑其实是我们这些宫女的总管姑姑,只是喜欢做膳食,所以常常在大厨房帮着厨娘做吃的。”槐儿抿了抿唇,“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可以走了吗?” “槐儿姑娘好像很怕那位莲姑姑?” “莲姑姑是从宫里出来的,规矩很严,不像我们,其实只是普通的陵户人家出身,没受过几日教导,莲姑姑常常看我们不太顺眼,说我们没规矩……而且,我知道她做人肉包子,当然会害怕……” 话说到这,梁辰该问的也都差不多了,余下的事情,他只要回去跟公子确认就好“多谢槐儿姑娘。” 槐儿看了他一眼,微微屈膝行了个礼,飞快的转身出了屋子。梁辰看着她的身影从窗棂上闪过不见了,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刘用给他们安排的住处,江凛已经回来了,熊一山立即拉住他,露出姨妈笑,挤眉弄眼道:“听说你去找一位叫槐儿的姑娘了?” 梁辰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狠狠瞪了一眼,转头看向江凛,“公子。” “嗯。”江凛朝他看过去,问:“可问出什么了?” 熊一山闻言立即揉着通红的脑门凑过来听。 梁辰将槐儿所言一字不落的说了一遍,并猜测道:“那几个来历不明的‘盗墓贼’肯定有问题,只是不知道刘大人到底知道多少,又隐瞒了什么。” “找机会打听一下那个莲姑姑的来历,还有那天巡夜的守卫是哪几个人。” “是,公子。” 主仆几人正说这话,外面突然想起一阵长噫之声,就像戏子在吊嗓子一般。 “咦?什么动静?”熊一山立即跳了起来。 江凛皱着眉头起身往外面走去,那声音变得清晰也更渗人,细细听去,是女子的尖利悠长笑声,阴冷凄厉,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然后又在这空旷的山间回荡开来,声音被无限放大连着回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宫人们住的地方门窗都紧紧闭着,但还是有胆子大的几个人出来看是什么情况,想知道这位江大人会怎么说。 刘用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的院子里,说:“江大人可听到了?” 江凛淡淡“嗯”了一声,说道:“是一个女子的笑声。”顿了顿,他说:“人说,不怕鬼哭,就怕鬼笑。” 刘大人惊异的看着江凛,“江大人还懂这个?” 江凛看着敬悯皇贵妃陵寝所在之处闪烁飘动的幽蓝光芒,说:“小时候听老人说起的。据说,人有人言,鬼有鬼话。人鬼不能交流。鬼如果冲着你哭,说明它害不了人,只是不甘离世。可如果鬼冲着你笑,就说明怨气深重,成了厉鬼,乃是凶中之凶。” 看热闹的人:“……”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讲鬼故事? 第127章 敌在暗(上) 【第二更】 鬼笑声和飘忽的鬼火从午夜一直持续到丑时天光破晓,江凛讲个了鬼故事就回去睡觉了,说天亮之后出发去爬敬悯皇贵妃所在的孤蜂。 其它的宫人们就没他那么大的心了。 听了什么不怕鬼哭就怕鬼笑的话,只觉得夜晚变得尤其可怖,几乎全都是睁着眼睛挨到天亮。 因为早膳里又有小包子,梁辰终究受不住良知的煎熬,将人肉包子的事情告诉了熊一山,熊一山手里的包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跑出去吐了个昏天暗地。梁辰摇头叹息一声,暗道:辛苦你了大兄弟! 敬悯皇贵妃的陵寝被称作“元宫”,所以大家都将那座孤峰成为“元峰”。 元峰没有栈道吊桥,他们要先从守陵人住的地方顺着吊桥走到一座陪葬陵所在的山峰上,再顺着栈道下山,然后坐船从山下的九水去往元峰脚下。 最后,从坡度最缓的那面爬上去。 江凛此次带来的人手大部分是皇城司的人,这帮属下在皇城司做了许久的“废柴”,一听要爬元峰纷纷怂了,绿着脸道:“老大,属下十分想跟您赴汤蹈火,但这个也太……太难了,属下办不到啊……” 江凛闻言倒没生气,只是淡淡道:“既然知道自己不行,回去之后就要跟着熊一山苦练。” 这些人是江凛在皇城司上任之后,去其糟粕后留下来的,为江凛所折服,听话的不得了,众人闻言纷纷看向熊一山。 熊一山同样满脸菜色,只不过他是吐的,闻言不爽的哼哼道:“叫你们平日偷懒耍滑,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是废人一个,回去还不好好操练?” “是是是……” 江凛满意的看了一眼熊一山,说道:“你带着他们留在这里,其他人跟我上去。” 众人纷纷答应,刘用这时朝他们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精壮的守卫,说道:“下官手下只有这几个人能上去,就交给江大人差遣了。” 江凛朝他身后的几个人看去,目光落在他住的那间院子里那个守门的内侍身上。 刘用见状,解释道:“申怀是帝陵中的老人了,能为大人带路,将大人一直送到元峰脚下。” 申怀冲着江凛躬身行礼,面上还是那副“别跟我说话,我不感兴趣”的神色。江凛没说什么,带上人和此行要用的东西,从吊桥出发。 他们选的这条路,只通往元峰最近的。 吊桥不算长,栈道也比较好走,只是天长日久受风吹雨淋,偶有崩坏之处,行走时要时刻警惕,让大家废了些精神。花了两个多时辰,众人终于到了九水岸边的船上。 此行共有十六人,江凛带了八人,加上刘用的六个人,分四条船上了九水,申怀跟着上了江凛的船,在最前面。船并不大,就像闲来湖上泛舟时的扁舟,好在众人都会撑船,不用特意再找船夫。 撑船的人动作很麻利,船一下子就从岸边漂了出去。 众人奔波了一上午,这会都有些无精打采。山里寒气重,他们又是在水上,更觉得湿冷袭身,都呆着不说话。 梁辰偷眼看着申怀,感觉自己被熊一山传染了疑心病,总觉得申怀面无表情之下透露这一丝狡诈。 待绕过一个弯,申怀突然对撑船的人说道:“前面不好走,小心着些。” 众人都有些疑惑,但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不过片刻之后大家就明白了。 两边山势陡峭,山峦雪色,风景很是不错,只不过顺流漂下,又是接连两个转弯,水路愈发窄了,抬头一望,天光也只剩一线。稍不注意,他们的船就要撞上岸边的石头。 众人在复杂的河路中穿行了许久,再往前,竟然出现一个洞穴,洞中漆黑,显然十分深邃,不是一下子就能通过的。申怀这时又开口了,“要从洞里穿过去。” 在洞外不觉得,进来之后众人才后知后觉,为什么这船造的这样窄。因为石洞的宽度不过比船多了那么三尺,勉强能让船稍微调整方向,不至于撞到船头船尾。 有人疑惑道:“难道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么?” 申怀这次没有闭口不答,但也没多做解释,只说:“建陵的时候上面有吊桥和栈道,皇上命人拆除之后,通往元宫的路只有这一条。” 之前江凛已经听刘用解释过,此时没有提出疑议,众人也就都不再问了。 从洞口进去,拐了个弯之后,光亮逐渐消失,几条船纷纷点了油灯照亮,但能照到的地方十分有限,众人正聚精会神的看路,前面突然传来夜里发出的那种鬼气森森的笑声,开始还只隐约能听到,过了一会,声音在山洞里回荡起来,越发近了,简直就像在他们耳边发出来的,刺的人耳膜生疼。 在这么狭小的地方,遇见这么诡异的事,胆子小的人只觉得脑子都有些抽筋。 江凛带来的人还好,刘大人手下的人登时就慌了,有人突然站起身,脚下的船开始摇来晃去,不一会就有好几个人扑通扑通掉到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虽然会凫水,但这里河道太窄,水又出奇的深,再加上惊慌失措,几个人扑腾几下竟然沉下去了! “都别乱动!” 江凛沉声喝了一句,一甩手将船上的绳子往后扔了过去,后面船上的人立即将绳子扔下水,再顺着绳子去下水救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众人闻言都冷静下来,不敢再随意乱动,免得有更多的人掉进水里。但下去救人的半天也没上来,坐在船上拉绳子的人喊了几声,试着拉了几下绳子,发现绳子一点重量都没有。“糟了!老大,怎么办?” 江凛的目光后面看去,四条船上的人有小半都落了水,其中刘用的手下掉下去四个,他自己的人下去两个救人也没回来。 他是不相信有鬼混作祟的,再说众人口中鬼魂就是他的亲生母亲。眼下这种情况,分明是有人在暗中使绊子。 想到陈皇后的目的,眼下这种情况不难理解,对方是要削减他的战力,在他抵达元宫之后,利用他的职权开棺,再利用“鬼魂”将他灭口。 “再下去两个人,把绳子拴在腰上,如果找不到人,立刻上来。” “江凛的属下中有两个水性好的,闻言立即在腰上绑了绳子,一刻不敢耽误就下了水。” 船上的人能感到绳子一直在动,不一会,下水的两个人反身上来,说道:“大人,找不到人,水下一片漆黑,不知道有多深。” 江凛皱着眉思索片刻,对船上剩下的那两个刘用的手下说道:“你们两个原路返回,去找刘大人帮忙,到这里继续搜索失踪的人,我们继续往前走。”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连忙答应,快速的反身往洞外退了出去。 方才那阵诡异的笑声已经停了,江凛皱眉看着水面,觉得他那两个手下不应该这么轻易就丢了命,只是不知道这水下有什么玄机。他看了一眼坐在船头的申怀,问道:“继续带路吧。” 申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什么特殊的反应,说道:“再往前转两道弯,就能出洞了。” 梁辰一边给方才下水的人披衣裳一边说道:“阁下真是坐得住?难道不害怕吗?” 申怀听了这话,神色终于微微有了变化,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不屑还是觉得好笑,说:“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还怕鬼。” 江凛和梁辰对视一眼,觉得他话里有话。 这时,前方已经出现一点光亮,三条船前后出了洞口。 众人现今只剩下八个人,重新分配了一下船只,继续往前走去,好在没多远就到了云峰脚下,上岸之后,申怀指着一处地方说:“那里有个山洞,可以歇脚。” 江凛正有此意,便吩咐人去捡些干树枝,起码要生火让两个手下将衣裳烤干。 梁辰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公子,那鬼笑声竟然大白天就出现了。” “本来就不是什么鬼,出来吓唬人想必也不用非得赶时辰。” 梁辰闻言窘了一下,“也对。” “闷葫芦和海云下水了,他们不会有事吧?” 江凛道:“直觉是追着人没的。” “追人?追刘用的人还是……追暗中动手的人?” “都有可能。” “那咱们怎么办?这一路八成一直有人暗中盯着咱们。” “静观其变,无论如何都是要上去。” 梁辰闻言仰头看了看山壁,皱了皱眉。“道中间不会还有什么埋伏吧?要不然属下先上去看看。” “不必,这种山壁想要做埋伏没那么容易。” 洞里的火已经燃起来了,八个人围着火堆坐着,申怀道:“江大人尽可以带着属下上去,小人就在此处等着,待你们下来,再一道回去。” 此时在场的,除了他,剩下的全是江凛等人,申怀顿了顿,突然问道:“江大人真要开棺?” 江凛当然不会开棺,他又不需要看尸骨,相看尸骨的是陈皇后。正如卿如许所猜测的,陈皇后是想通过尸骨确认她母亲是否生育过。 但申怀这么问,就很值得探究了:“阁下觉得呢?” 第128章 敌在暗(下) 石洞不大,被火光映照,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清清楚楚。申怀听江凛称他为阁下,神色间的诧异清晰可见。但他也在瞬间就恢复了原来的神色,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或不关心。 随便哪个意思,总之,是要表明“你别问我,问了我也不想说”。 江凛轻笑一声站起身,冲着火光微微抬手,他的手指修长,映着火光,掌纹清晰可见,像一条条万般复杂的脉络汇集在一处,看不清走向,然而他只要微微收拢手指,就能将这些繁乱不堪的纹路尽数掌握。 “离京前,我曾让属下去查了陵令刘大人的出身及生平,据说刘大人年纪轻轻就成为翰林院侍讲,前途不可限量,只是为人太过耿直,在废后刘家出事之后几次为其谏言,因此被贬官发配到此处守陵,一呆就是十几年。” 其他人都不知道他说着这话是什么意思,申怀添柴的手却顿住了。 江凛继续道:“可抵达九嵕山见到那位刘大人之后,我却觉得刘大人平易近人待人和善,且十分善于交谈,与我所知的刘大人多有不符。想必,这位假的刘大人不让阁下多言,是怕阁下泄露了真实身份,毕竟,朝廷官员与宦官内侍的举止言行还是有一定差别的。” 啪嗒! 申怀手中的树枝应声而落,愕然抬头,看向居高临下看着他却神色温和的青年。“你怎么知道的?” 梁辰一向聪明的脑袋打结了一下,豁然起身看着申怀:“原来你才是刘大人?” 江凛笑道:“原本我也不能确定你的身份,但你方才那句疑问,让我确定你不是设局之人。” 申怀垂了垂眼,捡起方才掉落的树枝投入火堆,才站起身,沉声道:“没错,我才是刘用。” “啊?你……”梁辰与其他人的神色顿时戒备起来。 江凛挥挥手,叫他们不必紧张,说:“刘大人智慧过人,虽受人胁迫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却用另外一种方式企图引起我的怀疑。” 申怀看着他,微微挺起腰背,之前假装内侍刮掉的胡子在火光的映照下露出青色的胡茬,他说:“没错,是我让槐儿故意透露一些消息给你们,江大人果然聪明,这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绽。” “槐儿所说的,都是大人您教给她说的?”梁辰不禁受到打击,心道自己的美男计果然还是没有成功,原来人家本来就是要说的…… “是。” “……”梁辰在这两个满肚子心眼的人面前显然是最不聪明的那个,问道:“公……大人,您从哪里看出破绽的?” 江凛眼中笑意更明显了几分,说道:“槐儿说,自己夜深人静去厨房找东西吃,意外看见了莲姑姑在深夜剁人肉,这本就不符合常理。别说莲姑姑一个女人,根本没办法独自处理几具尸体。费力将其剁成肉馅包成包子,更是多此一举,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的能做到并且做了这些,周围也定然有守卫巡视,槐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宫女,又如何躲避警惕的假守卫呢?所以,槐儿只是将刘大人编好的故事说给我们听,她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让我们主动去问她,从而免去‘闯入者’的怀疑。” “那大人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江凛瞥他一眼:“我以为你能想得到。” 梁辰:“……”属下惭愧…… 江凛看向“申怀”,说:“刘大人透露给我们的消息远远不止这些。既然你让槐儿扯出莲姑姑,说明这件事情必然跟莲姑姑有关。我让属下去打听莲姑姑的来历,但很多人都不知道,唯一得到的消息,是她自请前来守陵。不过,槐儿的话,透露了莲姑姑的身份。” “槐儿虽是受刘大人之托前来给我们‘报信’,但她言语间情不自禁流露出对莲姑姑的惧怕,说莲姑姑规矩严苛,觉得她们这些小宫女没规矩,常常罚他们。所以,莲姑姑在来帝陵之前,在宫里应该有比较高的地位,才会有如此严格的规矩。” “而我的属下问到莲姑姑同刘大人是否亲近时,槐儿只说,‘都是守陵的人,在这多少年了,自然是熟悉的。’共事十几年的时间,彼此只是熟悉,说明莲姑姑与刘大人您的关系并不好,而其中的原因,怕是因为她曾是纯容皇后的贴身女婢!而纯容皇后的死于刘废后脱不开干系,与刘大人关系不好才是理所当然。” “再有,槐儿说,刘大人有妻女,住在山下马厩附近。这就奇怪了,难不成刘大人和妻女常年分离,自己住在山上,妻女却要同守卫们住在山下?而莲姑姑身为统管宫女的管事,为什么要监管厨房的膳食呢。就算是喜欢做膳食,厨房也该有一位正经的管事娘子才对,但并没有。所以,恐怕刘大人的妻子,正是厨房的管事娘子才对。她至今不见人影,想必是被人监禁起来,用于威胁刘大人!” “总的来说,就是闯入者绑架了刘大人的妻女,逼迫你假造了“皇陵闹鬼之事”,并向皇上禀奏此事,闯入者才能顺理成章的达到开启敬悯皇贵妃陵寝的目的。那么,闯入者是什么身份,才能让莲姑姑帮忙绑架刘大人的妻女呢?自然就是当年揭发刘家造反,拆穿废后谋害纯容皇后的陈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申怀”紧紧抿住嘴唇僵在原地,虽然他早就猜出‘闯入者’的身份,但有人在他面前明明白白说出的时候,他还是被震了一下。 陈家与刘家,刘家与纯容皇后,这团乱麻,多年来不但没有解开,反而愈加混乱。 其他人听江凛一番解释,纷纷露出愕然之色,没想到一个宫女简简单单几句对话居然能传达出如此多的信息。 梁辰不是头一回感受到自己和公子的差距,但这一次尤为明显,想想自己怕不是个傻子吧…… “申怀”面色凝重,说:“那几个闯入者勾结莲香,绑了我的妻子和女儿,然后杀了几个守卫,并代替了他们。在江大人从吊桥出发之前,他们已经上了元峰,设下埋伏,就等着江大人上去破除陵墓的机关之后,杀你灭口。到时候,皇上问起来,我就要说你在元峰上出了意外,掉入山涧而亡,你带来的那些手下都留在守陵忍住的地方,也不会知道实情。” 江凛提唇一笑:“既然知道有阴谋,我又怎么会上去呢,反正他们打不开敬悯皇贵妃的陵寝,我压根就没打算爬上去。” 皇陵都会布置大量的机关暗道来防止盗墓者及心怀不轨的闯入者,敬悯皇贵妃的陵寝也不例外。如果没有按照正确的步骤开启,就只能用活人硬接下重重机关带来的死亡。 陈皇后显然不敢在昭仁帝眼皮底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申怀”听到江凛所言,面色变得灰败。如果他没能顺利让江凛去开启陵墓,他的妻女性命堪忧。但他又有什么脸面让对方拿命去换自己妻女的命? 江凛哪里会看不出他心中所想,说道:“刘大人还请放心,我留在守陵宫里的手下们也不是吃素的。这会应该已经将大人的妻女救出来了。” “申怀”眼睛一亮:“当真?” 江凛颔首,然后问:“敢问刘大人,方才在那水洞之中,那几名守卫的去向?” “申怀”听见他发问连忙说道:“他们是故意掉入河中,想分散江大人的一部分力量,只是没想到江大人的手下如此警惕,只跟下去两个人,不过请放心,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 江凛点了点头,走到洞口,看向远处守陵宫所在的山峰,那里静悄悄一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梁辰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那边,问道:“他们行不行?” “总之是熊一山调教的,如果不行,回去就把熊一山交给你处理。” 梁辰一窘,怎么处理,杀了吃肉吗?想起人肉包子的故事,他说:“应该能行……” ……………… 元宫殿外青砖铺地,重檐九间,墙垣上是天外飞仙朝拜西王母的壁画,画中人物宽袍大袖衣饰华美,神态轻灵,色彩明艳斑斓。 墓室及接近山顶的地方,凿石扩地,修建了房舍、游殿,供墓主人灵魂游乐,用栈道与墓道口连接,使守陵的宫女能够“供养如平常”。又在栈道旁建造房舍,供宫人居住。墓道东西两厢列置着许多石函,石函内装着铁匣,匣内装着珍贵的陪葬品,传说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真迹和钟繇等古代著名书法家的许多墨宝都在其中。 上面埋伏的人等了三个时辰,天色已经不早,暮云四合,夕阳西下,浓厚的金光在天边聚成一片。 终于又一个人等不及问道:“老大,他们怎么还不上来,难不成是爬不上来?” “据说皇城司的新任头领武艺高强,不至于连这种地方都上不来。” “那……怎么这么久?” “也许是他的手下不行?” 山脚下,梁辰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谁骂我? 第129章 烫手的主意(上) 冬日渐深,大安宫的广殿楼台也被萧瑟侵染,清冷一片。 群臣依着往日的时辰踏入紫宸殿朝见昭仁帝。 兴许是因为边疆战事,昭仁帝近日清减许多,本就轮廓分明的下巴更瘦削了几分,却比从前威严更胜。“今年的冬至大祭,一切从简吧。” 昭仁帝励精图治,朝廷又有战事,以太后、皇后为首的后宫用度一再削减,工部户部也在各处下足了功夫,避免苛捐杂税给百姓带来过多的负担,这般情况下,冬至大祭从简是意料之中的,只不过现在众人的心思都没放在这上面。 “皇上,臣有一事禀奏。” 昭仁帝抬眼,看向出列的秦嗣远:“秦卿有何事要奏?” “帝陵异象,京中流言喧嚣尘上,臣以为,不可置之不理,在江都尉查清事情原委之前,应适当处置,否则传言愈演愈烈,皇室威严何在?”秦嗣远之前因为赵家冤案被连降三级,此时在紫宸殿的位置也从前排挪到了后排,却不影响他为慧妃效力,帮陈皇后挑事。 昭仁帝眉头微蹙,言语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秦卿所言在理,那么依你所见,该如何平息此事?” 秦嗣远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在老虎的屁股上摸两把,挑起话头便不想再出头了,当下推辞道:“臣一时还未想到主意,不知其他大人是否有良策?” 站在他前后的官员心中暗叫无耻,自己挑事就罢了,还要拉上他们一起。都不由自主的微微低了头,希望自己不要被昭仁帝点名。 事关敬悯皇贵妃,谁敢多言?旁人在一边听着,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巴掌。若是什么祸国妖妃倒罢了,总归占理,可一个寻常后妃,不过是多受了几分偏宠,子嗣也没有一个,早早就过了世,非得拿这事做什么文章? 这秦嗣远脑子坏了?这是出风头还是送人头? 见众人都不说话,昭仁帝冷哼一声:“怎么,你们都没有想说的?” 秦嗣远见搭茬的人都没有,也暗暗叫苦,他何尝想趟这混水,可他的亲妹妹慧妃已经已经上了陈皇后的贼船。秦家本就势弱,自从他被贬官,现今基本就靠慧妃一力支撑,秦家与慧妃是一体,虽然恼怒妹妹不与他商量就擅自做主,可此时再拒绝陈皇后,无疑会弄的里外不是人,糟糕与更糟糕的分别罢了,他也没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皇上,普云大师坐化留下舍利子,不如请到宫中供奉一段时日,必能杜绝各方猜测臆想。” 昭仁帝对此事早有耳闻,闻言看向其他人,“众卿可有异议?” “皇上,迎舍利子入宫,必定耗资巨费,臣以为,不宜在此时大动干戈。”这时候,到处省钱来来不及呢,一听又要花钱,户部以第一个不干。 而工部钱粮调度最多,花钱的地方更多,天天想着从户部抠出钱来,这时候当然不愿意再出什么枝节,也纷纷道:“臣附议。” 秦嗣远头冒冷汗,说道:“皇上,民为国之本,此时万万不可置之不理,任由其发展下去……” 昭仁帝皱眉,环视大殿众人的神情想了想,说:“秦卿的话颇有道理。” 秦嗣远刚松一口气,就昭仁帝继续说道:“只是国库调度亦不可轻率挪用,若要迎舍利子入宫,便要额外想别的办法,既然这个提议由秦卿提出,这件事便交给秦卿来想办法吧!京中谣言四起,的确不可轻忽,朕给你三日时间,想办法将此事给朕解决。” 其他人见状,心道皇上又把这烫熟的山芋给扔回给秦嗣远了,既然你这么忧心这件事,那你就想办法吧!这招真是高明!众人看向秦嗣远的目光满是同情,当然也有幸灾乐祸的,还有为自己没有被坑到而感到庆幸的。 秦嗣远愕然看着上位端坐的昭仁帝,连不可直视帝王的规矩都忘了,“皇上……臣……” “好了,朕乏了,退朝。” 秦嗣远见昭仁帝已然起身,不敢再多说一个字,额头的汗流的更凶,不知如何是好。让他去筹钱?他到哪里去筹钱?上次迎佛骨入宫还是三十多年前,当时他年纪还小,只记得当日迎舍利子的仪仗被彩幡伞盖包围,从大菩提寺到城中沿途铺遍香烛鲜花,耳边萦绕着诵经声跟佛乐声,百姓夹到奉迎,盛况空前。 然而这还只是他大概的印象,实际上要耗费多少人力跟银两,根本就不是他凭空就能想象出来的。 若想知道具体,还得去户部去查当年的存档了。 这么想着,他便回身去寻户部侍郎薛良,然而众人已经三三两两离开了紫宸殿,各自去处理公务了,他便先歇了心思,打算往慧妃那里递个话,商量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总归他是替陈皇后出头,对方总不能看着不管吧?! ……………… 江凛暂时离开了京城,卿如许也跟着忙碌起来。 首先陈家的事要寻找突破口,其次祈绫雪的事情不能轻易揭过,对方探听批命的事又告诉慧妃,分明是把自己往死里坑,卿如许当然不会就此放过她。 不过年底宋楹出阁的日子近了,卿如许心里惦记着,时常还要往宋家跑,力所能及帮宋楹做些事情,最近竟然忙的脚不沾地,连老夫人都埋怨她往松鹤堂去的少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日她刚宋楹的闺房,就见她在那里团团转个不停,不由哭笑不得,无奈道:“我的小表妹,原来你竟是一只陀螺精不成?” 女儿家成亲之前,心中忧虑出奇的多,前世卿如许嫁给江凛的时候,也是这样每日坐立难安,心中不断想象着将来会发生的事,好的坏的,能琢磨出千百种,所以卿如许格外能理解宋楹的心情。 宋楹见她来了,一把抓住她的袖子,紧张兮兮的说道:“表姐,你说,宋家和宣平侯府如今都正得皇上的重用,我们两家结下姻亲,也不是道会引起什么样的事端?” 卿如许坐下来,诧异的看着她:“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宋楹思量颇多,面上不由泛起担忧:“可能是最近外面风言风语颇多,我听着这些传言,深觉朝中瞬息万变,不知怎么,就想到这了……” 卿如许听了她的解释,哑然失笑:“皇上从始至终都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加干预,甚至太后娘娘还送了厚礼,就说明宫里对你们两家结为姻亲是认可的。” “是这样吗……”宋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卿如许点点头,好笑道:“你只要安心等着做你的新嫁娘就好!其他的事情,自然有人替你操心!” 宋楹闻言便也笑了。 卿如许拈起一颗晶莹透亮的蜜饯,“你这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宋楹嗔她一眼,就去搔她的痒,“有母亲在,还有你们帮忙商议,我从头到尾就没插上手,你还比我知道些,现在竟来问我了……” 卿如许最怕这个,便躲边笑:“你周身一应事物,有舅母替你操心,定是万无一失的,我也不过白问一句。” “我在表姐前面嫁了,到时候把经验说给你听,表姐嫁人的时候就不那么慌了,你看我是不是贼贴心了!” 卿如许微微笑着轻哼一声,道:“就怕你到时候脸皮薄难为情,不肯多说呢!” 宋楹俏脸顿时绯红,心想这样的闺阁之语,若是被旁人听见,怕是要羞死了。她赶紧岔开话题:“走,表姐帮我看看嫁衣,我总觉得好像还缺点什么。” 她推着卿如许进了内室,火红的嫁衣就挂在架子上。林氏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要将百般心思都用在她身上,这嫁衣无论是料子还是女红,都是最好的,从她定亲就已经着手准备,到现在已经半年多,这嫁衣才刚刚完工。 “已经这般细致,姑娘却还觉得哪里不对。表姑娘快看看,到底少什么?”蒲草上次在宣平侯府受了重伤,才养好不久,此时面色还有几分虚弱,不过又宋楹的喜事在眼前,就冲淡了不少。她扯着嫁衣问卿如许。 卿如许绕着嫁衣转了一圈,笑道:“嗯……我看,怕是少了新郎官一声夸赞!” 宋楹这回是再也不能饶了她,直接将她扑到在榻上闹成一团,非要卿如许告饶才罢了手。 “你不知道,我这几日的心情实在复杂的很,没几日就要出阁,既欢心,又不舍,阿爹阿娘这段时间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我心里时时止不住的心酸……虽然薛准说以后成了亲,娘家又这么近,随时可以回来,可到底是不一样。” “何必想的那么多,总是要走这一步,永平郡主脾气虽然强势了些,但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嗯……” 卿如许知道劝她也没用,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经历了才知是酸是甜,是苦还是辣。 “对了表姐,江公子不是去了帝陵查探吗?还没有确切的消息?” “他倒是来了几封信,不过没说这件事。” “最近京中流言颇多,都说帝陵生变,是天降灾祸的不详征兆。也有人说是宫中有妖邪,敬悯皇贵妃是在提醒皇上。还有人拿重华公主做文章,说她就是妖邪,突然得宠,是用妖术迷惑了皇上,弄的人心惶惶的。” 第130章 烫手的主意(中) “我也听说了,不过传言罢了,当不得真。” 其实外面最开始只有“帝陵生变,天降灾祸”的传言,但江凛离京前往九嵕山之后,第二种说法悄然传开,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江凛故意为之,他怎么会让自己的母妃成为众矢之的呢!而关于重华公主是妖邪的传言,自然就是陈皇后的操纵了。 “听说有人提议迎舍利子进宫安抚民心,皇上答应了。” “皇上虽然答应,却不肯出银子,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下面的人了。也不知道秦大人想到办法了没有?怕是骑在老虎背上下不来了。” 说是安抚民心,其实不少人心里都明白,舍利子不进宫还好,进宫才会多生事端。不过皇上既然肯答应,必定心中有数吧?陈皇后想一箭双雕,怕是没那么容易。卿如许觉得迎舍利子筹银子这事儿八成是个引线,必定要牵扯出更多的人。 两人还没说完话,薛准就来了,不仅来了,还带了不少东西,宋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和他身后的几个沉甸甸的箱子,问:“这里面装的什么?” “都是我随手用的东西,我想着,岳父岳母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咱们将来定要时常回来,所以就把趁手的东西搬了些过来,免得到时候手头要用什么不方便。” 宋楹一听这话,有些哭笑不得的同时,方才对卿如许说的那些不舍与担忧乍然消散,看着薛准感动的眼圈都红了。薛准吓了一跳,结巴道:“怎,怎么哭了,你若不愿意,我这就搬走……” 宋楹瞪他一眼,“谁说不愿意了!” 卿如许在一旁看着,替她们感到高兴,可心里又隐隐泛起酸意,想着自己这两辈子都栽到江凛手里,就没得过一天消停的日子,哼! 回到府上,兰舟便将一封信递到卿如许面前:“姑娘,江公子又来信了。” “又来信了?”卿如许将信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不禁有些好笑,才走几天,竟然有这么多话要说? 宝儿好奇道:“姑娘,公子说什么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收起来吧。”卿如许上上下下看过一遍,又看一遍,确认里面只有家长里短,没有遗漏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将信递给兰舟,对宝儿说道:“不过说了些闲话,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只说还要等几天才启程返京。” 虽然江凛在信里没说,但他的语气很是轻松,那边的事情应该比较顺利,至于迟迟不肯动身回来,怕是在等宫里的动静。 可惜陈皇后的动静卡在了秦嗣远这里。 筹不到银子,舍利子就没法入宫,宫里的“妖邪”就无法被镇压,陈皇后想要铲除废后就没有理由。 卿如许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自己应该可以在这件事上钻个空子,陈皇后当年对付刘昭奕的时候,动用的人手若还有活着的,这次应该也会被陈皇后调用,毕竟,一事不经两手,参与过的人要可靠的多。 “拿我的拜帖去问一声,明日十四公主可有空,我想入宫拜见。” ……………… 正阳宫。 陈皇后安坐在宫殿深入闭目养神,袅袅的香雾萦绕在周身,将她的思绪也牵扯的恍恍惚惚。她伴在帝王身边一路走过十几个春夏秋冬,每当她与昭仁帝并肩站在高高的殿基之上,俯瞰万千臣民的时候,她都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身边这个高高在上,身为帝王的男人,是她独有的。 她嘴角轻轻牵动,满是讽刺。 怎么可能呢? 别说年年都有出身高贵,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宫为妃嫔,就连过气多年的废后都要跳出来与她争夺君心,一声不响生出一个受宠的公主! 陈皇后紧咬银牙,她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个男人,所以,她也不必时时害怕失去。一个不害怕失去的女人是无懈可击的! “含元呢?” 听见陈皇后突然问话,绮真怔了片刻才答道:“岁宁公主昨夜着了凉,含元公一大早知道了就去了宝云殿,这会怕是还在那。” “本宫的含元一向体贴懂事,知道怜恤弟弟妹妹。” 绮真替陈皇后理好衣裙,跟在她身后出了殿门,温笑道:“公主殿下不愧是皇上的长公主,行事一向妥帖,对皇后娘娘更是孝顺。” 陈皇后闻言脚下一顿,面容闪过一丝犹豫,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快步往宝云殿而去。 宝云殿中,年幼的岁宁公主刚刚睡着,含元见陈皇后来了,赶紧上前见礼:“母后。” “嗯。”陈皇后远远看了小女儿一眼,便拉着含元进了偏厦,并吩咐其他人都退下。 含元见状疑惑道:“母后是有什么话要跟含元说?” 陈皇后仔细端详着长女,见她长眉衔月,莲步款款,已然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了,心头不禁闪过一丝烦闷与痛惜。但她还是开口说道:“含元,你是母后的第一个女儿,也是你父皇的第一个孩子。” 含元公主一怔,不知道母后为何突然与她说这话。 陈皇后伸手抚了抚她眉梢,说:“对天下间的父母来说,这个孩子不仅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更是拥有其他无法代替的意义。即便你的母亲是一国之母,即便你的父亲是九五之尊,也是一样。” “含元不明白……” 陈皇后深吸一口气,忧虑从她的眼眸中渗透出来:“含元,如果让你父皇在你和重华公主之间做一个取舍,他一定会选择你的。” 含元公主脸色一白:“母后?” 陈皇后的目光泛起不舍,却仍旧咬牙开了口,“含元,在这危机重重的大安宫中,母亲能相信的只有你们兄妹三人,可琝儿跟岁宁年纪还小……” 含元在这一刻终于有所了悟,“母后是想让我对重华做什么么?” 陈皇后一早就让儿子李琝去接近重华公主,目的就是要让他“错手”了结重华公主的小命,在皇子与公主之间,昭仁帝必定会偏向儿子,就算知道这其中另有玄机,他也不会追究,因为李琝不仅是皇子,也是他唯一的嫡子。 这是必赢的赌注,陈皇后从未怀疑过。 但她却而不敢保证李琝不会失宠。 不过,如果重华公主丧命的同时,含元也伤了呢? “从林崖亭上跌下去不会要人命。” 含元闻言面上已经完全褪了血色,的确,林崖亭并不算高,跌下去摔不死人,最多摔断胳膊腿,但让她心惊的是母后的狠心。她怎么也想不到,母后会用她的伤残去保弟弟的宠爱,去换一个四岁小女孩的命。 即便看上去真的很划算。 她压抑不住声音的颤抖,含泪看着陈皇后:“母后,她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又能怎样呢?” “含元……”陈皇后早就想好所有的说辞,包括此时对含元公主的,也有事后对皇上的。她说:“那个重华现在年纪还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可过几年她懂事了,不仅要从你们姐弟手中强夺你父皇的宠爱,还会帮刘昭奕击垮你的母后!她们母女对我们,甚至对陈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不是她们死就是我们亡……” 含元踉跄着后退一步,抖着嘴唇说道:“母后身居后位,何必去怕一个被废掉的女人,她在冷宫愁苦多年,就算不是人老珠黄也必定十分不堪,又如何能及母后容色,如何能及这后宫没人千娇百媚?” 陈皇后呼的站起身:“可你父皇却被她引诱至冷宫,还生下一个孽畜,如今受百般宠爱!” 含元骇然后退一步,声音低了下去,狡辩道:“父皇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 “可谁能保证那些不会成真,我们必须将所有的可能扼杀!” 含元沉默了,母后早就决定好了,她的话不会有任何作用。 陈皇后走到她跟前,扶住她的肩膀,缓和了语气,温声道:“含元,母后不会让你有事的,难道你不相信母后吗?” 含元微微抬起眼眸,对上陈皇后的目光,凄然道:“含元都听母后的。” 沈皇后感受到她声音中的心灰意冷,咬了咬牙却没有改变主意。“母后已经安排好了,去吧。” ……………… 碧霄宫外,四岁的小女孩满脸期待,父皇终于答应让她回来看娘亲了。她身后的宫人手里抱着数个匣子,里面装的都是她平时最喜欢吃的点心和果子。 宫门吱呀一声,一张苍老略显呆滞的面孔在门缝中出现,干枯的手指扒着门边,盯着外面的宫人,声音沙哑异常:“什么事?” 宫人们几乎同时打了个哆嗦,重华公主却一点都不怕:“嬷嬷,是我!” 老宫女这才低下目光,看见个头小小的重华公主,神色微动:“公主殿下。”她打开宫门,将重华公主让进去,然后对其他人说道:“没有皇上的吩咐,其他人不能进来!” 重华公主看看老宫女,又看看捧着匣子的侍女们,说道:“你们把点心放在门口吧,素心姑姑,等到了时辰,你再过来接我把。” 素心是太后派遣到重华公主身边照顾的大宫女,一众宫人理所应当对她马首是瞻。见她点头,宫人们闻言纷纷将手里的匣子放到门口,行礼退下了。 重华公主已经迫不及待,迈开小短腿朝里面跑去:“娘亲!娘亲……” 第131章 烫手的主意(下) 无闻殿中,废后刘昭奕一身青衣,神情闲适,正在摆弄冷宫中唯一的盆景,听见熟悉的孩童声,她讶然回头,一双美丽至极的双眼霎时睁大,“逍儿!” 小小的身影幼兽般撞入母亲的怀里,方才还兴奋的心情不知怎么全被委屈所代替,忍不住呜呜哭起来,“娘亲!逍儿再也不想离开娘亲了……” 废后将紧紧拥住她,想要说话,却跟着掉下泪来。 “娘亲,逍儿在外面好想娘亲,逍儿想回来,可是父皇不许……娘亲一定也很想逍儿……对不起,娘亲……逍儿这么久才回来看……娘亲……” 小姑娘抽噎着,说话也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可废后听在耳中,心里软成一片,几乎化成水,不断应着,“娘亲当然想逍儿,娘亲怎么会不想逍儿……” 她将女儿从怀里拉出来,仔仔细细看着她的小脸,摸着她的胳膊腿,微微放了心,她小心怜惜的拨开女儿额前的乱发,心中有千百个问题想要问,到了嘴边只剩下最直观的一句,“逍儿胖了不少,在外面过的应该还不错。” 逍儿有些难为情,“嗯……父皇,还有皇祖母……对逍儿很好……每天都来看逍儿,给逍儿好吃的……” 提到昭仁帝,废后神色变得疏离而复杂,淡淡道:“他每天都去看你?” “嗯……只不过,父皇不让逍儿回娘亲这里住,只答应逍儿,可以隔一段时间回来看看娘亲……” 废后嘴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丝不屑,但还是欣慰女儿能够得到善待。她抱起重华公主坐到椅子上,缓下神情,柔声问:“还有其他人对逍儿好么?” 重华公主点头,“还有六哥也经常来找逍儿玩。” “李琝?” “嗯……琝儿……” “琝儿”这样的称呼,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唤的。李琝显然常常与重华公主出现在太后和皇上跟前,甚至是皇后跟前。 废后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老宫女,起身走到她跟前,声音有些冷,“为什么她不告诉我逍儿常常跟六皇子在一处?” 老宫女掀起眼皮半死不活的说道:“她会让人保护公主的安全,娘娘不必担忧。” 废后冷下脸,走到老宫女跟前,不客气的说道:“我刘昭奕并非你们的傀儡,如果我的逍儿出了什么事,别怪我让你们全盘皆输。” 老宫女并不害怕她的威胁,反而微微直起腰,语气微贷嘲讽,声音嘶哑却比方才有力的多,“相比于家仇,刘娘娘果然还是更在乎你跟仇人的孩子呢!” 废后闻言声音比方才更冷,道:“别以为这只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没有我,你的目的同样达不到!所以我奉劝你,好好保护我的逍儿。否则,你们多年来的筹谋,将一朝散尽!” 老宫女直勾勾的看着这个年过三十不施粉黛却依旧美丽的惊人的女子半晌,恢复了寻常的姿态,“奴婢谨尊娘娘教诲。” “哼!” 刘昭奕轻哼一声,“你下去吧,让我和逍儿单独呆一会。” 老宫女微微屈膝,转身走了,那些漆木匣子被摆在桌子上。 重华公主爬到椅子上,将里面的点心献宝一样拿出来递到刘昭奕面前,“娘亲,你吃,好吃!” “嗯,好吃!”刘昭奕止不住的心酸,这样好的女孩子,却要离开自己的母亲,独自到那吃人的深宫中去。 ……………… 深冬腊月,京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慧妃裹着厚厚的斗篷站在殿阁之上的栏杆旁,遥望着冷宫的方向,“听说,重华公主回冷宫去看望废后了?” “是啊娘娘,没想到皇上真的答应了,之前奴婢还以为皇上是哄骗公主的。” “什么话?”慧妃淡淡撇了说话的侍女一眼,兴许是怀着身孕的关系,她的神态显得格外慵懒,道:“皇上一言九鼎,怎么会哄骗人呢!” “是,奴婢说错话了……” 慧妃从侍女端着的果盘中拈了颗杏脯放入口中,酸甜的口感让她舌下生津,人都说害酸生儿子,不知她这一胎会不会生个皇子。 侍女见她喜欢,笑说:“这是皇上特异让人给娘娘做的,皇上对娘娘总归比旁人多几分关切。” 慧妃不置可否,看着远处冷宫的檐角,用帕子擦了擦手,说:“你可知为什么皇上答应让重华公主去冷宫?” 侍女想都没想,就说:“听说是重华公主每次见到皇上,都吵着要回去,皇上拗不过,这才答应。” 大家都这么说。 “呵呵……拗不过?”慧妃好笑道:“这世间真有人能让皇上拗不过?皇上若是烦了,大可以不去见重华公主。” “那……”侍女欲言又止。 “哼,说什么皇上宠爱重华公主,圣眷隆重,这内里的原由,还真是耐人寻味呢!”慧妃冷笑:“一个四岁的奶娃娃,若拦着不让回冷宫见废后,过个三五年,怕是亲娘长什么样子都记不住了,可偏偏皇上让她时时回到冷宫,与废后牵扯不清,我看怕是皇上自己想与废后有所牵扯罢!” 昭仁帝再怎么国事繁忙,也终究是个男人。心中再怎么念着敬悯皇贵妃,对方毕竟已经去世多年。 慧妃轻轻抚着肚子,她是真的好奇,废后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才能勾的皇上魂牵梦萦的。 正想着,有宫人来报,“娘娘,秦大人说有事要跟娘娘商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肯定是因为迎舍利子入宫的事了。 慧妃神色闪过一丝不耐,她这个愚蠢的哥哥,什么时候能让她省点心?自己好不容易将他送上京兆尹的位置,他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杀人案急功近利一贬再贬!如今,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 卿如许在宣凤门下了马车,随宫人去见十四公主。原本她是想明日再进宫,没想到十四公主见了她的拜贴,兴致所至,一刻也等不了了,命她立刻进宫。 她见宫人领路的方向并非春晤宫,便问宫人:“十四公主不在春晤宫吗?” 宫人恭敬答道:“公主殿下近日迷上了冰雕,雪雕。让阮供奉画了不少图出来,这几日公主照着模样雕,现下已经像模像样,皇上见了也夸赞呢。这会儿,公主正在豫园。” 卿如许有些好笑,不过民间的小玩意,上次她无意跟十四公主说过一句,竟就被公主惦记上了,还亲自操刀。 等到了豫园,卿如许却发现在此的人不止十四公主。六皇子和含元公主,以及个头小小的重华公主都在,重华公主鼻尖眼眶都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众人正在哄她。 卿如许一一行礼,冲十四公主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十四公主将她拉到一边,说道:“今日重华被父皇允许回冷宫去看刘娘娘了。” 刘娘娘?卿如许一怔,现在宫里的人都这般称呼废后了么?宫里的风向从来变得快,陈皇后怕是坐不住了吧。 十四公主看了重华一眼,目露同情:“不过父皇只允许她呆两个时辰,不过陪刘娘娘用了午膳,再说会话,时间一下就到了。小娃娃哪里能不伤心呢?” “原来是这样。”卿如许恍然,“所以含元公主为了哄她,就带她来看公主雕冰了?” “嗯,六弟跟重华玩的不错,听说重华从冷宫出来哭的伤心就同皇姐一起过来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顺理成章。但卿如许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她朝众人细细看去,含元公主半搂着重华,温声细语的安慰着,六皇子八九岁的年纪,又是男孩子,笨嘴拙舌扎着手急的团团转,不知该说点什么来安慰小小的妹妹。 仿佛是普通百姓人家常见的温情。 她正想着,十四公主指着自己的雕的冰,兴奋道:“你看,我雕的怎么样?比你见到的那些如何?” 卿如许回神,看向那只晶莹剔透,灵气十足一团可爱的小兔子,有些惊讶,“公主竟雕的这么好?比我看到的那些精致多了。” “真的?” “嗯,真的。”寻常百姓雕的冰虽好,却是为了给别人欣赏,每日要出不少成品,哪里会精雕细琢,而公主的这一个,花了无数时间和心思细细打磨,自然青出于蓝,甚至能感觉出小兔子的娇憨可爱。 除了这只小兔子,周围还有几件半成品。 十四公主十分高兴,相比平日端庄成熟的性子,现在才更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她压低声音对她说:“我早就想找你来看一看了,又怕你不方便。” 不方便指的是卿如许批命泄露的事,不过现在陈皇后应该没有时间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于是她小声说道:“皇后娘娘最近忙得很,应该顾不上我。”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不在说这些,细细研究起冰雕来。熊宝儿得到十四公主的允许,兴奋的在一尊鲤鱼模样的冰雕上动起手来。 卿如许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含元公主她们,见含元领着重华和六皇子上了临崖亭,重华公主和六皇子李琝正从高处俯瞰下面的冰雕,含元公主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看不清神情…… 卿如许心中异样的感觉愈发浓烈,却抓不到头绪。 第132章 断送(上) 临崖亭上,六皇子李琝拿了一块点心,递给扒在栏杆上,呆呆看着冰雕的小姑娘。“平时你最爱吃这个,这是新做的,你尝尝。” 重华抽抽鼻子,蔫蔫的接过,却没放入口中,显然很不开心。 李琝挠挠头,思考着说点什么才能哄好她。 含元公主沉默的站在他们身后看着,咬着下唇。她有意无意的回头看去,宫人们都站在亭子外,她和六弟身边的宫人都是陈皇后的心腹,若有若无的遮挡着重华身边那两个贴身侍女的视线。 含元的手微微颤抖,母后果然全都安排好了。 她的目光往亭子下面看去,不算高,从这里摔下去,她可能会摔断胳膊,或者是腿,又或许是几根肋骨,但重华才四岁,骨头还没长结实,摔下去兴许就会摔碎内脏,命丧黄泉…… 想到这些,含元的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动手杀死一个四岁的小姑娘,她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木。 恐惧,不忍,内疚齐齐爬上心头。 但她还是朝着重华迈步过去。 亭子的栏杆有半人高,远远超过重华的个头。她闭了闭眼,想到母后对她说的那些话,心一狠,走上前抱起重华,在弟弟李琝给重华递过一颗糖果时,脚步一错,猛的朝临崖亭下面翻了下去! “公主殿下!” 两位公主的侍婢第一时间发现异常,却无力阻拦。 含元翻下栏杆的时候就松了手,小姑娘从她手中脱离,那一瞬间她看见她红红的眼眶和稚嫩的脸颊,但她没有时间想的太多,耳边就传来“砰”的一声,那是她自己落地的声音。 剧痛传来。 这一刻,她万分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听母后的话。不过这样也好,不管是生是死,是伤是残,生养之恩,她就算还了…… 而另一边,小小的重华坠落之时,熊宝儿在电光火石之间将自己手中雕冰的尖锥猛的掷出,简直就是她下意识的动作。 尖锥出手,她才反应过来,如果没能救下公主,反而伤了她,自己恐怕小命不保,还要连累姑娘。 好在她的准头够好,尖锥正好穿过重华公主的衣角,将她钉在了一旁的树干上片刻,减缓了下落之势。 “公主!” “公主?” “姐姐!” 从姐妹俩摔下临崖亭,到宫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再到李琝惨白着一张脸大叫“姐姐,重华”,不过只有一瞬间。 所有人都是不敢置信,一时间无法反映,站在下面的卿如许和十四公主也惊立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卿如许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是含元公主的神色。 含元公主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千娇百宠着长大是必然的,但含元公主生性温柔懂事,从未有过嚣张跋扈恃宠生骄的举动,是这大安宫中人缘最好,最受爱戴的公主。任何人见了她,都会被她身上的气质所感染,觉得如沐春风。 但今日卿如许却没能感受到这种感觉,含元公主的温和仿佛藏进了黑暗之中,让人看不真切。即便她依旧是温声细语,柔和万分的模样。 原来,她是要做这件事。 宫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和重华公主受惊的大哭声终于让十四公主回神:“皇姐?重华!” 虽然含元公主是陈皇后所出,但十四公主还是很喜欢自己这位皇长姐,她朝临崖亭下方奔过去,眼见含元公主已经昏迷不醒。 那件象征长公主尊贵身份的红色宫裙,被身下的雪色衬托,明亮的几乎刺眼。 在亭子上的宫人们一个个面色惨白,手脚都吓得不听使唤,连滚带爬的从临崖亭上下来。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冰天雪地中显得格外凄惶。 卿如许的脚步也乱了,紧跟在十四公主身后,看见含元公主紧闭的双眼,和唇角的凄苦,她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股愤怒油然从内心升起,堵在胸腔。 陈皇后居然为了除掉自己的眼中钉,不惜让自己温柔顺从的女儿去冒险! 哪会有这么狠心的母亲! 陈皇后已经被虚荣的权势冲昏了头脑?! “皇姐!皇姐?”十四公主尝试着唤了两声,含元公主半点反应都没有,“叫太医!快去叫太医来!” 她不敢触碰躺在地上的人,生怕哪里不对加重对方的伤势,她犹疑的跟卿如许对视一眼,两个人脸色都很阴沉。 “重华……你没事吧?有没有摔破哪里?”十四公主转而看向重华公主,试探的问,心想这孩子真是命大。 重华被吓得不轻,小脸一片青灰,根本说不出话,只不停的哭。 再怎么聪明懂事,也只是个四岁的小孩子。 重华公主身边的素心此时已经将小公主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见只有手背蹭破了一块油皮,才微微放了心,“是奴婢失职,没有看好公主。” “可有看清方才是怎么回事?” 听见十四公主这么问,素心看了一眼六皇子,犹豫了一下,说,“奴婢现在亭子外,没有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十四公主闻言也不再说什么,真实的情况如何,父皇来了自然会问清楚。 ……………… 长寿宫中,昭仁帝得了空闲来给太后请安,陈皇后前后脚也跟着过来了。 “原来皇上也在,臣妾给皇上请安。” 昭仁帝微微点头,说道:“近日国事繁忙,慧妃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越来越大,就有劳皇后多去看几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皇后心中一怔,皇上特意跟她提起慧妃是在敲打她?她微微抬头,见皇上神情自然,似乎没有别的意思,便说道:“后宫一应事物,属臣妾分内之事,臣妾不敢怠慢。” 太后这时问皇上:“重华今日回碧宵宫了?” “本不欲让她回去,只是小丫头吵得朕头疼,便答应了。” 小丫头? 皇上足足有十几个女儿,什么时候称呼过小丫头?这般亲昵,语气中还带着些无可奈何…… 陈皇后暗中咬牙,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门口。 太后也有些意外,片刻笑道:“重华年纪还小,到底不能长时间离了母亲,回去看看也好。” 话说到这,外面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大安宫中最尊贵的三个人纷纷往门口看去。 “什么事?这般惊惶?”皇上看着手足失措的宫人皱眉问道。 内侍两脚一拌差点摔倒:“回皇上,含元公主及重华公主两位殿下,在豫园说话时,双双从临崖亭坠落……” 昭仁帝顿时震惊:“含元和重华?可有受伤?” 内侍声音有些发抖,“伤势危重……”情况紧急,他也没亲眼看见,只是被人吩咐前来报信。 昭仁帝面色大变:“现下人在何处?” “还在豫园,据说是不知伤势如何不敢轻易挪动,太医已经赶往豫园。” 昭仁帝不再多问,袍袖一拂大步朝外面走去,脸色沉的吓人。 小内侍不敢抬头,紧忙跟在后面。 出事的两位公主,一个是皇上一向看重的长公主,一个是新近风头无两的嫡公主,这二位谁出了事,都要引起昭仁帝的雷霆之怒,何况是二位公主一起出了岔子。 陈皇后跟着皇上走出去,嘴唇控制不住的发抖,隐隐现出青紫之色,她不是不怕,所以找人反复确认过,临崖亭的高度,大人摔下来不会有什么大事,可事到临头,到底不安。 一行人到了豫园,昭仁帝离着老远就看见乌泱泱的人群围在那里。 内侍总管杨德安快走几步,通报一声,所有人都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瞬间跪了一地。 皇上一眼就看见了雪地中的含元公主和抽噎不止的重华,瞳孔狠狠一缩。 陈皇后也看见了,她脑袋嗡的一下,方才听内侍口中说出“伤势危重”四个字,她压根没往含元身上想,她觉得再怎么,含元的伤势也不会“危重”,危重的一定是那个小不点,不是吗? 可她眼前看到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含元!” 陈皇后尖叫一声,就扑倒在含元公主身边。“含元怎么了?我的含元怎么了!”她眼睛睁的老大,气急的指着周围的宫人们。“你们就放任公主躺在雪地里,冻坏了公主的身体,你们可要知道个好歹!”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告饶之声,昭仁帝怒道:“够了!” 太医尹逢时青白着一张脸,终于能插上话,不等皇上发问,就说道:“公主殿下没有性命之忧……只是……” 陈皇后听见没有性命之忧松了口气,面容也松懈下来,但皇上的神情却没有放缓,因为“只是”后面往往不是什么好消息。“接着往下说!” 寒冬腊月,尹逢时却满头是汗,风一吹后脑连着后脖颈一片冰凉,他深深垂着头,不敢看昭仁帝的眼睛,嗫嚅道:“公主殿下的腰……摔断了……” 嘶! 在场不少人在皇上来之前就从太医的神情上看出公主怕是不太好,但这句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腰断了,代表什么? 公主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第133章 断送(下) “你再说一遍!” 昭仁帝愤怒的声音让在场众人同时惊了个哆嗦。周围本就战战兢兢的宫人,尤其是含元公主随侍的婢女的内侍们,听闻尹逢时说出这个噩耗,顿时瘫倒在地,面色惨白,开始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天子之怒,谁敢小觑? 太医令尹逢时以及太医院的其他人几乎全部在此,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全都匍匐在地,不敢承诺可以治好公主。 卿如许感觉十四公主的手紧紧扣住自己的手臂。她的心中同样是无以复加的震惊与惋惜。 这个出生在皇室,备受瞩目艳羡的长公主殿下,从小在金屋玉柱,罗绮珠翠中长大,很快就要挑选驸马,真正开始自己的人生。可谁能想到,就在这么一个平凡至极的冬日,如此轻易的断送了自己。 卿如许挪动木然的双眼看向陈皇后,对方全身僵硬的跪倒在雪地里,脸上因太过震惊悲痛而显出无法面对的茫然。 片刻之后,她猛的抬头,冷戾的目光直直射向被素心抱在怀里的重华,胸口急剧起伏,理智几乎被怒火灼烧殆尽,“是她!是这个妖孽害了我的含元!” 终于,陈皇后想起了她最终的目的,用自己女儿一生换来的目的。她直直伸出手臂,尖长的指甲指向幼小的重华公主…… “从上面摔下来,含元摔断了腰!她却一点事都没有!不是妖孽是什么!是她害了含元!”陈皇后已经失去了理智,在一众宫人面前,忘记维持自己身为皇后该有的仪态和气度,口不择言。 “住口!”昭仁帝没有给她继续发疯的机会,呵斥道:“你身为皇后,成何体统?!” “皇后”二字提醒了陈皇后,她白着一张脸,后背僵直,缓缓放下自己的手,额头青筋却因为牙根紧咬而鼓胀得厉害。 昭仁帝的目光重新落在含元公主身上,满是痛惜,却似乎不相信好好的女儿会就此变成一个废人,“还等什么!还不将公主抬回去诊治!” 尹逢时闻言几乎是立刻窜了起来,招呼缩在他身后的几个御医,指使宫人将公主抬往她所在的宫殿。 陈皇后被宫人扶着,踉跄起身跟了上去。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儿子也在这里。 昭仁帝看了一眼从始至终一语未发,浑浑噩噩站在那里的李琝,上前去看重华公主,竟伸手抱过了她,问道:“重华摔到哪里了?” 素心面对气息冷沉的昭仁帝,饶是她从太后身边出来,也十分胆战心惊,连忙说:“公主的手背蹭破了皮,太医已经为公主包扎好了。” “只是这样?”昭仁帝庆幸之余又有些狐疑。 十四公主缓了一口气,上前说道:“父皇,多亏有卿大姑娘在这,是她的婢女,救下了重华。” 昭仁帝目光挪动,落在卿如许身上。 “臣女拜见皇上。” “免礼。” 卿鸿的女儿,昭仁帝也不是头回见,也没说什么客套话,“刚才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的讲给朕。” “是。”卿如许屈膝一礼,“臣女受十四公主邀请,前来看冰雕,当时含元公主跟六皇子还有重华公主都在。之后,臣女与十四公主交谈时,含元公主带着六皇子和重华公主上了临崖亭。没过一会,臣女听见一声宫人一声尖叫,回头之时,正看见二位公主摔了下来,臣女的侍婢眼疾手快,将手里的冰锥掷了出去,将重华公主的衣裳钉在了旁边的树干上,减缓了落势。但……没有足够的时间救下含元公主。” 那样短的时间,能救下一个人已是幸运。 昭仁帝看了眼熊宝儿, 并未细问她的来历。他看了一眼临崖亭下方的光秃秃的树,树干上钉着一枚冰锥,上面还有一块粉红色的衣料,正是重华公主身上的这件。 “事后,朕会重重赏你。” 卿如许连忙说道:“能救下公主是臣女的福分和造化。” 只可惜了含元公主。 想必她和陈皇后都未曾想到,能造成这般严重的后果罢。 昭仁帝并未多说,应该是担忧含元公主的伤势,他将重华公主交给素心,嘱咐素心带公主回仙居殿。 素心刚要答应,昭仁帝的脚步顿住,想了想说:“算了,今日重华受了惊吓,你将她送回碧宵宫,晚些时候朕去看她。” 看她?是看重华公主还是看刘娘娘? 没人知道。 不过,光是体谅重华公主受到惊吓需要母亲陪伴,就已经说明昭仁帝是真的喜爱重华公主。 而且,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把碧宵宫叫做冷宫了,对废后的称呼也都成了“刘娘娘”。宫人们不知道皇上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废后会不会翻身,但行事客气些总是没错的。 昭仁帝安顿好重华公主,抬脚往正阳宫而去,他身边的内侍总管杨德安冲着这边的人说道:“皇上有旨,在场之人,都到殿外等候问话。” 宫人们都惊惶不安的相互对视,却不敢违背皇上的意思,一个个低着头缩着肩膀往正阳宫去。 卿如许跟十四公主对视一眼,也跟着过去,皇上虽然问了她几句,却没让她离开。她的人救了重华公主,跟这件事有直接的牵扯,想必一会还要细问。 十四公主的手现在还在发抖,她使劲搓了搓,呵了口气,说道:“我到现在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明明前一刻皇姐还好好现在我们面前……” “公主殿下可看清了?” 十四公主摇摇头:“我正琢磨冰雕,根本没往上面看。听见声音回头看的时候,皇姐已经摔下来了。” 两人看向宝儿,宝儿也心有余悸,说:“奴婢偶然抬眼,正好看见含元公主抱着重华公主从栏杆翻下来,这才有机会掷出冰锥……至于含元公主到底是脚滑还是什么,奴婢就没看到了。” 二人闻言,也不再多说,一路跟着到了正阳宫。抵达时,殿内已经乱成一团。 太医在里面给公主看伤,相关人等全都在外面等着,大气也不敢喘,除了素心以外,重华公主的侍婢也跟着过来了,她们相互靠在一起,压抑的流泪。 里面似乎是确认了含元公主不可能在痊愈的事实,昭仁帝暴怒的吼声在外面都听的一清二楚:“今日是谁跟在公主身边的!所有人,统统给朕拉出去杖毙!” 自己珍爱的长女竟然在十数人的眼皮底下摔下亭台,皇上又怎么可能不怒? 一干宫人闻声扑倒在地,连连告罪哀求。 昭仁帝气血翻涌,大步踏出殿门,目光在跪地求饶的宫人身上一一扫过,“你们一个个,在公主身边,受尽优待,却让公主伤到这步田地,竟然还有脸求饶”?” “皇上饶命!” “皇上恕罪……” 卿如许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说道:说道:“皇上息怒,公主殿下心地人善,必不愿大动干戈要人性命,至少请皇上等公主醒来再做定夺……” 这时,陈皇后快步从里面走出来,指着跪在那里的宫人们,恨声道:“你们怎么照顾公主的!”她哭着拽住昭仁帝的袖子,“皇上,含元……是我们的长女,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呀,皇上,这些人绝不能绕过!” 卿如许抬头看了陈皇后一眼,想到今日的事有很大可能是她的用意,心寒不已,“皇上,今日临崖亭上面发生了何事,尚不清楚,这些宫人还要留下问话,等事情弄清楚之后,再罚不迟。” 陈皇后猛的转头看向卿如许,凌厉的目光似乎要将她就地格杀。“住口!你知道什么!含元贵为长公主,岂能由得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卿如许闻言暗叹一声默默退下。 陈皇后又转身冲着皇帝痛诉:“含元变成这副样子,皇上绝不能饶了这些人!” 皇上却甩开她的手,冷冷的看着她。 陈皇后瑟缩了一下,随即用双手捂住脸颊,哭倒在侍女怀中。 皇上不加理会,扫视一众宫人,冷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人杖责三十,再来问话!” 他的声音在冷寂的空气中回荡,没人再敢讨价还价,所有人跪倒在原地,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他改变主意。 二位公主的随侍的宫人全部被拉下去杖责。 含元公主身边的两个大宫女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恐怕她们谁也想不到,公主这一摔,竟然摔的这么重!其中而陈皇后竟盘算着将她们灭口,今日逃过这一劫,不知后面陈皇后还会不会找机会要她们的命。 卿如许着意看了她们几眼,记住了二人的面孔。 宫人们被打的皮开肉绽,有几个年纪小身子弱的,被拖下春凳的时候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卿如许跟着十四公主站在回廊看着这一幕,相对叹息。 “父皇是怒急了,我已经很久没见父皇这般生气了。”十四公主的声音禁不住有些颤抖。 “爱女出了这样的事,任何一个普通的父亲都无法容忍,何况是帝王之尊。” “皇姐真的治不好了吗?” “我也不知道……”因为批命的事,陈皇后对卿如许就很看不顺眼,今日她又救了重华公主,无疑会让陈皇后更加讨厌自己,甚至将自己看成敌人。而江凛的身世,也注定与陈皇后对立,看来,自己和陈皇后早晚要开战,她想了想,说:“不知道冷神医对公主的伤有没有什么办法?” 第134章 矛盾激化(上) 十四公主显然也听说过冷凌郁的大名,闻言目光一亮,透露出几分希冀之色,显然十分希望含元公主的伤势能有转机:“冷神医之前也多次进宫为后妃诊病,想必不会拒绝医治皇姐,阿许,你可否让人去请她过来?” “好,我让人去问冷神医。”卿如许痛快点头,真心想挽回含元公主的伤势,而且如果冷凌郁愿意给含元公主诊治,有她在公主身边贴身照拂,也能第一时间知晓陈皇后的举动。“拾舟,你跟随宫里的内侍一起回去,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跟冷神医解释一下。” “是,奴婢快去快回。”拾舟答应一声去了。 卿如许这么做也是尊重冷凌郁,毕竟人家只是暂住在她们家,并非她的下人,而是她的朋友,她有必要询问一下对方的意见。而且,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她也需要拾舟回去跟祖母和父亲说明原委,免得他们担忧。 那边皇上已经开始亲自审问今日陪同二位公主的宫人们,但得到的大多是“没看清楚”一类的回答,就连重华公主的婢女也几乎是同样的说辞,毕竟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最后还是李琝开口说道:“十六妹妹一直在哭,我用点心都哄不好她,长姐便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但她脚下一滑,然后就一起掉下去了……” 李琝小脸仍旧一片苍白,显然是被惊吓的不轻,而且含元公主是他同母的亲姐姐,二人感情深厚。 昭仁帝的神色冷沉凌厉,那种能将人看透的目光,不会连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都看不透。李琝没有说谎。但昭仁帝的面色并未好转,如果不是有人救了重华,今日就会是一死一伤。 他站起身,看向那些被打的半死的宫人,对杨德安说道:“全部送去掖庭,除非死了,否则不得出宫。” 杨德安躬身领命,吩咐手下内侍将那些人带走。 冷凌郁会骑马,来的很快,十四公主得知她已经到了宫门外,便去请示昭仁帝。 她是在场少数敢凑到皇上面前说话的人了,卿如许远远看着皇上的目光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对十四公主说了什么,十四公主便转身往她这边走了回来。“父皇答应了。” 冷凌郁和拾舟很快过来正阳宫,卿如许连忙过去,毕竟是她引荐了冷凌郁,所以跟着她一起去见皇上。皇上并未多说,显然早就知道冷凌郁这么一号人,“你们进去吧,好生给公主诊治。” 卿如许听见“你们”二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皇上是让她也跟着进去,想必是因为她跟冷凌郁关系亲近,方便传达里面的情况? 内殿中,太后跟陈皇后一直在一旁看着含元公主,见卿如许二人进来,太后还没有所表示,陈皇后已经蹭的站起了身,“谁让你们进来的!” “皇后!” 太后娘娘不满的看着陈皇后:“皇上就在外面,还能又谁让她们进来?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可合乎皇后的体统?” 陈皇后死死咬着牙,垂头道:“母后教训的事。” 太后看着冷凌郁问:“你就是圣手张先的亲传弟子?” “草民冷凌郁,叩见太后娘娘,叩见皇后娘娘。” 太后点点头,问道:“公主的伤势,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可有把握?” “请容许草民先为公主看过。” “去吧。” 冷凌郁起身走到屏风后,陈皇后的目光一直看着她,欲言又止,却也没说什么。想必御医们已经给出答案,没有把握治好公主,此时她也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虽然她没有找冷凌郁前来给自己看过身体,但对方的大名在后宫中很是响亮。连太后都知晓。 片刻,冷凌郁回到众人面前,说道:“草民要褪去公主的衣衫仔细检查伤处,请诸位御医回避。” 以尹逢时为首的众御医们心里恨不得早点把这烫熟的山芋交出去,面上却露出迟疑之色。太后朝他们挥了挥手,御医们这才小心翼翼提着药箱离开了内殿。 陈皇后似乎不放心,一直站在跟前盯着,神色复杂。卿如许看到她眼中的希冀,想必她又隐隐生出几分希望,起码那些御医是铁定不敢将公主的衣裳脱了直观的去查看伤势。 查看过后,冷凌郁拉开被子为公主盖好,对陈皇后说道:“草民需要先为公主正骨,等公主醒来之后,通过公主的反应来确定经络是否受损,才能确定公主今后能否恢复如常。” 陈皇后捂住胸口的手激动的颤抖了一下:“你是说,我的含元还有希望?” “未必没有,但草民要先诊治才能确定。” 太后走过来说道:“这已经是个好消息了,尽管使出你的本事,哀家保你不受怪罪。” “谢太后。” 得到这样的答案,昭仁帝的怒气也消减了不少,众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卿如许受十四公主挽留,依旧宿在她那里。而冷凌郁就要辛苦些,留在正阳宫照顾公主,卿如许想让熊宝儿留下来帮她,免得冷凌郁一个人留在皇后身边出什么差池。熊宝儿却说,“姑娘放心吧,那个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女人有自保之力的。” 拾舟惊讶道:“冷神医也练武吗?” 熊宝儿摇摇头:“拾舟姐姐,你太天真了……那个女人一根银针就能送你去见阎王。” 拾舟吓得一个哆嗦:“这么……这么厉害?” “别说的这么婉转,什么厉害,分明就是吓死人好不好!” 有她们两个在一旁插科打诨,卿如许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稍微休息了片刻,十四公主也回去换了衣裳稍微休整一下才过来找她一起用晚膳。“晚些时候,皇姐那边若有什么消息,会有人来告诉我们。” 延陵在一旁用红泥小火炉为她们煮茶,热气氤氲,让二人的心情都放松下来,身边只有心腹,十四公主这时候也没心情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了,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心里还在担忧含元公主。 卿如许也有些心不在焉,陈皇后不惜用自己的女儿冒险,想要除掉重华公主,结果重华公主被自己所救,含元公主却摔成了这样,就算冷凌郁能将含元公主治好,陈皇后也不会领情。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两人各自发了一会呆,十四公主怔怔的看着茶杯中晃动的叶芽,艰难的嘀咕一声:“今日的事,真的是意外?” 卿如许也说不好,想起含元公主昏倒在雪地时的神情和陈皇后想要处置那几个宫人的反应,又觉得可以确定。“公主殿下知道当年刘娘娘被废的细节么?” 十四公主听她答非所问,细想之下恍然明白,当年刘家的事,陈家不仅有检举之功,在后来诛灭刘家的过程中,陈家也出了不少力,所以刘娘娘与陈皇后之间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如今冷宫出现变故,陈皇后自然是坐不住的,必定会生出除掉这对母女的心思。 所以,今日的事…… 十四公主目光冷下来,“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哪里会知道细节,不过这么多年在宫里,多少也听到过一些。刘娘娘是个冷美人,喜欢清静,伺候她的宫人们都说她不太好亲近,但也没有随意打骂宫人不通情理,身为皇后,也不常与后妃打交道,应该是不太喜欢与人交谈,或者不太会与别人相处吧。” 卿如许有些疑惑:“大家闺秀,这般性情的不太多见,至少交际应酬不该如此生硬。” “谁知道呢,兴许是性情孤高?听说她陷害纯容皇后的事被人知晓后,也仅仅在父皇面前辩驳了一次,但证据确凿,父皇也没有理由相信她,她便再也没为自己申辩过一句。” 卿如许面露迟疑:“刘娘娘对皇上,我是说……当时帝后二人相处的如何?” 十四公主诧异她会问这个,但也回答道:“算得上挺正常的吧?” “正常?”卿如许想了想,意思就是,没发生什么值得称道的事,好的坏的都没有。“刘娘娘相貌比如今的陈皇后如何?” “我没有见过刘娘娘本人,但听说她的美并非普通意义上的美,而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令人不看她的相貌就觉得这是个美人,我母妃说,当年她还在闺阁时,与刘娘娘见过几次,相貌上说不上多么出挑,就特别在那一双眼睛上,母妃说,若是将她的眼睛遮起来,就是个人堆里十分不起眼的,但有了那双眼睛,就完全不一样了。” 卿如许听着这话在脑海中想象着,不知不觉就想到了斗篷人那双极美丽的眼睛,她平生仅见的美丽双目,心想这世上的美人真多。 要说这世上什么地方美人最多,当属皇上的后宫了吧,能成为皇帝的妃嫔,起码是个中上之姿。虽说“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但在这宫中,除了相貌,才情也无法永远吸引住帝王。所以,有美貌总比没有好。别人也不会傻到送个丑女儿进宫来邀宠。 两人的话题说道此处,外面终于有宫人前来报信,说含元公主终于醒了。 第135章 矛盾激化(下) 十四公主连忙将那宫人叫进来问话。“怎么样?冷神医怎么说?” “回禀公主,冷神医还在为公主诊治,一时半会还不能知晓结果。” 这就是冷凌郁让惦记含元公主的众人洗洗睡吧,别等了。 卿如许不由想到,冷凌郁偶尔前往后宫给后妃诊治,目的也许是为了从后妃之中打探敬悯皇贵妃的事,所以现下应该是个好机会,冷凌郁恐怕要在公主身边“潜伏”一段时日。 当然,这只是卿如许自己的猜测,具体的,还要等江凛从九嵕山回来才能知道了。 十四公主听宫人这么说呆了片刻,道:“行了,你回去吧。” 被打断了话题,卿如许也不好再接着问废后的事,免得十四公主起疑。没曾想公主倒是自己接上了之前的话。 “刘娘娘在冷宫这么多年,难道没有变老么?这宫里的女子每日将时间都花在保养上,自然难抵岁月侵蚀,刘娘娘竟然还能让父皇心下惦念……或许,父皇真的只是单纯的喜欢重华?” 卿如许缓缓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心里却觉得并非如此。只是有些话十四公主能说,她却不能开口明言。“也许刘娘娘有自己的方法。” 十四公主挑起眉,“你说的是保持美貌的方法,还是留住我父皇的方法?” 卿如许就知道十四公主没有那么好敷衍,窘迫道:“都有吧……” ……………… 碧宵宫。 刘昭奕看着睡梦中仍带着惊惧之色的女儿,心头的怒火愈燃愈烈。“她不是说过,会保护逍儿的么!” “这是个意外。” “意外?”刘昭奕冷笑着看向老宫女:“含元公主摔断腰才是个意外吧!” 老宫女沉默。 刘昭奕笑容更冷:“如果不是卿如许的婢女救了我的逍儿,现在她已经死了!而含元公主还有命在!也许在陈淑妃的盘算中……呵,不对,是陈皇后盘算中!含元公主不过摔个轻伤,却能要了逍儿的命!真是一桩划算的买卖,不是么!” 老宫女掀起松弛的眼皮,“我们会帮你找回这一局。” “这一局?在你眼里,或者在她眼里,逍儿只是一件东西!”刘昭奕压抑不住身为母亲的愤怒,“她是我的女儿!不是你手中的匕首!当初我百般推拒,不愿生下这个孩子,你们却想尽方法劝说我留下她,向我保证她会平安长大……现在如何?我可以毁掉我们之间的合作了!” “刘娘娘难道真的不想为刘家报仇了么?” “呵……”刘昭奕冷笑一声,“用我活着的女儿换死去的家人?” 老宫女沉默片刻:“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刘昭奕狠狠攥着拳头,“这也是我最后给你的机会!” 话说至此,殿外传来拍门声。 二人对视一眼,停止争论。 老宫女前去开门,看见杨德安带着一长串宫人站在外面。 杨德安率先推门而入,看见庭院中站着的刘昭奕,连忙行礼:“老奴给刘娘娘请安。” 刘昭奕不置可否,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杨德安指着鱼贯而入的宫女手里捧着的东西,笑容可掬,说道:“皇上怕公主殿下随身的物件不齐全,特命老奴送了过来,请刘娘娘过目。” 刘昭奕大略扫了一眼,除了重华公主的衣物用具,还有她的。没有金银珠宝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却有被褥,用具,帘幔……全都是她这碧宵宫中需要撤换的东西。 刘昭奕心中有刹那的波动,随即又平静下来,“有劳杨公公。” “刘娘娘客气了。”杨德安神色恭敬, 他侍候皇上多年,对皇上心意实在是比别人多了解几分。知道他对眼前这个只做了半年夫妻的女子存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刘昭奕的面容,竟与十几年前没有多少差别,这是一个被岁月厚待了的女子。“若娘娘没有其他的吩咐,老奴就先告退了。” 刘昭奕点点头。 杨德安朝宫人们摆了摆手,小宫女们如来时一样,鱼贯而出,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抬头。 老宫女上前,将那些东西翻看一遍,不由一笑,“皇帝到底是记挂娘娘的。” 刘昭奕无视她难看的笑容和其中若有若无的讽刺意味,上前拿起一个样式普通的方形匣子。她掀开看了一眼,不由一愣。 整整一匣子的金瓜子。 寻常是宫里的贵人拿来赏人用的。对她来说,可以用来打点各处,也方便花用。 灯笼的光芒略显昏暗,那些金瓜子仍旧耀眼,刘昭奕砰的一声合上匣子,心头被无名的情绪紧紧揪住。 她深吸一口气,禁不住回头往殿内女儿睡着的方向看去,这孩子,才是她必生要守护的人。她的目光中凝聚出浓重的冷意:“陈淑妃,陈皇后!你会后悔今日所做的!” 老宫女站在她身后不远看着,露出满意之色。 刘昭奕冷眼朝她看过去,“还等什么,把这些东西都换上,皇上不是说晚些时候会过来么?” 老宫女丝毫不介意她的态度,“娘娘说的是,奴婢这就收拾。” 刘昭奕仰脸看向天空,美丽的眼睛里流淌着无数情绪,女儿不在身边的这段日子,比十几年来独自一人呆在凄清的冷宫还要辛苦。思念和担忧日夜不停地折磨着她,几乎快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绝不能让逍儿再次落入危险的境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陈怡,这一次,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 杨德安前脚去了碧宵宫,后脚就有人报到了陈皇后这里。 陈皇后猛的将手里的茶盏掷了出去,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殿内。 “娘娘息怒。” “息怒息怒,如何息怒?”陈皇后手掌重重拍在桌角,“皇上让杨德安亲自去碧宵宫给那个女人送东西,目的就是让这宫里的人不要轻易去招惹刘昭奕!” “娘娘,皇上只是为了重华公主,废后如何值得皇上惦念?” 陈皇后闻言却动了心思,“刘昭奕十六岁入宫,十七岁被册封为皇后,那时本宫已经进宫三年,比她还要年长两岁。” “就算是这样,皇后娘娘从来都是冠盖后宫的美人,久居冷宫的废后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及的。” 冠盖后宫…… 陈皇后听见这一句,神色间闪过得意,若过没有倾城之貌,如何能被家族送入宫中邀宠?如何能在娘家弱势的情况下,用短短三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小的才人成为淑妃,她本以为杀了纯容皇后,自己就有机会登上皇后的宝座,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刘昭奕。 不过,刘昭奕还是败在她的手里。 皇后的位置还是她的。 到现在,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当年轻易败在她手里的刘昭奕,如今竟然异动连连。 “本宫要找机会,亲眼看看刘昭奕。” ………………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又开始落雪,风过飘旋,大地染白。灯火,新月与银河的光芒映着瑞雪,衬的夜晚一片明亮。 昭仁帝放下手中的奏折,“东西都送过去了?” 杨德安恭敬回答:“是,送到了。”他觑着皇帝的脸色,说:“夜已深了,皇上不如早点去看重华殿下,然后早些安置。” 昭仁帝默了片刻,“你可否觉得朕这么做有些过了?她毕竟是废后,还深深恨着朕。” “皇上不会错。” 昭仁帝摇了摇头,声音似有叹息,“朕也会做错。” 杨德安心中惊诧,面上却不显,正想着如何接口,昭仁帝已经负手出了殿门。 碧宵宫中廊下的宫灯微微摇晃,零星的雪在光影中轻盈飘动。 刘昭奕一身素衣,如墨的头发垂至腰间,在案头落笔,耳边听得动静,偏头看去,便撞在昭仁帝略带探究的眼神里。 熟悉却又陌生。 “不知皇上前来,臣妾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她神色端庄却疏淡,微微低着头,语气淡淡。昭仁帝心中泛起一股奇妙的感觉,仿佛眼前的人是他从未见过的,素未谋面的女子。而不是那个倔强骄傲,冷硬尖锐,连一句申辩也不肯出口的皇后。 烟火尘世,不求深刻,只愿从容。 “免礼。” “谢皇上。”刘昭奕站直身体,仿佛面前有一道屏障,让她无法迈步走向眼前的帝王。 昭仁帝没说什么,抬步往内殿走去。重华公主沉沉睡着,相比刚开始的不安,这会终于平静下来,脸颊一抹红晕透出,似初春的桃瓣,可爱极了。“重华一直睡着?” “是,今日受惊哭了许久,费了不少精神,累的狠了。” 昭仁帝叹了一声:“是朕的疏忽。” 刘昭奕没有说话,眼睛深深的垂着。 昭仁帝走到她跟前,用手指捏住他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你心中怨朕。” 刘昭奕轻轻启唇:“皇上说的是当年,还是现在?” 当年刘家满门性命湮灭世间,如今她的女儿频频落入险境。 从她在四年前再一次看见他,翻天蹈海的爱恋和怨恨同时泛上心头时,她就知道,自己想在他面前揭开事实的真相,让他错愕,让他痛悔,雷霆雨露,他也该尝尝。 “你果然是怨朕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顿了顿,嘴角噙起一丝嘲讽,声音淡漠,宛如哀悼。 “或者说,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第136章 眼中钉很不容易(上) 昭仁帝不置可否,“你这怨恨中,似有痴缠?” 刘昭奕睫毛一颤,闪身将自己的下颌从他手中解救出来,背对着他说道:“皇上对我来说只是皇上。” 昭仁帝闻言沉默半晌,踱步到书案前,看向刘昭奕方才写下的两句话:“雨暗残灯棋散后,酒醒孤枕雁来初。”他抬头:“你这是欲拒还迎?” 刘昭奕上前团起那张纸扔到火盆中,“皇上想多了。” 话音刚落,就觉得整个人一轻,双脚腾空而起,整个人落入了昭仁帝的怀抱。 她的心一颤,“皇上这是做什么!” “别吵,重华还在睡着。” 他的声音很轻,似一声叹息吹入她耳中,令她浑身麻软,气力丝丝缕缕从身体里抽离。紧接着那丝颤音就没入她的唇瓣,轻柔的触碰如同羽毛,时轻时重的撩拨她敏感的神经。 四年来,昭仁帝每一次到碧宵宫来,都似与她偷欢一般,她想,兴许就是这样的错觉才吸引着天下帝王一次次前来与她纠缠于欢塌之间,不怪罪她的坏脸色和不配合。 刘昭奕偏开头微微喘息,却觉得后背一软,已经陷入温软的被褥之中。她抬眼看去,眼前的男人眉眼深邃,棱角分明,正紧抿薄唇看着她。 她错开眼,不去看他,反而引来一阵灼热的纠缠,唇齿间的辗转碾动令她羞怯,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耳边却传来一句,“看着朕。” 她不理会,紧紧的闭着眼。 昭仁帝轻哼一声,大手落在她腰间,身上那股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离她更近,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他的温度清晰的灼烧着她。 “停手。” “你可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嗯?” 刘昭奕只觉得腰间一紧,痛呼出声。衣衫愈发凌乱,他终于扯开她的衣带,侵袭而来。 ……………… 春晤宫中,卿如许与十四公主闲聊到很晚才各自回去睡觉。可卿如许却翻来覆去,还是没有丝毫困意,怎么也睡不着。 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着帐顶,不由得将重生以来的经历从头到尾缕顺了一遍。思考其中的联系。 前世身边的人,包括她自己,根本没有发现她的病是人为导致的,毕竟有母亲的先例在前。所以一直到她死,身边的一切都风平浪静。 小宋氏,卿如初,一个扮演慈母,一个扮演依赖她,手足情深的妹妹。卿家除了她快要死了之外,温馨和睦至极,宋家也是一样。 然而卿如许却有理由相信,这一切都只是表象。只不过她前世从来没有发现端倪而已。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死后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自己如愿嫁给了江凛,也就是说江凛和父亲的约定是达成了的。 江凛的身份在,隐患就一定在,他会执着敬悯皇贵妃的死,陈皇后也会因怀疑而找上门。 同时,刘废后会开始复仇。 而且,小宋氏与关姨娘,关姨娘与斗篷人,斗篷人与刘废后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东西,前世一直游离在她之外。 实际上,风平浪静的表象下面,是一个又一个黑暗的漩涡。 那么,小宋氏母女,以及一直与她们暗中联络的“关姨娘”,还有与关姨娘合作的“斗篷人”,加上帮助江凛查找身世真相的父亲,他们在自己死后到底做了什么? 宫里发生巨大的变故,权贵世族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卿如许想到这里,皱眉翻了个身。 前世她对这些一无所知,知道最多的就是江凛。 那时江凛用尽一切手段进入皇权的中心,害死过无辜,弄死过仇敌,混过三教九流,出入朝堂没几个人敢惹,大概别人评价她夫君最多的话就是蛇蝎心肠,不得好死。所以她死的时候江凛在世人眼中还仅限于皇上身边的“红人”,并非重臣权臣。 她曾想,兴许皇上身为九五之尊,也有找不到理由却任性想杀的人,所以这些事情都交给了江凛,将他当作手里最锋利的刀,所以无论外面传出什么不好的话,皇上都依旧信任她的夫君。谁能想到他们其实是父子呢…… 卿如许发现自己那时用眼睛看到的仅仅是表面,她与那些外人一样,臆测的基本都是错的。所谓的害死无辜,是那人本身就不能再活了,江凛只是给了他一个痛快。后来有人以讹传讹,就成了江凛害死无辜。 弄死仇敌也并非是他心狠手辣,而是因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当然要先下手为强。若论卑鄙,对方的作为不在他之下。 但他从来不屑与无关之人多做解释。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卿如许问自己,不嫁给他是不是因为想活的长久一点,然后默默看着他的以后呢?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的心一直在他那里。 这份感情,她不敢说出口,因为,她不能再一次承受生离死别。她想活着,即便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他娶别人也好,生几个孩子也好,她都当做是上辈子没有看完的戏……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逃脱了十三命数,她活了…… 想到这,卿如许终于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又梦到了前世与江凛的家。 琐事飘浮,在记忆与遗忘之间,孜孜地从中汲取力量,然后汇聚成一段段画面…… ……………… 第二天一早,卿如许跟随十四公主去正阳宫探望时,含元公主已经转醒,只是神色间多有凄哀之色,从前那种发自内心的柔顺亲和已经消失不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卿如许暗暗为含元公主痛心。 任是谁,被最亲的人利用之后,醒来发现自己有可能成为残废,都要从里到外变一变。 太阳的光芒落在雪地上,又折转到室中,将众人的神色照亮。 陈皇后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冷凌郁,迫不及待的问:“含元如何了?” 冷凌郁昨晚忙活了大半夜,没怎么睡,心气儿不顺,这会儿整个人透着高冷,就像卿如许头一回见到她时的那副模样。 她面对皇后也没什么笑脸:“这伤,首先要将断裂的骨头接好,才能进行下一步。公主痛的厉害,不敢有丝毫挪动,还不能确定经络受到多大的创伤,要慢慢查验。” 陈皇后对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很不满意,语气不善,“你说了这么多,含元到底如何?” 冷凌郁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回转到含元公主床塌边,不再理会陈皇后了,一副我跟你说不清楚,不想再对牛弹琴了的表情。 陈皇后气息滞了一瞬,不禁大怒:“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 “皇后!” 陈皇后的脾气发到一半,耳边传来昭仁帝的呵止声。 陈皇后看着皇上投过来的目光,心中突然冒出一股莫名的畏惧。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皇上。” 昭仁帝看她的目光十分不善,“你若有本事,就将含元给朕治好,若没这个本事,就回去好好想一想怎么做一个称职的母亲!” 陈皇后闻言犹如被五雷轰顶,惊愕的踉跄一步,什么意思?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晓自己让含元做什么了? 不可能。 她转念一想就否决了这个想法,“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含元受伤,我这个做母亲的,比任何人都着急心痛!” 昭仁帝目光冷锐,“所以,你就用自己皇后的身份,对救治你女儿的人呼来喝去?圣手张先救治过先皇,受皇室礼待,如今他的亲传弟子在此救治朕的长女,难道不能得到皇后几分尊重?” 陈皇后只觉得皇上根本就是在找茬! 她堂堂一国之母,被一介布衣草民甩了脸色,发个脾气还不行了? 据宫人禀报,昨晚皇上在冷宫足足呆了两个时辰!离开时天都已经亮了!她才不信皇上只是去看重华公主的! 刘昭奕到底用了什么招数?把皇上迷的颠三倒四,以至于一大早就对她横眉冷对?一定是那个贱人对皇上说了什么! 她死死咬紧牙关,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臣妾知错!” 卿如许和十四公主站在角落里,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可惜陈皇后并没有忘记它的存在,狠狠朝她这边瞪了一眼。 那种咬牙切齿,要将猎物撕碎的感觉,激的卿如许一个哆嗦。可怕的目光…… 不过能看见陈皇后吃瘪,实在有点痛快。 那边冷凌郁查问公主得感觉,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过去。 “公主。”冷凌郁道,“骨头的生长相当缓慢,如果等骨头完全长好,就会耽误诊治经脉的创伤,所以,公主必须要忍着痛楚,配合我。” 含元公主此时只能躺着,只有头和手臂能自主挪动,其他的地方,即便是肌肉抽动也会牵扯到腰,剧痛无比。 她听了冷凌郁的话,声音虚弱道:“我明白,你尽管说,我会配合你的。” 冷凌郁暗道,不娇气的姑娘惹人疼。“还有,公主在医治过程中必须要保持清醒,将自己的感觉完完全全的反馈给我。” 含元公主微微颔首。 冷凌郁见她答应,便起身对皇上屈膝道:“皇上民女医治公主的时候,最好不要有外人在场,免得分神。” “这怎么行!总要留两个人伺候!”陈皇后一百个不放心,对她来说,冷凌郁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黄毛丫头,还与卿如许交好。 冷凌郁只等皇上发话。 皇上看了看四周,指了指卿如许,“你们比较熟悉,就留下来帮忙吧。” 卿如许吓了一跳,看向冷凌郁,见她没有反对,连忙答应下来:“是,臣女一定好好照顾公主。” 搞什么鬼,她还要回去见江凛呢! 第137章 眼中钉很不容易(下) 江凛一大早就使人给她递了消息,说中午就能进城,卿如许有许多话急着问江凛,便想着来看一眼含元公主,顺便跟冷凌郁先打招呼就要出宫去了,没想到皇上这时候却指了她留下给冷凌郁帮忙…… 好吧,她又不能抗旨。 她跟宝儿加起来正好是陈皇后口中的“两个人”,御医们都是男子,公主金玉之躯,又伤在腰上,不方便让御医们查看,是以皇上也没再指派其他人留下。 陈皇后有些不甘,但方才已经被皇上斥责了两次,这会便不怎么敢再随意发话。 众人一个接一个退出了内殿,陈皇后也在皇上不悦的目光中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殿内一时间只剩下一对医患,和一对主仆。 四个人安静了片刻,卿如许先开了口,“呃……我能做点什么……” “你什么也做不了。” 卿如许:“……” “本来我是想让所有人都离开,免得一会医治的时候大惊小怪打扰到我,没想到皇上把你留下来了。”冷凌郁先给卿如许浇上一盆“你没啥用”的凉水,然后又解释了两句,算是安慰。 卿如许心道陈皇后如临大敌,结果自己在这里其实只是大眼瞪小眼而已。“嗯……那你请便……” 冷凌郁不再闲聊,她本来就是个医痴,一进入状态就把什么都忘了,无人问东问西打扰她,她便专心根据公主的反馈来判断伤势到底如何,接下来又该如何医治。 卿如许以为自己无所事事,在这里干呆着会很无趣,然实际上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因为含元公主的情况实在有些惨烈。 含元公主看着柔弱,却很坚强,剧痛使她面色煞白大汗淋漓,她却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叫出声,只死死咬住口中的布巾,屋里的几个人都对她投去敬佩的神色。 熊宝儿眼中满满都写着,“没想到这位看上去娇滴滴的公主性情居然如此坚忍。” 卿如许在屋里转了半圈,看见方才宫人们留下的布巾和水盆,便上前拧了出来,过去给含元公主擦汗。 含元公主剧痛之下还朝她投来感谢的目光,卿如许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偏生摊上那么狠心的母亲。 即便陈皇后事后后悔,也无法弥补。 冷凌郁一边以银针试探公主腰部以下各处的反应,一边在纸上迅速记录,间或让公主作出什么动作,恨不得长出四只手,没多大一会额头就渗出一层薄汗。 卿如许觉得自己应该能帮上点小忙,便说:“我来帮你记录吧。” 冷凌郁一拍脑门,笑自己是个呆子,赶紧将纸笔交给了她。卿如许听冷凌郁口述,然后一一写在纸上,什么膝上三寸无知觉,足趾下垂,呈屈曲状态,或是左手尺侧半和尺侧一个半手指感觉障碍,手部精细活动受限之类的东西…… 卿如许一边惊叹冷凌郁不愧为圣手张先的弟子,医术了得,又一边感叹含元公主受伤之重,治愈之难。 她虽然不是医者,但也知道人的脊柱如果伤了,这个人怕是要就此完蛋,不死也得残,还是残的很彻底那种。因此所有人,甚至是御医们,一听说含元公主腰摔断了,基本就采取放弃的态度了。 何况御医根本不敢尝试医治,尝试好了是你的本职,尝试不好说不定要掉脑袋,谁敢拿自己的小命去做一件说不准的事,干脆一致默认了腰断等于完蛋,治不好也怪不得谁,皇上也不能因为既定之事砍他们的脑袋。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御医怕死,他们是真没信心能治好公主。卿如许庆幸冷凌郁在这里。 足足过去两个多时辰,冷凌郁的查问终于告一段落,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含元公主的神情太过痛苦了,看着都觉得痛。 含元公主没有出声,却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冷凌郁。 卿如许和熊宝儿也直勾勾看向她,期待能从冷凌郁口中得到一个好的答案。 冷凌郁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耸了耸肩,“公主不用谢我,好了之后送点钱财,保我一辈子不愁吃穿,能专心研医救人就好。” 几人反映了一下,顿时惊喜。 含元公主的眼泪一瞬间迸发出来,在脸颊上肆意横流,同时展开笑颜,似春日雨中娇花,湿漉漉的鲜活。 “太好了……”卿如许不由自主的喃喃道。含元公主又“活”过来了。 大概没有人能忍心,让一个豆蔻韶华的少女折损于沉暗的角落,如污糟溃烂的枯草般苟活,那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含元公主悲喜交加,向冷凌郁道谢。冷凌郁略微点头:“公主放心吧,我会治好你的。” 含元公主情绪渐渐平稳下来,看向卿如许,说:“我知道是你提议请冷姑娘来为我诊治,大恩无以为报,含元今生愿以性命交托,生死无悔。” 卿如许一阵错愕,有些明白含元公主的意思,却又十分糊涂,以“性命交托,生死无悔”似乎……有点结下盟约的意思? 含元公主声音虽然虚弱,却能听出其中的真切之意,“经此一事,我心中着实感慨万千,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从前的人、物、是非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我是我,也不是我了。” 卿如许和冷凌郁对视一眼,有些明白了。 含元公主又说道,“二位不必惊惑,且看往后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卿如许恍然点头,“为今之重,公主先把伤治好吧。” 含元公主从容点头。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各处,众人唏嘘之余感叹含元公主福大命大。 冷凌郁暂时要留在宫里为含元公主治伤,卿如许便与皇上告退打算出宫,没想到碰到了江凛。 卿如许心说自己傻了,江凛回京第一件事自然是来跟皇上禀报九嵕山的事,自己就算上午回到府中也无法见到江凛。 二人一同出宫,先回了卿府。 “姑娘怎么这会才回来?奴婢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上午皇上留了卿如许,拾舟便一个人先回来给府里报信,兰舟本以为卿如许中午不到就能回来,还为她备了午膳,结果没想到一直拖到了下午,这会菜都凉了。转眼看到江凛跟在后面,惊讶道:“江公子回来了。” 江凛朝她点点头,径直去掀桌上的食盒。 卿如许好笑,心想他在自己在前还真是半点不见外的,“饿了?” “嗯,一回来就进宫了,哪有时间吃饭。” 兰舟道:“饭菜凉了,可不好下肚,吃了要不舒服的,奴婢这就去热一热。” 拾舟这厢拿了湿帕子给卿如许净手,一边问,“姑娘,含元公主到底怎么样?” 江凛显然也听说了这桩事,问:“听说含元公主和重华公主出事了?” 卿如许端起茶来喝,点头:“是出事了。” “伤的很重?”他又问,不然怎么把冷凌郁都叫进宫了。 卿如许一阵唏嘘,“腰摔断了。” 饶是江凛,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滞,便听卿如许接着说道:“虽然不太容易,但冷凌郁说能治好她。” 江凛怔了片刻才问:“有内情?” 卿如许看着茶盏中旋转的叶芽,斟酌道:“当时场面有点混乱,但我还是大概察觉到……” 江凛放下茶盏,半晌没说话,以他的聪敏,联想到陈皇后对废后母女的忌惮,便能猜出一二。想必也为陈皇后的不择手段感到心寒。 卿如许眼前浮现含元公主痛心委屈而又咬牙坚忍的模样,说:“陈皇后怕是以为,从临崖亭上摔下来最多断手断脚,怕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足够令人心惊……” 江凛并起手指在桌角敲了两下,说:“虽说可怕,咱们却不是头回见了。” 卿如许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若说狠毒妇人,能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下手的,小宋氏相比陈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卿如初差点就死在自己母亲手里。 江凛道:“我很庆幸那时候从白敬泽手中夺了那件差事。” 当初卿如许攒了几日的药,求白敬泽帮忙,辨别那些药是否有问题,如果江凛袖手旁观,后果堪忧。 卿如许忍不住笑,“的确多亏了你。” 江凛的目光仿佛是老鹰捉小鸡般,满是得逞的笑意,终于把话赶到这了。“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卿如许顿时大窘。 江凛越发笑的红光满面,看着自己的未来媳妇眼睛都舍不得挪开片刻。 卿如许狠狠瞪他一眼:“九嵕山那边的事情怎么样?” 江凛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没再多说,总之陈皇后“验尸骨”和“镇妖邪”的两个目的一个也没达到。秦嗣远也终于不用为迎舍利子没钱而发愁了。 兰舟这会提着食盒回来,拾舟勤快的设下碗筷,“姑娘在宫里怕是吃不好,再用些吧。” 府里的厨娘深知卿如许的口味,因此做的都是她爱吃的,兰舟还另外让厨娘又做了两道江凛爱吃的菜。 卿如许点头:“宫里的饭菜看着精致,偏偏吃起来清淡无味,还是家里的饭菜好。” 她嘴上说着饭菜的事,心里却想着现在问他关于敬悯皇贵妃的事合不合适…… 第138章 千古疑难(上) 江凛道:“宫里的御厨也是大江南北招揽的名厨,只是宫里不讲求口腹之欲,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卿如许当然知道这规矩。 细微之处见风范,这是一种不在乎口腹之欲的“知足知止”,也是人情世故中“毫厘之优定乾坤”的坦然与彻悟。饮食与生活的相通之处,在于所谓的美味可口的食物,也可能成为毒药,只吃五分才不会遭殃。至于畅快称心的事情,也多带有损身败德的介质,懂得约束才会不至于堕落。 太祖时设起居郎一职,专门记录皇帝的言行,并编进史册,皇帝的一言一行,乃至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要受到祖训的约束,不能够为所欲为。 从宫中的饮食便可见一斑。 “皇上也不容易,日理万机操心着民生国事,却连一口吃的都不能随心所欲。”卿如许微微摇头感叹了一句,却忽然想起眼前这位可是正经八百的皇子,自制力和意志力从来都远超常人,祖传的不成? 而且,方才江凛那句“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颇有些耐人寻味…… 江凛发现卿如许停下筷子看自己,便咽下口中的食物,问:“怎么了?” 卿如许连忙摇头,“你多吃点。”说着,还把各色菜往他眼前推了推,好似他往后吃不到了似的。 江凛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她在瞎想,不由轻笑道:“我没有那个打算。” 这下换卿如许愣了,她目光示意左右,等拾舟她们都退下,又纠结片刻,最后还是直言问道:“真的?” 江凛的神情同往常一样,双眸间带着微微的温和笑意,只是那笑意之间夹杂了许多别的东西,看起来异常危险。 “我母亲……”他皱起眉,轻声说:“想必你也听说过不少……” “嗯,知道一些。”卿如许知道他就要详述自己的秘密,不由端坐起来,认真细听。 “其实我母亲,早在进宫前就结识了……”他顿了顿,才说:“结识了当今皇上。” 当年江凛的生母,敬悯皇贵妃林绛雪,少女时曾在宫外与皇上过一面之缘,二人惊鸿一瞥,都在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林绛雪不知皇上身份,皇上回宫之后也命人翻查多日却未能找见,自此在心中留了几多遗憾。 “当时的林家远非现在的林家可比,煊赫一时,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林家要出一个皇后,皇上也要借林家的势。但将来皇后诞下麟儿,外戚做大,是皇室不可承受之重。此形势,林家与皇上都清清楚楚,所以,林家最初送一个女儿入宫的目的,就是想让林家有一个‘死去的皇后’。” “什么?”卿如许震惊难言。官宦之家的女儿,婚姻常被当作联姻的筹码,稀松平常见怪不怪,但江凛所说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难怪林家莫名其妙送了一个庶女入宫,这是很多人都不解的。 “我母亲是庶女,因此原由被记在林家主母名下,被送进宫中。她从小到大谨小慎微,林家要她进宫她不敢不从。” 卿如许想到江凛对林家的敌意,尤其是对林盛远的厌恶,不由瞪大眼睛:“难道这人选是林盛远出得主意?” 江凛目光沉凝,点头道:“就是他。” 卿如许没再追问林盛远这么做的原因,想必是后宅之中嫡庶的龃龉了。 江凛继续说道:“我母亲进宫之后,二人万万没有想到,见到的居然是对方。我母亲不知内情,心中又惊又喜,皇上却心中剧震,没想到林家送来的女儿居然就是他寻找了多日的女子,只觉天意弄人。” 林绛雪必死,所以皇上故意疏远她,以免二人日后生出难舍情分节外生枝,但到底人与人之间的情分难用理智来操纵。两人之间的情愫依旧不可抑制的疯长起来。皇上舍不得杀林绛雪,所以册封她为皇贵妃,并时时让她喝下避子汤,想要毁掉与林家那个心照不宣的约定。 太后大发雷霆,让人将皇贵妃囚禁了起来,没想到机缘巧合,林绛雪却在此时被查出怀了身孕。 身在桎梏的林绛雪终于从太后的口中得知了她进宫的原因,她选择死去,求太后保住她跟皇上的孩子。 太后终究是皇上的生母,答应了她的条件,对外宣称皇贵妃重病,封锁了寝宫,让她得以将孩子秘密生下。 卿如许紧张道:“所以太后将你托付给了我父亲?!” 见江凛点头,卿如许简直震惊了,他父亲每日谨小慎微,战战兢兢,背地里居然敢做这样的事! “多年来都是先生暗中帮我。” 卿如许:“……” 江凛抬眼:“我在宫外展转十六年,大概是先生不忍让我一事无成,所以竭尽所能培养我。” “我爹是不敢吧……”卿如许面对江凛的说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如果有一天皇上知道自己和心爱的女子留有一个孩子在世上,却被养成了山野村夫该是什么心情??? 江凛一笑,说:“或者先生是有意为长女培养一个出色的夫君?” 卿如许:“……” “我从小跟在养父身边,他虽不知我的身份,却猜到我来历不简单,对我恭敬异常,与其说是养父,其实更像仆从。我心里常常羡慕别人家的小孩有父母疼爱……” 卿如许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分明有家人在世,却无法承欢膝下,体味家的温暖,那是一种过的再好也没法被弥补的缺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就像她从小受尽父亲祖母的宠爱,可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到底与别人不太一样。她年幼时,有无数次想,如果小宋氏是她的亲生母亲该有多好。 而江凛生母早亡,父亲分明就在那里却不得相见。那一定很痛苦,甚至成为江凛心中的执念。“你一直想回来吧?” 江凛坦然点头:“我一直想回来,甚至是以别的什么身份,比如卿家的子侄什么的……只想看一眼我的父亲。但先生一直反对,他说我的身份一旦被人所知,必将引起朝堂纷争。” 立嫡立长立贤的问题,是千古疑难。 现在江凛没有暴露身份,陈皇后还要张牙舞爪,一旦知晓敬悯皇贵妃真的有子嗣,可想而知,必定是一连串的动作。这还是在不考虑皇上的因素下。 一旦皇上知晓江凛的存在,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样的变故。至于皇上为何迟迟不立储君,大概是真的没想好。 江凛神色间露出复杂之色,说道:“但机缘巧合,我救下白敬泽……到底还是进宫见到了皇上。” 卿如许暗道,这就是天意吧…… “在见到他那一刻,见到那个威严如山岳伫立的男人,无人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大概是儿子对父亲生来的仰慕之情,我心头莫名的,不想再离开,所以……我不顾先生反对,求了恩科的机会,想着,若能站在他眼前帮他做些事情,好像也不错……” “所以说,皇上并不知道你的存在?” 江凛点头:“嗯,太后和先生一直瞒着,先生大怒要我离开,但我最后说服了先生。” “说服?”卿如许立即想到了什么:“是以我的亲事?” 江凛他唇角慢慢爬上一丝笑容,就像升起的朝阳,如此的光芒万丈,望着卿如许的目光闪闪发亮:“我如此庆幸,做下这个决定。” 卿如许望着他,不知道要怎么回他的话,但是他此时此刻的温情,让她整颗心都软下来。 江凛望着她说:“我知道先生一直为长女的病发愁,所以为了让你有生之年,能得到寻常女子的幸福圆满,先生终于还是答应了我。我也承诺只对你一个人好,也算以此报答先生多年来的教导之恩。” “可是……那个批命?”卿如许没想到,这师生二人,一个为了父亲,这个为了女儿,竟如此执着…… 江凛道:“为了有正当的理由说服老夫人,同时对外人有个合理的解释,先生找老友智仁大师在皇上面前给你“批命”,得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命格。于,先生以“避免天家忌惮”的理由,要把你嫁给“山贼”出身的我……” “……”卿如许简直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怒…… “原本我与先生以为这样一来,一切都顺理成章,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你没看上我。”江凛语气中带着无奈,还有点委屈,可怜巴巴的看着卿如许。 卿如许无言以对…… 其实,按照前世的轨迹,父亲和江凛做到了,只不过那时江凛对她的好,是对妻子的责任,对先生的报答,没有男女之情,真是因为这样,卿如许觉得江凛并不爱自己,所以今生才拒绝嫁给他。 然而一切都似命运的捉弄…… 江凛见她不说话,只顾发呆,一把扣住她的纤细的小爪子,“现在你的病好了,随时都会不要我……” 卿如许:“……”所以你今天的目的其实是想跟本姑娘要个承诺??! “先生说,一切都看你自己的意思。”江凛目光灼灼的盯着卿如许:“阿许,你不会反悔的对吧?” 第139章 千古疑难(下) 卿如许哭笑不得中又满足的一塌糊涂,她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气氛,便想岔开话题,问:“你常在皇上身边有动,他没有生出怀疑吗?” 江凛见她顾右右而言他,不肯罢休,说:“阿许,你心里有我的吧?为什么不承认?不,不是不承认,你分明是在逃避……” 他说的头头是道,显然不是一两日的思量了,卿如许没想到他的感觉竟这般敏锐,早早就发现自己有意避开他。 卿如许正思量着,江凛已经接着道:“别否认,我分明感觉你心里有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 卿如许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感觉,可她又如何能道明这其中的缘由呢?说自己是重生,这些经历她已经经历过一遍了?她自己都觉得荒谬。“你别问了……没什么缘由,那些都是你的错觉……” 江凛沉默下来,深深的看着她。 卿如许感到他的心绪波动一路跌至谷底,连忙说道:“我没有不接受你……你走之前我们不就说好了吗?” 江凛的目光再次被点亮,他站起身,来到卿如许身边,卿如许也跟着站起来。二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遥,江凛微微低头看她,“对挚爱的人和事,该当挥戟一战,不畏于任何。” 挚爱吗? 卿如许本来已经平复下来的心情,因为这句话再次起了波澜。 她的眉目舒展开,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都错了。人生经历的世事,比黑白棋理更加分明。每一步的安宁与妥善,似乎远远超过了结果的重要性,曾经的急躁和焦虑被渐渐抛却。 前世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今生他的心主动来到她身边。 “是有一件事,你的感觉没错,那件事让我逃避,犹豫,退缩,但现在都不重要了。” 江凛的心境在刹那间明亮起来,不管卿如许之前心里的芥蒂是什么,她已经想开了。二人心意相通,才能一同穿行月下的迷雾苍茫,奔赴未卜。“有你这句话,我就能放心去求先生。” “嗯。”卿如许微微点头。 江凛的气息熟悉又陌生,卿如许的心口不停的突突跳着,欢快又紧张,连手臂都起了一层颤栗,她抿着唇不敢抬头去看江凛的目光,脸上满是羞怯。 江凛一直抓着她的手没有放开,轻轻揉搓她的手背。 “他没有怀疑,却相当信任我。” 江凛突然话题一转,卿如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大概是皇上从来不知道敬悯皇贵妃有孕,当然不会往那方面想。”卿如许抬起头来,轻声说道:“至于他对你的信任,大概是血脉与生俱来的作用吧。或是你行事的风格很合他的心意。” 江凛点点头,“我所求不多,能成为臣属为君分忧,已经很好。” 卿如许想着江凛前世以及今生的举动,的确是在帮助皇上清理朝廷的弊端,可她对自己前世死后的事情一无所知,实在心里没底,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故。 “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你说陈皇后?” “嗯,她对敬悯皇贵妃的事不会轻易罢休,万一暴露了当年的事……我阿爹担忧的事情就要成真了。” 江凛却对陈皇后的事情抱有极大的把握,“陈家不足为惧,而且陈皇后现在忙着对付刘废后母女。” “可是,皇上的意思呢?” 江凛摇摇头,“虽然我不知道他如何打算,但他对陈刘两方,定然了如指掌。” “嗯,说的也是。”卿如许想到斗篷人交代的任务,心里又有些烦躁,对方所谓的“翻案”,当然不是让皇上知道真相,而是大白于天下,彻底将刘昭奕的罪名洗清,并铲除陈皇后的势力。 不知道这是否符合皇上得用意?如果不符合,会不会对江凛与皇上的关系造成破坏? “你在想什么?” “啊……没事,就是想起了重华公主,她也算因祸得福,能回碧宵宫很刘娘娘一起住了。” “嗯。”江凛应了一声,忽然说道:“你还记得林家那只匣子吗?” 卿如许点头:“荣国公……哦,现在算是老荣国公了,他存在鸿仙堡那只匣子?” “对,就是你给我的那个。”江凛放下手中的筷子,说:“你肯定想不到那里面是什么。” 天色已经昏暗,烛台上一团团跳动的火光在屋内两个人身上镀上一层幽微的光华,卿如许微微仰头,看着江凛的神情,迟疑了一下,“里面……是什么?” “是一件信物。”江凛从袖中拿出一只银鱼模样的东西,半个巴掌大小。 卿如许从他手中接过,细细看去,这银鱼十分古旧精致,鱼眼的位置镶嵌着一颗剔透的珠子,在灯火的映照下光华流转。尾部镌刻着一个“薛”字。“这是……贵妃娘娘母族的姓氏?” 江凛微微点头:“我外祖家的确姓薛,但早就不剩什么人了。我查了许久,据说这银鱼是在我母亲进宫之后,有人送到林家的,却没能送到我母亲手中。” “兴许是你外祖家还有什么人,想要与贵妃娘娘相认?” 江凛摇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送东西的人大可以拿着东西到林家来,再通过林家给我母亲传话,但来人将这东西送到林家,一句话也没留便走了。” “这东西为什么会被林盛远放在鸿仙堡?又怎么会在他手上?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凛摇头:“我本以为我母亲的事已经弄清楚了,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内情。” “林盛远到底是荣国公府的人,你也不能将他抓起来,像逼问犯人那般审问,想从他口中弄清楚事情原委怕还要费一番力气……” “此事不急,当下,还是先把你我的亲事定下。” 卿如许见他神情严肃,好似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一般,嗔他一眼。“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江凛轻哼一声:“任你跑到哪里,我也要将你抓回来。” ……………… 碧宵宫,刘昭奕哄着重华公主,在院子里堆了个怪模怪样的雪人。 能回到娘亲身边,重华公主十分开心,一点也没有想要离开冷宫,回仙居殿的意思。 刘昭奕用树枝给雪人添了手臂,问:“逍儿喜欢跟娘亲住在这里,还是喜欢住在外面?” 重华公主毫不迟疑:“逍儿喜欢跟娘亲住!” 刘昭奕闻言笑了笑,正要说话,一旁的老宫女问重华公主,“如果娘娘也能跟公主殿下去仙居殿呢?” 重华公主扬起小脸,说道:“那最好啦!娘亲也能常常见到父皇,吃糕糕,穿美美的衣衣……” 刘昭奕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老宫女说道:“娘娘看,公主殿下说的才叫实话。” “我说的也是实话。”刘昭奕横了她一眼,说:“冷宫没什么不好,相反,呆在这里比外面要轻松的多。” 她出不去,麻烦也进不来。 老宫女扯动脸上的褶子笑道:“娘娘这话也有道理,不过,娘娘身居此处不出,也不过是没到时候。陈皇后终究有狗急跳墙的一天,这冷宫也属后宫管辖,这道宫墙可拦不住皇后的怒火。依奴婢看,在那天到来之前,娘娘就该走出去,直面那些早晚都要面对的。” 刘昭奕沉默良久,一言未发。 昭仁帝身边的杨德安却来了。“老奴给刘娘娘请安。” “免礼。”最近杨德安出现的次数多了些,简直比她当皇后的时候见到的次数还多些。 杨德安笑容和煦,道:“皇上命老奴来接公主殿下去长寿宫陪太后娘娘用膳。” 刘昭奕挑了挑眉,太后要见逍儿,为什么是杨德安来接?一旁的重华公主闻言立即抛开雪人跳了过来:“皇祖母找我?娘亲去吗?” 杨德安的笑容稍显尴尬,刘昭奕不好让他为难,便对重华公主说:“娘亲不去,逍儿自己去,到时候再回娘亲这里。” 这话是说给杨德安听的,杨德安很有眼色,闻言立即说道:“娘娘放心,到时老奴定好生将公主殿下送回娘娘身边。” 刘昭奕点点头,一双明眸微微眯着,仿佛还是多年前执掌后印的时候,气势尊贵。她取了披风给重华公主系好,“去吧。” 重华公主乖乖点头,跟着杨德安去了。 刘昭奕看着小小的背影怅然若失,老宫女在一旁适时道:“公主太小,保不齐谁一手指头就要了她的性命。” 刘昭奕咬住牙根,拳头缓缓收紧。她知道对方不是危言耸听,去还是厌恶她追着自己屁股后边唠唠叨叨,“管好你自己!说不定哪天有人先发现了你的身份,将你拉出去砍掉脑袋!” 老宫女不置可否,“老奴年岁大了,这人世间诸多繁华也如过眼云烟,不那么遗憾了。死了便罢,也会有人接替老奴侍候娘娘。不过公主殿下就不一样了,刚抽芽的苗儿,折了实在可惜。” 刘昭奕怒视她片刻,“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无需你指手画脚,闭上你的嘴。” “娘娘知道就好,老奴退下了。”老宫女一笑,隐没在宫殿的暗影中。 第140章 祈绫雪的招数(上) 江凛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腻歪的很,如果他那些属下看到他们眼中的“笑眼阎王”此时这副撒娇蠢猫的模样,不知会作何感想。卿如许听他诉完了衷肠,便哄着他回去:“天色不早了,你再不走,阿爹怕是要来请你出门了……” 卿鸿虽说看女儿的意思,但他那一关,江凛还是得过一过。“嗯,我去前院跟先生打声招呼便先回去了。” “对了,若你手下的人探听到陈皇后有别的动静,你便知会我一声。” 江凛闻言便点点头,显然早就想到这一步,说:“目前看来风平浪静,但陈皇后对你我都有莫大的敌意,总要知己知彼心里有数才好。尤其你这次救了重华公主,陈皇后怕是记下这笔账了,再加上批命的事……”他说到这不禁露出一丝窘迫,这批命可是他和先生亲手捣鼓出来的乱子。 卿如许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最好能捏住她当年陷害刘废后的证据,进退都得宜。” 江凛露出思索神色:“当年纯容皇后的死,我亦追查日久,但陈家的做的很干净,半个证人都没剩下。” “陈皇后在后位经营这些年,凡事都很能坐得住,若不是重华公主的出现让她略微乱了手脚,也不至于让含元公主冒这个险。” “现在就看陈皇后跟刘废后谁能先打开局面了,陈皇后此次出手大败,还差点赔上含元公主,想必后面会更谨慎。” “希望不要在发生含元公主这样的事。”之前卿如许受到斗篷人的威胁,还一直想着怎么才能不受对方的控制,解除“魂飞魄散”的危机,但现在事态发展道这个地步,还真是顺着斗篷人的心意走了。 送走江凛,卿如许叫过熊宝儿。 “祈绫雪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宝儿摇摇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她日常很少出府,最近只是去了几次葳蕤轩。” 葳蕤轩是城北深水巷的笔墨铺子,卿如许还是上次暴揍薛准的时候去过一次,近日都未曾光顾过。“她去哪里买什么?” “买了许多笔墨,宣纸。” 卿如许挑眉:“很多?” “嗯……”熊宝儿对笔墨的用量没什么概念,自然分辨不出买多少,多久买一次才是正常的。便拿卿如许桌案上的东西比划了一下,说:“这个月去了三次,每次都买这么多。” 卿如许冷笑道:“还是那点伎俩么?” “还?”熊宝儿很会抓重点:“姑娘说‘还’是什么意思?她用过什么伎俩吗?” 前世祈绫雪画了无数江凛的画像,“意外”流传出去,那些画像或坐或站,神态各异,不明内情的人看了理所当然认为二人私交颇密。一些闲话也是这么开始在京中贵妇们中间传开的。但卿如许肯定不能将这些解释给宝儿听,便说道:“哦,就是她惯用的让人误会的方式。” 宝儿虽然不知道祈绫雪会怎么做,却知道她对公子有企图,便问:“不如让奴婢去将这个不知羞臊的女人揍一顿!” 兰舟戳了戳宝儿的额角:“你去揍她一顿,传出去反而成了咱们姑娘的不是了。” 宝儿哼道:“上次她跟皇后透露姑娘批命的仇还没报呢!难道还让姑娘再吃一次哑巴亏?” 兰舟看向卿如许:“还是要找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吧……” 卿如许冷冷一笑:“她不是急着嫁人么?咱们给她找个好人家就是了!” ……………… 朔方军与突厥以黄河为界,趁默啜西征突骑施之机,乘虚而入夺取漠南,在黄河北筑三座受降城。三城首尾相应,截断了后突厥南侵之路。宣平候了解沙漠地区水草地,使靖军饮水不乏。率三千余骑,在草原上遭遇突厥大军,激战半日,死伤过半。 陈继,宋毓从左右掩映杀到,三军会师,宣平候精神大振,将突厥大军杀的大败,斩首虏近万。 骠骑校尉宋毓率轻骑军千余人奔袭敌营,予敌以重创,擒获突厥贵族多人。 消息传到京城,昭仁帝大喜,尽皆封赏。 此时已是年节时分,新桃换旧符,处处张灯结彩,红锦连城。家家户户拾掇妥当,备好年货,火气和蒸笼侵袭窗上冰凌,描摹红尘气息。 宋毓凯旋归来,宋楹的亲事也临近,宋府别提多热闹,几乎是日日欢聚,华丽的菜式流转于杯碟之上,满桌的鸡鸭鱼肉,饮酒欢宴,觥筹交错。 紧接着就是宋楹出阁的日子。 宋府百年世家,沉寂数年再次受皇上荣宠,又是与宣平侯府结亲,前来贺喜的人几乎将宋府的门槛挤破。 清朗的天气,千响的鞭炮,火药混合着寒冷的气息。 宋楹上好了妆坐在床榻上,女眷们陆续进来道喜送嫁添妆。 卿老夫人穿着墨绿色的褙子,额上戴了绛紫的抹额,精神矍铄,丝毫没有老人家的佝偻,她上前细细看了宋楹两眼,笑道:“没想到你这小丫头也要成亲了,年头上我还细问过,年尾你竟就要出阁了。” 宋楹羞赧的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卿如许,笑道:“表姐想必也是快了的。” 卿老夫人斜睨了一眼,嗔笑道:“这丫头,总算是想通了,在我跟前落了话,要不然,可是要急死我这老太婆!” “祖母,今天是表妹出阁的日子,怎么扯到孙女头上?”卿如许庆幸祖母不知她与江凛的几番周折,否则定要十分担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话说到这,又有各府夫人带着自家小姐前来道喜,卿如许便先跟着卿老夫人出了宋楹的闺阁,到了外面。卿老夫人忙着跟故交打招呼叙话,便放了她出来看热闹。 卿如许看向四处,问拾舟:“看见荣国公府的人了没有?” “方才奴婢看见谢氏跟人在花厅闲话家常,这会不知还在不在。” “你再去看一眼,看看她身边都有什么人。” 拾舟答应一声,立刻去了。宝儿对宋府不是很熟悉,一直紧紧跟着卿如许,这会见她要找荣国公府的人,不由问道:“姑娘找谢氏做什么?” “用你聪明的小脑袋瓜好好想想。” 卿如许没直接说,宝儿便琢磨起来:“自从林奕袭爵之后,林家就消停了不好,老荣国公被谢氏收拾的死死的,谢氏现在唯一操心的事,就是给‘名声在外’的长子荣国公娶房媳妇。” 按理来说,林府虽然有点乌烟瘴气,又跟顶梁柱林三爷分了家,但好歹还有个爵位顶在头上,俗话说高门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实在不行,头在低一低,也不至于没人愿意加进林家,但坏就坏在林奕是个断袖之癖异常深重之人,对女人完全提不起兴致,哪家的女儿嫁给他,与守活寡没什么区别。 大概只要不是丧心病狂的爹娘,是不会让女儿嫁给林奕的。 这正是谢氏发愁的地方。 所以谢氏忙活了半年,还是没找到合适的人家,林奕也快被谢氏逼疯了。 宝儿嘀嘀咕咕:“谢氏要给儿子娶媳妇,满京城都知道,若是有愿意的人家,早就找媒人来说和了,不过,谁人爹娘会把女儿嫁给断袖?也怕被人戳脊梁骨的吧!” “如果没爹娘呢?” “额?”宝儿愣了一下,“姑娘说的是……” 卿如许目光中凝出冷意:“她想要我的命,还想抢我的夫君,我总得给她点教训。”否则,枉她活了两辈子,却被一个人欺负的彻底。 “可是,她只要不点头,谢氏也没办法,总不能光天化日抢人啊!” “这就要看谢氏的本事了。”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连串的爆竹声。周围顿时响起兴奋的人声:“薛家的花轿来了!” “走!咱们也到前面看看热闹去!” 卿如许也在拦门的行列,只不过有宋毓这个正头兄长在上,主意根本用不着她来想,有的是为难新姑爷的法子。不过薛准也不傻,早就跟嘴皮子利索的白敬泽 和文武双全的江凛说好,前来帮忙了。 卿如许到了前院,到处是嘈杂的声响,有人道喜有人发赏。宋毓打头,身后跟着不少卿宋两家的小辈子侄,一排人头攀在墙头,题目一道一道的出,外面的人一道一道对答如流,卿如许从其中听到江凛的声音。 堂堂探花出马,自然没有拿不下的难题。白敬泽也是个刁钻的,怪题他全包了,薛准好歹也有点花拳绣腿。一时间宋毓也没招了,只好放了新姑爷进门。 薛准穿着大红吉服,一嘴白牙全露在外面,笑的活像个二傻子…… 江凛跟在新郎官身后,一进门就寻找卿如许的身影,待开导他,眼里便染上十足的笑意。那副神情明晃晃的告诉卿如许他在想他们将来成亲时的样子。 拾舟这时转了一圈回来,道:“姑娘,谢氏从花厅出来,跟秦家大太太一道说话呢。” “秦松韵的母亲?” “是。” “慧妃向来跟宸妃娘娘不对盘,秦家跟林家也一向疏远,秦家大太太却跟谢氏来往颇多,有意思……” 第141章 祈绫雪的招数(下) 花厅里,宋廷安和林氏坐在椅子上,等着闺女和姑爷前来拜别。宋廷安紧张的一个劲儿喝茶,林氏不舍之余忍不住一眼一眼去看他。“还真是头回做岳父的人,看着比新姑爷还要紧张。” 宋廷安轻哼一声:“嫁女儿不比娶媳妇,儿子娶了媳妇也日日在眼皮地下,女儿可是去了别人家。” 夫妻俩嘀嘀咕咕半晌,听见外面传来动静,心想是来了,赶紧闭了嘴端坐好,摆出岳父岳母的架势。然而宋楹被薛准牵着手一进门,二人的心又稀里哗啦的软下来,眼里禁不住涌上泪光,哽咽着叮嘱女儿要孝敬公婆,叮嘱薛准要体恤保护宋楹。 宋楹也禁不住含了眼泪。 熊一山和梁辰还是头回参加京城大户人家的成婚之礼,兴奋而新奇,这会儿卷着两条膀子站在旁边看热闹,良辰还好,熊一山一见这场面,那股多愁善感又上来了,一个劲的扯住梁辰的袖子抹眼睛。 梁辰无语的拽回自己袖子,熊一山摸着满脸的络腮胡稳定了一下情绪,两眼朝上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说:“将来我若是有了闺女,该是个什么样的闺女?不会是……像熊二那样的吧……” 梁辰噎了一下,脸不知怎么有点红。“可别吧,宝儿有一个就够了……” 熊一山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再来一个熊二,我怕是没有活路了……哎哟!”熊一山话没说完,就被揪住了耳朵,扭头一看,熊宝儿立着两条眉毛看他:“都说了不要叫我熊二!” 拾舟在一边“噗嗤”一声,搞的熊一山闹了个大红脸,立即怂了:“妹妹快松手!” “哼!”熊宝儿放开熊一山,转头对卿如许小声说道:“姑娘,在那呢!” 卿如许被这对兄妹逗的笑不可支,闻言朝熊宝儿眼神的方向飘过去,见祈绫雪站在人群中,看着宋楹那一身火红嫁衣目光灼热。 还真是恨嫁心切了! 随着外头礼乐声再次响起,该是发轿的时辰了,盖头再次落在宋楹头上。众人簇拥这二位新人往外走。 祈绫雪似乎感受到了卿如许的目光,朝她看过来,露出一个善意十足的笑容。 卿如许见状,弯起眼睛回了她一个单纯无害的笑。 祈绫雪目光一动,立即朝她走了过来,“卿大姑娘,上次春山晓月楼一见,也没顾得上与你打招呼,你可别在意。” 卿如许一个眼神就把祈绫雪勾了过来,心想这女人还是跟前世一样,会顺杆往上爬。“祈郡主不必放在心上,救命恩人近在眼前,还哪里能顾及到旁人呢。” 这话说的不太客气,祈绫雪却假装听不懂,“我想请卿大姑娘过府一叙,全当赔罪,不知卿大姑娘可愿赏光?” “赔罪可不敢当,不过郡主邀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祈绫雪似乎没想到卿如许这么爽快便答应了,立即露出笑容亲昵的执起她的手,“便在明日可好,必扫榻相迎,等卿大姑娘前来。” 一副喜于与她结交的模样。 不过卿如许这一世可不会被她迷惑,眼见那边荣国公的母亲谢氏和秦家大太太过来了,便拉着祈绫雪慢走了几步,说道:“郡主平日极少出门,不知平日在府里都做什么消遣。” “哪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不过写写字,画几笔罢了。”祈绫雪露出很高兴的模样,似乎有人愿意与她攀谈些闺中之事让她十分开心。“听说卿大姑娘是十分擅长书画,还请了阮先生入府。” 祈绫雪说到“画几笔”的时候,卿如许心中便有些明了祈绫雪请她入府是干什么了,便笑着顺着她的意思说道:“是啊,我十分喜爱作画,郡主也喜欢么?擅长画什么?” 祈绫雪眉目一转,好似想到了什么,脸颊微微一红,“人物画的多一些……不过我技法粗陋,不堪入目。” 卿如许简直要佩服她的演技,比台上的戏子还传神。想到前世自己竟然把这么个轻贱的东西当做好友,还引狼入室,真是太愚蠢了。“郡主不必自谦,不如明日咱们就在画作上探讨一二,可好?”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话说到这,前来贺喜的人都在下人的引领下入席吃酒去了。卿如许便道:“郡主先往前面席上去吧,我还要去找舅母说几句话。” “即是如此,那我先过去了。”祈绫雪不舍的放开卿如许的手,穿过月亮门往前面去了。 谢氏紧跟着秦太太过来,卿如许给拾舟一个眼神,拾舟立即会意,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祈郡主也是可怜,家中无长辈照应,周身之事都无人做主,恐蹉跎了年华呢!” 卿如许眼见谢氏的脚步一顿,便接口道:“虽是如此,祈郡主心气儿却高,怕是宁愿独守王府,也不愿屈就于人的。” 一句点到,卿如许也就不再多说,转身往里面走去,去找舅母林氏。 拾舟回头看了一眼谢氏,低声问:“姑娘方才那话,岂不是要打消谢氏的念头?” 卿如许摇摇头:“如果不把祈绫雪的心意说清楚,谢氏贸然行事,只会打草惊蛇,让祈绫雪心中防备,我这么说,是提前给谢氏提个醒。” 拾舟对这位前“荣国公夫人”不是很看好,“谢氏能成吗?” “为了儿子,她一定会做好的,你且看着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明日姑娘真要去祁王府?” “去,为什么不去。” 拾舟和宝儿对视一眼,总觉得姑娘心里早就有数似的。 “对了……”秦家大太太跟谢氏走的这么近,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猫腻,回头该给十四公主提个醒才是。 “怎么了姑娘?” “没事,回头咱们进宫一趟,一来找十四公主说几句话,而来再看看含元公主恢复的如何了。” ……………… 因二人早就约好时间,卿如许在祁王府门前跳下马车的时候,抬头便看祈绫雪站在门口等候。 她身形纤细,站在那里似一株凌空开放的白玉兰,素净柔美,原本清淡的五官,在她喜悦的笑意映衬下,顿时变得夺目生辉起来。若不是早知这女子内里装的都是些狭隘算计,谁又能阻挡的了这样一个人的亲近呢。 祈绫雪含笑上前:“快进来,我已煮好了茶,此刻就等你了。” 卿如许点点头,跟在她后面穿过庭院。 祈绫雪通常只要无事,便很少出府,倒也有时间在府里的布置上用了许多心思。卿如许往四周看去,与她记忆中的别无二致。院子里堆砌着几块雪白山石,与刻意雕琢的素色冰晶相映成趣,清雪未扫,梅色妖娆。雪月堂前有两句诗,月色山色烟霞色色色皆空,风声水声钟鼓声声声入妙。 这样的布置,端得是心肝玲珑,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这里的主人定然心性高洁无瑕。 雪月堂中,茶香氤氲满室,暖意融融。 这里算是祈绫雪的书房,她拉着卿如许入座,笑道:“我新得的一块茶饼,今日你我正好煮茶共饮。” 卿如许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神态轻松的落座,端起茶来品啜一口,笑道:“啜苦咽甘,果真是好茶。” “茶是好茶,只我平日一人饮,总少了些趣味。今日你能来,我却是比什么都高兴了。” 卿如许听她满口“一见如故,引为知己”的语气,垂眼笑了笑,却是不想与她客套个没完,问:“郡主的画作在何处,可能与我一观?” 祈绫雪看着她的脸色,笑道:“就在这边,我拿给你。” 祈绫雪起身去案头取画,卿如许见状也起身相随,一眼便看见一旁的画筒中有数卷未经装裱的画作,便挑起一丝笑,问:“那些都是郡主的画么?” 祈绫雪眉毛微微一颤,在一瞬间变换了脸色,挤出一种羞赧,惭愧,歉意相互参杂的神情,连忙解释道:“没什么,不过是……是我闲来随意画的。”说着,她便上前拢起那些画,说:“这些早该扔了,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卿如许心如明镜,只不露声色,配合她往下演:“毕竟是郡主的心血,怎可随意丢弃?”说着,便伸出手去拦她。 祈绫雪下意识的一躲,怀中的画轴哗啦啦散落一地,不少纸卷滚动着露出里面的画像。 “咦?”卿如许惊疑一声,捡起一幅,“这画的是江凛么……” 祈绫雪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画,慌乱的团成一团扔到一旁的火盆里,支吾道:“卿大姑娘千万别多想,江公子与我,不过是救命之恩,我们并无其他……你一定要相信我!” 江公子与我,我们…… 这样的字眼,不知内情的人,不误会才怪呢! 卿如许虽然早就知晓她的伎俩,心里却也忍不住泛起膈应,她看着火盆里燃成灰烬的纸张,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我当然相信郡主了,只不过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郡主打算如何报答他呢?” 第142章 狠狠打你的脸(上) “啊……”祈绫雪似乎没有想到,卿如许没有质问,没有怒意,反而言笑晏晏的问她要如何报答江凛!她不由得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和解释咽回了肚子里,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报答……是,是要报答的……只是江公子别无所求……” 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两个人已经深切的谈过了似的,而且别无所求的言外之意,是不是只要你以身相许呢? 卿如许听她这么说,面上笑容收敛,静静站着,看着祈绫雪默不作声。 祈绫雪见她终于变了脸色,心中一喜,面上做出急色,连忙解释道:“卿大姑娘,我知道你与江公子相识日久,也知道我们万万不该……可,感情这种东西,难以抑制不是吗?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如果卿大姑娘心中芥蒂,我发誓,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口口声声都在暗中表明,他们之间如何如何。 熊宝儿在一旁听着心中大呼不要脸,差点冲上去与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对峙!公子可没有与她发生什么“不该”的事!什么你们我们,你是你,公子是公子,没有半点关系! 其实祈绫雪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很是给了卿如许想象的空间,没有表明到底是祈绫雪如何了,还是江凛如何了,卿如许若是追根究底,甚至拉江凛前来对峙,祈绫雪也有解释的余地。 卿如许可不会让祈绫雪这么老神在在,将别人耍弄于鼓掌之中,她看着她,依旧沉默,佯装在目光中盛满了不可置信,引着她继续往下说。 祈绫雪露出惆怅神色,“卿大姑娘希望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只求你莫要怪罪江公子……” 卿如许垂下眼睛,看向地上的画,捡起来拿在手上细细看过去,画上的人,或坐或站,或笑容满面或容色冷峻,都极传神。她调整了一下心绪,挤出一个落寞的神情,说道:“郡主与江公子是两情相悦?” 祈绫雪似乎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嗫嚅了半天也没想好怎么接话。 卿如许垂眸,又给祈绫雪一针强心剂,道:“如果真是这样,我愿意成全你们。” 祈绫雪愕然抬头看她,“你……”卿如许眸光流转,似揽了明月星辰,一片透彻,看上去竟十分真诚似的。这完全出乎祈绫雪的意料,她不禁想到,一开始的时候,卿如许的确不想嫁给江凛,所以两人的亲事一波三折拖到现在,难道她真的对这门亲事无所谓……“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卿如许轻轻启唇,直视祈绫雪,“如果你们两情相悦,彼此中意,我自然愿意成人之美。” 祈绫雪犹豫了一瞬,心中迅速盘算一番,突然鼓足了勇气般,抓住卿如许的手:“卿大姑娘,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对不起你,可是……从他救下我的那一刻,我的命便是他的了!只有他,能让我心甘情愿的付出一切……”她的声音柔弱纤细,愧疚又脆弱的神情惹人怜惜,“所以……求求你,不要拆散我们好不好?” 拆散?到底谁拆散谁啊! 方才死死拉住熊宝儿的拾舟,现在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两巴掌! 卿如许也被祈绫雪的话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按照祈绫雪的想法,江凛即便常常来往与卿府,在诸多长辈面前,与卿如许见面的机会不会太多,言语间也一定是发乎情止乎礼,不敢过多亲近。但实际上,祈绫雪怕是根本想不到,他们二人不但经常见面,还无话不谈,彼此知晓对方的秘密,甚至共谋儿女情长之外的诸多事宜,早就超出了寻常男女之情,更有一层并肩作战的伙伴之谊。 祈绫雪敢当她的面说这样的话,是在赌卿如许不会当面去询问江凛,只会偷偷黯然神伤。 卿如许眉目微动,语气淡淡:“祈郡主连为他付出一切的话都说出口了,我又怎么忍心不答应呢?” “姑娘!”拾舟忍不住出声,她和宝儿在一边已经是火烧眉毛一般了,生怕卿如许被祈绫雪蒙蔽欺骗,一时冲动真的糊里糊涂答应下来。 然而卿如许并没有理会她俩,继续说道:“我答应郡主就是了。” 祈绫雪显然也有些不可置信,甚至一时间失去了她平日里的谨慎和盘算,惊喜不可抑制的从她眸中流出,显然,她是太过渴望得到江凛了。“这么说,你会拒绝他的提亲?” “拒亲?”卿如许抖了抖手中的画,细细欣赏了片刻,复又抬眸看着祈绫雪,温笑道:“我为什么要拒亲?” 祈绫雪面上顿时一僵,“你……方才你不是说,愿意成全我们吗?” “我是愿意成全你们没错啊,可这与我跟他的亲事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跟江凛成亲之后,你想什么时候进门,就什么时候进门。将来咱们成了一家人,无论是你的命,还是你的一切,你都可以给他,我决不会多说什么的,你们开心就好。” 拾舟:“……”真解气!姑娘果然还是姑娘!毒舌起来没有人是对手! 熊宝儿:“……”这种人就该这般啪啪打她的脸!绝没有平白给旁人占便宜的道理! 祈绫雪:“……”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见一屋子的人都愣在原地,卿如许反握住祈绫雪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放心,我必定说到做到,我这个人,一向很大度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祈绫雪:“……” 这时,祈绫雪身边的婢女敏风上前一步,怒斥道:“放肆!你竟然敢让我们郡主做妾?!” 卿如许微微挑眉,连看也没看敏风一眼,对祈绫雪说道:“哟,这么不懂规矩的婢女,将来可不能带进府里。” 祈绫雪此时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嘴唇禁不住有些哆嗦:“你……你的意思……是让我给江公子做妾?你……让我进府做妾?” 她虽一人独守王府,却也是身份高贵的郡主,居然有人敢让她进府做妾? 卿如许语气略微有些诧异:“怎么?郡主不愿意么?可方才你不是说,你的命都是江凛的,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么?想必为了与他在一起,是不介意名分地位的。” 祈绫雪甩开卿如许的手,眸色顿时阴沉下来:“你是在耍我?” 卿如许一脸无辜的看着她:“怎么会?我是真的有心成全郡主的?郡主对江凛的一片痴心,感人肺腑,我若是不答应,岂不成了拆散你们的恶人?”她说着,在唇角勾起一丝笑,带着明晃晃的嘲讽。 祈绫雪现在完全可以确定,卿如许早就识破了她,今日来此,就是故意来羞辱她的!“好个卿大姑娘,我真是小瞧了你。” 卿如许摇摇头:“郡主的话,让我有点听不懂呢。” 本来祈绫雪惯用的手段,是用模棱两可的事让人生出怀疑,进而见缝插针,挑拨离间,将别人都当做玩物摆弄。但卿如许一招釜底抽薪,直言引诱,让祈绫雪一时惊讶没能受住诱惑,把自己的心思都摆到了明面上。 这一下,祈绫雪再装无辜柔弱再想演戏撒谎,便是跳梁小丑,平白惹人笑话罢了。 “卿大姑娘好像对江公子很有把握?”祈绫雪很快恢复镇定,言语之间也不再客套隐藏,而是直接逼问。 “把握?”卿如许淡淡一笑:“没什么把握,毕竟江凛一个大活人,我又如何能控制的了他的心意?” 祈绫雪不屑道:“若我真的将他抢到手了呢?” “你若能把江凛的心拐走,那也算你有本事,不过,让不让你进门做妾,还是我说了算的。” “你!”祈绫雪恼恨的握紧了拳头,小脸气的发白,半晌才平静下来:“卿如许,我们走着瞧!” 卿如许微微眯起双眸,说道:“郡主可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像郡主这般美貌,若想找个如意郎君总有办法,比如……找智仁大师批个大富大贵的命格?” 祈绫雪恍然一惊,她显然不认为卿如许是在劝她放弃江凛,而是有意提起“批命”一事敲打她,看来她已经知道给慧妃提醒的人是自己了……怪不得她这么痛快就接受自己的示好,原来是要故意耍弄自己报复一番! “想必,卿大姑娘这样金贵的命格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连皇后娘娘都特意过问。”话从祈绫雪的牙缝里挤出来,听起来格外咬牙切齿。 “祈郡主也不差呀!我见郡主红光满面,怕是要有好事临门了。” 祈绫雪皱起眉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我并非能掐会算之人,可算不出郡主是个什么命数。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吧?” “你!大胆!” 卿如许转眸瞥她一眼,却本点不怕,手一松,画卷哗啦一声落入火盆之中,猩红的火光呼的燃气,随即逝去,徒留一层薄薄的灰烬。她说:“看来郡主是不欢迎我在这里吃茶了,那么,这便告辞。” 她从容路过祈绫雪,脚步停在门口,忽然回头,说:“对了……” 第143章 狠狠打你的脸(下) “对了……”卿如许从容路过祈绫雪,脚步停在门口,忽然回头,露出笑意,说:“若是这些画流传出去,我一定将郡主对江凛的痴情昭告天下,到时候,不知对郡主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呢?” 祈绫雪从明言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先机,她的高傲似乎随着江凛的画被燃成了灰烬!此刻看着卿如许飘然离去的背影,恨的骨头都泛起麻痒。她抓起散落在地的那些画,全都甩到火盆里! “郡主……” 敏风担忧的上前,却被祈绫雪一把挥开!“她早就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我的打算?怎么知道我心中所想?还知道批命的事出自我口……我还真是小瞧她了!”祈绫雪脸色铁青,只觉得脸颊火燎燎的,仿佛被卿如许狠狠扇了数十个耳光! 然而,她并不知道,卿如许的反击远不止这些…… ……………… 冬日欲雪,压抑微暗的天气另谢氏略有些烦躁。 自从长子林奕袭爵成了荣国公,她便荣升荣国公府的太夫人,最大的心事解决了,但身为人母,总是有操不完的心,比如,儿子的亲事…… “国公爷呢?” 听到她发问,婢女紫英立即上前答道:“国公爷一大早就出府去了。” “哼。”谢氏轻哼一声:“他从前何尝会起身这么早?这是在躲我呢!” 林奕连日来被谢氏逼婚,已经不厌其烦,起个大早对他来说反而更轻松了。 紫英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便说道:“国公爷也有心顺着太夫人,奈何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即便将国公爷拴在家中也无济于事……” 谢氏沉着一双眼睛,想起昨日在宋家听说的几句关于祈郡主的话,心中十分犹豫。这样一个无父无母没有长辈做主的,按理来说,的确要比求娶旁人家的女儿更要方便一些,但祈绫雪的确是个心气身高的人,又怎么会答应嫁给奕儿呢! “紫英,你可听说祁王府的那位郡主有什么婚配的迹象?” 紫英吓了一跳:“祈郡主?奴婢……倒是没听说有人为祈郡主做媒,太夫人……有意祈郡主?” 谢氏叹了口气,心知肚明此事是千难万难,“唉,你也觉得不可么?” 紫英不好说自家国公爷的不好,可事实摆在眼前,一个不喜欢女子的人,谁若是做了他的媳妇,还能有好吗?谁会愿意嫁?按理来说各府的奴婢,想攀上府里主子的多得是,可她们府里,婢子们都离国公爷远远的,一点想攀上去的意思都没有。更何况祈郡主,那可是个相当孤高的女子,无论相貌还是才学,比之京城任何一位大家闺秀都不差,若不是因为身份尴尬,早就被百家争相求娶了! “太夫人……祈郡主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想要她心甘情愿嫁到咱们府上,怕是不容易,得想别的办法……”紫英是谢氏的心腹,这话也就她敢点明一二了,虽说是坑了祈绫雪,但她是荣国公府的人,理应为自家着想。 谢氏惆怅道:“祈郡主虽无父母长辈做主,但多年来少有人去招惹,一来是因为她是逆臣之女,无人愿与之扯上关系;二来是因为皇上为了彰显自己身为皇帝的胸襟,不愿去为难一个孤女,谁若是欺负了她,皇上是必然要为其做主的。” 所以说,想要让祈绫雪乖乖进门,不能用强…… 紫英左思右想,也没什么好办法说道:“若国公爷能暂时收收心,做出些许改变,假以时日……” “他若能收心,咱们就不必费这么多心思了。”京中对奕儿的印象已是如此,岂是轻易能扭转过来的。谢氏叹了一声,“一定要想个妥善的办法,务必一举拿下她才是,在这之前绝不能露出风声去,免得她做出什么应对。” 紫英没想到她竟就这么决定下来,要出手算计祈郡主,但一想,又觉得是必然的。太夫人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为了自己的儿子,没什么做不出来的了。 谢氏一时想不出注意,便想起了府里的事,“林盛远那个蠢东西呢?” 紫英噎了一下,恐怕满京城这般称呼自家夫君的,也只有她们太夫人了。“老国公也出门了……” “哼,林盛远这个狗东西,对奕儿不管不问,难道奕儿只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林盛远自从被逼将爵位早早给了长子,就与她们母子彻底成了仇人,当两人不存在。整日与小妾厮混在一处,要么就出门寻乐子,前段日子还买了个女人回来,谢氏不喝她敬的茶,林盛远索性越过了她直接抬了姨娘,这个菱姨娘见他们夫妻不睦,便在林盛远的纵容下不把谢氏放在眼里,作威作福起来。 谢氏一直忙着长子的亲事,没时间收拾她,这几日愈发得意起来了。 紫英生怕温姨娘的事情再次复发,便劝道:“太夫人,国公爷的事情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倒是府里的风气,还是该好生收整一番,免得又变得如从前温姨娘在时一般了。” 谢氏因为长子亲事不顺,脾气遭的很,正好拿菱姨娘出气。“去,把菱姨娘请过来。” 紫英答应一声吩咐下去,等了半晌还不见菱姨娘过来,催人去问,却说菱姨娘病了,无法来给谢氏请安。 谢氏冷哼一声,“架子还不小,既是病了,又是老国公爷的心头肉,我也该去看一眼才是。”她说着,低声吩咐紫英准备一样东西,便起身往菱姨娘的院子去。 林盛远不在府里,菱姨娘正在屋子里闲的发慌,听说谢氏非要见她,竟然亲自来了,心里暗骂多事的老太婆,不会是趁着老国公不在府上,来给她难看的吧?她胡乱在脸上拍了些粉,让脸色看起来苍白一些。 待谢氏一进来,便盈盈下拜:“婢妾见过太夫人。” 菱姨娘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裙,看起来格外灼眼,倒是衬得那张刻意抹白的脸更加惨白了。 “看着脸色,倒是真病了。”谢氏悠然走到位子上坐下,看着菱姨娘的婢女,说:“大厨房新来了一批燕窝,昨日我吃着倒是比往日的好,去给你们主子炖一碗来吃,正好补补身子。” 菱姨娘诧异挑眉,那婢子看她一眼连忙去了。 谢氏面色半点异样也无,说道:“我近日操心国公爷的亲事,老国公爷那里疏于照顾,亏得有你帮着操劳。” 菱姨娘摸不准谢氏的意思,不知这是不是在讽刺她,便老老实实回答:“太夫人哪里话,这是婢妾本分。” 谢氏笑道:“想必你也听说了,之前府里有位温姨娘。” 菱姨娘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来给她下马威的?“是,婢妾听说了。” 谢氏面色淡淡,“那温姨娘啊,是个不知分寸的,从前没日没夜缠着国公爷,国公爷的身子呀,越发不好,加之年岁渐长,我便想着,不该让国公爷常常出府去那些花里花哨的地方,你说是也不是?” 菱姨娘反应了一下,琢磨谢氏的意思,是让她守着老国公,让他少出府?“太夫人说的是,国公爷是该好生在府里将养才是。” 谢氏露出满意的神情,“我瞧你是个得力的,便替我好生看着国公爷,让他没事少往府外去。” 菱姨娘心想自己猜对了,又觉得谢氏果然是个草包,不敢对她怎么样,神色间便活络了些:“婢妾都听太夫人的。” 这时,菱姨娘身边的婢女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燕窝。 “怎么这么快?” 那婢女神色有些不自在,极力掩饰着惶恐不安,听菱姨娘问话,便解释道:“大厨房正在给太夫人炖燕窝,便直接盛了一碗来。” 菱姨娘以为她是害怕谢氏才这副模样,不由狠狠瞪了她一眼,也没怀疑,“放那吧。” 谢氏抬眼,随意瞥了她一眼道:“燕窝要趁热吃,凉了便不好入口。” “太夫人在此……” “不必多礼。”菱姨娘话没说完,谢氏就打断了她,“不过吃个燕窝,我岂能怪罪你。” “是……” 菱姨娘见谢氏如此,也没多想,只以为她是为了让自己拴住老荣国公才这般客气,便端起燕窝,吃了几口。带她舀起第五勺的时候,忽听谢氏说:“这些便也够了,再吃就不好了。” 菱姨娘的手一顿,不解的抬头看她。 谢氏示意身边所有人都退下,然后抿起一丝冷淡至极的笑,说:“这里面的东西,吃几多了怕是会要了小命,这几口正好……” 菱姨娘手里的碗啪的一声砸落在地,震惊的看着谢氏:“正好……什么?” “正好能让你终身不孕。” 菱姨娘懵懵然低头看着一地的瓷盏碎片和燕窝残渣,又抬头看向谢氏的笑,这才明白过来,她开始觉得腹中已经开始泛起丝丝缕缕的疼痛,双脚无力的往后跌倒,冷汗已经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你……你竟敢给我吃那种东西?” 第144章 合适的人选(上) 天空铺着灰蒙蒙的薄云,以至于屋子里不甚明亮,谢氏的面色在明明暗暗的光影中现出一种冰冷的狠色。经历了许多事,谢氏仿佛吃到了手腕狠辣的甜头,一改从前的软糯,变得强硬起来。 她抬眸道:“有什么不敢,你以为没有我的首肯,你真就是这个府里的姨娘了?大户人家的规矩,其实你这种泥堆里爬出来的人能明白的?没有官府的备案,什么姨娘不过是个空头称呼罢了,一个奴婢,要打要杀全凭我的心情。亏你被林盛远骗的团团转,倒也可怜,我这么做,可不就是为了成全你么,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成全我?”菱姨娘惊疑不定的看着她,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恨恨道:“国公爷不会饶了你的!” “他已经不是荣国公了,而且,也不会为了你对我怎么样,你若纠缠不休,他只会去找更新鲜更知趣的女子。”谢氏鄙夷不屑的看着她:“你看,你一点都不了解你委身的这个男人,就平白依靠他的宠爱来招惹我,难道不是蠢么?” “你……难怪老国公爷对你那般厌恶,果真是个最歹毒不过的!” 谢氏不为所动,自从打杀了温姨娘,她已经从里到外都变了。 谢氏站起身,手拂过桌角插瓶的腊梅,居高临下的看着菱姨娘:“你不是答应了我,今后要在府里一心陪护着老国公么,往后你不会再有子嗣,我才能安心让你留在这后宅不是么?只要你能安安分分,我这便让人去官府将你的身契备案,你从此才是林盛远的妾室。” 菱姨娘此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身下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只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谢氏。 谢氏看着她,说:“那么,鉴于你现在处境,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菱姨娘哪曾想,不过是一次简单的见面,怨毒的目光一点点弱了下去,最终咬牙吐出一个字:“好。” 谢氏露出满意的目光,施施然离开了菱姨娘的屋子。 紫英对谢氏的雷厉风行感到惊诧,同时又觉得这样很好。从前太夫人若是一直这样厉害,也不至于这些年过的如此憋屈。 谢氏似乎感受到紫英的目光,便说:“从前一家之主是林盛远,我要仰仗着他才能保证我和儿子在这个家里安然生存下去,但现在不同了,一家之主是我的儿子。我也厌倦了与林盛远虚与委蛇,年轻时的感情,早已磨没了。多年来,我所领悟到的便是,男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有时候甚至不如自己身边的忠仆。与其等待他们能回心转意,不如依靠自己的本事得到想要的结果。” “太夫人说的是,奴婢替您感到高兴。” 谢氏叹了一声,觉得自己的确变得心肠冷硬了不少,如果放在从前,她万万不会去算计一个无辜的孤女,但现在不同了,为了自己的儿子,她没什么不能做的。再者说,自己又不是想要祈绫雪的命,嫁到荣国公府,不也解了她无人求娶的难处么!再说,自己的儿子不过是不太喜欢女子,又不是不能人道! 下定了决心,府里的污遭事情也解决了,她便一心一意的为这件事打算起来。 ……………… 大安宫中。 政务暂且告一段落,昭仁帝心下惦念自己的长女,便前往正阳宫去探望。 因宫里的各位公主,若无意外情况都随母亲一起住,所以若要去探望含元公主,就务必会见到陈皇后。两个公主摔下临崖亭的事虽然没什么证据,但皇上每每见了陈皇后那张脸便觉得可恶。 他疲惫的扶额,心中浮现刘昭奕那张淡然清傲冷若冰霜的俏脸,心中微微一颤。便听杨德安轻声禀告道:“皇上,正阳宫到了。” 昭仁帝下了御撵,边走便问正阳宫的宫人,“公主这几日如何?” “回皇上,公主殿下日日受冷神医诊治,虽然痛苦不已,心情却不错。” “哦?”昭仁帝知道自己的长女一向懂事,但她伤势如此严重,即便得知能够痊愈,怕是诊治的过程也会苦不堪言,一个柔弱女儿家能挨过已是不易,竟然还心情不错? 宫人见皇上露出疑惑神色,赶紧解释道:“奴婢听闻公主殿下每每与卿大人家的长女相谈甚欢,与冷神医也很合得来。” 昭仁帝闻言默然思索片刻,拂袖道:“退下吧。” 进了正阳宫,行至含元公主所住的宫殿,便听见里面传来几个女孩子的笑声,似乎正在说什么奇人异事,含元公主声音不高,却能听出她十分开怀。皇上面色缓和,便放下心来。 门外的宫人要大声通报,昭仁帝怕惊了里面的几个孩子,便抬手止了通报的宫人,一声不响的进了殿中,谁知乍然看见皇后站在内殿门口,一动不动听着里面的动静,面容隐隐透出几分焦虑和不悦。 昭仁帝一皱眉,“皇后,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皇后吓了一跳,连忙回头。 听见外面传来动静,里面的说笑声顿时静了下来。卿如许和冷凌郁知道是皇上过来了,似乎陈皇后也来了半晌,却没进来,站在外面偷听。二人对视一眼,再看向含元公主,三人皆露出无奈的神色。 陈皇后万般防备着卿如许和冷凌郁,不希望她们接近自己的女儿,可公主的伤又需要冷凌郁的医治,让她不得不忍耐着,这让她心中对卿如许的怨念更加深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外面,陈皇后有些尴尬的朝昭仁帝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你不进去,站在这里做什么?” “臣妾正要进去呢……” 昭仁帝看着低眉顺眼,却明显是在撒谎的陈皇后,心头十分不悦,不再搭理她,径直进了里面,陈皇后用力拧了拧手中的帕子,深吸了一口气也迈步进了内殿。 卿如许和冷凌郁见了二人恭敬行礼,含元公主躺在榻上不能动弹,便在口头上行了礼,看见陈皇后担忧却充满防备的目光,含元公主眸光凉了几分。 昭仁帝道:“含元这几日身体恢复的可好?” 含元公主微微笑道:“儿臣已是好多了。” 昭仁帝欣慰的点点头,看向冷凌郁:“医治公主若有什么所需,尽管提出来。” “是,民女晓得的。” 昭仁帝又看向卿如许,说道:“公主暂时不能移动,想必在宫殿中十分孤寂,你与含元年纪相仿,既然聊得来,便常常进宫来陪伴公主。” “是,臣女遵命。”卿如许嘴上答应着,心里却琢磨着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说给皇后听的。 昭仁帝默了片刻,对陈皇后说:“含元伤势严重,需要静养,正阳宫人来人往,不适合养伤,便让含元搬到晴华宫去吧。” 陈皇后不由得怀疑,皇上是看见了刚才她偷听的那一幕才生出的这个想法,连忙说道:“臣妾这里不过嫔妃每日来请个安,又如何能打扰到含元呢,还是住在臣妾身边,臣妾也方便每日照看。” “你还有琝儿要照看,又要操心后宫诸多事宜,哪里有那么多精力照看含元。” “可臣妾心中惦念含元……” “好了,朕意已决。” 陈皇后接下来的话顿时噎了回去,回头看了一眼含元,却见女儿垂着一双眸子,一言不发,似乎并不反对皇上这个提议。陈皇后捏了捏帕子,顿时没了动静,心头更加气闷。 皇上并没有久留,也没多看陈皇后一眼,径直离开了。陈皇后望着皇上的背影,眼中升起一丝不甘,却不敢表露出来,回头叮嘱了宫人几句照顾好含元公主的话便离开了。 含元公主垂下眼眸,心想母后的疑心病还真是越来越重了,自己因为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她首先考虑的不是自己的病痛,而是自己会不会憎恨她,以至于跟别人一起对付她! 这样的母后,让她无论如何也敬重不起来了,就连从前的母女之情,也在她落下林崖亭的刹那,被恐惧和怨憎所代替。重重摔落在地那一刻的念头她还记得,她想的是,母后的生养之恩,这便算还清了。 “公主殿下,且莫要多思多虑,安心养伤才是。” 听见卿如许的话,含元公主知道她玲珑心思,定是看透了自己心中所想所以出言劝慰自己,便应道:“嗯,我知道,尽快养好伤,才能重新活过。” 卿如许心中暗叹一声,被至亲之人所伤,可不是轻易能抚平的。她转向冷凌郁:“你好好照看公主吧,若有什么需要的便叫人知会我一声,我这边先回去了。” 出了正阳宫,卿如许想起秦家大太太与谢氏相交之事,决定拐到春晤宫去找十四公主,不管这二人中间有没有什么,提醒一声总是不会错的。 谁知还没走到春晤宫,便迎面碰上了久未见面的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因秋猎时伤了薛允和祈绫雪,被皇上禁足半年,抄写女则一千遍,这才刚出来没几天。 “臣女给公主殿下请安。” 十一公主骤然看见卿如许,心中的郁闷顿时达到了顶峰,眉目霎时凌厉起来:“是你?” 第145章 合适的人选(中) 天空铺着灰蒙蒙的薄云,以至于屋子里不甚明亮,谢氏的面色在明明暗暗的光影中现出一种冰冷的狠色。经历了许多事,谢氏仿佛吃到了手腕狠辣的甜头,一改从前的软糯,变得强硬起来。 她抬眸道:“有什么不敢,你以为没有我的首肯,你真就是这个府里的姨娘了?大户人家的规矩,其实你这种泥堆里爬出来的人能明白的?没有官府的备案,什么姨娘不过是个空头称呼罢了,一个奴婢,要打要杀全凭我的心情。亏你被林盛远骗的团团转,倒也可怜,我这么做,可不就是为了成全你么,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成全我?”菱姨娘惊疑不定的看着她,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恨恨道:“国公爷不会饶了你的!” “他已经不是荣国公了,而且,也不会为了你对我怎么样,你若纠缠不休,他只会去找更新鲜更知趣的女子。”谢氏鄙夷不屑的看着她:“你看,你一点都不了解你委身的这个男人,就平白依靠他的宠爱来招惹我,难道不是蠢么?” “你……难怪老国公爷对你那般厌恶,果真是个最歹毒不过的!” 谢氏不为所动,自从打杀了温姨娘,她已经从里到外都变了。 谢氏站起身,手拂过桌角插瓶的腊梅,居高临下的看着菱姨娘:“你不是答应了我,今后要在府里一心陪护着老国公么,往后你不会再有子嗣,我才能安心让你留在这后宅不是么?只要你能安安分分,我这便让人去官府将你的身契备案,你从此才是林盛远的妾室。” 菱姨娘此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身下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只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谢氏。 谢氏看着她,说:“那么,鉴于你现在处境,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菱姨娘哪曾想,不过是一次简单的见面,怨毒的目光一点点弱了下去,最终咬牙吐出一个字:“好。” 谢氏露出满意的目光,施施然离开了菱姨娘的屋子。 紫英对谢氏的雷厉风行感到惊诧,同时又觉得这样很好。从前太夫人若是一直这样厉害,也不至于这些年过的如此憋屈。 谢氏似乎感受到紫英的目光,便说:“从前一家之主是林盛远,我要仰仗着他才能保证我和儿子在这个家里安然生存下去,但现在不同了,一家之主是我的儿子。我也厌倦了与林盛远虚与委蛇,年轻时的感情,早已磨没了。多年来,我所领悟到的便是,男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有时候甚至不如自己身边的忠仆。与其等待他们能回心转意,不如依靠自己的本事得到想要的结果。” “太夫人说的是,奴婢替您感到高兴。” 谢氏叹了一声,觉得自己的确变得心肠冷硬了不少,如果放在从前,她万万不会去算计一个无辜的孤女,但现在不同了,为了自己的儿子,她没什么不能做的。再者说,自己又不是想要祈绫雪的命,嫁到荣国公府,不也解了她无人求娶的难处么!再说,自己的儿子不过是不太喜欢女子,又不是不能人道! 下定了决心,府里的污遭事情也解决了,她便一心一意的为这件事打算起来。 ……………… 大安宫中。 政务暂且告一段落,昭仁帝心下惦念自己的长女,便前往正阳宫去探望。 因宫里的各位公主,若无意外情况都随母亲一起住,所以若要去探望含元公主,就务必会见到陈皇后。两个公主摔下临崖亭的事虽然没什么证据,但皇上每每见了陈皇后那张脸便觉得可恶。 他疲惫的扶额,心中浮现刘昭奕那张淡然清傲冷若冰霜的俏脸,心中微微一颤。便听杨德安轻声禀告道:“皇上,正阳宫到了。” 昭仁帝下了御撵,边走便问正阳宫的宫人,“公主这几日如何?” “回皇上,公主殿下日日受冷神医诊治,虽然痛苦不已,心情却不错。” “哦?”昭仁帝知道自己的长女一向懂事,但她伤势如此严重,即便得知能够痊愈,怕是诊治的过程也会苦不堪言,一个柔弱女儿家能挨过已是不易,竟然还心情不错? 宫人见皇上露出疑惑神色,赶紧解释道:“奴婢听闻公主殿下每每与卿大人家的长女相谈甚欢,与冷神医也很合得来。” 昭仁帝闻言默然思索片刻,拂袖道:“退下吧。” 进了正阳宫,行至含元公主所住的宫殿,便听见里面传来几个女孩子的笑声,似乎正在说什么奇人异事,含元公主声音不高,却能听出她十分开怀。皇上面色缓和,便放下心来。 门外的宫人要大声通报,昭仁帝怕惊了里面的几个孩子,便抬手止了通报的宫人,一声不响的进了殿中,谁知乍然看见皇后站在内殿门口,一动不动听着里面的动静,面容隐隐透出几分焦虑和不悦。 昭仁帝一皱眉,“皇后,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皇后吓了一跳,连忙回头。 听见外面传来动静,里面的说笑声顿时静了下来。卿如许和冷凌郁知道是皇上过来了,似乎陈皇后也来了半晌,却没进来,站在外面偷听。二人对视一眼,再看向含元公主,三人皆露出无奈的神色。 陈皇后万般防备着卿如许和冷凌郁,不希望她们接近自己的女儿,可公主的伤又需要冷凌郁的医治,让她不得不忍耐着,这让她心中对卿如许的怨念更加深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外面,陈皇后有些尴尬的朝昭仁帝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你不进去,站在这里做什么?” “臣妾正要进去呢……” 昭仁帝看着低眉顺眼,却明显是在撒谎的陈皇后,心头十分不悦,不再搭理她,径直进了里面,陈皇后用力拧了拧手中的帕子,深吸了一口气也迈步进了内殿。 卿如许和冷凌郁见了二人恭敬行礼,含元公主躺在榻上不能动弹,便在口头上行了礼,看见陈皇后担忧却充满防备的目光,含元公主眸光凉了几分。 昭仁帝道:“含元这几日身体恢复的可好?” 含元公主微微笑道:“儿臣已是好多了。” 昭仁帝欣慰的点点头,看向冷凌郁:“医治公主若有什么所需,尽管提出来。” “是,民女晓得的。” 昭仁帝又看向卿如许,说道:“公主暂时不能移动,想必在宫殿中十分孤寂,你与含元年纪相仿,既然聊得来,便常常进宫来陪伴公主。” “是,臣女遵命。”卿如许嘴上答应着,心里却琢磨着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说给皇后听的。 昭仁帝默了片刻,对陈皇后说:“含元伤势严重,需要静养,正阳宫人来人往,不适合养伤,便让含元搬到晴华宫去吧。” 陈皇后不由得怀疑,皇上是看见了刚才她偷听的那一幕才生出的这个想法,连忙说道:“臣妾这里不过嫔妃每日来请个安,又如何能打扰到含元呢,还是住在臣妾身边,臣妾也方便每日照看。” “你还有琝儿要照看,又要操心后宫诸多事宜,哪里有那么多精力照看含元。” “可臣妾心中惦念含元……” “好了,朕意已决。” 陈皇后接下来的话顿时噎了回去,回头看了一眼含元,却见女儿垂着一双眸子,一言不发,似乎并不反对皇上这个提议。陈皇后捏了捏帕子,顿时没了动静,心头更加气闷。 皇上并没有久留,也没多看陈皇后一眼,径直离开了。陈皇后望着皇上的背影,眼中升起一丝不甘,却不敢表露出来,回头叮嘱了宫人几句照顾好含元公主的话便离开了。 含元公主垂下眼眸,心想母后的疑心病还真是越来越重了,自己因为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她首先考虑的不是自己的病痛,而是自己会不会憎恨她,以至于跟别人一起对付她! 这样的母后,让她无论如何也敬重不起来了,就连从前的母女之情,也在她落下林崖亭的刹那,被恐惧和怨憎所代替。重重摔落在地那一刻的念头她还记得,她想的是,母后的生养之恩,这便算还清了。 “公主殿下,且莫要多思多虑,安心养伤才是。” 听见卿如许的话,含元公主知道她玲珑心思,定是看透了自己心中所想所以出言劝慰自己,便应道:“嗯,我知道,尽快养好伤,才能重新活过。” 卿如许心中暗叹一声,被至亲之人所伤,可不是轻易能抚平的。她转向冷凌郁:“你好好照看公主吧,若有什么需要的便叫人知会我一声,我这边先回去了。” 出了正阳宫,卿如许想起秦家大太太与谢氏相交之事,决定拐到春晤宫去找十四公主,不管这二人中间有没有什么,提醒一声总是不会错的。 谁知还没走到春晤宫,便迎面碰上了久未见面的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因秋猎时伤了薛允和祈绫雪,被皇上禁足半年,抄写女则一千遍,这才刚出来没几天。 “臣女给公主殿下请安。” 十一公主骤然看见卿如许,心中的郁闷顿时达到了顶峰,眉目霎时伶俐起来:“是你?” 第146章 合适的人选(中) 卿如许恭敬行礼,垂眸答道:“是臣女,不知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十一公主深深看着她,很想上去给她两巴掌,可上次在围场闯了祸,受慧妃一顿教训,让她收敛了很多,此时只能在心里偷偷想想,更何况卿如许刚救了含元公主,她又刚刚从禁足中解脱出来,这个时候挑起事端无异于自找麻烦,父皇肯定会不高兴。 心里纠结了半晌,十一公主才放过这个狭路相逢的机会,说道:“你去看过皇姐了?” “是,臣女方才刚从正阳宫中出来。” “皇姐此时如何?你推荐的那个什么神医,真能将让皇姐痊愈?” “含元公主殿下正在恢复之中,想必不久的将来就可看到成效。” 十一公主皱眉,也不再多问,扬起下巴蔑视的看了卿如许一眼:“你退下吧!” “臣女恭送公主殿下。” 十一公主轻哼一声转身走了,卿如许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挑眉,心想她今日居然没找自己的麻烦?细细一想,便也了然,此时多事之秋,这位公主应该是害怕再触怒皇上。她好笑摇头,往春晤宫而去。 另一边,皇上离开正阳宫之后在宫墙外踟蹰了片刻,原本他是想探望含元,顺便在正阳宫歇息片刻,可看见陈皇后在几个小女孩面前竟然如此做派,便有些排斥与她相对,心里闪过刘昭奕的面容,顿了一下还是否决了前去的想法,道:“往宜华宫去吧。” 宜华宫中,袁若迎了出来,盈盈拜倒:“臣妾参见皇上。” “免了,若儿似乎清减了。” 昭仁帝虚扶一把,袁美人顺势起身面容见含着丝丝委屈:“臣妾多日不见皇上,茶饭都失了胃口,自然清减了……” 之前袁美人在太后的长寿宫提到重华公主,本是想灭一灭废后的威风,谁知太后不以为意,反而给重华公主正了名,她心里发堵,又听说皇上时常去冷宫,一股火上来,很是病了几日,便瘦了许多。 昭仁帝看着她淡淡一笑,别的嫔妃即便心中怪罪也不敢说出口,唯有这个袁若,敢将不满挂在脸上。“好了,朕不是来了么。” 袁若的神情霎时变得娇媚可人,心想皇上对废后怕也是一时新鲜,那个年岁的女子又如何能比得上自己?登时便也开怀了,“臣妾这便吩咐下去,上几道好菜若儿陪皇上用膳。” 不消片刻,菜肴齐备,昭仁帝执著尝了几口,看见那道三丝敲鱼,便想到刘昭奕似乎十分喜爱这道菜,却总觉得宫里御厨做的没什么滋味,脸色不由淡了下来。放下了筷子。 袁若察言观色,问道:“皇上不喜欢么?” 昭仁帝不露声色:“不是,只是朕想起还有一些事,若儿自己吃吧,朕先走了。” 袁若一听便有些不高兴,却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皇上离去。 半晌,她松开紧紧攥住的手指,吩咐身边的宫人:“去打听打听,皇上这会从我这出去,是往哪去了!” “是,奴婢这就去。” 这厢昭仁帝出了宜华宫便往“冷宫”碧霄宫而去,清雪被宫人扫去,此时只留下刚落的薄薄一层,踏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碧霄宫中服侍的宫人只有老宫女一人,她见皇上突然来了,却也不急,只动作缓慢的行了礼。 昭仁帝没见到刘昭奕的身影,便问道:“你家娘娘呢?” “回皇上,娘娘在小憩。” 昭仁帝闻言从长廊一路转过去,推开寝殿的门,他脚步顿在门口,吩咐身后的杨德安和其他宫人,“你们不必跟着。” 众人听话的止步在殿外。 寝殿内温暖如春,昭仁帝一路往里,绕过屏风便见帐幔之后,便见刘昭奕侧身躺在榻上,一条不甚厚重的锦被盖在身上,在纤腰出塌陷出一道蜿蜒曼妙的弧线,就不禁想到那句“绿腰舞困琶琵歇”,到了这里,该改成“绿腰冬困古弦歇”。 他莫明生出这样的念头,突觉得好笑,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少年时,初见阿雪时候的心情。阿雪在他心里自然是无人可以比拟的,多年来,能让他再提起兴趣想要细细品味的,不过是眼前这个深恨自己的女人。 ……………… 在袁若得知昭仁帝去了冷宫的同时,陈皇后也知晓了这件事。 眼下弟弟陈继近在眼前,她不由咬牙切齿:“你回京多日,想必已经听说了这半年多来宫里发生的事。” “娘娘何须惊慌。”陈继淡淡说道。他跟随宣平候凯旋而归,虽不是头功,却也有不小的功劳,陈家在京中的地位一年比一年更稳,岂是冷宫中一个被灭了门的废后所能轻易动摇的。 陈皇后却不这么认为:“哼,你太小瞧皇上的魄力了,别忘了,当年刘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继顿时色变,半晌道:“当年所有参与此时的人具都别灭口,就算皇上怀疑,也查不到 蛛丝马迹。” “最好是这样。”陈皇后面色很不好看,总觉得有哪里疏漏了。 六皇子李琝下了血回来,远远便看见殿外站了不少人,便问道:“是谁在殿内?” 陈皇后的贴身婢女绮真和琦玉跪行礼,绮真答道:“金吾卫将军陈继受召前来探望娘娘。” 李琝点点头,迈步往殿内而去,琦玉有些迟疑,想拦李琝,绮真拉住她,道:“娘娘说过,什么事都不必避讳六殿下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琝进了内殿,先向陈皇后行了礼,随后有对陈继道:“舅舅。” 陈继赶紧起身,“殿下。” 陈皇后朝他压了压手,道:“亲舅甥,不必多礼。” 陈继重新坐下,看向莅临:“殿下刚下学?” “嗯。”李琝颔首:“今日天气很是寒冷,我冻得手脚的发木了。” 陈皇后顿时有些心疼:“琝儿去里面歇息片刻,母后跟舅舅还有事说。” 李琝倒是听话,闻言也不多问,就去了里面。陈皇后看着儿子的背影叹了口气:“琝儿为人太过善良,在这大安宫中可未必是好事。” “殿下还小。” 陈皇后说道:“不小了,作为皇子,这个年纪已是不小了。圣心难测,我心里实在不安。九嵕山那边的事没成,宫里又出了这样的变数……”陈皇后眼中突然滚下泪来:“若有朝一日我也走到刘昭奕那般地步,我的琝儿可该如何呢?” “娘娘哪里的话。”陈继惶恐的跪下去,“弟如何能让娘娘落得那般地步,陈家与娘娘是一体,与六殿下是一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不管发生何事,既无退路,便无需一退再退,当年的事既然老天眷顾了咱们陈家,今时也必不会败于刘家亡寇!” 陈皇后听了这话才微微放心,说道:“冷宫那位日益得取圣心,你我便不可再坐以待毙了。”当年陈家连世家望族都称不上,她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淑妃的位置,根本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够母仪天下,可她抓住了机会,走到了这一步,就万万无法放手,再被令一名女子踩在脚下。 “娘娘但请吩咐。”陈继面色凝重,显然也很担忧刘昭奕一旦迷惑住了昭仁帝,就会想要彻查当年纯容皇后之死,虽然他认为自己销毁了一切争取,可这天下间的事没有绝对,万一他疏漏了某一处呢?到底还是将废后彻底了结了才能安心。 陈皇后眯起眼睛,道:“从我入宫成为嫔妃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自己的夫君将来会有无数女子入怀,我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去在意他将别的细细珍爱,但整个人,决不能是刘昭奕!” 她叫陈继附耳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陈继缓缓睁大眼睛,皱眉道:“是否有些冒险?” “不冒险,又如何能成事?只要她人死了,便什么都消散了,包括恩宠和爱怨!” ……………… 这日天朗气清,祈绫雪又从葳蕤轩买了纸张出来准备回府,谁知半路马车的车轮突然断裂,“咣当”一声巨响,车子突然往一边栽倒过去,外面车夫“哎哟”一声,似乎是从马车上摔了下去,祈绫雪一时没有防备,额头磕在马车上,顿时流下一丝血,敏风顾不得别的,连忙去扶她:“郡主!” 马有些受惊,带着马车往前冲了出去,祈绫雪来不及答话,随着马车左摇右晃磕的手臂生疼,敏风顾不得自己用手环住她,却也没有太大作用,紧接着外面传来混乱的声音,只听见“吁”的一声,似乎有人拉住了马匹,硬生生将马车停了下来。 祈绫雪方才那一下磕的不轻,头有些发晕,被敏风半扶半抱着下了马车。 “这是祈郡主的马车吧?” 敏风忍着浑身的疼痛抬头,看见荣国公府的太夫人谢氏从马车里下来冲她问话,而帮她们制住马匹的人显然也是谢氏的家仆。 “奴婢见过夫人,多谢夫人救了我们郡主。” 谢氏惊讶的朝祈绫雪看去,见她额角破了,吓了一跳:“呀,竟伤的这么重?” 敏风扶着祈绫雪,见她面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便有些慌了。 谢氏在一旁道:“赶紧赶紧,先扶着你们郡主到我的马车上来,先到我府上让郎中瞧一瞧这伤!” 第147章 合适的人选(下)已修 祁王府与荣国公府素无往来,敏风有些犹豫。可马车坏了,她总不能扶着郡主贸然去济安堂之类的医馆去看诊,那不合规矩。想一想,还真的让谢氏帮忙,荣国公府离这里不算远,也有现成的郎中……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头上的伤,不敢再耽搁,便道:“多谢夫人!” “不必客气,给郡主治伤要紧。”谢氏面上露出温厚之色,心中却在想,真是老天相帮,没想到祈绫雪直接给撞晕了,可不要破相了才好! 祈绫雪这一下真是撞的不轻,眼前晕眩了好一阵,被人扶着上了马车才渐渐清醒过来,抬头便见谢氏正看着自己,她略微一想便知晓,定是谢氏途径此处帮了她一把,否则那马冲出去,还不知道自己要受多重的伤。她连忙道谢:“多谢夫人相救。” “无需客气,不过是顺手帮了一把。你那马车我已命人修缮,等郡主看好了伤,便也能修好了。” 谢氏大家出身,行事为人自是看得过眼的,祈绫雪没有察觉出异样,忍着略微晕眩的感觉,再次出言感谢。 很快到了荣国公府,谢氏直接将祈绫雪带到后宅,并请了郎中。 郎中望闻问切一番,替祈绫雪处理了额角上的伤口,又开了一副方子,叮嘱祈绫雪头部受创要好生歇息才退了下去。 谢氏捏着方子,说道:“你身体不适,现下也不适宜来回挪动,反正天色还早,我这便让下人先去抓药来,煎上一副喝了,到时你也便能休息的差不多了。” 祈绫雪有些诧异谢氏的友善,但稍微一琢磨又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如果遇见了却不管,或是见人受伤草草敷衍了事,也不是大家的做派。“那就叨扰夫人了。” “丁点的小事,不过举手之劳,何须如此客气。”谢氏说着便吩咐下人去抓药煎药,自己则退出了屋子,给祈绫雪留下歇息的空间。 敏风见屋子里没有旁人了,这才低声说道:“可吓死奴婢了!好好的车轮怎么会断了,还好荣国公夫人,啊……是太夫人,路过叫人帮忙制住了马匹,否则还不知有什么后果。” 祈绫雪扶住微微晕眩的额头,说道:“这谢氏真是比从前精神百倍了。” “自从林家世子袭爵,这荣国公府比从前清净多了,想必比从前少操不少心。” “嗯。”祈绫雪点了点头,半靠在床榻上,没有心力想太多的事,晕眩的感觉一阵轻一阵重,不敢轻易挪动。 “郡主歇一会吧。” 祈绫雪靠在床榻上,不知是头晕还是无力,没一会功夫竟然睡着了。敏风在一边看着心下担忧不止,好在没过久,谢氏便领着婢女来送药了。 敏风轻轻摇晃祈绫雪,“郡主,先把药喝了吧。” 祈绫雪微微睁开眼,迷迷糊糊就着敏风的手将药给喝了。 谢氏在一旁说道:“你们府上的马车再有一柱香的时间便也能修好了,你便陪着你家主子在此休息片刻吧。” “是,多谢夫人。” 谢氏温笑点点头,转身出了屋子,吩咐门口的婢女道:“多送个炭盆过来,莫要冻着了祈郡主。” 婢女会意的跟谢氏交换了一下目光,“是,太夫人。” 一炷香过后,谢氏走到屋子外,问先前的婢女,“怎么样了?” “回太夫人,里面没动静了。” 谢氏微微点头,推门进了里面,一眼便看见敏风坐在床榻边的小杌子上,伏在祈绫雪身边睡着了,而祈绫雪因为汤药里面有安神的成分,睡得更沉。谢氏回头朝紫英使了个颜色,紫英会意,立即招了招手,示意门口的婢女将屋里这盆加了“东西”的炭火换掉。 谢氏细细端详了一眼祈绫雪,唇角露出笑容:“睡吧,在我荣国公府好生睡上一夜,明日我便进宫请太后娘娘做主……” 她笑着,满意的转身离开了。 ……………… 卿如许这几日奉命入宫陪伴含元公主,出宫时便常常能“碰见”江凛,二人一同顺着长街而行,卿如许坐车,江凛骑马。看着外面流逝的街景,两人都有些心事重重。 卿如许的手指在车窗上挂着的锦帘上拂过,沉吟道:“听说国舅爷前两日入宫见皇后了,我猜这宫里会有事情发生。” 江凛微微皱眉,指尖在马鞍上轻弹,说:“当年的事,陈家当真做的十分干净利落,不过,还是让我找到了当年参与过此事的人。” “哦?是谁?”卿如许修长纤细的手指按在车窗上,惊喜的问。 “陈容身边的人。” “陈容?陈皇后的妹妹?”卿如许的眼睛瞬间睁大,迟疑问:“陈家人既然如此精明,又怎么会留下一个这么一个人?” “若说陈家人谨慎精明是不错,但也并非个个都如陈皇后和陈继,这个陈容,相对于他们来说,就比较好对付了。” “那么……你打算从何处入手?” 江凛转头朝她一笑,“这些都无需你来费心,事情办好之后我自会与你言明,你现在该老老实实在家中备嫁才是。” 卿如许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俏脸微红,啐他一句:“呸,没个正经的。” 江凛的脸皮一向很厚,向来不介意旁人如何看他,像卿如许的这种打情骂俏,以他的脸皮是颇为享受了:“我让人在四处收罗了不少嫁衣的图样,回头让人给你送来,你喜欢哪一种,尽可以在其基础之上加以改良,毕竟,一辈子只有这一次,定要处处顺心顺意才是。” 卿如许脸颊抽了抽:“你竟还有时间操心这种事……” “这种事?这是种才是我最放在心上的!”江凛丝毫不觉得这种事很小,说道:“至于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 二人身后,熊一山和梁辰不远不近的坠着,虽然听不见两人在说些什么,但看江凛的神情,也能猜到一二,熊一山啧啧一身:“知道啥叫郎情妾意不?” 梁辰朝他撇撇嘴,好似不屑答这话。 熊一山揉了揉脸上一团胡子,凑到梁辰耳边悄咪咪说道:“我见熊二每次见着白世子都笑嘻嘻,你知道,熊二对咱们几个可从来没个笑脸的。我看啊,这两个人颇有点郎情妾意的意思!也不知道白世子抗揍不?” 梁辰听了差点跳起来:“老熊,你可别乱点鸳鸯谱啊!” 熊一山诧异道;“你觉得白世子配不上熊二?” 梁辰噎了一下,半晌道:“这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而是白世子似乎是有了心上人的。”他没敢说出薛允的名字,不敢瞎说话怕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不过白敬泽跟薛允近日颇有点若即若离的意思,就像一开始的薛准跟宋楹一样,所以他对此事有所猜测。 “有了心上人?”熊一山一听就皱起了粗浓的眉毛,“这小子有人了,还敢招惹熊二?” “怕不是你有什么误会?” 熊一山一挑眉:“莫不是熊二单相思?” 梁辰幽怨道:“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 熊一山也幽怨了:“这姑娘大了,就是让人操心!唉,你哪里知道我这当大哥的难处……爹娘没得早,我怎么能不管?万一妹妹被哪个登徒子骗了,将来我哪有脸面去见地下的爹娘?” “……”梁辰还是头回看熊一山这般正经模样,“这……宝儿才十三,想这事还有点早……” “不早了!动春心这事,谁知道是从几岁生出的念头,咱还是要早早防着些,免得熊二被哪个败家东西给骗了!再说,十三可不小了,据说大户人家都开始留意人选,等十五及笄就能定亲了!” 听见这个“咱”字,梁辰脸色更加不自然,支吾着“嗯”了一声。 熊一山捏着下巴,止不住好奇道:“白世子的心上人是谁?他能配得上的人好像不太多啊……” 梁辰:“……”你到底对白世子有什么误会? 此时,白敬泽的心上人,薛允,薛家四姑娘正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白切肉流口水。蒲草哭笑不得道:“姑娘,怎么不动筷啊?一直盯着它做什么?” 薛允的目光没有离开白切肉,口中幽幽道:“你瞧我最近是不是丰腴了许多……” 蒲草细细端详了薛允片刻:“奴婢日日在姑娘跟前伺候,倒是不太能看得出来姑娘有什么变化,怎么?姑娘觉得自己胖了?”姑娘从前可也从不在意这些的…… 薛允伸手捏捏自己的脸颊,说:“他为什么说我的脸像石榴?” ?啥?? 石榴? 蒲草有点懵:“谁说的?” 薛允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唉……”她哪里知道白敬泽实在夸她面色红润,只觉得白敬泽是在说自己胖。 这时候,薛准来了。 他新婚燕尔,日日陪着新婚妻子,倒是有些日子没注意妹妹这边在忙什么了,今日听到宋楹提起,大感内疚,便前来一叹。 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妹妹揉着自己的脸,苦大仇深的盯着桌上的白切肉。他挑了挑眉:“阿允,你做什么呢?” 第148章 儿媳(上) 薛允一听他的声音,便回头看他:“大哥怎么来了?” “我自然是来看看你。”薛准朝妹妹打量过去:“咦?阿允今日似乎有点胖了?” 薛允闻言瞪大眼睛,呼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我胖了?” 薛准没想到妹妹反应这么大,吓了一跳,但还是细细端详了片刻,随即肯定道:“嗯,是胖了。” 薛允哭丧着脸跌坐回椅子里,一言不发。 薛准有些奇怪,平时妹妹总是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坐在薛允对面,看着那盘一口未动的白切肉,忍不住问道:“这不是你最喜欢吃的白切肉吗?今天它竟然糟了嫌弃了” 薛允轻轻‘唉’了一声,低头用瓷勺心不在焉的搅动碗里的汤水,摇头:“太油腻了……会胖的……” “胖点有啥关系……” 薛允没听他说完,顿时怒目而视:“出去!” 薛准吓得一缩脖,也不知道妹妹到底为啥就怒了,却也不敢在多嘴了,抬起屁股逃之夭夭了。 薛允气闷的哼了一声:“把白切肉撤下去吧!” “是……”蒲草掩唇偷笑,姑娘这是知道美了呢。 这厢薛准回到房里,宋楹见他面色有异,诧异道:“怎么了?阿允有什么事?” 薛准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便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然后一摊手,“我实在不知哪里惹恼了她?” 宋楹抿嘴一笑:“你呀,哪有大喇喇说姑娘家胖了的?” “怎么,不行么?” “姑娘家都爱美,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对此事尤为在意,尤其是……”她话说到这里一顿,薛准追问道:“尤其是什么?” 宋楹眉目一转,却是不打算说了:“你莫要操心了,待明日我得空去问问她。” 薛准闻言便释然了,阿楹跟妹妹关系一向不错,这事交给她自己就可以放心了。 ……………… 翌日一大早,祈绫雪从睡梦中醒来,睁眼却看见陌生的帐顶,她微微晃了一下神,猛然从床榻上做了起来,一旁的伏在床边酣睡的敏风被她弄出的动静惊醒,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姑娘,怎么了?” “咱们这是在哪?” 敏风还有些茫然,四处看了看:“咱们这是在荣国公府里呢。”说完她猛地一个哆嗦,什么时辰了?她下意识的回头,天光大亮。 主仆二人的脸色猛然变得煞白。 祈绫雪挣扎起身下了床榻,随意趿上鞋子,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慌了神。 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与荣国公府无亲无故,府上还没有同龄的小娘子作伴,她竟然在荣国公府过了整整一夜…… 祈绫雪袖中的手禁不住有些发抖,就在这时,房门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公爷,您不能进去!”伴随着一个婢女阻拦的声音,一个人影从外面进来,大喇喇就迈步往里走,脸色憔悴,眼下乌青,似乎是一夜未睡,此时随便找个屋子补觉的模样。 正是年轻的荣国公林奕。 林奕往里走了几步便是一怔,似乎没想到里面有人,抬头看见祈绫雪顿时皱起眉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祈绫雪早听见了外面婢女口中的一声“公爷”,自然得知了眼前之人是谁,她骇然的看着林奕,脸色已然从苍白变成了惨白。 见她不应声,林奕有些不耐烦,上下打量了一下祈绫雪,嗤笑道:“衣衫不整,是打算在此勾搭本公爷?哼,怕是新来的丫头,不知道本公爷的规矩!” 他说的规矩,自然是不让婢女近身。他周身伺候之人,都是面貌清秀的小厮。 祈绫雪方才过于震惊,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衣衫在床榻上闷睡了一夜变得有些凌乱,听着林奕口中的“衣衫不整”和“勾搭”等字眼,顿时觉得受了奇耻大辱,抖着嘴唇呵斥道:“放肆!” 林奕眼睛一眯,狐疑的看着祈绫雪,“我堂堂荣国公,你是谁,竟敢说我是放肆?” “奕儿住口!这是祁王府的郡主!”祈绫雪刚要发作,谢氏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她听了消息匆匆赶来,看到这里的情景顿时面色一变,随即斥责守门的婢女,“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不拦着公爷?” 谢氏身后可还跟着不少家仆,通通都看见了屋子里的情形。 婢女连忙跪地解释道:“公爷一大早回来,没等奴婢们行礼问安,便……便一脚踹开了房门,奴婢们来不及阻拦……” 林奕听闻此女就是祈郡主,显然有些诧异,但还是不满的低声道:“哼,就算是郡主,也不够格说本公爷是放肆!” 谢氏怒然扫了他一眼:“混账东西,胡说什么!” 她的目光在祈绫雪身上打量一遍,见她衣衫发髻都有些凌乱,神情变得异样起来。回头看看身后的奴仆们,立即说道:“你们都到外面回避!” 事到如今,回避有什么用,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不过,谢氏得把戏做足了,这京师中可没几个傻子,就算有人事后怀疑她的动机,那也得有证据! 待仆从们拉扯这一脸不满的林奕出去,祈绫雪的身体已经是摇摇欲坠! 谢氏连忙上前,解释道:“昨日你服了药,便睡的沉了,我过来叫了几次都未能叫醒你,只好留你在此休息,吩咐人守好了屋子,只是没想到,一夜无事,早上竟弄出这等乌龙……这,这可怎么是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谢氏连连叹气,露出愧疚之色,“郡主放心,我定牢牢叮嘱府上的下人,严守此时,决不外传。” 祈绫雪死死咬住下唇,面色却没好转。 她在荣国公府过了一夜,第二天又被那么多下人看见她衣衫凌乱与林奕共处一室,已经是说不清的了。谢氏令下人封口,便是欲盖弥彰,越描越黑了。再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下人的嘴也不是那么好封住的。就算传出去了,她能打上荣国公府,追究她们的责任么! 不能! 为今之计,只能先回去再想办法了。“敢问夫人,马车修好了么?” 谢氏道:“修好了修好了,我这就叫人准备好。” 祈绫雪强自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垂眸说道:“多谢夫人。” 紫英看了一眼谢氏,以为她会在此时说出结亲之事,但她却没有说,只是吩咐让人备好马车,送了祈绫雪离开。 等人走了,紫英不由问道:“太夫人怎么没提起结亲的事?” “这个时候提,未免太过明显了。等过几日,流言喧嚣尘上,咱们再去‘周全’她的脸面,她自然感恩戴德,也让外人知道,此事并非咱们下的套!” 紫英顿时明白了:“太夫人英明!” 谢氏抿唇一笑:“不过一个小丫头,哪里能有多少心眼呢!就算她能看穿我的打算,也无妨,只要其她人不明真相就万事大吉。” “可是,如果那位祈郡主恼羞成怒,将此事抖落出去怎么办?” “哼,抖落出去,对她百害而无一利,等于承认了与我儿有所牵扯,所以她不会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破罐子破摔,要宣扬出去,也不过两条路等着她。要么出家去做姑子,要么嫁到我荣国公府。若是做姑子也就罢了,若是嫁到我国公府,她又怎么敢对我这‘婆母’翻脸?将来还想有好日子过么?事已至此,等流言传开,她自会知道怎么做对她最有利。” 这厢祈绫雪坐在马车上,一路无言,下唇都被咬破了,蔓延到嘴里都是腥甜的味道。 敏风脸色依旧煞白:“奴婢该死,都怪奴婢不好,竟然也睡着了,不然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 “这事不对……”祈绫雪抬头看她:“我睡沉了,兴许是汤药有安神的作用,可你平日十分惊醒,怎么会睡的这么沉,连谢氏来唤我都毫无所觉?!” 敏风睁大眼睛:“郡主的意思是……此事有蹊跷?可是,奴婢昨日睡着之前,一直惦记这郡主的安慰,并没有顾得上吃喝他们的东西,怎么会被做手脚呢?” 祈绫雪方才有些懵了,并没有注意到屋子里有什么变化,想了半晌,她只能摇头:“我已经记不起细节了,不过,想要你睡沉过去,定然还有别的办法。” “那……谢氏为何要这么做?”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那么多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看见我与林奕共处一室,得益最多的自然是谢氏最操心的那件事了。” “谢氏最操心的事……不就是荣国公的亲事?”敏风的面色骤然大变,“岂不是,岂不是他们谋算的是郡主和荣国公的亲事?” 祈绫雪阴沉着脸,悄悄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车夫,给敏风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谢氏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只要知道昨日车轮断裂,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就行了……” 敏风目露警惕,悄声回道:“可这马车是荣国公府修好的,那坏掉的车轮必定已经被人毁掉了,咱们没有证据能证明此事是人为的,人人都会觉得谢氏救了郡主只是巧合。” ps:昨日一部分上传错误,已经修改,刷新一下就能看到修改的内容了。 第149章 儿媳(下) 祈绫雪沉目盯了一眼外面的车夫,放下车帘,道:“就算有证据,咱们也不能与荣国公府撕破脸,大肆宣扬。那样一来,八成大多数人都要怀疑我清白了!只有默不作声,外面的人有再多猜测也无法落实……” “可就算这样,郡主的清誉也要受损。” 祈绫雪心里像堵了一万斤棉花,眼睛阴沉的能滴出黑水来:“该死!” ……………… 望江楼中,白敬泽依旧穿着一身青绿,照常说了段故事,待下得台来,便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面孔,他是个自来熟的,便贴上去说话。“这位兄台看着面善。” 阮梅钦抬起头,温温润润冲他一笑,却掩不住眼里的惆怅失色,他起身见礼,道:“阮某见过白世子。” “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宫里的画师供奉,是也不是?”白敬泽一脸惊奇,见对方点头,眼睛一弯便笑了起来:“原来是阮兄,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白世子请坐。”阮梅钦十分客气有礼,伸手请白敬泽坐在自己对面。 白敬泽好奇的看着他:“阮兄不常来望江楼吧?” 阮梅钦轻轻一笑,声线温和:“在下的确很少来此,这几日告了假没往宫中去,是以来此闲坐片刻。” “哦……”白敬泽长长哦了一声,“我见你愁眉不展,可是又什么为难之事?我若能帮得上忙,阮兄尽管开口。” 阮梅钦早就对白敬泽的性子有所耳闻,听了这话一点不意外,只说道:“并无什么事。” 白敬泽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见对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问,转而说起了京城里新鲜事,阮梅钦心不在焉的听着,口中偶尔答应一声,目光转向楼下辚辚行走的车马,心头一阵阵发紧。 此时触手可及的十四公主,将来有一日大概也回想眼前的街景一般,近在咫尺却如同虚幻,不断在眼前流逝,直至消失。 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跟她的那些过往都是假的,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若即若离的拥有,随时都可能失去…… 对面的白敬泽说着说着发现眼前的人走神了,便住了口,细细的端详他,却见阮梅钦眼中隐有泪光闪动,一股悲伤欲绝的情绪从中流露而出,顿时有些吃惊。 想当年他差点被山贼煮了吃都没哭,这阮梅钦是咋了??? 白敬泽一脸懵懵然,片刻后,阮梅钦回过神来,却放下了酒盏,说道:“时候不早,在下该回去了,改日再同世子叙话。” “额……哦,好,你去吧!” 送走阮梅钦,白敬泽不明所以的搔了搔头,冷不丁一回头,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唉呀!你什么时候来的!” 卿如许负手朝他挑了挑眉:“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成这样?” “哎哟,宋小弟,你是不知道,方才我刚送走了宫里的画师供奉,你想必知晓吧?”他到现在还是习惯如此称呼卿如许,卿如许也不在意,问:“阮梅钦?” “对,就是他……”白敬泽悄咪咪朝她招了招手,二人走到角落,他低声说:“阮供奉哭了哎!” “啊?”卿如许诧异。 “那副模样,不知是遇见什么事了,看了怪让人同情的。” 卿如许暗中嘀咕,难道是与十四公主的事?前世的这个时候,阮梅钦和十四公主已是天人两隔。如今他们二人虽然因为自己的插手没有走上前世的路,也比从前更加小心谨慎,可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宸妃娘娘已经想着给十四公主选驸马的事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 她长长叹了口气,虽然十分同情,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阻隔当真太大,也不知道十四公主有没有什么打算。 白敬泽见她走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想到什么了,与我说一说呗?” 二人便说边进了雅间,卿如许见他一脸八卦,瞪他一眼:“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 白敬泽脸颊抽了抽,一脸不满的瞪回去:“这么大义凛然,往后休想在小爷这搜罗情报!哼!” 卿如许暗中拍大腿,怎么忘了,自己可不正是来问消息的!她扯开笑,说:“跟你开玩笑呢,我整日蹲在内宅,外面有什么消息还得指望你们呢!我哪里知道阮供奉是什么情况?还不得指望你去?” 白敬泽这才受用的点了点头,轻哼一声:“哼,算你识相,说吧,今天过来是要问啥?” 卿如许在消息灵通这方面也不得不佩服白敬泽,也不哆嗦,直接问道:“荣国公,我说的是新荣国公林奕,最近都在哪鬼混?” 白敬泽的眉毛高高跳起,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卿如许:“你打听他做什么?莫不是真如老熊说的,你……眼光独特?” “……”啥意思??? 见卿如许一脸狐疑的瞪着他,他松了一口气:“啊……不是就好。不过呢,这个林奕最近迷上了春意阁的景逸公子,有事没事就前去讨好人家,想做景逸公子的入幕之宾。” 春意阁是京城有名的小倌馆,阁中男子皆是相貌俊逸,才情非凡,多是从小培养出来的,一言一行比许多大家公子还要强几分。因此京城中有喜好此道的,都向往春意阁,但春意阁并非什么人都能进,进去了也未必能亲近里面的某某公子,需得得到认可才能说的上话,说上话之后,还要兴味相投才能成为入幕之宾。 按常理来讲,这种欢场,有人愿意花银子捧着,那是给脸面,还能容得你们对恩客挑三拣四?然而这春意阁从开张便立下了规矩,三番五次有人来闹场都死的比较难看,仿佛是背后有人撑腰,之后便再没人敢挑事。 时间长了,这些来往此处的客人倒是将能进入春意阁,并亲近某公子变成了一种“荣耀”之事。既新鲜又有面子,最后反而无人在乎春意阁的拿腔作调了。 卿如许对春意阁的事情也是知晓的,不仅嗤笑一声说道:“林奕那种货色,再修炼一百年也无法找人待见。” “是呀!那位景逸公子,可是春意阁的招牌,林奕那种败类,自是无法入人眼的。不过,林奕这两日似乎没出门……听说是闯了祸,被他老娘五花大绑,给强行禁足了呢。” “哦?怎么回事?” 卿如许明知故问,白敬泽却以为她真的不知道,说:“谢氏那日出门偶然撞见祈郡主的马车坏了,祈郡主又受了伤,撞破了头,权宜之下,便与谢氏同乘到了荣国公府上,可不知为什么,祈郡主竟然夜宿荣国公府,一夜未归,之后便有人传言林奕冲撞了祈郡主。” 原来外边是这么传的。 这冲撞,到底冲撞到什么程度可不好说,不过,就是这种不明不白,才更让人浮想联翩。 谢氏还真是长进了。 卿如许琢磨了片刻,说:“林奕荒唐事也没少做,谢氏平日都管不了他,此时却强行绑了林奕,可见祸事不小啊!” “莫非……”白敬泽显然早就脑补过了,只是对着卿如许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支支吾吾说道:“哎呀……虽然这个祈郡主似乎不是什么好人,三番五次与你耍心机,可若是真与林奕‘这种人’扯上关系,也是叫人唏嘘啊……” 卿如许眨眨眼:“你怎么知道她算计过我?” “老熊跟我说的……”白敬泽脱口而出,随后一捂嘴巴,懊恼到:“我可是答应老熊,不跟旁人说的!” “没关系,我是当事人,怎么能算旁人呢!回头我让宝儿去找她大哥好生聊一聊人生。”卿如许嘴上笑着,语气却恶狠狠的。 白敬泽哭丧着脸,这就是传说中的口蜜腹剑吧…… 老熊,我对不起你啊! ……………… 从望江楼出来,卿如许便上了马车,熊宝儿暂时将她大哥抛到脑后,问:“姑娘,怎么办,京城留言不少,咱们可要再加点料?” “不用,再多出点什么,就有些画蛇添足,过于刻意了,现在这个火候正好。明日是第三天,我看谢氏八成也该有动作了。不过……”卿如许若有所思,“林奕虽然是个败类,对谢氏却还算敬重,这母子俩想必是达成了默契,要将祈绫雪骗到手,解决‘传宗接代’的问题,之后林奕便天高任鸟飞了!所以他们这边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担忧的是,祈绫雪那边不会轻易就范。” 拾舟道:“事到如今,她怕也黔驴技穷了吧?奴婢听说,那日她从荣国公府出来,手脚都微微发抖,应是又怕又气。” “你不了解祈绫雪的为人,逼到绝境,她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卿如许想了想,说:“宝儿,你让人盯着林奕。” 宝儿一拍胸脯,笑嘻嘻道:“是,奴婢定好生看着林奕,不让他胡作非为!” 卿如许却摇头笑道:“不是让你看着林奕,是让你保护林奕的安全。” “啊?”宝儿一怔:“保护他?” “嗯,我担忧祈绫雪走投无路之下,说不准会对林奕下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行主仆回了府里,刚进院子,兰舟就冲出来,神色十分紧张:“姑娘,宫里出事了!” 第150章 东窗事发(上) 卿如许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皱眉问道:“宫里出了什么事?” “刚刚十四公主叫人送消息来,说慧妃娘娘身边的心腹嬷嬷撞见了她跟……那个人说话……” 话说到一半,卿如许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即头皮就被激起一阵颤栗,难不成十四公主跟阮梅钦这一世终究还要重复前世的命运?“什么时候的事,来传消息的人还说了什么?” “报信的人刚走,说是公主扣住了那个嬷嬷,可最多一个时辰,便也得放人回去了!公主一时之间有些乱了阵脚,没办法,只有让人来问姑娘,让姑娘进宫一趟,这是公主叫人给姑娘送来的令牌。” 说着,她伸出手给卿如许看了一眼宮令。 卿如许闻言松了口气,还好,公主当机立断扣住了那个嬷嬷。“快,服侍我换身衣裳,我这就进宫去,拾舟先去准备好马车,在门口等我。” 拾舟匆匆换下男装,便去准备马车,卿如许拿了十四公主给她的令牌,便带着宝儿疾步出了门。 年节一过,雪天渐渐少了,这会却突然飘起鹅毛大雪,空气变得稀薄寒冷,摇曳飘荡的雪絮,如同玉尘降世,一层层落在街道屋宇之上,白茫茫一片。 宫门前的守军口里呵着白气,脸冻的通红,见了卿如许递出了令牌便痛快的放行。 这样的天气,宫道上来往的人也是寥寥。 卿如许以最快的速度行至春晤宫,还没进殿,便见延陵站在殿门口等她。“卿大姑娘,您总算来了。” 延陵紧紧绷着脸,不敢让人看出异样,可卿如许还是从她一向处变不惊的脸上看出了慌乱。显然今日事发突然,让人半点准备也没有,至少十四公主和阮梅钦还未想好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你先大略说说怎么回事。” 延陵语速很快,低声解释道:“阮供奉今日突然对公主说要辞宫回乡,似乎已经想了许久,态度很是坚定,公主伤心欲绝,情绪有些激动,追问阮供奉原由,阮供奉言明不想在耽误公主,怕害了她……两人一时情绪激动,被钱嬷嬷发现……奴婢不得已逮住了钱嬷嬷。公主以钱嬷嬷冒犯自己的名义,罚她在春晤宫跪上一个时辰,慧妃使人来找过,公主咬死了不放,这会儿,一个时辰眼看就要过去了……” “钱嬷嬷?”这事的确有些棘手,卿如许一时之间也没有万全的办法,只能先见了人再说,她一边在脑海中略微思索,一边往内殿走去,进门前,她突然顿住脚步问延陵:“慧妃跟前有几个钱嬷嬷。” 延陵一怔:“只一个。” 殿内,十四公主正捏着一只茶盏,皱眉看着眼前跪着的钱嬷嬷。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去,见是卿如许,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焦急之色,下意识想要站起来跟她说话,随即反应过来,稳稳的坐在原处没动。 卿如许面上没有任何表露,如常行礼:“臣女给公主殿下请安。” 十四公主看了一眼延陵,见延陵微微点头,便知道她已经将事情大概与卿如许说明了。“免礼,过来坐。” 卿如许站直,走到十四公主下首坐下,看向跪在那里的钱嬷嬷:“这嬷嬷惹殿下生气了?” 十四公主还没说话,那钱嬷嬷已经抬起头不屑的看了卿如许一眼:“老奴自觉并未做什么逾矩之事,反而被公主殿下在这里罚跪,到时候老奴自是要找慧妃娘娘给老奴做主的。” 钱嬷嬷死死咬住“逾矩”二字,摆明了是在讽刺十四公主,语气中满是不忿,仿佛只要从这里出去,就立即要去告发十四公主和阮梅钦的私情。 “放肆,本宫没让你开口,你胡说些什么!”十四公主紧咬银牙看着钱嬷嬷,方才她让这钱嬷嬷跪着,钱嬷嬷还自恃无错不肯就范,她威胁要将她拉到殿外直接杖毙,这可恶的钱嬷嬷才勉强服从跪在这里。 “老奴是慧妃娘娘跟前的老嬷嬷,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奴婢平白被公主殿下罚跪,自然该有个说法。” 钱嬷嬷本事慧妃的心腹,平时就随着主子与春晤宫为敌,此时捉住了十四公主的把柄,顿时有恃无恐的起来,洋洋得意!卿如许甚至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亢奋!这钱嬷嬷果真是高兴过头了! “你这老刁奴!” 钱嬷嬷听闻十四公主的斥骂垂下眼眸,嘴角却仍旧噙着讽刺的笑容,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男女大妨,就算是御医诊病也得有一大堆人跟着,十四公主平日与阮梅钦见面,周身也围着不少宫人,更不会在自己宫里,否则,宸妃也不会放心十四公主常召阮梅钦前来。只是今日阮梅钦有话要与十四公主说,便将宫人遣的远了些,谁知引起来钱嬷嬷的注意,溜到附近偷听! 十四公主气的发抖,卿如许伸手覆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她稍安勿躁。 “钱嬷嬷,不管之前你有没有错,可此时顶撞公主,便是大不敬之罪,即便你是慧妃娘娘身边的嬷嬷,也该领罚才是,我想慧妃娘娘也不会有疑义的。” 钱嬷嬷低低嗤笑一声:“卿大姑娘还真是牙尖嘴利,只不过,老奴好歹慧妃娘娘身边的奴婢,这宫里若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很该实行检举之责,即便因此挨上几板子,老奴也是不怕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话的意思是,你打我几板子又如何?只要我不死,就能将十四公主告发,现在怕的人不该是我,而是十四公主,毕竟,十四公主是肯定舍不得拿阮梅钦的命去赌! 卿如许却一笑,站起身走到十四公主案前,拿起一只光彩斑驳的琉璃净瓶,问:“钱嬷嬷,你可知这是什么?” 钱嬷嬷不知她故弄什么玄虚,斜眼看着她:“这是皇上赐给公主的琉璃净瓶,色泽工艺无与伦比,全天下只有一对,珍贵异常,另一只在太后娘娘那里。怎么,卿大姑娘难不成是想用这琉璃净瓶来贿赂老奴?”她撇了撇嘴:“老奴这辈子跟在慧妃娘娘身边,已经半截埋了黄土,无儿无女,再好的东西也带不到地下去,卿大姑娘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卿如许走到她跟前,嗤笑道:“贿赂你?钱嬷嬷未免想的有点多了吧?” 钱嬷嬷皱眉抬头望着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卿如许将琉璃净瓶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片刻,说道:“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竟然被一个老刁奴给摔碎了。” 什么? 钱嬷嬷愕然看着她,就见那光彩流转的琉璃净瓶突然从眼前滑落,“啪”的一声滚落在地,摔的粉粹! 钱嬷嬷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再次抬头看向卿如许,半晌嗫嚅道:“你……你要陷害我?” “没有啊……”卿如许无辜道:“钱嬷嬷顶撞公主,公主命其罚跪,其不服,与宫人挣扎之时,打碎了皇上御赐之物,罪加一等!十四公主心急愤怒之下,一时冲动将钱嬷嬷拖出去当场杖毙!” “你!你胡说什么!”钱嬷嬷面目便的狰狞,已经明白卿如许是要陷害她。她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掩盖公主犯下的弥天大错?” 卿如许垂眼看着她:“能不能的……我也不知,不过我知道,那时的你已经死了!” 钱嬷嬷切齿道:“这样的理由太过牵强!皇上根本就不会相信,慧妃娘娘也会为老奴讨回公道的!” “哼!你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做出恶奴欺主的事把?不过,你说的也对,众人自然会有怀疑,皇上也觉得公主殿下对宫人苛责太过,可那又如何呢?没有证据,公主殿下不过在殿内思过几日,再与慧妃娘娘解释几句罢了,又能如何呢?” “你……”钱嬷嬷显然被卿如许的心狠手辣给吓住了。 十四公主未尝没有想过直接处死钱嬷嬷,想要找个理由也不难,可她也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最后也会暴露阮梅钦的事。“许儿……” 卿如许知道十四公主的顾虑,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又看向钱嬷嬷,“再说了……嬷嬷到底知道了什么?这般有恃无恐,觉得自己能无视公主?” 钱嬷嬷咬牙道:“公主与宫里的……” “够了!果然是个刁奴!”卿如许一声厉喝,说:“本来公主得知你在宫里做了大逆不道之事,还想饶你一命,没想你却反咬一口,无凭无据诽谤公主!” 钱嬷嬷眯起眼睛:“卿大姑娘胡言乱语什么?老奴何曾做过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难道卿大姑娘想要颠倒黑白?” 卿如许却只气定神闲的看着她,“是不是颠倒黑白,你听了我的话自然明白。” 能留在宫里的老嬷嬷,大多是贵人们的心腹,也都是些滑不留手的厉害角色,轻易不会被唬住,但偏偏卿如许知道这位钱嬷嬷的一些事情。她字字清晰的说:“钱嬷嬷,跟皇后娘娘身边的葛兴可熟识?” 钱嬷嬷一愣,葛兴? 卿如许最近虽然常常往宫里来,可又为什么会注意到葛兴? 第151章 东窗事发(下) 卿如许见钱嬷嬷面露狐疑之色,心中更确定了几分,轻声冷笑道:“嬷嬷怎么不说话?” 钱嬷嬷惊讶的神情片刻后恢复如常:“葛公公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值,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奴婢自是认得的,不过,同时宫里的奴婢,又有什么熟识不熟识的。” “是吗?钱嬷嬷还真是沉得住气,不愧是宫里的老嬷嬷,也不愧是慧妃娘娘的心腹。可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卿如许说到这微微一顿,看着钱嬷嬷脸色的变化,缓缓说道:“葛兴胆大包天,仗着皇后娘娘的信任,偷窃宫中御用之物私下贩卖,钱嬷嬷可知晓此事?” 这声音很轻,却让钱嬷嬷脊背发凉,她强自稳定心神,“竟有这种事?老奴半点风声也未曾听闻,卿大姑娘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听了什么人的谣传吧!” “是不是谣传,钱嬷嬷不是最清楚么?葛兴不但行窃,还贿赂他人以便行事,据我所知,这个葛兴可是没少给嬷嬷好处啊!嬷嬷又怎么会‘未曾听闻’呢!” 钱嬷嬷面上的神情瞬间精彩起来,看着卿如许瞳孔紧缩了一下,见鬼似的看着她。 卿如许趁热打铁,“你此时一定在心里想着如何推脱抵赖吧?我劝嬷嬷还是不要白费心机,只要拿住了葛兴,嬷嬷又能跑得了吗?这等奴婢,不用上刑怕是就招了,你认为,他会一个人定下所有的罪名,还是拉着一群人下水?再说,你受了他的好处,想必也有不少赃物,是藏在你的住处,还是托人送出了宫放在亲戚家中?一搜,就一清二楚了。” 钱嬷嬷的老脸霎时变得狰狞起来,目光阴冷的看着卿如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此事若漏出去,皇后娘娘必定脸面尽失,慧妃娘娘也要受到牵连,到时卿大姑娘可能承受皇后娘娘的怒火?” “钱嬷嬷这话就错了,这大安宫可不是皇后的大安宫,而是皇上的大安宫,皇上上面还有太后坐镇,我揭露这等丑事,是为宫中拿贼,凭什么要受皇后娘娘的怪罪?我可是为她除害了呀!再说,我虱子多了不怕痒呢……” 皇后早就看她不顺眼,最近又因为重华公主结了仇,慧妃更是一早就与她站在对立,那么,她害怕再得罪一次皇后和慧妃么。 钱嬷嬷瞠目结舌的看着卿如许,没想到她竟是油盐不进。 其实卿如许一开始也不确定钱嬷嬷是不是葛兴的同谋,只不过是因为慧妃与皇后走的近,钱嬷嬷与皇后身边的葛兴也必定是常常见面。所以她才出言试探,而钱嬷嬷的种种反应,便让她确认了此事。 这时,十四公主终于看出了门道,上前厉声呵斥道:“钱嬷嬷,你好大的本事,不过一个奴婢,竟敢威胁本宫!皇后娘娘和慧妃娘娘不好惹,难道本宫就是吃素的不成?!” 钱嬷嬷脸色骤变,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 卿如许说道:“各宫里丢失一两样虽然不起眼,可也不是查不到,这件事一旦揭发出来,皇城司便要入宫排查,想来皇城司的手段,钱嬷嬷一定比我更清楚。到时候,你连同你的那些得过好处的亲戚们,怕是一个也跑不了!” 皇城司在江凛手下已经初惧规模,本着众人对从前皇城司的印象就不太好,江凛那种不太按常理的处事方式,更加人摸不透,自然让人心生忌惮。 此时钱嬷嬷的目光终于露出胆怯,支支吾吾的说道:“此事一旦被揭露,波及的宫人可不少,否则葛兴平日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又如何去窃取其他宫里的东西,自然是有人与他里应外合,难道卿大姑娘要将各宫的主子全得罪了?” “那可未必,奴才犯错,主子纵有失察,却也是被恶奴蒙蔽,主子们不会有事,这些犯了错的奴才可就未必了。钱嬷嬷,在宫中行窃是什么罪过,想必你十分清楚。就算慧妃娘娘再信任你,可你牵涉进此事,娘娘会保你吗?” 钱嬷嬷见卿如许脸上虽然笑着,眼中却噙着凌厉,顿时脸如猪肝,难看至极。 十四公主心里一松,厌恶的看着钱嬷嬷,抬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钱嬷嬷那张松弛的老脸顿时多了五道手指印,她下意识捂住脸,歪倒在地上哀嚎起来,“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是老奴糊涂,老奴眼花耳聋,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方才都是老奴在胡说八道……” 钱嬷嬷在宫中多年,对宫里的规矩摸的极为透彻,一直在触犯宫规的边缘疯狂试探,最终成了慧妃的心腹。葛兴一开始也没有收买她,只是常常套近乎,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有几分交情自然是好的,钱嬷嬷当然不会驳了对方的好意,谁知葛兴竟是“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将她套了进去,让她不得脱身。 卿如许说道:“钱嬷嬷总算是想明白了。” 钱嬷嬷垂下头,她虽然觉得屈辱,却也知道自己只有服软。 如果她将十四公主的事情告发给慧妃,慧妃就会借机打压宸妃,而皇上必定会弹压此事,不欲让许多人知晓,免得传出公主与人有私情的事伤了皇家的颜面,最后赐死阮梅钦,宸妃和十四公主失宠。 这是她原本的计划,谁知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将一切都打乱了。 如果葛兴的所作所为被揭露,她也跑不了,那她告发十四公主还有什么意义?没有半点好处功劳,还会丢了命! “老奴今日冲撞了公主,还打碎了公主的琉璃净瓶,公主气怒,让老奴在此跪一个时辰……”钱嬷嬷将不甘与怨毒全都咽回肚子里,只有心中对死亡的恐惧无限放大。 听钱嬷嬷顺从的说出这番话,十四公主的心彻底放松下来,看来能拖住这老东西一段时间,她必须尽快相处办法解决自己的难题! ……………… 大雪下个没完,整个的大安宫都被素雪覆盖,一片白茫茫。 每日散朝之后,昭仁帝都要与几位近臣关起门来商议政事,阁内燃着炭火,暖融融的,可皇上说着说着,却忍不住一阵咳嗽。 “皇上要爱护龙体,莫要过于操劳。”卿鸿忧心忡忡的看了昭仁帝一眼,皇上勤政,无人不晓,就算是先皇也及不上。然而这样兢兢业业的结果,就是昭仁帝身体越发欠安。 昭仁帝摆摆手,苦笑摇头:“朕登基之时,朝野内外忧虑重重,多年来不敢又一丝松懈,只盼望着多做一些事,将来给朕的儿子留一个盛世,不必再像朕一般……” 像他一般,如何呢? 不得已牺牲自己心爱的女人,不得已顾全大局牺牲小我,不得已数十年如一日的处理国事,无暇分身为自己而活,哪怕一个时辰。 阁中的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多年来辅佐皇上,还从未听皇上如此感叹过。 不过卿鸿倒是察觉了昭仁帝口中的信息,留给儿子一个盛世……皇上终于想要立太子了么? 他抬头朝昭仁帝看去,却见他已经将目光重新落在了案头的奏疏上,“这份奏疏,诸卿可看了?” “臣等已经看过了。”卿鸿与其他几位臣属纷纷答道。 谁都知道,昭仁帝是有意扶持皇城司,也因此对皇城司抱着又敬又畏的心态,警惕且防备。还有一部分人紧盯着皇城司,抓江凛的错漏,用意当然是不想让这股势力成长的太快太过顺利。 因此最近时有弹劾江凛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大大小小罗列了百十来条罪状! 昭仁帝眯着眼:“诸卿如何看?” 他口中这么问,目光却看着卿鸿,毕竟众人皆知,江凛是他的门生。 卿鸿咳嗽了一声,道:“江凛此子,年纪虽轻,行事也有些离经叛道,可老臣却以为,江凛身上有寻常人不具备的品质,是一块璞玉,若细心雕琢,定成瑰宝。不过,既然士林中惹了不少风言风语,皇上也不好置之不理,不妨借着此事好生敲打他一番。让他知道知道,这是在京中,不是在他从前的山头上,可以为所欲为。” 卿鸿脸不红气不喘,看上去老成持重,其实心中简直有一万匹竹马牛羊伦芳踩踏而过。唉,一个是老子,一个是儿子,除了轮番吹捧,还能怎么办……否则江凛这二人万一有相认的一天,自己可怎么做人那!回家必定让老母亲一顿好揍! “说的不错,这江凛是个人才,只是行事常常出人意料。算了,这奏疏依旧留中不发,改日朕叫他过来亲自治治他这‘胡作非为’的病。” 卿鸿听着昭仁帝说话,心里却在想,父子俩哪个也不好惹,我就看看热闹得了! 这时,门外突然又小宦官前来,神色焦急:“皇上,大事不好了!” 站在昭仁帝身后的杨德安面色一变,忙说:“什么大事,竟不通禀随意闯进来!仔细你的脑袋!” 昭仁帝朝杨德安摆摆手,皱眉问:“又出什么事了!”说实话,即便身为皇帝,也怕麻烦不断,最近简直就是多事之秋,三天两头出点事! 小内室不敢耽搁,简单明了的答道;“回皇上,碧霄宫走水了!” 第152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上) 这会十四公主已经处理好钱嬷嬷的事,正在后怕的跟卿如许说话,忽然听得外面惊呼声大起,无数嘈杂之声由远及近,再逐渐远离。两人正疑惑,延陵面色惊异前来禀报。“公主,碧霄宫走水了。” 卿如许不仅倒吸一口凉气蹭的站起身,碧霄宫不就是冷宫吗? 十四公主亦是十分惊讶:“火势如何?人救出来了吗?” 延陵摇头:“奴婢并未亲眼看见,只是外面不少人前去救火,这才问了一句,怕是火势不小。” “走,咱们去看看。” 卿如许跟着十四公主出了春芜宫往冷宫赶去,路上不时有人拿着水桶前去救火。 火光烧透了冷宫上方的天,今日风大,浓烟霎时弥漫开来。整个碧霄宫前后已经全是大火,黑烟滚滚,在冬日的寒风中烈烈燃烧,周围的雪早就被烤的化成了一地雪水。 周围的墙被烧的滚烫,滚滚浓烟骤聚骤散,灼热的温度烤的众人汗流雨下,局势危急。 “这火起的太猛烈了!” 之前卿如许还与江凛研究,下次废后会遭遇什么样的“意外”,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总之,她才不相信这真是意外。 整个碧霄宫,正殿偏殿任何一处地方都被包围在熊熊烈火之中,已经成为一块绝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附近的宫人虽已蜂拥而至,却无人敢踏足。 有人开始叫喊,尝试着同冷宫里面的人喊话,可里面没有一丁点回应。看燃烧的程度,整个碧霄宫的四面应该是同时起火,并且是在一瞬间燃烧起来,而不是从一处蔓延,没有给里面的人任何逃生的机会。 十四公主站在不远处看着宫人们救火,问:“冷宫里面有多少人?” 延陵说道:“刘娘娘身边只有一个年老的宫女,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早年犯错被关在这里的宫人,统共也就十来个人。” “十来个人,也是人命。”十四公主皱着眉头,说:“何况,刘娘娘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出了意外,父皇怕是要雷霆震怒,重华又该怎么办?” 北风呼啸,火势更烈,大火掩映之下,盈盈素雪都显得暗淡起来。 救火的人围在外面一桶桶水泼过去,却没什么太大效果,众人也不知道刘废后是否还在里面坚持着,根本不敢怠慢,即便效果微乎其微,也没人敢放弃。 卿如许心中一片冰冷,却还抱着一线希望,因为那个神出鬼没的斗篷人说不定会救出废后。 “娘亲!” 卿如许正沉吟着,便听身后一声哭音,她回过头,正看见重华公主迈着小短腿朝熊熊燃烧的碧霄宫跑了过来,刚过五岁的小公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中带着无穷的哀意。 后面的宫人们在身后追上了她,七手八脚的将她控制住,防止她冲向冷宫。“公主殿下,那里已经全是大火,您不能进去!” “我要见娘亲!我要见娘亲!” 重华公主大声哭喊着,无奈她只是个小孩子,跟本挣扎不出,她再次下口咬向身边的宫人,宫人却不再上当,惹着疼痛也不敢放开她。重华公主只好手脚并用的哭喊着想要挣脱。 卿如许皱起眉,重华公主怎么会知道这里出事了,就算听见外面嘈杂,也轻易能被宫人哄住的吧,是谁这么狠心,告诉重华公主冷宫出事了。 那边皇上的御撵终于匆匆而来,看见碧霄宫的情况瞳孔骤然紧缩。重华公主看到父皇,大声喊道:“父皇救娘亲,父皇救娘亲!” 皇上听见重华公主的大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朝重华公主身边的人挥了挥手,重华公主终于得意挣脱朝他跑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袍子:“父皇,娘亲呢?我要娘亲!” 皇上收起震惊之后,脸上就恢复了面无表明,他沉默的看着重华公主,任由小小的拳头垂在自己的腿上,一旁的杨德安大惊失色,吩咐身边的小宦官:“还不拉住小公主!” 昭仁帝心知肚明,这种情况根本就没办法进去救人,谁去谁死。他冷然看着眼前的情形,一言不发。杨德安见状催促宫人赶快救火,皇上在此,无人敢怠慢,不遗余力的将一桶桶水泼近大火之中,但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宝儿见状想要尝试着进去救人,卿如许拉住她摇了摇头,“宫殿要塌了,去了只会搭上你的命。” 她低声嘱咐宝儿:“你去四周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打听一下是谁最先发现这里走水的,仔细问问。” 她话音未落,周围一阵惊呼,原来是正殿的楼阁轰然一声倒塌下来。那些烈烈燃烧的梁柱砸落下来,激起一片火星。 这幅情景落在所有人眼里,没有人会认为里面还有活口。 无论你身份高贵或是落魄,无论你是倾世美人还是丑八怪,在大火面前皆是一样,最后只会成为一捧灰烬。 重华公主的哭声被吓得一顿,紧接着放开昭仁帝,再次朝着碧霄宫跑了过去,杨德安早就防范着,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交给身边的小宦官看着。 “娘亲!” 救火的人渐渐放弃了,这样的大火根本无法施救,只有将所有的东西都燃烧殆尽了才能罢休,好在冷宫偏僻,并没有波及到其他地方。 不少宫人被呛的剧烈咳嗽,伴随着重华公主的哀哀哭声,更突显大火无情。 太后娘娘跟皇后也匆匆赶来了,看到这里的情形露出愕然之色。太后沉着脸问皇上:“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燃起这样的大火。” 皇上阴沉着脸,还未回答,陈皇后在一旁说道:“这么大的火,怎么看也不像意外,莫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吧?” 众人都齐齐见目光看向她,似乎没有想到这个最大的嫌疑人居然主动说出了这样的话。 陈皇后恍若不觉,继续说道:“里面的人呢?可救出来了?” 昭仁帝这时才开口道:“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救人。” 陈皇后顿时被惊住,神色变换让人难辨真假。昭仁帝细细盯着她半晌,转开视线看向太后:“母后,天寒地冻,您带着重华先回去吧。” 太后这才发现眼睛哭的如烂桃一般的重华公主,她此时嗓子彻底哑了,几乎发不出声音。太后顿时心疼,上前牵住重华,“逍儿,先跟皇祖母回去。” 重华公主却倔强的躲开太后的手,“不回去……我要找娘亲……” 这话一出,周围的宫人面色都是一变,到底是年纪小,这不是得罪了太后吗? 废后都被烧死了,往后重华公主还不得靠太后和皇上,这般任性,只会被太后不喜。太后的面色果然冷了下来,众人看在眼里,都暗自摇了摇头。陈皇后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得逞的神色,随即有恢复如常。 卿如许的目光一直落在这个最大嫌疑人身上,自然没有错过这一闪而过的目光,心下便有了底。猛然间,陈皇后的目光突然朝她看了过来,卿如许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正与她的视线撞在一起。 陈皇后微微眯起眼睛,其中的冷厉冻得卿如许打了个寒颤。 “公主殿下,皇上会让人搜寻冷宫的,您先跟太后娘娘回去吧,若是冻病了,回头刘娘娘见了定要担心。”杨德安最会看脸色,连忙出来打圆场。 重华公主感受到周围异样的气氛,两行清泪划过脸庞,想起娘亲时刻告诉她“不可任性”的话,便低下头乖乖走到太后身边,啜泣着用小手牵住太后的一根手指。 太后的脸色略微缓和,看了皇上一眼,带着一步三回头的重华公主率先离开了。 大雪飞舞落下,还没接近碧霄宫就融化成水滴,但这样少的水根本对救火起不到任何作用。 “快闪开!要塌了!” 宫殿的木料哔哔剥剥的燃烧着,混乱之中,救火的宫人突然四下拥挤混乱起来,刚刚退离,烧的朽坏的屋宇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救火的宫人不少被波及到,被火烧的,被烫到的,哀叫声持续传来,听得人毛骨悚人,众人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后背都不觉冒出冷汗来。 好在冷宫中器物不多,除了刘昭奕居住的宫殿,其余地方几乎是空的,因此大火虽烈,却没有烧多久,两个时辰之后,终于被扑灭。 此时在冷宫附近,一个宫女正伏在另一个宫女怀里无声垂泪,宝儿在角落里找到她们时,二人身上都有些狼狈,正是前来给冷宫送饭的两个宫女。 “你们怎么在这里?” 两个宫女见宝儿穿的不是宫女的衣裳,狐疑的看着她,宝儿见状解释道:“我是卿鸿卿大人家的婢子,与卿大姑娘进宫来看望十四公主,此时帮忙搜寻碧霄宫的人。” 二人听说她是卿大人家的家仆,心中松了口气,对视一眼说道:“我们二人前来给碧霄宫送膳食,可刚打开门,大火就呼的燃起来……” 宝儿皱眉:“你们可有看到刘娘娘?” 第153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中) 两个宫女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宝儿见状皱眉道:“即便你们现在不说,事后皇上也会派人查问。你们是专门往冷宫送饭的宫女,根本无法推诿,不如现在说个清楚,兴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那个一直在哭的宫女闻言吓得止住了呼吸,抬起红肿的眼睛看她:“可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看见刘娘娘。”她一直紧紧抓着另一个宫女,两个人贴的极近,好似连体人一般。 “那你们就说说当时的情形。” 稍微镇定些的那个宫女犹豫一下说:“我们当时吓坏了,整个宫殿突然燃起来,四面同时起火,我们哪里还敢往里面走,就直接从大门退了出来……若是上面知道我们没有想办法施救,一定会降罪的……” 原来她们怕的是这个,宝儿想了想,说:“即便是这样,你们也该前去说明一下才是,不然,皇上若认为你们与纵火之人有关又该如何呢?” 那宫女露出惶恐之色:“我们怎么会纵火呢,我们与刘娘娘无冤无仇……” “可谁知你们是否被人买通了呢?” 两个宫女都是一颤,顿时没了主意。 宝儿道:“走吧,你们跟我到那边去,回禀一下事情的经过。” 两个宫女委顿的垂着头,跟在宝儿后面。宝儿四处望着,一边说道:“碧霄宫烧起来的时候,你们可有听见人声?就算突然起了大火,里面的人也不可能立即被烧死才对。” 等了一会,后面的宫女却没做声,宝儿疑惑的回过头去,却猛地看见一把尖刀直直朝她面门刺了过来! 宝儿当机立断身体猛地后仰躲过了一击,余光看见方才一直在哭的那名宫女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了。想来,方才两人离的那么近,应该是这个宫女一直在暗中用刀抵着她。 举刀的宫女一击不中,露出凶恶的神情,再一次朝她刺了过来! 宝儿怒道:“好久没活动手脚,竟然有人敢偷袭姑奶奶!” 宝儿的身手还在其次,她的力气就是熊一山也要忌惮几分,此时知道这宫女有问题,哪里还会给对方机会,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宫女治服,还顺便下了她的双臂和下颚,使她无法自尽。 那宫女似乎没有想到宝儿小小年纪竟然这般厉害,此时她双手脱臼,无法着力,下巴也无法合起不能言语,只好扭动着腰,双腿挣扎想要站起来,却被宝儿按住,只能用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熊宝儿。 一颗小小的蜡丸顺着口水从宫女口中流了出来,宝儿抽出帕子恶心的将那毒丸包起来,嫌弃的看她一眼:“方才装的那么像,我差点就被你骗了!” 说着,宝儿将那具被割喉的婢女拎起,带着她往卿如许所在之处行去。 此时碧霄宫的大火已经熄灭,不少宫人穿梭在烧焦的朽木中穿梭,寻找刘娘娘的尸身。 昭仁帝一直没有离开,众人也只能陪着他在这里站着。 陈皇后站在皇帝身边,低声说道:“可怜重华还那么小,竟然就没有了娘亲,真是天可怜见。”众人闻言朝她看过去,陈皇后神色更加唏嘘,说道:“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多多关照重华,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卿如许和十四公主在后边听了这话对视一眼,怎么听,都觉得陈皇后很是幸灾乐祸,可偏偏她说的话让人无法挑剔。 昭仁帝漠然看了陈皇后一眼,没有做声,提升问道:“可有发现什么?” 杨德安连忙抬出的几句尸体身边跑过来,回禀道:“回皇上,到现在为止,从碧霄宫中搜索出十二具尸体,女尸七人,男尸五人……其中又两具女尸身量与刘娘娘……相似……” “朕过去看看。” 杨德安觉得尸体污秽,不该让皇上过去看,他看了一眼陈皇后,谁知陈皇后不但没劝,反而跟着一起过去了。 众人之中有胆子大的都跟在二人身后,十四公主显然也不是个娇气公主,也和卿如许过去看。 十二具尸体被摆成一排,浑身焦黑散发着焦臭,姿势各异,但无一不是形态狰狞,可以想象,这些人在被大火活活烧死该是如何的恐惧绝望。有的还被坍塌的房梁压成两截。不少宫人见之无法承受,转身呕吐起来。 昭仁帝紧紧抿着唇,一一朝那些尸体看过去,最后停在一具身形及其酷似刘昭奕的尸体跟前。 陈皇后眉头微动,看向那具尸体,心中冷笑,任你活着的时候如何倾城狐媚,如今成了这副模样,皇上再想起你,怕也都是噩梦吧! 杨德安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碧霄宫中加上刘娘娘共有十五人,还有三具尸身没有找到,想必便被压在某处……”这话说出来,也不知道是给昭仁帝留一线希望,还是劝昭仁帝不要在等了。 陈皇后调整好自己的神态,打算以最温柔姿态展现自己身为皇后的端庄贤淑,在一旁说道:“皇上,逝者已矣……” “皇上,逝者虽已矣,还是要找出纵火之人给死去的人一个公道才是!” 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清冷却坚定的声音。 所有人都循声回头,却见一个衣裙沾满尘土,脸上也满是黑灰女子笔直站着,可即便是这样,此女一双清亮美丽的眼睛也足以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众人皆是惊异,一时间不知道此人是谁,昭仁帝往前走了一步,惊异的看着她。杨德安颤声道:“刘……刘娘娘?”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刘娘娘?废后? 她居然没死? 陈皇后大惊失色,斥责道:“胡说什么!这样的大火,怎么可能有人从中逃生!杨德安,你不要误导皇上!” 昭仁帝闻言却根本没搭理陈皇后,迈步朝对面的女子走过去。 陈皇后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一把抓住昭仁帝的袖子:“皇上,此女来历不明,您不能贸然过去。” “皇后,休得放肆!” 昭仁帝回头,眯眼看着她,挥手将皇后甩开:“你身为皇后,有人活着竟不觉得高兴,还要口出恶言诽谤她人,到底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 陈皇后僵在原地,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射来,利箭一般刺穿了她!毫不留情。 刘废后眼看着昭仁帝朝她走过来,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臣妾让皇上担忧了。” 昭仁帝上下打量她片刻,见她没受什么伤才问,“你是如何逃生的?” 刘昭奕微微蹙眉,回头看向身后的老宫女,老宫女发髻凌乱不断咳嗽着,似乎被烟气呛的不轻。刘昭奕道:“是她救了臣妾,当时碧霄宫失火是在一瞬间,我被阻在殿内,被烟气熏得晕了过去,她打湿了棉被将我救出寝殿,正好前来送膳食的宫女打开了宫门,我们便逃了出去。” 昭仁帝看了一眼老宫女,没说什么,又问刘昭奕,“你们方才在哪里?” 老宫女此时止住咳嗽,答道:“娘娘昏厥过去,碧霄宫的大火又起的蹊跷,老奴怕有人追杀娘娘,便带着娘娘躲到了一处废殿之中,直到娘娘醒来。” 此言一处,众人皆惊。 虽然大家都对碧霄宫的大火心存疑虑,但还是不敢直言,毕竟敢于在宫中杀人放火的,也一定不是等闲之辈,万一惹祸上身怎么办。 所以老宫女如此直言不讳,众人都面面相觑。 昭仁帝皱眉道:“追杀?为何这么说?你可是看到了什么可疑之人?” “当时老奴背着娘娘从寝殿出来,正看到一个人影闪身出了碧霄宫,兴许就是放火之人。” 昭仁帝回头看向杨德安,杨德安立即说道:“方才从碧霄宫中找出十二具尸体,除去刘娘娘跟这位嬷嬷,还差一人没有找到。” 昭仁帝皱眉,冷声道:“搜!” 杨德安答应一声刚要吩咐下去,却看见宝儿左手拖着一个,右手拽着一个往这边走来,愕然道:“皇上……您看……” 昭仁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惊疑道:“那是谁?” “皇上,那是臣女身边的婢子。”卿如许怕皇上将宝儿当成危险人物,立即上前解释道:“方才救火的时候,臣女吩咐宝儿去四周看看有无异常……” 此时宝儿已经走到近前,见皇上看着自己,愣了一下,道:“额,那个……奴婢见过皇上……”她一手拎着一个人实在没法行礼,便说道:“请恕奴婢无法行礼……” 昭仁帝没计较这个:“她们是谁?” 其中一个宫女显然已经死了。 宝儿道:“奴婢在碧霄宫后面的角落看见她们,她们说是给碧霄宫送饭的宫女,但奴婢提出让她们跟着回来禀报实情时,这个宫女想要在身后偷袭奴婢,还将这个宫女杀了。” 下巴脱臼的宫女恐惧的看着四周,抖如筛糠,拼命扭动着身体挣扎着,宝儿见她这么不老实,喀嚓一声又卸了她大腿的关节…… 周围的人恶寒了一下。昭仁帝看了一眼卿如许,卿如许窘迫的解释道:“额……皇上恕罪,我这婢女年纪虽小,但力气大了点……” 第154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下) “无妨,她也是怕这宫女伤了朕。”皇上抬手止住卿如许的解释,问宝儿,“这么说,这个宫女大有问题!” 宝儿将死了的宫女放在地上,掏出帕子打开,说:“这是她口中的毒丸,不过她应该不是死士,我见她很舍不得死的模样……” “咳……” 卿如许干咳了一声,宝儿立即闭上嘴,知道自己话有些多了…… 昭仁帝冷眼扫了那宫女一眼:“来人,将这个宫女带下去好好审问!” 宫女被拖了下去,众人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到废后刘昭奕的身上,她微垂着头,没有看任何人,一身宫裙也脏污不堪,但她身姿笔直,骨子里散发着不争不抢却能压人一头的尊贵,那是世族豪门中养出的贵女,从小调教培养,一举一动都堪称完美,再加上与生俱来的清傲气质,似乎比头戴凤冠身披华服的陈皇后更加尊贵。 众人这才想到,当年的纯容皇后是因为陪伴皇上日久被册封,陈皇后则是因为陈家立下功劳或许还因为她的美貌,但刘昭奕不是,她是百官与皇上千挑万选,身份品性都万中无一,入宫直接被册封的正统皇后。 相比之下,揭举刘昭奕谋害纯容皇后的陈皇后,就落了下乘。 众人不禁想到,当年纯容皇后当真是刘昭奕害死的么? 宫闱秘事谁又能知晓的一清二楚呢?兴许另有蹊跷也说不定,不然皇上为何对废后的态度如此暧昧? 陈皇后不动声色的看着刘昭奕,这是对方被打入冷宫之后她们第一次见面。她忽然想起刘昭奕进宫的时候,偶然看见伴在皇上身边的刘昭奕是如此骄矜贵重,与出身小门小户的自己竟有如此大的差距。 她回到寝殿痛哭一场,咬牙发誓一定要将这个女人踩在脚下! 而此时,这个女人站在她眼前,形容如乞儿一般,却仍旧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之感,好似涅槃重生的凤凰,而昭仁帝看着这个女人眼神柔和,与对待自己完全不同。 忽然觉得有些绝望,可陈皇后挺直了脊背。 刘昭奕,如今,我才是这大靖朝的皇后! “皇上,既然碧霄宫遭遇大火,化为灰烬,不如臣妾让人将旁边的清凉殿收拾出来……” “不必了。”昭仁帝打量陈皇后一眼,忽然淡淡一笑,上前对刘昭奕说道:“重华年纪还小,今日又频繁受惊,不能没有母亲在身边,你就跟重华住在仙居殿吧。” 陈皇后面色一白,“皇上这不合规矩!” 昭仁帝皱眉看她,“哪里不合规矩?” 陈皇后一噎,刘昭奕虽然被废了皇后之位,却仍旧是皇上的嫔妃,冷宫也不过是少人光顾而已,若皇上能够踏足,便也与其他宫殿无甚区别。皇上若说碧霄宫不是冷宫,那么碧霄宫就不是冷宫。 同样的,皇上若说让刘昭奕住仙居殿,那么仙居殿也可以是刘昭奕能够居住的“冷宫”。 “杨德安,你亲自带人去安排,重华受了惊,需好生照应,若要用什么物什,尽管去朕的私库里取!” “是,老奴这就亲自去办!” 昭仁帝口口声声说是给重华公主的,其实就是给刘废后的! 这话众人在近前都听得明明白白。 陈皇后踉跄了一下被身边的宫人扶住,强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皇上认为这火是她放的,所以当众打她的脸,抬举刘昭奕。原本她是不在乎的,只要刘昭奕死了,被怀疑又怎么样,她有信心不会让人找到证据。 可现在,刘昭奕竟然没死!!! 那她所做的一切都白废了,还拱手将皇上推给了刘昭奕! 这场突然起来的争斗,最终以陈皇后惨白告终。 卿如许不胜唏嘘,却也不认为刘废后是全无防备的,不然,这样的大火,谁能毫发无伤的逃生? ……………… 宫中大火,整个京城的人都被惊动,但这其中却还夹杂了另外一件奇闻。 祁王府的郡主莫名其妙夜宿荣国公府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其中除了荣国公府亲眼所见的那些下人,八成还有谢氏从中作用,总之,这件事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就人尽皆知。 有为祈郡主可惜的,也有好奇林奕是不是改变了口味的。 不少人想拉出林奕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惜他这几天被谢氏禁足在家,谁也摸不着他的影。 这日,林奕虽然有心配合谢氏骗个媳妇回来,但关在屋子里三天,便有些呆不住,琢磨着乔装打扮一下出门逛逛,便伙同小厮翻墙出了荣国公府。 但他却万万料不到,他这么一出门,身后跟了好几条尾巴。 偷偷在谢氏那里刨了两千两银票踹在怀里,林奕底气中又透着几分心虚,可一想到景逸公子那一身仙气儿,他也管不了那些烂七八糟的事了,翻了墙出了荣国公府的车马巷,准备穿过去前往春意阁。 谁知转过街角,冷不丁被人一把揪进旁边的小胡同,林奕被揪的痛不可当,一抬头,见五六个人蒙着头脸,一身腱子肉,看起来极其孔武有力,一句话不说,上来就往身上招呼,他身边的两个小厮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出口,不过两个照面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林奕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被对方凿碎了,对方似乎故意要让他多受点苦头,没叫他晕过去,林奕嗷嗷大叫:“你们是什么人,有话好好说!啊!住手,小爷是荣国公!你们给爷住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中一个蒙面人嘿嘿冷笑道:“老子管你是什么公,等到了地下跟阎王爷报名号吧!” 林奕本来还有一肚子恐吓的话,闻言顿时噎了回去:“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哎哟!”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嘿嘿,实话说了吧,雇主给了咱两个选择,头一个,就是将你活活打残,下半辈子不能在祸害别人,第二个,就是直接剁了你的命/根子喂狗!大爷觉得是男人怕都不能选第二条,就替你做了主,怎么,你想改第二条?” 林奕一听“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一句,心想还有转圜的余地,自己给点钱,八成能了了这桩事,可以听后面的话,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哆哆嗦嗦的说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对方出多少银子,我给双倍!只求好汉放过我!” 对方一听这话,便招呼手下住手,问:“你有多少银子?” 林奕迟疑着从怀里掏出一千两银票,恳求道:“大侠!好汉,还请告知害我的人是谁?” 那蒙面人一把夺了银票,“就这么点?还想买老子的口风?” 林奕心想不抓住那个龟孙子,下次说不定还要对自己下毒手,一狠心又掏出五百两,“还请好汉明言!” 谁知那蒙面人眼一瞪,“原来你身上还有银子!竟想骗我们哥几个!动手!把这孬种那玩意剁了喂狗!” 林奕心里骇的一抽抽,再也不敢多说,急忙将剩下的五百两也拿了出来,“英雄饶命,我就这么多……这回真没了!真没了!” 蒙面人狠狠“哼”了一声,在林奕的怀里和袖袋摸了一边,见真没有了,便笑了:“也罢!咱告诉你就是了!” 林奕闻言急忙问道:“是谁?到底是谁?” “嘿嘿,你近日是不是轻薄了哪家小娘子,嘿……我劝你,这几天还是别出门的好,回去就放话出去说自己残了!否则,下次怕是要直接取你狗命!要不是老子不想杀人,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晓得不!” 林奕有些懵了,轻薄哪家小娘子?他怎么会轻薄什么小娘子,要说哪家的少年郎还有可能!等等……最近,母亲不是正计划着让他娶那个谁来着?难道是她?林奕的眼睛顿时迸发出怒火:“这小贱蹄子居然敢买凶来剁小爷的命/根子?!” 真是没想到,传说清高的不得了的祈郡主暗地里居然是这种货色!真不要脸!哼!想将小爷一脚踹开?没门!等你进了我荣国公府的大门,看爷怎么收拾你! 他咬牙切齿站在那里发了半天的狠,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几个蒙面人都已经没影了,他低头一看,自己的两个小厮还躺在那像死猪一样。 “起来!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 两个小厮一人挨了一脚被踹醒,摇摇晃晃站起身,懵道:“爷,咱们这是在哪啊!” “你们还敢问爷!你看看爷被人打成什么样了!没用的东西!”林奕狠狠揣在两个人的屁股上:“走,回府!” 林奕呲牙咧嘴的除了胡同回国公府去了,那几个蒙面人躲在暗处嘿嘿直笑,熊一山拉下脸上的面巾,抹了一把胡子:“这个林奕还真跟他爹是一个德行!” 梁辰赞同道:“没错,是个孬种!” “这么吓唬他一回,这几日八成不敢在出门晃荡了。不过,那个祈郡主真敢下杀手?” “姑娘说祈郡主心狠手辣着呢,若要出手,必定要了林奕的命。咱们给林奕事先提个醒,免得他出门瞎晃悠!” 第155章 人言可畏(上) 林奕被打的一身伤痕,回到府里就去找谢氏了。谢氏见了儿子被人打的鼻青脸肿,顿时吓得脚底发软:“奕儿!谁把你打成这样!” 林奕阴着脸错着牙,疼的呲牙咧嘴,恶狠狠的告状:“母亲!母亲,你看看,那个毒妇居然敢买凶,还想要我的命!” “毒妇?”谢氏一怔:“你说祈郡主?” “除了她还能有谁?这就是个疯女人!居然买凶想让人打残我!若不是儿子反应快,母亲可就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谢氏有些愣怔,她怎么也想不到,祈绫雪能干出这种事来。不过,再一想也不是没可能,那个丫头孤身一人,没什么顾忌,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几日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她怕是没有别的办法,就想杀了奕儿! 竟然想杀了奕儿! “哼!”谢氏冷哼一声:“奕儿放心,她想躲过这亲事,还嫩着呢!” 这边熊宝儿将外面的事回禀给卿如许听,然后笑道:“这个林奕也太窝囊了点,不过,这样也不错,不然咱们还得多费几分心思。” 卿如许却没露出放心的神色:“林奕虽然不怎么聪明,可架不住祈绫雪是个奸猾的,未必没有办法再将林奕勾出去,你们还是小心盯着点,别真让林奕丢了小命。” 熊宝儿虽然不认为林奕还有那个胆子出门瞎溜达,也还是乖乖答应了。 春日来临,冰河逐渐解冻,偶来一场细细清雪,让人又多了几分饮酒煮茶的心情,最近京中的热闹可谓是一件接一件。 当天下午,祈绫雪因失了清白对林奕痛下杀手,差点将林奕打死的消息便掀起又一波浪潮,让京中闲来无事看热闹的众人,顿时打了鸡血一般精神起来,走街串巷,到哪都在议论这件事。 向来以稀奇事闻名的望江楼,当然少不了这样的话题,虽然白敬泽有几分怜香惜玉之心,没有去编排这桩事,却挡不住客官们谈兴奇佳。 “哎,诸位可知那位祁王府的郡主,近日可是受了无妄之灾啊!” “知道知道,不就是她被荣国公府太夫人所救,结果却贪睡到了第二日清晨,被荣国公撞见衣衫不整,受了轻薄嘛!” 方才发问的那人眉梢一挑,不屑道:“你的消息未免闭塞了些,这都是旧闻了!” “哦?不知又出了什么新鲜事?”又是方才搭话的人,闻言禁不住好奇问道,顿时引来周围一群人纷纷转头来听。 那人的得意的看看四周,吊着眼角,颇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说:“你们可知,那祁王府的郡主小小年纪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买凶要将那荣国公给打残,若不是那些人还有一丝怜悯之心,这位年纪轻轻的荣国公可就要被打死了!” “哎呀,这……这荣国公行事最有些荒唐,可并未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罪不至死啊!” 众人七嘴八舌道:“是啊!没想到这祈郡主小小年纪这般狠毒,当真是最毒妇人心那!” “说的是,那荣国公对女子本无什么兴趣,想来也不是故意为之,再说,这祈郡主被人家家里救下,好歹有个恩情,这可不就是恩将仇报嘛!” “原先大家都以为这祈郡主栽在荣国公手里了!没想到现在确是反过来了!” “是啊!一个小娘子,怎么能狠心下这种毒手?还扬言要割了人家的那个!啧啧!”众人越说越兴奋,平日里又是白敬泽的铁杆书迷,这会学着白敬泽舌绽莲花的摸样,甩开膀子,就差一块惊堂木。 满堂议论,众人各抒己见,热闹至极。可有人闲来无事犹不满足,又挑起话头:“咦,这祈郡主……难道是因为荣国公轻薄她之后却没前去求娶,这才心生不满,下此毒手?” 在座的人一听,顿时觉得十分有道理。 “你这么一说,倒不是没可能,听说这位郡主已经近双十年华,还没有一门可心的亲事,这京中似乎没什么人家愿意与她家搭上关系……这么说,这祈郡主是有心嫁近荣国公府?” “这么一说,那林奕再怎么也是个荣国公啊!” 众人恍然大悟,一唱一喝,你来我往,将这件事情剖析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受了轻薄的祈绫雪成了恩将仇报的恶毒女子,行事荒唐的林奕反而变成了十分无辜的受害者。 白敬泽在楼上雅间里听着下边的议论声,嘴角连连抽搐,“什么叫颠倒黑白?这就是……” 坐在他对面的江凛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说道:“这算什么,你便当着涨涨见识吧。” 白敬泽摇头叹息:“江大哥,自从你跟宋小弟定下亲事之后,你们双剑合璧,无往不利啊!” 江凛全然不当这是讽刺,一副“我媳妇做什么都对”的模样,说道:“以德报怨,以何报德?别人若是惹了你,就该连本带利的打回去!” 白敬泽连连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然后问:“那……若是宋小弟打了你,你当如何?” 江凛看着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实际上脸皮无人能及,斜斜看他一眼,根本不接他的球,重新踢了回去,反问道:“若是薛允打了你一巴掌,你当如何?” 白敬泽一张小白脸顿时变得红彤彤:“那……那,那我自然是把头伸过去再让她打两巴掌出气……”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没面子,又填补道:“我我我,我一个大男人,自然不能与小女子一般见识,需得让她一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凛老神在在看他一眼,意思是,你看,答案你自己心里都明白,还问我做什么! 白敬泽甘拜下风,抱拳道:“江大哥果然是我江大哥!” ……………… 祁王府。 祈绫雪沉着脸坐着,听敏风回禀。 “那林奕被谢氏禁足在家,这几日都没有出府,今日好不容易见他偷跑出来,咱们派去的人正要动手,竟不知从哪冒出几个贼人,将林奕堵在胡同里一顿毒打,林奕挨了打便又回到国公府了,怕是这段时间不会在轻易出府了!” “是什么人打他?”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林奕没少得罪人,有人报复也不稀奇。听说前段日子他与旁人争抢春意阁的景逸公子,说不定是那人想要教训他?” 祈绫雪挑眉:“景逸公子?是什么来路?” “这……奴婢怕说出来污了郡主的耳朵。”敏风有些迟疑,祈绫雪道:“但说无妨。” 敏风便将有关景逸公子和春意阁的一些消息说了一遍,祈绫雪挑眉道:“这么说,如果以景逸公子的名义给林奕下张帖子,林奕定能再出府的吧?” 敏风眼睛一亮,笑道:“奴婢这就去办。” 一个人能做出什么事,完全取决于她处在什么位置,祈绫雪一点都不怀疑,以林奕的心性和现状,谢氏为了自己的儿子会不择手段。 所以对祈绫雪来说,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才是最省事最安全的做法,如果有机会,她半点活路都不会给林奕留。这对母子既然算计到她头上,她又何必手下留情呢?更何况,她怕什么呢?她在这世上无牵无挂,别人想与她比狠,是万万不能及的! 她冷笑一声,打算小憩一会,却见敏风折了回来,面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 “郡主,林奕被人堵在家门口一顿毒打,外面竟然都说……都说是郡主动的手,还说您是不满荣国公轻薄又不肯前来提亲,这才下此毒手!真是岂有此理!” “什么?” 祈绫雪闻言简直要气的炸肺! 别人竟然会以为自己想要嫁到荣国公府做荣国公夫人?!真是笑话! 敏风欲言又止,祈绫雪冷声道:“还有什么,你统统说给我听!” 敏风犹豫一下,说道:“那些人居然说什么,这事本来怪不得荣国公,说郡主是恩将仇报,但凡有郡主爱惜脸面,就该自己出家去做姑子,为何要难为荣国公,还想让人家断子绝孙,实在是太缺德了……” 其实,这话就有些恶意了。 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若是被外男冲撞了,很多时候会选择到庵里住上两三月避避风头,可也断然没有直接出家做姑子的,只不过市井之中的流言大多存在凑热闹的意味,常常夸大其词。 这些传言分明是在骂她不要脸面的苟活于世,还怨在他人身上。 祈绫雪狠狠将桌上的杯盏砸到地上,“先把林奕解决了再说,那些传言我自有办法澄清!” “是,郡主……” ……………… 在一个夜色普通,但别有用心的夜晚。林奕拐着腿,步伐歪歪扭扭的出了府,身体虽然还没回复,但他的心却仿佛揣着一万只小鸟,雀跃的过了头,景逸公子听了他的遭遇之后,居然对他生出了同情之心,要见他! 真是因祸得福! “嘿嘿嘿……”林奕傻笑着上了马车,满眼都冒着小星星,兴奋道:“走!去春意阁!” 第156章 人言可畏(下) 第156章 人言可畏(下) 外面车夫没有答应,马车却应声动了起来,林奕丝毫没有怀疑,平日里对自己唯唯诺诺的车夫今日怎么没讨好自己,他的注意力此刻都在景逸公子身上,这会没什么事,又掏出怀里的信左看右看,笑的眉飞色舞!他的两个小厮抻长着脖子,也想看一眼,林奕却瞪了他们一眼,宝贝似的收回了怀中。 两个小厮讨了个没趣,倒是想起上次挨揍的事情,不禁说道:“公爷,万一那个祈郡主还想对爷下黑手咋办?” “哼!”林奕露出二世祖特有的狂拽之色,“她敢!” 话音刚落,就感觉马车突然疾奔起来,林奕猛地后仰,脑袋磕在车壁上发出咣当一声,他痛的眼泪都出来了,冲外面的车夫大叫道:“怎么回事!你不想活啦!” 可外面的车夫根本就不答话,驾着马车疯狂的往前冲,林奕怒掀车帘,却见眼前哪里还有车夫,前面竟然是个死胡同!马车直直的朝墙壁冲了过去,眼看就要撞了!他连滚带爬扯住两个小厮:“快!快拉住马!” 小厮也被吓得屁滚尿流,两人合力扶着扯住了缰绳,狠狠一拉:“吁!吁!吁!” 惊魂一刻,马车终于在撞倒墙壁之前停了下来。 林奕大怒道:“怎么回事!车夫呢!” 他跌跌撞撞从马车里跳出来,正要开骂,就看见巷子口出现一个黑影,紧接着十多个黑影陆续从四面八方朝她这里汇聚过来。 林奕两腿吓得一软,难道祈绫雪上次没得手,还不甘心,这次又派人来打他?“各位,有话好好说!” 谁知对面根本不理会他,朝他一步步逼近,打头的黑衣人漠然的挥动手臂,声音中的冷意几乎能冰冻三尺,低声道:“利落干净点!” 黑衣人行动如风,见到头领的手势,没有半分迟疑,立刻朝林奕扑杀过去。林奕心中简直是又一万只恶犬在狂吠!娘的,他们这次来的是动真格的!他下意识想跑,可一回头,身后却是死胡同! “救命啊!” 林奕下意识揪过小厮挡在自己前面,那小厮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公爷,救命啊!” 林奕一瞪眼,恨不得亲手给他一刀:“没用的东西!” 眼见黑衣人雪亮的刀尖近在眼前,林奕吓得闭上了眼睛:“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叮! 一声刀兵相交的脆响在林奕耳边响起,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叮叮当当,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见有另一伙人不知从哪冒出来,正与先前的那群黑衣人缠斗! 林奕愣了片刻,一定是母亲让人暗中保护他! 想到这,他顿时来了底气,“敢谋害我堂堂荣国公,你们都胆子真是大破了天!杀了他们,给爷杀了他们!” 随着这话一出,想杀他的人没说什么,来救他的人中却有一个小个子的猛地朝他甩来一只飞镖,并呵斥道:“闭嘴,你个草包!” 那只飞镖正好定在林奕脚尖前,吓得他差点就尿了裤子!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些人不是母亲派来的!那是谁?路见不平的?他顿时就认怂了,佝偻着身体躲到马车后头,偷偷往外看。 眼见那些来杀他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被放倒,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解决了最后一个人,熊宝儿隔着蒙面巾闷闷道:“看来雇主是花了大价钱的,这伙人的伸手还算过得去!” 里面摊着的三个人一听,雇主?难道又是那个祈郡主! 林奕爬出来,狐疑的看着眼前的一伙人:“你们……各位侠士……” “住口!我们就是路见不平,才救你一命,你若将此事说出去,我保证你活不到第二天早上!”熊宝儿不欲跟这个大草包废话,当下就撂下狠话,吓唬住了林奕。 林奕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是,我一定守口如瓶……” 熊宝儿走到他跟前捡起那枚飞镖,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今日为何要出府?” “在在在,在下收到景逸公子的帖子,前去赴约……”冷锐的光芒近在眼前,林奕话都说的不利索了。 熊宝儿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傻瓜,你被骗了,那帖子肯定是假的,有人想引你出府呢!”说罢,她便挥手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林奕眨眨眼,半晌才消化了熊宝儿说的话,一瞪眼,猛地掏出怀里的帖子细细看去,但以他的智商,当然分不出真假的,只有明日让人去春意阁求证了! 熊宝儿办完了事,回到卿府,卿如许正在画她的金蟾图,她边换下夜行衣,便说:“姑娘,那个林奕果真是个脑子不好的,咱们分明已经狠狠揍了他一顿给他提醒,结果他转身就偷偷溜出府去找那个什么景逸公子了,若不是咱们早有防备,他今天的小命算是交代了!” “哦?去找景逸公子?那个人平日都不想搭理林奕,林奕就算出门找他也是白费心思,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冒险出门呢?” “据说,是景逸公子给林奕下了请帖。” 卿如许脑筋一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去看花盘中那株半开的水仙花,她怎么忘了,这世上还有个词,叫做“色胆包天”!卿如许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随口说:“这个祈绫雪还真是有办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兰舟在一旁不禁说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居然敢去找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买/凶杀人?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哼,她胆子大,心眼却小,厌恶的人和事是万万容不得的,总是想方设法让对让倒霉,这就是她的本性。”卿如许对这个女人再了解不过,前世她被对方的虚伪所蒙蔽,现在一想却都明明白白。 “姑娘好像很了解祈郡主似的。” 卿如许不动声色,道:“我也是在别人口中听说了不少她的事。” 今日卿如许常常入宫,兰舟等人听她这么说,都默认为她是在宫里的贵人口中听说的这些事,倒也没怀疑。拾舟好奇道:“祈郡主没能答道目的,还会冒险动手吗?” 宝儿说:“林奕这次见了血腥,估计不会再傻乎乎的出来送命了。只要他不出来,祈绫雪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机会。荣国公府里的话,谢氏应该防备着,不会出大问题。” “嗯,谢氏也该进行下一步了……” ……………… 自西北来的快马,四蹄狂奔犹如旋风,马上的人迎着倒春寒吹来的冷风,一鼓作气冲向目的地,生怕一停下来,深深的疲惫便会另他倒地不起,口中喝出的白气短且急促,在他的胡子上结出一层白霜。 他一路策马奔至通政司,顿时又几个差役朝这里看过来。众人都被这急促的马蹄声惊了一惊,疑惑的看向来人。 马山的人筋疲力尽,用最后的力气举起手臂,吼道:“急报!急报!西北军情急报!” 一见是百利加急的奏报,通政司的差役们脸色顿时有些变了,匆匆迎上去,拉住缰绳将来人从马上扶了下来,来人下了马,腿都不听使唤,整个人僵硬无比,怪异的姿势另他险些栽倒。 差役从他那得了竹筒,匆匆送入通政司。 堂中坐着的通政使谢进见又急报送来,狐疑的取了竹筒,拆开火漆取出里头的奏报看去。他只扫了一眼,便立即心惊肉跳,随即将奏报凑到眼前,细细看着里面书写的内容,立即变得面无血色,倒吸一口凉气! 出事了!出大事了! 谢进豁然起身,朝外头的人大声道:“进宫,快!立即去内阁!” 一行人行色匆匆入宫,内阁中当值的只有待诏的翰林,三位大学士此时正在御前呢!阁内的翰林一见通政司的人,顿时警惕起来,见来人的脸色顿时觉得又大事发生,“何事前来?” 谢进似乎有口难言,半晌才艰难的说道:“西北……出事了!出大事了!” “西北?”逮着翰林面容周骤然变色。 君臣议事的暖阁之中,昭仁帝把江凛叫了过来,正要履行之前说要当面教训教训他的诺言,却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片刻功夫,便听内侍厉声道:“何人来此?” “臣待诏翰林于晋,有加急奏疏要呈于皇上,恳请觐见!” 昭仁帝在里面听着,不由有些遗憾,本想趁着今日机会好好敲打一下江凛,让他做事不要太过嚣张,惹了众怒什么的,结果又有事情要处理,他朗声对外面道:“进来说话!” 于晋匆匆进来,面色凝重,跪伏在地拜倒,双手高高举起一份奏疏,“微臣于晋,禀告皇上,西北巡抚徐戎送来了急奏!” “徐戎?” 昭仁帝忍不住看了一眼江凛,之前就是因为他说徐戎西北此战必定失利,这才引起御史们的不满。这会徐戎却送来急奏,是出了什么事? 昭仁帝心里不由升起不好的预感,“奏。” 第157章 教训还是不教训?(上) 外面车夫没有答应,马车却应声动了起来,林奕丝毫没有怀疑,平日里对自己唯唯诺诺的车夫今日怎么没讨好自己,他的注意力此刻都在景逸公子身上,这会没什么事,又掏出怀里的信左看右看,笑的眉飞色舞!他的两个小厮抻长着脖子,也想看一眼,林奕却瞪了他们一眼,宝贝似的收回了怀中。 两个小厮讨了个没趣,倒是想起上次挨揍的事情,不禁说道:“公爷,万一那个祈郡主还想对爷下黑手咋办?” “哼!”林奕露出二世祖特有的狂拽之色,“她敢!” 话音刚落,就感觉马车突然疾奔起来,林奕猛地后仰,脑袋磕在车壁上发出咣当一声,他痛的眼泪都出来了,冲外面的车夫大叫道:“怎么回事!你不想活啦!” 可外面的车夫根本就不答话,驾着马车疯狂的往前冲,林奕怒掀车帘,却见眼前哪里还有车夫,前面竟然是个死胡同!马车直直的朝墙壁冲了过去,眼看就要撞了!他连滚带爬扯住两个小厮:“快!快拉住马!” 小厮也被吓得屁滚尿流,两人合力扶着扯住了缰绳,狠狠一拉:“吁!吁!吁!” 惊魂一刻,马车终于在撞倒墙壁之前停了下来。 林奕大怒道:“怎么回事!车夫呢!” 他跌跌撞撞从马车里跳出来,正要开骂,就看见巷子口出现一个黑影,紧接着十多个黑影陆续从四面八方朝她这里汇聚过来。 林奕两腿吓得一软,难道祈绫雪上次没得手,还不甘心,这次又派人来打他?“各位,有话好好说!” 谁知对面根本不理会他,朝他一步步逼近,打头的黑衣人漠然的挥动手臂,声音中的冷意几乎能冰冻三尺,低声道:“利落干净点!” 黑衣人行动如风,见到头领的手势,没有半分迟疑,立刻朝林奕扑杀过去。林奕心中简直是又一万只恶犬在狂吠!娘的,他们这次来的是动真格的!他下意识想跑,可一回头,身后却是死胡同! “救命啊!” 林奕下意识揪过小厮挡在自己前面,那小厮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公爷,救命啊!” 林奕一瞪眼,恨不得亲手给他一刀:“没用的东西!” 眼见黑衣人雪亮的刀尖近在眼前,林奕吓得闭上了眼睛:“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叮! 一声刀兵相交的脆响在林奕耳边响起,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叮叮当当,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见有另一伙人不知从哪冒出来,正与先前的那群黑衣人缠斗! 林奕愣了片刻,一定是母亲让人暗中保护他! 想到这,他顿时来了底气,“敢谋害我堂堂荣国公,你们都胆子真是大破了天!杀了他们,给爷杀了他们!” 随着这话一出,想杀他的人没说什么,来救他的人中却有一个小个子的猛地朝他甩来一只飞镖,并呵斥道:“闭嘴,你个草包!” 那只飞镖正好定在林奕脚尖前,吓得他差点就尿了裤子!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些人不是母亲派来的!那是谁?路见不平的?他顿时就认怂了,佝偻着身体躲到马车后头,偷偷往外看。 眼见那些来杀他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被放倒,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解决了最后一个人,熊宝儿隔着蒙面巾闷闷道:“看来雇主是花了大价钱的,这伙人的伸手还算过得去!” 里面摊着的三个人一听,雇主?难道又是那个祈郡主!!! 林奕爬出来,狐疑的看着眼前的一伙人:“你们……各位侠士……” “住口!我们就是路见不平,才救你一命,你若将此事说出去,我保证你活不到第二天早上!”熊宝儿不欲跟这个大草包废话,当下就撂下狠话,吓唬住了林奕。 林奕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是,我一定守口如瓶……” 熊宝儿走到他跟前捡起那枚飞镖,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今日为何要出府?” “在在在,在下收到景逸公子的帖子,前去赴约……”冷锐的光芒近在眼前,林奕话都说的不利索了。 熊宝儿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傻瓜,你被骗了,那帖子肯定是假的,有人想引你出府呢!”说罢,她便挥手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林奕眨眨眼,半晌才消化了熊宝儿说的话,一瞪眼,猛地掏出怀里的帖子细细看去,但以他的智商,当然分不出真假的,只有明日让人去春意阁求证了! 熊宝儿办完了事,回到卿府,卿如许正在画她的金蟾图,她边换下夜行衣,便说:“姑娘,那个林奕果真是个脑子不好的,咱们分明已经狠狠揍了他一顿给他提醒,结果他转身就偷偷溜出府去找那个什么景逸公子了,若不是咱们早有防备,他今天的小命算是交代了!” “哦?去找景逸公子?那个人平日都不想搭理林奕,林奕就算出门找他也是白费心思,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冒险出门呢?” “据说,是景逸公子给林奕下了请帖。” 卿如许脑筋一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去看花盘中那株半开的水仙花,她怎么忘了,这世上还有个词,叫做“色胆包天”!卿如许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随口说:“这个祈绫雪还真是有办法。” 兰舟在一旁不禁说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居然敢去找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买/凶杀人?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哼,她胆子大,心眼却小,厌恶的人和事是万万容不得的,总是想方设法让对让倒霉,这就是她的本性。”卿如许对这个女人再了解不过,前世她被对方的虚伪所蒙蔽,现在一想却都明明白白。 “姑娘好像很了解祈郡主似的。” 卿如许不动声色,道:“我也是在别人口中听说了不少她的事。” 今日卿如许常常入宫,兰舟等人听她这么说,都默认为她是在宫里的贵人口中听说的这些事,倒也没怀疑。拾舟好奇道:“祈郡主没能答道目的,还会冒险动手吗?” 宝儿说:“林奕这次见了血腥,估计不会再傻乎乎的出来送命了。只要他不出来,祈绫雪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机会。荣国公府里的话,谢氏应该防备着,不会出大问题。” “嗯,谢氏也该进行下一步了……” ……………… 自西北来的快马,四蹄狂奔犹如旋风,马上的人迎着倒春寒吹来的冷风,一鼓作气冲向目的地,生怕一停下来,深深的疲惫便会另他倒地不起,口中喝出的白气短且急促,在他的胡子上结出一层白霜。 他一路策马奔至通政司,顿时又几个差役朝这里看过来。众人都被这急促的马蹄声惊了一惊,疑惑的看向来人。 马山的人筋疲力尽,用最后的力气举起手臂,吼道:“急报!急报!西北军情急报!” 一见是百利加急的奏报,通政司的差役们脸色顿时有些变了,匆匆迎上去,拉住缰绳将来人从马上扶了下来,来人下了马,腿都不听使唤,整个人僵硬无比,怪异的姿势另他险些栽倒。 差役从他那得了竹筒,匆匆送入通政司。 堂中坐着的通政使谢进见又急报送来,狐疑的取了竹筒,拆开火漆取出里头的奏报看去。他只扫了一眼,便立即心惊肉跳,随即将奏报凑到眼前,细细看着里面书写的内容,立即变得面无血色,倒吸一口凉气! 出事了!出大事了! 谢进豁然起身,朝外头的人大声道:“进宫,快!立即去内阁!” 一行人行色匆匆入宫,内阁中当值的只有待诏的翰林,三位大学士此时正在御前呢!阁内的翰林一见通政司的人,顿时警惕起来,见来人的脸色顿时觉得又大事发生,“何事前来?” 谢进似乎有口难言,半晌才艰难的说道:“西北……出事了!出大事了!” “西北?”逮着翰林面容周骤然变色。 君臣议事的暖阁之中,昭仁帝把江凛叫了过来,正要履行之前说要当面教训教训他的诺言,却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片刻功夫,便听内侍厉声道:“何人来此?” “臣待诏翰林于晋,有加急奏疏要呈于皇上,恳请觐见!” 昭仁帝在里面听着,不由有些遗憾,本想趁着今日机会好好敲打一下江凛,让他做事不要太过嚣张,惹了众怒什么的,结果又有事情要处理,他朗声对外面道:“进来说话!” 于晋匆匆进来,面色凝重,跪伏在地拜倒,双手高高举起一份奏疏,“微臣于晋,禀告皇上,西北巡抚徐戎送来了急奏!” “徐戎?” 昭仁帝忍不住看了一眼江凛,之前就是因为他说徐戎西北此战必定失利,这才引起御史们的不满。这会徐戎却送来急奏,是出了什么事? 昭仁帝心里不由升起不好的预感,“奏。” 第158章 教训还是不教训(中) 于晋忍不住看了一旁站着的江凛一眼,禀报道:“西川永登鲁土司之子阿实笃与兄弟不和,将其斩杀并举旗谋反,徐巡抚得讯,立即组织评判……可惜兵败,叛军围了巡抚的中营,徐巡抚命人冲出重围,快马加急送往京师,此时怕是已被贼军击杀……失态紧急,臣恐耽搁,所以特来觐见,还望陛下恕罪。” 昭仁帝这个时候哪里有时间管他是否有罪,急忙从杨德安手中接过奏报,快速浏览了一遍。 这个消息……还在万万想不到。徐戎可是堂堂巡抚,里来政绩昭彰,怎么会引发叛乱,还被贼军诛杀? 西北叛乱平复之时,朝廷对于此地事物尤为上心,因此在择选巡抚人选时,无论是昭仁帝还是内阁,都认为这位政绩优良的徐戎乃是最合适的人物,谁能想到,他刚刚上任,就出现如此大的变故。 于晋见皇上脸色不好,硬着头皮说道:“据说,阿实笃兄弟几人早有矛盾,徐大人前去说和,原以为说和之后事情也就过去了,谁能料到阿实笃居然直接斩杀其兄弟,举旗谋反……” 昭仁帝脸色铁青,小小的土司造反,本来对朝廷造不成多大的影响,可事实上,徐戎竟然让一万多评判的大军覆灭,此时西川省内又是群龙无首,朝廷在那方的微威信也将荡然无存,而阿实笃兵强马壮,其他土司见了未必不会生出别的想法。 一时间,暖阁中所有人都傻眼了,当然,除了江凛,因为当初择选徐戎时,他便说过此人不妥的话。 内阁大学士刘固,秦庸,李成义三人均是面色惨然,刘固连忙请罪:“皇上,这是老臣的疏失,当初是臣举荐徐戎……” 昭仁帝手握成拳,拄着御案,他本想痛斥徐戎,可徐戎已经殉国,终究不好太过苛责。秦庸则道:“现在请罪,为时已晚,最紧要的是立即派兵平叛,万万不可让事态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一旁的李成义则是诧异的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江凛,眼中闪过骇然之色。 众人看到他的举动,也想起了什么,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江凛。因为他们忽然意识道,当初众臣举荐徐戎之时,唯有江凛私下与人说起,徐戎定会坏事。这话传到外头,被众多御史弹劾,说他胡言乱语,不敬贤臣。今日昭仁帝将他叫来,也是为了这件事要教训他一番。 结果,奏报所言,竟与他私下里预测的情形相差无几。 被昭仁帝和三个内阁大学士直勾勾的盯着,江凛仍旧无动于衷,心想我被这么多人弹劾,你们还要挨个教训我一遍,如今事发,你们却想我说啥?他的脸皮城墙一样厚,只要不出现毛茸茸的蠕虫,即便天打雷劈他也不会变色。 众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昭仁帝无语道:“江卿家,你说一说。” 江凛听昭仁帝亲自出口询问,这才慢条斯理的拱手禀报道:“徐大人当初在山东,河南等地政绩斐然不假,可此人书生气浓重,并不适合在西川独当一面。阿实笃兄弟都手握着重兵,钱粮充实,察觉有异本该当机立派兵驻扎防范,对各自城寨进香监视,以防患于未然,就算暂时将阿实笃兄弟软禁亦可,可徐大人却前去说和……” 西川土司对朝廷一向是表面恭敬,背地里各自为政,该强硬的时候手段必须强硬,否则对方只会与你虚与委蛇而已。只不过江凛当初说出这话,众人不但没当回事,还将他臭骂一顿,上奏弹劾。 不过,江凛初出茅庐,难以得到他人的认可也是正常。 昭仁帝背着手来回踱步:“当务之急,是要先剿灭叛乱。命骠骑校尉宋毓,兼都察院左副都御使,暂代西川巡抚一职,调兵马分兵进剿!” 旨意很快传到宋家,宋廷安和林氏有些不舍的看着儿子宋毓,千叮咛挖嘱咐,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话,宋毓却没嫌烦,只是静静听着,笑着答应。宋楹和薛准听到消息也回来了。 卿如许几乎是扎在人堆里,根本没有机会上前跟表哥说话。不过她也不担心,前世宋毓也经了这一场,半年之后就能安安稳稳的回京。 倒是林奕那个大傻瓜,才是卿如许现在紧紧盯着的。不过,听说谢氏今日一大早就到太后娘娘宫里去了,想必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 ……………… 霜云殿,珍嫔默默盯着眼前的数卷画轴发呆。 三皇子李彦一进来就看就母妃这副模样,不仅愣了一下:“母妃?这是在做什么?” 珍嫔一见儿子来了,赶紧起身拉着她坐下,说道:“完了完了,儿啊,如今咱们母子,终究还是让人给盯上了!” 李彦心想,自己从出生到现在都如透明一般,不但父皇看不见自己,其他嫔妃甚至皇后都不曾将他放在眼里,这会儿,是谁这么有眼光,终于注意到他了? 珍嫔见他一副傻乎乎的模样,恨铁不成钢道:“唉,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傻儿子。” 李彦:“……” “你看看,这都是什么?”珍嫔珍嫔指着桌上的一推画卷,说:“皇后娘娘一大早就让人送了这些过来,说皇儿你年纪不小,也该选媳妇了!” 李彦挑眉,“皇后娘娘要给我选媳妇?” “是啊!”珍嫔一听陈皇后说的话,顿时就阴谋论了,说道:“陈皇后在刘废后那里受了气,最近心里堵的慌,兴许是想找个出气筒,于是就找了咱们娘俩……这里边八成都是些丑八怪,要么就是出身卑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彦挑起好看的眉毛,诧异道:“母妃还没看?” 珍嫔一叹:“唉,没敢看……怕刺瞎老眼。” 李彦:“……” 珍嫔见儿子无言,愈发懊恼:“一失足成千古恨,当年我就不应该跟皇上说话……” 她是宫女出身,受昭仁帝宠幸只是个偶然。 那时敬悯皇贵妃辞世,皇上心痛寡欢,无意中见着了性情活泼好动的珍嫔,珍嫔身份低微,却聪明伶俐,人也十分有趣,很是解了皇上的几分苦闷。她想着,把皇上哄高兴了,到时候说不定赏自己一个宫女头头当。 皇上果然没让她失望,她在后妃里的品级,也只能统领一下宫女…… 之后纯容皇后被册封,皇上总要顾着正经发妻,没空在来听她一个卑微的才人安慰,不过她很幸运,有了个儿子,这个儿子让皇上微微回神,赐封她为嫔。因大皇子和二皇子年幼时便生病夭折,于是她的儿子成了皇宫中唯一的皇子,原本她以为自己会遭遇纯容皇后的嫉妒,被穿个小鞋什么的,可纯容皇后突然就死了…… 再后来刘昭奕进宫成了皇后,大概是刚到这块地盘上,不好朝小孩子伸手,她们母女竟然又风平浪静过了大半年。 就在珍嫔越来越坐立不安,总觉得自己和儿子要遭殃的时候,刘昭奕居然被打入冷宫了!珍嫔目瞪口呆之下继续与自己的儿子苟且在后宫,装作透明人,索性儿子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宫人们不敢对她们怎么样,日子倒也过得去。 之后陈淑妃成了皇后,大概是想要做后宫的表率,极力表现的贤良淑德,对皇上这个唯一的儿子倒也没有伸出毒手。直到宫里又有低品级的嫔妃先后生了两个儿子,珍嫔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总算能脱下“独苗”的帽子,不那么显眼了。 她是很幸运的,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就这么与儿子安全的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儿子渐渐长大了,性情十分像她,聪明伶俐活泼好动,不过她天天嘱咐儿子要藏拙,在别人面前,哪怕是在父皇跟前也要装作大笨蛋,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否则,小命不保。 可躲了这么多年,现今终于还是被盯上了…… “儿子,你倒是说句话呀!” 李彦性情像珍嫔,相貌却与昭仁帝十分相似,他眉角微挑:“说啥?既然皇后娘娘要给儿子选媳妇,不是正好?到时候儿子出宫开府,母妃就装作病入膏肓,儿子便想办法将你接到自己府上“养病”,咱们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吗!” “啧!”珍嫔嫌弃的看了一眼儿子:“你是不是傻?陈皇后能好心给你选媳妇?选来的媳妇你敢要吗?别是有什么阴谋,将咱们娘俩坑了才好。” 李彦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径自拿起一卷画轴打开,便看见一个亭亭玉立,婉约柔美的姑娘,旁边写着姓名和出身:户部侍郎薛良长女,薛氏君如。 “咦?”珍嫔一见这大美人,嘟囔道:“这,肯定是哪错了吧……” 李彦随手又打开一个,依旧是个出身勋贵,容貌秀丽的美人。 珍嫔皱眉摇头:“这两个定是拿来撑场面的!” 李彦:“……” 珍嫔自己动手展开一幅,看见上面依旧是个品貌身世俱佳的人选,不禁陷入茫然。“……” 第159章 失策(上) ps:之前断章的时候出现错误,之前上传错误的章节已经修改,刷新一下即可。 谢氏出了宫,直接就命马车去了顺天府找府尹粱幼斌,粱幼斌一听是要传唤祁王府的郡主,愕然的看着谢氏:“夫人所言当真?是太后娘娘亲自发了话?” 谢氏面上团起无奈又无辜的神色,道:“我哪里有胆子家传太后娘娘的意思?想必梁大人也听说了外头的风言风语,不瞒你说,这事我也很为难,只是我儿荣国公如今连门都出不得,总该找始作俑者讨个说法。” 粱幼斌可是亲眼看见胡同里的尸体了,只不过他没法去提审祈绫雪,毕竟人家是堂堂郡主,死的又是几个凶名在外的混混,所以上面没发话,他便没有妄动。只是没想到谢氏会去请示了太后娘娘的意思。 “咳……”粱幼斌干咳了一声,试探的问道:“那么夫人认为,该如何处置较为合适?” 谢氏此时又做出在太后面前不同的姿态,一副温厚模样,笑道:“不瞒梁大人,这祈郡主无父无母,孤苦伶仃的长大,也是个可怜人,只不过她从小少人教导,难免误入歧途,我也不是尖酸刻薄之人,只是想将她调来顺天府牢狱之中关押几日,吓唬吓唬她,让她不敢再行恶事。” 粱幼斌听闻此言,心里有了底,道:“即是如此,还请夫人随同我等前去祁王府提审郡主。”粱幼斌当然不会自己出头,总要谢氏这个中间牵线的一起去才能放心,到时候被人问起来,也好解释。 谢氏自然知道粱幼斌的心思,也不怪罪,痛快的答应,“那是当然。只不过,还请梁大人交代官差们莫要露了怯,那样一来,可就达不到效果了。” 粱幼斌了然点头:“夫人请。” “有劳梁大人。” ……………… 祁王府中,祈绫雪正在发脾气,屋子里连连响起碎瓷声响。 敏风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连声劝道:“郡主息怒。” 祈绫雪恨恨道:“我道谢氏有什么招数,原来是去宫里找太后告状了!那又怎么样,太后也不过申斥几句,又能如何?” 说是这么说,可太后若真亲自让人前来申斥她,无疑是当着满京城的人的面,将她的脸打的啪啪作响,她从此就会沦为京中笑柄! 敏风正要再劝,外面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郡主,不好了!” 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扑进门,满脸的惊慌失措,祈绫雪见了便觉火气更胜,抬手就是一个巴掌,“乱叫什么!” 那丫头被打的嘴角流血,脚下一绊摔在门槛上,额角咚的一声撞破,顿时血流入注,呜呜哭起来,口中喃喃道:“郡主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 敏风怕祈绫雪怒气更胜,连忙催促那丫头:“别哭了!到底是什么事?” “好多人,都配着刀剑!说要捉拿郡主前去顺天府……” 她话音刚落,院子外面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顺天府尹粱幼斌,奉命请郡主前去顺天府走一趟。” 祈绫雪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顺天府?她们竟然要抓我去顺天府?” 敏风也张口结舌,原本她们以为谢氏即便去宫中告状,也不过得太后几句申斥,哪里想得到谢氏竟然说动了太后将她关到顺天府去! 祈绫雪不知道的是,太后对祁王府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当年祈世堂跟禹王抗争,几乎就要夺了李氏的江山,太后与当今皇上处于弱势,没少受到波及,最后祈世堂跟禹王两败俱伤,皇上趁机力挽狂澜,这才顺利登上皇位。 新皇彰显圣德宽厚,没有对祈绫雪以及府中一干人等斩尽杀绝,可心中对于祁王府自是不喜的,太后尤甚,因为她是皇帝的母亲。 所以谢氏今日说起祈绫雪因一点小事就要杀人,显然挑起了太后对祈家的厌恶。 祈绫雪犹自不能回神,半晌也没应声,外面又传来谢氏气愤而又忍耐着不愿发作的声音:“祈郡主怎的不应声?” 祈绫雪这才攥紧拳头,缓步走了出去。 院子外面,不少王府的仆人都狐疑惊骇的看着腰间挎刀的官差,众人见祈绫雪走出来,都看向她。那个报信的小丫头额角流血蹑手蹑脚跟在她身后,尤为显眼,粱幼斌看见这一幕不禁微微皱眉,心下暗道,从前竟不知祈郡主是这般暴戾恶毒之人。 他面上没露出什么表情,语气却十分冷淡,道:“请祈郡主移步顺天府。” 祈绫雪看着他,又看看谢氏,只觉得身子发麻,不听使唤,迟疑着勉强开口问:“这是太后的旨意?” 粱幼斌看向谢氏,谢氏不急不缓,心中很满意祈绫雪的反应,说道:“祈郡主年少不懂事,做错了事自然要有人来纠正,太后娘娘体恤郡主无人教导,所以请祈郡主到顺天府思过悔改。” 祈绫雪咬牙道:“我做错了什么事,太夫人莫要轻信外面的流言才是,凡事都要讲求证据!” 谢氏笑容依旧温和,像是在劝说犯错的晚辈,道:“就算要找证据,郡主也得先移步去顺天府受审,太后娘娘亲自发话,郡主还是顺从前去的好。” 祈绫雪见他们是铁了心要带自己走,眉目微动,看向一旁的敏风。谢氏见这对主仆似乎要捣鬼,便开口说道:“太后娘娘说了,买凶之事必要尽快查清,否则皇家颜面受损,酿成大祸,谁也担负不起,所以,无论祈郡主有什么难处,是病了晕了还是残了,今日都得走这一遭。” “你……”祈绫雪脸色乍青乍红,再无推脱的办法,只好垂头走向他们。 敏风想要跟着,谢氏却拦住她:“郡主是去受审,身边无需人伺候。” 祈绫雪猛地抬头看向谢氏,谢氏却说道:“就算这婢女跟着郡主去了,也要与郡主分开关押,不过多一个人受罪罢了,郡主何苦要拖着这丫头一起呢?” 祈绫雪闻言也无话可说,只好跟着粱幼斌走了。鉴于她是郡主,好歹允许他乘坐自己的马车前去。然而周围全是官差,看见的人都能察觉是怎么回事,不少人驻足观看,指指点点。 祈绫雪只觉受辱,如果谢氏与她私下过招,她根本就不怕,可她没有想到,谢氏居然没有打算私下解决,而是要经过顺天府! 到了地方,祈绫雪被关押在一间铁牢之中,因为要关押的人身份特殊,所以事先有人将此处大概收拾了一下,显得不那么凌乱,里面木榻上也非稻草而是一床被子。 但这一切仍旧让祈绫雪感到愤怒压抑和窒息!身体禁不住微微颤抖。 谢氏对粱幼斌说道:“梁大人,我有几句良言想要对祈郡主说,还请其他人回避片刻。” 这本就是两家之间的矛盾,粱幼斌自然没别的话,看了祈绫雪一眼便拱手离开了。 祈绫雪看着谢氏,已经冷静下来:“夫人未免太过武断了,难不成你也相信外面的谣言,认为是我想要杀荣国公吗?” 谢氏叹了一声,说:“事到如今,郡主又何必推诿呢?流言也未必全是捕风捉影。头一回郡主找人毒打我儿,可是许多人都知晓的。” 祈绫雪皱眉,她虽然的确找了人,去没来得及下手,就被另一伙人捷足先登,但她显然不能这么说,只能勉强辩解道:“那并非是我!” 谢氏却不信,“我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如今还拒不承认。” “呵……”祈绫雪听闻这话便冷笑出声:“那日我马车车轮断裂,似乎是有人故意为之。” 谢氏挑眉道:“是么?看来祈郡主树敌不少,有人想要对郡主不轨。” 祈绫雪见她不承认,便说:“那日的车夫已经扔被我扣在府中,夫人既然不想承认,我自然会与梁大人说明,找他前来对峙。” 谢氏半点也未动容,“我好言相劝,郡主却不悔改,还巧言令色,那我便不再多言了,郡主就等梁大人审问吧。” 祈绫雪见谢氏这副半点不怕的态度,不禁狐疑起来,难道弄断车轮的当真不是她?不对,一定有蹊跷,要不然,后来她跟敏风在荣国公府睡到第二日又该如何解释?还碰巧撞上林奕! 那谢氏为什么一点都不怕呢?难道不怕她将此时传扬出去?那时候,这件事的黑白恐怕就要颠倒一下了吧。 不对…… 自己现在根本就不在府上,谢氏会不会趁机将那个车夫灭口?“夫人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谢氏一副无辜的神色,“这话该是我问郡主才是,我儿不过冲撞了你,你就要毒打他,甚至杀人灭口,这是何道理?请郡主给我一个交代!” 祈绫雪沉眸,仍旧死咬着不承认,反正也没人能拿出证据不是么?“夫人误会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整日在家中很少出门,如何能与市井恶徒有所关联?怕是荣国公与其他人有过节才招惹来的祸事吧!” 谢氏微怒:“我好言与郡主相谈,郡主却不坦诚相告,难不成真以为我找不到证据,或是找不到证据就会轻易放郡主出去?”她正色道:“郡主若拒不认错,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祈绫雪死死瞪着谢氏,“什么意思?” 第160章 失策(下) 谢氏到底是活过几十年的人,总不会比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胆小,淡淡道:“郡主应该清楚我的意思才对,我身为母亲,当然要护着自己的孩子,你意图伤害我儿,总要有个说法。如果郡主死不承认,也就是没有达到太后所言的‘教训’,恐怕就要一直在这里呆下去了。” 祈绫雪脸色阴沉到底,死咬着嘴唇看着谢氏。“我没有做过那些事,难道你们要逼我承认吗!” 昏暗的牢房中灯影摇曳,有几个女囚从其他牢房中透过铁栏好奇的望着这里,目光落在祈绫雪上好衣料制成的衣裙上,露出贪婪之色,有的甚至冲着她伸出脏手发出疯狂的大笑声。 祈绫雪虽然内心足够强大,可也没有与穷凶极恶的囚犯相处过,禁不住有些害怕,僵在原地面色微微泛白,自己好歹是郡主,居然在这里与这些囚犯相对。 谢氏当然明白,这是粱幼斌领会了太后娘娘的意思,为了起到教训的作用,特意安排的。她环顾一眼四周关着的几个囚犯,转眼对祈绫雪笑道:“你买/凶杀人,满京城都传遍了,除非郡主能够证明此事并非你所为,要不然,非得等你承认此事并认错不可。” 祈绫雪瞪着谢氏,甚至有些抓狂,如果是在外面,以她的手段和心智根本就不怕,可她到现在也不能相信,谢氏居然会将她送进顺天府! 按照谢氏所说的,让她来顺天府大牢受教训的是太后,其他人又胆敢多言说什么呢?她没有亲眷朋友可以相帮求情,如果谢氏当真要在这里与她死磕,她真的只有让谢氏满意这一个办法了。 谢氏见祈绫雪不言,也不着急,“既然郡主还没想好,就一个人好生在这里想一想,如果有话要对我说,便让狱卒前去荣国公府传个话。”她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祈绫雪眼看着谢氏的衣角消失在昏暗的光线中,打了个冷颤愣在那里,她不由自主的缩起肩膀,听着周围那些女犯的躁动,心下涌起恨意。 谢氏满脸笑容回了荣国公府,没想到这件事会这样顺利。她从袖中拿出那张字条,上面写着:入宫求太后,顺天府受教。 点起蜡烛将字条烧毁,谢氏长长呼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这字条是谁送来的,却帮了她的大忙。大概出这个主意的人,要么是看祈绫雪不顺眼,要么是对这件事抱不平,总之,对荣国公府没有半点坏处。 现在,她就坐等祈绫雪就范。 ……………… 这日,卿如许吃了早饭,便就到了正房,老夫人这会也刚用过早膳,见她笑盈盈的进来,便知她在打什么主意,开口便道:“任你这丫头将黑说成白,老太婆也不能答应再让你出门瞎跑!” 卿如许抱着祖母的胳膊撒娇道:“孙女只是到祖母这里来问安,祖母怎么就说孙女打主意?着实是冤枉孙女了!” 老夫人戳了一下她额头,笑着在椅子上坐下来回头看她,“近日京城不怎么太平,又是杀人又是放火,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许出门!” 冷宫走水的事,虽然压了下去,但明白人都知道是有人想要对付废后,可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废后不但没死,还移居仙居殿去住了,这还算是被打入冷宫么? 至于是谁在暗害刘废后,众人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一二来。 卿如许说道:“宫里的头事,孙女可不敢说什么,只是外头那件买/凶之事,始作俑者已经给抓起来了!祖母应该听说了吧?” “就算她进了顺天府,可她联系的那些地痞流氓是否还有余党,谁又能知晓?”老夫人唏嘘道:“小姑娘家家的,居然敢与这些人联系,真是……我看谢氏做的没错,若放纵下去,以后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祖母说的是,这祈郡主轻易不出门,也不知整日在府里都做些什么,居然闹出这种事来,真叫人意外。从前竟不知道她竟是这样的人,面上可也看不出什么呢!” 卿如许这番话说的简直就是心里话了,祈绫雪表里不一的行径,她最有体会。 老夫人深以为然:“你年纪轻,这种人见的少,且咱们府上向来清净……”她说到这,突然想起小宋氏和卿如初来,话便一顿,目光中露出复杂之色,说:“深宅大院里,多得是龌龊和勾心斗角,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更是多不胜数,当初你母亲若是能识破小宋氏的用心,就不会早逝,咱们府上大概就是一片和乐,没怎么多糟心事了。” 卿如许将一颗蜜饯送入老夫人口中,宽慰道:“千金难买早知道,孙女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很感激上苍了。” 老夫人慈爱的抚着她的头发,说道:“这话说的不错,若再没了你,不说我,就是你父亲怕也要备受打击。”她抬起目光:“不知二丫头在春神庵有没有思悔改过?” 卿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春神庵去看望一次,卿如许也偶尔会让身边的人去看看卿如初的情况,但自从“药方”一事之后,卿如初都老老实实,没再发生什么事。但卿如许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卿如初不会那么容易变成乖顺的小白兔。 “祖母,二妹妹年纪还小,若有改过之心,总不能一辈子呆在那里,家中还是要为她寻一门亲事才好。” 老夫人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好孩子,你是这么想的?” “二妹妹毕竟是我们卿家的女儿,不能在春神庵呆一辈子,且名义上,她是给小宋氏守丧祈福,孙女的亲事定了,也该为二妹妹寻一门亲事,只不过,孙女想,以二妹妹这般争强好胜的性子,还是要找个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人家才好。” 就算卿如许不计前嫌,从此不提往事,卿如初恐怕也会对她充满防备,二人之间的嫌隙是无法填补的,所以卿如许早就想好了如何安排卿如初,以保证她安安分分的过下半辈子,别再往她身上打坏主意。 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大户人家是非多,便就寻个平常人家最好。” 卿如许见话说到这,便说:“其实今日孙女来找祖母,就是想与祖母说这个,只是祖母年纪大了,孙女不忍心让祖母操心这些事。父亲一时半会又不肯续弦,三婶又要操心府里中馈,所以孙女想让舅母帮忙留意看看,正好表妹出阁之后,表哥又去了西北,她整日在府上无所事事,思念儿女,长此以往岂不要拖累了身子?不如将这件事交给舅母去办,一举两得。” 老夫人见她如此说,斜撇着她:“好啊,你这丫头,说来说去还是要出府去!” 卿如许保住她的胳膊摇晃:“祖母,我会多带一些护卫出门的,江凛遣了不少手下供我差遣,祖母也该放心才是。” 老夫人这才缓和了面色,道:“凛哥儿的确是个好样的,想的周到,对你也上心,你们的亲事定下来,你也该安心在府上备嫁。” 卿如许笑道:“祖母说的是,等忙完了这件事,孙女就天天呆在府上,不出门了!” 老夫人无奈宠溺的看着她,“好好好,我老了,说不过你,去吧去吧!” 卿如许松了口气,其实除了卿如初这事,她还想借机去顺天府一趟。 虽然她暗中给谢出除了个主意,让祈绫雪被关在顺天府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但想让她答应嫁给林奕还差点火候。谢氏对她的逼迫,最多只能让她说出实情,承认自己买/凶杀人,却无法让她乖乖嫁人。 想让她答应这门亲事,还得要卿如许亲自出马,才能给祈绫雪以最大的刺激! ……………… 昏暗的牢房中烛火已经燃尽,潮湿微凉的空气侵袭,祈绫雪缩在不太干净的被褥中,只觉得五内俱焚。一晃三天过去了,出了送饭菜的狱卒,没有人与她说话,甚至谢氏也没有再出现,似乎真的在等她主动传话过去,承认什么。 这三日祈绫雪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此时眼中布满血丝,她又恨又怒,这一刻,她更深切的体会到了没有父母亲人的悲哀。 她猛地从榻上冲到铁栏跟前,大叫道:“我没有做就是没有做!别想逼我承认!” 砰砰砰!牢房的铁栏被拍的嗡嗡震颤,却没有一个人来给祈绫雪一个回答。四周缭绕的灰尘如同魔鬼的触手,一点点侵蚀着她的内心,令她堕入无边黑暗…… “谢氏,你怎么敢这么办羞辱于我!” “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她的手垂下来,整个人软软的瘫在木榻上。她以为自己连死都不怕,这世上也不会有能让她害怕的事。 结果,她措手不及。 怎么办?该怎么办?就算她承认了一切,受了“教训”,从这里出去之后,也会沦为京中所有人的笑柄吧? 咔嗒!走廊尽头的大门被打开,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中尤其响亮,有人朝这里走过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祈绫雪猛地睁大眼睛,扒着眼睛使劲将脸颊挤在两根栏杆中间,往走廊那边看过去,她有些奇怪,现在不是送饭时间,是谁来找她?是不是谢氏? 就在这时,一个纤细的身影朝这边走了过来,兜帽之下,是半张精致美丽的脸…… 第161章 嫁还是不嫁?(上) 来人朝狱卒摆了摆手,狱卒默不作声的退下,走廊里只剩下一主一仆。卿如许摘下兜帽,噙着一丝笑容朝祈绫雪看过去。 透过昏暗的光线,二人的目光触碰在一起,祈绫雪倏然瞪大眼睛,卿如许! “不知郡主在这里过得还好么?” “你……”祈绫雪不敢想象,自己如今的狼狈模样,居然被敌人亲眼看到!简直是耻辱!她怨恨的朝卿如许看过去,只觉得五脏六腑一阵钻心的疼痛。“你来这里做什么?!” “郡主无亲无故,想必在此处过得十分不易,好歹我还受邀去过贵府,前来探望郡主是应该的。怎么,郡主不欢迎么?” “不欢迎!”祈绫雪心里一片冰凉,自己竟然沦落至此,让卿如许来看笑话!“本郡主好的很……” “不欢迎你又有什么办法呢!”卿如许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郡主能阻止我么?” 祈绫雪神情僵硬,“你果然是故意来落井下石的吧!没想到卿大姑娘骨子里也是个卑劣之人!” “哈哈。”卿如许听了这话不禁笑了:“我本非圣人,也从不会对敌人手软,更何况,对卑劣之人就应该用卑劣的手段,不是么?” 祈绫雪愣了半晌,终于攥起拳头:“原来是你!” 卿如许言笑晏晏的看着她,脸上笑容温和,声音也轻轻缓缓的,说出的话却狠狠刺向祈绫雪的自尊:“是啊,原来郡主这么蠢,现在才想到!” 祈绫雪被她骂“蠢”气的满脸通红,同时心下一凛,“我还在想,谢氏怎么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段!根本与她从前温吞的行事大不相同,原来是你给她出的主意!”上次在府中,卿如许看穿了她的用意,她便知道卿如许会反击,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狠! “郡主欺我,我本就该以眼还眼,只是我没想到郡主这般输不起。”卿如许言笑晏晏的看着她,似乎对她此时的境遇很满意:“如果你招惹的是别人,与我自然没有干系,可你现在触犯到了我,我只能让你明白,你找错了人。不知己不知彼,就贸然出手,真是不智。” 祈绫雪如何会承认自己输了,大声反驳:“这次是我大意了,你也别得意的太早!等我出去,自会给你吃更大的苦头!” “一失足成千古恨,女子的清誉已经被郡主糟蹋殆尽,被冠着那样的名声,即便出去了,又有多少机会呢?” “卿大姑娘未免太恶毒了些!我只不过是对江公子心存好感……” “心存好感,所以恶意挑起我跟他之间的误会?郡主,你要脸吗?” “你!”祈绫雪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卿如许淡淡看着她,说:“郡主不必将自己说的多么清高,我早知道你内里是个心肠卑鄙的人,如果我没有看破你,以后你还会用更多的招数来恶心我,直到夺走江凛,我说的没错吧!” 祈绫雪被说的哑口无言,她心乱如麻,没想到卿如许会这样的聪明,从一开始就识破了她,并一步步将她引到现在的境地! “郡主怕是不知道,江凛一早就看透了你,觉得你心机深沉,不是个省油的灯,就算我不嫁给他,你也不会有半点机会。” “你胡说!” “我胡说?”卿如许走进一步,脸上带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说:“还记得上次在围场吗?知道江凛是如何评价你的么?” 祈绫雪紧紧攥着铁栏,冰冷粗糙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此时的处境有多么糟糕。“他……说了什么?” “当时郡主站在远处,频频向我们张望,江凛见状,便说,‘如果心怀坦荡,大可上前来打个招呼,何必躲躲藏藏,遥遥对望,平添噱头?好像我跟她私下里有什么交情似的!’”卿如许咯咯笑了两声,打算将祈绫雪刺激到底。“这可是原话,一字不差。” “你是故意骗我的!” “我若有半个字的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祈绫雪看着卿如许毫无作伪的笑容,踉跄的后退了几步,枉她心心念念想要给江凛留下一个好印象,结果对方就是这样看她的,“所以我在你们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了?” “郡主总算有几分自知之明了!”卿如许自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在祈绫雪眼前晃了晃:“这是我特意为郡主准备的。” 祈绫雪咬牙瞪着她:“这是什么?毒药?” “是啊!事到如今,郡主应该不会还有脸活着,所以我带来了这个,保证死的安详,没有一丝痛苦!” “你休想!” “啧啧,郡主的脸皮还真是厚!” 祈绫雪颤抖的看着那只小瓷瓶,不自觉的后退,摇头道:“我为什么要去死?凭什么要我去死?” “我还以为郡主不怕死呢!” “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 卿如许闻言便收回了小瓷瓶,说:“好啊,那么郡主就承认自己买/凶杀人好了!我在外面等着你来对付我。” “就算承认了又怎么样!声明尽毁又怎么样?你就给我好好等着!” “呵……我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呢!郡主孤身一人,怕是做什么都不容易吧?”卿如许神色依旧轻松,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呀,郡主不会真的想嫁给荣国公?” 她佯装思考了一下,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嫁给荣国公,有了荣国公夫人的身份,好歹也是个依靠!谢氏为了保住自家颜面,想必会替郡主将这个慌圆过去……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她“啧啧”两声,看着祈绫雪,“不过,郡主这样清高,该不会这处这样的选择吧?那荣国公可是个断袖,嫁给他无疑是跳进了火坑呢……郡主千万不要想不开!” 祈绫雪神色变换不定的看着卿如许洋洋得意的脸,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扣进肉中而不自知。 卿如许见她半晌无言,说道:“好了,我也累了该回去了,我可还要回去绣嫁衣呢!” “滚!你给我滚!” 祈绫雪再也忍受不住,爆发着扑向卿如许,可铁栏阻隔,她也只能干巴巴的吼两声罢了。 卿如许笑眯眯的说:“郡主在这里慢慢想吧,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你若再想不好,你那婢女,叫敏风的那个,小命可是支撑不住了……” 祈绫雪浑身一凛,如同被九天神雷劈中。是了,自己在顺天府受审,府中奴仆自然也要被审问,敏风是她的贴身婢女,与她形影不离最是贴心,又如何能躲过?想必会被谢氏紧紧盯住,甚至用各种手段逼她说出不利自己的证据…… 她没有父母亲人,唯有敏风算得上是她唯一亲近的人…… 卿如许弯唇道:“所以,郡主还是干干净净的死在这里最好。”说罢,她转身离开。 祈绫雪怔怔的看着卿如许离开的背影,死死咬住下唇,屈辱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不能死……我得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只有活着,才能有将卿如许绊倒的一天!就算我什么都不求,也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 从顺天府出来,卿如许长叹了一声,“坏人不是那么好做的,可是费了我不少精神头呢!” 熊宝儿吐了吐舌头:“如果我是她,气也被姑娘气死了。” 卿如许笑道:“祈绫雪脸皮厚着呢,不会被气死的。谁都觉得她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定是什么都不怕,可事实并非如此,越是无人在意她,她就越怕自己在这世间消失的了无痕迹,所以下意识的想要证明自己存在过,甚至不择手段去买/凶,去杀人,想被更多的人记住。兴许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这种想法应该深深埋藏在她心底深处吧。” “可是,姑娘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嫁人呢?她若答应了这门亲事,谢氏必定替她圆这个慌,清清白白的从顺天府出来,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卿如许说道:“千万不要小看祈绫雪,就算她臭名昭著的从顺天府离开,将来也未必没有机会扭转局势。与其让她虎视眈眈,不如让她嫁了人,彻底断绝她勾搭其他人作为靠山的可能。而嫁给林奕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林奕根本不喜欢女人,任祈绫雪花样百出,也收买不了林奕。而在谢氏眼中,她也只是个替林奕传宗接代的东西。” 熊宝儿听了这话不禁打了个哆嗦,“姑娘,奴婢怎么觉得,您对祈郡主格外痛恨呢?” 卿如许轻出一口气,解释道:“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奇妙,有人一见如故,也有人能一眼成仇。大概祈绫雪就是我前世的宿敌,我对她的痛恨,源于内心深处,半点也不能容。” 熊宝儿一头雾水,“奴婢……大概懂了……” 卿如许看着她一笑:“总之,我是绝对绝对不允许祈绫雪靠近江凛一步,别说是妾,就算是暖床丫头,也不能允许!” 这大概就是心结吧! 暮色渐沉,天际浓云散开,清冷月色笼罩整个城池,微光映在床榻跟前,窗外风声不停,人声渐低。顺天府的牢房之中,祈绫雪用脏污不堪的袖子抹干眼泪,大声喊道:“来人!我要见谢氏!!!” 第162章 嫁还是不嫁?(中) 天色已晚,谢氏端坐在正厅,还没有安置的意思,紫英劝道:“太夫人,天色不早,您早些歇息吧。” 谢氏蹙着愁眉,道:“三日过去,还不见有动静,难不成她真要与我死磕到底?” “太夫人何必如此担忧,咱们既有太后娘娘的旨意,就不怕与她耗下去,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难不成真能在牢狱之中忍耐十天半月?那样的话,即便出来了,外面的人该怎么看她?” 谢氏虽也明白这个理,但事关儿子传宗接代的大事,还是忍不住担忧,“话虽如此,可她若抵死不认,咱们也不能真要她的命,僵持下去难免传出风言风语,到时若生出什么变故,便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主仆二人正说着,外面突然进来小丫头禀报道:“太夫人,顺天府来人了!” 谢氏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既惊且喜,惊的是这么晚了顺天府来人会不会是祈绫雪在牢中出了什么幺蛾子,喜的是对方终于有了动静。她缓了一口气重新坐下,“快叫进来!” 顺天府来的是个小衙役,自然不敢怠慢荣国公府的太夫人,进了花厅赶紧行礼,谢氏见他神色异样,心中不安起来:“可是祈郡主出了什么事?” 小衙役直言道:“不敢瞒太夫人,祈郡主在牢中撞了铁栏,额头受了伤。” “死了没有?” “没……”衙役心中愕然,这也问的太直接了,但他不敢表露心中所想,道:“牢差发现的及时,已经救治过,并无大碍,但郡主情绪很不稳定,似乎随时想要找到机会自尽。” 谢氏听说没死,心便放下来,稳住心神道:“可有叫人看出她?” “梁大人找了两个嬷嬷看着郡主,郡主撞柱之前,大喊着要见太夫人,还说……” “说什么?” “还说是太夫人逼她……想要她的命……” 谢氏眼睛眯了眯,她就知道祈绫雪不是省油的灯,“我何曾逼迫她什么,既无打骂也无逼供,不过是关她几日,令她自行反省,谁想她竟不知悔改,还反咬一口!” 衙役不敢对此时多插言,赶紧说道:“梁大人不敢耽搁,差小的来请示太夫人,是否放郡主回去?” 谢氏倒也镇定下来了,面色不太好看,说道:“太后娘娘将她送到顺天府是为了教化她,她却以死相逼,分明就是用自己的性命挑衅太后娘娘的威严,何况,若这么轻易将她放回去,它日再为非做歹,担责任的可就是你们顺天府和我们荣国公府了!” 衙役一听冷汗就下来了,赶紧问道:“那太夫人的意思是……” “仍旧将她关着,只是不可再让她寻死……干脆,叫人将她绑了。” 衙役迟疑着不敢接话。 “怎么?难不成你们要违背太后娘娘的意思,想放她回去或是让她再次寻死?” “这……自然不敢……” “那便是了。”谢氏微微扬起下巴,露出泰然自若的神情,“好了,你这就回去将我的话告诉梁大人,至于祈郡主……今天天色已晚,明日我得了空,自然会去见她。” “是……小人明白了。” 衙役退下,谢氏缓缓起身有些发愣的看着外头半晌,才连连敲了几下自己的胸口,长出一口气:“这个祈绫雪竟想用寻死来找出路!” 紫英道:“这不也在夫人的预想之中吗?她必不是真的想死,只是想吓唬吓唬咱们。” “话虽如此,就怕万一她真丢了命,咱们就脱不了干洗了。真是够骇人的,方才我心口突突跳的厉害,差点绷不住!” 紫英端了茶水过来,“太夫人喝口茶压压惊。” 谢氏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精神松懈下来:“她此时被制住,想必不会再出叉子,今日便安歇了,明日咱们再去会会她!” 祈绫雪那里有了动静,谢氏虽有担忧心里却有了着落,很快睡着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谢氏起身先去看了一眼林奕,见他受了惊吓后果真乖乖但在府中没有再想出去,便放了心,吩咐下人摆饭,母子俩慢条斯理用了早膳,谢氏叮嘱林奕再忍一忍,莫要出去胡闹。 “母亲放心,儿子这几日决不出去了。” 林奕除了厌恶自己的老爹,还有在不可描述的方面与人不同外,倒也能理解母亲的苦心。再加上前几日差点丢了小命,又验证了那张景逸公子的请帖果然是假的,大受打击之下也没什么心情再去找别人了。 谢氏欣慰道:“这便好,这便好!” 从林奕院子里出来,紫英问:“太夫人,咱们这就出门去顺天府?” 谢氏摇头:“不急,且摸着她,让她慢慢等着!” 说罢,谢氏到了正厅开始叫各处的婆子们来回话处理府中琐事,忙完已是正午,用了午膳,谢氏还好心情的小睡片刻,这才起身换衣往顺天府去。 一路上,谢氏想着要怎么开口与祈绫雪说起才会顺利,却冷不丁马车停了下来,紫英疑惑的掀开帘子问道:“怎么了?” 车夫道:“有人自称是卿府的人,遇见夫人的马车,便前来打招呼。” 谢氏有些疑惑:“卿府的人?” 她还未做反应,外面已经传来一个女子银铃般清朗的声音:“许儿给太夫人见礼。” 谢氏闻言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掀开帘子一看不禁一愣,紫英在她耳旁小声提醒道:“卿府的大姑娘闺名如许,是卿大人的长女。” 谢氏闻言这才想起来眼前漂亮的不似凡人的小姑娘是谁,便由紫英扶着下了马车,“原来是卿家大姑娘!不知卿老夫人近日可好,许久没有去探望她老人家了,我心里可是惦记呢!” 卿家和荣国公府其实没有太多交情,但必要的人情往来是有的,而且卿鸿是皇上倚重的臣属,谁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上次小宋氏的丧事,她还曾前去,顺便请冷神医给自己看了病,只不过当时没有见到“病中”的卿如许,许久未见,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这神采奕奕,无半分病气的姑娘是谁。 卿如许盈盈行了礼,笑道:“太夫人安好,祖母周身都好,劳太夫人关怀。” “好好好。”谢氏面上堆着笑,心中却纳闷卿如许找自己有什么事。卿如许没等她问便说:“我听说祈郡主与荣国公之间有些误会,又听说太后娘娘命人将祈郡主送入顺天府以便‘教化’,还命夫人代行此责,许儿听闻此时唏嘘不已,想着好歹与祈郡主有几分交情,昨日便去看望了她一回……” 谢氏闻言有些诧异,不知道卿如许提起此事是有什么打算,看着卿如许的目光不由自主露出几分心虚…… 卿如许看了她一眼,未动声色,接着说:“从前我见祈郡主端庄聪敏,从未想过她会做出买/凶杀人之事,猜测她必是一时失足,可我昨日见她,竟觉得她似失了智一般,十足骇人。唉……太夫人,虽我同情郡主,可到底该让她‘受教’才好,否则……以后必定酿成大祸!” 谢氏一怔,原来不是替祈绫雪说话的,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想,她还年轻呢……” 卿如许闻言笑道:“太夫人高义,能不计前嫌帮助郡主重拾本心,实在令人敬佩。”她看着愕然的谢氏,顿了顿说道:“不过……许儿以为,这教化一事,还需郡主自己主动认错才好,若是迫于无奈,到时难免落于口舌,将来出了事,太后娘娘怕是要怪罪……” 谢氏一愣,看着卿如许,方才明白这才是她今日拦下自己马车的用意,可……她为什么要说这番话?这话的意思,乍一听是为了祈绫雪好,可细想想,好像不是啊?“这……自然是要她主动说出……” 谢氏说到这,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啊,祈绫雪此时困于此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迫于无奈答应了自己,可到时候她出去了,反咬自己一口,说自己逼迫于她,自己能分辨的清楚吗?就算太后相信自己,也要费老大一番周折,一不小心就会被怪罪…… 所以,关于这桩亲事,自己一个字都不能提!只等祈绫雪自己“领悟”!到时候祈绫雪想反悔都反悔不了!因为这是她自己提的! 卿如许见她似有所悟,便笑道:“太夫人德行感人,许儿这便放心了,告辞。” 主仆行了礼,实施然而去,谢氏在原地愣了半晌,方才重新登上马车,往顺天府而去。 主仆二人发了半晌的呆,才对视一眼,紫英道:“这位卿大姑娘,似乎是在提醒太夫人?” “我也这么觉得……”谢氏喃喃着,说:“她知道我想做什么,还有意来提醒我不要留下后患……分明是要帮我压住祈绫雪,难道她与祈绫雪有过节?” “八成是这样,要不然……”要不然她怎么会想将祈绫雪嫁给自家公爷这种人呢! “回头去查一查……免得又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 第163章 嫁还是不嫁?(下)【第二更】 这厢卿如许乘车回转府上,拾舟有些不解的问道:“姑娘,您这么提醒谢氏,她想必会猜到之前那字条是咱们送的。” “猜到又如何?昨日我去见了祈绫雪,这事瞒不住,何况以后祈绫雪嫁进荣国公府,婆媳二人若是通了气,也是要知道的,所以,我本来就没打算瞒着,一开始匿名送了字条过去,只是怕谢氏瞻前顾后,现在她已经按照字条上的做了,也就无所谓她知不知道是我出的主意了。” 宝儿在一旁说道:“谢氏今日回去一定会去查祈郡主跟姑娘有什么过节,知道祈郡主有意江公子之后,怕是更要盯紧了她!” “这样最好!” ……………… 顺天府中,祈绫雪的境况就没那么惬意了,她本以为“寻死明志”一下,就算不能让谢氏打消那个念头,也能让她放自己出顺天府,可没想到谢氏这么狠,根本不理会她的死活! 此时她被绑在一把椅子上,硬邦邦硌的她生疼,那些人怕她咬舌自尽,还在她口中勒了一道棉布,使她说话都不能。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祈绫雪万般爱惜自己,怎么会做那种咬舌自残的事呢!就算昨日撞破头她也没用多少力气,生怕留下疤痕,女子的面容再金贵不过,她总要给自己留下后路,无论嫁给谁,她都不能破相不是吗! 祈绫雪气闷无比,知道谢氏这是铁了心,不达目的不罢休,只好做出妥协要求见谢氏与她谈谈,可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她手脚被绑的发麻,谢氏居然还没有来! 这是拿她当猴耍吗? 还有昨日卿如许那个小贱人说的话,一遍遍在祈绫雪脑海中回响,她气的浑身发抖,脑门上甚至沁出了汗,牢房外看着她的婆子见她突然抖如筛糠满头大汗都下了一跳,商量着去告诉梁大人。 可还没迈出步子,走廊尽头便想起铁链滑动声和开锁声,谢氏来了。 两个婆子松了口气,跟谢氏行礼,打开牢房的门将祈绫雪口中的棉布解开,便自觉退了下去。 祈绫雪口中没了阻拦,便觉得松快许多,大口的喘了几口气,然后看向谢氏。 谢氏没有着急说话,只是驻足看着她,仿佛真的只是应了太后的要求要“教化”祈绫雪,此时听说祈绫雪要见她所以来应个卯。 她暗暗告诫自己,必须要沉得住气。 祈绫雪等了半晌也不见谢氏说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咬着后槽牙问道:“太夫人既然来了,为何不说话?” 谢氏露出诧异之色:“不是郡主说要见我么?我还当郡主想好了,有话与我说。” 祈绫雪气闷不已,“太夫人可否先将我松绑?” “郡主诡计多端,为了逃避‘教化’什么都做得出来,可不敢轻易松绑,若是再出什么事端,我要如何跟太后娘娘交代?” 祈绫雪见她动不动就把太后搬出来,心中恼火,忍了半晌才问:“太夫人到底如何才肯放我出去?” “只要郡主诚心悔过,我自然禀明太后娘娘放郡主离开这里。”谢氏不动声色,压根没提半句林奕的事,依旧是之前的说辞。 祈绫雪皱眉,她们都心知肚明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可谢氏居然不开口,什么意思?如今,要么她承担买/凶杀人的污名,悔过才能出去。要么答应谢氏嫁到荣国公府,让谢氏出面澄清这一切都是误会。 前一种,她虽然不用嫁给林奕,可本就无人问津的自己,不说嫁人,臭名昭彰之后还能在京城呆的下去吗?后一种,相对来说,居然是更好的选择! 成为荣国公夫人,似乎今后的日子大有可为?一个傻乎乎的林奕,一个万事不管的公爹,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婆母,似乎……荣国公府是一个可以逐渐被她掌控的地方…… 祈绫雪想到这,心下一狠,嫁就嫁,反正她没有别的出路了不是么,至少嫁给林奕之后还有诸多好处,更有报复卿如许……跟江凛的机会! 她的人生,本就是支离破碎的,就这样将一切打碎,再由她自己亲手塑造起来! 祈绫雪看向谢氏,“太夫人,我与荣国公之间,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误会。” 谢氏闻言,心中仿佛亮起了一盏灯,有戏!“是啊,当日我儿也不是故意冲撞郡主的。” 谢氏为什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半个字都不提?祈绫雪心中大骂,面上却说,“可外面却又许多人谣传荣国公毁了我的清白……这,太夫人想必能理解我心中的恼怒和难堪……” 谢氏仍旧绷的紧紧的,不敢太过靠近祈绫雪,怕被看出神色间的破绽,说道:“外面那些谣传的确有些过分。” “我的确让仆从治好了几个混混想要教训一下荣国公,可……并没有想杀他的意思,这都是误会。”祈绫雪皱眉,谢氏为何不接话?难不成要我自己亲口说出来?说自己答应嫁到荣国公府? 谢氏道:“可惜……如今外面的人都认为我儿毁了郡主的清白,郡主想要报仇杀死我儿,事实如何,只有郡主自己清楚。” “太夫人不是也一清二楚吗?只要太夫人帮我转圜,想必还是有回转的余地的。” “我帮郡主转圜?”谢氏微微挑眉。 祈绫雪暗中几乎将银牙咬碎,只觉得羞愤难当,硬着头皮说道:“只要太夫人肯帮我澄清,我什么都能答应太夫人。” 谢氏闻言心里应乐开了花,眉间隐隐跳动,她强自压抑住急切,说:“我不明白郡主的意思,还请郡主明言。” 祈绫雪已经不是羞愤了,而是羞辱,耻辱!她堂堂郡主,又是未出阁的女孩子,居然要出口跟一个人渣求亲??!这谢氏为什么这般不要脸?!她此时是真的有种撞柱而亡的冲动了。 但她控制住了自己冲动的情绪。 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还要报复!这一切都是拜卿如许所赐! “此前与荣国公异常误会,让祁王府跟荣国公府纠缠在一处,想必,这是上天安排的一段缘分。”祈绫雪深深垂着眼眸不敢抬头,生怕看到谢氏的目光中含着鄙夷蔑视之类的东西,她说:“听闻太夫人一直在为荣国公的亲事操心,若太夫人不齐,雪儿愿与荣国公永结同心……” 祈绫雪这话冠冕堂皇的令人发指,还上天安排的缘分?谢氏简直不知道她和自己谁脸皮更厚些。不过,她终于说出来了!谢氏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稳了稳心神:“郡主此言可是发自肺腑?” 祈绫雪抖着嘴唇,心里委屈到了极点!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流出!“是……是我肺腑之言,之前的事都是误会,还请太夫人明鉴。” ……………… 春晤宫中,十四公主没慢条斯理的用完早膳,打算去长寿宫给皇祖母请安,她这几天一直因为阮梅钦的事心事重重,人都清瘦了一圈。 行至半途,身后又呼唤声传来,十四公主回身,对上十一公主的一双柳叶眼。 “十一皇姐,也去给皇祖母请安吗?” 她声音淡淡的,与平日里对十一公主的态度一般无二,可十一公主今日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快步上前,亲昵的挽住了十四公主。 时速公主垂眸看了她的手一眼想甩开,却又想到这里人多眼杂,到底不好弄的太僵,便忍住了。十一公主看着她的神色,心中更加认同了母妃的说法,口蜜腹剑,比当面锣对面鼓更加有趣厉害! “十四妹妹也来的这么早,既然碰上了,咱们便一道去给皇祖母请安吧!” 十四公主被她弄的浑身不自在,却又不知道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好默不做声被她拖着往前走,路上遇见的宫人都受惊似的看着她们挽在一起的手臂…… 长寿宫距离御花园十分的近,因此不少人去长寿宫都从御花园穿行,两个人穿过月亮门进了御花园,宫人少了许多,十一公主走了几步便驻了足,十四公主不解的回眸看她:“十一皇姐怎么不走了?” 十一公主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说:“不瞒皇妹,其实我肚子里有话不吐不快,你我姐妹年岁相当,平日虽不时发生口角,却也都是些小事,如今我心里这件,却关乎着十四妹妹终身的幸福,便也顾不得什么,想事先给你提个醒,又怕你碍着往日嫌隙不肯信我……” 终身幸福? 十四公主听见这个词下意识的觉得不妙,何况这话是从十一公主嘴里说出来就是更大的不妙! 至于什么姐妹情分,信不信的,十四公主将这些漂亮话都自动过滤了,她努力按捺住咚咚狂跳的心脏,问:“十一皇姐所言,到底是什么事?” 十四公主看了看长寿宫的方向,说道:“我母妃生产在即,皇祖母命人前来探看询问,偶然说起……礼部侍郎史大人的夫人来了,说是来探望皇祖母的,不过,她似乎是想替靖鲁侯探个话,似乎想求娶宫中适龄的公主……我一想,这宫里适龄的公主只有你跟我……” 第164章 突如其来(上) 十四公主的眸子倏然一紧,“靖鲁侯?” “是啊,靖鲁侯只有一个儿子,宠溺的厉害,据说府上为了给他张罗亲事,已经张罗了两三年了,可一个合心的都没有,这次竟将主意打到宫里来了……” “皇姐没听错吧,这靖鲁侯世子可是勋贵之子,按例是不能与公主成婚的。” 大靖的公主,从靖初开始,大多是与勋贵臣属之间联姻,是巩固皇室地位的一种手段,譬如太祖皇帝时,公主大多与开国功臣或辅国大臣的儿子们联姻,但到了先皇时,江山稳固,为了防止勋贵强势公主弄权,皇室公主便多数下嫁给书香世族,甚至籍籍无名但人品正直拥有好名声的读书人,也不是没可能的,总之,从前显赫一时的驸马都尉开始没落,不受重用,平时的主要职责便是代皇帝到太庙祭祖之类的事情。 所以这些年来,但凡踌躇满志,或是有远大前程的年轻人,是不做驸马之想的。 这样一来,公主们一般情况下都可以选择自己中意的夫君,也是作为父亲的皇上所乐见的。一个强大的帝国,何须用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去换,这也是身为帝王的自豪。 不过,像十四公主与阮梅钦的情况,还要另当别论,宫中的画师供奉,虽也被尊敬,但毕竟还在上九流之外,如何能配得上公主尊贵的身份呢? 十一公主看着十四公主的神情,眼底露出笑意,口中言语却透出焦急,“怎么会?皇祖母身边的人,若无确切消息,怎么会贸然说出口呢?而且,这个靖鲁侯世子虽是勋贵却与旁人不同,皇妹难道忘了,他可是个跛子!想要建功立业是痴人说梦,这辈子怕是没什么前途。靖鲁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是千方百计想为他的下半辈子筹谋,这样一想,他托人前来求娶公主,倒也没什么想不通的了!” 十四公主如遭雷击,愣在原地直直的看着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见她不说话,伸手推了推她,又道:“”“嫁去靖鲁侯府,瞧着是比嫁给读书人要风光的多,可跟靖鲁侯世子过日子的可是皇妹你呀!那人连路都走不利索,将来怎么拿得出手?要我说呢,趁着父皇还没拿定注意,赶紧去求求他,你是公主,又不用攀什么高枝,这世间的英才俊杰还是不少的。皇妹一向受父皇宠爱,父皇一定会顾虑你的感受!” 这话,听起来句句是为十四公主着想,且说到了重点,可谓是掏心掏肺。可十四公主到底不是好糊弄的,知道十一公主不过是想让她去求父皇,甚至与父皇大闹一场。 “皇妹!皇妹,别发呆了,赶紧想想办法呀!难道你想嫁给一个残废?”十一公主年纪虽然也合适,但早已经选定了驸马,所以她并不怕这桩亲事落在自己身上,也就是说,靖鲁侯求娶公主,虽然没有说明人选,却与说明无异! 十四公主一口气不顺,突然捂着嘴咳嗽起来。 “公主!您没事吧?”延陵急忙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并吩咐身边的小宫女:“你,赶紧去给公主取水来!” “不必了……只是一时岔了气,已经好了。”十四公主直起腰,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目光慢悠悠的从十一公主脸上扫过,淡笑道:“皇姐哪里的话,若父皇当真有命,咱们做女儿的,自当遵从。何况此事还未落定,皇姐说这些未免言之过早。时辰不早,咱们还是先去皇祖母宫里请安吧,莫要晚了。” 十一公主面上的神情一下子凝住了。“你……你别不识好人心!我可是处处为你考虑!” 十四公主才走了两步,又顿住,回眸看她:“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姐还是莫要闲操心了。” 说罢,率先迈开步子,往长寿宫去了。 十一公主哆嗦着盯住十四公主的背影,气的一跺脚,“我就等着看你嫁给一个残废!” 十四公主面上虽稳住了,心里却忍不住翻江倒海,勉强在长寿宫坐了片刻就回了春晤宫。 延陵见她脸色发白,不由劝道:“公主,此事只是十一公主捕风捉影,当不得真!” “若是真的呢?”十四公主按住胸口,“等听到确切的消息,什么都晚了!” “要不,公主还是跟娘娘说明吧,娘娘那么疼公主,一定会为公主想办法的!” “不行……母妃虽然疼我,可若知道梅钦的事,定会大发雷霆,说不定还会要了他的命!” “那……怎么办。”延陵也没有主意,“皇上兴许不会答应此事。” “父皇一定会答应的。” 延陵一怔,“公主如何这般确定?” “靖鲁侯的父亲连同兄弟都死在战场上,可谓是满门忠烈!而靖鲁侯自己,年轻时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出生入死。他为了边疆战事,蹉跎年华,三十来岁才成亲,四十多岁才得了这么一个老来子,却天生残疾,父皇一直唏嘘,若往后靖鲁侯有什么难处,他定会成全……” 延陵一听便明白了,这是皇上,甚至是朝廷欠靖鲁侯的。 现在靖鲁侯的难处来了。 他唯一的儿子,因为残废,亲事艰难。当然,靖鲁侯若想随便娶一个儿媳妇,人选不少,可这是他唯一的儿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娶回天下最好的女子呢,好人家的嫡女娶不到,靖鲁侯却也不能凑合,再者,考量到后代子孙的前程能有所保障,求娶公主就是个十足的好选择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要不……公主问问卿大姑娘?看她有没有什么办法?” 十四公主仿佛抓住了一根活命稻草,“去,现在就让人传话,让许儿立即进宫来!” ……………… 蘅芜居中,卿如许正再对比江凛亲手画的几幅嫁衣样子,喜气的大红映入眼中,沁入心里。 想到前世二人成亲前后,卿如许面上不由露出感慨之色。那时她同样是嫁给他,同样是无限欢喜,可成亲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拿的主意,江凛没有伸一下手,当时卿如许不以为意,觉得男子在这上头自然不会上心。 可看看现在,江凛一边修整府园,一边来问她的意见,希望府里处处都是她喜爱的东西,任何一处恨不得做到精益求精,甚至卿如许要带过去的嫁妆,江凛也提供了许多想法,比如床榻窗棂上的雕花,屋里的幔帐颜色纹绣…… 处处都透露着他对她的在意。 卿如许想,前世的苦没有白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们瞧着,哪个好?” 几个丫头笑嘻嘻凑上来,拾舟道:“奴婢觉得这个好,盘金并蒂莲,寓意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兰舟指着另一张图样,说道:“这个也好,比翼鸟连理枝,寓意成双成对,夫妻连心。” 卿如许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左看也好,又看也好。 宝儿这时推门进来,“姑娘,十四公主身边的人来了,要姑娘立即入宫。” 众人一怔,十四公主知道卿如许在备嫁,已是好些日子没叫她入宫陪伴了,卿如许问:“可有说什么事?” “来人没说,不过公主似乎有些着急,让姑娘不可耽搁,立即就去。来传话的人没走,就在外面等着姑娘呢!” “快,替我更衣。” 十四公主既然说有事,却又不明说,那定然是不好出口了。 卿如许收拾好,匆匆入了宫。 春晤宫便植青柳,此时春芽初发,柳枝卷起重重飞絮,使得空中昏濛一片。 十四公主听说卿如许来了,出殿迎上她,“我……” 一字出口,便哽咽出声。 “公主莫急,咱们进去再说话。” 二人屏退其他人,只留了延陵在侧,卿如许问:“这是怎么了?” 十四公主哽咽难言,延陵便将今日十一公主透露的话解释了一遍。 卿如许听完沉默半晌,问:“阮供奉可知此事?” 十四公主摇头。 卿如许道:“公主应该让他知道。” “就算他知道了,也没有办法,我有何须让他平添苦恼呢?” 卿如许皱眉,她重生一世,最有感触的便是“同甘共苦”四个字,一个人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完全抗下所有的困难,这个时候,哪怕身边的人一句安慰一个拥抱都可能带来巨大的力量,甚至转机。 况且,上次阮梅钦受不住巨大的压力,提出辞去供奉出宫回乡时,卿如许便觉得阮梅钦实在没什么担当,他口中说的好听,是怕拖累公主,却没有想过他自作主张离开的话,会对公主造成多么大的打击和后果。 说到底,阮梅钦没又能力和胆色与公主共同承担他们的感情,更怕承担之后所带来的后果。 当初她帮十四公主瞒住了这桩事,并不是觉得他们的感情可歌可泣,一定要促成他们,她只是欣赏十四公主的为人和勇气,不想让十四公主再走上前世的道路,年纪轻轻就心灰意冷在庵堂中度过余生。至于阮梅钦,卿如许也不知道,如果没有被十一公主突然揭穿,他是否会坚持与公主抗到底。 “公主,这并非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也不该由你一个人做决定。首先,你该确定阮供奉的心意才是。” 第165章 突如其来(下)【第二更】 “他?”十四公主垂眸,“他自然是愿意与我共渡一生的。” “公主,你要明白,‘愿意’与‘可以’是两回事。”卿如许十分严肃,语气沉凝,“公主定要清清楚楚的问明阮供奉的心意,是否无论有什么后果,他都愿与你共同承担。” “我怕……我怕他丢了性命,我甚至想过丢掉公主的身份,与他远走他乡,可如此一来便是不孝……” “不管事情可行与否,公主既然有所打算,就该将此事拿到台面上来说清楚,问一问阮供奉的意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公主才好做决定。如果阮供奉愿意为公主付出一切,包括性命,义无反顾的与公主在一起,那么公主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当然会!”十四公主斩钉截铁。 卿如许看着她缓声道:“那么他之前为何要离开?一个人若真的爱你,总要千方百计的尝试努力,而不是什么都不做就放弃。” 延陵显然也对阮供奉之前的作为有所不满,劝道:“是啊公主,您该仔细问问阮供奉的意愿,而不是自己胡思乱想委曲求全!阮供奉也该为公主着想着想!” 十四公主沉默了好一会,说:“延陵,你去……请他来,就说我想让他给我跟卿大姑娘画一幅画像。” “是,奴婢这就去。” 十四公主咬着唇,神情低落,卿如许上前拍拍她的手,心中暗想,十四公主只有面对儿女情长的时候才像是一个柔弱的少女。 阮梅钦很快提着画箱来了,他一身白衣,在春日的阳光下尤其显得风流倜傥。 似乎看出十四公主面色异样,阮梅钦行礼之后微微愣怔了一下,但周围有其他人便不好开口相询,便垂头沉默。 卿如许走到十四公主身边,低声说道:“公主,我带着延陵回避片刻。” 随即,卿如许带着延陵出了正殿,假装去更衣为作画做准备。 殿中只剩下十四公主和阮梅钦。 阮梅钦站在原处,看着十四公主露出愁苦之色:“公主……” “梅钦,今日我无意中听说,靖鲁侯托人来宫中谈话,要为靖鲁侯世子求娶公主……” 阮梅钦狠狠一怔,随即面上的神色更加哀戚,“公主,我只是个没用的画师,除了拖累你,什么也做不了。” “我可以放弃公主的身份,与你远走天涯!” 阮梅钦手中的画箱“咣当”一声砸落在地,他受惊的看着十四公主,紧接着摇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公主能跟我去哪呢?何况,我除了作画一无所长,连穷书生都不如,何况我手无缚鸡之力,若遇到危险,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又如何保护公主?” 十四公主越听越是绝望,上前拉住阮梅钦的袖子,“那我们去求母妃,去求父皇!” 阮梅钦痛苦的看着十四公主,说:“可以想见,皇上会雷霆大怒,到时我只有一死,还会牵连我的姑母,公主也会成为天下人耻笑的对象,兴许还会失去皇上的宠爱,公主,我早已想好了,上次便想好了,从此,你我还是不要在谈及此事的好……” 十四公主的手从阮梅钦的袖子上滑落,怔怔的看着她,眼泪从她眼中无声掉下来:“你……早就想好了……” 阮梅钦深深垂下头,不敢去看十四公主的眼睛,“公主兴许不知道,我也曾执拗的想过,如果皇上不肯答应让我们在一起,我便带公主离开这里,远走高飞。可有一日,我在街头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破烂的粗布麻衣犹如乞丐,坐在集市的街口为往来的路人画像。他的头发又脏又乱的团在脑后,脸上的褶子里满是污泥,犹如暗巷中纵横的排水渠,又脏又难看……他脚下只有几个铜板,兴许连给人画像的笔墨的买不起,更遑论吃饱穿暖,可没有办法,他只会作画,别无所长……” 阮梅钦眼中满是哀伤,“公主不会明白,当时我心里的绝望。倘若离开了皇宫,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卖画人,还要带着公主东躲西藏……那一日,我在那个人面前站了许久许久,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年老时的自己……仿佛看到公主跟着我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从窈窕玉立的少女变成贫病交加的老妇……” “那一刻,我便知道,这并非我所愿,公主就应该好好活在这辉煌璀璨锦绣繁华的皇宫之中,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而我,趁着年轻还能得贵人的赏识,多攒几分家底,将来不至于拖累子孙。我并非不爱慕公主,只是这感情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人心易变,我怕公主为我付出一切,而我将来会因为现实的残酷无法对得起公主的付出……怪就怪,我生而低微……” 十四公主的神情在他的陈述中变得暗淡,绝望,可阮梅钦始终没有抬头看她。 他说:“那日之后,我想了很久,之后便来与公主请辞,没想到被那个嬷嬷撞见,虽然被公主想办法解决了,但我知道这只是一时的平静,终有一日,我与公主的私情会暴露于人前,我们将承受雷霆暴雨。”阮梅钦声音有些颤抖,他说:“我心中的勇气一点点流失殆尽,总觉的某一日暗夜,我就会在某处无人的角落死于非命。” 至此,他再也没有勇气去承受十四公主如此炽烈不顾一切的爱意,没有勇气承担皇上山呼海啸般的滔天怒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是我对不住公主,我会辞去供奉之职,从此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画师,娶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过寻常百姓应该过的日子,而公主,是金枝玉叶,这等尊贵的身份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何苦要与我纠缠呢?皇上跟宸妃娘娘自会为你寻一户体面的人家……” “别说了!”十四公主后退几步,泪如雨下。“你从未觉得我们之间是有可能的,从来就没报过希望是不是?!” “是……”阮梅钦垂头吐出这个字,“我不敢对公主生出非分之想,我……很后悔……” 十四公主彻底明白了,“所以,你想趁着现在还有退路,离开皇宫,离开京城?” “是……”阮梅钦始终垂着眼睛,害怕看见十四公主灼热的目光,他是个懦夫,配不上公主…… 十四公主沉默了,阮梅钦的意思很明白:我不想死,只想老老实实过普通百姓的日子,从今以后,你我各自安好。 半晌,十四公主惨笑一声:“好,你走吧,走吧……再也别回来。” 阮梅钦愁苦的蹲下将自己的散落的画箱收整好,甚至不敢再看十四公主一眼,只深深躬身行礼:“公主……保重。” 阮梅钦走了。 十四公主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卿如许和延陵过来,看到她这般模样,已经明白了大概,对视一眼,皆是叹气。 延陵想要上前安慰,卿如许拉住她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别人劝慰是没有用的。延陵站住脚,二人都不再说话,等着十四公主自己平静下来。 阮梅钦对公主的感情未必不深,但没有深到让他不顾一切,他会难过,但不会难过至死,等时间淡去一切,他依旧可以好好过日子,总的来说,公主没有他自己重要。 过了许久,十四公主终于苦笑着出声:“我以为的,只是我以为的。” 卿如许缓步上前,拉着她坐下,说:“公主,这不是你的错。” “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他并非如我一般坚定不移,我只是一直不敢深想罢了。”她将绢帕覆在脸上,无声的哭泣。 卿如许也曾卑微过,天真过,算得上过来人,明白那算不得爱情,只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公主,万万不可钻牛角尖,既然没有在一起,总归是有什么地方不妥不合适,莫要让遗憾入心走不出来。你该知道,你的生命中,不止有他,还有许许多多值得在意的事。” 当时她重生回来,便做如此想法。如果江凛没有爱上她,她就算孤独终老,也不会在与他如前世一般纠缠在一处。 十四公主嗓音嘶哑不堪,一阵阵疼痛从胸腔中挤上来,“是,你说的对,我得顾着母妃……她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先前的想法,是为不孝。总不能让母妃白养我一场,还有父皇……” 卿如许拍拍她的手,“在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有一个人,如公主今日这般真心真意义无反顾的对待公主的。” “是……吗……”十四公主颤声道:“可我兴许等不到了,那靖鲁侯世子的亲事近在眼前,不过,也没什么不好,嫁就嫁了,尘埃落定,不再做他想……” 卿如许知道再劝也没有用,便不再多言,陪着她做了许久,才让延陵扶着十四公主去休息,自己则出了宫。 拾舟为十四公主感到难过:“那个阮梅钦当真不是个东西,若觉得自己没那个担当,当初为什么要给公主希望呢!” 第166章 羞辱一个接着一个(上) 卿如许说道:“世间大多数人皆是浑浑噩噩,能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做到什么的人太少了,而感情尤其无法控制。公主没错,阮梅钦也说不上错了,只是我们站在公主的立场上,觉得这个男人实在可恨罢了……” 宝儿摸着头上两个揪揪,问:“皇上会答应靖鲁侯的求亲吗?公主真是可怜,真的要嫁给一个跛子吗?” 卿如许摇头:“靖鲁侯世子没有你们想的那般不堪,听说他相貌俊逸,人品端方,若不是个跛子,必定有个好前途,可偏偏天妒英才。” “既然如此,想要娶妻也该很容易才对,怎么还求到宫中呢?” “你想啊,靖鲁侯府满门忠烈,世子又是独苗,靖鲁侯怎么肯委屈他随便为她娶个妻子,更何况世子不能出将入相,总要为后代考虑前途。所以,靖鲁侯必定要为儿子找个身份尊贵,家世显赫的女子为妻才行。可与靖鲁侯那门当户对的人家,嫡出女儿有许多选择,实在没必要选个身体不健全的夫君,而庶女又配不上靖鲁侯世子的身份。一来二去,只能求到皇上跟前了。” 宝儿闻言说道:“要我说,跛子也没什么的,不过是走路难看了些。若真是人品好,值得依靠,公主的姻缘就在他这里也说不定啊!” 卿如许叹道:“但愿如此吧。” ……………… 青空之上,艳阳一日比一日耀眼,早春的气息侵袭整个京城,大安宫中亦是景致宜人,蓬莱池边春草复苏,池中水波溶溶,一对鸳鸯早其中并头而行。 太后坐在附近的水阁之中心上眼前美景,胃口都好了不少,就着身边女官的手,用了半碗香浓甜糯的羊奶酪,直到精致的小碗见底,才挥挥手让人撤了。 她起身走到阁窗前居高临下朝蓬莱池望去,突然说道:“你可知,这宫中是什么地方?” 尔蓉不明白太后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小心答道:“回太后娘娘,这大安宫,是天下最为尊贵之处。” 太后面上露出一丝冷淡的笑意,语气轻微飘忽,话中似有不屑,却又似肯定。“是啊,天下最为极致的繁华,都汇集于此,却也危机重重,一步都错不得,否则,就会摔的粉身碎骨。” 尔蓉不知如何回答,太后却也没说什么,紧接着问:“仙居殿这些日子可有异样?” “刘娘娘寸步不移,自住进去了便没出来走动,仿佛将仙居殿当成了另外一个冷宫,其他妃嫔也多在观望,无人贸然前去。公主殿下则与往常一样,但时时喜笑颜开,比从前活泼了许多。” 太后沉沉嗯了一声,“有母亲在身边,是幸事。” “娘娘说的是。” “皇上可曾前去?” “皇上近日公务繁忙,已经半月不曾往后宫来了。” “皇上勤政是天下之福。对了,顺天府那边怎么说?那个丫头没出什么纰漏吧?”太后的语调突然变冷,透出对祈绫雪的不喜。 “据说寻了一次死,便被谢氏命人绑了。”尔蓉不免觉得谢氏所作所为如同不知事的愣头青一般,失了体面,但回头一想,若非如此,此事便也办不成了。“祈郡主到底是娇生惯养,熬了几日,便主动开口求嫁荣国公,谢氏达到目的,答应帮她转圜此事。” 太后一笑,“这谢氏在荣国公府窝窝囊囊过了十好几年,怎么一下子竟聪明起来了。”她是什么人,是这大安宫总最尊贵的女人,早就知道谢氏做了一个圈套,引祈绫雪上钩,要不是这份心思正和她的意,她身为太后,怎么会由得谢氏在她跟前卖弄。 “听说是有人给谢氏出了主意。” “是吗?”太后语气淡淡,却透出满意,说道:“到底是谁有这样的心思?这主意出的好,也算是一举两得。” 祈绫雪这样的身份,嫁到谁家都是祸害,若让她孤老终身,难免让人觉得皇室不厚道。而荣国公府又是敬悯皇贵妃的外家,皇上对林家总是存着几分异样的心思,若谢氏为了林奕求到宫里,也是个难题。 所以说,这祈绫雪嫁给林奕,可不就是一举两得么。 尔蓉见太后不似有怪罪的意思,便说道:“是卿鸿卿大人的长女。” “哦?”太后一听是卿如许,便来了几分兴趣,眼里露出几分笑意,:“就是与十四丫头交好,又救过重华跟含元那个丫头。” “正是。”她将卿如许与祈绫雪之间的过节简略说了一遍,然后道:“祈郡主几次手段,都被卿大姑娘看破,半路夭折。” 太后精光一闪,随即压下,言语间意味深长:“倒是个灵秀的小丫头,听说她与江凛大婚在即,你去哀家私库里挑几样好东西,亲自替我送过去。” “是,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挑好了,先拿到哀家眼前过目。” 尔蓉有些惊讶,“是。” ……………… 荣国公府。 谢氏看着跪在眼前露出不可置信神色的敏风笑吟吟道:“这几日你受苦了,希望你心里不要怀有芥蒂,往后郡主嫁进荣国公府,就是一家人了。你仍旧在郡主身边伺候着,万要尽心才好。” 敏风手脚上满是淤青,显然这几日一直被绑着,还受了不少盘问。她愕然的的看着谢氏:“太夫人所言当真?” 谢氏心情十分好,倒也没怪罪敏风的疑问,说:“等我到宫里禀告过太后娘娘,祈郡主便能从顺天府出来了,到时候你见了她自然知道是真是假。” 敏风怔在原地,犹自不能相信,她以为郡主宁愿死也不会嫁给林奕。以林奕在京中的名声,嫁给他无异于成为满京城的笑柄,郡主孤傲清高,怎么会答应下来呢? 谢氏看着她,挥挥手:“好了,你先回祁王府去,做些准备,郡主毕竟因我儿名誉受损,这亲事耽误不得,越快越好。” 敏风浑浑噩噩的答应一声,被人搀下去了。 谢氏哪里知道太后早对她那点心思一清二楚,忍不住捏着帕子笑了两声,对紫英道:“这事我得好好想想怎么与太后娘娘说,好生圆过去才好,莫要让太后娘娘心生不喜,觉得是我糊弄了她老人家。” 解决了谢氏心中最大的难题,紫英也跟着送了一口气,不过她又想到了以后的事,皱眉道:“祈郡主虽然无人做靠山,可也毕竟是郡主,将来嫁给国公爷,就是国公夫人,这府里……” “这府里的中馈自然还要捏在我手上,不能交给她,至少在她生出儿子之前,不能让她沾上一星半点。”儿媳妇毕竟是失了手段骗来的,谢氏不可能不防范。 紫英听她这么说放了心,说:“奴婢打听了祈郡主与卿大姑娘的事,这里面很有几分周折。” “哦?说来听听。” “去岁,采花贼沈越那桩事,太夫人可还记得?当时皇城司负责缉捕沈越,江凛在缉拿人犯的时候救了祈郡主一命,之后祈郡主特意找到江凛拜谢,似乎对其生出了仰慕之情。之后几次借机接近江凛,都被卿大姑娘阻拦,最后一次,祈郡主甚至将卿大姑娘请到王府,不知说了什么,卿大姑娘离开之后,脸色冷的厉害。想必是祈郡主使了什么手段惹怒了卿大姑娘,这也就难怪人家要帮咱们出主意了。” 谢氏皱眉:“还有这种事?哼,没想到这个祈绫雪看着冰清玉洁眼高于顶,竟暗地里使出百般手段要抢别人的男人!” 紫英又说:“还有,祈郡主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被沈越给捉了去,据说,如果不是江凛及时赶到,她怕是要失了清白之身了。” “哼,与采花贼有过瓜葛,还敢与京中混混勾结买凶……早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看来,她比我预想的更甚,将来,我得好好让她在跟前立立规矩!”谢氏想了想,“等等,我看,还是找个又经验的嬷嬷先为她验明正身才好!” “是,奴婢也是这个意思。”万一祈绫雪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进了门之后可说不清楚!就算林奕娶不着媳妇,也不能平白被人给带了帽子不是! 清白被怀疑,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是奇耻大辱,可谢氏早就与祈绫雪“坦诚”相见,还哪里会估计对方是否会难堪。 “嗯……”谢氏思索了片刻,说道:“此时等不得,若入宫跟太后禀明了再去查验,万一有什么差错,岂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今晚就去,找两个信得过的嬷嬷。” 紫英连忙答应,转身去了。 最后一丝余晖落尽,黑夜侵袭。城中灯火次第亮起,在黑暗中圈出整个城池的轮廓。仿佛是一条金光灿烂的枷锁,牢牢禁锢着里面的人。 顺天府中,祈绫雪已经被挪到了一间干净整洁的茶室之中,沐浴更衣,只等谢氏回禀过太后就可从这里“清清白白”的走出去……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祈绫雪一怔,难道谢氏的动作这么快?“是谁?” “郡主,奴婢们是荣国公府的人,奉太夫人的命来给公主送些吃食用具。” 祈绫雪闻言不疑有他,打开茶室的门,便见紫英领着两个嬷嬷进来…… 第167章 羞辱一个接着一个(下)第二更 三人行了礼,紫英上前将食盒放在桌上,笑着看祈绫雪,说道:“郡主在此处还安好吧?” 祈绫雪没答这句废话,问道:“不知太夫人可禀明了太后娘娘吗?” 紫英仍旧是一副温和笑容,说:“太夫人明日入宫觐见太后娘娘,想必郡主很快就可回府了。” 祈绫雪还以为现在就可离开这里,闻言难免有些失望,便说:“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紫英却站着没动:“太夫人命我等前来,还有一事。” 祈绫雪转身,皱眉看着紫英,裙摆长长拖在身后,上面纠缠的花枝恣意的开放着,说不出的潋滟迷人,“还有什么事?” “奴婢听说,之前郡主被采花大盗沈越劫持,可有此事?” 祈绫雪面色一变,看着她身后的嬷嬷,似乎明白了什么,脸颊顿时涨的通红:“放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郡主遭遇过那等事,太夫人心中难免有所疑虑,郡主既然想要嫁入国公府,总得让太夫人放心不是?更免得将来有什么闲话传出来,郡主解释不清,跟国公爷生了嫌隙,太夫人可都是为了郡主好。” “你……你们!欺人太甚!”祈绫雪气的嘴唇哆嗦,她本以为主动开口求嫁林奕便已经是最大的羞辱,却没想到接下来还有更加羞辱的事即将降临在她头上! “郡主何必动怒,太夫人保证今日之事,决不会传出去。” “滚!你们给本郡主滚出去!” “郡主莫要吵嚷,难不成想让别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么?”紫英是完全站在谢氏这一边的,她对祈绫雪的呵斥犹如未闻,给那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 祈绫雪苍白着脸后退,可这茶室只有这么大点的地方,她又能退到哪里,片刻便被两个婆子按倒在榻上,“住手!你们这几个狗东西!竟然敢对我做这种事情,我是郡主!” 紫英看着婆子扯下祈绫雪的亵裤,垂下眼眸说道:“这都是为了郡主的清白着想,郡主万不可咱喧哗,让人听见,此时便瞒不住了。” 祈绫雪鬓发全乱,衣衫散落,被婆子钳制着两腿,羞愤欲死,她死死盯着紫英:“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奴婢是奉命行事,郡主莫要怪罪。”紫英不为所动,她是太夫人的贴身大丫头,太夫人将来是祈绫雪的婆母,祈绫雪想要在荣国公府翻身还早呢。 两个婆子很有经验,片刻便检查完毕,朝紫英点了点头:“郡主的确是完璧之身。” 紫英闻言露出喜色,松了口气:“郡主冰清玉洁,奴婢定告知太夫人实情。” 祈绫雪脱离婆子的钳制,恶狠狠的盯着紫英,两手拽紧自己的衣裙,吐出一个字,“滚!” 紫英躬身告退,带着两个婆子走了,祈绫雪窝在榻上心口起伏,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谢氏,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 泠泠园中,阮江寒的一应物什都已经收拾妥当。 “先生今后有何打算?”卿如许前来与她告别,言语间颇有不舍,虽然对阮梅钦颇有微词,但阮先生对她是极好的。 “梅钦决意要离开京城,我尊重他的决定,无论去哪里,以我二人的技艺,找一户人家做先生应是不难。” 卿如许见她十分憔悴,便知她是为了阮梅钦的事而心忧,便说:“先生最近瘦得厉害,还请不要忧思过重,先保重身体。我想另侄离开京城之后,说不定另有机缘。” 阮江寒抬头看她,勉强笑了一笑,“梅钦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当初他……我早该劝他明明白白的想一想,也不至于伤了人心。” 伤了谁的心,二人心知肚明。卿如许不由自主拍了拍她的手,也不好说什么,便从拾舟手里拿过一个包裹,说道:“这是许儿为先生准备的临别之礼,先生切勿推辞。” 其实老夫人已经特意给阮先生封了银两,不过卿如许想到姑侄二人相依为命,便又备了一份。 阮江寒不是忸怩的人,当下谢了卿如许,说道:“山高水长,今后怕是再难相见。你大婚在即,我却不能看着你出阁了,倒是一件憾事。”她拿过一柄卷轴,说道:“这是我最得意的画作,便当做我的贺礼。” 卿如许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打开一看,这是一副长达五丈的《上元图》,上面所呈现的正是上元佳节时的京城。 从左向右,先是夕落黄昏时,街巷中鞭炮齐鸣,碎红满地,灿若云锦。之后华灯初上,漫天的孔明灯冉冉升空,河岸便莲花灯水流漂远。随即深夜烟花漫天,星落如雨,流光遍坠于高楼巷陌,灰粉和黛紫晕染于天际,冶艳整个暗沉的夜色。 竟似能在这画卷之上感受到时间流逝。 卿如许呆呆看着这幅画呆愣许久:“先生大才,乃是许儿生平仅见。” 阮江寒闻言笑道:“许儿也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假以时日,你的一手画技定能超越我去。” 卿如许落寞道:“先生何时再回京城,定要告知于我。” 阮江寒姑侄第二日离开了京城,竟是一刻也不想耽搁,想必是阮梅钦自己的意思。得知他毫不犹豫的走了,十四公主的心就像浸在冰水里,透心的凉。 不过,这样一来,十四公主死心的更快,反倒能早早从这段感情中脱离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阮梅钦故意为之。 卿如许进宫陪伴十四公主,再加上恢复了不少的含元公主,三人的情分倒是越来越好。 ……………… 这几日,白敬泽受江凛托付,领着熊一山和梁辰暗中跟着陈皇后的外甥孙竟,企图捉住他的把柄,借以威胁其母,也就是陈皇后的亲生妹妹陈容。 因为孙竟是京中有名的恶少,仗着姨母是皇后娘娘,没少干缺德事,以前摆平的不好翻账,所以江凛跟三皇子李彦谈过之后,决定抓个新的。 最近天气不错,孙竟跟几个狐朋狗友日日出城踏青,可苦了尾随在他屁股后边还不能暴露自己的白敬泽一行人。 这日早晨,白敬泽让人在孙家门前蹲守,自己则打着哈气到附近的面馆用早点,熊一山和梁辰虽然被江凛平日里锻炼的精力充沛,可几日下来,偷偷跟着孙竟出门踏青也有些腻歪,此时无精打采的守着自己碗呼噜呼噜吃面,话也懒得说了。 突然,埋头吃面的三人觉得周围有些异样。这面馆虽然在巷内较为偏僻处,但味道不错十分有名,所以客人也不少,周围交谈声不绝于耳,这时却突然安静下来了。 抬头一看,只见周围的客人们目光都集中到了门口,直勾勾的盯着外面的什么人。 白敬泽好奇的往门口看去,便看见一名女子双蝶绣罗裙,面上脂粉淡淡,仿若春日闲开的花朵,清雅素淡。却偏偏腰肢纤细袅娜,走起路来,霞衣飘荡,如同蝴蝶妖娆轻舞,美艳异常。 她孤身一人,怀中抱着一副筝,似乎刚刚进城,要在此歇脚。 “店家,来一碗面。” 声音轻柔,如云如雾,一听便知有一副好嗓子,店家愣了半晌,才反应回身,颇有些不好意思,“额,好,好嘞!” 白敬泽看着这位美人,见她一举手一投足都动人至极,不由在心中暗暗赞叹。一旁的熊一山一见此女,竟也不避讳,瓮声瓮气道:“这位姑娘长得可真漂亮!” 梁辰和白敬泽瞬间僵住,感觉四周的目光都朝他们聚集了过来,他俩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就连那女子也朝这边看了一眼,接着脸色羞红的低了下去。 白敬泽伸手给了熊一山一个爆栗,“别说话,吃你的面!” 熊一山挠了挠被打的地方,“哦。” 白敬泽见他没在胡说,送了口气,朝那女子歉意的笑了笑。谁知这时,孙竟大摇大摆的从门口进来了,眼睛一下子就定在了那女子身上。 “呦!哪里来的美人儿?!” 孙竟一双眼睛挪都不肯挪一下,口水都快从嘴里流出来了。 孙家就在附近,这里不少人都认识孙竟,更知道他平日是什么德行,一见了他连面都不吃了,扔了面钱就一溜烟的逃出了面馆,做鸟兽散! 白敬泽啧啧称奇,看向店家,店家也苦着一张脸,利落的缩在了柜台后头,根本不打算上前,只频频给小二使眼色,让他过去招呼。可小二显然在孙竟手里吃过亏,蜗牛一般挪的极慢,半晌也没挪到跟前去。 这时那女子已经在孙竟的逼视下从桌前站了起来,往角落里退去。 孙竟上下打量她一眼,说道:“怀里抱的什么?筝?你是乐籍?” 乐籍是贱籍,孙竟这是在试探这女子的身份。 女子十分害怕,并不说话,转身想走,孙竟的两个小厮立即将她围住,堵了她的去路,一脸嘿嘿嘿的坏笑,脸上明晃晃的写着,我们是坏人! 孙竟笑嘻嘻的说道:“这大清早的,你孤身一人,是要去哪呀?若是无处可去,不如跟小爷回府,小爷好好疼你,啊?哈哈哈哈!” 这边紧紧剩下白敬泽一桌客人没有动,在满堂空桌之中十分显眼,那女子一急,便朝他们跑了过来…… 第168章 苦肉计(上) 白敬泽眼看这美人朝这边跑了过来,心念电转,救还是不救? 他们跟踪孙竟,就是为了抓这孙子的错处,然后将他往死里整,眼下见着他要调戏良家妇女,或者也可能不是良家妇女……反正,是个绝好的时机。然而让他眼睁睁看着孙竟在自己面前占一个姑娘的便宜,他也做不出来啊! “求公子救我!” 白敬泽耳听这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呼救,心头一软,好吧,只有引孙竟来打自己,然后再告到御前!他呼的站起身,挡在那女子身前:“住手!” 这声大喝,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孙竟也愣了,似乎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人敢对他吆五喝六。只有熊一山方才受了喝止,还在低头乖乖吃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将严肃的气氛破坏殆尽。 白敬泽恨铁不成钢的偷偷伸手在他手臂内侧拧了一把,不过熊一山皮糙肉厚对白敬泽的攻击并为感觉到任何痛感。只以为白敬泽是在招呼他动手,立即抹了一把嘴巴,发出雷鸣声的大笑,“哈哈哈哈哈,终于可以出手了!公子,你说怎么办,打圆还是打扁!” 孙竟瞪眼上下打量着熊一山,似乎是在评估此人能否打得过,若是打不过,该叫多少人来。 白敬泽被熊一山笑的一个趔趄,连忙朝梁辰使眼色,用口型说道:苦肉计! 梁辰看看那女子,又看看手无缚鸡之力的白世子,立即明白了什么,世子这是要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啊! 反应过来的他,猛的扯住熊一山藏到白敬泽身后,并伸出一个脑袋劝白敬泽,声音不大,但正好能传到孙竟耳朵里:“公子,这可是孙家少爷,咱们还是别管闲事,惹不起呀!” 白敬泽松了口气,好歹梁辰的脑子还是好使的!当下他义正严辞,挺直身板,凛然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路见不平岂可因为豪强而退缩!我最讨厌这种欺负妇孺的混蛋了!” 熊一山摸着脑袋一脸懵然,对面的孙竟一听可乐了,顿时明白这人好对付,便咧嘴一笑:“哟!?哪里来的穷书生!还想学人英雄救美?爷现在给你个机会,别管闲事!赶紧滚蛋!否则,一会爷来了脾气,打断你的狗腿!” 白敬泽这几日为了办事行事低调,没穿最爱的白菜绿,一身普通儒衫,的确很像个书生。他一听孙竟这话,心道:有门! “天子脚下,你待如何!”一副不为强权折腰的模样,但微微颤抖的手透露出内心的“恐惧”。 梁辰心道演技不错。 对面孙竟就喜欢这种没啥本事又要出头的夯货,笑的更开心了:“好,好!狗东西们,给爷揍他!” 孙竟身后的“狗东西们”一听,顿时狗眼一亮!呼啦啦就朝白敬泽三人围了上去!店小二见状嗖的一下窜没了影,腿脚比过来的时候利索一万倍! 眨眼间狗东西们已经到了眼前,白敬泽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一下就被对方的拳头给闷倒了,熊一山见状忙问梁辰,“咋回事?” 梁辰小声道:“等一会……别打脸,别打孙竟。”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白敬泽又挨了两下!梁辰悲愤叫道:“保护公子!” 混乱中,熊一山运足了力气,野兽一般冲到人堆里,三下五除二就将“狗东西们”掀飞,摔的七零八落! 孙竟吓了一跳,看看白敬泽又看看熊一山,竟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你,你们!” 这时,外面路过的人听见里面有动静,便伸头来看,见角落里有个美人儿,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胆子大的都兴致勃勃的站在门口看热闹。 孙竟还从来没吃过这等亏,面子上挂不住,恶狠狠对手下的狗腿子们喝道:“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滚起来把他们给爷揍扁!” 狗东西们东倒西歪爬起来扑向熊一山,却哪里是他的对手,熊一山追着“狗东西们”又是一轮拳打脚踢,小店中充斥着嗷嗷惨叫。梁辰仍是一脸惶恐,上前去扶白敬泽,见他左眼青了一大片,右脸也高高的肿了起来! 白敬泽疼的呲了呲牙:“好啊!孙竟,逆光化日强抢良家妇女!我要到御前告你!” 孙竟本来被熊一山弄的有点蒙,心想你有这本事,刚才怎么不动手,正疑虑间听见这话,底气瞬间回炉,冷笑道:“爷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外甥!你要告爷!下辈子吧!” 熊一山一回头,铜铃般的眼睛瞪向孙竟!“公子,怎么办,要不要现在就打死他!” 外面不知是谁,看热闹不嫌事大,拍手喝了一声好,孙竟吓得一个哆嗦,四周一看,狗东西们七扭八歪倒地不起,顿时怂了,后退到门口:“你,你们给爷等着!”说罢,旋风一般跑了。 狗东西们一看,连滚带爬的追了出去,“爷,等等小的!” 门口看热闹的人起哄声不绝于耳,有人突然说道:“咦?这不是望江楼的白先生吗!” 有人这么一说,顿时又有好几个人附和,于是有人带头鼓起掌来:“白先生好样的!” 白敬泽不愧是说书先生,也不脸红,张口就来:“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居然有人当众调戏民女!实在是个祸害!难道天子脚下竟没有王法吗!” 义正词严的一句呼喝,众人顿时轰然叫好。“这种人早该教训,白先生做的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虽吃了亏,却不后悔!定要让着杀千刀的坏蛋尝到恶果!” “好!” 在一片欢呼之中,白敬泽拱手谦虚道:“义不容辞,义不容辞!” 众人好不容易散了,白敬泽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顿时疼的嘶了一声,想问梁辰破相了没有,又觉得大男人这么问有点矫情,便问:“效果如何?” 梁辰点了点头,小声说:“看着挺重,不过那群家伙花拳绣腿,还是赶紧进宫的好,免得一会消肿了。” 白敬泽心道没白挨打,问角落里躲着的美人,“你是什么人,为何独自出行,连侍奉的人也不带?” 女子眼睫微颤,显然受了惊吓,闻声连忙朝白敬泽敛衽行礼:“多谢恩公施救,小女子名玉奴,扬州府人士,日前收到要好的姐妹来信,故上京寻她相聚。早上刚刚进城,想找店家打探一下云淮苑怎么走,谁知遇见这种事。” “这么说,你的确是乐籍。”此女若是良家子倒能用上,可惜是乐籍,对此事的作用便不太大了。 玉奴面色有些红,“云淮苑虽是歌舞伎坊,倒绝非青楼……” 白敬泽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孙竟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外甥,想让他受到惩罚并不容易。” 玉奴低垂眼睫:“若玉奴能帮的上公子,公子尽管差遣。” 白敬泽赶着进攻告状,便摆摆手道:“云淮苑离这里不算远,若是寻人,就不要再在外面耽搁了,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说这,给玉奴指了路。 玉奴再次拜谢了他,取出帷帽戴上,离开了面馆。 白敬泽也跟梁辰二人一挥手,兴冲冲道:“走!” 熊一山跟在两人屁股后边,嘀咕道:“这姑娘从扬州府西路过来,这么远倒是没出事。” “嗯?” 白敬泽闻言一怔,和梁辰对视一眼,“好像是有点……”不过他转而倒:“先别想这个,进宫再说。” ……………… 这厢孙竟气的鼓鼓的,直接就回了府,他堂堂皇后娘娘的亲外甥,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恶气!“娘的!” 一群“狗东西”呲牙咧嘴的跟在后头,头脸虽然没什么事,但掀开衣服全都轻一块紫一块。“爷可要为小的们做主啊……您看看……看看!小的们都快给那家伙给打残了!” 孙竟看见他们就气不打一处来,鼻孔朝天,“鬼叫什么!”他一脚踹过去!“你们保护不了爷,还要爷保护你们不成,滚!” “狗东西”们一见少爷真生气了,顿时大气也不管喘,蹑手蹑脚的爬到门口,准备开溜,孙竟却又大喊:“等等!” 狗东西们吓得腿一软,苦着脸回头,挤出笑容道:“爷有什么吩咐……” “去,把那个小娘们儿,和那个臭书生给爷找出来!”孙竟咬牙切齿,总觉得今天的事儿透着点奇怪。“爷怎么看着那个书生有点眼熟?” 孙竟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平日常光顾之处便是秦楼楚馆,望江楼虽热闹却没有美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吸引力,自然想不起来白敬泽是谁,只是觉得眼熟。 “小的这就去打听,一定把这人给少爷揪出来出气!” 孙竟还不知道自己就要大祸临头,翘起二郎腿:“哼,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爷找着这个人,定要将它他扒掉一层皮,以解心头之恨!” 咣当!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孙竟的父亲怒气冲冲进来,指着他:“小畜生,你要扒谁的皮?你还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嗯?老子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第169章 苦肉计(下) 孙竟在家里也堪称一霸,谁也不怕,就对自己的爹还有几分敬畏。一听老爹说要扒自己的皮,顿时一个哆嗦:“爹……” “老子不是你爹!来人,把他给我吊起来!” 一听这话,孙竟吓得屁滚尿流,立即大声喊道:“娘救我!” 闻风而来的陈容一听屋里的惨叫,一刻不敢耽误,冲进屋里就扯住了孙茂真的袖子,“老爷,何事动肝火?竟儿年纪小不懂事,有什么话好好说!” “你知道什么!”孙茂真袖子一甩,掀翻陈容,怒道:“慈母多败儿!这小兔崽子平日为非作歹,我稍加管教,你便哭天抹泪,如今闯了大祸,我若不教训他,一会宫里来人,他必要下狱!” 陈容一呆,看了看儿子,狐疑道:“发生了什么事?” 孙茂真恨铁不成钢道:“你哪里知道,我今日刚到朝上,皇后娘娘身边的小宦官便来报信,说靖河郡王世子青肿着脸到皇上跟前告状,说这逆子当街调戏妇女,他出头阻拦却被狠狠打了一顿!” 陈容一听,皱眉道:“靖河郡王世子?小孩子家闹别扭,哪里就到下狱这般严重了?” “唉!”孙茂真简直要被气炸了!“你还不明白!这逆子平日里仗着皇后娘娘胡作非为,如今皇后娘娘在宫中处境堪忧,特意让人给我提个醒,意思就是,这事她不能管,弄不好,皇后娘娘也要受牵连!事情分明不简单!否则皇后娘娘怎么会特意让人来递话?” “这……”陈容有些愣,不知道突然一下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从前儿子也挺闹腾,可也没处什么大不了的事。 孙茂真不再理他,大喝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将他给我吊起来!”吊起来抽一顿,受了重伤,到了皇上面前好歹有个求情的余地。 谁知这时,管家跌跌撞撞进来,急切道:“老爷,不妙了,不妙了,皇城司来人了!说要捉拿少爷!” 孙竟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狠狠瞪了一眼孙竟,一甩袍袖出门去见来人。 江凛面上带笑,见了孙茂真,不慌不忙的行礼:“孙大人。” 孙竟就是对皇城司反感的其中一人,同时也对皇城司下意识的畏惧,见了江凛这笑面模样,竟觉得阴森奸猾。“江都尉,不知此事前来,是有何事?” “受皇命前来提孙竟至御前听训。” 孙茂真神情一凛,对方一个“提”字,一个“训”字十分不客气,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暗恨蠢妇耽误时机,缓和了语气,说道:“不知什么事,竟劳皇上亲自过问?” 江凛道:“孙竟所作所为,一时半会可说不完,孙大人身为父亲有如何会不知道呢?” 一时半会说不完……孙茂真心下一抖,这是要翻旧账?他看着江凛,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可江凛面上半分不露,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什么异样也看不出来。他斟酌了一下,说道:“犬子顽劣,方才失足落入池塘,只恐……” “皇上有命,不管孙竟情况如何,是失足落水还是病入膏肓,都要立即召见。还请孙大人莫要耽误时辰。” 孙茂真嗫嚅半晌,讪讪吩咐管家,“去,将少爷从病榻上拉起来,好生收拾一番,莫要再御前失礼!” “是,老爷!”管家战战兢兢立即去了。 这厢孙竟几乎是被小厮驾着从屋子里出来,口中还连连嚷着:“我不去,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竟要让爷去送死!爷扒了你们的皮!” 江凛还是那副笑面,看不出深浅喜怒,见状不由说道:“孙家少爷还真是生龙活虎。” 这厢孙茂真老脸挂不住,回身呵斥道:“小畜生,要见你的人是圣上,由得你不去!还不闭上你的狗嘴!” 孙竟已经被吓坏了,他虽然整日仗着皇后的名号不干好事,却并未真正到御前与皇上说过什么话,此时胡乱伸出手一把拽住孙茂真的袍袖,“爹!爹!儿子可是你亲生儿子!你不能不管!爹,救命!” “休得再胡言乱语!”孙茂真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不好当着江凛的面说什么,陈容从后面追上来,见到皇城司当真来拿人了,惊得手脚发软:“竟儿!” 孙茂真回头给她一个闭嘴的眼神,硬着头皮对江凛说道:“有劳江都尉。” 江凛一拱手,押着孙竟出了孙府。 陈容登时嚎哭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姐姐是什么意思,难道竟儿没救了?” “哼!现在哭难道不嫌晚了吗!我现在就入宫,你好好守在家里,不要妄动!”皇后既然叫人偷偷给他送了信,意思很明白,出了事,不要来找我,我也管不了!孙茂真重重唉了一声,甩袖出府准备入宫觐见皇上! ……………… 孙竟被驾上了马车,马车一路行驶到了宫门前,他抓着车壁几乎要哭出来,一个劲儿嘟囔着“我不进宫,我不进宫”,可此处却无陈容这样的人能够迁就他,直接拎着脖领子将他拖进了宫门。 入了宫,孙竟终于不敢在手刨脚蹬,只贼眉鼠眼的东瞅瞅细看看,下意思想要寻找机会溜走,可到底不敢在宫中乱来,筛糠似的抖啊抖。 皇城司的几个人无语的看着他,这货好歹是四品官员的儿子,至于这么没见过世面?还是亏心事是在做的太多,不敢见皇上? 江凛一路将他带到宣德殿,殿外有内侍正在等着,江凛笑看了一眼孙竟,对那内侍笑道:“劳烦小公公通传一声。” 那内侍见孙竟一副怂到家的模样,略诧异了一下,便恭恭敬敬对江凛说道:“江都尉客气了,皇上正在里边等着呢,吩咐江都尉来了就进去。” 宣德殿中,白敬泽正一条条数着孙竟的罪状,听见动静,回头一看是孙竟来了,微微扬起下巴“哼”了一声,嘟囔道:“人渣!” 昭仁帝见白敬泽鼻青脸肿气鼓鼓的模样,有些好笑,抬头看向孙竟,这一看,脸顿时拉了下来。这副猥琐的模样,哪里像是大家子弟?!连宫中的宦官都不如!“你就是孙竟?” 孙竟冷不丁听见一声冷厉的喝问,脚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旁边站着的小官宦一皱眉,眼角瞥见孙竟裤子洇湿了一片,还隐隐传来一股骚臭味,顿时大惊失色:“大胆!皇上跟前竟敢失仪!” 殿中的人皆是愣了,昭仁帝惊愕的看着孙竟,他是万万想不到,官宦子弟之中竟有如此废物的东西。顿时连分辨的机会都不想给了:“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杖责二十,关到皇城司,查明罪责后问罪!” 靖河郡王世子,对于昭仁帝很重要,平日白敬泽老老实实在望江楼说书,不斗鸡不走狗不惹事让他十分满意,还曾私下说起白敬泽是个不错的孩子。虽然因为政治立场将他常年留在京城做质子,心中却将他当成子侄一般看待。 如今白敬泽这么好一个孩子突然鼻青脸肿进宫告状,说有人为非做歹,要将他打死,还是仗着皇后的名义,他如何能不生气?登时便让皇城司去拿人了! 涉及到皇后的娘家,昭仁帝还是给了几分面子,打算亲自处置,可谁知孙竟到了御前居然屎尿齐流。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孙竟大声哭求,越发显得上不得台面。昭仁帝皱着眉头,懒得再看他。杨德安一挥手:“带走吧,莫要污了陛下的眼睛!” 孙竟被拖了出去,昭仁帝对江凛说道:“江卿家,务必要将他的罪状查的清清楚楚,一条都不许落下!” 江凛看了一眼昭仁帝身后借机朝他挤眉弄眼的白敬泽,应声道:“是,臣遵旨。” 白敬泽一听,便道:“那臣先告退……” 昭仁帝点了点头,白敬泽便同江凛一起出了宣德殿,听见里面昭仁帝怒道:“孙家竟有这样的子侄!皇后呢?这就是皇后的外甥?” 杨德安连忙躬身道:“皇后娘娘今日身子不爽利,各宫妃嫔的请安都免了没见。” 昭仁帝鼻孔里几不可闻的冷哼了一声,“朕这就去看望皇后。” ……………… 松鹤堂,老夫人看着卿如许坐在旁边摆弄绣样,笑的见眉不见眼,“你这几日倒是乖巧,竟没花光心思往外跑了?” 卿如许笑道:“孙女不是答应了祖母,这段日子老老实实在家中备嫁?” “哦哟哟,备嫁备嫁,你也是个不知羞的,整日挂在口头上。”老夫人虽然这么说,却没有怪罪的意思,满眼都是宠溺。 卿如许道:“祖母和父亲日日盼着我嫁个好人家,这下终于有了着落,可不得日日放在口头上,让您们开心着?” “你呀!这张嘴从小就厉害,现今是越发伶俐了!”老夫人被她说的笑个不停。 卿如许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祖母可听说祈郡主的事了?据说婚期定的急,两月后就要过门了呢!” 第170章 倒霉孩子(上) 老夫人不知道她跟祈绫雪之间的过节,但对祈绫雪买/凶杀人的事情又几分耳闻,唏嘘道:“这闺阁小姐,身份再尊贵,无人教导却是不行。那件事,谢氏好歹给圆过去了,只是这脸面,一时半会却圆不回几分。” 单单是与林奕谈婚论嫁就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光彩事,更何况还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在里头。 不过卿如许不想与祖母谈论这里面的道道,只说:“先前祈郡主还曾邀我到祁王府做客,孙女看着她倒还好,不管她是否所嫁非人,总还是要出阁了,孙女打算挑几个花样子送给她,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嘴上说不知道合适不合适,手上却已经再挑了,全是什么鸳鸯戏水,并蒂莲花,拾舟和熊宝儿在一旁看着,对视一眼,都露出笑意。 这些花样所过去,祈绫雪八成会被气的吐血吧! ……………… 春意渐浓,和风细细,池中浮萍叶面舒展飘荡于水波,被阳光镀上一层晶莹的光,简直是无可挑剔的惬意,然而陈皇后倚在蓬莱池旁的水榭中微阖着双目,心中的恼怒却一波一波涌上来,宣德殿的事,早有小宦官前来禀告,令她心烦意乱。 忽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威严中透着丝丝不悦。 “皇后在此,倒是悠闲的很。” 陈皇后乍闻此声,头皮一炸,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朝身后看去。只见昭仁帝居高临下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目光冷沉的看着她。她朝身边的宦官宫女看过去,见她们苦着脸噤若寒蝉,便明白这是昭仁帝故意没让人通报。 “臣妾见过皇上……”陈皇后赶紧站起来行礼,随即又硬着头皮解释道:“臣妾今日起身便觉得头晕胸闷,故来此处透透气。” 昭仁帝抬起眼皮子撩了她一眼,也没拐弯抹角,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去,然后开门见山的说道:“朕一直以为你娘家人是最省心的,却没想到暗地里专横跋扈之事不下于历朝外戚。” 陈皇后听闻他话中的意思,心中狠狠一凛,只觉得胸口一阵灼热又一阵冰寒,后背的汗迅速渗了出来。昭仁帝这话分明就是在说,想当初你们陈家一派老实忠厚,如今你坐稳了皇后之位,却也不能免俗,开始与历来的外戚一样,行那仗势欺人的事了! “臣妾冤枉!臣妾不知皇上缘何有此一说?” “不知?”昭仁帝轻哼一声,方才被孙竟惹出的怒气显然还没消散,“杨德安,将那册子拿来,将孙竟做下的恶事一条条念给皇后听!” 陈皇后觉得喉头发干,暗恨妹妹不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如今竟将祸水引到自己这里。 杨德安拿着白敬泽打小报告的小本本,随便翻开一页念了开来。 “去岁六月,于济善堂闹事,打砸店铺,打伤东家及伙计五人,毁坏药材器具不计其数。” “七月,在聚宝赌坊输银三千两,拒不交付,与东主发生冲突,将十数人打至重伤。” “七月底……” 仅仅是去年一年,这一条条念下来,有一言不合砸人店铺的,有强占他人财物的,光是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就要十多回,总之,孙竟就是个人渣,从头到脚就是个人渣。 陈皇后越听越是火冒三丈,其实这些事陈皇后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毕竟孙竟惹了祸总要有人帮他出头摆平,孙茂真不行,还有陈家,陈家不行还有她陈皇后,总之,或是用银子,或是用人,全都将这些事压了下去。 陈皇后因受娘家帮衬才稳住宫中的地位,因此对娘家人很有几分纵容,像孙竟这种半大孩子惹出来的事,她从未放在心上,妹妹陈容若是来求,她无一不应允。 可谁能想到这个外甥这般不着调,如此不堪,平日陈容还在自己面前夸儿子孝顺懂事,就这?孝顺懂事?听说还在宣德殿被吓尿了裤子!简直是丢人现眼! “皇上明鉴!臣妾对此一无所知,也绝无偏袒纵容娘家人为非做歹……” 她话音未落,外面传来私语之声,昭仁帝一皱眉,“什么人在外面?” 杨德安亲自掀起水阁的帐幔,呵斥道:“什么人在外面鬼鬼祟祟!” 一个小内侍战战兢兢上前答话:“通政司副使夫人求见皇后娘娘。” 通政司副使就是孙茂真,他的夫人当然就是皇后的亲妹妹陈容。陈容这个时候进宫求见皇后,为了什么事不言而喻。 陈皇后险些将后槽牙咬碎,自己分明让人给孙茂真送了消息,叫他们不要来找自己,这会正好被皇上撞见,岂不是火上浇油!她抬头去看,昭仁帝的脸色果然更加难看,冷冰冰道:“哼,皇后不必急着辩解,等这册子上面的事情一一核查清楚,朕在找你们算总账!” 说罢他从杨德安手中抽出小册子,摔在陈皇后脚下,甩袖而去! 陈皇后气的胸膛起伏,顺手拿起一旁的茶盏狠狠摔落在地:“把陈氏给本宫叫进来!” 陈容还不知道水阁里发生了什么事,捏着帕子哭哭啼啼的进来:“姐姐……” 啪! 一个耳光好不留情的轮在陈容脸上,陈皇后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顿时,五个手指印在陈容脸上清晰的浮现出来。 陈容被打蒙了,骇然的看着自己的皇后姐姐阴森冰冷的目光,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饶命!” “你还知道我是皇后!”陈皇后简直是被气炸了肺:“本宫近日在宫中已是步步艰难如履薄冰,你们不但不帮衬,还要给本宫拖后腿?你的好儿子打着本宫的旗号在外面胡作非为,如今皇上要问罪,你待如何?!难不成要本宫摘了这皇后的凤冠去成全你的败类儿子?!” 陈容已经吓蒙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孙茂真临出家门时,叮嘱她不要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请皇后娘娘宽恕……” “宽恕?”陈皇后气极反笑,“你们母子坑害本宫之前,可有想过皇上会不会宽恕本宫?” 陈容趴伏在地上心口怦怦跳的厉害,冷汗与眼泪齐流,“竟儿,竟儿他……” 陈皇后沉着脸,静默许久,“此事,本宫无能为力,你回去吧。” 陈容猛地抬头:“皇后娘娘,姐姐……你不能不管竟儿啊……” 然而陈皇后铁了心,“来人,送她出宫。”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陈皇后脚步不停,径直出了水阁,没再理会自己的妹妹。 陈容这回是真的哭了,皇上动了肝火,皇后不管,谁还能管?她的竟儿该怎么办? 这厢昭仁帝怒气冲冲从水阁出来,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老六最近都在做什么,可有用功读书?” 杨德安一听,就知道皇上这是怕陈皇后六皇子给养歪了,答道:“六皇子日日跟随师傅们读书,不曾有一日懈怠。” “将他叫道暖阁来,朕要考校一番,到底有没有懈怠,一问便知!” 杨德安闻言立即让人去请六皇子。 六皇子过了年已是九岁,在这波谲云诡的皇宫之中已经算是半个大人了,但他于读书一道并不十分聪慧,听说父皇突然要考校他的功课,磨磨蹭蹭好半天才来。 “儿臣见过父皇……” 昭仁帝闻声一皱眉,这副样子,分明就是心虚! “朕听说进来师傅们已经教授过你《辨奸论》,此文以古论今,抓住斯人‘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等不近人情的行为,断定斯人是大奸,必然乱国祸民,此文笔锋犀利,虽略显刻薄,却也有其长处,你都熟读了吧?” “熟……熟读了……”李琝语气犹豫,底气不足。 昭仁帝瞄他一眼,忍着气,“既熟读了,就背来听听!” 李琝小脸有些绷不住了,结结巴巴道:“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而……” 而了老半天,终是背不下去了! 昭仁帝怒气就在爆发的边缘游走,“读了月余,就记住了两句话?师傅们悉心教导,你就听进去了两句话?” 李琝耸拉着脑袋:“儿臣知错了……” “知错……哼,倒是比你母后强一些,尚且能知错!”昭仁帝站起身,怒气冲冲的走了两圈,“从今日开始,你若做不好功课,便不许去见你的母后!免得被你母后宠溺的不知好歹,不明事理!听清楚了没有!” 李琝被喝的一个哆嗦,眼里满是不解,却不敢强加争辩:“是……儿臣,儿臣知道了……” 昭仁帝看着他那一副模样太阳穴便一股一股的跳,他的三个儿子,一个病病殃殃,一个装傻充愣,一个不学无术! “你现在便回去,将《辩奸论》抄写三十遍!不抄完不许殿门!” “儿臣遵旨……”李琝不一向害怕昭仁帝,今日更是不知道父皇今天受了什么刺激,哪敢不答应,点头如捣蒜。 谁知昭仁帝一看见他这副模样,便想起了今日孙竟在宣德殿时的样子,顿时怒道:“滚下去!” 李琝如蒙大赦,立即溜了。 杨德安将茶奉上,劝慰道:“六殿下年纪还小,皇上息怒。” 昭仁帝沉沉哼了一声:“告诉皇城司,孙竟所行恶事,半点不可姑息!” 第171章 倒霉孩子(下) 陈皇后回了正阳宫,便听说了儿子被昭仁帝叫去考校功课,随即大怒的消息。她心中颤颤,想要前去看看儿子,却又住了脚。 皇上说了,琝儿读不好书,就不能见自己,自己这时候去,无疑是火上浇油。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目沉吟了许久,才睁眼问绮真:“那个宁婕妤,最近如何?” 宁婕妤?绮真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是谁。“四年前,她突然受皇上宠幸,专宠数日,怀上一女,皇上赐名宜梦,之后便再也没有去过宁婕妤的姝雨斋。宁婕妤主动去寻过几次皇上,但皇上都未曾召见。之后便彻底被遗忘了,想必过的并不好。” “四年前……当时本宫只以为皇上只是心血来潮,果然,专宠数日之后,皇上便觉索然无味,弃若敝履。可现在想想,却不是那么回事。” 四年前,正是昭仁帝在冷宫见到刘废后的时候。 绮真细思道:“娘娘这么一说,这个宁婕妤的眉眼间,似乎有废后的影子……” 陈皇后猜测,那时候刘废后身在冷宫,皇上不好时常光明正大的去找她,见了宁婕妤便动了心思,所以,她想试一试,这个宁婕妤可否再一次打动皇上,今日听说儿子被训斥,她有些慌了,病急乱投医,“安排她,晚些时候去见皇上。” 绮真略一思量,便明白了陈皇后的用意,道:“只怕皇上不肯召见。” “她的女儿比重华公主没大多少,这命却差的远了,本宫给她这个机会翻身,让她自己去想办法。若是不成,也与本宫无干。” 这种小角色,如果能用自然是好,如果不能用,死不足惜。 “是……” 天色渐晚,昭仁帝还在批阅奏章,杨德安劝了几次没用,只好让人去给皇上顿了滋补的汤水来。 只是宫人端着汤水走到半路,却被宁婕妤给劫了下来。 宁佳儿来到殿外,被守在店门外的内侍拦下:“未得皇上召见,宁婕妤不得擅入。” “还请通报一声,皇上未必不肯见我。” 内侍皱了皱眉,犹豫片刻还是通报了一声。 昭仁帝想了片刻,才想起这个宁婕妤是谁,想到她还生了一个女儿,只在出生时看了一眼,之后便在没见过,思及此,心下感念,便放下手中的奏章,“叫她进来吧。” 内侍听了吩咐便放了宁佳儿入内。 宁佳儿入殿,只看了一眼便盈盈拜下,一头如瀑青丝只用一条丝带松松绑着,垂在身侧,她轻声道:“臣妾见过皇上。” 她受盛宠虽然不长,但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被宠幸似乎与另一个女子有关,因为昭仁帝常常看着她的身形和青丝出神。她知道自己所受宠爱总有一天会失去,于是将生命中所有的期待都放在腹中胎儿上,结果最后生下来却只是个女儿。 她如何能甘心呢? 昭仁帝本来心中存着一丝怜惜,可他冷眼看着殿下恭敬跪拜,却极力模仿刘昭奕姿态的女子,心下不禁嘲讽,只觉得这样的姿态沾染了心机让人厌恶。 “你来做什么?” 宁佳儿低垂着头,慢慢上前几步:“臣妾久未见皇上,心中思念……” “住口!下去!” 宁佳儿身子一僵,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昭仁帝,她准备好的话都还没说么,怎么就……“皇上,请容臣妾把话说完……” 昭仁帝却已经失去了耐心:“其他的话都不必说,你只说是谁让你来的。” “并没有人……” 她话没说完,昭仁帝便道:“来人,将她拉去掖庭!” 掖庭,是宫中最低贱之人汇集之处,亦是犯错宫人的去处,一旦进去,便再无回天之力。 宁佳儿顿时如坠冰窟,连忙说道:“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让臣妾来此,臣妾不敢不从……” 前一句是真的,后一句是为了保命。 昭仁帝冷哼一声,“滚下去,别让朕再看到你!” ……………… 太后的赏赐已经尽数收在了卿如许的嫁妆单子身上,她左看右看,件件都是珍品中的珍品,虽然名义上是因为她屡次救了公主,但她还是禁不住怀疑太后是对江凛的身份已经知晓。 太后是什么人,那可是先皇时,在后宫争夺中斗败了所有嫔妃,最终获得胜利,并将自己的儿子送上皇位的女人。会是简单的角色么? 何况,她亲自将敬悯皇贵妃的儿子托付给父亲,自然也会时时留意父亲的动静,江凛进京之后处处显眼,又与父亲走的这般近,怎么会不引起太后娘娘的注意呢。可她既没有询问,也没有阻止,还在她们大婚之前送来了贺礼…… 这可真是耐人寻味啊! “姑娘,发什么愣呢,时辰不早,赶紧换了衣裳,进宫谢恩吧。” 卿如许合上嫁妆单子,起身让兰舟帮自己更衣。太后娘娘送了贺礼,她自然是要进宫谢恩的。 ……………… 长寿宫的玉石栏杆外春花开遍,卿如许从殿中谢恩出来,站在高出放眼望去,大安宫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庑殿气势恢宏,广殿楼阁之中,来往宫人络绎不觉。 她缓步往晴华宫的方向行去,打算顺便去看看含元公主和冷凌郁,一边细细琢磨着太后娘娘的态度。前世作为一个聋子,并非没有一点用处,至少她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培养出了绝对的耐心跟细心,还有观察力。然而她在太后脸上竟是什么也看不出。 “唉。”她叹了一声,不愧是这天下最厉害的女人。 “啪!” 正想着,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引起了卿如许的注意,她快走几步往前面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只见几个宫人站在前面的宫道上,一个宫女捂着脸颊低着头,应该是刚刚被甩耳光的人。“我不是有意的……” 一旁的小内侍似乎与这宫女关系不错,愤然道:“你不要太过分了,是你先撞的吟光,却反过来教训人!” “嘁。”打人的宫女嗤笑一声,“你可知我手上拿着的是何物?这是慧妃娘娘特意让人去宫外采买的胭脂,撞坏了你赔的起吗!所以,我这是替慧妃娘娘教训她,不对吗?” 看着那宫女狗仗人势的跋扈模样,卿如许莫名觉得不痛快,可这是宫里,不该轻易得罪人才好,怎么办,要不要给她一个教训? 卿如许眼睛一转,便朝她们走了过去,哼,不讲理是吧,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不讲理! 那宫女见吟光二人没有再反抗,得意的看了她们一眼便准备离开,卿如许看准时机走了过去,刚碰到她便摔倒在地!“哎呀!” “姑娘,你没事吧!”拾舟和宝儿连忙上前扶她。 卿如许站起身怒目看着那宫女:“我身上穿的,是太后娘娘亲赐的凌云缎裁制的衣裳,你撞了我弄脏了我的衣裳,你说,你想怎么赔?” 那宫女一听就急了:“我只是轻轻挨了一下你而已,分明是你自己摔的!” “你这么说,是我诬陷你了?”卿如许微微抬起下巴,目中含着不屑:“谁有那闲工夫诬陷你,你可知我这衣裳价值几何,又是太后娘娘亲赐,得罪了她老人家,你开罪的起么!” “你……那你想怎么样!”宫女见她的打扮,又说是太后娘娘的赏赐,便知是哪家的贵女,顿时不敢再嚣张。 “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迟疑道:“奴婢随月。” “随月,哼,我可记住你了!” 随月闻言,不敢吭声。 卿如许道:“看你也没这个本事担当,这样吧,你让我扇一巴掌,让我解了气,便就两清了!”她瞄着那宫女,“不过,我这手可娇贵着呢,那边的宫女,你来替我教训她!” 吟光被点名,愣了一下,迟疑着不敢上前。 随月不忿的看着卿如许,似乎明白了她是要给吟光出头,恨恨道:“我可是惠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姑娘是贵人,却也贵不过宫里的主子!难道真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宫女,得罪慧妃娘娘吗?” “哼,你冲撞了我,我教训你是理所当然,难不成慧妃娘娘肯为了你一个小宫女,而与我交恶吗?” 吟光顿时无话可说,看向吟光,仿佛吟光若是出手,便要撕了她一般。面对宫女狠厉的盛情,胆怯的吟光还是不敢出手。 卿如许扬眉说道:“没事,有我在,尽管动手,我看她敢不从?!” 在她的宽慰下,吟光伸出手,狠狠的甩过去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 随月吃痛,闷哼了一声,“你们……你们给我等着!”她捂着通红的脸瞪着他们愤恨离去。 这厢吟光二人虽然后怕,心里却是痛快,“贵人可是卿家大姑娘?方才出手相助,奴婢感激不尽。” 卿如许笑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贵人穿着凌云缎入宫拜谢太后,自然就是卿大姑娘无疑。” 卿如许没想到她还挺机灵,便点点头:“我见那个随月似乎是有意为难你?” 吟光看了看四周,似乎不方便多说。 卿如许便说道:“我此时要去晴华宫拜见含元公主殿下,只是不太熟悉路,你帮我引个路吧!” 第172章 意外的线索(上) 吟光闻言朝一旁的小内侍点点头,便引着卿如许往晴华宫去。“奴婢是在姝雨斋宁婕妤跟前伺候的。” “宁婕妤?”卿如许半点印象都没有。 “宁婕妤是宫女出身,从前在玉祥宫慧妃娘娘跟前伺候,四年前被皇上偶然看上,专宠数日,生下一女,封了婕妤,虽然此后我们婕妤再未得皇上眷顾,但毕竟是在慧妃娘娘眼皮子底下被皇上领走的人,伤了慧妃娘娘的脸面,慧妃娘娘对我们婕妤总有几分看不顺眼,所以,玉祥宫的人对我们姝雨斋的人动辄嘲讽打骂……” 又是四年前,卿如许讶异道:“这么说,宁婕妤生的小公主与重华公主差不多大?” “正是,十五公主比重华公主只大了半岁,几年过去,却都不知自己的父皇长什么模样。昨日我们婕妤去求见皇上,本想趁机求皇上见一见十五公主,谁知话还没出口,就惹得皇上大怒,回去便病了,所以奴婢方才是去太医院求诊,可他们都推说没空,想必是听说了昨晚的事,想要避着我们婕妤呢……之后,从太医院回来的路上就撞见了随月,她自然也听说了昨晚的事,堵着奴婢一顿奚落,然后姑娘便来了。” “奉命?奉谁的命?” 吟光欲言又止,但想到卿如许绑了自己,便小声说道:“昨日皇后娘娘和六皇子都被皇上训斥了,皇后娘娘不知动了什么心思,突然想起了我们婕妤,让她去见皇上,还说,机会给了我们婕妤,能不能抓住就看她自己了。结果皇上见到我们婕妤就猜到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差点给婕妤送到掖庭……” “可是……为何皇后娘娘选了宁婕妤?” “如果是之前,奴婢可能也想不通,但那日冷宫走水,奴婢站在外围看见了刘娘娘的容貌,才知……我们婕妤的眉眼与刘娘娘有几分相似。皇后娘娘想必是想到了这个……” 不过皇上那里,卿如许还能理解。当初刘昭奕居于冷宫,想办法把皇上引了去,皇上心生绮念,却不得常入冷宫。见了宁婕妤心生涟漪也是有的,可假的就是假的,专宠数日之后便觉索然无味,宁婕妤自然就被冷落了。 如今陈皇后频频出错,连六皇子也受到了牵累,她怕是病急乱投医,想试着将皇上的注意力从刘废后身上拉开,可是失败了,还被皇上知晓用意,陈皇后的处境怕是更加糟糕。 卿如许盘算了一下手里已知的线索,似乎陈皇后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她看着吟光问道:“宁婕妤从前在慧妃娘娘跟前领的什么差事?” “是二等宫女,也算是得力的,常在跟前伺候,不然,也不能被皇上看见。” 卿如许若有所思,说道:“宁婕妤情况如何?病的可重吗?” “婕妤昨晚回来之后,便抱着公主痛哭了一场,说自己没用,让公主跟着她在这皇宫之中受气,随后精神便萎靡下来,茶饭不想,面色很不好,奴婢担忧才去了太医院……” “我此时去晴华宫探望含元公主,冷神医就在那里,你便随我一同去,若是冷神医能腾出手来,说不定能随你去看看宁婕妤。” 吟光眼睛一亮:“真的?既是如此,奴婢先替婕妤谢过卿大姑娘。” 卿如许摇摇头表示不必,同情宁婕妤是一方面,但她还有其他考量。 晴华宫转眼就到,十四公主比卿如许先到了,见了她便过来拉她坐下:“从长寿宫出来?”她看了一眼吟光,见她穿的是宫里宫女的衣裳,又十分的旧,不禁疑惑道:“这是谁?你怎么领她到这来了?” 卿如许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嘴。 十四公主一听慧妃宫里的人欺负了吟光,对吟光便少了几分防备,对卿如许说:“你呀,就爱多管闲事。不过既然你把她领来了,就让冷神医去一趟也没什么。”她显然也知道宁婕妤昨晚惹怒皇上的事,朝里面看了一眼:“皇姐也听说了,有些烦闷。” 自从含元公主搬出了正阳宫,陈皇后就很少来看望含元公主,似乎对女儿的做法很不满,认为她在父皇面前,没有维护她这个做母亲的,竟是将含元公主的委屈都抛之脑后了! 虽然含元心中已经决定不再受陈皇后摆布,可到底是母女,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放下的。听说陈皇后做的那些事情,心中难免发堵。想到自己也是陈皇后利用的一颗棋子,便更觉得难过。 冷凌郁这会没什么事,便打算跟吟光往姝雨斋走一趟。 卿如许在她耳边说道:“宁婕妤从前是慧妃身边的宫女。” 冷凌郁微微点头,跟着吟光去了。 ……………… 这厢随月回到玉祥宫见了慧妃,委委屈屈的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奴婢也不知道哪里惹了卿大姑娘不快,她竟逮着奴婢一通教训,还指使吟光那贱丫头掌掴奴婢,分明就是在向娘娘示威!” 慧妃斜倚在美人榻上,目光看着茶盏中缓缓浮动的茶叶,听了随月的话,她半点气恼都没有,说:“既是你冲撞了卿大姑娘,她生气教训你也无可厚非,你却回来与我告什么状?” 随月惊讶抬头,见慧妃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甘心的说道:“奴婢……奴婢觉得,她是故意和娘娘做对……” “哼!”慧妃扬手将手里的茶水泼了随月一脸。“你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竟能代表本宫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奴婢该死!奴婢治罪,娘娘恕罪……”随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哪了,但这并不妨碍她认错。 “滚下去!别在这里碍眼!” “是……奴婢告退!” 慧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女儿。 十一公主心中也十分不解,问:“母妃,为何您要让步?” “此时皇后娘娘深陷是非,各宫妃嫔都噤若寒蝉,不敢妄动,昨晚皇后娘娘又做错了事,皇上对她的忍耐怕是到了极限,这个时候,谁若是惹是生非,无疑会成为皇上的出气包啊!” 十一公主虽然认同慧妃说的话,但对卿如许的嚣张还是十分不忿。“那个卿如许,今日频繁出入宫中,简直将这大安宫当成她的家了!” 慧妃轻挥手中纨扇,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急什么,有朝一日,你的母妃变成母后,你想收拾谁,还会有人敢说个不字么!” 十一公主一听,眼角露出笑意,看向慧妃的肚子:“太医院的太医都说母妃肚子里定是个小皇子,那就定是没错的了。如果不能确定,他们岂敢胡言乱语!” 慧妃看向她,“母妃现今只有你一个,也只有你能不遗余力的帮助母妃。” 十一公主很喜欢这种被人看重的感觉,道:“无论如何,我与母妃同进退。” ……………… 陈容昨日被皇后撵出宫,浑浑噩噩回了家等孙茂真回来,谁知孙茂真让人给她带话,说皇上将他留在宣德殿外思过。 陈容这下彻底懵了,惊惶失措的等了一夜,第二日孙茂真要继续当差,她便坐不住了,吩咐人备了马车便回了娘家。 陈太夫人斜倚在罗汉床上,脸色如同积了半月的雨云又黑又沉,手里捏着的青瓷盏‘砰’的一声砸在陈容膝边,摔的四分五裂:“蠢!” 陈容又是委屈又是害怕,顾不得眉间唇角溅上的水渍,咚的一声磕在地上,:“母亲……” 陈太夫人皱眉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许久才终于开口:“你不该那个时候进宫去找你姐姐!” 陈容已经挨了不少人的训斥,早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可又忍不住担忧自己的儿子:“可是母亲,竟儿是您的亲外孙,您不能不管呀!” “管?你早怎么不管?”陈太夫人强忍着怒气:“从前你也是个听灵光的人,怎么孩子越大,你这心胸愈发小了?是非好歹都分不清!竟儿那般顽劣,陈家整日跟在他身后擦屁股,收拾烂摊子,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好好管管!每次他外祖父一说要罚,你便哭天抹泪舍不得,如今又怪得了谁?” 陈容扑在地上,被骂的无地自容。 “如今这逆子害了你姐姐,害了陈家,你还有脸来求?!”陈太夫人恨铁不成钢,话没说完,仿若太过激动,猛地咳了起来,一旁的婢女连忙递上帕子,轻拍后背给她顺气。 “母亲,您和父亲想想办法,只要能将竟儿救出来,我一定好生管教,再也不让她惹事了!” “唉!”陈太夫人气的要死,昨夜没怎么睡,今日精神越发不好:“总之,你夫家是个明白人,你只需听他的话便可,万万不要再自作主张!” “那……竟儿他……” “皇上已经下旨让皇城司彻查,明摆着不会轻易揭过,且看皇城司能拿出什么章程吧,现如今,谁也不能动,你姐姐,陈家,还有你!都不能动!” 陈容一听,顿时歪倒在地,这就是让竟儿眼睁睁挺着,听天由命了? 第172章 意外的线索(上) 吟光闻言朝一旁的小内侍点点头,便引着卿如许往晴华宫去。“奴婢是在姝雨斋宁婕妤跟前伺候的。” “宁婕妤?”卿如许半点印象都没有。 “宁婕妤是宫女出身,从前在玉祥宫慧妃娘娘跟前伺候,四年前被皇上偶然看上,专宠数日,生下一女,封了婕妤,虽然此后我们婕妤再未得皇上眷顾,但毕竟是在慧妃娘娘眼皮子底下被皇上领走的人,伤了慧妃娘娘的脸面,慧妃娘娘对我们婕妤总有几分看不顺眼,所以,玉祥宫的人对我们姝雨斋的人动辄嘲讽打骂……” 又是四年前,卿如许讶异道:“这么说,宁婕妤生的小公主与重华公主差不多大?” “正是,十五公主比重华公主只大了半岁,几年过去,却都不知自己的父皇长什么模样。昨日我们婕妤去求见皇上,本想趁机求皇上见一见十五公主,谁知话还没出口,就惹得皇上大怒,回去便病了,所以奴婢方才是去太医院求诊,可他们都推说没空,想必是听说了昨晚的事,想要避着我们婕妤呢……之后,从太医院回来的路上就撞见了随月,她自然也听说了昨晚的事,堵着奴婢一顿奚落,然后姑娘便来了。” “奉命?奉谁的命?” 吟光欲言又止,但想到卿如许绑了自己,便小声说道:“昨日皇后娘娘和六皇子都被皇上训斥了,皇后娘娘不知动了什么心思,突然想起了我们婕妤,让她去见皇上,还说,机会给了我们婕妤,能不能抓住就看她自己了。结果皇上见到我们婕妤就猜到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差点给婕妤送到掖庭……” “可是……为何皇后娘娘选了宁婕妤?” “如果是之前,奴婢可能也想不通,但那日冷宫走水,奴婢站在外围看见了刘娘娘的容貌,才知……我们婕妤的眉眼与刘娘娘有几分相似。皇后娘娘想必是想到了这个……” 不过皇上那里,卿如许还能理解。当初刘昭奕居于冷宫,想办法把皇上引了去,皇上心生绮念,却不得常入冷宫。见了宁婕妤心生涟漪也是有的,可假的就是假的,专宠数日之后便觉索然无味,宁婕妤自然就被冷落了。 如今陈皇后频频出错,连六皇子也受到了牵累,她怕是病急乱投医,想试着将皇上的注意力从刘废后身上拉开,可是失败了,还被皇上知晓用意,陈皇后的处境怕是更加糟糕。 卿如许盘算了一下手里已知的线索,似乎陈皇后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她看着吟光问道:“宁婕妤从前在慧妃娘娘跟前领的什么差事?” “是二等宫女,也算是得力的,常在跟前伺候,不然,也不能被皇上看见。” 卿如许若有所思,说道:“宁婕妤情况如何?病的可重吗?” “婕妤昨晚回来之后,便抱着公主痛哭了一场,说自己没用,让公主跟着她在这皇宫之中受气,随后精神便萎靡下来,茶饭不想,面色很不好,奴婢担忧才去了太医院……” “我此时去晴华宫探望含元公主,冷神医就在那里,你便随我一同去,若是冷神医能腾出手来,说不定能随你去看看宁婕妤。” 吟光眼睛一亮:“真的?既是如此,奴婢先替婕妤谢过卿大姑娘。” 卿如许摇摇头表示不必,同情宁婕妤是一方面,但她还有其他考量。 晴华宫转眼就到,十四公主比卿如许先到了,见了她便过来拉她坐下:“从长寿宫出来?”她看了一眼吟光,见她穿的是宫里宫女的衣裳,又十分的旧,不禁疑惑道:“这是谁?你怎么领她到这来了?” 卿如许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嘴。 十四公主一听慧妃宫里的人欺负了吟光,对吟光便少了几分防备,对卿如许说:“你呀,就爱多管闲事。不过既然你把她领来了,就让冷神医去一趟也没什么。”她显然也知道宁婕妤昨晚惹怒皇上的事,朝里面看了一眼:“皇姐也听说了,有些烦闷。” 自从含元公主搬出了正阳宫,陈皇后就很少来看望含元公主,似乎对女儿的做法很不满,认为她在父皇面前,没有维护她这个做母亲的,竟是将含元公主的委屈都抛之脑后了! 虽然含元心中已经决定不再受陈皇后摆布,可到底是母女,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放下的。听说陈皇后做的那些事情,心中难免发堵。想到自己也是陈皇后利用的一颗棋子,便更觉得难过。 冷凌郁这会没什么事,便打算跟吟光往姝雨斋走一趟。 卿如许在她耳边说道:“宁婕妤从前是慧妃身边的宫女。” 冷凌郁微微点头,跟着吟光去了。 ……………… 这厢随月回到玉祥宫见了慧妃,委委屈屈的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奴婢也不知道哪里惹了卿大姑娘不快,她竟逮着奴婢一通教训,还指使吟光那贱丫头掌掴奴婢,分明就是在向娘娘示威!” 慧妃斜倚在美人榻上,目光看着茶盏中缓缓浮动的茶叶,听了随月的话,她半点气恼都没有,说:“既是你冲撞了卿大姑娘,她生气教训你也无可厚非,你却回来与我告什么状?” 随月惊讶抬头,见慧妃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甘心的说道:“奴婢……奴婢觉得,她是故意和娘娘做对……” “哼!”慧妃扬手将手里的茶水泼了随月一脸。“你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竟能代表本宫了!” “奴婢该死!奴婢治罪,娘娘恕罪……”随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哪了,但这并不妨碍她认错。 “滚下去!别在这里碍眼!” “是……奴婢告退!” 慧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女儿。 十一公主心中也十分不解,问:“母妃,为何您要让步?” “此时皇后娘娘深陷是非,各宫妃嫔都噤若寒蝉,不敢妄动,昨晚皇后娘娘又做错了事,皇上对她的忍耐怕是到了极限,这个时候,谁若是惹是生非,无疑会成为皇上的出气包啊!” 十一公主虽然认同慧妃说的话,但对卿如许的嚣张还是十分不忿。“那个卿如许,今日频繁出入宫中,简直将这大安宫当成她的家了!” 慧妃轻挥手中纨扇,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急什么,有朝一日,你的母妃变成母后,你想收拾谁,还会有人敢说个不字么!” 十一公主一听,眼角露出笑意,看向慧妃的肚子:“太医院的太医都说母妃肚子里定是个小皇子,那就定是没错的了。如果不能确定,他们岂敢胡言乱语!” 慧妃看向她,“母妃现今只有你一个,也只有你能不遗余力的帮助母妃。” 十一公主很喜欢这种被人看重的感觉,道:“无论如何,我与母妃同进退。” ……………… 陈容昨日被皇后撵出宫,浑浑噩噩回了家等孙茂真回来,谁知孙茂真让人给她带话,说皇上将他留在宣德殿外思过。 陈容这下彻底懵了,惊惶失措的等了一夜,第二日孙茂真要继续当差,她便坐不住了,吩咐人备了马车便回了娘家。 陈太夫人斜倚在罗汉床上,脸色如同积了半月的雨云又黑又沉,手里捏着的青瓷盏‘砰’的一声砸在陈容膝边,摔的四分五裂:“蠢!” 陈容又是委屈又是害怕,顾不得眉间唇角溅上的水渍,咚的一声磕在地上,:“母亲……” 陈太夫人皱眉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许久才终于开口:“你不该那个时候进宫去找你姐姐!” 陈容已经挨了不少人的训斥,早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可又忍不住担忧自己的儿子:“可是母亲,竟儿是您的亲外孙,您不能不管呀!” “管?你早怎么不管?”陈太夫人强忍着怒气:“从前你也是个听灵光的人,怎么孩子越大,你这心胸愈发小了?是非好歹都分不清!竟儿那般顽劣,陈家整日跟在他身后擦屁股,收拾烂摊子,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好好管管!每次他外祖父一说要罚,你便哭天抹泪舍不得,如今又怪得了谁?” 陈容扑在地上,被骂的无地自容。 “如今这逆子害了你姐姐,害了陈家,你还有脸来求?!”陈太夫人恨铁不成钢,话没说完,仿若太过激动,猛地咳了起来,一旁的婢女连忙递上帕子,轻拍后背给她顺气。 “母亲,您和父亲想想办法,只要能将竟儿救出来,我一定好生管教,再也不让她惹事了!” “唉!”陈太夫人气的要死,昨夜没怎么睡,今日精神越发不好:“总之,你夫家是个明白人,你只需听他的话便可,万万不要再自作主张!” “那……竟儿他……” “皇上已经下旨让皇城司彻查,明摆着不会轻易揭过,且看皇城司能拿出什么章程吧,现如今,谁也不能动,你姐姐,陈家,还有你!都不能动!” 陈容一听,顿时歪倒在地,这就是让竟儿眼睁睁挺着,听天由命了? 第174章 意外邂逅(上) ps:昨天章节上传错误,已修改,请刷新。 “玉奴?”那婆子眉头一挑,说道:“奥哟,这位玉奴姑娘还真是好人缘,才来了没几日,整天有人上门来找。”她上下打量着云簮,却不说在,也不说不在。 云簮了然,从荷包中拿出一块碎银子塞到婆子手中:“嬷嬷拿去吃酒吧。” 婆子接了银子揣进袖中,眉开眼笑:“玉奴是在这里没错,只是你们来的不巧,半盏茶之前,她被客人叫走了,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八成得等些时候,你看你们是下次再来,还是进去等她?” 云簮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陈容,她站在那紧紧捏着袖子,显得十分焦虑紧张,想必不会轻易放弃,云簮也不想再来一次,便说,“劳烦嬷嬷,我们进去等等吧。” 那婆子见陈容带着兜帽看不清脸,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可她受了云簮的银子,到底不好多说,便由着她们进去了。并指点道:“就在前面南头第五间。” 云簮回头朝她点了点头,便疾步跟在很容后头找到南头第五间,推了推门,竟也没锁。 玉奴的房间摆设不多,想必是外面那婆子口中“刚来没几日”的关系,但其他的帘幔桌椅都布置的十分雅致。花窗上糊着当下京城最流行的薄透菱纱,灯光透过花窗,在窗下的几案上投射出朦胧浅淡的花影。 陈容见这房间中还算整齐,小心找了地方落座,等着玉奴回来,她想,既然有人要她来找玉奴,总不会让她空等一场,玉奴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时间越来越晚,可外面的舞乐之声还没有停下,陈容渐渐等不住了,她站起身在房间中来回踱步,“云簮,你去问问那婆子,玉奴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云簮答应一声出了房间,片刻回转,道:“那婆子说,玉奴上午就出门了,回来的时辰不定,一般要客人尽兴,散了席就会回来,但也有的时候会通宵作乐,天明才会回转。” 陈容闻言愈发焦虑,眼看时辰已近午夜,她终是等不下去,“我们先回去。” 云簮如释重负,同陈容出了外教坊。 暗处藏身的白敬泽看见他们出来,悄声说:“找到玉奴了没有?” 梁辰答道:“没找到,她今日上午出门,据说是有贵人相邀,一直到现在也没回来。但实际上玉奴并未出现在任何一家王公贵族的宅院之中,出了外教坊的门之后,就消失无踪了。” “果然这个玉奴有点问题啊……”白敬泽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她去哪了呢?” 梁辰也想不通,“总之,先把公子的吩咐办好。” “嗯……倒也省的咱们去说服玉奴了,把她失踪的事赖在陈容身上正好,救子不成,杀人泄愤?这个罪状怎么样?” “若是玉奴明日回来了怎么办?” 白敬泽“啧”了一声,“你叫人看着点,若是见了玉奴,就先拦着她,先把陈容弄进皇城司,一两日,该交代的必然会交代,到时候‘误会’澄清,再将她放了也可。” 梁辰点点头:“那就这么办。” 陈容回到府中,才觉得后怕,心下惊惶不已,好在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若是有人知道她一个内宅夫人深夜去了那种地方,还不知要起什么风波。 然而她高兴的太早了。 第二日天刚刚蒙蒙亮,皇城司的人就敲开了陈家的大门。 陈容还以为有儿子的消息了,连忙到前院去见来人。皇城司的人环顾左右,示意陈容将闲杂人等遣走,等其他人退下,陈容便要出声询问,结果她还没开口,对方就说:“夫人昨日可曾去过外教坊?” 陈容的血液瞬间倒流,脸上青青白白变幻不定:“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夫人昨晚道外教坊找玉奴,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夫人还是说实话的好。” 陈容怒道:“就算我去了又怎么样,你们皇城司连这个也管?” “玉奴就是你家少爷当日调戏的那个姑娘,如今她失踪了,我们怀疑夫人为就孙竟杀人灭口,助长恶行!” “什么?”陈容惊了一下:“玉奴失踪了?” 皇城司的人脸色沉了下来:“夫人何必佯装不知。” “我是去了外教坊,可并没有见到玉奴,守门的婆子说她上午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那么夫人是否可以解释,您为什么回去找玉奴?” “我……”陈容皱眉,她总不能说是有人让她去的,到时候更加解释不清了。她反应倒也快,说:“我是想解救我儿,听说那日玉奴受了我儿欺负,想要去找她求得原谅,希望她能出面为我儿说几句好话。” 皇城司的人皱眉想了想,说:“这只是夫人的一面之词,还是跟我们去皇城司走一趟吧,正好也可以见见贵府的少爷。” 陈容刚要发怒,听见他说的后半句话便沉默下来,犹豫片刻说道:“好,我跟你们去。” ……………… 祁王府,祈绫雪看着眼前几幅极其细致喜庆的花样,一句话也不说,脸色铁青。敏风忍不住说道:“这个卿大姑娘也太不避讳了,这般作为分明就是在羞辱郡主!” 祈绫雪仍旧没动,垂着嘴角,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那幅并蒂莲花目光越发阴冷。 “郡主,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您真的要嫁给荣国公?”其实就算不能嫁给心上之人,嫁给一户正常的人家也不是不行,可林奕……敏风还是有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祈绫雪听了这话缓缓抬起头,说:“从现在开始,不许再露出埋怨不喜的神色,既然我选择了要当这个荣国公夫人,就必须在最快的时间之内,扭转劣势,谢氏不是要拿捏我吗?那我就让她好好尝一尝我的手段!让她后悔当初做出这个决定!” 敏风抬眼看了看祈绫雪的目光,小心的轻声开口问:“郡主要怎么做?” “去打听荣国公府的人,从上到下,谁是谁的人,都有什么过往,交好的,有过节的,都一一打探清楚。只有了掌控荣国公府,才能借以翻身。” “郡主……谢氏如此羞辱您,您往后嫁过去,也不会太平,该做好准备才是?” “那是当然……”祈绫雪咬着牙,想起谢氏让人来给她验身,她就觉得浑身寒毛直竖!“还有卿如许,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卿大姑娘去年还在病中,后来冷神医来到京城,她的病便被治好了,这位冷神医似乎与江都尉十分熟识。同时,卿府的大夫人小宋氏被入府贼人行刺身亡,卿家二姑娘卿如初自愿去了春神庵为母亲诵经祈福。” “此事蹊跷。” 敏风疑惑。 祈绫雪说道:“深宅大院,里里外外多少仆从把守,哪那么容易进贼人,何况是府里的大夫人被刺死。还有二姑娘,说什么到庵里为母亲诵经超度,都是鬼话。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也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府里会让她平白在庵里耽误三年么?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敏风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出不对来了,“从前咱们没留意,这么一查,还真的有不少事。” “是我小瞧了卿如许。”祈绫雪沉眉细思,“还以为她不过是个内宅闺阁的娇娇女,被宠的什么都不懂,不然,我也不会在她手里栽的这么狠。”她抬头:“你说卿如初在春神庵?” “是,离大普渡寺不远。” “卿如许常去看她么?” “这个……好像并没有。只是隔一段时间会让府中仆从前去给卿二姑娘送些东西。” “这就奇了,不是说卿如许从小在小宋氏身边长大,情同亲生母女,与卿如初也形影不离么?怎么小宋氏死了,卿如初去了庵中过清苦日子,卿如许也不常去探望?” “郡主的意思是,她们之间,生出了龃龉?” 祈绫雪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到底有没有,去看看就知道了。” 荣国公府的将婚期定在了一个月之后,按照习俗,祈绫雪要先到大普渡寺祈福,借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去一趟春神庵。 这个时节,大普渡寺的风景极美,草长莺飞,春桃盛开。因是婚事,与平日进香不同,需得到各殿烧香祈求依次跪拜。 大普渡寺占地广阔,前殿、主殿、后殿各在山上不同的地方,一圈下来,祈绫雪身边的奴婢婆子们都累的抬不起脚来了。 敏风道:“你们走不动了,便不要跟上来了,免得耽误了郡主上香的时辰,在这里等着便是。” 众人巴不得在这里歇脚,连连答应。 祈绫雪便同敏儿二人手中捏着香,沿着台阶而上,一路爬上去。 走了一段拐了个弯,回头看去,已经无法看见下面的人,恶人对视一眼,将香仍在地上踩灭,顺着另一条小路下山去了。 春神庵就在大普渡寺山脚下不远,她们来回一趟花不了多少时间,敏风早就事先打探好路,二人只扮作普通香客,直奔春神庵。 第175章 玉奴(中) 舅母林氏来给卿如许送了消息,说卿如初的亲事有眉目了。原本这事不该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操心,奈何大房这边没有当家主妇,卿如初这件事又隐情颇多,需得谨慎对待。 卿如许很快收拾好便往宋家去,一路上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到了宋家,早有婆子等在门口,一行人进了垂花门,还没走到正厅,便听见宋楹的声音传来,卿如许惊讶道:“表妹回来了?” 婆子笑答道:“姑奶奶有了身孕,不敢轻易挪动,已是许久不曾回来,如今三月有余,胎象坐稳了,便早早传了话要回来看看,正好今儿个表姑娘要来,姑奶奶听说了便就赶着今日回来了。” 卿如许闻言十分高兴,快步进了花厅,便看见宋楹和林氏正挨在一起说话,见了她进来,宋楹喜笑颜开起身迎她:“表姐!” 林氏看着她们姐妹,眼中笑意满满:“许儿快过来,你瞧瞧你表妹,如今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这么不稳当!” 卿如许打趣宋楹道:“表妹红光满面,想必在夫家过的是极好的。” 宋楹罕见露出羞赧之色:“他整日大惊小怪,弄的满府不得安生,好似我是王母娘娘桌上的蟠桃,掉在地上便要消失了似的!” 林氏听了,对自己的女婿越发满意,笑的见眉不见眼。 三人说了些家常,林氏便提起给卿如初相看的那桩亲事,说道:“鸿胪寺少卿府上,次子黄敏行,你听说过没有?” 卿如许想了想,“有点印象,黄家家风如何?” “你跟我说过,二丫头那不安分的性子,就该找个老实人家过老实日子,让她少翻风浪,我多方打听。黄家官居五品,是不求显贵的人家,咱们与他家结亲面上倒也好看,不至于让人说出不是来。这黄家次子,为人憨厚,性子随和。他志向不大,本本分分,为人处事又不是那耳根子软到没原则的,同二丫头结亲最合适不过,这样合适的人,这样的人家,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就怕二丫头心大,不肯应。” “由不得她不应,若黄家真如舅母所言,那真是极为合适的,父亲也不会有什么说的。” “我也是这么想,二丫头总不会一直在春神庵呆着,外人见了难免侧目疑心。” 宋楹在一旁道:“那黄敏行,也不知道能不能降服二表姐,可别被二表姐给坑了才好。” 林氏道:“这个倒不怕,黄敏行虽是憨厚性子,黄家夫人却是个厉害的,不怕压不住。” 卿如许道:“若是能行,此事还要尽快落实才好,我回去就跟祖母和父亲商量,若是没什么疑虑,便就定下的好。” 林氏见她的模样,便问:“我瞧着你心神不宁的,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只是这几日心中总是有点不安,好像有什么事会发生似的。” 卿如许又在宋家稍坐片刻,便打算回府。 出了门却又改了主意,让车夫改道去了黄家。 黄家宅子不算大,中规中矩的门面,果然如舅母所说是个不张扬不显贵的人家,她想了片刻,说:“宝儿,你想办法打听打听,黄家二公子现在何处,咱们去看一眼。” 宝儿是个闲不住的,一听有差事,立即兴奋去办。 她动作很快,一炷香的时间就把黄家的地形摸了个一清二楚,还顺便去了黄敏行的住处逛了一圈,并问明了今日的行踪。 “走吧。” 主仆一行很快到了黄敏行与同窗好友所在的茶楼,卿如许在马车上换了男装,在茶楼寻了个角落,便看见三个年纪相仿的年轻公子在一起谈笑说话,片刻,卿如许通过对方言及的“黄兄”判断出哪一个是黄敏行。 黄敏行是在京城长大的,对京城各处都十分熟悉,他又是个憨厚热情的性子,今日友人初到京城,他便做东为友人讲解京城哪处景致好,有什么样的轶闻趣事,三人谈兴颇佳。 卿如许在角落里偷偷瞄着他们说话。 黄敏行相貌端正清秀,一件靛青色长衫,质地不错样式却普通,腰间挂着荷包香囊和一块白玉佩,腰间丝绦的结也打的不怎么整齐,鞋子倒十分干净,只是看上去已是半旧了。的确是舅母所说的不怎么讲究的性格,但他说话间十分认真,看得出来是真心与朋友相交,是个憨厚耿直的品性。 卿如许松了口气,看来问题没出在他身上,可到底是哪里遗漏了,让她觉得心中不安呢? ……………… 这厢祈绫雪同敏风顺着台阶一路往下,已经到了春神庵门前,大门敞开着,但庵内没什么人声,相比大普渡寺显得有些寂寥,只偶尔听见周围树林中几声小鸟的啼鸣。 门前的青石台阶的缝隙中长满了碧绿湿润的青苔,二人踏上台阶进入庵内。前殿有个扫地的女尼见她们进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沉默施了一礼。 祈绫雪也没有直接发问,走进殿中。 前殿供奉的是弯眉笑眼的弥勒佛,穿过前殿,主殿供奉的是如来,文殊和普贤二位菩萨,祈绫雪照例一一拜过,随即起身往殿外走去,春神庵并不太大,祈绫雪来之前已经叫人打听过,轻易便找着了卿如初独住的小院。 如今卿如初在庵中实属上宾,用药方换来的不仅仅是庵中尼姑对她的避讳,也让她自由了不少,只要不出春神庵,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去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祈绫雪走到门前,便有眼尖的女尼上来询问:“这位施主,可是有事?” 敏风很激灵,早就打听过庵中女尼们的做派,从荷包中拿出一只一两一定的小元宝塞到她手里,说:“我们姑娘与这院里住的人是旧友,今次前来探望,匆忙见未打招呼,还请小师父行个方便。” 小女尼收下银锭,放了她们进去,反正只要卿如初不出春神庵就行了。 卿如初正在院子里的杏花树下懒懒的躺着晒太阳,她听见动静,偏头去看,却看见两个陌生的面孔。 卿如初微微皱眉,从躺椅上站起来,不悦道:“你们是谁?怎么随便进来这里?” 祈绫雪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一遍卿如初,说道:“卿二姑娘国色天香,就甘于在此处消磨年华么?” 卿如初的目光陡然变得警惕:“你是谁?” 祈绫雪见卿如初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顿时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卿如初绝对是被关在这里的!她试探道:“曾听卿大姑娘言及此处,所以我今日路过,便来探望,是我唐突了,卿二姑娘可别介意。” 卿如初听祈绫雪提起卿如许眉毛不自觉便立了起来。“卿如许?” 祈绫雪见她直呼卿如许其名,便是暗笑,果真是她们翻脸了呢!于是再次试探说道:“卿二姑娘不必紧张,我与她可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卿如初疑惑,但面色显然有所缓和。“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卿大姑娘为人凌厉不饶人,我在她手里可是吃了不少亏。听说卿二姑娘同样受她钳制,今日路过春神庵,便忍不住进来与你一叙,互诉衷肠。” “你……到底是谁?” 祈绫雪此时不再避讳,明言道:“我是祁王府郡主,你可曾听说过么?” “祈郡主?”卿如初从前在京中贵女中混的风生水起,自然知道祈郡主是谁。“你……”她诧异之中又有些不解,“你是祈郡主,却也被卿如许欺负了?” “你那个姐姐,着实心机深沉,我与她无冤无仇,只因我与她的未婚夫有些矫情,便几番算计于我。” “未婚夫……她与江凛定亲了?” “怎么,你还不知道?”祈绫雪露出讽刺的笑容:“她在外面春风得意,嫁得如意郎君,而你,堂堂卿大人的嫡出女儿,却在这小小的尼庵之中不能见人……” 卿如初的脸色沉了下来。 祈绫雪又说:“听说你的亲生妹妹,如今与她关系甚好,就像你们当初一样。” “呸!”卿如初狠狠啐了一口:“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祈绫雪被她粗鲁的行为弄的一怔,与敏风对视一眼,心中对卿如初简直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这还是当初那个人人称赞交好的贵女吗? “卿二姑娘怕是不知道,卿如许已经将你的亲事托付给你们的舅母林氏,想必不日就能定下亲事。” “你说的是真的?她们要给我定亲了?”卿如初先是一喜,随即心中便是一寒。“是卿如许张罗的?她为什么张罗我的亲事,即便没有母亲,还有父亲和祖母……” 祈绫雪自然不会与她说别的原因,只说:“兴许,是想将你的亲事捏在手里吧,如今卿家上上下下都对卿大姑娘马首是瞻,卿大人和卿老夫人对她从小宠溺,轻易不会违背她的心意,想必,你们之间的过节一定不小?” 卿如初脸色发青,“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连我的亲事也要受卿如许的摆弄,我原以为……原以为……” “原以为老老实实在这里呆上一段时日,等你父亲为你安排一门好亲,你便可安心嫁人了?呵……本郡主真是怜惜你……” 祈绫雪嘲讽的笑狠狠扎进卿如初心里,她沉眸看着她:“那么,郡主今日来,总不会是为了说几句风凉话的,说罢,你到底有何贵干?” 第176章 玉奴(下) “未婚夫……她与江凛定亲了?” “怎么,你还不知道?”祈绫雪露出讽刺的笑容:“她在外面春风得意,嫁得如意郎君,而你,堂堂卿大人的嫡出女儿,却在这小小的尼庵之中不能见人……” 卿如初的脸色沉了下来。 祈绫雪又说:“听说你的亲生妹妹,如今与她关系甚好,就像你们当初一样。” “呸!”卿如初狠狠啐了一口:“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祈绫雪被她粗鲁的行为弄的一怔,与敏风对视一眼,心中对卿如初简直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这还是当初那个人人称赞交好的贵女吗? “卿二姑娘怕是不知道,卿如许已经将你的亲事托付给你们的舅母林氏,想必不日就能定下亲事。” “你说的是真的?她们要给我定亲了?”卿如初先是一喜,随即心中便是一寒。“是卿如许张罗的?她为什么张罗我的亲事,即便没有母亲,还有父亲和祖母……” 祈绫雪自然不会与她说别的原因,只说:“兴许,是想将你的亲事捏在手里吧,如今卿家上上下下都对卿大姑娘马首是瞻,卿大人和卿老夫人对她从小宠溺,轻易不会违背她的心意,想必,你们之间的过节一定不小?” 卿如初脸色发青,“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连我的亲事也要受卿如许的摆弄,我原以为……原以为……” “原以为老老实实在这里呆上一段时日,等你父亲为你安排一门好亲,你便可安心嫁人了?呵……本郡主真是怜惜你……” 祈绫雪嘲讽的笑狠狠扎进卿如初心里,她沉眸看着她:“那么,郡主今日来,总不会是为了说几句风凉话的,说罢,你到底有何贵干?” 春神庵的午后,微风和缓,只是院子里的人眼神来往间似乎有电闪雷鸣。 祈绫雪今日特意梳了贵气十足的惊鸿髻,雀翎金簪步摇簪在左鬓,流苏长长垂至肩头,让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夺目的光彩。“你应该知道,我自来亲事坎坷,又无长辈亲友为我张罗操办。” 卿如初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个:“什么意思。” 祈绫雪徐徐走进卿如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的长姐,为我解决了这个难题。” 卿如初一皱眉:“她为你促成了亲事?” “新承爵的荣国公,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荣国公?”卿如初双目陡然睁的老大:“林奕?他……他不是……” “他是个荒唐的败家纨绔,还是个断袖。”祈绫雪接着卿如初的话说,言语间淡然的很,没有半点排斥的模样。 卿如初怔了好一会,问:“你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居然还这般漫不经心?” “卿二姑娘觉得嫁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卿如初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回答:“当然是所嫁之人。” 祈绫雪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对于那种受万千宠爱,有娘家做靠山的人,自然会想找一个如意郎君,郎情妾意的过一生。夫君品性如何,家世如何,是不是真心喜欢自己,成亲之后会不会三天两头纳妾,这些才是最重要的。可惜,我不行。我孤身一人,并无家人心疼为我筹谋,将来到了夫家,也没有强大的娘家作为靠山帮衬我。所以,我心中所求的,并不是一个多么好的夫君,只是一个可以攥到我手心里的人家,听我号令,为我所用。” 卿如初吃惊的看着祈绫雪:“你……你这话,真是……” 祈绫雪轻笑一声:“老荣国公自来不着调,府上的事他从不操心,太夫人谢氏大病初愈收拾了小妾之后虽然变得心狠了不少,却依旧不怎么精明。林奕就更不用说了,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这样的人家,只要我稍动细思,便可捏在手里为自己所用,到时候坐稳了当家主母的位置,想找谁寻仇也不在话下,何乐而不为呢?相比于这个,嫁给林奕算什么。再说,京中贵女几乎都是为家族联姻,真正与情投意合修成正果的又有几个?” 这世上两全其美的事情太少了,我实在不敢奢望更多……而且世家大族大多规矩繁多,人心复杂,又有几家能荣国府府这般清静好摆弄呢? 卿如初惊异的眉头渐渐落下来,竟然觉得祈绫雪说的话很有道理,只不过,嫁给林奕这样的人还有有些丢脸吧?“可那林奕怯弱无能,并非良配,你真的甘心嫁给这样的人,跟他过一辈子?郡主不怕被人笑话吗?” “笑话?”欺凌徐不屑道:“怕被笑话的都是弱者,那毕竟是荣国公府,荣国公夫人的头衔可比我这郡主的身份有用的多,等我掌控了府中上下,想做的事情便可一一实现。当然,我头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的长姐!” 卿如初的内心被这些话猛烈冲击了一个来回,“你果真要对付她?” “那是自然。” 卿如初想了想:“那你为何要特意来此与我说这个?” 祈绫雪又向前一步,离卿如初更近了,“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想让卿如许吃点苦头。” “你有主意了?”卿如初对祈绫雪所言是乐见了,立即来了兴趣:“你是不是需要我的帮忙?” 祈绫雪点点头:“卿二姑娘果然聪明。”她团起笑容,轻轻开口说道:“我要让卿二姑娘将卿如许引到此处,同时,我会将林奕诱道此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卿如初目光陡然一变,眼中隐隐流露出的兴奋之色:“你的意思是……” “哼,卿如许不是很得意吗?那么我就让她成为林奕的妾室,到时候被我这个当家主母踩在脚下,那一定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怎么样,卿二姑娘可愿与我合作?” 卿如初对祈绫雪提出的计划很心动,但她也不是傻子,将事情前后想了一遍,觉得可行,才沉吟着说:“就按你说的办。” 二人达成共识,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祈绫雪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卿二姑娘今日多留心些,免得卿如许将你随随便便嫁了,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卿如初闻言,方才的喜悦顿时一扫而空,对啊……她自己的亲事该怎么办?自己的亲事落在卿如许手里,能好的了才怪! 祈绫雪见状也不再多说,深深看了卿如初一眼便说:“卿二姑娘能传信出去吧?” 卿如初道:“能,若我约了卿如许上山来,便让人知会与你。” ……………… 从春神庵出来,敏风不解的看着祈绫雪:“郡主,卿大姑娘可没那么好骗。” 祈绫雪漫不经心的看她一眼:“你真以为我是要骗卿如许?”她摇摇头:“我要骗的,本来就是卿如初而已!” 敏风怔怔的看着她:“奴婢还是不明白。” 祈绫雪说道:“我先是与她说明自己为什么愿意嫁进荣国公府,减少她对荣国公府和林奕的排斥,又提起她的亲事可能被卿如许随随便便定下,再让她答应在春神庵设计林奕,这就为我的计划做好了铺垫。” 敏风愣了一会,突然瞪大眼睛:“郡主其实是想让卿如初夺你的亲事?” “没错……”祈绫雪笑道:“既然荣国公府的亲事这么‘好’,她为了摆脱卿如许的钳制,也许会动心。那么,将计就计,自己与林奕发生点什么,再说服卿家的人替她周旋这件事,她就能代替我成为荣国公夫人了。而实际上,我与林家的亲事是皇上和太后首肯的,她最多不过是个妾室罢了。以后被我攥在手心里,成为对付卿如许的刀,不是很好么?” 敏风的这才彻底明白了:“奴婢会安排好的。” ……………… 仙居殿中,刘昭奕跟前站着一名宫女,这宫女身形窈窕,腰肢纤细,即便穿着与别人一样的制式宫女服也有一番别样的风情。 刘昭奕看着她:“你还是出宫的好,免得留在这里被人发现,若是让人知道你是刘家‘余孽’,怕是要遭。” 那宫女抬起头,竟是消失在外教坊的玉奴,她弯起唇角,“我好歹是你的妹妹,又处处为你筹谋,你何须对我如此冷淡。” 刘昭奕语气生硬:“你虽是刘家人,也叫我一声姐姐,但你我之间并无什么姐妹感情,又何必惺惺作态,凭的惹人厌烦。既然是合作,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无所谓谈什么姐妹之情。” 刘昭奕似乎十分反感玉奴,平日与老宫女提起的时候也只称呼为“她”。 玉奴笑道:“我从小与父亲在南疆长大,的确与姐姐没什么感情,但到底血脉相连,姐姐不要这般绝情才好。”她从袖中拿出一只青花玉佩,递给刘昭奕:“我在碧霄宫的废墟找了几日才找到,那天还被十四公主撞见,实在不易,姐姐可要收好了。” 刘昭奕接过青花玉佩,说到:“我知道了。” 玉奴说道:“那我便寻机会出宫去了,这几日有人借了我的名头做坏事,我总该找回才是。” 第177章 拒亲(上) 春神庵的午后,微风和缓,只是院子里的人眼神来往间似乎有电闪雷鸣。 祈绫雪今日特意梳了贵气十足的惊鸿髻,雀翎金簪步摇簪在左鬓,流苏长长垂至肩头,这样的打扮,使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夺目的光彩,摄人心魂。“你应该知道,我自来亲事坎坷,又无长辈亲友为我张罗操办。” 卿如初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个,狐疑问:“什么意思。” 祈绫雪徐徐走进卿如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的长姐,为我解决了这个难题。” 卿如初一皱眉:“她为你促成了亲事?” “新承爵的荣国公,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荣国公?”卿如初双目陡然睁的老大:“林奕?他……他不是……” “他是个荒唐的败家纨绔,还是个断袖。”祈绫雪接着卿如初的话说,言语间淡然的很,没有半点排斥的模样。 卿如初怔了好一会,问:“你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居然还这般漫不经心?” “卿二姑娘觉得嫁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卿如初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回答:“当然是所嫁之人。” 祈绫雪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对于那种受万千宠爱,有娘家做靠山的人,自然会想找一个如意郎君,郎情妾意的过一生。夫君品性如何,家世如何,是不是真心喜欢自己,成亲之后会不会三天两头纳妾,这些才是最重要的。可惜,我不行。我孤身一人,并无家人心疼为我筹谋,将来到了夫家,也没有强大的娘家作为靠山帮衬我。所以,我心中所求的,并不是一个多么好的夫君,只是一个可以攥到我手心里的人家,听我号令,为我所用。” 卿如初吃惊的看着祈绫雪:“你……你这话,真是……”她从小手小宋氏教导熏陶,脑筋灵活的很,饶是如此,她也从未将自己的亲事深想到这种地步,只想着自己的将来要嫁的人该是多么优秀超人一等,可此时听祈绫雪一说,她竟有了点开悟之感。 同时,她也想到自己没了母亲护持,父亲祖母一心偏向卿如许,还将自己的亲事交给她张罗…… 祈绫雪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轻笑一声:“卿如许自以为荣国公府是个狼窝,她为了报复我,暗中促成了我与林奕的亲事,殊不知,我却并不怎么排斥这亲事呢!” “可林家乌烟瘴气如此不堪……” 祈绫雪不以为然:“老荣国公虽然不着调,但府上的事他从不操心,太夫人谢氏大病初愈收拾了小妾之后虽然变得心狠了不少,却依旧不怎么精明。林奕就更不用说了,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你以为这是乌烟瘴气,可实际上这样的人家,只要稍动细思,便可捏在手里为自己所用,到时候坐稳了当家主母的位置,想找谁寻仇也不在话下,何乐而不为呢?相比于这个,嫁给林奕算什么。再说,京中贵女几乎都是为家族联姻,真正与情投意合修成正果的又有几个?这世上两全其美的事情太少了,我实在不敢奢望更多……而且世家大族大多规矩繁多,人心复杂,又有几家能荣国府府这般清静好摆弄呢?” 卿如初惊异的眉头渐渐落下来,竟然觉得祈绫雪说的话很有道理,只不过,嫁给林奕这样的人还有有些丢脸吧?“可那林奕怯弱无能,并非良配,你真的甘心嫁给这样的人,跟他过一辈子?郡主不怕被人笑话吗?” “笑话?”欺凌徐不屑道:“怕被笑话的都是弱者,那毕竟是荣国公府,荣国公夫人的头衔可比我这郡主的身份有用的多。而林奕那个草包,看着张牙舞爪,实际上最好摆弄,想让他乖乖听话,办法有的事。”祈绫雪露出胜券在握的神色:“等我掌控了府中上下,想做的事情便可一一实现。当然,我头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的长姐!” 卿如初的内心被这些话猛烈冲击了一个来回,“你果真要对付她?” “那是自然。” 卿如初想了想:“那你为何要特意来此与我说这个?” 祈绫雪又向前一步,离卿如初更近了,“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想让卿如许吃点苦头。” “你有主意了?”卿如初对祈绫雪所言是乐见了,立即来了兴趣:“你是不是需要我的帮忙?” 祈绫雪点点头:“卿二姑娘果然聪明。”她团起笑容,轻轻开口说道:“我要让卿二姑娘将卿如许引到此处,同时,我会将林奕诱到此处……” 卿如初目光陡然一变,眼中隐隐流露出的兴奋之色:“你的意思是……” “哼,卿如许不是很得意吗?那么我就让她成为林奕的妾室,到时候被我这个当家主母踩在脚下揉在手中,一定是一件十足惬意的事。怎么样,卿二姑娘可愿与我合作?” 卿如初对祈绫雪提出的计划很心动,但她也不是傻子,将事情前后想了一遍,觉得可行,才沉吟着说:“帮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祈绫雪闻言并不意外,缓声道:“好处自然少不了二姑娘的,不如……等事成之后,我帮你回到卿家,如何?” “你能办到?” “自然……我说到做到。” 卿如初凝眸看着她,“就按你说的办。” 二人达成共识,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祈绫雪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卿二姑娘近日多留心些,免得卿如许将你随随便便嫁了,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卿如初闻言,方才的喜悦顿时一扫而空……她自己的亲事该怎么办?自己的亲事落在卿如许手里,能好的了才怪! 祈绫雪见状也不再多说,深深看了卿如初一眼便说:“卿二姑娘能传信出去吧?” 卿如初道:“能,若我约了卿如许上山来,便让人知会与你。” ……………… 从春神庵出来,敏风不解的看着祈绫雪:“郡主,卿大姑娘可没那么好骗。” 祈绫雪漫不经心的看她一眼:“你真以为我是要骗卿如许?”她摇摇头:“我要骗的,本来就是卿如初而已!” “啊?”敏风怔怔的看着她:“奴婢不是很明白。” 祈绫雪回头看了一眼春神庵朱漆暗淡的大门,说道:“我与她说明自己为什么愿意嫁进荣国公府,是为了减少她对荣国公府和林奕的排斥,让她看到荣国公府的种种好处。等她认同了我的说法,再提起她的亲事可能被卿如许随随便便定下,这样一来,她便不知不觉会想到,如果是自己嫁到荣国公府会怎么样。” 敏风愣了一会,突然瞪大眼睛:“郡主其实是想让卿如初夺你的亲事?” “没错……”祈绫雪笑道:“既然荣国公府的亲事这么‘好’,她为了摆脱卿如许的钳制,也许会动心。让卿如许成为林奕的妾室虽然痛快,可报仇并不急于一时,到底不如让自己翻身来的重要。如果她能想到这一点,那么她就会将计就计,自己与林奕发生点什么,再说服卿家的人替她周旋这件事,她就能代替我成为荣国公夫人了。” “所以郡主与她约好在春神庵设计林奕和卿如许,就是为了给她和林奕制造机会?” “就是如此,如果她能成事,我就不用这般被动,嫁给林奕。但实际上,我也没报太大希望,因为我与林家的亲事是皇上和太后首肯的,这件事九成无望,所以我最初的目的就是拉着卿如初做林奕的妾室而已。一个与卿如许有仇的妾室,以后被我攥在手心里,成为对付卿如许的刀,不是很好么?” “可是卿二姑娘没能做成荣国公夫人,自己反倒成了妾室,想必会对郡主有敌意。” 祈绫雪好笑道:“她想要抢我的亲事没抢成,难道还会来记恨我这个苦主?我才是被她算计的那个人不是么……” 敏风的这才彻底明白了:“是!奴婢会安排好的。” ……………… 仙居殿中,刘昭奕跟前站着一名宫女,这宫女身形窈窕,腰肢纤细,即便穿着与别人一样的制式宫女服也有一番别样的风情。 刘昭奕看着她:“你还是出宫的好,免得留在这里被人发现,若是让人知道你是刘家‘余孽’,怕是要遭。” 那宫女抬起头,竟是消失在外教坊的玉奴,她弯起唇角,“我好歹是你的妹妹,又处处为你筹谋,你何须对我如此冷淡。” 刘昭奕语气生硬:“你虽是刘家人,也叫我一声姐姐,但你我之间并无什么姐妹感情,又何必惺惺作态,凭的惹人厌烦。既然是合作,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无所谓谈什么姐妹之情。” 刘昭奕似乎十分反感玉奴,平日与老宫女提起的时候也只称呼为“她”。 玉奴笑道:“我从小在南疆长大,的确与姐姐没什么感情,但到底血脉相连,姐姐不要这般绝情才好。”她从袖中拿出一只青花玉佩,递给刘昭奕:“我在碧霄宫的废墟找了许久才找到,还被十四公主撞见,实在不易,姐姐可要收好了。” 第178章 拒亲(下) 一间牢房里,陈容颓废的坐在草席上。不过两日时间,她就已经习惯了这的“原住民”,老鼠一家。此时几只灰扑扑的老鼠在牢房的铁栏周围钻来钻去,吸着鼻子到处嗅,看上去比她还要精神百倍! 陈容的精神几乎就要崩溃了,因为她的儿子孙竟就关在她隔壁,似乎在忍受着非人的折磨,惨叫声一次高过一次,日夜不停。 陈容揉了揉脸,还是忍不住扑到铁栏处疯狂的大叫! “让我看看儿子!求求你们不要这么对他!让我出去,让我看他一眼!” 没人回答。 皇城司的人仿佛根本顾不上她,没日没夜的审问孙竟,时而传来长鞭抽打皮肉的啪啪声! “你们不能这样,他好歹是朝廷命官之子!你们不能这么对他!” 忽然,陈容听见脚步声从另一侧传来,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起来,像是要跳出来一般。她抬头看向来人的方向,忐忑不安。转眼,一个人影走到了她的牢房跟前,说:“孙夫人,我们已经查实了玉奴失踪的原由,与您并无牵连,您可以走了。” “什么?”陈容一怔:“你们根本就没有审问我,没有问我任何问题。” “玉奴已经找到了。” 陈容皱眉,怒道:“你们皇城司就是这么办差的!说抓人就抓人?你们说没事就可以万事揭过了吗?!我被抓到皇城司大牢,脸都丢尽了,今后如何在京中立足?” 外面的狱卒皱了皱眉,不知如何回答,这时,江凛的声音传来:“孙夫人应该谢我们帮你洗清了嫌疑才是,否则,怕是没人愿意再与孙家往来。” 陈容想要反驳,可她又听见了儿子的声音,便怒道:“我劝你们最好放了我儿!否则……” “慢。”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凛打断:“孙竟定罪是板上钉钉的事,孙夫人就不要再抱着侥幸了,免得到时候受不了打击。” “什么板上钉钉,你们不要胡说八道。” 江凛淡然道:“孙竟如今查明却人证物证俱在的罪名有五十六条之多,明日我便要呈上御前,等皇上定夺。” “五……五十六条?”陈容懵了,脑子嗡的一声,五十六条……按照她的记忆,孙竟从小到大惹得是非何止这些,八成江凛是挑了其中最重的部分上呈御前。“不……不可以,不可以上呈御前……” “孙夫人爱子心切,我可以理解,不过这孙竟是这京城一霸,若是不处置,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他祸害。夫人还是暂且恢复,等明日皇上的定夺吧。” “不,我不走!你让我看看竟儿!”陈容执着的看着江凛。 江凛同情似的叹息一声,挥挥手让一旁的狱卒退下,走进铁栏,对惊惶不定的陈容低声说道:“实不相瞒,日前有人查出,前些日子碧霄宫走水的事与孙竟有关……” “一派胡言!”陈容猛然瞪大了眼睛:“我儿从小到大进宫的次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怎么可能有机会与宫里的人勾结做这种事情!” “与宫里的人勾结?”江凛眉毛微挑:“我可未曾说孙竟是与宫里的人勾结,孙夫人难道也觉得始作俑者不是宫中之人,而是宫外的人?” “我……我只是猜测。” 江凛眯起眼睛:“是吗?” 陈容的目光躲闪起来,“反正,不管是宫里的人动手,还是宫外的人,都与我儿无关!” “那与谁有关?!”江凛咄咄逼人,“据查,与碧霄宫勾结之人与陈家有关,不是孙竟,又是谁呢?” “胡说!”陈容恶声恶语掩饰心中的心虚,“我陈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怎么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不要胡言乱语败坏我陈家的名声!等我出去禀告皇后娘娘,任你是谁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江凛对她的威胁不为所动,“孙夫人怕是忘了,当时纵火的宫女可没有死,她被皇上当场下令捉拿,此时已经招认!” 陈容懵了一下,对了,她怎么忘了还有那个宫女! ……………… 宋家,卿如许正再听舅母给自己说黄家的事。 “这鸿胪寺少卿黄沿是个不太管事的,家里的一应事物都是黄太太操心,她生的两个儿子都不算太出息,可也勉强过得去,黄敏行相对来说比他兄长还要老实些。唯一一点,这黄少卿家里有个姨娘,出身一般,生的倒是人比花娇,又小有才气,比武将家出身的黄太太更得黄少卿喜欢,且这位姨娘心计深花样又多,从十六岁那年进了黄家的们,就哄的黄少卿十几年如一日的把她捧在手心里。 ” 卿如许听得连连挑眉,“她可有子嗣?” “怎么没有?可是个好生养的呢!”林氏眉头轴承一团:“一子一女,正凑个好字,更的欢心了,所以啊,她根本不将黄太太放在眼里,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吵。这黄府少有清净的时候,后来黄少卿干脆在边上又置了宅子,将那姨娘安置在另一个宅子里,另立门户了一般!” 卿如许见林氏有些担忧,便说道:“舅母不必担忧,这个姨娘若是真有本事,就不至于另立门户了,到底是斗不过黄太太,也就是借着受宠在嘴皮子上逞能。再说,二妹妹进了她家,自然是要帮着自己的婆母对付这姨娘及其庶子,有了事做,也就没工夫瞎琢磨别的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可没忘,小宋氏虽然死了,可卿如初与关姨娘也是有血缘关系的。 林氏也点点头:“你舅舅去挖了关姨娘的墓,发现那里面根本就没有尸骨,气的头皮都炸了!这关姨娘也不知道是如何诈死的,现在人在哪里!小宋氏死了,她万一联系二丫头可怎么办。” 卿如许正要说话,外头婢女突然扬声禀报:“夫人,表姑娘,姑奶奶回来了。” 宋楹满脸怒气的进了屋,环顾四周,见屋里没有外人,便说;“母亲,表姐,刚刚黄敏行她娘,就是黄家太太,提了不少东西到宣平候府去了!我本以为这是与姑父家里结了亲,想要攀攀关系,谁知她更过分!竟然是来退亲的!” 卿如许和林氏对视一眼,神情顿时一沉:“退亲,不是都说好了吗?怎么好退?” 宋楹想起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这黄家太太听了谁的闲话,说二表姐是犯了大过错才被送到春神庵的!她不敢到咱们家来说道,便拐弯抹角找到我婆母那里去了,意思是让我婆母做主,与母亲说说,将这亲事作罢!真是小人做派,不是个东西!” 卿如许的脸顿时凝住了:“犯了大错?” 林氏道:“这其中的事只有咱们自家人知道,怎么可能回传到外边去?!” 卿如许微微眯起眼睛:“除非,是卿如初自己传出去的。” “这,怎么会?”林氏急的声音都提了上去:“她怎么会自己败坏自己的名声,要知道,她做的事,可是天地不容的!” 卿如许对卿如初的伎俩还是很了解的,“她不用说的多么仔细,只说让人找机会在黄太太耳边模棱两可的吹吹风就行了。只要没有真切的言语,将来说解释也就解释清了。” “可咱们替她寻亲事,并未向她透露,她怎么会知道,还前来搅合?这是对这桩亲事不满?” “定然是她听到了什么风声。至于亲事,她向来眼高于顶,自然不会满足于一个普普通通的黄敏行。” 宋楹气到道:“那怎么办,这个让她搅合了,可就再难找到这般合适的了。” 卿如许皱眉思索道:“首先咱们得找到那个通风报信的人,不然,即便有合适的人家也还是要被搅合。” “可是……到底是谁?总不至于是黄家的人自己去说了吧!” 卿如许一时也没有头绪,打算回去让宝儿去查查最近春神庵有没有去过什么人跟卿如初见面。 坐下跟宋楹说了会闲话,她便出了宋家回府。 雨季来临,连日阴郁的天色,压抑至极的气息,令人呼吸不畅,好在兰舟贴心,这几日特意吩咐厨娘坐下清淡素净的小菜,否则卿如许连饭都不想用。 宝儿已经被打发去了春神庵,谁知她还没回来,却有春神庵的女尼到府上来了,说卿如初有事要见她,问她什么时候有功夫去一趟。 卿如许垂目看着那女尼,许久也没有说话。 那女尼先是不知所措,后来见卿如许眼中似有冷芒闪过,便有些慌了,赏钱也不想讨了,小心翼翼收到:“卿大姑娘……贫尼庵里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慢着。” 轻轻的两个字,却让女尼狠狠打了个哆嗦,只觉得那语气中似乎有能将人冻成冰坨的寒意。“卿大姑娘还有什么吩咐?若是有东西要带给卿二姑娘,贫尼愿意效劳……” “效劳?” 卿如许轻笑一声,从多宝榻上起身,目光落在女尼头顶,一寸寸凝视着她:“你平日,怕是没少为我二妹妹效劳?” 第179章 林奕的芳心(上) 晴华宫十分适合夏日居住,平日门窗紧闭倒不觉得什么,可若将阁窗全部打开,三面通透,水风习习,舒爽清凉。 含元公主今日恢复的不错,坐卧都不成问题,也能偶尔下地走走。 这日,婢子扶着她在殿内走了两圈,卿如许和十四公主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惊喜。“步子稳了不少,看来这个夏天过去,皇姐就能好了!” 卿如许看向冷凌郁,冷凌郁便解释道:“此时最能下地行走,但不宜过多,公主腰部受损无力,若是长时间劳累,将来怕是要留下病根,所以还是要慢慢恢复,不过这个夏天过去,公主殿下的确能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含元公主被侍女扶着在她们身边坐下:“多亏了你们,要不然,我都不知自己能不能熬过去,说不定……”说不定,在御医断言自己无法恢复之后便一死了之了!谁能忍受今后的几十年都在床榻上度过呢?“听说,碧霄宫大火,皇城司审问涉时宫女,据说与陈家人有关?” 十四公主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与她说这事。平日她们都是尽量避免有关陈皇后和陈家的话题,只是没想到含元公主主动闻起来,她想了想,说道:“人交到了皇城司,想必能从那宫女宫中撬出什么来。” 含元公主神情复杂,目光中流露出痛苦之色,“经此一事,我却是明明白白的知道了,人的感情和利益本就是两回事。不知道此次又是哪个倒霉鬼替母后背黑锅?” 卿如许和十四公主对视一眼,连忙说道:“公主何必在想那些过去的事,将来还有大好的日子在等着公主呢!” 含元笑了,笑的很开怀:“你说的是,从今往后我要为自己而活。” ……………… 外教坊,东二条南头第三间,玉奴坐在白敬泽等人对面拨弄着一曲《湘妃泪》。 筝色哀怨,纤指十三弦,铮铮而响愁绪声声,面对白敬泽等人的打量,她目光缓缓流动,如同碧波荡漾的湘江水,转而又黛眉低垂,眼帘轻阖,犹如薄云遮春山。 她今天换了一身丁香色的满绣儒裙,衬得本来就白皙的皮肤愈发通透了几分,几缕乌发松松垂落,显得柔弱而纤细,温柔又静谧。 白敬泽和薛准一个左手捏着下巴,一个右手捏着下巴,都在想同一件事。 这个女人不像坏人啊! 一曲终了,玉奴起身朝在座各位行礼,又吩咐人添置了酒菜,这才说道:“不知诸位对小女子的技艺可还满意?” 白敬泽和薛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才他们两个竟琢磨其他的事情了,哪里有认真听曲,只是印象里闻得乐声淙淙,跳跃流泻,薛准干咳一声,略有些尴尬的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姑娘一手技艺难有人能及。”然后手绕道后半狠狠拧了白敬泽一把。 白敬泽疼的猛然双目圆瞪,差点惊呼出声,干净附和道:“是是是,姑娘技艺天下无双。” 玉奴含笑道:“玉奴可不敢当,不过是吃饭的本事罢了。” 薛准见她目光频频落在白敬泽身上,便问:“玉奴姑娘,你总一直看他做什么?” 玉奴掩唇笑了几声,“玉奴刚来京城没几日,却也知道坊间不少人都传靖河郡王世子风姿神秀,俊美异常,平日我这坊间的姐妹时常有到望江楼给白先生捧场的,不知白先生在这外教坊中可有相熟的?” “额……没,没有……”他皱着眉想了许久,也没想起常来听书的客人中有漂亮姑娘啊!啊,除了宋小弟意外,他的确没发现还有别的姑娘去听他的书。难道也是女扮男装去的? 玉奴见他傻乎乎的模样,心中好笑,又说:“那日世子救了玉奴,玉奴却不知就是世子,还未谢过,今日便以薄酒一杯,深谢世子大恩!” 说罢,她起身将众人眼前的杯盏斟满,并执起自己的酒盏一饮而尽。 白敬泽见她如此大方豪迈,竟有几分江湖侠士的气势,不由跟着他举杯饮尽,道:“举手之劳,玉奴姑娘不必挂心!” 玉奴笑道:“玉奴刚一进京就遇见几位,心中难免有所惦念,不怕世子嫌弃,玉奴早就将诸位当成了朋友。”她再次将众人的酒杯斟满,说道:“玉奴斗胆,再敬各位一杯。” 玉奴说话大方,言语又得体客气,哄得二人眉开眼笑。这下不止白敬泽,连薛准也觉着这玉奴不错,说话不忸怩不做作,气氛顿时活络起来。到最后,白敬泽该问的都没问,反到将自己的底细全都抖给了玉奴。 梁辰在一旁看的眼角抽搐,却又不好开口提醒,转头看熊一山,见他吃的满嘴是油,不由得嫌弃道:“别吃了!” 而熊一山在一旁闷头大吃,头都不抬,“为啥不吃,好吃的很,喏,这个鸡腿俺要留给熊二。” 说着他便将盘中的荷叶撤下,将那鸡腿一包,揣进了怀里。 梁辰紧紧抿着嘴角,不让自己骂出声来! 他偷眼去看其他人,见玉奴的眉目似乎往这边瞟了一眼,又似乎没有,只抿着嘴与白敬泽和薛准谈笑,他呼了一口气,狠狠瞪着熊一山,低声道:“姑娘那什么没有,还缺你一个鸡腿?!丢人现眼!” 熊一山皱眉道:“味道不一样,不信你常常?好像比平常的鸡腿多了什么东西?” 梁辰不屑的看他一眼,扭过头去不再理会。 酒过数旬,白敬泽和薛准已是目光迷恋,脸泛潮红。从外教坊出来,凉风一吹才略略清醒了一点。 “哎哟!”薛准突然捂住了肚子。白敬泽诧异的看着他,刚要问,却突然觉得腹部传来一阵剧痛,随即是一连串的咕噜咕噜声:“茅房!哪里有茅房!” 梁辰脸颊不受控制的抽了抽,问熊一山:“你那鸡腿里面,多了点东西?不会是泻药吧?” “额?”熊一山一怔,从怀里掏出鸡腿,一眯眼:“好香啊!” 梁辰瞪他一眼,抢过鸡腿闻了闻,皱眉道:“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他话音刚落,熊一山“哎哟”一声弯下了腰,“哪里有茅厕!” 这顿饭,只有梁辰没吃也没喝,他看着三人,像没头的苍鹰,四处乱撞,无语望苍天! 楼上,玉奴走到走廊打开隔窗,看着楼下白敬泽狼狈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哼,算是你们利用本姑娘的教训。” ……………… 卿如许睁开眼,外头已经大亮了,兰舟端了蜜水进来给她润喉,笑道:“姑娘还没长大呢,小时候就早起就要喝蜜水,如今还是一样!” 卿如许嗔笑道:“你也跟那两个丫头学坏了,动不动就来打趣我!” 那边拾舟断了水盆进来,正听见这句:“姑娘真是的,竟在背后说奴婢的坏话,您今儿自个儿洗脸吧,奴婢去面壁思过。” 卿如许好笑道:“好啊,你们一个个都要造反了!” “好了好了,快别闹了,姑娘赶紧起身,今日不是要同老夫人一起去春神庵吗?” “嗯,你去松鹤堂问问,祖母起身了没有?” “哪里用问,老夫人早就遣了白珠姐姐过来,说不必让姑娘起的太早,让姑娘睡醒了再说。” 卿如许点点头:“祖母年纪大了,睡得愈发少了,这样下去,五脏六腑越发的亏损,回头我让冷姑娘配些安神的方子给祖母用。” 兰舟闻言便问:“冷姑娘该是快回来了吧。” “嗯,含元公主已经好了不少,不怎么需要冷姑娘照看了,再过个十天半月,她便能回来了。” 主仆几人边说话边洗漱,又用了早膳,便前往松鹤堂与老夫人汇合,一行人出发往春神庵去。 卿如许本不想让祖母折腾这一趟,但祖母听说卿如初从中作梗,搅合了黄家的亲事,便一定要到春神庵去看看。卿如许想着有祖母在身边,卿如初也不好作妖,便顺了祖母的意思。 马车往城外行去,马蹄在官道上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老夫人闭目假寐,卿如许禁不住怀疑,祖母兴许是在心中盘算着一会怎么将卿如初骂个狗血临头。她嫌弃车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近日雨水多,空中的云总是一层叠着一层,乌压压一片。今日看着还好,应该不会下雨。 一个多时辰过去,树林中隐约现出高高翘起的檐角。 春神庵在大宝慈寺的山脚下,不用爬山上去,能省不少功夫。卿如许扶着祖母下了马车,门前有女尼正在等候。 老夫人既然进了庵堂,必然要拜一拜菩萨,便先去了各殿参拜。 行至主殿时,一个人影从远处快步而来,痛声拜倒在老夫人跟前:“祖母!孙女好想你!” 老夫人下意识后退,随即反应过来只是她的二孙女卿如初,想要去扶,又觉得自己不该轻易原谅她,便忍着没动。 卿如初抬起泪盈盈的一双眼睛,看上去极是委屈,极是可怜:“祖母,您是不是忘了孙女了?” 第180章 林奕的芳心(中) 卿如初穿着一身宽大的青衣布袍,与其他女尼身上所穿的别无二致,脸上也无半点脂粉痕迹,看上去在庵堂中过的清苦极了。她含泪呜咽,一声声祖母喊着,饶是老夫人再大的怒气也被她哭没了。 到底是自己眼皮地下长大的亲孙女,即便犯了天大的错处,也抹不去这亲情。 “好了,外人面前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起来说话。” 卿如初十分乖顺,垂着泪眼起身,好似在春神庵中的清修真叫她受教悔过了一般,“大姐姐。”她低眉顺眼的朝卿如许见了礼,又朝老夫人说道:“孙女没想到祖母会来,也没换件干净体面的衣裳,还望祖母莫要怪罪孙女不懂事……” 老夫人上上下下看着她,叹了一声,“找个好说话的地方吧。” 一行人进了卿如初平日居住的小院,院子里的槐树枝叶虽还算不上繁茂,却也一片绿意融融,眼见着槐花要开了。树下的桌椅石凳纤尘不染,看着是有人日日拂拭打扫的。 老夫人前后走动看了一圈,道:“这院子倒是清净。” 卿如许不用看卿如初,便知她的戏又要来了。 “是呢,父亲虽说叫我来春神庵思过,可也并未苛待与我,叫我去与庵里的女尼同住,这院子平日里只有我一人,少有人进入,孙女是感念父亲的……” “你这是什么话,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自然不能同别人混居一处,即便是庵中的女尼也多有不妥。” “祖母说的是,孙女心中已是十分满足了。只不过夜深人静之时,常常难以入眠,这院落清寂,孙女常常夜里坐在院中树下望月,想着自己还在杜若阁中,身边有祖母,有父亲,有姐姐妹妹们相伴……如今,祖母能前来看孙女,孙女一时之间,竟忍不住了……” 说着,她眼中泪水如决堤般滚滚落下,将胸前的青衣都湿了一块,“祖母,孙女想您,想父亲,可孙女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此生难以赎过……这段时间以来,孙女甚至想一死了之……” “这又是什么话!”想到好好的闺阁小姐,竟被恶妇教唆坏事做尽,最后成了弑母凶手,老夫人又气又怒又心疼,心里堵得厉害,却也不敢放松语气,严厉道:“做了错事便要改正,你竟想一死了之,自己倒是解脱了,却叫你的亲人痛惜!实在不孝!” 卿如初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倒:“祖母教训的是,是孙女太过自私了。倘若当年我得知母亲所做之事,立即禀报祖母跟父亲,大姐姐就不用卧病十数年,以至于自己后来也生出了恶念……” 老夫人重重“唉”了一声:“你从小就聪明颖悟,若不是受了小宋氏的教唆,也不至于做出那些事!都怪你父亲,生你竟不知教你!你也莫要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今日来便是要告诉你,府上已经在为你相看亲事,不用大富大贵,就找个稳妥的人家,令你下半生安安稳稳便就罢了。说到此事,到底是不是你让人到黄家吹了邪风,叫人对这桩亲事不满?” “什么黄家?”卿如初一脸无辜懵然:“孙女不曾知晓此事呀?孙女整日呆在春神庵半步不离,哪里有机会去跟黄家的人说什么……祖母真是冤枉孙女了!” 黄家的事已经作罢,老夫人也不欲在此事上纠缠,说道:“不管是不是你,此事就此揭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你挑三拣四,往后府上为你选定的亲事若再有差池,你便不再是我卿家子女!听清楚了没有!” 卿如初嘴唇哆嗦一下:“祖母的教诲,孙女铭记在心……” 老夫人听她此话,便也不在揪着这件事不放,说来,她的确许久没见着卿如初了,“起来说话吧,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你从前可不是这般性子。” 卿如初起身,神色落寞,“从前孙女心高,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就是这争胜之心驱使着孙女去算计大姐姐,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如今在庵中清修这许久,孙女方知晓这世间一切,因缘际会自有天定。害人终害己,何须多费心神,不如顺其自然……” 这话说的老夫人心里舒坦了些,“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你大姐姐亲事将近,随后便是你的亲事,待有了着落,我跟你父亲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一切单凭祖母安排。”卿如初闻言看了卿如许一眼,见她依旧不作声,便柔声道:“祖母,这庵中的斋饭味道不错,想必能合您的口味,已近午时,不如先到斋堂用膳吧。” 老夫人闻言点头:“也好。” 卿如许见状这才说话,“白珠,你们先陪祖母过去,我陪着二妹妹先换身衣裳再去斋堂。” 白珠看了老夫人一眼,见她没做声,知道这是默认了姐妹俩私下说话,便跟墨山二人及院外候着的婆子们一道先去了斋堂。 卿如许见老夫人走的远了,这才转身问卿如初:“二妹妹特意让人送了口信,不知找我有什么事?” 卿如初倒没像往常一般仇视卿如许,坦言道:“前几天祈郡主到我这里来了。” 卿如许神色一动,没想到她竟主动提起此事,便不动声色的说:“哦?她怎么来了,似乎从前你们二人也没什么来往。” “的确,从前我在京中贵女中行走,竟一次也未见过她,此次她找上门来,我也十分惊讶。事后我让庵里的小尼去打听,原来是因为她亲事临近,要到大普渡寺欺负,半路打发了下人,自行来到春神庵见我。” 卿如许见她半点没有隐瞒,心中猜测她的用意,嘴上问:“不知她废此周折来见二妹妹,是为了什么事?” “大姐姐如此聪慧,想必能猜得到吧。” 卿如许不知可否,只淡淡的看着她。 卿如初继续道:“她与我说,大姐姐为了江凛看她不顺眼,竟是三番五次找她麻烦,还设计陷害她,让她不得不嫁给林奕。大姐姐应当知道她对此满腹怨气吧?” 卿如许淡然道:“愿赌服输,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看来祈郡主仍妄图寻求此事的转机?” “正是。”卿如初的心境仿佛真的平和下来了,面对卿如许竟什么情绪也不露,只说:“她不知在哪里打探出你我之间的龃龉,所以前来找我,想要与我联手,将林奕这桩亲事转到大姐姐头上。” 卿如许来之前就如此猜测过,便看着她问:“哦?那你又为何将此事告知与我?你不是十分痛恨我么?” 卿如初十分平静,“我并不了解祈郡主是什么样的人,但她既然企图算计大姐姐,显然也不是光明磊落之辈,更何况她已经在大姐姐手中败过一次,我岂能信她?倒不如用这个消息跟大姐姐交换。” “你想换什么?” “并非什么难事,只是想在家中替我定下亲事之前,能让我提前知晓,从中选择一桩自己合心的。” “就这么简单?” “是。”卿如初无奈叹了一声,“我早知大姐姐没那么好骗,你今日便果真带了祖母前来,看来祈郡主的盘算是注定要落空的,也说明我的决定没错,若我当真联合外人来对付你,到最后不过是自讨苦吃,父亲和祖母对我的最后一点顾念也将烟消云散了……” “她到底计划了什么?” “祈郡主说她会想办法引林奕到山上,具体便没仔细同我说了,只叫我约见大姐姐到春神庵来。不过,会发生什么事,你我都可想见。到时候祖母和父亲心疼大姐姐,必定不会让你进林家做妾,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成为荣国公夫人,这样一来,祈郡主便可脱身了,她也算是以牙还牙。” 卿如许的眉头抖了抖。 卿如初说:“此事若真的成了,丢的不仅仅是家族的脸面,以后咱们家的姐妹也都无法做人了,包括我自己也要受到牵累,我自然不会傻到因为你我的私怨与她合谋。” 这话倒还有几分良心,卿如许看着她,默了片刻,说:“好,我答应你,若寻了合适的人家,定叫人来与你说一声,让你亲自来选。” “如此,就多谢大姐姐周全了。” 卿如许扭过头没做声,到底她不是什么铁石心肠,想起二人从小打到形影不离,她心里还是一阵阵揪痛。事到如今,虽然不可能在回到过去那般,可只要她不再心存恶念,这点小事,何况还是卿如初自己的亲事,她还是不会阻挠的。 “你去换身衣裳吧。” 卿如初轻轻点头,转身进了屋子,嘴角抿出一丝笑意,她这位大姐姐还是这么好骗,给点甜头,就心软了。 卿如初换了衣裳,二人一同前往斋堂,老夫人见她们姐妹神色平和,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也舒了口气,招呼二人一起用膳。 膳后,老夫人细细叮嘱卿如初一回,便同卿如许下山去。 临走时,卿如许回头看卿如初,卿如初露出一抹淡笑,说:“大姐姐安心回去便是。” 卿如许没做声,与老夫人上了马车。 待马车看不见影子了,卿如初突然“哎呀”一声,一旁的女尼问:“怎么了?” 第181章 林奕的芳心(下) 卿如初的双目还带着哭过的红肿,仿佛对亲爱的老祖母十分不舍,她一脸懊悔,“我尽想着跟祖母说话,日前连夜给她和父亲做的鞋子竟然忘记给拿出来了,我现在追上去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女尼见她这幅模样也来不及多想,顺口答道:“马车在山路上行的慢,应该还没走远。” 卿如初立即反身回了院子取出一个小包裹,对门口的女尼说道:“我去去就回!” 门口的女尼也是常受她小恩小惠的,闻言也没怀疑,想她一个柔弱少女也不敢在这山中乱跑,便点了头。 卿如初提着小包裹出门朝马车行去的方向跑了过去,待下了一个山坡,她回头去看,见女尼已经看不到她了,便扭身换了个方向,冲林子里跑去! 穿过一丛丛密集的草木,卿如初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打开手中的包裹,里面哪有什么鞋子,抖落开来,竟是一套男子的衣袍,她直接将其套在自己的衣裳外面,女子纤瘦,多了一层衣服倒也看不出异样。头发也不用重新梳,因为平日在春神庵中无人伺候她穿衣洗漱,她便只能将头发简单的盘在头顶,此时用一支素净的碧玉簪子簪好,看起来就像是个身量未足的清秀少年。 “呼……” 眼看与祈绫雪约好的时辰就要到了,卿如初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将那包袱皮子在树林里藏好,便穿过附近的林子往那边的小路上走去,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她便听见那边传来人声。 “爷,您何必听那老瞎子胡说,没事跑到这种地方受累!” “你懂什么!”林奕穿着粗气,狠狠剜了小厮一眼,“万一那个狠毒的女人成亲之后真的处处压我一头,爷该如何?逍遥日子不过了?!怎么着也该想想办法,让她乖乖跪在爷的脚下!” 小厮不由在心里吐槽,谁让你名声太臭娶不着媳妇呢?好不容易骗到手一个还是个母夜叉!说不定爷哪天半夜就死在那个女人手里了! 林奕不知道小厮在想什么,“别说这个了,来都来了,倒是你赶紧给爷想想办法!” 小厮狐疑道:“什么……什么办法!” 林奕一瞪眼,回手就给了小厮一个爆栗,“当然是洞房的事!” “啊?洞房有什么事,不就是……不就是那个……”小厮贼笑着嘿嘿嘿了几声。 林奕翻了个白眼,拉着脸道:“你难道不知,爷对女人不感兴趣?我娘说了,一天生不出儿子,就别想出府!我就是怕,万一洞房那日,爷对着那母夜叉浑身发软……” 小厮一听,捂嘴偷笑了一声。 林奕恶狠狠道:“笑什么笑,若不是你长得这般丑,爷现在就办了你,让你连老子娘都不认识!” 那小厮一听脸都绿了,赶紧闭了嘴,他是谢氏精挑细选之后,故意安排在林奕身边的。 因林奕这个断袖的毛病,身边的小厮皆受他宠爱,一来二去,院子里少不了勾心斗角,比女子相互算计也不遑多让。谢氏见状索性将人都撵了出去,重新挑了数个相貌奇丑的小厮放在林奕身边。 林奕整日面对着数个奇丑之人也有些受不住,最后只留了眼前这一个名叫冬瓜的伺候。 两人顺着小路往山上爬,林奕嘴里嘟囔着:“这条路你没走错吧?要是带错了路,爷打断你的腿!” 冬瓜一缩脖子,赶紧解释:“小的对大普渡寺附近的山路都熟悉的很,很定没有错,那瞎子说的就是这条!” “那贵人怎么还没出现!” 冬瓜想说瞎子八成是骗人的,可方才挨了揍,不敢再提这一茬,只好说:“兴许就在前面了也说不定……” “哎哟!” 前面不远传来哎呦一声!林奕愣了愣,问冬瓜:“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小的听见前面有人惊呼!” 主仆二人顿时来了精神,林奕心想天上掉下来个什么样的贵人,竟然能帮他制住祈绫雪那个母夜叉?“走走走,去看看!” 两人蹑手蹑脚走到前面,便看见一个相貌及时清秀的少年跌坐在一块石头旁边,背靠着一颗粗壮的大树,手揉着脚踝,眉头深皱一副痛不可当的模样。林奕的双目顿时一亮,仿若狼见了羊一般,眸光发绿。忙站住脚,正了正衣冠,问冬瓜:“爷看起来怎么样?” 冬瓜连忙伸出大拇指:“爷英明神域,玉树临风!” 林奕眉开眼笑,“呸呸”吐了两口唾沫万年鬓角一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上前去,“哎呀呀,这是哪家的小公子,这么眉清目秀的,怎么一个人在这?” 冬瓜跟在他身后心想,眉清目秀什么的,怎么还说出来了?别给人家吓跑了才是! 祈绫雪抬头朝林奕看去,目光带着警惕和惶恐,“我……” 林奕见这小公子吞吞吐吐,便知是个好对付的,便走过去蹲到祈绫雪身旁,看着她的脚,啧啧道:“脚扭了?让爷看看?” 祈绫雪缩了缩:“不必,不必了……” “何须害羞?” 祈绫雪佯作惊慌:“你别过来……别过来……” 见她这副模样,林奕更加兴奋了,“怕什么,爷还能吃了你不成?嗯?嘿嘿嘿……爷现在就带你回府治伤?如何?” 祈绫雪骇然看着林奕,白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林奕见状一把捞住她,拦腰一抱,大叫道:“回府回府!快跟爷回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奕抱着祈绫雪一路狂奔下山,竟不觉得累了,冬瓜在后边狂,追累的死狗一般:“爷慢点,爷等等小的!” ……………… 卿如许陪同老夫人一路回了府中,刚换了衣裳准备去陪祖母用膳,却听前面有人来报,说是春神庵来人了! “春神庵?”卿如许凝眉。 拾舟疑惑道:“咱们刚从那里回来,怎么就有人来?是有什么事?” 卿如许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现在人在哪里?” “三夫人正在前厅听婆子们回事,春神庵的人直接被领到前厅去了。” 正说着呢,三夫人就领着春神庵的人来了。“许儿?” “三婶!”卿如许见三夫人面色惊惶不定,心里咯噔一下:“二妹妹出什么事了?” 三夫人一脸焦虑,显然被吓得不轻,她将卿如许拉到旁边,道:“你二妹妹丢了!” “什么?”卿如许倒吸一口凉气,她早该想到事情不该是卿如初说的那么简单!她看着春神庵的女尼:“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那女尼十分慌张,知道事关重大,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今……今日姑娘跟老夫人走了之后,二姑娘说自己给祖母和父亲做的鞋子忘记拿出来了,她想着马车应该没走远,便反身回院子取了东西,追了上去。谁知……谁知这一去就没了踪影了!” “你们!你们……”三夫人指着那女尼气的直哆嗦:“让你满好好看着人,你们说放走就放走了,也不派个人陪着!现在人没了,你们可知这其中的厉害!” 那女尼就是眼看着卿如初出门的那个,她当时就是犯懒了,哪里想到能出这种事,“贫尼想着就那么几步的距离,片刻便可回返,便没跟上去……夫人放心,春神庵上下已经让人去找了,定能将二姑娘找到……” 三夫人脸色发白,“许儿,这可怎么办,若是冲撞了什么人,咱们府上的姑娘可是一个都没出阁呢!这声誉……” “冲撞,是必定要冲撞的了。” “啊?”三夫人见卿如许目光含怒,又说了这么一句,不解道:“什么意思啊?” “二妹妹丢不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报信了,且等着吧!”卿如许心下泛起浓浓的恶心,沉声道:“父亲不在,先别惊动祖母,祖母年纪大了,怕是承受不住。” 三夫人懵了,“这……这……” 还没“这”出来呢,宝儿一个箭步窜进屋子:“姑娘,荣国公府来人了!” 三夫人宛如被雷劈了一般,好似明白了什么:“来的是谁?” “是荣国公府的太夫人谢氏。” 卿如许跟三夫人对视一眼,暗叫完了!“三婶别慌,先见见谢氏再说。” 三夫人率先去了前厅,卿如许则绕到后面躲在了屏风后。 谢氏脸色有些蜡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的儿子做的孽给吓的,如果可以,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得罪卿家!不说卿鸿是皇上倚重的臣属,连他身后一连串的亲戚也没一个是好惹的!如今林家长房衰落至此,只剩下一个爵位,哪里能得罪的了这些人! 可他那个作孽的儿子,竟然将卿家在春神庵清修的二姑娘给劫了回来! 三夫人一进前厅,谢氏便连忙站起身,倒是让三夫人一怔,按照品级,谢氏自是高她一筹的。“未曾远迎,还请太夫人莫要见怪。” 谢氏心想还什么远迎不远迎的,一会不被轰出去再到御前告一状就算烧了高香了!“三夫人客气了……冒昧前来,是我唐突了。”说着,她左右看了一眼。 三夫人见状,心道果然出事了!便挥手让伺候的丫头们都避了出去,强自镇定心神问道:“不知太夫人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 谢氏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开口,脸都憋红了,最后一咬牙一跺脚,道:“贵府的二姑娘是在春神庵?” 三夫人抱着侥幸的心一下子凉了:“是……” 第182章:天上掉馅饼(上) 春神庵来报信的女尼已经被押了下去,谢氏并未瞧见,此时问起这话,摆明了卿如初同荣国公府有了牵连。卿如许的神色还算镇定,却也掩饰不住恼怒,但这并非针对谢氏。 谢氏看了看二人的神色,咽了口唾沫,讪笑道:“今日我儿受高人指点,到大普渡寺去寻求机缘,没想到在路上遇见卿二姑娘崴了脚,便上前救助……” “救助?如何救助的!”三夫人脱口而出,直勾勾盯着谢氏,说完才觉得失言,面现菜色。 说到这个,谢氏目光有些奇异。 林奕从小到大从未让女子近身过,就连侍婢都不曾有一个,他十四五岁的时候,谢氏打算选两个丫头放在儿子身边,结果直接被轰了出来。再大点,跟京中其他纨绔子都厮混,在秦楼楚馆经了人事,便更对女子避之不及。 可今日,林奕头一回幸了个女子! 若是其他人,谢氏铁定能乐开花,可偏偏这人是卿府的嫡出二姑娘! 谢氏问明身份之后,魂的吓飞了!好不容易将寻死觅活的卿如初控制住,她便立即赶到卿家来了! “就是……就是抱上马车,一路回了我们府上……”谢氏讪讪的,没说具体细节。当时马车停在国公府后门,门房过来牵马,林奕却良久没下马车。他身边的冬瓜仿佛知道坏了事,是故意让马车停到后门的,又赶紧让人叫了谢氏过来。 谢氏急吼吼赶到后门,一掀马车帘子,顿时就懵了。 卿如初披头散发趴在波斯毯上,身上的衣衫被扯的凌乱不堪,林奕同样衣衫不整,缩在角落里,见鬼一样盯着卿如初身下的血迹,僵直着无法动弹。 谢氏震惊的呆站了好半晌,才大吼着让人将马车直接拉进府里,又让人回避,叫了婆子来把卿如初抱到一件厢房安置。 谢氏虽然没说出口,但看她的神色,三夫人已经知道不好。“有不少人都看见了?” “没有!绝对没有!”谢氏连忙摇头摆手,“跟着奕儿的小厮还算机灵,让马车停到了后门,我亲自过去,带了信任的婆子将卿二姑娘全身裹着抱紧屋里的!” 全身裹着抱进屋里…… 三夫人一阵头晕目眩! 卿如许连忙上前扶住她,寒着一双眼眸对谢氏说道:“太夫人,事关重大,若您不能保证知情的下人对此守口如瓶,我们卿家是不介意帮忙的!” “这……”谢氏看着她目光中的寒意,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这竟是要灭口了?她倒吸一口气,之后又觉得这话无可厚非,毕竟卿如初是府里嫡出的姑娘,尊贵的很!糟践不得!“大姑娘放心,此事断然不会外传,我用自己的性命作保!” 卿如许却不买账,怒声道:“太夫人的性命也换不回我而妹妹的清白,我二妹妹因生母故去,痛彻心扉,要在春神庵为母亲祈福,如此至孝之人,却遭遇此等……此等丧心病狂之人……太夫人是否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谢氏被说的灰头土脸,“是是,自是要交代的……” 此事已无回转的余地,卿如许跟本就不给谢氏喘息的时间,“那太夫人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谢氏紧紧攥着帕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是从前,谢氏立即开口将卿二姑娘明媒正娶娶回家!不光是为了儿子,就是和卿府成为姻亲这一条,便是打着灯笼也寻不来的好事! 可现今,她可是刚千方百计把祈郡主算计回来的!不仅是太后首肯,这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她总不能开口说让卿如初做妾吧?那和找死有什么分别!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知道林奕强抢贵女,被说林家大房这仅剩的爵位,恐怕脸命都保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抬头看着卿如许和三夫人:“要不……平妻?” 三夫人蹭的站起身,想说什么又给憋了回去,她平日也算能干的,此时却彻底晕了透了。平妻,似乎这是最好的办法,可她一时间夜想不出其中有没有不妥,只好询问的看向卿如许。 卿如许沉着脸,她等着就是谢氏这句话。虽然卿如初臭不要脸,但她不能让卿家的颜面都搭进去,卿如初怕是也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算计的这般肆无忌惮!既然她想要这荣国公夫人的位置,那给她便是! 至于祈绫雪受不受委屈,卿如许自是不会管的了,谁让你与卿如初合谋呢!自找的! “就算是平妻,也该有先来后到。更何况,平妻可以有两位,荣国公夫人却只能又一位!太夫人打算怎么办?” “自是贵府二姑娘为先,是正经的荣国公夫人!” 谢氏毫不犹豫,对于她来说,祈绫雪本来就是算计来的,是为了给林奕传宗接代,她对自己和儿子都有恨意,放在身边无疑是个不安分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反咬自己一口,自己还要时时防备着,心累的很! 所以谢氏根本就不想考虑祈绫雪的感受,你若还想嫁,嫁进来便是,不想嫁就作罢,反正我有卿二姑娘做儿媳妇了!再者说,卿如初现在已经是林奕的人了,万一一举得男,她的心愿就算是了了! 谢氏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劈啪作响,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还哪有什么不愿意的,“此事不宜拖延,免得走漏风声,不如我现在就叫人回去,写了草帖子送过来。” “事情再急,也得按规矩来,这么草草定下,外头空有风言风语,再者说,此是我祖母和父亲还不知情,得先与他们商量过才好。” “是……是这个理儿。”她迟疑的看了一眼三夫人:“那……我先回去?” 卿如许说道:“三婶,有劳您跟林太夫人走一趟,把二妹妹暗中接回来。” 三夫人紧紧绷着脸,“我这就去,你记得慢些与你祖母说,免得她老人家受不住……” “嗯,侄女明白。” 三夫人跟着谢氏一同走了,卿如许同拾舟说道:“去同庵里的女尼说,叫她们不用找了,二妹妹追上我们之后,祖母不放心,就带她就一起回附上了,谁知还没派人去庵里说一声,她们便来了人。” 拾舟连忙去了,卿如许又吩咐人去将卿鸿请回来,自己则去了松鹤堂。 老夫人显然已经听说了谢氏来府的消息,见卿如许面色不好,便问,“怎么,谢氏来有什么事?” 卿如许没有只说,道:“方才咱们前脚回府,后脚就来了个春神庵的女尼。” 老夫人是经过不少事的,闻言双目赫然睁大,立即问:“是你二妹妹出事了?” “女尼说,咱们从庵里出来之后,二妹妹才想起给您跟父亲做的鞋忘了拿出来,便追出来送,庵里的女尼大意了,竟没陪着,过后二妹妹一直没回返,这才急了过来送信。” 卿如许斟酌了一下,又说:“方才谢氏前来,说是……二妹妹出了春神庵,还没追上咱们,就崴了脚,恰巧荣国公路过,便将她带了回去。” 她说的轻描淡写,老夫人年岁大了,人可不糊涂。“这么巧?” 卿如许见她有了心理准备,这才说正题:“先前咱们在春神庵时,二妹妹同我说起祈郡主来……”她缓缓将自己与祈绫雪之间的恩怨说了,又道:“说祈郡主打听到我们姐们不合,想同她合伙算计我,二妹妹如实相告,说是想借此插手自己的亲事,便应了。谁知,脚跟脚的,就出了这样的事。” “那祈郡主竟是这般下作的人?!”老夫人胸口起伏了几下,问:“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卿如许摇摇头,“谢氏已是明说了,要以平妻论之,不过那荣国公夫人自是只能有以为,当以二妹妹为尊。” 老夫人低头沉吟半晌,抬头盯着卿如许说:“这祈郡主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抢了她的亲事便抢了!只是你二妹妹,到底是无意间受了委屈,还是打定主意要谋算林府的亲事?” 卿如许叹了一声:“我原先琢磨着,二妹妹应该不会对林家有什么心思才是,毕竟林奕的名声……不太好。” “哼,她若是没打主意,那林奕怎么会按照祈郡主的布置上山来!”老夫人啪啪拍了几下案几,恨铁不成钢道:“她分明是假意答应了祈郡主要算计你!实际上瞒着祈郡主,盘算好了自己要跳这个圈套!去夺林家的亲事!” 老夫人一下子便将事情前后想明白了,卿如许道:“孙女实在想不明白,二妹妹为什么要夺这桩亲事,那林奕是什么货色?二妹妹心气多高的人呢,想嫁给他?” “哼,难保不是那个杀千刀的祈郡主给灌了迷魂汤!”老夫人显然对祈绫雪暗中勾搭江凛的事耿耿于怀,说道:“那没脸的东西现在在何处?还在荣国公府?” “谢氏说二妹妹转醒之后便寻死觅活,只好让人绑住,这会三婶已经去接了……” “哼,寻死觅活?倒是做的一副好样子!”老夫人怒气难消:“等人回来了,先关进柴房受些教训,不许送吃的!等你父亲定夺!” 第183章 天上掉馅饼(中) 卿如初是生怕小打小闹成不了事,所以才索性做了完全的准备,换了男装去勾搭林奕,林奕这个傻子轻易就上当了,借着头昏脑涨色心大起的劲儿,一个来回才发觉不对,再一看,怀里的人哪里是什么清俊少年,分明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他当场就懵了…… 谢氏从卿府回来的时候,林奕还站在院子里发呆!她看见林奕的袍子上还沾着几点血迹,不由尴尬的看了三夫人一眼,道:“奕儿?你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快回去换身衣裳!” 三夫人魏氏盯着那几点指甲大小的血迹,心口堵得厉害,脸也发起烧来。 林奕却没有反应。 一旁的冬瓜急的团团转,“太夫人,公爷怕不是傻了?都在这站了一个时辰了,小的说什么都不理!” 谢氏一惊,心想儿子不会是受了刺激真傻了吧!她拧着眉毛啪啪给了林奕两个大嘴巴,大声喝道:“奕儿!醒醒!” “啊?”林奕被抽的脑袋嗡的一声,两条腿一哆嗦,啪嗒就跪在地上了,冬瓜扶都没扶住。 谢氏蹲下身,板着林奕的脸,急切道:“奕儿,快跟母亲说句话!” 林奕眼珠子动了动:“母亲……母亲?”他张了张嘴四处望了望,发现这是在自己家里,连忙问:“那人呢?” 谢氏连忙捂住他的嘴,不敢去看三夫人的脸色,只急急低声呵止道:“小兔崽子!你还敢张扬,你可知道那姑娘是谁!你闯了大祸了!” 林奕的关注点却根本不在谁是谁上,而是问:“姑娘?女的?” 谢氏沉了脸,吩咐冬瓜,“去,将国公爷扶到屋子里去,不许让他出来乱说话!” “是是是……”冬瓜点头哈腰,拽着林奕的膀子就往院子里拖。林奕倒也没反抗,眼睛直勾勾的进了屋子,口中喃喃道,“女的……” 这厢谢氏看着林奕走了,尴尬的对三夫人魏氏说道:“卿二姑娘就在那边……” 魏氏默不作声,在原地恍惚了好一会,这才抬脚跟着谢氏往前走。谢氏心里叫苦,却又有点兴奋,在心里盘算一会该找谁商量商量,林盛远那个狗东西铁定是没指望了,要不找妹妹商量一下? 自从妹妹帮她解决了温姨娘,谢氏与娘家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与妹妹更是亲近。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此事还是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比较好,免得卿家人怪罪!转眼到了卿如初所在的厢房,谢氏问门口亲自守着的紫英:“怎么样了?” 紫英先是屈膝给三夫人魏氏行了礼,然后低声道:“奴婢方才去看了,卿二姑娘流泪不止,连嘴唇都咬破了!” 谢氏瞄了一眼魏氏,见她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忐忑道:“把门打开。” 紫英开了门,三夫人一眼便看见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卿如初,此时她还披散着头发,衣裳也不甚整齐的躺在穿榻上,眼睛红肿的如同桃子一般,乍然见了魏氏,骤然大哭道:“三婶婶,让我死了吧!” 魏氏又气又怒,她的女儿可还没说亲呢,强忍着道,“先跟我回府再说!鹿儿,给二姑娘换衣裳!” 鹿儿闻言立即从包袱中拿出一套卿府婢女的衣裳,上前给卿如初解绳子。除了府上的主子,其他人当然不知内情,鹿儿因此颇为怜惜卿如初,见她死死咬着嘴唇,嘴唇破了流出淋淋漓漓的血,劝道:“二姑娘,什么都别想了,先换了衣裳跟三夫人回府再说吧,您受的委屈,老夫人会为你做主的……” 卿如初也知道见好就收,哽咽的点点头,闷声道:“要死,我也得安安稳稳死在自己的闺阁之中,不能死在这里……” 三夫人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却不好当着谢氏的面说什么,道:“走吧!” 三夫人淡淡跟谢氏点了点头,带着婢女装扮的卿如初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氏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卿府会不会变卦,直接让卿如初在春神庵落发,或者任其吊死了了事…… 这种事,可也不是没有过! 紫英看出她的心事,便说:“卿大人是个心软的,必不会处死二姑娘。想必也不会跟咱们家闹起来,毕竟他们府上还有别的小姐,不敢胡乱张扬的。” “不怕意外就怕万一……此事与私相授受不同,是奕儿劫了人家!与人家姑娘无尤,若卿府当真死咬着不放,咱们也没有办法!前几日皇后娘娘的外甥都被送进皇城司了,奕儿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情,无疑是撞在了刀尖上,若让皇上知道,能有好下场吗!” 紫英方才在这里守着卿如初,没跟谢氏一同去卿府,便问道:“太夫人方才过去,卿家人怎么说?” 谢氏道:“出面的是方才的三夫人谢氏和卿府的大姑娘,还能有什么,自然是要说法,我已经明明白白说了,堂堂正正娶二姑娘回来做平妻,且以她为尊。” “平妻?”紫英吓了一跳,“这自古以来,好像没有郡主与别人同为平妻的先例呀……” “以前的确没有,可她祈绫雪也不是什么正经郡主,只不过是个讨人嫌的东西。再者说,不管这事能不能成,我都得表这个态,否则卿家一怒,奕儿和咱们家还能有好果子吃?现在咱们的章程已经摆在这了,他们若能答应,自然会极力促成平妻一事,咱们没本事,卿家却有,他们肯定不舍得让卿如初吃亏的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祈郡主那里……” “先不管她!”谢氏哪里有心情去想祈绫雪的事,现在第一时间解决了卿如初才是,好不容易天上掉下一块大馅饼,可不能跑了!“总之,还得稳住了他们,去,准备厚礼,我还得在此登门赔罪,把这事定才好!” 卿府。 卿鸿已经回来了,他听卿如许讲了前因后果之后,一时间头目森然,两眼发黑,抖着手扶住桌角,喉头猛地反上来一股腥甜,接着呕出一大口鲜血出来。“母亲……儿子是个不中用的,眼皮子底下叫出了这样没脸的事!我……” “郎中!快请郎中来!”老夫人吓得面色一变,连忙让人喊郎中,随即又劝道:“这怎么能怪你?那小宋氏生的好女儿,又生生教成这副歹毒算计的性子,都怪那毒妇!将我卿家好好的子孙给祸害了!” 卿如许早就将冷凌郁从宫里喊了回来,见状立即让她上前给父亲看脉。 卿鸿被扶着坐下,双目紧闭一阵头晕目眩,半晌才缓过一口气,冷凌郁看过脉后,说道:“没事,急火攻心,顺过气来就好了,我这就去抓些要来。” 卿如许和老夫人闻言都松了口气,卿鸿的身子骨还算不错的。 白珠这时进来禀报,期期艾艾道:“三夫人带着二姑娘回来了,二姑娘一进府就说自己没脸见老夫人和老爷,要回杜若阁悬梁去……现在被人制住了。” 屋子里顿时一静,最后还是老夫人开口道:“惺惺作态给谁看!这事她有脸做,便没脸活了?说出去谁信,她若要死!就凭她去,理她作甚!” 白珠闻言没做声,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此时外面已经传来人声,想必是三夫人直接带着卿如初过来了。卿鸿恨声道:“让那没脸的东西进来!” 卿如初被两个婆子别着胳膊进来,她见了众人扑通一声跪下,以头呛地:“祖母,父亲……初儿没脸活在这世上了,只求一死……” 砰! 卿鸿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谁不知道你心机深沉,此时还舔着脸故弄玄虚?” 卿如初猛地抬起泪眼:“父亲说的什么,女儿不明白!” “不明白?你同那祈郡主的勾当,事到如今谁还不知!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冤枉啊父亲!女儿没有,那祈郡主是想算计大姐姐,可女儿早就拒绝,今日也同大姐姐坦言了的!”她看向卿如许,目光带着询问和乞求,卿如许皱着眉,其实她也不能确定卿如初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她觉得林奕那种人,怎么可能让卿如初看得上眼? “二妹妹的确是同我明说了的,可这其中还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父亲和祖母问便是了,我行的端做得正,绝没有一丝算计!” 老夫人闻言便问道:“你说你拒绝了祈郡主,可既是拒绝了,为何祈郡主依旧把林奕偏上了山?难不倒不是你不满家中安排的亲事,搅合了黄家之后,假意答应了祈郡主,想要做这荣国公夫人?!” “祖母!”卿如初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即万般委屈万般受挫的哭道:“在祖母心里,孙女就这般不堪?连林奕那样的人也巴巴的去嫁么!孙女没有答应祈郡主,定是她被拒绝之后有了旁的安排,说不定是打算在路上劫了大姐姐也说不定!可大姐姐是同祖母一起来的春神庵!她兴许是没找到机会!谁知我前去给祖母送鞋,竟然意外遇见了林奕……祖母,孙女冤枉……” 第184章 天上掉馅饼(下) 她说的情真意切,声泪俱下,众人竟难辨真假了。 老夫人和卿鸿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卿如许,卿如许皱眉摇摇头,表示她也不能确定。屋里一时间只剩下卿如初呜呜咽咽,又委屈又悔恨的哭声。 半晌,老夫人沉声说道:“不论如何,今日之事,皆因你太过鲁莽,否则也不会撞见林奕那小畜生!来人,将她带下去!好好反省!” 卿如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被婆子半扶半抱着出了松鹤堂,白珠跟着出来,不由将墨山扯到一边问,“先头老夫人说要将二姑娘关柴房,现下咱们到底将二姑娘送到哪去?” 墨山瞪她一眼,“你糊涂了,老夫人方才既然没再提柴房的事,自是送回杜若阁了。” 白珠一拍脑门,连忙给婆子一个眼色,“别愣着了,赶紧将二姑娘送回杜若阁,伺候二姑娘沐浴更衣!” 卿如初在旁一边抽泣一边听音,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踉跄着往她的杜若阁去了。 松鹤堂里,众人相对沉默了许久,三夫人面色蜡黄,脸色极差显然很为卿如兰的前程担忧,说道:“母亲,大伯……这事可怎么办?就算那荣国公府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可咱们这样的人家,把女儿许给林奕那混账,也说不过去呀!” “是啊……”老夫人连连叹息,“到时旁人问起来,可怎么圆的过去!” “还有,万一二丫头她……”三夫人看了一眼卿鸿,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开口。但众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万一卿如初有了身子,日子就等不得了,一月之内必得完婚,可这样一来,明媒正娶什么的就要大打折扣了!外人还不知要怎么样猜测。 卿鸿重重一拍桌子,脸色灰败,好似大病之中一般,“这是做的什么孽呀!” “父亲别急,总归会想到办法的!”卿如许心中懊恼不已,面上却只能安慰几句,这事的确难办了些…… 入夜忽然飘起细雨来,碧翠的树叶在雨水的洗刷和灯笼的映照下莹莹发亮,卿如许披了一件外衫,屏退了其他人站在廊檐下茫然出神。她对卿如初还是太过心软了,总是无法客观的去猜她的心思,如果她将卿如初当成祈绫雪那般防备,今日的事情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收起疲惫的心绪想要回屋子里去,转头却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院落之中,多了一个神姿飘渺的人影。她不禁惊讶道:“你怎么来了?皇城司的事忙完了?” “还没有,孙竟那事,抻一抻才好,我听说你这边出了事,就赶紧来看看。”江凛最近忙着从陈容那边套话,两人已经不少日子没见了,他上前几步,将卿如许身上披着的衣裳拢了拢,皱眉道:“你脸色不太好。” 卿如许着实高兴不起来:“今日发生太多事,是在令人难以消化,父亲在一瞬间颓废下去,祖母也新添了病灶,我真是自责,若我再警醒一些,今日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这话就错了,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哪里能怪你。”江凛推着她进屋,方才泡的茶已经凉了,散了一室清凉茶香。兰舟见状便端了茶壶出去,重新沏茶。 外面传来入夜的梆子声,使得静谧的夜色更添几分清寂。 卿如许眉头蹙着,道:“话虽这么说,可总得想出解决的办法,你我的亲事时定下了,可这家中姐姐妹妹可有不少,三妹妹更是正在相看人家,说不得就要受些挫折了。” “你不妨将前因后果与我说说,我来帮你想办法。” 事关卿如初的闺阁之事,卿如许不愿多说,只没精打采的,简略说明了事情发生的经过,然后道:“那谢氏倒是一百个愿意,忙不迭的好话将亲事应承下来,那祈郡主也不是不好解决,为难就为难在……这日子上,就算正经八百的定下亲事,也难免惹出口舌猜测。何况,万一二妹妹她……唉,百密一疏,我只以为二妹妹与林奕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的人,谁曾想……” 江凛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就将这其中的利害想的一清二楚,说:“若只因为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忧。” “啊?”卿如许诧异的看着江凛,她们都要愁白了头的事,怎么到了他那里如此轻描淡写……“你有主意?” 江凛宠溺的伸出手指在卿如许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枉你平日百般聪明,怎么一到你二妹妹身上就总是犯糊涂?” “哎呀!你做什么!”卿如许嗔怪的看着他,伸手去揉自己的额头挡住脸上泛起的红晕,“既有主意,还不快说,不然我就叫宝儿将你打出去!” 熊宝儿心里打了个突,蹑手蹑脚往角落里缩了缩…… 江凛说道:“世间凡事都有特殊,如同这婚姻大事,有冲喜的,有消灾的,各种各样的原由不一而足。咱们只需想个说法,让他们不得不在一月之内,甚至半月之内将亲事了结!” 屋里的烛火静静的亮着,偶有微风透过阁窗吹进来,忽闪着在墙面上打晃,卿如许面上明暗的光影突然鲜活起来,豁然绽开一个笑容:“你说的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江凛笑着看她,仿佛极是喜欢她这副模样,手指无意识的把玩着桌上摆放着的青花细瓷杯,说:“正好你二妹妹从春神庵回来了,便说她突然得了急症,连冷神医也束手无策,却有高人登门,说二妹妹是被邪祟缠身,必得寻个八字特殊之人,才可化解,而且这人必得是至亲,否则你二妹妹一月之内便要魂归天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主意,出的当真是再详尽不过了! 卿如许好笑的看着他,“你这人,可是什么主意都想得出来!不过,倒真要谢谢你了。” 江凛笑眯眯的看着她,又犯了那股死皮赖脸的劲儿,说:“为夫人效劳,乃夫君天经地义之事。” “呸!你这登徒子,又在说鬼话!”卿如许说着,抄起手边的茶盏作势要朝他扔过去。 江凛不但不躲,反而将额头凑了上去:“夫人往这打,这显眼,来日叫他们都知道知道,什么叫打是亲骂是爱!” 卿如初被他的脸皮的厚度给震惊了,“你?!你这泼皮,无赖!” 江凛见她要恼,赶紧起身,“天色不早,我去先生那一趟,你早些安置了吧……”说着,一溜烟就出门跑了。 卿如许气咻咻的瞪着眼,切齿道:“死山贼!” ……………… 第二日一大早,京城便四处起了传言,说卿府的二姑娘被邪祟所迷,眼见是活不成了,受人指点满京城的寻“某年某月某日”生人的公子为其化解此劫。 一下子,这卿府门前从正午开始便有人拿着自己的生辰八字登门询问,还有不少作假的企图攀上卿鸿的,徒增无数麻烦! 卿鸿跟皇上告了假,亲自坐镇,还得时时想出各种理由否定来人的可行性。到了下午已经是头脑发晕,筋疲力尽!谁能想到,跟林奕同年同月同日生人的竟然有这么多! 就这么折腾了三天,谢氏终于按照计划上门来了。 谢氏上门,自然是老夫人和三夫人出面。谢氏当着满院子的人捶胸顿足:“哎呀,这可怎么是好,我家儿子却是正合了另千金寻的生辰八字,可我儿日前已与祈郡主定下了婚约,想要救卿二姑娘是不能了……” 老夫人痛惜道:“难道我家这二丫头就要命绝于此了吗?” 谢氏期期艾艾:“若是以往,我是万万不敢提妾室一事的,只是现今人命关天,不知……” 三夫人重重“唉”了一声,“若为妾可以保命,为了救二丫头,我们府上也不会拉不下这个脸面,只是,据说此人必得是至亲方可,那妾室如何能算得上至亲呢!非得明媒正娶不可……” 谢氏低叹了一声,“即是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老夫人和三夫人顿时相顾流泪,这是卿如许紧赶慢赶到了几人跟前,跟谢氏行了礼,急切道:“太夫人,听说祈郡主那日去大普渡寺上香之时,去看过我二妹妹?” 谢氏并不知道这件事,闻言有些惊讶:“有这事?” 卿如许皱眉道:“那日祈郡主摆脱了下人自己带着敏风去山顶参拜佛祖,实际却是中途转到了春神庵去拜访我二妹妹,此事春神庵不少人都可作证。” “这……”谢氏有点懵。 卿如许又说道:“祈郡主不敬佛祖,心意不诚,必定是受了佛祖怪罪,可她八字硬,又是去看了我二妹妹,所以竟生生将病痛痛磨难转到了我二妹妹头上!此事,祈郡主该给我们家一个说法才是!” “八,八字硬?”谢氏心想,全家只剩下祈绫雪自己还活着,可不就是八字硬么!可是,祈绫雪为什么要隐蔽行踪去找卿如初? 卿如许气恼道:“太夫人别怪我说话不好听,这祈郡主无缘无故,又与我二妹妹不相识,为何突然去探望我二妹妹?我二妹妹八字弱,见了她没几日就病的起不来了!若不是我与祖母前去春神庵看望,我二妹妹说不定连家都回不来了!祈郡主是荣国公府的儿媳妇,您可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谢氏一脸见鬼的表情,心想你们乱加戏,我该怎么接? 好在卿如许跟本就不用她做出什么反应,直接说道:“既然太夫人也不知如何是好,我们就只能去找祈郡主问个明白了。” 第185章 就是欺负你(上) 这几日前来拜访府上的人不少,也有些人家的夫人太太前来探望打听,想帮忙穿针引线送个人情,卿如许这番话难免被人听了去。等卿如许备好车出了府门往祁王府去时,已经有不少小道消息传出去了。 祈郡主“命硬”这话传的最凶,毕竟她一出生全家人就糟了灭顶之灾。当然事实上这并不能怪她,可传言就是这样,自动忽略事实讲求一个离奇的效果,因此人人言之凿凿,甚至说她就是因为自己命硬,这才逮着林奕非要下嫁不可,将来林奕没准年纪轻轻就要被祈绫雪克死什么的…… 卿鸿也知道传出这话有些缺德,但一想到祈绫雪算计自己两个女儿的事,也就没那么大的心理负担了。 谢氏这厢一脸懵懵然的目送卿如许“气势汹汹”去找祈绫雪理论,心想接下来我该干什么来着? 三夫人一直将谢氏送到府门口,余光瞥见外面还有不少人在转悠打听消息,便拉着她软言道:“我家二丫头命在旦夕,许儿与她感情最好,难免有些急了,失礼之处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谢氏回魂,问:“这……方才卿大姑娘说的事可是真的?” 三夫人恳切道:“可不是嘛!我家二丫头在春神庵呆的好好的,不知道祈郡主为何突然前去,我们也是从春神庵的女尼口中听说的!这算一算日子,就是那日她们见面之后,我家二丫头就发病了!” 谢氏到这会都有些分不清真假了,心想难不成卿如初轻易被儿子给办了,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这是真是假,我心里被你说的毛毛的……” “自然是真的,你若不信,便叫春神庵的女尼来问问,多少人都看见了的!” 谢氏心里打了个突,从前她光顾着给儿子骗媳妇,压根没有想过祈绫雪这命格的问题,万一这女人真是个丧门星,嫁到自己家里来岂不是完了? 三夫人见她还没转过弯来,便说道:“这事啊,马虎不得,不如找高人看一看也好放心……” “对对对,你说的对,事关我儿的终身,我这就去找人好好算一算。” 这事半真半假,谢氏自己都拿不准了,何况是看热闹一知半解的人。这下一来,传言又多了几分奇诡色彩。 谢氏动作很快,回府立即派人去寻了个据说很高明的先生,当然这先生是江凛早就安排好的。 先生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进了荣国公府,先是围着林奕看了一圈,然后拿过谢氏提供的,祈绫雪和林奕的生辰八字,左看右看,算出了一个不太好的结果,把谢氏唬的晕头转向,谢氏心急火燎,立即就进宫去找太后了。 围在荣国公府门口的闲杂人等,见谢氏面色难看往大安宫的方向去了,立即追上那位还么走远的先生问道:“先生,方才去了林家,到底算出来什么结果,是好是坏呀!” 先生一缕胡须,做莫测高深状:“哎呀,他人的私事,老夫哪敢胡乱向外人道?” “啧。”路人很是遗憾,想了想又紧追不舍的问:“还有啥可瞒的,这满京城的人都传遍了,说那祈郡主是什么灾星降世!谁接近谁倒霉呢?这事,可不假吧?” 先生挑了挑眉:“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无疑就是承认了!众人顿时兴奋起来,“这么说,这位祈郡主嫁给荣国公,荣国公铁定没有好日子过了?” 另一个人闻言打断他:“好日子?就怕连活路都没有喽!” “啧啧,真是骇人那……” “听说卿大人府上二姑娘寻的天命郎君就是荣国公那!话说,这荣国公娶了祈郡主,小命不保,卿二姑娘嫁不了荣国公,也是小命不保。干脆林家赶紧把祈郡主这亲事退了,迎娶卿二姑娘岂不是好?” “你说的容易,人家好歹是郡主,亲事是说退就退的,再说这亲事可还是宫里头做主的那?” “嘁,不见得吧,你没看荣国公府的太夫人方才进宫去了?必定求太后娘娘去了,我看啊,这事没准能成。” 还有人羡慕嫉妒的说道:“这荣国公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从前娶不着媳妇,如从天上掉下两个仙女儿做媳妇!” “仙女儿是不错,就怕荣国公没命享那……” 先生见众人议论的差不多了,便笑呵呵缕了缕长须,说道:“其实,此事也并非没有办法破解……” “咦?有办法破解?” 先生含笑不语。 众人连连追问。 三个来回,先生又做高深状,道:“祈郡主明里带煞,厉害的很,非得一对生辰特殊的男女八字相合阴阳互助,才可将其煞气镇压。而卿二姑娘与荣国公便正是如此,说来,她们三个人,还真是命中注定的姻缘那!” “咦?莫非卿二姑娘这个时候突然重病,便是因了这个原由。” “啧,原来是冥冥之中注定之事……” “三个人?嘿,三个人的命定姻缘还真是头回听说!” 一时间,众人有纷纷对此事议论纷纷,而那先生,早就看准时机溜之大吉。 而卿如许这厢到了祁王府,便见着祁王府大门紧闭。 宝儿挑眉道:“难道她知道咱们要来?要不要奴婢去砸门?” “哼。”卿如许嗤笑一声,说道:“何须砸门,拾舟!” 拾舟双眼冒光,立即上前一步,“奴婢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喊话!” 拾舟嘴皮子最利索,闻言立即气沉丹田清了清喉咙,再深吸一口气冲着祁王府大喊道:“郡主到底对我们家二姑娘做了什么,还我们二姑娘重病不起,眼看就要魂归天外,您这般避而不见时什么道理?!” “苍天在上,人在做天在看!郡主到底安得什么心,好歹给个话,没道理缩在府里不见人!” “我们二姑娘哪里得罪了您,咱们面上解决,何须背地里捅刀子!祈郡主,还请出来相见!” 拾舟的声音清脆,很快就引了如数人围观,卿如许坐在马车里,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不信你能做一辈子缩头乌龟!” 片刻,祁王府的大门轰然打开,出来的是敏风。 敏风强忍着怒气和惧意,呵斥道:“何人在王府外喧哗!” 卿如许坐在马车里连动都没动,一个丫头而已,根本无需自己出马。 拾舟端着架势,扬声道:“这位姑娘不就是郡主的贴身女婢吗?既然如此,何必明知顾问,那日郡主借着到大普渡寺上香的时机,去春神庵找我们家二姑娘,想必你是跟在身边的吧!” 敏风脸色难看,“是又如何,我们郡主什么都没做,只不过与二姑娘说了几句话而已。” “敢问郡主说了什么,竟让我家二姑娘突然发病,还病重至此?” 敏风咬牙,她当然不能说祈绫雪打算算计卿如许的事,便说:“贵府二姑娘生病与我家郡主何干,郡主不过与卿二姑娘说了几句闲话罢了!” “聊闲话?”拾舟冷笑一声,“敢问这位敏风姑娘,我家二姑娘与郡主素来不识,连面都未曾见过,郡主与我家二姑娘何来的闲话?” “你!郡主与人言说之事,岂可对外人言明?” “这话就错了,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家二姑娘不怕,郡主怕什么呢?敏风姑娘还是不要再狡辩的好,怕是越描越黑,欲盖弥彰!” 敏风哑口无言,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起哄:“是呀!到底怎么回事,还是明明白白跟人家说清楚的好!” 有个妇人长得白白胖胖,柳眉弯眼,一看就是东家长西家短惯了的,这种时候自然不能错过凑热闹的机会,见有人搭茬,立即接话:“就是,把人家好好的千金小姐弄的快没命了,好歹出面解释几句才是正理!这么躲着是什么意思嘛!” “既然是灾星,就别千方百计去祸害别人了吧!” “是啊,当初说荣国公轻薄了她,可荣国公其人谁不知道,一向是对女子不屑一顾的……”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 “你这小婢女,休要在此强词夺理,赶紧叫你家主子出来!” 敏风一个人哪里能对付的了这么多张嘴,都快哭出来了!“你……放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我们郡主出言不逊!” “什么出言不逊,分明是你们郡主做了恶事,现在却要用身份压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先前皇后娘娘的外甥都被送到皇城司了,你家郡主却比别人多了什么?!” “就是!” “赶紧让你家主子出来!” 敏风脸色青红不定,正手足无措,里面匆匆跑出一个小丫头,“敏风姐姐,郡主有请卿大姑娘入府。” 敏风闻言松了口气,“郡主有请卿大姑娘入府一叙。” 众人闻言都安静下来,转头看向一直安静伫立在旁边的马车。心想这位卿大姑娘与自己的妹妹真是如传言般情深,竟不惜抛头露面,亲自来给自家妹妹讨公道! 第186章 就是欺负你(下) 万众瞩目之下,车帘掀开,卿如许带着帷帽被拾舟扶着下了马车,她并未直接入府,而至转身朝周围的人屈膝行了一礼,柔声说道:“多谢各位仗义执言,我在此替我家二妹妹谢过各位,感激不尽!” 周围的人一听,顿时激起了心中的英雄情结,纷纷道: “客气客气。” “小意思。” “应该的。” 还有人直接劝卿如许要小心遭到暗算,不要被杀人灭口了的。 卿如许一一谢过,好半晌还没有进王府的意思,敏风气的脸色铁青,“还请卿大姑娘移步。” 这话一出,顿时打断了卿如许和民众们的友好交流,立即又惹来一片骂声。 敏风紧抿着嘴不再说话,卿如许无奈的摇摇头,端庄冲众人行了礼,带着宝儿等人进了祁王府,待她一进门,朱漆大门“轰隆”一声关上! 卿如许见状也不作声,反而听到高墙之外,众人喊道:“卿大姑娘别怕,我们就在这里等着,那灾星不敢对你怎么样!” 宝儿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拾舟也憋得面容扭曲,把敏风气的抖如风中落叶。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卿如许今日就要做一回女流氓。 主仆三人跟着敏风一路进了花厅,祈绫雪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厅中,仰头看着堂上挂着的一副山水图,一副淡然的模样。 卿如许弯唇一笑:“郡主好兴致,此番请我入府,不知有何贵干?” 祈绫雪蹙起眉头,原先准备好要回怼卿如许质问的话一下子噎回了肚子里。“分明是卿大姑娘找上门来,此时却问我有何贵干?” 卿如许挑眉道:“找上门是没错,不过我对郡主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方才在外面,该说的话,我这机灵的丫头,已经都说完了。” 敏风震惊的看着她:“你根本就不是来找我们郡主的,就是想故意在那些刁民面前说郡主的是非!” 卿如许不置可否,看也不看敏风,只道:“郡主,你这丫头不怎么顶用,该重新调教一下才是。” 祈绫雪瞪大眼睛,满目都写着“你无耻”,“卿大姑娘不要脸面了吗!” 卿如许看着她淡然笑道:“脸面这东西,有时候自己说了可不算,不是自己说有就有的,不知道郡主的脸面可还在?” “你……” 祈绫雪还没“你”完,卿如许就打断她道:“当初郡主冲着我放阴招的时候,可没提前与我打招呼呀!你我过招,你情我愿,郡主该懂得愿赌服输是什么意思!现在又抱怨个什么劲?” 祈绫雪被她说的脸色铁青,抿着嘴默了好一会,问:“我想知道,你为何从一开始就对我如此防备。” “这个啊……”卿如许眼望虚空:“兴许是前世的夙愿吧,郡主这种烂肚肠的人,前世怕是也没少做坏事,大概我是来讨债的,冥冥中自有指引……指引我来给郡主一点颜色瞧瞧。郡主……你瞧见了么?” 祈绫雪脸色几乎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她几步冲到卿如许跟前,扬起手臂! “啊!” 祈绫雪痛叫一声,握住自己酸麻的虎口处。 “郡主!”敏风大步上前,挡在祈绫雪身前,怒瞪着出手的宝儿,“小小奴婢,居然敢对郡主不敬!” “你自己难道不是小小奴婢,方才还对我们家姑娘不敬来着!”宝儿可不好吓唬,回怼一句退回到卿如许身边,收回两根细长的手指。 拾舟瞪了祈绫雪一眼,说道:“郡主还是不要对我们姑娘动手动脚的好,外面可有一大群人在看着呢,若我们姑娘少一根汗毛,保准让郡主再进一次顺天府!” 祈绫雪紧紧握着疼痛不已的手腕,“你们欺人太甚!” “郡主这话说对了,我就是来欺负你的。”卿如许眯起眼睛,“祈绫雪,你记好了,但凡你有一点小动作,我必数倍奉还。你若不怕死的惨,尽管出招好了,我等着你!” 卿如许说完,冷哼一声转头就走,任祈绫雪在身后咆哮。 出了祁王府的大门,外面果然还围着一大群人,见她出来纷纷问道:“卿大姑娘怎么样啊,那郡主可有给你一个说法?” 卿如许叹了一声,轻轻摇头,落寞道:“看来此事只能请太后娘娘定夺了。” 众人闻言,当下认定祈绫雪死性不改仗势欺人,顿时又开始议论不休。 卿如许在此谢了众人,这才上了马车回府。 马车上,拾舟和宝儿相对笑起来,一副解气的模样,卿如许“啧”了一声,说:“每次看见祈绫雪,就像靠近了脏东西一般,回去好好洗个澡,去去晦气!” 两个丫头闻言又笑起来。 回到蘅芜居,卿如许果然如她所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然后一身轻松的去松鹤堂给祖母请安,顺便蹭饭。 卿如许知道祖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便耐着性子端端正正吃饭,一边偷眼去看祖母吃了多少,时不时一些她老人家爱吃的菜放在她碗里。本来老夫人心情很不好,眉头深深皱着,此时见她一副讨好的模样,不由得舒展了脸色,笑着看她,“你方才去了祁王府?” 卿如许放下筷子,正经八百的答道:“孙女去撒气了。” 老夫人愕然了一下,随即乐了,“你从小身子弱,却是个从不肯吃亏的,如今都快出阁的人了,还这么胆大妄为,她好歹是个郡主,你得罪了她,她今后也不会干休,还会寻机会找你的麻烦。” “祖母对一半,错一半。”卿如许道:“我得罪了她,她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可我不得罪她,她照样不会放过我。索性大家敞开了斗吧,谁怕谁呢?!” 老夫人嗔怪的看着她:“你呀!” “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孙女也不是好像与的,俗话说,父母之仇,夺妻之恨。她欲夺我夫,也算是不共戴天了吧!” 老夫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小起来,抚着桌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你这孩子……亏你说得出口!” 白珠跟墨山也捏着帕子笑个不停。 卿如许见状,自己也笑了:“祖母可别臊孙女,孙女说的是实话呢!” 老夫人笑了一阵,又叹了一声,“这凛哥儿啊,是个招女娃喜欢的……” 可不是么,祈绫雪就不说了,家里这个二妹妹当初也是为了江凛才忽然决心要弄死卿如许。 不过卿如许现在却是不怕这种事了,若江凛一心一意对她,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江凛三心二意,任她怎么防备都是没用。她说:“祖母放心吧,我铁定不叫他欺负了去,若是将来他给我出什么幺蛾子,我定狠狠收拾他!若收拾不了,休夫也是可以考虑的……” “死丫头,说的什么话!”老夫人一瞪眼,还休夫!真是长见识了! 卿如许低眉一笑,再抬头,笑容更加耀眼:“祖母就放宽心吧,孙女心里有数。”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这二丫头跟祈郡主同嫁荣国公,将来怕是不会安宁。” 卿如许知道祖母意有所指,她说道:“一山不容二虎,二妹妹和祈绫雪同时性情强势之人,如何肯被对方左右?想要她们二人和睦,简直比登天还难。再说,若真有什么苗头,孙女也不是傻子呀!” “哼。”提起这一茬,老夫人便忍不住生气:“小宋氏狼子野心,把二丫头教成这般没脸没皮的样子!这么容易顺了她的心,总归是心里不舒坦。照理,该直接打死了了事!” 卿如许也有些无奈:“没法办,到底是阿爹的亲苦肉,养活这么大,没有不心疼的理,说来,也是因为我托舅母给她张罗亲事,她是怕我从中阻梗。” “哼,小人之心,那黄家,我看着再合适不过,生生给搅黄了!” “祖母莫生气,咱们总得为府上的脸面着想,府里别的姐妹亲事可都还没落定呢。总不能因为二妹妹,耽误了别的姐妹。三妹妹的亲事正议着,对方是不错的人家,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差错,您没见三婶婶都急成什么样了,满嘴的燎泡,整日蜡黄着一张脸。” “当初她一心要你的命,如今你却劝我这些话。唉……”老夫人长叹一口气,“理不理的暂且不说,这二丫头如此做派,算计全家人受她摆布,也该让她受些教训才是!这般轻易让她顺了心,往后难免变本加厉!” “祖母若是想要敲打二妹妹,也好办,这几日咱们跟荣国公府的事,半个字也没传进杜若阁去,二妹妹眼下什么都不知道,祖母就说赐她一死,到时候对外称暴病,便也吓住她了。” 老夫人道:“即是如此,叫上你父亲,一同去!” 祖孙俩商量好了,又拉上头昏脑涨的卿鸿,往杜若阁去了。 众人一进门,卿如初就知道事情有结果了,连忙知趣的跪下,“祖母,父亲,大姐姐……” 卿如许叫人时刻看着她,知道她这些日子看似不急,实际上也一定心头打鼓,眼见是憔悴了许多,神色有些萎靡。 老夫人冷脸看着她,喝道:“你认不认错!” 第187章 温水煮青蛙(上) 卿如初先是愣了一瞬,随即面容现出几分惊惧,目光在老夫人、卿鸿和卿如许等人的脸上来回转动,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祖母,孙女知道自己为家族蒙羞了,可这并非我所愿啊……” 老夫人看着卿如初,缓缓开口:“事情的前因后果,这几日我与你父亲已经再明白不过,也叫人到你遇见林奕的地方去寻,根本没有你所说的鞋子,只找到了一张包袱皮,你倒是说说,里面之前装的是什么?” 卿如初从来都是死鸭子嘴硬的,不拿出真凭实据,想要让她主动承认是不可能的,“祖母,孙女是真的做了鞋子要给祖母和父亲的,说不定是谁捡到了包裹,将鞋子拿走了也所不定!孙女对祖母的孝心怎么会有假呢?” 老夫人是真的被气笑了,也为卿如初脸皮之厚而感到震惊,不由得看向儿子卿鸿,卿鸿的一张脸也是一片铁青,怒极反笑,“孝心?你的孝心就是故意穿上男袍去会荣国公!” 卿如初浑身一僵,讷讷不语。 卿鸿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家里给你脸面,你都不要!还要梗着脖子扯谎!” 说着,他从老夫人身边的白珠手里拽过托盘,摔在卿如初面前,锦布盖着的东西散落一地,正是那日卿如初穿的所有衣物,鹿儿替她换好衣服之后,特意收起来带回府里的,总不能让她的衣服落在别人家里,此时却是派上了用场。 那件男袍赫然就在其中。 卿如初嘴皮子哆嗦着,强加辩解道:“那只不过是我怕孤身出门危险,所以才带了一身男子的衣袍换上。” 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到了如此地步,你还想糊弄人!就算是如此,你遇见林奕的地方与我们所走的大路可还有一段距离,你可不要说你是迷了路!” 卿如初见老夫人讥讽的看着自己,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知道再辩解也没用了。 “眼前谢氏还没回过味来,自是觉得荣国公有错,不得不低头,等她回头将事情想清楚,你以为你这些算计能瞒得过人?!哼!没有了小宋氏,你也就是个榆木脑袋!” 老夫人之前虽然痛恨她与小宋氏做的那些事,可到底是自己的孙女,从小到大承欢膝下,心中也是十分疼爱她的,可此时此刻,那股厌恶却怎么也去不掉了,“家里将你养到这么大,你未回报半分就罢了,还将家族的脸面丢光败尽,置家族与何地!置你父亲于何地!” 卿如初被骂的狗血临头,脸面丢尽,索性咬牙道:“既然祖母跟父亲这般不待见我,我还活着做什么,不如死了算了!” 老夫人就等着这句话呢,闻言立即应道:“你如今已非清白之身,想正经嫁个好人家是不可能了,我们卿家的女儿,也断不能去给旁人做妾室!既然你已经想好了自己的下场,我跟你父亲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卿如初闻言猛地抬头,就见墨山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与方才白珠手里一样的托盘,上面用锦布蒙着。 老夫人伸手扯下锦布,说道:“你是悬梁,还是饮毒,自己选吧。你死了,也算还我们卿家一个干净!从此,我也再没有你这个孙女!” 卿如初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想要处死她,脸上再无一点血色,方才的镇定霎时烟消云散,她直挺挺的跪下,膝行到卿鸿眼前,“父亲!你真的忍心让女儿去死?” 卿鸿将脸别过去不看她。 卿如初又去拽老夫人的衣角,剧烈的颤抖起来,大哭道:“祖母,孙女错了,孙女不该生出这样的算计,将家里都算计进去,可孙女也是情非得已,孙女只想为自己谋一门好亲事而已。” “好亲事?舅太太一家人为你废了无数心思,替你找了个老老实实的夫家,将来自是过自己的本分日子!你倒好,看不上这本分踏实老实的日子,叫人几句歪风就将亲事吹没了!还自己挑了个高门大户!你好大的本事!” “祖母……祖母!孙女不懂事,您绕了孙女吧,看在……”她想说看在自己没了母亲的份上,可随机想到母亲是死在自己手里的,顿时心头一凉,才真正的悲从心来,嚎啕大哭,“祖母就看在孙女从小孝顺侍奉您的份上,祖母原谅孙女吧……孙女知道错了,孙女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你以为自己还有什么机会改过?”老夫人瞧着她怒声道:“你压根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 卿如初闻言抬头大声道,“祖母,谢氏为了攀上父亲,一定会想办法让我嫁入荣国公府的!那祈绫雪算个什么,一个不受待见的罪王之女,早就该死绝了的!” 卿鸿闻言猛然转头,“啪”的一巴掌打在卿如初脸上。 屋里顿时静了,所有人都怔了一下,连老夫人都有些诧异。 卿鸿是个慈父,两个女儿从小到大,再是淘气都少有教训痛骂的时候,伸手打人就更没有了。眼下是真被气的狠了,“你!你真是算计的明白!” 说罢,头也不回的的出了杜若阁。 老夫人颤声指着卿如初:“狼心狗肺的东西!” 卿如初见父亲摔门而去,心中惊惧万分,胸口剧烈的欺负,紧紧扯住老夫人的衣角不放手,哭道:“祖母,从小到大,孙女勤奋好学,事事比人做的好,这京中的贵女,哪一个能及得上我,我这般努力上进,不过是想多得祖母跟父亲的几分看重,可就因为大姐身子弱,全家人都如珠似宝的待她,将她捧在手心里,我也是您的亲孙女,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啊!祖母,您不能这么偏心!” “你这话说的诛心!”老夫人气的发抖:“你大姐的病,还不是你母亲一手造成的!就算我跟你父亲对你大姐好一点,可也没亏了你去!你大姐有的,你可曾少了半分?只要是你想要的,你大姐从不会说一个不字!你却嫉妒个什么!非要她死了,你才能罢休?!” 卿如初闻言声泪俱下,“初儿哪里想要大姐姐死,是母亲……我所知晓时候,大姐姐已经病得很重,难道孙女能跟祖母告发母亲吗?母亲是生我养我的人那,我只能帮母亲瞒着……祖母将大姐捧在手心,跟父亲一心筹谋替大姐寻个好夫君,那日去寺中相看江凛,大姐没看上,孙女却看到心里去了,可祖母父亲一心撮合他跟大姐,就算大姐没看上,也不肯替我谋求,我不服!孙女不服啊!凭什么所有人都一心替大姐着想,就连江凛也是,即便大姐百般拒绝,他的目光不曾落在我身上半分!我不服!” 这话说的卿如许都唏嘘不已了,须知这世上许多事情都是不公平的,事情也未必是你看到的那样简单。就如同她与江凛,无论是感情还是其中的内情,远不是眼见的那般平凡无奇。 卿如初哭的肝肠寸断,眼泪珠子哗啦哗啦的往下掉。“一步错,步步错……孙女也悔恨,如果没有母亲,没有十三命数,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十三命数,大姐的母亲就不会死,我母亲也不会嫁过来,也就不会有孙女了。”她惨笑一声,“孙女在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了一切,孙女如何能改变的了啊……” 老夫人闻言更是沉默。 卿如初呜咽道:“祖母,事已至此,您就帮帮孙女吧……这是孙女自己的选择,往后好与坏,孙女决不会对家里心生怨怼……” 老夫人沉吟许久,道:“祖孙缘分一场,话说到这份上,家里便替你周旋一回,事情能不能成,就看你的造化。但你要记住,往后要安分守己,再一再二,没有再三,你若再生出事端,我定不再容你!” 卿如初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是,孙女谨记在心……” ……………… 孙竟的五十六条罪证一一列在陈容眼前,她逐条数过去,眼见最大的那几条已经被划去,心头微微舒了一口气,这几日来,她但凡提供一些线索或人,江凛便从上面划掉一条。 当然,陈容也不傻,她所提供的,都是她认为不太紧要,无法成为巨大威胁的人或线索。 但她低估了江凛的头脑和能力,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或许没什么用,一条断掉的线索也可能无法追查,但随着几个人或几条线索被得知,足以让江凛从中察觉到其中的联系,哪怕只有一个小小的线头,也可顺藤摸瓜! 陈容还天真的认为,自己不用求人,也没暴露什么秘密,就能将儿子解救与水火。她心中憋着一口气,我陈容,不用仰仗你皇后,也不用求娘家,照样能把儿子救出来! “夫人,老爷的药已经熬好了。” “知道了。”陈容听见婢女禀告,将那张纸小心翼翼的揣好,走出房门。 孙茂真已经被皇上从御前放了回来,他白日要处理公务,晚上还要在殿外跪着,足足五日,回到家之后便一下子病倒了。 陈容端了药过来,见他脸颊都塌陷下去,心疼之余又觉得他胆小无用,只知道在皇上面前无用乞求!这么想着,她便将手里的汤药递给婢女:“你来服侍老爷用药吧。” 孙茂真浑身酸痛,见妻子要走,便问:“你要去看竟儿?” 第188章 温水煮青蛙(下) 这几日陈容日日都去皇城司探望孙竟,孙茂真也没怀疑,还叮嘱道:“小心些,多带几个人陪着。” 陈容见丈夫担心自己的安危有些心软,她没有透露自己与江凛的交易,此事她决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就算她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自己的娘家和那位皇后姐姐也难保不会找她的麻烦。“我知道了。” 陈容深吸一口气,出了府往皇城司的衙门去,到了地方,却被告知江凛另有要事不在衙门里。 陈容有些急了:“可两日之后,就到了皇上限定的日子,江都尉人在哪里,我一定要见他!”对她来说,孙竟的罪名当然是能减一条是一条,江凛不在,她那些隐秘之事也不敢与旁人说,还怎么划掉那单子上的罪状?! “在下也不知江都尉人在何处,夫人请回!” 陈容还想在说什么,对方却不再理会他,转而去忙别的事了。 失魂落魄的从皇城司出来,孙茂真身边的小厮忽然急惶惶的来找她,“夫人,宫里来消息了,皇后娘娘让您即刻入宫。” “入宫?”陈容愣了一下,随即脊背发凉,难道姐姐知道她对江凛透露消息了?“来传话的人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没有。”小厮摇摇头:“只说让夫人即刻入宫。” 陈容下意识的摸了摸袖袋中在那张写着孙竟罪状的纸,“好,我知道了。” 从小厮手中接过入宫的牌子,陈容随即上了马车,她心中忐忑不安,委顿的歪在车内榻上,一动不动的盯着马车外流动街景,那些画面跳动颠簸着,令她心中生出无限不安,总觉的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可自己只与江凛说了一点无关紧要消息,除非江凛是姐姐的人,否则,她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快,还是说,皇城司里有姐姐的眼线? 不管怎么说,她得做好准备,盘算着万一姐姐问起这几日的事,她该怎么瞒过去。胡思乱想了一路,时间竟然过的十分快,陈容只觉得才过了一会的功夫,宫门便到了。 正阳宫中,陈皇后一身朱红色宫裙,金线勾勒出无数凤翎摆荡在裙摆间,两鬓间凤钗步摇瑟瑟垂下,雍容华贵至极,可这种高高在上的尊荣,却令她看上去异常孤独。 听见殿外传来动静,她缓缓转身,朝门口看去,便见自己的妹妹垂头快步进了殿内。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陈皇后一皱眉:“你我何时这般生疏了,连姐姐也不叫了么?” “臣妇不敢造次。” “你还在生我的气?”陈皇后叹了一声,说:“上次是我说的狠了,不过,当时的情形不容乐观,我已是火烧眉毛,难免话重了些。可你我是嫡亲的姐妹,哪里有隔夜的仇呢,你也看见了,皇上对我的态度日渐冷淡,这个月按例该来正阳宫的日子也似乎被刻意忽略了……” 陈容心中正暗自窃喜,姐姐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暗中做的事,听了这话不由愕然抬头:“娘娘说的是真的?” 不管皇上在后宫偏宠哪位妃子,初一十五两日是必定要去皇后宫中的,这是从未变过的规矩。 “我还能骗你不成,正阳宫如今已是脸面全无。” “兴许皇上只是政务繁忙,未曾往后宫……” 陈容下意识的想要找点原因,陈皇后却摇头苦笑:“若本宫也这么想,那便是自欺欺人了。” 陈容默然,低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今日找你进宫,是有要事托付你。” 陈容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姐姐果然是有事要让自己帮忙,否则怎么会开口与她解释什么,这么想着,便有些不高兴。“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陈皇后听她又是一副疏淡语气,心中生起一股火气,可想想还有事要交代,便压了下去,说道:“我听说有一种病症,未孕之人症状却如怀了身孕一般,连郎中也不能轻易分辨。” 殿中无人,此时显得格外安静,陈容甚至能听见衣料摩擦之声,她怔怔许久,才问:“娘娘怎么问起这个?” “你不用管这么多,只需帮我找一找治过此病的郎中便可。” 陈容下意识觉得没什么好事,本能的抗拒,想到自己的儿子很可能要发配到千里之外去受苦,她就对娘家和皇后十分不满。 陈皇后皱眉看着自己的妹妹许久,见她仍是不言,不悦道:“你竟不愿意帮我?” 陈容垂头,“臣妇并非不愿相帮,只是今日竟儿被关在牢狱之中,皇城司列了诸多罪状,很快要呈上御前,臣妇六神无主,心惊胆战,实在无暇顾及他事,更惶恐坏了娘娘的事,所以……娘娘不如将此事交给大哥,他手下办事利落,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帮娘娘办妥。” 陈皇后听她提及孙竟,面色便有些讪讪,人家来求自己的时候,自己一口回绝还痛加数落,如今自己又舔着脸去求人……可转念一想,自己是皇后,难道有比自己的事还重要的吗? “你大哥是个大男人,如何去查访这妇人的病症?怕是会引人注意。” 陈容心中冷笑,你们不过是将大哥当做陈家的顶梁柱,不肯轻易让他冒险罢了,却让我处处犯险,还眼睁睁看着我儿子在皇城司备受折磨。“皇后娘娘既然只信得过臣妇,便等竟儿平安无事之后,臣妇定当安心为皇后娘娘办妥此事。” 陈皇后大怒道:“你这是在敷衍我!” 陈容肃着脸抬头,眼中掩饰不住的讥讽:“皇后娘娘是我的亲姐姐,却眼睁睁看着我的儿子受难,回到娘家,连母亲也只泼了一盆凉水,将我赶出门去!谁都能放弃竟儿,可我这个做娘的,却不能眼看着我儿子落得凄惨下场,还请皇后娘娘体谅臣妇。” “你!”陈皇后几步走到陈容跟前,“你可要分得清轻重缓急!我的安危,事关陈家荣辱!” 陈容声音更冷了,从前她怎么没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如此自私自利。“我们母子是被陈家放弃的人,似乎不再与娘娘息息相关?娘娘现在又何须为难臣妇,陈家自有大把与娘娘相关之人等着卖命!” 啪! 陈皇后扬起右手狠狠抽在陈容的脸上! 陈容被打的口鼻流血,脸颊道道血凛子!可见陈皇后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陈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咬牙回眸看着自己的亲姐姐,道:“皇后娘娘对自家人袖手旁观的本事无人能及,没想到耍威风也只敢冲着自家人呢!” 陈皇后震惊的看着她,“你……你竟敢对我不敬?!” “臣妇可不敢对娘娘不敬,娘娘可是皇后,臣妇是什么,娘娘看不上眼的东西,就不再此处耽搁娘娘的大计了。”陈容起身草草行了一礼,便要退出去! 陈皇后一把拽住她,已是气的疯了,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我不让你走,你敢走!” 陈容此时倒是淡然下来了,回头看着她,讥讽道:“怎么,皇后娘娘要处死臣妇?那便请皇后娘娘给个痛快吧!” “你!疯了!你疯了!”陈皇后松开陈容,踉跄的退后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陈容见状一言不发,转身便踏出了殿门,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伤和血迹。什么狗屁倒灶的事,让皇后自己处理去吧! 迅速的出了宫,陈容心里惦记孙竟,想再次去皇城司找江凛,但自己脸上有伤,这副模样也不好四处乱走,便遣了身边的婢女去问江都尉回来了没有,自己先回府里。 一路上,陈容脑海里一幕幕回放着皇后方才的嘴脸,越想越气! 她拿自己当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自己不是一件东西可以用完就扔,觉得还有用就再捡回来! 正在气头上,外面传来车夫的禀报声:“夫人,到了……” 他话音刚落,陈容突然觉得马车剧烈一晃,随即外面传来随侍护卫们惊惧的问话声:“来者何人!” 陈容正在纳闷,想掀开帘子去看,就听见马儿惊惧的嘶鸣,马车便猛地向前冲了出去!“夫人小心!” 关键时刻婢女拽了陈容一把,不然陈容铁定要滚到地上去摔个好歹。可即便是这样,陈容和两个婢女皆是弱质女流,在马车里摇摇晃晃,撞的七荤八素!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还有人惊恐的呼喊,听声响马车似乎冲出了巷子往街上冲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停下,快停下!”陈容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着马车不让自己摔出去。她大喊大叫,抓住窗框勉强定住,从晃动的马车帘子缝隙中看见车夫从马车上被甩了下去,陈容脸色煞白,“救命!救命啊!” 后面传来家仆的呼喊声,可他们那里能赶得上惊马的速度! “夫人,抓住了,千万抓住了!” 婢女惊恐的拉扯着陈容的衣服,三人却终究是不可避免的摔作一团,陈容混乱中一个念头突然从脑海中条数出来,自己方才顶撞了皇后,难道是她怕翻脸后说出她的秘密想要杀自己灭口? 这念头一出,就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救命!救命!皇后要杀我!皇后要杀我!” 第189章 生子生女(上) 满街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辆马车狂奔向前,里面还不断传出“皇后要杀我,皇后要杀我”。 慌忙躲闪开的路人惊魂未定的问,“诶?怎么回事!” “那不是孙府的马车吗?” “孙府?哪个孙府?” “还能是哪个!我见那马车是从那边巷子里跑出来的,那不就是孙大人家吗!” “孙大人?那不是皇后娘娘的妹夫吗?马车里的人是谁?我怎么听着里面有人喊皇后娘娘什么的……” 一旁有人兴奋的说,“我听清了,是个女人的声音,喊的是‘皇后要杀我’!” “你听错了吧!”有人嗤笑道:“方才若是孙府的马车,里面喊话的女人八成就是孙家夫人,那可是皇后的亲妹妹,皇后怎么可能杀她!” 那人急了,“你别不信,肯定还有有别人听清了!”说着他便扯着边上的人问:“方才你听清了没有!你呢?” 他这么一起哄,顿时也有人过来凑热闹,“我也听清了!的确是‘皇后要杀我’!”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意兴奋的种子遍地开花! 这厢陈容在马车里撞的鼻腔联众,浑身散架了一般才终于有路人出手制住了惊马,将马车停了下来。 陈容早已经被吓傻了,两个婢女挣扎着将她从马车被扶出来,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踟蹰,一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给阿许买些玫瑰酥。” 陈容听见这个声音,眼睛倏然睁大:“江都尉!江都尉!” 两个丫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江凛站在来福楼门口。 陈容一瘸一拐,疾步奔江凛走了过去:“江都尉!” 江凛皱眉回头,看见陈容这副模样不由跳了跳眉:“孙夫人,你这是……” 陈容气息混乱,左右看看,低声道:“此地不宜多说,江都尉请借一步说话。” 江凛道:“孙夫人见谅,在下今日沐休,有些私事要办……” “江都尉,人命关天……你一定要帮我!”陈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惊惧的诉求。 江凛唉了一声,无奈道:“孙夫人且稍等。”说着,他进了来福楼,片刻出来,手里拿了个油纸包递给熊一山,“给阿许送过去,一会回皇城司找我。” 这厢陈容眼巴巴的看着江凛,江凛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上车吧,我的是从会为夫人驾车,咱们先往皇城司去。”他看了一眼陈容的婢女,又道:“不如让你回府上给你家夫人取些干净的衣物来?” 陈容站在江凛身边,安全感倍增,此时勉强稳下心神,说道:“江都尉想的周全,粟儿,你回府上给我去衣裳来,再给老爷说一声,府上怕是知道了惊马的事,定要担忧的。” 粟儿有些害怕,“是,奴婢去去就回!” 粟儿走了,另一个婢女槿儿将陈容扶上马车,梁辰替陈容驾车,一定人往皇城司去。江凛隔着车帘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陈容掀起车帘,说:“不好说,还是到了皇城司再说……” ……………… 夏日的清晨,卿府还想往常一样井然有序,各院的主子们洗漱用早膳,之后到松鹤堂陪着老夫人闲话家常。今日松鹤堂中的人格外多,因为卿如初和荣国公府的亲事已经议定了。 三夫人最是松了口气的,因为这事好生圆过去,对府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的女儿也不用被卿如初的名声拖累而亲事受挫。“早先二丫头身边的丫头们死的死,散的散,此次出门,还得重新选一批下人才是。” 卿如兰对自己这位二姐有心结,闻言嘟囔道:“母亲操的什么心,我看二姐姐未必信的着咱们,万一过门之后将婢子们故意寻了错处,岂不是害了几条性命。我看,先问了她自己的意思才好,免得费力不讨好。” “住口!”三夫人狠狠瞪了女儿一眼:“你知道个什么,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多心思!这也是你该说的话?” 卿如兰躲到卿如许身后,闷闷的不吭声了。 卿如暮看了众人一眼,突然开口说道:“其实慕儿觉得三姐姐说的也有道理,二姐姐心思重,府上的丫头给她未必能得重要,给了她倒是白费了。不如让她自己做主选吧,全凭她自己调教,往后出了岔子也怨不着咱们。” 众人诧异的看着卿如暮,卿如暮却没什么不自在,她说的是心里话。卿如初亲手结果了她们的母亲,这是她永远不能接受的。所以她对自己的亲姐姐一向十分客观。 老夫人看着卿如暮,倒没说卿如初的事,而是说:“六丫头在青芷轩整整一年没出院子,今日我看着是长高了不少。” 小宋氏故去后,卿如暮便发愿要在院子里诵经如素替母亲的亡魂超度,开始众人都觉得她年纪小,坚持不了多久,却没想到,整整一年,卿如暮天不亮就起,深夜才谁,日日抄经,吃的也十分清淡。 小小年纪你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敬佩。 “劳祖母挂念,慕儿一切都好。” 老夫人怜惜的看着她:“个子虽长高了,却是过于瘦了,想吃什么,就吩咐大厨房,可莫要耽搁了长身子的时候。” “是,祖母,孙女知道了。” 老夫人点点头,这才对三夫人说:“二丫头的陪房,府里的就算了。便重新选了给她,其他的你就看着办。” 三夫人闻言应承下来,知道老夫人不高兴提卿如初的事,便也不再多说了。照着府里的意思,往后卿如初出阁以后,府里也不会轻易再管她的事。 众人从松鹤堂出来,卿如暮想了想还是去了杜如阁。 卿如初乍一见到她,愣了好一会,随即面色便沉了几分。“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姐姐,我在春神庵与那些蠢尼姑日日呆在一处,你都不曾来过一次!问过一次!” 卿如暮规规矩矩行了姐妹之礼,说道:“二姐姐在春神庵思过,妹妹在青芷轩也是寸步未出,替母亲和二姐姐祈福。” 卿如初打量着自己的妹妹,见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水灵灵的瑞凤眼,白皙透亮的皮肤似乎能捏出水来,一年不见竟是越发生的灵秀了。她冷哼一声,“说的好听,还不是在府里舒舒服服做你的千金小姐。” 卿如暮年纪虽小,却是稳重的性子,听了这话也不辩解,说道:“二姐姐,府里已经在为你筹备嫁妆了,亲事仓促,许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妹妹会尽力帮忙的。” “你能帮上什么忙,别给我添乱就好!” 卿如暮听她这么说,便也不再做声,只当是尽了姐妹的情分,转身出了杜若阁,往卿如许的蘅芜居去了。 这厢卿如许见了她就很是开心了,拉着她上看看下看看,“我六妹妹天生是个美人胚子,一年未见着你的影,竟是变化这样大,兰舟,去将我那对蓝翅凤蝶的珠钗拿来!” 卿如暮见了卿如许就觉得十分放松,忍不住扯开嘴角傻笑,才像是个小女孩的模样了。 卿如许摸着她的头顶,“傻笑个什么劲,既然出了青芷轩,这几日我便带你出门玩几日,免得你小小年纪憋坏了可怎么是好!” 卿如暮连连点头:“可惜大姐姐就要出阁了,不然,慕儿就能天天跟着大姐姐了。” “傻丫头,就算姐姐家人了,那也是在京城,你想什么时候见姐姐,不过是几步路而已!” 卿如暮突然鼻子一酸,“大姐姐,若你是我的亲姐姐多好。” 卿如许替她簪钗的动作一顿,拍拍她消瘦的肩膀,“真是个小傻瓜,我难道不是你的亲姐姐?你我身上,流着的都是卿家的血。” 卿如暮扁了扁嘴,终是掉了眼泪,一直以来在堵在胸口的那团郁气倏然而出:“多谢大姐姐成全二姐姐,我知道,若不是大姐姐心善,二姐姐这般作为,怕是要被打死了事的,怎么会想办法为她周全,还让她顺利成了荣国公夫人。那位祈郡主再怎么不受待见,那也是郡主的身份,这件事,想必是难办的。” 卿如许捏了捏她的脸颊,说:“你还小,想这么多做什么,我的确不全是为了你二姐姐,我与那祈郡主也是有仇的,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自是要帮你二姐姐的。” 卿如暮屈膝跪下,冲卿如许端端正正磕了个头:“即便如此,慕儿也替二姐姐谢过大姐姐了。”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卿如许将她扯了起来,嗔怪的看着她,“以后不许这样了!” 卿如暮扑到她怀里呜呜大哭起来,“大姐姐……” “好了好了。”卿如许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心疼,“别哭了,让兰舟给你净面,我带你去宣平侯府见你宋楹表姐,她月份大了,很快就要生了。” “真的?”卿如暮惊讶的抬头,泪眼中现出点点喜悦。 兰舟拿了湿帕子来给卿如暮净了面,又拿了面脂匀开,卿如暮就迫不及待的吵着要快点出门了。 “急什么,总要叫人先去问一声。” 这时,宝儿进来回话说:“姑娘,宫里头,慧妃娘娘好像要生了。” 感谢你的支持 请支持《两害相权娶为妻》,支持咪咕阅读!您的每一次点击,都是对作者的莫大鼓励!更多精彩作品,尽在wap.cmread! 感谢你的支持 请支持《两害相权娶为妻》,支持咪咕阅读!您的每一次点击,都是对作者的莫大鼓励!更多精彩作品,尽在wap.cmread! 第190章 生子生女(下) 慧妃刚开始阵痛,陈皇后就第一个到了,随她同来的还有宁婕妤和十五公主宜梦。 十五公主与重华公主不过相差半岁,可人却没有重华公主的灵气,显得呆呆笨笨的,皇后让她上前请安,她便上前请安,要她乖乖坐下,她便乖乖坐下。 陈皇后的手放在十五公主小小的肩膀上,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宁婕妤,笑着对慧妃说,“本宫记得,当初宁婕妤生宜梦的时候,异常顺利,方才宁婕妤带着她来给本宫请安,本宫便叫她们一同来了,望你见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能和她一样,顺顺利利的生下来,别折腾的太久。” “多谢娘娘一番苦心。”慧妃刚挺过一阵痛楚,这会还好,便打起精神应对陈皇后。她温笑着摸了摸十五公主的额头,用手臂揽住她,若有若无的压住了她手肘的动作,让她无论如何也碰不到自己的肚子,说道:“这孩子相貌与宁婕妤倒有七八分相似,性子也乖巧,是个招人疼的。” 十五公主睁大眼睛看了看陈皇后,又看看慧妃,有些茫然,却依旧不敢挪动,任由两位长辈摆布。目光下意识的去寻自己的母妃,但宁婕妤只是紧紧捏着自己的帕子,站在陈皇后身后的角落一动不动。 又一阵阵痛袭来,慧妃脸色绷紧捂住肚子,听见陈皇后对十五公主说道:“宜梦,你看,慧妃娘娘的肚子里有小宝宝。” 她的语气轻柔极了,几乎让慧妃觉得这不是陈皇后。她下意识的看向十五公主,就见她目光中亮起一道与方才的呆滞不同的光芒,好似得到了某种鼓励,做了对的事就能得到好吃的点心似的。 “母妃?” 殿外传来十一公主的声音,慧妃的注意力却还在十五公主身上,她下意识的站起身,扶住宜梦肩膀的手往前一推,宜梦没有准备,小短腿一个趔趄,就将自己绊倒在地。 “呀!”慧妃身边的侍女随月惊呼一声,惊讶的看着慧妃,“娘娘,您怎么了?” 慧妃阵痛难忍,捂着肚子脸色难看的说不出话来。 十五公主跌坐在地,嚎啕大哭,宁婕妤攥紧手里的帕子,忍住没动。随月手足无措的将十五公主扶起,“公主没事吧?” “母妃,怎么了?” 十一公主进来,看见宜梦这个小不点在这里顿时一愣,半天才认出来这是她的十五妹妹。她莫名其妙的看向陈皇后,“儿臣给母后请安。” “免礼,快陪着你母妃吧!宜梦,好好的怎么摔着了。” 陈皇后嘴上这么说,却责怪的看了一眼慧妃,上前用帕子擦掉十五公主脸上的泪珠,对慧妃莫名其妙的举动表示不满。“宁婕妤,你带着宜梦到外殿去。” 宁婕妤闻言暗自舒了一口气,上前跟陈皇后和慧妃行礼,朝女儿招了招手,宜梦从随月手中脱出,怯怯的回到宁婕妤身边,也不再哭泣,老实的不像个五岁的孩子。 母女俩一声不响的带着十五公主退下了,慧妃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以减轻疼痛,一边解释道:“臣妾并非故意,只是一时失手……” 陈皇后面带不悦,却看在她生产在即阵痛难忍没有说什么:“你是生产过的,需要注意什么本宫就不多说了,本宫就在外殿坐镇。” 陈皇后出了内殿,十一公主才上前扶住慧妃,问道:“母妃,您怎么样?” “还好……”她毕竟是生产过的人,有经验,并没有那么害怕。 十一公主松了口气,又问:“方才是怎么了?” 慧妃奇怪的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想的太多了。” 十一公主点点头:“母亲有孕之后常多思多虑,这会即将临盆,便不要多想了。” 慧妃点点头,痛感也渐渐消了,“若是个儿子……一定要是个儿子!” ……………… 卿如许得了慧妃即将临盆的消息,便让熊宝儿立即去找江凛,她和江凛千方百计逼陈容,想让她说出当年陈皇后暗害纯容皇后,嫁祸刘昭奕的相关消息,为的就是找个时机将陈皇后的丑行差地揭露。 如果陈皇后想要在慧妃临盆时动什么手脚,便是个十分好的时机。 熊宝儿很快带了江凛的消息回来,说陈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还需要一点时间。 卿如许心里琢磨着,便先让卿如暮回了杜若阁,“今日冷姑娘是不是该去宫中为含元公主看诊了?” “是啊,方才奴婢回来的时候,她正让人备车呢。” 含元公主现在已经不需要冷凌郁时时在身边照看,所以冷凌郁只要隔个十天半月进宫一次便可。 卿如许听她这么说立即说道:“快去,让冷姑娘等一等,咱们跟她一起入宫,兰舟,快帮我换件衣裳。” 众人忙碌起来,兰舟有些担忧,一边动作利索的为卿如许更衣,一边说道:“后妃生产是大事,姑娘这么参与进去,难免不会遇见什么危险。” “你有所不知,无论是江凛还是我,与陈皇后之间的恩怨早晚会爆发。” 她跟江凛在查陈皇后的同时,陈皇后也在调查当年敬悯皇贵妃子嗣一事,如果她知道了江凛的存在,手段决不会比对付刘昭奕时更温和,事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卿家也会受到牵累。 还有这些年来帮助江凛的人也都难保不会落入陈皇后的手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所以,卿如许和江凛的目的,就是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让陈皇后为之前的恶行承担后果。同时,卿如许还有自己的私心,那就是与斗篷人的约定。至少在摸清斗篷人底细之前,她不能大意。 重生的秘密,也许有一天她会告诉江凛让他知道,但绝对不是现在。 兰舟不太能明白卿如许的话,只能一再定制她要小心。“不知道江公子身边还有没有像宝儿这么厉害的人,该统统要过来保护姑娘才是。” 卿如许听她这一语双关的话,好笑道:“应该是没了吧。” 宝儿立即表态,“没了没了,像本姑娘这么聪明可爱又武功高强的能有几个!” 兰舟嗔她一眼:“好生护着姑娘!” 宝儿给她一个“老嬷嬷上身惹不起”的表情,“是是是,兰舟姐姐放心!” ……………… 这厢慧妃腹中的阵痛已经一阵紧似一阵,她好歹是后宫中少有的几个受宠妃子之一,无人敢怠慢,里里外外无数宫女内侍一通忙乱,稳婆也已经严阵以待,随时准备伺候慧妃生产。 皇上这个时候陪着太后急步而来,询问慧妃的情况。 随月道:“回皇上,稳婆说娘娘从前生过孩子,只要孩子位正,不是太大,第二胎并不会太难过。” 慧妃生性谨慎,又生育过十一公主,怀胎十月,吃食很是克制,免得到时候胎大难产。 皇上听了点点头,神色中难免流露出一丝期待,“好,只要慧妃平安生产,所有人都重赏!” “谢皇上!” 众人都露出喜色,盼着慧妃给皇上生个小皇子,皇上必定龙颜大悦,这赏赐也定然越加丰厚。 外面一片喜气洋洋,内殿之中的气氛却有些紧张。 慧妃痛的急促,话也说不出了,隐约听见随月的说话声,“你也是稳婆?我怎么没见过你?” 稳婆还没回答,怜星的声音便急促道:“呀,娘娘好像要生了!快快快,热水都备好了没有!” 随月一看慧妃的脸色,也跟着急起来,催促众人赶紧动作。 慧妃十分敏感,心里还惦记这方才随月说的那个陌生的稳婆,可她拿眼睛扫过去,却没看见什么人,刚想叫随月过来问问,又是一阵剧痛,她知道孩子马上要出来了,无力在说什么,只能用力抓着床帐大口呼吸。 “娘娘,是时候了,用力,深吸一口气,用点力!” 稳婆们的声音在慧妃的耳中此起彼伏,她拼着一口气力开始用劲。 她本以为这是第二胎,应该不会像生十一公主时那般折腾许久,可她无论怎么用力,孩子就是生不下来,稳婆急得团团转,殿内的侍女被指挥的如陀螺一般,一盆盆血水端出去,换了干净的热水在端回来,慧妃却还没将孩子生出来! 随月蹲在床榻旁不断给慧妃擦汗,“怎么样了?出来了没有?” 怜星一直盯着稳婆,说道:“没有没有,什么都没见着呢……随月姐姐,娘娘这般,要不禀明皇上叫御医前来看看?” 御医都在殿外候着,以备不测。随月见慧妃痛不欲生的模样,叮嘱道:“你在这看着,我去禀明皇上。” 随月一走,怜星便走上前,替慧妃擦掉流了满脸的汗,稳婆不断给慧妃鼓劲,慧妃拼命一咬牙,忽然感觉下面一股热流出去,随即听见一声洪亮的哭声。 慧妃精神一震,心中大喜。 紧接着又是一声哭音,却与方才的声音有点不同似的,弱了许多也细了许多。慧妃眉头一皱,挣扎着挥开怜星的帕子抬头去看,便见稳婆抱了孩子过来:“娘娘,恭喜娘娘,是位小公主!” 慧妃面色瞬间凝固:“公主?把孩子拿过来给我看。” 稳婆见慧妃没有喜色,面容讪讪的过去,将怀里的孩子凑到慧妃跟前。 慧妃掀开小被,见果真是个女儿,心头便是一空,血色瞬间褪尽,那稳婆一时间有些被吓住了。“娘娘?” 第191章 丢失的孩子(上) 慧妃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婴儿,孩子眼睛闭着,哭音微弱,一副不怎么健康的模样,她回想着方才那一声响亮的哭声,总觉得不对,于是她伸手捏住婴孩的小脚吗“啪”的打下去,那婴孩顿时嚎哭起来,可也并不如何响亮,嘤嘤如猫叫一般尖细。 抱着孩子的稳婆不解慧妃的行止,不禁后退一步大惊道:“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慧妃缓缓摇头,“不……不对,这不是我的孩子……” 母亲天生对自己的孩子有感应,尤其是刚刚出生的孩子,身上还带着她的血她的气味,可慧妃看着眼前的孩子,却没有半点发自内心的怜惜疼爱之情。 她不顾身上还有刚刚生产过的脏污,挥开怜星下了床榻,在屋子里四处翻找!“我的孩子呢?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地下藏匿我的孩子!” “娘娘,小公主就在这啊!” “是啊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慧妃不听她们说,执拗的在屋子里翻找。这时随月从外面回来,见到屋子里的情形顿时一惊:“娘娘?” “随月!” 慧妃听到她的声音立即回头:“你去哪里了!她们藏了我的孩子!藏了我的孩子!” 随月眼看着慧妃的模样,又看向稳婆怀里小婴儿,连忙道:“娘娘刚刚生产完,怎么能光着脚在地上乱走,怜星,你们是怎么照看娘娘的?!”说着,就要拉着慧妃回床榻上去。 慧妃却固执的甩开她的手,仍旧在房间里乱转。 随月知道慧妃一心想要个皇子,这会生了一位公主,愿望落空必定难过失望,举止失常也说的过去,不由放缓了声音,轻声劝慰道:“娘娘先回榻上闭一会眼吧!再让御医进来给娘娘看看……” 慧妃闻言大叫道:“我说了!这不是我的孩子!我要找我的孩子!” 这一生大喊,连外面等待的人也被惊动了,陈皇后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立即吩咐:“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琦玉闻言立即推门进了内殿,看见里面的情形吓了一跳,随即反身出来禀报道:“慧妃娘娘得知自己生了一位小公主,有些失常,非说这不是她生的孩子,在殿中到处寻找,说……说有人藏了自己的孩子……” 十一公主闻言大惊,不顾众人冲进了内殿。 “胡闹!” 昭仁帝面色铁青,“就算是公主,那也是朕的孩子,朕还从来没见过不认自己孩子的母亲!” 太后也皱着眉,方才的喜色消失无踪:“这慧妃平日里也是个稳重的,怎么这会这般胡来,去,把孩子抱出来给哀家看看。” 琦玉闻言忙又进去,领了稳婆出来,稳婆面色惶恐,战战兢兢的行了礼。 太后朝那孩子看过去,细细瞧着眉眼,说道:“是个清秀的孩子。” 昭仁帝见果真是个公主,难免有些失望,不过也没多说什么,“都下去领赏吧,叫人好生照看着慧妃。”说罢,转身离开了玉祥宫。 内殿之中慧妃还没消停下来,陈皇后见太后面带不悦,叹了一声说道:“这后宫的女子,哪个不想为皇上绵延子嗣,多生几个皇子,可慧妃未免太过了些,好歹也是她的骨肉呢!” 太后皱眉,刚要说什么,慧妃猛地扑开门,一眼看见太后在这边,便立即跪倒在她脚下:“太后娘娘,您要相信臣妾,臣妾的孩子声如洪钟,臣妾听得分明……” “够了!”太后这会也有些怒了:“方才在殿内侍奉你生产的人也有不少,难道她们都瞎了不成!生子生女都是福分!哀家能理解你想为皇上生子的心思,可这孩子也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这般模样岂不叫人寒心!” “太后娘娘,若真是臣妾的孩子,臣妾就算在失望也不会弃她不顾,可她并非臣妾的孩子,臣妾的孩子现在不知在哪里,兴许危在旦夕,求太后娘娘开恩救救臣妾的孩子吧!” 兴许是感应,也可能是直觉,慧妃认定眼前的女婴不是自己的孩子,那么自己的孩子又去了哪里,若不赶紧找到又会发生什么?刨除野心,她作为一个母亲也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刚出生就惨遭厄运,可现在却没有人相信她! 太后指着稳婆怀里的女婴,恨声道:“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这分明就是刚刚出生的孩子!不是你生的,难不成你这玉祥宫中有其他妇人正在生产?!” 慧妃绝望的瞪大眼睛,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别人相信自己,她此时此刻也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可直觉告诉她,她没有,她一定听到了与这女婴不一样的哭声。“太后,请您听臣妾说……” “好了!来人,扶慧妃回去歇息!” “太后,太后……” 十一公主不知所措的拉着慧妃:“母妃,您刚刚生产,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不行!不行……我得找到他!我得找到他……” “母妃!” 正在僵持间,宸妃带着十四公主过来了。 卿如许也被“顺带”着来了玉祥宫,方才在外面她就听见里面的吵闹声,心想果然出事了。 一一见礼过后,宸妃惊讶的看着四周的情形,“慧妃姐姐这是怎么了?刚刚生产完,怎么就到外面来了,这虽是夏日,可生产不比别的,仔细着了风。” 太后面色阴沉,一言不发,陈皇后则将慧妃方才的“光荣事迹”跟宸妃详详细细的分享了一下,不知情的人听得连连挑眉,认为慧妃肯定是想生儿子想疯了。卿如许却觉得慧妃不像这般不理智的人,不会平白做出这种蠢事。她给冷凌郁一个眼神,冷凌郁便上前一步说道:“民女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陈皇后戒备的看她一眼,只微微点头。太后也见过她,知道她治好了含元公主,面色缓和了些,“你今日入宫来看含元?她如何了?” “回太后娘娘,含元公主恢复的很好,这个夏天过去,就能自己来回走动了。”她看了一眼慧妃,说道:“太后娘娘,医者父母心,请允许民女为慧妃娘娘看看。” 太后瞥了一眼慧妃,说道:“将慧妃扶进去,让冷姑娘看看。” 慧妃此时也渐渐冷静下来了,既然别人都不相信她,她再多说也没用,得先将所有人都打发了。这么想着,便没有违抗,顺从的被侍女扶着进了内殿。 冷凌郁跟着到了内殿,绕过屏风见慧妃躺回了榻上,便对随月等人说道:“慧妃娘娘神思紧张,还是不要有太多人在此处,你们先出去,留一个人就好,让娘娘先静一静。” 随月见慧妃没有反驳,便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 冷凌郁见状知道随月是慧妃跟前的心腹宫女,便率先问道:“娘娘生产的时候,你可在跟前么?” 随月异常紧张慧妃,虽然觉得她不该如此失常,可事发突然也想不到别处,此时听冷凌郁这么一问,有些奇怪:“说来也巧,娘娘那时怎么也生不下来,我便出去请示皇上,想让御医进来看一看,可返回的时候,娘娘已经生了,稳婆抱着小公主站在娘娘跟前,正在说话。” “也就是说,娘娘生产时,你并不在跟前,没有亲眼看见小公主出生。” 随月面色微变,摇了摇头。 慧妃听冷凌郁话里有话,便瞪大眼睛直起身子看向她:“冷姑娘,你察觉异常了对不对?!” 冷凌郁点点头,说道:“方才我看了小公主,见她气息微弱,骨架单薄,按理来说,不会让娘娘生产困难,何况娘娘并非初胎。而娘娘说孩子刚生出来时,哭声洪亮中气十足,除非是娘娘的幻觉,否则这女婴便不可能发出那样的哭声。” 慧妃的眼睛亮了,她现在已经顾不得冷凌郁是谁的人,是为了什么,只要能相信她,就有一线希望,“你相信我?” 冷凌郁说道:“民女并非相信娘娘,只是觉得此事的确可疑。” 她这种不附和的回答反而让慧妃放松防备,说道:“冷姑娘!冷神医,这个女婴若不是我的孩子,那么我的孩子现在不知在哪里,求求你,帮我找到我的孩子!” 冷凌郁轻轻摇头:“娘娘,并非是民女不帮,而是民女只知道这其中有些不对劲,却看不出其中到底有什么内情。若真有人将娘娘的孩子换了,是如何换的?当时这殿中可是有不少人的。” 慧妃咬住下唇,“那怎么办……”如果自己的感觉没有错,那么自己生的一定是个儿子,否则,也不会有人将她的孩子换掉!她现在若不赶紧找到孩子,那么他的孩子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 冷凌郁道:“其实,方才是卿大姑娘提醒了我,否则我也不会想到这些。” 慧妃神色一紧,“卿大姑娘?” “现今无人相信娘娘,娘娘想要找到孩子还需争分夺秒。若愿意,娘娘可以问问卿大姑娘,说不定她能发现一些端倪也说不定?” 第192章 丢失的孩子(下) 慧妃怔怔的看着冷凌郁,不由得沉默了。 她与卿如许称不上死敌,可也有不少过节。当初为了让宸妃母女失宠,十一公主意图揭穿十四公主与阮梅钦的私情,后来被卿如许阻拦,因此双方结下了梁子,之后也是她将卿如许的批命告知陈皇后,以至于卿如许多次被陈皇后刁难。 这样的情形之下,卿如许会帮她吗? 冷凌郁见她犹豫不决,说道:“娘娘,卿大姑娘说过,这世上除生死无大事,若是能帮到娘娘,卿大姑娘心善,定不会袖手不管的。” “除生死无大事……”慧妃一愣,对方的意思是,她们之间没有生死之仇,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吗? 随月听着二人的对话哪还有不明白的,心下惊恐,“娘娘……若真有人将娘娘的孩子换了,那当时在殿里伺候生产的人岂不都是同谋?” 慧妃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在这后宫之中,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偷龙转凤?还能拿捏她身边这么多人!” 冷凌郁在旁道:“娘娘,现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还是先找到孩子要紧。” “去看看外面还有什么人在,偷偷将卿大姑娘请进来,只要她能帮我找到孩子,我什么都答应她!” 随月闻言连忙出了内殿,抓住一个小丫头问道:“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走了吗?” “太后娘娘不太高兴,刚刚走了,皇后娘娘也紧跟着离开了,似乎往皇上那边去了。只有宸妃娘娘带着十四公主和卿大姑娘在前面等冷神医。” 随月心中犯嘀咕,宸妃娘娘与自家主子向来不合,卿大姑娘又向来跟十四公主走的近,会不会出言阻拦? 这么想着,便到前面跟宸妃行了礼,“奴婢见过宸妃娘娘。” 宸妃一向话少,只淡淡道:“你家主子如何?” 随月犹豫片刻,道:“我们娘娘受了惊,她……” 宸妃察觉异样,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妨直说。” “是……”随月屈膝一礼,道:“我们娘娘心中有件事,想请卿大姑娘解惑,不知卿大姑娘可愿随奴婢去见慧妃娘娘。” 宸妃和十四公主对视一眼,皆看向卿如许,卿如许见状起身,“既然慧妃娘娘相请,许儿便去一趟。” 宸妃是个大智若愚之人,何况她与慧妃交手时日不短,比其他人了解慧妃更深,早就察觉到这其中有内情,况且她也无权干涉卿如许想做什么,便只点了点头。 慧妃在内殿中已经简单擦拭换了衣裳,神色焦急难耐。 随月劝道:“娘娘刚刚生产,不宜思虑过甚,否则将来必定要落下病的。” 慧妃此时却根本听不进去,“方才在这里接生的所有人,可都在控制之中?” “方才娘娘生产之时在跟前伺候的,除去五位稳婆,其他都是咱们宫里的人,奴婢已经吩咐过,所有人都不得离开玉祥宫半步,那几个稳婆也都被留下了,暂时没有离开。” 慧妃心急火燎,额头冒汗。“卿大姑娘来了没有。” 正发问,随月已经领了卿如许进来。 “见过慧妃娘娘。” “免礼!”慧妃自持乱成一团的心绪,勉强客套了几句便直入主题:“卿大姑娘叫冷神医看了那女婴,定是相信本宫的话是也不是?” 卿如许垂眸,说道:“方才听说慧妃娘娘生产并不顺利,折腾了许久孩子许久才得以出生,但我瞧那女婴生的并不健壮,反而很瘦弱,所以才觉得娘娘说的可能是真的,便让冷姑娘看了看那婴孩。” “我说的是真的!”慧妃急切道:“孩子一生下,本宫便听见一声响亮的婴孩哭声,但仅仅一声哭音,变换了个模样,声音嘤嘤如猫叫,十分细弱。” 卿如许默了默:“娘娘,此事我虽心中存疑,也愿意相信娘娘的话,可我人微言轻,恐怕无法让他人相信此事,娘娘此事找我过来也于事无补,不如赶紧吩咐人四下寻找。” 慧妃听她推脱,有些急了,“事到如今,本宫也不用谁来相信,况且这偌大的宫城,只凭本宫身边这几人又如何能找到?卿大姑娘,冷神医说你心善聪慧,不管你我之间从前有什么过节,只要你帮我找到孩子,只要找到孩子,我什么都答应你!” 卿如许目光落在左右,慧妃便明白过来:“随月,你到门口守着。” 冷凌郁也跟着随月到了门外,她问随月:“当时你为何突然到殿外去请示皇上?” “慧妃娘娘昨晚半夜就见红了,阵痛一直折腾到今早,本以为娘娘第二次生产会比较顺利,谁知折腾到下午还没生出来,所有人都急的乱了阵脚,怜星突然过来问我,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看看,当时我见娘娘脸色白的厉害,便让怜星照看着娘娘,自己出去请示皇上。” “你出去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孩子就生了?这也太巧了些。” “是啊……当时我也有些惊讶,我回来的时候,稳婆已经抱着小公主给娘娘看了。” 说到这,卿如许打开门让二人进去,随月不知道她与自己主子说了什么,不过看慧妃的脸色好像有些不自然,不过显然娘娘已经争得了卿大姑娘的帮助。 “可要将稳婆等人叫来审问?” 卿如许摇头,“一时半会根本审不出什么结果,现在不管做这件事的人是谁,找到孩子都是最重要的,也只有找到了孩子,才能让太后跟皇上都相信娘娘没有说谎。娘娘才能得到皇上的帮助,顺理成章的调查幕后之人。” “可不审问,我们有怎么知道她们将孩子带去了哪里?” “娘娘刚刚生产,玉祥宫里的人不可能出去走动,太过扎眼,何况还要带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即便是放在篮子里,被人看见也要起疑。所以,我猜这孩子定然还在玉祥宫之中,娘娘对玉祥宫最是熟悉,如果是娘娘,会将孩子藏在哪里才妥当?” “下人房中?不……不不,下人房中人多眼杂……可刚出生的孩子是会哭的,难不成他已经毙命……”慧妃胡乱猜测,却怎么也想不到哪里藏匿应该比较妥当。 “方才太后娘娘跟皇上都在这里,里里外外有不少人,带着孩子的人定然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现在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我方才已经下令,玉祥宫的人不许踏出殿门半步!她们绝对带不走我的孩子。” 卿如许摇头:“对方未必想要将孩子带出玉祥宫,如果是我,我会将所藏之物就地掩埋。” “什么!” 慧妃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你是说……” 卿如许说道:“来见慧妃娘娘之前,我已经让我身边的侍女在玉祥宫之内寻找。” “一两个人怎么够!随月!叫人搜!” “慢着!”卿如许打断她,“娘娘切勿不可打草惊蛇,需得让人偷偷去寻,万一那人立即要了孩子的命怎么办,更何况,娘娘此时怕也不知道这玉祥宫中谁值得信任了吧。” 此时此刻,卿如许也只能祈求那孩子不是刚生下来就被勒死了。 慧妃何尝不知道,但她不想承认这个可能,咬牙道:“走,本宫亲自去寻!” 几人出了殿门,并未声张,随月对宫殿各处无比熟悉,低声说道:“各处住人的地方都不太可能,定是在偏僻处。” 一行人正在犹豫往哪一边去,忽听宝儿的声音传来:“姑娘,在前面。” 卿如许脚步一顿,抬头看去,见宝儿悄咪咪的蹲在屋顶指着一个方向,便对慧妃说道:“娘娘,在那边。” 慧妃也看见宝儿了,但她顾不得问,便往卿如许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宦官模样的人猫着腰鬼鬼祟祟从花径中穿过,绕到假山旁边蹲下身去,双手胡乱的扒着边上的土。 慧妃头皮发麻,几乎是以她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飞跑了过去,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一把掀翻了那内侍,便见一个小小的襁褓,里面露出白嫩的小脸,紧紧闭着眼睛,已经被放进事先挖好的坑里,被土埋了半截! “我的孩子!”慧妃几乎晕死过去,一把将土坑里的孩子抱了出来。“我的孩子!” 卿如许也是面色一变,“冷姑娘,你去看看那孩子还活着吗?” 冷凌郁愣怔之下也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去探婴孩的鼻息,几不可闻! “还有救!娘娘快把孩子给我!” 还有救,这三个字对于慧妃来说无疑是天降甘霖,她顾不得旁边的内侍,哭求道:“冷姑娘,求求你一定要救活我的孩子!” 被甩在一旁的内侍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后退,宝儿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叫他动弹不得。 冷凌郁将孩子放在地上,解开襁褓,用随身的银针深刺几处穴位,又将手覆在婴孩的胸口轻轻抚动,片刻,婴孩猛咳一声缓过一口气!随即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慧妃上前扑在婴孩跟前,将他抱起紧紧环在自己怀中,泪如雨下! 卿如许和冷凌郁对视一眼,皆是松了口气。冷凌郁轻声道:“是个小皇子。” 卿如许点点头,早有预料,如果不是皇子,何必大费周章将孩子掉包呢。 慧妃痛哭半晌,咬牙切齿道:“随月,去将此事禀告皇上!” 第193章 预料之外(上) 昭仁帝被闹得心里不舒坦,径直回了宣德殿打算处理政事,谁知小内侍脚跟脚进来禀报,说慧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求见。昭仁帝的面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难道慧妃还不甘心?平日里他对慧妃多有眷顾,慧妃也很识大体,虽然与其他嫔妃偶有摩擦,却也不是大事,今日是中了什么邪,竟一口咬定那女婴不是自己的孩子! “让人滚回去!” “这……”小内侍战战兢兢的看了太监总管杨德安一眼。 杨德安见那小内侍冷汗涔涔不敢说话,却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心头一凛,难不成此事真有蹊跷?他想了想,躬身上前一步说道:“皇上,慧妃娘娘一向谨言慎行,想必不会无故让人前来禀告……” 昭仁帝闻言皱眉看向小内侍,小内侍赶紧硬着头皮说道:“皇上,那宫女说……慧妃娘娘果真在后院中找到一名刚刚生产的男婴……” 此话一出,杨德安倒吸一口凉气,可昭仁帝眉头皱的更深反而更怒,冷哼一声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慧妃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敢拿这种事情来欺骗朕!”他实在无法相信,谁敢偷天换日,还是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将刚出生的皇嗣调包! 正在此时,众人便听外面有人大声道:“皇上,娘娘拼死救回小皇子性命,求皇上怜悯娘娘,为娘娘做主!” 昭仁帝怒气冲冲大步出了殿,便见殿前跪着一个宫女,正是慧妃身边的大宫女随月。 随月一见昭仁帝,连忙膝行几步,以头触地:“皇上,若非娘娘坚持寻找,小皇子如今已经没命了呀!求皇上做主,为慧妃娘娘讨回公道!”随月见皇上面带怒色似乎不相信,赶紧又补充道:“=卿大姑娘与冷神医也在场,亲眼看见,奴婢不敢有一个字欺瞒皇上……” 昭仁帝这才变了面色:“你所言属实?” “有人想要活埋小皇子!若非冷神医在场,救治及时,小皇子已经没命了!” “活埋”二字一出口,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那可是刚刚出生的婴儿啊!而且活埋一个刚出声的孩子已经是丧尽天良,这孩子还是皇子!纵然是昭仁帝一国一君听闻这样的字眼也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杨德安及时在旁扶住昭仁帝,“皇上……” 昭仁帝怒气涌上心头,一言不发大步往玉祥宫而去,众人惶恐连忙跟上。 与此同时,长寿宫中的太后娘娘也得到了消息,震惊之余便是震怒! 母子二人再次回到玉祥宫时,老远便听见婴孩响亮的哭声,顿时一怔,随即对视一眼,心中升起愧疚。若不是慧妃坚持寻找,这十月怀胎才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便要糟了毒手! 待进入殿中,便见慧妃紧紧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不撒手,眼泪如决堤一般滚滚落下,神色间痛惜而庆幸。她见太后跟皇上进来,几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二人跟前:“太后,皇上,臣妾没有说谎!这才是臣妾的孩子呀!” 说着,她将怀里的襁褓微微抬高,让太后跟昭仁帝看清楚襁褓中男婴的模样,高高的鼻梁,浓黑的长眉,饱满的天庭,简直是跟昭仁帝小时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太后与昭仁帝母子二人对视一眼,连忙让人将慧妃扶起来。 伸手将男婴抱在怀中,太后感叹道:“这孩子真是命大!慧妃,是哀家错怪你了,你放心,这件事哀家跟皇上必定给你一个公道!” 慧妃心中冷然,如果不是卿如许跟冷凌郁恰好在这里,她现在只能为自己的孩子收尸了,即便有人做主,又能怎么样。所以慧妃心中并不觉得感激,也没有丝毫感动,语气有些生硬,“臣妾不敢追究,只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活下来就好……” 太后也是为人母之人,自然懂得慧妃身为母亲的后怕,但事关重大,自是不能轻易揭过,“这是什么话,有人想要谋害皇上的子嗣,如此大逆不道,岂可轻易放过?” 皇上直直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心中又是喜又是怒,伸手捏了捏男婴的小脸,道:“既然这是慧妃的孩子,那方才的女婴又是谁的孩子?” 此话一出,众人都往角落里站着的奶娘看去,女婴正在她怀中抱着。 那奶娘一见众人的目光都朝她望过来,吓得不知所措,惶恐不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不知道……方才娘娘生产之时,奴婢也是等在门外的……” 昭仁帝扫了一眼四周,没看到皇后的身影,微微思忖片刻已经冷静下来,看着慧妃沉眸道,“方才你生产之时,殿内之人此时都在何处?” 慧妃依旧流泪不止,哽咽道:“事关重大,臣妾不敢独断,将他们全都关押了起来等皇上裁度。” 昭仁帝想到方才慧妃苦苦哀求,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此时在想便心生怜惜,“慧妃,你受委屈了,朕也没想到真有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你放心,朕一定为你做主!” 慧妃等的就是这句话,“臣妾谢皇上怜悯。” 她让随月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皇上便挑了挑眉,还真是哪都有卿家长女,先是救了重华跟含元,这会又救下一名皇子,这份功劳,可不是一句话能轻易带过的了。 太后也讶然道:“卿大姑娘此时人在何处?” 随月立即回话,“卿大姑娘知道太后跟皇上定要问话,是以并未离开,此时正在偏殿等候。” 太后目光露出些许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昭仁帝,道:“让她过来回话吧。” 卿如许很快到了昭仁帝跟前,“臣女叩见皇上,太后。” 太后虚扶一把:“好孩子,快起身吧。” 昭仁帝深深看她一眼:“是你发觉事情有异?” 卿如许谨慎答道:“臣女开始只是有些疑惑,慧妃娘娘会因为那么小而虚弱的女婴难产。” 昭仁帝默然片刻,双目微微眯起:“来人,将慧妃生产时在场的一干人等全部押到朕面前来!朕要亲自审问!看看到底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耍这样的把戏,耍弄朕欺辱朕!” ……………… 正阳宫。 陈皇后阴沉这一张脸,双手紧紧撰住自己的衣袖,微微颤抖的双上泄露的她内心的忐忑不安。周围的宫人见她面色难看,战战兢兢缩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如今的皇后娘娘轻易看不到笑脸,尤其是在废后搬到仙居殿之后更是事事不顺心。 琦玉轻轻挥挥手,众人这才如蒙大赦鱼贯退了出去。 哗啦!陈皇后将眼前桌子上的东西重重拂到地上,显然,她也听说了慧妃在后院找到男婴的消息。“你不是说,此事万无一失,决不会失手!” 绮真扑通一声跪下,“娘娘……奴婢没想到卿如许会插手此事,如果没有她,此事就成了!” “卿如许!又是她!”陈皇后死死攥着拳头,眼中满是凶狠,“她为何总是要与本宫作对!她不是与慧妃有过节吗!这次又为什么要帮慧妃!” 绮真见陈皇后面容扭曲,眼中泛着血丝满是厉色的模样不敢开口说话,一旁的琦玉迟疑道:“上回娘娘因批命一事将她叫到太后跟前询问,兴许就被她记恨上了。” “哼!金宫为主子夫荣,难不成她想搬到本宫,进宫做皇后不成!” “这怕是不可能,她与那位探花郎,就是皇城司的江都尉,已是定下了亲事的……奴婢想,这其中,会不会还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她三番五次坏本宫的好事,如果不是她,重华那小贱种怕是已经死了!难不成她与废后有什么交情!”陈皇后咬牙道:“皇上让刘昭奕住进了仙居殿!本宫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现在整个后宫都在看本宫的笑话!如果有谁要帮她对付本宫,本宫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 “娘娘,为今之计,还是先想想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若是皇上知道今日之事与咱们有牵连,那就大事不妙了!”如今陈皇后在后宫的地位摇摇欲坠,这个时候若按上一个残害龙嗣的罪名,怕是要永世不得翻身了! 陈皇后闻言看向绮真,绮真连忙道:“娘娘放心,那些稳婆的命脉都捏在咱们手上,她们就是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陈皇后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那个卿如许,很有几分邪门!花样百出,本宫实在担忧……” “娘娘,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沉住气,咱们千万不可自乱阵脚……” “今时不同往日,皇上的心早就不向着本宫这里了,太后也一直不待见本宫,现在,本宫只能靠自己……” 琦玉不禁说道:“要是国舅爷在就好了,一定能帮娘娘出主意,可惜国舅爷远在北越……” 陈皇后咬了咬牙,拂了拂裙摆勉强镇定下来:“走吧!慧妃那里出了事,本宫该立即前往,免得落人口舌……” 第194章 预料之外(中) 外面隐隐传来哭嚎和庭杖击打血肉之声,慧妃半分也不觉得吵,反而觉得这声音十分美妙,靠坐在床榻上一口一口吃着随月喂到嘴边的参鸡汤,目光瞟着一旁被奶娘抱着的小皇子,满面惬意,细细看去,那其中还有难以掩饰的一丝得意。 “娘娘,又杖毙了一个,可她们还是一个字也不肯说。” 慧妃瞥了进来传话的小宫女一眼,不在意的挥挥手。小宫女躬身退下,随月低声道:“她们个个都有命门捏在皇后娘娘手里,自然是什么都不敢说的,娘娘今儿个的罪不会白受了吧?” “呵……”慧妃嗤笑一声,捏着帕子沾了沾唇角,道:“不过是些蠢货而已,这大安宫是皇上的,没有人可以忤逆蒙蔽了皇上,她们一个字都不说,才更激起皇上的怒气。若她们口中一句一个皇后指使,皇上反而不能轻易相信了。” “所以……” “所以,本宫就等着陈皇后栽一个大大的跟头!” 殿外,昭仁帝坐在庭中冷冷看着眼前被杖责至死的人,面色黑如锅底,这些奴仆抵死不认,已经彻底触怒了这位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谁人敢在皇上面前耍这种把戏?然而就有那么几个蠢货,一只脚已经深陷地狱却不自知。 陈皇后匆匆进了玉祥宫,面上带着疑惑和自责,走到皇上和太后的跟前,“臣妾来迟,罪该万死……” “的确罪该万死!” 皇上二话不说将手边的茶盏摔在陈皇后脚边,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将陈皇后吓得一个激灵,“朕的儿子在你眼皮地下差点被人害死,你身为后宫之主,是否应该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皇后惶恐跪倒:“皇上?您说慧妃果真生下了一位皇子?是谁?是谁敢做这样的事?” 昭仁帝眯眼看着她,冷冷道:“这就要问问皇后了,慧妃生产之时,你不是一直在玉祥宫坐镇么!出了这么大的事,竟毫无察觉!” 陈皇后露出万般愧疚的神色,“皇上,是臣妾失察,没能发现歹人的诡计,让慧妃妹妹受苦了……请皇上降罪!” 轻描淡写的一句失察,将她与今日之事推的一干二净。 太后在一旁淡淡开口道:“皇后当真对今日之事一无所知?” 陈皇后双颊带泪,仰脸看着抬头满是委屈,“臣妾的确一无所知,请太后娘娘明察……” 太后闻言对杖责稳婆的的内侍招了招手,内侍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春凳上的宫女已经去了半条命,一咕噜摔在地上的死人堆里,发出惊惧而痛苦的惨叫声,“皇上饶命,饶命……” 太后淡淡扫了她一眼,问:“你多大了,家中还有什么人没有?” 那宫女闻言面容一抽,不自觉的看向陈皇后,陈皇后双目一眯厉声道:“太后娘娘问你话呢!还不如实回答!” 那宫女一阵瑟缩,牵动身上的伤口剧痛传来,脸孔一阵扭曲,她虚弱道:“奴……奴婢芝香,今年十九,是慧妃娘娘身边的二等宫女,家中有……有老母和一个弟弟……” “哦?你还有一个弟弟?今年多大了?” 芝香狐疑的看了一眼陈皇后,又连忙低下头,“十,十二了……” “十二了?可惜了……” 芝香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太后,半张着嘴似乎要努力读懂对方此言的含义。 太后摇头叹道:“你可知,谋害皇嗣堪比谋逆,家人都要受诛连之罪。” “不……太后娘娘,求求您放过我的家人吧……奴婢真的不知道是谁要害慧妃娘娘的孩子,奴婢不知道啊!” 太后却不理会她的告饶,“杨德安。” “奴才在!” “这些罪奴的家人现在何处?” “奴才已然遵照旨意命人将这些罪奴的家人抓获,统统扣押在皇城司,听候发落。” 芝香的脸唰的涌上一股血红,不自觉看向皇后,陈皇后的身体也是微微一晃,被她身边的琦玉一把扶住。 陈皇后的目光不禁看向太后,这些奴婢的家人分明都被陈皇后的人控制在手里,如果有变,她的人第一时间就会将他们杀了,可杨德安却说这些人都进了皇城司,是否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她感受到芝香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下,不禁向太后恳求道:“太后娘娘,上天有好生之德,小皇子遭此劫难却能逢凶化吉,必定是个有福之人,又何必枉造杀孽……” “哼!”昭仁帝冷哼起身,“若不是有人及时发现,真的皇儿现在已经死了!这些人胆大包天,谋害皇嗣,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过,连同他们的家人都罪不可赦!来人,下令将一干人等斩立决!” “皇上!”芝香大叫一声,不顾身上剧痛往前爬了几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婢的家人是无辜的……他们是无辜的!” 陈皇后急切道:“是啊太后娘娘……慧妃产下龙子,宫里怎能大行杀戮?” 太后却没有理会她,反而抓住芝香话中的言外之意,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道:“这么说,你不是无辜的?你到底做了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芝香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几具尸体,又太后看了看面上满是惶恐的陈皇后,突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道:“奴婢有罪!是奴婢将慧妃娘娘的孩子调换,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你?!”昭仁帝怒自欲裂,“众目睽睽!你是如何将孩子调换!快说!” “之前玉祥宫有个宫女与侍卫私通有了身孕,慧妃娘娘命人将其处置了,可实际上这宫女被偷偷保了下来,就藏在玉祥宫中,因她月份只比娘娘小月余,只要在娘娘生产之时为那宫女施针催产,便可伺机调换孩子……” 太后皱眉道:“可若那宫女生下来的也是男孩,又如何?” “就算她也生了个男孩,奴婢也一样会调换孩子……小皇子一死,慧妃娘娘就算事后发觉也不敢声张,只能哑巴吃黄连将事情死死瞒住,这个孩子便成为慧妃娘娘的死穴和把柄……” 众人闻言震惊不已。 卿如许跟冷凌郁站在太后身边听着,也不禁觉得这计谋实在阴损至极。 “这宫女人在何处?” “就在慧妃娘娘寝殿的偏厦地下藏着……” “杨德安!去将人给朕找出来!” 杨德安领命而去,庭中之声下一片安静,陈皇后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眼睁睁看着一个宫女虚弱至极面色苍白被人推搡着过来。慧妃听说这件事震惊不已,也裹着厚厚的披风出了殿。 那宫女一见这阵仗脚一软匍匐在地磕起头来,“皇上饶命,太后饶命,奴婢是身不由己,被人威胁的……” 昭仁帝目眦欲裂,“被人威胁?是谁!你说!” 宫女颤颤巍巍抬起头,瑟缩的看了陈皇后一眼,心下不觉犹疑,她生产这件事背后总要有个主使,她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定然难逃一死,事到如今,替谁隐瞒都没用,还不如实话实说,也许能保住自己的命。这么想着,她便哆哆嗦嗦抬起手,指向皇后,“是,是……是皇后娘娘!”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跪在一旁的陈皇后面若寒霜!整个宫殿都静悄悄的,没人敢轻易发出一点声音,玉祥宫中一片肃杀诡谲。 慧妃面上哀戚,心中简直已经看到了曙光,她仿佛看到陈皇后墙倒众人推,陈家自此一蹶不振,而她就会成为争夺皇后宝座的最有利的人选,最终穿上皇后冕服头戴凤冠,并肩与昭仁帝站在金銮殿上俯瞰群臣…… 陈皇后啊陈皇后,怪就怪你的手脚太不干净,残害龙嗣欺君罔上,你如何还能逃脱? 慧妃脸上缓缓浮现一抹飘渺的笑容,转瞬又化作眼泪顺着脸颊流下,“皇上,臣妾与皇后娘娘一向亲近,臣妾相信皇后娘娘不会害臣妾的孩子……” 陈皇后紧咬银牙看着慧妃,当然明白慧妃此言并非是为她求情,反而加重了皇上心中自己心计叵测要谋害皇嗣印象。 昭仁帝冷冷看了陈皇后一眼,指着宫女:“你可知道!污蔑皇后是什么后果!你若有半句虚言,朕就将你凌迟处死!” 宫女浑身抖如筛糠,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此刻却不敢怠慢,咬牙挺着,说道:“皇后娘娘说,只要奴婢听她的话,不仅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还能让我的孩子成为大靖的皇子公主,享受一世荣华富贵!慧妃娘娘要处死奴婢,奴婢不想死,更不想让孩子死,只好答应皇后娘娘……” “混账东西,竟敢污蔑本宫!”陈皇后猛地起身,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巴掌将那宫女扇的歪倒在一边,口鼻流血。 “皇后!” 昭仁帝正要厉声何止,外面突然传来内侍的禀报之声:“启禀皇上,通政使谢大人送急报入宫,事关北越战事,奴才不敢耽搁……” 杨德安闻言立即上前拿过急报送到昭仁帝手中,昭仁帝定睛一看,面容顿时露出古怪的神色…… 太后担忧道:“何事?” 昭仁帝的目光在战报上流连片刻,才说道:“北越一战,我军大获全胜,陈继功不可没。” 陈皇后猛地盯向那份奏报,她的弟弟,立功了! 站在不远处的慧妃闻听此消息,身体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脊背一片冰凉…… 第195章 预料之外(下) 皇城司。 江凛手里拿着陈容的供述正要入宫,外面却传来一个人的呼声:“都尉!” 江凛回头,见梁辰一脸惊心的过来,“都尉,北越一战,镇北大将军陈继大获全胜,这个时候,战报想必已经到了御前……” 江凛一怔,一时有些失神,“北越战事一直僵持不下,怎么突然就打了胜仗?” “据说是陈将军兵行险招,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且我军折损将士还不到对方的一半,可谓是大功一件……” 江凛皱眉,“今日之事怕是不成了。”陈继立下大功,皇上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太过为难陈皇后,即便他跟许儿全力揭露当年的真相,也是个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结果。 梁辰满脸纠结,“这么久的筹备,难道就这么白费了?” 江凛攥紧了手里的东西,“现在已经不是最好的时机,不但不能一举拿下陈皇后和陈家,还会打草惊蛇。” ……………… 玉祥宫,陈皇后想到弟弟陈继,她不禁有提起了一些底气。 她的娘家并不是什么百年显赫的大族,也从未出过什么将相能人,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她这个弟弟,在领兵上的才能不亚于皇上的爱将宋毓,算是如今陈家的顶梁柱。 上次陈继跟宣平候以及宋毓出战大获全胜,领兵的才能获得众兵将的一致认可,皇上也大为赞赏,任命他为镇北大将军,一直在边关与北越的大军对峙。 陈皇后想到这,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重新端起皇后的架子,即便现在二弟不在她身边,他也终究是她的亲弟弟,是为大靖出生入死的将军!她就不信,皇上会在这个时候处置于她!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战事大捷加上喜得龙子,当真是双喜临门!” 四周有一瞬间的寂静,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镇住了,这样的转折怕是谁都想不到。卿如许眸色一深,难怪江凛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原来是出了这样的事…… 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机会,却不能将陈皇后一举打压。 卿如许朝慧妃看去,只见她脊背僵直微微发抖,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打击。倘若今日陈皇后躲过这一劫,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慧妃显然不会太好过,而卿如许自己也要更加警惕了。 昭仁帝看着满面笑容满口恭贺之言的陈皇后,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随即抬手扶了一把:“国舅立下大功,该赏!” 陈皇后语笑晏晏,方才的怒意和忐忑霎时间烟消云散。 慧妃也连忙上前恭贺,随即自言自语般说道:“臣妾寻回孩子自是喜事,可那女婴……” 昭仁帝环住她的肩膀,扶着她坐下,目光落在陈皇后的身上,慧妃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可片刻之后,昭仁帝什么都没有说,慧妃的心凉了半截。 太后见状说道:“皇上既然有国事要忙,这里就交给哀家处置吧。” 昭仁帝闻言朝太后行礼:“母后辛苦。” 太后点点头,目送儿子离开了玉祥宫。 谁也没有预料到今日的事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卿如许紧紧抿住嘴唇,看向陈皇后,恰巧陈皇后的目光也朝她投了过来,那其中的寒意简直能将她冰冻三尺。 太后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来回扫过,沉声道:“来人,将一干人等押到哀家宫里去,哀家要亲自审问。” “是,太后娘娘。” 太后身边的管事宫女闻言立即让人将相关之人押出了玉祥宫,包括那名刚出生的女婴。 太后看向慧妃,露出慈和的笑容:“慧妃为皇上产下龙子,亦是我大靖朝的有功之人,你放心,皇上不会亏待你。” 慧妃极是顺从,“能为皇上生儿育女是臣妾的福分,臣妾不敢居功……” 太后笑道:“好了,你刚刚生产,怎么能随意乱走,快些回去歇息,免得落下病了。你们几个,都好生伺候着。” “是。”随月等人闻言赶紧应了。 太后看了一眼卿如许和冷凌郁,并未多管她们的去向,只对皇后说道:“皇后,你随哀家来。” 陈皇后虽然明白自己不会被处置了,但也十分收敛,上前搀扶着太后一起往长寿宫而去。 众人前后离开,玉祥宫再次恢复平静,卿如许和慧妃对视一眼,双方神色都有些意味深长。 慧妃这会也没什么心思跟卿如许打太极了,“今日多谢二位救下我的孩子,此番恩情,来日必定相报。” 卿如许并未多言,只道:“娘娘还是先回去休息为好,莫要着了风,臣女告退。” 回到府中,江凛正在等她。 “北越一战,陈继大获全胜,不少朝臣上书表彰,看来陈家多年积累的人脉起作用了。不少朝臣甚至建议皇上带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北越近年来兵强马壮,国力壮大,与大靖摩擦不断却也只能长久的对峙,皇上也并未想过在短时间内将北越大挫。可想而知,陈继是立下了多大的功劳。” 江凛看出卿如许眼中深深的担忧,笑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卿如许看了江凛一眼,道:“陈皇后可能会趁着这股势头加紧动作,你的事怕是要瞒不住。” 江凛道:“就算知道,陈皇后恐怕比咱们还想死死瞒住。” 卿如许皱眉,“陈皇后经过这次的事情必定提高警惕,做事越发小心谨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要小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凛见她担心自己,笑眯眯的看着她,“好。” 卿如许斜睨他一眼,见他言语笃定并不怎么担忧的模样也渐渐放下心来。 ……………… 卿如初跟林奕的亲事已经万事俱备,谢氏十分上心,聘礼也不怕时间紧来不及筹备,直接将原先给祈绫雪准备的聘礼拿来用,斟酌几分,还多添了不少。卿如初听闻此事十分满意,心情越发好起来。 只是,祈绫雪心里就没那么舒坦了,外面还流传着是她害病了卿如初。她斟酌许久,带着许多东西上门“探望”卿如初,妄图能消除几分外面的谣言,挽回几分颜面。 门房禀报了老夫人,老夫人倒也没拦着,但也没见祈绫雪,只是让人直接带祈绫雪去了卿如初的院子。 卿如初正在给新挑选出来的陪嫁婢女训话,听闻有不速之客到来,扬唇冷冷的笑了几声。“那就把郡主请进来吧!” 祈绫雪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肚子里本来就有气,进了卿府也没人把她当一回事,更添了几分恼火,连卿老夫人也没见她! 她紧咬着压根进了杜若阁,便见卿如初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连起身也未曾。 真是欺人太甚! 敏风身为忠心的婢女,当然要替主子说话:“卿二姑娘,我们主子好歹是郡主,你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卿如初转脸轻啐了一口,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呸!人模狗样的东西,到我面前来装什么清高呢?” “你!你在说谁?!” 卿如初这才转脸瞥了敏风一眼,对祈绫雪说道:“到别人府上上蹿下跳,这就是郡主教出来的规矩?” 祈绫雪蹙眉:“敏风,住口。” 敏风愤愤看了卿如初一眼,闭嘴后退了一步。 卿如初满意笑了笑:“不知郡主今日前来,有何事相商?” 祈绫雪拿捏着语气,说道:“听闻卿二姑娘病重难愈,我无论如何也得前来看一看才是。”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郡主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呢。”卿如初笑道:“我这病,还不是拜郡主所赐?郡主好计谋,让我好生敬佩。”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嘲讽,祈绫雪面色一变,没想到卿如初半分都不遮掩,将她俩之间的事情说的那么直接,看她这嘲讽冰冷的眼神,是豁出去了,往后她们二人之后不会再有什么余地。 也是,相互算计到了几日的地步,还有什么余地呢? 祈绫雪还算平静,她身边的敏风却忍不住了,手指几乎戳到卿如初的脸上:“你还未成亲就失了贞洁,本应成为一个下贱的妾室,不过是仗着丞相府为你筹谋,你才有了今天!难道以为没人知道你的丑事吗!” 卿如初眯起眼睛突然伸手攥住敏风的手指用力一掰。 “啊!” 突如其来的痛楚让敏风惊呼出声,卿如初冷哼一声狠狠用力一推,敏风一屁股摔倒在地。“你……” “我?哼……”卿如初逼视着她,呵斥道:“你记住了,我才是堂堂正正的荣国公夫人,你家主子身为平妻又能如何,还不是要被我拿捏在手上,你一个小小的奴婢竟敢对我无礼,小心我要了你的贱命!” 敏风抿着嘴唇,愤恨的看着卿如初,祈绫雪站在一旁脸色铁青,今天她来此真是自取其辱,这个卿如初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连表面的平和也不愿意维持么?“敏风,我们走。” “慢着!”卿如初缓缓踱了两步,走到祈绫雪面前,语气咄咄逼人:“今日,就算是一个警告,你且听着,我姓卿,是丞相府的嫡出女儿,是太后娘娘首肯,堂堂正正嫁到林家的荣国公夫人!而你,不过是个不知所谓的落魄郡主,孤家寡人一个,识相的,从今往后为我所用,你在府里的日子才会好过些,听懂了么……” 祈绫雪脸色冷到了极点,抿住嘴唇一言不发。 卿如初轻嗤一声,“来人,送客。” 敏风从地上爬起来愤愤一跺脚,主仆俩出了府,敏风忍不住说道:“郡主……这卿二姑娘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往后/进了林家,日子怕是难过了……” 祈绫雪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哼,日子还长,走着瞧吧!” 第196章 扬眉吐气(上) 正阳宫。 陈皇后激动地不能自已,一把攥住琦玉的手臂,“二弟回来了,他打了胜仗回来了!本宫不是在做梦吧!” 她此时的心绪极为复杂,面上呈现出一种十分难以描述的神情,劫后余生的狂喜加上反败为胜的欢欣让她觉得一切都如此的不真实。 绮真和琦玉明显也十分激动,绮真因为之前差事没办好,一直提心吊胆,如果陈皇后完了,她只会死的更惨,所以此刻的心情要比陈皇后还有亢奋,“是真的,娘娘,大将军回来了,打了胜仗回来了,娘娘以后在也不用小心翼翼了!” 陈皇后双全攥紧,深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道:“是啊!本宫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却因为陈家势弱一直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要看皇上太后的脸色,甚至还要看某些嫔妃的脸色!本宫过够了那样的日子!从今天起,本宫就要让那些讥笑本宫,对本宫落井下石的人看看,什么叫做正宫皇后!” 绮真和琦玉对视一眼,都露出开心无比的笑容,琦玉道:“听说朝上有人建议皇上带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呢……娘娘,这回咱们正阳宫真的狠狠长了脸面了!” 陈皇后喜极而泣,吩咐绮真:“你去打听打听,除了打败北越,还有别的什么消息没有?” “是,奴婢这就去!” 绮真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立即昂首挺胸出了内殿,找人打听去了。 “哼,慧妃!她想借这次的事情搬倒本宫,可她一定想不到,连老天爷都帮我!” 琦玉皱眉道:“只可惜事情没能办成,慧妃不像宸妃娘娘不爱争抢,她本身就是个奸猾的,这次有了小皇子,以后仗着皇上的宠爱,只怕更加不好对付了。” 陈皇后冷笑一声,“日子还长呢,小孩子最是娇弱,禁不得风雨,有时候一个指头就会发生了不得的事情!” 兴许此次陈继的功劳太过巨大,绮真没怎么费力就打听到了,很快就心花怒放的回转像陈皇后禀告:“娘娘!奴婢打听到了!” 陈皇后立即看向她:“怎么样?” 绮真喜道:“这次国舅爷不仅仅是打了胜仗,还逼迫北越承诺十年之内决不对大靖动一兵一卒,且每年向我朝进贡纹银千万,马匹牛羊……” “什么?”陈皇后有些惊呆了,她不知道她这个二弟是怎么做到的,但这对大靖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功劳!“太好了!太好了!真是没想到,我们陈家还有这么一天!” 身为皇后,没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做靠山,再加上当年这个皇后来的不那么光彩,她这些年简直过的憋屈。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琦玉突然想到什么,不由皱眉道:“慧妃跟前那个知情的宫女虽然被太后娘娘当场处死了,可那个生下女婴的宫女还收押着,会不会……” “太后处死那名宫女就已经表明了态度,留下的那个,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慧妃一个交代罢了,等这阵风头过了,那贱婢也活不了!”陈皇后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所有的担忧都被这个天大的喜讯冲淡了,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陈继身上。 “二弟不日就将回朝,到时候少不得论功行赏,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我陈家获得最大的利益!” 绮真立即明白了陈皇后的意思,“娘娘是要为六殿下筹谋?” 陈皇后赞赏的看她一眼,“二弟立下大功,本宫要趁热打铁,为我的琝儿谋算一二。至于慧妃什么的,都不必急于一时,早晚有收拾她们的一天。当务之急,是要趁势壮大陈家的力量!” 就让那些臭虫在得意几天又能如何? ……………… 玉祥宫。 慧妃面色苍白的靠坐在榻上,四周伺候的宫女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不知如何是好。随月端了参鸡汤过来,细声道:“娘娘,喝点汤补补身子吧,您才刚刚生产完,此时可不宜多劳多思啊……” 慧妃苦笑一声,抬头便见她嘴唇上起了一小片细细的燎泡,“哪能不想?本宫这次算是彻底与皇后撕破脸皮了,往后她定要变着法的打压本宫。” “娘娘何必如此多虑,咱们这后宫,只有甄嫔所生的三皇子,容妃所生的四皇子,还有皇后的六皇子,三皇子不学无术,四皇子病病殃殃,六皇子也不怎么聪明,如今您生下小皇子,小皇子健健康康的不说,那眉眼,额头下巴,简直是跟皇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皇上指不定多喜欢呢!就算是看在小皇子的份上,太后和皇上也不会让娘娘轻易受委屈的。” “但愿如此吧。”慧妃想了想沉声吩咐:“皇后如今风头正盛,咱们先避其锋芒,你替本宫吩咐下去,玉祥宫的人无事不得随意外出,若是遇见正阳宫的人,能避就避,万万不可与之冲突。” “是,娘娘。” “还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次卿如许既然帮了我,咱们也要投桃报李,若是宫里有什么异动,便想办法知会她一声,有了这个帮手,咱们也不至于势单力孤。” “是,奴婢会留意的。” 慧妃叫了奶娘过来,看着熟睡的小皇子,心中越发后怕。太后那边到现在也没有动静,换子之事怕是要不了了之。她觉得太后跟皇上应该会为了息事宁人而在其他地方做出补偿,让她不再追究此事。她想到这,便听外面传来内侍的声音:“圣旨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慧妃一怔,心道来了,便要下榻听旨,杨德安进了内殿赶紧阻止:“娘娘且慢。皇上说了,娘娘可不必跪恩,就在榻上听旨。” 慧妃看了看这位皇上心腹的面色,微微放下了心,道:“臣妾谢皇上体恤。” 杨德安随即亲口宣读了旨意,“咨尔慧妃秦氏,秉性端淑,持躬淑慎。于宫尽事,克尽敬慎,端娴慧至,堪为贵妃,以昭贤德之范,今册为正一品贵妃,授金册金印。钦此。” 慧妃听闻旨意,惊喜的抬起头。 杨德安笑道:“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妃娘娘!” 随月连忙恭谨的上前替慧妃接了旨。 杨德安笑着朝外招了招手,一众宫女鱼贯进来,手上端着许多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娘娘不宜过多劳神,这些是皇上赏赐的东西,奴婢就不一一宣读了。” 慧妃眉开眼笑:“劳烦杨公公了。” 杨德安走后,紧接着太后的赏赐也来了,各宫看着风向也都让人送了东西过来,但人都没来,毕竟陈皇后那边也是风头无两,这个时候,没人敢冒皇后的忌讳。 随月照着单子将东西都收人私库,一边跟慧妃说道:“真没想到,皇上竟然晋升您为贵妃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慧妃也很高兴,却仍旧理智,说道:“这怕是皇上对本宫的补偿了。” 随月一听,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让娘娘不要再追究……” 慧妃默了片刻,说道:“皇上不让本宫追究,本宫自然不能抓着这件事不放,不过……”她顿了顿,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那名宫女必定要被处死,只剩下这孩子凭的可怜。本宫要将那名女婴要过来亲自抚养,怎么说,她也本宫有那么一丝缘分,留着与七皇子做个玩伴也不错,想必太后娘娘不会拦着不许……” 随月一怔:“娘娘这是何意?” 慧妃看向她:“哼,陈皇后想要害死本宫的孩子,却不能得到惩罚,她仗着陈继立下大功就要将此事抹平,本宫怎能让她如愿?本宫留下这孩子在身边,是要时时刻刻提醒皇上,陈皇后心性恶毒,每当看见这个孩子,皇上都会想起这件事!” ……………… 卿府,三夫人正带人照着礼单清点荣国公府的聘礼,“这些年,荣国公府虽然乌烟瘴气,但谢氏到底拼死护住了些家底。” “到底算的上有诚意!” 三夫人听见老夫人的声音回头去看:“母亲怎么过来了?” 卿如许扶着老夫人过来,说道:“到底是二妹妹的亲事,祖母哪能真坐视不管,到底是要来看一眼的。” 三夫人将礼单递给老夫人,道:“的确诚意十足,二丫头嫁过去,若是能下心思整顿整顿,想来荣国公府也不至于太过不堪。” 老夫人半晌没说话,想必又想起来卿如初干的那件畜生不如的事。卿如许跟三夫人对视一眼便转移了话题,说道:“祖母,父亲是长房长子,只有三个女儿怎么能行,等孙女跟二妹妹出嫁了,大房更是冷清,祖母还是要多为父亲操心才是。” 老夫人听了这话,注意力果然立刻被转移了,“这话说的很是,之前你父亲总是诸多借口,现下可不能再由着他了。” 三夫人闻言想了想,说道:“不知母亲想寻个什么样的人?” “无需什么高门大户,只要老实本分身家清白,莫要弄出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就是最好的人选!”老夫人想起小宋氏这么多年作下的孽,就很得牙根痒痒。 三夫人道:“母亲,我娘家那边有位表姐,当初嫁到夫家,还没圆房丈夫就没了,我姨母不忍心让她在夫家守寡,便将她接了回来,但嫁出去的女儿在府上总有些不自在,行事谨慎从不多言多语,我这么多年看下来,那是个性子极好的。母亲若是觉得还行,我就回娘家问问。” 第197章 扬眉吐气(中) 老夫人一听就动了心,忙问:“多大年纪了,相貌如何?” “二十六了,性子持重,相貌也端正,要不然媳妇也不敢跟母亲提起不是。”三夫人一边说,一边指挥下人将聘礼都抬进库房里面去。 老夫人点头笑道:“那感情好,回头问问你姨母可有空闲,若能得空,便过来咱们家做客。” 两族都是浔阳本地人家,老夫人跟三夫人娘家都是熟识的。三夫人也不拘什么,心中也存了喜意,答应道:“正是呢,我姨母也多年未见母亲了,想必有不少贴心话要说。一会媳妇就写一封家书让人送回去。” 正说着,宫里的旨意就到了。 卿如许早前救下重华公主,又为费心为含元公主牵线诊治,早就该受封赏,太后意欲此封她为县君,但宫里接二连三出事,皇上也没什么心思管这些琐事,便耽搁了,这次慧妃生下小皇子晋升皇贵妃,而救下小皇子的卿如许也是功不可没,虽然知情者甚少,但不妨碍皇上直接封她为崇安县主。 王侯之女才为县主,这是莫大的殊荣。 之前这事皇上已经跟卿鸿提起过,卿鸿回来也都跟老夫人卿如许说明了,因此大家并不惊讶,立即着人摆了香案等一应事宜,前去听旨受赏。 杜若阁。 今天是荣国公府下聘的日子,卿如初早早就起来了,面上笑眯眯的,心情格外好,特地穿了一身玉色绣百蝶长裙,梳了高高的惊鸿髻。这会她手里拿着婢女淳儿抄录来的聘礼单子,抿着笑细细看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荣国公府还真是令人惊喜,怪不得祈绫雪最后妥协了呢!” 春眠与淳儿闻言对视一眼,眼中也都露出喜色,她们二人都是新挑选过来杜若阁伺候的婢女,算是卿如初比较看重的丫头,二人要跟着她一起陪嫁到荣国公府,将来兴许还要抬做姨娘,自然也希望荣国公府好,府里好,卿如初才能好,卿如初好,她们做下人的,才能跟着沾光。 春眠殷勤道:“祈郡主那个人,奴婢也听过不少传闻,她一向眼高于顶,就算是受了算计,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摆脱,大不了去庵堂里住个两年也就躲过去了不是?说到底她还是看上了荣国公夫人的位子。” 卿如初抚着礼单,仿佛抚着上面的件件宝物,漫不经心的说道:“这话有理,却也不全对,她毕竟年纪不小,再耗几年,可就是老姑娘了,再加上她那般尴尬的身份,到时候那个有名有姓好人家谁会娶她?难不成她最后要屈就小门小户不成,如果那样的话,还不如嫁到荣国公府,不是么?” 淳儿应承道:“总之,祈郡主再怎么样,也是及不上姑娘您的,瞧瞧送来过来的东西就知道,荣国公府有多看重姑娘您呢!保准您一嫁过去,就能接管府上的中馈做当家主母,也不必在公婆面前立什么规矩!” 卿如初听了这话手指一顿,微微垂下眼睫,“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我要小睡片刻。” “是,姑娘。” 两个丫头只听闻过外面祈绫雪与林家亲事的传闻,并不知道卿如初与林奕的亲事也有内情,所以什么都没怀疑便乖乖退出去了。 卿如初的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小腹,她的小日子已经过了几天,难道说,真的一次就中了?她若能一举的男,整个荣国公府就是她的了!祈绫雪算个什么东西?可惜现在日子还短,看不出来…… 她正想着,春眠去而复返:“姑娘,宫里来旨意了,府里的主子们都要到前院去听旨。奴婢给你整理一下衣裳吧!” 卿如初诧异:“听旨?是给谁的旨意?” “听说大姑娘救下公主有功,皇上下旨封其为县主,还赏赐了一大堆好东西,看的奴婢眼花缭乱!” 卿如初眸光里掠过一丝不快,却没表现出来,她现在可是府里的乖乖女,轻易不想惹事,“既然如此,咱们也赶紧去吧,这可是姐姐的大好事!” 两个丫头上前迅速帮卿如初整理了一下衣裙,主仆便出了杜若阁往前院去。 到了前院,她们便看见卿如许众星捧月的被围在中间,卿如兰笑的好像自己受了封赏一般,老夫人虽然没表现出太多的高兴,但也同样笑眯眯看着卿如许,颇有种“我的孙女就是绝世珍宝,谁也不能比”的感觉。 卿如初不禁觉得心口一阵酸胀,从前,她祖母和父亲的心头宠。 卿如许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也都一个个笑逐颜开,府里的下人们看着一箱一箱的赏赐抬进来,都不禁住瞪大了眼睛,看那内侍正在宣读的礼单,就有足足好几页。 这其中除了皇上跟太后赏赐的,还有宸妃娘娘跟十四公主等人的贺礼,当然也少不了陈皇后的,毕竟卿如许可是帮她的女儿含元公主治好了病。就算做做样子,陈皇后也是要表示一下的。 卿如初看着这一切,面上维持着温和的微笑,神色举止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府中风平浪静的时候,那时她懂事温婉体恤长姐,与母亲将府里所有人哄的团团转。但现在,她面上装的在平静,也无法像从前一样与卿如许虚与委蛇…… 卿如许当然也看见了卿如初,她的神色就自然多了:“二妹妹。” 众人闻声都回头看去,看见卿如初神色间都不免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尤其是三夫人,显然她还介怀卿如初的所作所为差点毁了卿如兰的亲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卿如初轻移莲步上前,跟众人一一行礼,然后才面向卿如许,道:“恭喜大姐姐。” 卿如许淡淡一笑:“多谢二妹妹。” 至此,两人再无什么话,疏离万分。 老夫人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对小宋氏越发痛恨了几分,但人已经死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好了好了,都跪下听旨。” 赏赐的东西全部抬进院子,内侍随即恭读了旨意,又喜笑颜开的连声道了喜,才揣着满满一荷包的打赏心满意足的走了。 三夫人道:“许儿,这些东西你清点之后,三婶便加入你的嫁妆单子里面。” 卿如许想到她跟江凛成亲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不由得抿唇笑了:“多谢三婶。” 卿如初在一旁听着心中很是不舒服,方才她还在为荣国公府的聘礼沾沾自喜,如今在看卿如许,便觉得一盆冷水浇头。 老夫人看着宫中赏赐下来的东西也并没有多高兴,而是叫众人散了,牵着卿如许回了松鹤堂,严肃的看着她,“许儿,宫中之事牵连甚广,你怎么能轻易搀和其中?你虽帮了慧贵妃,却得罪了皇后。且皇后的弟弟此次立下大功,陈家必定一鼓作气排除异己,你父亲虽是天子近臣,受太后跟皇上的赏识,可焉知不是步步小心,不敢错漏半分。” “祖母,您听孙女说。” 当年卿鸿瞒着所有人帮太后将敬悯皇贵妃之子送走,连皇上都不知道,可江凛与卿府走的这么近,太后这个知情者当然不会什么都没察觉,但她默认了江凛回到京城,甚至成为皇上的臣属,就说明太后有心让这个孙子恢复皇子的身份。 但如今皇上身强体壮,太后也乐得尊重江凛的选择不说破这件事。可这并不代表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无动于衷,谁也不知道江凛暴露身份之后会带来什么后果。 而陈皇后一直在查敬悯皇贵妃之事,如果她得知真相,知道卿鸿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必定会认为卿家站在江凛的一边助他争夺皇位,而事实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卿家也绝对会站在江凛一边。 所以无论如何,陈皇后与卿府一直都站在对立面。 这就是卿如许为什么顺着斗篷人的意思去查陈皇后。至于她自己那点事情,总有办法能够解决。 另一方面,陈皇后因为批命之事对卿如许处处刁难百般防范,之后卿如许机缘巧合救下重华公主,导致陈皇后计策失败,还与女儿含元公主之间生出龃龉,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陈皇后不可能不记仇。 这次她和江凛想借慧妃之事一举搬到陈皇后,虽然陈皇后未必意识到所有的计划,但卿如许帮了慧妃,差点让陈皇后被皇上处置,也足以结下冤仇了。 但这些事情暂时还不能让老夫人知道,她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万一忧虑过甚,起了什么病灶,可不是卿如许想要看到的。她希望祖母能够长命百岁,看着她成亲生子,看着她幸福美满。 卿如许斟酌片刻,只能拿重华公主那件事当借口了,她握住老夫人的手,道:“祖母,您也知道,陈皇后与刘娘娘势不两立,上次孙女无意间救了重华公主,皇后娘娘就记恨上了孙女。可孙女不后悔,您也知道,那种情形,那么小的孩子,孙女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心不管……如果是祖母,祖母也一定会伸手搭救的……” 第198章 扬眉吐气(下) 老夫人闻言叹了一声,点点头:“你说的是,又时候事情就是赶的那么巧……只可惜了含元公主,被亲娘害了心里该是多么难受呢。” “好在含元公主逐渐恢复了,现在已经可以不用婢女扶着就可自己走路了。” 老夫人拍了拍卿如许的手,“这也是你自己积下的福德。” “是啊,含元公主现在与孙女无话不谈,还有十四公主,我们还约好了下次一起出行呢。” “你呀!马上就要成亲做主母的人了,还整日想着疯玩,这怎么行?” “祖母,只要江凛没意见,怎么不行?” 老夫人给气笑了:“你就是仗着凛哥儿好说话!” 卿如许跟着笑,心里却想,那个精的似鬼一样的人才不好说话呢! “陈家这次……”老夫人却又想起什么,说道:“唉,陈皇后育有六皇子,从前陈家不显,陈皇后行事也十分低调,轻易不敢挑起大是大非,连慧妃的锋芒都要避讳几分,如今陈继立下大功,陈皇后的腰板也终于挺直了,怕是要左右开弓,治理后宫,拉拢臣属,为六皇子铺路了……” “祖母是说,陈皇后有可能会对父亲示好?”卿如许皱眉,如果不知道江凛的身份,陈皇后的确有可能这么做,甚至为了拉拢卿鸿与卿如许摒弃前嫌。 老夫人看着卿如许,伸手抚了抚她鬓边的发丝,轻叹一声,“你父亲倒也不怕这个,毕竟有皇上呢,怕就怕陈皇后耍别的阴招。” “祖母是担心陈皇后对孙女不利,拿孙女做要挟?”卿如许总算明白老夫人是在担心什么,说道:“祖母放心,孙女一定小心谨慎老老实实,不让陈皇后借题发挥。” “说是这么说,只怕防不胜防,明日,你还得跟我进宫谢恩。” ……………… 第二日,老夫人带着卿如许进宫谢恩,皇上那里政事繁忙不便相扰,便直接到了太后宫中。 长寿宫中燃着味道芳香飘渺的零陵香,太后有头疾,晚上常常睡不着觉,这零陵香还是冷凌郁推荐给太后用的,每晚睡前燃香一两,安眠定神,平日里点燃也有平心静气的功效。 太后一身墨紫色凤袍,坐在凤椅之中,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上位者的尊贵。但她看到卿如许来了,眸色立即变得慈爱起来。 卿如许随同老夫人下拜谢恩,俯身参拜道:“臣女卿如许觐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太后闻言笑眯眯的叫她起身,还亲自上前来扶起老夫人,说道:“老夫人身子骨看着很是硬朗,想必府中事事顺心,子孙孝顺。” 老夫人连忙答道:“托太后娘娘洪福,府中人事简单,确实顺心顺意。尤其是我这孙女儿,最是孝顺懂事。” 太后含笑点头,深深看了卿如许一眼,便同老夫人说起家常里短和子孙经来。卿如许就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听着。 不过太后知道她们还要到皇后宫里,也没留她们太久,只是在离开时,又让尔蓉取了一对明月珠耳坠子赏给了卿如许。 到了正阳宫,卿如许首先察觉这里的变化。 从前含元公主还住在这里的时候,她也来过,那时整个正阳宫给人的感觉都异常本分,从每个宫女内侍的身上就能感受的到,她们总是给人一种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的感觉。 但这次来,卿如许明显感到宫人们的变化,各人的神情都灵动了不少,也偶尔会交谈说笑,没那么死气沉沉了,甚至与其他宫里的人说话,都微微扬着头,带着若有似无的优越感。 看来陈继这次的功劳带来的影响真的不小,陈皇后的尾巴终于翘起来了!整个正阳宫可谓是鸡犬升天。 进了正殿,卿如许一眼便看见凤椅上一身大红绣金凤袍的陈皇后,她一头乌发高高挽起,带着红宝点翠凤冠,对插八只凤头赤金步摇,通身散发着夺目的贵气。两个小宫女正一面一个跪在她脚下,伺候她用茶。 兴许是因为心情舒畅,陈皇后面色格外的好,看上去十分红润神采奕奕,比起上次在慧贵妃宫里见到她的时候,精神头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在她下手还坐着一个人,一身出家人的装扮,见有人进来也未抬头,只微阖着眼睛轻轻捻动手上的念珠。 卿如许见到此人,心下不知为什么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老夫人带着卿如许照礼参拜,陈皇后今日满面红光笑容也十分真切,看上去那日玉祥宫中的事情就像没有发生一样。照例问了几句话,陈皇后便对卿老夫人介绍道:“这位想必老夫人也听说过,正是柏翠庵的定真师太。” 定真师太? 卿如许听见这个名号不禁一怔。 传说定真师太佛法高深,声名与大慈恩寺的智仁大师不相上下,但相比智仁大师,定真师太云游四海,想要见她一面十分不易。就连太后娘娘也曾经三番五次着人去请她到宫中讲经,定真师太却也只来了一回。百姓中更有不少人十分信赖定真师太的话,费尽心思想要见她一面。甚至当在卿如许还小的时候,卿老夫人也曾数次求见定真师太,想让她为卿如许的病想想办法,却苦于无法找到定真师太。 这么一位难寻的高人,陈皇后竟然请动了她? 她细细朝定真师太看去,见她一身素净灰袍,臂间挽着雪白的拂尘。玉面庄严神态雍容,眉如小月,眼似清潭,耳如垂珠,活脱脱一副菩萨面容。 卿如许见她的目光看过来,心下隐隐震颤。 一旁的卿老夫人一听她竟然就是定真师太,也十分惊讶,连忙双手合十道:“见过定真师太……” 定真师太站起身,拂尘搁在臂间,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贫尼定真,见过卿老夫人,见过卿大姑娘。” 定真师太的目光落在卿如许身上,微微一怔,眸光深深的在卿如许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宇间隐隐生出一丝惊讶,却什么都没有说,垂目坐回了原位。 陈皇后却看出了门道,问:“定真师太,可是在卿大姑娘身上看出了什么?之前大慈恩寺的智仁大师曾为她批命,可是极贵的命格呢?” 提到命格,陈皇后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毕竟她身为皇后,也未曾有人算出她命格中有什么极好极贵来。 “阿弥陀佛,卿大姑娘的确如智仁大师所言,是极贵的命格,贵至极致……”定真师太眉头微蹙,欲言又止,显然是有什么话不知该不该说。陈皇后见状似乎来了兴趣,“定真师太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娘娘跟前,贫尼不敢妄言。” 陈皇后闻言便看向老夫人,老夫人眉头微蹙,心下有些打鼓,显然是对定真师太的话十分在意。卿如许遭遇大劫险被害死,这其中难道是有什么缘故?难道是命中犯了什么忌讳?“还望定真师太明言……” 卿如许在一旁听着不禁微微皱眉。 她本是重生之人,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也不敢不信,可就算定真师太十分高明,她出现在陈皇后宫中也总让人觉得怪异,怀疑其中有什么蹊跷。只是祖母十分相信定真师太,不疑有他,已经迫不及待的问出了口,她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定真师太的目光落在卿如许身上,半晌,她重新站起身,缓缓走到她跟前。 卿如许闻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不知不觉令人心神安定,对对方生出信任的感觉。如果不是在陈皇后宫里,对方说出来的话,想必卿如许自己也会十分相信,就更不用说祖母和其他人了,她们对定真师太是十分推崇的。 “阿弥陀佛,智仁大师为卿大姑娘批命想必只是见了生辰八字,并未见到本人,是以为能看出卿大姑娘命格中另有玄机。” 卿老夫人一阵紧张:“正是如此,智仁大师的确只看了许儿的生辰八字,并未见到她本人。” “那就说的过去了,不然以智仁大师的修为,定能看出卿大姑娘命中有不妥之处。” “什么?”卿老夫人脚步微微一晃,“还请定真师太言明……我孙女儿她到底怎么了?” 定真师太的目光在卿如许身上定住,默了片刻说道:“卿大姑娘的确是极贵的命格,只是,她……乃是双命之人!” 双命之人? 众人闻言都露出不解之色,只有卿如许心中咯噔一下。 难道这世间真能有人看出她是重生之人吗? 之前斗篷人与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她并不完全相信,因为斗篷人想要利用她做一些事情,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根本无法确定。可此次定真师太这般说辞,真的让卿如许动摇了…… 如果真有人能看出她是重生之人,并像斗篷人说的打散她重生而来的魂魄,那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又会出现什么后果?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卿如许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看向定真师太的目光隐隐透露处一丝恐惧…… “双命之人?这是何意?”老夫人终于缓过神,连忙问道。 第199章 亲事变数(上) 陈皇后的目光也盯紧了定真师太。 定真师太则看着卿如许,为众人做出了解答。“双命之人,一念即为灵身,极尊极贵。一念即为煞命,劫难重重。” “啊!”卿老夫人惊呼一声,只觉得双目发黑,踉跄着往后摔倒,卿如许连忙扶住她。 “快快快,给卿老夫人看坐!”陈皇后急声吩咐,还自责道:“都怪本宫大意,急着说话,竟忘了给老夫人看坐,真是罪过。快去请太医,给老夫人瞧一瞧。” 卿老夫人连连摆手示意不用,她坐下缓了片刻,又就着卿如许的手喝了点水,急忙看向定真师太:“定真师太,这……这双命,可有化解之法?” 定真师太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卿如许,只说了一个字:“难。” “这……”卿老夫人听到这个结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卿如许连忙说道:“祖母,没事的,孙女这不是好好的站着这里吗?” 卿如许心中紧张的厉害,她实在不知道定真师太到底是在装神弄鬼还是真的看出了什么……“定真师太,既然说难,想必还是有方法解决的。” “若卿大姑娘是男儿身,此法便不难,可偏偏卿大姑娘是女儿身,此事……便不太好办……” “定真师太,还请告知到底是何等方法?” 众人都不错眼的盯着定真师太,想听听她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化解卿如许的双命之说。卿如许手里都出了汗,生怕定真师太真的有什么办法将她重生的魂魄给打散了。 定真师太沉吟片刻,说道:“贫尼先为老夫人说明何为煞命。” 她说:“所谓煞命,其实就是童子煞,也称童子命。老夫人可先看看卿大姑娘的掌纹,是否在食指丘下有较大的十字纹或方格纹,且在月丘外缘有一条纹路直直贯穿掌纹,深垂向下?” 卿如许闻言一怔,老夫人已经拉过她的手细看,只见她食指之下果然纵横交错,方格状的纹路如同一张网,十分清晰,而且,在名为月丘的位置,也如定真师太所说,有一条竖直的纹路,不同于有些人手心横向的断掌纹,她那一条长长纹路竖直贯穿整个掌心,清晰无比,深刻的如同刀砍斧劈之后的伤口。 卿如许从前也知道自己的掌纹与别人有点不同,但每个人的掌纹皆又有不同,她也从来没有当做一回事,谁能想到其中还隐藏着此等玄机。她下意识的去揣度定真师太的言辞,可定真师太从来没有见过她,更遑论她的手掌心,只怕日日在她身边服侍的拾舟兰舟两个丫头都从来没有将她的掌纹放在心上过,那么定真师太应该不会事先准备才对,难道她真是什么童子命? 老夫人声音都有些颤抖,“师太说的没错,我孙女手心的确有这样的纹路……这……” “阿弥陀佛。”定真师太道了一声佛号,继续说:“童子命,其实并非阴鬼恶煞,只是仙童转世为人,这种人命格极贵,寿命却都很短,难以长大成人。即便寿数超过十八载,今后也会劫难重重,厄运不断,逢八小劫数,逢三便是大劫数。” 卿如许闻言一怔,前世她就是二十三岁死的。 “既然是仙童转世,为何多灾多难?”卿老夫人闻言不禁陷入愣怔之中,显然有些不能理解定真师太的话。 “仙童转世者,或受贬谪投生人间遍尝疾苦,或是转世为人前来完成某种使命,再者,还有因缘未了前来讨债者,总得来说,只要了结了人世间的因果,便会离开人世,或者,也可以理解为回归仙班重返天界,也就是常见的智者夭寿,英才早逝。” “啊……”在场之人,不止卿老夫人,就连陈皇后也有些愣怔,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卿如许从小到大便是病弱之身,虽然真相是小宋氏懂得手脚,可在卿老夫人看来,这便是劫数了。 定真师太缓缓道:“人的命数在于天定,老夫人切勿过于执着……” “不,不可……”听老夫人心痛的看着卿如许,好不容易才治好了孙女的病,让她承欢膝下,甚至大婚在即,她怎么能舍得她再遇劫难,与世长辞?“方才定真师太说有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 定真师太蹙着眉头缓缓摇头:“仙者下凡,多数是负有使命分灵下凡,这些都是高能量之人,投生到人间不是高官就是名将。这些人如能担负起固有的使命,就能正常的住世人间,没有履行天界使命的天庭会将其招回,就是所谓的早慧易夭折。所以,若卿大姑娘是男儿之身,自可建功立业为百姓造福,可她一介女身,这些事又如何能成呢?” 卿如许怔怔看着定真师太,一时不能言语。 前世她二十出头便殒命,重生之事她自己亦无法解释,如果真如定真师太所言,世间有神仙投胎人间的事,那么她此次重生就是回来逆天改命的了? 世间苦厄多如星斗,如果真有上天安排,那么她何德何能得上天偏爱,回来手刃仇人,为自己报仇呢? 那么她能更改的除了自己的命运……还有其他的使命么? 卿老夫人心神收到剧震,不想相信,她问:“定真师太再好生看看,是否有看错的可能?” 定真师太并没有因为卿老夫人的质疑而不悦,耐心道:“童子命者面容姣好,远超常人,明显比其他的孩子更突出显眼,实际上就是五行力量强大的外在表现。再者,肉身常带某种疾病,有的疾病看得见,有的则在外表看不出来,有的健康无病却会遇到意外、劫难……”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老夫人仍旧不甘心。 “这等命数,以贫尼的修为实在无能为力,不过,既然是天命之人,若卿大姑娘能修习佛法以养自身,再广结善缘施恩造福,说不定也能有所逆转……” “广结善缘,施恩造福?”卿老夫人心中升起一股希望,“我卿家常有善举,时时出资救出难民,这可算数?” 定真师太点点头:“自是可以的。不过,不知卿大姑娘年岁几何,可否过了十八岁生辰了?” 卿老夫人一阵紧张:“我这孙女是秋末降生,再有月余便是十八岁生辰了。敢问定真师太,这其中可有不妥?” “十八乃劫数之年,若卿大姑娘相信贫尼,最好尽快找一清净之地,日日吃斋念佛,满一年之数,兴许可度过此劫难。” 卿如许惊疑道:“一年?” 定真师太点点头。 卿如许再有一个月便要大婚,这个时候定真师太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让卿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可卿老夫人十分相信定真师太的话,根本不敢当做耳旁风,甚至卿如许自己都拿不准她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卿老夫人看了卿如许一眼,有些不知所措。“许儿下个月便要大婚,这……” 定真师太摇摇头:“老夫人是何抉择,贫尼就不多言了。” 祖孙俩一时间沉默下来,上座的陈皇后心下也暗暗惊奇。 陈皇后机缘巧合得知,定真师太有一位故人,临终前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她,但这小姑娘多年前被拐子拐走,一直没有下落。陈皇后以帮忙寻找为条件,将定真师太请进了宫。 陈皇后隐晦的表达的自己的意愿,希望她能出言阻止卿如许的亲事,但定真师太心情磊落并不愿意答应,陈皇后虽然不高兴,但也不愿得罪这样的高人,便退一步,希望定真师太能帮卿如许看看,若真能看出什么最好,若不能,陈皇后照样还会帮她找人。 于是定真师太便赶在今日卿如许进宫谢恩时出现在正阳宫。 原本陈皇后没报什么希望,谁知卿如许当真有异。 她看出定真师太有片刻犹疑,所以出口相询,卿老夫人果然十分在意,顺着她的话问出了口。 “卿老夫人,此事重大,还是卿大姑娘的安危重要,亲事推迟至明年也未尝不可。” “这……”卿老夫人有些两难,问定真师太,“若此前将亲事办妥可否?” 定真师太轻轻摇头,“不可,一旦破身,恐怕修行要大打折扣。” 卿老夫人听见这话,沉吟片刻,朝陈皇后拜下行礼:“此事,臣妇欲回府与长子商量,这便先告退了。” 陈皇后和颜悦色,居然还亲自相送。 从宫里回来,老夫人直接回了松鹤堂,坐在那里闭眼捻动手中的佛珠,谁知佛珠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竟然绷断了! 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珠子哗啦啦落了满地,老夫人直勾勾盯着这一幕,心下的不安愈发浓烈,立即让人将卿鸿叫了回来! 定真师太说的话宫里不少人都知道了,甚至太后娘娘也特意着人来问,江凛当然也听说了这件事,跟卿鸿前后脚到了松鹤堂。 卿如许第一次这般拿不定主意,可她又“做贼心虚”,不敢将自己的担忧说出,甚至盼着这个定真师太跟陈皇后勾结,故意害她不能与江凛完婚…… 第200章 亲事变数(下)【第二更】 江凛当然也最先想到了这个可能,在他看来,什么神鬼之说都是扯淡,自己媳妇是什么命根本用不着别人来多嘴多舌,再说,什么极贵的命格根本就是他跟先生串通智仁大师胡说的! “老夫人放心,我必定将此时查个一清二楚。我跟阿许的亲事不能再拖。” 什么都可以等,但这件事绝对不行。 用熊一山的话来说,公子日日做梦都在娶媳妇…… 卿如许听了他的话微微放下心来,叮嘱道:“总之陈皇后在这个时候找来定真师太,目的决不单纯,你要小心些,毕竟……” 毕竟江凛是敬悯皇贵妃之子,这么深入的去查陈皇后,若是让陈皇后察觉出什么,说不定会暴露的更早。 江凛给她一个安心的神情,朝老夫人和卿鸿打了招呼便告辞离开了。 卿老夫人虽然也觉得今日定真师太在皇后宫中有些巧合,可定真师太在她心中仍有一定的分量,轻易不能去除忧心,卿如许坐在小杌子上为她轻轻锤腿,宽慰道: “祖母莫要过分担忧,大不了推迟亲事也就事了,难道江凛敢不等?如果那样的话,孙女就一剑劈了他!可若您因为此事病了,孙女难辞其咎也要生病的,到时候咱们祖孙俩一起病倒在榻上,可没人为父亲寻一桩好亲事了。” 这话透着玩笑,总算把老夫人给逗乐了,“你这丫头,哪轻哪重你都不知道?若是你真出了什么事,你父亲还哪有心思娶妻生子?” “所以,祖母才要健健康康的呀!”卿如许嗔道:“再说,就算定真师太说的是真的,谁又知道孙女这双命,哪一命更厉害?说不定孙女就是天仙下凡来普度众生的,祖母就不要太过担忧了,您健健康康的,才是咱们家最大的福气!” “你这孩子,尽瞎说!” 老夫人嘴上嗔怪,心里却好受多了。 卿如许却心下犯嘀咕,就算定真师太说的是真的,她难道能窝在佛堂里一整年?这整年的时间,谁又知道会发生多大的变化,陈家势力渐大,储君一事必定推上日程,陈皇后会使出浑身解数排斥异己,江凛难免陷入危险之中…… 总之,还是要将定真师太的事情查清楚在做决定。 ……………… 秋日渐末,京城处处染着桂子的香气,镇北将军陈继凯旋而归! 昭仁帝带着诸位朝臣在城墙之上遥遥眺望,禁卫军站满了城墙,旗帜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城中百姓也都跟着凑热闹,还有人在门前披红挂彩放炮仗庆贺。 巳时,大军终于到了城门外。 昭仁帝面上不禁露出笑容,虽然他对陈家颇有不满,但他身为帝王,江山在他心中自然是最最重要的,趁机此次能大胜北越,是在另他惊奇赞赏! 遥遥望去,只见陈继一身银甲骑在高大的骏马之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似乎受了伤,身上多处缠着绷带,有的地方还隐隐透出血迹,尤其是左侧大腿,绷带凹陷下去,似乎活生生被削掉了一块肉,但他仍是面不改色,如果没有看见他的伤口,难免会以为他毫发无伤。 众人见状都不禁心下凛然,百姓中有人看到此情此景不禁高呼“大英雄”、“好汉”等字眼,显然陈继在百姓的心中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这位将军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人群中时而传来女子的惊呼,显然是芳心暗许,为这位大将军的气势所倾倒了!只可惜他早已娶妻生子令人遗憾。 而站在城墙上的昭仁帝跟众臣子的心情就颇为复杂了。卿鸿看着城下万众瞩目的趁机,眉头微微蹙起,这个陈继,要比陈家任何人的心机都要深沉! 到了城下,陈继从马上跳下来,左腿微微有些不敢吃力,每动作一下都有鲜血从伤口中渗出,他却未吭一声,率领三军将士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将士也随其一同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声震天,气吞山河,城墙下的百姓们都被震住了! 昭仁帝大笑着伸出手,“众将士平身!”他大步走下城楼,亲自将陈继扶了起来,关切道:“你身上的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回皇上,末将这点伤势不算什么,总归不负众望,为我大靖尽了绵薄之力!”他言辞恳切,眼中隐隐泛着泪光,令人动容! 昭仁帝似乎被他的话深深触动,连连称好,“你此番为我大靖立下汗马功劳,朕深感欣慰!今日特地率领诸位卿家来此,迎你入城!犒赏三军!” “末将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军再次随他跪下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继身后的左右副将显然也沾了光,此次必定也会被大加封赏,看他们的模样,显然为陈继马首是瞻。不少人看到这一幕,眼中都露出思忖之色,陈继这一仗,在无形中收拢了不少人! 卿鸿心下涌起阵阵不安,这时,陈继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朝他看了过来。 二人目光相互碰撞,转瞬又挪开,但就是这一瞬间,卿鸿似乎在陈继的目光里看出了深意! ……………… 陈府。 “老夫人!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 离得老远,下人兴奋的禀告声就传进了陈老夫人的余香院。 “快,咱们去前面迎迎他!” 陈老夫人猛地站起身,激动地甚至有些颤抖,拄着拐杖出了院子往府门口而去,众人全都跟在她身后,满脸激动,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这位大将军大英雄。只有陈容紧紧抿着唇,脸上没几分笑意,不过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即将归来的陈继身上,谁也没注意到她面上的不自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继一路在人潮的欢呼声中回到陈府,二夫人一看到他一身铠甲英武不凡的身影,便惊喜道:“老爷!”随后他们夫妻的一双儿女也欢呼一声扑了上去:“父亲!” 陈继笑容满面的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顶,卸下头盔看向陈老夫人,笑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好!好好好!回来就好!”陈老夫人激动的热泪盈眶,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成一个“好”。 当然好。 陈继此番不仅仅是为家族争了光,而且让一向弱势的陈皇后在宫中一举翻了身!六皇子已经九岁了!他们陈家大有可为! “二弟,大哥真为你高兴!这次的功劳,全家人都要借你的光了!”陈贺望着自己这个弟弟,心悦诚服道。 “大哥这是什么话,咱们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来的借光之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陈家的荣耀。” 众人闻言更加高兴,二夫人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兴奋和喜悦,这次皇上一定会对陈家大加封赏,她得一个一品诰命夫人是板上钉钉了!这是京城多少贵妇人梦寐以求的荣耀!“老爷,妾身先帮你卸下盔甲,洗尘去秽!” 陈老夫人欣慰的看着他们夫妻二人,连连点头,“老二媳妇,赶快带着着咱们的大英雄回去洗洗风尘,晚一些府里的筵席恐怕还有不少人前来恭贺。” “是,母亲!”二夫人眉开眼笑。 等这夫妻二人离开众人的视线,陈老夫人才心满意足的回身往余香院走,一眼看到陈容在走神,便皱眉到:“容儿,你想什么呢?方才你二哥回来,你也不上前说句话!” 陈容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抬头见众人都朝她看过来,紧张的额头渗出虚汗,连忙解释道:“母亲,方才这么多人,女儿那里插得上嘴呢……” 陈老夫人闻言也没多说什么,转而提起了孙竟,“竟儿的事,皇上也会看在你二哥的份上从轻处置,你也不必太担忧了!” “是……” 陈容心道,当初她哭着喊着回来求人,却被扫地出门,她自己费尽心思解救竟儿,结果大家都已经竟儿是沾了二哥的光…… 她心中很不高兴,却也没敢表现出来。 这厢陈继回到自己的院子关好房门,脸上便现出一些阴沉:“听说长姐在宫里出事了?” 二夫人帮他将铠甲卸下,一边查看他身上的伤势,一边低声说道:“还好老爷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回来的及时,不然皇后娘娘这一次,可是要栽大跟头了!” “咱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怎么会出现纰漏?!” “原本事情已经成了,虽然慧妃察觉到孩子不对,但皇上和太后娘娘都不相信,只觉得她是想儿子想疯了,在胡言乱语。她这么一闹,必定失宠。可谁知中途杀出个程咬金!破坏了咱们的计划!” “哼,我已经听说了,是个卿鸿的长女多管闲事,坏了长姐的事。” 二夫人叹了一声,“自从皇后娘娘掌管后宫,便一而再再而三有皇子夭折,以至于宫中只剩下三位皇子,这次的事情一出,皇上会不会怀疑……” 陈继愁眉,半晌说道:“你放心,之前的事情都做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可是,这次皇后娘娘事败,虽然皇上碍于你打了胜仗没有追究,但怕是心里有数了,一定会对皇后娘娘生出芥蒂的。” 陈继闻言沉吟许久,说:“六皇子也不小了,也该让皇上早点立太子才是。” 第201章 臭不要脸的注意(上) 说到争储,二夫人颇有些心惊肉跳,说道:“皇上的心思没人能摸得准,你可别忘了,废后她……” “上次没能烧死她,还让她趁机离开了冷宫,是我失算了。我没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废后那里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那到没有,废后被皇上准许与重华公主住在仙居殿,从打住进去开始就一趟也没出来过,好似将仙居殿当成了冷宫一般。” “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却不一定老实,不然那个重华公主是怎么来的?就怕她悄没声的再弄出一个皇子来!” 二夫人好笑道:“皇子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怀上?” “不能存有这种侥幸的心思!”陈继是个谨慎的人,如果他是皇后,早就把后宫收拾的服服帖帖,说来说去,他这个长姐还是不太聪明,连自己的妻子都不如。“总归还是要想办法把她解决了才行,否则对我们陈家来说总是个毒瘤。” “本以为她在冷宫中会同其他被打入冷宫的妃嫔一样,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再不济也要变成个难看的老女人,谁知她竟然这么厉害,不但活的好好的,还勾到皇上生了个公主……” 二夫人虽然没见过现在的刘昭奕,但宫里传出不少流言,说刘昭奕相貌美丽,丝毫不亚于当年,少了青涩,却风韵十足,年轻时她虽不如陈皇后美貌,但如今似乎有种气质撑起了她整个人,相比于陈皇后有种不同的美。 陈继皱眉,“你这么一说,会不会有人暗中帮她?否则,怎会如此?” “刘家的人都死光了,谁会帮她?” “上次那个卿如许救下重华公主,这里面没什么猫腻吧?” 二夫人并不认同,道:“她?她才多大年纪,从前又病在府中,连门都没出过几次,哪里见过废后?就更不可能有什么猫腻了,救下重华公主不过是个巧合罢了。”只是她想到陈皇后在宫中危机四伏,又说:“不过那个卿如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几次皇后娘娘连连受挫,都与她有关系,会不会卿家暗中支持哪位皇子了?” 陈继摇摇头:“现在宫中包括慧贵妃的儿子,一共才四位皇子,容妃无凭无靠,四皇子又是个病秧子,不太可能。三皇子不学无术,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甄嫔出身又如此低微,卿鸿有什么理由帮他们,对卿家又有什么好处?我总觉不太可能,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二夫人想了想,“之前因为批命的事,皇后娘娘为难过她,难道是因为这件事记仇,才处处跟皇后娘娘做对?” “应该不至于,卿鸿是个什么人,面上看着胆小如鼠不敢出头,实际上圆滑的很,深得皇上甚至太后的信任,他怎么会让自己的长女胡来!” “那是因为什么?” 陈继一时间也想不到,便没有说话,二夫人转而想起什么,道:“前几日,皇上因卿如许多次救护公主,册封她为崇安县主,她随后/进宫谢恩,皇后娘娘找来定真师太,突然说她是双命之人,要么大富大贵一世无忧,那么劫难重重随时有性命之忧,逢八小劫,封三大劫,她眼看就要过十八岁生辰,据说这一年要吃斋念佛,不问世事才能躲过劫数。” “有这事?”陈继诧异道:“那个定真师太,我也有所耳闻,之前太后娘娘也是三催四请她才好不容易进宫一次,长姐是怎么请到她的?将她请到宫中就是为了给卿如许看命?这其中有何用意?” 二夫人摇头,“皇后娘娘没有往府里递消息,所以家里也都不知情。不过,本来卿如许下个月就要与江凛成亲,如果按照定真师太的方法化解那个什么双命,恐怕就要耽误成亲的吉日了。” 陈继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一下子就察觉到了陈皇后的用意,说道:“长姐难道是想拆散这门亲事?”他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说:“先前咱们陈家势弱,长姐又不得皇上看重,自然做不得这些筹备。可如今咱们陈家应借着现在的势头,一鼓作气送六皇子登上太子之位,这必定少不了其他人的助力。听说卿鸿十分重视卿如许这个长女,如果她能嫁到咱们陈家,拉拢卿鸿便是手到擒来。” 二夫人闻言一惊,觉得陈皇后打这个注意太冒险了,“这……已经定好的亲事,只差成亲这一步,哪有那么容易拆散呢!倘若真如你所言,皇后娘娘是这个意思,就必定要算计卿如许和江凛,使她们不能再成亲……这万一不成,恐怕就要与卿家结仇了。以卿鸿在皇上跟前的地位,到时候与咱们对立,可就是个劲敌呀!还有江凛,我总觉得他这人,有点邪性,让人摸不透……” 陈继沉吟片刻,也觉得陈皇后打的这个主意有些不妥,卿鸿看上去一副老实相,可若真老实,能在皇上面前这么吃得开?“江凛这个小子,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郎,好好的翰林院不去,非要去什么皇城司,的确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有什么东西突然在趁机脑海中一闪而过,可他没来得及抓住又消失不见了。 二夫人猜测,“你不是常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江凛是卿鸿的学生,又是他的准女婿,江凛去皇城司的事,会不会是卿鸿的主意?卿鸿又深受皇上信任,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倒不是,皇上想要重新启用皇城司,的确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个江凛的确有两下子,且他处事不按常理,行事诡谲,与从前皇城司的作风十分相像。再有,皇城司直属皇上驱使,定然要寻一可靠之人,与京中各派势力都无瓜葛。所以皇上任命江凛去管皇城司并不奇怪。” 说到这,夫妻二人都不禁沉默了。 数年前,陈府在京城诸多世族之中,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陈继的父亲也不过是个区区四品礼部侍郎,平日专管祭祀用具毫无实权,陈父便趁着选秀的机会,将貌若天仙的长女送进了宫,也就是如今的陈皇后。 当时的陈家哪里想到,她家的女儿居然能成为坐上中宫的位置成为皇后?能成为淑妃已经是极大的荣耀了。后来纯容皇后身死,刘昭奕入宫为后,陈继看出其中有空子可钻,抓住机会一举帮皇上铲除了刘家,陈淑妃才因此成了陈皇后,陈家也跟着一飞冲天。 说到底,陈家现如今里里外外的谋算全都仰仗陈继,陈父如今身子大不如从前,这些事情便全权交给陈继了,按照陈继的计划,陈皇后铲除了几个劲敌,皇子也只剩下不堪大用的几个,总之,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陈皇后所生的六皇子李琝做铺垫。 陈继的双目微微眯了起来,“既然长姐已经动了心思,我总要助她成事,如果真能将卿鸿拉过来,对咱们陈家是十分有利的。不过,我另有主意。” 二夫人问:“你打算怎么做?” 陈继低声在二夫人耳边耳语了几句,二夫人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惊喜的声色:“这个注意好,合情合理。若是算计卿如许,以卿鸿的性子怕是直接恨上咱们,这样以来,就免去这个顾虑。” 陈继一笑:“就等明日进宫封赏,我便趁机请皇上恩准。” ……………… 第二日,昭仁帝在宣政殿对镇北将军陈继和三军将士论功行赏。大败北越陈继功不可没,加封镇北候。其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除此之外,其他将士也都纷纷论功行赏。 诸位副将几乎全部官升三级,喜不自胜,纷纷看向新封的镇北候陈继,目光中满是信服。陈继却在众人的目光中跪倒在殿中,道:“启禀皇上,臣另有一事想请皇上成全。” “哦?镇北候有何事需要朕成全?”如今的情况,陈继无论有什么无伤大雅的请求,昭仁帝都愿意成人之美。 镇北候斟酌片刻,往卿鸿的方向看了一眼,卿鸿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陈继沉声道:“臣族中有一妹妹,年方二十尚未出嫁……” 昭仁帝微微挑眉:“你是想为她求一门姻缘?不过你这妹妹为何如此年纪还未出嫁?”皇上做媒也是要问清楚的,万一这人有什么隐疾或不堪之事,到时候乱做媒人岂不是害了别人。 陈继欲言又止,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咬牙说出了实情,道:“只因臣妹痴心一人,早就与家中言明,若不能嫁给此人,便终身不嫁。臣不忍看妹妹孤老至死,因此想求皇上一个恩准……” 皇上越发诧异:“既然令妹有意,且如此坚决,也算情深意重,为何不叫没人上门说媒?难道她所属意之人不愿?” “并非不愿……只是……”陈继微微叹了口气,“只是此人之前早有家室,家中自然不能答应让她给人做妾,是以臣妹的亲事便一直耽搁下来,不过如今此人新近丧妻,所以……” 第202章 臭不要脸的主意(下)【第二更 丧妻? 卿鸿一愣,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殿内无数官员,闻言也都挑了挑眉。 陈继既然求到皇上跟前,其妹中意之人自然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结亲的人物,而新近丧妻者,这朝堂之上,唯有一人,便是卿鸿。再加上方才陈继往卿鸿哪里瞟了一眼,大家基本可以确定,陈继所说之人就是他了。 陈皇后也一脸后知后觉的模样,看向自己的弟弟陈继,陈继回她一个眼神,陈皇后便了然,放心的一笑。 殿上众人目光都唰唰唰朝卿鸿看去,间或还有小声和窃窃私语传出,弄的卿鸿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卿鸿年近四十,但相貌儒雅风度翩翩,娶一双十年华的女子做填房倒也不算稀奇。只是皇上没想到陈继会弄这么一出,不禁看向卿鸿。 他二人虽是君臣,情分却非比寻常,自然知道卿鸿定然是不愿意的。结亲这种事,被人逼到头上,任是谁也舒服不起来。更何况是陈皇后的娘家,这其中关系的可不仅仅是两家的结亲的事。 不过…… 昭仁帝毕竟是一国之君,首先想到的,是陈继此举的用意,思虑一番之后,觉得这个主意似乎也不错,他这么想着,便朝卿鸿看了过去。 卿鸿一见昭仁帝的眼神,心就凉了。 君臣相处多年,他自然知道昭仁帝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脸顿时变成了苦瓜。 昭仁帝眼底透出笑意,问陈继:“你所说的,到底是何人?” 陈继有些赧然的看向卿鸿,“正是卿鸿卿大人……” 嗡…… 整个大殿一片哗然,猜测和确认完全是两回事,听到陈继所说之人真的是卿鸿,众人都不淡定了,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简直比方才论功行赏的时候还要热闹。 “哦?”昭仁帝看了一眼卿鸿,眼带笑意,“爱卿觉得此事如何?” “额,臣……” “朕觉得,此事倒也是一段佳话。毕竟卿家长房也不能一直没有当家主母,卿老夫人年岁也大了,听说你的两个女儿很快就要出嫁,无人操持如何能行?” 卿鸿嘴角一抽,听昭仁帝问陈皇后:“皇后,你觉得此事可妥当?” 陈皇后笑盈盈回到:“臣妾自然觉得好,不过,还是要看卿大人的心意。” 昭仁帝哈哈一笑:“陈继,你那族妹可有画像?” 陈继连忙颔首,从怀中拿出一副小像来,“这是族妹的画像,请皇上过目。”这亲事都是在文武百官面前求的,也就不差亮出画像了。将画像交给内侍递到皇上跟前,陈继接着说道:“臣这位族妹是二房嫡出,单名一个润字,当年也是名满京城的才女,臣觉得也算配的上卿大人……” 陈润? 一听这个名字,众人便恍然想起这么一个人来。 陈润的确是位才女无疑,当时还有不少人家上门求亲,不过陈家都一一推拒了,后来就没了陈润的消息。 当年陈润有一首诗满誉京城,流传甚广,“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远路应悲春晼晚,残霄犹得梦依稀。玉铛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这是一首情诗。 因春雨而引发出许多怀思的情愫,有追思、有梦境、有挚情、有画意,极尽情思之苦,最后连情书都无法寄出,更可知这种思念的无奈而又无尽。 原来,这首诗里所要寄出的情书居然是给卿鸿的吗? 卿鸿面对众人满是深意的目光,头恨不得缩到领子里去!这个杀千刀的陈继! 陈继说起这个,目的是要告诉众人,他这位族妹并无什么不好的名声,相反,她才名相当的好,还有一腔痴情。若说男人,都不喜欢女子行为太过出格,可若有一个女人能为他付出这一腔情思,宁可终身不嫁,也不屈就其他人,想必也没有几个男人能抵得住如此痴情女子。 因此看向卿鸿的目光中,不乏羡慕之色,卿鸿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这厢皇上细细看了陈润的画像,连连点头,对皇后说道:“相貌端正,姿容秀美,隐隐还有几分皇后的影子。” 陈皇后笑道:“臣妾这位族妹,画像可画不出她的灵气。” 皇上满意的点点头:“既然如此,朕便做主,成全了这门亲事!” “谢皇上恩典!”此话一出,陈继立即磕头谢恩,生怕对方改了主意似的。 昭仁帝满意的点点头,笑眯眯的看向卿鸿,卿鸿心下一凛,一脸惨淡,尸体一样青着脸僵着腿,扑通一声跪倒,“臣……臣,谢皇上恩典……” “好好好!”昭仁帝哈哈笑一声,“此事就这么定了!” 下朝后,文武百官纷纷前来恭贺陈继封侯,恭贺陈家双喜临门,陈继相当高兴,意气风发,一一谢过。当然,众人也都没忘了恭贺卿鸿。卿鸿一脸尴尬,拱手应付着。 “这陈家的运道真是不错,北越可不是好对付的主,这个陈继竟有如此本事。也难怪父皇对陈家大肆封赏。”三皇子李彦和江凛远远站着,看着宣政殿上的情形,三皇子不由得开口说道。 江凛面上依旧云淡风轻,“陈将军劳苦功高,皇上多怜恤陈家一些也是无可厚非。” “我却有些想不明白,北越这跟硬骨头,陈继是怎么啃下来的!”陈皇后成天想着算计他和他母亲,三皇子当然对陈家人没什么好印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江凛没有说话,眸中却闪过一丝深意。 ……………… 卿鸿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要来一场政治联姻,直至回到家中,还一脸懵然,觉得两耳嗡嗡作响。 匆匆换了身衣裳,赶紧去了松鹤堂,打算将今日的事跟老母亲说一声。一进屋,三夫人和卿如许正陪着老夫人说话,三人一见他便相互看了一眼,笑起来。 卿鸿被笑的有些懵:“母亲?有什么事?” 老夫人笑眯眯的朝他招了招手,“快过来,有事与你说。” 卿鸿走到老夫人跟前,愣道:“母亲有何事要与儿子说?” 老夫人看了三夫人一眼,说道:“你呀,这么大年纪了,也没有个儿子继承家业,这怎么能行?等许儿和初儿嫁了人,老二一家都在外任,这府里愈发冷清。我这段日子便想着给你续一门亲事。正好你三弟妹族中有一表姐,年纪相貌处处都合适,我便想着,让人送信回浔阳去,将人接过来住几日。到时候,你们见上几面熟悉熟悉,看看合不合眼缘?” 卿鸿听到一半就傻眼了:“母亲已经叫人送了信去?” 老夫人见他面色不对,忙问:“怎么了,我今日刚叫人把信送出去。” 卿鸿顿时火烧眉毛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连连吩咐身边小厮:“快快快,着人骑快马,赶紧将人给截回来!”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有些发愣,卿如许看出不对,皱眉问:“阿爹?出什么事了?” “唉!为父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将今日宣政殿上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众人说了一遍,众人都有些目瞪口呆,老夫人急问道:“陈润?是陈皇后的族妹?” “是,就是前几年,就是陈家名噪一时的那位。”卿鸿感觉一阵窒息,当时他还一度以为,陈家为此女造势,是有将她送进宫的打算…… 卿如许跟三夫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可思议。 说什么痴情卿鸿,宁可不嫁,这……也太假了吧?可陈继大喇喇在宣政殿请皇上赐婚,皇上都应允了,谁还敢有半点质疑? 老夫人不甘心道:“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旨赐婚,还哪里有什么回转的余地?” 卿如许听的连连挑眉:“陈继这是要拉拢阿爹么?” 卿鸿瞪了她一眼:“不准胡言乱语!”这孩子,什么话都挂在最边上,真让为父放不下心!“唉!事到如今,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母亲,三弟妹,还要劳烦你们操劳此事。这婚期……能往后拖,就拖一拖吧……” 明日就是卿如初出阁的日子,卿如许也在操办亲事,一边操办儿女的亲事,一边操办自己的亲事,像什么话!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 陈家此时正在替换府门上的牌匾,陈府二字被替换成了镇国侯府,金灿灿的四个大字是皇上亲笔书写下令敕造的。 后院心水阁,淡紫色的轻纱幔帐后,一个妙龄女子坐在书案后写字,她的皮肤格外白皙,手指纤长,指甲染了凤仙花的花汁,显现出柔嫩的粉色。阁窗上绡纱的花纹投影到她身上,如落英缤纷,异常美好。 这时,婢女晓晓脚步匆匆从外面进来,老远就听见她的声音,“三姑娘!三姑娘!” 陈润稳稳坐在书案后,头也没抬:“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晓晓进了屋,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惊吓:“五姑娘,您被皇上赐婚了!” 第203章 出阁(上) “你说什么?”陈润面上那丝淡然温柔寸寸皲裂,她猛地站起身,手上的狼毫啪嗒一声掉在砸落在砚台上,墨汁溅的到处都是,她手下给陈老夫人抄写的经文也被星星点点的墨迹污染,但她都没有去管,抓住晓晓的手臂,颤声说:“我是不是听错了?谁被赐婚了?皇上给谁赐婚了?你清清楚楚再给我说一遍!” “五姑娘,您松开奴婢,奴婢好疼啊……” “快说!什么赐婚?你给我一字一句的说明白!谁被赐婚了?!” 晓晓挣扎着,说:“是二老爷去求的皇上,给您赐婚了……” “给我赐婚了?”陈润眼睛瞪的大大的,问:“是谁?他们让我嫁给谁?” “是……是卿鸿卿大人,二老爷让你嫁到卿府做续弦……”晓晓边说着,声音都颤抖了。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清楚楚,她们姑娘一直心心念念要入宫为妃,不知道这次二老爷为什么突然请皇上赐婚,要五姑娘去给别人做续弦。 陈润一把松开晓晓,气的将书案上的东西全都拂落在地,哗啦啦一片声响。“二哥……他为什么?他什么都没对我说过!竟然自作主张……” “你是在说我?” 屋外传来一句男子低沉的问话,陈润顿时一个激灵朝门口看去。 陈继面色不悦的进来,看向陈润,说道:“当初从老家把你接过来,是因为你姿容出众,小有才情,我专门请人培养你几年时间,就是打算让你入宫去帮皇后娘娘,可你突发重疾,错过了选秀,自己不争气,又能怪得了谁?” “可是……二哥不是说,会找别的机会送我进宫?”陈润虽然有些害怕陈继,却依旧睁大眼睛紧紧盯着对方,透漏出她对大安宫的锦绣繁华超乎寻常的执着。 若是普通女子,年纪到了二十早就想方设法琢磨嫁人的事,还哪里会苦苦等着入宫的机会。万一入不了宫,岂不是要蹉跎了年华变成个老姑娘。可陈润不,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入宫,那座金彩辉煌的宫殿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陈继看着她的目光中也现出一点惋惜,不过他必须要物尽其用。“这两年皇后娘娘在宫中并不好过,皇上又忙于政事连后宫都很少去,又哪里有机会开口送你入宫?你今年已经二十岁,耽误不得了,嫁给卿鸿做续弦也没什么不好,他是天子近臣,嫁给她不算委屈你,你若能拉拢卿鸿为我陈家筹谋,陈家也自然亏待不了你!” “可是……二哥此次立下大功,皇后娘娘一举翻身,我岂不正好可以趁着此次选秀入宫?虽然我超过了选秀的年纪,可这对二哥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不是么?” “皇上已经开口,今年的选秀取消了。” 陈润踉跄一步,颤抖着嘴唇不敢相信。 陈继皱眉道:“这也说明你与皇宫无缘,这段时间便安安心心呆在院子里,准备出阁吧!” 陈润紧紧抿住嘴唇,想要为自己争辩一番,可陈继浴血沙场的气势不是一般人可以抗衡的。更何况皇上已经下旨,将她赐婚给他人,她是怎么也不可能入宫的了。她眼中难以抑制的流出眼泪,顺着脸颊流入嘴角,是那么的苦涩,那么的讽刺! 她是陈家二房的女儿,陈老夫人是她的大伯母,陈继是她的堂兄。当初陈继在老家看见了她,便生出了想要送她入宫的想法,她父亲母亲当初还不怎么想答应,是她恳求父母,说自己想入宫,废了百般心思才来到京城。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的,陈继请了许多先生教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不敢有半点松懈,付出了无数辛苦,才让满京城都知晓她的才名,她花了多少心机去讨好大伯家上上下下的人,与她们虚与委蛇,才换来今天的舒坦日子。 如今,陈继一言不发,就将她卖了! 让她去给人做填房! 哪怕那个人再好,她也不甘心! 陈继见她一直不吭声,愈发不高兴:“皇上已经赐婚,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除非你死了!不过,就算你死了,我自可让族中其他姐妹代你嫁给卿鸿,反正也没有几个人见过你的模样。” 陈润闻言浑身一凛,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继。他的话是在告诉她:你并非不可替代,若不愿意嫁没人拦你!只不过她的命就要就此交代了,陈继不会留着她给人落下把柄。 “我相信,有不少人觉得这门亲事不错,你仔细想想吧!”陈继不理会陈润的震惊,继续说道。 说完,他便离开了心水阁,陈润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 ……………… 明日卿如初就要出阁,卿如许这个做长姐的,总要为她添妆做福。一边想着,一边吩咐兰舟将她的首饰都取出来,准备选几样送过去。 “姑娘便随便挑几样好了,就莫要太过费心思了,反正您的东西送到二姑娘哪那里也讨不到好,您现在也没必要讨她什么好,面上过的去也就罢了。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定真师太说的那件事要如何破解才是,奴婢怎么觉得,姑娘一开始还有点紧张,现在看着倒像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似的。” 兰州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将卿如许存放首饰的几个匣子都搬了过来,放到桌上,然后瞪视着卿如许。 卿如许好笑的看着兰舟,“这两日我已经想通了,接下来的一年甚为关键,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足不出户在家中吃斋念佛,所以定真师太的话,全当做耳旁风吧。” “耳旁风?”拾舟一听这话不由得急了,“姑娘怎么能吧定真师太的话当成耳旁风?那可是定真师太!” 兰舟却问:“姑娘说接下来的一年甚为关键是指什么……” 卿如许道:“这事暂时还不好说,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不过眼前就有一件。” “姑娘是说老爷续弦的事?” “嗯,陈家莫名其妙求皇上赐婚,怎么看都没安好心,陈家女进了咱们家门,还不知道出什么幺蛾子,且看着吧,决不会风平浪静。” “可是……就算是这样,还有老夫人呢,姑娘的安危还是最重要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躲在家里,就算藏到地底下去,也未必能与天命抗衡不是?再说定真师太只说吃斋念佛一年兴许能躲过,也并没有确定能保我平安不是吗?所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的。” 卿如许说这些话一半是真,一半是用来敷衍其他人的,因为她已经死过一次了,难道天命要她再死一次?她既然重生回来了,就不会坐以待毙,做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拾舟撇撇嘴道,“姑娘怕不是害怕错过婚期吧?还以为姑娘转性了,现在看来江公子的美貌,还是打动了姑娘了!” 卿如许瞪她一眼:“胡说!我可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才嫁的。” “这么说,姑娘是真心实意喜欢江公子喽!” “你这死丫头!”卿如许一把抓过身后的靠枕朝拾舟扔了过去。拾舟一个闪身跳到宝儿身后,宝儿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靠枕,叉腰道:“拾舟姐姐想要谋杀我吗?!” 两个人顿时嘻嘻闹成一团。 兰舟知道卿如许的性子,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 也拉不回来,便不再劝,闷闷不乐的指着几个匣子,说:“这个三层梨花木匣子,放的都是老夫人和老爷平日里,还有年节时给姑娘的,这个九宫格红木匣子里,是姑娘平时出门长辈们的赏赐,还有这个乌木宝莲妆奁里面,都是姑娘的母亲留给您的。再有,就是姑娘平日手边随取随用的匣子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姑娘将这些首饰都清点清点,大婚的时候,也该用到的。” 卿如许笑道:“怪不得你将我的家当全都搬了出来,我还以为你这是要撂挑子了呢!” 兰舟闻言立即表态:“怎么会呢,奴婢可是要伺候姑娘一辈子的,姑娘想赶奴婢走,奴婢也不走的。”她一边说,一边拿出贴身佩戴的钥匙将匣子打开,又将抽屉一层层打开,一眼看见一副金缠银宝石头面,便说“要不姑娘就把这个送给二姑娘添妆吧,虽然不是特别贵重,但胜在样式精致好看,也能拿得出手。” 卿如许看了一眼,道:“不行,这个太重了,她头发还短,只能勉强梳起一个男子的发髻,若带这个,怕是要把假发给坠掉了。” “姑娘这话说的,我看您送过去的东西,二姑娘未必会带,不过拿着当个摆设罢了。反正,姑娘母亲的东西可不能便宜了她,姑娘就在别的里面挑吧。” “那是当然,母亲的东西,我都要自己留着。”卿如许说着,从梨花木匣子里拿出一对翡翠巧色花卉草虫佩来,“你看这个怎么样?” “不行不行!姑娘怎么将这么好的东西送给二姑娘?”兰舟一看她拿出来的东西,便立即否定,说:“这对玉佩,奴婢都想好了,到时候精心一对络子,到时候您和姑爷一人配一只!” 卿如许无奈,好笑的放下,又拿起一尊黄白寿山石狮白文印面大方章来,“要不就这个吧。” 第204章 出阁(下) “这个也不行,这尊方章,是老爷都舍不得用,特意寻来留给姑娘作画盖印的,就算姑娘不用,到时候送给姑爷做生辰礼是正正好好,给二姑娘做什么?” 拾舟一把将那方章夺了过去,也说道:“是啊,给了二姑娘不过是喂了白眼狼,姑娘还是另挑一个别的吧!” 卿如许哭笑不得,看着她们,“照你们这们说,我这里面的东西件件都被你们安排的妥妥当当,那还挑什么挑?” 兰舟和拾舟对视一眼,各自在一堆首饰物件里翻翻捡捡,看看这个也舍不得,再看看那个也舍不得,最后仍是卿如许决定,挑出一对青白玉执茨荷童子佩,一对金累丝宝石青玉簪,一副桃形金蒂玉珠宝石头面,最后又从箱子里挑了两匹上等的布料。 兰舟看着她挑出来的东西叹了口气,“说到底,姑娘对二姑娘还是存着不忍。姑娘,依奴婢看,二姑娘嫁到荣国公府之后,倘若有一日翻身得了权柄,可不会第姑娘您手下留情的!” “是啊姑娘,您可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见她老实了几日就心软了!” 卿如许摇摇头:“你们不用想的太多,这些东西不过身外之物,给了她又能如何,不过是身为长姐,应该拿出的一点心意罢了。就算我们内里仇深似海,恨不得将对方剥皮拆骨,表面上也要维持一团和气,不但不能让人说出闲话来,还要让人觉得我们姐妹情深,我们卿府依旧一团和气,让窥伺之人没办法钻空子。” 卿如初经历这么多事情,人变得稳重了不少,从汪汪乱叫咬人的疯狗,长成了安静匍匐等待时机的狮子。卿如许不想给她任何反扑自己的机会,自然要处处做的妥当,不落人口舌,免得她趁机做文章。 “哦……”两个丫头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将卿如许挑选出来的东西另外装了匣子。 卿如许站起身:“你们将东西收好,我去杜若阁一趟,就让宝儿跟着好了。” 兰舟跟拾舟连忙给宝儿使了一个“保护好姑娘”的眼神,宝儿屁颠屁颠的表示收到。 如今的杜若阁与从前大不相同,自从卿如初从春神庵回来之后,老夫人就一直派人在门口看守,不让卿如初轻易出院子。且三夫人隔三差五就会来杜若阁一趟,给卿如初讲一些恪守礼仪的话,嫁人之后应该如何如何,卿如初都乖乖应了,三夫人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没有,心里又是怎么打算的,只希望她不要再做出出格的事情,影响府里的其他小姐的名声。 听说卿如许来了,卿如初一副柔顺模样从里面迎出来:“大姐姐。” 卿如许细细打量她,见她一身桃粉装扮,荷花粉对襟比甲配了一身水粉绫缎长袄跟裙子,头发简单绾了一个单螺髻,横插一只青玉梅花簪子。装扮简单,便衬得她眉目鲜活肤色润泽,比之从前的瘦削似乎丰腴了几分。春眠和淳儿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低眉顺眼,一副恭顺的姿态。 “看来二妹妹这段日子过的不错。” “我到底是父亲的亲生女儿,祖母的亲孙女儿,就算我犯了诸多过错,她们到底还是对我心软的,大姐姐不也没忍心对我赶尽杀绝么?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卿家的人,我们身体里留着一样的血。” 卿如初对卿如许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还亲自给她打起帘子。 卿如许微微挑眉,并未说什么,进了屋子让宝儿将几个匣子交给春眠和淳儿。 两个婢女接过匣子,当着卿如初的面打开给她看。“姑娘,你看,大姑娘给您的东西真好看。” 宝儿心里想:不仅好看,还贵重呢! 卿如初笑道:“那是当然,大姐姐对我从不吝啬,再好的东西,只要我看上的,她都舍得。”当然,这是从前了。“淳儿还不去给大姐姐沏茶拿点心。” “是是,奴婢这就去。”淳儿之前还暗自琢磨,怎么明日就成亲了,府里的其他小姐也没过来找二姑娘说说话,这会见大姑娘来了,这才松了口气,高高兴兴答应一声去沏茶了。 春眠看了一眼卿如许,以为两姐妹要说点体己话,便对宝儿说道:“宝儿妹妹,能不能过来帮我拿一下点心。” 宝儿看了她一眼,站着没动,卿如许朝她摆摆手,她才随着春眠出去了。 卿如初见状便说:“姐姐身边的下人如今都对姐姐唯命是从,忠心不二,妹妹实在佩服的很。” “主仆一场,真心换真意罢了。”卿如许坐在卿如初对面,见她笑意融融一副真心拉家常的神情,便也与她打起太极来:“妹妹也不差,才几日的功夫,就将新来的丫头们调教的服服帖帖。” 卿如初想到从前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丫头,不是被卖了就是被打杀了,默然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是怎么也及不上姐姐的。细细想来,大姐姐从前可不是多么稳重的性子,整日迷迷糊糊的让父亲和祖母操了不少心,难道,人真的可以在一夜之间长大么?” 卿如许坦然的看着她:“人只有经历过风雨,才能长大成熟,我是这样,二妹妹不也是这样吗?我瞧着今日的二妹妹,好似瞧见了昔日你母亲模样。” 提到小宋氏,卿如许以为对方的面色会变一变,谁知卿如初仍是面不改色,说道:“如果我母亲还在,今时今日我定不会嫁的这般冷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整个卿府虽然张灯结彩,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卿如初的屋子里虽然也摆满了喜庆的物件,可没有姐妹前来道喜,没有生母拉着她的手说贴心话,没有长辈唠叨叮嘱,东西再喜庆,也是一片死寂。 “二妹妹可知道,这天下间没有后悔药?” 卿如初微微侧头,鬓边的步摇微微晃动,在烛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却将她的面色衬得暗淡了几分,“姐姐说的没错,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早知道会是如今的结果,她就应该听母亲的,悄无声息的等待,等待卿如许嫁给江凛,然后等着她的死讯,等着夺走她拥有的一切。 可惜,没有如果。 母亲已经死了,如今她众叛亲离,一切都归为零。 所以,她才孤注一掷夺了祈绫雪的亲事。 一切将从荣国公夫人从头开始。 卿如许一看她的眼神,便知她是在心底想着翻盘。“有祈郡主作伴,想必妹妹在荣国公府不会寂寞。” 卿如初眼底闪过一丝冰冷:“我很乐意跟祈郡主好好玩玩,只是姐姐难道不怕,敌人和敌人变成朋友吗?” 卿如许笑了笑:“妹妹不必替我担忧,还是小心不要被反咬一口才是。我还是要提醒妹妹,祈郡主并非你想的那么好对付,你若掉以轻心,定要吃亏。我提醒你这一句,希望你将来不要落了我卿家人的名头,败坏我们卿府的名声。” 卿如初根本没将祈郡主放在眼里,只觉得卿如许是在奚落她,“姐姐就等着瞧吧!” 卿如初看着娇娇柔柔,可她从小就好强,又跟着小宋氏耳濡目染,什么都要最好,骨子里满是傲气,只要她活着,这股傲气恐怕就难以磨灭。看着她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卿如许也不再说什么了,不吃一次亏,她是不会真切体会到祈绫雪的卑鄙的。 总之,她就等着卿如初跟祈绫雪斗的天翻地覆。 “那么,我就等着妹妹的好消息了。” 第二日,林卿二府的亲事办的红红火火。 荣国公娶妻,娶的是卿鸿的嫡女,不仅仅是与两府沾亲带故的,京中但凡与这两府有点交情,有点瓜葛的都来了。 一来是表心意,二来是想看看断袖娶妻的热闹。 卿家照旧还是三夫人帮忙张罗,这些嫁妆里面除了小宋氏留下的所有嫁妆,还有卿府公出的,除此之外,就是各房看在面子上添的,凑个一百二十八抬还是没问题。 林奕在谢氏好几个月的调教之下老实了许多,正经收拾一番倒也像模像样,收起脸上那副贱笑也算是眉清目秀,他一身大红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前来参加喜宴的人都有些惊讶,眉飞色舞议论不休,卿鸿和老夫人的面色在见到林奕现在的模样之后也缓和了几分。 待一应礼节习俗完毕,二人跪在正厅等卿鸿训话。 卿鸿一副严父模样,看着卿如初,道:“既出了阁嫁了人,就要孝顺公婆,相夫教子,不可争强……”因没有主母,所以所有的话都由卿鸿一个人说了,长长的一大串都是告诫卿如初要安分守己,不要惹是生非。 林奕有些害怕卿鸿,卿如初也装作乖巧状,因此二人只跪在那里老老实实听着。 卿鸿一口气说完,见他俩恭恭敬敬不敢多言的模样,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卿如初被盖上盖头,一路被扶着上了轿,喜乐声响起,迎亲的队伍便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开了卿府。 卿老夫人喃喃道:“该做的,咱们都为她做了,今后过的如何,全凭她自己。唉……” 三夫人心中也有些担忧,毕竟卿如初是失了贞洁在先,这件事若是搁在普通百姓家,也是要给人做妾的,若不是谢氏理亏,又存着攀亲的心思,也不会让卿如初这么容易得逞。 “是好是坏,就等三天后回门见分晓了……” 第205章 平妻进门(上) 卿如初回门这日,卿老夫人和卿鸿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虽然林奕跟卿如初已经有过夫妻之事,但那是在弄巧成拙的情况下。满京城谁不知道林奕是个实打实的断袖,万一在卿如初过门之后冒出什么笑话可怎么是好!那样的话,丢人可就丢大了! 母子俩在松鹤堂板着脸坐着,半分也没有出嫁女回门的喜悦。 “来了来了!”白珠小跑着进屋,连声禀报道:“老夫人,二姑奶奶和姑爷的马车已经到门口了!” “到了?” “是是是,这会想必已经下了马车,往松鹤堂这边来了!” 老夫人跟儿子对视一眼,都情不自禁看向一旁淡然站着的卿如许,然后不由自主的想到,还是许儿省心!卿如兰偷偷拽了拽卿如许的袖子,“大姐姐,我……我也好紧张。” 卿如许好笑与她耳语:“你紧张什么?” “我好怕二姐姐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丢了咱们家的脸,我母亲……唉,这段时间眼见是瘦了一大圈,脾气也大得很……整日将我拴在房里不让我出门!” 卿如许安慰道:“三婶婶也是太紧张你了,好了,人来了……等会咱们再说。” 外面传来脚步声,卿如初和林奕很快被婢女引着从外面进来,两个人相携着,看上去到十分和睦的模样,卿如初低眉浅笑,林奕虽然有点局促,但也神色如常,满屋子的人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脸色也都缓和了不少。 “初儿见过祖母,见过父亲……” “小婿见过祖母,见过父亲……” 二人规规矩矩给老夫人跟卿鸿磕了头,听见老夫人说“起来吧”,这才起身。卿如初微微偏头,朝林奕轻轻柔柔的一笑,眼中尽是女子盛绽的风情,林奕见她这副娇羞模样,顿时一愣,随即不知不觉扯开嘴角笑起来,这副郎情妾意的模样,倒是叫所有人诧异了。 卿如兰嘀咕道:“二姐姐手段真是了得,竟能将一个……一个那样的人给迷住了……”她羞红了脸,到底没能将断袖二字说出口。 卿如许也微微挑眉,对卿如初的手段也有几分佩服。 回门一来是拜父母长辈,而来是认识一下兄弟姐妹,林奕被拉着一一见了面,说话也很有几分模样,并未见什么荒唐行为,卿鸿这才彻底放了心,吩咐开席。 男人和女眷分席吃饭,卿如初被无数目光盯着,竟然也端得住笑。偶尔言谈几句荣国公府如何如何,神色自然,没露出半点不如意。倒让众人不好妄自揣度了。 饭后茶点,众人在诡异的气氛中你一句我一句聊着闲话,直到下午日头西斜,卿如初和林奕这对小夫妻才辞别众人,登上荣国公府的马车离开了卿家。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出什么幺蛾子,当然是好,可瞧着那两人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老夫人一句话也没说就回松鹤堂了,卿鸿呆站了片刻一头钻进了书房,其他人便开始嘀嘀咕咕议论起来。 “看来二姐姐是真的在荣国公府过的不错?”卿如兰简直好奇极了,“到底二姐姐是怎么把二姐夫给收服的……” 卿如许前世到底是嫁过人的,对男女之事有些了解,闻言面上不自觉的一红,手指戳在她的额头上:“小丫头胡想什么。” 一旁卿如兰的贴身婢女惊蛰和谷雨也纷纷小声劝道:“姑娘可不兴这么编排二姑奶奶的,夫人说的话您转耳就忘了。到底是一个府里的姐妹,二姑娘好歹是荣国公夫人,将来必定要相互依靠着的,咱们说些闲话不打紧,传到二姑奶奶耳朵里可就变了味,难免记恨咱们呢。” “是啊姑娘,二姑奶奶她……可不好惹的……” 两个丫头是从小陪着卿如兰一起长大,三人的关系堪比姐妹,当然知道卿如初曾经做过什么,见到她都不自觉的心惊胆战,自然不希望卿如兰得罪卿如初。 卿如兰浑身打了个寒颤,抚了抚自己手臂上激起来的鸡皮疙瘩,嫌弃道:“我可不敢与她相互依靠,若没什么可利用之处,二姐姐才不会搭理我呢,若我有可利用之处,与她也不过是与虎谋皮,我是不愿往她跟前凑的!要依靠,我还有大姐姐,六妹妹,府里其他姐妹也是好样的,何必跟她弄些有的没的!” 众人被她说的无话反驳,惊蛰只好道:“不管怎么说,姑娘还是收敛点,您只要别提二姑奶奶就行!特别是在外人面前,更要留意,免得什么话被人听去了,落了不好!” 卿如许看着一边独自站着出神的卿如暮,微微叹了一口气:“就算为了让六妹妹心里舒坦,往后也莫要说这些闲话了。” 卿如兰吓了一跳,连忙看向卿如暮,脸上露出几分内疚来,轻轻点了点头。 卿如初跟卿如暮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可卿如初今日回门,对卿如暮的态度就同府里其他姐妹没有什么分别。卿如暮性子再淡,再懂事,再觉得自己的姐姐很坏,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哪里会不难过呢。 ……………… 这厢卿如初跟林奕回了荣国公府,谢氏连忙笑脸过来问,“怎么样,今日回门可还顺利。” 卿如初挎住谢氏的手臂,笑着应道:“自是顺利的,母亲不必担忧,祖母和父亲连声夸赞夫君,让我们平日多回去探望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就好那就好!”谢氏听了这话眉开眼笑,看了林奕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放心道:“初儿,母亲方才让小厨房做了不少爱吃的菜,一会你们夫妻俩过来陪母亲一起用饭。” “是,媳妇换身衣裳,就去母亲院子。” 卿如初笑着点头,温柔恭顺极了,让谢氏大为满意!“好好好,快去吧!” 卿如初这边跟林奕回了房,亲手伺候林奕换了衣裳,净面洗漱。 虽然已经成亲三日,可此时卿如初触碰到林奕的时候,林奕还是觉得心砰砰砰跳的厉害,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身体便渐渐起了反应,他一把抓住卿如初的手。“阿初,我们小憩一会。” 卿如初嗔他一眼,“青天白日的,夫君这是做什么,让人知道可要看笑话,母亲可还等着我们一起吃饭呢!” 林奕却不依,挥手让伺候的丫头们都下去,笑道:“饭食还早,厨房那边还在准备,不急着过去初儿!”他对卿如初的感觉十分不一样,有种又敬又怕又迷恋的复杂感觉,这让林奕对卿如初产生了深深的好奇。什么春意阁的景逸公子,也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卿如初被林奕拦腰抱起,羞红的脸颊娇艳欲滴,“你快放我下来!” 林奕却充耳不闻,在卿如初的樱唇上连连啄了几下,将她搁在穿榻上,一把拉下绳钩,重重叠叠的帐幔垂下,遮住一室旖旎春光。 一场欢愉,卿如初玉臂横陈,依靠在林奕的胸膛之上,“母亲死去的时候,我心灰意冷,执意要在尼庵落发出家,只是没想到,命运弄人,那日我在山道上遇见了你。” 林奕又满足又得意:“这并非命运弄人,这是命中注定,你就是我的人。” 卿如初含笑依偎着她的肩膀,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嘲讽和厌恶,口中虚情假意的应着,“嗯……你可愿一直对我好?” “那是自然,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够比得上阿初。” “那么,祈郡主呢?再有几日,她也要进门了。”卿如初微微抬头,用一双无辜委屈的目光望着林奕,欲语还休。 林奕闻听这话,紧紧蹙起眉头,“那个女人,我讨厌还来不及,见了她,我压根提不起什么兴致。”这话倒是真的,兴许是因为林奕与祈绫雪第一次见面就不太愉快,而且之后祈绫雪还意图刺杀他,让他断子绝孙,实在是恶毒! 卿如初眨了眨眼睛,放了一半的心,她想了想,又说:“夫君,就算你对她厌恶至极,却不能不与她圆房的。” “这是为何?”林奕扭着眉毛看着怀里的人,疑惑道。 “夫君你想想,她先前这么不愿嫁入咱们荣国公府,还想将夫君你置于死地,如今被逼无奈进了府,还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心思。而且我听说……”卿如许欲言又止:“此事我跟夫君说了,夫君可莫要与旁人提起。” 林奕最喜欢听八卦逸闻,连忙问:“什么事?你说就好,我定不与他人说。” 卿如初低声道:“祈郡主之前一直对我大姐夫有意,三番五次的找我大姐姐的麻烦,想要破坏他们的婚约,将我大姐夫抢走。” “有这等事?”林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歹是他未过门的女人,居然心里惦记着别的男人,还是自己的连襟!这传出去还让他怎么做人! “是啊……夫君你说,这样的女子,若不破了她的身子,岂不等于给她留后路,万一以后她做出什么不洁之事,那可是我们荣国公府大大的丑闻啊!” 第206章 平妻进门(中) 林奕闻言一怔,随即喃喃道:“你说的不错,就算本公爷厌恶这个女人,也不能给别人留着!她既然进了荣国公府,就得老老实实做我林奕的女人!想要斩断她的非分之想,就得破了她的身子,永绝她的后路!” 卿如初眼中露出得逞之色,重新靠在林奕的肩膀上,委屈道:“夫君说的不错,只是人家心里到底是吃味呢!” 卿如初此时唯一庆幸的是,她对林奕并无什么情爱,这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将林奕玩弄于鼓掌之中,更不介意他碰别的女人。她与林奕虚与委蛇,不过是她生存的手段,她永远不会受伤,不会受伤的女人才会越来越强大! 而祈绫雪,卿如初怎么能允许她嫁进荣国公府还“洁身自好”,她要让她永远收起那副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嘴脸!低自己一等! 另一方面,林奕此时已经在男女之事上开了窍,万一有一天他腻了自己,转而去采撷祈绫雪那颗未经染指的果实,便不那么好办了。索性,卿如初趁着林奕迷恋自己的时候,让他去摘了那颗果子,以后便也没有那么大的威胁了。 林奕丝毫没有怀疑卿如初的用意,他迟疑道:“可是,我也试过……只是除了阿初你,我对别的女子总是没有多大的兴趣……” 与卿如初在山上遇见那日之后,林奕初尝女子滋味,心头情绪万般复杂,也不是没找府里的婢女尝试,可再也没有找到和卿如初那时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他此时对卿如初如此迷恋的原因。 卿如初听了这话眸光一亮,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但为了让祈绫雪失身,她还是出主意道:“夫君别急,等祈郡主进门那日,我自有办法让夫君满意。” 林奕闻言抱紧卿如初,终于体会到了旁人所说的软玉在怀的感觉,道:“阿初,得你为妻真是我林奕三生有幸。” 卿如初道:“那夫君一定要对我更好才是!” “那是自然!” ……………… 十日后,祈绫雪如期嫁进了荣国公府。因是平妻,规格礼制自然与正妻有所不同,需要先拜见府上长辈,得到公婆以及正房的认同才能算是家里的媳妇,被送入洞房。所以祈绫雪除了要见过谢氏跟林盛远,还要给卿如初敬茶。 不过祈绫雪并未表现出什么不满,双手将一杯茶高高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说道“夫人,请喝茶。” 卿如初面上露出温婉端庄的笑意,演戏的天分一点不亚于祈绫雪,双手接过对方奉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然后笑着对身边的春眠说道:“春眠,把我给祈妹妹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春眠答应一声,将手里的红檀木雕花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对赤金缠丝九转玲珑镯交给卿如初,卿如初拿过镯子,缓缓起身走到祈绫雪跟前,伸手将她扶起,然后将两只镯子亲手给祈绫雪套在手腕上,说道: “妹妹,我日思夜想,盼着你进府跟我作伴,这下好了,终于等到你来了。这对镯子是我母亲生前为我准备好的嫁妆,我十分珍爱,今后,就送给你了,希望我们能彼此一心,照顾好夫君,为林家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这话简直要把祈绫雪给恶心死了,不过谢氏听着这话却异常高兴,对卿如初满意极了。 祈绫雪心里恶心着,面上仍旧露出感激顺从的笑容,半点看不出她不愿意嫁,“多谢夫人,我记住了。” 她磨/搓着腕上的镯子,心下对卿如初越发警惕起来,她原以为会看到卿如初不情不愿,满面寒霜的模样,却没想到她表现的如此大度,做足了当家主母的架子,根本不像是一个刚满十六的少女! 卿家的女儿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祈绫雪被送入新房,林奕便与林盛远去应付前面的酒席,半月之内连半两次婚宴,还是嫁给同一个人,也是京城独一份了。 谢氏跟卿如初在后院招待女眷,不得不说,卿如初十分聪明,也很有手段,她从小就跟着小宋氏学习管理后宅,这种应酬自然不在话下,比谢氏还游刃有余,将谢氏看的连连咋舌。对这个儿媳越发满意起来,心想自己的儿子还真是捡到宝了! 卿如初抽空将淳儿叫到跟前,说:“祈妹妹晚上要用的东西,要穿的衣裳,可都送过去了?” “夫人放心,都送过去了。” “那就好,都仔细着点,出了一点纰漏,我唯你们是问。” “是,夫人,奴婢知道了!” 春眠和淳儿自从跟着卿如初进了府,总算明白了自己主子的百般厉害,那副从容游刃有余的模样,好像已经做了当家主母十几年似的。 天色渐渐暗了,祈绫雪一身喜服坐在床榻上,只觉得腰酸背痛,敏风劝道:“郡主,要不您就歇一会吧,我看国公爷还得好一会才能过来。” 祈绫雪冷笑道:“他来不来都不一定,听说他与卿如初新婚燕尔恩爱的很,若是来了我这里,卿如初必定不依,这样正好,最好林奕永远不都要来我房里!” 她话音刚落,婢女香梅就从外面进来,说道:“郡主,夫人院里有人来了,说是给您送东西的。” “东西?什么东西?”祈绫雪诧异,她没见这新房中少什么东西啊! “来人说是晚上国公爷和郡主要用的东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祈绫雪闻言脸色一白:“你说什么?”难道林奕要来? 香梅见祈绫雪面色变了浑身一颤,不敢言语,她虽然也是祁王府跟过来的婢女,但远远不如敏风在祈绫雪跟前说得上话。 敏风狐疑的问:“你可看见是什么东西了?”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猜测卿如初是不是在耍什么把戏,好让祈绫雪难堪。 香梅答道:“好像是衣物。” “衣物?”祈绫雪沉吟片刻,“让人送进来吧!” 香梅得了吩咐赶紧出去将人领了进来。 萤草手中捧着一个托盘向祈绫雪行礼:“奴婢给祈夫人请安。” 祈绫雪听见“祈夫人”这个称呼心中一阵不适。“起来吧,是夫人叫你来的?可有什么事么?” 萤草将托盘上的红布揭开,里面果然是衣物,“这是国公爷特意吩咐夫人给祈夫人准备的,请祈夫人务必换上。” 祈绫雪狐疑的看着萤草,往托盘上堆叠的衣物上看去,便放了心,原来是女子洞房时穿的薄透轻纱裁制的衣裙,这样的东西提前放在房间里就好了,何必特意送一趟,祈绫雪心中冷笑,卿如初这想趁机探一探她的虚实吗?“敏风,将衣裳接过来吧。” 她并没有将这衣裳放在心上,因为林奕根本不会来,她更不会穿! 敏风上前接过托盘,只是托盘上的衣裳似乎顺滑异常,轻薄的触感仿若流水,险些滑落在地,竟然是上好的绡纱制作!敏风眼疾手快的接住衣物,只是衣物已经被抖落看来,敏风看见衣服的样式便是一怔,“呀,这是什么?” 敏风一声惊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衣裳。 这根本不是女子洞房是穿的轻红薄纱,竟然两件的男子衣袍,外衫触手丝滑,內衫薄透贴身…… 祈绫雪的面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这是什么东西! 林奕竟然让她穿这种东西? 传说前朝有位公主少年丧夫,之后遍寻天下男子为面首入住公主府,每日男宠们都会穿上这种式样的衣裳取悦公主,后来这种衣裳就流传到秦楼楚馆之中…… 祈绫雪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林奕竟然拿这种脏东西来给她穿!不,是卿如初,一定是卿如初想出的主意,故意要折辱她! 敏风见祈绫雪气的脸色煞白,回手就给了萤草一巴掌:“你竟敢拿这种东西来羞辱郡主!” 萤草挨了一巴掌,心下委屈,捂着脸道:“祈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国公爷特意吩咐的,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敏风姐姐好生威风!上来就要动手!奴婢可是不服,定要告到太夫人那里去!” 敏风气的双手颤抖,上前就要揪住萤草狠狠教训,却听身后祈绫雪喝止道:“敏风住手!” 敏风动作一顿,回头看向祈绫雪。 祈绫雪道:“敏风,谁让你随随便便动手的,还不给萤草姑娘陪不是!!” 敏风一怔,随即抿住唇,不甘的面向萤草给她赔了礼,“是我的错,错怪萤草姑娘了。” 萤草气呼呼的不说话,祈绫雪给敏风使了个眼色,敏风会意,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塞到萤草手里,“好萤草,别生气了,是我的错,这些给你留着买花戴!” 萤草握着沉甸甸的荷包,这才轻哼了一声,跟祈绫雪行了礼:“那奴婢就先告退了,祈夫人还是赶快把衣裳换了比较好,国公爷眼看就要回来了。” 祈绫雪脑门上的青筋蹦蹦跳了几跳,林奕真的要来? 萤草说完转身就走,敏风恨恨道:“郡主就这么便宜了这个贱丫头!”从前在祁王府,谁敢冒犯她一下?别说打一个巴掌,就是打死了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别忘了,这可不是在我们的祁王府了!”祈绫雪憋了一肚子的气,“以后也最好改口叫我祈夫人,免得被卿如初拿去做文章。” 敏风不甘心的应了,看着那件男袍,“郡……夫人,这衣服怎么办?” 第207章 平妻进门(下) 祈绫雪虽然聪明,但她从小独自在王府中长大,又哪里比得上重生回来的卿如许,和从小跟着小宋氏耳濡目染的卿如初? 新房中,龙凤喜烛安静的燃烧着,满屋子刺目的红色映在祈绫雪眸中如血一般。 她看着那薄透的男子衣袍,胸口翻涌上来的烦闷和窒息,令她暗暗作呕。她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屈辱?她怎么会落到今日的境地?自从她计划抢夺江凛,与卿如许对上,她就接连受挫! 现在又来了一个卿如初,比卿如许更狠,直接夺了她国公夫人的位置,让自己永远矮她一头,日日将自己踩在脚下! “把这衣裳拿去烧掉!” “是,夫人。”敏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在她的认知当中,郡主骨子里的高傲是不容亵渎的,她怎么可能穿这种东西! 敏风有些嫌恶的拎起衣裳,从底下滑落一条手掌宽的红色缎带,她一怔,不明白这是用来做什么的,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她现在要将这恶心的东西拿到院子里烧掉! “等等!” 敏风刚转身要往外走,便听见祈绫雪又出声唤她。“夫人,怎么了?” “把衣服拿过来。” “啊?什么?”敏风愣住了。 “我让你把衣服拿过来!”祈绫雪不耐烦的重复了一句。 敏风狐疑的走回祈绫雪身边,将手里的衣服递了过去。 祈绫雪看了那衣服一眼,站起身说道:“帮我换上。” 敏风顿时愣在原地:“郡主,不,夫人……这……您怎么能穿这个?” 祈绫雪冷哼一声:“卿如初是铆足了劲儿要将我狠狠踩在脚下,我不会让她如意,如果我所料不错,林奕仍旧没能改掉好男风的毛病,所以才送来这个给我穿!既然如此,便趁机收服了林奕。我就不信,本郡主仙姿玉貌,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卿如初?还虏获不了一个草包林奕!” “可是,您不是厌恶林奕,不想圆房吗?” “本郡主改变主意了!” 敏风闻言不敢再多说什么,替祈绫雪卸下凤冠钗环和身上的大红喜服,雪白的中衣滑落,露出祈绫雪白玉无瑕的肌肤。敏风将薄纱内袍拿来穿在她身上,若隐若现的春光让主仆二人都红了脸,敏风赶紧又将外袍穿在她身上,丝滑的之感如同细腻的肌肤,手感极佳。 敏风拿着那条红色的缎带,疑惑道:“这个是做什么的?” “兴许是用来绑头发的。”祈绫雪气不顺,想了想说道:“就给我梳个男子发式好了。” 之前祈绫雪也穿过男装,所以敏风手脚也利落,片刻就将头发梳好了,然后系上了那条红色的缎带。远远看去,的确像个细皮嫩肉的佳公子了。 这时,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二人对视一眼,祈绫雪连忙回到床榻上坐下,敏风则站到门口等着林奕进屋。 林奕虽然没有什么真正交好的兄弟朋友,但京城前来凑热闹的纨绔子弟不在少数,更何况林奕接连娶回两个美娇娘,引得众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拼命给林奕灌酒,此时林奕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也好在他平日时常饮酒,好歹没有不省人事。 天下最丑小厮冬瓜,纠结这一张丑脸扶着歪歪斜斜的林奕进了流霞居,香梅连忙打开房门,并吩咐小丫头去拿些解酒汤来,里面的敏风见到这副情形紧皱着眉头一点也不想伸手帮忙,冬瓜心想这郡主的丫头真没眼力见,恼道:“还不扶着国公爷进屋?” 敏风瞪了一眼冬瓜,跟香梅一起将林奕扶了进去,林奕一屁股坐在椅子里,有些不适应满眼的红色,使劲揉了揉眼睛,“快,给爷倒杯水!” 正好醒酒汤拿了进来,林奕接过来一口气喝干了一整碗,胃里才舒服了。 片刻,醒酒汤起了作用,林奕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不少,他抬起头,便看见穿榻上影影绰绰坐着个红衣之人,肌肤雪白,身姿细弱。他直勾勾盯了片刻,才想起来今日是那个凶恶的郡主进门的日子。随后,不知怎么,卿如初的话隐隐在耳边想起,绝了她的后路,让她没办法再惦记旁人…… 林奕猛地一个激灵站起身,大手一挥,“你们都给本公爷出去!” 敏风一脸担忧的看着祈绫雪,祈绫雪咬了咬唇,示意她先出去。敏风只好招呼香梅出去,顺手关上房门,站在门外等候吩咐。 林奕一步步朝榻上走去,祈绫雪紧张的手臂都起了一片颤栗。 林奕走到床榻边停下,见祈绫雪果真穿着那件衣裳,心头才舒服了一些,更是对卿如初的提议十分满意。只是祈绫雪那张脸看起来仍旧让林奕有些厌烦,隐隐还有一丝丝恐惧,他拧着眉头伸手在祈绫雪发髻上一捞,那条半掌宽红色缎带便到了他手上。 祈绫雪如瀑的发丝散下来,听林奕说道:“把这个覆在你眼睛上。” “什么?”祈绫雪疑惑又紧张。 林奕不满道:“把这个覆到你的眼睛上,把脸盖住!” 祈绫雪瞳孔一缩,林奕这是什么意思???! 林奕见她一动不动,干脆自己动手,展开那条缎带蒙住祈绫雪的眼睛,在她脑后打了个结。“这下好了!” 祈绫雪眼前的一切被缎带遮住,以为这是林奕与男子欢愉时的把戏,心下感到一阵恶心,却听林奕喃喃道:“看不到你的脸,本公爷就将你当做阿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祈绫雪闻言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林奕竟然如此厌恶她,就连行房都要将她当成卿如初?但她未及反应,已经被林奕拦腰一抱,扔在床榻上!至此,她真的愤怒了,“林奕!你这个畜生!你给我滚!给我滚!” 外面的敏风听见屋子里的尖叫,既要进去,但冬瓜先一步拦在门前,挑眉坏笑道:“你们要干什么!国公爷和夫人正在里面办正事,谁也不能进去打扰!” 冬瓜一副狗腿子的模样,扬着下巴挑衅的看着敏风,敏风气的咬牙切齿却不敢将事情闹大,连忙从袖袋中取出一个荷包塞到冬瓜手里,“我家主子恐有什么吩咐,还请你通融通融,我只是进去看看就出来。” 冬瓜掂了掂手中的荷包,抛起扔回敏风怀里,心里鄙夷道,这点东西也想收买我冬瓜?还是大夫人大方!大夫人说了,今日的事若是办得好,回头还重重有赏!“不行!今日若没有国公爷的吩咐,谁也不能进去!” 敏风狠狠一跺脚,只好屏息去听里面有什么动静。 屋子里,林奕听见祈绫雪居然开口斥骂起来,面容一阵扭曲,啪的一巴掌甩在祈绫雪脸上:“不要脸的贱人,心里想着别的男人,瞧不起我林奕?” 祈绫雪还没从那一巴掌中回过神来,又被林奕的话给震住了,心里想着别的男人?林奕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卿如初对他说的?但祈绫雪怎么可能承认,“你胡说什么!什么别的男人!” 林奕冷笑一声,将张牙舞爪的祈绫雪整个人翻了个面,让她趴在床榻上无法伸手抓到自己,然后俯身将她死死压住:“爷今日就绝了你这不要脸的心思!” 外面的敏风只听撕拉一声,然后便是祈绫雪一声声痛苦的尖叫。 “郡主!” 敏风说话就要往里冲,却被冬瓜死死挡在外面。“你急什么,好歹是新婚之夜,国公爷一定会好好对待夫人的!你休得在这里碍事!” “你!”敏风气的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冬瓜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一个平妻的婢女,我劝你还是老实识相点。你们祈夫人头上还有大夫人,大夫人上面还有国公爷,再上面还有老夫人,你难道想要翻天不成?” 敏风心下一抖,这林奕身边的人都是些混不吝的,根本就说不通。她只能闭了嘴,焦急的在外面等着。 屋子里林奕狠狠折磨了祈绫雪一个多时辰才罢休,他从床榻上下来的时候,祈绫雪已经人事不省。敏风听见林奕吩咐要热水洗身,这才赶紧进屋看去祈绫雪,“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她掀开帐幔,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祈绫雪浑身到处是紫红的印记,身下的血迹已经渗入被褥之中干涸成一块暗红,而祈绫雪已经昏厥过去,脸上还有五个清晰无比的手指印!她心下一颤,连忙出声唤道:“夫人!夫人?” “她只是睡着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林奕漫不经心的扫了床榻上的人一眼,“先让人过来伺候爷沐浴!” 敏风敢怒不敢言,只能叫香梅她们去抬热水伺候林奕洗身,自己则在一旁守着祈绫雪,等她醒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祈绫雪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只觉得浑身没有一处不痛,两条腿更是酸痛无比,好像不是自己的腿一般。 敏风急切道:“夫人,您怎么样?先喝口水吧!”她拿着茶杯送到祈绫雪唇边,祈绫雪小小抿了一口才透过起来。 这时林奕已经沐浴完毕,走到床榻这边斜睨了祈绫雪一样:“醒了?既然醒了,本公爷便直接与你说了。从明日起,你日日要到母亲跟前立规矩,风雨都不能误了,可明白了?” 第208章 美人的心计(上)【第二更】 此话一出,祈绫雪恨的浑身颤抖,一双眼睛瞪的铜铃般大小:“林奕,你竟敢如此羞辱我!” 林奕皱眉,“羞辱你?你已经是本公爷的女人,这床第之间的事,就是如此,何来羞辱?” 祈绫雪死死咬着银牙,一双眼睛几乎瞪出血来。虽然她没有经过男女之事,可出嫁前还是有老嬷嬷与她细细说过的,可林奕的作为,分明还多了些别的! 敏风见祈绫雪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由说道:“公爷,夫人受了些伤,还需调养几日?” “受伤?哪里受伤了?” “这……”敏风难以启齿,祈绫雪更是恨的将嘴唇都要出了血! 林奕却根本不在乎,说道:“大夫人新婚第二日便开始操劳府上中馈,你一个平妻又矫情什么?!这是荣国公府,不是祁王府,哪里又你反驳的余地!” 说罢,他便一甩衣袖:“本公爷要去大夫人那里。”林奕毫无留恋转身就走,对祈绫雪没有半分怜惜!简直连普通人家的妾室都不如! 祈绫雪目眦欲裂,十指紧紧抓着身旁的被子:“林奕,卿如初,你们给我等着!” 辉月阁。 卿如初正面带微笑听着萤草的禀报。“声音清清楚楚的从房里传出来,不少人都听见了呢!” 卿如初想到祈绫雪今夜所受的屈辱,便觉得心中无比畅快,一个女人若一开始得不到男人的尊重,像一块破布一样随便对待,往后想要挺起腰板可就难了。“那件衣裳她可穿着了?” “穿着了,丫头们进去收拾的时候,奴婢特意看了,那衣裳被扯破了,定是穿在祈夫人身上被撕的,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污秽……” 卿如初挑了挑眉,笑道:“把那衣裳交给针线房,让她们给祈妹妹缝补好!再洗干净了送回去,那么好的料子,就这么扔了多可惜!” “是,奴婢这就去办。” 第二日,整个府上都悄悄流传着一些话,内容不堪入耳,全是关于昨晚上祈夫人为了勾引国公爷,竟然穿上了小倌馆的风流衣裳,声音大的院子外都能听见,毫不知羞! “难怪老夫人让她到跟前立规矩,这的确该好好调教的!” “是啊是啊!谁知道这祁王府的郡主是这等秉性,啧啧,比那妓院的狐狸精还……” “哎哟,小点声!别让人给听见了,她再怎么不受待见,到底是府里的夫人,又是郡主,收拾不了别人,收拾咱们还不容易!” “好好好,干活去!” 两个婆子的声音渐行渐远,祈绫雪带着敏风和香梅从假山后面走出来,气的脸色青紫。敏风说道:“夫人,肯定是辉月阁那边故意的!那衣服分明是国公爷使人送来的!” “事到如今,是谁送来的还重要么!是我掉以轻心了。”祈绫雪捏紧拳头,她在谢氏跟前忙前忙后伺候了一上午,这会累的腰都要断了!还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狐狸精!“这些狗东西,竟然那我跟那种女人对比!” 香梅不想让祈绫雪纠结这个问题,连忙劝说:“夫人,咱们赶快回院子歇息片刻吧,一会老夫人午睡之后,肯定又要使唤夫人的。” “哼,那个老虔婆,将我当下人一样使唤!早晚有一天我要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 陈府。 心水阁中,陈润已经不像前几日那般浮躁,陈继见她恢复了从前那般淡然从容的模样十分欣慰:“你能想通就是最好。当初我将你接到京城,不仅仅是因为你相貌过人,更因为你聪明伶俐,不似一般女子愚钝,只知情情爱爱,你有野心,这是好事,能为你自己带来利益,也能为我陈家带来荣耀。” 陈润低眉顺眼,说道:“二哥说的是,能为家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甘之如饴。” 陈继满意的点点头:“卿鸿已经正式入宫谢恩,并与我商量过婚期,就在三个月后。这段时间,你好生准备。卿鸿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你嫁过去,最好在最快的时间内生下嫡子,巩固你在卿家的地位,你可能明白?” “是,妹妹明白。”陈润沉吟片刻,说道:“不过,我近日设法打听,卿家那位长女似乎十分厉害,想必会对我多有防备。” 陈继道:“一个女子而已,不足为惧,何况她很快就要出嫁。放心吧,虽然她与皇后娘娘有些过节,不过咱们既然要拉拢卿家,就要尽量与卿家的人交好。你且心里有数。” 陈润闻言顺从的点头,陈继满意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陈润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晓晓走到她什么身边问道:“姑娘,怎么了?” 陈润的眼角流露出一丝冷漠的神情:“你去打听打听,平日卿大人除了进宫和回府都会去哪里?” 晓晓一怔,“姑娘要做什么?” “卿家因为皇后娘娘一定会对我多有防备,我绝不能就这么被动等着嫁过去在笼络人心,那样太难,我要想办法掌握主动才行。你不用问那么多,去打听就是,记住,千万不要让对方发觉了。” “是,姑娘,奴婢明白。” ……………… 这日,陈润起了个大早,挑了件素银斗篷,里面穿着件浅灰织锦裙子和秋香色卷草纹褙子,看上去温婉又稳重。晓晓取了顶帷帽给她戴上,二人便出了角门,车夫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陈润缓步上了马车,车夫抖动缰绳,往神进奏院和御史台外的神武门方向而去。 晓晓在一旁给陈润解释道:“那家余记馄饨就在甜水巷里,据说卿大人最喜欢他家的小馄饨,隔两日就要去一次,但他时常公务繁忙,就挑早上的时候,不用早膳就出府,去余记馄饨用早膳,接着直接到御史台,十分近便。” “这个时辰,店里人可多?” “这家小店在城中极有口碑,要搁在平时,自然是人多的,但卿大人出门早,咱们这会出来比卿大人还要早一些,应该还没什么客,姑娘放心,不会冲撞什么人的。” “嗯。”陈润点点头,若是人多,想给卿鸿留下印象就有点难了。 不一会的功夫,马车便在甜水巷的余记馄饨门口停下,晓晓扶着陈润下了马车,缓步走进店内。 一眼看去,小店不大不小,堂中只有十几张桌子,打扫的十分干净。店里就见三个人影在忙,除了掌柜和伙计,还有给酒客换汤斟酒的焌糟,这女子四十来岁,大概与掌柜是一对夫妻,二人说笑间将桌椅都摆好了。 一见有人进来,还是位姑娘家,那位疑似老板娘的女子便过来招待,笑眯眯的问:“姑娘来了真早,想吃点什么尽管与我说,这底汤早就熬上了,这会鲜着呢!” 陈润温婉一笑:“劳烦了。”她往水牌上看去,见馄饨种类也不多,不过四五样。她一眼扫过去,见有羊肉葱花的,鸡肉嫩笋的,还有驴肉,鱼肉和虾仁的……想了想便说,“给我每种都来一份吧。” 老板娘一怔,随即笑道:“姑娘……我们家的混沌分量足,姑娘怕是吃不下这么多的。” 陈润笑道:“没关系,我不常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是想尝尝你家的馄饨,你尽管煮就是,吃不完的,我会带走,不会浪费的。” 老板娘一听,便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好常常出来,便了然的点头笑道:“既然如此,姑娘且稍等片刻。” 见老板娘进了后厨帮着忙活,陈润找了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坐下,等了一会,老板娘和伙计一人端了三碗馄饨端了上来,依次摆在陈润面前,热腾腾的冒着白气,“姑娘请慢用!” 陈润点点头,晓晓将调羹用帕子擦了递到陈润手上,又用小碗将馄饨盛出几个放到她面前,“姑娘请用。” 陈润示意她,“你同我一起吃吧。” “是。”于是晓晓自己也用小碗盛了几个馄饨,尝了一口惊呼道:“呀,这馄饨味道真不错,不枉咱们起了大早来吃。” 陈润也笑道:“的确不错,皮薄、馅嫩、汤鲜,味美至极。” 她话音刚落,店门突然传来响动,一个位相貌堂堂的男子推门进来,十分熟悉的跟掌柜打了招呼:“老李,还是老规矩!” “是是是,卿大人请随意坐!” 卿鸿转身正要坐下,突然看见角落里有位相貌美丽的姑娘,面前摆着六大碗馄饨,正在小口小口的吃着。她似乎没有发现有人在看她,与身边的婢女装扮的小丫头正在悄悄说着什么,看上去就想从家中偷溜出来,趁着人少的时辰来品尝美味一般。 卿鸿看了两眼就赶紧收回目光,怕唐突了对方,心里想着姑娘的胃口真是不小。 卿鸿吃东西自然比陈润要快许多,不过一会功夫他便吃好离开了。见他走了,陈润还淡然的坐着又吃了两个羊肉馄饨才用帕子擦了嘴角,之后让晓晓多付了些银钱,对店家说:“劳烦你,刚才我来的时候见巷子口有几个乞丐,你们便将这些剩下的馄饨拿给他们吃吧。” 老板娘一听这话,便安心受了银钱,答应道:“姑娘心真好,我这就给送过去。” 陈润笑着点头,拿过晓晓手里的帷帽戴上便出了余记回到马车上。 回陈府的路上,小小忍不住问:“姑娘,您见了卿大人连句话也没说,咱们岂不是白来了?” 第209章 美人的心计(中) 陈润将手臂搁在马车窗边设置的小几上,用手托着香腮,看着外面街道上的行人,幽幽道:“第一次见面,只要让他对我有几分印象就好,若是刻意多说了什么,难免被怀疑。那可是皇上跟前的宠信之人,哪里是头脑简单、好相与之辈。” 小心驶得万年船,陈润深深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姑娘也不用要这么多吃的摆在桌上,看着就想好几年么吃饭了的饿死鬼似的,哪家的小姐会如此啊!岂不是给卿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陈润摇头,“不会,卿鸿此人,不会以这等小事评价一个人,我这么做,一来是要让她记住我,二来是要给他留下一个天真可人,胸无城府的印象。以后再让他对我逐渐放下戒心。” 晓晓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那……姑娘下一步要怎么做?” “我们隔几日,再去一次余记。” ……………… 前院书房,卿鸿直直坐着,目光看向江凛和卿如许,神情凝重。 半晌,他开口问:“许儿,凛哥儿,你们可想好了?真的要推迟婚事?” 江凛面带犹疑,显然是不想推迟的,但卿如许率先开了口:“是,阿爹,陈家突如其来的这一场胜仗,注定要在不久的将来改变京城势力的格局,看陈皇后和陈继频繁的动作就知道他们盯上父亲了。而父亲……注定不可能与陈家为伍不是吗?” 卿鸿瞳孔微微一缩,看向江凛,江凛面上带着无奈,卿如许十分倔强,他也没办法,便微微颔首道:“阿许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卿鸿的眉头深深皱起,面色复杂的看向自己的长女。 卿如许不等他说话,便继续道:“先前陈皇后让人在皇陵捣鬼,就说明她对敬悯皇贵妃的事情起了疑心,企图查探敬悯皇贵妃生前是否生育过子嗣,如果这件事暴露,父亲理所当然会被认为是敬悯皇贵妃之子的支持者,而父亲如此得皇上和太后的信任,陈家必定会认为这是太后和皇上属意。阿爹认为我们有分辨的余地吗? 陈皇后是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为了给六皇子铺路,陈家必定使出雷霆手段对付我们。而父亲的立场也早就注定了,在你接受太后娘娘的嘱托时就没有退路了。将来我们毫无悬念的要与陈家对上,现在陈家女就要我卿家的门为继室,怎么可能没有图谋?所以这段时间是非常时期,女儿要在家里守着,恰巧定真师太给了我们推迟亲事的理由,岂不正好?” 卿鸿对这些当然心中有数,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长女来同自己一起承担,也没有想到卿如许想的这般透彻,这般的无所畏惧。 “许儿,阿爹没想到你什么都知道了。也罢,这件事情早晚都要让你知晓,原本父亲是打算在你们成亲之后,用建立皇城司在地方的势力为由,让凛哥儿赴外任,而你就随同他一起离开京城……” “不,阿爹,女儿要留在家里守着您,守着祖母。祖母年岁大了,您又不能整日呆在后宅,如果女儿在,绝对不会让陈润做出不利于我卿家的事情!” 卿鸿闻言看向江凛,江凛收到未来岳父的目光赶紧开口,试图再劝一劝,然而他才开口喊了一句“阿许”,就被卿如许一个眼神把剩下的话给瞪回去了。“你就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如果没有你,我们家哪里会有这么麻烦的事?现在你居然还敢开口?” 江凛闻言顿时吓得闭上了嘴巴,悄咪咪坐回原位,无辜的看着自己的未来岳父,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媳妇就要暴走。 卿鸿其实也有点怕自己这个女儿,生怕她不顺心。但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动辄就要要丢掉性命。“许儿,你听阿爹说……凛哥儿他不想坐那个位置……” 卿如许闻言看向江凛。 江凛见她看过来,在外人面前的气势一扫而空,什么笑眼阎王,什么不近人情,都是浮云,他连忙点头表明态度,“阿许,曾经我的确忍不住想要亲近我的父亲,他在我心中高大伟岸令我崇敬,可如今看来,我不应该回来,若引得腥风血雨连累别人,我心中会不安,所以我才与先生商量好,想办法先远离京城……” “呵呵……”卿如许冷笑一声,“这话,你们不妨跟陈皇后说说?看她会不会信你们,还是认为你们卧薪藏胆处心积虑?” 卿鸿与江凛尴尬的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想到这小女娃也太不好骗了! 卿如许继续冷着脸说道:“能躲一时,躲不了一世,我可不想将来我的孩子跟我颠沛流离,过着四处躲藏被人追杀的日子!” “哪里有那么严重,为父一定会妥善处理这件事情,不会让陈皇后发现端倪的。” “陈皇后虽然不太聪明,可她二弟陈继却是只滑不留手的狐狸,奸猾的很,父亲真的敢保证什么都不被发觉么?” “这……” 卿鸿被女儿挤兑的哑口无言,江凛心中涌起愧疚之情,心神震荡,站起身朝卿鸿鞠了一躬,“都是我的不好,当初就应该听先生的话,逍遥一世,不靠近京城半步……” “唉……”卿鸿常常叹了一口气,摇头叹道:“这也不能怪你,血浓于水,亲人在世却不能相认,恐怕任何人都舍不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们两个个大男人,就不要在这里婆婆妈妈了!我知道你们是在担忧我,想让我一辈子安稳无忧,可这件事情堵在心口,又让我如何安心度日?难道远离京城就解决一切了吗?我不想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过一辈子,也不想远离父亲,远离祖母,我要像阿楹一样,时时刻刻都能见到自己的家人,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江凛闻言心中一痛,这些,都是他带给她的。“阿许……” “你!江凛!既然你给本姑娘惹了这么大麻烦,不想着将那些坏人解决掉,居然想要退缩么!既然你是太后的孙子,皇上的儿子,那么他们就是你最强大的后盾。 你又何须瞻前顾后?”卿如许从来不是被动的性子,与其防着别人来伤害自己,她更倾向与主动出击,斩断敌人的活路! 江凛一怔:“我并非是退缩,也不是瞻前顾后,而是不想让你卷进这些阴谋危难之中去。我们离开京城,生几个孩子,无忧无虑的过一生。” “我们可以远离京城,你我的父亲亲人却不可以。家人在腥风血雨之中,你我真能淡然处之吗?心有顾虑,如何无忧无虑?从你被托付给我阿爹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有了斩不断的牵绊,我并非怪你,只是不愿一步步被敌人逼到无路可退,再狼狈不堪的奋起反抗。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为自己争取到最有利的条件,让敌人无法伤害到我们。” 江凛惊讶的看着卿如许,竟不知道她骨子里是这么的不服输。想到她那句,“我们就已经有了斩不断的牵绊”,他的心几乎被点燃了! 只听卿如许又说道:“江凛,我舍不得我的父亲家人,所以我也知道你舍不得,身体里的那丝血脉能让人为之付出一切,那是你的父亲,你好不容易见到他,靠近他,怎么可能舍得就这么离开?那一定需要下很大的决心,一定很痛。江凛,你能为了我做到这一步,我也愿意为你付出努力,我们肩并肩往前走,未必会输!” “许儿。”江凛眼底发红,看着卿如许声音全部梗在喉咙里。“你……” 卿如许看着他的模样,弯唇笑道:“江凛,不用怎么感动,往后余生,你全听我的就好。” 江凛闻言顿时哭笑不得,方才那些浓浓的煽情都被吞了回去。“阿许,得你为妻,夫复何求。” 一旁的卿鸿看着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你侬我侬的模样,老脸有些红,又很是欣慰。“咳……” 他咳了一声,引起两人的注意。 卿如许转头看向他:“怎么,父亲看到女儿有了可托付之人,是不是十分欣慰?” 卿鸿眉梢抽搐了一下,自己这个长女的脸皮从小就厚,还曾扬言要嫁天下最俊的男子,如今脸皮更是厚的跟城墙一样!“是是是,阿爹甚是欣慰,若是你娘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 卿如许想了想,“今日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做戏就要做全,定真师太还在京城,明日我会去寻定真师太,去询问具体事宜。” 卿鸿显然对这个定真师太没有后宅妇人们那么迷信,仍有几分顾虑,问江凛,“定真师太所言当真不是陈皇后指使?” 江凛摇头,“具探子回报,定真师太一直在找幼时被拐的故人之女,而陈皇后无意中得知了这件事,答应帮忙寻找,定真师太才入了宫,不过也并未答应陈皇后要替她做什么,只答应见到阿许之后,有什么说什么,不打诳语。” “这么说,这位定真师太还算正直。”可卿鸿的眉头却皱的更深了。“既然如此,定真师太说的话,是真的了……” “父亲无需担忧,女儿会仔细询问破解劫数的办法的。”卿如许心中暗叹一声,是真的,太真了,把她都吓住了! 第210章 美人的心计(下) 这日秋高气爽,天气微寒,陈润又起了个大早,带着晓晓出了陈府往余记而去,与上次一样,将陈府的马车停在稍远的地方,免得卿鸿来回走过的时候看到。认出她是陈家的人。 第二次来,主仆二人就轻车熟路了,跟老板娘打了招呼,依旧找了上次角落的位置,这次陈润只是正常要了两碗羊肉馄饨,没有像上次那般惊世骇俗。 二人细嚼慢咽,吃到一半,卿鸿便来了。 卿鸿余光瞥见角落里有人,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上次那个要了六大碗馄饨的姑娘,便着眼看了她今日吃的什么。 哦,一人一碗,正常了。 他正要收回目光,冷不防那姑娘抬起头,见自己在看她,一怔,然后挑了挑眉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卿鸿无语了一下,连忙收回目光,照常要了一碗羊肉馄饨,吃完离座,与店家打了招呼告辞,一切都那么平常。 这厢陈润却有些愣怔,上次她为了不让卿鸿多心,并没有抬头去看对方,而方才她故意抬头瞪了他一眼,也就看清了他的相貌。真没想到,卿鸿都快四十的人了,竟仪表不凡,温文尔雅。 晓晓见她有些发怔,以为不想吃了,低低出声问道:“姑娘,怎么了?吃不下了?” 陈润低眉摇摇头,“没有……” 主仆二人细嚼慢咽将一整碗羊肉馄饨都吃光了,这才跟老板娘笑着点头示意,付了银钱离开了。二人上了马车,晓晓惊奇道:“姑娘,您方才是不是瞪了卿大人一眼?” “是啊……”陈润漫不经心的回答。 “啊?您瞪卿大人?那……岂不让他反感?” “不会……”陈润笑笑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若上赶着去好好说话定会被对方认为是有所图谋。相反,一个姑娘家,被男人盯着看,难道不应该生气么?我所做的,都是十分正常的反应。” 晓晓一知半解……“平日姑娘饭量小,这样肉混沌倒是合口味,竟与奴婢吃的一样多了。” “爱吃才能常常来吃不是吗?” “哦……那,咱们现在去葳蕤轩?” “嗯,走吧。”陈润喜欢写字,一手字迹十分漂亮,连陈继都夸她字写得好,才女之名是真真切切的。平时她也在葳蕤轩买笔墨。 到了地方,专待女客的管事嬷嬷笑盈盈迎上前来,笑道:“是三姑娘来了,里面请!”因是常客,管事嬷嬷知道陈润的喜好,熟门熟路的一边说,一边殷勤的引着陈润往里面的雅间过去。 陈润进了雅间不一会的功夫,粗使丫头已经送了各式纸笺,几样新制墨还有几匣子用途不一的笔进来。晓晓闻着哪里传来香味,便细细往摆在前面的那几刀纸闻过去。 那婆子见状笑盈盈的介绍:“姑娘鼻子真灵,这是铺子里新制的洒花笺。用料的时候里面加了不少名贵的香料,细细的磨成粉,哎呦那粉末细的,堪比馥郁坊的胭脂水粉!可是费了无数的功夫,保证纸质同原来一般光滑好用。且这香味极是难得。与那什么熏香的、花汁揉的一比,不知好了多少,这味道清新淡雅,经久不散,三姑娘,您闻闻!” 女子都喜欢这种新奇好看的东西,如果能带着些香气,无疑更加吸引人了。陈润接过晓晓递过来的纸笺闻了闻,香气极清极淡,十分好闻,她用手捻了捻,纸张也果真十分光华,便点头笑道:“的确是好东西……这是你们老板娘想出来的主意?我见这纸上还有淡淡的粉色,难不成这纸还能染色?” “正是染了色的!”和识货的人说话总是很舒坦,管事嬷嬷笑逐颜开,道:“不过,这并非是老板娘想出来的主意,是老板娘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方子!” “哦?”陈润顿时来了兴致,“天下竟有这等心思灵透之人?不知嬷嬷可认识?” “认识认识,就是卿家的大姑娘,也是这里的常客,也不怕告诉姑娘,这件事不少人都是知晓的。” “哦?卿大姑娘?”陈润心中一动,从前她日日在宅中少往外走动,如今要嫁到卿家,出门总是能听到有关卿府的事情,真是巧了。 管事嬷嬷似乎已经对不少人说过这件事,张口便来。“卿大姑娘擅书画,也常常到小店中来买纸张笔墨,不过她惯常只买上好的白宣,店里几次推出新的洒花笺,她都不是很感兴趣,老板娘好奇便问了一句。” “是吗?卿大姑娘怎么说?” “卿大姑娘说,这洒花笺虽然不错,可揉了花汁或者熏香出来的纸,香气不能长久,只一时看着好,她却有种法子,不仅能让纸张香气长存还能染出不同的颜色,且光滑细腻。我们老板娘一听就来了兴趣,提出想要看看卿大姑娘自己做的纸。卿大姑娘也没推辞,直接让下人回府取了一趟。我们老板娘一看见卿大姑娘的纸,顿时就瞪圆了眼睛,愣在那不会说话了!用我们老板娘的话说,这纸,粉嫩粉嫩的带着清香,就像那含苞待放的小姑娘似的,看了就让人觉得怜惜!” 管事嬷嬷说的绘声绘色,好像她就在旁边似的,末了她一拍手,兴奋道:“我们老板娘当时就开了大价钱,卿大姑娘也没还价,这生意当场就成了。为了让作坊的师傅们能做好这纸,也废了不少功夫。所以呀,这纸贵是贵了点,可完全值得这个价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陈润眨了眨眼,暗自将此事记在心上,嘴上却没多问卿如许的事,只说,“你们老板娘真是会做生意,眼光也好,虽是花了大价钱,可这生意定是稳赚不赔。” 管事嬷嬷陪笑道:“那也是的,咱们家铺子虽小,却很受欢迎,有不少像三姑娘的熟客。” “那就按照平时用的照单来一份,再把这洒花笺每种挑一些给我。”陈润细细思量着,又挑了几支笔和几盘墨。 “唉唉!是。”管事嬷嬷一听她要买,笑的见眉不见眼,动作利落的指使粗使丫头去取东西。 陈润便起身出了雅间,准备先回马车上去。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人,陈润垂目侧了侧身,那人却在她跟前停了下来。“三表姐?你……你来买东西么?” 陈润听见声音不由一怔,抬头看到来人,心下便起了一丝异样。 程适,陈家大夫人娘家的侄子,与她算是表亲,年纪比她还要小三栽。因他过两年要参加科考,所以大夫人将他接到京城适应适应。大夫人十分喜爱这个侄子,一直说要在京城给他找个媳妇,但程适一直以自己要考功名为由,没有答应。 不过陈润发现,这个程适每次见到她的时候,眼神里都噙着一种与平时不同的东西,她知道那是什么,但她从来没有考虑过。 当初是因为她一心进宫,对方有这等心思,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免得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伤了她的名声,所以刻意忽略了对方的心意。如今,她被皇上赐婚,来日就要嫁到卿家,自然就更不可能了。卿府虽然不可能有宫里那般严苛的规矩,但她总不希望未来的丈夫对她有什么误会。 “原来是程表弟。”陈润微微屈膝打了招呼,垂着眼帘,客气道:“我已经买好了,这便打算回府了,表弟还请自便。” 见她要走,程适急切的挪动脚步挡了一下:“表姐,我一会也要回府,不如稍等片刻,我们一起回去?” 陈润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往一旁退了半步,觉得程适太不识相,语气更加疏离冷淡:“我回去还有些急事,就不等表弟了。”说罢,她转身便走出了葳蕤轩,因为走得急,裙摆急转如一朵盛绽的牡丹花,将程适看的痴了。 等他回过神来,陈润已经出了葳蕤轩,便连忙起身追了出去。“表姐,我有话与你说!” 陈润正要上马车,闻声一皱眉,停住脚下的动作,看了看四周。因葳蕤轩并不在繁华闹市,位置较为偏僻,所以这会周围没什么人,她见此才转头去看程适。 程适今日穿了一身玉色织锦长衫,腰间束着红锦丝绦,这颜色穿在旁人身上怕是土气的很,他穿着却衬得年少风流,神采飞扬,极为赏心悦目。只可惜,她们注定没什么缘分。 “表弟还有什么事吗?” 程适看了看晓晓,晓晓却只垂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并不打算退下的模样。“表姐,我有几句话……” “表弟有什么话就说罢。” 程适为难的看了看晓晓,只好说道:“表姐,你……你就要大婚了……我,我本不该……” “既然知道不该,表弟还是作罢的好。”陈润抬起坚定明亮的目光看向程适,这是她第一次正眼与他对视,她说:“表弟此时,应该把心思放在读书上,莫辜负了大好的年华。” 陈润想要的东西,一贯明确,从来不会为任何东西所左右,即便是一个英俊痴情少年突如其来的表白。 第211章 小动作(上)【第二更】 程适闻言紧紧抿住嘴唇,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将要说的话都斩断在唇边,心痛的看着眼前心心念念的女子。 陈润重新垂下眼帘,转身登上马车,在她放下车帘之际,她听见马车外的少年轻声说道:“表姐,无论何时,无论你身处何地,只要你愿意,我永远在你左右,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陈润的神色不由一怔…… 从小到大,包括她的父母,从来都是要求她做什么,为家族做什么。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情。 不过,她又何尝是心肠柔软的普通女子。她用指尖挑开帘子的一角,朝马车后呆呆站着的程适看去,随即嘴角牵起一丝笑容。 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么?我陈润记住了…… ……………… 四更天,外面的天色还泛着昏濛微蓝的光,卿如许便从酣梦中醒来了。 兰舟听见屏风后面的动静,赶紧披了衣裳从外面守夜的榻上起身过来:“姑娘,你醒了?” “嗯。”卿如许揉了揉眼镜,说道:“冷姑娘这酒实在烈了些,我不过稍微饮了一盅,竟就醉了。” 兰舟忍不住笑道:“冷神医说了,这药酒是她特意调配了给姑娘补身体的,是烈了些,不过对姑娘的身子有好处。姑娘可觉得头疼么?” 卿如许摇摇头:“头倒是不疼,只是现在有点口干舌燥的,你帮我倒杯水来吧。” 兰舟动作麻利的现冲了蜜水端到卿如许面前,“姑娘饮了酒,喝点蜜水想必会舒服些。” 卿如许喝了小半杯,说:“兴许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睡得太早,才这个时候就醒了。” “天还没亮全,姑娘再躺一会吧。” “不了,睡不着了,我想着今日去舅母家里看看,舅母病了,不过得了小小的风寒,却总是不好。阿楹的孩子还小,走不开,昨个儿送了消息来,让我请冷姑娘一起回去看看,正好早些过去。” “是,那奴婢伺候姑娘洗漱更衣。” 卿如许一番折腾,便起身往冷凌郁的院子过去。“吩咐小厨房将早膳送到冷姑娘院子里,一会我们一起用早膳,我现在亲自去叫她起床。” 兰舟忍不住捂唇笑道:“冷姑娘起床气大的很,一般人可不敢去叫她起身。” 宝儿在一旁插话道:“我看她无事的时候,恨不得一天睡足十二个时辰!” 卿如许笑眯眯瞥她一眼,“一会叫她起床这个大难题,就交给你了。” 宝儿的头瞬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不不……还是姑娘喊她吧,她会拿针扎死我的……” 到了地方,守夜的丫头见卿如许来了有些惊讶:“大姑娘,您怎么来了?” “我找冷姑娘有事,她还没起身吧?” “是,冷姑娘寻常至少要睡到辰时才起身呢。” 卿如许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今日她可睡不成了,我亲自去叫她起身,你们去准备洗漱的东西。” “是,大姑娘!” 卿如许随即进了冷凌郁的屋子,看到冷凌郁的睡相,她脸颊不由得有些抽搐,这真是平日里那个一脸高傲,冷漠不近人情,动不动就阴笑的神医? 只见她四肢直直伸的大开,一脚曲着,一脚蹬在墙上,脑袋一半垂在床榻边,眼看就要掉下去,嘴边还留着亮晶晶的口水! 卿如许忍不住嘀咕的一句:“怪不得她从来不让人守夜!” 冷凌郁刚来的时候,卿如许特意挑了几个手脚麻利性子有稳重的丫头过去照顾她的起居,但她的习惯都十分古怪,穿衣洗漱笨的像个三岁娃娃,却偏偏讨厌别人伺候,一定要自己做才行。吃饭也不喜欢别人在一旁看着,要么坐下跟她一起吃,要么出去。 不过,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古怪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现在卿如许亲眼看到冷凌郁的睡相…… 还真不是一般的古怪啊! 宝儿躲在卿如许身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偏偏还不敢发出声音,憋得脸颊通红。 冷凌郁似乎在睡梦中感受到自己房间里有点不寻常,不安的动了动,然后她的头一偏,人就从床榻上滑了下去! 宝儿眼疾手快,一把窜上前扶住她的脑袋:“哎哟我的冷姐姐,你不怕摔断脖子嘛!” 冷凌郁听见说话吓的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妈呀!” “啊啊啊啊啊啊!”宝儿被冷凌郁吼得寒毛都炸起来了!手一用劲就把冷凌郁扔回到床榻上,然后飞速躲到了卿如许身后。 冷凌郁一咕噜从床榻上做起来,瞪眼道:“你们怎么在我房里?” 卿如许扬起一条眉毛,说道:“昨晚宝儿做梦,梦见你从床榻上掉下来摔坏了脖子,所以一大早就拖着我过来看你,没想到你正好从床榻上滑下来,还好宝儿动作快,你还不快谢谢她。” 卿如许这瞎话张口就来,宝儿和拾舟在后面下巴都快掉了。 冷凌郁狐疑的看着她们:“真的?” “是真的。”卿如许回答的斩钉截铁。 冷凌郁打了个哈欠,“哦,那多谢了,我继续……” “别睡了,还有别的事找你帮忙。”卿如许赶紧打断她的睡意,说道。 “嗯?什么事?”一听有正事,冷凌郁顿时来了精神。 “一会用了早膳,你陪我去宋家一趟,帮我舅母看看她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一听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冷凌郁的热情顿时被浇灭了一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卿如许无语,催促冷凌郁赶快洗漱换衣。 二人吃了早膳,便出门忘宋家去,到了地方,正好赶上婢女端着药往林氏的房里去。看到卿如许来了,珊儿有些吃惊,:“表,表姑娘?您怎么来了?” 卿如许见她这般有些奇怪,看了看她的神情:“听说舅母病了,我回来看看。” 珊儿听了,连忙说道:“奴婢这就进去知会夫人一声。” “不用,我直接进去就好,把药给我吧,我给舅母端进去。” “这怎么行,还是奴婢端吧!”珊儿笑的有些僵硬,往后一躲,药汁都洒出来了。 卿如许敏锐的察觉到这丫头有点异样,看了那药一眼,坚持道:“你慌什么,我虽是舅母的外甥女,可这情分,跟亲母女是一样的,伺候舅母用药算得了什么,快给我吧,一会药都凉了。” “是,是……”珊儿听她这么说,不敢再坚持,连忙将托盘交到卿如许手上。 卿如许垂眸看了黑褐色的汤药一眼,抬脚进了屋子。只见林氏正倚靠在床榻上,后背上垫着厚厚的引枕,头发松松挽着戴着抹额,脸色有些苍白蜡黄,看上去十分憔悴,时不时捂着胸口咳嗽几声。 她看到卿如许进了,后面还跟着冷凌郁,一看就知道是来为自己诊病的,无奈又欣慰。“许儿,冷神医?这一大早的,你们怎么来了?” 冷凌郁又恢复了冷面女的模样,照常行了礼:“宋夫人。” 卿如许则直接扑到林氏榻前,将药碗放在一旁,“舅母!你的病好些了吗?” “不过得了场风寒,哪里用得着大惊小怪,楹儿也是一天三次的问,你还把冷神医给带来了!真是折腾。” 卿如许嗔道;“既是风寒,这么就不痊愈也得引起重视了。” 这个时候,婢女珊儿在一旁提醒道:“夫人,表姑娘,这药得趁热喝。” 卿如许回头瞥了她一眼,竟没注意她什么时候跟进里的。她朝四周瞄了一眼,皱眉道:“这么苦的药,怎么也不准备些蜜饯果子?去取一些来!” 珊儿有些踟蹰,但还是不敢多说什么,看了那药一眼,连忙转身去取。 林氏在一旁笑道:“我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哪里有什么蜜饯果子,你这孩子,竟把我当小孩了?” 卿如许轻轻摇头:“舅母,先让冷姑娘看看这药吧,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林奕一惊,才知道卿如许这是故意支走珊儿,“有问题?这是你舅舅从宫里沈御医那里求来的药方,治风寒有奇效,从前家中也是用这个,怎么会有问题?” “兴许问题不是出在药方上。”卿如许当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她直觉这其中一定有不同寻常之处,而且那珊儿频频去看这药,好像十分急着让舅母喝下去似的。 冷凌郁此时已经拿起那碗药细细闻了闻,又端起碗小抿了一口,然后说道:“这药确实是治风寒的良药,可惜,里面多了一样东西。” “什么?” 冷凌郁刚要说话,外面已经传来脚步声,应该是珊儿取了蜜饯回来了。卿如许眼疾手快端过冷凌郁手中的药碗摔在地上。“哎呀,糟了,药碗打碎了。” 林氏这时也反应过来:“无事,再让丫头去煎一碗就是了。” 珊儿在外面就听见几人的对话,进门一看,果然药洒了一地。 林氏吩咐道:“珊儿,你再去煎一碗药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珊儿将手里的蜜饯放下,又利落的收拾了地上药碗的残渣,这才转身出去煎药了。 珊儿一走,卿如许和林氏的目光就看向冷凌郁。 第212章 小动作(下) “这药方名为服帖方,普通人家是吃不起这贴药的,不过这药虽贵,却是一副极好的方子,治愈风寒见效十分的快,只是有个缺点,就是在服药期间,千万不能碰凉性的东西。”冷凌郁说道。 “正是,冷姑娘说的没错,沈御医的确叮嘱过,因此我近日的饮食多是温补之物。” “可这药方之中,却被人放了一味凉性的牡丹皮,所以夫人的病情才久治不愈,身体越来越虚弱。” 林氏和卿如许对视一眼,目露凝重。 “舅母,方才那个珊儿,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站在林氏身边的雁容一听林氏的药有问题,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出声替林氏解释道:“大姑奶奶出嫁的时候,带走了不少的得力的丫头,夫人身边的四个丫头也分给了她两个,后来夫人又选了一批婢女进府,这个珊儿就是那个时候来的,手脚麻利人也很会看眼色,夫人便留在院子里了。” 林氏脊背发冷,她实在想不出,有谁会来害她,她平日与人和善无冤无仇的。许儿的意思是,她有问题?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谁要害我? “是什么原因,暂且不说。只说珊儿只是一个下人,又与舅母无冤无仇,怎么会起歹心呢?想要害舅母的,肯定另有其人。” “夫人,何不将珊儿抓过来审一审,自然知晓。”雁容是把林氏当成家人看待的,在她眼皮子地下出了这种事,如何能不气! 林氏闻言不由看向卿如许,说,“是啊,许儿,这府里竟然有人如此处心积虑的要害我……我,我这心口突突跳的厉害,赶快把珊儿抓起来问清楚!” “舅母别急,她不是去煎药了吗?好歹抓个现行,才好让她无从抵赖!” 小厨房中,珊儿一边煎药,一边侥幸的想着:那个姓冷的大夫肯定没发现药里的问题,否则怎么会让她再来煎药呢,一定早就将她抓住审问了,既然如此,她便不用怕…… 她轻轻扇着扇子,将火候控制的恰到好处,药材的香气缓缓从药盅里渗出,弥漫至整个屋子,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珊儿已经习惯了这股药味,甚至有些昏昏欲睡,根本没有发现窗外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她。 片刻,她起身打开药盅的盖子,见里面的药汁已经煎至五分水,便抬头往四下看了看,见小厨房的门紧闭着,便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迅速的投入到药盅里! 就在此刻! 小厨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卿如许嘴角噙着淡然的笑意走进来,“珊儿,你在做什么?” 珊儿几乎吓的魂飞魄散,但一想方才门紧闭着,对方兴许没看见自己的动作,便强装镇定说道:“奴婢,奴婢在给夫人煎药啊!” 卿如许朝她笑笑,指了指她身后的窗子,说:“你看那里。” 珊儿狐疑的回头看去,只见雁容一双眼睛满是怒火,正狠狠的盯着她! “奴婢……奴婢……”珊儿吓得倒退两步撞翻了她方才坐着的小杌子,发出咣啷一声。 这时,林氏从外面进来,冷冷的看着珊儿,说道:“珊儿,你腰间的荷包里装的什么?拿过来给我看看!” 珊儿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荷包:“夫人,这里面只是奴婢放的一些香料。” “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狡辩!”雁容从小厨房后外绕了过来走进来,几步走上前将珊儿腰间的荷包给拽了下来,打开闻了闻,冷笑道:“什么香料,这时哪门子的香?” 珊儿脸色刷的褪尽了血色,“雁容姐姐说的什么,这就是香料……可能是放的久了,没什么香味了,奴婢没舍得扔而已……” “你这小蹄子还真是嘴硬!”雁容将手里的荷包递给卿如许身边的冷凌郁,说道:“冷姑娘,请你看看,这可是牡丹皮?” 听到“牡丹皮”三个字,珊儿骇的浑身一个哆嗦,等冷凌郁点了头,她已经一屁股摔倒在地上,腿软的站不起来了! 雁容恨恨的冲到她跟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让她扬起头来,狠狠一个巴掌抽在脸上:“说,是谁让你谋害夫人的!” “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 林氏气的脸色铁青,“都被抓了现行,竟然还死不承认,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雁容,把她带到我屋子里去,我倒要看看她的嘴巴有多严!” 雁容喊来两个粗使婆子,将珊儿捆了一路拽到林氏屋子里。 珊儿满脸都是惊骇的眼泪:“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饶命?”林氏冷笑道:“你先前想要我的命,这会又来求我饶命?不觉得可笑吗?”她狠狠一拍桌子:“还不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珊儿面如死灰,口中仍旧哀求,“夫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吧……” 林氏也并非心慈手软之人,闻言便吩咐雁容,“雁容,这丫头嘴巴硬的很,给她点颜色瞧瞧。” 雁容给扭住珊儿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顿时明白,三下五除二脱掉了珊儿的西鞋袜。雁容用火钳在炭盆里拨出一块烧的通红的银霜炭,朝珊儿的脚心贴了上去! 刺啦一声!灼热的炭火印上了鲜嫩的皮肤! “啊!啊啊啊啊!” 珊儿没命似的哀嚎,额头上大滴的汗珠滑落,她拼命扭动面容极尽狰狞,偏偏腿被婆子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那种皮肉被灼烧的痛苦,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 “雁容姐姐!雁容姐姐饶命!!” 雁容将滚烫的炭拿开,扔回到炭盆之中,说:“说吧!是谁指使你谋害夫人的?若还不说,我便将这热炭贴在你的嘴巴上,让你永远不能再开口说话!” 珊儿吓得脸色愈发苍白,汗水也眼泪混在一起流过脸颊渗入嘴巴里,又咸又涩!“夫人求求您,可怜可怜奴婢吧,奴婢也是迫不得已……” “你还不说?雁容!”林氏冷眉瞪着珊儿,示意雁容动手。任何人,都不可能容忍又人处心积虑的谋害自己的性命,就算是再柔和的人,也绝不会轻易揭过。 雁容得了命令,又从炭盆中取出一块炭,并缓缓抬高,对准珊儿的嘴巴。 “不,不要!不要!”珊儿拼命摇头,却不能阻止那块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的炭! 卿如许说道:“珊儿,你要知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婢,难道你真要替旁人抗下谋害主母的罪名吗?你替别人抗下罪责,银子没得到不说,还会丢掉性命,值得吗?有多少好处能比得上你的性命?你才多大?就要命丧于此?” 珊儿闻言浑身颤抖的愈发厉害,眼见那热炭已经到了嘴巴跟前,她尖叫道:“我说!我说!”珊儿没想到平日一声不响的夫人竟然这么狠,哪里敢再隐瞒,她颤抖着声音,几乎上气不接下气,“是,是陈府的管家……” “陈府?哪个陈府?”林氏一怔,问道。 “就是皇后娘娘的母家……” “你说什么?”林氏大骇,没想到还自己的人居然会与陈府有关!“你确定那人是陈府的管家?” “是,奴不会认错。”一句话出口,珊儿也就说的顺溜了:“陈府的管家与我爹是同乡,他找到我,问我夫人喝是不是宫里沈大夫那副药方,之后让我给夫人的药里下点牡丹皮,到时候就会给我一笔银子,让我赎身让我下半生日子无忧……” 林氏怔然看向卿如许,似乎不明白皇后娘家的人为什么要来害她? 卿如许看向珊儿:“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珊儿急切的摇头,哭着哀求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了,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夫人,奴婢只是一时糊涂,求您绕了奴婢的命吧!” “你可知这牡丹皮加到药里,会造成什么后果?” 珊儿强忍着剧痛,说道:“夫人的药不能碰寒性的东西,加上这牡丹皮之后,夫人的风寒不仅不会痊愈,还会加速身体虚弱,到最后卧榻不起,陈府管家说,之后会再给我进一步的指示……” “为什么!我不过是个内宅妇人!这么做对指使你的人有什么好处?”林氏百思不得其解。 雁容见珊儿也不知具体内情,只不过是个贪财忘义的小人,冷冷说道:“夫人,先将这个婢女处置了吧,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 听见这一句,珊儿浑身一凛!哭求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林氏却不想再看她一眼,厌恶道:“将她拉出去,杖责三十板子!” 三十板子,珊儿一个弱女子,必死无疑。 “夫人!夫人!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雁容听她一通乱叫,便扯了一块抹布塞到她口中,骂道:“活该!快把她拖出去!” “等一下!”卿如许皱眉道:“舅母,她方才说陈府的管家还有下一步的指示,我们若现在处置了珊儿,岂不打草惊蛇,不如反过来利用珊儿……” “你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嗯,现在先给珊儿一点惩戒便是,将人先留着。” 林氏想了想,“也对,至少要等你舅舅回来再细细商量,那就先拖出去打十板子,在关进柴房!!” 等珊儿被拖了出去,林氏犹自不能回神:“许儿,你说,陈府为何会有人想要我的命?” 卿如许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一开始我也想不到,舅母并没有什么仇敌,府中也没有妾室作乱,怎么会有人谋害舅母呢?可珊儿说指使她的人是陈家的管家之后,我想我应该猜到原因了!” 林氏愣了愣:“猜到了原因?是什么?” 第213章 连环(上) 外面传来板子落在血肉之躯的闷响和珊儿的哭叫声,卿如许凑近了林氏,在她耳边说道: “舅母,宋家与陈家自然无冤无仇,可既然有了这种小动作,就一定有什么原因,陈继是个狡猾的狐狸,走一步看三步,不然陈家哪来的今日。我暂时也说不清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此次立下汗马功劳被封为镇国候,必定得以重用。而表哥也同样是皇上用心良苦培养的可用之才,用个通俗点的解释,同行是冤家……我猜,是不是跟表哥有关?” “毓儿?”林氏脖颈的寒毛顿时竖了起来,身为一个母亲,相比于她自己,有人要谋他儿子,自然让她觉得更加可怕。 “表哥受皇上倚重,如今已是有口皆碑的良将,将来前途自是不可限量。所以陈继有了什么计划也说不定……”这是卿如许的第一感觉,但她也不能确定。“舅母,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您一定要加紧防范,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给别有用心之人可乘之机。” “我明白……”林氏慎重的点头,“现在我就等着,看陈家下一步到底有什么动作,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从宋家出来,卿如许面色有些凝重,冷凌郁见她闷闷不乐,便安慰道:“好在发现的及时,你莫要担忧,我会为宋夫人调理好的。” 卿如许摇头,“并不全是因为这个,从前我虽然知道陈家一心往上爬,也知道陈皇后行径卑劣,为了自己什么都做的出来,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可以成为牺牲品,但她深处后宫,明争暗斗无可避免。让我更心惊的是陈继,想想陈家一切都以他马首是瞻,这定然是因为某件事情,让陈家的人心甘情愿的臣服于他。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呢?” 冷凌郁挑了挑眉,说道:“除了最近赫赫扬扬的封侯,陈家一直以来都不温不火,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想想也就是当年揭举刘家的事了。” “没错,当年陈家揭举刘家的时候陈继才多大年纪,就能想出这么阴损的注意害的刘家满门被灭,将他的长姐送上中宫之位,如今他终于爬到这个位置,想必会更加不择手段,什么都做的出来。加上陈皇后实际并不怎么聪明,所以我不得不怀疑,陈皇后在宫中所做的一切都是陈继的谋划,想想都令人脊背发寒。现在他已经将手伸向我父亲……” 冷凌郁道:“其实一切的根本,都在于他们有一位六皇子,可以承载他们的野心,如果没了六皇子,陈家也就没有必要筹谋这些事了。若是角度互换,陈继站在我们的位置,恐怕第一时间会对六皇子下手。” “陈继,毫无疑问,他是个丧心病狂的人,真正的心狠手辣……” ……………… 玉祥宫中,慧贵妃将从前繁复华丽的装饰大部分摘除,只留下几样昭仁帝喜欢的东西,轻纱帐幔也都力求素净,从前的大红大紫都变成了千草色,藕荷色,浅碧色。如此一来,不但没有有皇贵妃该有的气势尊贵,反而像是她刚刚入宫时,处处避让小心谨慎时的无辜娇弱。 陈皇后过来的时候,慧贵妃正在逗弄两个刚刚满月的孩子。 没错,她以怜悯为由将那名宫女生下的女婴抱回了玉祥宫抚养,大概也是因为对她有几分亏欠,加上那名宫女被处死,这孩子也着实可怜。皇上和太后没有多说什么,默许了这件事情。 “妹妹真是会养孩子,瞧她们这小模样,白白胖胖的,实在招人喜欢。”陈皇后半点没有“始作俑者”的自觉,若无其事的说道。 慧贵妃也很务实,她含笑低头去看两个孩子,掩住眼底的嘲讽,压根不提当日的事,说:“是这两个孩子乖巧,从来不哭也不闹,成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奶娘也都说,这两个是她们喂过的最省心的孩子。” “也正是如此,贵妃妹妹的身体才恢复的这般快,本宫见你这体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二八年华。” “皇后娘娘就莫要取笑臣妾了。” 陈皇后低头去看七皇子,见他宽额挺鼻,薄唇如峰,果真与昭仁帝十分相像,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儿子李琝,李琝相貌大部分像陈家人,与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有下颚的形状与昭仁帝有些相似。 李琝不是很聪明,总是在学问上受到昭仁帝的训斥,但没有母亲会认为自己的孩子不好,只是觉得他不够努力。自从陈继封侯以来,陈皇后对李琝愈发严苛,最近甚至将他关起来不许出门,颇有点拔苗助长的态势。 慧贵妃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默默守着自己的儿子,没有任何举动。 “宫中嫔妃本就不多,今次皇上又取消了选秀,这宫里着实冷清了些。今日太后娘娘还与本宫提起皇上子嗣的问题,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陈皇后慢条斯理的说着,看向慧贵妃,“这宫里除了本宫就属妹妹位分最高,本宫便想着与妹妹商量商量。” 慧贵妃微微诧异,原来今日陈皇后来她这里是为了这件事。可若皇后想要送新人入宫伺候皇上,不应该从自家后辈中提携么,来找她商量什么? 她连忙起身行了福礼,“皇后娘娘抬举臣妾了,臣妾都听皇后娘娘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陈皇后虚抬了手让她起来,说道:“本宫娘家这一辈的女儿里,并没有太过出色的,我想着上次十四公主生生辰时,秦家来的那几个姑娘,如花似玉又十分得体,都很是不错,妹妹觉得其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慧贵妃心下愈发狐疑,口中不慌不忙的答道:“这个……臣妾娘家的确有几个适龄的女儿,不过有的已是定了亲的,具体情况臣妾还要细细问一问才是。” 陈皇后也不催促,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宫就等妹妹来回话。” “是。”慧贵妃恭顺的送走了陈皇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皇后想搞什么鬼?” 随月挥手让人都下去,然后低声说:“就算是咱们秦家女进宫,那也是帮娘娘的,总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去帮皇后娘娘吧?” 慧贵妃眯起眼睛,“本宫也看不透皇后在打什么主意……” 入夜,慧贵妃觉得心中不安宁,零零碎碎做了许多怪梦,耳边好像总有女人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三更天不到她便醒了,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了衣裳起身。 随月听见动静进来,到了温热的茶水递给她:“娘娘怎么这个时辰就醒了?” “睡的不安,耳边总不清净。” “太医说了,娘娘生产时着了风,又受了惊吓落下些病症,需好生调养才是。” 慧贵妃眼底发青,“该喝的药也喝了,可这心里到底不安稳,心神不宁,对身体当然没好处。”正说着,她好像又听见了什么,她一把抓住随月,“你听,外面是不是有动静?” 随月一怔,凝神细听,却什么也没听见。“奴婢什么也没听到,娘娘是不是太过紧张,所以产生错觉了?” 慧贵妃抬手示意她屏息,二人又静静在那里听了片刻,果然什么动静也没有,慧妃舒了口气:“当真是我听错了?” 就在这里,一声清晰入耳的女子呜咽之声传入慧贵妃的耳朵中,慧贵妃一瞬间全身的寒毛都乍了起来,“谁?!” 随月显然也听见了,头皮发麻的转头往屋子四周看去,微亮的天光从外面透进来, 屋子里与往常一样,什么异常都没有。她强撑着胆子说道:“娘娘在这里别动,奴婢到外面看看。” “本宫跟你一起去!” 慧贵妃自来不是懦弱的性子,不会轻易被吓住,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起身往外走。随月动作飞快的在手炉里装了几块炭,递给她:“娘娘千万别着凉了。” 手炉的温度从暖炉里透出来,让她心神安稳了些。二人推开殿门,守夜的宫人站在门口正打着瞌睡,随月皱眉道:“还不赶快起来!” 两个宫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见慧贵妃就站在眼前,吓得魂儿都丢了,“娘娘恕罪!” 慧贵妃抬手制止了她们,问:“方才你们可有注意到外面有什么异常?”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皆是摇头:“没有啊娘娘……” 随月方才被那声音弄的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会还没下去,“你们两个没听到什么动静?” 两个宫女方才都昏昏欲睡,哪里听到什么动静,闻言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慧贵妃失去了耐心,皱眉道:“好了,我要到皇儿那里去看看。”随即往偏殿走去。 随月持着一盏宫灯,灯光照在路上,被凌晨的冷风吹的摇摇晃晃,慧贵妃脚下越走越快,显然是担心七皇子会出什么差错。 只是到了偏殿,七皇子睡得正香,倒是女婴铃铛睁大着眼睛正在啃自己的手指,陈皇后抚了抚七皇子的脸颊,叮嘱奶娘好生照看着便离开了。 “娘娘,方才那声音……” 第214章 连环(中)【第二更】 随月想起方才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她听得分明,而且慧贵妃也听见了,总不会两个人都听错。 “八成是有人装神弄鬼。”慧贵妃下了定论。“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冤死鬼枉死鬼,若真有什么鬼怪报复,这宫里哪个主子也躲不掉。本宫只是心惊,这玉祥宫里,居然有不忠之人,半夜三更装神弄鬼来吓唬本宫,若是让本宫查出是谁,定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随月看见她凶狠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奴婢会仔细留意。” 话虽这么说,可连续几天,慧贵妃夜夜都能听见动静,就连随月也是,慧妃将宫人们都叫到院子里,挨个排查,可宫女内侍都能相互证明彼此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屋子。 慧贵妃又让十几个宫女在自己的屋里屋外守夜,可只要一到半夜,那女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就会传来,不管她周围有没有人,灯是否亮着,那声音就如同魔音一半挥之不去。 最后不仅随月能够听到,所有在晚上接近慧贵妃的人都能听见,几天下来,慧贵妃脸色蜡黄眼底发青,宫里还有传言,说玉祥宫闹鬼了。 慧妃心中不信什么鬼怪之说,可又实打实查不出人,心中烦躁异常,这日秦母入宫,为的是陈皇后提出的那件事,虽然怀疑陈皇后的动机,但这对秦家来说也是好事,秦家商量来商量去,觉得秦松韵是个比较合适的人选。 可说到秦松韵,慧贵妃却有些不喜:“这个松韵,相貌倒是不错,可她三番五次撺掇十一为难他人,成了也就罢了,还每次都会让十一吃苦头,上次薛家女儿受伤也是受她挑拨,让十一狠狠挨了一顿训斥,还被禁足了半年,我看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是罢了。” 秦母为难道:“可是秦家这一辈的嫡出女儿只有她一个人还未定下亲事,年纪也合适。若是选个庶女,将来位分恐怕不会太高。” “母亲,这是给我选帮手,又不是要选皇后!凭她是嫡女庶女,若能得了皇上的喜欢,对我自然有所助益,若不能听话,来了还要给我添堵,还不如不来!” “这话也有道理,即是如此,娘娘觉得六丫头如何?” “静怡?” “嗯,娘娘对她还有印象?” “有点印象,看着是个温婉稳重的,改日母亲带她进宫给我看看。” 秦母也没什么意见,毕竟选人进宫是要帮慧贵妃的,到底得选一个她可心的人才是,便答应下来,转而问起她在宫里的情况:“我见娘娘面色不太好,难道是月子里没修养好,伤了根本?” 慧贵妃摇头,将这几日闹鬼的事情说了一遍。秦母担忧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宫里都有了传言,到时候传到皇上耳朵里总是不好,要不然,娘娘请人来宫里看看吧,至少将众人都口封住。” “母亲的意思是请定真师太?” 秦母点点头:“听说定真师太从不妄言,如果她能看出娘娘宫里又什么问题自然是好,若说没什么鬼神作怪,这流言也自然也就破解了。连太后娘娘都对定真师太的话深信不疑。” “话是这么说,可定真师太哪里那么好请,就连太后娘娘想要见她一面都去请了好几次呢。” “总要试试看,听说定真师太心慈,常常救济苦难之人,若我秦家能资助困苦难民,也许能打动定真师太来宫中见娘娘。总之一定想到办法帮娘娘请到定真师太。” “既然如此,就劳烦母亲费心了。” ……………… 秦府,秦松韵听见母亲秦大太太的话,猛地站了起来,惊喜激动的问:“母亲,你说的可是真的!祖母要送我入宫?” “是真的!贵妃娘娘前几日送了消息来,说要选人入宫,”大太太也是一脸惊喜莫名,“你祖母今早入宫去见贵妃娘娘就是要说这件事情的!” “可母亲怎么知道是我?母亲听谁说的?没听错吧?” 秦松韵用力抓紧大太太的手,将她手指攥的生疼,“你这孩子,快松手。” 秦松韵这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激动过头了,忙问道:“母亲疼了吧?” 大太太抚着她的头发,慈爱的说道:“早上我让意玲去给你祖母送东西,意玲意外听到的!说贵妃娘娘让家里商量商量入宫的人选,你祖母的意思是选个嫡女入宫,你想,咱们府上除了你,适龄的小姐都定了亲事,所以这人选,除了你还能有谁?!” 意玲也在一旁兴奋的说道:“是呀,五姑娘,千真万确!” “太好了,太好了!这下子,看谁还敢在背后说我的风凉话!谁还敢说我巴结十一公主!哼!等我入宫成了娘娘,再让她们好看!”秦松韵是府里唯一没有定亲的适龄小姐,昨天她还在为亲事发愁,没想到今日天上就掉下了个大馅饼! 大太太眉开眼笑:“还好之前的亲事没成,看来这是命中注定!等我的女儿进了宫,到时候也为母亲求一个诰命回来,也尝一尝这诰命夫人的滋味!” “那是自然,女儿是万万不会忘记母亲的!” 二人开始畅想秦松韵进宫之后的种种,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院外有人禀报,“太太,老夫人回来了!” 大太太早就交代下人,老夫人一回来就往她这送消息,这会听见老夫人回来,激动的手都不知道放哪才好了,“走,韵儿,跟母亲去见你祖母!” “等一下!”秦松韵松开大太太的手,坐到铜镜前,仔细理了理发髻,还将她最贵重的金钗插在了头上,仔仔细细的补了妆容,这才起身:“母亲,我们走吧!” 大太太笑眯眯的看着,只觉得女儿处处都好。“等会见了你祖母,万不可先露出心迹来,免得你祖母怪罪咱们偷听她说话。” “哎呀母亲,女儿都要入宫了,祖母怎么会怪我呢!不过,我听母亲的!”秦松韵得意一笑,痛快的答应道。 母女二人只觉得脚步轻飘飘的,一路飘到了秦老夫人的院子。 院子门口,她们正好碰上孙姨娘和六姑娘秦静怡,大太太冷目看着孙姨娘道:“你们怎们过来了?” 秦松韵向来瞧不起秦静怡这个庶女,奚落道:“哼,不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想求祖母换人的吧?” 秦静怡早就习惯了秦松韵说话有刺,闻言只是平淡的问道:“换人?五姐姐说什么呢?我怎么不明白?” 秦松韵见她十分疑惑的模样,便瞪了她一眼:“装蒜,哼!母亲,我们先进去吧!” 大太太此时也没空搭理孙姨娘母女,领着秦松韵率先进了老夫人的屋子。 秦老夫人见她们来了,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想到贵妃说秦松韵不是省油的灯,挑拨十一公主无事生非,便有些不高兴:“你们怎么来了?” 大太太母女一听这话都有些发愣,还是意玲拽了拽大太太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啊……这不是听说母亲从宫里回来,媳妇想着来给母亲请安,顺便问问贵妃娘娘在宫中可好……” 秦老夫人听了这话心下舒服了一些,说道:“贵妃娘娘有事交代,你们先回去吧,回头再说。” 回头再说? 大太太和秦松韵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秦松韵急了:“祖母,贵妃娘娘是不是想让人入宫陪伴?” 其实她问的很委婉,只说入宫陪伴贵妃,并没说入宫伺候皇上,可秦老夫人一听便知道她听说了这件事情,更加不高兴了:“你胡说什么?还不出去!” 秦松韵还想再问,却被大太太一把拽住:“媳妇告退,晚些再来给母亲请安。” 说着,便拽着秦松韵退了出去。 而外面的孙姨娘还和秦静怡站在门口等着传话。老夫人身边的婢女跟着出来,说道:“孙姨娘,六姑娘,老夫人叫你们进去呢。” 孙姨娘这才点头,规规矩矩的领着秦静怡进去了。 大太太和秦松韵皱眉看着,心下浮起不好的预感,脸上阴霾遍布。 屋子里,孙姨娘和秦静怡低眉顺眼的站在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细细打量秦静怡,见她眉目宛然,神态自若,相比秦松韵的确稳重不少,便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想回头定要叫来大太太问问她是怎么管教女儿的!若不是贵妃今日说起,她还当秦松韵是个好的,看来平日在她面前没少装样子! “不知老夫人找婢妾和六姑娘来有什么事?” “你们先坐下吧。” “是。” 母女二人欠着身子坐下,做洗耳恭听之状,老夫人越发满意,觉得秦静怡识大体。“我今日入宫,是与贵妃娘娘商量,选一名适龄的女儿入宫陪伴贵妃娘娘。” 孙姨娘闻言一怔,抬头看向老夫人。她如何不明白,说是陪伴贵妃,实际上就是借贵妃的手,借机送到皇上身边伺候。“老夫人,这?” 老夫人见她有些发愣,便只说道:“贵妃娘娘看中了静怡这孩子温婉稳重,所以,我择日带她入宫,便先将她留在玉祥宫陪伴娘娘。” 第215章 连环(下) 孙姨娘跟女儿对视一眼,起身对老夫人说道:“静怡她资质愚钝,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懂宫里的规矩,怕是进宫之后会给贵妃娘娘惹麻烦。” “这个你放心,静怡入宫前,我会请宫里的老嬷嬷过来教导礼仪,静怡稳重乖顺,没什么学不会的。” 孙姨娘闻言还要再说什么,秦静怡突然起身偷偷拽了一下孙姨娘的袖子,说道:“孙女不才,就劳烦祖母费心了。” 孙姨娘回头看了女儿一眼,欲言又止,但看见女儿的眼神,最后什么也没说,将话都咽回了肚子。 老夫人端详秦静怡半晌,满意道:“好孩子,一会祖母多选几样好料子给你送去,你多做几身衣裳。” 秦静怡乖乖点头:“那孙女就多谢祖母了。” “好好。”秦老夫人愈发满意:“今天就先这样,你们回去歇着吧。” 从秦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孙姨娘急切的说道:“静怡,你真的想入宫?” “当然不想,女儿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心思入宫去争什么宠,说好听的是去给贵妃娘娘帮忙,不好听的就是给贵妃当挡箭牌,女儿有那么傻吗?” “那你方才还答应了?” “姨娘,祖母和贵妃娘娘都已经说定了,难道是我说不去就能不去的吗?方才祖母叫我们过去,不过是想看看我们的态度罢了!咱们得想别的办法?” “静怡,你心中有主意了?” “姨娘别忘了,五姐姐可是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个机会呢,我瞧她今日说的话,一定是以为自己才是入宫的人选,可不知道怎么祖母最后却选了我,等会她一定会叫人去打听,若是知道祖母让我入宫而不是她,必定会来找麻烦。咱们就借她的手,躲了这事……” 孙姨娘胆子小,闻言连忙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才一把拉住秦静怡往回走:“咱们回去再细说!” 梧桐院。 大太太脸色铁青的看着眼前的婢女,再次确认道:“你没听错?老夫人真的说要让六丫头入宫?” 那婢女连忙点头:“是啊,奴婢问的清清楚楚,方才还叫清泉姐姐往六姑娘那里送了十来匹上好的料子,说要给六姑娘多做几套衣裳……” 秦松韵听着这话,呼的站起身走到意玲身边,不由分说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斥道:“贱婢!你竟敢骗我!” 意玲捂住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奴婢没有骗您!奴婢真的听见老夫人说要选嫡女入宫,奴婢也不知道老夫人为何最后选了六姑娘呀!” “你还敢狡辩,贱婢,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秦松韵说着,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直接将意玲打成猪头,任她怎么求饶也不肯放过,其他下人战战兢兢缩着脖子,生怕自己出头会惹怒五姑娘也换来这样的下场。 大太太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不但没出言阻拦,还在一旁冷冷看着,一直到秦松韵打累了罢手才说道:“哼,把这贱婢拖下去关进柴房三日不许送饭!” 意玲的脸肿的不像样,已经开不了口,只能任凭自己被拖出去。 “凭什么!凭什么!”秦松韵仍旧不解气,抓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那个小贱人,不过是个庶女,为什么让她入宫?!为什么!” 大太太思虑道:“我看这事,许是贵妃娘娘的主意。”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秦松韵止不住委屈,眼眶都是红的。 “你祖母早上入宫的时候还打算挑选一位嫡女入宫,可从宫里回来就变了卦,我看是贵妃自己看中了六丫头!” “怎么会?贵妃娘娘不过远远见过她几次,而我常去宫中与十一公主作伴,贵妃娘娘怎么会弃了我选她?” “你忘了贵妃娘娘训斥你的事了?你害十一公主被皇上责骂受罚,贵妃娘娘心里很不痛快。” 秦松韵闻言皱起眉头,“可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分明是公主让我给她出主意的!” “不管是谁的错,总与你脱不了干系!” “可是!母亲!难道我就要白白将这个机会让给那个小贱人吗?!” “当然不行!”大太太眉目间露出狠戾,说道:“母亲自然有办法让她入不了宫!你就安心等着吧。” 秦松韵这才微微放了心,露出笑容离开了大太太的院子。 回去路上,她突然看见秦静怡往这边过来,便上前几步伸手将她拦住:“你要做什么去?” 秦静怡后退一步,屈膝打了招呼:“五姐姐,我正要去母亲院子里。” “哦?你找我娘做什么?” “只是想出府一趟,去买些胭脂水粉。” 秦松韵一听这话就火了,感情这小贱人想要梳妆打扮进宫去勾引皇上呢!她深吸一口气,忍住怒火,笑道:“是吗?听说妹妹就要入宫伴驾?真是可喜可贺!” 秦静怡微微抬起脸,露出一丝笑容,那笑容中分明带着一丝挑衅:“那就多谢姐姐吉言了!” 秦松韵见惯了低眉顺眼的秦静怡,哪里受得了这个,举起胳膊就朝她甩了过去,秦静怡早有防备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腕,提高声音喊道:“五姐姐,你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打我!” 秦松韵见她居然敢拦自己,破口骂道:“小贱人,我打你怎么了,我今天就要打死你!” 周围的丫头们见主子打起来了,急忙上去想要分开二人,拉扯间,秦静怡突然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愣了一下,然后秦静怡的婢女反应过来大叫道:“来人啊,五姑娘打人了!” 周围顿时吸引了不少人过来询问是怎么回事,秦静怡苍白着一张脸:“我的脚,好痛!” “快,快去找大夫!” 秦松韵有些傻眼,压根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闻讯赶来,见秦静怡哭的梨花带雨,眼见是疼的厉害,赶紧让人将她抬回院子去,“五丫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过来说清楚!” 秦松韵还是很怕秦老夫人的,支支吾吾的说道:“这……孙女也不知道六妹妹怎么就摔倒了……” 这时,被婆子抬着的秦静怡忍着痛楚说道:“祖母,不怪五姐姐,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着了。” 老夫人闻言皱眉看着秦松韵:“是这样吗?” “是,是这样,我们只是站在那里说话,六妹妹就突然摔倒了……” 她这副心虚的模样,落在老夫人眼里,根本就是秦松韵找麻烦,秦静怡还替她求情。当下狠狠瞪了秦松韵一眼,“你六妹妹的脚若是摔出个什么,你可要知道好歹!” 秦松韵乍一听这话心中害怕,可转念一向,如果秦静怡的脚摔坏了,那么她还能入宫么!?这么想着,她便殷勤的跟在众人身后,一起去了秦静怡的院子。 大夫很快就来了,老夫人不错眼的盯着,连声问:“大夫,我这孙女的脚伤如何?” 大夫说道:“骨头没事,只是扭伤了筋,修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秦老夫人皱眉,若在平日,修养个一年半载也没问题,可如今秦静怡可是要入宫的,入宫之前还要学礼仪,可这脚坏了,还这么学? “不知要修养多久?” 大夫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最快也得两个月。” 秦老夫人闻言不由沉默了,看了看秦静怡,又看了看秦松韵,心中暗叹一声。“那就劳烦大夫好生为我这孙女诊治。” 说罢,又叮嘱秦静怡好生休息,就带人离开了。 秦松韵见状,好似明白了什么,飞快的朝秦静怡露出一个得意的笑便冲出了院子去找大太太了。 秦静怡的贴身丫头心疼道:“姑娘何必对自己这么狠啊!奴婢看着都觉得痛!” “傻丫头,我若不狠一些,如何能两个月下不了榻?再者,我若不想想办法,大太太和五姐姐也不会放过我,定然会找机会对我下手,到时候她们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定然要比这个狠多了。索性我自己下手,总比等她们来对付我要安全省力的多。” 第二日,秦老夫人又匆匆入宫去见慧贵妃,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慧贵妃一听秦静怡伤了,不由冷笑道:“伤的这么巧,我看又跟五丫头脱不了关系!也罢,既然她这么想入宫,让她来便是我还不信收拾不了她?!随月,叫钱嬷嬷走一趟,好好教教这个丫头什么叫规矩!” 秦老夫人也是无奈,带着钱嬷嬷一同回了秦家,还特意给她收拾出一间院子,钱嬷嬷知道慧贵妃的心思,不敢怠慢,立即请求老夫人将秦松韵叫过来学规矩。 老夫人也对秦松韵有诸多不满,便让人去叫了秦松韵过来。 “五丫头,你过来见过钱嬷嬷。” 秦松韵闻言,双目一亮,刷的看向钱嬷嬷,这意思,是要让她入宫了吧!“钱嬷嬷好。” 钱嬷嬷的态度不冷不热,说道:“五姑娘好,奴婢是贵妃娘娘指派过来教导姑娘礼仪的,还请姑娘务必配合奴婢学好规矩,将来到了宫中莫要让人看了贵妃娘娘的笑话。” 这话说的不太客气,秦松韵脸色不太好看,勉强道:“劳烦钱嬷嬷了。” 正阳宫。 陈皇后摆弄着自己手上的护甲,弯眉问眼前的宫女:“贵妃已经选好人了?” “是,奴婢见秦家老夫人带了贵妃身边的钱嬷嬷回府了,大概是要教导府里姑娘学规矩的。” “呵呵……”陈皇后嗤笑一声,“就不知是哪位小姐这么倒霉了……” 第216章 死期(上) 这日清早,兰舟端了水进来伺候卿如许净面,然后贴在她耳边说道:“舅太太那边来信儿了,让姑娘得空过去一趟。” 卿如许穿好衣裳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因心里惦记着这桩事,早膳吃的飞快,随即去松鹤堂给老夫人请了安,便备车出门去了宋府。 林氏这会儿正在盘问珊儿,见卿如许来了,连忙朝她招手。 卿如许坐到林氏身边,看了一眼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珊儿,问:“舅母,那边有动静了?” 林氏扬起下颌点了点珊儿,说:“你听她说。” 珊儿闻言连忙垂头恭敬的将方才的话再次说了一遍:“今天一大早,我家里有人送信来,说我爹病了,我告假回了趟家,发觉原来是陈府的管家来了,因他和我爹是同乡,只说有个好人家替我相看,我爹也没怀疑什么,便编了慌叫我回去……” 林氏见她支支吾吾的,便说,“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爹扯谎。” “是……”珊儿放了心,接着往下说:“等我从家里出来,便有人拦住了我,将我带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我等了一会,陈府的管家也来了,问了夫人的情况,我便按照之前说好的,跟他说夫人的病总也不好,现在身体十分虚弱。” “然后呢,对方怎么说?” “他给我一包东西,说让我将这个放进夫人的汤药里。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是一种毒药,不过他让我放心,说此药可解,到时候他自然会带人去给夫人解毒。”珊儿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黄纸包。 雁容走过去拿过来递到林氏手上,林氏想到这是毒药,犹豫了一下不敢打开。卿如许在一旁说道:“先给冷姑娘看看吧。” 冷凌郁上前接过黄纸包,先闻了闻,便皱着眉打开纸包细细看去,面色就变幻起来。 卿如许见她面有异色,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此药服用之后会使人极度虚弱,看上如同濒死,又不会立即死亡,的确可解,但此解药配置复杂,只有制药之人才可解。” “陈家这是什么意思?”林氏一头雾水。 “先下毒,又来解毒,舅母难道还不明白吗?” 林氏一怔,豁然起身,勃然大怒! “他陈家是欺人太甚,将我宋家人都看做傻子么!” “救命之恩大过天,倘若舅母真病入膏肓束手无策,陈家带人来治好了舅母,那么这份恩情,又该以何为报?陈继真是好谋算!” “亏得百姓纷纷赞颂他是大英雄,居然如此卑鄙。”林氏气的脸色发白,转而又想到了什么,“这件事,咱们得好好想想,若是公然揭露,必然和陈家撕破脸,就算不撕破脸皮,也要打草惊蛇让陈继对我们多有防备……最好的办法是将计就计,让陈继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对我们放心……” 林氏的目光看向那包毒药,心里还是害怕。“可我一想到要将这毒药吃下去,我就……” “舅母,何必劳烦您亲自吃下去?垂帘诊脉,不过露出一截手腕,谁又知道是不是舅母本人呢?” 林氏一怔,“可是,去哪里找人代替我,这恐怕……” 卿如许一笑,目光看向珊儿。 林氏心中一动,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珊儿说道:“珊儿,你可愿将功赎罪?” 珊儿是个胆大的,要不然她也不会为了钱财答应陈府的管家做这么冒险的事,而且她也将林氏和卿如许几人的对话都听在耳里,就连冷凌郁也确认的说此毒药有解救的办法…… 只是那毕竟是毒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她小命难保。可她若是不答应,谋害主母的罪名她就也活不了,既然如此,只能赌了…… 心中定下主意,珊儿朝林氏磕了三个头,说道:“夫人,奴婢有罪,愿替夫人服下这毒药将功补过,只求夫人能饶了奴婢的性命……” “好,既然你有这份心,我便容你这次,待这件事情过去,你仍可留在府中,并提拔你为二等婢女。” 珊儿没想到自己还能留在府里,简直惊喜莫名:“谢夫人!谢夫人!” “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珊儿欣喜若狂的走了,雁容道:“夫人,您怎么还留她在府上,这种人能背叛您一次,就能背叛您第二次!” “我若将她赶出府去,陈家必定会起疑,索性我留着她,还提拔她,这样才会打消陈家的疑虑。”林氏也是做了多年当家主母的人,不会连这点事都想不到。“许儿,你说呢?” “舅母说的不错,这个珊儿留在眼皮底下才最安全。” 此事定下,林氏让雁容去小厨房取了新做的糕点过来,四色攒盘,里面装着玫瑰酥、桂花糕、云片糕、红豆饼。林氏笑道:“都是你爱吃的!”她亲手拈了一块玫瑰酥放到她嘴边,“这是自家做的,你尝尝,比之来福楼如何?” 卿如许和林氏都喜爱甜食,从前每次她过来,林氏都让人到来福楼去给她买玫瑰酥,眼下说是自家做的,必定有几分手艺了。她咬了一口,细细嚼着,甜甜的味道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惊喜道:“舅母,家里换了厨娘吗,这玫瑰酥的味道比之来福楼也不差!” “可不是,薛准那小子听说我爱吃甜食,特意去寻了这么一个厨娘,手艺当真了得,无论是什么糕点,她都做的像模像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卿如许闻言笑道:“看来舅母对薛小侯爷越发满意了。” 林氏笑的见眉不见眼,“可不是,当初我跟你舅舅心中无比担忧,就怕他那性子太活络不着调,谁能想到竟是这么个贴心人呢。说到这个,我现在最操心的就是你表哥的亲事!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说什么也不肯说亲!我倒是对这人选没什么太多的要求,什么门第都是其次,重要的是人好,两个孩子能过的好。只是你表哥,我一提到这事,他就跟我打太极!这死孩子,是翅膀硬了!” 林氏翻了个白眼,显然对自己的儿子怨念颇深。 卿如许笑道:“缘分到了,表哥自然会主动来求舅母,到时候舅母自可端端架子,报了这仇。” 林氏噗嗤一笑,眼中又流露出不舍,她就这么一儿一女,都是她亲自带大的,从蹒跚学步到如今,一个亭亭玉立嫁得如意郎君,一个器宇不凡深受皇上倚重。“时间过得太快,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我们都要老了。” “舅母何须伤怀,往后的日子还长呢。” 林氏点了点头,突然问起陈润的事来:“说起来,陈家女儿,那个叫陈润的,过些日子就要进门了,你心里有数没有?” 卿如许面容一紧:“我多方打听,也只知道她是陈家二房嫡女,几年前被接到京城养在大房,听说她待人和善,性情也不错。先前有一阵传出她的诗句,有了才女之名,其他的便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听起来是个听简单的人?” “简单?”卿如许摇摇头:“她若是简单,陈继就不会让她嫁给我爹,此女必定有过人之处。况且,那简单的人,比如阿楹,令人一眼就能看透。这个陈润却不是,总叫人觉得深不可测。” 林氏听了不由说道:“从前谁也没注意陈家竟有这么多心思,如今他们一出手,便是一步紧着一步,令人害怕!” 二人又说了几句家常,卿如许便从宋家出来打算回府。 半路上走到馥郁坊,冷凌郁突然来了兴致,“咱们去脂粉铺子逛逛如何?” 卿如许一想,自己也许久没出门买点小玩意了,便应了:“也好,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 二人领着拾舟跟宝儿下了马车,往馥郁坊走去,迎面却看见一个人出来,身后的婢女大包小包提着不少东西,卿如许还没仔细看这人是谁,便听对方先开了口。“哟,这是谁呀,这么有闲功夫四处乱逛?不是说,你命里带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要吃斋念佛一年么?” 卿如许闻声便知是何人,目光懒得往她脸上瞟,直接越过她往馥郁坊里面走,压根没打算打理。 “卿如许!你摆这副脸色给谁看!”秦松韵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卿如许这才回头,“原来是秦五姑娘?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乌鸦乱叫呢。” 自从上次狩猎场上,秦松韵挑拨十一公主为难她们,还让薛允受了伤,大家就已经撕破脸皮了。这会秦松韵又来无故找茬,卿如许也没必要忍她。 秦松韵见她说话这么不客气,气的脸色发青:“你说谁是乌鸦?” “谁嘎嘎乱叫,谁就是乌鸦。” “你居然说我嘎嘎乱叫?” 卿如许弯唇看着她,“难道不是么?” 秦松韵铁青着一张脸,发狠道:“卿如许,你还不知道吧,我马上就要……” “马上就要什么?我可是皇上亲封的崇安县主,你见了我不但不行礼问好,还在这里出言挑衅,是何道理?难不成是不把皇上的册封放在眼里?”卿如许心中暗笑,当初薛允常对她用这样的招数,现在由自己使出来,还真不是一般的畅快呀! “你!”秦松韵磨了磨后槽牙,飞快的屈膝挤出几个字:“给县主请安……” 卿如许挑眉看她:“免礼吧……” 说完,她不再理会秦松韵,转身进了馥郁坊,留下秦松韵站在那里咬牙切齿。 第217章 死期(中)【第二更】 “姑娘,咱们还是先走吧。” 婢女眼见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连忙小声提醒秦松韵,秦松韵狠狠瞪着婢女:“连你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奴婢不敢,奴婢绝没有这个意思!” “哼!还不走!” 这些日子秦松韵在钱嬷嬷的教导下学规矩,被折腾的腰酸背痛,想死的心都有了,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却受了这么一场闲气! “姑娘后日就要入宫了,等您得到皇上的宠信,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卿如许?” 听了这话,秦松韵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一些,可想到入宫又有些紧张:“贵妃娘娘刚生了小皇子,又晋升贵妃,正是得宠的时候,怎么突然要选人入宫?” 婢女猜测道:“兴许是因为陈家势大,贵妃娘娘怕自己势力单薄,才想找个自家人前去帮忙的。”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秦松韵这么想着,就放了心,唇角忍不住绽开一抹笑容,她就要进宫了! 这厢卿如许几人进了馥郁坊,宝儿忍不住说道:“姑娘,方才那个姓秦的,说她就要什么,您怎么不让她说完呀,弄的我心里痒痒的,就像饭吃了一半不让吃了一样……” 卿如许好笑道:“宝儿,好奇心害死猫,你还是别这么好奇的好。” “姑娘,我又不是猫……” 几人进了雅间坐下,卿如许伸出手指戳了戳宝儿的圆脸蛋,说:“她是想说,她马上就要入宫。” “啊?”宝儿一怔,“入宫的意思……” “就是给皇上当小妾。”冷凌郁在一旁接话道。 卿如许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好了,回去再说这事。” 她也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也奇怪陈皇后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个提议,不过,必定没安好心就是了,只是慧贵妃的事情,她没必要插手。 ……………… 夜深人静,定真师太宽了外袍整齐叠好,又将手中念珠摘下压在上面,准备睡下,忽听窗外有微微响动,她一抬头,正好看见外面守门的小女尼倒下去的身影,她一惊,连忙扯起外袍重新穿好,出声问道:“谁在外面?” 周围寂静了片刻,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然后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此人身材高大,瘦削却精干结识,眼神精光内敛,一看便知身手不凡。定真师太细细看着他的面容,觉得有些眼熟:“敢问施主是何人,为何深夜闯入贫尼的禅房?” 来人一笑:“在下陈继,见过定真师太。” 定真一听对方对方姓名不由一怔,这才想起眼前之人为何有些眼熟,原来那日皇上亲自迎接镇北大将军回朝之时,她在人群中穿行之时,匆匆瞥过一眼。“阿弥陀佛,不知陈将军此时前来有何事要找贫尼?” 陈继也不客气,指着桌边的椅子,伸手道:“法师先请坐。” 定真师太神色一沉,但摸不清对方到底要做什么,便也从善如流,坐了下来。 陈继也坐到一旁,盯着定真师太道:“定真师太是修为高深之人,常能看透世间常人看不透之事,在下有一疑问,希望师太能够解答。” 定真师太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说:“施主谬赞了,不过参悟丁点皮毛,称不上看透世事。施主既然来了,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贫尼若知晓,自然会帮施主解答。” “之前师太在看见卿鸿长女之时,一眼看出她是双命之人,实在令人惊奇,冒昧问一句,师太所言可是真话?” 定真师太听见他的质疑倒也没生气,说:“贫尼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打诳语。” “既然如此,在下想问,当日在皇后宫中,师太见到六皇子殿下,可看出他身上是否又龙气缠身?可有帝王之相?亦或是师太看出了别的什么?”陈继淡然笑笑,神色间并不像什么虔诚的信徒,对定真师太这种得道高人也没有一丁点敬畏,他语气随意,好似他口中说的并不是什么大事。 定真师太心中有所预料他会问这一类的问题,但没想到他说的如此直接,又如此随意,好似平时在家中拉家常一般。“六殿下身为帝王之子,命格自然尊贵,至于帝王之相,请恕贫尼无法看出。” “哦?真是可惜了。”陈继闻言只是轻轻一叹,手指在桌沿上跳动几下,并未有失望的情绪流出。 定真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不知他为何是如此态度。 陈继沉默片刻,抬眸看着定真师太,再次开口:“那么,定真师太可知道当年敬悯皇贵妃育有一子?我想知道,那孩子现在在何处。” 定真师太眉毛几不可见的一抖,似乎被他所说出的话给惊住了。 陈继追问:“师太可知晓?” 定真师太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她毕竟只是一个人,不是仙不是神也不是佛祖,并未看破生死,自然也会为自己的性命担忧。在别人尊重她的时候,她自然可以自矜身份。可在一个不尊重自己的人面前,便无可依持了,她抓紧自己手中的佛珠,感觉到手心都出了汗:“施主说笑了,贫尼只是一介方外之人,怎会知晓这些事情。” “师太现在不是知道了么?不如替在下算一算?” 定真师太勉强开口道:“贫尼算不出。” 陈继闻言又叹了一声,“啧,真是可惜。”他转头看向定真,说:“贵妃娘娘要找定真师太入宫,可师太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不要去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施主此话何意?” 陈继挑唇拔出腰间佩剑,“到了地下问问阎王爷吧。” 唰! 一条细细的血线喷溅在帐幔之上,定真师太双目圆瞪,伸手去捂自己的喉咙,只是她再怎么也阻止不了血液喷涌而出。 啪嗒一声,定真师太仰面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呼吸。 陈继蹲下身,从定真师太手上取下那串染血的佛珠,又将自己剑上的血迹曾在定真师太的衣服上,这才对着屋顶上说道:“把这里收拾干净,不要让人发觉。” 屋顶上传来应诺之声,陈继转身离开。 ……………… 长街寂静,街巷中的灯光在夜色中静静亮着。 陈继骑在马上缓缓前行,看着四周明明暗暗在风中摇动的灯火,耳边偶尔传来一句歌姬的唱词——自别后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透内阁香风阵阵,掩重门暮雨纷纷…… 陈继正在享受这片刻的惬意,前方出现一道人影,那人也骑在马上,似乎正在等他。 陈继走上前:“父亲,您怎么来了?” 陈兴沿没有回答,只问:“那个人可解决掉了?” “已经解决了,父亲放心。” 二人拨转马头,往府中缓缓行去。陈兴沿问:“你亲自动手的?” “是,儿子不放心交给别人,亲自动手解决了。” “嗯。”陈兴沿沉沉应了一声,说道:“为父也不想让你双手沾满鲜血,但有些事情必须亲力亲为,外人皆不可信。” “是,儿子明白。” 到了府门前,陈兴沿望着牌匾上“镇北将军府”几个字,面上涌起一丝凝重,说道:“我陈家从籍籍无名的小家族走到现在的位置实为不易,继儿,你从小就聪明颖悟,为父对你期望甚深,你可千万不可让为父失望啊!” “父亲无需担忧,一切都在儿子的掌握之中。”陈继面容肃穆,“更何况,此时长姐稳坐宫中,她育有六皇子,我们陈家只会一日比一日兴盛。” 陈兴沿皱眉,“若你长姐有你的一半聪明,我们陈家早就起来了。” “伴君如伴虎,长姐亦是十分不易。” “你要看好她,莫要让她做出糊涂事。之前的计划本应有条不紊的进行,谁知都毁在她轻敌。你要好生督促她。” “是,父亲。” ……………… 此时,宋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林氏病重,消息送到卿府和宣平侯府,夜半车马之声不绝于耳,城里所有的大夫都被人从睡梦中给叫了起来。 宋楹穿过一道道回廊,还没进屋,就听见婢女惊叫一声:“夫人,您怎么了夫人!” 宋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幸好薛准扶了她一把:“阿楹你慢点,别急,母亲不会有事的。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全城的大夫一个都不会少!一定有办法只好母亲的。” 可宋楹此时哪里能听得进去,提起裙子便飞奔进了院子,一头扎进屋子里。“娘!” 屋子里除了宋廷安,卿老夫人和卿如许也都在,并丫头们一团人围着呼喊声一片。雁容正在用力按林氏的人中,可面如死灰,双目紧闭,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娘!”宋楹扑到在林氏身边,顿时声泪俱下。 宋廷安见状眼角一抽,分明是心疼了。但他暂时还不能告诉宋楹真相,因为这个屋子里只有她和薛准不知道真相,等陈家带人来“解毒”,他们还得指着宋楹把戏唱真呢…… 卿如许上前宽慰道:“表妹你先起来!先让大夫给舅母看诊才是啊!” 宋楹被拉到一边,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表姐,爹,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我问的时候,都还说母亲没事,怎么突然一下子就……” 第218章 死期(下) 宋廷安跟外甥女对视了一眼,支吾道:“那个……方才你母亲前一刻还在同我说话,下一刻就突然倒下了……” 卿如许无奈,他这个舅舅从来就不会说谎话,便给舅舅使了个眼色,自己拉住宋楹解释道:“舅母这段时日身子都比较虚弱,可大夫也没看出什么大事,只让舅母多多修养,风寒自然痊愈,本来这两日已经所有好转,谁知道方才突然就晕厥过去。” 宋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表姐,这可怎么是好……” 宋廷安扎着手站在一边,见女儿哭成这样都要心疼死了,“阿楹,你莫要着急,爹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你娘会没事的。” 薛准见媳妇哭的止不住,也急的团团转:“是啊阿楹,你莫哭,莫哭了……” 这会,已经有大夫陆续到了,就如薛准所说,全城的大夫都被他砸了门,一个个被从睡梦中拎起来带到宋府。 “表妹,咱们先出去等着,让大夫先给舅母诊病。” “不,我要在这里守着,我要亲眼看着大夫我娘治病!”宋楹简直要崩溃了,说什么也不肯走,卿如许只好再劝,“好好好,咱们不走,但屋里这么多人,舅母如何能透过气来。舅舅,你让其他人都下去吧,我陪阿楹在这守着。” 宋廷安搓了搓手,趁着宋楹被卿如许扯到外间坐着,赶紧将屋子里的人全都赶了出去,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林氏趁机起身换了婢女的外衫偷偷溜了出去,床上的人已经换成了服毒的珊儿。 雁容将层层床幔放下,只将“林氏”的一截手腕露在外面。 宋廷安见一切准备就绪,便吩咐道:“将大夫请进来为夫人看诊。” 今日真么大的阵仗,众人都有些战战兢兢的,甚至有的大夫到现在都没弄清楚是要给谁看病,就被推上前去。 前来看诊的大夫一一看过,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堆讨论“林氏”到底得的什么病,却始终也没什么结果。 就这么折腾到后半夜,林氏仍旧没有请来的迹象,宋楹再也忍不住,抓过一个长胡子老大夫问道:“怎么样?我娘到底得的什么病?” 那老大夫愁眉苦脸的,说道:“老夫为病患诊过脉后,发觉病人身体底子很是不错,除了昏迷不醒,并无异常,就连风寒的症状也没有……至于到底为何突然晕厥,恕在下医术不精,实难确定……” “怎么会?!你们这么多大夫,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治好我娘?” 宋楹伤心过度的情况下被激起了火气,众人闻言都露出了惭愧的表情,也有人不忿,直接甩袖离去。 卿如许拉住宋楹,“阿楹,你冷静些,我父亲已经去请御医了。” 正说着,宋廷安的小厮突然前来禀报:“老爷,有人自称陈继,前来拜访。” 宋廷安闻言眉目一凛,面上故意露出几分诧异之色:“陈将军怎会深夜来此?” “对方说,听闻老爷深夜请了全城的大夫,便知家中有人重病,所以带了一位医者前来,希望能够帮得上忙。” “医者?”宋廷安面上立即露出惊喜之色,宋楹也赶紧站起了身。宋廷安急切道:“快请!快快有请!” 一听这句话,站在卿如许身边的冷凌郁眉目动了动,但她并未多言,只是往卿如许身后站了站。卿如许察觉到她的一样,心下疑惑。 陈廷安迎到前院,便看见陈继的身影,二人相互见礼,陈继道:“宋兄,贸然来访,实在叨扰。” “哪里哪里!”宋廷安看似十分急切,立即朝陈继身后看去:“不知这位是?” 那人便上前见礼:“在下孙千。” 陈继在一旁介绍道:“听闻宋兄夜半四处请大夫,似乎家中有人得了急病,这位孙先生医术了得,恰巧在鄙府上做客,所以我便请了他来,希望能帮得上忙。” “竟是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宋廷安莫名惊喜,一边对小厮吩咐道:“快请陈将军到花厅稍做片刻。陈将军,招呼不周了。” 陈继拱手道:“宋兄客气了,且先去看尊夫人吧!” 宋廷安朝他拱拱手连忙引着孙千往后院走,“有劳孙先生为内人诊治。” 孙千一副沉默寡言的高人模样,只道:“客气了。” 到了后院,卿如许等一众人都在眼巴巴的等着,见人来了,赶紧让出路来。孙千目不斜视穿过众人进了屋子,坐在床榻前摆放的凳子上。 雁容重新将“林氏”手腕从帐幔中拿出,覆了一条帕子,对孙千说道:“先生请。” 孙千沉沉“嗯”了一声,两指搭上“林氏”的手腕,闭目沉思片刻,起身从随身带的药箱中取出一根银针,刺在“林氏”的手指上,指尖被刺,立即冒出殷红的血珠来。 众人都屏气凝神在一旁看着,不敢说话。 孙千将血珠收集到一个小瓷瓶中,又往里面滴了几滴不知是什么的液体,片刻后,他下了结论,转头对宋廷安说:“尊夫人这病,能治。” “真的??!”宋廷安惊喜的看着孙千,心里却在想着小老儿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以后有机会定叫你好生尝点苦头。“那就劳烦孙先生救救内子,事后在下必有重谢!” “不必,在下行医救人,况且是好友托在下前来,阁下不必客气。” 宋廷安连忙道:“是是是,可需为孙先生准备什么东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孙千用纸笔列了张单子给他:“照着上面的东西一一取来,记住,分量万万不可弄错!” 宋廷安应下来,连忙将单子交给小厮,小厮出门右转,直接将其送到了冷凌郁手上,冷凌郁上下仔细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双手都有些微微发抖,随后对那小厮说道:“没问题,去吧。” 小厮得了准话连忙去办。 卿如许看着冷凌郁,迟疑了一下,问:“我见你神色异样,是否识得这位孙千?” 冷凌郁皱眉道:“他是我师叔。” “师叔?”卿如许诧异,“我还以为是你的仇家什么的。” “不是仇家,却也差不了多少。” “这是何意?” “其实我师父并没有死,我这次来京城,就是要寻这位师叔给我师父解毒。” 卿如许一怔,拉着她往僻静的角落里走了走:“这么说,是他给你师父下了毒?” “是。”冷凌郁显然与师父张先的感情十分好,情同父女,因此对孙千很是厌恶:“我这位师叔心气高,与我师父一起学医时就喜欢比较医术,常常对我师父受师祖夸奖有所不满,每日只想着与我师父一较高下。” 卿如许点头道:“有人天生胜负欲强,万事都想争个第一。” “我师祖说身为医者行医救人不该有如此胜负心,这样是学不好医术的,师叔不服,赌气离开。多年以后师祖过世,师叔突然回来,说要与师父一较高下。我师父为人随和以为他只是像从前一样,在医术上有了什么见地或奇思妙想,便答应与他比试。没想到,我这位师叔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种毒术,直接将我师父毒成了活死人。” “活死人?”卿如许心中一凛,“意思是……人虽然没死,却与死人无异?” 冷凌郁点头:“嗯,我师父中毒之后,只能勉强说话,吃饭,其余都需要人照顾。可恨我这位师叔,得知我师父无法解毒之后,竟哈哈大笑,拒绝为我师父解毒,还一走了之。我几番尝试解毒都没能成功,便嘱托家中老仆照看师父,自己出来寻找师叔,机缘巧合被江凛所救,这才跟着他来到京城,也存着寻人的心思,没想到竟这般遇见了。” 卿如许突然福至心灵,“那孙千打算给我舅母用的毒?” “没错,正是他给我师父用的毒,这恐怕是毕生的得意之作了。” “那刚才那方子岂不是……” “方子我已经记在心里了,如果珊儿能安然无事的活下来,那我师父也……”冷凌郁说到这眼眶发红,声音哽咽,竟是激动地说不下去了。 “不管怎么说,好人有好报,另师总算是有救了。” 冷凌郁擦掉眼里,目光中露出寒芒,“师父虽然有救了可这几年所受的痛苦有有谁能体会,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百倍奉还!”冷凌郁可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人:“若我师父知晓,必定拦我,所以我只能先斩后奏了。孙千,你的死期到了!” 卿如许拍拍她的肩膀,“这个孙千,与陈继为伍算计我舅舅舅母,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放过他。” 二人话说到这,那边传来说话声,应该是小厮取了东西回来。药方上需要的药材等物宋府基本都有,没有的几样也都就近去找的,因此回来的很快。 站在角落往人群众看去,见孙千负手立在那里,叮嘱婢女如何熬药,卿如许心中泛起冷笑。“陈继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第219章 感恩戴德(上)【第二更】 半个多时辰过去,雁容终于端了熬好的药过来,宋楹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非得亲自去喂,众人吓了一跳,卿如许赶紧上前拦住她:“表妹,你哭成这般模样,舅母一会醒来见了要心疼死,这会趁着舅母喝药,我带你去净面拾掇一下才好。” “可是……” “表妹还信不过雁容吗?走吧!这有舅舅在呢!”说着,变扯着她的衣袖往从前宋楹住的地方过去,雁容这才得空去给“林氏”喂药。 宋楹被拉着出了林氏的院子,三步一回头。 卿如许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表妹,一会你可别吓着?” “啊?”宋楹一怔,就被推进了屋子,正想问什么别吓着,一回头就看见林氏坐在她的屋子里,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娘……娘?” 林氏站起身,见宋楹这副模样心疼道:“傻丫头,娘没事,娘好好的呢!”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娘你不是在……” 林氏拉着她坐下,这才将情况跟她一五一十的说了,宋楹火气旺,蹭的站起身:“就是那个什么镇北大将军?我呸!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卿如许赶紧按住她:“表妹稍安勿躁。” 宋楹眨了眨眼,“合着你们全都知道,救我不知道?” 卿如许打了个哈哈,“怪我,那个陈继精明奸猾的很,我怕你哭的不够伤心被看出端倪来……” “好啊表姐你就会欺负我,你不知道我方才简直要哭断肠了!”宋楹瞪大眼睛就朝卿如许掐了过来。 卿如许连忙躲过,“好好好,是我错了。” “好了好了,别让人听见。”林氏过来拉住她们两人,问:“前面怎么样了?” “汤药已经熬好了,我们过来的时候,雁容正给珊儿喂药呢。一会舅舅会将孙千请到前厅道谢,到时候再偷偷回去躺着就是了。” 一边宋楹已经净了面,问:“那咱们这会是不是该回去?我是不是要喜极而泣?” 卿如许斜睨着她:“你看看,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会演戏,要不是怕你一会见着珊儿直接喊出来,我现在也不告诉你!” 宋楹尴尬道:“我……那怎么办?” “好了,一会你只管肃着脸回去,一头扎进屋子里,大叫一声娘,您醒了!” “这就行了?” 卿如许点点头,“剩下的还有我们呢,总能将戏做足。走吧,咱们这就回去。” “哦……”宋楹明显有点紧张,生怕自己露出马脚,回头看了一眼林氏就跟着卿如许往回走。 卿如许心中暗笑,她现在就需要宋楹这副紧张的模样。 一路回了正院,乌泱泱一大片人都在外面翘首以盼,卿如许带着一脸紧张的宋楹穿过人群,进了屋子,孙千正在给“林氏”诊脉。 “舅舅,舅母怎么样了?” “方才喝了药,孙先生正在诊断,说是很快就会醒来了。” 宋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抖着嗓子叫了一声:“爹……” 宋廷安立即把话接了过去,“乖女儿放心,既然孙先生说了,你娘一定没事的。” “嗯……”宋楹紧张的额头都冒汗了,“嗯”了一声就不敢在多说。 孙千对自己的毒心里有数的很,所以只是略略号了一下脉就说道:“尊夫人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醒来。” 宋廷安千恩万谢,引着孙千往前厅去了,毕竟陈继还在前面等着。 卿如许吩咐雁容让无关人等都各归各位,不要在这里围着了。然后屋子里就剩下几个知情人,林氏趁着没人注意,回到了这里。 “怎么样?珊儿可行了?” 冷凌郁上前重新看了珊儿的情况,说道:“快了。” 话音刚落,床榻上的珊儿嘤咛一声,眼珠转了转微微睁开了眼皮。 林氏不由低声惊呼,“醒了!” 珊儿的脸色虽然有些潮红,但看上去并不虚弱,冷凌郁对卿如许说道:“那药中除了本来的药性,应该还加了致使昏迷的药物,否则按照这药本身来说,应该就是我与你说的那般症状。” 卿如许点点头,问珊儿:“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珊儿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动了动手脚,说道:“奴婢觉得身上有些僵硬,不过这会好些了。旁的倒没什么。” 冷凌郁听了这话大大的松了口气,她是害怕吃了解药也会留下什么病根。 前院,宋廷安感恩戴德的送走了陈继和孙千,说明日再到陈府拜谢。转头回来就拉下了脸色,“哼,什么东西!” “舅舅,戏总要做足的。您这里送算比我爹强多了,我爹还要娶陈家女过门呢,这些日子我爹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 宋廷安也是有些无语,“折腾了一夜,天都快凉了,你们姐妹俩先回院子睡一会吧。” “不了,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许儿就不多留了,改日再来看舅舅舅母。”卿如许回去还要和冷凌郁商量怎么弄死这个孙千。 回到卿府,冷凌郁立即将方子写了下来,递给宝儿,“烦请宝儿将我的信交给江公子,让他找人帮我送回我师父那里去。” 宝儿知道这是冷凌郁的大事,不敢耽搁赶紧去了,这厢卿如许和冷凌郁开始琢磨如何整治这个孙千。 ……………… 初雪这日,秦松韵终于如愿以偿,受贵妃娘娘眷顾要留在宫中“陪伴一段时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盈盈拜倒在慧贵妃面前,袖口裙摆满绣的花枝红芍开的正艳,如同她的年纪,韶华盛放。 慧贵妃撩起眼皮看了秦松韵一眼,见这副打扮和面上的表情就知对方的野心,这根本不是进宫来帮她的,这是明晃晃借着她的手来抢她男人的。虽然这个男人也不独独属于她一个人,但还是另她感到厌恶鄙夷。 “多日不见你,又长开了不少,也是个大姑娘了。” 秦松韵的腿跪的有些麻了,但贵妃好似忘了叫她起身的事,贵妃不说,她便不能起身,只能忍着,“娘娘谬赞了,松韵蒲柳之姿,不及娘娘万一。” 慧贵妃嘴角团起一丝笑:“你觉得这大安宫可好?” 秦松韵心中一喜,这是要让她留在宫里的意思吧?“回娘娘,这皇宫自然是天下最好的地方。” “看来,你很向往这极致的尊贵。” 慧贵妃的话漫不经心,却又好像意有所指,秦松韵有些疑惑,后背渐渐渗出些汗水来,说道:“松韵不敢,只要能为娘娘分忧,松韵便满足了。” 分忧?明明是想要分羹吧? 慧贵妃心中冷笑,这样的丫头,真是令人喜欢不起来,什么都写在脸上。原本她是想让秦静怡入宫来帮她,但后来秦静怡出了事,不得不选秦松韵,她便有些恼怒,可后来一想,又想开了。 此次选人入宫是皇后的主意,还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就用这倒霉丫头试试水又如何?“你起来吧。” “是。”秦松韵松了一口气,拖着麻木的腿缓缓站了起来。 贵妃眸色沉凝,拖着长长的裙裾走到她面前,说道:“我让人给你裁了几件衣裳,你去试试。” 秦松韵以为贵妃消除了心中的芥蒂,顿时欣喜若狂:“谢娘娘。” 午膳十分,昭仁帝到玉祥宫陪慧贵妃用午膳,走到廊下,突然看见一个身穿藕粉色宫裙的少女站在廊下,伸手将早开的梅花轻轻摘下,放在鼻尖轻嗅,神色间满是欣喜,似乎遇见了了不得的好事。 昭仁帝止住脚步问身边的杨德安:“听说贵妃接了一位秦家女入宫陪伴,就是她?” 杨德安微微躬身:“是秦家第五女,名松韵。” 昭仁帝闻言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淡淡道:“名字不错。” 这厢慧贵妃听闻皇上来了,已经迎了出来,正好看见昭仁帝的目光从秦松韵身上收回,心下便泛起酸意,“臣妾有失远迎。” “好了,贵妃不必多礼。” 昭仁帝并没有问秦松韵的事,只是跟慧贵妃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那边秦松韵看见皇上跟贵妃进了屋,没有一个人提起她,慧贵妃也没让她上前见礼,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捏住手里的梅花,咬住下唇,心道:“难道皇上没看见我?” ……………… 正阳宫。 陈皇后也正在用午膳,见琦玉进来似乎有话要说,便道:“你说便是,这只有本宫一人,还讲究给谁看。” 自从陈继给她长了脸面,她便不想从前那般谨小慎微了。 琦玉得了吩咐便答道:“秦五姑娘已经入宫了,看来是个胆大有心思的,刚来头一天就赶在皇上去慧贵妃那里用午膳的时候,想引起皇上的注意。” 陈皇后噗嗤笑了一声:“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贵妃难道没好生叮嘱几句,难不成这个秦五姑娘是个没脑子的?如此低劣的手段,也亏她能拿到台面上来。不过,这样正好……既然她这么着急,就给她制造些机会,让她见到皇上。” 琦玉忍不住笑,“是,奴婢明白了。” 第220章 披风(上) 又是一年太后寿辰即将到来,各宫都忙碌着为大安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准备寿礼,挖空心思想要搏太后的喜欢。 慧贵妃却没什么心思,因为她此时还在受夜半鬼叫的折磨,这几天精神越发不济,眼下青黑隐现,憔悴不已。起初她还实打实的认为此事必定是有人捣鬼,可满宫搜寻了这么多天,根本就没有抓到装神弄鬼的人。 这下连慧贵妃自己都不确定了,更别提玉祥宫中的其他人,闲言碎语压都压不住,各宫都已经有所耳闻。 随月见她又在发呆,便安慰道:“好在定真师太已经答应入宫,等她来了,必能为娘娘解决这个麻烦。” “好不容易请到人,她偏偏要在太后娘娘寿辰那日才能入宫,本宫只怕节外生枝。” “娘娘,定真师太是出了名的不打诳语,之前皇后娘娘请了她来,不也拿她没办法?奴婢看娘娘是多虑了。况且,定真师太若能为太后娘娘祝寿,太后娘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也是这个道理。”慧贵妃揉了揉额头,问:“她这几日在做什么?” 随月知道她是在问秦松韵,便答道:“五姑娘这几日正在给太后娘娘赶制生辰礼物,每日除了来给娘娘请安,便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赶工呢。” “哦?她倒是会看机会。”慧贵妃撇了撇嘴,“她准备了什么礼物?” “听说五姑娘的女红十分了得,绣的又快又好,这才来了几日,竟能裁出一件披风来并绣了花样,眼看就要完工了。” 慧贵妃有些诧异:“真的?” “是呢,奴婢一走一过瞧见了的。” “若是这么说,倒也还算她有点用处。去,把她叫过来,就说本宫要看看她给太后娘娘准备的寿礼。” “是,娘娘。” 片刻,秦松韵便抱着日夜赶工的披风来了。“韵儿给贵妃娘娘请安。” “免礼吧。”慧贵妃往她怀里的东西看过去,问:“这是你为太后娘娘准备的寿礼?” “正是。”秦松韵心中有些得意,“韵儿没什么能耐,只一手绣活还算拿得出手,便绣了件披风,望能搏太后娘娘欢喜,也不至于丢了贵妃娘娘和秦家的脸面。” 这话说的倒还中听,慧贵妃点了点头,“嗯,不错,你有心了,拿过来给我看看。” 秦松韵听见贵妃夸赞心中高兴不已,刚迈动步子,却听外面传来禀报声:“皇后娘娘驾到!” 慧贵妃一怔,连忙起身相迎,走到门口,皇后已经迈步进来了。 “不知皇后娘娘驾到,臣妾有失远迎。” “是本宫来的突然,怪不得你。”陈皇后细细往慧妃脸上脸上看了几眼,见她果真十分憔悴,厚厚的胭脂都遮不住,便说道:“本宫听说你这宫中近来有些不太平,好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闲言碎语都传到外面去了,本宫也不得不来看看,想问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皇后一番言语听起来万般关切,假话说起来都底气十足了,看来娘家人的势力果然十分重要。 慧贵妃心中腹诽,面上恭顺的答道:“劳皇后娘娘关心,臣妾最近确实噩梦连连,太医说大概是因为先前受了惊,一直没好。宫里这帮下人乱嚼舌根,是臣妾的过错,过后一定狠狠责罚她们。” “话虽如此,你也不可掉以轻心,还是找什么人来看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算图个心安也好啊。”陈皇后自动忽略了慧贵妃“先前受惊”的话,言辞恳切的建议道。 “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已经跟定真师太说好,过几日就进宫来,给臣妾看看是不是犯了什么不好的忌讳。” “即是如此,本宫也就放心了。”陈皇后早就注意到了一边站着的秦松韵,这会该说的说完,便问起她来,“五姑娘怎么在这站在,快过来坐下。” 秦松韵进宫当日就已经见过了皇后,这会听她叫自己赶紧过去行礼问安:“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陈皇后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怀里抱着东西,便问:“你怀里抱的什么?” “回皇后娘娘,只是臣女给太后娘娘缝制的生辰礼物。” “哦?是吗?可介意拿给本宫看看?” “自是不介意的。”秦松韵赶紧小心翼翼走到陈皇后近前,将手里的斗篷抖落开来。 这是一件暗紫色绣金线凤凰尾羽的披风,颜色华丽而不张扬,气质尊贵内敛,是十分适合太后的样式。再细细去看上面的花纹,每一片尾羽都是织金和雀羽线缠绕绣成,彩绒绞边,生动逼真,栩栩如生。 “这真是你亲手缝制的?看看这花纹……啧啧……”陈皇后不由得站起身细细摩挲上面的图案,大加赞赏道:“秦五姑娘这份手艺,当真绝妙,本宫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高超的绣技,就连宫中最好的绣娘也无法与你相比。” 慧贵妃也十分惊讶,虽然之前听随月说秦松韵女红十分出众,却没想到有这般出众。 秦松韵得了皇后的夸奖连忙说:“不过粗陋手艺,臣女献丑了。” “这哪里叫献丑,分明是一手绝技,太后娘娘必定会十分喜欢。”陈皇后转头看向慧贵妃,笑道:“妹妹好福气,往后身边有这等玲珑之人陪伴,想必日子会十分舒心。” 慧贵妃此时看向秦松韵的目光也温和了不少,不管是谁,能掌握一项超乎寻常的技艺都该叫人刮目相看。“臣妾也是头一回知道这孩子会这个。” 秦松韵闻言,眸中忍不住泛起光彩,不枉她花这么多心思赶制这件披风,既然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说好,到时候寿宴之上,她必定艳惊四座,博得太后娘娘的喜欢和皇上的关注。 “臣女不敢当,不过是一份心意,只要太后娘娘能够喜欢,臣女就十分高兴了。” 等陈皇后走了,慧贵妃拿起这件披风左看右看,对秦松韵的印象有了不少改观,若她能讨得太后喜欢,对自己自然也是有好处的,慧贵妃满意的看着她,让随月去她的妆夯里去了一对金镶玉莲花镯子过来给了秦松韵:“你做的不错,若是有什么需要,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随月说,让她去取。这对镯子,就拿去带着玩吧。” “是,谢娘娘厚爱。” 秦松韵喜滋滋抱着披风回去赶工了,慧贵妃看着她的背影,说道:“先前本宫一直觉得她一无是处,只有几分令人讨厌的小聪明,如今看来只是性子急了些,细心教一教兴许能成气候。” 随月附和道:“娘娘在宫中势单力薄,若能有个帮手自然是好的。” 慧贵妃沉吟道:“嗯,再看看。眼下还是先将这宫里的鬼魅解决了再说!” ……………… 因定真师太的话,众人都对卿如许的生辰如临大敌,卿如许索性不过什么生辰了,蒙头大睡了一整天。 江凛上午来的时候,卿如许正睡着,他将头伸过屏风看了一眼,眉眼间全是宠溺,嘴角不知不觉染了笑意。兰舟有些犹豫,想要上前挡住他的目光,但江凛只是看了一眼便回到桌前坐下,“她睡着这么熟,昨晚没睡好?” 兰舟笑道:“姑娘这几日跟冷神医不知道在说什么,每天都嘀嘀咕咕到大半夜,姑娘这是困的很了。” “嗯。”江凛点点头:“那就不用吵醒她了,我只是来送点东西,坐坐就走,你们自去忙就是。” 兰舟嘴里答应着,却只是往远站了站没有动,开玩笑,虽是未婚夫妻,可毕竟没有成亲呢。 江凛捏了一块桌上的玫瑰酥放入口中,甜甜的味道溢满口腔,就像他每次看见阿许时,心里涌上来的那种感觉一样。他目光所及之处,宝儿正在搬动他带来的那几盆梅树。正好放在卿如许案几旁的窗下,只要一撇头,她就能看见梅花盈盈而立,在冬日萧索中增添一些色彩。 卿如许一直睡到午后才起身,兰舟立即端了温热的粥过来。 “姑娘,上午江公子来过,见姑娘睡着,坐了片刻就走了。” 卿如许点点头,接过粥喝了几口,见一边的“白叽叽”跳来跳去,便抓了一小把松子去逗它。 这还是去年江凛送她的生辰礼,一年了,小家伙个头没变却长胖了不少,想一团白白的毛球,十分找人喜欢,就连老夫人有的时候也会过来逗它一会。 卿如许余光一撇,见窗下影影绰绰多了些什么,走过去打开窗子,便是一愣。 花枝摇曳,冷香清冽,顿时让人精神一震,心情舒畅。 “我这窗下什么时候多了这些梅花?” “这是江公子上午来的时候,特意带过来的。还交代奴婢不要说,一定要让姑娘自己发现才是 ,说那样才算得惊喜,怎么样,姑娘觉得意外吗?”兰舟笑嘻嘻的看着卿如许,问道。 卿如许噗嗤一声笑了,笑的很开怀。“还真是……什么时候还学会了这等讨人欢喜的把戏。” 嘴上说是小把戏,心里却像被风吹开了一道裂隙,满满溢着阳光绿树青草地般的惬意。 第221章 披风(中)【第二更】 陈皇后身为中宫皇后,太后娘娘的寿宴自然由她来操办,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生怕出半分闪失丢了脸面。寿宴这日,陈皇后天未亮便起身,呼喝众人各处预备着。她进来脾气见长,宫人们见了她都小心谨慎,谁也不敢出差错。 陈皇后一身皇后冕服,尽显雍容华贵,待一切准备完毕,她才想起自己的小女儿岁宁公主来。“岁宁呢?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见她的影子?” “回皇后娘娘,岁宁公主这会还在宝云殿,马上就过来了。” “这孩子,怎么也改不了惫懒的毛病。今日太后寿宴,她还磨磨蹭蹭的。”岁宁公主今年八岁,只比六皇子李琝小一岁,自从含元公主与陈皇后生出芥蒂之后,陈皇后便开始重视起岁宁公主来。 正说着,岁宁公主便在宫人簇拥之下进了殿门。“母后!” 陈皇后见她也不好好请安,迈着小腿就朝自己跑了过来,便拉下了脸色,“岁宁,怎么这么没规矩,母后教你的,你这么快就忘了?” 岁宁扁了扁嘴,退回几步,“岁宁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你是公主,要行礼如仪,这么匆匆忙忙的是要赶着做什么!”陈皇后见女儿敷衍自己,立即皱起眉头,“一会你祖母寿辰,当着那么多命妇的面,难道你要给母后丢脸?” 岁宁公主见陈皇后拉下脸,心里即便有些不愿也不敢违背,连忙退回原来的位置,缓慢的踏出脚步上前,微微颔首,上身笔直双腿微屈,抬头朝陈皇后看了一眼又迅速垂下目光,娇声道:“岁宁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陈皇后见她做的像模像样,这才微微点头:“嗯,这还像点样子。母后交给你的祝寿词可都记住了?” 岁宁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道,“记住了。” “嗯,好,你先在这等着,母后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带你一同去长寿宫。” 岁宁见她要走,连忙抓住她的衣袖,“母后,怎么不见长姐?前儿我去晴华宫的时候,她已经能好好走路了,难道近日不去给祖母拜寿吗?我要去找长姐,跟长姐一起去。” 陈皇后一听她提起长女含元公主,眉头便忍不住蹙了起来,不想多言,“莫要胡搅蛮缠,在这好好等着!” 出了内殿,陈皇后走了几步还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问绮真:“含元已经完全好了?” 绮真见陈皇后面色难看,小心答道:“听说公主殿下已经不需旁人搀扶,可以安稳走路了。不过公主大病初愈,想必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才没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陈皇后心里明白含元这是怨恨她,哪里是什么还没痊愈,“我再怎么样,也是她的生母!真是个不孝女!” 绮真不敢答话,陈皇后兀自默了片刻,说道:“好了,先把今日的事情安排妥当,其他的过后再说。” “是。” ……………… 昭仁帝今日早早就到了长寿宫陪太后说话,太后一直笑吟吟的,显然心情十分的好。 随后,陈皇后带领各宫嫔妃也来了,满堂女子各个着意打扮,哪怕这长寿宫中无丁点装饰,也足以华耀满堂。这样的日子,对于嫔妃们的意义不仅仅是在太后和皇上跟前露脸,彼此之间也自有一番较量。 不过陈皇后本就相貌极佳,如今背后有了靠山,底气也足了,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竟是比前两年看着还要年轻几岁似的,此时她被嫔妃们众星捧月围在中间,已经没有一个人能压得住她的气势,就连从前得宠的慧贵妃和宸妃也被忽略。 众人纷纷上前祝寿,献上自己准备的寿礼,随即相互夸耀赞美一番,一派和乐融融,热热闹闹。 不过,太后娘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倒也没有什么亮眼的东西引起她的注意,直到一件披风呈上来的时候,太后眼前一亮,听说是慧贵妃宫里献上的,便转头看向慧贵妃:“这件披风,这是出自秦府何人之手?” 秦松韵一听太后的问话,眼中勃然迸发出无限惊喜。 慧贵妃站起身,微微屈膝,“回太后娘娘,这件披风,是出自臣妾的侄女之手。”慧贵妃转头示意秦松韵上前见礼,秦松韵赶紧莲步轻移,上前跪在太后面前拜下:“臣女松韵,叩见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笑口常开,天伦永享!” 她今日穿着一件藕荷色绣海棠花月华裙,衬得脸色红润白皙,长眉弯弯,目含水波,虽不是艳冠群芳的容貌,却也极是清丽秀美。 太后见她仪态万方,微微点头,问:“你将这披风那过来给哀家看看。” “是,臣女遵命。” 秦松韵在众人瞩目之下,竟不觉得紧张害怕,只剩兴奋的种子在她心中奔腾跳动,皇上一定注意到她了!今日过后,说不定她就能成为这后宫嫔妃的之一!她抿着朱唇从内侍手中的托盘里拿起披风,再走回太后跟前,将那披风抖落开来,顷刻之间,上面绣着的凤凰尾羽耀目生辉,一瞬间便夺了全场的瞩目。 太后见了这披风,欣喜的站起身。“不错,颜色也好,绣功也好,这是你亲手绣的?” 秦松韵喜笑颜开:“回太后娘娘,正是臣女所绣。” “好好好,赏!” 秦松韵连忙俯身叩谢:“臣女谢太后娘娘赏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紧接着,皇子公主们也都逐一前来祝寿。其中最受众人关注的便是大病初愈的含元公主和废后刘昭奕所出的重华公主。 含元今日穿着一身湘妃色牡丹儒裙,行动间缓慢而气质出众,相比妹妹岁宁更具公主的仪态。她的相貌与陈皇后有五分相像,虽然没有陈皇后那般娇艳美丽,却温婉可人,天真娇嫩,别有一番风华。 而重华公主年纪小小,一双小短腿走路还有些颤颤巍巍,双颊带着婴儿肥,却透出不符合年纪的稳重,不吵不闹十分安静的样子。似乎只有能和自己的母亲日日呆在一起,她就十分满足了。 从这二人进来拜寿开始,陈皇后就陷入了十二分的尴尬之中,她的笑容几乎僵在脸上。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是废后所出的孽种,这两个小畜生,几乎没有正眼看自己! 太后娘娘似乎没有注意到皇后的异样,将含元和重华叫到自己身边,一左一右的搂着,先是问了含元的病情,随即又亲手拿了点心喂给重华,一副疼爱极了的模样。 说着话,命妇入宫觐见的时辰到了,太后站起身,吩咐身边的女官道:“去将秦五姑娘绣的那间披风拿来给哀家穿上。” 众人闻言都朝秦松韵看过去,就连皇上也满意的看了秦松韵一眼,秦松韵觉得自己的脚步简直踩在云端上! 众人簇拥这太后娘娘前往云极殿去,接受百官家眷极命妇们的祝寿。 百余妇人鱼贯进入大殿,纷纷上前,献上祝词“恭祝太皇太后娘娘金安,祝娘娘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太后眉目慈和:“都起来吧,不必拘谨,赐座。” 众命妇再拜之后,这才起身,各自按位次落座。 太后娘娘的寿辰,从来都是宫里的头等大事。皇上至孝,对自己的母亲无比敬重,极少有违背其意愿的时候,文武百官及家眷命妇自然少不了投其所好,对太后大献殷勤。 命妇们早早便开始盘算,要带自家哪位后背在寿宴上大放光彩,寿礼更是提前半年就筹办起来了,祝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心中掂量百遍。而实际上,入宫祝寿之人多的很,兴许连太后跟前都凑不到,只能夹在众人之间,遥遥叩拜。 秦家虽然是贵妃的娘家,可秦大太太连命妇都不是,秦松韵从前哪里有机会到太后娘娘跟前去拜寿,如今她到了慧贵妃身边,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今日注定要成为全场的焦点,被所有人注视。 这时,有宦官进来道:“禀太后娘娘,各家的礼单已经送来了。” “好,都呈上来吧。”太后其实最烦听这个,可她也清楚,为了自己祝寿,大家不知挖空了多少的心思,费尽心机为她筹备手里,若连听一下看一下都不曾,难免叫人寒心。 所以这礼单照例要唱一遍,将大家的心意念出来,再拿出东西来给大家看一看。 殿中前来祝寿的人,见状都打起精神,想要看看自家准备的东西是否能引起太后娘娘的兴趣。 这厢内侍已经扯开嗓子:“镇北候府敬献琉璃宝鼎一对,珊瑚十六只……” “宣平侯府敬献镶宝镂空云龙金钏一对,夜明珠一颗……” “丞相府敬献翡翠如意一对,翠玉白菜一颗……” “……” 各府所用的寿礼,无一不是奇珍异宝,任何一个拿到市面上去都是价值连城,不过年年都是类似的东西,太后大多时候都让人直接入了库房,她的目光缓缓在下面的人脸上扫过,却突然觉得脖颈发痒。 身边的女官察觉到太后异样,低声问:“太后娘娘,可有不适?” “本宫脖颈后面有些痒。” 那女官闻言连忙朝太后脖颈看去,不由一声惊呼:“呀!” 第222章 披风(下) 尔蓉这一声惊呼声音算不得大,奈何云极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太后身上。众人的动作都在这一瞬间停了下来,目光紧紧盯住太后,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太后身边最稳重最得力的女官这般失态。 皇上的目光也立即转向了太后一边。宣读礼单的内侍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异样不由得停了下来,殿上顿时一片寂静,卿如许坐在三夫人身边,心里“啧”了一声,果然出事了,她就知道今日这寿宴不会风平浪静的过去。 “母后,发生了什么事?”昭仁帝就陪在太后身边,问道。 太后只是觉得后脖颈有点痒,并不知道尔蓉看到了什么,疑惑道:“尔蓉?怎么回事?” 尔蓉头皮发麻的看着太后的脖子,脸色煞白仍处于震惊之中,听见问话猛地一个激灵,伸手就去拽她身上的披风:“太后娘娘,快把披风脱掉!” 因云极殿专设此等宫宴,是以殿阁广阔,甚至可以容纳数百人同时在此饮宴,只是人多气味混杂,通常要打开隔窗通风,多加炭盆以保证温度,寻常人并不觉得冷,但太后年纪大了,比不得旁人,再加上她真心喜欢这件披风,便一直穿在身上。 此时尔蓉突然让她脱掉披风,她一怔之下顺势起身想转头看看是怎么回事,尔蓉已经眼疾手快一把扯掉披风远远扔在地上,叫道:“快!快来人,我看见有两只虫金娘钻到太后娘娘的脖领里了!” 太后生平最怕虫子,一听这话只觉得头皮一紧,脸上都褪了血色。 昭仁帝也是瞬间变了脸色,立即吩咐道:“母后,快到后面暖阁里将衣裳换下。” 太后手脚都有些发麻,在尔蓉搀扶下快步往殿后暖阁里去,额头都见了汗。 众人都起身遥遥张望,议论声四起。 三夫人疑惑道:“虫金娘是什么?许儿,你可听见蓉女官说的了?” “我也听到了,不过,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虫金娘。” 三夫人捂住心口拍了几下:“想必是什么不知名的小虫子吧,难得蓉女官竟然认得。”这一惊一乍的,可是把她吓得冷汗之冒,若是太后娘娘出了什么岔子,多少人都得遭殃呢! 卿如许疑惑的看了看被尔蓉丢在地上的披风,心想那虫子不会有什么特异之处吧?不然尔蓉的脸色怎么会那么难看?可惜冷凌郁今日不在,不然定然知道这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作为后宫嫔妃中今次于皇后的妃嫔,太后出了事,慧贵妃自然要紧紧跟上去看看究竟,但秦松韵没有吩咐便不敢追上去了,她心疼的看着那件被仍在地上的披风,心想这蓉女官也真是的,这可是她日夜赶工十多日才做出来的,不过两只小虫子而已,竟然这般大惊小怪!还将她的披风随意扔到一边。 这时,慧贵妃身边伺候的一个小宫女玉璧突然从暖阁的方向回来,直奔秦松韵走过来,面色焦急,秦松韵见了不由怔怔问道:“贵妃娘娘让你叫我过去?” 玉璧连忙摇摇头,趁人不注意拉着她往外面走去,二人走到无人的角落,玉璧低声说道:“方才御医替太后娘娘诊治,说那虫子有毒,太后娘娘身上多处被咬了,已经起了好几片红疹子!” “你说什么?!” 秦松韵惊呼出声,玉璧连忙捂住她的嘴,悄声说:“蓉女官还说,她眼见着那虫子是从披风里面钻出来的!” “这不可能!”秦松韵的面色一下子变了。 “哎呀五姑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蓉女官是太后娘娘最信任的女官,她说的话没人会不信,关键是那披风是五姑娘你亲手做的,若是最后责问起来,这可是谋害太后的大罪,不光贵妃娘娘要遭殃,秦家也要收到牵连,到时候五姑娘你还不知道要受到什么处置!” 秦松韵被吓得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了看四周,一把拉住玉璧,“是贵妃娘娘让你回来找我的?” 玉璧连连点头, “贵妃娘娘让你赶快将那披风收起来,反正那披风是你做的,你去收起来也不会有人怀疑。” “可是,我收起来有什么用……过后太后娘娘若是问起来,仍是无法推脱……” 玉璧急道:“五姑娘怎么还不明白,贵妃娘娘让你收起来的意思,就是让这披风从人前消失!” “是让我毁了这披风?”秦松韵福至心灵,“对,太后娘娘事后若是问起来,我便说这披风扔在地上脏了,不敢再给太后娘娘穿,我会为她再缝制一件!对,就这么说。那这一件……怎么办,哪里有剪子,我干脆缴了它!” 玉璧出主意道:“五姑娘不如直接烧了,一了百了。到时候若真有什么纰漏,也是死无对证!” 秦松韵心急火燎,紧了紧手,提着裙子便往殿内跑。玉璧见她半分也没有怀疑,松了口气,转身又往暖阁的方向回去。 这厢秦松韵回到云极殿,悄悄走回之前站立的位置,因她之前站在慧贵妃身边,站离太后并不远,这会走过去也没几个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她深吸了一口气,故作淡然的缓步走到披风所在的地方,弯腰将其捡了起来,掸了掸灰尘,作势往暖阁走了过去,看样子像要去给太后送披风。 出了云极殿,秦松韵只觉得身体僵直,她小心回头,见殿内的人已经看不到她,便立即转身换了个方向往玉祥宫跑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暖格外,太后娘娘进去更衣,众人都站在皇上身后等着。慧贵妃站在陈皇后身边,偶然看见陈皇后精光一撇,心里就咯噔一下。 想到方才尔蓉大叫着让太后脱掉披风,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连忙后退几步,低声吩咐随月,“去,将那件披风收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随月连忙应了,趁众人不注意退了出去,跑到前殿去找那件被尔蓉丢在地上的披风。可到了前面一看,那披风已经不在那里了。 随月四处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又不敢大张旗鼓的问,只好偷偷将一个相熟的内侍拽到一旁,问:“王公公,方才太后身上穿着的披风呢?被谁收走了?你看见了没有?” 王公公诧异道:“被秦五姑娘收走了呀!那件披风不是她做的吗?咱家还以为她是心疼那披风被仍在地上,便收起来打算给太后娘娘送去呢。” “那秦五姑娘现在在哪?” “她似乎我那个暖阁那边出去了。” “暖阁?”随月根本就没有在暖阁看到秦松韵的身影,心下便想着秦松韵会不会害怕拿着披风回玉祥宫了?这么想着,她便拔腿往玉祥宫的方向追了出去。 暖阁里面,太后已经将之前的衣裳换下,几个宫女正在几件衣服里寻找“虫金娘”,尔蓉看着太后脖子后面一片小红点,手都有些发抖。“太后娘娘先将衣裳穿好,然后赶快叫御医进来看看。” “不就是两只小虫子么,拿掉了哀家就不怕了,怎么大惊小怪的。” “只是,娘娘脖子上起红疹了。” 太后这一生经历过的事情不知凡几,闻言还算淡然:“哀家年轻的时候也被蚊虫叮咬过,涂些药便罢了。” 尔蓉欲言又止,但实在不敢乱说,怕自己万一看错了反而吓着太后。强忍住双手的颤抖替太后穿好衣裳,便说:“皇上还等在外面,奴婢去禀告一声,顺便让御医进来为娘娘诊治。” 太后坐在床榻上,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去。 尔蓉推开暖阁的门,对皇上皇后等人行了礼,说道:“禀告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已经换好衣裳,御医可以进去诊治了。” 皇上回身对几个候着的御医使了个眼色,御医连忙躬身进了屋子,皇上问尔蓉:“太后可有大碍?你方才说的虫金娘是什么?” 尔蓉知道事关重大连忙跪下,不敢隐瞒,一叠声的解释道:“太后娘娘脖颈上起了一片红疹,应该是被虫子咬的。奴婢小时候见过那种虫子,那虫子……奴婢听说那虫子会传染一些疾病,所以方才奴婢在殿上才慌了,请皇上恕罪!” 众人一听,面色都有些变了,能传染疾病的虫子,还咬了太后!皇上面色铁青,立即大步进了暖阁,询问御医的诊断。“如何?可查出什么虫子咬了太后?” 刘荣道是太医属太医令,闻言连忙答道:“臣等已经看了太后娘娘身上的红疹,但太后娘娘此时还没有其他的症状,只是有些瘙痒,所以一时间还不能判断出是什么虫子咬的,会不会有其他的危险。” 皇上的目光不由移到太后换下来的那堆衣服上。 “找到了,找到了!” 两个翻找虫子的宫女,终于在太后的衣裳里面找到两只金色身体红色触角的小虫子,面露惊恐。刘荣道和另一位连忙过来看,顿时大惊失色:“虫金娘,是虫金娘!” 第223章 虫金娘(上)【第二更】 皇上一见他们的神色便知大事不好,连忙问:“还不赶快给朕说清楚!这虫子到底有什么来历,被它咬了会如何?” 刘荣道颤声说道:“虫金娘色金,触角血红,嗜人血,这种虫子有一特性,只要它曾经吸过病者的血,身上便会带有这种病,因此虫金娘咬过的人越多,身上带疾病种类就越多,被它咬过的人,都会感染它身上带有的疾病……” “什么!”皇上闻言一个踉跄,转眼看向太后,太后显然也被刘荣道的话给惊住了,她没想到,被一只小小的虫子咬一口,竟然会有这般可怕的后果。 屋子里的人都下意识的后退,离那两只虫子远了一些,方才翻找虫金娘的两个宫女,更是直接跌坐在地上。 陈皇后惊呼道,“好好的,这东西怎么会钻到太后娘娘的衣服里!” 皇上凌厉的目光看向尔蓉,“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太后的衣服里竟然爬进了虫子!” “皇上明察,并非是太后娘娘的衣服,奴婢亲眼看见那虫子是从那件披风里面钻出来的!” “披风?”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慧贵妃,因为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件披风是慧贵妃的侄女秦松韵献上的寿礼。当时众人都对这件披风大家赞赏,连皇上也因为太后喜欢多看了几眼秦松韵。 “贵妃,你有何解释?” 皇上双目沉凝,凌厉的目光扫向慧贵妃,慧贵妃只觉得心口一阵咚咚咚的急跳,她早就知道陈皇后没安好心,却仍是着了她的道! 她勉强保持镇定着说道:“皇上,臣妾对此一无所知!披风里怎么会有虫子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尔蓉,你会不会看错了?” 尔蓉虽然不想得罪慧贵妃,可她却不会说谎,“奴婢也十分疑惑披风里为什么会钻出虫子,太后娘娘穿在身上的衣裳,奴婢都会仔仔细细检查过,这件披风也不例外,可奴婢方才真的亲眼看见了,那两只虫子从披风领口的绒毛里钻出来,爬进了太后娘娘的衣领。” 慧贵妃哑然,她其实心里明白,尔蓉不会说假话,可那件披风在呈给太后之前,她也仔细看过,并无纰漏,怎么会有虫子呢?这其中的蹊跷,必定是在哪一步被人钻了空子,只是她没有证据,只能说道:“皇上,这件披风是臣妾的侄女亲手缝制,臣妾也仔细看过,并无异样,臣妾实在没有理由谋害太后娘娘,不知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请皇上明察……” “来人,速速将那件披风取过来查看!” “是!皇上!”杨德安朝身后的小内侍一挥手,“赶紧去!还有,将秦五姑娘也一并带来问话!” “刘荣道,既然你们都认得这虫子,必定也能够治愈太后?” 刘荣道听见皇上问话,跟几个御医对视一眼,露出一脸苦涩,“回皇上,现在还不能看出这虫子是否会传染不好的病,还要等太后娘娘身体有所反应,臣等才能判断病症并加以治疗……” 众人明显被这个结果弄懵了。 “荒谬!”昭仁帝大怒:“你们的意思是,要太后就这么等着?!” 陈皇后一脸担忧,说出了众人心里想的话,“这如何能行?看不出会传染什么病,只能等着病发才能对症下药,可万一传染的病不能医治,或治不好怎么办?到时候谁能担待的起?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皇上恕罪!可臣等现在也别无他法,只能先将尝试将红疹治愈……”刘荣道和众御医都以头戗地,不敢胡乱应承。 “荒谬!荒谬!” 昭仁帝气的脸色铁青却没办法,“难道要朕眼睁睁看着太后被传染病症?” 可怕的不是被传染,而是被传染什么病,万一是什么疫病,那还如何治好?何况这宫里其他人也难保不会被传染,这才是最可怕的。 太后不愧是经历无数随月之人,此时仍能保持镇定,说道:“既然哀家有可能感染疾病,此刻便应立即与其他人隔离开来,免得事情变得更加棘手。皇上,你即刻下令,封锁长寿宫,哀家这就回长寿宫去!” “不可,母后,儿子怎么能这么做?让母后一个人呆在长寿宫?” 太后压了压手,说:“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等到哀家真的染了什么病再封锁长寿宫就晚了。哀家先回去,御医们继续想办法,好了,就这么办!” “母后!” 昭仁帝眼眶发红,太后却不再理会此处众人,只管出了暖阁,尔蓉连忙跟上去,半点也不怕感染什么病症:“太后娘娘慢些,奴婢扶着您!” 昭仁帝站在原地怔然片刻,吩咐道:“叫云极殿先散了吧。” 杨德安连忙道:“是,皇上。” 好好一个寿辰,寿星居然糟了这么大的变故。昭仁帝内疚不已,突然想到什么,说道:“等等。” “皇上还有何吩咐?” “圣手张先的弟子可还在卿府住着?” 杨德安立即明白,昭仁帝是要找冷凌郁进来给太后看看。“老奴这就去云极殿问问卿大人。” “好,快去。” 杨德安吩咐小内侍在皇上身边好生伺候,打算自己亲自去找卿鸿询问。出了门,却见着先前去找披风的小内侍回转,见他两手空空,杨德安不由蹙眉道:“披风呢?” “师父!没找到!”小内侍急的满头大汗,差事办不好,挨训斥是小,丢小命是大!“哪哪都找了,就是没看见那披风,找人问了,说是秦五姑娘拿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脑子被驴踢了?”杨德安斥骂了一句:“秦五姑娘刚进宫没几天,别的地方又不熟悉,既然是她拿走了,还不叫人第一时间到玉祥宫去找!” “是是是,这就去!” 杨德安恨铁不成钢,“多叫几个人一起去!千万别处差错!” 小内侍此时几乎是魂不附体,连贯带爬的去了。 杨德安皱眉思忖了片刻才往云极殿过去,心想今日慧贵妃怕是要有大麻烦! 这厢太后回了长寿宫,昭仁帝也带着陈皇后等人跟了过去,太后执意让她们留在外殿,自己则进了内殿,身边留下几个忠心的宫人伺候。 昭仁帝想到自己的母亲生死堪忧,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敢站在旁边等着。杨德安很快折返,说冷凌郁会尽块入宫,卿大姑娘已经拿着宮令回去接人了。 昭仁帝沉着脸:“披风呢?还没取来?” “回禀皇上,披风并不在云极殿,有内侍禀报,说秦五姑娘拿走了披风,老奴已经让人到玉祥宫去请秦五姑娘。” 陈皇后闻言挑眉道:“这秦五姑娘还真是有眼力见儿,见太后娘娘喜爱的披风掉在地上,不会是拿回去浆洗了吧?” 众人听了这话面色各异,慧贵妃站在一旁,心下打鼓,希望秦松韵千万不要画蛇添足,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这时,外面传来诸多脚步声,去玉祥宫的小内侍匆匆进来,回禀道:“奴才叩见皇上,秦五姑娘已经被带过来了,只是……” 昭仁帝心情烦躁,见他吞吞吐吐眼见就要发火,杨德安赶紧说道:“有什么话还不一五一十跟皇上禀明?!” “是……奴才赶到玉祥宫的时候,发现秦五姑娘正在……正在烧那件披风,奴才拼了命,总算是保住一半……” “什么?”陈皇后立即接口:“秦五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披风给烧了?” 小内侍不敢接口,战战兢兢的跪着。众人这才注意到他的衣裳不甚整洁,衣角沾了土星,发髻也有被烧焦的地方。 昭仁帝直接开口:“将人带进来!” 秦松韵有些发懵,战战兢兢走进来,眼见满屋子的人全都在看着她,双腿发软,身上也在不断颤抖,“臣,臣女叩见皇上……” 同时,那件被烧的面目全非的披风也被拿了进来,昭仁帝目光凌厉的扫了那件披风一眼,沉声道:“为何要烧披风?” 秦松韵虽然被吓住了,但好歹不傻,早在心中想好了理由:“臣女觉得这件披风不详,所以才想烧了,日后再给太后娘娘重新缝制一件……” “不详?”陈皇后轻轻摇了摇头:“秦五姑娘这话,实难说服众人。” 其实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因为害怕做出违背常理的举动也是有可能的,可一旦有人跳出来质疑,便一点都站不住脚了。 “哼!胡言乱语!”昭仁帝冷冷的看着她,“尔蓉亲眼看见那虫子是从披风里钻出来的,你到现在还敢狡辩,还不说实话!” 秦松韵被皇上的雷霆之怒吓得一个哆嗦,嘴唇泛着白,结巴道:“臣女没有,臣女什么都没做,臣女只是因为太后寿辰,想要送一件礼物而已。”她猛地抬头看向尔蓉,“是她!一定是她要害太后,才诬陷虫子是从披风里面钻出来的!” 尔蓉身正不怕影子斜,目光没有半点闪避,看着秦松韵说道:“秦五姑娘,且不说奴婢如何,就说秦五姑娘若没有做亏心事,为何要烧这斗篷?” “我……”秦松韵的目光看向慧贵妃,讷讷不能言语。 陈皇后扬起下巴看她:“怎么,有什么话当着皇上的面不能开口的?还不实话实说?” 第224章 虫金娘(中) 慧贵妃紧紧盯着秦松韵,自始至终,自己从来没有吩咐对方做任何事,总不会与自己有什么直接的牵扯,看着皇后咄咄逼人,她当然不能缩着头不出声,便说:“韵儿,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什么都没做,怕什么呢?有什么话,当着皇上的面直言便可。” 秦松韵抿了抿嘴角,好似要把什么话憋住似的,下意识的动作最让人觉得可疑,皇上的目光更冷了几分。 实际上秦松韵只是不想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而已,如果皇上知道她为了逃避罪责,制造“查无可查”,才想要烧掉那件披风,一定会大发雷霆,可她这副神情,却让所有人都想歪了。 “大胆!”昭仁帝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怒斥:“竟敢蓄意谋害太后!” “皇上……”慧贵妃一惊,连忙出声想要为秦松韵分辨几句,皇上却拦住她:“你住口!让她说!” 慧贵妃只觉得心脏紧紧一缩,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秦松韵则是已经吓傻了,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没有!我没有谋害太后,是玉璧跑过来跟我说太后娘娘身上起疹子了,是我的披风里钻出了虫子咬了太后娘娘,我很害怕,想着烧了这披风就没有证据了……我怕太后娘娘怪罪,才……才想烧了披风……” “这么说,你果真是想毁掉证据?”陈皇后知道这个秦松韵不太聪明,却没想到她这么蠢,眼底不仅流露出笑意,嘴上却佯装惊讶。 “不不不……”秦松韵拼命摇头,“不是证据,不是证据!那披风是我一针一线绣好的,怎么可能有虫子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话说至此,她是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简直百口莫辩。转眼想到玉璧,连忙说道:“是玉璧,玉璧说因为我的披风才让太后娘娘被咬了,皇上一定会怪罪,还会连累贵妃娘娘,是她出主意让我处理掉这披风的!” 陈皇后看了怒气腾腾的皇上一眼,问秦松韵:“玉璧是何人?” 秦松韵往脸色苍白的慧贵妃身后看去,玉璧慌慌张张的摇头,跪倒在众人面前:“没有,奴婢没有,奴婢只是告诉五姑娘披风里钻出了虫子,太后娘娘因此起了红疹,奴婢并没有说其他的呀!” 陈皇后双目微挑:“你既然是伺候贵妃的婢女,方才不是跟着贵妃来了暖阁吗?怎么突然又折返回去跟秦五姑娘说这个?” 这分明就是说,玉璧是特意回去给秦松韵报信。 慧贵妃瞪大眼睛看着玉璧,心惊不已:“玉璧,你什么时候离开过,为何没有对本宫禀明?” 玉璧闻言紧张的垂下头,两手紧紧握着袖口,浑身不停的颤抖。这副模样,似乎是贵妃要让她背黑锅,她心中恐惧却不敢反驳。 慧贵妃有些着急,“你还不给本宫说清楚!” “贵妃!”皇上的目光,“你才应该给朕明明白白的解释清楚才是!你身边伺候的婢女去给罪魁祸首通风报信,你却说自己不知道?这恐怕很难让人相信!” 慧贵妃摇头,“皇上,您要臣妾如何解释,臣妾自始至终什么都不知道。太后娘娘情况危急,臣妾担忧不已,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玉璧离开……” “你不知道!很好,那么就让她来说!”皇上一指秦松韵,那目光似能活吞了她。 秦松韵吓得歪倒再地:“我没有说谎话,都是玉璧说的,不然我身在云极殿,怎么会知晓太后娘娘起疹子的事情……都是玉璧出的主意,真的不关我的事啊皇上……” 玉璧转头怒瞪秦松韵,“五姑娘的命是命,奴婢的命就不是命吗?为了逃脱罪责,竟然全都推到奴婢身上,五姑娘怎么不说用火烧也是奴婢教给您的?” 秦松韵惊愕且愤怒:“难道不是吗?就是你教我用火烧了这披风,好一了百了,查无可查!” “查无可查?”皇上眼睛危险的眯起,怒道:“你想隐瞒什么?想要朕查无可查!” “我……我……”秦松韵懵了,想说就是披风有虫子的事情,可一想又不对,披风怎么会有虫子呢!她亲手做的难道会不知道?“请皇上明察,臣女做的披风不可能又虫子的,一定是蓉女官看错了!” 皇上闻言,目光落在一旁那件被少了半截的披风上。“杨德安,立即查看这披风!仔仔细细的查!” “是,皇上!” 暗紫色的斗篷此时散发这焦糊的味道,上面用金线绣的凤羽已经崩裂卷曲不成样子。杨德安让人找了一把剪刀过来,亲自上前将斗篷剪开。因为是给太后娘娘做的斗篷,所以秦松韵自然而然选了上等的桑蚕丝来填充。斗篷一被剪开,没有被烧到的部分仍然莹润洁白,触感柔软温暖,然而当杨德安剥开那一团雪白的桑蚕丝,猛地将手缩了回来。惊呼道:“护驾!护驾!” 所有人都被他的惊呼声吓呆了,侍卫冲进来将皇上皇后等人重重挡在身后。 杨德安是什么人,那是从小就在皇上身边服侍的人,是这大安宫的太监总管,在太后面前都有几分脸面,皇后见了也要客客气气说的人。这般人,不遇见天大的事眉毛都不会动一下,此时竟然惊慌失措喊出“护驾”两个字! 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陈皇后惊恐的捂住胸口,以关心太后为由,紧追着皇上来凑热闹的袁美人更是夸张的抓住皇上的手臂,娇声道:“杨公公,你看到了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德安让人将斗篷牢牢盖住,回到:“回皇上,皇后娘娘,这斗篷里还有虫金娘!不止一只!老奴匆匆一瞥就看见数只……” “什么!”陈皇后惊呼。 这么可怕的东西,居然还有这么多。 众人也皆是哗然,袁美人也顾不得粘着皇上了,脚步不自觉的往后退去,生怕自己也被咬一口,落得个生死难料的下场…… 秦松韵不信:“不可能!不可能的,那桑蚕丝是我精挑细选,用的是最好的蚕丝,怎么可能会有虫子。”她说着,便朝那半截斗篷膝行过去伸手掀开被剪断的布料,登时,金色身体红色触角的虫子顿时撞入她的瞳孔之中! “啊!”秦松韵一瞬间头皮乍起,大叫一声猛地松手,连滚带爬的往后退。 她方才现在布料的时候,不少人都直勾勾的盯着,显然也看见了,人群里传来不少惊恐的低呼声。 皇上显然也对这种能传染疾病的东西避之不及,眯起眼睛,“先将这东西拿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太医院的人做好防护之后前去辨认!” “是,皇上。”杨德安领命,赶紧叫了几个小内侍迫不及待的将那半截斗篷拿走! “我的老天……”陈皇后抚着自己的手臂,说道:“臣妾一想到太后奶姑娘居然将这么多虫子穿在身上,就觉得头皮发麻!” 此时昭仁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看着秦松韵:“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秦松韵吓得语无伦次:“不可能,我没有,披风里怎么会有这些虫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来人!把这个秦松韵关起来,押入大理寺审问!”皇上已经没有耐心再听她狡辩,下令吩咐道。 “不!皇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救命啊贵妃娘娘!姑母救救我!我不要去大理寺,我不想死,姑母!救我!”秦松韵大声惊呼,挣扎着朝慧贵妃扑去。 “皇上……”如果秦松韵被送到大理寺,这件事只会越闹越大,不止她要受到牵连,就连秦家也将一败涂地!慧贵妃紧紧攥着帕子想要说点什么,可证据就摆在眼前,仓促之下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 “贵妃!此事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你不得踏出玉祥宫半步!” 慧贵妃一个踉跄,倒在随月身上,“皇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韵儿没有理由要害太后娘娘,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昭仁帝听了这话无动于衷,转过头不去理会。一挥手,“赶紧带走!” 秦松韵大叫着被拖了出去,杨德安朝慧贵妃躬身道:“贵妃娘娘请!” 慧贵妃咬了咬下唇,见玉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心头一紧,说道:“皇上,这个玉璧必定有问题,还请让臣妾带回去严加审问。” 皇上看了玉璧一眼,“这就不牢贵妃费心了,交给皇后处理便是。” 慧贵妃心下一颤,完了。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禀报,说定真师太拿着宮令进宫来了。 昭仁帝自然也听说过定真师太的大名,疑惑道:“定真师太怎会进宫来?” 慧贵妃眸光一亮,定真师太来了,会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毕竟她从一个无名小卒成为如今的皇贵妃,又育有一子一女,必定是极好的命格,若定真师太能为她说点好话,皇上说不定会生出怜惜之心,对她网开一面。 “皇上,是臣妾请定真师太入宫的。” 昭仁帝负手看她一眼,疑惑道:“哦?贵妃找定真师太有何事?” 第225章 虫金娘(下)【第二更】 慧贵妃面上露出难言的神色,欲言又止道:“臣妾先前生产之时受了惊吓,这一段日子总是心绪难宁,夜夜不能安眠,是以请定真师太入宫来给臣妾看一看,好在定真师太答应了,还请皇上通融,让臣妾见一见定真师太。” 贵妃故意提起生产那日的事,是想让皇上对自己升起愧疚之心,毕竟这件事皇上欠她一个人情,皇上只要对她还有情分,就一定会放宽对她的处置。若定真再能说几句顺耳的话,大概这件事情皇上即便追究秦松韵,也不会太过为难她和秦家。 皇上闻言果然露出沉思之色,慧贵妃往皇后面上看去,生怕她出言阻拦,可陈皇后只是垂着眼眸,没有出声。 慧贵妃心中生气一丝异样,陈皇后会这么轻易放弃打压她的机会?正想着,皇上已经开口答应下来:“请定真师太进来吧,顺便也让她为太后娘娘看一看。” 定真师太很快被请到了长寿宫,似乎没有料到皇上皇后等人都在,连忙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贫尼有礼了。” “免礼。”昭仁帝虽与智仁大师是知交,但对其他佛门中人接触并不多,对定真师太也只有耳闻,因此并未多言。 陈皇后在一旁笑盈盈的说道:“定真师太有礼了,今日正好是太后寿辰,听说贵妃请你入宫,本宫便擅自邀你前来长寿宫,想让师太为太后娘娘诵经祈福,望师太莫要介怀。” “皇后娘娘客气了。” 定真师太依旧少言寡语,语气平淡,但其他人丝毫升不起怪罪之心,毕竟是方外之人,对金钱权柄看的极淡也是常理。 陈皇后便说:“既然是贵妃请定真师太入宫,还请定真师太先为贵妃解惑吧。” 定真师太闻言,目光转向慧贵妃,道:“贵妃娘娘有何疑惑,还请明言吧。” 慧贵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然不会提自己宫里闹鬼的事,更何况此时最大的危机在于谋害太后的事,她眼下只能尽力诱导定真师太为自己说几句中听的话。 “实不相瞒,本宫这三十多年来一直过得平安顺遂,只是这段时日连夜噩梦,惶惑不安,却不知为何如此,是以想让师太忙本宫看看,可是命里带着什么劫数需要破解?” 定真师太闻言说道:“贫尼斗胆请娘娘的生辰八字一看。” 慧贵妃连忙让人去了纸笔,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下交给定真师太。“劳烦师太。” 定真师太拿着手上的生辰八字掐算片刻,皱眉道:“贵妃娘娘命格极好,看不出有什么大灾大劫。” 慧贵妃闻言松了口气,这么说来,这一次她也定然能平安度过。这么想着便听定真师太问:“近日异常,是否受外力影响所致?” “外力影响,是何意?” “比如,贵妃娘娘近来周身可有什么变化,多了什么人或遇见什么事,都算外力。” 慧贵妃沉思片刻,“本宫最近身边不曾多什么人,事情么……”若说遇见的神情,自然就是自己的孩子差点被害死,但此是皇上有意压下,她自然不能提。 这时,袁美人翻了个白眼,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阴阳怪气的出声道:“贵妃娘娘身边不是多了七皇子么!” 慧贵妃一怔,看向定真师太,定真师太点头:“娘娘的孩子自然也是算在内的,不知娘将可否将小皇子的生辰八字给贫尼看看。” “自然。” 慧贵妃对定真师太的品性深信不疑,压根没想过她会说假话,因此放心的将七皇子的生辰八字也写了血来交给定真师太看。 定真师太掐指算了半晌,忽然皱起眉头,又算了许久。慧贵妃急切道:“师太,可是有什么不寻常?” 定真师太叹了一声,说道:“贵妃娘娘今日异常的症结怕是就在此处了。” 慧贵妃心里咯噔一下,“竟与本宫的孩子有关?” 定真师太面容严肃,“七皇子命属擎羊,实在不详。” “擎羊?” 不详二字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脸色大变,昭仁帝一听这话自然也坐不住了:“师太此言何解?” “擎羊者,为紫微斗数四煞星之一,属北斗浮星,化气为刑,有凶厄之倾向。凶煞入命,不是体弱多病,就是百事不顺,也会对自己或他人会造成损害和痛苦。想必娘娘今日不适便于此有关,如果贫尼所料不错,七皇子降生当日便有血光之灾。”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七皇子出声那天,因为换子一事,打死了好几个稳婆和宫人! 慧贵妃一阵晕眩,“怎会如此?” 袁美人倒是来了兴趣,嘀咕道:“难不成接近七皇子就会招惹灾祸,那今日太后娘娘是否也是因为七皇子?” 慧贵妃闻言猛地朝她瞪过去,袁美人扁了扁嘴,往昭仁帝身后躲了躲。 陈皇后忍不住站起身:“师太此言可是真的?” 定真师太:“阿弥陀佛,贫尼从不打诳语。自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陈皇后看了一眼昭仁帝,见他沉默不语,便问:“可有化解之法?” “擎羊坐命之人性急躁,机谋狡诈,好勇斗狠,视亲为疏,翻恩为怨。居子午卯酉陷地,则作祸兴殃,刑克极甚。唯入佛门方能压制其凶星。” 这就是让七皇子出家做和尚。 “不可以!”慧贵妃第一个出言反驳:“我儿贵为龙子,岂能遁入空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定真师太闻言却不语,一副贫尼只是实话实说,至于你们如何决定贫尼不管的模样。 慧贵妃见状看向昭仁帝,“皇上,一定有别的办法!” 昭仁帝沉吟片刻,问定真师太:“朕听说,一般凶煞之星入命,皆主杀伐,勇猛无敌,如为将帅,该当如何?” 定真师太闻言便答:“天煞之星,有凶就有吉,有的凶煞是权柄之星。的确有‘大富大贵凭煞权, 煞宜居后主宜先, 单逢亡劫天元秀, 定乱安邦作大贤’一说。不过,此事贫尼也说不准。” 昭仁帝皱眉看了一眼慧贵妃,正要说什么,杨德安从外面进来,禀告道:“禀皇上,老奴已经与刘太医等人仔细检查了那件披风。” “结果如何?” 杨德安心有余悸,“披风中不止有虫金娘的成虫,还有许多虫卵,成虫十数只,虫卵数十……” 袁美人闻言不由得转过身捂嘴干呕了一声,其他人也都是强忍着恶心,只觉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昭仁帝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件披风,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虫子!还是这种可怕危险的虫子!” 刘荣道坦言道:“回皇上,这些虫卵颜色雪白细小,附着在桑蚕丝上不容易被发现,想必是缝制披风之前,这些虫卵就已经在其中了,桑蚕丝十分容易保暖,虫卵便在里面孵化了。” 即便是昭仁帝一个男人,此时也觉得恶心,但他更关心太后的安危:“既然是刚刚孵化的虫卵,是否不会传染疾病?” 刘荣道苦笑道:“这也未必,是否带有疾病,也要取决于母虫是否带有疾病。” 昭仁帝闻言心情又重新沉重起来。 一旁定真师太皱眉道:“请恕贫尼多言,此虫还需尽快消灭才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陈皇后惊讶道:“定真师太也知晓这种虫子?” “贫尼云游四海,在偏僻之地曾经见过有人被虫金娘咬伤之后,被传染疾病。” 昭仁帝闻言一喜,“既然如此,定真师太可知晓解救之法?” “贫尼知道一种方法,如果是刚刚被咬伤之人,用这种方法能够极大的预防感染病症?” “当真?” 定真师太点点头:“皇上如此问,可是有人被此虫咬伤?” 陈皇后惊喜道:“不是别人,正是太后娘娘,若师太能为太后诊治,本宫什么都答应你。” “救治世人,亦是普度世人,何须酬劳,贫尼会尽力一试。” 众人闻言都送了一口气,昭仁帝连忙吩咐下去,让人按照定真师太的要求准备好要用的东西。 其中最关键的一种草药,名为天胡草,要将此药研磨成粉末,取纯净细软的粉末平铺在细草纸上,将其紧紧卷住,外裹以质地柔软疏松而又坚韧的桑皮纸,用浆糊封口,点燃之后实施针灸即可。 太医院就有擅长针灸的许太医,在听说了方法之后,言明此法即便没有用处也不会有坏处。昭仁帝当即让人进去询问太后,太后并不反对,徐太医便进去为太后娘娘实施针灸。 冷凌郁这时也跟着卿如许进宫,拜见皇上之后,听说定真师太已经提供方法为太后处理,便肯定道:“定真师太处理的很好,民女也是用这种方法。” 听她这么说,众人都送了一口气。而 定真师太此番得到肯定,她方才说慧贵妃的话就更让人深信不疑了。 昭仁帝皱眉看了一眼慧贵妃,便吩咐冷凌郁进去跟徐太医一起为太后诊治。卿如许犹疑了一下,听见昭仁帝说道:“你就不要进去了,这会过去看看含元。” 第226章 坏东西(上) 卿如许已经听冷凌郁解释了虫金娘为何物,自然知道太后娘娘情况危急,不适合让人接近,是以皇上才没让她跟着进去。只是她有些诧异,定真师太竟然也知道虫金娘的来历,并提出了正确的解救方法。 卿如许心下不由感叹这定真师太还真是名不虚传,能被人称颂的确有几分真本事。 她嘴上说着“臣女告退”,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往定真师太哪里瞟了一眼。但皇上在此,她不敢过分张望,这一眼没能瞥到定真师太的脸,而是瞥到了她手上的念珠。 那是一串白玉菩提子串成的念珠,因常年摸盘把玩,被手上的汗水浸润,呈现出一种莹润的棕黄色。只是其中有一颗珠子似被什么东西划过,有一道十分整齐痕迹,被屋外射进来的光线一朝,呈现出一种深而枯的红褐色。 像干涸的血一样。 卿如许忍不住在心中嘀咕道,不愧是高人,连手上的念珠都这么有故事。 从长寿宫出来,卿如许想着要不要先去找十四公主,然后一起去探望含元公主,便见十一公主在外面站着,脸色苍白目露焦急。 卿如许上前行礼:“见过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心思完全不在她身上,连惯常的为难也省了,只匆匆瞥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继续盯着长寿宫的大门。 卿如许了然,太后被虫子咬了的事情八成与慧贵妃脱不开关系。只是慧贵妃会没事闲的去害太后么? 此时在长寿宫中,徐太医和冷凌郁在里面替太后针灸,一时半会也不能完成,昭仁帝扫了众人一眼,吩咐众人都散了,袁美人想多在昭仁帝身边粘一会,但见他面色阴沉如水,只好乖乖退下了,临走时还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慧贵妃。 慧贵妃并没有注意到袁美人的举动,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定真师太说的话,若她的儿子真是什么“擎羊”入命,对她来讲无疑是雪上加霜。 昭仁帝见她站在那里不动,沉声道:“贵妃还有什么话要说?” 慧贵妃深深看了皇后一眼,心下有所怀疑,可一时间又理不清头绪,她攥紧手里的帕子,说:“皇上,臣妾想请智仁大师前来,再为七皇子看一看……”慧贵妃看了定真师太一眼,道:“师太莫怪,本宫并非不信你,只是事关重大……” 定真师太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尼明白,娘娘无需介怀。” 陈皇后看了定真师太一眼,眼底的笑意几乎要迸发出来,他转向皇上,十分赞同的说道:“皇上,臣妾也觉得贵妃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事关重大,不如请智仁大师再来为七皇子看看。” 昭仁帝凝眉道:“智仁大师一月之前便离开大靖,云游去了,少说也要半年才能回来。” “呀,这可怎么是好?”陈皇后嘴上焦急,心里却在想,二弟真是布置面面俱到,连智仁大师不在京城都一并算进去了。 慧贵妃听闻智仁大师竟然云游去了,心下泛起苦涩,真是天要亡她!“皇上……” “莫要再多言,七皇子也是朕的儿子,朕自有决断,贵妃还是赶快回宫去,好好想一想今日的事!” 慧贵妃有口难言,见昭仁帝面色不善,太后又没有脱离危险,知道自己不可在纠缠着没完,只好先回玉祥宫。 她一从长寿宫出来,十一公主立即扑过来,“母妃!” “皎儿!” “母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十一公主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后来小内侍过来找秦松韵送给太后那件斗篷的时候才察觉出不对,赶紧来了长寿宫,之后便见秦松韵被人扭送了进去。“秦松韵是不是闯祸了,连累了母妃?” 慧贵妃四下里看看,一边拽着十一公主往回走:“皎儿,你听母妃说,母妃现下被你父皇禁足了,哪里都去不得,秦松韵那里你定要盯紧了,若有什么消息,一定要想办法告诉母妃。” “母妃……我找机会去求父皇的……” 慧贵妃摇头:“你不要去缠着你父皇,这件事情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母妃就要背上谋害太后的罪名,你去说情只会惹怒你父皇,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若有什么事需要你去做,母妃会告诉你的,千万不要善做主张。” “好,我知道了……”十一公主颤声答应,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那现在,母妃怎么办?到底是谁要害母妃?母妃竟然半点都没察觉?” 慧贵妃紧要银牙,“我现在还没想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不过,那个玉璧一定有问题!但她现在落在皇后手里了,母妃也无法知晓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皇后娘娘?”十一公主吓了一跳,“上次弟弟的事情母妃与皇后娘娘起了冲突,皇后娘娘必定一直记恨这母妃呢,这次的事,是不是她安排的?” “嘘,噤声!”慧贵妃用手捂住十一公主:“我们现在没有证据……” “那怎么办?” “总有办法的,母妃会有办法的……” 母女俩在这里想办法时,冷凌郁跟徐太医已经替太后施针完毕,出来向昭仁帝禀告。 “禀皇上,臣与冷姑娘已经为太后针灸完毕,若能以此消除毒性,太后娘娘受到传染的几率会大大降低。” “也就是说,仍有一定的危险?” 徐太医看向冷凌郁,冷凌郁出声回答道:“民女会为太后娘娘开一副方子内服,只要三天之内,太后娘娘没有发热眩晕等症状,危机便是解除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昭仁帝点点头,听冷凌郁又说道:“皇上,民女想带走两只虫金娘,想办法知道它们是否带有传染的疾病,若能加以验证,太后娘娘的危机会更容易得以解除。” 昭仁帝点头道:“此言有理,准了。” “是,皇上。” ……………… 正阳宫,陈家二夫人宁氏前来探望陈皇后。 陈皇后挥手令众人退下,迫不及待的问道:“不是说,二弟找了位医道高手,打算借着虫金娘之事推荐到宫中?怎么救治太后的方法却从定真师太的口中说出来了?” 宁氏低声道:“原本夫君是做了这个打算,只是前几天孙先生出门去茶楼小坐便没回来,说临时有件着急的私事要办,着人送了口信回府就不知去了哪里,到现在也没回来。” 陈皇后皱眉:“不知去了哪里?不会是出了什么差错吧?” 宁氏倒还淡然,“应该不会,孙先生初到京城不久,也没什么人认识他。” “上回二弟带他到宋家为林氏诊治,会不会露出了什么端倪,被宋家人知晓了?若是如此可是不得了的事,宋家和卿家是密不可分的。你也知道,皇上对卿鸿的信任。”若宋家识破他们的诡计,就不是什么帮不帮忙的问题了,宋家人想必会恨上陈家,到时候连带卿家也会成为他们的阻力。 宁氏摇头:“此时做的万分严密,事后宋廷安还专门备了厚礼上府拜谢,感恩戴德不说,就差痛哭流涕了,说以后愿与夫君兄弟相称,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们绝不可能知晓的。” “如此甚好。”陈皇后放了心,转头一想那个孙千面色又有点不好看:“只是这个孙先生也太不将本宫放在眼里,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以后再想入宫取得太后的信任就不容易了。” 宁氏心中腹诽,孙千答应办这件事也不是看你的面子,而是看我夫君的面子。“娘娘莫要担忧,孙先生想必有急事缠身,一时间没能赶回来。举荐的事,夫君另有主意。” 一听陈继有别的打算,陈皇后便点点头,问:“自从二弟回来,本宫还没倒出时间吗与他详谈,不知他此次大胜北越具体是何情形?怎么如此突然?” 宁氏早就知道陈皇后会问,但陈继早就叮嘱她不要跟皇后说的太多,免得漏了风声,便说:“臣妇一个妇道人家,并不懂这些个带兵打仗的事情,不过,臣妇知道这其中孙先生是帮了大忙的。” “哦?还有此事?”陈皇后有些惊奇:“他一个大夫竟能帮得上二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孙先生从小学医,师父过世之后他便云游四海,并无什么特殊来历,之后在边陲小镇行医救人,机缘巧合被夫君招揽。” “原来如此,听说这虫金娘正是他带来的?倒也算他一份功劳。”陈皇后心下雀跃,想到慧贵妃这个眼中钉要被一举拔出,她心中就十分畅快,更为自己弟弟设下的连环计而感到万分佩服。“定真师太……” “娘娘放心,一切都已处理妥当。” 陈皇后露出满意的神色:“那就好,二弟做事,我总是放心的。” ……………… 冷凌郁去找了卿如许一同出宫,路上一直将装有虫金娘的小瓷瓶死死捏在手里。 卿如许挑眉道:“我看你要了这个东西,怕不是要琢磨给太后诊治的事吧?” “自然不是,虫金娘刚刚孵化成成虫之后,它体内不管带不带传染性疾病,毒素都还存于肚子里的囊体之中,太后身上起的疹子,实际上是虫金娘触角里分泌的粘液造成的,所以太后的情况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若是普通病人,我直接就告诉她,该干嘛干嘛去了。” “那么你要来这虫金娘的目的,是要用来对付孙千的?” 第227章 坏东西(中)【第二更】 孙千的失踪,当然不是什么有急事,而是被卿如许跟冷凌郁给捉住关起来了。若是寻常人,可能无法控制住手段百出的孙千,可惜,抓他的人是冷凌郁,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本事可不亚于孙千,自然对他的花样无动于衷。 “哼,这个孙千老是用这种把戏糊弄谋害别人,实在令人讨厌!我就让他自食恶果,让他也尝尝恐惧的滋味。” 卿如许笑道:“这几日孙千已经被你折磨的够呛,我还以为你要就此让他自生自灭了,原来还有后招等着他。” “我师父生生在床榻上躺了几年,那种滋味没有体会过的人根本不会懂。孙千做了这样的孽,我怎么会让他舒舒服服的死,原本我另有打算,但现在有了这个虫金娘,实在没什么比这更能让人恐惧而且死的更惨的了。” 卿如许身上不由起了点鸡皮疙瘩,“这个虫金娘当真这么可怕?” “嗯,不是可怕,是非常可怕。”冷凌郁肯定道:“用这种东西来害人的人,心肠简直不能用恶毒来形容。这虫金娘繁殖力不算强,但可怕的是它有极强的遗传能力,母虫身上所带的疾病,会一代一代的传给子孙,子孙又传给子孙,所以每一只虫金娘几乎都可以称之为万疾之体,压根不存在什么虫卵带不带疾这一说。” “……”卿如许无语,“这虫子岂不是无敌了?” “只要杀死再用炭灰掩埋便是了,只不过在杀死它之前,容易造成可怕的后果。” “这个孙千的胆子果然很大,这种东西也敢拿出来给太后沾染,万一救治不及时,或虫金娘孵化的时间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他何止是胆子大,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不过,显然孙千并没有透露自己与圣手张先是师兄弟的事情,不然,有你在京中,陈家不会放心的任用孙千。不过,孙千自己应该知道你在京中,难道就不害怕你揭穿他吗?” 冷凌郁苦笑道:“当年我被师父收养,却并不喜欢学医,孙千回来找我师父的时候,我连一个风寒都治不好,他又怎么会把我放在眼里呢?在他眼里,想必认为我是仗着师父的名声出来招摇撞骗的吧。所以他之前恐怕觉得我根本看不穿他的意图,又何来揭穿呢?” 卿如许讶然:“这么说,你是在你师父被害之后才开始下苦功学医的?” “嗯。”冷凌郁十分低落:“若我早日认真将我师父的本事都学到手,想必师父就不用受这几年的苦了。” “你只用了几年时间,就达到了旁人一生都未必能够达到的成就,简直算是医学奇才了吧!你竟然说自己不喜学医?” 冷凌郁撇嘴道:“喜不喜欢和擅不擅长根本就是两回事。” 卿如许耸耸肩,“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两人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住不动了,卿如许掀开车帘问刘小六:“怎么停下了?” “姑娘,前面围了跟多人,把路给堵住了。” 卿如许也隐隐听见外面传来喧哗声,便探头往外看去。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雪,街道上被一层薄雪覆盖,被行人踩得凌乱脏污,隐隐的议论声从前面传来,似乎是说有人死了。 冷凌郁的眼睛立即凉了,“咱们下去看看?” 卿如许打了个寒颤,“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知道死人更有看头吗?”冷凌郁从来都是对死人比对活人更感兴许,如果她是男人,立即找个衙门去当仵作。 卿如许无语的看她跃跃欲试的神情,勉强答应了。“说好了,看一眼就回来。” 二人下了车,宝儿在卿如许身后嘀咕道:“姑娘你会后悔的,她决不会看一眼就回来。” 卿如许回头怒视她:“你怎么不早说……” 宝儿看着冷凌郁的背影缩了缩脖子,“我不敢……她一针能扎的我笑三天……” 卿如许嘴角忍不住抽搐,无奈的摇了摇头,带上帷帽紧走了几步跟上冷凌郁,这个变态的女人已经从人群里挤过去了。 这里是两条集市的交叉口,因此人来人往驻足看热闹的人非常多已经把路堵的死死的了,卿如许好不容易挤进去,就看见冷凌郁已经凑过去,正在转圈观看那具无头尸体。 饶是青天白日,卿如许仍旧狠狠打了个冷颤,居然还是个无头的尸体。 现在她们大靖的百姓胆子都这么大?或者是日子过的太无聊了?一具尸体已经很可怕,一具无头尸体,足以说明杀人者是多么的残暴变态,居然能吸引这么多人驻足观看…… 冷凌郁便是胆大中的胆大,她看的不尽兴,似乎还想将尸体翻个面看看。卿如许忍住恶心,上前拽了她一把:“你赶紧给我回来!” 这尸体似乎是被人从水道里捞出来的,虽然入了冬,还散发着酸腐的臭味,尸体本身也有腐烂,两种味道加在一起,大概正常人好几日都不会有什么胃口。 冷凌郁“啧啧”一声,被卿如许拽的后退回人群边缘,嘀咕道:“可惜没有护手,若是现在有仵作用的验尸工具就好了。你看,这尸体脖颈处的刀口十分整齐,一看就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刀。” 卿如许捂着鼻子瞪她一眼,“不要多管闲事,一会大理寺的人来了,你若动了尸体,少不了还要被盘问一番,到时候把你扣起来,我可不救你。” “真的?”冷凌郁又“啧啧”二声:“真无情。” “让开,让开!大理寺办案!” 人群外突然传来呼喝之声,紧接着看热闹的人中间让出一条小路来。几个官差打扮的人挤了进来,看见被人群围着的尸体突然一怔,相互看了一眼,显然没想到死者被人砍下了头颅,这就说明人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谋杀。领头的面色一变,问:“是谁发现的尸体?” 这时,人群中有个个头不高,穿着有些不太整洁的人战战兢兢站了出来,说道:“是小人发现的。” “怎么发现的?” “这几天城中水道堵塞,小人是负责清理水道的,小的只是将钩子下到水道里面,发现堵的特别厉害,还叫了两个人来帮忙才把这东西……这,这,这尸体拽上来……” 一旁有两个人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明显就是他口中说的帮忙的两个人。 这边大理寺的衙役向他们打听了当时情况,记录在案后,又找周围看热闹的人询问有没有知道其他情况的,一番忙碌,这边仵作已经在检验那具无头尸体。 “死者女,身长五尺五寸,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肤色白皙,身穿……僧袍?这人好像是个尼姑?” “尼姑?” 周围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一片哗然。 方外之人怎么会招惹上如此恐怖的杀身之祸? 卿如许一怔,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今日定真师太手里拿着的那串念珠上那道深刻的划痕,就如同这女尸脖颈处的断口,整齐平滑。那一丝红褐色,就像干涸的血迹。 她随即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自己的脑海中驱散,方外之人,怎么会让自己的念珠沾染血迹呢。 “你想什么呢?” 卿如许听冷凌郁发问,便将念珠的事情说了,冷凌郁听了也认为她想多了。“不过,谁会杀一个尼姑呢?还看下头颅,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个尼姑的身份。” “既然是在城里发现,想必几件事附近几个尼庵的,只要挨个问一问有没有失踪的人,应该就能知道死的是谁了。” “既然是这样,砍头做什么?” 卿如许挑眉:“深仇大恨?” “嘁。”冷凌郁不以为然,“深仇大恨砍头就解恨了?凌迟才叫解恨。” 卿如许学着冷凌郁“啧”了一声,“有道理。” 冷凌郁抱着双臂默了片刻,突然说道:“一看你就是个心软的人,若我是你,你那妹子现在还能长亲生子,早就坟头长草了!” “……”卿如许伸出手在她腰上拧了一把:“还不快走,难道你还要帮着查案不成!” 冷凌郁强忍着才没“嗷”出声,“好好好,走吧走吧!” 二人本来是打算去孙千被关押的地方,没行到遇见了这么一档子事,将冷凌郁心里的戾气都驱散了不少。 上了马车,卿如许吩咐刘小六道:“咱们绕一段路吧。” “是,姑娘。” 马车再次哒哒哒的动起来,冷凌郁还在琢磨方才的尸体:“看那断颈上的血迹,这尼姑应该是死后才被人砍掉脑袋的。” 卿如许听了这话,瞬间回想起方才尸体的模样,捂着嘴干呕了一下。但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恐惧,接口道:“看下脑袋这种举动,如果不是为了致命,也不是为了解恨,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宝儿在一旁插嘴道:“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是谁被!难不成这尼姑是个绝代佳人?有人看上了这尼姑所以……” 卿如许瞪她一眼:“小小年纪,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宝儿吐了吐舌头,“既然砍下脑袋就能隐藏这尼姑的身份,肯定是因为尼庵里查不到这个尼姑被……”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尼姑”二字,卿如许的脑海里就会出现定真师太,大概是最近自己总被她的话弄的噩梦连连。“好了,别说这件事了,咱们应该快到了。不知道孙千怎么样了?” 第228章 坏东西(下) 城北泼水巷最里头有间宅院,原来主人家姓申,家里连续出了好几件事,人都死光了,房屋也日渐荒废,四面墙壁和屋顶白天透光晚上漏风,几乎就是一处废墟,还有传言说这地方风水不好,住进来的人就要死于非命,所以平日根本就没有人来,连乞丐都有比这儿更好的选择。 此时已近傍晚,整个宅院鬼气森森,一点动静都没有。 宅院东北角有间柴房,几张破草席子凌乱的堆在那里,老鼠吱吱乱叫,似乎将这里当成了栖息之所。 这柴房之中有个地窖,也不知道原来是做什么用的,反正现在孙千蓬头垢面满脸青紫肿胀,正被绑在里面的柱子上。 孙千虽然一直过着四处漂泊的日子,但他凭着一手医术和诡诈的性情,从来都被人当做上宾来对待,根本没受过什么苦。此时没吃没喝三天三夜,孙千已经饿得疯了,一双小眼睛紧紧盯着角落里的老鼠,仿佛看见了什么美味珍馐,喉咙上下滚动吞咽着口水。 孙千舔了舔嘴唇,嘴里发出吱吱的叫声企图吸引那只老鼠过来,但老鼠只是在他够不到的地方转来转去,豆大的眼睛也时不时看向孙千,似乎知道这里只有他这么一个活物,只是它不能确定这活物能不能成为它的口粮。 一人一鼠的对峙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地窖入口传来的声音打破,老鼠呲溜一下不知钻到哪里去了。 孙千暗叫可惜,抬头看向木梯通向的入口处。 木板门被拉开,几个人影从上面下来,穿着男装带着帷帽,可孙千一眼就看出是几个姑娘。 大概他从来不认为冷凌郁会真的置他于死地,所以除了饿的难受意外,并没有觉得危机已经降临,他紧盯着打头进来那个高个女子一眼,呲牙道:“师侄!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师叔?我可是你的长辈,你这个不尊师重道的东西!” 冷凌郁摘下帷帽,嗤笑一声,“你早就叛离了师祖,算什么师叔。再说了,就算你是我师叔又怎么样,你该受的,一样的都不会少!” 孙千仔细打量着冷凌郁,一丝狠戾从眼中闪过,随即他放缓了声音,说道:“师侄,我知道你因为你师父的事情对我心怀怨念,可当年我跟你师父之间是公平比试,愿赌服输,你师父对此也心服口服。” 冷凌郁听着对方这段求缓和的话,淡淡一笑,“呵呵,放屁。” “你!”孙千明显是被“放屁”二字气炸了肺,但他很快再次冷静下来,将自己放到了忏悔的位置,说道:“师侄,如果你仍旧不能原谅当年那件事,我愿意亲口,不,我愿意在他面前下跪忏悔!” 这次冷凌郁沉默了,卿如许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由觉得这个孙千当真奸猾的要命,分明心里想要将冷凌郁碎尸万段,嘴上却毫不犹豫的说出服软的话。她想要提醒冷凌郁不要上当,就听冷凌郁十分冷静的说道:“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的么?” 卿如许闻言挑了挑眉,心想自己是白担心这个冷血的女人了。 孙千对冷凌郁软硬不吃的态度给噎的半天没说话,“师侄,好歹是一家人,万事都可商量,何必非要你死我活呢?若师兄知道你这么对付我,一定会难过的。” 冷凌郁勾起唇角,说道:“可是如果不杀你,我就会很难过很失败很不高兴。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师父难不难过先另说吧。” “你……”孙千这次是真的炸肺了。“你这狗东西!” 冷凌郁对孙千的辱骂无动于衷,好像没听见一般,从怀中拿出装有虫金娘的小瓷瓶,说道:“知道这里面装的什么吗?” 孙千瞥了一眼不屑道:“就你那点三脚猫的本事,也敢在师叔面前耍大刀吗?” 冷凌郁这次笑了,说:“那就好,我还怕师叔死的太快,不够解恨呢。” 孙千疑惑的眯眼盯了那瓷瓶一眼,就见冷凌郁将瓷瓶打开,将瓶口对准了他的脑门贴了上去。“你干什么!” “师叔莫急,一会你就知道了。” 瓷瓶里的虫金娘感受到皮肤上散发出来的温度,快速的爬到瓶口,八只带着毛刺的腿及其利索的勾在了孙千的脑门上。孙千觉得自己脑门上有点痒,然后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门上爬动,一只爬到他的脸颊,但他转动眼睛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影子在动,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直到另一只虫金娘从他的鼻梁上爬下来…… 孙千的双眼瞬间睁大,眼珠子直接对在了一起,斗鸡眼一般一瞬不瞬的盯着鼻尖的东西,仿佛正在一遍一遍的确认这是不是虫金娘。 冷凌郁嘲讽道:“师叔愣着做什么,若是害怕就叫出声来,我并不介意。”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牵动了孙千的神经,他浑身的寒毛根根乍起!“虫金娘!是虫金娘!” “师叔果真见多识广……” 冷凌郁淡然的嘲讽,而孙千在那边已经要疯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拿走!快拿走!快找炭灰来!” 卿如许在一旁看着,心想冷凌郁说的没错,这人果然是个疯子,既然知道这东西不是开玩笑的,居然还敢弄到宫里去咬太后……好在这东西不会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没有,快将这东西取掉!它爬进去了!爬到我袍子里去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孙千惊叫连连,冷凌郁无动于衷,像是再看皮影戏。 孙千疯狂的扭动身体,似乎想要将爬到后背上的虫金娘借用身后的柱子给碾死,可惜没用,他依旧感到虫金娘在他身上乱窜。终于,其中一只不动了,它的触角不断抖动,分泌出粘液涂抹在温热的皮肤上,等毛孔肿胀变大,它便将尖利细长的口器钉入孙千的皮肤。 孙千只觉得后背和腋下传来刺痛微痒的感觉,心下顿时一片冰凉。他目次欲裂的看向冷凌郁,“你竟敢对我如此狠毒!” 冷凌郁笑道:“怎么了,虫金娘咬了你了?真好,这正是我所期望的。不知道你毕生所学,可能有办法对付这万疾之体?” 孙千死死咬着牙根,双目通红的看着冷凌郁:“小贱种,我若知道你般恶毒,就该第一时间弄死你!” 冷凌郁一摊手:“师叔不必将我放在眼里,这样很好,我并不介意。” 孙千见冷凌郁从始至终油盐不进,终于急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冷凌郁高挑的眉毛缓缓落下,眼神里是无穷的厌恶:“当然是让你受尽折磨而死,还这世道一个清净。否则,你为虎作伥,帮着歹人作乱,不知要害惨多少人,我也算是为苍生除害,师父知道了,也不会怪我的。” 孙千眯起双眼,“你都知道了?” “哼,你的那点勾当,还以为能瞒住多久?” 孙千狐疑的看着她:“不可能!陈继奸猾谨慎,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冷凌郁听出这里面另有文章,和卿如许对视一眼,状似无意的说道:“其实就算我不杀你,皇上也不会放过你,你利用这虫金娘为非做歹,如此恶毒,死一万次都不够解恨。” “哼,我虽是用了虫金娘,可杀的都是北越的将士,皇上怎么会因为这件事而杀我!此次大胜北越,我功不可没!” 卿如许心下一凛,冷凌郁也吃惊道:“陈继居然是因为这个才大胜北越?” “原来你不知道?”孙千皱眉看她,随即不屑道:“这么说你说的是太后的事,哼, 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死了又能如何,我冒这个险完全是值得的!” 卿如许忍不住说道:“就算北越是敌国,可你这么做,根本就是伤天害理,有违天和!再者,若北越爆发疫病,大靖也难保不会受到牵连!你负得起这个责任么!” 孙千冷笑道:“妇人之仁!” 卿如许气的恨不得上前捅他两刀,冷凌郁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早就与你说过,他是个疯子。” 孙千恨恨道:“若不是你们,我此时已经被陈继举荐,医好了太后!此后就能常入宫中,渐渐取得皇上的信任!怎么会便宜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卿如许反应了一下,随即明白她说的是定真师太,顿时惊愕道:“原来定真师太口中解决虫金娘的办法是你教给她的?” 孙千不屑道:“哼,不然你以为一个蠢妇怎么会知道对付虫金娘的办法?” “定真师太,果真是陈继的人……那么她上次对我说的那些话……”卿如许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什么,却又不太清晰。 冷凌郁插言道:“何必与一个死人废话,他死了,就没办法在为非做歹。” 孙千闻言闭上了嘴巴,瞪着冷凌郁似乎再思索自救的办法,他十分了解虫金娘,若及时施救,他不会有事。 “师侄,我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第229章 识破(上)【第二更】 “交易?什么交易,你说来听听。”冷凌郁并不抗拒孙千多说的什么,俗话说的好,多说多错,孙千多说一句,她们也许能从中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孙千看了一眼卿如许,说道:“这位想必就是与你交好的卿大姑娘吧?” 卿如许淡淡的看着他没有作声,算是默认。 孙千一笑,“我是个识时务的人,与谁合作都是合作,听说卿大人极得皇上信任,若能有我相帮,必定更进一步。我也不妨告诉你们,陈继为了给六皇子铺路,将宋家卿家都算计了进去,他打算一步步蚕食你们,最终紧紧依附于他!” 卿如许冷笑道:“这种事情不用你说,我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得到!” 孙千闻言又说:“想到又能如何,你知道他具体会怎么做么?陈继的手段诡秘至极,像你们这种心怀坦荡,谁都去同情可怜的人,早晚被他阴死!这次是慧贵妃和七皇子,下次就是废后和那个小公主,一个一个都会被他斩尽杀绝!” 卿如许手心出了一层粘腻的汗,想到慧贵妃不知不觉踩进陈继和陈皇后的圈套之中,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她心口就一阵阵发凉。如果自己一时不察,会不会也不知不觉成为陈继的猎物? 比如她们家现在就有一个大麻烦。 陈润快要嫁进门了。 冷凌郁见她动容,不由拉住她低声说道:“不要被他骗了,这种卑鄙小人即便知道些消息,我们也无法与他合作。”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害怕事情会脱离掌控。” 孙千不知道她们在那里嘀咕什么,以为她们心动了,继续说道:“你们两个小女娃,何必要参与到这种事情里,如不将卿大人请过来,我与他细说如何?” 冷凌郁翻了个白眼:“痴人说梦!” 卿如许看着孙千,忽然觉得不对,这个孙千如此狡猾,明知道冷凌郁对他有深仇大恨,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离谱的提议,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她们不会上当,她突然一个激灵,“他是在拖延时间,他一定想办法通知陈继来救他了,阿郁,我们先离开这里。” 冷凌郁目光一紧,瞪眼看着孙千:“你用了什么办法告知陈继?” 孙千沉下脸,似乎没想到她们会识破。 突然,外面传来打斗之声,刀剑相击的脆响清晰的传到下面。宝儿突然从地窖口跳了下来:“姑娘,外面来人了,咱们得赶紧走!” 卿如许二人一惊,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真的有人来了?!” 孙千见状突然桀桀笑了起来:“到了现在才想起要走,不嫌太晚了么!师侄,不要以为你学了点皮毛就能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你师叔我的手段,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冷凌郁转头冷冷看着孙千得意的面容,很想将他就地剥皮抽筋。 卿如许倒还镇定,因为江凛的人并没有孙千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只要对方不是来人太多,她们撤离这里还是没问题的。只是冷凌郁咬牙切齿的瞪着孙千,似乎有些犹豫。 卿如许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的等着她,孙千毕竟是她的师叔,恩怨纠葛想必…… 卿如许这厢还没想完,冷凌郁突然拔出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入孙千的心脏,果断狠绝! 噗的一声,孙千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似乎没有想到冷凌郁如此无情。“你真能下手杀我……” “杀了你,百利而无一害!我为何要犹豫,不过是可惜不能好好折磨你出口恶气罢了!”冷凌郁冷哼一声,拔出匕首,血线一下子从刀口处呲的窜出来!嫣红的血溅了冷凌郁一身。 孙千气的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无论如何也相像不到,自己满腔抱负竟然就夭折在了这里! 拾舟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一把拽住卿如许的袖子。卿如许也有些目瞪口呆,对冷凌郁油然升起万般佩服,相比于冷凌郁,她实在有点优柔寡断了,次次狠不下心肠。 “姑娘,阿郁姐,咱们快走吧!”宝儿听见外面打斗声越发激烈,忍不住提醒道。 冷凌郁上前试了试孙千的鼻息,确认他已经死了,便道:“走!” 几人从地窖钻出来,外面影影绰绰全是黑色的人影,宝儿将柴房中的稻草扒开,露出后面的一个大洞,悄声道:“咱们从这走!等走远了在给我大哥他们发信号!” “熊一山他们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来的只是其中一拨搜寻孙千的人,没几个,大哥他们没问题的。” 几个姑娘从洞里钻出去,绕到申宅后面,迅速上了马车,刘小六二话不说立即驾着马车往另一条巷子里拐去。宝儿手里捏着个烟花一样的东西点燃,一条细细的蓝色烟雾便朝天空窜了出去。 几人松了口气,卿如许这才安心坐定了,说道:“拾舟,马车里可有阿郁能穿的衣裳?” “有有有。”拾舟还有些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在马车坐榻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一套衣裳递给冷凌郁:“冷姑娘,快换上吧,这满身血迹,看上去怪渗人的。” 冷凌郁接过衣裳,十分认真的说道:“这件染血的袍子,我得留着做个纪念,毕竟是亲自手刃仇人溅上的血。” “……” 众人闻言都无语了一下。 卿如许嗫嚅道:“我还以为你方才犹豫是因为他怎么说也是你师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在我心里连坨屎都不是!”随着她们的关系莫逆,冷凌郁说话越发彪悍随意。 卿如许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一句:“那就好……” 冷凌郁默了片刻突然说:“抱歉。” “嗯?”卿如许疑惑的看着她。 冷凌郁露出惭愧的神色:“这件事,其实是我太自私了。我怂恿你抓了孙千,根本就没有考虑后果,陈继大概很快就会查出这件事情是我们做的,你舅舅的戏就白演了,你们以后便要正面与陈家对上了。”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这件事没必要怪你,孙千这个人不择手段,该杀。如果他不死,之后也必定对我们不利。而且,先前舅舅之所以演那么一场戏,是因为我们觉得还与陈家有虚与委蛇的必要,但从这次陈继对付慧贵妃的雷霆手段来看,我们绝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装鹌鹑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必得严防死守,并看准机会主动出击,否则……就想孙千说的,我们早晚要被陈继给阴死。” 冷凌郁说道:“多谢你不怪我。” 卿如许拉住她的手:“说这个做什么。” 冷凌郁拍掉她的手,一脸嫌弃道:“娇滴滴的小女孩心性,别黏黏糊糊的!” 卿如许简直被她给气笑了:“好好好,就你心狠手辣,果断凌厉,行了吧我的女侠!” 冷凌郁嗔笑的看她一眼:“原本我是打算找到孙千之后就回师父那里去的,不过我觉得有点舍不得你们,好歹要等你跟江凛成亲之后再走。” 卿如许笑着看了看她,知道她是心中愧疚想要留下来帮忙,但她也没说破,只道:“你想走,我也不放你走,好歹也要为你寻个如意郎君再说!” 卿如许笑眯眯的打趣她,想要看冷凌郁脸红是什么模样,没想到冷凌郁突然挑眉道:“不劳你操心,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额?” 卿如许再次惊了,脸不觉有点红了,口中不禁冒出熊一山挂在嘴边的话,“你说啥?” “我说我已经看好男人了。” 卿如许石化。 宝儿好奇道:“是谁啊?” 冷凌郁露出一个神神秘秘的表情:“等我将他骗到手,再告诉你们不迟。” “骗到手?”宝儿干笑了一声:“额呵呵,阿郁姐好手段。” ……………… 长寿宫中,太后小睡片刻醒来,尔蓉担忧道:“太后娘娘,可有什么地方不舒坦的?” 太后摇摇头:“定真师太还留在宫中?” “是,定真师太说,救治太后这法子,毕竟是她提出来的,希望皇上能准许她留在宫中几日,等太后娘娘痊愈了再离开。” “嗯,定真师太德高望重,是个值得尊敬之人。她此时在何处安置?” “奴婢想着太后娘娘兴许会找定真师太说说话什么的,斗胆做主将定真师太安排在咱们宫中安置了。” “你做的很好。”太后点头,“让人去问问定真师太可有空闲,若无事,便来陪安家说说话。” “是。” 不一会,定真师太进了太后的寝殿:“阿弥陀佛,贫尼见过太后娘娘。” “免礼,赐座。” 太后笑道:“哀家在这殿中闲极无聊,便想着请师太过来一叙,叨扰师太清修了。” 定真师太双手合十,笑道:“太后娘娘客气了,出家渡人渡己渡众生,讲求随遇而安。”她想了想,便说:“不如贫尼为太后娘娘讲个故事吧。” 太后一听便来了兴趣,说:“师太请讲。” “从前有座寺庙,因藏有一串佛祖戴过的念珠而闻名。念珠的供奉之地只有庙里的老住持和他的七个弟子知道……” 第230章 识破(中) 定真师太的故事一出口,太后便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定真师太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并没有发现,她继续说道:“老主持的七个弟子都很有悟性,他觉得将来把衣钵传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光大佛法,不想那串念珠突然不见了。住持问7个弟子:你们谁拿了念珠,只要放回原处,我不追究,佛祖也不会怪罪。可弟子们都摇头。” “七天过去了,念珠依然不知去向。老住持又说:只要承认了,念珠就归谁。但又过去了七天,还是没人承认。老住持很失望,对弟子们说道:明天你们就下山去吧,拿了念珠的人,如果想留下就留下。第二天,六个弟子收拾好东西,长长地舒了口气,干干净净地走了,只有一个弟子留下来。” 定真师太的故事讲到这里,微微一顿看向太后,似乎故意留下悬念想让太后娘娘发问,但太后娘娘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旁边的桌角,目光微带疑惑,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并没有发问的意思。 定真师太只好继续讲道:“老住持问留下的弟子:念珠呢?那个留下的弟子说:我没拿。老主持听了他的回答,不禁问道,那你为何要背个偷窃之名?弟子说:这几天我们几个相互猜疑,有人站出来,其他人才能得到解脱。再说,念珠不见了,佛还在呀。” 定真师太双手合十,说出了故事的结局:“老住持笑了,从怀里取出那串念珠戴在这名弟子手上。” 这是一个饱含深意且富有哲理的故事,任何人听过之后想必都会有所领悟。定真师太看向太后,问:“太后娘娘听了这个故事,可有什么感悟?” 太后微微垂目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她抬头缓缓说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说清楚。然而比说清楚更重要的是:能承担、能行动、能化解、能扭转、能改变、能想自己、更能想别人,这就是法。是一种境界,更是一种大智慧。 ” 定真师太听了这话不禁一怔,错愕的看着太后,一瞬间她明白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手里的念珠磕碰的桌角发出当啷声!一定是真的定真师太为太后讲过这个小故事,所以太后才能准确的说出这故事的寓意! 太后眯起眼睛,“来人,把定真师太请回住处,没有哀家的吩咐,不得随意出入!” 太后话音一落,便有几个宫人进来,定真师太最初的惊慌过去,心中急转,勉强镇定下来,“太后娘娘这是何意?贫尼只是忘记了上次给太后娘娘讲过这个故事……贫尼并无大过错!” 太后闻言眉头一皱,看着她目光有些犹疑,似乎不能确定了。 定真师太心中一定,双手合十,说道:“太后娘娘,贫尼为恩客解惑讲法,有时难免混淆,望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沉默,目光看着定真师太,似乎在仔仔细细的辨认打量。而定真师太静静站在那里,目光微垂,双手合十,一副庄严超脱之色。 太后叹了一声:“是哀家近来过于敏感了,还请定真师太莫要怪罪。” 定真师太道了声佛号:“太后娘娘不必挂心,是贫尼糊涂了。” “哀家累了,送师太回去吧。” “是。” 宫人应声,送定真出了太后的寝殿, 太后坐在远处没动,仔细看着定真师太的背影,只是一举一动都与太后印象中的定真师太没有差别。她不由喃喃道:“兴许真是哀家多心了,定真师太为众人讲法,难免要说些耳熟能详的小故事,忘记了也是难免。” 尔蓉常年在太后身边陪伴,几乎是形影不离,自然也听定真师太讲过这个故事,方才她想出言提醒定真师太,但太后细细听着没有指明,她便没出声。此时听太后这么说,便道: “今日宫中事多,娘娘是过于紧张了。定真师太这样的人物,哪里会有假呢。不过,奴婢还以为定真师太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呢,结果奴婢见她方才那一瞬间的慌乱,也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总归只有一条命。” 太后本来已经消了戒心,一听这话又蹙起眉头,“定真师太自然也是凡人,曾说过,出家人也有七情六欲,只不过比寻常人看的淡薄,她心中自然也有所求,只不过她与寻常人的所求不同,她曾无意中说起过,若能脱离肉体凡胎,离开这俗世,是求之不得。” “太后这么一说,奴婢也隐约记起来了,定真师太似乎有些厌恶这尘世似的。” “所以定真师太这样的人,将生死看淡,会因为哀家的怀疑而动容吗?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但哀家直觉这其中不寻常。” “那奴婢还是让人看着些。” 太后沉沉嗯了一声,“去吧。” ……………… 正阳宫中,陈皇后一身月白挽边绣紫蝶纹样交领半臂上衣,下身搭了件淡紫色儒裙,外面随意披了件银狐斗篷,发鬓两侧各簪了一支长流苏凤头钗,随着她的脚步微微晃动摇曳生姿。她在半人高的铜镜前转了半圈,微微出神。 这还是她当上皇后以来,第一次脱下那些繁复的宫裙和凤冠,竟有种别样的感觉。 绮真围着陈皇后替她整理好裙摆,笑道:“娘娘这一身打扮如同少女,奴婢再没见过比娘娘更美的女子了!” 琦玉也笑道:“奴婢仿佛看见了娘娘还在闺中的时候。” “本宫出身算不得高贵,所以坐上中宫的位置后,不敢换下那些繁重的头饰,繁复的皇后冕服,生怕衬不起这样尊贵的身份,压不住后宫诸嫔妃的气焰。可如今陈家蒸蒸日上,本宫才恍然明白,并非是穿了最尊贵的衣裳,戴着最尊贵的首饰就会被人顶礼膜拜!要真正有本事,有靠山,才能让人害怕!” 陈皇后相貌美艳,如今这一身素淡装扮,反而衬托的她年轻了许多,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今日才真正成了皇后,她说:“看见慧贵妃如同一条哈巴狗一般跪在脚下,毫无还手之力的模样,本宫真是觉得无比畅快!” 琦玉和绮真对视一眼,说都:“奴婢们也为娘娘感到高兴。” 陈皇后目光扫过她们,淡淡一笑,“玉璧呢?将她带过来。” “奴婢这就去。” 玉璧被带过来的时候还算淡定,恭恭敬敬的请安:“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陈皇后看着她说道:“你做的很好,本宫应该好好赏你。” 玉璧垂着头乖顺的说道:“奴婢是娘娘的人,为娘娘做事是理所应当,不求赏赐。” 陈皇后满意的看着她,“当初宫中采买秀女,二弟安排你们入宫,之后你们散在各宫伺候,最后安稳留下的也只有区区数人,你是个聪明的丫头,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当初是陈二爷救了奴婢,奴婢愿用性命报答。如今皇后娘娘能用得着奴婢,奴婢肝脑涂地,必定尽力而为!” “很好!不过,现今这件事,你还要帮本宫演一场戏才行,兴许要受些皮肉之苦,不过你放心,本宫一定保你性命无忧。”陈皇后十分高兴,能有一个这般忠心之人为自己所用,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玉璧俯身磕了个头,道:“奴婢谨遵皇后娘娘之命。” 天色落黑,昭仁帝仍在宣德殿中批阅奏折,岁宁公主乖巧的盘坐在一边,不吵不闹专心致志的抄写皇上亲自为她临摹的一篇字帖。 昭仁帝对自己的子女们着实都还不错,他抽空看了一眼岁宁公主写的字,说道:“岁宁,令掌虚如握卵,执笔在指,运笔在腕,你这样写字不仅自己会很累,也没法写好字。” “哦……”岁宁抬眼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说道:“父皇,岁宁饿了,父皇陪岁宁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昭仁帝看了一眼天色,竟然忘了女儿一直在这里陪他,晚膳也没有吃,便有些心软:“好,那父皇留陪你去正阳宫找你母后一起用膳。” 岁宁闻言立即露出笑脸:“太好了父皇!母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昭仁帝闻言只是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没有多说。最近他与陈皇后的关系的确缓和了不少,当然大部分是陈继的原因。 “坐了一整天,也该活动活动,正阳宫也不院,岁宁可愿与父皇步行过去?” “好呀父皇,岁宁愿意陪着父皇!” 天色微暗,大安宫各处已经掌了灯,如同低垂的繁星四散在凡间。 正阳宫殿前点燃了数盏灯笼,照亮了朱漆殿门和四周的朱红廊柱,比其他宫里要亮堂许多,似乎随时在等着昭仁帝的到来似的。 父女俩一路行到正阳宫,并未带几个人。殿门前的宫人没想到皇上这个时候来了,赶紧行礼,要进去通报。皇上挥手制止道:“不必了,朕自己进去,看看皇后这会在做什么。” 第231章 识破(下) “皇后娘娘,时辰不早,可否让人摆膳?”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宫这会哪有心思用膳。”陈皇后用手捏了捏眉心,“太后那里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了,是否化解了危机。” “娘娘,那位定真师太德高望重,又有冷神医跟徐太医尽心为太后娘娘医治,一定会没事的。” “但愿如此吧。”陈皇后愁眉不展:“贵妃的事情尚未解决,又引出了七皇子的命数,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个玉璧还未开口?” 琦玉回答道:“那个玉璧嘴巴硬的很,任奴婢怎么问,她就咬死了自己只是单纯去知会一声秦五姑娘,并无其他心思。” “谋害皇后是大事,既然是从披风出了问题,那必定与秦松韵脱不开关系,这个玉璧少不得就是她的帮凶,怎么敢轻易承认,本宫只怕这件事情与贵妃有关,到时候皇上该有多伤心呢。” “娘娘,会不会是上次贵妃产子时,太后娘娘斥骂了贵妃,不相信她说的话。差点害死了七皇子……所以贵妃才记恨太后娘娘……” “住口!”陈皇后厉声打断绮真:“这种事情怎能随意揣测!信口胡诌!” 绮真连忙跪下认错,“是!奴婢知罪,请娘娘宽恕!” “罢了,将那个玉璧带过来,本宫亲自审问,如果她再不实话,本宫也只能让她吃些苦头了。” 绮真连忙起身去带玉璧。 殿外,昭仁帝驻足站了片刻,吩咐人将岁宁公主带回宝云殿用膳。自己则抬脚进了殿内:“皇后在做什么?” “皇上?您怎么来了?”陈皇后惊讶上前行礼:“臣妾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免礼。”昭仁帝上下打量一番皇后这身的装扮,微微有些诧异:“皇后今日的装扮,看着很是舒适。” 陈皇后微露羞赧:“臣妾今日偷懒,未着皇后礼服,让皇上见笑了。” 昭仁帝一笑:“皇后这样很好。” 陈皇后心中生出欣喜,亲自上前伺候昭仁帝上座,替他端茶,就想她还未被册封淑妃时候那般。“皇上怎么这会有空过来?” “今日岁宁陪着真在宣德殿批阅奏折,朕忘了时辰,令她也跟着饿了肚子,本是想来皇后宫里一起用膳,不过朕听见皇后要提玉璧来审,便让人将岁宁送回宝云殿了。” 陈皇后一怔:“那不如臣妾先陪皇上用膳吧。” 昭仁帝摆摆手,“朕也没什么胃口,先带人上来吧。” “是。”陈皇后闻言朝琦玉抬手示意,琦玉便下去传话。片刻,玉璧便被带了上来。 “玉璧叩见皇上,皇后娘娘……”玉璧深深垂着头,似乎很是害怕,硬着头皮说道。 昭仁帝抬起眼皮撩了玉璧一眼并未做声,陈皇后便知这是要听她全权审问的意思,便出声说道:“你抬起头来。” 玉璧战战兢兢抬起头,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帝王的威慑之力朝她压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喘不过气,后背的汗迅速渗了出来。 “玉璧,你将当日的经过再说一遍。” “是,皇后娘娘……”玉璧额头渗出汗水低在眼前的地面上缓缓洇开,勉强说道:“当时太后娘娘起身往后面暖阁,奴婢也跟着贵妃娘娘去了暖阁,之后奴婢就听见蓉姑姑说,咬了太后娘娘的虫子是从秦五姑娘缝制的披风里爬出来的,奴婢吓了一跳,事关太后娘娘,秦五姑娘恐怕少不了要被责罚,所以奴婢才想要去告诉秦五姑娘一声……”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去给秦五姑娘报信并不是贵妃的意思,而是你自作主张?” 玉璧面露惊慌:“是……都是奴婢自作主张。” 陈皇后冷笑道:“哼,秦五姑娘进宫才没几日,你倒是好心,还想着去给她提个醒儿?” “秦五姑娘平时对奴婢很好,常常打赏奴婢,所以奴婢算是投桃报李……而且她是贵妃娘娘的侄女,她若出了事,少不得要连累贵妃娘娘,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要遭殃,所以奴婢才去告知她的……不过奴婢只是将蓉姑姑说的话告诉五姑娘,奴婢并没有说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五姑娘要烧披风……” “事关重大,就算你说的都是实话,可秦五姑娘是贵妃的亲侄女,此事因秦五姑娘而起,告知她也是理所当然,你为何不禀明贵妃再去?” “当时太后出了事,皇上跟您都十分紧张,没人敢轻易吭声,奴婢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就想着跑出去告诉秦五姑娘一声,然后赶快回来。这才没同贵妃娘娘请示。” 话闻到这,似乎进了死胡同。陈皇后摇头一叹看向昭仁帝。 昭仁帝沉声道:“召大理寺宋闻远入宫。” “是,皇上!”杨德安知道皇上这是要问秦松韵的口供,连忙传下去,急召大理寺卿宋闻远入宫觐见。 太后被谋害一事牵连众多,皇上将秦松韵塞到大理寺,大理寺的人这几日都战战兢兢不敢松懈,大理寺卿宋闻远此时还没有下衙回家,因此很快就入宫到了正阳宫。 “臣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昭仁帝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问:“秦松韵可说出什么来了?” 宋闻远惶恐道:“回皇上,秦五姑娘一直哭闹不休,今日上午勉强冷静下来,将那日之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她所言之意,并不知道那件披风之中为何会有虫金娘,她之所以火烧披风,是受了婢女玉璧的蛊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一旁玉璧听了这话大惊道:“皇上明鉴,奴婢真的没有怂恿秦五姑娘烧披风!是秦五姑娘在说谎,奴婢只不过是因为她平日打赏奴婢十分大方,奴婢收了她的钱财,这才想着不能白拿她的赏赐。奴婢只是觉得,反正披风爬出虫子的事情也是蓉姑姑亲口说的,秦五姑娘早晚会知晓,奴婢只是先一步告诉秦五姑娘送个顺水人情而已,往后好从她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皇上,皇后娘娘,奴婢真的没有说谎。秦五姑娘给奴婢的金银和一些首饰,还在奴婢的房里收着,奴婢真的没有说谎!请皇上明察!” 陈皇后疑问道:“她是秦家嫡出小姐,又是贵妃的侄女,为何要频频打赏你?” “因为……因为秦五姑娘之前连累十一公主在围场受罚,所以贵妃娘娘并不是很喜欢五姑娘,所以五姑娘想通过奴婢讨好贵妃娘娘,让奴婢跟娘娘那里说几句好话……” “放肆!竟敢当着皇上的面撒谎!”陈皇后蹙眉冷冷看着玉璧,说道:“众所周知,秦五姑娘是深受贵妃喜爱才入宫陪伴,找你这么说,贵妃不喜秦五姑娘,那又为何要让她入宫?” 谁都知道秦松韵入宫实际上是要为皇上充盈后宫,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这人选都该是贵妃喜欢看重的人,否则将来岂不是自家人对上自家人,自讨苦吃? 所以说,玉璧虽然说得是实话,可听上去怎么都像假的。 这便是陈继谋算的厉害之处,当初就算秦松韵不动手跟秦静怡抢这个机会,陈继也会想办法让人选换成秦松韵。然而实际上,一开始提出让慧贵妃选人的皇后却被忽略了。因为皇后指使提出想法,并未指定人选,自然怪不到她头上。 玉璧盯着地上越来越多被她的汗水洇湿的痕迹,似乎有点难以自圆其说,半晌才结结巴巴说道:“奴婢说的是实话,贵妃娘娘对秦五姑娘的态度一直冷冰冰的,直到秦五姑娘绣出那件披风,贵妃娘娘对秦五姑娘的态度才有所转变……”她似乎无法解释清楚,只有缩在哪里瑟瑟发抖。 陈皇后又问:“你说贵妃是在秦松韵绣了披风之后才对她有所转变的?” 玉璧瑟缩着点点头,“贵妃娘娘得知秦五姑娘绣了披风给太后娘娘做贺礼很高兴,还吩咐下去,如果秦五姑娘想要什么东西,就尽管到库房去取……” “这么说,那件披风所用的东西,是出自贵妃的私库?” 陈皇后的问题层层递进,让玉璧没有喘息之机。“是……秦五姑娘入宫没几日,外面的东西也不能随意往宫里送,所以手头也没几件好东西,本来秦五姑娘在披风里放的是棉絮,不过贵妃奶姑娘说自己有上好的桑蚕丝,就让秦五姑娘将棉絮给换了!” 这样的事情整个玉祥宫都知晓,玉璧当然没必要扯谎,不过陈皇后却抓住了其中的重点。 “什么?”陈皇后惊愕的站起身,“你说那桑蚕丝是贵妃的?” 玉璧见陈皇后变了脸色,有些害怕,颤声道:“是啊……玉祥宫的人都知道,奴婢不敢说谎……” 陈皇后看了一眼昭仁帝,见他眉头紧锁,目光冷沉,:“皇上,这……” 昭仁帝目光冰寒,挥手让宋闻远下去:“继续审问秦松韵,必要时,严刑逼供!” 一个小小的秦松韵,还有着谋害太后的嫌疑,对于皇帝来说,又能有多少怜惜之心。 宋闻远领命下去,昭仁帝凝眉看着陈皇后,“皇后以为,贵妃那里还当如何?” 陈皇后想了想说道:“臣妾也无法确定此事是否与贵妃有关,不过臣妾着实觉得贵妃实在没有谋害太后的理由,若说之前七皇子一事,太后的确怒斥了贵妃一番,但贵妃并非此等心胸狭隘之人。臣妾想着,也许此事是秦松韵一人所为也说不定。” “哼,贵妃没有理由谋害太后,秦松韵就有理由?”昭仁帝一下子就挑出了皇后话里的破绽。 陈皇后想了想说道:“臣妾倒有个主意。” “哦?皇后有什么主意?” 陈皇后看了一眼下面匍匐在地的玉璧,低声在昭仁帝耳边说道:“臣妾觉得,不如将这个玉璧送回玉祥宫,看看贵妃会有什么反应,背地里会不会有什么动作,兴许到时候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昭仁帝看了陈皇后一眼,沉吟片刻说道:“就照皇后说的办。” 第232章 求助(上)【第二更】 玉祥宫,慧贵妃坐在桌前,看着已经冷掉的膳食发怔。她细细想着从皇后让她选秦家女入宫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全都算好了。 玉祥宫闹鬼是第一步,秦松韵入宫是第二步,寿宴谋害太后是第三步,另外,定真师太入宫说七皇子是凶星入命将一切串联起来,直接让她跌落地狱毫无还手之力! “可本宫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真是天要亡我?我儿怎么会是什么擎羊?连老天爷都要帮陈皇后要将本宫和本宫的儿子一网打尽?!” 随月对定真师太并没有各宫主子们那般信服,猜测道:“娘娘,会不会那个定真师太早就被太后娘娘收买了?” “定真师太不会被任何人收买,连太后也信任她,本宫这些年在宫里,难道还没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从前定真师太本宫也见过,她并非看重权势富贵之人。” “可是,事情也太巧了。偏偏这个时候智仁大师还不在京城,无法印证定真师太的话。” “这也是本宫想不明白的地方……”慧贵妃咬牙切齿,她经营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这么轻易的栽了。“还有那个玉璧,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月对玉祥宫里宫人的情况如数家珍,道:“玉璧是五年前入宫为婢的,一开始被分配到玉祥宫只是最低等的洒扫宫女,后来因为她做事麻利,人也没什么是非算是稳重,便提拔成了三等宫女,前年玉璧替娘娘当下一只乱窜的黑猫,手臂被抓伤很深一条口子,娘娘便让她做了二等宫女。” “那她可有家人,会不会有什么软肋捏在别人手里?” “她没有什么家人了,听她以前说过,自己小时候就被人伢子拐了,后来宫里采买秀女,她才辗转进了宫,奴婢是在想不出她哪里有问题,或许她真的是收了五姑娘的钱财,这才去给她送口信。”随月已经搜了玉璧的住处,在她那里找到不少金银锞子还有几样首饰,都是秦松韵之前带过的。 “不,本宫绝不相信事情有这么简单!她既然跟秦松韵走的这么近,那桑蚕丝的虫卵,兴许就是她找机会放进去的!”慧贵妃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诡诈的心思没见过,越是看着没问题的人,就越不能掉以轻心。“秦松韵那个蠢货,被人利用还连累本宫!真是该死!当初本宫就不该答应让她入宫。” 就在这时,殿外钱嬷嬷进来禀报,“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让人将玉璧送回来了,” “什么!” 慧贵妃猛地站起身:“皇后将玉璧送回来了?!” “是,说是……经查明,玉璧是清白的,她只是因为收了秦五姑娘的钱财,替她送了个口信。” “哼。”慧贵妃冷冷笑了一声,“把她带进来!” 钱嬷嬷领命,反身出去将玉璧带了进来。 玉璧犹犹豫豫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不敢上前。钱嬷嬷用力推了她一把,“还不跪下!” 玉璧一个没站稳跪倒在地,膝盖磕的生疼,忍不住沁出眼泪来,满脸惊恐:“奴婢给娘娘请安。” “请安?哼!”慧贵妃在椅子上端坐着,看着跪在底下的玉璧冷笑连连:“你是生怕本宫死不了!” 玉璧一脸惊慌:“奴婢惶恐,奴婢真的没有做对不起娘娘的事!” 随月闻言当即走到玉璧跟前一脚踹到她脸上,怒道:“玉璧,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你为何要擅自去给秦五姑娘送信,致使娘娘被人误会?!” 随月是慧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在玉祥宫里也是呼风唤雨惯了的,治理这些小宫女很有一手,众人都有些怕她,就连钱嬷嬷也十分怕她。又因为慧贵妃在宫里从来都有一席之地,很受皇上眷顾,因此随月在别的宫里也从来都是抬头挺胸,之前她教训宁婕妤身边的吟光时,被卿如许撞见,是少有的吃瘪的时候。 玉璧被踹的歪倒在一边,脸颊被刮破,嘴角也有血丝渗出来,不禁哭道:“随月姐姐,我真的是好意,当时听蓉姑姑说那披风里有虫子咬了太后娘娘,所有人都急的不得了,奴婢是想着告诉秦五姑娘一声,让她心中有数,到时候别说错了话连累了贵妃娘娘……娘娘,奴婢进宫五年,一直在玉祥宫伺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怎么会害娘娘呢?” 随月冷笑了一声,“真是死鸭子嘴硬,把她绑起来!” 钱嬷嬷和刘嬷嬷闻言立即上前将玉璧按到在地,将她的手从背后绑住了。玉璧惊恐的乞求:“随月姐姐,你绕了我吧,我真得什么也没做啊,娘娘!贵妃娘娘,请您相信奴婢,奴婢真的只是给秦五姑娘送了口信而已,是秦五姑娘自己鬼迷心窍烧了披风,与奴婢无关啊!” 慧贵妃狠狠瞪了她一眼,冷笑着移开目光,默认了随月对她严刑逼供。 随月很快取了一把剪刀过来,冷声说道:“你看,这就是秦五姑娘用来剪裁披风的那把剪刀,我用她来剪你身上的肉如何?” 玉璧见状吓得魂都飞了,疯了一样挣扎着站起来尖叫着往外面跑:“救命啊!杀人了!贵妃娘娘要杀我!救命啊!” 但她还没跑到门口,就被钱嬷嬷和刘嬷嬷合力拽了回来,钱嬷嬷说道:“玉璧,你若不想受苦,就赶紧老实交代!还贵妃娘娘清白,不然主子有难,我们玉祥宫里的人各个都要遭殃!就算贵妃娘娘放过你,我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玉璧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钱嬷嬷:“嬷嬷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又从何交代?我真的只是给秦五姑娘送了个口信儿!” 随月闻言眼睛一眯,抄起剪刀撸起玉璧的袖子就往她手臂上剪去! “啊!” 随着玉璧一声惨叫,咯噔一下,她胳膊上的肉瞬间被剪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如注般流下,玉璧撕心裂肺的尖叫,让整个玉祥宫的人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玉璧受不住疼痛,偏头一口咬在钳制住她肩膀的钱嬷嬷的手腕上,钱嬷嬷大叫一声松开了手跌坐在一旁。刘嬷嬷也吓得已经,这时随月阴狠着脸一把揪住玉璧的头发,用另一只手猛扇玉璧的耳光,足足几十个巴掌下去,玉璧的脑袋被打的嗡嗡作响,几乎昏厥过去,瘫软在地上只剩喘气的力气! “好了!”慧贵妃皱眉道:“玉璧,你还不说吗?你到底受了谁的指使,那些虫卵是哪里来的?!” 玉璧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慧贵妃在说什么,但她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肯承认。 随月道:“娘娘,这种人不尝够了苦头是不会服软的!” 慧贵妃着急上火之下,此时也有些不理智,“好好好!你不说!随月,玉璧随你处置,本宫要看着她死的比任何人都惨!” “是,娘娘!”随月在玉祥宫堪称二号人物,哪里能容忍有人在她的眼皮底下作祟,还因此害了主子,连累整个玉祥宫都陷入危局,早就有弄死玉璧的心思。她抄起剪刀,在玉璧身上疯狂的飞舞着! 玉璧疼的昏死过去又醒来又昏死!简直像是下了十八层地狱! 满地都是飞溅的星星点点的血迹,就在随月的剪刀对准她的脸时,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怒喝:“住手!” 慧贵妃一惊,朝门口看去,就见昭仁帝和陈皇后相携而来。 随月吓得将剪刀仍在一旁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钱嬷嬷和刘嬷嬷也都退的远远的不敢出声。 昭仁帝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玉璧,旁边还散落着几块被随月剪掉的带血的皮肉,饶是他身为皇帝也从来没亲眼见过如此残忍的手段。当然未必是没有其他人这样做过,大理寺,皇城司,严刑逼供的方式千百种,各个都无比残忍, 只是没有让他看到罢了。 而今日,在陈皇后的引导下,昭仁帝看到这血腥残忍的一幕,简直不能想象这是他的枕边人所做来的事,他怒声责问:“贵妃!你在做什么!” 一旁的陈皇后也是一脸的不赞同,“贵妃,就算你急着为自己洗清冤屈,可也不能用这版残忍的手段,这宫女好歹也伺候了你几年的时间。”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身月白淡紫的陈皇后像是善良柔情的广寒仙子,而冷着脸处置宫女的慧贵妃就是个心肠狠辣的毒妇。“再者说,本宫已经审问过玉璧,既然放了她回来,自然因为她是清白的,怎么,贵妃不相信本宫?” 慧贵妃下巴颤抖,脑中一片嗡鸣,“皇上,臣妾……” “罢了!无需多言,贵妃是否清白,朕自然会查个清楚!皇后,这个玉璧还是交给你吧!免得在此被贵妃无情虐杀!” “皇上!”慧贵妃惊呼一声,朝转身朝外走的昭仁帝追了过去,却被陈皇后拦住:“贵妃,皇上正在气头上,你现在过去纠缠无非是更让皇上生气,不如等皇上气消了,贵妃在前去认错。本宫也会为你说好话的,不过你今日的事的确做得有些过了,现在还是呆在玉祥宫反省反省吧。” 慧贵妃看着陈皇后目光闪烁,陈皇后却只是淡淡笑着看她,等皇上走远了,陈皇后挥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随月等人不敢不从,只能退到殿外。 陈皇后看着慧贵妃谈笑自如,“本宫真是怜惜你,在这大安宫中这么多年,竟然还这么不懂事。” 夜晚的玉祥宫本应舒缓宁静,但此刻的气氛却冷至冰点。 就像陈皇后的感受一样,她此时微抬着下巴看着慧贵妃,虽然没有皇后冕服也没有繁重的凤冠,但她一派雍容气度,蔑视着眼前的慧贵妃。 胜负,并不在于你的外表如何。只要权势在手,哪怕你穿着如同乞丐,也照样手窝乾坤,掌管其他人的前程和性命。 第233章 求助(中)【第三更】 陈皇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她走进慧贵妃,在她耳边说道:“贵妃以为有了为皇子,就能与本宫一较高下,真是不自量力。可惜了,贵妃一倒,一个没了娘的孩子不知道要如何在这大安宫中活下去,亦或是,从此遁入空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提到七皇子,慧贵妃心口急剧起伏,陈皇后看着她这副模样,浅浅笑着,眼中流露出轻蔑和嘲讽,缓缓道:“皇上虽有不少妃嫔,但本宫始终是走到了皇后的宝座,登上这个位置很难,想要保住这个位置更难,不过,本宫有整个陈家可以依靠,而你,秦家还要靠你来支撑,你拿什么与本宫争?” 慧贵妃从始至终也未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皇后,因为她知道,一时的口舌之快意气之争并不能让她反败为胜,她不能再让皇后抓住她任何把柄…… 她好歹与皇后虚与委蛇多年,对她的性情了如指掌,这一切一定有别人替她安排。她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将洗清自己的嫌疑。 陈皇后弯起嘴角,说道:“贵妃好生在玉祥宫反思,本宫定会为你在皇上面前周旋的。” 说罢,她款款转身,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玉祥宫,并让人将被折磨的鲜血淋漓的玉璧带走了。 这一局,陈皇后完胜。 随月等人战战兢兢从殿外进来,看见慧贵妃呆怔着站在原地,来忙过去:“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慧贵妃微微闭上眼睛,静默了片刻,说:“没想到陈皇后得势之后,第一个拿本宫开刀,本宫不能这样坐以待毙,陈皇后已经将本宫逼上绝路……” 随月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方才看见陈皇后的时候,她从心底生气一股莫名的恐惧,“娘娘,咱们该怎么办?现在,有谁能帮娘娘?” “陈皇后想拉拢卿家跟宋家为他所用,但据本宫所知,卿家决不愿意与陈家搅合道一起,陈家还强加给卿鸿一门亲事,将之前准备献给皇上的女人给卿鸿做继室,这种手段实在恶心,也许卿大姑娘会愿意再坏一次陈皇后的好事。” “娘娘,您是要找卿大姑娘帮忙?她不过是个闺阁少女,哪里有这种本事扭转巨局面啊?这可是陈家精心设计的诡计……” “再精心设计的诡计,也有突破口,我们不知道,不代表没人知道。随月,你现在就托人给卿如许送个消息,只要她能帮我扭转此次的危机,本宫什么都答应她!” ……………… 戍时中,星辰跃上天空,江凛接着星辉与雪光从卿府东边跃入蘅芜居,见卿如许的屋子果然还亮着灯,阁窗后的倩影以手擎腮似乎在灯下看书。 江凛走上前,隔着自己亲手放置的梅树轻轻敲了敲窗。 卿如许微微抬头,疑惑的将阁窗推开一角,便看见他穿了一身天青锦袍,系了间银白头蓬站在窗下弯唇看着她,笑容硬着白雪散发的微光显得异常干净。 这一幕,让卿如许难以理清的思绪重回平静。“你忙完了?” “还没,知道你今日定然心绪烦乱,所以抽空来与你说说话。” 卿如许站起身开门让江凛进来,兰舟几个丫头上了茶便退了出去,留给二人说话的空间。 “你是在担忧宫里的事?” 卿如许点点头:“今日的事情想必熊一山他们已经向你如实禀报了,孙千死了,陈继必定起疑,就算两厢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冲突也早晚会爆发,现在陈家第一个拿慧贵妃开刀,逼得她毫无还手之力,足见陈继心思缜密以求一击必中,实在心狠手辣。” “陈继的城府的确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所以,你不想让他此次的计谋得逞?” “我也不知道……”卿如许根本无心看书,她在这里做了一个多时辰,书一页都没翻,她将书合上放到一旁,说:“慧贵妃让人来给我送了消息,希望我若有办法能帮她一把,她什么都愿意答应。” “我知道你考虑的不是这个,而是该不该帮她。” “卿如许默默颔首,沉吟片刻才说:“慧贵妃的野心也不小,觊觎皇后的位置多年,而且她现在生下了七皇子,往后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陈皇后。可她若是就此被陈皇后一举灭杀,下一个目标就会是别人,是废后,是宸妃,还是我们?” “我自是知道你心中疑虑,但未来的事尚未可知,眼下,陈家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卿如许闻言抬头看江凛,江凛笑着拍拍她的头:“阿许,我知道你始终估计着我,怕我将来因宫中之事身不由己。不过,你夫君我,并不是吃白饭的,你想怎么做,尽管放手去做,你便天塌地陷,身后有我呢。” 卿如许听他说的如此坚定,心中一暖,嘴上却不肯承认,“啪”的拍掉他的手:“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江凛抚了抚自己的手背,很享受似的,说:“你打算从定真师太入手?” “嗯。今日我们在街上遇见的那具无头尸体,大概才是真正的定真师太。想必这件事情你们皇城司也已经知晓,你可关注过了此案的卷宗。” “自然,定真师太先前所住的客栈,是出家人在城中常去的一家客栈,布置清雅,很像禅房,比较容易打听。你给我送了消息之后,我便去了定真师太先前住过的地方,虽然已经被打扫的很干净,但我还是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就没错了,今日在宫里时,我看见那位定真师太手中的念珠,其中一颗菩提子几乎被砍成两半,当时阳光照射,所以我看的很清楚,那上面有红褐色的东西,大概是干涸的血迹。只是我有些疑惑,什么人,能将定真师太模仿的惟妙惟肖,谁都没有看得出来。” “那倒未必,今日在长寿宫发生了一件事。” “哦?什么事?” 江凛便将今日在长寿宫,定真师太讲了一个小故事,结果却惹了太后不高兴的事情对卿如许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甚至连故事的内容都一清二楚。末了他说道:“太后已经对定真起了疑心,你只需要入宫见太后,将自己知道的疑点说出,太后自然会处置。” 卿如许高高挑起眉毛,“太后娘娘目光如炬,我倒可以理解,但是你连长寿宫也布置了人手吗?” 江凛目光幽微,缓缓道:“那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生死,如何能不留意?” 卿如许看着他的目光,说道:“你这话,我却听出了些许怨气。” 江凛并不隐瞒,说:“当年我母妃被太后软禁,之后也是被她处死。” 卿如许闻言一惊:“这是……你后来查明的吗?” “嗯……”他轻轻嗯了一声,几不可闻,“先生不会告诉我这些,我只有自己去查。” 夜晚寂静,二人默然相对,江凛低垂着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卿如许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出言安慰。这种事情,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 半晌,江凛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嗯。” ……………… 第二日一早,卿如许早早起身,接着让冷凌郁进宫为太后复诊的名义,跟着前往长寿宫请安。 太后身为昭仁帝的生母,吃穿住行即便已经按照太后的意思一再减免,可宫殿依旧是金栏玉砌,花团锦簇。 三日已过,太后娘娘并未出现什么病症,危机自然已经解除。卿如许静立在殿外,等待她宣召自己入内。 不一会,太后娘娘身边的尔蓉姑姑亲自出来将她迎了进去。“卿大姑娘,太后娘娘叫你进去呢。” 卿如许含笑跟尔蓉打了招呼,进了内殿拜见太后。 太后依旧尊贵雍容,面色红润,似乎并未受到这几日的影响,卿如许感叹太后果真是经历过风雨的女人,端的是处变不惊,哪怕关乎性命。 “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笑眯眯的看着她,十分慈祥和蔼的模样,“快快起来,赐座。” 卿如许欠着身子坐下,说道:“太后娘娘凤体虽然已经痊愈,但也不可大意,还是让冷姑娘为太后再复诊一回,方能放心。” 太后笑着点头:“你有心了。” 冷凌郁请了安,上前替太后查看,片刻她便回复道:“太后娘娘且放心吧,已经无事了。” 众人闻言都放下心,太后拉着卿如许说了几句寻常家里的话,卿如许乖巧的回答,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问:“不知定真师太可还在宫中?” 太后听她提起定真师太,面容微微迟疑,“确实还在宫中。” 卿如许微露窘色,说道:“定真师太曾言臣女是双命之人,近来臣女有些疑惑,想让定真师太为我解答,便厚颜跟太后娘娘开口了。可否请太后娘娘先屏退左右?” 太后闻言,有些诧异,但还是让众人都退了下去,身边只留下尔蓉。 卿如许起身行礼,说道:“太后娘娘恕罪,其实臣女是有话要对太后娘娘说。” 太后微愣,“有什么话,你且说罢。” 卿如许便将那日在街上看见尸体和种种怀疑说了出来,太后闻言面色微变:“竟有此事?” 卿如许试探道:“不知太后娘娘这几日可发现这位定真师太有什么异常吗?” 太后听她发问,便将那日的事说了一遍。“只是这些也是凭空猜测,不能断定。” “太后娘娘,臣女有个主意,虽然不能试探出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却能知晓她的真假。” ……………… 这厢定真师太盘腿坐在穿榻上,目光紧紧盯着门口,见门外影影绰绰,一直没有离开,她看似神情平静,其实不断有冷汗伸出,已经湿了衣背。 “该怎么办……”定真师太心道太后果然没那么好糊弄,嘴上说着相信她,却还是派了人来监视她!“不行……我得想办法给皇后娘娘送个口信……” 第234章 求助(下) 大理寺的监牢中,秦松韵蓬头垢面,瑟缩着蹲在角落。口中喃喃念叨着:“放我出去……我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女,我是秦家嫡女,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她坐在的监牢周围全部关满了犯人,一个个面目狰狞疯疯癫癫,时不时远处还会有狱卒拷问犯人的声音传来,鞭笞声和惨嚎声充斥着耳膜,让秦松韵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 一开始大理寺的人对她还算客气,可突然上面不知得到了什么命令,居然开始对她用刑。但贵妃毕竟还没有倒台,大理寺也得留一丝余地,秦松韵所受的刑法已经是最轻的了,可秦松韵从小大大锦衣玉食,连油皮都没破过,怎么可能受得住皮肉之苦。 “娘,你在哪里,韵儿好疼啊……”她呜呜哭着,肚子饿的咕咕直叫,终于忍不住将手伸向了地上摆着的馊菜馊饭,饭菜已经冷了,扒到口中黏黏/腻腻的,秦松韵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扶着墙根干呕。 对面又别的犯人见状打骂道:“你不吃别浪费了,拿过来给老子吃!” 秦松韵吓得缩回墙角,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身上的鞭痕疼极了。“娘,你在哪……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她哪里能想到,此时在秦府,早就已经战战兢兢乱成一团自身难保,一旦慧贵妃被确认了谋害太后,秦家也会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根本就顾不上她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秦五姑娘!” 秦松韵猛然回头,这还是她进皇城司以来,第一次有人温声细语的喊她五姑娘!“你是谁?” 一个面相精瘦的狱卒蹲在她的牢房跟前朝她招手:“秦五姑娘,快过了,我有话对你说!” 秦松韵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的朝他过去:“是不是贵妃娘娘让你来的?披风的事情查明真相了对不对?” 狱卒皱眉摇摇头。 秦松韵一阵失望,紧接着又问:“那是我娘让你来的?” 狱卒点点头,说道:“正是,秦大太太让我来给五姑娘传个话。” “什么话你快说!” 狱卒左右看了看,说道:“如今贵妃娘娘在宫中自身难保,想将披风的事情全都推到五姑娘身上!秦大太太苦苦哀求也没有用,所以秦五姑娘若再死咬着不交代,必定会丢掉性命!” 秦松韵拼命摇头:“不,不!披风的事情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姑母不会这么做的!” 狱卒轻声道:“不是你做的,那是谁做的?总要有一个人顶罪!” “我不顶罪,凭什么要我定罪……”秦松韵目露凶光,“一定是姑母自己想要害太后娘娘,被发现了就推到我头上!” 狱卒说道:“是啊,秦大太太也是不服,所以偷偷托小的来给五姑娘传话,千万被在死咬着说不知道!既然贵妃娘娘不仁,咱们也不义!”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五姑娘不用担心,秦大太太都为你安排好了,只要五姑娘亲笔写下罪状,说是手贵妃娘娘逼迫,便就行得通了。” “好……我明白了……”秦松韵眼中迸发出生的希望,她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 长寿宫,定真心中火急火燎,口中嘀嘀咕咕却没什么好主意。虽然她借了定真师太的名头,可这可毕竟是皇宫,一个尼姑的名头能有多大,太后会放在眼里吗?皇上会放在眼里吗!方才太后差一点就翻脸了!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吓了定真师太一跳,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沉稳的语气问道:“外面是何人,找贫尼何事?” “定真师太,奴婢是膳房的,来给师太送膳食。” 定真师太送了一口气:“进来吧!” 门扇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形纤瘦的宫女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奴婢见过定真师太。”婢女一边说,一边将食盒一层层打开,将四菜一汤放在桌上。“定真师太的膳食,都是御膳房特意为师太单独烹制的,不知合不合师太的口味,今儿一早,太后娘娘还问起此事。” 定真师太现在哪有心思吃饭,敷衍道:“你们费心了,贫尼不挑食。”她往送膳食的宫女脸上看去,见她面色如常,便试探道:“太后娘娘既然问起贫尼,那么可有召见贫尼?” “太后娘娘凤体已然康复,心情自然好了,各宫主子都纷纷前来请安,实在有些忙碌,不过之后想必很快会召见师太,毕竟师太可是救护有功,太后娘娘不会忘了师太的功劳的。” 定真师太闻言微微放了心,说:“贫尼不求什么功劳,只要太后能够安康,贫尼就放心了。” 那婢女笑着点头,摆好了饭菜又将食盒收好,突然低声在定真师太耳边说道:“主子已经知道那日的事了,就算太后娘娘对你起疑,你也莫要轻举妄动,只要咬死了自己就是定真师太便可。” 定真师太心中一惊猛地抬头,正要说什么,那婢女伸出手指点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转头看了一眼门口,“太后娘娘也只是怀疑而已,你尽管按主子吩咐的做,保证不会有事。” 定真师太连忙点头:“我会照做的,主子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宫?” 她话音一落,房门砰的被推开,定真师太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朝门口看去,就见太后被尔蓉搀着,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阴沉的看着她。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窈窕,面若桃花的少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方才给她送膳食的小宫女已经乖乖后退几步,站到了尔蓉身后。 定真师太浑身血液倒流,冲向头顶,顿时让她头昏脑涨无法思考。太后冰冷的目光凝视着她,似乎要看到她骨子里去,尔蓉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定真是师太!蒙骗太后娘娘!” 定真师太面色发青,这些人竟然故意引诱她将实话说出口。 “贫尼不知道蓉女官这话的意思。” “方才太后娘娘在外面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你所说的话不下于亲口承认自己是假的定真师太!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隐瞒?” 定真师太的目光惊恐的在众人身上扫过,落在笑盈盈的卿如许身上,那种已经看穿一切的笑容在她此时看起来如同识破妖魔的菩萨,让她彻骨冰寒。 卿如许上前一步:“定真师太可知道我是谁么?” 定真师太看了她一眼,说道:“贫尼并未见过姑娘,怎会知晓姑娘是何人。” 卿如许闻言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眼前的“定真师太”没见过她,说明她的命格是之前真的定真师太批的,不是谎话。“难道你家主子没有告诉过你,定真师太曾为一个人看过八字命格,是为双命之人吗?” 定真师太一惊,“你就是卿如许?” “果然定真师太是听说过此事的,可惜你家主子还没来得及让你辨认我的相貌。” “贫尼只是记性不太好。” 卿如许忍不住笑道:“定真师太是在糊弄三岁的小孩子吗?” 定真师太知道自己已经无可辩驳,沉下脸色。 “你模仿定真师太模仿的十分相像,只可惜为人并不聪明缜密。”卿如许走上前,从定真师太手里拿过那串念珠,“这种白玉菩提子做的念珠,在主人日积月累的盘玩之下被手心的汗水浸润,每一颗都有其自己独特的颜色,想要找到相似甚至一模一样的根本不可能,所以你只能用定真的这串佛珠。” “你说的是这上面的划痕?” “这划痕倒在其次。”卿如许将念珠递给冷凌郁,冷凌郁立即用银针将其中一颗珠子上捏住,将划痕里面的东西轻轻刮出来,用水化开,片刻说道:“是血迹没错。” 定真师太闻言一怔,听卿如许说道:“你并非出家人,所以并没有将这串念珠放在心上,只是当做你伪装定真师太的工具,也没有在意划痕中是污泥还是干涸的血迹。试问一个出家人,怎么会让自己的念珠沾染血腥?另外,近日京中被人从水道中捞出一具无头女尸,虽然没了头,但还是能大略判断死者的特征,身形身高与定真师太无异。再加上你的‘记忆力’实在太差,连亲自批命的双命人也不记得,给太后娘娘讲过的故事也不记得。除了你是假的定真师太,还有别的可能么?” “我……”定真师太头冒冷汗,嘴唇哆嗦不能言语。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宫和皇上面前招摇撞骗!”太后眯起眼睛,心下后怕,这人若是刺客,后果不堪设想,她蒙骗皇上,来给自己治病!众人之前竟然对此人没有半分防备。说到治病,太后冷声道:“你是怎么知道虫金娘的医治方法,是否背后有人操纵!” 卿如许心下感叹,太后一下子就猜到症结所在,不愧是在后宫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 定真师太当然不敢供出自己的主子,只见她抿嘴沉默一阵,嘴角突然流出一股黑血,随即整个人朝后面仰倒过去。众人一惊,尔蓉忙上前将太后挡住,冷凌郁上前查看,说道:“她死了。” 太后皱眉,“竟是死士。” 卿如许猜测道:“臣女见她方才怕的面无血色,想必并非是个死士,但任务失败,回头想必会收到生不如死的惩罚,这才赴死。” 太后心惊不已:“竟然敢有人大摇大摆进宫来蒙骗皇上,蒙骗哀家!不过,这么以来,她之前所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卿如许心中明白,太后所指的是关于七皇子的那些事,但她并未多言,她的目的达到,这会只是静静站着。既然太后已经明白七皇子的事情是假的,就必定会知道是有人故意要针对慧贵妃,她就没有必要多说了。 太后思虑片刻,说道:“摆驾,哀家要去见皇上!” 卿如许正要趁机告辞,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响亮尖细的禀报声:“皇后娘娘到!” 第235章 峰回路转(上)【第二更】 皇后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来的这么快!卿如许心里想着,目光朝殿外看去。只见陈皇后一身大红遍地织锦凤尾裙,身上披着瑞凤纹样羽缎披风,头上戴着如意飞凤冠,端庄高贵,尽显一国之母的风范。 未等宫人们行礼问安,陈皇后就迫不及待的走到太后面前,“母后,臣妾听说长寿宫出了事,便立即赶过来了!您没什么事吧?” 太后看了一眼陈皇后,说道:“你不来,哀家也正要让人去告诉你。” 陈皇后惊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定真师太,竟然是假的!”太后明显很难消化这件事,身为上位者,人人在其面前都是小心翼翼,连说错话都不敢,哪曾想竟然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欺骗至此! “假的?母后如何知晓?”陈皇后愕然片刻,之后面色大变:“我的老天,她若是假的,那真的定真师太又在何处?” “听说已经死了,还被砍下了脑袋抛入水道之中,若非赶上清理水道,恐怕难以被人发觉。” 陈皇后震惊且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好在母后没事,臣妾一想到这别有用心之人在长寿宫逗留了几日就十分后怕!” “哀家也是心惊不已。好了,你现在就同我去见皇上。” 陈皇后连忙应是,卿如许这才有机会告退。 陈皇后转头看向她,那目光仿若含着冰锥,要将她身上刺穿一万个洞一般!“原来卿大姑娘也在呢,本宫方才挂念这太后,都没有注意到。” “皇后娘娘万福,臣女今日是带冷姑娘来为太后娘娘请脉的。” “是吗,你有心了,太后娘娘没事,本宫心中亦是感激。” “皇后娘娘言重了,能为太后娘娘效劳,是臣女的福分。” 陈皇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说:“本宫的族妹就要嫁到卿府,到时候,希望你们母女能够想出融洽。” 卿如许手心微微发汗,抬头朝皇后看去,对方却已经转身扶住太后往殿外走去了。 “阿许。” 冷凌郁轻轻唤了她一声,卿如许这才回过神来。“走吧,先出宫。” ……………… 玉祥宫。 十一公主提着裙摆一路小炮进了正殿,抓住一个小宫女便问:“母妃!我母妃呢?” “公主殿下!”小宫女连忙请安,“贵妃娘娘在后殿。” 十一公主得到答案猛地松开小宫女往后殿跑去:“母妃!” 慧贵妃已然听见动静,从里面迎了出来:“皎儿,你怎么来了?” 十一公主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母妃还不知道吧,祖母穿了定真师太!她是个假货!她根本就不是定真师太!” “什么!”慧贵妃大吃一惊,这个消息带给她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你再说一遍,母妃没有听错吧?定真师太居然是假冒的?” 十一公主兴奋的点头:“祖母亲自揭穿了她,然后这个假冒的定真当场就服毒自尽了!” “这么说,她之前说的你弟弟的那些话也都是假的?”七皇子无疑是慧贵妃最最关心的事情,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一点。 “是啊母妃!人都是假的,她说的话自然也当不得真,听说祖母脸色铁青,当即就去找了父皇,说是要彻查此事!” “自然是要彻查,胆敢有人将来历不明之人送入宫中,定然有所图谋!”慧贵妃冷静下来,说道:“而且,既然定真师太是假的,还针对本宫说七皇子是什么凶星,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皇上明白了这一点,就会对披风之事有所怀疑。” “那母妃就可以洗脱嫌疑了!” 慧贵妃拉着十一公主坐下,说道:“太后娘娘怎么发现定真师太是假冒的?” “这就不知了。”十一公主说道:“我正要去给祖母请安,就见祖母很皇后从长寿宫出来。我不敢多问,只悄悄让人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昨日慧贵妃刚给卿如许送了消息,今日定真师太就被揭穿,这其中定然是有联系的了。“今日可有什么人去见了你太后娘娘?” 十一公主想了想:“今日一大早,卿如许就带着那个冷神医去给祖母请脉了,祖母已经没事了。” “果然是她。” “母妃?你的意思是……是卿如许提醒了祖母?” 慧贵妃点点头,“是母妃让人送了消息请她帮忙的。” 十一公主对卿如许没什么好感,可她既然帮忙解了她母亲的危机,她自然也领一份情。 慧贵妃见十一公主不说话,叮嘱道:“皎儿,之前你受秦松韵蛊惑挑拨,经常难为卿如许,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 十一公主不服气,“那个卿如许每次见到我都很不客气,我何曾占过她的便宜?!” “还不是你每次都出言刁难?只要你不主动挑衅,我相信卿如许不会没事找事。”慧贵妃哪里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道:“再者说,从前你针对卿如许和薛允,还不是为了宋家那个小子,如今这两个姑娘一个成亲一个定亲,你还与她们赌气做什么?” “母妃说什么呢?”十一公主被说中心思脸色一红,她嘟嘴道:“说起来,的确每次都是秦松韵故意在我面前挑起我的火气,这个秦松韵,还给母妃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真是该死!” 话音刚落,随月匆匆进来:“娘娘,不好了,秦五姑娘死了!” 慧贵妃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她死了?” “是啊,大理寺卿宋闻远匆匆入宫,拿着五姑娘按了手印的罪状,说五姑娘认罪之后,就撞墙自尽了!” 十一公主方才还在说秦松韵该死,这会听见人真的死了,狠狠打了个寒颤!“你说她认罪了?” “是的公主,宋闻远呈给皇上的罪状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因贵妃娘娘不满对太后不满,指使她在桑蚕丝中放入虫金娘的虫卵,企图谋害太后娘娘!” “胡说八道!”慧贵妃怒道:“本宫之前连虫金娘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到哪里去弄什么虫卵!” “可是五姑娘供述的罪状里面,交代了娘娘暗中寻虫卵的路子,还有证人!” “这是陷害!”慧贵妃浑身颤抖。十一公主连忙扶住她:“那我父皇怎么说?” 随月道:“原本皇上看了五姑娘的罪状,就要往咱们玉祥宫里来,但恰巧太后娘娘前去,说了定真师太有假的事情,皇上随即大怒。太后娘娘怀疑是有人故意针对贵妃娘娘,觉得秦五姑娘的死很蹊跷,所以拦住了皇上,皇上这会正叫了大理寺的人在问话呢,似乎是要将此时转交给皇城司。” 慧贵妃情绪大起大落,此时几乎虚脱了,她浑身发软的跌坐在椅子里,说道:“好险,若不是今早卿如许进宫及时揭穿了定真师太,本宫今日兴许就要丢了性命!陈家,真是好毒辣的计谋!” “母妃……”十一公主端了茶水过来,“您喝一口压压惊。” 慧贵妃欣慰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一口温热的茶水入口,心绪慢慢恢复平正。“皇城司是江凛一手掌管,她既然和卿如许是一路的,想必会帮本宫洗清冤屈。” “是啊贵妃娘娘,江大人直接提出要将玉璧提到皇城司审问,皇上已经跟皇后娘娘要人了。” 慧贵妃打起精神,吩咐道:“你再去打听!” 随月领了吩咐亲自出去打听,慧贵妃则犹自不能回身,“真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母妃,怎么皇后现在变得这么可怕,从前虽然也明争暗斗,可母妃从未落于下风,还能与皇后处处周旋,怎么这次会这般惊险?” “傻孩子,你还不明白?陈皇后并不聪明,可她身后有个难对付的娘家,从前陈皇后不受你父皇看重,陈家自然无处发力。可一夕之间,陈继大胜北越,为我朝立下天大的功劳之后,什么都变了。” 十一公主闻言紧紧抿住了唇角,有些害怕道:“是因为母妃生下了弟弟,所以皇后才第一个拿母妃开刀?” “你说的不错,虽然在这宫里,宸妃的地位也不下于母妃,但她从始至终也只有一个女儿,对陈家自然没有什么威胁。而母妃的风头却是太盛……” 话说到这,随月匆匆忙忙从外面跑进来。慧贵妃见状心中大骇:“发生什么事了?” “贵妃娘娘,玉璧跳井了!还好被赶过去的提人的内侍给救了上来!” “怎么回事?”十一公主简直受些受不住了,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家,自己从小长大的大安宫是这么的可怕! “奴婢去打听的时候,正阳宫那边已经乱成一团,奴婢站在角落里听见的。说是江大人料到了玉璧会出事,特意请求皇上让杨总管亲自带人过去正阳宫提审玉璧的,结果正好赶上玉璧跳井。” 慧贵妃冷冷哼了一声:“陈皇后的手还真快!这边一出错,那边就要杀人灭口!” “母妃,这个玉璧竟然对皇后如此忠心,心甘情愿为其赴死,想必到了皇城司也不会说实话的吧?” 慧贵妃沉吟片刻,说道:“她自然不会说实话,但,若能利用她铲除皇后的左膀右臂,也很划算!” ……………… 正阳宫,陈皇后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恰逢六皇子李琝下学回来,见自己母后面色不善便问道:“母后,您怎么了?” 陈皇后见了儿子面色缓和了几分,问:“今日学堂上可好?” “嗯,总之没什么不好就是好了。” 李琝话里有些怨气,陈皇后闻言直皱眉,“怎么了?” “父皇总是说我学问不好,让先生们加重了儿臣的课业,还每日考校,若出了错就要告到父皇那里去。”李琝每日胆战心惊,自然不开心。“而且,现在天气这么冷,父皇还每日让儿臣步行前去上学……” “琝儿!”陈皇后听到这便打断了他的话:“你是皇子,如何能像寻常孩童只知玩耍?你父皇对你严厉是因为看重你,想要多多的磨练你,你怎么能这般娇气?” 第236章 峰回路转(下)【第三更】 “儿臣知道,只不过跟母后埋怨几句罢了。” 陈皇后听了这话才停止了数落,“好了,去里面换了衣裳,然后去用膳吧。” 李琝点点头往后殿去了。 他一走,陈皇后的脸色就又拉了下来。“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慧贵妃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琦玉端了热茶过来:“娘娘,将军找来的那人,扮成定真师太毫无破绽,到底太后娘娘是怎么发现的?” “还能是怎么发现的!”陈皇后狠狠一拍桌子:“一定又是那个卿如许!今天一道早她就进宫面见太后,说什么诊脉,其实就是去揭穿定真师太的!要不然怎么就这么巧,她一去,定真师太就露馅了!” “上次将军给娘娘送来消息说,那位帮助过他的孙千已经死了,经过查证,应该是卿如许所为,奴婢有些纳闷,她一个闺阁少女,哪里来的胆子?怕是她的父亲暗中指使的吧!看来联姻也不能让卿家心甘情愿的靠拢皇后娘娘。” “哼,不管是谁的主意,这个卿如许都不能再留了!” “娘娘打算怎么办?” “等陈润过了门,就让她想办法除掉卿如许这个讨厌鬼!” 绮真笑道:“娘娘无需太过担忧,将军的功名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就算皇上要动陈家也得细细思量,只要皇后娘娘培养好六皇子殿下,得了皇上的喜欢,谁又能越过皇后娘娘去。一个卿如许算什么?” “到了如今的地步,早就容不得我们有半点退意。琝儿为人太过温吞,没有半点陈家人的果决,本宫必须得为他铺好路,除掉一切障碍。”陈皇后的面容渐渐恢复平静:“玉璧被带到皇城司了,她会不会说出什么?” “娘娘,玉璧在随月手中遭受那样的虐待也没供出娘娘,她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虽是这么说,但皇城司不必别的地方,本宫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还是要找个机会,一了百了才是。” “是,皇后娘娘,奴婢会将消息传给将军,将军必定有办法解决此事。” “嗯,去吧,小心行事。” ……………… 玉璧身上之前被随月剪出许多伤口还没有痊愈,今早又在冰冷的井水中跑了半晌,此时整个人看上去狼狈极了。 她被押到皇城司,一股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江凛走在前面,一路带着她顺着牢房往里面走,还神态轻松的介绍道:“这就是皇城司的大牢了。” 周围的牢房里都十分昏暗,隐约能看见人影在里面活动,等玉璧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便看见这里几乎没有空置的牢房。而且牢房中的人十有八九都不健全,不是没了手就是没了脚,甚至有的人身上手脚都在,却只剩下森森白骨,肉都被剔光了! 江凛见一笔面色惨白,还“好心”的解释道:“没个刚刚被关押到这里的犯人都要走过这一段路,看看这些犯人,让新来的人知道不肯说实话的下场。” 玉璧脸色虽然不好,却目光坚定:“江大人不必用这些人来吓唬我。我什么都没做,也没人指使我,我更不怕死。” 江凛却只是笑笑:“这里面的人好些都已经认罪,可惜有些罪过不可以被饶恕,只能一辈子呆在这里生不如死的活着。要知道,一个人不怕死没什么可炫耀的,能在这种折磨下撑下去,才令人敬佩。” 玉璧浑身紧绷,吓得手脚发麻,走路都有些不顺畅了。 江凛这次没有再说话,前方却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玉璧一怔,脚步顿在原地,似乎没有想到这里还有女人。 江凛道:“这里女犯也有不少,你要看看么。” 玉璧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继续往前,离那声音越来越近,便看见一个女人被钉在木架子上,长发污遭的遮住面容,浑身破破烂烂,身上伤口渗出来的血迹已经湿透衣衫,若不是她发出惨叫的声音,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女人。 她的脚趾已经被剔了肉,不敢着地,琵琶骨又被锁链穿着也无法使出力气,天知道她是怎么在那架子上忍受这种炼狱般的惩罚的。 玉璧筛糠似的颤抖起来,“她犯了什么错?” “背主。”江凛笑笑,看着曾经帮小宋氏逃走的白鹭,心中暗暗腹诽,皇城司的手段真是骇人,嘴上却平静的说道:“与你一样。” 这四个字一出口,玉璧只觉得脑袋几乎要炸开,浑身的肌肉开始痉挛,她听见那个女人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江凛看了看白鹭,淡淡道:“因为你已经失去了死的资格,背信弃义的下场便是如此。” 玉璧至此,终于承受不住晕厥过去。 梁辰皱眉看着晕倒的玉璧,问:“她会招供吗?” “招供?皇上未必想要她招出陈皇后。至少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这次,只要能剪除几个陈家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就算大功告成。” “就是像玉璧这样的?” “可不是,谁知道陈继安插了多少眼线在宫里,能除掉一个是一个。” ……………… 冬至这日,陈润带着晓晓出府,街市上一片热闹,二人下了马车慢慢往前走着,晓晓说道:“姑娘,天气这么冷,为何要下车走啊,冻着了可怎么办,过几日您就要出阁了,这个时候万万不可出一点差错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陈润闻言,忽然有些怅然若失,想着来到京城之后的种种,心中不禁茫然若失。原本一心奔着大安宫,如今却只能沦为他人的继室填房,怎能不叫人觉得失落。“我心里有些烦闷,想走一走。” “哦……”晓晓见她不高兴,便也不再多劝,只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街角对面,有个五旬妇人正在吹糖人,陈润觉得有趣便想过去看看,没想到刚迈开步子,左边传来马蹄的声音,晓晓拉了她一把:“姑娘,有马车过来了,先避到一旁。” 陈润正想后退,却见那马车似曾相识,她将帷帽挑开一个缝隙,细想之间,她甩开晓晓的手,往前买了一步。 “姑娘小心!” “吁!” 赶车的车夫没想到马车行的这么慢也有人避不开,连忙扯住缰绳。但陈润似乎被吓住了,竟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站在她身后的晓晓冲过来使劲拽了她一把,一个趔趄,陈润撞在车辕上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 卿鸿听见外面异样,掀开车帘往外看去,车夫见撞了人,也有些慌乱,“老爷,前面有位小姐站在路上,没能避开咱们的马车,摔倒了。” 卿鸿一惊,连忙下了马车,便看见一主一仆倒在马车旁边。 “姑娘,你没事吧!”晓晓上前查看陈润有没有受伤,然后起身就斥骂道:“你没长眼睛吗!没看到前面……” 说完这句,她便愣住了。 不仅因为此时面前的人穿着一身官服,更因为此人正是卿鸿,陈润的未来夫君。 晓晓结结巴巴的,“大,大人……” 陈润拽了一把晓晓:“不管车夫的事,是我走神了没有避开马车,你扶我一把,我的脚有点崴了。” 晓晓闻言连忙将陈润扶了起来,此时她帷帽掉在了一旁,露出真容。卿鸿见了不由一怔,这不是他在余记见到的那个吃六碗馄饨的姑娘吗! 陈润抬起头,显然也怔了一下:“怎,怎么是你……” 晓晓反应也很快,“姑娘,你和这位大人认得?” “不认得!”陈润的神情有些窘迫,抢过晓晓手中的帷帽带上,还狠狠瞪了卿鸿一眼! 卿鸿摸了摸鼻子,见陈润一瘸一拐的要走,赶紧说道:“是在下失礼了,不如用马车载姑娘去医馆医治?” 晓晓回过头皱眉道:“我家姑娘还未出阁,怎么能随便上别人的马车?” 卿鸿闻言愣了一下,连忙说道:“额……姑娘放心,在下不上车。” 陈润的身影顿住了,似乎有些犹豫,晓晓看了卿鸿一眼,劝道:“姑娘,咱们的马车停在老远的地方,不如就先做这位大人的马车吧,不然姑娘的脚伤严重了怎么办?” 卿鸿道:“前面就是济善堂,不如让在下送姑娘到那里。” 陈润想了片刻,默默朝卿鸿屈了屈膝,这便是答应了。 车夫撞了人心下紧张,生怕被怪罪,赶忙放了脚凳。晓晓搀扶陈润上了马车,卿鸿满慢步跟在一旁往前走。 很快到了济善堂,晓晓将陈润扶了进去叫了医婆,医婆将人引进雅间之中脱去鞋袜诊治,卿鸿等在外面,想着一会帮着付了药费再离开。 片刻医婆出来取药,雅间中只剩下主仆二人。陈润看见帘站着的人影,想了想便给晓晓使了个眼色。 晓晓见状回头看了那人影一眼,便明白过来,问道:“姑娘方才怎么那么不小心,还好伤势不严重。” “其实怪不得那人,是我方才走神了。”陈润说着便啜泣起来,十分伤心却不能纾解的模样。 “姑娘,您怎么哭了?” 陈润哽咽道:“没几日我就要嫁人了,从此命运便不由自己掌控。” “可是姑娘,这亲事是二老爷亲自筹谋的,姑娘身不由己,可不服从又能如何呢?” “他们不过当我是枚棋子,哪里会真心为我着想,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听从他们的!亲事是不能退,但成亲之后的路却有我自己走!” “姑娘!你这话……千万不要再说了,若是让二老爷之后,姑娘的命……难保啊!” 陈润便不再言语,只闻几声哽咽。 卿鸿在外面听着,微微蹙起眉头,想到这世间女子不易,事事不由自己,便是一叹。 说话间,医婆反身回来,拿了药给陈润敷上再包扎好,出来时,陈润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眼睛微微红肿,她朝卿鸿屈膝行礼,“多谢。” 卿鸿连忙拱手:“是在下的过错,哦,药费已经付过,姑娘可以安心离开。” 陈润闻言不再说什么,带上帷帽便离开了济善堂。 卿鸿摇了摇头,也出门上了马车往皇城司行去。 第237章 兰舟殒命(上) 这厢陈润出了济善堂,车夫已经收到消息驾车赶了过来,陈润登上马车,吩咐道:“我还不想回府,沿着路往前走走吧。” 马车走的很慢,陈润用手指挑起帘子往外面的街景看去,前面正是望江楼,隐隐传出热闹的呼喝声。 白敬泽的家乡气候偏暖,所以他比较怕冷,除了出门收集各种故事素材的时候,平日里几乎都泡在望江楼,乐此不疲的为众人讲故事,因此望江楼日日人满为患,从无虚席。 晓晓说道:“冬日的望江楼中比夏季更加繁华热闹,走过路过的人都愿意进来喝茶取暖,听书取乐,这位白先生很受人敬重喜欢呢。” “很难想象,一个世家子弟竟喜欢做这一行当。听说白世子与江都尉交好,与卿如许亦有交情。”陈润想了想吩咐车夫:“把马车停在路边吧,我们在这里看会热闹。” “是,三姑娘。” 为了吸引一走一过的客人,望江楼即便冬天也是大门敞开,然后在楼里四处放满炭盆,让里面的客人不觉得冷。车夫将马车停靠在路边,隐约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陈润抬眼望去,便看见白敬泽一身天水碧的锦衣,扇面上一个醒目的“白”字,正唾沫横飞的跟楼里的客人说话打趣,惹得一片喧哗吵闹。 “白先生今日不如说一段赵家豆腐店的案子如何?那个案子我最爱听了!” 下面有人起哄,“是啊是啊!这件案子跌宕起伏,实在是让人百听不厌!” 在做的人七嘴八舌,纷纷附和,白敬泽将折扇一合搭在手心,“既然如此,在下怎么能让各位失望呢!今日就说黄家姐妹这一段好了!” 满堂客人见他答应不由发出雷鸣般的呼喝叫好,陈润远远看着,挑了挑眉,“真是个天真率性的人。” 堂内客人已经在一声惊堂木之后静了下来,白敬泽一开口,脸上的五官就像活了一般,眉飞色舞道:“城东富户黄三元,发妻早早过世留下一双女儿。妹妹黄莺与杜家文显指腹为婚,青梅竹马。可惜杜文显家道中落,无田无产。黄三元意图悔婚,将女儿另嫁他人!一对苦情鸳鸯走投无路,只好相约私奔潜逃!本是花前月下一段佳话,奈何一对鸳鸯私逃居然惹出五条人命,是在惊哉怪哉!” 白先生说书,望江楼少有客不满的时候,所以这会不少人闲来无事站在望江楼门口看热闹,大家都见怪不怪。陈润坐在马车里静静看着,突然注意墙角站着的一个人。 白先生说书,谁人不叫一声好字,唯有他独自站在人群之外,一动不动,仿佛冻僵了一般。他十分清瘦,穿着一身短打布衫,洗的发白发旧,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这个年纪的男子该有的健壮蓬勃,相貌虽然清秀,脸色却异常苍白,隐隐浮现出绝望的黑气,如同恶疾缠身的将死之人,令人感到心颤胆寒。 他凝视着鼎沸的人群,却又让人觉得他眼中空无一物,飘忽深暗。 望江楼中,白敬泽道:“这厢黄三元发现女儿不见了踪影,纷纷遣人出门寻找,却一无所获。他心知两个女儿感情极好,第二天一大早,便匆匆出门来到赵家豆腐店找长女黄鹂,想询问黄莺踪迹……” 似乎有什么东西刺入了那人的神经,他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动,身体也开始瑟瑟发抖。冬日高而远的阳光投射到他身上,只照亮了他眼中的绝望惨淡,却无法将他温暖。 晓晓发现陈润目光中的异样:“姑娘,你在看什么?” 陈润没有做声,默默的看着那个人的举动。 望江楼的喧哗将这个人衬托的像个异类,每当望江楼里传出一句“黄三元如何如何”,他的身体就会不受控制的抽搐,冷汗从他额头上留下来,将他鬓边的乱发黏在脸上,黑色的头发,异常苍白的肌肤,形成鲜明惨烈的对比,触目惊心! 最后他干脆蹲下身,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这样才能得到一丝丝安全感。 陈润皱眉,觉得疑惑:“晓晓,你看那个人。” 晓晓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咦?这个人怎么了?好像病了。姑娘是想让奴婢给他送点银子治病吗?” 陈润刚要答话,人群里却有人发现了他,“这位仁兄你没事吧?” 蹲在地上的人似乎没有意识到有人跟他说话,蹲在那里一动不动,隐约能看见他太阳穴上的青筋一直在突突跳动。 好心人伸出手推了推他,又问:“你没事吧,可需要帮忙?” 问话声引来同伴的注意,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这边的不寻常。 蜷缩着的人猛然起身,众人都被吓得后退一步,他的目光冰寒至极,脸颊扭曲抽动着,一一扫过众人的面容,然后发足狂奔,穿过人群不见了踪影。 半晌,凝滞的人群才渐渐有了动作,有人惊呼一声:“这不是黄锦嘛!” “黄锦?难怪他这副模样?怕不是听了白先生在讲他家的事,所以受了刺激。” “可不是,他也是怪可怜,本来家境殷实,也算个富贵公子,如今却流落得这副模样,怎不叫人唏嘘?” 当然,也有人持不同意见,“可这也怪不得旁人不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杀人就要偿命,难道死了的那几个就不无辜可怜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话虽这么说,可黄锦毕竟是无辜受累啊。” “咦?话说,虽然黄三元下了大狱,可家中经营生意,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黄锦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这个我有所耳闻。”一个身穿长衫头戴纶巾的年轻人说道:“黄三元的正妻去的早,只留下两个两个女儿,就是黄莺黄鹂两姐妹,这个黄锦是黄三元的宠妾所生。虽然是庶子,但到底是黄三元唯一的儿子,因此黄三元倒也没让姨娘宠坏了他,平日里经常让他跟在身边学做生意,但黄锦在这方面并无天赋,黄三元入狱之后,铺子里的生意也日渐落败,很快就赔了个精光。” “就算这样,守着田产,娶房媳妇,老老实实过活也是好的,也不至于这般不是?” “唉,谁说不是呢!坏就坏在家中有人起了歹念,黄三元有几房姨娘,有女儿的要为女儿打算,没子嗣的要为自己打算,见家里日渐艰难,便串通家仆见合谋卷了钱财跑了!” “这个我也听说了,黄锦报了官,可这种事情最后只会不了了之。” “后来呢?” “后来……”长衫之人“啧”了一声,道:“最后宅子里只剩下黄锦母子二人,而她这位姨娘从前受宠,大起大落之下受了刺激一病不起,黄锦是个孝顺的,变卖了大宅,买了个破旧的小院,银钱都用来给他姨娘治病了,可惜他姨娘身娇体弱根本受不住苦日子,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可怜黄锦从此一无所有,酗酒买醉,整日昏昏沉沉。” 陈润听到这,已经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前后原委,“晓晓,我记得当初我让你去打听卿如许的时候,你说卿如许与江凛最开始有所接触,便是因为一桩人命案,说的是不是这一宗?” 晓晓点头道:“赵家豆腐店这桩案子非常有名,京城里几乎没人不知道的,当初奴婢去打听的时候,的确听到江都尉参与其中,而卿大姑娘经常女扮男装出现在望江楼,与白世子交好,大概就是在这桩案子前后。” 陈润垂目想了片刻,说道:“晓晓,你让人暗中打听一下,这个黄锦现在在哪里落脚。” 晓晓知道她又有了什么打算,连忙答应下来。 ……………… 这几日天气渐冷,卿如许便窝在屋子里没有出去,时而提笔作画倒也惬意,“兰舟,你瞧我这牡丹画的是否也有几分模样了?” 兰舟笑道:“那是自然,若不是姑娘画的好看,奴婢也不回来伺候姑娘笔墨呢!” 拾舟闻言在一旁嘟嘴嗔道:“哼,兰舟姐姐就会欺负人,之前姑娘整日画虫子,兰舟姐姐便将这活计交给我,现在姑娘改画花花草草,你便去红袖添香了哦?” 兰舟瞪她一眼,“先前是谁说的,不耐烦这磨墨的功夫,整日跟我抱怨手酸,又嫌洗笔晒纸凭的麻烦,如今又稀罕了?” 拾舟瞪眼道:“哎呀兰舟姐姐越来越坏了,竟当这姑娘的面说人家的坏话啊!” 卿如许噗嗤一笑:“好了你们两个,每天就知道打嘴架!哎呀,兰舟?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突然难看?” 兰舟用手扶着案几,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模糊,闭了闭眼,片刻后那股晕眩劲便过去了,“奴婢没事……方才忽然觉得有点头晕。” 拾舟跑过来扶住她,“哎呀,我就说你最近几天吃的太少了,身体撑不住,你偏不信!” 卿如许疑惑道:“怎么回事?” 拾舟道:“兰舟姐姐这几天胃口很差,吃不下饭,奴婢说让她跟姑娘告假休息几日她就不答应。” “兰舟,若是病了就赶快回去歇息,在这强撑着做什么,我这也不是没人伺候。” “姑娘别听拾舟瞎嚷嚷,奴婢没什么,兴许是天气突然冷了有些受寒,并无大碍,若整日在房里躺着,奴婢岂不是要无聊死了。” 卿如许见她脸色恢复了一些,便道:“那也不能大意,你现在仗着年轻身子好就强撑着,以后老了可要受罪!这不是你常常说我的话?自己却不记得,听我的,赶快回去歇息,再让阿郁来给你看看。” 兰舟拗不过,只好出了正屋回去躺着。 “她病了,你怎么也不知会一声,还叫她在这里强撑着。” 拾舟见卿如许皱眉,解释道:“兰舟姐姐平日不言不语,其实性子倔着呢,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她哪里肯让奴婢说,只说自己小毛病没大碍,过几天就好了。” “你看着她些,莫叫她病的重了。” “是,姑娘,奴婢知道的。” 第238章 兰舟殒命(中)【第二更】 窗外冷风呼啸,冰寒刺骨,卿如许也不喜欢这样的冷天气,便有些犯懒。让拾舟收了笔墨,自己拥着衾被躺下,打算小睡片刻,瑞兽香炉中散发着淡淡的白檀香,朦胧中,卿如许又隐约回到了前世成亲之后的日子。 她伏在案上作画,江凛下了衙从外面回来,鼻尖冻得有些发红,她要过去替他宽衣,江凛却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我身上带着寒气,莫冷了你。” 卿如许此时似一缕神思漂浮在四周,闻言便是心中一跳,原来江凛说的是这样的话? 从前她听不见声音,不知道江凛口中说的什么,一直以为江凛不想被她触碰,所以总是拒绝她靠近服侍,久而久之,她便再也不靠近做这样的事。谁能想到,原来江凛是怕寒气侵身冷着她。 梦里的她却很伤心,垂着眸子掩住自己的失落,转身回到案几前提笔,却不知该往哪下笔了。 江凛自己换了衣裳回来,并不知她在暗自伤心,走到她身边,问:“在画什么?” 卿如许抬头看了看他,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将自己的画往他面前挪了挪。江凛看着画笑道:“原来阿许向往纵情山水之间,渔舟唱晚,自在惬意。只是这船上为何只有阿许一人,难道不希望我陪着你一起吗?” 卿如许的心仿佛露跳了一拍,胸腔中突然涌起几分哭意。只见江凛提起笔在画卷一侧提了几句词: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是一首《越人歌》。 原来江凛是喜欢她的,心里是有她的,奈何她听不见他,读不懂他,以至于二人生生错付…… 卿如许哭的伤心欲绝,醒来的时候江凛正在一旁牵着他的手。 “阿许怎么了,为何在梦里哭的这般伤心?” 江凛眼中满是心疼,不错眼的看着她,似乎想要探究她的内心,想知道她到底因为什么事而如此伤怀难过,无法纾解。 卿如许猛地起身抱住他的脖子,颤声喊他的名字:“江凛!” 江凛愣住,从前都是他手欠调戏她,这还是卿如许第一次这样热烈的对待自己。他身体僵硬了半晌,伸出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阿许,到底怎么了?” 卿如许羞红着脸松手,摇头:“没什么,做了个奇怪的梦……” 江凛身后伸手擦掉挂在她眼睫上的泪,“一个梦而已,哭什么,吓坏我了。” 卿如许听他这么说心头又是一酸,哽咽道:“嗯……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昨天不是说好了,今日一有空就来看你,正好得了几个新鲜的果子给你尝尝。” 正好拾舟进来,端着洗好的桃子。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桃子?” “总之,得来不易,就送来给你尝尝。” 卿如许抿着嘴结果他递来的桃子小口咬了上去,甘甜的汁水流入唇齿间,心里也跟着泛起甜意。 江凛见她面色转晴,便安下心,说道:“我这会得走了,皇城司那边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应该可以利用玉璧挖出几个人来。” “嗯,你去就是。” 送走江凛,卿如许便问拾舟:“他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也不叫醒我,这下我可丢人了!” 拾舟忍不住笑道:“还不是姑娘睡得沉,怎么也叫不醒,不知怎么还哭起来了,奴婢一时着急,只好叫了江公子进来喽。”拾舟见她一脸甜蜜的模样,不禁说道:“姑娘这副模样,到底梦见什么好事了?难不成方才是喜极而泣?” 卿如许瞪她一眼,自己却忍不住又笑了,她往屋子里看看,没看见兰舟的身影,“什么时辰了?兰舟怎么样了?请了阿郁来看过没有?” “姑娘刚睡下的时候,奴婢去看过兰舟姐姐,她说自己睡一会就好,先不用麻烦冷姑娘,若是睡起来再不好,再找冷姑娘来看看不迟。” “这丫头总是嘴硬,若是病了哪能扛着,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她说着掀开被子下了床,穿好衣服便往外走:“咱们去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宝儿呢?让她找阿郁过来。” “宝儿就在门外练剑呢。” 主仆出了门,便见宝儿在风雪中呼呼喝喝的,卿如许挑眉:“你不是嫌剑太轻,用惯了斧头?怎么这会又想起练剑了?” 拾舟也说道:“是呀宝儿,你这劈来劈去的,确定是在练剑?” 宝儿脸色一黑,挽了个剑花就朝拾舟劈了过来:“哼,让你看看我使剑的厉害!” 拾舟连忙大叫:“饶命,宝儿女侠饶命!” 宝儿露出得意的笑容:“怎么样,怕了吧!” 卿如许也忍不住笑意:“好了宝儿,你去叫阿郁过来,兰舟好像病了。” 一听兰舟病了,宝儿不敢耽搁赶紧去找冷凌郁了。 主仆二人穿过回廊,来到兰舟住的屋子推门进去,就见兰舟侧着身,安安静静躺在穿榻上,似乎还在睡着。卿如许走上前,见她面色苍白隐隐透着青吓了一跳连忙叫她:“兰舟!兰舟?醒醒!” 兰舟嘤咛一声张开眼睛:“姑娘怎么来了?”她眼珠无神的转动,看见拾舟:“你怎么也不叫我,我睡了多久了?”她勉力支起身子,突然身体一颤,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兰舟!” “兰舟姐姐!” 二人大骇,兰舟提出一口血之后目光涣散,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卿如许掐住她的人中,“快,马上叫阿郁过来,快去!” 拾舟脑袋发懵,拔足便往外面狂奔,中途正遇上冷凌郁跟宝儿说说笑笑往这边过来,“冷姑娘!快去看看兰舟姐姐,她吐血了!” 冷凌郁听见拾舟哭着跑过来,问:“兰舟吐血了?” “嗯……就突然,一口血喷出来,就不省人事了!”拾舟怕的不行,众人之中,她和兰舟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二人比亲姐妹也不遑多让,此时见兰舟如此,哪有不急的道理! 几人一路跑回蘅芜居,冲进兰舟的屋子:“怎么样了?” 卿如许白着脸回头:“没反应,我怎么喊也没反应!” “给我看看!”冷凌郁上前,将兰舟放平躺好,捉住她的手腕。 其他人都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她,拾舟已经抑制不住哽咽,一直抓着卿如许的袖子。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冷凌郁面露疑惑之色,卿如许连忙问:“怎么了?兰舟她……不会有事吧?” 冷凌郁死死皱着眉头,又分别看了兰舟的眼睛及口腔等部位,疑惑道:“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 卿如许一见冷凌郁这般,心下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忙道:“阿郁,拾舟说她这几日饭用的比往日少些,睡的稍微沉些,还有头晕的症状,但这丫头没当一回事,这……她到底是怎么了?” 冷凌郁默了半晌,轻轻叹息一声,肃着一张脸站起身,看着众人一脸沉重的说:“替她准备后事吧。” “什么!阿郁,你是不是看错了?” 拾舟吓得哭出来:“冷姑娘,你是在开玩笑对不对?兰舟姐姐昨天还好好的,这不可能的!” 卿如许只觉得一股寒意侵入四肢百骸,“阿郁,你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冷凌郁心里也不好受,默了片刻,说:“救不活了,她中的这种毒,一旦侵入肺腑,药石无效。” “中毒?”卿如许脑袋嗡的一声:“不可能,这不可能!你看我。”她木着身子在冷凌郁面前转了半圈,“我还好好的,她怎么会中毒呢?如果有人要下手毒害,那也该是冲着我来不是吗?” 拾舟声音带着哭音,道:“是啊冷姑娘,我每日吃住都跟兰舟姐姐一样,我也好好的!你是不是看错了?兰舟姐姐只是着凉了……”她惊慌失措,转头去扯卿如许的袖子:“姑娘,这可怎么是好啊!兰舟姐姐不会死的对不对?” 冷凌郁沉默着不说话,似乎昭示了兰舟的结局。 拾舟见状扑到兰舟跟前,哭的上气不接下去:“兰舟姐姐!兰舟姐姐你醒醒啊!你不会死的!” 卿如许木然看着兰舟面如金纸的模样,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怎么会?不会的……” “阿许,你冷静冷静,既然兰舟中了毒,就说明你们的院子里不干净,要赶紧将毒找出来才是,否则其他人也会有危险。” “兰舟真的没救了?”卿如许心中惊怒交加,拼命将眼泪忍回去,“到底是什么毒,这么狠!” “这是一种十分罕见的毒药,名为美人枯。若中毒初期被发现,是可以解的,但这种毒令人厌恶的地方就在于,中毒之后,最开始的症状并不明显,可能只是伴随着轻微的头晕,咳嗽,嗜睡,食欲下降,排泄量减少等,因为美人枯的毒性是作用于五脏六腑的,中毒者的心、肝、脾、肺、肾会渐渐坏死,就想一朵花渐渐枯萎一般,所以才叫做美人枯。一旦出现外在症状,如呕血,那么此人定活不过十二时辰。” 卿如许还是不能接受,“可为什么其他人没事,只有兰舟中毒了?拾舟和宝儿常常跟我出门,兰舟大多时候都留在府中,难不成这毒在她屋子里?” 众人闻言,都变得面无人色,目光下意识的环顾一圈,却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冷凌郁说道:“美人枯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摄入,如果是口服,那么她的口腔、咽喉、食道会有腐蚀和溃烂。如果是眼睛,则会出现羞晖、流泪、眼痛、充血等,但这些症状她都没有,我怀疑应该是通过呼吸摄入的毒素。” “呼吸?这就更不可能了?我们几乎每日都在一处,为什么只有她吸入了美人枯?这种毒药可有办法辨别?” 第239章 兰舟殒命(下)【第三更】 “美人枯有淡淡的香气,你先将屋子里所有带香味的东西查看一番看看吧。” 卿如许转头看着面色泛着青灰的兰舟,瞬间眼泪似滚珠一般从眼角流出来。拾舟一直抱着兰舟子在唤她,可兰舟一点反应也没有,“明明早上她还有说有笑的……” 冷凌郁走到兰舟身旁,“拾舟,你去取些冰来,冰敷能减轻她的痛苦。” 拾舟哭着将怀里的兰舟放下,大哭着跑了出去。 一番折腾,松鹤堂那边也知道这里出事了,遣人过来问,得知兰舟中毒濒死,老夫人亲自过来看她,见状也忍不住流泪:“这可怜的孩子,从小就陪着阿许长大,乖巧懂事,怎么会中毒呢?阿许,查出原由了没有,你们其他人可要小心那……” 卿如许袖中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强忍悲痛,“祖母,您先回去吧,我会查出原因的。” 老夫人见她漆黑的眸子里涌动这恨意,不由叹了一声:“好孩子,最后陪陪兰舟吧,对于她来说,你就是她的家人。” “嗯……”卿如许闻言,忍不住崩溃大哭,“兰舟……” 屋子里一片哭声,宝儿眼睛通红:“姑娘,一定要查出是谁做的,宝儿去砍了那人!” “兰舟姐姐!”拾舟突然看见兰舟的眼珠似乎转了转,连忙上前:“兰舟姐姐你醒了吗?” 兰舟缓缓睁开眼,转动了一下眼珠,看见好多人影在眼前,好半晌才认出众人是谁,看见卿如许,她张了张嘴,喉头滚动竟然没说出话来。 卿如许心下一酸,强忍住喉头悲意,轻声问:“兰舟,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 兰舟摇摇头,勉强发出声音:“奴……婢没事……” 卿如许听她这个时候了还说自己没事,受不住猛地转过头去,眼泪决堤了一般,冷凌郁红着眼睛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兰舟,身上可有什么地方疼痛难忍?我为你开副药,你会睡得安稳些。” 卿如许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出声道:“阿郁?” 冷凌郁看了一眼兰舟,将卿如许拉到一旁,“她五脏溃烂,这十二个时辰只会越来越痛苦……” 卿如许转头看了一眼强撑笑颜的兰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冷凌郁说道:“何苦让她身心再承受痛苦,若不知,也不必伤离别,让她以为自己还可以醒来,安心的睡过去,不好吗?” “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卿如许看着兰舟忍受着濒死的痛苦,却仍用力的呼吸,半晌,她终于下了决定:“阿郁,去为她熬药吧,让她……走好。” 冷凌郁点点头,拍拍她的肩膀:“你去跟兰舟说说话吧。” 卿如许好不容易将悲戚挤出胸腔,换上平静的笑容,走到兰舟跟前:“兰舟,你病了,好好养着,我们都等你痊愈。” 拾舟瞪大眼睛看着卿如许,颤声问:“姑娘,兰舟姐姐她……” 卿如许垂了垂眼眸,将那里面的悲伤掩盖住,拾舟瞬间懂了,她抿住唇角握着兰舟的手愈发的紧。“兰舟姐姐,我早说让你多多留意,现在小病成了大病,姑娘身边可就剩我一个人伺候了,你得快点好起来。” 兰舟连呼吸都在颤抖,强撑着笑道:“你这丫头,总是躲懒……等我好了在替姑娘教训你。” 众人心中的伤痛都被她这话刺的血肉模糊,纷纷沉默,强忍着不让自己在兰舟勉强哭出声来。 冷凌郁很快将药熬好端了过来,众人看着她,全都手脚发僵,脑子发木。 冷凌郁叹息一声,坐到兰舟床榻前,轻声说道:“兰舟,喝了这药,安安稳稳的睡一觉,等醒了,你的病就好了。” 兰舟好似感应到了什么,目光在众人面孔上一一看过去,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点舍不得再睡了。” 卿如许强忍着内心被撕裂般的疼痛将目光瞥向一旁,不敢再看。 兰舟突然一声咳嗽,嘴角又涌出一大口鲜血来,众人手忙脚乱帮她擦拭,兰舟叹了一声:“人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可想我这得的不是什么好病。” 卿如许闻言上前,接过冷凌郁手里的药碗,用勺子舀了一勺汤药吹凉了喂到她嘴边,说:“傻丫头,你说的什么傻话,再难治的病,有阿郁在这,还能治不好你不成,你只管安安心心服药养病,必能好的!” “哪有让姑娘伺候奴婢的道理。”兰舟说着就要自己伸手。 卿如许躲开她:“什么奴婢不奴婢的,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与我的姐姐是没什么两样的,咱们左不过是互相照应。” 兰舟笑了,不再坚持,就着卿如许的手将药喝了。 众人都安静的围在她身边,知道这是兰舟最后的时刻,都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打起精神同她说话说笑,直到兰舟困意涌上来,慢慢合上了眼睛,最后停止了呼吸…… “兰舟……兰舟!”卿如许唤了两声,兰舟没了反应,她的肩膀瞬间垮下来,眼泪顺着脸颊滑入衣领,冰凉一片。 拾舟大哭着扑到床榻前:“兰舟姐姐!兰舟姐姐!你这就走了吗?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冷凌郁沉痛的说道:“现在这样,总比让兰舟无比痛苦的死去要好,起码大家都在,好说好笑的陪着她睡过去,她心中也许明白,却也好受许多。大家节哀顺变吧。” 卿如许擦了眼泪,“宝儿,你去告诉轻舟和孟婆子她们,准备上好的棺木,香烛纸钱,要用的东西,都好好张罗起来。” “是,姑娘。” 宝儿抹了把眼泪去了,卿如许走到兰舟身边,她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此时却已经成了一句毫无生机的尸体,她抚了抚兰舟的鬓发,说道:“兰舟,你放心,我决不会放过害死你的人,我定要让那人百倍千倍的奉还!让你在地下得以瞑目!” 一应事物很快备好,拾舟为兰舟擦洗身子换了干净的衣裳,卿如许亲自为她画上精致的妆容,才让孟婆子将她抱如棺木中。 院子里一片愁云惨淡,兰舟的棺木停在院子里,丫头们站在旁边烧纸低声啜泣。 卿如许沉默的看着那尊黑沉沉的棺木,心中的哀戚与愤怒交织打结,形成一个黑洞,只待合适的时机再将所有的情绪喷发而出!“原本兰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她还说将来成亲之后,要帮我管理后宅,做我的管事娘子,让她的孩子陪着我的孩子一起长大……” 拾舟难过的要命,喉咙酸胀被堵的厉害,嘶哑着声音说道:“姑娘,你一定要找出凶手!给兰舟姐姐报仇!” “我一定,会找出凶手!” 夜半,蘅芜居依旧灯火通明,众人逐渐冷静下来,江凛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屋子里所有带香气的东西都被聚集到一起摆放在桌子上,胭脂,头油,熏香,墨块,茶饼……冷凌郁逐一检查,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江凛思索道:“凶手的目标不可能是兰舟,一定是阿许。这么想的话,首先,那毒一定是阿许平日里必定会接触的东西;其次,拾舟既然没事,那么这毒定然是在兰舟接触,但拾舟不接触的事物上。” 拾舟说道:“公子这话是没错,可既然那毒姑娘必定能接触到,为什么姑娘没事?” 江凛看了一眼卿如许手上的镯子,说道:“大概,是它的原因。” 卿如许一怔,顺着江凛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她怔怔抬起手:“你是说,是这镯子的关系?” 当初卿如许将自己的冰肌玉露用来救卿如初了,所以江凛特意找能工巧匠雕了一只冰雾莲花镯,透明的部分被雕成莲花和莲蓬,碧色的部分则被雕成了荷叶,还将千辛万苦寻来的冰肌玉露封在了莲子之中,时时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自从收到这只镯子,卿如许就一直带在身上,从来离身。 江凛道:“不止那几颗莲子里面是冰肌玉露,你看那荷叶上的露珠,里面异是解百毒的圣药。” 卿如许震惊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若不是我带着这镯子,今日,我也会同兰舟一般……” 江凛万分后怕,走到她身边,说道:“我本以为万无一失,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没想到还能有人用这样的方法来害你,若不是误打误撞雕了这只镯子,我恐怕就要失去你了。” 卿如许抚摸着镯子,默然半晌,“这么说,这毒是我跟兰舟常碰,而拾舟不碰的东西。” 她说完这话,心中猛地一道亮光闪过看向拾舟,拾舟也反应过来,“姑娘,难道是……” 卿如许飞快起身来到自己平日作画的几案前,用手抚摸着自己用来作画的纸张,拿起来轻轻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香气涌入鼻息…… 她的手忽然颤抖起来:“是这纸……” 冷凌郁走过去细细闻了闻那纸,疑惑道:“这纸是怎么回事?” 卿如许说道:“之前我去葳蕤轩买纸的时候,受他们售卖的纸笺的启发,尝试着用香料和花汁染纸,我们尝试了许久才研究出方法,所制出来的纸笺不但有淡淡的颜色,还又经久不散的香气,后来葳蕤轩的老板还同我买了这染纸的方子。难道说,是有人在我染纸的香料里藏了毒?” “香料还有剩下的吗?” “还有一些,前日兰州姐姐说姑娘的纸又快用完了,打算再染一批出来,已经将那香料用水泡起来了!” “带我去看看。” 众人立即来到院子西边的一间厢房中,这是卿如许专门辟出来做染纸之用的。卿如许说道:“平时我和兰舟就在这里染纸。” 冷凌郁进去查看一番,出来时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猜测的没错,就是这香料被人做了手脚。” 卿如许只觉得一阵揪心的痛,银月盘挂在天空,冬日的气息寒凉,她心里一阵冰冷的刺痛漫过,寒意涌上她的双眸,“到底是谁,这般处心积虑!” 第240章 紧追不舍(上) 连福楼中,陈润一袭深色衣裙,头戴帷帽,安坐品茗,晓晓站在她身边,亦是同样的装扮。在他们面前站着一个人,正是那日在街上发狂的黄锦。 黄锦还未及弱冠,但家道中落心灰意冷,此刻站在这里,面容木然,像个沧桑的老人,“阁下找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陈润听他开口,放下茶盏微微一笑。“京城虽大,黄三元当初的生意却也做的有声有色,可见是个头脑灵活的人。你是他唯一的儿子,却败光家业,流落街头,不知你爹若是知道,能不能原谅你?” 黄锦目光发狠:“这是我的事,轮不到别人来说!” “如果你以为我此番叫你前来是要奚落你,那就错了。”陈润缓缓起身,走向他:“本姑娘没那么多的闲工夫跟你扯皮,找你来,自然是要救你。” “呵,救我?”黄锦凄惨一笑:“别开玩笑了,世态炎凉,这个世道沾亲带故还要猜你一脚,无亲无故又谈什么救不救的。你想利用我,何须说的这么好听?” “看来,是我看错了你,原以为你可以跟我合作,没想到毫无斗志,连自己家人的仇都不报,还整日浑浑噩噩混迹街头,算了,你走吧。” “合作?”黄锦浑身突然绷的笔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润摇了摇头,“你的两个姐姐死于非命,罪魁祸首也已经死了,你大可不必追究,可你爹原本不用在狱中受苦的,只不过有人多管闲事,才让你爹不得不抛下家业下了大狱,你也知道,牢狱之中的日子苦不堪言,不知道你爹他能不能熬得过这个年头呢?” “我爹他……”黄锦面容愁苦,显然很是自责内疚。 “我知道你曾多次打点,想要进去探望都未能如愿,兴许,我可以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你能让我见到我爹?” “这对我来说,并不难。” 黄锦攥紧拳头,“反正我也一无所有,只剩下一条烂命,只要你能让我见到我爹,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就说吧!我一定尽力去办!” “我要你去帮我杀一个人。” “杀人?” 黄锦后退一步,显然被她的话吓到了。陈润看着她说道:“说来,这个人就是让你黄家落入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黄锦怔怔的看着她,显然没有往这地方想过。“是谁?” “当初你家的案子如果让衙门来查,你爹根本就不会有事,可惜当时卿府的大姑娘为了显摆自己的本事,非要将案情查个一清二楚,最终才牵出了你爹,导致你黄家败落到这般境地。” “为了显摆自己的本事?”黄锦身体微微颤抖,半晌,他又松懈下来,垂眸道:“杀人偿命,是罪有应得,我爹既然做的错事,受罚是应当的。我并无怨言,只是希望他在牢里的日子能够过得稍微舒坦一点。” 陈润冷哼一声,“话虽这么说,可你身为人子,难道就看着别人轻轻巧巧一个玩笑,就拆散你们的家,让你爹受一辈子牢狱之灾,让你一辈子碌碌无为变成街上乞讨的乞丐?你难道就不恨毁了你们的人么?” “我……”黄锦的面容变得苍白。 “如果没有她多管闲事,你家里顶多少了两个姐姐,你,还有你爹你姨娘还能一家三口幸福的过以后的日子,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应该报仇,让她的家人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黄锦为人正直温吞,虽然心里有股冲动,但他还又一丝理智。 但陈润又说:“你的人生还有挽救的可能,只要你能做到我交代你的事,你不仅可以见到你爹,我还会帮你将他救出来,然后给你们一些盘缠让你们离开京城重新开始。” 黄锦猛地抬头:“你真的能做到?!” “如果你能答应,我现在就安排让你见黄三元。” 黄锦死死咬住牙,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最终,他终于没能抵抗住“重新开始”的诱惑。他心中的仇恨并不深,但没人能放弃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小人黄锦,愿听姑娘调遣!” 陈润微微扬起下巴,慢慢的笑了,“好。既然你答应了,就一定要听从我的安排,半点马虎不得,如有违背,你应该知道,我既然有本事救出你爹,也有本事让你和你爹生不如死。” 黄锦猛然抬头,虽然隔着帷帽看不到对方的面容,但从对方的语气他可以分辨,她绝没有骗他,如果自己有二心,对方一定会让他们父子比现在更惨!“黄锦……明白!” 从连福楼出来,陈润登上马车回了陈府,便吩咐道:“安排黄锦去见他爹,不过,在此之前,让人给黄三元吃点苦头,越惨越好,只要人别死了就行。黄锦这个人还算孝顺,见了他爹那副模样,定然会更加用心办好这件差事。” “是,姑娘。” “等等。”陈润想了想,“这件事跟二老爷说一声,让他找人去做。” “是,奴婢这就去找二老爷,跟他说明姑娘的意思。” ……………… 十二月初一,卿如许要在大普渡寺为兰舟做水陆道场,宋楹和薛允,加上冷凌郁、卿如兰等人皆要来陪同。 头天晚上,江凛特意过来一趟,“明日我抽不开身陪你过去,我看你不如将寺中僧人请回府上,为兰舟做场法事。”卿如许不解道:“怎么了?定好的事,怎么能说改就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江凛是觉得心里不安稳,才特意过来劝她:“这段日子事情又多又乱,我是在怕忙中出错顾不上你的安危。” “你做事向来安稳妥帖,竟也觉得忙乱了?放心吧,一大群人跟着,又有你手下的护卫,不怕的。再者说,事后我还想为兰舟在大普渡寺点一盏长明灯,这种事怎么能假手于人,必定要我亲自来做才行。” 江凛见她坚持,也不再说什么,只一再叮嘱她小心谨慎,“下毒的人还没找到,我如何能放心的下。你去便去,但要尽早回府,可知道?” “嗯……”卿如许听到“下毒之人”这四个字,脸色阴沉下来,说:“想害我的人无非就那么几个,卿如初、祈绫雪、陈皇后,或者也可以说是陈家。卿如初和祈绫雪自然是恨我入骨,而陈家为了利弊,想必也动过除掉我的念头。” 江凛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说道:“既然是在香料之中下毒,那么必定知道你有自己染纸的喜好,据我所知,葳蕤轩的老板娘在买到你的配方之后,为了盈利曾对多人说起过你的事,以此作为噱头。所以下毒之人定是常常光顾这里的客人,很有可能是出身富贵的女客,那些婆子才会如此上心巴结吹嘘,将事情说的十分详细。” “当初有一段日子是拾舟伺候过我笔墨,后来我改画花鸟,兰舟才又重新跟拾舟换回了活计。拾舟既然没事,那么这毒必定是兰舟重新伺候笔墨之后才下的。这几日我细细想了想,那大概是在卿如初出嫁之后。” 卿如初出阁前后,出了不少事。 比如陈继大胜,陈皇后扬眉吐气,陈润被赐婚。之后定真师太说卿如许是双命之人,因此推迟了亲事。再往后祈绫雪以平妻身份嫁入荣国公府,紧接着宫里也接连出了好几件事。 卿如许细细思量,怎么也摸不着头尾。江凛将她眉头紧锁,便说:“也并非无迹可寻,至少香料是一条线索,你常去的那家香料铺子,以及供应香料的人呢,都可以查一查。” 卿如许面容满是悲戚,沉沉“嗯”了一声,心情很是沉重,微微侧头靠在江凛的肩膀上,“江凛,你一定要帮我查出这个人是谁,否则,我心难安。” 江凛少有见到她这本脆弱的时候,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你也莫要太过伤怀了,若这次中毒不治身亡的人是你,我想兰舟会比自己中毒还要痛苦,我们能做的,就是为她报仇雪恨。” “好……” 江凛知道她心里难受的不得了,便岔开话题说起玉璧的情形来。“那个叫玉璧的丫头嘴巴严得很,但陈皇后费尽周折想除掉她,反而弄巧成拙。陈继安插在宫中的眼线,跟玉璧同时入宫的,太后宫中有一个,宸妃宫中有一个,珍嫔宫里又一个,不过之前已经被三皇子拔除了。” 卿如许听的眉头高挑:“三皇子竟然这般厉害?”她心思转又快又准,江凛目光闪了闪:“你还不知他的身份。” “不是说三皇子不学无术,声色犬马?除了皇子,难道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份?” “他便是鸿仙堡的幕后东家。当初你到鸿仙堡去找药方,如果他不点头,莫如怎么肯让你拿走荣国公府的东西?还有我们刚定亲的时候,陈皇后还拿着你的画像送到珍嫔那里,意图让三皇子选中你做皇子妃,三皇子识破陈皇后的算计,还卖了我一个人情。” 卿如许诧异极了:“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种隐情。三皇子……我道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总之,不是个简单的。好了,天色不早,你早点歇息,明日你万万多加留心,早去早回。” “嗯,知道了,你赶快回去吧。” 送走江凛,卿如许缩进被子里,想到身边少了兰舟,就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才迷糊了片刻。 早上起身,拾舟眼下乌青,眼睛也是肿的,卿如许便知她也没睡好。 主仆两个沉默着洗漱又简单用了早膳,叫上冷凌郁和卿如兰便出了府。在城门口会齐了薛允和宋楹。 当初宋楹身边的苏木被斗篷人杀死,她也很是难过了一阵,因此十分明白卿如许现在的感受,干脆拉着薛允挤上卿如许的马车,打算一路上陪卿如许说说话。几人东一句西一句,倒也消除了几分沉重。 第241章 紧追不舍(中)【第二更】 宋楹孩子还小,少有能脱开身的时候,这回除了要去兰舟的水陆道场,还要顺便去一趟春神庵。“这几天小宝夜里总是惊醒,还咳嗽,你不知道,这做娘的心,听着小宝一声声咳嗽,我这心都要碎了!做个听府上一个婆子说,春神庵供奉的药王菩萨十分灵验,我想着反正也要去大普渡寺,返程的时候便顺道去一趟春神庵。” 卿如许看着宋楹,说:“做了娘的人就是不一样,不过,我倒是听三妹妹说,她今日返程的时候也要去一趟春神庵,到时候你们便搭个伴一起去就是。” “哦?三表妹也要去春神庵?她去那做什么?” 卿如许有些好笑,“三妹妹不是要出阁了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春神庵有一颗百年的合欢树,只要诚心叩拜,便能与夫君百年好合,若是未嫁之人,也可求得如意郎君。” 薛允闻言咋呼道:“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卿如许和宋楹对视一眼,都知道薛允的寻思,也不说破,只说道:“到时候你便同你嫂嫂一起去春神庵去看看热闹吧。” 薛允面上现出几分扭捏:“那也好,嫂嫂刚出月子不久,身子还没完全恢复,我离了她也不放心。哎呀,可是,我们都要去春神庵,你怎么办?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吧!到时候咱们在一道回去!” 卿如许摇摇头:“我此时哪有这种心思,你们去便是,有阿郁陪着我呢。而且表妹你去拜药王菩萨,少不得要诵经几个时辰,到时候天色晚了不好走夜路,怕是要在那里留上一夜。” 薛允跟宋楹对视一眼,也不再多说。 到了大菩提寺,一应事宜早就有人过来打点好了,几人下了马车就直接净了手脸进了正殿,行了法礼便为兰舟诵经祈福。时至中午,宋楹过来叫卿如许到后面静室歇息用膳,卿如许摇头道:“下午便要启程回去,我想为兰舟多念几卷经,你们去吧。” 几人相互看看,知道她性子倔劝不动,便由着她了。 走到殿外,薛允回头去看卿如许,见她一举一动都透着哀伤,不禁说道:“怎么想办法劝劝她,这般下去身子怕是要熬坏了。” 冷凌郁摇摇头:“这事,没法劝,怎么劝?她是重情人,别说认识了好几年熟人,就是身边养只小猫小狗,养个花花草草,有个什么不好,心里也要难过好些天,兰舟到底是咱们认识活生生人,虽说相交不长,我心里也是难受的紧,何况是她身边从小服侍长大的人。走吧,让她一个人静静待会。” 几人说着便到静室休息片刻,又用了斋饭便过了晌午,便回返到前面去找卿如许准备下山。 卿如许收了经文交给拾舟,缓缓不出佛殿。恹恹的抬头看天空中刺目却无半点温暖的冬日,想到兰舟说自己最喜欢这样的天气,清冷却让人神清气爽,心里有是一阵酸楚刺痛漫过。 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微微仰头,将涌到眼中的泪光忍住,缓步走下台阶。 冬日的大普渡寺有一番别样的状美,整个山林和佛殿都被一层层银白笼罩,越发衬得佛刹深沉,山峰婉秀。 一行人出啦大普渡寺没多远就从岔路分开,宋楹,薛允还有卿如兰往春神庵去。冷凌郁则陪着卿如许下山赶回京城。 “说到春神庵,卿如初还真有本事,果真头回就受了孕。据说看孕相,很像是儿子。谢氏三天两头到寺里上香给卿如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祈福。整个荣国公府热闹的不可开交。” 冷凌郁听她话里的言外之意,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毒大概不是卿如初的手笔。” “我也不能确定,不过卿如初新婚就有了身孕,身边还有个祈绫雪虎视眈眈,别说她无暇分神,就算她有那个心思,手下也没有得力的人手可以用。现在卿如初在荣国公府的地位好的没话说,谢氏身世林奕恨不得将她供起来,祈绫雪的日子就不用提了,想必也没有心思往我这里伸手。” “所以你觉得,这毒是陈家的做的?” “陈继给我的印象,凡事又狠又准,但他跟陈皇后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整治慧贵妃,难道真的可以一心二用,一边全力对付慧妃,一边想要置我于死地?” 冷凌郁想了想,问:“江凛之前不是说,对你动手的人,应该常常去葳蕤轩?最大的几率,是对方偶然得知你染纸的事情所以动了心思,这样的话,应该不会是陈继才对。” 卿如许愁眉不展:“可我真的想不出,到底是谁,将事情做的这般缜密狠辣。”她的手无意识的挑开帘子往外看去,此时她们正走在半山处,周围的视线全被树木遮住,望不到远处。 她放下帘子,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传来一声惊呼:“什么人!” 马车猛地停住,卿如许和冷凌郁摔成一团,紧接着便是唰唰拔刀的声音。 宝儿一把扯开车帘跳下马车:“怎么回事……” 赶车的刘小六解释道:“前面突然跳出来一个人,不对,是两个人!” 宝儿朝刘小六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见那里有个青年,穿的破破烂烂,背上背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那男子见了卿如许的马车,似乎想要过来,但侍卫们横刀阻拦,他只能隔着老远大声喊道:“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我妹妹生病了,她就要死了!求你们救救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卿如许听见外面的动静,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问:“怎么了?是有人向我们求助?” “嗯……看样子是一对兄妹。”宝儿目力好,细细看了看那小姑娘,说道:“我看那女孩脸色潮红,的确像是病了。” 卿如许闻言便跟冷凌郁一起掀开帘子走下马车,那青年见了她们砰砰砰在地上磕头:“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吧,我们没有钱,城里的大夫不肯给我妹妹治病,我本想着出家人慈悲为怀,到山上大普渡寺找寺中高僧求救,只是我脚力有限,若耽搁下去,我妹妹怕是要没命了,还请贵人能送我们一程……” 卿如许和冷凌郁对视一眼,说道:“我们这里就有大夫,帮你妹妹先看看吧。” “真的?谢谢贵人!谢谢贵人!”青年感激涕零,一脸激动。他将背上的小女孩放下来,又打横抱在怀里,走近马车。 卿如许说道:“你这么抱着她,如何替她诊治,不如你先将她放在我的马车里。” 青年有些犹豫,低头去看自己的妹妹,小女孩浑身发烫,烧的迷迷糊糊,还紧紧抓着她哥哥的袖子不肯撒手。“小宝乖,哥哥在呢,哥哥不走,就在你旁边守着你。” 卿如许见他一脸宠溺疼爱心中一软,“别再耽搁了,看过病情之后,还需尽快下山找地方抓药才是。你放心,我会帮你付了药钱的。” 青年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将小女孩放到马车里,冷凌郁立即跟上马车给小女孩诊治。 兴许是刚刚失去了兰舟,卿如许能够体会这种害怕失去的感觉,见青年担忧的张望,卿如许便出声安慰道:“你放心吧,我这位朋友是位医道高手,一定会治好你妹妹的。” 青年听了,将目光从小女孩身上收回,跪在卿如许面前,俯身磕头:“多谢姑娘大恩大德……” “不必……” 卿如许话音未落,便见青年突然暴起,手里握着一把雪亮的匕首朝她胸口刺了过来! “姑娘!”拾舟唰的白了脸,大叫一声,使劲推了卿如许一把。 卿如许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仰,恰巧脚下碎雪一滑,她的左脚便踹在青年的小腿上,他身子一歪侧身往旁边摔倒,却还不忘将手里的匕首往卿如许身上刺,电光火石之间,宝儿伸手从马车下抽出几十斤重的板斧,猛地朝青年劈了下去! 咣当一声! 卿如许亲眼看见青年脑浆迸裂,鲜血四溅!同时,她手臂一阵刺痛!低头一看 ,原来是青年匕首力道受制,没有刺中她的心口,却扎进了她的手臂。 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一时间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愣在原地。 冷凌郁听见动静探头出来看:“怎么了?” 众人还没答话,便见冷凌郁身体一颤面色一白,从马车里栽了出来! “阿郁姐!” 宝儿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冷凌郁!见她后背有鲜血渗出!抬眼一看,只见马车中那名七八岁的小女儿手上拿着一把匕首,正恶狠狠的看着她!“去死吧!” 小女孩飞身从马车里窜了出来,直扑冷凌郁,宝儿惊得面无血色,一时来不及还手,好在周围的侍卫终于回神,抽刀将小女孩挡了回去。 奈何这小女孩伸手灵活,身子一矮,便从侍卫的包围中钻了出来,尖刀仍是奔着冷凌郁去的!宝儿见状将冷凌郁推到孟婆子怀里,抽身迎了上去! 正面打斗,少有人能打得过宝儿,那小女孩自然也不例外。三两下便被宝儿手中的斧头击中后腰,只听喀嚓一声,小女孩的腰椎受不住力道生生折断!栽倒在雪地中没了动静! “阿郁姐!”解决了小女孩,宝儿扔掉板斧,回头来看冷凌郁。 孟婆子跌坐在地上抱着满口鲜血的冷凌郁,脑子发木!卿如许正不断用手堵住冷凌郁的伤口,“快!救救她!宝儿!你快看看她的伤势!” 冷凌郁的伤势在后背上,没有那么容易止血,宝儿扯着衣摆将冷凌郁的伤口紧紧包扎上。“快,我们赶紧回去!” 随行的婆子力气大,七手八脚的将冷凌郁抬上车,卿如许几人也都赶紧跟着登上马车,吩咐刘小六:“快!最快的速度回城!” 然而马车还没来得及跑起来,四周突然涌现数十黑衣人,将她们的马车团团围住!众人头皮发麻!护卫们连忙抽出长刀与他们对峙。 卿如许暗暗吃惊,将车帘掀开一个缝隙,看清了外面的情况。心下大骇:“看来是有人盯准了我的行踪,要置我于死地……” 第242章 紧追不舍(下)【第三更】 宝儿小声说道:“姑娘,你们呆在马车里别出来,我下去争取一些时间,你们看准机会赶紧跑!” “不行!”卿如许一把扯出宝儿:“你不能去!你一个人也没法抵挡住这么多人,白白送了性命!” 外面,护卫已经跟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随行的丫头婆子们虽然害怕,却还算镇定,紧紧贴着卿如许的马车不敢妄动。卿如许掀开车帘对众人说道:“你们都各自回后面的马车上去,一会看准机会驾着马车往不同的方向冲,不用管我!能逃一个是一个!” 孟婆子到底是从小护着她安危的人,虽然圆滑却懂得护主,连忙问:“姑娘你怎么办?” “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跟着我也护不了我!赶紧走!我会再想办法的!” 孟婆子一跺脚,跟着其他仆从,趁着黑衣人还在跟护卫们缠斗赶紧上了后面的马车!卿如许转头看看前面,咬牙道:“小六!我们冲!” “姑娘坐稳了!”刘小六一鞭子抽在马身上,那马痛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紧接着猛地冲了出去,发足狂奔!宝儿挪到了外面车辕上和刘小六并排坐着,以防有黑衣人追上来行凶! 卿如许从车窗往后看,见护卫们虽然吃力,却拼死抵挡,尽量缠住黑衣人给她们逃跑争取时间。厮杀声和惨叫声充斥在树林中,殷红的鲜血洒在银白的素雪上,更加刺眼猩红! 黑衣人的数量实在太多,身手也在护卫之上,很快就有黑衣人追了上来! 宝儿个子小,一手抓着马车,一手抡起斧子与追上来的人缠斗,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周,很快就挂了彩。就连刘小六的身上也被划了几刀,血流如注! 卿如许和拾舟在马车里紧紧抱着冷凌郁,生怕她在马车颠簸中掉下去。 这厢宝儿已经有些坚持不住,可后面追击的黑衣人还没解决,斜刺里又冲出几个人朝他们冲了过来。 卿如许的心狠狠一沉,这是有预谋的刺杀,要杀她的人早就知道她今日要去寺里给兰舟做法事,所以有人提前盘算好了,用药王庙合欢树等名义调走了宋楹等人,又用一对兄妹让她放松警惕,一计不成,还有后手! 卿如许恨恨咬着牙掀开帘子,正好看见一个黑衣人飞身上来,一刀劈开了刘小六的脖子!腥热的鲜血飞溅在她脸上,犹如烈焰要将她的灵魂灼烧殆尽!“小六!” 刘小六当场毙命掉下马车,宝儿发狂死的抡起斧子劈在黑衣人身上,将他砸下了马车,但很快又有其他黑衣人跳上了马车。 “宝儿!你快走!别管我了!” “那怎么行!”宝儿眼见力竭,她索性扔了斧子,从马车缝隙中抽出一把长剑,冲着黑衣人恶狠狠的说:“这就是姑奶奶为什么我要练剑的原因!狗杂种,我砍死你!” 宝儿一手拉住驾车的缰绳,一手提剑,闪转腾挪,跟黑衣人杀的难解难分! 卿如许泪如雨下,“宝儿坚持不了多久的……” 拾舟突然将怀里的冷凌郁推到卿如许怀里,自己起身往马车门口挪过去。“拾舟!你干什么!” 拾舟扭头看她一眼,满脸泪水,“姑娘!马车少一个人会跑的快些,那些人就不容易追上你了!” “你说什么胡话!”卿如许一把拽住拾舟的衣摆,但拾舟伸手用力一撕,撕拉一声,衣摆断裂,拾舟纵身一跃,从马车上滚了下去! “拾舟!” 卿如许放声大哭,眼泪混着鲜血留下,马车上此时也染满了鲜血,有黑衣人的,也有小六和宝儿的,甚至冷凌郁的伤口也在不断渗透出鲜血,卿如许满眼的血红,几近绝望! “阿许!”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声! “是江凛!是江凛来了!宝儿!” 宝儿往远处一看,一对马匹从山下顺着路狂奔上山!顿时大喜:“公子来了,姑娘,我们得救了!” 紧追不放的黑衣人一见有人来援救,立即抽身要退,江凛眯起眼睛:“放箭!” 嗖嗖嗖! 数十利箭刺破空气,狠狠刺穿黑衣人的身体! 江凛眼中闪着慑人的光芒,“给我杀!一个不留!” “是!” 外面厮杀声又起,这次却是以黑衣人的死亡而一面倾倒! 江凛纵马跑到卿如许的马车前,一把扯开帘子,就见卿如许满头满脸满身的鲜血,“阿许!你受伤了?” “江凛!你怎么才来啊!你怎么才来!”卿如许紧紧抱着冷凌郁不敢撒手,只管扯着脖子喊道:“快去找拾舟!快!” “我先看看你的伤!” “我没事,是阿郁受伤了!我现在带她回去,你快近去找拾舟和孟婆子他们!” “好!你别急,我这就让人去找!” 江凛这回哪敢让卿如许在离开自己眼皮地下,连忙吩咐梁辰和熊一山分别去找人,自己则亲自驾车带着卿如许往山下赶去! 宝儿脱力的躺在马车里,身上十几处刀伤,有的甚至深可见骨! “宝儿……你怎么样?” 宝儿看了卿如许一眼,忽然扁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姑娘,我好疼啊!” 卿如许见她这副模样反而放心了,“好宝儿……咱们赶快回京城治伤!” 宝儿哭的伤心欲绝:“吓死我了!我还是头一回一个人打这么多!” 卿如许抱着冷凌郁不敢乱动,但她看着宝儿身上的伤一阵阵心疼。 半山腰一处山坡上,陈继负手而立,眼见着江凛赶来将卿如许就走,面容阴沉如水。“只差那么一点。” ……………… 陈府,晓晓一直在前院垂花门等着消息,忽见府里的管事面色仓皇的过来,她心中咯噔一声,“刘管事,怎么样?” 刘管事摇摇头,“失败了。” “怎么会?二老爷亲自出手,竟然失败了?”在晓晓眼中,二老爷陈继如同天神一般无所不能,因此听闻事情失败,大为惊讶! “就差那么一点,但江都尉及时赶了过来,将人就走了。”管事左右看了看,说道:“千万不能让二老爷知道我给三姑娘递消息,知道吗!” “哎呀,我知道。”晓晓有些着急,低声道:“二老爷不是想办法缠住了江都尉吗?怎么他还是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江都尉察觉了,最后一刻赶到了城外,救下了人!” 晓晓跺了跺脚,“那……那个姓冷的呢?” “冷凌郁身受重伤,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告诉姑娘!” 晓晓匆匆回了心水阁,陈润见她神色,便猜出一二:“失败了?” “嗯,最后一刻,江都尉出现将人救下了。不过那个冷凌郁受了重伤。” 陈润“啧”了一声,“二哥也有失手的时候。” 晓晓见她这般平静,半点不觉得可惜的模样,问:“姑娘不担心吗?这次二老爷出手,总归是瞒不过江都尉!” “反正也要对上,不过早点撕破脸皮罢了。”陈润放下手中的笔,说道:“这次行刺的目的,是要杀了卿如许。如果不能,就要杀了冷凌郁断了她的左膀右臂。就算都不能成,也会将卿如许的目光转移到二哥身上。这样一来,在卿如许的纸张里下毒的事,卿如许一时半会就不会想到是我……” 晓晓睁大眼睛,“原来姑娘是因为这个,才将黄锦直接交给二老爷指派?” “没错。”陈润微微一笑,“要不然,我还没嫁进门,就成了杀人凶手,怕是日子会过于艰难。清清白白的棋子,当然比双手沾满鲜血的棋子更能让人放心一些。” ……………… 蘅芜居,太医令刘荣道亲自过来给冷凌郁和宝儿治伤,一番忙碌之后,刘荣道长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看着伤口的走向,利刃应该是从下向上刺入,正好避过要害!真是惊险那!” 卿如许听他这么说,一颗心总算放下:“多谢刘太医!” “诶,卿大姑娘不必客气,冷姑娘医术超绝,在下十分佩服,能为她医治伤势,也算在下的荣幸。” 另一边为宝儿缝合伤口的徐太医,一边动手一边啧啧不休:“宝儿姑娘小小年纪,竟如此……啧……如此生猛,真是十分令人佩服啊!” “老头,快快缝你的,我都要疼死了!” “额……是是是!” 卿如许见宝儿痛的一会哭一会叫,连忙过去询问,“徐太医,宝儿身上这么多伤口,不会有事吧?” 徐太医缝合最后一针,说道:“伤口虽多,深可见骨的地方就这一处,平日定要好生注意,一会老夫为她开几贴清热消炎的方子,按时服用,免得伤口溃烂发炎。” 卿如许看见宝儿的伤口,顿时觉得自己手臂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连忙应承下来,“徐太医费心了。” 徐太医似乎很喜欢咋咋呼呼的宝儿,笑眯眯看着她,说道:“我给你留下一些止痛的药,这是我精心研制的,若是痛极了,涂在伤口周围,可以减轻痛楚,十分有效。” “方才你为我缝合的时候,涂的就是这个?” “正是。” “哦……的确好用,那就多谢喽!” 徐太医笑眯眯从药箱里拿出几瓶止痛散放到宝儿旁边,“小友不必客气!” 这时,轻舟匆匆跑进来,“姑娘,拾舟找到了!孟婆子她们也回来了!” 卿如许闻言一个激灵,强忍着惧意问道:“拾舟……还活着吗?” “活着!她还活着!” 轻舟这句话一出口,卿如许觉得如同大地久旱之后天降甘霖,转身就往外冲,“人在哪?” 轻舟跟着一路小跑,“正往这边来呢!” 卿如许迎面便看见拾舟被人抬着往这边来,“拾舟!” “姑娘!” 拾舟躺在架子上,一见卿如许便笑起来:“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傻丫头!”卿如许想到她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下马车那一幕,眼泪便如决堤一般:“你这个傻丫头!” 第243章 投桃报李(上) “哎哟!” 拾舟见了卿如许太过激动牵动了伤处,痛的脸色一白。卿如许赶紧按住她,赶紧问:“伤了哪了?” 拾舟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躺着:“奴婢胸口痛,一喘气就痛,熊一山说大概是肋骨摔断了,修养几个月便能好了。” 卿如许闻言送了口气,赶紧指挥人将拾舟抬进屋子。孟婆子他们跟在后面进来,劫后余生,大家又是害怕又是兴奋,都七嘴八舌的再说刚才的事。卿如许一回头,便看见江凛朝她走过来,她赶紧迎上去:“小六他……” 江凛摇摇头,沉重道:“我会让人厚葬他。” 卿如许万分难受,眼前一幕幕闪过的都是小六被刀劈开的那一幕,满眼的血红。“今天的事请可是陈继谁安排的?!” 江凛微微点头:“那些黑衣人身上虽然没有明显的东西可以识别身份,从尸首的手脚,以及身上的疤痕等各处痕迹来看,应该是常在外行军之人的特征。” 卿如许咬牙道:“果真是陈继想要置我于死地!既然如此,在香料里下毒,以至兰州身亡的人,也是他!” “你所说的那家香料铺子,昨天死了个伙计,是毫无预兆的突然暴毙。” “是有人杀人灭口?”卿如许咬牙,“还真是办的滴水不漏,这样看来,在香料里下毒的人的确是他!呵……一个大男人,居然耍这么阴险卑鄙的心思!真是恶心!” 江凛说道:“用下毒这种方式,还算是比较温和的手段。之前陈继做的很小心,想必是不想让咱们知道是他的手笔。不过这次通过玉璧在宫中拔出了几个他安置的眼线,算是彻底激怒了他,他才明刀明枪的想要刺杀你,都怪我一时大意,没想到他这般丧心病狂。若不是我心中不安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卿如许想到那个刺伤冷凌郁的小女孩,不禁问道:“先前拦住我们马车的那对兄妹是什么人?那小女孩还那么小,看起来也就与我六妹妹差不多大,怎么会做这种事?” “你怕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二人的身份。”如果不是查出了身份,江凛自己都想不到,他说:“你还记得当初咱们破的赵家豆腐店的案子吗?” 卿如许当然记得,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江凛要问这个,“怎么,和这桩案子有所牵涉?” “也不能算是和案子有牵涉,不过,那个青年却是黄三元的庶子。” “什么?”卿如许有些不可置信:“黄三元的庶子?他是要找我报仇?” “其中曲折我们自是不知,不过,显然是有人用利益作为交换,驱使他来杀你。”江凛知道黄锦后来的状况,不过他怕卿如许会生出愧疚,并未说明,而是说道:“还有那个小女孩,你怕是更加想不到,她是孙千的小徒弟。” “这……”卿如许大惊,“怪不得她一心只朝着阿郁扑过去,连连几次都发狠要杀了阿郁。” 江凛也有些唏嘘,“虽然不知道这小女孩是什么身世来历,不过孙千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冷凌郁不杀他,他也早晚会死于非命。至于这个小女儿,才七八岁的年纪,就能对人下如此狠手,想必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卿如许闻言叹息一声,望向天空。 此时天色早就已经黑透了,并不晴朗的天空又被乌云密集的遮盖住,更显黑暗。银月在黑云背后游走,若云若现,只能透出丁点微光。 “这两日的事情发生的又多又急,我几乎是感受到了慧贵妃当时被陈皇后圈在陷阱中的滋味。” “别怕,总有陈家吃不了兜着走的时候。” ……………… 这几日,整个秦府都仿佛被乌云笼罩,虽然慧贵妃只是被禁足,事情的发展也有了新的转机,但慧贵妃只要一天没有被洗清嫌疑,就没有人敢放松下来。而秦松韵指认慧贵妃谋害太后娘娘又畏罪自尽的消息传回来后,无疑是对秦家再一次重重打击。 不过,即便如此,也免不了府里的明争暗斗。 早上,秦静怡早早打理好自己,便往秦老夫人的临霞院去请安。远远的,几个娇俏的身影叽叽喳喳的从西边过来,丫头竹青低声道:“姑娘,那边二姑娘,三姑娘还有七姑娘过来了。” “嗯。”几个人花红柳绿嘀嘀咕咕的过来,秦静怡没道理看不见她们。 大房只有秦松韵一个嫡女,其余的几个女儿都是姨娘所生,里面的鸡毛蒜皮自然是少不了的,相互攀比也在所难免。尤其秦静怡的姨娘相貌出众,年轻时很得大老爷秦嗣远的喜欢,孙姨娘因此受其他几个姨娘的排挤,秦静怡身为孙姨娘的女儿,自然也是其他几对母女的眼中钉,因此她从小便学会了察言观色,很少会出风头。 此时两伙人面对面碰了头,几个人立即默契的围住秦静怡的去路,三姑娘秦袖云下巴为抬,满脸倨傲之色,率先发难道:“哟,这不是六妹妹嘛?怎么今日你的脚伤好了?这是打算去讨祖母的欢心了?”她穿着一身丁香色窄织金短衫,下身一条藕荷色绣花马面裙,端的是风姿绰约,娉婷窈窕,可惜面上神情刻薄,毁了她通身的气质。 秦静怡掀起眼皮打量她一眼,见她胸前戴着之前没有见过的缠丝海棠宝石璎珞,不慌不忙的笑道:“三姐姐这串璎珞真好看,听说是父亲昨日赏的,真是让妹妹羡慕不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话一出,秦袖云的神色就是一变,“你胡说什么,这璎珞项圈是我母亲给我打的。” 二姑娘一听这话怀疑的看了秦袖云一眼,秦袖云的姨娘最会讨巧,总能将她们的父亲哄的心花怒放,赏赐自然是少不了的,常常惹得其他姨娘庶女嫉妒。只是此时秦静怡这么一挑明,不管真的假的,众人都觉得是真的。 二姑娘和七姑娘的脸顿时就拉下来了,同盟瞬间溃散! 七姑娘樱桃小口,杏眼俏鼻,身上穿着的圆领桃红褙子,衬得她调皮可爱,然而她口中的话却一点也不娇憨,她看了一眼秦袖云,对二姑娘说道:“二姐姐,我看三姐姐跟六姐姐好像还有话说!咱们先走吧!” 二姑娘轻哼一声,蛮腰一扭转过身去,“那就走吧!看来三妹妹更愿意与六妹妹交心呢!哼!” “诶,二姐姐,七妹妹!” 秦袖云见她们不理会自己径直走了,回头死死瞪着秦静怡,直恨的咬牙切齿,“六妹妹果然心机深沉,最会挑拨离间!当初五妹妹在的时候,你整日夹着尾巴做人,怎么,五妹妹不在了,你便猖狂起来了?!” 秦静怡淡淡道:“三姐姐还是谨言慎行比较好,这话若是让祖母听见,少不得要说姐姐不顾姐妹之情,造谣生事!” “什么造谣,你少拿祖母来压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一开始贵妃娘娘选中的人是你!为什么你不去?你是故意扭伤脚的对不对!你一定是知道了入宫有危险,所以才将入宫的机会推给五妹妹!如今五妹妹出了事!你一定很得意很庆幸吧!” 秦静怡双目微眯,眸中泛起冷光:“三姐姐是睡糊涂了么?我扭伤脚,可是因为五姐姐的过失,并非我自己的原因。” “哼,别狡辩了!谁会放弃这么好的飞上枝头的机会!你少装蒜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里一脸清高不争不抢的模样,其实心里算计的可好呢!”秦袖云一脸愤恨,头上的步摇因为她的激动摇晃的厉害,在阳光下闪耀这冰冷刺目的光芒。 秦静怡朝她走进一步,原本沉静的目光变得幽深,宛如夜色之下的密林,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恐惧。被她这样看着,秦袖云嚣张的气焰仿佛被什么东西突然掐灭,她的两个婢女更是被秦静怡的气势吓到了,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喘。 秦静怡伸出两根手指,在秦袖云的璎珞项圈上轻轻弹了了一下,细微的震动传入秦袖云的身体里,让她狠狠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你想干什么!” “三姐姐,我劝你管好自己的事,免得被人嫉妒,到时候死的难看。” 秦袖云听到这句在耳边响起的话,猛地抬头,可看见的却是秦静怡眼中平淡的笑意。她想出言反驳,想狠狠斥骂对方,却怎么也发布出声音来。 怎么会!她竟然被秦静怡这个贱妮子给吓住了! 秦静怡轻飘飘瞥她一眼,悠然转身:“竹青,我们走。” 眼看着那抹淡蓝色的身影走远,秦袖云狠狠一顿脚:“哼!装神弄鬼!” 秦老夫人的临霞院在府邸的最南边,是整个秦府最好的院子,因秦老夫人喜欢各种鸟雀,平日抄手游廊上两侧都挂着各式各样的鸟笼,离着老远便能听见鸟雀叽喳。 不过最近秦府大难临头,烦心事多,老夫人嫌吵,便将鸟笼都摘了,送到其他院子里吩咐人统一照顾。 秦静怡方才跟三姑娘说话耽搁了片刻,因此她到临霞院的时候,多数人都已经来了。 秦老夫人端坐在黄梨木罗汉榻上,身穿褐色万寿长春盘金对襟褙子,头上戴着五福纹样暗紫色抹额,额心牵着一块祖母绿的翡翠,七姑娘秦蕊心正坐在小杌子上为她捶腿,时不时将旁边桌上拜访的点心递到老夫人面前。 看似融洽的气氛,底下却有无数暗流涌动。 秦静怡上前请了安,便乖巧的退到孙姨娘身边,母女俩对视一眼,眼中都泛起一丝担忧。 不一会,秦大太太便一脸颓色进了屋子,“媳妇给母亲请安。” 秦老夫人沉沉“嗯”了一声,并未多说。 秦大太太见状欲言又止,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退到一旁坐下了。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嘀咕:“害苦了全家人,至今连句话也没有,不知是摆的什么谱!” 秦大太太脸色一白,猛地抬头看向二太太:“老二家的!你说什么?!” 第244章 投桃报李(中)【第二更】 二太太一身海棠红云纹刺绣衫裙,垂云髻上斜插两只点翠累丝金簪,看上去比大太太娇俏年轻不少,她抚了抚自己的鬓发,唇角挑起一丝不屑,“我说什么,大嫂难道不知道?五丫头给咱们家惹下了弥天大祸,还连累了贵妃娘娘,大嫂现在竟然问我说什么?” 秦大太太的面容瞬间变得惨白。 二夫人与她争夺管家的权利已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压她的机会,继续说道:“咱们府上谁不知道,大嫂平日对五丫头娇惯异常,将她养的不知好歹,专会惹是生非。之前因为她,十一公主受了罚,贵妃娘娘就已经对她很有意见了,要不然当初选人入宫的时候,贵妃娘娘也不会越过嫡女,选上六丫头!” 秦静怡在一旁听了这话不禁一皱眉,二太太这是想拉着她一起下水对付大太太呢! 果然,大太太一听这话,目光便朝秦静怡母女瞪了过来,那目光好似要将她们母女剥皮抽筋再将骨头挖出来一般!不过她们母女二人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什么都没听到。大太太冷哼一声收回目光,说道:“老二家的,你莫要在这里危言耸听,韵儿是被陷害的!她怎么可能会害太后娘娘!那桑蚕丝可是贵妃娘娘的东西!”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她。 大太太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浑身忍不住怕的发颤。她的嘴皮子一向没有二太太利索,受了重大打击之下更加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一时之间就走了嘴。 二太太哪里抓住她的痛脚不放,“那你的意思,谋害太后娘娘的人是贵妃娘娘喽?” 大太太腾地站了起来,红了眼圈,急道,“你,你别胡说八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哟,现在说不是这个意思,可咱们都知道,五丫头在罪状上将此事全都推给了贵妃娘娘!果然是大嫂教出来的,精明着呢。不过,大嫂你可要知道,若是贵妃娘娘出了什么差错,咱们秦家可不是一句对错能说的过去的,三弟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三太太正静静拨弄着手中的茶盏,一听她这话,闲气眼皮子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是与不是,也不是你我说了算。” 二太太知道她不想搅合进来,冷哼一声:“你我是说了不算,可到时候上面降罪下来,你我也是要担着的!” 三太太闻言面色一变,手上顿住看向大太太,就见她面上血色褪尽,额头上青筋隐隐跳动,便叹了一句:“人都死了,还是积点口德吧。” “你!”二太太猛地站起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积口德?难道要坐在这里等死不成!” “够了!” 秦老夫人一把将手边的茶盏点心全都拂到地上,茶水溅的四处都是,点心也骨碌碌滚了满地。秦静怡垂眼看着自己脚边的红豆酥,心中暗暗盘算。 众人都被吓得噤声,不敢在胡言乱语。 这个时候,迟迟未来的三姑娘秦袖云突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祖母!祖母!” “什么事这般惊慌失措?没有半点规矩!”秦老夫人本就心情不悦,此番见秦袖云发髻都跑散了,满面惊慌不由得更加生气。 秦袖云却好像顾不上自己会被斥责似的,青白着脸叫道:“我看见五妹妹了,五妹妹的尸首被送回来了!” 屋子里顿时一静,所有人都抬头看着秦袖云。 “韵儿!” 大夫人惊叫一声起身就往外跑,撞的二太太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二太太气的狠狠瞪了一眼,“这个挨千刀的!”转头看见老夫人一脸愠怒,赶紧收了声,跟着众人一同涌出了临霞院。 秦松韵的尸首盖着白布,白布凹陷下去,隐约呈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形。 大太太见了一下子扑上去,颤抖着手揭开了白布。 一个面色青紫,浑身鞭痕的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本是娇滴滴的少女,皮肤白皙眉如弯月,虽不是绝世佳人,但秦松韵毕竟年轻娇嫩,有着少女特有的活泼灵动。可此时的她,伤痕累累,不仅身上,就连她的脸上也有伤痕,额头上还有一块撞破的印记。 眼前的情形和记忆中的对比让所有人感受到强烈的震撼!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嘴巴。看秦松韵这副情形,在大理寺分明是被用了刑的!由此可知,皇上的怒气已经勃发到了何种地步,对世家嫡女用刑,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韵儿!我的韵儿啊!” 大夫人顿时哀嚎出声,扑在秦松韵身上几乎哭死过去,这可是她养了十六年,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儿,废了无数心血培养,盼着能飞上枝头为她带来荣耀的女儿。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露出各种各样的神情,老夫人和太太姨娘们是什么都见过的人,虽然震撼,却不会觉得恐惧,她们担忧的更多是这件事情能给她们自身带来什么影响。 而府里的几位姑娘就不能这么淡然了。 二姑娘和七姑娘骇然的躲在自己姨娘身后,三姑娘秦袖云可能是因为第一个看到了秦松韵的尸体,这会犹自惊恐万分,扯着欣姨娘的袖子一直在颤抖。“姨娘,她真的死了……” 有些事情,听说和亲眼看见完全是两回事。之前外面传回消息说秦松韵死了,秦袖云一直未能领略到“死了”到底是个什么概念,直到尸首抬到她面前,她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才悚然明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死了,并不是无声无息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她生前的种种还留在众人的脑海中,她的尸首摆在她的眼前,她的死相还会让人觉得恐惧。 欣姨娘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胡乱说话。但这句话已经引起了大太太的注意,她猛地回过头,目光一寸寸扫过众人的脸,最终落在秦袖云的身上,她的眼睛瞪的滚圆,里面满是血丝:“韵儿死了,你很开心?你居然还在那里说风凉话?” 秦袖云被吓住了:“没有,太太我没有!”她拼命的摇头,往欣姨娘身后钻,突然看见一旁站着的秦静怡,脑子里好像有一道电光闪过:“是她!高兴的是她!本来该进宫的人是她!” 在场的人都是一怔。 是啊,原本被贵妃娘娘选中要进宫的人是秦静怡,当时她被秦松韵推到弄伤了脚,众人还在背后说她没那个命,然而此时,这个少女却是躲过了命运的恶行,活下来的那个人。 可大太太如何能接受呢? 她猛地起身朝秦静怡扑了过来:“小贱人! ” 孙姨娘一惊,拉着秦静怡往后退去,老夫人及时出声道:“拦住她!” 几个婆子闻言立即上前将大太太拉住,“太太,您冷静冷静!” 其实秦静怡非常能理解大太太此时此刻恨她入骨的心情,只不过,她此时更应该担忧的事情是自己和姨娘。 虽然她并不知道入宫之后会被陷害,但原本要进宫的人的确是她,她不可否认。大太太想清楚秦松韵进宫的原委之后,定然会将她跟姨娘视作仇人。在这个家里,她和姨娘的日子已经过的很艰难,若是再被大太太针对,那么她们母女的下场可想而知。 大太太哭天抢地,朝向老夫人:“母亲,您要为韵儿做主啊!韵儿绝不可能谋害太后娘娘,她哪里有那份心机!” 老夫人的拐杖重重顿在地上,长长的叹了一声,“唉!来人,将五丫头的尸身整理一番收敛好,明日一早送往春神庵停放。” 此话一出,所有人又是一怔,大太太惊愕道:“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不让韵儿入土为安,难道连一场像样的法事都不操办吗?” 老夫人又是一声叹息,“现在事情的真相还没有查明,韵儿目前仍是谋害太后娘娘的凶手,没有上面的示下,我们怎么能擅自下葬。” 大太太闻言,呆呆的跌坐在地上,转而,她爬到秦松韵的尸体跟前,将她抱入怀中,嚎哭不止,“韵儿!是母亲不好,是母亲没有保护好你!” 老夫人见大夫人几乎陷入崩溃,吩咐道:“来人,先将大夫人送回房里。” 几个婆子领了吩咐,上前架起大夫人,将她连拖带抱架走了。秦松韵的尸身被重新覆上了白布,众人这才透过一口气。 “好了,都各自回自己的院子去!”秦老夫人威严的扫过众人都脸孔,末了看向秦静怡,道:“六丫头,你跟我来。” 秦静怡一怔,孙姨娘不由有些急了,以为方才秦袖云的话让老夫人上了心,就要上前说话,秦静怡拉住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在众人的瞩目中跟着老夫人回了临霞院。 进了屋子,秦静怡乖巧的站在秦老夫人跟前,“祖母找静怡,不知有什么事?” 秦老夫人上下打量这自己这个孙女,见她眉目宛然,清秀安静,身上穿着的淡蓝色立领小袄,下身着月白绣银线卷草纹儒裙,腰间系着青蓝色丝绦,更是衬得她如空如幽兰,遗世独立。 秦静怡感受到老夫人的打量,并不做声,只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一直带着温和无害的笑意,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神怡心静,泰然自若。 “先前贵妃娘娘便是看好你这副稳重的模样,才不计较你身为庶女,可惜你未能入宫,也不知是不是天意让你躲过这场劫难。不过我想着,若当初进宫的是你,以你的稳重细心,也未必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秦静怡面上现出几分害怕的神色,说道:“祖母,此事静怡亦是觉得后怕……” “好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便是无可挽回,只能想办法补救。” 秦静怡闻言吓了一跳,难道贵妃娘娘还想让她入宫? 第245章 投桃报李(下)【第三更】 秦老夫人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秦嗣远,先前官居京兆尹也算不错,可惜做错了事被贬官。女儿便是如今宫里的慧贵妃,先前为妃的时候还算好,谁知生下龙子封为贵妃之后反倒日日提心吊胆起来。二儿子头脑一般,也只领了个无实权的官职,没什么大前程。三儿子是个庶子,不堪大用,好在三太太是个端正的人,不生事老夫人也懒得管他们,在府上混吃混喝罢了。 所以说,秦家这些子孙里边,只有长子和长女还能有点指望。所以秦老夫人是一心想着宫里的女儿的,只要她有什么事,秦老夫人都会尽力帮助。 如果慧贵妃还有意让她入宫,秦老夫人断然不会拒绝。秦静怡默了默,小心翼翼的问道:“祖母的意思是?” “这次宫里出了这样的事,贵妃娘娘几乎陷入绝境,也可以说,是有人故意针对娘娘做了这么个圈套。” 秦静怡心里敲起警钟,以她对祖母的了解,对方绝不可能无缘无故与她说这些话。“静怡斗胆问一句,娘娘如今可脱险了?” “谋害太后娘娘的罪名,实在太大!千钧一发之际,卿大姑娘出面,揭发了定真师太,给了贵妃娘娘一线喘息的机会,也让皇上对此事产生了疑虑,否则,不但五丫头性命不保,就连贵妃娘娘和咱们秦家亦是大难临头。” 秦静怡听出了其中的玄机,秦松韵被人胁迫诱惑,写下了那封罪状,然后被人杀死,在外人看来,她是畏罪自尽,之后死无对证。就在一切都指向贵妃娘娘的时候,卿如许突然将案情撕开了一个口子,让皇上对此事起了疑心。“祖母的意思是,卿大姑娘救了贵妃娘娘和咱们秦家?” “不错。”秦老夫人点头道:“贵妃娘娘在宫中危机四伏,必须要找到强有力的盟友,所以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让你找机会接近卿大姑娘,与之交好。” 秦静怡微微蹙眉:“卿大姑娘冰雪聪明,若是看出孙女的意图,怕是要弄巧成拙。” “你不必想的太多,也不必刻意去做什么,不过与人为善,顺其自然,你可能明白?” 秦静怡低眉想了想:“是,孙女明白。” “我见你身边也没有几个可用的人,以后,就让我身边的兰草跟着你吧。” 兰草听见老夫人吩咐,立即顺从的来到秦静怡面前:“奴婢给六姑娘请安。” 秦静怡讶异的看着兰草,对老夫人行礼道:“祖母,兰草是你身边的知心人,怎么好给了我?” “好了,你不必多心。兰草踏实稳重,知进退,以后有她在你身边,也能处处提点着你。” 秦静怡连忙屈膝谢过,“是,那就些祖母厚爱了。” 秦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好,你去吧。” “是,孙女告退。” 秦静怡心事重重的回到了沁雪阁,孙姨娘早就在这里等她,一见了人便迫不及待的将她拉倒屋子里,却见老夫人身边的兰草跟在女儿身后,一时间有些局促愣怔。 兰草知道母女俩有话要说,便主动说道:“姑娘,可否让竹青妹妹带我到院子各处熟悉熟悉?” 秦静怡笑道:“竹青,你带兰草去安置一下吧,以后兰草就跟在我身边了。” “是,姑娘。” 两个丫头下去,孙姨娘俩忙拉住她:“静怡,老夫人找你到底是什么事?怎么把兰草给你了,不会还想让你入宫吧?” 秦静怡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件事。”她将老夫人让她结交卿如许的意思说了一遍,然后道:“其实这件事并不需要刻意做什么,祖母也说了,顺其自然就好,女儿现在担忧的事大太太那里。” 孙姨娘迟疑道:“你的意思是,大太太会因为入宫这件事针对我们?” “不是觉得,而是必然!”秦静怡抬头看着自己的姨娘,说道:“姨娘难道没听方才三姐姐口中的话吗?大家都觉得我逃过一劫,是五姐姐替我挡了灾难,这是说的好听的,说的不好听的,就是五姐姐替我去死。” “这怎么能怪你!”孙姨娘一听就急了,“当初是大太太和五姑娘百般谋算,想要谋取这次入宫的机会,咱们不过是顺水推舟!” “话虽这么说,但大太太不会这么想。之前她觉得入宫是好事,所以对我崴伤脚这件事即便有所怀疑也不会说破。然而现在好事变坏事,大太太怎么可能不翻旧账?”秦静怡对大太太还是很了解的。 孙姨娘跌坐在椅子里,“那怎么办,静怡,你的亲事可捏在大太太手里!” 秦静怡何尝不知道这个,所以她从前可以躲着,现在却因情势所逼,不得不为自己和姨娘谋算了,“姨娘,现在大房没了嫡女,就剩下我们几个,现在贵妃娘娘和祖母既然看重我,我必得抓住机会,若是错过,大太太不会放过我们的。” 孙姨娘年轻的事情也爱争强好胜,同几个姨娘争得死去活来,她凭着美貌笼络住了秦嗣远,后来她有了女儿,考虑到女儿的将来都在大太太手里,她便越发老实,不再争抢,后来秦嗣远有了新人,对她也渐渐冷落了,她也就不再是众矢之的,本以为可以过安生日子,熬到女儿出嫁。谁成想出了这么件事,又将女儿推到风口浪尖,她叹了一声,“静怡,你要怎么做?” 秦静怡回来的路上已经思量过了,“如果想脱离大太太的掌控,就得求贵妃娘娘亲自为我谋个好亲事,前提是,我得做的让贵妃娘娘满意。” “可是,你方才也说了,卿大姑娘聪明的很,若是发现你刻意接近,恐怕会弄巧成拙,起到反效果!” “可咱们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顺其自然,不过,既然卿大姑娘已经先帮了贵妃娘娘,那么我们投桃报李也属正常。”她眉目间闪着亮光,似乎有了什么主意。 “投桃报李?”孙姨娘疑惑的看着女儿。 秦静怡到门前四处看了看,又重新关好,低声说道:“听说卿大姑娘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死了。卿大姑娘十分伤心,还在大普渡寺给那婢女做了水陆道场,结果回城的路上遇上歹人,身边几个人全都受了伤。若不是江都尉及时歹人营救,恐怕卿大姑娘性命不保。” “这个……跟你要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姨娘想,这可是京城!天子的眼皮底下,哪有什么歹人?你想想,能对上江都尉的,除了陈家恐怕也没有旁人了。我看是卿大姑娘三番五次得罪皇后娘娘,陈家忍不住要动手除掉她,这才看准了机会要置她于死地!”秦静怡的声音压得越发低了,“姨娘知道的,陈家二房的女儿陈润就要嫁到卿府了。” 孙姨娘点点头,秦静怡又说:“昨天听说五姐姐没了,我心里很不舒坦,想着她八成一时半会还不能受香火,便想着出门去买几炷香买点纸钱偷偷烧给她,说来也是巧了,香烛铺子附近有家香料铺子,从香烛铺子那正好能看见香料铺子的后院,姨娘猜我看见谁了。” “谁?”孙姨娘被她说的有些毛骨悚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陈将军身边的一个手下,那日陈将军凯旋的时候,我看到的,姨娘知道我认人很厉害,就是那个人准没错,他一闪身就从后院进了那家香料铺子,没过多久,我就听有人喊出事了,我过去一看,原来哪家香料铺子里,有个伙计突然暴毙了!姨娘觉得,这像不像杀人灭口?” “可这……这跟卿大姑娘有什么关系?” “要不怎么能说巧呢,那大概有一段日子了,我去葳蕤轩买笔墨,那时铺子里正好新来了几种上好纸笺,比以往的都要好,只是价格很贵,我有些心动十分犹豫,这个时候就看见陈润进了对面的雅间,隐约能听见婆子也在跟她讲卿大姑娘用香料染纸的事情,之后陈润每种纸笺都买了些。我想着,这两件事情里,八成有点联系。” 孙姨娘觉得这事猜的太牵强了,说道:“兴许只是巧合呢,你能这么肯定?” 秦静怡露出坦然的笑容:“我不肯定,但凡事都有苗头,就算我说错了,也不过好心提醒一句,毕竟有贵妃娘娘的人情在前,就算我说的事情帮不上忙,卿大姑娘也不会怪罪我的。” 她顿了顿,又说:“而且,我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卿大姑娘我从前见过几次,她身边两个婢女一个兰舟一个拾舟,兰舟稳重,拾舟活泼。我们大胆设想,陈润知道卿大姑娘用香料染纸的事情,所以买通了香料铺子的小二在香料中做了手脚,那么染出来的纸必定是能害人的东西,最有可能是下了毒,神不知鬼不觉。” “可照你这么说,卿大姑娘必定是接触纸张最多的人,怎么没事,死的却是她的婢女?” “咱们只管往设想的方向去靠。”秦静怡想了想,“卿大姑娘从小就深受周围人的照顾和宠爱,兴许身上又什么贵重的物件让她免受毒害也说不定,不过伺候笔墨婢女就难以幸免了,所以兰舟死了……陈家见没能毒死卿如许,只能再找机会行刺,所以就有了那日山上的事。姨娘觉得,我的猜测可合理么?” 孙姨娘被她说的心中突突直跳:“我不知道你才的对不对,只是你要去给卿大姑娘提醒,我只怕你惹祸上身!贵妃娘娘与陈家对上是不可避免,你不过是府里的小小庶女,何苦参与其中!” “姨娘,我们如今哪里还有退路,难不成您要看着我被大太太玩弄于鼓掌之间么?” “唉……”孙姨娘懊恼不已:“都怪姨娘没用!” “姨娘无需自责,这世上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想要公平,就得自己谋算。”秦静怡起身走了几步,道:“姨娘放心吧,我不会直接去找卿大姑娘说什么,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尽量不让旁人发觉我对卿大姑娘说了这些事。” 第246章 嫁妆(上) 卿如许在京郊差点被歹人截杀的事情瞒不住人,她身边这么多人受了伤,当天进城回来的时候颇有点惊天动地,家里人就不用说了,亲朋好友轮番前来慰问一番,把卿如许累的够呛。 卿如初也嘱托身边的丫头回来探望,表示了一下“担忧”之情。 她肚子里的胎儿已经坐稳,在荣国公府的日子说是“皇后”也不为过,就连林盛远都收敛的许多,不像从前那般荒唐,坐等抱孙子。谢氏简直觉得卿如初是福星转世,荣国公府霉运尽去都是因为她。 俗话说,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子孙。此时卿如初便是谢氏眼中那种“好媳妇”了。 林奕就更是将卿如初当成祖宗一般供着,二人每日起居都在一处,同进同出,像两个连体人一般,祈绫雪都纳闷,到底林奕是中了什么邪! 这日,祈绫雪在谢氏跟前立完了规矩,回到自己院子里已经是腰酸背痛,敏风也不知道去忙什么了,自从她们主仆到了府上,婆婆不疼,大妇打压,伺候的下人自然也不经心,很多事情都得敏风亲自去做。 祈绫雪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倒头就睡。然而刚睡着,房门便被人推开,祈绫雪以为是敏风便没有理会,结果便听见来人尖酸刻薄的声音在床榻边想起,“哟,祈夫人这是在老夫人那里立规矩累了?” 祈绫雪一皱眉,听出这是卿如初院里的管事的徐嬷嬷,便勉强坐起身,皱眉道:“什么事?” 徐嬷嬷将手里捧着的嵌宝翠玉如意云纹瑞兽香炉放在桌上,说道:“这是夫人跟国公爷成亲的时候宫里赏下来的。夫人说了,这香炉贵重,不敢假手于人擦拭清洗,非得亲自动手不可,不过夫人身怀六甲,哪里能做这种粗活,国公爷也不舍得,便让老奴将这香炉取了过来交给祈夫人擦拭,这点小事,祈夫人不会推脱吧?” 祈绫雪看了一眼徐嬷嬷,一个破香炉,下人有什么不能擦拭的,不过是借口要折腾她罢了!不过祈绫雪并未露出不满的神色,只是平淡道:“既然如此,就放这吧。” 徐嬷嬷闻言将香炉放在桌上,眼中流露出不屑,“那老奴就将香炉放这了,一会便过来取,祈夫人可莫要耽搁了,晚上夫人睡觉时,还要用她燃香呢!” 祈绫雪狠狠盯了一眼徐嬷嬷的背影,看向那香炉,谁不知道香炉最是难清洗,复杂的纹路中的污垢加上燃香留下的灰渍很难弄掉,一时半会根本就清理不干净,卿如初这是见她安稳了几天心里不舒服,故意找茬呢。 这时,外面传来徐嬷嬷和婢女秋染的说话声,秋染有些担忧道:“徐嬷嬷,她毕竟是郡主,这样做,真的没关系吗?” 徐嬷嬷一听这话,便嘲讽道:“呸,什么郡主,不过是个倒贴男人的下贱胚子,当初国公爷不过是冲撞了她一下,她便想方设法要谋算国公夫人的位置,真是不要脸,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咱们国公爷和夫人是天作之合,总算是挡了小人的算计,没让她得逞,最后堂堂郡主也不过是个平妻,哼,我呸!” 徐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最会见风使舵,此时卿如初在府里俨然一位女主人,说一不二,她自然要巴结,因此早早就跟卿如初递了投名状。 秋染胆子小,很怕徐嬷嬷做得太过了连累自己,有点害怕,便劝道:“徐嬷嬷,就算祈夫人再不受宠,咱们也不过是下人,越不过她去,到底还是留条后路,不要做得太过……万一她有翻身的一日,咱们也不至于被报复啊……” “哼,翻身之日?我看这一天不会有,不过你这丫头,不会是要违背夫人的意思去讨好她吧?”徐嬷嬷一双耷拉着眼皮的眼睛狠狠盯住秋染,秋染连忙摇头:“不不,秋染怎么敢呢!” “哼,不敢就好。”说着,扭着一身飞镖出了祈绫雪的院子。 屋子里,祈绫雪将这些话停在耳朵里,不由得攥紧了手,喊了一声:“秋染,你进来。” 秋染在外面听见声音,便推门进了屋子,“夫人可有事要吩咐奴婢?” 秋染年纪小,没有徐嬷嬷那般无耻,心思也干净些,平日见祈绫雪被为难多少有点同情,也害怕自己身为祈绫雪的奴婢,会被当做出气筒,所以方才她才会说那些话。 祈绫雪上下打量她一眼,问:“什么时候进府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秋染有些诧异,“回夫人的话,奴婢是去年进府的,家里有兄嫂……” 祈绫雪挑了挑眉:“这么说,是兄嫂嫌你在家累赘,所以将你卖到国公府做丫头?” 秋染一怔,不知道祈绫雪怎么一下子就猜到了,随即迟疑的点了点头。 祈绫雪一下,坐到桌前,打开锦盒,拿起里面的翠玉香炉看了看,轻哼了一声:“果然是好东西,这般华丽贵重的香炉若是打碎了就可惜了。” 说着,她将高高举起香炉,手一松! 啪嚓一声,香炉凌空摔下顿时摔成了几瓣!秋染惊得两手捂住耳朵,“哎呀!” 祈绫雪看着秋染淡笑道:“秋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将夫人心爱的香炉给摔碎了!这个是宫里赐下的东西,你可知罪!” 秋染瞪大了眼睛,不解的看着祈绫雪,接着瞳孔中渐渐渗出恐惧,“不,不是我,不是我摔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是你,那是谁?”祈绫雪看她一眼,幽幽说道:“难不成,是方才的徐嬷嬷?” 秋染一怔,不明白祈绫雪的意思。就听祈绫雪又说道:“秋染,你是个明白人,就算我现在被打压,也好歹是府上的夫人,别人的奴婢我处置不了,但我院子里的人,可是随我驱使处置,到时候我随便寻个由头打杀了谁,难不成大夫人,或者老夫人,还会替这个人找回公道不成?” “夫人!”秋染扑通一声跪下,“夫人饶命,奴婢也是迫不得已才懒散松懈,这并非奴婢的本意啊!” 祈绫雪目不斜视,腰板挺直,清清楚楚的说道:“这我当然知道,可现在,你必须做一个选择,第一,从今往后,好好跟着我,为我着想打算,帮着我做事,助我翻身。第二,你打碎了御赐的香炉,我让人将你拖到院子里杖毙。两条路,想必你知道该怎么选。” 秋染猛地抬头,看着祈绫雪那双毒如蛇蝎的眼睛,寒意紧紧笼罩全身,“奴,奴婢……奴婢愿意追随夫人!” 她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呵……好!”祈绫雪看着地上摔成几瓣的香炉,说道:“你去将这香炉洗干净,再等徐嬷嬷来取。” 秋染这回迅速的领会了祈绫雪的意思,麻利的起身将几瓣香炉拾起,跑出去洗刷了。 半个时辰后,徐嬷嬷踩着轻巧的步子进了流霞居,秋染便一溜烟进了进了屋子给祈绫雪提了个醒。祈绫雪已经将香炉炉身碎裂的三瓣碎片拼好,又将香炉没有被摔碎的盖子盖好固定住,之后放入锦盒之中,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香炉已经碎了。 徐嬷嬷进了屋子,见锦盒里的香炉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笑的跟家得意:“祈夫人干活儿还真是麻利。” 这是讽刺祈绫雪天生就会伺候人呢! 祈绫雪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见徐嬷嬷已经看到了锦盒里的香炉,便盖上了锦盒:“徐嬷嬷快拿回去吧,夫人晚上不是还要用么。” 徐嬷嬷撇嘴一笑,伸手端起锦盒,转身往门口走去,祈绫雪上前一步,在徐嬷嬷后脚迈过门槛的时候,轻轻踩在她的裤腿上,徐嬷嬷只觉得脚下一沉,整个人突然往前面栽倒过去! 扑通!徐嬷嬷的头直接戗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手里的锦盒也飞了出去,香炉从锦盒里混出来撞在青石地面上碎的更加厉害了。 “徐嬷嬷!”秋染连忙上前去扶,“徐嬷嬷你没事吧?!” 徐嬷嬷已经懵了,她眨巴眨巴眼睛,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四处一寻,便看见香炉滚落在地摔得粉粹,“哎呀!这……” 祈绫雪站在门口,语气沉重,“徐嬷嬷,你怎么把夫人的香炉给摔碎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又是宫里赐下的,这下你怕是要受罚了。” 徐嬷嬷看着地上碎裂的香炉愣了好半晌,忽的回头瞪向祈绫雪她刚才迈过门槛的时候,似乎有人绊了她一下,而祈绫雪就站在她身后,不是她又是谁?“你是故意的?!” “嬷嬷说的什么话,夫人交代的事情,我可半点不敢马虎。徐嬷嬷失手摔了香炉,怎么说是我故意的呢?” “你陷害我!”徐嬷嬷怒了,像平日里对待小丫头那般,扬起手来竟然要打祈绫雪,祈绫雪冷笑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后使劲那么一惯,徐嬷嬷一屁股摔在地上,手正好搁在香炉的碎片上,碎片直接刺在了徐嬷嬷的手掌心。“啊!血,血!” 徐嬷嬷晕血,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祈绫雪冷哼一声,“秋染,赶快去通报大夫人,就说徐嬷嬷打碎了御赐的香炉,吓晕过去了!” 秋染见祈绫雪眨眼间就将这个徐嬷嬷给办了,心下也涌起一股希望,说不定她跟着祈夫人也是有出头之日的,当下脚步利索的朝正院跑去。当然,她不能以帮助祈绫雪婢女的口吻禀报。她在众人眼中,还得是心向大夫人的! 祈绫雪目光闪烁,冷笑一声,“卿如初,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 日子过的很快,眨眼就到了陈润进门的日子。 虽然是填房,但毕竟是皇上亲赐的亲事,而且陈继的本意也是要将陈润风风光光的嫁进卿府! 因陈润是二房嫡女,所以出了宫里赏赐的东西,大房公中出了一份嫁妆,二房公中也出了一份嫁妆,在加上陈润母亲将自己的一半嫁妆也给了陈润添彩,最后算下来足足有一百六十八抬,这在京城中所有世族贵女中,可算是头一份! 别说是填房,就算正房也少有陪嫁这么多的。 第247章 嫁妆 (中)【第二更】 女子出嫁时,带到娘家的嫁妆,不仅是娘家对女儿的拳拳爱意,也是为了抬高女儿在夫家的地位,以免女儿在夫家被轻视或受欺侮。陈润这份嫁妆十足的丰厚,真可谓是良田千亩,十里红妆了。 陈继的用意可想而知。 铺嫁妆的前一天,城中一半的商铺都得了陈家的赏钱,在店铺门前张灯结彩,看起来比逢年过节还要热闹。陈府的管家统总调度,早在前几天的时候就将抬嫁妆的小厮们召集起来,讲明了规矩,奖惩,众人清一色穿着红锦团花长衫,大红销金幞头,各个相貌周正,神清气爽。 一夜灯火通明,所有人事物都已齐备。 第二天吉时一到,四人一抬的嫁妆便出了大门。 这次陈继风光嫁妹因引起了人们十足的好奇心,来看热闹的人堪比陈继凯旋那天,路边上挤了无数人百姓,周围的商铺更是老早就被好事之人提前预定了位置,嫁妆路过,只见临街的所有窗子里都探出脑袋。 最先过的嫁妆自然是寓意吉祥如意的金镶玉玉如意一对,紧着着就是各类家具,黄花梨雕花千工床,紫檀龙凤五屏峰铜镜台,紫檀雕花洋玻璃大插屏,铜珐琅太平有象桌灯……林林总总不下数十件,除了大件家具,还有无数紫檀雕花的箱子、匣子,各个精雕细琢,十分精致,都是时下流行的样式。 家俱过后,便是让人眼花缭乱的摆件,什么掐丝珐琅蓝地卷草棒槌瓶、白玉浮雕玉兰花插、玛瑙狮钮兽耳活环炉、双龙抱珠澄泥砚,……出了古玩,字画,文房四宝,杯盘碗碟,帐钩烛台,还有各种布匹,衣物,珍贵药材。 这些还不算,后面的首饰更叫人大开眼界,这嫁妆已经变成了一抬四层,从上到下摆的满满当当,珠宝首饰,金银玉翠,珍珠玛瑙,红的黄的白的绿的简直能闪瞎一众看官的眼。 长长的嫁妆队伍从镇北将军府一路延伸道卿府,横穿半个京城。 宋楹和薛允一道,早就在春山晓月楼占了位置,这会扒着窗口连连惊叹,宋楹长大了嘴巴,“我的老天,就这份嫁妆,若搁在被人家那么置办,能凑出两百四十八抬来,都赶上公主出嫁了吧?你瞧瞧,那还一抬四层,她怎么不直接吧首饰全都装箱得了!” 薛允撇撇嘴:“这是显摆给谁看?咱们阿许才不会被这种东西吓住!” 宋楹连连点头:“想吓住我表姐,除非她的嫁妆全都变成刀子吧。” “阿许怕是早就看过了嫁妆册子。她这会定是在府上帮着三夫人主事呢。” 楼下看热闹的人是在太多,众人呼朋唤友,彼此还在相互交谈,声音震天的响!好在镇北将军嫁妹妹,面子大,一早就请了衙门来维持秩序,在嫁妆两侧列了人墙,没人敢轻易造次,要不然早就出了乱子! 春山晓月楼对面的楼上,秦静怡惊诧的打量着下面一抬抬嫁妆,说道:“。陈润心计手段样样不缺,又有银子,陈将军这是要给她撑场面呢” 竹青看着下面惊的长大了嘴巴:“这个陈家三姑娘,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竟然张扬成这样?” 秦静怡沉眸默了老半天,才出口道:“她一个二房的女儿,寄居在大房,又是陈将军亲自求的亲事,那么陈润必然事事都要听陈将军的,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竹青没听明白,疑惑道:“啊?这说明什么?” 秦静怡目光凝重,显然觉得这个陈润十分不好对付,“陈润将自己摆在了棋子的位置,她是要说明自己的一切都是受人摆布,她自己是迫不得已的,是无辜的。” 竹青等着眼睛想了片刻,突然想到一句不太好说出口的比喻,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宫里头,皇上半眯着眼睛,手指有意无意的敲动,听着杨德安说着陈府铺嫁妆的事,嘴角便牵出一抹笑意,看着陈继这副架势,送进卿府的这颗棋子似乎被他寄予厚望,卿鸿的后宅怕是不会安宁了。 “听说卿家那丫头特意将亲事给推迟了?” 杨德安听皇上突然问起卿如许,顿了一下,说道:“是,上回定真师太说卿大姑娘乃是双命之人,卿大姑娘便将决意将亲事推迟了。” 皇上哼笑一声:“我看她是不放心自己的父亲,这才要借此机会守着后宅,只是不知道,这丫头跟她这位继母谁更厉害。” 玉祥宫,慧贵妃也正细细听着随月的禀报,随后沉着脸冷冷的哼了一声,“陈继倒是愿意给这个陈润造势,可惜,进了卿家,她陈润未必能如鱼得水,卿大姑娘经过这次怕是彻底恨上了陈家,以后,有她的好日子过呢!” 随月问:“娘娘,这陈润嫁到卿家,毕竟是卿大姑娘的母亲,这……怕是不太好办吧?” 慧贵妃死里逃生,对陈家恨之入骨,“那又如何,我看卿大人不会犯糊涂,那可是陈家的人,说什么也是要防范着的。只要他不护着陈润,继母又如何?犯了错就要罚,犯了罪还不是一样要死?” 此时陈润的嫁妆已经过了一半,来看热闹的人只增不减,望江楼二楼的雅间,白敬泽屁股失火一半走来走去,“江大哥,你若不去,也别拦着我嘛。好歹我也是大名鼎鼎的说书先生,若是没能亲眼看见这嫁妆,事后该如何讲的出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凛眼皮也不抬,凉飕飕道:“怎么,你还想替陈继再造几分声势?” 白敬泽一噎:“那自是不能。不过……这热闹看不成,的确是有点心痒痒。” “哼,将来陈家有人办丧事的时候,你倒可以去看看,到时候我定陪你一起去。” 白敬泽哗啦一声抖开折扇:“我听江大哥这话,对陈家的怨气当真不小,难道你已经有了什么章程?” “哼,他陈继敢对阿许动手,就要掂量掂量他能不能承担的起后果。” 白敬泽看得出这次江凛是真的怒了,老老实实收回折扇,不敢在得瑟,说道:“江大哥要站哪位皇子?” 江凛闻言一怔,看着白敬泽半晌没说话。 白敬泽又说:“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啧,没一个有皇帝相的。” 江凛瞪他一眼:“你又会看面相了?” “嘿……”白敬泽贼兮兮一笑:“我最喜欢江大哥的面相!” 江凛一把拍开他伸过来的爪子:“少胡说八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若要看热闹,宋楹今日跟薛允定了春山晓月楼的雅间……” “你怎么不早说!” 白敬泽眼一瞪,腿一伸,蹭的就出门了! 江凛好笑的摇了摇头,想起白敬泽那句“江大哥要站哪位皇子”,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卿府。 卿如许和三夫人早就看过嫁妆单子,对今日要过的嫁妆心中有数,早早就安排好了人手,不过二人面色都不算好看。一来这陈润来者不善,二来,等陈润进了门,府上的中馈按理来说就应该交给她操办,这对三夫人不利,对卿如许更是不利。 陈继造了这么大的声势给陈润撑腰,又是皇上赐婚,即便是老夫人也不好长长久久的压着。 “今日新夫人铺嫁妆,嫁妆多,你们的手脚都要麻利些,万不可忙中出错,东西进了门,定要一件件仔细对好了才能往里面抬,一人念单子,两个人对东西,必得看好了别闹了笑话,丢了咱们府上的人!” “是,三夫人。”众人齐声应着,这边头抬嫁妆已经到了。 众人开始忙碌起来,虽然之前已经见过嫁妆单子,但东西抬过来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种感觉。三夫人看着眼前珠光宝气,价值连城的嫁妆,狠狠吸了一口气,与旁边站着的卿如许对视一眼,是这要拿嫁妆狠狠砸她们呢! 陈府跟过来送嫁妆的,自然就是陈润的陪嫁嬷嬷和丫头等人,除了点对嫁妆,也是认认地方认认人,不过她们相当的客气和善,一个个笑容满面。三夫人领着婆子们也都客客气气,倒是没出什么差错。 因为新夫人要进府,所以正院早就被腾空了,卿如许母亲的嫁妆都锁在库房,小宋氏的嫁妆也全数都给了卿如初,直接将陈润带过来的家具通通归位便是。不过陈润嫁妆丰厚,一件件东西归位在经一番布置,也花了不少时候。 总之所有的一切都要在明日之前收拾妥当。 卿如许看着四周忙碌的身影,心中暗想:“陈润进门,大戏也将开场了!” ……………… 这厢两家办着喜事,秦家大太太却在琢磨女儿的丧事。 “难不成,就让给我的韵儿那么停在庵里?” 屋子里传来一阵戳人心肝的嚎哭声,只见秦大太太半靠在硬木藤屉椅子上,哭的几乎背过气去,几个丫头婆子围着她七嘴八舌的劝慰,一会给她净面,一会给剥了鸡蛋给她敷眼睛。 秦大太太一巴掌拍在扶手上,气急败坏地道:“秦静怡母女真是好算计,若不是三丫头说,我还没想起这一茬,那日韵儿回来说秦静怡脚扭伤了进不了宫了,我便疑惑,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一旁的严嬷嬷附和说,“是呀太太,那日是谁跟在五姑娘身边的,不如叫过来问问,就一清二楚了!” 秦大太太目光一凝,严嬷嬷便会意,赶紧去叫了秦松韵身边跟着的丫头过来。 因秦松韵是入宫侍奉,并不能随身带婢女,所以芳实也因此保住了自己的小命,如今秦大太太正在气头上,她生怕自己成为亲大太撒气的对象,低着头磨磨蹭蹭走到秦大太太跟前,“奴婢给太太请安。” “你躲那么远做什么!我能吃了你不成?”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问你,那日六丫头崴了脚,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韵儿推的?!” 第248章 嫁妆(下)【第三更】 芳实听她原来是要问这个,松了口气,说道:“那日五姑娘从太太院子里出去,路上正好遇见六姑娘要出门,五姑娘便询问了几句,得知六姑娘是想去买胭脂水粉,便弄了怒,推搡间,六姑娘不知怎么就崴了脚……” “买胭脂水粉?”大太太眼睛一眯,“平日里六丫头很少打扮,也没几个钱去买什么胭脂水粉,怎么那日听说要入宫便想买胭脂水粉了!哼,她必定是故意要挑起韵儿的火气!这个贱丫头,果真没安好心!”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六姑娘不想入宫?难道真是看出了什么?” 大太太一听,简直要被气炸了,“你难道忘了,让秦家女入宫这件事,是皇后娘娘提出的!上次贵妃娘娘生子,已经跟皇后撕破了脸,秦静怡定然是觉得事情有蹊跷,不敢入宫,这才故意将韵儿退上前!” 严嬷嬷愕然:“没想到六姑娘心思这么深?” 大太太脸色铁青,“哼!心思再深,不过是小小庶女,她的一辈子还不是握在我手上!” “可是老夫人现在似乎很重视六姑娘,怕是不会答应太太随便找一门亲事塞给六姑娘。” “哼,看重?”大太太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说道:“先毁了她,她不就得不到老夫人重视了么!” 严嬷嬷眉头动了动,说:“听说今日陈府铺嫁妆,六姑娘出去看热闹了。” 大太太一听,心里的火蹭蹭往上窜!“我的韵儿死不瞑目,她居然还有心思去看别人的热闹!走,咱们现在就去找孙姨娘,问问她是怎么教导女儿的!” 此时孙姨娘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正在院子里给秦静怡亲手裁制衣裳,那是一件玉色春绸袷袄,这种素淡又带着一点娇俏的颜色正适合秦静怡,这是先前老夫人给的料子。 一抬头,便看见大太太沉着脸进了院子,孙姨娘有片刻的慌张,随后赶紧迎了出去:“太太怎么来了。” 秦大太太神色冷冰冰的盯着眼前的孙姨娘,见她穿着一身耦合妆花缎褙子和同色马面裙,头上戴着珊瑚鎏金点翠发钗,一副风韵犹存的模样,火气更上一层楼!果断的走到她面前,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孙姨娘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力道之大将孙姨娘的脸都打的歪到一边。 孙姨娘捂着脸,眼圈通红,“太太,不知贱妾犯了什么错?” 秦大太太冷笑的看着她,说道:“我的韵儿是府上嫡女,你身为妾室见了她也要恭敬的称一声五姑娘,如今她尸骨未寒,你竟然穿颜色这么鲜艳的衣裳招摇!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孙姨娘没想到秦大太太竟然会以此当做理由,下意识的朝自己身上的衣服看了一眼:“太太,我……” “啪”!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谁都知道大太太是在拿孙姨娘撒气,可谁也不敢出声多说什么。 “你还想多嘴说什么?我难道说错了?”秦大太太咬牙切齿,“你不过是个贱妾,不敬主子,以下犯上,难道不该打?” 孙姨娘捂着脸缓缓跪下:“是贱妾的错,请太太宽恕。” “哼,宽恕?宽恕你能让我的韵儿回来吗!严嬷嬷,给我掌她的嘴!” “是,太太。” 啪!啪…… 严嬷嬷紧绷着脸上前,两只手轮流上阵,雨点般甩在孙姨娘的脸上,孙姨娘的脸颊很快变得又红又肿,嘴角也全都被打破,不断往外渗着血丝,甚至口中的牙都被打的松动! “太太饶命!太太饶命啊!”孙姨娘不断求饶,大太太却无动于衷,“继续打!” 这时,秦静怡从外面跑了进来,她刚从外面回来,便听说大太太怒气冲冲进了孙姨娘的院子,便赶紧疾步往回跑,结果便看见孙姨娘被痛打的场面! “住手!” 严嬷嬷诧异的回头,便看见秦静怡径直朝她走来,抡起胳膊,狠狠照着她的脸扇了过来! 这一记耳光的力道不下于严嬷嬷打孙姨娘的,可想而知秦静怡是愤怒到了何种地步! 众人都被她的举动惊住,谁也没想到一向温婉文静的六姑娘居然会有这样的一面,空气仿佛不再流通,将众人的神情都给凝固住了!还是被打的严嬷嬷最先反应过来:“你竟然打我?” “哼,打你怎么了?我虽是庶女,可也是这个府上的主子,你这老货竟然敢对我大呼小叫!” 啪!又是一个巴掌狠狠甩在严嬷嬷的脸上,严嬷嬷捂住脸慌乱的看向大太太。 秦大太太也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脸一沉怒视秦静怡:“小贱蹄子,你好大的胆子!” 秦静怡转过头,不卑不亢的说道:“母亲这话,静怡有些不懂,不如到祖母跟前评评理,到底今日我姨娘为什么挨打!” “为什么?!”秦大太太上前扯着孙姨娘的衣裳,说道:“韵儿刚没了,她竟然还穿这么鲜艳的衣裳,简直不可原谅!” 秦静怡心痛的看了一样自己的姨娘,这件衣裳还是早上的时候她说好看,替姨娘挑选的,没想到竟然惹来无妄之灾,此时孙姨娘的脸红肿青紫一片,几乎不成人形。 “太太这话恐怕说的不对。”秦静怡冷冷看着大太太,她提高声音,让所有人都听到:“五姐姐谋害太后,尚未洗清罪名,谁敢祭拜!谁敢为她服衰带白!就算五姐姐没有谋害太后,但她指认陷害贵妃娘娘,也是我秦家的罪人!理应从族谱中除名!从此不在为我秦家人!” 秦静怡字字铿锵有力,这些话一字不落,清清楚楚的传到众人耳朵里,一时间将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大太太脑中一片轰鸣,脚步踉跄着后退一步,尖尖的指甲直指秦静怡:“你……你说什么?你在敢说一遍!” 秦静怡冷冷的盯着大太太,如同嗜人的野兽:“哼,我再说几遍也是如此!” 秦大太太指尖剧烈的颤抖:“你一个小小庶女,不敬主母,口出狂言,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太太吗!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杖责!” “谁要杖责静怡!” 秦老夫人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众人都纷纷后退,低下头去。 秦大太太转头看向秦老夫人:“母亲,这个丫头目无尊卑……” “住口!”秦老夫人狠狠瞪了秦大太太一眼:“我看静怡说的没错,五丫头陷害贵妃,让贵妃陷于不义的境地!就是弃我秦家上下于不顾,这种子孙,我秦家宁愿没有!”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变,一方面是秦静怡所说的话,另一方面是老夫人竟然这般护着秦静怡,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秦大太太脑袋嗡嗡作响,“不可以!不可以……韵儿已经死了,难道您还要让她成为孤魂野鬼吗?” “这还不都是你自己作耗的?”秦老夫人重重一顿手里拐杖,“当初要进宫的原本是六丫头,你们母女削尖了脑袋要谋算此事,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你们母女有什么打算别人心知肚明!如今事情变成这样,你又去怪别人,难不成天下的好事都叫你们占了!” 秦大太太脸色青白交加,没错,就算秦静怡不退让,她也必定会变本加厉的谋算,让女儿能够顺利进宫。想到这,她捂住脸崩溃大哭,难以抑制:“韵儿,都怪娘不好……韵儿……” “还不将大太太扶回去!” 严嬷嬷生怕老夫人怪罪,赶紧扶着大太太出了孙姨娘的院子。 众人呼啦啦一下子全都散的没影了。 秦静怡跪倒在老夫人面前,磕头道:“祖母,孙女不该说那番话。” 秦老夫人看了一眼旁边默默流泪的孙姨娘,叹了一声:“去我那拿些伤药,给你姨娘擦吧!” “谢祖母……” 秦老夫人点点头,说道:“明日卿府喜事,你随我一起去。” 秦静怡一怔,立即明白过来老夫人这时要为她接近卿大姑娘制造机会,连忙应道:“是,孙女明白。” ……………… 让卿鸿迎亲倒是没什么,只是看陈家这架势,一切都是按照娶正妻的礼仪置办的,必定也有拦门催妆,到时候卿鸿怎么拉下脸来被一群小娘子小舅子出题为难?左思右想,正好从御史台揪了几个年轻御史跟自己一起去迎亲,到时候什么联诗作对就统统交给他们便是。 几个小年轻被自己的老大拎着,不敢不从,战战兢兢聚在一堆想主意,看到时候怎么才能快些过关,让卿大人迎到新夫人。 “哎呀我哪会作诗?这事还是交给你吧?” “我?我哪行,不行不行不行,我反应慢,到时候卡住了,岂不是给大人丢脸?” “要不咱们去翰林院拽你几个翰林?” “这主意好,我看行,走走走,这就去!” 这么一商量,几个人到翰林院又拽了几个,结果卿鸿迎亲的时候,浩浩荡荡带着一大群行郎来了,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陈家拦门的问题。 紧接着花红就从府门里散出来,围观看热闹的人一阵疯抢。 卿鸿心里嘀咕,这亲事办的还真是喜气洋洋。只是他心里,怎么都喜气洋洋不起来。不禁暗叹一声。 陈继的夫人宁氏虽然是二夫人,但陈家二房独大,大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以宁氏马首是瞻,前后院的招待客人,直忙的团团转。 上房,陈润凤冠霞帔,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一旁,陈润的母亲荣氏的眼泪却一个劲的往下掉,几次想开口都没能说出话来,到底是陈润伸出莹润修长的玉手牵住母亲,说道:“母亲你放心吧,阿润定能过的顺心如意。” 荣氏眼泪却掉的更过,“去了就是勾心斗角,今后的日子岂能安生,母亲是在觉得愧对你。” “母亲莫哭了,这是女儿的命数,既来之,则安之。” 第249章 认亲(上) 荣氏听女儿这么说,越发觉得心酸,才多大的年纪呢……“你心里想的明白,母亲也就不多说了,总之,你万万不可叫自己吃亏了去,凡是都得比做姑娘的时候更加用心小心,马虎不得。若是平常的亲事也就罢了,你这亲事……唉……” 陈润默默听了,乖顺的点头。荣氏拉着她起身,替她整理了喜服,“走吧。” 陈府又有人都看着盛装出来的陈润,其中不乏羡慕或嫉妒的神色,她这嫁的,早就超出了府里嫡女的规格。不过这都是二老爷的决定,谁也不敢反驳。 看着红霞飞满双颊的陈润,远处有一双眼见一点点渗出悲伤,那是大夫人的娘家侄子程适,曾对陈润说愿意随时对她伸出援手的人。他缓缓后退,一步,再一步,最后垂下眼眸,再也没有勇气看下去,默然离开了。 陈润自然没有注意到他,此时她在幔帐之后,听着卿鸿慢条斯理念着诗催妆撤帐,心下也不禁微微提起,透出一丝紧张,她毕竟是初嫁,再有城府准备的再多,到底是人生中第一次经历。 卿鸿的声音到了最后,外面开始有人起哄,紧接着喜婆将二人幔帐一左一右拉开,露出陈润半垂着眼帘,羞怯绯红的面容来,一直没有抬头去看。但卿鸿抬眼看向他的第三任夫人,顿时一怔。 竟然是她? 陈润余光看见面前的人动作顿住,心下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但她只垂着眼眸一动不动,端庄的站在那里。 陈继站在一旁,见卿鸿见到陈润神情怔住,眼角弥漫出一丝满意的笑意。卿鸿终于回过神来,将手中的一对玉雁递给陈润,陈润伸手接过交给身边的喜娘,喜娘笑眯眯收好了玉雁,推着陈润和卿鸿拜别了陈家长辈,卿鸿登上高头大马,陈润也上了花轿。 二夫人笑的格外喜庆,看着眼前一片喜庆挥手道:“赏!” 立时,二夫人身后挎着喜篮的仆妇们抓起折好的花红金银锞子漫天的挥洒起来,一时间,轿夫,行郎,乐队以及周围看热闹的,都兴奋异常的扑上前去,你争我夺。 卿鸿看着眼前这一幕,穿过人群看向后面的陈继,二人目光相撞间,都激荡出意味不明的情绪。 众人得了赏银,一个个心满意足喜气洋洋的跟随花轿往卿府去,喜乐声简直能刺破天际,传到天上的月老耳朵里去! 到了卿府门口,陈润顺顺当当的迈过火盆,撒豆,同卿鸿一路步入正堂成礼,拜过天地,高堂,又入新房对拜,之后便是夫妻二人之间的结连理,合卺酒,一应礼节完毕,卿鸿便退出新房去应酬满堂宾客,留新妇在此坐帐。 晓晓赶紧伺候了陈润换下一身大礼服和满头冠玉。 紧接着便是一群世家贵妇前来道喜说吉利话。卿如许的舅母林氏细细看着陈润,同永平郡主对视了一眼,那边卿如初的婆婆谢氏瞄着窗边摆着的一只紫定玉壶春瓶“哎呀”一声,旁人连忙问怎么了。 谢氏瞅着那花瓶说道:“初看有点眼熟,感觉在哪见过,才想起来,似乎是在皇后娘娘那处摆着的。” 众人听了连连挑眉,没人接话。 谁不知道卿家与陈家这门亲事处处透着诡异,谢氏这会提起皇后,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连忙说道:“咱们也道了喜了,还是赶紧让新妇歇一会,今儿晚上还有明儿都得接着劳累。” 她这话说的颇为暧昧,将众人的注意力稍稍转移了些,陈润盘腿做在喜床红着脸朝她们微微点头,众人便都告辞出去了。 晓晓这才松懈下来,吩咐小丫头们准备沐浴事宜,陈润一边换衣裳一边问:“打听清楚没有,老爷房里都有什么人?” “其实也不用打听,卿府人事简单,也不过就是之前姑娘,不,夫人打听的那些消息,老爷头一任夫人,就是卿大姑娘的生母,她身边的陪嫁丫头一个叫惠然的,一直在老爷身边伺候,后来小宋氏进了门,本想将惠然抬了姨娘,但据说惠然不愿,到现在始终是个通房丫头,这么多年老爷身边就这么一个人。” 陈润沉吟道:“未必是她不愿做姨娘,想必是不愿与小宋氏对上吧?” “这就不知道了。”晓晓将陈润换下来的衣裳收好,说道:“不过那小宋氏自己的陪嫁丫头始终也没进老爷的屋,小宋氏过世之后,身边的婢女们也都打发着嫁人了。” 陈润浸在热水中,氤氲的水汽迷蒙的她的双眼,她说道:“在卿府这种后宅清净的家里,若是没有子嗣,通房丫头和姨娘也没什么区别,位分那种东西,对于惠然来说并不重要,只要老爷对她怜惜,做个通房丫头其实是更好的选择,她只需要老老实实服侍老爷一个人便可。若是做了姨娘,可就不一样了,不仅要伺候老爷还要伺候大妇,若大妇不好惹,说不定要落得个难看的下场。” “夫人这么说,觉得惠然其实是个聪明人?” “聪明不聪明,到时候见了面自然知晓。”陈润从浴桶中出来擦干身子,在晓晓的服侍下穿好衣裳,说道:“你吩咐下去,让咱们的人都小心行事,不可多嘴多舌,这府里上上下下都盯着咱们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夫人放心吧。不过……除了咱们跟前知心的几个,还有二老爷安排来的,这个……夫人打算怎么办?” 陈润道:“自然是找机会除掉她们才好,我可不想被两面夹击,四处受制于人,当然,得借卿如许的手才行,不能让二哥发觉。” ……………… 这厢秦静怡跟着秦老夫人,同妇人们坐在一处说笑,目光时不时的看向忙碌应对的卿如许,这样的情况下,要如何能找到机会与她说几句话呢? 正在这时,卿府的婢女们前来换茶,秦静怡灵机一动,在接过婢女茶盏时手一滑,茶盏便摔落在一旁,溅湿了她的裙子,连衣襟也湿了一大块。 “哎呀!秦六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您没烫着吧?” “没事,这并非你的错,是我没有拿稳。”好在冬天衣裳算厚,热茶渗入衣服里面的时候已经没那么烫了,秦静怡扶起眼前的小丫头,并转头吩咐竹青:“你回马车去取一套衣裳来。” “是,姑娘!” 小丫头见秦静怡不怪罪,放了心,利落的收起了摔碎的茶盏,说道:“奴婢这就带秦六姑娘去厢房换衣裳。” 这时,不远处的卿如许见这边有什么事情发生,便走了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丫头有些惶恐,秦静怡先一步说道:“不关她的事,是我一时走神,弄洒了茶水,我身边的竹青已经回马车去给我取替换的衣裳了,卿大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卿如许并未见过秦静怡,但拾舟很激灵的在她耳边提醒了一句,听说她是秦府的人,便往一旁看了看同其他人正在说话的秦老夫人,连忙对秦静怡说道:“六姑娘千万别着凉了,不如我带你去厢房等着吧?” “那就多谢卿大姑娘了。” 卿如许吩咐那小丫头在花厅等着,待竹青回来,让她带竹青到后面暖阁去寻他们。 小丫头连忙应了,二人便离开花厅,往后面的厢房走去。其实她们心里都明白,经过慧贵妃这件事,秦家所有人都要领卿如许这份人情。卿如许心领神会,也不多说,一路上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之间都十分和善。 到了暖阁,卿如许便吩咐拾舟去那些点心蜜饯之类的东西过来。 秦静怡默默等拾舟出去,目光炯炯的看向卿如许:“卿大姑娘,我有些话想要与你说。” 卿如许微微诧异,原来秦静怡是故意引起她的注意? “秦六姑娘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这里很安全。”她朝四周看了一眼,宝儿便机警的退到了门外守着,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秦静怡诧异卿如许有这份自信,这足以说明她牢牢掌握这府中各项事宜,心中不禁有些羡慕。她说道:“时间仓促,静怡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猜测这件事……事关你身边那位刚刚离世的婢女……” 卿如许听了这话顿时面色一变:“事关兰舟?” 秦静怡见她神色变了,双眸中犹如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积蓄,不由自主生出一些胆怯来:“不瞒你说,这件事我只敢与我姨娘说起,就连我祖母都只字未提。” 卿如许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她身为庶女,在府里的处境定然不尽人意,便说:“六姑娘放心,你在这里说的话,出你口,入我耳。” 卿如许目光坚定,不由自主的让人觉得信任,秦静怡抿了抿唇,说道:“那日你在京郊遇袭,我便将我遇见的事情联系起来……” 她将自己看见陈继手下闯入香料铺子杀害店里伙计的事,那日陈润在葳蕤轩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虽然我也不能确定,不过陈润嫁到卿府,对于你们来说是个不太容易掌握的变数。此事若真与她有关,卿大姑娘一定要小心谨慎……” 卿如许眸中积蓄起来的东西好似凝成了一个漩涡,无数黑影在其中旋转,透露着她此时情绪中即将勃发的暴怒。她早就与江凛琢磨过此事,认为这是陈继的计谋,如果这其中还有陈润的手笔,那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陈润作为陈家的棋子,是被迫的,还是充满野心的? 这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也将产生不同的后果。 如果香料一事真是陈润动的手,那么她的心机该有多么深沉呢? 她暗中谋划了一切,最后却让陈继背了这个黑锅。 如果不是今日秦静怡说了这件事情,卿如许恐怕会以为陈润至今仍是干干净净的。 第250章 认亲(中)【第二更】 “卿大姑娘,你……” 秦静怡见她久久没有言语,心下有些慌乱,以为她不信。 卿如许转头看向她,说道:“多谢你,你能与我说这些,我十分感激,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很重要。”当然,她事后也会去核实这两件事,不过她直觉秦静怡并没有骗她,更觉得秦静怡十分聪明。如果不聪明,她也不会通过一件小事,觉得陈润城府极深,来给她提醒了。 秦静怡闻言目光一亮:“那就好,总算没有白费这一趟。我还怕卿大姑娘怪我多事。” “怎么会呢?”卿如许拉住她的手一笑,“听说之前贵妃娘娘是希望你能入宫帮她的,可见贵妃娘娘也觉得你聪慧稳重。” 秦静怡没想到她连这个也知晓,心里顿时佩服又是敬畏,“是我没福分。” 卿如许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转而到:“六姑娘快快把衣裳换了吧,湿衣裳穿在身上一定很不舒服。” 秦静怡点点头,让门外等着的竹青进来。 换了衣裳,二人出了暖阁,相视一笑,各自回了前面花厅。 ……………… 这边卿鸿正在席间一桌桌敬酒应酬,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朝臣们似乎许久没经过这样的热闹,今晚闹腾的很,挨个过来敬酒,还将卿鸿手里的酒杯满的不能再满。卿鸿酒量不深,这般喝下去八成要横着进洞房,好在宋廷安和宣平候过来劝退了一些,还帮他挡了不少,饶是这样,卿鸿依旧脸泛潮红,晕晕乎乎。 等敬过了几桌总是长辈,宋廷安便推着他到一旁,“你今日还是清醒点好,就别喝了,剩下的我们帮你挡一挡,好好陪个礼也就是了。” 卿鸿沉默片刻,想到正房之中的女子,想到那日在济善堂,陈润哭的眼睛红肿和说的那些话,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低低“嗯”了一声,便离席往后院去了。 穿过月亮门,卿鸿便看见惠然提着灯笼正在那瞪着他,“你怎么在这?” “今日老爷大喜,奴婢不敢打扰,只是老爷酒量浅,奴婢怕老爷醉了,便熬了醒酒汤,不如老爷先到书房用了醒酒汤再回夫人屋里。” 这话说的大方又得体,一心都是为了卿鸿找想,卿鸿道:“你有心了。”便迈步先进了左边院子的书房。 喝了醒酒汤,稳坐了片刻脑筋果真清醒了不少,惠然战到卿鸿身后,为他捏了捏肩膀,“老爷还是早些回去,耽搁久了夫人心中怕是不舒坦。” 惠然话里虽然这么说,但神色间却闪过一些期待。可惜卿鸿只是拍拍她放在肩膀上的手,起身离开了书房。惠然看着卿鸿的背影,不自觉咬住下唇,眼中满是失望。 卿鸿缓步到了正院门口,见灯笼的光芒照在门前一片晕红,满眼的喜庆,他心中却有些复杂,站了好一会才迈步进去,守门的婆子立即上前道喜,里面的丫头也听见了声音,急忙进去告知了新夫人。 陈润这会已经换上身大红江绸缎绣五彩绸衣,华美娇艳,衬得她面如桃花,也似醉了酒一般,安静的垂头站在门口候着他。 卿鸿看见这样的陈润,心下也不由得同那日在街上撞着她的时候,对比之下,一面是清幽寡淡带着些愁绪,一面则是柔婉中藏着些娇媚。紧接着他又想起她那日的话来,嫁给他,她想必是极不愿意的。 不知今日她见了是他,又是怎么想的。 陈润见他进来先垂眸屈膝行了个福礼,然后才缓缓抬首看向她所嫁的男人,一瞬间,她面上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 错愕中带了几分无法言喻的羞恼和慌乱,紧接着又轻轻送了口气,抿起一丝安然的笑意。 卿鸿细细看着她的神情,分辨着其中的含义,却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少女初见夫婿时的慌张无助,再看她唇角抿住的那丝笑意,想必是自己还附和她心目中的期待? 因为陈继的关系,卿鸿无时无刻不再揣摩这场联姻,时刻防备警惕着,他想过无数种应对的方式,却没有想到,嫁给他的,是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这个女子。 一瞬间,他所有的准备都不适用了,面对这样一个曾让他心生怜悯的女子,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陈润见他半晌也不说话,面上的神情变得惶恐起来,眼中隐隐续起了泪珠,卿鸿一怔,连忙说道:“夫人请安坐。” 晓晓见状连忙上前扶着陈润坐到了喜床上,又吩咐小丫头来伺候卿鸿沐浴更衣。 待一切完毕,晓晓看了陈润一眼,便吹熄了蜡烛,只留下龙凤喜烛在幽暗中燃着暖黄的光。 陈润盘腿安坐在床榻里侧,卿鸿坐在床榻边上,二人一阵沉默。 卿鸿毕竟是男人,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便转头去看陈润,便见她泪眼低垂,睫毛上颤动的水珠晶莹剔透,将陈润一张娇颜衬得楚楚可怜。“你……怎么哭了?” 卿鸿不知道她这是不愿嫁给自己还是觉得自己太过疏淡,总之自己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总不能干看着,便僵着声音说:“我哪里做的不好,还请夫人多担待。” 陈润缓缓抬头,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见犹怜,她摇了摇头,“是我不好……” 卿鸿一怔,不知她此话从何说起。 陈润抿了抿嘴角,说:“二哥的心思,我多少知道一些,这几个月,我日日难以安眠,担忧害怕,可我没有什么本事,只能任由摆布,你……夫君……若是嫌恶我,我是不敢有怨言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说着,泪珠霹雳啪的掉下来,卿鸿下意识的伸出手,那泪珠从湿热到冰凉只用了一瞬间,却好似完完全全的说明了陈润的无辜无助。 卿鸿沉默了许久,说:“莫说这样的话,既然你我已是夫妻,夫妻同体一心。” 陈润更加伤心:“可是我娘……” 卿鸿沉吟道:“我自会替你周旋,你且放心就是。” 陈润惊愕的抬头,眼中泪光一颤,然后猛的扑到卿鸿怀里大哭。卿鸿的身体被她撞的一颤,不由自主的将她环在怀中。 窗外,一个婆子看着屋里渐渐重叠在一起的身影,放心的笑了笑。二老爷早就说过,不能小瞧了三姑娘。 ……………… 夜半,前院书房的灯仍旧亮着,惠然静静坐在方才卿鸿坐着的位子上,怔神看着眼前的半碗已经凉透的醒酒汤。不一会,小丫头春苗进来,惠然才醒神,问:“那边怎么样?” 春苗说道:“老爷跟夫人已经圆房,方才要了热水进去……” 惠然心里早有准备,闻言还是情不自禁攥紧了手,“进去伺候的人怎么说?” “说是新夫人一脸娇羞,老爷对她颇为照顾……”春苗顿了顿,神情有些不愿,说道:“惠然姐姐,春苗真是替你不值,你在老爷身边这么多年,早就该抬了姨娘了,别人家的姨娘不算正经主子,可咱们府里多清净呢!老爷又是个体贴的,准不会让你受欺负的,夫人去世之后,多好的机会,你怎么不说呢?” “好了,别说了,让人听了去成什么了?”惠然喝止她,“你赶快去睡吧,明早夫人认亲,还有得一阵忙。” 春苗看她一眼:“那惠然姐姐,你也早点休息吧。” 春苗走出去关好门,惠然的神色便暗了下去。 她何尝不想抬姨娘,别人的姨娘兴许糟心事一大堆,但在卿府不同,卿鸿是个谦谦君子,又十分重情,她跟在卿鸿身边这么多年,卿鸿当然是怜惜她的。 当初她的主子宋许许病逝之后,她才做了卿鸿的通房丫头,想着有孕之后便可顺理成章抬为姨娘,但宋家却提出让宋纤纤过来做继室,惠然见了宋纤纤治家的凌厉手段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甚至在宋纤纤提出要将她抬做姨娘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若没有子嗣,做姨娘还要受宋纤纤的摆布,当然不划算。索性就在书房专门伺候卿鸿,卿鸿也不会亏待她。 但让她懊恼的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没能有孕,开始她以为是自己不争气,后来小宋氏被爆出谋害大姑娘之后,在府中的势力渐渐被瓦解,她才辗转从小宋氏身边的婢女口中得知,这么多年小宋氏一直给她吃一种叫做阴血丸的东西,才使她她无法怀上孩子。 难怪小宋氏这么放心让她在老爷身边伺候,从来不过问。 好在小宋氏怕她发现,药丸调制的非常温和,并没有伤及她的根本。而她停止服用这种药之后,细心调理几个月,终于怀上了卿鸿的孩子。 她抚着自己的小腹,孩子刚刚一个多月…… 只是,她该找一个什么机会说出这件事请呢?这个孩子很关键,如果是个男孩,虽然是庶子,却占了一个长字。怕就怕新妇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会因为这个对她动手,所以惠然决定至少等胎儿坐稳了再说。 而且现在新妇刚刚进门,自然不好立即就抬姨娘的。 ……………… 第二日,陈润早早就起身洗漱,她看着晓晓将元帕装在匣子里,眸间凝起笑意来。问:“老爷什么时候起身的?” “大概是半个时辰前,说要去前院书房处理公务,让夫人睡着便是,等到了时辰,他在回来跟夫人用早膳,之后再去拜见老夫人。” 陈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因是新婚第二日,也要穿红,她便对镜画了个稍显素淡妆容,这样能让她看起来更柔和娇弱。 没过多久,卿鸿便回转到正院,与陈润一起用早膳。陈润笑道:“妾身听说院子里有小厨房,又让晓晓打听了老爷爱吃的几样菜式,亲手做了几个小菜,老爷尝尝,合不合口味?” 卿鸿怔了一下:“你还会做菜?” 第251章 认亲(下)【第三更】 陈润腼腆一笑,“初到京城的时候,时常想念家乡的口味,便尝试着做,时间长了,倒是喜欢上了偶尔自己动手做些吃食。就是不知道老爷吃不吃得习惯。” 卿鸿闻言便依次尝试了几个菜,味道很不多,心下更觉得只有些陈润小女儿心思,“嗯,不错,味道很好。” 陈润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夸奖:“真的?那我以后时常给老爷做。” 卿鸿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莫要累着你便好。” “不会!这点小事,怎么会累?只要合老爷的胃口就好了。”陈润拿起旁边的公筷给卿鸿夹了些菜,笑的十分开心。 用过早膳,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正院,陈润柔顺的落后卿鸿半步,跟着他往往老夫人的松鹤堂去。 松鹤堂中,老夫人坐在上首,其他人分立两侧,丫头婆子们也都垂手侍立。 陈润提这口气,好似十分紧张似的跟着卿鸿缓步上前,深深屈膝行了福礼,在随着卿鸿叩首拜下,只听老夫人缓缓“嗯”了一声,二人才相携起身。 陈润从晓晓手中取过一件暗紫色五福捧寿的抹额呈上前,“这是媳妇亲手做给母亲的,是媳妇的一点孝心。” 白珠连忙上前接过,放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露出笑容,夸赞了陈润几句,又让墨山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套赤金凤尾玛瑙流苏头面给了她。 陈润欢天喜地的接了,之后便是家里人挨个认亲,陈润一个个上前见礼,平辈之间,送上自己的准备的见面礼,又一一领了回赠,走到小辈面前,所送的东西便一件件贵重起来,尤其是卿如许的那份,竟然是一匣子五光十色的宝石,珍珠玛瑙,珠玉翡翠应有尽有。 卿如许一直在暗中观察陈润,此时陈润到了她面前,亲手将匣子放在她手上,有些局促不安,似乎怕卿如许不喜欢她,柔声说道:“不知你偏爱什么珠宝,便置办了匣子东西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卿如许神色微动,看着这个只比自己打了四五岁的女子,嘴角的笑容十分自然:“阿许当然喜欢,多谢母亲。” 听她好不迟疑的称自己为母亲,陈润微怔,但很快她便调整了自己的神情,欢喜道:“阿许喜欢就好。” 陈润笑着,脸颊便团起红晕,似乎有些局促害羞,连忙低下头退到卿鸿身边才镇定下来,仿佛卿鸿就是她的主心骨一般。 众人看着她的举动,都有些摸不清了。 认亲完毕,卿鸿跟陈润就先退出了松鹤堂。因卿鸿成亲这几日都不用上朝,所以跟陈润交代几句就去了前院书房。 陈润回了正院,细细思量方才一众人的神情。晓晓说道:“按理来说,您是长房大妇,这管家的事该是夫人的,不过奴婢见老夫人似乎没这个意思,半点相关的事都没提。” “这事急不得。”陈润淡然道:“我才刚刚进府,凡事都不熟悉,又哪里能管家呢?再说这事是三房管着的,总不好一下子就夺了权。” “是,是奴婢心急了。” “换句话说,这家不管也好,若是出了什么事,也找不到咱们头上,不是吗?” 晓晓看着陈润双目中迸发出算计的神色,心下一凛。 陈润又说:“现在首要的事,是维护住老爷对我的信任。再伺机将二哥的人全都处理了,算是个投名状吧。” ……………… 陈润一走,松鹤堂的气氛顿时松了下来,老夫人让众人都散了,单独留了三夫人和卿如许。三夫人拍拍自己的胸口,“哎呦,我这老半天都上不来气似的,可憋坏我了。我看这位新夫人好像挺寻常的,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卿如许好笑道:“不然三婶婶以为呢,觉得陈家人都长着三头六臂?” 三夫人“啧”了一声,“看着分明就是一只小绵羊啊!” 老夫人叹了一声:“怕就怕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总之,不能掉以轻心。还有中馈的事情,方才没提,但这事也不能装聋作哑,老三媳妇,等过段时间,你将手里的分出一些,交给她管着。至少明面上,不能叫外人觉得咱们区别对待陈家女。” “是,母亲。”三夫人是个很有胸襟的人,倒不是很介意这个,当初小宋氏管家的时候,她也没有一丝怨言。 从松鹤堂出来,卿如许打听了父亲此时正在前院书房,便径直过去找他。 卿鸿见她来了,面色现出一点复杂,“阿许,你来了。” 卿如许在他对面椅子上坐下,想了想,便将秦静怡说的话直接告诉了卿鸿,然后问道:“父亲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卿鸿张了张嘴,又闭上,似乎很难评价似的。然后说道:“葳蕤轩的事情,也有可能是个巧合吧?或者陈润听说你染纸这件事之后,只是随口与陈继说了,陈继便心生计谋加以利用也是可能的。” 卿如许诧异的看着他,在昨日之前,父亲提起陈家女的时候都是十足的防备和排斥,怎么一夜之间,竟然就变了看法呢?“父亲不认为是陈润出的主意?” 卿鸿凝眉想了半晌,才说:“在此之前,为父曾见过她几面。觉得她并非心机深沉之人。” 卿如许更加诧异了,“父亲说,之前您就已经见过她了?” 卿鸿便将余记的事情还有那日无意间撞到她的事情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之前为父并不知道她就是陈润,昨日见了她的模样之后,也细细想过是否是她故意出现在我面前,但为父后来回忆之前的事,似乎她并未做过什么事情来接近为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卿如许听他这么说,也有些不确定了。“难道葳蕤轩的事情只是巧合?” 葳蕤轩售卖的文房四宝大多雅致,很受京城大家闺秀们的喜爱,因此陈润是那里的常客也不稀奇,听到婆子与她说起自己染纸的事情也是寻常。只是香料下毒的事情,真的与她无关么? “父亲,既然陈继送了她来,而不是别人,就说明她一定有不寻常之处,就算现在没发现什么端倪,父亲也该有所防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卿鸿点头道:“那是自然。” 卿如许闻言便放了心,觉得父亲应该不是那种会怜悯心泛滥的人吧?陈润现在的样子,真的很想一朵无辜的小白花,保守操控着的摆布。 出了书房,惠然正在门口候着,卿如许见了她亲切的笑道:“惠然姑姑,外面这么冷,你快进去吧。” 惠然是她母亲的贴身侍婢,这么多年来又精心的照顾父亲,卿如许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二人的关系算是很亲密的了,卿如许一直喊她惠然姑姑。 “大姑娘才应该赶紧回屋子才是,外面冷,你这娇滴滴的,可别冻着了。” “惠然姑姑还当我是从前的模样呢,我现在无病无灾的,还有阿郁时时为我调理,身体好着呢。” 惠然年轻的时候对自己的主子忠心耿耿,对卿鸿也一直敬仰恋慕,爱屋及乌之下,对卿如许也很是疼爱,给她整理整理披风,又塞了暖炉在她手里:“快回去吧。” “嗯。” 看着卿如许走了,惠然暗暗叹了一口气,觉得大姑娘的命运是真的一波三折,不过,大姑娘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到时候新夫人若是想对她出手,有大姑娘护着,她想必也能顺利生下这个孩子。 天知道她有多么想为老爷生下一个孩子,这么多年的陪伴,老爷早就成了她心里的依靠。 ……………… 长寿宫中,香炉中的零陵香散发出清淡冷冽的香气。 太后娘娘斜倚在凤椅中,周身几个小宫女,捏肩的捏肩,锤腿的锤腿。“唉,人老了,身上总是不那么舒坦。” 慧贵妃一身紫金宫裙,长发高挽成朝天髻,对插着四只展翅金凤挂珠钗,显得雍容华贵又不失端庄,她看着太后说道:“太后娘娘一向身体康健,神采奕奕,这段时间想必是太过操劳,损了心神,夜里睡得不好,自然身上也跟着受累了。” “你说的是,这段日子夜里的确睡得不太好,只能吩咐人点了这零陵香,还能舒缓些。” “听说这零陵香是冷神医亲手为太后娘娘调制的?”慧贵妃心情看上去十分不错,秦松韵死了之后,又因为定真师太的事情扯出许多疑点,再加上换子的事情,皇上对她还有些歉疚,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了,过了风声,便解了她的禁足。 “正是那小姑娘。”太后似乎很喜欢冷凌郁,笑道:“她一个女子,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比之太医院的许多熬了大半辈子的太医都强上许多,不得不叫人佩服。” “人人都有尤其出众的地方,她能有这个本事,便说明她在医道之上十分有天分。这也是旁人比不了的。” “哀家现在是没有精神头了,若是放在从前,说不定还有心思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她的年纪可不算小了。” 慧贵妃笑道:“太后娘娘心心念念的都是喜事呢,今日臣妾来,也是想厚着脸皮求太后娘娘一件事。” 太后早就看出慧贵妃找她有事要说,便道:“哦?贵妃有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慧贵妃道:“太后娘娘也知道,十一她从前小孩子心性,成日里就知道胡闹玩耍,不过女孩家一眨眼就长大了,做娘的人,既希望她能多留在身边久一些,又得悉心操劳她的终身大事。” 太后了然的点点头:“是啊,如今哀家孙儿辈的,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三皇子是一个,四皇子是一个,十一公主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慧贵妃听她提起三皇子和四皇子,心中动了动,不知道这是不是皇上的意思。三皇子性子放浪不羁,不学无术,因此现在也没选皇子妃,皇上也不着急过问,便一直这么耽搁着,四皇子一直病着,也没成亲,怎么突然之间,皇上突然要给两位皇子选妃了? “是啊,十四公主跟靖鲁侯世子也快到成婚的日子了,十一却还没有着落,臣妾着实有些心急了,所以今日才厚着脸皮前来求太后娘娘。” 第252章 惠姨娘(上) 十四公主跟靖鲁侯世子的亲事,还是当初靖鲁侯厚着脸皮进宫求的太后做主,先头大家因为传言靖鲁侯世子身有残疾,都替十四公主惋惜,也有看十四公主笑话的,不过后来靖鲁侯世子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众人这才发现靖鲁侯世子并非传言中说的那般不堪。 而且二人婚事定下之后,靖鲁侯世子经常入宫,据说二人几次相约出宫游玩,都十分愉快。 太后娘娘显然对这个结果也十分满意,说道:“十四跟靖鲁侯世子,也算是两个有缘人。十一那里,哀家会帮你留意着,你且放心。” 慧贵妃语气十分委屈,欲言又止。“本来,十一亲事,臣妾应该问问皇后娘娘的意见,也不该让太后过多操劳,只是皇后娘娘那边,臣妾这会也不敢过去打扰。” 之前秦松韵做的披风差点害死太后,这回会慧贵妃却说不敢去皇后那边打扰,这话便有点意味深长了。 太后不动声色,面上也没什么表情,说道:“听说岁宁病了,皇后的确有些抽不开身,你也无需介怀了。” “是,太后娘娘不怪罪臣妾,臣妾也能安心了。” ……………… 陈润这厢回了正院,晓晓去收拾认亲时收到的一堆答贺,丫头珊瑚便上前来伺候更衣,她原先是二夫人房里的丫头,陈润出嫁的时候,二夫人便将珊瑚给了她作为陪嫁。 “夫人累了吧,赶紧歇会脚。” 陈润看了看他,也没错说什么,任由她服侍。珊瑚挑起话头,说道:“夫人,既然老爷跟前有伺候的人,怎么也不来给夫人请安呢?” 陈润知道她本意是要时常要刺探她的意思,然后给二夫人回话。免得二夫人到时候闻起来,她什么也不知道。陈润也不瞒她,说道:“那位虽是通房丫头,但她毕竟不是姨娘,只是老爷身边伺候的丫头。如果来找我请安,除非她有做姨娘的意思,既然不来,就说明她想要安于现状。” 珊瑚想了想,又说:“可夫人总要知道老爷身边伺候的人是什么样才是啊。” 陈润笑道:“你说的也没错,知己知彼才是制胜之道。这样吧,你吩咐小厨房一声,让她们熬一碗红枣姜汤,一会你替我送到老爷书房去,只说我怕他天冷受寒,所以让人熬了姜汤给老爷驱寒。” 珊瑚见她这样信任自己,很是开心,不过她知道自己是要帮助陈润,而不是自己出头,便道:“夫人怎们不亲自给老爷送姜汤,你们正是新婚之时,夫人这么体贴老爷一定会高兴的。” “若是寻常夫妻,自是亲力亲为比较好。但眼下情况特殊,老爷还不能完全信任我,事事都要考虑周全。咱们之前便打听过了,老爷的书房,等闲不让人靠近,我这么急吼吼的找过去,难免惹人闲话,老爷说不定也会起了防备,你帮我送过去就是,让你进屋你就进,不让你进也就莫强求。” 珊瑚这才明白了她的用意,正要答应下来,孔嬷嬷在一旁说道:“既然如此,不如让老奴去送,到时候若能见着那位惠然,以老奴的眼力,也能帮夫人识识人。” 孔嬷嬷是陈润的乳娘,且精通医术,小时候陈润身体不好,荣氏特意寻了她来照顾女儿,所以陈润的饮食起居,都是孔嬷嬷一手操办,她来到京城之后,孔嬷嬷也帮了不少的忙。 “嬷嬷说的有理,那便由你去送吧。”陈润想了想吩咐道:“珊瑚,你先去看着小厨房熬姜汤。” “是,奴婢这就去。”珊瑚看了一眼孔嬷嬷,对她夺自己的差事有些不满,但孔嬷嬷是陈润身边的老人,她也不敢造次,便乖乖去熬姜汤了。 陈润见她出去,便叮嘱孔嬷嬷:“从前在陈家,我便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让你透露自己会医术的事情,如今到了卿府,更是如此。何况卿大姑娘身边还有一位医术高超的冷凌郁,你千万莫要漏了行藏,只当是我的乳娘便是,这样更便于咱们行事。” “是,夫人,老奴明白。” 待珊瑚熬好了姜汤,孔嬷嬷便提着往前院去。 因卿鸿体恤下人,他的小厮在此隆冬时节便在旁边二房候命,免于站在书房门口受冻,书房里头便是惠然在旁听候吩咐。如果卿鸿有事要办,都是惠然出来吩咐下去。 因此孔嬷嬷进来的时候,正好与惠然打了个照面。 惠然一怔,她在府里多年,对府里的人事十分熟悉,如果有面生的嬷嬷,自然就是新夫人带过来的人来,她赶紧上前,“嬷嬷有礼了,可是夫人找老爷有什么事?” 孔嬷嬷露出笑容,“这位想必就是惠然姑娘,是这样,夫人见天气愈发冷了。便熬了些红枣姜汤,命我送过来给老爷驱寒。”她暗中打量惠然,见她样貌端正,言语平和,行事中规中矩,心下暗道,怪不得能在老爷身边服侍这么多年。 惠然看了一眼她手上提着的食盒,说道:“既然是这样,奴婢就进去通禀一声,请嬷嬷稍候。” 孔嬷嬷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她还以为惠然会阻拦她进入书房,会提出帮她送进去,看来这个惠然很会做人,并不想轻易得罪夫人。她点点头道了声谢。“那就麻烦惠然姑娘了。” 惠然朝她友善的一笑,转头往卿鸿的书房走去。 孔嬷嬷上下打量着惠然的背影,忽然微微一怔,但没来得及细看,惠然便已经进了书房。 片刻,卿鸿换了孔嬷嬷进去,孔嬷嬷并未多言,只道明了夫人熬了姜汤云云,便放下东西准备离去,并未多做停留,也未四处乱看。 临出门时,惠然特意送她出来,“孔嬷嬷慢走。” 孔嬷嬷客气的笑道:“往后还要劳烦惠然姑娘多多照顾。” “嬷嬷说的哪里话,惠然要求嬷嬷多多照顾才是。” 孔嬷嬷笑着点点头,出了院子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便见惠然下意识的抚住自己的小腹转身进了书房。 孔嬷嬷一蹙眉,匆匆回了正院。 “夫人!” 晓晓见孔嬷嬷面色有异,诧异道:“嬷嬷怎么了?不会是那个惠然为难你了吧?” 孔嬷嬷摇摇头:“夫人呢?” “在里面给老爷做护膝呢。” 孔嬷嬷闻言匆匆进了里间。陈润见她回来,便问:“送去了?” 孔嬷嬷走到她跟前:“送去了,惠然也未曾阻拦,禀报老爷之后,就让老奴进了书房亲自给老爷送了姜汤。” 陈润放下手里的东西,“既然是这样,嬷嬷怎么好像心有疑虑?” 孔嬷嬷让晓晓到外面守着,低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见那惠然一举一动,都像是有孕在身!” 陈润眼中满是惊诧:“嬷嬷说的是真的?” “嗯。” 孔嬷嬷尤其擅妇科,对于女子带下病,怀孕保胎之类很是擅长,能从一个女子的体态看出她是否生育过,当然也能从步态举止看出女子是否怀了身孕。所以,如果孔嬷嬷有所怀疑,那么此时八成就是真的。 “那嬷嬷看来,她有几个月的身孕了?” “她小腹平坦,看不出有孕,肯定不足三月,有可能两个月都不到。” “想来也不会太大,不让旁人早就发现了。”陈润还算冷静,猜测道:“这么说,她也是在不久前才之后自己有了身孕。” 孔嬷嬷面色凝重:“不管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这对夫人都很不利,她若顺利生下孩子,又是个男孩,那就是卿府的庶长子,不仅夫人您脸面全无,对于夫人将来生子也很不利。” “这我当然知道。”陈润起身沉吟道:“恐怕惠然也是因为这个,才不敢将自己怀了身孕的事情说出口,她恐怕是想摸清我的脾气秉性再做打算。等那个时候,她肚子里的胎儿也已经坐稳了,到时候有老爷眷顾,老夫人护着,任是谁也不能轻易动手脚。” “那夫人打算怎么办?” 陈润笑道:“如果咱们不知道这件事,那当然对她有利。可咱们现在既然知道了此事,就是对咱们有利了。” “夫人此言何意?” “珊瑚不是很想知道我要怎么对付惠然么,你将此时透露给她,让她去帮忙试探惠然是否真的怀了身孕。”润想了想,叫过孔嬷嬷在耳边交代了几句,孔嬷嬷眼睛一亮,笑道:“夫人放心。” ……………… 陈润三朝回门,一身花开富贵洒金妆花袄,大红春绸貂皮斗篷,满面娇羞的被卿鸿牵着进了镇北将军府的大门,陈家所有人的态度都亲近客气的不得了,陈家老夫人一边夸卿鸿,一边嘱咐陈润:“在夫家不比娘家,可不能想做姑娘的时候乱使性子,整日侍弄那些花花草草,不理俗物,要孝顺婆母,与弟妹妯娌好好相处。不可丢了陈家的脸面。” 这话听起来是嘱托陈润,卿鸿却从里边听出了别的意思,陈老夫人话里话外都是嫌陈润不够机灵,以前在家的时候就整日摆弄花花草草,不会讨好人。如今到了夫家,若是不能讨好婆母丈夫,陈家不会让她好过。 陈润低眉顺眼的答应了,小心翼翼的说:“大伯娘放心,阿润知道的。” 见完了长辈,卿鸿便被拉着见了陈家一应人等,认识认识兄弟连襟等。之后又置办了酒席,明面上一片和乐,气氛十足的融洽。 带从陈家回来,夫妻二人坐在马车里,陈润坐到卿鸿身边,真诚的看着他:“夫君,多谢你……” 卿鸿看着她,见她小心翼翼同自己说话的模样,语气不由放的软了些,“谢什么?” “寄人篱下的滋味,若是没有经过便不会懂,我在大伯家这么些年,事事求稳,不敢多言多行,心中很是疲惫,今日能嫁得夫君,又得夫君怜惜,二哥他们见了,也会高看我一眼。” “原来你是说这个。”卿鸿拍拍她的手,说道:“你我夫妻,何须言谢。” 第253章 惠姨娘(中)【第二更】 陈润见他话不多,却滴水不漏,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快就信任自己,便也不多说了,多说多错,有些时间需要时间,更需要去证明。思及此,她便轻轻嗯了一声,轻轻外头靠在了卿鸿肩膀上,将自己的柔弱无骨的手放入卿鸿的掌心,仿若少年夫妻一般。 卿鸿有些不习惯,但见陈润微微阖上了眼睛,便没有动。 等回了卿府,陈润亲自去了小厨房,将从陈家带回来的一些鹿肉,羊肉让下人们处理了,然后亲自动手炖了鹿肉,又以薏米,羊肉和红豆为材料熬了红豆薏米粥。分别给各处都送去了一些。 卿鸿夸赞陈润的手艺好,陈润很是高兴,说道:“鹿肉属于纯阳之物,有补脾益气的功效,又能活血,对那些经常手脚冰凉的人也有很好的温煦作用。我听说老夫人畏冷,吃鹿肉正相宜,还有这红豆薏米粥,里面也放了羊肉,同样具有温补的作用。我让人给各院都送了些过去。” “嗯,让你费心了,母亲的确畏寒,不过有冷姑娘为母亲调理,已经好了不少,不过冷姑娘也说,食补虽慢,却比药膳更好。” “那就太好了。”陈润笑逐颜开,夹了一片鹿肉放到卿鸿碗里。“老爷也多吃点,这鹿肉性温和,男子吃了也……”陈润说到这,口中的话戛然而止,脸色腾的红了。 卿鸿顿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陈润方才说的话,想必是一时没注意,脸色也有些泛红,气氛顿时变得旖旎起来。孔嬷嬷见状,很有眼色的招呼晓晓等人悄悄退了出去。 晚上,卿鸿又去了前院书房,陈润便招呼珊瑚过来问,“怎么样?” 珊瑚关了门,在陈润近旁低声说道:“奴婢按照夫人的吩咐,特意请了老爷书房的一应小厮婢女用膳,鹿肉很得大家的欢心,都说要谢谢夫人,不过,惠然却说自己这段时间胃口不怎么好,只吃了点寻常的素食,喝了些羊肉汤,薏米粥也一口都没动。” 陈润笑道:“鹿肉有活血的作用,平常人吃了当然是好事,但孕妇吃了却容易引起子宫收缩,而薏米也有同样的作用,她当然不敢食用。” “如此看来,她是真的怀孕了。”珊瑚挑了挑眉毛:“我见她脸色的确不太好,那个春苗没什么心机,怕夫人怪罪,还替惠然解释,说她早上看见惠然干呕,的确身体有些不舒服。” 陈润的手指在桌角轻轻敲了敲:“珊瑚,你也知道,我刚刚嫁进来,府里就有人怀了身孕,此时传出去,不仅是打了我陈家的脸面,将来也很有可能对我的孩子造成威胁。你是二嫂身边得力的丫头,一向有本事,不知你可有什么主意?” 珊瑚一听她这么说,以为陈润是倚重她,眼中便存了笑,说道:“其实也好办,反正这府里谁也不知道惠然有了身孕,别人不知道,夫人自然也不知道,自然也就没有故意害她这一说。奴婢只要寻个机会,让她‘不小心’摔一跤,她若流了这孩子,也怪她自己闷不吭声,怪不到被人头上。” 陈润闻言夸赞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个聪明的。”她从自己的妆奁中取出一只支赤金双喜嵌明珠簪递给她:“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给你了,这是给你的。事后若是成了,回头我再重重赏你。” 珊瑚小心掩饰着眼中的兴奋之色,垂头道:“奴婢不敢求夫人赏赐。” “好了,你为我做事,该赏的自然要赏。”陈润拍拍她:“快拿着吧。” 珊瑚接了簪子,连连道谢退了出去。 孔嬷嬷说道:“这个珊瑚胆子很大。” “若是胆子不大,做事缩手缩脚,二嫂怎么会让她跟我来。” 孔嬷嬷点头:“也是,她若是伤了惠然,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她打发了,也算是一举两得。” 陈润嘴角溢出笑,“那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 蘅芜居,卿如许也吃了鹿肉,说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个陈润竟然还做得一手好菜,真是出人意料。” 冷凌郁放下筷子,说:“听说她从前在陈府,要么习字画画,要么侍弄花草,要么烹饪吃食,看起来倒真相是清心寡欲的模样。” 宝儿不屑道:“若是真的清心寡欲,无欲无求,陈家就不会让她来了。” 拾舟插言道:“她毕竟早就过了婚嫁的年纪,这才能让陈家找到理由将她塞给老爷。想必陈家的确没有别的人选?不得不送她来,然后以她母亲什么的作为威胁,然她不得不听话服从?” 卿如许“啧”了一声,“看来陈润真是有两下子,才来了没几日,所有人都对她有所改观,认为她是受了陈家的胁迫,就连父亲也是如此。” 众人一怔,相互对视一眼,也不知道到底真实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了。 正在这时,轻舟在门外禀报道:“姑娘,惠然姑姑来了。” 卿如许一怔:“快让她进来。” 惠然进了卿如许的屋子,温温柔柔的笑道:“奴婢见过大姑娘。” 卿如许连忙拉住她,“惠然姑姑跟我还这么多礼数做什么,快坐。拾舟,快给姑姑奉茶。”见卿如许这边来了人,冷凌郁便借口有事回去了,宝儿和拾舟也赶紧收拾了碗筷,又给惠然上了茶水点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惠然见卿如许待自己如同长辈一般,心里一暖:“大姑娘,这是奴婢给你做的鞋子,你试试合不合脚。” 卿如许开心的接过惠然递过来的鞋子,直接踢了脚上的换了新的上去,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了两圈,说道:“惠然姑姑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这么多年来你一年四季都不忘给我做鞋子,我都穿不惯被人做的鞋了,不过惠然姑姑平日里照顾父亲,已经有不少事情要忙,还要做这些事情,可莫要累坏了身体才是。” 惠然抿了抿唇,说道:“老爷现在有新夫人照顾,奴婢便能腾出手了,不累的。” 卿如许见她欲言又止,便给了拾舟一个颜色,拾舟会意,拉着丫头们都退了出去。 卿如许抓住惠然的手,“惠然姑姑,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惠然见四周无人了,突然起身跪在了卿如许面前,卿如许吓了一跳,“惠然姑姑,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大姑娘,奴婢是有事想求。” 卿如许一怔,“惠然姑姑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你跟我哪里要这么见外呢?” 惠然面容露出为难,她知道不该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些话,可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说道:“大姑娘,奴婢……奴婢有了身孕!” “身孕?”卿如许先是一愣,紧接着心中便涌起一股喜悦来:“惠然姑姑说的是真的,这是好事,多久了?父亲还不知道吧?” 惠然摇摇头:“还不到两月,老爷还不知道,奴婢也是才刚刚知晓不久,但之前新夫人就要进门,奴婢怕说出来了让老爷为难,就想着新夫人进门之后,再找机会说明此事。” 卿如许一听便明白了她的难处,这孩子来的时机的确有些尴尬,新夫人进门前后,抬姨娘的确不是什么好时机,很容易直接与新夫人结仇。成为眼中钉,况且还有个嫡庶长序的问题。 “惠然姑姑,你先起来再说吧。” 惠然顺着她的手起身,说道:“原本奴婢是想着再瞒一段日子,可今日,夫人突然煮了鹿肉和薏米粥,姑娘恐怕不知道,这两样对于寻常人是温补之物,对怀有身孕的人来说却都是大忌。今日在夫人的婢女跟前,奴婢这两样都没敢吃,奴婢怕那个叫珊瑚的婢女,会不会看出什么?” 卿如许皱眉道:“鹿肉温补,对于新婚夫妻和老人来说都是大补的好东西,夫人回门,陈家送了这些东西过来也在常理之中,不过既然珊瑚看见了,回去必定要跟夫人说起,她若有心,也许就会猜到。” 惠然面上露出惊恐,“是啊,所以奴婢左思右想,便来跟大姑娘讨主意……” 卿如许对陈润从未卸下防备,而且她当然希望惠然姑姑能剩下这个孩子,如果是男孩就更好,即便是庶子,也是她们卿府的血脉,何况在父亲没有儿子的情况下,这个孩子就更加珍贵了。 “惠然姑姑别急,此事虽然不好现在就挑明,但咱们小心点总是没错的,你平日里凡事要小心,吃食行动上都要注意些,我再让阿郁帮你开一些安胎的药,你那里不方便,就日日到我院子里来一趟,我就跟阿爹说,想让你教我一些针脚上的事。” 惠然点点头,“多谢大姑娘为我周全。” “惠然姑姑,你与我不必这般客气。只是新夫人刚刚进府,脾气秉性还摸不准,咱们家跟陈家的事,你想必也知道一些。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点总没错的。等这一阵风头过了,咱们在找个机会跟祖母说明你有了身孕,有祖母做主,名正言顺抬了你做姨娘总是没问题的。” “是,奴婢明白。书房那里还得奴婢去伺候,这便得赶紧回去了。” 卿如许点点头,让轻舟送了惠然出去。 这厢惠然出了蘅芜居,心里总算有了点着落,有人帮着出主意,总比自己掖着藏着的好,而且自己不过是个通房丫头。 她正想着,迎面看见珊瑚往这边过来,她心里咯噔一下泛起一丝心虚,可转念一想,珊瑚往这边来,想必是要去找大姑娘的,便微微放了心,迎上去打了招呼,“珊瑚姑娘。” “咦?惠然姑姑也是来找大姑娘的吗?” 这会天色已经暗了,廊下的灯笼都已经亮起,所以珊瑚没有提灯笼。惠然看了看珊瑚手里的手里抱着的两只匣子,心想自己猜的没错,定是新夫人让她去给大姑娘送东西的。 “是啊,我有空就会给大姑娘做几双鞋子,这会书房没什么事,便给大姑娘送过来了。” 第254章 惠姨娘(下)【第三更】 珊瑚笑眯眯的,看上去性情很是开朗,说道:“原来是这样,我也是奉了夫人的命,前来给大姑娘送绢花的。”她说着,便将上面的一只匣子打开给惠然看,说道:“这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都是宫里的最新样式。夫人说着绢花别致漂亮,让我来给府里的姑娘分一分,我便先到大姑娘院子里来了。” 新夫人进府,与府里的主子们打好关系,这是惯用的手段,惠然心中了然,便说,“那你赶快去吧,天都有点黑了,这会主子们都刚用了晚膳,正有空。” “好。” 珊瑚答应着,腾出一只手将打开的那只匣子盖上,没想到那匣子一滑,就往一旁栏杆摔了过去。珊瑚惊呼一声就要伸手去捞那匣子,惠然也下意识的伸出手臂去拦,就觉得脚下被绊了一下,整个人仰面朝地上狠狠摔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到大姑娘要她事事防备的话来,顾不得疼痛睁大眼睛朝珊瑚看去,便见她也跟着自己摔倒,正朝自己压了过来,惠然下意识的蜷缩起双腿,伸手去推,一个巧劲将珊瑚推到了一旁,摔在她旁边。 可即便是这样,她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依旧觉得小腹隐隐作痛。 好在这里离蘅芜居不远,孟婆子正在打点院子安排巡夜的人,听见动静赶了过来,一看是惠然,一连惊呼道:“哎呀,这不是惠然姑娘吗!这是怎么了?” 惠然神情有些痛苦,道:“孟妈妈,我肚子有点痛。” “快快快!我扶你起来,赶紧先到姑娘院子里。” 孟妈妈扶着惠然赶紧回了蘅芜居,卿如许听见外面动静出来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宝儿,赶紧去找阿郁过来!动作快些。” “哦哦。”宝儿一听吩咐,一溜烟窜了出去! 卿如许扶着惠然躺下,问:“怎么回事?” 惠然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卿如许目光便冷,“她的动作还真是快,半点不给人喘息的时间。你刚出了我的院子,居然就被盯上了!” 惠然捂着肚子:“方才事发突然,奴婢也不能确定那个珊瑚是不是故意的。” 卿如许闻言,发现这个陈润每次做事总给人留下模棱两可的印象,让人怀疑,却又总是让人拿不准到底是不是她做的。“哼,还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冷凌郁很快来了,替惠然摸了脉,诧异道:“有身孕了?” 卿如许沉眸点点头:“嗯,怎么样,可有伤到胎儿?” “胎象有些不稳,不过不算有什么大碍,我替她施针,再开几副安胎药。” 惠然感激道:“冷姑娘,劳烦你了。” 冷凌郁摇摇头,开始为她施针。这边卿如许吩咐轻舟和拾舟:“你们两个,分别去祖母和父亲那里禀报一声,就说惠然姑姑有了身孕,差点出了意外。” 两个丫头一听,都有点惊讶,“是,姑娘。” 只是老夫人和卿鸿还没来,陈润便先到了,“阿许,惠然她没事吧?” 卿如许见她焦急的朝屏风后面张望,便说道,“母亲怎么来了?” 陈润露出不安的神情,朝身后说道:“珊瑚,还不跪下!” 珊瑚满脸泪痕的走到卿如许面前跪下,说道:“奴婢笨手笨脚,撞了惠然姑姑,都是奴婢的错,请大姑娘惩罚奴婢……” 卿如许皱眉看着珊瑚,心想陈润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她刚要说话,卿鸿便同老夫人一同到了,看见珊瑚跪在卿如许面前痛哭流涕的模样,卿鸿略一迟疑,问:“阿许,这是怎么了?” 卿如许一皱眉,这种场面,怎么看都像她得理不饶人。 陈润连忙出声解释道:“都怪这丫头蠢笨,让她来给府里各位姑娘送点东西,她却撞了惠然,还把惠然给撞伤了。” “惠然受伤了?”卿鸿闻言便往里面走去,看见冷凌郁正在收针,便问:“伤的很重?怎么竟得施针?” 惠然整理好衣服,微微垂头没有说话。卿如许过来说道:“父亲,惠然姑姑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什么?”卿鸿一怔,然后笑道:“惠然,你有身子了?” 这话传到外间,老夫人也是又惊又喜:“惠然有身孕了?” 一群人呼啦啦都围到了惠然跟前,惠然垂眸露出羞赧的笑容:“惠然也是刚刚才知道。” “好好好!我就盼着能有个大孙子,惠然你是个好样的!”老夫人高兴极了,看着卿鸿说道:“惠然跟着你多年,不能亏待了她,我看明日便为她开脸抬了姨娘。” “那是自然。”卿鸿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其实他早就说要给惠然一个名分,惠然却不肯。现在她有了身孕,便是顺理成章。 卿如许笑道:“不如一会就让人把流芳园收拾出来,直接让惠然姑姑搬过去养身子可好?可不能再让惠然姑姑劳累了。” “阿许说的不错,流芳园也合适。就这么定了。”老夫人笑着拍定了这件事。 这时,陈润上前跪在老夫人跟前:“都是儿媳的不好,差点让惠然有所闪失。” 老夫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看向卿鸿,卿鸿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听拾舟大概说了事情原委,便扶起陈润,“不关你的事,不过是个意外。” 陈润却怒视着珊瑚,说道:“就算是意外,可这丫头笨手笨脚,连点事情都做不好,差点伤了惠然腹中的孩子,明日你便收拾了东西,回陈府去吧,我这里用不了你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夫人!”珊瑚一惊,惶急的求饶:“夫人不要啊,奴婢以后一定小心做事,一定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了,求夫人不要敢奴婢回去!” 陈润却无所动容,说道:“我意已决,你下去吧!” 珊瑚不停求饶,却被孔嬷嬷给拉了出去。 众人都没想到陈润会这么做,看珊瑚惊慌的模样也不似作伪,便猜测方才的情况应该真的只是个意外,而且陈润也不可能知道惠然有了身孕。 卿如许微眯双眸,好一招断臂求生啊! 卿鸿看着陈润,“你也不必自责,好在惠然没什么事。” 陈润很是惶恐,“多谢老爷不怪罪妾身。” 事情告一段落,晚上惠然就移居到了流芳园,卿如许暂时指派了几个丫头过去服侍,又安慰惠然,笑道:“以后,得称呼惠然姑姑为惠姨娘了。” 惠然仍是十分担忧:“今日才是夫人三朝回门的日子,明日老爷就抬我做姨娘,怕是不好。” “话虽这么说,可事情赶到这了也没办法,反正此时是因为那个珊瑚而起,也算是给咱们找了个机会,好在你肚子里的孩子没事。” 惠然抚着自己的小腹,说道:“希望这孩子能平安降生。” “这几个月你便在院子里好好养胎,其他的事情就先不要操心了。” “可是书房那里一向是我统管内外,我怕少人伺候,他做事不便。”惠然其实有点怕陈润趁此机会送人进书房。 卿如许看出她的忧虑,说:“这个姨娘不必担忧,我会酌情安排的。况且书房重地,父亲也不会轻易让人进入的。” ……………… 第二日,全府的人都知道了老爷身边的惠然有了身孕,老夫人做主抬了她做姨娘,并搬到了流芳园。 一大早,惠然就到正院给陈润敬了茶,陈润一直笑容温和,拉着她说了些体己话,不见半点为难不悦的神色,又赏了一对品相十分好的翡翠镯子。 这下,惠然便是正正经经的姨娘了。 她在府上多年,行事谨慎为人低调,人缘很好,因此不少人都前来恭喜她,三夫人也赶紧叫了牙婆上门,让惠然亲自挑选了几个丫头在身边服侍。 而珊瑚就在这喜气洋洋的氛围中,黯然离开了卿府回到了陈家。 二夫人一见她回来,便问发生了什么事。听明白事情原委,怒道:“让你去服侍三姑奶奶,你却这么不顶用,事成了也就罢了,没成不说,还惹得三姑奶奶没脸,她没当场打死你将你撵回来便是心善了!” 珊瑚跪在地上拼命解释,“奴婢也没想到那个惠然能躲开,不然奴婢必定让她失了那个孩子的!”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来人,将珊瑚拉出去打十个板子,贬为粗使丫头!” “二夫人!奴婢知错了二夫人!” 二夫人冷哼一声,把脸偏向一边,不去看她。“这么没用!” 连嬷嬷知道她因为二老爷新纳了姨娘的事情不高兴,这是抓着珊瑚撒气呢,便端了茶水过来,劝道:“二夫人莫要为了这种不中用的丫头生气。她回来了,不是还有宝珠在三姑奶奶身边么。” “哼,她到底不是我们大房的人,又是个有盘算的,她已经出了阁,咱们也没办法在往她哪里塞人,怕就怕她是故意折了珊瑚这丫头。” “夫人怕什么,反正荣氏在咱们手里攥着,她怎么也飞不出二老爷的五指山。” “那倒是!” 两人正说这话,外面翠喜来报:“夫人,刚刚二老爷回了府,正要往夫人您这边来,半路却被黄姨娘的丫头拦去了,说是黄姨娘身子不舒服。” 二夫人闻言便是一怒,猛地一拍桌子,“哼!这个贱蹄子,真是无法无天了!” 连嬷嬷皱眉道:“二老爷从前都是以夫人为重,也不知道这个黄姨娘耍了什么狐媚手段。不过夫人放心,刚开的茅坑还有三天热闹,二老爷总不会一直被那狐狸精牵着走。” 陈继跟宁氏从成亲以来,夫唱妇随十分和睦,虽然陈继也有两房姨娘,不过都十分寻常,陈继平日里多数都是顾着宁氏,一家人十分温馨和睦。可自从这个黄姨娘进了府,一切都变了! “等?哼,本夫人可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 连嬷嬷道:“那倒也是,找个机会,将她提脚买了,夫人也就省心了。” 第255章 内应(上) 陈继是个心里装着大事的人,因此宁氏从来没在男女之事上为陈继操过心,如今头一遭,怎么能不让她惊讶愤怒,几乎有点措手不及。 这些年在后宅这些事上,她真是有些松懈了。 “你先去打听打听,这个黄姨娘到底是什么来历,当时老爷也只是与我说,是同僚送给她的玩物,可现在怎么看,这黄姨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收拾是要收拾,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得打听清楚了,免得里头有什么内情咱们不知道,坏了老爷的事。” “是,奴婢明白!” 连嬷嬷起身出去,宁氏又叫住她,“等等,今日荣氏便要启程回老家,我让你安排的,可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二夫人放心。” 宁氏点点头:“既然陈润为我们所用,荣氏这边便不能怠慢了。” “是。” ……………… 这日天气晴好,卿如许去流芳园看了惠姨娘回来,便听说薛允来了。她回到蘅芜居的时候,薛允已经去松鹤堂请过安,正在屋里等着她呢。 “阿允?这是什么风竟把你吹来了?” 薛允一把拉住她坐下,朝拾舟她们挥挥手,“你们都先下去,我有话要跟你们姑娘说!” 拾舟见她一脸急色,赶紧把茶水到二人面前,便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卿如许见她急吼吼的模样,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瞧你这一脸又着急又恼怒的模样!” 薛允闻言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么明显吗?我明明没想表现出来的!” 卿如许翻了个白眼:“我的姑奶奶,你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有事!我很急!我心烦意乱了!” 薛允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说道:“哼,我听说,白敬泽那个混蛋东西,又去外教坊找那个什么玉奴了!我才不信她们只是什么朋友!阿许!你知道的吧?那个玉奴?” 卿如许扬了扬眉毛:“她?怎么了?” “怎么了?她整日勾的白敬泽神魂颠倒!三天两头就去找她!” “神魂颠倒?我怎么没看出来白世子神魂颠倒?而且,我听说玉奴知道不少奇闻异事,白世子很是感兴趣,所以才与玉奴常来常往的。”先前白敬泽几个人被玉奴捉弄,跑了整整一日一夜的茅房,拉的脸色蜡黄。后来三番五次较量,白敬泽道是与玉奴成了朋友,时常见面。 卿如许斜睨着薛允:“不过,就算他神魂颠倒,这又与你何干?” “我!”薛允一脸抓狂却极度隐忍的模样:“好歹大家都是朋友,咱们总不能看着他被狐狸精勾的丢了魂不做正经事吧!” “他平时去望江楼说书,对他堂堂郡王世子来说,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啊。” “你!”薛允急了:“阿许,你就说你要不要帮我的忙!” “这种事情,你要我怎么帮忙,难不成将白世子绑在望江楼,让人看着他?” “哎呀不是!”薛允闷闷的哼了一声,说道:“总之,先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阿许,白敬泽那狗东西最听你的话了,你把他叫出来,约上那个叫玉奴的,然后我来作陪,如何?” 卿如许愕然的看着她:“你居然想出这么个主意……” “要不然怎么办?总不能……总不能我自己请一个歌舞伎坊的人到我家里去吧……那,那样多尴尬啊!” 卿如许无语道:“你还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么?” “哎呀,你到底帮不帮忙!你是不是我的好姐妹了!” “好好好,我依你就是了!” “真的?那太好了,你赶快换衣裳,咱们一会就出门去望江楼。” 卿如许被薛允推着进了内室,又叫拾舟和轻舟进来给她找出门的衣裳,然后自己在屏风外面抱怨道:“本来我是想将哥哥嫂嫂也带着的,不过你也知道,哼,这两个人,哥哥有了媳妇就忘了妹妹,阿楹成了嫂嫂也变得重色轻友!” 薛允本想扯着宋楹夫妻俩一起,人多力量大,是要给自己壮胆的意思,不过宋楹和薛准已经完全沦为女儿奴,不跟她们一同前往。 卿如许知道薛允是将玉奴当成了自己的情敌,却也不说破。“他们两个孩子还小呢,你哥他身上还有差事,哪里能像以前那般乱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薛允却不买账,“哼,总之这两个无情无义的人!我再也不理他们了!” 卿如许换好了衣裳,叫了轻舟和宝儿跟自己出门。“拾舟,你要多留意家里的动静,尤其是惠姨娘那边。” “是,奴婢知道的。”自从没了兰舟之后,拾舟仿佛一夜之间稳重了。卿如许身边也不能少人伺候,便将轻舟提拔了上来,寻常让拾舟在府里看家,掌管院子。 一行人出了门,直接前往望江楼。 望江楼依旧繁华热闹,尤其是年节将近,许多人都闲下来了。她们到的时候,白敬泽刚好说完一场,就被她们拉倒雅间里。 白敬泽一个劲朝薛允嘿嘿傻笑,薛允也不说话,就看着卿如许,卿如许无奈道:“今日我二人无事,不如咱们寻个画舫乐一乐,上次玉奴姑娘的琵琶让我记忆犹新,便将她请来可好?” “那敢情好,不过玉奴姑娘那里一向是要提前约好的,这会才去请,怕是她没空。” 平日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白敬泽少有人陪,因此一听这话,即刻答应下来,只是他言谈之间,对玉奴的状况十分了解的模样,立即引起了薛允的不满。 卿如许还没答话,薛允便一拍桌子,“哼,什么有空没空,你这么大的脸面,只要说是你请,玉奴定然立即推了别人的,来赴你的约!” 白敬泽僵了一下,不知道薛允这话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若是夸他,为何又怒气冲冲的……“额,那个,我叫人去试试,看她有没有空。” 卿如许看着二人有趣,也不插嘴了,一边坐在旁边等着去请玉奴的人回来回话,一边看着白敬泽和薛允斗嘴。 没等多长时间,小厮便过来回话,说玉奴姑娘已经定好了画舫,请世子过去就是。白敬泽刚要咧嘴笑,薛允一个巴掌朝他呼了过去。“啪”的一声,十分清脆响亮。 白敬泽委屈的捂着脸看着薛允的背影问卿如许:“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卿如许看了看他脸上的巴掌印,笑道:“女孩子生气,还需要理由么?” 白敬泽傻眼的看着卿如许,亦步亦趋跟着二人出了望江楼上马车。 安河桥旁,积雪素白,一搜舫船自水中而来,停靠在岸边,犹如画卷。 卿如许等人刚下了马车,便看见舫船里有人探身向外看来,冲着众人微微展颜一笑。玉奴看相貌,面容线条优美,是个十分温柔妩媚又不失英气的女子,笑起来时眼尾弯弯,嘴角上扬,令人欣喜。 她今日穿着一身朱红色盈绣纱衣,衬着润白的素腕和周围洁白的冰雪,烈烈如一团火,散发着无人能及的光彩,将周遭的一切全部照亮。水风卷起零星的碎雪,吹乱她的衣袂裙角,半遮半掩着她那双异常美丽的双眸,灿若天星。 卿如许被眼前这幅画面深深的折服了,身后却传来一声不满的冷哼。 “哼,这么冷的天,还穿这么少!”薛允翻了个白眼低低嘟囔了一声,跟在卿如许后头上了堂木舫。 外教坊的女子虽是歌舞伎,却并非如秦楼楚馆一般,皆是卖艺不卖身的,但难免有人花心思使得佳人委身于自己,算得上一段佳话。玉奴自从来了外教坊,便与许多世家子弟都有结交,不过她为人圆滑,即便是将人拒之门外,也让人挑不出她的错处,生不出怪她的心思来。 一来二去,玉奴的外教坊的名声也传开了,先比之下,她的时间自由,可自行选择与何人结伴出游,比之其他外教坊的歌舞伎要优越许多。 见众人前后上了堂木舫,玉奴盈盈一礼:“玉奴见过世子,卿大姑娘,薛四姑娘。” 薛允见她居然知道自己,惊讶道:“你认得我?” 玉奴低垂美眸,恭敬道:“玉奴虽没见过县主,但早就闻言县主与卿大姑娘和白世子是知交好友,天性活泼无邪,又生的美丽可爱,玉奴今日一见,便知道是县主大驾光临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玉奴这一番恭维,让薛允的不满往肚子里噎了噎,别扭的哼哼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卿如许笑着挽住薛允往舫船里面走,路过玉奴的时候,二人目光对上,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玉奴指挥婢女们引着三人落座,然后抿嘴一笑:“玉奴近日正在编排一曲落踏舞,是以这两日都在教坊中未曾出行,今日既然得几位相邀,不如玉奴献丑跳上一曲,请各位指点不足。” 白敬泽一听就来了精神,“哦?原来玉奴姑娘不止会弹琵琶,还会跳舞?” 一旁的薛允见他目光炯炯盯着玉奴,脸都气白了,卿如许着桌下暗暗拉住她,笑道:“上次有幸听玉奴姑娘一曲《十面埋伏》,惊为天人念念不忘,没想到玉奴姑娘在舞技上亦有涉猎,今日能有幸一观,实在不枉此行。” 玉奴的目光在薛允脸上一转,掩唇笑道:“那玉奴先下去准备。” 三人安坐,侍婢们纷纷端上酒菜,便垂首退到了一旁。 卿如许的目光从她们身上轻飘飘掠过,心想,这些人大概都是玉奴精心培养的人? 一旁薛允小脸阴郁的可怕,扯着卿如许,低声问:“阿许,我怎么不知道你以前见过这个玉奴?” 卿如许回神,有意逗她,说:“常听白世子提起,那日便来了兴趣,与他一同见了这位玉奴,听了几首曲子,的确不凡。” 薛允立马扔了她的袖子,“哼,连你也夸她好!” 卿如许笑道:“好了,你不是要知己知彼吗?还不睁大眼睛看着?” 第256章 内应(中)【第二更】 门外传来脚步声,先是进来几个少女,怀中抱着琵琶等乐器,在设置好的位子上依次坐下,之后又有几个侍婢进来,在地上摆了几个东西,卿如许细细一看,居然是几个巴掌大的小鼓。 玉奴最后/进来,她身上仍是那身红衣,只不过额外添了批帛水袖。她跟众人福了一礼,紧接着摆好了起手式,左腿微弯,右腿前伸,翘起莹润的足尖,众人这才发现她是赤着脚的,皓白的脚腕上带着一串金玲,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十分悦耳。 薛允又忍不住嘀咕了:“哼,居然随意赤裸双足给人观看!” 卿如许笑看她一眼,并不说话,目光重新落在玉奴身上满是欣赏之意。 丝竹之声缓缓流泻,玉奴身姿轻摆,动作亦是缓慢,然而须臾过后,乐声骤然惊起,如急雨而下,玉奴一身烈烈红衣跃出,踏在小鼓之上,顿时传来轻微的“咚”的一声。 紧接着,玉奴一改眼波含媚,眉尖似剑更添三分英气。跃上一鼓,长袖一挥,一跃一击鼓,“咚咚”之声不绝于耳,仿若心跳。然后乐声稍缓,玉奴长袖绕身,定身再作击声,高纵轻蹑,浮腾累跪,飞舞红袖,转而踩盘下腰,手足膝皆击鼓成章。定身再作十八旋,似火团燃烧,跃下最后一鼓,“咚咚”声戛然而止,余音伴着腕间细细碎碎的铃铛声,美妙绝伦。 在场几人全都被玉奴的舞姿所惊呆了,久久沉浸其中,几乎忘记了今夕何夕。 就连卿如许也一直屏住呼吸,直到现在一舞终了才长出了一口气。卿如许望着玉奴额角缓缓流下的汗水,竟生出一丝敬佩,这样的舞技,堪称大家,埋没在歌舞伎坊简直可惜,不过卿如许也知道,这不过是玉奴结交贵人的一种手段,并非为了谋生。 “玉奴姑娘的舞姿比之琵琶技艺,亦是惊为天人,实在令任叹为观止!”卿如许好不吝啬夸奖,白敬泽亦是出言赞美:“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观?” 玉奴收敛姿态,盈盈一礼:“谬赞了。” 一旁的薛允仍在震惊的状态,卿如许的手在她眼前摆了摆,笑道:“阿允怎么了?丢魂了?” 薛允的目光这才动了动,蹑嚅道:“她……她是怎么把舞跳成这样的……” 玉奴闻言掩唇一笑:“玉奴先去更衣,稍后再来相陪。” 玉奴及中侍婢都退了下去,薛允一脸茫然而恍惚的神情,卿如许看着她:“怎么样,这下可知己知彼了?” 薛允面露愁苦忧郁之色,看向白敬泽,白敬泽坐在对面正嘿嘿看着她,她目光一凝,走过去拎住白敬泽的耳朵:“狗东西!我打死你!” “哎哎,怎么了这是,我又哪里惹着你了……哎,快快快松手,我的耳朵都快被你拧掉了!” 卿如许看着她们“打情骂俏”,便披了斗篷起身走了出去。 画舫此时停在水面中央,远山被袅袅雾气笼罩,岸边亦是雪白一片,犹如仙境。身后突然传来女子清朗的笑声:“卿大姑娘有心事?” 卿如许转头看向玉奴,说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玉奴挥手让身后的婢女下去,说道:“已经按照你说的,将人辗转送进了陈府。听说陈继对黄怡颇为宠爱,那位宁氏已经动了气,要查她的来历呢。” “这位黄怡,可靠吗?” 玉奴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卿大姑娘可不该问这话。” 卿如许认真的看着她,说道:“并非是我不相信,而是陈继这个人,阴险狡猾的很,一般的女子怕是难逃他的耳目。” “这个卿大姑娘尽管放心,黄怡的本事,倒时候你自会知晓。”玉奴走到船头倚靠在栏杆上,又转身看着卿如许道:“卿大姑娘虽然聪明,但阅历尚浅,还不能看透人心。” 卿如许怔怔的看着她,玉奴却只淡淡笑着。明明是与比卿如许大不了多少的年纪,却透露着历经世事的沧桑。 她说:“从前的陈继狡猾谨慎,是因为陈家势弱,他只有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但现在的陈继已经与从前的陈继有所不同。他虽然仍旧小心筹谋,却因为所站的位置不同,心态也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站的的确比从前高了,却也有可能被高空的迷雾遮蔽了双眼。卿大姑娘可明白我的意思?” 卿如许蹙眉:“你是说,陈继太过于自信,反而容易被人钻空子?” “正是如此,越是强大的人,越觉得自己不会输,对渺小柔弱的东西便会渐渐失去防备。” 卿如许点点头:“我明白你的用意了。”有的人遇事往往越挫越勇,对手越强大,越能保持警惕与之周旋。相反,对手不堪一击,他便也松懈下来。 玉奴顿了顿,又说:“不过,虽然之前卿大姑娘也答应与我交易,可进展十分缓慢,如今卿家十成十的站到了陈家的对立面,兰舟姑娘又被害死,卿大姑娘才终于肯发力了!” 卿如许听到她言语中的讽刺,不以为意,说道:“虽然你知晓我一些秘密,不过我也并非是个随随便便就受制于人的人。而且,有些事情,不可操之过急。” “那是自然,卿大姑娘是个聪明人,我也相信你有这个实力。你在宫中几次破坏陈皇后的谋算,我亦领你的情,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与其说是我威胁你做什么,还不如说是合作。”玉奴的目光转向远处:“陈继是个十足十的小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相信你也不想让他再进一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次陈皇后密谋换子,是个打击陈皇后的绝好机会,可惜陈继大胜北越,又让陈皇后绝地翻身。” “北越的事情,有你的准夫君来操办,想必一切都是很顺利。不过,我要提醒你……”玉奴的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关于敬悯皇贵妃之子的事情,陈继已经有了眉目,很快就会查到你们身上……” “你……”卿如许一惊,面上的淡然被紧张占据:“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玉奴不动声色,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你问的是敬悯皇贵妃之子,还是陈继?” 卿如许一时无言,自从斗篷人以玉奴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她便越发觉得眼前的少女深不可测,“你到底是谁?你怨恨陈家,又让我帮刘废后翻案,难道你是刘家人么?可我辗转调查,刘家的人分明都已经死了。” 玉奴挑唇笑了笑,“有些人,天生就活在阴暗的角落,即便尝试接触阳光,最终也只能被烫的缩回手。” 卿如许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好问道:“那么,你与关姨娘,也就是小宋氏的生母,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还活着吧?那么她现在在哪里?” 玉奴神色不便,依旧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也就是说,她至少与关姨娘照过面? 卿如许被她说的毛骨悚然,看着玉奴的神色和态度,虽然对方没有多说,可她下意识的觉得,玉奴与关姨娘也并非什么亲近的关系,亦敌亦友,最大的可能也是依附或是合作。如果说关姨娘真的来自南疆,那么她背后,的确是有什么人或组织在密谋什么…… 南疆,不过区区一隅小国…… 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两人在此说话的时间已经不短,便心照不宣的回到了船舱之内。 花厅中,薛允跟白敬泽各自坐在对面,薛允一言不发,白敬泽委屈的喝酒,两只耳朵又红又肿,活像两只小蒲扇。 玉奴见状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伸手招了个少女进来,少女垂首行礼之后安坐在一旁横斜琵琶,左手轻按琵琶颈,右手轻捻玉拨划过琵琶弦,淙淙乐声如水流倾泻,屋里的气氛才变得缓和了些。 酒菜又重新添置,玉奴是个长袖善舞之人,主动说起:“平日里白世子来找玉奴,专门问一些奇谈怪事,不如,我今日也讲一讲近来听说的一桩诡秘之事,如何?” 薛允闻言抬头,扫了一眼白敬泽,面色好了一些。 白敬泽勉强扯动嘴角,道:“玉奴姑娘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玉奴笑道:“当今皇上有四位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以及刚出生不久的七皇子。”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江凛,说道:“六皇子跟七皇子不提,三皇子与四皇子早就到了该选妃的年纪却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下了,近日太后娘娘便有心操持起此事,且没想到怪事频发。” “怪事?什么怪事?” 白敬泽一下子就被引起了兴趣,甚至薛允也将耳朵竖了起来,一连声的问道。 “先说四皇子……”玉奴环视三人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神秘,“四皇子自打出生便身体羸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但好歹是稳稳当当活到了现在,可不知怎么,自从太后娘娘为他选妃开始,他便夜夜噩梦,惊扰的后宫不得安宁。就这么折腾了半个来月,命都去了半条,连容妃娘娘也受不住折腾跟着病了,最后不得不求太后娘娘将选妃的事情做罢,这才渐渐好转了。” 此事白敬泽和卿如许都有所耳闻,但薛允却第一回听说,瞪大眼睛问:“这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四皇子命里有什么,不能娶妻?” 玉奴道:“宫里头也都这么说,只不过智仁大师云游去了,不在京城,定真师太又遭人杀害,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掐算,只好先将此事搁置了。” 薛允不知想到了什么,一阵惊奇,紧接着又问:“那三皇子又出什么事了?” 这回白敬泽和卿如许也直了直身子看向玉奴,虽说他们知道三皇子的亲事也再一次搁置了,却还不知道内里有什么因由。 第257章 内应(下)【第三更】 玉奴也不卖关子,说道:“这事更加蹊跷。据说凡是三皇子选中的闺阁千金,半夜都被猫叫声惊醒,出门一寻,便看见院墙上有一黑猫游荡不去,怎么赶也赶不走,即便被打伤,第二日夜里依旧还来。你们想必知道,那猫叫声半夜听来,就像婴儿哭声一般,很是渗人,那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小姐哪能受得了这个,全都病倒了!到大普渡寺请了和尚来家中做法事才渐渐平息下来。一来二去,就有传言说,三皇子是被邪祟给看上了,不许他另娶她人呢!” “啊?这……难到那黑猫就是看住三皇子的邪祟?”薛允被她一番话说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断用手抚着自己的手臂,害怕的往卿如许身边靠了靠。 白敬泽也发出嘶的一声,说道:“我倒是听说了京城不少人家都请人来做法事,去不知道是这么个因由。” 他虽然消息灵通,但总有局限,毕竟事关京中闺阁千金,各府都把消息捂的严严实实,轻易不敢向外透露。但这却难不倒玉奴,毕竟她时常往来便是世家公子居多,酒里的话,当不得“真”,说起来便也没那么多顾忌,你一句我一句,玉奴如此聪慧,自然能捕捉到其中的信息。 卿如许也有些惊奇,不过她不相信是什么邪祟看住了三皇子,怕是三皇子自己不想娶亲,亦或是备选人之中,并没有他想娶的人。想到江凛对三皇子李彦的评价,卿如许不禁怀疑李彦是否有其他的打算。 玉奴笑道:“玉奴也只是道听途说,是真是假全看诸位信还是不信。” 薛允看了一眼白敬泽,迟疑的问玉奴:“你知道许多类似的奇闻么?” 玉奴知道她对自己满是敌意和试探,却也不恼,“知道一些,如果县主感兴趣,下次不妨与白世子一同前来。” 薛允眉毛抖了抖,不屑道:“哼,谁要和他同行。” 玉奴见状也不接话,看向白敬泽,白敬泽这回倒是挺机灵,“你不与我同行,我与你同行便是。” 薛允一听这话,嘴角抿出一丝笑意:“哼,狗皮膏药。” 众人在这里消磨了不少时候,也该回去了,便让舫船靠看,各自道了别。 卿如许跟玉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 荣国公府。 祈绫雪叫了秋染进来,“我让你去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秋染在门口左右看了看,将门关好,快步走到祈绫雪身边低声说道:“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 “哦?”祈绫雪闻言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你仔细说说。” “奴婢从公子身边的小厮冬瓜那里套出了几句话。”秋染有些兴奋,显然打听来的消息让她惊叹不已,她说:“据说国公爷跟您定亲以后,很怕成亲之后被您处处压一头,后来有个老瞎子跟他说,春神庵附近有条小路,从那往上走,便能遇上贵人,帮国公爷解决这桩难事。” 祈绫雪听了这话一皱眉,这不就是她去春神庵找卿如初之后,算计卿如许没成那件事么?“你接着说。” “之后国公爷就在那条路上碰见了大夫人!”秋染声音越发压的低,说道:“据说当时大夫人穿着一身男子的衣袍,崴了脚坐在路上,国公爷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便将她掳到了马车上!之后……” 秋染有些难以启齿,祈绫雪轻哼一声:“你说就是,这里又没有旁人。” “就是,国公爷在马车上就对大夫人行了不轨之事,事后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掳劫的竟是个女人,回到府上,国公爷都傻了,还是冬瓜自作主张将马车停在了后门,找人叫了老夫人过来,这才将事情遮掩过去!”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祈绫雪冷笑一声,她虽然知道卿如初为了强夺国公夫人的位置使出了不少手段,却不知道为何林奕对卿如初如此着迷!原来她跟林奕是这么搞到一起去的! 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原由,祈绫雪就有办法打破现在的局面。 秋染看着她的神色,试探问道:“夫人,您可有什么主意了?” “想要让国公爷不再痴迷卿如初,就要让国公爷知道,卿如初并非独一无二。”祈绫雪阴笑一声,招呼秋染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秋染瞪大眼睛:“这……能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 自从林奕去了卿如初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不少,因此多多少少也有了那么几个狐朋狗友,不想从前人人厌恶,过街喊打了。 这日,几个在一起浑玩的公子哥叫上林奕到九星楼去听曲儿说话,林奕本来就对女人没多大的兴趣,中间便接着尿路遁了,打算拐到来福楼去给卿如初买她想吃的山楂糕。 结果从九星楼侧面的巷子穿过去的时候,看见前面有个清瘦的少年人在那里站着,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林奕缓步过去,见那少年面容清秀,皮肤白皙,虽然穿的十分寒酸,却端的是清致文秀,老毛病便有些犯了,不由得上前搭讪道:“这位小哥儿,为何在此处站着?” 少年见了他瑟缩了一下,不敢开口。 林奕上下打量他一遍,见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人也怯怯弱弱的,笑道:“可是有什么难处?你说一说,兴许我能帮上一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年蹑嚅道:“家母病重,我没有办法,所以……想卖身换点银钱给母亲治病。” “卖身?”林奕眼睛一亮,想了想,循循善诱道:“你若要卖身,可是要签下死契的,一辈子就搭在里头别想再出来,你不如找个富贵人家为奴,将来也有赎身的希望。” “可是,去做下人得不了多少银钱,我娘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林奕听他这么说简直心花怒放:“既然如此,你不如跟我走,只要你乖乖跟着我,我便给你些银子,让你给母亲治病,如何?” 少年眼神瑟缩,似乎不太相信林奕说的话。 林奕见状将自己怀中的荷包拿了出来掂了掂,“实不相瞒,我乃是堂堂荣国公,你跟我回府,这银子便给了你。” 少年惊异的看着他手里的银子,至少有几十两的样子,踟蹰了一下便跪在林奕身边:“请主人带奴回府。” 这声主人,简直叫的林奕身子都酥了半截,“走走走,莫耽搁了。” 领着清秀小厮回了荣国公府,林奕想了想,没敢回后院,直接将人带到了前院“书房”,林奕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来,过来,别站那么远,到我跟前来……” 辉月阁。 卿如初听说林奕回来了,还带了个小厮一头钻进了前院书房,不由皱眉道:“难不成他又犯老毛病了?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淳儿和春眠站在一旁,见她面色不悦,缩了缩脖子。春眠劝道:“夫人息怒,虽然国公爷总在小厮身上流连,不过那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生不出崽子来,夫人何必与那些东西一般见识。总之国公爷对夫人是独一无二的。” “哼,你们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你们的夫君整日和男人混在一起,你们不会觉得恶心?”卿如初阴沉着脸,狠狠拍了拍桌子! 淳儿惊呼道:“夫人小心动了胎气!” “是啊夫人,现在没什么比小公子更加重要的了。” 卿如初可没那么脆弱,她冷哼一声,“走,去前院看看。” 丫头们不敢多言,急忙帮卿如初披了头蓬,拿上手炉往前院去。 书房里,林奕亵裤褪道膝盖,怔怔的看着眼前含羞带怯的人,目光从对方的脖颈一直滑落到最下方,喉头不由得滚了滚。 若放在从前,有婢女伪装成小厮来勾引,他能一巴掌扇死眼前的人,不过发生了卿如初那件事情之后,他的心思就变了变。此时他看着眼前惊惶不安的人,更加蠢蠢欲动,毫不迟疑的朝这个名叫“安敏”的女子扑了上去。 安敏惊呼出声,身体颤抖着如同风雨摧折的花儿,梨花带雨的嘤咛也让林奕心中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他登时意识到,原来除了卿如初,别的女子也能给他这样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疼痛逐渐减弱,安敏逐渐随着林奕的动作进入状态,面上渐渐泛起潮红,身子也放软了下来,如早春的桃花一般鲜嫩动人。她本是要卖身为妓的,但机缘巧合遇见一位贵人,那位贵人告诉她如果做成了这件事,不但不用卖身,还能成为荣国公的妾室。 风尘女子与达官贵人的妾室,显然十分容易选择。走投无路的安敏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所以就有了今日的一切。 她动情的搂住林奕,娇声唤道:“爷……” 林奕听闻这一声娇软的唤声,更加兴奋:“以后你就留在爷身边做个姨娘!” 门外,听见这句话的卿如初脸色铁青,不会说带回来的是个小厮么!她抬起手想要将门推开,看看是哪个狐狸精居然装成小厮勾搭林奕,但想了想她又放下了手,在林奕面前,她决不能像当初祈绫雪那般成为一个悍妇。 想要收拾一个小贱蹄子,有的是方法,现在木已成舟,她更不必急于一时。 “走!” 流霞居。 祈绫雪正在等消息,便见秋染一路小跑进了院子。“事情怎么样了?” 二人进了屋关上门,秋染兴奋道:“成了!办成了?” 祈绫雪闻言露出笑容:“当真?那个安敏已经是林奕的人了?”祈绫雪对林奕只有厌恶,当然不介意往他怀里送人了,可卿如初就不一样了,她可得靠着林奕稳固她在府中的地位呢! “是啊,刚刚大夫人还跑到前院去看了,但走到书房门外又没进去。”秋染说到这,不由担心到:“夫人,这个安敏怕是要成为大夫人的眼中钉,能不能留下还说不准。” 祈绫雪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留不留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给林奕开了个好头!” 第258章 祈绫雪的反击(上) 谢氏很快知道了儿子带陌生女子回来的事,询问一番,心中隐隐透出喜意。难不成儿子当真改了性子? “可知道那女子是什么人?” 紫英道:“听说是良家子,母女两个活不下去了。便想着卖身为奴给母亲治病,机缘巧合让国公爷碰上,就给领了回来。” “既然是良家子便好办……”谢氏想了想,到底还是比较在意卿如初的看法,“媳妇那边可有说什么?” “听说夫人那边也知道了,领着人去前院书房看了一眼,见国公爷和那女子在里头,便没进去,悄没声的走了。”紫英似乎明白谢氏的顾虑,说道:“按理来说,夫人那边大着肚子,本就应该给身边的丫头开脸先伺候着国公爷,不过那时候国公爷没那个心思,别人也不好说什么,现在国公爷自己领了人回来,夫人那边总不至于阻拦。” “话虽这么说,就怕影响夫妻俩的感情。”这府里好不容易清净下来,谢氏可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破坏了这份宁静。 紫英想了想,说道:“不然,老夫人就让那女子留下做个通房丫头便罢,也不是非要抬了姨娘,一个丫头,平日伺候着国公爷,想必夫人那边不会太过介意。” “这话倒是了。”谢氏朝紫英摆了摆手:“你去,让媳妇到我这边来一趟。” 不一会,卿如初面色如常的扶着肚子来了:“母亲。” “你身子不便利,就不必多礼了。”谢氏亲自上前扶了她坐下,又细心放了垫子在她身后,说是宝贝卿如初,其实更多的是宝贝她肚子里的孩子。 卿如初谢了谢氏,柔声问道:“母亲找媳妇过来,可有什么事吗?” 谢氏见她面色平静,微微放了心,说道:“今日奕儿从外面带回一名女子,想必你已经听说了。” “是,媳妇听说了。”卿如初微微垂眸,虽无微词,面上却隐隐露出失望和委屈的神色。 谢氏也能明白她的感受,毕竟都是从媳妇熬过来的,便说:“你也莫要往心里去,不过是个丫头,留在奕儿身边伺候罢了,以后你若觉得可行,以后便抬了姨娘,若是觉得不可行,便让她做个通房丫头也就是了,总归是那丫头自己愿意跟着奕儿。” 卿如初闻言一喜,只要林奕别死乞白赖的非要让那女人做姨娘便好,“媳妇哪敢说什么,一切全凭公爷自己定夺便是了。” 谢氏见她面色好转,便笑道:“我那里得了张上好的狐皮,一会叫人给你送去,天冷,你千万莫要冷着了。” 卿如初起身笑道:“谢母亲,那媳妇就先回去了。” “去吧。” 从谢氏屋里出来,卿如初的脸就拉了下来。 春眠替卿如初抱不平:“好歹夫人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国公爷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些,就算要带人回来,那也得知会夫人一声不是,这会老夫人知道了,竟还为公爷搪塞。” 卿如初冷哼道:“哼,到底我是外来人,人家才是嫡亲的母子俩。再说,婆母是巴不得多几个女人给国公生孩子,多留几个种呢!” 淳儿四处看了看:“夫人还是少说两句,让人听见了不好。” 卿如初瞪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收了声:“前院那边留神着些。” “是,夫人。” 卿如初这边回院子小睡,大概是因为怀着身孕,这段日子分外渴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落黑了,起身头一句便问:“公爷呢?” 淳儿赶紧过来回话,说道:“公爷回院子看了一眼,见夫人睡着便又走了,说一会过来陪夫人用晚膳。” 卿如初揉了揉肩膀,吩咐道:“替我梳洗,然后摆膳叫公爷回来用膳。” 春眠这厢从门外进来,说道:“淳儿,你去吩咐小厨房准备完善吧,我来替夫人洗漱。”说着,便扶着卿如初坐到妆台前,替她重新盘发髻,“夫人,下午国公爷回院子看了一眼夫人,听说夫人睡着,便又回了前院书房,与那个叫妍儿的折腾了一个下午!” “一个下午?”卿如初下意识的回头,头发却还握在春眠手里,便扯的疼了,“嘶!” “呀!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该死,请夫人饶恕!” 卿如初咬牙切齿,只觉得今日过的如此狼狈。她抓起状态上的胭脂盒子狠狠掷在地上,桃花色的粉末顿时散了一屋子。 “夫人息怒!” “哼!那个女人名字叫妍儿?” “是啊,奴婢听冬瓜说的。”春眠一边回答,一边收拾散落在地的胭脂。 “好了,那个等会叫小丫头进来收拾,你先帮我把发髻梳好。” 春眠重新净了手,很会看眼色的帮卿如初梳了个最衬她脸型的惊鹄髻,又在发髻对插了两只金錾蝴蝶双喜扁方,衬得卿如初面若桃花,肤如凝脂。卿如初满意的点点头,“去,到前院去请公爷过来用膳。” 春眠答应一声,自去了前院。 不一会,外面传来脚步声,卿如初抬起头来,便看见林奕面带心虚之色,犹犹豫豫的进来。“阿初……你醒了?我,我下午回来,见你睡着,便没舍得叫醒你……你,你睡的可好?” 卿如初微微笑了笑:“劳公爷记挂,睡的沉了些竟没察觉公爷回来过,是妾身不好。” 林奕见她面色如常,便稍稍放了心,“哪里哪里,阿初有孕辛苦,饿了吧,先叫人摆膳吧,春眠,快去将爷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著头春拿过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著头春,是将鹌鹑肉切成丁,用鸡蛋清、酒、精盐和湿淀上浆,放在猪油锅肉滑散。熟透后入砂锅中,加入高继汤、胡椒及其他调料,煨半小时,再另冬笋和香菇丁调味,做起来十分麻烦,却是卿如初独爱的一道美食。 林奕特意叫人做了这道菜,怕是要讨好她。 果然,卿如初一露出笑脸,林奕便拉住她的手,说道:“今日出门偶遇一人,她家中困苦欲卖身为奴,我见她可怜,便将她带了回来,是个温柔善解人意的,想必不会惹阿初烦心,往后就让她留在院子里伺候可好?” 卿如初垂了垂眼眸:“既然是公爷看上的人,那自然是要留下的。” “唉,哪里是什么看上,不过是见她可怜……”林奕解释又解释,说道:“你若看不上眼,就叫她留在前院,跟冬瓜一起伺候我便是。” 卿如初知道这才是林奕真实的打算,心中不由恼怒,想了想便说道:“说来也是怪我不好,我这厢有了身孕,公爷身边也没个精心的人伺候,早该将我身边的丫头开了脸伺候公爷的,是我疏忽了,还得让公爷自己操心此事,都是我的不好,既然公爷要留着那位,便留着吧!” 这本是一句抱怨的话,奈何林奕听她说要把身边的丫头开脸伺候他,便是一怔,目光在摆膳的春眠和淳儿身上转了转,心思就热了起来,后面说了什么根本没到耳朵离去。 卿如初垂眸装委屈,没看到这一幕,淳儿和春眠却同时脸上一红,低下头去,站到了卿如初身后。林奕见两个丫头水葱似的鲜嫩水灵,心里狠狠打了个颤。 “公爷?”卿如初见林奕半晌不说话,抬头看他。 林奕一个激灵连忙收回目光,拿起筷子给卿如初夹了一块著头春,说道:“你快尝尝,要不一会可凉了。” 卿如初见他就这么默认了自己刚才的话,心里的火气蹭的上来了,桌子底下的手狠狠攥到一起,春眠和淳儿站在她身后心惊肉跳,头越发的低了。 “阿初,你怎么不吃?” 卿如初按捺住朝林奕挠过去的冲动,拿起筷子夹了著头春咬了一口,僵硬的露出笑容:“味道不错,公爷也尝尝。”暗中却已经想着怎么将那个妍儿大卸八块了。 两人这么各怀鬼胎用了晚膳,林奕照常陪着卿如初坐着说话,却明显心不在焉,频频往外面望去,偶尔目光在春眠跟淳儿身上流连,越发的觉得耐不住。 “阿初,你身子重,早些休息,我还有点事要找母亲说一说,你先睡。” 卿如初朝林奕看去,以为他是要找谢氏说妍儿去留的事情,咬牙道:“公爷慢着些,天黑路滑,春眠,你拿上灯笼送公爷去母亲那里。” 春眠手里的帕子一紧,“是,夫人。” 林奕也没反对,敷衍了一句:“你早些睡!莫要累着了。” 卿如初恶狠狠的盯着林奕的背影,狠狠砸了一下床榻!淳儿道:“夫人莫要动气,就算公爷要留着那个妍儿,也不过几日新鲜,何况老夫人都说了,抬不抬姨娘都是夫人您说了算。” “哼,你去,到垂花门那等着,看公爷到底是去老夫人那了,还是直接去前院书房了。” 淳儿应了一声,福身一礼便出去了。 这厢林奕出了正院,见春眠手持着灯笼在前面慢行为他照明,目光不由得在她的背影上下流连,见她一身柳绿,纤腰一握随着步子轻摆,透出一股诱人的风情,心跳便开始不受控制。 从前他怎么没发现女子竟这般美妙,千万个女子千万种风情,个个不同。不像他从前喜欢的那些小厮,长得不一样,别的却都差不多。 前面春眠提着灯笼,只觉得背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想到方才在屋里国公爷看自己的眼神,心下又慌又乱,脚下没注意,踩偏了些,身子一滑便往旁边摔倒。 林奕正盯着她,下意识的伸手拦腰抱住了她! 春眠惊呼一声,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贴上了林奕,心里有根弦狠狠的扯了扯。林奕怕人看见连忙捂住她的嘴:“嘘!别喊。” 温香软玉在怀,林奕这个刚刚尝过甜头的人哪能忍得住,四下一看,旁边正是一处暖阁,便直接打横抱了春眠,一头扎进了暖阁:“好丫头,你主子说了,本来就是要给你开了脸伺候爷,今日正好,你可有什么不愿意?” 第259章 祈绫雪的反击(中)【第二更】 春眠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想着反正不是自己主动,到时候大夫人问起来,她也不至于没理,当下便垂了头不作声,满眼的害怕。屋里里没有电灯,只有春眠方才提着的灯笼闪烁着暖黄的光芒。 俗话说,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下看美人。 春眠本就是豆蔻韶华,如此便更显几分妩媚。林奕一向不喜欢强悍的女子,最喜欢这副娇娇若若的模样,已经三下五除二脱了衣裳,一时间鸳鸯帐暖,花径落红,旖旎一片。 外面,淳儿震惊的看着林奕抱着春眠进了暖阁,捂着嘴不知该怎么办,她呆了片刻,蹑手蹑脚走到近前,见门没有关严实,便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屏风后透过灯笼朦胧的光芒,她悄无声息的靠近。 床榻外幔帐层层叠叠,隐约能看见二人纠缠在一处,传来羞人的声响。 淳儿瞪大眼睛,缓缓后退,从屋子里悄声退了出去。她咬唇想了片刻,人便缩进了阴影里,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暖阁的们被缓缓推开了。 林奕和春眠一前一后鬼鬼祟祟的出来,一个往前院去,一个往正院回去。 淳儿悄悄跟在林奕身后,一直看着他去了前院书房才往正院回去。进了屋,卿如初正在盘问春眠怎么去了这么久。春眠道:“公爷去了老夫人那,让奴婢在外面等他,一会在送他到前院书房。” “他果真去了前院书房了?没说今天晚上回不回来?” “这个,奴婢不知,公爷没说……”春眠心虚的低下头,不敢去看卿如初。 淳儿在门外听见这话。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却不露,进屋跟卿如初禀告道:“夫人,奴婢在垂花门那等着,看见公爷去了前院书房。” 春眠一听她是去垂花门等林奕了,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放了心。“夫人,奴婢伺候您洗漱?” 卿如初沉着脸,说道:“今日领了人回来还不够,折腾了一个下午还不够,晚上还要跟那个贱人鬼混不成!春眠!你再跑一趟,就说我肚子疼,叫公爷赶紧过来。” “是……夫人……” 春眠刚成了林奕的人,心里当然也不想让那个妍儿黏着公爷,利落的出了门,往前院去了。却没看见淳儿在背后用嫉恨的目光盯着她,低低骂了一句“骚狐狸”。 这厢春眠到了前院,冬瓜正缩着脖子肩膀在外面守着,见了春眠面色一抖:“夫人让你来找公爷?” 春眠伸长脖子隔着门朝里面张望,但里面光线昏暗,连个影子也看不见:“是啊,夫人肚子痛,让我来找公爷回去。” “啧。”冬瓜低声道:“里面正热火朝天呢,这个时候进去找人,不是挨打吗!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春眠瞪着他:“夫人的话你都不听了?” “夫人的是得听,可我是公爷身边伺候的,当然先可着公爷的吩咐来!” “你!”春眠一跺脚,把手上的灯笼塞进冬瓜手里,自己上前听了听,然后悄声推门走了进去。 鸳鸯帐里传来女子嬉笑之声,春眠心下一恼,想到林奕刚与自己鱼水之欢,便来与她人温存,更觉可恨,轻轻咳嗽了一声。 帐幔里的声音一顿,紧接着林奕的头从帐幔里探了出来,皱眉道:“谁在外面?” 春眠深吸一口气,说道:“公爷,奴婢是春眠,夫人这会身子不舒坦,让奴婢唤您去看看。” “春眠?”林奕一听是她,连忙从帐子里钻了出来。 春眠抬头朝他看去,见他衣衫凌乱,立即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夫人肚子痛,公爷赶快回去看看吧。” 林奕本想上前拉住春眠,一听卿如初说肚子痛,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快,伺候爷穿衣!” 春眠闻言赶紧上前,将林奕的衣裳整理好,见斗篷搭在搭在床榻一角,心中一动,上前几步一把扯开帐幔。 妍儿正在里面偷听,没成想春眠突然过来,顿时惊呼一声,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身子往角落里缩。春眠的目光狠狠在她身上掠过,见她相貌中等,只能算是有点姿色,微微放了些心,狠瞪了她一眼拿起一旁的斗篷回身给林奕披上。 “公爷,快走吧,别让夫人等急了。” 林奕惦记卿如初肚子里的孩子,也没顾得上同妍儿说话,便大步出了门,春眠和冬瓜紧紧追在他身后往正院去了。 做戏做全套,卿如初这会已经叫淳儿请了大夫过来,还惊动了谢氏,谢氏听说林奕晚上又去了前院书房鬼混,便猜测卿如初可能是因为这事动了气,在一旁一个劲的嘘寒问暖,但卿如初心里恼怒,只装作不舒坦,一个字也不说。 谢氏见状便有些慌,以为她难受的厉害。 等林奕从外面进来,谢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混账东西,你去哪里鬼混了?你媳妇挺着个肚皮,你怎么不在一旁守着?若是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对得起母亲吗?” 林奕被骂的直缩脑袋,见卿如初在哪里躺着似乎没什么大碍,便说。“母亲,儿子知错了,这不是赶紧赶过来了吗!” “还不赶紧去陪着你媳妇?!” “是是是,母亲息怒,这么晚了,您赶紧回去歇息吧!” 谢氏瞪了他一眼,又着紧安慰了卿如初几句,这才回去了。卿如初闷声躺在那里,也不看林奕,林奕自知理亏,便吩咐一旁站着的春眠和淳儿,“替爷准备热水沐浴,爷要歇下了。” 卿如初一听他要歇下,这才微微缓和了脸色,但话里还是有些刺,“爷今儿累了吧。” 林奕一阵支吾:“阿初累了才对,我,我先去沐浴。” 一夜无话。 第二天林奕倒是没睁眼就溜,老老实实陪着卿如初用了早膳,便出了府门应付差事去了,虽是闲职,但有时候也需得去应卯。 这厢卿如初才问春眠,“昨日你去前院,可看见那个妍儿长什么模样了?” 春眠面上露出些许厌恶的神情,说:“看见了,不过是个普通货色,上不得台面的,以奴婢看,公爷不过是两天新鲜,过了这个劲,便抛到脑后去了!” 淳儿在一旁听着她的话,默不作声,不知道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见卿如初没言语,春眠不禁说道:“那个妍儿既然已经爬上了公爷的床,便得听夫人指派,却不知好歹,到现在也不来给夫人请安!” 卿如初冷哼道:“乡野丫头,那里懂得大户人家的规矩。不过,既然她不来,咱们便去瞧瞧她,到底是何方妖孽,中等之姿,何以就让公爷这般惦记着!” ……………… 流霞居。 祈绫雪听着秋染一字一句的汇报,眼中迸发出灼人的喜意:“你是说,公爷不仅对那个妍儿十分流连,还将春眠也给办了?!” “是啊!夫人!”秋染一想到昨天晚上偷看见的事,便忍不住惊诧:“奴婢亲眼看着春眠和公爷从正院出来,然后不知怎么的,两人走着走着,突然就抱在一起了,然后公爷就横抱着春眠进了旁边一处暖阁,也没点灯,奴婢绕道后边窗下,听见里面传来那种声音。” 秋染顿了顿,接着说:“而且,奴婢还看见淳儿了!她也看见春眠和公爷进了暖阁,然后还跟进去看了。奴婢还以为她会张扬,结果她什么也没说,悄悄退了出来……” “嘁……”祈绫雪噗嗤一声笑了,随即有厌恶都:“这个林奕,就像一只刚开了荤的种狗,逮着一个就不放过,我看啊,过不了几天,这个林奕就会将窝边草给吃个遍!” 秋染惊道:“那大夫人知道了,还不得气个好歹?” “哼,她最好有个好歹,才不枉我一番心血!”祈绫雪唇边露出歹毒的笑意:“今日公爷出府去了,我猜她一定会去前院看个究竟,你过来……” 祈绫雪朝秋染招了招手,秋染将耳朵凑到跟前,听祈绫雪说了一通话,然后猛地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夫人,求您不要让奴婢去,奴婢不敢……” 祈绫雪看着她,“怕什么,书房那边一向没什么人伺候,不会有人发现的。” 林奕向来不做学问,书房不过是摆设,领了差事之后也不过偶尔才去一趟,因此除了每日有人去打扫一下,根本就无人在那里侍奉,如果林奕去了书房,也不过冬瓜在哪里候着。 但秋染才十三四岁的年纪,经过的事还少,听说祈绫雪让她借机杀人,怎么可能不害怕,还是拼命的摇头。祈绫雪便冷了脸:“你不去,就是不想再为我办事了?” “不!不是的夫人!” “可是你若不听我的话,你先前做的那些事,可就瞒不住了。” 秋染听见祈绫雪威胁,知道自己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夫人……奴婢不是不想做,是真的不敢……求您可怜可怜奴婢吧……” 祈绫雪拉起她,循循善诱道:“秋染,这偌大的荣国公府,你也不想一直伺候一个不得宠被欺负的主子吧?就算你时常能为大夫人通风报信,又能得到多少好处呢?还不是被那些厉害的婆子先扒去一层皮?” “可是……” “秋染,你放心,只要这件事办成了,大夫人便会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被拉下来!国公也会怕她,会对她生出厌恶,她便再也不能一手遮天!而且,我会让敏风去帮你,你别怕!” “敏风姐姐?”秋染恍然大悟:“对了,敏风姐姐正好被分派去到扫书房!” 自从祈绫雪嫁进荣国公府,便一直不受待见,自己每日都要到谢氏跟前立规矩不说,卿如初还找各种机会为难,就连祈绫雪身边婢女也不例外。因为书房那地方主子不怎么去,所以捞不着油水,别人都不愿意去,最后打扫书房的活便被塞到了敏风手里。 “这下你放心了吧,事不宜迟,你要见机行事,一定要抓住机会,知道吗!” 秋染强忍着害怕,点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第260章 祈绫雪的反击(下)【第三更】 书房。 妍儿跪在卿如初面前,害怕的不敢抬头。“奴婢……奴婢给夫人请安……” 她虽然是平民百姓出身,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到底也知道该如何请安。只是她也知道,正室夫人对待妾室和勾搭她们男人的女子一向厌恶至极!现在国公爷还没有给她名分,大夫人碾死她连个名目都不需要。 卿如初瞥她一眼,说道:“你就是昨日公爷带回来的人?看着倒也乖巧可人。” 妍儿嘴并不笨,生活在市井中的她,什么人没见过,也知道捡好话说,便道:“奴婢只是个贱命之人,能得到国公爷可怜救助,心中感激不尽,往后愿为夫人公爷做牛做马以报恩德……” “呵……到是个会说话的。”祈绫雪端起茶喝了一口,“不知道你在公爷面前,是不是也这么讨巧卖乖?” “不不不,奴婢不敢,奴婢进府半点不敢与人争什么,只求能活命变好了!” 卿如初淡淡扫她一眼,突然失去了兴趣,春眠说的没错,这个妍儿,也不过中等紫色,还这么没教养,上不得台面的货色罢了,根本不足为惧,林奕也不过是偶然偷了腥,觉得有意思罢了。“我们走吧!” 眼见大夫人带着人离开了,妍儿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上,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大户人家能掌握她性命的不止是那个男人,更可怕的是这府里的女人。 听说……这府里还不止一位夫人。 妍儿惊魂未定的从地上爬起来,便见一个身影从外面进来,“你是?” 秋染笑道:“是妍儿姑娘吧?我是大夫人院子里的,方才夫人走的匆忙,忘记将这个东西给你了,这是夫人赏你的,快拿着吧。” 那是一个桃红色的荷包,上面绣着杜鹃花,做工十分精致。妍儿还没用过这么好的荷包,讷讷接过:“这是给我的?” “傻妍儿,夫人要给你的不是荷包,是里面的银子。你娘不是病了需要银子治病吗?这是夫人赏你的!” “真的?”妍儿又惊又喜,伸手接过荷包。却没发现此时有人绕到了她背后,她掂量着手里的荷包,没察觉出重量,心想难不成里面装的竟然是银票?正想着,冷不防有什么东西从后面伸过来一下子套住她的脖颈! 妍儿喉咙处传来一阵不适,声音被死死卡在嗓子眼里,她惊恐的瞪大眼睛,伸手去抠脖子上的绳子,但秋染上前一把牵制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两个人一前一后将妍儿拖到里面床榻上。敏风抵住妍儿的后背,双手用力,死死勒住妍儿细嫩的脖颈。 妍儿这才意识到,有人要杀她!她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慌!一定是大夫人!她方才刚来看过自己,转眼就有人来杀她,不是大夫人又是谁!她手脚并用,剧烈的挣扎,然而对方两个人,她根本就反抗不了! 半晌,妍儿终于不再挣扎…… 四周诡异的安静,秋染愣怔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这个被自己紧紧钳制住手臂的人已经死了!她猛地松手,妍儿的双臂因为失去依持无力的垂下,落在床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一声。 就是这么轻微的一点动静,猛地将秋染和敏风惊醒,二人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妍儿,“我们走吧!”秋染慌乱的将手里的荷包塞进妍儿身下,敏风为了稳妥,她再一次试探了妍儿的鼻息,确保妍儿的确没了生机这才同秋染起身离开。 ……………… 下午,林奕哼着小调儿从外面回来,想着府里这么多人等着他温存,青涩稚嫩的妍儿,妖娆妩媚的春眠,还有一个娇俏可爱的淳儿,似乎也可以试试。想着,他口中小曲哼的更欢了!脚步下意识的往垂花门过去,然后又顿住,转身朝书房迈了过去。 还是顺路先看看小妍儿这会在做什么。 “爷回来了!”林奕喊了一句,但院子里时分安静,好似没人在似的。林奕探头朝里面望了望,心想妍儿怎么没出来迎他?冬瓜见他探头探脑,低声道:“八成妍儿姑娘是在睡觉。” 林奕乐了,玩兴大起,“看我去吓这小妮子一跳!” 冬瓜配合的嘿嘿一阵坏笑,等在门口准备听里面两个人打情骂俏的声音传来,结果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动静。他不由疑惑道:“爷,怎么了?妍儿姑娘没在里面吗?” 里边的林奕仿佛被他的声音唤醒了似的,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叫,“死人了!死人了!”接近着,林奕惊恐无比连滚带爬的从里面出来,一把拽住冬瓜:“死人了!她死了!” “谁死了,爷,谁死了?!”冬瓜被林奕的模样吓的半死,大声喊道:“来人!来人!” 很快,四周有人听见冬瓜的喊声纷纷围了过来,众人都被林奕这副样子吓住了,七嘴八舌的问:“国公爷,发生什么事了?” 林奕此时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满口都是“死人了死人了”,冬瓜抱着半瘫软的林奕,一阵惊愕,用力撑着他说道:“你们去看看,屋子里怎么回事!” 片刻,进去的婆子也腿脚打颤的惊叫着出来:“老天爷,人死了!妍儿姑娘死啦!” 冬瓜惊住了,吩咐人照顾林奕,自己推门进了书房,他小心踏入里间探头一看,便吓得魂飞魄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只见妍儿发髻凌乱面容发紫,舌头长长吐出,双眼大大的睁着,白眼上翻死不瞑目的看着头顶!哪里还有昨日回来时的清秀,简直就成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 “妈呀!!!!” 冬瓜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掉头就跑! 书房外边的林奕已经缓过一口气,站在大声质问身边的人:“怎么回事,她怎么死了?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唯唯诺诺不敢说话,这会儿早就有人前去各院禀报。 辉月阁中,卿如初正在拿着春眠花几个花样子对比,“这个平安如意到时候就做个虎头鞋,这个金鱼摇尾便绣做肚兜……” 她正选的高兴,这边淳儿进来,面色带着惊惶道:“夫人不好来往,出事了!那个妍儿死了!” 妍儿死了? 卿如初和春眠动作一顿,一时间没能反应。 妍儿上午还好端端的在卿如初面前说话,怎么会突然死了? 卿如初放下手里的东西,皱眉道:“怎么回事,你说明白点!” 淳儿道:“方才公爷从外面回来,去书房的时候就发现妍儿死了,还是被人勒死的!据说面目狰狞十分可怕!公爷吓坏了。” 春眠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看卿如初,见她面沉如水,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卿如初说道:“拿披风来,过去看看。” 卿如初赶到前院的时候,谢氏也到了,问明白怎么回事之后,众人不禁都看向卿如初,今日林奕出门之后,只有卿如初曾经来看过一次妍儿。 林奕不敢置信的看着卿如初:“是你杀了她?” 卿如初皱眉道:“我怎么会杀她?我不过是来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林奕最讨厌心狠手辣的女人,此时火气上涌,想也不想就认为是她杀了妍儿,他怒视卿如初:“不是你,又是谁?今日只有你来过!” 卿如初气的脸色铁青:“难道仅仅因为我来过,所以就一定是我杀了她?谁又知道我走之后有没有人再来过?有谁看见?有谁能证明是我杀了她?!” 林奕寒着脸冷笑,将一个东西仍在地上,道:“哼,不是你?那这是什么!你倒是给我说说,如果不是你杀了妍儿,你的荷包又怎么会留在妍儿身下!” 卿如初看着地上的荷包,目光在淳儿春眠等人身上一一扫过去,“这个荷包,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很有可能是凶手为了栽赃我而偷走的!再者说,就算是我打杀了她又如何,不过一个来历不明的贱丫头,你还与我翻脸不成!” 卿如初简直被他气的炸肺,但这句话更加让林奕认定了,就是她杀了妍儿。 林奕瞪大眼睛,厌恶的看着卿如初:“我以为你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卿如初被她吼得头晕目眩,她面向谢氏:“母亲,难道您也认为是我杀了妍儿?” 谢氏一时间有些为难,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虽然她不觉得卿如初能因为一个没什么威胁的丫头而杀人,但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楚。何况妍儿死的地方还发现了卿如初的东西。“此时不可妄下定论,奕儿,你莫要张口闭口斥责阿初,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莫要因此伤了你们夫妻俩的和气!” 林奕闻言却不买账,他并非因为妍儿的死而愤怒,他只是厌恶这种手段!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那般排斥祈绫雪了。“哼,装模作样,原来也是个毒妇!” 卿如初百口莫辩,彻底怒了,“你居然为了一个贱人这般斥责我!你是什么东西?!你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 此言一出,本想着再劝几句的谢氏也惊住了,她没想到堂堂卿府的嫡女,堂堂大家闺秀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儿子不是东西!“够了!什么什么东西!他是堂堂荣国公,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 卿如初转头看向谢氏,踉跄的后退一步,突然肚子传来一阵剧痛,淳儿突然指着她的裙摆大叫道:“血!夫人流血了!” 这一惊叫,众人又是一阵混乱,谢氏和林奕也慌了,连忙叫人请大夫,又手忙脚乱将卿如初送回院子里去。 卿如初躺在穿榻上痛苦的呻吟,“你们不如就看着我死了,我就算死了也不受你们的冤枉!” 第261章 黄怡的任务(上) 卿如初从小就被娇宠着,虽然之前被卿如许打压到底,但经过这段时间荣国公府上下人等都将她菩萨一般供着,那种高高在上的小姐脾气又全都给养回来了。今日莫名其妙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如何能忍! “等我死了,你就娶十个八个的姨娘回来!岂不正好?” 林奕见卿如初动了胎气,本来心中那股气已经散了不少,这会听她这么说,怒火又蹭蹭蹭的窜了起来,“哼,我正有此意!”说罢他转身就出了屋子,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卿如初一见他走了,气的越发厉害,肚子滚针似的疼!谢氏吓得连连惊叫:“别动别动,你再这么折腾,小心一尸两命啊!” 谢氏对卿如初还是很在意的,不光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因为她是卿鸿的嫡出女儿,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该怎么和卿家人交代!“初儿啊,你听话!别太激动了,奕儿她只是一时间气急了没想清楚,等他想清楚了自然就会知道你不是那般心狠手辣的人!” 卿如初呜呜哭着,脑子也逐渐冷静下来了,也知道自己在外面当着下人们说让林奕撒炮尿照照的话有点过了,怕是惹了林奕也惹了谢氏不快,等过后自己没事了,这母子俩八成要记自己一笔账! 她余光瞥了一眼谢氏,委屈道:“如果是我做的,我便认了也没什么,可我没有做就是没有!凭什么要冤枉我!早知如此,昨个儿人领回来的时候,我就将她撵出去罢了,还等到现在要她的命么!” “是是是,母亲也没说是你杀了妍儿,但事情蹊跷,奕儿一时间被蒙蔽了,你该跟他好好解释,他呀,最是讨厌勾心斗角的女人。这么下去,你们之间的误会该如何解开?” 卿如初心里都要给气死了,林奕这个狗东西,居然给脸不要脸,还敢嫌弃她?但谢氏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若林奕真的从此与她生出隔阂,那么对于她以后的盘算是很大的阻碍。 “母亲,我心里委屈……” 谢氏见她终于平静下来,赶紧将安胎药送到她嘴边:“此事母亲一定查个清楚,还你一个清白!” 这厢林奕出了辉月阁,本想去前院,但一想到妍儿的死相,顿时狠狠打了个哆嗦,步子都迈不动了,还哪里敢再去书房。冬瓜跟在他身后,说道:“要不公爷出府喝点小酒去?” “不去!” 林奕现在根本就没有喝酒的心情,他抬脚漫无目的的在府里乱转,心中的郁闷无法纾解。突然看见前面有个身形纤细窈窕的女子从谢氏的院子里出来,缓步往前走去。 “那人是谁,看穿着也不像是婢女。” “啊?哪呢?”冬瓜方才顾着和林奕说话,根本就没注意到前面有人。 林奕瞪她一眼便往前面追了过去,不知不觉就跟到了流霞居,他一怔,这不是祈绫雪住的院子么!他皱眉正要走开,便看见走到院门口的女子回过头来。 祈绫雪今日一身渺碧色,浅浅淡淡的,将她本身的凌厉气势冲淡了不少,看上去如水一般,头发也只简单挽了个单螺髻,鬓边一支点翠凤钿,随着她不经意的一回眸,微微颤颤,竟然让林奕的心产生了一丝小小的涟漪。 “原来是公爷,不知公爷来流霞居,可是找绫雪有什么事?” 林奕见她发问,想着自己尾随了一路,有些尴尬,支吾道:“没,没什么……” 祈绫雪闻言露出一丝苦笑,声线低低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擦过林奕的耳朵:“爷可要进来坐一会么?” 林奕有些迟疑,他对祈绫雪要将他断子绝孙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而且两人每一次见面都不怎么融洽。但此时眼前的祈绫雪又让他有点疑惑,她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在母亲身边立规矩的关系? 他再三犹豫,心里的那点好奇作祟,还是让他走进了流霞居。 秋染听见动静迎出来,一看见林奕,下巴都惊掉了。祈绫雪连忙吩咐她:“愣着做什么,还不给公爷烧水泡茶。”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折腾了半天,天已经擦黑了,祈绫雪引着林奕进屋坐下,又亲手点了蜡烛,这才说道:“怠慢了公爷,还请公爷莫要见怪。” 林奕见她这么客气,越发不自在,吭哧道:“没,没事……” 秋染很快端了茶水进来,林奕正愁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赶紧接过茶盏,这时,突然一阵风吹进来,呼的一下将桌上的蜡烛给吹熄了。 “呀,秋染快将蜡烛点起来。” 林奕奇怪道,“屋子里怎么会有风?” 说话间,秋染已经重新点了蜡烛,林奕感觉着风吹来的方向一看,便见窗子露了好大一条缝隙,似乎是因为坏了所以关不严。“这窗子都坏了,怎么也没人来修一修?” 方才林奕心里有点紧张,又没脱斗篷,所以也没注意到屋子里竟然冷飕飕的,现在看见窗子居然漏风满目惊诧。 祈绫雪垂目道:“这点小事,公爷不必放在心上。” 秋染却忍不住在一旁打抱不平:“公爷,并非是夫人没有知会府里的下人来修,是他们根本就不想来给夫人干活!” “秋染,别多嘴!”祈绫雪拽了秋染一把,制止她再说下去。 林奕想了想,好似明白了什么,皱眉斥骂道:“这帮狗东西,这是受那恶妇的指派,故意为难你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前他厌恶祈绫雪,所以祈绫雪的事情林奕从来不过问,现在他发现卿如初也不过是装模作样,便明白过来,卿如初这是借着被看中打压祈绫雪呢。 “公爷别这么说,大夫人身怀六甲,许多事情无暇操心也是有的。” “哼,你不用替她说话,今日妍儿死在她手里,我也总算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冬瓜,你这就叫人过来,将这里的门窗全部检查一遍,坏了的地方通通修好!若是让本公爷发现谁做事不尽心,通通撵出去!” “是,小的这就去!”冬瓜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爷突然就对祈夫人起了怜惜之心了? 一番折腾,流霞居内外总算焕然一新,屋子里很快暖和了,祈绫雪屈膝谢道:“妾身谢公爷体恤。” 林奕摸了摸鼻子,“不如让人摆膳吧,回府就一通折腾,爷这会还没晚饭呢。” 祈绫雪闻言抿唇一笑,竟然把林奕看的痴了。 二人又稀里糊涂一起吃了顿饭,酒足饭饱,祈绫雪亲自打了水伺候林奕净手。纤葱似的食指触碰到林奕的手心,林奕只觉得浑身被雷击中了似的,一阵麻痒。他反手握住祈绫雪的白嫩的手指,轻轻捻了捻。 祈绫雪动作一顿,缓缓抬起目光,与林奕对视。双瞳中倒映着烛火的微光,显得异常温暖柔美。林奕忍不住伸手捏住祈绫雪的下巴,“爷从前怎么没发现,你竟有如此风情。” 祈绫雪贝齿轻咬唇瓣,羞赧的低下头。 林奕心中悸动,挥手让秋染她们退下去,然后一把捞起祈绫雪往里面走去。烛火轻轻摇曳,仿佛是在同自己的影子嬉戏,重重帘幕遮住灯火,只余一室春光。 ……………… 陈府,香弗居。 黄怡让丫头关了门窗在外面守着,转头朝房梁上的阴影招了招手,“宝儿姑娘,你下来吧!” 房梁上的宝儿四处看了看,一个旋身稳稳落地,“你这里说话方便吗?不会被人发现吧?” 黄怡拉着她坐下,“你放心,虽然我身在陈府,但我贴身的两个丫头都是玉奴姐姐早早就安插在陈府的。怎么样,卿大姑娘有什么指示?” 宝儿狐疑的看着她:“玉奴姑娘真让你全听我们姑娘的?” 黄怡点点头,说道:“玉奴姐姐说了,既然主意是卿大姑娘出的,这件事便由卿大姑娘全权说了算,免得两厢插手弄的四不像,反倒被陈继识破。” “嗯。”宝儿点点头,说道:“姑娘的意思是,陈家上下全都以陈继马首是瞻,若想击垮陈家,必要由内部逐渐瓦解。陈继和宁氏夫妻同体,一内一外,事事办的滴水不漏实在难缠,所以你在陈府所要做的,首先是要离间她们夫妻。” 黄怡是个聪明伶俐的,一听就懂,说道:“我明白了,姑娘可有什么具体的章程?” 宝儿凑近她,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然后笑道:“一会我便帮你把第一件事给办了再走。” 黄怡闻言笑道:“那就有劳宝儿姑娘了。” “对了,姑娘让我问你,那个珊瑚,从前是哪个院子的?” “你说被陈润撵回来的那个珊瑚?她原先是二夫人院子里的,还有那个叫宝珠的也是二夫人院子里的,目前我就知道这两个,其他人还有谁是二夫人安插在陈润身边的,我暂时还不知道。” “嗯,姑娘果然猜的没错,陈润是故意撵了珊瑚走的。” 黄怡问道:“这话怎么讲?难道陈润不需要二夫人的帮忙吗?” “姑娘说,陈润虽然听从陈继的指派,但未必愿意事事被人盯着,而且她身在卿府本来就要百般防备,腹背受敌的滋味自然不好,姑娘说,过段日子,那个宝珠八成也得出点什么错。” 黄怡道:“嗯……珊瑚回来之后,二夫人倒也没怀疑,严惩了珊瑚一顿,如果下次宝珠也被撵回来,那二夫人怕是要对陈润起疑心了,所以我觉得,轮到宝珠的时候,她未必回得来,可能要送了小命了。” 宝儿眨眨眼:“姑娘也这么说,所以我们势必要留着宝珠的小命,将她完完整整的送回陈府。”说完,宝儿起身,说道:“我先走一步,你见机行事。” 第262章 黄怡的任务(中)【第二更】 莲华院,宁氏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真是没想到,陈润刚嫁过去三天,不但通房丫头被抬了妾室,还弄出了个身孕,哼。” 连嬷嬷说道:“夫人不用担心,别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妾室,就算是良妾贵妾那也照样是个玩物,以三姑奶奶的手段,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给收拾了,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是说没就没?” 宁氏听连嬷嬷说妾室就是个玩物的话,不由得想起黄姨娘来,心想那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物!轻哼一声:“这倒也是的,要不是珊瑚那个丫头太过蠢笨,这会那孩子已经重新投胎去了。说到珊瑚我就来气,事情没办好,还生生折了我一个眼线,真是出师不利!对了,老爷又去黄姨娘那了?” 连嬷嬷说道:“是,老爷从外边回来直接去了书房,忙完就被黄姨娘给劫走了……” 宁氏脸色一沉,“哼,小贱人,早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两人正说着,纤如匆匆进来,惊慌道:“夫人,不好了!吉祥它……” “吉祥?”宁氏皱眉:“吉祥怎么了,方才我还见它在院子里玩雪。” 吉祥是宁氏养的小巴狗,平日里宝贝的狠,平日喂给它吃的,比府里一般的下人还要好一些。纤如结结巴巴的说道:“它死了……” “什么?死了!”宁氏三步并作两步往院子里走去,一路走一路唤着“吉祥”,但那只雪白色的小巴狗却没想平时那样摇着尾巴朝她跑过来。宁氏一直走到抄手游廊拐角那里,这才看见一团雪白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吉祥!” 宁氏心痛的跑过去,一把抱起吉祥,可吉祥余温虽在,眼睛却紧紧闭着,已经死了。 “怎么回事!吉祥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吩咐了你们,不许在院子里放鼠药!” “夫人,院子里没有放鼠药……” “没有鼠药,那吉祥是怎么死的?”宁氏抱着吉祥看了一遍,并未见任何伤口。 纤如道:“如果是鼠药毒死的,想必能看的出来,可夫人看吉祥,它……它就像睡着了一样……” 宁氏一阵晕眩,连嬷嬷赶紧扶住她:“夫人,您没事吧!快,快扶夫人到回屋子里去!” 宁氏回到屋子里坐下,怀里还紧紧抱着“吉祥”,连嬷嬷劝道:“夫人,把吉祥给我吧……” 宁氏心痛的看着怀里的小巴狗,说道:“嬷嬷,你找人来看看,吉祥到底为什么死了!我不信它无缘无故就这么死了!” 连嬷嬷从宁氏怀里接过“吉祥”,吩咐人去找大夫过来看看吉祥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氏有点心悸的毛病,这会便觉得心口有点不舒服,纤如连忙说:“巧云,你去香弗居一趟,找老爷回来,就说夫人身子不舒服。” “嗯,我这就去!” 巧云这厢到了香弗居,陈继正在跟黄怡对弈,别看黄怡人长得娇小秀气,弈棋可是一把好手,对上陈继,就算赢不了,也能输的很漂亮。这也是陈继尤其喜欢黄怡的原因之一,也是二夫人宁氏比不了的地方。 见巧云来了,陈继一边落子一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巧云把事情一说,陈继皱眉道:“一只狗而已,也用得着大惊小怪?” 巧云面露难色,黄怡在一旁说道:“老爷,话不能这么说,即便是一条小巴狗,那也是陪伴了夫人几年的,哪里能没有感情呢,夫人伤心是常理,无动于衷才奇怪,要不这样吧,老爷累了一天了,外头又冷,就莫要折腾了,先在这歇下,我去去夫人那看看。” 陈继迟疑道:“你去?” 黄怡笑道:“我知道老爷的意思,无非是夫人不待见我,可既然我已经是老爷妾室,伺候夫人是理所应当的,总不能因为夫人不待见,就忘了本,你说是不是啊老爷。” 陈继一笑,他就喜欢黄怡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那你就去吧。” 黄怡福了一礼:“是,采童,伺候老爷安置了吧。” 采童闻言过来,服侍陈继更衣,黄怡转身对巧云说:“巧云姑娘,咱们走吧?” 巧云心想完了,夫人这下更得生气了,可陈继已经发话,不可能改变主意了,至少她没这个本事能让一家之主改变主意。 二人亦步亦趋到了正院,宁氏已经缓过不少,大夫正在为她诊治。宁氏问:“大夫可能看出我家吉祥到底是怎么了?” 大夫微微蹙眉,他是给人看病的,又不是给狗看病的,但他畏惧宁氏,还是老老实实说道:“请恕老夫看不出这小巴狗的死因。” “看不出?连你也看不出?” “这下巴狗没有中毒的迹象,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夫人若要知道死因,恐怕要找衙门的仵作来验尸了!” 这话就有点讽刺的意思了,但将吉祥当做亲人的宁氏却十分认真的考虑了,半晌,她叹了一声:“为了一条小巴狗兴师动众的去找仵作验尸,这满京城还不得当成笑话来看。算了,连嬷嬷,你将它埋了吧!” 送走了大夫,宁氏便看见了门口候着的巧云,刚要喊老爷,却看见巧云身后站着的事黄姨娘,她顿时皱起眉头:“你来做什么?” “老爷听说夫人为了吉祥伤心过度,特命婢妾来看看夫人。” “看?看有什么用不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黄怡一点也不生气,好脾气的说道:“婢妾虽不会看,却能伺候夫人左右。” 宁氏挑了挑眉:“既然你愿意来伺候我,那边在这伺候着吧!” 黄怡屈膝:“是,夫人。” 整整一个晚上,黄怡忙前忙后嘘寒问暖,一会端茶倒水,一会捶背捏肩,折腾的一个一整夜都没合眼。 第二日清早,陈继醒来发现枕边无人,便叫了采童来问:“你们姨娘呢?” “回老爷,姨娘昨儿个在莲华院一晚上都没回来。” “没回来?”陈继皱眉,“难不成夫人为难她了?” 采童道:“听说夫人夜里难受,姨娘给夫人煎药喂药唱曲儿,一个晚上都没睡。” 陈继脸色沉了沉,对宁氏的做派有些不满,但到底是多年夫妻,他也没多说什么,“好了,替本将军更衣。” 这厢宁氏折腾黄怡一宿,心中得意,但其实把自己也累的够呛,早上让连嬷嬷打发了黄怡,又小睡片刻才起身。“黄姨娘回去了?” “回去了。”连嬷嬷笑道:“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再拦着老爷回来看夫人!” 宁氏也有些得意,“哼,小贱蹄子,我还治不了你了!” 一日安安稳稳的过去,谁知晚上又出了事! 不知怎么,小厨房突然起了火!好在早早被人发现七手八脚的将火被灭了,但小厨房仍旧被烧毁了一大半,浓烟弥漫了整个院子,呛的宁氏咳的嗓子都哑了!巧云去香弗居寻陈继,陈继又在跟黄怡弈棋。 还是同昨日一样,黄怡让陈继先休息,自己去探望宁氏,宁氏心里憋着气,变本加厉折腾黄怡,黄怡二话不说,闷不吭声照旧体贴入微的照顾了宁氏一宿,直累的疲惫不堪,满面憔悴。 这一下,不止二房,大房和三房都知道宁氏故意折腾黄姨娘的事了,风言风语传出不少,说宁氏就算善妒也不该做的这般明显,大户人家还是要有规矩的,这么闹得脸面不好看,并非当家主母的风范。 陈继知道以后觉得面上无光,没给宁氏好脸色,连招呼也没打,晚上回来直接就去了香弗居用晚膳。 宁氏知道以后大发雷霆:“我怎么了!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难不成我还要好说好商量将她送回去!” 连嬷嬷劝道:“夫人莫要生气,我看这都是黄姨娘故意使坏!您若沉不住气,就中了她的计了!” 宁氏气闷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几天我这院子里这么不清净!” 院子里,巧云按照平日的习惯去给吉祥喂东西吃,结果到了院子西边的角落,才想起吉祥已经死了。她叹了一身转身要走,却隐约看见那边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巧云疑惑的问了一声:“是谁?” 没人回答。 巧云心想,是她眼花了还是莲华院中真的有蹊跷?是有人故意使坏? 她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却发现什么人,过了西边院子就是大房,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角门走了过去。 与莲华院一墙之隔的,是大房的洗翠阁,大夫人的娘家侄子程适正住在此处,因他平日要读书,不喜欢太多人伺候,所以院子里也没几个人。巧云心中狐疑,蹑手蹑脚走到窗下,透过缝隙看见程适在案头写字。 程适神色认真,仿佛下笔所写的东西神圣不可侵犯,他一身青色衣袍,执笔挥毫,尤显俊逸,巧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目光便挪到他所写的东西,紧接着,巧云倒吸一口凉! 陈润! 那是府上三姑奶奶的名字! 他为什么要写三姑奶奶的名字?难道,表少爷喜欢三姑奶奶? 她捂住嘴,心想自己还是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悄悄溜了比较好,然而一回头,赫然看见大夫人正在她身后死死盯着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奴婢方才看见一道人影从莲华院角门过来了,所以……” “人影?”大夫人眯着眼睛,“从莲华院过来的人,除了你们莲华院的人还能有什么人?” 巧云见她不信,慌忙解释道:“大夫人,奴婢说的是真的!真的没有骗您。要不然奴婢来这里做什么。” 大夫人眼角瞥了一眼窗子,正好程适听见外面的动静推开窗子探出头来:“姑母,怎么了?” “没什么。”大夫人应了一句,看了一眼巧云,说道,“没什么事就回去吧,下次不要乱走,弄出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是,大夫人。” 巧云屈膝行了一礼赶紧往回走,想到大夫人方才的眼神,真是太可怕了。回到莲华院,巧云便觉得而有点头疼,便跟纤如说道:“姐姐,我方才吹了风,头有点疼,回屋子去躺一会,你跟夫人说一声。” 纤如道:“怎么吹了风?快去吧,夫人那里有我呢。” 第263章 黄怡的任务(下)【第三更】 这厢大夫人进了程适的屋子,说道:“巧云这丫头怎么跑到你院子来了,还在窗子外面偷看?打的什么主意?不会是看上我侄子了吧?” 大夫人今日正在琢磨给程适寻一门合适的亲事,所以故意拿这话试探打趣他。谁知程适闻言一愣,面上便是一慌。大夫人敏锐的察觉到他脸上的异色,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程适的手有些发抖,大夫人更加狐疑,几步走到隔窗旁的案几前,翻了翻案头的一堆字帖,几下便翻到下面密密麻麻写着陈润名字的那张,大夫人瞪大眼睛,转头看程适:“这是什么?” 程适脸色煞白的看着大夫人,嗫嚅的说道:“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 “我不管你是什么!方才你是在写这东西?那岂不是被巧云那丫头给看见了?” 程适脸色瞬间从煞白变为惨白,呆怔住说不出话来。 大夫人瞪了他一眼,将那张纸放在案头,自己走到窗外从缝隙里往屋里看,正正好好能看见陈润的名字!她抖着呼吸回到屋子里,说:“这件事情,你不许跟任何人再提起,也不要跟任何人说巧云来过这里,其余我自有安排,知道了么!” 程适恍然见意识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最后他木然点了点头,“知道……” ……………… 天色稍晚,纤如伺候二夫人宁氏用了晚膳,便提了食盒去给巧云送吃的。她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动静,她疑惑的推开门…… “啊!” 纤如看见里面的情形,一声尖叫刺破夜色。饭菜噼里啪啦掉了满地,她却顾不上,惨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的房里跑出来,尖叫着朝四周喊道:“来人啊!救人啊!我妹妹上吊了!” 不一会,有几个在近处的婆子匆忙跑了过来,众人冲进巧云房里,七手八脚的将她从房梁上抱了下来放在地上。有人上前去探她的鼻息,然后吓得猛然缩回手:“没气了……” “巧云!巧云!”纤如扑在巧云身上,嚎啕大哭。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二夫人宁氏,她匆匆朝这边过来,凝眉问道:“怎么了?” 纤如见宁氏过来,爬到她身边大哭道:“夫人,巧云上吊死了!” 宁氏听说巧云死了一惊,上前去看,便见巧云直挺挺的躺着,面色惨白嘴唇乌紫,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勒痕,的确已经死了。“巧云不是病了在房里歇息么?怎么会上吊自尽?” 纤如和巧云是亲生姐妹,二人一同进府,在宁氏身边伺候,都是宁氏身边的得力婢女。今日巧云觉得身体不舒服,便跟宁氏告了假在房里躺着,所以纤如这会是来给她送饭的。她满面是泪:“夫人,您要为巧云做主,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她不可能上吊自尽的!她没有理由自尽!” “害死?”巧云死的莫名其妙,宁氏一时间也摸不着头尾。“难道巧云最近有什么异常?或是得罪了谁?” “奴婢不知道,但奴婢知道巧云绝对不会自尽,她昨日还跟奴婢有说有笑的,根本没有任何异常!” 宁氏也从来没察觉巧云有什么异常,凝眉思索道:“这就怪了……连嬷嬷,你快去请老爷过来,出了人命,可不是小事,更何况人死的这般蹊跷!” 连嬷嬷答应一声,赶紧往香弗居去了。 这会黄怡正在亲自伺候陈继更衣,听采童进来禀报说连嬷嬷来了,要找老爷。 陈继闻言大皱眉头!凡是有一有二没有再三再四,这宁氏是没完没了了? 他大步走到门外,照着连嬷嬷心口就是一脚:“你们夫人是得了失心疯?一而再再而三生事,是觉得爷平日里操心的事不够多?!” 陈继毕竟是习武之人,这一脚下去,差点将连嬷嬷踢的背过气去,她紧紧捂着胸口,强忍着疼痛道:“不是啊老爷,出人命了!夫人身边的巧云在房里吊死了。” “有这事?” 陈继大感惊讶,他与宁氏夫妻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巧云是何人,那个是宁氏身边的心腹丫头之一。 黄怡也有些疑惑,怎么好好的巧云竟然死了,她赶紧说道:“老爷,这不是小事,咱们赶快去看看吧。” 一行人赶到莲华院,便看见一大群人围在巧云的房门口。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男子沉冷的声音远远传来,众人回头看过去,原来是陈继过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个身材娇小眉目如画的女子,正是刚刚进府不久的黄姨娘。 “老爷,黄姨娘。” 众人纷纷行礼,宁氏扫了一眼黄怡,眼中几不可见的闪过厌恶,她上前与陈继说道:“老爷,我跟前的婢女巧云,在房里吊死了,问了一圈,大家都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继皱眉上前查看了一眼巧云的尸身,说道:“的确是自缢身亡。” 黄怡很有眼色的递过帕子,陈继接过来擦了擦手,说道:“一个人想死,总会有个理由亦或是有什么迹象,怎么会什么都没留下就上吊呢?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原因。” 陈继一向缜密,众人对他一向信服,他说了话,众人便更倾向于巧云是被人害死的了。黄怡瑟缩的看了一眼巧云的尸身,害怕的紧紧抱着陈继的手臂,“老爷,这事怪的很,怎么别人都没事,偏偏夫人身边接二连三的出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搁在从前,有人这般指指点点二夫人的不是,早就有人站出来喝止了,不过最近黄怡正受宠,夫人跟老爷又闹了矛盾,府里的气氛正微妙着,因此大家都充耳不闻,不想淌这个浑水。 宁氏自己却不肯装作没听见,说道:“黄姨娘这话说的有意思,什么叫我身边接二连三的出事?” 黄怡微微垂眸,不敢看她,嘴上却没闲着:“先是夫人身边的小巴狗无缘无故死了,紧接着院子里的下厨房又突然走水,现下身边贴身伺候的丫头又死于非命,这还不叫接二连三么……”她拽了拽陈继的袖子,像只怕生的小猫似的小声说道:“老爷,要不然还是请人来给夫人这院子做场法事吧!” 陈继道:“我从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事,既然事有蹊跷,就该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府里捣鬼。” 一旁的纤如听了这话,连忙膝行过来,恳求道:“老爷英明!求老爷和夫人一定要查明巧云的死因,还她一个公道!” 宁氏在一旁说道:“老爷放心,这件事就交给妾身来办吧。” 黄姨娘听了这话又说道:“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二夫人自己身边发生诸多怪事,自己又如何能轻易捋顺呢?” 宁氏瞪着黄怡,就要斥责,一旁纤如突然说道:“老爷,奴婢斗胆,可否让您身边的常护卫来调查这件事?” 这个要求让陈继出乎意料:“常护卫?” 宁氏斥责道:“纤如你胡说些什么,常护卫是外男,如何能在后宅随意走动,这样一来,根本就不方面调查。” 纤如却跪在那里满脸是泪的仰头看着她,发鬓微微散乱,珠钗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抖,看上去惶急又可怜:“夫人,奴婢姐妹俩在夫人身边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奴婢想求您,就让常护卫来调查我妹妹的死因吧!以常护卫的本事,一定可以很快查出真相的!” 常录是陈继的心腹,耳聪目明十分得陈继的倚重,甚至有不少事情都是他为陈继去做的,甚至陈继有什么吩咐也经常有他来传达,因此陈府的人对常录是很敬畏信任的,所以此时纤如提出让他来调查此事也不奇怪。 不过,宁氏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常录毕竟是外男,频繁的出入后宅确实不妥,陈继看了一眼纤如正要拒绝,黄怡突然小声道:“老爷,常护卫是外男没错,但老爷可以指派两个嬷嬷跟在他身边陪同呀,这样常护卫想要找谁问话也方便了。” 宁氏听黄怡不断插言终于忍不住,斥责道:“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黄怡往陈继身后缩了缩,声音仍旧清晰的从她口中吐出:“夫人千万不要误会,婢妾没有别的意思,也只是觉得这些日子出的事都跟夫人有关,夫人深陷其中不明就里,轻易不能捋顺事情的来龙去脉,拖来拖去,万一背后捣鬼的人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夫人可怎么办?” “你!”宁氏气的头顶冒烟,“我看捣鬼的人八成是你吧!” “老爷……”黄怡见宁氏瞪眼,吓得哎呀一声,连忙像陈继求助。她本就身材娇小,年纪也不算大,看上去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似的,怎么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我见犹怜,何况老贼? 陈继立即伸手拦住她的肩膀,对宁氏说道:“怡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样吧,这几日就让常护卫留在府中调查此事,你指派两个嬷嬷从旁协助。” 宁氏见黄怡当着她的面就敢跟陈继黏黏糊糊的撒娇,气的要死,却因为二人今日关系本就不太和睦,不敢再多说,便应道:“是,妾身知道了。” 陈继“嗯”了一声,叫人去前知会常护卫,便带着黄怡出了正院,回香弗居去了。 宁氏看着二人的背影直恨的咬牙切齿!众人见宁氏要发脾气,不敢在多做停灵,也赶紧散了,连嬷嬷指挥着众人将巧云的尸身抬走安置,纤如就要跟上去,宁氏却在身后叫住她:“纤如,你过来!” 纤如看了一眼妹妹的尸身,转身回到宁氏身前:“夫人……” “你方才,为何一定要常护卫来后宅调查?” “夫人,奴婢也是一心为了夫人着想。您想想,最近咱们院子里出了这么多怪事,却都毫无头绪,在这么下去,怕是真的会有人在浑水摸鱼做出对夫人不利的事情,而常护卫是老爷的人,决不会害夫人,咱们无需防备又能尽快解决此事,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夫人因为黄姨娘与老爷闹得不快,若因为常护卫帮夫人办事能有所缓和也说不定。” 第264章 夫妻分裂(上) 宁氏闻言不由得沉默下来,半晌道:“你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 “奴婢自作主张,请夫人责罚。”纤如知道宁氏一定会问,早就在心里准备好了说辞。然而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她与常护卫早就私定终身,只等一个机会求了老爷和夫人成全他们的亲事,所以纤如才认为常护卫一定会帮她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这才千方百计恳请陈继让常护卫来调查。 “算了,此事也算不得逾矩,毕竟常护卫也是值得信任的,这几天,就由你和连嬷嬷陪同常护卫调查吧。” 纤如眼睛红肿不堪,到现在仍旧止不住流泪,她勉强收住悲声,“是,夫人。” 宁氏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姐妹在我身边多年,她如今却死得不明不白……唉,你放心,我会让人厚葬她的。” 纤如磕了个头:“谢夫人。” ……………… 第二天一早,纤如起身走出阀门,发现陈继身边的常护卫已经等在了二夫人的院门口,纤云连忙跑过去,“你来的这么早?” 常录见她双眼通红,不禁有些心疼:“昨晚我便听说了巧云的事,但未经吩咐无法前来后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看你,眼睛肿成这样。” 纤如想起妹妹的死,又忍不住哭起来,看了看四周,没有旁人注意,拉着常录往角落去走了几步,“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才千方百计求了老爷夫人让你来调查这件事,常大哥,你一定要帮我查清楚巧云的死因!” 常录跟纤如姐妹都认识许久了,心里也把巧云当成妹妹看待,当下说道:“你放心,我会查清楚的。” “嗯。”纤如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得赶紧进去伺候二夫人起身,你在这里等一会吧,一会二夫人定要见你叮嘱几句。” “好,你先去,我在这等着。” ……………… 永兰轩中,大夫人一夜未能合眼,到了起身的时候,丫头小福来伺候她洗漱,这才发现大夫人眼下一片乌青,脸色也有些蜡黄:“呀,夫人这是怎么了?没睡好么?” 大夫人轻轻摇头,目光闪烁了一下,问道:“昨晚你听见二房那边传来什么动静没有?” 小福点头道:“听见了,奴婢打听了一下,听说是二夫人身边的巧云上吊死了,莫名其妙的,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是为了什么,之后纤如求了二老爷,让他身边的常护卫来调查这件事。” “常护卫?那个叫常录的?”大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过一个婢女死了,怎么就请了常录来查,他一个外男,怎么好方便在后宅走动?” 小福有些奇怪大夫人的反应,不过她不敢多问,解释道:“听说是因为二夫人院子里最近发生了不少奇怪的事,先是吉祥死了,然后又走水,昨晚又出了人命,连着三天出事,弄的人心惶惶的,所以这事就交给了常护卫,并让纤如和连嬷嬷帮衬他调查。” 大夫人压住紧张的情绪,强自镇定道:“今日表少爷读书辛苦,我先去看看他。” 小福闻言连忙取了披风和手炉:“夫人慢着点,外面下雪了,这会时辰还早,院子里还没清扫完呢。” 大夫人心不在焉的应着,脑子里却在想昨晚做的事情会不会有人发现,眨眼便到了洗翠阁。听到并报省,程适胡子拉碴的出来,模样十分憔悴:“姑母怎么来了,快往里面请。” 大夫人见他的面色,便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巧云的事,必定也是一夜未睡,便转身吩咐小福等人:“你们把早膳摆上就先出去,我有话要跟表少爷说。” “是,夫人。” 小福麻利的将食盒里的面点、粥品以及小菜取出,便退了下去。大夫人和程适对望一眼,半晌都没说话。最后还是程适按捺不住心里的害怕和愧疚,说道:“姑母,此事是否做得过了?” “过了?”大夫人压低声音,语气却不怎么好,说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你事情已经做了,也让人知道了,难道就放任不管?” “姑母,侄儿不是这个意思……” “哼,你可知道那陈润是什么人!那是陈继手中顶顶重要的棋子!从前是姑娘的时候,你没坏了她的名声,现在她已经嫁做人妇,你还敢败坏她的声誉?” 程适面色一遍,“姑母!小侄决不会做出那种事!” “不会?”大夫人很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满纸写着人家的名字!傻子才看不出来!巧云既然看见了,难保以后不会漏出去!到时候你要怎么办?陈润毁不毁名节我是不在意的,可事情若真发展到那个地步,你觉得陈继会不会放过你?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你到底明不明白!” “明,明白……”程适颓废的垂下头。 “你明白就好!”大夫人平复了一下语气,说道:“人已经死了,不过这事怕是不能善了,我没想到陈继会让常录插手这件事,若是查到咱们身上可就难办了……” 程适怔怔的抬头看大夫人:“姑母……” 大夫人见他似乎不知道这其中的严重性,皱眉道:“你姑父虽然是长房长子,但陈继从小就聪明颖悟,前些年又为家族立下大功,所以这个陈家便交到了他手上,宁氏也就接下了府里的中馈,但你不知道,这里面有些事,当年也闹得很不愉快……这妯娌连襟之间的矛盾,三言两语也很难说的清,总之,决不能让人知道宁氏身边的丫头是我动的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程适听了这话才打起精神,“是,小侄决不会跟任何人透露半句。” 大夫人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 这边常录已经见过了宁氏,宁氏和颜悦色的看着眼前英武不凡的青年,说道:“多亏了有你在身边,平日老爷出门在外多亏了你的照顾,我很该好好谢谢你的。” 常录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垂首道:“夫人严重了,能跟随将军是小人的荣幸。” “常护卫客气了,这次我院子里出了这样的事,既然老爷说让你调查,我便让连嬷嬷和纤如在一旁帮衬,也免得你有什么地方不方便不熟悉。” “是,小人明白。” 常录的话不多,却更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宁氏满意的点点头。 连嬷嬷和纤如跟着常录出去,“连嬷嬷,莲华院大小事务,您都清楚的吧?” 常录与纤如现在还不敢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常录便只看着连嬷嬷说话,这让连嬷嬷十分满意,上前一步,说道:“常护卫有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尽管开口,这莲华院大大小小,我心里都有数着呢。” 常录点头,然后问:“这院子里上下奴婢统共有多少人,其中可有与巧云有矛盾的?” 连嬷嬷对整个府上的人员都如数家珍,区区一个莲华院自然不在话下,“莲华院从管事嬷嬷到粗使丫头共二十九人,其中除了我以外,一等丫头二人,二等四人,三等四人,粗使丫头六人,小厨房的厨娘二人,帮闲四人,院子守门的婆子二人,粗使婆子四人。巧云是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头,等闲没人敢惹,明面上起冲突的就不太可能,但暗地里有不服的也未必没有。” “也就是说,并没有什么事能到杀人的地步?” 连嬷嬷皱眉道:“面上看是这样,但我也不能完全肯定,纤如,你们是亲姐妹,如巧云有什么事,你肯定知道的吧?” 纤如摇摇头:“没有,巧云很少与人起冲突,跟下人们一处也很少闹脾气,就算有点口角,也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啊!” 常录又问:“那若日巧云是什么时候回自己房间的?” “昨天巧云大概在下午未时初回房歇息,之后便一直没有出来过,我是在申时末提了食盒去给她送饭,结果就发现……她吊在房梁上!”纤如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伤痛。 常录沉吟道:“也就是说,她应该是在未时初到申时末两个时辰中间被害的。” “嗯,巧云说自己吹了风有些头疼,便让我跟夫人告了半日的假,回房去歇着了。” 常录很敏锐,“吹了风?她回房之前去做了什么活?” 纤如一怔,“那会午时大家都刚用了饭,我在夫人房里伺候夫人小睡,并没有注意巧云在做什么,反正她没在夫人房里。” “既然如此,不如找人来问问,看有没有看见巧云那个时辰在做什么的。” 连嬷嬷和纤如见有了突破口,赶紧召集了院子里的人过来问,其中一个粗使丫头叫青蝶的说:“嗯……我当时看见巧云姐姐用过饭之后,到小厨房里面去了一趟,用碗盛什么往西边去了,先头我没反应过来,后来一想,巧云姐姐应该是忘记吉祥已经……已经不在了,所以拿了肉干去喂吉祥了。” “喂吉祥?”纤如一愣,看向常录:“吉祥的窝的确在院子西边角落那里,平日巧云都是吃过饭,顺便从小厨房取了肉干去喂,想必她昨日忘记了这回事,只是按照平日的行程去了西边。” “那咱们现在便过去看看。” 三人赶紧到了西边院墙下的狗窝旁,但今早下了雪,将周围的痕迹都给盖住了,常录想了想,问:“如果是从小厨房那边过来,巧云应该是在哪里拐过来。” 纤如一听就明白过来,指着他站的位置:“就在你身后那边的回廊过来。” 常录走到那里,然后顺着此处与狗窝最近的一条直线缓步走过去,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响,但并无异常,常录站在狗窝这里,说道:“如果我是巧云,走到这里一定会想起来吉祥已经死了,她会在这里愣一下,然后转身……” 常录说着,脚跟在原地转了半圈,抬头便看见前面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咦?” 第265章 夫妻分裂(中)【第二更】 常录往前走了一步,想定睛看清楚前面是什么一闪而过,结果脚下一动,就踩到了什么东西,他蹲下身子,将脚下的雪用手扫开,便看见地上跌落了几块肉干,经过一个晚上的冷冻,已经变得很硬。 连嬷嬷上前看见,疑惑道:“这肉干怎么在地上?” 常录道,“方才我看见前面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可能巧云也同我一样,走,咱们去前面看看。” 几人顺着屋后的小路走了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连嬷嬷不禁问:“常护卫,你方才看见了什么?” 常录摇摇头:“没看清楚,就是看见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这时,一阵风吹过,几人身边的树干后面突然有什么东西被吹了起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风筝,不知道什么时候缠在树枝上,方才被粗壮的树干当着,所以几人都没看到。 连嬷嬷惊讶道:“呀,这不是六姑娘的风筝吗?” 六姑娘是宁氏的女儿,今年才七岁,很喜欢放风筝,只是不知道这只风筝什么时候飘到这里来缠在了树上。 纤如道:“这风筝飘到屋后树上,大概一直没人发现才挂到了现在,你们看,都有些褪色了。” 常录想了想:“巧云胆子大吗?” 纤如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有些纳闷道:“她胆子比我大多了,我倒是没怎么见过她害怕的时候。” 常录一边朝四周看去,一边解释,“我觉得,昨日巧云到这边来喂吉祥,说不定也像我一样,看到了风筝被风吹起来的穗子,以为有什么人,正好莲华院前两日出了事,巧云怀疑有蹊跷也说不准,她一定是像我们一样到这边来查看了。”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大树后一堆乱草后面的角门问,“这角门后面是什么地方?” “这角门过去,就是大房了。不过这门已经许久没用过了,又因为这颗树挡在这里很不方便,所以就弃用了。” “既然弃用了,怎么也不上锁?” “前段时间府里休憩各处的房屋,一些年久上锈的锁都被取走替换,这一处想必是因为太过偏僻,锁拿走之后忘记了再来换上新的。这个叫人来问一问便知道了。不过,常护卫的意思是,巧云很有可能从这个角门过去大房了?” 常录听着纤如的解释,已经弯腰去拨弄角门旁的枯草从,见白雪下面有一撮枯草被压折了。“你们看这里,应该是被踩的?” 连嬷嬷和纤如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连嬷嬷说道:“难道巧云真是从这里过去了大房?” 常录道:“按照时辰来算,青蝶吃饭那个时候到巧云找你告假,中间大概有一炷香多的时间,那么她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吹了风……” 纤如看着常录,皱起眉头,“从这个角门过去,应该是大夫人娘家侄子,程少爷住的洗翠阁,或许……我们去问问程少爷有没有看见过巧云?” 连嬷嬷说道:“事关大房,咱们还是先禀告二夫人一声吧。” 若是按照平常来说,调查这种事情当然是越快越好,越是耽误便越难查清,但这里边关系到大房和二房之前的事,他也不得不按规矩办事,便点头道:“也好。” 三人离开角门往前边去找二夫人禀报了,角门之后,程适脸色煞白,僵立在墙根底下久久不能挪动脚步。 本来他是想像昨天大夫人那般,站在隔窗外看看到底站在外面看见多少。虽然巧云已经死了,做这些根本就没用,但他心神不宁,忍不住去想昨日发生那件事情的细节,结果他隐约听见墙那边隐约有说话声传来,便不由自主的靠过去听了听…… 不知过了多久,其实并没有多久,只是程适觉得时间过了很久似的,他终于挪动脚步,想要去将这件事告诉大夫人,可脚下传来的咯吱声提醒他,他得先将墙根下的脚印弄掉。 他连忙找来扫帚,将积雪上的脚印大乱,又胡乱扫了几把,便过去找大夫人了。 这会,二夫人宁氏已经带着常录,连嬷嬷以及纤如过来了,正在说明情况,“二房出了事,没想到还要麻烦大嫂。” 大夫人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都是一家人,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这就将大房所有的下人都召集起来,问问昨日有没有人看见巧云。” 二夫人因为黄姨娘的事情脸上无光,平日里面对大夫人的优越感不知不觉去了不少,连忙说道:“那就麻烦大嫂了。” 大夫人不动声色吩咐下去,很快,下人站了满院子都是。 可惜,没有一个人说自己见过巧云。 二夫人有些失望,不由看向常录。常录思索片刻,说道:“劳烦大夫人,不知小人可否去洗翠阁看一看?” 大夫人挑了挑眉:“常护卫这是不相信我?” “小人不敢。”常录躬身道:“小人只是听说,莲华院的角门另一头就是洗翠阁,所以小人想着,巧云可能是从角门过去了洗翠阁,并未惊动任何人,所以才没人看见。” 大夫人扫了一眼姗姗来迟的程适,说道:“侄儿,常护卫调查巧云命案,要到你的院子里去看看,你不会介意的吧?” 程适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姑母会征求他的意见,随即想到姑母可能是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便赶紧说道:“当然不,我给常护卫带路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二夫人看了大夫人一眼,见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好留下陪着。而常录几人跟着程适到了洗翠阁,第一时间便去了角门那里,常录看见被扫的乱七八糟的雪,诧异道:“程少爷,这里是怎么回事?” 程适有些紧张,说道:“不知是那个下人偷懒,大概是觉得一会还会下雪,便胡乱扫了几把。” 常录闻言没说什么,只是走到角门处回过身来,往四周看去,想着如果是巧云,她会往那边走。 纤如看了一眼程适,走过来低声说道:“巧云若是将风筝当成了人影,必定是以为有人从角门这里过来了,定然是先往屋子那边过去的。” 常录点点头,按照纤如的思路放轻了脚步往前走。过了拐角,便是程适的阁窗外,两人站在这里,发现此处正是风口,对视一眼,都朝程适看过去。 程适见常录二人站在昨日巧云站的位置,心中本就忐忑,此时见他们朝自己望过来,更加紧张。“怎……怎么了?” “程少爷,小人斗胆问一句,昨日午后,您可在房中。” “在,我就在书房……读书。” “那,程少爷可曾发觉窗外有人?” “有人?”程适心中一阵不安,摇头道:“没有,我昨日就在这个房间里面读书,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怎么……你是说,昨日巧云来过?就站在外面?” 程适嘴上说着,心里便有些毛骨悚然,又想到巧云已经死了,脸色就变了变。 “程少爷别误会,小人只是猜测巧云曾经从角门过来,但在这里站了片刻便返回去了,因为未时初,巧云就回到房里歇息去了。” 程适听他这么说,微微放了心,说道:“原来是这样……” 常录看了一眼纤如,说道:“咱们先回去禀告两位夫人吧。” 前院大夫人和宁氏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这话,气氛越来越尴尬,总算见到众人回来了,不约而同的开口问道:“怎么样?” 常录躬身回答:“巧云兴许是来过,但发生什么都没有便回去了。” 大夫人放了心,宁氏却有些失望,对大夫人说道:“那就不打扰大嫂了。” 大夫人笑的比方才真诚多了,说道:“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还怕弟妹太忙没时间过来坐坐呢。” 宁氏笑了笑带着众人回道二房。 “常护卫,你真的什么也没发现?” 常护卫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表面上是这样,但程少爷有没有什么隐瞒却不知道了。” “他?他一个书呆子,能有什么隐瞒。唉,真是难办。” 常录赶紧说道:“是小人没用。” “这不怪你,你能从蛛丝马迹看出巧云死之前做过什么已经很好了。”宁是有些心烦:“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查?” 常录将事情前后想了想,如果说巧云的死原因在于午后这一炷香的时间,那么就一定是在洗翠阁发生了什么,可就像二夫人说的,程适一个书呆子,除了读书写字,还能做什么? “小人一时间还没有头绪,想一想再做打算。” 宁氏闻言便朝他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 宁氏这边毫无头绪,大夫人那边却有些坐立不安,她去洗翠阁找到程适,问:“方才你没说漏什么吧?我瞧那个常录,怎么好像确认了巧云的确来过?” “姑母,侄儿什么都没有说,但不知道为什么常护卫好像很缺定巧云来过,而且还站在昨天巧云所站的位置看了好半天。” “你说什么?”大夫人大惊失色:“怎么可能?难道昨天巧云回去之后说了什么?” 程适紧张的手心都冒了汗,“不是说,巧云回去就跟二夫人告了假,回房休息了吗?应该是没对别人说吧?” 大夫人沉眸道:“那也不一定,巧云和纤如是亲姐妹,巧云知道了你的秘密,就算没想好要不要跟宁氏说,但她也许跟纤如透露了也不一定……” “这……不会吧,若是纤如知道了,为何还要费这么大的力气让常护卫来调查,直接跟二夫人说明不就行了?” “你怎么知道纤如没有同二夫人说?”大夫人目光闪烁,“说不定她们做这一切都是在做戏,因为她们没有证据,所以这样来试探咱们……这个宁氏,心肠七拐十八弯,不知道心里有什么算计,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她目光中露出算计的精光,“总之,这件事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交给我来处理。宁氏掌家这么多年,压得我们大房抬不起头来,也是时候该出点血了!” 第266章 夫妻分裂(下)【第三更】 蘅芜居,宝儿已经事无巨细的将陈府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 卿如许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看来这个宁氏在陈家也并非人人服从人人敬畏。” 宝儿和拾舟明显发现,兰舟死了之后,卿如许便有了些许变化,从她对陈家的手段上便能看的出来,姑娘的心变得冷硬了不少。 宝儿不禁问道:“姑娘,黄姨娘让我问问姑娘,接下来咱们是否要推波助澜,直接去了宁氏的性命?” “取她性命?”卿如许摇头:“取了她的性命,这个游戏就不好玩了。而且宁氏若是死了,岂不是什么都一了百了了?这绝对不行,我们是要陈家乱起来,还得借助宁氏,她是当家主母,只要她跟陈继之间生出隔阂,相互厌恶以至于后院起火,分裂陈家的计划就算成功了一半。” “那……姑娘打算怎么做?” “我也没想到黄怡的计划才实行了一半,就有了这样的成果,我倒是很好奇,那个叫巧云的丫头到底在程适的院子里看到了什么,竟然让大夫人生出了灭口的念头?”卿如许想了好一会,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先抛开这个不说,你们觉得,什么事事情,能让夫妻俩生出无法消除的隔阂呢?” 几个对视一眼,纷纷说道:“让陈继动手责打宁氏?” 拾舟摇头:“让黄怡继续纠缠挑拨?” 冷凌郁突然在旁笑了一声,“你们两个小丫头,真是太天真了。” 宝儿和拾舟纷纷望着她,“为什么?” 冷凌郁说道:“动手这种事,在夫妻间存在利益勾连的时候,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后冷静下来,或者有人说和两句也就过去了。而姨娘这种事情,身为当家主母,会看不开吗?而且陈继现在宠着黄怡,是因为她没有触及到陈继的利益,如果她一再伸手,做的太过明显,陈继会立即觉察。阿许说呢?” 卿如许赞同道:“你说的没错,宁氏陪同陈继这么多年,的的确确是个贤内助无疑,将陈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让陈继无后顾之忧。陈继这种人十分慎重,决不会轻易让宁氏出事,让府里出乱子。” 拾舟犯愁了,“那可怎么办啊!” “其实很简单。”冷凌郁露出一个你们太保守的神情,说道:“想让一个男子里里外外彻底厌弃自己的妻子,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 卿如许一笑:“红杏出墙。” 冷凌郁一拍手,“答对了!”她看向宝儿和拾舟,笑道:“试问,天下间有哪个男人能容许自己的妻子做出不忠之事?他们自己可以三妻四妾,可到了妻子身上,却不容许有任何逾矩。” 拾舟眉角抽了抽,“可是,仓促间上哪去给宁氏找个奸夫啊……” 卿如许淡淡道:“既然没有,那就无中生有。” ……………… 陈府永兰轩,大夫人沉默的靠在罗汉床上,呆呆的望着屋子里的一角,目光没有焦距。小福端了一碗燕窝进来,说道:“夫人,刚煮好的燕窝,趁热吃了吧。” 大夫人蔫蔫的起身,结果燕窝心不在焉的吃了两口便放下。 小福转了转眼睛,说道:“夫人怎么了,还在为今日的事情而烦心?要我说,二夫人也真是的,自己房里出了事,居然跑到咱们大房来闹腾。” 大夫人有口不能言,只能叹气,到现在她还没想到什么好主意。 小福见她这副模样,继续说道:“我看,巧云的死,莫不是二夫人自己动的手脚吧?” 大夫人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说?是从哪听到了什么?” 小福道:“夫人想啊,那巧云是二夫人房里一等一的大丫头,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死了?还差不出原因来?人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主仆之间不也是一样?二夫人要巧云死,巧云还哪有活路啊!” “你这话说的我更糊涂了,二夫人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让巧云死?” 小福说道:“奴婢说了,夫人可别怪罪。” “你这丫头最是多嘴多舌,我什么时候怪过你了?平日赏你的还不多?” 小福嘻嘻一笑,圆圆的小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上去十分无害,她说道:“奴婢是觉得,巧云伺候二夫人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因为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二夫人怎么会下狠手呢?一定是巧云不小心知道了二夫人什么秘密!” “秘密?” “是啊,夫人,二夫人若不是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敢让人知道,何须装神弄鬼的,我看那小巴狗和那夜走水,都是二夫人自己故弄玄虚,好为巧云的死做铺垫呢!” “不可告人的秘密?”大夫人闻言眼睛一亮,一个女人不可告人的秘密,绝不可能让人知道的,连自己贴身丫头也要灭口的,还能有什么?她想着,不禁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看着小福说道:“你这小丫头,就会耍嘴皮子哄我开心,喏,这只镯子,你拿去带吧!” 小福雀跃的接过:“谢夫人赏!” 大夫人笑道:“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小福听话的退了出去,大夫人起身走到窗下将阁窗推开,看向二房的方向,心里想着小福方才的话。 宁氏,秘密,不可告人…… 这个世界上,兴许每一个人都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拥有一个什么样的秘密,才会让她万劫不复,永远不能再翻身呢? 大夫人嘴角扯开一丝笑容,冲着门口守着的婢女说道:“去,把吴嬷嬷叫来。” ……………… 夜深人静,陈继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但他还有事要跟宁氏交代,所以直接去了正院儿。 宁氏屋里的灯还亮着,陈继推门走进去,看见她正在灯下绣一只荷包,那荷包的颜色在烛光下显得异常鲜艳,陈继走过去,瞟了一眼,见上面绣的是一朵合欢花,细嫩的花瓣呈扇形,颤颤巍巍的依偎在一起。 “夫人今日倒是有兴致,做起女红来了。” 宁氏还因为黄姨娘的事情有点生气,态度便冷淡许多,说道,“老爷让人传话回来,说晚上有事要说让妾身等你,妾身闲极无聊,只好做些针线打发时间。” 陈继听出她话里有埋怨的意思,微微皱了皱眉,不过他心里有事要交代,便也没理会,吩咐人进来伺候他更衣净面。 连嬷嬷问道:“老爷这般疲惫,如不准备些热水沐浴之后再睡吧?”她这话的意思,便是想帮宁氏留住陈继在宁氏屋子里休息。 宁氏在一旁垂着头没有说话,陈继想了想,道;“也好。” 连嬷嬷闻言“诶”了一声,便吩咐小丫头们去准备热水。 其实这热水是连嬷嬷听说陈继晚上要到正院来,就早就吩咐人烧好的,片刻就准备完毕,纤如拿了陈继晚上沐浴之后要换的中衣过来,还替宁氏也拿了一套。众人心照不宣,都是在撮合夫妻俩恢复从前的举案齐眉。 陈继先端了茶打算喝两口茶解渴再沐浴,走到罗汉床那里正要坐下,却看见垫子下面微微翘起一角,他放下茶盏,伸手掀动垫子,就见一个东西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陈继拿起那个荷包,见上面绣的也是两朵合欢花,和方才宁氏手里拿的很像。 宁氏疑惑的走过来,看见他手里的荷包就是一怔:“咦,老爷在哪里找到的,我还以为这个丢了,所以才要再绣一个,没想到这就找着了。” 陈继闻言便伸手将荷包递过去,但荷包上的带子没有系好,里面的东西一下子掉了出来。 宁氏低头一看,顿时一惊,脸色骤然涨的通红。“我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陈继双目一眯,上前将那东西拿起一看,顿时恼羞成怒! “老爷!”宁氏慌乱的摇头:“老爷,这不是我的东西!” 连嬷嬷等人不明就里,纷纷过来问怎么了。一看见陈继手里的东西,都惊得变了颜色。“老爷,这东西绝对不是夫人的!” “不是?!”陈继脸色铁青,已经气得青筋暴起,狠狠将那东西掷在宁氏脸上。 “啪”的一声,那脏东西落在脸上的那一刻,宁氏只觉得比一万个巴掌落在自己脸上还要羞耻! 那是一个半透明的长条状物体,是男女行房时为了避免怀孕而使用的东西,眼下这一个,应该是用羊的肠衣剪裁缝制而成,一端用丝线缝密,另一端开口可以索紧,这东西平时是硬的,需要事先用暖和的奶浸软才能使用,至少要泡一个晚上,只能提前准备,不能应急。 而眼下荷包里的这一个,是柔软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提前准备了这东西,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宁氏脑子发懵,耳朵嗡嗡作响,一旁连嬷嬷不停的辩解着,陈继一脚踹过去。 上次连嬷嬷去香弗居找陈继的时候已经被踢了一脚,还没好利索,这会儿又挨了一脚,几乎要了她半天命去,嘴里溢出鲜血来。纤如惊叫道:“连嬷嬷!” 这一生喊,喊醒了宁氏,宁氏看着地上那东西身体微微发抖,她心底发冷,嘴皮子哆嗦道:“你我夫妻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再者说,你已经送消息回来,我还能蠢到放这东西在屋子里不成?!” 陈继几乎失去了理智,听着这话不但没有消气,目光倏然一紧反而更怒:“所以说,你的胆子真是大,这些年我在外忙于政事,你独守在家,怕是受不住寂寞了!” 宁氏猛然一个踉跄,咬牙切齿道:“你竟然这般想我?你竟然觉得我是这种人,能做出这种事?” 陈继冷笑,指着那绣着合欢花的荷包,说道:“贱人,你还敢狡辩!你自己用的东西,还绣什么合欢花?还绣了两个,我看你八成是要送情郎的!还不老实交代那个男人是谁!” 第267章 死无对证(上) 饶是陈继素日冷静理智,可在看见宁氏房里藏着这种东西的时候,也不禁怒火中烧!他目光阴狠,死死瞪着宁氏,好似直直要看穿她得心思,读出那个通奸的男人是谁似的。 他素来信任宁氏,不仅因为宁氏能够帮他协理内宅,将陈府上下操持的井井有条,更因为宁氏聪明,能明白他做的一些事情的用意,夫妻二人算得上十分默契,即便不是鹣鲽情深,也是夫妻同心相敬如宾。 结果现在,宁氏房里出现了这种东西!犹如一碰凉水兜头浇下,他这般谨慎,竟然没有防住与自己关系最亲密的妻子,简直就是对他智商的羞辱!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没有一个人能忍受妻子与他人苟且,对于凡事运筹帷幄的陈继来说尤甚! 他绝对无法容忍! 宁氏看着陈继犹如要吃人一般的目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深知自己的丈夫生性多疑,一旦起了让他怀疑的心思,他便会百般防备,再也不可能像从前一般完全信任自己。 思及此,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思虑片刻,她咬牙道:“你若不信,大可安排人手来查!反正你身边的常录也要查巧云的死因,不如全都一起办了!” 若想洗清自己,就只有让陈继最信任的人来着手调查这件事,才有可能扭转局面,所以宁氏拼着将这件事张扬出去脸面尽失,也要让人将这件事情查清楚!总比让陈继觉得自己与人通奸要来的好。 陈继闻言眯起森冷的目光,宁氏若是不守妇道,他的脸面又如何能有光?可若不查,他是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的!即便宁氏不提出这样的建议,他也照样要安排人手调查清楚那个奸夫到底是谁!“你倒是想得开,我却不知,你的院子你的屋子向来守的密不透风,一进一出都是你的亲信,什么时候竟然这般松散,能有人混进你的卧房放这种东西!” 宁氏面色一变,目光在连嬷嬷和纤如的身上扫过,黯哑着声音倔强道:“我宁氏没做过的事,决不会承认,你尽管放手去查,我是不怕的!” “哼!” 陈继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宁氏的身子陡然软了下来,一晃便跌倒在地上。连嬷嬷嘴角还流着血,忍着疼痛朝宁氏膝行过去。“夫人!您没事吧!” 纤如哆嗦着过来扶宁氏,“夫人,奴婢扶您起来……” 宁氏一动不动,怔然看着地上摊着的半透明东西,森然道:“今日,都有谁进过我的屋子?” 纤如的手不住颤抖,紧紧往袖子了缩了缩,“今日夫人屋里没什么人来过,连嬷嬷,你说是不是?” 连嬷嬷声音虚弱,点头:“是没什么人来过,只是咱们去大房的那段时间,咱们都不在院子里,那些个小丫头惯会偷懒,会不会有人趁机浑水摸鱼?” 宁氏磨着后槽牙:“给我等着!” ……………… 伺候完宁氏,纤如惊魂未定的回到自己的屋子,慌忙将蜡烛点起,便去翻自己藏起来的东西,可挪开被褥往后面的墙缝里一看,心下就全凉了。 那肠衣真的是自己的那个! 纤如揪住心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三年前便与常录生出情愫,但夫人那时格外重用她,也吩咐她去做了许多隐秘的事情,不可能轻易放她出府,而常录那时候也没像现在这般得二老爷的信任,所以两个人的事一拖再拖就到了现在。 二人相互爱慕却只能偷偷往来,情之所至发生那种事情也是在所难免,反正纤如这辈子已经认定了常录,所以将身子给了他也没有后悔过。 不过这件事情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就连亲妹妹巧云都不知道。但是现在,竟然有人知道了此事,还拿了她的东西去陷害夫人! 纤如慌的手心冒汗,她吹熄拉住安静的躺在床榻上,脑子里纷乱一片,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二日,常录也一大早就来给宁氏请安,这回纤如早早便在垂花门那里等着他了。“常大哥!” 常录四处看了看,拽着她走到不远处的假山洞里,问:“昨天半夜,二老爷怒气冲冲唤我过去,说大夫人那里发现了那东西……让我秘密查清楚是哪里来的,纤如,那东西……” 纤如紧紧抓着常录的袖子,将声音压的不能再低,不安道:“是我们的……” 常录面色一变:“丢了?” 纤如点点头,“昨晚我回到房里就赶紧去找,结果……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常录面容阴晴不定,“这么说,不但有人知道了我们的事情,还拿了我们的东西去陷害二夫人?” “是啊,常大哥,这该如何是好啊!二夫人的清白能不能洗清还不知道,可如果让二夫人知道那东西是我们的,还被用来陷害她,那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常录闻言沉默了半晌,他的脑筋比纤如要灵活的多,一下子便看透这件事里面一连串的利弊。如果那东西的来处被捅出来,不仅二夫人会因为蒙羞而严惩他们,就算二老爷也不会放过他和纤如,而且二老爷的手段只会比二夫人更狠。 “怎么办,你倒是说话呀!” 常录沉眸道:“事到如今,只有将假事做真,才不会牵累到我们。” 纤如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的意思是,让二夫人通奸的事情成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常录兴许是因为常年跟着陈继,手段耍的多了,此时就显得冷静的多,“我们别无选择,在她通奸和我们死之间,还有第三条路吗?” 纤如十分害怕,转眼又想到背后陷害二夫人的人,说道:“可是,到底是谁知道了我们的事?那人会不会说出去?” 常录冷笑道:“你放心,这个人既然利用我们陷害二夫人,就绝对不会揭穿我们,否则,二夫人怎么会倒台呢?至于这个人到底是谁,咱们慢慢找!” “常大哥,我好怕……你打算怎么做?” “你不要多想,这件事交给我,你回去之后就当做从来都没有这回事,那肠衣你也根本就没有见过,明白吗?” 纤如慌乱的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 永兰轩,大夫人刚刚起身,便叫了吴嬷嬷过来。 “怎么样?二房那边又什么动静?” 吴嬷嬷嘴角扯出一丝笑容,说道:“回夫人,二房十分平静,并未传出什么动静,不过,昨晚二老爷回府之后去了二夫人院子里,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便怒气冲冲的出来去了前院,听说还连夜叫了常护卫过去。” 大夫人挑了挑眉:“哼,看来是东窗事发了,不过,这个陈继还真是能忍,居然没吵嚷起来,还给宁氏留了颜面。” “以奴婢看,二老爷未必是要给二夫人留颜面,他生性多疑,冷静下来之后未必没有想到这件事是有人陷害,当然不会闹得人尽皆知。只不过,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他心里八成是十分膈应的。” 大夫人眼中露出奸计得逞的光芒,说道:“还多亏了纤如和常录这对小鸳鸯,没想到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那肠衣,就算在查,也查不到咱们头上,哼,这回,看宁氏要怎么翻身!” 其实大夫人早就主意到了常录跟纤如之间的不寻常,热恋之中的男女,哪怕是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也能透露出很多东西。只不顾大夫人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里,打算在关键时刻再拿出来用,没想到用在了这件事情上。 吴嬷嬷适时恭维道:“夫人神机妙算!奴婢佩服。” ……………… 常录见过宁氏之后便开始着手调查,明面上是在查巧云的死,实际上却是在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对于陈继来说,一个婢女的死实在算不上什么,重要的是尽快查清到底有没有奸夫,奸夫是何人。 这厢宁氏心中烦闷,呆呆坐在上房之中,房间里重重帘幔都是上好的绡纱,多宝阁上的摆件也都件件价值连城,平日里宁氏看着这些东西,只觉得无尽繁华,现在看来,反而因为太过繁复令人倍感压抑。 “让府里各处的管事都过来回话吧。” 就算心里有再大的难处,没到最后,宁氏都不会让人看出她的狼狈,因此照常处理府上的中馈。 管事们一一上前回话,宁氏虽然听得心不在焉,但也大致分辨出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挨个吩咐下去,好不容易全都打发走了,宁氏只觉得疲惫不堪,回房便歪在榻上闭目歇息。 连嬷嬷知道她心情不好,所以撵了其他人出去,上前轻声劝慰道:“夫人这又是何必,您这么与老爷赌气,不如主动解释清楚。也好过日子拖得久了,生出嫌隙来。” “昨晚的情形嬷嬷也看见了,他哪里肯听我说半句。” “就算是这样,夫人这么放手不管,任凭常录去查,是否也不太妥帖?”连嬷嬷本应像昨日一样跟在常录身边协助他调查,但一来她被陈继接连踢了两次,身子有些不妥,二来,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她总得留下开解开解宁氏。 宁氏听了这话冷哼道:“有什么不妥帖的,我若插了手,到时候老爷说不定又认为我从中作梗,索性我什么也不管,就让常录去查吧!我就不信,常录还能把没有的事查出有来!” 连嬷嬷叹了口气也不再劝,起身去给宁氏沏茶。出门正好碰见纤如过来,“咦,你不是跟着常护卫,怎么这会回来了?” 纤如疾步上前,说道:“嬷嬷,方才庄子上的管事过来回话,说佃户们喝酒赌钱打起来出了人命,我这才赶紧回来告诉夫人一声。” “什么?”连嬷嬷大惊,“怎么这段时间糟心事一件接一件!” 第268章 死无对证(中)【第二更】 “嬷嬷,毕竟出了人命,还是告诉夫人一声,让夫人指派个两个管事过去看看吧,眼看年节就要到了,事情闹大了就不好了。” 连嬷嬷闻言点了点头,说:“我这就去禀告夫人。” “嗯,那嬷嬷你快去吧,常护卫还在院外等着我呢。” 连嬷嬷点头应了,转身招呼一个小丫头过来,将茶壶交给她吩咐她去烧水啦,自己则反身回去给宁氏禀告了此事。 宁氏心里正烦躁,听连嬷嬷说了一嘴,便道:“叫刘元带几个人去看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处理了便是。” “是,夫人。” 连嬷嬷领了吩咐出去,叫了刘管事过来,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刘管事领了命匆匆往庄子上去了。 这厢纤如从院子里出来,找到常录,朝他点了点头。常录领会亦朝她回了个眼色,意思是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刘元一出门,就会被他的人扣住。 ……………… 眨眼便到了下午,刘管事还没回来,连嬷嬷有些担忧:“夫人,眼看刘管事都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庄子那边怕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刘元是她的儿子,她又是宁氏的奶娘,因着这层关系,刘元便做了管事,因此宁氏十分器重信任他,府上除了陈管家之外,也就是刘管事最有脸面。平日里刘元做事很有一套,处理事情鲜少有失手的时候,这会徐嬷嬷见儿子还不回来,难免有些着急。 宁氏不以为意,“庄子上一来一回也要将近两个时辰,再加上在庄子上处理事情的时间,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了。” 徐嬷嬷一想也是,便闭了口。 这一等便等到了天色落黑,眼看城门就快关了,陈继都回府了,刘元还是没有回来,这回宁氏也狐疑起来:“莫不是真出了什么大乱子?” 徐嬷嬷急切道:“夫人,庄子上的人醉酒赌钱出了人命,必定是闹大了,莫不是刘管事去了之后,没能压下来?那会不会……”会不会连她的儿子也糟了毒手啊! 宁氏皱眉:“你去找钱管事,让他多带些人去庄子上,看看到底出了何事?” “诶!”连嬷嬷答应一声,匆匆出了院子去找钱管事。 纤如正好跟常录从西边方向过来:“连嬷嬷,你去哪?” 连嬷嬷站住脚,说:“就是上午那事,刘管事去了一整天,到现在也没回来,夫人担心出了事,让我找钱管事再带些人过去看看。” “哎呀嬷嬷,马车毕竟慢了些,而且那边若真出了事,庄头上的人都五大三粗,钱管事怕是也应付不了,不如让去找老爷,老爷骑马脚程快,身边的人都是好身手,带几个人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摆平了,肯定能在城门关闭之前处理好那边的事赶回来。” “哎哟,我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我一个下人,哪里敢支使老爷?” 纤如急道:“嬷嬷,这都什么时候了!万一刘管事出了什么岔子,哪多哪少啊!老爷再忙,这会不是也下衙了?不如就说是夫人说的,庄子上出了人命,这么大的事,管事去了也失踪了,老爷知道以后,保不齐就答应了呢。” 连嬷嬷有些犹豫,纤如道:“这样吧,我跟常护卫先去前院给老爷回话,顺便说一句此事,看老爷能不能答应?” 连嬷嬷到底是担忧儿子的安危:“纤如!那就麻烦你了!” “嬷嬷无需客气,你就在这等我,我片刻就回来,老爷若是不答应,你再去找钱管事。” 天色越来越暗,纤如脚步匆匆的来到前院,见陈继书房里的灯亮着,赶紧跟小厮说明了来意,小厮进去禀报,不一会,便让常录和纤如进去。 二人进了书房,纤如便赶紧禀报道:“老爷,庄子上闹出了人命,夫人想然给老爷去一趟。” 陈继诧异道:“这点事,让管事去看看便罢,为何非要我亲自去处理?” “夫人上午指派刘管事去了庄子上查看,但刘管事上午出门,结果到了现在也没回来,夫人想着八成事情不小,眼看就要到年关了,事情闹大恐怕不好……”纤如抬头看了一眼陈继,见他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小心翼翼的说道:“夫人说……老爷骑马脚程快,好歹能赶在关城门之前赶回来,所以……” 陈继想了想,便道:“常录,备马吧。” “是。”常录拱手,顿了顿,无奈:“那么常录是跟老爷一起去,还是留在府上……” 陈继想到昨晚看见的恶心东西,脸色阴沉下来:“你留在府上,注意四处的动静,我叫其他人随我去庄子便是。” “是,老爷。” 陈继离府,纤如心中一大块石头落下,和常录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往回走去找连嬷嬷。 连嬷嬷果然还在刚才说话的地方焦急的等待,见了纤如便问:“怎么样,老爷可答应了?” “嬷嬷放心吧,老爷已经出府往庄子上去了。”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我儿平安无事!” 三人边说便往莲华院走,走到回廊阴暗处,纤如突然拽住连嬷嬷的衣袖,说道:“嬷嬷,我有事要与你说……” 连嬷嬷纳闷的看着她,见她欲言又止:“怎么了,什么事?” “是关于夫人的……”纤如一脸为难:“今日我跟常护卫查处了一些事情,不知道该不该透露出去……” 连嬷嬷一怔,四下里看了看,说道:“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连嬷嬷对宁氏忠心耿耿,一听事关夫人,又似乎不是什么好事,立即紧张起来,拉着纤如往前走了几步,进了她平日居住的房间走了进去。 常录跟着进去,回手关了门,便听连嬷嬷问:“常护卫到底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是关于夫人的?” 室内没有烛火,常录转过神来,目光在幽暗的光线下犹如鬼魅。他没有半句废话,旋身飞起一脚,用尽全力踹在连嬷嬷的胸口! 连嬷嬷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倒飞了出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纤如捂住嘴巴,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 常录上前探了探鼻息,纤如问:“她……死了?” “死了。” 纤如的脸色在黑暗中尤显惨白,问:“为什么不用老鼠药毒死连嬷嬷,这样才能让人觉得她是被灭口的不是吗?” “那种死法,的确明晃晃告诉别人,连嬷嬷是被人毒死的,可就是太明显了,反而不会让人轻易相信,夫人也不算笨,怎么会用这么蠢的办法?老爷生性多疑,肯定会察觉出蹊跷之处。咱们所要做的,只是让人看起来死的顺理成章就行了。” “顺理成章?”纤如不解。 常录上前检查了一下连嬷嬷的身体,说道:“昨晚连嬷嬷被老爷踹到胸口,已经使她受了内伤,肋骨已经出现轻微的裂痕,只不过连嬷嬷自己并不知道,只当是普通的疼痛。我方才那一脚看着重,其实控制了力道,正好让她肋骨断裂,刺入内脏。” “看起来更像是二夫人弄出来的‘意外’?” 常录点点头,“事情办妥,咱们先出去。” 常录起身拉着纤如走到门口,从门缝里看着外面没人,迅速打开房门从里面出来,又重新将门关严,装作什么事情的往宁氏的屋子去禀报今天调查的进展。 ……………… 这厢陈继出了府, 打马直奔北城门,城门口的守军上前拦住,定睛一看,原来是陈继,连忙躬身行礼:“大将军!” 陈继“嗯”了一声,“本将军家里有事要出城一趟,你们不必紧张。” “是。” 守城门的官兵闻言向两侧退开给陈继让路,陈继提起缰绳向前,突然又勒马停住,问:“今日可曾注意到有陈府的马车出城?” 守军首领赶紧答道:“回将军,今日并未看见有陈府标记的马车出城。” 陈继一皱眉,陈府的管事出门办事,没道理不用府里的马车,而府里的马车都有徽记,一眼便能看出是陈府的马车。“没有?会不会是你们漏看了?” 守军惶恐单膝跪下,道:“小人可以保证,绝对没有陈府的马车出城。” 陈继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年关将近,各处盘查的确更为严谨,出城进城都要仔细看过才会放行。他突然想到昨晚在宁氏房里发生的事情,心中一顿突突乱跳,拨转马头便往府里狂奔而去! 陈府的门房见陈继回来,惊讶道:“老爷不是要出城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继冷着脸一言不发,将马扔给门房,便大踏步进了府,直奔垂花门往莲华院的方向走去。 莲华院是当家主母的院子,从来都是灯火通明,今日却一片昏暗,连灯笼都没点几盏,宁氏的卧房有灯光亮着,却也不够明亮。守院门的婆子见了陈继连忙行礼,陈继瞪着她:“把嘴闭上,不许声张。” 婆子一怔,抬头见陈继面色难看连忙捂住嘴重重点了点头。 陈继放轻脚步走进宁氏的屋子,刚要进去,纤如便从旁边的厢房里出来,见到陈继一怔,连忙过来行礼:“老爷!” 陈继狠狠瞪她一眼,一把将她推到一边就进了屋。 宁氏心情烦闷,一天都懒懒歪在榻上,这回陈继进来,她惊讶的起身:“老爷?” 陈继理也不理,在屋子里四处转了一圈,没看见什么异常,便往后侧面偏厦绕了过去,一把推开窗子,便见那边人影一闪! 陈继心中的火气腾的一下窜到头顶,飞身就从窗子跳了出去朝那人影闪过的方向追了过去! 但一路翻找下来,却什么人都没看见。 陈继气的脸都几乎变了形,叫过下人,呲牙道:“府里进了贼!叫陈管家,带上家仆四处搜索!” 婆子见他面色如此骇人,不敢怠慢,连忙答应:“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这厢宁氏追出房门,却不知道陈继往那边去了,发生了什么事,正在院子里张望,便见陈继从房屋后面绕了过来,疑惑上前:“老爷,出什么事了?” 第269章 死无对证(下)【第三更】 陈继一言不发,直接越过她进了屋子。 宁氏见他无视自己,脸色也冷了下来,跟着陈继进了屋,谁知步子才迈进屋子,便是一个巴掌朝她扇了过来! 陈继是习武之人,人又长得高大,手掌几乎赶上宁氏的脸盘大小,这一巴掌下去,宁氏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似被重击了一般!眼前一黑便往一边栽倒过去。但她还没倒地,便被陈继一把拽住衣裳拎了起来,扯住头发又是狠狠一个巴掌! “贱人,你故意把我支出府,好与他人苟且,我真是小看你了!” 纤如抖着身子站在门外,她从来没见过陈继发这么大的脾气,虽说动辄便能要人性命,但这般亲自上手狠狠打骂还是头一回。她吓得不敢进去,她若进去了,作为“忠心”的贴身奴婢,必定要拼死上前阻拦,这会陈继正在气头上,天知道他会不会直接将自己当成宁氏的帮凶给杀了! 里面怒骂的声音不断传来,将院子里其他的下人都惊动了,众人纷纷从自己房里出来探看是怎么回事。 “纤如,老爷怎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是啊,从来没见过老爷这样!” 纤如好似吓傻了般,怔怔的看着众人说不出话来。 这时,婢女俏儿突然指着纤如的肩膀,说道:“呀,纤如姐姐,你的肩膀怎么流血了!” 纤如一怔,回头一看,自己的肩膀正在微微往外渗血,她回头朝身后一看,原来方才陈继推她的时候,她正好撞在一块凸起的木头上。方才她太过震惊,竟然都没有感觉到疼痛,这会才感觉针刺似的疼。 俏儿上前查看她的伤口,说道:“好像有木刺扎进去了,得赶紧取出来才行,不然伤口怕是会留下疤痕……” 纤如摇摇头:“这个时候,我哪有心思管这个,夫人在里面不知道怎样了。” 众人对视一眼,都不敢进去,纤如也露出瑟缩的表情,心想,该到了火上浇油的时候了,便问道:“连嬷嬷呢?怎么这么久也没看见她。” “咦,我也半晌没看见连嬷嬷了,我还以为她在夫人房里。” 纤云摇摇头,说道:“方才夫人说不舒服,想一个人呆一会,就把人都赶出来了。我方才也回房休息了一会,不知道连嬷嬷去哪了?” 俏儿道:“连嬷嬷近日一直吵着胸口疼,八成在房里睡沉了,我这就去叫她。” 屋子里,陈继的怒火仍旧没有平息,但宁氏已经被他打的不成模样,想一想也知道,一个整日在后宅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夫人,怎么能受的了这样的毒打呢!宁氏此时发髻散乱,脸颊肿胀,口鼻出血,连手臂也无力的垂着,似乎是折了,再打下去很有可能生生打死了。 陈继停了手,在屋子四处翻找起来,然后,他突然在箱笼中发现一个靛蓝色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银票,还有一些金银首饰,陈继的脸色蓦然黑到了底,这是东窗事发,准备好给奸夫跑路的钱财??? 陈继将包裹狠狠惯在桌子上,死盯着地上的宁氏,等着她缓过来。 半晌,宁氏终于透过一口气,将口中的瘀血吐了出来,颤声问陈继:“为什么……” 陈继冷笑道:“宁氏,你真是好算计,心知事情瞒不住了,设计将我引开,好与奸夫会面让他逃走?!”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宁氏手臂剧痛,勉强从地上爬起来靠坐在墙上。 陈继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惊恐的尖叫声,“不好了!连嬷嬷……连嬷嬷她死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慌乱…… 宁氏在屋子里听见动静面色一变,连嬷嬷怎么会死了!“来人!来人!” 外面的纤如闻声连忙进来,看见宁氏的刹那,她双腿一软差点摔倒!老爷怎么这么狠?十几年的夫妻居然能下这么狠的手?“老,老爷,夫人……” 宁氏与连嬷嬷的感情深厚,顾不得疼痛,急切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连嬷嬷怎么了?” 纤如看着陈继的脸色,不敢上前去扶宁氏,垂首回答道:“夫人,方才我们许久都没看到连嬷嬷,俏儿便去房里找她,结果……发现她在房中,已经死了……” 宁氏闻言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可能!她之前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了?” 纤如不敢抬头,小声答道:“今日连嬷嬷一直喊胸口痛……” 众人都知道连嬷嬷接连给陈继踢了两脚的事,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陈继闻言说道。“哼,我虽踢了她,却绝不可能让她就此死了,这其中是不是还有别的内情?”他的目光在宁氏脸上狐疑的转动,起身朝外面走去:“连嬷嬷在哪?” 纤如连忙去带路,给俏儿等人使眼色,让她们进屋照顾一下宁氏。 陈继进了连嬷嬷的屋子,果真见连嬷嬷已经气绝,胸口微微凹陷,口鼻都流出血来。“这是肋骨断裂刺入内脏,导致死亡。” 陈继自己心里有数,自己当时气急踢中连嬷嬷的胸口,最多也就是肋骨生出裂痕,修养一段时间就好好转,决不可能轻易断裂还刺进内脏!那么就是说,有人又暗中给连嬷嬷补了一记! 陈继冷笑着出了连嬷嬷的屋子,回到正屋,寒着声音道:“宁氏!连嬷嬷已经死了!” 宁氏此时已经被俏儿等人扶了起来,稍做整理,可看上去仍旧异常狼狈。她听见陈继的话的身子微微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怎么可能?” 这时,外面传来下人的禀报声,说陈继身边的护卫去过庄子后折回来了。 陈继沉声道:“让他进来回话!” 宁氏一怔,没想到陈继会让护卫进来回话,连忙让纤如扶着自己走到了屏风后面坐下。 护卫垂头进来不敢四处乱看,直接禀报道:“将军,北边庄子安然无事,根本没有发生暴乱,也无人伤亡!” “知道了,你下去吧!”陈继的眼刀狠狠朝屏风后的宁氏扎了过去,冷笑道:“你可听见了?” 屏风后的宁氏一头雾水,“庄子上无事?可连嬷嬷分明说……”她说到这,心狠狠往下一沉,隐约明白了事情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陈继嘲讽道:“怎么,说不下去了?那我就帮你说一说如何?”他拎起桌子上的靛蓝包裹缓步走到屏风跟前,一把掀翻屏风,屏风落在地上发出咣啷一声巨响,将纤如和俏儿吓得跪在地上瑟缩着不敢抬头。 “昨日东窗事发,我吩咐常录调查此事以至于你心下不安,所以今日编造了一个谎言,想将我引出城,好有时间跟你的奸夫诉别钟情,再送上钱财让他逃走!”陈润透过窗子看着外面昏暗的灯光,冷笑道:“平日这院子里灯火通明,今日这般,怕是为了方便行事吧!” 人一旦起了疑心,诸多猜测便齐齐涌上心头。 宁氏心头一凛,“不!没有的事!是今天上午连嬷嬷与我说,庄子上有人过来说出了事,我便让刘元去看看怎么回事,但刘元到了天色擦黑还没回来,所以我才又让连嬷嬷吩咐钱管再带人去庄子上。” 纤如也立即替宁氏解释道:“老爷,是奴婢觉得夫人心情不佳,这才让下人们不要过来打扰夫人,早点回房,便没有点那么多的灯笼……” “哼,漏洞百出!”陈继冷笑一声,说道:“我在城门问了守军,他们说今日根本就没有陈府的马车出城!那么刘管事到底去了哪里一整天也不见人影?还有,你说你让钱管事去,那为什么纤如却找了我,说你想让我跑一趟?” “什么?纤如,我什么时候让你去找老爷了?!” 纤如惊慌的看着宁氏:“夫人,是连嬷嬷让奴婢去的,奴婢跟常护卫今日一直在调查昨天的事情,并没有在院子,晚上回来给夫人回禀的时候,正好碰见连嬷嬷出来,她说了庄子上的事情,还说担忧刘管事有性命之忧,所以想让老爷去管庄子上的事,正好常护卫还要去给老爷那边回话,所以奴婢就先跟着常护卫去跟老爷说了这事……” 宁氏听着,脸色清白交加,“那么,最开始又是谁来跟连嬷嬷说的庄子上出事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 陈继讽刺的看着宁氏,吩咐道:“将门房的人找来!” 门房的人很快被找来了,见到宁氏如此狼狈不由一怔,赶紧骇然的低下头。宁氏已经顾不上他的目光,问道:“今日庄子上有谁来过?” “庄子上?”门房吃惊道:“回禀夫人,今日并没有庄子上的人来过……” “什么?”宁氏这下真的傻眼了,难不成全都是连嬷嬷一个人自说自话? 一旁跪着的纤如心虚的低下头,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消息是她和常录编造出来哄骗连嬷嬷的。现在连嬷嬷死了,死无对证! 陈继挥手让门房下去,寒着目光看向宁氏,说道:“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若不是我回来的及时,想必你还要与那奸夫一番云雨!” 宁氏面如金纸,嘴皮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陈继道:“方才我走到偏厦推开窗子正好看到一个人影闪过,你千万不要说是我看错了看花了眼!” “老爷!我没有,一定是有人设计陷害我!” “设局?哼。”陈继的语气已经平静下来,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怒极的表现:“我看,近来你院子里发生的怪事一切都有迹可循。连嬷嬷就不说了,为了死无对证,她就必须要死,吉祥兴许是因为闻到了奸夫的气味,才被杀死。小厨房着火,也有可能是你为了引开众人的注意力而与奸夫苟合……还有巧云那丫头,也有可能是因为发现了你的奸情而被灭口!” 听着陈继丝丝入扣的猜测,纤如简直要为趁机拍手叫好了!但她听见妹妹的死,当然要做出一点反应,于是她立即面向大夫人,睁大眼睛问道:“夫人,老爷说的是真的?巧云真的是因为知道了夫人的事情而被灭口的?” 宁氏抖着身子大怒道:“胡说!你们都是胡说!”她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做,却压根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这番大吼大叫,不像是辩解,倒像是气急败坏。 “夫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巧云知道了什么,她也绝对不会对其他人说起的!” 第270章 公主之死(上) 屋子里一片哗然,所有人都震惊的盯着宁氏,原来巧云的死居然是这么回事? 这个时候,大家已经忘记了当初是纤云跟老爷请求让常录来调查这件事,只觉得二夫人竟然还大义凛然的让常护卫来调查巧云的死,这是有多么自信自己的丑事不会被发现啊! 真是没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将府里中馈死死把持住的宁氏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要知道,她的丈夫,可是二老爷!将淑妃送上皇后位置的二老爷,将陈府从一个小小家族推向巅峰的二老爷!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二老爷! 什么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大概就是了吧! 纤如哭的肝肠寸断,“夫人,我们姐妹对您忠心耿耿,您怎么这么狠啊!” “闭嘴!”宁氏目眦欲裂的看向纤如:“我根本就什么都没做过!” 陈继冷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已经不屑去查探其中的真假,因为在他心中,已经认定了这件事,现在只差查出那个奸夫到底是谁! 这时,陈管家已经搜索了府里四处,前来跟陈继禀报。 “找到可疑的人没有?” 陈管家偷瞄了一眼宁氏,心中骇然,说道:“小人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可疑之人……” “你说清楚。” “是。”陈管家心中知道大事不妙,斟酌又斟酌的说道:“府上的护卫在一处墙根底下发现了刘元,似乎是从墙头上掉下来的,不过他掉下来的时候正好摔在枯木叉上,正好穿透他的胸腔,现在已经死了……” “刘元?!” 陈继猛地站起身:“怪不得!怪不得!” 他没有说出怪不得什么,但宁氏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有她的奸夫是刘元,连嬷嬷才会为了自己的儿子不惜说谎欺骗一家之主!一切都是为了能让刘元顺利的逃跑!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宁氏不敢置信的摇头,无助的踉跄后退。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她一下子就从高高的神坛跌落?从当家主母,一下子变成了万人唾弃的淫/娃荡妇? 莲华院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府中的其他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陈管家带人搜寻了府里各处,众人难免四处打听,最后确定事件的根源在于陈家二房,当家主母的莲华院,于是大家都按捺不住好奇,纷纷往二房赶来一看究竟。 只是陈继已经下了命令,命护卫把手住院门,轻易不能放人进来。所以满府大半的人都围在院外,个个脖子伸的跟长颈鹿一般,又恨不能霎时伸出一双顺丰耳来。 大夫人程氏站在人群中间,眸光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亮!真好!没想到区区一个护卫和婢女,居然能将事情办的这么漂亮! 陈家老夫人在婢女的搀扶下急急赶来,“都杵在这干什么!” 众人闻声都低下头去护卫当然不敢拦府里的老夫人,自动让开路让她进去。 陈家老夫人走进屋子,目光掠过其他人,径直落在宁氏身上,目光变得狠戾起来,她是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二儿子的,如果说陈继已经拍定了这件事情,那么就是胸有成竹的掌握了宁氏通奸的证据! 方才陈继派人去向她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是,她几乎背过气去!如果当时宁氏在她眼前,她想必会当场撕了她! 面对陈老夫人死死盯过来的目光,宁氏浑身忍不住颤栗,她不顾一切的起身扑上前去:“母亲,您知道我不会做出那种事情!请您明察!” 陈老夫人阴沉着脸任由宁氏抱住她的腿死命哀求,却毫无动容,冷冷说道:“宁氏,你好大的胆子!” 冰冷的话如刀一般扎进宁氏的心口,这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定了她的罪! “不!母亲,您听媳妇说!” “你还敢自称是我陈家的媳妇?”陈老夫人面沉如水,冷冷的打断她。“我陈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媳妇!” 宁氏的一张脸霎时变得死灰一片,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她大脑僵滞,仿佛变成了一个人人欺辱的傻子。 陈老夫人见她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心里涌起无限愤怒,宁氏该如何处置? 休妻和离是想都不用想,宁氏知道陈家太多事情,放她离开就等于将陈家的事情捅了出去,可如果直接处死,宁氏又是朝廷命妇,事发起因必定要上报朝廷,当时候陈家的脸往哪放?世家大族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她决不能让儿子成为人人嘲笑的对象! 那么,就只要一条路…… “宁氏已经疯了,明日一早便送她……” “母亲。” 陈继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陈老夫人回头看他,有些诧异,难不成儿子这个时候心软了? 陈继看着宁氏说道,“不必送去庄子,就让她安安心心在莲华院养病。” 这便是要软禁宁氏。 陈老夫人听了这话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送去庄子上,哪有放在眼皮子地下来的安稳?“这也好。” 除去宁氏如同傻了一般,屋子的仅有的几个相关之人听了这话面色都忍不住一番变化。宁氏被软禁,就是说,老夫人和陈继母子俩不想让这件丑事外传,那么知道内情的人,定然也要被处置。 陈管家本身就是陈老夫人的心腹,倒不会受到牵累,此事纤如也还好,她毕竟是始作俑者,能够保住一条性命已经要感谢老天爷了。但俏儿完完全全就是自己害了自己,如果她刚才没有进屋来,就不会听到这件事情的原委,与院子里的其他下人一样不清楚二夫人所做的一切,到时候无论老夫人如何处置宁氏,都与她无干。 但现在,她知道了事情的内情,而这内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外传的。如果想要活着,就要同宁氏一起被关在这小院子里…… 俏儿偷偷去看陈老夫人。 果然,陈老夫人的目光已经在她定住。 “二夫人有病,不能让太多的人打扰,从即日起,莲华院只留下俏儿在二夫人身边伺候。” 俏儿顿时面无人色,她微微张开嘴,嗫嚅半晌却没有说出话来,因为她不服从便要丢命,最终,她只有妥协:“奴婢遵命。” 陈老夫人的目光有看向纤如,思虑片刻,说道:“纤如。” 听到陈老夫人叫她的名字,纤如忐忑的匍匐在地:“老夫人……” “以后,你便到我的院子里来伺候吧!” 纤如猛地抬头,心中又惊又喜,没想到陈老夫人会这样安排她!不过想想也是,妹妹死在宁氏手中,她已经很可怜了!若再被“关起来”,陈家的主子便太不厚道了,一干奴仆未免太过心寒,所以陈老夫人将她提拔到自己院子里,既能看住她,又能给陈家上下仆人一个交代,算是两全其美了。 纤如心中惊喜,面上却露出心如死灰的神情,那是一种忠心为主,最终却被主子无情利用出卖的心痛,她缓缓道:“奴婢谢老夫人。” 安排完毕,陈老夫人狠狠瞪了一眼宁氏,看向自己的儿子。 这毕竟是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妻子,惨遭背叛,即便是再强大的人,也无法不介怀。陈继感受到母亲的目光,说道:“母亲回去便是,剩下的事情儿子会处理。” 陈老夫人见他已经恢复平日的冷静,想说什么,但还是点头走了出去。 陈继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去,然后缓步走到宁氏身前,没有愤怒,没有悲愤,没有怨怼,只是在平静不过的说道:“宁氏,你将用下半生的每一刻来恕罪。” ……………… 玉祥宫中,十一公主端坐在慧贵妃身边,一头秀发完成高贵的飞天髻,鬓边插着展翅金凤挂珠钗,明珠低垂至耳侧,衬得十一公主一张笑脸莹润如玉。 “母妃,太后娘娘当真答应了要替我筹谋宋家的亲事?” 慧贵妃点头笑道:“太后娘娘口中说出的话,还能有假?”她当然也希望女儿能嫁给喜欢的人,但此事当然不仅是两个小儿女的婚姻那么简单。 “无论是朝廷还是后宫,都要讲究一个制约平衡,如今后宫之中陈皇后一家独大,未必是太后娘娘和皇上乐见的。而如今能与皇后抗衡的人,只有我。但奈何我娘家势弱,唯一的办法,便是拿你的婚事去弥补,要不然,你以为太后娘娘为何要成全这门亲事?” 十一公主听了这话怔了怔,随即又不在意的说道:“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能嫁给宋毓,儿臣是怎么都愿意的!” 慧贵妃看着女儿一派天真,无奈的摇了摇头,“皎儿,如果你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母妃当然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天真下去,但这不是普通人家,这是皇家,你是公主,你要学会隐藏自己的心思,更要学会揣测别人的心思,否则将来母妃不在了,还有谁能替你谋算?” 十一公主嘟嘴道:“哎呀母妃,儿臣又不是皇子,何来那么多需要谋算的事,再说了,母妃怎么会不在呢,母妃一定一直都会在女儿身边的!” 她走到慧贵妃身边蹲下身子,将头轻轻依偎子啊慧贵妃的膝盖上。 慧贵妃越发无奈,抚着她的头发,“好好好,母妃会一直在你身边。” ……………… 正阳宫中,陈皇后一身嫣红的衣裙,懒懒靠在美人榻上,漫不经心的问道:“太后娘娘答应这门亲事了?” 琦玉听到陈皇后问话,恭敬的答道:“回娘娘,太后是答应了帮忙说合这门亲事,应该还未与宋家透露。” “哼。”陈皇后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慧贵妃母女还真敢想!” “娘娘的意思是?” “慧贵妃想与本宫平起平坐,真是痴心妄想,她这贵妃之位,虽然与皇后只有一线之隔,但只要本宫在一天,她就休想踏上这个位子。” “娘娘是说,慧贵妃想要借宋家的势力,与皇后娘娘抗衡?”琦玉很聪明,一下就说道了点子上,“那么太后娘娘一定也能猜到慧贵妃的用意吧?” 第271章 公主之死(中)【第二更】 陈皇后面上露出阴戾之色,“太后……”哼,这个老不死的,从来就瞧不起自己,如今她已是皇后之尊,对方却还是三番五次帮着别人来对付她!陈皇话锋一转:“本宫昨夜做了个很不吉利的梦。” 此言一出,下面站着的绮真和琦玉对视一眼,都露出惶恐的神情。 在这皇宫之中,万事都要图一个吉利,陈皇后此时说出“不吉利”这三个字,显然这个梦她十分在意。 绮真小心问道:“娘娘,您做了什么梦?” 陈皇后并未马上说出梦境,而是吩咐道:“去拿一面铜镜过来。” 绮真连忙过去取了铜镜回来,端正的举着,让陈皇后能够看见镜中的自己。陈皇后端详这镜中的面容,目光缓缓移向头顶的凤冠。那是一顶十分精致的赤金点翠凤冠,上面十二只展翅翱翔的凤凰栩栩如生,凤凰的羽毛被点翠成蓝绿的色泽,翎羽和眼睛分别用大小不一的宝石点缀,极为华贵美丽。 陈皇后凝视着凤冠,伸手轻轻触碰上其中一只凤凰的尾羽,说:“昨天夜里,本宫梦见自己一头长发披散着,头顶只带着这顶凤冠,因为没有梳起发髻,凤冠在头顶摇摇欲坠,本宫害怕凤冠掉落,所以十分小心的迈着步子往前走。” 说到着,陈皇后的面容变得扭曲,声音也变了:“就在这个时候,雾蒙蒙的远处缓缓走出一个女子,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本宫,本宫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看清了她的动作。她冲着本宫招了招手,然后凤冠上的十二只金凤便幻化成真,展翅朝她飞了过去!” “啊……”绮真禁不住惊呼了一声。 陈皇后看向她,“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宫这个梦,很不吉利?” 绮真连忙跪下:“奴婢不敢,奴婢听说梦境都是反的,娘娘这个梦是个好梦也说不准!” 琦玉也在一旁说道:“娘娘怕是白日里思虑过甚,因此晚上才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当下这宫里,有谁能与皇后娘娘抗衡,就算慧贵妃也不是娘娘的对手。” 陈皇后放下铜镜,说道:“是吗?那如果十一公主当真与宋家联姻了呢?” “这……”琦玉一时语塞,半晌说道:“皇后娘娘无需如此焦虑,此事不过是贵妃和十一公主一厢情愿,听说宋将军早就跟皇上请求,说要自己做主亲事,他二十几岁仍旧未曾娶妻,想必是个十分倔强的人,未必会让慧贵妃如愿。万一宋家不答应,一切不就是空谈了吗?” 陈皇后的目光依旧冰冷,说:“本宫可赌不起这个万一。” 琦玉心中一凛,知道陈皇后这必定是要有所动作了。可这件事,怕是不好解决吧?毕竟是太后娘娘首肯的。“要不然,娘娘让人跟宋家透个话,先试探一下宋家的态度?” 不过陈皇后似乎已经有了打算,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亮,说道:“本宫自有安排。” ……………… 年关将至,京城各处热闹不凡。 十一公主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饶有兴趣的望着外面的街市,映容担忧道:“公主,您这么偷偷溜出宫,娘娘知道会不高兴的。” “我看十四妹动不动就出宫,也没人拦着,怎么我出宫就不行了?” 映容劝道:“十四公主在宫外有亲舅舅林三爷护着,春山晓月楼便是十四公主借着林三爷的手置办的,出宫之后也有去处,何况现在还有靖鲁侯世子日日陪伴,当然不怕。” “那本公主有什么好怕的?”十一公主有些不高兴,“本公主也堂堂一个公主,难道就没有人护着吗?”说到这,她想起宋毓,便又笑开了:“很快,也有人日日陪着本公主了!” 映容无奈,心想若是宋家不答应这门亲事,公主该有多么的失望伤心啊! 马车在街市上平稳驶过,前面隐隐传来热闹的欢呼声,十一公主探头一看,说道:“咦,前面好像有人架了了高台在跳舞!” “跳舞?”映容疑惑的朝外面看去,还没看见究竟,十一公主已经掀开帘子吩咐车夫把车停在路旁。 映容连忙劝阻,“公主,那里人太多了,咱们还是不要过去了!” 十一公主皱眉道:“你再说这些,就别跟着本公主了!” 映容愁眉苦脸,只好跟着十一公主下了马车,“月琼,月摇,还有你们,都在近旁护着公……护着姑娘,千万别让人冲撞了姑娘!” 众人纷纷答应,十一公主已经不耐烦的往前走去,说道:“你们快点,看过了热闹,我还要去买礼物呢!” 十一公主知道年底宋毓即将回京,自己的亲事便要提上日程,所以心心念念想要给宋毓送一件礼物。 映容疾步跟在她身后,说道:“姑娘您慢着些,这么多人,千万别走散了!” 十一公主却兴致勃勃,一路往前挤过去,前面乐舞的声音合着嘈杂的人声传进她的耳朵。 原来是年关将近,外教坊因为众多游手好闲喜爱玩乐的世家公子起哄,最终设置了一个擂台,舞姬乐师皆可上台表演自己拿手的才艺,若能赢得魁首,便可得到诸位公子们的彩头。 其中一掷千金者不再少数,这也就难免会出现今日这样的盛况了。 整个外教坊门前都被人流挤满,原本宽阔的街道能并行八两马车,如今别说马车,就连人都很难挪动步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十一公主因为最近心情很好,竟然没有摆什么公主的架子,就像平民百姓一样,亦步亦趋的跟着人流往前挤。映容被撞的东倒西歪,但还是紧紧跟着她的脚步,一边说着:“姑娘慢点,等等奴婢!” 前面的高台上丝竹之声隐隐,一个女子一身红衣,竟然在隆冬时节赤着脚在跳舞,每踏出一步,脚下的小鼓都发出震颤人心的“咚咚”声,此人正是玉奴。 这支“落踏舞”连白敬泽和卿如许他们都觉得惊艳无比,此时台下的百姓们竟更加为玉奴痴狂,聚集在台下目光无比热烈,看着她衣袂飘飞不断拍手叫好,喝彩连连。 十一公主惊讶的看着台上的玉奴,见她嫣红的菱纱长长逶迤,面上清纱半掩,只余眼波烫骨。纤脖连颈背,回眸长抛水袖于空,偶有风掀面纱,足尖落地时轻如蝴蝶击在小鼓之上,咚咚之声让人心神缭乱。 “映容,你说,如果我能学会这只舞,他会不会喜欢?” 映容被人潮挤得烦躁不已,又担忧十一公主的安危,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连连吩咐月摇和月琼的目光定不可离开公主左右。而然她一转头,十一公主已然不见人影。 一瞬间,映容只觉得头皮发乍,“人呢!姑娘呢!” 月琼和月摇也急了,纷纷四处张望:“明明方才还站在这里,怎么一句话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她们紧紧拉着对方的手,生怕被集散了。映容踮起脚四处寻找,可四周连一个像十一公主的身影都没有,她连忙回身去找护卫们,但此时人潮汹涌,又有人不断的想要往前挤,护卫们几乎都被冲散了! 映容急的一跺脚,“咱们分头去找!找到人之后到马车那里汇合!” 这厢十一公主见玉奴舞闭,在欢呼声中退到舞台后面去了,便趁着前方有个空隙,一侧身钻了过去,那缝隙在她过去之后,又瞬间合上了,如同吃人的妖怪,将猎物毫不犹豫的吞进肚子。 她朝着后台的方向一路挤过去,中间差点摔倒,但她毫不在意,一心只想找到方才跳舞的女子,让后让她将这支舞教给自己,等她跟宋毓成亲之后,她就可以跳给他看。 好不容易到了舞台附近,周围还是有很多人挤在这里,十一公主终于有些烦躁了,脚步顿住,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傻。她完全可以指使护卫过来帮她找人,一个小小的歌舞伎,难道还敢对自己避而不见么! 可事情到了现在,十一公主已经没有退路了,因为她兴冲冲的挤过来,身后的映容等人早已没有踪影。她懊恼的伸出手,想要拨开前面挡住路的人,就在这时,不知是谁一把抓住了十一公主的手腕,“呀!是谁!” 十一公主一声惊呼,然后就感觉身边的人群动了起来,如同肠胃在消化食物一般,将她从这边挤到了那边,然而,抓住她手腕的人仍旧没有松开,一直拉着她向前。 她努力的想要抽回手腕,却被那人钳制的死死的,根本无法挣脱。十一公主察觉到不对劲,便有些害怕了。“你干什么!快放开!你再不放开我就喊人了!” 她这一番话气势汹汹,可惜一出口就被乱哄哄的声音淹没,而周围的人似乎十分冷漠,对她的挣扎丝毫不感到奇怪。十一公主终于慌了:“救命!救命啊!” 人群中,映容一顿,她好像听到了公主的声音! “姑娘!你在哪?”她大喊着,声音却传不出多远。她拼了命的往前挤,但这人群仿佛被黏住了一般,前行十分困难。 终于,她忽然感觉人群没那么拥挤了,好似到了时间大家都赶着回家吃饭一般,变得松散起来,她快速的挪动步子,分花拂柳一般拨开穿着各异的人,终于来到了人群外围。 映容四处张望,见面前有三条巷子口,而地上的积雪上全都有脚印,她从小伺候十一公主,对她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她上前去查看脚印,终于在中间的巷子里看到一些破碎的脚印,仅仅凭一个足尖,映容就确定,这肯定是十一公主的脚印! 她毫不犹豫的跑进中间的巷子,一边大喊道:“姑娘!姑娘你在哪?” 这是外教坊的后巷,并不算宽敞,只能勉强让两人并排通过,映容踩着并不容易分辨的脚印一路往前追过去,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公主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到这条小巷子里来呢? 难道…… 第272章 公主之死(下)【第三更】 “就在这个时候,雾蒙蒙的远处缓缓走出一个女子,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本宫,本宫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看清了她的动作。她冲着本宫招了招手,然后凤冠上的十二指金凤便幻陈成真,展翅朝她飞了过去!” “啊……”绮真禁不住惊呼了一声。 陈皇后看向她,“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宫这个梦,很不吉利?” 绮真连忙跪下:“奴婢不敢,奴婢听说梦境都是反的,娘娘这个梦是个好梦也说不准!” 琦玉也在一旁说道:“娘娘怕是白日里思虑过甚,因此晚上才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当下这宫里,有谁能与皇后娘娘抗衡,就算慧贵妃也不是娘娘的对手。” 陈皇后放下铜镜,说道:“是吗?那如果十一公主当真与宋家联姻了呢?” “这……”琦玉一时语塞,半晌说道:“皇后娘娘无需如此焦虑,此事不过是贵妃和十一公主一厢情愿,听说宋将军早就跟皇上请求,说呀自己做主亲事,他二十几岁仍旧未曾娶妻,想必是个十分倔强的人,未必会让慧贵妃如愿。万一宋家不答应,一切不就是空谈了吗?” 陈皇后的目光依旧冰冷,说:“本宫可赌不起这个万一。” 琦玉心中一凛,知道陈皇后这必定是要有所动作了。可这件事,怕是不好解决吧?毕竟是太后娘娘首肯的。“要不然,娘娘让人跟宋家透个话,先试探一下宋家的态度?” 不过陈皇后似乎已经有了打算,说都:“本宫自有安排。” ……………… 年关将至,京城各处热闹不凡。 十一公主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饶有兴趣的望着外面的街市,映容担忧道:“公主,您这么偷偷溜出宫,娘娘知道会不高兴的。” “我看十四妹动不动就出宫,也没人拦着,怎么我出宫就不行了?” 映容劝道:“十四公主在宫外有亲舅舅林三爷护着,春山晓月楼便是十四公主借着林三爷的手置办的,出宫之后也有去处,何况现在还有靖鲁侯世子日日陪伴,当然不怕。” “那本公主有什么好怕的?”十一公主有些不高兴,“本公主也堂堂一个公主,难道就没有人护着吗?”说到这,她想起宋毓,便又笑开了:“很快,也有人日日陪着本公主了!” 映容无奈,心想若是宋家不答应这门亲事,公主该有多么的失望伤心啊! 马车在街市上平稳驶过,前面隐隐传来热闹的欢呼声,十一公主探头一看,说道:“咦,前面好像有人架了了高台在跳舞!” “跳舞?”映容疑惑的朝外面看去,还没看见究竟,十一公主已经掀开帘子吩咐车夫把车停在路旁。 映容连忙劝阻,“公主,那里人太多了,咱们还是不要过去了!” 十一公主皱眉道:“你再说这些,就别跟着本公主了!” 映容愁眉苦脸,只好跟着十一公主下了马车,“月琼,月摇,还有你们,都在近旁护着公……护着姑娘,千万别让人冲撞了姑娘!” 众人纷纷答应,十一公主已经不耐烦的往前走去,说道:“你们快点,看过了热闹,我还要去买礼物呢!” 十一公主知道年底宋毓即将回京,自己的亲事便要提上日程,所以心心念念想要给宋毓送一件礼物。 映容疾步跟在她身后,说道:“姑娘您慢着些,这么多人,千万别走散了!” 十一公主却兴致勃勃,一路往前挤过去,前面乐舞的声音合着嘈杂的人声传进她的耳朵。 原来是、年关将近,外教坊因为众多游手好闲喜爱玩乐的世家公子起哄,最终设置了一个擂台,舞姬乐师皆可上台表演自己拿手的才艺,若能赢得魁首,便可得到诸位公子们的彩头。 其中一掷千金者不再少数,这也就难免会出现今日这样的盛况了。 整个外教坊门前都被人流挤满,原本宽阔的街道能并行八两马车,如今别说马车,就连人都很难挪动步子。 十一公主因为最近心情很好,竟然没有摆什么公主的架子,就像平民百姓一样,亦步亦趋的跟着人流往前挤。映容被撞的东倒西歪,但还是紧紧跟着她的脚步,一边说着:“姑娘慢点,等等奴婢!” 前面的高台上丝竹之声隐隐,一个女子一身红衣,竟然在隆冬时节赤着脚在跳舞,每踏出一步,脚下的小鼓都发出震颤人心的“咚咚”声,此人正是玉奴。 这只“落踏舞”连白敬泽和卿如许他们都觉得惊艳无比,此时台下的百姓们竟更加为玉奴痴狂,聚集在台下目光无比热烈,看着她衣袂飘飞不断拍手叫好,喝彩连连。 十一公主惊讶的看着台上的玉奴,见她嫣红的菱纱长长逶迤,面上清纱半掩,只余眼波烫骨。纤脖连颈背,回眸长抛水袖于空,偶有风掀面纱,足尖落地时轻如蝴蝶击在小鼓之上,咚咚之声让人心神缭乱。 “映容,你说,如果我能学会这只舞,他会不会喜欢?” 映容被人潮记得烦躁不已,又担忧十一公主的安危,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连连吩咐月摇和月琼的目光定不可离开公主左右。而然她一转头,十一公主已然不见人影。 一瞬间,映容只觉得头皮发乍,“人呢!姑娘呢!” 月琼和月摇也急了,纷纷四处张望:“明明方才还站在这里,怎么一句话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们紧紧拉着对方的手,生怕被集散了。映容踮起脚四处寻找,可四周连一个像十一公主的身影都没有,她连忙回身去找护卫们,但此时人潮汹涌,又有人不断的想要往前挤,护卫们几乎都被冲散了! 映容急的一跺脚,“咱们分头去找!找到人之后到马车那里汇合!” 这厢十一公主见玉奴舞闭,在欢呼声中退到舞台后面去了,便趁着前方有个空隙,一侧身钻了过去,那缝隙在她过去之后,又瞬间合上了,如同吃人的妖怪,将猎物毫不犹豫的吞进肚子。 她朝着后台的方向一路挤过去,中间差点摔倒,但她毫不在意,一心只想找到方才跳舞的女子,让后让她将这支舞教给自己,等她跟宋毓成亲之后,她就可以跳给他看。 好不容易到了舞台附近,周围还是有很多人挤在这里,十一公主终于有些烦躁了,脚步顿住,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傻。她完全可以指使护卫过来帮她找人,一个小小的歌舞伎,难道还敢对自己避而不见么! 可事情到了现在,十一公主已经没有退路了,因为她兴冲冲的挤过来,身后的映容等人早已没有踪影。她懊恼的伸出手,想要拨开前面挡住路的人,就在这时,不知是谁一把抓住了十一公主的手腕,“呀!是谁!” 十一公主一声惊呼,然后就感觉身边的人群动了起来,如同肠胃在消化食物一般,将她从这边挤到了那边,然而,抓住她手腕的人仍旧没有松开,一直拉着她向前。 她努力的想要抽回手腕,却被那人钳制的死死的,根本无法挣脱。十一公主察觉到不对劲,便有些害怕了。“你干什么!快放开!你再不放开我就喊人了!” 她这一番话气势汹汹,可惜一出口就被人潮淹没,而周围的人似乎十分冷漠,对她的挣扎丝毫不感到奇怪。十一公主终于慌了:“救命!救命啊!” 人群中,映容一顿,她好像听到了公主的声音! “姑娘!你在哪?”她大喊着,声音却传不出多远。她拼了命的往前挤,但这人群仿佛被黏住了一般,前行十分困难。 终于,她忽然感觉人群没那么拥挤了,好似到了时间大家都赶着回家吃饭一般,变得松散起来,她快速的挪动步子,分花拂柳一般拨开穿着各异的人,终于来到了人群外围。 映容四处张望,见面前有三条巷子口,而地上的积雪上全都有脚印,她从小伺候十一公主,对她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她上前去查看脚印,终于在中间的巷子里看到一些破碎的脚印,但仅仅凭一个足见,映容就确定,这肯定是十一公主的脚印! 她毫不犹豫的跑进中间的巷子,一边大喊道:“姑娘!姑娘你在哪?” 这是外教坊的后巷,并不算宽敞,只能勉强让两人并排通过,映容踩着并不容易分辨的脚印一路往前追过去,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公主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到这条小巷子里来呢? 难道…… 映容攥紧拳头,额头满是细汗,她走到拐角处突然停住脚步,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生怕自己走过拐角之后看见某种画面。她深吸一口气,走过转角,终于看见…… 只见洁白的积雪银光耀眼,上面半靠半躺着一个鲜红的身影,无声无息,仿若一摊鲜,血静谧却刺目异常。 “公主!”映容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不顾一切的朝瘫倒在墙角的十一公主狂奔过去。 当她看见十一公主紧闭着的双眼,纤细的脖颈被人用刀割断,正往外汩汩冒着鲜血的时候,巨大的恐惧立时笼罩了她,她面色煞白,下意识的用手去捂正在流血的伤口。 然而,这必定是徒劳。 鲜血还在流动,但十一公主已经没了生机。 “来人啊!来人啊!” 玉琼等人终于循声找了过来,在看见此刻情形的一刹那,都被惊得屏住了呼吸,知道听见映容撕心裂肺的惊叫,“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救救公主!” 救公主,怎么救? 公主已经死了…… 第273章 零陵香(上) 映容攥紧拳头,额头满是细汗,她走到拐角处突然停住脚步,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生怕自己走过拐角之后看见某种画面。她深吸一口气,走过转角,终于看见…… 只见洁白的积雪银光耀眼,墙根下半靠半躺着一个鲜红的身影,无声无息,仿若一摊鲜血,静谧却刺目异常。 “公主!”映容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不顾一切的朝瘫倒在墙角的十一公主狂奔过去。 当她看见十一公主紧闭着的双眼,纤细的脖颈被人用刀割断,正往外汩汩冒着鲜血的时候,巨大的恐惧立时笼罩了她,她面色煞白,下意识的用手去捂正在流血的伤口。 然而,这必定是徒劳。 鲜血还在流动,但十一公主已经没了生机。 “来人啊!来人啊!” 玉琼等人终于循声找了过来,在看见此刻情形的一刹那,都被惊得屏住了呼吸,直到听见映容撕心裂肺的惊叫,“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救救公主!” 救公主,怎么救? 公主已经死了…… ……………… 玉祥宫中,慧贵妃手里拿着一只七彩斑斓的拨浪鼓,正在逗摇篮里的小皇子,皇后娘娘却突然造访,慧贵妃忙让奶娘带小皇子去后殿喂奶。 陈皇后见她如此紧张的样子,不由笑道:“本宫还没看上一眼,贵妃就这么着急让人把小皇子抱走。” 慧贵妃丝毫不在意陈皇后的讽刺,客客气气的笑道:“皇后娘娘说笑了,小皇子有些怕生呢,动不动就要哭一场,闹得惊天动地的,皇上因为此事已经过问了几次。” 言外之意就是,皇上对着孩子万般看重,你还是不要打主意的好。 陈皇后却也只是微微一笑缓步走向上座,一派皇后之尊的雍容气度,“那倒是,孩子还小,保不准一场小病照顾不周就成了大病,贵妃小心些是没错的。” 慧贵妃面色微变,不过瞬间就恢复自如,“多谢皇后娘娘提点,不知娘娘此来是有什么事要找臣妾?” “难道本宫要有事才能来找贵妃么?” 慧贵妃有些摸不清她的意图,心中狐疑不已,“皇后娘娘自然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臣妾随时恭候。” 二人废话说的差不多了,慧贵妃便“真诚”的望向陈皇后,等着她说明来意,但陈皇后端起茶盏细细品茗,仿佛真的没什么目的,只是过来坐坐。慧贵妃不由得有些糊涂了。 殿中沉默半晌,以至于内殿伺候的宫人们都觉得气氛变得尴尬,慧贵妃摸不透她的意图,但总不能一直跟成皇后干瞪眼,正要开口,随月急匆匆从殿外跑进来,“娘娘!大事不好了!” 她话一出口,才看见上座的人并非慧贵妃,而是陈皇后,顿时一怔,慧贵妃看了陈皇后一眼,皱眉道:“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没看见皇后娘娘在此么!” 随月连忙跪下:“奴婢莽撞,请皇后娘娘恕罪。”她面带急切,目光在陈皇后和慧贵妃之间犹疑。慧贵妃联想到陈皇后无缘无故的到来和随月口中的“大事不好了”,心下泛起阵阵寒意。 “到底什么事?” 随月脸上满是慌张,身体也不住的颤抖,“娘娘,十一公主在宫外遇袭……” 慧贵妃仿佛被心底的寒意冻住,太过震惊反而有些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陈皇后从座位上站起身,声音沉稳,半点不见慌乱,开口问道:“十一公主可有受伤?现在人在哪里?可找人救治了?!” 一连串的问题在耳边想起,慧贵妃才逐渐活了过来,她大步走到随月跟前:“带本宫过去!”不等随月起身,她已经快速往殿外走去,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根本还不知道十一公主此时在哪里,也忘记了自己根本不能出宫。 “站住。” 陈皇后的声音在身后淡淡响起,慧贵妃脊背僵直的顿住脚步,回头看过去。只见陈皇后眉目森森,仿佛手拿生死簿的地府判官,就要大笔一挥,将十一公主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划去! 她终于知道陈皇后来是做什么的了。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的慧贵妃心下隐隐有了答案,皎儿她……救不回来了么? 而陈皇后,是想亲眼看到她得知自己女儿的死讯时,崩溃失控的模样…… 好狠! 陈皇后好狠! 见慧贵妃的目光恨意凛然,陈皇后反而笑了,那是奸计得逞之后的快意,是将对手踩在地上摩擦的得意! “等等本宫,本宫跟你一起去看看皎儿。” 皎儿两个字轻轻从她口中吐出,好似一团云雾,一口气便能吹散。 慧贵妃再也受不了,跌跌撞撞的跑出了玉祥宫,随月跟在后面大叫:“娘娘!娘娘!” 慧贵妃跑了一段路,身后的随月终于抓住她,“娘娘,公主殿下不在宫里,她伤势危重,就近送去了春山晓月楼,十四公主正好在那里,已经让人请了冷神医去救治!” 慧贵妃抬起手扶住额头,勉强站稳。她原地转了几圈,却不知该何去何从,随月抱住她:“娘娘,公主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冷神医连含元公主的腰伤都能只好,也一定可以救下十一公主的!” 慧贵妃目光中燃气一丝希望,对,皎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然而,冷凌郁能妙手回春,却不能起死回生。 她见到十一公主的时候,十一公主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冷、僵硬、毫无生机…… 卿如许站在冷凌郁身边,看着满身是血,睁大双眼凝视穹顶的十一公主,心下一阵悲哀。 虽然她与十一公主几次见面都算不上愉快,但卿如许从来没有真正放在心上,对方不过是个被惯坏的孩子而已。而这个天真的有些骄纵的少女,就这么被突如其来的厄运笼罩,永远的离开了她的父皇母妃,永远的离开了人世,在陈皇后的杀人名单上又添一笔,仅此而已。 从此往后,这世间无论荣华还是苦难都与她再无干系。 映容跪坐在哪里,只有徒劳的哭泣。“我劝过公主的,可公主不听,一定要往人群里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公主竟然就在人群里消失了!” 月琼和月摇吓得浑身瘫软,此时也只顾哀哭。 十四公主叹道:“衙门的人一来,大家都知道是出了事,本来就混乱的场面更加失控,外教坊众人以及当时许多在场的人都被留下盘问,但当时的情况太过混乱,谁也没有注意到坊后巷子的情况。” 卿如许摇头,“杀害十一公主的人一定是有备而来,装扮成普通百姓的样子混在人群中,谁又能过多的去注意。” “看来是早就有人盯上了皇姐的动向,今日一出宫就被尾随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了猜测。 十四公主说道:“宫里很快会来人将皇姐接回宫,父皇的雷霆之怒不知道要牵累多少人。最可怜的是慧贵妃,好不容易如愿以偿得了位皇子,却失去了女儿。” 卿如许淡淡道:“如果不是她想跟宋家联姻,那位也不会对一个公主下死手。”说到底,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几次栽在陈继手里,还是如此大意不知收敛,那还能怪别人吗? “从前只觉得皇姐很讨厌,处处与我做对,现在她死了,那些事霎时变得不值一提了。”十四公主未免有些为十一公主难过,便说起慧贵妃来:“从前贵妃与我母妃争抢好胜,似乎还挺精明的,怎么现在处处受制?陈继……当真那么厉害?” “从前慧妃春风得意,以来是你母亲不愿争,二来陈家示弱,陈皇后在宫中也是如履薄冰,怎么敢轻易有所动作。慧妃母女自然出尽风头,但如今风水轮流转,一切都不同了,可惜慧妃几次受挫,还是没能意识到这一点。可惜了十一公主生生成了靶子。” 十四公主默了好久:“我跟母妃现在只能明哲保身。” 宫里来人之前,卿如许便带着冷凌郁回府去了,她并不想再与慧贵妃有什么牵扯了,这个女人实在自私,她的行为虽然不像陈皇后那般直接让含元公主自伤来换取利益,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冷凌郁见她很不高兴,问道:“你后悔了?” “是,”卿如许答的毫不迟疑,她道:“如果我当时不替她解决定真的事,她也不会有喘息之机,就不会认为生机来的如此简单,今日十一公主也不会被杀害。” “这是十一公主的命数,与他人无关,她有慧贵妃这样没脑子的母亲,早晚也要折进去。” 卿如许道:“的确是没脑子,她盘算着让十一公主与宋毓结亲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这件事绝对会惹怒陈皇后,可她依旧这么做了,表面上成全了十一公主的心意,实际上还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否则,她会劝公主放下宋毓,亦或者以后有机会在做打算。而她却在风口浪尖之上,将十一公主推了出来,这不是活靶子又是什么?” “也是可怜,听说十一公主今日出宫是想为心上人置办礼物,结果却惨遭毒手,真是令人唏嘘。”冷凌郁说着,拍拍卿如许的肩膀,“好了,别生气了。你还有自己的事情要打算,哪有精力去盘算别人的事。” “你说的不错。”卿如许露出冷笑:“宁氏完了,陈家便不在想以前那般密不透风,该利用的人,得好好利用起来。” “你是说,那对偷情的小鸳鸯?” 卿如许挑起一丝报复的笑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还有苍鹰。这两只小螳螂,一个是陈继的心腹,一个即将去往陈老夫人院子里伺候,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可惜了?大夫人一定会利用这两个小东西为自己谋取利益,而咱们,就是时时俯视着大夫人的苍鹰,随时准备给予陈家致命一击!” 她说罢,目光转向冷凌郁,道:“阿郁,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守着惠姨娘,让她将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嗯,放心吧,保证不让她损伤半根寒毛。” 第274章 零陵香(中)【第二更】 此时十一公主的遗体已经被运回宫中。 与十四公主的感觉一样,十一公主在的时候,昭仁帝觉得她刁蛮任性又不通情理,可人突然没了,就如同眼前摆好的九宫格突然空缺了一块,怎么都让人难受不舒坦。好歹是他眼前长大的孩子,是他最心爱的公主之一,十几年的感情,眼看着一棵小豆苗在他的呵护下缓缓拔高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那种感觉,大概只有作为父亲亲身体验过的人才能切身体会。 “来人!” 昭仁帝看着十一公主的遗体看了许久,突然的爆喝吓了所有人一跳!他的声音隐隐回荡在殿内,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整个宫殿顿时一片死寂,今日跟随出去的宫女内侍各个脸色惨白跪在一旁瑟瑟发抖,所有人都在等待,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命运降临到自己头上。 而她们猜的没错,昭仁帝的目光一一朝殿内跪着的人扫过去,胸口急剧,悲愤化成怒吼:“都是谁跟在公主身边伺候的,所有人,全部殉葬!” 意料之中,却仍然如五雷轰顶般重击在这些人头上!在一瞬间的大脑空白之后,顿时传来一片哭求之声,头磕的砰砰作响,但暴怒的皇帝根本不会有半丝心软。 慧贵妃亦是暴怒的指着她们:“你们还有脸求饶!你们这么多人陪伴在公主身边,居然让她孤身犯险!能让你们痛快的死,已经是仁慈!” 陈皇后却站在一旁说道:“此事她们虽然有错,但并非是她们害死了十一公主,上天有好生之德,贵妃还是莫要枉造了杀孽。”她不顾慧贵妃愤恨的目光,转头看向昭仁帝,说道:“皇上,若十一公主泉下有知,一定也不希望因为她枉死的……” 然而昭仁帝却不买陈皇后的账,转头怒视着她:“住口!” 陈皇后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这般态度,只觉得脸面丢尽,面色清白交加。半晌,她撇过头去,不再言语。 昭仁帝目视着跪地求饶的宫人们,冷冷道:“谁再有半句废话,便诛连家人!” 一瞬间,所有的求饶都梗在喉间,他们惊惧的垂下脑袋,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昭仁帝泣血上涌,转头看向伏在十一公主身上失声痛哭的慧贵妃,怒吼道:“还有你!你是怎么做母亲的!连十一什么时候出宫的都不知道!” “皇上!皎儿贪玩,臣妾早就告诉她莫要乱走,可谁知她竟偷偷溜了出去……”慧贵妃哭着扑到昭仁帝脚下,几乎连气的上不来:“求皇上一定要为皎儿做主,将凶手救出来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昭仁帝一把甩开她,目光凛冽。 慧贵妃对上他的目光,心下油然升起寸寸悲哀!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要与皇后较量,想要撮合皎儿与宋家的亲事,陈皇后就不会对皎儿动手。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可陈皇后…… 慧贵妃的目光变得狠毒起来,她不再去看昭仁帝,而是将目光重新落回十一公主身上,并暗暗发誓:“皎儿,你放心,母妃定然为你讨回这个公道!” 众人犹在悲恸惊惧之中,太后娘娘跟前的宫人又前来禀报,说是太后在赶来看十一公主的路上突然脑袋剧痛,晕厥了过去! 昭仁帝止不住震惊:“母后身体一向安好,怎么会突然晕倒了。” 宫人也十分慌张:“太后娘娘这些天便说头脑发沉,提不起精神,连饭也用的少了,先前用了冷姑娘调制的零陵香还能缓解,可这段时间零陵香也没有用了。” 陈皇后在一旁呵斥道:“太后娘娘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及早来报?!” 宫人战战兢兢的回答:“是太后娘娘不许奴婢们跟皇上禀报,说怕让皇上分心……” 昭仁帝事母至孝,此时又刚失去了一个女儿,心中顿时涌起浓重的压抑情绪,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那里已经魂归黄泉的十一公主,转头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出了玉祥宫昭仁帝连撵轿的事情都忘了,竟然大步疾走一路往北。还是杨德安连忙出声唤道:“皇上!皇上快上撵轿!” 昭仁帝这才恍然,连忙上了撵轿,穿过数条宫道,长寿宫终于出现在眼前,高高的檐角向上挑起,飞檐斗拱 碧瓦丹楹,一派恢弘气象。 然而,里面住着的人却日渐衰败,垂垂老矣。 其实昭仁帝与太后之间一直有一个心结,便是因为敬悯皇贵妃,这个女子是昭仁帝心底最深的伤痛,每次见到太后都让他觉得如鲠在喉,是以这么多年,虽然母子俩依旧彼此牵挂,却已经不复曾经的亲密了。 但听闻太后病倒这一刻,他心里涌起无数愧疚,阿雪的事,其实并不怪太后,是天意弄人,也是他自己先违背了母子之间的约定,私自留下了林绛雪的命,这才有了后来一系列的事情。 长寿宫中,香炉如往常一样散发着零陵香冷冽的香气,昭仁帝进来时,香气吸入鼻中,也另他精神一震,但如今这么好的东西对太后的头疾也无用了。 走进内殿,他便听到太医令刘荣道的声音说道:“请恕臣无能,太后娘娘体内毒素难以清除,长久下去,人会变得浑浑噩噩,神智越发不能清醒,从前的旧事会一点点遗忘,再也记不起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昭仁帝震惊的听着这话,脱口问道:“你说什么?太后中了什么毒?” 刘荣道吓了一跳,连忙回身跪下:“臣,叩见皇上。” “少废话!朕问你,太后中了什么毒?”刚刚经历了丧女之痛,转眼又听说母亲中毒已深,这让他如何能接受的了,他太阳穴突突跳动,脸色也阴沉可怕,显然备受打击之下,即便身为帝王,也有不可承受之重。 刘荣道战战兢兢,将方才对太后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结果昭仁帝更怒:“你寻常三五日便要进宫来为太后请平安脉,为何早没有发现!今日事发就说太后中毒已深,朕看你们太医院一干人等的脑袋都不用要了!” 刘荣道满头冷汗,“先前臣替太后诊脉,太后娘娘的确没有任何症状……” “哼,全是狡辩!”昭仁帝怒不可遏,却听里面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皇儿……” 昭仁帝闻声眼眶便是一红,母后有多少人没有这么喊他了? 他朝里面走去,“母后,您怎么样?” 太后在尔蓉的搀扶下缓缓下了床榻,虽然还能行走,但她的步态明显有些蹒跚,面容也泛着枯槁的灰白色。 昭仁帝见她这副模样面色大变:“母后何不躺在床榻上歇息片刻?” 太后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摆了摆:“哀家不想让你看到哀家衰败的躺在榻上的模样。再说,哀家也并非没有力气走动,只不过是头晕而已。” “母后这是何苦呢?” 太后微微摇头,问刘荣道:“你可能看出这毒从何而来,可有办法缓解?” 正在询问时,陈皇后也在宫人的簇拥之下步入殿内:“母后万福金安。” 太后双目微微眯了眯,勉力支撑着精神道:“免礼。” “谢母后。”陈皇后起身,目露担忧,“母后面色不好,到底是怎么了?可诊治出是何原因了?” 太后没力气与她再说一遍,皇上这会也没心情对她解释,刘荣道见皇上和太后都不发话,一时间拿不准该不该说,只能说道:“回皇后娘娘,臣无能……” 陈皇后疑惑道:“刘太医,你在太医院为官也有三十年了,怎么如今连太后娘娘的病也看不出一个名堂?” 刘荣道悻悻不敢作声。 陈皇后闻着零陵香的气味,不禁说道:“母后,既然这零陵香治头疾有用,不如让冷姑娘再进宫为太后娘娘看看,可否将这零陵香再调制改善一番,兴许能治好母后?” 昭仁帝看了看太后,觉得此法可行,起码先让冷凌郁缓解了太后的痛苦再说,“传!” ……………… 冷凌郁这厢跟卿如许回到府上,屁股还没坐热,宫里就来人传话让她进宫为太后诊治。 冷凌郁诧异问道:“敢问小公公,太后得了什么病?似乎很急?” “就是头疾,越发重了,太医令说太后体内淤积毒素,咱家也只是知道这些。” “毒素?怎么可能?”冷凌郁大为惊讶,“上次我为太后诊治,她的头疾也只是十分轻微,时而睡不好觉而已,怎么一下子这么严重?” 小内侍神色急切,似乎办不好差事就要被砍了脑袋似的,说道:“冷神医,快别多问了,跟咱家进宫便是,太后和皇上可都等着呢!对了!冷神医的零陵香若需调制可要准备什么东西?咱家在这等你,你快去带上,千万别落下什么东西,到时候耽误了给太后娘娘诊治,你我都要吃罪!” “零陵香?”冷凌郁有些疑惑,这东西只能缓解症状,并不是治病的东西,她还要再问,卿如许一把拉住她,对内侍说道:“小公公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带她去拿东西。” 冷凌郁疑惑的跟着卿如许出来,察觉到她神色有些不对,问道:“怎么了?” 卿如许问道:“你怎么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呀?” 卿如许急的一跺脚,“你之前为太后诊治,分明只是症状很轻的头疾,结果一段是时间不见,太后娘娘的头疾突然加重,还说体内有什么毒素淤积,你不觉得奇怪吗?” 冷凌郁道:“是有些奇怪,不过具体是什么情形,还得先看了再说。” “我怕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冷凌郁面色一变:“什么意思?” “你为太后诊治的时候,太后还没什么,结果你诊治之后,尤其是你献上的零陵香,太后十分喜欢,听闻日日都用,现在太后头疾加重,还中了毒,你难道想不到为什么吗?” 冷凌郁这才反应过来,震惊道:“你是说,有人利用零陵香谋害太后,再嫁祸给我?” 第275章 零陵香(下)【第三更】 卿如许面色沉凝,说:“是不是我也不知道,但事情绝对没有这么巧的。之前孙千的小徒弟要刺杀你,虽然是她本人愿意的,但说到底还是有人故意这样安排,目的就是除掉你,也就是除掉我的左膀右臂!结果上次你命大,没能成事……那么这次呢?真的是巧合吗?” 冷凌郁脸上阴晴不定,“不会吧,那毕竟是太后,有人为了除掉我,不惜谋害太后来嫁祸?” 卿如许沉声道:“如果那人本来就想除掉太后呢?你没听那内侍说么?太后娘娘中的毒久而久之会让太后变得糊涂,甚至想不起从前的事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太后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当年敬悯皇贵妃之子的事情,就没有人知道具体的真相了,就连我父亲也只是被托孤而已!” “啊?这……这是一箭三雕啊?一来除掉了我,二来让太后病重不能在插手后宫之事,三来隐藏江凛的身世?”冷凌郁张大嘴巴,这模样像是很佩服想出这个毒计的人。 卿如许瞪她一眼:“你倒是不着急。” “这……我怎么不着急,我是有点急过头了,反而不怎么急了……”冷凌郁无奈的一摊手:“那怎么办?” “我现在也想不出怎么办,你进宫之后先看看太后的情况吧,如果你能把太后的毒解了,嫌疑自然变小。然后我现在去找江凛,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毕竟他在宫里有眼线。” 冷凌郁哭丧着脸:“你可一定要来救我啊!那个皇后丧心病狂连公主都说杀就杀,她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若是落到她手里,我还不得生不如死?” “我当然会救你,快去吧,莫让宫里久等。”卿如许叹了一声,心想陈家的动作越来越频繁了,看来她要从内部瓦解陈家的计划还要再快一些!不过现如今,她得想清楚怎么破除零陵香的困局! 冷凌郁回自己的屋子拿了一些东西,便跟卿如许重新回到前院,小内侍已经等得有些着急:“冷姑娘,可以走了吗?” 冷凌郁苦着一张脸回头去看卿如许,卿如许给她一个镇定的眼神:“路上小心。” 冷凌郁无奈,只好跟着内侍硬着头皮上了马车往宫里面去。 因为今日十一公主在外教坊附近被人杀害,官府正在四处查找有嫌疑的人,因此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影,平日街市上的热闹仿佛只是梦里的东西。 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之下,冷凌郁听着哒哒的马蹄声,心里反倒平静下来了。她制作的零陵香没有问题,那么是时候被人掺了东西进去?会是什么呢? 什么东西中毒之后,会让记忆力衰退?莫不是痴症? 痴症是老年人比较常患的而一种疾病,但病因尚不能明确,但他师父曾经用兔子试验过,只要用“醉鱼草”的汁液连续喂食,兔子的认知辨识能力会逐渐变弱,这是因为醉鱼草有麻痹神经的作用,会产生记忆障碍,让兔子连自己的窝都找不着。 她小时候,就经常跟师父用这种“醉鱼草”到河边捕鱼吃。不过醉鱼草的毒性微乎其微,只服用一段时间的话,怕是不会产生太后现在的情况。 难道,太后娘娘是误食了类似的东西? 想了一路,终于到了宫门口,内侍掀开帘子,说道:“冷姑娘,先下车吧!” 冷凌郁下了车,亦步亦趋的跟在内侍身后,往长寿宫走去。 她已经不止一次来过长寿宫,但这次的心情格外不同些,此时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唉…… 冷凌郁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怎么陈皇后连她一个小小的大夫都不放过啊!如果有机会,她要扎的陈皇后生活不能自理! 走进长寿宫,冷凌郁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内殿,她看了一眼上座的几位天下主宰,没想到他们的神情居然还算平静,她着意看了一眼陈皇后,但对方神色平常,也看不出什么。 “民女叩见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快起来吧。”太后十分喜欢她,此时虽然身体不舒服,也仍旧和颜悦色的让冷凌郁起身。冷凌郁谢了恩,起身道:“听闻太后娘娘身体不适,不知是何症状?” 陈皇后率先开口,“不如你先替太后娘娘诊治一番,看看是否与刘太医说的一样?”她看向昭仁帝:“皇上觉得呢?” 昭仁帝点点头,默认了。 太后重新被尔蓉搀扶着躺会榻上,冷凌郁上前,见她神色萎靡,面色灰败,便先翻开了太后的眼皮,见她眼珠发黄浑浊,又摸向脉搏,脉象迟滞,再看其他几处地方,发现太后有明显的经络不畅,反应变慢,她心下基本就有了数。 果然是痴症的预兆。 在这么下去,别说太后记不得事情,就连认人都困难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昭仁帝过来,太后便记不得他是自己的儿子了。 冷凌郁将太后的症状一说,刘荣道便松了口气,自己总算没有看错。 皇上急切的问:“既然知道是什么病,可能医治?” 冷凌郁道:“虽然知道太后娘娘的病情,却不知道是因何引起的,民女还要再想想,如何才能治好太后娘娘。” 这时,陈皇后又开口了:“先前,太后娘娘只是有轻微的头痛,你还曾献上零陵香,说可以帮助太后娘娘减轻头痛。可为什么太后娘娘的头痛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重?会不会是你制作的零陵香有什么问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了!果然在这等着她呢! 冷凌郁深吸一口气,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女制作的零陵香的确对头疾有缓解的作用,但此香并非药物,即便不能缓解,也不会使病情加重。” 这解释无可挑剔,但陈皇后却说出了重点,“可是太后娘娘的头疾已经是多年的老毛病了,一直不曾加重,却在用了零陵香之后才加重,是何道理?” 冷凌郁一怔:“多年的老毛病?”她朝太后看去,这在她询问天后症状的时候,太后并没有告知自己。只说自己近来有些头痛。 太后说道:“哀家的确这几年时常会头痛,但并不严重,因怕皇上担忧,所以才没有声张,哀家没有与你说明事情,是哀家的错了。” 昭仁帝内疚的看着太后,“母后,您何须如此。” 太后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 陈皇后又说道:“所以说,本宫才问冷姑娘,会不会是你的零陵香,造成了太后病情加重?” 昭仁帝看了一眼陈皇后:“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皇后柔声道:“皇上,臣妾并非有意为难冷姑娘,这是太后圣体比什么都重要。臣妾也只是想问问清楚。” 冷凌郁闻言回头看看香炉,里面此时还有零陵香在燃烧,其实她也想知道,会不会是有人在她的香里掺了东西,如果掺了又是掺了什么?她是在很好奇,索性走过去,将香炉打开,用火钳将燃着的部分折断,取出剩下的香。 “民女想查看这香,是否与民女给太后娘娘的香有所不同。” 昭仁帝眉目一紧,“怎么,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香里动了手脚?” “民女不能确定,所以想跟刘太医一起验证一番。” 皇上看了一眼刘荣道,刘荣道赶紧上前,一副听从吩咐的模样。陈皇后道:“并不是本宫怀疑冷姑娘,只是这香还是让他人来检验比较好。” 冷凌郁知道陈皇后的意思是怕她毁灭证据,便看向皇上和太后。太后对冷凌郁十分宽容,说道:“哀家相信冷姑娘不会害哀家,你尽管去验证,哀家替你作保。” 冷凌郁一怔,有些震惊的看向太后,她不明白为什么太后对她如此信任,心里却有点感动。“是,民女一定会尽全力治好太后娘娘。” 得到准许,卿如许跟刘荣道吩咐人回太医院取一些要用的东西,二人便拿着剩下的零陵香到了偏殿之中,身后围着一大堆的内侍宫女。这大概是派来监视他们的。 刘荣道抹了一把汗:“冷姑娘对太后娘娘的病情,有何见解?” 因为上次虫金娘的事,两人也照过面,一回生而回熟,两人说话便不怎么见外了,冷凌郁说道:“刘太医可听说过痴症?” “痴症?你说太后得的是痴症?” 冷凌郁点点头,便将“醉鱼草”的事情跟他说了:“原本我以为,醉鱼草的那点轻微的毒素根本不至于引起神经麻痹,导致太后娘娘还上痴症。但方才太后娘娘坦言,说自己几年前就开始有轻微的头痛,那么,就不得不怀疑,太后娘娘是服用了类似醉鱼草的东西。” 刘荣道从听到痴症二字,额头便开始哗哗冒冷汗了,因为这痴症俗称傻子病,寻常很少有人会得这个病,得了病的人,百姓间就会说这人是糟了天谴,是因果报应。 这话能跟太后跟皇上说么,那不是找死么! 太后高高在上养尊处优,又是当今皇上的生母,谁敢说太后娘娘遭天谴遭因果报应? 而现在,冷凌郁又说太后娘娘是多年来一直服用了醉鱼草之类的东西,这不是明摆着说太后身边有奸人一直在伺机谋害么! “冷姑娘,事关重大,可不能瞎说呀!” 冷凌郁瞥他一眼:“怎么,怕得罪对太后下手的人呢可若治不好太后,你难道就能舒坦了?保不准皇上将你送进皇城司,扒你一层皮!” “哎哟哟!”刘荣道被她吓得一个哆嗦。“冷姑娘,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有闲心跟老夫开玩笑啊!” 冷凌郁神色变换,低声说道:“刘太医,你难道不知是谁做了此事么?” 刘太医忽然面色大变,“我,我怎么会知道……” 第276章 中风(上) 冷凌郁进宫之后,卿如许随后就找到江凛,没想到江凛第一句话便是,“我已经知道了,太后身边有个陈继安插的人,只是到现在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用什么办法给太后服用了什么东西。” “那怎么办?”卿如许有些急了,“事出突然,我也没什么好法子。” “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手段,知道是谁也拿不出证据。”江凛也皱起眉头,“现在就看冷凌郁能不能解决太后的病症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继的诡计一个接一个,简直让人没有喘息的时间!”上次玉奴就提醒过她,陈继差不多已经摸清了敬悯皇贵妃之子的事情,只不过现在还不知道那人是谁。结果一转眼,陈继就使了个一箭三雕的计策! 卿如许不得不承认,她这次是真的慌了。“那我先进宫,看看情况再说,有我在,陈皇后多少也要顾虑一下我爹。对了,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江凛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个人的名字,然后道:“你小心些,我会想办法。” “嗯,我知道。” ……………… 这厢刘荣道面对冷凌郁的逼视,头顶冷汗冒的更凶了。“冷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冷凌郁也不着急,她嘴上说着是要验看零陵香,实际上就是想要拉着刘荣道过来单独说话。“我自己调制的香,有没有问题我一闻便知,这香根本就没有问题,但这一点毕竟没有别人知道,我也解释不清楚,所以有人想用这个作为噱头,将太后的病症栽赃到我身上。” 刘荣道目露惊恐:“冷姑娘,你这话尽可以去对皇上说,去对太后娘娘说,与我说却又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你我都是医者,什么病症看的出来,什么病症看不出来,咱们心里都有数。”冷凌郁一笑,如同精怪,目光灼灼的看着刘荣道:“刘太医,你好好想想,太后这些个症状,真的是望闻问切就能看的出来的么?” 刘荣道闻言大惊,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冷,冷姑娘,我真不知道你再说什么……我只是将自己看出来的症状说了而已。” “是吗?”冷凌郁像一只抓住猎物的狐狸,如论如何都不肯松开爪子,她说:“你说太后娘娘身体里毒素淤积,如果不能排出日后的记忆里会逐渐减退对吗?” “对啊……有什么不对吗?”刘荣道有些不确定了。“你不也是为太后娘娘诊治过之后才知晓的吗?” 冷凌郁摇摇头,缓缓道:“不,我完全没有看出太后娘娘到底是什么病,我只是来之前跟宫里的内侍打听了你跟皇上说的话,进而推断出来的。” “什么!你!你这可是欺君之罪!”刘荣道眼睛都红了,又是急又是怕,还有点委屈。 “可是,我说的症状可跟你是一样的,若我是欺君之罪,那么刘太医你的说辞不也是欺君了么?” “我!”刘荣道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简直要哭了:“冷姑娘,你可怜可怜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真的不想惹祸上身那!” 冷凌郁抽了抽鼻子,叹了一声说道:“刘太医,实话跟你说吧,类似醉鱼草那种麻痹神经的草药,是没有任何毒素淤积的,它们就想你平日里吃饭一样,饭菜吃近肚子里,可以增加你的力气,为你的身体提供养料,消化之后,废料再从你的肠子排出,不会在你身体里留下什么好东西,也不会留下什么坏东西。所以,刘太医口中所说的毒素淤积,其实是你知道太后娘娘出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或者用了不该用的东西,理所当然想出来的,对么?” 刘荣道被她逼人的目光看的瑟缩:“我……” 冷凌郁笑道:“还有关于太后娘娘记忆力会慢慢减退,最终可能连皇上都不认识,这种结论,刘太医怕是也看不出来,而你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知道太后娘娘是因为什么东西才变成这样的,对不对?” “你……”刘荣道重重吞了一口口水,“你这个妖怪!” 冷凌郁一摊手,看着门口紧紧盯着他们的宫人,说道:“妖怪就妖怪吧,我知道你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妾,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东西是什么就好,好让我能顺利给太后娘娘诊治。至于刘太医知情不报的事情,我不会对外人说的。” 刘荣道瞪大眼睛看着她,惶恐的看了一眼门口紧盯着他们的宫人,压着声音问:“此话当真?” 冷凌郁笑道:“我只为了救下太后娘娘,不会连累刘太医。” 刘荣道转身摆弄零陵香,好似刚才他们是在讨论如何验看,然后低声说道:“是紫英花的花粉。” 冷凌郁一怔,“刘太医是从何得知的?” 刘荣道按捺住心中的害怕,声音压得极低:“有一次我到长寿宫请脉,碰见太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宫女,她手里端着的是几瓶桂花油,但她不小心踩到石子踉跄了一下,一瓶头油跌落在地,你知道的,咱们学医的人鼻子都很灵,当时我便闻着那桂花油味道稍微有点不一样,有一股特殊的说不上来是什么香味,当时我并不知道,后来我家儿子去采药,带回几株紫英花,我才知道……原来太后娘娘的桂花油里被掺了那种东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冷凌郁想了想,问:“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大概有两三年了吧……”刘荣道惭愧的低下头,“我发现这件事情之后,便细心研究了那个紫英花到底有什么作用,后来终于发现它的花粉,有极强的麻痹作用,但如果不内服的话,又有不同的效果,后来我也尝试着替太后娘娘诊治过,但娘娘出了轻微头痛之外,没有任何症状和征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诊治,也曾想过是自己想的太多……太后娘娘的病情延误到今日,其实是我的失职……” 冷凌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刘太医莫要挂怀,既然知道是什么起因,就一定能治好太后娘娘的。” “你有办法?”刘荣道被冷凌郁拍的有些不自然,感觉自己成了冷凌郁的跟班似的…… “我还在想,办法总会有的。”冷凌郁拽着刘荣道,说:“走吧,咱们去给太后娘娘和皇上回话。” 门口的宫人见他们二人讨论了半晌,似乎有了结论,便问:“二位可是要回禀皇上了?” 冷凌郁点点头,跟刘荣道一起回到了太后所在的地方。 皇上见他们回来,立即提起精神,问:“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冷凌郁当然不能说的太多,只说道:“回禀皇上,民女并未发现零陵香中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陈皇后皱眉道:“难道就凭你自说自话,就能逃脱罪责了?” 一旁的刘荣道适时说道:“回禀皇后娘娘,臣也可以作证,这零陵香中的确没有什么东西会损害太后娘娘的圣体。” 陈皇后面色冷锐:“既然如此,那太后娘娘到底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冷凌郁说道:“民女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事如何治好太后娘娘,至于为什么,皇后娘娘大可慢慢调查。” 陈皇后没想到冷凌郁竟然敢明目张胆的顶撞她,还话里话外的讽刺她,蹭的站起身:“大胆!” 但昭仁帝却急着给太后诊治,根本没有给她发挥的余地,“好了,朕觉得她说的没错。那么,你现在可有诊治的办法了?” “民女已经有了一点头绪,请皇上给民女一些时间。” 皇后皱眉看看太后:“你需要多久?” 冷凌郁实话实说道:“民女也不能确定,不过民女一定竭尽全力为太后娘娘诊治。” “哼。”陈皇后冷笑道:“如果你一直治不好,难不成就让太后娘娘饱受病痛的折磨?” 冷凌郁垂头道:“民女以性命担保,一定可以治好太后娘娘。” 一旁的刘荣道惊讶的看着她,犹豫片刻,说道:“臣愿意协助冷姑娘……” 这回轮到冷凌郁惊讶了,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多谢。” ……………… 冬夜里寒气逼人,永兰轩中生着足足的炭火,程氏依靠在窗棂旁听着外面的风声发愣,小福见状便拿了一条绒毯过去盖在程氏腿上,说道:“夫人怎么愣神呢,窗子虽糊的严实,挨着坐到底也寒凉些。” 程氏动了动,突然说道:“去将锦盒里那支笛子拿过来。” 小福一怔,“是……大姑娘的那支笛子?” “嗯。” 小福见她点头,知道大夫人这是想过世的长女了,连忙去里间柜子里取了笛子。 大夫人接过那支紫云玉笛子,坐在那里缓缓吹奏起来。笛声悠扬婉转,在冬夜里穿透屋舍传遍整个陈府,但大夫人吹的曲调凄凉悲伤,平白让人觉得心绪忧愁,胸腔中悲意涌动。 小环揪紧着帕子听着,不由说道:“每当夫人想起大姑娘的时候,就会吹笛,夫人真可怜……若大姑娘还活着,这会怕是孩子都不小了。” 小福瞥了她一眼,问:“大姑娘是怎么没的?” “你来的晚,怕是不知道,大姑娘十三岁的时候意外落水,淹死了……”小环是家生子,对于府里的事情知道的比较多,她将声音压的极低,说:“大姑娘聪明伶俐,是这府里最最受宠的姑娘,老太爷将她疼的心肝似的,大姑娘爱吹笛,老太爷便将自己的收藏,就是这支紫云玉笛子,给了大姑娘……” 小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听说二老爷先前有个姨娘也是落水死的,不会是……” “咦,原来你竟听说过这事?”小环看了看大夫人,见她没发现自己两人在说话,便压低声音道:“就是那次没错,那天二老爷的那位姨娘在花园赏荷,大姑娘也去赏荷,不知怎么两个人全都掉进了池塘里,捞上来的时候具都已经没气了……当时大夫人真是哭的肝肠寸断,就连老太爷也跟着大病了一场呢!” 第277章 中风(中)【第二更】修 笛声还在继续,一曲接一曲,绵延回响,不绝如缕,那些悲伤仿佛太过粘稠无法抒发出来似的,无限的悲痛与牵念堵在胸口,似乎只有这样一直吹下去,才能好受一些。 小福从来都不知道,大夫人的笛子吹的这么好,想到她在嫁到陈府之后的际遇,心下也不禁泛起一丝怜悯,“那……后来呢?” 小环幽幽叹道:“哪还有什么后来,人都死了。不过大夫人不相信是意外,说是有人害了大姑娘,闹了很久呢,闹得府里不得安宁,老夫人很是不满,大概就是那时候对夫人生出芥蒂,要不然后来中馈也不会落在二房了。” 小福还想再问,笛声却突然停了下来,两人连忙看向大夫人,见她已经放下笛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斗篷来,我要去莲华院看看宁氏。” 看宁氏? 思念过大姑娘就去看宁氏?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当然不会认为宁氏是好心过去探望。赶紧一个拿了斗篷,一个拿了手炉过来。大夫人紧了紧斗篷,抱着手炉出了屋子,往二房的莲华院过去。她一脸沉凝,看上去十分平静,但她眼中的恨意在雪光之下泛着冷冽的寒芒,难以遮掩。 小环几乎是小跑着跟在大夫人身边,“夫人慢些,雪天路滑,千万别摔倒了。” 但大夫人充耳不闻,步子大的出奇,恨不得一步就迈到宁氏眼前似的。小福紧紧跟着她,心想黄姨娘应该已经想办法将卿大姑娘的消息转达给大夫人了,不然大夫人不会突然又这样的转变,情绪变得如此激烈。 莲华院近在眼前,大夫人脚步一顿,面色几经变化,步子缓缓放慢下来。 这会院子里只在廊下点了两只灯笼,随着风摇摇摆摆,煞是凄凉。程氏走到门口,守门的婆子恭敬的行礼,笑容中带着几分讨好:“大夫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大夫人给给小福一个眼神,小福立即在守门的婆子里塞了什么,说道:“天气这么冷,嬷嬷还要在这里应付差事,着实辛苦,这点心意,拿着买酒喝吧!” “哎哟,这怎么好。”婆子笑的满脸褶子,手却利落的结果东西塞到了袖子里,无比真诚的用一双眼睛望着大夫人,等待她示下。 大夫人微微笑道:“老夫人将府里一应事情暂时交给我打理,我自是不敢有一处错漏,弟妹病的这么重,我怎么也要来看一看。二弟没说不让人任何人来看她把?” 守门的婆子陪笑道:“怎么会呢,您是府上的主子,别人不能随意踏入,大夫人却要另当别论的。”说着,便侧身让了位置请大夫人进去。 大夫人含笑走了进去,那婆子便又门神般站回原位,好似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自从那日出了事之后,陈继便几日没回后院,宁氏又哭又闹了几次,也无人理会。府里的下人们终于意识到,这个曾经在陈府手握生杀大权的二夫人,现在已经是明日黄花,遭到了二老爷的和老夫人的厌弃,以后想要“痊愈”的希望十分渺茫了。 风水轮流转,代掌中馈的大夫人,既然是长房长媳,随时可能扶正重新掌管中馈,下人们看准时机,自是要讨好几分的。 大夫人心下讽刺,若不是她现在掌着府里的中馈,这些婆子定是有千百个理由来拦住她,但现在,府里上下人等都凭她调遣,还有哪个敢过来轻易得罪?不过这些下人怕是不知道陈老夫人的心思,当年对方从自己手中夺了权给了二房,如今二房倒了还有三房,陈老夫人未必愿意将中馈重新交给她这个不贴心的长媳。 想到陈老夫人当年的作为,程氏眸光中闪过一丝恨意,大步踏入了宁氏的屋子。 从前莲华院总是灯火通明,现在屋里自却只点了一盏烛台,十分昏暗。听说是陈继吩咐过的,他说既然宁氏喜欢这种便与苟且的昏暗,以后这屋子里只许点一盏灯。 大夫人不禁感叹陈继的心狠和心眼狭窄,却又对宁氏现在的下场感到十分快意。 她走进屋里时,宁氏穿戴整齐正坐在窗边,眼望着空空的多宝阁发呆。自从那日之后,莲华院的诸多摆设物件通通撤了下去,连幔帐也都换成了青灰,不难看出,陈继要将宁氏拥有的一切繁华都取走,只留下一片寡淡无味。 俏儿一见大夫人进来有些惊讶,连忙过来行礼:“大夫人!” 这一声惊醒了宁氏,宁氏回头惊讶的看着她,转而沉下脸,“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 程氏淡淡一笑,吩咐道:“小环小福,你们带俏儿出去说说话。” 俏儿闻言看了宁氏一眼,却不敢违背大夫人的命令,低着头跟小环小福退了下去。大夫人眼含着嘲讽的笑容看向宁氏:“弟妹眼下青黑,可是这几日睡得不安稳?” 宁氏阴狠着目光看向程氏,仿佛在猜测她今日过来的目的。 大夫人见她不作声,也不恼,径自走到她对面坐下,说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夫人年纪大了,动了肝火难免要生场病,平日里弟妹备受器重,都是你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如今却是不行了,也不知道老夫人是否习惯我在身边照看。” 宁氏冷笑道:“大嫂若是连显摆的,还是不必了,说不定哪一日失去了价值也会如我一般遭到厌弃,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何必废话连篇。” 程氏不为所动,依旧说着宁氏口中的“废话”,她说道:“之前府里有人说,二夫人命真好能嫁给二老爷,二老爷这么有本事,还对二夫人一心一意,一年到头都去不了妾室屋子里几回,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程氏看着宁氏微微一笑,“这些话,弟妹想必也听说过,心里一定很得意吧?” 宁氏本已经偏到一旁的目光猛然回转,朝大夫人看过去。这些话她当然听过,这是她在陈家立足的根本,曾经万分得意的想向所有人炫耀的东西,她眼中的光芒有些烫人,“既然你这么明白,那么你应该清楚我一定还会有翻身的一天!” 大夫人眼中满是讽刺,“那是在你没有红杏出墙的前提下,现在的陈继,怕是看见你就会觉得恶心吧!” 宁氏辩解:“陈继绝没有那么好骗,他不过是一时气坏了没有想清楚而已,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将一切都查清楚。” 大夫人没有再跟她在这个话题上争论下去,转而说道:“但你可曾知道,我从前也如你一般团圆幸福?陈贺虽然没有陈继的本事,但我们夫妻二人相敬如宾,还有我女儿阿清,我们一家三口过着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她说到这,话音一顿,转头看向宁氏,眸中是浓重的悲哀。 “可惜,我的阿清死了,一切都变了!老太爷怨恨我没有照顾好阿清,连我的丈夫也不能体会我的丧女之痛,将一切都怪到了我身上!陈贺开始对我日渐冷淡,甚至纳了一堆妾室!到如今满院子的庶子庶女,而他连一眼都不想看我,一句话也不愿与我说!有谁知道,我日日独守空房冷冷清清的日子是什么感觉?是什么滋味!宁氏,你懂吗!” 她的语气变得狠戾起来,每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疯狂的刺向宁氏的心口。 宁氏有些惊慌起来:“你与说我这些干什么,你怎么样与我根本没有本点干系!” “没有关系?”大夫人站起身,走到宁氏跟前,伸手拿起烛台照亮她们两个人的面容。“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真的跟你没有关系吗?” “没有……”宁氏身体后仰,躲避着大夫人的逼视,怒吼道:“没有!” 大夫人眯起眼睛,“宁氏,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不过,我早就已经知晓了,否则,你以为你为何还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宁氏躲闪的目光猛然顿住,缓缓看向大夫人:“是你?原来是你,是你害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虽是个女人,却也明白这个道理。”大夫人笑的如同恶鬼:“我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你,即便睡着了也不停再想怎么才能让你罪有应得!怎么样?失去一切的滋味不错吧?” “你……你蓄谋已久?”宁氏想到对方无时无刻不再背后窥伺着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大夫人放下烛台,用手轻轻撩拨着暖黄的火苗,说:“当年二弟还年轻,少不得也如旁的世家子弟有几场风流债,在你过门之后不久,便有一名女子让他上了心,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吗?她叫……刘、婉、玉!” 仿佛被针扎中了眼皮,宁氏的眼睛猛地一跳,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你是陈老夫人亲自选的媳妇,陈继从不会违背陈老夫人,也认可你这个妻子。但你在嫁过来之后便明白,陈继对你也不过如此,并无什么感情。想必与所有新婚妻子一样,你觉得天长日久,夫妻生出感情是迟早的事。但你万万没想到,你在过门没多久,陈继就有了心上人,刘婉玉是个温温润润的人儿,陈继对她十分喜爱,打算让她进门。而你,怕惹他不快只有违心答应……然而陈继却不知道,你根本就不可能让刘婉玉好好活着。她进了府,你才更方便下手吧?” 宁氏听着大夫人一字一句的讲述,心底恶念纷纷涌出,忍不住说道:“我刚过门没多久!他就去找人别的女人,还想让那个野女人进门!哼,痴心妄想!当我是好欺辱好拿捏的?刘婉玉是自找的!” “你终于承认刘婉玉是你杀的了?!” 宁氏闻言一个哆嗦,避开大夫人的目光。 大夫人身体微微发抖,竖眉望着她,一字一句道:“阿清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你为何要牵累她!” 宁氏毫无后悔之意,目光里只有决绝,“是她不走运,看到了我推刘婉玉下水,没办法,我只能杀了她灭口,这件事情,我决不能让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知道!” 大夫人纤瘦的肩膀因为情绪失控而剧烈的颤抖起来,“事到如今,你居然毫无忏悔之意!” “忏悔?哼……”宁氏讽刺的笑了笑:“如果我让刘婉玉活着,那么我哪里会有后来的好日子?” 第278章 中风(下)【第三更】 光线晦暗,让大夫人的面庞看上去扭曲异常。 “好日子?”她咬牙切齿的看着宁氏:“好好好!说的好!你杀了刘婉玉,杀了阿清,毁了我一辈子,你毫不后悔!那么你可料到了你还会有今天!还会有如此报应!” 宁氏面色变幻,觉得双膝发软,凝眸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毫无翻身的余地呢?” “余地?”大夫人吸了口气:“别痴心妄想了,如果陈继知道刘婉玉是你杀的,我相信你会被现在凄惨十倍百倍!” 宁氏双唇微翕着,脸色也变得苍白。 大夫人笑看着她,眼底里透出的寒意与狠意:“你放心,余下的日子,我不会让你有半分好过!” “你想怎么样?” 大夫人已经恢复了平静,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依我看,这莲华院虽然已经撤去了所有东西,却还是太过舒坦,不如在府中辟一处清净之地,修筑高墙,终其一生不可踏出半步,只留一个狗洞让下人送饭,让你不为外物所惑,安心的为自己曾经做下的孽忏悔……” 宁氏震惊的看着她,只觉得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两眼发黑。 “陈继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老夫人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你别做美梦了!”对于牢牢掌控着自己人生的宁氏来说,将她软禁在方寸之地,无疑会让她比死还要难受。 大夫人淡然道:“这个不就不必替我操心了,等着就是,你会知道答案的。” 说罢,她不再看宁氏,大步走出了屋子。 阿清的仇,终于报了! 大夫人踏着月色回了永兰轩,她让丫头退出去,从怀中取出那张不知从何而来的字条。 上面写着:陈老夫人知道陈清之死与宁氏有关。 大夫人的手剧烈的颤抖,她不知道这字条是从哪里来的,但那日她骤然看见这上面的内容,愤怒,悲哀,悔恨齐齐涌上心头!所以她顺着巧云的死,利用常录和纤如不下了这个局……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窥伺,给她提供这个消息,但她根本就不在乎!她落得今日的田地,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 最让她愤怒的是陈老夫人!她竟然清清楚楚的知道!她知道阿清是死在宁氏手上! 大夫人攥紧拳头,宁氏已经倒了,接下来…… ……………… 第二日,大夫人早早起身往余香院去。 翠竹掀开帘子出来,正好看见程氏:“大夫人,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平日母亲身体有什么不周,都是二弟妹衣不解带在母亲身边伺候,不过如今二弟妹得了病要静养,我自是要过来尽孝的。” 翠竹面上带着柔和的微笑,说出来的话却隐含推拒,她道:“大夫人代掌府里的中馈,到了时辰就要听婆子们回事,想必没什么功夫,老夫人这里有奴婢们照顾,大夫人也不必如此的,奴婢们定会好好照老夫人。” 一个婢女,话里话外都是拒绝让她照料老夫人,这当然不会是她自己的意思,而是陈老夫人的吩咐。 当年刘婉玉和陈清双双落水身亡,其中嫌疑最大的便是宁氏,大夫人痛失爱女,道陈老夫人面前恳求彻查,说这件事定然有蹊跷,但陈老夫人一心护着宁氏,只因宁氏是她亲自给儿子选的儿媳。 因为大夫人不依不饶,所以陈老夫人便厌弃了她,不但将这件事遮掩下来。之后还找借口将中馈从她这个长房长媳手上夺走,交给了宁氏。 不过那时候大夫人并没有怨过老夫人这么做,因为她只是怀疑,根本就没有证据,只是现在…… 大夫人闻言露出笑容,坚持道:“不碍事的,等伺候了母亲喝药,我再回去处理府上的事。” 翠竹听她这么说了,也不好再次出言拒绝,只好掀了帘子让她进去。 陈老夫人养尊处优惯了,体质又不算好,被宁氏气一场不病才怪。此时她面色蜡黄的躺在榻上,玉竹端着碗正在给她喂药。 大夫人走过去,对玉竹说道:“把药给我吧,我来喂母亲吃药。” 因当年的事情,大夫人虽然也照常过来请安,但与老夫人并不亲近,因此玉竹有些犹豫,目光看向陈老夫人,陈老夫人抬眸看了一眼程氏,见她一副恭顺模样,便没多说什么。 玉竹这才将手里的药碗递给她,退了下去。 大夫人坐在陈老夫人的床沿上,没有落井下石的去说宁氏,也没有讽刺陈老夫人信错了宁氏,只是默默的喂药。这反而让陈老夫人有些不自在了,微微蹙起了眉头。 “母亲怎么了?可是这药太苦了?媳妇叫人拿些蜜饯来。” 陈老夫人摇摇头:“又不是几岁的小姑娘,喝药而已,要什么蜜饯呢,不用麻烦了。” 大夫人闻言笑道:“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一个蜜饯而已,难道还会损了母亲的威严?” 陈老夫人闻言一怔,没想到程氏还会跟她说笑,随即面色也温和了不少,道:“那就让人取些来吧。” 大夫人微微一笑,转头吩咐翠竹去取些蜜饯来。然后说道:“年底老三夫妇就要回来,听说明年要在京城上任,无需放外任了。到时候,母亲不如将中馈交给老三媳妇管着吧。” 陈老夫人微微一怔,她不得已将中馈暂交给程氏代管,还以为程氏会想方设法霸着不放,没想到她竟然不想握着府里的大权?“这话怎么说,你是长房长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大夫人在心里冷笑,如果真当她是长房长媳,何须这么多年都冷脸相对?“媳妇多年不掌中馈,力有不逮,且清清静静的习惯了。还是交给老三媳妇把,她年纪轻,又比我会张罗,交给她正合适。” 其实陈老夫人原本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让程氏暂代掌管,等她病好了,就会重新接管过来,等合适的时机再交给老三媳妇。只是这话从程氏嘴里说出来,便有几分别扭。 陈老夫人咽下最后一口汤药,说道:“此事到时候再说吧。” 大夫人闻言也不再多说,拿过翠竹手中的蜜饯喂给陈老夫人。 酸甜适中,陈老夫人的眉头舒展开。“既然你一会还要等下人们回事,就先回去忙吧。” “是,母亲。” 大夫人应着,恭敬的退了出去。出了余香院,她低声对小福说道:“那些蜜饯,一定要腌制好了,半点马虎不得。” “是,夫人,奴婢明白。” ……………… 时间过得飞快,瞬息便到了大年夜,但陈府近日风不调雨不顺,众人都没什么心思,况且陈老夫人的病还没见好转。 大概真的是年纪大了,余香院日日药气扑鼻,孙子孙女们进去都忍不住皱眉,陈老夫人精神不济,众人拜过年吃了年夜饭勉强热闹了几句也就散了。 大年初一早上起来,大夫人程氏刚刚换好衣裳,小福便匆匆进来,说道:“老夫人那边出事了,早上翠竹去看,就发现老夫人口歪眼斜,半边身子都木愣愣的,不听使唤了。” 大夫人高高挑了挑眉,“这么快?我还以为得一段日子才能成。” 小福暗自腹诽,有冷神医亲手调制的药,能不快?往好了治快,往坏了治更快! 陈老夫人病了之后,大夫人便在药里动了手脚,让陈老夫人越吃身体越弱,之后在身体虚不受补的情况下,再给她吃下大补之物浸泡过的药材,这样一来,陈老夫人中风都算是好的了。 按照大夫人原先的设想,她应该一口血喷出去就不省人事的。 不过,这样也挺好,活着受罪更合她的心意。 “走,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怎么能不去看看。” 程氏掌管陈家将近两个月,上下分明,井井有条,任是谁也挑不出半点错处,老夫人又病着,更是没心思找什么机会夺她手里的权。因此府里上下对她的态度都变得一团和气。 进了余香院,翠竹便改了以往的言辞,赶紧撑起帘子让她进去。还跟她主动说起老夫人的情况,“昨儿晚上还好好的,不知怎么,一大早奴婢进去看老夫人,就见她口眼歪斜,半个身子都动不了了,说话也有些困难。” 程氏露出担忧的神情,“可请大夫过来看了?” “看了,说是不好治呢。” “这可怎么是好?”程氏说着,迈步进了里屋,扫了一圈,见三夫人已经在里边了。她心下冷笑,来着这么早,是怕心里的盘算落空吧?“三弟妹,你在呢?母亲怎么样了?” 田氏皱眉道:“母亲不太好,大嫂,这可怎么办那!” 如果说陈家的人中,谁不想让陈老夫人病重,除了几个亲生的儿女,大概就属田氏了,得知了二夫人的事之后,八成她跟陈老夫人之间就有了默契,此次她们三房回京,就是打算好了要接手中馈的。 只是没想到,她这个长房长媳多年不理庶务,接手之后依旧能将府里掌管的这么好,也没想到陈老夫人一病不起,压根没心思操劳这件事了。而且,程氏本身就是长房长媳,接手中馈是理所当然,也是顺理成章,这管家的权利,如无特殊情况,万万没有顺到三媳妇手里的道理。 就算老夫人也不能独断专行说抢走就抢走。 大夫人心里明镜似的,不会让她们找到借口,也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 “你先别着急,母亲这种病症,也并非全然治不好的。”程氏在床边坐下,替陈老夫人掖了掖被角细细去看她的面容。 陈老夫人此时果真是口眼歪斜,还时不时微微抽搐一下,看上去再也没有从前的威严,看着她想说话却说不出口,想动却又收到限制,程氏心里觉得一阵舒坦。 她踏出余香院的那一刻,只觉得空气都变得清甜,太阳高而远的挂在天际,翻过这个年,春天就要来了,一切都该重新开始。 阿清,娘给你报仇了,你在地下可以安心了。 陈老夫人的病一时半会好不了,最后陈继发话,将府里的中馈正式交给大夫人程氏掌管。 近日程氏掌管中馈,丝毫没有错漏的情况下总是显得比二夫人之前温和的多,自然也也就更受下人的们爱戴,一时间大家也都忘记了二夫人是否还能痊愈,是否还会接管陈家,纷纷向大夫人靠拢。 第279章 频起波澜(上) 因太后病着,宫里也不似往年热闹,整个年节都过的简单平淡,冷凌郁一直住在宫里,就在陈皇后的眼皮底下给太后治病,虽然陈皇后虎视眈眈,但架不住皇上和太后都力挺冷凌郁。任是陈皇后红脸唱的再凶,也没人买她的账。 陈皇后心里赌气,夜里便睡得不安生,这几日都是早早就醒了,心情燥郁。 “那边如何了?” 身后绮真一遍侍候她梳头,一遍回到:“并无什么进展,奴婢看那个冷神医根本就没有办法治愈太后娘娘,不过是拖日子罢了。近来她与太后娘娘形影不离的,可那又有什么用?” “哼,我倒要看看,她能嘴硬到几时!”陈皇后挑起凤目冷笑一声,随即又道:“那个刘荣道是怎么回事,居然还凑上去帮她?” 绮真对刘荣道的印象就是一板一眼,并不怎么当回事,说道:“刘太医三五日就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结果太后娘娘那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难辞其咎,想必是打算将功折罪呢。” 陈皇后现今很是讨厌与她唱反调的人,嘲讽道:“这倒也是,不过,到时候怕是立不了功,还要惹得一身腥臊!”她一边说,一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忽然瞪大了眼睛,一伸手便将铜镜拿了起来凑近了仔细看。 绮真吓了一跳,“娘娘,怎么了?” 陈皇后对着镜子剥开鬓边的头发,急声道:“你看看,本宫这里可是又一根白发?!” 绮真心里一突,皇后最在意自己的容颜,一旦出现白发,便说明她已经开始老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陈皇后见她不动,急切的催促。绮真朝前凑了凑,仔细拨开那一撮头发,果真见里面藏着一根雪白的银发,她紧张的用手捏住,说道:“娘娘……不打紧,只是发根寸长的白。” 陈皇后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寸长的白也是白,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以后会越来越多……难道本宫已经老了么?” 绮真捏着那根头发不知如何是好,又怕紧紧抓着弄疼了陈皇后,只僵硬着手臂不敢乱动,说:“想必是因为娘娘最近太过操劳,回头奴婢给您煮些乌发的东西。” 陈皇后依旧不高兴,呆呆的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半晌,冷声道:“拔了。” 都说白发拔一根长十根,但绮真看见陈皇后此时的目光冷的能冻死人,根本不敢说,她小心翼翼的将这跟银发缠在两指之间,再猛的一拉,那银发立即脱离了陈皇后的发间,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奴婢没有弄疼娘娘吧?” 陈皇后面无表情,“这点疼算什么,相比心里的疼,根本无足轻重。”说着,她想起了那个比她还年长几岁的刘昭奕,问道:“皇上最近可去了仙居殿?” “未曾,往常皇上若是想看重华公主,也是将她接到太后宫里,或是让她在宣德殿陪伴一会。仙居殿那位也没出来过,半点动静都没有。” “皇上虽然下令,不允许任何人私自前去仙居殿,明面上是将仙居殿当做冷宫,可实际上限制的却是旁人,不是刘昭奕!皇上这是护着她呢,本宫实在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好?” 绮真心里想,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可这话她是不敢说的,谁敢说皇上偷人?岂不是不想活了? 陈皇后恨声道:“本宫要想个办法,将她引出来,然后仔细看看这个女人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是否比本宫要年轻!” 嫉妒使人扭曲。 陈皇后的脸在这样的怒火之下尤显扭曲。 绮真站在一旁吓得不敢多言:“是,奴婢一定帮娘娘想办法……” 片刻,陈皇后又恢复了身为一国之母的端庄,“好了,将本宫的头发梳好。” 绮真这才放松下来,重新拿起梳子为她梳头。 ……………… 长寿宫,冷凌郁也正准备伺候太后梳头,她看了一眼原先伺候太后梳头的宫女,吩咐道:“浣纱,你去取些热水来,一会太后娘娘还要在早膳前用药。” “是,奴婢这就去。” 根据江凛的消息,陈继在太后身边安插的眼线就是这个叫浣纱的宫女,卿如许将进宫将此事告知冷凌郁之后,便确认了刘太医所说的关于紫樱花粉的事情无误,因为浣纱正是每日给太后娘娘梳头的宫女。 既然冷凌郁已经知道了太后病症的根源在于紫樱花粉,而这东西被搀在桂花油中,自然不能再让太后用这东西,于是私下里禀明了太后。太后的意思是先不要打草惊蛇,所以用喜欢冷凌郁梳的发髻为由,暂时让她替自己打理头发。 浣纱一走,冷凌郁就将铜镜旁的桂花油往帕子里到了些,装作用过了的样子,然后又拿出袖袋里的自己准备的桂花油替太后梳头。一面又让太后服用温养经络的药,这样一来,太后的身体便能逐渐恢复,只不过对外只称并无进展,准备用浣纱做饵,放了长线钓大鱼。 “太后娘娘的头发真好,又柔顺又有光泽。” 太后笑呵呵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很有几分安然于世的气度:“再好的头发,也禁不住年老,已经花白了。” 冷凌郁笑着:“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世间万物错综复杂,都存在不易之本性,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同样有着不易之本性,也叫真心自性。前人有不少追求长生,追求不老的,殊不知人存于世要完全合于大道,合于自然,顺其自然便是最好的。” 太后闻言十分诧异,看着她:“你小小年纪,怎么竟懂得这些?” “是师父教我的。” 太后面容愈发慈和:“你有个好师父,你师父也有个好徒弟。听说你师父已经仙游了?” 冷凌郁摇头,神思见露出些许挂念,说:“不敢瞒太后娘娘,我师父仍在人世。” “哦?”太后不禁惊异:“既然如此,怎么张先生许久不能露面?” “医者不能自医,师父他得了一种怪病,卧榻几年了,我此次入京,便想寻求解救的办法,好在前段日子已经有了眉目,让人将药方送回去了,想必过段日子会有好消息传来。” 太后恍然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师徒都是悬壶济世的好大夫,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姐太后娘娘吉言。” ……………… 重华公主眼下正是爱玩闹的年纪,见外面雪下的厚实,便吵着要出去玩。刘昭奕不忍心将她整日禁锢在仙居殿,又怕她出去遇见什么危险,每次都要叮嘱了两个贴身侍女一定要照看好她。 原本公主身边要有不少宫女内侍伴着,不过仙居殿既然是“冷宫”,便没派遣这么多人过来。 听雨和霜华,一个是太后宫里过来的,一个是皇上宫里过来的,都不敢怠慢了重华公主,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护着,刘昭奕总算能放心些。 每年冬天,十四公主都会去豫园做雪雕冰雕,今年她就要大婚,是以没空在过来了,因此豫园也冷清了不少,不过有听雨和霜华陪着堆雪人,重华公主也能玩的尽兴。 只不过当初含元公主和重华公主双双从林崖亭上摔了下来,之后昭仁帝就命人将林崖亭拆了,将石阶也都补了山石,不让人上去了。 这日两个侍女陪着重华公主往豫园去,出了仙居殿没多远,霜华突然“哎呀”一声:“我这么这么糊涂,这么冷的天,竟没给公主拿个厚厚的软垫,要是累了还能坐坐。” 听雨也有些懊恼:“我也光顾着拿手炉,拿斗篷了,要不我先带公主往前走,你快写回去取,然后在追上来?” “行,那我这就赶快回去,反正也不算远。” 霜华回去拿东西,听雨领着重华继续往前走。 重华公主年纪虽小,却从来不娇气,此时也不让抱着,就自己在雪地上一蹦一跳的踩雪玩,因这大雪的天气,四处也没什么人,只偶尔看见宫人在远处穿行,也是埋着头匆匆走过。 拐过回廊就是豫园,重华公主一马当先过去,却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听雨连忙过去拉住重华公主,喝问那婆子:“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走路横冲直撞的,差点撞着公主了!” 那嬷嬷连忙跪下赔罪:“公主恕罪,老奴是姝雨斋伺候宁婕妤的,今日十六公主早上起来便开始发高烧,奴婢正要去请御医。” 听雨闻言,便知这嬷嬷是太过着急了,见重华公主没事,便说道:“那你赶快去吧!” 重华公主却是知道宁婕妤所生的十六公主李宜梦的,上次两人在豫园碰上,还一起堆了个雪人,所以一听她病了,便扯着听雨的手说道:“十六妹妹病了,咱们去看看她吧。” 听雨有些为难,“公主,咱们还是等十六公主好些在过去看她吧。这会十六公主病的难受,怕是见不得公主呢。” 重华却是个心善的小人儿,心里惦记,说道:“咱们就远远看她一眼就是,不上前打扰。” 听雨心想,既然去了,就没有不打扰这一说,好歹重华是皇上心爱的公主呢,宁婕妤怕是要惶惶然。不过重华年纪还小,虽然聪明却也想不到这么复杂,她只知道自己的玩伴儿病了,所以想去看一看。 旁边那嬷嬷却是发话了:“也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十六公主上次跟您在豫园玩的开心,就一直惦记这再去找您玩,只是仙居殿不好去打扰,这才搁置了。要是您能去看望十六公主,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真的?”重华公主眼睛亮了亮,拉着听雨的袖子,奶声奶气的央求道:“听雨,你就带我去嘛!” 听雨实在不敢带着重华公主乱走,但现在公主说什么也要去,她也只能答应。“那奴婢就陪公主走一趟,看一眼就回来,霜华还不知道呢,一会在豫园找不见咱们怕是要着急。” 第280章 频起波澜(中)【第二更】 “好好好,看一眼就回来!” 听雨无奈,朝那嬷嬷点点头:“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那嬷嬷闻言便说道:“那公主小心些,听雨姑娘最好带着公主从蓬莱池那边走,雨花阁这条路虽然近,但路上多是鹅卵石,很滑,方才奴婢走着差点摔倒了。” 听雨闻言便点了点头,领着重华公主转了个方向往锦鲤池这边走了。 那嬷嬷盯着两人的背影紧张的握了握帕子,匆匆转弯消失不见了。 主仆二人这厢到了蓬莱池,见池子里表面已经结了冰,不过岸边被谁凿了几个窟窿,是为了给池底锦鲤透气用的,隐约还能看见水底有鱼的影子。 重华公主见了大为好奇,问道:“听雨,小鱼鱼冬天在水里不会觉得冷吗?” 听雨牵着她的小手,说道:“池水看着浅,其实很深的,水底没有那么冷。” “哦……” 主仆两人下了桥,因注意力在池底的鱼身上,所以没有注意到正有两个人影朝她们靠近。等听雨听见动静,已经被人一把拉开,大力拽着她往池边去,顿时心里咯噔一声,甚至顾不上去看拽她的人是谁,便朝重华公主大喊:“公主快跑!” 但重华公主已经被另一个人给抓住了,听雨这才注意到,抓住她们的两个嬷嬷脸上都系着面巾,看不出模样!这是有人蓄意要害命! 重华公主被那个嬷嬷强制抱在怀里往池边去,她本能的抗拒。用脚胡乱的去瞪那嬷嬷,却没什么用。 “公主!”听雨慌乱的挣扎,可她被拎在那嬷嬷手里根本使不上力气!只好扯开脖子大喊:“来人啊!救命!” 但随后,钳制她的婆子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勒住她的脖子同样往池子边拖去!她用指甲奋力抠住那嬷嬷的胳膊,死命一挠!那嬷嬷顿时惨叫一声松了手! 解脱桎梏的听雨没命似的往重华公主哪里跑,撕心裂肺的呼喊“来人救命”,可是没几步就被身后的婆子重新捂住嘴,朝池子更加用力的拖了过去!那边抓着重华公主的嬷嬷,已经将其倒提着脚准备将重华公主浸到水里! 听雨惊恐万状,疯狂的想要扑过去,可她自己也已经被拖到了水边,对方将她倒悬在岸边,让她的上半身猛地浸到冰水里! 冰水刺骨,瞬时漫过她的眉眼,再没过她的口鼻,最后她整个上半身都被浸到了水里! 听雨并不会水,很快就憋不住气了,下意识的想要呼吸,看她知道,这一呼吸,她便要呛水,最后死在这池子里!她更加拼命的挣扎,但身后的人倒提着她一只脚,让她无处着力! 她晃动脑袋挣扎间,看见那边重华公主银白色的袄裙在水里挣扎着,但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小! 绝望的情绪袭来。 完了! 她今日就要同重华公主一起被溺死在这池子里!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围突然想起乱哄哄的响动,有人尖叫着朝这边跑过来,“什么人,还不住手!” 听见这响动,身后的人立即扔下她想要逃跑,听雨这才连忙撑起双臂,将头从水里扬了起来!她剧烈的喘息,只觉得脑袋传来一阵阵晕眩,双目发黑,她迷迷糊糊看到重华公主也被人从水里捞了上来…… 公主…… 她想开口,但一张嘴便从口鼻中呛出水来,刺痛混着冰冷的寒意,听雨勉强让自己别昏迷过去,一直牢牢盯着重华公主的方向。 “听雨!听雨!”耳边有人在唤她,好像是霜华的声音。 听雨又呕出一口水来,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公主还活着吗?公主她……” 不远处,刘昭奕正跪坐在重华公主身边按压她的腹部,好半晌,就在众人都已经重华公主没救了的时候,重华公主蓦地吐出一大口水来!刘昭奕神经一松,差点虚脱栽倒过去。“重华!重华醒醒!” 重华公主又吐出几口水,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刘昭奕用自己的斗篷裹住重华公主,忍不住埋头啜泣起来! “娘亲……” 刘昭奕听见这个声音,赫然惊醒,她将重华公主交给身边的人,目光狠戾的看像那两个行凶的嬷嬷,上前一把扯掉其面上系着的面巾,一巴掌狠狠甩了下去!力气大的连刘昭奕自己都是一个踉跄,何况那嬷嬷,她被打的头晕眼花一头戗的地上,口鼻窜血! “娘娘!”霜华惊呼一声,上前说道:“娘娘若想出气,叫奴婢动手便是,这样的人渣,哪里配让娘娘动手!” 说着,霜华上前左右开弓,直打的自己的手也肿了,也不能解恨! 这一番折腾,早就惊动了宫里各处,皇上甚至扔下了一干大臣,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见到眼前的情景怒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昭奕似乎在怨他保护不好重华还频频招来祸事,只低着头不理会,还是听雨缓过气来,说道:“奴婢原本是要带着公主去豫园,结果半路碰见一个嬷嬷自称是宁婕妤宫里的,她说十六公主病了正要去请太医,公主听说十六公主病了便要去探望……谁知奴婢领着公主刚走到这,那两个嬷嬷便冲上来行凶!” 昭仁帝狠狠扫了地上被打的摊到的嬷嬷,问道:“为何要从这条路走?” 听雨忍不住啜泣起来,及其后怕:“是那个嬷嬷特意提醒,说雨花阁那边路滑,怕摔着公主,建议奴婢从蓬莱池这边过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么说,是有人蓄意谋害??!”昭仁帝青筋暴凸起,眼见陈皇后匆匆过来,登时便指着她的鼻子斥责道:“你身为后宫之主,是如何管理的后宫!三天两头有人蓄意谋害,不是害这个就是害那个!你作何解释!” 陈皇后沉着脸,说道:“皇上,臣妾统理的是后宫,并非人心,如果有人蓄意害人,难道臣妾要掐指算出来不成?” “哼,狡辩!”昭仁帝怒视着她:“今日重华的事,你务必给朕一个交代!若不能查明幕后真凶,你这种无能的皇后还留着有什么用,以后便让其他人替你代掌后宫!” 陈皇后气的咬牙切齿,却不敢顶撞,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抱着重华公主的刘昭奕身上。 此时刘昭奕的目光也正看向她,那双春水盈盈般的美丽眸子里,此时正透着透骨的冰寒,似乎能穿透陈皇后的皮肉,看到她的骨子里去! 但陈皇后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刘昭奕美丽的容貌上,当年刘昭奕不如自己眉眼动人,今时今日的刘昭奕也不如当年的自己,但岁月却格外厚待她,几乎没有在她面上留下多少痕迹。 所以,今时今日的刘昭奕,与今时今日的陈皇后相比,似乎就更胜一筹? 陈皇后袖中的手指捏的咯吧咯吧作响,她紧紧咬着嘴唇,甚至唇齿间有了一丝丝血腥味。 刘昭奕看着陈皇后的种种反映,嘲讽的笑了一声,突然说道:“皇上,还是赶快将重华送回去诊治吧,她这么小,掉进这么冷的水里,怕会留下什么病根。” 她的声音担忧中混杂着恳求,柔弱中又透着浓浓的维护,让昭仁帝越发心痛,也不知道是心疼重华公主,还是心疼刘昭奕。“走,朕先陪你们回仙居殿!” 陈皇后闻言瞪大眼睛。 这个刘昭奕居然在她面前明目张胆的勾引皇上!还有她方才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跟她挑衅! “皇上,您日理万机,还是臣妾去吧。” 昭仁帝淡淡回眸:“不必了,这两个嬷嬷还要交给皇后审问,记住,别让她们死了,如果这二人什么也没问出来就死了,朕就拿你身边的人来顶替她们的罪行!” 陈皇后身边的绮真琦玉二人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赶紧垂下头去不敢去看昭仁帝的目光。 陈皇后看着皇上带着刘昭奕和重华登上撵轿走了,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贱人!你给本宫等着!” ……………… 年后的天气出奇的比之前更冷了几分,雪也下的飞飞扬扬愈发绵密。 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坐稳了三个月,又受冷凌郁时时照拂面色比从前要红润不少,不过这段日子冷凌郁去了宫里,不像从前日日都来流芳园一趟,惠姨娘少不得有些不习惯。 先前她怕孩子有什么闪失,轻易不敢迈出院门一步,这段日子是憋闷坏了。角落里的炭盆源源不断的散出热气,惠然一觉醒来,额头竟然有些微微发汗。 陈润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似乎因为卿如许虎视眈眈的盯着,不敢轻易动作。而对方在生活上也从来不会苛责她,反而所有的东西都捡好的给她,不光是屋子里的摆设,就连她屋子里的炭火都要比旁的院子多上一些。 惠然在府里多年,当然知道人舌是软骨,说出的话却能杀人。 流言蜚语最是扰人。 陈润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被人挑出毛病的,如果她真的刻薄惠然,只会让人鄙夷,认为她是小家子做派,叫人不齿。 婢女水袖见惠姨娘醒了,连忙过来问:“姨娘醒了?是否渴了?奴婢给您倒杯水吧!” 惠姨娘点点头,然后问:“大姑娘可在府里?” 水袖长了一张圆圆的脸蛋,与她的名字十分不符,笑起来有几分讨喜,“姨娘是在屋里呆的闷了吧,不过大姑娘这会进宫去了,并不在府中。” “嗯……”惠姨娘叹了一声:“整日在屋子里闷着,怎么会不无聊呢?从前在书房伺候老爷笔墨,少有闲着的时候。现在什么也不做,整日除了吃便是水睡,当真无聊的很。等生完了孩子,若还能回老爷身边当差就好了。” 水袖看着她欲言又止,惠姨娘很会看人眼色,问:“怎么了?” 水袖支支吾吾的说道:“老爷今日在夫人院子里单独僻了间小书房出来,平日夫人就在一旁伺候笔墨……” 惠姨娘闻言脸色一白…… 第281章 频起波澜(下)【第三更】 仙居殿中,重华公主已经安安稳稳躺在榻上,屋里炭火暖融融的,太医急急忙忙赶过来给她诊治。听雨也被特许安置在一旁,此时惊魂未定的捧着一碗姜汤喝着。 屋子里静的出奇,谁也不敢出声,所有人在内,包括皇上在内也都屏着呼吸。 毕竟重华公主这么小,被那般粗暴的浸在冰水里,一个不好就要没命。 厚厚的门帘突然被掀开,原来是冷凌郁陪着太后娘娘过来了。 昭仁帝连忙上前:“母后,您身体有恙,这么冷的天怎么特意过来了。” 太后的视线掠过众人,往床榻上的小小身影看了一眼,才说:“重华也是哀家心尖上的,她出了事哀家怎么能不来看看。” 一旁紧张看着女儿的刘昭奕闻言,垂头跟太后行了个礼。虽是无声的,但众人都能感受到她的谢意。太后微微点头,说道:“阿郁,你去看看重华吧。” 众人听得这一声“阿郁”,都略带惊讶的看过来。 这是极亲昵的叫法了。 “是,太后娘娘。”冷凌郁没有理会各色目光,走到床榻前,跟正在给重华公主看诊的刘荣道对视了一眼,刘荣道露出一个“怎么哪哪都有你”的表情,冷凌郁则给他回了个无奈的眼神,意思是,我也不想啊! 两人低声探讨一会,一直认为重华公主并无大碍,便向目光炯炯的众人说明了情况。 “好在救下的及时,重华公主平日爱玩爱闹,身体底子好,若是旁人,少不得要伤了心脉,但公主不过受了些凉,多喝些姜汤,臣在开几副驱寒的方子,休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众人闻言都长出一口气,刘昭奕面色也松了下来,“多谢刘太医,可否因为为听雨看看?” 刘荣道躬身:“娘娘客气了。” 听雨喝到肚子里的水此时也已经吐出来了,且她是上半身浸入水中,倒也没什么大碍,刘荣道看过之后,也照样开了几服药。 太后如释重负,凝眉看向昭仁帝:“事情可都问清楚了?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在青天白日行凶!这好好的大安宫,竟出了这样歹毒凶恶之人!往后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了?!皇后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倒是不在!” 话里话外,全是对皇后管理后宫失职的不满。 昭仁帝说道:“儿臣已经让皇后严加审问那两个婆子,日后必定给母后一个交代。” 刘昭奕听着这话,回过头开口道:“皇上,凭那两个嬷嬷,断然不敢大胆谋害公主,还请皇上明察。” 这道理谁都明白,但没人敢乱说,可刘昭奕是重华公主的母亲,别人不说,她不会不说。 刘昭奕本就生的清冷,此时肃着面孔,更添几分凌厉,此时众人才想起,这位可是曾经做过皇后的人,一身气势自然无可比拟,而相比陈皇后一贯的做派,则更显端庄大气。 昭仁帝看着她的目光不由微微变化,半晌说道:“朕答应你。” 刘昭奕目光坚定,让人不自觉的感受到作为一个母亲,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谢皇上。” 气氛有些凝重,太后一贯是个和气的人,便出声道:“这孩子怕是吓坏了,可怜见的,尔蓉,一会回长寿宫,挑着上等的药材送过来,给这孩子补补身子。按照刘太医说法,重华就是平日爱玩爱闹才健健康康的,小孩子还是活泼些好,往后也莫拘着她,让她多到哀家宫里来玩。” 刘昭奕仍是安安静静的屈膝谢了,昭仁帝知道她心中实在生气,便对太后说道:“母后身体不适,还是不宜劳累,儿臣送您回去吧。” “皇上就不必送哀家了,有阿郁陪着我呢,你在这看看重华吧,她也少能见到你这个父亲。” 昭仁帝连忙称是,将太后送到门口。刘荣道便也借口要给太后请脉跟着一起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室内重归平静,刘昭奕转头吩咐霜华照顾好公主,便出了屋子。昭仁帝知道她有话要说,便屏退了他人跟随在她身后。 这天下间,还少有能走在昭仁帝前面的人,曾经林绛雪是一个,现在刘昭奕是一个。 昭仁帝跟着她来到偏殿。 刘昭奕冷着脸回过头来,说道:“皇上答应过我什么?” “保护好重华。” “那今日的事又作何解释!”刘昭奕当着是气的狠了,任是谁亲眼见到自己的女儿被倒提着扔进冰水里都会变成疯子!“如果皇上不能管好你的皇后,我不介意出手替皇上管一管!” 昭仁帝一怔,随即眉毛高高挑起:“朕倒是希望你能帮朕管一管。” 刘昭奕闻言一噎,随即更气:“怎么,皇上以为我豁不出去么?她既敢害我女儿的命,我自然也就敢要她的命!” “你自然是能豁的出去,但之后呢?重华怎么办?” 刘昭奕冷着脸转过身,目光紧盯无比,“这不劳皇上操心,若真有那一天,我自会将重华安排好。” 昭仁帝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你还给自己留了退路?” 刘昭奕冷笑道:“难道不应该么?身处皇室,谁不为自己留退路?就连皇上自己,难道不是处处退路么?” 这话,就差骂皇上狡兔三窟了。 昭仁帝气笑了,他一把抓住刘昭奕的手臂,说:“别人的退路是什么朕管不了也不想管,但你的退路,必须是朕!” 他目光灼灼,烫的刘昭奕不得不避开目光。许久,久到二人的呼吸都变得迟滞,灼热,刘昭奕才微微将头偏转过来,幽幽道:“天下人,人人都想奔着皇上去,可谁又敢将皇上当做退路?” 她说得极轻,仿若呢喃。 昭仁帝微微一怔,想到当年自己一念之差,摧毁了刘家,心中微微一涩。“是朕对不起你。” 这回轮到刘昭奕愣住,自从几年前二人在冷宫见面,虽然对方处处都透着弥补,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口说出这样的话。 刘昭奕的眼睛不禁湿润了,她睁着那双异常美丽的双眼,满是水汽的望着他,哀痛在心口溢出,她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她只说到了现在,她说,“我只希望重华能够平平安安。” 昭仁帝将她搂入怀中,轻拍她纤细的脊背:“朕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 经过听雨的指认,其中一个行凶的嬷嬷正是给听雨指路的嬷嬷,也是十六公主的奶娘。 她的原话是:“那日十六公主在豫园碰见十五公主,二人玩的十分开心,但十五公主锦帽貂裘,十六公主却衣衫单薄,回去便受了凉,宫人怠慢,公主的病情久久不能痊愈,以至于病重高热,几乎丢了性命。奴婢心疼公主,这才恨上了十五公主,想要报复……” 即便不这样想,宁婕妤与十六公主的奶娘关系自然是亲近的,这话一出,众人心里会怎么想? 宁婕妤知道事情之后自然明白,原来自己身边一直潜伏着皇后的人,这次皇后明显是想让牺牲她,让她来背这个黑锅了! 但宁婕妤很聪明,她在仙居殿跪了一天一夜,以求刘昭奕看在十六公主年纪还小,不能失去母亲的理由,求她绕过自己一回。 刘昭奕心知杜明,此事宁婕妤不过是张挡箭牌。而且同为母亲,刘昭奕当然能感同身受十六公主病痛之下宁婕妤的心情,便以此为名目保住了她。 最终此时以宁婕妤管教不利,贬为贵人,两个行凶的嬷嬷则处以车裂之刑而告终。 陈皇后也没逃过罪责,先前太后寿宴上被虫金娘咬伤,回头又中毒引发头疾,现在又有人青天白日在宫里行凶。皇上要治她一个管理不当的罪过,夺了她统治后宫的权利,转而让容妃帮着太后处理后宫事宜。 这个消息一传开,宫中一片哗然。 “没有皇后,不是还有慧贵妃么!怎么皇上竟然越过她,将掌管后宫的权利交给容妃了?” “是啊!太后娘娘头疾还没痊愈,哪里有闲心管后宫这档子事,说是帮着太后掌管,实际上不就是将这权利给了容妃?” “上回贵妃娘娘的侄女谋害太后,贵妃也难辞其咎,算是戴罪之身呢,自然不能掌管这后宫,容妃娘娘虽然不怎么露面,可也算是宫里位分高的嫔妃了,又育有四皇子,交给她也算情理之中吧!” “不是还有宸妃娘娘么?” “宸妃娘娘正忙着十四公主大婚的事呢,而且她一向不爱搀和后宫这些事。” “这话倒也是……只是容妃娘娘性情最和善软糯,能管得了谁?”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兴风作浪?” “哎哟,我可不敢呢,我不过是区区一个答应,袁姐姐还没说什么呢!” 众嫔妃闻言都朝袁美人看去,袁美人撇了撇嘴,“你们啊,有时间耍嘴皮子,还不如回去睡觉。” 大家都知道她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一个个出言讽刺道:“从前皇后娘娘看的紧,大家都凑不到皇上跟其哪去,不过听说皇后娘娘要思过半年,袁姐姐可没要错失了机会呀!” 袁美人轻哼一声:“管好你们自己吧!”说罢,扭着自己的水蛇腰走了。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捏着帕子笑成一团。“她呀,怕是回去想法子了吧!” “刚进宫的时候,她仗着自己的爹是户部侍郎,没少欺负咱们,现在怎么样,大家的位分差不多都是美人了,她不也就还是个美人?” “嘁,说的就是呢!当初若不是她最不要脸,逮着皇上就往自己屋里拖,皇上也不会最先临幸她了。” “说起皇上,最近仙居殿的那位,似乎不像从前那般一声不响了,听说前两日重华公主病愈,母女两个一起去长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太后赏了不少好东西,还说让刘娘娘常带重华公主过去呢!” “这么说来,这位刘娘娘很得太后娘娘的青眼呢。” 第282章 攻心之策(上) ps:昨天第三更上传错误,已更改,刷新就可以看到啦! “毕竟当初也是太后娘娘亲自为皇上选的皇后。” “啧,总觉得这里边透着奇怪呢?难不成这位刘娘娘真的要翻身了?” “嘘,你们看!那边是不是刘娘娘?” 众人闻言都惊了一跳,连忙往那边看过去,便见一个身穿千草色宫裙的女子款款朝这边行来,一举一动端庄矜重,气质冷淡却又不显得刻薄,她手里牵着个女童,身上穿着同样颜色的衣裳,一大一小极是吸引眼球。 众人各见了刘昭奕,难免在心中与陈皇后做对比,怎么看也是这位刘娘娘更有皇后的气度。 眨眼间,刘昭奕已经走到近前,看样子是要去长寿宫给太后请安。 众人见了她纷纷行礼:“刘娘娘万福金安。” 刘昭奕看了看她们,微微点头,便错身而过,并未多言。但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位废后,此时哪有品级呢?她从后宫的最顶点,直接跌落沈渊,但众人见了她就是会不由自主的向她行礼问安。 等她走了,众人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我的老天爷,这……为什么她一靠近,我就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我也是我也是,方才刘娘娘走过来,我都没敢抬头看,你们有谁看清她的容貌了没有?” 其中又一位目力较好的,在刘昭奕过来之前便看清了,说道:“刘娘娘真不像比皇后还大几岁的模样,看着很年轻那!” “宫里年轻的嫔妃多了!你倒是看清相貌如何了没有!” “嗯……看清了也没看清,我的注意力方才都在她那一双眼睛上,摄人心魄似的,见了就挪不开……” “你这话说的,难道她是山中精怪不成!” 对方吓了一跳,“我可没这么说!” “哎呀,你们别吵了!我总是觉得,这位刘娘娘不可小觑呢,皇后娘娘禁足半年,不知道这宫里要发生怎样的变化……” ……………… 正阳宫中,陈皇后听着绮真禀报着四处的消息,气的脸色铁青,“她倒是真有胆,趁着本宫出不得正阳宫,就敢出来四处走动了!” 宫人们闻言都怯怯立在一旁,敛着眉目不敢说话。 琦玉掀了帘子进来,说道:“娘娘,将军来了。” 虽然陈皇后被禁足,但陈继身为镇北大将军,想要进宫探望皇后娘娘还是有这个脸面的。 “臣叩见皇后娘娘。” “二弟,你来了,快快起来!” 陈皇后一见陈继,目光中顿时爆发出光亮,仿佛陈继以来便能救她脱离苦海似的。她扫了扫一旁的宫人们,众人都识趣的退了下去。 陈皇后迫不及待的说:“二弟,皇上竟然夺了我掌管后宫的权利!你一定要想想办法!那个刘昭奕最近猖狂的狠!四处招摇!” 陈继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抬头看向陈皇后,陈皇后这才发现他冷着一张脸,顿时有些心虚。“二弟……” “长姐为何不与我商量便私自出手?” “我……我只是一时糊涂。” “我看长姐是得意忘形了吧!” 陈皇后闻言露出怒容,转眼又收了回去,委屈道:“总之,事情已经出了,你要为姐姐想想办法才是!” “此事也不是没有好处,若是让刘昭奕这么一直在仙居殿躲着,咱们反而拿她没办法,现在她出来走动也好,露了行藏才好一击必中!” “可是,我若真在正阳宫禁足半年之久,外面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不知道,最近宫里不少嚼舌根的!” 陈继皱眉道:“此事急不得,来日方长。” 陈皇后见他仍肃着一张脸,便知他还是怪自己,便也不再坚持,转而问道:“家里怎么会出那样的事?是否有什么误会?母亲的病如何了?” 陈继明显不像说这个话题,只简单回到道:“娘娘不必操心家里的事,我会处理,母亲的病还需要时间调养。” “但偌大的家宅,总要有人操持。而且宁氏被关了起来,你身边也不能每个人照顾。” “长姐怎么忘了,家里不是还有大嫂么!至于我身边,我心中有数。” “那倒也是,阿清死之前,程氏也是个好的。想必府里交给她打理也不会出错。” 陈继道:“我此次来,就是告诉皇姐,这段时间就安安心心呆在自己宫里,莫要再生事,不然,情势必定急转直下。” “有这么严重?”陈皇后满肚子疑问,但看到陈继严肃的神情,还是赶紧答应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 惠姨娘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卿鸿了,心里愈发觉得难安。水袖见她心神不宁的,便问:“姨娘,可是哪里不舒坦?” 惠姨娘摇了摇头,咬着下唇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老爷这些天还是日日宿在大夫人房中么?” “那倒也不是……”水袖想了想,“刚翻过年,老爷这几日十分忙碌,常常在书房忙到大半夜,有时就在书房睡了。” “是正院辟出来的内书房?” “是啊,大夫人整日熬些汤汤水水的给老爷补身体。” 惠姨娘黯然,缓缓垂下眸子,着些事情从前都是她来做的。还以为她只要怀了身子,她在卿鸿心里的位置就会更加不同,没想到陈润却利用这个机会一直在笼络老爷! “那大夫人白日里都在忙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水袖倒也是个眼观六路的,说道:“自是忙府上的事情。过年这段日子,家中祭祖什么的都要细心操持,大夫人毕竟是长房长媳,许多事情都是要她亲自操办的。” 府里的中馈在三夫人手里掌管,但陈润毕竟是长房媳妇,因此老夫人跟卿鸿商量着,分出一些给她操办着,只为着面上好看。而陈润似乎极懂得卿家的顾忌,是以从来不说什么,只将自己手里的事情操持的有模有样。 而且她自从来了卿家,除了珊瑚那次冲撞惠然,没有耍任何见不得人的手段。众人虽然仍旧对她保持着警惕,却不像从前那般厌恶她了。 众人的态度已经悄然发生转变。 惠然正想着,水袖又说,“年前陈家府里除了不少事情,大夫人忙碌没空回去,如今年节一过,总算空闲下来,说是要回娘家看看,一早上去老夫人那里请安,特意说明了此事。” 惠然轻轻“嗯”了一声,不再问了。 ……………… 陈府垮了二夫人宁氏和陈老夫人,此时整个陈府后院的事都落在大夫人手里。先前陈润在寄居陈府,所有的事情都是二夫人着手安排,是以陈润与大夫人交往并不多。 这厢陈润坐着马车回到陈府,见到大夫人特意到大门口迎她的时候,心中便有些狐疑。 按照大夫人所想,自己既然是陈继手中的棋子,那么必定是二房的人,她此来是为了探究自己的回来的意图,还是说……仅仅只是客气? “大嫂。” 大夫人笑着将陈润请进去说到:“自从你三朝回门,这还是头回回来,原本大年初三就该叫你回来热闹热闹的,可一来你那边抽不开身,而来最近府里发生了不少事,你也知道,我多年不掌管中馈,实在是有些顾不过来了。” “大嫂说的哪里话,你的难处我怎么会不知道,大伯母的病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不过是慢慢将养着。” 两人先去给陈老夫人请了安,虽然陈润事先已经听说老夫人中风半边身子不能动,但亲眼见着还是有些震住了。 眼下陈老夫人哪里还有从前的半分威严,口眼眼斜,说话也不利索的模样简直连普通的老太太也不如。“大伯母,您好生将养着,肯定会好起来的。” 陈老夫人精神不济,勉强跟她说了一会话,便打发她出去了。陈润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然是要等陈继回来的。这会没事,她便跟大夫人提出要去莲华院看看宁氏。 “二嫂那边,我从前承蒙她照顾,还是应该去看看她,大嫂不会觉得不方便吧?” 大夫人笑道:“我这倒是没什么不方便,只怕你二哥回来不高兴。不过你和你二哥自来亲近,想必他也不会怪你的。” 这话说的虽然寻常,但陈润还是从里面听出了一点点不对,总觉得大夫人并不想让她去见宁氏。 这是防着她? 还是防着宁氏? 陈润狐疑的进了莲华院,大夫人便止步在大门口了。 里面的俏儿听见动静出来一看,见是陈润回来了,连忙惊喜道:“三姑奶奶,您回来了!”转头还朝里面喊了一句:“夫人,三姑奶奶来看你了!” 里面的宁氏一怔,连忙朝门口看过去,便见陈润抬步迈了进来。 陈润一眼朝宁氏望了过去,心中便是一阵诧异,没想到短短一段日子没见,宁氏竟然憔悴成了这般模样。她紧走几步,过去握住宁氏的手,“二嫂!” 宁氏见了她,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阿润,你一定要替我在你二哥面前说说话!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 她已经叫天不应叫地无门了,此时见到陈润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陈润十分聪慧,且到了陈府之后一直是自己在照看她,想必她是愿意念着些旧情帮自己的。 陈润目光闪动,拉着她坐下,安抚道:“二嫂,你慢慢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宁氏便迫不及待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听的陈润连连咋舌,“大嫂她……看不出有这样的心机?”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认定了陈清是我杀的,恨我入骨,不知盘算了多久了,就想置我于死地。” 陈润听着她的话,心中琢磨这是八成是真的,宁氏的手段心智都是上等,为了除掉陈继的心上人,做出什么都不稀奇。不过程氏才是太过令她惊讶了,居然能相想出如此完美的手段来对付宁氏,真真是打中了宁氏和陈继两个人的七寸…… 第283章 攻心之策(中)【第二更】 陈润想了半晌,越发觉得此事蹊跷,宁氏见她不说话,不由抿了抿唇,说道:“阿润,你一定要帮我一把。等我重新掌家,我不会忘记你的恩德的!” 陈润若有所思,跟身边的晓晓招了招手,“把香拿来。” 晓晓闻言走过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又从一旁去过一只旧香炉过来。陈润说道:“香能静心,我为二嫂调制一缕香吧。” 宁氏急切的看着她,有些不悦,不知道她这个时候调香作甚么,但自己有求于她,只好坐在那里等着。宁氏不是没有想过求娘家人,但她是以不守妇道的罪名被关起来的,就算娘家人来了也没处说理,况且陈继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人呢! 陈润抬手掀开紫檀座浮雕福寿如意香炉的镂空盖子,说道:“这香是我近来新调制的,每当心绪难安时,便喜欢燃上一缕,我听说府里的事,知道二嫂一定心绪不宁,特地带过来的。” 香炉内原先的香饼早就旧了,失去了原有的香气,变得苦涩无味,想必是放在那里许久没有人动过了。她打开那只掐丝珐琅勾莲圆盒,从里面取出新的香饼换了上去。轻声说道:“其实二嫂不用担忧,二哥既然没有休妻,便是还留着余地,况且二嫂你还有一双儿女,这是任何人都抹不去的。” 宁氏沉声道:“那又有什么用,云姐儿和风哥儿年纪还小,哭了几场便被哄住了,此时又搬到了老太太院子里去住,我连见一见都不能……” 陈润手下动作不停,熟练的移开云母隔片,用香箸拨了拨炉腹内细软轻盈的霜灰,在上面戳了几个孔洞,说道:“二嫂何必急于一时,现今风口浪尖上,未必要现在就求一个结果,我看二嫂等风波过去,再徐徐图之也不迟啊。” 宁氏看着她拨弄香炉,渐渐失去了耐心,“你要我等,可我要等到什么时候,等程氏牢牢握住整个府邸?等黄姨娘给你二哥生个儿子?” 说话间,丝丝缕缕隐含暖意的香气溢出,陈润放下香著将云母隔放了回去。她抬头看着宁氏,说:“可二嫂现在着急又有何用?或许过几天,事情就有意想不到的变化呢?” 宁氏只觉得这香绵密清甜,闻了果真让人心绪舒缓了许多,闻言疑惑道:“过几天?你指什么?” 陈润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到时候二嫂自会知道。” 狐疑的送走陈润,宁氏坐在那里细细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她所指的变化应该是什么,直到香炉中余味燃尽,她还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 第二日,宁氏晨起时便觉得气力不继,浑身使不上劲,精神也不太好,好似一夜未睡似的难受,俏儿见她眼皮发沉,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宁氏摇摇头:“兴许是没睡好。” “反正也是无事,夫人不如就再睡会吧。” 宁氏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皮实在沉的厉害,只好从新躺了回去。 宁氏睡了一上午,府里已经将饭菜着人送了过来,俏儿打开食盒,见里面照旧是两菜一汤,分量倒也足,便松了口气,想必二夫人并未下堂,下人们还是不敢给二人送馊饭馊菜的。何况二夫人还有云姐儿和风哥儿,等两个孩子再大一些,难免要眷顾自己的亲娘的。 所以俏儿也不敢太过怠慢宁氏。 她将饭菜拨出一部分留给自己,然后端了饭菜进去伺候宁氏起身吃饭。 但宁氏睡了一上午,还是觉得手脚乏力,头晕眼花。俏儿暗叫糟糕,“夫人莫不是病了?” 宁氏自己也不知道,“去叫人请大夫来。” 俏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找了守门的婆子。婆子听说宁氏病了,“啧”了一声,说道:“不是我不照应二夫人,只是老爷吩咐过,不管是谁,都要先知会了他才能进院子。昨个儿三姑奶奶过来看夫人,老爷也是知晓的。” 实际上,无论是大夫人还是陈润,都是先看过了宁氏,才告诉陈继的,但婆子当然不会清楚的说明这一点。陈继的确吩咐不让人进莲华院,但也得分谁不是? 俏儿皱眉,“既然是这样,你便去禀报了吧,让大夫尽快过来替二夫人看看。” “是是是。”婆子连声答应,随后半点不着急的往大夫人那去了一趟,将这事说了。 大夫人挑眉问:“真病了?” 婆子舔着脸笑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昨个儿三姑奶奶刚来过,今日二夫人就病了,这的确有点巧了,方才我见俏儿的面色,也不似多着急……”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大夫人。” 大夫人细细想了片刻,一时间也拿不准宁氏是真病了还是陈润给出了什么主意,便起身打算自己去看看。 结果还没到莲华院,就说老夫人屋里出了点事。 大夫人匆匆赶到余香院,才知道原来是风哥儿顽皮,将老夫人屋里的东西给打碎了。老夫人卧榻不起,本就心情不好,两个孩子这么一闹,老夫人便觉得心情燥郁,而且云姐儿和风哥儿是不是就要哭一场找宁氏。 “母亲,要不然……就让风哥儿和云姐儿搬出去吧,大夫说了,您需要卧床静养,不可心浮气躁。” 陈老夫人,缓缓转动眼睛,费力的说道:“他们……又能搬去哪里,总不能让……姨娘……养着……那成何体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夫人心思一转:“如若老夫人觉得行,不如先让媳妇养着两个孩子吧。” 陈老夫人讶然转动目光看向她,却觉得也不是不可。 自从陈清没了之后,大夫人便独守空房,自然没能再生出一儿半女,想必多年来也是很寂寞的。而宁氏下半辈子要被软禁着,陈继也不能迎娶继室,所以两个孩子到底还是得有个去处,找个正经人教养着。 从前程氏将陈清养的那么好,想必养着风哥儿和云姐儿也不在话下。 “等你继儿回来,跟他商量商量。” 这便是答应了! 大夫人心中一阵惊喜! 当年宁氏杀了她的女儿,今日,自己就要夺走她的孩子! “是,母亲。” 大夫人心满意足的出了余香院,才想起来宁氏病了的事,便抬脚往她的院子里去。 进了屋,俏儿迎面过来,两人差点撞着。 “大夫人,奴婢该死!” 大夫人一向以和善示人,自然不会怪罪,温声道:“我没事,倒是你,急匆匆的做什么?” “夫人很不舒服,奴婢是要烧点热水来。” 大夫人一听,心想这宁氏还真病了!“那你赶紧去吧,我进去看看。” 俏儿连忙拿着水壶出去了,大夫人走进屋里,就看见宁氏有气无力的歪在那里,“弟妹这是怎么了?” 宁氏掀起眼皮,见是她来了,便重新垂下头,默不作声懒得搭理。 大夫人笑道:“既然弟妹是真病了,我一会便让人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宁氏已经没有反应,大夫人却不肯这么放过她:“还有一件事,要和弟妹说一句,老夫人那也病着,实在无暇照顾风哥儿和云姐儿,所以,打算将她们送到我房里代为抚养。” 宁氏这下猛地抬头,却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两眼一黑,头歪在床榻上,发出砰的一声。 大夫人皱眉,纳闷宁氏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就病的这么重? 宁氏缓过来一些,恶狠狠看着大夫人:“凭什么让你来抚养风哥儿兄妹!” 大夫人挑唇笑道:“不然呢?难道弟妹想将两个孩子交给姨娘抚养不成?” 宁氏一阵无言,的确,府里还有谁比程氏更合适抚养风哥儿兄妹呢? “弟妹放心吧,又不是过继,只是代为抚养,我一定会不遗余力,好好抚养他们的!” 宁氏费力抬头看着她,“你……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大夫人唇边笑意更浓,“你且看着就是了。” ……………… 夜半,宁氏突然惊醒。 俏儿在外间听见动静来忙进来,“夫人,怎么了?” 宁氏勉力坐起身,眼睛直勾勾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下午大夫已经来看过,也没看出是什么病,只说精神不济,开了药喝下,宁氏却并未觉得有所好转,仍旧浑身乏力,半点提不起精神。 俏儿有些惊住了呆呆的不说话,上前推了推:“夫人?夫人?” 宁氏缓缓抬头,费力的说着:“是她……是她!” “谁?夫人您说谁?” 宁氏目光中露出悲愤以及浓重的悔恨,是陈润!是她的香!一定是她的香! 她说自己过几日就会知道事情会有什么变化! 变化就是她病入膏肓,虚弱不堪!再也不可能有办法翻身! 她太大意,竟然会相信自己曾经握在手里的棋子!她不恨自己就很好了,自己居然还惦念着她能救自己!真是异想天开! 宁氏悔恨不已! ……………… 正月一过,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惠姨娘终于耐不住,想要出门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府里的蔷薇园,这里是府里的学舍,姑娘们都在这里读书习字。从前卿鸿不在府里的时候,惠姨娘无事也会偶尔到这里来坐坐。 听着小姑娘们稚嫩的娇声巧笑,她的心情也会觉得飞扬。 她踩着青石路走进蔷薇园,上了学舍旁的阁楼,从这里既能看见那边的学堂,又不会打扰到她们。今日是学舍开学的第一天,有人无精打采,有人兴奋异常,惠姨娘看着她们,露出笑容。 谁知没坐一会,便看见陈润也进了蔷薇园,看她的方向,应该也是要上这座阁楼……… 第284章 攻心之策(下)【第三更】 惠姨娘心里没来由的一慌,连忙起身去迎。 二人在阁楼的楼梯口遇见,惠姨娘行礼道:“夫人。” 陈润笑的无比自然,“咦,原来惠然你在这,我是听说今日学舍开学了,特来看看。没想到你也来了?” 自从上次珊瑚冲撞之后,惠然便没怎么出过院子,自然也就没见过陈润,陈润也很知趣,从来不往她院子里去,只是吩咐人不可短了她院子里的东西。大家心知肚明这是为什么,所以惠然此时难免尴尬,手一滑,帕子便顺着风飘落下去,正好落在陈润的脚尖。 “呀!” 惠然惊呼一声,但她行动不便,就要让水袖去捡,但陈润已经十分自然的蹲下身将帕子捡了起来,走上台阶朝她递过来。 惠姨娘越发尴尬,连忙伸手去接:“多谢夫人……” 她话音一落,就见陈润猛地后仰,晓晓惊叫一声伸手却没能拉住她,然后陈润整个人便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夫人!” 晓晓和宝珠大惊失色,尖叫着朝滚落下去的陈润跑去。 她们站在阁楼上能看到学舍,学舍自然也能看到她们,早就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纷纷惊呼出声,然后所有人都从学舍里伸出头往阁楼看过去。 惠姨娘已经懵了,她根本就没有碰到陈润! 她怎么就摔下去了! 水袖在一旁惊慌的喃喃道:“怎么回事,怎么一错眼,夫人就摔下去了!” “夫人!您没事吧!”晓晓脸吓得煞白,过去了又不敢轻易去触碰陈润,生怕她哪里骨头摔坏了,不能随便挪动。 陈润此时发髻乱了,拆坏掉了一地,脸上也沾了灰尘,手腕处被擦破了好大一块皮,丝丝缕缕往外渗着鲜血。她强忍着手脚四处磕碰的疼痛,“嘶”了一声,“我没事,皮外伤。” “什么皮外伤,夫人又不是男子,万一留下疤痕可怎么是好!再说,从楼梯上摔下来,这会也不知道有没有暗伤!” 宝珠道:“还是先扶夫人回去,让大夫过来看看吧!” 二人合力将陈润扶了起来,往回走了,从始至终也没看惠然一眼。 惠然手足无措的看着陈润的背影,心下狠狠抖了抖。 她明明什么都么做,可是学舍那边探究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分明有所猜测。 陈润从阁楼楼梯摔下来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府里,惠姨娘缓过神来也过来看陈润,她想解释,但这会众人都围着陈润看伤,她根本就没法插嘴。 老夫人见她大着肚子,说道:“你身子不方便,先回去吧,这里这么多人照应着,没事的。” 卿如许也朝她看过来,抿了抿嘴唇,道:“姨娘先回去吧,虽然开春了,但也莫要受了凉。” 惠姨娘黯然离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她虽然没有受到责怪,但这件事不清不楚的,总让人觉得与她脱不了干系。 如果陈润借机指责她,倒是会让众人怀疑是不是陈润开始使坏了。但她偏偏没有,没有说自己的坏话,也没有说虚情假意的说自己一定不是故意的云云,她一声不坑,生生受了这场祸事。 这样一来,大家反而觉得她受了委屈了。 惠姨娘想到方才卿如许的眼神,想必大姑娘也怀疑她耐不住性子想要争宠了吧…… ……………… 隔日,陈润手腕上的上已经结痂,其它磕磕碰碰的地方却越发青紫,晓晓寻了药膏说涂了能好的快些,陈润却不打算用,她这一身的伤,可就是留着给卿鸿看的。 处理完府里的事,陈润便让晓晓去叫了宝珠过来。 自从珊瑚回了陈家,宝珠便惶惶不可终日,生怕陈润也寻个由头将她也打发了,这会看着眼下一片乌青,脸蛋也有些浮肿,明显是有段日子没睡好了。这会陈润找她过来,她便有些惶恐,“夫人,您叫奴婢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陈润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二夫人安排了四个丫头在我身边,你的样貌最好,身段也好,真是应了‘宝珠’这个名字。” 除去陪嫁的几房人家,宁氏安排了四个贴身丫头给陈润,两个一等,就是珊瑚和宝珠,还有两个二等叫觅罗和织盈的。四个人当中,宝珠的相貌和身段都是一等一,其实就是宁氏给卿鸿准备的通房,宝珠对此心里也有数。 所以这会陈润夸起她的样貌,宝珠立即便明白了几分。“夫人可是要让奴婢做什么?” 陈润示意孔嬷嬷,孔嬷嬷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银熏球来递给宝珠。 宝珠疑惑的拿在手上,问:“夫人,这个……” 陈润看着她微微一笑,吩咐孔嬷嬷:“嬷嬷,你来跟她说罢。” 孔嬷嬷应了一声,将宝珠带出去说话了。 ……………… 陈润摔下阁楼的事情过去了几天,惠姨娘却过的很是不安,这日天色落黑,她心绪烦乱,又思念卿鸿,便想偷偷去垂花门看上一眼。让水袖去打听,水袖回来说卿鸿今晚没有回来用晚膳,大概是出去应酬了。 惠然却觉得这样正好,免得到时候她过去会被人看见。 到了晚间,惠姨娘便悄悄出了院子去垂花门等卿鸿,谁知还未走到地方,便看着陈润身边的宝珠提着灯笼往垂花门的方向去了。 她怔了怔,这个时候,宝珠一个人往垂花门去做什么?难道是陈润吩咐她来迎老爷的? 惠姨娘叹了一声准备回去,但转念一想,自己就偷偷看一眼,不让人发现就是了。于是她让水袖熄了灯笼,小心往垂花门那边过去。 垂花门渐渐进了,惠姨娘的脚步慢下来,小心的顺着抄手游廊的暗影挪到角落里,悄悄看着那边在垂花门处站定的宝珠。 没过一会,垂花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卿鸿便迈步走了进来,他酒量不是很好,不知为什么今日却好似喝了不少,脚步有些微微摇晃。 他抬头看见宝珠在这里,丝毫不觉得意外,怕是平日陈润也曾让丫头提着灯笼过来迎他。 惠姨娘心中一阵酸涩。 水袖怕人发现,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说道:“姨娘……咱们快回去吧。” 惠姨娘站着不动,比了个噤声的收拾,痴痴的望着卿鸿。 这时,宝珠伸出柔白的手扶住卿鸿的手臂,轻声道:“老爷,这里有石子,小心脚下。” 卿鸿不太习惯陌生人的触碰,虽然宝珠他也算是熟悉了,但对方的触碰还是让他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不过对方一靠近,身上就传来若有似无的香气。 那香气正是孔嬷嬷拿出来的那只银熏球,镂空的银质花纹包裹下的香源源不断的散发着惑人的气味。 卿鸿闻见这香气,便觉得眼皮有些发沉,脸上有些发热,他心想自己今日是醉的厉害了,正要跟宝珠说自己今日到书房去睡,免得酒气熏了夫人,便感觉身边个又香又软的身体靠了过来,身体也渐渐开始起了变化。 宝珠的身段的确惑人,一般的少女都没有她这样的资本,况且她的相貌也是上等,这般送上前去,少有人能拒绝的了。但卿鸿尚有一丝理智,他推开宝珠踉跄了一下,转眼宝珠却又重新将他扶住。 远处的惠姨娘见到这番场景觉得有些奇怪,下意识的觉得有些地方不寻常,手心都捏的冒了汗。 前面的宝珠已经将手攀上了卿鸿的腰,紧紧的黏在他身上,但卿鸿此时似乎已经不再抗拒了。 惠姨娘忍不住上前一步,怎么办?事情有点不对劲,老爷的样子怎么看上去有点奇怪?他从来不会为美色所迷惑的! 难道…… 在自己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灯笼的光芒越来越远,惠姨娘犹豫这要不要上前拦住看看是怎么回事。她咬了咬下唇,还是悄声跟了上去,水袖拉住她,使劲摇头。但惠姨娘坚持着往前追了过去。 转过拐角,她震惊的看见宝珠竟然已经依偎在了卿鸿的怀里。 她惊异又惊恐,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明知道现在老爷肯定不清醒,但宝珠是夫人的屋里的婢女,陈润遣她来迎老爷回房也再正常不过,虽然老爷有点不寻常,可她有什么理由去阻止?而且宝珠是陈润的陪嫁,也早晚是老爷的人。说不定宝珠早就是老爷的人了,所以才有现在的一幕…… 只不过是她不知道而已。 而且,先前已经有了落水一事,这会儿她再急吼吼的去拦着宝珠扶老爷回正房算是怎么回事? 思及此,她也陡然明白了陈润的用意 ! 陈润八成就是叫她知道了也开不了口吧! 而且她身为一个妾室,本来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来堵老爷,这不是作为妾室的本分…… 惠姨娘失魂落魄的往回走,水袖见她如此,不禁劝道:“姨娘,咱们快回去吧,你还大着肚子呢,天黑路滑,若是有个好歹,奴婢可怎们跟大姑娘交代呀!” 大姑娘? 惠姨娘眼睛一亮,“走,咱们去蘅芜居一趟。” 水袖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她一路到了蘅芜居。 卿如许正在看书,见惠姨娘来了有些惊讶,“姨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找我有什么事?” 惠姨娘犹豫万分,毕竟卿如许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可她考虑事情的怪异,还是跟卿如许说了。 卿如许立即皱起眉头:“就算是正室夫人,也不该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勾着人回房。” “我也不知道宝珠是不是有什么古怪,但我总觉得老爷有些奇怪,他那般正直的人,怎么会……” 卿如许何尝不知道父亲的为人,可这大半夜的,她作为女儿也管不到父亲房里去,何况惠姨娘自己也清楚,宝珠本身就是陈润准备给卿鸿做通房的贴身丫头,什么时候让通房去伺候,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这事就算有古怪,也不好现在去找……”卿如许皱眉。“等明早看看情况吧。” 惠姨娘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先回了流芳园,她撑着眼皮一夜未睡,只觉得时间被拉的很长很长,知道天边出现鱼肚白,她便直接喊了水袖:“替我梳洗……” 第285章 心生愧疚(上) 水袖闻声进来看见惠姨娘靠坐在床榻上面色倦怠的模样吓了一跳:“姨娘这是一夜没合眼吗?” 惠姨娘轻轻叹了一声:“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一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 水袖知道她是因为昨晚的事,一边服侍惠姨娘穿衣,一边说道:“既然睡不着,怎么也不叫一声奴婢,奴婢好歹能陪姨娘说说话。”她斟酌着,有些迟疑的说道:“姨娘又是何必呢,那个宝珠是夫人的陪嫁,早晚有一天是老爷的人。您若脸这个都放在心上,将来夫人或是别的姨娘也有了身孕,这这份伤心还哪有止境呢?” 惠姨娘听了这话便含了泪,道:“这我自是明白的,可我就是忍不住……” 水袖看着笨,其实是个看的明白的,心知惠姨娘陪伴在老爷身边多年,自觉与老爷情分不同,但她也只是位姨娘而已,本就不应该奢求太多。求的多了,迟早招来祸事。 “姨娘如今还是多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吧,孩子安安稳稳的生下来,您也就有盼头有顾念了,也不至于将心思都放在老爷身上。” 惠姨娘鼻子泛酸,眼眶里泪水打转,道理她都明白,可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上的男人日日与其他女子在一处,她心里如何能不受煎熬。 ……………… 正院里,陈润早就已经穿戴整齐用了早膳,正在听孔嬷嬷禀告昨晚的事情,眉眼间便存了笑意,随即又叫了晓晓问惠姨娘那边有什么动静,听说惠姨娘看见宝珠勾搭卿鸿之后,去蘅芜居找了卿如许,便觉得有些好笑。 “看来这个惠然还真是把卿鸿放在心坎上的,倒是我夺人所爱了。” 孔嬷嬷不屑道:“她连这种昏招也想的出来,竟然求到了府里未出阁的姑娘头上,也是豁出脸皮去了!” 陈润垂目端起茶盏,漫不经心道:“身为一个姨娘,她是有些自视甚高了,觉得自己在老爷面前得脸的很。想要的多,心下便不安宁,这种人最容易被利用,且好好留着她,以后必定有大用处。” ……………… 日头渐高,卿鸿宿醉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揉着眉心睁开眼睛,却有些愣神,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看着帐顶似乎是个陌生的地方,他一惊翻身坐了起来,却发现一旁还躺着另外一个人。 他惊愕的扭头看过去,却见一个身段妖娆肤白貌美的女子躺在一旁,定睛一看,却是陈润身边伺候的大丫头宝珠! 卿鸿脑中顿时响起一道鸣雷! 他紧绷着面色看着宝珠,宝珠被她方才的动作惊醒,散着一头乌发坐起了身,胸前的粉红色肚兜如同娇花般泛着浓浓的春色,她本是笑着的,可这会见卿鸿面色不善,面上便带上了一丝惶恐。 昨晚的记忆渐渐苏醒,他记得自己从府外回来,宝珠同往常一样过来应他,但他后来怎么会进了宝珠的房间??? “老爷……”宝珠见他死瞪着自己不说话,心里愈发害怕,嘴唇哆嗦着换了一声,声音中透着娇软的哭意。 卿鸿僵住。 大户人家的正室,都会挑选两个颇有姿色的心腹丫头作为陪嫁,等自己怀有身孕时,开脸给丈夫做通房,为固宠之用。 所以按理来讲,宝珠的确是陈润给卿鸿准备的通房没错,但不经过陈润安排,自己私下占有了宝珠,便有些下作了,绝非君子所为。 卿鸿简只觉得有些没脸面见陈润。 宝珠见他仍不说话,心下有些着慌,便伸手拽住了他,杏眼含泪如秋水一汪,“老爷,昨夜你醉了酒,宝珠知道此事并非您所愿,奴婢不会说出去的!奴婢的生死,也单凭老爷吩咐……” 卿鸿还没有到那种自己做错了事反而让别人去承担的地步,况且就算处置了宝珠,自己的颜面就能保住了?他淡淡说了一句“不必”,便掀被下了床榻穿衣。 宝珠见状连忙跟着下了床榻伺候,她皮肤雪白,此时仅着肚兜和亵裤,卿鸿隐约想起昨夜的情形,面色极为尴尬,木着脸勉强让她帮自己将衣裳穿好,便毫不犹豫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才刚一出门,便听见外面一声:“老爷,夫人让奴婢在这听着吩咐,等老爷醒了,伺候老爷用早膳。” 卿鸿老脸有些挂不住,心想这是陈润的院子,想必她昨晚就已经知晓,这么一想更觉无地自容,勉强问道:“夫人用过早膳了?” “是,夫人早早就醒了,这会已经去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了。” 卿鸿皱眉,早早就醒了? 莫不是昨夜根本没睡?这么想着,心里便觉得歉疚。自己的所作所为等于是狠狠下了陈润的脸面。她这是生气了,不想理会自己,所以一大早就躲出去,不想与自己用早膳。 “既然如此,便不必准备早膳了。”说罢,便往前院书房去了。 宝珠在门口停着外面的动静,咬住自己的嘴唇,脸色煞白,她没想到老爷醒来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同样的,卿如许心里存着心事,也一夜辗转安眠,早上只勉强喝了几口甜汤打算去流芳园找惠姨娘,拾舟匆匆进来,面色惊异,“姑娘,昨晚上,老爷没去夫人房里!” 卿如许怔了怔,想起惠姨娘说昨夜父亲与宝珠的情形,惊讶道:“是宝珠?” 拾舟重重点头:“是啊,老爷一大早从宝珠房里出来,听说正院满院子的人都惊了,这可是往夫人脸上打巴掌呢!这种事,八成也就林盛远那样的浑人才能干的出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卿如许呆了呆:“那陈润那边是什么反应?” “听说天没亮就早早起来了,没等老爷一起用早膳,就去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了。八成是生老爷的气了。” 卿如许纳闷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宝珠自作主张爬主子的床?”这种事在大户人家并不少见,卿如许也不是没听说过,可是陈润的大丫头…… 拾舟说道:“这也不是没可能,现在府里的情形,夫人根本没必要给身边的丫头开脸,再说,姑娘不是查清楚了,这个宝珠不是宁氏安排在夫人身边的吗?就算夫人要安排,也得安排自己人才是,怎么会安排宁氏的人呢?” “说的就是啊,这么说还真是宝珠自作主张。”卿如许想起前段时间陈润回过一趟陈府的事,便说,“也许是陈继怀疑陈润故意打发走宁氏塞到她身边的人,所以才想办法让宝珠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卿府,而成为父亲的妾室或通房,自然就可以留下了。” “那……这事咱们还管不管?一会惠姨娘怕是要来找姑娘呢。” 卿如许揉了揉眉心,哪有女儿管父亲房里事的道理。“若让宝珠留在父亲身边,自然又是个祸害,家里已经够乱了,可这事该怎么处理才好?” “夫人不是去了老夫人那边吗?会不会是诉委屈的?” 卿如许也摸不准,正说要去给祖母请安顺便看看情况,宝儿就跑了进来,兴高采烈道:“姑娘,阿郁姐姐回来了!” “阿郁回来了!”卿如许笑着迎出去,就见冷凌郁一身狐裘披风,从回廊那边走了过来,她抖落一身雪,见了卿如许笑道:“几日不见,怎么觉得你有点长高了?” 卿如许抬脚给她看:“这不是京中最近流行这种厚底鞋,惠姨娘就给我做了一双,你这眼神还真好使,一眼就看出我高了!” “那是,我这是火眼金睛!” 两人笑着进了屋,卿如许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太后娘娘那边的事呢?” 冷凌郁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我不走,那些魑魅魍魉怎么敢动手?” 卿如许挑了挑眉:“这是故意留缺口呢?” “嗯。”冷凌郁点了点头,看着桌上的早膳压根没怎么动,便一屁股坐下,让拾舟帮自己拿一副碗筷来,“快快快,一大早就起来收拾匆匆忙忙出宫,还没吃饭呢,饿死了!” 她直接用手抓起一个包子,塞到口中含糊不清的说道:“你怎么吃这么少?这早膳都没怎么动过。” 卿如许愁着一张脸,将昨晚的事情跟她说了,冷凌郁“嘁”了一声,“这还不好办?按照惠姨娘的形容,那丫头肯定私自用那种下作东西祸害老爷了,不打死了事也要撵出去,这有什么好为难的!” 卿如许瞪眼道:“可是那种东西,这都翻过一夜了,还能看的出来吗?” “别人看不出来,我能看不出来?”冷凌郁笑眯眯的咽下包子:“再说了,我说有就有,你不信吗?老夫人会不信吗?” 卿如许愕然,半晌笑道:“信信信!你的话我哪能不信!”说完她拉起冷凌郁,“走,跟我去松鹤堂找祖母!” “哎哎,我还没吃完呢!” “一会回来再吃,我让人给你做好的!” “这可是你说的啊!” 卿如许笑着瞥她一眼:“瞌睡送枕头,你就是我的枕头啊!我当然要对你好了!” 二人一边出了院子,卿如许吩咐轻舟:“现在时辰还早,你去打听一下老爷在哪里,让他到松鹤堂去一趟,就说祖母那边有事情要说。” 轻舟答应一声便去了。 这厢卿如许拉着冷凌郁飞速到了松鹤堂,墨山老远就朝她行礼,过来迎了两步说道:“夫人一大早就来了,说是老爷若喜欢宝珠,她便做主给抬了姨娘也不是不可,就问问老夫人的意思如何。” 卿如许挑了挑眉,心中诧异,还真不是来诉委屈的!但这番话,比诉委屈还叫人觉得委屈! “行,我知道了。” 卿如许进了松鹤堂,便见陈润欠身坐在老夫人下首正在说着什么,“祖母,母亲。” 陈润见她来了,赶紧起身过来握住她的手:“怎么也不捧个暖炉,手冻得这么凉。”说着,便用自己的掌心给她捂着,轻轻的搓动。 卿如许心下一颤,心想如果陈润不是陈继捏在手里的人,大概能瞬间赢得所有人的好感吧?她的一举一动,一切都那么自然,是极容易感染人的。 第286章 心生愧疚(中)【第二更】 “多谢母亲,我不冷了。” 陈润闻言一笑拉着她坐下,这才看向冷凌郁,“冷姑娘怎么回来了?太后娘娘的病情已经好转了吗?” 这样的话题有些敏感了,毕竟许多人都觉得祸害太后这件事是陈皇后干的,而陈润可是陈家人,不过陈润一脸随意,好似没有想到这一层,就像卿如许看见冷凌郁时,第一个反应也是这样问。 卿如许又泛起那种感觉。 陈润做的所有事情,都模棱两可让人有点怀疑,但就是叫不准,怎么也无法拍板说一句“这件事肯定就是她做的”。 “太后娘娘的病还有些摸不大准,我回来取些要用的东西。”冷凌郁也回答的十分随意。不过这和她方才说的不太一样,卿如许心下微怔,难道冷凌郁是在误导陈润? 她一边胡乱的想着,一边坐到祖母身边,在她耳边低声说自己让人请了父亲过来,老夫人会意,对她点点头。 没一会,卿鸿便过来了。 见陈润和长女都在这里,便心知肚明昨日的事情大约众人都知道了,步子便有些僵硬。 “母亲,您找儿子有什么事要吩咐?” 老夫人让她坐下:“时辰还早,你也不用急着上早朝,正好冷姑娘回来,我见你近日日夜操劳十分辛苦,便想请冷姑娘为你把把脉,看看身子如何。” 卿鸿一怔,看向冷凌郁,不知道这是搞得什么名堂。 冷凌郁起身冲卿鸿福了一礼,说道:“老爷请坐,阿郁为您号脉。” 卿鸿在众人近乎“逼视”的目光之下,只好老老实实坐下,伸出手腕。 半晌,冷凌郁皱起眉头“嘶”了一声。老夫人赶紧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冷凌郁松开卿鸿的手腕,疑惑道:“老爷是否吃了什么……额,能在短时间内提气提神的药物?” 她说的十分委婉,以至于老夫人没有听懂,卿鸿更是一头雾水,当然卿如许事先知情,越发觉得冷凌郁这话说的有水平!心下有点憋不住笑,便垂下头去。 冷凌郁见众人都用真诚且疑惑的小眼神看着她,无奈的举了个例子,“就是类似于春芳散的东西?” 卿鸿闻言脸色腾的红了,像个大姑娘第一次见新郎官似的,何况这还当着自家母亲和夫人还有女儿的面,他顿时窘迫万分:“啊?这……我,没有……绝对没有!” 冷凌郁疑惑道:“那就怪了,这类药物对身体损害极大,长久以往,身子亏空就不大好调养了。卿大人是不是误食过?怎么这脉象,似乎刚刚服用过不久似的……” 老夫人严肃的看向卿鸿:“到底有没有?” 卿鸿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回被人逼问这种事情,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一旁的陈润突然变了脸色,“难道是昨日宝珠她……”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大家一下全明白过来了。 为什么卿鸿无缘无故会对陈润身边的丫头下黑手,原来原因在这里。 老夫人闻言顿时怒道:“来人,去将宝珠那丫头带过来!” 陈润也露出怒色。 老夫人看了皱着眉头的卿鸿一眼:“你一会还要上朝,便赶紧去忙自己的事吧!” 卿鸿也不是傻子,事情在脑子里一过,便大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了一眼更漏,知道没时间耽搁了,看了一眼陈润只好起身退了出去。 等宝珠被人带进来,看见众人都目光不善,顿时瑟缩这跪下:“奴婢给老夫人,夫人,大姑娘请安……” 老夫人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哼,你这丫头心大的很!竟然用下三滥的手段勾引爷们,你可知罪!” 宝珠慌乱的磕头;“老夫人饶命,奴婢没有啊!昨夜是老爷醉了酒,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 “没有做?你丫头还真是嘴硬的很!”老夫人看了一眼冷凌郁,冷凌郁便上前抓住她的手腕,片刻后说道:“回老夫人的话,她的症状,与老爷相似。” 当然了,那香昨晚系在她腰间,卿鸿能闻得见,她当然也闻得见。 宝珠面色变得惨白,看向陈润。 陈润怒瞪着她,说道:“宝珠,你也知道,将来老爷身边早晚有你一个位置,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宝珠支支吾吾,环视了一眼众人,见无可分辨了,只好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奴婢也不想这样的……只是夫人跟奴婢向来不亲近,只因奴婢是二夫人送到您身边的,之前珊瑚已经被打发回了陈府,二夫人不高兴,直接将她贬为下等丫头,奴婢怕……怕夫人也将奴婢赶回陈府,所以……所以才出此下策,求夫人和老夫人绕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这一番话的意思,不仅表明了陈润一向跟她们不亲近,也说明了宁氏往陈润这里塞人的事实,说是认错,其实是在给陈润澄清立场。 这是陈润一早就吩咐了宝珠的。 陈润对宝珠的表现还算满意,冷声道:“珊瑚是因为做错了事才被撵回去的,你若老老实实的,又怕什么!” 宝珠颤颤巍巍不敢再多说,再多说,就要说出陈继或者宁氏了。 陈润自然不会让她说这种话,那样就显得太假了。她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面前,一脸羞愧,“母亲,是媳妇管教不严,竟让让丫头做出这样的事情……请老夫人将宝珠交给媳妇处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夫人沉着脸,思忖片刻,说道:“既然是你的丫头,你便带回去处置吧!” “是,母亲。” 从头到尾卿如许都没有说一句话,一来这件事不该她插手,二来她也想看看陈润会是怎样的反应。 结果出人意料,宝珠仅仅说了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怕被陈润赶走。但这少之又少的信息,却处处透露着陈润对陈家控制的反抗,给陈润塑造了一个立场。 她是身不由己,一直活在夹缝中的人,她想有依靠,想寻求一些帮助,想要一个立足之地。 卿如许有些头痛,跟老夫人告退,出了松鹤堂。 冷凌郁“啧”了一声:“这个陈润,真是让人摸不透啊!” 两人刚回到蘅芜居坐下,外面便传来消息,说宝珠死了。 “死了?”卿如许和冷凌郁对视一眼,“怎么死的?” 轻舟答道:“说是夫人将宝珠拖到院子里吩咐打上十板子,结果十个板子下去,人就死了。” “十个板子人就被打死了?” 这打板子极有讲究,轻了重了是一回事,打的位置也是一回事。可就算是往重了打,十个板子对于一个大人来说,也能剩一口气吧?怎么就死了? “是啊,夫人似乎也没料到,还问打板子的人是怎么回事。” 卿如许赶紧叫人拿了斗篷过来,带着冷凌郁匆匆去了正院。“我倒要看看,这个宝珠到底有什么蹊跷。” 冷凌郁跟在她身旁,说道:“难道是服了毒什么的?” 卿如许摇头:“这事哪有服毒的必要,若真是陈润做的局,服毒岂不是太明显了,事先那些功夫也就白做了,还不如留着宝珠呢。” “难不成真是意外给打死了?那这宝珠也太不禁打了!” 卿如许心里一团乱麻,只觉得陈润行事太过诡秘,亦或者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到了正院,不少人都围在院子里,宝珠还趴在春凳上,臀部的衣服上渗透出一些血迹,两条胳膊无力的垂在地上,头往一旁歪着,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竟是死不瞑目。 陈润站在她附近,还有些怔神,见卿如许和冷凌郁来了,便走了过来。 “我……我没想到她就这么死了。”她目光转向冷凌郁:“冷姑娘可否看看,她真的死了?” 卿如许没想到她竟然大大方方的让冷凌郁去看,便朝冷凌郁点点头。 冷凌郁围着宝珠看了一圈,然后摸了脉搏,翻了眼皮,查看了口中,结果都很正常。“没什么异样,兴许是她什么隐疾,或者不太禁打吧……” 陈润闻言发呆的看着宝珠,似乎有些不忍,半晌,她喃喃道:“她虽该罚却不至死,没想到我一时气恼,竟然就将她给打死了……将她抬出去葬了吧,晓晓,你准备些银两给她的家人。” “是,夫人。” 此事以宝珠的死而告终,老夫人也没再追究,只有卿鸿觉得此事有点丢人,有些无颜面对陈润似的。虽说错不在他,但这种情绪十分微妙。每当看见陈润的目光,他就会生出这种感觉。 这日,陈润照常跟卿鸿用了早上,又送他出了门,回头便让孔嬷嬷将觅罗和织盈叫道跟前。 有了珊瑚和宝珠的前车之鉴,两个丫头及其惶恐不安,战战兢兢的跪在陈润面前连头都不敢抬。 陈润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们,说道:“低着头干什么,地上有花儿?” 两个丫头闻言赶紧抬头,但又不敢直视陈润的目光,一时间手足无措。 陈润笑了笑,问:“知道宝珠是怎么死的么?” 觅罗和织盈对视一眼,结结巴巴道:“板子,板子打死的。” 陈润唇角笑意越发深了:“十个板子真能打死人?” 两个丫头顿时有点懵了,宝珠不就是十个板子被打死了吗!连冷神医都没看出别的什么。 陈润走到她们跟前,幽幽道:“她在被打板子的之前,已经被生生折断了腰椎!” 两个丫头盯着眼前这双牡丹飞花绣鞋,只觉得脊背爬上了森森的寒意。腰椎断了,再接上十个板子,自然必死无疑,可外表却难以看出。 陈润又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二哥从小培养的丫头,各有各的去处,最好的那一批人送进了宫里,而你们,只是一些次等货色,分别塞进了京城世家大宅的府里做眼线。” 觅罗和织盈听了这话心中惊骇不已,原来夫人什么都知道。 陈润缓步走回椅子上:“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你们今日也看到了,不管是谁塞到我身边的人,我若不想要,有千百种办法让她们死得其所。珊瑚是幸运的,作为第一步棋,轻拿轻放。但宝珠就没这么幸运了,如今在荒郊野岭不知道是喂了哪只饿狼?” 两个丫头听了这话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第287章 心生愧疚(下)【第三更】 两个丫头听了这话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你们啊,口口声声说让我绕了你的命,可我凭什么要饶了你们呢?”陈润桃腮含笑,如带露海棠,口中的话却无半点美感。“你们是旁人派来监视我的,也不忠诚于我,我为何要留着你们,我该尽量发挥你们的光热,燃烧你们的所有价值为我铺路才是。” 觅罗反应很快,“夫人!奴婢愿意追随夫人,忠诚夫人!奴婢愿意一切都听夫人的!” 织盈也赶紧说道:“奴婢也愿意!” 陈润露出满意的笑容:“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么……你们该拿出诚意,才能让我相信你们。” ……………… 这几日卿鸿回府都住在前院书房,一来是因为公务繁忙,二来还是有点不好面对陈润。 惠姨娘倒是很乐得这样,因为之前宝珠使用的香的确对身体有害处,所以冷凌郁给卿鸿开了几服药。惠姨娘便接了这差事,日日不辞辛苦挺着肚子过来给他送药。 见她过来,卿鸿便从案前起身迎她进来:“你身子不便,还何苦日日折腾这一趟?交给下人便是了。” “老爷可是觉得奴婢伺候的不周到?” “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是你在我身边照顾起居,怎么会不周到?”惠姨娘听了这话很高兴,心想老爷到底是没忘了她的。她将药从提盒中端出来,放到卿鸿跟前:“老爷趁热喝了吧。” 卿鸿看着她,神色柔和:“再者,你如今已经是姨娘,怎的还自称奴婢。” “习惯了,这么多年在老爷身边都自称奴婢,奴婢也就是个奴婢,能照顾老爷一辈子就够了。”她这么做,其实存着自己的小心思,是希望卿鸿能一直念着二人的旧情。 卿鸿听了这话果然神色更加柔和了,拿过药碗,看着那碗乌黑浓稠的药汁不由皱起了眉:“唉,我实在有些喝不下去……” “良药苦口利于病,老爷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怕苦?”惠姨娘嘴上这么说,却又拿出一碟子蜜饯,放到药碗旁边。 卿鸿皱着眉,狠狠心,捏着鼻子将一大碗药汁灌了下去,心想女儿是不是故意串通了冷凌郁,故意将药弄的这么苦…… 放下药碗,卿鸿忍住想要吐出来的冲动,赶紧含了惠姨娘递过来的蜜饯,这才缓解了一些。 惠姨娘好笑道:“奴婢还是头一回看见老爷这样子。” 卿鸿笑道:“天色不早,你赶紧回去吧,叫丫头多提两盏灯笼,免得你看不清路。” 惠姨娘笑着点头:“那奴婢先回去了,老爷忙吧。” 她心满意足的出了院子,进了垂花门,往正院的方向看了一眼,下意识的抚上自己隆起的肚子,心想,如果能生个儿子…… ……………… 陈府莲华院。 宁氏的病一直没有好转,该吃的吃了,该喝的药也都喝了,可她就是一直保持着浑身无力浑浑噩噩的状态,走几步路就要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她自知不能这样下去,拼了命的在莲华院的门口哭闹,叫嚷。 不少人听闻这边的情况都过来看,见到宁氏现在的模样都不由目光异样,觉得她的模样简直比上次见到时要老了十岁!心想这二夫人还真是病了! 守门的婆子避着她的拉扯,说道:“夫人还是赶紧回屋子里去吧!二老爷现在没在府上,而且二老爷说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能放夫人出去!” “我已经病成这样,还怕什么!我今日豁出去了,一定要见到他!” 宁氏疯狂的往外冲,她虽然身体虚弱,可婆子到底不敢对她太过用强,连连喊道:“快去告诉大夫人!快去呀!哎哟!” 宁氏一听她让人去叫大夫人,更加来劲了,拼了命的往守门婆子脸上挠,“放我出去!今日你若不放我出去,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众人哪里见过宁氏这般模样,就算市井妇人也少见这么泼的,宁氏这样子分明就是疯了呀!怪不得二老爷要将她关起来。 “来人!快将二夫人拽回屋子里去!” 当下有两个粗使婆子过来,拦腰保住宁氏往屋里拖,但宁氏自然不肯走,挣扎着尖叫起来,一双手爪子狂乱的往婆子脸上招呼,婆子还哪敢钳制她,连忙松了手。 众人都拿这个疯子没办法了,大夫人才叫上陈继一起过来了。 宁氏见了陈继,有一瞬间的安静,紧接着就哭开了,简直哭的肝肠寸断。 陈继亲自将她带回屋子里,冷声道:“你这是在闹什么!”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宁氏逮着机会先是将大夫人设计陷害她的事情说了,但陈继只是看着她冷笑,宁氏又说是陈润故意害她,还死命央求陈继叫人眼看那只香炉中的香灰。 陈继当着她的面叫人来看了,但香炉中的东西一点问题都没有。 宁氏虚弱且震惊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嚷道:“不可能!不可能!如果不是香的问题,一定是别处有问题,不然我怎么会突然病了……” “我看你是想出去想疯了,所以才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来为自己脱罪!”陈继厌恶的看着宁氏:“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呆着,不要闹出什么乱子,否则,我不介意让你这个二夫人突然暴病,再娶个继室进门!” 宁氏口中的声音仿佛被掐断了一般!戛然而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决不能死!决不能让陈继领娶她人! 陈继冷冷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只吩咐大夫日日来给宁氏治病。 卿如许很快知道了宁氏的病情,虽然陈继没能查出什么,还认定了宁氏是在撒谎。但卿如许是原原本本知道宁氏是被陷害的。她说陈润去过之后,她就开始莫名其妙的生病,也的确令人感到奇怪。 一番查探之后卿如许才知道,原来当年陈润初到京城,并不像现在这般锋芒内敛滴水不漏,那时她似乎做过什么让宁氏不满意的事情,之后宁氏便使了手段让陈润的生母荣氏狠狠大病了一场,算是对陈润的惩罚。 这种做法,不管换了谁都要记恨。 宁氏根本就没把陈润当人看,而是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将她当做一个工具。 陈润怎么可能因为吃穿不愁就不恨她呢? 所以,她落井下石,不仅是要给母亲报仇,也是要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 天色晦暗,宫灯已经次第亮起。 太后因为“病着”,所以食欲一直不太好,尔蓉想方设法变着花样的给太后准备膳食,今日亲手在小厨房给太后做了几道家乡菜。太后许久都没尝过这几道熟悉又陌生的菜色,此时见了不由舒展开眉眼。 饭菜的香气萦绕在整个屋子,都是尔蓉亲自带人在长寿宫的小厨房里烹制的,所以没什么可不放心的,尔蓉欣慰的给太后布菜,让她多用些。 重华公主正好来了,一见了好吃的就两眼放光。 见她吃的香,太后的胃口也好了些,多了小半碗饭。 尔蓉在一旁看着,心道太后还真是喜欢这位重华公主。 饭后,重华公主陪着太后说了会话,便打了哈欠,太后让人送她回去。 这厢刚送走了重华公主,尔蓉便听见里面传来内侍的惊呼声。 尔蓉一惊,转头便往内殿跑去,一进里面,就看见太后捂着肚子呕吐起来。方才吃的东西,几乎吐了个干干净净! “太后娘娘,您那里不舒服?”尔蓉心惊不已,顾不得秽/物,赶紧过去扶住太后,“快去请太医!快去快去!再叫人禀告皇上!” 太后吐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浣纱,你快去打温水来。” 一屋子的人手忙脚乱,浣纱看了一眼太后,赶紧折身出去打水给太后净面,有人要过来收拾太后吐得秽/物,尔蓉阻止道:“还是先别收拾,一会让太医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你们两个在这看着!太后娘娘请先移步偏殿吧。” 虽然是尔蓉自己亲手烹制的菜肴,但谁也不知道是否哪里出了差错。 太后毕竟年纪大了,昏天暗地吐了这么一下便有些体力不济,摆手道:“就在这把,无事。”话音刚落,又开始呕吐起来,几乎要将胆汁都给呕出来。 尔蓉急的满头大汗,眼眶通红,浑身都开始颤栗,“太后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浣纱端了热水过来,尔蓉赶紧拿了布巾沾了水给太后擦拭,又让人去端水来给太后后漱口,一边回忆着今日做的饭菜是否有问题。随即她吩咐一个小内侍,“你去看看今日的饭菜剩下的还有没有,那些赏给宫人们的这会应该还在吃,快让他们停下!” 太医们终于赶来! 纷纷上前看了太后的症状。 但很快诊脉的太医就皱起了眉头:“太后娘娘这症状很古怪,但摸脉象有看不出是什么病……”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露出骇然之色,都这么严重了还看不出什么病,那太后岂不是凶多吉少??! 尔蓉顿时急了:“王太医!太后娘娘吐得这么严重,怎么可能看不出是什么病?太后娘娘方才用了晚膳后,才突然发作,会不会与吃的饭菜有关?方才我让人看了,小厨房还有剩下的,太医可要看看?” 饭菜是她亲手做的,可她现在也不敢一口咬定没问题了。 王太医一听便点头:“蓉女官说的并非没有可能,且让老夫先去瞧一瞧。” 可看完回来,王太医却只摇了摇头。 说话间,太后又开始呕吐起来,方才吃下去的东西都已经吐干净了,现在呕出来的只有一些发绿的水,这是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这时,浣纱说道:“怎么偏偏赶着今日冷姑娘出宫了呢!” 众人听着这话都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虽然陈皇后被关起来了,没人针对冷凌郁,冷凌郁可是还没洗清自己的罪名呢! 第288章 夺去凤冠(上) 太后用帕子拭了拭唇角,目光在殿内所有人的面上转了一遍,发现并么有人再附和浣纱说的话,便又垂下了目光。 浣纱端了茶水来太后漱口,又说道:“太后娘娘,您是否太过相信冷姑娘了,她毕竟是宫外的人,不知根不知底的,您看,这几日冷姑娘丢下太后三天两头的往宫外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比太后娘娘的病还要紧?” 但浣纱的话音才刚落,冷凌郁的声音就从门口响起:“浣纱姑娘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出宫却正是为了给太后娘娘制作解药。” 众人哗然的朝门口看去,见浣纱口中出宫了的冷凌郁正迈步进来。浣纱见了她面色一变,低眉顺眼道:“冷姑娘别见怪,我也只是担忧太后娘娘罢了,若是误会了冷姑娘,还请你莫要怪罪。” 冷凌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伸出手指挑了一下她的下巴,让她的目光直视自己,说道:“你的事,咱们一会再说。” 王太医看着她这轻挑的动作十分不喜,皱眉道:“皇上既然让冷姑娘为太后娘娘诊治,那么冷姑娘自该用尽全力将心思放在太后娘娘身上,这般漫不经心实在太不应该!” 冷凌郁对这种老顽固也不是很喜欢,说道:“我怎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就不劳其他人费心了。” 王太医恼怒道:“哼,既然你心中有数,那你倒是说说,太后娘娘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冷凌郁眉梢一挑,“王太医看不出太后有什么病,自然是因为太后娘娘没有病。” 什么? 没病? 太后娘娘都吐成这样了还是没病? “你若是看不出太后娘娘得的什么病,也不该说太后没有病,若是因此耽搁了太后娘娘的诊治,你可能担待的起?”王太医是忠诚的经验主义者,对冷凌郁这种野路子出身的什么天才神医并不喜欢,顿时更加不满,连称呼也直接变成了“你”。 “如果王太医治不好太后娘娘,那么此事就不劳王太医多费心了。”冷凌郁瞪了他一眼,也不管王太医气的吹胡子瞪眼,脱下斗篷放在一边,朝太后娘娘走去,“太后娘娘可觉得舒坦些了?” 众人惊愕的看着冷凌郁,太后胆汁都吐出来了还能舒坦? 然而太后却点了头,说道:“吐出来果然好多了,胸口一直以来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那,现在却松快些了,脑筋也清明了不少。” 尔蓉不明所以,赶紧问道:“太后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冷凌郁说道:“我为太后娘娘排毒已经有一段日子,今日正好到了一个阶段,所以出宫前给太后娘娘用了药,会促使太后娘娘大量排出身体里的有害之物,必定会引起肠胃的不适,我掐着时间赶回来,没想到还是晚了点。” 太后笑道:“兴许是今日有重华那小丫头陪哀家用膳,哀家便多吃了几口,这肠胃脆弱便有些不适应了,怪不得你。” “怪不得呢。”冷凌郁按照太后平日的状况掐好了时间的。 众人听了二人的对话这才松了口气,王太医却有些尴尬,一甩袖子跟太后娘娘说道:“既然又冷姑娘替娘娘诊治,老臣这就告退了。” 等他走了,太后笑道:“年纪大了,总有些顽固不化,你别忘心里去。” 冷凌郁笑道:“我哪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倒是刘太医怎么没来?” 尔蓉吩咐了小宫女们将屋子里收拾了,听了这话说道:“方才着人去请,结果刘太医被容妃娘娘找去给四皇子殿下看病了。” 太后闻言便问道:“四皇子又怎么了?” “开春了,又犯了咳症,四皇子年年都要来这么一回的。” 太后叹了一声,“本是大好的年纪,偏偏是个劳什子病秧子。要不改日,你也给四皇子看看,到底能不能治得好。” 冷凌郁扶着太后躺下,说道:“嗯,不过现在还是太后娘娘的病要紧,等娘娘好了的吧。” 二人对视一眼,太后娘娘突然朝冷凌郁摇了摇头,冷凌郁会意,看来这长寿宫除了浣纱,貌似没有别的祸害了,就算有也是不敢轻易冒头。 原本冷凌郁是跟太后商量着,给背后使坏的人一个缺口,让他们的狐狸尾巴现形,但没想到这么多天对方都没有任何动静。也许是发现了她们的意图,不敢轻举妄动。既然如此,就要改变计划了。 冷凌郁当然不会知道,陈继给了陈皇后忠告,让她不许有任何动作,陈皇后怎么敢不乖乖听话。 皇上这个时候急匆匆赶到了长寿宫,听说是虚惊一场,不由得松了口气,赶紧问冷凌郁太后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冷凌郁说道:“太后娘娘身体里的毒素日渐排出,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大好,但民女担心娘娘的病情会复发。” 皇上皱眉道:“太后到底是如何中毒的还未查明,总归是个隐患,冷凌郁,你可有什么方向去查明此事?” 冷凌郁当然早就知晓了此事,但为了保下刘荣道,她只能装作不知道。“民女认为,这毒,就藏在太后娘娘周身使用的东西上,就在这殿中。” “就在这殿中?”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紧张起来,杨德安更是站的离皇上近了些。 “毒素入体,不仅仅能从口入,也可通过气味,触摸等方式进入体内,虽然缓慢,但不易察觉,积年累月之下,毒素在身体里累积,逐渐侵害五脏六腑,等发现的时候,很可能为时已晚。太后娘娘很是幸运,因为太后娘娘有头疾,身体机能因为毒素侵入而下降,使得太后娘娘的头疾变得严重,这才使得民女发现了太后娘娘已经中毒。如果要排查,当然是要查太后娘娘每日都要用的东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尔蓉已经听明白了,立即吩咐宫人将太后娘娘平时随手用的所有东西,包括面脂,口脂,螺黛,护甲,钗环配饰等都集中到一起。 太后娘娘身处皇家,即便过的并不奢靡,一件件东西也具是精致华贵。此时聚到一堆,不由让冷凌郁小小感叹了一下,果然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虽然她早就知道桂花油里面被掺了紫英花粉,但此时还是要做做样子,而且也要仔细看看其他的东西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尔蓉寸步不离的跟着冷凌郁,她伺候太后多年,许多东西都是她亲自打理,她实在觉得可怕,歹人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让给太后娘娘下毒的。 冷凌郁一件件仔细看着桌上的东西,将面脂口脂等物用银针挑起一些放在鼻子下面闻,有的则用手碾开,细看其成色。 虽然众人看清了她的动作,却不知道她是如何分辨的,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将所有的东西验看一遍,已经过了近两个时辰。最后,冷凌郁将一盒螺子黛,一瓶桂花油,和一把桃木梳子放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说道:“据我所知,太后娘娘的身体是被一种叫做紫英花的花粉所侵害,致使经络受损,而紫英花粉香气虽然很淡,可味道却有些独特,与常见的花香不同,所以必定要参杂在有香气的物件中才不容易被发觉。” 她拿起那盒价值不菲的螺子黛,说道:“这种螺子黛不像普通的石黛还要研磨开才能用,只要沾了水便可画眉,所以里面掺了东西,根本就不会让人发现。不过,太后娘娘最近身体不适,并没怎么上妆,也就没有再用这东西。而这把桃木梳,大概是用紫英花粉的水浸泡过,但它不像桂花油之类的东西一直停留在太后身上,所以起到的作用不算大。” 说完,她又拿起那瓶桂花油,说道:“这个,是太后娘娘每日都要用的东西,但民女入宫之后,给太后娘娘新调制了一种玫瑰精油来护发,所以也没有用。”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着意去看了一眼浣纱,见她脸色煞白,紧紧攥着袖口,额头不断渗出汗来,却不敢擦一下。 “浣纱,你每日为太后娘娘用桂花油梳头,想必身体不会比太后娘娘好到哪里去吧?” 冷凌郁这一句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浣纱身上,众人看出她的异样,几乎都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尔蓉更是大步上前,一把将浣纱拽到了太后跟前,愤怒已极:“浣纱!是不是你!” 浣纱咬紧牙关,任尔蓉怎么推搡也不肯说一句话,冷凌郁看着她,忽然面色一变,她就要上前去看,浣纱却猛地一把推开尔蓉,朝太后扑了过去,张开嘴一口浓黑的毒血噗的一口朝太后娘娘脸上喷去! 殿内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汗毛竖起!瞪大眼睛看向眼前的一幕! 电光火石之间,皇上猛地一把抓起冷凌郁方才进殿时随手放下的斗篷,兜头将那一股黑血和浣纱给蒙了个严严实实! 冷凌郁几乎看的傻了,她从来没想到,浣纱居然想到用这样的方式去谋杀太后! 被兜头蒙住的浣纱站立不稳倒在地上,挣扎着爬出斗篷的时候,已经被冲进来的侍卫拔刀团团围住。 屋子里所有人都惊魂未定,齐刷刷静了好半晌,太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起身起拉自己的儿子:“皇儿,你可有事?” 皇上松了口气:“母后放心,儿臣没事。” 他厉声喝问倒在地上的浣纱:“你到底给谁办事,竟如此胆大包天!” 然而浣纱方才那一下已经是用尽了自己的力气,此时她两眼发白,口吐黑血不断抽搐,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 冷凌郁说道:“她怕是知道自己要暴露,所以才孤注一掷。就算能躲的过今日,她的身体也同样被紫英花粉侵害,到时候记忆会变得模糊,也无法再隐藏下去了。” 皇上问道:“那么太后的身体,是否已经完全消除隐患?” 冷凌郁看了太后娘娘一眼,摇头道:“经过第一个阶段的治疗,太后的身体有所恢复,紫英花并非是真正的毒,它是实打实作用在经络上的东西,需要慢慢调养才行。不过太后娘娘的身体此时十分脆弱,再也经不起任何损害。” 冷凌郁说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的闪了闪…… 第289章 夺去凤冠(中)【第二更】 话说到这,宫里各处也都得到了消息,出了这么大的事众人自然要来看望太后。各宫嫔妃们使出了浑身解数表达自己的担忧之情,皇上被吵的不耐烦,吩咐杨德安处理这里的事情,便先一步离开了。 太后自然也不愿听她们叽叽喳喳,坐了一会便说自己乏了,将人全都打发走了。 容妃也跟在众人身后缓步离开了长寿宫,她看着迷蒙的夜色,若有所思…… ……………… 夜深人静,月色朦胧,梁辰新晋御前侍卫之职,此时正跟随侍卫统领在宫中巡逻,走到正阳宫后边的巷道中,他忽的看见前面人影一闪,个头不高,好像是个女子,他心下迟疑,捂着肚子对旁边的人说道:“赵大哥,我晚上好像吃坏肚子了……我,我这会想去方便一下……” 赵大哥皱眉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哎呀,这马上就要交接了,你怎么搞的,一会统领大人发现你不好好当值,你知道有什么后果?!晋升御前侍卫可不容易,你小子别耍花头丢了饭碗!” “是是是,放心吧,我一定赶在交接之前回来!”这个赵大哥什么都好,又是个热心肠,就是嘴巴太碎!梁辰在心中腹诽,脸上做出痛苦的表情。 “那你快去吧,一会若是统领问起来,我帮你挡一挡。” “诶!多谢赵大哥!” 梁辰谢了一声,便往值房的方向跑了过去,待巡逻的队伍看不见人了,他立即折了个方向,往方才那个人影消失的地方飞身追了上去。 穿过前面两条巷道,终于又看见了那个人影,那人匆匆前行,没有提灯笼,黑色的兜帽在夜色中十分不显眼,如果不仔细分辨,很难发现此人在黑暗中行走。梁辰轻手轻脚的在后面跟着,一路跟到了西陵宫后面的泉园。 梁辰有些惊异,这西陵宫是敬悯皇贵妃在世的时候住的地方,这里位置虽然有些偏僻,但好处就在身后的泉园中有一口泉眼,终年热泉。 敬悯皇贵妃林绛雪就是因为喜欢这一处热泉才会住在这里,但她过世之后,皇上便命人封了西陵宫和泉园,不许人再进去,许多人还为此惋惜,可惜了这么好的泉眼。 那么这个人夜半来到这个地方是为了什么? 泉园中建造了不少水榭亭台,如果不熟悉这里的人说不定会迷路,但梁辰一路尾随过去,发现这女子对这边的路非常熟悉,似乎常来似的。 三月天乍暖还寒,但温泉周围湿润且温暖。四下无人,那女子一路走到泉池旁边就停下来脚步。 梁辰悄声爬到一处亭台上,蹲下身往下面的泉池子看去,心想这女子半夜前来,不会是为了偷偷用泉水洗个澡吧??他正在心中暗自腹诽,便听见暗处传来一个男子低沉却十分温柔的声音:“小心别被石头绊着了。” 梁辰心里顿时有一万头猪你争我抢的跑过,不会吧!他费这么大力气追到这里来,原来是一对野鸳鸯趁着半夜三更四下无人偷偷来这里幽会??! 不过,这大半夜的,能出现在后宫的,不是侍卫就是太监,难道这男鸳鸯是他的同僚??可惜前面黑咕隆咚又雾气氤氲,他根本就看不清前面两人的样貌,这他娘的还真是个偷情的好地方啊! 他屏息静气,听见女子悦耳的声音隐含一丝娇羞,说:“每次来这里,殿下都会这般提醒奴婢。” 殿下??? 梁辰霎时瞪大了眼睛,这宫里能被称为殿下的,自然就是皇上的几个儿子了,不过出去两个小不点,能出来跟宫女幽会的大概就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了。 那么,这个是其中的哪一位呢? 梁辰心里琢磨着,猜测大概是三皇子吧,三皇子李彦出了名的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他这么想着,便要偷偷退走,毕竟他也没有偷看别人那个啥的爱好,万一被发现了节外生枝,公子肯定要罚他…… 不过他刚要起身,就听那男子说道:“皇后那边怎么没有动作了?” 梁辰微微挑眉,这位殿下勾引了皇后宫里的婢女,是为了探听皇后的一举一动??他正想着,就听宫女答道:“陈将军进宫告诫了皇后,要她不要有任何动作。皇后已经被皇上禁足,哪里还敢有什么举动?已是惊弓之鸟了。” 伴随着话音落下,梁辰听见前面传来衣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哗啦哗啦两声轻微的水花溅起的声音…… 紧接着,池子里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在梁辰心里赛跑的猪又多了一万头,你们能不能说完了在办事啊!我还干着回去交接呢! 也不知道这位殿下需要多久…… 好在两人没有沉默多久,那男子声音温和的又开口了,说出的话却十分要命,“此时就是摘掉陈皇后凤冠的最好时机,不该错过。” “殿下要奴婢怎么做?”女子的声音满含春/情,显然十分享受与男子温存的时光。 “那个冷凌郁不是说了,太后此时的身体十分脆弱,再也受不得半点损害,需要精心调养,如果陈皇后知晓这件事情,忍不住动手,一定会被虎视眈眈盯着的人抓个正着,这样一来,她谋害太后的罪名就能坐实了,如果再有她身边的贴身宫女招认出上次披风的事情,这一而再再而三处心积谋害太后,陈继就算立下天大的功劳也保不住她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女子的声音微微透出惊恐,动作也停了下来:“贴身宫女……殿下,是想让奴婢指认皇后,还是让奴婢去给太后娘娘下毒……” “傻丫头,我怎么舍得让你去,你身边不是还有个绮真?你这么聪明,肯定有办法让她去太后那里送死,回头你招出陈皇后的罪行,我一定保你性命。” 梁辰听见这话,想起陈皇后身边的两个贴身大宫女,一个叫绮真,一个叫琦玉,这么看来,这个就是那个叫琦玉的了! 琦玉迟疑着,久久没有言语,紧接着水花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琦玉忍不住娇/喘出声。那位殿下说道:“你这次回去不用喝避子汤了,等陈皇后一倒,我便想法子让你到我宫里来。” 琦玉惊喜,“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你跟我这许多年,难道不知,我从来就只有你一个?” 琦玉的声音明显有了变化,“奴婢自是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 得了这话,二人便不再说话,水花飞溅,随即传来男子的低吼声。 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梁辰心跳砰砰砰砰,也不知道是为听到的事,还是为水里的事…… ……………… 翌日,陈皇后还没起身,宫人们却已经纷纷起身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在皇后寝殿外间值夜的绮真打着哈欠出来,琦玉见了说道:“怎么没睡好?” 绮真揉着肩膀说道:“昨儿晚上皇后娘娘起来好几次,弄的我也不敢睡实了。” “既是这样,你便去督促早膳吧,我进去伺候娘娘洗漱。” 绮真高兴起来:“那好,下次我替你!”陈皇后起身到用早膳,中间还要好一会,所以绮真这个时候还能再休息一会。 琦玉看着绮真回自己屋子换衣裳了,沉下眉眼推门进去伺候陈皇后起身。 陈皇后被禁足,又受了陈继告诫不敢妄自行动,整日呆在宫殿里无所事事,人也懒怠了几分,琦玉一边帮她梳头,一边说道:“左右娘娘无事,不如奴婢给您梳几个新发髻瞧瞧?” 陈皇后是十分喜欢打扮自己的,一听就来了兴许:“那就梳吧。” 琦玉梳头的手艺十分精湛,多年来一直是她给皇后梳头,平时没事的时候她也会琢磨新样式哄陈皇后开心。她三两下就将皇后的发髻高高盘成一个飞天式,但在旁侧抽出手指翻了几下,便与寻常的飞天髻不同了,衬得陈皇后的面容更加圆润娇俏,看着十足年轻了几岁。 陈皇后笑看着镜中的自己,无比满意,说道:“怎么早前不帮本宫盘这个发髻,本宫看这个顺眼的很。” 琦玉笑道:“这是奴婢刚想出来的,这个发式配上娘娘那支多宝流光步摇再合适不过了!” 陈皇后难得心情好了几分,说道:“去给本宫取来。” 琦玉连忙在陈皇后的妆奁中找到那支多宝流光步摇给她插在鬓间,这么一看,的的确确相得益彰。陈皇后十分满意,说道:“这支步摇,本宫记得还有一对花色相同的耳坠子,不如一起拿来吧,今日就带那个了。” “是,娘娘。”琦玉抿了抿唇,找到一只金丝楠木方匣,在里面翻找到那对耳坠之后,快速的将其扔到了箱子的角落里。 陈皇后见她好半天也没能找到,等急了:“怎么回事?” 琦玉白着一张脸,紧张的走到陈皇后跟前,“娘娘,奴婢没有找到那对耳坠……” “找不到?”陈皇后诧异,随即恼怒道:“你们是怎么管着东西的!” 琦玉慌忙跪下:“娘娘,这不关奴婢的事啊!” 陈皇后见她面色有异,沉声道:“琦玉,你说实话,是不是知道什么?” 琦玉的脸色愈发惶恐,“奴婢不敢说……” “看来本宫这正阳宫里有幺蛾子了?”陈皇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不……不是的。”琦玉分辨道:“娘娘,奴婢也只是听说,最近宫里有几个小丫头,说看见绮真偷了宫里的东西悄悄出去卖,方才不必找不到耳坠便下意识想到了这件事,做不得准的,说不定只是放在哪里忘记了,娘娘千万别动怒,回头奴婢在找找,说不定能找到的。” 第290章 夺去凤冠(下)【第三更】 陈皇后当然也知道,宫里会有一些大胆的奴才偷主子的东西托人到宫外去卖,但没想到绮真也如此吃里扒外,“你说的真有其事?” 琦玉连忙替绮真开脱道:“娘娘,奴婢觉得绮真不会这么做,一定是因为绮真对那些小宫女太过严厉,所以她们才造谣中伤绮真,请娘娘给奴婢几日时间,奴婢一定查清楚这件事,给娘娘一个交代。” 陈皇后冷眼道:“那就交给你了。” 琦玉连忙答应,等出了内殿看见绮真时,便拉住她匆匆往角落里走了几步,绮真有些奇怪:“怎么了,我还得伺候娘娘用早膳呢!” 琦玉靠近她,在她耳边将声音压得极低,皱眉道:“大事不好了!皇后娘娘好像知道你的事了!” “我的事?”绮真一愣,随意面色微微变了,神情也紧张了起来。“怎么了,你快说呀!” 琦玉四下看看,悄声说道:“方才我在屋里给娘娘梳头,娘娘不知道是从哪听到了风声,问我是不是你和御前徐侍卫私交过密……” “怎么会?你没有说吧?”琦真大惊失色,脸上的血色都褪尽了。“娘娘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不会说了!我只说不知道这件事。”绮玉露出担忧之色,说道:“我也不知道娘娘是从哪听说的,叫你平时不要得罪人,你偏不听,这下好了,不知道哪个小丫头看见了什么就乱嚼舌根!不过娘娘现在也不能确定,只说让我留意着你的动静,如果发现决不能姑息!你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些,知道吗?” 绮真连连点头:“琦玉,多谢你告诉我。” “好了,赶紧进去伺候娘娘用早膳吧!” 绮真连忙缓了缓心神进了内殿,一进去便见陈皇后的目光如针一般朝自己刺过来,她心里咯噔一下,僵硬着身子走过去,装作没看到陈皇后的目光,指使着小丫头摆膳。 陈皇后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绮真好不容易熬到早膳结束,出来的时候后背都湿透了,惶惶不安过了一整日,到了晚上,她迫不及待的拉着琦玉到角落里:“怎么办,皇后娘娘似乎真的知道了,我该怎么办?”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琦玉皱眉道:“你跟徐侍卫的事情,我早就告诫过你,可你又不听。” “我……可我跟他情投意合……” “你还敢说!”琦玉捂住她的嘴,瞪着她:“这会你也不怕隔墙有耳!万一传到娘娘耳朵里,你还能有活路吗!” 绮真脸色又白了几分。 琦玉看着他说道:“再说,那个徐侍卫不是良人,你为何一定要与他纠缠到一处?” “什么不是良人?徐大哥是真心对我的!”绮真听着这话顿时就急了。 琦玉恨铁不成钢,说道:“事到如今,关系到你的性命,我也不得不告诉你了,你那个徐大哥与长寿宫的碧童有染!我看你就是个傻子,一声不响的被他骗了!” “不可能!你骗人,是你在骗我!” “信不信由你,命也是你的!我也不过好心劝你一句罢了。”琦玉转身就走:“还有,太后娘娘病体虚弱,皇上命侍卫严守长寿宫,你那个徐大哥今晚正好轮值,你猜他会不会和那个碧童见面?哼,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也不管你了!” 看着琦玉气呼呼的甩袖走了,绮真心里如同猫挠一般!徐大哥,碧童?怎么可能? 她不想相信,可琦玉的话总是在她耳边回荡,她在屋子里团团转,脑子一片混乱,一面是陈皇后的怀疑,一面是情人的背叛,她只觉得心如火烧! 熬到月上梢头,她终于按捺不住,今晚是琦玉守夜,陈皇后不会找她的。她想了想,翻出之前成皇后赏赐给她的一件暗紫色的斗篷穿在身上出了屋子。 她在宫里多年,四处的路她都无比熟悉,挑了最近最好走的一条,一路往长寿宫走去。 长寿宫这个时候也早就熄了灯火,只在几处点了灯笼。 绮真在暗处看了片刻,终于在长寿宫四处的侍卫找找到了许昌的影子,他正低低与身边的侍卫说话,突然身后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便笑着拍拍那人的肩膀抽身往长寿宫侧面去了。 站在暗处偷看的琦玉心里一凉,难道真如琦玉所说? 她咬咬牙,顺着暗处稍微绕了一段路,也往长寿宫侧面溜了过去。走到那边,却没看见人,但那里的角门似乎虚掩着,绮真心里腾的窜起一股怒火,这必定是那个叫碧童的宫女暗中开的门了! 绮真怒火上头,裹紧斗篷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她毕竟是皇后身边的人,常常陪着皇后过来给太后请安,对长寿宫也算熟悉,她凭着印象,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分辨了一下这里是长寿宫的哪个位置。 “什么人!” 一声大喝,犹如晴天霹雳,将刚刚抬起步子的绮真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做到了地上。来人声音不小,不远处的侍卫都听见了,纷纷朝这边靠拢过来。绮真连反应都来不及,就已经被团团包围了起来! 之后就是齐刷刷的拔刀声! 原本黑乎乎的四周也都次第点起了灯光,纷纷询问是出了什么事。绮真用手遮着突如其来的光线,惊慌的喊着:“我不是刺客!我不是刺客!别杀我!”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半夜三更在这里鬼鬼祟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绮真的脑子已经懵了,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来会情郎的吧,宫女和侍卫私通可是死罪!最后,她也只能表明自己是正阳宫的宫女。 但一个正阳宫的宫女,三更半夜摸进太后的长寿宫,无论怎么想也不算正常吧?能有人相信她才是怪事。 领头的侍卫哪敢姑息,厉声喝道:“将她绑起来!” 绮真惊恐的挣扎,目光在人群里搜寻徐昌的身影,但始终没有找到。 太后被外面混乱的声音惊醒,叫人问了是怎么一回事,一听是正阳宫的宫女潜入自己宫中,便冷笑道:“把人带上来!” 绮真被五花大绑带到了太后面前,口中还塞着棉布,她惊恐万状,整个人都是木的,她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实在不行…… 她就只能说出徐昌和碧童的事情了…… 性命跟爱情做选择,她只能选择性命! 太后命人将她口中的布条摘了,然后沉眸问道:“你是皇后身边的人?为何三更半夜混入长寿宫?!” 绮真强自抑制颤抖的身体,说道:“并非因为别的事,奴婢只是来找自己的同乡,他今晚在长寿宫轮值,所以奴婢才……才在这个时候过来。” “一派胡言!” “奴婢说的是真的,我跟他是同乡,他也曾经帮过我,所以……今日我听说他跟太后娘娘宫里的宫女过从甚密,所以想来劝诫他……” 太后听了简直觉得这是天底下最蠢的谎话:“那你倒是说说,你的同乡是哪个?” 绮真心如刀绞,咬牙道:“我的同乡叫做徐昌……” 尔蓉闻言便对侍卫统领说道:“哪个叫徐昌,带上来!” 徐昌被带了上来,看见绮真跪在这里便是一怔,只听尔蓉问道:“徐昌,你可认得这个宫女?” 徐昌老实道:“小人认得,她叫绮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亦是小人的同乡。” 太后见他老老实实的回答,神色也很自然,便问:“绮真说,他今日特地来找你,说是为了劝你,让你不要跟哀家宫里的宫女过从甚密。” “啊?”许昌愣了愣,看了一眼绮真:“绮真,你这是什么意思?” 绮真被他看的转开目光,咬牙对太后说:“那个宫女的名字叫碧童!” 太后疑惑的看向尔蓉:“哀家不记得身边有叫这个名字的宫女。” 尔蓉点头道:“回太后娘娘,咱们长寿宫根本就没有叫碧童的宫女!” 又是一道惊雷!将绮真里里外外劈了个透彻!“不可能!怎么会没有!”她慌乱的看向徐昌:“你认不认得碧童?她是谁?” 徐昌一脸茫然:“我从来就不认识什么碧童。” 绮真不敢置信的摇头,难道琦玉只是道听途说,或者记错了名字? 太后冷哼道:“莫要再让她胡言乱语!搜搜她身上,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尔蓉神色一凛,亲自上前去搜绮真,结果在绮真腰间摸出一个纸包,“这是什么!” 绮真看着那黄色的纸包不由一怔,“这,这不是奴婢的东西……”她说完这句话,身体猛然一僵,此时此刻,她再傻也明白过来了! 是琦玉!是她欺骗了自己! 根本就没有什么碧童,皇后也没有发现她和徐大哥的事! 可琦玉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为了陷害自己?为什么! “不,太后娘娘,您听奴婢说,这东西不是奴婢的,奴婢根本就不知道身上有这东西。” 尔蓉却怒极了,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何须聒噪,让冷姑娘过来看看便知!” 冷凌郁睡觉一向很死,而且起床气十分的大,两个小宫女废了好大力气才将她叫起来,又顶着她要杀人的目光将她领到了太后跟前。 冷凌郁看见眼前的情形,脑子才开始转,结果尔蓉手里的纸包一看,不仅大惊失色。“这是哪里来的东西?” 尔蓉指着跪在殿中间的绮真说道:“是在这个宫女身上搜出来的!她身为皇后的贴身宫女,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身上还带着这个东西,不知道要做什么!” 冷凌郁闻言心中一跳,沉眉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这包药粉,比鹤顶红还要毒三分!” 第291章 背叛(上) 冷凌郁的话音一落,满屋子的人都白了脸。 陈皇后身边的宫女夜半偷偷摸进长寿宫,身上带着比鹤顶红还毒的毒药,是要做什么?此事还需要答案?不需要了,事情再明显不过。 冷凌郁的睡意顿时散了一干二净,之前梁辰将泉园的事情告知给江凛和卿如许,卿如许立即转达给冷凌郁,让她提防着太后身边的动静,只是她实在没想到,这个琦玉的动作这么快,今天一大早刚刚得到的消息,晚上就付诸行动了! 还好她事先叮嘱了尔蓉,让她防备起来,才一下子将绮真抓了个正着,要不然绮真办完了自己的事又溜走了,可就成了笑话了。 绮真这个倒霉蛋,恐怕现在也已经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琦玉给利用了吧! 绮真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包药粉,这一定是刚才琦玉趁她不注意塞在她腰间的!可叹自己还以为她是真心奉劝自己!“太后娘娘,奴婢是被陷害的!奴婢根本就没见过这东西!” 尔蓉恨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若非有不可告人的企图,你三更半夜偷偷摸进长寿宫又是要做什么?找什么同乡那种鬼话你以为谁会相信!” 太后沉着脸,“不必多言,将人带上,哀家倒要去正阳宫看看皇后正在做什么!” ……………… 此刻已经月上中天,陈皇后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白日里又无所事事便多睡了片刻,这会还了无困意,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索性披了衣裳下床,叫了琦玉进来说话。 这却正合了琦玉的心意,如果太后带人来了,看见陈皇后安然睡着,那便有些奇怪了。试问,有谁指使人去谋害太后,还能睡得安稳?自然是百般担忧的等着消息,睡不着觉才更显得正常。 她端了茶水过来,说道:“既然娘娘睡不着,奴婢就给娘娘梳头吧,然后给娘娘讲些趣事。” 陈皇后无聊的紧,便顺着琦玉做到了铜镜前。琦玉的手很巧,将陈皇后一头青丝打理的一丝不乱之后,一缕缕握在手中向上盘起,很快就堆叠成完美的发髻,精巧灵动,宛如灵蛇。 琦玉拿过一对赤金累玉双凤展翅长簪为她插在鬓间,说道:“这是灵蛇髻,娘娘看看喜欢么?” 陈皇后伸手拿过铜镜,揽镜自照,先是笑着点头,随即又沉下脸色道:“好看又有什么用,本宫已经多日没有见到皇上了。梳再好的发髻,穿再美的衣裳,又给谁看呢?” “娘娘何须这么说,这不过是暂时的,很快将军就会想出法子,解了娘娘的困局的。”琦玉一边说着,一边拿过一件大红遍地织金缠枝牡丹妆花夹衣和一件金黄缎地龙凤呈祥捧金儒裙。“这是奴婢之前为娘娘绣制的衣裳,今儿中午刚刚完工,娘娘快试试合不合身。” 陈皇后看见这极致华贵精美的袄裙眼睛顿时一亮,“哟,你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求本宫?什么时候下了这么一番苦功夫来讨本宫的欢心?” “娘娘说的哪里话,奴婢是伺候娘娘的,这些不过是些小事,哪里敢跟娘娘邀功?” 陈皇后笑着穿上新衣,配着发髻上闪闪发亮的金簪,越发显得雍容华贵难以直视。 琦玉在一旁看着,手心却一直冒汗,如果绮真的事情不成,她又该怎么办。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琦玉一个激灵,顿时明白事发了! 陈皇后疑惑看向门口:“这么晚了,是什么人在外面,琦玉,你出去看看。” “不必了!” 陈皇后话音落下,门外便传来太后冷而淡的声音,紧接着殿门被推开,数个宫人涌进内殿,将各处的灯全部点亮,一时间皇后寝殿亮如白昼。 “母后?您这是?” 陈皇后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浓重的不安,虽然她最近一直老实的很,可她从前亏心事做的太多,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件事露馅了,站在那里惊疑不定的看着太后。 太后步入殿中,看着陈皇后一身极尊极贵的打扮,不由挑了挑眉:“皇后好兴致,大晚上的不睡觉,竟盛装打扮?” 陈皇后愕然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连忙解释道:“儿臣夜来难免,这才起身找些事情做,打发时间而已……倒是母后,这个时候来儿臣宫里,可是有什么要事?” “夜来难眠?也合该难免,想必心中十分忐忑吧?”太后笑了笑:“把人带上来!” 陈皇后正一头雾水,便见绮真被五花大绑带来上来:“绮真?”见自己的贴身婢女被绑着,满面惨白,她更加疑惑的看向太后:“母后,这婢女是做了什么冲撞了您?” 太后垂下眼眸不作声,一旁的尔蓉会意,上前一步说道:“皇后娘娘,这个绮真是您身边的贴身婢女,却在三更半夜偷偷溜到长寿宫企图谋杀太后!” “什么!”陈皇后不可置信的看向绮真:“绮真,你做了什么!” 绮真拼命的摇头,“娘娘,奴婢没有,是琦玉!是她陷害我的!”她的目光转向琦玉,几乎是尖叫着出口:“琦玉,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陷害我!” 琦玉惊恐的看了一眼陈皇后,无辜的摇头道:“绮真你在说什么呀,我为何要陷害你,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绮真目眦欲裂,说道:“你今天一大早就跟我说,皇后娘娘发现我跟徐昌的私情,要我小心,晚上又对我说徐昌与长寿宫的碧童有染,引诱我去长寿宫,还将一包毒药塞到我身上!是不是!” 事到如今,绮真已经豁出去了,与侍卫私通总比谋害太后的罪名要好的多。 琦玉闻言却说道:“什么徐昌,碧童……你在胡说什么?” “你别装蒜了!你晚上来我房里的时候,很多人都看见了!” 琦玉皱眉摇头道:“绮真,我只是好心去告诉你,皇后娘娘发现你偷盗财物托人出宫去卖的事情,让你主动跟皇后娘娘承认错误,好求得原谅,我并没有说其它的!” 绮真瞪大眼睛看着她:“什么鬼东西,你胡说!你在胡说!” 琦玉却不在理会她,跪倒陈皇后面前,说道:“娘娘恕罪,今日您让奴婢留意绮真偷盗财物之事,奴婢心软便提醒了绮真,求娘娘恕罪!” 陈皇后一头雾水,“这点小事现在还拿出来说什么,你让开!”她走到绮真面前,怒声问道:“本宫问你!谁让你半夜去长寿宫的!你去做什么!” 绮真分明已经说了!但所与人都忽略的她的话!只认定了一点,她半夜拿着毒药溜进了长寿宫! “娘娘,奴婢没有,奴婢只是去找人的!” 尔蓉对太后最是忠心耿耿,此时已经看不过眼了,不禁冷声道:“皇后娘娘,一个小小宫女,怎么可能有胆子去谋害太后娘娘。事到如今,证据确凿,您还是实话实说了吧,何必为难一个为您出生入死的人呢?就算您把她逼死了,她也是您的奴婢,受您的指派。再怎么说,您也摆脱不了谋害太后的嫌疑。” “放肆!”陈皇后怒视尔蓉:“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质问本宫!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 “是哀家!” 太后幽幽开口,将陈皇后后边的话全给堵了回去。 陈皇后又惊又怕,“母后,您这是什么意思?尔蓉竟然说儿臣指使绮真谋害您?这……这话从何说起啊!” 太后冷笑道,示意冷凌郁拿出那只药包,说道:“你说自己没有指使绮真,那好,你把这包东西吃下去,哀家就信你的话!” 什么?! 陈皇后震惊的看着冷凌郁手中的药包,摇头道:“不,儿臣怎么能吃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哼!”太后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来历不明!那你身边的婢女拿着这东西潜入哀家的长寿宫又是要做什么!”说罢,她不再给陈皇后分辨的机会,对正阳宫的宫人们说道:“有谁知道内情的,说出一件,便可保下性命,说出两件,除去奴籍即刻放出宫!说出三件,额外再赏黄金百两!” 一时间整个正阳宫都如同煮开的沸水,一片沸腾。 谁愿意给人为仆为婢!还不是生活所迫逼不得已?在这宫里,尤其是常在贵人跟前行走的,做得好了是本分,做不好就要挨罚!一不小心就要丧命,如果能离开皇宫这吃人的地方又能有银子拿,当然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 顿时就有人蠢蠢欲动,但大家又不想做出头鸟,所以都在观望。 陈皇后一个一个扫过去,目光狠戾,仿佛谁敢说出一个字,就要受她剥皮抽筋一般。“母后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空口白牙就要定儿臣的罪!” 尔蓉沉声道:“皇后娘娘,难道绮真还不算人证,这包毒药还不算物证?您倒是说说,怎么才不算是空口白牙?” 陈皇后错着银牙:“贱婢,你还敢多嘴!” “住口!”太后冷冷看着她:“你先在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耀武扬威!哼,既然没人愿意站出来,那就一个个打过去!就先从这个绮真开始吧!拖出去,什么时候开口招供!什么时候算完!” 绮真尖叫这被拖出去,“皇后娘娘救命啊!救救奴婢!奴婢这是一心一意追随您啊!” 这话一出口,皇后恨不得出去扒了绮真的皮!她一心一意追随自己,岂不是正好说明了那毒药是自己的指使?她朝四周看去,那目光好似再说,谁敢多说半个字,本宫必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所有人的神色都恐惧而躲闪,被吓的后退几步。 太后却在这个时候说道:“皇后不必耍什么威风,今日她们的命已经不在你的手上,而是在哀家的手上!哀家已经说了,此事有赏有罚,怎么选择,你们都想好了!” 第292章 背叛(中)【第二更】 这时,外面的绮真已经挨了十几个板子,惨嚎之声几乎刺破夜空,太后手底下的人可不是吃素的,每一板子下去都是真格的,绮真此时已经皮开肉绽!她紧紧盯着殿门口站着的太后,又扫了一眼目光冰冷的皇后,一咬牙,说道:“奴婢说!奴婢都说!” 陈皇后心里一个激灵,恶狠狠看向绮真,绮真却压根不怕她,反正自己都是要没命的人了,而皇后半点不为她求情,还恨不得让她赶快死了!她爬到太后近处就被拦住,但她努力的抬起头看向太后,颤声说道:“奴婢承认,是皇后娘娘指使奴婢给您下毒的,还请太后娘娘发发慈悲,绕过奴婢一条性命……”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低呼,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向陈皇后。 “贱婢!你说什么!本宫何时指使你!”陈皇后忍不住上前一脚踩在绮真的背心上!“你竟敢胡言乱语污蔑本宫!” 绮真本已经重伤,此时被她这么一踩,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奄奄一息,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若再来那么一下,必定就魂归黄泉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陈皇后的狠毒给吓住了! 太后冷声道:“皇后退下!” 陈皇后面带盛怒,死死攥着拳头,缓步往后退去。 琦玉突然大哭着扑过去,护在绮真身上:“皇后娘娘,绮真可是从小跟着你您的呀!您不能这么狠心!” 陈皇后怒极反笑:“从小跟着本宫?那她为何还污蔑本宫,陷本宫于不义!” 琦玉面色悲切,似有兔死狐悲之感,“娘娘,绮真对您忠心耿耿,此事虽没能办成,想必是天意,既然太后娘娘已经抓个正着,奴婢们也愿意跟着娘娘领罪!可绮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怎么能在她重伤之时再补一刀啊!” 陈皇后惊愣的看着琦玉:“贱婢,你说什么!连你也一起陷害我!”她一把揪住绮真的头发,巴掌狠狠扇在琦玉的脸上,尖利的护甲在她脸上狠狠划出一道伤口!顿时鲜血淋漓! 琦玉呆呆的摸向自己的脸,她的脸坏了!她的脸坏了!如果治不好,那殿下还会要她吗!她的目光变得疯狂,看向陈皇后的时候,仿佛化身吃人的恶兽:“皇后娘娘,奴婢们忠心耿耿的对您,您就这么折辱奴婢们!那就不要怪奴婢们不仁不义!” 她猛地面向太后,说道:“太后娘娘,奴婢不愿再跟随这样的恶主,愿揭发皇后娘娘的罪行,只恳请娘娘能留住奴婢一条性命……” 满殿的宫人见状,就像一根绳上的蚂蚱全被牵动,一个接一个的跪地求饶,请求将功折罪,让太后放她们一条生路。 冷凌郁在一旁看着,心想太后不愧是在后宫活了一辈子的女人,这样的手段不服都不行。还有这个琦玉,也太会演戏了!她看着她脸上的伤口,心想这么深的伤,怕是要留下疤痕,那位“殿下”不知会怎么样? 太后沉吟着吩咐道:“去将皇上请过来。” “母后,儿臣在此呢。” 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一直在暗处看着这边的动静,一切都清清楚楚的落在他眼中。他走过来,看了一眼濒死的绮真,说道:“传太医过来给她诊治,若她还能活着,便依照太后的话放她出宫!” 杨德安扫了一眼旁边惊恐万状的陈皇后,躬身应道:“是,奴才领命!” “皇上,难道您也相信这些奴婢的胡言乱语?” 昭仁帝冷凝的目光看向陈皇后,“是不是胡言乱语,要听过了才知道!皇后不如老老实实听着,到时候也好为自己分辨分辨。” 陈皇后悚然一惊,一个踉跄面色煞白。 昭仁帝扶着太后大步进了殿中落座,命人将琦玉等人带到跟前,说道:“你们有什么话,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朕保证太后娘娘的话会得以兑现!” 众人闻言都各自垂头,老老实实的跪在昭仁帝面前,以示自己绝不会耍滑头。 太后面色沉静,不疾不徐地问:“琦玉,你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想必皇后所行之事你都知道一二,那么你便说说,皇后是否一直处心积虑谋害哀家!” 室内寂静无声,琦玉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缓缓开口:“近的,如这次皇后娘娘指使绮真去下毒,远的,如上次太后娘娘寿宴时的虫金娘,还有当初贵妃娘娘所生的小皇子九死一生之事,皆是皇后娘娘所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虽然众人多多少少心里有数,但这些话赤裸裸不带一丝掩饰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让人觉得手脚发软浑身冒汗。 陈皇后嘴皮哆嗦,面色发青神情僵硬,眼睛直勾勾盯着琦玉,好像随时会暴起杀人一般。 琦玉说道:“这次下毒之事,恐怕是皇后娘娘暗中安排绮真去做的,奴婢并不知道具体情形,但上次寿宴上的事情,奴婢却是一清二楚的,皇后娘娘一早就开始谋划了,她特意让贵妃娘娘选了以为秦家女入宫,就是为了到时候伺机出手,谋害太后奶姑娘的同时将贵妃娘娘拉下水。那披风中虫金娘,正是皇后娘娘吩咐奴婢伺机放入桑蚕丝中的……” 昭仁帝一时沉吟,太后出口问道:“那虫金娘从何而来?” “奴婢听皇后娘娘提起过一个叫孙千的人,虫金娘便是此人提供的,他医术了得,当时这件事情原本的计划,是太后娘娘被虫金娘咬伤,之后皇后娘娘便会举荐此人来给太后娘娘诊治,继而取得您和皇上的信任,只不过事发之后孙千突然失踪,这件事只好让假的定真师太来完成了。” “假的定真师太?” 仿若晴空突然想起一记响雷,将众人震的脑子打结。 昭仁帝眯起眼睛看着陈皇后,“这么说,那个假的定真也是皇后安排的,她还胡言乱语说贵妃所生的七皇子是什么凶星降世,想必是为了打压贵妃母子。” “皇上说的没错,皇后娘娘的确是这样打算的。”琦玉的神情越发悲切,“但奴婢所言,不过是皇后娘娘罪行的冰山一角而已,早在皇后娘娘是淑妃时,便暗中残害过多位嫔妃以及皇子!” 众人瞠目结舌,太后娘娘最在意皇上的子嗣,闻言猛地站起了身:“你所言当真?!” 琦玉道:“当年纯容皇后血崩产下大皇子,导致大皇子先天不足,但其实大皇子可以活下来的,只是因为当时淑妃娘娘从殿外摘了一朵蒲公英,将绒毛吹进了大皇子的鼻腔之中……后来殿中虽然发现了蒲公英的绒毛也只以为是开窗时风吹进来的……” “是你!!!” 昭仁帝怒极,走过去一脚踹在陈皇后的胸口上,陈皇后被踹的歪倒在一边,胸口传来阵阵疼痛。 谁都知道,纯容皇后是在昭仁帝身边陪伴多年的人,任何人,哪怕他深爱着敬悯皇贵妃,也依旧在心里给纯容皇后留下了一个位置,她对他来说宛如亲人! 陈皇后捂着胸口看着这个对她从来漠不关心,现在却给她莫大羞辱的男人,眼泪滚滚落下,说道:“皇上,您难道不听臣妾分辨一声就要定了臣妾的罪名吗?” 昭仁帝厌恶的冷哼一声,目光中满是厌弃,“收起你那虚情假意的眼泪,你身为皇后,三番五次做下伤天害理之事,朕就该一刀杀了你!” 陈皇后心头猛地一颤,她是用过百般手段,但有二弟的帮忙,全都做的天衣无缝,每次做成一件事情,她都会将知情的人秘密/处死,因为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不用有后顾之忧,一劳永逸。 而知道她许多事情而没有死的人,也只有她最亲近的两个丫头,绮真和琦玉。她的目光朝琦玉身上看去,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最终会栽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奴婢手中! 琦玉如芒在背,不敢回头,她继续说道:“还有胎死腹中,被皇上给了名分的二皇子殿下,也是当时的淑妃所为,莲贵人因此一尸两命,都是因为淑妃娘娘装鬼下人,将莲贵人生生吓得早产……” 整个殿中,一片死寂。 谁都知道,在失去了心心念念的第一个孩子之后,皇上对莲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又多么的期盼,百般呵护六个月之久,却还是让莲贵人一尸两命,当时皇上还很年轻,并不如现在这般心坚如铁。 失去了心爱的敬悯皇贵妃,又失去了多年陪伴他走过来的纯容皇后,再接连失去两个期盼已久的孩子,可想而知他当时该是多么的伤心,受了多么大的打击。 所有人都不敢啃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到极慢,就连一旁坐着的太后娘娘都屏声静气,生怕一个响动就让皇上失控! 殿上气氛仿若被乌云笼罩,让人透不过去来,过了许久许久,皇上面色已是崩的铁青,他指着琦玉,压抑着声音,却压抑不住话里勃发的怒气:“还有什么!你一次都给朕说出来!” 陈皇后的脸转为煞白,她勉强抑制住自己微颤的手,紧紧缩成一团。“皇上,一切都是这个贱婢一面之词,就算要给臣妾定罪也要有证据!” “哼,证据?”皇上面容上,波动着一种异样的狠戾与暴怒,“你还想要什么证据,难不成要朕将你送到地下亲自听纯容和莲贵人说!” 陈皇后的身体狠狠颤抖了一下,整个人从头到脚一点点便的僵硬,最后一动不动呆呆跪坐在那里,仿佛成了一座泥塑木雕,只有发青的面色能看出她还是个活人。 然而琦玉在此如地狱勾魂使者一般,没有给陈皇后留下一丝余地,她说:“当初碧霄宫走水,也是皇后娘娘的手笔,一来,她不想让皇上再与刘娘娘有所牵扯你,二来,皇后娘娘害怕当年刘家的事情死灰复燃……” 第293章 背叛(下)【第三更】 死灰复燃?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神经紧绷,刘家的事情,众所周知,是陈家揭发检举,才有了后来抄家谋反,那么陈皇后为何要害怕呢? 昭仁帝逼视着琦玉,琦玉颤抖着声音说道:“当初纯容皇后血崩之事,也是皇后娘娘所为!却嫁祸给了刘娘娘。” “你住口!”陈皇后猛地爆发,扑过去将琦玉按到在地,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太后厉声喝道:“快将人拉开!” 宫人们七手八脚将陈皇后从琦玉身上拉起来,陈皇后却仍在疯狂挣扎。 琦玉拼命的咳嗽,躲开陈皇后,忍着喉咙处灼烧的疼痛,勉强说道:“这些事情虽然许多都没了证据,但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这些年来受皇后指使坐下许多恶事,奴婢日日惶恐,夜夜难安,常常噩梦连连不能自抑,如今能够亲口跟皇上说出,奴婢心里总算也能安宁几分,求皇上降罪!” 昭仁帝紧抓在扶手上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骨节泛白。他知道陈皇后从来都不是良善的女人,但后宫之中又有几个人手上干净,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陈皇后居然恶毒至此。 用不着在等旁的宫人一一陈述,就只琦玉说的这些,陈皇后就死一万次! “皇上……”陈皇后起唇,声音干涩黯哑,原本艳如桃李的面容此时好似干裂缺水的花瓣,泛着难看的褶皱和白,即刻就要凋零枯萎。 “不必不惺惺作态了!”昭仁帝面上的怒气无论如何也藏不住!冷冷道:“废后的诏书明日便会昭告天下,凤印暂时又太后保管!来人,将皇后送到长门宫!永世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皇上!” 陈皇后陡然爆发出尖利的叫声,她扑上前去死死拽住昭仁帝的衣摆:“皇上!您怎么可以只听区区一个奴婢的一面之词就定了臣妾的罪!臣妾不服,臣妾不服啊!” 昭仁帝连一眼都不愿再看她,厌恶道:“若非如此,你以为朕还会留着你的性命?等朕进一步核实这一桩桩一件件,再另行处置!” 陈皇后顿时惊骇的面色发紫,“皇上!” “还愣着干什么!带下去!” 陈皇后被杨德安带人拖了下去,昭仁帝却捂住胸口,面色发白。 太后大惊失色,“皇儿!你怎么了?阿郁!阿郁你快给皇上看看!” 昭仁帝明显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有些受不住刺激,冷凌郁凝眉上前,正要伸手替昭仁帝诊脉,却冷不防一个小内侍猛地朝昭仁帝扑了过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好在冷凌郁反应够快,她见那内侍袖中寒光闪烁,来不及多想,几乎是第一时间扑上前挡在了昭仁帝身前,一把握住了内侍手里的匕首,然后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根银针,狠狠朝那内侍的眼睛扎了过去! 一声痛苦的嘶嚎传来,那内侍踉跄的捂着眼睛朝后退去,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便争取了时间,殿内众人纷纷大喊着“护驾”,把行刺的内侍团团围住,将他与昭仁帝隔开! 但那内侍竟然是个练家子,与消瘦的外表极为不符,他身手极好,忍着眼睛的疼痛,几下就将周围的宫人们打退。 好在殿前侍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冲了进来,梁辰也在其中,他看了一眼殿内的情形,随即冲上前去,一把扯住那内侍的衣摆将他狠狠朝相反的方向摔了出去! 随即便被众侍卫团团围住。 “皇上,你没事吧!”太后见危机解除立即朝儿子那边过去。 昭仁帝正要说没事,那边尔蓉突然惊叫道:“冷姑娘!” 太后母子下意识的抬头,就见纤瘦高挑的冷凌郁踉跄着缓缓跪了下去,而她的手上方才被匕首划出的鲜血已经变得青黑,分明是中了毒! “阿郁!” 太后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去扶冷凌郁,冷凌越却挣扎着躲开,“太后娘娘莫要过来,这毒性太烈,沾着一点便要中毒。” 太后心痛的看着她,吩咐尔蓉,“快,快去找太医院的刘太医,不,将所有的太医都给哀家叫过来!” 昭仁帝因为心口的不适面色仍旧有些苍白,他走到冷凌郁跟前,看着她白皙的手掌上横手上横卧着一道刺目的血痕,而伤口中的血已经便的青黑,不禁一震:“你可有什么办法自救?” 冷凌郁摇头道:“没有……” 太后闻言心下就是一凉,随即想起了什么,“皇上,你那里可有什么解毒的丹丸?” 昭仁帝闻言立即吩咐道:“赶快!去将朕存着的所有能解毒的药都拿到这里来!” 冷凌郁惊恐的看着手掌上青黑的毒血,心下只想骂娘,早知道这样,就让昭仁帝去死好了……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跪坐在地上呆呆看着伤口,看着青黑顺着她的手掌向四处蔓延,脑筋却越发清楚, 这是青蛛毒,不会让人昏迷疼痛,也不会又任何不适,它只会让人浑身逐渐便的青黑,毫无痛苦的死去。 这就是世上最安乐的死法了吧。 但冷凌郁还是忍不住心里骂娘。 死的这么丑,她对得起爹娘吗?虽然她没有爹娘…… 一股悲伤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自己就要死了,却连师父也没能再见上一面。 杨德安这个时候过来回禀道:“皇上,方才行刺的内侍,已经查明是正阳宫里末等宦官,平日不声不响,也没几句话,一向不怎么显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哼!”昭仁帝的面色越发冷凝:“皇后前脚让人毒害太后,后脚就让人行刺朕!传陈继进宫,朕倒是要问问,他这国舅兼镇北大将军是否知情!” “是,皇上。” 太医院当值的太医们几乎是一路小跑被内侍们赶到正阳宫来的,但冷凌郁对他们并不报什么希望,结果也的确没人能解这种毒,就连刘荣道也束手无策。 杨德安很快将昭仁帝私存的所有能解毒的要全部取了过来,但只有一种能稍稍缓解毒素蔓延而已。 太后看着冷凌郁手心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不知道该对冷凌郁说些什么,如果不是她,现在面临这种困境无法解救的就是皇上。“阿郁,你……” “太后娘娘,生死有命,不必太过介怀。” 在场众人听了这话不禁升起敬佩之意,皇上心有不忍,说道:“你有什么心愿,朕都可以答应你。” 众人闻言都看向冷凌郁,冷凌郁笑道:“皇上,如果民女还能活下来,再跟您求这个心愿,如果民女死了,想要什么也没用了呀。不过,民女现在想见卿大姑娘一面,交代一些事情,请皇上成全。” 昭仁帝大手一挥:“去传。” “皇上,皇城司江都尉求见。” 昭仁帝一愣,这才发现折腾了一夜,天都已经亮了,不过现在还没到上朝的时辰,江凛这个时候求见一定有要事。“让他到御书房去等朕!” 昭仁帝交代了杨德安将正阳宫重重封锁,不得让人随意出入,又分别将正阳宫所人关押审问,冷凌郁被抬着跟太后回了长寿宫,等候卿如许。 整个大安宫的主子们都被昨夜的混乱给惊的魂不附体,没想到一夜之间竟然有这样大的变化! ……………… 天色微明,长门宫沉寂在一片荒芜之中,朱漆廊柱已然斑驳,院中的枯草没过脚踝,混着积雪,让废旧的宫殿看上去越发显得荒凉。 这处被遗忘的殿宇之中,陈皇后委顿蜷缩着,侍卫粗暴的将她扔进这里之后就不见了人影,整个长门宫只有她一个人,头顶乌鸦盘旋,仿佛是在等待她的死期,好立即俯冲下来扯烂她的皮肉。 沦落至此,连个畜生都不如。 陈皇后紧紧攥着拳头,掌心已经被尖利的指甲刺破,但她毫无所觉,只瞪着眼睛看着房梁上那条垂挂下来的白绫。 那白绫满是灰尘,已经不知在那里挂了多久,也不知是哪位嫔妃用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但它无声的宣示着,在这里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破旧漏风的殿门外传来动静,很快便有两个内侍出现在殿中,他们轻手轻脚走过来细看陈皇后,陈皇后哪里被这样无理的冒犯过,顿时厉声喝道:“滚!” 两个内侍被下了一跳,随即其中一个朝她呸了一声,“别给老子耍威风!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可不是什么皇后了!被送到这里,皇亲贵胄又能怎么样!既是犯了大罪落就老老实实,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指了指头顶的灰突突的白绫,说:“看见没有,知道这东西为什么没摘下来么?”他嘿嘿怪笑了一声:“这上边已经吊死三个了!” 另一个内侍走到陈皇后跟前,“啧,华服首饰都扒干净了,看来是没什么油水了。”他无趣的将手里的东西仍在陈皇后脚下,“这是你的饭。” 陈皇后的目光落在脚边那个脏兮兮的馒头上,一股怒火几乎要窜出天灵盖,她将石头一样硬的馒头抓在手里猛地站起身,朝那内侍的脸上丢去。“狗东西!你们可别忘了!我弟弟还是本朝的镇北大将军!等本宫从这里出去,第一个要了你们的狗命!” 那内侍揉着被打疼的额头,眯起眼睛朝她走过去,狠狠朝她脸上啐了一口,“别做梦了!谋害太后,谋害皇嗣,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等死吧!”他捡起那只馒头,对另一个同伴说道:“走,饿死她!” 两个内侍迈出了殿门,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陈皇后摸着脸上被喷的口水,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只觉得莫大的羞辱。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落得这样的境地,皇上怎么会这样对她?难道他不再需要弟弟了么,不再忌惮弟弟了么!不会的,皇上不会轻易对功臣下手! 陈皇后靠在墙角,顾不得脏污和灰尘,用破旧的帷幔紧紧围住自己的身体,脸上露出期盼和坚信,不会的,她是六皇子的母亲,弟弟不会看着她就这么死了,他会安排好一切,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 第294章 杀机(上) 宫里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给震住了。 陈继比所有人得到这个消息都要早,他呲着牙,恨不得将陈皇后碎尸万段!这个蠢货!他一向知道自己的长姐不太聪明,但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蠢!他已经再三叮嘱让皇后不要轻举妄动,却还是没能拦住! 江凛已经入宫觐见皇上…… 眼下的情形跟当年他设计逼反刘家何其相似! 不过他和刘家人不一样,他筹谋多年,早就有所准备! “来人!” “属下在。” “卿鸿的长女被召见进宫,你即刻带人去将她给我抓住!抓活的!” “是。” ……………… 御书房,江凛站在昭仁帝面前,“皇上命微臣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孙启恒当时在信阳与人争夺田产,实际上并非为了什么良田,而是打着良田的幌子,想要在那里私开铁矿。” 杨德安闻言看了一眼皇上,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孙启恒是汝阳王的旧部,他竟然敢偷偷开采铁矿,用来作什么?武器盔甲?仍有心密谋造反?可汝阳王一脉早就绝了根,他这是在为谁卖命? 皇室宗亲在昭仁帝多年来的制约之下,早就没有能力再翻身掣肘他,那么他会与什么人结盟?联想到近一年来宫里发生的大事小情,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江凛看向昭仁帝:“皇上,铁矿之事非同小可。” “朕倒是小瞧了他。”皇帝忽然冷冷一笑,“陈继狼子野心,朕早就看在眼里,不过,朕没想到他会发动的如此突兀?” 江凛在没有查清楚之前,还不能说出宫里到底是哪位殿下指使琦玉去陷害陈皇后,所以便没有做声。 昭仁帝思虑半晌,又道:“而且,朕也想不通,为何皇后要频频对太后下手?她到底要做什么?” 这话江凛更没法回答了,皇上此时压根就不知道敬悯皇贵妃还育有一子。 而陈皇后想要太后的命,是想让敬悯皇贵妃有过一子的事情永远埋葬,单凭一个卿鸿是没法说服皇室宗亲证明江凛就是静谧皇贵妃之子的。只要太后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恢复江凛的身份。 皇上见江凛沉默不语,诧异道:“你平时脑筋最是灵活,怎么今日一个字也没有?” 江凛无奈道:“臣也不知为什么,不敢妄言。” 二人正说着,杨德安匆匆入内,“启禀皇上,长门宫突起大火!” 昭仁帝冷笑一声:“真是花样百出,人怎么样了?” “火势很大,已经调动了不少宫人前去救火,听守着长门宫的侍卫说,刚刚起火的时候在屋子里看到过一个人影,但不能确定是不是陈皇后,而且火起的很快,眨眼间就将长门宫给淹没了,里面那人必定十死无生。” 这样的火势,到时候灭了火,里面的人也是面目全非。 昭仁帝根本不信什么突然起火,这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他目光变得更冷,“莫不是一出金蝉脱壳之计?立即让禁卫封锁宫门,一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杨德安应了一声,立即退了下去。 江凛却凝神思索道:“皇上,臣以为陈继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现在救不救陈皇后对他并无好处,臣想着,他是否有其他目的?” 昭仁帝闻言闭上眼上长吸了一口气,忽然猛地睁眼:“六皇子!” ……………… 天渐渐亮起来,一辆马车从卿府出发快速地前行,时辰还早,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十几个穿着卿府护卫衣袍的人,紧紧地护着马车,警惕的看着四周。行动间隐隐露出墨蓝色的一角。 这些是皇城司的人! 一定是江凛派来保护卿如许的! 道路两旁埋伏着几十个黑衣人,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马车不敢有片刻的松懈。“是卿如许的马车,那些护卫是皇城司的人,将军有命,活捉卿如许,其他人格杀勿论!” 领头的人话音落下,几十条人影犹如鬼魅,训练有素朝马车围了上去,眨眼之间就冲到马车跟前,与机敏警戒的护卫们缠斗到了一起! 黑衣人的攻击异常凶猛,但江凛的手下也没有吃素的,双方咋眨眼间就全都挂了彩鲜血四溅,但没有任何人退缩,拉车的马儿被血腥味刺激,发狂的扬起了蹄子往前狂奔而去,几个黑衣人脱离包围,飞身追了上去! 车夫扬起鞭子,不要命的往前!“保护大姑娘!” “追!” 后面的侍卫纷纷追上前去,后面的黑衣人紧追不舍!四周杀气弥漫,有早起路过看见这一幕的人吓得落荒而逃。 领头的人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棘手,他在将军手下办事,皇城司是个什么模样,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只是没想到皇城司到了江凛手里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那些平日在衙门里懒懒散散的人,一下子像换了模样。 看来昭仁帝暗地里扶植皇城司,的确培养了不少的亲信。 损失了大量的人手,最终才靠近了卿如许的马车,前面的黑衣人一把抓住马车的车厢,跃上车顶,长刀猛地一劈,车顶顿时裂成两半。然而马车里面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卿如许的人影! 糟了!中计了! 领头的人没想到自己这些人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居然做了无用功,立即吩咐道:“撤!” 此时,卿如许带着兜帽已经在宝儿等人的护送下,安全抵达了宫中。 长寿宫这条路卿如许走过很多次,今日却觉得格外的远,她甚至没发现自己的步子已经近乎于小跑。 终于到了长寿宫,卿如许拜见了太后,太后也没多说,便领着她进了内殿。 冷凌郁身上的青黑已经蔓延至整个手臂,脖颈上也爬上了一道道如同蛛网般的细纹,卿如许见到她的一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阿郁,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 冷凌郁说道:“别想着救我了,这是西域的青蛛毒,只有西域的土生土长的一种药才能解,十分稀有。就算你长了翅膀能在一天之内飞到西域,也不一定能找到那东西赶回来救我。我让你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卿如许见她如此平静,越发觉得痛心,“是关于你师父?” 冷凌郁目光中闪过遗憾:“师父就如同我父亲一般,从前我很不听话,一直没能好好孝敬他老人家,本想治好他在他面前炫耀一番,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要死了,都没能再看他重新站起来,实在遗憾,阿许,请你帮我照顾他。” 卿如许重重点头,泪眼朦胧,“阿郁,你放心,我一定将他当成自己的父亲一般孝顺敬重,决不食言。”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进宫来之前,她特意换了穿着方便的衣裳,将身上啰里啰嗦的配饰也都摘掉了,此时唯有江凛送她的那只镯子还在。 她毫不犹豫的将玉镯摘下来,套在冷凌郁的手上,“以此为证,我定不负你嘱托。” 冷凌郁笑看她:“你连定情信物都给我了,我怎么敢不信?” 她越是笑,卿如许越觉得难受,哭的比刚出生的时候都惨,“你还笑得出来……” “怎么笑不出来,相比什么烧死,摔死,这种死法舒服多了。” 卿如许恨道:“别胡说了!好歹也尝试一下,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啊!” 她正说着,尔蓉突然指着冷凌郁身上蛛网般的纹路说道:“咦,怎么看着不再蔓延了?” ……………… “没有抓到人?” 陈继的声音沉沉响起,从案几之后站起身走到来回话的人跟前,眼睛里仿佛含着一道光剑,能够刺穿眼前的人。 “对方早有防备,马车出府之后,属下便带人紧紧跟着,但马车里根本空无一人,是调虎离山之计。江凛还派了人手保护那辆空马车迷惑属下,等属下们发现的时候,卿如许已经进宫了。” “哼,又是江凛。”陈继目光闪缩,他决不能让皇上知道江凛的身份。 皇上一旦知道他还有江凛这么一位优秀的儿子,在加上敬悯皇贵妃在他心中的地位,他一定毫不犹豫的把江山留给江凛。还有太后,也与卿鸿早就在同一条船上。 自从查明了江凛到底是何许人也,他就已经开始筹备,不,应该是更早,再知道敬悯皇贵妃曾经生下过一个男婴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筹备。 可惜,一切计划都被皇后给打乱了。 不过没关系,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完全有这个本事弥补过失。 陈继思虑的片刻,眯起眼睛淡淡开口:“卿如许进宫了?” “是。”下属答道:“将军安插在皇后身边的刺客,刺伤了冷凌郁,所以卿如许是赶着去见她最后一面的。” “哼,事情没这么简单。”他微微扬起嘴角:“天亮之后,皇上必定要召我入宫,也许还会将我软禁在宫中,到时候你们就按照计划行事,宫里的事,我自有办法应付。” “是,属下遵命。” 第295章 杀机(下) 一辆马车驰骋在官道上,大安宫渐渐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陈皇后脱掉身上的斗篷,牢牢抱着怀中的六皇子李琝。李琝抬头看向她:“母后,咱们是要去哪里?” 陈皇后的一双眼睛满含恨意,“不管去哪里,不久以后我们母子一定会回来!” 李琝不算聪明,但也不是傻子,他眼中隐隐露出恐惧:“母后,父皇他那么厉害,会不会把我们捉回去……我们能逃得掉吗?” 寒意从脚底向上,蔓延至陈皇后的整个身体:“你说什么傻话,我们有你舅舅帮衬,不会有事的。到时候咱们再回京,你就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李琝脸色煞白,似乎还不能将“君临天下”这四个字按在自己身上,他瑟缩着钻到陈皇后怀里,“母后,长姐和妹妹还在宫里。” 陈皇后垂下眼眸,“母后现在顾不上她们了,不过你放心,你父皇其实是个再心软不过的人,她们不会有事的。” 陈府。 积雪融化,反而比之前的雪天更冷了几分。 大夫人将熬好的老鸭汤送到程括的书房:“看完了书就早点歇着吧,就算用功也不能总是这样熬着。” 从巧云吊死,府里接连不断出了大大小小无数事端,甚至原本夫妻和睦的二房现在几乎是妻离子散,大夫人却摇身一变成了府里的主事人,程括心中有结,这段日子都闷头呆在院子里读书,连房门都不曾出过,每天出了吃饭睡觉就是读书。 大夫人心里知道他心里过不去,将老鸭汤放在手边,对他说道:“我是你的确的姑母,难道你不希望我过的越来越好,反而被二房一直压制?” 程括连忙说道:“侄子当然不会那么想。” 大夫人闻言,面容柔和下来:“当年你表妹阿清就是死在宁氏手上,今日她也算罪有应得。你不用心里过不去,这都是她的报应。巧云虽然死的无辜了些,但说起来,她也是宁氏的帮凶。” 程括迟疑的抬头看向自己的姑母,见她眼角已有细小的皱纹,却周身连个子女也没有,姑父现在虽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时过境迁,夫妻二人也早已回不去了。姑母变成现在这样,对宁氏出手报复也无可厚非。 他叹了一声:“姑母,侄儿知道了。只是……”他迟疑着,说道:“二房那边,并非好惹的,还有老夫人那边,万一知道了……姑母有准备吗?” 大夫人面色平静,说道:“陈皇后在宫里动作频繁,我猜陈继是有什么打算,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为他谋划的事情做铺垫,他现在没有闲工夫管府里的事情。” 她正说着,外面却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下子打破了整个陈府的宁静。 程括茫茫然站起身来,大夫人也疑惑的转身走到门口,吩咐外面守着的婢女:“快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小环刚刚动作,要出门去看,大老爷陈贺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萱娘,不好了!” 大夫人听见这声“萱娘”,整个人都怔在原地,她有多少年没有听过丈夫这么喊自己了。但陈贺此时却没有心情跟她叙夫妻情谊,他一身酒气,看样子刚从宿醉中清醒过来,但整个人都异常清醒,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快跟我去前院,二弟有话要交代。” “这是怎么了?”大夫人十分疑惑。 陈贺气和顾不得喘,连声说道:“方才一大群禁军将咱们家围了起来,说陈皇后密谋杀害太后证据确凿,已经被夺去皇后封号打入冷宫,但皇后娘娘似乎早有准备,一把火烧了长门宫,还拐了六皇子逃了!现在皇上要带二弟进宫去问话!他说有几句话要交代,你赶紧跟我过去,那帮禁军面色不善,怕是等不了多久。” 大夫人已经被这一句接一句的消息给震懵了。 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后说废就废了,还拐了六皇子跑了? 大夫人跟着陈贺到了前院,便看见一群官兵手握在腰间的挎刀上,好像随时准备出鞘,一副气势汹汹不讲半点情面的模样。“这……这是怎么了?” “大嫂。” 陈继见程氏来了,面色还算平静:“府上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要守好府里,约束好府里的人,不可生出事端。” 就交代这么一句,没了? 大夫人惊慌的目光从禁军身上挪开,愣了一下,就算他不说,自己也会这么做。她在心里将陈继的话琢磨了两遍,随即明白过来。连连朝陈继点头:“我明白的……” 陈继的意思,就是让她们老老实实守在家里,哪也不许去,也用不着打算逃跑或者别的。 陈继点点头,对禁军首领说道:“劳烦杨统领。” “将军请。” 呼啦啦一大片禁军跟着退出了陈府,但却有一部分人留下将陈府外面围了起来。 陈贺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魂未定。 大夫人刚才还在跟程括说陈继忙着外面的事没空管府上的鸡毛蒜皮,转眼间事情到了眼前,她却有些回不过神来,陈继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六皇子铺路,将来能从诸皇子中脱颖而出顺利继位么?怎么现在事情有点像逼宫谋反的味道了呢? ……………… 长寿宫。 “怎么会这样?”冷凌郁盯着自己身上逐渐退散的青蛛毒有些愣怔。她举起卿如许给她套上的镯子,问:“江凛给你雕这镯子的时候,有没有说这里面都有什么解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卿如许茫然的摇头:“我只知道其中有十三命数的解药冰肌玉露,其余的他只说也是能解奇毒的珍稀药液,但我并未细问。”她嘴上说着,随即惊喜道,“难不成这里面有能解青蛛毒的东西?” 冷凌郁将镯子从没受伤的手上摘下来,套在中毒的那只手上,那青蛛毒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淡化了,“啧,狗命保住了!” 卿如许长长舒了一口气笑了,宝儿和拾舟也都跟着欢呼起来。 尔蓉赶紧禀明了太后,太后匆匆步入殿中,看向冷凌郁的手,见那青黑的毒果然如尔蓉所说逐渐变淡,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好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冷凌郁笑道:“承太后娘娘吉言,总算是活下来了。” 太后欣慰的笑了笑,看向卿如许,见她身上这副打扮,不由皱眉道:“你进宫的路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都逃不过太后娘娘的法眼。”卿如许并不隐瞒,说:“臣女的马车被人盯上了,若不是身边有人保护,这会没有身首异处也要落入贼人手中了。” 母后目光一冷:“可知道是什么人?” 卿如许摇头:“臣女不知。” 她不能说自己早就料到宫中会出事,所有才防备着陈继的小动作,因为她们的消息是从某殿下口中得知的,事关皇子,她不能乱说。所以就只能先打个马虎眼了。 太后沉思片刻,说道:“你就陪着阿郁在这里好生歇息,哀家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是,恭送太后娘娘。” 太后一走,冷凌郁立即问:“外面怎么样了?” “事发突然,估计陈继也没能料到,不过他时刻准备着的,倒也没乱了阵脚,我进宫的时候皇上正吩咐人传召他入宫觐见。这会八成应该已经在皇上跟前了。” “他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进宫了?”冷凌郁惊讶。 “嗯。”卿如许也对陈继的镇定自若感到心惊,不过他一定是有所准备。“他是立下赫赫战功的镇北候,如果陈皇后做的事,查不出关于他的痕迹,皇上也不能无缘无故就对他如何。” “那他是打算将一切都推到陈皇后身上,然后自己浑水摸鱼吗?” 卿如许道:“目前看来他应该会这么做,不过就算是一时蒙混过关,皇上也会趁机削弱他的势力,所以陈继此番很有可能是权宜之计。” “拖延时间?” “嗯,这是我的猜测,因为来长寿宫的路上,我听说长门宫走水,陈皇后生死不明,而且六皇子在宫中消失了。也就是说,陈皇后很有可能带着六皇子跑了,这分明是有预谋的。她们母子跑了,陈继却还在这里,并巴巴的把自己送到皇上面前,分明是做足了清白姿态。” 冷凌郁想了想,挑眉道:“他不跑,皇上就只能命人按部就班的去查,这段时间,就是陈继要争取的时间。” 卿如许点头:“没错,不过皇上也不是吃素的,当年的处境那般艰难,他都应付过来了,一个陈继,皇上不会放在眼里。陈继在拖延时间布置人手,皇上也能。” 冷凌郁皱眉:“这么一来,宫里比宫外还要安全一些。那你家里人这么办?” “府里已经加强戒备,迫不得已之时,父亲会安排祖母她们转移到宣平侯府,跟阿楹他们在一处。” 冷凌郁见她目含担忧,便说:“江凛才是最危险的对吗?” 卿如许目光中闪过担忧:“我相信他。” ……………… 宣德殿,陈继跪在昭仁帝面前,目露悲痛:“皇上,臣万万没有想到,臣的长姐竟然包藏此等虎狼之心。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谋害太后,不管是什么原因,与谋反都相差甚远,而当年的“淑妃”谋害纯容皇后的事情,想要查证根本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查的清楚的。 昭仁帝可以迁怒,却还没有足够的理由能将陈家连根拔起。 “你确实罪该万死!”昭仁帝的怒气劈头盖脸,“一个女人能一把火烧了长门宫,还能将朕的皇子拐走逃出宫门,你们陈家真是好大本事啊!” “皇上恕罪,臣的确不知长姐去向。”陈继的头伏的低低的,声音惶恐至极。 昭仁帝怒极反笑:“好,好一个不知!那你便在殿外跪着吧!” 第296章 混乱(上)【第二更】 这厢陈府上下的人眼睁睁看着陈继被禁军带走,心下犹自惶惶不安。府外围着的禁军虽然不多,但表明了皇上的态度。 府上现在许近不许出,之前出门采买的下人回到府上,见到这情形差点吓破了胆。一进院子就扎进了人堆里。“这是怎么了?咱们府上怎么给围起来了?外面也出了乱子!有人死了,好像还死了官兵,满地的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是怎么了?” 大夫人正往这边过来,听了这话愣在那里:“你说什么?外面死了官兵?” 婆子战战兢兢,“大夫人……奴婢没看见,是听别人传的,不知真假。” 大夫人心里一沉,当初刘家“谋反”的时候,京城里也是先死了官兵,后来城中四处渐渐乱起来,之后有混进城里的叛军跟禁军起了冲突。 谋反……陈继该不会真打算要这么做吧? 如果是这样,那陈府这一大家子的人,就这么傻呆呆的留在这里一动不动? 她将心里的想法跟陈贺说了,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不会!怎么会?二弟若是要……做那件事,怎么会一点不知会咱们,再说,有什么必要?皇后娘娘育有嫡长子,这……没必要?” 程氏越听心里越沉:“皇后已经不是皇后了,她还带着六皇子跑了。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等不到将来了。” 陈贺僵在那里,半晌,他木着一张脸看向自己多年亏欠的妻子,“我去母亲那里问问。” 陈贺说完就往余香院走去,程氏呆呆的在原地站了片刻,眼看陈贺的身影已经消失,她心里的恐惧突然蔓延出来,迅速占据了四肢百骸。 “夫人!”小环在一旁喊了她一声,急道:“夫人别愣着了,二老爷不是说了,看好府里的人,不许轻举妄动吗,二老爷一定都已经安排好了。” 程氏半天才缓过神来,吩咐道:“小环,你现在召集府里所有的管事到我院子里来等我,我有事要交代。小福,你跟我去莲华院走一趟。” 莲华院中,宁氏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好不了也死不了的模样,她和俏儿一主一仆被禁锢在院子里,还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见程氏过来,宁氏瞥了一眼,似乎不打算再费力气跟她说话。程氏却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面容凝重,不似平时那般冷嘲热讽。宁氏有些奇怪:“你这是要做什么?” “宫里出事了,陈皇后被废,一把火烧了冷宫带着六皇子跑了,禁军围了陈府,皇上还将二弟召进宫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透露出恐怖的气息,宁氏的面容开始变化,最后脸上仅存那丝血色也褪去了。 程氏见她神色,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宁氏紧抿的唇角开始颤抖,双手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摆。 “你知道些什么?”程氏急道:“我知道你们夫妻二人与皇后一直在为六皇子打算,我可想不通为什么事情这么突兀!完全没有必要不是么!三皇子和四皇子都不是皇上心目中的人选,不然皇上不会一直不立太子,慧贵妃的孩子还那么小,六皇子的机会很大,到底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等不及了么?” “呵……你知道什么!”宁氏抑制住颤抖的手,看向程氏,“陈继的战功是假的!” “什么!” 程氏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假的?” 宁氏惨白着一张脸,说:“陈继对我凉薄至此,我也没有必要在帮他隐瞒,而且他既然已经发动,就说明事情瞒不了多久了。” 程氏几乎喘不过气起来,“到底是什么事?” 宁氏看着她,冷笑道:“当初孙千利用虫金娘帮陈继奇袭北越军队,也只不过是吓住了他们,并未使其退兵,因为虫金娘那种东西听着可怕,但实际上要让一个人发病再到传染需要很长的一段周期,如果有人感染,只要将那人杀了烧掉在用石灰掩埋,完全能够解决危机。北越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们珍惜百姓和士卒。之后陈继便秘密与其做了交易。” “交易?”程氏一听这两个字便明白了。 无非北越帮他扶六皇子继位,到时候他利用六皇子掌控了朝局,再给北越某种好处。 宁氏脸颊抽搐,突然想到了什么,之后渐渐平静下来,“他走的时候,是不是让府里不许轻举妄动?” 程氏闻言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先前的猜测渐渐清晰起来。 宁氏嘲讽道:“我们只不过是他拖延时间的工具,跑掉的陈皇后和六皇子才是他最终的筹码。” “这不可能!”程氏猛地站起身,甚至带到了身后的椅子,“怎么可能,他的生母妻室都在这里,他怎么会抛下这一大家子人?再说他自己还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宁氏看着程氏露出轻蔑的笑容:“老夫人眼下已经是半个废人了,带着她又能逃到哪里去?早晚是一死,而我,已经是与人通奸的下堂之妻,他就更不会在乎了。至于他自己,虽是在宫中,但一定早就安排了接应的人手。至于其他人……生母都不在乎了,他还会有心情管别人?” 程氏不敢置信的摇头:“这可不能,这与禽兽有何分别?” “哈哈哈……”宁氏笑了,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甚至笑出了眼泪,“你今日才知道他是禽兽?”她眼中布满了悲哀,自嘲道:“我早就知道了,但我却怀着妄想,认为这个禽兽会顾念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程氏仍不甘心,“那风哥儿和云姐儿呢!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肉!如果一个亲人都不剩下,那他即便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又能如何?” 宁氏看着她,像看傻子一般:“陈继走的时候,风哥儿和云姐儿还在府里么?” 程氏猛然一惊,今天一大早她用了早膳便如往常一般去程括那里看了一眼,按照平时的时间,她从程括那里回来,两个孩子正好起身用膳,但今日陈贺跑到洗翠阁说禁军来了,她根本还没有去两个孩子的屋里看一眼。 “怪不得你如此平静!你早就知道陈继会将他们送走对不对!” 宁氏太了解陈继了,她笑道:“这世上哪有母亲不爱孩子的呢,如果不是这样,我定然是急疯了。不过现在既然他们已经平安送走了,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也就不必挣扎了。” 程氏死盯着宁氏,“你们夫妻二人,当真是绝配!” “呵……大嫂过奖了。” 程氏起身便要走,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来,恶狠狠的说道:“你那两个孩子即便平安被送走了,可你不要忘了,陈继还年轻,以后手握权势不会少了女人,到时候可以再生很多孩子!而你这两个没了娘的,能不能活着长大还未必呢!” 宁氏悚然一惊,程氏却已经大步出了屋子。 回到正院,程氏第一时间便回去看了两个孩子到底还在不在,结果同宁氏说的一样,两个孩子早就不知所踪了,最常穿的衣物连同奶娘都不见了。一圈问下来,谁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时,陈贺已经从余香院回来了。 程氏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陈老夫人能知道些什么,如果她知晓,就说明陈继并没有像宁氏说的那样放弃他们。 陈贺的回答却让程氏很失望。“母亲那什么也不知道,萱娘,府里的人手你都分派下去没有?” 程氏愣怔片刻,大步去了偏厦,见了府里的管事们,赶紧吩咐道:“让人将府里的前门后门全都死死守住,让男丁守在前院,所有的仆妇退到后院,到老夫人院子里去。” 她神情郑重,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城里已经乱起来了,若是情势严重,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所有人只管好好守着府上,若是这件事过去咱们全都安然无恙,自然有你们的赏银。” 程氏一连声的吩咐下去,管事们一个个都还算镇定各自领命去了,程氏突然拽着陈贺一路跑回屋子,说道:“你听我说,咱们陈家……要完了。” 陈贺一怔:“你胡说什么?” 程氏将方才宁氏的话一字不差的跟他说了一遍,陈贺仍旧满脑门的不信:“不会的,二弟不会这么做,我们都是他的血亲,他不会这么对我们!” 程氏也不跟他争辩,说道:“不论事情到底是如何,咱们都应该做好两手准备,我现在回屋子收拾东西,老爷也快去吧。” 陈贺仿佛又一肚子的话噎在嗓子眼里,最后只问了一句:“两个孩子不在府里了?” “嗯。”程氏没有不耐烦,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许昨天半夜宫里事发二弟就得到了消息,连夜将两个孩子送走了。兴许比皇后和六皇子走的还早。” 陈贺后头发出“嗬嗬”两声怪响,抖着声音说道:“好……我回去收拾东西。一会咱们都去余香院,母亲那里……她恐怕不会相信。” 陈继是陈老夫人最得意的儿子,几乎将他的话奉为圣旨,如今怎么会相信儿子抛弃她不管了呢?程氏苦笑道:“尽人事,听天命吧。府里有不少忠实母亲的老家人,咱们都能逃过一劫也说不定。” 陈贺点点头,出了程氏的屋子。程氏看着小环和小福:“我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你们现在将屋里的金银细软都收拾出来,银票等轻薄的物件,能缝进衣裳里的就缝进衣裳里,全都要能贴身藏着的东西,显眼的,藏不好的就不要贪心带着了,早晚也是祸害。听明白了没有?” 两个丫头赶紧应了,纷纷动起手来将程氏的钱财都聚拢在一起,分门别类的开始往衣裳里缝。小福见程氏站在那里,心下着急,她得把宁氏的话想办法送出去才行…… 第297章 混乱(下)【第三更】 陈贺回到自己的屋子转悠了半天,其实他能收拾的也就一些银票地契,除了这些,就剩一屋子的姨娘庶子女了。他分别去了各自的屋子去告诫了一番,让她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如果有机会就赶紧跑。 然后便去了余香院,陈老夫人半边身子没法动,说话也不利索,此时听着陈管家的禀报,说话越发艰难了,她看到陈贺进来,便说道:“老大你过来,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陈贺快步走到老夫人身边坐下,拉住她的手安抚道:“母亲先别急,就算二弟他顾不上咱们,咱们也一定有办法逃过这一劫,咱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你二弟怎么可能不管我们!”陈老夫人听了这话不但没有受到安慰,反而还急了:“他一定什么都事先安排好了!你不用操心,你也操不了什么心,你二弟什么都会顾全的!” 陈贺听了这话又是气愤又是无奈,“好好好,母亲别急,一定会没事的。” 陈老夫人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愿再说话了。 陈贺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声,心想母亲不是想不到,她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真是没想到。 毫无预兆。 就这么突如其来的乱了。 话说道这,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大夫人程氏的声音响起:“快,外面有动静,保护好老夫人!” 陈老夫人听见这话顿时一惊,居然一下子自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中风这种病虽然能调理好,但真正要好起来也不知什么年月,不过这一番刺激,倒让陈老夫人因祸得福了。 不过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几乎都朝着外面张望,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生怕是有乱军闯进来了,也不知道外面的禁军会不会帮他们。 陈贺心跳如鼓,站起身跑到门口,便见三房的人一窝蜂全都涌了进来,三老爷陈恒和三夫人王氏一进门就扑到老夫人面前。 “母亲,这可如何是好啊!” 陈贺回头皱眉看了一眼,出门去看程氏,问:“怎么回事?有人闯进来了?” “不是,好像是几个浑水摸鱼的小贼,刚攀上墙头就被外面的禁军抓住了。” 陈贺送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程氏进屋说了情况,众人才都松了一口气。 王氏又开始哭,似乎他们后悔万分留在京城,若是陈恒依旧放了外任,也就没现在的事了。“母亲,不会真是二伯兄吧?他想做什么?这么做会连累我们一家子的!” 这话一出,屋子里便是一静,所有人都看过去,王氏却是个脸皮厚的,半点不在乎众人的目光,坚持说道:“皇后娘娘是生了六皇子没错,可也不能让咱们一家子都为了他把命都搭进去!再说这事二弟从来不跟家里人商量,一切都是他自己做主,现在出了事,也不能让所有人都给他担着!” 陈老夫人气的急喘两声:“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沾光的时候你怎么没说自己没出过力,不能白受好处?!” 王氏却更不高兴了,“母亲,您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们老爷一直放外任,早就求了皇后娘娘说要回京来任职,但皇后娘娘三番五次的推脱,说自己在皇上面前不得脸,不好让娘家人锋芒太露了!哼,现在好了,好不容易扬眉吐气,我们老爷也才刚回京没几天,却要帮他们担着谋反的罪名了!” “你!你胡说什么!” 王氏最是见风使舵,性子有辣,从前陈老夫人在府里说一不二,她自然处处懂事,事事讨好,但现在一切都变了,她的嘴脸便也不藏了。“母亲,媳妇有哪一句话是胡说了?您倒是说说,我们老老实实的,什么也没做,凭什么就要担上这等罪名了!” 陈老夫人咬牙切齿,“你们怎么知道我们陈家一定会遭,现在正是一家人该团结起来相互帮衬的时候,你们却来落井下石?如果老二没事,你们可别后悔今日说的话!” “母亲这话说的轻巧,可若是我们三房惹了这样大的祸事,恐怕母亲会第一时间护着二伯兄,让我们别连累他吧!”王氏半点不饶人,紧接着又说道:“再说了,二伯兄若真能成,他怎么孤身一人被皇上软禁在宫里了,府上还被禁军给围起来,分明是皇上已经发现了他的意图!” 陈老夫人气的眼睛通红,指着她说不出话来。陈贺要上前解释,程氏却悄声拽了他一把。陈贺站住脚,到底还是把话吞了回去,他虽然知道的多一些,却也拿不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添乱了。 王氏看了众人一圈,然后拽了一把陈恒,“老爷,你倒是说话呀!” 陈恒是个怕老婆的,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哪里好意思开口说什么!王氏见他不动,狠狠瞪了他一眼,“老爷不说,我也是要说的。”她回头看向陈老夫人,说道:“母亲,二伯兄那档子事我们可一点都没搀和,也什么都不知道,是吧大伯兄大嫂?既然如此不如就此分了家,到时候二伯兄那里真出了岔子,咱们陈家也不能绝了后不是!” “你说什么?你要做什么?”陈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一巴掌就朝王氏挥了过去,但她一个中风未愈的人,怎么可能有王氏灵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氏一个闪身躲开,皱眉道:“母亲怎么还打人呢?我们也不是不想帮忙,可整个陈家难道要一起栽了不成?儿媳也是说的实话,二伯兄可是把自己的一双儿女都送走了!我们的孩子可都还在府上呢!到时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呀!” 王氏歪倒在椅子上,捂着脸大哭起来。 陈贺听了这话不由一急,他还没将风哥儿云姐儿被送走的事情告诉陈老夫人呢。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果然愣住了:“风哥儿和云姐儿不见了?” 没人敢答话。 陈老夫人的目光落在程氏脸上:“老大媳妇,你说。” 程氏皱眉上前:“母亲,今天一早,禁军来将二弟带走后,媳妇回房中一看,娘娘和两个孩子已经不知所踪。” 陈老夫人眼睛里的光骤然熄灭,她颓然呆坐在那里,仿佛成了一个假人。 过了许久,她突然张口到:“分家吧。” 满屋子的人都朝她看过去。 陈老夫人再次说道:“分家,不光老三,老大也分出去。现在就将所有的田产地契都拿出来,写了文书。” 陈贺上前:“母亲!” 陈老夫人摆摆手:“不必说了。”她看了一眼程氏,心想如果现在当家的是宁氏,陈家一定不会这么快就散了,但说什么都晚了。“老大媳妇去吧。” 程氏垂头应了,去将府里的账本等东西都取了过来。 陈老夫人心下一片冰凉。 ……………… 卿府,众人同样都聚集在老夫人院子里,但情况却与陈家完全相反,三夫人在卿如许的协助下,一直将府里经营的铁桶一块,今日出了事,越发显出众人的团结来。 唯一尴尬的便是陈润。 她垂眸站在一边,不发一言,一切都听从安排。 管事匆匆进来,身上有些狼狈,说道:“老夫人,外面更加乱了!先前还是小片的混乱,这会街上时不时就有三五成群的人翻墙进宅抢东西。” 老夫人镇定自若,“这都是些毛贼浑水摸鱼的,咱们在这种高门大户,他们一般也不敢进来,只要将各处门墙都守好了,就不会有事。倒是外面有没有兵乱?” 兵乱? 管事想了想,说道:“小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兵乱,但街上是不是又三五成群的兵卒抓人。” “抓人?” 老夫人沉吟着,外面却又有人进来禀告道:“老夫人不好了,这次是真的有人反了!听说是汝阳王旧部,乱党杀了侍卫司的副指挥使,已经乔装进了城,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汝阳王旧部?” 屋里的人都是一惊,一切都来的这么快! 而且没想到不是陈继,是汝阳王余孽?这样的话,是不是不会针对卿家了? “不对!”卿老夫人说道:“当年汝阳王一脉被皇上斩草除根,即便有几个落网之鱼也成不了大气候!不过是陈继借这个么幌子罢了!不过叛党虽然筹谋多时,皇上身边亦有忠心耿耿之人,叛党一时半刻也不能拿京城怎么样。” 当年皇上刚登基的时候,被皇室宗亲和藩王掣肘,再将他们一点点压制下去之后,皇上这些年便一点点将皇城内外布置的密不透风,陈继再厉害,也不可能将皇上身边上所有人都收买,想要拿下京城,还需要动用京外的兵马。 而皇城之外的兵马,还需要时间。 三夫人急道:“母亲,那咱们怎么办?大伯兄和阿许都不在府上,咱们是不是?” 三夫人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响箭声,这是有人在给同伙发信号! “怎么听着声音离咱们府上不远?”三夫人再镇定也是个内宅妇人,心下抖的厉害,着急道:“母亲,快想想办法吧。” 卿老夫人当机立断:“走!往密道里去!” 按照卿老夫人的话说,卿鸿小心谨慎的连她这个亲生母亲都看不过去,她跟恨不得一棒子打死这个孬种,但孬种当年受太后之托带走江凛之后,为保险起见挖下的密道现在却有了用处。 府里上上下下百十来口,自然不能全部都去宣平侯府避难,除了主子身边的贴身仆从,其他人都各自从角门放了出去,装成百姓四处散开了避祸,这样反而更容易逃脱。 其他人由护卫们护送,往密道之中撤离。 陈润走在众人中间,心下亦有些惊惶,她万万想不到,陈继会这么快就发动,自己一点准备也没有,那她嫁到卿家来还有什么用?还是说,一切都是意外,陈家根本就没有准备好? 自己应该怎么办?若陈继成事了,她自然不用担忧,可陈继若败了,那卿家的人会怎么对她? 陈润心里一阵庆幸,还好她一直都有给自己留退路,没有跟卿如许正面交锋…… 第298章 针对(上) “大人,咱们人手都分散了,现下人手不够,先去宋家还是先去卿府?” “宋家是武将又是大族,家中男丁多,眼下手边这么点人,怕是一时半会难对付,先去卿府,卿府全是老弱妇孺,而且卿鸿十分在意自己这个母亲,若是能抓到卿家老太太用她做饵,卿鸿便会束手束脚。” “是,属下明白!” 孙启恒皱起眉头,“援军还没到,如果朝廷的人马杀过来,咱们就要暂时退出去,一定要尽快拿下来!” 昭仁帝在位这些年,身边培养起来的亲信不少,卿鸿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所以卿府便是孙启恒摸进京城之后的第一个目标,但他没有想到事发突然,京城各处却好像都做足的准备似的,一路上都不怎么顺利。 然而损失了大量的人手才摸进卿府,但府里早已经空了,只剩下一个繁华的躯壳,了无人迹。 “府上虽有仆妇出入,但一个主子也没看见。应该是有密道。”盯梢的人前来禀报:“属下已经派人四处搜寻了。” 府上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密道这种东西又不会明显,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入口。孙启恒道:“不用找密道了,他们既然要逃,必定是有去处。他们无非就两个选择,一个是出城,一个是去别处与人汇合。这个时候城外更乱,他们不会选择出城,一定是去与亲近之人碰面。” “难道是去了宋家?” “宋家没有宋毓在,也不过一群老弱妇孺,宋廷安一个人也护不了这么多人,我猜他们应该是去了宣平侯府,宣平候府上有家兵。”孙启恒四处看了看,眯起眼睛:“密道不可能一直通到宣平侯府,他们想到宣平侯府,一定会在附近出现。留几个人在这守着,其他人去宣平侯府!正好一窝端了,将来大事一成,你们都是功臣!” “得令。” 密道中,一行人弯着腰艰难的行进,老夫人暗戳戳在心里骂自己的儿子,要挖密道就大大方方的挖!弄着这么逼仄狭窄,这是要累死他老娘! “母亲,您在坚持坚持,很快就到了。”三夫人跟在老夫人身后安慰道。 “我没事,照顾好孩子们!等到了宣平侯府,自然有人接应咱们。” ……………… “救火啊!着火了!” 风势助长火苗四处飘窜,所有人都惊慌失措。 乱贼四处放火,制造混乱给侍卫司平叛制造阻碍,侍卫司又要包围皇城,又要对付隐匿在百姓之中的乱贼,分身无暇,根本就顾及不到其他的了。那些高门大户终于也开始慌乱,收拾细软准备出逃。 孙启恒带着人四处寻找卿家的人,却一无所获,怒道:“怎么连一群女人都抓不到?” “大人,不知道她们用了什么办法蒙混,四处布置的人手都没有发现踪迹,现在街上那么乱,就算我们肯花力气去找,恐怕也没有那个时间,她们可能已经抵达宣平侯府了。大人,咱们怎么办?” 孙启恒紧皱着眉头:“那就直接对付宣平侯府!天快黑了,城里只会更加混乱,咱们也更好下手!咱们解决了宣平侯府,就去接应将军,等刘金义的兵马一到,咱们里应外合!” “是,大人。” “还有,吧刘虎刘威兄弟放进来,让他们去城东!城东住的都是达官显贵,那边若是乱起来,这城里就会大乱,到时候对我们破城有帮助。告诉他们兄弟,只要破城有功,到时候自然论功行赏!” “大人放心,那些高门大户的护卫都是中看不中用,京城乱成这样,他们已经是惊弓之鸟,稍微有点动作就能吓的半死,刘家兄弟心狠手辣却有分寸,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 宣平侯府。 宋廷安夫妇担忧女儿,早早就过来了,林氏这会正抱着襁褓中的外孙哄着。 宋廷安正跟宣平候说话:“侍卫司的所有官员全都是皇上信任的重臣,平日里就在京中守卫当年汝阳王伪造先帝诏书起事最终也难逃禁军围困。都指挥使,都虞候都受皇上亲自调遣。不过,现下情势不明,陈继这么大摇大摆进了宫,不知道有什么后手,若是枢密院那边出了事,他能调动的兵马就多了。” 宣平候沉吟道:“皇上一早就给你我下了密旨,让你我逗留手中宫外听侯调遣,想必宫中的局势都在掌控之中。” 两人正说着,外面突然有快马来报,让二人立即集结禁军,清理叛党,肃清京城。 宋廷安和宣平候对视一眼,吩咐薛准好好守着府上,便各自披上盔甲出了府门。 薛准这一年来变化颇大,人也退去了少年人的稚气,成熟了不少,众人见他分派的有条不紊倒也能安心。 永平郡主和林氏两人在厅里坐着,说起以前的旧事。 永平郡主道:“先皇在的时候,也有过几次这样的变故,身在皇家就不可能一辈子风平浪静的。这种事情也是见怪不怪了。不过这个汝阳王竟然还有余孽倒是令人意外,当年皇上雷厉风行,说是咱草除根也不为过,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陈家狼子野心,当年做的孽迟早要暴露,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包藏祸心,自然是要四处找帮手的,好在咱们一直都对陈家有所防备,虽然事发突然,但也不算措手不及。” 永平郡主性子刚烈直爽,对陈家那一家子拐弯抹角的做派十分看不上,说道:“这陈继也是顾头不顾尾,那一家子老弱妇孺,这下怕是要傻眼了。” 林氏道:“是啊,前段日子陈家突然就乱起来了,一下子翻了个个,换成了大夫人掌事,程老夫人也病了。”她们不知道这都是卿如许暗中挑起来的,只觉得是陈家气数尽了。“以陈继的性子,我看这些乱党八成也不是什么好种,难保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永平郡主面色冷下来,“就算面外乱起来,府里也不能乱了,须知有多少人家,都是借着外面的由头,从府里出的祸事。尤其是府里的女眷,万一有个万一……”她的话没有说下去,但人人都明白,她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女眷,将名声看的比性命重要。“不过,情况未必有怎么坏,再说咱们也早有安排。” 林氏比永平郡主性子软,但她想的更多些,说:“若是寻常咱们自然不用怕,怕就怕有人针对咱们。” 永平郡主骇然看了她一眼,半晌,管事进来禀报,说卿家的人到了。 林氏赶紧将怀里的孩子交到奶娘怀里,起身跟永平郡主迎了出去。 一路从密道过来,卿老夫人等人身上都有些狼狈,永平郡主赶紧安排人服侍大家简单收整了一下。卿老夫人换了衣裳坐下来,脸色还有些苍白。 “老夫人累的够呛,不如进屋躺会吧。” 老夫人连忙摆手,捧了婢女端来热茶捧在手中,兴许是累了,手有些不稳,瓷器碰撞清脆地响动,平白给屋子里的人添了几分的紧张。“外面有许多官兵,街面上乱作一团,也不知道是真官兵还是假官兵,远处还有火光,那些乱贼怕是为了扰乱京城会四处放火,郡主准备起来没有?” 永平郡主一惊,连忙转身吩咐下去。“将府里各处都备好水,什么木盆木通,也别管做什么用的,通通打了水备用!” “是,郡主。” 永平郡主心下凝重,问:“一路过来,外面还有什么消息没有?” 三夫人一遍给老夫人顺气,一边接话道:“传言不止是汝阳王旧部,还有拢平将军手下带过的副将刘金义反了。” 永平郡主听了这话心里一凉。 想了想又到外面抱厦中坐了,找了府里管着后院的几个得力的婆子过来吩咐道:“咱们府上虽养着家兵,但外面是有贼人作乱,就怕有人针对我们强攻,所以该防的我们也要防着,万一那些乱贼闯进来,后院的女眷尤其好保护好了。还有宋家和卿家的女眷也都在咱们府上,事情非同小可,我平日里素来信你们,关键时刻谁也不准怠慢了,度过这次难关,咱们府上都要记着你们的功劳。” 宣平侯府想来规矩严苛,婆子们倒也习惯了,现下都还算镇定,都齐心的应承下来。“郡主放心,府上素来对我们这些人不薄,该是用着我们的时候,我们拼了命也不能出差错。” 永平郡主见各处都竟然有序微微放了心,“少夫人跟随小侯爷在前院,务必照应着少夫人的安危。” “是,郡主。” 乱党之中不乏一群匪、盗乌合之众,趁着混乱行盗抢之事,那些乱贼都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一遇见官兵就藏起来,等官兵一走就伺机作乱。 白日里还好,高门大户倒也还算平静,可一到晚上,乱贼便猖狂了许多,这些家仆众多不好对付的人家也都纷纷乱起来。不少地方都燃气火光,果然是放火烧城了。 前院管家一阵风似的过来禀报,“那些乱党攻不进来,便往府里扔火把,小侯爷让郡主叫人在各处盯着,别点着了屋子。” 永平郡主连忙分派人手,现下也不管是谁家的婆子婢女了,熟悉府上的带着不熟悉路的,一个带一个四处去巡视。 但府上这么多地方,总是难以顾全,没多久,便有一处被火把点燃烧了起来,索性早早备了水,众人七手八脚一窝蜂提水过来将火扑灭了,可这么一来,别处便失了守,三次两次还能补救,但时间长了难免顾此失彼,府上终究还是有些乱了。 薛准这厢带人守着墙头,怕有人翻墙入内,墙根底下已经有鲜血遍布。“阿楹,你回后院找母亲她们去!” 宋楹摇头,勉强镇定心神:“我不怕,我在这里还能帮你看着点。不然你哪里能忙的过来,这些人是盯上咱们了,不会轻易罢休的,后院不缺我一个。” 第299章 针对(中)【第二更】 乱贼的攻势越发猛烈,不断有火把从墙头上飞进来。 府里的丫头婆子们也终于惊慌起来,四处砸门的声音混着女人的尖叫声,无端让人汗毛倒竖。各处的门板后面都闪着火光,踹门的声音越发紧锣密鼓起来。 院子里烧着的地方渐渐多了起来,火光窜入空中,这火春寒料峭刮着西南风,火势很容易蔓延,丫头婆子们都乱成一团,燃烧的浓烟,呛得人不住地咳嗽,这时候也不分什么主仆了,所有人都动起手忙着灭火。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那群乱党却好似被什么人给引开了,慢慢没了动静。 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后面角门却传来敲门声。 众人都下了一跳,连忙让小厮上前去问是什么人,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咳嗽和喘息的声音:“救……救命!我们夫人……在外头……” 声音压抑着不敢太大声,又断断续续让人听不真切,小厮不敢做主,赶紧回报了永平郡主,永平郡主脸上被烟气熏得发黑,此时也顾不得了,一边往那边走一边问:“是不是过路的人来求救?还是乱贼的计谋?想骗我们开门?” 这谁也说不准,众人都面露凝重,听着外面的声音十分急切,有人听见外面说什么国公夫人,来找老夫人的,永平郡主顿时一惊,出口问道:“是不是荣国公夫人?来找卿家老夫人的!” “是!我们夫人要生了!” 是卿如初! 要生了! 听到这个消息,永平郡主的脸色顿时变了,“快快快,救人,把门打开救人!” “郡主,要是外面还有乱贼怎么办。” “多叫些人过来!若是外面有乱贼,大家就冲上去,千万不能让乱贼闯进来!” 众人都聚拢过来,小厮这才上前打开锁撤掉门闩将门缓缓打开,便看见一个丫头满脸污泥扑了进来,腿上还受了伤。 卿老夫人等人听说了消息都赶了过来,看着丫头面生,不像是卿如初身边的,便问:“你是哪个,阿初在哪里?” “奴婢是祈郡主身边的丫头敏风!这会二位夫人和国公爷就在外面不远处!老夫人,郡主,快救人啊!” 永平郡主问了卿如初等人藏身的位置后,当机立断吩咐道:“去前院告诉小侯爷,让他挑几个身手好的,赶紧去跟着救人。务必要小心,乱贼可能并没有走远。” 下人领了吩咐赶紧去了,众人又赶紧问敏风到底是怎么回事。 敏风已经被吓坏了,惊恐道:“天色落黑,府上就进了贼人,一开始是几个小毛贼,后来就来了厉害的,国公爷对付不了,就说要逃,大家一窝蜂的出了府。下人们腿脚利索跑着跑着就没影了,就剩几个主子和我们几个贴身伺候的,夫人说要回卿府,但我们千辛万苦赶到地方,卿府却没有人,还是听暗处留守的下人告诉我们大家都来这,我们又辗转跑到这里……” 可想而知,若不是众人还要靠着卿如初到卿府避难,卿如初一个要生了的人,说不定就要被抛下,未必能逃过这一劫。 但即便是这样,卿如初被抬回来的时候也已经快要不行了,羊水已经破了,立即就要安排接生。府里一时间又天翻地覆的忙乱起来,好在侯府里就有稳婆。 卿老夫人焦急的站在外面等着,她的目光凌厉的在林奕和祈绫雪脸上扫过去,让这二人都有些心惊胆战,就连谢氏和林盛远也垂着头不敢作声。 之前祈绫雪设计陷害卿如初,让卿如初在荣国公府的地位一落千丈,卿如初又大着肚子,没有那么多心神再给祈绫雪斗,因此这段日子过的很不如意,给卿鸿和老夫人去了不少信,但当初她出嫁的时候卿鸿就说过,不再管她的事。祈绫雪自然就趁机翻身了,若不是这次逃命要靠卿如初,祈绫雪不可能让卿如初活着。 不过她到底是卿家的人,生死攸关之时,卿家当人还是偏着她的。对祈绫雪心里的小算盘也看的清清楚楚。祈绫雪让自己身边的丫头冒死来报信,就是要证明自己并没有放弃卿如初的意思。 里面卿如初的生孩子的声音听上去痛苦万分,卿老夫人冷声对林奕说道:“你跟我过来!” 林奕吓得一哆嗦不敢违背,赶紧跟着去了。 祈绫雪扶着谢氏垂头站在一旁,心中暗恨卿如初命大,这么折腾,这个贱人都没死成。荣国公府这一家子可都是看她的脸面才得救的,她要是再生个儿子,恐怕就要再次翻身了。 她心里正想着,里面的稳婆就满脸喜色的出来报喜,“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 “真的!” 谢氏顿时将胳膊从祈绫雪的手臂里抽出来,跑上前拽着那稳婆追问道:“是个男娃?” “哎呦千真万确,是个带把儿的!”稳婆在永平郡主府上,自然是个十足精明的,又会说话,连声说道:“小公子和国公夫人都是有福气的,这么大的祸事都躲了开去,真是福星降世啊!” 谢氏一听更加眉开眼笑,想到卿如初这么大肚子跟他们一起奔波了半宿都没事,还顺顺利利剩下个大胖小子,自是个有福气的,且她当初进了门,荣国公府才渐进好转起来。 当下便懊悔这段时间对卿如初太过冷落,心里就忍不住怪起祈绫雪来,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个灾星!克父母还要克婆家!圆房这么久了,肚子也没动静!若不是又卿如初在,他们荣国公府还不知道要遭遇什么样的祸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进去照顾夫人去!” 祈绫雪脸色一白,心向被针扎了一般,“是,母亲。” 这边林奕也被卿老夫人教训一顿放了回来,一听卿如初给自己生了个儿子,顿时眉开眼笑,推开前边的祈绫雪就冲进了屋子! 祈绫雪被他这么一推,胳膊撞在门框上磕的生疼,眼泪差点掉下来,可林奕根本就没看到,直奔着孩子就去了! 对任何一个人来说,第一个孩子的意义总是不同的。 即便是像林奕这样的人渣也是如此。 祈绫雪看着这一幕,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 城内乱作一团,但城门四处仍旧紧紧关着,不放任何一个人出去,也不放任何一个人进来。 一路疾行的兵马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终于到了城下。 刘金义骑在马上仰望着眼前高高的城墙,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攻城!先断护城河,再添沟渠,本将军就不信进不去!” 一声令下,绞车连弩立即射出无数的踏蹶箭,狠狠钉在城墙之上,深陷在夯土和青砖垒砌的城墙中,碎石飞溅! 绞车连弩一种安装在木架上的大型弩,将一张或几张大弓安装在床架上,绞动其后的绞轴,张弓装箭,用大弓的合力来弹射长箭,射程可达百丈,是弓弩中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可谓弩中霸王。 而那些深深钉在城墙上的踏蹶箭,以木为杆,以铁枪头为镞,以铁片翎作尾翼,号称“一枪三剑箭”,实则是带翎的短矛,破坏力巨大。 如果以此攻击的是土城木寨,必定摧枯拉朽,一触即溃。、 而踏蹶箭,若使之成排钉在夯土的城墙上,供攻城者攀缘登城,简直要比云梯好用一万倍。或者,在弓弦上装兜,一次盛箭数十支,同时发出有如疾风骤雨,名曰“寒鸦箭”,实为攻守之间不可多得的利器。 宣平候站在城墙上看到下面的情形便是一惊,没想到刘金义的军队居然配备了绞车连弩。 若是按照以往,一旦攻方以云梯冲城,只要足够的准确,足够的力量,足够的敏捷便可用飞钩将云梯拉倒或拉垮,将梯上之人尽皆摔死。宣平候手下又一批人专门训练过这样的技巧,但对方使用踏蹶箭,原先准备好用来对付云梯的飞钩便都没用了。 “放箭!” 双方的的弩箭如雨一般射向对方,城下所列砲座百余,巨石不停地滚落进来, 飞石如雨,守城之卒死伤惨重。整个城墙内外一片硝烟弥漫。 “守住城门!”副将带着士卒们嘶喊着,牢牢扶住塞门刀车。 而外面又是一波箭雨落下,站在后面守门的士卒顿时中箭倒下,同时,城门外传来“咣”的巨大冲撞声,几乎要将守门将士的胸腔震碎! 后面死去的士卒被拖走,又换上了一批人顶上,周而复始,没有半刻停歇的攻守之战!而外面刘金义的兵马也同样死伤不少,但他们仿佛豁出去性命了一般,疯狂的攻击不给里面的守军半分喘息之机! 宣平候在上面指挥众人守城,副将在一旁说道:“对方来势汹汹,这是要在短时间拿下城门。” “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们必定后继乏力,城下贼军看似有不少兵马,攻击凶猛,实际上是因为乱军孤注一掷,害怕皇上的援军前来救驾,所以只要我们坚持住,拖住时间,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城里的禁军都被调遣过去守卫皇宫,城内守军不够……” 宣平候一笑,指着城下一队伍宛如利箭一般奔袭而来,直插敌人战阵的骑兵,“你看那是什么!” 副将一愣,往城下看去。 骑兵队伍不过几百人,不惧生死一般,笔直钻进敌人的队伍中央,将敌人的战阵生生割裂! “怎么回事?那是谁?”副将惊得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怎么看着像那位皇城司的……江都尉?他什么时候领兵去了城外?” 没想到江都尉在皇城司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身边的人手竟变得这么厉害。 这些人闯入了刘金义的军阵,全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宣平候赶紧道:“快,弓弩手上,助这些骑兵破阵。” 几百支箭呼啸而至,越发打乱了叛军的队伍,让骑兵冲击战阵的同时得以喘息。 第300章 针对(下)【第三更】 江凛带着人马并非是要打败敌军,拖延时间为守城的将士争取时间,如果城门被破,他们会变得很被动,所以搅乱敌军战阵之后,他便带着队伍如来时一般,接着宣平候的配合,火速冲了出去消失不见了。 可一旦他们的战阵再次集合起来,江凛便会带着人马再次冲杀回来搅乱他们的战阵! 刘金义气的火冒三丈,却又拿滑不留手的江凛没有办法。 就在这时,有一小股队伍从后方而来。刘金义定睛一看那队伍所持的旗帜,便知晓了。他哈哈大笑一声,朝那队伍迎了上去。 城墙上的宣平候看见这一幕,面带疑惑。 不一会,他便看见贼军中,簇拥一人上前,那人穿着一身青袍,却明显是个女子,她被五花大绑坐在马上,被另一个人骑马牵引这往城下过来。 “那是谁?” 副将见她女子发髻散乱,面目脏污,却依旧能看出是个美妇人。“属下没看出来。” 宣平候紧紧盯着那女子,待她到了城下才大惊失色,不由失声道:“陈皇后?!” 啊? 副将闻言立即懵了,直勾勾看向那妇人,这是陈皇后?陈皇后不是拐了六皇子跑了吗?怎么会落在刘金义手里! 再者说,刘金义与陈继是同伙,他绑了陈皇后算是什么意思??? 宣平候紧皱着眉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让人快马进宫,告知皇上!” “是!属下这就去!” ……………… 消息传回宫中,昭仁帝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你再说一遍?” “皇上……”内侍面色骇然,面对着昭仁帝如炬的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刘金义在城下绑了陈皇后……” 昭仁帝面色铁青,“陈皇后!好一个陈皇后!” 陈皇后被打入冷宫之后,一把火烧了长门宫还拐走了六皇子,转眼京中乱成一团,废后的诏书早就被抛到了脑后。所以在世人眼中,陈皇后依旧是大靖的皇后!是他昭仁帝的皇后,现在她竟然落入了贼子手中! 昭仁帝大怒,将御案上的东西全部拂到地上,发出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皇上息怒!” 昭仁帝在殿中来回踱步,“将陈继给朕叫进来!” 杨德安听了吩咐立即亲自到殿外,来到陈继面前:“陈将军,皇上让您进去说话。” 陈继对杨德安笑了笑,一副宽厚的模样,他跪的久了,膝盖僵硬腿也麻了,起身有些费力,缓了半晌才踉跄着往殿内走去。 “臣叩见皇上。” 陈继一丝不苟的跪拜,默默低着头等待皇上的吩咐。 昭仁帝目光愤恨的盯着他的头顶半晌,语气变得平静,“刘金义领兵谋反,你可知他抓住了谁?” “臣不知。” “哼,他绑了皇后!大摇大摆的城墙下叫嚣!” 陈继疑惑太后:“皇上,皇后娘娘不是死在大火之中了么?怎么会出现在刘金义手中?” 昭仁帝眯起眼睛,看着陈继。 虽然心知肚明,的确没人能证明是陈皇后拐走了六皇子,所以陈继就在这里跟他装傻。 “那你倒是说说,刘金义在城下绑了的女人到底是谁?” “定是假的。” 昭仁帝冷笑道,怒气藏在语气中:“假的?这话说出去会有人信?” “臣……愿亲自前去辨认。” “你去辨认?”昭仁帝狐疑的看着他。 陈继从怀中摸出虎符,说道:“臣愿交出兵符,亲自指认假皇后,戴罪立功,请皇上相信微臣。” 昭仁帝简直是要笑了,这个陈继到底耍的什么把戏?自己还没跟他要,他就自己乖乖交了兵符? 杨德安接到昭仁帝的眼神,上前接下兵符转而交到昭仁帝手上。 摩挲着手上的兵符,昭仁帝确定这是真的,“既然如此,真准你亲自去辨认皇后。” “臣谨遵皇上圣谕!” ……………… 陈继领命后,被禁军“护送”至宣平候这里,宣平候见了他神色不由变得怪异,难不成这陈继和成皇后姐弟二人生出了嫌隙?各自为政?要不然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陈继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下走上城墙。 数万叛军一刻不停的进宫已经让城墙千疮百孔,陈皇后就在叛军的包围之中,被五花大绑在临时搭建的架子上。 姐弟二人相见,没有想象中焦急万分痛哭流涕之类的场面,陈皇在下面大喊着什么,但她是个女子,中气不足声音太小,站在上面根本就听不清楚。只能让人看到她的神情似乎饱含怒火。 而陈继目光平静,面色寻常,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仿佛他真的是在认真的辨认。 宣平候走到他跟前:“陈将军可能看出这位的真假?” 陈继对陈皇后眼中的恨意无动于衷,他的声音与他的神色一样平静,“她是假的。” 城墙上的人都在等他的答案,然而听到他说出来的话时,都被震住了,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异的看着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认错了陈皇后。 “这个人是假的,他不是皇后。”陈继再次重复,这次他的声音大了起来,连成下的刘金义都挥手让人暂停攻城,细听他在说什么。 只听陈继大喊道:“我与皇后娘娘姐弟情深,从小一起长大,对皇后娘娘的一言一行再了解不过,这个人绝不是皇后。再说皇后娘娘在昨晚已经在长门宫被烧死在大火之中,又怎么会出现在叛军中间。退一万步讲,若是皇后娘娘被叛军抓住,也决不会苟活到现在!这不过是叛军犯上谋反,想要威胁诸位将士的手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宣平候震惊的看着陈继,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些话随风传入陈皇后的耳朵,她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马上就要开裂一般!她颤抖着声音,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二弟你在胡说什么!你难道连我也认不出么?!”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无边的恐惧,连四周的人都能够感受的到。 陈继却丝毫没有动容,他继续说道,“皇后娘娘心向朝廷,决不会为奸人所要挟,置百姓于不顾,让贼军入城!” 城墙上传来一阵骚乱,不明就里的众人都朝他看过来。 陈继从身旁士兵手里拿过弓箭,瞄准了下方的“假皇后”。 陈皇后震惊的看着城墙上站着的人:“二弟!你疯了!你想做什么!” 她话音才落,一支利箭“嗖”的从陈继手中急射而出。 噗嗤一声! 利箭瞬间穿透了陈皇后的身体。 剧痛传来,陈皇后不敢置信的低头去看,只见鲜血从伤口处渗出,一点点将身上的青袍染黑…… 喉头一甜,陈皇后一口鲜血呕出,至死她都不明白,为什么陈继将她同六皇子一起救出,又半路将她和六皇子才散劫了回去…… 从始至终,陈继的神情都异常的平静,没有半分波澜。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宣平候几乎相信了下面的女人真的不是陈皇后。 但他是知道事情前因后果的人,一阵阵寒意爬上他的脊背。 眼前这个人,太可怕了! 但眼下,其他守城的将士却得到了鼓舞,没有人质的威胁,他们就不用束手束脚!城墙上传来一阵呼声! “杀啊!杀光贼军!” 上千支羽箭呼啸着朝下方叛军飞射而去!叛军忙不迭用盾牌抵挡!看似被消磨了锐气,攻势也不如方才猛烈。 宣平候觉得一切都太过怪异了。 没有理由。 陈继没有理由要挫对方的锐气! 他一定还有什么阴谋! ……………… 城里城外都乱了,皇宫里面自然也不能掉以轻心,太后去了容妃宫里坐镇,确保后宫安然。 卿如许则留在长寿宫陪着刚解毒的冷凌郁说话,却有宫女过来说皇后娘娘请卿如许过去一趟。 卿如许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小宫女:“我看着你眼生,你是容妃娘娘宫里的?” 小宫女眉清目秀,说道:“奴婢玉稚,是容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手都派遣出去了,只好派奴婢来请卿大姑娘。” “太后娘娘可说了是什么事没有?” 玉稚答道:“太后娘娘未曾说明,只说让卿大姑娘过去一趟。” 卿如许心想大概太后有要事与她说,不敢耽搁,连忙起身对冷凌郁说道:“你好生休息吧,我先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卿如许没遇过容妃所住的宫殿,一路出了长寿宫往明粹宫过去,卿如许见小宫女年纪不大,对各处的路倒是很熟悉。不由问道:“玉稚,你进宫多久了?” 玉稚笑道:“奴婢进宫两年了。” “一直在容妃娘娘宫里伺候吗?” “是,奴婢幸运,一进宫就被分配到明粹宫伺候了,容妃娘娘性情温善,从不苛待宫人。” 卿如许听着这简单的几句话,心里却生出了疑惑。 四皇子李让一直病病殃殃的,容妃一直悉心照料四皇子,出宫门的时候都是少的,她宫里的人也都十分低调谨慎,寻常从未听说过明粹宫发生什么事端。 别说是这样的明粹宫,就算是十分张扬的正阳宫玉祥宫的宫人,除去伺候主子的时间,出宫的时候也都是跟随主子,并不能随意乱走,两年时间能把周围的路走明白就算不错了,这个玉稚却毫不费力的七拐八拐,半点迟疑都没有,难道不奇怪吗? 再者说,一个新进宫宫女,很难有机会到主子跟前去伺候,一定是被分派着做最粗最累的活计,两年时间能爬到三等宫女就不错了,而一个三等宫女都未必能在主子面前露面,这个玉稚却能被容妃指派,说明什么。 要么是这个玉稚聪明伶俐,很会借机往上爬,要么就是又特殊能耐被容妃看中的。 总之,玉稚一定是个十分得力的宫女,这样的人,在这样非常的时期,容妃不将她留在身边,却让她来找人,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呢? 玉稚并不知道自己三言两语就让卿如许想了这么多,不过她十分聪明,立即看出了卿如许心中有所疑虑,便笑道:“太后娘娘十分信任卿大姑娘,是以特意交代了容妃娘娘不可怠慢了。” 这话说的,简直天衣无缝,不管卿如许有什么疑虑,这句话几乎都能打消。但卿如许不知为什么,心里油然生起一股惊惧…… 第301章 后花园(上) 有人犯上作乱,宫中各处自然风声鹤唳,主子宫人们都不敢轻易出来行走,因此平日里繁华的大安宫此时显得格外冷清。玉稚在前面带路,卿如许带着拾舟和宝儿在后面慢步缓行。 长寿宫后面有个单独的花园,占地比御花园小些,但栽种的都是太后喜爱的花草树木,此时将春不春的时节,还有几株即将凋残的梅花,枝枝展展透出一股美人迟暮的气息。 卿如许的目光正落在那边,拾舟突然惊呼一声:“呀!” 卿如许被她的声音吸引回过头来:“怎么了?” 拾舟脸色微红,指着疑惑回过头来的玉稚,“你……你的裙子……” 玉稚一怔,紧接着面色瞬间变得通红,“是不是……是不是……” 卿如许定睛一看,玉稚身后的裙子上,渗出指甲大的一块血迹,应该是女子的癸水。“玉稚,你是不是忘记日子了。” 玉稚惊慌的扑通一声跪在青砖地上:“卿大姑娘,是奴婢的错,宫里这几天都不安宁,奴婢的小日子又自来不怎么准,一时间忽略了这个,请卿大姑娘大人大量,宽恕奴婢则个。” 宫中规矩严苛,身上有血是大忌,尤其是女子的癸水更是被视为不吉利的东西,不止是嫔妃,就算是宫女的小日子也要随时报备,以便提前安排。 所以玉稚此时才会如此惊慌,生怕卿如许觉得晦气怪罪下来。 卿如许说道:“你快起来吧,这有什么,我亦是女子,怎能不明白这种事情,只是你衣裳脏了,自然不好再四处行走,可有什么办法?” 玉稚四处看了看,说道:“前面就是灵音阁,那里又奴婢交好的姐妹,奴婢现在去找她借身衣裳,不消片刻便能回返,劳烦卿大姑娘在此稍等,奴婢去去就回。” 灵音阁是太后和后宫嫔妃听戏的地方,卿如许虽然对宫中不熟悉,但还是知道灵音阁的位置的。“那好,你快去快回。” 玉稚看了一眼拾舟,难为情道:“可否让这位姐姐陪奴婢走一趟,奴婢这衣裳……还得遮掩一番……” 卿如许心想自己身边还有宝儿,以宝儿的身手自己也不怕遇见什么事,便答应道:“拾舟,你跟玉稚走一趟吧。” 拾舟答应一声,两人半遮半掩的往灵音阁去了。 灵音阁虽近,一来一回最快也得半柱香的功夫,卿如许四处看了看,便带着宝儿往太后娘娘的小花园走去。“宝儿,你听着动静,一会她们回来了,咱们就在这边上看花,必定能听见。” “是,姑娘。” 宝儿年纪小,玩心重,本来也不愿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原地等着,便乐颠颠过去挑了朵还没凋谢的梅花摘下来往卿如许头上戴。 卿如许笑道:“不许胡闹,你喜欢你自己戴着好了!” 宝儿嘟嘴道:“自己戴就自己戴。”说着她便笑嘻嘻又摘了好几朵花往自己的两只丸子包上簪去。卿如许见她弄不好,便上前帮忙,一时间两人笑作一团,倒有些忘了城外正金戈铁马战事正酣。 突然,里面传出几声咳嗽。 卿如许一惊,错开一步才看见不远处梅树后面有石桌石凳,一站一立两个人。 “什么人在前面!”宝儿顿时警惕起来挡在卿如许前面。 “宝儿!”卿如许及时喝止,那两个人显然是一主一仆,听那咳嗽声又是个男子,便知不是寻常之人。而对方显然是知道自己没有看见他们,所以才礼貌的出声提醒,实际上是自己唐突了别人。 她赶紧上前几步行礼:“不知有人在此,请您见谅。” 那人从石凳上站起身,缓缓拨开梅树的花枝,露出面容。 漆黑狭长的眼,纤薄微抿的唇,身形苍白而瘦削,透露出他整个人的状态并不怎么好。 他身上是千春露草色的锦衣,绣着水色的回云暗纹,这么富有生机的颜色与花纹,却全然被他身上的气质所遮掩,尤其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露出一种对人世毫不留恋的冷漠疏离,与年龄极为不相称,但他的神情却又满是纯净的悲悯,单薄而俊朗的五官,第一眼看上去,便让人觉得是个及其干净而柔软的少年。 细细看去,他的五官与江凛有三分相似之处。 卿如许看见他神情稍怔,心想这位应该就是寻常轻易不能得见的四殿下李让吧? 卿如许在打量四皇子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她。 今日她穿的也很简单,一套月牙白的十二幅面百褶袄裙,配了一件银狐素雪大氅。发髻也只梳了简单的单螺髻,簪了一支赤金琉璃百花步摇,簪头垂下长长的流苏,如同荧光照在她耳侧,与她耳垂上的明月珰相互辉映,衬得她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她似乎有些谨慎的过了头,指尖不断的黏着帕子,那指尖……光华如珠玉,透着淡淡的粉…… 李让的目光并不具什么攻击性,即便知道被对方看着,也如春风拂面般平淡自然,让人生不出紧张的情绪。 卿如许在此歉意道:“叨扰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无妨,我也不过是在殿中憋闷了,来此小坐。不曾想会有人过来。” 他音色轻而淡,柔和的让人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惊了他。 卿如许垂着头,心想那日梁辰听见有人在泉园与琦玉行那男女之事,必定不会是此间少年了,也是,三皇子平日里的行事做派便是放荡不羁,那件事自然也更符合他的做派。 而三皇子对陈皇后早有敌意,收买她宫里的人也不奇怪。 “既然四殿下在此,臣女便先告退了。” 李让笑了笑,说道:“还是你留下吧,我这便要回去了,不然母妃会担忧。那锦垫就留给你,你是女子,莫要着凉了。” 李让今年不过十七岁,性情却如此温和,会体贴旁人,作为一个皇子应该算是比较难得了吧。卿如许这么想着,正要说自己只是在等人,不会久留,便听附近传来玉稚和拾舟的声音:“姑娘,你在里面吗?” 卿如许连忙示意宝儿,宝儿便出声答道:“拾舟姐姐,姑娘在这呢!” 拾舟和玉稚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园子,见里面还有一个男子便是一怔。玉稚连忙给李让请安:“四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天气寒凉,您还是早点回去吧。” 李让点点头,“正要回去。” 他看了一眼卿如许,做了一个先请的手势,风度翩翩。 卿如许连忙垂头行礼:“不敢当,四殿下先请。” 玉稚却笑了:“二位何须想让?反正都是往明粹宫去。” 李让惊讶:“哦?卿大姑娘也去明粹宫?是我母妃让你去的么?” 卿如许跟着李让的脚步出了小花园,说道:“是太后娘娘在明粹宫,让人叫我过去一趟。” “原来如此。” 话说至此,李让也不再多言,二人默默往前走着,卿如许落后他半步,不敢比他走的快了。从这里到明粹宫又不近,这一路竟生生走了许久。不过李让身上的气息温和如水,即便沉默以对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等到了明粹宫,二人相互告辞。李让身形单薄,步履却沉稳,一步一步透出一股坚定。 卿如许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真是一个……特别的人呢。 等见了太后,卿如许便将李让抛到了脑后,“臣女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容妃娘娘。” “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卿如许起身微微抬头,便看见一个神色温柔,沉静如水的妇人坐在太后身边。她发髻松挽,金钗低垂,身上素淡的苏芳色宫裙,更衬得她一身气质柔和。 “先前见卿大姑娘的机会不多,不过是远远看见几回,这算是头回见面,这个便拿去带着玩吧。” 容妃招手让她过去,从婢女手边取了个八宝璎珞项圈,亲自给她带上,末了还细细看过她的眉眼,然后夸赞道:“真真是个天仙似的美人,好在你的病是好了,不然本宫真要说是上天嫉妒。” 京城第一病美人的称号,陪伴了卿如许十几年,但自从她好了,便将这一茬忘了个一干二净,此时容妃提起,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娘娘过奖了,臣女确实幸运。” 容妃笑眯眯的,既不让人觉得过于热情,又让人觉得心里舒坦熨帖。“好孩子,快坐下吧。” 卿如许乖巧落座,便看向太后,“不知太后娘娘唤阿许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 陈府。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陈府并没有因为姓陈就被乱党区别对待,不过禁军带走陈继之后留了一些人在府外看守,恰巧是这些人帮着陈府抵挡了一下乱军的进攻。但时间一长,禁军也被消耗了力量,府里还是难保出乱子。 大夫人让人府上的家丁看好了四处,自己带人四处巡视,不敢有一丝松懈,“怎么听说这乱军中还有土匪?” “小人方才听外面有人喊的,说是什么刘家兄弟,穷凶极恶要钱不要命的那种人!” “把四处都守好了,千万守好了!” 程氏声音都带着些些颤抖,就算陈继要做样子,不让人特意保护陈家,但陈继的同伙到底还会分寸,不会真到陈家来烧杀抢掠,可土匪就不一样了,虽然也是奉命进城来搅局的,可这些人哪里晓得什么轻重! 可有句话叫做,怕什么来什么! “大夫人,不好了,府上后边的围墙被乱贼烧倒了半截,有人从后面翻墙进来了!” “什么?”程氏吓得腿一软:“带人去拦了没有?” “大老爷正带着府里的人抄家伙往出撵呢!您快先回老夫人院子里和女眷们一起躲一躲吧!” 程氏听说陈贺带人再拦,心下担忧不已,手紧了紧正要说话,便听前面一阵吵嚷,那管事一惊,赶紧说道:“夫人也别去老夫人那了,赶紧找个屋子进去躲一躲!” 第302章 后花园(中)【第二更】 程氏身后跟着一大群丫头婆子,本来是跟着她到处巡视的,可这会众人都心中胆寒,不敢再乱走,都用一双双眼睛看着她。 程氏咬牙道:“咱们先进屋躲一躲。” 丫头婆子们都惊慌失措,纷纷进了屋,又将所有的门窗都关严实了,有人提议把灯灭了,程氏立即否定:“不能灭灯,是兵不怕,就怕是贼,若看见我们院子里没亮光,以为没人说不定才会摸进来拿东西!把灯全点上!让对方以为屋子里人多才好!再说,没有等,府里的人也不知道我们在哪里,出了事也不能第一时间过来支援。” 程氏还算冷静,众人一听也有道理,立即动手将所有能找到的灯火全都点亮了,又将门窗全都检查了一遍,这才各自找了地方安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院子外传来打斗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喊道:“快来人,这边有贼!” 随即传来双方争斗的声音,之后又往远处去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程氏却有些担忧陈贺,到底是少年夫妻,生死攸关的时候,谁也不能不管谁。 她正想着,外面却传来敲门声。 众人都吓得一个激灵,心砰砰乱跳,就连程氏也白着一张脸,众人都没干做声。 外面的人见屋里没动静,急切道:“大嫂!你在里面吗?是我!” 程氏听到这声音愣了一下,怎么是宁氏? “二夫人不是在莲华院吗?怎么这会跑出来了?” “莲华院没有人,就二夫人和俏儿在,会不会是乱贼进了她的院子?” 程氏心下一惊,不会是宁氏想将乱贼引到她们这里来吧? 只是,外面宁氏又敲门到:“大嫂,快开门,帮忙救人啊!是二姑奶奶回来了!还有竟哥儿,他们都受了伤!” 陈容和孙竟? 程氏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也不知道宁氏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方才后院院墙倒了的那处,确实与莲华院很近。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福,小福立即会意,垫着脚悄悄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往外看,又放下窗子道:“夫人,只有二夫人一个人。” 程氏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先让她进来。” 小福过去将门打开一道缝,宁氏立即如同一团烂泥一般倒了进来,众人见她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 这还是当初掌管全府威风八面的二夫人吗? 宁氏此时发髻散乱,衣服也满是脏污万分狼狈!再加上她病的没有力气,整个人就像湿泥巴堆起来的一般。 下人们搀扶着宁氏到椅子上坐下,这才看见她手上竟然有血。 程氏大吃一惊,“这是哪里来的血?”她到不是关心宁氏,而是怕府里有别人丧命。 宁氏说道:“后边院墙倒了,方才我在莲华院听见外面动静大,便害怕有人摸进莲华院,便偷偷跑了出来,想去余香院,谁知碰见陈容身边的云簮从倒塌的院墙那边爬进来,说陈容怀了身子,方才遇上了贼人吓坏了,见了红,再折腾下去怕是保不住。云簮也受了伤,我手上的血是她的。” “陈容要有身子了?” 程氏顿时眉头紧皱起来,说实话,她对宁氏和陈容的性命都不算在意,但她作为一个失去过孩子的母亲,不想眼睁睁看着一个孕妇而不救。 “去几个人,到老夫人那边知会一声,再喊几个人过来,跟我一起去救二姑奶奶。” 宁氏摊在椅子上,面上透出几分恳切,说道:“大嫂还是快着些,不然她肚子里的孩子怕是要保不住。” 程氏深深看了宁氏一眼,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女人还有几分良知。 “你们几个,跟我悄悄出去,到后边去看看。弟妹,二姑奶奶大概在什么地方,或者,你还有力气跟我们去一趟?” 宁氏没想到程氏这般谨慎,说道:“孙竟勉强背着二姑奶奶进了府,就藏在莲华院和洗翠阁中间的角门那里,只要将她们接应过来就行了。” 程氏点点头:“方才已经去叫人了,想必很快就能过来,咱们先去一步。” 程氏带人小心翼翼的从屋子里出去,往莲华院后边那趟角门过去,走到那边不远就听见有人在哭,“母亲,您怎么样了!” 程氏听出那是孙竟的声音,心想孙竟难道就差这几步,将人背过来不就得了,但走过去一看,原来孙竟的腿竟然受伤了,此时鲜血淋漓,而云簮也是一身狼狈,身上的衣服都被扯的稀巴烂,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亏了。而陈容脸色煞白的坐在地上,捂着肚子。 “阿容!” 程氏叫了一声,陈容立即惊喜的看过来。 程氏俩忙吩咐众人:“快,将二姑奶奶抬到安全的地方去!”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贼里贼气的声音说道:“啧,这位就是当家的大夫人?一定知道府里值钱的东西在哪了?哥几个将其他人解决了,留着这个带咱们去找银子便是!” 程氏脚步一僵,往身后看去,难道是宁氏遇见了贼,故意将她引出来送到贼人手里…… 眼前一晃跳出几个人,二话不说便亮出刀子。 丫头婆子顿时吓得惊叫起来:“来人啊!这里有贼,快来人!” 见她们一通乱喊,那几个贼顿时有些怒了,看看四周似乎也怕来太多人难以招架,顿时就要朝众人杀过去。 一柄长刀眼看就要落在陈容身上,孙竟倒也像个男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攥了个棍子,急忙挡了一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随后便听见不远处有人声传来。 是府里的人过来了! 程氏赶紧让人上前扶了陈容和孙竟,一路往后躲着,陈贺一眼看见这边的情况,就指挥这家丁们蜂拥而上,其中还有两个之前站在府外的禁军,显然是被强拉过来帮忙的,那几个贼见状,不敢碰硬,落荒而逃。 程氏拉住陈容:“你怎么样?” 陈容只觉得肚子隐隐作痛,腰腹间似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一般,她浑身上下哪里都疼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的情况了,只能惨白着脸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很好。 程氏说道:“现在府里不知道哪里还藏着贼,母亲那边也乱着,一大群人都堵在母亲屋子里,不如二姑奶奶就先去我那吧,我屋子离这边最近,一会我在派人去母亲那里知会一声。” 陈容勉强出声:“我都听大嫂的。” 众人连忙将她送到程氏屋子里,程氏见陈容手脚冰凉,连忙拿了手炉塞到她怀里,有人让添了炭盆少了热水,只盼着陈容能缓过来,她也算救人一命,算是给她死去的女儿积德了。 怀里温暖的气息,让陈容整个人慢慢从惊慌痛苦中缓过神来,她含泪对程氏说道:“谢谢你大嫂……” 程氏一时间五味陈杂,忽然想起宁氏,赶紧问下人:“二夫人呢?” “方才夫人出去,二夫人缓过一口气就急急忙忙去余香院了。” 程氏冷哼一声,她顺手坑了自己一把,自然不敢再在这里呆着。“去个人,将这里的事情跟老夫人禀告一声。” 程氏走到屋外,陈贺等着这里,见她出来便问道:“阿容没事吧?” 程氏点头:“看样子是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是保住了,不过还得想办法找个大夫来看看才好,竟哥儿的腿也受了伤,这会只简单包扎了一下。” 陈贺听说妹妹和侄子都没事,放了心,转眼便问起宁氏来:“刚才二弟妹是怎么回事?” 程氏半点没有为宁氏隐瞒,一五一十的都跟他说了,陈贺闻言目光也冷下来。“白眼狼,真是只十足的白眼狼!” ……………… 入夜,攻城大军终于偃旗息鼓。 刘金义的军帐中,几个将军都皱眉沉着脸色。刘金义心底的怒火一簇簇窜上来:“消息证实了没有?是不是真的?”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刘金义身边的副将王源上前一步,说道:“将军,这恐怕不是真的,宋毓距京城万里之遥,不可能突然回到京城,说不定是敌军的计策。” “是啊将军,依我看今日那个姓江的才应该是眼下最应该赶快解决的。” “江凛带领的那一拨人,不过是想骚扰我们拖延攻城的时间,越是这样,就说明他们越没有把握。宋毓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 “不管宋毓的消息是真是假!都必须想出一个应对之策对付江凛!” “报,”高昂的声音打破了中军帐的安静,“左翼被敌方攻袭,严将军被斩了。” 刘金义猛地站起身,大惊失色:“是江凛?” “看阵势和手法,的确是江凛无疑!” “格老子的!不惜任何代价,立即带兵去剿杀江凛,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扰乱军心。”今天“绞车连弩”已经让京城的守军大乱,继续这样攻下去,就算一时半刻不会破城,也会让禁军损失惨重,他估计了一下,再有三四天的功夫,京城必破。但这个时候却传来宋毓即将带着大军赶回京城的消息,江凛又阴魂不散想尽各种办法扰乱他们! 刘金义这样一说,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可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能够赶走这只“苍蝇”。 当初陈继跟他提起江凛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一个毛头小子而已,才来京城一年多,在皇城司蹦跶的两下就能给他造成麻烦??可是现在,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当时他嗤之以鼻,但现在他却明明白白受到了教训。 刘金义磨了磨后槽牙,心想如果陈继现在在自己面前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但他现在还在城里,忙着洗白自己呢! ……………… 城墙上,宣平候紧盯着远处影影绰绰的从系,心里不断琢磨着。 叛军攻城的兵马看起来就有两万人,这些人平日里都在禁军任职,造反他们也纷纷杀掉上峰起事,刘金义就是其中比较又号召力的一个,手里用的、身上戴的都是朝廷最好的装备。 而且,对方早就已经提前布置,将周围的粮草收为己用。 第303章 后花园(下)【第三更】 靖河郡王连夜送战报进京,说北越的斥候频繁出现在边疆,这些日子经历了大大小小十几次战事,虽然我方都赢了,但是北越仅仅是在试探,不仅如此,靖河郡王还抓到了北越的斥候,在斥候身上发现了大靖的地图和京城各地布防的情况。若是大靖再不加强防御,定然会吃败仗。 这样的消息不得不让所有人震惊。 也同时意识到所谓的镇北候陈继,与北越一战的大获全胜藏着猫腻。 如果北越趁着内乱南下攻打大靖,后果不堪设想。 昭仁帝连夜召了大臣们进宫,众人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真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陈继的战功是假的,与北越的和谈也是假的,什么十年不再来犯,简直就是个笑话。而所有人都被蒙蔽了,皇上更是怒不可遏! “北越有奸细在京城,才能与陈继内外呼应。” 听到奸细两个字,大殿之上所有人的呼吸不由地一滞。 “皇上,这件事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啊。”已经有官员按捺不住。 “皇上,此祸甚于陈继,凡与其有过往来之人必须立即防范。” “是啊,皇上,北越不容小觑,陈继手中还有六皇子,居心叵测。” “请皇上先除奸佞,免得等到北越偷袭大靖,我们就会变得十分被动。” 无数嗡鸣声响彻在昭仁帝耳边,他知道陈继狼子野心,却未曾想他如此丧心病狂,居然与联通外敌,难道他不知道如此做会有什么后果,还是他这么又信心能在之后制约对方??! “当然要查!”昭仁帝怒气勃发,冷冷地道,“朕命你们去查,立即将北越奸细给朕捉出来。” “臣等定会尽心竭力。” 侍卫司和皇城司开始带着人在宫中和京内寻找北越的奸细。 京城再一次进入了戒备。 ……………… 是夜,江凛脱下铠甲与兵刃,快马入宫觐见昭仁帝,卿鸿此时也在帝侧。 昭仁帝见了他立即缓和下目光:“你辛苦了。” 江凛抱拳单膝下跪:“微臣不辛苦。” 昭仁帝沉声道:“有结果了吗?” “京中有北越的奸细,而且这个人应该离皇上很近。”江凛的声音毫不迟疑,十分确定。陈继手中握有三四成胜算,万一等来了助力,胜算立即变成六七成。他在大靖掀起叛乱,多为祸一日,大靖就会多一份损伤。 昭仁帝脸色铁青,卿鸿错愕:“怎么会?” “就像皇城司会派人去南疆、北越一样,对方自然也会来大靖刺探各种消息,江凛道,“陈继与北越早有勾结。” 北越难不成是想趁机起兵南下? 陈继是谋反最多算是内乱,北越却是外患,绝不能掉以轻心。 皇帝一掌拍在桌子上,额头青筋浮动:“他这是找死!!” “皇上息怒。”卿鸿赶紧劝道:“陈继将北越人放进大靖,想必是早知自己所做事情会败露,想要借此牵制皇上。要将这些蛀虫清除,恐怕要费些功夫,不过眼下想要扭转局势还来得及。” 陈继做过什么事情,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当年刘家的事情随着陈皇后的落败已经瞒不住了。 “现在陈继在什么地方?!” 江凛沉目道:“他有内应,射杀陈皇后之后,他走下城楼,就那么消失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 “是,所以侍卫司中应该也有陈继的人。” 昭仁帝不禁冷笑,“陈继真是好本事,连朕的人也能收买!” “皇上,微臣以为,未必是收买,很可能是多年以前就处心积虑将自己的人手送到了皇上眼皮底下。” 这话说的让昭仁帝头皮发麻,心中更怒:“立即抓捕陈继,若有抵抗,杀无赦!”说到这里皇帝顿了顿,“包括陈家、所有追随陈继,来往密切的人在内。” 昭仁帝看着江凛,说道:“你将皇城司委任给信任的人,朕要加封你为龙威将军,将城中所有还能调动的军队都归入你手下,务必将那个刘金义给朕在三日之内铲除!” “是,微臣遵旨!” “陈继挟持六皇子与北越结盟,不知已经筹备了多久,不知放进来多少北越人!” “现在京城因陈继之乱,军资、人力都被消耗,死守京城必然无法与北越对抗。”江凛心中早就有数:“最好是出其不意,逐个击破,不能让他们会合。” 昭仁帝道:“宋毓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在他回来之前,你可能撑得住?” “能。”江凛十分有信心:“请皇上放心。” 更多的禁军在暗夜中穿梭,凡是与陈继走的近的人家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陈府看见许多人举着火把将府上重新围了起来不免都有些惊慌失措。 外面怎么会突然又来了这么多禁军? 陈管事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到底还是打听出了一点内情。陈老夫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老二在城墙上一箭射死了皇后娘娘之后消失不见了?” 陈管事点了点头道,“老夫人,二老爷失踪了,皇上必定会派人到处找他,否则也不会让禁军四处寻人,听说那些与二老爷有过交往的人家都被搜捕了。咱们府上也应该很快就来人了……” 禁军在四处找人,就说明陈继是安全的。 陈老夫人也不知是喜是忧,她到现在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她最倚重的儿子有办法保下陈家,而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抛弃了他的家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亮了。 整个京城也挣脱了黑暗的迷雾。外面闹了一夜,皇上的禁军四处寻找陈继和北越奸细,却一无所获。甚至有人怀疑陈继早就已经溜出了京城。 城外,刘金义的队伍已经重新集结。 “继续攻城!” “将军,此时攻城怕是不妥。”副将王源看向周围,“江凛那支队伍不知道去哪里了。” 那支装备齐整行动迅速的骑兵突然消失在他们眼前,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刘金义静下心来仔细看过去,目及之处仿佛只有他们的几万大军,可是再瞧几眼却又觉得随时都会有兵马冲杀过来。 “我们攻城的时候,若是遭遇奇袭,那后果不堪设想,”王源握紧了手里的剑,“大将军还没有消息么?” “江凛的兵马不敢与我们硬碰硬,硬来的结果只能是损兵折将。”刘金义想着陈继留给他的话,说道:“我们只需攻城,其他的,大将军自有安排。” 王源闻言只好照办。 攻城的号角吹起来,军队立即向城下涌去。 城墙上的宣平候见状,不由地汗透衣襟,看着刘金义带人疯狂攻城,他不由有些害怕,难道对方不怕江凛再次突袭了么?不怕宋毓的大军即刻抵达将他们包了饺子?对方仿佛疯了,一刻不停只知道攻城! 他们的目的就只有攻城! 如果京城就此被攻破,他就是大靖的罪人。 不过,刘金义下令攻城后不久,江凛又出现了! 看到江凛,宣平候心中莫名觉得踏实起来,虽然方才城里城外,但也是并肩杀敌,江凛的胆识和谋略他亲眼所见,不禁为之敬服。 江凛的这支骑军让人看到了大靖的强盛,让他们进了城,无论陈继再用什么手段,都不能将京城攻克。 宣平候看看城上的将士,大多数人身上挂了彩,都是强撑着才站在那里,再这样下去,如果没有援军,恐怕他坚持不了几日。 城下,刘金义站在阵前看着身穿银色甲胄的江凛带着人再次冲进了战阵之中,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利箭,所往之处,如同炸开了血花一般冲的战阵四散纷乱!他捏紧了手指,这绝不是光凭着聪明就能培养出来的战斗素养。 就像陈继说的,多年来一直有人暗中教导培养江凛! 难道真是昭仁帝?这皇位就是他留给江凛的? 叛军用了抛石车,却很难击中快速移动的骑兵,改用长矛和绊马索攻击江凛,微微起了些作用,可也是进展缓慢。 刘金义身边得力的副将带人刚刚出去半个时辰,他的人头就被挑在了江凛的长枪只上,杂乱的马蹄声响就像是在嘲笑叛军的无能。 江凛的骑兵似乎没有想要击败叛军的战阵,他好像只是想要激怒扰乱他们。 叛军正竭力攻城,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开始传来惨叫声。打仗的时候死亡本已经司空见惯,可是今天却有些不同,许多人死的悄无声息,他们没见到箭矢飞过来,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刘金义和王源等人终于察觉到了身边的异样,四周熟悉的面孔似乎被分散开来,陌生的面容越来越多代替了之前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些人没有听取号令权利去攻城,而是防备警惕的看着周围,似乎手里的刀随时都会像身边的人刺过去。 这不是他的人! 这不是他带来的弟兄! 而是敌军! 敌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入了他们的队伍。 “戒备,”刘金义大喊起来,“有敌军,有敌军……” 吼叫声传到周围,引起一阵的骚乱。 “敌军在哪里?”众人面面相觑,正当所有人怔愣的时候,开始有人扬起了手中的利刃,鲜血四处迸溅,到了这一刻刘金义的队伍才清醒过来。 “他们的甲胄上系着红色的布条!” 这一支混进来的军队,就像是星星之火,悄悄在叛军中点燃,等刘金义他们发现的时候,这把火已经有了燎原之势。攻城不得不停下来,叛军开始防备身边的人。 刘金义最担忧的事发生了,两边的壕沟中涌出了不少人,他们手里举着的是朝廷的大旗。 龙威将军? 是谁? 江凛? “将军,我们撤吧,江凛的人马还不知道埋伏在哪里。”这是最让人害怕的,他们已经乱起来,若是再有什么变故,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江凛这样狡诈,一定早就跟昭仁帝通过气。他们起兵这么长时间,却没有半点的收获,江凛却因为这一战打出了名头,江凛若是恢复皇子身份,必定一呼百应。这是何等让人恐惧,等到江凛真的统帅千军万马正式与他们两军对峙的时候,他们几乎不会有任何胜算。 第304章 刺客(上) “大将军!”刘金义再一次劝说,“快下令撤兵吧,时间越久损失就会越大。”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与刘金义汇合的陈继脸色铁青,这一兵一将都是他的心血。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撤兵。”撤兵休整之后再与江凛一决胜负,现在没有必要在这里跟江凛较劲,得不偿失。 但叛军刚刚准备调转方向,喊声就从四面八方而来。 “陈继,乱臣贼子还不受死?” 陈继抬起头,只见江凛带着骑兵围上来,他们就像狩猎的狼群,等着收获落入陷阱的猎物。 江凛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笑容,径直看向陈继,仿佛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逃可就是死路一条,不如血战到死,还能留一丝尊严!” 陈继的脸颊禁不住有些颤抖,黄口小儿竟然如此嚣张,自己玩权谋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江凛道:“看看你身边的将士,你明知这一仗赢不了,他们会死,他们的家人也会因叛国被杀,你赔上这么多条性命,不惜通敌卖国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你就不觉得愧对他们吗?” 周围突然之间安静下来。 “你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六皇子所愿,而你却打着六皇子的旗号反叛,还杀死皇后为你做嫁衣!只有小人才会阴谋算计,连自己的血亲都出卖的人,又怎么会善待旁人,你这样的人将来必定挟天子以令诸侯,残暴失德。” 明知道这是江凛的激将法,陈继却压制不住心头的怒气,拿起身边的弓箭,对准了江凛射了过去。 但江凛只是轻飘飘的挑起长枪便将飞射而来的箭矢挡住。“此乃小人行止,不如与我大战一场,看看到底谁赢谁输。” 陈继抬起眼睛,只见在江凛身后,一面大旗竖起,一位将军带着兵士站立,号角声吹起,然后有人喊道:“刘金义,王源,许缪,圣上有令,命你们奋勇杀敌,平息叛乱,捉拿叛党,待你们回朝之时勤政殿赐宴,恩妻荫子!” 刘金义,王源,许缪等人都是随陈继起事的禁军,现在却江凛却让人命他们对付陈继。 “哼,痴心妄想。”陈继不屑一顾,但叛军却已经开始有些骚乱。 突然有人站出来:“叛乱就是死路一条,我们都要死在这里,现在回头还有一线生机,我们的家人还在等我们回去!” 话音刚落,立即有人扬起手里的刀,应和道:“我们都是蒙祖荫入仕,别忘了我们的恩荫是皇上给的……我们被陈继蒙蔽一时,不能一错再错,为今之计只有杀死陈继将功折罪。” 陈继眯着眼睛朝那些人看去,发现那些人面容陌生,一定是方才他们看到的那些人,江凛居然耍这种手段,让人混进他的军队混淆视听,扰乱军心!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百个,更多人出声应和。刘金义大声喊着:“不要被蛊惑”,“不要被蒙骗”却毫无作用。 混在队伍中的人见时机已到,便带头抽出了刀与身边的将士厮杀起来。 江凛弯起唇角看着眼前的一幕,皇上给他三日的时间赶走攻城大军,但他只需要半日而已,他抖擞精神:“众将士听令,随本将军捉拿陈继!” 号角声响起,江凛立即带人冲杀过去。不过几千人的队伍,居然让他杀出了几万人的阵势。 “都不要受人蛊惑。”刘金义护在陈继身边大声喊叫,声音却淹没在沸腾的人群之中,“听我说……都听我说,这样下去我们只会吃败仗,只要我们不乱,他们就拿我们无可奈何!” “诛杀陈继!” 刘金义的话音刚落,陈继身边传出这样的呼声! 他们准备的如此充分,最终却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逼到这个份上! ……………… 宣德殿内,昭仁帝肃着面孔等着战报,叛军愈战愈勇冲击进京城,虽然他心中对战局早就有数,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江凛毕竟太过年轻,就怕他贪功冒进。 杨德安一脸喜气从殿外进来:“皇上,战报,战报来了。” 昭仁帝的目光从虚空中凝实,终于有战报传进来。他抬眼看过去,杨德安行叩拜大礼,“皇上英明,叛军已经大败,陈继撤兵逃走了。” 昭仁帝目光中爆发出雪亮的光芒,却没问穷寇陈继的情况,而是问道,“我军伤亡如何?江凛……如何了?” “皇上放心,江都尉安然无事,京城之危已经解了。不过陈继仓皇逃窜,江都尉似乎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追上去了。” ……………… 卿如许跟着太后在明粹宫坐了半晌,听宫里各处的人前来回话,太后半点也没让她避讳。她不知道太后娘娘对江凛是否有什么打算,但对方既然知道江凛是昭仁帝的儿子,肯定会动些心思。所以太后娘娘这是要带着她“见世面”? 虽然不太明白太后娘娘的心思,但她还是要乖乖在这里陪着。 听说江凛已经打败攻城敌军,京城已经暂时恢复了平静,但北越的奸细还没有头绪。听说奸细很有肯能就潜伏子皇上身边,后宫也跟着紧张起来,太后娘娘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一直与容妃在排查各宫的宫人奴婢。 进度虽然缓慢,但聊胜于无。 在这端坐了将近两个时辰,太后娘娘明显有些支撑不住,容妃便安排太后娘娘到后殿中小睡,卿如许也被恩准到旁边的暖阁中歇息,但地方陌生,她心中事情又多,翻来覆去也不踏实,索性便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两个丫头说话。 突然,外面隐约传催促的声音:“快点!” 卿如许吓了一跳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宝儿,你听见外面的动静了没有?” 宝儿耳朵灵,说道:“方才外面好有人催促快点。” 卿如许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拾舟拽住她说道:“姑娘还是不要出去了,这毕竟是在明粹宫,咱们跟容妃娘娘又不是很熟悉,不好随意走动的。” “嗯。”卿如许点点头,看向宝儿:“宝儿,你出去问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别走远,就在门口看看。” “是,姑娘。”宝儿最是好事不过,知道有事却不知道是什么心里便有点痒痒,就等着她吩咐呢。 见她出去,卿如许便坐回椅子上等着,但宝儿傍上也没回来。这时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门:“卿大姑娘在这吗?” 拾舟有些紧张,立即问道:“外面是谁?” 那小宫女十分急切,直接推开门,“卿大姑娘,奴婢失礼了,赶快跟奴婢从后面离开,前殿走水了!” “走水?太后娘娘呢!” 小宫女急切的解释道:“火势一起,就有人发现了,但太后娘娘在明粹宫,容妃娘娘不敢怠慢,赶紧跟众人急急忙忙簇拥着太后娘娘出了明粹宫,慌张之下忘了卿大姑娘也在这里。现在前殿那边火势已经减弱,但不知道是不是有歹人混进来了,情势不明,卿大姑娘赶紧跟着奴婢们从后面离开明粹宫吧!” 卿如许连忙问:“可曾看见我身边的婢女,那个年纪很小的宝儿?” 小宫女一边引着卿如许往外走,一边摇头:“奴婢没有见过。” 拾舟担忧卿如许的安危,说道:“姑娘放心吧,宝儿机灵着呢,不会有事的,咱们先离开明粹宫再说。” 卿如许闻言脚下匆匆跟着宫女往明粹宫后面的角门走,却冷不防有人突然从拐角处冲出来,一掌看晕了领路的小宫女。 卿如许大惊失色,甚至没敢去看那人是谁,一把拽住拾舟急急往回路退去,后面的脚步紧追不舍,主仆二人心下惊惶,拐过一个弯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屋子里。 拾舟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卿如许捂住她的嘴,“嘘,别出声!” 两人缓步往后退去,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进入这间屋子,突然多宝阁后面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将两人拽了过去,卿如许头皮一乍,正要尖叫,同时一个淡如水的声音想起:“是我。” 她猛地回头,便看见四皇子李让站在她们身后:“四殿下?!” “嘘!外面的人是在找我……” 这话让卿如许更加惊恐,外面的人居然是刺客?难道是陈继想要趁机对其他的皇子赶尽杀绝么?一瞬间,她也只来得及想到这么多。 李让拽着她们往后退,一直退到重重的帘幔之后,门口的人已经推门进来。 卿如许惊惧的大气也不敢喘,她看见李让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那身子虽然单薄,却毫不犹豫的上前一步挡在她们前面。 来人放轻了脚步,似乎在巡视整间屋子,并一步步朝他们所在的位置靠了过来。卿如许明显听到对方的脚步停在了帘幔之外,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去。 李让眯起眼睛,就在那人伸手撩起帷幔的瞬间,看准时机直接将匕首送了出去!对方痛呼一声,就要反抗,李让却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连同帐幔也被扯了下来,狠狠顶着匕首将对方推老远,最终倒在地上! 李让拔出匕首,又快速的刺出了几刀!那人的鲜血顿时喷在哪几层被搅乱绡纱帘幔上,痛呼渐渐弱了下去。 李让缓缓起身,染了鲜血的匕首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卿如许见他沾满鲜血的手正微微颤抖,心下涌出十分复杂的情绪。 这个少年第一次杀了人,在他纯净的灵魂上刻下了深刻的一笔,此时的心情定然是茫然失措的。 “殿下……”她轻声走过去,询问道:“你没事吧?” 李让仿佛从梦幻中回神一般,意识到出了自己和眼前的刺客,屋子里还有旁人。“我……没事。” 卿如许缓步走到那个死人跟前,用指尖拈起帘幔的一角扯到旁边,刺客的面容立即露了出来。 是个面生宫女,卿如许并没有见过这个人,此时她身上中了数刀,已经没气了。“殿下可知道此人是谁?” “不知道,我对这个人并没有印象。”李让缓缓摇头:“还好是个宫女,若来的是个身强力壮的,大概咱们三个人都要交代了。” 第305章 刺客(下)【第二更】 卿如许闻言,这才想起四皇子身子不好的事情,连忙朝他看过去,就见他面色煞白,几乎没有血色。“殿下?你没事吧?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李让额头上渗出汗珠,看起来十分虚弱,他身体一晃便往地上倒去。卿如许一惊,伸手拽了一下,却没拉住,李让朝地上摔了下去,头磕在一旁的斗柜上发出砰的一声。 “殿下!” 卿如许连忙蹲下身查看他头上是否撞坏了,李让拦住她:“我没事,你不用管我,先走吧,替我叫个人过来就好。” 卿如许动作一顿,心想他这是不信任自己吗?那他方才为什么还救了她?救她是不忍看她惨遭毒手,防备她是不敢轻易相信吧? 李让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面上带着些迟疑,解释道:“我并非不相信你,只是这会儿你我共处一室,若一会来人了,看到你离我太近,对你不好……女子闺誉最为重要,也最是要命,我不能让你名声受损。” 卿如许诧异的看着他,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能想这么多:“殿下,性命攸关……” 李让摇头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无碍的。” 卿如许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没有继续查看,但她又不能真的将李让一个人留在这,他这么虚弱,万一刺客还有同党,那岂不是要遭?想了想,她说道:“拾舟,你小心些出去,看看是否能找到人过来,就说四皇子受伤了。” “是,奴婢这就去。”拾舟虽然也害怕,但她总不能让姑娘出去找人,便小心翼翼开门出去寻求帮助了。 卿如许看着躺在地上的李让,迟疑道:“殿下能起来么?” 李让轻轻摇头,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卿如许有心扶他起来,但她力气小也扛不动一个男子,再说刚才李让还拒绝了她的触碰。她想了想,便往屋子里看去。 这里应该是偏殿的一处暖阁,位置偏僻少有人过来,但一应事物也都俱全,她走到里面找到一床被子抱过来给李让盖在身上。 但短短一会的功夫,李让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眼睛死死闭着,面色苍白隐隐发青。 卿如许心下着急,不知道拾舟找到了人没有,一边将被子给李让盖好一边往门口看去,冷不防李让一把抓住她的手,神色惊惧,口中连连含着“母妃”。 卿如许下意识的要抽回手,但李让死死扣住她的手指,急切的呼喊着自己唯一可以信任交托的“母妃”。 李让的手非常凉,卿如许心想他这是刚刚杀了人,所以心下受了些刺激再加上宿疾,这会便发病了。她尝试着拿回自己的手却没能成功,只好出声说道:“殿下!殿下可有寻常随身带着的药丸?” 李让没有反应。 卿如许蹲在那里,看着自己跟对方紧扣的手指,蹙起眉头。 她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更是个经历过生死重生回来的人,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生出什么厌恶的情绪,但也有点无奈。方才李让为了她的名声和闺誉着想,拒绝她的触碰,甚至要赶她走,但这会却又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了。 李让的手心满是沁凉的汗水,卿如许被她紧紧攥着非常不舒服,却更加觉得李让挺可怜的。 按照琦玉的招供的内容,当年容妃也是受了成皇后的谋害,生下李让的时候九死一生,四皇子才变得如此虚弱。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仍旧被陈家人当做防备的对象,想要趁乱置她于死地。 她正出神想着,外面便传来脚步声,想必是拾舟带着人回来了。 卿如许顿时有些着急,用另一只手掰了掰李让的手指,却还是徒劳,她只好将被子抓起来勉强挡住。反正她是背对着门口,一会等人进来她便叫拾舟过来遮掩一下。 殿门很快被推开,卿如许回过头去,便见容妃娘娘第一个冲进来,面上满是惊慌,卿如许一时愣怔,回过神来的时候容妃已经冲到她眼前,看见了二人紧握的手。 卿如许着急的回头,便看见拾舟第二个进来,她连忙喊:“拾舟!” 这时候容妃也反应过来:“其他人在殿外等着!” 一众宫人闻言赶紧停住了脚步,从门口退了出去,在殿外候着。 拾舟这时也看见了卿如许和李让的情形,惊呼道:“姑娘!” 卿如许朝她摇了摇头,对容妃说道:“娘娘,四殿下神志不清,是将臣女当成了您。” 容妃缓缓蹲下身,先是摸了摸李让的额头,然后对卿如许说:“抱歉,是皇儿他唐突你了,你放心,此时本宫必定不会对旁人讲半个字。” 卿如许听着她柔和的声音,微微点头。 容妃用手轻柔的抚着李让的胸口,说道:“好孩子,母亲在这呢,别怕!” 熟悉温柔的声音使李让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弛下来,紧握的手也慢慢松开了力气。 卿如许缓缓将自己的手从李让手心里抽出,问道:“娘娘,四殿下他不会有事吧?” 容妃见她解除了困境,松了口气,说道:“不碍事的,他这是老毛病了,只要服用了药之后就会好转的。”她起身叫了外面候着的宫人进来,吩咐道:“快,将四殿下扶到床榻上去,再抓紧熬药给殿下服用!” 宫人们进了屋子看见地上的血淋淋的尸体都下了一跳,容妃便有吩咐道:“叫两个人将尸首抬出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娘娘。” 众人忙活起来,卿如许便跟容妃告退:“娘娘,臣女先告退了。” “好孩子,多谢你,你去吧,太后娘娘还在殿外等着你呢。” 卿如许福身一礼便退了出去,容妃看着她的背影凝思片刻,回身坐在李让的身边,替他掖好被角。“让儿,你还好吧?” 李让缓缓睁开眼睛,声音依旧虚弱,但精神看着好了不少:“母妃放心。” ……………… 陈继虽然从城下退走跑了,却没能摆脱江凛这个噩梦。 “事不宜迟,”陈继道,“想方设法与北越的军队会和,我们要借北越的手除掉皇帝和江凛。” 陈继身边的属下不禁有些犹豫:“如果北越出尔反尔对将军不利……我们该怎么办。” “不会,”陈继摇了摇头,“北越虽善骑射,却没有实力吞掉整个大靖,既然我已经答应划二十州郡给他们,并且派官员帮他们管理属地,每年与他们通商贸易,他们不费任何力气,坐等税收,何乐而不为。” “否则拿到大靖的土地又无心力去管理,反而被束缚,”陈继脸上露出自信的神采,“我清楚北越的想法,才能与他们交换利益。” 陈继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隆隆”的声音,就连手上端着的水也跟着颤动,隐隐约约仿佛有无数马蹄声传来。 传令兵闯进军帐:“不好了,有兵马……有兵马朝这边来了。” 陈继撩开军帐向外看去,所有的兵将都愣在那里,脸上是迷茫而绝望的神情。他们以为捡了一条命,没想到会这么快,要再一次面对战争。 战场上虽然已经见惯了生死,可是谁都想要挣扎着活下来。 这次有可能活不成了。 “斥候呢?”宁王看向身边的将军,“有没有回报是谁的军队?” “会不会是江凛,”旁边的将军低声道,“如果是江凛的话,那可真的……”麻烦了。 “不会,不可能。”陈继摇头,江凛应该按照他所想的,正忙着在京中抓北越的纤细才对。 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奔过来,“将军,是江凛!是龙威军的大旗!” 真的是江凛,密密麻麻的军队,在前面的是清一水的骑兵,他们听到的是马蹄声响。 陈继十分惊诧,他咬了咬牙,“迎战。” 只有奋力一战才有可能冲出重围。 “下令,迎战江凛。”陈继眯着眼,斥候军已经查看清楚,周围没有埋伏的军队,这些人是孤军深入,他要亲眼看看这个处处坏他好事的江凛死在这里。 陈继目光凌厉看向刘金义,“你带五千兵马速去剿杀江凛,若是能提得他的人头,本将军会让新帝赏你丹书铁券传家。” 刘金义应了一声:“属下定然不负将军重托。” 杀。 陈继的眼睛已经变得猩红,一定要将他们都杀死,多年前他曾用计刘家,现在他照样能灭了卿家,宋家以及这个从小流落在外的皇子。一个小小的江凛他陈继会怕吗,他要让江凛尝到他的厉害。 “京城被围困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被陈继的人马牵制。”江凛看向陈继的大军,前锋军已经调转方向,朝这边涌来,跟在江凛身边的众人不禁捏了一把汗。 以少对多。 ……………… 不远处,一男一女骑马站在高出望着下面的战斗。 女子一笑:“三哥你说,这一仗他们谁会赢?” 男子抬起眼睛,也笑了:“我看五妹很看好这个江凛。” 女子笑的更甜了,脸颊现出两个圆圆的酒窝,说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得到他。” 男子宠溺的看着她:“咱们五妹长大了,也有了心仪的男子了。不过,听说江凛已经有了心爱的女子,二人已经订了亲。而且江凛可是大靖的皇子。” 女子的笑容变得冷了些:“就算是有未婚妻又如何,一刀杀了便是。至于江凛的身份,大靖若是不存在了,他还算什么皇子呢?我北越的兵力也不比大靖差,而且我们的勇士更强大,更正直,不像大靖,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 “不过,这个江凛并不像其他人那般是个利欲熏心之人,他是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决不会臣服。大靖有句话说的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看来三哥也跟看好这个江凛么。” “本王宁愿与这样的人为对手,也不愿与陈继那样的小人为伍。” “这个陈继,会不会就这么死了?” “不会。”男子摇摇头:“你忘了吗,他手上还有六皇子作为筹码。” 第306章 丧家之犬(上)【第三更】 “沦为丧家之犬,他会更容易为我们所用。”女子笑的更开心了。“机不可失,父王既然已经决定要骑兵攻打大靖,不管怎么样都会走这一步。三哥该趁这个机会好好筹谋才是,二哥和四哥也虎视眈眈呢。” 男子的目光落在下方的战局之上,从上往下,双方的气势一目了然。陈继人数虽多,但从里到外透着颓势,江凛的队伍却不一样,精神百倍,生龙活虎。 看来一会,他还要帮陈继一把,不能让他死了。 此时陈继一方的营地里一片混乱,尤其是听到江凛这两个字,仿佛还没有打仗,就已经溃不成军。许多人战战兢兢地立在那里,就差说两个字“快跑”。马蹄声响越来越清晰,随之而来的是腾起的灰尘如黄沙般席卷而来。 所有人脸上凝结着沉重而恐惧的神情。 江凛的军队却不会因此而止步,森然的利器亮出来,几百支羽箭在骑兵没有到达之前,已经呼啸而至。 几个副将上前护住了陈继,“将军,我们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现在不能跟他们硬碰硬!” 撤?陈继望着奔袭而来的军队,江凛在这时候与他冲突,就不怕北越的军队坐收渔翁之利?眼看着江凛的骑兵掠阵而来,他却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抵抗。 龙威军的队伍里一阵鼓声,骑兵从中央分开列阵,江凛骑着马慢慢地驰到人前,阳光之下,他身上银色的铠甲在春日的阳光下尤为耀眼,甚至比天上的太阳还令人无法直视,头蓬随风飘荡,仿若游龙,气势逼人。 他骑在马上微微扬起下巴,即便一言不发,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势,也令人胆战心惊。 无数双眼睛落在陈继身上。陈继只觉得那些目光化作一道道漩涡,将他卷入其中。脚步声就从四面八方传来。副将急道:“将军,末将等人拼死护送您离开。” 一支箭射过来,副将没有来得及闪躲,箭尖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脏,鲜血瞬间浸透他的衣袍,紧接着又是一箭,从副将的后脑贯入,从他的左眼射出,鲜血再一次迸溅出来。 陈继惊骇莫名,突然驾着马奔想营地中的一处,一把从里面揪出一个孩子重新跃到马上。 那孩子惊惧的望了望陈继铁青的面容,讷讷道:“舅舅……我母后在哪里?” 这孩子正是陈皇后的儿子,六皇子李琝。 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陈继,如果不是他那个贪心不足的母亲,他此时还好端端坐在皇宫之中,担忧的事情之后自己的父皇会不会突然来检查自己的功课。 ……………… 有六皇子在手,又有北越人的暗中帮助,陈继顺利从江凛手上逃脱。 从白天逃到黑夜,又从黑夜走到天亮,然后再进入黑夜,就这样仓皇的逃命,不知多少天了,他甚至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北越人心知肚明,将他的狼狈都看在眼里,但根本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仿佛很乐意看到陈继这种小人吃点教训,受点苦难,只是可怜六皇子小小年纪要跟着陈继受这样的罪。 这一路上,他们改变了无数次方向,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依旧没有摆脱江凛的纠缠。 对方不敢来硬的,怕伤了六皇子,却也紧追不舍。陈继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疼痛,身边追随的副将们也都累的骨头都要散架,皮肉如同割裂般的疼痛,再不歇一会儿,感觉会就此死在马背上。 副将端了一碗浑浊的水上前递给陈继,“将军,还是歇一歇吧,咱们有六皇子在,他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对方只是为了消耗我们,而且,再这么下去,六皇子也快要受不住了。” 陈继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夺过碗一口气喝了下去,这个时候,也就讲究不了那么多了。 他半晌才缓过来,虚弱地靠在树干上:“北越人为何还不来接应!” 他话音刚落,士兵匆匆赶来:“将军咱们得赶快走了,后面的兵马追上来了!” 陈继双眼发红,拖着麻木疼痛的腿跨上了马背。 声音越来越近,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悉悉索索地踏着落叶慢慢地靠了过来。 胯下的马都开始不安地踏着蹄子,陈继吸了一口冷气。“快走……走……”陈继浑身汗毛竖立,双腿不由自主地用力。 此时此刻,他除了逃,什么也做不了。 当年刘家“谋反”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对刘家围追堵截,将刘家人逼得无路可走,最终擒获。 他现在甚至觉得有刘家的余孽正在玩弄他! 尖厉的号角声吹起,提醒众人御敌,紧接着所有人听到马蹄声响,然后是滚滚而来的尘土。叛军纷纷抬起头,他们视线中出现了无数燃烧的箭矢,像从天而降的火雨,向他们袭来。 有人继续进攻,有人停住脚步,有人举盾应对箭雨,四周立即乱成一团。 “保护将军,快走,快……” 后方乱成一团,又是一阵箭雨从天而降,燃烧的箭矢落在哪里,哪里就烧起火来,尤其是那些没有被甲胄护住的地方,火会顺着那里立即钻进衣服中,烧得人惨叫连连,身上的甲胄一时半刻却又不能撕扯掉,只能在地上不停地打滚。 新一轮的逃命,竟然比他想的要容易些,很快就冲出了军队的包围,但他却更觉得而自己是被玩弄了,猫捉老鼠一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凛是在用爪子肆意玩弄他。 “甩……掉了……没有?”副将张开嘴穿着粗气,手脚完全没有了感觉。 “还没有,他们就跟在后面。” 只要被追上,就是死,在后面的侍卫已经又少了十几人。 一点点的消耗,一点点的绝望。 身后的惨叫声传来,如同一柄刀刺进了陈继的心中,没有援军,没有人帮忙,他能做的只有一直跑下去。简直跟当初他追刘家余孽的情形一模一样。 他甚至怀疑有刘家的余孽混在江凛的手下! “继续走,不能停……”陈继有气无力地吩咐。 几天几夜的奔逃,心里又顶着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众人已经如同一滩烂泥。 “他们又来了。” 一次一次地被追上,就好像在玩捉迷藏一般,但这个游戏确实要命的。 陈继嘴唇干裂,眼窝深陷,他发誓如果有翻身的机会,他一定要千百倍的报复回去!他陈继英明一世,深谋远虑,为何会败的如此难堪??? ……………… 这厢卿如许从容妃的寝宫之中出来去见太后,太后果然一脸担忧的在明粹宫外等着她。“让太后娘娘担忧了,是臣女的罪过。” 太后上下打量她一遍,见她安然无事,才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方才殿中突然走水,一大群人急急忙忙簇拥着哀家出来,之后才发现你们跟在身边。听说你遇见了刺客?” 卿如许简单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太后的面容便沉了下来,“这宫中果然不干净!” 卿如许知道太后是想到了北越的奸细,点头道:“若这后宫之中也有北越的人,后果不堪设想,还是要尽快排查出是何人才是。” “话是这么说,但宫中人数众多,如同大海捞针。何况奸细既然能隐藏的这么深,必定做足了准备,很有可能是借用了他人的身份。 ” 卿如许皱眉,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太后又问:“方才的刺客已经死了?” “嗯,四皇子出其不意刺了那人几刀,当场就毙命了。不过臣女觉得那人未必是北越的奸细,也许是陈继布置的人手。”北越的人不会冒险对皇子下手,这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只有陈继,有可能会安排人趁乱铲除其他皇子。 太后点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 卿如许见太后不再问,便环顾四周寻找宝儿的身影,却始终没有看到她。拾舟也有些担忧了:“姑娘,宝儿不会出什么事吧?” 两人正说着,就见宝儿捂着手臂从远处跑过来:“姑娘,这宫里还有其他刺客。” 这话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太后也看向宝儿。 卿如许连忙问道:“宝儿,你这伤是被刺客所伤?” 宝儿道:“方才姑娘让奴婢出去看看什么事,谁知一出屋子就看见回廊尽头一个黑色的人影闪过,奴婢怕对方有什么企图立即追了上去,但没想到那人身手极好,跑的也飞快,奴婢好不容易追上那人,但耳边听见有人说走水,便担忧姑娘,一走神就被那人给伤了。” “那人呢?往哪边逃了?” “奴婢被那人打的从房顶摔落下去,并未看见对方往哪里跑了。不过那人手背上也被我抓了几道血痕。”宝儿心想若是身上带着匕首至少能让那人受伤见血,也就好找了,可惜宫里不能随身带着武器。 太后问:“会不会是刺杀老四的那个?” 卿如许摇头:“应该不是,刺杀四殿下的人如果是个高手,我们早就没命了,一定是另有其人,太后娘娘还赶快派人封锁后宫,免得让人逃了。” “来人,立即排查后宫,手背上有伤者一律扣押!” 太后吩咐下去,整个后宫的气氛便的更加紧张,卿如许跟着她回到长寿宫,冷凌郁已经基本恢复如常,倒是让卿如许十分惊喜。 冷凌郁一边给宝儿包扎,一边见卿如许眉头不展:“你在担心府里,还是在担忧江凛?” 卿如许沉吟道:“江凛倒还在其次,我是在担忧祖母她们,三家人在一处的确安全了许多,若是京中真有厉害的北越奸细,便有可能会借机生事。父亲必定是北越重点关注的人……” 第307章 丧家之犬(下) 冷月当空,春日的风冷冽异常,吹到人脸上尤其冰寒的刺痛。 整个大安宫万籁俱寂,但太后娘娘吩咐四处戒备,随处都透着一丝丝紧张。 明粹宫的角门突然想起叩门声,让守在哪里等候的宫人骤然惊醒起来,带着微微的惊惶。“是谁?” “是我,殿下让我来的。” 内侍满心忐忑,将角门打开一道缝隙,看向外面的人。 微蓝的夜色下,一个披着斗篷带着兜帽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人出现在眼前。宫人微微提起手中灯笼照向那人,灯笼透出的晕黄灯光照在对方脸上,都有一种惨惨淡淡之感。 小内侍看见女子的脸颊上有一道微微发红的伤痕,便确认了来者是谁,说道:“进来吧。” 琦玉见内侍似乎是因为她脸上的伤疤才确定了她的身份,心中又是苦楚又是愤怒,她压制住心中的酸涩,悄声进了角门,将自己的斗篷帽子掀下,往里面走去。 “这边走。”内侍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避过一路上所有明亮的地方带着她往后面走去。在这宫里,也只有病弱的四殿下还能与自己的母妃住在一处。 琦玉跟着内侍走到四皇子李让所在的宫殿,四下望了望,并没有人在近处伺候,想必在她来以前,李让就将其他人都打发走了。知道对方在等着自己,琦玉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心变得软了下来,那些担忧恐惧也都被倾慕和想念淹没。 内侍看了她一眼:“我进去禀告殿下一声。” 琦玉无声点头。 内侍进去片刻就回转,说:“你进去吧,里面没有旁人。” 琦玉与内侍错身走进殿门,内侍激灵的关上门守在了殿外。 殿中有些昏暗,琦玉的目光微微一扫,便看见四皇子在隔窗下坐在,静静的看着她。灯烛的光芒流泻在他面上,肩头,发间,使他整个人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屏障,看不真切,却又使他格外醒目。 他这会只穿着入寝时的深衣,身上没有任何纹饰,连头发也披散着垂在身上未曾梳起,黑与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如同一幅水墨画,动人心魄。 这样的场景,在琦玉眼中还是第一次出现。 她有些难以将自己认识的四皇子与眼前这个干净病弱的少年联系到一起,她所知道的李让是极具攻击性的。 “殿下……” 琦玉有些不敢抬头。 她脸上的伤疤还没有完全消失,泛白中透着微红,十分明显。 李让却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目光中带着微微的心痛和怜悯。他起身上前,用指尖轻轻抚上那道伤疤。 琦玉的身体不由一缩,触电一般躲了开去,仿佛此时这个丑陋的自己不配被眼前的男人触碰。“殿下……别看奴婢……奴婢的脸……” “这伤,是为我落下的,我怎么会嫌恶它。” 李让的声音淡如春水,停在琦玉耳中就变成了最好的良药。“殿下,您……真的这么想?” 琦玉泪眼朦胧的抬头看他,凝视着李让的目光仿佛又水波荡漾,缓缓流淌,仿佛置身与梦境之中,这是一个陷入美妙爱情的女子。 “那是自然。”李让唇角轻轻弯起,“你是我的人,为我办事,我自然要记得你的功劳。” 李让从来都只称自己为“我”,无形中让他跟其他人拉近了距离。 隔着薄薄的中衣,李让身体里的温度似乎透了出来,微微的温热,琦玉感受着这样的温度,近在咫尺的心上人,心口猛烈而清晰的跳动,一股奇异的感觉瞬间涌遍全身。 她恍然而笑:“殿下……奴婢是不是在做梦?” 李让反手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你若觉得这是个梦,便当做成一个梦也不错。” 他温柔的笑着,牵着她的手往内走去。 琦玉有些惊慌,她与四殿下不止一次亲近,但每次鱼水之欢都在泉园,却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他的屋子,他的床榻,这是不是表明,四殿下要留她在身边? 琦玉的心里忽然便的雀跃起来,忘记了自己的面容已经被损伤。她跟着李让进内去,在床榻上坐下。李让随手在她发间一拂,挽发的簪子便落在她手中,青丝也随着他的动作散落。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头发很美。” 琦玉脸颊微红,“别人百句,也不如殿下一句。” 李让凝望着她,凝望着琦玉低垂的面容,仿佛真的是在凝望自己心爱的女子,然后情难自禁吻在她的唇上。“多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琦玉睫毛微臣,抬起头望向他,情难自禁,“与殿下在一起的时候,是我过的最难得的一段时光。” “那就好。” 琦玉满心幸福,抬起盈盈眼眸看着李让,恨不得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然后,她便觉得心口一痛,紧接着疼痛开始蔓延,有什么腥甜的东西涌上喉咙,然后从她的嘴角溢出来,她伸手轻触之后拿到眼前,是血…… 她怎么会吐血? 她瞪大眼睛疑惑的抬头看着李让,对方却仍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表情,“殿……下?” 李让拿出一方帕子擦去她唇角的血,幽幽道:“能死在我眼前,你应当满足了。” 琦玉喉中发出“嗬嗬”两声,眼前便是一黑。 李让收起笑容,将帕子扔在琦玉的身上,起身走回隔窗下,轻声道:“来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门外守着的小内侍连忙推门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将她埋在后园的花树下,记得埋得深一些,腐烂的时候才不会有味道。” 内侍低声道了一句“是”,叫了两个人过来将“花肥”抬走了。 没多久,容妃走进屋子,问:“死了?” “是,母妃,难得是个痴情的女子。” 容妃笑了笑,“这天下大多是痴情的女子,没什么好稀罕的。” “母妃说的是。”李让的目光仍旧干净,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恶魔。 容妃在他对面坐下:“北越多年来盘踞在北方,每年冬季时缺衣少粮便南下劫掠。皇上以为陈继为朝廷解决了大患,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之后皇上一定会将兵力倾向北越,让儿觉得你父皇心中属意的将领是谁?” 李让微微一笑,毫不迟疑的说道:“江凛。” “他?”容妃微微皱眉:“他既然是那样的身份,你父皇怎么会让他去。” “不经磨练,怎能成大器?”李让淡淡道:“父皇这是在培养他,将来有了军功,收服了臣心与民心,可想而知,一切都会非常顺利。” 容妃沉默片刻,望着李让的双眼,“让儿,我们母女夹缝之中生存,家国之事生来便是己任,难为你了。” 李让唇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弧度,“母亲何须说这些话,有些人天生就该与人不同,走不同的路,做不同的事,否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生而为人的机会。” 容妃道:“你不怪母妃就好。” ……………… 池鱼镇,东临客栈最北边一间二楼的厢房里,一大一小的身影和衣而坐,只等着那队商旅出发,他们便跟着一起出城去。 这二人正是逃亡的陈继和六皇子李琝。 他们四处潜逃,身边追随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了,最终只剩下他们二人。陈继不知道自己该愤怒多年培养的心腹就这么被赶紧杀绝了,还是庆幸他们两个人更好逃脱。 陈继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他们好不容易兜兜转转了不知多少个地方,才勉强甩掉那伙人。他多日风餐露宿十分狼狈,这会在脸上涂了特制的药粉,假扮一对祖孙应该能瞒得过旁人。 李琝闷闷不乐,陈继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声道:“你不想和舅舅在一起,想回大安宫做你的皇子是不是?” 李琝委屈道:“我不明白舅舅为什么要带我离开,在大安宫有什么不好,现在母妃又在哪里……我想母妃,长姐还有岁宁……” 陈继面上露出难堪的声色,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屋外变得嘈杂,不由呼吸一窒,侧耳去听,只听得“吱呀”一声极细微的声响,陈继眉头一动,瞬间熄灭了室内的烛火。李琝惊恐的缩成一团,坐在原位没动,努力的适应着房间内的昏暗。 窗子被人从外面打开,射进一道微弱的光线,两道黑色的人影一前一后如同鬼魅一般飘了进来。 两个黑衣人进了屋,陈继瞳孔紧缩,瞬间做了决定,提起长剑一个旋身架在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上,长剑寒芒暴涨,剑气直刺肌骨。对方却并不紧张,左手五指连弹点在剑尖,卸了这一件的气势,右手画了个弧形绕过长剑,瞬间俯身点在陈继的手腕。 陈继虎口一阵发麻,长剑险些跌落。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无疑都是高手,若是单打独斗,他还有胜算,但对方是两个人,他还带着一个小孩子。 陈继猛地提气向后一跃,长剑从右手换至左手,对方一愣,显然没想到陈继居然在劣势之下还会发起进攻,这一个愣神,差点被陈继划伤。 正在这时,屋里的烛火被点亮,交手的两个人顿时停了下来,各自向后退去。 陈继很快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看见来人顿时一惊随即便是一怒:“是你们?” 来人一男一女,正是北越的三王子和五公主。 陈继现在身无长物,也没有帮手,遇见北越的人不知是福是祸,所以这一路上都有意无意的避开北越人的眼线。没想到他还是暴露了行踪,这就说明这一路上,其实他都没有真正的甩掉他们。 更说明了,他们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江凛玩弄却没有出手相助。 “你们想做什么,直说。” “咯咯,陈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人快语了?”五公主轻蔑的瞟着她:“记得之前两军交战的时候,陈将军可没这么痛快!” 陈继沉下脸,默不作声。 三王子客气的笑了一声,说道:“五妹,不可对陈将军无礼。怎么说,我们也是盟友,对么,陈将军。” 第308章 难夫难妻(上)【第二更】 陈继看着五王子,眸中冷色弥漫,几乎能结成冰。 五公主的眉目看向床榻上蜷缩着的李琝,“啧”了一声,“这孩子真是可怜,原本可以在皇宫之中享受荣华富贵,却被你掳劫出来受苦。” 话说到这,外面突然传来喧闹之声:“哟,官爷,您这是?” 店家一见是西城守门的官兵,呜呜泱泱十来个人,黑衣铁甲,腰间挂着佩刀,都是常客,此时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不禁有些疑惑。 “有没有见过画像上的人?这是通缉要犯,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原来是官兵要抓犯人的,客栈中顿时有些沸腾了。 屋子里的陈继却觉得头皮一麻,如今他们在这客栈里就如瓮中之鳖,他绷着神经退到角落处,时间紧迫容不得多想,逼不得己只好拼个鱼死网破。还有北越的这两个,也不知道打的什么注意。 三王子和五公主看见他如此紧张不由一笑。 陈继脸色更冷了,他们是在嘲笑他。 就在这时,楼下一瞬间的安静,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极响亮的吆喝:“店家,给官爷们上壶好酒!” “诶!来喽!”店小二答应一声,利利索索便去准备酒菜。 屋外悉悉索索的声音瞬间凝注,陈继呼吸一窒,便听三王子说道:“放心,我怎么会让人抓住你呢。” 陈继心中疑惑,细听外面的动静,只听有人极其豪迈的道:“白天多亏了您的照料,晚上这顿我请!几位老哥务必要尽兴!” 一个粗大的嗓门回应道:“老弟勿要见外,你小子是个仗义的,早晚能出头。到时候别忘了哥几个!” “这几年城里城外跑活计,多亏了您,以后也少不了您的照料。” 陈继狐疑的看着三王子,想问个明白,但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好先把疑惑噎在了嗓子眼里,先过了这关再说。 ……………… “快走,快走!” 宁氏紧紧咬着牙关,低垂眼眸,站在二十多人的队伍中间缓缓朝着装满货物的大船上走。这些人有七八岁的孩子,也有十几岁的少女,还有年轻的妇人,不少人在小声的嘤嘤哭泣,宁氏双手被捆着,只能随着队伍被看守的人推推搡搡的往前走。 她陷害程氏不成,已经不能在陈家在待下去了,趁着混乱偷偷带着钱财跑出了陈府,想要回母族寻求帮助,但京城四处太过混乱,她东躲西藏了很久才在战事结束后混出了城,可没行到竟然有人盯上了她,抢了她的银子还将她卖给了人伢子! 宁氏与其他人一同被关在糊天黑地的屋子里不见天日,大约小半月,偶尔又会有几个人被带进来。有人不断的哭泣,有人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那些人一直蒙着脸,只给她们冷硬的馒头吃。又熬了几天,她们被赶上了货船。 中途换了几次船,换船的时候宁氏观察周围的地貌,都是有运河的大都城。若是普通的人牙子,只会将她们一个一个散卖给大都城里的牙子们接手,可是她们一行人,这段时间一个都没有被带走过,反而还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队伍,宁氏有了不好的猜想。 她曾听陈继说起过,有不少人伢子会拐卖女子到别国去,不仅能大赚一笔,也不怕这些女子跑掉之后给他们惹什么麻烦。从此以后,这些女子远离故土,沦为异族人的玩物。 宁氏动了动手腕,她们这一行人都是一些弱质女流,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她想在同伴中找一个能相互照应,商量如何逃跑的都没有。既然是这样,她只能靠自己了。 幸运的是,她与陈继在一起呆久了,什么都能知道一些,她腕上的绳索是军中常用的太平结,简单结实,只要懂得,并不难解。这些人怕她们身上留下疤痕,并未绑的过紧,更不相信这些弱女子能有什么见识翻出什么浪来。 所以宁氏尝试着,居然将手上捆绑的绳索解开了。她不动声色,磨磨蹭蹭挤到了队伍的最后面,趁人不注意的情况下,猛地一蹲身,钻到了还没搬上船的货物中间! 她决不能走上被卖到别国,就算拼上性命也要赌一把! 腕上的绳索已经脱落,她趁人不注意,飞快接住货物的遮挡往远处爬去。 这时,船上的人似乎发现少了一个女人,立即朝下面大喊:“怎么少了一个?” 人群顿时传来怒骂之声:“是不是有人趁乱跑了,赶紧给老子找!” “在那边!别让她跑了!” 一片嘈杂声在耳边响起,“快追,别让她跑了!” 宁氏一惊,飞快的起身往人群里跑去,没了命的往前跑! 跑到双脚都失去知觉,双眼发黑头晕目眩,心脏一阵惊悸的疼痛,她终于坚持不住,一头扎在地上,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宁氏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四周没有一丝动静。 作为一个逃难者,一个被拐卖过的人,警惕几乎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被刻进了骨子里。她没有动,转了转眼珠,仔细回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她从陈府逃了出来,结果被人盯上抢了银子,然后对方见她有几分姿色便动了心思,将她卖给了伢子。之后便跟随一群被拐来的女子和孩子,差点被卖到异国…… 然后,她借机逃走…… 这么说,她没有死,她应该是逃出来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想明白这一切,她开始辨别四周的环境,是夜晚吗?如此漆黑……周围似乎没有其他人,她轻轻的转动脖子,四周传来一股腐朽的味道,就如同在污水沟中跋涉过一般,稍微扭动了一下身体,关节发出轻响,像是一具已经在地下埋葬了很久的尸体。 难道是有人以为她已经死了,被丢在乱葬岗了吗? 可如今不是初春吗?她却没有觉得寒冷,周围也没有蛇鼠传来的窸窣声,更没有风声。头脑昏沉,她下意识的想要揉揉眼睛,手刚抬起,却‘呯’的一声撞在什么东西上,似乎是木头的声音。 手背传来一阵疼痛,她吓了一跳,试探的伸手去摸……触手是木头的质感,她将能够用手触碰到的地方都摸索了一遍,在她的上方是一整块的木板,十分厚重,她用手指在那上面轻轻划了几下,被灰尘覆盖的木头十分光滑…… 她并没有多少力气,费力的挪动双脚向四周探去,同样是被封住的……难道?她是被装到一个木头箱子中了吗? 难道她根本就没有逃脱,她被人抓了回去,还被人钉在了木箱中? 这是在惩罚她逃跑吗? 宁氏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她的手在身旁摸索,两边的木板是同样的触感……突然,她在身体旁边摸到了一件棍状的东西,便疑惑的用两只手去细细的去感觉那是什么,中间细长,棍子的边缘粗壮,正好能握在手掌中的圆形,大概比她的的手臂长一点,她想到了什么,猛地将那东西扔掉! 她的身体压抑不住的开始颤栗。 那不是什么棍子,而是一块骨头,是人的腿骨…… 混乱中她似乎听见了零碎的金鸣之声,她小心的摸过去,是瓷器,圆圆的肚子,应该是一只花瓶,还有雕刻成镂空的扁平的东西,触手冰凉,应该是一块玉佩之类的东西。 宁氏的冷汗顺着额头流进头发中,她的手再次朝四周摸索过去,手指的触感告诉她,这是一个人的棺木,还是一具上等木料制作的棺木……那些玉器瓷器则是随葬的物品……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被人装进了一具的棺木之中! 就算她死了,有好心人为收尸,也不能为她准备这么好的棺木,又附上随葬品。 难道有人认出了她,将她送回了陈家? 可这也不对,她身边还有另一具尸骨…… 宁氏本来也不是胆小的人,她也不是没有杀过人,经历过生死,她的胆子变得更大,可这并不代表这她和一具尸骨躺在棺木之中而毫不惧怕…… 她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咬牙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钻心的疼痛让她清醒了许多,然而触手的衣服,无比光滑,像女人穿的绫罗绸缎,她愣住,自己出来的时候特地换上了下人的粗布麻衣,可自己身上竟然穿着绫罗绸缎?她在自己的身上胡乱摸索着,料子柔软光滑,不是一般人家能穿得起的。 她彻底糊涂了。 她深吸一口气,拼命的捶着着棺材四周的木板,企图能撬开一丝缝隙……可她用尽全身力气,依然没有作用,棺木纹丝不动! 她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被埋到了地底,若是那样,最多两天,她就会窒息而亡……她捏紧拳头使出全身的力气对着棺壁猛砸,希望这具尸体的亲人知道他还活着,能够放她出去。 但所有的力气都白费了。 她安静的躺在那,身体僵硬无力,棺材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时间被无限拉长……她觉得已经过了很久,精神在一点点趋近崩溃,不怕死的人很多,但没人能在漫长的等死中熬得过去。宁氏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仿佛他真的是一具尸体…… 就在她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等等!外面似乎有什么声音,他转动了一下眼睛,集中所有的精神侧耳细听…… 一阵没有规律的响动,似乎是很多人的脚步靠近了棺材,宁氏下了一跳,连忙凝神去听。 只听一个妇人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对方似乎趴在棺材上,哽咽道:“儿啊,你英年早逝,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母亲不忍你在地上孤孤单单,终于为你寻得一房妻室,相貌秀美,仪容得体,今日便为你举办冥婚……望你知晓!” 冥婚??? 宁氏惊住,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一具棺材里了…… 第309章 难夫难妻(下)【第三更】 那些随葬的金银说明这个男子出身良好,家境富裕,而这样的人家,若有未婚夭亡的儿子或女儿,为了让对方在地下不至于成为一个孤魂野鬼,则会选择死去的女子为其举办冥婚。而这样的女子其实是十分难找的,因为如果这个人过于落魄不堪,则有可能会影响到亡人下一世的气运,因此只能等待时机,碰运气而已。 她深深呼吸,拼命压抑着心里的不适和恐惧,凝聚心神思考此时的境遇。 她小时候曾患心疾,后来多加调养便痊愈了,但她之前连续受了诸多刺激,心口便时时作痛,大概就是心疾发作了,而她逃跑的时候用尽全力,也许让心脏不堪重负,使她暂时比过气去。 之后被这尸骨的亲人发现,就选择她作为这男子的鬼妻。 她只能想到这种可能,恐惧的情绪渐渐被压下,逐渐浮现在身体之中的,是活下去的希望…… 如果她能活着出去,便有机会回到母族寻求帮助。 她开口呼喊,第一声嘶哑穿破喉咙之后,声音开始清晰起来。她大叫道:“有人吗?放我出去,我没有死,救我!” 外面静了一下,他们听到了!他们能听到他的呼喊!宁氏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双手用力的锤着四周,继续喊道:“救我,我没有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外面果真传来嘈杂之声,似乎就有人站在棺材的旁边,那人说道:“怎么办?这人好像没死?” “我去禀报主子!” 不一会,外面又进来几个人,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发现这个人的时候,她明明已经死了。不会是诈尸吧?” 宁氏听见这个声音,知道她定然是主事之人,发疯一般大声喊道:“不是,不是诈尸,我没有死,放我出去,救我!” 外面的声音一顿,那个女子的声音又响起,“我好不容易为弟弟找到了这具尸体,身段相貌都好的女子,弟弟一定会很满意很高兴的,可她怎么又活了?” 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不如就将错就错将她葬了吧。反正这附近都没人认得她,冥婚的仪式都已经举行过,她就是咱们家正正经经的媳妇了。” 宁氏万分惊恐,他们居然要将他活埋?那女子又说道:“唉,我也想为弟弟找个好媳妇,可是此人身份不明,她若真死了便罢,可这人没死……我见她不像普通人家出来的,万一这人是哪家太太奶奶的,岂不是不妥?” “不如咱们问一问,若她能说出个子午寅卯来,咱们就放了她。若是说不出来,就把他埋了……” 那女子没在答话,宁氏知道她一定是点头同意了……不说个子午寅卯来就要埋了他?宁氏的额头又渗出冷汗……她要怎么说,他们才能放过她? 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要怎么说?若是说不出相应的身份,她就要被活埋! 不能死……她不想死……就在她心头念头翻涌时候,外面的人敲了几下棺材,问道:“你是什么人?能听见我说话吗?若是能听见,就答应一声。” 宁氏赶紧说:“能听见,能听见,快放我出去……” 那人沉默了一下,又问道:“你是谁?” 宁氏一咬牙,等出了这个棺材,她一定要让这家人好看!但她现在应该用谁的身份才能震慑住她们呢?宁氏心中犹如一团乱麻,突然开口说道:“我是永平郡主,是宣平候的夫人,被人掳劫至此,还请诸位放我出去!” 那女子一听他这话,惊叫道:“哎呀,竟然是个郡主?我们闯大祸了!快放她出来吧!” 宁氏心中一喜,却听另一个人说道:“别急,万一她是说谎怎么办,再说,她若真的是郡主,出来之后能放过我们吗?” 那女子迟疑道:“你说的对……” 男子又说,“我看她一定是说的假话,郡主身边肯定有许多护卫,怎么可能被贼人掳劫了?她一定是想要吓唬我们!我看咱们就当做什么也没听到,将她埋了!” 宁氏听了这话顿时寒毛直竖,“不要!不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外面却没了说话声,似乎已经达成一致,决定活埋了她! “不要!放了我!我给你们银子!你们要多少都行!求求你们!放了我!” 但外面依旧没有声音。 然后宁氏感到身下震动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她们这是在抬棺材! “救命!救命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不远处,一个人影听到这个声音身形突然顿住。 他惊愣的回头,看见那里正有一群人将棺材下葬,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听见宁氏的声音! 他摇摇头,背着李琝继续往前走。 突然,那边又传来哭喊的声音:“放我出去!我不是永平郡主,我是镇北候的妻室!我是镇北将军的妻室!你们放我出去,不让将来让他知晓,你们一个都活不成!” 陈继的身影猛然僵住,他回过头去,那些人已经将棺材下到土坑之中,棺材里的声音立即变小,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宁氏用他的名号来威胁这些人。 陈继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到了现在,还有人肯依赖他,信任他! 他将李琝放下,抽出腰间的长剑走了上去。 有人发现了他,问道:“你是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继的眼中冒出精光,仿佛是长久以来的压抑终于得以爆发,他怒吼道:“我就是镇北候!我就是镇北大将军陈继!我就是棺材里的女人所说的那个人!” 他横剑朝那些人扫去! 血线飞溅而起,一声声才叫回荡在耳边更加激起了陈继心中的凶性! 他咬着牙红着眼睛将眼前所有人杀了个精光! 在最后一个人倒下的时候,他缓缓吸了口气,这样的血腥气,才配得上他的暴虐! 李琝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他杀人了,此时也觉得不再那么可怕,他问道:“舅舅,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陈继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剑扔到他身边,跳下土坑,用那些人带来的工具将棺材一点点撬开。 光亮一点点透进棺材,宁氏却仍在发愣。 方才陈继在外面说的那些话一字不落的传进她的耳朵里。 是陈继! 竟然是陈继! 棺盖被打开,天色虽然阴沉,但对习惯了黑暗的宁氏来说还是有些刺目。 她用手遮住眼睛,半晌才适应过来眼前的光线,她缓缓坐起身,将手从眼前拿开,便看见陈继满面风霜的站在她面前。 在这一瞬间,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委屈,怨恨,死里逃生的喜悦接踵而来。 陈继看着眼前陪伴他十几年的妻子,心中五味陈杂。 他伸出手,递到宁氏跟前。 宁氏僵硬的沉默着,看着那只手,身体抖得厉害。 最终她拉住那只手,在对方的帮助下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你现在还不相信我吗?” 陈继喉咙滚动,细想此前种种,分明是早就有人处心积虑对他下套,“是我刚愎自用,冤枉了你。” 宁氏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仿佛眼泪永远也流不完似的。“可惜现在什么都晚了……” 陈继猛地抬眼看她:“事情还没有结束,没有到最后一刻,我陈继绝不认输!!” ……………… 京城,经过月余的休整,总算大部分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大普渡寺几乎每天都有无数百姓前去烧香拜佛,大概是战时乞求了菩萨保佑,事后去还愿的。 农历二月十九,正好是观世音菩萨诞辰,前去寺中的人更是多不胜数。 卿老夫人也赶在这一天去上香还愿,大普渡寺里面人头济济,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呢,放生池内满是各式各样的小鱼,甚至还有人买了鲤鱼放生,使得放生池更加拥挤不堪,鱼儿们奋力扑腾着,仿佛要离开放生池这个牢笼。 在一片汹涌的人潮中,回廊拐角处,一个少年从那里走过来,他五官清致。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裁剪合体,身姿清瘦,步履轻缓,如芝兰玉树,说不出的温润雅致,如诗似画。 他的目光越过面前喧闹的人,看向放生池附近的人群,微微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卿如许扶着老夫人在殿前烧了香还了愿,便从后堂穿过往后面的禅房去,打算等人少一些再离开大普渡寺。 卿如许无奈道:“祖母偏偏要赶着今日前来,这么多人,万一出点什么乱子可怎么是好。” 卿老夫人也有些后悔,不过还是坚持道:“今日毕竟是观世音披萨的诞辰。” “祖母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咱们都已经来了。”卿如许苦着脸,“祖母在这里稍坐,孙女去吩咐人沏茶来。” 寺里的僧人们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没有时间在分心照看她们,有些事情也只能自己动手了。 她出了房门,吩咐拾舟去茶房取些热水来,抬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她们旁边的禅房。 对方显然看到了她,立即朝她微微一笑:“你怎么在这?” “四殿……四公子?”卿如许有些惊讶,没想到还能在宫外遇见四皇子。“我是陪祖母过来上香的。您怎么会在这里?” 李让的笑容十分自然,“若是平常,我也不会来凑这样的热闹的,只是今日是观世音菩萨诞辰,我替母妃前来祈愿。” “原来是这样。”二人也算是一起经历过劫难,卿如许倒不怎么排斥这位淡如水的四皇子殿下,所以神态也比较放松:“容妃娘娘一定是要求菩萨保佑您平安康健。” 李让好笑的自己笑了半晌,然后有些窘迫的说道:“除了这个,母妃还特意叮嘱我要求一求姻缘。” 卿如许一怔,随即没忍住也跟着笑开了:“那还真是……” “有些别扭吧……”李让自己接了卿如许的话,眉目里透着可亲的笑意。然后又说道:“你也放生了?” “我怎么挤的过去,是下人过去放的。” “既然如此,我也让人去放一条……” 第310章 困境(上) 昭仁帝坐在勤政殿里,案头是堆积如山的奏折。他用力捏了捏眉心,“传江卿家。” ……………… 望江楼。 白敬泽无精打采,愁眉苦脸,仿佛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唉!” 薛准被他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叹的直翻白眼:“不就是你爹来信让皇上给你找点正经事做嘛!你至于愁成这模样?你看看我!”他将自己的胸脯拍的啪啪作响,“从前吃喝玩乐谁能比得上爷?现在成家立业不也老老实实天天上职?” 白敬泽:“唉……” 薛准简直要吐了:“你别唉了成不?咱是个爷们,这男人啊,得为媳妇孩子好好打算……” 听到“媳妇”二字,白敬泽的目光终于从一片茫然恢复过来,聚焦在薛准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其实当个说书先生没什么不好,能让皇上放心就行。但我家老爷子不乐意,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为了家族过的太憋屈了,但我真没觉得憋屈。我听乐得这样,一辈子简简单单平平静静,做个富贵闲散少爷。就有一点不好,见不着我爹他们。” 薛准听了这话有点难受,眉飞色舞的眉毛也飞不起来了。 白敬泽又说:“我做梦都琢磨着,我要是个女的多好,照我爹宠我妹妹那样来看,大概能招个上门女婿,别的不图,就图一辈子能和家人在一起。有时候我还想,我爹要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就好了,一家子做点小生意,没那么多生死攸关的大事,一辈子就过去了。” 这是薛准头一回听白敬泽说自己想家,那种思念如此真切,真切的他都想哭了。“平凡老百姓,恨不得早死早托生,下辈子也投生个富贵人家,不愁吃不愁穿,咱们这算不算身在福中不知福?” 白敬泽苦笑道:“各有各的难处,这世上,人心无可解脱之处,才是人世最苦。天潢贵胄和平民百姓,说不得谁的命更好,他们比我们自在些,没那些个身不由己。” “你爹对皇上赤胆忠心,对你也算好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不皇上还能杀了你?” 白敬泽一脸苦涩:“有时候事情总不会像咱们想的那样简单,当年的刘家,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是功高盖主,惹了皇上猜忌,陈家便浑水摸鱼借机陷害,灭了刘家满门。陈家处心积虑爬到高处,最后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谁能说的准下一步是坑还是包?” 薛准放下二郎腿,想了想说:“我爹也说过。大错都是从小错来的,今天我惹了一点事,明天我再惹一点事,这一点一点加起来,也够丢一整条命了。我爹说,越是小事越得谨慎,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听得不听,不该做的不做……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我才明白我爹那些话了。与阿楹成亲之后,从前心里那些随意就怎么也随意不起来了,总是怕惹了事连累着家人。往后我得好好的,把我们家扛起来……” “我爹……老了。”白敬泽端起酒杯灌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冲进鼻腔,他眼圈便有些红:“他担心我,放不下我,我都知道,他想让我活的好好的,按照我自己的意愿活,我也知道……以前我最烦我爹唠叨我,现今我却最想多听听老爷子多说两句,多跟我唠叨唠叨。从前他希望我过的逍遥,我也尽力让自己过的逍遥,能逍遥一年是一年……现在他却来信让皇上给我找点正经事做,肯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我担心……” 薛准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别担心,江大哥奉命出征北越,等他到了北边,跟你爹汇合,有什么事他一定能帮你爹解决。工部和户部现今整日提心吊胆,调度军需,生怕出了差错,忙的不可开交。” 白敬泽闻言,欲言又止,“江大哥他……”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他这么一走,一时半会又去不上媳妇了。” 薛准“啧”了一声,“好事多磨嘛。” 白敬泽瞪了他一眼,“你娶媳妇怎么不拖个三年五年的?” “我……那怎么可能,不可能,万一阿楹被人抢走了咋办?”薛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那不就得了,难道江大哥就不怕宋小弟给人抢走了?” “她?谁抢?” 白敬泽无语的看他一眼:“你可别忘了,当年宋小弟那可是京城热门贵女!抢手的很!如今虽是订了亲,可谁知道有没有人打着坏心思呢。” “啧,还有人敢打她的主意?我看她那一肚子心眼,也就江大哥敢娶。” 听了他这话,白敬泽才想起来之前卿如许胖揍过薛准,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 ……………… 暴雨倾泻,程括满身狼狈,脚下踩着泥水,身上的衣裳已经全部湿透,他远远跟着押送陈家人出京的队伍走出很远很远,心灰不已。 皇上仁慈,并未诛连,但陈府本宗一干人等尽皆流放。陈老夫人在收监期间便病死狱中,争抢着分了家的大房二房也没能逃过。唯一逃过一劫的,便是一早嫁入卿府的陈润。 流放的队伍渐行渐远,前后了无人迹,程括任由冰冷的雨滴砸落在自己的脸上,拖着失了魂的身躯在雨中漫无目的的挪动,衣袍鞋靴沾满了污泥,让步伐沉重不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姑母将他当成亲生儿子般对待,他初到京城的时候,是姑母废了百般心思为引见名师。对方甚至比自己的母亲还要操心他的学业前程,对他嘘寒问暖,为他寻觅良缘。可如今姑母受此磨难,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程括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回京,在名利场上继续挣扎?还是回乡做个教书先生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程括茫然了,他痛苦的捂住自己的头,蹲下身子放声大哭。 笃笃笃。 马蹄声由远及近,在程括身边停下,伴随着一个女子轻柔却坚定的声音:“你应该振作起来,她们还有机会。” 程括听到这个声音猛地抬头,便看见陈润坐在马车里,掀开掀开暗紫花纹的蜀锦车帘正看着他。 “还有机会?”他喃喃的问。 陈润冷凝着眸色,说道:“只要你在官场上搏出一片天地,将来便有机会替他们求情,至少,你的家人能因为你减轻刑罚,难道你不应该为了她们拼搏一次,就要这样自暴自弃么?” 程括怔怔的看着她。 陈润将一个包括抛到他面前,说道:“这里面有一些银两和随身的衣物,你置办个住处,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就算不为了别人,也该为自己争口气。”她的声音变得飘忽,带着一种莫名的蛊惑,“或许,也能为我做些什么。” 程括的神经渐渐活了,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终于有了知觉:“为了姑母,为了你……” “我现在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陈润不再说什么,她放下帘子吩咐车夫:“走吧。” 马车渐行渐远,将愣怔的程括抛到身后。 “夫人,他能行么?”晓晓并不看好程括,觉得这个人并无斗志,也没什么本事。 “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什么人可以指望。我既然逃过一劫,就要为日后筹谋。”陈润垂下的眼眸中有一团火在跳动。“陈家倒了,我母亲也跟着被流放,不知道她能不能等到我想办法救她的那天。” 陈润唯一在乎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荣氏。 “夫人……咱们该怎么办?”晓晓感觉现在她们又要开始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能怎么办,既然卿鸿没有要休妻的意思,那么我就还是卿府的大夫人,便安分守己的做好这个大夫人。”她停顿了许久,说道:“总有翻身的一天。” ……………… 荣国公府。 上房,谢氏斜倚在罗汉床上,脸色如同天上未及散去的雨云般阴沉。手里捏着的粉彩瓷盏‘砰’的一声砸在面前下跪的敏风膝边,摔的四分五裂:“你还杵在这干什么!” 此话一出,敏风眼泪流的更甚,顾不得眉间唇角溅上的水渍,咚的一声磕在地上,“老夫人,奴婢这一辈子只想留在郡主身边,不想嫁人,求您让大夫人收回成命。” 卿如初生产时受了惊吓身子要好好调养,这段时间一直是祈绫雪衣不解带的在旁伺候,如同一个下人一样,敏风心疼不已,想着要怎么才能帮主子扭转这个局面,没想到一回头,卿如初居然说要帮她找个人家嫁了! 谢氏不满的看着她:“大夫人是看在你舍命去宣平侯府报信,救了全家人的份上才特意为你寻了一门好亲事,你非但不领情,还寻死觅活的是什么道理!你主子就是这么教你的?” 敏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但以她的角度却看不见外面院子里跪着的祈绫雪。“老夫人,郡主从小就没有亲人在身边,奴婢一直在郡主照看,同她一起长大的,奴婢早就说过,这辈子不嫁人,就陪着郡主身边伺候,求您成全奴婢……” 谢氏斜睨了一眼敏风,半点好脸色也不给:“你这主子也没什么好心肠,就算是奴婢,也不该就这么留在身边枯耗着。”谢氏之前在逃命的时候也受了惊,回头就病了一场,到现在也没好利索,这会话没说完,猛地咳了起来,一旁的婢女连忙递上帕子,轻拍后背给她顺气。 “不是,老夫人,这是奴婢自己愿意的……” “好了!此事全凭大夫人安排!”谢氏顺过气,面色不耐狠狠瞪她一眼,“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下去!” “老夫人!” 敏风哭喊着不肯离开,紫英便叫了丫头进来,“将她拉出去,别让她在这吵着老夫人!” 敏风被强拉着推出了院子,看见祈绫雪跪在青砖地上,她扑过去哭道:“郡主,是奴婢没用……” 第311章 困境(中)【第二更】 祈绫雪半垂的眼缓缓抬起,目光一寸寸在门口站着的紫英身上扫过,一身墨兰色的袄裙衬得她目光越发冰冷。 紫英一皱眉头,不愿在被这么看着,转身回屋子里去了。 祈绫雪这才看向敏风,说道:“我会想办法的,你先回去。” ……………… 混乱过后,京城以奇迹般的速度迅速恢复了以往的繁华热闹。 街市辉煌,金屋华彩,阵阵乐声自不同的地方传来,街道上细微却明亮的光点,影影绰绰随风晃动,时聚时散。 卿府二老爷今年回京任职,一家子刚到京城不久,姐妹们亲亲热热在府里热闹了几天。二房的嫡长女卿如玉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谁见了都要夸几句,但不知为什么,回京之前,她定下的亲事不知什么原因被解除了。 卿如兰知道她心情不怎么好,便陪着她出门去逛西市。 这日是一年一度的桃花节,每年农历三月初三,未成亲的女子会盛装打扮在桃树下赏花,然后把漂亮的木偶和桃花摆在一起,祈求结遇良人,还要喝糯米酿成的甜酒。 此时姐妹二人站在高高的阁楼上,听着周围传来的管弦乐声,看着街市上人来人往,不由得笑靥盛开。卿如兰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嘀咕了几句。 卿如玉诧异道:“姐姐在做什么?” 卿如兰面色羞红了一片,“没什么。” 她虽然没说,但卿如许见她的模样便猜到了,卿如兰就要嫁得如意郎君……想到这,卿如玉想到自己的亲事心中一紧,素手一颤,手帕突然从窗前掉落。 “哎呀,帕子怎么掉了?”卿如兰连忙朝下望去,只见那白绢被风拂动,很快飘到下面看不见了。“谷雨,你快带人去找找。” 几个丫头立刻下去找帕子了。 卿如玉侧头朝她笑笑,问道:“看姐姐的模样,一定是想到姐夫了吧?” 卿如兰没想到她说的这般直白,脸颊腾的泛起微微的红晕,她不过十几岁年纪,月华之下,娇嫩的如同雨露下的含苞海棠,纯真洁净。她说:“虽然亲事最初不是我自己选的,但我心里着实觉得幸运。因为我要嫁的那个人,正是我心之所系……” 她甜蜜的笑着,抬头去看卿如玉,有些迟疑,问道:“妹妹到底为何事接触婚约?” 卿如玉看着她,交叠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面上却仍旧端庄平静,她望着目光担忧的卿如兰,微微垂眸,咬住下唇,说道:“姐姐能与爱慕之人结为连理,妹妹为你高兴,就不要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嗯,好……”卿如兰点点头,趴在凭栏上,朝阁楼下面张望,疑惑道:“谷雨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兴许是帕子飘的远了……”卿如兰一边应着,一边往卿如玉近处走去,素白的玉手轻轻伸出就要触到她的后背。 “姑娘,帕子找到了!” 谷雨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响起,卿如玉眼皮猛地一跳,手搭在了卿如兰的肩膀上,“时间不早,咱们先回府吧。” 卿如兰性子单纯,并未看出卿如玉的异样,她点点头,便带着丫头们一路下了楼,绣满了缠枝宝花的绯色裙角飞扬起来,一如少女的心绪,无比轻快。 卿如玉跟在她身后,看着这样的背影,方才伸出一半的那只手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急忙用常常的衣袖掩住。 ……………… 谢氏在府中呆的烦闷,又带着几分讨好和补偿的心思,也赶着桃花节带着出了月子的卿如初出来透气。 卿如初为林奕生下嫡长子,在府里的地位水涨船高,比从前更甚,为了报复祈绫雪,不仅要将她身边的敏风嫁人,还处处变本加厉的刁蛮。谢氏要带她出去,她便不怀好意的带上祈绫雪,心想在府里使唤这位郡主有什么意思,在外面让人知道郡主每日像丫头一样服侍她才好。 祈绫雪却很乖顺,没有半丝反抗。 玉宇琼楼,灯影微澜。 整个京城最最繁华欢畅的地方当然非西市莫属,各个巷子都被灯火照的通亮,周围的商铺酒楼也都披红挂彩,喜气洋溢的招呼着来往客人。 卿如初看着这样的景色,不由想起从前小宋氏还在的时候,她与京城贵女们相约游玩大出风头的日子,心下不禁升起阵阵恨意。 如果卿如许没有发现十三命数,如果母亲还在,她何须像现在这般辛苦……这么想着,她便恶狠狠看向身边的祈绫雪,好在身边还有一个出气筒呢! 她们脸上都带着面具,因此祈绫雪看不见卿如初的表情,但想也知道对方肯定没存什么好心,不过她并不着急,今晚,她就让她好好看看欺辱她是什么下场! “这样的日子热闹是热闹,就是太过拥挤了,初儿,你跟紧母亲,莫让人冲撞了。”谢氏连声叮嘱卿如初。 一行人被周围的婢女护卫围着,简直是一大团的人往前挤过去,着实不容易。 一路上,吞剑走索,吐火顶竿等杂耍艺人,无不在卖力表演,争取在今晚猛赚一笔,给一家老小添补添补。 各色表演应接不暇,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的热闹。 前面有一对兄妹正在表演盘舞。 只见那男子宽厚坚实的臂膀张开,一脚抬起,双手与鞋面都放置着大小不一的瓷盘,周身的地面上,还有高矮不同的小鼓。他的妹妹身着桃红色舞衣,长袖翻飞,在这些盘与鼓上来回舞动跳跃,或踩鼓下腰,或按鼓倒立,击的盘声叮咚,鼓声清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四周传来众人阵阵惊呼,一时间赞叹声不绝于耳。 那种女子的柔美与男子的力量相揉在一起,与众不同的美感,的确别有一番风味。 谢氏满眼笑意,她也是许久没有出门凑这样的热闹了,十分享受这种美妙绝伦的表演。突然,中间场地上正在高纵轻蹑,击鼓成章的妹妹,突然惊呼一声,差点摔倒在地,好在哥哥及时一抱,将妹妹拢在了怀中,有惊无险。 同时,众人身后传来一连串的惊呼声。一大团火光突然冲天而起!伴随着滚滚浓烟,和无数惊呼忙乱奔跑的响声! 人群中间的谢氏几人顿时被散乱的人群冲散,四处躲避火光的民众四处乱窜,本就拥挤不堪的街道,已经无路可退。 前后的婢女护卫根本自身难保,卿如初是个精明的,一见情势不妙,也顾不得别人了,一手拽着春眠,一手拽着淳儿,主仆三人奋力往墙根出挪去。 祈绫雪眯眼看了看卿如初,又看了一眼谢氏,果断拽着晓晓往谢氏那边挤过去。“母亲,您没事吧!” 周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谢氏被拥挤的人群冲的站不住脚,“发生什么事了?!”谢氏四处一看,卿如初已经被挤得没了踪影,心头不禁一慌。 祈绫雪在晓晓耳边嘀咕了一句,晓晓猛地一惊,随即沉目朝她点了点头,二人看准了方向,左右拽起起谢氏的手臂,一路往前面挤过去。 “咱们这是要往哪去?”谢氏个子小,此时根本就夹在人群中根本就辨别不出方向。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在往人流的反方向走的。 “当然是往安全的地方去。”祈绫雪淡淡说了一句,便闭口不言。 谢氏晕头转向,一路被二人拽着往前面挤。 祈绫雪往远处事发的地方看去,那里似乎是一个杂技艺人,表演吐火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浑身都燃烧了起来,他们的伙伴还在惊慌失措的想要救他,然而四周根本就没有大量的水可以熄灭那人身上的火。那人只能狂乱的在地上翻滚嚎叫。 而他身上的火,又逐渐的点燃了周围的布幔等物,火势居然蔓延的十分迅速。 祈绫雪见面色有些发白,但她还是坚定的拽着谢氏往那边过去。 谢氏被人群推搡着,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挤到了哪里,突然,周身的温度变得高了起来,然后她的后背猛地被人一推! 她踉踉跄跄站不稳脚跟,一头栽倒。 然后她便感到周身一片灼热,身上迅速传来毛发被烧焦的味道,紧接着,灼烧的疼痛从身上各处传来,她嗷嗷尖叫着翻滚,却被燃烧的帷幔缠住,她奋力挣扎,隐约看见不远处有一道身影正冰冷的注视着她! 祈绫雪愣愣的看着谢氏身上越来越多的火燃烧起来,露出满意的笑容! 去死吧谢氏,没有你在头顶压着,卿如初要好对付的多! 周围还有其他人被火势波及,但都不甚眼中,只有谢氏直接跌入火堆。 周围的人见又有人烧起来,吓得连滚带爬,全都拼命往外逃窜,场面混乱不堪,就连想办法救火的杂耍艺人们最后也都放弃了。 谢氏不断的哀嚎,整个人被帷幔死死缠绕住,已经变成了一个火人。祈绫雪缩在人群边上,眼睁睁看着谢氏翻滚的幅度越来越小,哀嚎声也越来越小,知道最后了无生息。 狂乱的声音渐渐远去,周围空出一大片空地。火终于被扑灭了,但人也已经死了。黑如焦炭的尸首蜷缩着倒毙在空地上,一动不动,如果不言明那是一个人,恐怕没人能看的出来。 附近一男两女气喘吁吁的坐倒在地上,惊惧的看着场上的两具尸体,不能言语。正是方才一同表演杂耍的人。 因为失火之后周围并没有水,所以人是直接被干巴巴烧死了。 祈绫雪见谢氏死的不能再透,看了身边的晓晓一眼,说道:“我们走。” 晓晓恐惧的看了一眼谢氏被烧焦的身体,身体止不住有些颤抖,“郡主,会不会有人发现?” 祈绫雪紧紧握住她的手臂,说道:“我们都被几散了,什么都不知道。卿如初不是也被挤散了吗,不会有人怀疑我们的。就算怀疑,也没有证据。” 晓晓连连点头,“是,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祈绫雪冷笑着随着人流往前走,这会已经没有方才那边拥挤了,她快速的走到墙根底下,远远看着那边的情形,说道:“没了谢氏,看卿如初还怎么狐假虎威!” 第312章 困境(下)【第三更】 “那……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咱们什么也不做,就在这里等着府上的下人来找。” 晓晓深深吸气,目光往远处事发之地看去。 衙门的人已经赶来了,正在询问事发原因。有一些还没来得及逃的太远的百姓,见这边的事态已经被控制住,纷纷回来一探究竟。其中不少人都受了伤,还有一个,居然被人踩断了腿,被人用木架抬着,‘哎哟哎呦’的痛呼不停,幸运的是,没有发生踩踏至死的情况。 原本灯火辉煌的街巷,因为方才的混乱,杂戏艺人们表演用的物件散落的到处都是,大多数都已经变得破烂不堪,还有许多被烧了一半的木质箱笼,散乱的倒在地上,一片狼藉。有不少人回来捡自己的东西,见了这副残败情形,都心痛摇头。 衙门的人上前去看烧焦的尸体,但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好问不远处颓着的一男两女:“你们四个是在一起表演杂戏的?” 那一男两女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似乎连周围站了一群人都没有发现,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一团漆黑焦炭,怔怔的回不过神来。差役无奈,示意身边的属下将这三人唤醒,刚一动,就见其中一名女子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叫喊声,猛地扑到焦炭身前:“大郎!” 扑倒在尸体近前的这名女子,看情形似乎是死者的妻子,她扎着两只手,想要触碰又不敢,只有崩溃的用双手捂住脸颊止不住的啼哭。 差役问道:“你们几个,谁来说明一下?这场事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你们四人又是什么关系?” 那三人中的男子,明显被吓得够呛,听到对方冷声询问,更加不敢乱动。虽然说话还有些不利索,但仍是勉强的结巴道:“我们……四人是,从小跟着一个师父学杂戏的……” 他僵硬的抬手,指了指身边的两名女子,说:“她们是一对姐妹,妹妹是我的妻子娇娘,姐姐是……”他的手,指向活生生被烧死的那个人,面色十分痛楚,说:“……是他的妻子。这吐火,明明是表演过无数次的,小人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差役听了他的话,问道:“当时,你们就在他的身边,一定看的非常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引火烧身的?” 男子说道:“当时,我正在布幔后面准备下一个要表演的杂戏,并没有看见。我听到骚乱惊叫的声音,才跑出来看,他已经……已经变成一个火人了!” “那那边的人又是谁?”差役指着谢氏的尸首问道。 几个人回头看了一眼,都摇头,那男子说:“不知道,可能是混乱中被挤到火堆里的……” 差役“啧”了一声,“这也太倒霉了不是?” 他上前去查看,发现那人各自不高又十分纤瘦,“应该是个女人。” 这边祈绫雪一直所在墙边远远看着,终于听见有人喊她们,“祈夫人!您没事吧?” 祈绫雪看着府上的护卫一脸担忧,皱眉道:“我没事,只是不知道老夫人和大夫人被挤到哪里去了。” 就算祈绫雪在林府再不受待见,那也是主子,而且之前祈绫雪也翻身压倒过卿如初,所以下人们都意识到风水轮流转,说不定什么时候西风又压倒东风,因此对祈绫雪也不敢轻易得罪,此时态度倒也恭敬。 “大夫人已经跟府上的人汇合了,您也赶快过去吧,小人这就去找老夫人。” “好……”祈绫雪心有余悸的点点头,跟着其中一个护卫去跟府上其他人汇合了。 卿如初见祈绫雪安然无恙的回来不由有些失望:“你到哪里去了,母亲呢?” 祈绫雪摇头:“一开始还在一起,但后来人太多,就被挤散了。” 卿如初没有怀疑,皱眉看了看远处,不悦道:“咱们回马车上等吧,我都要散架了!” 这厢护卫们到处寻谢氏寻不到,便往事发地那边找过去。 这会衙门的人已经在验尸了,不少胆子大的人都站在周围观看。 两具尸体完全被烧焦,被翻转过来之后,众人能看出他的眼睛紧紧闭着,上眼皮和下眼睑已经粘连在了一起,面目完全模糊不清,嘴巴长得大大的。有人看到这副情景开始干呕起来。 林府的护卫嫌恶的捂住鼻子,正要走开,却看见其中一具女尸手上戴着两只玉镯,不由一愣,停下脚步,他问旁边的人:“死的这两个是什么人?” 那人已经在这里看了半天热闹,闻言唏嘘道:“那个男的,是杂耍艺人,那个女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应该是被人挤到火堆里烧死的,真是倒霉透了啊!” 那护卫一听大惊失色,连忙叫了同伴过来,指着女尸说道:“这个人,不会是老夫人吧……” “啊?”同伴惊了一跳:“何以见得?” “你不知道,咱们老夫人喜欢把两只镯戴在一只手上,她曾说喜欢听玉器相击的响声……你看那个女尸,就是两只镯子都戴在左手上。” 同伴一听这话顿时呆了,半晌才回过味来:“出大事了!还不赶紧去禀报夫人!” ……………… 卿如初赶来的时候,衙门已经问完了话,验过了尸体,一听这烧死的女人居然是荣国公府的老夫人谢氏,顿时都惊呆了! 卿如初看着谢氏被烧焦的尸身有些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怎么会被烧死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祈绫雪默默的站在众人身后,小声对晓晓说道:“这一下,你便不用急匆匆的嫁人了。” 就想皇帝大行要举国哀悼一般,谢氏死了,晓晓身为府上的下人自然不能再办什么喜事。虽然是权宜之计,但有时间就有机会争取。 晓晓终于不用嫁给那个丑陋的跛子,心中当然也是高兴的,但她没想到为了留住自己,郡主会不惜杀了谢氏。 林奕匆匆赶过来,看见谢氏的尸身时差点白眼一翻晕厥过去。他反复追问:“你们怎么知道这是我母亲?说不定只是看错了!难道单凭两只镯子,就能认定了?” 一个婆子小心翼翼的上前说道:“老夫人口中有一颗发黑的牙齿,在左侧……” 虽然身上的皮肤都被烧的焦黑,但口中的牙齿却还能辨认。 事关荣国公府,差役不敢怠慢,立即让仵作上前查看,仵作掰开尸体的下颌,往里面看了看,点头道:“左侧的确有一颗发黑坏掉的牙齿。” 林奕听了这话眼前一黑,扑通一声跪在尸身旁边,“母亲!” 事情发生的是在太过突然,收到消息的各家都震惊不已,分明前段日子谢氏还在准备给自己的孙子办百日酒,没想到这么突然,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卿如许跟随老夫人到林府吊唁,整个林府白茫茫静悄悄,本就人丁稀少,这下更显凄凉。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匪夷所思,甚至可以说是离奇,众人纷纷议论着,感叹着,唏嘘着。三房虽然早就跟大房分了家,但这种事情必定还是要回来帮衬,总不能然刚生了孩子的卿如初一个人操劳。 林三爷的发妻裘氏十分能干,将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 谢氏的灵位放置在灵堂正中,灵前摆放着香烛纸钱,林奕跪在棺木旁木愣愣的,一边将纸钱放入火盆之中,火舌舔噬着它们,直至烧成灰烬。卿如初也抱着孩子跪在一边,期期艾艾的哭着。 卿如许看看她,又看看祈绫雪,心下狐疑。 这谢氏死的也太蹊跷了?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说明卿如初跟祈绫雪斗的尤其狠。 两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在一起,还真是绝配。 从林家出来,卿如许便去见了黄怡。 妾通买卖,黄怡便是陈继的那位黄姨娘,在陈家被抄家之前,她便拿着自己的卖身契离开了陈家。 卿如许有些替黄怡惋惜,觉得她这样聪明伶俐的女子可惜了。不过黄怡倒不这么觉得,她说:“我已经消除了奴籍,现在是自由身,若遇着良人,还可再嫁,没什么可惜的。” “你能想得开就好。”卿如许十分佩服她的洒脱,不过她找黄怡是有事要问。“你一直在陈家密切关注着陈继的动静,可知道他将自己的一双儿女送到哪里去了?” 黄怡笑道:“陈继虽然对我还不错,但他是个天生防备心重的。不会什么事情都与我透露,不过,我曾偶然听见他与风哥儿说话,提起过一种寒鰤鱼,风哥儿爱吃鱼,不过陈继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吧?说不定是风哥儿要去的地方有这种鱼?” 卿如许惊讶的看着黄怡:“黄姑娘真是聪慧,怪不得玉奴一直夸你,说你一定能将事情办的漂亮。” 黄怡朝她眨了眨眼睛,“那是呀,我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呢,咯咯!”她开心的笑了一会,问道:“你们想找到风哥儿和云姐儿来换六皇子?” 卿如许道:“虽然未必能行,但总要试试,六皇子是一定要找回来的,而且他在陈继身边总是个隐患,让人投鼠忌器。” “嗯,说的也是,不过我觉得,陈继未必会因为这个两个孩子就把六皇子乖乖送回来,虽然我接触陈继的时间算不上太长,但我还是比较了解这个人的。”黄怡看着卿如许有些后怕的说道:“他骨子里就是个疯子,和他在一处的每时每刻都能体会的到,他就是个真真切切的疯子,为了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姑且一试吧。” “对了,宁氏跑了,后来玉奴姐姐让人打听了一下,好像她被人伢子捉了去,但又逃了。如果能找到她,兴许也会有用,她与陈继夫妻多年,一定知道不少事情。” “嗯……”卿如许若有所思:“我会让人留意宁氏的。” 第313章 存心报复(上) 自从林奕偷吃了春眠,淳儿就在静静等待着。 但妍儿突然惨死,让卿如初在府里的地位一落千丈。林奕甚至连正院都不愿意踏入一步。更可气的是,不知道祈绫雪用了什么办法,勾的林奕三天两头往流霞居跑。 卿如初即将生产,根本没有精力去跟祈绫雪斗。反而是春眠总是趁着卿如初不注意,偷偷往林奕的书房里钻。淳儿看在眼里心下暗恨,嫉妒不已,若有朝一日春眠抬了姨娘,难不成她还要继续当个丫头? 不过风水轮流转,卿如初因祸得福,再一次翻身了,不管是救了全家人的命还是为林奕生下了嫡长子,都是林家莫大的功臣。谢氏欢天喜地,林奕也将妍儿的事情抛到了脑后,重新对卿如初嘘寒问暖起来。 自此,卿如初与祈绫雪在林奕心中算是旗鼓相当,但卿如初有谢氏这个婆母撑腰,又有国公夫人的名头,总还是占上风的,淳儿心花怒放,只要林奕肯来正院,她就有许多机会。 但谁能想到谢氏竟然会出这样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身亡了。 卿如初的靠山突然就没了,心下恼恨不已,少了谢氏帮忙,祈绫雪便没那么好对付了。这段日子二人一直暗暗较劲,卿如初用孩子做借口,每当林奕去流霞居过夜,她便嚷着孩子哭得厉害,找林奕回她屋里来。 头一回小丫头闯进流霞居找林奕,林奕担心孩子便要过去,祈绫雪却按住了他的想法,说小孩子家的毛病男人也不懂,不如她去看看,便将林奕留在房里亲自到卿如初跟前伺候,关切备至,请了大夫熬了药汤,又守了一整夜没合眼。 林奕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第二回,卿如初听说林奕又去了流霞居便故技重施,林奕便有些担忧孩子,暗中怪卿如初照顾不周。祈绫雪安慰林奕莫要担忧,还劝慰他说小孩子脆弱,大夫人最近身子又不好,难免疏漏,于是她不辞辛苦,又亲自在卿如初床榻照料娘俩一晚上,还将自己嫁妆里的上好的药材拿出来给了卿如初补身体。 林奕越发觉得她温柔懂事识大体。 第三回,林奕终于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味了,拦住祈绫雪,亲自去了卿如初屋里,折腾到半夜哄完了孩子,林奕见卿如初比从前丰腴了不少,更添几分艳光,便也消了心中的不悦,想要与她亲近亲近,但卿如初生产那日受了惊吓又受了凉,产后恶露未尽,根本不能伺候林奕。 林奕嘴上没说,心中却十分不悦。 等卿如初再使出同样的伎俩,林奕的恼火便压不住了,一脚踹在正院派来寻他的小丫头脸上,将人狠狠打了一顿直接逐出府门! 卿如初暗恨,这哪里是打那丫头,分明是在打她的脸!肝气郁结,身上便不怎么好,妇人病也越发重了几分。 这厢淳儿见卿如初再次败在祈绫雪手下,心里不禁暗暗着急,琢磨了几日,想出一个主意。 这日,她眼见着春眠借着卿如初午睡的空,又悄悄去了书房跟林奕鬼混,便轻声进了屋去瞧卿如初,见她果然没睡着,就上前说道:“夫人,奴婢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卿如初蹙着眉头,“有什么话,既然你提起了,又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说了便是,你难道还想让我猜谜不成?” “奴婢不敢。”淳儿小心看了看卿如初,说道:“奴婢想着,总让公爷被祈夫人缠着也不是回事,夫人还是要想想法子,万一那边也有了身孕,咱们就更不好办了。” “主意主意,我也想有个好主意,可这不是没有么!”祈绫雪恼怒不已:“祈绫雪换着花样的坑害于我,等我身上好了,定要让她看看我的厉害!” 淳儿道:“奴婢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夫人的意思。” “什么主意?” 淳儿欲言又止,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最后犹豫道:“奴婢发现最近春眠总往公爷的书房里跑……不知是不是与公爷那个了。” “你说什么?!”卿如初猛地翻身做起来,惊怒交加! 淳儿瑟缩了一下,说道:“奴婢是想着,若公爷真与春眠有什么,看上了春眠,索性夫人抬了春眠做姨娘,便也能从流霞居那边将公爷的心思抢过来一些。便不至于让祈夫人这么霸着公爷了。” 卿如初气的脸色铁青:“春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把她给我叫过来!” 淳儿支吾道:“她……她这会没在院子,怕是去了前院书房找公爷去了……” 卿如初心底猛地窜起怒火,手上一把扯住帐幔,生生给拽了下来,“替我换衣裳,我倒要看看这个狐狸精到底是怎么勾人的!” “是,夫人!” 淳儿动作麻利的服侍卿如初穿好衣裳,一主一仆便往前院匆匆赶去。 前院没几个人伺候,这会院子里静悄悄的,冬瓜见林奕在书房里快活,不知跑到哪里偷懒去了。卿如初的脚步在门口顿了片刻,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里面的动静。 果然,春眠的娇笑声从里面传来,和其中还夹杂着林奕异样的喘息声。 卿如初简直要被气炸了肺,抬脚就要踹门,但她想了想又生生忍住了。压抑着怒火对淳儿说道:“我们走!” 二人回了辉月阁,淳儿试探的问:“夫人,您有什么打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卿如初冷笑道:“这事若捅破了便不好办了,索性就当做不知道,回头我便寻个错处将春眠惩办了!就算要抬姨娘,我也不会让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蹄子得逞!”她目光冷冽,看向淳儿,“淳儿,你可想伺候公爷?” 淳儿惊恐的扑通一声跪倒:“奴婢不敢!奴婢只想安安稳稳在夫人身边服侍,帮夫人稳住在府里的地位,奴婢绝无二心!请夫人明察!” 卿如初仔细看了看她,见她一脸惶恐,放缓神色笑了笑:“你别害怕,我自是知道你忠心不二,不然你今日也不会想着给我出主意,不过,我是不会便宜了春眠这种背主不忠的贱人的,与其抬了她做姨娘,还不如让你做姨娘,起码你还能是个帮手。” 淳儿惊愕的抬头:“奴婢……奴婢从未打算过要与人做妾……” 卿如初走上前扶起她,说道:“淳儿,我知道你的心思,给人做妾子不是什么好前程,受人拿捏。但眼下不同,只要你肯真心帮我,吃穿自是不用再愁,将来我再允许你生个一男半女也不是不行。” 淳儿讷讷抬头,不敢说话。 卿如初见她似有动摇,笑容更显温善:“淳儿,你可愿意帮我?” 淳儿抿了抿唇,重新跪下给卿如初磕了个头:“淳儿都听夫人的。” 卿如初露出笑容:“那就好,起来吧,等春眠回来,咱们就给她点颜色看看。” 淳儿低垂的眼眸流露出得逞的笑意,她是不想嫁给什么管事小厮的,林府的家生子没有一个有出息的,与其将来年纪大了被配给府里的下人,还不如成为公爷的人,至少在府里也算半个主子,是有人伺候的,她可是早就厌倦了伺候人的活计。 这厢春眠掐着时间回来,见卿如初屋里还没什么动静便松了口气,赶紧回自己屋子将沾了那东西的衣裳换掉,这才重新返回,伺候卿如初起身。 卿如初坐在铜镜前,说道:“春眠,你去将那只宝莲碧玺簪子给我取来。” “是,夫人。” 春眠毫无所觉,顺从的取了簪子过来,就要帮卿如初簪在发髻上,卿如初却伸出手,春眠一怔,便将簪子递了过去,卿如初捏住簪尾,在春眠松手的刹那也跟着松了手。 啪的一声! 碧玺簪子掉在地上摔成了三截! “啊!夫人!” 春眠张大嘴巴,有些反应不过来,卿如初却站起身扬起胳膊狠狠扇在她脸上!“大胆奴婢!这是我娘的遗物!你竟如此不小心!” “夫人,奴婢没有啊,奴婢看见夫人抓住了簪子的……” “你还敢狡辩!”卿如初亲自上手,一脸十几个巴掌甩在春眠的脸上,指甲故意在上面挠了急道血痕,这才觉得心里的气消了几分。“来人,把春眠拖出去,打二十板子,撵到洗衣房去做个粗使丫头!” “夫人!夫人饶命啊!”春眠震惊不已,嚎哭着求饶,但卿如初的面上只有冷笑。她又看向淳儿,“淳儿,咱们姐妹一场,你替我说几句话呀!” 淳儿闻言面上流露出不忍之色,对卿如初说道:“夫人,您饶了春眠吧,春眠一直以来都十分用心的伺候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话听着是好话,可其中的用心二字,却挑起了卿如初心底的怒火,的确用心,用心到爬上主子的床! 卿如初冷声道:“不必说了,拖下去!” 春眠只觉得自己前一刻还在天堂,转眼间就掉落深渊,但婆子堵了她的嘴,让她不能在出声哭求讨饶。生生被打了二十板子去了半条命,又立即将她扔到粗使丫头住的后罩房里,吩咐管事妈妈好好管教她。 晚上林奕听说这件事之后,十分不悦,就要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就见卿如初笑意盈盈的对她说道:“公爷,妾身近日身子不爽利,不能服侍公爷,心下不安,今日便将淳儿这丫头开了脸给你做姨娘,你看可好?” 林奕一怔,回头便看见淳儿一身玉色缕金海棠刺绣春袄,裙摆上绣着精致的金色纹样,头上插了一支双碟展翅的金钗,粉颊一抹,如初春杏花,娇俏可人。 “公爷……” 淳儿嘤嘤低唤一声,林奕顿时忘了春眠的事,一双眼睛在淳儿身上来回看着,心想自己怎么忘了这丫头了,之前他还眼馋过几天来着。 卿如初见状,说道:“淳儿,还不扶着公爷去休息?” “是,夫人。”淳儿答应一声,上前扯住林奕的袖子,“公爷,夫人给奴婢挑了新院子,公爷可愿跟奴婢去看看?” 林奕看了一眼卿如初,见她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便欣然跟着淳儿走了。 第314章 存心报复(中)【第二更】 这厢春眠被打的半死,在后罩房的通铺上哀哀痛哭,管事嬷嬷进来见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顿时没了好脸色:“哭什么哭,到了这里,就得给老娘好好干活,若是有半点偷懒,有你好看的!” 春眠止住哭声,看着门口叉着腰的李妈妈,赶紧将自己脖子上的一条精细的金链子接下来递过去:“求妈妈饶我几日,等我身上的伤好了,一定好好干活。” 春眠不是个笨人,心思也活络,最知道怎么跟这群妈妈婆子们打交道,如果她带着伤就干活,没几天就得要了命,现在舍下一些钱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李妈妈见了金链子顿时眉开眼笑,喜滋滋的接过,说道:“哎哟,春眠姑娘是大夫人房里出来的,是个金贵人儿,自得将伤养好了才能干活,要我说呀,说不得哪日夫人气消了就接姑娘回去了也说不定。你就在这安心养伤吧!” 李妈妈说完便笑嘻嘻的推门要走,春眠却又叫住她,说道:“劳烦妈妈,能不能再帮我传个话,让大夫人身边的淳儿来见我一面?” 李妈妈收了她的钱财倒也不吝帮忙,不过她却说道:“这可不巧了,今日淳儿姑娘开脸抬了姨娘,这会儿怕是忙着伺候公爷,没空过来找你了。” “什么?”春眠脸色大变:“淳儿抬了姨娘?” “是呀!”李妈妈应了一声不再多说,推门出去了,留下春眠一个人兀自惊怔。 “淳儿抬了姨娘?淳儿怎么会抬了姨娘?” ……………… 殿试放榜头半夜,就有无数人蜂拥在顺天门外张贴金榜的功名墙下。各方报录人拉开架势,你争我抢只为了占个天时地利的位置,不管先看到了一榜还是二榜,掉头就钻出人群到士子等待的客栈或会馆报信,争取拿个大赏。 十年寒窗终得正果,无论贫富,得中金榜的士子在这个时候出手都十分慷慨大方。报录人就是看中了这一点,纷纷拿出十成十的力气,定要抢在旁人前面将喜信儿送出去。这活,讲究的就是个眼疾手快。 青云客栈,素淡的青瓦白墙被跃出云头的日光照亮,显得生机勃勃。 这间客栈的名字既吉利又大气,实际上却是落于街角较为偏僻的位置,许多寒门学子都因为囊中羞涩而选择了此处。颇有些简陋的内堂,这会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有的正当年少,有的已经白须华发。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那张榜单紧紧牵着,忐忑不安的等着前来报信的人。 在这些人之中,唯有一个青年兀自坐在角落沉默不语,既没有兴奋,也没有忐忑,面上平静无波,好似并不在意结果。 同伴有认识他的人凑上前去:“程兄,还是你能稳得住。” 程括勉强笑了笑:“其实我心中亦是万般焦急。” 说话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鞭炮声。 “来了!” “有人来唱榜了!” 堂内众人顿时一静又一乱,站起又坐下,几乎手足无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住了,许多人就要在此刻前程如锦,也有许多人要落泪还乡。从街头到街尾,几乎所有士子都在这里等消息,报录人一路高喊着中榜人的名字,伴着锣鼓声声奔进各处报信。 金科唱榜,登第者的名次是由低至高一一填榜,先奔进来的报录人喊得是名次靠后的。越往后排场越大,等喜信报到程括这里时,轻云客栈的大门几乎被挤散,一个小厮打扮,个头不高的年轻人,顾不上被挤掉的鞋,率先从报信人中脱身出来,一头扑到程括跟前:“二甲第三!程公子占了二甲第三!” 殿试第一等的称为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等的称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等的称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二甲第三,已经是极靠前的名次了,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堂内哄的一声,都纷纷朝程括这里望过来。程括站在人群中间,终于发自内心露出笑容来,身边的同伴拍拍他的肩膀,“恭喜程兄,贺喜程兄!咱们今夜一醉方休!” 程括终于露出笑容:“走!” ……………… 十来天过去,淳儿的伤势逐渐好转,不得不起身干活了。 春寒料峭,冰冷的井水将春眠的手冻得发红僵硬。她摩挲着自己愈见粗糙的手掌,恨恨咬牙,没想到大夫人会对她这么狠,她不过是打碎了一支簪子而已,还有公爷,她被贬了粗使丫头,他连问都没问过…… 好不容易洗完了衣裳,天已经黑透了,春眠撑起酸痛的腰站起身,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准备去厨房找点东西吃。 府里惯是些捧高踩低的人,她是新来的,自然会被欺负,每天堆给她的活计最多,却没人会给她留饭,每日干完活只能吃些残羹冷炙。 “春眠姑娘真是辛苦了。”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春眠的脚步不由顿住,她回过头去,见是祈绫雪身边的敏风,便一皱眉。 敏风笑道:“难道春眠姑娘就这么认命了?甘愿做个粗使丫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春眠警惕的看着她,说道。 敏风上前两步,上下打量她几眼,说道:“可惜了春眠姑娘这副好相貌好身段,公爷可是惦记的很呢。” 春眠猛地睁大眼睛:“公爷?你知道什么?” 敏风抿唇一笑,说道:“当然是知道你与公爷的事情了,这事可不止我知道……”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难道你就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么?你这边刚被惩治,那边淳儿就被抬了姨娘?事情哪有这么巧的!” 春眠回想那日的事情,的确太过巧合了。莫不是淳儿在夫人耳边说了什么? 想到前段日子淳儿时常露出探究的目光,春眠心里撕裂一般难受,又是嫉妒又是悔恨,淳儿一定是知道了自己和公爷的事,然后在夫人面前嚼舌根了!她要紧牙关,死死攥着拳头,“原来是她!” 敏风见她明白过来,凑了她近些,说道:“最近淳姨娘可是十分得公爷的喜爱呢!不仅赏了许多绫罗绸缎,还有各色首饰。只可惜了你,之前只能偷偷摸摸,如今就窝在这犄角旮旯,给淳姨娘洗衣裳!” 春眠面色一变,朝她最后洗的那件以上看过去,上好的衣料,精致的绣功,流行的款式……她还以为这件衣服是夫人的,没想到居然是淳儿的?? 敏风微微一笑,转身走了,留下春眠一个人在这里怒火翻腾。 她在院子里呆站了片刻,突然露出一个冷笑,她回到屋子里找到自己的藏起的钱财,拿出一只银簪中子,找到一处干活的一个叫双眉的丫头,“双眉,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要与你说。” 双眉瞥了她一眼,不耐烦道:“什么事啊!” 敏风忍着怒气说道,“我把淳姨娘的衣裳给弄坏了,你去她院子里禀告一声,她定会给你赏钱。” 双眉古怪的看她一眼,自己坏了事,还上赶着让人去告状?“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双眉瞥了院子里晾着的衣裳一眼:“再说了,这衣裳也没坏,你难不成要去诬告?” 春眠一笑,拿出因簪子在淳姨娘的衣服上狠狠划了几道,上面的绣着的花纹顿时抽丝断裂,衣裳也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你!”双眉惊呼:“你这是要做什么!” 春眠看着她,“你别管,你只需要告诉淳姨娘,我故意损坏了她的衣裳就是,这支簪子,就给你作为跑腿的谢礼。” 春眠顺手将簪子插在了双眉头上,双眉摸了摸,挑眉看着她:“哦!我知道了,你与淳姨娘从前是一起伺候夫人的,这会她当了姨娘,你却被贬到这里,一定是想引她过来帮你说好话吧!”她自以为猜对了,便得意的笑了笑:“我劝你省省吧,她若肯帮你,早就来找你了,不过,既然收了你的东西,我便帮你跑一趟就是。” 春眠见她答应,笑道:“那就多谢了。” 双眉出了院子往淳姨娘那里去了,春眠便静静坐在院子里等着。 顺着双眉离去的身影,春眠环顾小院四周。不过来了几天的时间,她就在这里尝到了各种滋味,辱骂责打如同家常便饭!就说刚才的双眉,动不动就将自己的活塞给她,还经常在管事妈妈面前说她的坏话。 她几乎想要自暴自弃,可想想却又不甘心。 鸣羽阁,淳姨娘正在闭目养神,婢女绒儿正在一边给她捶着腿,一边殷勤的笑道:“公爷对姨娘真好,这些天日日来姨娘这里,连祈夫人都被冷落了呢。” 淳儿二八年华,人生的娇俏明丽,嘴巴甜心眼又多,整日将林奕哄得心花怒放,天天往她这里跑。她嘴边挂着一丝笑,显见心中十分高兴,说道:“就你会说,不过,这府里到底是大夫人做主的,我笼络公爷,都是为了大夫人!就是让我没名没分伺候大夫人一辈子,我也是没有怨言的……” “那是自然,姨娘对大夫人忠心耿耿,奴婢当然知道了。”绒儿的声音轻软,极力奉承。 “姨娘,外面来了个粗使丫头,说是有话要跟您说。” 绒儿皱眉道:“一个粗使丫头,能有什么话要对姨娘说,奴婢看不过是来奉承的,不如打发了吧,” 淳姨娘却一皱眉,想到春眠如今是粗使丫头,会不会出了什么幺蛾子?想了想便说道:“让人进来吧。” 双眉被领进来,有些局促:“奴婢见过淳姨娘。” 淳姨娘一看不是春眠,有些疑惑道:“你是谁,有什么话要说?” 双眉一阵紧张,声音越发小了“奴婢是来告诉姨娘,那个……奴婢看见春眠故意弄坏了姨娘的衣裳……”说完她飞快的抬头看了淳姨娘一眼,见她面色变了,心中有些胆怯。 “故意弄坏了我的衣裳?” 第315章 存心报复(下)【第三更】 淳姨娘听了嘴角往下一垂,难道春眠知道了什么,应该不会吧?她沉默了片刻,见那丫头似乎没有别的话要说了,便让绒儿赏了她几个钱,送她出去了。 淳姨娘摩挲着手上的帕子,半晌没有说话,绒儿以为她不高兴,便说:“姨娘,那个春眠从前不是跟您一起在大夫人院子里伺候么?她这么做肯定是嫉妒你吧……” 淳姨娘想了半天,还是坐不住,想去看看春眠到底是什么意思。便起身说道:“跟我去看看。” “姨娘,您若要见她,将她叫过来便是,何必亲自去一趟。” 淳姨娘摇了摇头,她可不想弄的大张旗鼓的,再说了,大夫人厌恶春眠,她若是叫春眠过来,被大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而起春眠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她害的,她是不想让人知道的。所以只带了绒儿过去。 一进院子,淳姨娘就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墙根底下,周围也没点灯,她整个人笼在墙的阴影之下,黑黢黢有些渗人。她迟疑着开口:“春眠?” 人影动了一下,说道:“我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淳姨娘听她语气还算平静,便对绒儿说道:“你去院子外面等我吧。” 绒儿闻言退出了院子,淳姨娘见四周没什么人,便上前几步:“春眠,你故意找我过来,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天压云低,方才还晴明的夜空突然被灰云笼罩,春寒在一瞬间席卷了整片天地。春眠身上的薄衫被风鼓动,袖口翻卷起来,露出微微肿胀的手腕。她环抱着臂膀静静站着,像是没听见淳姨娘说的话一般。 淳姨娘见她不语,叹了一声,说道:“你放心,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过几日大夫人消气了,我一定为你求情,让你回去伺候。” “我不想回去伺候大夫人了。” “什么?”淳姨娘一时没听清春眠说的什么,疑惑的往前凑了一步。 春眠这时才转过身,看着淳儿的娇嫩的面容,冷飕飕的笑了一声,说:“我说,我不想回大夫人身边伺候了,我想代替你的位置。” 淳姨娘面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春眠一笑:“我是说笑的。” 淳姨娘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你找我来,到底是有什么事要说?” 春眠指着前面洗衣裳的水盆,此时那件被划破的衣裳被重新泡在了盆里,正放在井边,她说:“你看那衣裳。” 淳姨娘疑惑的走到那边,因周围没有点灯,她只能隐约看清水盆里的衣裳被划破了:“你让我看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我还真能心疼这件衣服不成?我来只是想……” 她话说到这,转头去看春眠,谁曾想春眠不知什么时候贴着她很近,面上带着阴恻恻的笑容,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春眠便猛地伸手一推! 淳姨娘双脚踩着井边的泥水,力道传来,她脚下顿时一滑,‘扑通’一声折进了井中。身后传来双眉的一声惊叫,她本来是想看看春眠到底找淳姨娘要做什么,一直躲在暗处,没想到竟然看见了这一幕。 春眠没有理会深井里双巧的扑腾和呼救,冷冷回头,几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双眉的手腕,大叫道:“双眉,你推淳姨娘干什么!” 双眉惊恐的瞪大眼睛:“明明是你……” “什么是我?”春眠冷着脸,逼视着双眉,说道:“我亲眼看见你将淳姨娘的衣裳划破,随后就去鸣羽阁将淳姨娘引过来,把她推到了井里!” “没有,我没有,是你……”双眉一边后退一边摇头,脚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春眠走到她身边蹲下,说道:“双眉,这会院子里没别人,谁又能知道呢?我不会将你做的事告诉别人的。你看,你用来划破衣裳的簪子还在头上戴着呢。” 双眉抖如筛糠,她已经明白春眠是在威胁她。这院子里这会只有她们两个人,又是她颠颠的跑去鸣羽阁报信的,许多人都看见了。这件事无论怎么都说不清楚,虽然她不知道春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如果她不保守秘密,凶手就会变成她。“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春眠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就将今天的事忘个干净也就是了,全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淳姨娘是在低头看衣裳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滑进井里的。” 春眠说着,回身走到井边去看井里的动静。 初春的井水冰寒无比,人掉下去根本挣扎不了多大一会,就会被冻僵淹死。她对双眉说道:“淳姨娘似乎已经没气了,你现在跑出院子大声呼救,就说她不小心掉到了井里,找人来救。” 双眉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院子,站在门惊呼道:“不好了,有人掉到井里去了,来人,快来人!”她倒是真心希望能救回淳姨娘的性命!这样她就不用受春眠的威胁了。然而,她内心深处觉得,淳姨娘已经凶多吉少了! 绒儿就在院子外等着,一听双眉叫起来,浑身寒毛一乍,连忙冲进院子。“淳姨娘在哪!” 春眠正在井边假意救人,“在这里,快来人那!” 绒儿惊慌的跑过去,里面的淳姨娘动作幅度越来越小,眼看是要不行了。“怎么办,这要怎么办?” 别说她们不会水,就算会水,她们也不敢下去救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府上的人很快被惊动,林奕和卿如初匆匆赶过来,看见双眉满面惊恐的傻站在院子中间,连忙问道:“怎么回事?淳姨娘怎么会掉到井里了?!” 双眉紧盯着井口,结巴道:“不,不知道……那井边上太滑了,淳姨娘站在那里突然就掉下去了。”周围不少下人提着灯笼围到井边,七手八脚准备救人。 幽深的井壁黑黢黢一片,隐约借着水面仅有的一点光亮,能看见一片浅色的衣裙飘在上面,一动不动。林奕重重一跺脚,大叫道:“快点,你们快点把人给我捞上来!” 一个下人将绳子绑在腰间下到了井里,众人废了不少力气才把淳姨娘给提了上来,然而她已经没气了。春眠躲在人群中间,看见淳姨娘肚子圆滚滚显然喝了不少水,衬着在冷水里冻的发青的脸色,活像话本里的水鬼。 林奕愣怔的看着双巧的尸体,心里仿佛塞了半斤棉花,堵得他呼吸不畅。“死了?” 春眠适时的冲上前去,“淳儿!淳儿!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这话简直是说道林奕心坎离去了!他刚把淳儿收了房,林奕心里正热乎着,可人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林奕定睛看向大哭的丫头,结果大吃一惊,竟然是春眠! “春眠?你怎么在这?” 春眠抬起泪眼,说道:“公爷,奴婢是打碎了夫人心爱的簪子,被罚到这里来的。” 卿如初也很不高兴,这个淳儿虽然过于受宠了些,但一个姨娘而已,只要不然她生孩子,便没有威胁,她也没有多在乎。重要的是,她能暂时帮自己缠住林奕,让他少去祈绫雪的院子。“那她到底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她是来找你的?” 春眠摇头,说道:“我今日洗衣裳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她的衣裳,正巧双眉看见了,便去鸣羽阁告诉了淳儿,但淳儿没有责怪我,她到底是念着旧情的,就是借机过来与我说几句话,说过几天夫人消气了,就求夫人让奴婢回去……没想到正说这话,她脚步一晃,就掉到井里去了……” 双眉有些心惊胆战,扑通跪下,说道:“奴婢也只是去禀告一声而已……” 林奕怒道:“不过因为一件衣裳,淳儿就丢了命!真是荒唐!” 卿如初看了一眼淳姨娘的尸体,脸色铁青道:“将她好生收殓,送回家里去,再给她的家人一些银两。” 春眠哭道:“夫人,奴婢跟淳儿姐妹一场,可否让我替她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整理一下遗容?” 卿如初没耐心听她说,便道:“随你。” 林奕却有些感动,说道:“难为你有这个心,你去鸣羽阁伺候淳姨娘换了衣裳,便留在那吧,不必回这里了。” 卿如初闻言一皱眉头,看向林奕,林奕却亲自上前扶起了春眠,对卿如初说道:“春眠也早前也是我的人了,明日便将她抬了姨娘吧。” 卿如初猛地转头看向春眠,春眠却不敢抬头,只讷讷的站着。 林奕拉住卿如初:“一个簪子而已,何必跟一个丫头计较,回头我给你买十个八个补偿你可好?” 卿如初心有不甘,不想便宜了春眠,但林奕已经许久这么温柔的哄着她了,想了想,还是点头,靠近他低声说道:“妾身的身子已经好了,今晚……” 林奕听了眼睛一亮,搂着她飞快的走了。 春眠看众人将淳姨娘抬走,对一旁的双眉说道:“看见了吗?没人会知道的。今后我就是公爷的姨娘了,会记得提拔你的。” 双眉先是惊恐的看着春眠,听到后面的话心中顿时一喜,便将方才的恐惧全都给忘光了。“是,奴婢都听姨娘的。” 春眠一笑,跟在抬尸的众人身后跟着回了鸣羽阁。 ……………… 流霞居,敏风调亮屋子里的油灯,转头去看祈绫雪:“大夫人自以为聪明,却不知道她身边的丫头个个都存了爬主子床的心思,居然被一个丫头哄得团团转。” 祈绫雪微微一笑:“从前卿如初还是听聪明的,都说女人生完了孩子会变笨,看来是真的。” 敏风到里面取了一只棕褐色的木匣子打开,入眼便是一块粉红剔透的帕子。“夫人要将这东西怎么办?” “给春姨娘送过去。”祈绫雪瞥了一眼那帕子,心中有些膈应。这是之前在林奕身上发现的,是春眠之前塞到林奕衣服里的,若不是看到这只帕子,她也不知道林奕居然背着卿如初和她身边的丫头偷腥。 敏风笑道:“春姨娘定会领了咱们这个情。” 第316章 未能得逞(上)【第四更】 “哼,由不得她不领情,咱们可是知道她心里那点弯弯绕绕的。”祈绫雪不屑道:“卿如初想跟我斗,还嫩了点。对了,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敏风低声道:“那天卿如许似乎失去与一个外教坊的歌舞伎见面。” “歌舞伎?”祈绫雪高高挑眉:“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与歌舞伎来往?是哪个歌舞伎?有什么来头?” “是一个叫玉奴的,去年才来京城,投奔外教坊的姐妹,好像没什么来头。但此女长袖善舞,短短一年时间,已经是出了名的欢场人了,跟许多人世家公子哥都有几分交情。” “外教坊的人虽然不卖身,但到底是抛头露面的,卿如许为什么会认识她?”祈绫雪若有所思:“这其中必定有着什么,继续留意着吧。” “是,夫人。” ……………… 春眠虽然被抬了姨娘,但这几日过的极不顺利,卿如初虽然不知道淳姨娘是死在她手里,却还是把气撒在了她头上。白天黑夜嚷着身上不舒坦,连吃饭喝水都不肯动手了,春眠只能寸步不离的守在旁边伺候。身份摆在这里,她不能有半分不愿,否则,以大夫人现在对她的厌恶程度,找借口将她卖了也不是没可能。 而且现在卿如初的妇人病已经好了,可以伺候林奕了,所以林奕又被卿如初笼络住,春眠想趁机抓紧林奕的心,也不像之前那么容易。何况还有一个祈夫人在盯着她! 她知道祈夫人让敏风去给她提醒,是要利用她,对方想对付大夫人,要拉她下水。而她也借着机会翻身了。所以,她要跟祈夫人合作? 大夫人厌恶她,视她为眼中钉,这仇结下便是结下了,轻易开解不得。所以,跟祈夫人合作也许是一条路。否则,她今后日日要提心吊胆,小心防备着大夫人找她的麻烦。 这日晚上,她一个人偷偷从鸣羽阁出来去了祈绫雪的院子。 敏风引了她进去,祈绫雪正靠在美人榻上等她。“看来你想通了。” 春姨娘很谨慎,问道:“祈夫人想怎么做?不会是想杀了夫人吧?” “怎么会?杀了她,卿府的人不会罢休,到时候麻烦连连,至少,现在不是杀她的好时机。只需要让她在府里对我们不再有威胁就行了。”祈绫雪暂时没什么心思去争什么荣国公夫人,她只要死死按住卿如初,让她别再来烦自己,然后,自己就可以安心的对付卿如许,没有后顾之忧就行了。 春姨娘问:“祈夫人的意思是,已经有所打算?” 祈绫雪招呼春姨娘靠近,压低声音说了一番,春姨娘眼睛越睁越大,惶恐道:“这……能行吗?” “放心,既然打算了,就必定是稳妥的。” 春姨娘细细想了想方才祈绫雪说的话,点头回去了。 ……………… 春日,露水沾在刚刚发出新绿的枝桠间,被阳光照的闪闪发亮。 林奕的嫡长子林京允满百天,但谢氏新丧,便不打算操办,与卿如初商量着,请庵里的师父来给儿子祈福。 卿如初没什么意见,见林奕对儿子上心,最近心情都不错,唯一让她觉得烦的就是春姨娘,这个跟林奕偷过腥的春姨娘,似乎对林奕很有一套,比淳姨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近日春姨娘似乎对‘立规矩’这件事情已经完全适应,卿如初心里很不爽快,挑毛拣刺的找春姨娘的麻烦,可春姨娘还没怎么样,她反倒精神不济起来。毕竟她还要分暇照看孩子。 来给林京允诵经祈福的人是天云庵的方隐师太,她见了孩子,便大赞这孩子面相好,生辰也好,将来必成大器。 卿如初听了十分高兴,林奕看着卿如初心头也更欢喜了几分,连声谢过。 说起来,方隐师太远远比不上定真师太名声响亮,但定真师太是太后娘娘都难请的人物,何况平常人家,方隐师太就不同了,平常有个大灾小难,众人多是找她,一来二去倒也有不少人信服于她。 这厢为林京允诵完了经祈完了福,卿如初给方隐师太封了丰厚的香油钱,方隐师太谢过便准备离开。但她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却突然顿住脚,目光直直的往西边窗根下看去。 众人疑惑,卿如初便开口询问:“师太怎么了?” 方隐师太微微蹙眉:“依贫尼看,夫人的院子里好似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主不利,夫人最近可觉得身体不适?” 卿如初一怔:“最近的确有些疲惫,精神也不太好,不过应是有些劳累而已。” 方隐师太却摇摇头:“唉,既然夫人说没有,那便罢了。” 说罢,方隐师太便往外走去,可院子里的一众下人们却窃窃私语起来。 林奕狐疑道:“你们说什么呢?大点声说清楚!” 众人欲言又止,林奕皱眉,点了一个婆子,说:“你来说!” 那婆子看了一眼卿如初,见她没有反对,便说:“府上的下人们近日都说听见……听见淳姨娘总在窗根地下嘀嘀咕咕的……大家都睡不好觉,奴婢想着,夫人这几日身上不舒坦,会不会是真有什么邪祟……” 林奕闻言一怔,“淳姨娘?” 卿如初面色落下来,有些不好看。刚才方隐师太眼神扫的西边窗根,正是从前淳儿在她身边伺候的时候住的屋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隐师太问:“淳姨娘出了什么事?” 婆子低头说道:“淳姨娘前几日掉进井里淹死了,难不成是有什么心愿未了?”这几日夜夜听着女人哭哭啼啼,低声嘀咕,早就有心劝主家做场法事了。奈何卿如初是个面冷心硬的,万一怪罪下来,她那可怜的月银怕是要不保,因此便忍了下来。此时方隐师太主动提起,她们一帮下人自是乐得促成此事的。 婆子正说着,卿如初突然觉得两眼一黑,紧接着身子一晃便倒了下去。 林奕大惊,一把抱住卿如初,赶紧扶着她往屋里去。 方隐师太紧跟着进了屋子,说道:“阿弥陀佛,贫尼听说新近出事的淳姨娘,生前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她怕是舍不得,所以一直流连不去。” 淳儿从前跟在卿如初身边几乎形影不离,这是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的,而且淳儿当了姨娘之后,也整日念叨着自己对大夫人忠心耿耿,一切都听大夫人的安排。这自然是一心一意的忠仆,与大夫人十分亲近的了。 屋里伺候的几个丫头一听方隐师太的话,顿时吓了一跳,纷纷后退了一步,离大夫人的床榻远了些,生怕淳姨娘的鬼魂就在附近。 有人小声说道: “淳姨娘是陪嫁过来的,与夫人自是比旁人更亲近几分,性情也好,夫人十分喜欢她,身边大小事情都是她来操持……没想到淳姨娘的执念竟然这么深……” 春姨娘看向林奕,说道:“公爷,既然方隐师太都看出来了,不如就让师太给夫人瞧瞧?” 林奕看向方隐师太,问道:“既然师太能看出是什么缘由,想必是有办法治好我夫人的。” 方隐不急不缓到了声佛号,说道:“贫尼愿意试试,还请施主们先退出去吧。”下人们听从方隐的吩咐,叫人备了些热水,接着就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方隐师太和床榻上人事不省的卿如初。 方隐师太缓缓走到床榻前,看了看眼前的人,确定对方的确昏睡着,面无表情的从袖中拿出一个布卷展开,里面是一颗白色的药丸,她将卿如初的下颌掰开将药丸放了进去,药丸入口即化,也没有什么味道。 之后方隐师太又抽出一根银针在卿如初的喉咙下方的穴位扎了下去。 做完该做的事,方隐出声唤了众人进来,说道:“贫尼为夫人念了数遍经文,还为那死去的女子超度了一番,那女子已经离去。现在,只等夫人自己醒来了。” 林奕不放心道:“不知她何时能够醒来?” “夫人身体虚弱,这一番折腾怕是要病一场,但保住性命却是没问题的,大约夜半就会醒来,贫尼仍旧会在此处等着夫人醒来再行离开。” 林奕闻言心下一松,跟方隐师太到了谢。 卿如初一直昏睡着,但呼吸平稳,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春姨娘一直盯着床榻,心中冷笑。 午夜,外面的天色已经黑的吓人,半点星光也看不见。林奕命人点了足够的蜡烛,才勉强将屋子照亮。 卿如初眼皮微微一动,只觉得嗓子有些刺痛,但片刻就恢复了正常,半点不适也无。众人见她醒了,都围到床榻前。林奕询问道:“阿初你怎么样?身上可有不适?” 卿如初下意识的摇摇头,脑袋有些沉,下意识的开口,想说“我没事”,但她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她奇怪的捂住喉咙,再次说了一遍,还是没有声音…… 卿如初大惊失色,拼命的想要说话,但喉咙里只能发出沙哑的“嗬嗬”声。 林奕瞪眼看着她怪异的举动,半晌才明白过来卿如初这是说不出来话了,连忙去问方隐师太:“师太,怎么回事,为什么阿初她说不出话了?” 方隐师太走过来看了卿如初的情况,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夫人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虽然保住了性命,声音却被那女鬼给带走了……” 这话说的众人毛骨悚然! 什么女鬼,都是胡扯!卿如初暴怒的下了床榻,朝方隐师太扑过去。 众人连忙上前拉住她,林奕震惊:“难道她从今以后都不能说话了?” 方隐师太没有出声,等于默认了这个结果。屋子里的人不禁吸了口凉气。大夫人……哑了? 林奕站在那里愣了一会,猛地走到卿如初跟前,扶住她的手臂,问道:“阿初,你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吗?” 卿如初惊恐的瞪大眼睛,越睁越大,用手死死捏住自己的喉咙,然而,全部都是徒劳的,她再怎么奴婢也发不出声音! 第317章 未能得逞(下) “夫人别急,再找大夫来看看,说不定能治好呢?”春姨娘满面关切,过去扶住卿如初,但卿如初本就厌恶她,这会因为自己的喉咙不能出声,又惊又急,下意识抵触不信任的人靠近,手大力一挥,春姨娘便被掀翻在地,头撞倒一旁的柜子上,发出‘咚’的一声。 伺候春姨娘的小丫头灵芝惊叫一声:“糟了,姨娘流血了!” 林奕被一屋子的慌乱弄的头大,连忙挥手吩咐:“快去请大夫来!” 这大半夜,家里没有坐诊的大夫,要请人来也没那么快。林奕便让灵芝先将春姨娘送回鸣羽阁,先给她处理一下伤口。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卿如初的嗓子,她可是自己的正妻,是有诰封的荣国公夫人,成了哑巴怎么行! 相比林奕担忧的外物,卿如初却是真真切切的懵了,她不敢相信的去摸自己的喉咙,异常都没有……那她怎么会发不出声音了,不可能,她一定是在做梦!又或者,真的是淳儿的鬼混作祟? 那更不可能! 如果真的有鬼,那她母亲的鬼魂为什么没有出现过! 又或许,是她曾经想要还卿如许变成聋子,如今糟了报应? 想到这,卿如初的目光一顿! 当初她想害卿如许,如今也有可能是有人要害她!她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有可能是人为的!她的目光不由落在方隐师太身上!方才她听见林奕询问方隐师太自己的病情,那么刚才就是这个尼姑给她动了手脚! 是谁收买了她! 一个尼姑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她动手脚,一定是有人收买了她! 她的目光在屋子里扫视过去,一眼便看见站在门口束手立着的祈绫雪! 出了这么大的事,祈绫雪身为平妻怎么可能不过来看看,但满府上下都知道,她与卿如初不睦,因此她只是站在一旁,一直未曾言语,众人也不觉得奇怪。 此时祈绫雪看着震惊难掩的卿如初,心底升起一丝快意。见卿如初的目光朝她看过来,便在脸上团起担忧的神色,疾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姐姐还是先回床榻上躺着吧,春夜寒冷,你连鞋子都没穿,怕是要添了别的病灶!” 看似轻轻的扶住,实际上祈绫雪使出的力气大的惊人,指甲几乎透过衣裳抠进她的肉里!卿如初被她这股力道控制住,心底的怀疑越发浓烈起来,还隐隐带着无数惊惶和恐惧。 祈绫雪心狠手辣,对她不可能留情,难道她下半辈子真的要变成一个哑巴了吗! 没有声音的人,才知道说不出话有多么可怕。而突然失去声音的人,更加无法忍受说不出话的痛苦。 卿如初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劈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掴在祈绫雪脸上,将祈绫雪抽的偏过头去,下意识的松开了卿如初的手臂。 “阿雪!” 林奕一惊,连忙过来护住祈绫雪,对卿如初说道:“阿初,我知道你心下害怕,但你也不能拿阿雪撒气!” 她狰狞的表情太过疯狂,连林奕都有些被骇住了,周围的丫头呆呆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祈绫雪泪水连连,看向卿如初道:“姐姐,您为什么这么恨我,自从嫁入国公府,一直在婆母身边立规矩,帮姐姐操持家事,更是对您贴身照顾,生怕有一丝不妥,姐姐若只单纯看着我心烦,那我就一头碰死在这,免得再碍了姐姐的眼……” 卿如初看着祈绫雪在子面前装模作样,感觉自己好像被对方抓在了手心里,随意捏圆揉扁,她愤怒的冲上前去,她要挠烂这个贱人的脸,看她还怎么勾搭林奕,看她还怎么在自己面前嚣张! 林奕见她扑过来下了一跳!连忙扯着祈绫雪往后退去,大喊道:“来人,扶夫人回床榻上躺下,等大夫来问诊!” 丫头们纷纷扎着手上前,出声劝说安慰卿如初,现在最重要的是治好嗓子,七手八脚将她扶回床榻上。 卿如初多么想说,都是祈绫雪这个毒妇害的她,但她此时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被众人牵制着,只能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祈绫雪! 祈绫雪简直要开心的笑出来,此时她捂住被抽出几道凛子的脸颊,委委屈屈的伏在林奕的胸膛上抽噎,哭的又是委屈又是伤心,“我只是担心姐姐,却没想到姐姐厌恶我至此……” 林奕心疼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哪里的事,这件事与你没什么关系,阿初不过是一时心智不清,一时急了,你别放在心上。我那有上好的药,一会叫人给你送去,保证你的脸很快就能消肿。” 祈绫雪低垂的面容欢快,嘴角的笑意越来越盛,但嘴里的话却万般得体:“我怎么会不知道姐姐是一时情急,公爷放心,姐姐说不了话兴许只是一时的,等大夫来了,也许就能看出门道,马上就能治好也说不定。我一定会悉心照看姐姐的。” 那边被按在床榻上的卿如初狠狠咬着牙,被祈绫雪恶心的想吐,心中的怒火怎么也抑制不住,如同油煎!这个女人巴不得她治不好!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的确是要先治好嗓子,不然以后真成了哑巴,她还怎么在府里立足! ……………… 荣国公夫人突然哑了,几乎找了全城的大夫却都毫无进展。 消息传到卿府,弄的一家人都心情阴郁。卿如许早就提醒过让卿如初提防这祈绫雪,但对方根本没放在心上。要知道,祈绫雪的阴险卑鄙,不是一般人能赶得上的。 上辈子她就真真切切的体会过,那个女人,根本没有任何底线! “祖母放心,孙女一会便带着阿郁过去看看。” 卿老夫人长叹一声,“难为你了。” “祖母说的哪里话,关起门来如何且不说,二妹妹到底是咱们家的人,不能让外人欺负了。” “欺负?”卿老夫人诧异道:“是有人故意要害二丫头?” “左不过就那些魑魅魍魉,祖母不必担心,这件事交给我。” 卿老夫人点头道:“谢氏没了,我和你父亲若过去,难免让人觉得咱们以长辈的身份压人,时候林奕怕是要埋怨二丫头,你能去解决是再好不过。” 卿如许点点头,出了松鹤堂,吩咐宝儿去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宝儿找到江凛在城中布置的线人,很快摸清了事情的经过。 卿如许听宝儿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诧异道:“这个方隐师太又是什么来路?” 宝儿不屑道:“京城的女眷们都对她十分心腹,不过据奴婢看,她不过是个坑蒙拐骗的,会点小伎俩又会看人眼色而已。” 卿如许用食指敲着桌面,说:“可为什么祈绫雪会让春姨娘去找到方隐师太,她怎么知道方隐师太能办这件事?既然方隐能被众人推崇,不管人后如何,人前一定是个大好人。祈绫雪会找这样一个人来做这种腌臜事,一定早就知道方隐背地里做过什么坏事。难道她们从前就有联系?” 宝儿听明白了卿如许的意思,“一定是祈绫雪之前就找方隐师太做过什么。” 卿如许突然有些好奇,这个祈绫雪之前找方隐做过什么缺德事。“那个方隐现在回天云庵了?” “是,她从荣国公府出来,便回了天云庵。不过,又放出风声说要出门远游,归期未定。” “哼!想跑!”卿如许稍微一想,就想通了是怎么一回事,“方隐在天云庵安安稳稳这么多年,京城的女眷都对她信服有加,处处捧着她,她放着舒服日子不过,居然要去远游?如果是个真正虔诚念佛的人也就罢了,若说方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方隐胆大包天,做了这种事,自然想要逃之夭夭。”冷凌郁挑眉道:“那好歹是荣国公夫人,若是没有大笔的银子作为酬劳,方隐也不会答应做这件事。大概祈绫雪给的酬劳很丰厚,让她能够放弃京城的逍遥日子。” “盯紧这个方隐,千万别让她跑了!” ……………… 天云庵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庵堂,相比大普渡寺和春神庵来说有些偏僻,难为方隐竟然能在这为自己闯出些名头。 时辰还早,天云庵周围一片平静,干巴巴的墙壁斑驳破旧,一看便知年头不短,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吱呀…… 天云庵的门被打开一条细缝,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尼从院子里探头出来,背上的包袱轻飘飘,似乎只带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她见周围没什么异常,蹑手蹑脚关了门,往山下走去,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方隐师太没走出多远,便觉得脑后一痛,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宝儿摸着拾舟给她描粗的两条眉毛嫌弃的皱了皱,动作麻利的将方隐师太装进了麻袋里,一步一拖拉的往附近停着的马车走去。 马车一路赶回京城,直奔城北一条偏僻的小巷子,宝儿拖着鼓鼓囊囊的麻袋下了马车,跟车夫打了声招呼,便进了巷子。 巷子越走越窄,尽头是一件半废弃的院落。 宝儿拖着麻袋细长的胡同里穿行有些费力,好不容易才到了小院门前,她怅然叹了口气,若不是大哥跟着公子去了北边打仗,留下保护姑娘的人都是暗卫,这种活哪里用得着她! 她抬手轻轻扣了两声门,轻声说道:“货到了。” 第318章 长姐的威风(上)【第二更】 不一会,木门吱嘎一声从一里面开了个缝儿,拾舟的脑袋探出来,见是宝儿,笑嘻嘻的将她让了进去。“后边没人跟着吧?” “放心,绝对没人发现。姑娘呢?”宝儿瞄了一眼四处,见院落十分窄小,只有一间屋子,屋里的木架床塌了一半,桌椅也是一碰便倒,四处都落满了灰尘。 两人费力将麻袋弄到院子里,拾舟答道:“姑娘在里边呢。” 拾舟话音才落,屋里便走出一个人影,正是公子哥儿扮相的卿如许。她外头罩着一件黑色斗篷,大大的兜帽遮在脸上,让人看不清容貌。她走到麻袋跟前,踢了一脚,四处看了看,指着那便快要散架的椅子说道:“把她绑起来。” 两人将方隐从麻袋里倒出来,拾舟端详着方隐师太,“啧”了一声:“这个尼姑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怕是坑蒙拐骗了不少钱财,活的挺滋润呢。” 卿如许示意两个丫头把斗篷穿好,才吩咐道:“把她弄醒。” 宝儿闻言上前,伸出大母手指头,对着方隐师太的人中狠狠按了下去。宝儿的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有故意用指甲使劲刺了下去,方隐吃痛,一个激灵醒转过来。她迷迷糊糊的看见眼前站着三个人影,先是一愣,随之一惊。“谁?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方隐不是什么好人,这么多年打着出家人的旗号,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缺德事,此时,她竟猜不出是谁发现了她作为,来找她寻仇…… 卿如许看着方隐的神色,眯起眼睛,试探着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今日请你来此,不过是有些话要问。你若老老实实回答,我便放过你,让你自在逍遥的云游去。” 方隐听对方竟是个女子,松了口气,勉强将自己的面容调整一番,挤出一副高人模样,念了声号,温声说道:“贫尼是方外之人,对尘世间的俗世知之甚少,姑娘想要问什么,怕是找错人了。” 卿如许听她这么说,呵呵笑了一声,语速十分缓慢,说道:“方隐师太恐怕没听明白我的话。我说了,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才能离开。否则,不管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亦或是有所隐瞒故意欺骗,都要死在这间院子里。” 方隐师太听见卿如许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气直窜天灵盖。对方的语气如此平静,似乎根本没把人的性命放在心上,杀她也不过是杀猪宰羊一般的简单平淡…… 她不明白谁家的女子会这般凌厉狠辣,找她又是想探究什么事……“姑娘说笑了,贫尼与您无冤无仇……” “这可未必,师太这些年来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吧?你怎么就知道与我无冤无仇呢?” 来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有人知道了她做的事情……找她算账来了!方隐师太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强自镇定道:“你们是谁家的……” 卿如许冷笑一声,说道:“这么多废话,看来方隐师太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少不得要先给她尝点苦头。” 宝儿看着个头小,其实就是个小魔头,最喜欢折磨这样的坏人了。她一声不吭,只持着把匕首走到方隐面前,先将她口中塞上一块破布,然后十分利落的撸起她的袍袖,匕首一动,一片薄薄的皮肉便连着血丝从方隐的手臂上脱离下来。 “呜……呜呜……”方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皮肉分离,先是愣怔,随即剧痛猛地从手臂传来,痛的她青筋直跳,双目赤红,浑身痉挛着呜呜叫起来。冷汗从她的额头缓缓流进眼睛,让她视线有些模糊。 卿如许毫无动容的看着方隐,对她这种人没有半点恻隐之心,说:“现在,想必你十分清楚了。” 对于一个出家都要敛财享受的人,根本半点苦头也吃不得。方隐不是没见识过这等残忍的手段,只不过那是在别人的身上见过,如今轮到自己,她当然害怕,耳边甚至回忆起一些痛不欲生的惨叫…… 她浑身紧绷,很快就用尽了力气,她冲卿如许虚弱的点头。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已经准备好离开京城。只要对方能放过她,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刚才,她只不过想知道对方是谁,为了什么来找她寻仇。没想到对方二话不说就对自己用处这般残忍的手段…… 宝儿重新上前,将她口中的破布拽下,将匕首放在她眼前,似乎随时要在她身上取肉的模样。 卿如许问道:“你前几日去荣国公府,帮春姨娘弄哑了荣国公夫人,她给了你多少银子?” 方隐听到荣国公府,眼皮一跳。但她瞄着月息手中的匕首,不敢撒谎,说道:“一,一千两……开始给了五百两,事成之后,又付了五百两……国公府就是不一样,一个姨娘出手也这般大方,我本来是不想做的,可她酬劳给的丰厚,我做了这件就打算不干了,准备离开京城老老实实过日子,求姑娘大人大量放过我……” 虽然幕后出银子的人是祈绫雪,但出面去找方隐师太的事春姨娘,所以方隐并不知道这里面还关乎别人。 卿如许给了拾舟一个眼色,拾舟会意,走到方隐跟前搜起身来。包袱里果然只有一套简单的换洗衣物。但拾舟一向是个脑筋灵活的丫头,翻翻检检便从衣服内衬,缝隙等地方摸出一张张卷成细卷的银票。在加上方隐贴身藏着的,足足有两千两之多。 卿如许笑道:“师太身上还真是如百宝囊一般,不知破开肚皮,有没有什么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 方隐师太吓了一跳,心里泛起嘀咕,难不成对方是要求财?这可是她多年攒下的体己,是离开京城之后安身立命的本钱,若是没了,她就什么事也做不成了……“这位姑娘,您……想问什么,尽管问,贫尼定然知无不言……” “你与祈郡主从前就认识?” 方隐愣了一下,“祈郡主?” 不是问春姨娘么,怎么又问上祈郡主了?随意她便反应过来春姨娘应该是受祈郡主指使,要不然一个姨娘哪来那么多银子,又怎么会知道她能办这样的事。 卿如许见方隐若有所思,便猜到她的确与祈绫雪有过接触。她给宝儿一个颜色,宝儿手里的匕首顿时凑了过去:“快说!别浪费时间!你跟祈郡主是怎么认识的!她找你做过什么事!” 方隐额头上又开始冒汗,哭丧着脸,说道:“是,之前祈郡主跟荣国公的亲事冒出风波那个时候,祈郡主想找人教训若国公,机缘巧合听说的贫尼……” “师太还真是什么人都认识,这么说,之前荣国公被人打了那次,是你找人动的手?” “不不不……不是我!”方隐的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本来是要动手的,但事情没成,有另一伙人先动手了……” 卿如许闻言眯了眯眼,想诈她一下,便问:“除此之外,祈郡主还找你做过别的事吧!” 方隐脸色有些青,嘴皮子直哆嗦,有些不敢言语。“没有别的了,就那一次,真的,这位姑娘,贫尼说的都是真话。” 卿如许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她没说实话,便眯眼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宝儿几乎没给方隐反应的机会。一刀闪过,就有一片薄薄的皮肉脱离了她的主人,方隐反应过来想要尖叫的时候,嘴里已经被堵住。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让她清晰的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疼痛!她筛糠似的颤抖,乞求的看着卿如许。 宝儿在此拿下她口中堵着的东西,呵斥道:“还不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祈郡主到底让你做了什么?!” 方隐浑身一抖,不管了,她总得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她仔细斟酌一番言辞,说道:“就是……之前荣国公府老夫人的死,是祈郡主一手谋划的……” 卿如许一惊,谢氏的死是祈绫雪做的? “当时的大火,不是杂耍艺人的意外么?谁会搭上自己的性命给别人办事?” 方隐强忍剧痛,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滑落。她知道说出这件事情之后,有可能性命不保,可她要是不说,现在就得死。 她认命一般的说道:“姑娘太天真了,若不做的真,官府的人又怎么能相信?那几个杂耍艺人根本不是两对夫妻,他们是兄妹三人,死的那个是他们是从街边找到的乞丐,他们骗了乞丐,说要好心收留他……” 这下连宝儿都震惊了,“所以你们做了一个局,故意烧死了乞丐引起大火,祈郡主又趁机将谢氏拉倒附近?” 方隐师太点点头,“只有这样才不会引起怀疑,最多是觉得事情离奇谢氏倒霉罢了。” 卿如许倒吸一口凉气,她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祈绫雪的心狠手辣,谢氏不过是在府里压住她罢了,她居然就要杀了谢氏,买通歹人做局害命! “是你在其中穿针引线?” 方隐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点点头,“的确是我帮祈郡主找的人……现在那几个人已经离开京城了,本来我也是要走的,但没想到春姨娘就找上了我,我想着做完这笔买卖立即就走,谁曾想……” 谁曾想居然就被这几个人给盯上了! 第319章 长姐的威风(中)【第三更】 方隐有些害怕,声线颤抖,说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求姑娘放贫尼一条生路,贫尼以后绝不再做这样的事……” 卿如许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此时暂且不提,荣国公夫人哑了的事情,还需解决了才行。” 方隐噎了一下,结巴道:“这……贫尼只知道那药丸能毒哑人,却不懂怎么施救……” 卿如许嗤笑一声,道:“师太还真是只管害人,不管救人!不过,这用不着师太操心。” 方隐师太哆哆嗦嗦的看着卿如许被兜帽遮住大半的脸,犹豫着问道:“姑娘的意思是,要我去作证,揭穿春姨娘?还是……祈郡主?” 卿如许笑道:“师太还是很聪明的,不过暂时无需牵扯祈郡主。” 若是祈绫雪倒了,那不是生生便宜了卿如初?她就是要看两人都的天翻地覆才好。 这次卿如初栽了大跟头,以后必定严加提防,二人的手段也会越来越狠。 ……………… 春日晴好,万物复苏,荣国公府却始终犹如乌云罩顶,因为卿如初的嗓子没有半点起色。 这日一早,卿如许大步进了荣国公府,林奕带着祈绫雪亲自来迎,这可是岳丈大人心爱的长女,他的妻姐,在卿府说一不二的人,又是皇上信任的龙威将军的未婚妻,他可得罪不起! “国公爷有礼了。” “不敢不敢,妻姐里面请。” 卿如许的连正眼都没看祈绫雪,径直在她面前走过,祈绫雪轻哼一声,跟了上去。 卿如初经过这两天的折腾,终于认命的相信自己哑了的事实。她听见卿如许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即又是一怒,这会她来做什么?无非就是见不得她好,是来看她笑话的! 卿如许迎上她愤恨的目光,神情依旧十分自然,说道:“昨日姐姐去拜访了一下方隐师太,询问了一下妹妹的情况,来的晚了,妹妹可还好么?” 卿如初闻言就是一怔,她去拜访方隐师太了?那么她一定知道方隐有问题!她的目光变得灼热,心中又隐隐涌起一点希望,希望卿如许是来帮她的。 卿如许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然后站起身冲着林奕说道:“国公爷可知道有人与方隐师太合谋害了我妹妹?” 林奕也疑惑道:“方隐师太?合谋?与谁合谋?妻姐是不是弄错了?方隐师太是有名的菩萨心肠……” 卿如许的目光微微在春姨娘的脸上转过,冷声道:“是真菩萨还是假菩萨,一问便知。” 听说卿府有人来了,不少人都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都有些愣怔,春姨娘心里有鬼,自然也忍不住过来看看,她正要提着裙子进屋,便听见卿如许这一句,心头一个哆嗦暗叫不好,就要退出去。 宝儿却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她,说道:“这位可是春姨娘?” 卿如许回头看去,便说道:“宝儿,将春姨娘捆了!” 宝儿不顾其他人的反应,半点不迟疑,一个反手就将春姨娘的手臂死死押到身后,拾舟适时递了跟绳子,不管春姨娘惊慌的尖叫,将她捆了个严严实实。 一屋子的人都惊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卿大姑娘一来就是这等阵仗? 卿如初一直在细听卿如许说的话,将她的话在耳朵里过了好几遍,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她刚才说方隐害她,现在又让人绑了春姨娘,难道与方隐合谋的竟是春姨娘? 她正想着,便见春姨娘哭道:“公爷,您要为春眠做主啊,卿大姑娘以来就要榜了妾身,到底是为了什么呀!再说方隐师太可是位德高望重的师太,哪里好这般得罪?就凭卿大姑娘一句话,公爷万万不能草率行事……” 林奕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卿如许,虽然他惧怕对方,但对方无缘无故绑了他的爱妾是什么道理,手伸的在长,也管不到他的后院里……“妻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质问一句,见卿如许凌厉的目光扫过来,顿时又怂了,“就,就算有什么事,好歹也先将事情说清楚再绑人也不迟……” 卿如初一听这话,立即从床榻上下来走到卿如许身边,殷切的看着她。卿如许此时在众人面前充当卿如初的靠山,自然要表现的与她亲近些,说道:“妹妹你放心,我会让害你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屋子里的人听了这话心头一凛,春姨娘更是恐惧。 卿如初对春眠阳奉阴违的态度厌恶至极,但林奕最近又很护着春眠,她心头的怒火找不到地方发泄!此时知道春眠与她便哑的事情有关,自然怒上加怒,上前一脚将她踹到在地。 林奕想要制止,但看见卿如许的目光又不管有所动作。 卿如许扬声道:“把方隐师太带进来!” 众人往门口看去,这才发现方隐师太不知什么时候被带进了院子,她的手被牢牢绑在背后,一脸的惊惧不情愿,拾舟拽着她进了屋子,“姑娘,人带来了。” 方隐恐惧的看着屋子里的人,最后定在卿如许身上,心中仍旧忍不住一跳。 卿如许看着她,说道:“方隐师太,还不将你与春姨娘害我妹妹的事情一一说清楚!” 冰冷的音调直击方隐的心脏,手臂上的伤口顿时火辣辣的痛起来,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她对林奕说道:“国公爷,夫人的喉咙本该好好的,是春姨娘,她暗恨夫人惩治她,怕夫人找机会处置她,所以买通贫尼下药,生生毒哑了夫人,想让她咋府中失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胡说!”春姨娘尖叫起来,形状姣好的双眼几乎瞪出血来:“方隐师太,你为何要在此胡言乱语,是不是有人逼你诬陷我的??!” 方隐摇头,到了声佛号:“贫尼因为施主犯下此等罪过,本就罪不可恕,不想在为此事隐瞒。春姨娘,你也认罪了吧!” 春姨娘颤抖着挣扎,奈何钳制住她的力量太大,让她根本挣脱不得。“你们冤枉我!我没有!” 林奕还有些不信,说道:“妻姐,你会不会是弄错了?春姨娘她从前不过是个丫头,哪有胆量做这种事情,再说……她也没什么家当,拿什么买通方隐师太谋害荣国公夫人?这……这不合常理……” 说到底,林奕是认为卿如初看春姨娘不顺眼,这才让自己的姐姐帮她对付春姨娘。卿如许卿如许冷笑一声,说道:“国公爷,这就要问问春姨娘自己了,难不成,你要为春作保?那如果事情真如我所说,我是否可以认为,国公爷纵容自己的爱妾谋害主母,宠妾灭妻?” 林奕下了一跳,“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觉得事情还没弄清楚,不可轻易下定论,万一出了差错……” 卿如许微微抬起下巴:“国公爷,你觉得什么没用,得让大家觉得!”她的声音不疾不徐,缓缓说道:“春姨娘,事到如今,你还不肯交代?与你合谋的人是谁?你是主谋还是被人指使?” 是主谋还是被人指使,罪责当然不同。 春姨娘不想承认,但卿如许给了她这个选择,她便很容易顺着卿如许的思路走。她顿时想清楚了利害。既然方隐师太已经承认了,那么事情多半是瞒不住,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主谋! “我不是主谋!我是受人指使,是被逼的!” “被谁?” 春姨娘咬了咬下唇,目光胆怯的移动,最终落在祈绫雪身上…… 众人都的目光顺着她看过去,便见祈绫雪一脸无辜的站在那里。 敏风顿时急了,“春姨娘,你可不能因为别人的逼问,就硬将此事栽赃在我们主子身上!谁又能证明是我们主子收买你,根本就是你自己图谋不轨要害夫人,现在自知难逃,所以栽赃给我们主子!” 春姨娘恨声看着敏风,说道:“敏风,你可别不认账,如果不是祈夫人指使,我哪来的一千两银子收买方隐师太!” 方隐连忙接口说道:“那日春姨娘找到我,先付给我五百两的定钱,之后小公子百天那日,春姨娘先在夫人的饭食里下了药,那药能致人酣睡不起,就是诸位当日见到的模样。然后贫尼上门说夫人是招了邪物,借机给毒哑了夫人,时候春姨娘又给了贫尼五百两……” 她现在只求赶紧了结这件事,想办法脱卿如许的控制,只要国公府将她交到衙门,她就有办法求人通融放她离开!所以她毫不保留的将那日的事情如实道来。 敏风闻言连忙跪下对林奕说道:“这些不过是她们的一面之词!谁又能证明是我们主子收买了春姨娘!爷要为我们主子做主!” 春姨娘却灵机一动,“我有证人!双眉,双眉看见敏风到后边找我说话!” 双眉原本悄悄在院外听动静,毕竟她帮春姨娘杀了淳姨娘,生怕事发,便来一看究竟,没想到淳姨娘突然喊出她的名字,她吓了一跳就要退出去,春姨娘却看见了她:“双眉你站住!” 双眉脚步打颤,不敢回头,林奕却喊道:“你进来把话说清楚!” 双眉知道躲不掉,便缩着肩膀进了屋子,颤颤巍巍的跪下:“公爷……奴婢,奴婢……” 春姨娘却吃定了她,故意提到淳姨娘:“双眉,淳姨娘掉进井里的那天,我在后院洗衣裳,敏风过来找我说话,你是看到了的对吗!” 第320章 长姐的威风(下)【第四更】 双眉根本就没看见,但春姨娘恶狠狠的逼视她,她不由哆嗦了一下:“是,奴婢看见敏风过来找春姨娘嘀咕了几句,但奴婢并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啊!” 敏风面色一变,“我那日根本不是找你说这个!”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她这么说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确去找过春姨娘! 春姨娘奸计得逞,冷笑道:“是吗?那你倒是说说,你与我说了什么?” 敏风咬牙,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去挑拨春眠跟淳儿的吧?她不由求助的看向祈绫雪。 祈绫雪沉着脸,目光看向卿如许,便见对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那目光,分明是将她看透了!她心中顿时一凛,方隐既然落到了她手上,那方隐会不会将谢氏的事情也告诉了卿如许? 祈绫雪的脸顿时白了,如果林奕知道谢氏是她害死的,那后果…… 她定定的看着卿如许,觉得自己是猫爪下的老鼠,不过她此时也无法确定方隐到底有没有透露谢氏的事,当下必须要尽快将此事了结,否则方隐若狗急跳墙,将谢氏的死抖落出来就麻烦了! 想到这,她当机立断,说道:“敏风!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 众人闻言一阵愕然。 卿如许暗笑,她断定了祈绫雪会断臂自保,而她的目的也只是要断掉祈绫雪最信任的帮手而已。这样一来,祈绫雪跟卿如初在府上就算是旗鼓相当了,未来还会很精彩,她当然不会将谢氏的事情现在就说出来。 敏风震惊的看着祈绫雪,她跟着对方这么久,自然明白对方说这话的意思,这是要让她顶了这件事……“夫人……” 祈绫雪满眼痛惜,但她没有办法,卿如许捏着她的命脉,她若不交出一个人去,自己就要万劫不复,她不能就这么败了!“敏风……我对你太失望了。” 敏风眼眶中絮起泪水,定定的看着祈绫雪,半晌,她低下头:“是我……是我偷了主子的银票,串通春姨娘想要害夫人。” 她说的清晰而平静,屋子里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不禁哗然。 林奕不敢置信的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夫人是正妻,我们主子是平妻,进府之后一直被压一头,夫人对我们主子百般刁难,我们主子好歹是郡主,却被夫人当丫头一般使唤!我从小跟主子一起长大,自然看不过去,早就想替主子报仇了!” 敏风临死还不忘帮祈绫雪说话,果真是忠仆。 祈绫雪跪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哭道:“敏风,你怎么这么傻!我宁愿受些苦楚也不愿失去你啊!” 卿如初听了这话火冒三丈!这是把她说成恶妇了!她们却是被欺辱的白莲花? 她就要上前,卿如许却压住了她的肩膀,上前说道:“敏风,你为你们主子叫屈我不说什么,但你若说我妹妹欺辱你主子就不对了。想当初你们主子找人殴打国公爷,想要国公爷断子绝孙,是何等的心狠手辣?我妹妹不过是为国公爷打抱不平罢了,哪有什么故意欺辱一说。” 众人闻言顿时哗然,想起京城的确有一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不就是因为祈郡主对国公爷动了手么? 林奕内心深处的记忆也逐渐复苏,想起那天晚上有人要割掉他身上某一部分的时候,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向祈绫雪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这段日子,他竟然被祈绫雪给蒙蔽了,竟然忘了这件事。 祈绫雪感受到林奕的目光,脸上顿时变色。 卿如许笑道:“我说的没错吧,方隐师太?” 方隐不敢又半点迟疑:“是……当时祈郡主的确找了贫尼,让贫尼教训国公爷……” 林奕气的一脚踹在方隐的胸口:“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对爷动手!” 方隐手被绑着,被踢了一脚身体失去平衡,顿时狼狈的歪倒在地上,大声嚷嚷着:“国公爷,这可不是贫尼要动手打公爷,是祈郡主做的啊!” 林奕瞪着祈绫雪,冷冷哼了一声:“来人,将敏风这个谋害夫人的贱丫头拖出去杖毙!” “公爷!不要!求你留下敏风一条性命吧!”祈绫雪大惊,她原本想装装可怜保下敏风一条命,来日方长,没想到卿如许提起成亲前那件事,激怒了林奕。 林奕冷哼一声:“这种敢下手谋害主母的贱婢,留着她做什么?哪日爷若哪里做的让你们不满意,她岂不是还要来杀爷!来人!拖出去!” 敏风大哭道:“公爷饶命,奴婢万万不敢对公爷不利的!公爷饶命啊!” 林奕却冷着脸不理会,两个婆子立即上前将敏风拖了出去,按在春凳上打起板子!噼里啪啦一顿板子就落在了她的腰背上,片刻就有血迹从衣服里渗了出来。 几十下板子下去,敏风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没动静了。 祈绫雪浑身颤抖,用阴毒的目光狠狠看向卿如许。卿如许却只是淡淡笑着,仿佛看着地上的一只蟑螂,丝毫不为所动。 一旁的春姨娘被敏风的下场吓得面无血色,几乎不能开口说话,过了好半晌才哆哆嗦嗦说道:“公爷,贱妾都是被人唆使,求求您绕了奴的命……” 林奕到底是喜爱春姨娘的,闻言便有些动摇,但她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卿如许,没敢应声,春姨娘毕竟是帮凶,将卿如初害成了哑巴。 春姨娘见状连忙爬到卿如许脚下:“卿大姑娘,您饶了我吧……奴婢并非有意要害夫人,奴婢只是一时糊涂……” 卿如许道:“我只是来揭穿真相,并非来处置谁。你是国公爷的姨娘,如何处置你,便是国公爷和我妹妹的事了,我是不便去管的。” 她三言两语就将球踢了回去,林奕看向卿如初,目光中带着一丝恳求。 卿如初十分想将这个谋害自己的贱婢直接打死,但她转念一想,处置了春眠,到时候林奕还要在亲近别的女人,又是祸害,还不如留着春眠,给林奕一个人情,又能收服春眠。 这么想着,她便将头扭了开去。 林奕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阿初,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卿如初露出委屈的目光,小鸟依人,万般温柔,林奕顿时心疼了,拂了拂她微乱的鬓发,转头吩咐道:“来人,将春姨娘拉出去打二十板子!禁足半年!” 春姨娘脱力似的歪倒在地,长长送了口气,总算是抱住了一条性命。 祈绫雪默默垂头走到一边,咬着嘴唇不敢再多说一句,生怕引起林奕的厌恶。现在就看卿如初的喉咙能不能被治好了,只要她治不好成了哑巴,就不足为惧! 卿如许却仿佛看透了她在想什么,对林奕说道:“国公爷,我托付冷神医过来为妹妹看眼睛,国公爷不介意吧?” 林奕当然不介意,他也想治好卿如初,好端端一个美人,不能说话了总是遗憾,再说她可是荣国公夫人,怎么能是个哑巴呢!“那就劳烦妻姐和冷神医了。”他的目光看向方隐师太:“那此人该如何处置?” 方隐师太可不是府里的下人,不能随意处置。 卿如许说道:“方隐师太毕竟是方外之人,还是将她交给衙门处理吧。” 方隐闻言心中一喜,却不知道卿如许不过是这么一说而已,捏着她就等于捏住祈绫雪的命脉,卿如许又怎么会轻易放走她呢。 这厢冷凌郁慢慢悠悠到了荣国公府,看了看屋子里的情形,便知事情都已经处理完了。 卿如许知道冷凌郁的习惯,便对林奕说:“国公爷,冷神医要为我妹妹诊治了,请其他人都出去吧。” 林奕连忙照办。 卿如初神情复杂的看着卿如许,想问卿如许为什么要帮她,但她此时有无法开口,只好顺从的躺回了床榻,让冷凌郁为她诊治。 方隐师太的那点小伎俩,对于冷凌郁来说不过屁大点事,不值一提,三下五除二就能将卿如初给治好。但卿如许另有目的,所以早就交代好了,让冷凌郁拖一拖。 冷凌郁检查过后,在卿如初期待的目光下慢悠悠说道:“不太好办,不过能治,需要一段日子。我开几服药,日日煎服即刻,没三日我会来施针一次。” 卿如初闻言大松了一口气,自己总算不用一直做个哑巴了,今时今日,她终于能体会到那是卿如许差点变成聋子的感觉。 卿如许坐在她身边的穿榻上,看着她说道:“不知道妹妹要如何谢我?” 卿如初狐疑的看着卿如许,咬住下唇,猜测她的用意。 卿如许说道:“礼尚往来,我帮了妹妹这一次,妹妹总该做点什么回报我,对么?” 卿如初看着她,又看看坐在那边根本没有去写药方的意思的冷凌郁,明白卿如许这是要跟她交换条件,咬咬牙,迟疑的点了点头。 卿如许笑道:“妹妹果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这件事对于妹妹来说,或许并不难,你只要告诉我,你的祖母,也就是小宋氏的生母关姨娘,如今在哪里?” 卿如初的面色渐渐变了。 卿如许看着她,说:“我知道关姨娘并没有死,多年来她一直隐藏在京城的某处,与小宋氏之间一直有所联系,你不会不知道。当初小宋氏绑走六妹妹出逃,就是她相帮。” 说到这件事,卿如初面上的神情就变得难看了,她真真切切的记得,当初得知母亲抛下她,选择带走卿如暮时候的绝望和委屈。如果不是有这个作为引线,她也不会错手杀了她…… 卿如许朝拾舟招了招手,拾舟立即拿了纸笔过来。 卿如许将纸笔放到卿如初面前,徐徐说道:“二妹妹,你好好考虑。” 第321章 兴风作浪(上) 即便只有两日的时间,卿如初也已经受够了不能说话的滋味,什么叫做有口说不出,就是她现在的感觉。她不是天生的哑巴,尝过与人正常交流的畅快,又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憋屈。 何况她现在的处境…… 祈绫雪虎视眈眈的盯着她,林奕又尝到了女人的甜头,以后后院里的魑魅魍魉只会越来越多,稍有不慎,林奕就会成为下一个林盛远,她可不想像谢氏那样过一辈子。 所以,她决不能有半点弱势。而且,如果她成了一个不能说话的荣国公夫人,那么林奕这种耳根子软到家的人早晚会被人唆使,冷落她,甚至夺去她荣国公夫人的位置。 决不能! 决不能有那样的结局! 卿如初拿起拾舟搁在她旁边的纸笔,抬头看了卿如许一眼。对方依旧是那种淡淡的目光淡淡的笑容,仿佛是在说:我不干涉你的决定,怎么做完全取决于你自己。 但是,卿如初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她缓缓落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宫中。 卿如许微微眯起眼,在宫里?许姨娘进了宫?也就是说,宫里不仅有北越的奸细,还有南疆的!而且,许姨娘与祖母的年纪差不多大,若是在宫里,那必定是某位主子身边的嬷嬷了,会事谁呢? 大安宫中所接触过的人和事在卿如许脑海里快速闪动,最终,她圈定了几个人选。便站起身,对卿如初说道:“妹妹放心养病,过几日我咋来看你。” 卿如初见她要走有些急了,卿如许一笑,示意冷凌郁,冷凌郁便提笔写了方子放在卿如初手中。便跟着卿如许往外走去。 卿如许走到门口突然停主脚步,回头看着卿如初,微笑着说道:“敏风死了,现在你跟祈绫雪身边都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算是打成平手。所以我要提醒二妹妹一句,这药……千万别被人钻了空子。” 卿如初自然知道这药对她至关重要,手掌不由握紧,垂头点了点头。 ……………… 这厢方隐师太前脚被送到衙门,后脚就让卿如许派人给弄出来了。 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卿如许手里,方隐师太惊惶不已,“卿大姑娘,咱们说好的,了结这桩事情就放贫尼离开的!” 卿如许挑眉反问道:“事情了结了么?你伙同祈郡主谋害谢氏的事情还没个结果,等放火的那兄妹三人被抓回来,我会好好问一问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到时候在谈你的去留问题。” 方隐师太面色变得极为难看,谋害国公府的老夫人,是何等罪过,等着这件事被揭出来,她还有命活吗?那不如现在就撞了主子,也免得每日提心吊胆备受折磨。“卿大姑娘,贫尼对您来说不过是一堆烂泥,您何苦为难贫尼……” “方隐师太,你这么多年作恶多端,早就该有人了结了你的性命。现在还能活着,就该烧高香了,你放心,我不会对你用刑的,在祈郡主的事情揭露之前,我会让你舒舒服服的活着,这样,你可满意了?” 方隐师太嗫嚅两声,到底没再反驳,她反驳了也没用,总之对方现在不杀她,她就有机会,还是那句老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卿如许见方隐师太不再言语,吩咐道:“将她送到庄子上去看守起来。” ……………… 卿如许的二伯父卿延急着回京接受新的认命,所以先行一步,只带了长女卿如玉回京,而二太太因为身怀有孕,便与其他人在路上慢行,有几个姨娘作耗,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病了,在路上耽搁了一个多月,进京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初了。 京郊的官道两旁,草木湿漉漉一片,车上的二太太杨氏掀开车帘张目像远处瞭望,细长的眉眼有些不高兴的眯着,不多时,远山缭绕的雾气中,一队马车由远及近辘辘行来,她顿时精神一震,“那是不是咱们府上的马车?” 杨氏的次女卿如澈立即兴奋的趴过来往外看去,然后就落下了脸色:“怎么只有一辆马车?难道三婶只派了下人来接?以前咱们回京的时候,大伯母都是亲自带人来接咱们的!” 那排场,让卿如澈觉得自己身份都高贵了不少。 杨氏听了这话冷笑道:“别忘了,你那位大伯母已经不在了,如今府上的中馈落在你三婶手里。” 卿如澈嗤笑一声:“三婶那两下子,能管好府上这么多人么?这位新来的大伯母也是个草包,分明是长房长媳,却任由中馈放在三房手里!” 杨氏道:“这也没什么不好,若是像从前那样,中馈都被长房霸着,咱们也没什么油水可捞,现在既然三房都能张罗府里的事,咱们二房回去了自然也能分一杯羹。” “母亲说的是!”卿如澈听着这话顿时高兴起来:“京城多好啊!父亲若能早点回京任职,咱们也不至于在外面跟着苦熬这么多年。女儿都怕不适应京城的日子了,到时候被别家贵女嘲笑可怎么办?母亲,到了京城,您一定要给女儿多置办些衣裳首饰!” “瞧你这小家子气的模样,整日跟那些个贱东西争东抢西,目光变得这般短浅。你要记住,你是卿府嫡出的女儿!与那几个姨娘生的可不一样!” 卿如澈被数落的脸上挂不住,不由说道:“说是卿府嫡出,可咱们二房还不如三房呢,连三婶都有诰命,一个个都称夫人,母亲却还是太太,女儿又怎么跟人家大姐二姐比!我连三姐都比不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氏被她这番话气的脸色铁青:“这能怪得了谁,难不成你要怪我?还不是你父亲不争气!他但凡有你大伯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在外面县城混这么多年!整日就想着和那几个贱人鬼混,连你三叔那个二世祖都比他脑子灵光!” “母亲跟女儿发什么脾气,您心里有气自去跟父亲说,与我说有什么用!” “你这死丫头,惯会与我顶嘴,怎么不跟你姐姐好好学学!” “我跟她学什么!母亲总说她比我孝顺,可她这不是扔下母亲就屁颠屁颠的跟父亲上京去了,怎么不留下来伺候母亲!再说了,她哪里有出息?好好一桩亲事,若不是因为她瞻前顾后,左右摇摆,怎么会没了?!当初还不如说给我呢!” 杨氏气的脸都紫了,一旁的申嬷嬷看不下去,连忙说道:“五姑娘,您少说两句吧,太太还怀着身孕呢!” 卿如澈看了一眼杨氏的肚子,总算不再接茬了。 卿如玉跟卿如澈虽是双胞胎姐妹,但两人的性情天差地别,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卿如玉温婉柔顺,卿如澈却是个泼辣不让人的。 这厢娘俩刚住了口,卿府的马车已经到了近前。“马车里可是二太太?” 杨氏掀开帘子,撇着来人,“你是哪个房里的人?” “小人是受三夫人派遣过来迎您回府的。” 因之前跟女儿一通吵嚷,杨氏心情更加不好,嘴一撇帘子便落了下去,淡淡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那就赶紧走吧!” 时近中午,杨氏一行终于进了城,到了卿府门前,三夫人带着一众人都在府门前相迎。 卿如玉不等杨氏下车就赶紧上前,亲自给杨氏打起帘子,说道:“母亲,是女儿不孝,没能在您跟前一直伺候着,让您受苦了。” 杨氏看见自己的长女,笑容有些不自然,细细看了她的神色,没看出什么异样,这才放了心,说道:“没有的事,你这些天在京城可还好?” “自然是好的,祖母和大伯母,三婶婶还有一众姐妹都对女儿很好。” 卿如澈听着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轻轻哼了一声,她扶着杨氏下了马车,目光便往人群里看过去,三夫人还与从前一样,打扮的中规中矩,她身边站着一个年纪颇轻的少妇,大概就是那位新进门的大伯母了,藕荷缎子滚边风毛春袄,袖口修满了折枝牡丹纹,绛紫色的石榴裙,发间横插这一只金累丝琉璃衔珠凤簪,一身打扮及时精致讲究,言行举止之间,也透着端庄大气。 都说这位新来的大伯母嫁妆丰厚无比,看来是真的了! 卿如澈的目光顿时热切了几分。 再看一众姐妹,打头站着的当然是她们府上千娇百宠的长房嫡女卿如许,娇滴滴的病美人如今病体痊愈,笔直站在众人之间,面色平淡,竟有几分凌人的气势。 卿如澈对上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觉得胆怯,连忙挪开,看向一边的卿如兰。 卿如兰从前个头娇小,没想到三年未见,她不仅长高了,人也长开了,清清爽爽的站在那,很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卿如澈见状心里更是不高兴,就她们姐妹过的最寒酸!祖母太偏心了! 这边杨氏脸上的不快早就不见了踪影,笑的喜气洋洋,“哎哟,折腾了一路总算是到家了!我这眼珠子可都快忘穿了!总算是见到了亲人!” 三夫人不是那种见了谁都热络万分的性格,因此言行上便没有从前小宋氏那么亲热。替她引见了陈润,妯娌之间相互见了礼。便笑道:“二嫂,你们一路风尘仆仆劳累了一路,就莫要站在门口吹风了,赶紧去上房拜见了母亲,咱们再安心说话。” 卿如澈一直盯着陈润呢,待长辈们相互寒暄之后,立即上前热络的拜见。 陈润团起和善温柔的笑意,亲亲热热的牵住卿如澈的手,携着她一起近了府门。 若说从前二房跟小宋氏走的近,不单单是因为中馈落在小宋氏手上,二房总想占点好处,也因为小宋氏惯会笼络人,以前有什么事,许多时候都是杨氏冲在前边,替小宋氏出头,小宋氏便跟在后边唱白脸,将府上的人心笼的牢牢的。 而陈润做起这样的事更是手到擒来,比之小宋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总想占便宜的杨氏,再好笼络不过。 第322章 兴风作浪(中)【第二更】 一行人一齐到了松鹤堂拜见了老夫人,老夫人最喜儿孙满堂,见她肚子高高隆起,心下高兴:“老二媳妇不用多礼了,你身子不便,要多休息才是,白珠,你到库里挑几样上等的补药送到二房去。” “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去。” “多谢母亲惦记。”杨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自从离开京城,媳妇便日日记挂着母亲,每日到佛堂念经望菩萨保母亲安康,如今总算是回来了。” 老夫人自是喜欢儿孙都在身边陪伴的,三个儿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那也是个人的造化,与她来说并不重要,“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我也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们夫妻给盼回来了。以后留在京城,你门兄弟三人都有个照应,自是再好不过的!” 杨氏听了这话心中好受了不少,抚着肚子笑容满面。 老夫人看着她的肚子问:“可找了稳妥的大夫看过?” 老夫人这便是想问是男是女了,她虽然有三个儿子,但只有老三生了一个儿子,大房和二房都没有男孙,这让老夫人很是遗憾,此时惠然肚子里是个庶出的暂且不说,杨氏此次若能生个男孩,那也算是卿家的大功臣了。 “找是找过,不过外面的大夫再好,也比不上京城的。”杨氏心里有点没谱,她只生了两个女儿,做梦都想要个儿子,希望这次能得偿所愿。否则她背地里还要受几个姨娘的编排,说她生不出儿子! 同样是没有儿子,卿鸿就不甚在意,对女儿也疼的跟什么似的,当初更没见他冷落小宋氏。但卿延就对自己颇为不满,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想到这,她的目光又忍不住朝陈润看过去,心思转了好几砖。 这个陈润,本来是个好好的大家闺秀,可惜娘家出了那样的大事,她此时大概也不敢在卿府张牙舞爪,要不然怎么就能容忍惠然在她前边生下孩子呢?万一是个男孩,那可就是庶长子。 大户人家,除非万不得已,是不可能让庶子比嫡子先出生的。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便道:“也是这个理儿。好了,先这样,你们先回去安顿,老三媳妇已经安排好了,晚上为你们接风洗尘。” “是,母亲。”杨氏起身笑道:“那媳妇就先去安置琐事了。” 老夫人挥挥手,“去吧。” 众人暂时散了,各自回房,卿如澈跟着杨氏回到二房,吩咐下人去整理自己的箱笼,接着便扯住卿如玉说道:“四姐,你回来这段时间,把府里的状况都摸清楚了没有?我看这位大伯母挺有派头的,当真在府上说了不算?” 卿如玉皱眉抽出自己的手臂,抚平衣服上的褶子,说道:“你瞧瞧你,猴急个什么,从前小宋氏在的时候,你便日日去巴结大房,巴结卿如初,如今换了人,你又要舔着脸凑上去了?我告诉你,府上的人事现在没那么简单,你可别给咱们二房惹麻烦。” 卿如澈一听这话便拉下脸来,“四姐,你装什么清高,从前你不也整日对大姐嘘寒问暖的,可惜人家受宠又娇狂不爱搭理你!所以你见二姐对我好几分,你便看不顺眼,我可都是知道的!” 从前卿如玉想亲近卿如许,但卿如许一直病着,不怎么出房门,除了卿如初,对谁都冷冷淡淡。反而卿如澈轻而易举凑到了卿如初跟前,得了不少好处。 但卿如玉是不可能承认自己是要故意巴结的,脸上羞臊一片,“你胡说什么!大姐从前病着,我做妹妹的关心几分有有什么不对,她如何对我是她的事,我却是真心关切的!” 卿如澈嗤笑一声,“好好好!四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卿如玉气的脸色涨红,“我告诉你,今时不同往日。我瞧着大姐姐病好了之后,在这府里更是说一不二,你可别惹了她,还有大伯母那里,她娘家的事你不是不知道,我见大姐姐跟她不是很亲近,好似十分防备的模样,总之事情有些奇怪。咱们还不知道这其中又什么玄机,别轻易往跟前凑合,还是等摸清了府里的状况再说。” 卿如澈却不以为意,说道:“祖母和大伯父的确宠爱大姐姐,可她今年都十八了,还能在府里呆多久?再说了,这个时候三婶掌着中馈,咱们一回来就得好好盘算着抢过来一部分攥在手里才是,要不然时间长了,可就没人提这茬了!再说,大伯母是长房长媳,将来这府里总有她一份权利,四姐可别盘算错了。” 卿如玉见她油盐不进的模样,气的七窍生烟,甩袖道:“我不和你说了!” 卿如澈见她走了,脸色骤然沉静下来,没了刚才的泼辣劲儿,对身边的丫头说道:“寒露,秋染,咱们刚回来,对府里的人事都有些生分,你们两个拿些咱们从尧城带回来的茶点果子,去跟府里的丫头婆子们多说说话,聊聊家常。” “是,五姑娘,奴婢明白。” ……………… 这厢陈润回到大房,孔嬷嬷立即凑上前说道:“奴婢怎么瞧着这位二太太与府里其他主子都不大一样?” 陈润笑道:“我也纳闷,这卿府里的主子们各个都冷冷淡淡的,对那些个名啊利啊都不十分看重,没想到这个二太太却是个十分有烟火气儿的,一回来就有不少盘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人看出来了?”孔嬷嬷讶异道:“奴婢只觉得有点异样,却没看出哪里异样。” “杨氏表现的并不十分明显,不过她那两个女儿就不同了,思量都在眼睛里藏着呢,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杨氏自然也是个爱争的,你瞧着吧,三房那边别想安安心心握着中馈了,二房必定要争一争,咱们就做收渔翁之利。” 陈润并非想要掌管中馈,她想要的是收拢这府里的人事,可她在府上无权,又有谁肯轻易朝她靠拢呢?只有她手上握着府上的庶务,那些在她手下办事的人自然会一点点的归顺于她。 晓晓抱着二房从尧城带回来的一些土特产进来,说道:“夫人快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没有看上眼的,就干脆拿了打赏下人吧,免得搁在屋子里还占地方。” 孔嬷嬷皱眉嗔怪道:“死丫头说什么呢,什么看上看不上的,这话若是让二太太知道了,岂不面上难看?” “可……可这东西确实没什么好的啊……”晓晓跟陈润在京城所闻所见都是顶好的东西,嫁到卿府之后更是事事讲究,自然对县城里拿回来的东西看不上眼了。 陈润却没嫌弃,将东西挨个打开看了看,说道:“东西虽然不是顶好的,但也算得上用心了。你去打听打听,二房给别处都送了什么。” “哦……”晓晓将东西放下,出去打探了。 这厢孔嬷嬷看着那些东西说道:“看来杨氏手头的确不算宽裕,礼物没法置办的场面,就只能用心了。所以她必定要在中馈上做文章,到时候老夫人就没有理由在捏着不放,估摸着三房各管着几项,也就是了。” “各管着几项,那也分好与坏。”陈润面上露出笑意:“这府里风平浪静了太久,总算要起点浪花了,咱们可不能浪费这个时机。” 此时在三房,卿如兰也在对二房带回来的东西品头论足,她倒没嫌弃,而是兴奋的摸摸这个看看那个,觉得新鲜,“娘,没想到尧城那样的小地方,还有不少新鲜玩意。” 三夫人嗔笑道:“这算什么新鲜玩意,都是老一套了,只是你没见过罢了,娘小时候就玩这些个东西,不过没这么精致罢了。” 卿如兰拿着一只七彩的羽毛毽子拖在手上看,说道:“五妹妹还是那么势利眼啊!我瞧着方才在大门口,见大伯母身上的东西好,眼珠子都要发绿光了!相比她,四妹妹就好多了,人温柔又好相处。” 三夫人皱眉道:“不可随意对姐妹们品头论足,再说,谁好相处谁不好相处,那也不能看表面,当初你二姐姐在家里,甚至在京城贵女圈里都是好名声好人缘,最后怎么样?” 卿如兰被她说的直起鸡皮疙瘩:“哎呀娘,您快别提这个,想想那时候的事我就害怕……” “这些事,二房那边都不知道,她们那一家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你万万不可透漏半句,万一搅合出什么事来,对咱们府上大大的不利,你可知道了?” “母亲放心吧,我嘴巴严着呢,你是知道的。” 三夫人又好气又好笑,拿手指戳她:“你也就这么点好处了,不过你可别跟娘贫嘴。你大姐姐那边你是知道的,小宋氏这事,虽说她是查明真相报了仇,可她自己也是伤心得不得了,万万别在此事上再出什么幺蛾子。” “好了娘,我知道的!” 三夫人嗔怪道:“若是你大姐姐亲自来叮嘱你这个,你定是直接乖乖点头,不敢有半句贫嘴的话。” 卿如兰嘻嘻一笑:“我去四妹妹那里看看。” “等等!”三夫人听说她要去卿如玉那里,欲言又止,最后问道:“你四妹妹有没有跟你提过你未来夫家的事?” 卿如兰听她提到自己的亲事脸就红了:“娘问这个干什么……” 三夫人皱眉道:“当初你四妹妹跟邱公子议过亲,现在你跟邱公子定下亲事,虽说中间没什么干系,但毕竟是一家子姐妹,说出去不好听。” 卿如兰皱眉道:“那不算议过亲,邱家是有过那个打算,但二伯母没应声,最后不是不了了之嘛!” “傻丫头,你知道什么!你真是半点心眼都没长!” 第323章 兴风作浪(下)【第三更】 三夫人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当初你二伯母可不是没应声!那时候邱家和王家都有意与你二伯家结亲,但你二伯母在中间犹豫。邱公子书香世家,但家境清贫了些。王公子正好相反,他才学比不上邱公子,但家资颇丰。据我所知,你四妹妹心里是偏向邱公子的,但你二伯母属意王公子,两厢犹豫之下,邱家毕竟是世代书香,觉得你二伯母货比三家太过不尊重,十分不满,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卿如兰一怔,“四妹妹当时是想嫁邱公子的?” 三夫人有些懊恼,“若我早些知道这件事,必定不能答应你跟邱公子议亲,可惜我知道的时候,这事已经敲定一半了,我若反口就更是不好。而且我瞧着邱公子的确是一表人才。” 卿如兰有些手足无措,支吾道:“这也不是咱们的错,是二伯母错过了邱公子,四妹妹应该不会怨我的吧?” 三夫人不知道卿如玉怎么想,但她十分了解杨氏的为人,说道:“当初邱公子身上没有功名,不过是有个好出身,错过了就错过了,你二伯母未必觉得可惜。但今年春闱邱公子榜上有名,已是有了前途的人,你觉得你二伯母和四妹妹当真不会后悔?” “可,可后悔了又怎么样,邱家也不想要四妹妹了……” 三夫人耐心的解释,“所以才会悔恨不是吗?就是因为这样,才越发让人觉得不甘心!况且邱公子娶别家女子也就罢了,最后却娶了自家姐妹,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三夫人简直觉得头大! “那为何四妹妹没跟王公子定亲?” 三夫人叹了一声,“坏就坏在这了。那个王家似乎与邱家有点芥蒂,王家知道邱家不打算求娶你四妹妹之后,觉得你四妹妹是邱家不要的,便也断了这念头,最后这两门亲事便都告吹了,你四妹妹因为这事还大病了一场!” 卿如兰脸色有些发白。 三夫人又说:“我告诉你,这得不到的东西,比得到的要金贵,而本应得到却错过的东西,比得不到的还要金贵!你二伯母后悔莫及,你四妹妹也必定万般埋怨!要不然她这次为什么跟你二伯先进京了,不就是因为知道邱公子考中了功名之后,与你二伯母生了气?” 卿如兰一怔:“原来是因为这个?” 三夫人担忧道:“若是从前,母亲也不会与你说这些,但出了小宋氏和你二姐姐那件事之后,母亲才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看你还是不要跟四丫头走的太近。” “这……不会吧,母亲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坏人啊,咱们家除了一个二姐姐还不够,难道母亲觉得其他姐妹都不是好人了?” 三夫人看着女儿,愁得直叹气,“母亲没有这么说,只是让你别傻乎乎的什么都相信别人!这事你就当做不知道,娘告诉你,是提醒你别在你四妹妹跟前提你的亲事,免得她心里有疙瘩。” 卿如兰想到自己那日在桃花节时,好像还与四妹妹说起自己能嫁如意郎君什么的,顿时有些后悔。“我知道了娘……” ……………… 这厢秋染和寒露一边张罗着帮卿如澈给各房送小礼物,一边跟府里能说得上话的人闲聊,一直到天落黑了才回院子。 卿如澈已经沐浴洗了风尘,正在换衣裳准备去花厅出席接风宴。见她们回来便问道:“怎么样,打听出什么了?” 秋染道:“咱们没在京城这三年,府里还真出了不少的事,似乎大姑娘病好了之后,与二姑娘就不想从前那般要好了,生分了许多。而且之前那位大夫人没了之后,二姑娘还去庵堂呆了近一年的时间,之后就莫名其妙传出了什么天作之合的话,嫁到了荣国公府……” 寒露也说道:“奴婢听说,前几天二姑娘出了事,似乎是府上有姨娘作耗,与人合谋害她,是大姑娘去帮忙处置的。大姑娘现在处处都能独当一面,听说她还常常去太后娘娘宫里走动,与几位公主的关系也不错,还是皇上亲封的崇安县主。” 这些事即便不细说,就算只听个名头就够心惊肉跳的,何况这其中不知还有多少内情,卿如澈心中思量,然后问:“那大夫人那边有没有什么?” “府上的主子们对大夫人说不得疏远,也从不亲近,似乎是因为她是陈家女,陈家前一阵子不是出了大事吗?不知道是不是与这与关系。不过大老爷的对她的态度似乎还算好。再有就是惠姨娘那里,大夫人身边有个丫头因为冲撞了惠姨娘被撵回陈府去了,还有个丫头用些不干净的手段爬了大老爷的床,被大夫人打了十个板子给打死了。” 卿如澈沉默许久都没能消化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最后幽幽道:“看来这府里还真的是变了天了。” ……………… 接风宴还算热闹,兄弟三人单独一桌去喝酒了,剩下一屋子女人闲话家常。 尤其是杨氏,也不知道她是会说还是嘴碎,将桌上的人挨个夸了一遍,尤其是夸到卿如许的时候,几乎是将她这辈子会的好话全都用上了。卿如许也没驳了她的面子,笑盈盈的谢了。 虽有杨氏就拉着陈润,笑的温柔可亲,平易近人,一双眼睛笑的月牙一般,“早就听说了你,眼下总算见了面了。一看你就是个贤惠端庄的人物,面相也好,必定能为我们卿家开支散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这话说的未免露骨了些,陈润脸色微红,但也大方回应了,“借你吉言,我也是盼着的。” 这厢卿如玉也提起了话茬,说道:“咱们姐妹在此相聚,却是少了二姐姐,五妹妹从前与二姐姐最是亲近,在家的时候还盼着回京能见到二姐姐,怎么到了京城反倒一句也不提了?” 众人闻言都朝卿如澈看过来,卿如玉话里的意思是在提醒众人,尤其是提醒大姐姐,她卿如澈以前是跟二姐卿如初天天黏在一起的。如果卿如澈不知道大姐二姐之间已经生分了,大概就不会明白卿如玉的用意。 她这是不想让自己亲近大姐姐。 卿如澈暗恨自己的亲姐姐处处想踩自己一头,如果自己是个傻的,早晚有一天会被坑死。 可惜,她并不傻。 她转眼挤出一个难过的表情,说道:“我今日听说二姐姐在国公府出了点事,所以不想提起这个让大家觉得难过,但四姐姐怕是不知道此事,还是提起了。” 卿如玉的面色有些尴尬,她已经来京城多日,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我一时不察,只想着咱们姐妹相聚,一时高兴竟忘记了此事。” 卿如澈一脸敬畏的看着卿如许,说道:“不过既然提起了,妹妹倒是有些好奇,大姐姐怎么如此厉害,竟然抓到了凶手,听说还是个出家人?” 卿如许对二房的人事还是有所了解的,看着她们姐妹之间的明争暗斗只当做不知道,开口解释道:“这个方隐师太明面上是个老好人,背地里却是个坑蒙拐骗无恶不作的,手里不知有多少人命,哪里当得起出家人的名号。” 众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方隐师太竟然是这样的人。 卿如澈不知道其中的细节,瞪大眼睛问:“那二姐姐的喉咙真的哑了?还能治好吗?” “虽然不太容易,但还是可以恢复的。” “那就好,那就好!”卿如澈拍了拍胸脯,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她当然不是真的担忧卿如初,但她明白,若她突然冷落了从前交好的人,定会让人觉得奇怪。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七姑娘卿如瑾突然说道:“没想到二姐姐这么快都有小外甥了,过不了多久,三姐姐也要出嫁了。” 此话一出,卿如兰的脸一红,卿如玉的脸一白。随即卿如兰想起方才母亲说的话,脸也由红转白。 卿如许看见卿如兰的反应,不由皱了皱眉。之前卿如兰提到自己的亲事,总是幸福又羞赧,怎么二房一来,她就变了副模样?而且看卿如玉的反应,似乎与她有关? 她的目光不由朝着卿如瑾看去。卿如瑾跟卿如暮同年,人长得娇俏可爱,眉目间与莲姨娘十分想象。正琢磨着她是不是故意说得这话,卿如瑾身后站着的莲姨娘给出了答案。 她状似不经意的说道:“若是当初四姑娘一口答应邱家,如今出嫁的,可就是四姑娘了呢!”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将目光都聚集在卿如兰和卿如玉身上。 卿如兰脸色更白了,几乎坐不住。卿如玉却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好似卿如兰抢了她的亲事一般! 自家姐妹抢一个男人,怎么也不是见光彩的事情。但莲姨娘想挑拨三夫人对付二太太却是打错了注意。 卿如许眯了眯眼睛,看着莲姨娘说道:“莲姨娘怎么敢说这样的话,本来是明明白白的一桩亲事,怎么从莲姨娘口中说出来就变了味道呢,你这般毫无遮拦的说话,也不顾咱们府上姑娘的名声了?” 按道理来说,卿如许管不到自己父亲房里的人,更管不到二伯父房里的人,但她如今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在场之人大多数见了她都是要行礼请安的,就更别说她如今在府上无人敢驳。 此时这话一出口,场面顿时一静,居然无人敢打断她的话。 老夫人、大夫人、二太太和三夫人也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一起望了过来。 莲姨娘面色顿时就青了几分,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嘴。便又听卿如许说道:“莲姨娘既然是卿家的人,处处都应该为卿家的脸面名声考虑。如此不知避讳的言行还是收敛些为好,三妹妹很快就要出嫁,四妹妹回了京定然也要寻觅良缘,你这话万一传出去,让她们两个怎么做人?” 三夫人闻言立即朝莲姨娘瞪了过去,这个莲姨娘为了下二太太的脸面,竟然拿她女儿的亲事来作伐,真是无耻!二太太也狠狠瞪了一眼莲姨娘,卿如许倒是提醒了她,到了京城,什么样的好人家没有,到时候有老夫人做主,总不会比邱家差了。 卿如玉也缓过神来,目光也渐渐亮了起来。 第324章 下马威(上) 卿如澈在一旁看着,心下不由嘲讽她目光短浅,连这个都想不到。紧接着她心中一动,这不是白捡的人情么!想了想便说道:“莲姨娘怕不是误会了,当初邱家找到我娘头上,就是为了打听三姐姐的,可与四姐姐没什么关系,你可千万别乱说啊!” 卿如兰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三夫人面上的表情也缓和下来。 但莲姨娘这下更成了众矢之的,“是我说错了话……” 她面容姣好,娇柔的如同一瓣桃花,可此时这片花瓣似被水泡褪了色,尴尬又委屈。她身后跟着的任妈妈却见不得自家主子丢脸面,上前一步说道:“大姑娘好大脾气,我们姨娘好歹是您二叔房里的人,您做侄女的,再怎么也不该出言斥责。” 这话是任嬷嬷常常对付卿如玉姐妹的,次次管用,她的声音不小,卿鸿等人闻声都回头来看,莲姨娘连忙装模作样的阻拦:“妈妈快住口,大姑娘县主至尊,岂容你放肆?” 主仆俩一唱一和,分明是说卿如许摆县主的架子,连长辈也不放在眼里。任妈妈低着头退到莲姨娘身后,嘴角抿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卿如许冷笑一声,也不看任妈妈,只看着莲姨娘,似笑非笑的说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这位妈妈看来也是个心直口快之人。这做奴婢的随意顶撞主子,可不是我们卿府的规矩,二婶身边的人也都各个懂进退,怎么偏偏莲姨娘身边的下人这般大胆?那必定是莲姨娘教的了?莲姨娘教唆恶奴欺主,是不把二婶放在眼里,还是不把卿府的各位主子们放在眼里,觉得你能在这里肆意撒野!” 莲姨娘面色大变,卿如许这话,是说李嬷嬷也是在说她。 她虽是卿延的女人,但妾室就是妾室,说好听点是半个主子,说不好听也不过是个奴婢。卿如许分明就是在说她恶奴欺主!说她一个妾室想要盖过当家太太的风头。 二太太那边听了卿如许这话凭的解气,卿如澈却听出了画外音,大姐姐说她母亲身边的人各个知进退,便是在警告她母亲,管好身边的下人,不要乱出幺蛾子,否则与今日的莲姨娘是一个下场,她也不会客气。 想到这,卿如澈不仅有些胆寒,她们二房不在京城这几年,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姐姐变得如此强势可怕? 莲姨娘见众人都目光不善的看着她,连卿延的目光也带了些不满,赶紧拽了一把任妈妈:“妈妈,还不赶紧给大姑娘陪不是!” 任妈妈如芒在背,苦着脸要张口,卿如许却抬手制止,说道:“不必了。” 她站起身,也没看二叔卿延,只对二太太说道:“二婶,京城是天子脚下,我父亲是天子近臣,二叔也京城任职,家中风气不仅要正,上下人等一言一行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就连各位主子都要三思而后行,别说区区一个奴婢。今日她口不择言若轻易放过,往后咱们府上其他下人也都纷纷效仿,岂不是乱了套了!” 二太太有些被卿如许给吓住了,好像突然被她的气势所笼罩,额上不由自主的冒出冷汗,心如擂鼓,甚至自己先前还有在府里大显身手的念头……再想到陈皇后娘家的下场,做事不三思而后行怎么得了,当下连连点头:“是啊,大侄女说的有理。莲姨娘!你还当这里是尧城?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还不跪下!” 莲姨娘下的腿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同一旁的任妈妈也都匍匐在地,不敢再多言语。 二太太的目光不禁看向卿如许,似乎是在征求她的该如何处置,不知不觉就被卿如许给压住住了。卿如澈在一旁看着不由心下凛然。 卿如许说道:“莲姨娘管教不好下人,把身边的奴婢都养的心高气傲,半句奉劝的话都听不得,还要顶撞主子!咱们家还不至于少人给莲姨娘伺候,不如就遣回老家去养老吧!” “啊?”任妈妈哪里想过卿如许会如此硬气,顿时吓白了脸,左右看看,然后冲着卿延恳求道:“求老爷恕奴婢一时失言,留奴婢在姨娘跟前伺候……” 卿如许笑容更冷了,“不懂规矩就是不懂规矩,你是姨娘身边的下人,后宅之事自然是我二婶说了算,你去求我二叔,是在说我二叔纵容恶奴姨娘,甚至宠妾灭妻吗!” 卿延闻言脑袋嗡的一声,他刚到京城任职,如何能容得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败坏他的名声,脸色便难看起来。但卿如许都说了,这乃是后宅之事,他还是不好插言的,当下便去看杨氏。 杨氏心中激动,这是要她处置了?当下心里对卿如许便生出些许信服和畏惧来,这妮子的手段也太厉害了,三言两句就把得宠的莲姨娘给收拾了。 杨氏看着莲姨娘和任妈妈,心想在尧城你们无法无天不将我这个太太放在眼里,现在总算是有了报应了!当下一拍桌子:“莲姨娘,都怪我平日对你太过纵容,才叫你身边的奴婢都恃宠生娇!” 莲姨娘终于慌了,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太太,任妈妈是从小看着妾长大的,妾万万离不开她,您就宽恕了她这次吧,何况她老家也没什么人了,她年岁又大了,可经不起折腾,若回去也是孤老至死,妾心里万万难安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话是对杨氏说的,一双泪眼却时不时的去看卿延,卿延最是宠爱莲姨娘的,当下便有些心软了。卿鸿却适时举起酒杯,说道:“二弟,妇人家的事,你我还是莫要插手,心思还是多放在朝堂之上,来!喝酒!” “是是是,大哥说的对!三弟!来!” “老爷……”莲姨娘凄凄惨惨戚戚的喊了一句,卿延像是没听见。她顿时愕住,心下凉了半截,跟任妈妈无助的跪在那里,一主一仆看上去好不可怜。 杨氏冷笑,看你还敢勾搭爷们,当京城,当卿府是什么地方,是你一个小妾能作耗的地方?! 这时,卿如瑾含泪从座位上站起来,她没有去扶莲姨娘,而是跑到卿如许身边跪下:“大姐姐,求求你,看在任妈妈一直悉心照看瑾儿的份上,饶了她一次吧!” 卿如许眉头微动,看向自己这位庶妹,她倒是个聪明的,知道二太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打压莲姨娘,就过来求到她头上。她们是姐妹,她越过二太太来找自己帮忙求情也不算僭越,谁也挑不出错处。 二太太顿时有些紧张,生怕卿如许因为可怜卿如瑾而饶过任妈妈。 卿如许看着卿如瑾,见她那副乖巧可怜的模样不禁想起了当年的卿如初,你们都这么聪明,叫我如何是好啊?嗯? “七妹妹,任妈妈对你很好么?” 卿如瑾目光一亮,连连点头:“是啊大姐姐,任妈妈对瑾儿很好的……” 二太太拉下脸来,就要说话,卿如澈却在一旁偷偷拽了拽她的袖子。二太太诧异间听见卿如许又说道:“任妈妈多年来用心照看瑾姐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人不能遵循我卿府的规矩,就只有打出去!若不想被打出去,就要受罚!” 虽然没有饶过任妈妈,但这已经是退了一步,给了七姑娘面子。 莲姨娘和任妈妈一听,顿时有了精神,任妈妈连忙磕头认错:“奴婢愿意受罚,只要太太不将奴婢撵出去,奴婢甘愿受罚!” 府里从上到下,都一致认为卿如许说出的话是很有分量的,就算大老爷和老夫人想要做什么,也常常要问一问她的意见。因此平日里府中上下根本没有违逆她的人。但二房不同,二房几年不再京中,尧城那样的地方规矩不甚严苛,下人们都野惯了,今日进了卿府的大门以为还会同从前一样。 卿如许怎么会让这群不懂规矩的人再搅合的府里乌烟瘴气?所以今日必定要给二房所有人一个下马威。这个莲姨娘主仆撞倒枪口上,算他们倒霉。 “二婶,她们毕竟是二房的人,如何惩治,二婶拿主意吧。” 二太太杨氏松了口气,精神再次振奋起来,“口舌生是非,小惩大诫。莲姨娘,你管教不利纵容下人放肆,禁足三月。文妈妈不懂规矩,素琴,你将任妈妈带下去关进柴房,好好教教她府上的规矩。” 杨氏虽然没说“好好教教”到底是怎么个教法,但她素来痛恨莲姨娘,想必不会轻饶了任妈妈。 二房的其他下人,无论是姨娘身边的还是姑娘身边的,一时间都噤若寒蝉。任妈妈不过是为主子出头说了一句话,竟然就被按着处置,连反驳都不敢。所有人都被震住了,看着莲姨娘和任妈妈被带下去,心里有点什么小盘算的也全都憋了回去。 一场风波,众人兴奋的兴奋,害怕的害怕,卿鸿兄弟三人也都说的差不多了, 便各自散了。 卿如许回到蘅芜居,拾舟便说:“姑娘,奴婢看二太太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打压莲姨娘,那七姑娘小小年纪就满肚子心眼,若二太太趁机将任妈妈给弄死了,七姑娘还不得恨您啊?” 镂空镶银云雷香炉里燃着幽淡的三清香,屋子里弥漫这卿如许喜欢的味道,她的思绪也缓缓放松下来,“任妈妈今日若是乖乖受了今日的下马威,出了府还能好好活着,可她偏不,硬要留在府里,很可能性命不保。不仅是二婶想借机除掉她,就是二房其他几个姨娘说不定也想借机挑出些事端来。” “那姑娘这意思?任妈妈必死无疑?” 卿如许轻轻摇头,“这是她自己找死啊。” “那莲姨娘到好说,七姑娘那边……她毕竟是您的姐妹。” “今日之事,还不是莲姨娘自找的。她若是看不开,觉得是我故意为难她们,那也没办法。谁若是让府上不得安宁,我必定不会客气。” 第325章 下马威(中)【第二更】 莲姨娘这厢回到屋里,一时堵得心口发疼。 婢女含柳一旁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道:“大姑娘也欺人太甚了些,竟无法无天了,老夫人竟然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由着她。” “好了!你还敢说!这里不是尧城!这是上京!”莲姨娘今日确实有些吓坏了,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没想到这府里规矩这么严苛,之前上京的兴奋一时间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往后咱们院子里的,都给我看好了,不许任何人做出僭越之事,若有人给我惹了麻烦,一律打出去,别怪我没丑话说在前头!” 含柳缩了缩脖子,原本她还抱着希望,觉得自己的主子能像从前一样,转眼就扭转劣势,结果莲姨娘却吓成这样,难不成她们以后就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莲姨娘看她一副蠢笨看不清形势的模样,便愤愤的甩开她,“方才你没看见大姑娘那副不容人的样子?那可不是吓唬人的,若有人违背了她的意愿,就是要命的事!府里的正经主子倒也罢了,我不过是个姨娘,是贱妾奴婢!若犯了事还能有好下场?再说我还有瑾儿,不能不为她打算。” 含柳这才顿悟了一般扑通跪下,惊慌道:“是,奴婢明白了,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莲姨娘烦躁的卷着帕子,将上面精心绣的杜鹃花都扯得变了形。 “可怜任妈妈,不知道太太会怎么会惩罚她。”含柳有些担心,生怕二太太要挨个收拾莲姨娘身边的人,这次是任妈妈,下次就有可能是她。 “等晚些时候,你悄悄去打听打听,看看太太要怎么罚。”莲姨娘吩咐了一句,转念想了想又说道:“你小心些,若是实在打听不着就算了,千万别再去触霉头。这个大姑娘怎么这么可怕,我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这府里是不是到处都有她的眼睛?” “大姑娘不是都定了亲?听说未来姑爷极出色。大姑娘这都十八了,怎么还不嫁?她也不着急?” 莲姨娘闻言,说道:“若是她能尽快嫁人也好,作为姑奶奶,也不好总回来指指点点。没有她,这府上想必就能松快些。” 若无人帮衬,杨氏根本不堪一击。 含柳回身给莲姨娘换了杯茶水,说道:“既然如此,姨娘不如就先忍一忍,先把心思放在老爷身上,老夫人眼下就一个孙子,若您是能生个儿子,姨娘在府上便能真正立足了。” “说的容易,现在杨氏也大着肚子,若她这回生的是个儿子,我便再难翻身了。”莲姨娘说了一会话,渐渐平静下来,说道:“听说大老爷身边的惠姨娘有了身孕,老夫人整日嘘寒问暖,就指望她能生个儿子呢。她真是幸运,在继室进门之前 有了身孕,否则,大夫人断然不会让妾室在她前边有孕。” ……………… 这厢卿如澈也正说道惠姨娘的身孕上。“听说大房的惠姨娘跟我母亲的月份差不多,不知道她肚子里会不会是个男娃。” 秋染在尧城见多了后宅的腌臜手段,低声说道:“是呀,这若是让妾室生下庶长子,那多难堪呢……大夫人难道就不想动点手脚,让惠姨娘出个什么意外?” “慎言!”卿如澈猛地转头看她。 秋染吓得一个哆嗦,手上端着的茶壶差点摔在地上,想到今日任妈妈的下场,她不禁心生寒意,“是,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哼。”卿如澈瞪了她一眼,说道:“大夫人没动静,自然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先前我也一直纳闷,这位大夫人难道就不怕惠然在她前面生个儿子?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你瞧大姐姐将府上防的多严呢!听说那位冷神医是大姐姐的闺中密友,有她在,想做手脚实在太难了,若是露出什么马脚,她还能在府上呆得住?她现在是什么处境!娘家可都没了!” 秋染缩着肩膀,给卿如澈换了茶,谨慎的说道:“那姑娘有什么打算?” 卿如澈叹了一声:“只要四姐老实点别给我找麻烦就好,若没人给我使绊子,我自然也不会对别人做什么。” 秋染皱眉道:“您和四姑娘是亲姐妹,奴婢一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处处都要压着姑娘。” “哼,有些人,天生心肠就坏的很,见不得别人好。”卿如澈冷下脸:“别家亲姐妹都是守望相助,她却处处都要抢我的,什么都要比我好。好像我不是她的同胞姐妹,而是冤家对手!” “是呀,之前邱家和王家的亲事,都是不错的,四姑娘跟您一人一门其实都能成,两全其美的事,可四姑娘偏要挑挑拣拣,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卿如玉总是自以为聪明,总想把好东西往自己身上揽,卿如澈不愿与她一般见识,便装傻装憨,让她自己玩去。结果,这回又玩脱了。 卿如澈讽刺道:“这不是她的一贯作风么,她挑剩下的才是我的。我还不稀罕呢!”她心里像堵了一万斤棉花,“你看今日莲姨娘挑事说到三姐姐头上的时候,大姐姐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毫不迟疑的替她说话,这还是隔着房的姐妹呢!” 秋染说道:“大姑娘一直就是这般,对人好的真真切切的,小时候跟二姑娘也是的,简直是掏心掏肺,二姑娘但凡有什么想法,大姑娘都是不遗余力去帮她做到,只是不知道二姑娘到底做了什么,两个人变得生分了。” “你也觉得是二姐姐做了什么?” 秋染点头:“奴婢觉得,大姑娘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心怀坦荡,不愿与人争什么,人对她三分好,她必定回报十分。二姑娘就不是,她看着温柔好相处,却从来都是嘴上说得好,没几分实际的,当初大姑娘对她好到那般地步,也没见她为大姑娘付出过什么。当然大姑娘是不求回报的,可跟二姑娘回报与否是两回事。” “你这话说的再对不过。”卿如澈说道:“小时候在京城,我也羡慕大姐姐被所有人捧着,但我是个不喜欢用热脸贴冷屁股的,可四姐姐就与我想的不同,偏往大姐姐跟前凑。” “奴婢瞧着,大姑娘不喜欢别有用心的人,四姑娘偏偏以为自己那点小心思别人不知道,不明白为什么大姑娘不搭理她。” 卿如澈自嘲道:“不过现在看来我也是个眼瞎的,那时候觉得二姐姐特别好,处处为人着想,可现在长大了,见识了那些个面热心狠的伎俩,便觉得这人,表面上的那一套不可信。” 两人正说着,寒露捧着热水进来:“姑娘,累了一天了,奴婢伺候您洗漱,早些安置了吧。” “嗯,也好,在马车上颠簸了这么久,的确累得很。”卿如澈伸了个懒腰,突然问:“母亲那边有没有说怎么处置任妈妈?” “奴婢没听说,不过奴婢见着四姑娘到太太屋里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要给太太出主意。” 卿如澈眉头一皱,心里顿时来气了:“四姐姐又要给母亲出什么馊主意!就不能老老实实呆着吗?”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也都有些无奈。 “先去母亲屋里看看,一会回来在洗吧。” 卿如澈起身出了门,往杨氏屋子里去,进了门就听见卿如玉在嘀咕。 “母亲,莲姨娘从前在咱们面前那般嚣张,任妈妈也跟着上蹿下跳,这回她落到咱们手里,可不能轻易放过她!” 杨氏有些犹豫,“你大姐姐可是当着全府的面饶了任妈妈,没让她被打出去,结果我却借机弄死了任妈妈,岂不是让人说我没有分寸,面黑心冷?” “哎呀母亲,这任妈妈年纪大了,打几下就死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啊!” 杨氏一怔,“你是说……” “四姐姐说什么呢!”卿如澈皱着眉进来,看着杨氏说道:“母亲,您可别听四姐姐的,这打几下的玄机,谁不知道呢?就算大家面上不说什么,难道心里还不明白?就算任妈妈是真的不抗打,轻轻打几下就死了,旁人也会认为是母亲故意的!若莲姨娘在父亲耳边吹吹风,父亲难保不会觉得母亲心胸狭窄心狠手辣!” 杨氏闻言顿时沉默了。 卿如澈见她动摇,又劝:“再说了,这事是大姐姐出面的,任妈妈若是死在您手上,岂不是让莲姨娘母女怨恨上大姐姐吗?” 卿如玉冷哼道:“你又知道了!本来就是莲姨娘自己找死,竟然在全家人面前说那样的话,本就是活该,还怨得了别人?再说大姐姐这么强势,莲姨娘母女又能拿她怎么样?难不成将来还要追到她夫家去下黑手不成?” 卿如澈简直分分钟被自己这个姐姐气炸,干脆不理她。“母亲,不过一个任妈妈而已,她死了莲姨娘也还在,还会恨上母亲,变本加厉的跟母亲做对,何必呢?不如做个人情,反正莲姨娘已经被大姐姐给吓住了,以后会安分许多,您就别画蛇添足了,小惩大诫也就算了。正好给父亲看看,什么叫大家夫人的做派!” 卿如玉眉毛一挑,“哼,你倒是心善!忘了咱们从前是怎么受一个姨娘的气!” 卿如澈照样不理她,拿她当透明人,对杨氏说道:“母亲,您现在就平平安安将弟弟生下来,其余的往后有的是时间,何必急于一时。” 肚子里的孩子算是杀手锏,只要提起这一茬,杨氏八成是会听从的,果然,“弟弟”二字直接戳到了杨氏心坎里,“行吧,就听你的。” 卿如玉气的一跺脚,甩袖出了屋子。 杨氏叹道:“这妮子脾气越来越大了!从前的温柔劲儿哪去了!” 卿如澈心中冷笑,从前那是因为自己不想和她一般见识,她心里顺畅自然温柔了。不过现在到了京城,她不可不能让卿如玉胡来。“那我也走了,一会发落了任妈妈母亲就早些睡吧。” 第326章 下马威(下)【第三更】 春寒仍旧浸染着暗夜,任妈妈被关在阴冷漆黑的柴房中,环抱着手脚缩在角落。 她知道杨氏一直痛恨莲姨娘,这会得了机会,说不定就会将她折磨死,所以从被带走关在这里,她的心就一直提在嗓子眼。 但过了许久都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将她仍在这里就不管了,仿佛真的只是小小的惩戒。她在大户人家伺候,摸爬滚打一路过来什么没见识过,这点小惩罚最多让她染点风寒。她心中暗自思量,难不成对方真的是雷声大雨点小?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婢女说话的声音:“太太吩咐了,就将任妈妈关在柴房三天三夜,不给水不给饭。” 任妈妈能听得出来,这声音就是太太身边的素琴,守门的两个婆子连忙答应下来,然后是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四周再次恢复了平静,任妈妈松了口气,三天,没水没饭,难熬是难熬了些,但这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柴房不远处,一个黑影悄声退走,宝儿一直守在暗处,跟在那人身后看她进了院子,才回了蘅芜居去禀报:“姑娘,二太太只是将任妈妈关在柴房,罚了半年的月例银子,让她三天不准喝水吃饭。” 卿如许意外的挑眉:“没想到二婶这么识大体,真没打算借机处死任妈妈?” 宝儿道:“四姑娘的确想让二太太这么做,但被五姑娘劝住了。” “五妹妹?” “就是五姑娘。” 宝儿将卿如澈在杨氏面前的话说了一遍,卿如许笑道:“这五妹妹还真是个妙人,虽然我不在乎莲姨娘母女来找我的麻烦,不过,我也领她这个情了。” 宝儿道:“不过,似乎另外有人动了心思。” “哦?是谁?” “是二房苏姨娘身边的丫头。”宝儿的脑子一向灵光,不用想就知道苏姨娘要干什么,她拿出心爱的斧头,用肉乎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说道:“方才二太太说了如何处置,莲姨娘放了心,就不会紧紧盯着任妈妈这处,苏姨娘就有了动手的机会。等任妈妈死在二婶手里,别人就会觉得二婶面上一套背后一套。与莲姨娘结了仇,与二老爷也会生出龃龉,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 卿如许冷笑道:“以为我是纸糊的老虎,只会吓唬人?既然如此,就拿她开刀!” ………… 夜半,任妈妈迷迷糊糊有些困倦,她半眯着眼睛,感觉一丝光亮由远及近,透过门缝投在眼皮上,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那光亮透过门缝窜进来几缕火苗,她才清醒过来。 扑面而来的炽烈火热让她头皮一炸。 火!怎么会有火? “救命!来人啊!快来人放我出去!”任妈妈拼命大喊,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二太太嘴上说只关她三日,实际上是准备要烧死她? 柴房外,一个丫头被踢翻在地,装火油的小桶滚落在一旁。宝儿扛着心爱的斧头站在那里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她想跑,可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全身筛糠似的抖动…… 宝儿嘲讽的看了她一眼,扯着嗓子喊道:“走水了!柴房走水了,有人放火了快来人!” 四周的下人被这声音惊得一个轱辘从被窝里爬起来,披着衣服趿拉着鞋子从屋里奔出来。火势算不上太大,但刚好能讲整个柴房淹没,旁边紧挨着的下人房却刚沾了些火苗。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火势不正常。再一看,倒地的要吐旁边还倒着装火油的桶,顿时明白过来。 一瞬间,众人都有些迟疑,这是有人吩咐的?谁吩咐的?有人想要任妈妈的命,那……这火该不该救? 宝儿一瞪眼,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救火!” 她是卿如许身边第一“大护法”,虽然年纪小,却不是一般的凶神恶煞,平时府里的人见了这小魔头都要绕道走。众人见她发号施令,下意识的听从,纷纷从到井边打水救火。 各个院子里的人都从各处赶来,看着大火,神色各异。杨氏夫妇和莲姨娘等人也匆匆赶来,卿延见到此处的狼藉,怒道:“这是怎么回事!救火!快救火!” “任妈妈!” 莲姨娘一声凄厉的痛哭,就要扑上前去救人,却被丫头婆子一把拉住。“姨娘,您可不能过去,万一烧着您了如何是好啊!” 卿如许不紧不慢的过来,一言不发的看着四处下人忙碌救火。 苏姨娘派来的丫头只在柴房一圈撒了火油,火势一起,众人就被宝儿叫了过来,所以火很快被灭的差不多。但柴房的门上被泼了不少火油,任妈妈被堵在里面出不来,大概是被烟气呛晕了,叫喊声已经弱的听不清楚了。 莲姨娘泪流满面,“任妈妈……” 任妈妈是她的奶娘,从小就在她身边伺候,与她母亲一样亲近。她扑在倒地的丫头跟前,扯住她的衣襟拼命摇晃:“我认识你!你是苏姨娘身边的幼荷!你说,你为什么要放火烧死任妈妈!” 幼荷在春夜的寒风中被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 莲姨娘森森的白牙在她眼前,让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肉兴许要被对方活活撕掉。 她惊惶的环顾四周,突然望见一双精致的银纹绣鞋,那鞋子同她的主人一般散发着微凉且慑人的气势,她抬头去看,卿如许那双眼睛在残火的映照下,似乎更能洞悉人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一阵瑟缩,去看柴房门口被众人抬出来的任妈妈。 任妈妈的脸被烟熏的糊黑,但人并未被火烧到。宝儿上前看了一眼,说道:“没事,就是呛晕了。” 莲姨娘闻言又惊又喜,扑上前去叫任妈妈。 冷凌郁打着哈欠走过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银针,二话不说朝任妈妈一处穴道扎了下去。紧接着任妈妈猛地睁开眼睛,狠狠吸了一口气醒了过来。 “熏这么一会没什么事,多喘几口气,一会就好了。”说完,冷凌郁又打着哈欠走了。 莲姨娘愣了愣,看看冷凌郁,又看看一边沉眸站着的卿如许,然后猛地抱住任妈失声痛哭起来,她越过任妈妈的肩膀,看向卿延:“贱妾当真不知与谁结了这么大的仇?是谁,下这样的狠手上来就要人性命?!请老爷为妾做主!” “你先起来说话,为了一个下人如此像什么模样?”柴房连着下人房,下人都习惯睡得浅,外面一有动静就全都跑了出来,并没有伤到其他人。卿延也松了口气。 莲姨娘顺着含柳的手从地上起来,说道:“老爷,任妈妈虽是个下人,却是我的奶娘,情分不比寻常,如今差点被烧死,妾身恳请老爷查明真凶!” 二夫人杨氏的面色有些难看,她明明只是要饿任妈妈三天,是谁竟然胆敢放火来陷害她?她有些紧张,连连看向卿延,生怕对方怀疑是她。 但卿延已经看出了眉目,指着倒在地上的幼荷,怒道:“是你放的火??” 幼荷颓在地上不敢说话,宝儿开口说道:“奴婢夜半起身如厕,听见这边有动静,便过来看,正好看见这丫头点火。奴婢想要过来阻止已经来不及,火已经烧起来了。” 这么说,放火的人的确是幼荷无疑,众人的目光霎时都集中在她身上。 幼荷的膝盖被青石硌的生疼,全身都被寒意浸透,下意识的在人群中寻找苏姨娘的身影,莲姨娘顺着她的目光也往苏姨娘脸上看去。 苏姨娘一直在院子里等消息,听说众人都已经过去,便也假作匆忙的到了跟前。此时见莲姨娘这么看自己,有些心虚,随即又缓下心神。皱眉道:“莲姐姐,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莲姨娘闻言,半点不怯,说道:“我倒是要问问,你的丫头半夜三更来柴房放火,烧死我的奶娘是什么意思?” 苏姨娘面对她的目光有些心惊肉跳,不满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你身边的人,莲姐姐可不要乱猜,不如仔细问问幼荷为什么这么做!” 幼荷被众人逼视,张了几次嘴,才将话说出口:“不是我,不是我要任妈妈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赶快说清楚!”卿延半夜三更被折腾起身,本就气不顺,语气不由厉害起来。 幼荷含着眼泪,十分艰难的抬起头,说道:“是……二太太让我这么做的……” 众人哗然,幼荷是苏姨娘的婢女,怎么会是二太太指使的? 卿延皱眉,他摸不准此时到底是不是杨氏安排的,但卿如许纹丝不动的站在那,一言不发,让他觉得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想起今日她在席间说的话,更不敢胡乱评判妻妾之间的对错。 可转念一向,自己分明是她的二叔,是她的长辈,怕她做什么!几次张口想问杨氏,但还是斟酌着看向幼荷,说道:“你把话说清楚些,你是苏姨娘的婢女,为何说是二太太指使你!” 幼荷低垂着头,硬着头皮说道:“奴婢粗手笨脚,不受苏姨娘重用,常常受到责骂。”她撸起袖子,上面还有几道新旧不一的红痕。 众人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势,诧异不已,似乎没想到苏姨娘私下里对下人如此苛待。但苏姨娘面对众人的目光只是不屑的冷哼一声,并不觉得被人知道此事有什么不好,下人做不好事,稍加惩处有什么不对? 卿如许见状挑了挑眉,他这个二叔,连这种混不吝的女人也敢留在身边? 幼荷没有去看苏姨娘,仍旧垂着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说出完整的话:“奴婢心里有怨气,却不敢说出口,后来二太太找到我,说只要我肯为她办事,她就会想办法帮我。今日,二太太找到我,说给我一个机会,只要放火烧死任妈妈,她就将我留在身边……” 众人吸了口凉气,都往二太太那里看去。 “你胡说!” 杨氏终于忍不住出声反驳。 第327章 宫宴(上) “你不妨将话再说的仔细些,我今日又是什么时候找到的你?在哪一间屋子见的你,又有谁能证明你的话是真的!” 幼荷刚要张口,卿如许上前一步,笑道:“不必说这些,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既然你被二婶买通,要烧死任妈妈嫁祸给苏姨娘,现在事发了,你难道不应该一口咬定苏姨娘要烧死任妈妈,挑拨苏姨娘和莲姨娘么?那你为何直接将二婶供出来?你这丫头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吃傻子么?” 噗嗤! 旁边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何懵了一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紧张的浑身汗水淋漓,被冷风一吹,更加难受。一旁的苏姨娘却明白过来了,她面色变得异常难看。 卿延指着幼荷立眉喝道:“哼!一派胡言!还不从实说!” 幼荷被吓得浑身一颤,哆嗦道:“是奴婢太紧张……说错话了,的确是苏姨娘指使奴婢的……” 众人简直要气笑了,这幼荷脑子这么不清楚,竟然有人派她来做坏事?那指使她的人脑子想必也不怎么好。 苏姨娘气急败坏:“幼荷,你给我说清楚!你好好想清楚了再说!” 杨氏冷笑一声,“这个丫头三番两次的扯谎,真是荒唐!苏姨娘,我念你年纪小,平日不愿跟你一般见识,你竟还包藏祸心,耍起手段来了!” 苏姨娘不过十九岁年纪,是去年才纳进门的,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很是能出风头,不过杨氏有了身孕之后,苏姨娘蹬鼻子上脸差点气的杨氏小产,卿延出面狠狠责罚了她,她这才消停了几分。 今日这一出,八成是老毛病又犯了。 她狡辩道:“太太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放的火?分明就是这个丫头自己心思不正!” 众人皆是无语,幼荷脑子坏掉了,没事闲的平白去杀任妈妈?哪个奴婢不是为了自己的主子去办事? 苏姨娘见众人都露出看傻子的目光,顿时怒火中烧,辩驳道:“不是我,我说了不是我!” 幼荷见苏姨娘这是要全赖在自己身上,赶紧说道:“老爷饶命,奴婢放火被抓,不敢说是苏姨娘的吩咐,想着本来就是太太关了任妈妈,索性就全赖在了太太上……求老爷饶了奴婢说谎……” “你胡说!” 苏姨娘见幼荷一个劲儿的往她身上推,忍不住上前撕扯她。 “够了!”卿延怒喝一声,觉得他一张老脸都要丢尽了!他怎么将这么蠢的女人留在身边。 空气中残留的飞灰时不时钻入鼻孔,十分难受,卿延看着年轻娇嫩的苏姨娘,有些舍不得,但大家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还是知道该怎么做的。“来人,将苏姨娘绑起来,明日一早叫人伢子过来!” 苏姨娘的脸色顿时绿了:“老爷!老爷……您怎么能这么对我……别说任妈妈没死,她就算死了也不过是个奴婢……老爷,我可是您的枕边人那!” “嗤……”不屑的笑声不知从哪传过来响,羽毛一般在人心尖上撩了一下,卿延脸上火烧火燎的,怒喝道:“还不将她嘴堵了拖下去!” 夜来寒重,苏姨娘被婆子堵了嘴,挣扎着被拖走了,幼荷早已经汗透衣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驳,只有认错:“奴婢是被苏姨娘逼迫,她平日里便对奴婢非打即骂,奴婢不敢不从,求老爷饶恕奴婢吧……” 卿延连苏姨娘都狠心处置了,哪里会容得一个奴婢,冷声道:“欺上瞒下,真是做的一手好差事。将她捆起来责打十杖,待明日一早到官府备案,撵出府去。”到官府备案,便再也不会有人家雇佣她进府做事。 幼荷后悔莫及,不断哭求却没什么用,被人三下五除二绑了个结结实实带了下去。 回到屋子里,含柳给莲姨娘递上热茶,“姨娘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赶快喝些姜茶去去寒气,奴婢去给您打热水泡泡脚。” “不用了,现在就躺下吧,好好照顾任妈妈。” 含柳小心看着她的脸色,说道:“这回没了苏姨娘,姨娘也少了个人跟您强老爷,您怎么还是不高兴呢?” 莲姨娘叹道:“从前我是老爷外室,后来进了门直接跟老爷去了任上,也没在京城呆过。今天才刚到上京一日,就发生这么多事,任妈妈还差点丢了性命,至此我才知这深宅大院之中步步惊心。我倒也不是担忧自己,是担忧瑾儿,瑾儿这些年在外头娇养惯了,心高气傲。如今回了京,身为庶女,她在府里不如别的姑娘金贵,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住。” 含柳这才知晓她是在担忧七姑娘,便劝道:“就算姑娘是庶女,以咱们府上的地步,将来未必没有个好前程,就不比与府上其他姐妹正什么长短,姨娘好好跟七姑娘说说,七姑娘冰雪聪明,她一定会明白的。” “但愿如此吧。”莲姨娘又是一声长叹:“都怪我,没个眉眼高低,头一天来就惹了祸,老夫人会不会因为此时不待见瑾儿?” 含柳迟疑道:“应该不会吧?” 莲姨娘愁眉不展,“希望能补救吧……” ……………… 皇上对此次科举提拔起来的几个人都十分满意,朝中注入了不少新鲜血液,容妃娘娘提议在宫中设宴好生庆贺一番,皇上欣然应允,并让她操办此事。 金帖雪花般飞到各府公子千金手里,夜宴定的恰好是谷雨那日。 卿如许拿到请帖细细掂量了半晌,唤来拾舟吩咐道:“替我更衣,咱们出去走一走。” 自从江凛出征,卿如许几乎没有出过门,拾舟不知道她今日怎么有心情出去走动,便拿来衣裳便问:“姑娘想去哪里?” 卿如许想了想说道:“定制些首饰衣裳,笔墨纸砚。看见什么喜欢,便买些什么。” 不知为什么,卿如许这几日心情不怎么好,或许是因为江凛离京许久都没有只言片语传来,又或许只是像冷凌郁说的,是女子癸水在作怪,总之她心里就是有点闷闷的。 一路从街头逛到巷尾,却没看上什么好东西,索性吩咐车夫去安河边走走。 隔着重重烟波与青青柳色,四皇子李让看见卿如许一身素淡在安河桥旁执伞而立,遥望着雾岚中的重楼画舫。 她在想什么,是在想江凛么?李让微微眯了眼睛,捏住车帘的手指一松,帘上的花纹便阻了视线。他稳步下了马车,缓缓往佳人立足的地方行去。 “卿大姑娘,多日不见了。” 斜风撩起发丝,卿如许慢慢转头,讶异道:“原来是四殿下,有礼了。” 卿如许心里气不顺,一声招呼,便回转过身,继续望着天边厚重的浓云出神,没有半分想要攀谈的意思。大概是她从内心觉得李让性格柔软,无需提起精神竟对,便下意识的使其性子来。 李让果然没有任何懊恼之色,好脾气的说道:“看来卿大姑娘并不觉得我是个可相交之人。” 卿如许面带不解,眉眼间存着几分懊恼,似是对他搅扰自己观景有些不悦,说道:“殿下哪里的话,我平日长处内闱,对殿下并不了解,也从无交集,可相交还是不可相交又从何谈起?” 李让神色间有些受伤:“我还以为经过上次宫中刺杀一事,你我也算是共患难的朋友了,没想到卿大姑娘并未放在心上,是我唐突了,还望姑娘能够原谅。” 卿如许回眸望过去,一色的浅淡柳青之中,李让如雾霭云岚般浅淡而立,一张面孔清绝到极致,眸间似有万般落寞,如水波粼粼闪动。她便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任性:“殿下言重了,我只是心绪烦闷,想一个人静静呆会。” “原来如此。”李让声线带着淡淡的惆怅,说道:“若卿大姑娘是男子,你我便可结伴饮几盏清酒,以慰愁肠。” 卿如许诧异:“殿下有什么烦心事么?” “母妃三番两次为我操持选妃一事,我都以身体为由推拒了,但这次母亲又重提此事,我想……这次大概是躲不过了。” “殿下为何不愿娶妻?” “今生今世,我只求与心仪的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若不能达成所愿,不如孤身一人。” 卿如许眸光中尽是惊诧,压根没想到李让会对她如此直言。 李让苦涩的笑了笑:“我不该与卿大姑娘提及此话,是我一时忘情,还请卿大姑娘就当做没听到吧。”他看了一眼不远处侍立等候的宫人,宫人赶紧上前,“殿下要回去了吗?” “嗯,走吧。” 卿如许见他神色哀伤,仿佛深陷桎梏无法挣脱一般,想了想说道:“春日易得咳症,殿下身子弱,回去让宫人熬些梨膏服用吧。” 李让脚步顿时,回头朝她望过来,只见他唇畔轻颤,面色委顿且凄凉,欲言又止了半晌,说道:“多谢。” 卿如许被这么一搅合,倒搅散了几许惆怅,她看了一眼天色,谷雨阴沉沉,立夏雨淋淋。看来,今年是个好年头呢!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马车里换了衣裳去外教坊找玉奴。 她已经提前打了招呼,所以到外教坊的时候玉奴这闲闲拨着琵琶等她,桌上还特地备了酒菜。卿如许笑道:“你还特地为我准备了吃的?” 玉奴好笑:“你怎么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卿如许在她对面坐下,说道:“出来的时候没什么胃口,这会正好饿了。” 玉奴见她吃的一脸满足,不由也有了食欲,慢条斯理的陪着她吃了几口,才说道:“你今日来找我,是有事要问?” 天气阴沉,室内光线暗淡,玉奴早就点了几盏烛火,微光照在二人身上,平添许多暖色。卿如许咽下口中食物,认真的看着她,说道:“想问问你刘家的旧事。” 灯下的玉奴睫毛微颤,似乎回忆起了许多不好的事情,“你已经知晓我的身份。” 卿如许默了片刻,有些沉重的说道:“是啊,刘五姑娘。” 第328章 宫宴(中)【第二更】 刘五姑娘,刘乐君,是刘济外室的女儿,对意外救了自己一命的嫡长姐刘昭奕敬爱有加。 当初刘家树倒猢狲散,她眼睁睁看着长姐的母亲在牢狱中,被当时的陈夫人,如今的陈老夫人挖掉膝盖,砍掉十指,揭掉头皮。 刘乐君便发誓要替长姐报仇。 现在陈家也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逃亡的逃亡,刘乐君终于能喘一口气。“我始终不敢告诉长姐,当年大夫人的死那般凄惨。” 卿如许看着她:“刘家的仇虽然报了,但你仍受制于人对吗?” 刘乐君点了点头,沉眸道:“我父亲早年有一位旧部,因伤势严重离开军营回了老家,当他知道刘家有难便想办法联络了几个朋友赶了过来,但当时刘家只剩下我跟我娘还活着,逃出去之后,我娘带着我去南疆投奔舅舅。我一心想着报仇,为了学本事,便加入了南疆一个叫做少元门的教派……” “起初我并不知道少元门是专门为南疆培养细作的地方,但后来时间长了,随着我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接触到了教派中的核心,便摸到了一些眉目,原来早就有人知道我是刘家人,他们看中了我心中的仇恨,想要将我培养成细作。” “所以你想离开少元门?” “嗯。”刘乐君点了点头,说:“我虽然想要报仇,却不想被人控制,就起了离开的念头,偷偷带着我娘回了大靖,可没想到,门中早就知道我的动作,抓了我娘逼我为她们做事。” “所以藏身在安国公府,也就是宋家的关姨娘,也是南疆的奸细没错吧。”先前关姨娘一直在帮小宋氏在卿府立足,后来被卿如许识破奸计,关姨娘救人不成,反而让小宋氏死在她的外孙女手上,关姨娘就没有在插手卿府的事情。 “没错。”刘乐君说道:“她是我来大靖之后的第一个接触少元门的人。” “我猜,她是在刘娘娘身边?”从卿如初那里知道关姨娘在宫里之后,卿如许便怀疑刘昭奕身边那个老宫女就是关姨娘。 刘乐君点头,“是,我长姐身边那个老宫女就是关姨娘,当初少元门以我的性命香要挟,想与长姐合作,我以为长姐并不会在乎我,但没想到,长姐还是答应了。” 得到确认,卿如许便安心了几分,知道敌人在哪里,总好过两眼一抹黑。“毕竟你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刘乐君有些内疚,“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惹上少元门,也不至于现在进退两难。但我们其实并不想与南疆密谋,只是我娘还在少元门手上,而且也不知道他们暗处还潜藏这多少人,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暂时与她们周旋。” “你也是为了给刘家报仇,而且少元门早有预谋,即便你一开始就知道,也未必躲得过。”二人合作弄垮了陈家,此时也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卿如许想了想,“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北越和南疆的奸细深入大靖,甚至在宫里也有不少布置,想必是在等待时机。” 刘乐君诚恳道看着卿如许:“我知道,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此时受制于人,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可以,我想请求你帮我寻找我娘,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我确定她肯定在京城。” 卿如许点头道:“好,我会尽力的。” 刘乐君惊喜的起身,看着她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 宫中。 袁美人手上掐着一只金丝如意糕,只觉得难以下咽。殿内侍候的宫女内侍深感压抑的氛围,战战兢兢不敢吭声。只有她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浅碧轻声安慰道:“主子,今晚的夜宴恐怕要端坐许久的样子,吃不上什么东西,您这会必得垫一垫肚子,否则倒时可难熬得住。” “我怎么能吃的下?”袁美人是家中嫡出女儿,是袁家最美最受宠的女儿,从小到大没人敢给她气受,就算是其他嫡出的女儿也不敢夺她一分一毫的喜欢。可自从入了宫,不是这个来找她的晦气,就是那个来触她的霉头。“那个天天跟我作对的小贱人,竟然怀了龙种?” 浅碧劝道:“主子大把的青春握在手里,从小身体底子又不差,皇上总有来的时候,必定很快就能怀上。至于那几个,无论是容貌还是别的,都没法越过您去。您何必争这一时之气,拿自己的身子作伐?” “哼,不就是因为我父亲从前跟陈家走的近吗,现在陈家倒了,他们都以为我父亲必定也要完了!所以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整天来找我的麻烦,冷嘲热讽还不够,现在竟然连东西也都给我最差的!” 浅碧闻言面色变得白了几分,“主子,慎言啊,这话若是让人听了去,说不定又要惹来什么麻烦……” 袁美人两只眼睛肿的如核桃一般,恐怕她从小到大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不能这样下去,总得想个办法才是,如果家里真有个什么,我怎么办?” 浅碧想了想突然说道:“奴婢忽然想起来,主子的嫡亲妹妹,是不是与孙家定了亲?” 袁美人一怔:“通政司副使孙家,怎么了?” 浅碧见她没明白,压低声音说道:“主子,您怎么忘了,通政司副使孙茂真的妻室,可是叛党陈继的妹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袁美人猛地瞪大眼睛,从座位上站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 陈容是外嫁女,所以逃过一劫,但她毕竟也是陈家人。就算皇上不追究,但现在这种情况下,谁愿意粘上一个陈字? 浅碧道:“要我说,主子该跟夫人好好商量商量,从前陈家势大,这门亲还算是过得去,但如今,便是大大的不妥。” “你说的对!”袁美人细细想下去,说道:“再说陈容那个儿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之前与她家结亲,不过是为了亲近陈家,现在还有什么必要再结这门亲事?妹妹之前不是哭着闹着不嫁吗?那就退了吧!正好让别人看看我们袁家的态度。” 浅碧端了熬好的粥放到她手中,说道:“主子,把这粥喝了吧,等晚上夜宴时,奴婢会找机会帮主子给夫人传个话。” 袁美人总算有了几分笑脸,“那好。” ……………… 黄昏十分,卿如许的马车到了宫门口,就看见不少熟人已经到了。宋楹做了母亲之后稳重了不止一星半点,上前亲昵的拉住她的手,也没像从前那般一蹦三尺高:“表姐你来了!” 卿如许先跟她身边的永平郡主行了礼。永平郡主笑道:“老夫人近日可好?” “劳郡主记挂,家中一切都好。”永平郡主笑着点头,让她们两个小姐妹自在说话,自己先一步往前跟别的女眷交谈去了。卿如许这才对宋楹说道:“这段日子没见你,你看着倒是更稳重了。” 宋楹面露愁容,道:“一言难尽。人说一夜之间长大,我是彻彻底底体会了个分明。之前京城大乱,可是真正吓住我了,母亲担忧大哥,这段日子憔悴了不少,她一心为我和哥哥操持,将心思都放在我们身上。” 卿如许捏捏她的手,说道:“好在大家都没什么事,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表哥也会没事的。” 宋毓原本要回京述职,但突发陈家的事情,直接领命对抗外敌,没能回来与家人团聚。宋楹点点头:“嗯,我们进去吧。” 宫中没有皇后,容妃便担当了操持此次夜宴重任,格外用心。因重在宴请朝中新贵,四处的布置不说别出心裁,也十分雅致讲究,很对文人的胃口。 霞光褪去,众人陆续汇集大安宫云极殿。 今日的月亮出来的格外早,天还没落黑就已经露出半张脸,薄薄的挂在天边,晶莹剔透。映着宫中庭院回廊上挂着的琉璃宫灯和殿中吹拂的薄纱,美轮美奂,让人忍不住流连驻足。 满堂锦绣女子,春兰秋菊各有所长,一簇簇花朵般盛放着,满庭芬芳。但众人之中,唯有两人最为瞩目。 一个,是灼灼其华,最遭贵女艳羡受公子追捧的天之骄女,卿如许。一个,是清绝孤冷,现今无名无分却被皇上屡次回护的废后,刘昭奕。 卿如许倒还罢了,刘昭奕却是时隔多年首次露面,自然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好奇,惊诧,无数情绪在众人脸上变换。 皇上虽然还没有昭告天下,洗清刘家的冤屈,但废后既然出现在这里,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卿如许也朝刘昭奕看去,见她身穿如意云纹的淡紫色锦衣,衬得肌肤雪白,眉目如画。既持重又不失华丽锦绣,她神色极淡,似乎还是多年前那个刚入宫便被册封为皇后的高傲女子。 宋楹见了说道:“这刘娘娘,真是厉害。” 怎么厉害,不用说大家也都知道,一个被打入冷宫十多年的女子,不仅孕育了重华公主,还能大大方方重现人前,不管怎么说都是极厉害的了。只是不知道皇上到底还会不会给她一个名分,又会是什么名分。 卿如许但笑不语,往屏风之外看去。 云极殿是宫中设宴常置之处,一应事物俱全。男女分席,中间隔着雕镂着吉祥花纹的屏风,上面还垂着一层蝉翼纱,影影绰绰能让人看清大概轮廓。 卿如许雾里看花,一眼便看见被众包围着三皇子李彦,李彦喜好游宴玩乐,跟谁都能嘻嘻哈哈,他相貌俊逸,谈吐风趣,是十分受女子欢迎的那种男人,只不过 卿如许因为之前泉园的事情,对他有些厌恶,所以看了一眼便挪开目光,看向门口,正见到四皇子李让缓步进了殿中。李让一身天青色锦衣,虽然身形单薄了些,但也显得气质尊贵,温和近人。 他一出现,便也有不少人围了上去,李让身处轰乱之中,没有半分不耐和急躁,他谈吐温和,让人如沐春风,似邻家少年一般,丝毫不逊色李彦受欢迎的程度。 他说话间,目光穿过纷攘的众人,朝屏风后面望过来。 第329章 宫宴(下)【第三更】 卿如许一怔,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看着自己,但李让的目光只是稍作停留便挪了开去。 卿如许便也挪开目光往上座看去。 金玉垂挂的珠帘之后,是皇帝的几名妃子,慧贵妃也在其中。但因为十一公主意外身亡,她此时身形消瘦了不少,面上也无笑意。卿如许暗叹一声,心中为十一公主惋惜,可怜造化弄人,世事弄人。 不多时,太后与皇上前后脚进了云极殿,众人拜见了太后,紧接着又起身拜见了皇上,君臣你来我往一番客套,着实废了一番折腾。 容妃抬手示意,舞姬歌女们身着轻纱罗绮鱼贯而入,乐声响起,云极殿霎时被金彩辉煌,锦绣霓裳所充斥,二十多名美貌少女长袖翻飞,衣袂飘荡。众人只觉满目霞光,耀眼非常。 ……………… 天压云低,朦胧的月光铺满各处,好似弥漫着一层雾。雨丝渐歇,院子里的杏花香沾着湿气,被伏地而起的风吹到廊檐下,清香钻进窗檐,吹到女子的面颊上。她无力的靠在软榻上,声音轻的如烟似雾:“嬷嬷,那花生机勃勃的,真好看。” 辛嬷嬷强忍着眼泪,说道:“主子,回榻上躺着吧,您身子受不住。” 女子面容憔悴衰败,从上倒下都透着一股死气,同自己身边的嬷嬷几乎分不出谁更老一些。她说:“嬷嬷,我命休矣,还顾忌那么多做什么,能快活一刻,也是我赚着了。” “您别这么说……”辛嬷嬷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逼回眼眶,说道:“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可熬了这么多年,您总应该等到……” 女子摇摇头:“人都有一死,我会去下面等着相见。” 辛嬷嬷侍候崔氏半生,知道她的倔强,说道:“不管如何,奴婢都跟着主子,主子去哪,奴婢就去哪。” 崔氏说了几句话就没了气力,将头歪在一旁,感受脸颊上淡淡拂过的风,冰凉又让人清醒。人死之前,脑海中总会不断浮现从前的过往。近些日子,她总是梦到一些小时候的事。 看来,她的确是要死了。 辛嬷嬷见她半眯着眼睛,平静的吓人,不由有些慌:“主子……您?” 崔氏摇了摇头,说道:“等我死了,你就一把火烧了我,化成灰,把我跟送到刘家的墓地埋葬。到时候你若愿意下来陪我,我就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烛台上的火光突然剧烈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恢复了正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辛嬷嬷没有注意到,她终于忍不住哽咽着哭了出来,连连点头道:“好,奴婢都听您的。” 房顶上,梁辰缓缓将瓦片放回原位,悄无声气了飘了下去,这个女人居然是刘家的人……那她到底是谁? ……………… 云极殿气氛渐渐热闹起来,皇上也叫了几名近臣过去说话谈笑,众人开始推杯换盏,女眷这边也有不醉人的果酒花酿。 因此次夜宴是顶着为朝中新贵庆贺的名目,席间多位金榜有名的才子在列。酒过三巡,便有人提议联诗对词。皇上欣然应允,目光在几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身上流连不止。 众人心知肚明,皇上这是要提拔自己的心腹,因此也一一朝他们细细看过去。那几人顿时如芒刺在背,颇有些紧张难安,唯独连状元郎萧允感受四处汇聚过来的打量,无任何慌张局促,仍旧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态势。 卿如许听见有人说道;“容妃这位娘家侄子,气度不凡,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啊……” “是啊!没想到萧家不显山不露水,竟出了这么一位惊采绝艳的人物,莫不是萧家也要崛起了?”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觉得萧家这样的情形,似乎与当年的陈家有些相似,不过在再一想又觉得有所不同,容妃的确育有四皇子,但四皇子天生体弱,不堪为天下之主。 皇上环视众人,目光中露出几分满意,笑着让翰林院的王大学士给众人开个头。 王大学士微微一笑,说道:“老臣便让学生萧允代劳如何?” 萧允因受王大学士的指点,座位便设置在王大学士身后,没与其他人坐在一起。 众人闻言都朝这个二十来岁的陌生面孔看了过去。萧允竟也出奇的淡然,没有半点异样神色,依旧维持着原来的恭谨。大家不免拿他与三年前的探花郎江凛两相对比,萧允的风采虽然及不上江凛,但那份平静淡然的气度却与江凛有几分相似。 皇上居高临下的笑了笑,应允让他给众人开个头。 萧允起身行礼,想了想,开口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四处听闻他这一句出口,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诗的意境,一个‘咬定’,一个‘破岩’当真是气势堪称‘惊悚’……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来评价,王大学士却‘哈哈’大笑一声,起身对皇上拱手道:“我这学生,面上看着老实巴交,实则内心坚韧固执。不过,老臣就是喜爱他这股子气劲。” 皇上细细品味着他这两句,‘咬定青山’、‘立根破岩’……正是一个百折不挠,顶天立地的强者所应有的豪情。“好!很好!朕很喜欢这两句,来人,封赏!” 萧允赶紧谢过,皇上的心情好了不少,问道:“不知哪位爱卿能接续下去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一时冥思苦想起来,这时,坐在角落,并不惹人注意的程括突然站起身,施施然拱手道:“回皇上,臣有两句,不知可否。” 众人都诧异的看着他,甚至有人不知道他是谁,相互耳语一番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陈家大夫人的娘家侄子。虽然程括与陈家没什么直接的联系,但毕竟沾亲带故。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不由都变得有些异样。 “哦?你说?”皇上见是他,缓缓开口。 程括似乎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的眼里只有皇上,只有自己的前途,只有出人头地的念想。他徐徐开口,“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丛。” 新松恨不高千尺…… 众人细细品味,顿时有人叫起好来,程括口中‘新松’岂不就是指代他自己,这句诗正好说明他迫不及待想要成长起来,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分忧。后一句,更有斩除‘恶竹’的果断和决心。 而且,此话从他口中说出,似乎又有别的深意。 如此两句,当真是说到了皇上的心坎里,由不得众人不佩服。 皇上大悦,连连拍手道:“好!封赏!” 卿如许正坐在那里看热闹,宝儿突然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卿如许一怔,悄悄起身退了下去。 从后面出了云极殿,卿如许跟着宝儿转到拐角暗处,梁辰正等在那里。 “姑娘,您让属下追查许姨娘的动向,属下却意外发现了一个人。”他将方才院子里的女人说的话一五一十说给卿如许听。 卿如许一怔:“她说要将自己的骨灰送回到刘家去?” “是,她是这么说的。” 刘家…… 卿如许心中一动,立即问道:“那院子离这里远吗?一炷香的时间可能回来?” 梁辰估摸了一下,“应该能。” “走,带我去看看。” 为了快些到,卿如许被宝儿半抱着一路疾行,难受的要死,落地差点吐出来。她四下打量一番,“这是什么地方?” “掖庭,宫里犯了错的人都会被贬到此处做粗活。” 卿如许皱眉:“这少元门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竟然能将一个与大安宫毫无瓜葛的人藏在宫里这么久。”她已经猜到,梁辰找到的这个女人一定是刘乐君四处寻找的母亲。 因是在宫里,禁忌甚多,这处院子明显被人隔离了起来,这宅院虽说不大,但该有的东西样样都有,想来少元门的人也没有太过于苛待,毕竟对方只是一个人质,而不是俘虏。 梁辰朝两人比了个噤声的手手势并示意宝儿,宝儿明白,带着卿如许跟在梁辰身后一跃上了房顶。 轻轻揭起一块瓦片,微弱的黄光从洞口冒了出来。 卿如许的注意力霎时被屋里的两个人吸引,凝神望了过去。 暖黄的光晕中,靠在软榻上的妇人望着窗外出神,面色疲惫却仍倔强的坐在那里不肯回榻上睡下,一旁的嬷嬷只好不错眼的盯着她,生怕有什么闪失。 就这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房顶上的卿如许也看了一炷香的功夫。她看着那妇人悲伤的面容,心中没来由泛起淡淡怜悯,清寂孤独蚕食着她最后的生命,但她仍旧不舍着什么,盼望着什么…… 她一定是在想她的女儿,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牵挂。 就在这时,那妇人轻轻开了口,说道:“当年,大夫人生下来的女儿死了,老爷不忍大夫人伤心,便与我商量,将我刚生下的女儿抱回府中当成嫡女抚养,我虽然舍不得她,但想到我只是一个外室,为了她能过的更好,便忍痛答应了。” 她清清淡淡的诉说往事,仿佛是在跟身边的辛嬷嬷说,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我原本不想进刘府的,但我心中挂念她,便央求了老爷。到了刘府之后,我虽然只能远远看着,不能听她叫我一声娘,但我已经很满足了。可没过几年,老爷就说要送她入宫做皇后,她妹妹还特意跑去问她是不是她自己的意愿……” 崔氏说着,嘴角弯起露出淡而幸福的笑容:“那孩子心地善良,还曾救过君儿一命,却不知……她们其实是亲姐妹……” 屋顶上,卿如许听了崔氏的话,心简直要跳出嗓子眼…… 刘娘娘竟然不是刘府嫡出的大姑娘,而是外室所生?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和刘乐君是嫡亲的姐妹…… 那么,崔氏之前所说,多年来等待,想要再见一面的人不是小女儿刘乐君,而是大女儿刘昭奕。 卿如许忽然有些替崔氏痛心…… 女儿刚生下便被抱走给别人抚养,好不容易到了同一屋檐下,刘昭奕却又进了宫。 从此,母女二人再也没见过面…… 第330章 飞来横祸(上) 崔氏说道:“刘家遭逢大祸,所有人都锒铛入狱,看着大夫人被折磨的那般凄惨,我心中庆幸奕儿在宫里,也许能保住一条性命,谁知我跟君儿也命大,就在临死之前,有人救了我们出去。当时,我多想带着她一起走,可我……” 崔氏的声音开始哽咽,无力的留着眼泪:“我没法办,没有办法……我只能带着君儿远走高飞。君儿说,总有一天要回来报仇,我心中不知该害怕还是高兴。她们姐妹血脉相连……” 卿如许听到这里已经全都明白了,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番曲折。 这时,梁辰突然在她耳边说道:“走,远处有人来了。” 卿如许一惊,宝儿已经带着她跃下屋顶,往来路返回了。 走了一段距离,几人停下,卿如许才倒出空来询问,“方才是谁来了?” “好像是那个许姨娘。”梁辰也不能确定。 卿如许想了想:“有没有可能把她顺利救出宫去。” “有点困难。” 卿如许沉眉道:“咱们先回去,我再想办法。” ……………… 春光大好,孙府却如乌云罩顶。 孙茂真吁短叹,愁得眉毛都白了几根,自从儿子在御前闹了笑话,惹了皇上厌弃,他便三番五次被人捉住痛脚,在这么下去,他连现在的乌纱帽都保不住了! 孙茂真将手中的狼毫狠狠摔在几案上,一抬头,正看见儿子孙竟轻手轻脚从书房外走过。登时大怒道:“兔崽子!你要去哪!” 孙竟顿时蔫了,收回步子,挪到书房门口,讷讷道:“父,父亲……” 他是孙茂真的独子,多年来受着千般疼万般宠,哪里遭遇过冷脸相对,非打即骂。可自从他进了一趟皇城司,这种事情就成了家常便饭,让他几乎不敢在父亲的眼前出现,缩在府中不敢再出门作耗。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孙茂真把他圈在屋里念书,他又哪里坐得住,装了几日便忍不住了,提着胆子想要出门逛逛,却被抓了个正着。 孙茂真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立即让管事去请家法,要把孙竟屁股打成八瓣。孙竟一听,顿时软了脚,一回头见母亲陈容进了门,立即哭求道:“母亲,您救救儿子的命!” 陈容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老实闭嘴,然后走到孙茂真身边:“老爷。” 孙茂真登时眉毛一立:“怎么,你又要为这个畜生说什么好话?” 陈容顿时气的一噎,但想了想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火气,毕竟儿子犯下大错在先,便说道:“妾身有要事要与老爷说。” 孙茂真冷冷‘哼’了一声:“你又有什么事!” 陈容见他如此冰冷的态度心下一颤,以前孙茂真可从来不会对自己如此说话……陈家的祸事是抹不去的,而她姓陈。她忍了忍,对孙竟说道:“我与你父亲有正事要谈,你还赶紧不回去念书!” 孙竟半分不敢停留,翘起脚尖溜之大吉了,孙茂真重重‘唉’了一声,越发看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不顺眼。“你找我有什么事?” 陈容道:“我想着,不如跟袁家商量,将亲事提前。” 孙茂真一怔,想了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袁家怕是不会答应。” 陈容急切道:“老爷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袁家同意了呢?” 两人这厢还没一个结果,外面突然有人呼喊道:“不好了!少爷被人打了!” 陈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猛然回过头去,跌跌撞撞就往出跑! 孙竟方才假装回了书房,不一会就在此溜了出来,没想到出府没走出多远,就被打的面目全非昏迷不醒。 下人七手八脚将人抬进屋里,陈容看着孙竟的模样脑袋几乎要炸开。“竟儿!” “还不去找大夫!”孙茂真震惊的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儿子,心脏似被人死死揪住。 大夫来的很快,替孙竟看了伤势之后,缓缓摇头:“贵妇公子的头部被人用钝器重击,所以才陷入昏迷,脑袋受了伤,老夫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什么!”陈容摇头不敢相信,随即大怒道:“不可能,你这庸医!把他给我赶出去!” 老大夫气的胡子直翘,重重哼了一声,背着药箱大步出了孙府。 “去,多请几个大夫来!”陈容几乎陷入疯狂。 孙竟是她的心肝肺!她已经多年没有身孕!若孙竟好不了,孙茂真必然要纳妾求子,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无妄之灾。而且她如今的处境本就十分艰难了,孙茂真对她的态度有明显的变化,如果儿子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自己知道自己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境地。 孙茂真虽然没有陈容想的这么多,但他对孙竟这个独子的爱重决不比陈容要少,此时见到儿子被打成这样,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简直气炸了肺,揪着孙竟身边的小厮问:“是什么人打的少爷,你看清楚了没有?” 小厮吓得惊慌失措:“没有,那几个人都蒙着脸,见到少爷出府就冲上来一顿暴打……小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少爷已经被打倒在地了!” 孙茂真脸上的肉不禁哆嗦了几下:“这是有预谋的!这是有人故意要打我儿!” “老爷……这怎么办?”陈容从来没有如此着急过。眼泪噼里啪啦止也止不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孙茂真被她哭的心烦,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治好竟哥儿!” 陈容泪流不止,回头看着孙竟,只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 卿府。 卿如玉坐在饭桌前,啪嗒啪嗒的掉眼泪。卿延看了一阵心烦,斥责道:“哭哭哭!哭什么哭!” 杨氏叹了一声,看向女儿,轻拍她的手说道:“这王家祖上是清贵人家,真正的书香门第,且家中有不纳妾的规矩,这一条对于女子来是最重要不过的,且那孩子是顶不错的品性,就是相貌普通了些,将来定然能将你放在手心里疼护,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卿如玉听了父亲的喝骂,母亲的劝慰,眼泪却掉的更凶,她咬住下唇,说道:“什么清贵人家,连他读书的银子都不出起了!清是清了,哪里贵了?他结下这门亲事,哪里真的是因为看重我,不过是个虚伪之徒。将来他若没考出功名,我就要跟他穷一辈子,若他考出功名,定然就不会将我放在眼里了。” 卿延夫妻二人听了这话对视一眼,都沉默下来。半晌,何氏说道:“这一年多,尧城合适的人家给你挑了个遍,你不是这里不满意,就是那里不满意,现在来了京城,你还是诸多不满,到底是存了怎么样的心思?” 卿如澈在一旁冷飕飕说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个个比不上之前的亲事,姐姐怕是觉得脸面上过不去吧!” 卿如玉气的眼泪一抖,啪嗒一声砸在手背上,冰凉一片。她说:“将来,就让你嫁个穷的,或者残的!看你会如何?” “荒唐!”卿延重重放下手中的碗,怒道:“有你这么咒妹妹的!” 杨氏也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孩子,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卿如玉倔强道:“不如我死了,你们就都称心如意了!” 卿如澈冷哼一声,丝毫不给自己亲姐姐的面子,说道:“你若有这份心气,当初就嫁了邱家了!何须落得现在这般上不上下不下的。” 卿如玉气的浑身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一巴掌扇在卿如澈脸上:“你这畜生东西!” 卿如澈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姐姐,说道:“你打我,还骂我是畜生!” 卿如澈是畜生,那卿延是什么?!卿如玉一时面色发白,嘴唇都咬出血来。卿延脸色铁青,对杨氏说道:“我看这亲事就这么定了,也不必再问她的意见!你明日有空,立即跟王家换了庚帖,没什么再需要商量的!” 卿如玉一时间被怒气哽在喉咙,只觉得自己乌云罩顶,说不出话来。她猛地转身,身前的碗碟被带掉地上,哗啦啦一片混乱。 卿如澈气不过,在她身后狠狠说了一句:“现在就跟个母夜叉一样,以后不被夫家嫌弃才怪!” 卿如玉身形一顿,紧接着大哭着跑回了自己的院子,伏在床榻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婢女都踟蹰着不敢上前,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谁不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劝。 卿如玉哭到晕厥过去,醒来的时候,眼睛又红又肿,几乎不能视物。婢女红缨从门外进来,连声说道:“姑娘!奴婢听太太身边的人说,有媒人上门了,好像有关姑娘的亲事。” 卿如玉一下子直起身来,愣了半晌,然后惊道:“怎么会这么快有媒人上门,难不成父亲真要将我嫁到王家去?” “好像不是,奴婢听说,好像是另外提了一门亲事,让老爷和太太商量商量?” 卿如玉更疑惑了,正猜测着,杨氏已经派人过来叫她过去一趟。卿如玉想起方才,觉得十分丢脸,但犹豫一番,到底还是禁不住想要看看是桩什么样的亲事。 到了正院,卿如玉见母亲杨氏一脸的犹豫,磨磨蹭蹭进了花厅,站着不说话。 杨氏站起身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说道:“玉儿,不是母亲怪你,只是你的亲事本应去年就定下,可偏偏出了岔子,今年若再不能成,明年你就又长一岁,京城虽有不少人家,但未必能碰见合适的,越往后,亲事越难寻,母亲也是为你着想。” 卿如玉想到邱家的事,愈发觉得难堪,垂着头一言不发。 杨氏说道:“方才有人到咱们府上提了一门亲事,只不过你祖母和你父亲都有些犹豫不决,所以想听听你的意思。” 卿如玉缓缓抬头,问道:“是什么亲事?” 杨氏皱着眉,“是今年榜上有名的才子,二甲第三,名叫程括的。” 第331章 飞来横祸(中)【第二更】 卿如玉闻言一阵惊喜:“这……那他岂不是很有前途?” 杨氏犹豫道:“但他是陈家大夫人的娘家侄子。” “陈家?”卿如玉一听就明白为什么祖母会犹豫了。虽然陈家的罪责沾不到程家去,可也沾亲带故,这姑侄亲算是十分亲近的亲戚了,而且程括上京之后一直住在陈家,程氏对他相当照顾,将他当成自己儿子一般。如今陈家败落到底,朝廷还在四处抓捕陈继,自己能嫁给程括吗?会不会太招人眼了? 她想了想,问:“那娘既然想问问我的意思,是不是因为事情没那么绝对,有商量的余地?” 杨氏道:“你祖母特意找了你大伯来问这个程括的情况,你大伯说他心性不错,人老实心地也好,他虽与陈家又瓜葛,但咱们家不是还有个陈家人么……” 也就是说,有陈润在前,程括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而且陈润还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的呢! “我嫁!” 听她这般干净利落的回答,卿延夫妇二人皆是一愣,杨氏皱眉道:“不急,至少母亲得亲自看看这个程括。” “嗯,母亲定要知会我。”刘菱垂着眼睛。 卿延说道:“你既然如此想,便交给你母亲去安排吧。” ……………… 孙府正院,陈容脸色蜡黄,手上捏着调羹,看着碗里的酒酿圆子,只觉得味同嚼蜡。屋里伺候的下人见她这副三魂丢了两魂的模样,都识趣的静立在那里,半点声音也没有。只有陈容身边最贴心的冯嬷嬷出声安慰道:“太太,您这般下去,身子是要坏掉的。” “竟哥儿昏迷不醒,人也越发不好了,眼见着是要不行了……老爷也三天两头宿在前院,留我一个人在内院连个诉苦发怨的人都没有。”陈容边说着,眼泪便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冯嬷嬷见状劝道:“老爷近日公事上繁忙,没顾得上后院,太太还是抓紧养好身体,到时候才能再怀上,给老爷生下子嗣。再者,就算老爷回来,您也不能整日愁眉苦脸的。您别忘了,少爷也是老爷亲生的儿子,他心中一样难受,您若再添堵,岂不是把老爷往外推?” 冯嬷嬷是多年的老人,才敢说这话。她拿着帕子给陈容拭泪,又说道:“奴婢听人说过一句话,至亲至疏夫妻。太太切不可将自己变得满腹牢骚,老爷就算对太太再包容,也难长久。” “还用等什么长久,自从陈家出了事,他对我一日不如一日。竟哥儿被打坏了之后,他就更厌弃我了。就算前头的没什么事,他也不愿回来看我一眼。就算我身子保养的再好,又怎么生?” 冯嬷嬷听了这话,也愁的叹气。但她也只能挑好话说:“好在老爷没有妾室,身边不过两个通房。奴婢见着,老爷也没有将她们抬姨娘的意思。” “那是因为通房是我娘家带来的人!他不愿意!”陈容愤恨道:“嬷嬷难道忘了,我刚怀上竟哥儿的时候,他对身边的小贱蹄子们宠爱着呢!若不是后来我想办法把她们打杀了,现在他可是不止有竟哥儿一个儿子!若不是后来我娘家越发好了,他还是要再纳妾的!” 冯嬷嬷无言再劝,只能说道:“老爷这些年来对太太也算敬重有加……太太只需多念着老爷的好处,少胡思乱想惹老爷不快,过几日,老爷自然还是念着你们多年情分的。” 陈容因为儿子的事情已经几近崩溃,还哪里能找到这份耐心,说道:“没有竟哥儿,没有娘家,我如何立足?如何能与从前一样?” 正在这时,外面有婢女来禀告,说袁家有人过来了。 “袁家?”陈容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起身要往前面去,只是起来的猛了,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栽倒。 冯嬷嬷扶住她:“太太您慢着些!” 陈容心中着急,脚步不停的去了前面,结果袁家只来了一个嬷嬷,将一封信交到陈容手中,便客客气气的告辞离开了。 陈容看着手上的东西,迟疑了好半晌才打开。 一看之下,整个人又颓败了不少。 信封里面不是别的,正是孙竟的庚帖。退回庚帖,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要退亲。 陈容跑到前院书房去找孙茂真,门竟然从里面闩住了。 她一怔,拍门道:“老爷?!” 半晌,孙茂真才开门出来,皱眉问:“什么事?” 陈容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袁家来人了,想退了跟竟哥儿的亲事。” “什么?”孙茂真面色大变:“他们竟然要退亲?” 陈容身体发木,这分明就是因为她。她有些不敢抬眼,垂眸道:“袁家让人把竟哥儿的庚帖送回来了。” 孙茂真气的浑身发抖:“他们袁家,当初可是舔着脸要嫁女儿到我们孙家来!” 陈容心中发寒,那时袁家是冲着陈家,如今也是冲着陈家。她越想越难过,却听见里面传来当啷一声,不知是什么掉在了地上。 陈容一怔,往里面看去,问:“是谁在里面?” 孙茂真面色有些不自然,“没什么,你先回去。” 陈容想到方才门闩着,登时想到了什么,越过孙茂真大步往里面走去。 里间床榻上,一个女人衣衫凌乱的缩在那里,分明是还没来得及穿好衣裳,陈容看在眼里只觉得猛然一股恶气直窜头顶。‘啪’的一个巴掌扇了过去。然后扯住对方的头发,怒骂道:“贱蹄子,竟然是你!” 秋媛是陈容院子里的二等丫头,有一次到孙茂真面前献殷勤,孙茂真还夸了她的名字。 秋媛突然被陈容打的懵了,捂着脸茫然的看着陈容。 陈容冷笑一声,说道:“少跟我装无辜,老爷不是夸你名字美吗?我让你得意!”她四下一看,见床榻边上竟然有针线,她心里顿时又窜起一股火,这个贱婢平日还到书房来做针线?? 她一把扯起秋媛的头发就要去抄剪刀。 秋媛这才反应过来,剧烈的挣扎起来,谁知陈容多日愁苦十分虚弱,被她使劲一拽便重重摔在了地上。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去扶陈容。 秋媛见自己得罪了陈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慌乱间,只能去拽孙茂真,顿时委屈道:“老爷,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太太要这样打奴婢……” 孙茂真已经许多年没有陈容以外的男人,一时间竟然有点心虚,反应不过来应该如何做。 陈容被摔的七荤八素,发髻都散了半边,她惊怒交加,长长的指甲几乎戳到秋媛脸上,说道:“你个下贱胚子!早就存了心思,今日我就成全了你,先划花了你的脸,在绞了你的头发,看你是否还能猖狂!” 孙茂真听陈容一口一个下贱坯子,脸色渐渐变得铁青起来,定睛看见她此时狼狈模样,心生厌恶,狠声道:“泼妇!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陈容听他恶言恶语,先是震惊,紧接着火冒三丈,如同一只炮仗般起身扑到孙茂真的身上,胡撕乱扯一阵,骂道:“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孙茂真脖子上被车弄挠了好几条血凛子,同样是暴跳如雷。大声道:“恶妇!母夜叉!” 边上的下人已经彻底懵了,下人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夫妻俩居然能动手厮打起来,简直是骇然听闻,闻所未闻!还是冯嬷嬷顾着陈容,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拉扯,企图将两人分开。 陈容这几日本就憔悴不堪,又是女子,哪里能挣的过孙茂真,被他一把推在地上,额头撞在桌角,登时流出血来。冯嬷嬷吓得惊叫一声,连忙跑过去扶。孙茂真摸了一把自己脖子上刺痛之处,指陈容道:“简直不可理喻!” 说罢,看也不看陈容,转身便走。一旁的秋媛见状立刻抓住他的腿,委屈道:“老爷,您救救奴婢,您这么走了,奴婢必定性命不保!” 孙茂真正在盛怒之间,对陈容厌恶至极,看见秋媛卑微柔弱的模样,顿起怜弱之心,道:“你今日就开脸,抬了姨娘!我看这恶妇能如何!” 陈容头晕目眩,听了这话,胸口一痛,顿时一口血涌上喉咙,厥了过去。 ……………… 蘅芜居,卿如许听说孙家的事情之后,挑眉道:“他们夫妻竟动手了?” 拾舟道:“是啊,那个孙茂真从来是个老实性子,上次孙竟被关到皇城司,都是陈容四处奔波,他半点忙都帮不上。这回被逼得动手,也不知陈容到底做了什么?这会气急攻心,病的厉害呢。” 卿如许嗤笑道:“什么老实,不中用罢了。这种男人,陈容有用的时候,他百般听从,没用之后便开始厌弃。” “听说孙竟怕是要不好了,陈容也是受了打击,难免心焦,脾气急躁也是情有可原,夫妻俩没有隔夜的仇,陈容这一病,这二人定然也就顺势和解了。” “我总觉得孙竟这事有点蹊跷,难不成是有人见孙家没了陈家这个靠山,所以来落井下石?” “孙竟以前仗着是皇后的外甥,得罪了多少人,有人来报复也是正常。听说袁家退亲了。” “人都快没了,还能不退亲么。”卿如许摇头道:“这就是树倒猢狲散了。” “听说大夫看了陈容的病,说她若能摒除日夜劳思,还有希望。要是不能,再这般下去,熬不过半年。这娘俩不会是要一起走吧……” 卿如许唏嘘记上,只叹世事无常,之前好好的人,说不行就不行了。不过,任何事都讲究个因果,这也是陈容母子之前种下的因。 第332章 飞来横祸(下)【第三更】 之前京城大乱,陈容当时保住了胎儿,但最后回到孙家的时候还是折腾的小产了,接近着日夜担忧身体根本就没有恢复好。这回孙竟惨遭飞来横祸,再加上秋媛的事,她便受不住了。 一夜之间,她仿佛老了十岁,眼眶塌陷泛着青灰,脸色也衰败不堪。孙茂真的妹妹孙氏听说了娘家出事,便回来看看,从前这姑嫂二人关系还是十分好的。冯嬷嬷见有人来看望,轻声在一边提醒道:“太太,有人来看您了。” 陈容这才活动眼珠,往她们这里看过来,却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扭头回去仍旧呆呆看着房顶不言不语。 孙氏见了她这等心如死灰的模样,情不自禁去看门口站着的哥哥孙茂真。对方接触到她的目光,微微躲闪了一下,便又恢复了理直气壮,好似一切都是陈容咎由自取。 孙氏心下暗叹,想到自己的夫君也是三五小妾通房,难免生出了些兔死狐悲之感。继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自己活成陈容这样惨淡的结局。她走到陈容身边,侧身坐在榻上,心头对她是陈家人的那点顾虑也消散了,毕竟是相处多年的嫂子。 孙氏拉住陈容的手,忍不住垂泪,她这样下去,哪还有几天好活。“人都到了如此境地,还计较旁的有什么用?你得放宽了心,才能好起来。” 陈容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反正没什么反应。孙氏叹了一声,站起身对孙茂真说道:“大哥,大嫂都这般模样了,我看不如把那个什么秋媛给打发了,她心里也能好过点,说不得还能好转。毕竟她才是与你风雨相持多年的夫妻呐!” 那秋媛十八九岁,正是女人家最妖娆美好的年纪。原本孙茂真也只是一时赌气,可既然上了手,便舍不得了。他皱一皱眉,没有做声。 孙氏见此,扯着他走到外间说话去了,生怕陈容见了他这副对小妖精着魔的样子,心里添堵病情加重。 冯嬷嬷走进陈容的床榻,知道她心中最放不下的是孙竟,便说道:“太太,你若有个好歹,竟哥儿可该怎么办?若你没了,老爷就要续弦,到时候竟哥儿该如何自处?” 因怕陈容着了风,室内门窗紧闭帷幄低垂,有些昏暗。一两束光从缝隙间投入,能清晰的看见灰尘乱舞,越发增添了几分衰败。陈容听了冯嬷嬷这几句,眼中缓缓留下一滴泪来,紧接着撕心裂肺的抽噎起来。 冯嬷嬷见状赶紧说道:“太太哭出来病就能好一半了!少爷的病也未必治不好,他还得靠您才行呐!” 外面,孙氏拉着孙茂真说道:“大哥,您真能这么狠心对待嫂子?” 孙茂真叹了一声:“你以为我想?可她……陈家如今败了,朝廷还在四处抓捕陈继,她可是陈继的亲妹妹!” 孙氏迟疑道:“大哥的意思是……大嫂会影响你的仕途?” “何止是影响!现在同僚见了我都远远躲开!” “所以大哥是想,让大嫂就这么病着,或者病死了?” “我也是没有办法!”孙茂真满脸痛心之色:“我与她夫妻多年,哪里想让她这么死了,可咱们孙家老老小小,你让我怎么办?” 孙氏满面不忍,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哥要续弦?” 孙茂真脸色有些不自然,“我也知道这么做有些薄情寡性,但为了扭转局势,也只能如此。”他见妹妹满脸不赞同,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人选的身份。 孙氏便露出迟疑的神色,最后叹了一声:“大哥自己拿主意吧。” ……………… 兄妹二人说话的档口,孙茂真续弦的人选,荣家二姑娘,已经到了长风镇的客栈落脚。 她听着屋外忽高忽低的虫鸣声,仰面躺在榻上发呆。阳光洒在她袖口的金丝花纹上,越发显得花纹繁复美丽。她喜欢这样的繁华热闹,所以听说京城有一门亲事可行,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当年她太傻,竟然被一个戏子迷昏了头,差点失了清白,之后便无人来家中求娶,耽搁来耽搁去,她便过了二十五,是个十足十的老姑娘了。家中也一直在留意这合适的人家,但始终没有称心的。 如今终于有这么一桩亲事。 不过,此时还有一番周折,因为那人的发妻还将死未死。 婢女喜鹊推门进来,见荣曼心面上带着久违的轻松愉悦,心底才放松下来。说道:“姑娘,奴婢伺候您换件衣裳吧,一会咱们又要启程了。” 荣曼心任由喜鹊给自己更衣,思绪却已经飘至远处。大姑姑荣氏同陈家一起被流放了,她还以为表妹陈润这辈子也完了,没想到她竟然还是站住了脚,还未自己谋求了一门亲事,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她打开窗子,目光越过伸展到眼前几枝杏花,看见客栈中庭的池塘中,一些飘萍拥拥簇簇的泛着碧色,轻轻浮在水面上,一派生机盎然。她说:“不知孙家现在都有什么人……等到了京城,还要细细打听打听才是。” 喜鹊知道荣曼心心里是想知道孙茂真发妻的状况,便说道:“姑娘不用担心,既然此事是表姑娘提起来的,定然会为您时时留意着。” 荣曼心摇摇头,说道:“她让我嫁到孙家,是因为她在京城孤立无援,虽然不知道具体对她有什么用处,不过,肯定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我不能任凭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得亲自看看才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鹊看着院中深深浅浅的青绿,心头也为自己担忧起来,她必定要作为陪房跟到孙家去,荣曼心好她就好,荣曼心不好,她便要受罪。“姑娘,那陈氏的病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样……人都说,这种熬日子的病,最说不准,一年半载好了的也有,熬了三五年不死的也有……” 柔软的柳枝在风中轻颤,搅动着荣曼心的心思,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沉凝,说道:“一个被丈夫厌弃,儿子又病残的女人,怕什么。等到了京城,自然就有办法了。” 喜鹊正要问她要怎么做,又嬷嬷推门进了屋子,说道:“姑娘,收拾好了吗?咱们走吧。” 荣曼心点点头,乖顺的跟在嬷嬷身后出了客栈登上马车,她看着延伸至前方的远山,心仿佛已经到了繁华鼎盛的京城。 两日后,荣曼心进京了,陈润亲自去接了她到卿府。 毕竟是府上大夫人外祖家的人,众人也都客客气气的见了。 拾舟说道:“这个荣二姑娘笑的跟朵花儿一样,我见她眼神冒光,恐怕是个有心眼儿的。” 宝儿在一旁极力的想象着‘笑的像朵花儿’和‘眼睛冒光’是什么情形,问道:“这个荣二姑娘嘴上还没答应这门亲事呢,说是要上京来打探,本身就是个有主见的。不过,陈容还没怎么样呢,孙茂真恐怕不敢相看吧?” 拾舟道:“什么答应不答应的,陈容还没死的呢,要怎么答应,自然是要上京来看看。而且,这两人想要见面,还用的着特意相看吗?反正家世都是明摆着的,不知道的找人一打听也就明白了。若想看看人,怎么都能打个照面。” 宝儿啧了一声,道:“你说的也是。荣曼心年纪虽然蹉跎了,可给孙茂真做续弦也是绰绰有余,而且还是咱们府上大夫人的表姐,无论是人情上还是结交上,孙茂真肯定是十分乐意的。” 卿如许一边吃着蜜糕一边笑眯眯的听两人说话,心想,若陈容一时半会不能归西,荣曼心便要在京城等上许久,时间长了难免没有风声漏出去,到时候可不止是难堪。 无论是陈润还是荣曼心,都断断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想必很快就会出手,给陈容点打击。 ……………… 五月末的天空终于不在阴雨连绵,荣曼心坐在为陈润准备的闺房之中静静坐着,喜鹊和千枝陪在她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喜鹊心里始终担忧,话题一转,说起了陈容的病情:“听说陈氏受了他人劝解,这几日好像能勉强起身了。还去看了孙竟一回。姑娘可有什么打算?就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荣曼心摩挲着陈润不久前送来的衣料,轻轻说道:“她不过是一时狠心咬牙硬挺着,稍微有点邪风,就能将她吹倒。” 喜悦和千枝对视一眼,不明白她说的邪风是什么意思。 陈润这时前来看她,后面还跟了个裁缝模样的女人。她说道:“表姐,这些衣料你看着可还喜欢?这边让人给你量一量尺寸,到时候就按照京城当下时兴的样式多做几件。” 荣曼心笑盈盈说道:“表妹对我这么好,我心中实在感激,唯恐将来不能报答。” 陈润温笑道:“莫要说这些客气话,往后你留在京中,咱们就越发亲近了。” 荣曼心明白陈润说的是往后嫁到孙家的事,羞涩的低下了头,仍凭裁缝娘子在她身上丈量尺寸。 片刻,裁缝娘子后退一步,笑道:“姑娘的身段真是好,奴婢为不少人裁制过衣裳,像您这么标志的,还真没几个。奴婢已经为姑娘量好了,五日时间便能将夫人定的衣裳送过来。” 荣曼心听了这夸奖心花怒放,她还生怕自己比不过京中女子,看来也不过如此。 等裁缝娘子告退,陈润拉着荣曼心到一边坐下,说道:“表姐,我知道你上京来,是想再了解了解孙家的事。” 荣曼心也不隐瞒,点头道:“表妹可否与我细说说?” 陈润道:“孙茂真的身边人并不复杂,除了陈容,就两个通房,有个新纳的姨娘,我叫人打听了,是因为与陈容赌气才收进房的。陈容就是因为这事,一下子气没了半条命!” 荣曼心轻轻点点头,道:“这么说,若是没了陈容,等我嫁过去,也不算有什么妨碍。” 陈润说道:“我这两日就找机会让你见一见孙茂真。不过,也不能太明目张胆,远远的看一眼也就是了。” 第333章 凉薄(上) 在宫里见到崔氏,卿如许便第一时间找到刘乐君。 “你找到我娘了?”刘乐君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惊,“她竟在宫里?” “嗯,我让人留意宫里许姨娘的动向,没想到意外找到了她。” 刘乐君是万万也想不到,少元门的人居然如此大胆,将一个不相干的人藏到宫里去,怪不得她翻遍了京城也找不到人。 “她现在怎么样?”刘乐君神色急切,显然十分担忧崔氏。 卿如许皱眉道:“她身子似乎不大好,看上去有些虚弱。” 刘乐君不自觉攥紧拳头:“我得想办法救她出来才行。” “宫里守卫森严,我很好奇当初许姨娘是如何将她藏到宫里面去的。如果能知道方法,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救出来。” 卿如许想到崔氏说的,关于刘昭奕的话,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由她将此事告知刘乐君,但她想到崔氏的情况似乎真的不太好,万一真的一病不起,她也好,刘昭奕也好都将留下永久的遗憾。现在最急切的,不是将崔氏救出来,而是让刘家姐妹与崔氏见面。“不过……在救出她之前,有件事,我想应该先与你言明。” 刘乐君见她神色有异,欲言又止,不禁有些紧张起来,“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倒不是不好……”卿如许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日崔氏的话说了出来。 刘乐君愕然的看着她,良久都没能消化她所说的内容。“长姐,长姐她……是我同母的亲姐姐?” “嗯……你娘的确是这么说的。我想,你娘一定很想见刘娘娘一面,不如想办法让她见一见你们姐妹之后,再做救人的打算,不然你娘出了宫之后再想与刘娘娘相见便很难了。” 刘乐君抿唇道:“嗯……我想想,我来安排。” 卿如许见她这么说便点了点头,转而说道:“陈容那边你有什么打算?” 刘乐君默了半晌才将心神从方才的事情上收回,沉眸说道:“我不会放过陈家任何一个人,不过陈容现在的处境已经很难,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让她下黄泉。” “你是要将孙茂真的打算透露给她。” “陈家覆灭,陈容又刚刚小产,本就受了重大打击,结果孙竟又莫名其妙被人殴打以至于昏迷不醒,任是谁也经不起这么多打击,她一病不起简直就是必然的,在这样的境况之下,她若知道孙茂真背着她已经有了续弦的人选会怎么样?” 刘乐君看着卿如许,“还有,陈润此时在京城孤立无援,她一边给荣曼心和孙茂真牵线,一边给卿如玉和程括牵线,分明是在为自己找帮手。你也不想让荣曼心真的嫁到孙家吧。” “那是自然。荣曼心是个二十几岁还未定亲的老姑娘,此番因陈容帮忙嫁到京城,此后必定与她来往密切,对她唯命是从。虽然孙茂真现今的境地有些难堪,但陈容死了之后想必会慢慢好转。”卿如许也不想让陈润得逞,“说起来,陈润对陈家长房的人也十分痛恨,而陈容的病说到底还是孙竟被打伤引起的,难不成孙竟是陈润找人打伤的?” 刘乐君撇撇嘴:“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陈润当真是太过恶毒了。那程括跟你们府上四姑娘的亲事,你又打算怎么办?” “程括金榜题名,又在宫宴上大放异彩,若不是他与陈家长媳是姑侄,想必早就有人抢着让人前去说媒了。我那位四妹妹若是听说有这么一个人选,八成会答应。而程括……他对陈润的心思,你我可是知晓的。” 之前宁氏身边的巧云,就是因为看见了程括在案头写陈润的名字,这才被大夫人灭口。这件事别人不知道,在大夫人身边的小福却是知晓的,自然也就告诉了刘乐君。 刘乐君笑道:“所以,你是打算将此时透露给你二婶。” “嗯,二婶若是知晓此事,必定会阻拦这门亲事,以后更不会与陈润太过亲密。” ……………… 孙茂真这边,早在荣曼心进京的时候就特意偷偷去看过了。虽然没看清相貌,但她一袭桃红纱衣,身段玲珑窈窕的不像话。就下车进府的一刹那,便将孙茂真的心给俘获了。 倒不是说他真的对陈容如此狠心,但形势所迫,他已经被逼到没有退路。 他心不在焉挪到儿子的院子外,离得老远边听见陈容哭着唤儿子的名字,想到陈容此时形容枯靠,面带憎恶的模样,到底没进去,抬起脚步又放下,皱起眉转身走了。 孙茂真心头陡然升起一丝悲凉,抑郁间,便极度迫切的想要改变现状。 屋子里,冯嬷嬷见陈容的模样,面上便泛起焦虑来:“太太,您不为别的,就为了少爷,您也得好起来。”她面露急切,不敢告诉陈容孙茂真已经有了相看续弦的打算,她斟酌着说道:“太太,你恐怕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动了心思,想要往老爷身边塞人呢……” 陈容面色一点点落了下来,冯嬷嬷见状连忙改口道:“太太,您别生气,先听我说,不是老爷,是别人。” 陈容颤抖道:“是谁?想做什么,送人来做妾?”陈容脸上陡然漫上一抹潮红,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道:“我……我偏不能让他们得逞!” 冯嬷嬷听陈容还有这股不甘的意气,放心了不少,连忙轻抚陈容的后背,劝道:“太太您别着急,只要您好好的,别人就不能得逞!竟哥儿可还得指望您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陈容顺过气来,盯着冯嬷嬷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好起来,不会让竟哥儿落得个孤立无援,嬷嬷,你一会就让人出去打听打听,到底是谁存着心思。” 冯嬷嬷有些为难,哪里敢说是有人盼着她死,好来做续弦,是能先应了,能拖一刻是一刻。 但这件事陈容既然留意起来,便没瞒住多久,她还是知晓了,但有了冯嬷嬷之前的话作为缓冲,她便没立刻倒下,好歹是撑住了。 时隔几天,冯嬷嬷顶着午时的艳阳,一头汗从孙府后面的角门悄悄回了正院陈容见她回来,立即挣扎着坐起来,问道:“如何?” “见面了,他们见着了!” 孙茂真和荣曼心见了面! 陈容心里一阵针扎似的刺痛,喉间涌上痒意,一声接一声的咳嗽起来,咳得双眼通红弯下腰去。冯嬷嬷慌乱的去拍她的后背,可陈容这阵咳太过剧烈,竟咳出星星点点的血迹来。 冯嬷嬷吓的够呛,连忙要叫人来。 陈容拦住她,说道:“我……有办法了……” 冯嬷嬷忍不住眼圈发红,道:“太太这个时候还管什么,您的身子重要,奴婢这就让大夫过来给您瞧病!” 陈容却坚持道:“嬷嬷,我没事,你……听我说。” 冯嬷嬷担忧的点点头,跪坐在床榻边,朝她凑过去听她说话。陈容道:“你这会去找老爷,就说我不行了……让他过来见我,我有话要对她说。” 冯嬷嬷一脸不解:“太太这是何意?” “你不用问,快去。” 冯嬷嬷只好打发小丫头给陈容煎药,自己则快步往前院去找孙茂真。孙茂真见了冯嬷嬷心头便是一滞,随即有些心虚道:“怎么了,她有什么事?” 冯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头道:“老爷,您快去看看太太吧,太太怕是要不行了……” 孙茂真听见这一句‘不行了’,猛然一惊。 好歹是多年夫妻,他早想到有这一天,可心头还是禁不住冒起一丝凉意,抬脚迈步往正院过去。一进院子,便是浓浓的药味散出来,里里外外都有小丫头在忙乱。冯嬷嬷先一步奔到里面去看陈容。 孙茂真的脚步在门口一顿,然后才大步进了屋子。 这才多久,陈容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面色蜡黄黯淡,孙茂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荣曼心,那样的年轻娇嫩,看着她,孙茂真觉得自己也跟着年轻起来,仿佛回到了二十来岁的年纪。 陈容颤颤巍巍的顺着冯嬷嬷的力道坐起来,靠在厚厚的锦垫上,越发显得病弱不堪。发白的嘴唇轻轻张开,却似没什么力气说话,半天才发出声音,道:“你……走近点……” 孙茂真从臆想中回神,脚步迟滞,缓缓走到刘氏面前,冯嬷嬷搬了把椅子放下,孙茂真顺势坐在了上面,面对着陈容说道:“你……可还好?” 陈容苦笑一声,说道:“我……我是好不了了……所以,这会儿……才来找你说说话……到了下面,也是个念想……” 没人喜欢这样的惨淡,孙茂真被她说的心头发酸,劝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近几天不是能吃些东西了吗?这就说明你的身体正在恢复……不日就会好起来的……” 陈容嘴角微动,自嘲道:“我这副样子,还好起来做什么……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竟哥儿。等我走了……你万万不要冷落了他,好歹,他是你从小疼爱到大的嫡长子……一定要只好他……” 孙茂真道:“这是自然,竟哥儿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儿子,你何须担忧。” 陈容摇摇头,说道:“我走了,你定会续弦,到时候你又有了子女,还会在乎竟哥儿吗?”她见孙茂真面色有些愧疚,说道:“我这几日,听说已经有人为你牵线,我不怪你……” 孙茂真听她说已经知道了,心头一耸,随即听她说不怪罪,有些怔怔。 陈容见状说道:“你不用瞒我,也不必愧疚。我知道这一遭是在所难免,或早或晚都要发生的事。所以,我反倒希望这一天能早点来,让我也能知道老爷将来要娶的人是什么样的品性,能否善待我的竟哥儿……” 孙茂真听了她说的话又是惭愧又是内疚,低低道:“是有这么个人,她……看起来是极温善的性子,不过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一定会好的……” 第334章 凉薄(中)【第二更】 陈容心里突然泛起恶心的感觉,既然都见过了面,还装模作样有什么必要。 她压下心中的怒气,缓缓抬起手,抓住孙茂真,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在这之前,我有个心愿,希望你能看在我们多年夫妻的份上,成全我……” 孙茂真见她如此衰败模样,心下也十分难受,说道:“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答应你。” “我想见她一面……” 孙茂真闻言一怔:“她?谁?你说的是……荣曼心?” “原来她叫荣曼心?真是个好名字,一定是个美人。” 孙茂真脸色涨红起来,颇有些不知所措,陈容说道:“你不用自责,我知道,有些机会错过就没有了。既然此时有这样一个合适的人选,我只会为你高兴。” 孙茂真没想到她会这样想这样说,愈发无地自容起来,喃喃道:“阿容……” 陈容看着他露出微笑,说道:“你有多少年没这般唤我的名字了……”她手上紧了紧,将孙茂真的手紧紧握住,说:“你答应我,让她来见我一面,我只想叮嘱她善待我的竟哥儿,也就能安心的走了……不然……我难以瞑目……” 孙茂真没想到陈容会有这样的要求,面色有些为难。 陈容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尚未定下,但她若来了咱们府上,此事也就基本落定,不会有什么变故了。你只问她,愿不愿意成全我这个将死之人的遗愿?” 孙茂真愣怔的看着陈容,难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怎么竟这般想得开了?再一想,她说的话也有道理。荣曼心若是到了他府上,此事多半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便说道:“我……我会试试……” 陈容见他终于答应,心头松了口气。紧接着喉间又泛起痒意,猛地咳嗽起来,艰难的说道:“快,你走吧,别过了病气给你!” 孙茂真见她病成这样还先想着自己,越发念起了多年的情份。又见她咳出血来,面色变了变,立时吩咐人去请大夫。冯嬷嬷则将他推出了内室,劝道:“太太不肯让您留在这,生怕过了病气给您,往后您还要照看少爷,老爷便先回去吧。” 孙茂真呆呆的看着房门被关上,僵立了好一会才回了前院。 ……………… 这厢荣曼心听说陈容想见自己,心里有些忐忑,但她又想让这件事情早点尘埃落定果,思来想去便去找陈润商量。 “此事的确于理不合,但若能早些有个结果,也是好事。” 陈润闻言皱眉,她已经准备让人回绝孙茂真了,没想到荣曼心还真动了去见陈容的心思。“表姐,就这么过去,我总觉得有些不妥。万一被人看出什么,你与孙茂真往后可是要被诟病的。” 发妻重病在榻,孙茂真就定了续弦的人选,着实是十分见不得人的。 荣曼心说道:“我此次上京来。是代表荣家来探望你的,与你出门走动本属正常。而且陈容毕竟是你的堂姐,之前因为陈家的事情要避嫌,你不好去见她,但这会陈容病重,你去探望也是情理之中,卿老夫人心软,一定会答应的。” 陈润一怔,她竟没有想到这一点。 她对陈家长房利用她这件事情有心结,对长房的人向来没什么真切的感情,自然没把陈容当成亲人来看待,所以陈容病重了,她竟从没有起过去探望的心思,还密谋要逼死陈容,给她的丈夫另寻妻室。 经荣曼心这么一说,她才有那么一丝丝感觉,觉得自己和陈容都是陈家人,是血脉相连的。沉吟片刻,“你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 荣曼心见她也觉得可行,又说:“而且我与孙家就算定亲,也该有个契机才是…… ” 陈润诧异:“你的意思是,你与孙茂真的缘分,对外便可称是这次挑起的?” 荣曼心笑道:“或者,是咱们探望陈容的时候,陈容自己看中了我……也未可知呢?” 陈润高高挑起眉毛,没想到她这个表姐的脑筋还挺灵光的,“你这个主意好,发妻临终前为丈夫择定续弦人选的也不在少数。这样一来,就算陈容过世之后立即娶了你过门,也不会留下什么闲言碎语。” 两人相视一笑,陈润转身便去了松鹤堂跟卿老夫人商量此事。 卿老夫人听说她想去探望陈容,便皱眉迟疑起来。 陈润说道:“于理,媳妇不该与堂姐再有什么接触,免得惹人闲话。但于情,我们毕竟是血亲,若在她病重之际也不去看一样,实在难以心安。所以,还请母亲准许,让媳妇去孙家探望一回,去劝一劝……” 卿老夫人听她这么说,便有些能体谅她的心情了,“既然如此,你便去看一眼吧。” 陈润感激道:“是,多谢母亲体谅媳妇。” 隔日,荣曼心随着陈润,以看望陈容的名目起身往孙家去。 陈润身边的下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补品,做足了姿态,一副上门探望病人的模样。孙茂真虽然知道她们上门来了,却不好出面相见,只让下人将她们引进了正院陈容的屋子。 室内,陈容两腮塌陷,唇色枯败,瘦弱的缩在锦被中,像是簇织的花纹上,一针绣坏了的败笔。 她听见动静,缓缓转头朝门口看过去。逆光之下,两人站在那里,看不清面容,却更加清晰的映出身形。其中梳着夫人发髻的自然是陈润,而另一个梳着未嫁女子的发髻,自然就是荣曼心了。 荣曼心身材略微娇小,腰肢不过盈握之间,双肩瘦削,一副弱柳姿态。 陈容不禁微微眯起双眼,果然是个韵态风流的佳人啊。 冯嬷嬷在一旁出声提醒道:“太太,是卿府的大夫人来看您了。” 陈润看了身侧的荣曼心一眼,露出伤痛的神情上前,说道:“堂姐,我来看你了,你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陈容心下讽刺,你还知道我是你堂姐,我现在还没死,你就琢磨着给我丈夫续弦。她淡淡笑了笑,目光便落在荣曼心身上,似乎是想从那副灵动美丽的容颜上看出什么来,半晌,她说道:“堂妹能来看我,我便觉得好上许多。” 饶是陈润脸皮再厚,心肠再硬,听了这话笑容也不禁有些僵硬。 对方这话实在太过讽刺。 陈容并没有跟陈润过多的客套寒暄,而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荣曼心身上,她说道:“荣家妹妹,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荣曼心缓步走近向着陈容盈盈一拜,有些心虚的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曼心见过陈家姐姐。” 陈容见她行止大方,身段窈窕,心底泛起尖锐的疼痛。 如果让她来选,她也一样会选荣曼心。何况娶了她,不仅能让孙家脱离现在的窘境,以后也能通过陈润与卿府有所往来,对孙茂真大有益处。可陈容氏却不甘心被她鸠占鹊巢,将自己的夫君和儿子交到对方手上。 她朝荣曼心伸出手,荣曼心顺着她的意思坐到了床榻边上,轻声问道:“您……有什么话要对曼心说?” “嗯,是有几句话……”陈容的面容十分平静,示意荣曼心低头听她说句话。 荣曼心心想,也许对方是要交代她嫁过来之后的事情,便将头低下靠近了陈容:“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好……”陈容淡淡应了一声,眸中猛然爆发出一股精光,浓浓的仇恨与不甘从中狂溢而出。她突然从身侧摸出一支尖锐的金簪,直直朝荣曼心的脖颈上扎去! 荣曼心一直注意着陈容的神态,在她眼神变化的时候猛然警觉就要退开,却不知陈容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她只来得及往后一仰,堪堪避过了要害,但那尖锐的簪子却划在了她的脸颊上。 剧烈的刺痛传来,她‘啊’的一声尖叫! 坐在不远处的陈润已经反应过来,扑向了这边,然而她只来得及抱住栽倒在地的荣曼心,荣曼心脸上鲜血淋漓,从右侧眼角开始,一条长长的血痕划了一道弧线延伸到嘴边。 她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陈容竟然这么狠,动了杀心!“来人!来人啊!” 外面本就候着无数丫头婆子,孙茂真也在不远的厢房内坐着。谁知他才刚坐稳了身子,那边就一声尖叫将他惊得头皮发乍!“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孙茂真几步跑到陈容的屋子,拨拉开众人往里面看去。陈润抱着荣曼心缩在屋子中间,一个呆滞如泥塑,一个大声尖叫着‘快来人’! 而陈容,则举着一只带血的金钗,疯狂的笑着:“荣曼心,你很为自己年轻美丽的容貌而自豪吧?” 孙茂真只觉得一阵晕眩,差点一头栽倒在门槛上。周围的下人甚至没回神来扶他,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陈容笑道:“孙茂真,我还没死呢,你就巴巴的与人暗通曲款要续弦,我如何能让你得逞。我若真走了,你娶旁人生下子嗣,定不会善待我的竟哥儿!我心里清楚着呢,所以我要活着。我要亲眼看着我的竟哥儿成亲生子,一生美满!” 她指着荣曼心狠狠道:“有人打坏了竟哥儿的脑袋,你不去查找凶手,居然心心念年想要我死,摆脱我!她今日就算是替你受了罪!”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众人恍然明白过来。原来陈容让对方前来根本就是算计好了的。 “你给我住口!”孙茂真被陈容狠毒的话语击中,之前泛起的旧情和内疚刹那之间烟消云散,他声音变冷,说道:“我还以为你病了一场,心绪有所改变,没想到你不但没变,还变本加厉!,曼心她有什么错!” 陈容听他斥责本不欲还口,但听他最后一句居然是维护荣曼心的话,顿时让她如遭雷击! “孙茂真,你不知羞耻!你简直是禽兽不如!” 第335章 凉薄(下)【第三更】 陈容听他斥责本不欲还口,但听他最后一句居然是维护荣曼心的话,顿时让她如遭雷击!“孙茂真,你不知羞耻!你简直是禽兽不如!” 孙茂真被她的话说的脸色青黑,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在地上抱着荣曼心的陈润僵硬的朝陈容看去,却见陈容氏的目光已经朝她望了过来,心下不禁一个激灵,心中简直存了一万个后悔,她是在不该听荣曼心的话带她到这里来!她用力拖着荣曼心,“快走,咱们先离开这里。” 然而她怀中的荣曼心像是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呆呆的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右脸,刺痛,鲜血…… 她的瞳孔慢慢放大,尖利的惊叫起来,几乎将身边陈润的耳膜刺破。“铜镜!给我铜镜!” 陈润根本拽不住她,眼睁睁看着她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陈容的妆台前拿起铜镜。 众人被她的举动惊呆了一瞬,随即又觉得这才该是她应有的反应,然而众人都没想到,荣曼心仅仅在铜镜前看了一眼,便‘啪’的一声将铜镜摔在地上,转身就往陈容那处冲了过去! 冯嬷嬷一直站在陈容床榻前,首当其冲被荣曼心撞的个趔趄,头磕在床框上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荣曼心一把掐住陈容的脖子,整个人都扑上去压住了对方。 众人这才慌了,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上前,眼见这陈容已经吐出了舌头,孙茂真惊道:“拉开!还不把她们拉开!”孙茂真说着,自己率先一步上前,却不知该去拉荣曼心还是拉陈容。 还是陈润陡然清醒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了荣曼心的腰往后扯去。然而荣曼心的双手死死的钳住了陈容的脖子,恨不得要将对方的骨头捏碎。陈润大喊:“表姐……你快松开手,你若杀了人,就什么都完了!” 荣曼心悚然一惊,双手一顿。 陈润和孙茂真一人抱着一个将两人分开。荣曼心大口喘着气,目光如恶狼一般看着陈容。陈容却已经昏厥过去,嘴角溜出了一丝殷红的血迹。 孙茂真连忙试了试陈容的鼻息,缓慢而微弱,但好歹还活着,他松了一口气。一抬眼,正撞进荣曼心的眸光中。 荣曼心无力的垂下双手,瞪着一双美丽的眼睛去看孙茂真,仿佛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他让她来见陈容,她就不会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这样长的一条伤痕,怎么可能不留伤疤! 她无声的控诉让孙茂真坐立不安。 他想开口说:“你放心,我定会对你负责。” 然而他没有开口。 事情闹的这般难堪,往后他要如何面对荣曼心面上的伤疤?又如何对旁人解释这伤疤的来历? 陈润看着他的神情,就明白对方是想赖账。 荣曼心也看出了苗头,立即说道:“孙茂真,你不会是后悔了吧?” 孙茂真面色变换,最后咬牙道:“我不明白荣姑娘在说什么。” 荣曼心面色大变,“你说谎!你明明暗中与我们商议好,陈容一过世,你便娶我过门!你这个伪君子!” 孙茂真听他这么说,看了一眼陈容,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我与发妻恩爱扶持多年,怎么可能在她还未丧命之时便想着另娶她人。” 他说的话字字铿锵有力,仿若真的一般。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几乎相信了。他看着荣曼心面容上狰狞恐怖的伤疤,心头万分惋惜,然而他已经在一瞬间硬下心肠。 荣曼心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听着孙茂真的言辞,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完完全全的毁了,向她这样家世背景一般的女人,没了容貌,还凭什么在这个世上立足?她呆怔的站在原地,不知此时应该做点什么。 她应该触柱自尽,还是应该一声不响的走掉? 孙茂真见她神色,心头忽然一动。缓缓转头深情的看着陈容,说道:“她会好起来的,我不会娶别人,只等她好起来,我们一家人还能像从前一样。” 荣曼心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在刹那间竖了起来!她深深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猛地拔下头上的金簪,扑到陈容身前,朝她的喉咙扎了下去! ‘噗嗤’一声,荣曼心手中的金簪狠狠扎进了陈容脆弱的喉咙,血花喷溅,染了荣曼心满头满身。她只感觉自己握住簪子的手极冷,身上各处也极冷,只有陈容的血液是热的,灼烧着她。 看见这一幕的下人惊恐万状,发出走调的尖叫声。 孙茂真目次欲裂,一把推开荣曼心,抱住陈容急声呼唤起来。“阿容!阿容……” 不过几息的功夫,陈容便断了气,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外面围着的一众下人见真的闹出了人命,轰乱不堪。冯嬷嬷这时被杂乱的声音惊醒,第一反应便是起身去看陈容:“太太!太太!老爷,这是怎么回事?是谁下的毒手!” 孙茂真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目光呆滞的看着陈容,一动不动。 冯嬷嬷四下而望,看见荣曼心煞白着脸满手满身的血,顿时明白过来。不管不顾的朝她扑了过去。“是你杀了太太!是你?” 荣曼心被冯嬷嬷剧烈的摇晃,也不知挣扎,整个人如同木偶一般。 孙茂真这才看向陈润,说道:“卿大夫人,内子失手划破了荣二姑娘的脸,但荣二姑娘却下狠手刺死了内子!此事若是追究起来,对你我两家都没有好处,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咱们就算扯平了,如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扯平?”陈润眯眼看着孙茂真。 孙茂真此时倒也不怕了,说道:“荣二姑娘容貌被毁,若再沾了杀人的官司,怕是这辈子都完了吧。” 陈润冷声道:“她的脸成了这副模样,难不成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至少比牢狱之灾,杀人偿命要来的划算。”孙茂真冷冷道:“卿大夫人聪明的话,就不要再管此事。赶快离去,这其中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不要再多生事端。” 陈润是什么人,她怎么会让孙茂真得到便宜,当下冷笑道:“孙大人想要不认账,你所想的未免太简单了,陈容是我的堂姐,我有立场为她讨回公道,若三日之内,你没有来下聘求娶我荣表姐,我会让你知道,身败名裂的滋味。不信,你就试一试。” 孙茂真额头渗出冷汗,看着陈润嘴皮子抖了抖。 陈润却不看他,让婢女扶起荣曼心,说道:“表姐,咱们先回去看伤,你放心,此事我定然为你讨回公道。” 荣曼心已经被吓傻了,她一时冲动,暴起杀了陈容,时候却不一定有胆子面对。此时被婢女裹了兜帽,傻愣愣的跟着走了。 见陈润带着浑浑噩噩的荣曼心离去,方才轰乱一片的宅院,忽然变得沉寂下来,周围的房屋楼阁沉默安静的立着,下人们也都垂头站在角落不敢出声,只在面上还残留着方才惊慌失措的神色,孙茂真站在院子当中,一时间觉得这一切让他万般陌生。 兴许是太过安静,冯嬷嬷哀戚的哭声似乎被无限放大,如潮水般席卷众人的耳膜。 孙茂真这才有了反应,他看了一眼冯嬷嬷,吩咐道:“来人,将冯嬷嬷带下去看管起来。” 冯嬷嬷一怔:“老爷!” 总算是孙茂真身边的小厮见过些世面,听了孙茂真的吩咐立刻动作起来。先叫人将冯嬷嬷控制住,又取来麻绳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堵了嘴带了下去。 孙茂真抬头看着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积聚起来的厚重雨云,重重叹了口气,吩咐道:“去准备治丧的一应物事,将太太的遗容修整好。” “是,老爷,小的这就去办。”小厮唯唯诺诺的去了。孙茂真冲周围的下人们挥了挥手,道:“府上该撤换的东西,都着手去办吧!” 下人们僵硬着面容散了,只有孙茂真还站在原处,他隔着门扇,仿佛也能看见陈容枯败的面容。 廊下撤换帷幔的小丫头战战兢兢。 一个说:“太太死的太冤了……人说冤死鬼最容易流连人世,晚上会不会回来……” “你别说了,本来就怕人,再听你这话,可是不能好生做事了!” 那丫头叹了一声到底也不敢多说,只叹道:“要下雨了,这会风大。咱们手上还得快些。” 白绫在风中翻卷起落,孙府上下一片惨然。 孙茂真在陈容的灵前呆站着,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她看见荣曼心面容上的伤疤和她眼中的恨意时,便突然萌生了借她的手除掉陈容的想法。他有些后悔,却又怕陈容真的拖着病体跟他耗下去,那样的话,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有翻身余地…… 府上已经陆续有人前来吊唁,都看见一名十六七岁的陌生的脸孔,一身孝服跪在黑沉的棺木旁,一边哀哀哭泣,一边往火盆里焚着冥纸。孙茂真解释道:“犬子身有残疾,又听闻噩耗,一病不起,此时只能命人代为执礼……” 前来吊唁的人基本都是孙茂真的亲信友人,自然知道孙竟所经历的惨事,闻言都纷纷安慰孙茂真莫要太过伤痛。孙茂真招呼着众人,听着他们劝慰的言语,原本被内疚代替了的情绪,反而变得悲戚起来。 屋檐下的大红灯笼都被换了下来,新挂上去的灯笼上面大大的黑色奠字,愈发衬得灯笼惨白。 房檐下垂挂的白布被疾风搅得飞来横去,呼呼作响。孙茂真的妹妹孙氏走到远处的回廊里坐下,看着来来去去忙碌的人群,心底叹息一声。 风雨骤乱,雨点噼啪有声的砸落在青砖地上,这声音繁急而杂乱,似乎惊动了昏迷不醒的孙竟。孙府上空,一声撕裂般的喊叫将来往众人吓得一怔。 孙茂真面色一变,朝众人一拱手匆匆往孙竟的屋子而去。 第336章 故技重施(上) 屋檐下雨声滴滴沥沥,室内透着一种朦胧的昏暗,孙竟突然大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懵懵然坐在床榻上,瞳孔没有焦距。让人无端想起那句,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伺候他的小厮婢女们被他的模样吓坏了,纷纷扎着手惊惧的望着眼前仿佛失了魂魄的人不敢上前。 孙茂真赶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样一幅情景,让他的脚步顿在门外。昨日陈容刚刚惨死,今日孙竟便醒了,这其中难免让人联想到一些奇诡之事,直到小厮出声提醒,他这才抬脚迈步进了屋子。“竟哥儿,你醒了?!” 孙竟听见熟悉的声音,才一点点有了反应,他缓缓转动脖子,看向孙茂真,瞳孔渐渐有了焦距,“爹……” 许久没有开口,他的嗓音嘶哑艰涩,兴许是因为此刻孙府的氛围,竟然让孙茂真生生打了个寒颤。“竟哥儿,你……” “爹!”孙竟突然动作,一把抓住了孙茂真的手臂,“我梦见娘了!娘说她以后再不能在我身边照看了,爹,我娘呢?!” 孙茂真闻言猛地后退一步,将自己的手臂从孙竟手中抽出,惊愕的看着他。屋子里的人也都纷纷露出惊骇莫名的神情。 其实这些话,都是陈容病重时在孙竟耳边哭诉的,孙竟昏迷之中竟然听进了少许。 但其他人却不知道是什么原由,只觉得是陈容的鬼混在作祟。 孙茂真本就心虚,听了这样的话不可能不动容,浑身都被激起了鸡皮疙瘩。 “竟哥儿!你胡说什么?!” 孙竟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他的目光顺着孙茂真往屋子里的人看去,发现她们的神情都十分怪异且惊骇。他隐隐感到了什么,就要下床。 孙茂真眉头紧锁,疾步走到他身前,安抚道:“竟哥儿,你才刚刚转醒,还需多休息,就别出去了。” 孙竟这会的思绪却十分清醒,他摇头道:“我要去看看娘,娘是不是病了?” 孙茂真心中一凉,斥责道:“胡说什么!你该睡下了。”他一边按住孙竟,一边吩咐下人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拿药来!让少爷喝了药好生歇息!” 一旁的女婢连忙答应,手足无措的准备去拿药,然而就在要转身的时候。但孙竟见众人百般阻拦,心下的不详预感越发浓重,急切之下,张大嘴巴一口咬在钳制他的一个下人身上。 那婢女惊叫出声,惊得众人一个哆嗦都松开了手,孙竟趁机连滚带爬的下了床榻往门外冲去! “竟哥儿!”孙茂真一惊:“还不将少爷抓住!” 但下人们都被惊住了,哪里来得及,孙竟已经跑出了门。 一个婢女只觉得全身汗毛乍起,一屁股跌坐在门口,尖叫着道:“是太太,一定是太太回来了!” 这一句‘太太回来了’,只惊得中毛骨悚然,不能自制。放才被咬的婢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几乎站立不稳,缩回手一步步往后退,一旁站着的其他婢女终于惊骇的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门:“救命!太太的鬼魂回来了!太太的鬼魂回来了!” 外面的急雨声声,却阻挡不了婢女的声音传至各处。 灵堂出燃烧冥纸的火光泛着淡淡的暖黄,在这阴郁的天色中,竟是唯一明亮温暖的一处。避在廊下和花厅的众人都不知所以的朝外面张望。就看见孙竟吃着脚从大雨中朝这边跑来。 不断有人问着:“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什么人在喊叫,听声音是个少年,难不成是孙家少爷?” “不是说孙家少爷昏迷不醒吗?难道是好了?” “你没听见那婢女的喊叫声?她说陈氏的鬼魂回来了!她的鬼魂不会是附在了病弱的儿子身上吧?人说,病重的人阳气弱,最容易被鬼魂缠住!” “是啊,陈氏遭逢大劫,先是陈家散了,她又折腾的小产,再加上儿子被打伤,这才一病不起的。” 可这时,却有人压低声音说道:“啧,我看未必,你们难道不觉得,陈氏的死有蹊跷?” “咦?你这么一说,难道这其中还有别的什么?” “这还不明白,陈家倒了,之前与陈家来往密切的人家都战战兢兢,何况陈氏是陈继的亲妹妹!现在大家见了孙大人都绕道走!若不是今日大家都顾着颜面,怕都不敢来呢!听说袁家的亲事也退了,若在这么下去,这孙大人的仕途怕是全完了。但眼下,这陈氏一死,孙大人可算是解脱了呀……”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难道,这陈氏的病情也许没那么重,而是有人动了手脚……” “可再怎么,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发妻下手吧?” “你见着后宅那些腌臜事还少了?这做什么不做什么,还不是看逼没逼到那个份儿上?”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孙竟一步步走进灵堂,他浑身湿透,加上昏迷多日,此刻显得万般狼狈憔悴,混不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孙茂真赶在他后面追上前来,也是浑身湿透,满身的泥水,但他的神情多是骇然惊惧,与孙竟的震惊伤痛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一下,方才的猜测仿佛得到了某种印证,众人看向孙茂真的神情不由变得微妙起来。 孙茂真顶着无数怪异的目光上前拉住孙竟:“竟哥儿,你母亲她病重不起……你莫要太伤心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早就下了封口令,那天所有在场的人都曾被叫到一处,他捏着卖身契警告了所有人,如果荣曼心和陈容的事情被透出半点风声,不管是谁透露的,他会在场所有人都一并杖毙,绝不容情!因此,外人只当陈容是病重不治而亡。 孙竟仿佛没有听到孙茂真说的话,他像是傻了一般,看着堂中的棺木怔怔站着,一言不发。 周围的议论声更甚,隐隐几句传到孙茂真耳朵里,他不由面色大变。回过头去解释道:“诸位都稍安勿躁,我儿病重惊醒,吓着了婢女,那婢女不过是被之前的事情吓破了胆,胡乱叫喊罢了,还请诸位莫要在疑心揣测,免得流传出不好的传言。” 众人听他口中的解释,面上都应承着,但她们的眼神里却透露出怀疑的神色。 孙茂真的妹妹孙氏方才在人群不远,听见了众人的猜测,此时心里也有些打鼓,她走上前低声在孙茂真耳边将方才众人的猜测说了,孙茂真眼睛渐渐瞪大。 杀妻? 不!他没有!陈容分明是荣曼心杀的! 但…… 荣曼心是因为他出言挑拨…… 孙茂真想到这,脸色泛白,陡然想起陈润离开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她说:若三日之内,你没有来下聘求娶我荣表姐,我会让你知道,身败名裂的滋味。不信,你就试一试。 冷汗混着雨水浸透孙茂真的衣裳,却不知是哪个更让他觉得冰冷。 但他也不能说出真相,发妻未亡就物色填房,他只会更被人唾弃!他现在是骑在老虎被上下不来了! 孙氏犹自心有余悸,捂着心口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哥,嫂子去的不安稳,未必竟哥儿就不是沾了什么,我看府里还是做场法事为好。一方面求个安心,另一方面,也免得府中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孙茂真茫然的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明日我会让人去操办此事。” ……………… 卿府,二太太杨氏坐在屋里,听身边的嬷嬷说话。 申嬷嬷将打听来的消息一字一句的说道:“程少爷几年前就被程氏接到京城,因她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将这个侄子当做亲生的孩子一般,十分用心照应。几年来一直相安无事,程少爷也是个老实好学的,平日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流传出来,没那些个世家子弟不好的毛病。虽说陈府上的人没了,但程少爷平日相交的子弟也能打听出一二来。” 杨氏问:“这么说,当真是个不错的孩子?” 申嬷嬷皱眉,迟疑的看了她一眼,说:“人确实不错,但有一件事情,奴婢也不知是真是假,不敢胡乱说到太太面前来。” “没什么,你说就是。咱们主仆见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到没有具体的,不过有三件小事。”申嬷嬷一件件细数,说道:“头一件,是有人看见程少爷站在葳蕤轩外面的巷子里跟咱们府上的大夫人说话。据说程少爷神情痴怔,不像是寻常的寒暄。” “大夫人?”杨氏听明白申嬷嬷的意思之后诧异了一下,想了想说:“大夫人没进门之前,也是在陈府寄居,说起来与程括的境遇很是相似,他们互相比旁人多几分体谅也是有的,未必就是有什么吧?” 申嬷嬷没有否认,继续说道:“第二件,是陈府二夫人身边接连出事的时候发生的。宁氏身边有个婢女叫巧云的,有一日闯入大房,就是程少爷住的院子,之后便莫名死了,经查证,是因为巧云发现了宁氏与府上管事通奸,所以被宁氏灭口,但这件事情,陈家覆灭之后也有传言透露,宁氏是被大房夫人程氏报复陷害。所以……一开始那个巧云的死就有些蹊跷了。” “你是说,巧云无意中在程括那里看到了什么,所以被程氏灭口,又顺手栽赃到了宁氏身上。” 申嬷嬷点点头,“虽然不知具体的情形如何,但奴婢总得这其中一定有猫腻,您想想,程括一个读书人,平时又没有什么不堪的癖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会怕人看见?” “你觉得这件事与陈润有关?” “奴婢不能确定这件事,不过,这第三件……是从程括相交的朋友处辗转打听来的,这位程家少爷,似乎有心上人。” “有心上人?”杨氏闻言皱起眉,“咱们二房这几年都不在京城,玉儿更不可能与他见过面。” 所以程括的心上人不可能是卿如玉,而他此时却前来求娶。 为了什么?为了成为卿府的女婿,还是因为卿府有他心心念念的人? 第337章 故技重施(中)【第二更】 杨氏这么想着,心中便有些膈应。 自己的女婿觊觎自己的大嫂?就算年纪相仿,那也隔着辈分呢!此事若是真的,将来不知会出什么恶心事……杨氏脸色沉下来,问:“可还有更细致的消息?” 申嬷嬷摇摇头:“陈家人毕竟没了,这些都是从侧面打听回来的,具体再又什么,便难打听了。” 杨氏沉吟半晌,说道:“事关玉儿一辈子,万万不可马虎,既不能平白误会了旁人,也不能稀里糊涂的让玉儿嫁给他。这样的,他不是有心上人么,咱们就从这入手,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他心里念着的人是谁,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他高攀不上的,咱们也就不计较了,若真是……那个人,便万万不能应下这亲事!” 申嬷嬷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应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 正院,陈润捏着茶盏,思虑着荣曼心的事。 荣曼心的面容毁了,就算是她舔着脸去求冷凌郁来帮忙治,最后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伤口太深太长。 现在陈润想促成孙茂真和荣曼心的亲事,已经不是为了自己有个帮手,而是为了给荣家一个交代。 若荣曼心不能嫁给孙茂真,以后还能嫁给谁?虽然当时是荣曼心自己作死非得要去见陈容,但陈润毕竟是同意了的。而且一开始若不是她牵线,荣曼心也不会来京城遭遇这桩变故。 所以,荣曼心必须嫁给孙茂真做继室,事成之后,荣曼心也将更感激她,听从她的吩咐。 孔嬷嬷匆匆从外面进来,低声说道:“夫人,孙家找人传话过来,说要跟夫人谈谈。” 陈润冷笑一声,“孙茂真总算扛不住压力了么?” 她让人散播孙茂真为了摆脱陈容,故意让陈容重病身亡的消息,这种道德败坏的事情,未必从前就没有人做过,却没有人放到明面上来。如果孙茂真陷入流言的漩涡,只会身败名裂,日日被人戳脊梁骨。 连头都抬不起来,境遇又会比之前好到哪里去呢? 那陈容岂不是白白死了? 若是个芝麻官倒也罢了,好不容易爬上四品,孙茂真怎么可能就此放弃呢,所以他一定会妥协。 “那么,就按照之前的说辞。”陈容想了想说道:“就说我前去探望堂姐,堂姐担忧儿子,看中了荣表姐,想让她做为孙茂真的继室,替她照看儿子。” 孔嬷嬷道:“奴婢知道了,一定将此时圆过去。” “还有。”陈润叫出孔嬷嬷,说道:“程括和四姑娘的事怎么样了?” 孔嬷嬷说道:“二房那边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出来,似乎不太看好这门亲事。” 陈润皱眉:“荣表姐这边将来还不知能不能在孙家站住脚,四姑娘这门亲事我一定要促成。”她想了想,叫孔嬷嬷到身边来耳语几句。 孔嬷嬷笑着答应下来,出去办事了。 ……………… 这厢杨氏已经将自己让人打听的事情跟卿如玉说了,卿如玉脸色铁青:“怎么会有这种事!” 杨氏道:“娘着人细细打听了,这件事八成是真的,我看还是算了。” 卿如玉怒气冲冲的起身,“真是恶心!晦气!” 杨氏也觉得有些晦气,叹了一声,说道:“玉儿别急,母亲再为你相看其他的亲事。这京城好人家多了去,还是别惹上这种事才好。” “娘,怎么咱们上京之后,这么不顺当?要不然咱们去寺里拜拜?”卿如玉一方面是真的想去去晦气,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回京之后还一直没怎么出门,想出去散散心。 杨氏听了之后说道:“这也没什么不行,看明后日哪天天气好些,母亲与你同去就是。” 一直没有说话的卿如澈这时说道:“母亲,您挺着肚子,身子不方便,我陪姐姐去就是了,您还是好好在府上养着吧,这一胎,父亲和祖母都顶顶看重,可别出了差错。” 杨氏一听也犹豫了,便说道:“那你们多带些人手。” 卿如玉瞪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就你懂事孝顺!我不过是没来得及说罢了。” 卿如澈转过头不理会她,卿如玉说道:“母亲,到时候我为你求个平安符回来,保佑你和弟弟。” 杨氏笑着点头。 雨至夜半,月亮便从云后一跃而出,散了阴霾。 第二天一早,青空微带暖白,太阳还未跃出地平线,卿如玉便起身吩咐人去杨氏那里打了招呼,得了确定的答复,便换了件颜色浅淡的衣裙,匆匆用了早膳,到卿如澈屋里找她。 二两姐妹自来不怎么和睦,自然也不愿意做一辆马车,各自登上自己的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府,往城外行去。 对面的暗巷中,一个人影身看见马车出府,悄悄回身离开那里。 车子出了城,缓缓朝大慈恩寺所在的苦于山而去,官道两旁的郁郁葱葱的白茅经昨夜的雨,愈发显得色泽鲜亮碧翠,淡淡的青草味混着泥土的清新气息染上鼻尖,令人心绪柔和平静。 卿如玉掀起车帘,感觉自己离佛寺愈来愈近。眼看到了苦于山下,官道旁出现一条岔路,正是往大慈恩寺去的方向。虽然已经不是官道,但也修建的平整宽阔,完全能容下两辆马车并排通过。 红缨话多,此时见了四周景色,忍不住说道:“奴婢在卖身为奴之前,与家人来过两次,有一回正碰见四皇子殿下的车驾,那种阵势,远远看着都觉得尊贵威仪至极,奴婢至今还记忆犹新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卿如玉显然对黄天贵胄的事情十分感兴趣,问道:“四皇子殿下?不是说他病体虚弱?” 红缨道:“就是因为身上的病,所以四殿下每年都要去大慈恩寺诚心礼佛几日积福,说是容妃娘娘恳求皇上答应的。” “可惜了,能生在皇家,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结果却是一身的病。” 卿如玉嘴上说着,目光淡淡往窗外扫去,心情变得失落。她虽然身处京城,但这京中的繁华极盛,似乎与她没有半点关联,甚至她过的还不如从前在尧城的时候。马车外鸟儿的叫声清脆悦耳,纪卿如玉却觉得烦躁。 正在发怔间,外面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紧接着马车整个被带动起来,往前猛地一窜!若不是红缨眼疾手快,卿如玉几乎就要一头滚倒在地。“怎么了?惊马了?” 卿如玉身体顾自摇晃着,怎么也坐不稳,双手死死抓着马车车窗。车帘被风鼓起,她看见马车偏离了原来的路,往树林中冲去。不禁大叫道:“来人,快停下!救命啊!” 远处传来卿如澈的惊呼声:“快,你们快去帮忙,快把马车拦下!” 然而卿如澈的声音越来越远,卿如玉主仆三人在剧烈的颠簸中撞得七荤八素。两个婢女一开始还得护着卿如玉,到后来却是自顾不暇,完全顾不上她了。 卿如玉心中大骇,好好的马怎么说受惊就受惊了,还偏偏是她的马车! 树林越发密集起来,马车不由四处碰撞,发出‘咣当咣当’的巨响,兰馨一个不稳,头撞在车壁上晕厥过去,红缨大叫一声去拉她,自己也一个不稳同兰馨滚在了一起。 卿如玉眼泪都被吓出来了,却听这时外面传来马鞭凌空甩动的声音。紧接着马车一顿,似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一般。 马车逐渐平稳下来,卿如玉揪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对红缨说道:“快!快看看外面是什么地方。” 红缨忍着全身的疼痛去掀车帘,一张焦急的面孔出现在主仆二人面前。 树林中深褐色的枝干间,浓浓淡淡的伸展着无数碧色的叶子,粗粝与生机杂糅在一起,令人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来。 程括一身素色站在这样的情境之中,足以将一名豆蔻少女的心扉染红。何况是早有恨嫁之心的卿如玉。 程括淡而有礼的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总算是有惊无险,姑娘可受伤了?” 卿如玉轻轻‘啊’了一声,从马车里探头看见那边一个下人打扮的男子正收回手里的鞭子,正在安抚她的马,便知道是这对主仆救了自己,赶紧谢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程括站在马车三步之外,客气有礼的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卿如玉见对方长身玉立,相貌堂堂。又想起自己一路颠簸定然鬓发散乱,浑身狼藉,连忙侧头避开她的视线,一边用手去整理自己。 程括眸光中溢出淡淡笑意,对呆怔住的红缨说道:“我在那边等着,你还是赶快检查一下你家姑娘是否有伤到的地方。” 红缨听到对方说话,傻傻的’哦‘了一声,红缨扶起兰馨,在她脸上拍了拍,见对方有醒转的迹象,便回转过去看卿如玉的伤势,卿如玉动了几下,嘶了一声:“我的脚有些痛。” 卿如玉一路受两个丫头的护佑,并未受什么重伤,但她平日里娇生惯养,体力到底不如两个丫头,还是崴了脚。红缨重新掀开车帘,对外面站着的程括说道:“公子,我家姑娘的脚好像崴到了……” 程括微微一皱眉,眸光如春湖泛起波澜,担忧的朝马车里面看过去。“姑娘的伤势如何?可还能走动?” 卿如玉咬唇摇了摇头,程括露出为难的神色。 兰馨刚刚醒转,浑身像散架了一样痛的要命,红缨先搀扶着她下了马车,然后说道:“这马车被撞的快要散架了,咱们还是将姑娘先扶下来吧……” 卿如玉微微提着左脚,忍痛的挪到马车边,两个丫头费力的连背带抱,却因为力气太小,根本无法将她弄下马车。程括眸间闪过一丝挣扎,上前说道:“姑娘,在下得罪了……” 卿如玉一怔,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落入了程括的怀抱中。 红缨和兰馨见了不由一声惊呼。 第338章 故技重施(下)【第三更】 卿如玉哪里与男子如此靠近过,淡淡的檀香气息从程括身上传来,另她微微眩晕。直到对方将她放在一旁的青石上,她才回过神来,脸颊腾地染上两朵红雾:“谢……多谢公子。” 程括并没有看她,而是蹲下身隔着鞋袜握住卿如玉的脚踝,说道:“会有点疼,不过你要忍一忍,我看看是否伤到了筋骨。” 卿如玉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如此,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程括在她脚踝出连连捏动几下,见她没有特别大的反应,笑道:“姑娘的脚没有大碍,有痛感,可能是因为方才马车颠簸所至,休息一会便会好了。” 卿如玉微微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忍不住问:“公子怎么在这?” 程括指着下坡的地方,说道:“想必是惊马一路沿着下山的方向奔跑,绕了半圈,差点冲到山下,你看那边已经是官道了。我今日是要上山还愿,刚到岔路,便听见这边有喊叫声,就过来看看。” 卿如玉脸颊发烫,闻言咬了咬唇,想与对方多说几句话,却又不知怎么说。侧头看见红缨两个丫头在一旁站着,便使了个眼色。红缨机灵,立即说道:“兰馨,五姑娘一会怕是要沿着路找过来,咱们往那边迎一迎。” 兰馨有些迟疑,毕竟孤男寡女站在这里,传出去不太好,但红缨不容置疑的拽着她往马车驰来的方向跑去。 卿如玉试探问道:“公子贵姓?” 程括深垂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抬头,说道:“在下姓程。” 程? 卿如玉愕然,“你是程公子……” “姑娘知道我?” 虽然姓程,但卿如玉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程括,但又不能明白的问,最后只好拐了个弯问道:“你……是今年科举二甲第三的程公子么……” 程括露出愕然的神情,“姑娘如何会知晓?” 卿如玉抬头看了他一眼,面颊绯红,但转念一向对方似乎念着她大伯母…… 她心下顿时涌起一股懊恼和复杂。“只是偶然听说的……” 程括点点头,说:“姑娘的家人一会便要找过来,若在下留在此处,怕是多有不便,伤了姑娘的清誉,这便告辞了。” 卿如玉咬唇点了点头。“多谢程公子今日出手相救。” “姑娘不必客气。” 程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中,卿如玉安稳的坐在青石上,等卿如澈等人找过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她下意识的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卿如澈的衣裳刮破了好几处,见到卿如玉长长送了口气:“四姐,你没事就好,红缨说你的脚崴了?” 红缨和兰馨紧跟着过来,四处看了看,发现程括已经走了,聪明的没有提起。卿如玉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说道:“休息片刻,脚已经不疼了。” 卿如澈点点头,说道:“既然没事,咱们还是赶快回到马车上去,这里交给下人收拾。今日便算了,改日咱们再去寺里上香吧。” 卿如玉没反对,随着众人一起往路边走去。离开时忍不住朝程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卿如澈见她如此乖顺,觉得有些反常,又见她目光有异,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没看见什么,她的目光往卿如玉身边的两个丫头身上看去,见她们的目光也有些飘忽,心中断定方才一定是发生过什么。 但她就算问了,卿如玉也不会告诉她,便将疑惑存在了心里。 回到府中,卿如玉犹自惊魂未定,红缨和兰馨也跌的浑身淤青,身上多处都疼的要命,勉强伺候卿如玉沐浴更衣之后,又各自收拾取了伤药涂了。杨氏过来探望,忍不住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惊了马?” 卿如玉摇头,“意外吧,还好没事。” 她心里有心事,人倒是变得同以前一样温顺了。杨氏叮嘱了几句。又看着她涂了伤药才离开。 等屋里就剩下卿如玉一个人,她静静靠在床榻上闭上眼,似乎还能闻到程括身上的檀香气。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竟令人如此怀恋,脚踝处被他捏过的地方,突然变得灼热发烫,让她无所适从。 “如果能委身于这样的男人,其他的,也可以不用那么在意了吧……” “姑娘,您说什么?” 兰馨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子,卿如玉居然都没有察觉到,她睁开眼睛,说道:“没什么。” “奴婢还以为姑娘睡着了,没敢出声打扰。”兰馨端了水过来递给她,问:“姑娘,今日那位公子不知是什么人,看着倒是个良善人。” 卿如玉垂下眼睛,掩住其中的异色,说:“嗯……你也觉得他人好?” “单单一面,奴婢倒不敢说好,不过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想必是哪家出身良好的少爷。” 卿如玉咬住嘴唇,轻轻应了一声。 ……………… 蘅芜居中,卿如许惊讶道:“惊马了?” “嗯,听说惊马一路拉着马车跑了很远。几乎将马车都撞的散了架。还好四姑娘和两个丫头都没事。五姑娘带着下人进林子去找人,衣裳都刮破了。后来就直接回了府,说改日再去大慈恩寺。” 宝儿高高的挑着眉毛,描述着今日发生的事情,疑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我问了府上的马夫,他说并没见马匹有什么异常,就那么突然一下受了惊,怎么也拉不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卿如许听着也觉得奇怪:“除了惊马,她们在路上有碰到什么人么?” “这倒不知,五姑娘带人找过去的时候,两个丫头远远站着迎她们,四姑娘自己坐在马车边上。” 卿如许察觉有异,说道:“五妹妹是个聪明的,想办法再她哪里打听打听。” “是,姑娘。” ……………… 接连过了四五日,卿如玉仍不能忘了那日的事,心下一直犹豫自己与程括的亲事。不知道要不要和杨氏再好好说一说。她心绪烦躁,便想着去外面走走,禀明了杨氏,一刻也坐不住了:“今日时辰还早,你去母亲那里问一声,就说我想出门挑选些手边惯用的东西。” 红缨答应一声立即去了正院面见二太太杨氏。 杨氏听闻她的来意,想着上次去大慈恩寺的事情没成,久不出门也闷得慌,出门散散也好,便答应下来。 卿如玉主仆一行出了门,因卿如玉心不在焉,也没挑中几样东西,随后走到馥郁坊门前,婆子见她进来,十分热情的问道:“您需要买些什么,我给您介绍介绍。” 卿如玉举目四顾,见这会铺子里的人并不是很多,显得有些空荡,便跟着婆子进了雅间,打算挑几样胭脂水粉。却看见程括从一旁的雅间里出来,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一身生意人的装扮。 程括看见卿如玉不禁一怔:“姑娘来买东西?” “程公子?” 卿如玉内心翻腾,那日见了程括之后她便心生犹豫,想着要不要在跟杨氏商量商量,今次进了他,便觉得他们之间颇有缘分,心下便砰砰急跳起来。 程括笑道:“这间铺子,是我的一位友人开设的,今日正好找他来说点事,真是巧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姑娘。” 程括指着旁边的人介绍了一下,卿如玉微微福身算是打了招呼,那人见他们认识,便自去忙了,让他们说话。 但卿如玉却不能与他多说什么,但她又不想这么快让程括走,低着头想着找点什么话题。 程括笑道:“在下常来朋友铺子里,因此对胭脂水粉也有些了解,不如当一次店小二,帮姑娘解说一二如何?” 卿如玉讶然抬头,看见程括面上露出阳光的微笑,不自觉就点了头。 程括将她引到雅间之中,吩咐婆子上了茶点,然后将一些胭脂的样品拿了过来。一一为卿如玉详述。 卿如玉的心思都在程括身上,又见他面容清绝如昨,心中更加热切了几分,听得认真却什么也没听进去,最后胡乱指了几个叫人包下来。“多谢程公子。” 程括一派温和的笑意,面容更添几分俊朗,他道:“姑娘不必客气。” 卿如玉也不自觉露出放心的笑容,心间的雀跃几乎难以抑制。“那我先走了……” 程括并未多言,直道:“姑娘慢走。” 卿如玉心中有些失望,却也知道这是情理之中,只好失魂落魄的出了馥郁坊上马车回府了。 这厢宝儿站在暗处,将二人话别的情形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呸”了一声:“狗男女!果然暗中勾搭上了!” ……………… 宫中,昭仁帝正在挑灯批阅奏折,刘昭奕服侍在侧,静谧的氛围中,竟有一种家常的温柔。 眨眼一个时辰过去,昭仁帝有些疲惫,放下手中御笔,起身走到刘昭奕身边看她写字。说道:“阿奕的字是一绝。” 刘昭奕从小喜爱书画,一时浑然忘我,居然没有留意到皇帝已经站在她身后,闻言连忙搁笔起身,说道:“皇上谬赞了,臣妾只是随意书写。” 昭仁帝拿起案头宣纸来看,上面写着: 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 昭仁帝看了之后眸色变得深了些,说道:“你的心性太过淡薄。” 刘昭奕并无过多情绪,说道:“皇上是一国之君,日理万机,治天下万民。臣妾却只是小小女子,只懂悠游玩乐。” 昭仁帝听了这话不由笑了笑,盘腿在她身边坐下,仿若民间寻常夫妻,道:“不如你再为朕生个孩子,朕重新晋你为后。” 刘昭奕微微惊愕,面上变得浅淡苍白。皇上见她如此,皱眉问道:“怎么?你不高兴?” 刘昭奕摇摇头,道:“皇上,此举怕是要遭朝臣非议。” 皇上轻哼一声,负手起身走到门前,眼望夜空明月流云,不悦道:“朕是皇帝,难道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也要听从旁人的意愿?!” 刘昭奕早就不是当初刚进宫时那个傻傻的小女孩了,她清清楚楚的知道皇帝心底厌恶什么。“臣妾不敢奢求太多,只要能平平安安守着重华,便心满意足了。” 昭仁帝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隐忍的怒气。他盯着刘昭奕的双眼,说道:“没人可以随意摆布朕,朕是一国之君!” 第339章 借刀杀人(上) 炙阳落入云层,缓缓往天际坠去,云蒸霞蔚之中,大安宫的重重殿阁也被镀上了稀薄的金光。 相比大安宫其他宫殿,掖庭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它犯罪官僚家眷配没人宫劳动之处。这里被四周无数飞檐翘曲所拱卫着,越发显示出它的凋敝凄清。破败的宫墙,残碎的枯枝,檐上垂着被灰尘蒙住的石莲,还有窗棂上剥落的朱漆,无一不显示这里的萧索枯寂。破落的,与这座奢靡精致的大安宫格格不入。 角落里,有一处寻常无人涉足的小小院子。 崔氏缩着肩膀靠在阁窗前,望着院落四处的空旷荒寂,抚了抚手臂,说道:“无论什么样的好天气,也无法驱散这里的冰寒。” 辛嬷嬷拿着破烂的扫帚费力的清扫院中厚积的灰尘,露出的青砖,积攒着青苔干枯时留下的斑驳痕迹,在那上面,又有新的青苔蓬生出来。她听着崔氏的感叹,想要开口劝慰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哗啦。 院子外的锁发出响声。 辛嬷嬷一惊,连忙扔下扫帚退回到崔氏身旁,警惕的盯着门口。 一个宫女提着食盒进来,然后将东西放在门前的石阶上,又一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辛嬷嬷松了口气,虽然知道这个宫女只是过来送饭,但她还是不放心,因为她知道这宫女是别人用来监视她们的,虽然这人平时从不轻易出现,但主仆二人都知道,这人就在院子附近看守。 ……………… “咕,咕——” 朦胧夜色中,忽然传来猫头鹰低哑的咕咕声,打破了院落四周的寂静。梁辰已经在院子后的老榕树上蹲了近两个时辰,眼见夜色愈浓。他绑紧脸上的布巾,脚尖一点,飞身落在了院子里。 他几步靠近崔氏所在屋子,将后背贴在窗扇边上,细细听屋子里的说话声。 屋子里辛嬷嬷跟崔氏说道:“主子的绣功总是出奇的灵动传神,绣好了像活物一般,我记得您以前常常亲手给姑娘绣衣裳鞋面。” 崔氏女子低声细语道:“可惜现在身子太弱,绣几针便累了,不能再给君儿做衣裳鞋袜。” 确定崔氏在屋子里,梁辰避过亮处,按照心中算计好的路线,一点一点往看守崔氏的人所在的位置找过去。他已经摸清看守崔氏的人是个功夫极厉害的宫女,为了能制服对方并且不引起骚动,不敢掉以轻心,对方伤不了自己,但有可能会伤了崔氏。 正想着,梁辰直觉后脑一阵劲风袭来,但他心里有所防备没有被惊住,反而以一个十分刁钻诡异的动作迅速绕到了来人的身后,一掌袭了过去,并将手中紧攥着的药粉朝来人洒了过去。 这是卿如许叮嘱冷凌郁特意调配的,见效极快。 各色粉末,猝不及防的钻进了来人的鼻息,梁辰借机看清了她的面容,的确就是那个看守崔氏的人。 当下也不再客气,凌厉的拳风狠狠朝她砸了过去。那宫女反应也快,趁着粉末的药效没有发作,一个闪身躲过他的攻击,想要退走。 说时迟那时快,宝儿如猫一般,无声无息窜了出来。她的轻身功夫连量程也望尘莫及,脚步轻盈无比,手中寒刃猛攻几个来回,二人联手,一时间将那宫女欺负的狼狈不堪,见机张开事先准备好的刀网,瞬间将那宫女笼在其中! 宫女只觉得浑身各处被刺中,紧接着一阵晕眩传来,片刻便失去了知觉。 梁辰道:“交给你了,一会我去宫门接应你们。” “嗯,那我先带人走了,还得先把这个女人打扮成婢女的样子才行。等刘娘娘姐妹和崔氏见了面,姑娘还得带着她们出去。” 刘乐君自己虽然有办法入宫,但从前都是通过少元门,这次她是要入宫与崔氏见面,自然不能让少元门的人发觉,所以扮成卿如许的婢女进了宫。等母女三人见面之后,她在带着刘乐君母女和这宫女混出去。 宝儿交代了几句,眨眼消失在院子里。 院子里霎时恢复寂静,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过了一会,大门的锁传出轻微的喀嚓一声,两个人影从外面闪身进来。 正是刘乐君带着废后刘昭奕。 刘昭奕的神情无比复杂,她跟在刘乐君身后缓步走到门口,正好辛嬷嬷听见动静出门来看。 辛嬷嬷一眼望见眼前站着的,相貌有些相似的姐妹俩,惊愕的愣在当场。 刘昭奕的视线往屋子里面看去,隐约看见一个面色憔悴的夫人在灯下坐着…… ……………… 五月,天气渐渐热起来,孙家的事终于从京城百姓口中淡了下来,孙茂真也总算能松口气。只是现在他发愁的是,真的娶了荣曼心过门之后,事情会不会发展到他无法控制。 荣曼心的脸受了伤,而且对他当初耍的小心思颇为怨恨,真的嫁过来家里平静的了?还有竟哥儿,身体虽然回转了,但心思一直没扭过劲儿来,整日追问他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陈容竟然就重病死了。 孙茂真虽然严令府里不得再提那日的事,但他总怕纸包不住火,如果儿子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知道会不会与荣曼心起冲突,到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此时他坐在茶楼上,心不在焉的听着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的讲着奇人异事,左耳进右耳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在卿府养伤的荣曼心也在担忧这个问题。 “不行,不能留着孙竟,我定要让孙茂真‘孑然一身,干干净净’,到时候我嫁过去才能顺风顺水,不受前事的影响。” 陈润看着她,“你想除掉孙竟?这怕是不容易。咱们府上的大姑娘可不是吃素的,难保不被她发现,到时候我在这府上经营这么久的也会白费掉。” “这我知道。”荣曼心面上的伤疤已经结痂并开始掉落,微微露出粉红的嫩肉,与旁边雪白的肌肤形成对比,十分显眼。她目光露出狠意:“可如果不除掉孙竟,我嫁过去之后定然不会安稳,孙竟早晚会听到风声,到时候那个浑人能做出什么事来,谁又知道?” 陈润闻言细细思索了半晌,说道:“那咱们就来个借刀杀人。” “借刀?”荣曼心疑惑:“借谁的刀?” 陈润低声说:“你忘了么,当初袁家趁着孙竟被打,昏迷不醒之时前来退亲。” “袁家?”荣曼心看着陈润目光中的狠辣,心思一动:“你是说,将孙竟被打的这件事情栽到袁家头上?” “嗯。”陈润的身体微微前倾,在她耳边说道:“袁家为了摆脱亲事,不惜对孙竟下杀手,要借机退亲,之后才引发陈容病重不起。” 荣曼心眼中露出笑意:“如果孙竟知道了,一定会十分痛恨袁家,就会去找袁家的麻烦,两厢爆发冲突,咱们或许可以浑水摸鱼。” 陈润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荣曼心轻哼一声:“就这么办。” ……………… 城东一处宅院中,卿如许和刘乐君悠然自得的坐着,嘴里不停的嚼着杏脯,偶尔抬起眼皮看看被绑在柱子上的宫女一眼。 对面,从崔氏院子里抓来的宫女顶着一张苍白平庸大众脸,没什么值得称道的表情,一派平静无波。她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模样,此时就像寻常人家的普通妇人,一眼望过去决不会留下什么印象的那种。 这种人是极适合当细作的。 卿如许二人也不说话,只在那里静静坐着。不但没有严刑拷问的意思,就连问话的意思都欠缺。 那宫女也顾自沉默,然而心中却猜测不断,压根摸不清对方有什么打算。为什么将她抓来之后连名字也不问,就这么大眼瞪小眼是什么意思? 作为一名死士,一名出色的死士,她早有觉悟,她是为了主子而活,随时准备曝尸荒野,不得善终。但她不曾想到自己居然会轻易落在别人手中,对方还是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片子。 这么想着,她的脸颊便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 卿如许细致的观察着对方,见她终于有了反应,便将手中的杏脯放下,轻轻笑了一声。 这宫女是死士,那种警惕性如同与生俱来的,深深的刻在她的骨子里。见对方动作,便知道她是有话要说了,不由自主绷了绷神经。 但卿如许却没有对她开口,而是转头问身边的刘乐君,说道:“瞧她这副样子,好像没有成过亲?” 刘乐君愣了愣,不知卿如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细细在宫女的脸上盯了一会,说道:“应该没有。” “那么你看,什么样的男子可堪相配?” 刘乐君挑了挑眉,有点明白她的意图了,“她这副模样,虽然普通的很,但到底是清清白白的女子,寻常人家的汉子配她想必也过得去。” 卿如许深以为然,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 宫女听着两人一问一答,脸颊又狠狠的抽了抽,她们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宝儿愣头愣脑的问道:“姑娘难道是怕她一个人呆着无聊,想给他找个伴儿?” 卿如许一笑,说道:“也可以这么说。毕竟身为一个死士,这辈子想必也没有机会成亲生子。你也知道,我一向心软,她既然落在了我手里,便做不了死士了。我又不能放她走,又不忍她兀自蹉跎,只好想了这么个主意。你觉得怎么样?” 宝儿的眼中冒出贼亮的精光,跃跃欲试道:“奴婢没有姑娘那么好心,不过,也想看看死士成亲生子会是什么样……” 死士,无论男女,从生到死,与其他人的交流都十分有限,更别提成亲生娃娃了。人一旦有了牵挂和惦念的东西,还能做死士么? “嗯。既然如此,明日你便在各坊寻一寻,见着有合适的人家,就来与我说,我来出这份嫁妆。三日之内,我就要看到人,再三日定亲,再三日成亲。不过,也不能太过随意,品性要过得去,将来生下娃娃才好过日子,知道了吗?” 第340章 借刀杀人(中)【第二更】 主仆二人自说自话便定下了眼前宫女的终身大事。宝儿看着宫女几乎崩坏的神情,兴奋的应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给他找个好男人回来。” 卿如许满意的看了宝儿一眼,看都没看那宫女,拍拍衣摆起身对刘乐君说道:“这么一来,我心里也放下了一件大事,咱们这便回去吧。” 刘乐君欣然应道:“嗯,我要回去看我娘。” 宫女瞪着一双眼睛,紧盯着她们的后背,心里万般肯定这两人只是在奚落她,挑衅她,想要打破她心里的防线。然而,她看着她们一步步出了门,没有半分犹疑,没有一点要等她开口说话的意思,不禁有些傻眼。 她惊愕的看着那门‘砰’的一声紧紧关上,她们真的走了?!就这么走了?!不是耍诈,是真要给她找个男人生孩子?! 冷凌郁翘着二郎腿坐着,一见卿如许从里面出来,好奇的从椅子上蹦起来,道:“你问出什么来了?” 卿如许笑道:“我什么也没问,也不想问。” 冷凌郁朝她翻了个白眼:“那你来干什么?” 宝儿从卿如许身后伸出头来,朝他眨眨眼,抑制不住的兴奋:“姑娘说了,要给她找个男人成亲生孩子!” 冷凌郁先是愕然,而后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丫头,惯会作弄别人,不过你这主意不错,很合我的胃口。你这主意,绝的很。佩服!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办完了这边的事,天色已经不早,卿如许回到府中往自己的院子回去。却听见府上远远传来一声惊叫。 卿如许一怔,喃喃道:“好像是正院?”主仆一行径直转了方向往正院过去,就见正院里乱哄哄一片,陈润惊魂未定的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几个下人在屋子里忙乱。卿如许过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晓晓面色发白,抚着胸口抖着嘴唇说道:“大姑娘,不知道是谁,在夫人房里……在床榻上,放了一窝蚯蚓!有的还被斩断了……” 晓晓说着,捂住嘴频频作呕,一旁的孔嬷嬷问陈润:“夫人可有被吓到?让大夫过来给您瞧瞧吧?” 陈润摇摇头,说道:“不过是几条虫子,恶心了点而已,不用大惊小怪,吓不到我。重要的是,是谁做了这样的事情,是何居心!” 卿如许闻言进屋看了一眼,两个婆子正用床褥兜住那些黑乎乎不断扭曲的蚯蚓打算扔到外面去。 晓晓惊魂未定,连连拍着胸口说道:“方才夫人在小厨房给老爷熬汤,奴婢见天色晚了,便想着给夫人将被褥铺好了,谁知道过去一看……” 卿如许朝别人看过去,几个小丫头都一副好奇的模样,陈润身边的孔嬷嬷说道:“珊瑚和宝珠走了以后,夫人不喜欢院子里人太多,便没补上,只提拔了觅罗和织盈,其余几个都是不能进屋子里伺候的。而觅罗和织盈方才都在小厨房帮陈润打下手。” 言外之意,就是不知道有谁偷偷进了屋子,放了这种东西。 晓晓有些惶急,陈润见状说道:“你不必自责,本不是你的错,你也有不少事情要做,难免有疏漏之处。” “多谢夫人体谅奴婢……” 圆月当空,卿鸿终于忙完公事从书房出来,一进正院,便见一群丫头堵在院子里。他心下咯噔一声,下意识的问道:“夫人出什么事了?” 卿如许听了这一声问,心下诧异极了,不知不觉间,父亲已经这般在乎陈润了么? 孔嬷嬷上前说道:“老爷,方才……在夫人的被褥里发现好多死了的虫子……好在夫人没有被吓着。” 听见“虫子”二字,卿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陈润身边站着的长女。 如今陈家已经覆灭,陈润这么长时间以来也并未做什么坏事,他有心让陈润以后安安稳稳的呆着,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接受这么一个弱女子也没什么不行。但卿鸿知道女儿一直怀疑陈润,防备陈润。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去沟通这件事情。 卿如许看见自己父亲的反应微微皱眉,目光沉了下来,方才她还不能确定,现在看见父亲的模样,她瞬间明白过来,此事八成是陈润自己弄出来的,为的是挑拨父亲与之间的信任。 虽然是小事一桩,如同恶作剧一般,却能在卿鸿的心里留下一颗种子。 卿如许迎着卿鸿的目光,也不躲闪,坦然的看着他。 卿鸿抿了抿唇,将目光移向陈润,“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晓晓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卿鸿皱眉对陈润道:“怕是有人心生不满,吓唬吓唬夫人罢了。若要害人,也不会扔几条虫子便罢!明日你带人细细查问一番,看看什么人有嫌疑便是。” 陈润倒也懂事,应道:“老爷说的是,我也没什么,不过是吓了一跳,无碍的。” 事情告一段落,卿如许沉默的退出正院,回了蘅芜居。拾舟见她满面寒霜,说道:“这事兴许只是个意外,应该与姑娘无关……” 卿如许没什么精神,只觉得心中倦的很,她摇摇头,“陈润的小动作一个接一个。”她沉吟一会,说:“孙茂真那里,已经在她的威逼之下妥协了。还有,那日四妹妹惊马的事情也已经查清楚了,是程括借机与卿如玉见面,故意为之。” 陈润嫁进卿府之后,卿如许发现父亲对陈润的态度转变,便询问了原由,这才知道,早在进门之前,陈润就已经与父亲见过好几次面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卿如许不用细问也知道陈润会做什么,如何在父亲心里留下单纯无辜的印象。 现在程括对卿如玉所做的事情,分明如出一辙。 “那姑娘打算怎么办?” 卿如许沉下脸,“陈润若老老实实便罢了,偏偏要耍手段,那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容她!” ……………… 正月初夏时节,天色愈加舒朗起来。京城各处的宅院中,虽不是家家都有名贵挂草,但一年四季,总有桃花,玉兰,栀子等一季接替一季的盛放,很是宜人。 袁府中,袁夫人梁氏正在与身边嬷嬷说女儿袁美人在宫里的事情,突然听外间传来‘啪’的一声,紧接着是婢女梦妍的怒斥的声音传来:“你在做什么?” 梦妍是袁家小少爷袁松身边的贴身婢女,梁氏吓了一跳,不知道儿子出了什么事,赶紧起身到了外间。 只见袁松小脸上满是怒色,梦妍则蹲在他身边伸出手臂将他挡在身后。而梁氏身边新选上来的一名二等丫头滚倒在地上,青花瓷盏摔在一旁,碎成几瓣。梁氏氏见状有些不明所以,连忙过去揽住小儿子,问道:“松哥儿?怎么回事?” 袁松指着那名倒地的婢女说道:“阿娘,这丫头是谁?我之前怎么没见过她?” 梁氏疑惑道:“阿娘身边缺人手,提拔上来的婢女,名唤紫苑,怎么?她哪里惹了你了?” 袁松没有回答,而是拽着梁氏的袖子说道:“娘,这丫头有问题!” 梁氏看向梦妍,梦妍道:“回夫人的话,方才少爷从屋里出来,这丫头便端了杯蜜水来,说要给少爷解渴。少爷不要,她却百般哄着少爷喝,少爷要走,她还拦着。” 袁松已经十一岁了,又哪里会稀罕什么蜜水,更何况他从小就不怎么吃甜食。梁氏眯眼看着紫苑,说道:“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婢女紫苑方才受了梦妍一脚,此时捂着肚子爬起来,说道:“夫人明察,奴婢只是想讨好少爷。并没有别的意思,请夫人饶了奴婢这次吧!” 梁氏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再说了,讨好主子有这么讨好的?主子不要的东西还迎塞过来?她示意梦妍,梦妍会意,用手帕垫着手拾起地上的青花瓷盏,见里面还有残余的蜜水,便道:“来人,到厨房取一只活物来。” 紫苑听了这话猛地抬头,面容露出惊慌之色。想要开口说什么,梁氏却冷着脸说道:“方才我已经给了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可惜,你错过了。” 下人很快拿来了一直活兔,并将瓷盏里剩余的蜜水灌了进去。不过几息功夫,原先活蹦乱跳的兔子便倒地不起,吐出一股浓黑的血沫,剧烈抽搐起来! 原本袁松还在一旁莫名其妙的看着,而此时,他只觉浑身一个激灵,猛地钻到梁氏怀里。梁氏也是得一股血直冲头顶,紧紧的保住袁松,声音带着颤抖,逼视紫苑道:“你想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松哥儿?!” 紫苑这会根本不敢说话,梁氏将袁松交给梦妍,走到紫苑面前:“还不快说!” 紫苑抖如筛糠,几乎不敢抬头,她看着梁氏的素丝绣鞋走到她面前,定定的停住,仿佛踩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说不出话来。 梁氏居高临下的看着紫苑,眉目见满是愤怒,眸色黑沉沉的好似藏着惊涛骇浪。 无论是谁,知道有人要谋杀自己的骨肉都会是这样的反应。 紫苑只觉得无形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头顶压下来,扼住了她的心脏,令她喘不上气来。“夫人饶命!奴婢是受人指使的!” 紫苑抓住梁氏的裙摆,如同抓住怒海中的浮木,拼命哀求着。然而梁氏的目光却越发冰冷不近人情,多么黑的心,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如果不是袁松自己警觉,兴许谁也不会注意到有人递了一杯蜜水给他,而他此时可能已经如眼前的兔子一样被毒死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夫人,奴婢不知道蜜水里面的东西能毒死人!请您相信奴婢,给奴婢一个机会……”紫苑眼见梁氏盛怒不减,言语间越发冷漠无情,她僵直着脖子奋力仰头看向头顶的人,嘶哑着嗓子颤声求饶。 “机会?你有什么资格来求一个机会?你给我儿子喝毒水的时候,可曾给过他机会?!你可知下人谋害主子是什么下场,你可知凌迟受死的滋味?!” 梁氏的声 第341章 借刀杀人(下)【第三更】 梁氏的声音如寒冬冰雪凝成的尖刀,每一个字都能刮痛紫苑的神经,她含怒说着,如雷霆对着紫苑当头劈下。 紫苑见她无动于衷,只能膝行至袁松面前,连连磕头,辩解道:“少爷饶命,奴婢与您无冤无仇怎么会去害少爷的性命。那人与我说,里面只是寻常泻肚的药,不过是让少爷吃点苦头。奴婢真的不知道那东西能要人的命!” 梦妍蹲在那里牢牢揽住袁松,满面惊恐的看着紫苑,咬牙道:“你给我说清楚,是谁让你拿这东西给少爷喝的!” 紫苑摇头道:“奴婢不认识……那人带着兜帽,只知道是个男人,她趁着奴婢回家探望母亲的时候,突然找到奴婢,说他跟夫人有些过节,想让您吃点苦头,让我把泻药放进蜜水里给少爷喝,只要我做到了,就给我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梁氏怒极反笑:“十两银子就能让你来害人?!” “十两银子对你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对我来说,却能救我娘的性命!再说,他若给的太多,我反而不敢相信对方了。正是那人给的少,奴婢才觉得对方真的只是想给夫人找点不痛快,才答应下来的……” 紫苑泪水连连,不能自抑,对梁氏不断叩首哀求:“奴婢也是没办法,家中父亲早亡,母亲病重,弟弟还要读书,全都指望奴婢一个人。若不是这样,奴婢也不会卖身进府做下人……求夫人,看在少爷没事的份上,绕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若在平日,梁氏也许会松口,然而事关她的孩子,她怎么可能轻易原谅,此时只皱着眉头恨恨的看着紫苑,冷着脸不说话,她差点就失去自己的儿子! 梦妍在一旁说道:“就算你只是给少爷喝点泻肚的药,也不是什么好人能做出的事。你有这份胆量,何不前来求夫人帮忙。说到底,你不过是本性贪婪,想要不劳而获!” “没错,人性从来都是难改的。”梁氏嗤笑一声,看着她冷冷道:“你想救你要救的人,就是害别人的理由吗?” 紫苑失魂落魄的瞪大眼睛看着她,哑口无言。 梁氏后怕的要命,紧紧盯着紫苑,生怕她冷不防在跳起来做出什么来伤害袁松。她说道:“不能原谅!决不能原谅!梦妍,将她带下去杖毙!” 紫苑闻言如遭雷击,赶紧请求道:“夫人!奴婢愿意帮您找到那个人!那个想要害少爷的人!求求您留奴婢一条性命将功折罪吧!” 梁氏闻言目光一顿,有些迟疑:“何人买凶,查出来的可能性也不大,对方早有准备,哪里能轻易再出现?” 紫苑赶紧说道:“奴婢有办法!奴婢有办法!请夫人听奴婢说几句!” 梁氏将目光落在紫苑头上,淡淡道:“你说。” 紫苑道:“那个人一定会盯着府里的动向,若知道少爷没死,一定会来找奴婢问清楚,如果奴婢死了,那人一定知道事情败露,就不会轻易出现了……” 梁氏细细思量,觉得确实有点道理,想了想便说:“先将她看管起来,等我细细想清楚再定夺!” 天色渐晚,梁氏双目直勾勾盯着眼前颤动的烛火,仍旧十分后怕,见身边的婢女留影从外面进来,便问:“那紫苑可又说出什么来了?” 留影摇摇头,道:“对方是看准了她缺银子用,头回见面就给足了十两,然后塞了药粉给她。只说她若收了银子不办事,日后定要找她算账,也没留下什么线索。奴婢觉得,那人应该早就有所准备,只求一击,不中即退。就是防着被我们找到。看来只能用紫苑说的法子了。” 梁氏摇头:“这样凶手未必会信,这样吧,对外就说少爷不知道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病了,那人想必会不明所以来问紫苑情况。” 留影点头出去了,梁氏正想去看看儿子,小丫头进来禀报道:“二姑娘来了。” 袁雨儿一身湖绿长裙,臂间挽着鹅黄披帛,看上去十分清新可人。她缓步近了屋子,说道:“母亲,听说弟弟出了点事,不要紧吧?” 梁氏神色低迷,摇摇头,说道:“好在松哥儿不喜欢吃甜食,不然,可是要了我的命……”她抚着自己的胸口,明显是后怕极了。袁雨儿疑惑道:“到底是谁?谁要害松哥儿?” “不知,那紫苑语焉不详,根本就说不出一二三来,只知道是个男子。” “男子?”袁雨儿有些奇怪:“母亲,咱们家,不说您从没得罪过谁。就算有些看不对眼,也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谁能跟您有这么大的仇,要对付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会不会是府里的哪个不安分?” 粮食面色渐渐变得不好看起来,说道:“现在还不知道,若真是府里的想在我儿身上动心思,我必定饶不了她!” 袁雨儿点点头,说起另一番事:“母亲,孙家把女儿的庚帖拿回来之后,没说什么吧?这事……会不会影响女儿以后?” 退亲这种事情轻易做不得,稍不留神就要惹人非议,袁雨儿自然是担忧的。 梁氏叹了一声:“咱们袁家跟孙家本来也算门当户对,陈氏又是陈继的亲妹妹,当初陈家煊赫异常,这门亲事算不得顶好,也算不错。谁知道陈家转眼就败了?皇上虽然没狠查那些与陈家走的近的官员,但心中必定是戒备的,众人见了孙茂真都绕道走,咱们退亲也是在情理之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袁雨儿听她这么说,总算放了心,反正当初她也是因为门第才与孙竟结亲,对孙竟本身其实是看不上的,能避免嫁给这样的男人,她当然是乐意的。 梁氏又说:“更何况,事情也赶得巧,你姐姐刚才宫里与我说完此事,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孙家开口,孙竟就被人给打的昏迷不醒,也算是咱们捡着了,要不然孙家必定不依不饶,到时候说不定就要闹的难看,眼下已经很好了,你也不用担心,等过了风头,母亲再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听说孙家少爷现在已经好了,幸好母亲当机立断,及时表明了退亲的意思,不然此事定然要费尽周折。” 梁氏也有些庆幸,“可惜你姐姐进宫之后也不怎么得皇上爱重,要不然咱们家也不至于战战兢兢。” 袁雨儿道:“怎么姐姐进宫这么就肚子也没动静,就连之前没姐姐受宠的都怀了龙子了。” “我也在愁这件事,还想着去庙里拜一拜。等你弟弟这件事情查清楚了,母亲就得替你姐姐想办法了。” ……………… 袁府园中含苞的栀子,也一层层云雾般铺满枝桠,冰肌雪魄,格外动人。可梁氏却没有心情赏景,因为指使紫苑那个人始终没能上钩。 这天下午,她正琢磨着,外面突然传来急乱的脚步声,接着是留影的询问的声音:“跑什么?出什么事了?” 一个小丫头说道:“不好了,留影姐姐,夫人在哪里?小少爷下学回府的路上,马不知怎么突然折了腿,少爷摔下来,手臂摔伤了!” 屋里梁氏猛地站起身,没命似的推门跑出了屋子,逼视着报信的婢女,急问道:“松哥儿现在在何处?!” “已经进府了。” 梁氏连忙往前面去,见到袁松时,他的手臂已经包扎好,刚迈进府门,就被梁氏一把抱住。秦松吓了一跳:“母亲,您怎么了?” 梁氏满脑子都是要失去儿子的恐惧,一时无法镇定下来,她抖手抖脚的上上下下在秦松身上摸索了一遍,最后目光定在缠着棉布条的手臂上,问道:“手臂给母亲看看。” 袁松也是跟随师父从小习武的,并不娇气,此时露出轻松的笑容,安慰道:“母亲无需担忧,不过是擦破了点皮,没什么大碍。” 梁氏紧紧盯着他的手臂看了好一会,才牵着他回了正院。并让留影带着所有人都出去,十分严肃的看着秦松,问:“马怎么会突然折了腿?你跟母亲仔细说说。” 袁松有些疑惑,但还是一五一十的说道:“方才回府时,遇见一伙人围在路边不知在吵什么,路过的时候马被绊了一下,儿子马术还不甚娴熟,便歪了身子,幸好护卫在一旁保抱住了儿子,只有手臂蹭到马鞍上擦破了点皮。” “我就说你不该骑马!小小年纪,何须着急此事。”当初袁松说要骑马,梁氏便觉得十分不妥。 袁松安抚道:“儿是男子,怎能那般娇气?母亲不用担心,父亲给我挑的马,性情温顺,个头也不太高,就算从马上掉下来也不会摔伤,今日只是个意外。” 梁氏欲言又止,到底没再跟儿子细说,只叮嘱道:“母亲知道你勇敢,不怕坏人,但你年纪还小防不胜防,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袁松笑道:“知道了母亲。” 看着儿子出去,梁氏的面容顿时布满阴霾!她必须要找到这个千方百计要害她儿子的人! ……………… 千里之外,同样是艳阳高照,气息却完全不同于上京隐忍低迷。 江凛身上的森然杀气还未完全褪去,熊一山手执长刀站在他身边。眼前横七竖八倒着数十个黑衣甲士,尸体流出的热血被太阳炙烤,血腥气与蒸腾的热气混在一起,气味更加浓烈。 护卫们手脚麻利的将地上的尸体焚烧掩埋。这么热的天,若处理不当,恐怕会滋生瘟疫,到时便麻烦了。 “这才几天功夫,已经第三波了。” 江凛面容虽有风尘,却不显憔悴,身子依旧挺拔面容洒然。“哼,这么好的机会可以置我于死地,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熊一山抹掉溅在脸上的鲜血,说道:“从他们的行刺的手法来看,不属于同一伙人,不过,都是下了死手的,公子的性命果真抢手。” 第342章 自作自受(上) 自从陈润被那一窝虫子给吓住,卿鸿对陈润就更多了几分小意,说话间也微微带着些迁就的意思。陈润知道,卿鸿是觉得这件事可能与卿如许有关系,却又不想追责女儿,这才觉得亏欠于她。 但她当然不会借机说卿如许什么不是,那样一来就显得太过刻意,什么都不说才是对她有利,卿鸿也会认为她大度贤惠。 这日午后,楼上小窗闲掩,层层厚重的门帘没有卷起,幽暗的闺房中显得暗影沉沉。陈润独自靠着栏杆,眼望着院中凋零的杏花,突然想起那句“小院闲窗春已深”,她拾起窗台上一朵半残的杏花放在案头,又将那首词完整的写了下来。 小院闲窗春已深,重帘未卷影沉沉,倚楼无语理瑶琴。 远岫出云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梨花欲谢恐难禁。 卿鸿今日沐休,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写的字心下升起几分怜惜。 陈润此时不过是个失了依凭的孤女了。 “年纪轻轻,切莫过于忧思。” 陈润讶然转头,“老爷什么时候过来的?手里的事忙完了?” 卿鸿揽着她坐下,说道:“哪里有忙完的时候,可也得喘口气不是?” 陈润低头浅笑,“那妾身吩咐小厨房多加几样老爷爱吃的菜,今日咱们好好吃顿饭……” 她站起身,却不料一阵头晕,卿鸿一惊,赶紧伸手抱住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陈润微蹙眉头,正要答话,猝不及防一阵恶心涌上来,连忙捂住手干呕起来。 旁边的孔嬷嬷已经,赶紧上前就要替她把脉:“夫人?” 陈润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孔嬷嬷一惊赶紧收回手,“我没事,可能这几日没休息好。” 卿鸿道:“还是找大夫来看看,不知冷姑娘有没有在府上。” 陈润赶紧拦住他:“老爷,冷姑娘是府里的客人,又是大姑娘的朋友,若是什么疑难杂症也就罢了,这点小事还是不要麻烦人家了。” “你说的也对,那就请旁的大夫来给夫人瞧瞧。” 孔嬷嬷看了一眼陈润赶紧出去吩咐了。 大夫很快来了,仔细看了脉象不禁一笑,起身恭喜道:“恭喜夫人,您这是有喜了。” “有喜了?”陈润一怔,看向孔嬷嬷,孔嬷嬷也有些愕然,但卿鸿在这里,她也不能上前去确认,只能问那大夫:“可是真的,我家夫人真的有身子了?” 卿鸿也不错眼的盯着老大夫,等着他的答案。 老大夫捋了捋胡子,“老夫行医多年,总不会连这个都看错。夫人脉象圆滑如珠,自是喜脉无疑。” 卿鸿心中生出几分欣喜,虽然陈润进了门,但二人之间因为陈家总有些隔阂,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让夫妻二人成为一体。 当然他从前也没想着与陈润同体同心,不过对方进门之后,他这个念头渐渐改变。 送走老大夫,卿鸿笑看陈润:“算是意外之喜,这段时间你定好生歇息,莫要在思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去松鹤堂跟母亲报个喜信。” “哎!老爷!”陈润一把抓住他,说道:“这才一月有余,胎象还不稳,人说怀孕三月才能告知他人,还是等等吧,万一有什么差错,岂不是让母亲空欢喜一场。” 卿鸿闻言皱起眉头说道:“何出此言,差错从何而来?” 陈润一副强颜欢笑的神情,“妾身福薄,我是怕自己命硬克了这孩子,到时候让母亲和老爷失望。” “什么福薄,什么命硬?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话?”卿鸿眉头蹙的更紧。 陈润却不欲多言,眸光中透出几分凄凄切切:“老爷,咱们还是先摆饭吧。” 卿鸿沉眸默了片刻,倒也不愿再逼问她:“那就摆饭吧。” 本是喜事一桩,但陈润明显心事重重,卿鸿也不免生出诸多疑虑,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饭后卿鸿去了前院书房,陈润连忙将其他人打发了,只留下孔嬷嬷跟晓晓。 孔嬷嬷也很心急,连忙上前帮她把脉,神色却无半点喜意。 陈润看着她,脸色一点点落下来,“如何?” “确实是喜脉。” 陈润的手微微颤抖,抚住自己的小腹满脸苦涩,“保不住?” 孔嬷嬷摇了摇头,脸有些苍白,她对陈润的身体照看的可谓是尽心尽力,百般小心。然而,陈润的身体状况还是不太乐观。 晓晓心急道:“孔嬷嬷,咱们夫人一直以来都遵循你所说的,吃食乃至穿衣,通通都加倍小心,能不用则不用,能不变则不变,为何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会不会是你诊断有错?” “夫人体寒血虚,奴婢一直想办法为夫人调理身体,但夫人劳神太过,对身体的损伤极大,眼下的身体状态根本就不适合受孕。哪怕再过半年都好……” “我也根本没指望能这么快怀上。”陈润知道自己的情况,但仍旧存着一丝侥幸,可终究是不行,好事转眼变坏事。“能撑多久?” 孔嬷嬷叹道:“最多一个月,必定会滑胎……” 晓晓转头看着满眼失望的陈润,心不由揪起来:“孔嬷嬷,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孔嬷嬷苦笑着摇头。 陈润想了想说道:“可能让胎儿尽量晚些滑落?” 孔嬷嬷和晓晓对视一眼,便知她有所打算,孔嬷嬷点了点头, 陈润脖子僵硬的转了转,半晌,她紧抿的嘴唇才微微一动,说道:“那就等一个时机,让我的孩子,死得其所,不能让他白白丢掉性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晓晓瞪大眼睛,孔嬷嬷叮嘱她:“这孩子保不住的事,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明日咱们还一切照常……” 晓晓连忙点头,看向陈润:“夫人打算怎么做?” 陈润朝她们二人招了招手,在她们耳边说了好一会。“明白了么?此事万万小心,千万不能让人发觉。” ……………… 自从陈润有了身孕,卿鸿总会抽空去看她一眼。 这日,卿鸿在书房忙了一夜,早上回到正院去看陈润。陈润极力露出笑颜,但卿鸿仍旧察觉她面色有些不对。问道:“可是身子乏累?” 陈润轻轻点头。“没什么,身怀有孕,疲累也是正常,老爷还有诸多事物要忙,就不要在妾身这里耽搁了。” 卿鸿近日的确很忙,北越一事尚未有结果,平日几乎都是跟在昭仁帝身旁,每日都要忙到深夜。“嗯,你要好好用膳,莫亏了孩子,需要什么便叫下人去操办。”卿鸿知道她在这府里没有贴心人,想了想说道:“既然荣二姑娘在府里,你们是表姐妹,比旁人亲近,便让她多陪你说说体己话。” 陈润点头应了,却突然身子一歪,倒在卿鸿怀里。 卿鸿大惊失色:“阿润?!孔嬷嬷,快去找大夫来!” 找别的大夫太慢,到底还是找了冷凌郁。 冷凌郁看过之后,面色很不好看。“夫人这脉象,像是吃了不利于孕妇吃的东西。” 众人都是一怔,晓晓在一旁分辨道:“冷姑娘,奴婢知道您医术高明,可夫人平日所用物事,奴婢都一一检查过,并无对胎儿不利的东西。自从夫人有孕,一饮一食都在自己的小厨房,却都奴婢亲眼看着厨娘动手,经我的品尝之后才拿到夫人面前。而且,所有的吃食都曾事先询问过,是否利于孕妇。怎么还会出错?” “晓晓,不可对冷姑娘放肆!”陈润皱眉呵斥了一句,转脸对冷凌郁说道:“冷姑娘,我平素的确如晓晓所说,一饮一食都十分注意,怎么会吃错东西呢?” 卿鸿的目光也落在冷凌郁身上,看得出他十分紧张陈润这个孩子。 冷凌郁说道:“即便是事先替夫人试菜,但能致使胎儿滑落的未必是毒药,也未必是烈性的,普通人吃了根本不会发生任何事。” “那……孩子可能保住?” 冷凌郁摇了摇头:“夫人气血两虚,本是不容易受孕的,就算有了身孕之后也不好留住,但加紧调养还是有可能保住孩子的,可现下夫人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乍听此言,陈润只觉得五雷轰顶,如果加紧调养还是有可能保住孩子的?她看向孔嬷嬷,孔嬷嬷也是脸色煞白。 她们当初该找冷凌郁来看看的,毕竟能被称为神医的人,未必没有办法……但她们第一个反应,居然是用滑胎还陷害别人。 自作孽,不可活。 陈润颤抖着双手抚着自己的小腹,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滴落:“冷姑娘,可还有什么办法?” 冷凌郁沉默摇头。 看着这一幕,卿鸿只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塞住,眼底隐隐含着怒意:“到底夫人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他看向孔嬷嬷和晓晓:“你们日日陪在夫人身边,难道不知?” 二人跪下,孔嬷嬷痛悔万分道:“老爷明察,奴婢日日与夫人吃同样的东西,处处小心谨慎,生怕夫人有什么不妥,可这里里外外,当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呀!” “那就查!” ……………… 卿如许回来就听说了陈润的身孕保不住的事,诧异道:“她有孕了?” 冷凌郁点头:“怕是想瞒着咱们,所以没做声,想等三个月之后胎象坐稳了再说出来。” 卿如许冷笑道:“她当我是什么人?难不成我会去害父亲的孩子?” “咱们知道自己不会,她却是不知的。定然是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冷凌郁两手一摊,无奈道:“她这身子实际上不那么好受孕,怀了孕便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可她竟然防着咱们,以至于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可你说她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暂时还不能确定,能让孕妇滑胎的东西很多,如果了解孕妇的身体状况还能神不知鬼不均,甚至不用药也能致使其滑胎。” 卿如许皱眉:“除了咱们,难道还有人想要对付她?用的又是这样下作的手段,伤了父亲的孩子,想必不会是咱们府里的人?” 第343章 自作自受(下)【第二更】 冷凌郁挥挥手,“这种费脑子的事情就交给你去想吧……” 卿如许无奈的瞪他一眼,便见宝儿兴冲冲的进来:“姑娘姑娘!” “怎么了,什么好事?” “公子来信了!” 卿如许猛地站起身朝宝儿迎了过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竹筒取出里面的纸卷细细看起来。 冷凌郁几个都眼巴巴的望着她:“怎么样?” 卿如许的面色从一开始的紧张渐渐缓和下来:“这一路极是不容易,但好在都顺利解决了。” 众人舒了口气,宝儿问道:“姑娘,我大哥怎么样?” 卿如许将其中一个纸卷递给宝儿,“你自己吧。” 宝儿接过字条,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大哥很好,熊二勿念。 宝儿的小脸顿时想吃了苍蝇,将纸条愤怒的团了团,想了想有展开揣进了怀里。说道:“陈继做的孽,北越无数小股精兵偷偷潜入咱们大靖,害的公子他们防不胜防。” “还不止于此,除了北越的人,还有两伙人在追杀他们。现在北越那边有靖河郡王这阵,江凛便带人四处寻觅北越人的踪迹,好在他智计百出,将北越人骗的团团转,一路有惊无险。” 冷凌郁此时又恢复那副高冷的模样,“这下你放心了吧?不过宋毓去了南疆那边镇守,怎么一直没有消息?” 卿如许说道:“应该一切如常,不然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 ……………… 四五日过去,满府的人一一排查,都没能发现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陈润靠坐在床榻上,抚着小腹目光怔怔,孔嬷嬷看着她内疚道:“都怪奴婢……如果奴婢多想一想,就不会让夫人失了孩子。” 陈润苦笑道:“这不怪你,是我一心想着其他……压根没有想过还有回旋的余地。” 孔嬷嬷劝道:“虽说事情难以挽回,但您还得为了以后想想,您若整日有思多虑,难免伤身。” 晓晓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夫人,老爷来了。” 卿鸿前后脚进屋,陈润诧异道:“老爷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嗯,暂时忙完了一些事,惦记府里,便早早回来了。” 陈润心中明白他这是惦记自己,很有些触动,“老爷不必担忧妾身……”她转眼去看晓晓,说道:“去把早上新做的点心拿来给老爷尝尝。” 晓晓答应一声,连忙去取了点心过来。 淡青的瓷碟盛着粉红色的花朵形状的点心,十分精致,闻起来也清甜可口。晓晓跟卿鸿解释道:“夫人这几日心里有疙瘩,不肯多吃东西,奴婢看着着急,想起花园里蔷薇花都开了,一大早挑新鲜的采摘回来做的点心。” 卿鸿拿了一块蔷薇花饼咬了一口,顿觉满口清香,便要夸赞两句,突然想到什么,说:“夫人的吃食都是小厨房单独做的?” 晓晓点头。 “那之前夫人常吃的食材现在可还有?” “有的,因为要这几日要彻查府里,所以小厨房里面的东西都没有动过。” “去取几样过来。” 晓晓听了吩咐便转身又去了小厨房,片刻,她将一个菜篮捧了过来。说道:“这些菜放了几天,眼下看着不新鲜了,但夫人吃的食材都是每日采买新鲜的来吃。” 卿鸿沉眸道:“若是早在府外就被人做了手脚,就算你在小厨房将眼睛盯瞎,也是没用的……你去叫冷姑娘过来,当着我的面,验看这些东西。” 晓晓看了陈润一眼,强自压下心头的紧张,低头去请冷凌郁。 这会卿如许也在府里,便跟着冷凌郁一起来了。看见桌子上摆着的东西,疑惑道:“父亲这是?” 卿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卿如许便是一惊。 冷凌郁立刻拿起菜篮中的食材一一检查起来,几乎用了一个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拿着一颗竹笋疑虑道:“夫人平日可吃这个?” 孔嬷嬷替陈润答道:“夫人有孕以来,时常燥热心火旺盛,吃些竹笋可以清热退肿,夫人小时候就喜欢吃的。” “但是,这竹笋似乎有些不寻常,你来闻闻,是否更加甜一些?” 孔嬷嬷心下骇然,冷凌郁当真是医术了得,怪不得夫人让她隐蔽再隐蔽,千万不要太过明显,最好越难发现越好,如今看来,若真不能小瞧了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她接过冷凌郁手中的竹笋,闻了闻,皱眉道:“竹笋的味道清新至极,甚至有些冷冽,虽有些清甜,却不该有这么甜。” 陈润颤声道:“难道有人事先将食材用药水浸泡过才送入府中的?” 卿鸿脸色铁青:“夫人这里的食材,是谁送过来的?” 晓晓道:“都是……都是大厨房那边每日有人送过来的。” “那就将大厨房负责采买的一干人等都叫过来!” 冷凌郁看了卿如许一眼,卿如许却只是冷眼旁观并未插言。 大厨房的人很快来了,连同厨房的管事,以及负责采买新鲜食材的仆妇,见到如此阵仗几个人不禁有些害怕,“不知老爷唤奴婢们前来有什么事?” 卿鸿道:“夫人院子里的食材是你们送来的?” 管事娘子看向刘大家的,刘大家的战战兢兢看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的菜篮子,疑惑道:“是,奴婢每日清早去采购食材,因夫人有了身孕,口味与常人不同,因此就单独在小厨房做饭,奴婢会将夫人想吃的食材单独取出送过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采购食材,中间可曾假手于人?食材只是从中分出一部分送过来?并未做其他的处置?” 刘大家的吓了一跳,赶紧澄清自己:“奴婢勤勤恳恳为府里做事,且府里规矩严苛,奴婢哪里敢偷懒耍滑,绝没有将自己的差事应付了事,或交给旁人去办……采购回来之后,也的确是分出一部分送到正院,并未有什么特别的……” “哼!既然如此,为何夫人这里的食材会有问题!” 刘大家的吓了一跳,看了一眼身边同样惶恐的管事娘子,连连摇头:“奴婢不知……奴婢从没发觉食材有问题,请老爷明察!” 事情查到这里,似乎查不下去了,卿鸿久居官场看人还是很准的,这仆妇压根不知道食材有什么问题。那问题到底出在哪呢? 他的目光不由往长女那里看去,心下涌起疑虑。 长女如今在府里可谓是说一不二,处处都有她的人看着,在这样的情况下,能有人在她的眼皮底下做手脚吗?是她发现了却默认了此事,还是说这件事就是她做的? 卿鸿知道女儿对陈润的敌意,但他也不能接受为了对付陈润而残害他的骨肉。 卿如许却在这时坦然迎上卿鸿的目光,笑道:“父亲在想什么?” 卿鸿神色一僵,愧疚涌上来,他真的要这样怀疑自己的女儿吗? 卿如许却看出了卿鸿的想法,面上的笑容变冷,说道:“父亲有什么想法,不放说出来听听,兴许女儿能为您解答几分?” 卿鸿有些尴尬,却不喜欢女儿对他如此咄咄逼人。“许儿,不许胡说!” 卿如许心中的怒气已经续满,谁怀疑她都好,父亲怎么能怀疑她?“那父亲就陪着您的夫人在这里慢慢想吧!” 说罢,她负气离去,头也没回。 陈润看着父女二人如此,急忙下床拉住卿鸿的袖子:“老爷,再怎么说,许儿也不会做这种事。” 卿鸿回头看她,目光中满是复杂,“你下来干什么,你刚刚小产,孔嬷嬷,赶紧扶夫人回去躺着,这件事我会处理。” 陈润柔顺的点头,迟疑道:“老爷,若是此事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算了吧,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搅合的府里不得安宁。” 卿鸿看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默了默说道:“事关我的子嗣,如何能算了,你不比管了,交给我。” 陈润看着他转身出去的背影,对孔嬷嬷说道:“剩下的药粉都处理掉了么?” “夫人放心,已经处理掉了。” ……………… 花遮柳护,凤楼龙阁。 云极殿中珠玉环绕,彩佩叮当,十几名少女踏着歌声起舞,席间众人举杯笑谈,十分热闹。卿如许坐在一干女眷中间,隔着素纱往皇上下首的男子看去。只见他五十来岁的模样,侧帽风流一派雍容气度,笑容温和却又不失尊贵,正是大靖最受爱戴的皇亲国戚,廉王爷。 廉王早年间对皇上帮扶良多,后来渐渐退出朝政,自请封地,逍遥世间去了。然而他此次突然回朝,却不知是为了什么。皇上大设宴席替这位皇叔接风,面上笑容万般开怀,足显他对廉王的敬爱和尊崇。 众朝臣手边交杯换盏,却不耽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目光时时在叔侄二人身上流连不定。心下猜测不断。 难道廉王爷看出了什么端倪,是回来坐镇,避免大乱的?众人无论怎么想,都有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姑娘,四殿下往您这边看呢。”拾舟给卿如许倒上一盏果酿,悄悄在她耳边说道。 卿如许端起杯盏,往对面看去,便见李让朝她笑了笑,端起酒杯向她示意,这番动作引起不少人的注意,目光纷纷在她和李让身边流连。卿如许微微皱了皱眉,将目光看向大殿中间跳舞的女子。 此时,殿内被诸多灯盏照的通亮,十几位少女簇拥着中间一个身穿金彩绡纱的女子,那女子眉目朗然清丽,双手托举向空中,如嫦娥探月一般,她身体微倾,左腿向侧方伸出,将大幅的裙摆拉开,仰头轻轻转动起来,显得更加美轮美奂。 卿如许听见周围有人发出惊呼,不仅诧异的望过去,就看见好几个世家夫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奇的看着场中的女子。 卿如许疑惑,这女子虽然美丽,但也不至于将人惊成这样吧? 她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上位坐着的昭仁帝和太后脸上。 昭仁帝的神情十分复杂,欣喜、惊异、迟疑…… 而太后一脸凝重。 卿如许更加疑惑了,这个女子难道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第344章 所谓伊人(上)【第三更】 大殿中,一面是管弦丝竹齐鸣,伶歌踏舞,一面是满脸吃惊,无语呆滞的看客,极静与极动之间交织出一种十分诡异的气氛。 卿如许拉了拉身边的三夫人:“三婶,怎么了?” 三夫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迟疑着反问她:“你不觉得中间这个跳舞的女子有些眼熟吗?” 卿如许一怔,又往那女子身上看去,见她容貌虽不是倾国倾城,但神色见顾盼神飞,尤其是一双狭长的双目,盛满了笑意,让人一见便觉欢喜。 卿如许心里一紧,这种感觉…… 三夫人见她愣住,悄声说:“你年纪小,没见过敬悯皇贵妃……” 卿如许听见“敬悯皇贵妃”几个字,眼睛蓦然睁的老大,“三婶是说,她长得是故去的敬悯皇贵妃???” 三夫人环顾四周,朝她点了点头。 卿如许心下泛起惊涛骇浪。 此时,大多数人已经恢复如常,昭仁帝也重新端起酒杯与臣子们笑谈,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卿如许能从其中看出他心中并不平静。 甚至大多数人心里面都不平静。 什么意思?有人安排了一位长得像敬悯皇贵妃的女人…… 是有人别有用心,还是故意讨巧,想要讨好皇上? 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这女子当夜就入了后宫被封为贵人,但皇上并未临幸她。 所有人都在疯狂猜测,却都猜不出一个结果。 ……………… 宫女内侍来来回回穿梭与宫廷之中,各自忙碌。不管主子们出了什么事。她们只管听吩咐做事,一切都与她们不相干。 容妃好脾气,她代掌后宫,倒是对这位名叫辛黎的贵人颇为照顾,而且黎贵人毕竟出身舞姬,宫中的规矩还是要好好学的,所以容妃亲自接下了这个差事。 她手中抖落开一件淡紫色的广袖留仙裙,笑道:“这还是年节时太后娘娘赏的料子,衣裳裁制出来,便觉得这颜色样式都再合适你不过,特意改了你的尺寸,快试试,合不合身?” 裙裳极美,黎贵人接过衣裙,笑道:“多谢容妃娘娘,蜜儿,你陪我进去换上给娘娘看看。” 主仆二人进了里面,片刻出来。 这件衣裳果真十分适合她,一身灰紫衬得她冰肌玉骨,仙姿迭貌。 容妃拉着她的手转了一圈,轻轻笑道:“这身衣裙果然十分适合你,本宫总算没白费心思。”说着,她又亲手在妆台前的匣子里挑了禁步和明珠耳珰给她带上,又取了一对长流苏步摇分别插在她的发鬓两边,惊赞道:“真是如同仙子一样了,难怪皇上喜欢,本宫见了也是万分欣喜。” 黎贵人轻笑道:“娘娘惯会打趣我,我出身粗陋,再怎么也比不上宫里的各位娘娘。” “哪里的话,你这般聪慧,假以时日便可将宫中规矩一一牢记。”容妃笑嗔了她一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道:“天色愈见晴好,御湖中莲荷渐开,你也不能总闷在殿里,咱们这会就出去走走,那些规矩到不用天天紧着学,时间长了自然就知晓了。” 黎贵人万事都听容妃的安排,“嗯。” 皇上喜欢游湖,因此御湖四面都有水阁可供人休息赏乐。黎贵人跟着容妃上了西面二楼的小阁,发现这里已经有人在了。 “袁美人,原来你在这?” 容妃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对谁都温软和善,袁美人也不怎么怕她,福身行礼道:“臣妾见过容妃娘娘……”她看了一眼黎贵人,微微蹙眉,眼底闪过一丝嫉妒:“见过黎贵人。” 黎贵人有些手足无措,容妃拍拍她的肩膀,对袁美人说道:“免礼。” 袁美人心下懊恼,她是费劲心思才打听到皇上今日要来这里,手中握着方才折下的一支木槿,极目远眺,一角明黄已经入了她的视野。 容妃正吩咐婢女在阁中摆上茶点,并未看见皇上往这边过来了。 袁美人心下急切,走到楼梯前向远处张望。 黎贵人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 袁美人心下一动,朝她笑了笑,抬起手臂,将手中的木槿花举到她跟前。 黎贵人不明所以,却感觉自己的手突然被对方拉住,紧接着袁美人的步子顺势一退,便从阁楼的台阶上滚了下去。她听见宫人惊慌的的声音传来:“主子!!” 皇上正往这边过来,眼见着袁美人上面摔下,快步疾奔而来,却无法控制住袁美人栽倒之势。 她身边伺候的宫女惊叫道:“主子?!主子您怎么样?您流血了,留了好多血……” 袁美人的相貌不差,性格又直率,也曾受皇上喜欢,此时额角被磕破,血流到脸颊上,看上去柔弱又可怜。 “宣太医!”昭仁帝吩咐一声,亲自抱起袁美人往她的宜华宫去了,看也没看上面的黎贵人。 黎贵人看着昭仁帝的背影,俏脸惨白,她结结巴巴的对容妃说道:“不是我……容妃娘娘,真的不是我……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容妃上前安慰她道:“莫要惊慌,皇上不是没有怪罪你么?想必是知道此时与你无关的。” “可是……”黎贵人面色惶恐:“可是她方才……” “好了,既然皇上没有追究,便过去了。”容妃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抚道:“莫要太过担忧。” 黎贵人张了张嘴,想说方才袁美人故意拉了她一把,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只乖乖点了点头。 袁美人被送回宜华宫诊治,皇上听说她没什么大碍安慰了几句才离开了,随后又上了不少好东西来宽慰她。 袁美人靠在锦垫上,问身边的宫女:“皇上没有处置黎贵人?” 宫女小心的摇摇头,说道:“皇上连问也没问。” 袁美人沉下脸,“难道皇上没看见?” ……………… 御书房,昭仁帝一脸轻松,并没有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口吻随意的问道:“方才你看清了没有?” 杨德安垂首道:“奴才看清了……” 他在宫中日久,对嫔妃争宠陷害的手段心中有不少计较,他陪着皇上进了园子,便有心里准备,眼见着袁美人将花枝递给黎贵人,紧接着主动扯了对方一把,才往后栽倒下去。 昭仁帝轻笑了一声,道:“这个袁美人从前是个多么直率单纯的女子,如今也学会刷些小手段了。不过,今日的事情有可原,她只是伤了自己,没有伤别人。” 杨德安听了这话,不禁琢磨其中的意味。 是因为没有伤到别人,还是因为没有伤到黎贵人? 昭仁帝默了片刻,问道:“黎贵人有什么反应?” 杨德安答道:“黎贵人惊慌失措,跟容妃娘娘辩白了几句,容妃娘娘宽慰了几句,黎贵人便没再多说了。” 昭仁帝闻言目光深了深,“倒真像个毫无心机的小女孩心境。” 杨德安心知皇上一直在观望,想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黎贵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但到现在为止,黎贵人的表现都十分正常。 从舞姬突然成为皇上的嫔妃,那种极为正常的反应。 ……………… 转眼,皇上又要往离宫去避暑,旨意下来,宫里又开始一番忙碌。 宫中的忙碌热闹,时而传至慧贵妃的耳中。自从十一公主意外身死,皇上便这桩意外归结到了她的身上,将她禁足在玉祥宫内,就算要看小皇子,也是让人将小皇子抱到太后那里去。 慧贵妃坐在铜镜前,揽照已面。从前夺目娇艳的容颜,已经渐渐老去。而宫里嫔妃虽然不多,但也有不少新人,各个年轻貌美。“不能再这么下去,就算本宫的孩子做不了太子,继承不了皇位,本宫也不能让他有一个不受宠的母妃。” “娘娘……” “本宫要想办法,跟着皇上一起去离宫……” 随月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皇上可能会带刘废后,可能会带新来的黎贵人,也可能让袁美人几个陪同,但他会带贵妃娘娘吗?慧贵妃虽然看上去并不显得有多老,可比之那些十八九岁的女子还是显得年纪大了。 慧贵妃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但必须要试一试。她站起身往院中走去,高深的宫墙挡住了她的视线,紧闭的宫门限制了她的步伐。但她还有一把好嗓子,年少时曾被母亲斥责过的,轻软妩媚的歌喉。 秦老夫人说:“你将来要入宫,要成为皇上的女人气度要端庄,这副嗓音,怎么听都像献媚的歌姬,着实要不得,以后不准再唱了。” 如今,她便学一学那些年轻的嫔妃,献媚争宠。 她在心中暗嘲一阵,说道:“皇上如此狠心,本宫却不能不自救。” ………………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慧贵妃轻轻闭着眼睛唱着,随月目瞪口呆的守在她身边,她服侍慧贵妃多年,对方从来都是凌厉的,强势的,然而这样的人,歌声竟如此婉转缠绵! 歌声遥遥从玉祥宫传至宫外,许多宫人驻足听着,不禁惊奇道:“是谁在唱歌?唱的真好听……” “我听着,像是从玉祥宫里传出来的?” “难道是贵妃娘娘的婢女?” 昭仁帝的銮驾从长寿宫出来经过玉祥宫,老远就看见好几堆人聚在一起在说些什么。他正想让杨德安过去问问,却也听见了远处传来的歌声。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杨德安见皇上皱眉思索,便上前说道:“奴才听着,像是从玉祥宫里传来的歌声……” 昭仁帝的神色有些疑惑,这样的歌声,是谁?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慧贵妃瘦削的肩膀垂着,透着难以抑制的心伤,衣袖也随风翻飞卷动,隐约可见如雪的肌肤。她仿佛不知圣驾已经到来,曲调最后一句尤其缱绻入骨,令人心旌神摇。 昭仁帝走到跟前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情景,不由愣怔。 他万万没有想到,唱曲的人竟然会是慧贵妃! 第345章 所谓伊人(下) 慧贵妃年华半逝,却仍有万种风情。此时她静静靠坐在树下,仰脸看着无边无际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衣裙和发丝被风浮动,仿若要归去天阙一般。 这副模样,这样的柔弱,是昭仁帝从未见过的,与他从前所知晓的秦慧判若两人。 随月已经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 慧贵妃听见动静,缓缓转过头来,一滴清泪恰到好处的从眼角滴落,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滑入衣襟中,如墨的发散落在肩头,被风轻轻撩动,衬着她的憔悴的面容,让人倍感心痛。 她见到昭仁帝,身体微微一颤,随即慌乱的行礼:“皇上……臣妾不知您到此……” 昭仁帝见她面上满是泪痕,不由问道:“贵妃因何事伤怀?” 慧贵妃听见他询问,一时间受不住心中悲痛,竟痛哭失声,那种强忍却无法忍住的伤恸透体而出,几乎让看见的人感同身受。 随月连忙过去抱住她:“娘娘,公主已逝,您切莫要这般折磨自己,再这么下去,您要把身子哭坏了呀!” 听说是因为十一公主,众人都禁不住动容。 昭仁帝因为爱女意外身亡对冷落了慧贵妃,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争宠不安分的缘故,但现在他看见她如此情境,才恍然意识到,对方也是一个痛失了爱女的母亲,与他的情感并无分别。 而且相比之下,自己有众多儿女,她却只有十一公主和七皇子两个。从小亲手抚育了十几年的女儿,一夕之间阴阳两隔,没有一个人能够轻易承受。 思及此,昭仁帝忍不住上前,亲手将慧贵妃扶起,用手擦去她面上的眼泪,说道:“朕也同样想念她,但逝者已矣,十一若地下有知,也不希望你为她哭伤了身子。” “皇上……”慧贵妃失声扑在昭仁帝怀里,剧烈颤抖的身躯撞击着昭仁帝的神魂,那一刻,慧贵妃是真的悲痛,她后悔莫及,后悔自己急功近利,妄图与宋家结亲,招致陈皇后的痛恨,以至于让陈皇后痛下杀手,夺去了一个豆蔻少女的生命。 然而她从悲痛中清醒过来之后,陈皇后已然败落,她连亲手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昭仁帝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哀哀哭泣,用手轻轻拍着她瘦削了许多的肩膀,半晌,慧贵妃才终于止住了哭声,从昭仁帝怀里退出来,深垂着头,仿佛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臣妾失礼了……” 昭仁帝却没有怪罪,说道:“贵妃这般,容易忧思成疾,过几日朕出发去离宫避暑,你便跟朕一同前去散散心。” 慧贵妃仍垂着头,捏着手帕擦掉残余的眼泪,用哭过之后发涩的声音说道:“但臣妾还要照看汶儿。” “便将小七一起带上便是了。”昭仁帝看着杨德安说道:“你帮着贵妃张罗张罗,尤其是小七,必要照看周全。” 杨德安看了一眼慧贵妃,躬身道:“老奴领命。” 消息传到宫中各处,众人反映各异。 明粹宫中,容妃也十分讶异,“皇上怎么会突然去玉祥宫?之前她也没少折腾,皇上不是都无动于衷?” 容妃身边的大宫女莫染低声禀告道:“听说,玉祥宫里传出十分美妙的歌声,另许多宫人都忍不住在哪里驻足细听,正巧皇上那个时辰路过那处便进去了……” 容妃轻笑一声:“我就知道她不会坐以待毙,即便死了女儿受了冷落,也不会轻易妥协。” “娘娘,那,咱们要不要做些什么?贵妃娘娘比您高一个位分,又育有七皇子,若是重新得到皇上的爱重,难免会压娘娘一头。” 容妃却摇摇头:“本宫这么多年,不是一直被人压在头顶?换句话说,这才是本宫能在宫里安安稳稳的原因。慧贵妃就算重新得到皇上的爱重,也不过是为了在宫里有一席之地,更好的保护七皇子罢了。她看到陈皇后的下场,就已经失去了斗志。现在,咱们的敌人并不是她。” 莫染了然道:“您是说刘娘娘?” 容妃眸中闪过异色:“刘昭奕的确是个威胁,因为她没有皇子,不涉及道外戚弄权,也不涉及到储位之争,所以她是最好的皇后人选。” 莫染大惊:“娘娘是说,皇上有意让刘娘娘恢复后位?这……这怕是不妥吧?毕竟当年刘家的事情闹得沸反盈天,被诛杀满门,虽然现今天下人都知道那是陈家的阴谋,但与皇上承认自己错了是两回事……若是恢复刘娘娘的位分,岂不是……” “岂不是等于承认自己错了?”容妃娘娘看着她笑道:“但,皇上也是人,为什么不能承认自己错了呢?皇上是心怀天下之人,为了大局,不是不可能的。随后,刘昭奕就可以顺利恢复后位,没人会有争议。” “那……岂不是对我们很不利?” 容妃冷眸中闪过一丝狠辣:“所以,我们得借机除掉她。” 莫染被她目光中的冰寒冻的一个哆嗦:“借机?” 容妃笑道:“这宫里,不是新来一位黎贵人么,之前本宫想本试探她一下,正好袁美人来了个摔下阁楼的戏码,但本宫却没看出这个黎贵人有什么不寻常,她就如寻常麻雀变凤凰的女人一样,惶恐而雀跃,什么也看不出来,仿佛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偶得天恩爬上枝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可奴婢看来,皇上未必对这个冒牌的敬悯皇贵妃有什么兴趣,虽然赏赐了很多东西,还直接册封她为贵人,但似乎并没有想要临幸她的意思。” 容妃缓缓摇头:“你知道什么,越觉得珍贵的东西,就越不会轻易去触碰。皇上一方面是在观望,一方面是不知该如何去对待这个女人。而且,你可知道当年敬悯皇贵妃刚入宫的时候,也是最初就被封为贵人。” 莫染惊讶的“啊”了一声:“那……这个黎贵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是廉王爷此次回京带回来的。” “廉王爷?”莫染吃惊道:“黎贵人居然是廉王爷找来的?” “本宫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也不知廉王送了这么一号人物到皇上身边,是打的什么主意。本宫怎么也想不通,那个黎贵人,竟然半点破绽都没有,就如一张单纯的白纸。难道事情真的如此简单?廉王只想要一解皇上的遗憾么?” “那……娘娘想要怎么做?如何利用黎贵人除掉慧贵妃?” “此次袁美人也要跟随皇上去离宫,咱们放在她那里的人手可以动一动了。” 莫染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是,娘娘。” ……………… 蘅芜居中,卿如许闷声坐着,丫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 谁都知道卿如许有多么在意自己的亲人,将祖母和父亲看的比任何事情都要重,但现在,可亲可敬的父亲居然因为敌人布下的棋子而怀疑她。 冷凌郁见她始终无言,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别这么闷着了,我知道你意难平,但这件事总要想办法解决了才能洗清咱们不是吗?” “就算洗清了,父亲还是对我动了怀疑的念头。”卿如许又是伤心又是气不过。 冷凌郁摊手:“可事情总要解决的不是么?” “那是自然,我已经让人去查陈润身边孔嬷嬷和晓晓了。”难过归难过,卿如许还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 “查她们?”冷凌郁诧异。 卿如许沉声说道:“大厨房的下人们我已经逐一排查过,问题绝对不再她们身上。而且这府上密不透风,我不信有人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动手脚,在这样的情况下,已就出了问题,我不得不怀疑是陈润贼喊捉贼!” 拾舟惊诧道:“啊?不会吧?她不会这么傻,就为了挑拨老爷和姑娘您,就要舍弃自己的孩子?” 冷凌郁却明白过来:“陈润以为自己这个孩子保不住。” 卿如许冷笑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当阿郁说那孩子有可能保住的时候,陈润的震惊痛悔,还有孔嬷嬷的自责不敢相信,就连晓晓也一脸‘怎么会这样’的神情。兴许父亲会认为,她们是因为孩子保不住了才会这般反应,但我却觉得不是。” 当时卿如许坐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但所有人的表情都清清楚楚的落在她眼里。 她看着冷凌郁:“你也说过,气虚体寒,能这么快怀上孩子是幸运的。但陈润却选择了用这个孩子挑拨我跟父亲的关系,就说明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让人查问了,当时她突然晕眩干呕,父亲便让人去请了一个老大夫,确认自己有了身孕之后,她便按照那老大夫开的方子老老实实喝起安胎药来。并未再找寻其他的良医就诊。也没与府外的人有过什么接触。” “所以,你怀疑陈润身边有懂医术的人?” 卿如许点头,“陈润身边最为亲近,能得她十二分信任的无非就是孔嬷嬷和晓晓,晓晓年纪太轻,即便学过医术也不可能得到陈润百分之百的认同,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孔嬷嬷。” “这恐怕也不太好查。” “不好查也得查,孔嬷嬷是容府的老人,以前是在荣氏身边的人,陈润上京之后,荣氏便让孔嬷嬷跟着陈润上京来了,总还是有迹可循的。” 冷凌郁两手一摊,无奈道:“这对主仆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那孩子若由我日日细心照看,不是没可能平安降生的,可惜了,陈润自己相比也十分后悔。” 卿如许轻哼一声,“千金难买早知道,她会信得过咱们么?” “说的也是。” “从前我不能确定,但眼下这件事,却暴露了她的狠。哼。”卿如许目光越发冰寒:“所以我怀疑,无论是珊瑚推惠姨娘还是宝珠爬主子的床,想必都是她设计好的,她心机如此深沉……甚至之前秦静怡提醒我的,关于染纸那件事,应该也是她!” 拾舟一声惊呼:“兰舟姐姐是她害死的?” “陈家倒了之后,她所做的事情赖不到陈继身上了!她也就藏不住了!” 第346章 一着不慎(上)【第二更】 几天过去,暗害陈润的人依旧没有结果,陈润的孩子却终于要从母亲的温暖的身体里滑落了。 卿鸿站在廊下,听着陈润的哭声心痛不已。 卿如许听闻消息赶来,孔嬷嬷正从里面出来,垂泪到:“老爷,夫人她哭的厉害……” 卿鸿正要进去看陈润,卿如许却出声道:“孔嬷嬷。” 孔嬷嬷诧异望过来,迟疑道:“大姑娘叫奴婢可是有什么吩咐?” 卿如许转眸淡淡的朝孔嬷嬷扫过去,唇角露出不易察觉的讥笑。 孔嬷嬷看着她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就这么轻轻一瞥,却让她从头到脚灌下一股凉意,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为什么大姑娘这么看着自己?难道她知道了什么?不可能……即便在陈府的时候,宁氏那般精明,也没察觉出她有什么不妥。 她强笑道:“大姑娘,怎么这么看着奴婢?” 卿如许看着她,说:“母亲小产一事,我彻查了几日,虽然没发现什么人捣鬼,但却让我发现孔嬷嬷照看人很有两手。” 孔嬷嬷一怔:“大姑娘此言何意?” 卿如许低笑一声:“母亲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孔嬷嬷在打理,所用的食材全部是针对母亲身体,能够调理身子的相生之物,与药膳相似,还会根据季节,天气的变化微做调整,这般细致,难道孔嬷嬷原来是懂药理的么?” 孔嬷嬷头皮一麻,解释道:“夫人年少时便请名医看过,这些都是大夫交代下来的,奴婢从前在夫人的母亲身边,对这些事情略知一二,后来到了夫人身边,天长日久,自然能记得其中细微之处……” “这么说,你不会医术?一点都不懂得?” “是……奴婢不懂医术……” 卿鸿疑惑的看了一眼卿如许,又看了看孔嬷嬷,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这番问话,定然又什么用意。 果然,卿如许听到孔嬷嬷的回答,唇边的讥笑更甚:“孔嬷嬷,你在说谎。” 孔嬷嬷吓了一跳,仍旧嘴硬道:“大姑娘,您不能因为没有找到害夫人的凶手,就怀疑奴婢啊,奴婢可是跟着从小看着夫人长大的,奴婢怎么可能会害夫人!” “是吗?” 卿如许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在孔嬷嬷耳中,却激的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拾舟,去把人领进来。” “是,姑娘。” 卿鸿忍不住问道:“许儿,是什么人?” 卿如许看也没看他,“父亲一会就知道了。” 卿鸿知道女儿在生自己的气,见她不待见自己的模样,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愧疚,女儿这么善良,就连要杀她的卿如初都放过了,怎么会来害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呢? 人很快被带了上来。 是两个四十多岁中年夫妇,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 看见他们,众人都露出疑惑的神情。卿如许看向拘谨站着的几个人,笑道:“你们不用害怕,只需要告诉我,在场之人,可有你们认识的?” 那对夫妇环视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孔嬷嬷脸上,细细分辨了半晌,那妇人突然惊喜道:“你是孔家姑娘!是当年靠山村的孔家女儿!对不对?” 孔嬷嬷面色僵住,能说出她来历的人,应该是同乡,但时间太过久远,她却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了。“你们是……” 那对夫妇高兴的对视一眼,说道:“你可能不记得俺们了,但俺们可不能忘记俺闺女的救命恩人。” 此话一出孔嬷嬷的面色就变了。 但那妇人是乡下的老实人,并不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上前一步十分开怀的说道:“当年俺们夫妇成亲之后好几年都没要上孩子,多亏了你为俺治病,后来生下妮子,她身上也带着病,都是你给治好的。” 妇人的丈夫也在一旁连连点头,一副感激的神情。 孔嬷嬷紧紧抿住嘴唇,拿眼睛去看卿鸿,便见他此时面色已变得难看至极。 那妇人十分朴实,还在絮絮叨叨,“前些天有人找到俺们,说让俺们跟着来京城认一位同乡,俺们还猜到底是谁,没想到竟是你。”她拽了一把站在旁边不敢随意开口的女儿,说道:“妮子,还不快给救命恩人磕个头!” 那年轻的妇人闻言赶紧跪下,冲着孔嬷嬷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中年妇人回手将丈夫胳膊上挎着的篮子拿过来放到孔嬷嬷身边又说:“俺们也不知道上京能遇上你,不过手边有些家乡带来的东西,你别嫌弃……” 孔嬷嬷僵着一张脸,强扯出笑容:“怎么会……” 从这几个人进来开始,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那妇人还算是个能说的,没用卿如许一句一句问,这样一来,却更加自然的说明了体现出这妇人对孔嬷嬷的感激,一个老实巴交的人,突然碰见熟悉的人才会畅所欲言,不迟疑的说出心里话。 卿如许叫人将这一家三口送了下去,她们还频频回头张望,对孔嬷嬷露出感激的目光。 “孔嬷嬷,当年你救治这对夫妇和她们的孩子时,才十几岁的年纪,怎么如今却反而说自己不会医术了呢?” 卿鸿的目光真一般扎向孔嬷嬷,孔嬷嬷腿一软,跪倒在地说不出话来。 “孔嬷嬷?怎么没话说了?母亲刚开始有孕你可能不知道,但后来你想必亲自为母亲诊过脉,身子也是你细细调理,怎么连母亲的食物被人动了手脚也没能察觉?而且,为何你与母亲要隐瞒你会医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孔嬷嬷想说自己医术不精,但方才那对中年夫妇的话已经说了,她十几岁的时候就能治好夫人的不孕之症,还将她们带有先天之症的孩子治好了…… 她的医术虽然跟冷凌郁比不了,但相比寻常的大夫那是绰绰有余的。 而第二个问题,她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屋子里里面的陈润见孔嬷嬷半晌没有回去,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命晓晓出来询问。 晓晓一见孔嬷嬷脸色煞白的跪在地上大吃一惊:“嬷嬷?”她抬头询问:“老爷,发生什么事了,夫人刚刚小产,这会身体虚的很,还需嬷嬷的照顾……” 卿鸿眯起眼睛看向晓晓:“哼,需要孔嬷嬷的照顾?” 晓晓不明所以,愣愣的看着他,“是啊……孔嬷嬷她……” “孔嬷嬷她医术高明,夫人的身子一直是她在调理,对吗?” 晓晓闻言一惊,“老爷……说什么?孔嬷嬷她……她不会医术的,奴婢的意思是孔嬷嬷一向细心照看夫人,夫人离不开嬷嬷……” 孔嬷嬷跪在那里大汗淋漓,晓晓否认她会医术,更加说明了她们主仆都在刻意隐瞒。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卿如许,对方的目光看上去十分平静,却令她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凉意。 卿鸿冷冷的盯着孔嬷嬷:“难怪大厨房的食材都没事,只有正院的小厨房里有药液浸泡过的食材,想必是你动的手?你们主仆早就知道这孩子保不住,所以想用这个孩子来挑拨我跟许儿?!” 卿鸿久居朝堂,没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当时冷凌郁为陈润诊治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结合今日的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恶!”卿鸿一脚踹在孔嬷嬷的胸口。“你们主仆好狠毒的心肠!竟然拿我的孩子来作伐!” 孔嬷嬷被踢的胸口剧痛,却连滚带爬的爬到卿鸿身边:“老爷,不关夫人的事,是奴婢一个人擅自做主,奴婢以为夫人的孩子保不住了,所以想利用这个孩子为夫人争一争老爷的爱重,夫人并不知晓啊!” 卿鸿冷笑一声:“好一个擅自做主!你当我卿府上下都是傻子?” 卿如许盯着孔嬷嬷,讥讽道:“孔嬷嬷,你为母亲把脉之后,必定说明了孩子保不住的事情,那么母亲为什么没有对父亲说?还要装作安心养胎?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谎话太假了吗?!” “我……我没有对夫人说……夫人是不知情的!夫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保不住了……” 卿如许的笑容更加讽刺,“是吗?你身为一个下人,就算再怎么亲近,用药落胎这种事情,没有主子的首肯,你真的敢自己拿主意么?” 这么一逼问,孔嬷嬷一下子慌乱不知所措,“不,老爷,夫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夫人很想要这个孩子的!” 事到如今,卿鸿如何还能不明白,他的目光愈发冷厉,在孔嬷嬷脸上一寸寸划动:“想要这个孩子,但她知道孩子保不住之后就想利用这个孩子兴风作浪,对么?” 孔嬷嬷哑口无言,胆寒的看着眼前的父女俩。 卿如许瞥着孔嬷嬷:“孔嬷嬷,你未免对自己的医术太过自信,如果不是你,孩子还是能保住的,事到如今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一旁的晓晓已经傻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老爷和大姑娘就什么都知道了!她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孔嬷嬷身边,瞪大眼睛想要询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这时,屋子里的陈润终于意识到不对,她裹了衣裳踉跄着从里面打开门,刺目的光线让她不自觉眯起眼睛,脸上的泪痕尚未干涸,却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加虚假。 片刻,陈润的视线恢复如常,她骤然看见跪地不起的孔嬷嬷和晓晓面色惊变,毫无血色的脸环顾四周,最后落在卿鸿铁青的面容上:“老爷,发生什么事了?” 卿鸿微微眯眼看着陈润,什么叫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这就是了。 陈润在他面前,一直以无辜柔弱自居,让他认为一切都是受陈继的摆弄挟持,被逼无奈,可现在呢?陈继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她却还在这里用自己的亲生孩子来耍心机。 从前装出来的东西,一瞬间不攻自破。 什么被操纵,什么被逼无奈,都是假的,陈继会培养一个不聪明的人么? 第347章 一着不慎(下)【第三更】 卿鸿现在万般后悔,自己竟然被一个女子欺骗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对陈润产生了这种无害的印象的? 对,余记馄饨。 他眯起眼睛:“当初在余记面馆的碰面,都是你事先安排好的吧?” 陈润的嘴唇狠狠颤动了一下,她刚刚小产面上本就没有血色,此时更像一朵褪了颜色的枯败花朵。卿鸿此时看陈润觉得她分外可恶,又说:“还有在济善堂那次,你说的话都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没错吧?” 什么都清楚了。 陈润知道自己嫁过来一定会受到全家人的排斥,所以她要事先给自己留下一个单纯无害的印象,这样才会容易被自己接纳,只要自己接纳了她,府上其他人也会对她渐渐改观。 真是什么都算计到了。 想到之前宝珠的事情,卿鸿更觉得眼前的陈润恶心,他还以为她是什么端庄贤惠的闺秀,结果,却心心念念算计着他的床笫之事,让自己对她愧疚。 陈润僵立在那里,浑身发麻,微张着口不知道该如何解除此时的困境。 卿鸿的头脑却异常清晰,吩咐道:“来人,将孔嬷嬷跟晓晓各杖责五十,能活下来就撵出府去,活不下来,就是你们命该如此!” “老爷!老爷饶命啊!” 孔嬷嬷和晓晓惊呼求饶的声音惊醒了陈润,她扑通一声跪下,扯住他的衣角:“老爷,请您惩罚我吧!都是我的错,五十板子落下去她们必死无疑啊!” 卿鸿却甩开她,不再看一眼,“将夫人押回屋子里去,不得随意出门!” “老爷!”陈润大惊,看向卿如许,“大姑娘,求求你,替我说句话吧,我进府以来并未害过旁人不是吗?” 卿如许本来不欲再说什么,听了这话却挑起了她的火气:“没害过旁人?呵……你未免对自己的手段看的过高了吧?你在进府之前就让人在香料中下毒,想要毒死我,但我没死,兰舟却死了,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居然还敢跟我说你没害过人?!” 陈润下巴颤了颤,震惊的看着卿如许。 卿鸿却诧异的望过来:“许儿,你说什么?那件事是她做的?” 卿如许恨恨的看着陈润:“是她在葳蕤轩听说了我染纸的事情,便出了主意给陈继,陈继让人在香料里下毒之后还杀了香料铺子的店小二灭口,有人看见之后便告诉了我,但我并无证据,直到我知晓孔嬷嬷会医术,这才确定,这件事就是陈润亲手设计的!” 她指着陈润,怒不可遏:“你害死了我的兰舟!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陈润被她冷厉的目光吓得一个哆嗦,往后缩去,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谁还能不明白! 相比卿如许一直防备这陈润,卿鸿这个而被陈润欺骗的人更觉得愤怒,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居然这么蠢,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骗的团团转!“来人,夫人得了重病,将她关起来细细调理着!” 细细调理…… 陈润品味着他说的话,眼睛越睁越大!她不止一次见过过,大户人家若有什么罪妇不好处置的,便会关起来‘细细调理’,其实就是没病吃药,慢慢磨出病来,最后死掉…… “不!老爷,您不能这么对我!我才二十几岁!我还能为您再生下子嗣的!”陈润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她已经口不择言了,还能生又能怎么样,重要的根本不是她还能不能生。 卿鸿冷声道:“带下去!” 陈润被绑了起来,被锁进屋子里。孔嬷嬷和晓晓也被堵了口放到春凳上受刑,一个是娇弱的姑娘家,一个是年过半百的老嬷嬷,谁也不可能挨过这五十大板,五十大板下去,两人都口吐白沫浑身是血,一丝呼吸也没了。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谁也没有心理准备。卿如许还特意吩咐了不许惊动他人,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各房才相继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顿时不胜唏嘘。 这陈润,始终是府里的毒瘤,有她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处置了她之后大家却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二房,卿如玉呆呆的听着婢女的禀报,第一件事想的便是程括,陈润倒了,那对程括和她的亲事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一刻不停的跑到二太太杨氏的院子,“母亲!母亲!你听说大伯母的事了吗?” 杨氏看着卿如玉,皱眉道:“看着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哪里像个大家闺秀!怎么你现在连你妹妹也不如了?!” 卿如玉止住脚步,转眼看见卿如澈也在,便拉下脸来。 卿如澈心想,从前在尧城,自然遵循尧城的规矩就行了,如今到了京城,就要像个京城贵女们的样子。只不过她这个姐姐到了京城之后,有些得意忘形了,连以前那些都有些装不住了。 杨氏道:“我自是听说了的,不过这与咱们也没什么关系,你急什么?” 卿如玉皱眉道:“怎么没关系?不是还有人想给我和程公子说亲呢吗?” 杨氏皱眉道:“那件事不是已经否决了吗?你怎么还惦记着?” 卿如玉一噎,随即迟疑道:“之前不是因为大伯母么?现在大伯母都这样了,想必……没什么挂碍了吧?” 杨氏闻言气的伸手就给了她后背一巴掌:“说什么呢你!你长心了没有!大房的那个再怎么样,程括心里有别人就是有别人,还能对你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 卿如玉想说什么,到嘴边却又憋了回去。 卿如澈却看出了门道,说:“四姐姐,不会是程括私下里跟你见面了吧?” “你胡说什么!没有的事!” 杨氏皱眉看着她,卿如玉是她亲手养大的女儿,女儿什么样她怎么会不知道!“玉儿!你说实话!你当真私下里见过程括??!” 卿如玉有些心虚,咬唇道:“是巧合……” 杨氏忍不住又给了她一巴掌!“还不仔细给我说清楚!” 卿如玉揉着肩膀被打疼的地方,眼中却忍不住蓄起笑意,将惊马那次和之后的两次大略说了一遍。“母亲,真的只是巧遇。” “哼,我看这未必是巧遇吧?”卿如澈像傻子一般看着她,说道:“你难道没听说,大伯母在嫁入咱们家之前,也与大伯父各种巧遇?” “什么?”卿如玉一愣。 卿如澈其实并非听说,而是受了卿如许的“指点”,她说:“这怕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了。那时候大伯母身为陈家人,嫁入咱们府上可想而知,必定处境艰难,所以她寻了机会,与大伯父‘巧遇’了好几次,给大伯父留下一个顶好的印象,后来她嫁进府中,才会那么快被府上的人接受。你想想,现在程括所做了,难道不一样吗?” 卿如玉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去大房打听打听,我是你亲妹妹,而且我又不想嫁程括,有什么拦着你的必要?” “可是……程公子他与大伯母不一样……” 杨氏怒道:“怎么不一样,不都是别有居心?一来,他进府能与大房那个朝夕相对,还能帮她在府上立足。二来这个程括兴许还暗恨咱们家斗败了陈家,想要替她姑姑报仇!” 卿如玉被她说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这……母亲你可别吓唬我!” “我吓唬你?”杨氏用手指戳着她的脑门:“用你的榆木脑袋好好想想!” 卿如澈在一旁说道:“四姐姐,要我说,那个程括也没什么好的,就算他有了功名,可家世实在普通,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寄居在陈府,现在陈府也没了,他也没什么人帮衬,你跟着他不知道要吃苦多少年才能出头!” 卿如玉闻言沉默了,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 卿如澈在一旁再加一把火,说道:“大姐姐说了,十四公主大婚,她会带着咱们两个一起过去,到时候在世家夫人们面前露露脸,还怕没有好亲事吗?” “真的?大姐要带我们过去?” 杨氏也惊喜道:“大丫头跟你说的?” “是啊母亲,大姐姐一向是为府里着想的,自然也想让我们姐们嫁个好人家,对咱们府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自然是尽心尽力的。” 卿如玉这才开怀了,拉着她叽叽喳喳问起十四公主大婚的事情。 而大房这边,还有一个荣曼心在,卿如许是没有忽略她的存在的。 此时二人面对面坐着,荣曼心明显坐立不安。 “荣二姑娘,你真的打算嫁给孙茂真当继室?” 荣曼心面对卿如许逼人的目光几乎不敢抬头,“我……我现在这副模样,能嫁给一个四品官员做继室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我看未必……”卿如许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笑看着她说。 荣曼心有些糊涂了,随即面上露出羞愤的神情,“大姑娘的意思是,我现在连孙茂真都配不上了吗?” “非也,荣二姑娘误会了。”卿如许依旧面带笑容,说:“我的意思是,你能嫁一个比她更好的。” 荣曼心惊讶的睁大眼睛看她,牵动了眼角那道长长的伤疤也跟着动了动。“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卿如许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先说起了孙家的情况,“孙茂真因为与陈家有姻亲而受到同僚排挤,皇上对他也颇有微词,他官途危矣。现在陈容死了,但她是怎么死的,你我都清清楚楚,这件事情若是今后被人翻出来,孙茂真就要背负一个杀妻的罪名,而你也难逃罪责。” 荣曼心的手不由自主收紧,手心的汗粘腻冰冷。 卿如许又说:“还有孙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某日孙竟知道了他母亲身死的真相,你猜他会做出什么事?” 荣曼心下意识的说道:“我已经想办法对付孙竟了!” 卿如许眼睛一眯,荣曼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第348章 破茧(上) 面对卿如许凌厉的目光,荣曼心脑中轰鸣一片,不知作何反应。“我是说,我有办法对付孙竟。” “荣二姑娘,老鼠在猫面前耍花样,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卿如许的面色并无异样,只是眼中的冷意无比寒凉。荣曼心的脸色隐约浮现出一种可怕的青,那条长长的疤痕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十分显眼,仿佛鲜嫩的花叶被火舌灼烧过,卷留下曲焦黑的印记,永远不能在称之为美了。 荣曼心的语调不可避免的变得惊慌,“我虽然在你们府上,但我也不是你们卿府的人,你难道还能把我怎么样?!” 卿如许噗嗤一笑:“看来荣二姑娘现在还没能明白自己的处境。”她顿了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说:“陈润已经完了,你们一起做的那些勾当,以为能瞒得住么?陈容是你亲手杀的,孙茂真不想张扬,才说什么‘扯平’的话,而事实上,扯不扯平可不是他孙茂真说的算的。难道你觉得你脸上的疤能抵一条人命?” 荣曼心瞪大眼睛,歇斯底里起来:“我才二十几岁!还没有嫁人生子!她把我变成这副样子,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可你不是没去死吗?”卿如许并不买账,还是无动于衷,讥讽的看着她,说道:“但陈容却死了,你就是确确实实的杀人凶手,这件事若让别人知道,你还想嫁人生子,你还想苟活人世?” 荣曼心嘴皮子颤抖:“你到底想怎么样?!” 卿如许眯眼看着她:“我说了,不要跟我耍花样,否则,我会亲手将你送进顺天府,让你在牢狱中度过余生!” 荣曼心悚然而惊,只觉得自己头顶有一把大刀,就要朝她狠狠劈下来,心涌起阵阵难以言喻的恐惧。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了一丝颤抖:“你说吧,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卿如许露出笑容:“我就知道,荣二姑娘是识时务者。投桃报李,你若能让我满意,我便让冷神医为你调制祛疤良药,还为你另寻一位如意郎君,如何?” “此话当真?!” “那是自然。” 荣曼心深深吸气,又长长吐出,说道:“好……” ……………… 六月,昭仁帝带着几个嫔妃和受宠的子女出行往离宫而去。跟随的嫔妃除了废后刘昭奕和慧贵妃,还有袁美人几个,以及入宫许久尚未被临幸的黎贵人。 黎贵人低眉顺眼的上了车驾,从始至终头也没抬,仿佛只是个没有家族势力,只能以色事人的孤弱女子。袁美人瞧见她这副模样,一口气哽在心口,身体摇晃了两下。身边的宫女眼疾手快的扶住她,说道:“主子,您没事吧?” 昭仁帝注意道这边的情形,对袁美人招了招手,道:“令霜过来,跟朕一起坐着。” 袁美人闻言又惊又喜,赶紧走过去上了皇上的銮驾,这才顺了口气说道:“臣妾没事。” 昭仁帝伸手在她头顶抚了抚,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刘昭奕,见她若有若无的朝这边看了一眼,眼中似有不屑和醋意,这才嘴角微微挑起笑容。 袁美人光顾着娇羞,没注意到皇上的目光,黎贵人却看见了,好奇的往刘昭奕那边看了几眼。感觉皇上似乎对这位刘娘娘存了很大的征服欲,想看刘娘娘为他吃醋,为他吵闹甚至为他流泪,但偏偏刘娘娘始终淡淡的。 此次一同出行的嫔妃及宫人,都亲眼见识了皇上对于废后刘昭奕愈发浓厚的兴致,深感不可思议,却只有慧贵妃与容妃一般,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她的聪明,从来都不可小觑,只看她有没有心去争,当初陈皇后稍一放松,便叫她钻了空子。” 一个让男人狠心捐弃又回首宠溺的女人,怕是比一开始就得宠的女人更加有意趣吧。慧贵妃亲眼看见皇上对刘昭奕的态度,分明是兴味十足。 随月道:“陈皇后自从入宫就汲汲营营,陈家一门心思舞权弄势。不过却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睛,到底是斗败了。如今她虽然翻了身,但皇上也未必不知她心思,到最后是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慧贵妃垂眸沉吟,说:“当初本宫刚进宫的时候,也是如水的柔情,无比纯澈,如今参杂了许多心思和算计,想一想便失了趣味。” 随月想了想,说道:“原本宫中只有您和容妃还有宸妃娘娘的身份最为贵重,宸妃娘娘不争,容妃娘娘又是软和的性子,哪怕宫中新进的嫔妃再多,也难与您争锋。谁知刘娘娘却起死回生了一般,宫中的风向似乎一下就变了!可惜陈皇后之前没能除掉刘娘娘,如今刘娘娘心思转了弯,定然愈加难对付,更多了许多防备。” 慧贵妃摇摇头:“就像本宫从前一样,站的高了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才会摔得粉身碎骨,我瞧着,八成已经有人盯上了这位刘娘娘。” 随月一愣:“娘娘为何这么说?” “想要打破刘昭奕独宠的僵局,就必须要有一个人能够盖过她的风头!这不是就有人送了黎贵人入宫?”慧贵妃冷笑一声,撇了撇嘴。“这宫里永远不可能风平浪静,你说这一场,是刘昭奕赢,还是这个长得像皇上心心念念之人的黎贵人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随月答不上来,便问道:“那娘娘您自己呢?” 慧贵妃叹息一声,“自从十一没了,本宫这颗心就淡了,如今啊,很多东西对本宫来说都不重要了,本宫现在只要守着汶儿,其他的,但凭她们去斗吧。再者说,这后宫显然是要热闹起来了,无论是要拉拢臣属还是皇上自身,充盈后宫是必然的。陈家树倒猢狲散之后,已经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女子通过各种各样的门路率先入宫了。春花秋月,各有所长,谁又能得到天长地久的宠爱呢?” 随月没想到慧贵妃真的失了争斗的心思,愣怔片刻,便歇了话。 一路盛宠,终于到了离宫,袁美人如愿住进了距离昭仁帝寝宫最近的飞花榭。 她不知道为什么皇上突然又对她热切起来了,兴许是因为那日从阁楼上摔下来,惹了皇上的怜惜?不过无论因为什么,她都不在意,重要的是皇上宠她,那就够了。 飞花榭早有宫人精心打扫过,甫一进殿,便是一股淡而不腻的熏香传进鼻息。袁美人的贴身大宫女熄梦挥退一众宫人,笑着服侍她沐浴,一边说道:“主子一路劳累,总算是到了,我瞧着皇上对您,比从前还要好呢,保不齐回京之后,皇上就要晋了您的位分。” 袁美人娇嗔她一眼:“从前母亲从说我没有半点女子的妩媚,横冲直撞像个野丫头,可如今,你瞧我是否变了?” 她从浴桶中走出,肌肤雪白中透着粉红,连熄梦见了也不由夸赞,说道:“主子本是如花美眷,宜嗔宜喜。如今皇上对您宠爱有加,娘娘自然真情流露。” 袁美人轻轻一笑,问道:“其他主子都住在哪里?” 熄梦知道她想问黎贵人的住处,便说道:“黎贵人与庄贵人住在芳心阁。” 袁美人皱了皱眉,疑惑道:“她们二人,为何要住到一起去?” “这离宫之中,除了主子住的这处飞花榭,就属芳心阁离皇上的寝宫最近。原本黎贵人是定好了要住在那的,庄贵人却突然也闹着要住在那里。皇上斥责她不要胡闹,黎贵人却说没关系,就允了她!” 袁美人面色渐渐沉了下来:“这个庄贵人何德何能?先前受了几日宠幸被封了贵人,就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给我没脸,如今风水轮流转,皇上的心又转到我这来了,她必定觉得愤恨,这是要拉着其他嫔妃对付我呢?!” 熄梦听她这么说,不解道:“庄贵人性子骄纵,自从入宫以来就是个不安分的,经常与其他嫔妃起冲突,皇上曾斥责过她好几回呢。” “哼,皇上面上虽斥责了她,过后却又会送去赏赐,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根本没有真正责怪她。”袁美人不屑道:“不过她恐怕打错了主意,那个来历不明的黎贵人,就算长得像敬悯皇贵妃又怎么样,她毕竟不是!哼,至今还未被临幸,人看上去也傻里傻气的,庄贵人拉着她,就能对付我了?” 两人正说这话,外面便传来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都说这飞花榭夏日乘凉最好,我想来见识见识,袁妹妹想必不会怪罪吧!” 说曹操曹操到,庄贵人的声音传来,殿内的袁美人脸色不禁一黑,看向不请自来的庄贵人。 庄贵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袁美人,见婢女正为她梳理未干的头发,脸上还透着刚刚出浴的粉红,好个娇艳的美人呢!她在心中冷哼,面上却笑道:“袁美人见了我,不出门相迎也就算了,为何不起身行礼?” 熄梦目露怒色,装贵人一眯眼,她身边的婢女便三两步上前,‘啪啪’给了熄梦两个响亮的耳光! 袁美人面色一冷,就要发火,却又在片刻间冷静下来,说道:“熄梦,还不给庄贵人陪不是!” 熄梦收起委屈神色,行礼道:“奴婢知错了,请庄贵人饶恕。” 庄贵人高高挑起眉毛,看着眼前的主仆,轻哼道:“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识相!” 袁美人听出她口中的意思,分明也包含了黎贵人在内。“怎么,黎贵人那里,也要看姐姐的脸色?” “哟,你这话说的,我哪敢给她脸色,说不上什么时候人家就要封嫔封妃,倒是袁妹妹,可得加把劲了,这么久了,还是个美人呢!” “你!”袁美人不忿。 庄贵人笑了笑,围着袁美人转了一圈,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怎么这几日皇上竟偏爱至此了?” 袁美人心里念着母亲梁氏的教训和忠告,拼命压着火气,挤出一个笑容望着她的眸子,平静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无论皇上如何,我都欣然承受。” “哼,果然会说话,怕是在皇上面前,更是摇尾乞怜的做派。”庄贵人甩下这一句,黑着脸离开了。 第349章 破茧(中)【第二更】 昭仁帝到飞花榭的时候,袁美人已经想的累了,伏在榻上昏昏欲睡。身上略微凌乱的粉红缭绫将她的睡颜衬的更加娇媚。 “令霜。” “皇上,您来了。”袁美人迷蒙间睁开眼,这几日常常听见皇上这样叫她的闺名,满足之余,也暗自害怕帝王之情善变,竟然有些患得患失起来,面容不禁就带了几分委屈。 “怎么这副神情?嗯?”昭仁帝屏退一众宫人,伸手放下幔帐。袁美人面色羞红,倚在他怀里,身体渐渐滚烫起来。“令霜,朕从前怎么没发现你的好处?” 袁美人脸颊染上绯色,低眉浅笑道:“可臣妾一早就知道皇上的好处……” 这一句半调笑半正经的话,不禁撩拨的皇帝兴奋。 一番云雨,袁美人玉臂横陈,俯卧在皇上怀中,将自己迷糊间想到的事情,在舌尖转了个圈,婉转出了口:“今日庄姐姐到臣妾这里来诉苦了呢。” “哦?庄贵人到你这来过?” 昭仁帝怎么可能不知道庄贵人来她这里示威,无论是大安宫还是这离宫,有丁点风吹草动都会有人禀告给他,但他此时却故作不知来问袁美人。袁美人嗔道:“皇上,您不问,臣妾也不会说,可是您既然问了,臣妾便忍不住想跟您诉诉委屈。” 皇帝见她撒娇告状的模样倒也可爱,半点不悦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笑道:“哦?庄贵人又做了什么?惹了你生气?” “哼,她见不得皇上宠爱臣妾,特意来此示威,要臣妾给她行礼,还打了臣妾婢女。” 袁美人露出不忿神色,果如熄梦所说的,宜喜宜嗔。 皇上看着她笑道:“这个庄贵人,的确有些不分轻重,朕回头一定重重罚她!至于你,真不能让你平白受了委屈,回去便晋封你为霜嫔,如何?” 袁美人一阵惊喜,没想到她只是略微抱怨几句,皇上竟然晋了她的位分,比庄贵人还要高的位分! “臣妾谢皇上!有皇上这句话,臣妾便不在意了。” 袁美人伸出手指,在昭仁帝的胸膛上缓缓划动,一阵阵麻痒让昭仁帝呼吸再次粗重起来。她道:“虽然臣妾想一直霸占着皇上,却知道,皇上不会永远是臣妾一个人的皇上。所以……臣妾只能趁机多与皇上温存……” 皇帝微微眯长了眼,手在袁美人的玉体之上不断游走,说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袁美人动作迎合着他,说道:“其实臣妾不舍得……” 昭仁帝第二天一早离开,袁美人只觉得腰酸背痛,熄梦上前帮她揉背,说道:“主子,皇上答应要晋升您的位分,您有没有想过,在这宫里找个靠山?” “靠山?”袁美人疑惑的回头看她。 “主子,您想啊,就算您晋了嫔位,能比别人高一头,可架不住底下人的眼红,联起手来算计咱们,咱们势单力孤,万一有什么事,连帮咱们一把的人都没有。” 袁美人皱眉道:“你说的也是,那些个与我同进宫的,都看我不顺眼,我也没个交好的……要不然,我该靠拢容妃娘娘?” 熄梦却说道:“容妃娘娘是掌管后宫没错,可她一来性子软善未必会帮主子什么,二来她掌管后宫,凡是都要公平处置,到时候主子有什么,有太后娘娘和皇上看着,容妃娘娘哪里好偏袒着您说话呢?” 袁美人翻身坐起来,“要么,我该向贵妃娘娘示好?” 熄梦还是摇头:“贵妃娘娘因为十一公主的事情受皇上冷落许久,如今她守着小皇子轻易不敢动作,恐怕只求自保。”她看着袁美人,压低声音,说道:“主子怎么不想想刘娘娘?” “她?” “是啊!”熄梦轻声说道:“刘娘娘看着无名无分,可她既然能从冷宫里脱身出来,还受皇上处处担待眷顾,就说明刘娘娘在皇上的心中有一定的地位。奴婢可听说,刘娘娘也许会恢复后位呢!” “什么?”袁美人禁不住惊呼:“你从哪里听来的这话?” “主子不知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常在宫里走,闲话可是没少听,这世上没苗头的事情又怎么会凭空惹出传言呢?” 袁美人震惊的不能自已:“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熄梦循循善诱:“刘娘娘其实比任何人都顺理成章呢,主子不如多跟刘娘娘亲近亲近,就算到时候刘娘娘成不了皇后,您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这倒也是,虽然我心里很不喜欢皇上去亲近她,但我也阻挡不了皇上到被人那里去……”袁美人想了想:“可是,我也不能平白就去找刘娘娘,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熄梦笑道:“奴婢听说刘娘娘十分喜欢蝴蝶,方才奴婢在花园里发现一只黑脉凤蝶的蛹,看样子很快就要破茧成蝶了,主子不如将此蛹送给刘娘娘,让她亲眼看见蝴蝶破茧,刘娘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袁美人眼睛一亮:“你这个主意好!蛹在哪里,你带我去看看?” “蝴蝶的蛹一般为悬蛹,悬在树枝或话花茎上,奴婢已经将花茎剪下,连同蝶蛹放在盒子里面。” 熄梦转身去取了一只长条的木匣过来,缓缓打开,里面躺着一只色彩十分艳丽的花朵,细长的碧翠花茎上,有一只黑色带蓝的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袁美人见了禁不住赞叹道:“若能亲眼看见这化蝶,必定是好极了的!” 熄梦笑道:“主子,这蛹已经破了几分,怕是快了,奴婢这就为您梳洗,一会就给刘娘娘送过去吧!” 袁美人点头,笑道:“那就快点,我也想看看这蝴蝶破茧呢!” ……………… 沥雨阁虽然没有飞花榭离皇上近,也没有奢华稀罕的铜鼎湖石等物,但院中花草树木繁盛,生机勃勃绿荫浓密,每至雨时,潇潇雨声打落在各处,尤其好听。 随月一步步走进内殿,不像从前那般遇事常常惊慌,气质越发温柔稳重。她将茶盏放至慧贵妃跟前,然后说道:“昨日下雨,奴婢才知此处为何名为沥雨阁,果真是听雨的好地方。” 院子中几乎都是树木花草,生机勃勃绿荫浓密,殿内也无燥热之气。 慧贵妃轻轻啜着茶,雪白的指尖因为茶盏的热度染上些许粉红,小指上长长的精致护甲在光线之下显得异常华贵。听见随月这话,说道:“再好的地方,若无人分享,又有什么意义?” 随月看了看她的面色,知道她虽然不再有争斗之心,却仍是将皇上挂在心间的,“不知袁美人用了什么法子,竟惹得皇上离不开了似的。连刘娘娘那里都冷落了。庄贵人今早也发了好大一场脾气。” 慧贵妃起身步入庭中,看着眼前生机盎然的藤树微微怔神,那些深碧色的枝叶将炎炎夏日直射的阳光半遮住漏下的光柱投射在人身上,是一种光怪陆离的飘忽之感。 她说道:“袁美人的父亲是户部侍郎袁景用,如今朝廷要打仗,真是调用钱粮的时候,国库却没那么多银子,这就需要户部自己去想办法,袁景用是个脑子灵光的,常常能帮皇上解决这一类的难题,皇上自然要给袁美人几分脸面。而袁美人本身也算是个会讨巧的,年轻娇嫩,皇上多宠幸她几次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 慧贵妃能想得开,庄贵人却想不开,此时又在芳心阁发脾气。 黎贵人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庄姐姐这是怎么了?” 庄贵人双眼盯着不染纤尘的青砖地,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抬眼看着黎贵人说道:“你倒是半点也不着急?自从咱们到了离宫,皇上几乎日日让袁美人伴着,那咱们来干什么?带着她一个人来不就行了!” 黎贵人还是那副笑盈盈的神情,似乎并不很在意,说道:“庄姐姐快人快语,不过,你与我说说也就罢了,到别处可别乱说,被皇上听了或是被有心人听了,难免要吃排头。” “哼!谁给我吃排头?袁美人吗!哼,不过是个美人!” 黎贵人好脾气的劝道:“庄姐姐说的是,庄姐姐的父兄都是国之栋梁,深得皇上信任。等闲哪里会有人敢去冒犯你。不过,皇上的宠爱,难道庄姐姐也不在意么?不管皇上怎么样,庄姐姐都不该有怨言才是啊,你总还是要维护皇上的脸面。所以,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 庄贵人越发不忿,她看了一眼黎贵人,说道:“你是真的不着急?皇上可都还没临幸你!” 黎贵人笑了笑,无奈说道:“自从入宫,我已经听了不少传言,听说皇上让我入宫册封我为贵人,是因为我的容貌有几分像敬悯皇贵妃,所以皇上根本不是喜欢我,不过是留着我觉得是个念想,宠不宠幸又有什么分别?而且皇上怎么做,我又能如何呢?就顺其自然吧。” 庄贵人听她这么说,倒是对她减轻了几分敌意,“你倒是真看得开!” 黎贵人好脾气道:“庄姐姐就别再想了,皇上要宠爱谁,我们有什么办法?” 庄贵人眉毛一蹙就要说什么,可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皇上要宠谁,别人有什么办法!! 黎贵人拉着他坐下,说道:“袁美人这厢得了皇上的眷顾,必定有什么原因,说不得回宫之时,就要晋升位分。若只是个贵人便罢了,若是再高一些……到时候,她一定会变本加厉的对待曾经奚落羞辱过她的人……所以,姐姐还是不要再对她出言不逊了。” 庄贵人的瞳仁猛的一缩,帕子脱手垂落到地上。一旁的婢女替她捡起,轻声道:“主子?” 庄贵人心不在焉的接过帕子,看着黎贵人:“你想的还挺多?” 黎贵人眼望着细碎的阳光,语丝飘忽的说道:“我是个孤儿,从小看人脸色长大,凡是自然要多想几分,而且我无依无靠,也不想得罪人。” 黎贵人进宫这段日子,给人的印象坦荡又温善,所以庄贵人半点没怀疑她的用意。但她还是对袁美人充满敌意,“哼,她想挤到我头上,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第350章 破茧(下)【第三更】 这厢庄贵人心中愤懑,便出了芳心阁,没走多远,正看见袁美人在前面,亲手捧着一只盒子,似乎要往哪里去。 她心中好奇,便赶上前去。 “袁妹妹,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呀?” 前面的袁美人闻声便知道是谁,翻了白眼回头看她,强挤出一个笑容行礼道:“庄姐姐好。” 庄贵人心中得意,现在她还不是要给自己行礼?她看看袁美人手中捧着的匣子,挑眉道:“这里面装的什么?” 袁美人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自然不会说,道:“这个姐姐就不必问了吧,左右也不是你的东西。” 庄贵人闻言觉得她是在跟自己炫耀,以为她手里拿的是皇上赏赐的什么东西,便上前拦住她,说道:“怎么,妹妹这么小气,就算是皇上赏赐了你什么宝贝,也不至于连看看也不行吧?” 说着,她便伸手要去掀开那盒子。 熄梦心下着急,怕那蛹孵化了,便上前拦了一把,指甲不小心戳在了庄贵人的手背上,顿时戳破了一块油皮。 “哎呀!” 庄贵人手一缩,看见手背居然破了,大怒道:“贱婢!你竟弄伤了我!” 熄梦一惊,暗叫糟糕,连忙跪下认错:“奴婢知罪,求贵人原谅奴婢!” 庄贵人气的脸色涨红,看着袁美人道:“袁妹妹好大的威风,我不过是要看看你拿了什么东西,你居然就指派婢女弄伤我!” 袁美人也怒了:“庄姐姐可别血口喷人,是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抢我的东西!” “抢你的东西?”庄贵人冷哼一声:“我今儿还就抢了!” 她上前一把夺过袁美人手里的匣子,袁美人没防备,被她撞的一个趔趄,一旁的熄梦急忙起身扶住她。熄梦看见庄贵人抱着匣子示威的看着她们,面色变得有些难看,拉着袁美人疾步往后退去。 庄贵人浑然不觉,大喇喇的一把掀开了匣子,她恍然间看见里面是一指显眼的花朵,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见一个黑影朝自己的脸飞了过来! “啊!” 庄贵人一声惊叫,扬手扔了匣子侧开脸往后退去,但那黑影啪嗒一声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什么东西……快给我拿掉!啊!痛死我了!” 袁美人看到此时的情景吓得头皮发麻,跟熄梦踉跄着往后退出老远:“我的天哪,那是什么?那不是蝴蝶!” 庄贵人的尖叫声引了不少人过来,众人见她站在那里扎着手尖叫,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有人赶紧去禀告皇上,皇上可巧就在附近,庄贵人的声音老远就传了过来。只听她尖叫道:“你们,快点,还不帮我把这东西拿掉!” 但周围的宫女看着那黑乎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虫子趴在庄贵人纤细的脖颈上,根本不敢伸手触碰:“主子,您别动……别动!等太医来……它好像在吸血!” 众人闻言,都惨白着一张脸,退的老远。 庄贵人自己听了这话,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隐隐泛出青灰,也不知是吓得,还是脖子后边的虫子有毒。“太医在哪?太医来了没有!” 周围呼啦啦一大群人围着,却都不敢上前,离她远远的。昭仁帝疑惑的穿过众人往前看去,只见庄贵人脖颈上,趴着一只手指长,两指宽黑呼呼的东西,身上还带着蓝色的纹路,翅膀短小,与身上的纹路重合几乎看不出它还有翅膀。 这东西趴在庄贵人脖颈后,似乎还在用力不断的啃咬!饶是昭仁帝一个大男人,九五之尊,也被吓了一跳,浑身起了无数鸡皮疙瘩,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袁美人已经要被吓得崩溃了,方才她竟然还把这东西拿在手上!“熄梦!这是什么鬼东西!你不是说,这是黑脉凤蝶?” 事已至此,熄梦也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奴婢不知啊,奴婢看着的确是黑脉凤蝶的蛹,可是……可是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奴婢看错了……” 这时,庄贵人见众人都不敢上前,越发恐惧,几乎要虚脱了,她便用袖子垫着手,想用手去抓那东西。 然而,那黑乎乎软趴趴的东西却纹丝不动!庄贵人反而捏了一袖子黏糊糊的汁液,她惊恐的四处看去,一眼看见了昭仁帝:“皇上!皇上您救救臣妾!太医,太医怎么还不来!” 庄贵人你急迫的尖叫中,三名随行的太医终于提着药箱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其中一名太医走到近前,凝目往庄贵人身上一看,大惊失色:“这……这是什么!” 太医们凑到近前,一看之下,顿时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但其中两个人是被虫子的外表吓的,只有一个人认出了这是什么东西。他脚底发软,蹭到皇上面前说道:“启禀皇上,这……这是无尾凤蛾,属于毒蛾的一种,有剧毒!” 一听说有毒,围在四处的人又是一声惊呼,脚步不停的往后退去。 “皇上!您不能不管臣妾,皇上!您救救臣妾!”庄贵人已经被太医的话吓得魂不附体,连连乞求。 昭仁帝面色铁青,“那还不想办法弄死这东西!它会飞!” 太医愁眉苦脸道:“想要弄死这种东西,就只有用火烧……可是,它在贵人的身上……” 皇上面色铁青,目光挪到庄贵人的纤细雪白的脖颈上,怒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朕命令你现在就赶快想办法处理!” 此时根本顾不得这什么毒蛾为什么会爬到庄贵人身上了。不止皇上的脸色难看的吓人,庄贵人的脸早已经面无人色了,此时还隐隐泛着青灰,想必已经中了毒。太医一脸为难:“这,若用火烧,难免会伤及庄贵人……” “现在还怕什么伤不伤的!再不取下来,毒也能要了她的命!” 太医心想,取下来毒也解不了,可他们哪里敢说! 最后还是赶来的黎贵人献计道:“既然这东西要用火烧,不如皇上命人将烙铁烧红,去烫这毒蛾,想必也会有效的。” 皇上犹疑着看了一眼太医,太医连忙在一旁赞同道:“贵人这个注意好!微臣觉得应该可行。” 庄贵人又痛又怕,此时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皇上皱眉看了她一眼,吩咐道:“既然如此,就赶紧去办!” 内侍手脚麻利,跟快端了火盆过来,但没有烙铁,只好将一个禁卫军的佩剑烧红折弯。太医这时却又犯了难:“皇上,贵人身份尊贵,臣不好着手,您看……”虽说庄贵人以后也许不会再受皇恩眷顾,但凡事都有万一,若出了什么岔子,他一个小小的太医,自然不愿承担如此重任…… 皇上横眉立眼,怒骂道:“你是太医,你不动手,难道要朕亲自动手?!” 太医一脸苦瓜相,正不知如何推脱之时,还是黎贵人自告奋勇道:“皇上,既然是臣妾出的主意,就让臣妾来吧!”众人又是一怔。 “你?”皇上狐疑的看着她,连他都对那毒蛾避之不及,黎贵人一个小小女子居然还敢主动上前? 黎贵人面满真切,说道:“臣妾自小在乡野长大,不太怕什么蛇鼠虫蚁,虽然这毒蛾可怕了些,可再耽误一时半刻,庄姐姐性命堪忧……臣妾不忍……” 皇上转头看了一眼庄贵人,见她的情形的确耽搁不得了,只好说道:“好吧,你要小心,若是救了她,朕过后重重赏你!” 黎贵人点点头,从火盆中拿出烧红的剑身,往那毒蛾紧紧贴了过去。 “刺啦”一声,黎贵人自己也被吓得一个哆嗦,眼见着毒蛾剧烈蠕动起来,庄贵人发出一声声惨叫,“庄姐姐你不要动,千万别再动了!万一烫到你其他地方就不好了!” “呲呲”声不绝于耳,那毒蛾终于受不住,啪嗒一声掉了下去,摔在了青石板上! 宫人连忙过去将庄贵人拖到边上,黎贵人用那滚烫的剑身试探的伸过取,一下斩断了那恶毒的身体,众人这下禁不住对她刮目相看。昭仁帝的目光也深邃了几许。 庄贵人只剩下丁点神智,“皇上……救救臣妾……” “太医,快去给庄贵人看伤。” “微臣遵命!”太医诚惶诚恐的去看庄贵人。 昭仁帝这才环视四周,问道:“这毒蛾是哪里来的?” 一旁的袁美人听见皇上问话,几乎吓得昏死过去,但熄梦知道这件事根本瞒不住,强扶住袁美人,跪在地上解释道:“回皇上的话,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今早看见花枝上有个蝶蛹,似乎就要孵化了,想起刘娘娘格外喜欢蝴蝶,便建议主子将此蛹送给娘娘观看蝴蝶破茧,谁知道……谁知道……” 众人闻言都露出异样的神色,昭仁帝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更加难看,若是这毒蛾落在刘昭奕身上,他简直不敢想象! “胡闹!没认清是什么东西,你就敢往主子跟前送?!” 熄梦以头戗地,哆嗦道:“奴婢以为这是黑脉凤蝶,并不知道是这种毒蛾啊皇上!” 一旁的太医连忙解释道:“回禀皇上,黑脉凤蝶的蛹的确与此毒蛾长的十分相似。” 昭仁帝看着熄梦,冷声道:“虽然不是故意为之,但已经酿成大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这个宫女过下去,打三十大板!” 熄梦身子一软歪倒在地,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另一边,太医看过庄贵人之后,过来战战兢兢禀告道:“皇上,庄贵人她……不行了……” 第351章 罪己诏(上) 方才好还活蹦乱跳的人说没就没了,众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罪魁祸首袁美人更是紧紧揪住胸口面色青白几乎要窒息。 昭仁帝过去看了庄贵人,半晌,众人便看见庄贵人被重新抬出了殿外,应该是准备让人运送尸身回京。那边被打板子的熄梦咬住嘴唇不敢痛叫的太大声,生怕引来昭仁帝的不满,加重对她的惩罚。 昭仁帝的目光在袁美人身上扫了扫,没有说话。 杨德安站在他身旁,恭敬的对周围或惊恐或稀奇的众人恭敬说道:“请各位主子回到自己的寝宫。” 众人见昭仁帝脸色不好,都不敢上前,都悄咪咪的走了。 昭仁帝这才走到袁美人跟前,伸手扶起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朕解释清楚!” 袁美人喉咙发紧,仍旧后怕不已,方才她可是一直亲自拿着那匣子,若是庄贵人没有出现,她必定要走到刘娘娘所在的住处,到时候死的就就刘娘娘! 以刘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那自己和家人还有活路吗? 又或者,刘娘娘躲过一劫,那么死的很有可能是自己。无乱这两种哪一个,她都不希望发生,还好庄贵人过来横插一道,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皇上,臣妾不敢有半点欺瞒,就如同方才熄梦所说,臣妾只是听说刘娘娘十分喜欢蝴蝶,正好熄梦发现了这只蛹,所以动了心思,想请娘娘一起观看蝴蝶破茧……臣妾真的不知道这是只毒蛾啊!” 昭仁帝沉着脸,一言不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边熄梦已经挨完了板子,竟然还能勉强撑住一口气没有昏迷过去。她见皇上正在询问袁美人,心念电转,几乎是爬到袁美人身边,说道:“皇上,您要责怪,就责怪奴婢吧,都是奴婢出的主意,是奴婢认错了蛹,与主子没有半点关系啊……” 袁美人看了她一眼,心下大为感动。 熄梦强撑着身子,脑中灵光一闪,说道:“皇上,虽然没能让刘娘娘看到破茧成蝶,却正说明刘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昭仁帝挑了挑眉,咀嚼着这八个字,眼中突然露出笑意。 杨德安最会看皇上脸色,连忙说道:“刘娘娘那是能与皇上并肩而立之人,自是洪福齐天。” “嗯,这话说的不错。”昭仁帝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看着袁美人说道:“此事虽然是个意外,但毕竟因你而起,朕罚你禁足半年,你可有怨言?” 袁美人当然不愿,她这些天正得皇上欢心,这半年之后,谁知道会怎么样,可她半个字的不敢反驳,“臣妾不敢有怨言,愿抄经百遍,为庄贵人祈福超度。” 昭仁帝满意的点点头,对杨德安说:“稍后选几样好东西,赏给黎贵人。” 黎贵人自告奋勇将毒蛾从庄贵人身上剥离下来,虽然最终没能救下庄贵人的性命,却解除了其他的危机,自然是该赏的,杨德安心下有数,连忙答应。 昭仁帝往回走了几步,突然说道:“朕还是亲自去看看辛黎。” “是,皇上。”杨德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皇上这是要亲近这位黎贵人了? ……………… 华阳殿中,刘昭奕手执纨扇缓缓扇着风,听千兰禀报方才发生的事情,眼皮都没抬一下。对她来说,这些不过是那些女人唱出来的一幕幕戏而已。 不管袁美人是真要请她赏蝶还是被人挑唆都不重要,因为她时时刻刻都防备着,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当然,妹妹刘乐君和朋友卿如许除外,或许,还有她那位可怜无私的母亲。 她倒是对那位长得像敬悯皇贵妃的黎贵人生出了几分兴趣:“听说皇上去她那里了?” 千兰看着她的脸色,说道:“娘娘不必担忧,不说她样貌不过只几分相似,就算长得一模一样,那也不是敬悯皇贵妃。皇上这次不过是见她有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勇气,这才一时间有了点兴趣,给她赏赐些物件罢了。” 刘昭奕懒懒看了千兰一眼:“你倒是会说话。” 千兰是她新近提拔起来的宫女,为人谨慎又不乏机灵,很是和在宫中这种吃人的地方求生存,而许姨娘,则在崔氏被救的那天晚上就被控制了起来,此时已经被带出宫去日夜审问。 既然救了崔氏,就意味着刘乐君与少元门撕破了脸,自然是要早做打算的。而少元门不知在宫里安插了多少人手,这些或许都要从许姨娘的口中得知。 “不过,黎贵人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千兰诧异道:“娘娘是说,她背后有人?可她不是廉王爷送给皇上的么?廉王爷可是一心向着皇上的。” “那你怎么知道不是有人特意让廉王爷见到这个辛黎的呢?”刘昭奕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说:“不管是廉王爷,还上有人借廉王爷的手,事情都不可能有这么巧合。在这种非常时期,任何事物的出现,都有可能打破现在的局面。比如这个辛黎,今日之事虽说是巧合,她却牢牢抓住了机会,在众人面前大大露了一会脸。让皇上不得不奖赏她。至于如何奖赏……” 刘昭奕的笑容变得有些讽刺,“那就要看皇上了。” “看朕什么?” 刘昭奕一怔,从贵妃榻上站起身:“皇上怎么到这来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昭仁帝笑看着她:“不然你以为朕会在哪?” 刘昭奕知道他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有些赧然:“皇上是一国之君,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所以,朕就到你这来了,阿奕不欢迎么?” “臣妾不敢。” 说实话,刘昭奕是真的认为皇上会在这个机会将黎贵人给收了。 “你怎么不敢,你不仅敢想,还敢说。”昭仁帝走到她近旁,环住她的腰身,千兰很有眼色的带着一众宫人退了出去。 刘昭奕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皇上怎么能在宫人面前就这般。” 皇上笑着挑起她的下巴,故意问道:“哪般?” 刘昭奕被他捏住下巴,只能顺势看着他,看着他眼神中带着贱贱的调笑,不由恶向胆边生,“啪”的一声打掉他的主子,抬手就将皇上按倒在贵妃榻上,撑起上半身微抬着下巴骄傲的看着他。“难道只允许皇上调戏臣妾?” 皇上唇角抿出意思兴味十足的笑容:“阿奕,你逾矩了。” 刘昭奕却依旧保持着那副姿态,“臣妾是逾矩了,可就算皇上要罚臣妾,臣妾今日也要这么做。”她这么说着,突然俯下身用力咬在皇上的嘴唇上。 皇上顿时就惊诧了,难得的错愕了半晌,转而心底又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他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那仿佛还是年少的时候? 刘昭奕见他走神,酸不拉几的哼了一声:“皇上在臣妾这里,难不成还要去想别的女人?” 皇上回神,忍不住笑了。“难不成阿奕想要霸占着朕?” 刘昭奕轻哼道:“臣妾知道,皇上是一国之君,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只守着臣妾,可臣妾只求皇上在臣妾眼前的时候只想着臣妾,这难道也过分么?” 昭仁帝闻言猛地动作,翻身与怀里的女子掉了个个儿,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于公如何?于私如何?” 刘昭奕眼中难得放肆的露出几许深情,说道:“臣妾自知无人能比得上江山百姓在皇上心中的位置,臣妾已经没有父兄,没有家族,没有任何帮衬,比不得其他的嫔妃能给皇上任何助力,亦或是阻碍,所以……所以臣妾只求,您在想起臣妾时,只真真切切的想着臣妾,不参杂其他的东西。” 昭仁帝看着眼前人,心下无端升起一种庆幸。 庆幸眼前这个女子在漫长的冷宫岁月中熬过来了,还能够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留在他身边。 “好,朕答应你。” 刘昭奕发泄完心中的情绪,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眼波流转,微微撑起头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昭仁帝眸光微暗,俯身吻住她的娇唇。 ……………… 没几日,废后刘昭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话就传开了,说她是谪仙下凡要历经重重劫难才能涅槃重生。痛失至亲,被打入冷宫以及毒蛾一事都被归咎于人间三劫。 昭仁帝细思之下,追封为刘废后抵挡了此次劫难的庄贵人为庄贤妃,赐藏帝陵。同时庄家父子皆酌情被提拔,算是给了庄家一个交代。 离宫虽然比上京要凉爽一些,可正午之时仍旧让人燥热难耐。 艳阳将花园里的万千芳华都晒得无精打采,屋子里的冰盆根本就放不住,热的袁美人一阵阵发火:“你们两个没吃饭吗?想要热死我?!” 身后为她打扇的两个宫女连忙加快手上的动作,连额头渗出的汗也没空擦一下,然而扇出的风仍旧带着温吞吞的气息,没有半丝风凉。 熄梦还在养伤,袁美人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她此时万般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皇上面前说要给庄贵人抄经?!简直就是自讨苦吃。这样的天气,动一下都要流汗半晌,她还要执笔在这里写写写! “好好的到离宫避暑,好不容易等到还上愿意让我日日陪伴在侧,若趁机怀上身孕,往后咱们还怕什么?偏偏又出了事!等我禁足半年出去,黄花菜都凉了!” 身后的小宫女不敢应声,袁美人更觉得心下火气,啪的一下将手中的狼毫摔了出去,墨汁被甩的到处都是。 两个小宫女连忙跪下:“主子息怒!” 袁美人看着她们唯唯诺诺的模样越发觉得无趣,大声斥道:“你们都给我出去!” 两个小宫女连忙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不一会,熄梦一瘸一拐的从外面进来,请安道:“奴婢给主子请安。” 袁美人一怔:“你怎么下地了?伤还没好呢!” 熄梦一步步走到她跟前,说道:“奴婢不碍事的,不过是皮肉伤,没伤着筋骨,听小丫头说主子心绪烦闷,便过来跟主子说说话。” 第352章 罪己诏(下)【第二更】 袁美人叹道:“还是你贴心,她们那些人,都跟木头似的,连话也不敢说一句!” 熄梦笑道:“要奴婢说呀,其实主子大可不必担心,出了之前那件事,也让咱们看清了,皇上的确是有意扶持刘娘娘的,这几天传的什么下凡经历三劫,还不是皇上要给刘娘娘造势么!主子也算是意外帮了皇上的忙。” “你说的是真的?” 熄梦点头,又说:“皇上追封庄贵人,又提拔他的父兄,还不是怕他们不满,想要安抚庄家,这可是为了主子您出头呢!皇上若不这么做,庄家怕是要恨上咱们呢!” 袁美人一怔:“你这话……好像有些道理。” “所以啊,主子不用担心。”熄梦拿起擅自轻轻为她扇风,说:“到时候寻个什么时机求求情,主子也未必要被禁足半年呢。” 袁美人闻言笑了:“你说的对,皇上眼下不得不罚,那也是给别人看的,到时候找个机会求求情也就是了。” 熄梦见她没有怪罪自己这才放了心,垂下眼眸暗暗思量,容妃娘娘交代的事情没有完成,她还得另寻机会才是。 ……………… 刘昭奕的事情传回京中,引起轩然大波。 因为刘家旧案已经明了,但迟迟未能摆在明面上来说,众臣都在猜测昭仁帝的心思,这其中关系到朝廷的威严和皇上的脸面,不容小觑。难道让全天下的人直到,皇上错杀了忠臣,让其蒙冤十几年。一旦让人觉得皇上并非那么圣明,那么皇上以后做出的种种决断,难保不会受人非议和质疑。 但此时若这么蒙混过去,到底是一根刺。 直到刘废后在离宫遭遇变故后,必有后福的事情传出来,重臣恍然明白,皇上的心意已经定了,此事是一个契机。 天子近臣卿鸿,包括朝中几位重臣,连夜赶到离宫谏言恳请为刘家正名。 清晨,昭仁帝放一起身,杨德安便进殿禀报:“皇上,卿大人,李大人以及诸位阁老在殿外等候觐见。” 昭仁帝心知肚明,却还是问:“何事?” 杨德安垂头道:“几位大人说是要劝谏。” “劝谏?”昭仁帝捏着茶盏呷了一口茶,“传。” 卿鸿等人屏息静气踏入殿中,大礼参拜:“微臣见过皇上,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仁帝沉凝这一张脸,眼眸中是久居高位的帝王独有的凌厉锋芒,声音冷淡的道:“你们不在京城当值,连夜赶来离宫,所谓何事?” 丞相李拯正色道:“微臣们来此,是有事要奏报。” 昭仁帝沉凝着面色,道:“何事?” 李拯深吸一口气,才说:“臣认为,刘家旧案依然明了,皇上该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说法,就是说让皇上认错,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不能一直这个蒙混下去。 虽然不过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的事,但总还是要伸出手去。既要为刘家正名,也要保住皇上跟朝廷的威严和脸面,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皇上的一言一行都要记录在册,因此今日君臣之间的一问一答尤其重要。 今日来了几位都是朝中颇有分量的臣属,众人各自陈词,整整说了一个上午。 最终,昭仁帝深吸了一口气,才下定了决心,沉声道:“朕不能事先洞察,从而刘家蒙冤,使清白忠良的大臣受屈,引发天下人的风言风语,这是朕的过失。朕克继大统以来,坐居宫中,不能明察秋毫,使刘家遭遇构陷,朕责无旁贷,理应下诏罪己,三省吾身,以免重蹈覆辙。涉嫌刘家案情的相关人等,立即着手严查,牵涉此案者,俱都严惩不贷。” “今刘家虽沉冤得雪,可其所遭冤屈,依旧令朕痛心疾首,即令安国公,代朕请罪于太庙,向列祖列宗陈告朕的疏失,以为惩戒!另,废后刘昭奕,择日恢复其后位,昭告天下。” 重臣闻言,纷纷道:“皇上圣明。” ……………… 不过一日时间,昭仁皇帝的罪己诏便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京师震动。 沥雨阁中,慧贵妃呆怔的看着摇床中七皇子李汶,慨然长叹。 谁能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皇上马不停蹄借着这个机会恢复了刘昭奕的后位。 皇上心中其实一直都有数,亏她们这些人还一个个争的头破血流。想到自己抚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成了争斗中的牺牲品,慧贵妃心下又是一阵伤痛。 随月见她不高兴,以为她是为了刘昭奕恢复后位的事,便劝道:“娘娘,刘娘娘即便恢复后位,可她并无皇子,您不必忧于一时。” 但慧贵妃对这些已然不怎么上心,只垂眸说道:“这样不是很好吗?她们争得头破血流最后又得到了什么?我不求旁的,只愿与我的汶儿平平安安就好。” 随月闻言叹息一声:“这场事,真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庄贵人就这么死了。但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贵人死了,居然就牵动了这么大的事。娘娘您说,皇上其实早就打算好了吧?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慧贵妃道:“这其中的隐情,以后咱们还是少说。” 随月低声道:“好,娘娘既然不想提,咱们就不说了。只是,你就这么守着小皇子,早晚要闷坏了。” “你倒是贴心。”慧贵妃嗔笑着看她一眼,转而问道:“听说袁美人病了?” “是啊,听说她为了给庄贵人抄经祈福,结果中暑了呢?”随月好笑道:“照奴婢看,袁美人怕不是后悔了,不想炒经文,所以才假借中暑的。” 慧贵妃一笑:“到底是年轻,小心思多。”她心思一转,“不过那日袁美人怎么会突发奇想,要给皇后娘娘送什么蝶蛹?她入宫这么就,可没见她往哪个高位的娘娘跟前凑。” “奴婢也奇怪呢,袁美人位分不高,却是个心高气傲的,不像别的美人总想巴结个靠山傍着,她的目光一直就在皇上那。” “这么说,她突然这么做,应该是有人怂恿她。” “听说那日是熄梦给出的主意。” “熄梦?”慧贵妃喃喃了一声,说:“你去打听打听,这个熄梦有什么来历没有。” 随月疑惑道:“娘娘要做什么?” 慧贵妃皱眉:“本宫虽然不想再争什么,但也不能稀里糊涂的过日子,那样难免被人算计,总之,这件事情有蹊跷,若能弄清楚,也能防患于未然,毕竟本宫还要护着汶儿。” “是,娘娘。” ……………… 皇上的寝殿之中,刘昭奕坐在一旁,眼看着午睡小憩却眉头紧皱的皇上,心中涌起万般复杂的感觉。她爱这个男人,到现在她仍然记得自己初初入宫时的欢喜,但刘家覆灭之后,这种感觉变得复杂,难以言明。 天家无情,只要对皇室有威胁的东西,他半分都不会顾念,如今他恢复自己的后位,就算是因为对她有几分爱意,多数也是因为她已经毫无威胁,无子,无娘家依靠。 之前皇上问她要不要再为他生个孩子,未必不是试探。 刘昭奕无声的叹息,她正想的出神,内侍悄声进来禀报道:“启禀皇后娘娘,黎贵人前来看望皇上。” 刘昭奕闻言压下心中的旖旎情思,听说有其他的嫔妃前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黎贵人一身湖绿十六幅面委地长裙,将雪白的肌肤衬得更加明艳动人,腰间和裙幅上又掐了几道细细的褶子,行动间仿佛水纹波动,愈发显得腰肢盈盈一握。活泼间更是玲珑纤巧。 这一身宫裙,样式虽无太多不同,但料子却是极特别的,整个大靖也只有那么几匹,这是前几日皇上奖赏给她的,今日裁剪好了,她特地穿来给皇上看看。 刘昭奕见祁贵人穿这一身过来,温和的夸奖了几句,便说:“本宫还有事,正好黎贵人来了,就多陪陪皇上吧。” 黎贵人乖巧答应了,看着刘昭奕的背影,眸光闪烁,轻声道:“恭送皇后娘娘。” ……………… 卿府外,一名女子帷帽遮面,长长的黑纱垂至脚踝,将她全身严严实实的遮住,看不清面容与身形。她站在角落中仰脸看着皇上的仪仗,眉头紧紧皱着。听到身边这些人七嘴八舌提起陈家与刘家的旧事,心中一个哆嗦,缓步后退,渐渐消失在了街头。 穿过数条小巷,女子在一间民户门前停下,推门走了进去。 木门发出吱呀一声,里面的人听见动静,立即迎了出来:“珊瑚,你回来了?” 珊瑚摘下帷帽,面无表情的看了面前的汉子一眼,只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那黝黑面庞的汉子并不介意,接过她手上的帷帽并递过一碗水,道:“珊瑚,你去哪了?这么久才回来?渴了吧,喝口水。” 珊瑚伸手接过,喝了一小口,便说道:“我休息一会,你不要打扰我。” “唉,俺知道了。灶台上热了饭菜,一会你饿了记得吃一口。俺去庄子上干活了。”珊瑚随意“嗯”了一声,在汉子殷切关怀的注视下进了屋子,疲惫的倒在榻上,瞪眼望着头顶破旧的帐幔。 她被陈润赶出卿府,又被宁氏撵到庄子上草草打发她嫁了庄户王三牛。 王三牛相貌扑通为人忠厚老实,对她亦是十分珍爱,处处陪着小心,生怕她有什么地方不满意。但她不甘心过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她怎么能在这样破旧的陋室之中过一辈子? 所以她偷偷找到了陈润,说陈家完了,自己已经不为宁氏做事,甘愿为她赴汤蹈火。她知道,如果陈润交代她做什么,一定是及其危险的事,但她认了,她有胆子为自己搏一条更好的出路。 果然,陈润交代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想办法挑拨孙竟去报复袁家。 第353章 如意郎君(上)【第三更】 但她没有犹豫,小心谨慎的替对方完成了这件事,孙竟已经把所有的恨意都放在了袁家,没有怀疑当初将他打成重伤的其实是自己奉陈润的命找人动的手脚。她暗自得意,并相信陈润的本事,一定很快能将卿府我在手里,到时候自己也可以有更好的前途。 可现在,珊瑚突然变得茫然起来。陈润那么聪明,怎么就栽了?就连她身边的晓晓和孔嬷嬷都没能保住?陈润完了,自己该何去何从?难道就跟着王三牛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那怎么行! 珊瑚暗自沉吟,她得想个办法…… ……………… 刘昭奕要恢复后位,必定要举行册封大典,钦天监择选了三个吉日,分别在七月,十月和明年二月。昭仁帝大笔一挥,选了最早的七月,所以身在离宫的众人不得不在七月就启程回京。 此时,车队正停在树荫下歇息,袁美人不停扇着扇子,嘟嘴道:“还不如不来呢!”她不敢说皇上和刘皇后的不是,只能自己低声抱怨两句。眼看这熄梦下车给自己去去冰还没回来,不禁掀开帘子往外看去:“熄梦怎么还没回来?” 她嘴上说着,眼睛却看见一个蓝色的人影手上端着什么往前面走去,“咦,那不是熄梦吗?她到前面去做什么?哎!你们看,那是不是熄梦。” 身后替她扇扇子的两名宫女闻言朝外便看去。“好像是……” 此时,熄梦端着一盆冰往刘昭奕的车架旁走去。 她站在车辇下,言语平静:“皇后娘娘。” 刘昭奕疑惑的朝帘外看去,千兰探出头询问:“你是袁美人身边的熄梦吧?来见皇后娘娘有什么事?” 马车周围站在几个宫女和内侍,闻声都朝熄梦看过去。 熄梦又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她将冰盆中的冰块猛地朝那几个宫女内侍一泼,众人下意识的闪身躲避,熄梦趁着这个空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袖中的匕首飞身刺向车驾里面的刘昭奕! 她所站的位置,本来距离车驾只有几步的距离,她的动作任何人都没有预料到, 千兰见熄梦手中亮出匕首,失色之下,下意识往后一闪,挡在刘昭奕身前,大叫道:“来人!来人啊!快来保护皇后娘娘!” 突然,刘昭奕车驾上的另一名婢女幻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长剑,动作飞快的朝熄梦迎了上去。 一条血线飞溅而起,熄梦的神色已经僵在了脸上…… 她呆呆的看着刘昭奕身后闪身出来的婢女幻兰,和幻兰手中带血的长剑,她瞪大眼睛,似乎想要细细看清楚这剑到底划在了谁了脖子上。 殷红的血液顺着雪白肌肤汩汩流出,她的身体重重滚落在地,周围这才响起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地面已经被鲜血浸染,众人一时迟疑,不敢去触碰,熄梦脖颈被划破,呼吸受到阻碍,噗噗两口血吐出,顺着她的脸颊和下颌流淌下来,让她的面容看上去越发可怖。 “皇后娘娘!” 被冷剑划破咽喉,熄梦不过片刻功夫便窒息而亡,刘昭奕车驾旁的宫人们惊恐的声音变的走调,任谁怎么想,也想不到熄梦居然会直接举刀杀人! 刘昭奕被千兰护在身后,冷脸看着眼前的一幕,周围静默的让人毛孔生凉。 杨德安跑过来看见这里的情形,大惊失色,连忙让禁卫将刘昭奕的马车团团保护起来,又赶紧到前面回禀皇上。 皇帝面色一冷:“有人行刺?皇后可有事?” “皇后无事,倒是那个行刺的宫女,就是那日怂恿袁美人给皇后娘娘送蛹的那个!” 皇帝额上青筋暴跳,怒道:“这是有预谋的行刺!”他咬牙下了御车,大步往后面出事的地方过去。 刘昭奕被千兰扶着,沉默的下了马车,面色倒还如常,见皇上过来便上前行礼:“皇上。” 昭仁帝见她没事松了一口气,指着熄梦问:“怎么回事?” 刘昭奕摇头:“不知道,这个宫女方才突然到臣妾的车驾前,二话不说便要行刺,好在臣妾早有防备,所以她未能得逞。” “早有防备?”昭仁帝不禁疑惑。 刘昭奕点头:“是贵妃提醒臣妾,觉得那日毒蛾的事情不寻常,让臣妾防备这些。” 慧贵妃愿意来给她提个醒,她自然也愿意给慧贵妃一点回报。 昭仁帝闻言往不远处站着的慧贵妃那里望过去,露出满意的神色:“多亏了贵妃,才让皇后免于歹人的伤害。” 慧贵妃行礼道:“臣妾不敢当。” 而此时闻讯赶来的袁美人已经抖如筛糠,几乎站不住脚了,事到如今,她哪里还不明白,这个熄梦是别人安插在她这里的,想借她的手除掉刘娘娘! 其实她想错了,容妃是想借黎贵人的手,来个一箭双雕。但黎贵人却怎么也不上套,所以熄梦只能在袁美人身上下功夫了。这才有了上次毒蛾的事情。 昭仁帝的目光朝袁美人扫过去:“你是不是该给朕一个解释?!” 袁美人扑通一声跪下:“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不知道……这个熄梦一直很贴心,但臣妾真的不知道她为何要行刺皇后娘娘……皇上,您要相信臣妾!” 皇上瞪了她一眼,其实心里也知道此时不可能是袁美人做的,她再傻,也不会让自己的婢女这么明目张胆的行刺,再说,杀了皇后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朕并没有说此事是你的指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袁美人闻言松了口气,瘫软在地上,汗流满面却都顾不上擦拭:“谢皇上信任臣妾……” 昭仁帝眯眼扫视了一圈众人,最终对杨德安说道:“这个宫女企图残杀皇后,罪不可恕!割其头颅,挂于城门示众三日!” “是……奴才即刻去办……” 从京郊到城内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刘皇后被行刺的事情在进城之前就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刘昭奕进城之时,熄梦的头颅已经被挂在了城墙之上,她透过细密雪白的菱纱往那颗头颅看过去,不禁微微皱眉。她没有儿子,但仍然有人想要刺杀她,说明对方不想让她坐上后位,也就是说,有人不想让她夺走掌管后宫的权利。 现在宫里的嫔妃,除了自己和宸妃没有皇子,慧贵妃,容妃,还有珍嫔都育有一名皇子,难道会是她们的其中一人?又或者是陈家在宫中的余孽? 到底是谁?三番两次对她下手…… ……………… 夏日高阁,小窗半开。 荣曼心斜倚在榻上,细细的看着手中的书,脸上的伤疤已经变成了一道很淡的痕迹。婢女青筠愁容满面,上前揪住她的袖子,说道:“姑娘,自从大夫人被关起来,这都已经一个多月了,连个说法都没有,您怎么还能坐得住?” 荣曼心眼皮都没抬,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过,说道:“那么,你觉得,他们该给我一个什么说法?” 青筠急道:“卿大姑娘不是答应了姑娘,要为您寻一门更好的亲事,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难道她只是骗您说出大夫人的事情?” 荣曼心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只要我的脸好了,就算卿如许不帮我找婆家,我也不怕了。不过,我相信她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去安排。我便耐心等着就是。” 又是毫无波澜的几日过去,这日清晨,府里下人似乎变得忙碌起来,来去匆匆。荣曼心和青筠都察觉到不同。 “奴婢瞧她们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人要来……”青筠巴着两只眼睛看向荣曼心,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一个声音说道:“去跟荣二姑娘通报一声,这是老夫人命人给荣二姑娘裁制的衣裳,让我给送来。” 一直在院子里伺候的小丫头进门禀了一声,荣曼心心下猜测是要有事发生了,笑道:“让她进来吧。” 小丫头应了一句,立刻带了人进来。 来人是卿老夫人身边的白珠,见了荣曼心态度稳重温和,让人看上去十分舒服。“奴婢白珠,见过荣二姑娘。” 荣曼心微微笑道:“白珠姑娘不必多礼。” 白珠声线平缓,语速利落,说道:“这是日前为荣二姑娘赶制的衣裳,让奴婢给您换上,一会就要去拜见老夫人。” 荣曼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安排,但卿如许既然说要为她找一门更好的亲事,想必是与这有关,便说道:“即是如此,有劳稍等片刻。” 青筠闻言赶紧接过白珠手中的衣裳首饰,说道:“不敢劳烦白珠姐姐。” 白珠顺势将东西交给青筠,接过小丫头奉上的茶,欠着半个身子坐在小杌子上静静等着。 里面,青筠抖开衣裳,见是一身豆沙色的齐胸儒裙,搭配玉色批帛,宽幅的裙摆间用金线绣满了卷草纹路,淑雅内敛,十分适合荣曼心的年纪。“哎呀,这衣裙,真是漂亮。” 青筠一边给她换衣裳,一边用眼神担忧的询问。荣曼心轻轻摇头,示意她不用紧张,既然卿如许说了,又治好了她的脸,她就姑且相信她又能如何?她现在也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了不是么。 再说,如果卿如许给她安排的成亲人选不合心意,她完全可以反悔。 荣曼心从前紧张,是以为自己被毁了容,这辈子都无望了。但她脸上的伤好了,她就重新又有了底气。 青筠按照衣裳的样式给荣曼心重新梳了发髻,配了两只简单的小流苏发簪,显得清丽脱俗,与她原先的气质有很大变化。“不知是谁给您挑的衣裳,这么看上去,姑娘比之京城贵女也不差呢!” 荣曼心闻言也很高兴换好衣裳走出屏风,谨慎的问白珠:“不知老夫人,或者卿大姑娘可还有什么别的交代?” 白珠见她装扮妥当,答道:“荣二姑娘放心,您只需跟奴婢去松鹤堂便好,其他的,并无特殊安排。” 荣曼心点点头,带着青筠跟白珠沿着抄手游廊迂回前行,转眼便到了松鹤堂。 第354章 如意郎君(下) 远远望见松鹤堂的院子,便已经有人在门前等候。墨山见了荣曼心和白珠过来,面上团起笑容,朝她行了礼,说道:“荣二姑娘来了,老夫人在里面等您呢。” 墨山给她打起帘子,在门口柔声禀报道:“老夫人,荣二姑娘来了。” 墨山转身让过荣曼心,带着她走进屋子。 一屋子的人,站着的,坐着的,一时间都朝门口望过来。 荣曼心心里微微诧异,没想到除了老夫人,二太太和三夫人也在这,同她们一起坐着的还有一个陌生的妇人,未曾见过。看其穿着,不像是世家名门的夫人太太,但坐姿礼仪也还算过得去。 “曼心见过老夫人,二太太,三夫人……”她的目光转向那位陌生的妇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老夫人笑道:“这位程家太太,说起来与你还与亲。” 程家太太? 荣曼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二太太出声说道:“当初陈家大夫人程氏与咱们府上大夫人是姑嫂,程家太太是与陈家大夫人也姑嫂。你与咱们家大夫人是表姐妹,这算起来也是姻亲呢。所以程家太太今日上门,老夫人便请你也来见见。” 这说的不就是程氏的娘家嫂子,难道她是程括的母亲?荣曼心心中微微一动,上前见礼。 程太太笑呵呵的点头,细细打量着荣曼心,荣曼心的样貌并非绝无仅有的美人,但她肤白如瓷,乌发如墨,尤其是一双眼睛生的形状极好,带着十足的明媚。她脸上的伤疤已经极淡,用脂粉稍稍一遮,便看不太分明了。此时她面上带笑,端得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实在看不出已经是二十五的人了,也就双十年华的模样。 而老夫人今日也特意没有叫府上别的姑娘来见人,为的就是让荣曼心独自出这个风头。 程家太太倒也不吝啬,立即拉着她褪了手上的镯子给了荣曼心,算是见面礼。 老夫人眉目疏阔,笑着开口欣慰道:“这孩子,本是上京来看陈氏,我却对她十分喜爱,多留她在府上呆了几日。恰巧今日你过府来,便叫她过来见见,也算是个缘分。” 程氏连忙附和道:“正是这个理儿。” 老夫人又说,“我呀,有些舍不得她,不想放她回荣家了,有心收她做个义女,程太太觉得这个主意可好?” 程太太和荣曼心都是一怔。 荣曼心一怔之后便就了然了,卿府的人并没有事先与她说过这件事,所以收义女一事必定只是个噱头,不会像别人家那种开宗祠给祖宗上香禀明的排场,这是说给程太太听的,不过是挂个名头,没有实际的利益关系。 但程太太不知道其中的玄机,她刚刚被卿家拒了求娶卿如玉的事,心中正失落,猛然见了荣曼心,听说卿老夫人要收她做义女,眼睛顿时亮了几分。 程家本不是什么显赫人家,当初陈家不显,程氏嫁入陈家也算门当户对,但随着陈家出了皇后,一骑绝尘将所又的姻亲都甩在了后头。当初她废了多少力气才让程括入了陈府,让她姑姑抚养着,这才成就了程括的今日。 可如今陈府倒了,程括无依无靠,想要在京中闯出一片天地哪里有那么容易。后来程括说要求娶卿府的四姑娘,程氏心里是一百个愿意的,如果能做卿府的女婿,那还愁没有前程么? 但卿府却没有应承这门亲事。因着陈润的关系,今日卿府特地请了她来说明这件事,免得两家人生出龃龉,算是十分给她程家面子了。 她心里一心为儿子打算,自然想让儿子攀上个好人家,可好人家谁不讲求个门当户对。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程太太细细看着荣曼心,分明是动了心思的:“荣二姑娘极好,能得老夫人喜欢也是正常,这算是桩喜事,我便在这里先恭喜老夫人了。” 二太太杨氏因为程括私下里勾搭自己的女儿十分不满,自然是乐得促成荣曼心和程括的,她笑道:“是呀!荣二姑娘一到府上来,就没有说她不好的,各个都对她极是喜欢。往后我们多了这么个妹妹,心里别提多欢喜了。” 程太太眼睛不离荣曼心,像是恨不得一次将她看个透彻,老夫人现状笑呵呵道:“曼心,我还有些事情要跟程太太说,你先去吧。” 荣曼心低眉浅笑,应了声是,便缓步退了出去。 老夫人见程太太眼神紧跟着荣曼心,心下了然,说道:“这孩子可惜了,本该早早嫁人呢,可她孝顺,执意要给病故的祖母守孝,这三年耽搁下来就二十了,夫家在这期间又退了亲,她伤心之余大病一场,又拖了两年,婆家便不好找了。此次上京来看她表姐,也是荣家有心让我们府上老大媳妇给寻个人家。” 杨氏和三夫人也是七嘴八舌,一心要给荣曼心找个好婆家,提起来的大多是京城中等偏上的人家,虽然不算顶尖的,但哪个都比程家强。 这人有好坏,最怕对比。无形中,荣曼心的身价就被太高了,程氏听着听着,竟觉得有些高攀不上了。 杨氏突然说道:“要我说呀,曼心毕竟年纪大了些,两全其美怕是难了,但取其一还是可以的,要么家境好一些,要么人拔尖些。” 程氏一喜,程家家境虽然不行,但她儿子可也算是拔尖的了。“老夫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卿老夫人面目慈和的看着她:“程太太有什么话,说便是了,这里也没有外人。” 程太太脸皮算是厚的,可被拒了亲事马上就另外再提,也有些不好意思张口,支支吾道:“老夫人也知道,我家括儿在京城无依无靠,我这做母亲的心中焦急……” 程氏这厢在松鹤堂表衷情,卿如许则慢步到了荣曼心的屋子。 “荣二姑娘对这桩亲事可还满意?” 荣曼心见卿如许来了,赶紧起身相迎。“这……能成吗?” 卿如许笑道:“你是觉得程括金榜题名,榜下捉婿的人大有人在,他又年轻,所以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荣曼心没有说话,因为这是事实。 卿如许施施然坐下,说道:“若按照平常,的确是如此,可惜,他心里存着些事,心思有些歪。” 程括心里存着的歪心思,自然就是一心想要帮陈润,当初陈润想要程括娶卿如玉,程括一口就答应了,这件事荣曼是知道的很清楚,这么想着,她的脸色就有些黑。 卿如许看着她笑说:“你放心吧,程括从今往后不可能在见到陈润。还有,程括一门心思想要娶我们卿府的女儿,对其他家人投来的好意全然不去理会,程太太是知道的,所以才厚着脸皮三番五次的托人来说项,但亲事不成,却出来一个你,你才,程太太会怎么做?” 荣曼心还是忐忑:“可事后程括知道了,未必会答应。” 卿如许冷笑道:“今日程太太既然进了府,就是要让她当场写下庚帖,将这亲事给说定了,你以为我祖母还有二婶三婶是白来的?事后程括若想出尔反尔做出悔婚之举,就等着名誉扫地吧!” 荣曼心听了这话,心放下了一半:“这样一来,程括难免会觉得这亲事是我骗来的,往后恐怕会怨恨我。” “这亲事是他母亲看中了你亲自定下的,与你有何干系?再说,你难道没信心征服一个程括?” 荣曼心眼底满是暗沉,想到陈润,不就是程括的弱点么,她轻哼一声:“我自是有办法收服他的。” 卿如许笑道:“那就好。” 卿府不能直接杀了陈润留下话柄,只能让她“病”着 ,可卿如许觉得陈润决不会像普通柔弱女子那般沉寂下去,她一定会想办法再扭转自己的情况。所以卿如许还是要做出各种安排来防患于未然。 这个程括已经步入朝堂,陈继现今仍下落不明,它日当真卷土重来,谁又知道他会在其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而且程括痴心与陈润,简直到了疯魔的地步,即便对方已经嫁做人妇,即便对方心狠手辣对他百般利用,他还是愿意帮助陈润。所以,卿如许不得不谨慎的解决这件事情。 而最直接的,就是让她们自己人去对付自己人。 陈润不是想将程括收为己用么,现在二人之间有了知情的荣曼心,看这对狗男女还怎么暗中勾结。 ……………… 十四公主即将大婚,不能再随意出行,作为闺中密友,卿如许这段日子时常进宫陪伴她。二人不知不觉说起含元公主。十四公主叹道:“可怜皇姐从前被陈皇后利用,差点被害成残废,如今陈皇后死了,还要累着皇姐为她日日不能安神。” “听说含元殿下已经许久没出来走动了,一直把自己关在殿里。” 十四公主点头:“陈皇后做了再多的错事,毕竟还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想恨,却不愿恨,她想为死去的母亲做点什么,却因为陈皇后是个罪人而不能去为她做什么,最后就只能这么憋着自己难受。” “唉,这种事我们也没法劝,全要看她自己什么时候能想通了,可别憋出病来才是。” 十四公主摇头:“倒也不会,经历了之前那场劫难,皇姐变了不少,听说她虽然不出殿门,但日日在殿中习字作画以求平心静气,想必是想自己静一静,过段时间应该能好的。” 二人正说这话,宫女禀报越阳郡主来了。 越阳郡主是廉王的老来女,虽是庶出却十分受宠。人长得娇美动人,性子却有些嚣张跋扈,此次跟廉王也进京,才没多久已经惹出不少事来了。但大家看廉王爷的面子,谁也没跟她计较。 但正是因为这样,这位越阳郡主就越发的不把规矩放在眼里,成天惹是生非。 二人一听她来了,不免都露出避之不及的神色。 第355章 越阳郡主(上)【第二更】 越阳郡主是廉王的女儿,因此与皇上是平辈,十四公主还要叫她一声姑姑。她连忙起身出殿相迎。 卿如许也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走出内殿,眼望这远处走来一个红色的身影,少女一头如瀑似的黑发松松系在身后,鬓边簪着繁复华贵的珠玉流苏,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晃,这样灵动美丽的少女,若不是那般顽劣的性子,必定会招人喜欢。 “十四侄女!” 越阳郡主老远就喊十四公主,还一口一个侄女。 十四公主脸颊忍不住抽搐,上前见礼道:“越阳姑姑。” 卿如许也跟着给她请安:“臣女给越阳郡主请安。” 越阳郡主不过才十四岁,人却长得十分高挑,只比十四公主挨上一点点。她眯起眼睛打量卿如许,在她脸上细细看了半晌,神色见流露出几分嫉妒,不客气的问:“你是谁?” 卿如许忽略她的目光,恭敬道:“臣女是御史大夫卿鸿的长女,卿如许。” 越阳公主高高挑了挑眉头:“哦?你就是京中传言那个原来有病,后来又好了的美人儿?” “不过是市井胡乱传的几句胡话罢了,当不得真。臣女不及郡主万一。”卿如许垂眸,十分客气的说道。 越阳郡主却不吃这一套,她走上前,伸出手在捏在卿如许的脸颊上狠狠掐了一把!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众人都不由愣在了那里。 宝儿一惊,率先反应,“姑娘!” 卿如许伸手拦住她,转头给了她一个眼色,让她不要妄动。 宝儿见卿如许的脸被掐的红了一片,又是心疼又是气愤,看向越阳郡主的目光不由带了几分厌恶。 越阳公主盯着卿如许,轻哼一声:“脸蛋倒是细嫩的很!” 十四公主看不下去了,赶紧过来说道:“姑姑快进殿坐吧。” 越阳公主微微扬起下巴,越过众人大步进了殿内。 十四公主低声道:“你没事吧?” 卿如许缓缓摇头。 但凡出色的女子,彼此间总有些意气之争,或容貌,或才智,总要斗上一斗。卿如许对此颇为理解,但也没想到越阳郡主举止会这般无礼。若是旁人,她定不会这般让着,可越阳郡主不同,连公主们都要看她的脸色,皇上也对其十分包容。 二人跟在越阳公主身后/进了殿中,十四公主吩咐上了茶点果子。因为不知越阳郡主的口味,特意每样都摆了些。她怕越阳郡主再为难卿如许,所以率先开口询问道:“不知姑姑初到京城,可能吃的惯京中的饭菜?” 越阳公主道:“我虽不在京城住,但王府中什么厨子没有,又有什么菜式是我没吃过的,即便进了京城,也就是那么回事,没什么不习惯的。” 十四公主尴尬的笑了笑,脸色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那就好,那就好,若是姑姑吃不好饭,皇叔公定会担忧的。” 越阳郡主身上一袭月华留仙裙剪裁的及其合身,将盈盈一握的纤腰衬的恰到好处。袖口纠缠的花枝精致繁复,与裙摆上金线勾勒的蝶翼遥相呼应,行动间,呈现出一种繁复的华美来。 她起身在殿内转了一圈,看见衣架上即将完工的华美嫁衣,好奇道:“这是你成亲是要穿的嫁衣?” 十四公主微微羞红了脸,点点头。 越阳郡主高高挑了挑眉头,说:“听说你要嫁的人是个瘸子?那你还这么高兴?” 周围的宫人们都面色大变,没想到这个越阳郡主居然会这么说话。卿如许也没想到她这么没教养,连忙朝十四公主看过去。 十四公主面色僵硬,笑意落了下来,她万万没想到越阳郡主会这般不客气,竟然出言戳别人的痛脚,简直不知所谓!她强压着心中不悦,说道:“越阳姑姑这话错了,就算他有些缺陷,但也不妨碍他是个好人,我能嫁给他是幸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高兴的。” 越阳郡主却嗤笑一声。“你这心意变得还真是快,不是说……你曾经对宫中御用画师阮梅钦迷得神魂颠倒,神思不属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面色都是一变。 十四公主更是面色惨白。 卿如许环视了一圈屋子,连忙给延陵打眼色,让她把宫人们都带下去。越阳郡主却出言阻止道:“谁要你多管闲事,事无不可对人言,凡事就要大大方方明明白白的说出来,遮遮掩掩的干什么!就让她们在这听着有什么不行!” 延陵为难又着急的看向十四公主。 十四公主却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卿如许知道阮梅钦是她心底最疼痛的伤口,只好替她解释道:“郡主误会了,公主殿下与阮画师并无过多接触,不知郡主是从哪里听来的谣传?” 越阳郡主斜了她一眼,说道:“我这可不是听得什么谣传,而是阮梅钦亲口对本郡主说的!” “什么!”十四公主脚步一个踉跄。 卿如许也狐疑的看着越阳郡主,“郡主认识阮画师?” “是啊!阮梅钦离开京城之后,辗转到了我廉王府,我父王很欣赏他的画作,就将他留了下来。本郡主自然就听说了一些事情喽!” 听说?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轻易听说? 若是只是单纯的认识,也不可能谈及这种私事,必定是越阳郡主细细打听询问过。卿如许这下才明白,这位越阳郡主八成是对阮梅钦动了心思,这才来找十四公主的晦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越阳郡主藏了藏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咱们靖国不比别的地方,女子养在深闺之中,金尊玉贵,等闲的男子又哪好随意接触呢?可没想到,堂堂公主,居然也宫中画师有了私情,还主动要与人家私奔,唉……皇帝哥哥若是知道了,该有多么生气啊!”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越阳郡主直直的盯着十四公主,就想看她无地自容的模样。 延陵几个近身伺候十四公主的宫女在一旁听着,都被她这几句话气的怒火中烧,但以她们的身份又不能出声反驳,只能瞪着越阳郡主,恨不得用目光将她身上烧穿几个窟窿。 越阳郡主却仍旧不知收敛,再次开口:“又或者,那位靖鲁侯世子若是听说了这件事情,不知会作何感想,还会不会娶你?会不会当场悔婚?” 十四公主脸色变得煞白,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卿如许皱眉,对阮梅钦越发多了几分厌恶,道:“郡主,这位阮画师身份低贱,他的话,还您是不要轻易相信的好,您可是十四公主的姑姑,该为她的名声考虑才是,这般将一个画师胡乱说的话宣之于口,怕是不太好。” 听她说阮梅钦低贱,越阳郡主顿时眯起了眼睛:“你这是在教训本郡主?” “臣女不敢,臣女只是替郡主和皇室尊严考虑,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若是传出去,有损天家的脸面。” 越阳郡主冷冷笑道:“哼,什么不着边际,此事千真万确。”她看着十四公主,恶狠狠的说道:“为了皇室的尊严,我看你就该自行了断!” 在场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越阳郡主竟然如此恶毒! “啪!” 越阳郡主的身子被一巴掌打的原地转了个圈,脸颊顿时红了一大片,嘴角有血丝渗了出来。她捂着火烧火燎的脸颊,扭过头来震惊的看着十四公主。连郡主的架子都绷不住了,哆嗦着嘴唇道:“你!你打我!我是你的姑姑!是你的长辈!你竟然敢打我!你这是忤逆不孝!” 十四公主此刻也有些傻了,她方才是被气昏了头,此时她握着发麻的右手浑身颤抖,不知该如何收场。 卿如许也有些着急。越阳郡主虽然年纪没她们大,但辈分是实打实在那里的,十四公主打了她,不仅是忤逆不孝,还涉及到廉王爷,实在是有些麻烦。 但她万万没想到,更麻烦的还在后面。 越阳郡主从小到大,连父亲母亲都没碰过她一个手指头,如今被一个侄女打了,哪里会善罢甘休,她就要发作,却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绞痛!“啊……” 卿如许见她浑身一僵,紧接着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第一反应是她想装病耍诈,然而这个念头刚起,就见对方双目圆整,喉中发出“嗬嗬”的怪声,卿如许大惊之下看着对方的面颊一点点渗出青紫之色,不禁也跟着变了脸色,急忙朝外面喊道:“来人!快叫人!” 然而她的话音还没落,越阳郡主便猛地呕出一口黑血,卸了力气,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诡异的气氛在屋子里弥漫开来,越阳郡主的两个婢女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郡主怎么就倒地不起了! 卿如许看了一眼僵直的十四公主,眼中现出浓浓的不安!她蹲下身往越阳公主的鼻息探去,确认对方是真的没气了,不禁皱着眉头站起身来。 这时越阳公主的婢女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个腿一软厥了过去,另一个则疯了似的大叫着冲出殿门,朝外面狂奔而去,口中大叫着:“杀人了!十四公主杀了郡主!” 方才还活生生,满肚子恶毒之语的越阳郡主,眨眼间已经与她们阴阳相隔。此时僵硬的躺在地上,七窍都溢出黑血来,仿佛地狱中的索命恶鬼。 “宣太医!快宣太医!”十四公主下意识的大叫几声,她脑子发木,嘴唇哆嗦,直勾勾看着越阳郡主无法反应。“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死了?!” 延陵哆嗦这上前,“公主,怎么办?越阳公主怎么会突然这样?” 卿如许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这具尸体,心思已经转了无数个弯。“郡主这副模样,分明是中了毒。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是有人单纯的想杀死她,还是想让别人觉得是公主杀了她。” 十四公主猛的抬头看向她:“阿许,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卿如许脑筋飞快的转动,她说:“越阳郡主是廉王爷最宠爱的女儿,公主也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之一,那么,廉王的爱女死在皇上爱女的手里,会怎么样?” 第356章 越阳郡主(下)【第三更】 “越阳郡主是廉王爷最宠爱的女儿,公主也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之一,那么,廉王的爱女死在皇上爱女的手里,会怎么样?” 十四公主脑袋嗡的一声:“有人想挑拨皇叔公和父皇的关系?” 卿如许眉头深蹙:“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又或许,是我想的太多了。只有有人想要杀了越阳郡主这么简单,而越阳郡主又恰巧死在了公主这里。” “可是……”十四公主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我方才与她起了冲突……还失手打了她……” 所以,这个简单的原因已经说不通了。 卿如许喃喃道:“那件事情,真的是阮梅钦自己对郡主说的么?还是有人将阮梅钦的事情告诉越阳郡主,挑拨她来找公主麻烦的呢?” 卿如许和十四公主看越阳郡主的尸体思索半晌,却没有答案。 不是她们不把越阳郡主的死当回事,而是事情的结局已经注定,不是她们能够挽回的。此时她们能做的,就是等各处的人过来,决定如何处理这件事。 宸妃此时就在宫里,自然来的最快,看见殿中的情形,面容变得毫无血色,“君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母妃说说,想必你父皇很快就要过来!” 宫中各处都不乏眼线,在越阳郡主身边的宫女大叫着冲出去之后,各处都定然以最快的速度接到了消息,朝这里赶来。 卿如许此刻还算镇定,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又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宸妃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这……君儿,你怎么能出手打了她!” 如果没有动手,她们还能糊弄过去,说自己不知情,可这一动手,她们就不占理了,一个连自己长辈都能出手打的人,恼羞成怒做出杀人的举动怕是更顺理成章了。 冲突成了动机。 “母妃,我……我也是一时昏了头,我……” 十四公主嘴唇哆嗦,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卿如许说道:“宸妃娘娘,您还是赶快带人搜一搜这春晤宫里有没有什么毒药之类的吧。”万一真的在十四公主这里搜出了什么毒药之类的,就真的是人赃并获,什么也说不清了。 宸妃一听就明白了,赶紧悄声跟信得过的贴身女官吩咐了下去,让她们悄声去搜索。虽然不知道越阳公主中了什么毒,但寻一寻,聊胜于无,也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卿如许吩咐道:“宝儿,你跟着一起去找。” “是,姑娘!” 这次廉王爷进京,只带了如夫人王氏和越阳郡主母女俩,这些天王氏和越阳郡主进宫时,都是容妃娘娘着手照看着,其他嫔妃也都纷纷前来作陪。 这会听宫人禀报,说越阳郡主在春晤宫出了事,容妃面色大变,一边往春晤宫赶来,一边劝王氏说道:“十四公主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闹出人命,一定是那宫女胡说八道,弄错了!” 四周有许多附和的声音,都纷纷说一定是出了什么误会。 王氏心急如焚,额上都见了汗,应道:“方才婢女过来跟我说,越阳不知在哪听了些流言蜚语,就担心她十四侄女,心急火燎的过来春晤宫,这孩子就是沉不住气,我是怕她胡闹伤了十四。” 就在这时,方才从越阳公主身边跑出去的婢女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大叫道:“夫人!郡主她……” 王氏恨声道:“越阳到底怎么了!” “郡主她七窍流血……” 王氏眼前一黑,也顾不得别的了,赶紧往春晤宫疾行。 春晤宫附近变得嘈杂起来,有无数的脚步声朝这边汇聚过来。 太后和皇上闻讯也都赶到了春晤宫。卿如许站在殿中,不动声色的等着众人进来,等着她们看到越阳郡主尸体时的反应。 太后在皇上的陪同下率先进来,一眼看到屋子中间倒地的越阳郡主,皆重重吸了一口凉气,皇上瞳孔骤然紧缩。而后面跟进来的众人看见屋子里的情景,大呼小叫有之,心惊肉跳者有之,当然,大部分人都是一副震惊不敢相信的神色。卿如许将这些人的神色一一收进眼底。 “越阳!”王氏跟着容妃进来,一眼看见七窍流血的越阳郡主,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一阵晕眩。她没命似的扑了上去!“我的越阳!怎么会这样?!”她抱住越阳郡主毫无生机的身体,从头到脚都在发抖:“越阳!你醒醒!越阳!” 王氏震天的哭嚷声令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觉得头皮发麻。众人面面相觑之后皆看向屋子中间站着的十四公主。十四公主此时已经在宸妃和卿如许的安慰下恢复如常,没了最开始的震惊,变得平静下来。 王氏毕竟是廉王的妾室,皇上不好开口说什么,太后沉声道:“王氏,让人先看看越阳再说……” 太后话还没说完,王氏却突然止了炸雷一般的哭嚎往众人面上看去,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十四公主的身上,眼中满是恨意:“十四公主!为何越阳会死在你这里!越用不过性子急了些,你便要动手杀人?你还要叫她一声姑姑!” 说着,她突然放下越阳郡主,愤怒的朝十四公主扑抓过来。 延陵的位置离十四公主最近,见状下意识的上前想要拦住王氏,可对方疯了似的猛地一冲力道十分大,她被撞得一个趔趄,好在卿如许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十四公主带着她往旁边一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王氏扑了个空,头磕在一旁的桌角上,立刻血流不止。她身子歪在一旁,看上去极为狼狈,容妃连忙让人上前去扶王氏,王氏看向太后和皇上,哭的几乎晕厥:“皇上!太后娘娘……臣妇的越阳死的莫名其妙,臣妇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您要为臣妇做主啊!” 说起来廉王爷与太后是平辈,这个王氏虽然是个妾室,可也不太好办,太后露出为难的神色,看向皇上,皇上说道:“还是先让人为越阳检查一番,看看越阳到底是和原因突然死亡。” 卿如许觉得皇上应该看出了什么端倪,至少以他的智慧,一定能想到方才自己所猜测的东西。但,这个圈套又该如何破解呢? 越阳郡主的尸身仍旧躺在那里,在仵作前来验尸之前,自然不能轻易挪动,而且,就算挪动,此时就能将她安置在何处呢?她年纪轻轻,惨遭横死,身份又特殊,后事是有许多说法的,临时也没那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寿材。 众人就这么沉默诡异的或站或坐,等着验尸的人过来。屋子里只有王氏时大时小的哀哭和怨怒。然而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此时正是天气炎热的月份,众人虽身穿单薄绡纱,殿内也放着冰鉴,但在场之人都心神绷紧,这会都见了汗,容妃娘娘一边拿着帕子擦汗,一边还不忘亲自给太后打扇。 卿如许见状,暗赞容妃这些年一声不吭,能在关键时刻被皇上指定掌管后宫,果真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时时刻刻都不放松心思,要维护着身边各种人和事。其他嫔妃或许不这么想,觉得容妃如此作为有些太过了!就算要讨好太后,也不必这么事事讨巧,难道你自己不觉得虚伪么。 但她们却不明白一个道理,若能虚伪一辈子不变脸,那还算不算是虚伪呢?容妃的行止固然会被有些人嘲讽,但被讨好的那个人,却是实打实的得到了好处,即便这好处只是几扇子凉风。 仵作很快进了宫,来的是皇城司的人,名叫关镇,是江凛的属下,皇上是信得过的,他上前仔细查看公孙颖的尸身。 因为事关重大,关镇丝毫不敢马虎,小心翼翼的取了公孙颖嘴边的黑血细细验证。 “死者女,身长五尺五寸,全身无外伤,无挣扎痕迹。七窍溢出黑血,应系中毒身亡,取尸身血迹验证,发现此毒乃是……鸩毒……” “鸩毒?” 众人听闻这个并不陌生的词语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这鸩毒十分罕见,一般只有宫中会有少量的鸩毒,用来赐死犯了死罪的人。 最后,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十四公主。 十四公主感觉众人的目光,大大方方的回望过去。人不是她杀的,她也有这个底气。方才的慌乱也已经渐渐被疑虑所替代。 皇上开口问道:“方才越阳在春晤宫呆了多久?” 众人闻言明白过来,鸩毒饮下之后片刻就会毒发,而越阳似乎在春晤宫呆了不少时候。 十四公主坦然道:“越阳姑姑大约在来了半柱香的时间,便突然毒发倒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看着她。十四公主抿了抿唇,问关镇:“可有办法让毒素拖延一时半刻再毒发?” 关镇摇头,说道:“小人有生之年还未听说过有什么办法能够拖延鸩毒毒发的时间……凡中此毒者,几乎都是瞬息弊病。” 王氏听闻此言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指着十四公主大叫道:“十四公主,现在你送算该承认了吧!你好狠毒的心,居然下此毒手?”她回身跪倒在皇上脚下:“皇上,越阳死的不明不白!您要为越阳做主啊!” 皇上皱眉道:“十四,越阳今日来你这里,是为了什么事?听说你们起了冲突,现下,你将事情的经过清清楚楚的跟朕说明。” 王氏虽然是廉王的家眷,可这天下毕竟还是皇上的,皇上既然发了话,她也不敢在多说什么,一时间哭的上气不接下下,面色煞白,她身边的嬷嬷说道:“夫人,郡主身边的婢女方才都在场,不如叫过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氏这才想起来,便看向皇上和太后,太后皱眉,让人将方才在殿外疯叫的婢女带进来,又指着地上昏厥不醒的婢女说道:“将她弄醒!” 第357章 离间(上) 一盆凉水下去,名叫小陶的婢女猛地惊醒,睁眼便看见一大群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差点吓得再次晕厥过去,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正是廉王的如夫人王氏。 “小陶!” 小陶的目光很快循着熟悉的声音找到了人群中的王氏:“夫人!郡主她!郡主她……”她的目光往记忆中的位置看去,果然见越阳郡主七窍流血躺在那里,她吓得尖叫一声,手刨脚蹬的往后退去。 这时,越阳身边另一名婢女小芝也被带了进来,同小陶被押在一处。 二人对视一眼,都露出惊恐的声色,却同时安静了下来,战战兢兢的依靠着缩在那里等着问话。 王氏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哭的声音嘶哑喑塞,颤抖不已,“小陶,小芝!你们给我说清楚,郡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中了毒!” 两个婢女是随身服侍越阳郡主的人,平日吃住都与越阳在一处,是她的贴身大丫头,自然知道越阳郡主今日是故意来找十四公主麻烦的,但她们自然不能给自己的主子抹黑说她的坏话,只能略过此处。 小芝发着抖,说道:“郡主方才觉得无聊,路过春晤宫便过来找十四殿下,谁知谈及一桩旧事,十四殿下就动了怒,还打了郡主一巴掌,之后……之后郡主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就七窍流血倒地不起了!” 这番避重就轻的话,直接将十四公主推上了风口浪尖。一来,她说明了越阳郡主只是偶然路过,突发奇想才来的春晤宫,这就排除了有人陷害十四公主的可能。二来,十四公主打了越阳郡主,说明二人之前产生了冲突,完全有怒极杀人的可能。 在场众人一时间都有些不能言语,皇上的面色更加阴沉了。“越阳跟十四说起什么旧事?” 小陶看了一眼十四公主,硬着头皮说:“先前宫中的画师阮先生在离开京城之后辗转去了廉王府,郡主听说十四公主与阮先生有几分交情,就提了起来……然后,十四公主就生气了……” 王氏对自己女儿的脾气性子是十分了解的,听说她是因为阮梅钦来找十四公主,顿时就明白了几分,细细想想小陶说的话,没有透出什么对越阳不利的信息,才松了口气。她怒视这十四公主,说:“就因为这么点事,你就要打你的姑姑?甚至要毒杀她!” 她一口一个姑姑,仿佛怕别人忘了越阳是十四公主的长辈,从而少一个筹码。 十四公主此时,因为阮梅钦的缘故,在经历愕然、惊惧、不知所措之后,心中的怒气已经盖过了其他,气势陡然变得凌厉。 “王夫人,谁说越阳姑姑是本公主毒杀的?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王夫人还是收敛些好,免得到时候难以自圆其说,若因此让我父皇和皇叔公生出龃龉,王夫人能担待的起么?” 十四公主这话说的十分高明,既然害怕有人挑拨皇上跟廉王,那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放到台面上来解决,免得有人背地里用这件事请做文章。 王氏被噎住,不敢想之前那么放肆了,脸色红红白白白。“你……越阳死在你这里,难道你不该给一个说法!” 十四公主看着小陶和小芝冷笑一声,手指朝桌边上来的点心果子茶水一一点去。 说道:“你们跟越阳姑姑想必是形影不离在身边伺候的,你们说,越阳姑姑进殿之后,可曾吃过我这里的什么东西?” 小陶小芝对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小陶说:“郡主进殿之后未曾吃东西,茶水也没喝……” 小芝小声说道:“但十四公主接触过郡主,您不是打了郡主一巴掌吗……” 十四公主笑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打她一巴掌的时候,顺手往她口中扔了一颗药丸?!” 小芝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王夫人伏在越阳郡主的身边,却咽不下这口气,质问道:“越阳是如何中毒的且不说,公主倒是说说,你为何要出手打越阳!” 十四公主冷声道:“越阳姑姑是廉王府中千娇百宠长大的郡主,一言一行必定是细细斟酌了才出口的,但方才越阳姑姑一口一个私情,一口一个私奔,也不知是从什么腌臜地方学来的。本公主想着,莫不是身边的下人乱嚼舌根,跟郡主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给郡主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坊间话本子,总觉得宫廷之中能有贵人跟低贱的画师生出私情?” 越阳公主说自己亲耳从阮梅钦哪里听说,那至少是同他确认过这件事情,所以不管这件事情是谁跟越阳公主透露的风声,至少阮梅钦也是跟越阳郡主承认了的。不管是因为越阳郡主威逼还是什么,阮梅钦就这样出卖了她!丝毫没有顾忌事情泄露之后会对她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十四公主此时,对阮梅钦是恨透了! 她看着略微错愕的王氏,说道:“越阳姑姑虽然是长辈,年纪却小,本公主是想帮她教训教训身边的下人,让这些幺蛾子弄清楚什么话该与郡主姑姑说,什么话不该与郡主姑姑说,免得将来酿下大祸。谁知道一出手,竟错打到了越阳姑姑脸上……” 她眉目清冷,眼神凌厉,大靖公主的气势勃发而出,看的王氏一阵骇然,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大靖的公主,而自己再受宠只是一个王爷的小妾。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错打了越阳姑姑,是本公主的过失,本公主愿受父皇惩罚,不过……”她扫了一眼小陶小芝:“越阳姑姑中毒的事情,很该好好问问这两个奴婢!” 小陶小芝一阵瑟缩,纷纷摇头,小芝更是连声辩驳:“奴婢不知道啊,奴婢怎么会知道是谁给郡主下的毒呢!” “呵……你不知道?”十四公主眯起眼睛:“你是越阳姑姑的贴身女婢,越阳姑姑一饮一食都在你的眼皮底下,你却说你不知道?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小芝吓得怔住,小陶更是脸色铁青,支吾道:“郡主进殿之后,并没吃东西……” 皇上冷哼道:“这么说,越阳进了春晤宫之后,并未入口任何东西?” 皇上和太后经过十四公主这一场辩白,面色已经好了许多,此时冷脸看着这两个婢女,将她们吓得抖如筛糠。 小芝不敢在胡乱开口,小陶只好说道:“是……郡主进来之后只是与公主说了几句话……二人唯一的触碰就是那一巴掌……” 王氏失去了爱女,就等于失去了在廉王府的所有依凭,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说道:“皇上,就算不能确定凶手是何人,可越阳死在这里,总该派人将春晤宫搜索一番!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或可疑之物!”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皇上也不能拒绝,便吩咐下去,“来人,将春晤宫上下仔细搜索一遍!” 卿如许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目光扫视一圈,见宝儿还没有回来,心中祈求搜宫的时候不要出岔子,这件事也就能糊弄过去了。 事已至此,众人对今日之事都有了大概的猜测。但王氏才是失去女儿的人,她不依不饶,仍在那里哀哀哭泣,“就算找到凶手,越阳的命也没了,如果王爷知道,还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话里话外,是说廉王不会轻易揭过爱女惨死的事情。 太后凝眸说道:“哀家能体会你痛失爱女的心情,你放心,皇上一定会为越阳讨回公道没错,越阳不会白死,十四也不会平白顶了别人的罪过!但此事处处透着奇怪,也需谨慎处置,万一错怪了好人,白结了仇怨不说,岂不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说不定,到时候还会对旁人下手!待查明事情真伪,皇上绝不会姑息!” 皇上暗暗叹了口气,王氏说的不错,就算找到凶手,越阳的命也没了。 相比太后,他所能想到的可能性更多,他对十四公主的性情还是比较了解的,凶手八成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的用心及其险恶!竟是要挑拨皇室宗族之间内斗!其心可诛! 不过,找到凶手固然重要,眼前还是要把十四的嫌疑洗清才是。否则,一旦时间拖的久了,矛盾便会成形,到时即便事情弄清楚,说不定内部已经起了其他的恩怨。 就像王氏此时的想法,虽然她也隐约猜测凶手可能真的不是十四公主,但越阳郡主的死却不能说和十四公主一点关系都没有。在不知凶手躲在何处窥伺的情况下,廉王府所有的怒气自然要撒在十四公主的身上!时间久了,必定会生出其他的冲突。 而众人之所以认为十四公主就是凶手,主要的原因不是在于她死在这里,而是在于鸩毒能让人即刻毙命。越阳郡主在春晤宫呆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又怎么可能是其他人下的毒呢? 十四公主若想要摆脱嫌疑,就要先向众人证明,鸩毒可以拖延时间发作。 就在这时,为越阳郡主检查尸身的仵作突然说道:“皇上快看,越阳郡主的皮肤变了色!” 众人都朝越阳郡主的尸体看过去,只见少女原本雪白的肌肤隐隐透出几分青黑,有腹部往外蔓延,由深至浅。 关镇说道:“若郡主所中之毒是从口入,毒素该从喉口蔓延才是,但郡主的毒却好似是从腹部由内而外扩散的。”他疑惑道:“小人有些不明白,有什么办法,能让毒直接进入肚子里,而不经过喉咙?” 众人闻言,一时都陷入困惑。 卿如许习惯性的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看见上面碧色的荷叶上晶莹的露珠,突然灵光一现。“如果解决了这个问题,是否可以说明,这鸩毒其实是可以控制毒发时间的?” 众人闻言,都疑惑的朝她看过去。 太后知道她必定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阿许,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第358章 离间(中)【第二更】 太后知道她必定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阿许,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卿如许褪下手腕上的镯子,拿去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下,说道:“太后娘娘请看,这只镯子上面的露珠,是用松柏的树脂包裹一滴液体形成的,类似琥珀,外面薄薄一层松脂可以很好的将里面的液体保存,还能隐隐散发出液体本身的香气。那么,鸩毒也许也能够用类似的方法来保存……” 皇上目光一动,“你是说,有人将鸩毒封存起来,给越阳吃下,带毒丸入腹之后,随着外面那层东西溶解,毒便溢了出来,随即毒死了越阳。” 卿如许点头:“皇上说的没错,臣女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说,越阳郡主完全有可能是在之前就服下了毒丸,到春晤宫之后发作,可能只是巧合。” 当然,结合有人给越阳透露了阮梅钦那件事,也很可能是有人故意掐算了时间,让越阳郡主死在十四公主这里。 皇上眯了眯眼睛,显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这时,前去搜查春晤宫的人已经回来了,禀明了并未在春晤宫中搜查出可疑的东西。 春晤宫的众人都松了口气,宸妃娘娘一时间放松了紧绷的弦,脚下有些发软,卿如许眼疾手快的服了她一把,二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今日春晤宫的危机算是解除了。但皇上却仍在麻烦之中,因为越阳郡主毕竟死了。 卿如许眼尖的看见宝儿从殿外溜进来,看向她的神情有些凝重,便知搜查的事情有内情,心下一凝。觉得还是让众人的视线早点从春晤宫转开比较好,不然时间一长,难免又生出变故,便提议道:“皇上,不管越阳郡主是谁密谋杀害,这鸩毒必定也是从口中吃下,不如就从今日越阳郡主吃过的东西查起。” 皇上看向小陶和小芝,两个婢女立即明白,唯唯诺诺的说道:“郡主晨起到现在,还只是在自己的寝殿吃了些东西,就到春晤宫来了……” 卿如许说:“既然如此,不如到越阳郡主居住的寝殿看看。” 虽然廉王在京城有府邸,但多年不曾回京,为了表示亲近,容妃便在宫里给越阳郡主安排了住处,让她随时可以留宿宫中,昨晚,郡主便没有回王府,是在菡萏园居住的。 皇上沉默片刻,说道:“安排人手,收敛越阳的尸身,再传消息给皇叔,让他进宫来吧。” 因廉王爷的三女儿颜回郡主今日要抵达京城,所以廉王今日便没有入宫,而是在府里等待颜回郡主,这会怕是还不知道越阳已经身死的消息。 王氏看着内侍将越阳公主的尸身抬起,又开始哀哀哭泣。 众人一路到了菡萏园。 菡萏园之所以叫做菡萏园,便是因为殿阁三面换水,湖中满是荷花。此时正值荷花盛开的时节,湖面上葱绿的荷叶,托出朵朵芙蓉,水风忽来,摇曳生姿。 但今日,谁会有心情欣赏满湖的荷花? 越阳郡主年少横死,不能在宫中停灵,本应在法事之后即刻下葬。但事关命案,她的尸身一时间还不能处理,夏季炎热,无法长时间保存,所以宫人们寻来了冰块将越阳郡主的尸身暂时收敛了。 众人跟着皇上进了菡萏园的殿阁中,杨德安立即将菡萏园所有的宫人都叫了过来,一一询问。但早上越阳郡主吃剩的东西,已经被处理掉了,无法查验。 卿如许说道:“早上郡主吃了什么?” 菡萏园中伺候的一名宫人说道:“因奴婢们不知道越阳郡主的口味,所以吃食仍是有她的贴身侍婢照看的。” 卿如许转头看向小陶和小芝:“是你们给郡主做的吃食?方才为什么不说?” 小陶一怔,看向小芝,小芝面色变得异样,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说道:“郡主怕热,这些日子胃口不是很好,今早也说吃不下什么东西,奴婢便按照郡主的口味,做了与寻常一样的雪花酪而已。” 卿如许疑惑:“雪花酪?” 小陶解释道:“雪花酪是蜀地特有的吃食,使用鲜羊奶、蜂蜜、酸梅汁、各色果脯还有冰球制作成的冷食,夏日吃起来很是爽口,郡主十分喜欢。” 卿如许挑了挑眉,抓住了其中的重点:“里面有这么多种东西,藏一颗细小的毒丸,怕是很容易吧?” 小芝听了猛地抬头:“奴婢没有!奴婢怎么可能害郡主呢!再说,奴婢要到哪里去找鸩毒?而且,奴婢做好了雪花酪之后,是小陶侍奉郡主吃下的……” 小陶面色大变,惊愕的看向小芝,转而连忙分辨道:“奴婢什么都没有做过!” 如果越阳郡主的死,是她自己身边的人做的,到时候在廉王面前要好解释的多。 太后沉声道:“不如到下人们的屋子里搜一搜看看。” 小芝和小陶的屋子就在越阳郡主所住的地方不远,毕竟是要贴身伺候郡主的。 一行人走到房间外,卿如许问:“小陶,哪一间是你的?” 小陶因为方才小芝的话,此时脸色极差,怯懦的伸手指了一下,然后急忙起身跑过来,先一步打开房门引众人进去。“您是在怀疑奴婢吗?” 卿如许说道:“放心吧,如果凶手不是你,你就不会有事。” 因下人的房间稍显逼仄,所以大家不可能都进去查看,皇上和太后自然不会进来,卿如许便同十四公主和王氏跟着小陶进了屋子,她一边察看四处,一边避开王氏低声问小陶:“越阳郡主是因为有人在她面前嚼了舌根才去春晤宫找十四公主的吧?是小芝吗?” 小陶一怔,恍然明白为何她要先查看自己的屋子,原来对方是要向她打探这个,她犹豫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 “我想,凶手必定是知道越阳郡主十分在意阮梅钦,才拿十四公主的旧事来挑拨,所以凶手一定是同郡主十分亲近吗,并且十分熟悉她的人,并且能知道她的一举一动。这样的人,你和小芝的嫌疑最大。 小陶出了一脑门的虚汗,嘴唇泛着青:“不是我……” “所以……你可曾察觉,小芝最近可与什么人有过接触?” 卿如许此时基本已经确定凶手就是小芝,她想知道的是,谁指使的小芝。 可小陶现在脑子乱成一团,根本就想不出来什么。 卿如许有些失望,她回头,目光顺着王氏憔悴的面容有意无意的往房间外看去,正看见小芝的面容闪过一丝慌张。“我们再去小芝的房间看看。” 小芝见状也连忙跟过来,她的房间与小陶没有太大的区别。身为越阳郡主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待遇自然要比别的下人好,虽然没有特别贵重的的东西,该有的东西也一样不缺,零星还有几件精致的小物件。 花窗下的小几上,一支半干的粉红芍药花,花瓣和叶子散落了几片,与一旁精致华美的烛台滴落的蜡油混在一起,竟有一些凌乱的美感。小芝面露悲色,说道:“奴婢从小就怕黑,郡主心疼奴婢,平时都准许奴婢多用几根蜡烛的,这烛台也是郡主赏赐的。” 越阳郡主身边的人似都知道这件事,并未露出什么异样,王氏也没觉得诧异。卿如却扫了小芝一眼,拿起烛台细细看去,轻笑道:“小芝,知道你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么?” 周围的人听闻这话都大惊失色,王氏猛地转头看向小芝,小芝仿佛吓飞了魂儿,连忙辩白道:“怎么会是奴婢……” 但卿如许没有多做解释,也没有听小芝的辩驳,她吩咐宝儿:“将这蜡烛弄碎。” 宝儿听她说弄碎而不是弄断,就猜到这蜡烛里可能又什么玄机,她力气大,用手就能将蜡烛捏开,她垫了帕子在手上,几下就将红彤彤的蜡烛捏成了小碎块。 别人还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小芝却脑袋一懵,额头顿时渗出细密的冷汗。 卿如许看着她说道:“方才越阳郡主毒发倒地之时,你第一个反应不是去扶她,而是转身就往外跑,是为了什么呢?想必你是要把此事张扬出去闹大,相比之下,小陶的反应就比你正常的多。” 小芝脸色转白,似乎没有想道亲人顾旭的心思如此细腻,她辩解道:“奴婢撇下主子的确不对,但奴婢只是吓坏了,慌张之下才跑了出去,这也不能说明奴婢就是凶手……这蜡烛里面的东西,奴婢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有人栽赃奴婢的……” “哦?蜡烛里面有东西吗?王夫人,你看到蜡烛里面的东西了吗?” 小芝听见她这句反问,顿时张着嘴僵在原地。 王夫人摇了摇头,她就站在小芝旁边,以她所站的位置根本看不见蜡烛碎块里有什么。她疑惑的看了一眼小芝,然后上前往那断掉的蜡烛上仔细看去,这才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卿如许看向小芝,说道:“小芝你说,这是什么?” 小芝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顺着脸颊流下与她面上的脂粉混在一处,看上去十分狼狈。如果之前她还能狡辩说这蜡烛是有人栽赃,可她自己主动说出了口,就说明她早就知道蜡烛里有东西,再也没有辩解的余地了。 她浑身紧绷,咬牙看了卿如许一眼,突然闭上了眼睛。就在她即将咬破口中毒丸的一刻,突然有人捏住了她的下巴! 宝儿冷笑着将她舌下藏着的毒丸取出,示意众人:“她想要自尽!” 若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自尽? 王氏震惊的看着小芝,疑惑道:“是你?” 小芝自知暴露,毒丸又被取走,缩在一旁一言不发。 其他人在门口也都听见了里面的情形,知道查处了东西,太后随着皇上一起进来,冷冷的看了小芝一眼,转头看卿如许,问道:“阿许,这蜡烛里有鸩毒?” 卿如许点点头,用帕子垫住,将蜡块拿在手上示意众人,“这里面细细的,如同细线一样的东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鸩鸟的羽毛。” 众人都有些惊诧:“鸩鸟的羽毛?” 第359章 离间(下)【第三更】 在场的人都见过越阳郡主的死状,所以内心对鸩毒十分恐惧,一时半会都无法去除,此时听说这是鸩鸟的羽毛,便觉得定是与鸩毒有关了,面上露出有惊奇又惧怕的神情。 卿如许解释道:“据传说,鸩鸟专门吃毒蛇,毒蛇的毒性渗透到鸟体的各个器官,不仅肌肉、内脏有毒,连喙和羽毛都有毒。鸩的粪便拉在石头上,石头也会腐烂如泥,鸩的巢下数十步之内寸草不生。” 小陶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每日接触最多的人,居然藏着这么可怕的东西,她不解道:“可是,我与小芝时时在郡主身边伺候。并没有见她给郡主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呵……奇怪的东西,给你你会吃吗?”卿如许看着小陶说道:“小芝必定是将鸩鸟的羽毛藏在寻常的食物中给郡主吃下去的。这东西十分轻软,而且是透明的,不易被察觉,被放在细小蜡丸之中,与你说的那个在五颜六色的雪花酪放在一处,大概是看不出来的。” “是……因为天气太热,郡主贪凉,常常会让小芝给她做雪花酪吃……”小陶细细回忆今早的情形,目光转向小芝,震惊道:“真的是你……” 从越阳郡主吃下雪花酪开始,到后来在春晤宫毒发的时间,自然就是蜡丸在胃里变薄变软之后破裂所需的时间。也正是因为这样,毒素才会从腹中往外扩散。 王氏觉得浑身一阵阵发冷,眼睛紧盯着卿如许手中的蜡块,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小芝!是谁指使你!” 一个婢女,在越阳郡主身边伺候了至少三四年的时间,突然做下这种事,要么是临时被人收买,要么是有人故意安插进廉王府中潜伏的。谁都知道,第二种才是最可怕,这里发现了一个小芝,别的地方是不是还有其他“小芝”? 小芝听闻质问,紧紧环抱住自己,恐惧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全身。她以为自己做的很干净,没有理由会被发现,但她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精心布置的一切,都被人轻而易举的看穿了!! 一直沉默的皇上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此时不说,总有她说的时候,来人!把她带走!” 揪出了小芝,众人便都明白,此事的确是有人在背后捣鬼。那么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在场的人都不傻,深想下去,愈发觉得可怕。此时若没有查明,皇上与两王之间必然要生出龃龉,天长日久,必会酿成大祸! 王氏虽然痛失爱女,但事情出在她们廉王府这边,她就没有理由再在宫里闹了。 小芝被人带了下去,以皇城司的手段,众人都明白她将面临什么。皇上对王氏说道:“你且放心,朕不会坐视不管,一定帮皇叔审问出这个婢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王氏不敢多说别的,只能等见到了王爷再做打算。 皇上要插手,自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想知道这其中到底是谁在背后盘算。他转头看向十四公主:“委屈你了。” “父皇哪里的话,儿臣不委屈。” 众人随皇上出门走到殿外,天空之中不知何时凝聚了厚厚的黑云,去了几分燥热,多了几分阴沉,越阳郡主躺在棺椁之中,已经换上了一袭新衣,周身放着巨大的冰块,以防尸身腐坏。原本娇俏的面容此时泛着青紫,神情也因临死时的痛苦而显得扭曲狰狞,让人几乎看不出她原先的样貌。 太后长叹一声,说道:“虽然始作俑者还未找到,但越阳的死已经真相大白,等廉王进宫之后,即刻送入寺中超度亡魂,按制下葬吧。” ……………… 宫里出了糟心事,卿如许也不再多呆,辞了十四公主从宫里出来准备回府。 马车穿过市集,在人声鼎沸中行进。街巷四处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宝儿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看天色,说道:“总算是凉爽了几分,看来这场雨不会小了。” 话音刚落,马车前方突然传来几声急乱的尖叫和马蹄疾驰声,外面车夫似乎有些惊慌,连续不断的催促着马儿。宝儿察觉不对,掀开车帘一把夺过缰绳,猛地往右边一扯一拉,将马车定在原地。那马车夫恍神之下差点从马车上栽下去,还好拾舟探出头的功夫拽了他后襟一把。 卿如许皱眉往外看去,正好看见一名身着紫衣的年轻女子纵马疾驰而来,那女子眉目凛然,精神饱满,骑在马上英姿勃发,那姿态,甚至会让人不小心忽略了她的美貌。她身下的黑马也异常高大神骏,并不像寻常常见的坐骑。 二人交错的瞬间,卿如许敏锐的看见对方转过头来,目光在自己面上停留片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待她再要细看,对方却只留下纵马扬鞭疾驰的背影。 这条街道并不算宽阔,那马速又十分的快,但即便如此,那女子也没有撞倒路人或街边的摊贩,周围的人虽然惊慌,却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躲过,可见其马术精湛。 宝儿皱眉道:“那是什么人?” 卿如许也不认得,“看样子不像是京城人士,她马术这样厉害,看上去又像是会功夫的。”说到这,她心有所感,猜测道:“难道是颜回郡主?” 她眯眼看着那女子绝尘而去的街道,沉默了很久才回到马车中,“走吧,回府。”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丫头们见她面色凝重,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多问。 ……………… 暮色渐浓,沉云凝重。 廉王府一处院子里,稀稀落落的种着几株四月雪,枝干虽稀疏,碧叶堆成的伞盖却异常茂密,如霜似雪的花朵层层叠叠镶嵌其中,显得繁复而热闹。 颜回郡主拈起几片落在树根处的洁白花瓣,拖在手中推开了房门。 廉王身材高大魁梧,年逾五十仍显得十分英气结实,他听见门扉响动,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刚到?” “是的,父王。” 门扇开合卷进一丝风来,将案上的墨迹未干的字帖吹落在地,颜回郡主将手中的花瓣添进瑞兽香炉中,闻了闻袅袅氤氲开的香气,才伸手捡起地上的几张字帖,重新放回廉王的案头。 廉王沉声道:“捡它做什么。” 颜回郡主行止间干净利落,英气之中透露着干练,说道:“父王的字,丢了倒是可惜。” 廉王起身走到一旁,负手立在万壑松风图前,不知是在欣赏棱角分明的山石,还是再看孤傲耸立的青松,他喃喃道:“不过是些无用的东西。” 颜回郡主听他言语间颇为冷然,不禁劝慰道:“父王肩上所担负的东西已经太多,既然已经尽力而为,便也无需遗憾。” 廉王没有应声,似乎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中,又或者,那些肩负了一生的东西,早已融入他的血脉之中,无法放下。“如果你是男儿身,为父就不用这般辛苦。” 廉王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 颜回郡主说道:“那又如何,父王有生之年,女儿一定让您达成所愿。” 廉王声音很冷,说道:“皇兄矫诏继位,如今他的儿子稳坐江山,当真就以为这天下真是他的了。” 颜回郡主皱眉问道:“今日事败,听说是卿鸿的长女正好在宫中,替十四公主证明了清白。” 廉王气恼不已:“白白浪费了越阳的性命。” “左不过一个庶出的棋子,父王何须太过在意。只是浪费了这次机会,真是可惜。” “哼,就算他们查处了越阳是系在自己婢女的手里,但还没查出是谁指使的不是么?” 颜回郡主一听就明白了廉王的意思:“父王想在谁身上做文章?” “此次越阳在宫中的事物是容妃安排的,用她来做文章,想必会容易一些。” ……………… 此时,一处不起眼的宅院之中,四皇子李让头发半干披散在肩头从卧房踏出,顺着抄手游廊绕到前院书房,就看见院中枝桠繁密的碧树之下,站着一个玲珑窈窕的身影,他目光一凝,脚步顿在原地。 树下的紫衣女子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见李让一身素袍,通体上下只有左肩绣了一只展翅而翔的雁鸟。如此展袖立于漆柱之间,更显得风姿郁美。女子转动眼眸,朝他轻轻挑起唇角。 李让看着她的笑容,面上却无半分欢喜之意,只淡淡道:“你为什么要来?” “怎么,不欢迎我?”淡紫色的裙摆随着女子的动作,微微旋开,如同暗潮涌动的波纹,看似无害,实则藏着无数玄机。 李让缓步上前,敛目问道:“你此番来大靖,有什么事?” 女子见他这般态度也不介意,脚步越过他走进书房在案前落座,语气也没有因为李让的平淡而变化,可出口的话却如刀锋般锐利:“我少元门藏在宫里的暗桩被狠狠拔了几个,我自是要来看看的。” 李让气息一滞,袖中的手指倏然收紧。 女子浓睫低垂,唇角微弯,并不去看李让的表情,继续说道:“容妃娘娘似乎没有尽力。” 李让缓缓抬头,眸光复杂而抗拒。“母妃她并非没有尽力,只不过不敢有过多的动作,如果暴露,怎么多年的付出都白费了,你也不希望我母妃失去作用吧。那几个暗桩固然重要,但身份特殊,暴露是早晚的事,怪不到我母妃头上。” 女子看着他,笑容从唇瓣间落下消失不见。说道:“哼,一口一个母妃,叫的真是顺口。你是大靖的四皇子没错,但你永远都别忘了,容妃是我少元门的人,生是南疆的人,死是南疆的鬼。而你,作为他的孩子,也将永世为南疆效力。” 李让的面色变得难看,似乎没想到对方不给他留半点颜面。 女子站起身,说道:“皇子做久了,难免忘记自己的本分,背叛少元门的下场,不用我与你多说了吧?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母亲考虑几分,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 第360章 臻云郡主(上) 马车已经到了卿府门前,卿如许回了蘅芜居,落座不等轻舟上茶,劈头便问宝儿,“方才在春晤宫,有事发生对不对?” 宝儿沉眸点点头,“奴婢先前跟着宸妃娘娘身边的人在春晤宫里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之后皇上便派人前来搜查,我们几个跟着一起在春晤宫里搜查,一开始没什么发现,后来奴婢看见有个人,看样子是王氏吩咐过来一起搜查的婢女,一看便知是个有功夫的,想趁人不注意将一个纸包塞到延陵的房间,奴婢告诉宸妃娘娘身边的春熙,她及时上前缠住了那婢女,没让她得逞,所以才什么都没搜出来。” 卿如许双眼微微一眯:“竟然是王氏的婢女?” 宝儿聪明,明白问题所在,说道:“越阳郡主是王氏的亲生女儿,又是她在廉王府的依仗,王氏不可能毒杀越阳郡主,所以那婢女定然是别人安插到她身边的。” 卿如许眸光狠狠颤动了一下,“王氏既然让这个女婢去跟着搜查,必定对她极是信任,八成在身边伺候了不短的时间,那么她一定是廉王府安插在王氏身边的……” 这个结论,十分可怕。 因为这就意味着,杀害越阳公主来挑拨皇上跟廉王的人,就是廉王府的人。 廉王府为什么有人希望廉王跟皇上反目成仇? 若说有谋反之心,可廉王根本就没有儿子。 “那婢女的事,还有谁知道?” “奴婢告诉了春熙,然她去阻止,除了我们二人,不知道皇上的人有没有看出端倪。不过那婢子的手段很隐蔽,可能是因为奴婢个子小,角度刁钻些,这才发觉了,旁人……”宝儿摇摇头:“我看不会有其他人发现。” 卿如许沉吟片刻,道:“既然春熙知晓了,那么宸妃娘娘和十四公主自然也知晓了,她们应该会提醒皇上。” “可是……廉王府里怎么会有人想做这种事情?难道是南疆或北越的细作?” 卿如许一时头大,也猜不出所以然,决定去找卿鸿商量商量。 ……………… 卿如玉坐在院子里的在秋千架下,神色间满是期待,想象着十四公主大婚的时候,自己能否被人相中,从此与某君结下良缘。婢女红缨从院外进来,将手中的盒子捧到她跟前,小声说道:“程公子又给小姐送了东西来。” 卿如玉挑了挑眉,“哼,他倒是有办法,这次又是怎么送进来的?” “奴婢方才叫住外面的货郎想看看绢花,谁想那货郎说这是有人给府里四姑娘的。” 卿如玉皱眉道:“你又叫住货郎买什么绢花,这不是在尧城,是在上京!这府里的丫头平日里戴的也都不俗,你戴那种货郎卖的东西,没得显得小家子气,丢我的脸!” 红缨被她说的脸红,心下却嘀咕,人家别的丫头戴的都是主子赏的!我这里什么都没有,还不能自己买花戴? 卿如玉撇着她手里的盒子,语气十分不屑,“又是什么东西?” “这是馥郁坊前几天新出的口脂,色泽清丽温润不浓不艳,名为玉容。那货郎说了,那位留了话,说您素日不喜那些深重妩媚之色,一见到这个,便觉十分适合姑娘。” 卿如玉偏头看了一眼,果真如她所说,是十分适合她的,不过,她若想要这种东西,何须用他送的!“前几天大姐姐去馥郁坊给府上的姐妹定了几盒口脂,其中便有这个,哼,何须他来献殷勤,以后他再来讨巧,你不用理会了,他和荣曼心的秦氏已经定下了,我可不要他的东西,万一传出点什么,我以后还怎么嫁人?你把他的东西扔出去!” “是,姑娘。”红缨心中暗叫可惜,想自己留下却又不敢,若是叫大姑娘知道自己偷偷留外男的东西用,还不打断她的腿? 卿如玉这厢起身往屋子里走去。湘妃色的批帛松松的挽在臂间,趁着素色的裙裳,尤显妩媚。她心里惦记这馥郁坊的口脂,想着在十四公主大婚时能用上,便有些坐不住了,“走,咱们去馥郁坊看看东西好了没有,若是好了,便一起取回来。” ……………… 卿如许受太后召见到长寿宫陪她老人家说话,有宫人前来禀报:“太后娘娘,廉王妃带着二位郡主来给您请安了。” 卿如许有些惊讶,就要告退,太后却说,“你就在这吧。” “是。”卿如许垂眸站到了太后身后。 不一会,宫人领着廉王妃母女进来,三人大礼参拜,太后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快起身吧。” 廉王妃领着两个女儿起身,其中一位正是卿如许那日在街上撞见的颜回郡主,英气中透着明媚。另一位臻云郡主郡主则与妹妹颜回郡主完全相反,显得十分纤弱。 听说廉王妃怀臻云郡主的时候落了水,事后虽调养好了,但臻云郡主却天生体弱,怎么也去不了根。虽然廉王妃后来又有了颜回郡主,但心思也全挂在臻云郡主这个体弱多病的女儿身上。 再加上廉王妃没能为廉王诞下儿子,所以廉王纳侧妃妾室开始,廉王妃便变了一个人似的。久而久之,竟淡了性子,凡事不挂心,府里的事情也很少插手,都是颜回郡主帮着廉王操心。 所以臻云郡主与母亲更亲近,颜回郡主与廉王更亲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太后笑道:“听说你们昨日才进京?怎么不跟着王爷一路走?” 廉王妃比廉王小了十几岁,今年还不到四十,看着还算年轻。她说:“回太后娘娘的话,原本是一路的,但臻云身子不好,只能在路上慢慢走,便让王爷先行一步了。” 卿如许听了这话,便知昨日颜回郡主纵马前行是众人抵达京城,她先一步去廉王府报信了。她见廉王妃说话间,看着臻云郡主的目光满是关爱,那疼爱直达眼底,众人都能察觉得出,她是真的心疼这个女儿。 太后笑呵呵的朝两个郡主伸出手去,“来,过来哀家身边坐。” 说起来,太后还是两位郡主的大伯母。 颜回郡主笑盈盈的过去,一点也不见外,立即起身到了太后身边落座。而臻云郡主行止便恬静许多,她素裙蹁跹从众人面前走过,峨眉微蹙,不施粉黛,面目天然流露着一丝病态,行止间仿若云雾露霭,如尘世之外的一缕青烟。 卿如许惊讶于对方的朝霞映雪般的容颜,若这位臻云郡主若没这一身的病,恐怕早就将妹妹颜回郡主比下去了。如何会让人只知道王府中的颜回,而不知臻云。 仿佛感觉到卿如许的注视,臻云抬头朝她看过来,罗帕掩唇,轻声道:“这位是……” 她的声音百转千回,柔弱却优美,好似春花雾雨,轻轻柔柔的落在人心间。 卿如许与她对视的刹那,似乎看见这位病美人眼中有千万波澜涌过,待再细细看时,却只是一片寂静平和。她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但又警惕的否定了。皇室的女子,即便病弱了些,心肠和智谋却并不会跟着弱。兴许,这位也与颜回郡主一样,只是身体羸弱,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太后又向廉王妃母女引荐了卿如许,卿如许不动神色的见礼道:“见过王妃和二位郡主。” 颜回郡主目光灼灼的看着卿如许,朝她明媚一笑。“幸会。” 臻云郡主则朝她笑着点头,才抬步往太后身侧走去。素白裙摆间的银纹,随着她的动作,仿若一层银光缓缓浮动,极衬她的纤纤细步。看来廉王妃对这个女儿的用心,当真不是一星半点。即便女儿不常露于人前,却是极尽精心之处,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到这个女儿面前。 卿如许不动声色的往颜回郡主脸上看去,见对方并无嫉妒不满的神色。她有些惊讶,像颜回郡主这种张扬的脾性,往往什么都要争个第一,什么都想要最好的,成为最受关注的。 但她却半点不在意臻云郡主被廉王妃捧在手心,难道真的是因为血浓于水,所以不在意对方夺走母亲的全部宠爱么? 卿如许觉得不会,不是所有人不会,而是觉得颜回郡主不会,至于从哪里来的感觉她也不知道。 或许,颜回郡主看重的不是闺阁女儿之事?而是别的? 这就有意思了! 廉王妃出声说道:“这丫头的病就是从多思多虑来的,让她什么都不要想,她却总是惦记这个惦记那个,偏偏不把我这个当娘的话放在心上。” 她的话心疼多过嗔怪,太后闻言叹了一声说道:“这丫头看着就是一副菩萨心肠,来人间品味人生百态疾苦,它日还要回天上做仙子。” 廉王妃闻言竟然掉下泪来,太后一怔,开口相劝。 廉王妃抹了眼泪,却抬头看向卿如许,说道:“卿大姑娘,听说,你与圣手张先的弟子是闺中密友?” 卿如许心下明了,原来她们母女今日是为了这个。“是,冷神医此时正在家中做客。臻云郡主的病,不是冷神医是否有办法,等回到府中,我定向她询问此事。” 圣手张先声名远播,但他已经多年没有露面,此次她的弟子出山,廉王妃不可能错过,若不为了这件事,她这般寡淡的性子,这次都不一定会随廉王一起入京。她闻言眼中一亮,臻云郡主则立刻起身跟她谢道:“那就劳烦卿大姑娘从中周旋。” 卿如许见她如此客气,便笑道:“郡主哪里的话,冷神医医者仁心,若有办法,定会悉心为郡主诊治。” 廉王妃闻言欣喜异常,说道:“我娘家哥哥跟人讨了几株奇树,春夏结果,冬日葱茏,十分稀罕,不日便能送到京城,到时送到宫中给太后娘娘两棵,再给卿大姑娘一棵,平日无事的时候讨个趣儿!” 太后笑道:“哀家这是沾了阿许的光了。” 廉王妃听见太后这般称呼卿如许没什么反应,似乎心思都在给女儿治病上,臻云郡主和颜回郡主的目光却齐齐一动。 第361章 臻云郡主(中)【第二更】 廉王妃听见太后这般称呼卿如许没什么反应,似乎心思都在给女儿治病上,臻云郡主和颜回郡主的目光却齐齐一动。 卿如许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笑道:“那就多谢王妃美意了。” 臻云郡主身子太弱,只是坐了这么一会面色便有些泛白,廉王妃赶紧起身说道:“太后娘娘,臣妇先带着她们回去了。” 太后拍了拍臻云郡主的手,笑容慈爱,“快跟你母亲回去歇着吧。” ……………… 程括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上京之后不但没有帮上自己,反而给自己找了这么大的麻烦。他突然十分想念自己的姑母,当初在陈府,姑母处处安排的周全,甚至帮他结交贵人朋友。 但现在陈府没了,程氏也被流放,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流放的地方,有不少人,尤其是女眷,在流放的路上就不堪病痛劳累而死。 他深深呼吸,按捺住心中的烦躁,因为他看到卿如玉的马车在对面馥郁坊门前停下了。 他立即起身,付了茶钱往楼下走去。 母亲帮他跟荣曼心定了亲事,他不能主动退亲,不然卿家只要稍微放出一点口风,他以后在京城便会寸步难行,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卿府的人来破坏这门亲事,而现在,程括只能将宝压在卿如玉身上。 宝顶华盖的马车停在馥郁坊门前,明丽的锦缎车帘被轻轻掀动,帘角坠着的碧玉珠饰玲玲作响,十分悦耳。一个身着湖绿罗裙的娇俏侍女率先跳下马车,又转身去扶里面的人。“四姑娘,奴婢扶着您。” 一只素净纤长的玉手扶上车帘,紧接着露出了一张明艳娇俏的面容,发间步摇上长长的银质流苏垂在脸侧,与耳垂上色泽艳丽的血玉耳坠相互辉映,又为她的面容增了几分灵动。 自从到了京城,卿如玉衣食住行处处朝着京中贵女靠拢,尤其是在卿如许答应带她们姐妹在十四公主大婚时露脸之后,更是处处留意,生怕自己还留着尧城的“不良习气”。 “兰馨,你去里面问问,我要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粉衫素履,一步步走下马车。 程括看着眼前的卿如玉,一时怔然。从前的卿如玉相貌也不错,但此时精心打扮,更胜从前。 “呵……你在这里做什么?”卿如玉微微一偏头,看见了站在一旁的程括,说话却不怎么客气。 “我来见你……”程括乍然听见对方问话,语气陌生而厌恶,不禁蹙起眉头,目光转动间,突然看见卿如玉耳垂上赫然是血玉玛瑙制成的耳坠子,妖冶的红。她的肤色本就白皙的近乎透明,此刻浓艳与素色相冲,另程括的瞳孔狠狠一缩。 这是陈润的东西。 卿如玉见程括盯着她的耳垂,不由嗤笑道:“原来是个登徒子……” 程括听见她的话,面上闪过难堪的怒意,却压抑着重新抬头,说道:“四姑娘,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住口!”卿如玉自从知道程括与陈润背地里勾勾搭搭,还用相同的手段密谋亲事之后,就觉得十分恶心,彻底厌恶了程括,又见对方盯着她耳朵上的血玉玛瑙看,便知程括认出了这是陈润的东西,心里越发确定两人不寻常,冷笑道:“收起你那一套,本姑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攀的起的!” 程括仍不死心:“四姑娘,你心中若有什么想问的,在下一定知无不言,我可以对天发誓,决无假话。” 程括不知道,卿如玉已经被自己的妹妹给洗脑了,一心就盼着京城的王公贵族的哪里还看得上一个小小的程括。 她身形一滞,却很快露出一抹冷笑。 馥郁坊不在临街,而是在巷子里,被马车挡着,街上的人看不见这边的情形。卿如玉上前几步,与程括面对面站着,二人只有一步之隔。程括甚至能闻到她口中呵出的芬芳,只听她轻声说道:“收起你的招数,你的确有几分才华,不过,别人用旧的东西,本姑娘一点也不再稀罕。” 说完这话,卿如玉只觉得十分畅快,她挑衅的看着程括,等着他横生怒意,暴跳如雷。但对方却只是微微一笑,更近一步,伸出手将她禁锢在马车壁上,说道:“四姑娘,现在的你,更让我心生欢喜。” 卿如玉后背紧紧贴着车壁,整个人异常僵硬,她双目圆瞪惊愕的看着程括,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大胆! 半晌,她伸手狠狠推开拦在身前的人,冷冷道:“好狗不挡路!”她讥讽的看着程括,毫不留情面的撇嘴道:“你那点心思,就留着哄那个嫁做人妇了还跟别人勾勾搭搭的淫/娃荡妇吧!” 她这话声音极小,除了身边的丫头也就程括能听得到。 程括面色变得难看至极,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见,卿如玉就像换了一个人,容貌未变,面上的神情与看他眼神已经与从前截然不同。骄傲跋扈,满是世家小姐的高高在上和目中无人。 卿如玉是真的厌恶他了。 “请便。”程括冷下脸,后退一步,不再说什么,卿如玉这条路走不通了。 “果然是个伪君子没错!”卿如玉见他转瞬落下的脸色,冷笑一声:“我们走!” ……………… 廉王府,臻云郡主斜倚窗阁,眼看着天上一轮圆月,任由清辉洒落周身。婢女青釉拿了棉斗篷过来为她系在肩头,劝道:“郡主,晚上风凉,您还是回屋去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臻云郡主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就在这站一会,不妨碍的。” 青釉叹了口气,只能由着她,说道:“奴婢知道郡主在愁什么,可您越是忧思多虑,这病便越发拖沓。” 臻云郡主今年已经十八岁,再怎么病,也不可能让府里养她一辈子。若按她父王的说法,就算死,也得嫁了人死在婆家,不能让王府白白生养她一遭。若不是有廉王妃心疼女儿死命拦着,她今时今日还不知已经走到哪一步了。 父王没有儿子,一切都指望他的女儿们,但她身体孱弱,不能像妹妹颜回那般给父王办事,所以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青釉见她不说话,想了想说道:“不知那位冷神医能不能治郡主的病症,若能治,咱们还有什么可愁的?” “若能好了……”臻云郡主的话喃喃出口,却只说了一半。青釉细听片刻,却始终没有听到下文。她轻轻扯了臻云郡主的手臂,往屋里走,说道:“郡主的心思,奴婢都知道,只要您的病好了,那件事,也并非不可能的。” 臻云郡主唇色苍白,眼中竟蓄了泪,摇头道:“那亲事,我恐怕是赶不上了。” 几年前,臻云郡主的病还没有这么重,跟着廉王妃出门进香时,偶遇游历在外的宋毓,对他生出了爱慕之情,但那时宋毓还未受到皇上重用,安国公府便有些让廉王看不上眼,后来宋毓展现出领兵的才能,廉王才开始有了将女儿嫁给宋毓的打算。谁知宋毓打了胜仗回来,向皇上请求要自己做主亲事。 臻云郡主说服廉王等一等,谁知这一等,她的身体不但没有好起来,还愈发重了。 青釉听她口中之言面色一变,脚步都顿在当下:“郡主怎么这么说?” “安国公府现今的势力不容小觑。咱们王府虽是皇亲国戚,也必定要看安国公府的意思,就算安国公府也答应与咱们廉王府结亲……”臻云郡主轻轻吐了口气,说道:“若在三年前,我还是唯一合适的人选,奈何我这身子不争气。” 她眼底似有连绵阴雨,悲意渗凉。她顿了半晌才说道:“而今,父王嫡出的女儿中,妹妹已经及笄,这人选,八成是要落在她身上了。” “三郡主?”青釉怔了一下,说道:“您与三郡主是嫡亲的姐妹,不然,您将此事告知三郡主,说不定……她会拒了这门亲事……”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妹妹说了不算,我也说了不算。”臻云郡主面色如霜河冷落,萧瑟冰凉,她捏紧斗篷说道:“我若与她说了这事,来日我能嫁过去还好说,若当真是她嫁了过去,你让我如何自处?让我们姐妹往后如何相处?” 青釉愁眉紧锁,不得不承认臻云郡主说的有道理,但她却心疼自己的主子。说道:“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臻云郡主摇了摇头,说:“再者说,三妹妹是个有野心的,未必会愿意放弃这亲事。若她不知道还好,若知道了我想嫁给宋毓,必定要防备我了。” 青釉听她这话的意思,想了想猜测到:“难道三郡主她……” “三妹妹的心从来不再闺阁之中,她认为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她要的是权,是势。而父王……唉……” 她叹了一声:“父王的女儿中,三妹妹是最出色的。” “若不是郡主病着,又怎么会比三郡主差呢?要不然……我们去求王妃?” “没用的,就算母亲那里心疼我,顾念我,安国公府又怎么会答应自己的儿子娶一个随时会归西的人?”臻云郡主眸光闪动,满是不甘,她的身体若再不好转,就真的来不及了。 “郡主,您不要这么说自己……说不定那位冷神医,真的能治好您……” “母亲为我请了多少名医都没用,若是圣手张先便也罢了,听说那位冷姑娘年纪与我也差不了多少……”臻云郡主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喉中霎时涌上一股腥甜,眼前黒翳上涌,便人事不知了…… “郡主!郡主您怎么了?”青釉大惊失色,大叫道:“来人!快来人!” 紫荆听见响动猛地推门进来,看见臻云郡主到底昏迷,不用青釉说什么,提起裙角便往外奔去,一边吩咐人去请郎中,一边往廉王妃的院子里去报信。 廉王妃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心头发紧,连忙让人去卿府寻冷神医救命。 这厢卿如许刚要安置,便听轻舟在外面跟拾舟说着什么,她扬声问道:“怎么了?” 第362章 臻云郡主(下)【第三更】 这厢卿如许刚要安置,便听轻舟在外面跟拾舟说着什么,她扬声问道:“怎么了?” 拾舟推门进来,说道:“是廉王府的人来了,说是臻云郡主方才突然呕血晕厥了,这会府上人仰马翻,都说他似乎挺不过去了……” 卿如许皱眉道:“白日里还好好的,这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拾舟皱眉摇头,说道:“姑娘这会怕是睡不了了,一会廉王府的人请示了老夫人,您怕是要跟着冷姑娘去一趟王府了。” 她话还没说完,外面便有小丫头禀告:“大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拾舟,帮我换身衣裳。” 拾舟答应一声,回身去里间柜子取衣裳,卿如许说道:“叫轻舟过来给我梳头。” 兰州没了之后,轻舟便提拔起来进屋子伺候,但总归是远近差一层,做事小心翼翼。她一直在外面候着,此时听闻府上有事更不敢怠慢,这会儿卿如许要叫她进去梳头,几乎是刚吩咐下去,她就进来了。 轻舟进门并无过多言语,直接上前快速挽了个十字髻,干净又利落,卿如许满意的点了点头,赞赏的看了轻舟一眼,便走出门去。 此时廉王府中,数位郎中围在一处低声议论,似乎在想办法救治臻云郡主。 卿如许和冷凌郁在王府门前下了马车,立刻有人带她们到了廉王妃面前。廉王妃满面急色,朝卿如许点了点头,对冷凌郁说道:“这位就是冷姑娘吧?臻云这会危在旦夕……还请冷姑娘为她看看……” 身为王妃,这是极为客气尊重的话了,越发显示出她对臻云郡主的看重。 冷凌郁一向高冷,她看了廉王妃一眼,说道:“先让我看看郡主的病情吧。” “你跟我来。”廉王妃是真的急了,二话不说就带她进了里面。 臻云郡主躺在床榻之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一名太医正在床榻前把脉。王府自然能请到太医来为府中人诊治。刘荣道一看冷凌郁来了,连忙利索的让到一边,摆出一副学习的架势。 卿如许无语。 冷凌郁一番望闻问切,收手说道:“郡主一时心绪大乱,血不归经,气逆痰淤……她身体极为虚弱,贸然施针恐引发其他症状。最好是用民间的土法子。让一人从背后将她拦腰揽住,并拢二只在她脊椎各处大穴不断推动,疏通经络血脉,令她缓过一口气来,便能解了此时情急。” “拦腰抱住……”廉王妃一时手足无措。 能这么大力气,揽住臻云郡主,还要坚持走穴……非男子不可办到,若臻云郡主年纪尚小,倒不用顾忌,但她年以十八……如何能让男子随意触碰,就算有兄弟也早该避嫌了……“这可怎么办……” “让我的婢女来吧。”卿如许示意宝儿上前一步。 廉王妃愣了愣,有些迟疑,看向宝儿,“这丫头能做到?” “别看她个子小,天生力气大,王妃放心。” 救人如救火,再拖一会,臻云郡主说不定真要一命呜呼了。廉王妃点点头,回身帮宝儿扶起臻云郡主。 宝儿沉了口气,伸出手臂从后面将臻云郡主拦腰揽住,左手双指并拢,在她后大椎后不断走穴。大约过了一盏茶的事件,宝儿额上都见了汗,臻云郡主终于“哇”的一口吐出一大口浓稠的血来。 血色泛黑掺杂痰淤,难怪臻云郡主一时闭塞过去。见她一时吐了这么多血,廉王妃吓得惊叫一声,冷凌郁连忙安抚道:“王妃不用害怕,郡主应该马上就能清醒了。” 宝儿将臻云郡主缓缓放在床榻之上,廉王妃立即上前,见臻云郡主的呼吸果然顺畅安稳了不少,这才放下心来。 冷凌郁对廉王妃说道:“此时虽解了一时情急,但终归治标不治本,郡主的身体底子薄,这段时日病情每况愈下,与心绪常思常虑不无关系,王妃还是要多加开解才是……” 没有说具体用药的事,只说要多加开解,看来臻云郡主若再这样下去,便只有香消玉殒了。廉王妃一时听明白了他的话,心头一紧,踉跄着退到椅子旁坐下,勉强才没有失态。 “冷姑娘,你想想办法……不拘多么贵重的药材,只要我女儿能平安无事,就算要了我这条命也是值的!” 这时榻上的臻云郡主却嘤咛一声清醒过来。廉王妃听见女儿的声音,就像被锥子刺了脊梁立马精神起来,回身去看臻云郡主。 “母亲,您莫要为了女儿忧心,小心伤了身子。” “你这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母亲,母亲没事,只要你没事,母亲就没事!”廉王妃泪如雨下,手抚上臻云郡主的脸颊,只觉得这么年轻娇美的女孩子,若平白逝去了该多么遗憾可惜。她甚至想把自己的余生都补给对方,只愿她能绚烂的好好活一场。 颜回郡主匆匆从外面进来,卿如许见她的模样好似刚刚恢复的样子,不由惊诧。 颜回郡主顾不得别的,直接冲进了屋子。“二姐!” “妹妹……”臻云郡主听见妹妹一声呼唤,想起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的宋毓,兴许就要与自己的亲妹妹共渡一生,更加难受,泪眼朦胧看上去好不可怜。 卿如许在一旁看着,心中奇怪臻云郡主好生生的,到底为了什么忧虑多思?她往臻云郡主那里看去,见她面色寥落,珠泪连连,不禁更觉得奇怪。廉王妃连忙劝道:“冷神医在这,你莫要灰心,你的病一定可以大好的。” 臻云郡主听说冷神医来了,神色虽悲切,眸光却也禁不住燃起了几分希望。 冷凌郁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对廉王妃说道:“这瓶丸药能暂时缓解郡主的病情,但想要治愈,我还得细细斟酌一番。” 也就是说,的确有治愈的可能。 卿如许看见量王妃露出惊喜的笑容,“冷姑娘的恩情,我廉王府感怀在心,不管冷姑娘有什么要求,我一定想尽办法为你周全。” “王妃客气了,既然是好友所托,我自当尽力。” 这便是将这个人情给了卿府。 廉王妃看向卿如许,目光中满是真诚:“卿大姑娘往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卿如许笑道:“王妃不比如此,重要的是能治好郡主的病。” 廉王妃目光希冀的看向冷凌郁,冷凌郁说道:“郡主的病,我心中已经有数,会尽快给你们一个答复。” 廉王妃颔首答应,亲自送了卿如许和冷凌郁离开,一扫往日愁眉之态。 回到臻云郡主房中,欣慰道:“你的病总算有了着落。” 冷凌郁留下的药丸,臻云郡主服用之后,眼看着就有了起色,“是女儿让母亲担忧了。” 廉王妃说道:“我是你母亲,又何尝能眼睁睁看着她因为这病耽误了一辈子,甚至性命不保。” 从臻云郡主的院子出来,廉王妃越发耐不住心中的喜悦,走路间都禁不住面带笑容,打算去找廉王说说臻云的事情。颜回郡主正要往廉王那里去,母女俩正好遇上。“母亲!” 廉王妃笑道:“你要去你父亲那?” 颜回郡主看着她的脸色,笑道:“瞧母亲这么高兴,是不是姐姐的病很快就能好了?” 廉王妃点点头,说道:“你姐姐的病一好,许多事情都要提上日程,母亲这会儿要赶紧回去找你父亲商量商量,就不与你多说了,你若找你父亲有事,就一会再来。” 颜回郡主看着自己母亲的背影,微微蹙起眉头。她身边的婢女忍冬疑惑道:“王妃什么事情这么急?” 颜回郡主沉眸道:“姐姐被这病耽误的事,不就是亲事?就算是贵为郡主,若再不出嫁也是老姑娘了。怕是母亲心中有了章程,急着确定下来。” 忍冬道:“二郡主的病也不过刚有点起色,还没好呢。而且这亲事也不是说有就有的。” 颜回郡主摇了摇头,看着廉王书房中的灯火,没有说话。 ……………… 这厢臻云郡主送走廉王妃,面色便有些苍白,青釉进了屋子扶着她回到床榻上躺下,说道:“冷神医说了,您这病切忌多思忧虑,吃了药,面色才刚好一些,郡主万万不能再折腾自己了。” 臻云郡主未染半点胭脂的素净面容,因为身体虚弱而显得疲惫憔悴,但仍旧让人无法忽视她的美丽。如瀑的墨发从她雪白修长的脖颈垂顺而下,盘绕在她周身,如同画中仙子,万般的不真实。她摆了摆手,说道:“不碍事,我歇一会就好。” 臻云郡主闭眼片刻,便觉得身子轻松了许多,或许,她真的能够痊愈……她生成这样一副躯体容貌,本应受万人艳羡,如何能甘心老死闺中,无人赏识? 青釉说道:“王妃对郡主的亲事想必也十分着急。” 臻云郡主沉吟片刻,问道:“母亲现在何处?” “王妃去了老爷的书房。” 其实臻云郡主虽然病体难愈,但她一向心思重,府里的事情都是时时留意着的。“我年以十八,又卧病多年,即便好了,恐怕也有不少人家是不信的。”就算她能花时间让别人看到她是真的痊愈了,那又将过去多久?她只觉得时间过的太快,让她还没来得及开放,竟就要担忧凋零。 “郡主的病若是好起来,那亲事必定是落在您身上的,毕竟当初与安国公府结亲的打算,就是为了郡主您相看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公孙慕眉头紧蹙,似乎根本不能安心。 “有王妃为郡主周旋,想必郡主会如愿的。” 臻云郡主不再说话,青釉吹熄了灯烛,便悄声退了出去。 ……………… “嗖”地几声!树林中忽地刺出数道寒光,碧叶上剔透的露珠被凛冽的杀意震动,弹跳着落入泥土之中,消失不见。江凛凭着灵敏的听觉和反应折身躲过。 他双目四顾,周围却是落叶铺盖的山峦野径,林中走出的十几名黑衣杀手,布巾遮面,看不清相貌神色,眼中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 第363章 冶铁之术(上) 尖利波动的哨音直冲耳膜,江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听熊一山在身后大喝一声“小心”!江凛头一偏,一支利箭蹭的从他耳边飞过,钉在了后面的树干上! 熊一山等人护佑在江凛身边严阵以待,便听见右侧的树林深处,又是一声哨音响起。江凛面色一变,大喝一声“小心!”,飞身替熊一山挡了致命一箭。然而,身边的护卫却又多人被短而细的利箭刺中。 他们这一路行来,途中不知遇上多少敌人,一次一比一次棘手。 江凛被众护卫围在中间,手中拿过一只弓弩,眯眼瞄着树林里面。 “蹭”的一声,弩箭急射而出!只听树叶哗啦一声,却没有人中箭。 对面的黑衣人终于有了一丝情绪,仿佛是在嘲笑这样怎么可能射中人?就听又是“蹭”的一声弩箭射出,树林里立即传来一声闷哼。 他们不可置信的去看江凛就见对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是一箭射出,树林里面藏着的人似乎被射中要害,像是从高处树上滚落在地,发出一连串的撞击声和树叶的哗啦声。 黑衣人们大惊失色,他们的杀手锏被废了。 众人一拥而上,双方顿时陷入厮杀之中。没了背后放冷箭的人,这些黑衣人便不是江凛等人的对手。 江凛冷笑一声:“杀!” 黑衣人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斩杀了数个,章法也渐渐变得凌乱。 熊一山揪住一个黑衣人,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看他一眼,拼着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架势提剑猛攻。熊一山见状只好放弃,一剑割断了对方的喉咙,浓重的血腥味顿时传至鼻息之中,令人作呕。 江凛冷哼一声,再不拖延,道:“速战速决!” 熊一山等人闻言,也不再想着抓活口,三下五除二将黑衣人斩杀了个干净!对方身手虽不错,但人数却不占优势,不然一开始也不会选择埋伏和陷阱。 熊一山检查了黑衣人,说道:“公子,他们应该不是北越的人。” 离京一路往北,就不断有人行刺,说明他的身份已经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了,不少人想要趁此机会让他死在外面。但随着他带人潜入北越,假扮商队隐藏身份,这样的刺杀基本可以杜绝,只是有一伙人,对他紧追不舍,仿佛不杀了他决不罢休。 江凛眯起眼睛:“现在管不了他们了,北越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对大靖发动,必须要在这之前,摸清北越的秘密。” 他到边关与靖河郡王汇合之后,靖河郡王告知他一个非常不妙的消息,北越的战甲和武器几乎是发生了质的改变,比大靖要强悍数倍,这无疑对大靖非常不利。两军交战,如果双方战斗力相当,武器和战甲无疑是非常重要的因素,甚至可能产生一边倒的局势。 他们怀疑北越掌握了非常重要的冶炼技术,以至于北越五皇子先前对大靖一触即发的战争都没了动静,随后不久,北越军队的前锋军从头到脚,从战甲到武器都焕然一新…… 毫无疑问,再僵持一段时间,整个北越军队都将变得坚不可摧。 那就太过可怕了! 所以江凛才带人深入北越,企图查明北越的秘密。 北越东临银渊之海,最近海岸附近异动频繁,不少商人都瞄上了海上生意,江凛觉得跟北越王庭的动作有关,所以决定扮作商人混上海船一探究竟…… ……………… 海上的生意永远都是危险与机遇并存,一船海货若能安全回到陆上,便能换得一船的金银。所以,即便危险远远超过机遇,也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出海探寻。 但多数人并无丰厚的底蕴可以独自支撑出海捞金的高昂成本,所以会选择与人合作。江凛便是以此种方式与人临时结为盟友出海,他没有海船,却出资最多,成为船主之外最大的东家。 月亮明透如蝉翼,在灰云之后若隐若现,偶尔在平静漆黑的海面上投映出一点光芒。 江凛等人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十日之久,一路都风平浪静,天气十分的好。这十日,船只往深海处行进,中途同行的海船不少都在附近的海岛停船,甚至路上还遇见满载而归返航的船只,有不少人都坐不住了,按捺不住质疑船老大,甚至还出现过几回小范围的骚乱。 但船老大对自己所要去的目的地十分明确,更有信心比其他船老大都赚的多。他带在身边的人不乏善于交涉的能人,以三寸不烂之舌将众人给安抚住了。 只是船上大部分人,都是常年混迹在海上的商人,其中不乏强盗悍匪之流,鱼龙混杂。这些人航海经验丰富却并不好摆弄。生意人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捞金的机会,不可能单纯的听命行事。 江凛知道船老大是从北越王庭那边得到了可靠的消息,这才选择了与他合作。一路上他力挺船老大,帮他镇压船上的骚乱。船老大因此对江凛多了几分信任,话也多了起来。江凛从中得到了更多关于北越王庭的消息。 原来北越王庭在一个海岛上发现了一种黑石,只要将这种黑石在冶炼是与铁器一同锻造,便能冶炼出比寻常兵器强十倍的武器! 这消息实在让江凛感到吃惊! 北越王庭虽然想独占海岛,但一来王庭能够出海的人手并不充足,海上经验丰富的人手更少,是以只能与海商合作,只要海商能从海上带回这些黑石,王庭不仅全数买下,还会给这些海商减免赋税! 这对于商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所以,势力较大的几个海商纷纷动了心思,想要前往海岛挖取黑石,跟王庭换取巨额的利益。同时紧守口风,企图封锁消息,想要独占这块肥肉。 但不乏聪明的海商从中看出了苗头,想尽办法要分一杯羹,江凛跟随的这为船老大贺堂就是其中之一。 贺堂此行的目的有二座大海岛,这日,终于到了第一座。 “通知所有人,咱们要停船靠岸,他们不是着急么,今日就先给他们尝点甜头!” 一听说要上岛,不少人都走上甲板往前方的海岛观望。今晚月色明亮,船只离岛屿已经不远,众人都清楚的看见了前面岛屿的轮廓,的确不小,而且看样子树木茂密。 一名船手说道:“夜里上岛太过危险。” 船上有不少人都有十分有经验,顿时有人附和道:“这岛上必定有野兽,此时并非上岛的好时机,不如在此等到明天一早。” 江凛轻笑道:“诸位稍安勿躁。” 众人见俏脸小公子开口,一时间都静下来听他说话。开始的时候,一些粗汉还语出不敬,凑到跟前调笑,直到她把一名八尺大汉锤到不省人事,众人才不敢轻易挑事了。 江凛看了一眼贺堂:“贺兄不妨与大家细说。” 贺堂环视众人,然后开口说道:“这座海岛人迹罕至,不乏稀世珍奇和药材,生长了千百年也是有的。至于有没有其他的东西,你们都是有经验的海门子,此岛的价值,你们心里都应该清楚。” 此话一处,众人立刻兴奋起来,开始与身边的人交换眼色,低声交流起来。 贺堂看着众人各异的神色,说道:“不瞒诸位,此次有人托付我帮忙寻找几位草药,其中一种正是要在夜里采摘。所以,此时想要跟我上岛的,必须听从我的安排,否则,遇到危险丢了小命,不要怪我丑话没有说在前头!另外,若有人觉得危险想要等明日上岛的,我也不阻拦,毕竟我们是合作,并非雇佣,我贺堂无意限制你们的自由。诸位尽可以自便,想等到明早的,我贺堂也不劝。不过,诸位的安危我就不能保证了。” 船上的人面色各异,他们之中多数都是三教九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脑子都十分灵光,能跟着贺堂上船的,都知道他的实力。而那个一直帮贺堂的俏脸小公子,身上总带着十足的煞气,怎么看都像个笑眯眯的杀人狂魔…… 所以众人斟酌之后,觉得白日再上岛,也不见得比跟着他们更安全。 眼看着船只已经靠岸停住,贺堂笑问道:“诸位都想好了么?” 一名膀大腰圆额前带疤的汉子率先说道:“俺同你们一起去!” 一个人开了头,后边不少都纷纷表示要一起去。最后,有一半的人跟着贺堂他们下了船。江凛跟贺堂都留下了部分人手守在在船上以防万一。 夜晚海潮的声音似乎能直击内心,让原本兴奋的众人都按捺住自己,变得谨慎起来。 进入森林之前,贺堂再一次警告道:“夜晚野兽毒虫出没,草木有毒的也不少,大家小心行事。我贺堂也决不会藏私心,所以遇见草药等物,我说采便采,我说别碰就别碰,若有人违背,出了任何变故,概不负责!” 无人应声,有些人面色凝重若有所思,有些人则不以为然。贺堂也不再多言,跟江凛一前一后率先往密林中走去。 林中几乎没有岩石,全是草木,而且没有路。火把在夜晚的林中作用并不是很大,只能照亮眼前而已,时不时有人被粗壮的藤蔓绊倒,发出咒骂的声音。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草木越发密集起来,众人行进的速度更加缓慢。有人便开始抱怨为什么要听信贺堂的话。这时,前方突然出现几点亮光,有人压抑着声音说道:“那是什么?” 有人欣喜道:“会不会是夜光石?还是橙红之色,是上等夜光石?” 夜光石打磨之后便是夜明珠,价值连城,堪称稀世珍宝。 江凛沉吟道:“不要轻举妄动,前面路上连石块都少见,这里怎么会有夜光石?而且此处半点虫鸣之声都没有,恐有古怪。” 第364章 冶铁之术(中)【第二更】 那短衫大汉却嗤笑一声,说道:“到底是个毛头小子,什么都不懂!”说着,他便摸索着往前走去,身后也有几人动了心思,缓步跟了上去。 江凛跟贺堂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其他人也持观望态度,毕竟他们虽出海到过几个海岛,却并非是深海,岛也没有这么大。 短衫大汉手中举着火把,离那橘红色的荧光越来越近,他突然看见那光忽闪了一下,脚步便止在原地细看,那光又忽闪了一下。他抬手去揉自己的眼睛,只听贺堂突然开口提醒道:“快退!” 众人在这深夜密林之中,猛然听到警示之声,顿时汗毛乍起。还没反应,便看见短衫汉子的火把映照出一只毛茸茸的巨脸,像蜘蛛又不像蜘蛛,几乎与成年人一般高矮,那橘红色的荧光正是它的眼睛! 大大小小的橘红荧光全都开始忽闪起来,短衫汉子吓得一声怪叫,转身想跑。火把却脱手掉在了地上,瞬间点燃了什么,传来一股焦臭的味道。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就着火光正好清楚的看见,一只尖利的螯一样的东西将短衫杆子的身体刺穿,另一只螯刺愤怒的将他的头和身体撕扯开来,血腥味弥漫。 几人见状疯了一般的往后退,却根本看不见贺堂他们的队伍退到了哪里。身后的东西扔掉短衫汉子的尸体,并发出急促的怪叫声,似乎十分愤怒朝他们追了过来,被点燃的毛发也在爬行中熄灭了,一时间只能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声…… 令人毛骨悚然! 如果蚂蚁能长成人一般大小,与野兽也没什么区别。几人没命的往前奔逃,奈何两条腿终究比不上身后的八条腿,眨眼间便被追上尸首分离。 浓重的血腥味在丛林中弥漫开来,蹲在周围的树上众人看着这一幕,万般庆幸自己方才没有上前,江凛从树杈上缓缓起身,树叶的哗啦声惊得众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个大胡子紧张道:“别出声!让那东西听见怎么办?!” 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不屑道:“嘁,少见多怪,方才那几人都快贴到它脸上了,它才有反应。这长得像蜘蛛的东西,明显没什么听觉,是用眼睛的光芒吸引猎物的。” 大胡子气的胡子一撅,还要说话,江凛皱眉道:“别吵,这东西在原地没动,吱吱声怕是在召唤同伴过来分享食物。更何况,这么大的血腥味,肯定会引来别的野兽,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 他虽然没有航海的经验,但森林中的生存经验还是十分丰富的。 众人一听,神经又紧绷起来,往四周看去。他们一共进来三十二人,眨眼就剩二十五人了。不敢不谨慎! 贺堂站在树上往远处听了听,说道:“跟我走。” 前边的树木越发高大,藤蔓几乎都有人的大腿粗细,时不时会看到大片闪着银光的蘑菇,毫无疑问,有毒。这回众人都长了记性,压根不敢乱碰这里的东西,一路紧紧跟着贺堂,恨不得踩着她的脚印走。 又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贺堂突然停下脚步,带着薄皮手套从地上抠起一把松软的土闻了闻,然后拐了个方向,又抓土闻了闻,说道:“百年瑞草。” 瑞草就是灵芝,但灵芝与灵芝的价值也有所不同,像这种长于深山,受日晒雨淋滋养了百年的,堪称灵芝中的灵芝,千金难求。而有资格称为瑞草的,都是成了气候的极品,更胜一筹,价值难以用金钱来衡量。 所以众人一听他说“瑞草”,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贺堂拿着火把往前面探了探,果然看见附近的几颗树下有圆盖型的东西,最小的也有巴掌大,色泽鲜亮,人站得老远,竟能隐隐闻到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苦味。有人笑眯眯说道:“看来这岛近百年都没有人来过!” 自从北越大开海禁以来,海上贸易日渐昌盛,除了海运以外,还有许多商队喜欢出海探索,运气好的话,能在海岛上带回不少奇珍异宝。但因为经验有限,风险太大还是受到了许多限制。出海的行程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能不能碰见海岛全靠运气。 贺堂说道:“一盏茶的时间,能找到几株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提醒一句,贪多嚼不烂,不要有命赚,没命花。” 众人对视一眼,都拿着各自的火把往前面树林走去。冷凌郁懂医术,有她在能制出不少好东西,江凛自然也要趁机采摘一些珍稀的药材,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得上。就算做不出来什么大用处的东西,拿回去做点养颜圣品给阿许也是好的。 他抬步就要跟着众人一起。贺堂却拉了他一把,稍微偏离了一些方向往前方走去。 江凛一怔,知道他这是有更好的东西要与自己分享,见他要执刀要去割眼前的藤蔓,拦了一下说道:“你小心,让我来。” 江凛的剑是绝世宝剑,削铁如泥,在粗壮的藤蔓也不在话下。但此处的藤蔓十分密集,着实废了一番功夫才将眼前清理出来,紧接着,他一眼就看见一株伞盖大小的东西,在一棵及其粗壮的树根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连忙拿火把去照,惊讶道:“这是?” 贺堂道:“没有千年,也有八百。此岛百年没有来过人,方才看见的灵芝体态却都不算太大,我便猜测附近有株芝王。青芝在灵芝中虽算不得最好,但这一株已经十分珍惜了。这株青芝便算我贺堂谢你的!” 江凛一笑:“多谢。” 熊一山在一旁道:“公子,我帮你采。” “动作快一些,咱们还得去找别的东西。”贺堂说了一声,便往旁边去了。 熊一山二话不说就朝那株青芝走了过去,一条攀附在树干上的藤蔓却突然动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窜了过去!竟是一条碗口粗的青黑花纹蟒蛇!熊一山反应了得,迅速往后退去,江凛见状二话不说,袖中早就准备好的匕首猛然出手,瞬间刺入那蛇的七寸,将其钉在了树干上。 熊一山吓得一头冷汗:“公子,你早就知道这青芝附近有东西?竟然不跟人家说一声!” 江凛被他一个“人家”说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百兽皆有灵性,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没东西守着?再说,无论告不告诉,最后去采灵芝的人都是你。” 熊一山一噎,看了一眼站在原地动都没动的小七,心中暗骂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几人将青芝踩了下来用布包好,放入背后的竹筐之中,转身回去找其他人汇合。果然有人并没有在一盏茶之内回来。贺堂看着回来的人冷冷道:“我们继续往前走。” 众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不懂规矩,就要承担后果。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而不是让别人去担待他们!但众人同时也明白,贺堂果真言出必行,半点不留余地,心下更不敢对他的话有所违背。 一行人没走出几步,便听见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听上去并不近。大胡子说道:“一定有人走的太远,出了这块地界。” 动物比人更爱划分底盘,且决不可以侵犯。贺堂带着他们走的地方,都是猛兽的地盘,一般不会有其他东西出没,只要第一时间解决了这块地方的霸主,便能安心采摘这块地里生长出来的宝贝。 “前面有水声。”贺堂快走几步,见前面有大片空地,中央一处水潭,映着月光仍黑漆漆一片,如同一个黑色的大洞。水潭周围的生长这大片的月见草,这种花只在夜里开放,此时正是它盛放之时,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贺堂率先往前走去,见这里的月见草长得很高,要比寻常时候高出一倍。她捡起一块石头往花丛扔了过去,众人瞬间听见“嗡”的一声,从花丛里立即升起一片黑云,团团聚拢,快速的变换形状。 贺堂赶紧将方才路上采摘的黑纹草点燃,烟气一出,那群黑云的动作便缓缓满了下来,片刻见往远处飞走不见了。 众人惊奇的看着他,对贺堂的见识越发佩服,就连江凛都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贺堂道:“这月见草下面,有方才土蜂们留下的蜂巢。去搬几个回去吧,这东西可以延年益寿。” 众人一听,赶紧照办。贺堂又说:“还水潭边亮光的石头,是夜光石。” 所有人一怔,顿时手忙脚乱起来,生怕自己搬的不够快。 江凛低声问道:“你要找的东西是在这水潭里?” “嗯,这里应该会有。” 江凛见他面色凝重,问:“是否十分危险?” 贺堂点头:“但我顾不了这么多了,实不相瞒,我此次是为了给我小妹治病,非得拿到这药不可。” “你以前来过这岛?”江凛有些惊讶。 贺堂点头:“之前跟着别的船老大来过,但那时刚一上岛,就碰上大东西,船上的人十不存一废了好大力气才离开这岛。而我小妹出生就有一种怪病,多年前得圣手张先为我小妹看过,说要治好这病,必定要一株水萤草。多年来我一直在寻,却一无所获,那次上岛,我被怪物追杀的时候落入这水潭里,看到了那草药,但当时情况不允许我采摘,只能逃命。逃出这座岛之后,我多次出海却没能再找到这座岛的踪迹,直到去年……所以我费劲周折花光了家底筹到这船,就是为了能来这座岛。” 江凛听说他是为了妹妹,有些动容,又听他说自己妹妹有幸被圣手张先诊治过,心下便琢磨这也算是有点缘分,说道:“我水性好,同你一起下去吧。” 贺堂知他身手好,感激的看他一眼:“江兄弟,若能相帮,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江凛笑道:“贺兄严重了,这水萤草采摘是否有什么难处?” 贺堂解释道:“张先生曾说过,水萤草并不难找,只是有一种水蛇很喜欢吃它,比较难抢……” 第365章 冶铁之术(下)【第三更】 江凛朝他点点头,将身上累赘的东西交给熊一山,只留了短匕在手,同贺堂一跃跳入水潭。 水温清凉,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寒冷。贺堂掏出之前准备好的夜明珠握在手中,并不往水潭中间过去,只在周围沿着潭壁小心寻找。 江凛跟在他周围,警惕着四周。 夜明珠淡而温和的光芒照亮周身,贺堂一眼就看见前面有一株小小细细的草叶在水中飘荡,叶脉布满亮晶晶的斑点。他心中一喜,没想到这么幸运!才刚一下水就找到了水萤草! 水萤草的根须扎在潭壁松软的泥土中,只要小心将它挖出不要碰坏根须即可,否则,坏了根须的水萤草,即便在水中也会迅速枯萎。 他缓缓朝水萤草游动过去,准备采摘,却在这时,潭壁中有什么东西一拱,探出头来,一口咬住了水萤草缩了回去不见了! 贺堂气的吐了个泡泡!只好拿着夜明珠继续寻找。 采摘水萤草的最难之处,一是要抢,二是要看好时间。 这片海岛太过庞大,方才在树林中一路走来,已经耽误不少时间,眼看已经过了午夜,水萤草叶脉的光芒很快就要熄灭,贺堂万分着急。 两人沿着潭壁游了好一会都没再看见一株水萤草,浮到水面喘了口气,辨别一下方向,又扎回水中继续寻找。其实夜明珠并不是为了找水萤草用的,而是为了防止危险无声的靠近。若没有光线,在漆黑一片的水潭下,很难察觉危险临近。 折腾了七八趟,贺堂才又看见水萤草轻轻浮在水中,闪着微淡的光芒,而且是两株! 贺堂咬牙快速游动过去,心想这次决不能让那死水蛇抢了先。 他用匕首轻轻将周围的土剥开,水萤草渐渐露出里面的根须,就在她取草的那一刻,土中又拱动起来,江凛知道耽误不得,眯起眼睛,眼疾手快直直将匕首刺了过去,土里立即漫出少量的血来。 贺堂面色一变,迅速采下那两株水萤草装到瓷瓶中,冲江凛比划赶紧往水面浮上去。 在他们身后,已经有一团庞大的黑影朝这边急速游了过来! 江凛情急之下不得不对方才那条水蛇动手。只是这么做的后果,便是被无数水蛇团团包围。 这种赤链水游蛇本身不会主动攻击人,可一旦有同类死亡,它们般会陷入恐慌,继而主动攻击,十分难缠,几乎是不死不休。此时不仅是身后,周围的潭壁中也不断有蛇钻了出来! 贺堂毫不迟疑的将夜明珠往水底扔了出去,黑影动作一滞,往夜明珠的方向移动过去,二人趁此机会如游鱼一般飞速往水面而去。 岸上火把的光芒透过水面,如同明黄色的薄雾,能大概让江凛跟贺堂确定方向,但他们潜的太深,距离水面还有一段距离。 这时,那群蛇似乎发觉夜明珠那里并没有敌人,又转身朝他们的方向急速游了过来。因为数量过于庞大,甚至在水中搅动出气泡和漩涡来!岸上贺堂的手下察觉不对,连忙将贺堂事先准备好的一大把夜明珠往水中抛了出去! 在周围捡月光石的众人见状都不由停下手中的动作,目瞪口呆的看着,有人啧啧道:“这才是真正的一掷千金啊!这是多少夜明珠?得值多少银子?” 众人面面相觑,又看看眼前大大小小的夜光石,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动作。 而此时水中的江凛跟贺堂,趁着蛇群被夜明珠的光线吸引,一鼓作气浮到了水面,熊一山眼疾手快一手拽住一个,将他们从水中提了上来!身后紧跟着的一大团黑蛇蹭蹭的跃出水面,嘴巴长得老大,跳起一丈多高!两个人只要慢那么一点点,就是被万蛇噬咬的后果! 岸上的众人吓得连忙往后退去,江凛一把抓住贺堂一跃跳出老远。 贺堂听着黑蛇落回水面扑通扑通的声音,吓得脸色发白,看向自己的兄弟:“多亏夜明珠扔的及时……” 江凛方才听他说花光家底,还没什么概念,这下才知道贺堂为了自己的妹妹付出了多少,一时间又对他多了几分敬佩。有多少人为了金银不顾其他。贺全为了亲人能散尽家财,足以说明这个人是值得深交的。 贺堂将装有水萤草的瓷瓶收好,诧异问熊一山:“咦,你布袋里装了什么?沉甸甸的?” 熊一山挑眉道:“夜光石啊!”他挤眉弄眼的低声说道:“哎呀,我妹子长大了,得嫁人了,我琢磨着得多给她攒点嫁妆,所以在这捡点银子,你凭啥这个眼神?” 江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得,又是一个当哥的。 贺堂也有些无语,低声道:“你把这些放下,有更好的,等会指给你!” “那你怎么不早说!” 贺堂嘴角抽了抽,挑眉指着岸边捡石头的人说道:“我让他们捡,是怕他们没事找事妨碍咱们。” 熊一山气的直瞪眼,哗啦一声就把布袋里的夜光石都倒出去了。 贺堂歇了一会,领着熊一山往远处走了一会儿,果然见这里的石头比方才那里要大许多,江凛疑惑道:“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的夜光石?在陆地上,这东西并不多见!” “兴许是因为水萤草的关系吧,我也不能确定,不过张先生说过,水萤草的地方,周围就肯定有夜光石。我也是因为看到岸边有许多夜光石,才确定水下一定有水萤草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熊一山翻翻捡捡,挑了一块他能拿得动的,又能够遮掩的一块装进了布袋抗在肩上,然后看着地上其他石头,幽怨道:“都是银子啊!近在眼前却拿不走。俺这才体会到梁辰说的那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江凛又无语了,他为什么又这么二货的手下?” 几人返回众人跟前,贺堂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从另一条路回去,看看还能不能捡点轻便的宝贝。” 另一条路?轻便的宝贝? 一群粗汉顿时有骂娘的冲动,怎么不早说?捡了这么多石头,差点就背不动了! 熊一山看着不少人默默的扔掉不少石头,心中窃笑,顿时平衡了不少。 之前贺堂在林中小心翼翼,是怕惊动太多的野兽,阻碍她取得水萤草,现在水萤草已经拿到手,没了顾忌,在丛林中行进的速度快了起来,几乎将半个森林都翻了一圈,的确搜罗了不少轻便的宝贝。 这里就属江凛几个人功夫最好,众人跟在他们身后累的气喘吁吁,袋子里的夜光石边走边扔,到了最后就只剩下最好最大的了!好在那些“轻便的宝贝”也价值不菲!让他们郁闷的是,之前像傻子一样蹲在地上捡石头,白费力气!最后却不能带走! 大胡子和刀疤脸是一起的,两人无奈对视,大胡子说道:“老子头一回干这种熊瞎子掰苞米的事!” 有人好奇道:“咦,这话是什么意思?” 刀疤脸长得凶神恶煞,脾气却很好,说道:“俺老家有人说的,熊瞎子掰苞米的时候,掰一个就夹着胳膊底下,再掰一个还夹在胳膊底下,掰来掰去,最后也只有一个……” 大家噗嗤一声,都忍不住笑起来。 众人正往前走着,突然前面出现一个黑影拦住了去路,所有人立即戒备起来,这地方怎么还会有人?! 贺堂定睛看了一会,说道:“你还活着?” 那人阴阴的开口道:“老子命大!” 他往前走了几步,众人方才看清这人是采灵芝时没有按时回来的其中一人。此时他身上满身是血迹,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谁的。衣衫破烂的不像样子,似乎经历了不少搏斗。 有人见他眼神不善,时不时盯着他们手里的东西,便厌恶道:“你自己不守规矩,就不要怪旁人!” “嗤!规矩?谁定的规矩?!”那人满脸血污,此时尤其狰狞。 贺堂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想听,便不听,也没人逼你,大家各凭本事就是。”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这一路走来,多亏贺堂经验丰富和江凛的伸手才能避免各种危险,在没有重伤的情况下收获了诸多好东西,自然是要站在他们这一面的。有人骂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找你的,我们找我们的,在这里唧唧歪歪个什么劲儿!” “就是!别挡路!” 贺堂皱了皱眉但那人只是阴恻恻的盯了众人一眼,便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众人见状都纷纷露出嘲讽的神色。江凛低声对贺堂说道:“此人能独自在此处挣出一条性命,不可小觑,而且性情阴险,一定要小心防范。” “嗯。”贺堂答应一声,问旁边的刀疤脸:“此人是谁,你可知道他的来历?” 刀疤脸摇摇头,说道:“在场大多数人都是脸熟的海门子,但也有几个没见过的。这人我也是头回见,并不知来历,只知道他自称杨三。” 大胡子突然开口,说道:“这人还有一个伙伴,是个女的,在船上没下来。” 天色已近凌晨,贺堂带着众人往船上返回,行至密林边缘,江凛突然觉得身后杀意凛冽,如芒刺在背,他毫不犹豫转身反击,却正是那个杨三。 那杨三没想到江凛的警惕性如此之高,一时间被惊住,动作迟滞了片刻。江凛毫不留情,手中短刀一转,直接切掉了对方拿匕首的右手! 惨叫声响起,众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都纷纷往后退了几步,厌恶的看着杨三。 杨三攥着自己的右手腕,死死盯着江凛,江凛却没有想要留下后患的蠢想法,短刀直接割向对方的咽喉! 没有人认为江凛做的不对,如果是他们,他们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没人愿意自己被人一直惦记着性命!熊一山扭着眉毛踢了杨三:“此人会不会是混入船上图谋不轨的细作?!” 江凛道:“应该不会,若是细作,就不会贪图金银以至于落单。” 贺堂道:“我也这么想,他还有一个同伴在船上,到时候要多留意。” 第366章 银渊之海(上) ps:之前章节上传错误部分已修改,刷新即可~爱你们~ 众人回到船上时,天已经蒙蒙亮,贺堂一行仅剩下十六人,这些人无一不是严格遵循贺堂警告的,而那些不听话的,无一例外,全都丢掉了性命。有时候人倒霉,并不是因为你真的倒霉,而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这十六人深有感触,所以回到船上之后,对贺堂也客气起来。 而那些等着天亮下船得人看在眼里都有些惊讶,心想死了这么多人,贺堂也未必有他自己吹嘘的那般厉害,可为什么这些人变成了一副以对方马首是瞻的模样。有人想要打听,可那十六个人一回到船上就钻入船舱中休息了,背篓和袋子里也不知道都装了什么东西。 财不露白的道理人人都懂! 有几个同伴没回来的船员脸色都不太好,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张罗着下船上岛。 贺堂没有与这些人过多交谈,他回到船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将水萤草放好。 他在此走出船舱,江凛正在甲板上往远处眺望。 白日里天朗气清,站在桅杆上,能够看到海岛的概貌,但茂密葱郁的树林将危险全部掩盖在暗处,在外面只能看到一片平和。江凛说到:“方才树林中动静很大,怕是有人遭殃了。” 贺堂道:“这种长年无人的孤岛,还分什么白日黑夜,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危险。” 但几人没有必要多管闲事,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船上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即便他们开口劝阻,那些人也未必理会。 此时甲板上没有旁人,贺堂想了想,说道:“小兄弟,你此番来大靖是为了北越的冶铁之术吧?” 此话一出,熊一山和小七立即警惕的朝他看过来,手都按在了腰间。江凛却很平静,说道:“既然贺兄坦诚想问,小弟也没有隐瞒的道理。” 对放如此坦诚的谈及此事,必定是光风霁月,没有那些阴私心思,否则他看出来也无需明言。而且他早就知道贺堂是大靖人,为了出海寻药才在北越多年,隐藏自己的来历。此次海岛之行,他也觉得贺堂是个真性情的可相交之人。 贺堂看了一眼熊一山和小七,笑道:“我是大靖人士,自然不能看着北越压过咱们大靖,况且我的家人也在大靖,若北越当真侵犯我朝,她们必定遭殃。所以此番出海,我也是有心一探究竟。” 江凛这回倒是有些惊讶了,问:“没想到贺兄有这样的心思,若是此次咱们没能遇见,贺兄探知消息之后,打算用什么方法告知我朝军将?” 这种机密,朝廷不会平白相信一个来历不明之人。 贺堂说道:“不满小兄弟,在下与靖河郡王世子有些交情,到时候只要将消息送到他那里,大概会有用。” “原来你们是朋友?” 贺堂惊讶:“原来小兄弟也认识白世子?” 江凛忍不住笑了:“知交好友。” 贺堂闻言一喜,大笑道:“原来小兄弟是自家人!幸会幸会!” 江凛拱手道:“贺兄是我的贵人,否则这一路上不会这么顺畅。” “看来咱们注定有这么一场缘分。”贺堂笑道:“眼下我找到了水萤草,以后便要离开北越回靖国经商,到时候咱们大概也可时常见面。” “那是自然!” 先前从海岛上回来的人陆续休整完毕从船舱里出来,几人便止了话,研究起吃的来。 海上鱼不少,抓几条鱼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 众人吃饱喝足,许多人都站在甲板上观望远处的树林。但进林寻宝的四十多人却还没有露面。 大胡子说道:“不会是全军覆没了吧?” 刀疤脸皱眉道:“最好不要,虽说人手足够,但他们若真的都回不来,万一遇见什么危险,咱们的处境便堪忧了。” 一旁有人接口道:“没错,来的时候一路风平浪静算咱们运气,之后的行程谁又能保证半点风险都没有?” “若太阳落山时他们还不回来,咱们还等不等?” 贺堂说道:“不等,约定的时间一到就启程,船上的食物和水有限,不可拖延。” 眼见金乌垂海,余霞在天边点亮一层层火红的烟云。树林里终于窜出几个人影!江凛跟贺堂对视一眼齐齐细看过去,居然才十几个人。 等着些人上了船,众人便看见他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有的伤口发黑,明显是中了毒。贺堂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解毒丸给他们,顺便问道:“只有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除了一开始就分开行动的七八个人,三十六人,最后只剩我们十二个。” 贺堂皱了皱眉,说道:“再等等,等到太阳落山,再不出来,咱们就启程。” 江凛记忆力超群,扫视众人说道:“他所说的那七八个人,是这些人中身手最好的,应该会回来。” 不一会,果然又有几个人从林中出来,状态明显要比先前那十来个人好的多。手里的提着的东西也不少,一上船便躲进了他们共用的船舱中,想必是要处理伤势和清点收获。而之前回来的那十来个人,眼看着他们装的满满的背篓和沉甸甸的袋子,嫉妒的眼睛发红。 江凛警惕起来,提醒贺堂说道:“小心这些人,怕是夜里行船不能安生。” “嗯,我会让手下戒备着。” ……………… 夜色浓重,大船在海上借着风速行进。月上中天时,周围却渐渐起了雾。 江凛听见贺堂敲门,披着斗篷跟着他走到甲板上,贺堂担忧道:“子夜形成的雾,要在日出之后数个时辰方能消散。” 江凛沉声道:“简直是杀人越货的好时机……” 海上生意本身就比别的生意风险大,敢做这个行当的人胆色和狠劲自然非常人能比。这一趟出海,有人盆钵满盈,有人空手而归,十分不平衡。所以回程时,众人之间的交流都变得少了许多,紧张的氛围暗暗涌动。 此时藏在浓雾之下的,是蠢蠢欲动的阴谋和严阵以待的防备。 一间船舱中,六男两女,皆是一身行动方便的短打装扮,几人敛息摒气小心的收敛着杀意,低声交谈着。一个黑面虬髯的男子说道:“大哥,那岛上的危险咱们也去见识过了,想要全须全尾的出来并不容易,没想到贺堂那几个人这么厉害,不仅毫发无伤,还拿了那么多东西出来!” 他们便是最后回到船上的那八个人,被称作“大哥”的中年男子,名叫秦力,头发不知为什么已经全白,他沉吟着点了点头,说道:“我瞧着,那些人跟他们下船一趟,竟隐隐有听命与他们的意思了。罗欣,罗兰,你们二人可打探道什么了?” 罗欣罗兰相互依靠着坐在一起,相貌有九成相似,竟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妹。 年纪较小的妹妹罗兰露出一抹笑,开口说道:“跟着他们回到船上的十六个人里,大胡子那几个顶尖的,我们怕露了行藏没敢多与他们说话,但其中有几个性子轻浮的,一见我们问起,嘴巴也没把门的就全说了。似乎贺堂也没有让他们刻意隐瞒。” 罗欣性情稳重些,直接说起结果,道:“跟着贺堂一起下船的那些人,凡是死了的,都是不听话的。老老实实跟在贺堂身后的,全都没事,还有那个俊俏的公子,一直同贺堂在一处,十分厉害。” 秦力目光凌厉,“这个小子果然不寻常,来历定不简单!只是不知他是什么身份,五公主竟然不让我们杀了他,只管捉人。” 罗兰咯咯笑道:“怕不是公主看上了这人,要捉他回去做了面首吧?” “别胡说,让公主知道了,你可仔细自己的皮。”罗欣皱眉训斥妹妹,准儿对秦力道:“据说他行动谨慎,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厉害,他和那几个手下在一处,岛上几乎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们,几乎是将半个密林都横扫了一遍。” 秦力闻言沉声说道:“五公主的眼线无数,他一进北越,就有人盯上了他,好在他没有察觉。他在明,咱们在暗,还算有几分把握。” 虬髯男子说道:“大哥,你箭法如神,从无虚发,击杀天上的飞鹰都能做到,人这么大的目标,怎么可能失手!就算公主不让咱们杀他,但不伤他怕是抓不到人。” 秦力谨慎道:“我看此事没那么容易。” 罗兰妩媚一笑,艳美的容颜又增几分娇俏::“大哥!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再者,公主明说了,不拘什么手段,只要能完成任务便是。” 众人都没有再反驳,秦力说道:“没在岛上拿到东西的十二人,有十人答应与我们联手。” 空手的那十二人自然不甘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这种人最真实的写照。所以他们怂恿这些人去抢其他人的东西。 “用这件事作掩护,我们趁乱偷袭,机会会更大。”罗欣站起身,说道:“夜里突然起了大雾,正是天助我们。” 此次出海的大船,规模庞大,能容纳十人的船舱便有六个。另外还有几间单独的船舱给身份特殊的人做休息之用。 江凛等人虽然都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但这样的情况下,不可能睡着,再加上今夜突然起了大雾,今夜必定不能寻常。小七问道:“公子觉得这船上,可有可疑之人?” 江凛道:“从咱们到北越之后的情况来看,既然还有追杀咱们的人,就说明咱们的行踪不够隐蔽,不能排出咱们身边有探子。” 江凛细细的看过船上每一个人,对他们的来历都铭记在心。他说道:“有的冲突不断,有的及其收敛,还有四处打探消息的,但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象。他们只会让咱们看到一些无法判断的信息。所以,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训练有素,很可能是北越派来的人,另外,他们会联合一些人,引起骚乱。” 第367章 银渊之海(中)【第二更】 小七沉吟道:“咱们的人和贺堂的人已经在四处戒备,大胡子那些人也不傻,不可能没有防备。” “怕就怕大胡子那伙人之中,也有不安分的。”江凛说着话,便起身打算往外走,熊一山问道:“公子做什么去?” “去做诱饵。”江凛轻笑道:“与其在暗处受人算计,不如站到明处,对咱们更有力。” 船舱之外,一个黑影倒挂在暗处,紧紧握着手里的匕首,他所用的匕首藏有机括,只要轻轻一旋,便能喷出毒液,毒液只要沾上哪怕几根发丝,都必死无疑! 吱呀一声,里面有船舱的门声轻响。他顿时紧绷起来……听声音发出的位置,是江凛的船舱没错,他练有特殊的隐匿功夫,任谁也无法发现他,只要他们一掀开帘子走到外面,就一定难逃一死! 一步,两步…… “等等。”已经到了舱口,江凛却拦住熊一山和小七。 熊一山回头看着他,正要发问,却见他神色凝重,脚下拉开架势,双臂运起一个大循环,气息猛地向下一沉! 登时,船上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无声的气流从上至下如千斤坠下,压的他们心房一颤,气息大乱!如果此时没有浓雾,就会有人看到船周围的水面都漾起了一圈圈涟漪。而外面等着偷袭的那人,瞬间心神失守,扑通一声倒栽了下来! 江凛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一指点过去,熊一山甚至没看到他是如何发力,那人眉心已经渗出一点殷红,一命呜呼了,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 贺堂见有情况,疾步从外面进来,震惊的看着江凛:“你练的竟是硬功夫?” 像江凛这般武学天赋极高的人,有什么理由去练那种外家的硬功夫!硬功夫全靠磨练自身,无大毅力者不可能在此领域成什么气候,况且,有天分的武者,谁会去练硬功夫,兴许苦练十年也不如内家功夫一年来的成效更大。可江凛不仅练了,竟还练至如此境界?方才那一下千斤坠,竟让他瞬间心神失守! “不对,我明明见过你的剑势……你是内外兼修?”就算是千斤坠也不可能有方才的效果,除非融入了内功……贺堂越发震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 “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江凛透过半截帘子看着到底的那人,说道:“这是最后上船的那几个人之一。” 说话间,船上各处都躁动起来,江凛没有理会地上死去的那人,跟贺堂一起出了舱门走到甲板上。 两方人马此时已经全部从船舱走出来,隐隐形成了对峙。 一方是大胡子等人,都毫不迟疑的站到了贺堂江凛这一边。 另一方,是以秦力等八人为首,身后跟着在岛上没有收货的十二个人。这些人常年刀口上舔血,恢复能力极强,三四日的时间,在岛上受的伤也都好的差不多了。 罗欣罗兰围在死去的那人身边流泪喊着“五哥”,罗兰指着贺堂和江凛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杀人?” 为什么杀人?其实众人心中都明明白白。但此时便是挑起战斗的名目! 江凛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将目光落在白发的秦力脸上,没有解释对方偷袭还是怎么样,直接说道:“没有什么道理,按你们的规矩,难道不是谁的拳头大,谁便说了算?” 秦力身后的众人惊疑不定的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么狂妄!两方人数相当,真斗起来,谁胜谁负还说不准吧?再者,别看大胡子那群人现在站在他们一边,到时候对方弱势,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倒戈! 秦力冷笑道:“你杀了我五弟,总要有个说法!” 说法,给什么说法呢?争辩出谁先动了杀机么?江凛觉得那样并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他直接看着站在秦力身后的那群人说道:“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否则一会动起手来,就不要怪我下手太重。” 秦力兄弟几个闻言脸色都沉了下来,而他身后站着的十二个人中,本来就有两个没打算和他们联手,闻言直接回了船舱,半点犹疑都没有,摆明了只想保命。 江凛提唇一笑:“还有吗?你们别忘了,此行并没结束,后面的岛屿未必没有收获,难道你们现在就要拼命?” 说好与秦力等人联手的十人相互对视,心里泛起了嘀咕,原本打定的主意也动摇起来。对方如此强势,且江凛方才露那一手实在深不可测,他们扪心自问,自己在对方手上能走几个回合?更何况,江凛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才经过一个海岛而已,他们还没有抵达目的地。 这样一来,他们跟着秦力还有什么意思? 再说,金银的强夺现在已经演变成了夺命冤仇。不管这两方谁先动的心思,谁先动的手,他们都没有必要参与进去。与其被秦力利用,不如坐山观虎斗,最后说不能还能捡点便宜。 “抱歉,不奉陪了!”其中一人收刀入鞘,扭身回了船舱。 秦力青筋暴跳,没想到江凛不过两句话,就将他们费心布置的计划给搅合了! 有人率先应声,其余人也都想的明白,全都跟着他退回了船舱之中。只有一个女人留了下来,她是那个杨三的同伴,她怒视这他们:“是谁杀了杨三?!” 有人冷笑道:“你男人专门做些偷鸡摸狗的蠢事,死了也怪不得别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秦力的目光深深看着江凛他们,一字一顿道:“果然心狠手辣!” 江凛抬眸一笑,看着秦力若有所指的说道:“你口中的‘果然’是何意?难道事先已经有人与你透露了什么消息?是谁呢?” 秦力面色一变,沉声道:“休想胡搅蛮缠。” “哼,大哥,无需在与他们多说废话,他们杀了五哥,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善了!”罗兰眉目喷出怒火,玉手直指江凛。 江凛见他们摆出了架势,目光往桅杆上一扫。秦力立即警惕起来,喝道:“小心,有埋伏!” 然而,什么动静都没有。 江凛勾唇淡笑,奇怪的看着他。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大胡子等人站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力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一时间脸色红红白白。抬手指着江凛怒道:“小辈敢尔!”一语未落,他藏于袖中的手/弩已经扣动机括,一道破空之声传入众人耳中,速度异常的快,攻势奇猛! 这个秦力,分明十分善用此法偷袭! 众人都没有想到秦力竟会使出如此阴险的手段,小七以极快的身法移到了江凛身前,他来不及拔剑,直接用剑鞘将那支弩箭击飞! 秦力刚要露出笑意,脸上顿时僵住。 小七冷冷挑眉:“这个交给我。” 江凛后退一步,皱眉看着秦力,对方明知己方仅剩七人毫无胜算,却将杀手锏用在自己身上!岂不奇怪?看来方才并非错觉!他对贺堂悄声说道:“大胡子他们这一群人里一定对方的人,刚才我感觉到了一个人的气息,并不在秦力这几个人当中。” 贺堂凝重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暗惊骇。除了秦力这七个人,大胡子这群人中,也大多让人不可小觑!现在,就看是帮他们的多,还是图谋不轨的多! 一声闷哼,秦力左肩被小七手里的剑贯穿! 罗欣等人心下大急,招式愈发狠辣起来。相比之下,贺堂手下的人就显得弱势了许多。 小七怕拖延时间长了,己方人手落入下风,手下动作更加凌厉迅速,毫不留情!噗嗤一声!秦力只觉得自己的视角变得奇怪起来,紧接着耳边传来罗欣罗兰姐妹的呼喊声,然后便是脖子上剧烈的痛处和渐渐袭来的黑暗…… “大哥!” 罗兰凄厉的大喊一声,然而对方已经不可能再听到。几人从小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此时秦力一朝殒命,他们都变得疯狂起来。 “去死吧!给我大哥偿命!”黑面虬髯的大汉如一头疯狂的野牛朝小七挥刀砍了过去!一小节寒光却突至眼前,挡住了他的凛然杀意! 虬髯大汉没有想到自己的长刀竟会被一只匕首阻挡住,身上一个趔趄,还没站稳,便觉得一股凶狠窒息的力量猛地所住锁住了他的咽喉,紧接着整个人便腾空而起,被狠狠甩了出去! 虬髯大汉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脑袋一歪,也不知还有没有气息,众人惊得气息一乱。 “四哥!” 罗欣与虬髯大汉早已结为夫妇,此时丈夫生死不明,罗欣顿时血气上涌,不顾眼前对战的人,直接朝江凛扑了过去!江凛眉目一冷,旋身躲过,罗欣却不知怎么后腰一凉,紧接着大椎处突然传来钻心的疼痛! 叫做小七的少年在她身后冷哼一声,收回手中的剑。 众人只见罗欣突然手脚不听使唤,整个人想面条一样倒了下去,面容恐慌至极,分明活着,却连手指都无法挪动一下!江凛凉凉说了一句:“绑好了!留活口!” 原本打算在暗处偷袭的秦力等人,因为江凛一声不响击杀了老五而由暗转明。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现实与想象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二哥,杀了我!”罗欣此时只有嘴巴能动,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五花大绑却毫无办法,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对方活捉她,肯定是要逼问她们那些不敢出口的事情。与其这样,还不如死了痛快。 “姐姐不可以!”罗兰心中大急,连忙出声阻止。 那边熊一山拖着虬髯大汉到罗欣身边,说道:“这是你男人?他还没死,你确定要比他先走一步么?” 罗欣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她顿时紧张起来:“你没死……” 熊一山乐呵呵的说道:“看来你是不想这么死了,把这个男的也绑起来!” 第368章 银渊之海(下)【第三更】 擒贼先擒王,秦力是几个人的老大,肯定不能留活口。剩下的,江凛都打算捉活的。不管是这对夫妻,还是双生姐妹,关系越紧密就越容易突破。 老六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心中暗骇,他们八个人,眨眼间两死两擒!五公主说的暗桩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动手?! 然而他却不知道,暗桩心中正发苦! 原本预料大胡子等人会主动帮助贺堂等人,一方面这些人有投靠的意思,另一方面贺堂也有招揽他们的意思,两厢一拍即合,难道不应该先搞好一下交情,套套近乎吗?你们现在站在一边看热闹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不动手,他自然没法趁乱出手! 老六被气的咬牙切齿,若不是那十个人临时退缩,他们也不至于直面对方!到底是怎么稀里糊涂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 天色渐明,海上的浓雾却仍未散去。江凛看着横七竖八躺在甲板上的俘虏,说道:“把他们关起来,严加看守。” 一伙八人两死六擒,收货不可谓不小。只是这些人的嘴巴向来很紧,但江凛现在没有多少心思去撬开他们的嘴,现在他们首要的任务,是要探究北越的冶铁之术。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是有一股不安。 一直到中午,海上的雾气才渐渐有了消散的迹象。因为怕偏离航向,所以从昨夜起雾到现在,并没有杨帆前行,但此时浓雾渐去,贺堂看着眼前的景象却面色一变。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船竟顺着海流飘到了一处岛屿。 在海上迷失方向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在食物有限、饮水缺乏、人数众多的情况下就尤其可怕。江凛感受了一下周身,说道:“这里有些奇怪,似乎没有风,海面也几乎是静止的。” 贺堂这才注意到,他们的船此时漂在海面上,几乎没有移动,距离眼前的海岛,好像还是那么不远不近的距离。“咦?这是怎么回事?” 江凛环顾四处,说道:“咱们一直按照航线航行,大雾时也未扬帆,即便偏离方向,应该也不会太过离谱,问题是,这片海域似乎有古怪,船在这里,根本无法挪动……”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贺堂浑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没有风,没有水流,整片海域如同死了一般……他几步走到船边往海面上看去,一面墨黑的深沉,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船身偶尔晃动撞击出的一圈圈波纹。“怎么会这样?” 饶是他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禁懵在当场。 走上甲板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很快也发现了此处的异样,不禁大惊。刀疤脸皱眉道:“昨夜雾气太大,根本看不到四周情形,也感觉不到船身移动,竟不知不觉飘到这么个鬼地方!” 有人将帆布打开,却发现船帆都沉沉的垂着,跟本没有一丝风吹过来。众人不仅觉得毛骨悚然,大胡子道:“我们没有别的办法让船行走了吗?” “这么大的船,就算咱们一人一把船桨,怕也划不动。没有风,没有水流,怎么走?” 江凛说道:“看来,咱们少不得要到那岛上看一看了。” “你是说,这岛有古怪?” “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不是么?”江凛面色沉凝的往那岛上看去,说道:“既然不知道古怪在何处,咱们只能先解决看得见的疑惑。放下两条小船,咱们划过去!” 众人心中都有些胆战心惊,不少人都打算留在船上,毕竟未知的危险永远比已知的危险更让人觉得恐怖。 江凛不知道船上到底还有没有暗桩,对他们的人下手,解救那几个俘虏,所以还是留了一部分人在穿上看守:“每隔半个时辰,我们便以竹哨为信号,相互传递彼此的现状。危险,或是安全。” 三条小船被绳子吊着放到海面,江凛等二十几人用船桨划动水面缓缓朝那岛屿靠近。 这岛与之前他们去过的海岛大小相近,风貌却十分不同,岩石特别多,色泽黑沉,植物的颜色也十分深,致使整个海岛看上去都暗沉沉的。 小七说道:“是不是这水里也有这种石头?不然海水的颜色为什么会这么深?”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恍然道:“想必真是这样!” 贺堂提醒道:“小心些划船,万一水里的岩石突起,撞到便要糟糕。” 众人一听,立即放慢了速度。不远的距离,却足有小半个时辰才靠岸。将船拴到岸边的礁石上,众人缓步往岛上走去,心里都紧绷着一根弦。 这与他们去之前那座岛的心情截然不同,那座岛虽然也充满了危险,但起码天高云淡、鸟语花香一切如常,此处便不同了。不仅地势奇怪,还一片死寂,而且他们的船在不远的海面上一动不动,首先就在人心中形成了一股压迫感。 岛上怪石林立,有大大小小的山洞,树木花草杂生在其间,神秘而阴森。如果说一点不怕,那是自欺欺人,但众人此时都难免有些猎奇的心理。 贺堂迟疑道:“小兄弟,不如咱们先在边缘找一个山洞进去看看,看看这些洞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若是里面有危险,边缘的小山洞也许不会太棘手。” 江凛看了看四周的地貌,四周除了树木便是大大小小的山洞,早晚要到洞里去探一探,便点点头说道:“也好。” 他直接拔出长剑拿在手中,这种不知面临什么危险的时候,一寸长一寸强,还是小心微妙。众人见他挑开面前一个洞口的藤蔓,也都纷纷将武器拿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朝里面探去。 洞口有外面的光线照着,还能看清几分,里面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众人纷纷在周身寻找易燃的木头点燃当做火把,鱼贯走了进去。 墙壁凹凸不平,全由那种黑漆漆的石头组成,摸上去粗陋而坚硬。洞口看起来很小,但里面却一点都不小,有人悄声说道:“这岛上这么多洞,会不会里面都是连通的?” “有可能,整个岛就这么大,那么多洞,即便不是全部连通的,也定有一部分是相通的。” “嘘,你们听。” 刀疤汉子人虽粗犷,其实十分细心,众人见他似乎听到了什么,顿时都静了下来,周身只有火把时而燃烧的噼啪声。 石洞中,朦胧恍惚的火光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木头燃烧出的烟雾在光亮下缠绕舞动,忽长忽短,忽高忽低,形状诡异的扭动着。 众人站立着一动不动,支起耳朵细细听着里面传来的响动。 哗啦……哗啦…… 声音十分不清楚,像是隔得很远,又像是虚空中传来的错觉。贺堂不由皱起眉头,抬脚往里面又走了几步,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听了听,随即说道:“你们过来听……” 众人闻言都各自走到洞壁旁附耳上去,随即有人说道:“好像是从别的山洞传过来的声音。” “哗啦哗啦的,像是有人走路的时候脚下提到了石头发出的撞击声!难道这岛上此时还有别人?” “那也不是没可能,这岛并不小,说不定有人咱们岛的另一方上岸了也说不准。” 贺堂将火把往前探了探,说道:“你们看,前面已经到了尽头了。看来声音的确是从别的山洞传过来的。” 江凛道:“既然咱们能听到声音,他们应该也可以,所以咱们还是小心行事,在确认对方没有恶意之前,还是在暗处比较安全。” 就在这时,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地上道:“这里怎么会有人的尸骨?” 众人闻言顿时觉得脊背发凉,都拿着火把往地上照过去。果然,在他们脚下,除了黑色的碎石块,还有白森森的枯骨混在其中,细细看去,并不止一具尸骨,细细打量过去,这个小山洞之中,居然有五六个人曾经死在这里! “这些人为什么会死在这?” 这个问题不禁让人细思极恐。想到外面如死水一般的海面,没有一丝风,没有鱼群……“难道,他们都是被困在此地无法离开的?” 江凛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可细想想又有什么不对,但一时间没有想起来是什么地方不对。他将火把举到高出,见洞顶没什么特别,便说道:“先不要胡思乱想,沉住气,咱们会想到办法离开的。现在,咱们先要弄清楚,这岛上是不是真的还有别人。” 跟着他上岛来的,几乎都是上次跟着她一起上岛采集的人,对他的话比较信服。当下便按捺住不再乱说话,免得弄的大家人心惶惶。 众人转身出了山洞,贺堂征求大家的意见说道:“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咱们绕着海滩走,看看附近是不是还停了其他船只,另外便是直接往岛中心走,弄清楚这岛上到底有什么玄机。” 江凛说道:“咱们最好动作快一些,最好在天黑之前将岛上大致摸一般,免得夜里生出什么变故,猝不及防。” 众人想到洞里那些尸骨,不由得打了了寒颤,刀疤汉子说道:“若是遇见船只,咱们也无法确定对方是敌是友,还不是要过早打交道吧?万一起了冲突,说不定更麻烦。” 大胡子说道:“我也觉得,还是直接往岛中心走比较好,毕竟这岛上似乎没什么活物,不怕里面有危险。不管这岛上还有没有别人,咱们的目的都是要离开这个岛。” 大多数人都同意他们的说话,便没什么犹豫,立刻加快了脚步往岛中心探寻过去。 大大小小的山洞,一行人选了几个进去查看,除了黑黢黢的石壁和零星的尸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但奇怪的是,越往里面走,尸骨便越少。有人猜测道:“这些人,越想越觉得是被困在这里无法脱身的。” “没错,他们想要离开这岛,便会靠近海边想主意,所以才会选择呆在边缘的山洞中……” 第369章 无风岛(上) 江凛听着众人的谈话,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他的手指在漆黑的石头上轻轻划过,感受着指尖传来异样的粗糙感。贺堂见他沉思不语,不由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山洞与其他山洞不太一样?” 江凛点点头,收回手指撵了几下,说道:“其他山洞里,洞壁虽不平滑又许多突起,但并无碎石屑。但这个山洞中,不仅会从墙壁上掉落细小的碎石,周围还有许多细细的石沫,很像是人工挖凿出来的山洞。”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纷纷将火光靠近墙壁,细细的摩挲起来,谁会在被困住之后还有闲情逸致来挖山洞?就在众人屏息摸索时,不知哪里又传来奇怪的哗啦声,这次的声响明显比刚才要大一些,而且越来越近! 江凛倏然将火把熄灭,将身体贴紧墙壁站好,其余人有样学样,都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那声音由远及近,一点点接近他们所在的位置! 众人心如擂鼓,冷汗顺着额头进衣领中,滑出一道凉意!就在众人以为那东西就要出现在他们跟前之时。“哗啦”声却又渐行渐远,似乎只是路过了他们…… 贺堂在那一瞬间几乎窒息,重重喘了几口气,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到底是什么东西,难不成能够隐形?” 大胡子说道:“怎么可能!就算能隐形,也不会对咱们视而不见!” 江凛也想不通,那声音方才明明近在耳畔。他重新点起火把,带着众人往山洞最里面走去。一直到尽头,仍旧什么都没有,与别的山洞没有分别。 “哗啦……” 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众人一时间毛骨悚然!一群高手在原地手无足措。 江凛跟着那声音远离的方向走了过去,突然俯下身用耳朵紧紧贴住地面,眉头突然一皱!“是地下传来的声音!” 小七一直跟在他后面,此时也连连点头道:“是下面!下面有声音。” 贺堂说道:“咱们一路走过来,只有这个洞与众不同,如果底下有人,那么这洞真的是有人故意挖凿的没错了。” 大胡子说道:“若地下真的别有洞天,那么岛上一定有入口可以进去,才会被人发现下面的洞穴。可既然有入口,为什么还有人要来挖山洞?” “狡兔三窟,为了以防万一,多留几手准备也不是没可能。所以,这个山洞的确是有用的,或者十分有可能就通往地下。”贺堂想了想,又不解道:“如果是这样,难道有人在此长期居住不成?” 大胡子又说:“谁会留在这种鬼地方?连个活物都没有?吃喝拉撒怎么办?” “若真有人在这里生存,这些问题必定是可以解决的!”江凛忽然想到之前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了。她惊疑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在岛上发现了这么多尸骨,却连半片海船的遗骸都没有发现?!” 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有一种可能……”江凛双目微眯,继续说道:“有人能在岛上来去自如,并将困在岛上的船只甚至货物据为己有,却将船上的人都留在岛上等死……” 众人只觉得浑身发僵,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但江凛却没有再说话,而是举着火把往山洞四处照去。他脚下蹬着洞壁的突起之处,在洞的最里面上下查看。 众人都知道他一定是在找这洞中的玄机,便纷纷动作起来。 “喀嚓!” 大家都吓了一跳,瞬间扭头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了过去,只见小七面前的石壁豁然出现一道口子,一大块黑石由上至下被铁链吊着朝里面倒了下去。 小七瞪眼道:“我,我只是用剑柄敲了几下……” 江凛一个跨步上前,将他扯到自己身边,警惕的看着那洞口。 ……………… 黑夜无声降临,无风岛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孤零零的船停靠在岛的不远处,一动不动,而船上留守的熊一山等人已经不知所踪。 北越三王子齐晟面色肃然精芒毕现,他猛然抬起头,大手一挥,十多道身影如鬼魅般朝六个方向飞掠而出。 无风岛上星星点点的光芒忽明忽暗,不停移动,那些人身手极快,在山洞边缘巡逻的人瞬间被劲气撕裂,血肉横飞,来不及发出一丝声响便陨落在黑暗的角落,一桶桶火油悄无声息的从洞口流入几个有人的山洞之中。 齐晟负手站在高处,看着岛上的亮点一个接着一个熄灭,便知众人已经得手。 他带在身边的这支队伍训练有素,并不是普通护卫士兵,而是经历过厮杀和铁血的战士,以一敌五并不困难。而且他们又是趁夜偷袭,他有把握将这岛上的人全部拿下!但他生性谨慎,而且还要活捉江凛,所以他还是将手下几个最出色的下属带在了身边,以防万一。 “主子,这种烧法,万一那个江凛逃不出来怎么办?” 齐晟摇头道:“哼,别说江凛,就是他身边那几个高手也不会因为区区火势而丧命,这么一把火烧下去,不过是将那些乌合之众清除掉!最好这几个厉害的受些重伤,咱们便能省去不少麻烦。” “什么味道?你们闻到了没有?”火油的气味飘散到空气中,引起了山洞中一些人的注意,山洞中骚动声越来越大。 有人惊叫出声,可惜已经晚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晟手臂一挥,尖锐的啸音嗖嗖嗖响彻整个岛屿,一支支点燃的箭簇飞掠而下,火线迅速在各个山洞中穿梭游走,几乎将三分之一的岛屿瞬间点燃,将山洞里面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死死困在了里面! 先前派遣出去的人陆续回到齐晟身边站定,一一禀报道:“并未发现有高手逃出来。” 齐晟皱眉道:“会不会是漏掉了哪里?” “这岛上,我等都熟悉无比,一共大小一百五十六个山洞全部都查探了。” 就在他们疑惑不解之时,暗处的江凛手臂一扬,箭矢如雨倾泻而下,那箭矢无比锋利,正是之前北越前锋军所佩戴的那种弓箭! 他率人一点点朝那里逼近齐晟及其身边的几人。 噗噗噗!站在前面的人无一幸免,瞬间被箭矢穿透,发出一声闷哼倒地不起! 齐晟大惊失色,这是有计划的偷袭,对方不仅知道他们要来,还将他们的心思摸了个一清二楚,并拿这些山洞里的人当做了诱饵,骗他们上当! 怎么可能?这处无风岛十分隐蔽,误闯此处的人根本就出不去!就算想办法出去了,若无人特殊的手段引导,想要在再次到无风岛也不可能。到底对方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他手下的人有奸细? 不可能!他的手下的人手也都是精挑细选从小训练,每个人都是身家清白,不可能和任何人有瓜葛,可此时他却没有时间多想! 对方的攻势有条不紊,打的他们措手不及,如此摧枯拉朽的战斗,让人胆寒! 没有喘息的时间,四面八方突然掠过无数人影。他们神情冷漠,时而变换位置,以惊人的速度冲进队伍中厮杀! 齐晟看着自己一方的人眨眼间倒下了十数个,着实心痛,这些人都是从他手下调教出来的,每一个都用了他无数心血…… 究竟是谁!是谁出卖了他们?他红着眼,然而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并没有露出半丝行迹,也没有奸细,他们惨遭这一切,不过是江凛凭着经验和谨慎推断而来。 齐晟咬牙:“我们撤!” 可就在这个时候,集结的队伍中一个豪不显眼的身影,如同一缕烟雾,飘忽在整个队伍之中,没有尖鸣的啸音,没有华丽的杀招,然而眨眼间,又是十数个人的头颅瞬间飞上了高空,泛着白光的冷刃不断在血肉中横穿,如同吸血的魔刃,空气被割裂般变得稀薄。 所有人都无法反应,前一刻他们还自信的觉得能够夺取对方的性命,却眨眼间身首异处! 江凛看着小七在敌人之间游刃有余,眯眼传令下去:速战速决! 齐晟看向飘忽在人群中的那条黑影简直怒极!“你该死!” “哼,我该不该死,不劳你费心!”小七几个腾挪窜到齐晟跟前,冷冷说道。他不是喜欢杀人,却不会对想杀公子的人手软! “哼!狂妄!”齐晟惊异于小七的身法居然如此诡异无迹可寻,但他自认身经百战历经腥风血雨的洗礼,不会会输给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敢对本王子动手!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小七嗤笑一声,说道:“你这威胁还真老套,不知你有没有发现,放出这句狂言的人最后都死的不怎么好看?” 二人短兵相接,齐晟被小七的话气的吐血,一时劲力松懈差点被对方钻了空子。他狠狠瞪了小七一眼,手上长刀仿佛融入了他的怒气,刀锋在空气中滑出一道惊岚,“咔”的一声,小七手上的长剑居然被截断! 小七已经一惊,腰间系着的链子镖出手,瞬间缠住了齐晟袭来的长刀! 链子镖是一种将金属镖头系于长链子一端制成的软兵械之一,是小七最擅长的暗器。他稳住气息再次挑衅道:“急什么!你那几个手下还没死完呢!等他们都一一下了黄泉,你再急着送死也不迟!” 齐晟心下一突,余光扫过四周,看见另一道身影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所到之处必有人哀嚎倒地。不由大吃一惊!“江凛?” 小七听他喊出江凛的名字,眯眼到:“公子说的不错,你们果然是设下了圈套在此等着我们!” 齐晟冷哼一声,手上再次发力!他的几个属下培养多年绝不是酒囊饭袋,在他手上居然不堪一击? 小七笑道:“看来他们学艺不精,在我们公子手下连一招都过不去!”他趁着齐晟急怒攻心分神之时,倏然一个转身,墨发被风吹拂,在周身旋出一道好看的弧线,越发显出少年眼中的狡黠。 第370章 无风岛(中)【第二更】 “嗖”的一声,齐晟听见一道破空之声从他后背袭来,来的那样快,那样猛!他下意识的要闪身躲避,然而前方小七的链子镖直袭他的双目!让他不得不分神应付。噗嗤!血肉被刀刃击中的闷声传来,齐晟心下一寒! 他为什么会败的这么轻易,这里分明是他们的地盘,人数也分明是他们占优势! “哼,三王子,明年的今日,到底是谁的忌日?”小七勾唇一笑,数道:“三,二,一!” 齐晟应声而倒! 江凛闪身过来,眼望四处,虽然齐晟的几个厉害的手下被逐个击破,但其余还有不少人,身手都不寻常,便说道:“先收拾残局!” 绑了齐晟,小七再次加入厮杀之中,局面很快稳定下来。 还活着的二十多人被江凛这一方围在一个圆圈之中,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们!怎么可能!他们可不是普通的护卫!他们是身经百战的铁血杀卫!居然被这对方打的没有还手之力?! 其中领头的一人名叫连旌,是齐晟最信任的属下,他咬牙问道:“三王子在哪里?” 小七冷笑一声,指着远处昏迷不醒的齐晟说道:“他已经成了我们的俘虏,你们就不用指望了。” 连旌盯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齐晟,目光闪动,与身边众人对视一眼,沉声道:“就算你们抓了我们,我们也不会说半个字。” “呵……那你们为什么还不咬破嘴里的毒丸自尽?”小七鄙夷的看着他们,好不留情面的说道。 “你!”连旌脸色一黑,他们不自尽自然是因为主子还活着,他们要想办法营救三王子才是,但被对方这么一说,好似他们天生怕死。 小七冷笑道:“我们又没拦着你,你这么多废话,不就是不想死?既然不想死,便趁早说出些有用的。否则,到时候怎么个死法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连旌被他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们想怎么样?” 他身后的人,大多是死命效忠三王子的,此时都目光沉凝的看着江凛等人。 江凛轻笑一声:“很简单,只要谁说出一件关于这座岛的事情,我便饶他一条性命。” “这座岛?”连旌很诧异对方没有问他们三王子的事情,只是问这座岛。他与身后重伤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其实江凛已经知道无风岛就是北越王庭秘密打造兵器的地方了,既然在这里设下陷阱的事三王子,那么这里定然是三王子的秘密杀手锏,是他拿下北越王庭成为新王的筹码。 但江凛不会直接问三王子的事情,免得对面这些人心中下意识的抵触。他以无风岛做引子,诱导对方一点点说出三王子的布置,哪怕只有边边角角,说不定也是有用的信息。 连旌等人不说话,江凛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们,仿佛是在给他们时间考虑。 大胡子、刀疤脸等人方才也参与了战斗,此时都聚在一处处理伤口,还有人在尸体上搜刮战利品。江凛没必要阻止他们,但连旌等人的脸色却十分难看。想着自己若是死了,也要被人这样翻翻捡捡,便觉得十分倒胃口! “怎么样,想好了吗?我们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连旌错了错后槽牙,跟身边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开口说道:“我等誓死效忠三王子,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我们跟他们拼了!” 身后众人咬牙点头称愿意为三王子赴死,皆抽刀朝江凛等人扑了上去。 “既然你们不自量力,就不要怪我们下手无情!” ……………… 齐晟只觉得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头晕目眩的醒来,似乎因为血流的太多,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十分虚弱。 “醒了?” 齐晟听见这个声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目光对上江凛的眼睛,露出不甘的神色。江凛一笑,说道:“你可认得这个地方?” 齐晟这才想起看看四周,发现这里竟然是他命人挖的地下宝库!里面除了新制的武器,还有他收敛的钱财。“你们居然找到了这里?这怎么可能!” 这宝库的机关手法已经绝迹,天下间唯有一人能够造出如此天衣无缝的机关!而且那人此时还在他的控制当中。所以,除了他授意的人以外,绝对没人知道这宝库的打开方法! 江凛心中好笑,若不是小七歪打正着,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个地下宝库入口的!“可不可能,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 当时小七意外打开了地下宝库的入口,众人发现里面不仅有海商贩卖的货物,还有大量的金银和武器,方才江凛用来对付齐晟等人的箭矢便是从这里找到的!当然,地下宝库里有一些人常年守在这里,江凛他们在山洞中听到的声音便是他们走动时发出的声音。 将他们制服后,还十分巧合的碰上了另一伙人上了岛。大胡子认出这伙人时常拐卖少女贩卖,只要有利可图便无恶不作。江凛一不做二不休,正好拿这些恶人做了诱饵,引齐晟上当。 果然齐晟上岛之后,立刻按照事前安排好的计划行动,众人商量一番,最后打算将计就计,打齐晟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于是将之前留在海船上的人全部叫了下来一起藏在岛上。 齐晟心头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晦暗,这个江凛果然是他的克星!“就算如此,你们也无法离开这座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七在一旁嘲讽道:“你这么多年都活到狗肚子里了么?” 当众人意识到这座岛被人操控的时候,便知道船上必定有人趁着起雾之时,暗中将船调转了方向。因为贺堂等人早被提醒过,顺藤摸瓜很快找出了暗桩是谁!那暗桩虽然立即服毒自尽,但众人在他所带的东西中寻出了一块黑色石头。 以这块石头作为参照,他们很快发现,这岛上有两种不同的石头,一旦两种石头放到一起,便会产生一股奇怪的斥力。 齐晟惊疑不定:“你们找到了离开无风岛的方法?” 江凛说道:“这岛上有两种石头,有的相互吸引,有的相互排斥,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力量,导致这片海域无风无浪,难以行船。不过,这种石头一被火烧,就会暂时失去效用,打破这种力量的平衡,我们就能离开了,不是么。你上岛时,选择用火困住我们,其实是打算活捉我们之后直接离开的,对吗?” 众人站在石洞中的空地上,四面黑黝黝的墙壁静默着,只有点燃的火把不断吞吐火信。 齐晟的目光直逼江凛,之前那种手到擒来意气消失不见。 他哪里会想到江凛等人能够打开无风岛的地下宝库?如果他能想到这种可能,就不会败的这么轻易!他太过轻敌了,忘记了这世上本身并没有什么事情是万无一失的…… 他听江凛竟真的知道了离开无风岛的方法,脸色变得铁青。“其他人呢?” “其他人……”小七不屑的看着齐晟,冷冷道:“想必他们此时都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齐晟怒道:“他们都死了?!” 江凛不欲与他多说废话,站在一边大胡子等人却不乐意了,他们虽然不知道齐晟到底是什么人,却知道对方来无风岛就是为了将岛上的人屠戮殆尽,闻言立刻嘲讽道:“怎么着?你们是王母娘娘身边的天庭大将?!高人一等?你们杀人天经地义,我们反击很出乎你的意料吗?” 齐晟闻言气的瞪眼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好了,不必与他多费口舌。 ”江凛道:“将他带下去严加看守,到时带回大靖。” 轰! 江凛话音才落,外面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众人脚下顿时地动山摇!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不少人脸色大变,惊魂不定的看着头顶的石壁,已经有细小的石头被震碎,哗啦啦的落下来。 贺堂沉声道:“像是黑火/药的爆炸声。” 江凛闻言目光一变。 早在大靖时,他便听闻过一些传言,说五公主手下的能人异士研制出了一种极具威力的黑火/药,不仅能在燃烧时产生剧烈的炸裂力量,若在药粉中混入剧毒,爆炸产生的烟雾足以让方圆十里的人迅速毙命! 江凛眯眼看向齐晟,冷笑道:“看来,贵国五公主早就知道你会摆在我手上,才让你来打前站,使我们放松警惕!呵……五公主的铁腕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将自己的王兄算计的明明白白。不是说五公主与三王子感情最是身后么?怎么?难道五公主其实另有谋算?” 齐晟听见巨响之时,神色已经变了,他也立刻想到了江凛口中所说的,然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五妹竟然背着她有其他的打算! 小七的家人是死在北越人王族的手上,所以尤其厌恶他们,讥讽道:“哼,上梁不正下梁歪!北越国君就是卑鄙小人,你们做儿女的自然有样学样,都是自私自利,枉顾情义之辈。” 齐晟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来之前心中就有疑问,难道江凛的性命真的值得用整个无风岛来换吗?但五妹一向聪明,从前为他出谋画错从未失算过!现在他明白了!五妹从来没有打算放弃无风岛。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让他来消耗江凛,之后在左手渔翁之利! 可他不明白,五妹到底是在帮谁?! 江凛看出齐晟心中所想,便说道:“五公主这手借刀杀人,堪称完美。” 齐晟冷笑道:“就算本王子活不了,能有你这个大靖皇子陪着,总算不亏!” 其他人闻言,都露出震惊之色,贺堂的怔怔的看着江凛一时间不能言语。 江凛的人露出担忧的神色,江凛自己却没有露出任何特殊的神情。“此时在大靖已经算不上秘密,很快就会被揭露,你们不用紧张。” 众人面面相觑,贺堂和大胡子等人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七对着齐晟嗤笑一声,说道:“想让我们公子给你陪葬,你凭什么!” 第371章 无风岛(下)【第三更】 小七对着齐晟嗤笑一声,说道:“想让我们公子给你陪葬,你凭什么!” 齐晟一怔,看向四周,除了一部分人面上露出一些恐惧之色,江凛等人都一脸如常的站在原地,毫无惊慌失措之态。“你们……早有预料?” 江凛一笑。 当时众人发现地下宝库之时,便开始猜测北越的动机。他不认为北越的人会为了抓他而轻易 暴露暗中经营多年的无风岛。而且江凛早就听说北越五公主心思缜密,她绝对不会抱有侥幸心里,一旦做了,就必然会确保万无一失。 但其他人只猜出了开头,而江凛则直接猜中了结尾! 没有人回答齐晟,但他看着他们的神色就已经明白了一切……果然,江凛是变数中的变数! 小七掏出一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颗解毒丸塞进齐晟口中,说道:“若不是还要将你带回大靖,今日就让你受一受这蓑烟毒之苦!” 蓑烟毒是目前唯一能融入黑火/药而不影响威力的毒药,所以众人全都提前服用了可以克制此毒的解毒丸,只等外面的毒雾散去,敌人放松警惕以为他们已经毙命之时,再进行反击。 轰轰轰! 接连又有十来处传来爆炸声,但江凛等人站在地下并不担忧这里会轰塌。一来,五公主的目的是用蓑烟毒将岛上的人毒死,并不是要毁坏无风岛。二来,岛上的黑石质地极其坚硬,黑火/药虽然厉害,但也不是轻易能瓦解无风岛的。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这无风岛由齐晟经营多年,已经成了气候,岛上除了从海商手中掠夺的宝物之外,还有多不胜数的金银和武器,这里无疑是齐晟隐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力量。 这些东西,对于齐晟有大用,对于江凛自然也有,他既然到了这里,自然会想办法吞到自己的肚子里,带回大靖。“各位都是聪明人,无风岛的秘密,想必都已经心中有数。” 齐晟出现在此岛,这里的一切自然与北越王族脱不开关系,这些人都不傻,早就开始在心中盘算利弊。 齐晟已经说明,江凛是大靖皇子,吞下这些东西,就算走漏的风声,也没有几个人敢打他们的主意,就算北越王族的人知道了,一时半会也不敢发难。但他们这些人不同,轻易拿了什么,必然会被五公主列为仇敌,今后难有安生日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小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凛环顾众人,语气平缓却毋庸置疑,说道:“若有人想拿了金银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我们不会随意干涉,想必,你们也不敢轻易透露此事。任凭你们能拿多少,只要能带走,你们尽管拿!但日后若再想来索求,却是万万不能了。” 一行人相互对视,沉默半晌,刀疤脸啧了一声,道:“唉……自在惯了,不想被人追杀,还是算了!” 除去之前的俘虏暗桩,和一开始与熊一山留在船上的那些人,与他们有点交情的,有十多人。大胡子也嘀咕道:“偷偷摸摸不是俺的脾气……早晚要露出马脚,岂不麻烦。五公主的势力不只遍布北越,咱们难不成要躲到鸟不拉屎的地方?那还要银子有什么用?” 有人认同道:“东躲西藏的确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咱们此次已经得了不少宝物,这金银不拿也罢。” 这次出海一行,许多人对他和贺堂的行事作风都有些钦佩,很乐意与他们交个朋友。 此时有人思虑道:“只怕咱们不拿这里的东西,也会成为五公主的眼中钉。而且,咱们知道了这里的事情,五公主根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怕是一回到城中,就要被人盯上。” 此人说出了大多数人心中的想法。 贺堂适时道:“如过有人愿意跟着贺谋,贺谋定护着诸位安全!” 众人闻言眉目一亮。 他们这些人天南海北哪里的人都有,都是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此次他们跟着贺堂出来一趟,也见识了对方的势力,若贺堂当真愿意收拢他们,他们自是愿意的!何况贺堂还说不干涉他们的自由。 当下有不少人都决意成为跟随贺堂,剩下决定带走一些金银离开北越的,想必早有自己的去处,贺堂也不强求。“不想与我们同行的人,此时便可乘那艘海商的船离开。” 除了他们来时的船,那伙贩卖少女幼/童的不良海商留下的船正好可以用上,两伙人在此刻分道扬镳最好,免得一会与五公主打起来的时候还要相互防备出什么纰漏。 想要离开的人立即同意,一人说道:“好,我们现在就离开,劳烦各位为我们打个掩护。” “好,你们现在这里等着,我们先到上面去看看情形。”江凛点头答应,带着几个人走出地下宝库。 到了上面的石洞中,外面果然弥漫这一层薄薄的毒雾。即便隔着布巾,服用了解药,闻起来也十分不适。 几人摸到洞口,眼见外面有不少黑衣蒙面的人在各处搜索,不断的进入各个大小山洞翻检尸体,似乎是在辨认身份。贺堂道:“这些人应该是五公主手下培养的直系亲卫。不管五公主手下有多少可用之人,能消耗一些是一些。” 小七扶了扶脸上绑着的面巾,声音隔着布,听起来闷闷的,他低声嘀咕道:“那个五公主会不会亲自到这里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若来此,京中一定会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形,很容易暴露。但以这个女人的手段,有什么办法能瞒天过海也说不定。”江凛摇头,对行事诡谲的无公主也不敢妄下论断。 贺堂笑了笑,说道:“若这位五公主对小兄弟有几分争胜之意,她一定想亲眼看着你落败身死。” 江凛挑眉看她,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旁的熊一山却来了精神,插嘴道:“公子不知道,女子都心眼狭窄,尤其是自己的劲敌,亲眼看着对方受罪,是一种享受!” 众人闻言都无语的看着他。 熊一山嘿嘿笑道:“俺妹子熊二说的!” 小七嘴角抽了抽,不过,他却认同这话,说道:“那个五公主一定很得意自己的计划,说不定想要亲眼见证一下呢?” 江凛闻言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又挑了挑眉,说道:“若你看着她受罪也能舒坦几分,我不介意帮你达成。” 小七视整个北越为仇敌,但他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公子好像也很讨厌这个五公主?是不是因为她对齐晟说要带你回去做面首?” 江凛呼吸一滞,几乎岔气,怒道:“什么面首!” 为什么他这些手下说话都不经过脑子的! 熊一山忍不住嗤嗤笑了一声,被江凛一眼给瞪回去了!贺堂在一边憋得脸色通红,但他已经知道江凛的皇子身份,不敢造次,他正想转移话题给江凛解围,突然被一旁的人扑到在一边,一串热血飞溅到他手背上,身边“呼通”一声,传来倒地的声音。 贺堂低头一看,是一名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摸进了石洞里,顿时骇然。 几人不再迟疑,回地下宝库叫了那些人,悄悄潜伏出了洞,一边往停在无风岛另一端的海船摸过去,一边暗中伏击上岛的黑衣人…… 此时,一艘黑灰色的大船停靠在无风岛周围平静无波的海面之上,如同身穿铠甲的战士,护佑着船头站立的北越的五公主齐鸢。 齐鸢看着岛上的毒雾逐渐散去,对身边的弘一说道:“时辰差不多了,让人前来禀报岛上的情形。” 弘一低声应了一句,便要吩咐手下,却见一名黑衣男子狂奔出毒雾,还频频回头往后看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命一般,就在他跑到船下要扬声禀报什么的时候,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嗖”的追上他的脚步,直刺背心! “老四!!”弘一惊骇的看着老四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顿时脸色大变。他转头道:“公主,属下下船看看。” 齐鸢抬手阻止道:“别去。” 她指着岛上渐散的雾气,说道:“你有看到咱们派下去的人手吗?似乎一个身影都看不到。” 此时他们距离虽然有些远,但居高临下多少能看到岛上的情形。可此时弘一一眼望过去,的确没有看到有人在岛上活动,他大惊:“公主的意思是,对方没有中毒受伤,还在暗中击杀我们的人?难道三王子失手了?” 齐鸢此刻也有些拿不准,沉声道:“三哥他立功心切,怎么会留手呢?就算杀不了江凛和那几个最难对付的,其他人总该被消耗掉!可是,他们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也杀不了我们这么多人!” 此时,岛上的毒雾几乎消散殆尽,下船搜索的三十五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齐鸢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如果对方还有能力伏击她手下的人,就说明对方并没有中毒。否则,怎么还会是老四的对手?将老四追杀的拔腿奔逃?那柄匕首,又狠有准! 弘一手心里渗出汗,湿粘一片,他猜测道:“既然对方躲在暗中伏击我们的人,兴许他们的人所剩不多,只是垂死挣扎,想要消耗我们的力量。不如属下让二队的人先下去看看情形,让他们在放一匹黑火/药……” 齐鸢摇摇头,说道:“黑火/药也需人手带到岛上才能点燃,对方有了防备,便没什么大用了。而且,咱们无法知道对方现在是何种情形,便不可贸然行事,咱们此次出海的船只并非战船,仅能容纳三百多人,其中战斗力强大的手下不过半数,都是我多年来精心培养的护卫,不能放下去白白成了江凛的靶子。”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齐鸢极目远眺,沉默的望着眼前的岛屿。 第372章 消失无踪(上) 无风岛周围的海域无法行船,必须要在岛上烧一把火才能离开。她们若不上岛,主动权便一直掌握在江凛等人手中。所以,这场较量,注定要面对面,让她无法像原计划那般隔岸观火。 但她这么上岛,敌在暗,她却在明。 弘一皱眉看着五公主,等她做出决定,却感到船下的海面微微动荡起来,他愕然转头往岛上看去,便见岛上冲天燃起一把大火!“公主你看!难道他们想逃?!” “怎么会!按照江凛的性情,他们决不会这么轻易退缩,或者他们真的受到重创,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 齐鸢将目光投向远方,怎么也不会想到江凛放火是要先放一部分人离开。她眉头深深皱起,江凛在岛上放了一把火,到底是要逃走,还是在引诱她上岛? 弘一看着那火,沉声说道:“公主无风岛的事情决不能走漏风声,岛上的人,务必要全部击杀!否则将来后患无穷,对公主大为不利!” “你说的没错……” 齐鸢的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无论江凛此时穷途末路还是暗设圈套,她都没有必要退缩,就算这一次真的败了,她也有办法顺利脱身。思及此处,她便不再犹豫,开口吩咐道:“全体戒备,我们上岛。” 弘一沉声道:“是,公主殿下……” “等等!”齐鸢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将大靖的嫡公主一起带上!” “是。” 含元公主惊疑不定的跟着弘一走出船舱,强自抑制着身体的颤抖。 人死七七四十九日内要斋七,请僧人为逝者念经超度,以免除逝者的地狱刑罚。她在殿前跪了三日三夜,乞求父皇允许她前往大慈恩寺,为母亲陈皇后消除业障,没想到在路上被人给劫持了。 “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 齐鸢看着眼前勉强还能镇定的含元公主,露出一丝轻笑,说道:“没想到你是个性子坚韧的,若此事放到旁的女子身上,怕是早吓得瘫软成一堆烂泥了。” 含元公主听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脸色渐渐变的煞白,对方分明没有将她看在眼里,应该说,自己的性命对于对方来说,不值一提。可如果是这样,对方抓她又是为了什么? 数只小船被投放到下方的海面上,数十护卫将齐鸢和含元的船围在中间往无风岛岸上靠过去。 时近中午,海上的阳光没有遮挡,很有几分刺目,含元公主跟在齐鸢身后下船登上无风岛,帷帽遮身,一袭素色衣裙在众人中间十分显眼,她看见密集的黑色山石后走出几道身影,为首一人,正是江凛! 含元公主心下微惊,不明白眼前的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凛不是出征北越了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双方之间隐隐散发出的紧张感,似乎是在针锋相对…… 江凛与齐鸢遥遥对峙,没有听到含元公主低低的疑惑之声,但他还是眼尖的注意到了。除了那一身显眼的素裙,那一身装扮分明是大靖的服饰。 齐鸢伸手掀下含元公主的帷帽,露出她的面容。 含元公主? 江凛目光一紧,没想到北越五公主还有后手,竟然抓了大靖公主为人质! 他看着海滩上昂然站立的齐鸢,眉目森冷。 小七在他身后小声说道:“公子,含元公主怎么会落入她手里?若是不救,日后回大靖,皇上会不会怪罪下来?到时候,会凭空多出许多麻烦。”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贺堂有些发懵,他想了想说道:“咱们手中唯一能作为人质和筹码的,就是五王子齐晟,当着众人的面,五公主总不会不管齐晟的死活” 贺堂对江凛十分敬佩,此时又性命攸关,这才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若放在平时,他对这种事情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决不会轻易参与其中。 江凛沉吟道:“拿齐晟交换了含元公主的性命,可之后呢?” 小七说道:“放齐晟回去,无疑是放虎归山。而咱们带着含元公主却是个拖油瓶,血拼起来也没有办法保证她性命无虞……” 贺堂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这种境况,的确两难。 江凛说道:“对方的目的,是将咱们所有人埋葬在无风岛。她发现齐晟突袭之后,我们还有还手之力,没有把握将咱们一网打尽,所以才亮出含元公主,让咱们束手束脚。”他想了想说道:“人是要救的,但不能这么轻易交换。” 众人听说他要救人,这人后知后觉,含元公主其实是江凛的妹妹! 贺堂问道:“有什么办法?” “就算我们交出齐晟,也仍旧打不开局面,两方力量勉强算是持平,但我们人手驳杂,交战时未必有对方手下那般默契,定会吃亏。”他转头看向贺堂,说道:“我们不亮出齐晟,对方一定会提出拿另一个人交换。” 齐鸢最想钳制在手中的人,就是江凛。既能牵制剩下的人,又能随时灭掉这个眼中钉。 “不行,这样太危险。”贺堂想都没想就出言反对。 江凛却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会见机行事。”他的目光转向对面的齐鸢一行,慢慢变得冷厉。 他们低声交谈之时,对面的齐鸢一行也在暗暗观察他们的实力。 弘一细细看着江凛身后的人,悄声说道:“没看到三王子的身影,江凛身后大都是他的属下,其他就是些乌合之众。不过,也不排除对方耍诈,兴许暗处还有其他人埋伏。” 齐鸢回身淡淡扫了含元公主一眼,冷静道:“不可轻敌。” 两方对峙已经有一会,谁也不肯率先开口。弘一看见齐鸢的眼色,亮了亮腰间的长刀,对含元公主说道:“开口。” 含元公主若是到此时还不明白自己身为“人质”,那她就是个傻子!她颤抖着身体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细软的沙子踩上去轻飘飘好似没有着落,令她有几分踉跄。她咬住下唇,抬起头来,柔弱的面容却透露着坚定,提高声音:“不用管我!我早已看透生死,为了大靖,一死何妨!” 众人一时间都被她惊住了! 没想到一个柔弱女子竟有这般勇气! 齐鸢皱眉看了她一眼,弘一则之间亮出冰刃,雪亮的寒光反射到含元公主雪白的面颊上,更显的她柔弱可怜。 对面的江凛紧紧抿着嘴唇,兴许是血脉相连,看到含元这般,他心中对齐鸢生出了一股愤怒。 “五公主果真好手段,一步步将我等逼入绝境。”他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小七等人,说道:“看来,今日我们难逃厄运了……不过,我所不解的是,五公主暗中经营无风岛,不像是替三王子作为?还是……五公主自己暗中在筹谋什么……” “本公主的志向,岂是谁都能知晓的”齐鸢习惯性的微微扬起脸,如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微微转动,看向江凛,说道:“不过,堂堂大靖皇子,本公主倒是很感兴趣。” 江凛感受到她的目光,却只是抬头望了望天,轻飘飘说道:“五公主的兴趣,江某实在不敢当……” 齐鸢一双上扬的凤目危险的眯起,江凛对她的垂青如此不屑,无异于奇耻大辱,她冷笑道:“你是否得意过了头,还不能明白自己的处境?” 江凛弯起唇角毫不掩饰的嘲讽,说道:“公主的志向?难道是让天下的男子都臣服于你?那我的确无法理解。” “放肆!你居然敢对公主不敬?!”弘一怒喝一声,长刀出鞘。 江凛看着他,嘲讽道:“怎么?难道你懂公主的志向?” 此话实在是恶毒至极,小七等人忍不住窃笑,他们跟了公子多年,可是知道他有多毒舌的。 弘一面色一变,就要上前,齐鸢却抬手制止了他,紧接着扯过含元公主,一把捏住她的脖子,说道:“江凛,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跪地求饶,我便绕了她的性命,否则,我现在就掐死她,看你回去如何面对你们大靖的皇帝!” 齐鸢的目光直逼江凛,那种手到擒来的自信从来没在她身上消失过分毫,生就高高在上的气势令她习惯性的微微扬着下巴,好似世间一切都应该匍匐在她脚下。含元公主细白的脖颈在她手上如同一根脆弱的藤蔓,只要轻轻一握就会粉粹。 江凛却诚恳的摇摇头,说道:“我自己都活不了了,又哪里有余下去管旁人?不过是奋力在临死前,多拉几个垫背,万一能带着公主一起,也不算枉死,就当是替天下人造福了。” 齐鸢闻言脸色更加阴沉,江凛嘲讽的目光倒映在她的双眸中,让她的眼神愈发显得阴鸷:“阴阳怪气,以为本公主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杀她?” 含元公主用力扒着齐鸢的手指,想让自己免去些许窒息之感,却是徒劳。齐鸢从小习武,而她却娇养的皇宫之中,走几步路都要歇上半日,身心又哪里能承受这种钳制? 她勉力转动脖子看向齐鸢,恐惧与怨怒交织,声音从被捏住的喉管中挤出:“你……杀了我吧……” 齐鸢得意的看向江凛。 江凛微微摇头,说:“含元公主,北越五公主为了一己之私肆意劫杀海商,秘制武器,犯下滔天罪行,这样的秘密,她不会放过这个岛上的任何一个人,我们同样走投无路,我的确没有余力能够救你。” 含元公主气息越发混乱,窒息之感更加强烈,目光却很平静,仿佛对江凛没有半点怪罪。 江凛心中发紧,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阿许不顾陈皇后的芥蒂,也要救含元公主,她太善良了,让人不忍放弃她。 五公主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不由又增了几分,“江凛,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含元微阖的双目猛地圆睁,惊愕的看着江凛。 第373章 消失无踪(中)【第二更】 江凛此时却无暇对她多做解释,说道:“如果无风岛的秘密外泄,对北越大大的不利,只有我们都死在岛上,北越才能继续隐瞒下去,不是么,所以五公主此举有什么意义?” “哼,你倒是想的明白。”齐鸢轻哼一声,看着江凛,虽然不相信他真的有了必死的决心,但他也拿不准对方是不是故意激怒她,让她亲手杀了人质。所以,感受到含元公主气息变弱,她手上一松。 含元公主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拼命的咳嗽起来。 齐鸢没有看倒地的含元公主,仿佛刚刚的怒不可遏根本不存在一样,抬眸看向江凛说道:“本公主的确没有打算放过这岛上的任何一个人,但你的性命,本公主可以考虑留着,只要你愿意帮本公主。” 此时众人都知道江凛是大靖的皇子,北越五公主这话的意思算是十分明显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由朝江凛望过去。江凛漆黑的双眸之中映出颤动的火焰:“你为三王子出谋划策,深得其信任,实际上,却是借机插手各个势力,增强自己的力量,不知你最终的图谋到底是什么呢?”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齐鸢,又说:“不过,公主未免太过小看他人,要知道,那些蹦的欢实的人,未必是公主的劲敌,而匍匐在身侧看上去十分没用的人,说不定才是最大的威胁。” 齐鸢面色微微一动,明显也有过此等猜测。 江凛一笑:“所以,谁是谁的盘中餐当真说不清,北越王子众多,情势如此复杂,谁又知道是谁在利用谁呢?”北越的王子们,虽无大放异彩之人,但相较之下各有长短。 齐鸢面上的平静隐隐有崩坏的迹象,不知是因为江凛口中的话,还是因为由此想到了什么,她极力收住神思,说道:“这世间,谁又能保证自己就是执棋者?不过都是微不足道极力挣扎的棋子罢了,但即便是棋子,也同样有输有赢!” 她见江凛讽刺自己,突然挑起一丝笑容,道:“此事暂且不提。还是先解决了眼前为好。不如,你来做我的人质,我放了她,如何?” 含元公主此时已经缓过一口气,她看向江凛,仿佛还不能消化齐鸢说她是江凛亲妹妹那句话,面上怔怔的。 “不行!”小七一把抓住江凛的袖子,说道:“公子你不能去。” 江凛想了想,说道:“我去做人质,总比你和公孙荼一个女子在她们手里强。” 齐鸢闻言便露出笑容,她不相信,一个如此有见地谋略的男人,会耽于男女之情。不管江凛是自愿还是被迫,只要到了自己身边,她有的是时间让他臣服!她齐鸢,或早或晚,都要夺走江凛的目光。 江凛没有理会齐鸢得意的笑容,对含元公主说道:“含元,你过来。” 含元公主抬头看了看齐鸢,又看了看江凛,见他不似没把握的样子,便缓缓从地上起来往江凛这边走了过来。 江凛也抬步往齐鸢那边走去,就在他走到齐鸢面前的刹那,停泊在海面的灰黑大船上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尖哨声!在齐鸢失神的瞬间,江凛毫不迟疑,脚尖一点,飞速往身后退去! 齐鸢的反应也是奇快,见他们果然有诈,手中软鞭瞬间飞出,企图缠住江凛的脚踝,然而小七的匕首更快,在软鞭朝缠住江凛之前将其击偏! 江凛飞掠回小七身边,说道:“大熊那里成了!” 小七惊魂未定,还好他反应快:“原来公子安排熊大哥去偷袭五公主的船?你怎么不告诉我?害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去做人质了!” 江凛也暗自松了口气,熊一山那里再慢一点他就真的要成为齐鸢的人质了! 齐鸢突遇巨变,被弘一等人护着缓缓往海岸退去。“怎么回事?即便遭遇偷袭,船上的人也不可能轻易败北!” 弘一道:“不知他们用了什么诡计!” 扑通!扑通…… 只见船上不断有黑衣人被绑成粽子抛入海面,齐鸢转头看向江凛,却见他们已经渐渐朝自己逼近。 原本的优势突然便成了弱势。 “江凛,这次是本公主小看了你,不过,你又能把本公主如何?现在的你是还没有这样的实力!” 江凛笑道:“五公主说的没错,现在的确还没到刀兵相见之时,不过,无风岛我们势在必得。想必公主也不会阻拦,不然,让北越其他王子们知晓公主几年来暗中的勾当,公主怕是也讨不了好吧?” 齐鸢听出江凛话里威胁自己的意思,虽然不甘,却不会因为一个无风岛而毁了大局,她也不是没有其他底牌!“好!本公主不阻挠你们便是!” 江凛笑道:“公主好气魄,那么,等我们安全离开无风岛之后,公主再离开吧。” 黑甲船此时掌控在他们手中,齐鸢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搜刮无风岛,将东西一点点运上他们海船!还有那些掌握了用黑石冶铁方法的铁匠!弘一不甘道:“公主,我们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区区无风岛,本公主还不放在眼里。珍贵的并非岛上的财物,而是这里的黑石,他们能带走财物带走匠人却带不走无风岛。我们照样可以冶炼新兵器!” 一波三折,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弘一暗暗在心头说了这一句,小心看了齐鸢一眼,迟疑道:“不知道三王子此时到底是否还活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齐鸢抬眸看着远处,神情令人无法看透,说道:“若三哥还活着,我自然会想办法救他。” “属下相信,以公主的智谋,很快就能搬回这一局,定会让他们后悔。” 齐鸢露出一丝笑容,没有再说话。 ……………… 离开无风岛,海船一路沿着来时的航线返回,半月后,终于能遥遥看到海岸线。 江凛站在船头眯眼看着前方,传海水随着船的前行翻滚着浪花撞在船身上,突然水花之中“嗖”射出一道寒光,江凛猝不及防见被射中肩膀,闷哼一声身子一歪扑通一声栽到了海水里去。 小七从船舱里走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惊骇大叫:“公子!” 小七扒在船边往海水里看去,却半点影子都看不见,“来人!公子落水了!” 他发出一声警告,立即飞身跃入海水之中。 小七水性极好,下水后如一条游鱼般游的飞快,但他下水之后四处寻找却没有看到江凛的身影。 ……………… 蘅芜居,宝儿从外面进来,见着卿如许,下巴抖动着嗫嚅了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直憋得双眼通红。卿如许心中咯噔一下:“江凛出什么事了?” 府里的时候大多时候是拾舟来与她说,如果宝儿有什么特别的消息,那一定是与江凛有关。此时宝儿这副模样,足以说明出了大事! 卿如许的心立即揪了起来! 宝儿无比慌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自己也是满脸的茫然与震惊。 卿如许见她连话都说出不口,心底汩汩冒出无数寒气。“到底怎么了!” 拾舟过来抓住卿如许的手臂。“姑娘,您别着急……宝儿,到底怎么了!姑娘要急坏了!” 雕镂着吉祥如意花纹的阁窗投射进一束束光芒,却穿不透凝实的事物,在众人的身前折止住,形成一圈晦暗的轮廓。逆光之下的卿如许,更显冷肃,一股阴郁的戾气透体而出。 宝儿见她这般模样,一时踌躇,更不敢说实话实话。 卿如许只觉得寒气从脚底直窜到头顶,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她抬手止住拾舟的劝慰,深深呼吸,一次又一次深呼吸,才勉强压抑住,问道:“江凛出事了?!” 宝儿的嘴唇止不住颤抖起来,声音艰涩,说道:“公子……他,他失踪了……大哥和小七他们都要急疯了,可怎么也找不到,公子就如同人间蒸发了!” 人间蒸发…… 什么样的情形才算是人间蒸发…… 一个大活人,在那么多护卫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凭空消失么?! “熊一山和小七他们此时在何处?” 宝儿将熊一山传回来的消息细细说了一遍,然后道:“大哥他们在那处海域找了许久,连公子的影子都没摸见,公子失踪的地方已经靠近海岸,他们怀疑是提前做了安排,在公子落水之后就立即将人带走了。” 若是什么湖水河水兴许还能留下点蛛丝马迹,可在海水之中…… 卿如许极力让自己冷静,再冷静,却还是禁不住全身发紧,“各处也都得了消息?” 宝儿点头,“皇城司的消息已经传回京城,比大哥他们也就慢了半步而已,现在宫里想必也知道公子失踪的消息了。” “去打探,京城各处都有什么动静。”卿如许跌坐在椅子里,轻声吩咐道。 宝儿咬了咬唇,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扭身出去办事了。 卿如许呆呆的看着地面,细细想着。 从江凛出京开始,就有几活人伺机行刺,此时他消失无踪,根本不能确定他到底是被谁算计了,甚至是大靖的人还是北越的人都无法确定。 ……………… 北越五公主府,齐鸢刚刚卸去一身疲惫,便召唤了弘一前来禀告京中近来发生的事物。 弘一看着眼下隐隐泛着乌青的公主,不由心下佩服,连他一个男子多日海陆奔波都有些吃不消,公主从小身娇肉贵的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竟完全没有露出半分埋怨和不满,反而时时都不肯松懈。 相比诸位王子,齐鸢是真正的可惜。可惜生就女儿身,想要达成所愿,就要比旁人多付出双倍甚至几倍的努力和隐忍。 “殿下,咱们出海数日,京中大小事宜都按部就班,各世族之间也十分平静,并无风波。但江凛在海上失踪一事,仍旧没有着落。” 齐鸢眸中透出一丝凝重,“到底是谁?这般神不知鬼不觉捉了人?王城中可有异动?” 弘一低声道:“异动是有,但不知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齐鸢露出些许趣味,说道:“那就去查!” 第374章 消失无踪(下)【第三更】 蘅芜居,宝儿匆匆了屋子,“姑娘让我打探的事情,打探到了,” “皇上已经命皇城司的人全力赶往北越寻找,靖河郡王也立即让人潜入北越,白世子去求皇上想要亲自去北越寻找公子,皇上也答应了。” 白敬泽是靖河郡王亲手送给皇上的“安神丸”,皇上竟然答应让他出京了。 卿如许沉眸道:“这是明里,暗中呢?别处可有动静?” 宝儿低声道,“还有人似乎也在暗中寻找公子的下落。” 卿如许不出所料地问,“什么人?” 宝儿摇头,“如今还不清楚是什么人,好像不止一伙人,行事缜密,不露痕迹,应该不是善类。” “我细细想了想,这是有预谋的抓人,他暂时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我此时是在猜不透他到底在谁手里。不过,是人是鬼终究要露出马脚,不可放松警惕,密切注意各处的动向。” 宝儿颔首,又立即出门去了。 卿如许枯坐了一会,起身往前院卿鸿的书房过去。 卿鸿正在伏案写着什么,见她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阿许。” “爹。”卿如许凝目看着自己的父亲:“怎么办?” 卿鸿见女儿如此有些心疼,但他没有过多的废话,直接说道:“此时是揭开江凛身份的好时机,我打算上表皇上,说出当年的事,以求朝廷全力寻找江凛。” 卿如许神色一凛,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父亲是为了找江凛才说出真相,还是为了说出真相而抓住这次时机。 “父亲……您是要向皇上请罪?” 卿鸿面色肃然:“此时皇上半点不知。”他话中隐含深意,“就算知道也要装作不知。” 卿如许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颔首:“父亲此举,兴许会被朝臣群起而攻之。” 就算皇上此时把握着朝局,但朝中仍分各方势力,不可能人人都心向皇上,大多数人还是最看重自身和家族的利益。这些人在朝中多年,早就有了根基,也有自己偏向的一方,若江凛的身份大白天下被皇上承认,必然会打破现今的额平衡。 这不是大多数人想看到的。 ……………… 转眼到了八月,天空飘着细雨,含元公主终于被人护送回到了京城。微凉的雨丝落在她发梢肩头,令她的眸光显得格外湿润。 十四公主和卿如许到城门口等着她,看见马车帘后若隐若现的面容。含元公主经历此番,整个人有了许多变化,乌黑深邃的眉眼中目光坚定,在雨露之中,掩不住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冷静气质,神色自发变得谨慎,“皇姐。” 含元公主见是她们,面上才有了动容之色,她掀开车帘走下马车,声音百转千回,如一把柔肠打了无数的结,哽咽道::“十四妹,阿许。” 十四公主欲言又止,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蹙,但此地又不是能说话的地方,最后只能关切道:“皇姐身体可还好?” 含元公主看向卿如许,“有什么话,咱们等会再说。” 卿如许点点头,跟着一起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十四公主立即拉住含元公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了一遍,连声道:“听说你被劫持,真真是将我三魂七魄都吓飞了一半,皇姐,你可还好?” 一路行来,含元公主脖子上被齐鸢掐的乌紫痕迹已经消去,她下意识的摸摸脖子,说:“我没事。”她转头看向卿如许,见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拍拍她的手,说:“你别太过担忧了,既然一时半会没找到他的下落,就说明他没事。” 卿如许点点头,“公主可否与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事?” 含元公主将自己被掳劫到回程事江凛落海失踪都细细说了一遍,然后道:“之后我跟着江凛手下的人在海上停留多日,也没能找到人,后来船上的食物和水已经无法支撑,众人这才不甘的上了岸,你也知道,那是北越的地界,不能明目张胆。” 卿如许明白:“你们就算再留在海上也无济于事,江凛总不可能在海里这么多天,一定是被人带走了。” 含元看着他欲言又止。 卿如许说道:“我知道公主要说什么,江凛的身份已经传开了。我父亲亲自向皇上请罪,禀明了当初太后娘娘将敬悯皇贵妃的孩子托付给他,养在宫外。” 含元公主瞪大眼睛,虽然她隐约知道江凛是父皇的儿子,却不知道他居然是敬悯皇贵妃的孩子。“他……” 含元看向十四公主,见她半点不惊讶,便知道这件事此时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父皇他怎么说?朝中怕是不得安宁?” 卿如许点点头:“有不少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说我爹企图混淆皇上的血脉,甚至质疑太后。” 含元公主道:“此事定是难办的,你……” 卿如许摇摇头:“我没事,我相信他,一定能平安回来。” ……………… 马车嘚嘚穿过街巷,车外的喧哗之声渐渐大了起来。卿如初悠闲的坐在车中,以手擎腮,透过车窗的缝隙,沉默的看着繁华鼎盛的街市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自从经历了哑声不能说话,卿如初的心态就又发生了些许变化,再加上身边有个祈绫雪处心积虑的算计,让她整个人彻底变得沉冷起来。 雅儿看着这样的卿如初,心里有些害怕。如果说从前卿如初是骄傲且目中无人的,那她现在的性情还掺杂了一些阴险和隐忍,此刻一切人和事在她眼中都变得不同了。以前那些能惹得她怒气勃发的事情,现在也只不过莞尔一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年关将至,这街上好生热闹。”沁儿觉得马车里的气氛太过沉闷,便说了这么一句。 雅儿闻言将车帘掀开一角,向外张望。一眼就看见卖糖葫芦的小商贩,正笑容满面的将一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从草头人上拔下,递到身边捏着铜钱小孩子手里。“呀,沁儿,这糖葫芦是不是你上次买的那个?下面也串了一颗红色的枣子。” 沁儿本就爱吃,一听糖葫芦三个字,立刻伸长脖子去看,笑道:“正是他,做的糖葫芦酸甜适中,极是可口。”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小贩越来越近,转头偷偷去看卿如初的脸色,平时大夫人虽然不吃,但并不拦着她们买些小吃食。但这几日大夫人心情不好,沁儿便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谁知卿如初笑了笑说:“去买吧,我也想要一串。” 沁儿有些惊讶,从前卿如初自持身份,从来不会沾这些街边的东西的,今日怎么转性了?“是,夫人,奴婢这就去。” 她叫车夫将马车靠到巷子边停下,便下车去买糖葫芦。卿如初见雅儿欲言又止,笑道道:“以前是我想差了,现在我觉得,身份规矩这种东西,就是狗屁。” 雅儿一怔,闻言默了默,连忙表忠心说道:“奴婢都听夫人的,无论如何,奴婢都不希望夫人受委屈。” “我当然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哼,就算祈绫雪有了身孕又能如何?我的儿子已经是嫡长子。”卿如初说了这一句,将目光移向马车外,却突然眉头一皱,身子往前探了探,指着不远处说道:“你看那人是谁?怎么如此眼熟?” 雅儿疑惑的望过去,却见一个衣着上好的婆子低着头,脚步匆匆的拐进了隔壁的巷子,她轻呼一声,道:“咦?是王德家的,她去那里做什么?” “那是什么地方?” “穿过这边的巷子,再往里,就是是京城有名的戏班子,荣喜堂。” “荣喜堂?”卿如初葱白的手指敲动两下,说道:“公公寿宴,请的不就是荣喜堂么。这个王德家的,她这是受了谁的指示,去荣喜堂做什么?” 雅儿面色微变,低声道:“夫人的意思是……” 卿如初没有回答,细细想了片刻,问道:“荣喜堂还有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过去?” 雅儿点点头:“有的,荣喜堂几乎占了半条街,这几条巷子都通的。” “那咱们就跟过去看看。” 雅儿正要说不妥,沁儿已经笑盈盈的举着几根糖葫芦掀开车帘上了马车,卿如初不等雅儿再开口,示意沁儿坐好,然后吩咐车夫道:“从这边的巷子拐过去。” 车夫并不质疑她的话,调转车头便往荣喜堂的方向行去。那王德家的自然没有马车走的快,几人藏在巷子口等了半晌才看见人从巷子里走出来,但她并没有进荣喜堂,而是从旁边绕了一下,又拐进胡同里不见了。 卿如初吩咐车夫跟上,一直七拐八拐穿过四五条胡同,眼见出了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人烟渐渐稀少起来,疑惑道:“难道她只是有私事?” 沁儿已经明白过来她们是在跟踪王德家的,便说道:“荣喜堂后边几条巷子,挤的都是三教九流,她来这种地方一定不会是做什么好事。” 几人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跟下去,就见那婆子停在了一件破旧的老宅跟前,四下张望片刻,从一处角门溜了进去。 “夫人,她进去了……我们怎么办?” 马车停在拐角处,卿如初心下计较着朝那处老宅看去,宅门朱漆仍在,只是破旧斑驳,大门禁闭。看来应该是许久无人居住了。王德家的应该是约了人在这里偷偷见面。“我们也不能跟上去,万一被发现了,就要打草惊蛇,不如就在这里等着,与她联络的那人,总是要露面的。” 沁儿道:“万一还有别的门,那人从其他地方离开怎么办?” 雅儿指着宅院门前无人清扫的积雪上,清晰印着的脚印说道:“你看那里,分明是两个人的脚印,另一个人也是从这里出入的。” 三人在马车上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的冷意几乎都渗进马车里,那婆子才从旧宅中出来,临走还回头望了一眼,抹了一把脸,似乎在平整自己的紧张,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卿如初用手捏着帘子一角,仍旧细细盯着那角门…… 第375章 搭戏台(上) 果然,没多大一会儿,一个身材瘦削,面貌清隽的白面小生从里面走了出来,将手中掂着的一个袋子揣进怀里,又回身小心的把门关好,满脸喜色左右望了望,朝相反的方向离去了。 “他手里拿的……应该是银子。” “难道是王德家的要收买他?这婆子怎么敢勾连外人,她要算计谁?” 卿如初听见两个丫头的对话,冷笑一声,说道:“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知这婆子背后又得了多少好处?” “真是巧了,偏偏这一幕叫咱们看见。”雅儿皱眉叹了一声,说道:“不如,咱们将此事告知公爷?” 卿如初摇摇头,说:“不行,咱们没有证据,此时说出来,公爷未必会相信。而且我也想看看,她到底要用什么手段来对付我。” 沁儿见她怒气盈眉暗叹一声,用帕子拈了一颗糖葫芦送到她手上,问道:“那咱们之前要去买的东西,还买不买?” 林盛远也不是什么大寿,也就是寻常的生辰宴,不过是手里缺银子了,变着法子想从府里捞点银子花,让小辈去孝敬他。不过,即便是如此,身为府里的当家主母也要操办起来。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卿如初笑了笑,说:“自然要买,咱们现在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等卿如初的马车离开巷子口,一道身影也跟着一闪而过。 ……………… 眼见到了八月,天气一日比一日热,廉王因为朝中的事忙的不可开交,只有廉王妃一心扑在臻云郡主的病情上。 奕星阁中,臻云郡主看着眼前笑容温和的母亲,再看看手边金丝楠木雕花匣子里装着的钗环镯子,还有丫头手中的新制衣裙,笑道:“多谢母亲。” 廉王妃拉住她的手,柔声道: “冷神医送来的药果真有效,我见你这几日气色极好,过几日十四公主大婚,母亲定要让你在诸位夫人跟前露露脸,好让她们知道,我宝贝女儿已经药到病除,好的不能再好了!” 臻云郡主嘴角扯开腼腆一笑,廉王妃拿过一旁盛药的玉盒,取了一粒放入臻云郡主的口中,又亲自取了水让她服下,然后说道:“冷神医细细叮嘱过,这药早晚都要的指定的时辰服下,万万不可疏忽了。” 臻云郡主这些日子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之前干瘪的小脸也已经添了莹润的光泽,一双眼睛也如春湖般潋滟波光涌动。略微消瘦的削肩细腰,更突显出少女的软玉芬芳。连她自己都为这种变化感到惊讶,她觉得自己的状态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即便无人叮嘱,她也会一丝不苟的用药。“母亲不必担忧,女儿都好生记着呢。” 廉王妃紧紧抓着臻云郡主的手,好似怕眼下的好情形是做梦一般。“那就好。” 她将婢女手中捧着的玉色长裙抖落开,拉着臻云郡主在她身上比了比,笑道:“这是母亲特意吩咐人为你裁制的衣裙,衣料样式都是京都独一份的,赶快试试合不合身,十四公主大婚,你就穿这个,我看谁能比我过的女儿去。” 青釉和紫荆替她换好衣裙,扶着她从屏风后走出。裙裳极美,淡淡的颜色不张扬且极尽优雅柔婉,正衬臻云郡主的气质,让人觉得她周身都泛着柔和的光华。 廉王妃惊喜道:“这颜色果真十分趁你,母亲总算没有白费心思,你来。”她朝臻云郡主招了招手,然后拿起匣子中的羊脂玉镯子,与明月耳珰给她带上,又取了一式一样的一对长流苏步摇分别插在她的发鬓两边,惊赞道:“好极了。” 青釉和紫荆站在一旁,看着也跟着露出笑容。 廉王妃满意的看着女儿,“早些安置吧,还要多休息才是。” ……………… 林盛远要办生辰,别人不来,本家的亲戚还是要来的。 寿宴待客之处设在东边的楚香园,园子里有一片称得上广阔的水塘,夏日风荷林立,阳光照在上面粉嫩剔透,成片的深红浅红缀在一处,英茂灵秀,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去。 今日卿如初身上穿着件葱绿的半臂罗衫,下面是十六幅的穿花百叠裙,腰间系着一条长长的雪色轻纱和五色坠珠宫绦,直拖到裙摆以下,行止间飘逸灵动。进府的人见了她不免都要夸赞几句。 相比之下,祈绫雪这个身份来历都十分特殊的平妻就有些受了冷待。 林三爷的夫人佟氏拉着卿如初:“最近府里忙着给十四公主备礼,也能过来帮你忙一忙,这会可还又什么不妥之处,若有,一定要跟三婶说。” 卿如初继承了小宋氏的八面玲珑,笑道:“倒不用我忙什么,府里这么多下人,都是能干的,早早便已准备停当,我无非就是一旁指示几句。” 佟氏也惊讶与卿如初的能干,嫁进这般烂摊子似的人家,竟然这么短的时间就让府里焕然一新,她今日过来,觉得简直不像是来了荣国公府。而且卿如初一进门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以后这府里的日子必定是好过了。 她心下琢磨,这卿府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若能行,不知能不能给儿子求娶以为卿家姑娘来。她别了卿如初往里面走,不由身边的贴身婢女说道:“等十四公主大婚,卿家的几位姑娘不知去不去,我得好好看看。” 婢女娇兰是她的心腹,自然明白这是要给少爷相看亲事,说道:“听说卿府二房的四姑娘五姑娘都在看人家,夫人到时候看看就是,咱们宸妃娘娘跟十四公主与卿大姑娘有交情,想必能说上几句话。” 这么一说,佟氏更加高兴,心想真是时来运转了,不过,想到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事,她突然又皱起眉头:“卿府上最近也不太平,皇上到现在也没表态。不过江凛的事早晚要有一个结果……也不知是福是祸。” 婢女小声道:“奴婢觉着,皇上必定是心中有数的,卿家跟皇上太后想来亲近。” “我也觉得皇上不可能一点不知道……”佟氏说了一句,见前面来人了,便住了口,迎上前去打招呼。 这边卿如初防着有人暗害自己,所以派遣雅儿去留意四处的动静,此时她这般神色紧绷的过来,明显是发现了什么。“怎么了?” 雅儿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她们,略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然后小声说道:“夫人,快跟我来。” 卿如初还要招待府上的客人,道:“这里这么多人在,出去太久怕是不好,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雅儿却拉着她就往外走,边走便说:“用不了多久的,就楚香楼后边弃用的小院子里。” 卿如初只好吩咐沁儿在这看着,自己跟在雅儿后面去楚香楼,雅儿的脚步很急,似乎晚了就赶不上了一般。她们从楚香楼外的抄手游廊穿过去,往院子的西南角而去。 此时小路上只有卿如初和雅儿主仆二人。卿如初有些心慌:“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雅儿见她迟疑,便拉着她往前走边说道:“夫人,您要是相信奴婢,这会就不要再耽误。奴婢若心中不确定,也不会莽撞的来找夫人。” 卿如初虽然疑惑,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毕竟她心中早就明白祈绫雪让婆子买通荣喜堂的人对付自己。“走吧。” 两人穿过楚香园身后的月亮门,能看见一个相对陈旧的小院子。从前这附近有个角门,从府外进入楚香园十分近便,这间院子是给下人看门用的。但考虑到这角门并不常用又不安全,便封死了,院子也就不再用。 因为无人居住打理,院子里的杂草老高,卿如初走到附近,便看见院子门口的草被人踩过。 雅儿带着她一点点靠近院中的房屋。到了窗下,二人小心立在房檐下悄声站好,便听见屋子里传来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之前分明已经说好,一千两银子,事成之后,一分也不会少了你的,如今你又坐地起价,就不怕开罪了贵人么?” 这是王德家的在说话,卿如初这几日留意她的动静,已经能分辨出她的声音。她有些着急想知道,对方花一千两,是让这戏子做什么。 那相貌俊秀的戏子名叫沈尤江,此时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看着婆子,语调咄咄逼人,隐隐约约从窗棂中传出:“开罪?我混迹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你甭想糊弄我。国公夫人金尊玉贵,断她的双手可不是小事!我虽不知金主是谁,但对方还敢将此事抖落出来不成?我出了事,你又能跑得了么?到时候供不供出你主子,就是你的事了!” 断她的手?卿如初的脸色瞬间煞白,脚下微微踉跄了一下,下意识的抚住自己的手腕。雅儿一把扶住她,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王德家的似乎没想到沈尤江心思转的这么快,也被对方几句话说的无法反驳,气急道:“话这么说是没错,但这件事本身也没亏了你的,一千两足够你和你相好的赎身离开荣喜堂,一开始你便答应好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总要讲究个诚信!”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是没错,但你们未免也没什么诚意,定金只给了二百两银票和一些碎银子,怕暴露身份又不肯立下字据凭证,万一事后你们赖账,我岂不是吃了大亏?”沈尤江不是傻子,若事后对方赖账,他也不敢找上门去,因为捅出这件事的同时,他自己也得折进去。 他压低声音说道:“再说,荣国公府可不是普通的人家,万一事后东窗事发,我总该有逃命的本钱。荣喜堂我定然不敢再留,在下也得为以后的生计着想,所以,三千两银子已经算便宜你们的,不二价,若不同意,我就不干了!” 第376章 搭戏台(中)【第二更】 王德家的一时无言以对,室内沉默下来。窗下的卿如初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一声不吭。若按她从前的脾气,早就按捺不住一头冲进去将二人打死,但现在,她已经能生生忍住心中的怒气,因为她要让祈绫雪付出代价。 里面沈尤江见婆子不吭声,想了想试探道:“我虽不知你们断这荣国公夫人的手是为了什么,但必定是与利益相关。时间不多,你要想清楚,是银子重要,还是你们主子的事情重要。三千两而已,对于你们主子来说又能算什么?但错过了这个机会,怕是要耽误事吧?” 王德家的闻言神色一变,沈尤江知道自己猜对了,冷笑道:“此处不能久留,你最好快些决定。” 王德家的心中一阵膈应,却也没办法,她从怀中掏出八百两银票,说道:“你说的是没错,但此时我身上也不可能带着三千两银票,这一千两先交给你,你且按照计划行事,我会找机会给你剩下的银票。” 沈尤江接过银票,也知道这婆子不可能当场就拿出那么多银子,但有了这一千两已经不亏,他心中有了底,语气平静下来,笑道:“好说。” 两人的声音压低了些,里面只有透过紧闭的窗棂直射而下的光,积攒下的灰尘在光线处飞舞,再加上久无来人,越发显得破旧昏暗。 王德家的压住心中憋着的气,从怀中拿出一包东西,说道:“荣国公夫人想必你能分辨的出来。到时候,我会让人将夫人引到这里来,你见机行事,莫要认错了人。” 卿如初听闻这些话,心中一片冰凉,面色愈发的苍白,双手发抖,手心都被指甲戳的破了皮,又气又怕。她也不是没经过风浪的人,可祈绫雪要剁她的手,分明就是想让她生不如死! 沈尤江揣好银票,说道:“既然如此,我先走一步。” 雅儿见他要出来,赶紧拉着卿如初原路返回,出了院子。“夫人,咱们先赶紧回去,不要让人看见了。” 卿如初仍有些魂不守舍,雅儿担忧的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此时定然是又恨又怕,便小心扶着她往回走。“夫人,您都听清楚了吗?咱们怎么办?” 卿如初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恢复了不少,说道:“嗯,咱们先回去,别让人注意到了。” 二人先是回辉月阁快速换了身衣裳,这才回到楚香园。 楚香园内很是宽敞,四面都阁窗,十分通透,赏景看戏处处皆宜。从前谢氏想听戏,也会到此处来搭台子,所以一应器具都是齐全的。桌子上已经放了各色点心小食,瓜果蜜水,青花瓷瓶中插着一两支含苞的荷花,是今早卿如初特地命人到池中中采来的,此时看在眼里更多了几分热闹。 若说卿如初,心思当真如同小宋氏一般玲珑。 楚香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相熟的不相熟的,通过介绍,相互攀谈叙话,渐渐热闹,热闹的气氛让卿如初微微缓了缓,不再像方才那般僵硬。亲耳见了她赶紧迎上来,说道:“夫人,没事吧?” 卿如初摇了摇头,说道:“是否有人问起?” 沁儿道:“方才有人随口问了一句,奴婢只说夫人裙角脏了回去换一身,片刻就回来。” 卿如初点点头,朝暖阁四周望过去,见女客基本已经全部来了,都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话。 好戏已经开场,祈绫雪远远望着亭台上,花旦一袭红衣旋转舞动,亭亭踏在莲荷之间水袖扬天一甩,在空中几经波折辗转才垂落下来,美的惊心动魄。她不由啧啧道:“不愧是京都最负盛名的荣喜堂,这旦角真真难得。” 她身边的婢女秋染本就是后被祈绫雪笼络,对今日的事情有些忐忑,闻言只是勉强应了一声。祈绫雪瞥她一眼,小声问:“剩下的两千两,你给王德家的送去了?” 秋染紧张道:“还没有,奴婢打算一会开席之前找个机会。” 祈绫雪沉着脸坐在那里,眼中的沉郁之色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她说道:“再加一千两给沈尤江送过去。” 秋染一怔,“再加一千两?夫人是要……如何?” “要她的清白!” 秋染倒吸一口凉气,断两只手,以卿府的势力和出身,卿如初即便成了残废也能在荣国公府呼风唤雨。可若要毁了清白…… 秋染欲言又止:“夫人……您真的要……” 祈绫雪冷笑一声,原本她想要卿如初两只手,是怕沈尤江没那个胆子,但沈尤江居然坐地起价,就说明此人是个混不吝的。那她还迟疑个什么?今日,就是卿如初最后一次人前风光!她要对方这辈子都没脸活在这世上!若要苟活,就得永远低着头,低人一等! 荣喜堂连唱了两场戏,寿宴也到了开席的时辰。府上也给戏班的人准备了席面,等贵人们酒过三巡有了兴致,可能随时还要唱两出。卿如初想着,那沈尤江若要动手,应该会在这段时间行事。 她回院子更衣的功夫,又让人去打听了一下,雅儿担忧道:“夫人,我看那沈尤江八成是个惯犯!那些人都心狠手辣着呢,咱们的法子,未必十拿九稳,万一躲不过可怎么办?” 卿如初道:“你们只管按照之前安排好的去做,其他的,我自有打算。人带进府了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已经暗中安排好了。” 沁儿拿了一身丁香色的云纹锦衣来给卿如初换上,卿如初看着镜中的自己,衣裙浅淡的颜色衬得她面目柔和,眉眼生动,与从前的自己着实有很大的变化,她眸色沉沉的应了一声“好”,准备回到宴席上去。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虽然林盛远不太招人殆尽,但众人既然来了,相互之间只当成是交际的好时机。尤其最近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谈资颇多。 卿如初回到楚香园时,各处一片叽叽喳喳的热闹。 佟氏见她朝这边过来,心下想着与卿府结亲的事,对卿如初的笑容更热切了几分,“这会来客都在席上,便不那么忙了,你也坐下吃些东西吧?” 卿如初倒是十分自然,笑道:“多谢三婶挂心,正是要吃些东西,从早上到现在,肚子早就空了。” 吃了没几口,一个丫头脚下一滑,猛的朝卿如初撞过来,一碟子的点心全倒在她身上,碎屑沾了满身都是,沁儿忙上前帮卿如初整理,小声训斥那丫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丫头吓得连声认错,卿如初深深看了这婢女一眼,抬手制止了沁儿的训斥,说道:“好了,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点小事就别声张了,你跟我去换件衣裳。” 沁儿见她神色,也反应过来,怕是沈尤江要动手了,这是在引她们夫人往僻静地方去呢。 卿如初转身对佟氏说道:“劳烦三婶帮我照应片刻。” 佟氏哪又不答应的道理,赶紧说道:“你放心快去吧。” 果然,卿如初到了楚香园后面的厢房之后,看见有陌生的婢女守在外面,沁儿一问,原来是有客人在里面休息。一连走了几间,不是有人休息就是在更衣。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便从后门出了楚香园,往后面备用的暖阁走去,席面上的说笑声渐离耳畔,卿如初四下望了望,走到一处别人轻易看不到的死角,对沁儿说道:“去吧。” ……………… 雅儿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等着沁儿过来,一颗心揪的死紧。 今日这事,纯属是被逼到这个份儿上的,可不能不做!祈夫人用尽手段也要毁了她的主子,那跟毁了她也没什么区别。 “铛铛铛!” 房门一长两短响了三声,雅儿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开门放了沁儿进来。说道:“你可来了!” 沁儿二话不说,走到床榻前,拉开帐子,看向床榻上躺着的少女,皱眉道:“这丫头平时便是个嚣张跋扈的,仗着王德家的在夫人跟前做事,欺负府里新来的小丫头。我早该想到,她这般性子,不是随了她老娘还能是随谁?我还一直当王德家的是个好的,其实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上梁不正下梁歪!” 杏黄已经十五,身段窈窕,弯眉秀鼻,长得十分秀气。虽说照卿如初的样貌差的远,但沈尤江并不知道夫人到底是什么模样。沁儿和雅儿要做的,就是让对方相信,她们在房间里“服侍更衣”的人,就是国公夫人卿如初。 雅儿急道:“好了,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些做什么!一会那个戏子就得寻到这来,还是快着些吧!” 好在祈绫雪是副谨慎的心肠,并不敢将此事透露太多给人,否则,若有人时时盯着她们,她们是绝对无法掩人耳目将杏黄带过来的,她们想找到反击的机会就是难上加难。 沁儿闻言也不敢耽误,将卿如初没穿过的意见新衣裳给杏黄还上,有给她发髻简单盘了个妇人髻。雅儿一遍帮忙,一遍冷声道:“哼,这就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娘做的孽,到时候可别怪旁人了。” 此时诸位夫人都在席上与相熟的人谈笑,祈绫雪眼见着卿如初脏了衣裙去了后面,便端过秋染手中的茶水漱了口,也起身往外走去。王德家的借着来找卿如初,与祈绫雪交换眼色,谨慎的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祈绫雪这才放了心,小声吩咐道:“秋染,你想办法把大夫人不见了的消息透露给公爷,将他引到后宅来。” 楚香园宴客的地方一分为二,男客所在之处也不过一墙之隔,寿宴上来往的下人又多,秋染在府中多年,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给林奕递个话并不难,但她听了祈绫雪的吩咐有些不明所以,诧异道:“夫人,您这是?” 祈绫雪冷笑一声,说道:“你说呢?” 第377章 搭戏台(下)【第三更】 秋染闻言忍不住吸了口气,小声道:“夫人这么做,是要让公爷亲眼看见大夫人被沈尤江……糟蹋?” 祈绫雪冷笑道:“她一个妇人,即便失了清白也有办法掩饰过去,自然要让公爷抓个现行才好。” 秋染听见这话,浑身跟着颤了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十分不舒服,她迟疑着说道:“可是,若是奴婢去找公爷子,事后大夫人出了事,会不会怀疑到咱们身上?” 祈绫雪在心里估算着时间,催促道:“我自有打算,你只管去吧。” 秋染心中虽然害怕,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抿唇答应一声,只觉得祈夫人的所作所为越来越可怕,却也不敢耽误,连忙去办。 ……………… 将杏黄摆弄好,沁儿便从厢房中退了出来,雅儿走到门口跟她交换了一下眼色,说道:“夫人今日备用的衣裳,我昨晚明明亲自检查过的,怎么会坏了一个大口子?” 二人都心知,这必定是辉月阁内也有下人被买通了,或者,那人早就是与祈绫雪是一条心的,将备用的衣裳刮破,大夫人就会暂时被困在这间屋子里无法离开。沁儿甚至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她们提前知道了祈夫人的计划,将会迎来怎样的厄运。 沁儿道:“我怎么会知道,说不定是哪一下刮到了没发觉,也只能回辉月阁再取一件来了。你在这里守着夫人,千万别大意了。” “嗯,那你快去快回。宴席那边可不能离开太久。” 雅儿说完关门回了屋子,沁儿知道沈尤江此时一定就在楚香园后面的小院子里,等着王德家的给他递话,说不定此时王德家的就在暗处盯着她呢。她看着手里坏掉的衣裳,假意出声抱怨道:“真是的!这么远,来回一趟也要不少时候。” 说罢,快步出了院子,往辉月阁的方向走去。 穿过楚香园,到了事先约定好的地方,沁儿一个闪身进了一间暖阁,正看见卿如初将外衫脱下抱在手上,露出里面婢女的衣裳坐在那里等她。“夫人,奴婢回来了。” 卿如初看见沁儿松了口气。问道:“可还顺利?” 沁儿点点头,将那件坏掉的衣裳给她看,说道:“夫人,你看。” 一般出门在外,婢女都会为自己的主子准备一两件替换的衣裳,免得有意外发生弄脏衣服。像今日这种宴席,即便在自己府上,主子们也都习惯让婢女准备周全,以备不时之需。而卿如初今日用来替换的衣裳,居然被弄坏了。 卿如初皱眉看着那条口子,冷冷道:“看来,我屋子里还是不干净,竟然还有她的人……” “等今日的事情了结,夫人关起门来再慢慢查也不迟。”沁儿庆幸道:“好在奴婢事先在假山里洞里还藏了一套衣裳,不然咱们就没法解释了。” “嗯。”卿如初点点头,穿好衣裳,目光中露出怨毒之色,说道:“在有人发现那人是杏黄之前,咱们就在这里藏着,我就不信,祈绫雪再小心缜密,会一点破绽都不露……” ……………… 这厢林奕被狐朋狗友拉着喝了不少酒,这会偷偷跑出来透气。 秋染跟人打听了林奕的去向,一路往前面找过去,便看见他倚在栏杆处醒酒。她想了想,将自己的鬓发微微弄的松散了些,朝着前面跑了过去又故意踢掉一只鞋子。 林奕听见声音被惊动,回头看见秋染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禁一惊,急忙拦下她问道:“出什么事了?” 秋染抬头看见他惊讶道:“公爷怎么在这?” 林奕知道她是祈绫雪的婢女,如今祈绫雪有了身孕,他下意识的以为是孩子有什么问题,皱眉道“你急急忙忙的,连鞋子都跑掉了,是出了什么事?” 秋染故作慌张,挣脱林奕拽着的袖子,连声道:“奴婢,奴婢……公爷还是不要问了……”她套上掉在一边的鞋子,提着裙子就往前跑。 林奕心下更加狐疑,朝秋染跑掉的方向跟了过去。 但转了两个弯便不见了秋染的踪影,林奕环顾四处,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追。秋染在暗处看着一时着急,摸起脚下一颗小石子往“卿如初”所在的厢房门上砸了过去,发出“砰”的一声响。 林奕闻声回头,朝那间屋子走了过去,试探着伸手推了一把,没有推开。 门外没有上锁,说明里面有人给门上了锁。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什么人在里面?” 屋里的沈尤江也受了惊,他没想到这会儿会有人过来,但他根本不敢出声,一旦出声,就会暴露自己进过这间屋子,到时候他就逃不掉了。只能希望门外的人等一会就离开。 林奕等了一会,屋子里也没人吭声,冬瓜说道:“公爷,说不定是有府上的客人不胜酒力,在此处休息,没听见问话声也属正常。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了,若是失礼就不好了。” 林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退后了两步,低声说道:“就算醉了酒睡下,身边也该有下人伺候,怎么会无人应声?” 若是在外面,林奕才懒得管这事,可这事他自己的府上! 冬瓜皱眉想想也对,说道:“公爷,您后退,小的先进去看看。” 林奕点点头,冬瓜后退几步,猛的一冲一脚踹在门上,门扇发出“砰”的一声大敞四开。 因为只是一间独立的厢房,所以门口与正对着的床榻之间只隔着一扇屏风。林奕见屏风后有人影,皱眉道:“是谁在里面?” 里面的沈尤江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而门口趴着装晕的雅儿也大吃一惊。 当时沁儿离开之后不一会,沈尤江便往屋子里吹了迷香,雅儿早有准备,用湿帕子捂住口鼻,俯面趴在地上装晕。沈尤江用惯了这样的迷香,知道这迷香十分稳妥,进了屋子之后不敢耽误时间直奔床榻上的人,根本没有管雅儿这个丫头。 雅儿打算在沈尤江将该做的事情做了之后,便趁对方不注意时爬起来冲出屋子,然后将他锁在屋子里面。可谁想到,她刚要起身,外面便传来林奕的声音。她不知道林奕为什么会出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便趴在原地不动。 冬瓜一进门,便看见一个婢女昏迷倒地吓了一跳,上前将其翻了过来,大惊失色道:“公爷,这是大夫人身边的婢女雅儿!” 林奕大惊失色,雅儿在这里,难不成里面的人是卿如初? 他一时情急,连忙朝屏风后面走去。却没想到一个人影猛地从里面扑了出来,手里还举着一把雪亮的刀子! 眼看那刀子就要落在林奕身上,一旁的冬瓜一大叫一声“公爷”猛地往前一冲,那刀子便迎面扎在了冬瓜的肩胛处! 林奕也是常常打架斗殴的纨绔子弟,眼见冬瓜中刀,上前一脚将沈尤江踹到倒在地,沈尤江往后一滚,脑袋磕到了桌角,昏迷过去撞倒了屏风。冬瓜剧痛昏厥,林奕皱眉往床榻上看去,只见雪白的帐幔半遮半掩,里面的女子未着寸缕昏迷不醒,一条手臂搭在床沿之上,手腕上血肉模糊,似乎是被挑断了手筋! 林奕顿时呆住了! 雅儿在这里,难不成阿初被人给…… 他两步窜到床榻跟前,看见眼前女子的面容却愣在了原地。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询问:“是谁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趴在地上的雅儿本就被这突然的情况吓得魂不附体,听见王德家的问话,差点惊的跳起来。心想,怎么她也来了?! 林奕听见问话声便回过头去,见是个婆子,便说道:“你是夫人院子里的?赶紧去叫人过来!” 王德家的往屋子里走了几步,隐约见榻上有个女子,知道事情成了心下松了口气,面上却露出恐慌惧怕之色,结巴道:“血……这,这里发生了什么?” 林奕也是一头雾水,他走到昏迷的沈尤江身边,打算摸一摸对方的鼻息,看对方是死是活。王德家的趁机走上前,掀开帐幔往里面看去,只一眼,她的脸孔就变成了猪肝色:“杏黄!” 林奕被她尖叫的声音下了一跳,也引来了附近的下人,那小丫头看见倒地不起沈尤江和冬瓜,屋子里还有鲜血,顿时吓得双腿打颤。林奕厉声喝道:“去喊人过来!” ……………… 楚香园这边,佟氏已经得知了荣喜堂有人不见了的消息,卿如初也半晌都没有回来,她心里琢磨着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一个戏子在府上没了踪影,怎么想也不是什么好事。 戏子还没找到,就有婢女火烧火燎的来禀报,说出事了。 佟氏当下就冒了一身白毛汗,“在什么地方?大夫人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小丫头两腿直打颤,说道:“奴婢不清楚……老远听见有人尖叫,奴婢就过去看了一眼,结果就看见公爷站在屋子里,地上还有血……” 佟氏惊的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不敢再耽搁,赶紧往那间屋子过去。 离着老远,她便看见林奕手上全是血,佟氏心都突突突跳个不停,虽说林奕有些不着调,但好歹是她们林家的荣国公。这时,卿如初也匆匆赶了过来,她见林奕手上有血,顾不得别的,几步上前一把拉住他:“爷,你受伤了!” 林奕见她满面关切,心下感动,连忙说道:“我没事,是冬瓜受了伤。” 卿如初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佟氏却不知道,往屋子里看了一眼,见两个人躺在地上,吓得嘴唇直发颤:“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林奕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知要怎么才能将此事说清楚,“有个可疑的男人,已经让人给绑起来了,另外还有个丫头……” 林奕不善庶务,平时府上的事情都是卿如初在打理,她抬脚进了屋子,看见冬瓜躺在地上赶紧吩咐人将他抬出去请大夫诊治。佟氏也跟着她进了屋子,抬步进了里面,眼见那女子莲藕似的手臂在外面露着,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王德家的抱着杏黄,已经昏死过去。 “呀……”同时不禁轻呼一声。 第378章 寻人(上) 沁儿小声说道:“这是大厨房那边的婢女,叫杏黄,就是王德家的女儿。” 卿如初当然知道,但她要做样子给林奕看,便皱了皱眉头,伸手去探杏黄的鼻息,发现她有气息,便吩咐沁儿将她用被子盖了盖,扫了一眼佟氏,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出这种事?” 她转身看见倒在地上已经被绑上的男子,说道:“这个,八成就是荣喜堂方才说不见了的那个戏子?” 沁儿细细看了一阵,说道:“跟荣喜堂的人形容的差不多,应该就是他了。” 佟氏心惊不已:“我方才听说楚香园有个戏子不见了踪影,没想到是跑到这来了,他怎么会过来找这丫头?还……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时,雅儿从“昏迷”中醒来,见了卿如初惊恐道:“夫人!” 佟氏没想到这个还活着,奇怪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雅儿原本是打算将沈尤江锁在屋子里就离开的,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想了想便说道:“奴婢听见动静过来看看,结果被真看见那个男的将杏黄的手筋挑断,惊恐之间便被他打晕了。” 佟氏听了也没怀疑。 卿如初见那沈尤江一动不动,不像是昏迷的样子,皱眉上前探了探对方的鼻息,一惊,说道:“他死了!” 佟氏一怔,害怕的有退一步,细细看去,也没见沈尤江身上有什么伤,奇怪道:“奕儿并未对他怎么样,所以才叫人绑了,怎么就死了?” 冬瓜被人搬出去诊治了,林奕这时走进屋子,听说那男人死了,惊诧道:“死了?” 林奕从一开始见到秋染开始说起,一直将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众人却越发糊涂了,卿如初道:“不过是摔倒撞倒头,怎么就死了?” 她走到林奕跟前,小声说道:“里面那个杏黄也不能放着不管,可此时还不知事情原由,让外人知道怕是不妥。还有那个秋染是怎么回事?” 杏黄不过是个丫头,林奕也没放在心上,不过府上出了这种事情到底不好,他点头道:“这个杏黄,夫人看着办,至于秋染那个丫头,叫过来问问便是。” 秋染很快被人带过来了,卿如初看着她问道:“秋染,公爷说在楚香园附近遇见你慌慌张张的,你是要去做什么?” 秋染早就有心里准备,但看见卿如初好模好样的站在这里,心下大骇,好半晌才想起来事先准备好的言辞,说道:“是因为祈夫人在席上吃了不好的东西,身上有些不舒服,又不想惊动旁人,所以奴婢从楚香园后面绕过去想请大夫过来,没想到撞见了公爷。” 林奕皱眉,“请大夫就请大夫,有什么不能说的。” 秋染又说:“因为是在席上吃了对孕妇不好的东西,让公爷知道了定要处置大厨房的人,祈夫人不想闹大扫了大家的兴致,便让奴婢悄悄请大夫……”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众人一时也挑不出错来,林奕还是比较担忧祈绫雪肚子里的孩子的,便问道:“你们夫人现在怎么样?” “夫人服了安胎药,大夫说没什么事了。” 整件事祈绫雪都没有露面,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仿佛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靠在锦垫上,见秋染回来,目光便朝她扫过去,见她面色有异,便问道:“怎么样了?” 秋染强压着心中的疑惑和紧张,说道:“奴婢正要跟您禀报……” 祈绫雪见她的模样一皱眉:“你说。” “王德家的女儿,叫杏黄的被沈尤江给……玷污了……” “杏黄?!” 祈绫雪眸光一寒,从床榻上直起身子,厉声道:“你仔细说!” 秋染赶紧说道:“公爷闯进那间厢房之后,发现沈尤江行为不轨,便将他打晕了过去。后来大夫人就过去了……” “你说什么!卿如初没事?”祈绫雪则皱眉问道:“那个荣喜堂的戏子如何了?” “他死了。”秋染知道祈绫雪是想问有没有留下证据能暴露她们的,便说道:“公爷说,当时沈尤江只是被他踹倒,但大夫人进去看的时候,发现沈尤江已经没气了。” 祈绫雪听说沈尤江死了,心中松了口气。然而,为什么受辱的不是卿如初而是镶黄?“王德家的呢?” “王德家的见杏黄手筋被挑断,又被玷污,直接昏死过去了。” 祈绫雪沉眸想了想,说道:“走,咱们去看看。” 主仆到了出事的厢房,林奕等人还在这里,沈尤江死了,总要让人看看是怎么回事。她走进屋子故作惊讶询问一番,林奕看了她小腹一眼,见她没事便简单解释了几句。 祈绫雪在一旁听着,露出一副惶恐懵懂的神色,目光往四处打量,看见人群中站着的卿如初,眸光不自禁的抖了抖,她真的没事…… 卿如初一直盯着祈绫雪,此时见她望过来,眸光中恨意流露,如果不是提前有所防备,如今杏黄的下场便是她的。想到此处,目光如冰刀在祈绫雪脸上刮过。 她原本是想活捉沈尤江,逼迫他说实话。可沈尤江居然就这么死了。 祈绫雪见她神情,便知对方什么都知道了。至于怎么知道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沈尤江死了,死无对证!她又能拿自己如何?她看着卿如初,眸中露出一丝嘲讽。 秋染暗中扯了扯祈绫雪的袖子,祈绫雪这才收回目光。 此时有人检查过沈尤江,说道:“在沈尤江身上发现两千八百俩银票,其中两千两银票上被涂了毒。沈尤江是中毒而死。” 众人哗然,随之更加奇怪,沈尤江一个戏子,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银票,还被人涂了毒药。谁这么处心积虑去杀一个戏子做什么? 祈绫雪听见这话,心中泛起得意,就是因为她根本没想让沈尤江活着,所以根本不怕沈尤江被捉住。 林奕皱眉:“那个叫杏黄的丫头醒了没有?” “已经醒了,但发现自己身遭不幸,陷入崩溃之中,此时情绪还未稳定。若要问话,恐怕还要等些时候。” 沈尤江身为荣喜堂的人,对府内婢女做出此等下流之事,定然是脱不了干系的,此时全部被关押在府上不得随意走动。卿如初皱眉道:“既然如此,便先各自散了,将事发这间屋子让人守好,等今日宴席散了再行定夺。” 今日之事出的好没道理,众人都觉得奇怪,又有些晦气,下人们不敢多,都垂头忙自己的,不敢随意说话,生怕惹事。 卿如初咬咬牙,转身带着雅儿和沁儿出了屋子,雅儿不甘道:“夫人,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卿如初道:“沈尤江死了,荣喜堂的其他人也不知情,就算关了也问不出什么。而王德家的,她根本不可能说实话,再说受害的是她的女儿,她咬死说这件事跟她没关系,咱们也没办法。” 等到宴席散了,卿如初回到辉月阁,面色阴沉下来。说道:“把院门关了!” 雅儿知她这是要查内奸,赶紧听吩咐关了院门,又将所有人叫到院子里等着。 下人们整整齐齐站在院子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着被叫到夫人面前问话。入夏之后,晚上也十分的热,众人在院子里站着许久出了一身汗,脸色都不太好。李婆子小声抱怨道:“夫人到底要问什么?这么一个个进去得问到什么时候?” 李婆子的儿媳在院子里的小厨房做事,听见婆婆抱怨,连忙劝道:“娘,今日府上出了乱子,听说杏黄出了事。夫人怕是要问问这事,咱们且耐心等一等吧。” 李婆子是个叼的,嘴又快,平时就看不上自家儿媳懦弱不出头,这一会听了她这样说,斥道:“杏黄是大厨房的人,关咱们什么事?那杏黄从前就是个跋扈的,凭她老子娘在主子面前怎么得脸,夫人都没让她到跟前服侍,可见这人是真不怎么行。这种人出了事,拍手叫好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可查的?” 她儿媳被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没敢在搭话。一旁守院门的孙婆子冷脸道:“府里出了事,夫人是当家主母,查一查也没什么坏处。” 孙婆子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站着的人基本上都听得见,她是卿如初新近提拔上来的,平时总爱耸拉着一张脸,惯常没有好脸色,不知道怎么就被卿如初看上了,大家背地里都说她这张门神脸守门正合适。 众人听她这么说,生怕她过后在夫人面前说嘴,便都不吭声了,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 这一会卿如初正坐在房里捧着一杯清茶,盯着眼前跪着的萤火。萤火紧咬着下唇,闷声跪在地上,这一个一个的叫人问,明摆着是让她们心里不着底。 卿如初手中捏着杯子淡淡道:“萤火,你也是我院子里的老人了,谁有机会能动什么手脚,用不着对质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院子里这么多人,难免谁做了事情就被谁看了去,与其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不如你先告诉我,或许我可以体谅一二。否则,你不仁义,我又何必在意你是死是活。” 因为前段时间提拔了孙婆子,又暗中查了她的来历和日常的为人处世,卿如初很信任她的为人,划破衣服的事不难猜,外面的人无故进不来,肯定是院子里人。这几日卿如初本就神经紧绷,雅儿和沁儿也不敢松懈,什么时候当值的是谁,都清清楚楚的记录着,谁什么时候去过那里,也多有留意,稍一回想,便能琢磨个大概。 萤火知道卿如初眼里一向揉不得沙子,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敢再隐瞒,说道:“是……是奴婢做的……求小姐饶恕奴婢这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 卿如初冷眼看着她没做声,雅儿替她问道:“你仔细说说,是谁吩咐的你?联系多久了?以前还做过别的什么事没有?” 第379章 寻人(中)【第二更】 萤火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流泪道:“是王德家的,她没说要干什么,就说让奴婢将明日夫人替换衣物弄坏就行。奴婢追问原因,她只说前段时间夫人给她没脸,她就想弄坏夫人的衣裳,让您在今日宴席上丢脸,好出口气……” “那她为什么会求到你这里来?怎么不去找别人?” 萤火道:“之前家中老娘病重,奴婢府上的活计不敢耽误,一月也不过一日假,根本没法照顾老娘……若因此耽误事扣了月银,就连看病买药的银子也没有了,无疑雪上加霜。之后王德家的不知怎么听说了这件事,拜托她的嫂嫂替我照顾了一个来月。事后奴婢虽送了银钱感谢她,但也欠了她一份大人情……” 卿如初皱眉看着她,明白这就是祈绫雪买通人的手段。她不禁感叹,若自己能时时体谅身边下人的难处,也就不会被人钻了空子。也难怪祈绫雪院子里的人都渐渐被收服了! 萤火见她不作声,眼泪啪嗒啪嗒的从眼眶流出来砸在地上。“夫人,奴婢真的不知道王德家的到底是不是有别的目的,奴婢只是想着,她既是只想出口气,夫人身边又有雅儿姐姐跟沁儿姐姐,总不至于发现不了衣裙坏了还穿在身上。所以,奴婢在她百般恳求下,就答应了……” 卿如初食指下意识的敲了两下桌角,道:“这么说,你并不知道让你做这件事是什么目的。” 萤火抬起头,两眼直视着她:“奴婢真的不知道。” 卿如初看着她说道:“虽说你有理由,但为了还自己的人情就要坑害主子,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萤火吓得连连磕头:“夫人,您绕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我不为难你,但与她人串通对我不利,也不能在留在府上了。”卿如初示意蕊朱,说道:“将她撵出去。” “小姐……奴婢若被撵了,往后在别的府上也找不到活计了……求您绕了奴婢这一次吧……” 雅儿扯着她冷冷道:“留着一条命在,总归有办法活下去,还想到别的府上祸害人吗?夫人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萤火却一下下磕着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卿如初冷眼看着她:“既然想要留下,就要将功赎罪!” 萤火连声答应:“是,夫人,奴婢愿为夫人做牛做马,决不再做任何对夫人不利的事情!只求夫人让奴婢留下……” “先下去吧,等我想好了,自然会告诉你要作什么。” 萤火吓得满头是汗,连忙应声退了下去。 ……………… 京中各方势力都出动了人手寻找江凛,目的也都不尽相同,但都一无所获。 卿鸿痛哭陈情,请求皇上寻找江凛,太后亦表明皇家血脉不可流落在外。朝臣中虽不少质疑之声,但架不住太后皇上一条心,至此江凛的身份算是莫名其妙的被确定下来了。 于是,出京寻找江凛的人手越发多了起来,保护者有之,行刺者有之,不想让江凛回来的企图在江凛回京之前将之解决掉,保护江凛的人则要在这些人手下抢出江凛的性命。 形势一片混乱。 熊一山和小七急的满嘴燎泡,贺堂和船上收拢的一众手下也都在北越隐藏身份四处在寻找江凛的下落,但依旧没有任何收货。 这日,小七突然收到一张神秘的书信,信上表明对方知道他们所寻之人的下落,但作为交换条件,小七等人必须要为其做一件事情。 小七紧紧捏着这封神秘来信,将大家都召集起来商量。 不少人都觉得是圈套,小七也拿不定主意。 贺堂道:“咱们这么漫无目的的找也不是办法,不管对方到底处于什么目的,如何知晓我们在找人,有点希望咱们就不能错过,万一对方真的知情呢?” 熊一山扭着眉毛说道:“贺大哥说的对,总比咱们瞎找的好。” 小七捏着那封信,说道:“写这封信的人说,他们家族与北越王庭是宿敌,相互憎恨,甚至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几十年前他们家族遭到越王的绞杀,还夺走了家主的令信,只要咱们帮他找到这枚令信,他就告诉咱们公子的下落。” 贺堂猜测道:“此人费尽心机,看来这枚令信对此人十分重要,大概是能召集号令家族成员或某方势力的东西。” 小七皱眉凝思:“既然如此,你们觉得越王会将这人家族的令信藏在哪里?” 众人一时间都冥思苦想起来。 ……………… 按照风水来讲,祖坟的若选错了地方,会影响后辈甚至子子孙孙的气运。 越王想必对他的死对头恨之入骨,得到令信之后没有选择将它严密的封存隐藏,而是让天师选了一处孤煞之地将其埋了起来。想必是要日日诅咒对方的家族支离破碎,再也不能对王室造成威胁。 最开始小七等人猜测所在之处的时候,有人提出这样的想法,众人还嘲笑说:越王不会如此肤浅吧? 事实证明,越王真的很肤浅…… 天压云低,夜色寥落。城西荒郊,几个黑影鬼鬼祟祟顺着路,穿过一座座暗影重重的阴宅,在一处角落停住,熊一山脸上扎着黑布,瓮声瓮气的说道:“咱们这哪里是来盗令信,分明就是来盗墓的……” 大胡子借着月光往四处一望,不由吞了口口水。大片大片的坟茔,却没有几座石碑,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说道:“这么多坟包,咱们总不能一个一个挖下去……这,这很伤阴德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周围枯树上,时有老鸹哑声鸣叫,令人越发瘆得慌。刀疤脸听了他这话不由翻白眼:“你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怕死人……” 大胡子哭丧道:“我琢磨着,那人好歹是一国之主,就算把令信埋在坟堆里,也该找一片周整的埋骨地……你看,那边还有草席子呢,分明是随便卷了死人就扔在这的……” 就连事事淡然的小七也不由叹了口气,问贺堂道:“你确定是这个地方?” 贺堂道:“我在北越多年,这里的确是整个北越能找到的风水最差的地方了……而且宫里那位天师,据查也的确来过这里。” 熊一山挑眉道:“怎么这些人埋骨之前也不看看风水的吗?不顾子孙后代的运道,竟找了这么个地方随便给埋了?” “乱葬岗还讲究什么风水……”贺堂无语道:“这里埋着的人,大多是无主尸体,能有人给埋了已经是仁至义尽,还管你子孙后代?官衙来处理流民乞丐的尸身也多在此处,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乱葬岗了。” “所以,那句‘倒了八辈子血霉’可能就是这么来的?”大胡子手边还有一副薄棺,竟没有下葬,就这么被搁置在众多坟茔之间,他说到激动处,下意识的挥手,砸的那漆黑的棺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给其他人惊得直瞪眼。 大胡子虽然人高马大,但十分信奉鬼神。反应过来连忙朝那棺材作揖,嘴里絮絮叨叨念着:并非故意叨扰,莫怪莫怪! 贺堂和小七对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四处找找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吧。” 几人沉着气在四处走动摸索,目光扫过各个角落,都是一片杂芜散乱,毫无规律特殊之处。 荒郊野外,着实不是个聊天说话的好地方,但大胡子逐渐适应了这里的氛围之后,竟有了八卦的欲望。“你门说人死了之后埋在这种地方,是不是好人也要变厉鬼?” 刀疤脸忍不住道:“怎么,你又不怕了?居然还敢说什么鬼不鬼的话。” “俗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再说,鬼也怕恶人。咱们手上都是沾过人命的,凶煞之气重……” 刀疤脸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了。 大胡子摸了摸鼻子,尴尬的扭头往贺堂那边走去,结果被一从茂盛的碧丝草滑了一跤,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疼的呲牙咧嘴。刀疤脸拽着他的胳膊的将他拎了起来,没好气道:“粗手笨脚的,下了老子一跳。” 大胡子一瞪眼,正要骂他几句,刀疤脸突然瞪大眼睛看着他的身后,露出一副惊恐的声色。大胡子见了他这副表情,只觉得寒气从脚底一直攀到脑瓜顶,吓得脸色煞白,连跑都忘了。 刀疤脸却突然缓和了神色,嗤嗤笑了起来。大胡子突然明白过来,这厮居然是在故意吓唬他,拔刀就朝他砍了过去!大胡子拔腿就跑。 贺堂无奈的看着不着调的二人,低头一扫,却见方才大胡子滑到的地方是一块倒在地上的石碑。上面有许多被前晚雨水打湿的污泥,所以才会滑到大胡子。他上前细细看了两眼,招呼小七过来:“你看这快石碑的料是不是比其他的要好上一点?” 小七走过来细细看了半晌,说道:“虽然只是好上一点点,但八成是这块坟地里石料最好的一块了。”说着,他便伸手想要将那块石碑抬起来。 但那石碑一动不动。 二人对视一眼,一同试了试,那石碑还是一动不动。 小七疑惑道:“难道是个机关?” “一般人,想必也不会有闲心去挪动一块倒地的石碑。若是机关,倒也算得上别出心裁。”贺堂将两手放在石碑边缘,左右敲动,石碑还是毫无动静。他说:“我们转动试试。” 二人一人一面,推着石碑的四角,用力向左一转,“咔哒”一声,有机括响动的声音,却没有出现任何入口。熊一山等人在远处看两人蹲在这里不知在研究什么,不由问道:“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小七皱眉想了想,突然面色一变,一把拽住贺堂的手臂,急速退出百步之远! 说时迟那时快,数百支闪着寒光的利箭,突然穿破略微湿润的土壤和草丛,唰唰唰从石碑四周激射而出!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漫天箭雨,几乎无可避之处! 第380章 寻人(下)【第三更】 小七目力超绝,眼见月色之下,那箭头处蓝光微微闪动,他暗叫一声不好,赶紧提醒另外几人道:“有毒!” 贺堂刀法大开大合,一跃而上,将他与小七二人头顶的利箭一一抵挡开来,而大胡子和刀疤脸慌乱之下抵挡的有些吃力,好在他们方才站的远,箭雨到眼前是已经卸了一半的力。 几人有惊无险,大胡子不由咒骂了一声:“北越王庭那一窝,都是卑鄙无耻之徒!”北越王的性情颇有些自负,一面谨慎的防备着死对头卷土重来,一面又想让别人觉得他们根本不怕。所以,一向暗招在前,阴招在后。 贺堂没有理会大胡子的抱怨,说道:“好在箭矢射穿地面已经卸了部分力道,否则未必来得及反应。若来的是别人,怕要着了暗算。” 原本其他人也要跟过来,但贺堂和小七怕此处又埋伏起来的机关,平白折了人手,所以只他们几个过来了。想着实在不行,跑也是跑的掉的。贺堂盯着那石板道:“方才向左转动,转出了漫天箭雨,若向右转动,不知会有什么变化?” “只能试试。” 熊一山听见他这么说,便说道:“不如让小七过去,他身法快,万一有什么危险,也跑得快。” 小七闻言翻了个白眼,但转而已经主动往前走了过去。 他身法高明,轻身功夫少有人能匹敌,自然腿脚功夫厉害。几人默默看着他走到石碑前,伸出脚尖,抵在石碑上,用力向右方一抵,接着抽身急退出老远!而就在他退回到熊一山身边之后,石碑缝隙中突然喷出数道灰色的烟雾! 毫无疑问,这烟雾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几人躲出老远,直到烟雾完全散尽,这才又回到石碑附近。贺堂等人转头齐齐看着小七,小七无语指着自己,道:“又是我?” 贺堂道:“这石碑似乎只能左右转动,你将它再转回中间试试。” 小七只好再次上前转动石碑,那石碑连连发出一阵“咔哒咔哒”之声,像地下有巨大的齿轮在转动一般,紧接着“轰”的一声,石碑所在的位置向下陷了一丈左右。 “看来,这里面还有玄机。” 众人走上前去,见那原本的石碑便成了一块小平台,下面则连着一处石阶,洞口足以让一名成年人顺利通过。 熊一山道:“我走在前面。” 贺堂皱眉道:“你小心,我来断后。” 几人摸索着下了洞口,走过一段逼仄的石阶之后,就渐渐开阔起来。路上倒是没再遇见什么机关。只是众人下到底部之后,便有些傻眼。 “怎么什么都没有?”小七疑惑转了个圈看着四周:“哪里有能放置令信的地方?” 三丈见方的石室,空无一物。除了地面中间的一口井,别无他物。 贺堂触摸着四周用巨大岩石堆砌的石壁,疑惑道:“难道还有什么机关暗道?” 小七猜测道:“他们总不至于专门为藏令信花费大笔金银来修造什么地宫吧?” “的确不可能,也根本没那个必要。” 小七走到那口井边上,细细看去。只见圆形的井口被一块厚重的铁盖盖住。铁盖上雕着一只相貌狰狞的凶兽,中间则有个洞口,洞口处一条手臂粗细的铁链延伸而出,一圈圈绕在井沿边缘突起的石头上,细细看去,上面竟密密麻麻刻着许多符文。他挑眉道:“那天师不会是将令信扔进这井里了吧?” 贺堂走到他身边,看着封住井口的盖子上镌刻的凶兽,微微蹙眉道:“这东西面露凶相,怎么看也不像是神兽,莫不是用来看守令信的怪物吧?” 众人闻言都围过来细细往那凶兽身上看去,只见那东西呲牙眯眼,两角尖锐浑身漆黑,煞气凛然! 贺堂看着那条锁链,忽然面色微变。 小七见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问道:“怎么了?” “这难道是邪神洞?” “邪神洞?”熊一山闻言立刻跑到井边围观,大胡子也惊讶的凑过来问:“邪神洞是什么??” 贺堂在北越生活多年,对这里的风土人情还有传说怪志都知之甚多,他抚摸着那条铁链,缓缓说道:“相传远古之时,有凶恶的怪兽为祸人间,在海眼所在之处翻腾不休,水淹城池。后来天降大能者,将自己的法器化作锁链将其所住了,并在海眼上建了一口井,盖上封印,将邪兽困住。后来百姓们对此多有敬畏,便改称邪神,希望它不要再掀风浪,为祸人间。” 熊一山浑不在意道:“不过是一则传说而已,若真有什么邪神,我倒是真想亲眼见一见它到底是什么模样。” 贺堂知道他不信,说道:“自然有不少人与你看法相同,传说还有不少不敬神佛之人前来拉动锁链。想看看这下面到底有什么。” “那结果如何?”熊一山撸起袖子,似乎想要尝试拉动锁链。 贺堂看着他说道:“非死既疯。” 熊一山手上一顿,有些不信:“这么邪?” “有记载言,曾有不知情者好奇拉动井口的锁链,却听到井底发出异常恐怖的声响,井水翻起黄浆,腥气扑面。那人害怕之下面不敢再拉动锁链。” “后来,有一贵族子弟偏不信邪,派人连续拉了二十多日,那铁链竟不到头,反而听见井底发出隆隆的沉闷响声和水声,还有腥气伴着奇怪的低吼,后来井水甚至翻出血沫,那些人顿时不敢在动,连忙把铁链从井口顺了回去,可惜,之后这些人也没能躲过厄运,要么死了,要么疯了。” 大胡子被他说的毛骨悚然,不禁使劲往刀疤脸身上靠了靠。刀疤脸皱眉道:“即便这井中没有邪神,令信扔进井里,怕是也不好取。” 熊一山挠了挠脑门,问:“那该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放弃了?” 贺堂看向小七,问道:“你信不信?” 小七看着井口想了想,说道:“从前不信,现在不想信。” 几人望着井口沉默半晌。 “不如,我们拉两下试试?”熊一山看着那条刻满符文的诡异锁链,不确定的说道。 贺堂与小七对视一眼,皆点了点头。 大胡子见状哆嗦了一下,说道:“好吧……既然如此,若真出了事,就当长长见识了……”说着他便上前,说道:“我来试试。” 小七说道:“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拉的动?” 大胡子上前试了试,铁链果然纹丝不动,好似有千斤之物死死坠着一般,凭他一个人的力气,根本提不上来。众人只好一齐使力,那铁链才缓缓从井盖中间的小洞口被拉出。 一开始,石室中只有几人的说话声和铁链的摩擦声,直到铁链被拉出七八丈左右,井中竟然真的传来水花翻腾的声响。 众人动作一顿,又下意识的往外拉了几下铁链,便闻到井盖洞口出隐隐溢出浑浊黄浆,如同煮沸的热水,剧烈的翻滚着水花,还隐隐伴着异样沉闷的低吼似的声音…… 几人停下手,后退了几步。大胡子捂住鼻子说道:“他娘的,这么浓的腥气!” “真的有邪神?”虽然邪神一说是贺堂对众人讲述的,但他此时也不由心中骇然,这么邪性的井,里面总不可能是水鬼吧?相比于水鬼什么的,反倒是凶手更让人觉得可信了。 眼见水花越发翻腾的厉害,那井盖四周竟出现了缝隙,原本严丝合缝的井盖居然被顶的错了位。几人下意识的又往后退了两步,都紧紧的盯着那洞口,大胡子说道:“要不……咱们铁链顺回去?” 小七沉着道:“若传说是真的,把铁链顺回去也要变疯子丢命,不如眼见为实吧!” 那水花翻腾的越发剧烈,好似真有凶兽失去了铁索上符文的镇压,正在努力挣脱束缚一般。那刻着凶手的井盖一点点被顶翻了开去,彻底露出了井口。 众人这才透过翻腾的水花隐约看见井壁,居然是用四色砖石拼砌而成。青色、黑色、灰色、红色等颜色层次分明,尤其是其中的红色砖块,颜色鲜明,在此等灰突突的石室深井之中,显得尤为抢眼。 贺堂面色凝重,说道:“看情形似乎不太妙,咱们先逐一退到上面去。若真有什么东西无力抵挡,咱们在外面更好施展……” 几人正准备先回到地面上去,却惊恐的看见黄浆翻涌的井口,赫然伸出一只黑黝黝的三趾鳞爪! 贺堂勃然变色,即便之前有所猜测,但因为将信将疑,抱着侥幸,根本没想到这井中当真有活物存在:“快退!你们先退出去!我来断后!” 小七与贺堂其实是一样的感觉,根本没有想到这锁龙井中当真有东西,难道真的有邪神的存在吗? 几人说话间已经摸到洞口,准备往石阶上爬去,却听上方传来一连串的“咔哒”声,洞口瞬间被封闭! 几人大惊失色,贺堂强压着紧张,说道:“洞口上方若有人来,我应该能听到才是,想必是石洞的机括在一定时间内会自动合拢。” 他一跃登上石阶,尝试着打开洞口,却根本不行。而井口的腥气却越来越浓,那黑色的鳞爪死死扣住井沿,似乎在努力挣脱什么。 小七道:“看来,我们只得和这东西拼了。” 眼见那井口翻涌的黄浆中似乎泛出一层血色,刀疤脸惊讶道:“若真如传言所说,凶手被困于此处,而这些被拉出的锁链,就是镇压它的东西了?” 小七拔剑缓缓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看那鳞爪之下到底是什么怪物,却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低低的吼声,像牛叫,却又低沉雄浑许多。这种未知的恐惧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打破人心底最深的防线。 平时胆大包天的熊一山竟一时也有些腿软,小七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因为他看见从井口缓缓伸出一对黝黑的角来,而井口溢出的水血色更浓!但它的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每挪动一分都要经受千刀万剐的煎熬,因此动作十分缓慢。 第381章 准备(上) 贺堂沉声道:“总不能等它真的爬出来之后再做打算,不如趁此机会斩断它的鳞爪,将铁链扔回京中将其镇压。万一是什么活了千百年之久的恶兽,出来之后也要祸害人间。” 小七应声道:“现在也没别的办法。” 说着,他跟贺堂二人一跃上前,一刀一剑对着那只漆黑泛光的鳞爪便斩了下去,然而,一声刀剑相击的鸣音响起,那只鳞爪居然分毫未伤,刀枪不入般死死勾在井沿上! 两人又奋力砍了数十刀,那鳞爪竟然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小七喃喃道:“看来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锁链上了……” 几人见状不再迟疑。纷纷上前抓起锁链便往井中那对角上扔了过去!那东西似乎感受到了压制,又发出惊天的怒吼,并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似乎在下一刻就要破井而出! 危急之间,熊一山却冒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不知道这井中的凶兽好不好吃?” 其他几人闻言都有些傻眼,无语的看着他。刀疤脸说道:“老熊是不是吓傻了?” 小七没理会他们,执剑紧盯着井中那一对黑漆漆的兽角,将自己手中的火把往前面井口凑了凑,眯眼道说:“难道你们不觉得这对角十分眼熟么?” 贺堂闻言一怔,也拿着火把往前凑了凑,那凶手的鳞爪和犄角被照的更加清楚。光滑坚硬的鳞片整齐密集的排列着,在火光的照射下,隐隐能看出那麟甲微微发蓝。 贺堂总算明白熊一山为什么提起吃了。 因为那时在海岛上,众人捕鱼充饥之时遇见一头凶猛的海兽,众人废了极大的功夫,才将那海兽杀死。 他不禁挑起眉头,惊讶中带着几分无奈:“居然是那头好吃的海兽??!” “啊?”大胡子闻言呆了半晌,细细的往那对犄角上看去。不由脱口骂了句:“奶奶的!还真是!差点把老子吓死!” 贺堂闻无奈道:“看来我们是被自己给吓破胆了。因为传说,先给这东西定了名堂。” 还是那句老话,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心存恐惧,下意识的保持距离。他们因为前人对邪神洞的描述和惧怕,自发给井里的东西下了定义。下意识的认为这凶兽是人力无法战胜的,必要掌握神通的大能者才可降服。 小七说道:“当初那头海兽,若出现在京都之中,怕也会被当做妖物。而我们却知道,那不过是深海之中极寻常的海兽罢了。” 大胡子看着翻滚愈盛的井水,说道:“可是……那铁链上的符文又是怎么回事?传说既然有所记载,起码是百年前的事了吧?” “那符文是是人为没错,但这海兽怕的未必是这个东西,这井水中泛着血色,怕是这铁链贯穿了它的躯体,拉动间使其伤口疼痛破裂所致。”小七看着那对犄角似乎在奋力向上,说道:“海兽的寿命本就很长,被困住百年不死也不是不可能。” 众人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大胡子说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它既已存活百年之久,必定身躯庞大,这井口限制了它活动。不然,这么半天,它早就挤上来了。”上次他们费劲千辛万苦,差点丢了小命才斩杀了那条海兽,此时却不用那么麻烦。“它身上又有伤,咱们就在这等它伸出头来,刺它脖颈处的白色鳞片。” 那一处是海兽最脆弱的部分,众人经过上一次,都有了经验。 几人紧紧盯着井中挣扎翻滚搅动水花的海兽,站在不远处守株待兔…… 怒吼声,翻滚的水声,海兽似乎被铁链坠着,伤口受到拉扯痛苦不堪。但它勾在井沿上的鳞爪却丝毫没有放松,仿佛要衬着这个机会摆脱束缚,回归深海。但它却不知,这片陆地经过百年的变迁,早已退离海岸,建造城池。 贺堂盯着井口,甚至起了几分恻隐之心,纠结道:“不然,我们拉一拉这铁链,为它减轻些负担,让它快点爬上来?” “……” 几人无语了一阵,觉得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便不顾海兽恐怖的吼声和剧烈的挣扎凑到井边哀声抬起的拉铁链。 那海兽身形一滞,紧接着更加剧烈的扭动身躯,井壁受到震动,似乎有要裂开的迹象。但即便如此,几人还是等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看见这海兽呲着满口的獠牙将头伸了出来。 小七举剑便要上前,贺堂突然说道:“你说,那令箭会不会在它肚子里?” 小七身形一顿,郁闷道:“不会吧?” 贺堂思忖道:“如果我是它,被关了这么久,突然从上面掉下来个东西,定然毫不犹豫一口吞下肚子……” “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小七无语道:“那我们若此时就出手将它杀了,它的尸身落回深井之中,咱们不就拿不到印玺了?” 几人又是一阵沉默,觉得几日出门肯定没看黄历。 熊一山道:“怎么办,继续等着?” 那海兽伸出脑袋看见边上有人,呲牙咧嘴怒吼连连,口水腥味扑鼻,却无法再引起四人的恐惧。大胡子心绪大起大落,只觉疲惫不堪,干脆坐在地上郁闷的盯着海兽吼来吼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几人已经可以淡定的坐在一旁谈天了。 “你们说,这令箭的主人到底与北越王有什么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能到两个世族都相互痛恨防备的地步,想必是有关王权之争?” “这么说……令箭这一方,一直在仕途推翻北越王庭?” 大胡子插不上话,一直盯着那海兽,突然大声招呼几人道:“快看!” 其他人朝海兽看去,只见它已经挣扎着伸出了近两丈长的身子,终于露出了血淋淋的伤口,粗壮的铁链贯穿它整个身躯,沉甸甸坠的它痛苦不堪。 贺堂道:“小七,你趁机刺它下颚白鳞,我们拉动锁链,转移它的注意……” 经了一夜的折腾,众人只觉得疲惫不堪,强撑着精神回到落脚处时几乎半残了。一身的腥气好似鲤鱼精一般,直熏得人头晕目眩。 那海兽的伤口在水底经年不愈,溃烂腥臭,他们几个破开鱼腹之时,被喷溅了一身的污水。连贺堂都没忍住,吐了好几场。索性结果是万分幸运的,令箭当真就在鱼腹之中,天长日久,几乎与海兽的身体长在一起。 小七最是个爱规整爱干净的,平日衣裳有片褶子都要纠结好半晌,即便是穿到了身上,也定要扒下来重新烫平才肯罢休,此时这副模样回来早就无法忍受,直沐浴了五遍,用了半斤澡豆才肯罢休。 眼见愈发明亮的天光,众人都差不多洗好了,爬到榻上片刻功夫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西斜了,贺堂最先起身,将大家召集起来,把一封书信放到众人跟前…… ……………… 全嬷嬷从宫女一路升上女官,任宫中各路风雨,她却始终安然,在宫中度过了四十多个春秋。如今请辞出宫荣养,便有不少世家贵族想请她来家里教养指引小姐们规矩礼仪。她在宫中日久,人情世故自不必说,这一辈子的经历经验可是千金难换,谁若能得她几句指点,可算是稳赚不赔。 但全嬷嬷实在太过抢手,想要请她的人已经排了不知多少。只是卿老夫人似乎与全嬷嬷是旧识,不多时便派人将这位嬷嬷接到了府上。 因杨氏就要临盆,所以请求老夫人帮着调教两个女儿的规矩。全嬷嬷到府上来的时候,卿如玉和卿如澈已经在松鹤堂中住了两日,在尧城散漫了太久,回到京城许多规矩都要从头抓,姐妹俩这两日苦不堪言,连架都吵不起来了。 这日卿如许闲下来到松鹤堂找老夫人叙话,正好碰见全嬷嬷,全嬷嬷好像一早就对她有所耳闻,当即对她头来好奇的目光。 全嬷嬷相貌平凡,身形不胖不瘦,如此放在人堆里,实在不起眼。然而对方只要一动作,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让人觉得恰到好处,如沐春风。 卿如许行了礼,大大方方任她打量,却没忽略她眼中的思虑之色。 全嬷嬷末了点点头,说道:“老夫人真是好福气,府上的小姐都是不一般的人物。” 老夫人言语中对全嬷嬷十分亲近,谦逊了几句。然后对卿如许说道:“一会儿,就在这松鹤堂跟你四妹妹五妹妹一同用午膳。” 卿如许今日无事,便也没推辞,便应承道:“是,外祖母。” 老夫人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去暖阁找卿如玉姐妹说话,等她走了,老夫人问全嬷嬷道:“你看这我这孙女如何?” 此时屋子里只有二人在,卿老夫人言语间对全嬷嬷亲近之中又带了几分郑重,全嬷嬷闻言连连摆手笑道:“你言语间这般客气做什么,难不成多年不见,你便与我生疏了?” 卿老夫人听她这么说心下欢喜,知道全嬷嬷还念着她们多年前的几面之缘,便笑起来:“你这老婆子,这么多年过去,一张嘴还是这么不饶人!太后娘娘着实宽厚,竟能容你到现在。” 全嬷嬷出宫近两年,但她绝不可能就此跟宫里断了联系,就算到死,她也是太后娘娘身边得力的人。到底是什么原因,太后娘娘竟然让她出宫了呢? 全嬷嬷见她放开了说话,也笑道:“太后娘娘可是舍不得我,但我年岁渐长,也受不得宫里的风雨了。”她顿了顿,说道:“不瞒你说,太后娘娘希望大姑娘的亲事能尽快。” 老夫人眸中异色连连,江凛的皇子身份已经传的满城风雨,她没理由不知道,叫来儿子问过,才知晓了当年的事,当下便担忧起自己的大孙女来。但她这个大孙女一向是个有主意的,看样子也早就知道江凛的事。现在太后娘娘希望二人尽早完婚,想必是有了什么打算…… “凛哥儿有消息了?” 第382章 准备(下)【第二更】 全嬷嬷点点头,却没有多说。老夫人又问,“那你这次来,是为了阿许?” 全嬷嬷放下手中茶盏,正色道:“是。” 老夫人抬头细看全嬷嬷的神色,见她神色见无隙可察,看不出半分端倪,只能迟疑着等她接着往下说。 “宫中一向腥风血雨你自是晓得的,在走到那一步之前,也不会有多少安宁。” 老夫人变色连连变换。全嬷嬷说的轻描淡写,但下面隐藏的东西,都让她难以轻松。 ……………… 这厢卿如许进了暖阁,似乎卿如玉两姐妹刚刚吵了架,见她进来,面色才放松下来,齐齐跟她打招呼。卿如许暗道这两姐妹还这是冤家,偏偏投生到一个娘胎里面去了。“四妹妹,五妹妹。” 卿如玉扯出一个笑容,说道:“大姐姐怎么也来了?” 卿如澈也笑道:“大姐姐诶今日要同我们一起用午膳?”否则,她既然请了安,便该回去,不会来暖阁找她们。 “我今日无事,来给祖母请安,祖母留我跟二位妹妹一起用膳。” 卿如许点点头,说道:“祖母在跟全嬷嬷说话,便打发我来同妹妹们呆着。”她想到全嬷嬷方才看她的眼神,似乎是有什么打算。 卿如玉不由问道:“这位全嬷嬷,与咱们家从前就有来往么?” 卿如许解释道:“若说来往,还真算不上,只是祖母年轻的时候常往宫里去陪太后娘娘说话,全嬷嬷是太后娘娘娘身边得力的女官,因此才结识的。后来府中事多,祖母往宫里去的少了,与全嬷嬷见面的机会也就少了。只是没想到,全嬷嬷会出宫来,尔蓉女官就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 一个陪伴了几十年的忠仆被送出宫荣养,虽也说的过去,但总有些牵强。全嬷嬷在所有人眼里的结局总离不了两种,一是在太后西去之后出宫,二是陪着太后一起走。所以,全嬷嬷出宫的事,想必不简单。 但卿如玉却不知这里面的关节,说道:“如今尔蓉女官已经可以代替她伺候太后,想必是因为这个原因,太后娘娘才放全嬷嬷出宫享福。了全嬷嬷教引咱们这一遭,哪日见到太后娘娘,也能说几句亲近话。” 卿如澈暗暗瞪了自己的姐姐一眼,整日就想着往上爬。 卿如许笑笑,没再多说。 暖阁中一时沉默下来无人说话,便听外面白珠来招呼几人去前面与老夫人和全嬷嬷一同用午膳。 卿如玉见了全嬷嬷,一举手一投足都尽量优雅端方。而卿如澈对全嬷嬷存了敬畏之心,收敛手脚不敢多说话,温雅的坐着,面上始终带着矜持的笑容。卿如许便自如多了,在不逾礼的情况下,该如何如何,对与全嬷嬷时而几句问话也都答的自如从容。 用膳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饭菜摆上桌后,几人便闭口不言。 卿如许时而观察着全嬷嬷,实在见识了什么叫做仪态和规矩。而卿如玉和卿如澈一顿饭吃下来,累的脸色都变了。可见这礼仪,她们的确还要再尽尽心才是。 接下来的几日,卿如玉姐妹俩老老实实学规矩不提,卿如许却对这位全嬷嬷的来意琢磨出几分意思来。 全嬷嬷教导卿如玉姐妹俩的都是江凛作为宗妇要处事规矩,教给她的却是无所不包,包括御下之术,与宗妇的人情往来等,宫中的规矩占了大头。 她心下了然,太后娘娘这是再为她和江凛迎接腥风血雨做准备。 不过这几日,卿如初又求到了她头上。 荣国公府的婢女被戏子玷污还闹出了人命的事,别人可能不清楚,卿如许却是明明白白。不禁琢磨这个卿如初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笨?这么好的机会都抓不到祈绫雪的把柄! 难不成真如传说中的,一孕傻三年??? 宝儿道:“我看姑娘就别管这事了,她这脸皮也忒厚了些,当初要谋害姑娘的性命,如今只当事情都过去了,三番五次求姑娘帮忙。” “我若不管她,将来她败在祈绫雪手下,是我们卿府丢脸。” 拾舟轻哼一声,也不满道:“我看您就是看不了二姑娘落难,还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们两个死丫头,还在这里数落我!”卿如许气的一笑,又说:“不过,想比二妹妹,我的确更厌恶祈绫雪一些。总之,是不能看她洋洋得意的,听说她有了身孕,这么下去,二妹妹很快就要吃苦头了。” “那姑娘打算怎么做?” 卿如许一笑,招呼她们交待了几句,宝儿乐的直拍手,“好好好!奴婢这就去准备!” ……………… 这几日,宝儿频繁出入府中,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到了第四日,卿如许起了个大早。她让拾舟帮她在脸上涂了黄粉,以便遮住瓷白的肤色。再仔仔细细将眉毛描粗换上男装,便和同样乔庄打扮了的宝儿拾舟等人,尾随着林奕一起出了城。 林奕要出城去祭拜谢氏,但他是个不能吃苦的,不愿骑马便坐了舒适的马车一路前行。林家的祖坟并不近,中途林奕要在客栈落脚。 太阳落山时,一行人到了落脚的地方。 冬瓜扶着腰酸背痛的林奕下了马车,进了客栈,冬瓜道:“小的这就让人准备膳食。” 林奕跟个身娇肉贵的大姑娘似的,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整日,这会累的不想说话,他朝冬瓜挥了挥手,冬瓜便出门去安排,一通忙乱直到服侍林奕睡下,已经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他这一天也累的够呛,便也吹了蜡烛,伸展胳膊腿儿倒在一旁的地铺上睡下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夜深人静,整个来福客栈只有一两个房间还亮着灯,却也听不见半丝声响,不知是主人怕黑,还是亮着灯便睡了。 林奕睡的迷迷糊糊,只觉得耳边有人在对他说话。他眼皮发沉,废了好大劲才挣脱困意,将眼皮掀开一条缝。 窗外的月光将周围照的十分明亮,一束束银色的光辉从窗棱中洒进来,微微照亮房间。 他疑惑的往四周看去,却并未见到什么人,更没有人对他说话。他长出一口气,怀疑自己方才只是梦魇了。他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却又突然觉得口渴,便唤道:“冬瓜,倒杯水来。” 林奕等了一会,发现睡在地铺上的冬瓜毫无反应。他将身子翻回来,又唤道:“冬瓜?” 还是没反应。 林奕皱眉,平日冬瓜十分警醒,无论睡着没睡着,只要自己有动静,他立刻就会醒来查看。今日这是怎么了?累坏了?林奕只好自己穿了鞋下地倒水喝。却冷不防看见门外站着个人影。 那人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他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一哆嗦,没好气的问:“谁在外面?” 无人应答…… 林奕看着那道人影心中有些迟疑,按理来说,他房间门口应该有人守着才对。他后退了几步,不敢再出声,蹲下身去摇晃冬瓜。可冬瓜就想死猪一样,怎么晃也晃不醒。 这时,房门锁的横板突然发出咔哒一声,居然掉在了地上,同时,门扇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条缝隙。林奕吓得一个哆嗦,抄起手边的茶壶再一次问道:“是谁在外面?!” 人影不答,却缓缓伸出了手将门扇彻底推开。 “阿雪!” 林奕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看着而眼前的女人,问道:“阿雪,你还怀着身孕呢,怎么跟来了这里?” 他本能的意识到事情不对,却还是被眼前的人搅乱了思考,他往前走了两步,看清那的确是祈绫雪的面容,一连串的问道:“阿雪,是谁让你出城来找我的?府里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门外的祈绫雪绷着一张微白的脸没有说话,反而转身就走。仿佛只是为了看他一眼,此时见到人之后,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一般。 林奕愣住了,到底是不是祈绫雪,若是她,应该第一时间扑到他怀里不是么?可对方却转身走了,难道是他看错了?“不可能……那分明就是阿雪的面容……” 林奕站在房间门口四处看了看,并没有见到护送他出城的家丁,心中惶惑不已,可他又不能看着祈绫雪不管。只是在他犹豫的片刻,对方已经走出老远。 他回身看看睡死过去的冬瓜,抬脚踏出房门怔怔的看着那道身影半晌,咬咬牙还是朝祈绫雪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对方的身影越来越远,出了客栈拐进了后面的巷子里。 林奕见前方人影的白色的衣袂被风吹起,带起几分柔弱跟寥落,分明就是阿雪的身姿。“阿雪!你这是要去哪?等等我!” 前面的祈绫雪似乎听见了林奕的呼唤,在巷子尽头的幽暗处停下脚步,背对着林奕站在那里。 林奕在十步之外停下小跑,缓缓往祈绫雪身前走去,惊诧道:“阿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边伺候的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前面的人影肩膀微微耸动,不知是哭是笑,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林奕没听清,不由问道:“什么?”话问出口,他的手也触到了对方的肩膀,微微用力,将对方掰过身来面向自己。 “啊啊啊啊!” 林奕看着眼前衰老枯萎的面容,惊得大声叫喊起来,一个趔趄坐倒在墙根下。 祈绫雪面无表情的注视这他,说道:“红颜易老,本该如此,难道公爷爱的,只是妾身的容貌么?现在我老了,你竟怕成这副样子么?” 林奕最近一段时间确实跟祈绫雪十分恩爱,不然也不会有了身孕,此时听到祈绫雪的质问,林奕有些发懵。 祈绫雪的声音轻轻飘飘,如柳絮一般被风吹进耳朵。林奕看着眼前这副垂老的面容,没错,这的确是阿雪的眉眼,阿雪的容颜。只不过那妩媚的长眉,红艳的双唇,吹弹可破的肌肤,都仿佛退了色,皮肤干瘪松弛满是皱纹,就像被风干的老树皮。 “阿雪,你遇到了什么事?莫不是中了什么毒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第383章 吓唬(上)【第三更】 祈绫雪站在月辉之中,一身素白的衣裳轻薄飘忽,却无半分美感。她听见林奕的询问,并不答话,只说道:“色衰而爱驰,爷口口声声说爱我。可眼前你这副神色,恐怕那说辞都是假的。” “当然不是……”林奕也算是个痴人,只要能让他有安全感的人,他都会下意识的亲近,祈绫雪摸透了他的性子,对他自然是手到擒来,以至于她此时在林奕心里的分量不亚于卿如初。 林奕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怔怔的看着祈绫雪。说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方才在客栈时,你明明还……” “你说的可是真的?即便我这副模样,你也会爱我?” “自然是真的。”林奕看着祈绫雪站直身体,满腹疑问不知从何问起。 祈绫雪听了他的话静默了片刻,接着上前拉住对方的手腕,转身往前走了两步,推开一闪黑漆漆的木门。木门吱呀一声响,在静谧的夜色中尤为刺耳。林奕这才发现,原来这巷子里竟是有住户的。 被祈绫雪触碰的手腕一片冰冷,激的他狠狠打了个寒颤:“阿雪,你要带我去哪?” 祈绫雪没说话,径直将他带入一个小院子中,推门进了屋子。 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林奕方才在外面清醒了一些的脑子又开始泛起困意。 他四处打量,见着屋子里处处挂着粉红色的帐幔,分明是一处女子的闺房。他想问这是哪,眼皮却一阵阵发沉,祈绫雪并不多说,直接拉着他到了内室。 鸳鸯床帐被层层绡纱挡住,桌角的红烛发出暖黄昏沉的光。 林奕见祈绫雪伸出干瘪褶皱的手将自己腰间的丝绦轻轻拉开,心中惊诧,问道:“阿雪,你这是要做什么?” 祈绫雪将外衫脱掉,露出娇粉的肚兜和桃红撒花裤。然而这样艳丽的颜色,与她此时的肌肤十分不相称,看上去诡异而恶俗。她慢慢靠近林奕,将手臂挂到了他的脖子上,温热的身体轻轻依偎在林奕的胸口,在他耳边呵气道:“我们是夫妻,自然要做夫妻该做的事了。” “这……”林奕见发白开裂的嘴唇靠近自己,强忍住不适,将怀中的人微微推开,下意识的远离祈绫雪粗糙皮肤的磨蹭,说道:“阿雪,你先与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屋子又是谁的?” 祈绫雪没有顺着他的动作离开,反而将他的手挪开,然后抱得更紧。说道:“我已然如此,爷问这么多有什么用。” 林奕被她抱得毛骨悚然,只觉得头皮发麻。微微用力,将祈绫雪的手臂从自己脖子上拽了下来,说道:“阿雪,你别这样,我们先把事情说清楚。” 祈绫雪后退一步,面上现出怒容,冷笑道:“你这是嫌弃我?” “没有……阿雪,你听我说!” “哼,说什么都无法证明!”祈绫雪冷哼一声,稍稍后退一步,目光紧紧逼视着林奕,似乎现在就要让对方做出实际行动才会相信。她转过撩开眼前的绡纱,往里面的床榻走去,说:“我给你片刻思量的时间,你若愿意,便进来找我,你若不愿,我们从此一刀两断!” “阿雪?” 林奕眼睁睁看着祈绫雪的身形隐没在层层纱帘之后,心中纷乱如麻。他眼皮沉的厉害,却又被眼前摸不清的状况刺激着,时而清醒,时而迷茫。无论如何,祈绫雪总是他的人,他总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扔下她不管…… 他一步步朝床榻走去,可一想到帐幔后是一张干瘪衰老的面孔,身体就下意识的抵触,腿脚发麻不肯挪动,不过几步的距离,他竟感觉无比漫长。“阿雪……” 掀开最后一层幔帐,林奕正要往床榻上望过去,却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风,将外面桌角放置的蜡烛吹熄了。林奕的动作一顿,就听里面的人说道:“爷,过来。” 林奕咬咬牙,坐在了床沿上,手往里面的人身上摸去,然而他所触及之处,却并非人的肌肤,而是触感冰凉坚硬的东西,他皱眉摸索了半晌,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转头往床榻上的人看去:“阿雪?” 谁知这么一看,林奕的全身的血液几乎倒流,身上寒毛根根乍起! 这床帐中哪有什么祈绫雪,连干瘪的老妪都没有,只有一副惨白惨白的骷髅骨,映着黑夜微蓝的光线,无比渗人! 林奕吓得两腿发软,猛然起身朝外面跑去,却一头扑在了帐幔上。被帐幔裹住头脸,林奕脊背发凉肝胆俱裂,可越是挣扎,身上的东西缠得越紧!他圆睁着眼睛,透过半透明的纱幔,眼见着床榻上的骷髅竟然坐了起来,还一下一下朝他招手。 “啊!啊啊啊!”林奕急了,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帐幔撕裂,头也不回的朝院子外跑去! 一路狂奔,直至跑回来福客栈,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仍旧如影随形!林奕想要回头看看那骷髅骨跟没跟过来,就听后面幽幽的传来一句:“爷,你跑什么……” 林奕倒吸一口凉气,就觉得脑袋一痛,接着整个人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嘁……” 站在他身后的人不屑的笑出声来,嘟囔道:“蠢货!” 宝儿呲牙咧嘴的摇摇头道:“我看这家伙以后都无法正常面对祈绫雪了,可怜呐!”说着,她一把拎起林奕进了他们之前的房间,将他从头到脚摆弄好,才悄然退了出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到方才那间小院,宝儿对屋内的女子说道:“这是事先说好的银钱,你仔细收着吧。” 那女子正在梳妆,将面上的褶褶巴巴的东西一块块撕下,闻言咯咯笑起来,声音听上去及像祈绫雪,说道:“这倒是个好差事,只是扮作老妪着实可惜了些。” 宝儿翻了个白眼道:“好了,你赶快把妆容卸掉,我这就让人送你会红粉楼去。”呆会,她还要将这里的布置全部拆除,换成破败陈旧的模样。说着,她走到床榻前,将那副花了她好几日心血的骷髅架子哗啦啦拎起来,装进了袋子里。 那女子诧异道:“这东西,你还留着干什么用?” 宝儿提起袋子晃了晃,嘻嘻笑道:“留着装饰房间!” 那女子是风尘中人,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性情也有几分爽利,只是这种作弄人的法子还是头一回见。她朝宝儿伸出大拇指,然后笑道:“夫人奶奶跟妾室斗法的,我见过不少。不过你主子倒是个妙人,竟能想出这么个清奇的法子,我真真是开了眼界。” 宝儿听她说“争宠”,倒也没解释,只笑道:“那是自然,我们主子可不是一般人。” 拾舟在门外听她吹嘘,不禁无语,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显摆的!她催促道:“你们好了没有?主子还等着回话呢!” 宝儿赶紧应了一声,带着女子出门上了马车,拾舟则赶紧领人进屋膳后。 等几个人回到来福客栈,卿如许已经让人将林奕此行带来的家丁弄成原样。她笑道:“人送回红粉楼了?” 宝儿点点头,不禁说道:“姑娘挑人的眼光真不错,虽说林奕吃下了饭菜里的迷幻剂,可若这姑娘演得不像,林奕一定会发觉进而抵抗。” 卿如许笑道:“这位千裳姑娘,眼中有股洒脱劲儿,我一见她,便知她是个性情爽利之人,只是不知因何流落了风尘。” 拾舟道:“姑娘这次给她的银钱,也够赎身了。她这副性情,想必找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难不倒她。” 第二天早上,林奕惶惑不安的声音在客栈中响起,而冬瓜则拼命的安慰他只是做了个噩梦,林奕却始终无法摆脱那种惊悚的感觉。 强撑着精神去祭拜了谢氏,就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连客栈都不停留了。 一进府,祈绫雪身边的秋染过来请他去流霞居:“公爷,夫人昨晚就不大舒服,您过去看一眼吧。” 一听说祈绫雪不舒服,林奕下意识的忘记了昨晚的事,担心其祈绫雪肚子里的孩子来,“怎么又不舒服?难道又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秋染道:“那倒没有,只是昨晚夫人突然觉得心悸,一晚上都没睡好。” 林奕闻言便道:“爷回去换身衣裳,便过去看她。” 秋染见他答应,一路小炮,先一步回禀了祈绫雪。 祈绫雪昨晚一夜没睡好,眼下发青,面色苍白,秋染见她的样子说道:“一会公爷就来了,夫人这副模样太过憔悴,不如让奴婢为您梳理一番。” 祈绫雪摇摇头:“我若精神百倍的站在他面前,岂不让他觉得我说了谎?” 祈绫雪让秋染到门口去等林奕,将他拦到自己院子里来,就是为了让府上的人都看看,林奕一回来先去看的是她! 林奕心下担忧一路疾走,这会已经到了祈绫雪的院子外,老远看见秋染扶着摇摇欲坠的女子出来,不由心中泛起心疼。 然而当祈绫雪走到院门口,抬起发青的双眸,呜呜咽咽的喊了声“爷”的时候。林奕突然面色大变,踉跄着退了两步。“你……你?” 在场之人都愣住了,尤其是祈绫雪,她摸着自己的面容疑惑的看着林奕。她姿容上佳,就算脸色差了些,万般憔悴,也不至于吓到对方吧?她疑惑的上前一步,开口道:“爷这是怎么了?” 她哪里知道,林奕那一整晚经历了什么。 若在寻常,夫妻共同受岁月洗礼,携手老去,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但少了这个过程,换了谁也无法欣然接受,只会觉得诡异至极。虽然事后冬瓜极力劝说,他只是做了噩梦。但那种真实的感觉始终萦绕着他。尤其想到衰老的祈绫雪用满是皱纹的脸贴近他,要与他同床共枕的时候,浑身上下的毛孔都不由自主的发乍。 此时祈绫雪面容憔悴,林奕一下就记起了那日的感觉。 第384章 吓唬(下) 冬瓜诧异的看着林奕:“爷?” 林奕好半晌才强行缓过神来,细细往祈绫雪面上看去,见她只是有些憔悴面色难看,并无衰老迹象,才勉强去掉那种满身鸡皮疙瘩的感觉。“阿雪,你怎生这般憔悴,可是很不舒服?” 祈绫雪听他这样问,只当对方是心疼自己,才会这么大的反应,便委屈道:“爷不在家,妾身便觉得心里不踏实,夜里便没怎么睡好……” 林奕看着她的面容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自是知道你挂心我,但你这般岂非对孩子不好,他还不足三月,哪里能经得起折腾。这几个月,你便好生在院子里歇息休养。” 祈绫雪怔怔抬头,林奕虽然说得都是为她好的话,但她却从对方的话里面听出了微带埋怨的意思,不过,既然是因为孩子,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她还是说道:“爷说的什么话,妾身头顶上还有大夫人要敬着侍奉着,哪里能随心所欲。” 关于卿如初和祈绫雪之间的敌对,林奕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但卿如初为他生下长子,又是荣国公夫人,身后又有强大的娘家做靠山,林奕对她始终存着几分敬畏,再说卿如初又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解除误会之后,卿如初在林奕心里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此时听祈绫雪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阿初知书达理,并非你想的那么小肚鸡肠。你怀着身孕,她怎么会叫你到跟前去,你还是赶快回去养足精神,莫要亏了身子伤了孩子。” 祈绫雪没想到林奕居然在她面前说卿如初的好话,浓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她顿时急了,泪珠滚滚而落:“爷果然是变了心,连妾身的几句话都不耐烦听了……” 林奕这会是真有些不耐烦了,“你这做娘亲的,怎么半点不为孩子着想,还不回去!” 他说完转跟下人吩咐了些照顾好夫人的话便走了,连头也没回。 祈绫雪震惊的看着林奕,脚下虚浮不禁踉跄两下,亏得秋染在一旁扶着,“夫人,咱们先回屋去,您还病着,可不能吹风啊。” 祈绫雪任由秋染拉着她往回走,冷哼道:“我就知道,男人的心靠不住,千百回的保证,也不过是几句废话……” 林奕不喜欢强势凌厉的女人,想要拉拢林奕,就要装作柔顺小意的模样,自从摸清了他这副性子,祈绫雪哄林奕就手到擒来。在加上卿如初的赢面实在太大,所以祈绫雪才决定要个孩子,自从有了孩子,她也就更加在意林奕的心思在谁那里。 “这不过是您自己瞎想的,公爷那是心疼您腹中的孩子,怕您病情加重,这才急急叮嘱您回房休息的。” “什么心疼孩子,他若真是心疼孩子,就该先心疼心疼我这个做娘亲的!”祈绫雪气的手指发抖,扶着椅背坐下,手往桌面上一拂,数个青花茶瓷盏哗啦啦全部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粹!碎片蹦起来将一旁秋染的手割了个口子。 “呀!”秋染吓了一跳,却顾不得手上的伤口流血,连忙去看祈绫雪有没有受伤:“主子,这可是爷最喜欢的一套茶具,您就这么给摔了,回头爷怪罪了可怎么是好?” “你也觉得他对卿如初更好是不是?还觉得他会因为一套茶具就怪罪我?”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秋染心中暗叹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对方消气,却冷不防被一个巴掌扇在脸上。“啊……”秋染轻呼一声,愣愣的抬头,不明白祈绫雪这是为什么打她。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卿如初占了上风,你们就全都要攀高枝儿去了?眼里放不下我这个主子了?” 秋染见祈绫雪尖尖的指甲直指自己,默默垂下头不敢说话。她虽然伺候了祈绫雪没多久,却知道她的脾气,自己若是再多说,难免要吃排头,但她没有想到,怀了孕的女人是不可理喻的,也不可用常理揣度。 祈绫雪抖着手指着她道:“你……连你也不屑与我多解释两句了?”祈绫雪想起方才林奕那副不愿再说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现在见自己的婢女也做出这副模样,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抬脚就朝秋染踹了过去。 秋染正蹲在地上收拾瓷盏碎片,这一脚正中她的胸口。 一阵绞痛袭来,秋染脸色猛然褪了血色,捂着胸口窝倒在地。她从小有心疾,治病的郎中说不算重,只要她能保持性情温润不急躁,就绝不会加重。所以在她性子本就柔善的基础上,更是温柔细心,几乎没跟谁红过脸,跟多数荣国公府的下人交情都还算过得去,不然也不会帮祈绫雪做这么多事。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挨上这么一脚。 秋染疼的满头大汗,眼见两眼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祈绫雪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倒地不起的秋染,脑子僵了好半晌才回神,连忙朝外面喊道:“来人!快来人!” 秋染被抬了出去,祈绫雪皱着眉头,也有些后悔,敏风死了,其他从郡主府带过来的下人都不怎么得力,秋染虽然是后到她身边的,但她是荣国公府的人,始终还是能帮得上自己的。 这事瞒不下,一眨眼就传的满府皆知。因为不满公爷冷待,祈夫人竟然对自己的贴身婢女痛下杀手,将人踢的半死,这般凉薄心性,连万般在意祈绫雪府中孩子的林奕一时也心寒了,过了许久没再来流霞居看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祈绫雪就这么冷冷清清病在院子里无人问津,秋染不在,剩下的人有事才到跟前来,无事的时候,宁愿在外面守着也不愿进屋伺候,仿佛怕她摸刀子捅人似的。 祈绫雪坐在隔窗下,听着外面有小丫头在窃窃私语:“祈夫人的心也太狠了……” “唉……秋染姐姐一心一意伺候她,没想到最后沦落成这般下场……真是想不到……” “是啊,咱们都替秋染姐姐不值,不知道祈夫人是怎么想的?竟下这么重的手?” “我也没想到祈夫人竟是这种人,平日伺候爷的时候,柔的跟水似的,背后却拿自己贴身的大丫头出气,这不是成心要人性命嘛!” “你这话说的,伺候爷自然是跟别的不同了……” “不知道秋染姐姐还能不能活过来,我瞧着那天抬出去的时候,人都已经死了一半了。” “真是可怜,若她不能回来,我也不想在这院子里呆了。大夫人虽然掌家严了些,但对府里的下人还是不错的,若是去求求她,能给咱们调到别的院子里就好了,伺候谁都行。” “是啊,总比整日提心吊胆,担心丢了小命要强。说起来,咱们国公府不像别人家,虽然从前有些搅合不清,但还从来没有被主子打骂至死的奴婢呢,祈夫人可是开了头了!” “可不是嘛!明里装的冰魂雪魄,背地里心黑着呢!” 祈绫雪听了这话,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手指节握得泛白嘎巴作响。 她心中也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下手那么重,可当时正在气头上,她也不知怎么就踢了那一脚。 可这些贱蹄子,居然已经打算着去巴结祈绫雪了!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祈绫雪这些日子忧思过重,肚子里的孩子竟然有滑胎的迹象。 林奕听说这件事,更加生祈绫雪的气,这下流霞居算是彻底不受待见了。 院子里的小丫头见了祈绫雪都避之不及,还以一种“你这下彻底完了”的眼神看着她。 ……………… 卿如许自从那日吓唬了林奕一场,近日在府中一直忙着跟全嬷嬷学规矩,又缝十四公主就要大婚,府上人人都有事要忙,闲说话的人变少了。等卿如许听说荣国公府的事,都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卿如许一时惊愕:“林奕的反应这么大?” “要么说,人不能生恶念。正所谓一念善心起即是神降临,一念恶念临即是鬼当家。心中有鬼,自是事事倒霉!” 宝儿将祈绫雪是怎么把自己作到这个地步的,从头到尾嘲讽了一遍,最后说道:“真是活该!” 卿如许听完之后简直无话可说。 拾舟闻言走过来,抖开一套千草蓝银灰纹绣的衣裙在卿如许身前比量,说道:“也不知这祈绫雪是聪明还是傻。若说她傻,却能悄无声息害的二姑娘没有还手之力,独揽林奕宠爱。可若说她聪明,她却能在几日之间,将自己变成这副德行……” 卿如许说道:“祈绫雪没那么容易败。如此铁石心肠的一个人,这次吃了大亏,必定会蛰伏起来,待来日再伺机而动,不可大意。” 宝儿嘲讽道:“我看祈绫雪最大的错,便是太过自信,觉得林奕将她放在心尖上百依百顺,就肆无忌惮闹腾,但人的耐心总是有限的,男人对女人的容忍尤其有限。” 屋里众人闻言都看向她,有些诧异她会说这样的话。宝儿撇撇嘴,说道:“我爹跟我娘,也曾恩爱有加,可惜,经不起天长日久的磋磨,天灾人祸,总有一样能击倒自以为牢固的感情。” 这是宝儿少有的提起自己家中的事情,看样子,她心中因为这些事很是郁结。拾舟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怪道你小小年纪就性情沉稳,竟是从前经历了不少事情,只是往事不可追,眼下跟着咱们姑娘,总不愁将来的日子。” 宝儿失落道:“不过,我爹跟我娘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临死前,最记挂的还是对方。”她看了众人一眼,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怎么竟提起了这话,明日是十四公主的大喜日子,咱们得赶紧为姑娘准备准备。” 众人见她不想再说故旧事,也就顺着她的话说起明日的事来。 ……………… 大婚头一天铺嫁妆,早上赶着吉时,便陆续进了靖鲁侯府。 唯一亲近过靖鲁侯世子的倾儿在院子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将帕子上的鸳鸯都扯的变了形。 第385章 天象(上)【第二更】 这一天来,府上的动静就没断过,来来回回忙着将嫁妆归位的下人们都在说世子妃的嫁妆多,嫁妆好,嫁妆别致。 倾儿怒气攻心,几乎自己给自己气的背过气去。 此时靖鲁侯世子穆匆,已经试穿好了明日的礼服,听着府里沸反盈天的动静,他端坐在书房案前发呆。 他想端起茶来啜一口,却发现已经凉了,便又默默放下。 他并不像父亲想的那么复杂,他只想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成为妻子跟孩子的倚靠就已足够。一家人团团圆圆,平安喜乐。他只希望身边的人能够需要他,将他当成全部,他也将给予对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穆匆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便轻轻将阁窗推开一道缝隙,外面雨后湿润的泥土气息瞬间灌入,院子里深红浅白的花朵被风吹散,有几瓣顺着阁窗钻进来落在案头。其中一片嫩白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入他青碧色的茶盏之中。 穆匆愣愣的看着,蓦然想起十四公主那双清亮又透着淡然的眼睛,她看着他,心中透亮,明白他是为了父亲的意愿娶她,却没有露出任何埋怨,还叮嘱他小心行路。 明天,这个女子就要成为他的妻子。 砰砰。 敲门声响,打断了穆匆的思绪。“进来。” 杨枝跟柳枝一前一后/进了门,觑着穆匆的面色,不由对视一眼。 杨枝知道他本性清淡,无争无求,一心只想过平静日子。说道:“之前奴婢替世子整理书房,发现这喜笺,奴婢见这上面封泥还在,似乎世子并没有看到。” 穆匆一怔,扫了一眼杨枝手上的东西,一时恍然。这是钦天监给他和十四公主合的八字,当时送过来时他还没来得及看,倾儿便让人来找他,他随手一放,事后竟忘了。 将喜笺打开,上面用朱墨规规整整的写了一行字。 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 这是珠联璧合的意思。 两个丫头凑过去看了一眼,柳枝笑道:“看来是极好的。” 穆匆有些怔神。 府中一夜灯火通明,天光大亮时,诸事已经齐备。就等黄昏时,世子从宫里把十四公主迎进府里。 穆匆身边的婢女杨枝和柳枝凑做一堆说悄悄话,“有不少话传出来,都说十四公主平易近人,十分好相处呢。” “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倒不是杨枝和柳枝有多喜欢方清雪,毕竟连面都没见过。只因她们从小就跟在穆匆身边伺候,是极贴心忠诚的,奈何倾儿成了靖鲁侯世子的通房丫头之后,对她们极力排斥。 靖鲁侯世子对身边的人都是极好的,倾儿是他的通房丫头,更得几分关照。倾儿仗着世子好/性子便生出几分娇狂,将自己当成了半个主子。 即便穆匆曾明明白白的解释杨枝和柳枝二人并非是要留在身边的人,倾儿还是不依不饶,最后穆匆不得不疏远了她们,却不肯顺倾儿的意将她们胡乱配人,说等有好的,再将她们嫁出去。 倾儿由此更觉得穆匆对她们有心,将她们当做眼中钉,暗地里没少欺压。 如今十四公主明媒正娶,是世子的正头妻子,他们二人能过的好合得来,才是府上所有人的福气。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身为靖鲁侯世子,穆匆只能赶上一个洞房花烛。 他在喜宴上喝的微醺,一步一步挪近正院,看着处处的大红喜绸,竟生出近乡情却之感,呆呆的在院门口站了好一会。 他不是个潇洒的人。 这人生最重要的经历,他心中十分忐忑,十四公主的眼眸又从他脑海中闪过,他心下生出万般复杂的感觉。院子里守候的婢女终于发现了他,将他请进了新房。 穆匆任由喜婆摆弄,结发,撒帐,合卺酒,唱过吉祥话,都纷纷退了出去。 穆匆手中捏了绑着红绸的喜秤,缓步走到新妇跟前,慢慢挑起大红的盖头,然后一双小鹿似的灵动眼眸突然撞进视线中,令他的心跳仿佛跳漏了半拍。 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羞涩柔婉,对方的脸颊上虽有红云浮现,却并无扭捏作态,从容对他提起笑意,仿佛是在告诉他,她闲散自然,欣然接受,淡然处之…… 相比之下,他之前站在院子外想的那些,简直好笑。 “我……” “你……” 房顶上,宝儿和卿如许蒙着脸,透过瓦片的缝隙,看着屋里的情形,见二人开口之后,话渐渐说的顺畅,卿如许松了一口气,示意宝儿,宝儿立即携着卿如许跳下房梁离开。 等出了靖鲁侯府的地界,宝儿无语道:“姑娘跑到人家房顶蹲了一个时辰,就听他们开口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只是看看穆匆的态度如何。” “这个穆匆哪里有半点公侯世子的样子?” “那你说,什么样才是世子样?白敬泽那样的?” 宝儿掰着手指头,说道:“比如,向三皇子那样金尊玉贵满身架子的,或者像白世子那样闲散逍遥风流不羁的……还有那种面慈心狠诡计多端的!要不就是沉稳大度胸有丘壑的……” 卿如许好笑道:“靖鲁侯世子与常人的经历不同,表面看上去沉稳大度,内心却定然比常人敏感的多。” 宝儿无语了一阵,小声道:“这人活的这么矛盾,早晚要被逼疯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星月之下,外面的琉璃百转都与倾儿无关,她已经不知在院子里站了多长时候,府内各处都挂满了花灯,浮光掠影中,剔透明净的如同天上圆月。 深深浅浅的灯盏光芒在她身上氤氲模糊,刚好衬托她的孤寂和幽怨。 听说世子和十四公主进宫饮宴去了,听说他们新婚燕尔彼此敬重倚赖十分恩爱,听说皇上知道二人相处和睦特特赏赐了不少珍惜物件到府里…… 这些,都是下人们有意无意在她面前嚼的舌头。 而她都仔仔细细的记下了。 早晚有一天,她要讨回来,这些东西原本都是属于她的! 十四公主凭的好手段,在府里就住了才几天,就得了多少人的欢喜,真真是个会做人的。她是低估了十四公主的手段……现在世子对她正新鲜信任着呢!她不会自讨没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还有一息尚存,焉知日后没有翻身的机会…… 倾儿要紧牙关,眼前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得到手的,虽然一不小心丢了,但她绝对不会就此罢休!她狠狠的看了一眼正院的方向,转身回了屋子。 十四公主!你给我等着! ……………… 容妃自从有了身孕便脾气古怪,怕吵怕惊怕热怕累,因此偌大的宫殿没有半点声音。 宫女们都侍立在巨大的十二扇落地屏风之后,隔着镂空的彩凤云团听着里面的动静,随时准备进去伺候。 此时里面的容妃安坐在牡丹雕花沉香榻上,由严嬷嬷陪着,莫染跟莫安安静的在两侧低头站着。 容妃闭目养神许久,突然睁开眼睛问道:“今日让儿怎么没来给本宫请安?” 莫染走到她跟前,说道:“听说今儿早上,天边又现出一道天虹,更为绚丽。四殿下这会还跟皇上在御书房说话呢。” “又有天虹?”容妃皱眉问道:“这些日子又没雨,天气燥热的很,怎么会出现天虹?还一连三日。” “说的就是。”莫染笑道:“所以钦天监的人不敢怠慢,连忙卜算了吉凶。” “结果如何?” “说是吉兆。” 容妃闻言微微放了心,莫染又说道:“天师大人还说,这天虹若能接连出现九日,便是天人下凡之兆,我靖国将大兴。” “哦?还有这等说法?”容妃颇有兴趣,她无意识的扶着自己的腹部,说道:“那就看看,能不能连现九日天虹吧。” 容妃默了默,觉得殿内气闷,便说要去太湖边走走。 容妃远目望着湖面上波光点点,不知想到了什么,说道:“皇上已经几日没来我宫里说话了。” 莫染说道:“皇上政务繁忙,这段日子少有来后宫的时候。” “是啊,北越一直也不消停,似乎又动了什么心思。”容妃叹了一声,转而说起了选秀的事情,“这宫中又该大换血了。” 莫染道:“不知道皇后娘娘会怎么办?” 自从刘昭奕复了后位,还上便将后宫的权利交还给刘昭奕,谁也说不出什么不合适来,容妃也从容的交出了权利,巧的是,她正好有了身孕。 “选秀虽然会多出不少对手,但也是拉拢新人的好机会。” ……………… 未至夜幕,城中西市已是人流鼎沸,灯潮如星海璀璨,一派喧嚣繁盛的景象。 十四公主一身公子装扮,与靖鲁侯世子穆匆走在长街喧闹,层楼缀锦之中,甚有兴味。来往的人群都带着图案各异的假面,手里举着糖人或花灯,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十四公主身边的婢女从前出宫的机会不多,很是兴奋,一路上看到什么都要细细摸一摸,看一看。此时路过一处丝竹声声,水袖招摇的巷子,不由问道:“公主,那里是什么地方?看上去好热闹啊!” 十四公主刚要转头,穆匆便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淡然道:“天色尚早,杂耍艺人,灯谜之类会迟一些。不如先去前面茶楼坐一坐,听说那里晚上有说书先生登台,讲的都是时下的新鲜事,我们不妨也去听听。” 百姓口中不缺热闹,说书先生口中更是如此,天下大事小情到了他们那里,都能变得精彩纷呈,令人拍案叫绝。一些世族皇宫之中的秘闻经过层层渲染,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却是茶余饭后消食的好东西,最合百姓们的口味。 当然,也有不少有心人,通过这样的手段将一些消息广布开来。 比如说,时下最让人津津乐道,广为人知的“天虹”一事。 穆匆有此提议,十四公主自然没意见。但平日里,只要不是说正事,穆匆一句话少有超过十个字的时候,方才竟说了长句,令她有些不明所以。但一行人被人潮推动着往前,十四公主也没在意,顺势朝茶楼那边走了过去。 第386章 天象(下)【第三更】 此时还不到最热闹的时候,那身穿长褂先生手边放了一只红漆小鼓,一边敲一边唱着坊间小调,以此吸引客人。 茶楼中尚算雅致,但人来人往难免显得过于喧闹。上了二楼,正遇见一桌人起身打算离开,下人便快步上前占了位子,几人便摘了面具落座。 位置靠窗,既能看见外面灯如长龙,又能听见茶楼内说出先生的言语。 此时还不到最热闹的时候,那身穿长褂先生手边放了一只红漆小鼓,一边敲一边唱着坊间小调,以此吸引客人。 十四公主没有听过这曲调,但也能听出这原是女子唱词,词句缠绵旖旎,又不乏欢快动人之处。被这位年过五旬的说书先生一唱三叹,从略略沧桑的喉间挤出,竟别有一番意趣,仿佛在讲述一段年代久远的故事。 穆匆见她听得认真,便在一旁解释道:“许多说书先生故事讲的不好,有时却因为曲子唱的好而扬名。” 十四公主诧异笑道:“有趣。” 穆匆面上笑意浅淡,目光却灼然生彩,恰逢说书先生一段唱完,见茶楼中人差不多了,便一敲醒目,堂间客人下意识的住了话头朝他望了过去。 说书先生扫视一圈,笑盈盈的开了腔:“在下姓翁,今日来给各位讲一讲近来最为稀奇的新鲜事,大家可知,是哪一件事?” “这还用问,当然是连现九日的天虹了!” “就是,我有生之年,还是头回见着如此绚烂的天虹,还是一连九日。” “嘁,你有生之年?那才多长时候,怕是这九日天虹,是百年难遇,千年难逢的奇观!” 乔先生话音一落,立即有人起哄,他十分满意伸出手压了压。众人立即又静下来。乔先生表情丰富,可说得上眉飞色舞,笑问道:“那诸位客官可知,这大安宫上方连现九日天虹有何寓意?” “乔先生莫不是得了什么消息?” “是啊,快说快说,不要卖关子了!” 乔先生足足吊起了众人的胃口,自己也越说越是兴奋,道:“话说,大安宫中有位天师大人,坐镇钦天监,观星辰卜天下事,可谓算尽天机!因此这天虹才现三日之时,皇上便迫不及待命他卜测吉凶!以窥我靖王朝运道!” 天象从古至今都被认为是上天给人间的警示,九日天虹无疑算得上奇异之象。在座之人一听此言,便知乔先生要入正题,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天师大人当下便开坛演法,宫殿上空,雷鸣声声阴云汇聚,天师大人浑身被几股玄妙的气息所包裹,一身玄妙术法通彻天地,几行真言立时出现在他眼前。上面分明是说,这九日天虹之兆,乃是天人下凡,降临我靖王朝的吉兆!” 这乔先生年过五旬,想必极有说书经验,登时舌绽莲花,添油加醋,将当日天师卜测之事形容的神鬼莫测,诡秘非常,仿若当真亲眼所见一般。言语间不乏天师身形胀大三倍眼冒金光手握水火之类的不尽不实之言。但在场听客无一不聚精会神,生怕听漏了半个字。待他话音一落,堂上众人紧跟着欢呼喝彩,响起一片叫好之声,喧声一片。 当然,也有人质疑道:“这么大的动静,城中这么多人,怎么没人看见?” 但不用说书先生解释,自然有人辩驳。“我等凡夫俗子,如何能如天师大人一般窥伺天机?” 场中再次一静,有人听到劲头处,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一副急着知道后续的模样。 乔先生也不解释,而是笑道:“泄露天机本是有违天道之事,天师大人卜算此事耗费了极大精神,竟在那真言现世之时狂吐一口鲜血!天师大人万万没想到,这鲜血居然化作一道红色的流光飞走了!诸位可知,是飞向了何处?” “既是有天人下凡,这红光必定是指引喽?” “不知这位下凡的神仙,是文曲星还是武曲星?亦或是别的什么厉害的人物?” 听见众人猜测,乔先生手中醒木砰的一声落下,却只是笑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噫!” 场中响起一片唏嘘之声,纷纷抱怨乔先生吊人胃口。 但乔先生笑道:“诸位且好生玩乐,待明日再来,在下自然将后续之事一一告知。”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时间不早,往窗外一看,外面的灯火愈盛,人潮密集,四处杂耍把戏已经尽数出来了,便也就纷纷笑闹着离场了,唯有十四公主一行人并不急着离去。 众人听的目瞪口呆,一边感叹这说书先生的消息灵通,一边小声嘀咕道:“他们这般议论皇家私事,难道不怕惹出祸来啊?” 靖鲁侯世子穆匆对十四公主解释道:“这不过是百姓们茶余饭后消磨时间的乐趣罢了,笑闹一阵便过去,全当做话本来听的,就算说的是真的,他们也不知道,不过听一耳朵就算了的。人家当故事听,官府却来抓人,反而会让人生出奇怪怀疑。” “原来自己编的故事……”十四公主恍然道:“那乔先生说天师吐出的血化作流光飞到哪去了?” 穆匆看着她好奇的模样觉得很是好笑可爱,笑道:“你若想知道,明日咱们再来。” 另一边,廉王和颜回郡主也在说九日天虹的事。 “父王的主意真是好,这天师吐出的血迹化作流光飞进了容妃的肚子里,顿时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她再想跟父亲打太极也是不行的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廉王沉吟道:“本想将越阳的事情栽到容妃的身上,但没想到容妃居然是厉害的角色。” “父王的意思是,她这么多年在宫中是扮猪吃老虎?既然这样,四皇子岂不是也很可疑?” “直觉这个女人背后又人在帮她。不管她为何蛰伏,最后的目的也必定是为了那个位置,铲除她是早晚要做的事,正好趁此机会……她有了身孕,咱们就高高捧着她,为她造势,等养肥了再一刀宰了!” ……………… 暴雨过后,天地被洗涤一新,一片澄澈明亮。 容妃清晨起身,穿着一身丁香色的牡丹刺绣家常儒裙,面带忧色坐在镜前,她看着镜中自己的脸色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本宫这几日的面色不甚好?” 莫安拿着一把羊脂玉凤尾梳过来,将容妃的头发拢到身后,说道:“娘娘这几日为四殿下忧心,吃睡都不太好,想必有些关系。” 莫染正好将刚熬好的雪燕端了上来,说道:“娘娘先用一碗润润喉,一会奴婢再给您炖些补身子的汤来。” 容妃端过雪燕尝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莫染见状便去一旁整理床榻。 容妃感觉到玉梳在自己的头顶一瞬到底,舒适的闭了闭眼睛,却听身后的莫安轻呼了一声,她有些疑惑的朝镜子里看去,就看见身后的莫安微低着头僵立在原地,目光惶恐…… 她不明白莫安为何会如此,这丫头一向稳重,做事从未出过差错。 容妃不解道:“怎么了?” 莫安没有说话,反而脚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娘娘……您的头发……” 容妃诧异的回头看她,却见莫安手上的玉梳,弯弯绕绕全是黑色的发丝! 她猛的站起身,手中捧着的雪燕“啪”的摔在地上,汤水瓷片飞溅的到处都是。但容妃压根顾不得了,伸手拢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她甚至没感觉有任何疼痛,便顺下来一小把脱落的发丝。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本宫的头发怎么会这样?” 那边莫染也呆立在床榻前,她也在枕上摸起数根零零散散的青丝。“娘娘……这?” 莫安吓得浑身颤抖,当初皇上最为着迷的便是容妃的一头如瀑青丝。因此容妃将自己的头发看的比什么的重要,日日都要尽心养护,丝毫不曾懈怠。 “叫太医,快叫太医过来给本宫看看!” 看着莫安仓皇奔出去的背影,容妃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木了,一个女人若没了三千青丝,还哪里还有机会拥有动人的容貌? 太医很快便进了明粹宫,直跑的满头大汗:“微臣给容妃娘娘请安!” 容妃想说,都这个时候了还请什么安,但她只能极力保持自己面容淡然,说道:“本宫今日晨起,掉了不少头发,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太医听见对方火急火燎的叫自己过来,居然是因为掉头发,当下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肚子里的皇嗣出了问题就好。可他刚放下心,就看见婢女手中拿过来的一大团头发,又将一颗心提了起来。这种掉发,绝不会是无缘无故…… 胡太医不敢迟疑,立即询问道:“娘娘今日可有吃什么特殊的事物或做过什么寻常没做的事情?” 容妃勉强耐着性子摇摇头,莫安在一旁说道:“娘娘自从有了身孕,吃食上尤其注意,不仅没有吃什么不常见的东西,就连平常用膳都少了许多。而且食材奴婢们都是挑新鲜的,在小厨房自己烹制的。” 胡太医迟疑了片刻,上前请脉,只是好半晌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便说道:“娘娘身体并无异常,微臣觉得,想必是您近日因为琐事忧心,又渐少了膳食,身体难免受到影响,皇后娘娘近日便多吃些营养丰富之物为好。” 容妃闷闷不乐的挥手让他下去了,说道:“难道真是因为本宫花费的太多的精力?” 莫安和莫染对视一眼,都有些忧心,莫安道:“奴婢们寻常在吃食上都极其小心,决不会给人动手脚的机会。再说,还有严嬷嬷在,若膳食中出了问题,决不会没有察觉的呀?” “严嬷嬷去哪了?” “娘娘怎么忘了,嬷嬷一大早就被您打发给四殿下送点心去了。” 容妃心中着实七上八下,说道:“让她一回来,就来见本宫。” ……………… 天虹一事,朝中大臣各持己见。 少数人认为,所指天人自然是几位皇子中的一位,将来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而多数人则认为,若天子是天人下凡,为什么天虹早不现世,晚不现世,偏要赶在容妃再次有孕才现世?那天人分明指的是容妃肚子里的那个。 第387章 扮猪吃虎(上) 无论是哪一种猜测,容妃都是高兴的,她手少元门控制威胁,这种势头对她来说只有好处,但四皇子就有些尴尬了。 为了避嫌,让众人觉得他胸襟广阔,不介意“天人”弟弟的出世。主动要求去大普渡寺给容妃祈福,以求他的“天人”弟弟能够顺利降生。 农历七月十三,大势至菩萨圣诞日,听说智仁大师要开坛讲法,因此盛况空前,头一天四月初七,便有许多善男信女提前到寺外驻扎,以求第二天能够赶在前面受大师点浴净水。甚至不少官家夫人怕当日太过拥挤出现意外,都带着各自家人提前在寺中定了禅房,已经住了二三日。 四皇子想要为“天人弟弟”祈福,自然要处处用心。 卯时初天色将明,他便陪同容妃从大安宫出发,浩浩荡荡的仪仗退伍中幢幡宝盖,人人手持香花灯烛,佛具等各色贡品,出城往大普渡寺而去。一路上不少马车和百姓拿着用来放生的鱼、龟等物,跟在队伍后面,熙熙攘攘的跟着去寺中参加法会。 此时正逢雨季,天气阴郁沉闷,卿如许乘坐着马车坠在人群后面,一步三停的往前走去。 宝儿是个坐不住的,不禁抱怨道:“这么个走法,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放心吧,辰时末总能到了,容妃再怎么,也不会误了智仁大师讲法的时辰。” 宝儿郁闷道:“那也要近两个时辰啊!” 拾舟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人群,说道:“不知这一路上会不会太平?” 卿如许正在闭目休息,闻言说道:“容妃母子突然变得这般高调,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劲,你们都精神着些,万一出了什么事,千万不要被伤到了。这么多人,即便跌倒了被踩上两脚也是够受的。” 丫头们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转而说起今日的天气。拾舟道:“天气虽不算热,可也太过沉闷,也不知道是外面人太多,还是因为呆在马车里的缘故,我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了。” 宝儿掀开车帘,看着地上草根处一排排蚂蚁,正在急急惶惶的往高处搬家,似乎是要在大雨来临之前,逃到安全的地方去。便道:“天阴成这样,雨却迟迟不下,怎么可能不闷?不过,今日还是不要下雨的好,不然这法会要如何维持?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又举着伞,想想都可怕……”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闪过一道极亮的光华,将灰暗的天空猛地照彻,不一会,轰隆隆的雷声便在耳边炸响。 拾舟不满道:“你这乌鸦嘴……” 此时在队伍的最前面,容妃稳坐在车辇之中,担忧的听着雷声。她长着一张线条优美的鹅蛋脸,五官清丽标致,身形不胖不瘦,虽然说不上极美,但她身上自带一股温柔气质,一颦一笑之间让人觉得分外舒服。 四皇子李让看了她一眼,出言安抚道:“不过是几声闷雷,母妃无需担心。” 容妃听他这么说,微微点点头,只能期盼着此行快些结束,但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一连串雷声过后,瓢泼大雨终于从天而降,由远及近如天河倾泻,整个天地在一瞬间白茫茫一片,似被雾气笼罩。 外面顿时传来慌乱的叫喊声。 原本容妃身后随行的护卫侍从都训练有素,不会受大雨影响,但队伍后面还跟了无数百姓。他们被大雨一淋,顿时毫无章法的乱跑乱躲起来。撑伞的人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顿时起了冲突,破口大骂的有之,直接动手的也有。 挤挤嚷嚷之中,将侍从手中捧着的鲜花香烛等物都挤掉在了地上,顿时被踩成烂泥。 侍卫头领连忙到容妃和四皇子跟前禀报,李让皱眉道:“让人维持秩序,切忌不可随意伤人。” 今日是浴佛节,他又是出城到寺中祈福的,若因他让百姓有了什么伤亡,便大大的不吉利了,让人知道,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侍卫头领领命而去,吩咐众侍卫将百姓们与李让的车队隔离开来。但瓢泼大雨中,喊话声都几乎被雨声覆盖,想要恢复秩序并不容易。随着雨下的久了,地面被雨浸透的开始变得松软泥泞,混乱中有人倒地,亲朋好友相互拉扯使场面更加混乱。 推搡踩踏中,不断传来哀嚎之声,不知是断了胳膊还是折了腿,终于还是有人大叫一声:“死人了!救命啊!死人了!” 维护秩序的侍卫头领大惊,连忙去跟李让禀报。 李让皱眉道:“母妃的安危重要,不如咱们先一步往前去,让侍从们尽量跟上?” 容妃也怕这些民众冲撞自己,想了想便答应下来,说道:“一半侍卫先随孤往前,留下一半侍卫维持秩序。” 侍卫头领领命,点出人手处理乱糟糟的民众,便上马跟随容妃和四皇子的车驾先行离开了。 卿如许早在大雨降落之时就下令停车,在远处遥遥看着前面的一片混乱。不由嘀咕道:“总觉得要出事。” 宝儿道:“一场雨而已,虽然狼狈了些,也不能怎么样吧。” 卿如许也拿不准了,因为她格外关注廉王,所以也发现了廉王和容妃之间你来我往的几番较量,卿如许暗暗心惊,忽然想起之前泉园那件事,便拐弯抹角让江凛的人跟三皇子李彦求证过,结果泉园跟琦玉在一起的人根本就不是三皇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么,当夜在泉园的那位殿下就只能是四皇子李让! 这个结果让卿如许毛骨悚然,自从在宫里第一次见到李让之后,她便经常能在各处碰见他……但因为第一印象的缘故,卿如许对他没有产生丝毫的戒心!现在想想,难保不是李让有什么企图。 这对母子一直都是在扮猪吃虎! ……………… 大普渡寺受皇家供奉,青石板路铺就的十分宽敞,从官道一直延伸道寺庙跟前,所以并不用爬山,马车便能直接抵达。又疾行了小半个时辰,容妃终于看见了宝相庄严的大普渡寺,飞檐斗拱在林木见影影绰绰,丝毫不受大雨影响,依旧古朴庄严。 寺门前早有小僧持伞迎候,将容妃和四皇子李让请进了寺中。 寺院中幢幡宝盖招展,香花灯烛及各色供品林立。似乎早早为雨天做了准备,在空地上支起了不少雨棚,此时已经有提前抵达的百姓在里面休息。 容妃跟随领路的小僧进了一处佛堂中。小僧道:“容妃娘娘,稍后您便在此处听法,诸位贵人也都分布在各佛堂之中。智仁大师讲法的时辰就要到了,小僧先行退下。” 容妃点头表示知晓,小僧便退了下去,紧接着李让随身的仆从便上前为他整理衣物。容妃也被侍女服侍着坐好,惶惶不安的心中终于落下几分,安静的坐在蒲团上,手护住自己的腹部。“让儿,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样了?” 李让想起尾随在自己身后的那些百姓,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一会想必会有人前来禀报。” ……………… 相传释迦牟尼降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大地为之震动,九龙吐水为之沐浴。 此时,大普渡寺正殿之前有一处高台,高台之上摆满香花灯烛,其中安放着镂雕着花纹的铜盆,里面住满了紫檀、郁金、龙脑、麝香、丁香等配制成的香汤,汤中立着一尊童子像,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即释迦太子像。 等智仁大师礼赞诵经后,便要率众持香跪拜、唱浴佛偈。之后,会有僧人为寺中信众点浴香汤,表示洗心革面,消灾除难。 大普渡寺中众人并不知容妃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此时虽有大雨倾盆,雷光波动,依旧不能让寺中的善男信女退去,挤挤挨挨的躲在雨棚下,聆听智仁大师讲《涅槃经》。 智仁大师已有六十来岁年纪,依旧精神矍铄,声音洪亮,在暴雨之下,仍能让经文清晰的传至各处。整个大普渡寺都被沐浴在庄严肃穆的氛围之中。 “若一切业定得果者,一世所作纯善之业,应当永已常受安乐,一世所作极重恶业,亦应永已受大苦恼。业果若尔,则无修道、解脱、涅槃……” 他正讲到关键之处,原本就时时波动的雷光,突然穿透滚滚乌云,撕开天幕,在众人头顶轰然炸响!耀眼的光芒照彻天地,映在抬头观望的众人眼中。 智仁大师的讲经声有一瞬的停滞,随即道:“一切众生心性本净,性本净者,烦恼诸结不能染着,犹如虚空,不可玷污……” 轰! 灌顶雷霆轰然在众人耳边炸响! 一道近在眼前的闪电当空劈下,直直劈向大普渡寺中的一处禅房。那雷闪惊人的刺眼,形状如同掌心中的纹路,细小的枝节从那条命定的长线中向外探出,纷乱而不可捉摸。每一道分叉都闪亮到极致,竟然呈现出微微的紫色光芒。 不知僧人中谁惊呼一声:“那是容妃娘娘和四殿下所在的佛堂!” 他话音未落,那处佛堂中传出一声女子的尖叫,随着屋瓦轰然碎裂,十来名侍卫护着两个人在佛堂彻底坍塌前从里面冲了出来。 容妃似乎受了巨大的惊吓,脸色惨白,她拼命的压抑着惧意和浑身痉挛般的颤抖,惊呼道:“我的孩子,我腹中的孩子……” 侍卫随从加上容妃身边的宫女内侍都麻了爪,心中大骇,这是皇子!万一有个好歹,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让面色铁青道:“来人,快来人,将母妃找个地方先安置下来!” 听闻李让发话,一众人才开始动作起来。在周围百姓议论纷纷的嗡嗡声中,往僧人指引的禅房而去。 第388章 扮猪吃虎(下)【第二更】 周围不少佛堂中坐着世家夫人,听见外面轰乱让人出来打探。宝儿护着卿如许站在人群外围,远远看着那处混乱,嘴角抽搐:“真是爬出污水沟又掉进茅坑,倒霉透顶了!” 卿如许不置可否,天下间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若上天能降雷霆惩治恶人,这世上可不就太平了? 她示意宝儿看大普渡寺殿宇的屋脊,小声说道:“你看那屋脊两头处安放的龙头没有?那龙口里面有是一条铁质的舌头伸向天空,舌根连结一根细的铁丝,直通地下。若逢雷雨天气,这种东西,便能避免房屋被雷击中……” 宝儿瞪大眼睛:“这么说……” 卿如许“嘘”了一声,示意她噤声。然后说道:“佛堂被劈成这样,怕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寺内的百姓在片刻的惊愣之后,一瞬间炸了锅! “你看见了没有,那雷!直接就奔着那处禅房去了!” “不是说容妃娘娘肚子里怀着的事天人吗?怎么会被雷劈?” “怕是弄错了,这才引来天怒……” “难道天降帝星另有其人?” 容妃因为天虹一事,被传怀着帝星,不知不觉被捧的老高,此次出行,皇上特意允许容妃和四皇子破例使用御撵。异常宽大的辇车骊驾,车盖足有寻常马车的三倍大小,宝顶盘刻着云纹,四角坠着金制镂空流苏坠子,车身金彩相间,极是华丽。 但此刻再是华贵的车驾也无法掩盖容妃的狼狈。 李让从寺中出来的时候,隐隐听见了几句闲言碎语,不由冷声道:“这些人,居然敢胡乱臆测!” 容妃小腹隐隐作痛让她无法安然处之,此时听了李让的话,沉声说道:“咱们还是赶快回宫,免得再节外生枝,今日的事有蹊跷!” 车驾一路返回大安宫,宫中早已经得了消息,命四皇子回宫中稍做休整便立即去御书房回禀事情经过。他连忙吩咐侍女:“母妃受了惊吓,赶紧让人叫太医过来。” “殿下放心,听闻寺中出了事,皇上早就让最擅妇科的杨太医在此候着了。” 容妃半个人都倚在旁边的侍女身上,步步踉跄的回了自己的屋子,任由人侍女摆弄着伺候她更衣净面,重新梳理发髻便说道:“快让太医过来给本宫看看!” ……………… 御书房中,昭仁帝愠怒的看着李让,指着他道:“听说跟在你队伍身后的随行民众死了人,你们就先跑了?” 李让猛然抬头,失措道:“父皇,儿臣并未多想……当时情况异常混乱,儿臣怕母妃被冲撞,或有刺客夹杂其中,便先往寺中去了,不过儿臣是留了侍卫在那里维持秩序的……” 昭仁帝闻言怒气稍减,却仍旧冷声道:“你是这么想,那些言官和百姓未必这么想!”他将一摞折子从御案上推到他脚下,说道:“你看看,说的五花八门,朕都不知道该如何为你开脱!” 李让捡起几本折子一一看过去,不禁恨这些言官多事,消息居然如此灵通!就像事先准备好的一样。他心下猛然一冷,会不会有人安排好的…… 可是,难道有人能操控风雨雷电不成? 就在这时,杨德安进来禀告道:“皇上,四殿下,容妃娘娘受了惊吓,好在腹中孩子无事……” 皇上闻言点了点头,李让也放了心。 夜风起,园中寂静,容妃出了宣德殿,一步步回去明粹宫,宫侍们都远远的跟在后面。严嬷嬷怕她劳累,便劝道:“娘娘,还是上撵轿吧。” “本宫想走一走。”虽说才不到三个月的身孕,但容妃的肚子,怎么看都像四个多月的样子。而太医看了之后,个个都说容妃的身子一切正常。可她的头发却一日比一日掉的厉害。任凭怎么进补都没用,她不禁期盼赶紧把这孩子生下来,不然,她满头青丝真的要掉光了。 严嬷嬷闻言只要上前稳稳的扶住容妃,说道:“娘娘脚下慢些。” 容妃烦躁的看了一眼天色,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说道:“哼,自从江凛被确认的皇子身份,皇上的眼里就是剩下他一个人,对本宫的身体也是不闻不问。本宫说自己身上不爽利,他便也只叮嘱让太医多加留意,莫要损伤了腹中孩子。” 严嬷嬷心中也有些替容妃担忧,但一想到皇上近日都在为国事烦心,便说道:“皇上近日为国事烦忧不已,想必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容妃冷了脸,说:“那些言官御史都跟疯狗一样,想让我儿给他们什么交代?难不成打雷下雨是他能说了算的?怎么就扯到心不诚上去了?” “是啊!四殿下是娘娘的亲生儿子,自然是诚心为娘娘祈福的。说来也奇怪,那雷也不知怎么回事,偏偏就劈在了娘娘所在的佛堂。” “哼,那些愚民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打个雷,就能让他们宣扬到这种地步!” 有些话容妃说得,严嬷嬷可说不得,因此只应道:“当日本就人多,以讹传讹,一传十十传百,自然传得快。” ……………… 京城在夏日的繁华是任何地方都无法比拟的,各色花灯几乎挂满了整个京都,随处可见的精致花灯,在夏夜凉爽的空气中摇曳生辉,流光溢彩。 刘乐君在灯影婆娑中一路行来,只见周围不少少女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带着各式面具,手上提着样式各异的花灯相互嬉闹。这浓墨重彩的一张张画面,不知是天上还是人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灯处处,星火点点,黄怡兴奋的指着前头,像个小孩子一般活泼天真。“快看!那边留仙桥下好美啊!” 黄怡回到刘乐君身边之后,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说要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刘乐君也不强求,全凭她自己的意愿。她往黄怡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无数盏薄纱画影的花灯倒映在留仙桥下的水面之上,影影绰绰,流光点点,当得起“人间仙境”四个字。 她笑了笑,那正是她要去的地方。“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留仙桥旁几座短停,从上至下垂着的薄纱起伏飘荡,在丝竹掩映声中,飘然若浮空的云。 刘乐君一路避过桥边成群的人,往稍静谧的地方看去,她目光扫过一处短停,接着瞳色一凝。 重重人群之后,正有一名男子负手而立,他一身暗紫色的云纹锦衣,外面罩着件银灰斗篷,满上覆着鬼王面具,身材颀长略显清瘦,看上去是一副贵公子的打扮。此时他侧着身,刘乐君正好看见他腰间系着那枚青玉司南佩。 那玉佩以司南为形,扁长方体,分上下两层,横腰环一凹槽。顶部琢一小勺,下端琢一个小盘,乃辟邪玉。 刘乐君虽然看不到这面具之后的面容,确认出了玉佩,正是她刚回大靖时在酒家遇见的那位公子,当时二人相谈甚欢,但并未询问对方姓名。 她心下有些欢喜,有些久别重逢之感,不过,她并不想上前去打招呼。 本事萍水相逢,何须徒增烦恼。 她缓缓移开目光,落在桥边卖花灯的老婆婆那里,挑了一只可爱粉嫩的兔子灯。黄怡不禁问道:“分明八角的更好看,姑娘怎么挑了那个?小孩子才买兔子灯的。” 刘乐君笑道:“这个小兔子很可爱。” 二人在前面走,没有注意到方才她注视的那位公子将目光转了过来,看见她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李彦微微皱眉,抬脚悄悄跟了上去。 刘乐君下了桥,指着短亭后面说道:“那里人少些,我们去那里挂灯!” 黄怡闻言拍手道:“好啊姑娘,我今年的愿望是……” “呀,你可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刘乐君打断黄怡的话,这句小女孩似的话,用刘乐君如泉水叮咚般的音色说出来,闻之舒心畅意,即便不见容貌,也知是个绝代佳人。 李彦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听见她说的话不禁莞尔一笑,又突然听她“哎呀”一声,转过头去看自己的裙摆,姿态婉转略带慌张。 原来是裙摆被树从刮住了。 李彦见她身边的婢女连忙蹲下去帮她整理衣裙,说道:“等一等,很快就好了。” 女子见裙子没有刮破,轻轻“嗯”了一声,放了心转回身去,却没曾想面具的丝带突然松脱,滑落掉在了地上,一张水墨般素淡清丽的面容暴露在眼前,第一眼并不觉得惊艳,但惊讶,慌乱,羞怯等神色一一在她面上划过,便让人觉得这女子顾盼间有一种寻常女子无可比拟气质。 李彦看见她的面容有些愣怔,原来是她? 他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便闻见一淡淡的玉兰香气,同她的人一般。 刘乐君似乎感到有人靠近,下意识的抬头朝他看过来,手上的兔子灯就此摔落在地上,她没想到他竟然发现了自己并跟了过来,眼中露出迟疑、警惕、犹豫之色。 这神情落在李彦眼中却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让她整个人更加灵动,眸光中似有月华流转其中。 刘乐君紧了紧手指,并不想在这种多事之秋与他有什么纠缠,再说她此时的身份是教坊的伶人,便有些着急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裙摆:“黄怡,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姑娘可以走了。” “我……我不去了,不去挂灯了,我们回去吧。” 黄怡低头看见掉在她脚边的兔子灯,可惜道:“好吧……” 周围的行人络绎不绝,来往间满是欢声笑语,流光溢彩的朦胧灯火将夜幕衬得愈发漆黑如墨。李彦黑沉的瞳仁被刘乐君点亮。他听见主仆二人说话,伸手拿过仆从手里的琉璃宫灯,走到刘乐君面前,说道:“在下惊扰了姑娘,以此赔罪。” 刘乐君脚下情不自禁的后退半步,猛然抬头,装作不认识他:“不必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 李彦连忙摘下脸上的面具:“是我,姑娘不认得我了么?” 李彦长眉朗目。发丝墨黑如瀑,用紫玉东升头冠束缚住,举止是无法遮掩的尊贵气质。 刘乐君只是匆匆扫了他一眼,便低头说道,“公子认错人了……”说罢,转身就走。 李彦眼见她背影消失不见,挑了挑眉,伸手捡起地上那只兔子灯,暗道:好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 第389章 惊吓(上)【第三更】 一转眼,大普渡寺讲法,容妃所以禅房被雷击中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月余,容妃身体的异样越发多了起来。 掉头发的的事情还在其次,关键是容妃的肚子越来越大,四个多月看上去竟然像是快要生产了一般,可太医前来却并未看出什么不寻常,皇上甚至特地让卿如许带着冷凌郁进宫替容妃看过,但也没看出什么问题。 于是传来传去,仍旧将此意象归于“天人”一说。 这日,恰逢皇后刘昭奕生辰,宫中设宴。 头顶的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聚拢,变得厚重起来,筵宴也已进行至大半,太后已经有了离席回宫的意思,但还未及起身,远处突然传来嘈杂之声,席间顿时一静。 不一会儿,一个小内侍,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好似只是临时被差遣过来传个话,说道:“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各位主子……容妃娘娘就要生产了!皇上已经往明粹宫过去了。” “才四个多月!怎么这会就要生了?”太后目光闪动,立即起身询问。众人也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直直的盯着小内侍。 “据说是容妃娘娘回宫时,恍然间树丛传来一阵乱响,容妃娘娘被惊了一跳……所以就动了胎气。” “身边跟着那么多人伺候,竟都这么不经心!皇后,你跟哀家过去看看,贵妃,你在这里安排余下的事。” 慧贵妃将怀中的小皇子交到奶娘手中,立即应承了。太后则带着皇后离席去了明粹宫。 明粹宫外,昭仁帝的怒气明晃晃摆在脸上,鼻翼翕动,正在爆喝容妃身边的宫人:“你们一个个都不想要脑袋了吗!若朕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个都要给他陪葬!” 昭仁帝对天人之说不置可否,在他心里早就有所打算,但不管怎么说,他的孩子,他都很珍惜在意。 求饶之声不绝于耳,让原本就一片混乱的明粹宫更加风声鹤唳。太后老远就听见长子的怒吼之声,劝道:“现在不是动气的时候。” 太后的声音颇为冷静,让昭仁帝发怒的动作一顿:“母后,您来了。” 刘昭奕上前问道:“太医呢?太医和稳婆都来了没有?” 严嬷嬷正在门口指挥宫女们准备生产用的东西,听见刘皇后的问话,便答道:“稳婆早就在明粹宫住下,这会都在屋子里安抚娘娘呢,太医们也叫人去请了。”她目光透露出恐惧,哪有怀胎不到五个月就要生产的!分明就是怪事,可容妃娘娘的肚子那么大,又很像足月的孩子…… 太后目光投向殿内进进出出的宫人,说道:“宫里给嫔妃接生的稳婆,每一个都有十足的经验,想必生产会顺利,皇上也莫要太过紧张。虽说事情有些奇怪,但容妃这一胎不同寻常,兴趣真有什么特异之处,且耐心等等吧!” 众人此刻听着容妃越来越凄厉的痛呼之声,也没有时间去细想,看见一盆盆热水和棉布往里头端,周围无数人在窃窃私语。皇上皱眉道:“这就要生了?” 严嬷嬷摇摇头,说道:“还没有,稳婆说还得等上一等。” 昭仁帝皱眉道:“还没生,怎么动静就这么大?” 严嬷嬷心下也焦急不已,说道:“娘娘方才受了惊吓,就一直喊肚子痛,但的确还没开始生产。娘娘这一胎本就不寻常,兴许有什么不同也是情理之中,皇上莫要太过着急……” 天人落入凡胎之中,母体自然也要承受寻常人不能承受的痛苦? 昭仁帝对这种说法是不屑的,不过他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指着严嬷嬷说道:“进去告诉所有人,若容妃能顺利产下孩子,所有人都重重有赏!” 容妃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太医令刘荣道带着一众太医一路小跑到了明粹宫。还未等他们见过昭仁帝,昭仁帝的已经先开口道:“免礼吧!赶紧进去看容妃!” 一众太医连声答应,忙抹了头顶上的冷汗赶着进去看容妃了。 刘昭奕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她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她早就从卿如许那里知道九日天虹的诡计,什么九日天虹,不过是为了让容妃摔得更疼罢了。 只是她也实在猜不出,里面即将生产的女人,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头顶的云层愈发乌沉厚重,天色阴翳的厉害,不一会便飘起零星碎雨。廊下碧翠的芭蕉叶在雨中发出悦耳的潇潇声,但此时此刻,却只会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容妃的痛呼声愈发凄厉,在雨夜中尤其让人脊背发凉。 李让这会上前劝道:“父皇,母妃这会儿刚有动静,不知还要折腾到几时,您不如跟皇祖母去偏殿歇息片刻,让儿臣在此等候。” 昭仁帝负手在殿门前走来走去,一刻也安稳不下来,闻言连话都没回,显然是不想离开的意思。太后说道:“事关天人降生,你父皇心下焦虑也属寻常,也不差这一会了,咱们便都在此处等着吧。” 李让闻言也就不在多说什么,但他听着母妃的哀嚎之声,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殿内的忙乱之上。 就在这时,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叫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昭仁帝眉头一皱,李让按捺不住就要上前推门,太后赶紧拦住,说道:“老四,虽说容妃是你生母,但这会你也不能进去!再说产房至阴,对男子不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让也是一时发懵,赶紧在殿门前停住了脚步。太后吩咐道:“赶紧叫个人进去问问,皇后到底怎么了!” 不一会儿,皇后身边的严嬷嬷满面惊惶的出来,抖着嗓音说道:“皇上,容妃娘娘痛的厥过去了,怎么也叫不醒,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太医令刘荣道满头是汗的从里面出来,说道:“羊水已经破了,可容妃娘娘昏厥不醒,微臣只能下针催产了。” 昭仁帝额头青筋毕现,说道:“赶紧去!” 刘荣道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回了内殿,几针下去,容妃似乎痛的厉害,有了转醒的迹象。 外面站着的人看见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在夜晚昏暗的灯火和雨天潮湿的空气中,显得黑沉沉且腥气浓重。昭仁帝不禁皱眉往后退了几步,耳边便又传来容妃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本宫不生了!我不生了!你们不如一刀杀了我!” 众人顿时脸色大变,只听严嬷嬷连声呼喊道:“娘娘,您用力呀!孩子很快就会出来的!” “娘娘,只要一下,您就没事了,用力啊娘娘!” “怎么办!刘太医,杨太医!你们快点想想办法呀!” 昭仁帝脸色阴沉如水,但他又不能入产房去看,刘昭奕上前道:“皇上,不如让臣妾进去看看。” 昭仁帝犹豫片刻,说道:“去吧。” 刘昭奕见他答应,直接就推门进了内殿。 一个稳婆正在与太医商量,说道:“实在不行,老奴只能将手伸进娘娘腹中将孩子拽出来了,不然再这么下去,必定一尸两命啊!只是这样一来,容妃娘娘不知还能不能保住性命……” 刘太医冷汗涔涔,回头见了刘皇后,如见救星,说道:“皇后娘娘,这可怎么办那!” 刘皇后探头看了一眼脸色如死人般的容妃,扭身出了殿门,对昭仁帝将稳婆的话说了。 昭仁帝根本无需犹豫,说道:“就照他们说的做!” 同时女人,刘昭奕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返回殿内将昭仁帝的话传达给了众人。太医深吸一口气,继续给容妃施针,稳婆则将自己的手慢慢往里探了进去。 “摸到了!我摸到了……孩子的头,不对,是两个!娘娘肚子里有两个!” “什么,是双生子?” 严嬷嬷瞪大眼睛,之前太医说起容妃反映过于剧烈,有可能是双生子,可后来月份大了再摸脉,也没有摸出是双生子,她不由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说,其中一个其实已经死胎了? 莫安和莫染惊恐的站在一旁看着容妃下身血迹越发多了起来,心下凄凉,容妃娘娘难道活不成了? 太医看着稳婆,问道:“怎么样?” 那稳婆面色惊恐的扭过头来,牙齿咯咯咯磕在一起,颤声道:“不对,这孩子不对……” 刘太医受礼数限制,不能上前去看,焦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赶快将孩子拉出来,容妃娘娘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那稳婆一咬牙,将手探了进去,缓缓将里面的孩子拖了出来!却在看清楚的下一刻,惊恐的尖叫一声,猛然起身退后,将孩子扔在了容妃身下的血泊之中。 严嬷嬷听着孩子弱的如猫叫一般的哭声,怒道:“大胆!” 那稳婆上下牙齿不停打颤,指着床榻上憋得脸色发青的孩子根本说不出话来,严嬷嬷绕开施针的刘太医,到容妃身下那里,脸色唰的一变。 刘太医见她迟迟不敢上前,心中暗叫不好,回头看了一眼容妃,虚弱的连口中的山参的含不住了,急忙又下了几针止血。 刘皇后站在较远处,见此情形冲着严嬷嬷喝道:“怎么回事?不是说有两个么?孩子哭声怎么这么弱?到底怎么了,还不赶紧上前把孩子抱起来。” 严嬷嬷僵硬的扭着脖子回头看了一眼刘皇后,努力让自己的手脚从麻木中缓过劲了,拿了襁褓,对那稳婆说道:“将孩子抱起来……” 那稳婆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强提了口气,上前将孩子抱了起来,然后像避瘟神一般放到了严嬷嬷铺好的襁褓中。 刘昭奕上前一步,在看见孩子的那一刻,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390章 惊吓(下) 刘昭奕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扶着婢女才勉强站稳。她听见容妃虚弱的问话声:“孩子呢,孩子如何,抱过来给本宫看看……” 刘昭奕也是做过母亲的人,下心揪紧再也忍不住,夺门而出。“皇上……” 昭仁帝见她如此摸样,心脏骤然紧缩,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怎么回事?朕好像隐约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容妃生了?” 刘昭奕几乎说不出话,只紧紧攥着帕子捂住胸口,脸色煞白。众人见她如此,知道里面的情形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一时间都不敢出声。太后皱眉道:“这孩子不同寻常,不只朝中,天下人都看着,不论如何,总得跟皇上说个明白。尔蓉,你进去看看,让人将孩子抱出来。” 尔蓉女官应了一声,走进殿中。 李让看着尔蓉女官的背影,袖中的手紧紧握住,心中五味翻腾,是不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还是他的母妃出了问题?若母妃有个三长两短,面对“天人”弟弟,面对少元门,他该如何自处? 但此时没有人去注意他的神色,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听着殿内的动静。 众人听见尔蓉女官一贯沉稳的声音变得的奇怪异常:“严嬷嬷,将孩子清洗干净,包好之后抱出去给皇上看看吧。”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雨意愈发惶急起来,从墨黑的云层之中倾泻而下,噼啪砸落殿宇屋脊之上,响彻不觉。檐下晦暗的宫灯被在疾风骤雨中明灭不定,如同昭仁帝的目光,幽暗且危险。 他已经在太医稳婆等人毫无喜色的说话声之中,隐隐猜测到了什么,在这种不安的氛围下,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等不及严嬷嬷将孩子抱出来,上前一脚踢开了殿门。 咣当一声!瞬间将所有人的心都狠狠提了起来! 里面的严嬷嬷刚硬着胆子将孩子包好,被这一下惊得差点将孩子扔在地上。看见昭仁帝,她腿一软便跪了下去:“皇上……孩子,这孩子……” 容妃的命能不能保住尚且不说,她的命兴许就要交待在今夜! “还不将孩子抱过来给朕看!” 尔蓉女官看了一眼太后,走上前从瘫软的严嬷嬷手中将孩子抱起,转身朝殿外众人走过来,却又在门内停住脚,低声说道:“皇上,奴婢恳请您屏退宫人们。” 昭仁帝瞳孔微微一缩,袍袖之中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他狠狠挥袖:“闲杂人等一律滚出去!” 早在四处候着的一众宫人闻言恨不得在凭空长出四条腿来,以最快的速度撤离的容妃的寝殿,禁不住心惊肉跳。 杨德安闻言心中暗骇,立即低声对自己的徒弟说道:“将见过孩子的人全部关起来,其他人暂时撵出明粹宫。” 小内侍闻言不敢迟疑,立即去办,心下却知,见过孩子的人,命怕是难保了,所幸他一直跟在师父身后,谨慎的没有上前。 空中一道雷光照彻天地,也照亮了尔蓉女官怀中的孩子,昭仁帝看见一副极像自己的面孔,不禁微微一怔。他走进几步,见这孩子虽然哭声弱了些,却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那襁褓的形状有些奇异。 尔蓉女官见状,也顾不得婴孩禁不得风吹,将绣着吉祥图案的小锦被微微掀开,露出了孩子的全身。 仿佛被针扎中神经,昭仁帝的目光落在婴孩身上的瞬间,全身都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 正微弱哭泣的男婴,分明少了一手一脚!并且在原本应该长着手脚的位置上,一个死去多时的婴孩牢牢的长在他身上,如同寄生在人身上的怪物!且只有另一个孩子的一半大小!他们牢牢长在一起,无可分割! “啊……” 安排好前面宴席的慧贵妃匆匆赶来,正巧看见这一幕,控制不住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随即被她身边嬷嬷的手紧紧覆住口鼻!尖叫声戛然而止,仿佛是活着的人突然断了气,让人觉得难受至极!心肝肺都跟着刺痒起来,想要立即抓挠个痛快! 昭仁帝面色发青,浑身上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他指着襁褓中的畸形儿,惊惧的说不出话。 太后瞪大眼睛,哪怕她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从皇子妃,到皇后,再到太后,经历了三代帝王的后宫,却也没有见过如此令人惊惧的事情! 众人一时间都怔在原地,仿佛双脚在地上扎了根,被什么东西捏住了咽喉,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就连早有心理准备的颜回郡主,双目也直勾勾的盯在孩子身上,充满了骇然跟恐惧。她知道容妃腹中的孩子必然无法正常生长,即便能生下来也是活不成的,却没想到她肚子里果真是双生子,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父王到底给容妃吃了什么东西?!竟然这般可怕! 雨声嘈嘈切切,无数花草折损在淤泥之中,零落不堪。风吹着两扇敞开的门微微晃动,发出轻响,里面传来女人微弱的说话声,却在这样的嘈杂雨声中显得微不足道,根本无法听清内容。 容妃的血已经被止住,刘太医站在床榻不远处,死死的垂着头,即便只有他听清了容妃说了什么,也无动于衷,如木头一般站在那里。仿佛只要一动,他便要第一个被昭仁帝砍下头颅。 似乎因为殿内沉默了太久,诡异的气氛终于引起了容妃的注意,她失血过多,虚弱不堪,却因为疼痛减弱恢复了几分理智,声音愈发急促起来:“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一声声催促,终于将众人的神经挑拨的鲜活了起来,昭仁帝面容上的惊恐逐渐变成深入骨髓的痛恨和厌恶。 “将这妖物,立即处理掉!” 死寂中,昭仁帝这一声虽刻意压抑了声线,却免不了让殿内的容妃捕捉到这唯一的回答,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妖物?什么妖物?” 她挣扎着起身,虚弱与眩晕让她动作缓慢,但她仍旧挣扎着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若在往日,严嬷嬷早就上前扶住容妃,但她此时只是半睁着双眼,缓慢的转动脖子,迷茫的看向四周,殿内被吹起的轻薄帐幔仿若灵幡,在缓缓朝她招手。 容妃中衣上满是血污,踉跄着走出内殿,见尔蓉女官手中托举着襁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快步走到近前:“把孩子给我!” 尔蓉女官不及反应,被她一把从手中夺过男婴,然而容妃在下一刻,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在目光落在孩子畸形的身体上时,脸色猛然变得煞白,忽然身体一颤,噗的喷出一口血来。直喷了怀中婴孩满头满脸! 昭仁帝见此情形,终于忍受不住:“杨德安!你还等什么!” 杨德安一惊,急忙上前,他以为容妃会挣扎,却没想到轻易就从她手中将孩子夺了过来。而容妃的目光在孩子脱手后蓦然变的呆怔,身体僵了般,直直的向后倒下,李让第一个反应过来,已经顾不得别的,一个箭步冲上去,堪堪扶住:“母妃!母妃!” 此时在场众人简直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昭仁帝的面色更是不能用难看来形容,杨德安不敢在耽搁,将怀中的男婴包裹好,疾步退了下去。 没人出声阻止,因为没人知道这样的孩子留下来应该怎么办。 太后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说道:“太医还不赶紧过来给容妃救治!” 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的太医终于无法在躲下去,匍匐着爬到容妃身边察看,然而下一刻,刘太医颤声道:“皇上,容妃娘娘她……没有气息了!” 大安宫中,明粹宫内,又变得一片死寂!容妃,居然就这么没了? 李让重重喘了几声,看了一眼怀中无声无息的母妃,大声的呵斥道:“刘太医,你不要胡说,母妃只是一时闭过气去了!你还不赶快救治,让她醒来!” 刘荣道本来就怕的要命,被李让这么一呵斥,几乎是六神无主:“殿下,微臣不敢欺君!容妃娘娘她……真的毫无生机了……” 李让悲戚道:“母妃!母妃您怎么了,您醒醒看看儿臣啊!,您不会有事的,母妃!儿臣在这守着,您一定会没事的!” 刘荣道硬着头皮抬头看了一眼昭仁帝,见他直直盯着容妃的尸体,便说道:“方才容妃娘娘生产时,已经流失了大量的血液和精力,方才不过是一时硬撑着起身,禁不得刺激……” 容妃剩下孽胎突然暴毙,已经是涉及朝廷的大事。 原本以为是大好的吉兆,居然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什么天人降生,根本就是天降灾祸,若让人知道容妃居然剩下了如此怪胎,流传出去,轻则损伤圣誉,重则恐对国事不利! 李让仿佛现在才认清容妃已经无力回天的事实,满面悲戚。昭仁帝的面容愈发冰寒,冷冷道:“容妃无法承受天人祥瑞之气,不幸一尸两命!”他的目光从眼前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一字一顿说道:“杨德安,你立即去安排,今日之事,决不允许有只言片语流传出去!” 为容妃接生的太医和稳婆等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哀哭求饶起来:“皇上饶命啊!小人定然守口如瓶。” “皇上,奴婢决不会吐露半个字!皇上饶命啊!” 然而昭仁帝只冰寒着一张脸,无力的抬抬手,杨德安立即会意,叫人将他们都带了下去。 “皇后,容妃遭此不幸,后续丧仪你要多尽尽心。” 刘昭奕此时也缓过神来,无声点头,看向神情微有愣怔的颜回郡主,怕是她都没有料到事情会到如此地步, 一切都只能从现在开始准备。 殿外,雨势半分未减,几乎是要遮天蔽日将一切污浊都涤洗干净,容妃的死讯在一夜之间传遍整个京都。今夜,将有许多人一夜无眠,容妃死了,之前在宫中的布置,比如那些安插在大安宫的人,也多多少少要受到冲击…… 第391章 圈套(上)【第二更】 容妃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一时间,容妃无法承受孕育天人重责的说法传扬开来,但皇上宽厚仁爱并未追究其过失,还下令为其大制丧仪。 整个大安宫一片哀戚肃穆,重重罗帐在一夜之间被撤换,满眼尽是一片白茫茫。容妃停灵之处,摆满了冰盆,就连她最后安身的棺木之中,也全被冰块铺满,以求在这三日之内能够保住尸身不腐。 棺木中的人,已经被清理干净,穿着贵妃规制的大礼服,因有孕时掉落的稀疏的鬓发,也规整的盘梳起来,带着金彩辉煌的发饰。但她临死之前所遭受到痛苦,令她容颜枯败,眼窝深陷青黑,曾经如花容颜一朝损毁,再怎么修整补救,也无力回天了。 那淡淡的胭脂红晕仿若浮在她的面颊上,根本无法与其融为一体。 在她的棺椁旁,还有数个较小的棺木排列。 这是皇上感念容妃身边的宫人忠心,允许她们陪伴容妃长眠。若非她们的面目无比狰狞,兴许真的会有人相信这样的说辞。 卿府上大夫人陈容“病重”无法入宫,老夫人和三夫人是命妇,顾不府中杂事,都换下了锦衣华服,身穿白麻衣进宫哭丧。 连绵不绝的大雨仿佛与此时境况格外相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和悲痛顺着雨水流向京都各处。听说容妃殡天的丧钟敲响,李让悲痛欲绝,几度昏厥在容妃灵前。 皇上念着他的孝心,允许他亲自扶棺将容妃送往皇陵安葬。 明粹宫的午后,惠风和缓,园林中的草木被雨水狠狠洗过,越发碧翠浓绿起来。 李让平展双臂,由内侍为自己整饰衣袍。 末了,李让怔怔看着镜中的自己片刻,才转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 卿如许乘坐马车出了府邸,途径街市时,突然被喧哗之声吸引。“那边怎么了?” 车夫努力调整马车,一边回道:“四皇子从兴善门出来,怕是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卿如许皱眉道:“没想到咱们绕了路,还是要被堵在这里。” 拾舟道:“四皇子为了彰显自己贤孝,一路上抛金洒银,引得百姓纷纷前去。” 宝儿探头往外面看了一眼,见许多人一路小跑往前面走去,堵得马车根本没法顺利同行,便叫住一人问道:“这位大婶,你们都是去捡银子的?” 拾舟一怔,一把将她拉回来,盖上车帘,瞪眼道:“哪有你这么问的!” 宝儿不解道:“难道她们不是去抢银子的?” 拾舟无语瞪了她一眼,转头问卿如许道:“姑娘,咱们怎么办?要返回去走别的路吗?” 卿如许看了看外面,说道:“反正也碰上了,咱们到前面去看看。” 拾舟阻拦道:“这会人太多,小姐万一被人冲撞了可怎么好。还是等等吧。” “有我在呢,姑娘哪里会被人冲撞,再说咱们不就是为了方便才这么一身打扮?”宝儿想来是有热闹不看难受的主,她指着自己一身男装急声反驳道。 拾舟拿她没办法,看向卿如许。卿如许拍拍她说道:“没事,走吧。” 主仆三人下了车,让车夫将马车拉到街边等候。 人群中时不时传来急切或兴奋的声音:“让一让,别太贪心!” “哎哎!让我过去!” 卿如许站在街边,看着前方拥挤的众人,低声道:“分明是丧事,却弄的跟盛事一般。” 拾舟对李让的行径颇有些不屑,说道:“四皇子美名其曰要为容妃积德,其实是在为他自己笼络人心呢。” 卿如许道:“如今的情形,由不得他不急。” 宝儿道:“将银钱给百姓,总比留给他自己败祸的好嘛!” 拾舟挑挑眉,说道:“你这话倒也是。” 京都的道路经过数次修缮,已经十分宽阔,就算平日偶遇娶亲或别的什么,百姓在路两旁看热闹也足够了。但如今正是夏季,许多商铺都在门前白了摊位叫卖,再赶上今日李让弄出的这么一桩事,顿时拥挤不堪,马车想要顺利通过简直就是妄想。 喧闹之中,容妃巨大的棺椁最先映入眼帘,李让的车辇则跟在棺椁后面,马车壁上金漆玉石全部被白布覆盖,显得凄怆悲凉,缓缓在人群中前行。好在有衙门的人手在一旁维持秩序,才勉强阻隔了百姓近前,但李让的车辇也几乎是一步三停,走的十分缓慢。不断有薄薄的金银叶子随冥纸抛洒而出,引得路边围观的百姓纷纷拥上前去强夺。 今日未雨,天气却更加闷热,阴云在头顶黑压压一片,挤不出半滴雨来,好似要积攒到一定火候再磅礴而下。白茫茫的灵幡飘荡,与这样的天色倒是极为相称。 李让端坐在车辇上,面前只挡着薄薄的白色绡纱,周围的人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神情。 他面色十分苍白,神情哀凄至极,仿若因为容妃的死受了巨大的打击。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容妃就这么没了,他仿佛一瞬间成了孤家寡人,曾经牢牢依附着他们母子的势力仿佛要重新斟酌考虑,少元门的逼迫也弄的他心神不宁,焦虑异常。 就在这时,吵嚷的人群中突然传出古埙的演奏声,埙的音色本就呜呜咽咽,在这样的情境之下更显低沉,仿佛是女人的哽咽声。 但众人也只当有人凑巧在演奏,并未多加留意。唯有李让,在一瞬间绷直了身体,下一刻猛然用手掀开帘幔,惊魂不定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喃喃了一句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卿如许几人虽然站的远,但地势颇高,以宝儿的目力,能够清楚的看到薄薄的纱帘后,李让的动作。她分明看见对方嘴唇的动作,说的是“母妃”二字! 紧接着,来不及让人反应,李让突然几步跨下马车,顺着官差开辟出的道路往前跑去,一边还频频往一个方向去看。 护卫们一时愣怔来不及阻拦,李让已经孤身跑出去老远,待反应过来时,数十人跟在后面追了上去,人群顿时混乱起来,连容妃的棺椁都差点冲撞了! 卿如许一惊,心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走,我们跟上去!” 拾舟没练过拳脚功夫,走了几步,行动间十分缓慢,卿如许心中急切,宝儿说道:“不如让拾舟姐姐先回马车上等咱们,我带着姑娘一个人的话会快一些。” 拾舟担忧卿如许,但人群涌动,宝儿动作又快,一下子便失去了她们的踪迹。拾舟只好贴在墙角,一点点我那个马车的方向回去。 卿如许和宝儿在人群中穿梭,好不容易到了人群边上,这才得以纵身一跃上了高出。眼见李让与护卫之间渐渐被拥挤的百姓阻断,她心头危机感狂涌而出。 那些人明显是故意为之,每当李让的护卫要挤出人群时,又立即被拥堵回去。 李让就这么在数十护卫的眼皮地下跑没了踪影! 众人都不知李让到底看见了什么,突然发了什么疯,为什么要独自一人跑进人群!卿如许听宝儿说了之后心中也十分疑惑,李让为什么突然会看着人群的某处吐出“母妃”二字! 容妃的尸身不就在他面前的棺椁之中吗? 宝儿带着卿如许奋力往李让奔走的方向追过去,但对方身在人群,一眨眼便被吞噬,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不知道是被人擒住了还是摔倒在地被人群淹没了。她站在一处屋脊之上,朝四周望去,一时间也迷失了脚步不知该往何处追去。 就在这时,她在一处房屋的拐角处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这样烦躁的氛围之中,他一身苍色锦袍长身玉立,清淡高华的气质,将身边满树火红开至荼蘼的朱槿都衬得更加夺目了几分。但那朱瑾即便再是灼灼欲燃,也只能成为眼前人的背景。 卿如许的目光望过去,江凛也正看着她,他见她看见了自己,眼中露出笑意,立即隐蔽的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卿如许心中惊喜,江凛回来了! 卿如许四处看了看,先和宝儿下了高墙,然后顺着巷子疾步往江凛的方向过去。江凛见她过来,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往拐角处走去,一股清凉传至她的肌肤,让她焦躁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凛摸摸她的头顶,“才刚回京。” “你看见李让往哪里去了?” “你这般差的方向感,怎么能找得到人?” 卿如许脸一红,说道:“只是人太多了而已……” 江凛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不置可否:“小傻瓜,这是个圈套,你若真找到了人,便正中对方下怀。” 卿如许陡然一惊:“什么?” 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靠近的说话了。 此时江凛一贯清冷的目光在见到卿如许的瞬间,好似燃起一捧火,暖意让卿如许的心刹那沸腾,脸颊烧起的红晕一路延伸,连手指尖都发起烫来。 偏她此时脑袋里还在想着李让的事情,一脸惊呆的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偏偏还瞪着两只眼睛不敢置信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江凛见她这副样子,眼中笑意更甚,禁不住凑近她一步,轻缓的呼吸拂到卿如许的额上,让她全身都泛起一股麻痒,暂时忘记了李让,忘记了刚刚那诡谲的一幕。 他情不自禁在她额前轻轻一吻。 卿如许只觉得身子都软了半边,心口涌起一阵难言的激荡,痒痒窣窣的,使她不能利索开口说话。 她看向江凛,听他低沉的声线在耳边响起起:“久仰名门,愿结秦晋。” “额?什么?” “这是婚嫁时,传启金帖上面书写的言语。”江凛伸手将她的头摆正,让她的目光正正好好镶嵌在自己眼中,笑道:“你应该回答,谨遵玉言,愿结秦片。” 卿如许怔了好一会,才明白他念的这两句是男女婚嫁时,家族互换庚帖上所写的言辞。 “发什么愣?嗯?” 第392章 圈套(下)【第三更】 卿如许微微张着樱唇,明亮的眸子仿佛被蒙上了氤氲的水雾,她茫然恍惚,觉得自己的魂魄已经被江凛干干净净的吸走,不能自主。 江凛见她如此,忍不住拉过她揉入自己的怀中,轻轻在她耳边说道:“你终将成为我的妻子,而我,永远作为你最坚实的后盾而存在。” 卿如许只觉得眼角热意涌动,江凛回来了,所有的担忧、牵扯都被放下,她抽空力气般深陷在他怀中,鼻尖萦满淡淡的檀香气,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几个字清晰深刻,她喃喃开口,声音低不可闻,却足以让江凛听得分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闻得这几个字的江凛,仿若得到了一种力量,能让万年坚冰瞬间融化,能让石缝下挣扎的嫩芽即刻破土开花,他紧紧拥住怀中的珍宝,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压抑住胸口翻涌的狂潮,让心心念念的人儿能够安然的依靠在自己怀里。 相拥之中,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杨统领,您可算来了,四殿下不见了!” “你是四殿下的贴身内侍?可知道殿下为什么突然冲进人群?” 身为四皇子的贴身内侍,他方才就跪坐在四皇子身后,自然听见了他跑下车辇时说了什么,他看见禁军统领杨泽仿佛见了救星,急切道: “四殿下在跑进人群之前,喊了一句‘母妃’,可容妃娘娘的棺椁分明就在前面,奴才想,四殿下伤心过度心神恍惚之下,突然看见相貌相似之人,定然无暇细想,便跟了过去!杨统领……您看,咱们如今到哪里去找殿下啊?” 杨泽看了看四周拥挤繁乱的人群,说道:“这附近巷陌如此之多,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着人一条一条搜索过去。我先让人将民众逐一排查驱散,再带人去找四殿下,万万不能放过可疑之人。” 有了杨泽的吩咐,众护卫和宫人都有了主心骨,纷纷按照指示行动起来。 江凛有些懊恼不舍的松开卿如许,目光朝一个方向望过去,低声说道:“李让在那边。” 卿如许从江凛怀中抬起头,见对方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于是二人悄悄从几排房屋前溜了过去。 “母妃?是你吗?” 是李让的声音。 声音很近,好似只有一墙之隔,卿如许惊异的瞪大了眼睛,跟在江凛身后屏住呼吸停下了脚步。 对方没有出声回答,李让又问了一句:“母妃,是不是你?那埙声,是儿臣小时候您教儿臣的……只有儿臣听过……” 那是一种南疆的曲调,不可能有其他人知晓。 李让话音未落,忽然传来一声不同于常人的尖叫声,应该是个宦官的声音,在躁乱中穿透其他嘈杂,显得异常无措惊惶:“快来人啊……有刺客!” 紧接着,是有人被刀刺入皮肉的之后闷哼声。 “刺客!抓刺客!” 卿如许和江凛躲在暗处听着一旁发生的事情,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绕到李让遇刺的巷子对面。 昏沉天色下,巷陌之中显得更加逼仄阴暗,斑驳破旧的墙壁上,一堆一朵的长着许多青苔,在潮湿的空气中显得异常鲜绿,仿佛是幽暗之中窥伺隐秘的一双双眼睛。 就在巷子最深处,李让一身白麻孝衣沾满苔藓的青碧汁水,委顿的靠坐在墙壁与地面的夹角处,胸口处的寒光之下,是大片殷红的血迹,鲜艳的颜色,仿佛是方才卿如许与江凛相拥之处,那一树灼灼欲然的朱槿。 内侍手脚并用朝不知死活的李让跑过去,巷子不算深,他却因为慌乱被苔藓滑倒了两次才终于扑到李让身前:“殿下?四殿下!” 毫无回应。 内侍惊恐的瞪着李让胸前那柄雪亮的匕首,吓得脸色煞白,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去试探李让的鼻息,好半晌才喃喃出声:“还有气……快来人救人啊!” 这时,听见他呼喊的杨泽已经带人赶到,在看见李让时,眉目间显现出不可置信的震惊,他身为禁军统领,居然在让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刺杀四皇子!他似乎无法面对这本重大的过错,站在巷子口迟迟无法挪动脚步。 也因此挡住了卿如许和江凛的视线。 待护卫将李让抬出来时,他胸口那柄利刃另卿如许的瞳孔紧紧一缩。 那是当初卿如许生辰时,宋楹送她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细长锋利。 卿如许大惊:“怎么会?” “自然是有人伪造的。”江凛似乎知道这件事的内情,因此并不担忧李让胸口那柄刀真的能嫁祸成功。“你方才若过去,不但救不了李让,还会被人认作凶手。” 卿如许转瞬便明白了,“宝儿说李让冲出撵轿前,口中吐出‘母妃’二字。但容妃分明已经死了。不过,阿郁说这天下有人掌握易容换貌之术,绝妙无双,也许有人伪装成了容妃的模样……” 若不是江凛拦住她,杨泽怕是不会出现的这么晚,恐怕她会被人引到李让遇害之处,并被杨泽的人适时的围堵住,到时候,即便她能证明那把匕首不是她的,也会被人视作狡辩,当做她故意为之。 江凛看着杨泽的背影,神情幽暗,说道:“你放心,伪装容妃的人跑不掉。” 卿如许知道他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已经掌握了设圈套之人的计划,并有了破解之法。她眸色也变得沉凝如冰,说:“如果被得逞,你跟我我们家都要被拖下水,一箭双雕……不,如果四皇子救不活,就应该是一箭三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巷子口,那内侍失声痛哭,“快救救四殿下!” 杨泽赶紧吩咐人抬起四皇子上了一辆临时找来的马车,一面跟随着往宫里回返,一面问那内侍:“你可看见什么了!” “奴才寻到巷子口时,正看见一名女子将刀刃插进李让殿下的胸口,发现奴才来了,那人转身便穿过巷子不见了!” 杨泽冷厉的声音出口:“你可看清那女子相貌?” 内侍唯唯诺诺半晌不敢开口,杨泽“唰”的抽出腰间佩刀,冷冷道:“还不快说!” 那内侍吓得一身冷汗:“奴才看见……是,是容妃娘娘的模样……” 杨泽面色一变:“休得胡说!别说容妃娘娘此时已被收殓,就算她此时还活着,又怎么会对四殿下下手!你这小宦官,说话之前可要经经脑子!” 那内侍浑身痉挛似的哆嗦,说道:“杨统领,奴才怎么敢说是容妃娘娘要杀四殿下,奴才的意思……是,是有人居心叵测扮作容妃娘娘的模样吸引四殿下过去。然后再借机刺杀四殿下……” 消息传回大安宫,昭仁帝勃然大怒,他目眦欲裂的看着报信的内侍:“老四遇刺?他现在何处?” 殿内的其他人都吓得没了声音,只有报信的内侍不得不面对暴怒的君王:“启,启禀君上,杨统领亲自护送四殿下往宫里回来……”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越来越小,以至于昭仁帝没耐烦再听下去。“那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叫太医过来!” 内侍哆哆嗦嗦,连滚带爬的出去喊太医了,乐不得早点离开昭仁帝的视线! 而此时混乱的街道上,容妃的棺椁仍滞留在原地,满京都的人都被寻找凶手的禁卫军搅扰了个天翻地覆,却根本没有凶手的踪迹。 谁能想到,行凶的女子逃离的瞬间,就已经混入护卫之中,大摇大摆的去了该去的地方呢? 卿如许与江凛在李让被抬出巷子那一刻已经借着混乱遁走,回到各自的去处。 拾舟头一个迎出来,抓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说道:“姑娘,您总算回来了。奴婢怕滞留在外面惹上什么麻烦,只好先回府。” 卿如许“嗯”了一声,说道:“外面出事了,四皇子被行刺,危在旦夕。” 众人轻呼一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 容妃少女时十分喜爱古埙的声音,但她入宫之后,许多能够暴露自己身份的事情便被放弃了,谁知四皇子小时候竟也与她一样,尤其喜爱埙曲,容妃思念家乡,忍不住教给他一支南疆的曲子,并让他不得在任何人面前吹起。 但此事不知廉王是怎么打听到的,所以才利用这种招数设计李让。 李让本就对容妃的死不能接受,乍然听到母妃教给他的埙曲之时,自然极度希望自己的母妃还活着,浑浑噩噩之下轻而易举便中了圈套。 幽暗的殿宇,浓郁的血气,四皇子李让面如金纸的躺在那里。 昭仁帝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人,眼中一片血红!李让不见得是他最喜爱的儿子,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手中拎着一把血染的长剑,脚下是数个被砍下脑袋的宫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匍匐在殿中,生怕下一个没命的就是自己。 “你们!”昭仁帝几乎失去理智,他指着殿内所有人,厉声喝道:“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竟眼睁睁看着老四跑进庶民之中!难道都是死人吗!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也别想活!今日四皇子身边当值的所有护卫跟宫人,都要陪葬!” 身在陪葬之列的众人闻言顿时如遭雷击,委顿在地哀哭求饶不止。 太医觑着昭仁帝的脸色,战战兢兢上前:“皇上,四殿下一息尚存,尚有活命的机会……” 昭仁帝猛地转头,四皇子身边的宫人们也都一瞬间停止了哀哭,希冀的看着太医。 太医道:“四皇子殿下从小心脉较弱,心脏与寻常人比之,略有不同,因此并未损及内脏……” 昭仁帝闻言面色缓和了一些,“既然如此,还不赶快救治?” “臣已经为四殿下止血缝合,但四殿下什么时候醒来,还要看殿下本身的意志……” 昭仁帝瞥了太医一眼,冷哼道:“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不能让老四有事!” 第393章 彻底铲除(上) 一连过了月余的酷热,这几日终于有了几丝凉风。 卿如初斜倚在美人靠上,闭目养神。雅儿在她身侧轻轻打着扇,低声说道:“主子,这府上里里外外的人,从前不少被祈夫人攥在手里的,这段日子虽说清了不少,可总有不干净的地方。若祈夫人一直不得公爷宠爱还好说,若哪一日她用手段勾得公爷对她旧情复燃,这些墙头草般的恶仆定要受她蛊惑,帮她在府中兴风作浪。” 卿如初微微张开眼睛,看了看身边摇篮中的勤哥儿,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府上这么多下人奴婢,想要彻底清干净哪有那么容易,难不成要将所有人都重新换过?” 雅儿见她仍旧一副散漫的样子,不由着急道:“瞧您这副模样,哪里是放在心上了?您如今有了哥儿,可得为哥儿打算!那边那个胎象虽不稳,但也不见得最后生不下来。” “你怕什么?咱们再着急,也不如祈绫雪着急。”卿如初面色红润,显见这段日子她过的不错。“再说了,公爷的性子你也看见了,咱们若是主动出手,到时候八成要落埋怨,所以,咱们得等她坐不住了,主动来找咱们的麻烦才好,到时候在一举将她狠狠踩死!” 雅儿恍然,沁儿端了果子过来摆好,说道:“主子说的不错,祈夫人那边怕是眼睛都急红了,今早奴婢瞧见她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怕是要坐不住了。” “不怕她再来招惹,就怕她还能忍得住。” 雅儿听见卿如初说这话,恍然道:“原来主子就在这等着她找上门来呢?” “哼,不将她灭了,总归是心头之患……” 流霞居的后园中,桂树上累累垂垂满是一串串微黄的骨朵,香气从包裹的花瓣中溢出,连呼吸也变得香甜。 祈绫雪站在园中小径上,看着前面清扫园子的秋染,微微蹙了蹙眉,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轻声道:“秋染。” 前面的人清扫的动作一顿,之后缓缓回过头来,垂眸恭敬行礼:“奴婢秋染,给祈夫人请安。” 祈绫雪见她语气如此疏淡,心头异常憋闷,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周旋。上前扶她起身,说道:“秋染,你还在怪我?” 秋染似乎对于祈绫雪的触碰十分敏感,立即退后一步,道:“奴婢身份低贱,不敢求夫人垂怜。” 之前秋染被祈绫雪踢中胸口,心悸之症突发,几乎丧命。经数日救治才捡回一条命,回府之时,卿如初重新将荣国公府把持的死死的,还特意问了她的心意。秋染言明自己不想回祈夫人身边,宁愿自降为粗使丫头,在园中做些洒扫的活计。 祈绫雪听了她的话一噎,有些恼怒,强压着耐性说道:“秋染,你我主仆一场,并非一般情分,那日我失手伤了你,后悔万分。今日我特来像你求得原谅,你便看在从前的情义上,莫要再计较了好不好?” 秋染始终垂着头,听了她的话,仍旧淡淡道:“秋染是奴婢,您是主子,秋染没有对您心怀不满,也不敢对您心怀不满。” “你……”祈绫雪见她油盐不进,不禁压抑不住脾气,说道:“秋染,难不成你也见风使舵看低了我,觉得我这辈子也难再翻身是不是?” 秋染见她发火,神色也无丝毫变化,像个吊线木偶一般,说道:“奴婢不敢。”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祈绫雪气急,若在从前,她哪里会容忍别人如此张狂的对待她,但她如今并非从前,可以在府里拿捏任何人。曾经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为了好处,现在她跌落云端,那些人也像避瘟神般对待她。她唯一能寄托希望的,就只有秋染了。 秋染算不上善良柔顺,但跟随她之后也算尽心,祈绫雪觉得,只要自己用心挽回,对方一定会被说服,回到自己身边帮助自己。 然而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般。“秋染,难道你也同那些人一样,要在那个女人面前摇尾乞怜吗?” 秋染抬头看她半晌,神色平淡,却掩不住平淡背后的嘲讽,幽幽道:“夫人哪里的话,奴婢现在不过是个粗使丫头,平日连大夫人的面都见不到,谈何谄媚乞怜呢?奴婢只想做好自己的事,糊口罢了。” 祈绫雪气的白了脸,深吸一口气说道:“秋染,你当真不念我们主仆一场了?” 秋染又垂下了头,说道:“从前伺候夫人的秋染已经死了,现在的秋染,只是个粗使丫头,不值得夫人多费心思。若没有别的事情,奴婢恭送夫人。” 祈绫雪见她如此态度,不由怒道:“秋染,你不会真以为那个女人是个菩萨心肠吧?” 秋染不想在多说,屈膝行礼就要退下,祈绫雪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急道:“你记不记得从前在我院子里伺候的香梅?就是从郡主府跟着我嫁过来的香梅!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秋染看着自己被扯住的袖子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又听祈绫雪说道:“她根本没有被放出府,她死了!就埋在你脚下的园子里!做了树肥了!你每日在这园中打扫,难道不觉得脊背发凉吗?” 秋染看了她一眼,说道:“夫人何处此言,奴婢并未听说过此事。而且就算事实如您所说,也不关奴婢的事,冤有头债有主,香梅也找不到奴婢头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祈绫雪听她这么说,以为她是不信,便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是我亲眼看见的!她死了,两只眼睛瞪的滚圆,死不瞑目!最后全尸都没能剩下!就是卿如初让人做的!” 她面色发白声音颤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因为太过急切,说道:“你也不想想,她这般毒辣!你是跟我过的人,她怎么会这么好心让你安心呆在府上?”她伸出手指:“你看,就在那里!” 秋染听了祈绫雪的话一怔,下意识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那颗树望去。那是一株木芙蓉,恰逢盛放时节,开的深浓浅淡一树繁华,一朵朵花儿连同骨朵颤巍巍的挂在枝头,好似真的是被格外照看滋养过了一般,开的格外醒目妖娆。 但她也只是怔神片刻,便说道:“祈夫人多虑了,奴婢在这里打扫并没有什么不适,再者说,奴婢并非没有见过死人。” 死人有什么可怕,可怕的应该是活人才对! 祈绫雪没有想到秋染听了这话居然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也再想不出什么言语来规劝对方,她咬住银牙,忿然甩袖离去。 秋染见她总算走了,默默看了那颗木芙蓉一眼,心中冷哼了一声,她差点死在祈绫雪手中,既然此时已经摆脱了她,就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去。 一转眼,祈绫雪的身孕已是两月有余,正是将稳不稳的时候。 虽说她在府中受了冷落,但肚子里的孩子却是国公府的子嗣,林奕还是十分重视的,他虽不去看祈绫雪,但三天两头会叫人过去问一问,因此众人都不敢怠慢。 流霞居伺候的丫头婆子万事小心,生怕出什么幺蛾子,受了林奕的埋怨责罚。祈绫雪却突然变了性子,这段日子十分安稳,堪称修身养性,日日在流霞居中抄写佛经为死去的谢氏祈福。 林奕听说之后,终于念及往日情分,前去看望了一次,祈绫雪形销骨立感激涕零,大礼拜谢他的原谅。林奕更加心酸,便让人送了些锦缎首饰,命祈绫雪好生将养,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可劳累。 府里一时间涌起一股暗潮,祈夫人到底还是翻身了? 这日午后,祈绫雪一身薄粉迎蝶罗衫,娇娇怯怯的进了正院。雅儿跟沁儿两个大丫头如临大敌,卿如初淡淡一笑,吩咐她们让祈绫雪进来。 祈绫雪行止十分规矩,见了卿如初并不往近前去,只是遥遥行礼,然后说道:“敏风害了姐姐,妹妹未能察觉身负罪过,在流霞居中忏悔己身,今日才来给姐姐请安,实在是大错,还请姐姐原谅。” “妹妹多礼了,你我本是一家人。”卿如初眉目温和,没有半点厌弃之色。 祈绫雪本以为自己会受一番磋磨,闻言抿了抿唇,收敛心中错愕,低低垂首说道:“多谢姐姐宽恕,妹妹感激不尽。”她示意身后婢女,婢女立即上前将东西奉上,说道:“妹妹做了几件吉祥的物件给勤哥儿,望姐姐不要嫌弃。” 雅儿上前接过来给卿如初过目,卿如初一一看去,不过是一些小物件,都小孩子用的东西,金锁肚兜,能让人看出精致用心,也不惹眼招摇。 卿如初朝她看过去。 祈绫雪生就一个无暇美人,明眸似水,面若粉桃,如春花初绽,由内到外透着辉光,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你有心了。” 祈绫雪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姐姐不嫌弃就好。” 恰逢林奕回府,见祈绫雪在这里也有些狐疑,但见众人神色如常,卿如初也没有出什么岔子,便也放下心来,问了几句,便道:“你用心了,先回去吧。” 祈绫雪的眼睛瞬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软而脆弱,说道:“是,妾告退。” 林奕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微蹙眉头站了一会,便回转过来问道:“你今日可好?若是困乏,便多睡些时辰。” 卿如初一面吩咐让人摆饭,一面说道:“这几日精神好了许多,许是太医开的药方起了作用,并不像之前那般嗜睡。” 卿如初明显的感觉林奕在看她的神色,似乎以为她会对祈绫雪颇有微词。她淡淡一笑,说道:“妹妹腹中有了爷的骨肉,爷不如常去看望她几回,免得她胡思乱想。” 林奕微微愣怔片刻,将一块笋片放入口中说道:“她的丫头害的你差点不能说话,她未必不知情。” 是她的错又如何,还不是勾起了旧情?卿如初心中有淡淡嘲讽,面上却不露,只说道:“即便有错,敏风已经死了。更何况,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爷的宠爱,情有可原。” 第394章 彻底铲除(中)【第二更】 林奕尤其抵抗不了这等柔顺善解人意,放下筷子轻轻握住了卿如初的手,说道:“我早知你善解人意,且没想到你温厚至此。” 卿如初回握住他,轻轻笑道:“你我夫妻一体,我自要处处为爷着想,将府中一切人事打理妥帖。爷这么说,是折煞我了。” 二人相视一笑,恩爱更甚。 流霞居,祈绫雪正在屋中静思,想着今日卿如初对她的种种言语,不禁露出一丝冷笑,这个卿如初也是越发的能装了! 第二日,祈绫雪又去了正院请安。她并不多话,只是小心问候,俯首恭敬。在外人看来,祈绫雪似乎已经臣服于卿如初,不敢造次。 她日日如此,府中的纷纭议论也渐渐淡了下来,林奕也开始偶尔祈绫雪那里走动,虽不留宿,也让府里的人变了眼色,不敢怠慢祈绫雪。 卿如初将这些都看在眼中,依旧不动声色。 这日,祈绫雪又来给卿如初请安。 卿如初站在庭前,看见祈绫雪一身清淡杏色以柔顺娇怯的姿态走过来,映着庭前橙黄柳绿的花色,似一捧秋霜,呵一口气便要消融。 果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姐姐身子要紧,午后日头还毒的很,怎么在这里站着?” 祈绫雪一句话说完,卿如初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便一脚拌在石阶上,整个人直直往前扑了过来。 卿如初眉目间闪过一丝厉色,在祈绫雪还未摔倒的时候,时刻准备着应对意外发生的沁儿便一把拽住了她! “祈夫人,您没事吧?”雅儿惊呼一声,也连忙去扶。 祈绫雪没摔下去,只好顺手起身,颤声道:“我没事。” 卿如初深深看她一眼,道:“妹妹怀着身子呢,还是小心点为好。” 祈绫雪含泪看她,一副后怕不已的神色。 卿如初柔柔笑道:“妹妹自己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祈绫雪现下知道卿如初这是在处处防备着她,垂头的应了。从卿如初的屋子里出来,祈绫雪走的极慢,一步一挪好似在散步,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让不知情的人觉得她心情十分轻快。 府里的下人们见了都疑惑不解,自从敏风死了,又闹出秋染的风波之后,祈夫人着实消沉了好一段时候,怎么这几日竟突然活跃起来了?按时按晌来给大夫人请安不说,几乎走到哪都能看见她的影子。 难不成公爷真的回心转意了? 春眠心中不解,便捏着帕子凑上前去,试探道:“夫人近日气色不错,不知有什么好事?” 祈绫雪回头见是她,不由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春姨娘气色也不错,看来公爷许久没去你屋子里,你闲来无事,花点将心思在自己身上,姿容也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春眠没防备她说的如此露骨,气的面皮发青,冷不防咬了自己的舌尖,痛的差点掉下泪来。 当初淳姨娘死了之后,卿如初的确没有找她的麻烦,但后来林奕却渐渐对她失去了兴趣。 祈绫雪伸手扶了扶鬓边的步摇,掩唇笑道:“春姨娘这是做什么,咱们公爷喜欢柔顺女子,你可要多多修身养性。莫要在外人面前露了这般神色,公爷见了可不喜欢!” 春眠不知道祈绫雪究竟抽了什么风,忍不住道:“祈夫人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见不着公爷,你就能见着公爷?还不是日日到大夫人这里摇尾乞怜!” 祈绫雪在府里的处境好不到哪去,一直被大夫人压得死死的,所以春眠也不怕她,连这话也是敢说的。 面对春眠的讽刺,祈绫雪半点也不往心里去,看春眠她面前诸多挑衅也不觉得生气,如同看着旁人在那里卖力的表演卖弄,而自己只是个无关其事的看客。 她眼看着脚下斑驳的树影,和水塘中摇曳的风荷,笑意不减,慢悠悠道:“我好歹是府里的主子,风水轮流转,以后未必不能翻身,而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姨娘,还是过了气的,身边又无一儿半女相陪,还受大夫人防备,等到人老珠黄,这辈子的结局可想而知,真真可怜。” 祈绫雪这么说,其实是想让春眠对卿如初生出芥蒂,转而站到自己这边,但春眠显然没那么聪明,她只觉得自己被戳中痛脚,咬牙切齿道:“祈夫人倒是怀了孩子,只不过你坏事做的太多,说不定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要去见阎王了!” 祈绫雪面色猛的一沉,直直看着春眠。 春眠见她不说话,唇边抿出胜利的笑意,说道:“祈夫人莫要伤心难过,若有机会,我定与大夫人求情,让她再多垂怜姐姐几分,说不定,夫人还能多见公爷几面……” “啊啊啊!”春眠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然后便脚下一空,待人反应过来时,口鼻已经被池水封住。“救命……救……救我……” “姨娘?!” 春眠身边的两个丫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看了看眼神恶毒的祈夫人,又看了看水中不断挣扎呼救的春姨娘,呆怔了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呼喊起来:“救命……快来人啊!春姨娘落水了!” 然而她们话才刚出口,祈夫人便给自己身边的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两个婆子顿时明白过来,上前一人拽了一个捂住嘴巴。 春姨娘在水中浮沉,奋力挥舞手臂,妄图能够浮到水面找回呼吸,但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脚,她越是挣扎,身子越沉的厉害。 微凉的池水猛然灌入口鼻呛入肺中,针刺般的痛感令她惊惧恐慌,她努力朝自己的婢女挥手,却发现她们已经被祈绫雪的人制住。一丝绝望涌上心头,她绝对想不到,自己居然因为一句话,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这么轻易送了命! 很快,池水漫过她的头顶。春眠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祈绫雪冷笑一声,“敢拿我肚子里的孩子做文章,真是不知死活!” 她收买不了秋染等一众胆子小的丫头,但院子里的婆子都是经了年月油滑的,她多使些银子,也照样有人会为她办事,只是不见得忠心罢了。但现在她也不求太多,只要有人肯为她办事就行。 她走到春姨娘的两个丫头跟前,见对方都露出惊惧之色,便说道:“每人两百两银子,买你们闭上嘴巴。” 一个丫头挣扎的力度顿时一弱,两百两,足以让她赎身之后嫁个好人家! 然而另一个丫头却挣扎的更加厉害,拼命想要挣脱身后婢女的钳制。祈绫雪走到她跟前冷笑道:“既然你如此忠心,不如与她同去可好?” 那丫头双目一凝,现出迟疑之色,但祈绫雪似乎不愿留着这样一个后患,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说道:“你没有机会了!” 说罢,拽着她往水塘边甩去,那丫头口中的“饶命”二字还来得及吐出,便被祈绫雪将头按如水中吐出一连串的气泡。 片刻,那丫头便没了生息。 祈绫雪轻哼一声,转头看向剩下的黄衣婢女,说道:“你可知道怎么办?” 那婢女看见祈绫雪渗凉的目光,连连点头,然后毫不迟疑的喊道:“救命啊!春姨娘失足落水了!” 祈绫雪满意的点点头,也不跟她多费唇舌,一摆手帕,带着自己的婆子施施然离去。 转眼,水塘对岸的水面突然哗啦一声! 婆子拽着昏死过去的春眠浮出水面,不由咒骂了一句:“怎么这么重!跟死人一样。” “若非咱们就在附近,她现在真的就是个死人了。”在岸上等着她的雅儿如是说道。 二人费力将春眠拖上岸,春眠面色惨白,湿漉漉极度狼狈。那婆子将她扛到自己的肩膀上,用力撞她的腹部,春眠哗啦一声吐出一大口水,猛烈咳嗽起来,雅儿捂住她的嘴巴,低声喝道:“若不想死,就别声张。” 春眠听见“死”这个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脑子渐渐晴明过来,她没死!她还活着!“咳……你们,是你们……救我的?祈夫人呢?她居然要杀我!她要杀我!” 雅儿见她居然刚活过来就想着报复,便恶声恶气道:“你若不想再死一次,便将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都收起来,否则我便将你重新丢回水塘里。” 春眠闻言缩了缩肩膀,这才认出这是大夫人身边的雅儿,她心里打了个突,“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无需问这么多,只要你替夫人做好这件事,只有你的好处,没有你的坏处!” 春眠一向有些害怕卿如初,一听她有事要让自己做,赶紧表忠心,“大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奴一定尽力而为。” 雅儿“嗯”了一声,道:“春姨娘不必紧张,只是一桩小事,并不会让你受任何损失,你也是伺候过夫人的人,咱们算是一家人,你若愿意帮这个忙最好不过,事后夫人不会亏待你的。” “是,奴愿意。” 雅儿见状也不再多说,给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便拉起春姨娘,带她离开了园子。 ……………… 月色清亮,银辉从隔窗外倾泻进来,祈绫雪刚要睡下,却突然听见外面有呜呜咽咽的哭声,时断时续。她烦躁的翻了个身,不知道又是那个小婢女受了委屈,躲在无人的角落里低声哭泣。 但过了好半天,那声音还是挥之不去,她无奈伸手掀开帐幔,喊道:“谁在外面?” 祈绫雪唤了几声,都没有人应声,她不禁有些疑惑。“谁在那?外面是什么声音?” 仍旧没有回应,祈绫雪只好从床榻上下来,摸索着点着了灯烛。走到屏风后面,值夜的丫头没在床榻上。祈绫雪不禁皱了眉,自己推开隔窗往外看去…… 月色正好,廊下有微风拂过,吹来淡淡的花香气息。只可惜,那隐隐约约的哭声坏了此时的氛围。 祈绫雪站在窗前细细听了半晌,声音似乎是从她院子外面传来的,并非在谋个无人的角落。“到底是谁?” 第395章 彻底铲除(下)【第三更】 她推门走到廊下又喊了一声,却还是无人应答,不止守夜的丫头,整个院子静的就像只有她一个人。“看来是你们真是欺我不受待见,居然敢如此偷懒耍滑!”但这会不是教训下人的时候,她提了廊下的灯笼,一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过去。 流霞居后面便是府里的后花园,声音正是从哪里那里传出来的。灯笼中的火光在夜风中明灭不定,祈绫雪顺着花园小径一路往前。 她今日刚刚在那里杀了春眠。 想到这,她脚步一顿,寒意从头顶灌入,飞速流遍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又咬牙站住,活着的时候春眠尚且只是自己手中的蝼蚁,难道死了自己还要怕她不成! 祈绫雪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穿过重重花木,祈绫雪踩着灯影来到池塘边,池塘中风荷林立,碧翠的荷叶铺展开来,将小半个池塘占满。而剩下的大半池塘,一片漆黑,只有月色映照的粼粼波光轻微闪动。 那哭声已经在她来的路上消失不见,花园中寂静无人,只有她站在池塘边提着灯笼。她四处望了望,冷笑道:“有本事装神弄鬼,怎么这会不敢露面要做缩头乌龟了!” 她话音才落,平静的水面上突然泛起波纹,似乎有什么东西躲在下面,正在上浮。 祈绫雪的呼吸霎时滞住,她毕竟是个女子,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惊恐的后退一步,直勾勾盯着黑暗的水面。 那波纹越来越大,最后竟发出海潮一般的响声,随后一个湿漉漉的身影从里面浮了上来。 祈绫雪的手一抖,灯笼落在地上灭掉了,之后那团人影在黑暗之中显得更加清晰,甚至能看到湿漉漉的头发下面惨白如纸的一张脸。 那是春眠! 即便黑暗中五官模糊不清,祈绫雪也认出了她!而且那身衣裳分明就是春眠溺水时穿的那一件! “鬼!有鬼!”祈绫雪的声音颤抖走调,方才的气势刹那间晒消失的一干二净,顾不得两腿发软,在一片漆黑的花园中跌跌撞撞的往回跑。 好在流霞居不远,祈绫雪摔了两跤滚了满身的灰尘一头扑了进去。 方才出来的时候还没觉着,这会祈绫雪站在四下无声的院子里,只有廊檐下两只灯笼随风轻轻摇晃,发出昏暗的光芒,怎么看都觉得渗人。祈绫雪愤怒惊恐的大声吼道:“来人!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赶紧出来伺候!” 祈绫雪跑到下人房中“砰砰砰”狠砸了几下门,可里面的人根本没有反应。她又怕又怒,一脚踹过去,房门没有上锁,应声而开。 祈绫雪一脚迈进去,却见里面几床被褥都叠的整整齐齐,根本没有人在睡觉。她只觉得脑子发木,懵在当场。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踏……踏……”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好似来人身体无比沉重,脚下用力摩擦地面。 祈绫雪咬紧牙关猛然转过头,就看见春眠一身湿淋淋站在院子中间,在走过的地方被裙裾拖拉出一条长长的水迹。 “你……”祈绫雪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牙齿控制不住的咯咯打颤。鬓边的头发被夜风撩起,蹭到脸上耳根都痒嗦嗦的,让她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水里好冷……”春眠开口了,声音如一根无形的线,在暗夜中由内而外缠绕住祈绫雪的每一寸神经。让她头从到脚都被一种透骨的冰凉贯穿,寒意寸寸扎在她的肌肤之上,难以驱散。 “你不要过来!”祈绫雪惊恐的后退,强撑着道:“是你的错,是你自己的错!” 春眠阴森森的笑了一声,说道:“你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早晚都要下地狱,何不现在就下来陪我!” “你胡说!我没有……” “没有么?”春眠声音又软又轻,冷意却比方才更甚:“你杀了老夫人!不算亏心事么?” “你胡说……我没有!”祈绫雪的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中挤出来的一般,艰涩迟滞。 “是你伙同方隐师太,找了几个江湖骗子,故意设局烧死了老夫人……”春眠诡异的咧嘴笑了起来,幽幽道:“老夫人死的冤枉,她也会来找你的……” 祈绫雪听了这话不由毛骨悚然,春眠怎么会知道……难道真的是谢氏的鬼魂告诉她的?她狠狠打了个激灵,“凭什么你们一个个活的舒坦,却整日来拿捏我,我是堂堂郡主!你们活着就不是我的对手,难道死了还能拿我怎么样!我根本没什么好顾忌的!死了谢氏,死了你,明日她们也逃不掉!” 她言语疯狂,听得春眠心中发毛,几乎演不下去了。但她身为“鬼魂”,总不能被对方给吓倒,只能硬着头皮冷笑道:“怕是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祈绫雪被激起了怒意,竟然上前一步,瞪着春眠苍白湿漉的身影说道:“即便你今日要了我的命,也没什么!来日我做了鬼,也不见得输给你!定要将你弄个魂飞魄散!让荣国公府家破人亡!“ 春眠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祈绫雪,先前想要报复的心思逐渐淡去,她觉得祈绫雪疯了。 “祈绫雪!你口气不小!”林奕的声音传来,他身后还跟着卿如初。流霞居的下人也相继从四周走出,连大气都不敢喘!在她们中间,居然还有一个尼姑打扮的人,细细看去,竟然是方隐师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此时比先前瘦了不少,显然是被卿如许关起来之后绞尽脑汁想要逃走而不成。 祈绫雪一瞬间明白了什么,猛然转头,双目震惊的看着林奕,“公爷?”随即她又看向院子中间站着的春眠,陡然明白了什么,惊怒交加道:“你没死!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卿如初看着她连连摇头,说道:“母亲的死,事出突然,我一直心存疑虑,但没想到真的是你!”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是你杀了我母亲!让你就这么死了是便宜了你,来人,将她绑起来,送到家庙,修身养性了此余生!” 林奕虽然从小就叛逆不听话,但对自己的母亲有很深厚的感情,他冷厉的言语另院子里的众人都不由缩了缩肩膀,祈绫雪更是如遭雷击,“我不去!我不要一辈子被关在那里不见天日!公爷,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子呢!” 林奕目中满是阴历,道:“你杀了我母亲,你这孩子承受这等罪孽,不要也罢!给她灌了药!带下去!”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闻言上前,堵了嘴,绑了手,直接将她抬了下去,没有再给她留半分余地。 春眠转头看着她在仆妇手下挣扎的身影,不由朝阴影中缩了缩。但林奕的目光还是朝她扫了过来。“你若不去招惹她,今日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功夫,夫人,婢妾错了,甘愿受罚……”春眠不敢造次,连忙认错。 林奕看了一眼卿如初,说道:“你看着办吧。” “看在她将功补过的份上,就让她闭门思过一个月吧。” 春眠听了连连磕头,心下松了一口气。 卿如初知道林奕刚刚知道谢氏的死因心中难受,忙陪着他回了屋子。 众人没想到谢氏居然是祈绫雪杀的,骇然之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卿如初扫了她们一眼故意没做声,任由此事传扬开去。 她心中冷笑,祈绫雪,任你心中百般算计,这次,你总算是翻不了身了吧! ……………… 江凛虽然在京城露了一面,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他已经回来,进宫见过皇上之后,二人秘密谈了许久,谁也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 他此时带着大队人马行走在山林之外,突然勒马停住,扬起手示意大家停下,静静听了听四周,低声说道:“你们听见什么没有?” 江凛的敏锐众所周知,众人不敢怠慢,顿时敛息摒气静听起来。 小七听了一会,低声道:“有人在树林中穿行,人数似乎不少。” “他定然也听见了咱们的马蹄声。” “公子,我们要上去看看吗?” “当然要去。”这种敏感的时期,出现这样的情形,便不可忽视。“让人带着马匹先行,到前面等着,抽出一队轻身功夫好的跟我上去。” “是。” 待纷乱的马蹄声逐渐远去,江凛辨别了一下方向,直接轻点足见尖,跃到树上,从上方往树林深处急速追了过去。 此时在前面,一行队伍正在小心穿行,行动敏捷,高大魁梧,手中都提着雪亮的长刀。 为首一人目光凌厉,说道:“不对,有人上来了。” 其他人一惊,都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将杀气紧紧收敛住,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来者不善。”为首的之人没有半点迟疑,低声命令道:“散开,准备伏击。” 一行人迅速散开,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一看便知训练有素。 后面江凛等人追了一段距离便慢下来,低声道:“对方发现我们了。” 小七小心朝四周扫了扫,道:“我们要不要隐蔽?” “他们已经隐蔽,咱们再隐蔽,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江凛想了想说道:“我带几个人从正面击杀,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剩下的人散开,逐个击杀。” 等众人散开之后,他已经感觉到了离他最近的人,便停下脚步,手中捏着的箭矢立即朝前方急射出去,藏在那里的男子一声闷哼,就没了动静,周围有几道气息顿时一阵波动,江凛毫不迟疑,几乎是在对方发出响动的同时就已经出手了。 但这几人的伸手明显不弱,其中两人甚至只受了些皮肉伤,见自己身形暴露,立即做出反应,朝江凛攻击过来! 第396章 遭遇(上) 小七目光一凝,手下翻飞,抽出腰间软鞭直迎而上,对方没想到他们居然半分都不肯退让,动作一滞。小七趁机上前,翻身冲乱了那几人的配合。 剩下藏在暗处的人见此情景都紧张起来,朝他们首领的方向看过去。 为首的男子目露凶色,狠狠道:“杀了他们!” 然而他们才刚一动,侧方包抄的人已经到了,双方顿时纠缠到一处。 江凛听见对方讲话的口音,提唇一笑,道:“果然是北越来的探子么?!” 对方领头的人闻言眯了眯眼,沉声说道:“兄弟们,一个不留!” 江凛冷笑一声,说道:“青天白日做美梦!兄弟们,咱们抓活的!” 此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对方头领眸光露出一丝残忍,猛然发力:“去死吧!” 江凛刚刚追踪的时候,就发现这些人的功夫要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得多,虽然自己这边的人也不弱,但一时半会儿难决高下,何况他不希望自己这边有人伤亡。所以他在直面对方头领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兵行显招,出其不意。 小七早知道他伸手不弱,却还是对对方的刚猛狠辣吃了一惊,眼见对方雪亮的刀光朝他当头劈下,小七猛然甩出长鞭将他卷住,脸色都白了几分,又借着鞭子的力道急速后退,堪堪躲过对方的攻击! 对方神色间露出一丝不屑,乘胜追击,咧嘴笑道:“明年的今天,就是……” 他一句话没说完,眼睛突然睁大,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 小七仗着自己的鞭子刀枪难断,扭身上前直接卷住对方手中的长刀,猛力一扯。 对方没想到小七一个没长成的少年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但以他的伸手,这点手段根本伤不到他分毫,他不屑的口吐狂言,然而话才说一半,就见小七手腕一动,鞭尾突地散成花型,如毒蛇呲开了獠牙。 几道银光激射而出,一股寒意直窜头顶,但他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几道银光朝着自己的双目直刺而来,他立即做出反应,却只来得及保住左眼,右眼传来刺痛,紧接着便是一片模糊的血红。 “啊啊啊啊!” 惨叫声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对方一伙人的目光都露出吃惊之色。 他们没有想到自己头领这般厉害的伸手,居然在一个少年手上没过得了十招,还被刺瞎了眼睛,心中大骇,奋力朝头领那边靠近过去,但小七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他在抽身后退时就洞悉了江凛的目的,在黑衣头领被刺中眼睛之后迅速做出反应。 众人眼看江凛的手势,趁着对方攻势一瞬间的停滞,随即发起猛攻,令他们无法靠近中间的二人。 黑衣头领疯了一般狂乱的挥舞手中长刀,树林中的尘土被搅得漫天飞扬,沾染到他右眼的血迹,让他看上去更加狼狈不堪,他此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江凛等人的对手。 小七避开他的攻击,长鞭化为硬鞭,手腕一抖,那鞭子像长了眼睛一般直取对方持刀的手腕。 离黑衣头领最近的人,几乎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响,顿时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跟着痛了。 头领长刀落地,右眼的血红已经沉入黑暗,那针上似乎还浸了什么药液,致使他的眼睛疼痛异常,心中的恐慌也跟着无限蔓延,他惊惧暴怒,吼道:“杀了她!杀了他们!” 然而江凛等人已经将敌手纠缠住,让他们无法分神来应对这边的战况。 小七拍掉衣袍上的枯叶,冷笑一声,说道:“既然撞在小爷手里,还想走么!” 他挥动软鞭,鞭尾招招刺在对方各处大穴之上,舞动的鞭子带起阵阵戾风,将周围树林中的枯枝败叶搅乱了一大片。眼花缭乱之中,不仅仅对方的人马觉得心颤恐惧,就连江凛这边的人看在眼中都觉得浑身骨肉酸痛发麻,好像被击打的人是自己一般。 片刻,那头领便没了反抗之力,残废一般倒在了地上。江凛眸光朝周围一扫,其余的黑衣人不由自主心中发寒气势衰退,几息之间便被众人制住。并且第一时间卸了对方的下颌,免得他们咬破毒丸自尽。 “公子,这支队伍共一十六人,六死十伤。” 江凛点点头,说道:“这么精良的队伍,若是被其他人遇见,少不得要成为刀下亡魂。北越已经蓄谋已久,不知除了他们,还有多少探子藏在暗处。”他看了一眼被倒在地上被捆的如同粽子一般的几个人,说道:“看好,别让他们死了。” 小七道:“公子,咱们要在此停留吗?” 阳光透过树林的缝隙直射下来,将众人面容上细微的汗珠照的晶莹,将近看了看四周的位置,说道:“先找个地方安营停留也好。” 熊一山带着大队伍在前面等江凛,正心急火燎怕她们遇上硬茬子,等的满头是汗,就看见江凛身后多了几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连忙催马迎上去:“公子,他们是什么人?” 江凛似笑非笑的瞄了一眼那伙人的头领,说道:“下酒菜。” 熊一山闻言就知道这些人定然有大用处,看着其中一个人的惨相,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吩咐人空出一辆马车,将困成粽子的几名俘虏横七竖八的塞了进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小七过来回禀道:“公子,属下已经让人探查了四周的环境,前面有一处地方正适合安营,咱们今日就在那里落脚吧。” “嗯。”江凛催马往前,心中想着这对探子的事情,便说道:“我总觉得,这些人的目的不简单,咱们得想办法好好利用一下。” 小七打马跟在江凛身边,问道:“公子,属下一直不明白,听说历代的北越王都会从麾下五大部族中挑选十二勇士为他效力,而这些勇士的选拔十分严苛残酷,许多优秀的年轻人都会在这过程中丧命,这样的自我消耗,当真有利于国家的安稳么?” 敢去应选十二勇士的人当人都是有本事的,不然怎么敢去参与选拔,然而选拔的过程十分严苛血腥,除了最终胜出的十二个人,其余人非死即残,对于各部族乃至整个北越来说,无疑都是莫大的损失。 “哼,自然不安稳。” 夕阳的余晖织锦一般横斜在天边,热意终于消退,江凛仰起脸迎着风,说道:“北越现今有王族统治其余五个部族,其实,曾经北越不止有五大部族,而是散乱的三十六部族。” 百年前,辛夷族中出了一位有勇有谋的人物,半生征战,统一了南部地域三十六部族,被称为辛夷王。 “然而,这些部族虽然都愿意臣服辛夷王,但彼此之间有远有近,有姻亲也有仇敌,根本无法上下齐心,极难管制。辛夷王便想出一个办法,提出要在所有不足之中选拔十二勇士,凡是成为十二勇士的人,便能加官进爵,给自己的部族带来无数好处。有实力的部族得知此事十分高兴,有的部族却因为征战或本身的弱小无法得到这样的好处,最终选择依附的某个亲近的大部族。” “就这样,三十六部族最终合成了七个。”江凛颇有些敬佩辛夷王的聪明,当时局势极其混乱,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转移了各部族的注意力,给自己换取了稳定王位的时间。“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 小七恍然大悟,说道:“哦!这个我也知道。听说当时七个部族之中,有两个部族洞悉了辛夷王的意图,想要从辛夷王手中谋取更大的好处。结果辛夷王早就想要找个机会杀鸡儆猴,用以警示臣民,于是这两个部族便以谋反的名义被灭杀。将其他部族吓得老老实实,不敢再轻易造次。” “嗯,没错。部族尚武,胜者为王,否则难以服众。相比你说的自我消耗,这样的办法总比各大部族一盘散沙,相互厮杀要好得多。”江凛的目光遥遥望着北越的方向,幽幽道: “即便是现在,北越王也需要这种消耗,用以保存自己在所有部族中最强的地位。当然,各部族也不是傻子,不会让自己部族中所有优秀的年轻人都去参选十二勇士,甚至故意让他们隐藏自己,以保存自己部族的实力。” “当年为了防止部族架空王族的统治,辛夷王曾定下许多规矩,用以控制其他部族,但他崩逝之后,这种控制就变得鸡肋,现今的东江王没有辛夷王的雄韬伟略,各部族也变得蠢蠢欲动。” 小七时时跟在江凛身边,受他的熏陶,如今也能对这些事说的头头是道,在一旁听到此处便说:说:“所以北越一直处于这样的制衡当中,境况也不比靖国的皇族和各大家族好多少。东江王如今已有六十五岁高龄,一生野心勃勃想要效仿先祖,看他的动作,难道是想在临死前完成遗愿?”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恰逢王储之争,让这一切变得更加血腥,更加不顾一切。”江凛点点头,以他这段时间跟北越打交道,便有些察觉。 小七转头看了一眼装满俘虏的那辆马车,猜测道:“公子,这些人明显受过严苛的训练,那领头的更是身手不凡,难道北越部族的勇士们当真如此勇武?” “若北越当真人人都有这样的实力,早就迫不及待攻打大靖了,怎么会等到现在?看他们小心翼翼百般算计的行径,与靖国不过是半斤八两。” 小七挑眉:“这么说,这些人的身份不简单,会不会是东江王的几个儿子争功心切,亲自潜到靖国来了?” 江凛想了想说奥:“北越的王储虽然争夺激烈,但他们也是格外惜命的,轻易不会以身犯险,很有可能就是某部族密训的探子,或者根本就是王族的直近亲信。到底如何,今晚探一探他们的口风就知道了。”江凛唇边露出一丝笑,如果真是某位王子,那他们的运气可真是不错。 第397章 遭遇(中)【第二更】 暗夜中,长风掠过山林,惊起成群飞鸟,篝火的光芒点亮一小片漆黑。 江凛将兔腿的骨头扔进火中,笑眯眯的看着它被烧焦,散发出一股焦糊的肉香,才起身走到今日的战利品跟前。 黑衣头领和他其中一名属下正一左一右绑在两个粗壮的大树上,两人听见动静,都抬起眼睛看向来人。黑衣头领右眼被刺伤未经处理,疼痛另他脸色灰败,见了江凛便呲起牙,似要将他剥皮饮血。 江凛瞥他一眼,毫不在意的指着另一颗树上绑着的人笑道:“你手下的那些人,我已经全部审问过,你可知道我为何单单留下他的性命?” 头领一怔,随即怒瞪着那名属下,斥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那名属下惊愕的目光在江凛和自己的头领之间来回转动,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江凛也根本没有审问过他们,只是在他们之中随便一指,他就被单独拎了出来,同头领一起被绑在树上。 “属下什么都没有说,您不要中了她的奸计。” 能出来做探子的人,自然不笨,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江凛的用意,他立即做出解释,但对方此时已经急怒攻心,又怎么会听他所言?“雍泽!你敢出卖我!” “属下誓死效忠王子,绝无背叛之心!是他在陷害属下!” 这句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雍泽也自知失言,半张着嘴愣在当场。 “狗东西!你跟你的部族都要付出代价!” 雍泽面如死灰,想要辩解却根本无从开口。 江凛在一旁听着,心中也暗暗惊奇,这头领居然是北越的一位王子?他的运气也太好了点。“来人,把他的衣裳扒了!” 小七心领神会,吩咐人去将黑衣头领的上衣褪下臂膀,拿了随行用来处理伤口的烈酒过来,哗啦一下淋了上去。对方伤口碰到烈酒,疼的一个哆嗦,当下肌肉紧绷抽动起来,看样子是真的痛的厉害,他目眦欲裂,不断咆哮咒骂。 小七奇怪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他若是东江王的儿子,身上就会有血鹰的刺青,但这种刺青是用古法文刺,轻易不会显露,要用烈酒刺激皮肤后,方会显现。” 那头领听了这话,看向雍泽的眼神更加狠毒,然而他肩胛处已经渐渐显现出红色的纹路。 那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 这副血红的刺青,足以说明他的身份! 齐赢的目光中隐隐透出疑虑跟恐惧…… 而一旁的雍泽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青年,居然三言两语就让齐赢王子的身份完全暴露! 江凛看着他,说道:“其实,这也不能怪雍泽,之前在树林中激战,从其他人对你的维护和紧张,就能猜出你身份不简单。那么,你是哪一位王子呢?”他缓缓踱着步子,猜测道:“东江王有九个儿子,除了两个还未成年的,已经在储位之中死了四个,残了一个,剩下三位势均力敌。分别是二王子,五王子和六王子。” 他十分肯定的一笑,说:“之前对战之时五王子我已经见过,六王子才刚刚成年,那么,你一定就是二王子齐赢!” 他咬牙切齿的看着江凛:“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多费口舌!” 江凛侧头看着她眼中隐隐的不甘,冷笑道:“你若真的甘心去死,这一路上有无数机会。让你的属下朝你的喉咙咬上一口,不就了结了?” 齐赢没想到眼前青年竟能说出如此恐怖的话,不由心生颤栗。 江凛见他朝自己狠狠呲牙,似山中饿狼般也不在意,在他周身转了两圈,弯唇道:“按照北越的规矩,要么众望所归,要么立下大功,才能成王。由此看来,这一代王储的争夺异常激烈,且几位王子的势力势均力敌,不相上下,所以,你才甘愿冒这样的险。” 齐赢体魄强健,身形异常高大,原本用仅剩的左眼斜睨着江凛,一副不屑的态度,然而听见他此时猜测,瞳孔瞬间收缩了一瞬,面颊的肌肉不自禁的抽动了几下,江凛见此哼笑一声不再询问。 他看着雍泽,细细端详片刻,说:“齐赢敢来靖国涉险,难道他身边跟着十二勇士?不对,东江王如今已有六十五岁高龄,身边的十二勇士年纪最小的也近四十岁。而新一代的勇士要等新王选出之后亲自选拔。那么,你一定是追随二王子的部族子弟了?” 雍泽没说话,但他的神色已经可以看出江凛说的没错,似乎知道自己必死,还有可能会连累道自己的部族,低头直勾勾看着地面,似乎已经心灰意冷。 齐赢见江凛根本不知道雍泽的身份,才知道自己方才是中计了,气急败坏的对雍泽吼道:“你若敢多说一个字,我将你抽筋剥皮!” 听见齐赢王子的怒吼,雍泽脸皮抽动了几下,江凛看了齐赢一眼,不加理会,径直拿着水壶靠近雍泽。 雍泽十分瘦削,相貌普通皮肤黝黑,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能有这样的伸手和胆量跟着齐赢来靖国,想必十分是个十分努力上进的孩子,只可惜识人不明跟错了主子。 此时心灰失望之际,见江凛拿了碗水过来,以为是毒药,一饮而尽。 江凛笑笑,说道:“怎么样,想吃点东西吗?” 雍泽一怔,齐赢立即怒骂道:“狗东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雍泽嘴里的毒丸早就被取走了,生死不由已。他早在前辈口中听说过,若落入敌手做了俘虏,会是怎样的凄惨下场,能痛快的死倒是个好结果。所以,他看见江凛递来一碗水,以为是毒药,便一饮而尽。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江凛在这时回头挑衅的看了一眼齐赢,齐赢狠狠咬着牙,扯动手上的右眼,面目变得无狰狞,几乎能瞪出刀子来。北越人的脾气本就火爆,何况是让人鞍前马后逢迎惯了的二王子呢。他对雍泽恶狠狠的说道:“狗东西,你不是心疼你的妹妹吗?”他发出桀桀怪笑,说道:“我定叫她生不如死!” 听着齐赢王子三番五次的辱骂跟怀疑,雍泽毕竟年少气盛,也终于来了火气,更何况他提起自己的妹妹,想到部族的境况,他再也受不住了。“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江凛听了这话却嗤笑一声,对雍泽说:“你放心,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自然也不能回去找你家人的麻烦,此时,你便当他是疯狗乱吠吧。” 齐赢的气的连连嘶吼,雍泽的神情却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江凛又端过一碗水,在齐赢面前晃了晃,再次递到雍泽面前。 雍泽已经喝过他手里的水,也不差再喝一碗,而且他心中也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顺着江凛的意思挑衅齐赢。 人没有食物可以撑很多天,没有水却万万不行,即便是意志力再强的人,看到甘甜的水源就在眼前却喝不到,也会生出火气来。齐赢贵为王子,却遭此一难,本就已经狼狈万分,又被如此戏弄,怎么可能还忍得住。 看着雍泽方才大口喝水的模样,他简直要被气到爆炸! 本有鸿鹄之志要立下大功争夺储位,却没想到出师不利,还没来得及大显身手就碰见江凛,就这么栽了,可想而知,他此时已经快要被气的疯了。“雍泽,我要让你的部族所有人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雍泽呆滞的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内疚和自责几乎要溢出来,转而又想起江凛刚才说,齐赢根本不可能再号活着回北越,便垂下头没有说话。 江凛感受到这点微妙的变化,想着怎么才能引出下面的话。小七便递过来一块外焦里嫩酥香流油兔肉,他不由心中感叹小七的玲珑心肝。 他咬了一口,细细品尝味道,说:“要说这人生在世,说简单也简单,无需声色犬马,只要有吃有喝,家人团聚,便也足以。” 齐赢嗤笑一声:“凭你这等小角色,自然不知我等志向。” 江凛走到齐赢面前,慢条斯理的吞咽下口中的兔肉,才慢悠悠说道:“是啊,我是小角色,所以,小角色就应该过小角色该过的日子,断然不会去给你这样的人做费力不讨好的事,到头来,不是与你一同送死,就死替你去死,没有功劳不说,还要连累家人。” 他十分严肃的看着齐赢,不等他反驳就继续说道;“再者,你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我等小角色效犬马之劳呢?” 齐赢冷笑,斜眼恶毒的看着雍泽:“你等狗东西,天生贱命,能为我等尊贵之人效劳,是天大的福分,还需要别的什么理由么!” “尊贵?”江凛嗤笑一声,说:“论胸襟,你比不上五王子,论才干,你比不上刚成年的六王子,甚至连父王的宠爱也没得到多少……真想不通,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今日你身边的这些部下,恐怕是你以利诱之,才跟着你来靖国的吧!” 齐赢左眼的瞳孔猛然一缩,看向雍泽。 雍泽的面容此时已经满是悔痛之色。 江凛看一眼雍泽,若有所思的长长‘哦’了一声,感叹道:“如果是我,却是一点也不想为你这种人效命的。你打心里瞧不起这些跟着你卖命的人,自然也不会同情怜悯他们,到时候他们死的难看,也没人收尸,更没人替他们孝顺父母,抚养妻儿。总之一句话,跟着你这等败类,简直是自找罪受,何苦来哉啊?” 他就这么轻飘飘的说着,就像与人闲话家常一般,也不看两人的表情,美味当前,他似乎分外享受,一口一口吃的仔仔细细,香甜无比。 饿过的人都知道,若是一直没得吃,咬咬牙也能忍到极限之处。可一旦张口吃了什么,半饱不饱的,就愈发难以忍受饥饿,想要填饱肚子。 齐赢从一开始就知道江凛不会给他吃的,倒也不怎么觉得格外难忍。可雍泽方才喝了个水饱,肚子里咕噜咕噜个不停,见江凛吃的满手流油,鼻中闻着兔肉散发的香气,眼睛不知不觉便盯在兔子肉上挪不开了…… 第398章 遭遇(下)【第三更】 心里转着江凛方才说的那番话,心中便生出无数不平来。 自己怎么就跟了这么一群畜生一样的主子呢!为王族卖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雍泽的部族当年在三十六部族合族时,属于中等部族,不大不小,因此没有选择与别的部族和族,正因为这样,一开始还没什么,后来渐渐被因为部族之间的勾心斗角被孤立,也因为当年没有响应辛夷王的意思,而不受王族看重。 原本还算是大族,最后却成了最小的部族,常常受到其他的部族欺压。 他不顾父母的反对。想跟着三王子立功之后,能提高自己晋升十二勇士的机会。给家族带来荣耀跟资源,却没想到二王子原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不过是那他当贱命的渣滓而已。 现如今,就到了这种地步。 这么想着,原本坚定赴死的心也开始动摇起来。 江凛见雍泽的面容泛起一丝激动的晕红,呼吸也开始狂乱起来,便知道事情已经有了可突破之处,他想了想,说道:“二王子,你怎么对人,我可不想管,反正我不是你手下的倒霉鬼,谁冤死也轮不到我。可我看见你这副德行就觉得万分厌恶,你说我来怎么折磨你比较好?” 看着江凛得意的笑,齐赢气的恨不得立即跳起来将他一脚踹死。 江凛拎着另一只兔子腿走到雍泽面前,说道:“吃吧,托你们这位败类王子的福,你死前还能饱餐一顿美食。你也要庆幸你们这个王子太不是个东西,你才能有这么一顿!” 雍泽稍微犹豫一瞬,便就着江凛举起的兔子腿,大口撕咬起来,兔肉的烤的外焦里嫩,鲜美入味。他简直觉得这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可肉含在嘴里,他心里却越想越不是滋味! 对面齐赢见此,要气疯了:“狗东西!吐出来,不许吃!” 雍泽吞咽的动作一顿,紧接着怒瞪回去,狠狠扯了一块兔肉,发狠的嚼起来。那动作仿佛不知在吃兔肉,而是在嚼齐赢的血肉! “贱杂种!不许吃!”齐赢见他居然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额上的青筋像一道道紫黑的蚯蚓鼓突起来。 小七听了这话走过来,狠狠的瞪了面目狰狞的齐赢一眼,冷冷的挑衅道:“哼,贱?我看他倒是比你要高贵的多!虽然眼瞎选错了主子,至少初衷是为了亲人,为了部族,哪里像你!从头到脚都与畜生无异!呸!” 他口口声声的指责,仿佛雍泽不是齐赢的护卫而是他的伙伴一般:“雍泽为你出生入死,临死前吃点东西怎么了?难不成你吃不到就不许别人吃?你这种人真让人恶心!” 他挑衅的看着狂怒的齐赢,哼道:“我们就是见不得你这种人得逞,你越不想让他好过,我们就越要优待他。” “你!” 江凛笑着看了眼小七,转脸看向雍泽,语气温和道:“你放心,齐赢既然落入我的手中,物尽其用之后,我保证他回不到北越,你完全不必怕他威胁到你的家人。”他招手叫人拿了食物和水过来,说:“在你死之前,我一定让你吃饱喝足做个饱死鬼。下辈子,你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再跟错这种人了!” 雍泽的头垂的很低,两行眼泪将他脏污的面容冲出两条沟来。 竟然哭了。 江凛叹了一声,说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思,为了这种人枉死,半点价值都没有。” 一边营地的众人早就知晓自家公子把控人心的厉害,都各自坐着该干什么干什么,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这让江凛的话,听起来更加自然,毫不刻意。然而他们听着这些话,心中都暗暗为自己松了口气,因为他们跟对了好主子,将大家的命看的和自己的命同样重要,他们不仅仅是主仆,更是兄弟跟朋友。 江凛见雍泽哭的像个孩子,连声安慰,越说越能说到他的心坎里,齐赢在一旁恶声吼骂道:“狗奴才,你们部族给本王子效命是天经地义,就算你们全都死光,也是应该的!” “你还要不要脸?”小七眉毛倒竖回头看他:“自觉高人一等,就不把别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你比别人多张一只鼻子,还是比别人多长一双眼睛!哎呀……你现在可是少了只眼睛,是不是轮到你给雍泽当牛做马?” “你!”齐赢被小七的话气的浑身直抖。 江凛却直接招呼道:“来人,压着他给雍泽磕三个响头!” 雍泽震惊的看着江凛,江凛则说道:“我也只能帮你出了这口恶气,一步错步步错,人的选择往往决定了一生的命运,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齐赢被喂了特制的药丸,根本使不出力气,此时他又比困缚着手脚,只听任凭摆弄。他被人压着头,跪在地上朝雍泽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下。 雍泽看着这一幕,眼里突然涌出大颗的眼泪,小七从腰间拽下一块汗巾,往他脸上招呼了一下,擦掉他的眼泪,同情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比我大不了几岁,这么死了确实可惜,还有多少事情还没有经历过,没有做过呢!可谁让你跟着二王子做事?” 雍泽听闻此言,终于开口。“我家里人其实根本不答应我跟二王子出来,是我糊涂,受了二王子的蛊惑,想要借助他的力量成为十二勇士之一,为部族带来资源和荣光。谁知……”他看向三王子,满眼鄙夷:“谁知他竟这么没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浑身软绵绵躺在地上的齐赢恶毒的盯着雍泽,雍泽却不再怕他,说道:“我真后悔没有听我父亲的话,二王子的确连六王子都不如!可惜六王子没有招揽人手的意思,是我太急功近利了!真是后悔!” 江凛细听他的意思,琢磨出几分北越现今的动向。更觉得这雍泽其实是个心思颇单纯之辈,他并非经过专门训练的死士,却半点都不挣扎就甘心赴死了。“二王子到底答应了你什么条件?” “他说,此次来靖国若能立下大功,他定会继位为王,等我参选十二勇士的时候,会优先考虑我。想必你也知道,若能成为十二勇士,对家族来说,意味着什么……” “原来是这样,可惜了。”江凛见他心防已失,说道:“雍泽,以你的身手,靠自己也未必没有胜算争夺十二勇士的位置,何必冒这样的险。” 雍泽说道:“是为了我阿妹……金图看中了她的美貌,要将她和心上人拆散。他所在的部落,我们根本无法反抗,所以我只能涉险一搏,想要尽早让家族受到庇护。” 江凛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说道:“你放心,我在北越还有几个朋友,定让他们帮你一把。” 雍泽眼睛猛地一亮,随意又暗淡下去:“你我是仇敌,你怎么会帮我?” “这你就说错了,我们并非仇敌。”他直视雍泽的眼睛,说道:“是北越的野心,导致我们不得不对抗,高高在上的王者、皇帝,他们随手一指,就有千万人为他们赴死。而我们奔赴死地,也并非为了杀戮和仇恨,只是想让这一切快些结束,以求渐少对普通百姓的伤害!” 雍泽想了片刻,无力的垂下头。他眼眶发红,看上去十分可怜。“你说的没错,若北越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像从前那样和平共处该多好。” “我还以为北越所有人都想要扩大领土,催动战争。” “怎么可能!”雍泽的眼中突然冒出几点愤恨来。“若不是王族野心勃勃,调征百姓们的马匹粮食,百姓也不至于为吃穿发愁,又怎么会纷纷加入军队来征讨靖国呢,对方也是强大的国家啊,要死多少人?我们都不愿意打仗!” 齐赢倒在地上,听到这里发出愤怒的骂声,小七利索上前往他嘴里塞了两个麻核,让他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 雍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悲愤中:“我父亲曾经说过,当年辛夷王统一部族之后的那几十年,是他这辈子过的最宁静不过的日子,各部族欣欣向荣,让北越更加强大。只可惜,辛夷王崩逝之后,这一切又进入另一个轮回。东江王有更大的野心,让他的臣民去帮他完成。他的儿子们也不甘落后,纷纷密谋捣鬼,最终受害的,却是我们这些人!” 江凛摇头,“靖国只是一时弱势,你们即便这次打赢了,终究无法长久,吃亏受苦的只能是你们这些人。更何况,你们连这次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处。” 雍泽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他终究只是说:“可我们能做什么呢?我们的部族是最弱势的部族,即便这样想,也无能为力。” 江凛发觉了他的异样,却不敢太过激进,只能徐徐图之。他长叹一声,说:“若我的朋友见到你的家人,又该怎么同他们说呢?他们若知道你是这么白白送了性命的,想必会十分伤心的吧?” 雍泽将这话听在耳中,又忍不住留下热泪,哑口无言。 江凛看他一眼就要走开,雍泽突然道:“等等!” 江凛却没有回头,声音中满是惋惜,说道:“我帮不了你,忠义也是要分人的,不可愚忠,否则终究是害人害己!” 雍泽想到自己受部族多年的培养,此时竟然死的这么屈辱,再想到自己的父母跟兄弟姐妹,想到自己以后都见不到他们,无比悔痛。“求你……救救我……” 江凛缓缓回头,轻轻开口:“你想再见到你的家人,想让他们脱离大部族的欺压和摆布,对吗?” 第399章 少元门(上) 江凛缓缓回头,轻轻开口:“你想再见到你的家人,想让他们脱离大部族的欺压和摆布,对吗?” “我……”雍泽犹豫着。 江凛趁热打铁:“我并非让你背叛北越,而是让你归顺主张不战的六王子,同我们一起,制止这场战争。” 雍泽的目光落在江凛的面容,看向倒在地上怒视着他的三王子。似乎就在这一刻,他做出了决定。“我……愿意帮你们结束这场战争。” ……………… 银月梢头,鸟雀无声。 雍泽当晚就被人送走,小七好奇道:“公子是如何挑中雍泽的?” 江凛也有些累了,坐回篝火旁,说道:“跟随齐赢的这些人当中,一部分人是死士,经过严格的训练,这种人是断断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剩下的人中,年纪大的阅历丰富,轻易不会受到挑拨,与齐赢为敌。还有一点,这个雍泽,从一开始就是最尽全力保护齐赢的人,怕是对此次出来抱有很大的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个时候最容易打破他的心理防线。 小七看着江凛的目光中满是敬佩,说道:“雍泽口中的消息,对我们此次帮助很大。将他送到五王子手上,也是极好的选择,我们两边的胜算都大了些。” “三位王子争相献计,不仅让北越陷入更加猛烈的争夺,也从侧面推动了靖国与北越的动荡。”他抬头看着天上清冷的月色,叹道:“而三位王子的争夺也随之变得更加复杂困难。” 众人一阵沉默,都觉得北越之战无法善了,江凛回京与皇上密谈之后,越发觉得局势紧迫。 小七道:“不论如何,属下会护着公子的安全,决不能让公子少一根毫毛。”就算他们都没命活着,也是要保证公子安全的。 江凛笑着拍拍小七的脑袋,笑道:“大家都早些休息,保存体力,明早我们继续寻找少元门的位置。” 江凛这次回京,除了解除卿如许的危机,再就是为了跟皇上密谈南疆与北越细作之事,许姨娘和先前看守崔氏的宫女落在了卿如许手中,再加上刘乐君提供的一些信息,众人对少元门驻大安的窝点有了猜测,江凛此行就是为了这件事,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抓住了北越的二王子。 至于轮守的事情,根本轮不到江凛操心,大家答应一声,都各自去了。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大家便已经整理好行装,一部分人留在营地,一部分人准备跟着江凛去找人。 这座山山势算不上陡峭,树木参天秀美,只是这地方虽然美丽,在其中活动却并不容易,很是累人。江凛带着人在山中穿行,整整一天的时间,眼见天又要黑了,却迟迟找不到少元门所在的位置。 疲惫的回到营地,小七道:“公子别急,毕竟咱们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位置,这片山可是实在不小,少元山庄的人又故意隐藏不出,定然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找到的。” 江凛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便说:“嗯,没事。明天我们再继续找。” 然而第二天,众人还没出发,却有其他人出现在营地附近。 护卫前来禀报道:“公子,来了两个人,口中言语提到‘山庄’。” 江凛猛的起身:“走,过去看看!” 护卫说的那两名男子,此刻靠坐在大树地下休息。两人各自背了老大一只竹筐,上面用布蒙着,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皮肤黝黑面目凶恶,一身黑色短打布衫,操着一口本地镇上的口音,冷声道:“你要记住了,送了东西赶紧走,可别纠缠,也别四处乱看。” 另一个男子相貌清秀一些,比他的同伴耐看不少,一身靛蓝长衫,有点像个落魄书生,“小弟都听老哥的。” 黑脸汉子听了这话冷着的脸好些,但还是叮嘱道:“银子到时候自会给你,你要是起了歪心坏了俺这条路子,小心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对方连忙赔笑道:“老哥放心,放心!” 两人再没有别的话,休息了一会,背起东西便起身往前方去了。 “跟上他们。”江凛招招手,一行人便分散开,各自找了位置往前方跟了过去。 山里越走越安静,只有鸟声叽啾和树叶被风吹动的哗哗声,相对于江凛等人来说,那两人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众人闷声跟在后面,对方根本就发现不了。 长衫男子的体力明显不如黑脸汉子,走了一个多时辰,便有些跟不上了,黑脸汉子皱眉道:“你特娘的怎么这么没用!” 其实长衫男子远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只是步子稍微沉了些,跟常年在山里摸爬滚打的黑脸汉子肯定是比不了的。他听了这话脸色不好看起来,知道对方心里气不顺,故意编排自己,可惜自己还指望对方拿银子,便低声下气道:“小弟这点把式,自然不能跟老哥相比……还请老哥多多照应。” 山庄似乎并不近,一直跟到天色擦黑,江凛才看见四周的山路上有人活动的痕迹。 不一会,那两人也停了下来,从怀中掏出干粮慢慢吃着。黑脸汉子说道:“山庄就在前面,一会我带你过去,千万别跟丢了,走错了小心有去无回!” 长衫男子赶紧答应了一声,问道:“不知老哥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这山庄,小弟也住在山下,怎么从来不知道?”他好奇的往山庄的方向望了望,看来也对这从来没听说过的山庄有些好奇。 “好奇心害死猫。”黑脸汉子冷冷说了一句,那长衫汉子讪讪的闭了嘴。 江凛抬手让众人也跟着停下,低声说道:“留两个人在这盯着他们,剩下的人跟我去找山庄。” 熊一山小声道:“公子,这么两个没用的东西,留一个人就行了。” 江凛摇摇头:“不是怕他们,万一遇到别的事,两个人好歹有个照应,出门在外还是谨慎点。” 熊一山想到之前遇到的齐赢那伙人,便点了两个人留在这看着那汉子。 一行人顺着人活动的痕迹往前摸索,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就找到了少元山庄。 天压云低,夜色寥落。暗淡的天色下,山庄各处亮起灯火,照亮了满宅院的灵幡,时而有黄色的纸钱被夜风卷向空中。 此情此景在这深山老林之中,说不出的诡异。 熊一山顿时就是一个哆嗦。“公子,这里莫不是个鬼宅?” 江凛也有些惊讶,想了想道:“山庄似乎有人死了,正在办丧事。” 众人一跃上了树,山庄的地形尽收眼底。江凛搭眼一扫,笑道:“看来建宅子的人颇懂风水。” 小七细细将山庄里的宅院看了一遍,道:“四处都有守卫,看来十分警醒,一般的盗贼怕是讨不了好。” “毕竟是南疆细作聚集的窝点,时刻防备也属常理。” 漂浮着白幡和暗黄光点的少元山庄,在轮廓模糊的山峦峰林的衬托下,犹如鬼魅所居之处。巡视山庄的守卫手中的火把,似来回游动的鬼火。 江凛细细看了看山庄各处的位置,对熊一山说道:“花山,小七,你们跟我进去看看,其他人在这接应。” “是。” 三人鬼鬼祟祟的贴着围墙,翻进山庄中。江凛率先跳上墙头,无声对小七和花山打了个手势。穿过阴影重重的宅院,先到了前院灵堂,看一看到底是给谁办丧事。 但灵堂中除了黑沉沉棺木,空空如也一片死寂,无人守灵,周围连一个丫头婆子也没有。花山远远看见那牌位,俊脸不由抽了抽,又往小七身后藏了藏,诧异道:“竟然是一块无字牌位,难道是怕暴露身份?” 几人扎着蒙面巾,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江凛道:“也许是。” “咕——咕——” 天上的月儿半遮半掩山庄外的树林中忽然传来猫头鹰低哑的咕咕声,合着满宅院飘飞的白幡,分外渗人。花山犹如被人从上至下关入无数寒意,寒毛根根乍起,忍不住说道:“少元门可真会找地方!” 灵堂的位置位于少元山庄西北角的最偏僻之处,屋檐下挂着四只明亮大白灯笼,上书一个奠字,发出惨白的光。 小七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公子,我们往那边走?” 江凛的目光四处一扫,映着月亮的清冷的光芒,靠西边一侧有一排五间低矮的房子,门口挂着和方才大门口一式一样的惨白灯笼。院子里面除了格外的寂静什么也没有,连根草也看不见,就像一片寸草不生的死地,从其中一间屋子的窗户往里面看。两排整齐的木架摆在里面,装着一些瓶瓶罐罐。 三人查看了其他屋子,同样空空如也。花山疑惑:“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那边门上居然还贴着符纸?如果不知道,看着这么个地方,八成会觉得闹鬼吧?” 江凛皱眉:“也许是有人故意将山庄布置成这副样子,防止有人窥伺,也许这山庄下面有密道。我们在四周找一找,看看能不能发现入口。” 江凛在旁边那排小屋子周围转了转,在第三间门口看见一团指甲大小的黑乎乎的东西。小七凑过去,“这是什么?” 江凛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挑起来看,惊讶道:“好像是被踩烂的草叶子……” “还没干,也许是刚从什么人的鞋底掉下来的。” 三人互望一眼,都往屋子里看去。但这间屋子与其他并没有什么两样,小七试探着推了一下门,没有发出想象中吱呀的声音,看来门轴上常有人上油。 摸索着进了屋子,将门关好,江凛低声道:“咱们分头看看。” 三人沉着气在四下里轻声摸索着,扫过各个角落,一无所获。 “会不会是我们弄错了?” 江凛也不知道,这间屋子里的陈设如此简单,几乎是一目了然……他皱眉道:“兴许是暗门的位置比较隐蔽,我们再找找。” 几人又重新摸索了一遍,仍旧没有发现暗门的迹象。正商量着也去其它屋子里看看,便听见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第400章 少元门(中)【第二更】 三人连忙躲进阴影之中,就看见方才他们踩过的地面裂开一道形状不规则的口子,一个人影从里面缓步走了上来! 江凛和小七屏息立在暗影中,看着裂开的地面走出一位老妇人,花白的头发在清冷的月色映照下仿佛闪着微弱的银光。她身形略微佝偻,顺着石阶一步一步缓慢的走上来。 三人心中都是惊疑不定,不知道她是什么人,都屏住自己的呼吸想要看看她要做什么。 地面在老妇人走出之后,又咔哒一声合拢,丝毫看不出这里就是入口。她走到门口,推门的动作看上去颤颤巍巍的,却在江凛几人以为她就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对方却猛然回头! 小七被她这一眼吓得寒毛直竖!感觉对方那双灰白的眼珠直直攥紧了他的神经! 就在这一眼的功夫,老妇人翻手射出的银针已经到了二人跟前! “小心!”江凛顾不得会引来旁人,连忙给小七跟花山示警,小七的反应也很快,软鞭出手阻断了银针的袭击,然而他赫然发现,他这根刀枪难断的鞭子,居然被对方的银针直直扎了进去,卡在了里面。他心中暗暗吃惊:怎么会这样?! 而一旁的花山,连老妇人回头时甩出的银针都没看见,直到现在,才看到极其细微的反光扎在小七的鞭子上。 花山不禁惊呼道:“小七!” 江凛沉目看着眼前的老妇人,低声道:“你是谁?!” 老妇人桀桀怪笑几声,灰白的眼珠转动几下,朝三人的方向看过来:“诸位不请自来,竟还问老朽是什么人?现在的后辈真是没礼貌!” 江凛看着她的眼睛,分明是瞎子,却如同正常人一般看着她。“前辈意欲如何?” “哈哈哈哈……”老妇人哈哈大笑几声,神情像是嗜血的蝙蝠饿了许久,终于见到猎物的模样,说道:“当然是想把你们留下来!” 她说着话,一翻袍袖,铺天盖地的银针朝三人急射而来。江凛面色大变,直接拽下身上的斗篷挥动着去挡,花山有些分辨不清细如牛毛的银针,一阵手忙脚乱,只能跟在江凛和小七后面,尽量不拖他们的后腿。 外面等待的护卫听见里面的动静纷纷靠前,想要支援。江凛立即警示道:“都别进来!”这般铺天盖地的细针,连花山都难以分辨,进来的人也只能是送死! 就在这时,方才毫无发现的墙壁突然打开一个口子,一个人影从中窜出,一手执剑朝江凛身后的花山刺来,一手勾成爪状朝江凛抓去,似乎是想将他扯进暗道之中。 “公子小心!”花山低喝一声,但他若是出手挡剑,江凛就要被那人拉入密道,心念电转之间,他咬牙扯过江凛一个旋身与她调换了位置,背后空门大开,只听“噗”的一声。 那柄剑毫不迟疑直刺花山的脊背! 更糟糕的是,同时还有几枚银针也刺进了花山的身体! “花山!”江凛大惊。 墙缝里出来的那人见刺中了花山,不但没有抽身推开,反而手腕狠命发力,似乎要将花山刺个对穿!电光火石之间,小七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猛地推了一把花山,将他从对方的剑势中解救出来,斜剑上挑,与对方缠斗起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眨眼之间他们就被逼落入下风!江凛心惊不已,这老妇人是谁?居然这般难缠!另一个人,是听见了动静过来帮忙还是早就知道他们要来,在这里埋伏?“花山!你怎么样?”他拖着花山往后退了几步,见他脸色差到极点。 然而那边老妇人却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连连翻动袍袖,又有更多的牛毛细针朝他们飞射而来。 停尸房原本不小,但打斗起来就没有多少能够发挥的余地了,几人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翻斗不停。小七的对手也是来势汹汹招招狠辣,一言不发只是猛攻,他只要有半点分神,恐怕就要命丧于此。而江凛要保护花山也不敢轻易冒进!花山见状,顾不得伤口不断流血,提剑迎了上去! “花山,你不要命了!”江凛心下暗暗着急,他明白花山的意思,再这么耗下去,他们三个都要完蛋,他这是要舍了自己,救她们两个。 江凛目光盯住老妇人,看见她面上露出阴森得意的笑容,不由肝火上涌!手中斗篷不由狂舞起来,离老妇人越来越近。对方微微一皱眉,动作及其缓慢的往后挪了挪。 江凛眼一眯,冷笑道:“我还以为前辈是装的,原来是真的行动不便?”说时迟那时快,齐刷刷一排短匕出手,封住了老妇人所有的去路。那老妇人面容一黑,停止挥动细针,翻手去接江凛的匕首。 她双手的动作奇快无比,与她脚下挪动的速度简直是天壤之别!六柄短匕眨眼间就被她捏在了手上。 看情形,想要在这老妇人跟前占到便宜就只能近战! 江凛趁这个空隙解决了所有的银针,与小七及其默契的调换了位置,帮小七接住对方凌厉的招式,而小七长鞭一卷便朝老妇人袭卷过去!长鞭瞬息之间缠上了老妇人的腰,在她还未做出反应之时,小七猛地挥舞手臂,将老妇人狠狠的朝墙壁上惯去! “噗”的一声,老妇人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小七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他已经很久没有下这么狠的手了!花山受了伤,他这会儿干火正旺,嘴巴又开始放毒:“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念着给子孙后代留些福报,还出来作恶!难不成断子绝孙了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老妇人发狂的大叫了一声,目光变得恶毒了起来,小七心中暗道不会是真的吧?手上力道却半点不减。老妇人被反复猛摔几次,头破血流,连裙下的假腿的摔了出来!两根小腿模样的木棒咣啷啷摔在地上,让她的同伙动作一顿! 江凛和花山看准机会,两面夹击,那人一着不慎也负了伤。他看了老妇人一眼,竟然不打算管她的死活,脚狠狠跺了一下,一面墙壁倏然一转,转瞬之间便合拢了。那人也跟着消失不见…… 小七一愣,却也顾不得连忙回身去看花山,见他脸色差到极点,心知那一剑伤的极重,忙将他扶住:“花山哥,你怎么样?” 花山微微摇了摇头,却猛地一声咳嗽,满口鲜血全吐在他的肩膀上。 “花山哥!”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咔哒’一声! 花山猛然抬头,只见方才那人竟然又从暗门中翻了出来,出手如电!一把揪住小七的后脖领,将她拖进了暗门之中,消失不见!“小七!” 听见动静扑过来的江凛也晚了一步,只来得及碰到他的小手指……“小七!”他上前狂砸那面墙,那墙面却像之前他们来时看到的一样,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花山看着暗门愣一会,红着眼睛咬牙道:“公子,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这是陷阱!他们要抓的人明显是你,我们再留在这里,怕是不妙……” 江凛额上青筋暴跳,“你受了重伤,跟他们先回去,我想办法去救小七!” “公子!万万不可!您身上系着的可不止小七一个人的命!” 花山目光坚定,直直的盯着江凛。 江凛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若说心疼小七的人,花山应该是第一个吧!但他……江凛心下一痛,他们太大意了! 花山的语速很快,他看着四周的墙壁,催促道:“公子,他们捉了小七,暂时也不会要他性命的,自会借以来威胁你。而且,这个地方比我们想象的要深不可测,咱们还是早一步回去再作打算。” 江凛看着勉力支撑的花山,咬牙道:“我们走!” ……………… “徐逸,扶着花山坐起来,我要将他体内刺入的银针弄出来。” 那银针细弱牛毛,在体内另花山痛苦不堪,别说动武,就算轻微的动作都能让一个普通人痛到发狂想要自我了断。江凛都有些难以想象,方才他中了针后是怎么强撑着帮小七抵挡对手的攻击的! 徐逸在一旁说道:“我听说过这种针,若刺进皮肉还好,若刺入血脉,到时随着血液在身体中四处游走,最终进入内脏,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的没错,的确如此。所以,必须将其尽快逼出来。”让江凛庆幸的是,这针上并没有猝毒,想必是老妇人随身带这么多银针,猝毒也不太方便。“我要用掌力将你体内的银针原路击出,你的伤口不仅会被牵动,还会受些内伤,但现在也唯有这一种办法。” 江凛口中的言语异常冷静,但护卫们都能看得出她的心情非常差。花山强撑着精神说道:“公子放心,这点伤我死不了。只是再留在这里,怕是不安全。” “你后背的伤势不足以让你丧命,可你的血也要流干了。”江凛等人此时在山下镇子唯一一家药堂之中,这里药材并不多,但治疗外伤却是足够了。“而且,此时离开镇子也未必安全,我总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少元门密室已经暴露,他们却根本没有追上我们的意思。我怀疑,在镇子外面,等待我们的是更彻底的绞杀!” “这……”花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其他人也倒吸一口凉气。 江凛是亲眼看着花山被银针击中的,因此大概记住了位置。他趁花山愣神,连续十二掌拍出!只见一根根带血的银针从花山体内飞出钉在了他背后的墙上! 周围的护卫们齐齐惊呼。徐逸一把抱住支撑不住的花山,说道;“公子,花山没事吧?” “把这瓶养息丹全部给他服下。”江凛拿出药瓶递给徐逸,一边动手给花山包扎,脑中也在不停的转,徐逸狐疑道:“公子这次回京与皇上密谈,少元门不会知道我们行动的具体情形,那么,到底为什么到了义庄之后,居然受到了如此大的阻碍?” 第401章 少元门(下)【第三更】 花山的伤口虽然疼痛万分,但体内的银针取出后顿时觉得好了不少,他闻言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这里面,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另一伙人参与其中?” “嗯,我想,有人借用了少元门细作的身份,介入了少元山庄的力量之中。知道我们要来找少元门的麻烦,提前做好了准备。” 徐逸平日里话不多,头脑且十分灵活,他说:“公子,这小镇上的人,不会全是山庄或者介入者的人手吧?” 花山闻言猛地抬头,碰到江凛冰凉的手指冷的他肌肉一缩,牵动伤口又流了不少的血。 江凛皱眉道:“所以,我们现在走也是没用的,不止镇外,我们走哪里都有可能遇到像这老妇人一样难缠的对手。”江凛看着地上躺着的狼狈不堪的老妇人,冷冷的说道。“花山,不要想着放弃自己来给我们增加活命的胜算,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在这里的任何人都会尽全力去保全你的性命,你就不要自己拖后腿了。” “我……”花山一阵语塞。 “而且,小七还在他们手上,我们要想办法,而不是要后退。” 徐逸说道:“没错,花山,你要听公子的话,公子说的话什么时候错过。”其他人也都连连点头。 花山拿这些人没办法,更拿江凛没办法,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想了想,猜测道:“容妃是少元门放在宫中最久最有用的细作,但有人让她和四皇子这次栽的这么彻底,会不会是这人知道了什么?” “这也不无可能,但也不是绝对的。总之不管是谁,对方现在是想要我们的命。有这样目的的人,真的是太多了……” 江凛脑海中不由得想到廉王,然后有将他否定掉了。一个连儿子都没有的人,何必做这些谋算呢。“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来问问她。” 老妇人的模样极其狼狈,像死了一般倒在地上,江凛示意把她弄醒,护卫便拿出一瓶药膏在她鼻下闻了一会,那老妇人便有了转醒的迹象。 她当时被火冒三丈的江凛狂摔了几次,头破血流,此时满脸的污血让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看起来颇有些狰狞可怖。她刚张开眼便咧嘴笑了几声。“怎么,想从我口中得到消息?” 江凛看着她一脸“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模样”冷冷的笑道:“你的双腿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仇是否已经报了?” 老妇人的面色顿时一片铁青。 江凛继续道:“弄断你双腿的人,还对你做了什么?是否杀了你最亲最近的人?” 老夫人闻言已是目眦欲裂。 江凛哼笑一声:“看来,你的仇不仅没报,仇家似乎还过的不错?” “你到底想说什么!” “算是作为交换吧。”江凛丝毫不慌乱,哪怕敌人的屠刀已经近在咫尺,他也绝对不可以慌乱。“用一些我想知道的消息,换你一条贱命去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想报的仇。” 老妇人闻言就要开口,江凛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说道:“你可以选择闭口不言,直接去死。我绝对不会拦着你,反正如今我已在局中,无论如何都要拼一场,能活着出去,大可以弄清楚所有的事。而你,若选择开口,最好说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否则,你害我的属下深陷困境,我一定要你在临死前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老妇人转过头,用灰白的眼睛直直对准江凛的目光,看上去诡异非常,江凛却不怕,说道:“虽然这不公平,但,就看你想活还是想死!” 老妇人仰起脸,张大嘴巴桀桀怪笑几声,“你想知道什么?” 江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借用容妃的身份混进山庄的力量是谁?” 老妇人没想到她问的这般一针见血,缓慢转动脖子,将眼睛从江凛脸上挪开:“哼,除了北越的人,还有谁有这样的谋算?” 江凛眯了眯眼睛,抽出徐逸手上的匕首,毫不留情的狠狠扎进老妇人的肩头! “啊啊啊!你干什么!”老妇人整张脸都痛的扭曲,想要挣扎却不堪疼痛,根本不敢乱动。 江凛轻轻转动手中的匕首,冷笑道:“你真以为我是心慈手软之辈?我已经警告过你……” “住手!住手!我告诉你!” “你没有机会了!你想报仇还是等下辈子吧!” “是一个神秘人!神秘人!我们都不知道那人真正的身份!” 江凛的手一顿,老妇人是真的害怕就此死在这里,趁她这一顿连忙快速说道:“少元山庄不过是个引子,那人的力量一开始是借用容妃的身份渗透,后来便一手掌控了整个少元山庄的地下力量,并逐渐扩大甚至吞并。但表面上仍旧维持着少元门所看到的那样……用以掩人耳目……” “你帮他做事有多久了?” “两三年。他手上搜罗了不少奇人异士,各有神通。” “他是靖国人?” “不知道,我们并没有见过他。” “那你可知,他控制少元山庄有多久了?有何图谋?” “据我所知,至少有六七年。但他到底要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能暗中做这样的事情,想必野心不会小吧!” 江凛细细看着老妇人的神色,在她身边缓缓走动几步,抚着手臂上的伤口,思虑良久才开口,问的却是与方才不相关的问题:“你的仇家是谁?”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众人结合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掉进了别人早就设好的陷阱里,哪怕是许姨娘暴露崔氏都可能是对方故意设局。大家都等着江凛下结论,没曾想他冷不防问了这么一句题外话,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老妇人痛的脸颊抽搐:“这与你无关。” “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我……的仇家。”老妇人似乎没有想到江凛会问这件事情,一时顿住。不知是不想说还是有所隐瞒。江凛眼中带着思虑的神色,似乎对她的来历有所猜测,说道:“你的仇家是北越人,而且,是王宫中的人。” 老妇人浑身猛的一颤,干瘪嘴唇嗫嚅几下:“你想说什么?” “你的眼睛是能看见东西的对吗?”江凛忽然轻笑一声,当她察觉老妇人的眼睛似乎不是瞎了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说道:“你曾是北越巫法部族的圣女吧?” 老妇人骇然看着江凛,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一位朋友神通广大,知天下事。曾与我说过一桩北越王宫中的秘闻。”他缓步走回座位上坐下,说道:“巫法家的圣女,是为天选,从出生日起,便不能与外人接触,以保证圣女的心灵不被污染。而北越巫法前代圣女一出生便被惊为天人,因为她双瞳纯白,却能视物。” 众人闻言都朝老妇人看去,大为惊异,江凛见老妇人并不反驳,低垂的眼眸似被什么东西浸染。继续说道: “在北越人心中,眼睛被认为是心灵与世间事物连接的介子,无论是是美好还是丑恶都要通过眼睛进入心灵,所以这双纯白的双眸被认为是神的馈赠。所以这个女孩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圣女。这个女孩同往代圣女一样,平安长大,直到十六岁那年……” “十六岁那年,是我这一生厄运的开始……”老妇人听到这,似乎不愿再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人生,不由自己接过了话头,说道:“那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夏日,我一个人在圣殿中抄写普兰经,却忽然听见圣殿之中有不同寻常的动静,便循声找了过去。”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另一个人的面貌,当时的我,甚至无法分辨男女。因为从有记忆开始,所有来到我面前的人都会蒙住头脸跟身体,我惊奇的看着他,他也无比好奇的看着我。我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些什么,最后,是他先对我说了话。” 老妇人陷入深深的回忆中,那双因为衰老而变得浑浊的双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波动。“他问,你就是神的女儿?我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称呼我的,便说道,我不知道。他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一遍,然后十分开心的笑了。” “他说,人人都说你有一双不染尘埃的眼睛,那是神的恩赐,我一直好奇,为什么神将这样一双眼睛恩赐给你?所以一直想来看看,但他们都拦着我,说其他人会让圣女污了灵魂。我不信!我是未来的王!同样是神的旨意!我怎么会污染圣女的灵魂?再说,即便是圣女,将来也是我的治下!我倒要看看,圣女见到我之后,会不会被污染灵魂!” 老妇人说到这里笑了笑,似乎她的眼前仍站着那位少年。 “从那以后,他常常会避人耳目过来与我说话,他问我,你每天一个人在这里,难道不会感到孤独吗?我问他什么是孤独。他沉默片刻才说,我不该这么问你,因为每天有一群人围着我,我依旧觉得孤独。孤独,就是你的心时刻漂浮在荒芜之处,不知何去何从,别人让你看什么,你便看什么。别人给你什么,你便要什么。” “我当时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他很不开心,他从那天起便来的越来越少,情绪也越来越低沉。他不来的时候,我便感受到了他所说的那种‘孤独’。我尝试着想要接触外面的事物,却根本做不到。过了很久,我终于又见到了他,他说有人要害死王上,要与他争夺王位。他说要迎娶我的妹妹,巫法圣女的妹妹能帮她稳固王位。” 老妇人眼中的泪珠终于涌出眼眶,不受控制的噼啪砸落。 第402章 斗智斗勇(上) 众人听着她的故事,不由屏息静气。 她道:“他问我,会不会因此再也不理他了。我当时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甚至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便摇头说,只要你快乐,我怎么会不理你呢?我看见他的眸光中有什么东西倏然熄灭了,心口不自觉的一痛,似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似的无法呼吸……我想问问他,这种感觉是什么。可话还没出口,外面突然吵嚷起来。” 她不自觉的攥紧了手,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看见他的面色渐渐变得惨白,他说,凝光圣女,是我连累了你。他话音一落,圣殿的大门猛然被推开,巨大的声音令我感到害怕颤抖。平日服侍我的人一窝蜂的涌了进来,看见我跟他站在一起大惊失色,全都失了分寸。然后有更多的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便是当今北越的东江王。” 她说到这里,在场众人都是在阴谋诡计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已经能够这其中的关节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由一阵唏嘘,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怜悯。 她道:“接下来,他成了玷污圣女心灵的罪人,在王上死后,彻底失去了王位的继承权。而我也从高高在上,万人仰止的圣女殿下跌落尘埃,变成了监牢中又脏又臭的老鼠……但我没有后悔,与其作为圣女般的存在,不如早些结束这样的孤独,期望来世能摆脱这样的命运,成为一个普通人。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给我最后一击的,是我素未谋面的亲人,我的妹妹……” “她冲我大吼大叫,问我身为圣女为何不知廉耻勾引男人,迷惑她的未来丈夫。他本来可以成为王上,而她就是未来的王后,是我毁了这一切……她说我根本不是神的女儿,而是妖女,她要让我永生永世活在痛苦之中,然后她就让人将我绑住,然后用匕首一点一点将我的两条小腿剥离我的身体……” 凝光圣女伸手去摸自己的断腿,面容上的每一条皱纹似乎都带着恨意。“在我被处死之前,是他将我救了出去。但他也因此受了重伤,不治而亡……” 江凛对于这样的人生,也不知该做何评价,说道:“虽然你的经历值得同情,但也无法抹杀一个事实。这么多年过去,你早已经不是一个好人。” “污了我心灵的人不是他,而是除他以外的所有人!”凝光圣女恨意滔天:“后来我的妹妹成了东江王的宠妃,依旧享用着无数的繁华。而我,却活的如同糟粕……” 江凛看着她,算下来她还不到五十岁,却已经垂垂老矣,想也知道她这些年来过的十分痛苦。“我们是敌非友,却也没有深仇大恨。之前的你来我往暂且不提。我愿帮你圆个小小的心愿,而你,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如何?” 方才凝光圣女受江凛胁迫,所说说了几句真话,但也不过是些皮毛而已。 凝光圣女知道江凛的话不会是说说而已,抬起灰败色的双眸认真的看着她,问道:“什么愿望?” “你妹妹的儿子,北越的二王子齐赢,现在在我的手上。” 凝光圣女闻言直直挺起脊背,圆瞪着眼睛,一丝兴奋与快意从那双诡异的眸子里渗透而出:“你说的是真的?” “将人带过来。” 徐逸领命,将角落中被套在麻布袋子中的齐赢扛了过来。花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选择相信江凛的决定。 那老妇人伸手扒开袋子,看见里面昏睡的齐赢,细细端详了片刻,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没错,这张脸,与我那妹妹足有五分相似,还有几分,依稀可辨是东江王的影子……哈哈……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若我那妹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会不会觉得后悔?” 凝光圣女的妹妹因为未来夫婿爱上了圣女姐姐,毁了自己的人生,因此对素未谋面毫无亲情的凝光圣女施以报复……江凛心中暗叹一声,说不出这件事情的始末到底是谁对谁错。但凝光圣女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又比她的妹妹好到哪去?还不都是为了一己之私,对旁人狠下毒手么?半斤八两罢了。 “还想知道什么,你便问吧。”凝光圣女平静下来,淡淡道。 江凛看她一眼,问:“你们这些被收拢的人以少元山庄为据点,平日是否还会被委派别的任务?” “自然是有的,山庄的生意可不是一般的好。” 江凛一怔:“什么生意?” “杀人生意。”凝光圣女的态度十分诚恳,已经不像一开始那般说三分留七分,说道:“也就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生意……” 江凛十分意外:“他让你们去杀的……都是些什么人?” “呵……大到亲王高官,小到黎民百姓无一不可杀,只要是到手的生意,来者不拒!”凝光圣女早不将人命放在眼里,说起这些事来毫无动容:“上一次,我所接手的,是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孩子,不知他得罪了什么人,还是挡了谁的路,总之,对方奉上银子,他就让我们就去杀人。” 江凛瞳孔微缩……“那人将此当做敛财的手段?” “我想应该是吧……只要价格足够高,就没有不可以杀的人,当然,在他眼中,那些人兴许根本称不上是人,不过是和地里长得杂草是一样的,不值得在意,连同我们,也不过是他手中的刀剑,若废了,便弃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山跟徐逸对视一样,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悸之色。 江凛则还有另一方面的考量。 对方以此为遮掩,便将他本身杀人的目的都抹掉了。谁也不知道他所杀的人,是受人所托还是他自己的目标。 “那么……方才在山庄,你对我们出手,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初衷?是他的指使,还是山庄本身的防备?” 凝光圣女目光闪动:“我们接到的消息是,今晚有人会夜闯山庄禁地,杀无赦。” 江凛神色莫名,这样一来,他们根本无法洞悉对方真正的动机。他微微闭目,去想他们抵达少元山庄之后所有的细节,又问了数个问题,才让人给凝光圣女包扎了伤口,扶到边上休息了。花山这时才问:“公子,就这么把齐赢交给她,可妥当?” “齐赢在我们手上根本就是个鸡肋,北越那里没什么我们想要交换的人质,想要拿他威胁北越止战又不够分量。而且,他在我们手上,还有可能成为北越发起战事的借口。” 他看向那边的凝光圣女,低声道:“将人留给她,无论她将齐赢杀死还是用以威胁东江王和她的妹妹,都是他们北越人自己的事,与我们无干。同时,还可以保证,齐赢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绝了后患。” 徐逸懂得药理,按照江凛的吩咐配置成若干份分发给众人。“这里面的木菊花,曼陀罗等草药能能致人昏沉,鼠尾草点燃之后则会产生大量的烟气。一会烟幕一起,大家尽量分散开往四周跑。” 江凛听着药堂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格外的沉着冷静,说道:“外面的人不会少,幸运的是,我们躲到了药堂,还有一试的机会。” 熊一山捏着手里的药包,讶然道:“公子是要靠这些草药制造混乱吗?” “嗯,如今能凭仗的,是他们一定想要活捉我。” “公子!你的意思是,要拿自己做诱饵?”花山体内的银针去除后,后背的伤对于他来说便算不上什么。再服用了大大小小数个功效的药丸之后,已经活动自如。 江凛说道:“算不上诱饵,两个人一组。我们都穿着一样的夜行衣,稍后烟幕之下,敌方看不清我们的身形,应该就不会下杀手,大家出了药堂之后,莫要瞻前顾后,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有跟大家再汇合的机会!” 众人面色凝重,慎重的点头答应。江凛看着欲言又止的花山,说道:“一会你跟着我。” 花山面色凝重,低低应了一声。“只要将对方的人马分散开,他们未必是我们这些人对手,这里离山上不远,咱们由明转暗,找机会反杀。” 江凛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凝光圣女说道:“想必你有保全自己的办法,这就告辞了。” 凝光圣女扫了他们一眼,默然点了点头。 江凛听着外面的动静,将打湿的蒙面黑布绑好,说道:“准备。” 众人听她吩咐,将手中捆的紧紧的草药引燃,这样不容易一下子就烧光,也更容易让鼠尾草产生浓烟。一时间屋子里想起草药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江凛捉了一只老鼠从隔窗缝隙中放了出去,它身上绑着的绳子上同样拖着一捆引燃的草药。 老鼠受惊跑的飞快,拖动着一团火光顿时引来周围埋伏的人手的注意,然而当他们发现那根本不是人之后,药堂四面八方有更多的火团带着气味奇怪的烟雾被扔了出来。 就在他们错愕至极之时,江凛等人从药堂四面分别逃窜了出去。 那些人这才反应过来,领头的人想到任务失败的后果立即喝道:“追!” 一阵兵荒马乱过去,在药堂不远处的阴影中紧紧靠着墙角的江凛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花山满头都是汗,用眼神说这里太危险了。江凛示意他稍安勿躁,让他往前面看。 原来在混乱中,凝光圣女也趁机逃了出来。她将齐赢捆在了背上,居然在用双手倒立着行走,而且速度丝毫不比正常人用双脚跑的速度慢。 花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江凛朝他比了个手势,让他跟上。 凝光圣女七拐八拐,专挑隐蔽的小路走,如同阴沟里的老鼠,精明且深谙逃跑的技巧。当年纯洁如神一样高高在上的圣女居然成了这般模样,任何人见了都无法不感到唏嘘…… 第403章 斗智斗勇(中)【第二更】 二人悄然在背后跟着她,最后,凝光圣女在一条暗巷口停了下来。只见她用掌力在地面某处重重一击,眼前的石砖发出一声轻响,豁然打开一个口子。花山不由惊诧道:“原来他们的密道是通过内力震动,从而控制机括开合……” 江凛也有些惊奇,这中密道她也是第一次见。两人等了片刻,上前有样学样打开密道入口,顺着石阶走了下去。 石阶下方,是一条昏暗冗长的通道,只能容纳一人通过。江凛毫不怀疑这就是其中一个通往山庄的入口,他缓步往前走,看见前面右手边一处地方泛起微光,那里应该是有一间石室。 江凛走上前小心探头看去,石室不大,凝光圣女已经将齐赢从背上解了来,像破布一样随意仍在地上,兀自在一旁解开伤口上药。墙壁上的火把时而噼啪喷卷火星,她并没有发觉身后有人窥伺。 想必这里平日少有人来,所以凝光圣女并不担心有人会很快发现她回到了这里,并在这里藏匿了自己的仇人。 江凛给花山一个眼神,二人一个恍惚便从石室口掠了过去。 石室内的凝光圣女愣了一下,回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随即将目光落在了齐赢的身上,她冷冷一笑,一掌扣在眼前的石壁上,转而将齐赢拖向更深处的石室内…… 这厢江凛顺着甬道一直往前,终于遇见一段岔路口,花山上前,在两个岔路之间摩挲观察了片刻,说道:“左边。” 二人顺着左边的路往前,很快就听见前面有动静和亮光。二人小心往前探去,便听见有人操着一口奇怪的口音粗声粗气的说道:“今晚头顶上的家伙是什么来路?连长域和老婆子这两个难缠的都没拦下?” 一个沙哑的声音回道:“八成有点来头,主子虽然言明杀无赦,却好像早就料到长域两个留不住人,只是想借此重创她们。要不然也会再让其他人暗中埋伏在镇子各处。我看主子八成是想抓活的。” 就在这时,一只老鼠极快的从他们面前窜了过去,一个人惊呼道:“什么鬼东西?” “嘁,咱们这是在地下,一只鬼油子你也好大惊小怪的?” 鬼油子就是老鼠,沙哑的声音说道:“刚才那只似乎有点不一样?” “不过是大了些,别一惊一乍的,跟个娘们儿似的。”说着,那人嗤嗤笑了几声,似乎在这无聊的地方,这种事情已经算是难得的笑料了。 对方闻言也跟着笑了一声,说道:“那老蝙蝠不是整日烤老鼠吗?刚才过去那只够他吃一顿了。” “别提这事……”另一个人听了这话,似乎有点反胃,连连摆手。 沙哑的声音顿了顿又说:“咱们这些人平日都不受管束,只要将接手的任务做好就行了,怎么这回把咱们全叫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江凛听着那两个人的对话,不由心中一紧,联想到大靖内乱,北越异动连连,南疆多年潜伏的细作也开始动作,各方势力摇摆不定,这少元山庄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操纵?既然这里的人都察觉出不寻常,那必然是有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 他站在原地紧紧贴着墙壁,琢磨着怎么才能找到小七。 正在着急,一个小小的身影口中咬着一块破布在那两人身边窜了过去,江凛见了那布条心中一喜,看来他们的运气不错,小七的位置离他应该不远。他抽手翻出两柄短匕,甚至没有伸头去看拐角处的那两人,仅凭着声音便将短匕甩了出去! 正在说话的二人,连反应都来不及便倒了下去,两柄细长短小的利刃分别扎在他们的太阳穴和脖子上。 花山跟在江凛后面,看见两个人的死相,心中暗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公子出这么狠的手了。毕竟他们要在不知根底的地方救人,难度不是一般的大……稍有不甚就会葬身于此,必须要速战速决。 二人沿着方才那只老鼠过来的方向往里走,路上并没有遇见其他人,见到小七的时候,他正立在铁栏前,往这个方向望过来,并没有想象中的狼狈不堪,只是浑身少了那股尖锐的杀气,想必是受了什么控制,不可动武的缘故。 “公子!”小七见了他眼睛一亮,随即又露出担忧。“公子,这里很危险。” 江凛二话不说,直接递过去一瓶化气丹。“快吃下去。” 小七服下化气丹,感觉身体里不适的感觉逐渐消除。说话间,花山已经将铁栏的门锁给撬开。说道:“好了,咱们还是赶紧走的好。”这也是江凛一定要带着花山的缘故,花山开各种锁的本事炉火纯青。 花山将花山的牢门打开,忽听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从拐角另一头传来。 江凛抬头,就见有人绕过了拐角,四面墙壁都嵌着火把,将四周照的十分亮堂,一群人登时打了个照面,分毫毕现。 打先一人是个身穿宽袍大袖的黑衣男子,玉簪束发,面上带了个木质的面具,将容貌遮的十分彻底,连口鼻与嘴唇的轮廓都无法辨认。 那男子却早就知道他们在此处会面了。 火光暖融,整个空间都被笼罩在这黄晕晕的光里,江凛也在其内。男子的目光最先落在江凛的身上,见他一双眸子满是凌厉异常的警惕之色,便笑着拱手道:“远来是客,不如坐下相谈一番如何?” 江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紧紧锁着眼前的男子,回礼道:“在下还有急事要办,恕不奉陪。” “哦?”那人微微讶异一声,然后说:“那真是太可惜了。” 江凛有种感觉,对方一定早就见过自己,并对自己的一切都较为熟悉。“不如咱们就此别过,有机会再见如何。” 男子闻言竟不觉得此话奇怪突兀,笑说:“既然如此,诸位请自便吧。” 他说完就走,半点不拖泥带水,江凛心下有预感,提醒道:“小心!” 果然,那男子的袍角刚刚消失在墙角,对方随侍的护卫猛地一砸地面!随后跟着面具人急速撤了出去!花山和小七护在江凛左右,刚想问对方是不是触发了什么机关,四面八方便传来隆隆响声,江凛说道:“快走!” 四周的墙壁眨眼之间已经万箭齐发,三人各守一个方向,急速往来时的通道撤出,但这箭矢蓝盈盈泛着微光,显然是猝毒的,稍不注意便要遭殃,花山急道:“那人是什么意思?突然就来这一手?” “不算突然,先礼后兵,方才不是已经‘礼’过了么!” 花山听着江凛的话一怔,“这‘礼’也太快了些,统共不过三句话!” “哼,大家都是明白人,用不着多费口舌!”江凛感觉自己像对方笼子里的宠物,上上下下被看了个够,然后就要被就地宰杀,此时浑身上下都冒着火。“我们往来时那条甬道口退过去。” 花山平日里使的是长刀,招式大开大合,给此时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小七分担了不少压力,只是众人没想到,退到甬道之后,里面依旧是飞来横去的箭矢! “公子,怎么办?这里这么窄,等于被封死了啊!” 江凛皱眉,一边招架箭矢,一边环顾四周。花山对机关奇巧之术颇有研究,说道:“公子,你右手边的墙壁好像是一道暗门,你用掌力重击,试试。” 江凛看了一眼右边空无一物的石壁,顿时愣了愣:“这么大一面墙?” 花山道:“现在也没别的办法,索性试试,我们帮你挡箭!” 此时也没别的办法,江凛一咬牙,飞身上前用尽全力在一息之间拍出四十多掌!终于听见一声轻微的‘喀嚓’,“开了!” “快进去!” 花山断后,直到石门重新合拢,才松了一口气,“公子,你那四十多掌,若拍在人身上,可要将人打成肉泥了。” 江凛瞪眼:“不是你让我重击的吗!” 花山道;“公子,你那种重击,干脆再来四百掌将石门击碎就好了……” 江凛黑脸看他一眼:“还不快走!” 小七此时也松了口气一声,他轻身功夫好,笑道:“我来探路。” 江凛没反对,方才用力过猛,现在的确有些气短。 三人嘴上说着话,脚下半点不敢耽搁,很快就到了出口,花山小心按照同样的方法打开暗门,外面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光亮,几人站在洞口缓了好一会才适应外面的黑暗。然而几人才刚刚走出,一声尖利的呼啸声便朝他们急射而来! 花山猛地将江凛扑倒在地,两人就地一滚,堪堪躲过急射而来的利箭!四周皆是弓弦拨动的铮铮之声,几人面色齐齐一变。人来不及分辨方向,一头扎进旁边的密林之中。 箭矢尖锐的啸鸣声在几人耳边嗖嗖掠过,奖励提醒道:“对方用的是重型弓弩!射程极远,但一次只能发出一支。如此密集的箭雨,对方不知有多少人!” 镇子边缘一处原本并不存在的瞭望台上,笔直站着两个人影,其中带着木质面具身着黑袍的男子看着远处黑暗中快速闪动的几道身影,幽幽道:“有意思,竟然这么轻松就从里面逃了出来。” 他身边落后一步站着位侍从,微微低首恭敬的说道:“这位从小流落在外的皇子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他身边的人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哼,他何德何能,竟能拥有这样出色的儿子。可惜了……”男子的黑袍几乎要融到夜色中去,声音之带着浓浓的惋惜。“如不能为我所用,便不可放虎归山。” “您放心,属下必定全力追击,任他们有三头六臂,也绝逃不过如此严密的布置。” “呵……这些新造的弓弩,这次便先拿他们试试手吧。”男子的声音变得冷漠,似乎意味着,已经决定要抛弃的东西,便不该再有半分留恋。 第404章 斗智斗勇(下)【第三更】 逃进树林中的江凛几人,虽然速度受到了周围树木的阻碍,但敌方也与他们面临同样的问题,加上三更半夜视线受阻,身后箭矢的准头便差了很多。但,如果再这样僵持下去,天就要亮了,到时候她们依旧无法逃脱如此杀意凛然的追捕, “公子,我觉得……好像不是一般的弩箭……” 江凛也发觉了不寻常,说道:“的确不像寻常的重弩,他们即便有再多的人手,攻势总有减缓的空隙,何况在如此密林之中,应该受到更多阻碍才对!但听这破空之声……少说也有数十利箭同时发射!但我们背后有多少人?” “大约三十几人。” 江凛侧身躲过一支疾飞而来的箭矢,说道:“这便是问题所在,除非……” “除非他们的弓弩可同时发出数支利箭?”江凛一下子想到此处关节,不由脑门冒汗。从前没有重弩的时候,能三件齐发的人都被称作神箭手,极是稀少罕见,在军营里简直被当做宝贝一样的存在。 而弩箭,射程远威力大准头足,若也能三箭连发,该是多么的可怕? 江凛面色凝重,战场之上,双方士兵的素质相差无几之时,便要在战术和兵器上见分晓。 他想到北越无风岛上的新造的武器,难道少元山庄背后的操控着竟然与北越有所联系?这怎么可能?少元山庄明明是南疆细作的窝点……是谁竟然这么厉害?利用南疆细作的力量,与北越暗通曲款? 长风在山林间呼啸而过,几人在这样的攻势中不断变换身形,几乎头晕眼花。箭矢尖锐的啸鸣在耳边嗖嗖掠过,大多数叮叮当当扎进了树干上,但后边追击的人全然不顾其他,一心想置他们于死地。 “咱们往林子深处去,树木越密集,弓弩的作用越小!” 江凛往四周辨别了一下方向,给花山和小七打了个手势,脚下气力一提,飞身转了个方向,往更深的山林中奔去。 “小心!” 几人转弯的功夫,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江凛向右急闪,弩箭铮的一声钉在他方才落脚的位置。“这些人当真难缠!” 不说江凛,小七和花山也是千军万马跟前都能临危不惧,此时却也被逼的满林子乱窜,足以说明身后跟着的杀手身手都很强! “你们两个怎么样?”江凛担心的是花山和小七二人,小七的体力还没完全恢复,此时脸色发白明显是咬牙挺着,而花山本就比他们弱上不少,也好不到哪去。 “公子不用管我们,我们会照顾好自己!” 江凛知道此时不是争辩废话的时候,但他还是稍微放慢了速度。“弓弩再厉害,他们身上所持的箭矢也并非无穷无尽,这么就过去,也应该差不多了!咱们再甩掉一部分人,藏身埋伏!” 花山也有此想法,另外,他还惦记着弄一把对方的弩箭看一看! 几人又咬牙跑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跟伸手追击的杀手拉开了距离,还能跟的上的不过寥寥数人。江凛低声道:“小七,你先往前面去抓紧恢复,我跟花山在这里钓鱼!” “公子,这太危险了,虽然现在身后的人少了,但后面的人说不定很快就能追上的。” “这种时候,不要婆婆妈妈,你想办法去找熊一山他们汇合,到时候再过来接应我们!” 小七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只会拖他们的后退,便说道:“公子,你们定要小心!” 小七提气加快速度,江凛二人则悄然跃上了树。恰逢秋季,林中有不少落叶,踩动的声响较大,替几个人的变动遮掩的声音。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后面接连五人跟了上来,速度丝毫不减,一阵风似的朝小七离去的地方追了过去。树上的两人相视一笑,眨眼间,他们已经从蝉变成了雀,当然了,他们的动作要快,不然前面的小七就要遭殃。 两人稍等了片刻,果然又有两个人跟了上来,江凛手握短匕屏气等待。他看准时机,短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激射而去!电光火石之间,那二人居然还能做出反应!好在江凛早有防备,六柄短匕呈品字形分别锁住了二人所有闪避的退路! 噗嗤两声,一人被刺穿脖颈,一人的手腕被钉在了树上,花花山那毫不迟疑上前补刀抹了对方的脖子。迫不及待的抓起对方手中的弓弩,惊道:“果然是连发弩!” 江凛手里同样拿着另一个人的弓弩和箭矢,赞叹了一声“好东西”! 利落的剥了两个人的衣裳换到自己身上,花山正打算掩盖尸体,江凛直接掏出腐骨散。花山瞪眼道:“冷魔女到底给公子准备了多少东西?” “我出门的时候,冷凌郁特意塞给我一大包各色药丸药粉,说是阿许特意叮嘱的。”江凛说着,眼中泛起笑意。 花山露出一脸羡慕嫉妒恨的神情,“公子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 江凛脸皮厚,一点不觉得窘迫,踢了些叶子过来,将融成尸水的两人做了些掩藏。“走!” 以两人的脚力,片刻便追上了前方五人,两人伪装成同伙,略微放慢脚步尾随其后。远远听见前面的人说道:“动静不对,怎么感觉对方人少了?” “是不是趁我们不注意分散了?” “你们三个往前继续追,我们两个仔细看看周围随后去追你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五人交谈一番随即分成两拨人手。江凛暗道,真是天助我也!他给花山一个眼色,二人立即凑上前去。 花山问道:“怎么回事?人跟丢了?!” 天色暗,大家又都蒙着头脸,只露了一双眼睛,那人打量了花山一眼,见他手上拿着弓弩又听他语气低沉严肃,便没有怀疑,说道:“对方似乎分散了,咱们找着周围有没无可疑之处。” 花山像模像样的答应一声,便在林中四处找了起来。江凛看着家伙驾轻就熟的模样,心中一乐。 四人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却没什么发现,花山道:“我看咱们还是往前追,能抓一个是一个!万一最后全让人给跑了,怕是不妙……” 他说的煞有介事,那两人眸中立时露出些许凝重,便点头转身要往前追去。江凛花山两个大腹黑默契的不得了,一人一箭,将对方二人射了个对穿! “你们……” “我们……是来送你们上路的!哼,追的老子腿都要断了!”花山忍不住恶狠狠嘟囔了一句。 江凛挑挑眉,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花山冷静自持的外表之下,居然藏着些许……活泼?“赶紧走吧。” 一路追追赶赶,当最后一个追踪者倒在他们脚下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 花山鼻尖一层细密的汗珠,靠在树上喘气。周围全是高大的树木,难以分辨方向。“剩下那些人很快就会发现死掉的同伴,会四处搜寻我们的踪迹。怎么办?我们现在该往哪里走?” 花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我还以为没有能难倒妹妹的事情?原来你也有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 江凛道:“咱们体力消耗大半,再继续赶路怕是吃不消,万一遇见敌人更糟,还是找个地方休息补充体力的好。” “也好。” 山林寂静,两人勉强分辨出水流的声音,便一路朝前寻去。他们需要喝水,而且有水的地方,周围猎物也多。 水流的声音越来越近,茂林边缘是一大片茂盛的芦苇。两人拂开芦苇,便看见晨光下微波粼粼的河面,还有……守株待兔的敌人! 江凛脑门顿时冒了一层冷汗,两人是真的累糊涂了。 那黑袍男子一副不宰了他们不罢休的模样,怎么可能让她们这么轻易就逃脱掌心!之前八成是在消耗他们的体力! 真是长了一副贼心肝!花山忍不住呸了一声,骂道:“奸贼!” 花山跟在江凛日久,两人都是出了名的爱算计,没想到这次两个人加在一起居然没算过那个人!斗智斗勇也该有个限度……这都几个来回了,还有完没完?! 两人感到心累之际,小河对面的人也愣了一下。因为江凛两人身上穿的和他们是一模一样的装束,手上还拿着连发弩。 花山和江凛心肝一抖,立即摆出一副任务失败,受了内伤的模样,花山还捂着胸口逼出一口血来,倒在了芦苇丛中。江凛扶住他装模作样查看一番,然后朝那边的人招手,示意过来个人帮忙。 那边足有三十几号人,似乎也刚刚到位,还没来得及做掩护,见他们是自己人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望,过来那人应该是队伍的小头目,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举止自然,且江凛完全没有防备他的意思,背对着他替同伴包扎,便去了疑心,“你们受伤了?” 躺在那装迷糊的花山不由暗道公子果真是个老戏精。 江凛则粗着嗓子低声说道:“还有伤药没有,我的路上丢了。” 那人朝怀里一摸,掏出个药瓶递给他们,然后蹲在旁边借芦苇掩藏身形,“你们与那几个人正面交战了?那几个人往哪里跑了?” 江凛叹了一声,回头看着他道:“咱们这次的任务怕是要栽。”说这话,还贴心的掬了点水给花山喝,自己顺便也喝了几口。 那人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任务失败的后果,眉头紧紧锁住。“怎么说?” 江凛将方才在树林中你追我赶的情形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只不过将自己与对方的角色调换了一下,说道:“原本他们已经到了这附近,可不知是察觉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掉头往山下去了!” “山下?”那人忍不住站了起来,急声问道。 “咱们的人有几个追上去了,我们两个受了伤便回来给你们报信。” 那人有些犹豫,“主子让我们只管沿河守着,若是擅自离开怕是不妥。” 江凛捂着胸口呲牙道:“明明知道那两个人不会往这边来了!还守在这才是不妥!到时候抓不到人,主子就得扒了咱么的皮!” 第405章 差点凉了(上) 那人沉默片刻,还是不敢善做主张。江凛恨铁不成钢的在心中骂道:孬种。嘴上说:“留下几个人守着,剩下的人去追不就行了!” 那人想了想,觉得这样还算妥当,便跟江凛一起扶着花山到了河对岸。这时其他人已经找地方掩藏了起来,他重新将人召集起来,然后带了三分之二的人一起过河往江凛二人来的方向去了。 这厢江凛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芦苇丛中,拖着花山往众人身后的挪了挪,隐隐分辨片刻,悄声说道:“还剩下十人左右。” 花山张开眼睛,不动声色的朝江凛无声说了一个字,“火……” 江凛心中一亮,从怀中摸出火折子,这还是方才换衣裳的时候在死人身上摸来的。他给花山递个眼色,让他准备好开溜,自己则在火折子上用布条缠了块石头,免得一会扔不过去把自己身边这片芦苇给点了。 芦苇沾火就着,迎风就长。 燃着的火折子还没落地,靠近河岸的芦苇就呼的一声窜起老高的火苗!然后唰的一下朝两边蔓延开来!火光冲天!如一只火红的恶兽,张牙舞爪的将里面藏身的人包围! 躲在芦苇丛中的十来个人顿时就跳了起来,一个个像点着了的猴子般扑通扑通往河里跳! 大片的芦苇丛,连成一道火线,把江凛二人和那些杀手阻隔开来!趁着火猴子们被燃着的芦苇挡住,两人立即起身开溜! 蒹葭从毕竟然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必须抓紧时间拉开距离! 方才被江凛骗走那人还未走的太远,隐约听见动静猛然停下脚步,回头望见火光,心头大惊:“被骗了!快回去!” 然而他回到河岸,只见满眼的火光连成一片,将整条小河都找的通亮透光!他面色铁青:“绕道!快追!” 江凛还是低估了对方要击杀他们的决心!从河边逃走之后,居然又遇上了三波人!对方当真可以说是做了完全的准备。 此时江凛伏在花山的背上,有气无力的呼吸着,他中毒了。幸运的是,冷凌郁交给他药丸中,有能用的解药,但想要恢复如常,需要不少时间。 而现在背着他在山林中行走的花山,右小腿被利箭刺穿,左肩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想也知道这样的伤势还要背着他在山林间行走是多么艰难。“公子,那解药可否对症,你觉得有好转吗?” 长风在山林间呼啸而过,江凛额头密布着细密的汗珠,这毒让他身体剧痛无比,他几乎提不起力气说话,十分轻微的点了一下头。 周围全是高大的树木,难以分辨方向。花山迫使自己冷静,努力的分辨四周的响声,脚步深深浅浅的踏出,努力朝前走去。那些杀手定然会四处搜寻他们的踪迹。他只能期盼自己人先找到他们。 又过了一会,江凛恢复一丝清明,哑着嗓子道:“花山,不若你将我找个地方藏起来,自己先往前跑一跑,说不定能碰见小七他们,不然这么下去,我们两个迟早一起死在这。” 花山闻言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公子想要将自己喂狼?我把你仍在这,不出半个时辰,你就得叫野兽给叼走。”他们两个现在这副模样,若在深山之中碰见野兽,怕是要凶多吉少。 感觉江凛往下滑了滑,他停住脚步将他往上挪了挪。说道:“咱们这么厉害,能凄惨到这种程度,也是稀奇。公子放心,若是走投无路了,属下跟您一起下黄泉,好歹有个伴,黑白无常未必是咱们的对手。” 这个时候了,花山还有心情自夸,江凛被他说的吭哧吭哧笑了一气,他们这些人在一处,都是能彼此交托性命的人。 远远近近的风吹着大片的草丛沙沙作响。两人坐在人高的草丛中休息,花山又给小腿和肩膀处的伤口换了一次药。 桀桀桀桀! 忽然!有一只鸟从不远处的树林中扑棱棱飞上天空,发出一阵怪异毛骨悚然的叫声,巨大的翅膀从江凛两人头上掠过。 “这是什么东西……”花山仰着脸还未看清那是什么,忽然听见一声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再低头时,前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个人影。花山上前一步挡在江凛面前。 那人没有动,头脸都裹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带着慑人的光芒看着他们。“一个中了毒,一个受了伤,不如省点力气,让我直接砍了你们的脑袋交差。” 输人不能输阵,花山毫不客气的嘲讽道:“我看你未必有这个本事,不如转头就跑,然后刨两块树根代替?” 那人口鼻被蒙面巾缚住,声音闷闷的,低沉黯哑。他提剑轻轻挽了个剑花,轻嗤道:“逞口舌之快。” 江凛还未恢复,此时倒是希望地方能多废点话,便说道:“长得丑不要紧,不如将你的真面目露出来瞧瞧?” 谁知对方油盐不进,说:“哼,何必如此好奇,在下不过奉命行事,等你到了地下,一切都能明了。” “奉谁的命?”江凛极快的问道,希望对方能不经意间透露戴面具那人的身份。 然而对方十分奸猾,知道他的意图不再回答举剑便刺!花山猛地将江凛推开,迎难而上,但他的动作明显不流畅,只凭着超凡的对敌经验勉力支撑。 江凛心如擂鼓,借着旁边一棵树勉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只要在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便能恢复几分…… 两个身影在夜色下不断交错变换,花山渐渐落入下风。 蒙面人的长剑折射出渗人的寒光,花山终究抵不过对方全盛出击,脚下一软朝地上栽去,对方见此时机,丝毫不给他再次提剑的机会,毫不留情的全力朝他的脖子刺去! 嗖!弓弩的力道极大,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蒙面人惊惧转头,不得不放弃刺杀花山,闪身去挡。 长剑和箭矢相击,发出叮的一声! 这一瞬间的功夫,花山已经起身回击。蒙面人怒从心来,动作越发迅速,紧紧相逼。江凛手中只剩两支箭,他紧紧盯着二人的动作,打算在关键之客阻挠蒙面人。 花山强忍腿上的剧痛,只剩勉强招架的力气。江凛心急之下,又是一箭急射而出! 蒙面人冷哼一声,居然只是闪过要害,宁愿中箭也要给花山致命一击! 噗嗤两声! 一面是利箭刺进了蒙面人的手臂,一面是蒙面人的长剑刺入了花山的肩胛! 两人都是闷哼一声。 江凛逐渐冷静下来,接连又是一箭朝蒙面人射了过去。蒙面人只好将剑从花山身体中拔出去迎击。江凛微一攥拳头,感觉到自己的力气逐渐恢复,便甩出一枚短匕朝蒙面人袭了过去。 花山也硬撑着提剑而上,双方如此勉强能打个平手。 但随着江凛的逐渐恢复,蒙面人便也开始招架的吃力起来,他咬牙猛然发力将二人的攻击格挡开来,呼的向后一翻,随即呲的一声,一道红光升上天空! 江凛二人大惊,顾不上与蒙面人纠缠,转身便跑! 然而没跑几步,两人就僵硬着身体停下了脚步。 是悬崖! 二人对视一眼,难不成他们注定要命绝于此? 蒙面人冷笑一声,说道:“二位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便不必再挣扎了吧!”他说着话,后面已经有他的同伙往这边过来。手中皆拿着连发弩! 花山不仅心惊肉跳:“来的好快!” 他捂着肩头挪到江凛跟前,低声说道:“我多处受伤,眼下这样的情形必定是跑不了了,公子想办法逃,我帮你抵挡片刻。” 然而他话音刚落,数道劲风袭来!江凛连忙去挡!奈何数量太多,他只来得及避过要害,手臂跟腿上都被箭矢射中!而花山本就死强弩之末,被一只箭矢带的身体一歪!紧接着又是一道钉在了他的手臂上!力道将他往身后的悬崖一带! “花山!!” 江凛眼睁睁看着花山翻身栽下悬崖,急忙去扑,却只扑了一空!崖底呼啸的风声倒卷上来,猛烈而冰冷!“花山!!!!!” 他转头看向身后逼近的杀手,一咬牙,紧跟着花山翻了下去! 但他不是要死,而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方才往下看的时候,发现这道悬崖并非全是岩石,其中大多数是土壤,这种悬崖一般不会太高,中间也会生长树木,与其立即死在那些杀手手中,不如赌一次! 此时他用没有受伤的手臂持匕首在崖壁上缓冲自己下落的力道,加上中间真的有树木,她落地之时,虽然依旧震的五脏六腑都要错位,却没有生命危险。 身上各处都有剧痛传来,江凛也不知道自己跌断了几根骨头,勉强起身往四周看去,却没有发现花山的身影,但看见不远处有个石洞。 他废了不少时间才爬过去,不知道上面的人会不会下来查看,但不管如何,他总要尽力隐藏…… 黑暗冰冷的石洞中,江凛靠在墙壁上虚弱艰难的喘息着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即便用匕首缓冲力道,摔到下面也受了不小的冲击,现在浑身没有一处不痛。似乎肋骨跟腿都有断裂的地方…… 他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指,食指因为方才太过用力,反向折了过去,他缓缓闭了闭眼,手不受控制的发抖,他狠下心,“喀嚓”一声,将手指掰回原位! 不过半个时辰,外面便传来搜寻之声,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但没想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变成了打斗之声……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的打斗声才渐渐弱了下去。 一道纤细的黑影挡在了洞口…… 第406章 差点凉了(中)【第二更】 江凛眯眼往那边看去,即便逆着光,即便她穿着男子的衣裳,但江凛还是一眼就看出他未来妻子的身形。 他呼的笑了。 卿如许的脸色却黑的像锅底,游走的暴怒边缘的怒气,在看见他这副鬼样子的一刻勃发而出。“你还能笑得出来?你走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 她大步走进光线昏暗的山洞,矮下身子来看他,不敢轻易触碰,怕加重他的伤势。 江凛笑着扬起自己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两只手,拉住她。“你来了……” 卿如许明亮的眸子变得深谙,其中是不断旋转的暴风,在看见他唇角带着暖意的笑容时,缓缓消弭:“嗯……你疼吗……” 天光在头顶直射而下,将崖底郁郁葱葱的草木照亮。江凛看着卿如许好像瞬间忘记了全身的疼痛:“不疼。” 卿如许气闷的哼了一声,起身朝外面喊道:“来人。” 听见她的声音,梁辰和宝儿兔子一般从洞口一前以后窜进来,随即后面跟进来一大串。 江凛狼狈的躺在地上,被一群人围着顿时有点窘,抬头就看见卿如许眯着眼小狐狸似的挑衅,他这小妻子是故意的。 冷凌郁上前给看了看江凛各处的伤,说道:“断了三根肋骨,其他还好。” 卿如许听了放下了心,却仍旧没有好脸色,“大熊,把他带上,先离开这里。” 熊一山二话不说,上前把江凛打横抱起,江凛这下彻底窘了:“放我下来!” 熊一山看向卿如许,卿如许撇嘴冷笑一声:“你还能走?” 江凛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正好熊一山带着他走出洞口,双目一时间不能适应明亮的光线,便抬手挡住眼睛,等重新适应了亮光,也渐渐恢复了厚脸皮的本色,问:“花山怎么样了。” 卿如许也不回头看他,说道:“放心,他命大的很,摔下来的时候挂在了藤蔓上。” “那我怎么没看见他?”江凛环顾四周,见小七他们都在,唯独没看见花山。小七见他望过来,还有些尴尬的挪开了目光。 卿如许说道:“他在藤蔓上挂着呢。” “……”江凛无语了半晌,片刻才问:“怎么不把他救下来?” “哼,无能之辈,不屑救之。” 江凛好笑,她这是怪花山没保护好自己呢。“要是没有花山,我现在怕是都没了……” “你还敢说?”卿如许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叹气道:“将花山放下来!” 小七他们听见吩咐赶紧去了,再晚点,怕是那位就要断气了! “阿许,你怎么来了?京中的事情,都办好了?” “就算不办好又如何?我若不来,往后这世上还能否有你的存在?” 卿如许此时气不顺,江凛心里啧了一声,到底求生欲占据上风,说道:“你跟皇上借的人?” “不然呢,我不跟皇上借人,梁辰怎么会在这。”卿如许心里叹了口气,见江凛一身伤残,决定不跟他计较了,“四皇子醒了,皇上问过容妃的事情之后便猜出了些眉目,知道你此行必定为难重重,却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来救你,免得招致更多的刺杀,于是我便请求皇上前来接应你。” 江凛皱眉:“你手无缚鸡之力,皇上怎么能答应让你过来。” 卿如许又忍不住瞪他,宝儿却在一旁心疼道:“姑娘为了快点来找公子,急行军赶到这里,骑马腿都磨破了,血肉模糊的!” 江凛一听更是心疼,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卿如许撇着他哼道:“别矫情了,我是为我自己,你死了,难不成我要做寡妇!” 江凛听了好气又好笑。 卿如许看着她,蓦的变了变脸色,又说:“容妃是南疆细作的事情已经被皇上查的水落石出,但人已经死了,她又被害的剩下畸形儿,不足为外人道,皇上便不打算追究,还封了四皇子为悉王,不日将前往封地。” 按照大靖的规定,所有皇室支系,除皇太子以外,十六岁就可以封王离开京城到自己的封地。封地居于各州郡,有极为富丽闳大的王府和丰厚的赡养,但不得干预地方政事,而且非经皇帝同意,不得离开他的封地。 但皇子什么时候封王还是要由皇上做决定,昭仁帝子嗣不多,又没有立太子,所以几位皇子一直留在京城,除了六皇子被陈继拐走至今下落不明,四皇子是第一个离开京城去往封地的。 这足以说明皇上对四皇子有惩处之心,同时也意味着,他已经被皇上排除在外,与太子之位无缘了。毕竟容妃是南疆的细作,四皇子身体里有着南疆的血脉,昭仁帝不可能让他成为太子。大家都心知肚明,因此谁也没有胆量对此事指手画脚。 而且太后和皇上这般为江凛造势,傻子都明白皇上属意让谁做太子。 皇上正当盛年,稳坐江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初继位被世家和元老们随便拿捏的新帝了。该收拾的人早就收拾的差不多了,如今他的决定,轻易没人能够左右,也没人敢说昭仁帝偏心。 而且,这世上谁人不偏心,寻常人家也好,世家大族也好,同是身上掉下来的骨肉,也照样分个看重与不看重。 何况皇上。 江凛听了这个消息半晌没说话,卿如许知道他有一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便说道:“四皇子去了封地,三皇子从小到大那般做派,也一心奔着带上他母妃早点去封地远离争储的腥风血雨,慧妃娘娘的七皇子还在襁褓之中,六皇子又被陈皇后连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用复杂的目光看了江凛一眼:“不管你承不承认,三岁看到老,我父亲和太后娘娘早就有心好好培养你,并非想让你当个山野村夫,至于皇上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的存在的,没人敢追究,总之,大家都对你寄予厚望。” 江凛道:“阿许,当初我回京,是想站在我的父亲身边,能够仰望着他也好,陪伴着他也好,我心底知道将来会发生某些事,但压在心底让自己不去想。而今事情到了眼前,我也只想早点结束京城的事情,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卿如许眨眼看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的确,江凛若是做了皇帝,后宫里少不了女人,这些女人关乎朝廷,牵扯着朝臣,牵动各家的势力纷争,就像当年的昭仁帝一样,所有的一切都身不由己,一切都要照着相似的轨迹再来一遍。 如果不是这样,敬悯皇贵妃的一生就不会是那般的。 皇上兴许会想到这些,但他不仅仅是一个父亲,他还是一个帝王,他不仅仅有儿女,还有天下臣民。 二人沉默许久,默契的不再说这个话题。 花山被人从半空中给弄了下来,卿如许见他的脸色跟死人一样,不由惊道:“他怎么样?” 一动就要痛到岔气的花山勉强将眼皮掀开一条缝,虚弱道:“还剩一口气……差点就咽了。” 众人哭笑不得,卿如许道:“总要先让你们养好伤,不如……就去少元山庄吧。” “嗯……也好。” 之前江凛两个在山林中没命的跑,哪里来得及分辨方向,基本是绕了个大圈。一行人从崖底找到的出口直接穿了过去,倒是比在上面走要近上许多。傍晚便回到了少元山庄。 少元山庄之前已经被卿如许带来的人席卷了一遍,现在干净的很,众人将伤患们都安顿好看了伤,才松口气放下心来。 众人聚在江凛的屋子里,江凛看着众人的目光,认真说道:“北越与南疆和大靖不同,他们是由多个部族组成,每个部族都有各自不同的本事。这些人手段多且十分狡猾,稍不注意就要中招。” “公子的意思是,我们弱于北越?”小七皱眉,有些不想相信。 “大靖已经安逸了太久,南疆的少元门想挑起我朝内乱,北越这次也是玩真的,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花山道:“北越是在战斗中选择强者,所以,各部族之间的的争斗让他们充满危机意识,时刻保持警醒和防备,战斗几乎是本能,而我们却不同……” “说的不错,所以,我们要讲战术。要吃透他们的手段,尽可能的破解,找到应对之法,加强对对方的熟悉。” 众人心中都有些发紧,卿如许看着江凛却五味陈杂,他不想做皇帝,但他心里装着天下,装着百姓,装着眼前所有的一切,并尽可能的让这些变得更好。 如果她是昭仁帝,也要让这个儿子做自己的接替者。 ……………… 一夜之间,翼城以及周边城镇的气氛陡然变得莫测。 宋毓带领两万新兵驻守翼城,虽然首战得了便宜,但依旧不被人看好,南疆夷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两万新兵,是疯了吗? 宋毓却不介意别人怎么说,一道道指令传递下去,从容不迫的布置着各处,翼城刺史宁立见他如此,心里也安稳不少,说道:“北越那边也不安稳,也不知道皇上那里出了具体章程了没有,唉,听说靖河郡王受了重伤,也不知招不招架的住……” 宋毓想到靖河郡王那边的情势,微微皱起眉头。“不管那边如何,咱们都怕是要靠自己了。” 宁立深吸一口气,说道:“若是各地节度使能伸手管一管,咱们也能多点胜算。” “我也是怎么想,不过,还需多费点心思才行,这些人可不好摆弄。”宋毓年纪不大就常在军营涨红走动,对军政各方面有着十分清晰透彻的认知。“这件事急不得,眼下,咱们还得防止夷人的反扑。” “前几日那位传来消息,少元门在大靖的总舵已经被捣毁。这些细作群龙无首,就起不到那么大的作用了。” 宁立口中的那位,指的就是江凛。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江凛的身份,但江凛没有明着回京领封绶印祭告太庙,就等于没有明确身份,但称呼其名字又不尊重,所以众人提起他都用“那位”代替。 “咱们趁机将翼城抢回来,夷人未必会等咱们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再回头来攻。眼下一定就在密谋如何在他手里将翼城抢回去!”宋毓按照之前的计划一路清洗南疆渗透进大靖的小股队伍,一路往翼城走,到这里之后,手里已经握着不少夷人俘虏,其中不仅有少元门的精英,还有夷人兵卒,使了几个小计策就将翼城从南疆手里夺了回来。 宁立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兴许,就在今晚……” 第407章 差点凉了(下)【第三更】 暗夜中,山峦起伏,路途模糊。 高高的城墙上,两个守卫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高个说道:“来着这种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俺还想赶紧找个媳妇,给俺娘生个大胖孙子。” “嘁,你想的可是真长远,还想娶媳妇,咱们呆在这种地方,说不定哪天就死翘翘了,哪个小娘子会跟咱们?” “别说这么丧气!来之前我也这么想,刨了小半辈子的地,突然让俺上战场打仗,不是去送死是什么?但眼下看来,咱们这位将军不像是个胡来的,机灵点,留住一条命,说不定还能立个功劳,到时候就能娶着媳妇了!” 矮个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唉,别说了!糟心!” 高个也不过是开个玩笑,免得在这冷冰冰的夜风里被冻僵,他刚要说话,却看见远处突然出现一长串的火把,他立即心生警惕:“糟了,远处不会是夷人回来抢翼城了吧!你在这盯着,我去告诉将军。” 宋毓却已经和宁立上了城墙,朝远处看去。 “看来,真是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虽然二人之前在心中就有所猜测,但还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来的这么快! 火光很快就到了城下,对方领头的将军从骑兵手中接过一支火把,照亮了他面上的虬髯,是个十分粗犷的大汉。他挑了挑眉,开口喝道:“黄口小儿,卑鄙无耻,就会玩偷袭的花样!哼!今晚爷爷就要捉了你下酒!” 站在城墙上的宁立眉毛抖了抖,转头看了一眼对方口中的“黄口小儿”,他正盯着对方身后的人马,似乎在估算人数,压根没有去听那夷人将军的骂声。 “天色太暗,不过,至少有咱们的两倍。” 北越先前找到了无风岛,手中打造的盔甲和兵器使他们的战斗力成倍增长,虽然江凛从无风岛带回了北越新武器的秘密,大靖此时也在加紧打造新兵器,但毕竟一时半会供不上,比北越慢了好几拍。 对方来势汹汹,大靖的兵马自然要偏向北越那边。宋毓没办法,只能自己想办法,他来的这么慢,就是因为一路上游说各地节度使借兵,同时征新兵。因此他手下的队伍良莠不齐,新人更是不少。 宁立想到这些心下担忧不已。 城下的虬髯大汉见自己骂了这么半天,上面居然变点反应都没有,不禁高举火把怒道:“兄弟们,随我夺城!” “杀!” 几万人的连声呼喊,气势不是一般的骇人。 夷人一向喜欢在夜里进攻,一来,漆黑的夜晚不仅能让守军感受到恐惧和压力,也能掩盖军队的动向和人数。二来,夜晚能见度低,大大削弱了守军射箭的准头。 宁立看着他们扛起圆木直击城门,传来砰砰的巨响,喉咙也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在阵前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还能扛得住。“看来他们早就做好了打算!” 先前被对方隐在黑暗中的云梯已经竖了起来,搭在了城墙上,好在宋毓和宁立一早就商量了对策,宁立常年跟这群夷人大交道,多少有点对敌经验。 “放箭!” 宋毓一声令下,弓箭手便将尾巴上牵了绳子的箭矢射到了云梯上。这些绳子都是浸泡过火油的,这边箭一下去,另一边立即有人点燃了绳子。上了云梯的夷人兵连连发出受惊的叫声从云蹄上摔了下去,还有几个云梯因为箭矢射中的位置好,整个都烧毁了。 虬髯大汉在下面看着云梯燃烧的熊熊火焰,半点表情都没有,一边的副将道:“这回来守城的将军,似乎和从前的不太一样?” 虬髯大汉冷笑道:“哼,不过雕虫小技!头几波箭雨过去,上边攻势必定有一段空隙有机可乘,到时候咱们的人再上,只有有人进了城,破城易如反掌。” 上面的宋毓见对方已经使尽各种手段强攻,他一连串的指令发下去,众兵卒虽然大多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可见主将指挥有方,分毫不乱,顿时信心大增,各自领命照办。 宁立扒在城墙往下看,说道:“下面那大胡子半点也不惊慌。” 宋毓看着下方的情形道:“他们一时间没法登上城墙,但人数毕竟比咱们多太多。对方是在消耗我们……” 他话音还没落,下方的弓箭手点燃箭头,一支支射离弓弦,燃着的箭头飞入到高墙之内,顿时将城内守军射倒一片,翻滚着扑灭身上的火星,下方云梯攀爬的敌军趁此机会愈发密集,已经有人渐渐接近了城墙!宋毓眯眼看着下方,道:“抬火油来!” 守军人手两只火油罐,挑着云梯立着的地放砸了下去!对方火箭簇,加上宋毓命人扔下去的火把顿时将大部分云梯点燃,一长串的敌兵呼的成了一个个火人,从云梯上坠落。 敌方士兵见状连连后退,虬髯将军怒喝道:“弓箭手给我继续放箭!放箭!” 宋毓冷眼看着,在心中盘算,已方的弓箭早晚会有用尽的时候,火油也不是长久之际,城墙上洒落的火油很快烧尽。而对方火箭簇嗖嗖嗖的飞射而来,云梯又重新架了起来,如此往复了两三次,便阻碍不了对方了。 下面的夷人将军见他们不再砸火油罐,便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大靖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什么黔驴技穷!哼,现在本将军就让你们这群驴知道知道厉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谁知他这厢刚说完,城楼上便开始往下浇水。 一个个夷人士兵被浇的满头满脸,很是慌乱了一阵,但转眼就稳定下来,虬髯大汉嘲笑道:“大夏天的,这是要给我们洗个凉水澡??哈哈哈!” 然而,没多大一会,夷人士兵们便有了反应,被浇上水的人一个个跳着脚开始在自己身上乱挠,沾了水的地方都起了红色的疹子!云梯上的人身体奇痒无比站不住脚,直直的往下摔,下面的也被砸倒一大片! 夷人的虬髯将军脸上的肌肉不由抽动了几下,见状用蛮夷话骂了一句什么,但他似乎仍有耐心,站在那里盯着眼前的战况。 宋毓当然知道对方在打算什么。城墙上不来,却不妨碍下方的人不断强攻城门,‘轰隆轰隆’震天的响。有的士兵堵在前边的,手臂都给震裂了。这边的火箭簇也如同下雨一般射个没完,不要钱似的! 对方不断攻城,片刻都不歇息,宁立愁眉苦脸道:“咱们虽说没到弓尽粮绝的地步,可再这么下去,城门就要破了!”他一边哀声叹气一边跟着士兵去捡城墙上散落的箭矢,一边自我安慰道:“不能浪费,不能浪费……” 宋毓眯眼往敌军的方向望去,那虬髯大汉坐镇军前,指挥着士兵攻城,周围的护卫将他护的水泄不通。“宁大人,对方的情形有些不对,这般源源不断的进攻,似乎是另有图谋,你在这里守着,我带人去四处看看,如对方有什么异动,你便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 宁立一呆:“将军,您身份尊贵,这太危险了……” 宋毓抬手止住他的话,说道:“事不宜迟,我会小心,宁大人只管找我说的做,放心。” 宁立噎了噎,这位宋将军年纪不大,胆子怎么这么大?!可若胆子不大,也不能接眼前这个烫熟的山芋不是?他在心中唉了几声,不知道自己这回还能不能活着回去见夫人儿子? 旌旗鼓荡,长风来回卷着血腥的气息在战场上空盘旋,城外军营中突然冒出几个身影顺着高低不平的地势掩住身形,偷偷往城下摸了过来。看身手的矫健便知都是高手,他们悄无声息地摸到较远处的城墙根下,飞爪一抛一拽,几个起落竟已经攀上了城墙。 一行人如猫一般轻盈落地,手中一翻,一柄雪亮的匕首已经握在手中。为首之人轻轻挥了挥手,黑衣人们各自散开,悄悄冲着各处的守卫摸去。 就在他们各自即将得手之时,却被人在后面一把搂住脖子,轻轻一挥,喉管如豆腐般被割断,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宋毓嘴角牵出一抹笑,对其他人招了招手,将死去的黑衣人拖到暗处。随即回到敌方为首的黑衣人跟前。那人并没有发现异状,掏出身上的火折子在城墙第三个岗哨的位置点燃。那一点火光在暗夜中一闪即逝,却足以给下方的敌军报信。 黑衣人低声道:“将飞索从城墙上顺下去,打开城门,务必要快……” “快”字刚出口,他的喉咙已经被冰冷的刀尖刺入,连血都没来得及喷出就倒在了地上。 宋毓一挥手,原本立在墙头的岗哨,立刻将事先就准备好的‘特制’飞索从城墙上顺了下去。低声对身边护卫说道:“诱敌入城,杀之!” 护卫领命,立即到各处将命令传达下去。 不一会,敌军的营地里又冒出一队队人影,显然是得到了之前那队人的信号,他们疾如闪电的贴着地面到了城墙下,沿着飞锁利索的爬上了城墙,不多时,数十人已经翻身进了城内…… 其中有一人比其他人的速度更快身手更灵敏,他潜伏到城墙下抓起一根飞索,脚下一瞪,十仞高的城墙几乎没有半分停顿就上去了。 轻巧的落地,突然感到手上传来一点针扎似的刺痛,他不由有一瞬间的自嘲:许久没干这样的粗活,连皮肤都娇嫩了! 城墙上面同样是漆黑一片,他睁大眼睛仔细分辨着方向,脚下小心翼翼的挪动步子,却在此时踢到了什么东西,他心里一个激灵,停下动作屏息了片刻,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弯下身子去摸地上的东西,只是还没等他摸到地上到底是什么,只觉手臂一阵发麻。接着那股麻劲儿迅速传到胸腹,他只觉得心脏骤然一缩,剧烈的痛感让他头皮一乍,手脚开始不听使唤…… 第408章 人命关天(上) 他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在了石地之上,他听见膝盖触碰到砖地传来的声响,却感觉不到腿上的疼痛。他暗叫糟糕,有埋伏!他想叫一声,给城下的夷人将军提个醒,却根本感觉不到不到自己喉咙在何处。 他一头栽倒在先前绊脚的东西上,此时他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先他之前爬上飞索的自己人!他的头跄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石块,心下也一片冰凉。 他想咬牙提起一丝力气,却怎么也做不到…… 是了,方才手上传来的痛感!定是那飞索上涂了蓖麻籽汁液之类的东西,药液顺着刺破的皮肤渗入,迅速麻痹了知觉!大靖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狡猾! 不远处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来是有人正在将倒地不起的人拖走。很快,对方来到他跟前,拉着他的脚,将他倒着拖到了一个地方,手脚被捆了个严严实实。他的眼皮耸拉下来,只露出一点缝隙,虽然身体没有任何感觉,他却隐约看见对方似乎在搜身。 “把这些人带走!” 他被人驾着,来到一处灯光幽微的地方。他心中想着,只要对方想要逼问他,便会给他解药,到时候他就要发出信号的机会。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多问他一句话的意思,将他带走的人只是将他扔到了一处地牢似的地方,交待道:“这个人有问题!重点看押,千万别让他跑了,若有异状,杀了便是!” 他听了这话几乎吐血!对方怎么完全不按照常理行事?然而已经没有人再对他多加理会。 宋毓吩咐人跟宁立将这边的情况说一下,自己则在暗处应变地方的偷袭。宁立站在暗处看着敌方营地的方向,不由得暗自嘀咕,“夷人还是这么阴险,送了那么多细作到大靖还不够,打仗也这么阴!还好将军警醒,不然他们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两队人马出去许久,却似被黑夜淹没了一般,半点动静都没有了。夷人将军脸上的大胡子抖了抖,说道:“怎么城门还没开?难不成被他们发现了?” 副将问:“要不要将先生请来问问?” 大胡子沉着脸想了想,说:“去吧。” 片刻,一个将头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走到大胡子跟前,恭敬的打了招呼,然后说道:“对方的将军是年纪不大,但领兵经验十足,不可小觑。” “先生的意思,先前的计划都白费了?”大胡子话语中微有怒意,但因为对方的身份,还是忍住了。 “将军放心,在下自有妙计。” ……………… 天色已经蒙蒙亮,双方偃旗息鼓各自整军,轰隆隆的攻城声终于停了。宋毓看着被俘获的二三十人,不由微微皱眉。就这么简单?没有下文了? 宁立也下了城墙,见他沉默凝思的模样不由问道:“将军有何疑惑?” “最先一批上来的几个人,明显是来探路的,放出信号后,这三十几人便摸了上来,但搜身之后却发现这些人身上什么都没有,连发信号的东西都没有,武器也只是普通的匕首。那他们是摸上来做什么的?就凭这三十几人,即便身手再好,又能对我军有什么影响?” 宁立一怔,说道:“兴许是来暗杀将军的?” “也有这种可能,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们不像来刺杀的,倒像是专门来送死的。”宋毓也没什么根据,只是直觉有点奇怪。 “说实话,下官也有这种感觉。夷人这次来的将军叫做沥金,是出了名的爆裂脾气。下官与其也不是头回见了,若在往常,在墙头上就吃了这么多亏,早就暴跳如雷了,这次却出奇的沉得住气。” “这么说,他早就对此时的状况有所预料。” 宁立惊讶道:“难道下官总觉得夷人这次有些不同!他身边定有个厉害的谋士!” 这时,地上手脚被绑的俘虏们身体突然接连扭动起来。宁立问:“是不是蓖麻子的效用过了?” “没有这么快,蓖麻子至少能让人失去知觉两个时辰。” “那他们这是……不对啊,将军你看,他们分明都紧闭双眼,神智也不情形,好似身体自己受了什么刺激在动!” ……………… 翼城的城墙之下,一切都变得平静异常,平静的仿佛之前狂暴攻城没有发生过。但在翼城的地牢中,包括宋毓在内,都被眼前的情景给惊的魂不附体。 那些俘虏因为中了蓖麻子的汁液,陷入沉睡毫无意识,但他们的身体此时的的确确是在扭动,虽然动作不大,但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宁立揉了半天眼睛,当他看见那些人的皮肤渐渐鼓起一个个包的时候,终于相信自己不是看错了。“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下官莫不是还在睡梦之中?” 宋毓想起今日种种古怪,又看着那些人,分明刚才还活蹦乱跳,现在却一个个像被抽干了血似的脸色愈发苍白,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退出去!全部退出去!” 听了宋毓的命令,众人如梦初醒,立即朝门外跑去,宋毓紧紧盯着那些人,不,现在应该说是尸体,他看着那些尸体身上鼓出许多凸起的小包,还在缓缓的移动游走,他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终于看见一个黑黝黝的虫子从一个人的皮肤中钻了出来!抖抖身上的翅膀,飞了起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人身体里有虫子!!” 宁立听见虫子二字就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夷人这是给咱们送了三十多个虫子窝啊!” 宋毓面色凝重,看着眼前的木门,说道:“加紧封锁,绝对不能让那群虫子飞出来。” 护卫问道:“封锁?不消灭它们吗?” 宁立都要被吓哭了,此时哭丧着脸说道:“哎哟小兄弟,你小时候没捅过马蜂窝吗?一群马蜂追着你尚且避无可避,何况是这些吃人骨血的妖虫那!你方才没看见那些人?哪怕是放出来一只,那也是要人命的!” 现在,他们只要一打开这个门,迎接他们的只有灾难!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禁冷汗涔涔,已经有人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嗡嗡声,还有类似石子击门的声音,应该是那些黑色飞虫在里面横冲直撞。宁立道:“将军可有什么办法能消灭这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卫兵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看过去,见他的手摸向耳后,然后四根手指全沾染上了发黑浓稠的血液,他似乎十分疼痛,两手虚扶这头,痛苦的哼叫了两声,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他的身体就猛地一抖就瘫倒在地。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呼啦一下四散开来,仿佛他是什么妖魔鬼怪。有人颤抖出声道:“那虫子钻进去了……从耳朵后面钻进去,是不是钻到脑子里去了?他还活着吗?” 宋毓想到见那卫兵的耳后已经看不见虫子,想那虫子的确是钻到对方身体里去啃食骨血了,一半会儿出不来,便快速上前,探了探对方的鼻息,然后缓缓收紧拳头,道:“他已经没救了。” “这么快……” 宋毓果断脱下自己的外袍先将门缝堵了堵,道:“看这虫子连骨头都能咬穿,木门怕是抗不了多久。” 众人闻言面色一变。 “这些虫子见人就钻,看来是天性!”宁立一张脸完全褪了血色,他看着宋毓说道:“将军对这虫子可有了解?有什么能办法能控制或除掉它们?” “没有……”宋毓紧紧盯着前方的木门,只觉得头皮发炸,“不过是虫子都怕火,可要怎么放火才能保证将所有的虫子都烧死呢?” 宁立手脚都瘫软了,勉强让自己还能保持理智,“还好咱们将他们关进了石室,眼前只有这一个出口,不然就真的无计可施了。”他见卫兵抬了火油过来,连忙说道:“先将这位的尸体处理了吧……” 此时没有人敢去移动那具尸体,如果中途虫子突然钻出来,便又要有人遭殃了。宋毓想了想,说道:“用腐骨散吧。” 护卫闻言从袖中拿出腐骨散,洒在那句尸体上上,尸体的皮肉立即发出滋滋的声音,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众人都用袖子捂住口鼻。 过了好半天,那尸体才化成一摊水,一名护卫惊呼道:“将军你看那里!” 众人都朝那滩血水中看去,那是黑色的虫壳。 有人惊呼道:“这虫子的外壳居然连腐骨散都不怕?!” 宋毓心中也是狂跳,没想到这虫子这么棘手。“现在没时间去多想了,只能先用笨法子将石门封起来。宁大人,你现在去兵营里,询问谁做过木匠石匠或者泥水匠的,通通叫过来。” “啊?”宁立惊讶的“啊”一句,但他到底是个头脑灵活的,一下就明白过来,一刻不停的去了。 宋毓身边的护卫还不明白,问道:“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村镇中的房屋大多是草房,墙壁是由泥和干草堆砌起来的,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找些有经验的泥瓦匠,将这道门死死封住,避免那些虫子飞出来害人。虽然这个本法治标不治本,但也能暂时保证大家的安全。” 不一会,就有三五个人跟着宁立回来了,说道:“这几个在老家的时候都有建房子的经验。下官已经将您的意思告知给他们。” 几个人都有些紧张,手足无措的看着宋毓,宋毓道:“不要害怕。我已经让人去准备砌墙需要用的东西,你们只需按照平常在老家时,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能保证这堵墙结实坚固就好!” 一个黑瘦脸闻言连忙替几个人答道:“是,将军放心,小的们做这些活计是最拿手的……” 宋毓点点头,说道:“把挖好的土、傻子还有干草和水,不管多少,先运过来让他们动手。” 东西很快就抬到了眼前,黑手脸急忙招呼了几个人开工。这些活计干起来简单,实际上用多少土和沙子,加多少水都是有讲究的。 第409章 人命关天(中)【第二更】 宁立抚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担忧道:“就算咱们解决了眼前这些,焉知对方还会不会再想方设法塞其他人进城?” 他话音才落,便有人前来禀报:“将军……夷人那边送回来十多个靖国的百姓,似乎是之前夷人进城时捉回去的!”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宁立狠狠打了自己的嘴巴几下,“真是乌鸦嘴!将军,怎么办?” 宁立看着宋毓,他们都知道,这些人八成也都是虫子窝,活不了多久的人。可他们若是拒绝这些百姓进城,到时候传扬出去,那些不知真相的臣民会怎么想?足以引起民乱! 这些夷人当真卑鄙! “放绳梯下去,让人进城。” “是,将军!” 宋毓抬步往外走去,宁立紧随其后,二人一起回到城墙上,看见十几个人都是青壮男子,正顺着绳梯往上爬。而夷人那大胡子将军并未趁机做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 “将军,那些人将他们放回来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宋毓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人说,这些人当中,只有一部分喝下了虫卵。” 宋毓的瞳孔猛然一缩,也就是说,他不能将这些人关到一起,甚至不能提前做准备处置这些人……他额上青筋暴起,死死攥紧拳头,“这该死的夷人!” 等这十来个人人顺利进城,宋毓吩咐将他们送到一间石室里问话。 “你们回来之前,他们有没有给你们喝什么东西?” 一群人见众人看他们的目光十分奇怪,本身就有些害怕,经他这么一问,便有些畏畏缩缩。宋毓见状缓下声音,问道:“你们不用紧张,我只是为了确保你们的安全。” 众人听了这话才微微放松下来,纷纷说自己喝了。 “你们都喝了?”宁立连忙问道,他跟宋毓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件事太过棘手。 宋毓略微沉吟,说道:“大概过了喝了多久?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就是回来之前喝掉的……味道是苦的。” “咦,你喝的是苦的,我喝的是酸的!” “我怎么是甜的?” 结果大家纷纷说自己喝的味道都不一样,显然是对方怕他们分辨出来,谁是虫窝。 宋毓不由得沉默了。 宁立问:“你们是怎么被抓的?” “翼城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走不了的,小人家有老小,老父又重病,根本走不了,就藏在城里。夷人进城之后四处搜罗,为了不让家人被发现,小人便想将夷人引开,结果就被他们抓了起来。但这几天他们也没把我们怎么样,本以为是要做人质,谁知今天就把我们放回来了。” 宁立心想,你们现在的情况还不如做人质呢。 有人看他们面色凝重,不由得担忧起来,问道:“将军,可否放我们离开?我还有家人,我要去找我的媳妇孩子……” “是啊将军,什么时候能放我们走?” 宋毓一阵无言,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将实情告诉他们。宁立将他拉到一边,说道:“将军,不可因小失大啊!” 宋毓明白他的意思,可明明知道里面有人可以活下来,却见死不救? 宁立劝道:“将军,万一那虫师只是骗我们,他们其实都喝了虫卵呢?” “可如果有人真的没喝呢?” 二人这厢还没有一个结果,外面又有人过来禀报:“将军,宁大人,敌军又开始攻城了!” 宋毓狠狠吸了口气,夷人就是要逼得他们手忙脚乱!“沉住气,守住城门!决不能让对方有机可乘。” 他转身看着这十几个人,说道:“为了确认你们之中没有夷人的奸细,暂时还不能放你们离开。”宁立闻言以为他想开了,没想到听他又说道:“将他们分别关起来,严加看守。” 那十多个人本想再说什么,但见他神色沉凝,外面又有敌军来袭,便不敢再出声,任由卫兵将他们带下去,分别关了起来。 城墙之下,敌军扛起圆木直击城门,砰砰的巨响震耳欲聋,宁立到底只是个文官,嗓子都要喊破了才能让身边的人听见自己的说话声,“就算咱们的弓箭全部都能命中敌军,也耗不过他们!” “我已经吩咐守军在城门出点燃事先配置好的草药,毒气也会起一定的作用,拖延他们攻城的速度。待敌军再损耗一部分战力,就该是两军对决之时。” 宁立道:“咱们虽然有两万人,可他们都是没上过战场的弱鸡!如何与夷人那群彪悍的蛮子对战?” “如果能有援军……”宋毓心中扔抱着希望。说道:“来的路上,我给各地节度使都写了书信,如果我所言能让他们有所动容,这场仗也不是没有希望。如果最后真的不行,就只能靠我们自己硬撑了。” 前方攻城的呼喝之声愈发响亮,后方的兵将也都在警惕监察着各处的动向。 宋毓的护卫将那十几个人关好后,到各处巡守,却见几名卫兵正在与一个老妇人交涉。他急忙上前询问到:“怎么回事?” “田护卫,这位婆婆说要见咱们将军……” 田护卫大感诧异,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请问,阁下是何人,此时要见我们将军有何事?”他见这老妇人孤身前来,平静异常,并不像是普通百姓,不由心生警惕。 “我是来还江凛人情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江凛?” 田护卫面色一变,江凛这个名字如今对他们来说,简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迟疑片刻,问:“请问阁下可有什么书信或物件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吗?” “不能。”老妇人面上并无恳求等神色,似乎也并未强求对方一定要引荐,她说:“我知道夷人要用虫子来对付大靖,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我可帮你们解决,如果你们不信,我这就离开。” 护卫闻言浑身在瞬间冒了一层汗,希望对方说的是真的,又怕对方根本就是敌方的奸细,脸都有些紧张的发红,他狐疑不定的看着老妇人,说道:“阁下请稍等片刻。” 凝光圣女坐在轮椅上点点头,田护卫连忙疾奔上了城楼,将情况一五一十的禀告给宋毓。“那老妇人看上去不寻常,属下无法判断她所言是真是假,前来请示将军。” “她说是来还江凛人情的?” “是,她是这么说的没错。” “走,下去看看。”宋毓交代宁立在这里守着,自己则跟护卫去见老妇人。 田护卫犹豫道:“将军,万一对方是夷人派来的刺客可怎么是好?那岂不是让将军陷入危险之中?” “现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毫无意义,小心应变就是。若她真的有办法,咱们岂不错失了解决事情的机会。” 二人很快下了城楼,老妇人仍旧一脸平静的在那里等着,见宋毓来了,略微点了点头:“你就是宋毓?” 田护卫半挡着宋毓,听她直呼其名皱了皱眉头,想要呵斥,宋毓制止了他的话,问道:“请问前辈是?” 凝光圣女也不多说废话,直截了当的说道:“老身欠江凛一个人情,但老身命不久矣,这人情怕是还不到他身上了,我就帮你们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就是,了了这一桩人情。” 虽然当初江凛将齐赢给她是出于许多原因,但她仍旧记下了这个人情,并且她在内心深处希望江凛能达成所愿,到时候,她那个北越的王后妹妹,便也可以下黄泉跟她作伴了,到时候,她们再来分个胜负!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等之后见到江凛,再细问不迟,眼下我先与你说一说,这百弊虫应该如何祛除以及驱使。” “前辈请说!”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将那十几个人的危机解决,免得前面不断攻城,后方还有忧虑。 “喝下百弊虫虫卵的人也不是没得救,自要赶在成虫孵化之前,喝下配置的解药,便能让它们变成死卵,到时自然会从体内排出。”凝光圣女从怀中拿出几瓶粉末,交给田护卫,说道:“百弊虫这种东西是夷人最惯用的伎俩,我在来的路上便配置好了解药,不然,即便我到了这也是来不及了。” 田护卫迟疑的接过看向宋毓,宋毓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选择相信对方,“去吧。” 田护卫听了吩咐连忙拿着药粉去了,宋毓继续问道:“那孵化出来的百弊虫要如何灭杀掉?” “你们这里还有孵化出来的百弊虫?”凝光圣女有些惊讶。 宋毓将昨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凝光圣女在少元门呆过不断的时间,对南疆夷人多少有些了解,冷笑道:“哼,夷人血液中就带着卑劣,一如既往的恶毒。” 宋毓不知道她的经历,听她这么说微微有些惊讶:“我让人将那些百弊虫封到了石室中,不知会如何?” “百弊虫成虫只能存活三天,既然封住就不用管了。不过,是在没有活人的情况下,如果有活人在,它们就会繁殖。”凝光圣女对夷人最常用的这种虫子十分熟悉,说道:“那些被操控的百弊虫也好对付,它们对声音十分敏感,是靠声音中震颤的部分听取命令的,只要打乱这种震动,百弊虫失去目标且感到害怕,不敢再攻击人。” 宋毓让人将这些一一记下,说道:“对方将这些百弊虫送进城,一定是想让它们从内部作乱,夷人说不定会细作想办法进城来操控这些百弊虫。” 凝光圣女冷笑道:“你放心,我来帮你除掉这个细作。” 傍晚时分,明亮的天色陷入大地。同样是夜幕临近,翼城的气息却完全不同于各处暗潮的低迷隐忍。 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身体中流出的热血将地上的尘土染红,血腥的气息急速陷入泥土中。 宋毓骑在马上,身着沉重的银甲,满面风尘形容憔悴,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骨威仪。他身上的森然杀气还未完全褪去,看着自己身后的队伍,抹掉溅在脸上的鲜血,抬头露出猩红的双眼。冷笑道:“夷人终于知道怕了!” 第410章 人命关天(下)【第三更】 两万打五万,翼城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但凝光圣女将对方操控虫子的细作干掉之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利用百弊虫让对方也吃了不少苦头。但对方明显也是知道如何使用和防治百弊虫的。一开始还手忙脚乱,到后来也没什么用了。不过,也消耗了对方相当一部分人。 宁立站在城头上看着下方的战事也松了一口气。相比头一回交战惨烈带给人的头皮发麻,此时他已经麻木了。回身迎上回城的宋毓,说道:“双方都已经疲惫至极,想必夷人一时半会不会在发起进攻了。” 宋毓身上遍布轻重不一的伤势,田护卫正在为他包扎伤口,他看着眼前的甲士们疲惫的收整队伍,饮马喂马,说道:“希望如此吧……” 两人正说着话,宋毓突然止住:“你可听见有什么动静……” 宁立脸色亦是微变:“难道是……”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巨变,宋毓将头盔戴上,从城头上往下看,远处队列密集的夷人,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汹涌而来,他不由大惊失色:“是夷人的援军!” 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沉,没想到夷人的援军竟让来的这么快! 夷人唰唰唰抽刀出鞘,气势不是一般的骇人。 田护卫道:“将军,这次你便守在城中吧,属下下去迎战。” 宋毓摇头道:“这么做,绝对是有去无回。” “属下不怕死,有将军在这,等着援军赶到。再砍死他们给属下报仇就是!” 宋毓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田护卫一怔,听宋毓说道:“我方与对方人数差距太大,只能取巧。之前咱们练过的阵现在能派上用场了。所以你跟我都得下去发指令。” 宁立不知道他说的战阵是什么,有没有效果,但宋毓此时刚经历过大战,明显是疲惫不堪的:“咱们不如想办法拖延拖延,将军身上有伤,士兵们也都没缓过气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趁大家杀性还在,战阵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宋毓知道,如果躲在城中休整,已方的气势便会大打折扣,一旦松懈,恐惧就会降临,不如趁热打铁。 宁立闻言不再相劝,甚至在心中已经做好了殉城的准备。宋毓走下城墙,带着还能战斗的士兵出了城门。 夷人的马匹远处扬起一阵烟尘,如同旋风过境般席卷而来,为首之人骑着一匹异常高大矫健的黑色大马,身后上万铁骑紧跟其后。 长风将身上的斗篷吹的猎猎作响,宋毓没有多说,他骑在马上看着几乎近在眼前的敌人,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拔出长剑,喝道:“战阵!” 当初他们曾苦练过好几个战阵,皆有奇效! 宋毓的额发被风吹的凌乱,他浑然味觉,嘴角提起一丝笑,目光投向远处那群狂追而来的甲士,眼神里仿佛有火光再烧,越发明亮炽烈! 他身上背负着无数人的性命和期望…… 宋毓高举长剑,提起内力高喝一声:“杀!” 对方根本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还能主动迎上他们的进攻,一瞬间的滞碍,银色的兵甲已经与黑潮碰撞到一起。而宋毓如同一支锋利无匹的巨剑,狠狠的扎入敌军之中,将对方所结的阵势一一绞断! 宁立在城头上面看见下方的一幕,震惊的无以复加。就连田护卫都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宋毓。 如此这般狂风骤雨似的冲杀之后,对方的黑潮已经被断成几截。而宋毓所带领的银色兵甲们,此时结成数个圆阵,大圆阵中又包含数个小圆阵。 队伍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但所到之处,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磨盘,将敌军抹杀在圆阵之外! 夷人这支援军根本就是故意留下的后手,但他们没有想到,翼城区区两万兵马,在抵挡先锋的攻势之后,还有余力对付他们。原本对这个年纪不大的靖国将军不屑一顾的夷人大将,此时浑身紧绷,满眼皆是掩不住的骇然之色。 他以为自己不过就是来收收人头,走个过场便能将这群落水狗制服。 然而,他现在面对的,是靖军势不可挡的森然杀意! 一股怒气自他心中喷薄而出,不是对靖军,而是对己方队伍,那可是四万精兵!翼城不过才两万守城军!“这群废物!” 一旁的副将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对方已经筋疲力尽,即便现在还有一战之力,也坚持不了多久。” 宋毓挥落的剑刃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断的收割着罪恶的灵魂,纵横交错的伤口不断向外涌着鲜血。跟在他身边的兵卒看见他的模样,都不禁被激出了血性,他们虽无多少战斗经验,但凭着求生的本能,此时也如同凶恶的猛兽,如同燃烧的烈焰,全力斩杀敌人! 宋毓此时并非一个指挥者,他是他们的希望,只要他不倒下,他们就还有获胜的希望! 金铁相交的声响伴随着血液的喷溅,两方人马如水火对冲,互不相容! 夷人的将领冷哼一声,驱马冲进队伍,直奔宋毓而而去!“哼,毛没长齐的娃娃,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明年今日如果老子还记得,定给你撒杯热酒!” 宋毓回身挡住朝他劈来的血腥巨刀,冷眼扫过去,半句不让:“怕你没这个福分!” 二人对战在两军漩涡的中央,手中刀剑翻飞不休。宋毓虽然暂时未落下风,但心中十分焦急,正在这时,夷人后方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一股队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毓心中咯噔一声,难道夷人还有其他兵马?他看不清来人是什么情形,只能大喝“变阵”! 他一声令下,先前的大阵逐渐变化,化成数个小阵,阵与阵之间顾不干扰,又能彼此照应,可战性极强,无论后方是什么情形,这个阵型都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应变。但宋毓这么一分神,让夷人大将抓住可乘之机,一刀砍中他的肩胛! “将军!” 宋毓闷哼一声,身体随着刀的力道往下一沉,差点栽下马去,好在田护卫及时抡起手中长枪,将对方的长刀格挡开来,不然宋毓说不定会被对方砍成两半。 两厢激战的功夫,严丝合缝的敌军中间,突然被撕开一条血路!宋毓一怔,顿时又惊又喜:“江凛!” “阿许说,让我把你活着带回去!”江凛身下的棕马几乎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如同一道旋风直卷了过来,在他身后,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州郡节度使的大旗。 宋毓看着他咧嘴笑开,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援军已到,全力出击!” 旌旗鼓荡,长风来回卷着血腥的气息在战场上空盘旋,江凛带着援军到来让翼城压力骤减。 宋毓强压住伤势,说道:“还以为我们要孤家寡人守到底了。” 江凛摆脱几个夷人的纠缠,说道:“我们这一路过来,也不容易。” 宋毓眉目一变,这话的意思,似乎是有人从中阻拦?但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对方眼见他们援军到了,开始放箭。 漫天箭雨朝对方劈头射下,宋毓这边也不甘示弱,无数箭雨狂风骤雨般的交织在头顶。只是江凛带来的人,手中的劲弩射程更远,力道更足。宋毓惊喜道:“这弩箭似乎是改良过的?” “没错,遭遇北越奸细的时候,在他们手中缴获了几把连发弩,画了草图之后,立即造了一批,可惜我路上受阻,来的太晚了!” “不晚!你来的正好!” 江凛深深看他一眼,心中惊异溢于言表,“说实话,我心中并不觉得你们能坚持到现在!” 宋毓一笑,大喝一声:“变阵!” 战阵再次变化,为了配合弩箭,战阵时而如整体,时而散开,盾牌如伞盖以一当三,其余人便可继续朝敌军射箭。敌军一时无法抵挡,阵势开始涣散。 ……………… 在朝廷束手无法调动各州兵力之时,江凛只身一人到各州郡晓以利害极力权衡游说周边节度使出手相助,最终以劣势逆转险境,竟有一夫当关之势,在各州郡积累下极高的声望。 各处接到消息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 宋毓道:“我方是以弱势对战夷人,即便输了也是情有可原,但势必会潜在的降低别人对你的期望。所以,我们这次必定要获胜才行……” 江凛沉默半晌,神色复杂,并没有继续这一话题,说道:“没想到凝光圣女竟还能念我一份恩情。其实她并不欠我什么。” 花山道:“公子觉得你们是公平交易,但对于凝光圣女来说,心中的恨已经折磨了她一辈子,兴许此生都无法复仇。公子将齐赢交给她只是顺手,但于她却是有极大分量的。” “嗯……” 宋毓已经听江凛说了卿如许跟皇上借人来救江凛的事情,说道:“表妹的胆子还是那么大,仗着有几个人保护,居然敢出京涉险。她此时已经回京了?” 江凛无奈点头:“这丫头不光胆子大,主意也正,连先生都管不了她,我的话她也是当做耳旁风的。” 宋毓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模样,忍不住一笑:“看你这模样,不像是能被一个女子牵制住的人,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 卿如许从少元门跟江凛分别,此时到了落霞山附近。 梁辰道:“姑娘,前面就是落霞寺了。” “等天色晚些,你和宝儿跟我入寺,让其他人找个合适的位置扎营。” 梁辰领命去了,宝儿帮卿如许补了两下眉毛,说道:“姑娘长大了,扮男子都有些不像了。” 卿如许哭笑不得,说道:“哪里不像了,我扮成男子,不知能迷倒多少小姑娘,分明是个偏偏浊世佳公子好不好?” 宝儿耸耸肩,往卿如许的胸脯上盯了一眼,说道:“这里不像啊!” 第411章 仇人见面(上) 卿如许半天才反应过来,脸都红了:“死丫头,说什么呢你!” 宝儿嗤嗤笑了几声:“真是少见,姑娘也有这副小女儿情态!公子见了,定然十分喜欢。” “你还说!” “啊呀……”宝儿被卿如许一巴掌拍在后脑勺,连忙道:“不说了不说了……” ……………… 宁氏已经在落霞寺中呆了几日,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陈继将她暂时安置在此处之后便离开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接她,让她跟两个孩子团聚。 虽然这里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但她还是不敢随意走动,只能趁着天色暗淡之后,在寺中随意转转。 烛光将宁氏的影子拉的老长,她起身正要出去,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 “几位施主就住在这几处吧。除了左面的这间禅房,这边的禅房现在都无人居住。” “多谢。” 僧人又引了什么人过来…… 宁氏心里紧张害怕,急忙吹熄房里的蜡烛,到门边透过缝隙往外看去,紧接着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卿如许! 虽然对方改变了装扮,可对方的容貌太过出色,见过她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宁氏心跳加速,冷不防看见卿如许身边的丫头突然回头往这边看过来。她吓得浑身一紧,一动也不敢动。 外面,卿如许问宝儿:“怎么了?” 宝儿狐疑的转回头,说道:“没什么,可能是错觉。” 两人进了屋子,梁辰则单独去了隔壁一间。屋子里应是每日打扫,不见一丝灰尘。香案上摆着一对烛台,一只香炉。香案下放着一个蒲团,简单清雅。卿如许道:“先休息片刻。” 主仆二人随意说着话不提,这厢宁氏将耳朵紧紧贴在客房的墙壁上,窥探隔壁的动静,但卿如许等人说话的声音不大,根本听不清楚。 烛火在她眼中形成两点不断跳动的明亮,她喃喃道:“她怎么会到这里来?”她攥紧拳头,如果不是卿如许,陈家不会变成这般,她也不会落得现在这般田地! 所以,不管因为什么,既然撞见了,她就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咬了咬牙,朝角落里的黑影招了招手,黑影身姿修长曼妙,点着脚尖猫一样跃到宁氏跟前。 宁氏不知道一无所有的陈继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女人,但这是陈继留下来保护她的护卫。 宁氏在黑衣女子耳边嘀咕了几句,女子点点头。 ……………… 晚风清凉静谧,落霞寺的树上、屋檐,落满淡黄色的花瓣,安逸自然,一片禅心。 夜半时分,寂静的院落突然光芒大亮,火光似乎是在一瞬间着起来的!宝儿猛地睁开眼睛,推了一把卿如许:“姑娘!走水了!快跟奴婢出去!” 卿如许一愣,转头看见外面红光冲天,惊道:“怎么会走水?火势起的这么大,不像是寻常走水。” 看着外面突然起来的大火,宝儿想到她们进院子的时候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紧紧凝起眉,她一脚将门扇踹开,滚滚的浓烟立即涌进屋子:“不行,门出不去了,这房间里又没有水!” “咳咳……”卿如许被烟气呛的咳嗽两声,说道:“后面的也烧起来了!一定是有人故意纵火……” 她环顾四周,想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出去,但四周都被火势被包围了,而且今夜风有些大,微微一吹,火势就迅速蔓延开来,越烧越大。火舌被风卷着到处肆虐,窜到房檐屋瓦之上,将瓦片烧的噼啪作响,炸裂开来。“上面!咱们从上面出去!” 宝儿闻言,带着卿如许一翻身一跃上了房梁就要一冲而出,卿如许急忙拉住她,低声说道:“如果有人故意纵火,小心外面有埋伏!” 宝儿想了想,又跳下去捡了根烧断的木头上来,扬手将木头竖直从房顶顺了出去,瓦片哗啦一声,一道剑光瞬间而至。宝儿双眼一眯,将手边还没有烧着的帐幔扯下来拧成一股甩了出去!唰的一下缠在外面偷袭那人的手腕上! 黑衣女子不经意之下差点被她拽下去,连忙扭身摆脱纠缠往后退。看见宝儿带着卿如许从屋子里跳上来,似乎自知不是对手,转身就走。宝儿要追,卿如许拉住她,说道:“先去找梁辰!” 梁辰却已经从里面跑了出来,一阵咳嗽,一头跄在地上,脸上也是黑乎乎一片。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问道:“姑娘呢?” “我们没事!” 夜里的大火醒目异常,落霞寺的人已经发现状况,可惜火势太大,泼水成烟,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僧人都提着水过来,一桶桶浇上去。 似乎是因为纵火的人没找到那么多火油,不然卿如许几个人没这么容易逃出来。 宝儿转头往四周的黑夜中望去,却已经没了那人的影子。几人对视一眼,朝四周一望,大火几乎将院子烧的干干净净,就算是有什么蛛丝马迹也看不出来了。放火的人还真是狠,这是要将她烧死在这,半点余地都没留!是谁? 卿如许似乎在这大火中感受到了对方炽烈的恨意。 梁辰方才也听见了外面的打斗声,但他的房间不好逃脱,脱身慢了些:“到底是谁?谁能知道我们在这里?” 卿如许没有头绪,便说道:“先帮人救火。” 好在禅房并未与其他建筑挨着,虽然烧毁了两间禅房,其他地方总算没有被波及。半个时辰过去,火势终于被扑灭。 寺里的僧人口中念着佛号,说道:“火势这般大,不像寻常起火,几位施主可能见到什么可疑之人?” 卿如许知道是有人放火,但她不想节外生枝,便摇了摇头。僧人见状也不再问,说道:“几位施主先到其他院子的禅房就住吧。请跟我来。” 等她们重新安顿好,僧人离开,几人才重新说起刚才的事。 卿如许道:“如果有人想要探听我们所言所行,应该暗中小心窥视才对,但对方却直接纵火杀人,充满了泄愤的嫌疑,明显是与我有仇的,但我此时还想不到是什么人。” 宝儿道:“刚进寺中的时候,奴婢感受到一道目光,想必是有人也在落霞寺,还认出了姑娘。方才奴婢去隔壁禅房,却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寺里的和尚说,之前住着一名妇人,也没有见到她离开,想必是她见到了姑娘之后,才临时起意。。” 梁辰受江凛嘱咐,担忧卿如许的安危,便说道:“咱们的行踪暴露,不知还会不会又危险,还是早点离开此处,找个安全的地方……” 卿如许摇摇头,“那人没能将我一把火烧死,想必是不甘心的,说不定冷静下来还会好奇我此行的目的,折回来一探究竟。”对方若是杀个回马枪,倒是正合她意,不管是谁,一直在暗中窥伺总不是什么好事。“咱们在这等到明早,明早若是等不到那人回来,咱们就下山与队伍汇合。” 梁辰回了隔壁房间休息,屋子里就剩下卿如许跟宝儿。 宝儿说道:“姑娘的仇人实在不少,还真猜不出来放火的事哪个王八蛋……”宝儿对差点被烧死这件事耿耿于怀,想她一身本领还未尽其用,若真被一把火给烧死了,那得多冤枉啊! 卿如许也说道:“我也想不出来,方才在屋顶上,那人身手灵活,明显功夫不弱,但也不知道是她本人要置我于死地还是有人指使。” 宝儿揉着太阳穴,冥思苦想却没有结果:“那……咱们在这里守株待兔?” 卿如许床榻上一躺,看着房顶有些疲惫的道:“希望是个不轻易放弃的敌人……” 二人和衣而眠,睡到半夜,外面的响动将两人惊了起来。 似乎也是来寺里借宿的人。 卿如许和宝儿轻手轻脚趴到窗边往外看,只见一个被众人簇拥着的娇小身影,指着被擒住的黑衣人冷嘲热讽,似乎过节不小。但那黑衣人身形曼妙,明显也是个女子,只是背对着她,让她看不见模样。 那身材娇小的姑娘见黑衣女子不说话,上下打量着她冷笑道:“你这身行头在别人门口偷偷摸摸是要做什么?”她说着,下意识的往卿如许的房间看了一眼,意思很明显,方才黑衣人是在卿如许的门前转悠来着。 宝儿一挑眉,小声说道:“难道这个就是纵火的人?” “八成是。” “这人怎么被抓了?那小姑娘是谁,看上去不像善茬啊!” 两人还在看热闹,没想到那小姑娘直接走到她们的房门前拍门。“有人吗?你们遭贼了,还不出来看看!” 卿如许和宝儿对视一眼,很是惊讶,这小姑娘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竟直接来敲门了!卿如许退远了些,等她又喊了一声,才开口问道:“谁在外面。” 小姑娘尖细的声音响起:“有人要对你们图谋不轨,被我抓住了,你们不出来看看吗?” 卿如许这才上前打开门,因她是一身男装,对方见了微微一怔,似乎看的有些愣神。宝儿连忙上前将卿如许挡了挡,说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半夜扰人清梦呢?” 小姑娘看她一眼,退后几步,走到黑衣人身边,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用力扭了过来,“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黑衣人此时已经被扒掉面巾,卿如许朝她脸上看去不禁一怔。 是个陌生的女人。 所以,对方想烧死她,可能是受了其他人的指使。 宝儿看向卿如许,显然也是想问她认不认识这个女人。 那小姑娘看了看她们二人的神色,又问:“怎么样,认识吗?” 卿如许听见小姑娘的问话,看了看那女子,思索了片刻摇摇头:“不认识。”说罢,带着宝儿往屋子里走。 “等等!”小姑娘蹙眉看着卿如许,狐疑道:“如果不认识,她为什么要在你们门口鬼鬼祟祟?” 第412章 仇人见面(中)【第二章】 卿如许挑挑眉:“兴许是个小贼吧?既然姑娘抓了人,随手处置了便是,我是不想管的。”她不知这小姑娘身份,也看不出放火之人到底是被谁指使,且对方二人明显是敌对关系,她不想搀和进去节外生枝,想坐山观虎斗,便说自己不认识那女子。 但这小姑娘却不好打发,她嗤笑一声:“这人可不是什么小贼,她是我三姐颜回郡主的奴婢!之前得罪了我,被我赶出了王府!” 颜回郡主? 卿如许眉头动了动,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小姑娘,对方轻易暴露出了自己的身份,明显身边的护卫都很强,有恃无恐。而且她是廉王府的小郡主,性情嚣张口无遮拦,她所说的放火这女子的身份是不会错的了。 卿如许细细去看那黑衣女子,她此时皱着眉头欲言又止,似乎对小姑娘暴露了身份感到担忧。 按照小姑娘的说法,黑衣女子是廉王府颜回郡主的婢女,被赶出王府后应该不会在管她们的事了才对,可黑衣女子却露出这种神色,所以……她大概只是被颜回郡主重新安排了去处才对,并非如小姑娘所说被赶走了。 那么,是颜回郡主要杀自己?为什么? 这时,小姑娘的护卫从寺中揪出另一个人,禀告道:“郡主,这个人鬼鬼祟祟,一直在暗处看着这边的动静!不知道是什么人!” 众人闻言都朝那人看过去,卿如许的目光落在那人脸上后,顿时大吃一惊! 宁氏! 宁氏紧抿的嘴唇一颤,目光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瞬间凝聚起来,她知道,那是她对卿如许的恨意。 卿如许在看到宁氏之后,目光渐渐沉了下去,宁氏从京城逃跑之后便失去了踪迹,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那么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方才纵火要烧死她的人就是宁氏。 但奇怪的是,为什么宁氏身边会有颜回郡主的人??? 那小姑娘看看宁氏又看看卿如许,倒也不笨,饶有兴趣的笑了笑:“原来是仇家?” 宁氏闻言瞳孔缩了缩。 卿如许却语气十分平淡的说道:“不过是有些小过节罢了,既然是姑娘抓到的人,就请自便吧。”说罢径自回了屋子。 小姑娘看着她们真的走了,倒也不怎么在意,而是对黑衣女子说道:“你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走到哪里都要做坏事?方才这个女人指使你做什么!” 黑衣女子还未说话,宁氏气的脸色铁青:“你到底想怎么样!” “哼。”小姑娘性情乖张,闻言眯眼看了她一会,说道:“把她带进去!” 这厢卿如许回了屋子,梁辰也一旋身从窗子翻了进来,三人坐在椅子上皱眉沉吟,“宁氏……颜回郡主……这两个人怎么会扯上关系?” 宝儿道:“宁氏一个妇人,孤身从京城逃出来,居然毫发无伤,明显是有人帮她。可宁氏对颜回郡主来说有什么价值呢?颜回郡主为什么要帮她?” 卿如许沉吟道:“或许颜回郡主并非是要帮宁氏,而是受人所托。” 宝儿惊诧道:“姑娘的意思是,有人求颜回郡主帮忙安顿宁氏?可谁会这么做?” 梁辰猜测道:“宁家的人也不敢插手宁氏的事,就算敢,宁家人跟颜回郡主也根本扯不上关系。唯一能帮宁氏的人,就是她的丈夫陈继。毕竟二人之间多年夫妻,还有一双儿女,看在儿女的份上,二人一对落难鸳鸯,不论之前有什么误会过节,惺惺相之下,陈继也未必会袖手旁观。” 卿如许闻言一怔:“陈继离京之后被追杀的狼狈不堪,但他手上有六皇子,咱们投鼠忌器不敢将他逼至死地,最后失去了踪影。难道真的这么巧,让他们夫妻遇见了?” 宝儿道:“说不定宁氏早就知道陈继的去向,一直循着踪迹寻找呢?而且,陈家落难之后,陈继很可能想清楚了宁氏是被陷害的,夫妻二人的仇怨也许已经解除了。”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卿如许心念电转间想到了什么。“宁氏,陈继……颜回郡主,廉王……” 卿如许的瞳孔猛地一缩。 “如果真的是陈继帮忙安顿了宁氏,那么陈继与颜回郡主又有什么勾当?或者说,陈继与廉王府有什么勾当???” 此言一出,梁辰和宝儿对视一眼心下大骇。 少元门背后被一股强大的势力渗入,他们却始终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这人轻而易举干掉了伺机而动将和后宫搅合的腥风血雨的容妃,还差点设局杀了四皇子。 如果是廉王……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没想到落霞寺一夜,偶遇廉王的小女儿,竟然意外让她们得到这样一个结论!可廉王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呢? 主仆三人沉默,不约而同的看向隔壁的方向。 宁氏就在隔壁,从她口中一定能得到一些答案…… 这厢宁氏和黑衣女子连拉带扯被推进一间禅房,被人一左一右禁锢住动弹不得。 小姑娘并没有刻意压低嗓音,“明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女人是谁?!” 明翎,是那名黑衣女子的名字。 明翎看了宁氏一眼,想了想说道:“奴婢并不认得这个女人,只是途径落霞寺时正好看见这个女人在放火。” 宁氏是聪明人,听她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她们之间有所关联,这小姑娘一定会探究下去,隔壁的卿如许也会对这件事生出兴趣,以至于暴露陈继的动向,所以她垂下头不言不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姑娘看了一眼垂眸的宁氏,冷哼一声问明翎道:“不认识?那你方才为什么鬼鬼祟祟在别人门前转悠?” 明翎道:“这个女人放火之后,奴婢本以为里面的人会被烧死,但那主仆几人似乎不简单,其中两人身手极好。奴婢一时好奇,便在她们门口停留了片刻,没想到遇见了郡主。至于她……”明翎看着宁氏,“想必是没有达到目的不甘心,所以才在暗处窥伺,与奴婢并无关系。” 小姑娘闻言狐疑的看了一眼宁氏,过去捏住她的下巴:“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半夜行凶!” 宁氏毕竟是个后宅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不会轻易被一个小姑娘吓住,“这好像与姑娘无关。” 小姑娘闻言挑了挑眉:“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本郡主好奇,问问不行么?我见隔壁那位,好像不是什么普通人,你与她有仇,是不是也不是普通人?不如你满足我的好奇心,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宁氏道:“我与隔壁的人的确有些仇怨,但对与郡主来说也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你是不是觉得本郡主好糊弄?”小姑娘歪着头看她一眼,嗤笑道:“你不想说也行,不过本郡主亲手抓到你纵火杀人,便将你送到衙门去,也不算错判了你把?到时候,你就在牢里度过余生吧!” 宁氏面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明翎了解四郡主的乖张,心下暗叫不好。 果然,小姑娘捕捉到宁氏神色,冷笑一声,啪的一巴掌甩在宁氏脸上:“敢欺瞒本郡主,你好大的胆子!若是寻常人,被送入监牢怕是要吓得尿裤子,你却没什么反应,是指望事后能有人将你从牢里弄出去对不对?哼!蠢货!竟然敢骗本郡主!” 宁氏一惊,这才有些害怕起来。 明翎知道四郡主的脾气,赶紧好说好商量,道:“郡主,您这是要上京找王爷王妃的吧,还是莫要为这些小事耽搁的好,王妃会担心您的。” 可四郡主已经被挑起了脾气,说道:“哼,他们才不会担忧!母亲眼里只有病弱的二姐,父亲眼里只有聪明的三姐,我磨破了嘴皮子,他们就是不让我跟来京城!哼,那又怎么样,我还不是来了!” 明翎闻言又说:“郡主,奴婢刚从京城到这里,京城有那么多好玩好吃的,您一定会喜欢的。” 四郡主却不那么好哄,“我当然知道,不然来这干嘛!不过眼下,我对这个女人的事情生出了几分兴趣,倒也不急了。明翎,你不要给本郡主耍花样,你若是不实话实说……”她唰的抽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在宁氏的脸上摩挲了一下,笑道:“我就一刀杀了她!” 宁氏忍不住看向明翎,明翎道:“郡主,奴婢真的不认识这个女人,就算您要杀了她,与奴婢也没什么相干。” 四郡主挑衅的看她一眼,横握刀柄夹在宁氏脖子上用力一压,一行殷红的血顿时顺着寒刃流了下来。宁氏痛呼一声,不敢乱动。 四郡主得意的看向明翎,明翎却仍旧是那副平淡的神情。四郡主一皱眉,放下匕首狠狠朝地上掷去!“哼!无趣!真是无趣!” 宁氏解除了危机,脱力的跌倒在地,四郡主看了更加不顺眼:“把她弄出去!被让我再看见!” 护卫闻言将宁氏拖出了门外,明翎站在原地没动,等着四郡主的吩咐。四郡主斜了她一眼:“哼,你倒是识趣!”她走到明翎身前,转了转,歪头道:“看来你离开王府之后过的不错?或者说,三姐是骗我的,根本就没责罚你,还在任用你?” “郡主严重了,三郡主最疼爱您,怎么会骗您呢,奴婢受了几十板子没了半条命,好在多年练武身体底子好些,这才捡回一条命,如今江湖中四处走走,不过是闲人一个。” “是么……”四郡主想了想,“那你不如就先跟着我吧,什么时候把本郡主伺候高兴了,什么时候再离开。” 明翎心下着急却不敢违抗,只能说道:“奴婢遵命。” 另一边,宁氏被四郡主的人丢到外面,缓过神来拔腿就跑,却没想到早就有人在寺外等着她,卿如许让梁辰将宁氏先送到山下营地去,等明日下山在好好审一审…… 第413章 仇人见面(下)【第三章】 昏暗屋子里,宁氏佝偻着身子再一次从昏沉中醒来,入眼是昏黄的烛火,恍恍惚惚的燃着,如果不是浑身上下哪哪都痛,她几乎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周围还是一个人也没有,手腕上传来剧痛,她费力的仰起头看看手腕上的铁索,舌头上还是一片麻木,她被喂了药,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宁氏恨不得再次昏迷过去,他何时受过这等苦楚…… 吱呀!门开了…… 宁氏又痛又饿又惊又怕,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手脚上的铁索因为她的颤抖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门外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人一身黑色的斗篷,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只能看到露出来的尖巧的下巴,但这人身材虽然高挑却十分纤细,明显是个女子。宁氏的瞳孔一阵紧缩,是卿如许!那四郡主一放她走,卿如许就立刻让人将她抓了起来!不用问也知道她想知道什么!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放火去烧卿如许,她应该直接悄没声的逃走! 宁氏此时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的脑子尽可能快速转动,但她的舌头不听使唤,只能含含糊糊的吐出两个字。“卿如……” 卿如许微微一笑,“陈二夫人好眼力。”她脱下斗篷背着手上前几步,“宝儿,把解药给陈二夫人喂下去,让她好好跟咱们说说话。” 宝儿上前掰开宁氏的下颌,将解药塞近她的嘴巴。 宁氏只觉得舌头上有什么东西化开,渐渐有了一丝知觉。她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心中懊悔又惊惧。 卿如许看着宁氏铁青的脸色,轻轻笑道:“陈二夫人不必后悔,有些事你既然做得出,就该做好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宁氏听了这句话,眼睛直勾勾的僵住半晌,然后说道:“我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与你脱不开干系,我放火要烧死你,也是理所当然!” 卿如许对宁氏的感情牌并不动容,笑道:“我并没有说你做错了,我也没有怪你下狠手,只不过事事有输赢,你输了也要想开点。” 宁氏嘴唇颤抖个不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程氏那个猪脑子,怎么可能把事情做得地税不落!都是你!” 卿如许撇了撇嘴,“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在回转了,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眼下的处境。” 宁氏抖得越发厉害:“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但我不会说的。” 卿如许笑道:“既然你不想舒舒服服的对我说,那就准备好受些苦吧。” 说完,她不等宁氏在说道,就率先一步推开门,走了出去:“把她送到刘乐君那里去。” 宝儿答应一声,转身回去给宁氏又喂了之前麻痹口舌的药丸。 ……………… 耳边传来不间断的吟唱声,宁氏缓缓恢复意识,她感觉自己只睡了一会,又感觉自己睡了很久,脑中混沌一片什么都无法判断,眼皮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一般,她废了很大的劲儿睁开,却是个不大不小的石洞,零零散散摆放着几件桌椅。周围的岩壁比较平整,地上也没有乱石。“这是什么地方……” 她起身走了一圈,没有出口,看不到昼夜更替,也没有滴漏。她拿起桌角的蜡烛,一寸寸摸着墙壁,“不可能没有出口,如果没有出口,我是怎么进来的……”按理来说,机括即便再隐秘,也一定会有痕迹。 但她摸索一遍又一遍,还是一无所获。她坐回木床上,动作一止,周围静的出奇。 轰隆…… 头顶突然传来巨石震动的声响,宁氏猛地站起身,重新拿起蜡烛往上面照去。但蜡烛的光线十分微弱,根本照不到上面到底有多高,只是听这声音发出的位置,起码五六仗的距离。任宁氏再如何平静,心中也不由有些惊恐,如果门在头顶上,那那她岂不是在一个巨大的深坑之中? 震动声持续了好一会,上面终于透出几分光亮,一个模糊的人影从上面探下头来看了一眼,紧接着,似乎有人拿着火折子伸入洞口中比划了一下,那一点火光飞快在光滑的墙壁上游窜,瞬间蔓延成两条火蛇,整个石洞被照的通亮。 宁氏看着高高镶嵌在四面墙壁上的凹槽,心想那里面定然是放着火油一样的东西。这石洞里面的机巧,当真鬼斧神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有这样一个地方。 她仰头望上看去,对方能看得见她,她却因为逆着光亮,只能看见石室外站着几个人影。她此时就如同被放在竹罐中的蛐蛐儿般,供人赏乐。 片刻,一条软梯从洞口顺了下来,几个人影借着软梯落到地面。 紧接着,上面又放下一副秋千一样的东西,一个彩袖辉煌的女子坐在上面缓缓落了下来,长长的头发直至脚踝,松松的绑着,腰上系着几件零碎坠饰,但她面上覆着一层纱,让人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但露出的眉眼波光横转,是一双及其美丽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睛毫不客气的盯着宁氏,悦耳的声音从她口中传来,“你醒了?” “你是谁?”宁氏警惕的盯着她。 女子没有答话,她身后却又一人从阴影中走出来,笑道:“二夫人不认识我们姑娘,应该是认识我的吧?” “黄姨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宁氏大吃一惊,狐疑不定的看着黄怡。 黄怡娇笑一声:“看来夫人对我的印象十分深刻呢?” 当初黄怡进府之后,陈继几乎是日日歇在她的院子,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跟陈继之后的信任渐渐有了裂痕,现在看来,这个黄怡根本不是普通女子,而是别人安插近陈府的奸细! 宁氏死死的盯着她:“贱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黄怡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完全不似那个在陈府时谄媚讨好的黄姨娘,她说道:“二夫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不然,到时候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你!”宁氏心里一抖,整个人都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之中。她看向刘乐君,刘乐君的目光让宁氏十分不舒服,对方看她的神情就像看着一件东西,那双眼睛似是要从她的目光中吸取灵魂。 宁氏艰难的挪开眼睛,看向黄怡,“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黄怡道,“姑娘,不如先带她见识见识再说吧。” 刘乐君痛恨陈家老夫人当初对长姐养母做下的恶行,所以她对陈家的人都是刻骨的厌恶,对宁氏也没什么好感,便点头道:“走吧。” 宁氏面上的平静隐隐有崩坏的迹象,不知是因为危机近在眼前,还是因为黄怡口中的“见识”:“你们要带我到哪里去?”她心底的最深处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她面对的不是什么可怕的折磨。 黄怡瞥了她一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急什么,急着受罪么?” 宁氏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刘乐君坐上秋千,秋千开始上升,不一会就到了洞口,宁氏被驱赶着爬上软梯,上面还有人在拉拽,不一会众人也都登上了洞口。 宁氏从里面走出,身后传来轻微的石头摩擦声,洞口重新合拢,她深吸一口气,放眼仍然是一个石洞,此间墙壁亦有火蛇游走,让她能看清这石洞的全貌。这里的石室并不规则,棱角突出,像是一处天然的洞穴,经过处理,形成了现在的一间间石室。 宁氏用力辨别着四周的环境,企图记下这一处,黄怡却在一旁说道:“没用的,这样的地方不知有多少。” 宁氏抿了抿唇,不安的跟在她们身后。 半晌,前方出现了几级石阶。刘乐君走上去,伸手在墙壁上左右横探了一下,一块相对较薄石壁往里滑去,紧接着刘乐君侧身走了进去。 宁氏完全没有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狂风骤雨,站在石门前迟疑着不敢进去,可眼下她受制于人,又能如何,后面有人推搡着她,她只好迈进石门。 里面也是石洞,四面黑黝黝的墙壁静默着,只有洞顶的火蛇不断吞吐火信。 宁氏觉得整颗心如同被石磨碾碎过一般……冰冷的石室和幽暗的火光都让她不想去深想。黄怡见她浑身僵硬,笑意盈盈且毫不掩饰的嘲讽道:“二夫人从前跟陈继夫唱妇随,死在你手上的人也不少,怎么胆子这样小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宁氏的声音仿佛是从被捏住的喉管中挤出的一般,惊惧难听。 黄怡挑起嘴角笑了笑,也不回答,抬步朝前走去。 宁氏以为她们要一直在石窟中穿行,没想到不多时竟然看到了洞口。外面草木葳蕤,四周呈现出的情景,说明她们现在应该是在一处山谷之中。 穿过一小片树林,前方竹楼整齐的排列,周围是生长茂盛的草木,有的还开着颜色鲜艳的花朵,以最完美的姿态盛放着,好像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似的。宁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花。 此时日影西斜,山谷之中光线更暗,丛林之中既无虫鸣,也无鸟雀叽啾,只是时不时会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这声音很轻很轻,宁氏也只能听得模模糊糊,仿佛是从竹林后面传来的,但隔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和渐渐暗下的天色,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在周围活动。宁氏不由心跳加速之感,越发躁动难安。 没多久,隔着重重树木,她终于看见隐匿其中的建筑——那是一座寺庙,却又不尽相同。 这座庙算不上恢弘磅礴,却出奇的美丽神秘。无数藤蔓攀附其上,似乎要借以它的名义接近高高在上的天神。若宁氏此时不是别人刀俎下的鱼肉,一定会为其风采所倾倒。她形容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这座建筑集合了是世上所有美好的色彩,却又让人觉得古朴苍凉。如果非要让她形容,那应该是“死亡的太阳”。 就好像一具失去生机的绝色女尸,即便美丽,也让人敬而远之…… 宁氏在众人的带领下进入了这座庙宇,大殿之中,烛光十分昏暗,隐约映照出墙壁上的图绘。似乎画的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带着绝望又满是新生的希望的味道。 但刘乐君没有给宁氏细看的时间,直接往穿过这里往后殿走去…… 第414章 发动(上) 刘乐君站在后殿的一处座像跟前停下脚步,宁氏忍不住抬头看去,那座像不似神佛,面目狰狞,色彩斑斓,从未见过。在座像下面的神龛上,供奉着一尊琉璃方,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蠕蠕爬动,隐隐有一丝香气从中渗透出来。 宁氏禁不住头皮发麻,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只能隐约看见在琉璃方中被光线折射的扭曲光影。 “夷人一直相信有力量可以使死人复活,可以让虚弱的人变得强大。千百年来她们一直在寻找一种方法来达成所愿。”刘乐君看着宁氏,幽幽说道。 宁氏看看琉璃方,又看看刘乐君,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为何与我说这些,你为何又知道夷人这些事?” “你怕是不知道,我在南疆生活了不少年,自然对此有所了解。至于为何与你说此事,自然是想让你亲自试试。” “试?试什么?”宁氏死死盯着那樽琉璃方,脸色愈发煞白。 刘乐君微微一笑,站在她身边的黄怡开口解释道:“这樽琉璃方里装着的,是夷人培育的一种虫子,每一只都有自己独特的喜好,如果它们之中有谁能够看上你,就会主动进入你的身体,然后与你合二为一,然后你的身体会渐渐发生变化,不过,这种变化是不可预知的,就连我,也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宁氏骇然退后了一步,似乎想要离那琉璃方远一些。 黄怡道:“你放心吧,经过夷人多年的尝试,失败的几率已经很小了,大多数与此虫融合过的人,都能活下来,且变得强大。” 宁氏忍不住出声:“那不就是怪物吗!” “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刘乐君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而且,你与此虫融合之后,我便有办法控制于你,到时候我想知道什么,你都会毫无保留的告知于我。这么一来,就省了刑讯逼供。不仅避免了你说假话的可能,也能让你少遭一点罪,简直就是两全其美的选择,不是么?” 宁氏听了这话才明白,为什么她们要带自己到这种地方来,为什么要给自己说这些可怕的虫子!原来她们最终的目的还是要从自己口中知道陈继的消息。 “你们做梦,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说的!你们不用拿什么虫子来吓唬我,我不会相信的!” 刘乐君并不动容,“无所谓你相不相信,反正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到时候你自然明白,我说的是真是假,走吧。” 她身后跟着侍女听见吩咐,上前退了宁氏一把,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感情:“走。” 宁氏惊恐的摇头,慌乱的往后退去,“不!我要离开这里!” 然而她一动,身后的一名侍女一把伸出手臂扣住宁氏的脖子,宁氏的肉躯在她面前,如同一根脆弱的藤蔓,只要轻轻一握就会粉碎。 刘乐君冷厉的哼了一声,侍女的力道不由又增了几分,宁氏脸色憋得紫红,双腿在空中乱蹬,喘息声犹如走调的拉风箱似的嘶哑难听。“放……放手……” 刘乐君对陈家人是厌恶到骨子里的,此时冷漠的审视着她,嘴角泛起冷笑,目光中满是不屑和鄙夷。“乖乖听话,免得受罪。” 宁氏挣扎着点头,侍女放开了她。 宁氏脸憋得通红,咳嗽几声才缓过来,僵硬着这人推搡着往前走,刘乐君领着她从后殿穿过,走上了一条蜿蜒的小路,小路两旁树木郁郁葱葱,生长的异常高大繁绿,只有零星斑驳的光点投射在地上,令人透不过气。 更令人窒息的是,树的枝叶中还绑着许多白色的绸带,在密不透风的树林中直挺挺的挂在那里纹丝不动,像是一具具缩小了的吊死鬼。“这是什么?” “你说树上的那些绸带?据说,这是夷人祭祀的方法,可以引领亡灵找到它们想要的归宿。” “归宿?”宁氏喃喃重复了一遍,觉得可笑,生前都无归宿,死了还计较什么归宿不归宿的。她想了想问道:“这么说,这里是夷人聚居的地方?” 刘乐君也不隐瞒,说道:“是啊,南疆少元门的奸细遍布大靖,多年来一直谋划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不少城镇都设有秘密会面的地方,这里是其中一处,现在已经被咱们大靖的人给端了。” 宁氏心下震惊,这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的,陈继也没有跟她提起过。 “到了。”黄怡提醒宁氏。 宁氏回神,四周却什么都没有,黄怡示意她往下看。她才看见前面有个巨大的深坑,就像方才她刚醒来的那个地方一般,四周没有任何出口,而她站在上方,能俯瞰下面的一切。 眼前的情景映入她的眼帘。 几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正在相互撕咬,之所以称之为东西,是因为它们当真称不上是人。 她们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妖异的血褐色,皮肤像一块块干干裂的血痂,却没有半丝血腥的气息,反而有一股清淡的香气萦绕。香气飘进鼻中,宁氏立时觉得一阵昏沉,吓得她连忙捂住口鼻。 这香气是与方才琉璃方中飘散出来的香气是一样的! “她们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宁氏看着下面,胃里一阵翻腾,黄怡却平静一笑:“虫子进入身体之后没能与宿主融合成功,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目前应该不能算是人了,身体以及灵魂大部分已经变成了虫子。你也知道,动物比人具有更强的领地意识,所以身边有其他实力相当的对手时,会变得极其好斗,相互攻击。” “那为什么还要把她们放在一起?” “这还是为了……让她们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 “另外的方式?” 宁氏瞪眼看着下面,心头的恐慌已经难以抑制,之前她可以抱有一丝侥幸不去相信刘乐君所说的话,认为她只是想要逼她说出知道的事情而吓唬她,那么现在,她看着下面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相互厮杀,就很难在欺骗自己了。 黄怡她们说的是真的…… 如果不能跟虫子完美融合,那她就要变得和下面的人一样,同其他的失败者相互啃咬。可就算她成功与虫子融合了,那她也会变成受人控制的傀儡,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 宁氏不由双脚一软跌坐在地,她下意识的用手臂环住自己想要站起身,却冷不防左脚向下陷去,卡在了什么东西上。她这才注意到,一行人走过的地方,竟然密密麻麻排列着人的骨头,而她脚下这一块有些松散了…… “这里,这里……为何有这么多的死人?” 刘乐君长长的裙摆拖在不太平整的人骨上,形成一个个小波浪,她有些厌恶的看着那些头骨,眼神中带着不屑和冰冷,说:“这里是夷人在地下溶洞中建造的一处神殿,她们认为造化之神受万灵祭奠,能保夷族血脉不灭。所以会抓一些人用来血迹。” “万灵……祭奠?”宁氏不敢相信的喃喃道。 这么多死人做肥料,难怪刚才那些树长成那样。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神坑之中厮杀的怪物,只觉得觉得浮躁不安。 “如果你经受不住虫子的融合,那么将来,你兴许要成为下面的一员,或者成为这其中的一具尸骨。听说,你还有一双儿女?不知她们现在在何处,你有很久没有见过她们了吧。” 宁氏听她提到自己的儿女,心下颤抖不已,下次相见之时,孩子们所看的母亲不知道是变成了怪物,还是变成了行尸走肉? 但没到最后一刻,宁氏心里依旧抱着一丝侥幸,她站在哪里惨白着一张脸,什么都没说。 刘乐君微微一笑,也有任何相劝之语,而是对黄怡说道:“带她过去。” 黄怡挥手让其他侍女上前,将宁氏五花大绑,宁氏觉得鼻尖的香气越来越浓,一种莫名的恐慌紧张之感紧紧缠绕住宁氏,侍女们架起她的躯体,将她往香味的源头抬了过去……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宁氏躺在高台上,周围一直有什么东西在爬。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虫子,她很害怕,却动弹不得。 高台四角有几根尖锥,上面缠绕着红色的丝线,四线上挂着金玲符箓一样的东西。宁氏扭头细看,那符箓似乎是羊皮做的,上面是一些韵律和文字,都是用金线细细的绣上去的。可她从来就不精通音律,这种古老罕见的标注方式她更是没见过。 窸窸窣窣,似乎有什么东西朝她爬过来了,越来越近。金玲受到轻微的震动,带动丝线上面黏贴的羊皮符箓也摇晃的越来越剧烈,发出呲呲的摩擦声。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用来吸引那些虫子的。 鼻尖的香气越发浓郁,她有些头晕,眼前仿佛出现了许多晃动的人影。“别过来……” 她一出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停了下来,似乎是在试探。 黄怡对宁氏说道:“你最好心甘情愿接受它们的选择,才能顺利融合,不然,失败的几率会大大增加,就会变成你方才看见的怪物,你真的想变成那样吗?” 宁氏大睁着眼睛,她知道自己无法活着从这逃出去,黄怡身边那个女人不知身份诡异莫测…… 耳边静了片刻之后又想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宁氏心底最后一根弦终于崩断,她惊惧的大叫:“住手!停下!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快让那些虫子停下!” 刘乐君却没理会,黄怡说道:“等虫子进入你的身体,我们也能知道你所知道的。” 宁氏嘴皮子哆嗦,“我现在就说!我现在就说!陈继与廉王联手了!六皇子也在廉王手上!” 刘乐君一挑眉:“看她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先让那些虫子停下。” “是。” 侍女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方才那些虫子都变得安静了下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远去消失,侍女将宁氏从高台上扶了起来…… 刘乐君挑眉看着她,“你还有什么话?” 第415章 发动(中)【第二更】 侍女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方才那些虫子都变得安静了下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远去消失,侍女将宁氏从高台上扶了起来。刘乐君挑眉看着宁氏,“你还有什么话?” 宁氏惊惧不已,浑身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廉王认为先帝当年是矫诏几位,所以对先帝恨之入骨,但若有儿子,想必早就对皇上动手了,如今六皇子在他手上,只要皇上死了,他就可以扶持六皇子登基,再挟天子以令诸侯!” 刘乐君和黄怡对视一眼,虽然之前卿如许就对廉王有所猜测,但那始终只是猜测,如今听宁氏亲口说出,还是无比震惊! 如今局势胶着,南疆北越两面夹攻,整个京城都被一种压抑的气氛笼罩,储君是一国稳固之根本,自从江凛的事传开,朝中暗流涌动,不时有人提出要立太子。 廉王若是在这个时候发动,明显是要豁出去了! 若南疆和北越有任何一方失利,大靖就要面临绝对的危机。 ……………… 一队人马正在官道上飞驰,带队的是廉王的心腹亲信,孙茂。 滚热的空气迎面扑在孙茂脸上,粗糙的面孔满是汗水,他却不觉得难受,眯起眼睛迎着烈阳,眼中噙着炽热的兴奋。 沉寂隐忍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 王爷终于要发动了。 这对孙茂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这不仅意味着计划能够再进一步,也意味着他孙茂的家小和性命都得以保全,甚至荣华富贵犹胜以往。将来或许他也能混个世袭罔替的侯爵,常家世代子孙也就有了个敞亮无忧的前程。 想到这里,孙茂的目光愈发炙热,热的通红的面孔更加红润了,像滚烫的岩浆般炽热。 “大人,再走十里便是京都了,如何行止请大人定夺。”身旁的随从大声喊道。 孙茂眼中厉色一闪,嘿嘿冷笑道:“如何行止?当然是先去拜访咱们的袁大人,今时不同以往,难为袁大人蛰伏十年终于攀了高枝,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当初孙某真是走了眼,没发现这还藏着这么一条白眼狼,今日老子倒想把他那身狼皮扒下来,瞧瞧里面是不是真的藏着狼心狗肺。” 一名手下笑道:“袁家的人一向左右逢源,谁知他哪一道是真,哪一道是假。” 孙茂大笑:“区区一个袁景用,寿星公吊颈,真他娘的活腻歪了。” “大人说得是,咱们现在可不就是阎王座下催命的黑白无常吗?” 烈阳之下,一众大笑声随风飘远。 ……………… 袁景用坐在前堂,手里端着精美细巧的茶盏儿,盏中青嫩的雀舌在沸水中上下起伏翻滚,极为赏心悦目。他满足地闭上了眼,发出一声舒服的呼气声。 有人背地里说他两面三刀,呵呵,那又如何?那些人不过是嫉妒他罢了。 袁景用越想越兴奋,越急不可耐,各种如意算盘在脑海里噼啪乱拨,一名侍卫却在门口抱拳行礼。 “大人,有人言称有重要之事,需向大人面禀。” 袁景用睁开眼,对打断他遐想的人颇为不悦,懒洋洋地道:“叫他进来吧。” “是。” 进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皆是一身黑衣。 这群人杀气腾腾,每个人的手却背在身后,很怪异的动作,进门后不朝袁景用行礼,只是冷冷注视着阖目假寐的袁景用。 良久,似乎感到气氛不对,袁景用睁开眼,然后他便看到了一身凛冽气势的孙茂。 “孙茂?”袁景用认出了他,神色有些不悦:“见到我为何不行礼?” 孙茂嘴角咧出一个老大的弧度,愈发显得狰狞可怕。 他身后与人向前走了一步,暴喝道:“袁景用,你的事犯了!我等奉诏捉拿,随我们走一遭吧。” 袁景用笑声戛然而止,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阴森:“奉诏?你们奉谁的诏?” “哼,你应该心中有数。” “诏命何在?” “等你到了地方,自会见到。” “你们当袁某是三岁孩童么?不见诏命,你们竟敢拿捕朝廷大员!好大的胆……不对!”此生两眼忽然睁大,失声道:“孙茂,你不想活了吗?” 孙茂却不在跟他废话,懒懒地一挥手:“拿人!” 两根散发着森然寒光的铁链非常娴熟地往袁景用头上套去,袁景用大惊,跳起身撞翻了身后的太师椅。 “来人,有人行刺本官!” 无数侍卫从院内涌来,孙茂带来的人却挡住了所有人的脚步。 “奉诏拿贼,谁敢阻拦,概以同党论处!” 侍卫们面面相觑,缓缓退后几步。 袁景用心中愈发冰凉,“廉王要干什么?这绝不可能!” 孙茂目露杀机,狞声道:“诏谕有令,若袁景用反抗,就地格杀!” 众人早已摆开攻击阵式,纷纷从身后亮出机弩,森寒的弩箭一齐对准了袁景用,众人齐声大喝:“杀!” “乱臣贼子休想拿我!我要面圣!”袁景用怪叫着,忽然暴起身形踢翻了一张椅子,两腿一蹬便朝门外奔去。 嗖嗖! 两支弩箭激射而出,正中袁景用双腿,袁景用惨叫一声,当即扑倒在地。 “你们这是造反,孙茂,你这贼子,打压排挤我多年,今日竟还是不肯放过我,你会有报应的……” 孙茂冷笑:“倒是生得一张硬嘴,把他带走!让袁大人知晓背叛的下场!” 在众多侍卫的目送下,袁景用被孙茂等人押走。 找了一处偏僻安静之地,众人将他绑在一根柱子上,孙茂从腰侧抽出一柄匕,看着袁景用嘿嘿狞笑。 袁景用被巨大的恐惧包围,似乎已吓得神志不清,圆睁着一双犹自不敢置信的眼睛,嘴里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袁大人到了阴间黄泉自己个儿好好看,看看王爷是怎样翻云覆雨,一手遮天。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王爷给你的恩赐,你竟然给脸不要脸,妄想两面三刀,今儿若让你死痛快了,算老子对不起你!” 失神的袁景用忽然狂笑起来:“这定是你们虚张声势!你们在吓我。我好歹是皇上亲命的朝廷大员,你们不会毫无原委的就杀了我!就是王爷也不能!” 袁景用的语调愈发疯狂,面容也近乎扭曲,“我袁家忍辱负重多年,在朝臣之间极力周旋,如今袁家好不容易时来运转,平步青云,你孙茂算什么东西,如何能将我吓倒?” “时来运转?靠什么?靠着对皇上摇尾乞怜?靠着出卖王爷?”孙茂的话毫不客气,句句直戳袁景用的心窝子。“哼,你与他人勾心斗角我管不着,但你却差点泄露了王爷的事情,我如何能饶了你?” “你……休要再口出狂言!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孙茂看他的模样哈哈哈大笑,手中手中匕因颤动而不停闪烁着寒芒。“对对对,袁大人真聪明,我不敢动你一根汗毛……” 嘴里说着不敢动手,孙茂手里的匕却毫不含糊。锋利的刃尖抵上袁景用的额头,轻轻一划,袁景用的天灵盖顿时划破一道可怕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袁景用张大了嘴惨嚎着,眼睛仍睁得圆圆,目光充满了不敢置信,他到现在还不信孙茂真的要杀他。直到孙茂一刀划至肚皮,他终于完全绝望,意识也永远陷入了黑暗。 ……………… 刚刚入夜,正是万家掌灯时分,袁府今日却格外地沉寂,像一滩毫无生气的死水。 袁立阴沉着脸坐在前堂,枯瘦的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过甚而微微泛白,显示出他此刻极不平静的情绪。 袁府管家在门口探出头。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老太爷,大夫人过来了……” 听到长媳来了,袁立眉头皱得更紧了,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道:“让她进来!” 很快,袁夫人黄氏急惶惶的身影进了屋子:“父亲,老爷被人抓了!至今下落不明……这可怎么办?” 袁立端坐在首位上脸色铁青,如果到现在还不明白是被人给算计了,他就是只猪!“先别说这个!我问你!他到底干什么了!” 黄氏此时的脸色比袁立还难看,“父亲,老爷他……就是无意中跟皇上透露了一些廉王爷的事情……” “他是要害死我们袁家!”袁立两个眼珠子都要爆出眼眶,也不管桌子上有什么,一股脑全都砸了过去,黄氏淋了一身的茶水墨汁,头脸污糟不堪,萎靡的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父亲,事情应该没有那么严重,事后老爷已经将人除掉了。” “除掉了?”袁立差点气厥过去,“如果真收拾干净了,孙茂还能找到他头上去?你脑被驴踢了?!” 黄氏吓得浑身抑制不住的发抖,半晌还是央求道:“父亲,事已至此,还是想办法救救老爷,他可是您唯一的儿子啊!” “哼,你以为,他落在孙茂的手上,现在还能有命活?!” 黄氏呆呆的看着袁立,脑袋里嗡的一声……“怎么会?” “哼,你现在还不明白,这件事廉王在乎的不是结果,他在乎的是我们袁家的态度和作为,廉王爷让孙茂抓人就是杀鸡儆猴,对其他人明晃晃的警告!” 黄氏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模样,“那怎么办……难道就不管老爷了吗?” 袁家早就被廉王捏在手心里了!但袁立暗地里还抱着侥幸,因此跟皇上虚与委蛇,换得袁家的权势富贵。谁知他袁家的不肖子孙太过得意忘形了…… 袁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廉王隐忍多年,绝不是他们想像中的那种蠢人,到今天为止,他若不发动,谁又能知道他才是这一切的操控者。我们太大意了!” 第416章 发动(下)【第三更】 一道密报悄然入宫,如同在耳边撞响了洪钟大吕,昭仁帝阴沉着面色,在喉咙中挤出一句话,“北郊大营……兵马调动异常?” 杨德安额头汗出如浆,“是,今日傍晚始,北郊大营内尘烟四起,军令马嘶此起彼伏,未多时便见三支万人骑兵出了辕门,直奔各营驻地而去,还派出精骑截断了南北官道,无论官商军民人等皆不准通行……” “还真是精彩……”昭仁帝冷哼一声,仿佛早就料到,眯眼到:“按祖制团营不驻城,现在被边军阻截在城外,城内五城兵马司共计六万余,还有所谓的亲军二十六卫,这二十六卫一大半驻于城外,剩下的上十二卫虽在城中,将士们却久无操练,军中将领贪墨缺员吃空饷严重,十二卫几与懒汉闲夫无异,府库里摆放的兵器生没生锈都还两说着,靠他们御侮抗敌,何异于痴人说梦,这十二卫和五城兵马司几乎可不计考虑。” 杨德安躬身:“京师主要拱卫军是十二团营,然而此时边军分三万骑分别在城外摆开了阵式狙击团营,团营久怠之兵,人数虽众,但依老奴看来,胜负犹未可知。” “京城内的主要兵力只在御马监所辖四卫,包括卫士营,勇军营,共计二万余人,这是眼下唯一能动用精锐之师……” “老奴对京畿四卫的战力倒是颇具信心,这支兵马是真正的精锐之师,昔年陛下尚武,常常禁中演武操练,练的也是这支兵马,老奴可以说,他们的战力与边军相比绝无逊色……” “宣平候那边的事情想必已经安排妥当了。” 杨德安忙答了声“是”,然后说道:“皇上,那位虽已经布置多年,可应当会以百姓为先,不会在北越与南疆攻打大靖的时候动手吧?” “哼。”昭仁帝冷笑一声:“他已经调集人马,不知何时就会兵谏逼宫,难道朕还要抱着侥幸不成?” 春山晓月楼。 整座楼阁已经被包下,空荡的大堂内不见一人,堂外的小空地上布满了四处游走巡视的人。看打扮,正是安国公宋廷安的贴身护卫和宣平候麾下兵甲。 夜幕刚刚降临,一骑快马从街道尽头急驰而至,勒马停在春山晓月楼跟前,神情满是焦急之色,马刚停稳,那人单腿一偏从马背跳下,稳稳落地。 “何人擅闯贵人重地?拿下!”一名护卫上前抽刀叱问。 来人摘下腰侧令信高高扬起,大声道:“我北郊第五营前哨军参将曾瑞,奉命求见宣平候!” “侯爷正与贵人们饮宴,诸勋贵饮兴正酣,不见外客!” 曾瑞怒道:“小小护卫竟敢拦我,不晓事的东西,你是哪位贵人的手下?军情十万火急,耽误了大事你吃罪得起么?” 护卫语气冷淡道:“你有何事见侯爷,我可为你转告。” “呸!你算个什么东西,守门的杂碎以为真是个人物了?老子要禀报的是军中大事,你再敢拦我,管你是谁的护卫,老子明日便带兵活劈了你!” 护卫来回看了曾瑞一眼,脸上忽然堆起了笑,朝曾瑞抱拳道:“既然曾参将执意要见侯爷。我怎敢再拦,小人可耽误不起军中大事,曾参将里面请,侯爷与国侯老爷们在二楼雅阁里……” 曾瑞撇着他重重哼了一声,抬腿便往里面奔去。 但脚刚迈进堂内大门的门槛,曾瑞忽觉背心一凉,低头一看,一柄钢刀的刃尖已穿胸而出,雪白的刃尖沾着几滴鲜血,缓缓滴落在地,曾瑞张了张嘴,想喊,接着一双粗糙的大手适时地捂住了他的嘴。 曾瑞回头想问什么,护卫却冷漠的松开他,并不打算多做解释。曾瑞的尸首重重倒地,门口站立的其他人眼角朝下瞟了一下曾瑞的尸首,淡漠地移开目光。仍旧一动不动直视前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很快,曾瑞的尸首被人抬走,地上的鲜血很被擦拭干净。 二楼雅阁内。 不知哪里请来的名妓花魁们拨弄着古琴琵琶,娇美的笑靥令这沉闷压抑的夜晚多了几分旖旎春/情。 今日席间皆知朝中权贵,宴请的名目是宣平候的生辰。 有诸多青楼名妓频频斟酒添香,此时众人酒已八分,众勋贵们也放下了架子,渐渐放浪形骸起来,酒过三巡仍未尽兴,宣平候挥挥手,久候的侍女们端着一坛坛未启泥封的美酒进来。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道:“同饮!” 美酒咕噜咕噜从众人喉管倒进肚里,忽然有人身躯晃了晃,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几乎同一时间内,宴席上所有人全部醉倒,雅阁内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酣醉酩酊的宣平候此时忽然直起了腰,身躯也不摇晃了,眼神也清明了,哪里还有半点大醉的模样。他拽了一把安国公宋廷安,宋廷安也精神奕奕的站了起来。 一名护卫走进来,朝屋子里惊疑不定的众名妓花魁们挥了挥手,众女噤若寒蝉急忙退出雅阁。 “侯爷,酒里下的药是冷姑娘所配,无色无味,迎风便倒,一日一夜绝不会醒。” 宣平候点点头:“马上将这些人转走,藏到一个绝密之地,不得走漏任何风声。” “是。” ……………… 北越。 红泥炭焙炉上,滚烫的沸水在壶中冒着热气,六王子执壶在手,亲自将面前的两只小杯斟满,他年纪不大,却显得分外老城,眯眼端起其中一杯品了品茶香。 在他对面坐着的,正是当初跟在齐赢身边,被江凛俘虏又放了的雍泽。他看着那盏冒着热气的茶,面戴不解,“六王子,您明明知道我们越国此时不宜对战大靖,为何还要极力促成此事?” “越国病了,病得很重,文官贪财,武将怕死,只有一帮不知所谓的言官慷慨激昂,立于金殿口沫横溅空谈误国,头顶着‘道德’二字便能吃一辈子,百姓哭嚎视而不见。父王登基后,各部频频造反,却还想着侵犯他国,如此世道,如此君臣,我越国国祚能有几年?” “殿下既然深知越国病症所在,为何不劝谏大王,反而反其道而行?此次战事北越看似很强,实际上外强中干,必定被大靖吃干抹净?” “呵……”六王子轻笑摇头:“父王固执,一心想要效仿先王,岂是我能够劝阻的?再者,我越国想要改变,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十年二十年甚至数十年也未必可行。我只是个普通人,做不了那样的丰功伟绩。” “所以,您宁愿越国被大靖吞吃掉?” “一个王朝的兴盛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达到的,但一个王朝的衰败却可在弹指之间。”六王子眸中满是嘲讽:“既然我无法做到前者,至少也能让越国在这世上绽放最最传奇耀眼的毁灭!” “难道王子也不管咱们北越的子民了么?” “先王在时,百姓衣食无忧,商事兴旺发达,开海禁之后交通万邦诸国,实为盛世气象,隐隐还有超越靖国的迹象。然而,朝堂的大臣还是那些大臣,打着道德的幌子做着祸国殃民的事,嘴里喊着忠君忠社稷的口号,私下收受贿赂,搜刮商贾良民,为排除异己而置国家兴衰于不顾,做完了坏事只需喊一声‘为民请愿’似乎便可抹去他的一切罪恶,如此朝堂,如此恶吏,纵创出一个盛世,却能维持几年?不如就此湮灭……大靖的皇帝是一代明君,将子民送到一个明君手中,又有何不可?” 雍泽深深为六王子的所行所想而震惊:“您认为这是‘大义’?” “不……”六王子摇头:“这些年我做过很多事,杀过很多人,也许做错过,也许杀错过,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大义’这个东西很反复,一件事不论善恶,说它好的人多过说它坏的人,它就成了‘大义’,所以……”六王子好整以暇的看着雍泽:“放下心中的悲悯,像佛祖一样高高在上的俯瞰世人,你会发现,没什么不能抛弃的,没什么值得可惜的……一花一草都可在毁灭中重新萌芽,人也是如此……死去的人将有新生的生命所代替。” ……………… 蠢蠢欲动的北越在老实了几日之后,再一次对大靖张开了血盆大口。 城下叫关之声震耳欲聋,虽说都是让人听不懂的部族语,但是从那些人脸上的表情能看出,话里必然满是辱骂之词。驻军们望着城下野蛮大笑挑衅的北越军队,虽然愤愤不平,连还嘴的都没有,足见白敬泽的父亲靖河郡王治下严明。 只听得一声巨响从城门下传来,北越军队已经吹响了号角。 士兵有些慌张地禀告,“攻城了,他们开始攻城了……” 战争是残酷的。 白砺寒着一双眼睛,面对着守军,声音平静,仿佛能给人以安稳的力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报效朝廷,保护家人的时候来了。你们应该知道,北越部族心性残忍,如果他们攻进了这里,我们的家人会怎么样。” 听到他的话,将士们纷纷动容。 “你们不用想着怎么打仗,你们只要想着,要想尽办法将他们从这里赶出去!否则,他们就会杀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妻儿,他们绝不会手下留情。” 城门上“咚咚咚”震耳欲聋地撞击声传来,仿佛即将要天塌地陷。 “北越想将我们大靖搅合的天翻地覆,让我们成为他们的奴仆,践踏我们的国土!大丈夫死不怕,要死得其所,今日我们站在这座城池之上,是所有百姓的希望,是大靖的希望,即便死,能用鲜血染红这座城池,也是我们的荣耀!” 白砺挥动手中的长枪,周围的士兵不由得跟着他举起了手中的刀,刀锋明晃晃的刺痛了众人眼睛,也刺痛了众人的心,没错,他们就是死,也要保护家人百姓,不能让北越人看扁了他们! 白砺大喊一句,“誓死守卫!!” 士兵们也跟着喊起来,“誓死守卫!!” 第417章 誓死守卫(上) 城下的北越军队嗷嗷叫嚣着,仿佛在嘲笑大靖将士的孱弱。 副将邵岩站在城墙上,仿佛只能听到喘息和心跳的声音,他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死在北越人的刀下。他听说过北越人残暴的杀人手法,每一种他都害怕的要死,他已经想到了自杀会不会更加舒服一些,但是他仍旧期望能够活下来。 他看了一眼站在身边满面冷肃的靖河郡王白砺,捏紧拳头同士卒们一起大喊,“誓死守卫!” ……………… 城中,知州府已经被大火烧透了!周围到处是假扮成普通百姓的北越人。 他们不顾被火烤出的油光汗水,堵在巷子路口扑杀逃出来的人,抢夺东西,有什么抢什么。但出来的都是下人家丁,一个主子也没看见。 而此时青城镇的知州郭原正躲在城中西北角的一处不起眼的民户宅子中。 他攀在大树上往远处望着,半晌跌跌撞撞的下来,看着院子里的妻儿亲信连连颤声道:“都怪那个狗日的梁路亭,他把老子骗的好苦啊!若不是老子不放心,提前在这准备了地方,现在就得给那群王八蛋烧死了!” 梁路亭正是青城镇驻守的安抚使,早在半月前,郭原就去找他商议撤离的事,他却一口咬定没事。没想到早就打算好了让他在这里顶包,自己撒丫子逃了! “老爷!怎么样了?”年轻娇嫩的姨娘最是经不得事,早就已经下的花容失色,瘫软成一团烂泥了,只有郭夫人刘氏此时还能稍微镇定的问出口。 “赶紧,马上准备,咱们得想办法出城去!”郭原也顾不得骂梁路亭的八辈祖宗了,好在青城镇一直就不怎么太平,狡兔三窟的道理他认的真真儿的,早就暗中让人挖了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 他见那边已经烧的一片狼藉,连声吩咐道:“所有人,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候,回去收拾东西。到时候若有人不听吩咐的,就各安天命吧!” 郭原虽然不算什么好官,昏官也称不上,他已经尽力周旋了,可此时安抚使都跑了,靖河郡王虽然领兵经验十足,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几个兵,打什么仗?!梁路亭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他也只是一介文官,他再想尽人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刘氏半点没犹豫,便告诉大儿子和大儿媳妇:“这会也顾不得别的了,回去套两件结实的衣物鞋袜,多带吃食!屋里有什么锋利的匕首剪刀都带着!快去吧!”说完,一步不停的,自己领着小儿子回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刘氏的丫头芳草已经慌的包袱都系不上了,“夫人,咱们往哪逃?” 刘氏跟着郭原在青城镇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事,早就有所准备,家里大多银钱早就在多年间一点点准备之下,不声不响的,全部换成了金瓜子金珠之类的小物,缝在贴身的里衣夹层中。 “芳草,你是自小跟着我的,没有家人,便罢了。其他人,你一会将这些碎银子给他们分下去,不愿意跟咱们一起走的,便各自寻出路去吧!咱们先逃出城再说!老爷是官身,若是不声不响的逃回老家是要治罪的!只能去礼州城去求援。” 现在根本指不上别人,只能先逃离这里再说。 此时,郭原却进来接口道:“不能往礼州城去,你瞧瞧这群北越人凶神恶煞,这青城镇都已经抢的差不多了,他们想必沿路就要去礼州城,那里也不安全!” “可是老爷,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咱们去迎白世子!听说白世子请命来青城关送军粮。”郭原狠狠一咬牙:“乱匪再怎么凶恶,他们能打过驻守城镇的守兵,却不敢和真正的兵甲照面。白世子金尊玉贵的人,怎么会傻到不带精兵就过来送死?咱们就往他那里去!” “去迎世子?”刘氏愣了一下,点头道:“也好……” “眼下实在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希望咱们出了城之后别碰上乱民。等咱们见到世子,再想办法送你和孩子们到老家那边去避一避。” 夫妻俩说着话,便同众人一齐又返回院子里。院子里有二三十人,都满目惊慌,巴巴的望着两人。此时一个小厮从树上下来,急道:“老爷,不好了,那群人已经往四处搜起来了,怕是要找咱们呢!” “你们这些人都是跟我老郭多年的亲信,先跟我往地道里走,若能有幸逃出命,到时候咱们再说往后的事,现在只有一点,不可乱!”郭原沉声说了几句,见众人都连连点头,最后率先往后院的地道走去。 最后一个下了地道的人,刚把口子封上,便听外院一声闷响,怕是已经有人闯进来了!郭原强按压住心头的紧张,道:“都跟上!” ……………… 越人跟着大靖的运粮队伍已经走了整整三天,负责运送军粮的人都是经过专门训练过得精兵,晚上站在军粮车马跟前闭眼假寐,一刻也不肯放松警惕。即便他带了十数个顶尖的高手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远征大靖,无法筹集足够的军粮,一早就打算从大靖这里抢。 “不能再拖了。”北越人满脸都抹了泥,只有眼睛似饿狼一般闪着凶残的光芒,用北越话低声说道:“明天,不管这些人如何,我们都只管杀上去。” “他们怕咱们烧毁军粮,肯定束手束脚。”他们的任务是夺军粮,不是杀人。但不杀这些人,粮食也弄不到手。 “咱们的人不弱,怕什么!” “还是尽量避免折损,万一不行,就一把火烧了军粮,咱们没军粮,就让他们也得不到!” 其中一人趴伏在地上从腰间拿下睡袋咕咚咕咚灌了口水,然后说道:“就让大靖这帮软蛋看看老子的厉害。” 这些人已经风餐露宿了好几天,现在疲惫不堪。 为首的北越人说道:“大靖的富庶你们也瞧见了,以后这些都是咱们的!”想想就觉得兴奋,大靖躲躲闪闪安逸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要落入北越的手里。 “不过这里不适合偷袭,大家还要再坚持忍一忍,等那些人走到前面的峡谷内,咱们就动手!在此之前,谁也不许露出行藏,被他们发现。” 大家点了点头,立即将命令传了下去。 天光渐渐暗了下去,护送粮食的精兵在前面寻了村庄休息,村庄里只有少数人家点着灯火,偶尔传来鸡鸣狗吠的声响。 北越人一直等到村庄中所有的灯火都熄灭,才从四面八方潜进了驿站,那些士兵都坐在地上休息。 北越人举着又宽又长的大刀相互递了个眼色,轻手轻脚的接近粮车,但他们的刀还没等抹上士兵的脖子,后背就感受到了极大的寒意! 那是经常杀人的人才能散发出来的杀气,领头人浑身一个激灵,一股恐惧涌进头颅,他心存侥幸,猛然转过头去,可迎面而来的寒光没有给他这么机会。 唰的一声,血花四溅。 其他的北越人都吓得面色惨白,守护军粮的士兵也都在一瞬间起身戒备! 大胡子冷笑一声,看着北越人说道:“早知道你们会耍花招!” 白敬泽请命为靖河郡王所在的青城关运送军粮,之前江凛在海上结识的大胡子等人此次都跟随白敬泽前往青城关,为了便于行动,他们伸手好,江湖经验丰富,所以一路上都很顺利,直到刀疤脸发现了尾随的北越人。 他们并没有穿甲胄,但他身上仍就不可抑制的散发出冷冽的气息。 北越的头领目眦欲裂,尽全力挥刀过去,唯有这样,他才有一线生机。遇见硬茬子,他已经有了逃跑的心思,什么军粮,对方明显是故意设下圈套,他们想拿到军粮就是做梦! 刀锋朝大胡子狠狠劈了过去,意料之中被对方躲过,他大喊一声“快撤”毫不迟疑转身就跑,然而耳边却传来一声冷笑:“区区几十人,就想偷袭军粮,你们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北越的领头人只觉得胸口一凉,长刀刺穿他的胸口,就像一只被狠狠钉住的猎物,不过几息的功夫,整个人就垮了下去。 白敬泽伸出手,四周顿时亮起火把,将驿站照亮。剩下的北越人红了眼睛,不知是被杀气浸染还是因为恐惧。这些人当中有十几个人蛊,力大无穷,一个能顶六七个,所以他们还有逃跑的机会。 但他们想错了…… 白敬泽虽然不会功夫,但他是个十分聪明的人,根本没打算跟他们硬拼,他一挥手,周围顿时传来整齐的拉弓搭弦的声音,一簇簇火苗呼啦啦燃气,齐刷刷的朝敌人射去。 就算北越来高手再厉害,也架不住箭矢火烧。虽然这样有些浪费,但总比损失人手要好。 嘶嚎之声响彻夜空,无数箭矢从下雨般密集的招呼到他们身上,让这群北越人避无可避,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 只要这些北越人不死,箭矢就不停,直到人肉燃烧的焦臭味传出,全部的北越人都倒地不起,白敬泽才喊停。“去看一看,不要留下活口。” 大胡子亲自去查看,片刻回来禀报道:“世子,这些人想必都是北越一等一的高手,竟都还有口气,我补了几刀,想必是活不了了。” 白敬泽松了口气道:“死了就好。” “这些尾巴是在麻烦,也不知道咱们身后还有没有。时不时窜出一队,实在麻烦,碰见咱们还好,若遇见的是大靖的兵甲,恐怕要折损不少人。”白敬泽有些发愁,道:“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整,咱们一路将军粮安全运回去,这场仗就算赢了一半。” 押送粮草的士兵们看着白敬泽都是一脸敬畏的神情,领头的抱拳道:“多亏白世子与诸位侠士援手,否则,咱们这些人估计都要命绝于此了。” “不必客气,大家还是赶快收拾好启程吧,路上不知道还会不会遇见北越人偷袭,咱们越快到达前线越好。” 第418章 誓死守卫(中)【第二更】 众人连忙答应,去整肃队伍出发。 大靖用尽办法,可根本堵不住北越人混进来。他们用各种手段,无孔不入。 众人走这一路都不太平,三天一小伙,五天一大伙,北越人就像苍蝇一样,轰也轰不走,杀也杀不尽。他们此时带来的箭矢和火油已经快用完了,受的伤也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些人实不好对付。” 白敬泽听副将这么说,心里其实也着急,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若他都乱了,那其他士兵该如何是好。“眼看着也没几天路程了,再坚持一下。” 正说着,远处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恶狠狠的低吼。 众人立即警觉起来,身上的疼痛仿佛一瞬间消失殆尽,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冷如坚冰!将武器牢牢攥在手里。他们的队伍此时是人困马乏,没想到北越人追的这么紧,看样子是对这批军粮势在必得!“备战!都打起精神来!” 众人都知道情况不好,听见吩咐都警惕的看着四周,严阵以待。 这次来的人似乎不少,众人看见好几十北越人速度极快的朝他们飞奔而来,动作迅猛根本无比。白敬泽暗叫不好,“大家小心!” 来人动作奇快,双方的战斗一触即发,迅速纠缠到一起,这些人直接就往大胡子他们的眼睛,咽喉等脆弱的地方招呼,招招狠辣。就算是大胡子招架他们也有些费力,其他人就更别提了。一个照面就死伤了不少人,被打的狼狈不堪。 只见一个人蛊,凶恶着一张脸,朝他对面的士兵狠狠一呲牙,一手扣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罩在他的脖颈之上,士兵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捏断了颈骨。 其他人见状都骇然不已,公孙羡手下发力,将自己身前的人蛊的胸口狠狠刺穿,回手去救其他人,可这么下去,他又能阻挡几个? 正待战局急迫之时,远处传来一阵阵破空之声,白敬泽先是一怔,随后便发现这些北越人的身体都被弩箭贯穿,力道之大几乎将北越人钉在地上! 白敬泽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之间几个人影骑在马上,打头一人虽然身穿男装,可身形分明是个女子!“允儿!!” 来人正是薛允,她看着白敬泽不满的哼了一声,薛准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同白敬泽打了个招呼。此时不是多说的时候,眼前的北越人不是普通的俘虏,留着就是祸患,必须杀掉。 解决掉这些人,一行人即刻启程。“你们怎么来了!” “还不是允儿!他知道你随军出行,就偷偷从家里跑了出来,父亲在京中还有要事,只好派我来追!追着追着,便到这了!” 白敬泽看了一眼薛允,薛允怒视着他:“谁让你一声不吭就离京!” 白敬泽挠挠头,“我就是怕你跟着,所以才悄悄走的……” “哼!”薛允自顾在一旁生气,薛准说道:“北越怕是要倾巢而出。而眼下却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兵力防止内乱。” 白敬泽点点头:“你什么时候回去?” “京中事情也不少,我不能久留,这次出来,一来是追允儿,将她带回去,而来是给你送这个!”他将箱子里的弓弩示意给白敬泽看,白敬泽眼睛一亮。 ……………… 青城关。 城里城外战云密布,人吼马嘶,早已不复往日平和景象。 官员和百姓被驱赶进各自的家中,城中各司各卫兵马频频调动,纷乱嘈杂的踏步声传扬在各条大街小巷,这个平静安宁的大靖重要关卡,百年前兵临城下时,臣民们也曾这般被战争的阴影笼罩,平静安宁的百年过后,战争再次悄然降临这座古老沧桑的城池。 喊杀和惨叫在各个角落此起彼伏,城下处处火光,处处烽烟,整个城池都在夏夜里呜咽。 北越将领的眼中也只有一片冰冷和漠然,仿佛这扇城门里的所有人只是他们刀下的猎物。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此战决不能败…… “继续攻城!” 逼人窒息的杀气在空气中四散弥漫。 轰! 轰轰! 前阵一名令旗官狠狠挥下红色的令旗,随即后阵传来隆隆急促的擂鼓声,一阵整齐划一的铁甲碰撞声过后,北越将士手中的长戈刷地同时平端。 “攻!” 纷乱的脚步声步步逼近,每个人身上溅满了血污,每个人的眼神都那么的冷酷,仿佛一群饿极的狼盯着一只肥美的猎物。 白砺率领将士们聚集城墙马道和城门下的甬道内,滚木,擂石,火油,火炮等等守城武器被一样样搬上城墙,城头高高竖起了一面飘扬招展的明黄龙旗,显示着城中守军不屈服的决心。 甬道一头城门紧闭,另一头被惊动的守城将士如潮水般涌来,两方人马很快杀成一团,惨叫声交织一片,北越将领陆凌将攻城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拼死抵抗甬道尽头的将士,其余的人发疯般朝城门杀去。 守门的百户困兽之斗被杀得节节败退,几个呼吸间便被夷人将士等人逼到门边,他们杀得起凶性,眼中凶光闪烁不停,正待一鼓作气杀了百户夺取城门时,另一头拼死抵抗的属下几声惨叫,已死在守城将士的刀下。 陆凌眯眼看去,与他对抗的是白砺亲自率领的精兵!他不得不再次分兵抵挡,城门内的将士压力顿松,反抗愈发激烈起来,夺取城门的攻守之势立转,陆凌和属下两头被堵,形势愈发危急。 而城门外,两万大军已开始攻城,他们架起云梯往城墙攀爬,与守城将士杀得激烈难分,各自死伤惨重。 甬道内,陆凌杀得两眼通红,神情愈发焦急,这场战事的胜败至关重要,本以为对方没有支援,应该十分好对付,却没曾想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但他们的人数是对方远远不可企及的! 门闸一道道被攻陷,再用重锤击断高悬于城门边的吊桥,吊桥在无数道或惧或喜的目光注视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最后摇晃几下,如同力竭的巨人般轰然倒下,横架在护城河的河面上。 副将邵岩这边的情形比对方糟糕的多,手下的将士一个一个惨叫着死在敌军的刀下,邵岩红着眼,狠狠一咬牙,索性转过身,将整个后背朝着甬道,拼了命朝城门杀去,然而刚转过身不过片刻,他背上便挨了几刀,纵横交错的刀口如婴儿的小嘴咧得大大的。鲜血一股股往外喷涌。 “胜则生,败则死!”邵岩嘴角流着血,瞋目大喝道。 他身后的兵将纷纷暴应一声,每个人脸上带着决绝的神情,手中的钢刀舞得虎虎生威,潮水般的北越将士如同遇到了一道拦河大坝,凌厉的攻势竟被硬生生挡在甬道口子上。 但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 就在邵岩属下如浪花般即将被北越将士淹没时,被重重包围的甬道外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机括声,敌军将纷纷惨叫倒地,一支支弩箭漫天花雨般朝他们激射而去。 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外围的将士攻势一滞,敌我态势瞬间立转,现在一层夹着一层,双方竟都处在腹背受敌的形势下。 攻势一缓,弩箭愈发激烈,毫不留情地朝北越将士身上倾泄而去,片刻间便放倒了百十人,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城门甬道很快被杀开一条血路。 正打算战死城门的邵岩和众属下一楞,眯着眼朝甬道尽头望去,却见穿着一身明光轻铠的白敬泽领着近千名精兵赶来。 邵岩呆怔片刻,顿时大喜:“世子?!” 白敬泽领着千人从甬道一路杀到邵岩跟前,脸上身上溅满了鲜血,看起来非常狰狞可怖。但他此时在宋毓眼中简直是天神临世。 有了新的生力军,里面还有数百名配备连发弩的射手,几百架机弩守住城门甬道,其余的人奋力朝背贴城门的数十名将士扑杀而去,战况顿时呈一面倒之势。 此时邵岩的压力已减轻了许多,甚至有暇转过头说话。 “世子怎么来了?” “我跟皇上请命,皇上二话没说就应了。” 邵岩闻言有些动容。 白敬泽又说:“可惜我身手不行,一路上耽搁不少时候,不然还能来的早些。” 邵岩知道他心中内疚,但眼下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先退敌再说!” 二人说着话,背贴着城门的北越敌军在狂风暴雨般的砍杀中终于尽数被杀。白砺也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情势逆转他的气势陡然有升上一节,手中长枪如水银泄地,拖出一道长长的雪白匹练,一名敌人的胸膛被刀劈出一道长长的血口,惨叫倒地。 北越人的马开始不受控制,冲锋的队伍顿时乱了起来。 邵岩挥手招呼身后的兄弟迎上前去,却突然发现已经有一小支队伍摸到了北越人身后。这支队伍动作敏捷,目标明确,正是跟着白敬泽一起来的几个护卫。 北越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中了招。 邵岩诧异的问:“他们是什么人?不想是我们大靖的将士?” “是江大哥在海上结识的一些朋友,天南海北来自不同的地方,他们是自愿来帮我的。” “江大哥?”邵岩反应了一下,才想到他说的是江凛,“这些人,算是江湖中人了?” “算是吧。” 大胡子等人手中的武器如同毒蛇一般钻进北越人的身体,等对方反应过来时,立即撤手灵活的躲开,根本不跟他们纠缠。就这么一剑一剑,将北越人一点点消耗个干净。 北越的军队虽然强壮,但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主场,本来处于弱势的大靖军队渐渐扭转了局势。 北越的领头人气急败坏,一个小小的青城关他居然没能攻下来!眼前一刀刀的劈下去,死的更多的却是北越的兵! 天色已经暗下来,不适合再继续缠斗,他下令撤军。 青城关的守将松了口气。 第419章 誓死守卫(下)【第三更】修 京都城外,北郊大军驻地不足五里处,莫名其妙多了一支数量庞大的兵马,而且都是骑兵。离营盘老远便摆开了锥型的进攻阵式。 骑兵倒也罢了,驻军人数远在这支骑兵之上。防御起来并不算难,然而最糟糕的是,此时应该坐在各自帅帐里发号施令的各营将军却一个也不见,八位统帅不见了五个,仿佛彻底消失了似的。城里城外都没了音讯,营地分派出去的人一拨接一拨寻找也没找到。 城门外也隐隐传来喊杀声,一片惶然忙乱中,剩下的三位总兵相视露出会心的笑容,别人不知道来的是谁,他们可是知道的!背地里归于廉王麾下的那五位,本来是要与廉王里应外合直捣京城,但皇上早已识破,那几人此时怕是已经被宣平候给收拾了。 营盘外忽然吹响了号角,低沉悠长的号角声如泣如诉地呜咽,在夜空中回荡。 众人聚于帅帐,商议如何应对。 对面廉王的万人精锐,团营擂起巨鼓,急促的鼓声节奏里,万人铁骑动作划一扬起了长刀。 “攻!” 将领一声令下,万马齐嘶,铁甲黑潮如同怒海中的巨浪,恶狠狠地朝团营卷集而去。 “结阵!稳住!”团营防线内,遥遥看着那道黑色的潮水如惊涛拍岸般扑杀而来,剩下的三位总兵也有些吃惊,那道黑潮仿佛无坚不摧,能攻破世上一切敢挡在他们面前的障碍,被称为靖国皇都最后一道屏障的北郊大军也不例外。 黑色巨浪在广袤的平原上像一支锋利无匹的巨箭,狠狠地扎入团营匆忙结成的阵式中。 一声声金铁相交伴随着临死前痛苦的惨叫,如万千鬼魂的呜咽厉吼。 但弱势只在片刻,反应过来的团营士兵瞬间凝起战阵与地方对抗起来! ……………… 城中局势异常混乱,不少将领兵卒仗打到一半还是一脸恍惚,平日里吃睡在一起,玩乐在一起的同僚兄弟,突然就变成了敌人,面对面真刀真枪的打杀起来,拼到你死我活仍缓不过神。 甚至一些内侍和宫人也杀作一团。 宣德殿外。 廉王穿着一身绛紫蟒袍,发髻梳的十分整齐,显得他长眉入鬓,像一笔晕开的水墨,自然飞扬。他眼里含着一道利光,仿佛能够看透所有一切。 杨德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廉王,不禁暗暗心惊。 “皇上!” 昭仁帝抬头,一眼撞进廉王的眸子里,微微一笑。“皇叔这个时辰进宫,是否要要是要禀告朕?” 他看着着自己这个叔叔,对方骨子里就是个儒雅君子,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温和清淡的态度。但今日,他十分不同,眸光中有什么东西晶亮的让人不敢直视。 “臣,确实有要是要禀奏皇上。”廉王神情平淡,口中自称臣,听上去却跟叫张三李四似的那般毫无敬畏,语气中还隐隐带着一丝嘲讽。 “哦?皇叔说来听听?” 廉王负手立在殿上,目光悠远,仿佛穿越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候,“我与先皇素来感情最好,也最受你皇祖父的喜欢,但你皇祖父曾说过,先皇心思敏感优柔寡断,并非帝王之才……”他言说至此,略显激愤,声音轻微颤抖,“但实际上,先皇性情狡诈,多年来欺骗于我,欺骗太上皇,暗中为自己筹谋,最后狡诏登上皇位……” 昭仁帝闻言并没有太多惊讶,神色依旧平淡,说:“那皇叔多年来耿耿于怀的,到底是因为朕的父皇欺骗了你,还是因为没有登上皇位?” “荒谬……”廉王的声音,嘶哑干涩,“我当然是因为……” “皇叔当然是因为没有登上皇位……” “你……”廉王的神情有一丝崩坏,咬牙道:“你胡说!当初我太上皇驾崩之前,先皇曾召集各地僧人法师入京,还赏识其中一位操纵人心的庐中法师,带他入殿为内殿为太上皇祈福,一定是庐中法师操纵了父皇的心智!” 昭仁帝的目光,缓缓落在廉王身上,声音如常清冷:“皇叔就这么肯定,皇祖父是被人操控了,才将皇位传给我父皇的?” “当初圣手张先入宫为你皇祖父诊治,换得他最后一刻清醒,然而你太上皇清醒之后,诸皇子入内觐见,也不让朝臣来聆听遗言,只与庐中法师在近旁是何道理,如果不是他迷惑了太上皇的心智!为何……他为何……” “为何要将皇位传给先皇?”昭仁帝接下廉王的话,叹了一声,说“仅凭猜测,皇叔就认为先皇是矫诏继位?来人。” 杨德安闻言躬身奉上一卷明黄圣旨,昭仁帝看了一眼廉王,说道:“皇叔不如亲眼看看。” 廉王颤抖着一把抓过那道圣旨展开,只见那上面写着:长闻天命,今当以归。长子禛,朕甚爱之,颖悟类太宗,今以社稷托之。皇帝,敕。 廉王脸色巨变,面上的冷峻倨傲顿时不见,只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他缓了缓神,“就算这诏书是真的,当初太上皇也有可能是被庐中法师控制了心神!” 昭仁帝缓缓摇头,说:“眼见为实也不能使皇叔免除心中疑惑,那么皇叔真该扪心自问,你这么多年耿耿于怀到底是因为什么?皇叔只知道皇祖父给我父亲的评价,又可知道皇祖父对你的评价?” 廉王冷笑一声,不以为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昭仁帝道:“皇祖父的确说先皇心思敏感优柔寡断,太过心软,实再不适合做一个帝王,须知天下帝王,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秉性凉薄之辈。但皇叔恐怕不知道,皇祖父还说,当初他经历夺嫡之争,腥风血雨,兄弟手足皆被杀尽,他当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们重复这样的经历。他说,若是老大做了皇帝,必定是位仁君,他的兄弟们也能活的不错。而皇祖父唯一担心的人,就是皇叔你。他说你自小聪慧过人,心胸却不如其他兄弟,若将来当了皇上,兄弟间相互猜忌,必定朝纲大乱。” 廉王一怔,讷讷不能言。半晌,他神色崩坏,眼中满是血丝:“不可能!父皇决不能这般说我……我是父皇最喜欢的孩子!” “所以皇祖父临终时曾交代父皇,要好生照看你,就连父皇临终时也曾叮嘱朕,要善待皇叔,对皇叔宽仁!” 选的店内,一时死寂。半晌,廉王只觉得体内涌上一阵眩晕虚弱,他目眦欲裂:“住口!虚伪!你们父子都是虚伪之徒!” 昭仁帝沉默的望着廉王,话已至此,所有一切已坦诚公布。但廉王兀自执迷不悟,他今日所作所为已经将他自己的路走到了尽头。 殿内的烛火已经相继燃尽,令二人的面目都显得晦暗模糊起来。 廉王双手颤抖,却从袖中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杨德安见状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的要叫人进来,却突然觉得手脚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费力的回头去看昭仁帝,发现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也中了招,不知道是迷药还是毒药。 杨德安想要喊人进来护驾,一抬头却看见了大门口迈步进来的六皇子。“六殿下!” 昭仁帝眉头一皱,眯眼看着畏畏缩缩进入殿中的六皇子李琝。 廉王冷笑一声,一把扯过六皇子,将匕首塞到他手中,说道:“去,杀了他,他死了你就是皇帝!” 六皇子握着匕首的手在不停的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什么,身体几乎不听使唤,却仿佛下意识的朝着龙椅上的明黄身影走了过去。 昭仁帝面上的神情冷凝,盯得六皇子直冒寒气。 六皇子身体发僵,手指紧紧攥着匕首,惨白着一张脸看向廉王,廉王将他拽到自己身前,蹲下身平视着他:“你看,你那高高在上的父皇,你现在过去将他杀了,你就能成为他!万人之上,无人之巅!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六皇子身体不住的颤抖,他回头看了一眼龙椅上的男人,那是他一直敬畏甚至惧怕的父亲。他又回头看了看眼前的皇叔祖,他说,要帮自己坐上父皇的位置。 “去吧!去……” 廉王催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六皇子浑身紧绷,突然将手中的匕首往前一送! 噗嗤! 冷冽的利刃穿透廉王的心口。 六皇子倒吸一口凉气,手中攥紧匕首下意识的后退,温热的血线顺着他拔出的匕首高高扬起,溅了他满脸满身。 “你……”廉王指着他说不出话。 六皇子声音抖得厉害;“皇叔祖……” 殿中的人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一幕,龙椅上的昭仁帝眯了眯眼睛,终于出声问道:“老六,过来!” 六皇子吓得一个激灵,他撇下手中染血的匕首猛地转身大哭着朝昭仁帝哪里跑了过去:“父皇!父皇!” 李琝一口气跑到昭仁帝脚下扑到在他身前:“父皇,儿臣不想杀您……儿臣害怕父皇,可也最喜欢父皇!儿臣根本就不想杀您……呜……” 昭仁帝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动容,拉起李琝从龙椅上站起身,看向廉王。“皇叔,你机关算计,伪装了大半辈子,可觉得累?” 廉王青筋暴突,手脚却都使不上力气,滑到在地。“你……你根本就没有中毒……” “这大安宫上上下下,遍布朕的人,即便你处心积虑,又如何敢确保身边之人都效忠于你?又如何能保证不透露出一丝消息?” 廉王听了这话觉得遍体生凉,脸色越发灰败,只剩一口气。他死死看着昭仁帝,但他已经失去了再说话的力气,瞪大眼睛歪在一旁。 昭仁帝叹息一声,抬了抬手,一个黑影进来,先是递给杨德安一颗解药,随即走上前去探廉王的鼻息。“皇上,廉王已经死了。” 廉王不甘的瞪着眼睛,死不瞑目,恐怕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好像没有激起半点水花就死了。 而他在京城各处布置的人手,也早已被宣平候和宋廷安各个击破。 昭仁帝目光复杂的看了死去的廉王一眼,说道:“抬出去吧。” 第420章 软禁(上) 廉王逼宫之时,卿如许还在回京的路上,这日天朗气清,秋初的太阳怎么看也不似往常的高远清淡,半遮半掩垂在轻薄的云层边上,明亮的近乎妖异。 她沐浴之后重新梳洗好从卧房踏出,准备招呼宝儿等人准备启程回京,却突然看见院中枝叶泛黄的古树下,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她目光一凝,脚步顿在原地,身后的跟着的拾舟若不是相隔较远,定然会撞到她身上。 树下的男子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在看见她时露出温和的笑容。“你这身打扮,到有那么一两分俊俏公子的意思。” 或许因为重生一世的关系,卿如许身上的气质十分特殊,总有那么几分让人捉摸不清的味道,眉宇间成熟稳重又不乏英气,装扮成男子还有凌厉。 卿如许微微蹙眉,朝四周看了看,以梁辰和宝儿的警觉,知道她这里出现不速之客定然第一时间跳出来保护她,但他们没有出现,就说明他们此时被人制服了。她心口一滞:“四殿下?” “是否十分惊讶?”四皇子李让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父皇封我为悉王,去往封地的路上碰巧知道卿大姑娘也在此处,便前来一叙,还望卿大姑娘莫要见怪。” “殿下不说,臣女竟忘了,您现在已经是悉王爷。”卿如许摸不准他的路数,只维持着表面上的客套,“小女子既不是兵将也非能臣,不过是闲散百姓,如何敢劳王爷特地前来相见?不知悉王爷出现在此处,可是有什么事情?” 李让闻言轻轻一笑,笑容如同他身上绣着浅淡云纹的天青色锦衣,温和而内敛。就似二人第一次见面时,他在梅树下露出的神色一般,能令人轻易的放下防备。“卿大姑娘多虑了,我只是将你当做朋友,数日未见,又听闻你受了些伤,所以前来探看。” 卿如许目光闪动,他这么说,倒显得自己小人之心思虑过甚了。而且她注意到,对方与她说话的时候用的是“我”,摆明了一副刨除身份,要纡尊降贵与她相交的模样。“多谢殿下关怀,不过是些轻微小伤,已然痊愈了。” 李让见她不多话,也不在意,自顾说道:“既然如此,想来远行不是问题。” 卿如许闻言抬眼,李让正好望过来,眸中似有水波缓缓流淌,轻而易举就能渗进人的心脾。“远行?” 她不日就可抵达京城,谈何远行? 李让的目光落在卿如许脸上,端详许久,久到卿如许脸色微微现出一丝窘迫,才说道:“卿大姑娘与旁的闺阁女子不同,定然十分向往京城之外的广阔天地,此次我前去鹿州,想请卿大姑娘前去做客,不知可否?” 卿如许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又是一凛,他要抓她做人质? ……………… 数日之后,鹿州。 卿如许在李让为她安排的宅院中静静坐着,阳光穿插在廊柱之间,在院中的假山,游廊,和清澈的池水上染上几分暖色,她心乱如麻的看着院墙,在乍明乍暗的光线中,微微晃了神。 谁也没有料到,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的李让会来这么一手! 此时她被困在这里,不知父亲她们能不能查出自己是被李让给掳走了。 拾舟道:“姑娘,咱们得想个办法联系宝儿她们!” “外面看守森严,你我手无缚鸡之力,如何传递消息?宝儿她们可能连我们被谁带走了都不知道。” “可是……他将姑娘抓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你忘了吗?皇上想要立江凛为太子,就算不考虑此事,还有父亲那里。” “难道容妃死了之后,他仍为南疆做事?” “先前咱们都想的太简单了。少元门既然将门人放出来,必定有能够控制他们的办法,否则,他们怎么能放心这些人不会背叛呢?” “姑娘的意思是说,四皇子有什么被捏在少元门手中?”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性命,或许是毒药也可能是别的。而且,四皇子本身也是有野心的,不仅仅是为了少元门的胁迫。” “那咱们怎么办?就在这里等着吗?姑娘不会是成了四皇子要挟公子的筹码了吧?” 卿如许叹了一声,“我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 如今的悉王李让,似乎真的将鹿州当成了自己的家园,极尽安抚百姓,减弱战事带来的紧张感,还鼓励家家户户好好过一个中秋节。 满街的灯火如同天上陨落的星雨成串聚集,连成长串点缀在夜色之中。提灯赏玩的人群热热闹闹地嬉戏欢笑。 人们似乎真的忘了靖国现在处于什么样的境况之下。 卿如许一步步走过,眼睛在灯上滑过,未曾有丝毫停滞。忽然听得有人在她身后问:“这里比之京城,可能入眼?” 熟悉的声音入耳,卿如许自觉地心跳骤然一紧,街道上的喧嚣似乎也在一刹那退出老远,离她而去了。 她缓缓回过头,看见长街烂漫晶亮的灯光之下,站在她身后含笑望着她的悉王李让。对方依旧是初见时那副温润亲和的模样,卿如许就是被这样的他,被病重的他迷惑的双眼,进而一步步落入他的圈套。 李让笑吟吟的垂眸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不知是染了灯光还是他的眸光,竟然显得有些迷离。 卿如许见他言笑晏晏,似乎真将自己当成了出门游玩的富贵闲人,真真切切的在凑今天的热闹。她轻轻点头:“此处的民风,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让轻轻一笑,转而问她道:“你可喜欢今日的中秋节么?” 这话,好似这中秋节是为了她筹备的一般。卿如许垂下头,避开他的眼睛也避开他的话题,“殿下身子弱,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让听她只是淡淡的敷衍一声,也不生气,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我想你独自在鹿州,兴许会觉得无趣,所以,我便琢磨着为你准备一个热闹的中秋节,如今看来,外人的热闹始终是外人的热闹,比不得自家人在一处的欢心。” 卿如许想到京城的父亲和祖母,也不知道他们会急成什么样。 李让见卿如许微微发怔,便上前一步在橘色温暖的灯光下凝视着她,轻声说,“看你似乎清减了不少,最近吃的不习惯?” 卿如许竭力忍耐,望着那些远远近近的灯光不说话。 卿如许淡笑看着她:“你安心在这里呆一个月,就一个月,之后你想去哪都行,我决不阻拦。” 卿如许讶然转头,“为何?” 李让的笑容中多了些什么东西,又让人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我听说,缘由天定,分在人为,所以想竭力去试一试。” 试什么?他没有说,但他看过来的眼神让卿如许觉得分外灼烫。 ……………… 自从中秋节那一天,李让几乎日日来寻卿如许说话,什么战事国事都被他抛到了脑后,好似这鹿州真是他的后花园,而卿如许则是他豢养的鸟儿,日日都要来逗一逗。 但卿如许绝不是什么普通的鸟儿,她是天上的苍鹰,当然是没那么好驯服的,必定要用尽耐心。正巧,他是有这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卿大姑娘是否在想京城的事?” 卿如许抬头看他,平静的没有多余的神情:“打蛇打七寸,王爷真是会捏算人。” 李让一身绛紫,华美的锦绣银纹外面照着一层轻薄单纱,这是今年京城最流行的样式,他勾唇一笑,说的一本正经:“何来捏算,我生怕你忧心,所以日日来告知你京城的消息,免得你吃不好睡不香。” “殿下在这鹿州,身子骨好似比在京城的时候还要好一些,看来是日日都能吃得好睡得香。” “这话也没什么不对。”李让对卿如许讽刺丝毫不在意,而是老老实实的承认,说道:“京城的眼睛太多,别说一举一动,就连表情都要时时拿捏的恰到好处,累得很。”他的语气轻微飘忽,仿佛是在对某一颗星辰诉说,然而却有无比郑重。 卿如许不以为然:“殿下从小到大都是这般过来的,有些东西,恐怕是早已经渗透到骨子里的,何须故意装作什么。” “哈哈哈哈哈……”李让大笑,他放下手中的杯盏,看着其中飘忽的芽儿,道:“卿大姑娘是说我内里卑鄙无耻么?” 卿如许面容一阵僵硬,这个李让,她是真有些应付不来,到底是脸皮厚呢,还是真的什么都能看穿。 “那辉煌锦绣的皇宫,人人都被一条无形的锁链禁锢着,无法逃离,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李让摩挲着杯盏,感叹道:“这鹿州,眼下全是我的人,即便如此,我亦不能全然放下,自自在在。你说的没错,我已经习惯了假装。” 卿如许微微错愕,抬头看他,忽而想起那日中秋节他说的那句“我听说,缘由天定,分在人为,所以想竭力去试一试”。 这话,也许是在说他周身的一切吧? 两人说到这,传来敲门声,李让扬声道:“进来回话。” 李让身边的近侍推门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沉吟片刻,一语未发,挥手让来人出去了。 他虽平静,但卿如许却没忽略他眼中稍纵即逝的变化。 发生了什么好事?能让心机深沉的李让动容? 对他来说是好事,对卿如许来说兴许就是灭顶之灾…… 夜色沉沉,拾舟端着热水进来,对李让遣来的女使们说道:“姑娘要安置了,你们都下去吧。” 虽说这院子里满是李让的人,但她们显然听过吩咐,并不往卿如许跟前凑,能近身伺候的,只有拾舟一个。此时拾舟同往常一般说出这话,女使们也未多心,纷纷行礼退下。 拾舟关了门,卿如许一边卸下钗环,一边低声说道:“咱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整日在这院子里,咱们又人生地不受,哪里有什么逃走的机会,得想办法出去才行。” 第421章 软禁(中)【第二更】 拾舟关了门,卿如许一边卸下钗环,一边低声说道:“咱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整日在这院子里,咱们又人生地不受,哪里有什么逃走的机会,得想办法出去才行。” 拾舟细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才小心的问:“姑娘有什么打算?” 卿如许道:“明日早上,你让人去跟悉王说,就说我近日憋闷的久了,有些烦心,想去街上逛逛,若王爷有时间,便请他相陪。” 李让将她关在院子里,虽然派人守着,但并未言明不让她出去。可她若是直接说自己要出门,对方兴许会找理由回绝,所以现在她想邀李让一同去,想必对方就不会拒绝了。 第二日大早,卿如许便起了身,话传出去一炷香的功夫,李让就登门拜访,直言愿意与她一同去,好为她指引一二。 卿如许谢道:“能有殿下陪同,自是好的。听说鹿州的城墙坚不可摧,高达百尺。站在上面远望山河最是壮丽,今日,就劳烦王爷陪我一观。” “既然卿大姑娘有兴趣,自当奉陪就是。” 秋高气爽,街上的行人很多,城中榴花开遍,为古老的城池增添了几抹亮色。 卿如许下了马车,步上城墙,一眼望去,便将城中一切尽收眼底。 李让站在她身侧,笑道:“卿大姑娘胸中有丘壑,心中存山河,是博爱之人。” 卿如许亦笑道:“那么殿下呢?这江山,可在你眼中么?” 李让深深看一眼卿如许,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卿如许眼望着城墙下方零零散散来往的人群,淡淡弯了弯唇角,道:“不如,让我身边的婢女,给殿下奏一曲《望山川》。” 李让不置可否,站在卿如许身后的拾舟从袖中拿出一只埙吹了起来。 埙声呜呜咽咽,好似在哭诉山河破碎,国土残败。曲子到了中段,曲调突然陡转直上,越发高亢,好似在诉说英雄儿女,撒血无悔。 李让闻听此声,心中觉得异样,正要说话,忽听卿如许“哎呀”一声。 李让朝她看过去,惊讶道:“怎么了?” 卿如许指着下面一个骑着黑马身穿布衣头戴白纱斗笠的女子,说道:“方才一阵风吹起她的斗笠,我看见她的相貌了。” 李让挑起眉头:“你认识她?” 卿如许也不知道祈绫雪怎么会跑来这里,她不是被林奕送到家庙了么?不过,既然被她撞见,那就是她命不好!而且,她今日出来,本来就是要找机会“惹是生非”的! “她正是荣国公的平妻,荆川王的独女祈郡主,她多次对我出手,着实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王爷若能体恤,将她绑来我面前,卿如许感激不尽……” 李让闻言神情一动,眉目间霎时染上一层薄薄的兴味之色,似乎没有想到卿如许说的这般直接。 “怎么,王爷不愿?” 李让顿了顿,竟然哈哈大笑起来,拾舟有些慌,站在在卿如许身边,手指都捏的泛白。卿如许却面色不变,只淡笑着能李让笑完。 “既然是卿大姑娘想要人,我又怎么会不给呢!不过是个郡主!来人,将下面那个女人绑起来,送到卿大姑娘府宅里去!” “不必了,殿下就将她绑到这城墙上来,我即刻就要处置了她!” “既然如此,就将她带上来。”李让似乎并不怕卿如许做出什么不妥之事,十分痛快的吩咐下去。 祈绫雪莫名其妙被五花大绑送到城墙上,惊惧不已。 她抬起头,眼前的人居高临夏的看着她,正是卿如许。祈绫雪瞳仁剧烈收缩:“卿如许!是你!” 卿如许笑道:“祈绫雪,我们又见面了。” 祈绫雪眸中燃气怒火,余光却看见一旁站着李让,错愕,震惊交叠之下,她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了。“四殿下?” 李让显然对祈绫雪的事情也知道不少,但他并无太多情绪,甚至没什么表情,说道:“你很不走运,无论你去哪里,自是天高海阔,犹如新生。可惜,你来了这里,碰见了卿大姑娘,她似乎不肯成全你。” 祈绫雪被李让的态度弄懵了,“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廉王被她问的有些扫兴,直接无视了她的问题,对卿如许说道:“卿大姑娘想要如何,尽管施展便是,我就在边上瞧个热闹。” “殿下?!”祈绫雪大惊失色,李让却连理都不理。 卿如许走到她眼前,用脚尖挑起她的下巴,说道:“亏我三番五次对你留手,你也太不争气了些,连我二妹妹也斗不过。” 祈绫雪因为她的动作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怒火中烧的看着卿如许,气的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卿如许嗤笑一声:“对于你这种阴险狡诈毫无底线的畜生,上天又如何会眷顾于你呢?从林家家庙逃出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重新开始,可以翻身了?” 祈绫雪气的七窍生烟,恶毒的看着卿如许。“贱人!” 卿如许提唇轻笑一声,听祈绫雪的辱骂面不改色,抽出匕首狠狠扎进她的大腿。 “啊!”祈绫雪没想到卿如许会这样的动作,“你……你竟然敢这么对我!” “是啊,什么世家千金,大家小姐,真是太累了。顾着这个,顾着那个,到头来还是惹下一堆麻烦。与其束手束脚,我看还是尽可着自己的脾气的好,凡事也就简单了!”卿如许站起身,俯视着祈绫雪:“尤其是你这种不知廉耻东西,怜悯和大度只会滋生你们的恶,完全无法救赎……既然如此,不如送你们下地狱,多吃些苦头说不定就能改造好了。” “你要做什么?”祈绫雪惊恐的看着卿如许,她看向另一边看热闹的李让,“殿下,救命!” 李让却根本没看她,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卿如许。 卿如许的事情他知道不少,她对害过自己性命的卿如初都能放过,却对祈绫雪这么狠?也不知道祈绫雪到底怎么的罪过她,真是有意思。 祈绫雪咬牙转眸,冷嘲道:“卿如许,江凛对你一片赤诚痴心,你却在这里与四皇子勾勾搭搭!真不要脸!” 卿如许闻言微微挑眉,拾舟急急怒斥道:“你才不要脸,休要在此胡说八道!” “哼……”祈绫雪看着拾舟冷笑道:“他们一个贵为皇子,一个是朝臣女眷,难道是私奔到此?” “你!” 拾舟想要上前,被卿如许拦下。 她若有所思的转头看着李让,见他正噙着一副笑意看着她,心中不由毛骨悚然,这个李让竟然把这个都算了进去!如果今日不是祈绫雪挑明,她粗心大意竟然没有留神此事…… 他有意将自己禁锢在这城中,竟然还有挑拨她跟江凛的用意么? 她收回目光,视线再次落在祈绫雪脸上,说道:“你很在江凛么?” 祈绫雪见她这么望着自己,只觉得脊椎骨发凉,却仍旧嘴硬道:“那又如何?” “既然如此,你就去找他吧。” “什么?”祈绫雪愣住。 拾舟道:“姑娘,您千万别被她气昏头了!” 卿如许却只是笑了笑,对抓着祈绫雪的护卫说道:“你们把她抓好了!” 说着,就见卿如许拿着匕首乱舞一阵,每一下都招呼到祈绫雪的身上,伤痕深可见骨,每一下都让祈绫雪撕心裂肺惨嚎出声。待卿如许停手,祈绫雪身上衣衫尽碎,破破烂烂的挂在她身上,且全身上下,包括脸上额上都被刻满了两个字。 坏人! 周围一片倒吸冷气之声,他们不是没加过血腥,比这残忍的虐杀也有的是,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被卿如许的手段震慑住了。 卿如许慢慢抬脚,朝着趴伏在地上的祈绫雪一脚踩了下去。只听喀嚓一声,那是脊椎断裂的声音。她一字一顿,缓缓道:“死,并不是一个人最痛苦的归宿,活的人不人,鬼不鬼,才最折磨。你说对吗,祈绫雪?” 祈绫雪大脑一片空白,手脚筋脉尽断,脊柱碎裂,她瘫在地上,已经不知道浑身上下是哪里最痛。 “好好好!”李让笑着拍手起身:“卿大姑娘雷霆手段,实在令人佩服。” 卿如许笑道:“王爷谬赞了,对这种连狗都不如的东西,我实在想不出更适合她的结局。还请殿下再帮我一个忙,将祈绫雪送到江凛那里去。” 送到江凛那里,也未必要透露是谁送的,李让没说什么,只道:“定不让卿大姑娘失望。” 卿如许笑着对李让轻轻施了一礼,缓步下了城墙,看都没再看祈绫雪一眼李让在她身后,饶有兴趣的盯着她许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马车前。 回到宅院,拾舟问卿如许:“姑娘方才为什么要把祈郡主送到江公子那里去?江公子能猜出是您送的吗?” 卿如许摇摇头:“不知道,但愿他能想到。而且,我在鹿州的消息若是被人知道……” 拾舟瞪大眼睛:“江公子不会相信的。” 卿如许将目光落在暗影处,说道:“以江凛的聪明,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如果有了什么传言,也不是给江凛听的,而是传给天下人听的。”卿如许颇有些无奈。 拾舟还是不明白,一头雾水的看着卿如许。 卿如许解释道:“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即便江凛不信,但全天下的人都信了,也让人心中像生蛆了一般难受膈应。更何况,江凛若是成了太子,将来要娶一个跟悉王‘私奔’过的女人,想必……会有不少麻烦。” 拾舟脸色一白,“那怎么办?” 卿如许心口堵得慌,道:“若我到时候不能提着四皇子的头颅回去,还真是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呢!” 拾舟白着脸,捏紧拳头发狠道:“既然如此,砍了他便是!无论如何,奴婢也不能让姑娘白白受这种委屈!” 卿如许闻言露出笑容,拍拍她的肩膀,冷笑道:“你说的没错!”这个李让,欺人太甚。 第422章 软禁(下)【第三更】 卿如许那双落满阳光的睫毛微微颤动,那些光斑好似跟着活了起来。“从今日站在城墙那一刻起,他想必就猜到了我的目的。或许他以为我会使出千般手段,但我偏要反其道而行,直言要求他去做什么,堂堂王爷,既然答应了,想必不会反悔。” “听说咱们走了以后,悉王昭告城中百姓,说祈绫雪与北越勾结,您用雷霆手段对付她,是怕她对城中百姓不利,这才对下的狠手。真是字字句句都在维护您呢……” 卿如许撇撇嘴道:“他根本就故意在人前这样做的,处心积虑让别人误会我跟他之间有什么!现在别人还不知我是谁,等大家知道了,传言必定要满天飞!” “那怎么行!”拾舟急了,“姑娘还是想想办法尽快从这里逃出去吧!” “让我好好想想。” ……………… 城中一处暗巷中,一间低矮的民房毫不起眼,屋子里却透出亮如白昼的灯光。 低矮的屋子是几间民房被打通,桌边的蜡烛都燃的只剩短短一截,厚厚一层烛泪堆在蜡烛底部。两侧靠墙的大木架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或大或小,或粗糙,或精巧的陶罐和瓷瓶,有的散发出幽幽香气,有的却奇臭难闻,有的竟还发出吱吱怪叫。 一个身着红裙发饰繁复的小女孩坐在屋子中间,脚边对方着各种蒸煮,烘焙,研磨等器具。 她将鲜嫩欲滴,刚刚采摘来的魔心草一瓣瓣摘下,放在一只银质的小锅中,用微弱的炭火炙烤着,红艳艳的花瓣受热迅速枯萎,散发出淡淡的气味。红衣女孩便将其取出,收道一个瓷白玉臼中,交给身边的妇人。 妇人将玉臼中的花瓣慢慢捣成糊状,再经过挤压,澄淘,终于滤出一小瓶淡粉色的汁液来。 红衣小女孩看了满意的点点头。 妇人对小女孩的态度异常恭敬,问道:“师父,这魔心草有什么用?” 红衣女孩咯咯笑了笑:“魔心草,自然是用来魔惑人心。” 妇人一怔,随后笑道:“这么说,是用在王爷身边那位姑娘身上的?” “我才不管李让用在谁身上,只要他能让我南疆受益,就算是给他自己用,我都没意见。”红衣女孩听说了魔心草的消息,连夜前去采摘,整整五天时间,终于找到了。她笑了笑,将那一小瓶淡粉色的液体放在手中细细欣赏,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师徒二人正在说话,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外面的风呼啦一下吹进屋子,吹的妇人眯了眯眼睛,等她看清缓步走进屋子里的人,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敏姨,好久不久,别来无恙啊?” 听到这个声音,妇人的喉咙不自觉的一阵发紧,半晌才挤出一句:“宝……宝儿……”虽然她知道自己早晚会同熊宝儿相见,但没想到会如此突兀,让她没有半分心理准备,心里对熊宝儿的恐惧一下子全都冒了出来。 “之前你们去采魔心草的时候,我竟然没认出你来,敏姨的变化还真是不小。”熊宝儿细细端详着妇人的脸,冷笑道:“原来敏姨不仅是夷人,还是南疆大虫师的弟子!怪不得这般狼心狗肺!” 当年她娘在家门前救下郑敏,为她治伤养好身体,但没想到郑敏恩将仇报,为了躲避追杀她的人,装的衣服无辜柔弱的模样,将祸事引到了她们熊家,借以脱身!时候宝儿发现了郑敏其实是南疆的细作,郑敏还要杀他们兄妹灭口! “郑敏!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妇人嘴唇哆嗦了两下,“你早就发现了我们?” “我在追踪我家姑娘的行迹,没想到意外遇见了你们在找魔心草,隐约听见了四皇子李让,便留了心跟到了这里,没想到我们姑娘是真的被四皇子给抓了!” 妇人闻言脸色发冷,转头看了一眼红衣女孩,快步走到她身后,垂眸不肯再说话。 熊宝儿也不在意,淡笑着看向红衣女孩,说道:“没想到闻名南疆,令人听之变色的大虫师,竟然是这么一位娇俏可人的小娃娃?” 红衣女孩闻言目光立即变得恶毒起来,她虽是小女孩的外表,却实打实是个成年女子,这副体貌是另有原因,她平生最恨有人谈论她的相貌体态。此时熊宝儿这般直言不讳,简直是直接戳在了她的心口上。“你就是熊宝儿?哼,口无遮拦目中无人的货色,难道不怕死在我手上,就像……当年你的双亲一样!” 宝儿眯起眼睛,嘲讽的看着她:“不知阁下都有什么手段?可否一一展示,让在下能好好做个选择?” 红衣女孩阴冷的笑了笑:“那就让你见识见识!” 眼下屋子过于逼仄,又到处都是瓶瓶罐罐,红衣女孩足下一蹬,拽住夫人飞身破顶而出。“有胆就跟我来!” 宝儿没有丝毫犹豫,跟着对方往城中破败偏僻处掠去。“大家小心,她们一定还有别的帮手。” 梁辰等人纷纷应声,他们弄丢了卿如许心中焦急万分,好在运气不错,遇见了这对师徒,跟着来到鹿州城,恰巧看见卿如许在城墙上处置祈绫雪,之后卿如许日日出来闲逛,主仆几人才得以暗中联系上,商议一番,决定先把这个南疆的大虫师抓到手,免得到时候她们跑了。 这会眼看前面红色的人影带着妇人飞掠前行却毫无滞碍之感,梁辰不由暗暗纳罕,这轻身功夫如此了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一行人你追我赶奔袭许久,终于在一片废弃屋宇前停下,这里之前好似经历过大火,满是破败烧焦的木梁院墙,不知为什么没有修缮,就这么仍凭慌颓下去了。 宝儿在废墟中站定,看着不远处的红衣女孩,笑道:“没想到南疆大虫师还有这般好的身手。” 红衣女孩轻蔑的看着宝儿道:“没错,本尊正是南疆大虫师缇灵。” 宝儿上下打量着对面比自己还矮不少的小女孩,心中还有有点不敢相信,听姑娘说,南疆大虫师研习古籍,主张王延用禁忌之蛊大杀四方,后来遭到多数人的反对才作罢。 不过,也足以说明这个缇灵心狠手辣,是个变态。 宝儿见缇灵满面高傲之色,心思一动,笑道:“难道阁下这副身躯,是在研习古籍之时,出了什么意外?” 缇灵闻言脸色大变,怒斥道:“卑贱的蠢货!来人!将她捉住!本尊要用她血祭蛊神!” 她话音一落,四面八方立即传来窸窸窣窣之声,一个个面目带着狰狞刺青,穿着怪异的人手持长刀将宝儿等人牢牢围住,竟然二话不说,如野兽般举刀便冲了过来。 这些人就像许久未杀人的屠夫,早就等着拿他们开张了。 双方的战斗一触即发,梁辰等人平日里身经百战,此时却被那些刺青人死死压制住,节节败退,只能挥剑奋力抵挡朝她攻过来的刺青人,毫无分身之力。那刺青人眼中满是残忍,见宝儿就要招架不住,呲牙用奇怪的口音笑道:“小丫头皮柔嫩,做下酒菜正好!” 话毕,举起刀带着凛然杀意朝宝儿当头砍了下来,宝儿吓得脸色煞白,脚下一软,几乎感受到刀刃的寒意已经侵入她的头皮。 电光火石之间,一声轰鸣乍响。锵!是剑尖与刀身相击之声。 “梁辰!” 梁辰出剑替宝儿挡了头顶的大刀,自己的后背却被身后的刺青人化开一条长的口子!血线溅起老高,喷在宝儿的脸上,一片温热。 “快躲开!”梁辰大吼一声,手臂挽剑一旋,将前后两个刺青人肚皮也划破了。然而血流如注的两人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立即又狞笑着朝他们攻了过来!“去死吧!” 这时,一道冷怒的声音突然插入:“该死的是你们!” 刺青人还没看清来人的身影,眼前掠过一道黑色的影子,便觉得脖子上突然一紧,一股凶狠带着戾气的力道就将他缠住,他甚至听见了自己脖子断裂的喀嚓声! 周围的刺青人听见这个响动,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也跟着一亮,纷纷露出惊恐。但不知为什么,好似有什么东西驱使着他们冲过来搏杀! 宝儿等人一下子反应过来,“公子!你来了!” 梁辰受了伤,此时脸色发白,但见到江凛便是精神一震! “翼城的战局已经稳住,我在回京途中受到你们的消息,便立即赶了过来。” 有了江凛带人加入战局,那些刺青人再厉害也无法抵挡,宝儿转头朝缇灵看过去,见她面色铁青,显然是被她们的举动给气着了。“没用的废物!来人!来人!把她们给我捉住!” 她话音一落,周围不知从哪又窜出数十人,但他们显然比之前那一批刺青人差的远了,根本不是江凛等人的对手。“梁辰,你的伤势怎么样?” “属下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 江凛点点头,目光转向敌人,道:“既然如此,我来教教你们如何最快的将敌人置于死地!”说罢他足尖在一点横梁,身影直接冲进最密集的打斗圈中,长剑直击一个敌人的双目,一抽一弹,那人惨嚎一声顿时失去了战斗力!“招式太多没必要,重要的是直击要害!” 他嘴里说着,手上丝毫不停顿,只听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道道剑影如同抽在所有人的心上,令人不由自主的胆寒!周围顿时倒地一片,非死即残!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众人跟着江凛的时间也不短了,虽然知道他武艺高超,但他出手狠辣的的时候却不多。如今见了,知道他此时正在气头上。 宝儿也很久没有这么大展拳脚的时候了,这边的战局可以交给其他人,她的目光便转向了一直站在高处的缇灵。 缇灵显然也没料到江凛这般难缠,竟然将她的人当成了靶子,教手下杀人! 宝儿见她面色铁青,故意气她:“虫师小妹妹气傻了?” 第423章 傻子(上) “虫师小妹妹?!”缇灵气的炸肺,一跃而起,朝宝儿飞掠而来,衣袖一展,无数又细又长泛着碧翠光芒的针雨,直直朝她飞射而来。 宝儿方才已经知道,对方最恨说她小,所以故意激将,逼对方主动出手,免得自己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冲上去吃亏。但没想到缇灵的轻身功夫虽好,身法却并不怎么精湛。她一阵冷笑,“又是这种东西,真没新意!” 她的腰灵活扭动,长鞭飞卷,所有的毒针都刺进了她的鞭子里。她现在手里拿着的,就像一根长长的软绵绵的刺猬鞭。 紧接着,宝儿挥动鞭子,朝缇灵卷了过去。对方见自己的毒针都扎在鞭子上朝自己袭来,脸色一变,翻身向后退去。 但宝儿怎么会让她轻易得逞,手中的鞭子宛如灵蛇,攀着对方的脚踝狠狠一拉。缇灵顿时一个趔趄跌在地上,脚踝被细针密密实实的扎了一圈。她不敢耽搁,立即从怀中掏出小瓷瓶到处几粒药丸吃下,这才松了口气。 一抬头,宝儿手中的匕首已经悬在她头顶。 缇灵抬头瞪着她,宝儿却笑道:“大虫师身形娇小,这么瞪着我,好似在撒娇讨糖吃呢。” 缇灵这次却没生气,而是朝她露出一丝狞笑。 “宝儿小心!” 身后传来梁辰提醒的声音,宝儿心中一凛,手上前所未有的快,在脑后的寒意割破她的皮肤之前,鞭子就将对方的持刀的手牢牢卷住,她猛地一用力,竟然将身后偷袭之人的手臂从身体上扯了下来。 一声尖利的惨嚎响起。 宝儿闻声一怔,回头一看,倒在地上的人竟然是郑敏,她刚要动作,郑敏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瞪大眼睛喊道:“师父,带我一起走!” 宝儿神色一冷,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爆响。 烟雾弥漫,竟是缇灵见状不好想要逃走。宝儿顾不得郑敏,怕烟雾有毒立即闭气闭眼,凭着耳力往前追了几步,却已经不见了缇灵的影子。 周围收拾完残局的众人见这边发生异状也赶紧过来,“人不见了?” “竟然让她给逃了!” 正懊恼,烟雾中传来小七的声音:“快来!” “怎么回事!”宝儿凭这小七发出的声音分辨位置,居然看见缇灵被小七死死按到在地。她又惊又喜,立即上前,竖掌为刀,狠狠劈在缇灵的头上。 见她晕了,小七喘着气倒在一边,后背上的缠着的绷带渗出血迹。 宝儿松了口气,“你怎么抓住她的?” “我身上有伤,一直躲在旁边注意周围的动向,多亏了那个女人一声大喊,不然我还反应不过来。” 卿如许闻言轻笑一声,“这个郑敏总算也做了件好事。” 宝儿将娇小的缇灵像死鱼一样拎了起来,跟着小七回到队伍中间。大家见追回了缇灵都松了口气,各自简单包扎了伤口,将郑敏也给捆了起来。 方才千钧一发,若宝儿反应慢一点,恐怕就要死在这个女人刀下!梁辰道:“宝儿,不如一刀杀了她!” 宝儿看着痛的昏厥过去的郑敏,沉默片刻,说:“我还有话要问她。” 众人一听,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 这日清晨,曙光缓缓从山林峰峦之中升起,将天边薄薄的云层浸染上淡淡的辉光。鹿州城中早有小商贩开始操持一天的生意,沿街都是高亢的叫卖声,热气腾腾的包子馄饨和汤粥热茶。 自从上次在城墙上处置了祈绫雪,卿如许就少有憋闷在宅子里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闲逛。悉王李让明里虽不辖制她,却派了不少人在暗中“保护”她,二人相互打太极,谁也不戳破谁。 暗卫多多少少跟丢过几次,却也没出什么事情,卿如许都安然回到了宅子中,一来二去。他们倒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紧盯不放了。反正在这鹿州城中,她也出不去,不是么…… 这会,卿如许又冲进了小吃摊旁要了小馄饨,招呼拾舟一起吃。小馄饨皮薄馅大汤汁鲜美,一口咬下去热气蒸腾,满口咸香,在微凉的秋日清晨喝下一碗别提多舒服了。 躲在各处蹲守的众暗卫看着卿如许带着婢女在那里吃吃吃,不由的暗骂:老子怎么没摊上这样的主子。“你说,这位怎么不在宅院里呆着了,整日出来闲逛?” 一旁的兄弟叹了一声;“让你整天呆在屋子里不出门你能呆住?她到底只是个小娘子,在这城里又做不了别的,索性就吃喝玩乐也没什么奇怪的。” 那边卿如许吃完了小馄饨,看见街对面有人再买宽粉,便让拾舟去买。 宽粉是红薯做的,生的时候是硬的,但是煮熟了之后变得软糯弹牙,非常入味。拾舟笑着跟买宽粉的老板打招呼:“老板,给我来两碗,送到对面去。”拾舟回手指了指,指的却不是馄饨摊,而是对面一处小酒楼上。 暗卫的目光从拾舟身上移开,说道:“这些人也不怕撑破肚皮……咱们什么时候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其他人也被弄得嘴馋,纷纷道:“等晚上换了班,咱们也去吃顿好的!” “唉唉,别说了,卿如许呢?” 几人纷纷回神,见卿如许已经不在馄饨摊了,只见时候走身后跟着一个小伙计,手里拿着打包好的五碗宽粉,往小茶楼走去。 “定然是先去茶楼了,这么会功夫,能到哪去。那个叫时候走的,从来都是寸步不离卿如许的。想必不会有什么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是啊,就算咱们跟丢了,她也出不了这鹿州城!” 傍晚时分,明亮的天色陷入大地。 李让将茶盏放到几案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不大的声音却将贴身侍卫林霆吓了一跳。“今日卿大姑娘就像平常一样,到街上四处逛了逛,看见什么就坐下吃点什么。暗卫本都牢牢的跟着,谁知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没了踪影。” 林霆说完之后,站立在原处等悉王爷的反应。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他几乎觉得悉王爷下一刻就要提刀将他砍了。但对方却在此时轻飘飘的说道:“真是个机灵鬼……” 他面容沉静,起身走到廊下看着枝头发黄的叶子,仿佛是个闲散贵公子,朝堂战场上的事情与他无半分关联。他的笑容似荡漾着粼粼水波,明明十分平和,林霆却觉得那下面随时都会有噬人的怪兽跳将出来,将他一口吞进肚子里去。他自忖自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还是没练到火候。说道:“等卿大姑娘再出现在人前的时候,那一男一女两个护卫,已经跟在她身边了。” 卿如许根本没有刻意隐瞒,而是大摇大摆的将梁辰还有宝儿带了回来,李让笑道:“真是有意思……我总是在猜她会做什么,却总是猜不中,真是有意思。” 林霆不敢扰了悉王爷的兴致,该禀报的事情禀报完了,就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站着。 片刻,李让才又出声问道:“京城那边如何了?” 林霆站在他跟前,恭敬的说道:“回王爷的话,京城各方正忙着瓦解廉王的势力,宋毓坐镇翼城,靖河郡王坐镇青州城,两方局势都已经基本稳定。” 分明桩桩件件都是不利于李让的事,他听了之后却没什么反应。眸中黑星比平日更加晶亮,一言不发的看着远方某处。 “好了,你下去吧。” 林霆躬身答应,走到远处回头看了一眼,见悉王爷还在那里站着,不由摇摇头。“主子的心思,一如既往的难猜……” ……………… 回到宅院,悉王李让正坐在花厅等着,见卿如许回来,并未多问,只笑吟吟道:“卿大姑娘一向逍遥自在,我是唯恐一个不注意就不见了你的踪影。” “怎么会呢,索性我不过就是在这鹿州城中折腾两下罢了。”卿如许神色如常,好似今日根本就没什么特别的,“今日出去一番,我的确收获不小。” “哦?”李让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做洗耳恭听状。 “梁辰,宝儿,你们进来见过悉王爷。” 她话音一落,一男一女从外面进来,恭敬的给李让行礼:“奴婢见过悉王爷。” “免礼。”李让神色不动,面上依旧是那副温善的表情,好像当初迷晕宝儿等人抢走卿如许的人不是她。 卿如许也轻松自若,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说道:“说来也是巧,我今日不过随意逛逛,就遇见了他们,将他们带到此处,王爷不会介意吧?” 李让以为她会解释一番,结果答案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李让闻言抚掌笑了几声,“既然是你的人,自然应该跟在你身边。” 卿如许露出标准的假笑:“王爷不介意就好,我也没想到,上街随便逛逛就能碰见亲信,也是巧了。” 等李让一走,众人才凑上来问:“姑娘,这么做真的没事?” “哼,鹿州城中的事,不过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只要他不撕破脸皮,我该做什么做什么,反正我又没离开这鹿州城不是吗?” 现在,就看她和李让谁的脸皮更厚些。 “那魔心草?” 卿如许冷哼一声,“找机会给他用上,不把他变成傻子,我就不姓卿!” 李让想拿她和江凛的关系做文章,无疑是触及了她的逆鳞。这两辈子的缘分你也敢来打主意,不是不想活了还能是什么? 她想了想,招呼宝儿和拾舟过来,在她们耳边嘀咕了几句,主仆几个商量了片刻,才去休息。 ……………… 鹿州城中,百姓将三条主干道挤得水泄不通,连李让的车驾都被堵在路上寸步难行。他的贴身内侍林霆连忙拉开小窗问车夫道:“怎么不走了?” “前面不知发生什么事,路全被堵住了。”车夫伸长脖子,看着前方拥挤在一处的百姓说道。“王爷,小的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第424章 傻子(中)【第二更】 林霆怕李让等的不耐烦,赶紧跳下马车亲自到前方查看。他奋力剥开人群,这才看见满路都贴着白底黑字的告示,不少人眉飞色舞正在议论…… “悉王爷要在咱们鹿州城选侍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哎哟是呀,若能被选中,可是一飞冲天!” “我说刘三家的,你不是有两个待嫁的闺女?不如凑个热闹,万一成了,没准以后长了主子娘娘!哎哟,可惜我家闺女都嫁人了呀!” 刘三家的是个胖妇人,闻言笑的横肉乱抖,“什么主子娘娘可不敢想,只要能在皇子身边做个丫鬟,那就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旁边人听见了也都跟着起哄,说人家告示上写的明白,要身家清白,芳龄二十以下,形貌端正,体态优雅的……你家姑娘要是随了你这副模样,还是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刘三家的“呸”了一声,“你们这是嫉妒!等我闺女选上,都叫你们嘴里长烂疮!哼!”说罢,扭着一声的肥肉挤出人堆去了! 林霆在一边听得直冒冷汗!他们家王爷什么时候要在鹿州城招侍婢了?还这么大张旗鼓的! 一溜烟回到马车上,他见李让正在闭目养神,他支吾半晌,不知该如何禀报这荒唐事。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回王爷的话……下面,满街都贴着告示,说您要招选侍婢……”秋风寒凉,难为林霆一脑门汗。 李让闻言睁开双眼看着林霆,林霆一个哆嗦:“小的这就让人去查,到底是何人所为!” 李让淡淡开口:“慢。” 林霆闻声赶紧垂头听候吩咐。 李让其实已经从路边的议论声中听了个大概,对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也心中有数,他漫不经心的往外面看去,眼中泛起几点笑意:“既然前面过不去,便改路往卿大姑娘那里去吧。” 林霆一听,顿时反应过来,这场事定是卿如许所为了…… “是,王爷。” 此时卿如许在府宅之中,吃着杏脯,喝着茶水,正悠哉悠哉的看下边的人誊写告示。宝儿字写的不好,便在一旁看热闹,“姑娘,您也没跟悉王知会一声,就要给他招选侍婢,这是不是……有点那个啥?” “哪个啥?”卿如许笑了一声,看着宝儿,学着她的口气反问了一句。 宝儿“啧”了一声:“虽说悉王是咱们的敌人吧……可也不能乱来啊,这不是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吗?万一人家当场翻脸,咱们怎么办?” 卿如许拿帕子擦了擦手,笑道:“以悉王的城府,可没那么容易翻脸。” 她在见过江凛之后,便劝江凛先回京城,毕竟他和李让是亲兄弟,若他对李让出手,到时候又是一大堆的麻烦,昭仁帝也想必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兄弟相残,不过换成卿如许就不同了,是李让先招惹她的! 江凛拗不过她,黑着脸说给她半个月的时间,如果半个月之后她还不回去,他就带人将李让的府邸铲平了。 于是卿如许近日拼命作死,实际上就是在挑战李让的底线,她倒要看看,这位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动容。“行了,写了这些也差不多了。贴出去之后,咱们寻个好地方,将所有报名的人相看相看。” 众人正忙活着,悉王就来了,卿如许连忙前去相迎。 客客气气招待李让落座沏茶,便说道:“从打到了这里,就处处受殿下照料,臣女心存感激又不知如何报答,听说殿下身边连一个侍婢都没有,便自作主张,打算在这鹿州城中给殿下物色几个好的服侍,免得殿下病体危弱,还要操劳许多事。” 李让等卿如许噼里啪啦一大堆话说完,泰然自若的看着她,眉目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别说火气,连一丝不悦都没有,还客气道谢:“那就有劳卿大姑娘费心了。” 卿如许笑盈盈轻施一礼,“殿下不怪我僭越就好。” ……………… 秋日,太阳高远的挂在空中,微风舒适。府衙外拍了长长一条队伍,几乎从门口一直排到了三条街以外,清一色的小娘子,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虽没有京城人家的富贵教养,却也有不少天真娇嫩,惹人怜爱的。 卿如许这厢忙的不亦乐乎,那边李让却一定动静也没有,丝毫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似乎还想看看她到底能折腾出什么花样,一副看热闹看的乐呵的心态。弄的手底下的人和衙门的人都一头雾水。 “这可是要选出来送到王爷身边伺候的,务必要询问仔细,若日后出了纰漏,咱们可是担待不起的。宁可慢一些,也不能错漏了一处。” 之前悉王给卿如许院子里安排的婢女如今全都派上了用场。此时正拿着纸笔一一记录来参选的少女们,拾舟则在一旁行监督之责。 听见拾舟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宝儿不由唏嘘。“拾舟姐姐这一趟出来,更是有掌家嬷嬷的风采了。” 卿如许听了忍不住一笑。 主仆正说着话,拾舟就过来回话,说外面都在按照卿如许的吩咐一一询问。“这鹿州城是整个州郡的主城,符合条件的小娘子着实不少,可也算是千里挑一了……这皇宫选秀也不过如此了吧……” 卿如许闻言笑道:“就是要如此才好。这鹿州城中的老老少少可都盼着呢,咱们可不能让他们失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拾舟若有所思,觉得卿如许这么做一定还有别的目的,便问道:“姑娘,您还有没有旁的吩咐?” 卿如许赞赏的看她一眼,说道:“让咱们的人都机灵点,趁机将此事往鹿州城外传,最好周边的城镇都能踊跃参与才好。” 拾舟惊讶道:“啊?咱们的告示不是写着,鹿州城的女眷才能来参选吗?” “就是因为有所限制,那些不能参选的人家才更抓心挠肝,蹦跶的更加厉害,这事也就传的更广。她们会想尽办法打通门路将家里适龄的小娘子送到鹿州城里来。” 宝儿一向耳聪目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奴婢最会结交三教九流消息灵通的人物,姑娘不如让我去办?”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你带头去办把。” 拾舟问道:“那……这对咱们有什么用?” 卿如许一笑:“现在能达到什么效果还不好说,咱们且看着便是。”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又说道:“传下去,报名参选的时间,就定在十日之内。十天以后,任是谁,也不再收录了。” 拾舟知道,这是姑娘在逼迫城中的百姓加快动作,立即出去吩咐了。 不一会,外面就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卿如许在里边听着,眼中露出笑意。 ……………… 悉王要在鹿州城中招选侍婢一事,传的沸沸扬扬,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临近小城村镇的百姓听说这件事之后,凡是在鹿州城有亲戚的,能沾亲带故的,都纷纷将自己家的小娘子塞了进来。 家里没有女儿的,也乐得给自己的在城外的亲戚朋友送个人情,反正是两下都受益的事。除此之外,竟然还有花银子将自己闺女塞进别人家当义女的,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就连之前从鹿州城搬走的大户都陆陆续续搬了回来,就为了让自己家的闺女能报名参选,影响不可谓不大。 萧索了许久的鹿州城,一夜之间恢复了战前的热闹繁盛。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纷纷猜测,王爷还有闲心选婢子呢,怕是大靖还是同往常一样,不必担忧南疆和北越的威胁。 不到半月,该开门做生意的做生意,该串门子的串门子,都把朝廷的战事抛到脑后了。 如今报上名的小娘子们已然记录在册。拾舟领着算了算人数,竟然有三千多人。宝儿惊叹道:“这……这是直接给悉王选了后宫三千佳丽吗?” 拾舟瞪她道:“有后宫妃子的那是皇上。” 宝儿眨了眨眼,突然灵光一现,道:“你说,若是皇上知道悉王在偷偷为自己选后宫,会是什么心情啊?” 拾舟闻言一怔,看了一眼卿如许,迟疑道:“皇上应该不会信吧……这鹿州城比之京城,都算得上穷乡僻壤了,悉王眼光不会这么差,在这里选些商贾百姓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回去吧……” 宝儿反驳道:“皇上远在京城,怎么知道鹿州城山不美水不美,鹿州城的姑娘不美?” 拾舟顿时哑口无言,那恐怕得看皇上的想象力是否丰富了…… 宝儿道:“听说临城的地方官,也想把女儿送到悉王身边,把主意打到刘大人头上了。哈哈哈……可刘大人整日在悉王手下被差遣来差遣去,每次见他我都觉得他要被吓得尿裤子了,哪里敢在悉王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 拾舟也有些无语,一边跟宝儿搭话,一边抱了被子给卿如许铺好。 卿如许已经洗漱完,就缩到了床榻上。因来了葵水,所以身体难免觉得疲惫,听着两个丫头说话,就慢慢阖上了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在昏昏沉沉中睁开眼睛,看见浓浓的雾气中,有人朝她招手。 她隐约看见那人的手上系着一条素白的帕子,隐隐透出血迹。 咦?这不是有一次江凛受伤了,她系在他手上的帕子吗?都过去这么久了,伤还没好吗?卿如许赶紧往迷雾中奔了过去,走了两步,却觉得脚下感觉不对劲,低头一看,自己竟然穿着一双木屐子,走路发出哒哒的响声。 这是江凛给她做的木屐子,雨天时候才穿的。 从迷雾中穿过去,果然听见了雨声。她看见江凛坐在廊下看雨,连忙开开心心的提着裙角,朝他奔了过去…… 第425章 傻子(下)【第三更】 两人坐在桌旁,外面一树梨花被雨打湿,像少女哭花了脸。淡淡的土腥味笼罩在二人周围,一切都如此惬意熟悉。 卿如许开口问:江凛你可还好吗? 但她没听见自己的声音,也没听见江凛回答。 哦,对了,她是个聋子。 她有些着急,外面的雨落得越发急切,梨花被噼里啪啦砸落一滴,廊下,石桌上,越来越多,一地的白,这些白又渐渐化成白雾,将江凛的身影慢慢遮去了…… 卿如许站起身,大声喊江凛江凛,周围却扔寂静一片,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凝固了。她呆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没了呼吸,没了心跳,然后整个身子猛地一沉。 原来是个梦…… 卿如许从梦魇中醒来,捂着自己的胸口,像濒死的鱼重新回到水里,大口的喘息,半晌才缓过神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前世的事了。 只是她怎么突然做了这么一个梦,这般不吉利。 下腹传来一阵阵疼痛,卿如许终于从失神中恢复晴明,耳边传来鸟雀的清鸣,外面已经有亮光透进窗子了,这么短的梦,竟然一夜已经过去了? 门外拾舟听见动静,轻手轻脚推门进来,见她果然已经醒了,便问道:“姑娘怎么脸色不太好,若身子实在不舒坦,今日就别出门了。” 卿如许双唇微微张了张,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过了好一会,她的思绪仍盘绕在江凛那只带血的手掌和模糊的面目上,她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姑娘?”拾舟疑惑的出声唤她。 卿如许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摇头道:“没事。” 洗漱出门,绕过粉墙照壁,在廊下就看见对面花厅中,宝儿捏着个包子朝她招手,“姑娘快来,今天的包子特别好吃!唔……”说着,将手里的半个包子全都塞进了嘴里。 拾舟看的脸一黑,卿如许飘忽的神思却被宝儿的笑容给驱散了:“是三里街买来的包子?” 拾舟见卿如许的注意力也落在了包子上,不仅哭笑不得:“正是呢,宝儿说姑娘身子不舒服,吃点爱吃的东西就会好了。自己一大早颠颠的去买了回来,左等右等姑娘也不起身,这不是忍不住了,自己偷了包子先吃……” 卿如许笑的不行,奖励宝儿一个爆栗,宝儿捂着头笑的没心没肺,捧了粥递给卿如许,“姑娘,咱们今日还去衙门欣赏美人儿啊?” “嗯,你若觉得无聊,就呆在家里。” 宝儿一瞪眼:“不无聊不无聊……待在家里才无聊呢。”她生怕卿如许将她仍在家里,选侍婢这事别提多有趣了,简直跟逛戏园子似的。这帮女人能唱能跳,能文能武,花样百出,别提多有趣了。 一行人吃了饭,照例坐马车到了衙门后边的巷子,然后翻墙头进去。 没办法,时辰还没到,衙门一圈就已经都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了。 “好了,都准备好了,今日就开始吧。” 卿如许一身男装坐在府衙偏厅之中,面前设置了三道屏风。 第一道屏风询问来历家世年龄等一一记录,合格者才可入第二道屏风听候问话。若有相貌端正才情能力突出者,便入第三道屏风等候最终筛选,可谓是十分严格的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鹿州城中的百姓对此深信不疑,皆认为是悉王自己的意思,是真的要为自己选几个贴身伺候的侍婢。因此各个摩拳擦掌,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都拿了出来。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歌舞女红…… 卿如许这十天半个月下来也都饱了眼福了,反正她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所以现在只悠哉悠哉,慢慢赏歌赏舞赏美人儿!当然也有让人啼笑皆非的。最终过了第三道屏风的还有五十多人。所以卿如许决定设下擂台,在这些人当中选出最后十人。 今日一天下来,都没有几个特别出彩的,直到天宫暗淡,星月流泻/出淡淡的辉光,最后两名对手才调动起众人愈发挑剔的口味。 左右擂台上,两名女子已经到了最后决定胜负的时刻。 左边的紫衣女子正在跳一曲《金戈无情》,此曲本就有泣鬼神、动天地、石破天惊的演奏效果,再加上这女子舞姿翩若惊鸿,左旋右转,迅捷如风,另卿如许也不由得暗暗赞叹,没想到这鹿州城中还有此等才情的女子,连她都想收入囊中,日日欣赏。 而右边的黄衫姑娘,此时也唱到曲子的高潮之处,声音清亮高亢,在对面擂台的曲调中丝毫不受影响,音色清晰可辨,足见其唱功了得。一首《广陵散》引得跳舞的紫衣女子都侧目去看她。 待二人歇舞止声,屋子里的人还都屏息静气意犹未尽。 卿如许高兴极了,宝儿等人也都看的津津有味,在珠帘后拍手叫好。 “二位的才艺精湛了得,实在难以取舍,便都留名吧!” 卿如许今日已是大为满足,就要起身结束今日的评选,这二人听了之后,黄衫女子闻言露出喜色,欢天喜地的行礼告退了。但那名跳舞的紫衣女子却迟疑着没有离开。 卿如许见她如此便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紫衣女子扑通一声跪地,额头脆生生磕在地上:“小女子紫茉,请您宽恕小女子欺瞒之罪……” 卿如许闻言由坐回椅子上,好奇的看着容貌不甚美,身姿却如空谷幽兰似的紫茉。“哦?你欺瞒了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紫茉有些害怕,却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卿如许,示意自己有隐秘的话想说,希望卿如许能屏退他人。卿如许道:“这第三道屏风之后,都是可信之人,你且放心说就是。” “是……”紫茉紧张的挪动几下,声音放得很低,也就屋里的人能勉强听见。“小女子并非鹿州人士此番参选,是夺了一个形貌相近之人的身份……” 屋子里的人闻言面色一变,宝儿甚至直接拔剑拦在了紫茉和卿如许面前,紫茉吓得花容失色,卿如许拦了一把:“听她把话说完。” 宝儿收了剑,盯着紫茉不肯放松,“你快些把话说清楚。” 紫茉连忙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起来:“江公子回京途中,遇到了少元门的伏击,那些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个都像野兽似的,五六个人都招架不住一个。江公子的护卫拼死护送他逃出一条命,但那些夷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江公子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卿如许面色大变,“他此时在什么地方?” 紫茉四周看看,用手沾了旁边的茶水,写了一个地点。 卿如许心如刀绞,想起昨夜那个梦,强压住心头的担忧,看着紫茉问道:“那你又是何人?” 紫茉唇色发白,说道:“小女子是城中一富户家中请去教导小姐们的舞师,当日那些夷人闯了进去,将人全都给杀了……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江公子身边的护卫,有个块头很大的对我说,我若想找个安稳的去处,就设法到鹿州城找卿大姑娘报个信。” 宝儿忍不住上前一步,然后回头看向卿如许。 紫茉说的护卫应该是熊一山。 听紫茉的描述,江凛应该是刚出了鹿州便被伏击了,所以熊一山才让紫茉想办法就近来找她报信。 拾舟谨慎的问:“你一介女流,一路过来鹿州城怕是也不容易吧?” 紫茉道:“我们这些在别人屋檐下讨生活的人,自然得有几分与人打交道的门路。早年我哥哥在外面跑商,为了救商队老大才死了,这样的恩情,对方自然愿意帮我一把的。我前日刚到附近城镇,就听城里沸沸扬扬都在谈论鹿州城的事,于是就想了这么个主意来见您……” 卿如许看着她沉吟片刻,说道:“多谢你来报信。” 紫茉倒也是个爽利人,道:“不敢受姑娘的谢,小女子也只是为了能有个安身之所。” 卿如许点点头,道:“你放心。”她朝拾舟招了招手,道:“将紫茉姑娘带下去安顿,对外就说是冒名顶替者,让我给打发了,将那名被顶替的人找到,明日重新参选。” “是,姑娘。”拾舟找几个人来将紫茉拉了出去,不轻不重打了几板子,做了个样子,就将她抬走了。 这厢卿如许却十分发愁,回到自己宅院中也是坐立不安,转来转去。 “姑娘,奴婢的头都要让您转晕了。” “夷人的手段匪夷所思,江凛竟然什么都记不得了……” 宝儿道:“姑娘,会不会是大虫师搞的鬼?” 江凛回京的时候,直接将大虫师带走了,不知道那些夷人是为了杀江凛还是为了救大虫师,亦或是想一箭双雕。 “紫茉毕竟是个陌生人,熊一山大概也不敢与他多说,咱们现在也不知道他那里是什么情形,看来咱们要尽快离开才行。” 宝儿一向聪明,突然说道:“姑娘,公子不记得事情,会不会与魔心草有关,当初我尾随大虫师的时候,似乎听到他们提起过。” “真的?如果是这样,兴许事情就能够解决了,”卿如许先是一喜,随后有发起愁来,“可阿郁不在,我们又魔心草也研制不出解药。” 宝儿眼睛转了转,“咱们不是有个现成的敌人,不如用他来试验魔心草的药性,而且悉王与少元门来往密切,说不定有解药,就算没有,想必少元门的人也会来救他。” “可怎么才能让悉王神不知鬼不觉的喝下魔心草呢。”卿如许脑子有些混乱,一时间没什么好主意,急的叭叭叭拍了好几下桌子,“去,将梁辰叫过来,我有话要吩咐。” “哦……奴婢这就去……” 卿如许很是气闷:“我就不信对付不了这个李让……” “姑娘,您嘀咕什么呢?”宝儿想个猴子一样,出去传了话转身就回来了,生怕卿如许会想不开自我了断似的。 卿如许见梁辰等人就进来了:“怎么来的这么快?” 梁辰道:“姑娘带了个女子回来,属下知道出了事,就在外面候着呢。” 卿如许道:“廉王的危机虽然解决,但京中势力大乱,眼下仍是一片水深火热,咱们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京城那边怎么样了,此次刺杀,不知道有没有京城的人参与。”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想让江凛坐上太子之位。 “总之,我得赶紧去找他。” 第426章 夜半三更(上) 入夜,拾舟将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宝儿关了门,在原地听了听,这才进了内室,说道:“姑娘。” 卿如许转头看她,说道:“拾舟,赶快为宝儿装扮,动作快一些。” 宝儿一边换衣裳,一边宽慰卿如许,“姑娘放心吧,”和是之后两个一模一样的月息面对面站着,只是声音有所不同,“” 两人月息一边低声说道,“姑娘,你一个人出去属下实在不放心。” “放心吧,这鹿州城虽然是悉王的地盘,但这些日子,我也应将他身边人的身手摸的差不多了,只要你们这边没事,我定能应付得来。” “你的本事我自然放心,可双拳难敌四手,你毕竟只有一个人。” “我一个人反而容易被发现,就算打不过,逃跑还是能的。”宝儿系好衣裳,就要出门,亲人顾旭又叮嘱道;“随机应变,若有什么事,保命第一,明白吗?” 宝儿点头,拾舟拿起手边水盆走了出去,走到厢房侧面哗啦一声倒了水,水盆落定在井边的同时,宝儿已经借着声音的掩盖上了回廊的房梁,借着黑暗一路到了宅邸边上。 墙角站着两名守卫,目不斜视,丝毫没有相互攀谈的意思。宝儿往袖带里一摸,将什么东西放在地上。 竟是一只被扰了冬眠的小乌龟。 乌龟一路往前爬,龟壳在刮在木质的回廊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夜里太过寂静,即便是这一丁点声响,仍旧引起了守卫的注意。二人对视一眼,疾步朝声响来源走了过去。片刻,一人说道:“这不是六子养的那只乌龟?怎么爬出来了?” “谁知道,先给他收着。免得有像上次那般翻天覆地找了好几天,连差事都差点耽误了!” 二人将小乌龟收好,回到远处站好,回廊下宝儿的身影却早已经消失不见。 浓重的夜色中,宝儿落在一处巷子里,纵身一跃,径直翻过高墙到了巷子的另一头。她缓缓贴着墙根,一步一步挪到宅子附近。 悉王府高墙深院,灯火未熄,周围又有月亮映照雪色,实在没什么藏身之处。她不敢冒进,只好在远处静静观望。 过了好一会宅子里终于有了些动静,宝儿抓住机会想要翻墙进去,却在这个时候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偏门,一个穿着靛青长袍的男子从宅门中走出,身上系着银白斗篷,兜帽遮住大半张脸。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宝儿这些天已经对李让的身形十分熟悉,自是认得出。 随即马车驶离了巷子,宝儿赶紧跟了上去,马车走了一段时间,李让下车进了一处宅子。原本宝儿今日是要伺机给李让喝下魔心草的职业,但计划有变,她也不敢贸然进入打草惊蛇,便在外面等着,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李让从宅院里出来离开了。宝儿心中觉得异样,打算一探究竟。 哒哒的马蹄声渐远,宝儿眯眼看向宅子,既然李让走了,这宅子里有再多的护卫她也是不怕的,这些人比看守她的人可是差远了。 没费多少力气,宝儿就潜进了宅子。她有些奇怪,这宅子外面有那么多守卫,里面却一个都没有。而且宅子不大,在鹿州城中一点也不显眼。 她摸到正房附近,附耳过去听里面的动静。 这时,一个婢女打扮的人走进屋子,宝儿赶紧躲了起来,婢女上前轻轻拍门,“姑娘,奴婢进来伺候您梳洗。” 屋子里静了片刻,才传来一个压抑的声音:“进来。” 宝儿就在不远处,听见这个声音面色巨变。 郑敏? 房门从里面打开,婢女轻手轻脚进了屋子。宝儿眼睁睁看着,心中惊异不已。 大虫师诡计多端,公子中了魔心草,她们师徒二人也就此逃走了,没想到郑敏会回到鹿州城,那大虫师呢?难道大虫师也在这里? 她走到房门前,听到那个婢女轻轻走动,端茶倒水的声音,她透过窗缝朝里面看去,之间郑敏神色木然坐在桌旁,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婢女见她似乎乏累犯困,说:“这是因为有了身孕,夫人不必担心,踏踏实实养胎就好,想要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对奴婢说。公子都吩咐了,不管您想要什么,他一定给您找来。” 外面的宝儿闻言一阵惊愕。 身孕? 她刚见过郑敏没几日,怎么她就怀了身孕? 郑敏一副了无生趣的神情,起身披了衣裳走到窗下推开窗子。婢女赶紧说道:“夫人,今夜风大,您别吹着了。” 宝儿侧身贴墙站着,听郑敏说道:“我想自己呆一会,你先出去吧。” “是,夫人,您莫要太过费神,这样对孩子不好。若有什么吩咐就喊奴婢一声。” 婢女退出屋子关上门,宝儿犹豫片刻,闪身进了屋子。 郑敏一惊,吓得几乎尖叫,宝儿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动,否则我杀了你!” 郑敏连忙点头。 宝儿将匕首抵在她喉间,将捂在她口鼻上的手松开,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大虫师呢?” 郑敏微微转头看向宝儿,不知道为什么宝儿竟然觉得她的目光里有些惊喜。宝儿一皱眉,压了压手中的匕首:“别耍花样!” “不,我不耍花样,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 宝儿疑惑的看着她,郑敏深吸一口气,示意她看自己的腹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宝儿狐疑的看过去,只见郑敏前几天还平坦纤瘦的小腹此时已经微微隆起,好似怀了三四个月的模样。“怎么回事?” 郑敏嘴唇颤抖:“是大虫师……我师父!”她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恨意,说:“她在我身上下了一种蛊,那种蛊虫如同胎儿一般在女子腹中孕育成熟之后便会从母体中破身而出!是大虫师新养育而成的大杀器,若是成功了!你们大靖就完了!” 郑敏激动的 看着宝儿:“你救救我!你救了我,就等于救了你们大靖!” 宝儿皱眉冷眼看着她,“我如何能相信你!” 郑敏指着自己的肚子,“难道这还算不上证据吗!” “可就算如此,我只要一刀杀了你便可,何须大费周章!” “可就算你杀了我,大虫师还会在别人身上下蛊!你们的危机依旧无法解除,你救了我,我可以告诉你如何对付这东西!”郑敏咬牙,嘴唇禁不住哆嗦,急切的看着宝儿。 宝儿万分犹豫,她觉得郑敏说的是真的,可又怕万一中了圈套害了姑娘!犹豫之间,郑敏说道:“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救我性命,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宝儿看了看她的小腹,说道:“我封锁你的穴道和无感,带你去见我们姑娘再做定夺!” 郑敏竟然十分欢喜,仿佛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好!” ……………… 卿如许跟梁辰拾舟二人在房中焦急的等待宝儿的消息,终于等到人回来,却见她扛着一大卷棉被回来。 三人惊得从座位上站起身,心想难不成宝儿将李让扛回来了??? 宝儿将被卷放在地上,郑敏从里面滚了出来。 卿如许三人面面相觑,宝儿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郑敏的小腹,露出惊愕之色。 卿如许道:“我听过不少南疆蛊虫的传说,只是没想到还有这种蛊虫,需要女子怀胎生下……那个大虫师居然能做出此等匪夷所思的事情……真是……丧心病狂!” 宝儿迟疑道:“姑娘,咱们能信她吗?” 卿如许知道郑敏与宝儿的渊源,安抚道:“危急到她自身,我向她不会说谎,你将她的穴道解开吧。” 宝儿闻言上前,将郑敏的穴道解开,郑敏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瑟缩的看了一眼宝儿,到也知趣的没有往卿如许身边凑,只是站在原地冲她行礼道:“见过卿大姑娘。” 卿如许坐下,上下打量了一回,问:“你师从大虫师,她居然用你来炼蛊?” 郑敏面色难看,显然这种经历让她自己也万般难以接受,说:“她性情自来乖戾,做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那么,你可有办法自救?” 郑敏点点头,说道:“卿大姑娘,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从拿出宅子中脱身小厮,她们很快就会发现,所以咱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卿如许一喜,“你知道如何逃离鹿州城?” “是,我知道如何逃离鹿州城,只要离开了这里,我就有办法将肚子里的东西弄掉……但一定要快,否则,它们长成之后我必死无疑!” 卿如许和梁辰等人对视一眼,他们其实也十分着急,因为江凛那边的情况也很危急,尾随可能遭遇多方刺杀。 现在的问题,就是郑敏这个人能不能够相信。 郑敏道:“姑娘可以用药物控制我,或是封了我的穴道,我都没什么意见,只要你能带我离开,不让大虫师找到我!” 卿如许沉吟片刻,吩咐梁辰道:“去收拾准备一下,咱们立刻离开鹿州城!” “是,姑娘。” 梁辰看了郑敏一眼,给宝儿一个颜色,让她好好守着姑娘,别让郑敏接近,宝儿会意的点点头。 ……………… 郑敏自打孕育蛊虫开始,就与寻常孕妇不同,压根听不到腹中胎儿的胎心与胎动,只能凭借她的身体状态来判断腹中“胎儿”的情况。 所以,大虫师每隔一日就会来看她一次。 因此郑敏生怕被人发现跑不掉,恨不得立刻飞出鹿州城。卿如许一说可以走了,郑敏立即带着她从自己所知道的路线一路带着她们出了鹿州城,连一个守卫都没有惊动。 卿如许心中也暗自欣喜,还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逃的这么顺利,只是可惜没能让四皇子尝点苦头…… 眼下还是先与江凛汇合比较重要。 第427章 夜半三更(下)【第二更】 入夜飘起细雨,灰蒙蒙的天空中,细碎的暗影和银线交替凌乱的印在隔窗上,暗暗淡淡的光线,让一切都变得更加难以捉摸。院中的一树桂花鹅黄之间微带莹白,似染上了一片轻愁,卿如许一个人披着斗篷站在廊檐下茫然出神。 郑敏这段日子一坐一卧都觉得不舒坦,不过几日时间,她的肚子更大,身子更加沉重,已经坚持不了了,定然要先解决了她的事情,才能继续赶路去找江凛。 拾舟知道她心下担忧,但劝说也全无用处,因为大家心里都十分担忧。 夜色清寂,外面传来二更鼓的梆子声,宁静中更添冷肃。卿如许转身回了屋子吹熄烛火,她缩在锦绣繁华的衾被之中,一颗心仿佛被屋外落下的雨丝搅的无法平静。她复又披衣起身,恰巧宝儿推门进来,她一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敏喝了她自己调配的药,这会肚子有动静了。” 卿如许一听,连忙穿衣下床往郑敏所在的屋子走去。 郑敏此时在屋子里,呼吸变得急促,腹痛一阵紧似一阵,犹如刀绞。她倒靠在身后墙壁上,压抑痛呼,知道那些鬼东西要从她肚子里出来了! 卿如许进来时,便看见郑敏气力不继,靠着冰冷的墙壁,面色惨白的如同死人。 “你需要什么东西,我叫人准备。” 郑敏声音黯哑,身体也抖得厉害,额头满是冷汗,她勉强说了自己要用的东西,拾舟立即让人将东西取了过来,看这郑敏目光中微微渗出恐惧。 众人将郑敏扶回床榻上,郑敏费力的解开衣裙,脱掉亵裤。 腹中已经痛得一阵紧似一阵,她感觉下身有热流涌出,恐惧让她想要赶紧将肚子里的东西去除,却又害怕看到那东西的真面目。惊惧交加之下几欲昏厥。但想到自己若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又心存不甘。 下腹传来撕裂感,痛的越发急促。 郑敏自己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但也见过,有样学样的用力,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别无选择,只能在那些东西还没长成之前生出来再杀掉! 屏风外,卿如许听着郑敏痛呼的声音,心中也跟着发紧。她手指修长,无意识的把玩着桌上摆放着的粉彩细瓷杯,瓷杯的颜色从她的指间透出,愈发显得寒凉如露,轻粉如霞。 只是她的手一直在轻轻颤抖,透露出心中的恐惧。 拾舟也惨白着脸站在一边,一想到郑敏肚子里不是孩子而是一堆虫子就觉得恐怖又恶心,不知道姑娘这么看着,以后有了身孕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就这样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众人在屏风外等着都有些着急了,突然听见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众人一个激灵,连忙冲进屋子里。 只见郑敏撑着身子半坐起来,用力抓着床头呼吸着,身上半搭着棉被,惊恐的看着身下的一团东西。 那是一滩黑乎乎的粘液,好似刺破的毒瘤流出来的腐败液体,散发出阵阵腥气。细看之下,那粘液之中的黑色似乎在蠕蠕而动,脆弱又可怖! 郑敏顾不得自己半露的双腿,狠命挤出几个字,“杀了……它们!” 宝儿颤抖着走上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一团东西,仍旧不敢相信这就是一直在郑敏肚子里生长的东西! “炭盆……快点!弄死它们!” 听着郑敏的催促,宝儿僵硬的挪动自己的脚步,将屋子里的炭盆搬了过来,用拨炭的铲子将那些粘液弄到炭盆里。 粘液一接触到滚烫的炭盆,立即发出一阵阵刺啦声和白色的雾气,不一会,就传来焦糊的味道,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吱声。 “唔……”刺鼻的气味顿时涌进众人的鼻腔,拾舟干呕一声忍不住往后退去。“这……这是什么东西……” 郑敏惊恐的缩在墙角,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幕,终于陷入昏厥。 灰黑蠕动的粘液接触到火炭,蒸腾出的腥臭之气比方才还要刺鼻,那些吱吱声是蛊虫临近死亡的嘶嚎,让众人头皮发炸。即便到了现在,她们也还是有些不能接受,在郑敏肚子里生长的东西居然是这个…… 那个看上去稚嫩可爱的小女孩,竟然做出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郑敏!郑敏?”宝儿压低声线急唤两声,见郑敏已经晕迷过去毫无所觉,只能铲子在那团粘液上狠狠搅了搅,让它们全部陷入到火炭的缝隙中去,加速死亡。 炭盆中的粘液几近烧完,那些东西终于蒸腾干净了,众人松了一口气。 卿如许也白着一张脸,朝床榻上的郑敏看过去,见她面如金纸,满头虚汗,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做对身体有所损害,示意宝儿去叫她。 那些粘液到底不是孩子,郑敏并非生产竭力,而是过于恐惧才昏厥过去,此时有人出声唤她,她很快转醒过来,下意识的去看火盆,见那里面只剩将熄的碳火,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卿如许皱眉看了一眼郑敏:“你今日休息一晚,明日启程。” 郑敏缓了一口气,点点头。 ……………… 三更鼓响,原本在笼罩在暗夜中无声无形的街道,忽然刮起肆虐的狂风。长福客栈屋檐下晦暗的红色灯笼翻飞打横,摇晃不定。店门口的柜台后,点着一盏不算亮堂的油灯,微弱的火苗呼的被门缝挤进来的风吹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店小二睡的浅,被闪动的光亮惊醒,压抑着嗓音咒骂道:“这是什么鬼天气!”说着,又重新点了油灯,一切都平静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客栈二楼,卿如许和衣躺在床榻上浅浅的合着眼。 喀拉…… 房间的门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宝儿在黑暗中敏锐的发现异样,微微睁开眼,只见一片衣角游鱼般从窗口滑了进来,速度奇快,落地无声。 她没有动,看见那人往床榻上看了一眼,细细听了片刻,然后蹲下身,在放置药材的地方轻手轻脚的翻找起来。宝儿有些疑惑,对方难道不是追杀她们的,而是个贼? 来人手上的动作轻如羽毛,一直支着耳朵在听周围的动静,就在宝儿以为他没有发现自己的时候,对方瞬间转过身朝她的方向扑将过来! 宝儿反应很快,足尖一蹬就上了房梁,房梁上事先挂好的铜铃被她一碰,顿时叮当作响。隔壁的梁辰听见铃声,第一时间警醒,拽着郑敏从隔壁出来翻身冲进了屋子。 宝儿手指一谈,屋内的烛火被点亮,床榻上的卿如许和拾舟坐起身,隔着床帐警惕的盯着屋子里的人。 对方一瞬间被包围,气的胡子一翘一翘,骂道:“女娃们小小年纪,心眼儿坏的很!” 卿如许挑挑眉:“那阁下夜闯女子闺房,算不算心眼坏?” 那老头双眼贼溜溜四处看了看,似乎想要溜走,却又舍不得似的。 卿如许看出他的异样问道:“阁下想找什么?” 对方听她发问,佯装思索,却突然半点不留余地猛然出手,两道寒光从他手中飞出,直击宝儿的眉间和梁辰的心口! 宝儿心中暗骂对方狡诈,手中匕首刀光一凝,疾飞而至的暗器险险被挡住,梁辰也是如此。卿如许冷哼一声,突然冲怀中拿出一只瓶子,正是那瓶魔心草的汁液,阁下想找的是这个吧?” 那人一脸的褶子,看到魔心草双目一亮,就要朝卿如许手里的瓶子抓过去。卿如许却道:“你若再敢出手,我便捅这东西两刀,我就毁了这东西!” 那小老头动作一顿,连忙摇手道:“别,有话好好说!” 卿如许也不追究他下黑手,眯起眼睛笑道:“阁下想要这个东西,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小老头顿时满身戒备,烦躁的转了个圈儿,“在下是个有原则的人,第一不做丧尽天良的事,第二不做皇家的买卖,第三不做亏本的生意!” 卿如许笑道:“巧了,我这个两个条件,都不违反你的原则。” 小老头两只豆眼亮晶晶的看着卿如许手里的盒子,一脸兴奋。“你说说看!” “第一,你得告诉我这东西怎么用,怎么解。第二,你将我们安全送我们道黎都城。”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怎么样?成交吗?” 小老头眼睛转了转,一抚手掌:“成交!!” 卿如许闻言笑道:“我奉劝阁下,千万不要耍什么花样,不然,我立即毁了这东西,你想过后寻机会下手也是没门儿!” 小老头气的一噎,瞪眼道:“好难缠的女娃!!你家大人没教你尊老爱幼吗?!” “哼,江湖上的规矩,不分男女老少,说句痛快话,阁下到底答应不答应?!” “我得好好想想……”小老头满面愁容,像个庄家汉似的抄着袖子蹲在地上,冥思苦想,似乎正处于天人交战之中。片刻,他站起身,说道:“我……” ‘我’字出口,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条软鞭,脚尖一蹬,几乎跳到卿如许头顶上,他目中露出一抹狡猾,软鞭出手,急速朝装着魔心草汁液的瓶子卷了过来…… 卿如许早就防备着他再出暗招,冷哼一声,毫不迟疑的拔下瓶塞就要倾倒。小老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住手!住手住手住手!” 软鞭被他生硬的撤回,卿如许也停住了自己的动作。小老头简直暴跳如雷:“你这个疯娃娃!” “哼,你这人太不厚道,三番两次暗算本姑娘,这生意我不做了!现在就毁了这东西!”说着,就要倒了魔心草汁液! 小老头一蹦三尺高,整张脸如同皱巴巴的纸,急忙央求道:“我错了我错了!姑奶奶手下留情!我错了还不行吗!” 卿如许挑眉道:“怎么?现在后悔了,当初想什么去了?!” “我答应!”小老头干瘪的脸颊抽了抽:“我答应你的条件。” 卿如许瞪了一眼,说:“晚了,现在你若想做这笔生意,就要答应在另外帮我做三件事!” 第428章 治病(上)【第三更】 小老头两眼一瞪,出口骂道:“你这黄毛丫头还要不要脸?” “嘿……不!要!了!” 小老头咬牙切齿,说道:“好!老道既然栽在你手上,答应你就是!” “你拿什么保证不会反悔?” “江湖人言而有信。” “哼,这等空头承诺,我是不信的。喏,你把这个吞下去,咱们的交易就算达成!” 小老头嘴角抽动,接住亲扔过来一只精巧的小盒子,打开一看,一枚黑黑的药丸散发着臭烘烘的味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什么……” “亏你行走江湖多年,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这当然是毒药了!”卿如许狡黠一笑,说道:“你放心,只要你不违背咱们的约定,我会每月给你吃一粒解药。” 小老头大惊小怪道:“难不成你一辈子用不完这几件事,我就要一辈子窝在你身边受气?” “这你不用担心,眼下你只需要做好前两件便可离开,剩下的存着就是。我会给你足够的解药带在身上。”卿如许解释的十分详细,小老头的脸色却越来越黑,看着那臭烘烘的药丸,难以下咽。 他迟疑道:“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事?不会是看中了哪家小子,要我帮你抢个夫婿吧?” 卿如许也不生气,嘿笑一声,说道:“这点小事,不用麻烦您老人家,我自己就能解决。废话不必多说,还请您吃下毒丸。” 小老头见躲不过去,强忍着恶心吞了下去。宝儿几个几乎笑的憋不住,当时她问姑娘为什么要让冷凌郁将药丸做的这么臭,姑娘说:“这样才能让人觉得可怕!做成甜的,再毒的东西也难让人生出惧怕。” 见小老头终于妥协,卿如许站起身,说道:“阁下现在将这东西的用途和解救方法说出,我便将这个给你。” 小老头胡子动了动,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暗骂了一句‘阴险’,便细细说起来。 众人都凝神细听,生怕听漏了什么。 话毕,小老头叹了口气,卿如许已经之后魔心草的解救方法,自然知道他在愁什么,说道:“如果阁下信我,我有一好友,兴许能治好你的旧伤。” 小老头是早就盯上南疆大虫师了,意外知道卿如许得了了魔心草,却因为李让瞒着,所以卿如许的身份没有泄露,这老头不知道她是谁,自然不知道她认识冷凌郁。 卿如许见他心有疑虑,说道:“我已让好友急速赶往黎都城,我们到了,她应该也到了。” 小老头听她这么说,道:“好吧,反正也是顺便,去了再说!” ……………… 黎都城,冷凌郁已经给精神错乱的江凛服下了解药,众人都在等着他恢复。 冷凌郁紧接着要给小老头调配解药,便让拾舟等人进来,准备热水棉帕等物,然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瓶瓶珍贵的药材,林林总总竟有十多样。 小老头久病成医,对许多药材都能一一分辨。他拿起一个个小瓶子,细细看去,有几种竟然是不亚于魔心草的珍贵草药。他举起一瓶淡绿色,细丝游动的液体,问道:“这是月见草的眼泪?” 冷凌郁点头称是,拿起一个至关重要的瓶子,说道“这是蓬芜花的根须……有了它,才能让其他草药与魔心草相融成药。” “这……这是……”一株长相奇怪的草出现在小老头眼前,根茎发白,叶子细长,花瓣又圆又小,花蕊却又细又长,颜色由褐色变成姜黄,再到淡黄。它被浸在透明的液体之中,花蕊飘荡,纤弱柔软至极。 “这是灵虚子。”冷凌郁看见小老头惊呆的模样,笑答道。 小老头颇有些目瞪口呆,能找到这些药材并非金钱的问题,这根本就不能用金银去衡量。他嗫嚅了半晌,老脸微红,朝卿如许和冷凌郁拱手道:“在下谢了!” 原本他对找到魔心草没报希望,只是没想到他如此幸运。不仅有了魔心草作为药引,还有名医为他操持,有了这些名贵的药材,治愈他的旧伤根本不是问题。 冷凌郁闻言不言语,看向卿如许,卿如许得意道:“好说!” 小老头看着她狡诈如狐的模样,不禁抖了抖心肝,转而问冷凌郁,“小娃娃还算有点本事,告诉我,你师父是谁?” 冷凌郁不想透露自己师父张先的事,看着对方挑衅的模样,得意洋洋的答道:“我师父?他老人家便是西天的如来佛祖,您活着的时候多做点好事,死后说不定就能在西天见到我师父了。” 小老头胡子一抖:“你这黄毛丫头,跟那个黄毛丫头一样!一肚子坏水三番两次戏弄老道!” 卿如许在一旁一笑:“算不上戏弄,人人都有说实话的权利,也有说假话的权利。你要问,别人就要回答么,不想说,只好胡编乱造喽。” “哼,你到这实诚,这混话也说的出口。”小老头翻了个白眼。 卿如许笑道:“反正你这伤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治好的,不如先跟着我吧,保证你吃香喝辣,怎么样?”她说着,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玉酒瓶递过去,说道:“上好的离喉烧。” 小老头刚要反驳,却隔着瓶塞就闻到了酒香,立刻抢到手里尝了一口:“好酒!哈哈!好酒!” ……………… 惠风和畅,颜回郡主独自坐在亭中看着满池的将要开尽的莲花,无声凝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忍冬顺着小路一路小跑上前,说道:“郡主,宫里来人了,太后娘娘要召见您,让您未时初进宫一趟。” “终于来了。”颜回郡主轻笑一声,缓缓起身拂了拂一摆上的褶子,缓步往亭外走去。 忍冬跟在她身后,低声道:“郡主,王爷身死,王府上下都被软禁,此时太后召见您,不知有何居心?” 颜回郡主道:“自然是要问罪。” 忍冬一怔:“既然如此,您怎么半点也不着急?兴许这趟入宫便是九死一生。” 虽然颜回郡主见势不好,在皇上面前“大义灭亲”,告发了自己的父王,但皇上对廉王府行事早有所知,未必会领她的情,太后此番召见他入宫,很有可能是有去无回。 颜回郡主停住脚步,在层层浮浪的碧绿荷叶之前,显得尤其出尘。然而她的笑容中却透露着不怀好意,说道:“你去库房中,将那扇屏风抬出来。” 忍冬一怔:“王府的传家宝?郡主要将它献给太后?” “想要打动一个女人,还是要先打动她的眼睛和耳朵。虽然太后不是一般的女人,但送点她喜欢的东西,难免会让她愿意听我多说几句好话。” 忍冬不解其深意,却还是乖乖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日光正盛,将整个大安宫都铺上了一曾细细密密的金色。 太后所居的长寿宫,虽不是金为栏杆玉为墙,却处处体现出精雕细琢的金贵。无论是殿中帷幄帘幔,还是平日常用的杯盘碗盏,都是用细小的金玉宝石点缀过。就连殿前檐柱上的凤栖花纹,也全部被金丝所填满,正午的阳光照上去,耀目不已。 颜回郡主跟在女官尔蓉的身后,恭谨的走进殿中。周围所有侍立的内侍宫女都屏息立在一侧,静默的仿佛一尊尊雕像。 太后似乎刚刚午睡起身,神色间还有些慵懒迷蒙,就着侍女的手,小口喝着一盏色泽清亮的羹汤。她见颜回郡主进来,漫不经心的看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直到羹汤见半,她才缓缓起身漱口净手,撇着颜回郡主身后的的大木箱,开口问道:“里面就是七宝琉璃玉面屏风?” 颜回郡主进宫时带了东西进来,自然有人已经事先禀报给太后。她神色恭敬,却没失了原本的从容,惹人侧目,她开口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正是。” 太后示意她呈到面前来,颜回郡主便转身示意几个内侍。 内侍打开木箱,率先见了屏风模样,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饶是他们在宫中见识不俗,也被眼前的东西给耀花了眼! 太后闻声不由自主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眼见那屏风被小心抬出立于跟前,也不禁万分震惊。 轻薄透明的七色琉璃玉,被精雕细琢成了四扇屏风,清透的色泽已是当世罕见,却又有能工巧匠,将其雕成了云山雾海,朱鸾掩映。重重楼阁宝阙之间,仙人来去,呼风唤雨。竟是将琉璃之上的七中颜色运用的淋漓尽致,生动至极。 太后不禁伸出手去触摸,又因其在光线的照耀之下太过炫目而微微眯起眼睛。她轻声启唇,说道:“这就是七宝琉璃玉面屏风?果真是稀世宝物。” 颜回郡主躬身温声回答说:“太后娘娘喜欢就好。” 太后听闻他这一句,撩起眼皮看她一眼,转身走回坐榻跟前重新落座,挥退殿内侍立的宫人,方才被天下至宝所吸引的目眩神迷一瞬间消失,恢复了她原本高高在上的雍容气度。 太后唇角扬起,声音低宛,目中的冷光却是十足的锐利,她冷笑着,目光轻蔑的俯视着颜回郡主,如同眼前之人,只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你这是要收买哀家?” 廉王狼子野心,颜回郡主早早看出败相到皇上面前投诚,但这并不代表颜回郡主是为了示好,她这么做最大的好处是为廉王府上下人等的性命赢得了一线生机,或者说,这是廉王与她早就商量好的后路。 所以,太后和皇上根本就不相信她。 “颜回不敢。”她低身垂眸,声音诚恳,说道:“颜回在太后娘娘面前不过一蝼蚁尔,您若要颜回死,不过轻轻动一动手指,颜回便会粉身碎骨,灰飞烟灭。颜回想要讨好太后娘娘,只是希望太后娘娘能给颜回一个机会,听臣细细说几句话。” 太后看着眼前颜回郡主的面容,缓缓开口:“既然你这么想要跟哀家表忠心,哀家便给你一个机会,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 第429章 治病(下) 今年的桂花开的颇盛,室内暖光中,卿如许一手执盏,一手执笔正在书画着什么,时而与丫头们说笑几声。江凛站在院中桂花树下,闻着这股香气,心念一动,手中多了一道光,剑身上能看到纷落而下的花瓣。 卿如许听见动静神思一凝,愣愣的推开窗子。眼前的情形与前世的场景融合在一起。 如墨的夜空中,薄淡的月光下,江凛一袭黑衣手执长剑,在纷纷扬扬的花瓣中来回穿梭。她的眼神随着他执剑的手时凝时散,那一丝丝细微的波动,直直的穿过她的五脏六腑,将她所有的情绪连系在一起,死死的打了一个结。 他飘忽的身影,与寒光雪桂卷到一处,又与长空星月合到一起,让卿如许乍暖乍寒,深深将此时的感觉刻印到骨子里。 江凛缓缓收住剑势,转身看向卿如许,卿如许起身走到院中,帮他拂散一身的落英缤纷。“怎么了?” 江凛中了魔心草的药性之后,并非是紫茉所说的失去了记忆,大概是熊一山他们没有弄清楚状况。准确的说,江凛是记忆出现了混乱,但他对周身人等的感官是没有变化的。“没什么……”他顿了顿,“阿许,你想我了吗?” 卿如许好笑的看着他,觉得病了的奖励看格外可爱些,她伸出手指,点在他微蹙的眉心,直到那里顺着她手指的力量缓缓变得平整,才道:“想。” 江凛眼中的神采潋滟的几乎溢出来:“方才见你在写写画画,是在画什么?” 卿如许看了躲在门口的拾舟和宝儿一眼,两个丫头‘嗤嗤’的偷笑了几声,便说:“我们给二位沏茶去。” 卿如许笑嘻嘻拉着江凛到案几前,道:“你看。” 江凛往那一摞纸张上看去。有街市,有店铺,有人,有物。倒像是描绘的话本子一般,他下意识的指着第一张,里面画着一个少女正躲在山林之中,手里拿着一只蝈蝈笼,凝神看着小径上醒来的青年…… 再往后翻,少女手上挑着一条蚯蚓,挑衅的看着眼前青年。 “这……”江凛目瞪口呆,“这不是咱们头一回见面时候的情形嘛!” 江凛再往后翻,皆是他们之间发生过的种种。只不过,大多是她“调戏”他的!卿如许掩口轻笑,“阿郁说你这脑子乱,让我给你讲讲故事,我便想起这一茬来。” 江凛无奈的看着她道:“都是我受你压迫的光景,我也有威风八面的时候好不好?” 卿如许歪头看着她笑:“那些不是有你自己记着呢么?” 江凛复又低头细看,一张一张细细看了一遍,突然笑道:“也好。正好当压箱底的。” 此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怔,随即从头红到了耳朵根。卿如许连脖颈、手上都透着粉。那新妇压箱底的,可不正是临出嫁前,亲娘给的洞房时用的小本子么!卿如许想到与嫁衣配成一套的开裆裤,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红晕顿时又深重的一层。 江凛正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尴尬的直想撕烂自己的嘴,却见卿如许红霞飞满。眼睛顿时直了,张着口也不知道方才是要说什么了,就直直的看着她,一副呆头傻脑的鹅样! 拾舟和宝儿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模样,两个人竟一个成了望夫石,一个成了望妻石了! 两个丫头憋不住笑,就要退出去,还是卿如许先反应过来:“你们两个,要往哪去!赶紧回来!” 江凛被她一句话也说的回过神来,见两个丫头进来,连忙干咳一声,假装去看卿如许的画,又想去方才‘压箱底’的傻话,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最后还是宝儿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杯茶,这才解了困局。“嘿……阿许喝茶,喝茶!” 卿如许将脸埋在茶盏里,只恨不得抓着江凛死死咬一口。最后说道:“都已经敲过二更鼓了,早些睡吧,明日咱们就启程回京。” 黑夜的浓重逐渐散去,天光熹微。 众人整装上路,奔着那极致繁华的京之都城而去,不知道是不是皇上暗中让人守着的关系,一路上风平浪静,没再遭遇什么行刺,江凛在冷凌郁的调理之下,魔心草的效用渐渐消失。 ……………… 江凛一回京,头一件大事就是确定他的太子身份。昭仁帝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没留任何商量的余地,就将此时昭告天下,将太子的帽子扣在了他头上。 其次一件,就是他跟卿如许的亲事。 卿如许简直有一种/马不停蹄的感觉,好在之前三书六礼的程序大多已经完成,只需过聘完婚便是了。 吉日定下的第三天,东宫着人来登门下聘礼。 聘车以双羊牵送,载八樽金瓶酒,装以大花银方彩胜,红绿销金酒衣簇盖酒上。加以花茶果物、团圆饼等无数。又有黄罗销金裙、缎红长裙、珠翠团冠、四时花冠及上细杂色彩缎匹帛、银锭、首饰若干。另外,金镯、金帔坠、缠臂金等三金齐整,一应物什无不郑重其事。 送聘的队伍敲敲打打,热热闹闹的游了大半上京,备受瞩目之下,欢天喜地的进了卿府的大门。 卿鸿带着一应人等,客客气气的接了聘礼,放在正堂之上,备香烛、果酒等物告祝天地祖先,另外各备彩缎、紫罗、金玉帕环、七宝巾环、箧帕鞋袜之类;更以空酒樽一双,投入清水,盛四金鱼,以金箸一双,玉葱两株,安于樽内,以示鱼水和谐,夫唱妇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接下来的几日,卿如许无所事事,如同朝臣乞骸骨回家荣养了一般,将之前瘦没了的几两肉一口气养了回来。时而拈针绣些嫁妆,时而去聆听一番祖母的叮嘱,日子转眼就进了十月。 亲眷姐妹开始陆续上门来看望卿如许,并送上精心挑选的饰物女红之类添妆,与卿如许往日亲密的不说,京中来往泛泛的贵女,竟是越往后送的越发贵重起来。如同要在卿如许的添妆上一较高下一般。 宋楹少不得要调笑她几句:“如今你身份贵重,我这小小物件你是再看不上的了!” 冷凌郁拿起宋楹送的东西啧啧道:“你送的这对簪子,竟还说是小小物件。” “就是!”薛允咧嘴道:“你这也太谦虚了,你这小物件早把我这大俗人给比没啦!” 宋楹送的镶金白玉双鱼簪子,精雕玉琢,玉质上乘,更别有一番寓意在里头,卿如许心中喜欢的不得了,只是看薛允在一旁装模作样嘟着嘴,特意酸她,便说道:“小妮子别急,你到时且看我送你的添妆罢!” 薛允脸颊腾地烧起来,过来瘙她的痒:“好哇,你们一群人就没一个好的!”白敬泽押送军粮一事后,如今在御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却时时三言两语羞的薛允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两人的亲事也已经临近了。 “阿许,咱们亲近我才和你说。”宋楹到底担忧卿府张扬太过,说道:“如今姑父在朝中这样的声势,她们这般巴结你,对你怕是不好?” 太子的岳家,将来就是外戚,捧得太高本就不是什么好事,而卿鸿如今在朝中地位也不必说,日子长了未必是好事。 卿如许知道她想的什么,便解释给她听:“你放心,她们这些人的想头,宫里头都清楚着呢,东西再贵重,不过是面子情,哪像咱们是真心的交情?这礼,咱们只管当做是冲着太后和皇上的面子送的,与我父亲,说有关系也有关系,说没关系,也就没关系。再说,这是添妆,将来带进太子东宫去,还能怎么样?” 宋楹细细想了一会,便笑道:“你说的有理。” 宋楹虽然不像一般的贵女,可谈论朝政这种事情,对她来说还是太过了。便转移话题道:“表姐,我得告诉你,往后嫁了人,可别整日里太过操心了,先头几年定要打下底子。尤其是生了孩子之后,定要好好保养好身子,万事让你夫君替你多担待着些,他才懂得疼你,你若像个男人一般能抗能算的,到时人家就当你是个硬朗的,不心疼你了!” 薛允颇有些目瞪口呆,没想到宋楹会突然说起这个,脸颊不由红了,却没做声,在一旁细细听着。卿如许被宋楹抓着手,慎重的答应了。不禁感叹,这辈子她是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宋楹笑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阿允可是不知道,我这姐夫好歹是个太子,却生怕阿许被人抢走了似的,三天两头的来府上,府上的门槛都要给踏破了!” 卿如许进来常常被这话打趣,已经从最初的羞臊难当渐渐成了一副厚脸皮,只道:“我怎么不知道……” 宋楹用指尖戳她的额头,笑嗔道:“阿允你看,我这表姐皮厚的很,你可别笑她……” 薛允‘噗嗤’一声,喝进口中的茶都一口喷了出来,连忙喊拾舟:“你们家我可再不敢来了,快快领我去换件衣服!” 这里正说着,外面轻舟便进来禀告:“姑娘,二姑奶奶回来了!” 卿如许闻言站起身,就看见卿如初被婢女搀扶着进来,她微笑道:“二妹妹怀着身子,哪里好跑这么远。” 卿如初这已经是第二胎,比投胎安心不少,也已经有四个多月。她抬头看向卿如许,笑道:“哪里有你说的那般严重,我这个月份还得多少走动走动,姐姐出嫁这么大的事,妹妹哪有不来之礼。” 听说卿如许在鹿州城的时候处置了逃跑的祈绫雪,卿如初心绪复杂间再也不敢对卿如许起什么歪心思,再说她如今能过得这样舒心的日子,与卿如许对她的宽容有很大关系。 “轻舟,二妹妹不适合喝茶,你去取些蜜水来。” 卿如初早就知道卿如许的玲珑心肝,却也惊讶她竟然如此面面俱到。紧接着屋里的其他姐妹也都过来说话,屋子里一片热闹不提。 第430章 嫁娶(上)【第二更】 婚嫁前,江凛最后一次来看卿如许,却因为心中实在担忧节外生枝这种事,足足念叨了卿如许一整个下午。 卿如许笑盈盈的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到心里,最后补充了一句:“你放心。这是上辈子牵扯来的缘分,谁也分不开咱们。” 江凛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这么大方的给他一句痛快话,只是,得了这一句,比他自己劝自己一万句还踏实。从卿如许这出去,赶紧迈着轻飘飘的步子去拜见老丈人和丈母娘。 卿老夫人眼角眉梢里全是喜意,掩都掩不住,早就从心底里认可了这个英俊端正,又年轻有为的孙女婿。一番家长里短的嘱咐,又亲自送了江凛出门,回来跟卿鸿说道:“咱们阿许就跟天上掉下来的珍宝似的,不知怎么,偏生姻缘不顺,看来,就是先前的缘分不对。如今她就要出嫁,我这一颗心也总算放下了。” 卿鸿一边陪着笑,一边在心里嘀咕,他儿女可不是好惹的,往后东宫里都消停不了!他叹息一声,终于接受了卿如许就要嫁为人妇的事实。 ……………… 宫里早早就里里外外开始忙活,江凛虽然才当了太子没几天,可各家各户的人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光是迎亲的傧相就自荐了二十多个,最后好歹选了六个。 白敬泽薛准他们已经在边上闹翻了天了,江凛平日里提到亲事就乐得合不上嘴,今日更是根本就没合过嘴。 孟婆子如今升为卿如许身边的总管嬷嬷,大家都称呼她为孟嬷嬷。她带着拾舟轻舟等一众丫头婆子都已经先一步到了东宫去打点,此时见新姑爷居然乐得傻成这样,彼此更添了无数的欢喜。 铺嫁妆的当天,不少酒楼铺子都在门口扎了大红绸,毕竟是太子娶亲,以求沾沾这份天恩似锦的亲事的喜气。 抬嫁妆的小厮们早就被召集起来挨个调教过,不合格的一律刷掉,剩下的都是清一色的个头,相貌整齐,眉眼端正。一溜的红锦衣金玉带,头上扎着大红销金软脚幞头,天不亮就被召集起来,又将当日的事宜过了一遍。 时辰一到,两人一抬由卿府的管事引着,一步一稳的出了卿府大门。 沿路的各大酒楼雅间早就坐的满满当当。位置是看嫁妆的好位置,人当然也是上京各家了不得的人物。楼上楼下挤满的百姓们看的是热闹,他们看的可就是门道了。 这嫁妆里,不仅有卿府给卿如许备下的嫁妆,还有宫中太后娘娘给备下的一份嫁妆。 头一抬嫁妆是有讲究的,赤金镶玉的如意端端正正的摆着。后头紧跟着简单大方的各色家俱和必备的各色金器玉器,帐钩烛台,各色首饰等,只不过这些东西统统都是别人家的四五倍之多,众人看到这些还能淡然坐着,只是越到后面越是连椅子都坐不住了。 就在无数人为眼下的一对巨大的珊瑚盆景和一箱子大小不一的夜明珠惊掉下巴时,竟然看见了往年间只在传说中听过的,一扇整块和田白玉雕刻而成的四扇白玉屏风。一时间,众人纷纷起身,争先恐后的拥挤上前,想要争睹此屏风的真容。 竟然是颜回郡主送给太后的那面七宝琉璃玉面屏风。 太后将这面绝世珍宝送给太子夫妇,其用意让朝臣琢磨破了脑袋。 按照这嫁妆的过法,最往后的越是尊贵难得,这后边得尊贵难得到哪里! 抬嫁妆的红衣小厮们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后面更是源源不断似乎有过不完的嫁妆,见过的没见过的,都在议论这些嫁妆的出处来源,价值几何。猜想这对新人是如何得到的这份恩宠,平时低调平易近人的卿大人为何此次如此赫赫扬扬。 还好除了之前的珊瑚白玉之后,再没有这般吓人的东西,可看得出门道的人,都往往是倒抽着气看完这份嫁妆的。那古玩字画,古砚古墨,古鼎典籍几乎件件都是绝品,任你有金山银山也买不到的。何论还有那些看不分明的山庄,铺子等。 此时头抬嫁妆已经进了宫,江凛连看一眼都顾不上,他已经被明日迎亲的事情弄的团团转了。 第二日,卿如许一大早就被拾舟等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迎亲的时辰是在日斜之时,只不过卿如许这一天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说不紧张不手忙脚乱是假的。毕竟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拾舟看着她不由抿嘴笑起来。 除了小时候,她还是头一回看见姑娘这般小女儿家的模样。 此时还不用着喜服上大妆,卿如许先喝了小半碗细粥,仔细收拾一番,着了大红的家常软儒裙穿了,等着全福夫人和闺中密友,亲戚姐妹,仆从下人们过来道喜。彼此递了喜气,欢喜了一会,众人就拥着卿如许往祠堂里去祭祖。 先前这些事情早就照着老嬷嬷教过的做过一遍,此时不过是再按部就班的再来一遍。卿老夫人此时反倒没有先前那般雀跃轻松了,自己养了这么大的孙女就要出阁了。手里攥着手帕子不断的蘸着眼角,强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 卿如许的情绪也被惹了起来,一会欢喜一会愁的。 从祠堂回来,便开始着大礼服,众女眷们嘻嘻哈哈等着新郎官来催妆。 吉时一到,卿府外乐声大作,江凛一身大礼服喜气洋洋的骑在马上,将前边一色英武不凡的行郎和后边六个年轻俊俏的傧相都比了下去。最前边的乐班接连不断的唱着吉祥曲儿,一进喜棚,洋洋洒洒的花红就漫天的撒了出来。一对一对用红绸子编成双喜结儿,喜气至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江凛下了马,笑容满面的被拥到二门,念吉利诗词,催促新妇登轿。 卿如许被众人簇拥到正堂前,辞别亲长。 卿老夫人笑的喜气盈眉,却禁不住一直流泪,给卿如许正衣襟钗环,张了张嘴,想到那些体己话儿在人后都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又只剩下笑和流泪,卿如许被她这么一弄,心中酸胀无比,眼泪也直往外流,喜娘及其熟练的拿帕子沾了她的金豆子,一颗也没掉到脸上身上。 倒是三夫人在一旁替老夫人说了几句:“太子对你的看重,咱们心里都有数,你是个聪敏灵透的,凡事不用多交代,只是这夫妻间来来往往总有磕碰时候,都不是大事,也不能时时强硬了,该软和的时候得软和,才能夫妻同心。” 卿鸿一直在旁边看着,听着这话便想起来女儿这副倔强性子,连忙补充道:“阿许,你是个要强的,往后夫妻两个过日子,万万不能逞着性子来,凡事两人多包容多商量,嫁了人不比自家,自家中随你怎么娇,嫁了人就是为人妇,为人母,你可明白了?” 卿如许连连点头,卿鸿又说:“乖女儿,他要是欺负了你,你千万别藏着掖着的,大大方方告诉为父,为父定替你欺负回来!” 一句话让屋里几个妇人都无语了,这话说的,感情之前她们叮嘱的都是废话! 叮嘱训诫后,喜婆连忙笑盈盈的上前,大声说着吉利话在江凛的催请声中,将卿如许请出了正堂。 这边江凛眼见着卿如许终于出来了,可算是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将一双玉雁放下,卿如许低着头,目光从江凛的金线皂靴往上看,一直看到他的眉眼处,那眼里的喜悦同她心里的喜悦一样,没有茫然,没有勉强,没有心不甘情不愿。 这就是两情相悦。 卿如许在一阵阵喜乐声中上了花轿,这边卿老夫人盯着他:“阿许交给你了,万要好好待她!”江凛连忙躬身应承,又将身子转向卿鸿。等了半天,头上也没动静,江凛心里急着出去绕檐子好发嫁,便抬头去看。 卿鸿什么都没说,平日里和颜悦色盼着二人赶紧成亲,今日终于成亲他反而舍不得了,只‘哼哼哼哼’了一句。 江凛满头是汗,这句‘哼哼哼哼’包涵的内容怕是比天下岳丈的叮嘱加一起都多:“岳丈放心,小婿必定将阿许奉为珠宝,疼之爱之,不离不弃!” 江凛总算脱身从里边出来,卿如许已经在轿子中坐好,江凛出来绕着檐子转了三圈,等轿帘子放下,他便上了马,本就俊逸非凡,再加上满脸的喜气,让周围看热闹的小娘子们看的发呆。 一时间,又是一批花红利市银子散了出来,送嫁的,接亲的,看热闹的,兴奋的你争我夺了一通,才心满意足抬轿奏乐往宫里去。 东宫门前,卿如许过了拦门撒完谷豆,一名喜婆捧镜上前,对着轿子倒行入内,引着她踩着青毡花席脚不沾地的入了中门,待坐好虚帐,已经被一身的大礼服坠的累出了汗。 卿府送嫁的众人饮了劝送酒,起身告辞,喜娘一声:“郎官请新娘子出来牵巾拜礼!”江凛便进新房牵了卿如许出来,一边口中说着:“娘子,有请了。” 屋里众人便都笑起来,乱哄哄大声恭祝着‘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等吉利话儿。 两人手中攥着同心彩绸,江凛倒退着牵了卿如许出来,面对面一直行至中堂。拜了高堂,又重新回到新房,夫妻对拜,卿如许的面容藏在大红销金的盖头之下,听见喜娘的笑声:“新郎官挑盖头!” 江凛手里拿着红花秤杆,手心紧张的全是汗,他头一回杀人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想到这,不由在心里连呸了自己几口,这怎么能和这事比!他四周望了一圈众人,小声说道:“我来了。”也不知道是对着卿如许说的,还是跟自己说的,众人听见又是一阵好笑。 盖头被轻轻挑起,卿如许粉面微红,眸子深垂,睫毛同样紧张的轻轻煽动着,面上喜悦羞赧,标准的新娘子神色。江凛一见到她,眸子陡然亮了起来,他从来没见过这样乖巧的卿如许,登时又看的呆了。 第431章 婚嫁(下)【第三更】 众人见他又成了呆头鹅了,不禁笑着催促喜娘。 喜娘连忙上前推着两人对坐在床榻上。妇人们取了金钱彩果撒帐之后,又分别挑了二人一缕头发系在一起,称为‘合髻’。等看着两人一仰一合饮了合卺酒,众人齐道:“大吉大利!” 一连声的道喜之后,一整天的礼仪已毕,江凛不舍的看了卿如许一眼又一眼,直把卿如许看的红霞飞满才出了门去,到外面应酬满堂宾客。 拾舟和轻舟伺候着卿如许去了大礼服,宝儿从外面进来,卿如许见她眉头微蹙,便问道:“怎么了?” “宫里给奴婢们安排了饭食,方才送了来,饭是没问题,可姑娘猜,这人是谁?”宝儿几个跟久了卿如许的一向机灵,进了东宫,首先就是摸清各处的人。 拾舟听她这么说,低声斥道:“不能再称姑娘了。” 卿如许稳稳当当的坐在榻上,点头道:“从现在起就改口罢,到底是什么人?” 宝儿撇了撇嘴,道:“竟是林盛远幺妹的女儿,算起来是敬悯皇贵妃的外甥女,叫顾晓晓。” 拾舟皱眉道:“那不就是太子爷的表妹?她怎么会在东宫?” 卿如许倒是比几个丫头冷静,说道:“东宫修葺之后,新选了一批宫女,这其中不乏各方送来的眼线,自然也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混进来。听说林盛远那几个妹妹嫁出去之后都过的不怎么好,这会江凛成了太子,有人将什么女儿孙女儿的送进来,想要投机取巧也不奇怪。” 宝儿不屑道:“这顾晓晓巴巴的等着这个巧宗,安得是什么心?正巧奴婢看见,请她大大方方的进屋贺喜她又不应,奴婢就给拦下了,这会在外面等着呢,怕是想在太子爷面前露个脸吧?” 拾舟在卿府里久了,自然更加懂得高低尊卑这些事,便也说道:“太子妃,这位表姑娘,正经的妹妹不做,却暗处里做些伏低做小的事。这是摆明要居于您之下,不与您相争的意思?” 众人听了这话,不禁对顾晓晓感到无语,这么赤裸裸的将自己的心思摆到面上,当别人都是吃素的? 卿如许笑道:“就算她此时的身份是宫女,也毕竟是亲戚,今日来恭贺咱们,不管她怎么做,咱们都不可失礼,拾舟去和宝儿去,将她‘请’进来!” 卿如许‘请’字咬的重,丫头们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拾舟带着宝儿去了。 院门口,一个细弱娇俏的少女站在那里,身上披着入秋穿的棉布斗篷,一身绯色石榴裙,端得是亭亭玉立。若不是手上提着食盒和一副暧昧不明的神色,到也勉强能入眼。 拾舟到了近前,说道:“劳烦顾姑娘竟亲自给奴婢们送饭菜来,真是打杀奴婢们了,宝儿,还不上前接了,再请表姑娘进去太子妃叙话。” 宝儿是个再机灵不过的,打听消息,见机行事尤其熟练,这会趁着顾晓晓被郑重其事的迎接弄的愣神之际,手下一个用力就把她手中攥的紧紧的食盒抢了过来。 顾晓晓手心被拽的一阵火辣,反射似的攥紧,拾舟只当没看见,笑盈盈的说道:“表姑娘快请进,太子妃等着您呢!” 说着,几人便连推带拽的将顾晓晓拖了进去。 卿如许见了人影,便绽出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来:“这位是顾家表妹吧?” “表,表嫂。”顾晓晓之前心里就有点胆颤,可一想到卿如许也不过是和她一般年纪的,便想开了。只是方才被她那几个丫头一闹,心中又没底了。“恭喜表嫂。” “多谢你。”卿如许笑了一声,让拾舟她们下去吃饭,就平平常常的与顾晓晓说起话来:“你我虽是初见,但你往后在东宫伺候,也不必与我客气,若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就是。” 顾晓晓见卿如许般大大方方的态度,心下愈发摸不准了,往常的泼辣利索都不知道上哪去了,只顺着她的话点头道:“我……奴婢记住了。” 卿如许见她一副如同晚辈受教的模样,越发纳闷顾晓晓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便说:“今日不好与表妹多说,便改日再请表妹来说话。”顾晓晓听她这么说,心中不甘,又不敢多说别的,犹豫着走还是不走。 拾舟她们飞快的用了饭,在门口正听见卿如许这一句,便进屋笑着对顾晓晓说道:“表姑娘请。”说罢,还同来时一样,几乎是架着顾晓晓,强迫一般将她送了出去。 顾晓晓出了院子才反应过来,咬着唇,恨恨的跺了跺脚,自己怎么一照面就被她压制住了呢! 拾舟反身回屋,对卿如许说道:“就这么面瓜似的人,还想做侧妃?别说在姑娘这,就是在任何一户人家,都是让人捏圆搓扁的货。”她哪里知道,顾晓晓之前已经听了不少卿如许的事,心上早就生出了一些不由自主的忌惮。 “咱们要不要派人看着她些?”拾舟想了想,说道。 卿如许摇头:“毕竟是江凛的亲戚,咱们伸手不好,先这样吧。” “那奴婢们伺候太子妃沐浴,一会太子爷就要回来了。” 这边江凛敬了各家长辈,就被白敬泽几个捉住,猛进的拿他打趣,薛准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拉着他给他塞了个酒盏,不多不少正好斟满,江凛争不过,只好连喝了好几杯。至于其他人,好在他的傧相请的多,能给他挡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江凛又陪了一会便笑道:“我酒量浅,一会还有大事,你们自娱!” 众人笑着说他着急洞房还要找借口,又借机灌了他两杯,才放他走了。江凛别过众人,歪歪斜斜的往月亮门那边去。 边往后院走,边借着夜晚的冷风醒酒,等到了正院,从窗前看见龙凤烛下卿如许的影子,他的一颗心才安定下来。 树上梢头的夜色被红灯映照的妩媚,拾舟一见江凛的影子就一溜烟的冲进殿内:“太子爷回来了!” 卿如许的脸颊腾的红成一片,屋里的丫头们都有片刻的迟滞和慌乱,到底孟嬷嬷是老人,镇定道:“拾舟轻舟在屋里听吩咐,其他人先到门外候着。” 嫁了人到底不一样,小夫妻两个内里什么样别人不知道,露在外头的一处也不能大意。丫头们听了这话,立刻镇定下来,各司其职。 卿如许只听见门外丫头们一阵道喜声,房门轻微响动,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来人。江凛眉目晶亮闪动,也正看着她。“阿许” 一声‘阿许’出口,江凛心头一阵安定,大风大浪他们都挺过来了!什么阴谋诡计,明枪暗箭,他和她都不会分开!“摆饭罢。” “是!”拾舟和轻舟看着两人间的互动,相视一笑,迅速的将之前就准备好的酒菜端了上来,又麻利的退了出去,只留二人在房中。 高大的龙凤喜烛将两人的面色映的温和而生动,二人相对而坐,都有些紧张。江凛不由想起那句‘酒壮怂人胆’来,想想自己现在就是怂人一个,便执起酒壶将两人面前的杯子斟满。“阿许,你酒量浅……少喝些就好。” 卿如许突然福至心灵的明白了江凛的意思,心底好笑,知道他比自己还要紧张,突然轻松了不少,轻轻的‘嗯’了一声。“你方才在前面定然没吃什么东西,我也饿坏了,先用些饭菜。” 江凛答应一声强自镇定,连忙将自己眼前的菜一股脑的往卿如许面前放:“这一天下来,你肯定累坏了,多吃些,别急。” ‘别急’二字一出口,江凛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连忙埋住头,狠狠扒了一口饭,味同嚼蜡的吞了下去,卿如许目瞪口呆,下意识的把杯子里的酒当水一口咽下,被香辣的酒气直呛的咳起来。 江凛慌忙放下筷子,轻拍她的后背,连声道:“阿许,慢慢顺口气,慢慢顺气……” 外面站着一溜的丫头们听见动静,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拾舟和轻舟直想往屋里冲,孟嬷嬷一手拉住一个,摇头让她们别出声。 卿如许直起腰,咳得眼泪都掉出了眼眶,江凛突然想到新嫁娘的眼泪珠子不能掉到地上之类的话,一着急,鬼使神差的就吻了上去,将那滴晶莹的水珠含在了舌尖。 两人的动作同时一僵,灼热的吐息轻轻弗在对方的面颊上,几年来相互依偎信赖炽烈的情愫在此刻瞬间迸发,江凛扶住卿如许的双手缓缓收紧,嘴唇温厚而珍重的顺着她小巧的鼻翼留连到她的朱唇。 醇香的酒气和唇瓣的柔软让他瞬间迷失,本能的想要得到更多。双手从手臂绕到她身后,牢牢将她捆缚在怀中,口中不停的呢喃着她的名字。 卿如许的酒量确实浅,此时猛地一杯下肚,那丝酒气已经弯弯绕绕爬满了她身上的每一条经络,让她的神思一片灼热混沌。感受到江凛温润的嘴唇笨拙而小心的在她脸上啄着,心中脑中,所有的空白都被填满,她闭上眼睛,脚下忽的腾空,顾不上头晕目眩,江凛已经将她打横抱起。 江凛守着一丝清明,将卿如许轻轻放在床榻上,见她半眯着眼睛似梦似醒的看着他,便说道:“阿许,别怕。” 他从小就没了亲娘,父亲又离得远,身边除了下人就是谋士,等闲的丫头也都防备着不肯让人近身,此时只是听人言传,哪里有什么经验,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痛了怀中的人儿。 可是心里虽然这么想,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想要离她更近,亲吻忽而炽烈,忽而温柔,不停的在卿如许的面颊颈间辗转,卿如许被他缠的呼吸不顺,下意识的躲避,可男人的本性便是征服,顺着她的动作,江凛支起手肘,将她腰间的衣带一拉,卿如许顿时露出大片娇嫩雪肤。 “阿许……” 卿如许只觉身上一凉,模糊间听见他的声音,细软的‘嗯’了一声…… 第432章 幺蛾子(上) 门外搬水的,拿药的站了满了人,孟嬷嬷一张脸面无表情,紧抿的嘴角还是透露了几分不明情绪。夫家是好是坏,从这头一回就能看的出来。轻舟脸红红的,却还是忍不住问:“嬷嬷……姑娘好像哭了?” 孟嬷嬷嘴上说着没事,却站到轻舟和拾舟前头,随时准备冲进去救人似的。 屋里,卿如许强忍着,虽然前世亦与他有同样的经历,可那一下剧烈的疼痛还是让她忍不住泪意上涌,此时将头埋在江凛怀里哭的双眼红肿,一发不可收拾。 江凛紧紧抱住卿如许,将她抱到自己身前,裹上锦被,将她的眼泪尽数含到嘴里,一声接一声的哄着给她赔不是:“阿许,是我的错,我不好……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不对,以后就不疼了,就这一回……阿许,你抬头看看我,你看看我……这哪能控制的了?好好,哪能不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我抱你去沐浴好不好,上了药就不疼了……乖……” 外边总算得了传唤,一行丫头们如同没长脚一般,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就冲到了两人跟前。卿如许又羞又痛,根本抬不起头来,江凛也不大习惯这么多丫头看着,连忙道:“将热水抬进净房,把药放下。” 拾舟见江凛抱着卿如许往净房去了,瞪着眼睛没反应过来,太子爷要替姑娘沐浴?正要开口,孟嬷嬷一把拽住她把所有人都带了下去,满眼笑意的关上房门。 净房中热气蒸腾,江凛笨拙的替卿如许擦洗,也不管她的强烈反对,亲自给她涂了药,清凉温润的感觉顿时让她舒服多了,长长出了一口气。江凛看着又把她抱回踏上,小心翼翼的问道:“阿许,你还疼不疼?” 卿如许跐溜钻到锦被中,背对着不看他。江凛语气带着浓浓的愧疚和意味不明的失落:“那个,阿许,你好好睡……”然后,自己也掀开被子靠过去,紧紧贴着她的后背,胳膊环住她:“明早定然就好了。” 卿如许一咕噜转过身来,恶狠狠的咬了他手臂一口,江凛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喃喃道:“明早好不了?那……”卿如许又是一拳锤过来,江凛连忙讨饶:“好好,阿许,你说什么时候好,就什么时候好……” 江凛一双眼睛瞪得无辜又诚恳之极,让卿如许也没了脾气,往他怀里缩了缩,抱住他的手臂,笑道:“咱们成亲前说好的那些话你可得记得呢?” 江凛一噎,气闷道:“阿许,你这辈子也别想离开我,我好不容易才让你属于我,怎么可能让你离开?别的都好说,就这一条不行。” 卿如许冷哼道:“男人果然是翻脸无情的,之前已经答应的事,过河就要拆桥。” 江凛扳住他的脸说道:“这怎么是无情?我哪里又是过河拆桥。你还能不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别的女人有什么想法,我若是那样的人,还能等到现在?我知道你明白,你就是故意气我。” 卿如许翻了个白眼,心想你现在是太子,已经是身不由己,将来做了皇帝更是不得不为大局着想,但她现在不想破坏气氛,只玩笑道:“你难道没听说过,女人都是不讲理的吗?” 江凛好笑道:“从我见到你那回,我就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不光是女人,就是男人也没几个能及得上你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一脸嫌弃的眼神,我当时心里头就有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后来我仔细想想,兴许那中异样感就是咱俩手指头上牵着红线,心生感应了。” “敢情你是喜欢我嫌弃你?”卿如许笑着斜觑着他。 江凛将她揽过来,在她额前蹭了蹭,说道:“你说的在理,我就瞧不上那些假贤惠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把家里弄得污糟一团,倒不如像你这样爽快。再说,看上我的我都不喜欢,没看上我的我更不用去喜欢,往后我就守着你,不会给你转身离开的机会。” 卿如许也不是真要跟他较真,最后以一口咬在他唇上结束了这夜的谈话。 ……………… 二人是在慌乱声中醒来的,江凛自己披了衣服,两人奇怪的相视了一回,都不明所以。卿如许听出嘈杂声中有拾舟的声音便问:“拾舟?是你吗,你进来说话。” 外面静了半晌,房门才发出轻微一声碰撞,宝儿头一个从外面进来,双眼发红小脸上满是怒气,她拽着一个人进来。 卿如许偏头一看,正是拾舟。 只是拾舟此时侧着脸站着,发髻微乱,下巴抖动着明显是在哭。卿如许已经,“拾舟,发生什么事了?” 拾舟嗫嚅了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卿如许心里咯噔一声,连忙看向宝儿,宝儿使劲拽了一把拾舟,“太子妃赶紧看看,拾舟姐姐的脸被人毁了!” 卿如许只觉五雷轰顶,猛地冲过去拉住拾舟往她脸上看,只见一道长长的疤痕贯穿整个右侧脸颊,从她的眉角一直到下颌,鲜红的伤疤还在流血,外皮微微翻卷,十分狰狞!她原地转了半个圈又转回来,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拾舟自己也还处于震惊之中,她抖动着嘴唇面上微带茫然,“奴婢不知道……” 宝儿说道:“拾舟姐姐早上起来才发现自的脸上剧痛,照镜子一看便是这一副模样了!太子妃,定是有人故意使坏!您要为拾舟姐姐讨回公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卿如许心中怒气横生,她才成亲第二天,就有人给她使绊子伤害她身边的人!“先让人去找阿郁过来,给拾舟看伤!” “是。” 宝儿一溜烟的出去找冷凌郁了,卿如许吩咐道:“暖儿,你先送拾舟回房,好好照顾她,千万不要碰她的伤口。” 雕镂着流云五蝠的门窗投射进一道道阳光,昨夜屋内的燃尽的暖香此时还有余味,然而这一切却无法让人感到温暖,卿如许心底汩汩冒出无数寒气,她怔怔的看着拾舟的背影,嘴唇苍白的如同残花凋零前那一瞬的枯败,深深呼吸,一次又一次深呼吸,才勉强压抑住怒气。 “陈润杀了兰舟,现在又有人要对我的拾舟动手!” 江凛拉住卿如许,感受着怀里紧绷的身体,道:“你放心,伤你的人就是伤我的人,我一定不会让凶手好过……” “太子爷,皇上召见。” 外面有内侍的声音传来,江凛答应一声,转头看着卿如许道:“阿许,你在这等我,父皇这么早传召想必是有什么急事,你等我回来一会咱们还要一起进宫认亲。回头冷凌郁给拾舟看了伤,咱们再一起查,你千万不要冲动行事,外面说不定还有危险!知道吗?” 卿如许沉默的立在屋子当中,江凛连忙吩咐一众丫头打起精神好好伺候着,便匆匆去见昭仁帝。 “这是有人蓄意为之……拾舟……”卿如许的眼中寒光凛然,“我一定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你不能进去!”门外传来轻舟气急败坏的阻拦声。众人都朝门口看去。 “哎呀!表嫂!一大清早的,这是怎么了?”顾晓晓此时的神色几乎算的上真挚无比,一点不避讳的进了屋,她昨晚在卿如许这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回头越想越是生气。 轻舟跟在顾晓晓后边急道:“太子妃,她……” 卿如许摇了摇头,她这会可没有心情跟顾晓晓打什么机锋,沉默冰冷的看着她,一个字都懒得说。顾晓晓的脸色微变,片刻后却又镇定下来,说道:“呀,表嫂,你怎么这副神情看我。可是吓着我了!我可是特意来安慰表嫂的!” 卿如许看都懒得看她,强压着怒气坐下:“你想说什么。” 顾晓晓藏了嘴角的笑意,语重心长的说道:“听说表嫂身边的丫头今早上被人毁容了?我的老天,可是把我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这恶奴在外边惹了什么人,弄出这种事来!没的带累了东宫和表嫂的名声!真真是好死不死的贱东西!丢人现眼!” 轻舟在一旁听着被气的怒火中烧,却又不能出声反驳。卿如许回过头来,冰冷的盯着顾晓晓。 顾晓晓一番不自在,却不肯放过这个可以奚落卿如许的机会,继续道:“表嫂,要我说,你也不必为了这种贱人伤心费力,还是赶紧将此人打死了事吧!” “啪!”顾晓晓的身子被卿如许一巴掌打的原地转了个圈,脸颊顿时苍起一大片红肿。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震惊的望着卿如许。 卿如许冷冷道:“你虽是太子爷的表亲,但顾家既然送你进宫为奴,你就该仅守自己做奴婢的本分!谁允许你一口一个表嫂,当这里是你顾家?!更何况,太子东宫是什么地方,一言一行也须得时时注意才是!你一口一个贱人,贱东西,也不知是从什么腌臜处学来的,我今日若不管教管教你,将来只怕你必得惹下大祸!我打你,你可服气?” 顾晓晓怒恨交加的看着卿如许,嘴唇掀动,最终还是说道:“太子妃教训的是,都是奴婢一时着急,说了不该说的话。” 卿如许嘲讽的看着她,“既然错了!还不跪下!” 顾晓晓咬咬牙跪下说道:“奴婢只是好心来提醒太子妃,今天一大早,外面就传出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来了,我听了担忧不已,就赶紧来告诉太子妃一声……”她顿了顿,目光环视了一圈屋里轻舟等人,说道:“你们先下去!” 轻舟等卿如许陪嫁进来的婢女们站在那一动不动,顾晓晓咬咬牙,对卿如许说:“还请太子妃屏退下人,这话,可不好当着下人的面说。” 卿如许斜了她一眼,江凛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到,还真是赤裸裸的别有用心。“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说便是,不必遮掩!” 第433章 幺蛾子(中)【第二更】 顾晓晓压下心中冷笑,等你知道了,可就不会这么想了!她强自收敛眼底的笑意,说:“太子妃不知道,不少人都说拾舟与太子表哥情深意重,原本是要她做陪房的,没想到太子妃知道以后,妒恨不已,便指使人将这丫头毁了容!太子妃现在都被说成毒妇恶妇了!这可怎么是好?!” 卿如许闻言,猛的转过头,狠狠的盯着顾晓晓,顾晓晓不由有些害怕:“表嫂,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说的,我……” “荒谬!”卿如许面色十分难看,可她还没说后边的话,顾晓晓整个人突然僵住不动,随之猛地用两手抠自己的喉咙,白眼上翻跪倒在地。众人都吓了一跳,卿如许站起身惊骇的看着顾晓晓的脸色一点点由白变紫。“快!快叫人!” 卿如许话音还没落,顾晓晓双眼圆瞪,嘴角溢出一缕黑血,喉中‘嗬嗬’了两声就没了动静。 死一般的安静和惊疑在屋子里弥漫开来,直到江凛的声音将这股死寂撕破一个口子:“阿许!你没事吧?” 卿如许猛地回头,“她……” 江凛走过去抱住她:“你没事就好。”他轻轻拍了拍卿如许的后背,放开她蹲下身往顾晓晓的鼻息探去,见对方已经没气了,才站起身冷面道:“外面些许传言我已听说了,这是有人使了个连环计想要败坏你的名声,阿许放心,我定不叫你和你的丫头受委屈!” 卿如许心底的凉意愈发深重,这是有人早就算好了的阴谋。她看着江凛,整个人如同罩在冰水之中,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江凛,“你不怪我?” “怪你?”江凛的眼神在卿如许的面上流连,满是心疼:“我怎么会怪你,林家就没几个明白人,生出的女儿也是上不得台面,她被人利用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与你有何干系?” 卿如许垂头,“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是我杀了她。” 江凛简直被她气笑了,这分明是针对卿如许设的局! “是你傻还是我傻?你能傻到成亲第二天就拿我表妹泄愤?还是我能傻到觉得你会这么做?再者说,你连卿如初都能放过,怎么会图一时爽快去杀一个不相干的人?” 卿如许心里舒服了一下,却还是心头发紧,只觉得无法言说的怒气在体内蔓延,她冷笑道:“不管是谁出的幺蛾子,我一定让她付出代价!” “太子爷,顾家有人要拜见太子妃?” 江凛冷笑道:“是我那位姨母?” “正是荣国公府的六姑奶奶。” 江凛拍拍卿如许的肩膀,早上起身卿如许连洗漱都不曾。“你先收拾一番,我先去会会这位六姨母。” 林氏一见江凛便急急上前行跪拜大礼:“太子殿下……” “免礼,不知姨母大清早前来有何要事?” 林氏听出江凛言语中的不悦,忙说道:“晓晓这孩子遇事就沉不住气,一大早听见外面传的那些腌臜话儿,就担心她表嫂,火急火燎的让人递了消息给我问我该怎么办,我这会来,是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惹了太子妃不快……” 江凛看着林氏那张脸,有些厌恶,若她知道顾晓晓已经死了,又会发生什么?阿许又将遭到什么样的诋毁?这一切来的如此之快! “还请姨母随我到前殿。” 江凛没什么表情,林氏心里打鼓却不敢违背,心下涌起一股不安,她只想让女儿亲近江凛,并非想让女儿兴风作浪,今早晓晓莫名其妙送了封信过来,她怕出事,便赶紧进宫来了。 跟着江凛到了前殿,林氏心中疑惑,见卿如许也带人过来了。 江凛担忧的看了卿如许一眼,今早那些传言,就如同野草般疯长,不过一个早晨,已经传遍了半个上京,以他的经验,自然是有人推波助澜。 林氏心下嘀咕,不明所以的来回走了好几趟,早有些累了,可众人都一副讳莫如深的神色,她好奇之外也不敢插言,只是嘀咕,“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林氏的婢女悄声说道:“方才奴婢听说太子妃身边最亲近的丫头脸被划伤了,好打一条伤口,外面的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你没见世子刚才都没与她说话?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她这是善妒,太子殿下再喜欢她也未必能容得下吧?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她这么心狠手辣,将来还不定做出什么来呢!” “你快住嘴!” 婢女在顾家口无遮拦惯了,什么话都敢说,此时被林氏呵斥,讪讪的闭了嘴。 宝儿其实早将那婢女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并告诉了卿如许。卿如许心中寒意更胜。这是有人事先就算好了的。按照传言所说的,江凛心系拾舟,而江凛在成亲之夜没有见到拾舟,所以两人发生了矛盾,卿如许恶妒愤怒之下,不顾主仆之情,将拾舟在天光破晓之时残忍毁容。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顾晓晓死的莫名其妙,江凛不觉得是她下的手,被人未必会信,这是要陷她于不义,硬生生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这是,几个内侍抬着一个人过来放到了地上,林氏好奇,大着胆子往前凑了凑,刚看清地上的人影,便尖叫着喊了一声:“晓晓!” “晓晓!”林氏脑子嗡的一声,一阵眩晕,她往地上躺着的人身上看去,“晓晓!怎么会这样?我的晓晓!”林氏抱住顾晓晓的全无生机的身体,从头到脚都在发抖:“晓晓,你醒醒,我是娘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氏震天的哭声让在场的人头皮发麻。江凛和卿如许依旧面无表情,似乎游离于一切之外。他们身边的人自然不信卿如许是如此目光短浅之人,可他们相信没有用,重要的是让世人相信。 江凛等林氏哭了一会,道:“姨母还请节哀。” 林氏如同炸雷一般的哭号猛然停下,她环顾众人,目光停在卿如许身上:“杀人凶手!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我要你的命!” 宝儿就站在卿如许身边,见状上前去想要拦住林氏,但这里是太子东宫,不是外面,她也不知该如何对待林氏,林氏疯极了猛地一冲,力道着实不小,宝儿竟然被林氏撞得一个趔趄,头磕在了桌角上,立刻血流如注。 卿如许脑海中闪过拾舟脸上的伤,一股情绪涌上心头,上前一把甩开林氏,将宝儿扶起。 林氏身子歪在一旁,指着她大哭道:“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还我女儿啊!老天爷啊!我造了什么孽?” 江凛冷冷道:“林氏,无凭无据,你口出狂言污蔑诽谤太子妃,可知道是什么罪过?” 林氏在林家长大撒泼耍赖惯了,此时也没习惯江凛身份的转变,只觉得这是她的晚辈,不依不饶道:“,晓晓可是你妹妹!你就这样让我的女儿,死的不明不白吗?如果你包庇这个狠毒的女人,我就立刻撞死在这里!” 江凛沉声道:“王法公道自然无可逾越,顾晓晓不会白白送死,不过,你毫无凭据污蔑太子妃也该受到处置,你若一心要去死,我也不会拦你,你请便吧!” 林氏一下子哽住,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以死威胁居然没有用了!她震惊的看着江凛,环顾四周,见所有人都怒目逼视着她,她这才回过神来,这是太子,与家中那些旁的外甥不同,不可能被她的长辈身份压住呼来喝去…… “我……”她张了张口,全然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江凛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她,“找人过来验尸!” 皇城司很快有人来了,顾晓晓的嘴角有一丝黑血流出,仵作取血验毒即可。 结果出乎人的意料。 仵作为难的看了一眼江凛,众人心中皆是咯噔一下。“殿下,属下已经查出……此人中毒身亡,身上没有其他可疑伤口。而且,这毒,乃是能让人瞬息毙命的鹤顶红……” 卿如许微微眯起眼睛,“这不可能,顾晓晓也没有在我屋子里饮用或食用过任何东西!并且,顾晓晓在我屋子里说了好一会话才毒发!” 顾晓晓在她的屋子里呆了起码有一盏茶的功夫! 仵作一怔,“但小人可以确定,这就是鹤顶红的毒。” “可有办法让这毒拖延一段时间再毒发?”江凛紧盯着仵作问道。 仵作缓缓摇头,卿如许听见江凛得问话却想起了什么,冷笑道:“殿下,你可记得越阳郡主在十四公主那里毒发的事?” 江凛当然知道此事,越阳郡主爱慕阮梅钦,得知他与十四公主有过一段感情时候前去挑衅,却在十四公主眼前中毒身亡,当时她所中之毒是鸩毒,鸩毒也是能让人瞬息毙命的毒药,因此所有人都认为凶手是十四公主。 眼下的情形和那时何其相似。 江凛将越阳郡主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恍然大悟,原来竟还有这样的手段,可以用来陷害她人,当真歹毒至极! 林氏听闻此言终于明白其中的关键,心下惊骇,是有人要利用她女儿设计太子妃?林氏不知道是不是女儿做了什么事,还是与什么人勾结才被人利用,顿时有些心虚,同时又十分后悔,如果不是她抱着那种心思,晓晓就不会死了…… 她哭号道:“太子殿下,你可要为晓晓做主啊!” 顾晓晓的尸体此时平整的躺在地上,发紫的面颊上还保留着死前的痛苦神色。江凛见林氏服软,语气也缓和了些:“这是天子脚下,没有任何人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故弄玄虚。姨母放心,本宫定会查出凶手,给你和顾家一个交代。” 林氏之所以认为卿如许就是凶手,就是因为早上那封信,她从怀中拿出信呈给江凛,“这是早上我收到的,因为这信,我才火急火燎的贸然前来……” 内侍上前一步接过信,江凛说道:“让人去辨认真假。” 第434章 幺蛾子(下)【第三更】 昨日还风平浪静的上京,今日就变了风向。走到哪都能听到街市上议论不休的声音,若说没有人在背后捣鬼,鬼都不相信。 “这还是咱们知道的,说不定还有咱们不知道的,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私底下什么做不出来!” “可惜了太子爷那般人物,竟娶了这等恶妇……往后……嘿,可尝不到什么荤腥喽!” 此时,有人出声制止道:“你们竟知道浑说!都不要命了?那可是太子妃!你们还敢卵嚼舌根,到时候把你们都砍了,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讨论的声音一滞,接着有人摇头叹息道:“唉,什么世道!” “世道变喽!” ……………… 顾家来人将林氏和顾晓晓的尸首带了回去,江凛承诺在五日之内给顾家一个交代。 太阳高而远的挂在天上,光线透过窗棂照进马车,卿如许看着那束光线中狂乱飞舞的尘埃,心下更觉的烦躁。因近日是成亲第二日,夫妻二人还要进宫认亲,吉时已经快要到了,二人不敢再耽误,便从东宫往大安宫去。 宫里都知道东宫出了事,不过皇上和太后一句没提,别人也不敢多嘴。 事情很快结束,二人回到东宫,江凛去查顾晓晓的事情,卿如许则去看拾舟。 路上卿如许处处都能听见有人在议论今日发生的事情。 “咱们去看看拾舟。” 冷凌郁已经为拾舟处理好了伤口,包扎起来。她见卿如许进来,安慰道:“你放心,有我在呢,不会让拾舟落下疤痕的。” 卿如许还是担心:“那么长一道伤口……” “伤口虽长,但并不深,想必是下手的人十分害怕不敢下死手。” 卿如许眯眼道:“那么下手的人最又可能就是在东宫伺候的奴婢的了。” 她和江凛回京匆忙,然后就开始筹备亲事等一应事宜,东宫因此被安插了无数乱七八糟的人,本想着成亲之后再挨个收拾,没想到当晚就出了事! 宝儿问拾舟:“拾舟姐姐,你昨晚睡下的时候可察觉到什么异样?有人在里脸上下刀子,你都毫无所觉吗?” 拾舟摇摇头:“没有,太子妃睡下之后我就回了房间,喝了些茶水便躺下睡着了,只是睡得很沉,也没感觉有人进来,冷姑娘说我只中了迷药。” 冷凌郁道:“我检查过她房中的茶水,似乎已经被人换过了,没查出什么异样,但拾舟的血液里还能看出端倪,的确是人迷晕了拾舟之后才下的手。” 拾舟很是后怕,却仍出言安慰卿如许:“太子妃别担心,奴婢的伤有冷姑娘照看不会有事的。” 卿如许冷声道:“这不是你有没有事的问题!这次是轻伤,下次呢?!” 众人都默然。 半晌,拾舟问道:“听说昨晚来太子妃屋里请安的那个顾晓晓死了?眼下可有什么眉目?” 卿如许点头:“用的是越阳郡主那件事同样的小把戏,想必太子很快就能查出结果。” 几人在此间说话,请老夫人直接被宫人引到了此处,“许儿!” “祖母,您怎么来了?”卿如许听见卿老夫人的声音连忙迎了出来,“我不是让人回府知会了,这边没什么事,让家不用忧心吗?” 卿老夫人满眼担忧:“不来看看你,我这心都没处安放了!先别说这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外面那些不堪的传言,是怎么传出来的,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祖母,这些事你都不要管,只管安安稳稳的呆在府里,不要随意外出。事事都有太子为我操持,您放心,孙女不会有事的。而且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若真需要帮助,我会告诉阿爹的。”虽然卿府和东宫已经加派的人手,江凛手下的几个好受也都暂时住进府中,可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不安之感。她们在明,敌人在暗。 这次是拾舟,下次不知道对方要拿谁作伐!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只是你,务必要小心谨慎。”卿老夫人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十分不放心:“不管是谁做的手脚,总之是冲着你来的,外面那些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简直是……唉!谣言是能吃人的!” 人言可畏,卿如许比谁都明白。可事情要一点一点的解决,急不得,乱不得。“好了,祖母,这我都知道,你也知道这是冲着我来的,所以她们才会对拾舟下手,让我痛,让我乱了分寸,所以您就更要小心谨慎,不能给人钻了空子。” 卿老夫人更加担忧,可卿如许却不能不说:“祖母,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身边的人现在比我更危险,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送走祖母,江凛正从外面回来。卿如许上前问道:“怎么样?查出什么了没有?” “有个叫碧月的宫女不见了。” “碧月?她与顾晓晓可有什么关联?” “没什么明显的关联。”江凛一边答话,一边招呼人将一个宫女带了进来,说:“这宫女叫碧心,跟碧月住同一间屋子。” 碧心战战兢兢的进来跪下就拜,卿如许看着她沉吟半晌也没出声说话,碧心在众多凝视的目光之下,头上渐渐渗出汗来:“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奴婢虽然与碧月在同一件屋子住着,但平日要做的活计很多,十分忙碌,所以并没有多少时间私下交往……” “是吗?”卿如许道:“就算平日里忙碌,可所居之处十分有限,也只不过有你和碧月两个人而已,平日里你们应该无可避免的有不少接触才对,话总是要说的。” “啊……奴,奴婢……”碧心十分害怕,吓得连头都不敢抬。卿如许道:“你不用害怕,你们从前有没有过节与我无关,我只是问你几句话。你只需说实话便是。” “是……” “你最后一次见到碧月是什么时候,仔仔细细的说一遍,一个字也别漏,说清楚。” 碧心稳了稳气息,说道:“今日天还没亮,奴婢到后巷去到夜香,还碰见碧月的。只是当时又困又乏,没有心思多说话,弄好了便回去了。并没有注意碧月有没有跟在后面。直到后厨采买食材的婆子回来,说了外面的……传言……”碧心说到这,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卿如许。卿如许毫不在意,说道:“你继续说。” “是……”碧心道:“那婆子不肯多说,奴婢一时好奇,想着碧月是大厨房帮忙的,就想找她问问,却没找到她,然后奴婢和那个晓晓碰了个对头,还听见她嘀咕了几句,似乎也是听说了外面的传言……奴婢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是来找太子妃了。” “照你这么说,从倒夜香那时起,碧月很可能就已经不见了,对吗?还有,这几日,碧月可有接触过什么人?” “是……奴婢只是在倒夜香时,在后巷看见的碧月,之后就再没见过。不过奴婢并未发现她接触过什么人……”碧心仔细想了一会,“因为二位殿下成亲,宫里和东宫这边都十分忙碌,这段时间都忙到很晚才回房,然后就倒头大睡了。碧月有几次回来的特别晚,但当时奴婢也没多问……” 卿如许失望道:“好了,你回去吧。” 碧心正要离开,忽然想到什么,说:“对了。碧月是个嘴馋的,时常托人给她在宫外买些零食吃,前几日,奴婢好像看见她给了晓晓什么东西。” 卿如许想了想问:“那你昨晚可看见顾晓晓了?” 碧心摇头:“因她是顾家送进东宫当差的,所以奴婢们轻易不去招惹她,而且她是自己一人一个房间,所以奴婢并不知道她的情况,不过,昨晚奴婢收拾好宴席回房的时候,她的房间是黑着的,想必已经睡了。” “那你回房的时候,碧月在吗?” 碧心点点头:“奴婢回房的时候,她已经在房里了,不过并未睡着,还与奴婢说了几句话。” 卿如许闻言和江凛对视一眼,让碧心走了。 “看来,是有人利用碧月给晓晓吃了东西,方法就是与谋杀越阳郡主类似的手法。” 江凛点头,“我已经让人去找碧月,不过这个宫女十有八九已经死了。” ……………… 天色落黑,晴朗了大半个月的天色突然被密云堆满,月儿拼命想要在其中撕破一个口子钻出头来,却徒劳无功,只能在云后忽明忽暗的游走。 碧月的尸体被人在东宫后巷不远的河中找到,已经泡的身体浮肿,面目发胀,好在泡在水中的时间并不算太长,还能勉强辨认出碧月生前的样貌。江凛说道:“一剑毙命,只有喉口处这一道伤口,看不出其他。附近也没有发现包裹之类的东西。而且之前已经在她的房中检查过了,衣服和一些体己碎银都还在,应该不是畏罪潜逃才是。” 卿如许看着碧月发白发胀的脸,摇摇头说道:“碧月一定知道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才会被人灭口。否则杀了她有什么用呢?在我看来,一个人要做坏事,不管是为名为利为财,定然会想好后路。而碧月,若要逃,当然不会选择做逃奴,否则,等待她的只能是天南海北的追捕。” “太子妃的意思是,她的那些东西是故意没有带走,好让别人觉得她没有逃离的心思?”拾舟问了一句,宝儿道:“或者,她根本就没打算逃走,但却没想到,买通她做事的人会直接杀她灭口。” 卿如许点头:“我觉得是这样,碧心在倒夜香时还见到了她,从那时到顾晓晓来找我也没差多少时间,加上尸体的死亡时间正好能对上。” “既然确定顾晓晓的死却是与碧月有关,那么常与她接触的那个内侍一定有问题。”江凛想着林氏那副模样,毫不客气的说道:“顾家人都是吃豆腐渣长大的,嘴比豆腐渣还松,虽然有五日的时间侦破此事,可至多明日,这件事必然就瞒不住了,到时流言会更胜,咱们得动作快些才行。” 第435章 选秀(上) 夜幕黑沉,卿如许不知不觉已经独自呆坐了一个时辰,轻舟担忧她思虑过重便出声说道:“太子妃,喝杯热茶吧。” 卿如许的目光从顾晓晓倒下的地方收回,接过茶水抿了一小口。微热的茶汤入喉温润,让她渐渐放松下来,“太子爷可传话回来了?” 轻舟又是担忧又是好笑:“您怎么忘了。太子爷从宫里回来就去了书房,让您先行用膳,不用等他了。” 卿如许也觉得自己的思绪被鹤顶红的事情塞得满满的,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只会将她逼入死胡同。便说道:“摆饭吧。” 因夜色阴沉,轻舟特意多拿了一只烛台放在跟前,温暖的烛火映照下,四色菜品更显精致美味,卿如许却吃的食不知味。正在此时,不知哪里进来一只小小的飞蛾,盘绕在烛火周围不肯离开。轻舟‘哎呀’一声,“哪里来的小虫子!定是糊窗的茜纱哪里破开了。” 卿如许放下筷子,道:“不碍事,将它赶走便是。” 轻舟连忙撤下卿如许面前的饭菜道:“奴婢这就将饭菜换过。” “不用了,我也吃不下了,撤下去吧。”卿如许的眼神跟随那只飞蛾,看着它不断的扑飞向烛火,便笑道:“好一只傻傻的飞蛾,为了贪恋一时的温暖,要送命了也不自知。” “定是秋夜渗凉,它见了火光,便来了。”轻舟拿了自己的帕子想要将它捉住,只是飞蛾太小,又四处乱飞躲避,一时竟没奈何。卿如许扯了扯她的袖子,笑道:“你且住手!等它一会落下,你再捉它便是。” 轻舟闻言只好停下,两人一坐一站盯着小飞蛾。小飞蛾飞了一会,果然落在了烛身上。轻舟就要动手,卿如许却眼睛一亮,伸手扯出她的袖子:“等等!” 轻舟一愣一下,一滴蜡油啪嗒一下滴在飞蛾身上,竟将它牢牢的禁锢住了,轻舟噗嗤一笑,摇摇头道:“太子妃还是孩童心性呢,您想要琥珀,自有千百种精致好看的,何苦看着小飞蛾的笑话?”说罢她拿起帕子,将那只被蜡油束缚的飞蛾收走了。 卿如许的眸光在烛火的映照下亮的渗人,她喃喃道:“上次越阳郡主是吃了冰球包裹的鸩毒,那么这次……”她用手指探了探那块凝固的蜡油,说道:“蜡油,琥珀……类似的手法比比皆是。” 第二日,晨光依旧湮没在厚厚的阴云之中。 顾晓晓躺在棺木里,身上还是那日所穿的一袭黄衫,头上的发髻松松挽着,只是面目青紫狰狞,已经完全看不出她原先的俏丽。顾家人都被召集起来,齐齐站在小院子里。 江凛和卿如许也同样到了顾家。 顾晓晓的父亲顾年面色晦暗,林氏也终于认清了现实,不敢再纠缠不休,只是眼中的不敢丝毫不减,面色中满是后悔。顾年不敢对江凛不敬,躬身道:“太子殿下,您可是查明晓晓的死因了?” 这不过才过去了一日而已。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看向到卿如许身上,她面色不改,依旧镇定异常,说道:“死因的确已经查明了,但凶手的身份还有待查证。” 凶手的身份不是有待查证,而是即便查明了,你顾家也承受不起。 顾年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拽住要细问的林氏说道:“能知道晓晓的死因,下官也好将她入殓。” 卿如许点点头走到尸体跟前,脑中瞬间闪过站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却活生生的顾晓晓,不由在心中叹息一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琥珀,让轻舟示意给众人观看。“大家可都认识这是什么?” 众人莫名其妙的看着拾舟指尖掐住的晶莹琥珀,那其中包裹这一只无辜枉死的美丽甲虫。 越阳郡主的死虽然被隐瞒,但事情特殊,所以已经有人告知顾年越阳郡主被毒害的手段,因此能理解卿如许拿出琥珀的意思,但别人却不解其意。 林氏忍不住问道:“不知太子妃这是何意?” 卿如许用手指捏着那颗透明闪着盈盈光泽的琥珀,说道:“大家都看清楚了吧,这琥珀与凶手延长鹤顶红毒发时间的是有所关联的。” 林氏震惊道:“难道,凶手是将鹤顶红包裹于松脂之中,从而使鹤顶红不能直接发挥作用,而是延缓了一段时间?”她说到这不由摇了摇头:“可是,松脂要较高的温度才能融化,人的身体又怎么能使松脂融化,从而露出鹤顶红呢?” 有人脸上露出讽刺的神色,卿如许环顾众人,毫不在意别人怀疑的目光,只是让人拿来一只烛台和一颗药丸似的东西。 药丸极小,紧紧有芝麻粒儿那么大,她点燃蜡烛,很快,烛芯周围化开一层晶亮的蜡油,她将蜡烛微微倾斜,滴在药丸之上。蜡油瞬间冷凝,将药丸包裹在其内。众人看着眼前的情景,都如醍醐灌顶,面面相觑起来。 卿如许道:“如果鹤顶红之外包裹着一层蜂蜡或者其它类似的东西,只要稍微调整蜡层的薄厚,不仅能够掌控鸩毒发作的时间,还能掌控药物的剂量。蜡丸吞到腹中之后,会随着时间加长而慢慢变软破裂,此时,也就是死者毒发身亡之时。” 她看着众人呆愣的神色,声音无奈且从容,道:“这颗药丸,是一点迷药,服用者会昏迷一炷香的功夫。不知可有人愿意一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小人愿意一试。” 卿如许朝出声的人看去,却原来是之前为顾晓晓验尸的仵作。他笑了笑说道:“卑职相信太子妃并非草菅人命之人,在下愿意替太子妃试药。” 卿如许对他点点头,笑道:“多谢。” 轻舟将蜂蜡包裹的药丸给众人看过,便微微处理一番,使周围的蜂蜡削的平整光滑,做成圆球状。给仵作和着温水吞服了下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便双眼迷离,一头栽在院中石桌之上,昏迷不醒。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纷纷窃窃私语起来。顾家人也呆立在原地,此时有人疑问道:“可是这样的东西,怎么看都十分可疑,晓晓又怎么会吃下这样的东西?” 卿如许又让轻舟将碧月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林氏的眼泪瞬间从眼眶中倾泻而出:“这个杀千刀的碧月,到底受了何人指使,竟然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我的女儿!到底是谁?让你做了无辜的冤死鬼啊!” 顾年怕她不依不饶要追查幕后指使之人,连忙让人将林氏扶到一边,并向卿如许道歉,“太子妃殿下,先前内子对您不敬,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恕则个。” 卿如许道:“背后算计的人目的在于我,顾家表妹虽然不是我所杀,却也不能说与我没有一点关系,这件事我会继续追查下去,给你们一个交代。” 顾年沉声谢过,跟随众人退出了院子,让仵作给顾晓晓做进一步的验看。 半个时辰过去,仵作刘历和两名帮手满脸疲惫的到众人面前回禀:“按理来说,毒药若是从喉口进入体内,喉咙等周围发黑之处必定重于他处,可在下却发现毒素确如公主殿下所言,是从腹中逐渐蔓延到其他地方的。” 卿如许默默无言的看着一干人等收拾好顾晓晓的尸身,众人都是沉默不语。顾年扶着林氏,情绪低落,此时也没有心情多说,江凛便与卿如许离开了顾家。 江凛一路骑着马跟在卿如许的马车旁边。路上不断有人窃窃私语。似乎他们夫妻此时应该反目成仇了才对。卿如许听着外面的说话声,不由苦笑:“三人成虎,流言伤人,当真不假。” 轻舟道:“对方能散播谣言,咱们也能以此攻破。太子爷已经安排好了,您就别为此时烦心了。”今日,在之前那些谣言的基础上,已经混入了一小股清流,渐渐将事实真相穿插到流言之中。 回到东宫,江凛先去了一趟书房又回来找卿如许。 卿如许换了一身素色软烟罗,如梦如雾,跪坐在绒毯之上不知正看着什么出神,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就那样曲着膝,以手支颐朝他望过来,一双清露似的眼眸直渗入他心底。一阵阵的心疼在他身上如波扩散,“阿许……” 卿如许感到江凛的不对劲儿,站起身朝他走来,皱眉疑惑的看着他:“出什么事了?” 下一刻,她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江凛在她耳边呢喃:“阿许,我们离开这里吧,这里终究不能让我们如愿。我就不信这天地间,没有我们自在逍遥之处!” 卿如许叹了一声:“我们在这里有太多的牵挂,又能往哪里去呢?” ……………… 南郡四季如春,如今已是十一月,不过身着薄袄罗裙,肩头垂挂一系披风即可。程嫣一身薄粉湖蓝,衬得明眸似水。莲步轻移间,袅袅婷婷的进了上房。 上房众人皆在,见她突然进来,不禁都停下话头,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程老夫人都立刻关切道:“嫣儿,你怎么来了?你才刚刚生产,月子里吹了风可是了不得的!” 程嫣的母亲谭氏更是瞪了程嫣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一眼,“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竟也凭得她胡来!” 天冬和落雨连忙跪下,却不敢分辨一句。 程嫣柔柔一笑,言语间沉稳淑婉,道:“不怪她们,是我自己非要来不可。好了,你们两个先下去吧。”天冬二人伺候程嫣坐下,又在她脚下垫了暖笼,腿上盖了狐裘才退了下去。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落在程嫣身上。 程嫣是程家唯一的嫡出女儿,是程括的亲妹妹。 家中虽不富贵,却也对她千娇万宠。她容姿出众,只是随意往那里一坐,便仿佛一朵初绽的春花,由内到外透着辉光,让人赏心悦目。程嫣迎着众人的各色目光,面不改色,她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嫣儿岂能置之不理?” 第436章 选秀(中)【第二更】 程立此时从一旁上前来,给程嫣递了只手炉,讨好的笑道:“妹妹!” 程嫣接过手炉,言语间似娇似嗔,轻哼道:“大哥眼里竟还有我这妹妹吗?宫中选秀,你私自报了我的名字上去!你可知这等行径,是犯了欺君之罪!” 此言一出,屋里的气氛又沉凝起来,程立环顾众人神情,心下暗恨自己只是过继的养子,被谭氏压得抬不起头来,还要时时看她们这群女人的脸色。 当年谭氏多年没有身孕,所以收养程立,但没多久,谭氏有怀了程括,程立自然身份尴尬,更可气的事,程括从小聪明颖悟,现在又在京中做官,他在家里就更没什么地位了。 “妹妹这话可是误会大哥了,程家本就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若在从前,咱们这么过日子也没什么,可如今二弟在京中为官,我们家中还这个样子一点忙也帮不上!大哥还不是心里着急,若妹妹能在宫中占有一席之地,自然能成为二弟的助力!” 谭氏的脸色阴沉下来,若程立争气还好,可惜他只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不仅毫无上进之心,还整日与一些下三滥的狐朋狗友厮混。如今,还背着家中,将已经生育过的程嫣上报官府,让她参选明年的选秀! “可你妹妹已经嫁做人妇,也已经生育过子嗣如何能进宫?!如何能瞒得住?若是被人知道!不仅不能帮助括儿,还会连累他连累全家!”她冷哼一声:“你这话把自己说的没一点不是,当真冠冕堂皇。但凡你有半点担当,能撑起这个家来,我们程家也不至于此。” 程立脸色青白交加,心里恨不得将谭氏剥皮饮血,到底这程家还是‘她们’的程家,与他程立没半点关联,自己在她们心里不过是个累赘。 一旁站在孙姨娘身后的程娇眉眼不动,手上却偷偷捏了孙氏一把,孙氏很快挤出一个笑容,出声给程立打圆场道:“大少爷从前都是被那些不分四六的公子哥儿给带累了,如今浪子回头,想必也是真心为家里着想。” “为家里着想?”谭氏的声音愈发冷凝,“你可知,程家此时到了何种境地,欺君之罪!程家可能承担的起?!” 孙姨娘吓得一个哆嗦赶紧闭上了嘴。 程立连忙跪下,说道:“老祖宗,母亲,我知道错了,可我也是为了程家!如今大错已经铸成,还是先解决的眼下的困境才是,到时,老祖宗和母亲怎么罚我,我都认!” 程老夫人年岁已经不小,被他气的连声咳嗽:“你……你这孽障!嫣儿已经嫁为人妇,你又哪里找来第二个嫣儿来圆这个谎?” 程嫣美目低垂,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程娇,心下了然,微笑着并不做声。果然,程立磕了一个头,指着程娇说道:“老祖宗,母亲!嫣儿虽已婚嫁,可娇儿也是咱们程家的女儿,左右都是欺君,事情也是无可挽回,何不让她代替嫣儿入宫选秀!” “住口!”谭氏气的浑身发抖,“让她代替嫣儿?她成了嫡女,难道要我程家的嫡女顶着庶女的头衔过一辈子不成?!亏你说的出口!” 程娇见此情景立刻乖巧的跪在一旁:“母亲息怒,娇儿何等身份,怎能替代的了大姐。” 程娇身为庶女,在家中地位很低,又从小被程嫣的光彩遮掩,过的很不如意。至少在她自己看来,以她的条件,即便不如程嫣,也该有个好归宿才是。但谭氏向来不拿正眼看她,等到了年纪也不过随便把她嫁了。所以才答应程立,二人一同谋划了这件事入宫选秀这件事。 既然程嫣已然婚嫁,那么她便可以抓住这次机会飞上枝头。 可此时她却不能表现出半点来,还得装作什么也不知情才好。程立为了荣华富贵,自然会极力促成此事。 “母亲息怒,儿子并无此意。嫣儿是程家嫡女任何人也替代不了。阿娇入宫之后,嫣儿还在咱们程家,有又什么影响?不过是和从前一样过日子罢了。”程立说的诚恳至极,一心为程家着想。他一把将程娇拉到屋子中间,指着她说道:“阿娇到底也是程家的女儿,她有了前程,于程家也不是坏事啊!” 程娇被拉扯道众人眼皮底下,不由局促的满面羞红,她虽比不得程嫣浑然天成的美,却也如一只雨露中的桃李,娇嫩烂漫,颜色可人。 孙姨娘的嘴角不可抑制的露出一丝笑,而谭氏却被气心肺具裂。程家之危,近在眼前!她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女儿,嫣儿这般美丽雍容,她怎么舍得让她屈居庶女之下? 当初谭氏心疼女儿不想让她嫁出家门,所以为她招了个赘婿,女婿是孤儿但貌若潘安,程嫣也没什么意见。当时因为程家没什么家底,又是招赘婿,因此亲事办的十分简单低调,并未大肆操办,知道的人并不多。 程立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将程嫣的名字报了上去。 程嫣见谭氏看过来,不由柔声抚慰道:“母亲且将此事放一放,我有些疑问想要问问大哥。” 程立心中一跳。“妹妹有何疑问?” 程嫣刚刚生产不久,身子很容易乏累,她此时斜斜的歪在美人靠上,面容懒怠,姿态随意,更显容色天然。“上京贵公子不知凡几,二哥如今在京中,想要给妹妹好人家再嫁也不是不可能,为何大哥偏偏要让妹妹进宫?一入宫门深似海,往后恐怕也难以太平度日。” 就连程娇也狐疑的看着程立。对啊!二哥在京中,就算不入宫,将来未必没有好亲事,她们程家总共不过这几个儿女罢了! 程立后背全是冷汗,“妹妹怎么会这么想,嫁给谁也比不得入宫给皇上做妃子……” 程嫣直起身子,目光凌厉:“大哥,你还不说实话!千金赌坊到底是收了谁的银子才放过你的!” 程立还想狡辩,程嫣却冷声道:“大哥,你若还不说实话,我们程家可就留不得你了,祸是你闯的,也只好由你来承担了。” 程立愣愣的看着程嫣,他知道这个外表柔婉的女人,内里装着一副什么心肠。他从小就被收养到了程家,人人都以为他往后要过上好日子了,可事实如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哪里是不想读书不想上进,一切都是程嫣逼的。 每次他从学堂回来,不是在饭菜里发现死老鼠便是一只被开膛破肚的鸟雀,然而没有人相信他,只觉得他是嫉妒程括,觉得他行止恶劣! 后来他学乖了,只要不上进,他就能在程家过上好日子。直到他长成之后,他才明白过来,她们根本就不需要他上进,她们只是拿他当小猫小狗一般养在家里。可他不敢再反抗,他更不敢得罪程家人,他没有家人了,他害怕会沦落到街边的乞丐一样,连这样的日子也失去! 程立跪在地上,却还是觉得腿脚发软,他已经习惯于屈服在程嫣的威逼之下:“你……你都知道了?”程嫣背对着众人站在他面前,双眼眯起,犹如择人而噬毒蛇。“你还不说吗?” 程立如披冰水,只听一声瓷盏碎裂的声音响起,程老夫人怒道:“你还不说实话!” “是……是我在千金赌坊欠了一大笔银子……原本是要阿四回来求老祖宗的。可阿四一去不回……”程立说到这陡然想到,难道是阿四那个蠢东西?当时他被千金赌坊的人威胁,让阿四回府里求救,难道当时阿四是被程嫣给截住了?而程嫣却没让人回来救自己?她想让自己死? 程立抬头看向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程嫣,程嫣目光闪动,紧紧抿住唇角。程立复又底下头,脑中一片麻木:“后来,有一个人突然出现,与千金赌坊的人说了几句话,便将我带到一个屋子里,与我说了这个主意。他说,只要我将此事落实,就愿意替我还清赌债。我一听之下,便觉得此事可行,既能脱身,又能给程家带来转机……” “所以你便隐瞒那人和赌债的事,回来找我们商谈婚约?” “是……可是老祖宗和母亲都不同意……我只好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去找那个人。”程立顿了顿,又说:“那人听了结果便与我说,不如先斩后奏,否则小命就不保了……我……我没办法,就按照他说的,去官府替妹妹报了名字……” 谭氏骇然之下急声问道:“那人到底是谁?” “儿,儿子不知……” “你……你连他的来历目的都不知道,就把程家给卖了?”程老太太气的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你,你……这个孽畜!” 程立此时回想起来也是怕的要命,连忙说道:“这,这件事的确对程家没有坏处,老祖宗何不顺其自然……那,那人说,若事情成不了,他就派人,屠……屠杀程家满门……” 上房中,一片死寂。 程嫣漠然片刻,缓缓转身看着众人,抬眸说道:“事已至此,咱们只能顺着那人的意思。” “可是……”谭氏看着女儿,心痛不已,难道当真让女儿往后都被程娇踩在脚下? 程嫣没有答话,她走到程娇面前,将程娇额前碎乱的一缕鬓发挽到耳后,道:“咱们娇娇也长成了一个美人呢,哪有人会不喜欢呢?不是吗?” 程娇猛地抬头,又惊又喜的看着程嫣:“大姐的意思是?” 程嫣温柔的拉住程娇的手,拍拍她的手背,说道:“好了,这几日阿娇就在院子里不要出门了。府里的下人该换的也要换换,万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将孙姨娘和程娇送走,程嫣又对程立说:“大哥,你快起来吧。咱们毕竟是自家人,所言所行都是为了程家,方才妹妹只是气大哥隐瞒这件事情的原委,现在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咱们还应当共同谋划才是。” 第437章 选秀(下)【第三更】 程立哆哆嗦嗦的从地上起来,见程嫣言笑晏晏,似乎当真接受了程娇代替她入宫选秀的事情,不禁送了口气。也是,程嫣已经生了孩子,她又能怎么样。这么一想,程立便放下心来。道:“多谢妹妹体谅大哥的苦心。” 程嫣微微一笑,垂眸掩住自己的神色。 程家悄无声息的开始忙碌起来,只称举家要迁居到谭氏的娘家老家去。 程嫣半靠在床榻上,怀中抱着不足月的女儿出神。 一旁的方衍成见她如此,便道:“我知你想要个儿子,不过,咱们的日子还长,生儿子也是早晚的事,你就别整日劳思伤神了,明日才出月子呢。”方衍成并不知道婚约的事情,也只当程家是真的要举家迁居。 程嫣将目光移到方衍成的身上,这便是她的夫君。 刚开始她也是喜欢方衍成的,方衍成不仅俊美无双,且才华横溢。他又肯为了她入赘程家,虽现在还未考取功名,那一日却也并不遥远。可再美的容颜也有看腻的一天,再不遥远也是还没到手的功名。 当程嫣得知选秀之事,内心便开始灼烧。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她是一块无暇美玉,却苦于无人赏识。方衍成不是不好,可终究不是她内心深处所向往的男子。 皇宫,帝王…… 自从二哥在京中做了官,她便想象过那里的一切…… 转眼,程府中的下人几乎都被遣散,一切都十分有序的安排着。程嫣饭后移步消食,走到程娇的院子外面,正巧听见里面有争吵的声音。这几日程娇为了讨好谭氏和程老太太,每日都黏在上房,孙姨娘却在此时染了风寒,病的厉害。听两人的言语,竟是因为孙姨娘埋怨程娇不在她跟前侍疾,天天跑到别人跟前献殷勤。 程娇道:“姨娘怎么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你若能做的了我的主,我巴不得天天伺候你!” 程嫣没听见孙姨娘说了什么,只是听见‘啪’的一声,随之便是程娇的哭喊:“你!你竟然打我!” 程嫣连忙走进屋子,程娇和孙姨娘没想到她会来,都是一怔。 程嫣拉过程娇,替她擦掉眼泪,对孙姨娘正色说道:“按理说,这些话不该我和姨娘说。但我既然是她的姐姐,她受了委屈,我也不得不说一句。原本咱们家的规矩,庶出的子女也是要放到我母亲的名下教养的,只是母亲她身子不好,这才让姨娘能享此天伦,将阿娇养在身边。阿娇是姨娘肚子里生的没错,可她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哪能让你说打就打的?” 孙姨娘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原本就身在病中,此时更是摇摇欲坠。“你说的是……” 程娇虽是庶女,长这么大也没挨过一个指头,此时脸上竟然挨了重重一巴掌,顿时被打懵了。心中的委屈翻江倒海一般,此时一听程嫣的话,竟是压不下去了,顿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程嫣心思一转,说道:“我知你委屈,你若不愿在此处,便到大姐那里歇一会如何?” 程娇跟着程嫣到了她的屋子,眼泪才将将止住,她偷眼看向程嫣,虽然程嫣一直对她并无欺辱,可那等高高在上的疏离之感却是真真正正从小伴着她长大的,今日程嫣撞见她与姨娘争吵而出言训斥姨娘,还来安慰她,不由让她觉得有些怪异。“多谢大姐……” 程嫣看着她缓缓摇头,神色说不上亲昵,还如往常那般带着一丝疏淡:“你不必谢我。我也不是替你说话,只是姨娘的行止实在是有些过了。你也知道,咱们程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家族,可母亲为人最重规矩。” “是,妹妹知道的。”程娇见程嫣还如往常一样的态度,又听她如此说,顿时放下心,觉得自己方才是想多了。程嫣只是借机数落姨娘,并不是想真的安慰她。 程嫣看了她一眼,转身吩咐贴身丫头上茶来,才对程娇说道:“你也是要成亲的人了,咱们家又要搬到外祖母近前去,在这之前,咱们得去告祭先祖,再将族谱稍做改动,你和孙姨娘此次也跟着同去吧。” 程娇听了这话,内心涌出一股狂喜。 她是代替程嫣的身份嫁人,然而程嫣当然不会让自己连个身份都没有,既然她已经想到了此处关节,言下之意便是真正默认了此事,不会从中阻挠了。“如此,便多些大姐帮妹妹打算了。” 程嫣微微敛住嘴角笑意,道:“你不必谢我,我都是为了程家。” 三日后,家中事务已经打点妥当,除了程老夫人年岁已大留在家中。程立和方衍成亲自驾车带着众人去祖坟上祭拜。 谭氏怀中抱着程嫣的女儿,一路上逗弄欢喜不已,虽然不是她盼望的男丁,但也同样能是她程家的骨血,孙姨娘和程娇在一旁不断说着好话恭维着,程嫣则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看着她们。隐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马车走了近一个时辰,马车之中的众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唯独程嫣十分清醒,时不时的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夫君,还有多久才能到,我被马车晃的头晕。” 方衍成连忙示意程立停下马车,回头掀开车帘对程嫣道:“嫣儿,你刚出了月子,身子还弱着呢,不如先歇一会再走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程嫣便招呼谭氏道:“母亲,您陪我下车转转,我身上有些难过。” 谭氏立刻应声,跟程嫣一起下了马车。 程嫣看着谭氏怀里的孩子,目光犹豫,方衍成此时说道:“母亲,把浛儿给我抱吧,孩子还小,怕吹风,我带她到马车里。” 程嫣深吸一口气,强自压抑着心中的狂澜,几乎是夺一般的将孩子从谭氏怀里抱了过来又交给了方衍成。方衍成看她此般,打趣道:“瞧你,倒是真怕孩子吹了风。”说着便怀抱着熟睡的浛儿进了马车。 程嫣看着晃动的车帘垂了垂眼,再抬头已是一片狠戾。程立坐在马车横梁上牵着缰绳闭目靠在车厢上养神。程嫣突然拔下头上的银簪子,上前一把扎在马后臀上。那马正是又困又乏之际,冷不丁被刺伤,疼的要命,疯了一般的嘶鸣一声便往前冲去。 这条上山的路纵然宽敞,可在疯马不顾方向的一冲之下,便朝一旁的陡坡之下滑去。 程立吓的屁滚尿流,狠劲儿抓住马缰却毫无用处。嘴里下意识的大喊:“救命!” 马车里的人几乎连声音都没来的急发出就随着马车翻滚着掉下了陡坡。谭氏惊叫一声,震惊的看着程嫣,“嫣儿!你都干了什么?!” 程嫣浑身发抖,却不顾谭氏的惊叫之声,快速往回跑,足足狂奔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找到一处低洼,顺着土坡滑到下面,往马车摔下去的地方跑去。 马车已经颠簸的七零八落,程嫣赶到的时候,程娇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脖子已经折断,头朝下挂在马车零散的架子上,以诡异的姿势看着奔跑过来的程嫣,程嫣心下一个哆嗦,缓缓走上前去。 孙姨娘也已经没了气息,方衍成被一根破裂的木头刺穿了胸口,伤处还汩汩的往外流着鲜红的血液!而襁褓中的孩子摔落在方衍成身旁,被马车的横梁压住,显然已经活不了了。程嫣捂住心口跪在一旁,颤抖着摸着浛儿的小脸。 “救……救我……” 一声呼救突然传入程嫣的耳中,程嫣猛地一个激灵站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程立半睁着眼睛躺在地上,额角被磕的血肉模糊,见程嫣过来,奋力抬起手臂:“嫣儿……救……” 程嫣心下狂跳,她看着奄奄一息的程立,死死的咬紧牙关从一旁搬起一块石头。“去死吧!” 流云渐浓,夜幕四合。 一间不起眼的三进宅院中,合安香从瑞兽香炉中袅袅氤氲开来,一名女子负手立在山水花鸟图前,不知是在欣赏花鸟,还是在专心看着画上的笔墨。她身后的人低声禀报道:“郡主,程立死了,还有方衍成,程娇母女,连同刚满月的孩子,皆已毙命。” “哦?”颜回郡主手上把玩的珠串一顿,回过身来,“是程嫣下的手?” “是。”下属微微抬起头,他以为她会发怒,却没想到她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郡主,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颜回郡主饶有兴许的想了想,说道:“哼,这个程嫣倒是有趣,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舍得下杀手,很好,这样野心勃勃又心狠手辣的人,进了宫才有用处!” 下属莫名的看着她,问道:“难道郡主一开始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颜回郡主并未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觉得程娇那个女人,或是程立那个废物,能做到我所要求的事么?” “属下明白了,属下会竭力抹去有关方衍成等人存在过的痕迹。” “好了。你下去吧,暗中帮程嫣的事情处理好。” ……………… 渗凉的秋雨如瀑泻下,两个踉跄的身影艰难的在荒野泥地中拔足前行。 谭氏人至中年,今日又遭逢巨变和惊吓,此时已经快要坚持不住。程嫣却仍然不断在她耳边提醒道:“母亲,方才我与您说的话您都还记得吧,到时见了人,万万不可说错了话!否则你我都难逃牢狱之责!” 谭氏几近崩溃的神经终于无力再承受,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程嫣被她拽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母亲!”谭氏半个身子靠在女儿身上,虚弱不堪:“还有多远?怎么还不到?” “前面就是城外短亭了。”冰冷的雨水拍在脸颊上,程嫣也无力再多言,只半拖半拽着谭氏往亭子里挪动。 短亭中已经有几个过路人躲在其中避雨。程嫣脚步在停在不远处,想了想,将手上的泥水抹一些到脸上,才又带着谭氏往亭子挪过去。里面的人一见她们二人如此狼狈,都露出好奇的神色,纷纷停下口中的闲话,朝她们打量过来…… 第438章 狠心(上) 程嫣尽量低着头,扶着谭氏过去。便有一个年纪四十左右的妇人与她们招呼道:“这位姑娘,你们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怎生如此狼狈,这是你母亲吧?这样下去,恐怕得生一场大病啊!快坐下歇歇!” 程嫣扶着谭氏在角落里坐下,朝她道了谢,并不答其他的话。几个人见她如此胆小内向,也不好再多问,纷纷又拾起方才的话头。这妇人看上去是个热情多话的,怀里抱着个包袱,旁边放着一只小篮子,粗麻蓝布掩映之下,露出几只鸡蛋来。 她身体前倾,与对面的一老一少爷孙模样的人说道:“我这趟进城是来探望我闺女的!她才生产,又是头胎,一家人紧张的很。虽是个丫头,公婆也疼的跟什么似的,可叫我着做娘的窝心!” 对面坐着的老丈慈爱的摸着孙子的小脑袋,笑道:“头一个,是男是女都不打紧,重要的是母女康健,来年再生个小子,正好凑成一个‘好’,那才是一桩美事。”那妇人听了这话,喜不自禁,连连笑道:“多谢您吉言!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求别的,只求一个安稳和美便是。” 谭氏本来闭着眼睛,听了这话不由想起自己刚满月的外孙女来,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女儿,嘴唇微微颤了颤,见程嫣目光警惕的望过来,到底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旁边一个青年大汉这时插嘴道:“这话说的是,俺们朴实人家,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才是要紧,俺家婆娘就整日羡慕那些皇宫里的那些个贵人,到头来又怎么样?死的死伤的伤,那廉王一家子能保住性命,都是因为皇上念旧,若搁在别人,九族不保!啧啧……” 程嫣正尽量将衣服上的水拧干,听见这话不由手上微颤,自觉地脊梁骨没来由的一凉。好在众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新鲜话题上,根本没人注意她的异常。 “听说廉王妃和几位郡主都被遣回了封地,终身不得再回京城??哎哟哟,咱们皇上是个仁心圣君,积德哟!”四旬妇人立刻捡了话头接口道。 “这权贵人家的事,一天一个样。”那青年大汉先是感叹,接着又咋舌道:“听说宫里又要选秀了,也不知道这些个女子为啥想着要去围着一个男人转?” “嗨!你是个男人家,哪里知道女儿家的心事!”那大婶仿佛活了自己年轻时的春心,说的头头是道:“好男人虽多,又怎么能比得了皇上,那可是天下第一人,又能尊享荣华,自然好!” 程嫣这厢听着,心中也泛起波澜,她也想踏上另一条路,去享有那种登高望远的人生。而不是窝在没落的程家苦苦坚持那些难以凝聚的自尊和高度。 那大汉连连摇头,一副不赞同的模样,却又不想同妇人争辩,只说道:“听说咱们南郡也有一户人家的女儿在官府报备了姓名的,听说是程家人,我怎么对着程家没什么印象?” “这我倒是知道些,因我那女儿的姑婆就是在程家厨下做事。所以对程家的事情知晓一二。程家二郎在京中当了官,因此她妹子也能入宫选秀。”妇人说起闲话,越发有精神,根本不顾人家是不是愿意听,只是说开了过过嘴瘾,一拍大腿说道: “这程家呀,一家子孤女寡母不怎么出来走动,你没印象也不稀奇。他们家先前因与京城陈家有姻亲,才拉扯着过了几年好日子,可陈家犯了那等事,程家越发不怎么出来走动了。大儿子是先前收养的,并不是什么稳妥人,家里仅剩的一间胭脂铺子,在他手里越发经营不善,现今,日子过的很是拮据。好在二儿子争气,在京中做了官,想必程家又时来运转了!” 大汉听了两句并不很感兴趣,只是随意应和的两声。倒是亭子里一直没吭声的少年抬起头来,到底是青春少艾的年纪,对程家姑娘颇感兴趣些,问道:“那程家姑娘既然有心入宫选秀,想必相貌上是不差的。” “哎哟!这我就不知道了。程家几代往上也是殷实人家,现今虽然落魄了,规矩却也严格,两个姑娘一嫡一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闲哪里见的着?” 那少年人不信,说道:“这却奇了,再是金贵的闺秀,出门不算,在府里总不会整日蒙着脸,那些个下人多少也是见过的吧?竟一个影都没见过?难不成这程家的姑娘是见不得人的丑八怪?” 那妇人一脸‘这你就不知道了、’的神色,道:“程家总共不剩多少银钱,因此这程家的下人,除了几个主子身边贴心的,其余都是做完活计就走,并不是长工。等闲连主子的面也见不着,遑论两位姑娘?再者,说到这事,倒有一件稀奇的。” “哦?什么稀奇事?” “我也只是听人说,作不得准。此时权当消磨,就说与你听罢。”妇人见雨小了,便拿过篮子挎在臂间,随时准备走的样子:“程家两位姑娘都到了婚配的年纪,先前也曾有人上门说亲,只是程家太太并不给嫡女说亲,只说庶女。却又都没说成,后来才从人口中听说,原来是程家庶女心气儿高,门槛低的不愿意,门槛高的又凑不足那些许嫁妆。至今也没定下个人家!” 此时先前那老丈忍不住开口说到:“唉,不对不对!我家那老婆子正是稳婆,一个多月前还到程家给一位小妇人接生,若说他家嫡女要入宫选秀,那有孕的小妇人定是他家庶女无疑。” 此时亭子中的人都朝老丈望过去,一脸的新鲜。 那老丈只好说道:“他家那位女婿是入赘到程家的,着实是位俊俏郎君,只是无父无母无银钱傍身,又受了程家的救命之恩,这才给程家做了上门女婿,大概也是没多久的事?” 众人一脸恍然,那少年摇头晃脑道:“你无聘礼,我无嫁妆,倒也顺理成章,免了许多麻烦。倒是那程家嫡女,既然是早就准备要入京城的,自然藏得紧,倒也说的过去。只是难见佳人真容,当真可惜。” 一旁程嫣听了不禁觉得好笑,这庄故事说的有条有理,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 母亲只给程娇说亲没错,因为她一直就是要给自己找个上门女婿。而方衍成没有银钱做聘也没错,但方衍成并不是无父无母,他是压根记不得从前的事了。 谭氏一年前在街上看见一身浓郁书卷气的方衍成被一群乞丐所欺,联想自身一时落魄,于心不忍,这才捡了方衍成回来暂住,本来只是无心之举。谁曾想,他洗洗干净之后,居然那样俊美。原本眼高于顶的程嫣,顿时觉得芳心萌动。 方衍成随身只有一块木牌,上面仅刻着一个方字。但他一直想不起自己的籍贯身份,因此,与程嫣在程家简单操办了婚礼之后,一直没有到官衙备案。 这,却无意中成全了程嫣。 而程嫣,也是深深知道这一点,才会大胆选择杀人灭口。 现在,没人知道她已经嫁过人,还生过一个孩子。至于完璧之身,她有无数办法可以隐瞒。 程嫣轻抚自己的脸颊,在心中想到:“方衍成,对不住。从今往后,程娇便是你的妻子,你们在地下相互扶持吧,我会为你们操办一场冥婚的。” 大雨终于渐渐停歇,亭中的人纷纷起身,相继离去。程嫣将谭氏唤醒,两人相互搀扶着进城雇了辆马车回到程家。 程老太太身边只有一个使唤的丫头,府里又没什么可使唤的人去打探,早就在府中等的着急上火了,便将程嫣的两个贴身丫头叫到跟前:“嫣儿出去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是否还要去其他地方?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她们一个下人都没带?” 落雨和天冬对视一眼,解释道:“今早上奴婢原本是要跟姑娘去的,只是姑娘说,让奴婢们留在家里清点库房等事,二姑娘一听这话也没带薇儿去。太太便说,有少爷和姑爷在,她们一行人一辆马车正好,便就各位主子自己去了。” 程老太太听到这便明白了,谭氏这是要省下租马车的银子。随即叹了一口气,程家这是真的没落了!天冬也在一旁安慰道:“老祖宗,您别担心,有少爷和姑爷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话音刚落,便听外面有人说话,落雨惊喜道:“好像是薇儿招呼太太的声音,是太太她们回来了。” 程嫣扶着谭氏满身泥污,一路脚步不停进了上房,将目瞪口呆的落雨等人赶到院子外面守着。她捏了谭氏的手腕一下,提醒她该如何解释。便先一步掀了帘子进了里屋。满身狼狈满眼血丝倒也不用装,直接哭道:“老祖宗!” 程老太太看看程嫣,又看看谭氏,吓了一跳。但她毕竟是经历过丧子之痛的人,最亲的女儿和孙女又都在眼前,便强压下心中的恐慌道:“怎么了?啊?嫣儿先别哭,把话说清楚!” 谭氏委顿在一旁,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程嫣,程嫣道:“马车走到半山腰,我有些头晕,娘陪我下车透气,不知怎么惊了马,竟然……他们,竟然连人带车滚下山坡去了……” 程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直直的往后倒过去。程嫣连忙扶住,谭氏使劲掐住程老太太的人中,半晌,程老太太从晕迷中缓过劲儿来,抓住程嫣的手臂问道:“他们,怎么样了?他们人呢?” 程嫣用双手捂住脸,心头涌现方衍成等人的死状,哭道:“老祖宗,他们都死了……” “啊……”程老太太不敢置信的看着程嫣:“怎么会这样?浛儿呢?啊?浛儿呢?” “浛儿她……已经没了……” 谭氏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声,程老太太惊愣的半晌,颤抖着双唇:“天要亡我程家……” 第439章 狠心(中)【第二更】 程嫣连忙说到:“老祖宗,您要保重身体啊……” 程老太太泪眼婆娑,问道:“赶紧带人将他们收殓回来……” “老祖宗放心吧,已经让人去了。”程嫣悲伤的看着程老太太道:“老祖宗,阿娇死了,现在,咱们头上还悬着一把刀呢!”程老太太的眼珠如同木了一般,看向程嫣。 程嫣便趁此将心中的想法与程老太太一一说明。 程老太太半晌才明白其中的意思,惊恐道:“嫣儿,阿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方衍成又是你的夫君,这么做可是伤阴德的呀!” 赵婷道:“老祖宗,让夫君与妹妹到一处,在地下彼此也有个照应。只有这样,嫣儿才能从此中脱出,入宫选秀。否则,咱们孤女寡母,往后要怎么办?您放心,嫣儿都会安排好的!只是咱们跟前的下人,定要让她们几个严守此事才可。” 谭氏看着女儿井井有条的言辞,再想到程嫣搬起石头杂碎程立脑袋的情景,不由心生寒意,再加上之前淋了冷雨,片刻便发了病,烧的人事不省。 程嫣一面请大夫,又一面让落雨到外面雇了人,去找程立他们的尸首。直等的心中惶惶,焦躁不安。 半夜,落雨终于进屋来禀报道:“姑娘,寻人的回来了。可是……” 程嫣猛地站起身,“可是什么?” “他们说只找见了马车残骸,并未找到人。他们说,说……是被野狼给吃了……”落雨面色发白,根本不敢想下去。 程嫣眉头紧皱:“什么?这怎么肯能?” “他们是这么说的……还在附近找到了零碎染血的衣物,和拖动留下的血迹……” 第二日,城内便沸沸扬扬的传遍了程家的惨事,程家嗣子与庶女一家三口一命归西。 程嫣连连让人又出去找了两回,还是没有发现程立他们的尸身。她心中狂跳,尸体没了,到底是好是坏?她将程家所剩无几的下人都集中到一起,不过是程老太太的丫头香玉,谭氏的丫头薄荷,程娇的丫头薇儿和她的丫头落雨听雪。 程嫣看着这五个丫头,说道:“程家遭逢大难,你们该是心中有数,程家已经没有退路。我,也没有退路。” 几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忐忑不安。她们都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留下来,因为她们知道程嫣的容貌,知道程嫣成过亲生过女,而此时,这个秘密是入宫的绊脚石。 她们都是知道秘密的人,所以程嫣将她们控制在手中。 “姑娘放心,奴婢们对姑娘忠心不二。”落雨和听雪首先跪下来对程嫣说道。其余三人略微犹豫,却没有更好的选择,也唯唯诺诺的跪在程嫣面前,学着听雪两人说道:“奴婢也绝不会背叛程家。” 她们五个人都是先后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丫头,从小就离开父母辗转各地。因为相貌普通价钱便宜才被程家挑中,一直跟在几个主子的身边,倒也贴心。如今身契又都捏在程嫣手里,程嫣也不怕她们会如何,只是这个叫薇儿的丫头,从前一直跟着程娇。 程嫣的目光在薇儿身上停留片刻,又不动声色的移开。 “既然你们都说对我忠心,如今就先让我看看。”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忠心,要怎么看? 程嫣对落雨听雪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从偏阁里费力拖出一个麻袋。里面发出呜呜的声音,应该是个人。 薇儿吓得一哆嗦,因为她听出了麻袋里的人是谁。 程娇和程立一个是庶女,一个嗣子,兴许是有同病相怜之感,私下里倒是来往比程嫣多些。所以薇儿同程立的小厮大平很是熟悉。实际上,她与大平之间不仅仅是熟悉那么简单。 果然,落雨听雪将麻袋解开,大平的脸从里面露出,手脚被困得严严实实,眼睛瞪的老大,嘴里不停的发出呜呜的挣扎之声。见到薇儿也在他眼前,立刻剧烈的挣扎起来,目光中满是央求。 “大姑娘,这是……”薇儿惊恐不已,不由问道。事实上,她已经明白了程嫣是要做什么。 程嫣看了走到她面前,轻拍薇儿惨白的脸颊,说道:“薇儿,她们几个都还好,可你,从前确实程娇身边的丫头,你若要我相信你,是不是也应该做些事情与我表明?否则,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呢?我说的对吗?” 薇儿惊恐的看着程嫣,几乎不敢拿眼睛去看大平。“姑娘,请您相信奴婢,奴婢虽然一直跟着二姑娘,可也是一直在程家的人,在程家六七年之久,从来没有做过违背大姑娘的事情,以后也绝不会做出背叛大姑娘的事情,您一定要相信奴婢!” 程嫣看着她,好笑的摇头:“薇儿,空口白话人人都会说。从前你是否做过违背我的事情,我不会再跟你计较,但现在,你要按我说的去做。” 薇儿将抵在地上的头抬起看着程嫣:“大姑娘……想,想让奴婢做什么?” “当着众人的面,杀了他。”程嫣语气阴冷,话语毫不迟疑。 ‘嘶’,屋子里想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大平听了这话挣扎的更加剧烈的挣扎,薇儿拼命摇头:“不,不……姑娘饶了奴婢吧……” “饶了你?”程嫣嗤笑一声:“我该怎么饶了你?让你与他同赴黄泉从此解脱,算不算饶了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薇儿吓得浑身一个哆嗦,额前的冷汗流到眼睛里,与她的眼泪混到一起。一旁的几个薄荷和香玉瑟缩在角落里,半点不敢吭声,生怕惹祸上身。程嫣看着薇儿冷笑道:“我最后问你一遍。是你杀了他,还是与他一起死。” 薇儿嘴唇都咬出了血,目光看向其余几个丫头,可他们根本就不与她目光相触,生怕将祸事沾染到自己身上。薇儿狠狠咬住银牙,终于下定决心,在大平直直的瞪视之下,接过了程嫣手中泛着雪亮寒光的匕首。 大平见此,呼吸愈发沉重,圆睁着双眼,奋力向后躲着,可惜他全身被困得结结实实,此时也只能勉强扭动身躯而已。薇儿手脚发软,直接跪行到他一旁,哭道:“大平,我是被逼的,你不要怪我。如果我不杀你,我也要与你一起死……” 薇儿颤抖着闭上眼睛,以两手握住匕首高高举起,狠命向下一刺。 薇儿只觉得大平的身体猛然一颤一僵,一股温热血腥的气息直扑面颊。睁开眼睛看到大平痛苦惊惧的挣扎,恶毒憎恨的看着他,薇儿肝胆俱裂,却似乎受到了死亡的牵引一般,没命的将匕首不断刺入大平的身体,仿佛怕大平太过痛苦想要快速的了结他的生命,又像害怕大平死不了回来找她报仇一般。 落雨和听雪即便所有准备,也被吓得瘫软在地,香玉和薄荷惊惧的抱在一起压抑着哭声。程嫣满意的点点头:“薇儿,你杀了人,我们都看到了,你若泄露了我程家的秘密,你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染血的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薇儿满手满身都是鲜血,她低伏着身体,声如蚊蝇:“是……奴婢明白。” “香玉,薄荷,你们两个去后园把尸体处理掉。再将屋子里面打扫干净!” 两个丫头突然被程嫣点到名字,被吓得身体一个剧颤。 “是,奴,奴婢这就去。” “奴婢知道了。” 程嫣率先出了房门,走到无人处,她停下脚步,后背靠在冰凉的院门旁,紧紧闭了下眼睛。 她也是害怕的,可她别无选择。谭氏此时还躺在床上病的起不来,程老太太年事已高,又怎能帮得上她。倘若几个丫头联合起来对付她,她是毫无胜算的。但她并没有给她们背后筹谋的时间和机会。 只要谭氏的病好一些,她们便到外祖母那边去,这边的人和事都会渐渐平淡下来。 深夜,薇儿回到自己的房间,手上的鲜血和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处理掉,可她睁眼闭眼还是觉得自己全身都血淋淋。“娘,你若在天有灵,为何要看着女儿如此受罪,为何不帮女儿一把……” 她全身都被巨大的恐惧笼罩,躺在榻上怎么也无法安寝,眼泪不断从眼眶滑出:“我该怎么办……” 程嫣如此心狠手辣,为了泼天富贵不惜杀人害命,将来她若真的得势了,会放过她们这几个人吗?现在程嫣留下她们只是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罢了!薇儿越想越是害怕,她猛地从床榻上坐起,不行,她要逃命! 程嫣是怕她说出这个秘密,可她若是不再理会程家这些事,逃出命去隐姓埋名,程嫣又到哪里去找她!卖身契虽然在她手里,可她敢明目张胆的到衙门告她搜捕她吗?想到这,薇儿立刻起身,简单带上平常用的东西和几钱碎银子,沉下呼吸开门溜了出去。 院子里一片漆黑,院门也都被牢牢锁住,可她从前跟着程娇一块,知道程立的院子里有一处狗洞能到外面去。 此时程嫣应该是在谭氏的院子里。薇儿连呼吸不敢大声,放轻脚步,几乎一路都是紧贴着墙壁移动,好在程家并不大,下人又都离开了,很快她便摸到了程立院子后边的角落里。 因今早雨水夹着雪花飘了一阵,洞口周围都是湿漉漉的。 可薇儿此时顾不得了,站住屏息听了一会,周围没什么动静,她便趴在地上,一点点从狗洞中挤了出去。 正在她的脚刚爬出时,院子里突然传来响动,四处都有人声响起。有两个人已经到了附近,听着是香玉的声音:“怎么办,我不过是如厕功夫,她就不见了,若是让大姑娘知道,会不会将我也……” 薄荷在小声道:“好了别说了,找人要紧,谁能想到她真敢跑呢!” 薇儿心跳加快,看看四周无人,提起裙子垫着脚尖往黑糊糊的胡同里跑去。 然后,就在她穿过一条胡同,即将转向的时候,一道人影突然从斜刺里闪出来,抓出她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另外一个胡同深处纵身掠去! 第440章 狠心(下)【第三更】 薇儿惊愣惧怕之下居然忘了挣扎,待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带着她奔出老远,却并没有将她抓回去的意思,而是带着她往其他的地方跑!“你是谁!” 这人穿着一身玄色衣裳,身形不算高大,但也比她高出许多,抓着她如同捏着一只小鸡子没什么区别。任她拼命挣扎手臂仍然被抓的死紧,如同套上了铁索,根本就无法挣脱!那人见她挣扎的几乎要摔倒,忽然道:“别出声,你不要命了吗!还是你想被抓回去,被你家那位毒妇弄死?” 薇儿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弄得目瞪口呆,几乎忘了害怕。可她被拽的生疼,又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无暇再说什么,等那人终于停下脚步,她已经是一阵眩晕! 那人没有给她喘息打量四周的时间,便将她推进了一个屋子。 屋子里十分昏暗,只点燃了一根蜡烛。但她仍然清楚的看见里面的床榻之上躺着一个人。薇儿的腿如同灌了铅,半天才挪动一步。后面将她劫来的那人不由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你认识他,怕什么,赶紧过去。” 薇儿再不敢迟疑,紧走几步到了榻前。踏上的人睁着眼睛,但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赤裸的上身被白布缠满,胸口出透出血迹。“薇儿……是……你?” 床榻上的人每个字都吐的无比艰难,迷糊不清,但薇儿还是听出了声音十分熟悉,她微微弯腰朝他的脸上看去,朗若星辰的眉眼那般耀目俊美,即便虚弱失血也不会让人觉得黯然失色。薇儿不禁大惊:“你……你是姑爷?” 方衍成似乎无力回答,身后的人说道:“看来你是程家的丫头没错!” 薇儿角落里退了一步:“这是怎么回事?姑爷不是死了吗?他怎么会在这!你到底是谁?”薇儿不知道方衍成为什么会没死,可看眼前的情景,分明事情不简单,可找她做什么!她只是个丫头! “我只是程家的丫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让我走吧!” 方衍成的手微微抬起,示意玄衣人对她解释一番。那人得到指示便说道:“你眼前的姑爷,是我的少爷,从他失踪起,我便在找他。他这次随着马车滚落山坡,意外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便通过救他的人联系到了我,因此捡回一条性命。”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薇儿努力的消化他的话:“那他到底是谁?” 薇儿觉得自己今夜经历的事情,比前十几年都要诡异。先是她被逼杀了人,紧接着又见到自己死而复生的姑爷摇身一变成了高手护身的什么少爷! 她看着那玄衣人拼命摇头道:“不,我不问了,你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他到底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我只是个丫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让我走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只当自己从没见过你们!” 玄衣人到榻前为方衍成把了一回脉,掖好被角,转身看着薇儿摇头道:“你这丫头也算聪明,知道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得不听。”他顿了顿,道:“你可以走,但现在不行。” 薇儿急道:“为什么偏偏是我?”她简直觉得自己一辈子霉运都集中在这几天了,难道刚出了狼窝就要跳入虎穴吗?“你带我到这里来,到底要干什么?难道你一直在程家外面守着?” “你放心,只是想找程府出来的人确定一些事情,碰巧遇到你逃出来罢了。而且,你可知道我为何如此小心带你逃离程家?”薇儿莫名的看着他。的确,这个人带着她逃走的时候十分小心,似乎是在防备什么。“为什么?” 玄衣人说道:“程家家仆散尽,只留下你们几个。可以说是不幸,也可以说是幸运。因为,曾经在程家出来的那十多名下人,几乎都死了。” 薇儿呆立当场,牙齿不由自已的打起颤来。玄衣人继续说道:“这其中,似乎有其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原本我是要劝少爷赶紧离开此是非之地,但少爷还有些疑问,所以我等来了你。” “你的意思是……如果方才我不被你带走,逃不出多远就会被人杀掉……对吗?”看到玄衣人点头,薇儿将头埋在膝上狠狠抽泣的几声,然后抹了一把眼泪问道:“你想问什么。” 玄衣人并不兜圈子,直接问道:“少爷随着马车滚落山坡,其他人都死了,你们姑娘和太太是如何打算的?” 薇儿听到这,不禁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背靠着墙壁缓缓蹲下身,满脸的迷茫,嘴角却噙着一丝嘲讽,她看着榻上身受重伤的方衍成说道:“姑爷可真是命大。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没死,想必也是程嫣没有料到的。” 方衍成的瞳孔剧烈一缩,心中隐隐有答案破出云而出呈现在他面前。被裂开的车架子刺穿胸口,他也以为自己活不了了。只是没想到,自己不但没死,还因此恢复了记忆。 “姑爷可知,你们的死都是程嫣一手计划好了的?” 她双手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惊恐的眼泪从里面掉落下来:“原本奴婢并未往深处想,只道你们只是发生了意外,但是,当程嫣说,让二姑娘和姑爷你在底下做一对鬼夫妻,而她要入宫选秀的时候,奴婢便觉得马车失落山坡的事情十分可疑!怎么偏偏就她和太太活下来了?” “她……她当真要入宫?” 方衍成痛苦的看着薇儿。他在初次见到程嫣时,便对她一见倾心,家族落败并未夺走她的高贵。她聪慧,温柔,才情皆在,即便是他以从前的身份,也从未见过如此这样的女人。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不仅为了富贵谋杀亲夫,就连亲生女儿都下得了手。 “没错,她就是为了入宫。她不相信府里的下人,尤其是奴婢!”薇儿整个人都在抖,大平恶意凛然的眼神还在她脑海里经久不去。“二姑娘为了让奴婢证明忠心,让奴婢亲手杀了大平,从而被她拿捏!她如此心狠手辣,难道姑爷此时还认为二姑娘她们的死是个意外吗?” 方衍成紧紧闭上双眼,程嫣假意头晕下车休息,还特意叫上了谭氏。而他提出要抱着浛儿进入马车的时候,她那个样子,明显是意外又解脱,自己竟什么都没看出来! “看来姑爷已经想起来当日的事情了!”薇儿看着方衍成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想起了当日的细节。 “你不知道吧?程嫣从小就心思毒辣,外表却难以让人看出,人人都将她当成贤良明理的淑女,可谁又知道她对大少爷和二姑娘做过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那些欺辱,二姑娘从前年纪小的时候没少哭诉,可无论是告状还是哭诉,都无人相信。之后更是会得到厉害十倍的报复。” 方衍成不敢置信的看着薇儿,薇儿面上挂着冷笑,眼泪却仍旧不断从眼眶中流出。 “后来大少爷和二姑娘都学乖了,从来不敢去触碰或违逆程嫣,假意与她维持着外人看来的兄妹和睦,姐妹情深。也是因为这样,大少爷和二姑娘私下里关系更近,而奴婢才会与大平……十分要好……” 方衍成扭着头,震惊的看着蹲在墙根的薇儿,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呼吸都不敢用力。他那时脑中空白一片,什么都记不起来,程嫣是他那时的生命里唯一的一抹亮色。可他从来都不知道,程嫣竟是如此这般的女子!现在,她不仅要狠心杀他,就连他们的女儿,一个小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程嫣……你真是狠!” 一句话说出,方衍成的胸前的伤口被牵动,剧烈的疼痛代替了他内心的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他沉默半晌,说道:“薇儿……你,我知你与大平……你们……唉,如今你也无处可去,便暂时留在我身边吧,杀女之仇,我是一定会报的!” 薇儿闻言止住抽泣,看向方衍成:“姑爷此话当真?” 相比于没日没夜的逃命,她当然希望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好好生活,谁愿意一辈子浪迹天涯,朝不保夕呢!看到方衍成点头,道:“奴婢愿意跟着少爷同报此仇!” 黍郡的十一月天气,不过是上京深秋的微凉,一袭秋衫外间搭一件大氅,便能将一个六七分的美人勾勒出十分的玲珑秀丽来。 谭玥斜穿过流泉青石的园子,到了顺喜堂门口,便听上房里一阵欢声笑语,掀开帘子,一眼便看见程嫣跪伏在谭老太太腿上,一声接一声的唤着‘外祖母’。 谭玥脚步一顿,心中冷哼一声,脚下已经迈进了门槛,立刻柔起一团和气,软声笑道:“姐姐真是会讨人欢喜,自从你来了谭家,祖母每日就没落下脸过,成日里喜笑颜开呢!” “玥儿妹妹来了。”程嫣笑着,不紧不慢的站起身,顺手从壶中到了一杯茶出来,递到谭玥手上。“妹妹快喝口暖茶。” 谭玥一边腹诽着程嫣假惺惺,一边指着天冬说道:“真不愧是姐姐的丫头,打的一手好络子,前儿个帮我大哥做的那扇坠子实在别致好看,我也想跟你讨要一个,就不知姐姐给不给。” “不过是些拙劣玩意儿,妹妹若喜欢,自跟她们吩咐下去就是,还跟我客气什么。” 程嫣拉着谭玥的手做到谭老太太旁边,突然伤感起来,说道:“往日我总是羡慕妹妹能常伴外祖母身边,已经跟母亲说了多少次,可母亲性子倔强,就只守着当年父亲的那些旧东西,旧宅子。如今不得不到外祖母左近来了,我却又要远赴京城……” 谭玥听到远赴京城几个字,心中不由嫉妒程嫣有个好哥哥…… 关老太太轻轻抚着程嫣的秀发,说道:“你母亲那性子是随了你外祖父的,倔得很,不撞南墙不回头。当出认准了你父亲,一颗芳心跟了他去,唉……可惜了!” 她看着程嫣,不由怜惜道:“嫣儿啊,不是外祖母泼你冷水,只是那皇亲贵胄之家,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其中讨到好处的,你……当真是想好了?” 第441章 程括(上) 程嫣微垂下颌,长睫颤动,那副惹人怜爱的模样连女人见了都要多看两眼。 “外祖母,您是知道的,嫣儿同母亲一般,是个认准了就不回头的性子,事已至此,无论如何,嫣儿都绝不后悔。” ‘绝不后悔’这四个字从程嫣口中吐出,似是与他人说的,也是与自己说的。仿佛这四个字一经说出,便能提醒她,往日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不可复还。她只有拼着所有的力气往前走,去寻求自己本应该在的那个位置。 “我嫣儿生的这样一副好容颜,若真蹉跎在此,也是可惜。罢了……”谭老太太叹息一声,爱怜说道:“好孩子,既然你已经决定,外祖母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亲家母的身子越发不好,你母亲也是大病初愈,实在不比着急搬出去,慢慢料理就是。” 程嫣道:“外祖母一片怜恤之心,嫣儿自是明白,可母亲说,身为谭家的出嫁女,总在娘家叨扰也不是那么回事,时间久了,难免生出不好来,不如早早收拾妥当,反正既来了黍郡,往后也住的不远,就不差这一时了。” 谭家在黍郡蓝城也算大户,谭老太太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倒也富足。只不过,越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家,是非就越多,彼此争夺算计的越细密。 程嫣心中早就细细思量过,谭家虽不差这几口饭吃,可她却怕谭家人多口杂。就拿眼前的谭玥来说,生怕她在此夺了谭老太太的宠爱,拿走原本属于她们的嫁妆去。 她身负多条人命,自然要处处小心,万一抖落出去,就什么都完了。所以,那几个丫头,还有母亲,最好不要与人接触太多才是。 谭老太太点头:“即是如此,也就随你们吧。” 谭家从来都是过安稳日子的,接触过最大的官也就是衙门里的老爷。因之前陈家谋逆一事,程家虽然没有收到牵连,但毕竟与陈家是姻亲,程家姑奶奶便被流放,现在不知是死是活。谭家一部分人怕捅篓子,对程家人避之不及,一部分却想要攀一攀,毕竟程括在京中做官,如今程嫣也要入宫伴驾。 谭老太太心中清楚的很,所以十分担忧会出乱子,也就不强求她们了。 谭玥却在一旁说道:“姐姐,你此番进宫,一无银钱傍身,二无背景靠山,又生的如此美貌……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怕是会被人盯上,定是步步惊心,你可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别让人给算计了,到时候不但见不到皇上,还丢了性命呀!”谭玥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若是她有机会,她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程嫣看着谭玥,心里暗恨这妮子嘴巴贱,若有一日她得了势,第一个拿她开刀!“妹妹可不要妄加揣测,小心祸从口出。京城天子脚下,宫里又最是金尊玉贵的地方,什么算计诡计哪里能逃得过皇上的眼睛。” 谭玥一时语塞,谭老太太在一旁嗔怪道:“是啊,玥儿,不可胡说!” 谭玥闻言连忙认错不再说话,程嫣却不得不多想了。 她嘴上虽然说,心里却暗暗想到,谭玥说的没错,等到了京城,她还真的是要寻一寻靠山才是,要不然,她一无所有又怎么能走的常远? 谭老太太这时又说:“括儿这次回来,不知能停留几日?” 程嫣道:“二哥如今在翰林院当差,说清闲也不清闲,只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必定是要回来看看的,已经跟上头告了假,说是到时候与我一同上京,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谭老太太点头,“正是这话。” 第三日下午,程括就到了,谭家接到消息后,老老小小几乎全部出动,连同官衙的人也乌泱泱来了一片人。他虽然只是正六品侍读,但身居翰林院,如果不出意外,以后就是朝中清贵,小小衙门县太爷自然要讨好一番。 好在谭老太太身子骨还硬朗。程括看着眼前的谭家老少,连忙上前亲自掺起冲他行礼谭老太太,“外祖母,外孙可当不起!” 一旁蓝城县官在一旁说道:“下官王友申,有失远迎,还请程翰林恕罪。”程括看着他,也不端架子:“王大人客气了,此番我来蓝城,是为了私事,不敢劳王大人操劳。” 王友申见她言谈从容,客气有礼,心下也松了口气。“您远道而来,下官已为大人备了酒席,不知您现在可否移步?” 程括婉拒道:“王大人客气了,程某匆匆回返,不能逗留许久,还要回家处理一些事情,就不叨扰王大人了。” 王友申也不纠缠,拱手告辞:“既然如此,下官就打扰大人了。” 程括回了礼,送走了王友申,这才转脸看向自己的妹妹程嫣。 程嫣今日一袭湘妃色海棠纹饰坠地儒裙,外面搭着一件素白的棉斗篷,素手指若玉葱搭在腰侧,修长的脖颈微微前倾,做出一副恭顺之态,却又不让人觉得卑微,反而显现出一种难得的优雅自持。 “妹妹。” 程嫣上前,伸手摘下覆面的轻纱,吹弹可破的玉/肌暴露在人前。她轻抬纤巧的下巴,如远山如青黛的长眉之下,一双眼睛眸光潋滟,眼角微杨。 这样的容貌,呆在这样的小地方的确是委屈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程括心情有些复杂,想要说什么还是没有出口,只道:“先回去看看母亲。” 程嫣想过二哥见到她之后的数种反应,愤怒亦或是欢喜,却万万没料到程括会这样平静,反倒让她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都没了用处。便道:“是,母亲十分想念二哥,见到二哥之后,身上的病定然就能好了。” 经历的陈家的事,程括已经不是从前的单纯懵懂的程括了,当他知道程嫣要入宫选秀,紧接着家中就出了那等事之后,便猜到了事情有异,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一行人先回了谭家,程括将程嫣拦在外面,单独进去跟谭氏说话。 程嫣在外面等着,心中火急火燎…… 如果二哥知道她亲手害死了程立程娇还有自己的丈夫女儿,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程括跟谭氏母子二人在屋子里谈了近一个时辰,程嫣一直在外面焦急等待,生怕程括知道真相之后不允许她上京。可没想到,程括出来之后只是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便说:“从京城到蓝城路途遥远,我有些累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 蓝城气候宜人,与京城十分不同,程括几年没有回来,还有些不能适应。 程括虽然前途捂脸,却从不摆那些文人子弟的臭架子,谭家上下也都对程括赞不绝口,深深觉得能能与这样的人攀攀交情是福气临身的好兆头,态度变得更加热情。而且程括更是隐隐透出意思,想要在谭家选出一位少女,跟随他和程嫣同去京城。 一来,程嫣远赴京城,若有一位姐妹相近扶持,也能解了思亲之苦,至于怎么个扶持法,就看日后各自的发展了。 二来,既然程括在京中做官,必定会结识一些权贵,若能结为姻亲,对他也是一份助力,但他自家已经没有姐妹,所以便将念头打到了谭家表妹们的身上。 这一变故,不禁让人浮想联翩,也让程括程嫣兄妹与谭家每个人的关系都变得十分微妙,之前对程嫣冷嘲热讽的谭玥不禁有些后悔,其他人却是使出了百般手段去讨好这二人。 当然,也有人将主意打到了程括本人的身上,对此,程括一律不加理会。没几天,众人终于明白,程括对表妹们并无那份心思,便都专心致志争夺起上京的机会来。 “嫣儿表姐,睡的可好?”谭泠双颊泛着微微的兴奋之色,见程嫣午睡起身出了屋子,几步跑在谭玥前面,连忙将亲自烫好熏过的衣物奉上。“表姐日日在姑母身边伺候,想必很是劳累的。” 谭泠不过十三岁的少女,是谭老太太的幺孙女,与谭玥这个初成的长孙女相比,脸颊丰腴红润,显得十分可爱稚嫩,衣裙上的绣着翩飞的蝴蝶兰,尤其突出她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 谭玥相比之下,就多了几分尴尬,只在一旁垂头笑了笑,默默倒了杯茶递过去。 程嫣自然知道她们的心思,但实际上,带谁去京城,她说了并不算,一切都要程括做主。虽然这件事程括没有明说,但程嫣发现,这次再见到二哥,对方的心思她半点也猜不到,便没来由的对他有些畏惧,更加不敢去处他的霉头,毕竟自己一意孤行,一不小心就会连累他前途尽毁。 那可是欺君之罪! 她是没有退路的,但二哥不一样。 所以程嫣十分忐忑,生怕他因为自己的前途不允许自己上京选秀。 但她是不会在谭家姐妹跟前露出这些来的,她看了一眼谭玥,从她手中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对谭泠说道:“无妨,时辰不早,其他人可也都准备妥当了?” 程括虽婉拒了王友申的好意,王友申却不敢怠慢,在府中设宴,特意让其夫人亲自来请程括兄妹,连同谭家的几位女儿也一起受邀。 谭玥正要答话,程括便已经进了院子:“好了没有。” “二哥,你来了,稍等我一下,我换个衣裳就好。” 程括点头,“我去前面等你们。” 程嫣口中答应着,接过谭泠手里的衣物,让落雨进去伺候自己更衣。 谭玥看向谭泠,拉住她的手,问道:“泠儿妹妹,你很想去上京的对不对?” 谭泠笑眯眯的说道:“当然想啦?听说上京十分热闹繁华,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还有许多咱们这里没有的东西。泠儿当真羡慕姐姐,能随表哥去上京呢。” 谭玥和谭泠是谭老太太最宠爱的两个孙女,也是谭家人心中觉得最有可能被程括挑中的人选了。程嫣对她们的想法心知肚明,也不点破,任凭她们去猜去争…… 第442章 程括(中)【第二更】 若说程括真要带一位谭家女进京,她当然希望是没有心机的谭泠去,不过,最好是谁也别去。 她换了衣服从里面出来听见谭泠说的话,便笑道:“我看这事有谱。玥儿表妹毕竟已经及笄,很快就要说亲嫁人了。是吧?玥儿妹妹?” 谭玥勉强笑了笑,说道:“玥儿不敢猜测表哥的意思,一切还是等表哥做主吧。” 程嫣笑看了她一眼,并不与她争辩什么,只转过身往院外走去。谭玥贝齿紧咬了一下嘴唇,冷冷的看了一眼谭泠的背影。 谭泠却对她们二人的心思毫不知情,一起有说有笑的往大门外去了。 天近黄昏,王友申府上的树梢檐角已经点亮了无数薄纱宫灯,映着红灿灿的云霞,华彩遍生,煞是好看。程括被王家众子弟围着,程嫣被王家女眷拉着说话,各自坐在临水的香榭之中,隔着纱帘,影影绰绰的看着外面舞姬们广袖翻飞,旋动不止。 而谭家姐妹则又在一另一处,与之遥遥对望,谭泠托腮道:“还是表姐有福气,能跟着表哥一起上京。” 一旁谭家另外几个女孩儿半是羡慕半是酸意的与她说道:“泠儿何须抱怨,表哥必定能挑中你,到时候你不久也能上京了?” “就是呀,不仅能跟在表哥身边,说不定还能与京中贵人结下一番善缘呢!” “不过,我看表姐此次上京也未必顺利……”少女顿了顿,看了眼四周,低声道:“我听说,那些有资格入宫为妃嫔的女子,家中背景都十分深厚,才名远播。咱们这位表姐虽漂亮,可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上京怕更是美女如云,她未必有什么优势呢!” “这话你可千万别在表姐身边说起……”另一个少女指着远处香榭中的程嫣,说道:“原本就是件不简单的事,你就不要说出来给她添堵了!” 程嫣很会做人,在场的诸位女孩儿,虽说未曾与她深交,结怨的却也没有。众人闻言也便不再提她,而是玲说道:“上京那种地方,听说什么稀罕事都有。不知道谁能跟着表哥去上京,上京年轻有为的公子,随便一位也是天之骄子,若能结下姻缘……” 蓝城规矩不甚严格,这话闺阁女儿之间也常拿来玩笑,大家听了不觉得有什么,都笑起来。 “泠儿,若你日后与表哥进京,往后的亲事定也极好的。到时候,可别忘了咱们一干姐妹们。” 谭泠面对诸位姐妹的打趣,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你们别说了,都是做不得准的事情!” 众人一时间更加热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不停。 谭玥默默坐在旁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指甲窝在帕子上折了,竟生生将手指扎出血来。手指传来痛意,谭玥‘哎呀’一声,将众人的注意都吸引到了她这边,谭泠与她时常在谭老太太身前,因此与她比别人姐妹亲近,立刻道:“姐姐,你没事吧?” 谭玥不着痕迹的将手从谭泠手中抽出,强笑道:“没事。” 嘴上这样说,心里那股委屈却在此时一股脑的冒了上来,眼泪霎时蓄满了眼眶。谭泠道:“还说没事,都痛的掉眼泪了,我陪你去包扎一下吧。” 说着便将王家的丫头招呼过来,去了最近的一处暖阁包扎。 回来的路上,谭玥颇有些心不在焉,对王家的丫头说道:“我们自己回去便是,府上人来人往,你快回去忙吧。我们在这里散一散。” 谭泠见那丫头走了,皱眉问道:“姐姐,天色已晚,咱们还是不要在人家府上闲逛了,万一撞倒什么人就不好了。” 谭玥拉着她往湖边树丛处走去:“方才我在那里掉了东西,又不好意思央人家帮我一起找,只好这样说了。咱们快些,没事的。” 谭泠一听,也并未怀疑,当下便跟在她身后,问道:“丢了什么东西,可贵重?” “是我随身的帕子,原本也没什么,只是那上面有我的名字,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若被个男子捡去了可怎么好,好妹妹,你快帮我找一找!” 谭泠闻言便弯腰在来路上细细寻找,旁边便是湖水浅洼之处。“姐姐记不记得是在哪里不见的,会不会是飘到湖里去了?” “说不准呢……”谭玥心不在焉的回答,一边看着谭泠的背影犹豫着,却听到谭泠说:“姐姐,听说上京那处的闺秀们都十分雅致不同,喜欢在帕子角上坠些珍珠玉串什么的,到时候……” 谭玥一听上京,心下顿时打定了注意,猛地一脚踩住谭泠的裙摆。 谭泠正心口两用,哪里反应的过来,一个不稳便脸朝下扎进了浅洼之中,泥水顿时呛入口鼻,猛烈的咳嗽出声,一时间竟爬不起来。谭玥心一狠,正要伸手死死压住她的头部,却冷不丁听见脚步声,“是谁在那里?” 谭玥一个哆嗦,一把扯住谭泠,将她抱在怀里:“泠儿你没事吧!” 一个丫头紧跑几步过来,说道:“这是怎么了?” 谭泠缓过气咳出几口泥水,晕了过去。那丫头倒稳重,立刻叫来两个婆子把谭泠抬去救治了,谭玥傻傻的站在原地,浑身骇的哆嗦,也不知是后怕还是后悔。正在她心悸之时,身后突然传出一句:“玥儿妹妹,你也想去上京吧?” 谭玥猛的回头,见程嫣言笑晏晏的从阴影里走出,她大惊失色道:“表姐?你怎么在这?!” 程嫣直视着谭玥,笑的意味深长:“我一直都在这啊……” 谭玥瞪大眼睛,惊疑不定的看着程嫣:“你,你一直都在这……你在这里为什么此时才出来?你……你看到了什么?” 程嫣缓缓走到谭玥跟前,拍拍她的手,说道:“我什么都看见了呀!” 谭玥原本就又是心虚又是惊惧,此时听见程嫣如此说,已是怕的肝胆俱裂,若程嫣将此时告知给别人,别说上京,她连谭家都没法呆了,三叔三婶虽是最是护短,祖母也最喜欢谭泠……若此事被人知晓,一切都完了。 想到这,她双腿一软歪倒在地。 程嫣十分满意谭玥的反应,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玥儿妹妹,我深知你的心思,也十分为你抱不平。那谭泠整日里装傻装天真博得众人喜欢,我也不喜她那样子。所以,我不会将此事告诉别人的。”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谭玥此时十分后悔害怕,根本就忘记了扯谎。若她咬死不承认,只说是个意外,程嫣也是没办法的。 程嫣眯起眼睛,整个人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阴冷骇人,她伸出脚尖,轻轻挑起谭玥的下巴,说道:“既然没有当场告发你,自然就不会告发你,我必将此事烂在肚子里,绝不再向第三个人提起。” 谭玥直直的看着程嫣,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程嫣这是要拿捏住她的把柄,让她以后乖乖听话,她顶着一张苍白至极的脸,问道:“表姐有什么事是我能为你做的?玥儿一定照办。” 程嫣将她从地上拉起,笑着拍拍谭玥的手,说道:“咱们姐妹自然是最亲近的,有什么好事,我定然最先想着你。” 谭玥呆呆的看着程嫣,难道程嫣的意思,是要帮她去上京?纷乱的思绪渐渐凝成一股,冰凉的寒气从地底直击心口,她颤抖着说道:“表姐对玥儿的好,玥儿都明白。”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程嫣的神色渐渐松缓下来,让谭玥紧绷的心也放松了许多。“妹妹还是赶紧去看看泠儿吧。若再不跟过去,就要有人起疑了。” 回到席上,程嫣默默坐回程括身边,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程括眼角扫了她一眼,神色如常的看着歌舞,问道:“方才有人来禀报说,泠儿在湖边被水呛到了,你可知道了?” 程嫣道:“听说了,只是似乎并无大碍。” 程括‘嗯’了一声,说道:“之前我给你的律书可还看的顺畅?” “嗯,倒还好,只是妍儿出身低微,即便熟读律法典籍,也恐不能慧通于心,到时见了上京的贵人们,恐怕倒是会给二哥惹麻烦……” 程括这几日并未提及回京之事,只先拿了厚厚一摞教导宫中礼仪规矩的书给她看。“此事倒不必过于担忧,你只需将上面的内容记在心里即可,到时接触的多了,便能融会贯通了。” ……………… 夜晚的谭家寂静非常,谭玥坐在灯烛下,身体犹自发着抖。丫头留香手上端着热茶放到她面前,疑惑的看着她,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在为今日的事情内疚?姑娘就别担心了,您又不是故意的,泠姑娘已经醒了,大夫说,不过是呛了两口水,还好救的及时。” “不是让你们别进来打扰我吗?”谭玥有点心虚,强自镇定看了留香一眼:“泠儿可有说什么?” 留香将热茶放到她手中,接着说道:“泠姑娘说还好姑娘及时将她从水中拉了起来,也没说怪罪的话,姑娘就别多想了。不过,表少爷问姑娘睡了没有,若没睡就去他那里说话。” 谭玥听到程括找她,脑中如同被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好在茶盏的热度从手心传至身上,让她从失神中醒来:“可知道二哥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谭玥喉咙一阵一阵的发干,正在犹豫是不是推脱自己已经睡了,留香又笑说道:“看表少爷的样子,似乎是有好事情,奴婢猜,兴许是表少爷想要带姑娘去上京呢?” 谭玥心下一怔:“真的?怎么会?” “奴婢怎么知道是真的假的,只是表少爷那边似乎已经定了返京的日子了,兴许也定了随之进京的人了吧?姑娘赶紧去看看吧,别怠慢了。若是,姑娘可一定要带着奴婢。”留香笑嘻嘻的为谭玥整整衣裙,推着她一起出了院子,往程括那边去…… 第443章 程括(下)【第三更】 程括正捧着一卷书靠在椅子上随意翻着,见谭玥来了,便微微直起身子,指着一边的椅子道:“表妹坐吧。” 谭玥心中已经不能同忐忑来形容了,极力掩盖之下,还是显得十分拘谨。 程括看着她的模样笑道:“没想到玥儿表妹竟如此心疼泠儿,她已经没事了,也没有怪你,你不比太过自责,明日多送些好吃的与她,她身上仅剩的一点难过也就都忘了。” “是,是啊,那丫头是个贪嘴的。”谭玥听她这么说,终于恢复了些往日的形容:“不知,表哥此时找嫣儿来,可是有事吩咐?” 程括笑道:“谭家一众表妹,你与泠儿最是从初中,只是,考虑到你已及笄,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便觉得带泠儿进京合适些,她年纪还小,若在上京不习惯,将她送回来便是。” 程括看着谭玥渐渐耸拉下的肩膀,接着说道:“只是,后来我又一想,泠儿是个淘气的,年纪小又不谙世事。到了上京那等规矩众多的地方,难免会惹出什么麻烦。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你较为合适些,咱们大靖的姑娘家十七成亲的也不算晚,你若在上京呆的习惯,也未必不能在那里找到一桩好姻缘。你可愿意与我一同上京?” 谭玥愣了半晌,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程括竟然真的选择带她一起回去,只是这样一来,她刚才在王家做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心下顿时后悔万分。“承蒙表哥照拂,嫣儿自然是百般愿意的。” 程嫣答应她的事,虽然诱惑极大,但也极有可能阴沟里翻船。而她此时轻而易举的得到了这个机会,心中便也迅速冷静下来。 程嫣原本应该是想让谭泠跟着去上京,因为谭泠年纪小好拿捏,但现在不同了。 程嫣捏住了她的把柄,往后自己便被捏在她手里,轻易不敢违背她的话,所以一定是她在程括面前说了什么,才让程括下了决定。思及此,她发狠的在心中咒骂了程嫣一通。 程括起身走到她近旁,说道:“如此甚好,待到定下归转日期,我会再告知你。” 谭玥嘴上答应着,又听程括说道:“说到京中的人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只要你恪守本分,该是你的就总会是你的。倘若一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也千万不要惊慌,尽量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万万不可错上加错,造成无可挽回的僵局。你可明白了吗?” 谭玥呆呆的看着程括的眼神,反复思量着程括的话,愣愣的点点头,突然心中通透起来。 方才在王家园子里的事,除了程嫣并没有别人看见,她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想要谋害谭泠呢!自己不过是踩了谭泠的裙子,然后就将她从泥水里拉了起来!自己险些被她蒙骗了! 谭玥真想狠狠掐自己一把,不禁无比后悔自己居然对程嫣承认了方才的事情,当真是糊涂到家了!不过,现在似乎也不晚,若程嫣再问起此时,自己就死不承认!她又能把自己怎么样? 只是,程括为什么要与自己说这些?他可是程嫣的亲哥哥! 她却不知道,程括虽然默许了程嫣为了荣华富贵杀了自己的兄妹和夫女,但那毕竟是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他是不希望程嫣再利用谭玥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的,所以才点醒谭玥,让她不要受程嫣威胁,做出恶事。 至于为什么他选择让谭玥上京,就是因为这个表妹与程嫣一样,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在上京那种吃人的地方活下来,才能成为他的助力…… 谭玥从程括那里出来回到自己房中,越想越觉得生气,婢女留香不由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表少爷已经说了让您跟着一同上京,您该高兴才是啊!” 谭玥半晌没有做声,心里想着程嫣的事,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说道:“留香,你觉不觉得程家的事情有点奇怪?” 留香疑惑道:“奇怪?姑娘说的是什么事情奇怪?” 谭玥缓缓放下手中茶盏,看着她说道:“你不知道程嫣是什么样的人,我却是知道的,她虽然不常来,但从小到大哦,我也知道不少她与程立程娇之间的事,程嫣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次程立程娇的死太巧太过蹊跷,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留香更是疑惑:“咱们不知道的事情?” 谭玥道:“程嫣对程娇母女俩明里虽大度谦让,暗中并不屑与之有过多来往,怎么会突然带姨娘和庶女一同去祭祖呢!真是奇怪!再者,程家并无多少银钱,我姑母明明病也还未好,就火急火燎的带着全家买了小宅子搬出去了,难道不奇怪么?” “姑娘这么一说,的确有点不合常理……”留香想了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姑娘是说,程嫣并不想让程家人与咱们家的人有过多的来往?” “对,就是这样,程家那几个丫头,都不爱说话似的,见人也不过打声招呼,并无多少攀谈,现在想想,她们定然是提前就被叮嘱过,或是根本不敢露出什么!对!程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谭玥眼睛亮了起来,说道:“程嫣想将我捏在手心里,难道我不能反过来将她捏在手心里?哼!” 留香问:“姑娘要探究程家的事情?” 谭玥想了想说:“不急,此事不能大意,她既然是有心计城府之人,就必定会小心谨慎,不如这样,相比于程嫣的婢女,姑母那边的丫头应该更好下手一点。留香,你可知道该怎么做?” 留香连忙点头:“是,奴婢定然尽力。” 第二日。 谭玥在谭泠的闺房里,遇见了前来探望的程嫣,程嫣笑的端庄温婉:“泠儿,你可好些了?你玥儿姐姐可是担忧坏了,你看她眼下这青影,想必,昨夜并未睡好吧?” 谭玥心下暗恨程嫣阴险,明里暗里的威胁她,却并不露声色,她可不想让程嫣看出什么,到时候阻拦她上京,便说道:“是啊,泠儿受了这一遭苦楚,都是我这做姐姐的不经心,害了她病一场,心下着实内疚惭愧。” 谭泠昨日受了惊又沾了水,此时虽无大碍,一场风寒是免不了的。她小嘴干白着,脸色也不太好,说道:“姐姐不过是不小心,再说,泠儿也没什么大事,几日功夫也就好了。姐姐千万莫要再担忧了,免得病了一个,又病一个。” 谭玥实在没有办法不心虚,拿着帕子在嘴巴前挡住咳了两声,才说:“泠儿妹妹,你莫要当风寒是小病症,也得仔细着。吃了药便睡下吧,姐姐改日再来看你。” 程嫣随即跟着谭玥起身,两人走到廊下无人处,程嫣挽住谭玥的手臂,说道:“想必二哥已经与你说了上京的事情。” 谭玥干笑道:“是啊,我知道一定是表姐替我在表哥面前说了好话,妹妹实在感激姐姐。” 程嫣一听这话便笑了,低声说道:“妹妹知道就好。” 谭玥恨不得一口将程嫣这个祸害给咬死,此时却只能强压火气,维持着面上的笑容。 程嫣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转身离开了。 谭玥看着程嫣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听寒跟听雪两个丫头寸步不离的跟着程嫣离开了。她心中琢磨道:“这两个丫头,倒是忠心又小心。看来,真得从谭氏那里下手了。” 她叫过先前避在一旁的丫头留香,说道:“泠儿病了,到底是因为我,你去叫人备上马车,我要去清水庵给泠儿妹妹求个平安符去。” ……………… 这厢程括已经开始着人算着返京的吉日,而谭玥带着丫头去了清水庵求符。求符这等事,说快就快,说慢就慢。谭玥自然是飞快的取了平安符,便从清水庵回转,‘碰巧’路过程家,提着路上买的点心,去看了谭氏。 谭氏对她的来访很是惊讶,听说她是去求符路过,心下也放松起来。 家中人少,谭氏身边只有一个丫头作伴,女儿程嫣也长留在谭家,整日见不到人,她的病好的差不多了之后,便愈加憋闷起来,见到谭玥,便与她东家西家的聊了起来,可谭玥几次要将话题引到程立程娇身上时,谭氏便做出一副不愿再提的悲切模样,一旁的丫头薄荷也是一会端杯水来,一会送些点心。 谭玥心下狐疑,却又不敢问的太过明显,只能作罢。留下点心回了谭家,将平安符送到谭泠处。 出来的时候,果然又撞见程嫣往这边来。程嫣笑道:“妹妹真是心善,还特意去了清水庵求符,听说你还顺路去看了我母亲,真是多谢玥儿表妹费心了。” 谭玥见程嫣紧紧盯着她,故意板起脸:“怎么,我如今与姐姐也算是上了一条船了,不过给姑母送些点心也遭了姐姐的嫌弃了?难道姐姐根本就没把我当成自己人,只是想办完了事就一脚踹开?” 程嫣的目光在谭玥的脸上停留许久,突然抚掌笑道:“妹妹怎么还生气了,姐姐不过随口一说,莫要多想。你呀,就是太多心了。”程嫣见她如此,也不再多停留,平白惹人疑惑,说道:“既如此,我就进去看看泠儿了,妹妹请便。” 她走了几步,回头又看了一眼谭玥,心里总有些异样的不踏实。 天冬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程嫣摇摇头,心中却想到:“谭玥之前明明是一副谄媚怕的要死的模样求她,怎么一夜之间到长了些反骨了?”她并没有办法将谭玥死死抓在手里,若谭玥当真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反咬自己一口,而且今日她突然去了郑家,程嫣心里突然升起浓浓的不安…… 她定了定神:“走,咱们进去。” 第444章 银鱼(上) 谭玥莫名被烧伤,虽不至于危机性命,可她因头发最先着火,脸颊两侧和额头都有不同轻重的烧伤,醒来之后几次要寻死,都被制止住了。 程括走之前,特意寻了治烫伤和除疤的药膏留给谭玥,他叹息一声:“玥儿,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不得不经历的事情,但是,无论是谁,都要为自己做下的事情承担后果,即便这一世你躲了,下一世仍然要还。你出了这样的事,应该知道这是因果循环,怨不得别人。” 谭玥的眼睛周围的皮肤被烧的厉害,此时她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陈括,仿佛死不瞑目的恶鬼。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又怎么会想要与谭泠争夺,又怎么会被烧伤!现在他却来说这些风凉话! 程括摇摇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他转身出了房门,对门口的刘氏说道:“这些去腐生肌的药,虽不能保证完全去除她脸上的疤痕,不过,淡化是没有问题的,一些受伤较轻的地方,应该能恢复到从前。” 刘氏呆怔怔的接过药膏,却不报什么希望。 说罢,程括上了马车,此次跟随他上京的出了程嫣,自然还有谭泠。如果谭玥的事情真的是谭泠故意所为,那么她的性子的确很适合在后宫生存。 程嫣跟谭泠在后面的马车上,程嫣看着谭玥温笑道:“妹妹,玥儿表妹的烧伤怎么会是你呢?任她们怎么说,我是不信的,妹妹如此天真善良,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你放心,祖母和伯父伯母也只是一时怀疑生气,时候一定会想明白的。” 谭泠泪盈于睫,握着程嫣的手,委屈的点点头:“多谢表姐宽慰。” 而她心里却在想,自己这个表姐,真是个唬人的高手! 程括自带着程嫣和谭泠返京不提,这厢方衍成勉强活了下来,却还得赶紧寻名医诊治,否则命不久矣。好在他的藏身之处隐蔽,此时又有薇儿照看,所以救下他的护卫郑乙便能脱身去想办法找人给方衍成治伤。 但小小蓝城,又哪里有什么妙手回春的名医。 方衍成便将郑乙叫到身边说:“听说圣手张先的弟子冷神医冷姑娘此时就在京城,若能请得她来,我必能重获新生。” 郑乙皱眉道:“可是,属下贸然前去请冷神医前来,她怕是不会轻易答应。兴许属下连冷神医的面都见不到。” “听说冷神医与太子妃相交甚深,我给你写一封信,你让人送到太子或者太子妃手上,他们一定会帮我。” 郑乙有些愣怔,“太子?” 方衍成道:“我已经记起从前的事,你不必多问,我自有分寸,拿纸笔来。” 郑乙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这会薇儿去准备饭食了,他便寻了纸笔放方衍成写了,然后将信揣进怀里,“属下这就快马亲自去请冷神医,暗卫会保护公子安全,请公子放心。” “去吧,若是见不到太子或太子妃,你就去卿府找卿大人说明来意,卿大人一定会传话请太子殿下定夺此事。” “是,属下这就启程。” ……………… 京中,卿如许已经找到了利用碧月杀死顾晓晓的那个小太监,只是找到人的时候,小太监已经触柱自尽,线索便断了,还要重新从其他地方入手。 不过,这几日卿如许的心情仍旧不错,因为拾舟的脸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冷凌郁也再三保证能够去掉疤痕。 这日,卿如许早上刚起身不久,轻舟进来禀报道:“太子妃,老爷让人传话给您。” “阿爹?”卿如许惊讶道:“阿爹有什么事?” “老爷说有个不明身份的人说要见您或太子,还递了信进来,说是您见了这信,定会见他。” “要见我或太子?”也就是说,见她们俩谁都行,这是什么情况?卿如许十分疑惑:“信呢?拿来我看。” 轻舟将一支细竹筒递过去,“老爷说他已经看过了,但不明所以,不过这信是没什么机括的,请太子妃放心看。” 卿如许点点头将信从竹筒里拿出来打开。 一卷薄纸,“银鱼”二字跃然其上。 银鱼? 卿如许倒吸了口气。 当初她从鸿仙堡得到一方匣子,那匣子是当时的荣国公林盛远存在那里的,后来被他身边姨娘盗了字据将匣子偷偷取了出来,卿如许辗转得了那匣子给了江凛,江凛后来与她说,那匣子里面是一块古旧精致的银鱼令牌,上面刻着一个薛字。 而敬悯皇贵妃的生母就姓薛。 事关重大,卿如许不敢耽搁,吩咐道:“替我更衣,我要回府一趟,等太子爷回来,你便与他一声。” “是,奴婢知道了。” 卿如许飞快的换了衣裳,连早膳都没吃就火急火燎的出了东宫往卿府回去。 卿鸿正在书房得了她的回信正在书房里等着她,见她果然火急火燎的来了,便知来人定然十分重要,面色微变,“微臣见过太子妃殿下。” “阿爹,此处没有外人,就不要这些虚礼了,那个人呢?” 卿鸿道:“我这就让人把他带来。” 小厮替卿如许搬了屏风,又将那人带了进来。 郑乙知道太子妃就在屏风后面,说道:“小人郑乙,见过太子妃殿下。” 卿如许隔着屏风看着外面的人影,她打量片刻,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此人,她见对方风尘仆仆似乎赶了很久的路,便问:“郑乙?你是何人,是谁让你送的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郑乙听闻她的疑惑,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公子并未告知他内情,他只好将事情的因果从头说起,刚要开口,他又迟疑的看看屋子里的人。 卿如许知道他是不放心,便说:“你说就是,她们都是我的心腹之人。” 郑乙这才开口:“小人侍奉的主子姓薛,之前因遭遇刺杀失去了记忆与我们失散,辗转流落到程家,哦,就是陈家大夫人的侄子,程括的母家。” “程括?”卿如许更加惊异,这件事怎么还会与程括有关?程括虽然与她没有直接的联系,但程括与陈润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不由得更加仔细去听郑乙的话。 “是,就是程括的母家程家。”郑乙仔细解释道:“此次程括告假回老家,太子妃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卿如许道:“听说是程家出了祸事,所以程括才告假回去。” “不仅如此,程括的妹妹程嫣要入宫选秀,此次也要与程括一同回京,而程嫣早已嫁过人还生过一个女儿,她的丈夫就是我的主子。” 屋子里的人顿时呆立当场,卿如许更是直接起身惊诧道:“什么??一个嫁过人生过女的人要瞒天过海进宫选秀?程括也答应了?他们疯了不成?这是欺君之罪!” 由此,郑乙便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将方衍成与他讲起的前前后后都与卿如许讲了一遍。卿如许深感震惊,她觉得,即便自己再多长三颗脑袋,也绝不会想到这般骇人之事。不禁感慨程嫣当真胆大。“这个程嫣,既然已经成过亲还生过孩子,必然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她又怎么可能……” 郑乙一副实话实说的表情,说道:“这种事,不是问题。太子妃长在深闺大宅,德行举动都备受关注,这等事情定然是不懂得。这女子的完璧之身,有很多办法可以伪装,比如,民间常见的,在事前准备一块带鸡血什么血的手帕,事后在黑暗中来个偷天换日。又或者预先将鸡血灌进鱼肚泡内用线扎好,在入洞房前先塞进……” “咳咳……咳……”脸上覆着纱布的拾舟突然爆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宝儿的面色都变得古怪起来。卿如许与众人尴尬的或站或坐,都抿着嘴,脸色血红。 郑乙被拾舟的咳嗽打断,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额……那个,小人失言了……还请太子妃恕罪……” 卿如许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干笑了两声说了句:“你继续说。” “程嫣为了入宫,对我家主子痛下杀手,连自己的女儿也没放过,幸运的是,我家主子因为此事恢复了记忆。” 卿如许想了想,问:“你家主子让你来找我,第一是为了治伤,第二是想与太子殿下取得联系?” 郑乙将方衍成教给他的话一一说了,“信的内容小人并不知情,只能等以后太子和太子妃见到了我家主子在详细问明事情,现在最急迫的是我家主子命在旦夕,想求冷神医前去为我家主子诊治。” 卿如许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起程括:“程括已经带着程嫣启程?他真要送程嫣入宫?” 郑乙点头道:“小人赶赴京城时,程括兄妹也已经启程,另外,程括还从他的外祖谭家选了一位表妹同行。” 卿如许眯了眯眼睛,程括这是要为自己铺路了?还是要壮大力量为他的姑母程氏报仇?可是,以她对程括的了解,此人似乎没这么深的心机,是有人在背后指点,还是他真的因为巨变而开窍了? 朝臣中少有与程括来往的,谁会为他指点迷津?而他一个书呆子,开窍也不能平白改了秉性。 她细思片刻,不由想到一个人。 陈继。 当初廉王在殿前逼宫,六皇子出其不意亲手杀了廉王,算是立下功劳,于是顺利回到了宫中。而他的舅舅陈继却一直都没有出现。江凛一度怀疑陈继是假意归顺廉王,目的就是利用他重新将六皇子送回宫中。 昭仁帝显然也怀疑这一点,命人四处搜捕陈继却没有结果。但六皇子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不能让他流落在外。 可是,程括会有胆量与陈继为伍么? 卿如许想着,起身对郑乙说道:“你先留在府里等消息,待我与太子说明事情原委,在做打算。” “是,小人在此等太子妃的消息。” 第445章 银鱼(中)【第二更】 回东宫的路上,拾舟和宝儿忍不住说起程嫣的事,拾舟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程嫣做尽坏事,竟然妄想轻易抽身,入宫享受荣华富贵。” 宝儿撇撇嘴,顶顶看不上程嫣,“民间有句话,叫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她这胆子大的着实不一般。” “若不是方衍成没有死,这件事怕是真的要被她做成了。”拾舟突然想到:“或许程括想送入宫中的事谭家那位表妹,并非程嫣。” 宝儿觉得不太可能,说:“可程嫣为了入宫,连自己的丈夫女儿都杀了!若程括不让她入宫,她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拾舟又说:“可是,程嫣到了京城之后,人生地不熟,只要看住了,她又能做什么事?” 宝儿啧了一声:“那也说不准,疯子的想法,咱们可猜不着!不过,既然咱们知道了内情,若程嫣真的被程括送进宫,可就是一个大把柄!” 卿如许闻言深以为然:“就看程括怎么做了,若他真的要送程嫣入宫,咱们少不得要好好利用此事。如果程括真的与陈继有所勾连,咱们便可以利用他找到陈继。” “陈继?”拾舟有些惊讶,“姑娘觉得程括的作为是陈家在背后指使?” “嗯。陈继既然将六皇子送回宫,总不会是因为心疼六皇子,他心机深沉,怕是要积蓄力量全土重来,程括就是他第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可是,程括前程大好,为什么要冒险帮他做这些事?” 宝儿脑中灵光一闪:“陈润!他定是为了陈润!” 卿如许一听,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把陈润给忘了!对,他一定是为了救陈润!当初为了陈润,他能密谋做卿家的女婿,自是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做的了!若陈继承诺帮他救出陈润,他一定会答应与陈继合作!” 宝儿笑道:“可是既然咱们机缘巧合知道的内情,就可以利用陈润。” 卿如许也笑道:“这是自然,陈继能利用陈润笼络程括,咱们为何不能用陈润来蛊惑程括?总之,一定要灭了陈继我才能安心!否则,身后有一条吐舌,是不是伺机咬你一口,这种感觉当真令人厌恶!” ……………… 黍郡虽然远离繁华奢靡的上京,但别有另一番旖旎兴盛。更何况此处气候宜人,百姓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股悠而缓的生活情态,让人见了不由觉得从此在庸庸碌碌之中脱出,到了仙乡福地。 腊月初八,正逢释迦牟尼佛成道日。街上的人群更加熙攘拥挤,程括一行已经进了锦城,谭泠问:“表姐,你们程家旧时府邸就在不远吧?” 程嫣心中泛起波澜,勉强道:“正是呢。” “行路多日,你我兼随行之人都深感疲乏,不如跟表哥说说,就在城中好生歇息歇息,再启程吧!”谭泠面上泛起甜甜的笑容,看向程嫣建议倒:“而且表姐在这里生活多年,可曾觉得想念?是否想要回到旧宅去看一看。以后到了上京,想要回来,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程嫣面色顿时一紧,难道谭泠也怀疑了?她思忖片刻答道:“祖母与母亲都留在了黍郡,我若回到旧宅,能记起的也不过是几位逝去的亲人,看着昔日花草屋宇,不过触景伤情徒增悲凉,还是罢了。再者,那宅子已经卖给了别人,此时里面住着他人,也不好再叨扰。” 谭泠善解人意的点头,掀开车帘看着街巷的热闹,掩住眼中透露的怀疑之色。谭玥既然会对程嫣的事情生出怀疑,她自然也会,但谭玥那般明目张胆的去探究,不是找死是什么? 她想了想,说道:“过了明日,我就十四岁了。” 程嫣惊讶道:“明日是你的生辰?瞧我,这段日子太过忙乱,竟忘了看日子。往常你的生辰,咱们都是互通信件,没想到见了面反倒忘了这事,是姐姐不好,你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姐姐买来送给你。” 谭泠想了想说道:“儿的生日,娘的苦日,泠儿往后不能陪在爹娘身边,所以想趁着佛家盛会去庙里给爹娘诵经祈福。可惜咱们不在此停留,还是算了吧。” 程嫣一听这话,才明白她方才劝说自己在这里停留几日,原来是想去灵源寺上香,不是因为怀疑她的事,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掀开车帘,说道:“往后泠儿在京中有了好前程,让舅舅舅母到京城置办一处小宅院也不是不可,妹妹现下何必多思多虑。” 谭泠一听便也释然了,“表姐说的是。”她看着外面的热闹忙说道:“听说,灵源寺之所以十分有名,便是因为钟声闻名天下,悠远动听。” “你说的没错,这灵源寺的钟声的确好听的很。按照佛教的说法,人生有一百零八烦恼,只要听了这一百零八响的钟声,便可得到层层解脱。尤其是每年除夕之际,灵源寺更是空前盛况,来听钟声的人数不胜数,更有千里迢迢赶来此处,就为了这一百零八声钟响。” 程嫣自从进了南郡的地界,便有些心神不宁,见谭泠并不再提郑家旧宅之事,也乐得接着她的话头。 “嗯,我也听说过,此钟之所以如此神奇,便是因为它乃是当今天下第一佛钟,由无数铜水浇筑而成,足有五丈至高,三丈之宽。钟面镌刻铭文《大乘妙法莲华经》共计六万九千八百字。只要想想,便使人心中震荡。听完钟声,烦恼便随风而去,得大自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谭泠听了心中也生出些十分向往,想听一听这钟声,但程嫣明摆着不想再此停留,她也就不再多说。但此时马车却停了下来,程嫣疑惑,掀开车帘,便看见前面的程括跳下马车朝她们走了过来。 “二哥?怎么了?” “没什么,旅途劳顿,咱们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正好今日灵源寺盛事,咱们也去凑凑热闹,上柱香保佑妹妹此次入京能够顺利也好。” 程嫣一听,这倒也是,图个吉利也好。而且,她也说服不了二哥,便点了头,回头对谭泠说道:“正好泠儿表妹也很想去,此番便可如愿了。” ……………… 冷凌郁由小七带人护送到黍郡蓝城,见到方衍成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虽然方衍成的伤势并未伤到肺腑,但他的伤口太大,施救之人的医术又不怎么高超,导致他的伤口化脓不能愈合。 但这种情况对于冷凌郁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在她抵达蓝城半月之后,方衍成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这日,冷凌郁替他换了药,方衍成便说道:“冷姑娘,在下的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应该能启程了?” 冷凌郁说道:“能是能,不过要小心谨慎,也要注意休息,行程可以稍微慢一些。” 方衍成想了想,说道:“上京之前,我想先回一趟凤山城。” “回一趟?”冷凌郁很敏锐,问:“你家在风山城?听说你姓薛?” “是,在下本名薛至清。” 冷凌郁听他报了姓名,便没再多问,说:“之后上京想必一时半会不能再回风山城,既然离得不远,绕些路也没关系。” 薛至清拱手道:“多谢冷神医体谅。” …………………… 风山城薛家。 薛壑的院子外,稀稀落落的种着几颗梅树,薄薄的清雪沾在嫣红的梅瓣上,显得格外孤清单薄。薛至清折下姿态最好的那根梅枝,擎在手中推开了房门。 薛壑身材高大,即便躺在病榻之上,眼下青黑一片,也显得十分结实英气。他听见门扉响动,勉强睁开眼睛转头朝来人看去。逆光之下,他仔细看了好一会,才分辨出是自己的三儿子薛至清,他瞪大了眼睛,病痛仿佛一瞬间抽离了他的身体:“老三?老三!是你吗?” 薛至清看着自己的父亲,那种殷殷期盼着子女到跟前的模样,让他心脏阵痛。他将手中的梅枝插入青瓷瓶中,连忙走到他榻前跪下磕了三个头:“父亲……儿子回来了!” 久病不能走动的薛壑竟然站起身,走到薛至清跟前,顺着薛至清的动作移动目光,“你……这两年去取了哪里!为何不归家!” 面对父亲的责问,薛至清更觉得心痛:“父亲,说来话长,不过儿子回来了,父亲也可以放下心好生养病。等儿子从京城回来,希望父亲能够痊愈,到时候咱们父子再好好说话。” 薛至清是薛壑最疼爱的小儿子,因他失去行踪一病不起,但心病还需心药医,此时见到了薛至清还活着,他的病已经好了一半了。 “你要去京城?”薛壑以为他还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要离家,叹了一声说道:“为父知你同他们一样,并不愿意被困在此处,蹉跎一生。但你又与他们不同,因为你愿意为了家族至亲,放弃那些死死吸引着你的事物。你学习经商,通晓庶务,但这都不是你心之所向,为父对你,心疼有之,感念亦有。” 薛壑顺着薛至清递过来的茶抿了几口,顿了顿,感慨的似笑非笑道:“几年前你突然不知所踪,为父在心痛之余,竟然又有一丝庆幸和痛快!不知是为你,还是为我自己。”薛壑的两鬓已经全白,其余的发色还是乌黑,显然那些华发是突发所致。“你从小就沉默固执,还记得有一次,你说薛家有你大哥和二哥就够了,你说你想自由自在的活一活,那时你才十二岁。” “为父狠狠的痛斥了你一顿,你自此再也未曾提过此事。然而你却不知,也正是那时,为父觉得,你的性子正是薛家家主的最好的人选。”薛壑整个人都陷入回忆当中,喃喃道:“你娘为人善良,想的又多,生怕你大哥二哥心中不快,有所顾忌,心里存着委屈。所以对你颇为冷淡。你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的时候却故意因此耍些性子。我知道,你这么做那其实是在安慰你娘,让你娘觉得你仍然在乎她的关爱。” “为父一面心疼你懂事,一面又逼自己不能心软。”薛壑说着,眼圈突然有些红,便伸手拍拍薛至清的手臂:“不说以前的事了……清哥儿,你既然能回来,就好,就好……往后想去哪里也好,父亲都不再拦着你……” 第446章 银鱼(下)【第三更】 薛至清知道父亲误会了,他看着薛壑欣慰心痛,无比复杂的情绪在那双混沌的眼中浮浮沉沉,双肩微微颤抖了一瞬。父亲曾是他心中巍峨伟岸,任何人也无法逾越的高山,一个展开手臂能让这天下遮天蔽日的神一样的男人。他从小到大都在追寻他的脚步,争求他的注视,讨取他的庇护。 现在,父亲老了。 他抓住了薛壑那双病态十足的双手,“爹,儿子并非是要离家,而是京中出了些事情需要处理,处理好这些事情,儿子就回到家中,安心守着您。” 薛壑似乎没有料到薛至清的动作,微微错愕,片刻,他双手微微摩挲几下,抬头深深的凝视眼前的人,情绪激动的几乎全身颤抖,之前努力存留在眼中不曾掉下的眼泪,噼啪落下,过了好一会,他轻声说:“好……好……为父等着你……” ……………… 此去京城,因薛至清身上有伤,所以行程不能太快。 出了南郡到风山城,再到青义府这一条路,行商的队伍络绎不绝,几乎每日都能看到商队载着满满的货物从北至南,或从南至北。众人心中隐隐有所感觉,这一路上,兴许要出什么事。 此时途经的要道虽然经过多年的经营,早已成为十分宽阔的大道,大靖多水,依山傍水之处数不胜数。 队伍一侧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另一侧则是滔滔不绝的江水。此时他们从南往北,天气越来越冷了下来,沿路山水中,树木花草逐渐凋敝枯黄,如同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四季变化,让人心中徒生凄惶之感。 道路两旁只有零星的草屋房舍,像是狩猎人家临时搭建的栖息之地。 “快看!那是什么?” 小七偶然抬头,长空之上,一只大鸟疾如迅风一掠而过,高远之处打了一个转,又迅猛反身盘旋而回。 冷凌郁也骑在马上,仰头看过去,疑惑道:“鹰?是不是鹰?那么宽大的羽翅,应该是鹰吧?” “这……称得上鹰王了吧?” “可这叫声,怎么听也不像鹰?” 有人忍不住笑:“难不成这鹰丢了东西,急坏了嗓子?” 小七抬手止住周围护卫的说话声,死死盯了几眼,那大鸟虽飞的很高很快,可绝对不是鹰击长空的雄姿。“不是鹰……”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那大鸟就在天空来回旋绕不去。 “全体队伍,列阵。” 尽管心头存疑,但小七话音一落,说笑之声霎时止住,整支队伍不过半息间便完成列阵。 在他们头顶半山处一块巨大山石后,一个男子背着手站在那里眯眼望着下面的车队,半绿半枯的草丛间偶有寒光闪过,一群身着玄色紧身衣的蒙面人伏在其中,将身上的杀意收敛降低到极致,只等着青年男子一声令下便全部迸发出来。 一个侍从站在青年男子身边,说道:“看情形,都是极厉害的高手。不过,咱们的人也不弱,一对一缠上,剩下的人分成两队抓人,想必没什么问题。” 男子轻抿了一下嘴角:“不要小看江凛的人。” 侍从不解,还要说什么,男子面色一变:“不对,他们要上来!” 车队中有伤患,马车又上不得山,原本他们是要等车队走到埋伏的中间,立刻冲下山去直击车队要害,斩断整个对付的阵列。如此一来,便能立即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任他们功夫再身经百炼也逃不过此次伏击。可他们此时的情势,明明就是要上山来,怎么会? “计划有变!”青衣男子手一挥,所有人立即戒备起来。“他们敢上山,难道不怕我们再山下也设了埋伏吗?” 不等青衣男子猜出一二,小七身边的无崖突然从马背上的行囊中拿出一只古旧厚重的暗红色弯弓,将箭袋背在背上,嘴角挑起一丝冷笑:“一群待宰的羔羊!” 众人见了霸王弓,瞳孔猛的一缩。 此次跟随小七出行保护冷凌郁和薛至清的人,几乎都是从小跟在江凛身边一同练武受训的死士,他们之间的默契早已超出寻常。之前在外遭敌人阻杀命悬一线之时,无崖都没有拿出霸王弓。此次却带了它来,这意味着什么? 江凛很看中薛至清! 此时无暇多想,因为无崖的霸王弓已经射出了第一箭。 箭身奇快,猛地离弦射出,在发出破空声的一刹那,山上石后已经接连传出三声闷哼,竟是一箭三雕,一连射中三人!对方连躲避要害都来不及,可见箭速之快!青衣男子此时的面色已经无法用变色来形容:“三息连环!他是霸王鬼箭的传人!散开!动手!” 无崖放下手中弯弓,见对方果然因为这一箭而分散开来,眼中的凌厉半分不减:“逐个击破。” 小七他们相视一笑,动作迅猛的冲向目标所在的方向,上山的动作竟丝毫不比下山的慢。片刻间便与各个方向分散开来的黑衣人遭遇在一起缠斗起来,小七等人配合默契,来回间极有章法,时聚时散,似乎还保持这某种阵列。 眨眼的功夫,在青衣男子口中不弱的高手们便有一半被砍瓜切菜般被砍下了头颅,血腥味随风进入鼻中,令人发指胆寒。 青衣男子瞳孔剧烈收缩,这与之前他所想的完全反了过来!他两指并起,正要发出信号,却突然感到脖颈一冷,身后的箭息来的那般迅捷,那般猛烈,以他的身手居然紧紧只能避过要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霸王鬼箭果然名不虚传!他轻敌了! 肩膀处血花迸溅,青衣男子倒抽一口冷气! 山风从离离草身呼啸拂过,平地揭起一股股肃杀。马车里的薛至清看着山上的情形,唇角向下紧紧抿住,仿佛是要将心底最后一丝怜悯犹疑吞噬在体内。面上的神色也在瞬息间如水上鳞波一点点退散干净,无声平息下来。 青年男子不顾一切使出浑身解数与缠上来的三名死士斗个你死我活。口中舌尖翻卷,不断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哨声。 小七眯眼环身四顾,目光朝山上更深更远处望去。 山腰上突然又有数十名黑衣蒙面刺客手持利刃急冲而下,这些人的目光比方才那些人的更加凌厉,如同一颗颗沉默的黑色流星,气势犹如猛虎下山,浑然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只有脚尖点地发出微微响动。 小七冲着无崖比划了一下,无崖足尖点地,轻巧跃上附近一颗高达十几丈的粗壮树木,双腿微蹲在其中较为粗壮的一根枝桠上,拉弓展开架势。一支不同于方才的暗红色箭矢瞬间往远处钉射而去。箭矢方一离弦,小七当空一掌,箭矢受到掌力一推,比方才更加了三分猛劲,同时,三支泛着蓝光的细箭从他袖中迸射而出。 这一箭是必杀箭。 袖中细箭,则是为了对方变换身法躲避杀箭而准备的辅箭。任对方身法再好再灵活,也无法躲过当中一记重箭和三支猝毒锁魂箭。这招无崖的师父练了三十年,而他只用了十年。 只不过,无崖此时将它们作为群杀之用,对方根本无法料到此箭居然暗藏如此玄机,毫无防备之下立即被击毙了四五人之多。接连又是三箭,数十人的队伍就这么轻易折损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黑衣蒙面刺客终于有了一丝迟滞,小七他们抓住这个喘息的机会,将先前青年男子的队伍杀了个干净。 站在远处观望的冷凌郁轻轻舒了一口气,一旁的薛至清目瞪口呆,张了好半天嘴巴才说道:“太子殿下手下能人果然很多……这一手神箭不说,那些侍卫所列阵法更是精妙不已!” “哦?你还懂排兵布阵?”冷凌郁笑看他,并未多说江凛的事情。 薛至清道:“在下哪里敢称‘懂’?不过是兴之所至。”他顿了顿,说:“实不相瞒,在下对于此道颇为向往,常常会搜罗些书籍孤本来读。” 冷凌郁一身男装骑在马上,山风拂面令她神醒,听闻薛至清所言,感叹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有时别人能轻易得到的东西,却是自己怎么也求不来的。而自己能轻易拥有的,兴许又是他人毕生所寻。 “你这话,当真一语道破世间繁难。” 冷凌郁只是轻笑,并未接话。江凛无论是胸襟还是韬略或是大义,都远远在其他人之上,否则,手下又怎么能收拢这些能人高手?但他甘愿藏拙。若不是皇上应逼着他做了太子,他今日说不定要拐了许儿远走高飞。 山下的杀戮已经告一段落,小七等人虽然接连经历的两场厮杀,此时攻击力却丝毫不减,正是得益于他们相互之间配合的阵法,互不相干又再某一程度上紧紧相连,你帮我补一刀,我帮你砍一剑,打的热火朝天。 那些黑衣人原本十拿九稳的任务,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败了。最后三人被围,利索的咬了毒丸去找阎王爷报道了。 无崖收弓往山上看了一眼,“领头的跑了。” 小七盯着他的弯弓看了一眼,说道:“咱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尽快护送薛至清去见殿下!” 无崖点点头,众人沿着山路下来,只是忽听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一阵忽闪翅膀的声音从不远出掠过。 是方才的大鸟! 有人大叫了一声,冷凌郁听在耳中,脑子却来不及反映。 那大鸟长得不小,却仍旧十分擅长再树林中穿梭,巨大的翅膀时不时的收放,直奔冷凌郁而去。 小七站在树上,瞳孔骤然收缩。可此时他们距离太远,即便他的箭再快也来不及了。“冷姐姐快躲!”他明知自己赶过去已经来不及,却还是拼了命的发足狂奔,往她那里掠去。 冷凌郁自然能听见小七的喊话,可她哪里是不想躲,是根本就躲不了! 第447章 缘故(上)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众人都极力往她这里扑过来,却被大鸟横冲直撞给掀翻,还有几人被鸟喙上的弯钩弄得鲜血淋漓。冷凌郁觉得,用口哨操控大鸟那人一定在等着胜利的成果。 就在冷凌郁几乎与鸮鸟那双黄色的双眼对视之时,一旁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那大鸟显而易见的哆嗦了一下,条件反射一般旋身往树林密集的地方一头扎了进去。 冷凌郁目瞪口呆的看着薛至清还在一声接一声的学着鹰叫,腿一软双手扒在旁边的树上差点站不起来。 只是那鸟毕竟是被驯养过的,片刻间,众人便听见它似乎又反了回来。就在它从树林中冒头的瞬间,一支暗红色的箭矢猛地射中了它的头。 众人看着那大鸟在如此致命一击之下,身体还惯性的往前飞了好长一段距离才掉落在地,不由纷纷惊呼出声。“我的老天!” 小七连忙上前将冷凌郁扶起:“冷姐姐,你没事吧?” 冷凌郁长出一口气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这东西长得很是骇人,方才与它对视一瞬,我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她转头对心有余悸的薛至清说道:“薛公子,多谢你了。” 薛至清摆摆手,大声喘了几口气:“我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这还是我小时候学的,没想到今日居然能派上救命的用场。” 小七听着众人说话,眼睛却在周围不断逡巡,方才他听到那一声哨音便是在附近。众人一见他如此,突然警觉,也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呢。便缓缓往四周散开,意图寻找那人踪迹。 小七想了想,朝树林中说道:“这畜生既然已经毙命,阁下难道不出来为它收尸么?” 林子中寂静了片刻,就在众人以为那人已经逃之夭夭的时候,终于有人出声怪笑道:“你们以为,凭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就能留得住老夫?” 这声音似乎是从林子的四面八方传来,根本就无法分辨方位。 小七一时有些迟疑,皱眉不语。冷凌郁立在他身旁突然笑道:“我们并没有想要留住阁下,阁下要走便走好了,我等绝不阻拦。” 一旁的薛至清想要阻拦冷凌郁说话,若是放这人走了,他们之后的路程会更加危险。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小七的眼神制止,他只好闭上了嘴巴。 那人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哼!老夫是去是留,还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做主!” 冷凌郁扑哧一笑:“咦?你怎么还没走?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哼,小丫头,不用激我,这些把戏,老夫我见过的,比你吃的饭都多!” 她缓步走到死去的大鸟跟前,说道:“我可没有兴趣做你的主。我倒是对你养的这只鸟儿很有兴趣。它方才吓到了我,总该还我些什么才公平,正好我肚子饿了,不如将它的肉身烤熟分吃了再走不迟。” “哼,不过是一畜生尔,你以为能用它威胁老夫?” “你又错了,我也没想威胁你。”冷凌郁语气十分轻松,说道:“我只是再试探你。” 那人有些气急败坏:“你说什么?” “当然是试探你到底是舍不得走,还是走不了啊!不过,这忠心灵性的大鸟跟了你这种主人当真是暴殄天物。”冷凌郁十分耐心的解释了几句,又说:“阁下不知用了什么法门,让这声音无法分辨来处。可你本身想必并没有什么能耐,只要你稍有动作,便会被人发现行迹。这,才是你不走的原因吧?” 众人这时都明白了冷凌郁的意思,原来这人根本不是不想走,也不是舍不得相伴的大鸟,而是根本走不了。只要他一动,就会被他们团团围住,一人一剑能把他扎成个筛子! 树林里又一次沉默下来,只有风吹过去,撩动半枯的草们沙沙作响。 就在众人觉得,兴许那人当真跑了的时候,那人才十分不情愿的说道:“小丫头,算你赢了,老夫的确是走不了,不过,我可以用一个消息来跟你交换!” 那老者的声音如同波纹一般,在树林中层层回荡,即便在场之人皆是武林高手,也迟迟分辨不出头绪。但小七偏偏是个例外,冷凌郁知道他的本事,不断引诱对方说话,就是在等小七细细分辨对反的位置。 恐怕对方也是怕有万一,这才一直十分迟疑,轻易不愿说话。 小七与冷凌郁对视一眼,两人会心一笑,那种默契什么都不用说明。他说:“阁下是想用消息换你的命,还是想用消息换一个逃走的机会?” 老者想必也不是真心做什么交换,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闻此言顿时怒道:“哼!小子猖狂!” 那人还待再说,小七沉默的抬起手往身后密林中一指,无崖的袖箭蹭的就窜了出去。一声闷哼,十几丈外的大树上陡然掉下一个人来,在地上滚了几滚。侍卫如风掠至,将那人抬了到了众人面前。 冷凌郁跟小七见到此人不由大吃一惊,这自称‘老夫’的人,身量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一般,若不是面相显出老态,卿如许还以为自己抓错了人。 小七蹲身上前,想要看看此人到底死了没有,那人却猛地睁开眼睛,露出无比残忍之色,挥着手中匕首朝他的脖子砍了过来。小七眸中冷光一凝,手上毫无多余花巧动作,软箭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卷上了那人的手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只小而老的手带着血光飞到空中,那人似乎没想到小七的动作这般犀利,面上神色有一瞬间的停滞,紧接着惨叫一声,用另一只手捂住手腕痛苦翻滚,他脸上涌起的血色越来越黑,想必是袖箭上的毒终于发作,片刻间便停止痛叫一命呜呼了。 “到底是什么人要截杀我们?一会冲着薛至清,一会冲着冷姐姐。”小七皱眉,看着冷凌郁在侍卫中间忙碌,包扎伤口,不由担忧道:“咱们还是抓紧回进城吧。薛公子的伤势能撑得住吗?” 薛至清点头:“我能撑得住。” 一行人再次上路往京城行进,冷凌郁见小七一直皱着眉头便问:“小七,你想什么呢?” 小七说道:“无崖将霸王弓的拿出来了,说明殿下对薛至清十分看中,可是离京前为什么没有特意叮嘱我们呢?” 他们并不知道银鱼的事情,但冷凌郁也不是笨人,猜测道:“想必他是怕咱们过于紧张,让别人看出咱们对薛至清的看重,反而节外生枝。” 小七点点头:“这话说的有理,看来事情比咱们想像的要复杂。”他微微皱眉,往前面薛至清那里看了一眼。又道:“另外,我还一一件事让我有点疑惑……” 冷凌郁疑惑看他:“还有什么?” “你不觉得薛家的家训十分奇怪吗?”眼看到了前面城镇,他拉着冷凌郁停下脚步,低声说道:“避世这种事,无非有两种情况,一是厌倦了尘世喧嚣,不想再尔虞我诈争斗下去。然而这一点,对于薛家是完全不适用的。我觉得只有另一种情况,就是避祸!” “避祸?”冷凌郁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不由豁然。 小七摇头:“我也想不清楚,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但殿下既然如此看中薛至清,想必殿下是知晓的。” 半个月后,薛至清终于跟随小七等人到了京城,因薛至清暂时不能暴露人前,所以先将其安排在了别院。 江凛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所以卿如许率先去见了薛至清。 薛至清在卿如许的示意下坐在窗下,面上显出一种朦胧幽微的神态。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将目光从院中半枯凋败的树木上拔回。“说起在下的本家,的确与太子殿下有所关联。” “此话怎讲?”卿如许只知道那银鱼是出自薛家,其他并不知情,不由问道。 薛至清缓缓抬头:“敬悯皇贵妃的生母,林家六姨娘,说起来,是我的嫡亲姑母。” “嫡亲?”卿如许惊异的看着薛至清,将她说的话在心中转了转:“你言下之意,敬悯皇贵妃的生母其实是薛家的嫡女,是你父亲的嫡亲妹妹?”她实在惊讶万分,愕然了半晌才问道:“可是……风山城薛家虽然避世不出,但我的手下的人说,看得出薛家底蕴深厚,不像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户,你们家的嫡女,为何会给荣国公府那样的人家做妾?” 林家往上数三辈,都可以用上梁不正下梁歪来形容,一个比一个不着调,林奕的祖父也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好色之徒。 薛至清苦笑道:“当家我家中因故遭逢大难,不得不隐世避祸,我姑母是在慌乱中被仆从给弄丢了。我家中废了千辛万苦才打听到姑母的下落,敬悯皇贵妃已经香消玉殒了,我父亲着人给林府中送了信物想要见姑母一面,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第448章 缘故(下) 卿如许看他半晌,见他还是没有和盘托出薛家的事,便知道他此时还不想说,或是时机还未到,也没强求,只想着到时候跟江凛说了情况之后在等他做决定,毕竟这是他外祖家的事。 此事告一段落,薛至清便问起了程嫣,卿如许道:“不出意料,程括的确是要送她去选秀,她自己也是一心想进宫。” 薛至清神色见露出又恨又痛的神色,毕竟程嫣是他一片空白之时的唯一,更何况她们还有了一个孩子,可这一切,都被程嫣无情的抹杀!“官府已经有了报备,程括自然是要送她入宫的。” “原本我还猜测,程括会偷梁换柱,将谭泠送入宫,却没想到他当真要送程嫣入宫,难道真的不怕东窗事发犯下欺君之罪吗!” 卿如许将自己之前的猜测说了出来。薛至清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愣了一下。卿如许看着他的神色,说道:“你不想让程嫣达成所愿?” 薛至清攥紧拳头,“自然不想!这个女人心狠手辣,从前我竟然半点没看出她是这样的人,自己的兄长庶妹可以杀,丈夫可以杀,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杀!这等丧心病狂心狠手辣的女子,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她如愿,还有我女儿的仇,不能不报!” 卿如许沉吟片刻,“不想让她如愿,这个好办。”其实更狠一点的办法,是让程嫣入宫之后在将此时揭发出来,但那样的话,虽然能直接毁了程括的前途一劳永逸,可要连累程家一家老小,枉送许多无辜人的性命,这就是卿如许不愿看到的了。 所以她的计划是揭发程嫣隐瞒自己欺君的事实,将程家的其他人摘出去,再用陈润来引诱程括与她合作铲除陈继。 她将自己的想法跟薛至清说了一遍,薛至清点头道,“一切单凭太子妃殿下安排,薛某愿意配合。” ……………… 想要“巧遇”程嫣,并非什么难事。冬至这天,太子妃的车驾从东宫出发,要前往大普渡寺为大安祈福。 卿如许换了身花开富贵遍地织金石榴裙,赶在太阳升起之前就登上了马车。 车子一路出了城,好在天气不算太冷,卿如许闭目遐思,她和江凛的处境不算好,陈继谋反和廉王之乱两件大事过去之后,朝中也是一片纷乱景象,各方势力几乎都收到了冲击,江凛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将所有的关系捋顺清楚,在借以利用和收拢。 大普渡寺受皇家供奉,青石板路铺就的十分宽敞直至官道,但太子妃的仪仗非同寻常,宫中最尊贵的女子,除了太后皇后便是太子妃了。异常宽大的辇车骊驾,车盖足有寻常马车的三倍大小,宝顶盘刻着云纹,四角坠着金制镂空流苏坠子,车身金彩相间,极是华贵,只是这样的车辇沉重异常,行速颇缓。 在其后,还跟着七八辆寻常大小的华盖马车,应是太子妃近身伺候的丫头婆子们。 浩浩荡荡的退伍,用了近三个时辰,才终于看见大普渡寺宝相庄严的立在那里。当然,卿如许也乐得这般,毕竟她若比程嫣先到大普渡寺,说不定二人就碰不上了。 飞檐斗拱在林木间影影绰绰,卿如许下了马车,护送她前来的禁军统领杨泽本分不敢送些,警惕的盯着四周,吩咐手下的人尽好自己的指责。 卿如许对杨泽说道:“杨大人不必过于紧张,我来此处并不想惊扰百姓,你且不必做过多安排。” 杨泽哪里敢不做安排,说道:“太子妃的安危下官不敢怠慢,已经调集人手在殿下车驾附近保护,若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便是。” “嗯,杨大人有心了。”卿如许正在说话间,忽然看见远处有一名白衣男子蒙着头脸,缓步往这边走来,她目光微凝,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他后面还跟着一位个子不高的女子,同样带着斗笠,盖住了脸面。 那人远远被隔离在护卫之外,大声道:“小人求见太子妃殿下!” 此时大普渡寺门口,除了早就之前抵达的人家,还有刚到的不少人,因太子妃在此处,众人不敢僭越,因此都在一旁等着太子妃进寺,却没想到突然有人扬言要见太子妃。 杨泽登时一脸冷汗就下来了,心想这是哪个不长眼的要在这种时候惹事生非!“什么人,竟敢惊扰……” “慢着,杨大人不必紧张,我见他似乎有什么急事,且听他说一说。” 宝儿早就在人群中找到了程嫣的所在,并悄悄告诉了卿如许,卿如许的目光不经意的一扫,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程嫣瞳孔剧烈的收缩,肩膀也瞬间僵硬起来,便知道她是认出了来人。 程嫣强行稳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发抖露了心虚之色,她想悄悄离开,可此时没有一个人又动作,她若走动,必定引起人注意,当下只能僵硬的站着,将头深深的低下。 轻舟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便劝道:“殿下,您身份尊贵,还是莫要让此等陌生人近身了,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可怎么是好……” “是啊!太子妃殿下,此人来历不明,冒然前来,定有不轨企图,还请殿下以自己安全为重。若殿下出了什么事,下官万死难辞其咎……”杨泽口中劝着,心中暗暗骂着,等老子查到这人是谁,定要先揍一顿再说。 那白衣男子见这边重重阻拦,似乎有些急了,又大声喊道:“太子妃殿下,在下方衍成,是此次一名参选秀女的夫婿,我与她还曾生有一女,只因她心狠手辣,为了富贵荣华狠下杀手!在下捡回一条命,拼死也要告发此女,请太子妃务必给在下一个说话的机会。” 秀女? 原本卿如许的车驾便是在人潮附近,早就引起了民众的注意,只不过周围有护卫把守,又赶着进入寺中便未曾凑到跟前,此时听说与宫中采选秀女有关,周围众人顿时露出热切八卦的表情,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纷纷朝这里靠拢,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杨泽却冷汗直冒,怎么还与秀女车上了关系?!那些秀女将来可都是皇上的女人,这会居然有人冒出来说自己是秀女的夫婿?!!! 简直荒谬胡闹大逆不道!! 杨泽恨不得将天下所有叛逆的字眼都按在眼前男子的身上!! 轻舟看了一眼人群,有些紧张,又说道:“太子妃殿下,此人借口秀女之事,定是想趁机接近太子妃意图不轨,还是请杨大人将他依法盘查治罪。以免酿成大祸!” 卿如许沉着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考虑。 杨泽的汗流的更多了,他哪里知道卿如许除了护卫还有无数暗卫隐藏在暗处,简直有火烧眉毛之感,若是人群中混有不轨之人,岂不是栽了?“太子妃……这万万不可呀……” 程嫣站在人群中心乱如麻,她和方衍成夫妻一载,她自然能听出他的声音。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方衍成居然还活着,他还活着,他身边那个女人,又是谁?难道是逃出郑家的婢女薇儿? 先前薇儿逃走,程嫣暗寻良久也未能找到,心想薇儿不过一介贱民,无门无路又有把柄捏在自己手里,怎么会拼了性命去告自己,好不容易逃跑了,还不赶紧找个犄角旮旯藏身。就是因为如此,程嫣才将薇儿的事情放下。 可没想到,薇儿居然与方衍成在一起! 他们想干什么!要一起揭发自己??! 周围已经有无数人议论纷纷,乱哄哄的围着。 因皇上后宫本就不充盈,这两年宫中事情频发,又折了几个嫔妃,所以太后娘娘做主要为皇上广纳后宫,事情早就传的沸沸扬扬,所以参选的秀女出了这样的事,难免会叫人格外关注。 卿如许皱眉,走近杨泽低声说道:“事关秀女,若他说的是真的,将来秀女们都入了宫再发现什么差错,那事情岂不是闹得更大,宫里也丢不起这个脸面,到时候皇上雷霆震怒,怕是要牵扯出今日之事。你我若不闻不问,到时候又该如何解释?况且他说的这些话,已经被这么多人听了去,若不弄清楚,说不定众人连蒙带猜,要传的更加离谱,到时候皇室颜面何存?” 杨泽一听这话,心下更加觉得倒霉,太子妃说的没错啊!这人张口就说是秀女的夫婿!还生过孩子,这是给皇上带绿帽子呢!!“这……” 卿如许见他动摇,便说:“杨大人,若那秀女是被冤枉的,即便别人说的天花乱坠也无用,您便直接让人提了这男子去问罪,便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若那秀女当真不洁,就应及时解决了才是,也算大人的功劳一件。” 杨泽一怔,也是,无论此时真假,他都算不上有过错,可若不管不问,到时候出了事情,那帮御史的嘴怕是饶不了他,皇上八成也会对他有所不满,何况眼前的太子妃若是被牵扯进去,事关太子,又是一件大麻烦。 “若大人不信,在下有证据可以证明。”方衍成十分适时的说了一句,他不想暴露本来的身份,何况之前与程嫣成亲的人是方衍成,所以他仍旧用了方衍成这个名字。 “证据?”卿如许皱眉看向杨泽说道:“杨大人,他说他有证据。” 杨泽心中骂了一声娘,无奈转身看向方衍成,叫人带了他过来。杨泽冷眼看着方衍成,问道:“你此番所言若是胡编乱造,到时候可要知道后果!”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方衍成低眉顺眼,态度恭谨倒是让杨泽的面色好看了些。“哼,本官给你一个机会,你若真能拿出证据,便给你一个把话说完的机会。你若有半点虚言,哼哼……” 程嫣见状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情形说不出话来。 方衍成知道杨泽并不是什么草菅人命的官,只不过是怕惹麻烦,当下便低声对杨泽说道:“那秀女身上有几颗小痣,分别在……” 第449章 拆招(上)【第二更】 杨泽面色尴尬的听完,这要他一个下官,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跟太子妃开口讲!他犹豫了一下返回车驾旁,指了卿如许身边的轻舟说道:“还请太子妃让这位姑娘帮下官传个话。” 拾舟只好在中间来回传了几趟话,程嫣站在人群里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时,卿如许看向方衍成,说:“可即便你说的没错,此时也无法验证。” 方衍成不慌不忙的说道:“小人不敢有所欺瞒,此时那位秀女就在大普渡寺,太子妃只要将她找到验看便可!” 周围的人闻言立即发出嗡嗡的议论声,眼睛四处乱看,不知道他所说的秀女到底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程嫣只觉得自己的后背被人猛地一撞,她一个不稳,趔趄着往前冲了好几步,正好撞在护卫保护卿如许的人墙上。 唰! 护卫们齐齐抽刀,警惕的看着程嫣! 程嫣大骇,猛地回头看向她方才所站的位置,谭泠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程嫣又气又怕,浑身发抖,此时在无数人的注视下,突然一个熟悉好听,曾经在夜里在她耳边无数次呢喃的声音,是方衍成的声音……他说:“回禀太子妃殿下,就是此女!” 瞬间,在场的人看向程嫣的目光都变得好奇、玩味、探究…… 程嫣见卿如许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她,连跪地求饶争辩都忘记了。只是惊恐的摇头,重复几句:“我不是,他是个骗子。” 周围的百姓一见当事人都在场,就知道这乱子没那么容易解决,立刻兴高采烈,秉着一颗火热的八卦之心,又往前挤了挤。 方衍成和薇儿站将自己的斗笠掀开,看热闹的人立刻为方衍成俊朗的容颜津津乐道起来。一旁的薇儿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跪下,等着清如许和杨泽问话。 杨泽看了一眼卿如许,得到她的示意,抬起手,周围立刻静了下来,他对方衍成二人说道:“你们是何来历?” 方衍成身上似有不妥,捂住胸口缓缓拜倒在地:“草民方衍成,我身边这位是程家的婢女薇儿。” 他道:“草民是程家嫡女程嫣之夫婿,告程嫣谋杀亲夫亲女养兄庶妹,欺上瞒下以破壁之身欲入宫选秀!!” 先前并未有多少人听见这句,此时乍然听到此言,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人群,都情不自禁的发出‘啊’的一声低呼。 卿如许“震惊”的瞪大眼睛,杨泽更是厉喝一声:“放肆,尔等刁民竟在此胡说八道,在此大放厥词!” 杨泽先前已经与方衍成窃窃私语了一阵,只是他虽明了,这话却要当着黎民百姓的面再说一遍,免得到时再生出什么误会。 方衍成抬起头看着堂上,不疾不徐,清清楚楚的说道:“草民虽与程嫣仅有一载夫妻,但曾生养过一女,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大人使人来检查一番即可明了,草民绝无虚言!” 卿如许面上露出不解之色,目光落在程嫣身上:“你就是程嫣?你的脸色这般难看,难道此人所说都是真的??” “不!”程嫣噗通一声跪在她跟前,满面不堪受辱的神色:“太子妃殿下,此人辱我清誉,请太子妃为民女做主!将此人绳之以法!” 众人都好奇的望着卿如许,一时间又静了下来。 这时薇儿在一旁说道:“小女子薇儿,原先是程家庶女程娇的贴身婢女。可证明方衍成说的话句句属实,他确实是我家大姑爷,并非是我家二姑娘的夫君。”薇儿虽然害怕,但事已至此,她也无法逃避,虽伏倒在地的身子有些微微发抖,但说的话依旧能让众人听的十分清晰。 卿如许看看程嫣,并未向她发难,而是对方衍成说道:“她毕竟是要入宫选秀的秀女,断不可因为某一人随意几句便可辱及。” 程嫣闻言两眼迸射出希望的光芒连连点头。 卿如许看了她一眼,又对方衍成说道:“你若想要陈词,便先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和盘脱出,若着实有可信之处,再行探查不迟,否则一个好好的女儿家岂非白白受人非议侮辱!不过,你若有半句虚言,可知道后果?” 杨泽一听卿如许此言,等不得程嫣再有一两句委屈的辩白,当下便附和道:“不错,还不将你所知道的事情一一说来!若有不实之处,本将军绝不轻饶!” 方衍成从容叩首谢过,再抬头已是一副悲痛神色,不仅仅是为了他错付的真心,还有那个无辜受害的小小婴孩。“草民头部受过重创,记不得从前的事情,当时在街上被一群乞丐欺负,正巧被程嫣的母亲谭氏撞见,便好心将草民带回了程家医治,没想到这确是一场孽缘!” 孽缘这两个字大大的牵动了周围看客的心,众人纷纷探头细听,生怕错过一个精彩细节。 方衍成道:“谭氏对自己的女儿十分疼爱,因此心心念念想要找一位上门女婿。草民当时身无分文无家可归,蒙谭氏看重,便对我提了此桩姻缘。草民深受程家照拂,无以报答,便答应了此事。” 被人所救,还抱得美人归,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所有人都禁不住往程嫣身上看去,只是程嫣此时额头上已经见了零星虚汗,平日里的从容端庄已经消失无踪。她做好了应付一切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方衍成还活着! 方衍成目光毫无半分闪烁,照直说道:“程家妇孺与外面来往极少,草民又无亲朋在侧,因此亲事办的十分简单,并未大肆宣扬。成亲后没多久,程嫣怀了身孕,一家人殷殷期盼,到头来却是个女儿。程家子嗣单薄,程嫣与其母都十分失望。我曾劝她,日子还长,儿子迟早会有。” “只是没想到,程立在这个时候听说了选秀的事情,瞒着谭氏将程嫣的名字报给了官府,原本他是打算用一个偷梁换柱的计谋,让庶妹程娇代替已经成亲生女的程嫣去选秀,但没想到,消息传回家中,程嫣却动了心思。她心中亦向往京城皇宫的锦绣富贵,所以假意答应让程娇代替自己,还借口怕人知晓遣散了家中仆人,说要举家搬迁道黍郡去。之后,程嫣提出在临走之前去祭拜先祖,因银钱不便,草民与程立亲自驾车带着程嫣母女和程娇母女去了山上。” 卿如许听他这么说,暗中点头。再怎么说,谭氏是方衍成的救命恩人,他避重就轻的说了程家遣散奴仆的种种,隐藏了程家想要让程娇李代桃僵的事情,只说是程立和程嫣各自的打算,也算是仁义了。 不然,欺君之罪程家无人能逃。 方衍成缓缓吐了一口浊气般,说:“谁知到了半山腰陡坡处,程嫣说自己头晕,让母亲陪她下车歇息片刻。草民抱着女儿豫儿进了马车,并未看见马车是如何惊马滚下山坡的,只是,若非草民命大被人所救,现在活着的,唯有程嫣母女。而当草民恢复意识的时候,便听说程家嫡女程嫣居然要进京参加选秀,而草民则成了程娇的夫婿!” 方衍成得最后一句话出口,语气和情绪都变得激动起来,而堂上众人也如同被雷劈了一记,变得嘈杂起来,他们被如此曲折离奇得故事惊得目瞪口呆。 这简直比说书先生口中的话本还要来的刺激惊奇! 杨泽也是惊异不已,他瞄了一眼浑身都在发抖的程嫣,指着薇儿说道:“你又有什么话说!” 薇儿规规矩矩的磕了一个头,说道:“回大人,奴婢是程家二姑娘程娇的贴身婢女,程家出事第二日夜里,大姑娘命她身边的婢女天冬跟落雨捉了程立少爷的小厮同江。只因为同江平日跟在少爷身边,见过她的面目,知道她成亲生女的事情,所以她便强行逼迫民女将同江杀害,一来灭口,二来掌握民女的把柄,好将民女牢牢控制在手里。倘若不是怕杀人太多引起别人的主意,恐怕民女的命,此时也没了!” 堂下众人已经从方衍成的话里反映了过来,听见薇儿的话,纷纷低声议论:“这,俺长这么大,看了不少戏本子,没想到今天到活生生近在眼前了?” “可是呢!”一位妇人手上牵着一个娃娃,说道:“怎么也是自己身上掉下得肉,怎么就忍心下手,当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心狠手辣?这明明就是杀人不眨眼,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真叫人无法相信!” 卿如许的目光落在程嫣身上,一旁的落雨天冬已经下的跪伏再地上瑟瑟发抖,程嫣一个激灵:“太子妃殿下,你一定要相信民女,这都是他的一面之词,不可轻信啊!” “一面之词?”方衍成微微抬起头,似乎不屑看到她一般,冷笑道:“程嫣,我所言,你可能找出破绽或一丝不合情理之处?” 方衍成声音发冷,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我夫妻一场,我对你的身体无比熟悉,甚至知道你身上有几颗痣,此事断然难以撒谎,你可敢验身?杨大人,不如请您请一位老嬷嬷来此,一看便知。” “不行!”程嫣忽然变得疾言厉色起来,大声对方衍成斥道:“凭你几句胡言乱语,就想陷我于不义?近日你若以此辱我,我愿撞死在这里,以示清白!” 程嫣说着,便要站起身,只是宝儿突然在背后将她的手臂扣住,让她无法动弹,不能假意去撞。程嫣一惊,猛地回头看向卿如许,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只是两只斗兽脚下的小蚂蚁,不过自作聪明罢了。 卿如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程嫣,你既然要入宫选秀,便不能如此任性妄为,你若在我身边有个三长两短,又让我怎么与皇上交代,怎么与太后娘娘交代?” 第450章 拆招(中)【第三更】 卿如许当然不能让程嫣起身去撞,一旦让她做出要撞的失态,无论撞上与否,都不好再强拉她去验身。“如今,有人在黎民百姓面前状告你杀人欺君,你若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难道要背负着如此疑虑进宫选秀吗?这,恐怕不妥。” “我……”程嫣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可她听到方衍成说:“程嫣,你可对得起我们的女儿!” 程嫣面色苍白的=望向方衍成,贝齿颤抖的咬住嘴唇。可她仍旧咬牙说道:“你诬陷我!那是你和程娇生的女儿,她死了,你怎么不死!” 她心中隐隐有最后一个念想,那个在背后一直没有露面,却操纵着这件事的那个人,会不会在最后一刻出现救下她。那个人一直在帮她善后,她是隐隐感觉到的。可是她已经听到了杨泽让人去请嬷嬷,卿如许已经吩咐人将她带到马车上去,那人依旧没有出现…… 如果程嫣此刻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诱饵,不知道当初她又会如何选择呢? 不过在其他人看来,程嫣困兽般的一句气急败坏之语,犹如巨石投湖,晴空旱雷。将在场众人莫测猜忌的心思全部激了出来。 “看她这般模样,当真不像是被冤枉的那!” “是啊,没想到这么个姑娘家,居然能做出这等事情,真是辱没家门啊!” “想必另有隐情是没错了,不然这方衍成何必大费周章,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都是有夫有女的人了,居然还妄想着另攀高枝,真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 众人此时终于对事情真相有了眉目,有人哀叹,有人不屑,有人激愤大骂。 程嫣听闻这些议论之声,神情波动的更加厉害,甚至于控制不住发抖的身子,终于软到跪了下去,她只用手死死抠着地面,喃喃道:“不是的,我没有,是他诬陷我的!” 外面的议论之声更加嘈杂,杨泽不由怒斥道:“肃敬!” 今日这样的盛世,城中许多药堂看病的医婆也来了,在场就有好几位,其中济世堂的刘医婆专门给内宅妇人诊病接生,十分有经验,众人都信得过她,便赶紧推了她出来。 卿如许看向刘医婆,刘医婆面色颇有些窘迫,但也还算镇定,毕竟她的确是见多了妇人之事,是十分有经验的,:“草民见过杨大人,见过太子妃殿下。” “起来吧。”卿如许点点头,见她并无什么慌张之色便问:“刘医婆,你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刘医婆哪里会不愿意,连声道:“太子妃殿下能相信草民,是草民的福分,草民自然是愿意为殿下效劳的。” 程嫣惊惶不已:“不可以!这都是方衍成编造的事情,他是与我有仇故意羞辱我,倘若她说的都是假的!太子妃难道就不怕是冤枉了我,到时候没办法跟皇上交代吗!” 卿如许叹了一口气,道:“程嫣,今日在场这么多人,方衍成又说的有理有据,验明正身势在必行也是民只所愿,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她一说这话,周围的民众都起哄,分明是认准了程嫣作恶欺君。 程嫣浑身如同虚脱一般,后背已经湿透。这样的情况下,已经很好的说明了她心中有鬼。 她被带去验身,卿如许的目光转向程嫣的两个婢女,“落雨,天冬,你们可有什么话说?” 两个丫头被押到方衍成和薇儿旁边,早就已经吓得抬不起头来,噤若寒蝉,听到卿如许的一声冷语,都惊得浑身一抖。 卿如许看着她们,说道:“刘嬷嬷已经带着你们主子去验身,不过片刻就能出结果,你们若有什么话,大可在此前说出,我也可念你们受制于主子迫不得已,对你们的罪行从轻发落。可你们若等什么都真相大白了之后在说,可就说什么都没用了。” 两个丫头仓皇无措的对视了一眼,落雨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听从主子的吩咐而已……” 天冬脸色煞白,也连忙应声:“奴婢也没有,太太她们那日去祭祖的时候,姑娘说让我们留在院子里盘查清点,并没带奴婢们去,奴婢们也只是在太太和大姑娘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姑爷和姨娘二姑娘她们出了事……” “姑爷?”卿如许捕捉到了这个敏感的词语:“大姑爷?还二姑爷?” 天冬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落雨,落雨也只是缩着肩膀,怕的要命。她颤声说道:“是……是大姑娘的夫婿……”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众人愕然又了然的惊呼中,卿如许问道:“这么说,方才方衍成所言皆是属实?” 落雨见事已至此,也无法再隐瞒,便说道:“是……因为奴婢一直在姑娘身边伺候,对她的脾性十分了解,她……她并不像外人看起来那般……那般端庄明理,背地里,做过不少威胁二姑娘和大公子的事情,却又隐藏的很好……其实,她对他们都十分厌恶鄙夷。当初大姑娘提出要带姨娘和二姑娘去祭祖,奴婢就觉得十分奇怪。” “这么说,程嫣谋害程立、程娇母女和她的夫女是有意为之?” “这个,奴婢并不知道……只是出事之后,大姑娘便将程家正下的几名婢女都叫到身前,威逼利诱,命我们不准对任何人吐露程家的事情,还让我们将大公子身边的小厮同江抓了起来,逼薇儿杀害同江,事后,便将同江埋在了程家后园……当时我们都是在场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泽一听这话,知道这件事情是有了证据了,一颗心也终于落回肚子里。“那你说说,为何程嫣不让你们吐露程家的事情?” 落雨一时抽噎的说不出话来,天冬只好说道:“因为大姑娘想要入宫选秀,便不能让人知晓她已成过亲生过女的事实……” 卿如许不再问话,至此,一切都已经明了了。不出三日,这些消息便会由此处开始,迅速的传播开来。 几句问话的功夫,程嫣已经被人从里面重新带到了众人跟前,刘嬷嬷将结果当众告知。程嫣呆呆的埋着头跪在那里,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可依旧能从侧方看到她的美貌。 同之前杨泽的反应一样,周围看见她的人都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惊叹:“越美丽的女子越是危险。”甚至还有书生摇头念了句:“撋就百般,终是心肠狠。” “为了富贵权势,竟然能做出谋害至亲的事情,程嫣!你可认罪!”杨泽此时知道程嫣当真有罪,终是有了几分底气,立刻喝问道。 程嫣先是怔怔抬头,随之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潮红,朱唇轻启,发出似嘲似讽的冷笑:“认罪?我有什么罪?你!”她指着杨泽:“你看看我这张脸!你好好看看!会有人不喜欢么?” 接着,低沉的笑声渐渐高亢起来,她的声音尖利且毫无保留:“这样的我,为什么要默默无闻的枯萎老死在程家!一辈子都不能出头!明明我有那么好的机会能够离开这个泥潭,我恨!我好恨!我恨不得杀尽所有知道此事真相的人,恨不得让时光倒流回去,让我在成亲生女之前就预料到二哥能在京为官,预料到皇上要选秀!!” 她陡然化作一把利剑,尖锐的想要刺破眼前所有的不堪和不如意,可惜终究是枉然。裹在金彩锦绣之中的身躯终究藏不住多大的力量,爆发过后,便成了一摊软泥。 她十指插入乌发之间,眼泪夺眶而出:“程家一日不如一日,父亲死后,多年的积蓄散佚无几,我连最后的尊严都失去了……方衍成,如果没有遇见你,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她歇斯底里,转头看向方衍成,可方衍成却咬牙根本不去看她。 程嫣自嘲的笑了一声,又低下头,说道:“原本,我也曾天真的以为,有了良人,便可相安无事,平凡自在的过下去。然而,当我看见那些昔日不如我的闺阁少女,那些只能用锦衣华服,带着俗不可耐的金簪宝石来装扮相貌,却仍上不了台面的人整日光鲜的站在人前的时候,我害怕了,我恐惧,妒忌……我怕自己如此倾城姿容会无声无息的烂在程家的后宅,最终消弭,变成一具无人识,无人知的枯骨。” 卿如许看着程嫣,不知应该悲哀还是怜悯。 程嫣突然从地上站起,转动身子看向四周人群,仿佛是一支即将枯萎的艳丽花朵急迫的等待着他人的采撷。她指着方衍成:“哈哈哈……真是可笑!我这一生原本该有的荣华,该有的尊荣,居然就在这个被捡来的人手里毁了!” 众人都被她的疯狂惊住了。 只是程嫣完全不知道,她这样的人,即便到了荣华鼎盛,富贵腾达之地,也是无法活出万千锦绣的。最后不是被世事淹没,就是被阴谋绞碎。 程嫣无法抑制的又哭又笑,探着身子朝外面的人群扑去,“你看看我,我这么美……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你!还有你!看我呀!你们为什么不夸赞我,见了美人,不应该俯首称臣,拜倒在裙裾之下吗?你们!都给我跪下!” 杨泽挥手让人制住程嫣,完全不顾她的大吵大闹剧烈挣扎,询问卿如许的意见:“太子妃殿下,此人罪大恶极,应当即收押,只是此人是京中官员的家眷,又是要入宫选秀的秀女,下官不敢马虎大意,不知太子妃可有什么打算?” 卿如许早就已经知道结果,此时倒也不觉得为难,说道:“你便先将她收押入监,待我向皇上呈报此事之后,再行定夺吧。我瞧她神智似乎有些失常,你命人牢牢看住她,莫要出了什么差错。” 第451章 拆招(下) 程括今日没有跟程嫣一同前来,谭泠看着被押走的程嫣,一时间没了主意,可要让她上前去为程嫣辩解是不可能的,别说她没有哪个胆量,更怕自己会卷入其中。此时趁着人多,悄悄往后退去。 程嫣想起谭泠的时候,早就不见她的身影了。 ……………… 卿府。 陈润歪在榻上,手上端着只小小的铜镜,看了半晌,突然有些气急败坏的将铜镜扔到了地上。 翠喜进来看见了,埋怨道:“夫人这又是做什么?自己不受待见,就老老实实呆着,别平白折腾奴婢们受累。”说着,她狠狠瞪了一眼陈润,弯腰捡起地上的铜镜放回原位。 陈润一听这话,气的嘴唇发抖起来,斜瞥着她:“怎么?轮得上你以个丫头来管我的事?不怕我撕了你的嘴?” 翠喜一听她这话,站在门口撩起帘子看看外面没人,便将帘子甩下,说道:“哼,奴婢一个丫头是管不了夫人的事,难道夫人自己就做得了主了?” 陈润气的脸色铁青:“你!你几时长了熊心豹子胆!就算我现在被禁足,也是这府里的大夫人!你竟敢如此对待我?” “哼。”翠喜冷笑道:“奴婢还不是为夫人着想,您当自己的是府里的主子,府里的大夫人,可这满府上下,谁还当您是夫人是主子?您这么闹,闹得老爷不高兴,处境只会更加难过,奴婢愿意伺候您,您就烧高香吧!还挑三拣四的!哼!” 陈润气的火烧一般,一巴掌扇了过去,奈何她久病于塌,让翠喜轻易躲了开去:“夫人可别急着动手,奴婢且奉劝夫人一句,还是想法子治好身上的病吧!奴婢每日事情多的要死,还要洗那些月事带!再说了,不累死也要恶心死了!” “你!”陈润脸色扎青乍白,被翠喜气的差点厥过去。 翠喜看着陈润狠狠瞪着她,也不害怕,反正说都已经说了,干脆不理会她转身出去了。 陈润面色异常难看,跌坐在床榻上,目光呆滞的看着虚空一点。 她之前为了欺骗卿鸿,吃了不利于孕妇吃的东西,胎是滑了,可孔嬷嬷死了,没有人贴身照顾,她就落下了阴血淋漓不尽的毛病,卿家人虽不阻止她请大夫看病,可这病就是怎么都治不好,带累着她身体愈发虚弱,脸色也蜡黄暗淡,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她觉得自己仿佛老了十岁! 陈润双手微微发抖,不行,她得想个主意,不能让院子里的下人都能辖制她! 该怎么办呢? 她嫁妆虽然丰厚,卿府也不至于下作的吞吃她的嫁妆,可为了限制她避免她脑幺蛾子,那些东西都是被看守起来不让人动用的。 她想用钱来收买人心都不行! 她的目光突然落在笸箩里的剪刀上,目光显出一丝狠戾。 深夜,院子里的下人们早就回房歇下,陈润起身穿好衣裳从床榻下的暗格里拿出一方小匣子。 这匣子里全都是孔嬷嬷从前制的药丸,有各种各样的功效。 陈润看着匣子里面的药苦笑,这大概就是自作孽不可活,这里面的药丸全部都是害人的,没有一个是救人的,哪怕有个一两样能够调理身体的,她也不至于病成现在这般鬼样子! 她自嘲的笑了笑,从中挑了一只功效类似于蒙汗药的瓶子踹在袖子里,便将小匣子放了回去。然后起身摸出了屋子,走到翠喜和雪燕所住屋子的窗下。将香丸从瓶子里倒出一颗点燃,捅破窗纸将燃着的香丸扔了进去。 陈润站在外面等了片刻,才轻手轻脚的打开屋门走了进去。 翠喜和雪燕受了香丸散发出的香气睡得很死,陈润站在她二人跟前冷笑一声,从架子上的笸箩里抄起剪刀,狠狠刺向翠喜的心口…… 第二日,卿府的上空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死人了,死人了!” 雪燕疯了似的从屋子里跑出来,一头扎在门前的青石路上。有人看见她这副模样,连忙过去问:“你这是怎么了?” 院子里的管事婆子疾步从远处走过来,厉声喝道:“一大早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惊扰了主子你可担待的起?!” 她口中的主子,指的自然不是陈润。但雪燕此时哪里会在意这些,她已经被吓得崩溃,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思索,只管指着她身后的屋子,结巴道:“死,死了……她死了!” 管事的王嬷嬷狐疑的看了一眼房门,大步走了过去。 进门一转头,便看见翠喜穿着中衣躺在床榻上,被子掀开在一边,胸口直直插着一把剪刀,血迹从伤口蔓延出来,几乎将她整件中衣都染红了! 可即便是如此,画面也并没有多么恐怖惊悚,因为翠喜的面容很安详,仿佛是安然赴死一般。也就雪燕一睁眼看见旁边多了个死人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王嬷嬷看见眼前的情景愣了愣,赶紧转头走出了房门吩咐道:“好好守着此处,我去禀告三夫人!” 三夫人魏氏很快赶来,狐疑的看了一眼翠喜的尸体,问雪燕:“怎么回事?” 雪燕此时已经镇定了许多,但仍旧胆战心惊,任是谁发现自己同屋住的人死了也不能很快平复下来,她煞白着一张脸说道:“三夫人,奴婢不知道啊,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翠喜还好好的,可是奴婢今早一睁眼,就看见翠喜胸口扎着一把剪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三夫人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动静的正屋,说道:“昨日,或者这几日,这院子里可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院子里的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要摇摇头。雪燕犹豫了一下,说道:“奴婢觉得,翠喜这几日好像心情不太好……” “哦?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雪燕道:“因奴婢同她一间房,虽然没听她直说,但奴婢偶尔也能听见她的抱怨。似乎是因为她家中哥哥要娶媳妇了,但拿不出那么多的银钱,便跟翠喜来讨,翠喜从前还好,月例银子加上府里主子们的打赏,也能贴补贴补家里,只是……” 她看了一眼魏氏,支吾道:“自从大夫人不能出门,这院子里的下人们也都没了什么油水,翠喜根本就没什么钱,又如何补贴家中,奴婢猜,她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被逼的自尽了?” 魏氏听了心下了然,的确,自从陈润被禁足,这院子里的下人,稍微有点脸面的都想办法调到了别处,剩下的这些,就只能在院子里熬着。平时还月例银子还够用,但稍微有点什么事,就不行了。“叫翠喜的家人过来,将此时告知她们。” 王嬷嬷上前问:“三夫人,可要给她的家人封些银两?” “哼,逼的女儿自尽,难不能还要拿死人的钱去花?”三夫人冷笑一声,有些看不上翠喜的家人,说道:“翠喜自尽,损失的事咱们府里,咱们不追究她们已经是网开一面!不如用这些银钱厚葬翠喜吧!” “是,三夫人。” 屋子里的陈润听着外面的动静,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等众人都走了,雪燕才端了水盆进来伺候陈润梳洗。 从前这活计当然是翠喜的,不过她死了,雪燕身为院子里的另一个一等丫头便得接了这件事。 谁知她才将水盆放下,就听耳边传来幽幽一声,“你可知翠喜是怎么死的?” 雪燕听见翠喜的名字就竖起了寒毛,加上陈润奇怪的语气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她转头去看陈润,回答道:“翠喜是自尽。” “呵……自尽?”陈润冷笑一声,“雪燕,你也觉得她是自尽吗?” 雪燕脸色唰的白了,看着陈润心虚道:“不是自尽还能是什么……” 陈润冷笑道:“翠喜的家人的确逼迫她拿银子贴补,但翠喜并非拿不出来,她从前不是攒了不少银子么?别说她可以选择不给,就算给了,她性子那般泼辣,也不至于被逼得自尽不是么?定夺抱怨几句罢了!” 雪燕闻言直勾勾的盯着陈润,浑身僵硬的如同泥塑。 陈润走进她,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你早上起来发现她死了,的确吓得要死,但你尖叫的时间可是比平日你起身的时候晚了一些时候,不知你这个时候是在做什么?” “奴婢……奴婢只是比平日起的晚了些而已……并没有做什么……” “是么……” 陈润轻飘飘的话落在雪燕耳根,令她寒毛都乍了起来。“是,是啊,大夫人为何要问这么奇怪的话,难不成怀疑翠喜是奴婢杀的!奴婢与她无冤无仇,又怎么会杀她的,再说,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杀人啊!” “人……的确不是你杀的……” 雪燕闻言一怔,抬头看向陈润,就见她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说:“人,是我杀的!” “啊!” 雪燕一声惊呼,腿一软就跌坐到了地上!“夫人,你说什么……” 陈润一如既往的会算计人心,将翠喜和雪燕的性子摸的透透的,她笑道:“你说出翠喜家里的事,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免得被人怀疑是你杀了翠喜,第二……”她转过身,背对着雪燕,幽幽道:“你想昧下翠喜的私房钱!我说的对么!雪燕!” 陈润猛地转头,弯腰直视着跌坐在地上的雪燕,大大的眼睛近在咫尺,雪燕几乎吓的惊叫出声。“不……不是!我没有!” “没有?”陈润冷笑,“只要我将此时告诉三夫人,三夫人一搜便知!” 雪燕无比惊慌,她以为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压根没想到人是陈润杀的!而且对方什么都知道!如果三夫人知道她做了这样的事,就算不要了她的命,也会因为她心术不正赶出府去,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她盯着陈润的笑容,一咬牙,说道:“如果夫人要告发奴婢,奴婢也一样会告发夫人杀了翠喜!” 陈润不屑道:“你有证据吗?” 第452章 薛家(上)【第二更】 雪燕一怔。 陈润又说:“她死在你房里,没有半点挣扎,你是最大的嫌疑人,况且,她的私房都被你收了起来,根本就是谋财害命!” “不!我没有杀人!我只是拿了她的东西而已!” “话虽这么说,可此事你知我知,还有别人会相信么?到时候你下半辈子恐怕都要在牢狱中度过了!” “不!不要!夫人求求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三夫人!是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做下如此糊涂的事……”雪燕终于怕了,跪地向陈润求饶。 “别慌……”陈润走到椅子前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我还没说要告发你呢。” 雪燕满脸泪痕,抬头看向陈润,有些不明白。 陈润道:“你也知道,自从晓晓和孔嬷嬷死了,我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为我办事,不如你乖乖听我的话。我有多少嫁妆你大概也心里有数,你若能帮我,等我来日翻身,必定有你的好处!” 雪燕愣了愣,听她的话? “如今大姑娘已经出嫁,老爷也不常在府中,如今三夫人管家,府里远没有从前那般密不透风,你完全不必怕。” 雪燕还是犹豫,大姑娘治家的手段让她从骨子里惧怕,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服的。再说了,就算大姑娘出嫁了,那也可以随时回来,她此时的身份又是太子妃,连老夫人和老爷见了都要行礼,处置她一个奴婢连嘴皮子都不用动一下,只需一个眼神。 陈润挑了挑眉:“事到如今,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 雪燕闻言浑身一抖,没错,她有选择吗? 要么被陈润告发背上谋财害命的罪名,要么就得听陈润的受她摆布…… 她犹疑半晌,终于垂头:“奴婢愿听夫人指派……” ……………… 刑室内潮湿昏暗,唯有刑架旁插着火把,以照亮受刑人的脸和神情。似乎,廉王家的人都十分享受掌握他人生命,碾压旁人尊严的快感。 薛壑的双臂被扭到身后,牢牢捆在刑柱之上。 忍冬将他的上衣扒开,盯着他后背上的刺青看了半晌,然后对颜回郡主说道:“这样的图案,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实在有些好奇,这个薛家到底是什么来历。” “不管是什么来历有什么身份,只要将他握在手上,迟早能知晓。”颜回郡主从来都秉持着‘先下手为强’的信条。虽然没什么证据,她有种预感,薛至清一定有什么秘密,或者说薛家一定有什么秘密。 颜回郡主从忍冬手中拿过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在手上掂了掂,雪亮的刀光映在她眼中,更添几分狠戾。“把他叫醒。” 忍冬得了吩咐,从怀中掏出一只海青色陶瓷瓶,拔出塞子放到薛壑鼻下,辛辣刺鼻的气息传来,薛壑眉头一皱,缓缓睁眼。 颜回郡主看着近在咫尺的猎物,心中的快意简直要从每一个毛孔溢出来:“薛壑,此时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可有什么想说的?” 薛壑头垂了半晌,有些酸痛,缓了好一会才看向颜回郡主,道:“怎么,这位姑娘是可怜我一把老骨头,想帮我完成临终遗愿?” 这句话似乎极大的取悦了颜回郡主,她情不自禁咯咯的笑起来,说道:“你若说些好话,讨得本姑娘开心,说不得我真会成全你。” 薛壑被反捆在背后的双手使劲动了动,麻绳粗糙的触感硌着他的手腕,但好歹还能转动几分,他一边缓慢的摸索着缝在袖口处的坚硬所在,一边看着颜回郡主说道:“我与姑娘并不相识,不知姑娘抓了我来有什么目的?” 颜回郡主睥睨着薛壑,“阁下何必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呢?薛至清失去了记忆化身方衍成差点死在程嫣手上,我让人去给他们收尸的时候却不见了方衍成的身影……当时我便有些怀疑方衍成没死,后来才发现是有人救了他,不仅救了他,还替他上京去请太子帮忙?而太子竟然二话不说就让冷凌郁来给他治伤,还让身边好手一路护送薛至清进京,我派去那么多人在中途埋伏,就是为了试探薛至清对于太子的重要性,答案很明显,不是么?” 薛壑暗沉的面色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说道:“看来是清哥儿回家的时候,让你知道了薛家的所在,姑娘真是个再通透不过的人,但恐怕要让姑娘失望了,清儿在外游历突然出了事失去了记忆,几年未曾归家,我也曾派人寻过他,但始终没有消息,你所说的这些我根本就不知道。之前清哥儿匆匆回家一趟也没来得及细说,兴许是他在外游历时偶然与太子有了什么交情也未可知。” 颜回郡主双眼一眯,狠狠错了错后槽牙:“你可别与我说,你们薛家就只是时代经商之人!” “难道不是吗?薛家就是时代经商,姑娘可以去查。” “那你倒是说说,你后背的刺青是什么!” “这刺青的确有意义所在,不过恐怕并不是姑娘想的那样。”薛壑道:“这次请是薛家历代家主才有资格刺上这个图案,将来清哥儿也是要刺的。” “阁下真是巧舌如簧,不过,我一个字都不信!”颜回郡主不屑的哼笑一声,将匕首拿在手中比量一下,然后狠狠刺进薛壑的肩胛骨,“说,为什么薛至清会认识太子!薛家到底跟太子有什么关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薛壑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毕竟是做了多年家主的人,竟还能忍受这样的疼痛没有喊出声来,他瞥了颜回郡主得意的脸,脸上丝毫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反而觉得颜回郡主的话很好笑似的,说道:“姑娘莫不是看上了太子,或是看上了我家清哥儿?那你真的是找错人了,薛家当真与太子没有任何关系。” 忍冬忍不住上前:“你少在这里装蒜!不然,我家郡主会让你尝尝酷刑的滋味!” “郡主?”薛壑一怔,看向颜回郡主。“原来是郡主殿下,只是不知姑娘是哪位郡主?” 颜回郡主冷笑道:“怎么,你想探究我的身份?” 薛壑看着她眉头动了动。 他年轻时就是亦正亦邪的性子,只不过这几年因为薛至清的失踪,让他整个人都沉闷了下去,不过知道了儿子的下落,他也就解了心结。这会见颜回郡主一个小丫头在她面前班门弄斧,便起了促狭的心思。 “若是位郡主,倒也能给太子做个侧妃,不过听说太子殿下丰神俊朗如谪仙下凡,姑娘这般相貌,怕是普通了点……” “你说什么?!”颜回郡主从小到大,都是人见人夸的美人坯子,何曾被人这般羞辱过,她愕然且愤怒,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薛壑是在捉弄她。 忍冬斥道:“你胡说什么!我家郡主是太子的姑姑,怎么会有那种心思!” 颜回郡主脸色一黑,忍冬心下一哆嗦,知道自己暴露了身份,赶紧认错:“奴婢知错……” 薛壑眉头一挑,心里有数了:“姑姑?原来是廉王爷的女儿?不过,郡主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个丑八怪么?” 薛壑似乎并没有抓住重点,反而轻飘飘的继续说颜回郡主的容貌。 “薛壑,你居然说我是丑八怪?!” “我说的是实话。”薛壑活了大半辈子,深知颜回郡主这种骄傲的女子会被什么激怒。所以,他仔仔细细的在颜回郡主的面上看了又看,以一个男人的角度上下打量了颜回一遍,然后一本正经,真诚的看着颜回郡主,说:“我膝下孙女,哪一个都比郡主长得美。” 这话倒是真的,薛至清长成那样,完全是遗传了家族的相貌,可见薛家的人都是美人,就连薛壑本人已经年近六十,却长得身形高大,相貌堂堂,说他四十多也是有人信的。 他说道:“姑娘天庭饱满却过高,朱唇圆润却嘴角尖垂,鼻梁高挺却皮肉紧绷……这,明明就是克夫薄命的面相……”若动口就能把别人气死,这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省力气? “你!”颜回郡主被她气的浑身发抖:“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姑娘难道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真觉得我说的不对?”薛壑神色怜悯而恳切,说道:“不然,你问问你身边的婢女?” 站在颜回郡主身后的忍冬同样处在愕然之中,一听自己被点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惶恐道:“谁人不知郡主是才貌双全的佳人,郡主不要听他胡说,他是故意羞辱您的!” 薛壑目中笑意加深,但他并不是羞辱颜回郡主,而是在寻找机会脱身,才故意转移颜回郡主的注意,否则他一个能当对方爷爷的人,何必去羞辱一个小姑娘! 他看着忍冬的面色讥诮道:“小丫头,你若觉得我话中有假,为何如此惶恐?人说相由心生,你家姑娘的心地恐怕不怎么好,你跟着这样的主子,不小心做人,还敢这般欺瞒于她,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颜回郡主勃然大怒,气急败坏尖叫道:“你给我闭嘴!” 薛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说道:“姑娘,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气急败坏丑态百出,还说自己不是丑八怪?” “薛壑!”颜回郡主几乎被气的爆炸,额角青筋直冒。“你尽管胡言乱语!说个痛快好了!反正你也没多少时候好活了!到时候在黄泉路上,你可要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着我将你薛家的人屠戮殆尽!” 薛壑淡淡一笑,那神色,仿佛对方才是砧板上的鱼肉。他平静的看着颜回郡主,轻飘飘的说道:“在我被郡主抓来的那一刻。薛家人早就消失无踪,你想找到他们也是做梦。” 笑话,他们薛家藏着秘密,怎么可能不留后手!在他幺子虽太子的人远赴京城之后,他便预料到了今日的事,所以早就给薛家人做好了安排。 而他此时在这里,也不过是想知道背后伺机而动的人是谁罢了! 一切都是圈套! 第453章 薛家(中)【第二更】 薛壑冷笑看着颜回郡主,说:“听说廉王爷最宠爱的女儿是颜回郡主,应该就是姑娘你吧?不过,廉王爷若是知道最宠爱的女儿尚未出阁便私下里与陈继行苟且之事,怕是会气的吐血吧!” ‘咣啷’一声,颜回郡主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 她面色惨白,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盯着薛壑,嘴唇不受控制哆嗦的厉害,如同被风雨蹂躏过后,褪色的孱弱白花。方才的被羞辱的气恨恼怒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你……你胡说什么……” 薛壑目中精光一闪,手腕上的绳子已经被割断,只要使劲一挣便能脱身。他对颜回郡主说道:“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陈继假意投靠廉王,目的是为了送六皇子回宫,连你都骗了!现在陈继算是你的杀父仇人,不知道你是要为自己的父亲报仇,还是继续与陈继暗度陈仓?” 其实他并不确定这件事,这是他根据自己掌握的消息猜测的,却没想到真的猜中了! “你……”薛壑嘲讽的目光,让颜回郡主的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她直直的看着薛壑,恨不得让时光倒流,让他将吐出的话语全部收回去。 颜回十二岁那年随父王回京时遇见了陈继,两人机缘巧合间发生了一些事情,以至于她一直对陈继念念不忘,那时陈继以及弱冠,很快就要成亲…… 兴许陈继那时只是将她当做一个小女孩,但颜回这样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她每次都同廉王一起上京…… 终于,在她十五岁及笄那年,她成了陈继的女人。 多年来,颜回郡主帮父王出谋划策,其实很多都是陈继的主意。但没想到,横空出来个江凛,将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之后陈继正式与她父王合作,却没想到,陈继是骗他们的…… 他不想将来六皇子继位之后,还要受廉王的胁迫,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只有他一人! 颜回郡主目光决绝而凛冽,又饱含痛苦之色。薛壑说的没错,陈继现在算是她的杀父仇人!她该如何选择? 但不管怎样,她都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她冷冷看了一眼薛壑,转身从忍冬手中又拿起一把匕首,打算直接将薛壑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 薛壑紧盯着颜回郡主的动作,神经紧绷起来…… 然而颜回郡主抬眼之时,却冷不防撞进了忍冬震惊恐惧的眼眸中。她执刀的手一顿,直直的盯住忍冬。忍冬浑身剧烈一颤,惊慌失措间不由自主想起方才薛壑的话。 “你家姑娘的心地恐怕不怎么好……你跟着这样的主子……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忍冬颤抖着匍匐在颜回郡主脚边,磕头如捣蒜,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郡主,郡主饶命……奴,奴婢什么都没有听到!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 室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只有忍冬拼命磕头求饶的声音不断回荡耳边。颜回郡主觉得自己如同魂魄离体般头重脚轻,她深深吸气,又长长吐出,好半晌才开口说话,嗓音变得艰涩而麻木:“你起来吧。” 忍冬额上满是冷汗,带着侥幸逃脱后的虚软,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谢郡主信任奴婢,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冰冷的匕首已经刺入她的心口,她甚至听见了自己血液喷溅而出的声音。颜回郡主狠绝冰冷的话语在耳边轻轻响起:“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忍冬圆瞪着双眼,来不及再说一个字,便抽搐着命绝倒地了。 薛壑看着颜回郡主的模样,鄙夷道:“郡主果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冰清玉粹,内里不过是一团污遭破烂的棉絮,卑鄙无耻,恶毒至极。我若是有你这样的孙女,立即打死了事!” 颜回郡主用力将匕首从忍冬的心口拔出,缓缓转过头,眸中的狠戾却越发深重。她紧握匕首,一步步走向薛壑,说:“笑道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而你,即将成为我的刀下亡魂。便是说的再多,也是无用,不如省省力气,到地下跟阎王爷说说好话,下辈子投胎避开本姑娘,以免再落得如此下场!” 说罢,她甚至不再给薛壑说话的机会,横刀抹向薛壑的咽喉。 电光火石之间,薛壑猛地从松脱的绳索中抽出右手竖掌劈向颜回郡主执刀的手腕,颜回郡主没防备,匕首应声落地,却也在瞬息之间反应过来,就地一滚,脱离了薛壑的攻势。 薛壑冷笑一声,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乱绳丢开,朝颜回郡主追了过去。 颜回郡主知道没想到薛壑受了伤伸手还这般灵活,就要去摸暗处的机括,想要逃走。却没曾想,薛壑看出了她的意图,先一步挡住了她的动作。 与此同时,薛壑左腿横扫,近处的一把匕首被挑到空中,转瞬已经握在他手里,架在了颜回郡主的脖子上。颜回郡主万万没想到,情况会急转直下,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她惊道:“你要干什么!” 薛壑眼中跳动着令人胆寒的暗火,冷声道:“你想对我薛家不利,对我儿子不利,还问我要做什么?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哼!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颜回郡主说着便要转身,她根本不信薛壑敢在她的地盘对她做什么。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匕首反射的冷光刺得她眼睛一痛,紧接着脸颊一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的动作诡异的僵在原地,呆呆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左脸颊上流下,片刻后剧痛传来,她才惊恐的抚上自己的面颊,粘腻温热的鲜血顺间沾染在她纤细素白的手上,那颜色,惨烈而分明:“不!我的脸!我的脸!”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猛地抬头,疯狂的扑向薛壑,却被薛壑一脚踹中,痛呼一声,挣扎着倒地不起。 这里的石室十分严密,在外面根本听不见半点声响,薛壑也不怕有人注意到里面的动静。 他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这等恶毒的女人,就该用她最怕的事情来惩罚。 他的目光如同收割人命的死神般冰冷,丝毫不给颜回郡主喘息的机会,一个起落从背后制住颜回郡主,用绳子将对方的双手捆住,转而一脚踩在她的脚腕上。只听骨头‘咔嚓’一声,颜回郡主直接痛的晕厥过去。 薛壑却没有因此收手,毫不留情的将颜回郡主另一只脚骨踩碎。冷笑道:“颜回郡主,休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对我薛家图谋不轨,想要探究我薛家的秘密!” 他起身看向一旁柱子上如他方才那般被绑着的长子,转身在忍冬的尸体怀中摸出那只海青瓷瓶,放在他鼻下。刺鼻的气味散出,薛至承嘤咛一声转醒过来,看见自己的父亲便要惊呼,薛壑一把捂住他的嘴,直到他冷静下来才松开手,并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割断。 薛至承揉着手腕环顾四周,看见倒地的颜回郡主主仆,心惊不已,低声道:“父亲,这是怎么一回事?” 薛壑将颜回郡主和忍冬分别绑在柱子上,道:“先别问这么多……” 他话还没说完,石门应声而开。 昏暗之中,陈继看见刑柱上帮着两个人影,都萎靡的低着头。他下意识的唤了一声“颜回”,目光所及之处却没看见颜回郡主的影子。 他疑惑间心生警惕,正要后退,却觉得面上一道劲风袭来,对方动作奇快,寒光一闪,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别动,刀剑无眼,若是你这么不明不白的断送了性命,恐怕到了地下也会不甘吧!” 陈继看清眼前的人,脑中瞬间一麻,第一反应便是去看绑在刑柱上的女子,只见那女子蓬乱的发间隐约是一支蓝宝金簪,惊呼道:“颜回!” 薛壑冷笑道:“陈将军,你对颜回郡主还真是情真意切的很!” 陈继猛地回头盯住薛壑的脸,明白此事有诈,不管不顾的朝薛壑猛攻过来。 薛壑讥讽的看着他,陈继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即便自己不打算杀他,也有的是办法可以对付他。他看准时机,从陈继凌乱的攻势下脱身,转瞬到了颜回郡主身旁,作势便要刺下。 陈继大惊失色:“住手!”如果颜回郡主就这么死了,那么追随廉王的人便会成为散沙,根本不会听他的摆布! 薛壑顿住手中动作,冷声道:“陈将军最好识趣些。否则,她的小命可不保!” 陈继额头的青筋剧烈的跳动几下,他咬牙道:“你想如何?” 薛壑将一粒药丸扔给陈继,说道:“吃了它。” 陈继眯了眯眼,狠戾的看着薛壑。不知是料定薛壑此时不会杀他还是担忧颜回郡主,最后还是老实的将药丸服下。瞬息,酸软麻木之感从舌尖蔓延至全身,陈继应声倒地,只有神智依旧清醒。 薛壑放下刀,在颜回郡主的人中上狠狠一掐。颜回郡主幽幽转醒,却被脚上的剧痛痛的差点再次晕厥过去。她看见薛壑的脸,破口骂道:“薛壑!我要让你薛家死无葬身之地!” 薛壑不为所动,挑眉道:“此时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吗?” 颜回郡主死命的盯着他,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薛壑笑了笑,将颜回郡主从刑柱上扯下来。一把扔到陈继身边。颜回郡主这才注意到陈继居然倒在地上。 陈继惊愕的看着颜回郡主的双脚,“你的脚怎么了?” “怎么,陈将军心疼了?”薛壑横握匕首蹲在两人身边,笑的无比平静,无波无澜,没有半点反杀后的得色,也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 陈继冷眼看着他:“薛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嗤……陈将军居然如此健忘么?”薛壑冷声道:“难道不是你们合谋将我们父子抓来此处,又以薛家族人的性命相要挟吗?我不过是侥幸逃脱,反将一军而已。” 陈继鼻翼翕动仿佛呼吸不畅,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你是为了谁?为了太子?!你们薛家到底与太子是什么关系!” 第454章 薛家(下) 颜回郡主被双脚的剧痛折磨的冷汗淋漓,面色惨白,她死死抓住陈继的袖子,颤声说道:“杀了他!杀了他!” 薛壑在一旁冷笑说:“颜回郡主,我不妨告诉你,你这双脚若及时救治,还有恢复的可能。若耽误久了,即便治好,往后也是个跛子。” 颜回郡主痛的整张脸都扭曲变形,连说话都十分勉强:“你想……怎么样!” 薛壑咧嘴一笑:“你方才口口声声要灭我薛家满门,我很不高兴。不过,看在你现在痛不欲生的份上,我就给你个机会。”如果卿如许在这里,她便知道江凛那副性子是怎么来的了。薛壑是他外祖母的哥哥,是他的叔祖父。薛家人的性子都较为活络。 “你有这么好心?”颜回郡主只要稍稍一动,双脚就如同被千刀万剐一般,她伏在地上,听见薛壑的话不由虚弱冷笑。 “当然没有,我怎么会对你们这对狗男女好心?”薛壑嘲讽的看着颜回郡主,笑说:“只要你用这把刀,捅陈继几下,我这就放了你们。” 颜回郡主倏然转头,剧烈的动作牵动伤处,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薛壑,你真卑鄙!” 薛壑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漠然的看着对方,语气平板而冷沉,说:“颜回郡主,论卑鄙无耻,谁及得上你们二人?”他的眼神不可抑制的渗出冷冽的煞气,几乎能将颜回郡主跟陈继给冻杀了。陈继惊骇且愤怒的看着薛壑,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薛壑,你们薛家定然与太子有密切的关系!” “我与太子有没有关系不劳你操心!你还是还是操心一下自己的小命吧!”薛壑哼笑一声,见陈继眼角因为紧绷而抽搐,又说道:“怎么,你对自己的女人没有信心么?你猜,她会如何选择呢?是保你,还是保她自己?” 陈继下意识的转动眼珠去看颜回郡主,但他浑身全无力气,只能勉强看见暗淡的光线中,颜回郡主惨白着一张脸,眉眼间阴影深重,目光流连在他面上。“颜回……” 颜回郡主没有回答,石室内一片沉默。 薛壑没有打断他们之间的交流,沉默的看着他们此时内心的煎熬和痛苦。薛至承轻轻上前一步,在薛壑耳边小声说道:“父亲,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若他们的人发现这里的古怪,咱们怕是不好脱身。” 薛壑轻轻点头,冷笑上前一脚踩在颜回郡主的伤处。颜回郡主‘啊’的一声惨叫,痛的身如筛糠般颤抖不止。她转头恶毒的看着薛壑,说道:“薛壑,只要我活一天,就一定要你和你的家人生不如死!” “好,我等着。不过,此时还要你先做出个选择才是。不然,一个废人,将来又怎么找我报仇呢?” 颜回郡主死死的盯着他,似乎心中已经有了抉择,说道:“我要你发誓决不食言!” 薛壑挑唇笑道:“我薛壑在此发誓,决不食言,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说着,他将陈继与她打斗时掉落的匕首踢到颜回郡主手边。“你可以动手了!” 陈继惊呼道:“颜回,你!” 颜回郡主缓缓把住那把匕首,看着他说道:“我以为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甚至生命,可这一切到来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原来我最爱的还是自己。你不是最疼我的吗?用你的命换我的命,你不会不愿意吧?再说,你现在一无所有,如果我死了,你也难成大业。但我不同,我是郡主,我还有机会……你放心,我会让你痛快的死,不会让你痛苦很久的……” 陈继没有做声,可眼神说明了一切,薛壑似乎能从中看见他内里彻骨的寒冷。 颜回郡主举起匕首对准陈继的胸口,说:“这柄匕首还是你送给我的生辰礼物,你还记得吗?”说着,她手起刀落,伴着陈继惊骇而痛苦的惨嚎,冰冷的刀刃刺进他的心口,,鲜红的血液缓缓延伸流淌,如同曼珠沙华的花蕊,妖冶而惑人。 ‘叮当’一声,匕首从颜回郡主手中滑落,她呆呆的看着陈继,浑身更加剧烈的颤抖,不知是愧是痛。 薛壑看着颜回郡主,讥笑道:“颜回郡主,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心狠,我又没说要你如此大动干戈,你这一刀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竟然直接要了他的命。陈继一生野心勃勃,却都毁在了你的手上……” “你!”颜回郡主怒不可遏,她重新拾起匕首不顾脚上的剧痛,疯了一般朝薛壑掷了过来。薛壑脚下轻轻一错,轻巧躲过。笑道:“既然如此,我这便告辞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石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人闪身进来快速触动了机关,一时间石室内轰隆声不绝于耳! 薛壑心中一惊,拉住薛至承:“走!” 颜回郡主看着眼前的情形,面上本已血色褪尽,此时更如死人一般。她痛苦的看着奄奄一息的陈继,如果她在拖延片刻,不忍片刻…… 薛壑却没心思再管她,如果再不离开,他们父子就要被万箭穿心而死! 他一把拉住儿子,纵身一跃,一掌击向空无一物的石壁。颜回郡主大吃一惊,不知薛壑怎么会知道这石室还有其他出口,但此时要追已经来不及。 被薛壑一掌击中的地方突然‘咔’的一声轻响,原本毫无一样的石壁突然裂开一块半人高的洞口。薛壑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几乎在洞口打开的瞬间便闪身跳了进去。然而,身后箭矢齐发,一只利箭‘蹭’的一声射中了他的小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薛壑顾不上疼痛,咬牙再次击中洞口处的机括,这一瞬,他看见颜回郡主如凶兽般的眼眸一片血红,死死盯着他,不甘,暴怒,疑惑……然而,就在她手下的人即将追至洞口时,石洞轰隆一声合拢,隔住了两人的视线。薛壑将迅速洞里嵌在墙壁中的机括拔出,这处石洞便再也打不开了。 薛至承几乎来不及反应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回神正看见薛壑将腿上箭折断,只留了箭头在皮肉中,惊道:“父亲受伤了?” “嗯,这箭有倒刺,一时无法处理,兴许还有毒,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密道不知还有没有别的入口可以进来。” 薛至承紧紧跟在薛壑身后在昏暗的通道中一路狂奔。薛壑一路往前一路留意着石壁上浮雕花纹,在看到一块半人半兽的石雕时,将手指深入兽目中,一用力…… 刺目的光线和冰冷的空气同时灌入洞口,薛壑父子都是呼吸一滞,眼睛半晌才适应外面的明亮。两人相互搀扶着从洞口爬出。 薛壑拽着薛至承避到巷子里的角落,卷起裤腿去看自己的箭伤,此时小腿流血不止,颜色暗沉。他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没有料错,这箭是有毒的。 薛至承在一旁急道:“父亲,您还能动吗?儿子背着您离开这里!” 薛壑沉吟片刻,说道:“密道虽然已经被封住,但颜回君主肯定知道密道通往哪里,一定很快就会带人追到这里来。我身上的箭伤不轻,我们两个跑不远就会被人追上。”他随即在附耳对薛至承说了几句话。 薛至承摇头道:“不行,我怎么能扔下父亲!” “说什么傻话!”方才行动太过剧烈,毒性蔓延的很快,此时他受伤的小腿已经没有知觉了。薛壑急道:“此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颜回郡主绝想不到我会回密道中去。记住我跟你说的位置,到时候,带人到那里去救我!” 薛至承见薛壑似乎真有把握,这才犹豫着答应,说道:“父亲放心,我很快就回来救你!”他担忧的看了薛壑一眼,转身奔出巷子,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薛壑见儿子离开,丝毫不敢耽搁,立刻转身返回方才的洞口,重新进入密道之中,将洞口复原。 就在他进入片刻不久,一队人马停在了小巷中。一个侍从在密道附近查看片刻,说道:“此地有血迹,但血迹在洞口不远处就消失了,兴许是有人在此地接应他们。” “跑了?你们在附近仔细搜,若找到薛壑,杀之!” “是。” 黑暗冰冷的石室中,薛壑靠在墙壁上虚弱艰难的喘息着,手中的匕首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残红。左脚上的鞋子已经被脱掉,脚背上有几道血口,缓缓流出的粘稠毒血在上面留下几道深色的血线,那是他放血祛毒所致。 他已经尽全力控制毒素蔓延,可那种麻木仍旧缓缓的侵蚀着他的血肉,此时几乎整条左腿都失去了直觉。如果她始终无法脱身…… 薛壑咬咬牙,举起匕首在大腿根部比了比。 石室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燃着孱弱的微光。此时光影交叠,勉强能照亮他脸上的狠意。那些他立誓要守住的东西,他守了大半辈子的秘密,难道今日就这么死了?不行…… 江凛成了太子,如果薛家的秘密暴露,他深陷更大的危机,薛家也完了,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即便失去一条腿,他也要活着! 时间在黑暗和等待中被无限拉长,薛壑只能凭借自己左腿的知觉判断到底过去了多久。好在颜回郡主没有使用一击毙命的毒药,想必是为了留活口逼供审讯之类的。 一炷香,两柱香……时间越长,腿越麻木,薛壑的思绪却越清醒。他轻轻握着着手中的匕首,缓缓闭了闭眼,狠下心,将匕首紧握在手中,心中计算着如何能快速的肢解一条腿而不丢失性命。 半晌,他稳住心神,将裤腿划开,看见原本的皮肤被淡淡的黑气所侵染,心知不能再耽误了。 痛感传来的那一刻,石门轰隆一声巨响,薛壑手中的匕首停在皮肉之上。 他眯眼看向门口,薛至承一脸急色跑到他身旁,蹲下身看他腿上的伤和几乎被黑血凝注的脚,痛心道:“父亲!儿子来晚了……” 薛壑的笑道:“不晚,刚刚好。” 第455章 解决(上)【第二更】 到了年底,青城关的风雪才紧了些,城中各处也有了点银装素裹的意思。 这天,大街小巷都流动着丝丝兴奋之情,因为宽窄巷的红粉楼等几处妓馆要开台比试,搏个来年的好彩头。 这种事情郭霖是绝对不会缺席的,好说歹说将白敬泽和邵岩也强拉硬拽过来了。 邵岩是靖河郡王手下的副将,三十多岁长得腰杆笔直,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郭霖则是青城镇知州郭原的儿子,当初郭原带着一家老小逃出青城镇去跟白敬泽汇合,郭霖便同白敬泽结识了。 几人一边走,郭霖一边说道:“咱们就看看人家比试,又不是一定要在这里一度春宵,怕什么!” 邵岩横了郭霖一眼,对这个自来熟无可奈何。 三人稍做改换,都是一身世家公子的装扮,不急不缓的进了宽窄巷。邵岩眼尖,指着前面一个人说道,“你们看那边,那人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白敬泽和郭霖闻言朝他指着的人看去,都摇头。 “没见过。” “不认识。” 邵岩皱了皱眉头,“可能是我看错了。” 整个青城关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宽窄巷,以前白敬泽从没来过,没想到里面如此宽阔。时辰一到,整条巷子被灯火照的通亮,顿时热闹非凡。巷子往里百余步,便是清一色的三层小楼,披红挂彩,雕梁画栋。桃红柳绿的姑娘和热情洋溢的帮闲,站在楼上楼下揽客拉人。 白敬泽眯眼看着阁楼上花枝招展,笑靥如花的女伎们,笑道:“郭霖,你整日念叨着宽窄巷的好处,不知你有几位知己啊?” 郭霖先是一怔,没想到他竟然问这种问题,脸竟然慢慢红了:“我就是一粗人,哪有什么知己。” 白敬泽看他也就嘴巴厉害,实际上也未必有多少实战经验,便笑笑不再打趣他。 越往里面走,贩夫走卒变少,路上行着的都是些商家团首什么的。再往里,已经能零星见着达官贵人富家子弟了。大多数常客都有明确的目的,纷纷进了流金淌银,浓朱翠紫的红粉楼。 门口一个三十来岁还风韵犹存的女人正在那里指龟奴搭台子,见三个人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的模样,就知道是几个愣头青。她见几个人穿着不俗,便有心招呼她们进去。绣满了折枝牡丹的水绿裙角一路飞扬着,薄透粉嫩的帕子捏在手间轻轻一抛,温香直甩到三人的脸上。 她上前一步笑问道:“几位公子安好!咱们红粉楼的姑娘们,各个都是色艺双绝。您三位还迟疑什么,不如进去看看?” 红粉楼的莲妈妈年轻时定然也是热极一时的美人,此时依旧艳光四射。她腰肢纤细,款款摆动间,能将人的魂儿给扭了去。她正跟三人说话,旁边来了位客人,她连忙喊了一个声音娇柔软糯的粉衣女子出来。 那女子一见到人,也不会理周围人来人往,闹声一片,伸出两条手臂,直如挂在那人身上一般,藕白的手腕从衣袖中滑出,拉着长音娇嗔道:“哎哟,您还真是狠心,多少日子没来,人家的脖子都要望断了……” 那男子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挑了粉衣女子的尖巧的下巴,笑道:“想爷了?爷这就好好补偿你!” 说着,两个人直贴成一个上楼去了。 邵岩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颇有些目瞪口呆,白敬泽低声问郭霖:“不是说红粉楼卖艺不卖身吗?” 郭霖瞪眼结巴道:“我,我我也是这么听说的……” “听说?”白敬泽无语道:“你不是这里的常客么?” “我也就是经常走走看看……” 邵岩和白敬泽恨不得有一脚踹死他的冲动,这厮的话,当真不能轻易相信。 莲妈妈见他们一脸茫然,不由得捏着帕子捂嘴嗤嗤笑了几声,漾起满脸笑意,说道:“不知几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是娇俏些的?还是温柔些的?要不先喝些酒水,听个小曲儿看几支舞?” 邵岩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强做镇定的说道:“我们是来看比试的……不知何时开始?” 莲妈妈一听这话,面上现出几分得意,说道:“几位来的早了些,还要等一会。不过,谁也比不上我们红粉楼就是了。” 三人配合的笑了几声便说先到前面看看,一会比试开始再回来。莲妈妈闻言也没再说什么,笑盈盈的朝他们抛了个媚眼便走开了。 三人只觉得头皮一乍,屁股着火似的赶紧转身往前走了。此时三人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原来这二人也不过是只纸老虎嘛!等绕了一圈回来,比试已经开始,红粉楼门前已经是人头攒动,挤都挤不进去了。只听得前方笙箫作响,隐隐还有鼓声和金铃响动。 宽窄巷本来十分宽敞,但道路两旁设满小台,将路占了大半,又加上巷子里聚集了无数人前来看热闹,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连道边的树上都爬满了人。此时别说人,就连阿猫阿狗都别想挪动一下。 白敬泽顺着众人的目光往前面的方向看去,一片乌压压的头顶,但两面台上的歌舞倒是还能看的清楚。 红粉楼这边,台子上面轻纱高垂,一名身穿红色舞衣的女子正在随着乐声翩然起舞,水袖随着流动的琴音收拢聚散,掀起层层波浪。她轻踮脚尖,红色的水袖猛地甩开,继续旋转,纤细的指尖从袖中露出,折成兰花,如同在红色的漩涡中脱颖而出的飞鸟。 此情此景,引得下方看客阵阵叫好。 郭霖看的目瞪口呆,连魂都差点被勾走了。喃喃道:“红粉楼的那个妈妈果然没有夸口,这姑娘的舞姿果真是天上人间的少有。” 白敬泽嘲笑道:“说的好像你见过多少美人的舞姿似的……” 郭霖的父亲虽然只是知府,但家教甚严,也就嘴上厉害。他一瞪眼:“小白,莫要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白敬泽不屑,立即反驳:“你吃着葡萄了?”他虽然不经常流连花丛,但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京城外教坊的女子各个才艺双绝,到时候该带郭霖去长长见识才是。 虽然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的舞姿的确曼妙,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但是,他还是很理智的,他不禁想,如果郭霖有银子,一定已经大把大把的扔到台上去了。眼前,就有不少人将打赏的银票放到婢女端着的雕花镂空银盘上。 就在众人为这红衣女子的舞姿所感叹的时候,对面千枫阁的台子上铮的一声!铿锵的琴音骤起,曲声急转,一名女子声音如莺啼般悦耳,一首《西洲曲》在她口中呈现出一种极致的空灵,她的声音在繁闹的人群中丝毫不受影响,优美婉转的唱词清晰可辨,竟隐隐压过所有喧闹,那声音清亮高亢,千回百转,竟如直上云天一般。 台下传来高高低低的惊呼之声,也被琴音和她的声音所掩盖。 白敬泽三人懊悔没有早点回来,此时只能游离在人群边缘,根本就无法目睹台上女子的真容。白敬泽东张西望,寻找突破口想要挤进去,却突然指着前面惊讶道:“诶?前面那女人是不是那个……” “啊?哪个?”郭霖疑惑道。 “你们没见过!就是黎贵人,廉王送进宫中那个辛黎!” 郭霖还没看见,邵岩已经看见了,对面的街道上,一个纤细窈窕的女人带了个黑纱帷帽,黑纱被风吹起来,隐隐约约能看见相貌,她低着头一路匆匆往前走去。白敬泽又细细看了她的容貌:“就是她,准没错!” “你怎么这么肯定?你跟她很熟?”郭霖疑惑。 “放屁,皇上的女人,我怎么可能和她很熟!”白敬泽翻了个白眼,“当时廉王送她入宫那日我曾在席间见过她,她的相貌有点像敬悯皇贵妃,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廉王逼宫那日她趁乱逃了,怎么会在这里!她往巷子里拐过去了!” 郭霖没啥本事,好奇心却很重,“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三人这会儿也顾不得台上的比试了,挤过边上看热闹的人群,便悄悄跟了过去。 辛黎七拐八拐连连穿过四五条胡同,白敬泽三人在后面紧紧跟着,见她竟然在留人居停下了脚步,郭霖疑惑:“她跑到这边干什么?” 留人居是城中一处优雅别院,专供一些文人雅士来此舒笔泼墨,身边带着侍从美婢红袖添香,极尽风雅。 “看样子倒像是出来见什么人似的。” 三人说话间,就见辛黎四处张望一番,在一个小角门敲了敲,然后那门便开了条缝。辛黎毫不迟疑,一头扎了进去。“辛黎既然是廉王手里的细作,来这里肯定不简单。看她的模样,分明是有人接应她。” “廉王都死了,她又是宫里逃出来的人,应该隐姓埋名才对吧?此时边关出现,定然有所密谋。”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她都进去了,咱们在这等着?” “来都来了,不如进去看看。” “要去就快点,不然等她进了哪间屋子,可就不好找了。” 来留人居的人非富即贵,闲杂人等几乎没有,四周也没有多少人走动。三人翻进院子就看见辛黎鬼鬼祟祟的专挑偏僻的地方走。不一会儿,就拐进一个独立的小院子。 但辛黎并没有进去,而是躲在外面听里头的动静。 白敬泽三人都不由自主的挑了挑眉。郭霖说话一向是个没正经的,说道:“难不成是来捉奸的?” 白敬泽白他一眼:“她一个宫妃,出来捉奸?开什么玩笑?” “你不是说皇上没有临幸她吗!说不定她在被送进宫之前有相好的!” 白敬泽无语了,邵岩心中想的更多,这女人出现在边关,难不成与北越有什么联系,或者说廉王之前与北越有所勾结?“咱们从后面绕过去,听听里面是什么人。” 三人悄悄摸到了辛黎站着的那间院子的后面,四周并没有人把手,隔着窗子,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第456章 解决(下)【第三更】 “那个扫把星可是把我害的不浅,我辛辛苦苦将她送进大靖皇宫,没想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父王将我骂的狗血临头!” 窗外的三人对视一眼,邵岩惊愕道:“这不是北越五王子的声音吗?”难怪他刚才看见那个人觉得眼熟,两军对战时,他是见过五王子齐旸的。 “他口中的扫把星说的是门外站着的辛黎?” “看来廉王当初真的与北越有所勾结!但廉王死的太莫名其妙,直接将全局都打乱了,北越定然也因此被破坏了计划。” 里面五王子话音一落,接着就有一个娇娇柔柔的女子声音传来,“哼,不管因为什么,反正人家不依。” “我刚一回来就来找你了!你竟还埋怨我?我是不是该好好的惩罚你!嗯?”说着,齐旸朝女子的脸蛋上掐了一把。 女子一声痛呼,用粉拳锤了他几下,赌气道:“哼,人家不过是个奴婢,哪里敢奢求许多?爷来找奴家,也是为了奴家手里的消息吧?唉……虽然奴家都知道,可爷几日不来,我心里……就跟堵了什么似的,爷还不如将我千刀万剐了才算完事……” 女子说这话,眼中几乎溢出泪来,泪盈于睫,梨花带雨好不动人。齐旸见她这副摸样,心上就像被羽毛挠痒痒似的,笑着去抓女子雪白修长的玉手,对方却烫着了似的抽回,侧过身不理齐旸,噘嘴道:“爷快说,要如何补偿奴家。” 齐旸一口咬上女子的朱唇,笑道:“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女子斜他一眼,说道:“奴家一株飘萍,无处安身,能得爷的青眼,我即便是死,也足矣……奴家为奴为婢,伺候爷一辈子……” 女子声音娇软,只听的齐旸酥了半边身子,说道:“爷现在就要让你伺候!” 说罢齐旸一刻也等不了了,翻身就将女子压倒。 外面三人趴在窗子下面,见二人郎情妾意,眉来眼去十分倒胃口。白敬泽说道:“早就听说这北越五王子是个色中饿鬼,这样的人打仗竟然是一把好手?真是见了鬼了!” 郭霖道:“这就是北越五王子?这女人什么眼光?居然能看上他!眼光太差!” 邵岩和白敬泽被他说的一阵无语,白敬泽道:“你能不能想点有用的!” 郭霖又瞪眼:“什么有用?!刚才我说辛黎是来捉奸的你又不信!” 白敬泽气的恨不得上去跟他拼了! 邵岩道:“好了,咱们退出去,在院子外面等着,看看辛黎到底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分明就是齐旸的声音! 那惨叫尖利骇人,伴随着惊恐和不敢置信:“贱人!贱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三人正在争论,就被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惊的寒毛直立。邵岩反应最快,伸出手指将窗纸捅了个窟窿,往里面看去。 室内,齐旸裤子半褪将惊恐的往后退去,面上的表情极其痛苦,双眼睁的老大直直盯着自己的裆下大叫,一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神色。 一开始邵岩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齐旸身边的女子大喊着“蛇蛇蛇”,来回挥舞着自己的手臂,狂甩咬在她手上的蛇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他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我的老天……” 边上两人听他嘟囔了一句,都个赶紧问是怎么回事。邵岩没有回答又惊叹了一句:“我的老天……” “到底怎么回事?!” 白敬泽两个人是在耐不住好奇,纷纷自己捅了个窟窿往里面看,也不管这三个窟窿会不会给人发现,结果两个人在看到里面的情况时,下巴就合不上了。 一条翠绿翠绿的青蛇随着齐旸的躲闪来回晃动,叼着他下面的东西死也不撒口,好似长在了上面一样。边上姑娘的手上也有一条蛇,怎么甩也甩不掉,吓得她一咕噜滚到地上起不来,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召唤声:“齐公子,是你在里面吗?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齐旸又惊又痛,哪里能分辨出来人是谁,只管喊道:“救我!救命!” 辛黎闻言砰的一声开门就进了屋子,看见眼前的情景惊叫了一声,抓起炭盆旁拨火的漏铲就朝那条翠蛇砍了过去!但齐旸躲闪的厉害,砍了几下也没有砍中,辛黎急道:“你忍着别动!” 齐旸此时甚至连眼前的人都没有认出是谁,他的眼中只有那条咬住他命/根子的蛇!见有人来救他,让他别动,他下意识的听取命令,强忍着疼痛和惊恐,停止挣扎,大叫道:“快把它弄走!快弄死它!” 这蛇不过手臂粗细,还不到一丈长,辛黎也见过不少,这种蛇她根本就不害怕,但她装作吓得虚脱,还要帮齐旸的模样,拼命去砍那蛇,且故意砍不中,让齐旸多遭一会罪! 齐旸脸色白的吓人,满头大汗,已经要痛的昏厥,辛黎这才看准那翠蛇的七寸猛砍,狠狠砍了几下之后,那蛇终于一动不动了。 齐旸想要将自己的宝贝从蛇口中给解救出来,却又怕一把扯掉了那坨肉,急的满脸通红,叫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辛黎心中恶心的不行,心想这种男人真是没用!不过她是不会替他弄掉那条蛇的,她装作崩溃的模样回头朝地上的女子扑了过去:“你为什么要害齐公子!你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说什么?我没有……不是我……” 这女子明里是红粉楼的名妓红丸,其实是齐旸手下的细作,还与齐旸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一心希望以后齐旸称王后能将她收入后宫,平日里就极尽小意讨好齐旸。 今天齐旸到了红粉楼之后,直接与莲妈妈便说自己与红丸相约,去说几句“悄悄话”,随后就带着红丸从后门溜了出来,到了留人居。 辛黎早就知道红丸,所以在这里盯着她的动静,在二人离开后,悄悄跟在他们身后找到了这里。 “不是你?”辛黎恨恨的看着红丸,说道:“若不是你陷害齐公子,这大冬天的,哪里会有蛇?分明就是你故意陷害!” 她一步步朝红丸逼近,见对方要开口辩解,便截住她的话头,说道:“齐公子身份贵重,现在受了重伤!说不定这辈子都……” 她话没有说下去,齐旸却如同被电击了一般,也顾不得害怕,伸手去掰蛇口,想将自己从血盆大口中解救出来。 辛黎却没有回头,径直朝红丸过去,暴怒道:“你到底安了什么心!要对齐公子做这种事情!你该死!”说着,她挥起漏铲狠狠朝红丸砸了过去!一下接一下,伴着红丸的惨叫和飞溅的鲜血,不过片刻,红丸就没了生息。 齐旸此时根本就是懵的,他终于将那条蛇弄了下去,却只看见一团血肉模糊,他甚至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么,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辛黎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快意,一股报复的快感从心底升起,她盯着红丸手上挂着的那条蛇,将其狠狠砍成两断,然后冷笑道:“觉得我没用了,就将我一脚踢开,没那么容易!” 外面,白敬泽三人刚刚回魂,郭霖道:“我方才不是在做梦吧?” 白敬泽摸着自己的额头:“可能我们三个刚才做了同一个梦?” 邵岩伸手狠狠掐了两个人一把:“疼不疼?”两人痛的连声大叫:“疼疼疼!快松手!” 邵岩深吸一口气,还有点不能相信:“是辛黎安排的?这女人真够狠的!” “最毒妇人心……这女人文文弱弱的,居然想到这种主意来报复齐旸,杀气人来眼也不眨一下,硬生生把那个谁,叫红丸的给砸死了!”郭霖一直盼着找个媳妇,这下什么都不敢想了。 白敬泽给邵岩使了个颜色,他们三人之中,只有邵岩会功夫,邵岩看着屋里的情形,点了点头。 ……………… 齐旸躺在榻上,面无血色的昏迷着,郎中强压住自己面上的古怪,对郭霖说道:“郭公子,这位公子性命无碍,只是失了点血,将养些时日便可。” 无碍?都不能人道了还叫无碍?都断子绝孙了还叫无碍?!郭霖嘴角抽了抽,挥手打发了郎中。 白敬泽这时已经去跟自己的老爹说了情况,父子二人连同邵岩过来看齐旸。 靖河郡王白砺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嘴角也跟着抽了抽,白敬泽眉飞色舞:“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这个北越五王子就这么撞到了咱们手里!换回人质根本不在话下!” 白砺点点头:“重要的是,不能让北越人知道他们的五王子以后都不能人道了。不然,这样一个废人,也不知道北越王还想不想要……” 其他人听了都有点无语。 “这件事不能外传,立即回营!”白砺对儿子说了一声,又道:“咱们得利用五王子多换点好处才行!” 白敬泽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老爹身后:“还有那个辛黎怎么办?” 白砺道:“她毕竟是宫妃,此事还是禀告了皇上再做处置。” ……………… 此时在齐旸养伤的院子,他已经醒了,愣神片刻,感受到下面传来的疼痛,渐渐恢复晴明,想起了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头目森森,一阵阵寒凉从脊背生气,全身的骨骼几乎的失去了力气。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勉强撑起身子,也没看此时在他身边伺候的人是谁,就问道:“我……我怎么样?” 伺候他的小厮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齐旸惊恐的瞪大双眼,心中的慌乱已经无限被放大,声音已经扭曲变调:“你说!我到底怎么样!” 那小厮早已经得了吩咐,不能与齐旸透露半个字,也没有说谎欺骗他,就像个木头似的,被齐旸左右摇晃也没有一个字从嘴里吐出来。 齐旸像疯了一样,猛然掀开自己的被子去看自己的伤口,然后便如同疯了一般从穿榻上跳起来要冲出去,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干什么!但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小厮连忙叫来下人将他死死按住,这才开口:“你现在哪也不能去。” 齐旸这样才想起来,他这是在哪?“我在哪?这是什么地方!” 小厮微微一笑:“这里是大靖。” 第457章 旧事(上) 卿府,陈润紧握着手心,焦急的等着雪燕的消息,片刻,雪燕一掀帘子从外面进来,带着一身的寒气。 陈润从座位上站起来,急切的问道:“怎么样?他怎么说?” 雪燕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程翰林说,他会安排。” 陈润闻言大松了一口气! 只要程括肯帮她,她一定能翻身! ……………… 廉王府。 臻云郡主绯衣灼灼,英眉凤眼之中含威带煞。她仰脸看着天空中明明灭灭躲在云层里的薄阳,不仅感叹了一声:“世事如白云苍狗,千般万般难以预料。” 虽然廉王府所有人都被遣送出京,终身不得再回京城,但她却因为身体病弱的关系得以晚几个月在离京。 这段时间,她可以做很多事情。 婢女青釉站在她身侧,轻声说道:“公主,车驾准备好了。” “那就走吧。” 臻云郡主下了高台,一步步往府门走去,心中盘算着飞衡长公主跟卿府三夫人魏清尘的往事,嘴角抿起一抹笑意。 飞衡长公主的府邸并不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得知臻云郡主要来,飞衡长公主并未放在心上,神色也不热切。 她是皇上的妹妹,如今已年过四十,却因为不曾嫁人仍是少女般轻盈的体态,臻云是廉王的女儿,论辈分要称飞衡为姐姐。飞衡长公主为人淡漠,对谁都不怎么热切,一切都维持在该尽的礼数,臻云郡主早就见怪不怪。 “听说飞衡姐姐这些日子身子不大爽利?” “还是老毛病罢了。” 二人步入花厅,臻云郡主将目光停留在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并蒂莲上,并不打算绕弯子。说道:“姐姐还在记挂那个人么?” 飞衡长公主面色一变,似被风霜浸润过的青砖地,让人见了直觉冰冷彻骨。“你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臻云郡主听了这话眸中沁出一丝笑,转头看她,说道:“飞衡姐姐对闲事从不上心,唯一能说到你心坎里的也只有那个人了。你为他终身未嫁,他长眠地下不知领不领情?” 飞衡长公主嘴唇一颤,分明被说中了心中最痛最恨之处。“你说什么!” 臻云郡主走到门口,朝外面抬起手,仿佛是要接住阳光投下的微薄暖意,但触手只有冰冷的空气。她说:“当年这件事十分轰动,我那时虽然年幼,可也听说不少,飞衡姐姐想必是没有忘记的。” 飞衡冷眼看着臻云郡主:“这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难道飞衡姐姐已经放下了?” 飞衡见她不正面回答自己,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耐烦道:“人已经死了,还能如何?” “白沿虽然死了,魏清尘不是还在么?难道姐姐不想给她点好看,就这么算了?” 飞衡听了她的话脸色愈发阴沉,冷着脸道:“她?我没什么兴趣。” 臻云郡主将冰寒绯丽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薄唇一张一合,面无表情的说道:“姐姐当年的那份不择手段的狠劲儿都去哪了?当年若不是因为她,白沿怎么会拒绝姐姐?” 飞衡长公主面色一顿,并未做声。 臻云郡主自顾自说道:“当年飞衡姐姐对白沿一往情深,可惜白沿与卿府三夫人魏清尘青梅竹马。你为了接近白沿,假意接近魏清尘,成了她的闺中密友……但可惜,那依旧没用,白沿并不愿意接受你的爱意……” 飞衡长公主将这些听在耳中,仿佛是在听一场折子戏,仿若是些飘渺不可触及的记忆,又仿佛放生在昨日。“那又如何。” 臻云郡主就像匍匐在暗处的毒蛇,危险的吐息着阴冷的气息。 她轻笑一声,说:“其实,飞衡姐姐做的事情远不止于此,对吗?当年真正对白沿下杀手的,根本不是太后,而是你!你千方百计也得不到白沿的心,你嫉妒魏清尘,暗恨自己还要被送到番邦小国和亲,所以你一怒之下杀了白沿,自己得不到,也不想让魏清尘如愿!我说的对吗?” 飞衡长公主的手不由攥紧,眼神中透露着些许不甘,她隐隐知道臻云郡主为何要旧事重提了,“都说颜回郡主聪慧过人是廉王最爱重的女儿,却比不得心机深沉藏的最好!你莫不是想为廉王报仇,要让我帮你对付卿家,想挑拨我去做你的马前卒?可这些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凭什么帮你!” “姐姐的心还真是容易满足,一个养女就让你得到所有的慰藉了吗?” 飞衡长公主眉头一皱,说道:“你提起恬儿做什么?” 臻云郡主笑道:“姐姐果然不再年轻了,心气就这么弱下去了,头脑也不再惊醒。” 飞衡闻言猛然领会了她的意思,立即跑出花厅朝恬儿的院子过去! “恬儿!” “长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恬儿呢?” “郡主在里面习字啊……” 飞衡长公主不等婢女说完,便冲了了屋子,然而只看见一地散乱的纸张,墨也洒了一地。跟着她进屋的婢女惊呼道:“怎么会这样?” 飞衡双目瞪的老大,“你不是说郡主在屋子里?人呢?” “郡主方才还在的!奴婢不过出去换茶的功夫……郡主怎么会不见呢!” 飞衡长公主一阵头晕目眩,勉强撑着返回花厅:“我的恬儿呢?!” “姐姐急什么?我不过是请外甥女到我那里去住几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 “姐姐怕是今日才知道我是什么人,不过,你可能还是不太了解我。杀一个小姑娘,对我来说与碾死一直蚂蚁没什么两样,所以,你还是想想办法,看怎么能帮得上忙……”臻云郡主笑了笑,看着飞衡长公主的目光就像看一件东西:“不然,就用恬儿的命,赔了白沿的命吧!” 飞衡长公主跌坐在地上,看着臻云郡主一步步走出花厅,她尖叫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然而臻云郡主连头的没回,只说:“我给姐姐三天的时间想办法。” ……………… 寂静的院落中,荣曼心一身天水碧罗裙,外面罩着厚厚的棉斗篷,望着方寸大的天空独自站着,她轻轻皱着眉,由内而外透着一股烦躁。如同一只被冷落的猫,渴望唯一的主人的贴近爱抚,又排斥自己去依靠这个人。她的手轻轻抚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问身边的婢女道:“他有多久没过来了?” 婢女小声道:“才几天而已,太太身怀有孕需要静心休养,做不了其他的事,所以才觉得日子格外漫长。” 荣曼心有了身孕心思格外敏感,冷冷哼笑了一声:“才几天?若是心里有我,我有怀了他第一个孩子,他会不上心?会好几日才来一次?” 荣曼心一直都在程府中粉饰太平,因此一众下人并不知道程括是被逼娶她的,婢女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此时听她这么说惊讶道:“您这是怎么了?” 荣曼心反应过来,知道自己不该露出抱怨,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婢女道:“您是因为身怀有孕,心思敏感,才会胡思乱想这些。奴婢不是跟您说过?老爷是因为宫中事多,并非故意冷落您,现在正是您该安心的时候,就莫要多想了,劳神多虑,对腹中的孩子可不好呢。” 荣曼心暗暗冷哼一声,别以为她不知道程括在忙什么,他是在忙着解救陈润呢!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只点了点头。婢女见她不说话,劝道:“天冷,您还是回屋里吧。” 荣曼心顺从的转身回到室内,钻进衾被之中。屋里分明温暖如春,她却感觉从头到脚都如同浸泡在严冬的冷水里一般,那种冷,由内而外的缠绕着她的每一寸神经。她奋力挣扎,想要摸索哪怕一点点温暖,可那些寒凉如同扎在她的肌肤之中,难以驱散。 她缩在被子里,将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的裹住,似乎这样才能找到安全感。不一会,她便沉入了睡梦。朦朦胧胧中,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笑:“咯咯咯……” 那声音又软又轻,荣曼心费力的睁开眼睛,坐起身问道:“谁在那?” “你不认得我?我是你夫君的心上人呀!” 荣曼心听的恍惚,下床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屋子角落处的几案旁边,背对着她站着一个女子,女子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披散着。 “你说什么……”她停住所有动作努力去听,那声音才清晰起来。 “我是你夫君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啊……” 荣曼心闻言心里一阵发紧,一股厌恶恶心的感觉从心底生出,她一个激灵从梦魇中挣脱从锦被中坐起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她脸色如锅底一般黑,“陈润!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飞衡长公主站在花厅门口,看见臻云郡主朝她一步步走来,将略微颤抖的手缩进袖中,被如此心机深沉的女人捏在手里,她怎么会不怕呢?恬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了。 “姐姐要见我,可是已经想出了主意?” 臻云郡主微微一笑,仿佛风暴打破了虚假的沉寂,即刻就要搅起狂风骤雨。 飞衡长公主抿了抿唇,说:“是有了些想法,但你也知道我手里没什么人可用,只能用自己做个引子,剩下的,得你自己出手。” 臻云郡主目光微微闪烁,说道:“姐姐仔细说来听听。” “当年白沿死的不明不白,谁也不知道下杀手的是我。魏清尘以为动手的人是太后,根本就不敢深究。” 飞衡长公主平静的说着往事,仿佛那些事情已经遥远的有些模糊,似乎早就与自己无关,但确确实实是她造下的孽。“我会把魏清尘约出来,以凶手的身份……借此还可挑起当年那件事情。”她缓缓走到椅子前坐下,仿佛脱力了似的,“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臻云郡主微微挑眉,“说到低,你还是要我自己动手?” 第458章 旧事(中)【第二更】 “反正是以我的名义,之后魏清尘出了什么事也找不到你头上。”飞衡长公主这几天已经将事情想的很明白,“我只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也是我的能帮in的极限了,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只守着恬儿而已,又有什么太多留恋之处呢?如果逼急了,不过是我陪着恬儿一起上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臻云郡主的目光沉了下来,这个主意的确可行,只不过,杀人的变成了自己。原本她是打算半点不沾手的,但也没有时间再做过多的斟酌了。她沉默良久,对飞衡长公主说道:“既然如此,便劳姐姐费心了。我会将事情安排好,然后让人告知于你。” 飞衡始终垂着眼眸,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说道:“不送了。” 臻云郡主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她如此生硬的‘送客’,转身离开。 ……………… 三房,三夫人直直盯着手中的信,脸色一点点苍白,手指控制不住发颤。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能吞噬人灵魂的恶魔,让她恐惧,愤怒,悔痛……十七年过去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这件一直困扰着束缚着她的事情,重新赤裸裸的摆在了她的面前! 屋子里的婢女见状全都不知所措。三夫人一直都是端庄得体的模样,从未在众人跟前如此失态过。那信笺上到底写了什么,让她这般大惊失色?鹿儿担忧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备车,我要出去一趟。”三夫人轻轻闭了闭眼,将即将流出的苦水憋了回去,沉声吩咐道。 鹿儿一怔:“是,夫人。” “等等。”三夫人叫住鹿儿,吩咐道:“莫要引起旁人的注意,若有人问起,只说我出去买些东西。” “是,奴婢明白了。” 三夫人扶着椅子起身,让婢女为自己更衣,她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该前去应约,但她的感情却催动着她去问个明白!她要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是这样! “三姑奶奶,您怎么回来了?夫人在里面呢。” “嗯,我今日得空,便回来找母亲说话。” 外面传来卿如兰的声音,三夫人连忙收了思绪,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面容不至于太过僵硬。 “母亲?您要出门吗?”卿如兰见母亲换了衣裳,不由问道。 三夫人尽力让自己的神色自然,说道:“听说锦绣坊新进了一批料子,母亲今日有空就去看看。” “那母亲等等我,我回去换身衣裳,跟母亲一起去。” “不行!” 听到如此果断的拒绝,卿如兰一怔:“为什么?” 三夫人知道自己方才答的急了,连忙放缓了语气:“你刚嫁人没多久,怎么能整日在外面闲逛?长此以往,夫家难免生出不满,你还是到你祖母那里请个安说说话,然后就回去。” 卿如兰诧异道:“母亲,您好端端怎么说起这个?女儿好一段日子没有出门了,也不差这半天功夫。” 三夫人见她不听话,脸一沉说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鹿儿,将三姑奶奶去老夫人院子里请个安,就安排她回去。”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卿如兰颇有些莫名其妙,平日她只要一撒娇讨好,母亲总会拿她没办法。鹿儿连忙推着卿如兰往外走,说道:“姑娘,夫人今日心情不大好,你还是别惹夫人生气了,快回去吧。” “心情不好?难道是跟父亲置气了?” 鹿儿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夫人方才的表现看来,不像是好事,她不想让三姑娘知道肯定是有理由的,她也不敢多说,就敷衍道:“姑娘,您别问了。奴婢还要赶着回去伺候夫人,您快回去吧啊……” 卿如兰站在祖母院子门口,看着鹿儿匆匆而行的背影,目露疑惑,问身边的婢女:“谷雨,你有听说今日父亲与母亲有什么争执吗?” “没有啊……方才我跟夫人院子里的雅儿姐姐说了几句,听说老爷这几日好像在帮着大老爷做什么事,十分忙碌,要么在外面,要么在前院书房,都没怎么回后院的,今天更是一大早就出府了。” “母亲不是不明理的人,定然不是因为父亲早出晚归而生气,那是因为什么呢?”卿如兰皱眉想了半天,说道:“惊蛰,你去打听打听。” “是,奴婢这就去。” 卿如兰进去给祖母请了安,但有些心神不宁,想了想复又出了院子,往三夫人的吟佩阁去,走到半路就见惊蛰匆匆回来:“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没有?” “姑娘,奴婢问了一圈,都说今日没什么特别的,与平常没什么两样。”惊蛰顿了顿,说:“若说有什么,似乎今早有人送来一张帖子,也没说是哪个府上,只说要交给三夫人。不过这也没什么,如今夫人管着府中上下,到府上拜请咱们夫人的,哪天都有好几个。不说来处,兴许是因为小门小户怕说了来历之后帖子到不了夫人手里,也不奇怪。” “那是怎么回事?母亲今日的言行太反常了!”卿如兰别人不敢说,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十分了解的。她便走便问:“母亲走了没有?” “已经出门了,奴婢去的时候,夫人刚出院子。” “走,去母亲屋子里看看。” 谷雨道:“夫人不在,您去屋子里乱翻的话,怕是不太好……” “这我知道,先去了再说……”卿如兰加快脚步进了三夫人的院子,守院门的婆子问道:“三姑奶奶,您不是刚从这儿回去?夫人已经出门了。” “我知道,我想起她有块帕子,花样子很好看,我拿来学学给婆母也绣一块,你不必管了。” “是。”婆子闻言也没起疑心,就放她进去了。 卿如兰进了屋子四处看了看,屋里与平常一样,没多什么,也没少什么。“难道是我多心了?”她走到外间的几案跟前坐下,拿起三夫人写的字,念到:“青山遮不住,毕竟……” 句子到这里就此打住,卿如兰知道这首词,原句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母亲惯常会找些字帖来临摹,只是此时这张字帖,句子只写了一半,连最末处的‘竟’字也只写了一半就搁了笔。这可不是母亲的习惯……” 是什么打断了她? 卿如兰四下看了看,见一旁的书架上有一本书没有放正,便伸手抽了出来,一张薄薄的纸笺顿时从中掉落。“咦?这是什么?”谷雨伸手帮她捡起,卿如兰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打开看去。 不过看了两行字,她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笔架被她撞的哗啦一声掉的到处都是。谷雨和惊蛰都受惊不小,对视一眼,都感觉肯定出了什么事。谷雨一边收拾笔架一边问道:“怎么了?” 惊蛰也跟着紧张起来,问:“难道夫人真的有什么事?” 卿如兰惊得呆怔在原地,“不行,我得去找母亲!惊蛰!赶紧给我备车!我要去望江楼!” 惊蛰“哦”了一声提着裙子跑出门去备车,卿如兰连衣裳也顾不上换就冲出门去。谷雨十分慌乱,提着裙子几乎跟不上卿如兰的步子。“到底怎么了?您这么追着夫人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是好?” 卿如兰步子猛地一顿,那个人将此事瞒了这么多年都没露出半点,为什么突然告诉母亲真相?!太奇怪了!说不定真是有什么图谋……“大姐姐特意交代过,若是有什么不寻常,千万别鲁莽行事,让人去太子殿下的旧宅找熊一山,他会帮我……” 谷雨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大事不妙,“要不要找人告诉老爷?” “告诉父亲?不用……”卿如兰再三犹豫,还是觉得不要让父亲知道的好。 主仆三人上了马车,卿如兰心脏怦怦跳起来,她越想越不对,连连催促车夫。惊蛰见她整张脸都郁结的揪在一起,在一旁劝道:“小姐,您别急,好在皇城司不算远,咱们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 望江楼,飞衡长公主目光落在窗外,静静坐着。 结了半面冰霜的南湖,如同含羞少女遮起绝色面容。她看见这副情景不由想起当年白沿对三夫人的形容。他说:“她是我见过矛盾的女子,柔婉而勇敢,含羞却又热切。” 当时,她就站在白沿的身边,不过咫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目光追随在魏清尘的身上,片刻不离。她不甘,问他道:“如果她对你无意,如果她的心给了别人呢?你又会如何?” 白沿目光似乎剧烈的抖了一瞬,然后说道:“不会,她不会……” “是觉得不会,还是不敢去想?”她这样问道。 白沿猛然转头,狠狠盯了她一眼,大踏步走开了。 “呵……”飞衡长公主想起往事,不由嗤笑出声。她那时亦是年少不谙世事的骄纵少女,认为全天下的最好的东西都应该去争一争。现在想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本就不是全天下最好,为什么一定要去争最好的东西呢? “长公主,卿三夫人到了。”婢女用及低的声音小心禀告道。 飞衡长公主听到她来了,一瞬间想起更多的王氏,心中渗出酸意,恨意……她紧紧攥了攥拳头,复又松开,然后撩起长长的水素垂袖,推开阁楼的窗户,往楼下看去。一辆马车静静的停那,黑金色的宝顶像是藏着锋利的宝剑,即刻就要出鞘斩杀仇敌。 “将人请进来吧……” ……………… 卿如兰一下马车,就扑到门上猛敲。 熊一山打开门,见是个小娘子,不由一怔:“姑娘找谁?” “我找熊一山!” “额?我就是!姑娘找我有啥事?”熊一山有些闹不清眼前的人是怎么回事,愣愣的问道。 卿如兰脑子乱成一团,顿时被问懵,谷雨赶紧说道:“我家主子是卿府三姑娘,是太子妃的三妹妹!现在有急事,要找你帮忙,太子妃是这么交代的!” 第459章 旧事(下)【第三更】 “太子妃交代的?”熊一山见她们似乎真的有急事,但他并未见过卿如兰,也不能确认此女的身份,不过此时碰巧冷凌郁来找小七,她应该认识卿如兰,熊一山便一连声请她们进去,说道:“你们先进来,我这就去叫人。” 熊一山将带到花厅,就去喊冷凌郁等人。 冷凌郁一听卿如兰来了,心里就是一个激灵:“她找到这里,肯定是出事了。” 众人不敢掉以轻心,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花厅。 “冷姐姐!”卿如兰见到熟人都快哭出来了,“你在这真是太好了,我谁都不认得,大姐姐让我有事就到这里来报信。” “你别急,先把事情说清楚。” 卿如兰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说道:“我母亲早上收到一张帖子帖子,要她前去会面,我感觉那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找母亲说这件事情十分不寻常,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冷凌郁问道:“三夫人现在已经去了?” “是,我来这里的时候,我母亲可能已经到了。”卿如兰忽然想起那封信,便从怀里拿出来给冷凌郁看。 “咱们先出发往那边去,路上再细看吧。” 熊一山道:“阿郁,你们坐马车在后面走,我带人骑马过去,先去探看一下。” “嗯,我知道。” 几人上了马车,卿如兰手脚冒汗,几乎坐不住,她这是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什么叫做如坐针毡。“我真害怕……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那人今日找我母亲过去,会不会是想对母亲不利?” 冷凌郁已经一目十行将信看了一遍,心下同样震惊,没想到当年的事情还有这样的波折在其中。 “你口中说的那人到底是谁?对方将这个秘密藏了这么多年,突然旧事重提绝对不寻常。”她见卿如兰急的眼睛通红,连忙劝道:“你放心,熊一山已经带人先过去了,三夫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卿如兰含泪点头,正在此时,外面的马传来一阵嘶鸣…… ……………… 望江楼。 三夫人已经听完了飞衡长公主要说的话,她闭上眼睛,只觉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近在眼前,历历在目。她与靖河郡王的弟弟白沿指腹为婚,二人算是青梅竹马的长大,但飞衡长公主对白沿青眼有加,千方百计想要拆散他们。 就在事情差点闹开的时候,宫里却传出消息,飞衡长公主要被送去和亲。 飞衡长公主对白沿情深似海,突然面临和亲,整个人都崩溃了。 先皇虽然宠爱飞衡,可面对家国天下却没有办法,因为当时皇室之中,只有飞衡公主年纪相当。先皇让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去游说飞衡,但太后并非飞衡长公主的生母,又如何能说服她呢?飞衡长公主宁死不从,两人闹得十分不愉快,就在这个时候,白沿却意外身死。 所有人都怀疑是太后杀了白沿,三夫人也不例外。 白沿死后,大家都以为飞衡长公主再无牵挂,会为了皇室背负和亲的责任,但她却遁入空门,不再理会皇室中的任何事了。最后太后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年仅十二岁的柔安公主送去和亲了。此举大义,与飞衡公主的行止形成对比,得到不少人的认可,太后从此在朝中立稳了脚跟,可谓是一举几得。但从那之后,虽然没有人提起,可人人都知道,飞衡长公主与太后水火不容。 但如今,飞衡长公主莫名其妙跳出来对三夫人说,当年白沿的死并未太后所为,而是她杀的! “本宫当年面临和亲番邦小国,心中一万个不愿,被逼无奈之下找到了白沿,想要他带我远走高飞,但白沿却不愿意,他说自己并不能接受本宫的爱慕,也并未对本宫有过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 飞衡长公主现在说起这番话已经能够十分平静,当她当时却觉得自己被羞辱的一败涂地。“我知道他与你指腹为婚,但本宫堂堂一国公主,如何比不得你?但本宫付出一腔真情,却被他弃如敝履,所以……我得不到,自然也不想让你得到……本宫一怒之下将他杀了,又嫁祸给太后……” 三夫人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来面对眼前的凶手,愤怒,鄙夷,亦或是别的什么。“时隔多年,你为何突然说出真相……” “兴许因为我始终是个卑鄙的人吧……”她看向三夫人,露出自嘲无奈的神情,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又怎么会说出口呢……” 三夫人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所言何意:“迫不得已?” “是啊……你们卿府挡了别人的道,别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三夫人双眼蓦的睁大:“你这是什话么意思?” “有人抓了我的养女恬儿,逼迫我将你引来。” 三夫人蹭的站起身:“你说什么……” “魏清尘,你还是那么天真。”飞衡长公主放松的靠在椅背上,说:“你难道不曾想过,如果没有缘由,我为何会说出这种不利于自己的事?想必,事关你的青梅竹马,你出门之前也不会告诉别人你来了这里……” “你……” “时至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走的路。也不想再提起往事。我有了养女,我们相依为命,我的内心已经十分安然……但,怪就怪你们卿府太爱多管闲事!要不然,那些人也不会利用我,抓走我的恬儿。” 三夫人往门口退去,有些不明白,说道:“就算你抓了我又有什么用?我不过是个后宅妇人!” “你虽然只是后宅妇人,但一个家族的分崩离析并不一定要从最重要的地方开始。”飞衡长公主看着她的动作并不阻拦,因为她料定对方的作为根本没有用,外面早就已经安排妥当,魏清尘今日必死无疑。 “飞衡,到底是谁威胁你!就算你听了对方的话,对方真的会把恬儿还给你吗?” “呵……”飞衡长公主露出漠然的笑容,说:“所以,我打算捉住卿如兰捏在手里,拿她去换我的恬儿。” 三夫人只觉得一股血冲向头顶:“你疯了!” 飞衡长公主冷眼看她,“也许吧……” 三夫人转身一把拉开雅间的门,顿时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鹿儿!” 鹿儿倒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瞪。她身边站着一个女子,一身蓝衣,长剑凛冽。 三夫人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她扶着门框,看着那个女子,“你是谁?你是来杀我的?” 蓝衣女子却只是冷漠的看着她,半个字都没说,直接提剑朝她走来。雪亮的寒光刺到三夫人的眼睛,让她这个人都紧绷起来。她退回雅间,砰的一声关上门,连连后退。 飞衡长公主嗤嗤笑了几声,似乎在欣赏她的狼狈。 三夫人看着一柄长剑从门缝中缓缓伸进来,紧接着,是一双饱含杀意的眼睛。 “不要……” 三夫人连连后退,她抓起桌上的茶盏等物朝隔窗外扔了下去,企图引起外面人的注意,一边喊道:“救命!救命!” 但她这些动作在杀人者眼中不过是垂死的挣扎!就在蓝衣女子的剑触及三夫人脖子的一刹那,隔窗外陡然攀上一个身影,紧接着数支暗器从外面飞射进来! “啊!”飞衡长公主吓得大叫一声,连忙缩到角落里。 蓝衣女子将暗器格挡开,外面的人踹开阁窗跳了进来,将三夫人护在身后。 三夫人捂着心口,颤声道:“你是来救我的?” 熊一山听到问话,低声说道:“三夫人,我是太子殿下的人,是来救你出去的。” 蓝衣女子眯眼看着熊一山,眼中精光一闪,执剑从熊一山腋下穿过,直刺三夫人!熊一山没想到她居然耍诈,动作快如闪电,一掌击在对方的肩膀上,将她狠狠拍了出去! 蓝衣女子闷哼一声,捂住肩膀站稳,仍旧提剑猛攻,二人眨眼之间便交手数十回合。她本就不是熊一山的对手,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却仍旧不肯放弃,非要杀了三夫人。 三夫人着急道:“有人要对我女儿不利!” 熊一山闻言全力打压蓝衣女子!对方招架不住,眼见就要被打败,她一咬牙,作势要横剑自刎,熊一山一怔,那女子奸诈一笑,猛地后退,从二楼大堂另一面的隔窗跳了出去。 熊一山犹豫一下,没有追上去。他叹息一声,回头看三夫人:“三夫人,你没事吧?” 三夫人却猛地扑向飞衡长公主:“你把我的女儿捉到哪去了!” ……………… 青空之下,京都各处街道都被雪色铺陈,满眼的白。而靠近南湖的一条街道上,到处是车辙来回碾压的痕迹,雪地被搅得一团乱,与泥土混在一起似遭受了不堪的欺凌。 卿如兰与冷凌郁紧紧抱在一起,在马车的剧烈摇晃中惊恐大叫,惊蛰一手抓住车壁,一手用力拉住被撞晕的谷雨,生怕她被甩下车去,但马车摇晃的太过剧烈,猛然一个颠簸,惊蛰被撞的七荤八素,谷雨便脱了手,径直滚下了马车。 “谷雨!”惊蛰大叫一声,哭道:“咱们怎么办?” 冷凌郁安慰道:“这里离街市不远,若有人发现谷雨一定会送她去医馆救治。” 卿如兰惨白着一张脸,心中明明白白:“母亲那边一定是出了事,否则决不会这么巧!怎么平日无事,今日马就突然发疯了?” 疯马还在撒腿狂奔,车夫奋力拉住缰绳却无半点效用,冷凌郁扒着马车窗往外看,说道:“三夫人那里有熊一山,未必会有事。现在更危险的是咱们,如果对方只想引开我们还算好的,若还有别的目的,就糟了!我身上不过带了几种药,未必能起作用。” “怎么才能让这马车停下来?” 冷凌郁见识不凡,此时还能保持镇定,想了想便对外面的车夫喊道:“可否能调整马车奔跑的方向?” 第460章 威胁(上) 车夫的声音被颠簸的支离破碎,回答道:“姑……娘想……往哪去?” 冷凌郁扒着车窗往外看,分辨了一下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见车夫怕撞到人,一直尽力往人少的地方跑,她连忙说道:“千万别往偏僻的街道跑!不要给人下手的机会,这里离宣平侯府上近!我们往那里跑!” 车夫明白了他的意思,拉着缰绳的手略微调整力道,疯马虽然只顾奔跑,但还是本能的顺着缰绳的力道微微调转方向。 冷凌郁松了口气,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只听嗖嗖几声,外面的车夫突然一声凄厉的痛呼!她大惊失色的抓住窗框往外看去,正好看见马车夫捂着胸口从马车上滚了下去!猩红的鲜血因为他的落地的撞击喷溅到马车上! “发生什么事了!” 卿如兰何曾经历过这些,此时能保持不哭不闹已经很出乎冷凌郁的意料了,她回头朝对方说道:“车夫被杀了!” 马车刚刚转向,对方就将车夫杀死了,这说明真的有人在暗中监视这她们!并且不想让她们获得援救。“好在现在马车还保持着刚才的方向,这里离宣平候府上已经不远。” 她话音还未落,外面的又传来惊马的嘶鸣,它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痛的高高扬起前蹄,随后更加疯狂的跑了起来,马车一阵颠簸,冷凌郁勉强稳住身形掀开车帘一看,马屁股上居然插着一把匕首。她四下忘了一眼,却根本看不到动手的人。而马车又改变的前行的轨迹,朝原来的跑去。 卿如兰道:“可不可以用匕首割断马拉车的绳子?” 冷凌郁摇摇头,说;“来不及,割断这么多绳子需要不少时间,对方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的。” 一旁的惊蛰咬咬牙,对卿如兰说道;“奴婢到外面驾车,这里离宣平候府已经不远了,只要到了那附近,咱们就得救了!” “不行!你到外面去会死的!” 惊蛰转头直直看着她说道:“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奴婢不能让你出事!”说着她便一掀车帘,钻了出去! “惊蛰!” 卿如兰震惊的看着冷凌郁的背影,眼泪狂流不止,冷凌郁也有些动容了。 惊蛰摇摇晃晃勉强稳住身形,胡乱抓了几下才抓到缰绳,她力气小,拽了几下手就被磨破了,马车的方向却没有偏离一点,她看了一眼马屁股上的匕首,探起身猛地拔了出来,趁着马吃痛,她连忙拽动手里的缰绳试图改变马匹狂奔的方向。 只要一段距离……只要再跑一小段距离,她们就能得救了! 噗嗤! 惊蛰感觉有什么东西刺中了自己的身体,她瞪大眼睛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只见一柄黑色的三棱长柄细刀插在她的腹部,血液缓缓渗透蓝色衣裙,开出一朵深紫色的花。 惊蛰看着腹部插着的刀又惊又怕,紧接着痛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她死死抓住绳子,不让自己从马车上掉下去,她眼睛直直盯着前方宣平候府的府邸,用匕首疯狂的往马身上刺去:“快跑!快跑!” 噗嗤!又是一刀! 惊蛰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要低头去看,她怕自己看了之后就没有勇气坚持了。咬牙忍痛用匕首一下接一下的刺向马臀。“快跑!不要让我白死!” 藏在暗处偷袭的人震惊的看着这一幕,这丫头竟然连死都不怕! 疾驰而来的马车终于引起了宣平候府上护卫的注意,失色道:“怎么回事?!” 惊蛰死死撑住,用最后的力气喊道:“救命!” 护卫抽出腰间长刀一跃上前,砍向马脖子!马痛的一阵哆嗦,嘶鸣声顿时变成了呜咽,鲜血霎时激喷而出,马身借势往前冲的两步“咚的”一声撞倒宣平侯府的朱漆大门上,轰然栽倒在地! 那护卫眼疾手快,接住滚落的惊蛰,却见她已经奄奄一息。 “惊蛰!” 马车猛然往前一顿,车里的卿如兰和冷凌郁惊叫着从马车里扑了出来,滚落在地。卿如兰顾不上全身疼痛,连忙爬起来去看惊蛰。“惊蛰!惊蛰你怎么样?” 惊蛰口中满是鲜血,她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最后露出一丝笑容,便昏死了过去…… “惊蛰!” 卿如兰大哭出声,引来许多人围观,宣平侯府大门轰然打开。永平郡主大踏步从里面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门前马血流了满地,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卿如兰看见永平郡主,仿佛看见了救星:“郡主!您救救她!她都是为了就我才变成这样子的!” 薛准和府上一众人也都得知了消息,匆匆赶来。宋楹看见卿如兰抱着惊蛰,双眼蓦的睁大:“来人!快把人抬进去救治!” 卿如兰紧紧跟在后面,永平郡主想要拉住她问话,薛准拽住她,“母亲,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先救人再说吧。” 这时,下人匆匆跑过来,说道:“卿府三老爷和三夫人来了!” 永平郡主回头往看了一眼,冷凌郁正在救治惊蛰,便赶紧往前面去。 前院,三夫人魏清尘几乎是被卿霁半扶半抱的下了马车,浑身都不受控制的发软。在见到宣平侯府门前的一幕时,差点昏厥过去!熊一山跟在她身后,看到这一幕浑身腾的烧起来,都怪他!如果他让人跟着冷凌郁,她们就不会毫无反抗之力,被逼到这个地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永平郡主迎上她,连忙说道:“兰儿没事,只是她身边的大丫头怕是救不回来了……” 熊一山面上虽粗,但心肠软,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心下越发内疚,连忙问道:“在下可否前去看看?” 永平郡主问道:“这位是?” “这是太子殿下的人。” 永平郡主闻言便不拦着。三夫人听说卿如兰没事,缓过一口气来,连忙也跟着熊一山要往里面去。 卿霁这才上前见礼,永平郡主问:“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卿霁道:“我回府时听下人说清尘出去之后,兰儿面色十分不好,急匆匆追着她母亲出去了。我心中觉得异样便去寻找。走到街市便听人到处都在说,有一辆车惊了马,在城中横冲直撞,我心下疑虑,便追着车辙的印记寻找,中途就遇见清尘也在寻这印记。” “她可曾与你说明起因?” 卿霁面色有些不太自然,方才在马车上,魏清尘已经将事情大略说了一遍。虽不详尽,但他也是知道当年的事的!他将飞衡长公主受人指使等谋算一一说明,永平郡主震惊不已。“飞衡长公主?” 当年白沿的事,可以说是皇室秘闻了,几乎到了绝口不提的地步,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是太后做的,却没想到这其中居然与这么大的误会! 卿霁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说道:“当真想不到……”他想起门口的一片狼藉,不由说道:“我抓了两个人,还请郡主分辨一二。” 永平郡主点点头,卿霁便对身边的小厮吩咐道:“将那两个人带上来。” “是,三老爷。” 不一会,两名男子被带了上来,中年男子还算镇定,年纪少的那个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永平郡主看见他们一怔,指着其中的中年男子说道:“我见过你,你是飞衡长公主身边的老人了。” 中年男子伏在地上,一言不发。 卿霁冷冷道:“飞衡长公主在望江楼设计杀害卿某夫人,又设计活捉卿某的女儿,你不必隐瞒了,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现在,把你做的事情说清楚,否则,我卿家会让你知道后果!” 中年男子这才害怕的瑟缩了一下,“小人奉命活捉卿府三姑娘,所以她出门之后便一直尾随,但她并没有按照小人预想那样直接去往望江楼,而是先去了另一处宅子找帮手。” “小人一时间无法告知其他布置在路上的人手,只好跟他……”他指了指身边的青年,说道:“我们两人尾随卿三姑娘从另一条路前往望江楼,使其惊马,打算让马车跑到偏僻之处再动手,原本只要马车再往前一段路,我们的人就能对接上。但马车上的人似乎洞悉了小人的目的,企图调转马车的方向。” “那婢女是怎么受伤的?”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只杀了车夫,之后从马车里出来一个婢女,不知从哪里掷出短剑刺中了她,我们不知情形,不敢再追。正准备撤走,就被您发现了……” “不知情形?”卿霁微微眯眼,“你怕是觉得,威胁飞衡长公主的人知道了你们的打算暗中出手,所以不敢在贸然行事了吧?” “是……小人的确是这般想的……” 卿霁问完了话,这件事的过程已经基本清楚了。他吩咐将人带下去,问永平郡主道:“是婢女救了兰儿?” 永平郡主点点头,连忙将砍马头那个护卫叫来,将门口发生的事情跟卿霁又说了一遍,卿霁也没想到情形居然这般危急惨烈,顿时有些动容。 屋子里,熊一山呆呆的看着那两把黑色的三棱短剑,暗恨自己太过大意。如果不是他将那蓝衣女子放走,对方就不会有机会伤人。想必她是知道了飞衡长公主的计划,想要去杀卿如兰的,但他们随后就追了过去,她不敢多做纠缠,就拿惊蛰出气! 那边冷凌郁瞄了一眼熊一山手边放着的黑色三棱短剑,神色并不太好。 她已经替惊蛰清理了伤口,说道:“她伤的很重,这种三棱/刺造成的伤口,没那么容易止血。”说着,她抽出银针,在几处大穴深深刺了数根银针,说道:“三棱/刺刀身呈棱形,刺中人体后,与其他武器造成的伤口不同,会出现一个硕大的菱形伤口,极难愈合。而且三棱/刺的刀身上还有数条血槽,人一旦被其刺中,伤口附近的血液会迅速被放空。” 卿如兰见伤口在她的处置下终于渐渐止血,问道,“那……这种伤口,又该如何处理?” "还好我身上随身带着续命的丸药,吊着这一口气,不然,她早就没命了。 第461章 威胁(中)【第二更】 冷凌郁道:“不过这伤口需要缝合,不然取下银针之后,依旧会流血不止,伤口也不能愈合。然而,这样的伤势,不知道她能不能熬的过去……” 惊蛰伤势严重不好挪动,众人都劝卿如兰先回去,她却说什么也不肯走,最后卿霁跟三夫人魏清尘先回卿府了,留了她和冷凌郁在这里照顾惊蛰。 事情过去了几日,飞衡长公主一直惶惶不可终日,但威胁她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也没来找自己,不知道是没顾得上,还是故意吊着自己的心肝脾肺! 但恬儿还在他们手里……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对做的事情她都已经做了,事情没成也怪不得她不是吗!恬儿娇滴滴的小姑娘,不知道在颜回郡主那里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受到苛待? 飞衡长公主一想到恬儿那双大大的眼睛,无辜的眼神就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即冲到廉王府将恬儿 抢回来! ……………… 黑暗中,陈润和衣躺在床榻上,想看看想看看今日的夜色是否明亮,可一架屏风横在床榻与隔窗之间,让她无法分辨。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和衣而睡,始终没有放弃获救的希望。 她觉得,既然程括能将她从卿府里偷出来,就一定不会轻易放弃她的。只是她一个良家女子,藏在粉香楼这样的地方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她以后还有什么颜面? 只是,她已经在粉香楼的藏了不少时日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动静? 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翻身坐起,摸黑屋外摸去。才走过屏风,蜡烛便被点亮,凉月问道:“可是想喝水?” 陈润迟疑的看着对方,这是粉香楼派来看守她的人,虽然对方足够客气,却决不允许她离开这个房间半步。“嗯……是,我口渴了……想喝点水。” 凉月倒了杯水递给她,陈润伸手接过,手却紧张的冒汗,她只好将杯子搁到桌子上,心里终于承受不住,扑到她面前拉住她,说道:“凉月姑娘,求求放我走吧,就当可怜可怜我……” 她双眼布满血丝,眼下也是青黑一片看上去憔悴不堪。 凉月面上并无特别神色,甚至没有同情或怜悯,似乎眼前这种情形已经见过无数次。她说道:“我只是听了吩咐前来看着你,之前已经得了话,若你有个什么,就要拿我是问,你说,我怎么可能放你走呢?而且,就算我敢放你离开这间屋子,你又如何出得了重重阻碍的粉香楼呢?” 祈绫雪连忙说到:“可我根本不是粉香楼的人……你们为什么要将我留在这里?” 凉月看着她,说:“我知道你这两天都在想什么。你是在等人来救你,但你也知道,别说粉香楼的人不敢私自放了你,就算放了你,你只身一人又能去哪呢?既然有人将你藏在这里,就说明还有人在四处找你。你若是出去,无处可去不说,还可能被人找到,更坏的,说不定转身就被人抓住卖到旁的青楼妓馆,到时候,怕是你的境遇要比现在差一百倍不止。” 陈润惨然僵立在地,喃喃道:“难道我要一直留在这种地方?” 凉月听她说“这种地方”,唇角不仅露出讽刺,说道:“是啊,如果一直没有人理会你,来救你的话,你这辈子都要留在这里过。所以还是好好在心中做一番打算的好。”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该听程括的安排!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府里,说不定还有出头之日……” “程翰林?你真与程翰林有私情?” 陈润没想到凉月会这么说,:“你为何要这样说?我与他并无私情!” “没有私情?那你为何只身出逃,难道不是要与他私奔么!” 陈润大惊:“你从哪听来的消息!是谁与你这样说的!” “这有什么好难知道的,这粉香楼迎来送往,本就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我在粉香楼这么多年,什么事没见过?说实话,你这种女人,我见的多了!”凉月看着陈润的神色,有些讽刺,说道:“好好的富家夫人不做,偏要与情郎私奔,私奔也罢,却吃不了苦,没几日便后悔不跌……” 陈润一皱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凉月神色却更加鄙夷,说道:“这外面有不少消息!说是程翰林知道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姐在夫家做错事受了冷落,心痛不已,私下里密谋着要与其私奔……甚至为了报复卿大人,还要送自己的表妹入宫跟皇上吹耳边风呢!” “什么??”陈润无比震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这样的流言传出去!难道程括是个蠢货么!想用这种方法将她留在他身边?? 其实陈润完全想多了,程括本来是有完全的安排,但架不住荣曼心在中间告密,卿如许知道这件事后,故意让府离假装放松警惕让陈润顺利被程括就走,然后紧接着就散步出了这样的流言,原本因为程嫣一事备受非议的程括,名声顿时一落千丈,御史弹劾的折子满天飞。 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谭泠也早就灰溜溜的回老家去了! 凉月挑眉看着她:“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后悔是没用的,我如果是你,就紧紧抓住你的情郎,反正你夫家肯定是回不去了,若是情郎也因为风言风语不再管你,恐怕你这一辈子就真要陷在这粉香楼了!” 陈润脸色铁青,沉默下来。 凉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我怎么忘了,程翰林早就有家室了!就算你是改嫁,也已经做不成他的结发妻子了,他若不能将此事处理好,你往后可能就要在粉香楼扎根,说不定能以另一种方式与他结为伴侣。” 陈润抬眼看她,知道她所说的伴侣其实就是男人在粉香楼这种地方的相好,不禁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你是在拿我解闷吗?” 凉月见她气的够呛,便又安抚道:“倒也不是,只不过觉得你实在太傻,相信男人的鬼话将自己陷入这般境地,实在是太窝囊了!” “你!”陈润腾的站起身,用手指着凉月:“你说够了没有!” 凉月伸出纤纤玉手,按下她的手臂,说道:“莫要动怒,有这些精力,你还是琢磨琢磨怎么解决这件事,也好让自己不用白受这般委屈吧。” 陈润冷声道:“哼,你们现在把我关在这里,我出都出不去,又能做什么?” “你出不去,难道不会想办法将程括引过来吗!”凉月媚眼如丝,朝她眨了眨,说道:“你说,自己的青梅竹马进了粉香楼,他会不会好奇你在这里怎么样?你已经是人妇,就算吃了什么哑巴亏也瞧不出来,他会不会觉得你与别的男人有过什么?嗯?” 她看着陈润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禁在旁边添柴加火。“瞧你这一副前怕狼后怕虎的模样,还是一头撞死算了,起码还能有个烈女的好招牌!” 陈润当然是不想死的,不然何必挺到现在。“我已经错过了最好的自尽的时机了。更何况,我从来就没打算死。程括费尽心思将我从府里救出来,不可能将我仍在这里不管,他现在一定是自顾不暇,无法分身来救我。”她看着凉月,抿了抿唇,说道:“凉月姑娘,我现在被看的紧,但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凉月心下松了口气,暗道总算上套了,面上却半点不露,说道:“你我萍水相逢,又不沾亲带故,又没什么交情,我凭什么帮你?万一给自己惹上麻烦怎么办。” 陈润一旦想通,便会放手去做,不择手段,她说道:“只要凉月姑娘帮我与程括取得联系,时候我一定重重谢你!” 粉香楼对于繁华的上京来说不算什么最有名气的妓馆,虽然这里的女子没那么才情横溢,但相对来说,更放得开,经得住调笑也更知情知趣,很会讨人的喜欢。 凉月就是这种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性子。她在粉香楼虽不是最出挑的,熟客却不比任何人少。究其原因,全在她一张巧嘴上。有人出了更高的价钱让她做事,正怕骗不了陈润呢,此时她听陈润这么说,心想对方还挺上道,她可不就是这么想的么! 但她可不能这么快答应让陈润看出苗头,便说道:“这可不成,你夫家可是太子妃的娘家,我哪敢触这种霉头?” 陈润凝眉看她,片刻冷嘲道:“还说我窝囊?你也不过如此,胆小怕事。” 凉月干笑一声,说道:“说来我不过是在一旁看个热闹,当事人是你,又不是我,我何必没事找事,万一你夫家来找我的麻烦,我可顶不住。” 陈润见硬的说不动,又来软的,说道:“话不能这么说。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虽然有些风险,但所得想必也很可观。不是吗?你现在过得不错,可将来老了怎么办,总要有些养老钱。” 这话倒是说的中听了些,也恰恰说到了点子上。 她们这种在青楼妓馆讨生活的,都盼着有人能相中自己带回家做个妾室,便也算是熬出头了。但一般人家是容不得她们这种风尘女子进家门的。就算是商户人家纳妾也不过能接受清倌人。而像那种自己赎身离开的几乎没有,一来无处可去,二来无依无靠,赎身了又能去哪呢? 因此大多数人都在拼命趁年轻这几年多赚银子,等老了不至于流落街头。 可就是因为如此,凉月才收了银子帮然整治陈润! 凉月端着不肯答应,陈润以为她是在盘算,又连忙说道:“若你能帮我,我也愿帮你筹谋一番的。” 凉月没想到陈润的脸变得还真快,想了想说道:“我自然是不忍看着你就这么陷在粉香楼的,可是,我只是有办法将程括引过来,别的你自己盘算!” “好!只要你能让我跟他取得联系,其他不用你多做什么。” 第462章 威胁(下)【第三更】 这日下午,卿如许喊了拾舟过来为她更衣,拾舟有些惊讶,“殿下,咱们今日要去做什么?” 拾舟的脸已经彻底好了,靖国冷凌郁的护养,皮肤比从前还要细嫩。 卿如许微微笑道:“有些人已经过了许久的舒坦日子,今天,也该回报回报咱们了。” 宝儿兴奋的跳过来:“谁?” 卿如许也不回答,说道:“走吧,今天带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 粉香楼并非京城最有名的秦楼楚馆,但当年也曾辉煌过一段时日,据传太上皇当年还曾私访过此处,只为一睹京地当之无愧的第一花魁的倾国之姿。当然,花开自有花落时,自从粉香楼一代花魁身陨之后,京城各处欢场,也再没出现过如她一般毫无争议的魁首,粉香楼也渐渐落得与别处一般无二。 不过,最近粉香楼藏了多年的娇客初初长成,不过月余,风头就又盖过了所有的伎馆,美人如斯,引得无数公子贵人想要一睹芳容,一掷千金。 卿如许由梁辰等人护着,赶着马车往粉香楼的所在之处而去。 天色刚落黑,整条街巷便被灯火照的通亮,热闹非凡。巷子往里百余步,便是清一色的三层小楼,披红挂彩,雕梁画栋。桃红柳绿的姑娘和热情洋溢的帮闲,站在楼上楼下揽客拉人。 梁辰目不斜视的赶着马车一直往里走。说道:“边上的这些都是三等勾栏,再往里是二等,最好的要拐到最里面去。粉香楼就在最里面。” 宝儿微微挑开车帘,眯眼看着阁楼上花枝招展,笑靥如花的女伎们,笑道:“你倒是熟!” 梁辰一噎:“哪能!我这是打听的周全。” 将马车交给门前守着的帮闲,几人直接进了流金淌银,浓朱翠紫的粉香楼,吩咐人备了雅间。 那老鸨香妈妈见几人穿戴不俗,连忙亲自上来招呼,说道:“哟,可是赶巧了,原本咱们粉香楼的凉月姑娘今日要登台献艺,雅间老早就满客了,只是方才一位贵客临时有事不能来,这才空出了一间。” 几人来的时辰正好,压轴的好戏才刚要开场,从进门到雅间,耳边听到的全是对那位凉月小姐的赞叹,有幸见过她跳舞的,正说她如何如何艳惊四座,美妙绝伦。 “几位公子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过来!”香妈妈眼睛在几人身上转了转,就赶紧去忙了。 卿如许给了梁辰一个眼神,梁辰立即轻手轻脚出了雅间,不一会,便用棉被扛着一个人回来,正是陈润。 梁辰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她鼻子下面,陈润立即醒了过来,茫然片刻,陡然看见卿如许惊恐的等大双眼,但她口中被塞了不团,发不出声音。 卿如许提唇笑了笑,在唇角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下巴微抬,示意她去看楼下。 陈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楼下大厅悬梁上几重薄薄的纱幔垂下,隐隐绰绰间曼妙的嗓音一起,楼下顿时安静下来,大厅里的灯火灭掉一半,昏暗的光线下,一名女子身着素纱白雪的衣裙旋转纷飞自上而下,飘落到台上。她身体微倾,左腿轻蹲,右脚侧方伸出,将大幅的裙摆拉开,原本素白的仙娥舞衣,竟露出金丝华彩的绡纱来。 楼下的众人纷纷起身朝台上望过去,却见凉月面上覆着面纱,看不清真容。 凉月动作稍一停顿,便收了势,踮起足尖轻轻旋转起来,那衣裙锦绣辉煌间夹着淡淡然的素色间,仿佛几许禅意落在远处众人的视线中。真真如同月宫神女,烟笼金绡,灵韵天成。 能在这等欢愉之地见到此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姿,难怪被人另眼相看,念念不忘。众人直叹仙女下凡,呼吸都放缓了几分。只听一女子的声音如莺啼般悦耳,“凉月让诸位久等了。” 话音一落,铮的一声琴音骤起,垂纱后的凉月,金彩的水袖猛地甩开,翩然跃起,水袖随着流动的琴音收拢聚散,掀起层层波浪。只见她轻盈的足尖轻点,在台上翩然旋转。轻舒水袖,纤细的指尖从袖中露出,折成兰花。就在众人为这一幕所感叹的时候,曲声急转,蹁跹的身影重新旋转起来,上空突然洒下星星点点的金光,随着衣袂飘飞,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宝儿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我若是男子,怕是也要被她勾了魂了!” 卿如许也不禁感叹天下居然有这般曼妙的舞姿,虽然众人不能看清她的面目,但如此一舞,也已经让人想要一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了吧!她这才看向陈润,说道:“你别乱喊,我让你说话。你若乱来,我会让你就地弊命。” 陈润浑身崩住,僵硬的点头。 宝儿便上前将她口中棉布取了出来,陈润大口喘着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卿如许不答,笑问道:“你觉得此女如何?” 陈润不知道她是何意,又为什么要问她凉月如何,面色十分不好看,说道:“曲意逢迎,为人取乐,自是良家女子所不耻的。” 卿如许闻言突然笑开,笑的眉目灼灼,如同一道火锥钉入陈润的心,她不安的蜷起手指,说道:“你笑什么……” 卿如许收敛面容,悠然抿了口茶水,说道:“陈润,你不是想要一辈子锦绣繁华吗?怎么,粉香楼如此盛景繁华之地,却不能满足你么?” 陈润不受控制的一抖,她从前心心念念想要进宫,的确是爱极了荣华锦绣的。但此时卿如许提起此事,是为了什么?!她心有所感,眼眸中的惊恐无论如何也掩不住:“你……你什么意思?” 卿如许却不答话,只说道:“你现在应该操心的事,不应该是这些。你应该好好想一想,能否在这销金窟中,过的比你所不耻的凉月小姐还要好。” “你要将我留这里?”陈润胸腔中的愤怒已经藏不住,她道:“你身为太子妃,居然会用如此下三滥的卑鄙手段!” 卿如许瞥她一眼,丝毫不为所动,嗤笑道:“相比那些伪君子的作为,我却是更欣赏真小人的。” “你!”陈润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目光不由得朝楼下那群男人望过去,他们的面孔看着凉月露出的各色神态,简直就是一副众生相! 卿如许示意他往一处看,说:“你看,那是谁?” 角落里,一个男子穿着一身靛蓝锦缎长衫坐在那里看着凉月跳舞,但看不清神色。 陈润眼眶一缩:“他……” “他今夜就要与凉月小姐双宿双栖了。”卿如许接下她的话,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惊讶?” 陈润猛地转头看向她:“原来一切都是你暗中安排好的,你让凉月来我身边说那些话,是为了给我希望,然后再亲手摧毁?!你好狠!” “狠么?”卿如许的脸色倏然冷下来,“当初你我无冤无仇的时候,你便要在香料里下毒,害死了我的兰舟!你说我狠毒!!” 陈润一时语塞,但目光仍旧死死的盯着卿如许。“你想怎么样!” 卿如许轻蔑的看着她,“程括为了甩拖流言蜚语,保住前程和家人,放弃了你。为了证明自己与你毫无纠葛,打算给凉月赎身,成就一段佳话。”她轻笑一声,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这粉香楼的一名女伎,而你不耻的凉月,将被那个口口声声说要为你做一切的男人相伴赎身,从此自由。是不是很讽刺?” 陈润豁然变色,直直的看向卿如许。“你敢!” “我不敢?”卿如许嗤笑出声:“我为什么不敢?你是白日发梦了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事到如今,没有人可以帮你!你将用一生来偿还兰舟的命!” 楼下一片热闹繁杂,在众人的注视中,艳惊四座的少女已经退居幕后,不知去了哪里,周围有不少人都拉着帮闲说话,想方设法要见凉月一面。陈润面对这样一副场景,耳边听着卿如许句句研究,脑中轰鸣一片,不知作何反应。 她的脸色隐约浮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那张素淡如兰的面容此时不在平静自若,仿佛鲜嫩的花叶被火舌灼烧过,卷曲焦黑狼狈不堪。“不!我宁愿死!” 她的语调不可避免的歇斯底里起来,卿如许却还是无动于衷,讥讽的看着她,说道:“我不会让你如愿,如果我发现你有自尽的意图,就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割掉舌头让你生不如死。” 陈润悚然而惊,只觉得心脏被刀刀凌迟,涌出阵阵难以言喻的惧怕,她跌坐在那里,脸上毫无血色,喉中发出嗬嗬响声,一个字也说不出! 卿如许露出笑容,说道:“我对敌人,从不手软,尤其是不太听话的敌人,你要记清楚!” ……………… 春晤宫,宸妃站在高高的小楼之中,望着万千飞檐和四合天井中忙忙碌碌的宫女内侍,冰寒的风吹打在她面上,脑中清明和混沌交织在一起。如果她没有入宫,此时她应该找了门当户对的男子,过安稳普通的小日子吧? 然而,一步之差,她被卷入了皇权的漩涡中,成为了一颗可悲渺小的棋子。 “宜陵。” “是,奴婢在。”宜陵从外面进来,细细看着宸妃,柔声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近日宫里纷乱不断,虽然本宫只诞下一位公主,却也站在漩涡的中心,我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宸妃移步坐在桌边,看着宜陵说道:“我本宫实在放不下十四。” 宜陵抬眸看向宸妃,见她眼中满满都是担忧和无助,说道:“娘娘无需如此忧虑,奴婢会一直陪着娘娘的。无论您做什么,奴婢都义无反顾的跟着您。再说,皇上还是十分眷顾着娘娘和公主的,若有什么事,皇上也会护着您,娘娘是多虑了。” 宸妃缓缓摇头,说道:“需知,有些祸事是躲不掉的。从今天起,你半步都不能离开春晤宫,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你都要盯紧了,免得有人暗中多手多脚。” 宜陵仔细看着宸妃的表情,却什么一样也看不出来,道:“是,娘娘。” 第463章 太皇太后(上) 皇上新立太子,消息传到在别宫清修的太皇太后那里,老太太便说是时候回宫看看了,至于让谁去接她,最合适的人选当然就是太子了。 所以江凛跟卿如许小夫妻二人从京城出发前往别宫所在的黔灵山。 可想而知,太子出了京城,尤其是江凛这种人前人后都透着是非的人,一路上不可能太平。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是没有想到还是有意为之。 青空素淡,天际刚刚泛起亮色。但眼望着树木葱郁的黔灵山,仍然只有模糊的峰峦轮廓。 照理来说,太子来黔灵山接太皇太后,对方应该让人在山脚处等待迎接才是,可众人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一切平静的如同古井深潭,任何事物都难使其动荡半分,好似太皇太后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要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都看向江凛。他却早有预料般,并无诧异神色。说:“衡水宫就在山顶,只要向上一直走,便可抵达。” 卿如许回身看了一眼,说道:“大家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势,倘若一时松懈下来,便再难提起精神,不如一鼓作气行至目的地。衡水宫就在眼前,大家就再坚持一下。” 众人都没意见,纷纷点起火把照亮眼前上山的路。宝儿小心扶着拾舟往前走,嘟囔道:“真是奇怪,明明是在林子里,也没什么风,却总觉得比林子外还冷似的。” 江凛口吻随意,言语中却有似乎在表达着什么意思,说道:“可能……是因为此地的主人,心中冰寒。” 卿如许看他一眼,不禁对这位太皇太后更好奇了。“连阳光也驱不散的冰寒,或者,飞太皇太后根本就不允许再有任何光亮和温暖照进自己心里吧。” 宝儿听不懂二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顾自说自己的:“都说黔灵山风景绝美,处处怡人心神,我看,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深夜在此跋涉过……”她扶着拾舟的手臂紧了紧,说道:“好在山林之中还时而有鸟雀惊飞,能为此地的静谧增添几分生气,不然,没被乱刀砍死,也要在这里被吓死了……拾舟,你看那边,好像是个坟包?” 拾舟被她说的,顿时出了一脑门冷汗,“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宝儿瞅着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这地方树木如此高大,难保是山里埋得死人多,腐坏之后成了树肥吧?” 卿如许好笑的看了一眼宝儿,知道她是在故意吓唬拾舟,笑道:“拾舟不用害怕,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更怕凶煞之人。咱们身上血腥气重,恶鬼也是要避让的。” 拾舟听了不禁一个哆嗦,哭笑不得:“姑娘这话,让人听了更加害怕……” 众人闻言都不禁笑起来,周围的气氛也没那么凝重了。只有小七往宝儿指的那处细细看去,说道:“好像……真是个坟头啊!” 江凛和卿如许闻言不禁站住脚往那处看去。常年习武的人目力过人,再加上天光已经渐渐亮了起来,足以能让众人看清树林里面那处高高堆起的坟茔。江凛说道:“周围没有杂草,墓碑前还有贡品,像是常有人来。” 黔灵山是皇家女眷清修之地,等闲不会让人进山,更不可能允许旁人在此处修建坟茔。所以,这座坟的主人应该是禹王的侧妃,太皇太后的表侄女梁氏之墓。 梁氏出阁之前,常伴太皇太后跟前,二人感情十分的好,后来梁氏重病难愈,曾留下遗言,要归魂黔灵山,陪伴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听说之后亦是十分伤怀,便让人将梁氏葬在了此处。但这只是明面上的说辞,真正是什么原因还有待考量。 “过去看看。”江凛先众人一步从青石台阶跃下,卿如许紧跟在他后面。 “看来没错了……只是,你真觉得禹王会将东西藏在自己侧妃的坟茔中?”江凛看着墓碑之上铭刻的碑文,蹙眉说道。 卿如许摇摇头:“掘人坟冢是伤阴德的,被人掘坟也会损伤已逝之人的气运。我想禹王应该不会这样做,但,禹王当时从太上皇那里偷了诏书之后,最有可能藏的地方就是这里。” 那时廉王跟禹王的实力不相上下,人人都认为太上皇会在这二位中选出继承者,但当时祈绫雪的父亲荆川王恨禹王横刀夺爱,硬是将他拉下神坛。廉王便以为皇位会是他的,但没行到诏书上写的是先皇。 所以廉王才一度先皇是矫诏继位。 而实际上,先皇继位的诏书的确是假的,因为真的招数被禹王偷了。 当时禹王离大位只差一步之遥,但他偶然间却知道了太上皇属意的继承人是先皇,要不然,即便荆川王再怎么逼迫,他也不会行谋反之事。 之所以孤注一掷,就是因为太上皇根本没想让他继位。 所以他偷了诏书,就是想让先皇即便继位,也要“矫诏”,让他一辈子“名不正言不顺”,可谓是十分恶毒的心思了。 昭仁帝当然知道此事,廉王说先皇是矫诏继位的时候,他虽然言之凿凿说先皇就是继位人选,但心里其实也是很介意的,所以便同江凛说了此事。江凛细细琢磨了许久,觉得禹王如果没有毁掉诏书,那应该是藏在了某处地方。 此次太皇太后突然说要回京,江凛灵机一动,想到了梁氏这号人物,这才有了此事的情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凛听了卿如许的话表示赞同,只是两人看着这处坟茔,一时间都不知从何处下手。 这座坟茔在此已经有十数个年头,即便常有人来扫墓祭拜,也依旧能看出岁月痕迹。“我们四处看看吧。” 两人举着火把在坟冢周围细细看着,然而这里除了一座伫立的墓碑,根本别无他物。江凛说道:“如果是你,你会如何藏匿那件东西?” “或许会制造一些机关?”卿如许看着墓碑,突然一怔,她指着梁氏墓碑上爱妻的“妻”字,说道:“你看!” 那“妻”字的最后一笔,尖处顿住,看上去就像天长日久,碑面在风吹雨淋中变得斑驳了。卿如许顺着那一笔所顿之处摸索过去。在墓碑一侧摸到了一处及其细微的棱角。“呀!在这……” 江凛顺着她指点的地方探过去,又细细在周围摸了一遍。说道:“是一块长条的突起,应该可以打开。”若不知玄机,即便有人看到,也只会以为墓碑没有打磨平整。 “可是,这条石镶嵌在墓碑之中,严丝合缝,要怎么才能拿出来呢?”卿如许轻轻敲击,条石纹丝不动。 江凛摇头道:“应该不是要拿出来,那样的话,一定会损伤墓碑。” “难道真的有什么机括?”卿如许在墓碑上轻轻敲击,细听之下惊讶道:“虽然不是很明显,但里面的确有一部分是空的。” 两人细细在整块墓碑上敲击过一遍,确认空心的地方并不大,似乎上下的宽度与条石差不多。江凛突然说:“我知道了。”他在卿如许疑惑的目光下,并起两指猛地朝条石偏下的地方点了过去。 条石一颤,发出粗糙的摩擦声,居然旋转了过来,露出里面空洞。方才卿如许明明用力推过那一处,条石根本就纹丝不动,但她来不及惊异江凛的指力,就低呼一声:“看里面!” 江凛眉头下意识的蹙起,伸手将里面被油纸包好的东西取了出来,打开大略看过,不禁说道:“果然……” 卿如许深吸一口气,道:“找到这个,咱们就算没有白来。” 江凛点头:“父皇这块心病也终于可以痊愈了。” 两人相视而笑,将梁氏的墓碑恢复原样准备原路返回,卿如许手中举着的火把燃烧了许久,突然呼啦一下灭掉了,卿如许一晃神,脚下被地上卷曲缠绕的藤蔓绊了一下。 “小心!” 卿如许只觉得腰身一轻,整个人被身后的江凛拦腰抱住,温热的鼻息吹到耳边,让她心头不由一麻,僵在江凛怀里。 时间仿佛凝固在周围的静谧中,两人的呼吸也变得轻而凝滞,肩背与胸膛之间的温暖格外清晰,卿如许压不住心如擂鼓的心跳声,想要推开他的手臂。江凛却用另一只手从背后揽住握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道:“怕什么,我是你的夫君。” 卿如许脸一红,转脸去看他。 江凛的面容在灰暗的密林中看不分明,但那目光中的认真和凝重却直接照进了她心里。她只觉得心口微小的波澜逐渐阔大,最终变成了狂风浪卷,波涛汹涌。 江凛说道:“风雨既来,我必然迎头应对,只是苦了你。” 他的气息漫染过卿如许的眼角,耳垂,发丝……那丝丝缕缕温热,让她如阳春之下的白雪,缓缓融化,直至消为无形。她抑制住自己微微的颤抖,看着他的目光,同样的认真而凝重,说道:“我们夫妻一体,不分你我。” 江凛双臂不由自主的收紧,“到时候我所面对的……” “不管你面对的是什么,我面对的是什么,我们都会彼此帮衬的不是么?”卿如许打断他的劝说,望着他缓缓开口。“我们不会败。” 江凛听见她这一句,目光骤然生出万千光彩,那些闪亮的辉光哪怕漫天繁星也比之不得。卿如许脸颊一阵阵发热,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说道:“我们回去吧,他们该等急了。” 江凛唇边露出笑容,跟在她身后往回走。宝儿正举着火把往她们这边过来,说道:“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奴婢见您的火把灭了,赶紧过来看看。” 卿如许的面容被宝儿举着的火把照亮,脸颊上还未来得及退去热度,让她微微不自然的扭开头,轻轻开口应道:“嗯,燃尽了。” 宝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江凛一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只好跟上他们,说道:“方才有人到前面看了看,已经没剩多少路了,想必天亮之前,咱们就能赶到。兴许还能在山顶看看日出!” 第464章 太皇太后(中)【第二更】 “方才有人到前面看了看,已经没剩多少路了,想必天亮之前,咱们就能赶到。兴许还能在山顶看看日出!” 拾舟朝她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你的心眼肯定比磨盘还要大!” 将明的天色之中,衡水宫前的牌楼远远伫立在阴影之中,历经无数风雨,已然变得古旧斑驳。周围虽点了数盏宫灯,却只照亮了门前寸许地方。左右竖立的石雕在微暗的灯光下,隐约可以看到蓬生的青苔。 众人一时迟疑,这样的衡水宫,远远看去根本不像人间的宫殿,仿若是话本中流传的鬼门关的模样。江凛却说:“就是这里,我们进去吧。” 宫殿广阔,千重楼阙,处处所见都是无匹精致,各处镂雕的祥瑞图案,许多都是众人生平第一次见,连大安宫都没有,可见太皇太后的确受万千尊崇的女人,即便已经老迈,也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在这样的地方为她兴建如此宫殿,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然而,不知是因为天色未明还是平日便是如此。这般华丽的宫殿,丝毫没有繁盛热闹的气息,连走动的宫人都少之又少。 他们在殿前四处张望,终于有一名女官模样的人向前行礼,行止大方得体,不卑不亢:“奴婢玲珑给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请安,太皇太后在里面等您二位呢,这些护卫,太皇太后已经吩咐过,准备了住处让他们休整养伤。” 原来太皇太后是知道他们行踪的,可也太过冷淡了些。 玲珑叫了另一名宫女过来,将护卫们带走了。她看了一眼卿如许,道:“请太子太子妃虽奴婢来。” 两人跟着玲珑一步步走进太皇太后所在的重鸾殿,只见重重帷幔垂在殿中,不但毫无轻盈飘渺之感,反而让人觉得无比繁复沉重,兴许就如江凛所说,此处所给人带来的感觉,兴许都是因为此处主人的心绪。 卿如许落后半步走在江凛身边,察觉一道视线投射而来,不由往前看去。 传言太皇太后年轻时“宛如天上人”是不假的。卿如许的目光落在太皇太后的身上,她已经七十多岁,还穿着一身银月流沙的素色宫裙,腰间垂着一方无暇玉璧,头上松松的挽着流仙髻,只带了一直寻常的乌木簪子,仿佛沾了月华的飘渺之气,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看背影,如同年轻女子,待她转过身来,卿如许更是吃了一惊。 对方的模样看上去哪里像是七十多岁的老妪,感觉最多与太后娘娘一般年龄,虽然面上也有皱纹,皮肤也有老人的瘢痕,但她眉眼间实在太过美丽,即便年老也不能遮去。 江凛和卿如许叩首行大礼道:“拜见曾祖母。” 太皇太后口吻平淡,“嗯”了一声,道:“免礼。” 太皇太后的目光落在卿如许身上片刻,说道:“不错,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 江凛没有接话,神色间却是默认了的模样。卿如许有些尴尬,面颊微红:“曾祖母赞了,阿许如何也及不上您万分之一。” 太皇太后曾是大靖第一美人,她生母早亡,没有依附任何人,却能得太上皇的宠爱,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江凛抬头看着太皇太后,没有半分拐弯抹角,道:“曾祖母想必随时都能启程。” 太皇太后神色没有太大变化,说:“嗯,等你的人休整好了,咱们就出发回京。” 天边凝聚起一条明亮的细线,朝阳缓缓从地平线上跃出,山间云雾逐渐消散露出勃勃生机,却又转瞬被不知何时汇集起来的黑云遮住,重新变得迷蒙晦暗起来。江凛看着身侧的卿如许,说道:“这背后,不知有多少双手在操纵。” “太皇太后的态度,似乎十分蹊跷?”卿如许抬起眸光,这一瞬间,仿佛将她周身都照亮。 江凛看着卿如许,说道:“好似是一条引线,将所有的意外都串联起来,织成了一张网。” 而这张网中的大鱼,也许是他,也许不止是他。 京城局势瞬息万变,消息通过数道门路汇集至黔灵山,江凛和卿如许的心思都愈发凝重,就连太皇太后的面色也不能似从前一般平淡。 江凛微微眯起眼,任凭山间偶来的一阵风吹拂在面上,似是十分享受这短暂的宁静幽淡。他说:“你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不是吗?” 卿如许轻轻‘嗯’了一声,两人都不再说话。 宝儿远远望着二人坐在崖边,抖着脚不敢靠的太近,隔着一段距离禀报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太皇太后那边已经万事齐备,可以出发了。” 有了太皇太后随行,不能在像之前一般赶路,只能在官道上慢慢往京城去。但,虽然她们是在官道上光明正大的行走,却也不能保证就是安全的。 衡水宫的人虽少,却都是太皇太后的的心腹,贴身伺候的就更不用说。卿如许与她们多日相处,也变得有几分熟络。此时卿如许跟着几人陪太皇太后坐在宽大的车辇中说话,倒也不觉得枯燥陌生。 太皇太后说道:“哀家刚开始到黔灵山时,衡水宫里人是不少的,形形色色,都不知是何人打着‘关心’的名义送过来的。后来,一个两个死的花样百出,京城渐渐也就不再送人来了,也没人敢来。” 卿如许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些,却也没想到太皇太后的行止这般明晃晃,半点掩饰都无。 卿如许在一旁默默听着,只听对方又说:“这世上多的是身不由已,未必你不想,别人就真觉得你不想,久而久之,就当真被推上了那条路。” 卿如许一惊,这话的意思……是在说江凛与天下么?她往太皇太后的面上看去,对方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其他的一切,甚至那个位置上坐的是谁,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 可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又要回到大安宫呢? ……………… 太皇太后的车驾辘辘前行,街道两旁的情形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如此精致繁华偏安一隅的都城,在她的记忆中,似乎只有无尽的血雨腥风。她的手,不由自主的缓缓收紧,让身边跟随的侍从都下意识的紧张起来。 玲珑跪坐在她一旁,轻声说道:“太皇太后,可听清周围那些人说什么了?” 太皇太后嗤笑一声,说道:“这些愚民,听风就是雨。”她顿了顿,问卿如许:“你怎么看?” 卿如许叹了一说道:“廉王临死前的恶毒诅咒就像是一个开端,一层层波澜就此掀开,所有人都在猜测首当其冲的是太子还是太后……但太后娘娘毕竟是女人,身前还有皇上要顾虑,所以,幕后有人安排的一切,都是在针对太子。” 廉王死前所说的话,关乎江凛的母妃敬悯皇贵妃,已经将江凛推上了风口浪尖。紧接着各地出现诅咒,说皇上会成为大安的亡/国之君。皇上暴怒之下一番整饬还未见多少成效,就突发心疾,一病不起。之后各地开始出现“乱党”!矛头直指江凛! 太皇太后沉默片刻,说道:“虽然你们极力见招拆招,却终究过于被动。” 如今他们已经回京,必然会化被动为主动,因为这里的圈套已经摆好,只等着他们一脚踏进去,万劫不复。 来迎接太皇太后的队伍浩浩荡荡在前面开路,却不见几分喜气,毕竟皇上还在大病之中。突然有快马跑到江凛跟前,低声禀报了几句。随后江凛返身来到太皇太后的车驾前,低声说道:“皇上的病好了,为了迎接太皇太后,要在云极殿设宴。” 卿如许听了大感差异,昨日的消息还说皇上昏迷不醒,病的极重,今日就好了?倒是太皇太后面不改色:“那敢情好。” ……………… 飞衡长公主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去过廉王府了,但为了自己的养女,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登门。她没什么借口,便让婢女端了自己精心培育的两盆绮琉璃带上。 到了廉王府,有下人笑着迎上来,好似知道她会来,一直在这等她似的,半点都不惊讶,直接就迎了她进府,说道:“长公主殿下,郡主正在水阁等着您呢,奴婢带您过去。” 飞衡长公主难免心惊肉跳,看着四处,廉王府的变化很大,与她在印象中所记得的已经大不相同了。眼前是一大片湖,此时湖水上方结了薄薄一层冰,上面叠着一层积雪,一片银白。湖的周围是各处的假山楼阁,还栽种着许多梅树,此时深深浅浅的红粉开满枝头,看上去美极了。但飞衡长公主此时显然是没什么心情赏景的。 她看见一道长廊从岸上直通湖中央,一座三层的水阁伫立在那里,说是水阁,其实是一座三层的小楼,若身处其中,公主府的景色定然一览无遗。 待行到水阁近处,下人说道;“长公主殿下请进去吧。” 水阁上面居然十分宽阔,登上三层,一股暖意从阁中透出来。飞衡长公主脚步顿了顿才走进去。臻云郡主侧躺在榻上,穿了件月白色的家常软褂长裙,头上松松的挽着十字髻,半点装饰也无,这种素淡,更显得她本身的面貌出众,眉如远山,眼波横转。 “你身上的病好了之后,去了那几分病弱,整个人变了很多,我都快认不出你了。”飞衡长公主丝毫不像之前臻云郡主去找她的时候那般放松,但她必须极力克制自己。 她是长公主,对方只是自己皇叔的女儿,如今却来辖制她。 听见来人说话,臻云郡主微微起身,目光望着远处,发呆了好半晌神情才变得灵动起来,对她说道:“不知飞衡姐姐今日前来,找本公主有何事?” 飞衡嗫嚅了几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自知失败,虽然失败的原因大多不在她,但臻云郡主手段厉害,她不知对方会对她怎么样,会对恬儿怎么样。想了想,她转头让婢女将带来的绮琉璃送上前,说道:“这是我精心培育的两株绮琉璃,今日特地给你带来赏玩。” 第465章 太皇太后(下)【第三更】 “这是我精心培育的两株绮琉璃,今日特地给你带来赏玩。” 这两株绮琉璃枝干修长,碧翠的花茎高高挺起,花朵开的异常大,重重叠叠的粉红花瓣如美人的裙衫,是在原品种上培育出来的变种,十分罕见。臻云郡主走过来看,轻轻用手抚摸着,似乎十分喜欢,说道:“果然很美。” “这个时节,原本还不会开花,是用地火精心烤出来的。” 飞衡长公主觉得臻云郡主今日的心情可能不错,斟酌着要怎么开口跟她提恬儿的事情。却在看到臻云郡主下一个动作的时候猛然变了脸色! 臻云郡主抚着艳丽的花朵,毫不怜惜的将其中一朵开的最美的花从茎上揪了下来,发出“啪”的一声! 这一下仿佛揪在了飞衡长公主的心上,让她的脸色瞬间便的苍白无比!她看着臻云郡主手上那朵花,仿佛看到恬儿的脑袋…… 臻云郡主似乎十分欣赏她的神色,笑道:“飞衡姐姐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飞衡长公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公主府的,臻云郡主满是邪意的笑容不停在她眼前晃荡着。虽然对方什么都没说,但她知道是什么意思。 怎么办?她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臻云郡主满意? 她跟魏清尘已经撕破脸皮了,现在无论如何也无法取得对方的信任。上次她们没有受到实际性的损害,所以也没有来找自己算账,但卿家的人现在一定在紧紧盯着她。一旦她再次动手,他们就不可能再客气了…… 飞衡长公主登上马车,按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疲惫的闭上眼睛。 ……………… 年底,北越使臣的队伍浩浩荡荡进了京,百姓们熙熙攘攘的挤在街上看热闹,只觉得今年北越的仪仗似乎格外的长,声势却不如从前高调,透出一股和善友好的味道。 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说这是北越吃了败仗,终于知道了大靖的厉害! 宫里的女眷也十分有兴致,众人一大早就聚到了琼花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其实是等着北越使臣进宫一睹究竟。 依山而建的琼华宫,在大安宫地势最高,重重叠叠的大小宫阙依旧飞檐斗拱,金碧生辉。自然是看热闹绝佳的位置。太皇太后性子冷清,本不稀罕这种热闹,但北越使臣到来,与大安当下的情势息息相关,所以,她也想要看看,北越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重顺门外车马止步,北越使臣率先下了马,紧接着又从马车中请出一位气质清俊,英姿勃发的男子,众人一时哗然,太皇太后诧异道:“这位难道是北越的六王子么?之前竟没有消息说北越的王子也要来。” 太后站在太皇太后身侧微微挑起眉,她也没想到,北越的六王子会亲自前来,他们王室中,可就只剩下这一位王子了…… 六王子齐渊面上带着笑,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使臣落后一步跟在他身后。再往后,率先跟了一队四人抬的雕花担子,上面珍珠翠玉绫罗绸缎令人目不暇接,有许多宝物竟是在大安从未见过的。除此之外,还有茶品药材,香料器具等,竟足足有九九八十一对儿。 众人站在高阁之上,看的十分真切,她们几乎都是自小长在锦绣堆里的,见状也不免惊异。李美人捂住樱唇,笑盈盈的对身边的万贵人说道:“这物件不太对吧?难道北越是想跟咱们和亲?、” 万贵人道:“是啊,竟如此隆重。只是不知道,皇上会让谁与北越和亲?” 一旁的湘嫔却嗤了一声:“打了败仗,还巴巴的来求娶咱们大靖的公主?凭什么?”她这话说得不客气,却让人觉得有那么点道理。 你三天两天挑事,我把你打惨了,然后你过来屁颠屁颠要娶我闺女以示两邦友好? “又或者,其实他们带过来的嫁妆呢?你们没看见后面的美人吗?” 八十一抬宝物过去,后面竟是一溜八人抬的四方大撵轿,每个撵轿上方都坐着一位衣饰华美,满头珠翠的美人。样貌虽看不真切,但那影影绰绰的仙姿已足以引人遐思了。万贵人惊呼一声,道:“这些美人是什么意思?” 李美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了那八抬朱红雕漆大撵轿,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一旁的湘嫔又缓缓开口:“还能有什么意思,自然是送给皇上的。” 李美人语气不自觉的泛酸:“这北越送什么不好,非要送美人?还一送就是八个……湘嫔娘娘怎么还如此淡然。” 湘嫔依旧没什么表情,说道:“本就沾不到雨露,还介意这雨露给谁吗?”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噎,自从刘昭奕重回后位,皇上就很少翻其他嫔妃的牌子。当然,这其中也有皇上突然病了的关系,但众人仍旧觉得心中不平。 太皇太后最讨厌一群女人在一起争风吃醋,轻飘飘看了她们一眼,太后见状连忙说道:“热闹也看够了,都散了吧。” 众人都有些害怕这位新回宫的太皇太后,当下都讷讷的答应,结伴离开了。 宸妃昨晚一夜没怎么合眼,从琼华宫回到春晤宫,便觉得困乏的厉害,刚要眯会儿眼,便听人禀报说有个叫金玲的宫女求见。宸妃燥气正浓,道:“什么人?随随便便也要来求见本宫?轰出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宜陵迟疑道:“娘娘,这个金玲,是从前太皇太后宫里的侍女。” “太皇太后?”宸妃蹙起眉头,疑惑道:“那她来找本宫做什么?” “不知……”宜陵摇头道:“这小宫女说,有些话只能跟亲口跟娘娘说。若娘娘这会不舒坦,奴婢先打发她回去,叫她过后再来?” 宸妃闭目想了想,还是有些好奇,太皇太后的宫里的人来找她会有什么目的。“算了,让她进来吧。” “是。” 宜陵转眼带了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宫女进来,模样稚嫩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给宸妃娘娘请安。” “起身吧,你说自己是太皇太后跟前的侍女?来找本宫有什么事?” “回娘娘的话,奴婢算不上太皇太后‘跟前’的侍女,但的确对太皇太后的周身事物十分了解,此时来找娘娘也的确有事要说。” 有事要说,却又不开口,宸妃细细看了她一眼,示意宜陵也下去。宜陵奇怪的看了一眼金玲,行礼退出。金玲这才露出一抹笑容,说道:“娘娘比刚入宫时变了不少。” 宸妃差异的看了她一眼,不知这小宫女说话的口吻为何突然变得随意起来,虽然说不上冒犯,但也没有多少恭谨的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要与本宫故弄玄虚,若有话,便直说。” 金玲说道:“娘娘还记得当初是因为何事入宫的吗?” 宸妃面色一变,冷冷的看着金玲一言不发。 金玲似乎并不害怕,说道:“娘娘若是忘了,奴婢可以提醒您一下。”她顿了顿,目光灼灼的看着宸妃,说道:“宸妃娘娘本该与情投意合之人喜结良缘,但因相貌与敬悯皇贵妃有些相似,硬被林家送入了宫中陪伴皇上。不知宸妃娘娘可还惦念那位情投意合的心上人?” “你住口!”宸妃眸光闪烁,不知道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宫女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冷冷看着对方,说道:“你不想活了?敢在这里妄议本宫的事?!” 金玲并不受她胁迫,说道:“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宸妃娘娘如今可还记挂着他?” 宸妃的身体,在瞬间颤抖了一下,如同有人在她心上狠狠的凿了一锤子。她的面容由青变紫,最后血色尽失。这话若是被别人听了去,不管真假她都要遭殃!“你闭嘴!” 金玲似乎没有听见她的怒斥,只是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继续说道:“如果皇上听说只言片语,不知会怎么想?” “贱婢!” 宸妃的声音几乎能将这殿中所有的一切生生撕裂。她两步走到金玲跟前,抬起手臂就要落在她的脸上。却冷不防被金玲将手腕抓在了手里。她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一个小小宫女居然敢对她如此不敬。她的大脑迅速冷却下来,眯眼看着眼前的小宫女,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金玲松开宸妃,好整以暇的围着她转了一圈,然后又以无比轻松的语气说道:“宸妃娘娘果真没有令人失望。” 宸妃脸色一变,“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金玲唇角一勾,说道:“我们主子只是想与宸妃娘娘合作,奴婢今日只是来知会一声,等他日有事,还请娘娘莫要推三阻四便是。” 这哪里是合作,分明就是命令威胁!宸妃缓过一口气,问道:“你们主子是谁?” “娘娘不必多问,只需要知道,事成之后,娘娘会得到应得的。” 金玲走了许久,宸妃还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回不了神。她紧抿着双唇,似乎怕有什么东西从口中流出,继而传遍整个大安宫,然后给她和十四公主带来毁灭姓的打击。 心上人…… 内心深处最后的一丝惦念,终于被恐惧所磨灭! 宜陵从殿外进来,见她这个样子,不安道:“娘娘,那个金玲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宸妃的气息仍然抵在喉咙上,让她的呼吸些不顺畅。这个金玲,如此大胆,背后的人也肯定不简单,到底对方会让她做什么?她说自己会得到应得的……那又是什么?她艰涩出声:“你悄悄去查查这个金玲,事无巨细都要尽力查到……” 宜陵差异的看了宸妃一眼,说道:“是,娘娘。” 第466章 突如其来(上) 酉时要在云极殿宴请北越使臣,宸妃呆坐在铜镜前,妆夯中的珠环翠玉夺目,但她半分心情也没有。 “娘娘!” 宜陵一脸讳莫如深从殿外进来,宸妃连忙挥退其它人,问道:“怎么,查到了什么?” 宜陵上前跪坐在宸妃脚边,轻声说道:“那个金玲,三年前进的宫,一直守着空空的琼华殿,现在太皇太后回来了,她也不能到跟前伺候,不过是低等宫女,熟悉的人都说她胆小怕事。” 宸妃冷笑一声,说道:“什么胆小怕事,看她的模样,根本就是胆大包天!一定是有人故意让她这么做的。” “是啊,奴婢觉得这个金玲十分可疑,娘娘,她到底来找娘娘做什么?” “有人威胁本宫,她是来递话的。” 宜陵一惊,宸妃能被威胁之处无非就两件事。一件十四公主的安危,但十四公主如今有靖鲁侯世子护着,轻易不会出什么披露。还有一件就是宸妃娘娘入宫之前,她是从小跟着宸妃娘娘的,所以知道的比较清楚。那个金玲如果知道娘娘的什么把柄,大概就是这一件了,“娘娘……对方是谁,那个金玲知道多少?” 宸妃错了错牙,说道:“本宫也不知道……不过从前她都安安稳稳呆琼华宫,如今太皇太后一回来她就冒出来,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联系。”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往下说。半晌,宸妃说道:“不管是谁,等金玲再来找本宫,兴许就能看出眉目了。” “可是,娘娘真要听从吗?” “本宫自然不能轻易受人摆布,见机行事吧。”宸妃沉着脸,太皇太后突然回宫一定不简单,不知道背后有什么阴谋,而那个操控阴谋的人,让她觉得恐惧。“若直接违背对方的意思,现在就可能一败涂地,若听从对方的安排,就还有见机行事的机会……总之,警惕些。” “既然娘娘已经想的明白,奴婢就跟随娘娘万死不辞。”宜陵面容坚决,却担忧不止,说道:“只是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 “对方要做的事,一定不会简单。皇上病的蹊跷,宫中内乱,动辄就是是要翻覆大靖国运的” 宜陵十分吃惊,却没有半分主意…… 今日的月亮出来的格外早,天还没落黑就已经露出半张脸,明亮的光晕映着宫中庭院回廊上挂着的琉璃宫灯和殿中吹拂的薄纱,美轮美奂。宸妃深吸一口气,起身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是,奴婢替娘娘更衣。” 冬夜渗凉,却漫不进云极殿一星半点,皇帝高高的坐在金殿之上,笑容可掬的听着六王子齐渊和使臣宋连觉赞颂大靖的风土人情。太后与刘皇后一左一右陪在皇帝身侧,面容温和,举止端庄。 一干嫔妃和诰命女眷则坐在侧殿之内,说是侧殿,其实与金殿不过相隔一层薄锦,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倒能清楚的看到外面。卿如许身为太子妃,坐在皇后下首,能看见太后面上的神情十分谨慎,而皇上动作自然轻松,却不肯放过齐渊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卿如许总觉得,现在的局势十分诡异,原本廉王败了,陈家败了,情势应该变得十分明朗了才是,可不知为什么,总让人觉得诡异的很。三皇子李让此时安然呆在鹿州城,应该是以退为进,脱离了风浪最巨的漩涡中心,到岸上静观其变。或许,他也察觉了什么地方不对,在暗中查探。 卿如许的视线穿过众人,不由自主的去看四面楚歌的江凛,他薄锦之外身影模糊,眸光隐在了微垂的眼帘之中,将他眼神深处的东西也藏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更加清冷俊逸,比天宫之中,迷雾之后的孤月还要冰凉几分。 这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像足了皇上,也难怪各方势力将他忌惮至此。 大殿之上,北越送进大安宫的八名女子,此时半幅薄纱遮面,如烟如雾飘入大殿之中,结袖环珠,踏歌起舞,脚腕上的金玲发出清脆悦耳的金鸣之声,撩拨的人心痒唆唆地。 拾舟突然说道:“太子妃,含元公主来了。” 卿如许稍稍偏过头,顺着拾舟的目光望过去,看见含元郡主一身明丽宫裙,行走之间像一根被烈风吹贯的稻草,分明脆弱的不像话,却不肯屈服,艰难的挺着身躯向前。她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又侧过头朝这边的卿如许点了点头,便一言不发的坐下,透过薄锦往外看。 她的目光,自然是落在北越六皇子齐渊的身上,因为如果真的要和亲,她这个身份尴尬的嫡长公主应该是最有可能的人选,这几日宫里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 她看见齐鸢的面容怔了怔,目光里生出几分愕然。这个齐鸢,相貌并不似寻常北越人长得高大勇武,一身粗莽之气。反倒有几分像他们大靖人的清俊儒雅,言谈举止又带着北越人特有的舒朗,贵气与英气完美的融在他的血液里,通身上下挑不出半分不顺眼来。 拾舟在卿如许耳边低低说道:“含元公主会不会动心了?” 卿如许见含元将目光从齐渊身上拔回来,而之前憋着的那股气劲仿佛已经消散大半,心里也有些不好的预感,如果含元真的对齐渊生出旖旎情思,还真是不好办了。“倘若北越是真心求娶还好,但你我都知道,没有这个可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脸色阴沉起来,这个节骨眼上大靖内忧外患,是在很容易多生事端,被人钻了空子。含元是她的朋友,见面虽算不上多,但她心中是顶喜欢这个女孩子的,实在不希望她成为政治的牺牲品。“树欲静而风不止,如果不出我所料,南疆也该有消息了。” 眼前歌舞已到尽头,当中一名女子被众女拱卫在中间,面容皎然,如夜幕中一轮明月,薄薄的挂在天边,晶莹剔透。她周身女子皆是锦绣夺目,但都不及她清淡宜人,气质出众。众人的目光一时被她吸引,使宋连觉见机起身说道:“皇帝陛下,这女子是我北越国第一美人,出身元氏家族,是嫡长女。” “哦?第一美人?”皇帝玩味的看着眼前女子,半晌,朗笑一声,说道:“这样的美人,出身又如此尊贵,若留在朕的身边,必能胜任皇后之位。”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得望向刘皇后,可她面上仍旧是那副温和的神色,并无多少动容。众人惊疑间,见皇帝拍了拍身边刘皇后的手,说道:“但朕已经有了心爱的皇后,又不忍心委屈这位美人,不如……” 他的话顿在嘴边,众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难道,皇帝是要将这美人赐给臣属? 宋连觉看了齐渊一眼,齐渊示意他稍安勿躁,笑道:“瑶月已经来到大安,自然是听从陛下的安排。” 叫做“瑶月”的北越国第一美人,美目一动,不由自主的看了笑谈的齐渊一眼,却没有任何话出口。众人的注意力不由得重新落在皇上那里,听他说道:“ 阿泽,瑶月是北越元氏家族嫡女,身份尊贵,朕就将她赐予你做世子妃,你,可有异议?” 卿如许手指微颤,将目光看向薛允,薛允的脸色在那一霎那变得煞白无比。 皇上一向将白敬泽当做子侄来看待,亲切的称呼他为“阿泽”,但联姻这件事,皇上若是真做了决定,也容不得他反驳。此时问他这一句,也不知道是否已经打定了注意。 大殿之中的气氛一时沉寂下来,众人纷纷交换着眼色,不知道白敬泽会做出什么样的回答。 他此次跟父亲靖河郡王白砺在战事上立下功劳,将北越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如果让北越世族之女与白敬泽联姻,的确能在很大程度上化解这其中症结,让两国更长久的和平相处下去。 白敬泽一身月白衣袍,衬得他气质尊贵,风度超然。面上那种惯常的不着调面色早就消失不见,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纷攘的众人,朝薄锦后面望过来,正是薛允所在的位置。 薛允虽然不太成熟,但也明白现在白敬泽所处的境地,她有些着急,虽然害怕对方真的要跟北越那个女人联姻,但她也怕白敬泽会当众拒绝,那样的话,他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然而若是答应下来,那她和他…… 薛允咬咬牙,目光坚定的回望过去…… 白敬泽心有所感,那样一道目光,除了她,不会是别人,她这是让自己答应吗?心中仿佛流淌过冰凉的银河,他知道,她不是不在意他,她只是想让他活着。他提起唇角,起身面向昭仁帝,拱手道:“皇上……” “走水了!快来人那!后殿走水了!” 众人正不错眼的盯着白敬泽,等着他将口中的话说完,却冷不防被外面几声急切的惊呼打断。太后面色大变,猛地站起身:“什么?!哪里走水了?” 今夜宴请北越王子使臣,云极殿里里外外有无数宫女内侍护卫,哪里走水,这里都不该走水!昭仁帝面容铁青,目光从大殿中的众人面上一一扫过,阴沉着声音说道:“出去看看!” 后殿起火,若不能及时扑灭,前殿自然也不安全,所有人心中都揣着惊惧和疑问,纷纷起身跟在昭仁帝身后往外走。宸妃扶着宜陵的手站起身,却冷不防裙角被人踩住,一个踉跄摔进宜陵怀中。她带着怒意回头,却看见金玲陪着一脸小心跪倒她面前,说道:“奴婢太过慌张,踩了您的裙角,求娘娘饶恕奴婢。” 宸妃一怔,这个金玲是有事要找她? 她暗自咬牙,多想顺势处置了这个贱婢!然而,处置了金玲,还会有别人来代替她威胁自己……“起来吧,不关你的事,是本宫自己没站稳。” 金玲连连谢过,起身时低声说道:“见机杀了宋连觉。” 第467章 突如其来(中)【第二更】 宸妃倒抽一口凉气,就被一旁的宜陵握住了手腕,她赶紧收起震惊的神色,僵硬着脚步往殿外走去。 杀了北越的使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北越与大靖必有纷争!所以,背后指使她的人不会是太皇太后,也不会是北越的人,应该跟宫里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关系,那又会是谁?!难道这宫中还有南疆的奸细? 宸妃跟在人群身后,目光不由得落在北越六王子和使臣宋连觉的身上,机会稍纵即逝,可她不能让背后的人如愿,挑起大靖和北越的纷争。 可是…… 她细细在脑海中分析此事。 做了,出了祸事有许多人回去想办法解决,还有回转的余地。不做,她面临的,兴许就是金玲背后那人的报复,半丝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宸妃心中飞速的盘算着,低声在宜陵耳边说了几句话。 宜陵脸色发白,咬唇点点头,按照吩咐去办事了。 云极殿地势颇高,今夜的风又有些大,轻轻一吹,火势就迅速蔓延开来。宫殿四处乱成一团,有人往里去救火,往外也有人发足狂奔。还有几个胆小的宫女内侍被吓得面无人色,拼命叫喊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皇上怒指着那几个人,说道:“把他们几个给我拖下去,就地砍了!” “皇上息怒。”杨德安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挥手让身边的小内侍过去将那几个人拉走。太后不愧是掌权多年的人,此时还算冷静,吩咐道:“皇上,立刻调动禁军守卫各处,以免有人趁乱生事。” 皇帝看了太后一眼,十分认同她的话,立即挥手让杨德安去办。 夜里的大火醒目异常,火舌被秋风卷着到处肆虐,窜到房檐屋瓦之上,将瓦片烧的噼啪作响,炸裂开来,即便众人已经尽力救火,可火势太大,泼水成烟。因火是从后殿烧起来的,所以前殿的众人倒还好,只是在后殿伺候的宫人们就遭殃了,也不知有多少人能逃过这一劫。 禁军护卫着皇上等人往云极殿下边退去。其他人也都扶着自己的侍女跌跌撞撞的跟着走。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句:“糟了!方才含元郡主去后殿换衣裳,这会还不见人呢!” 众人一惊,齐渊一怔:“可是皇上的长女含元公主?” 听他问起含元公主,众人都有些诧异,心中更加猜测与北越联姻的人选就是含元公主。 皇帝面色十分难看,率先下了前殿的台阶往后殿绕过去。然而后殿的房梁已经被烧塌,门被堵死,有数个脸被熏的黑乎乎的内侍正在奋力救火。众人都看向皇帝,皇帝此时也无法淡然下去,怒道:“立即派人去寻含元公主!” 然而,后殿这么大的火,冲进去了便有可能出不来,救火的宫人都驻足不前。齐渊想要说些什么,却猛然发现与他一唱一和的宋连觉不见了。正要询问身边的侍从,便看见一个火人从烧塌的房梁中间奔了出来! 那人歇斯底里的惊惧嘶嚎,一边狂乱的拍打着身上燃着的地方,可他的手沾到火苗之后也在一瞬间燃烧起来,众人听着他凄厉的尖叫,看着他到处疯跑想要灭火,根本不敢靠前!太后惊惧的大喊“护驾”!侍卫这才反应过来将皇帝等人围在中间护卫起来。 边上救火的内侍总算有人反应过来,提了一桶水哗啦泼了过去,却因为他满地乱滚根本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宋连觉?!怎么会这样!”齐渊对宋连觉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却因为他嘶嚎的太过惨烈只能勉强分辨。“救人!快救人!” 其他人也是震惊不已,宋连觉不是一直跟在齐渊身后吗?什么时候去了后殿? 此时更多的宫人提着水涌了过来,一顿乱泼之下,宋连觉身上的火终于灭了,可他的头脸已经烧的焦黑一片,不成人形。齐渊奔到他身边,却不敢触碰,回头望着皇帝说道:“皇帝陛下!您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皇帝沉着脸不答话,太后在一旁说道:“赶紧叫人去请太医!” “公主找到了!” 太后身边的女官尔蓉疾步跑过来,勉强稳住呼吸,说道:“太后娘娘,找到含元公主了!” 她话一说完,众人已经看到了那她的身影匆匆往这边过来。“怎么会突然走水了?” 太后皱眉道:“你到哪去了?” 含元公主不知道众人都以为她葬身火场了,疑惑道:“我到后殿换了衣裳,便到下边太湖旁去透透气,才一会的功夫,怎么就出了这等变故?” 众人心头也都揣着疑问,所以没人回答她。太后见她们没事,心下松了口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没事,北越使臣却被大火烧成了重伤,此时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含元公主看皇上等人的面色都十分不好,心中一惊,闭口不言了,目光不由看向齐渊。 齐渊站在宋连觉身边,听说含元郡主找到了,回头往这边看过来,正巧与含元的目光对撞在一起。 含元郡主少女初成,已经没了刚认识卿如许时的青涩,灵动间多了几分静谧,安然而美好。她此时似乎受了惊吓,面色苍白的站在众人中间。 北越的女人热情开朗,少见如眼前这般温雅静谧的姿态。 齐渊的目光落在她的的面容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迟疑了片刻,躬身对含元郡主招呼道:“含元公主,在下有礼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含元的脸颊一红,低身回了一礼,说道:“六王子有礼了。”说罢,便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目光。 烧红了半片天空的大火终于灭了,整个云极殿被烧毁了大半,到处是断裂的屋脊和残渣,还有刺鼻的焦臭味。 江凛一直护着卿如许站在人群后面,看着四处的忙乱一言不发,卿如许看他一眼,知道他心绪沉重,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将瑶月指婚给白敬泽的事情,只能暂时搁浅了。想要再提起这茬,还要另找机会,到时说不定已经是另一番局面了,所以,此时,众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 卿如许喃喃道:“真没想到……” “你也觉得事情可疑。”江凛虽是问句,语气却没有询问的意思。 卿如许说道:“此事绝不是意外,有人想要挑唆北越与大靖,不想让两国就此讲和。现在来看,还非得含元出面不可了……” 江凛轻叹一声道:“那也要看北越是否真的要联姻。” 卿如许一怔,随即面容露出惊惧之色,想要说什么,江凛却抬手止住她,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卿如许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身去看太后和皇帝,太医正在跟他们禀报宋连觉的伤势,见那副神色就知道,宋连觉必定是活不成了。 气氛一度压抑下来,宸妃的面容隐在阴影处,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眼神映着火光明明暗暗。她抑制着声音说道:“北越使臣为了救含元公主奋不顾身,真是让臣妾觉得敬佩。”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怔。 宸妃掩住神色中的紧张,说宋连觉是为了救含元公主而殒命,是将两国的邦交推向更稳固的发展,想必皇上和齐渊都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这样一来,死了一个宋连觉,她的危机解除了,也没有影响到大靖跟北越的和谈。 皇上的目光在宸妃面上流连片刻,说道:“宋时辰的大义,朕会记在心里。” 他的意思便是为这件事情做了定论,齐鸢沉默片刻,说道:“能救下含元公主殿下,亦是我的一片心意。” 众人有寒暄了一场,齐渊命人将宋连觉抬宫回驿馆,然后对皇帝拱手道道:“事关重大,在下要立刻给父皇送书信一封,这就先告辞了。” 昭仁帝也没多说,点头让齐渊回去。 众人见此,也都纷纷告退散去,太后与太皇太后的目光对撞到一起,随后各自分开。回宫多日,太皇太后和太后这对婆媳并没有见面,二人直到今日才正式见了一面。 卿如许感觉到两个女人之间的悄声蔓延的气氛,着意看了太皇太后的神情,见对方并未露出任何异色,心下更觉对方心机深沉。 卿如许觉得太皇太后此次回宫一定有什么意图,可她一直没什么动作。不过卿如许不觉得她是没有打算,一定是在等待什么时机,只是,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 回到东宫,江凛宛的眉目一片冷沉,问道:“你觉得此事如何?” 卿如许沉吟道:“有人故意让北越使臣死在大安宫,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挑起北越对大安的不满,停止和谈死战到底。” “所以,动手算计宋连觉的人是南疆夷人,或者,是夷人养在大靖的奸细。” “嗯。” 江凛张了张唇,说道:“今日宸妃娘娘说的那番话,倒是粉饰太平的好方法,只是不知道北越回事什么态度,若此时心照不宣的过去,兴许事情就会有转机。想必皇上也不是真的想让含元去和亲。” “这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北越是否真的想让含元郡主过去和亲……不知方才你是否留意到,齐渊在见到含元郡主之时,神色有些奇怪。” 江凛说道:“没有,方才我的注意都集中在太皇太后身上。” 卿如许说道:“那种神色,就像……”她努力斟酌着言辞,说道:“就像一个人原本要毁掉一件东西,却突然发现这件东西是个宝物……” 江凛皱眉想了想,突然明白了她所指的,惊到:“你的意思是,北越故意拿和亲的事情做诱饵,想让南疆的人来破坏和亲?” “或者,有更卑劣的手段。比如,北越可以监守自盗,杀害含元嫁祸给南疆,从而挑拨大靖与南疆结盟的可能。” 南疆与北越同样大败于靖国,北越率先提出和谈,南疆紧随其后。 第468章 突如其来(下)【第三更】 靖国地势四通八达,不管南下还是北上都要经过这里大靖南北山水相靠,易守难攻且物产富足,不容小觑。这样一个地势绝佳的王朝,无论是南疆还是北越都觊觎已久。但同时,他们又彼此牵制,绝不允许对方吞并大靖,却又从未放弃过吞食大靖的念头。 “南疆杀害宋连觉挑拨北越与大靖。而北越要杀死含元嫁祸南疆,让南疆与靖国反目。”江凛眉间若蹙,说:“南疆使臣明日便能抵达,含元的安危……不知她有没有意识到。” 卿如许眼眸中倒映着殿内燃着的烛火,说道:“不止是公主的安危,还有你的安危。” 第二日,南疆使臣的队伍也进了京,相对于北越,没有联姻的聘礼,也没有美人撑场面,所以更显得低调。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此事上时,等待父王回信的齐渊便清闲下来。 这日清晨进宫,正巧碰见含元公主车驾,含元听婢女说齐渊在车外拜见,脸颊腾的烧起来,红了个通透。 含元公主下车行礼,面颊上的红晕还未完全退去,明媚的眉眼又增了几分妍丽:“六王子有礼了。” 齐渊眸光闪过惊艳,笑容在他唇角自然的绽开。 二人寒暄几句便各自回了马车。 婢女萤火见她神思不属,便说道:“公主,您的亲事,您自己做不了主。将来您若真要嫁到北越……若您能与六王子心意相通,情投意合,这样您的日子多少也会有些盼头。” 含元公主渐渐变了脸色,说道:“你的意思是,我是大靖的棋子,若有用处,便能过的好些,若被北越王族嫌弃,一切也都完了,是吗?” 萤火心疼含元公主,心中大恸,但还是实话实说道:“南疆与北越都对咱们靖国示好,将来靖国的命运如何谁又能知道?若大靖与北越安然相交,就能保全你。若大靖以后与南疆结盟,您在北越又该如何自处?所以奴婢才希望您能抓牢夫君的心,如此,也能保证你性命无忧。” 含元的面容彻底失了血色,想到齐渊目光中透出的温度,才有渐渐回转了过来,轻声说:“你是让我对齐渊示好么?” 萤火叹了一声,说道:“毕竟,昨日北越使臣在大靖出了事,总要给北越一个交代,若您能跟齐渊说的上话,此事就有可能大事化小……”她说到这,不禁红了眼眶,贵族女子以德示人,矜持端方才是佳话。如今,含元公主如此尊贵,却要去取悦男人。 进了琼华宫,含元公主的情绪已经恢复平常,她亲昵的挽住太皇太后。“曾祖母……” 寻常百姓人家的称呼,让太皇太后更觉的窝心,她拉过含元公主上下打量,说道:“出落了,却也清减了。”太皇太后说道:“这孩子,说长大就是一眨眼的事,上回皇后带你去黔灵山看我,你还似个长不大的皮猴子。” 太皇太后从前便与陈皇后亲近,含元算是她看着长大的。 宝儿受卿如许的吩咐,暂时留在含元公主身边保护她的安全,所以此时站在萤火身边,听着她们说话,宝儿时不时去看含元,便觉得她有些心不在焉,等太皇太后问到她怎么看待和亲一事时,她竟半晌也没反应过来。 太皇太后笑看她一眼,说道:“皇上的意思,是让你跟六王子多走动走动。” 含元微一皱眉,这是早已预料到的,但她还是对父皇想让她去和亲的事情感到失落,她曾是父皇最在意的女儿,如今,父皇却要送她远嫁。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做父母的哪有希望孩子远走的,可又能有什么办法?既然无法避免,自然希望你能与未来的夫君心意相通,起码也有些保证。” 这话说的对,却也不对。 让夫君看重自己自然是没错的,可这样的东西算得上保证么,可以依赖一生么?没有什么比人心更善变,男人的宠爱尤其不可相信。寻常男子还要三五时的去妓馆青楼寻个新鲜,更何况是帝王之家。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宝儿此时在意的,是含元公主的人身安危。可她只是个奴婢,还不是含元公主的奴婢,就算是她们太子妃也不能明说这话。而且此时太皇太后这么说,似乎是想试探含元公主的态度。 几人还在坐着说话,侍女进来禀报说,太后身边的女官尔蓉过来传话。 太皇太后诧异的沉默了片刻,说道:“让她进来回话。” 尔蓉恭谨的到了太皇太后跟前,行礼道:“奴婢给太皇太后请安。” “起身吧,你到哀家这里来,是有什么事?” “回太皇太后的话,皇上同诸位大臣在御书房与南疆使臣议事,所以北越国的六王子去拜见了太后娘娘,提出想要邀请含元公主游园说话,就让奴婢来问一问,公主这会可得空。” 太皇太后沉默片刻,朝含元看去,见她整个人都陷入羞赧的慌乱之中。 太皇太后思忖片刻,说:“既是六王子诚心相邀,太后又让人亲自来问,含元,你便去一趟吧。” 含元咬着下唇,羞得脖颈都有些泛红,勉强点了点头,跟太皇太后告辞起身往外走。 外面撵轿已经备好,含元公主一路往太湖的方向而去。 琼华殿离太湖不算远,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众人远远看见四面积雪围着一片湖光粼粼,周围成片梅树深红浅红缀在一起,如云如雾。一名男子身边只带了一个侍从,负手立在白玉栏干旁,言笑晏晏的说着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含元下了撵轿,看见这一幕,少女的心突然飞扬起来,眸光不由自主变得闪亮。 宝儿在一旁看见她这副神色,一颗心狠狠的沉了下去。 萤火扶着含元公主下了撵轿,齐渊闻声回过头来。 眼前之人乌发环鬓,朱唇玉面,双颊泛着浅淡的桃色,欲语还休。齐渊见她如此模样,心中对这位公主的心思已然明了,胸臆间泛起淡淡的可惜。若非早有打算,娶这样一位妻子正是他所求的。然而,对方根本没有机会嫁到北越王室,就会香消玉殒。 步摇上的流苏随着含元行走的动作微微晃动,更衬得她眉眼楚楚动人。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裙角,盈盈一拜:“六王子有礼了。” 齐渊唇角微微勾起笑容,并不还礼,而是十分亲切自然的说道:“公主,你来了。” 这一笑,更显得齐渊的面容俊美温润,眸光如同星辰大海,缭乱人心。含元看的一愣,顿时手足无措起来。齐渊暗叹,这样的可人儿,若嫁到北越王室,到头来也只是毒狼口中待宰的羔羊,毫无翻身之力。 两人在太湖边缓步而行,众人则不远不近的坠在二人身后。 宝儿听齐渊侃侃而谈,从北越的风物人情说到天下奇闻异事,竟无半分停歇,足见其博学广闻。这样一位王子,在北越也不会是什么简单可欺的人,怎么会轻易与别国女子和亲呢?若能寻一位北越贵族嫡女相配,才是对他最有利的选择。 宝儿再看含元公主,她已经完全被齐渊的风采所吸引,一双妙目泛着惊喜满足。十分明显,她是对齐渊用了心。 除了宝儿意外含元公主身后的一众宫人频频对视,都露出宽心的笑意,尤其是萤火,似乎也对齐渊讨好含元的行止感到满意和欣慰。但宝儿却知道,齐渊只有对含元表现出炽烈的喜爱,过后含元出了事才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太湖四季景色皆宜,湖便梅色浓浓淡淡,粉白铺满。被风拂起点点花瓣,如同含羞少女面颊上的颜色动人心弦。这二人站在湖光水色之中,当真如同神仙眷侣一般。 齐渊上前一步离含元更近,他端详这对方的神情,看的出含元十分窘迫,他知道,这是大靖女子的尊贵与矜持。 但宋连觉意外身亡,南疆已经动手。他没有时间了,必定要在南疆使臣察觉异样之前将一切都布置好。 首先,就是要先得到这位公主的心,两人做出情投意合的姿态,来消除旁人的防备。 眼前女子的纤腰不过盈握之间,简直让人想要一把拥进怀里细细珍爱。齐渊的语句满是他自己都觉得惊奇莫名的柔和:“此景此人,当真妙绝。” 含元脸容红晕未褪,又染一层粉霜,但这次她没有垂眸躲避,而是抬头直视着齐渊,说道:“你这样好的人,为什么会来和亲?” 齐渊一怔,他这样好的人?他可不是什么好人。而他为什么会来和亲……自然是因为他懂得审时度势,不会为外物所干扰。因为他一向理智冷硬,不会为所谓的“感情”所影响。所以,离间南疆和大靖的重任交给了他。这件事成了,便是大功一件,父王会对他更器重。 可此时,他面对眼前目若秋水的少女,竟编不出瞎话来欺骗她。 含元等了一会,突然垂下眼眸,一滴晶莹的泪珠掉落在手背上,她说:“原来你是迫不得已,想来你心中并非多么看重我,只是必须要完成这桩事而已。” 齐渊低头看着含元盈盈的泪眼,心头猛地一空,好似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生命中失落了……“你……” “六王子不必多说,我不怪你。此事本应如此,是我想的太多了。” 齐渊的口舌之利在整个百盟也值得称道,此时却哑然不知如何言语。他这时才发现,原来他眼前的女子并非只有一腔柔弱,骨子里还透着坚韧和隐忍。 含元抬头露出一抹笑容,似乎在片刻间已经释然,说道:“无论如何,若能够结为夫妻,能相敬如宾到老也是好的。” 齐渊只觉得心绪被这几句话揉的纷乱,这样的女子,难道不正是他百般寻觅想要找到的妻子吗? 含元看着齐渊瞠目结舌的模样,露出清浅的笑容,说道:“含元先告辞了。” 直到佳人远去,齐渊才从僵硬中缓过神来,看着那抹柔弱却义无反顾的背影,他的心狠狠被揪痛了一下。 宝儿颇为震惊的跟在含元身后,二人的对话无一例外全部落入她的耳中,让她对含元刮目相看,说不定,此事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发展和转机? 第469章 紧张(上) 宝儿跟着含元公主离开了太湖,含元犹豫一下往太后宫里去,毕竟是太后让人过来给她传话,这会她还是去跟太后说一声的好。 只是她刚步入长寿宫,却冷不防觉得一道劲风从身后袭来,紧接着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击飞! “公主小心!”宝儿从不远处闪身过来替含元公主挡下了这一记暗袭,却被偷袭者品字形的击出暗器牢牢锁定在攻击范围之内。宝儿感觉自己无论如何闪避,都很难全然躲过这组暗器,无奈只能避过要害,折腰侧身! 肩膀猛地被剧痛侵袭!被击穿了!宝儿喝道:“什么人,居然敢行刺公主!” 血色染红了宝儿的衣袖,但她此时顾不得其他,因为对方接连又是一组品形箭急射而来,她奋力朝公主扑过去,勉强护住了含元公主,腰间和小腿却又连中两道暗器!“公主快逃!” 含元公主仓皇一撇,却根本没有看见偷袭的人在哪里。但萤火等人也已经反应过来,将含元公主围在中间往外面退去。 偷袭之人一击不中,再出手一次已是极限,逗留下去必然会留下破绽,便想急退而去。然而他刚刚从后殿翻上房梁,就被一截长锁勾住了脚踝。 梁辰冷笑一声,暗骂对方卑鄙无耻,好在宝儿留在含元公主身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梁辰因为宝儿受了伤心中不爽快,手上更加不会手软,“我看你还是留下的好!” 刺客连连动作想要摆脱梁辰手中钩锁的控制,却发现根本没有用,那钩锁就想附骨之疽一般黏在他的身上,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手法!但他根本来不及去想脱身的主意,梁辰已经轻点足间,攀到屋梁之上,钩锁也随之席卷而来。他心知自己无法逃脱,就要咬碎口中的毒蜡丸自尽。 梁辰发觉他的意图,双眼一眯,钩锁稳准狠直击入他口中一搅! 刺客满口牙齿顿时被搅碎大半,鲜血淋漓,蜡丸也不知合着血跟碎齿流到哪里去了!他惊愕的看着梁辰的面孔心中大惊,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手段如此惊骇莫名! 梁辰嗤笑的看着那刺客,趁他还未及反应,钩锁连刺他身上几处大穴。 剧痛传来,刺客大惊失色,对方废了他的武道!然而刚露这个念头,他就觉得脖子上突然一紧,冰冷的气息随之盘绕上他的头顶,紧接着整个人就被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一旁倒地的宝儿见刺客已经没了招架之力,这才松了口气。“梁辰哥哥,你没事吧?” 梁辰摇摇头,走上前来看她的伤势。说道:“好在伤口没有毒,想必是对方不想留下太多的蛛丝马迹,否则就麻烦了。” 含元公主在梁辰与刺客缠斗的时候就已经反身回来,命人给宝儿喂了几粒元气丹止住了流血,否则宝儿现在已经失血昏厥了。 宝儿和梁辰相互看看,都觉得他们还是太过大意了,动手的人见缝插针的手段当真炉火纯青,防不胜防! 太后听闻这边发生的事情急忙赶了过来,长寿宫遭遇刺客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大安宫,昭仁帝和太皇太后也亲自前来探望。 太后说道:“还好许儿将身边的丫头留在了含元身边,拖住了刺客。否则,今日含元这条命,算是要交代了。” 皇帝顿时露出愧疚之色,说道:“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在大安宫作乱!母后放心,朕一定查清楚给含元一个公道!” 话虽这么说,但大家都知道此事不是北越就是南疆,二者相互挑拨嫁祸。 太后说道:“人倒是抓到了,只是他受了重伤,要恢复神智还需一段时间。” “刺客抓到了?”皇帝讶然。身为刺客死士,任务失败,第一件事便是自尽守密。怎么刺客居然被捉了活口?死士不可能有半点违逆,除非,他连自尽都做不到! “既然人已经被控制住,不如交给皇城司大刑伺候,不怕他不说实话。” 太后的目光有意无意的从太皇太后身上瞟过,说道:“那也不必,等人醒了,哀家自然有办法让他张开嘴巴!” 皇上见太后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下令彻查大安宫各处守卫之后,就回去琢磨南疆和北越的事情去了。太皇太后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似乎来长寿宫只是面子上做给别人看看,实际上并不屑于跟太后缓和关系,连寒暄的话也懒得说一句了。 太后似乎也不想给太皇太后好脸色看,从头到尾也没正眼看她一次,等众人都走了,这才冷哼一声,说道:“有一名活着的刺客捏在咱们手里,太皇太后再想做什么,想必也要再三掂量掂量!” 尔蓉道:“被人日夜捏着把柄,定然觉得脊背发凉,不能安生,所以,太后娘娘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太后冷冷道:“当年哀家还没坐上皇后的位置时,太皇太后就常常给哀家使绊子,如今都快入土的人了,还这么不安生!” “太后娘娘是说,方才的事,是太皇太后动的手脚?” 太后沉吟道:“哀家也不能确定,不过对方在哪里动手不好,偏偏在哀家的长寿宫动手,难道不是故意的??!哼,她要淌这趟浑水,哀家奉陪就是!” 尔蓉闻言也不好说什么了,这婆媳二人之间的仇怨由来已久,积攒了大半辈子,越发深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琼华宫,太皇太后太后脸色也很不好看,玲珑在一旁说道:“这次遣过去的死士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就算刺杀失败,也不该让人捉了活口才是……” 太皇太后的眼睛本就凌厉,此时倒映着殿内明暗的光影显得更加慑人,她道:“然而含元的人明显更胜一筹,甚至完胜几倍,否则,那死士怎么会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让哀家留下把柄在太后手中。” “可是,听说那名重伤的侍女,是太子妃身边的人,昨日宴会之后留下照看含元公主的,那个大内侍卫,听说也是太子的人,没想到他们手下还养着这么多高手。” “你说,太后到底有什么办法让那死士开口?”太皇太后到底还是不放心。长寿宫中所有人都是太后的忠实心腹,把长寿宫守得水泼不进,即便她有不少的眼线,也无法知道长寿宫内里到底都藏着些什么猫腻,因此对她身边的人到底都有些什么能耐也一无所知。 玲珑说道:“死士之所以为死士,就是因为他们不畏生死,任何折磨他们都可以经受的住。奴婢觉得太后那么说,只是在扰乱您。” “你说的在理,但凡事都没有绝对。小心驶得万年船。” 玲珑谨慎道:“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趁乱追击,再次出手吗?” “太后一定觉得手中捏着哀家的把柄,哀家便会瞻前顾后,不敢轻易动作。但哀家偏偏要反其道而行。”太皇太后紧了紧眼睛,深色的宫裙令她看上去尊贵而阴冷,她说道:“南疆和北越都要暗地里作乱,此时便趁着这股乱,将太后一举解决掉!” “您要怎么做?” 太皇太后招手让玲珑附耳过去,低语了几句。 玲珑细细听了,垂眸答应道:“是,奴婢一定小心去办。” …… 冬日的天空太阳高远,阳光且依旧明亮刺目。含元公主坐在闺阁之中,透过半开的小窗看向外面,窗外的腊梅开的正盛,淡淡的香气顺着风飘进阁楼,浓郁绵延。 这几日齐渊对她殷勤备至,相比于从前的刻意,此时变得自然真切了许多,她欣喜之中,却也藏着浓浓的不安。她能感觉到齐渊对她时有闪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对方不想说,她也没有问,生怕破坏了此时的安然相对。 一晃就到了下午,萤火在旁提醒道:“公主,时辰不早,该梳洗更衣了。”含元回身答应一声,看向萤火给她准备的衣裙首饰。 有两国使臣在此,宫中的夜宴已经操办多日,必定空前盛大。 出门前,含元公主问道:“太皇太后赏赐的那件玩物带了没有?” “带着呢,公主放心吧。”萤火想了想说道:“只是,太皇太后赏赐的东西,公主转送给太后娘娘是不是不太好?” 含元解释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件东西其实本就是太后娘娘的。” 萤火惊诧道:“啊?这怎么会,那分明是南疆使臣带来的礼物……” 含元摇摇头,说:“当年太后娘娘迫不得已将柔安姑姑送去和亲,据说当时太后娘娘找人亲手为柔安姑姑做了一件东西,机关奇巧,盒子打开后,中间的木雕小人就能转动,被柔安姑姑视为宝物。” 萤火听她的形容,果然就同手中的东西一模一样,不禁说道:“可柔安公主如此珍爱这件东西,又为何流落在外了呢?” 含元公主摇摇头,“这就不知了。不过那日太皇太后的赏赐一到我手中,我就知道,这件东西,一定就是太后娘娘给柔安姑姑的那件。太皇太后娘娘怎么会不知道这桩事,她能将这件东西给我,一定也是想要借此机会与太后娘娘修好,只是借我的手罢了。” 萤火明了的点点头,说道:“看来是这样了。只是……太皇太后娘娘她,怎么突然就要跟太后娘娘好了呢?” “也许……是因为两国使臣都在此,而且,那日我遭遇刺杀,现在也未有结果……太皇太后可能想让太后娘娘暂时放下从前的就怨,一致对外吧。”提到使臣,含元公主突然想到齐渊,心中不禁流过几分复杂,便岔开了话题,说道:“若要嫁到北越,就与亲朋好友都天涯两隔。兴许一生都不能再相见了……” 萤火鼻子一酸,说道:“公主别说这样的话……” 含元抿了抿唇,随之又雀跃起来,此时想什么都是杞人忧天,走一步看一吧! 第470章 紧张(中)【第二更】 除了当年敬悯皇贵妃所住的西陵宫,和不久前被烧毁的云极殿,依山而建的长天宫,便属大安宫中地势最高占地最广的所在了。香亭几座,处处飞檐,重重叠叠的楼阙上铺各色琉璃竹瓦,龙沟凤滴。檐下悬着清一色的薄纱宫灯,如月色缥缈,如水光淡薄。 圆月已经垂挂于穹顶之上,但在宫殿里的千灯映照之下,竟失了几分明亮之感。殿阁周围,络绎不绝的宫人都在奔走忙碌。 卿如许来到长天宫,不禁为此处的奢靡盛况所惊诧。 众人在殿内等待不久,刘皇后和昭仁帝便双双在宫人们的簇拥中进来,因心疾的缘故,皇帝的身形清减了许多,原本红润的气色早已消失不见,眼下也隐隐泛着青黑。具江凛所说,皇帝心疾发作的越发频繁,此时在人前不过是强撑。 祭祀上天,起源于上古时期。是人与天的“交流”形式。祭天仪式通常由“天子”主持,通过祭天来表达人们对于天滋润、哺育万物的感恩之情,并祈求皇天上帝保佑。称为“祭冬”或“拜冬”,向上天祈求风调雨顺、丰衣足食的朴素愿望。 帝后二人带着众人任向东方圆月升起的方向行百余步,焚香叩拜。 太后同太皇太后在一旁观礼,太后的目光不由落在皇后刘昭奕身上,见她神情郑重,身姿笔直,修长的脖颈如清雪白玉一般,就如同今晚的圆月一般美好。 她不由在心中感叹岁月对一个人的刻画,竟能厉害至此。此时的刘昭奕,与从前刚进宫时的刘昭奕,简直判若两人。如今的她,无论是行止还是神情,亦或是谈笑间,都是标准的皇后之姿。 祭天之礼完毕,众人纷纷落座,皇帝同臣属之间,与两国使臣之间交杯换盏谈笑其间自不必说,女眷中间的气氛也逐渐热络起来。卿如许频频去看皇帝的脸色,见他几次轻微蹙眉,想必龙体欠安是真的了。 含元公主跟熟识的人说了一会话,便亲自拿了那件东西走到太后的身边,笑望着她:“祖母。” 太后惊诧于她的好气色,之后看到她手中捧着一只盒子,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含元拢了拢衣裙靠坐在太后身边,十分亲昵的轻声说道:“祖母,含元知道您其实不想让含元远赴和亲,但含元身为大靖的公主,有自己应该履行的责任,更可况,含元心中也没有可交托之人,所以,怕是要离乡远嫁了。” 太后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卿如许,卿如许抬眸看向含元,见她的目光瞟向齐渊,便冲太后摇了摇头。 太后沉默,含元回转过头来,露出些羞意,说道:“祖母,您曾说过,人生最美好的不是相遇,而是重逢。含元并不懂,但含元希望您看到这件东西,能弥补些许遗憾。”说着,她将盒子放置在自己的膝上打开,准备取出那件东西。 卿如许对太后的旧事知道的并不详细,一时间没有明白含元公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太后却心有所感,出神的往那盒子上看去。然而含元刚刚掀开盒盖,卿如许便听见一声轻微的机括声,顿时心中警铃大作,阻止道:“不要!” 含元公主被这声断喝惊的一愣,然而盒盖已经被她掀开,数道光芒四散飞射而出! 卿如许在听到机括声的瞬间,就已经做出反应,但也只来得及用身下跪坐的锦垫替太后挡住暗器。 而正对着盒子的含元公主,甚至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数根发丝般纤细的银针刺中了胸口,她堪堪发出一声惊恐的吸气声,便双眼涣散歪在一旁,手中金漆雕饰的木盒掉落在地,一件略显粗糙但构造精妙的东西滚落出来。 大殿中的人,听见声音不明所以的朝这边望过来,却看见含元公主及其附近围坐的女眷宫人倒了一片。 哗然之声响彻,上座的皇帝等人都纷纷起身往这边望过来。卿如许蹲下身去探含元公主的鼻息,细弱不闻。太后颤声问道:“她还活着吗?” “活着,但……情形不容乐观,这细针上好像有毒。”卿如许话因刚落,太后起身过来要去探看含元公主,卿如许一把拉住她,说道:“太后娘娘,暗器有毒,先不要靠近。” 太后的面色顿时阴沉无比。 此时皇上等人已经走了过来,吃惊的望着地上倒下的一片女眷。刘皇后站在太后身边,目光着意落在拉住太后的卿如许身上,二人对视一眼,面上极快的闪过猜测。 齐渊看见昏迷过去的含元公主,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眼中露出痛心和吃惊。显然,不管元凶是哪一方的人,他都该露出此等神情,因为这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但卿如许觉得,他眼底的流动的情感,似乎有不少是出自真心的。 她将目光挪开,正对上江凛询问的眼神,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四周被波及的几名女眷,她们的家人及奴婢,都在哀哭疾呼,皇帝开口呵斥道:“都给朕住口!太医在何处,还不赶紧滚过来给含元公主救治?!难道要朕亲自去请你们!?” 那边犹在臆测愣怔的几名太医这才猛然惊醒,纷纷提着从不离身的药箱大步过来,朝倒地不起的五六个人过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卿如许从含元退回到太后身后,太后这才有了反应,说道:“含元是过来给本宫送东西的,谁知盒子一打开,便四散飞出无数暗器。”她的声音隐隐带着自责,众人这才顺着她的目光往地上的盒子看去,而旁边滚落的那件东西一映入眼帘,登时掀起轩然大波! 知道那是柔安公主旧物的人只有寥寥几个暂且不提。首先,这件东西,是这次南疆使臣带过来的礼物。 而现在,这件礼物出了岔子,伤了即将与北越和亲的含元公主。 气氛一度降到冰点,众人都屏息看着救治伤者的太医,等待结果。 含元公主身上的毒针已经被小心取下,然而她心脉律动越发微弱。太医令刘荣道跟众人禀告道:“细针上猝有剧毒,含元公主首当其冲,身上的毒针最多,而且,大多刺在了心口,毒素迅速渗入心脉,老臣虽能调制解药,只恐时间来不及……其他人,倒还好说……” 卿如许和太后对视一眼,心头都生出一个念头,太皇太后当真是什么都算到了!盒子打开,暗器虽是四面八方无差别飞射,但此毒可解,身中一两只毒针并无性命之忧,遭殃的,是离得最近的两个人,就是太后和含元公主! 这两人,一个是太皇太后迫不及待要除去的威胁。一个,是死了比活着更有利的筹码! 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认为南疆的嫌疑最大。太后转向转昭仁帝,说道:“皇上,此事该当如何?” 皇上的面色虽然凝重,卿如许却觉得他并无多少愤怒。相反,出了这件事,就将大靖从被动中解脱出来,作为一国之主,他自然要松一口气。太皇太后当然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是放手去安排。但现在,皇帝需得将态度摆出来,他凌厉的看向南疆使臣,道:“丛明,你怎么给朕解释?!” 丛明,是南疆派来的正使,另外还有两名副使。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面色都十分难看。 来前,他们自然料到北越会出幺蛾子,所以他们一早就将齐渊等人盯得死紧,保证他们一有风吹草动就会传到耳中。但现在,还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状况,又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毫无征兆。 丛明上前捡起地上的盒子,看着机关被触动留下的痕迹,沉凝道:“皇上,此次从南疆带到大安的礼物,运送进宫时,都有内侍宫人一一验看过。并无任何问题。” 太后冷笑一声,说道:“你难道不知,这天下多有奇人异士。可将机关制成渐合机括,打开一次并不能触动机关,需要多次打开查看之后才能触发?” 丛明没想到太后竟有如此见识,但他既为使臣,也不是无能之辈,立刻说道:“但这些礼物都是直接留存在宫中,臣也并未与含元公主有过任何接触。又哪里会知道宫中会将此物赐给含元公主呢?” 众人一时之间都找不到语句来反驳,太皇太后适时说道:“这件东西,是哀家赐给含元的。”她亲自俯身将那件东西捡起来,满面缅怀之色,说道:“因为哀家认出这件东西是柔安的旧物……想要物归原主,却又怕太后不快。只好借含元的手了……” 众人的目光一时都转向太后。 太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两下,心中暗骂太皇太后卑鄙无耻,亏她还能毫无避讳将这种话摆到台面上来说。这样一来,倒显得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利用了。 皇上在一旁看着自己母后沉下脸,赶紧岔开话题说道:“还是先想办法救治含元再说!” 太皇太后摆出一张仁善脸,一副孩子不听话,母亲也要维护的模样。太后气的要死,却也得先顾着含元公主的安危,没有再出言。 丛明见此情形,知道这其中还有别的内情,大靖不会将他逼得太紧。毕竟大靖皇帝对自己的处境心中有数,要争取利益也得有张有弛。于是他说道:“皇上,此事还有探查,还请您能给臣几日时间,来查明真相。” 太后却说道:“哼,别人可以等,但含元的的性命如何能等?!” “太后娘娘,南疆此次所带来的礼物,便有一件东西有续命还阳之功效!想必能给含元公主争取几日的时间。” 第471章 紧张(下)【第三更】 “当真?”太后立即来了精神,得到丛明肯定的答复之后,转头看向皇帝。“皇上,含元是可是嫡长公主,她不能有事。” 那颗还魂续命丹,在南疆也十分珍贵,此次也只进献了一颗而已,但他并未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来人,去拿药来!” 卿如许心中不由敬佩皇上,他真的是爱护自己的儿女们,哪怕他现在的病情也极需要这颗要,但他仍旧以自己的长女为先,这一点,不知比含元的亲生母亲陈皇后强多少倍。 含元公主服下续命丹后,脉搏果然平稳了许多,太后松了口气,吩咐人将殿内中毒的一行人抬走,宴会也无法进行下去,齐渊首先说道:“皇帝陛下,我北越使臣在贵国无故丧命的事情还未有结果,即将与我北越和亲的含元公主又身遭不测,性命垂危。所以,无论如此,我等要参与此事的调查。” 昭仁帝也不想让南疆占太多便宜,便说道:“自该如此。” 除了北越,南疆也属当事人,自然也是要参与的。但他们是外人,只能协助查探,大靖自然还是要掌握主动权的。皇帝的目光从众人一一掠过轻蹙起眉头。卿鸿上前一步说道:“皇上,不如将此时交给太子殿下。” 皇帝闻言看向江凛。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阴沉下来,原本明亮的月光在千百宫灯的遮映之下更显暗淡。纱幔被风卷动不断翻飞,白梅的花瓣如雪花般飘摇在四处,久久不肯落下。长天宫内外都笼罩这一片沉闷和肃杀之中。 卿如许心如擂鼓,她知道今夜之事必定要成为引线,成为揭露太皇太后种种不堪事实的导火索。 江凛穿着一件天青色锦袍,里面则配了一件素纱中单,看起来儒雅且谦和,一派从容气质。他上前躬身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两国使臣已经先一步离开,但诸位臣工及此事的相关人等都还留在原处。毕竟含元郡主危在旦夕关系到大靖的国事。 皇上说道:“今日之事,着实匪夷所思。” “其实,此事从一开始就有迹可循。” 皇上微微蹙眉,问道:“你此话何意?” 江凛的目光环顾四周,最终落在太皇太后的身上。太后有所感,凝眉问道:“太子若有话,不妨直言。” 太后和太皇太后之间隐约的交锋,已经在众人心中种了草,此时将近又将注意力引到太皇太后身上,弄的其他人心痒难耐,频频去看太皇太后。可惜太皇太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江凛说道:“那盒子中的毒针,看似是针对含元,其实不然。”他顿了顿,示意皇帝回上座落座,才又说道:“这刺杀,其实是针对皇祖母的。” 皇上垂眸默了片刻,说:“有人要杀害含元,借机挑拨我朝与北越和亲之事,已是天大的谋算。怎么还会与太后有关?” “南疆想要害含元,也会想出一个片叶不沾身的办法。否则,岂不是等着旁人占便宜?”江凛这话说的很直接。 的确,南疆要有动作也会做的十分隐蔽,轻易不会被人发觉。否则,那还叫离间么?!分明是自找麻烦。 此事皇帝心中其实比谁的清楚,因为占便宜的就是大靖!大靖虽然打败了南疆和北越,但国力大减,此时不适再起战事,但南疆和北越同时前来要与大靖结盟,大靖也陷入了两难之中。但今日的事情一出,就此脱离了被动的局面! 但昭仁帝不明白的是,为何江凛那个要将此事明说出来,还要重新挑起太后的事情。他疑惑的看着江凛,没有说话。 此时太后心中也同样疑惑,她当然知道此事必定是太皇太后所为,因为这个老妖婆也看穿了齐渊的心思,想要浑水摸鱼借含元的手杀害自己,再嫁祸南疆,来个一箭双雕。而南疆机缘巧合带来的那件“旧物”,正好给太皇太后创造了这个机会。 等她跟含元双双毙命,众人也只会让人觉得,有人要杀含元,却机缘巧合连累了太后。而杀害含元的凶手,要么是南疆想要阻止北越联姻,要么是齐渊动手陷害南疆,总之谁也怀疑不到天皇太后的头上。 卿如许等人对此事都是心知肚明的,重点是能否找到太皇太后作案的证据。但江凛此时主动提起,到底是何用意?感觉到江凛的目光朝她看过来,她心中一凛,明白了江凛的意思,这是要开始了么?! 江凛见众人都在观望,便说道:“父皇,此事事关重大,儿臣恳请屏退无关之人。” 皇上暗觉不妙,不知江凛在弄什么玄机,他看了一眼太皇太后,发现太皇太后面色沉着,并不动容。他微微皱眉,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一时间,殿内众人纷纷交换着神色往殿外退去,江凛说道:“还请丞相,王大学士,各部尚书,和卿御史留下。” 所有人都是一震,江凛开口要留下的,无一不是朝廷重臣,权倾一方的势力,如今让他们留下,难道朝中将有什么变故? 太皇太后悚然一惊,目光直直的射向江凛,神色也不复方才的淡然,仿佛正酝酿着一股怒气,要在适当的时候勃发而出。卿如许清楚的看见她缩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眸光也变得深谙了起来。 皇帝似乎也觉得江凛此举太过突然,但片刻的犹疑之后就点头答应下来。 卿鸿身为御史大夫,是皇上的铁杆心腹,又是江凛的岳父,还一心以朝纲为重。他只是一顿,便率先停下脚步,回转到大殿一侧站好,神情凝重。 王大学士曾为先皇所倚重,皇上掌权之后,他便退居翰林院,来往国子监,编纂书籍教导学生。此时听闻奖励出口,也只是步态闲逸的走到卿鸿身边站好,做洗耳恭听之态。 而丞相和各部尚书分属各方势力,各部内里也十分繁杂,几人闻言心中悚然而惊,呆怔了片刻才分立到大殿两侧站好,有的头上已经见了虚汗。 卿如许环顾四处,心中对众人都有了几分考量。 太皇太后与先皇并无血缘。 先皇在时,太皇太后就想尽办法把持朝政,先皇故去之后,皇上登基为帝还未及弱冠,太皇太后更加肆无忌惮,暗中争权。四名辅政大臣,当时,除了廉王的地位无法被撼动,其他三位先后被罢免夺职。先皇的近臣,也只有退居翰林院的王大学士还能在朝中走动一二。 他与后来居上的御史大夫卿鸿都属正统做派,不偏不倚。 那些年皇上不知废了多少工夫,才将太皇太后的势力打压到底,将她赶去了黔灵山。 所以这次太皇太后回来,着实是来者不善。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诡异的沉默着。卿如许能感觉到太后的紧张,她坚定的朝对方微微点头,示意她放心。卿如许相信江凛的安排,也相信自己不会想错。 他拿起那只藏匿着机关暗器的盒子,反复看了看,说道:“果然如太后娘娘所说,此等机括十分奇巧,要反复开合多次,才会触发,以至夺人性命。”他抬眼看向昭仁帝,说道:“据儿臣所知,南疆使臣所带来的礼物送入宫中之后,是由母后亲自带人点查过的。” 刘昭奕缓缓走到殿上面对皇帝,行礼道:“太子说的没错,是臣妾亲自带人一一点查,其中谁接触过什么物件,都记录在案,绝无遗漏。”说罢,她便名千兰将那日盘查礼物的记录奉到皇帝面前。 皇帝露出诧异的神情,接过来翻了翻,果然事无巨细都记录在册。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刘昭奕,说道:“皇后的确细心。” 刘昭奕道:“臣妾只是觉得皇上日夜为南疆与北越之事烦忧,臣妾既然有能帮到皇上的地方,自然要尽力而为,以免节外生枝。”她抬头看了一眼江凛手中的盒子,说道:“所以,这件柔安公主的旧物,在玲珑女官取走之前,并不是装在这只盒子中。” 皇帝一怔,疑惑的看向太皇太后,问道:“祖母将盒子换过了么?” 太皇太后疑惑间蹙起眉道:“这倒未曾,不知皇后所言是何意?是指哀家在其中动了手脚?” 刘昭奕听闻太皇太后略微不悦的质问,并无半分惶恐,而是示意千兰奉上另一本册子,说道:“臣妾为了谨慎起见,特意招了画师,为南疆使臣带来的礼物绘了图册,请皇上过目。” 太皇太后面上的假笑猛然僵住,她曾经掌权数十年,不管对错,何时被人如此当面指着鼻子质疑过。看向刘昭奕的目光顿时变得如刀锋一般锋利。然而刘昭奕却只做不知,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原处。 皇上翻到其中一页,将画上的盒子与江凛手中的盒子相对比,然后说道:“虽然相像,但的确不是同一只盒子。”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太皇太后,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看向身边的女官玲珑,玲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道:“是奴婢……是奴婢不小心弄坏了盒子,想到太皇太后娘娘库中有一只模样相似的,便善做主张换了过来,奴婢罪该万死,请娘娘责罚……但奴婢真的不知道这只盒子为何暗藏杀机……请皇上明鉴!” 皇上若有所思的看了太皇太后一眼,指着玲珑说道:“那么,你倒是说说,母后库里的这只盒子又是何处而来,难不成,原本这东西是有人想要暗杀太皇太后的?” 江凛在这时开口说道:“这倒不会,因为这只盒子,是多年前曾祖母亲自命人制作的。” 江凛的话一出口,太皇太后便紧紧抿住了嘴巴。 “哦?竟有此事?”皇上没有去看太皇太后,因为他太了解自己对方了,当年二人过招的时候,双方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她要害太后是板上钉钉的事,今天筵宴上发生的事情他早就心中有数…… 江凛面向太皇太后,说道:“当年阳寰公主出嫁时,太皇太后娘娘特寻来工匠制了两只这样的盒子打算送其防身,但这样的东西,用过一次之后就会为人所防备,最终阳寰公主只带走了其中一个。另一只,则留在了太皇太后的这里。” 殿上一片寂静,太皇太后冷笑道:“那又能说明什么?” 第472章 一己之私(上) 江凛根本无需畏惧太皇太后,所以仍旧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说:“玲珑在太皇太后身边侍奉多年,当年的事情她自然也全然知晓。那么,这只盒子自然是太后您授意要送给含元的,而不是方才玲珑所说的自作主张。” 玲珑霎时白了一张脸,就要开口替太皇太后辩驳,但太皇太后抬手制止了她,沉肃面容说道:“既然太子要拿此事说话,哀家也不妨明说。大靖此时的境况不容乐观,哀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既然有了两全其美的办法,自然不能如普通妇人一般优柔寡断。含元身为大靖皇室中人,同又是嫡长公主,自然要有为国牺牲的觉悟。若能以她一条性命换来大靖的安稳,哀家愿意做这个坏人。” 卿如许听她此番言语,不仅感叹对方的确老谋深算,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从私仇,变成了为国为民的大义。 江凛听她如此解释,忽而轻笑了一声,太皇太后面上挂不住,微带着怒气看着他说道:“若太子有更好的办法,哀家自然无需多此一举。事到如今,难不成你要向两国使臣揭露此事,破坏好不容易扭转的局面么!” 江凛闻言看了一眼昭仁帝,太皇太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孙子,见他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一怔之下便闭上了嘴巴。她说江凛没有办法,何尝不是说他没有办法!昭仁帝是异常厌恶她干涉朝政的。 江凛说道:“可惜,太皇太后始终还是露了破绽。” 太皇太后面部的线条紧紧绷住,等着江凛往下说。 “太皇太后的目的若真是要含元为大靖效命,就不会将柔安的旧物赐给她。不是么?再者,含元十几岁的年纪,对当年的事知之甚少。太皇太后想必也不能确定她是否知道这件东西的来历吧?所以此事最大的可能,是她得了太皇太后赏赐的新奇物件,找其他人来一睹究竟,无论如何,最后这东西都会转交给太后娘娘。” 江凛目含嘲讽,说道:“而太后娘娘睹物思人,自然会多次打开查看。兴许是第三次,也可能是第四次,就必死无疑。” 但太皇太后一定没想到,含元得知此物来历。少女的心思柔软敏感,她犹豫着要不要将此物转交给自己的祖母,生怕祖母睹物思人,引发病痛,所以多次打开盒子再三思虑。以至于恰巧在宫宴中酿成了这桩祸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太皇太后的手段,依旧如此高明。”太后恨恨的看着她,说道:“然而,你为了什么想要我的命,想必很多人都心中有数,还有什么好藏的?就为了保住你至高无上的权利和野心么?” 当年太后护着自己的儿子,二人一路披荆斩棘登上皇位,收拢朝中势力,将太皇太后打压至底,因此太皇太后对太后和皇上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你!你放肆!”太后的面容禁不住扭曲,斥道:“你是太后没错,但哀家却是太皇太后,是你的母后,你竟如此大逆不道!” 太后嗤笑一声,“太皇太后多年来,都是用这般理由来压制我们母子?事到如今,难道就没有别的招数了么!” “荒谬!”太皇太后拿起手边茶盏朝太后狠狠掷了过去,却找不到什么话来辩驳,她没有忘记,还有一名活着的刺客被对方捏在手中。 太后不慌不忙的后撤一步,仍由瓷茶盏砸落在地发出一连串的脆响,讥讽道:“太皇太后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置我于死地的机会。” “母后,不必多言。”皇帝制止了太后和太皇太后主之间的冷嘲热讽,冷冷环顾众人。 江凛这才又上前一步,开口说道:“那么,究其缘由,太皇太后又是为了什么要谋害太后娘娘的性命?” 太皇太后的肩膀狠狠颤动了一下,她没有说话,只将目光看向皇上,希望他能够让这些人都滚出大殿,结束此番无理的作为。然而皇上只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似乎真的要让江凛当众将话说出来。 江凛在所有人面上扫视一番,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目光最终落在太后的身上,问道:“皇祖母,您几次三番说太皇太后要置您于死地,到底是何原由,便由您来说吧。” 太后握了握拳,冷笑直视着太皇太后说道:“因为哀家手上,有太皇太后谋害贤臣,诛杀忠良的铁证!” 大殿两侧站立的李相等人早已汗透衣背,听闻此言都不禁面露惊骇之色。皇上看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却只怔怔的看着太后,脊背挺直却难掩僵硬。 太后从贴身的袖袋中拿出几样东西,一一亮在众人眼前,说道:“皇上一定知道,刘士安刘大人一直受命于先皇,深受信任,但后来被陈家检举揭发,冠上了谋反的帽子被灭杀满门。但皇上一定不知道,当年的陈淑妃,也就是崩逝的陈皇后其实是太皇太后安排在您身边的人。 ” 一旁的刘昭奕瞳孔猛地一缩,看向太皇太后。 江凛看向她的目光有一丝怜悯,在这天下最为繁盛的皇宫之中,本就不应该指望身边有什么东西是真的。他说:“陈淑妃在进宫之前,就是太皇太后挑中的人……” 皇帝眸光中闪过一丝不愿相信的怒气,转头看了一眼刘皇后,见她神色见既悲且怒,更觉痛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凛嘲弄的看了太皇太后一眼,说道:“不过,刘士安大人并没有白死,因为他在临死之前,拿到了先皇弥留之际写下的密信。” “密信”二字一出,所有人都无比震惊!先皇居然留下了手书! 太皇太后禁不住从椅子上站起身,面色铁青,身体不由自主的发颤…… 她知道,先皇对她干政弄权十分不满,对她的戒心亦是由来已久,但她仗着母族得势,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如今不同了,昭仁帝登基之后,他和太后联手将她的娘家打压至底,她已经没了强有力的支撑,如果此时还有先皇的手书,那一定是对她极为不利的东西! 而且,她知道太后手中有她陷害刘家的证据,但她从来不知道对方还握着先皇的手书!“什么先皇手书,不可能……” 太后讥笑道:“是真是假,一会便会知道。现在,不妨请皇上过目,太皇太后是如何昧着良心将刘家,一共两百三十七条人命送上不归路的!” 两百三十七条人命!如此直观的被人说出口,连太皇太后自己都觉得震惊。 卿如许看向刘昭奕,见她的神情比万丈深渊之下的漆黑还要深暗,表面虽然一派平静,但内里怕是早已狂风浪卷。 她的胸口突然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震惊中混杂着激愤,仿佛对方灵魂中的颤栗被她感同身受!两百多口人命,都是因为太皇太后一己之私而惨遭毒手,从而让留在这世上的人,背负着血债艰难生存。刘昭奕的沉重,她到这一刻才窥探到冰山一角,而她本人,又该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和折磨。 刘昭奕扬起目光,狠狠的刺在太皇太后身上,然而太皇太后仿佛早已芒刺在背,不能再感受到更多的针对了。那张年过七十却依旧硬朗身体笔直的站着,面容显得有些扭曲,她沙哑着声音咬着牙对皇上说道:“哀家是你的祖母,难道你真的觉得哀家倒了,你能独善其身?!” 皇上的手紧抓这椅子扶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已经泛白。他看着眼前刘家一案证据神情阴沉,说道:“祖母但凡顾念一丝骨肉亲情,就不会背着朕,为了一己私欲,做下这些天理不容之事,您置朕的父皇与何地?您说,您到底有什么理由?” 太皇太后气的浑身发抖,她倒是有理由,可她不能说!一步错,步步错!若不是当年发生了那件事,她何须小心翼翼,揽权在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和她的孩子能够安然活在这世上!可那个理由却不能说!若说了,便是永世深渊! 而她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 昭仁帝见她的面容全然褪了颜色,却依旧倔强倨傲,顿时失了最后一丝顾念,冷冷道:“太皇太后虽是朕的祖母,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紧绷着铁青的脸色,看向下方众人,说道:“你们说,应该如何处置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身躯,在皇帝出口的瞬间剧烈的颤抖起来。面容在一霎那退了所有血色,转成一种异常可怕的惨白,让看见她的人都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气。 “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啊!” 太皇太后毕竟是皇帝的祖母,处置太皇太后,不过是想趁机断绝她干政的行为。这个时候,众臣就该起到缓和的作用,这是身为臣子该有的觉悟。所以,以李相为首,众人纷纷跪倒求情。他们之中,有好几人都暗中为太皇太后效命,所以这求情就显得十分恳切,既给皇上一个台阶,又给自己一条活路。 户部尚书说道:“若无太皇太后,皇上年少继位,定要承受更多压力……太皇太后多年来呕心沥血,功劳不少,苦劳更是不可忽略。” 吏部尚书连忙附和道:“是啊,皇上……” “不必说了!” 太皇太后大概自己听着这些违心的话都听不下去了,突然一声厉喝打断了众人七嘴八舌的求情,既然她的皇上要借此机会处置她,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让江凛和太后等人闭上嘴巴!如果他们的目的只是要将她从高处拉下,那么她就如他们所愿便是!“刘家的事,哀家都认了,皇上既然要处置,哀家也没什么好说的。该如何便是如何吧!” “太皇太后=,这……”李相等人都是一愣,太皇太后的面色却是毋庸置疑。 昭仁帝眉头紧皱,看着太皇太后强硬的态度,带着怒意说道:“将太皇太后带下去,严加看守!待朕与众臣细细商讨之后,再做抉择!” 太皇太后闻言只是笑笑,看向太后,说道:“先皇的手书……在何处,哀家要看看。” 第473章 一己之私(中)【第二更】 太后瞪视的着太皇太后,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认罪就范,没有一丝反抗。她以为今日必定是会满室血光。甚至,她已经做好了与太皇太后同归于尽的准备。不过,虽然不能马上处置她,但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对方过的舒坦! 她将先皇手书奉上,杨德安立即战战兢兢上前接过递到昭仁帝面前。皇上沉默了片刻,还是先打开看了一眼。 太皇太后紧盯着昭仁帝的面色,见他手指微微颤动,忍不住上前一把夺过。 众人看着太后逐渐露出一种癫狂绝望的神情,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卿如许与江凛早知那上面是什么内容,见状不禁对视一眼,想必太后看了先皇的密信,会更加绝望吧。 一生琐碎极力挣扎,最终还是要消散于阴谋算计之中。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个笑话,原来他什么都料到了,嗤……” 太皇太后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先皇。她嗤笑一声,目光像被冰霜凝结住,在伤痛悲切的狂乱之后,面色渐渐恢复如常。似乎已经认命,不想在做任何挣扎。 卿如许知道她的用意,是想弃车保帅,然而她既然已经发动,就会一鼓作气,不会给轻易放弃,眼前的绝望不过做给旁人看的。廉王不过是她挑起乱局的一颗棋子,她真正想要扶持的,是他那个从“傻”到大的孙子,炎王。 江凛和卿如许一直觉得一切的后背有另一双眼睛在俯视,有另一双手在操纵,无论是北越的勾结,还是南疆的细作,都是炎王的圈套,他站在太皇太后身后装傻,将所有人都骗了。 所以,在昭仁帝再次下令将太皇太后带下去关押起来时,江凛出声阻止道:“慢。” 轻飘飘的一个字,此时对于太皇太后来说,就如同千斤巨鼎,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同时,寒气一直从脚底窜到头顶! 果然,他们还有别的目的!她猛地转脸看向昭仁帝,乞求、恐惧、后悔等种种情绪一一从眸中掠过,然而她应该如何开口,让尚被蒙在鼓里的昭仁帝开口阻止一切! 来不及了,因为江凛已经开口。 “太皇太后不必急着离开,正所谓,有因才有果。”江凛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眼不由自主的眯起,说道:“太后为何一定要将刘家满门都置于死地呢?” 整个大殿一片死寂,本以为一切已经结束的众人,都深深皱起眉头。似乎江凛想要探寻的,就是太皇太后多年来所要隐藏的。那会是什么?这个秘密到底关系着什么? 太后面容显出一种青紫,青筋在她脸上突突跳动,说:“原因,你们难道不知吗?自然是因为刘璃!她本已经消失在这个世上,却突然回来与哀家争宠,夺走了我夫君所有的目光!哀家自然恨她入骨!” 江凛深不可测的一笑,说:“然而,据我所知,太皇太后针对刘家,并不是从刘贵妃开始,因为刘贵妃早已卧病在榻,命不久矣。你的针对,是从刘贵妃的兄长刘奕开始!” 不知所以的众人,都面面相觑,刘贵妃的兄长?太后与他怎么会扯得上关系。若说有关系,也是因为刘贵妃而敌对吧?为何江凛会说,太后从一开始就是要针对刘奕呢?这都是太上皇时期的事情了,为何到现在还有这么多不清不楚? 太皇太后看也不看众人,只昂首道:“太子哪里来的臆测,哀家听不懂。” 江凛并不理会太皇太后的倔强,而是说道:“太皇太后尽管将那个秘密守得很好,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刘奕身为太上皇心腹,又担任殿前侍卫统领,武艺高强,为人耿直正派,众所周知。然而,这样一个人,却在一次酒后在青楼妓馆以不堪入耳的方式突然猝死!” 刘奕的死,让刘家蒙受奇耻大辱。马上风,这种死在女人肚皮上的死法,就连三教九流之辈都不耻露于人前,何况是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所以,当时此事的影响对于刘家相当巨大,名声一落千丈,为太皇太后接下来的陷害做了很好的铺垫。 皇上年岁不小,对于当年之事,要比许多人都清楚,想要查明某些事比江凛要容易许多,但他并没有察觉这其中有什么玄机,而现在江凛一说,他也觉得蹊跷。而江凛发现炎王异常之后,一直费尽心机在调查其中的细节,通过这条线索,摸清了太皇太后当时的动机。 太皇太后挺直脊背,正视江凛,说:“虽则匪夷所思,但天下间,表里不一之人数不胜数,男人三五不时偷腥寻欢也是常见,这又有什么好值得拿出来说道的?” 江凛说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为何所有相关之人,都在事后出了意外,包括当时指认刘奕的那名女伎,也染了病症很快丢了性命。难道不是有人要毁灭证据?” 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太皇太后似乎觉得证据已经随着时间湮灭,并不怎么害怕。“哼,臆测便是如此。”她嘲弄的看着江凛说道:“就算有疑点,也可能是刘家为了掩盖此事而为之,为何要生搬硬套在哀家身上!” “太皇太后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江凛朝殿外吩咐道:“将人带上来!” 殿门被打开,吱呀一声响,仿佛将在场众人的心都狠狠挤压成了一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门口出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高的那个清瘦挺拔,气宇不凡,卿如许一眼便看出那是靖鲁侯世子。而矮的那个,佝偻着后背深深埋着头,看上去萎靡而缺乏生机,就像一根失水已久的稻草,一碰就要折断。 靖鲁侯世子带着那人走到光亮之处,来到人们的视线之中,众人这才看清她的模样。 妇人年纪已有七十来岁,鬓角生了华发,但五官端正,隐约还能看见几分风华,可以想见年少时的美丽容貌。但此时她的身形皮肤已经变的粗糙不堪,不再轻盈翩然。看的出,是因为多年操劳的缘故。 靖鲁侯世子躬身一礼,抬头扫视众人一番,便退居在一侧站着。 太皇太后惊疑不定的来回看了几眼靖鲁侯世子,心下终于波澜大起。身为一个在阴谋诡计中摸爬滚打过来的人,如果这时还不能察觉异样,那她就是个傻子了! 江凛对众人的惊疑不置可否,指着那名七旬老妇说道:“太皇太后高高在上,定然没有见过当年亲眼目睹刘奕之死的女子。” 太皇太后一瞬的愣怔过后,就不屑的转过头去,说道:“江凛随便从哪里找来一名女子,就想指证哀家?未免将旁人看的太蠢。” 江凛并不开口反驳,只是看向那名含胸佝偻站在殿上的老妇人。 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将头垂的更低,恨不得将自己深深埋在土里,隐去身形。而后,她似乎清醒了些,想起了此时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便强自抬头往前方看去。 太皇太后正对她站着,第一个映入她的眼帘,然后,她的目光便在对方的身上凝滞住,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那目光映着浅薄月色,让人变体生凉。嫉妒,愤恨,怨怒……纷纷在她脸上交织变换。她忽的桀桀怪笑了起来,那声音仿佛能刺透肌骨,锥刺进人的灵魂。 “同样生而为人,凭什么你身在九重楼阙高堂华屋,我就要流落风尘堕入污泥?同样是女人,凭什么你锦绣绫罗受尽荣华,我就要低三下四曲意逢迎?同样姿容姣好韶华秀丽,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能决定我的生死?!” 咬牙切齿,尖利的怒斥回荡在大殿之中,就连江凛都有些意外的看着她。长时间以来胆战心惊的躲藏和生活的艰难,早已将她折磨的不堪重负。所以她在看到始作俑者的那一刻,心中的那根神经终于崩了。 “凭什么!你说!” “放肆!”太皇太后怒视着她,喝道:“哪里来的山野村妇,居然敢在此处大放厥词!污蔑辱骂哀家!” “嗤……山野村妇?”妇人嗤笑一声,凄哀道:“我当年所在的锦庭芳,虽是欢场,却绝非青楼。我们姐妹人人都有一技之长,虽身在风尘时有不如意之事,却能互敬互爱,共同扶持,安稳度日还是能够的。然而,只因为你要陷害刘家公子,便毁了锦庭芳……让我们这些出身低微,却努力开放的花朵无声无息折损在你的卑劣里!午夜梦回之时,你是否会觉得脊背发凉,无法安枕?!” 太皇太后有一瞬间的动容,但很快就被她掩饰过去,淡淡说道:“你说你是锦庭芳的人,谁又能知真假,即便能证明你是,那又如何证明你不是在空口白牙胡编乱造?!” 众人都看向那妇人,但她只说道:“我只需说出我所知道的,剩下的,无需我来多想。” 太皇太后眉目深谙,直直盯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当初江凛对卿如许说太皇太后陷害刘家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太相信,但现在眼前的女人已足够证明此事了,她不由再次感叹,太皇太后隐藏之深,着实令人发指。 妇人说道:“我在锦庭芳时,名叫流光。‘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的流光。”她声音发涩,整个人都陷在过去的回忆中。“当时年岁小,听一处的姐姐们说,若能趁着年少觅得良人走出这迎来送往之地,是再好不过的出路。我便记在了心上,时时留意着。但那些客人少有将我们放在眼里的,大多数更是将我们看做物件,东西,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是以,我对刘家大公子的印象十分深刻。应该说,不止只我,锦庭芳所有的姐妹们,对他的印象都很特别。”流光说着,干涩发黄的眼睛里,徐徐溢出一种别样的光芒。“他与别人十分不一样,头几次与友人到锦庭芳,连头都不敢抬。后来他在朝中做了官,常常与同僚到我们那里应酬,才算渐渐适应。” 第474章 一己之私(下)【第三更】 “若有事,也是客客气气询问,十分有礼。仿佛我们不是欢场的女伎,而是闺阁之中的千金小姐。” 太皇太后闻言冷笑一声,似乎十分不以为然。 流光不理会她的反应,继续说:“我因听了姐姐们的话,对刘公子生出一二盼望,只盼着他能留意到我,在我长成献艺之前,将我带离锦庭芳,为奴也好,为婢也罢,都甘之如饴。我自认相貌不差,颇通文墨,身姿才艺都是上等。然而刘公子待我始终客客气气,没有半分他想。” “我心中牵挂此事许久,直到满十五岁初登雅堂的前一天,决意最后给自己一个机会,亲口问一问刘公子,成否成全我的肖想。也就是在那一日,刘公子意外的,也是唯一一次在锦庭芳醉了酒。” “与他同来的人叫了马车要送他回府。我想趁机去找他说话,便跟着去了安置马车的偏院。结果,就看见一个黑影腋下夹着醉倒的刘公子,一跃跳上了二楼从窗子翻进了青梨姐姐的房间。我见状反身回了楼里,奔至青梨姐姐门前,就听见她一声惨叫。我脑子一懵,愣在原地。紧接着,便有人越过我冲了进去,然后许多人宣宣扬扬的喊起来……说刘公子死了,倒在女人的肚皮上死了……” 流光深深的,颤抖地呼吸着,说:“我不能相信耳中听到的,冲进人群去看,第一眼,我看见青梨姐姐未着寸缕,面色发青口吐白沫,头歪在一旁已经死了。第二眼,是衣衫不整的刘公子,趴伏在一边,一动不动。那副情景,的确与众人口中所说的相同,但我知道,刘公子早就醉的不省人事,从他被黑影带到房间也不过才一眨眼的功夫而已,所以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有人要害他!” 卿如许听到这,已经能想到这个聪明的女子接下来做了什么,不然,她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条命。 流光下意识的用手抚住肩膀,说:“我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心痛之下却不敢言语,急速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里。极力冷静下来去想该怎么办。锦庭芳里有位姐姐,因家道败落流落此处,我曾听她说起,世族之中出了丑事,必定要想方设法掩盖,不知要牵累多少无辜性命,就算保得住性命,也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刘家无疑是大族,而暗害刘公子的人,当然也不是简单的角色!” “我越想越怕,不知道锦庭芳接下来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但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走,没有想过这么做是否欲盖弥彰,是否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锦庭芳……”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一旦逃走的人多了,就会被人发现端倪。到时候,连我自己也跑不掉……所以,我狠了狠心,一个人趁着人群轰乱,连夜逃走躲了起来,凌晨城门一开就出了城……” 太皇太后目光闪烁,看向江凛。 江凛接着流光的话说道:“流光逃离第二日,锦庭芳便被一场大大火烧了个干净,包括三十六名女伎,二十八名帮佣仆妇,还有当时滞留在锦庭芳的闲杂人等共七十五人,无一生还。传言都说是刘家为了掩盖刘奕的丑事,故意纵火,枉顾人命。刘家的名声也由此跌落至底,受尽唾骂。” “幸运的是,流光的逃离并没有被人发现,兴许是因为还有几个烧焦的尸体无法确认身份。而且,流光在逃离锦庭芳时,在庭院之中捡到了这个东西。” 江凛摊开手掌,里面趟着一只发旧的淡蓝色荷包,祥云勾勒的金色边线也已经磨损,但仍能看出绣功精湛,布料上呈。 众人见到此物都好奇的望过去,太后皱眉思忖,一旁跪着的玲珑女官却重重一颤。“连城!” 江凛听见这两个字,露出满意的笑容,太皇太后则脸色大变,猛地瞪向玲珑。 玲珑却不似平常般俯首帖耳,她回望着太皇太后,说道:“太皇太后娘娘当初与奴婢说,连城被派遣去南疆当细作,后来又说连城在任务中殒命!难道是假的?”她的面色渐渐变得惨白,她直勾勾看着太后,说道:“连城……他是被灭了口?” 太皇太后紧绷着脸,太阳穴的青筋蹦蹦直跳!她闭口不言,却等于默认。 玲珑踉跄一步,目光看向江凛手中的淡蓝色荷包,几步上前将其抓在手心之中,泪如雨下。 她心中阵阵发寒:“原来您早有打算,与那件事相关的人都活不成,为何还要欺骗奴婢,要让连城去做!奴婢一生侍奉太皇太后,兢兢业业,从无半分违背。太皇太后竟对奴婢没有半分顾念和怜悯!连城是奴婢唯一的亲人!您面上口口声声答应了奴婢,背地里却出尔反尔!” 玲珑忠心耿耿为了太皇太后筹谋,多年来不知做了多少亏心事。此时得知太皇太后的所作所为,崩溃在所难免。她如此反应,此事真假一目了然,怪不得江凛如此淡然,胜券在握。 他说:“连城对太皇太后来说,不过是个能用之人。而你,却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女官,不可替代。她自然不能让你心有牵挂,瞻前顾后。那样一来,如何能放心为她所用?所以,你跟连城注定阴阳两隔。太皇太后心狠手辣,你应该最为清楚才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玲珑将那荷包揉在心口,回头去看太皇太后,见她紧紧抿着唇角,便知江凛所说都是真的。她不可置信,心头只有无力:“我这么多年来,到底为何要对你赴汤蹈火?!” 卿如许默默想,世间有很多中情义,主仆之间的信任,有时比亲人还要来的可靠扎实。就像她与时候走等人,或者江凛和梁辰等人之间,决不会轻易放弃对方的性命,让对方去做无畏的牺牲。 然而,太皇太后心中只有自己最为重要。其他的,如果成了绊脚石,或者让她有了一丝不放心,就会被毫不犹豫的除去。 “哀家多年来带你不薄,此时此刻,你却也三言两语将哀家出卖的彻底!”玲珑的指责让太皇太后黑了脸,原本流光的话算不得铁证,可加上这一出,她知道,此事是怎么也狡辩不得了。 “不薄?”玲珑哼笑一声,说道:“我在这深宫之中,将一生都付出给你,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而我所得到的,也只不过狐假虎威比旁人多些脸面,又有何用?不薄?呵……太皇太后会对一个无用之人不薄吗?不过是将我利用的彻底!” 太皇太后哑口无言,转头去看昭仁帝。然而他似乎更关心接下来江凛要说什么,死死盯着对方,太皇太后心中一凉,退后两步跌坐在椅子里。 江凛见此情形,让人将流光带下去,然后说道:“看来,太皇太后已经无可辩驳,那么我现在就来说说,太后为何要针对刘奕,乃至刘家。” 皇帝闻言微微坐直了身体,卿如许跟江凛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江凛的目光从李相开始,一个个扫过去,众人不敢与之对视,都纷纷低下头,只有轻功跟王大学士敢与之坦然相对。气氛一时间比方才更加压抑。江凛说道:“当年太后/进宫之初,少得太上皇眷顾,后因与刘贵妃有旧,以此接近先皇,才渐渐得宠甚隆,但也始终未有身孕。直至……” “住口!”太皇太后听到此处,突然暴跳起来,将殿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皇帝震惊的朝太皇太后望过去。 太后闻声猛地转过头来,大叫道:“皇帝现在还看不出来太子要做什么吗!他是要败坏你祖父的清名,你还不赶快叫人进来将他们全都绑了?!” 昭仁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吓得杨德安腿脚一软跌坐在地。 江凛道:“太皇太后莫要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他从李相等人身边缓缓走过,说道:“当时的太后,还是贤妃,利用自己与刘贵妃手帕交的关系,得到了先皇的盛宠,但遗憾的是,一直没有身孕。直到有一天,刘奕夜闯贤妃宫中,才一朝得孕!” 嘶!殿内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就连太后都懵在当场。她僵硬的转脸去看卿如许,见她点头,更不可自抑的瞪圆了双眼。 “住口!”太皇太后咬牙道:“你这是往哀家头上泼脏水!” 江凛说道:“想必玲珑能将此事原原本本的说清楚。” 太皇太后的脸猛然涨成猪肝色,众人都朝玲珑看去。玲珑摇晃了一下,随后沉着脸站直,似乎想通了。说道:“事到如今,奴婢心知性命不保,就在临死前,让你们听个明白也好!”她想,拉着太皇太后一起到阴曹地府,也免得她无颜面见连城。 “那晚我半夜起身,听见贤妃娘娘召唤,声音十分惊慌,便急忙往跟前过去,却看见有一名男子的背影一闪而出,掠出了宫墙。我大惊失色,急忙往贤妃娘娘的寝殿过去,就发现外间守夜的宫女睡的很死,像是被迷晕了。等进了内殿,就看到贤妃娘娘衣衫不整,缩在床榻里面。” “我问贤妃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将看见一名男子的事情对她说起。她十分害怕,说醒来就看见一个男子从殿内出去,背影十分眼熟。然后她紧接着就吩咐,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我知道事关重大,一不小心,我们的性命都要交代在这件事上,自然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然而,讽刺的是,一个月后,贤妃娘娘就有了身孕!” 哗啦!昭仁帝的袖子带倒了桌前的杯盘,发出一阵乱响。让众人身上惊起了无数鸡皮疙瘩,他们都震惊的看向太皇太后…… 玲珑嘲讽的看了皇帝一眼,说道:“贤妃娘娘一直以为,是其他嫔妃妒宠想要害她,可一个月来,根本无人拿此事做文章,提心吊胆了月余,却等来了身孕!开始,贤妃想拿这个孩子除掉当时常与她争宠的俪嫔,但后来突然改变了主意,决意要将孩子生下来固宠!” 第475章 荒谬(上) “同时,她也开始下死力的寻找那个男人!打算斩草除根。只是没想到,查来查去,最终查到了刘奕的身上。刘奕身为殿前司侍卫统领,当天的确是在宫中。而且,我跟贤妃都看到了他的背影,确认无疑。” 皇上出声问道:“刘奕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玲珑看向他,说道:“皇上想必知道,当年太上皇心系刘家之女刘艾,原本是要她进宫伴驾的。然而,刘艾却出了意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的目光转了半圈,看向江凛,又说:“然而没人知道,此事就是太皇太后所为。她为了取代刘艾的位置,亲手害了自己的手帕交,将刘艾从大普渡寺后山的悬崖上推了下去!” 众人只觉耳中有雷霆轰然炸开,原来,刘艾就是这样莫名消失的。如此简单,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最信任的闺中密友推下悬崖。 玲珑道:“正是因为这件事,太后认定刘奕是查到了蛛丝马迹,要为妹妹报仇……所以才入宫侵犯了她,若她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刘奕就会抓住机会置她于死地。所以,太后当下就决意要刘家所有人的命!” 江凛若有所思,没有立即开口。 李相等人早已被今日的事情锤的晕头转向,此时压根不敢有任何动作。 太皇太后脸色发紫,颤抖着站在那里,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言辞。 就在这时,炎王大步走进大殿,手上拿着一柄宝剑,他看着太皇太后,说道:“祖母,孙儿万万没有想到,您当年居然还做过这样的事情,孙儿早就跟您说过,孙儿并没有争位之心,但您一意孤行,不听奉劝。事到如今,孙儿只能大义灭亲!” 众人震惊的看着炎王缓步走上台阶,来到太皇太后跟前,苍啷一声拔出手上的银鞘宝剑,连太皇太后都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惊怒之下连忙去躲,然而她一介女流,慌乱之下是怎么也不可能挡得住炎王这一剑的。 就在她绝望之际。一支细长的金簪“蹭”的破空袭来,钉在了炎王的手腕之上!炎王手中的长剑落地,温热的血线飞溅糊住了太皇太后的眼睛,一片朦胧的血色中,她听见江凛说道:“皇叔未免太过急躁。” 炎王咬牙将手腕处的骨刀拔出,看向殿前站着的江凛,沉声说:“侄儿,你这是何意?莫非你有叛逆之心,要趁此机会坐收渔翁之利,将我等一网打尽?若是这样,你未免小瞧了你的皇叔。” 卿如许对炎王不动声色颠倒黑白的本事佩服至极,怪不得能装这么多年的傻子,瞒过所有人。 江凛上前一步,说道:“是侄儿一时情急,得罪之处,还请皇叔见谅。不过,就算太皇太后犯下大罪,皇叔如此处置着实不甚妥当。” 李相等人都被方才惊魂一幕吓丢了魂,此刻回神纷纷点头劝道:“是啊,王爷,如此轻率处置,到时可怎么跟天下人交代?太后混淆皇家血脉并非小事,此等丑闻万万不可传出宫闱,否则先祖颜面何存那!” 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炎王不是个傻子吗???! 他们此时还不知道一切都是炎王在背后操纵,江凛打断众人的思绪,说道:“各位大人此言差矣。” 这话一出,众人都疑惑的看着他。 江凛说道:“太后谋害忠良,致刘家满门丧生,证据确凿,罪不可恕。但这其中所关联的旧事,有关太上皇血脉之事,还有待考量。” 太皇太后闻言立即站起了身,王大学士诧异道道:“连太皇太后身边贴身女官都已经言明实情,还有何值得考量之处?” 江凛看了一眼卿如许,卿如许会意,从袖中拿出一张发黄的薄纸,看上去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她展开读到: “元和三十二年,六月初五皇上生辰。宫中大宴过后,余派遣殿前司侍卫巡视各宫,出宫之前见一人影夜入含启宫,遂一路尾随其入内。此人行迹可疑,直奔贤妃寝殿,余大惊之下跟随至殿内。发现守夜宫人皆昏迷不醒,而此人正欲对贤妃行不轨之事。遂上前交手,但此人武艺高强,夺门而逃。事关重大,关乎贤妃声誉,不敢声张,暗中查探黑衣人身份,无果。” 太皇太后瞬间僵立在当场,宛如泥塑木雕。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听此手书的口吻,便能猜出是谁的手笔,问题的重点在于此手书的真假。王大学士问道:“太子妃殿下,可否将此手书给王某过目?” 卿如许道:“那是自然,王大学士定能一眼看出这是谁的笔迹。” 王大学士凝重的接过手书,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多遍,又递给李相,而后说道:“老夫敢以性命和多年的官声保证,此手书,的确是刘奕无疑!” 李相端详着那张纸看了许久,眼中竟湿润起来:“是他……是他的笔迹……” 刘奕曾是李相的学生,也是他最喜爱的几个学生之一,当年刘奕出事之后,他受的打击不比刘家小。如今留家旧案沉冤昭雪,但刘奕还蒙受着不白之耻。如今太子似乎有意要洗清他的冤屈,李相忍不住有些激动。“太子殿下,这……这手书是从何处得来?” 江凛见李相如此,不觉动容。“刘家尚有一对姐妹存活于世,这封手书是由妹妹保存下来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纷纷传看手书,将上面的内容细细看了几遍,一时间难以言语。 太皇太后身为当事人,自然知道这手书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觉得老天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卿如许怜悯的看着她,说:“刘奕那样的人,就算知道是你杀害了他的妹妹,也不会用那种方法去报复你。太皇太后娘娘以己度人,未免将人都看的太过卑劣,恐怕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点吧?” 太皇太后强自镇定,犹自止不住发颤的声线:“你把话说清楚!” “您还不明白吗?刘奕当日是追寻另外一道身影而进入,不过是前后脚。所以,前面企图对太后不轨的那人,也并未得手。所以,您的儿子的确是太上皇的孩子没错,只不过事情太过巧合,让太皇太后误会了,以至于您心中存疑多年,才有了后来的一件件悲剧!” 殿上众人刚刚消化方才的事情,转眼之间却又峰回路转! 然后江凛紧接着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 还有什么事? 众人此时都有些麻木了。 江凛说道:“这里有一件东西,要请大家仔细看看。” 他将手心摊开,露出手中的一样东西。那是赌坊之中常用的骰子。骰子大多由兽骨制成,质地多样,成色也不尽相同。而奖励手中的骰子,质地半透,光滑如玉,色泽莹白,纹路自然,十分美丽。 江凛见炎王面色大变,笑道:“想必诸位大人都知道这是什么吧?” 众人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此举是什么意思。王大学士细思片刻,了然道:“这骰子,像是天山雪鹰骨所制。” 稍微对骰子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能够制作骰子的兽骨中,属鹰骨尤其珍贵,不仅因为苍鹰稀少难得,更因为鹰骨是治疗筋骨损伤骨折的良药,对于陈年难愈的骨伤旧疾都有十分明显的治疗效果。所以,鹰骨药用的价值更大,即便有人得了鹰骨,也少有人会拿去做什么骰子。 但世族之中,当然会有不少人附庸风雅,不惜用鹰骨制成骰子。然而一般的鹰骨色泽偏黄,并不像眼前这只骰子色泽莹白明透。雪鹰已经及其难得,用其尸骨做成骰子,更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 江凛说道:“诸位大人怕是都听说过,炎王爷年轻时曾拥有过一只天山雪鹰,后来先皇左腿受伤,每至阴雨天气便疼痛难忍,炎王爷毫不犹豫将雪鹰斩杀献给先皇治伤,事后还成了一桩兄友弟恭的美谈。” 众臣都朝炎王看去,显然是知道这桩旧事。 炎王并不看江凛,仿佛不屑与他交涉,垂眸淡淡道:“一只骰子,你想说什么?” 殿内一时寂静,所有人都盯住江凛,静静等着他往下说,原本跌落地狱的太皇太后支起耳朵不敢错过一个字。 “炎王爷也曾年少,年少时难免也会有些绮梦幽思。”江凛凝视着手中那颗骰子,举着它在众人面前走过,让他们细细观看,然后说道:“这只骰子,比坊中用来玩乐的骰子小了许多,只有指甲大小,上面点数也非黑色,而是红色的玛瑙镶嵌而成。”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在场之人听完江凛的话,都想到这了这句诗,看向炎王的目光不由起了变化。 江凛说道:“这颗骰子,显然是制作来把玩的小物件。我也是无意中发现,这上面的红色点数居然可以拿下来。”说着,他将上面为“一点”的红玛瑙轻轻一按,那红色的石头便弹了下来,掉在了她的手中。她拿起来说道:“这上面,皇叔可知道刻了什么字?” 炎王已经黑了脸,死死的盯着他手中的骰子。他当然知道,那上面的“绛雪”二字,是他亲手刻上去的。 江凛仿佛看出了他所想,笑道:“皇叔年少时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然而,相思错付,我母妃的心早已给了我父皇。你因爱生恨,但又不舍伤害她,所以,转而恨上了父皇,在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孩子在世上,你也同样对我十分厌恶。” “你……胡言乱语!”炎王恼羞成怒,打断他的话。 江凛不置可否,将刘奕的信和那颗骰子举到对方眼前,问:“既然炎王爷说是假的,自然可以反驳我所说的话。我想,在场的各位大人也愿闻其详。” 炎王语塞,他哪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编出一席天衣无缝的谎言! 昭仁帝的脸色阴沉的厉害,没想到他这位皇弟,居然还觊觎雪儿! 第476章 荒谬(中)【第三更】 炎王手腕处,被骨刀刺穿的伤口还在往外溢着殷红的血色,但他似乎没有觉得疼痛,一言不发的站着,整个人都深深陷入恍惚之中。 事到如今,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再遮掩,反正,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他砧板上的鱼肉。他看着昭仁帝,冷笑道:“皇兄时常心悸疼痛,以为是什么原因?” “原来是你。”昭仁帝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胸口,语气却出乎意料的有些平淡。 “我早就在天山雪鹰骨上面做了手脚,致使皇兄你换上心悸之症!神不知鬼不觉!” 殿内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唰”的一下叮嘱炎王的面孔,似乎要从他的神色间辨别真假。但炎王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王大学士忍不住上前问道:“可是,王爷生母早逝,太皇太后一手抚养您长大,您为何要对太皇太后下手?” 刚才炎王挥向太皇太后那一剑,所有人都感受到那股狠意。 “呵……”炎王冷笑,似乎对众人的说辞很是不屑,提到此事,似乎令他的情绪有了几分不可抑制的激动。“那你们又知道本王的生母是怎么死的么?” 炎王语气平静,但其他人都听出那其中有颇深的怨气,似在深谷之中氤氲许久,满是毒瘴。他说:“本王的生母,着实可怜,在宫中苦熬十年才得父皇偶然眷顾。一朝有孕,却引来杀身之祸。”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隐隐有了猜测。当年太皇太后虽然野心勃勃,但自己的儿子并不出色,甚至可以说是平庸,所以炎王一出生,她便千方百计将炎王抱到了自己跟前培养。 炎王冷冷道:“太皇太后为了一己私欲,黑心害了本王的生母,她的儿媳。但本王的生母是个执念颇深的人,似乎在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给她造成了难以磨灭恐惧,所以,虽然我的生母已经死了,却还让让她日夜担惊受怕,还得了惊梦的毛病。本王幼年时虽然懵懂,记性却十分的好,随着年龄渐长,也渐渐明白了当年发生了何事,摸清了生母被害的真相。” 他说到这里,突然沉默的下来。卿如许看着他十分能理解那种的心情。 原本是祖孙相依,天伦之乐。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这其中有着及其黑暗血腥的秘密,真相在疑惑与不愿相信之中渐渐侵蚀你的思绪,让那些美好温情的情感都突然变了味道。利用,欺骗等恶意慢慢侵蚀住你的内心。在血浓于水和朝夕相伴两种亲情之间,谁又能给出正确的选择? 随着时间的流逝,从失望,痛恨,仇怨,最终走到了你死我活。 其实,并没有下定过什么决心,而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一步。 炎王说:“至此,本王觉得在这大靖,似乎已经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东西,心爱的女人,相依为命的祖母,沉迷皇权的父兄,一桩桩一件件,都另本王觉得恶心,失望透顶。” 江凛问道:“所以,皇叔是想要毁了大靖么?” 炎王抬眼,眼神变得凌厉,说:“本王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话已至此,所有的一切都明明白白的摆在了众人眼前,开诚布公。炎王冷笑看他,仿佛是用眼神在说,你知道的太多了。 太皇太后听了炎王的话,神色明灭不定,额头上青筋暴露,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自知之明,站在角落一言不发。 殿内的烛火已经相继燃尽熄灭,凌晨幽蓝的微芒透进殿内,让众人的神情显得模糊而微妙。李相等人已经彻底龟缩在一旁不敢言语,卿鸿和王大学士站在一处面色凝重。 殿内针落可闻,静默的可怕。 这时,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江凛耳力超群,率先听见动静,他与卿如许对视一眼。此时,炎王的人手应该已经布置完毕,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即缓了缓靠近殿门,在窗纸上投下一道淡淡的影子。 “王爷,御林军统帅林揾在殿外候命。” 炎王闻言露出放松的笑容,说道:“好。” 卿鸿沉声道:“炎王爷当真如此仇恨大靖,不留一丝余地了么。” 炎王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起来,仿佛多年的期盼近在眼前,另他年轻了二十载。他缓步走了几步,无事昭仁帝冷厉的目光,斜睨着众人,说道:“今日殿上,杀无赦!” 他话音一落,殿内四处藏身的侍卫纷纷现身人前,将众人团团围住。尤其是昭仁帝和江凛的周围,足有十来人之多,闻之气息脚步声响,便知是极厉害的高手。 户部尚书章显廷冷汗淋漓,脚软的厉害,身下传来一股骚臭。他身边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炎王嗤笑一声:“如此人才,如何堪负我朝社稷。动手!” 他一声令下,数十名侍卫一齐举剑朝众人逼近。 宝儿和梁辰贴身保护卿如许,等闲进不了她的身,江凛放心的冲进人群,一人一面将殿上之人护卫在自己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以他的心性,根本不可能放任李相和各部尚书在眼前被杀。但如此前后四顾之下,便十分棘手! 刀光剑芒,四面夹击之中,即便江凛武艺惊人,此时也分身乏术,还是有人倒在了血泊之中。但,炎王的侍卫折损更多,片刻之间已经折了一半。他见江凛手下的人花样百出,招式刁钻,冷哼一声站起身,从一名侍卫手中接过自己惯用的佩剑,亲自执剑朝她袭了过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凛正面迎了炎王一剑,顿时一惊。 对方果真是深藏不露,然而他也不是吃素的,立时将手中双剑往两个濒死的侍卫脖子上一抹,迎向炎王的长剑。 因炎王的右手之前被刺伤,此时是左手用剑,却也毫无凝滞,可见其功夫厉害。他一声冷笑:“黄毛小子!” 江凛邪笑一声,说道:“哼,皇叔的见识也太过浅薄了些!!” 炎王闻言双眼危险的眯起,剑势更加凌厉。江凛手腕一抖,极强的劲道裹挟住剑身用力一拉,炎王的剑几乎脱手而出。 “哼!雕虫小技!本王的剑乃玄铁淬炼!”炎王不屑的冷笑一声,手上劲气猛的传至剑身,江凛只觉得手腕一麻,鞭子差点松了劲道。但他也只是一笑,不退反进,说道:“那便试试,到底是你的剑厉害,还是我的剑技厉害!” 炎王执剑的手力道不停,空出的一只手竟然摸出数支暗器投射而来,江凛冷笑:“哼,皇叔还要跟我比比卑鄙?” 二人都是单手执剑,另一只手飞出的东西眼花缭乱,但炎王手腕处之前已经受伤,招数也没有江凛层出不穷,即刻落入下风。江凛一边闪身躲避,一边扔出一把莲花刺,朵朵飞出,片片锋利,花瓣散开另有毒液喷溅而出。炎王惊骇莫名,大骂“无耻”! 江凛挑衅道:“看来皇叔并不懂兵不厌诈的真谛?” “哼!可笑!”炎王不欲再与他纠缠下去,然而他刚一动作,就听一声,喀嚓! 剑身爆出几点火星,竟然断成了三截! 江凛半点不给炎王反应的机会,顺着炎王握着剑柄的手直接攀附而上,剑尖朝他胸口攻击而去。炎王还在为断剑震惊,见状大惊失色,急忙闪身避过要害,但江凛的剑已经噗嗤一声刺入他的肩颈。 炎王气的双眼猩红,连连动作也无法躲开江凛的攻势。 江凛想要乘胜追击,将炎王牵制在手,增加胜算,然而突然有两名侍卫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飞身过来帮炎王挡下了攻击,炎王躲在两名侍卫的身后,捂住肩胛出汩汩流血的伤口,怒不可遏,朝殿外连声大喊道:“御林军!御林军何在!把这些狂徒给本王碎尸万段!” 卿如许有些紧张,目光往殿内各处扫去,炎王的随身侍卫已经不足三分之一,但江凛等人也都挂了彩,所要保护的人又太多。如果御林军这时候冲进来,她们还能有机会吗? 江凛看准机会靠近卿如许,浑身上下都是血迹,也不知是旁人的,还是他的。“他要杀的是我,你看准机会……” “决不!”卿如许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们有机会的,他们一定会赶到!” 江凛心头一阵滚烫,此时却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只好又将注意力放入战圈之中。 御林军统帅林揾,听见炎王在殿内的召唤,立即率众破门而入,看清里面的形势之后,颇有些惊讶。江凛一众不过数人,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竟能支撑道现在。 “王爷,林揾帅一众御林军在此听候命令!” 殿内之人虽明真相,但外面的人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炎王眯起眼睛扫视众人说道:“太子结党营私,心怀不轨,欲行叛逆之事。尽杀之!” 林揾神色一凛,右手一扬,身后的御林军顿时蜂拥入内,将所有人包围在内。 江凛冷眼一扫,将双剑握在手中。梁辰扶着受了伤的卿鸿,说道:“殿下,咱们怎么办?” 江凛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坚持住!” 林揾看清形势,拔出手中佩刀就要上前,门外副将却突然捂着右臂奔进殿在他耳边禀告了几句。林揾脸色大变。炎王见他如此,心下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 林揾示意围住众人的御林军停止靠前,殿内一时静了下来。这下众人才听见外面传来刀剑相接的打斗之声。 江凛等人神色一动,相互对视一眼,示意众人做好准备。炎王问道:“是谁?” “是宋毓率左右玄策军,还有靖河郡王麾下白家军……” 江凛闻言与卿如许对视一眼,二人皆露出宽心的笑容。 “白家军?”炎王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刀剑从中的江凛等人,随即大步出了殿门,往下方看去。 第477章 荒谬(下)【第三更】 长长的龙尾道上,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黑甲军,而原来堵在殿门前候命的御林军已经被他们踩在脚下,为首之人正是靖河郡王白砺。 在黑甲军身后,还有一支气势更加整肃的队伍,一身银甲如同一柄柄利箭,让炎王胸口一闷。 炎王自然认得,银甲军,唯有白家军才着银甲! 白家世代驻守边陲,在大靖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甚至在非常之时,可不受皇命。这支军队编制最少,却战绩斐然,是大靖唯一真正的铁血军队! 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炎王一出现,外面统领银甲军和黑甲军的头领立即朝他看了过来。靖河郡王是熟面孔,炎王见他目光凌厉,毫不掩饰敌意,心中大为惊诧,缓步退回殿门口。 他抬起目光往远处宫门那里望去,希望能看到自己的京畿守卫军已经赶到。然而目光所及,根本毫无动静。 炎王咬牙退了一步,避开白砺的逼视,回身去看自己的人手。先前围剿江凛的侍卫已经所剩无几,跟林揾一起进殿的御林军也只有四五十人,硬要对抗,根本就没有胜算!“林揾,护本王冲出去!” 林揾闻言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有了动作,这时宋毓走进殿门说道:“林统领受逆贼蒙蔽,若能及时回转,我想朝廷也会宽宥你此次的忤逆之举。” 林揾及其手下的御林军闻言惊惶对视,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宋毓则朝殿内站着的昭仁帝和江凛行礼道:“皇上,太子殿下。” 昭仁帝点点头,面上带着沉稳的神色,朝大殿之内的御林军喝道:“从命者,放下兵刃,既往不咎!” 林揾疑惑的看向炎王,见他怒目圆睁,面色却一点点灰败下去,心中已然明了。随着他手中刀刃“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周围的御林军也纷纷撂下兵器,小心退出了殿外,被银甲军一一制住,等候发落。 殿内众人见此情形皆送了一口气。 瞬息之间,局势已全然转变,但卿如许明白,黑甲军和白家军能突破重重宫闱到达这里,绝没有这么简单,至少不会是无声无息。 炎王紧紧攥着拳头,唇角紧抿,说道:“皇上跟前,岂止我一人有叛逆之心?” 众人听了他的话都不禁有些疑惑。 他冷笑一声,眼中噙着窥破天机的得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是前朝血脉,又怎能成为我大靖的继承人!怎堪为太子!!” 此言一出,所有都震惊的看着江凛! 其中皇上和太后的目光最为震惊且不敢相信! 江凛是皇上和敬悯皇贵妃的孩子,皇上是正统,那么有问题的自然是敬悯皇贵妃。 太后看着江凛,见他神色如常,似乎料到炎王会有如此说辞,此时面不改色,竟然分不清事情真假,转头看向昭仁帝。 昭仁帝惊疑不定的看着江凛,江凛却仍旧没有解释的意思。 太皇太后显然也知道江凛的身世,颤抖着声音说道:“江凛的外祖母是前朝公主,他的母亲林绛雪自然也是前朝公主!他身上有前朝血脉,难道,你……还要让他当太子!” 这就是薛家严防死守的秘密,不为了光复前朝,只为了保住血脉。但他们没有想到,族中女儿会阴差阳错进入贵胄之家,还会成为皇上的宠妃。薛家深思熟虑并不想将此时说破,但事与愿违。 昭仁帝一生英明,此时却真的被这个秘密给弄懵了。 但江凛没有给太皇太后和炎王太多借题发挥的余地,淡淡道:“汝之蜜糖,彼之砒/霜。这片江山不是我的,我也不再属于这片江山。” 他的前一句众人都听得明白,却不懂他后半句是何意。只有卿如许闻言一笑,抬眸与之对视。眼中光华灼灼,如日光星辰,璀璨至极。 ……………… 春日的暖阳,明亮恍惚。 京郊百里,一行车马辘辘前行,偶尔传来欢快的说笑声。 卿如许一身男装骑在马上,听着宝儿等人玩闹,笑眯眯的往身旁的江凛身上看去。 江凛换下了锦衣华袍,身上只穿着普通的素白长衫,但那通身的气度是与生俱来的,令人无论如何都让人无法忽视。此时他的身体随着马匹轻微晃动,轮廓在逆光之下显现出一种模糊幽微来。 感觉到卿如许的目光,他长眉微挑,问道:“怎么?是有什么话要说?” 卿如许脸色一红,转过头去不自然的说道:“没什么……”她想了想,又生硬的找了话题,说:“你真能放心这样一走了之么?” 江凛瞥她一眼,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但还是顺着她的问题答道:“父皇还年轻,他的病已无大碍,又是个英明的君主,将来也不愁无人继承江山,何须我担忧什么呢?” “这我知道……”卿如许迟疑道:“我说的是……祖母和父皇大概舍不得你……” 江凛道:“我也舍不得他们。” 卿如许见他这么说,也不再问了。转而说道:“我倒是好奇,太皇太后对人世还这般留恋。” 昭仁帝终究是仁慈的,留了太皇太后一条命去给守皇陵。 江凛淡笑道:“我记得你曾说过,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让人觉得难受。” 卿如许默了默,说道:“或许她觉得,国仇家恨尚且能够变迁,她的罪孽也能随着时间被人遗忘。她舍不得人世间的繁华,舍不得自己的性命。总觉得只要活着,就还会有翻身之日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炎王,种种罪责难逃一死,他自己清清楚楚,所以当日在殿上,就利落的自行了断了。 江凛点点头,眼望前方视野空旷,正要说话,耳边突然传来洪亮的哨声。 尖利波动的哨音直冲耳膜,卿如许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听江凛在身后大喝一声“小心”!卿如许只觉得自己的手臂被大力拉了一下,一支利箭蹭的从她鬓边飞过,钉在了后面的树干上! 车里的拾舟一把掀开车帘想要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却冷不丁车子一阵猛烈晃动。原来是拉车的马匹中了箭,那马惊惧长嘶,前蹄高高扬起,还没落下就往前狂奔冲了出去。拾舟一个不稳差点从马车里滚出去,幸好宝儿一把抓住她,只是两人还没坐稳,马车又是一阵急剧的颠簸。 车夫捂着胸口从马车上滚了下来,血液喷溅。 江凛将卿如许拉到自己的马上护着,追赶前面失控的马车。 数个黑衣蒙面的人纵马紧紧尾随在马车后面。宝儿拉起门帘,奋力扯住缰绳,仕途稳住奔驰的马车,然而马匹受伤,痛的只顾一路往前冲。 拾舟等人从马车内探出头来,见状都吓得脸色发白,梁辰连忙道:“公子先去追人,我来断后!” 卿如许有些担心对方是冲着江凛来的,不禁有些着急。说道:“来者会是什么人?” 江凛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右侧的树林深处,又是一声哨音响起。 他面色一变,大喝一声“小心!”,飞身替梁辰挡了致命一箭。然而,拾舟所在马车的马匹又中了箭,受惊嘶鸣起来。梁辰怒道:“又来这招!” 说着,他利落的从腰间抽出钩锁,手腕一抖,钩锁打了一个回旋缠在马脖子上,马痛的一阵哆嗦,嘶鸣声顿时变成了呜咽,鲜血霎时激喷而出,马身借势往前冲的两步轰然栽倒在地,马车一时被扯向一旁倾翻过去,拾舟几个在里面摔的七荤八素。梁辰朝她们喊道:“在里面呆着别出来!” 江凛挥手让熊一山等人将剩下的三辆马车围护在中间。抬眼示意无崖,无崖拿出弓弩,眯眼瞄着树林里面。 “蹭”的一声,弩箭急射而出!只听树叶哗啦一声,却没有人中箭。 卿如许想说这样怎么可能射中人,就听又是“蹭”的一声弩箭射出,树林里立即传来一声闷哼。她不可置信的去看无崖,就见对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是一箭射出,树林里面藏着的人似乎被射中要害,像是从高处树上滚落在地,发出一连串的撞击声和树叶的哗啦声。 梁辰用眼神询问是否要到林中去看看,江凛摇了摇头,用口型说道:“必有埋伏,我们退!” 众人听令,都悄声往后退去。 敌暗我明,她们太过被动!要将对方引出来,才能以绝后患。不然,谁能受得住对方时时在身后放冷箭?江凛仰脸感觉了一下风向,让拾舟等几个不会功夫的,都跟随护卫上了马。他比划了一个手势,让众人分成两队,一左一右成包抄之势候在密林周围。然后拽下马上挂着的酒囊,将里面的酒倒在林子边上,掏出火折子毫不迟疑的点燃。 火势借着秋风燃的飞快,呼的一下着了一片! 江凛满意的看看火势,故意说道:“我们撤!” 护卫们见他说完,仍骑在马上一动没动。 无崖则手上举着弩箭瞄着里面,细细听着动静。不禁疑惑他要做什么。突然,无崖目中精光一闪,三支弩箭接连离弦!紧接着树林里面就传来的惊呼声和倒地声!似乎是领头的人受了伤!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江凛那样说,就是想让里面的人去询问领头人,只要他们有动作,就绝对逃不过无崖的箭! 终于,藏在暗处的人按捺不住,从没有着火的地方飞速窜了出来,一头扎进了左右两拨护卫事先布好阵势中! 江凛冷笑一声:“杀!” 黑衣人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斩杀了数个,章法也渐渐变得凌乱。 梁辰揪住一个黑衣人,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看她一眼,拼着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架势提剑猛攻。梁辰见状只好放弃,一剑割断了对方的喉咙,浓重的血腥味顿时传至鼻息之中,令人作呕。 江凛冷哼一声,再不拖延,道:“速战速决!” 第478章 陌生国度(上)新年快乐! 众人闻言,也不再想着抓活口,三下五除二将黑衣人斩杀了个干净!对方身手虽不错,但人数却不占优势,不然一开始也不会选择埋伏和陷阱。 江凛见护卫已经将方才栽倒的马车抬起,重新拴好马匹。扬手示意众人不要再耽搁。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 卿如许闻之一惊! “救命!” 失措的尖叫声从远处传来,卿如许心中咯噔一下! 臻云郡主在这里!那么今日之事定是定与她有关了?!可臻云郡主此刻声嘶力竭的求救声又是为了什么? 卿如许和江凛对视一眼,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众人策马狂奔向前,不一会,就看见两方人马正对峙着! 一方的领头人悉王李让,另一方的领头人则是个玄黑色的锦袍,面上覆着半张银质面具的人,他身后的队伍,也全都是清一色的黑袍,兜帽遮住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楚面容。 卿如许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有些惊愕的与江凛对视。 这是什么人? 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大靖有这号人物! 她又看向李让,李让的脸色黑的不能再黑。 原本李让故意将江凛和卿如许分开,一方面派人截杀江凛等人,另一面设下埋伏要活捉卿如许。但没想到江凛异常强势,他根本不是对手,更没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个煞星,不仅打乱了他的计划,还抢了他千方百计抓到手的臻云郡主。 此时臻云郡主被黑袍男子挑在长枪之上,像一只待宰的野味儿! 黑袍男子骑在马上,手中长枪一抖,被挑在上面的臻云郡主顿时吓得花容失色,闭着眼睛没命的尖叫起来,还哪里有之前素淡如兰的气质,整个人就像是一片烂菜叶子,非一般的凄惨。 黑袍男子却完全不理会,似乎根本就没把臻云郡主当成人,他看了一眼卿如许和江凛,最后目光落在卿如许身上,说道:“这个女人威胁你们大靖的飞衡长公主,想对你们卿府不利,我替你抓住了她,你想如何处置?” 卿如许一皱眉。 首先,对方所说的“你们大靖”引起了她的注意,对方这么说,说明他并非大靖人士。其次,对方说替自己抓住了臻云郡主,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卿如许瞥了一眼李让,“阁下错了,我若想抓她,并不需要阁下代劳。不若,你将她交给悉王殿下吧,我想他更像抓住臻云郡主。” 李让的母亲容妃死在廉王的算计里,他死了,父债女偿,李让抓住臻云郡主自然是想要报仇的。 那边的李让闻言,面上阴沉至极,似乎觉得那男子的行止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他的人手与对方人不相上下,但眼前这人能在他手里轻易的夺走臻云郡主,根本就深不可测。他生性谨慎,不会冒险,此时站在一旁静静观望一言不发。 对方那男子闻言一挑眉,似乎没想到卿如许不需要这个臻云郡主,“啧”了一声,长枪一挑,就将枪尖上的臻云郡主冲着李让扔了回去。 臻云郡主吓得昏厥过去,李让一动不动,他身边的属下很有眼色的飞身接住了臻云郡主。但对方的动作仍然让他青筋暴跳无地自容,那一瞬间的狠戾另看到他的人,都觉得那眼神与他本人的气质及其不相符。但这种神色,也只是一瞬间就被收敛起来,他似乎看出那男子没有阻拦他的意思,便转过头来看着卿如许,沉声道:“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他拨马而退,头也不回,带着人迅速退离。 黑袍男子又“啧”了一声,不知是在感叹李让识时务,还是讽刺他胆小怕事。 江凛此时调转马头往卿如许跟前走了几步,眯眼看着那人:“阁下是什么意思?” 那男子却没看他,只看着卿如许,似乎在等她说话。 江凛拽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询问的看着卿如许,卿如许回了他一个同样疑惑的眼神,转头问那男子,问了一个更直接的问题:“阁下是谁?” “你现在不用知道我是谁,等到了地方,你自然什么都知晓。” 卿如许一惊,到地方? 江凛身边的人闻言全都唰的一声拔出了武器,他冷眼看着那人,伸手拉住了卿如许。 但黑袍男子只是一笑,伸手一挥,他身边的人纷纷向前,朝着江凛的队伍碾压过去。 ……………… 春日高阁,小窗半开。 卿如许斜倚在榻上,细细的看着手中的《燕国风物》。拾舟愁容满面,上前揪住她的袖子,说道:“太子妃……哦不对,夫人……这书都来来回回翻了十来遍,您到底看出什么来了?咱们来这都小半月了,连怎么回事都没弄清楚,您怎么还能坐得住?” 卿如许眼皮都没抬,指尖在书页中几个族徽上轻轻划过,说道:“那么,你觉得,咱们要怎么弄清楚?” 拾舟一噎,气闷的叹了一声:“可是,那个人将您掳劫至此,虽然没伤害咱们,却半句话都没留下,您在这呆了快两个月了,也没人来找您问什么,或是说什么,这难道不是太奇怪了吗!” “是奇怪,不过,这段时间我却有些感觉,他们是想从我身上知道什么事情,但连他们自己都没摸清楚。” 拾舟几个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宝儿说道:“不知道公子能不能猜出咱们来了燕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黑袍男子虽然将她掳走,但并未对江凛等人下杀手,江凛此时一定在四处找她。 卿如许说道:“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找到我们。” 大靖,南疆与北越都在东陆,而燕国和则在遥远的南陆,中间隔着一片海域,国力更为强大。 卿如许来这里近两个月,只知道这里是燕国一个姓庞的大家族,黑袍男子将她安置子在府里,将她当府里的小姐一般,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来这里的路上,夫人真该好好问问那个人。既然他不想对咱们不利,大概也不会咱们多问几个问题就动怒。现在咱们两眼一抹黑进了府中,连一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卿如许进府这么久,还对府上人事往来一知半解,难窥其门径。 宝儿嘟嘴道:“如果能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就好了,至少,咱们也有方向下手啊!” 拾舟嘀咕道:“看庞家的态度,似乎只是想要接夫人回府养个闲人……” 卿如许看她们费解的样子,自己心里却有几分猜测。 她与旁人区别最大的地方就是…… 重生!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庞家千里迢迢跨海来掳劫她!若说相貌,她可不觉得这么大的燕国没有一个比她长得好看的。 之前刘乐君伪装成黑袍人与她做交易的时候,就曾提起过此事,过后她曾问过刘乐君,这是谁告诉她的,刘乐君却说,这是上元门的吩咐,她具体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甚至自己也一头雾水。 虽然没能查出是谁对她重生的事情有所怀疑,但既然少元门能有人能窥伺一二,别人也未必不能。 卿如许心中对此有所猜测,所以更加不想轻举妄动,暗中一定有人在观察她!至少在对方表明意图之前,她不想露出什么来。 她合上手中的《靖国风物》,轻舟正好从外面推门进来,气闷道:“夫人,这庞家,上上下下的嘴巴都紧的很,不过,我看她们的态度,倒不像有恶意……” 卿如许道:“在大靖时,我已经觉得各府的规矩十分严格了,但来了这里才知道大家族规矩严明之处,简直到了严苛的地步。无论是主子还是奴婢,都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又是毫无波澜的几日过去,这日清晨,府里下人似乎变得忙碌起来,来去匆匆。卿如许身边的几个丫头都察觉到不同。 “我瞧她们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人要来……” 拾舟巴着两只眼睛看向卿如许,等她说话。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一个声音说道:“去跟卿姑娘通报一声,这是老夫人命人为她裁制的衣裳。” 一直在院子里伺候的小丫头进门禀了一声,卿如许沉静的笑着说道:“让她进来吧。” 小丫头应了一句,立刻带了人进来。 蓝衣婢女态度恭敬稳重,笑容温和,让人看上去十分舒服。但目光间,少不得对卿如许的打量,抬眼见到她的容貌,惊讶之色一瞬而逝,紧接着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奴婢汐愿,给姑娘请安。” 卿如许微微笑道:“起身吧。” 汐愿应声而起,声线平缓,语速利落,说道:“今日三爷要回府来看望老夫人,老夫人说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卿姑娘跟大家见一见。这是日前为您赶制的衣裳,奴婢伺候您换上,一会就要去拜见老夫人。” 拾舟和宝儿闻言一怔,三爷?难道是将她们主子掳来的那个男子? 卿如许早预料到今日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闻言仍旧神色平常,说道:“即是如此,有劳稍等片刻。” 拾舟闻言赶紧接过汐愿手中的衣裳首饰,说道:“不敢劳烦汐愿姐姐。” 汐愿早有耳闻,这位是靖国曾经的太子妃,十分不同寻常,但对方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现在知道府里的安排,却怎么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她虽然讶异,面上也分毫不露,只在心中更慎重了些。顺势将东西交给拾舟,接过宝儿的茶,欠着半个身子坐在小杌子上静静等着。 拾舟抖开衣裳,见是一身藕荷色的齐胸儒裙,搭配玉色批帛,宽幅的裙摆间用金线绣满了卷草纹路,淑雅而不失活泼,十分适合卿如许的年纪。“哎呀,这衣裙,真是漂亮。” 燕国女子以德为荣,不好以色示人,因此衣着端庄大气,偶有小女儿娇媚,也是清丽脱俗。卿如许本就不是什么柔弱的小女子,更适合这样的装扮。她往那些首饰头面上一一看过去,华贵艳丽的有之,柔婉素淡的亦有之,任凭她选择。 第479章 陌生国度(中)新年快乐! 众人闻言,也不再想着抓活口,三下五除二将黑衣人斩杀了个干净!对方身手虽不错,但人数却不占优势,不然一开始也不会选择埋伏和陷阱。 江凛见护卫已经将方才栽倒的马车抬起,重新拴好马匹。扬手示意众人不要再耽搁。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 卿如许闻之一惊! “救命!” 失措的尖叫声从远处传来,卿如许心中咯噔一下! 臻云郡主在这里!那么今日之事定是定与她有关了?!可臻云郡主此刻声嘶力竭的求救声又是为了什么? 卿如许和江凛对视一眼,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众人策马狂奔向前,不一会,就看见两方人马正对峙着! 一方的领头人悉王李让,另一方的领头人则是个玄黑色的锦袍,面上覆着半张银质面具的人,他身后的队伍,也全都是清一色的黑袍,兜帽遮住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楚面容。 卿如许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有些惊愕的与江凛对视。 这是什么人? 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大靖有这号人物! 她又看向李让,李让的脸色黑的不能再黑。 原本李让故意将江凛和卿如许分开,一方面派人截杀江凛等人,另一面设下埋伏要活捉卿如许。但没想到江凛异常强势,他根本不是对手,更没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个煞星,不仅打乱了他的计划,还抢了他千方百计抓到手的臻云郡主。 此时臻云郡主被黑袍男子挑在长枪之上,像一只待宰的野味儿! 黑袍男子骑在马上,手中长枪一抖,被挑在上面的臻云郡主顿时吓得花容失色,闭着眼睛没命的尖叫起来,还哪里有之前素淡如兰的气质,整个人就像是一片烂菜叶子,非一般的凄惨。 黑袍男子却完全不理会,似乎根本就没把臻云郡主当成人,他看了一眼卿如许和江凛,最后目光落在卿如许身上,说道:“这个女人威胁你们大靖的飞衡长公主,想对你们卿府不利,我替你抓住了她,你想如何处置?” 卿如许一皱眉。 首先,对方所说的“你们大靖”引起了她的注意,对方这么说,说明他并非大靖人士。其次,对方说替自己抓住了臻云郡主,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卿如许瞥了一眼李让,“阁下错了,我若想抓她,并不需要阁下代劳。不若,你将她交给悉王殿下吧,我想他更像抓住臻云郡主。” 李让的母亲容妃死在廉王的算计里,他死了,父债女偿,李让抓住臻云郡主自然是想要报仇的。 那边的李让闻言,面上阴沉至极,似乎觉得那男子的行止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他的人手与对方人不相上下,但眼前这人能在他手里轻易的夺走臻云郡主,根本就深不可测。他生性谨慎,不会冒险,此时站在一旁静静观望一言不发。 对方那男子闻言一挑眉,似乎没想到卿如许不需要这个臻云郡主,“啧”了一声,长枪一挑,就将枪尖上的臻云郡主冲着李让扔了回去。 臻云郡主吓得昏厥过去,李让一动不动,他身边的属下很有眼色的飞身接住了臻云郡主。但对方的动作仍然让他青筋暴跳无地自容,那一瞬间的狠戾另看到他的人,都觉得那眼神与他本人的气质及其不相符。但这种神色,也只是一瞬间就被收敛起来,他似乎看出那男子没有阻拦他的意思,便转过头来看着卿如许,沉声道:“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他拨马而退,头也不回,带着人迅速退离。 黑袍男子又“啧”了一声,不知是在感叹李让识时务,还是讽刺他胆小怕事。 江凛此时调转马头往卿如许跟前走了几步,眯眼看着那人:“阁下是什么意思?” 那男子却没看他,只看着卿如许,似乎在等她说话。 江凛拽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询问的看着卿如许,卿如许回了他一个同样疑惑的眼神,转头问那男子,问了一个更直接的问题:“阁下是谁?” “你现在不用知道我是谁,等到了地方,你自然什么都知晓。” 卿如许一惊,到地方? 江凛身边的人闻言全都唰的一声拔出了武器,他冷眼看着那人,伸手拉住了卿如许。 但黑袍男子只是一笑,伸手一挥,他身边的人纷纷向前,朝着江凛的队伍碾压过去。 ……………… 春日高阁,小窗半开。 卿如许斜倚在榻上,细细的看着手中的《燕国风物》。拾舟愁容满面,上前揪住她的袖子,说道:“太子妃……哦不对,夫人……这书都来来回回翻了十来遍,您到底看出什么来了?咱们来这都小半月了,连怎么回事都没弄清楚,您怎么还能坐得住?” 卿如许眼皮都没抬,指尖在书页中几个族徽上轻轻划过,说道:“那么,你觉得,咱们要怎么弄清楚?” 拾舟一噎,气闷的叹了一声:“可是,那个人将您掳劫至此,虽然没伤害咱们,却半句话都没留下,您在这呆了快两个月了,也没人来找您问什么,或是说什么,这难道不是太奇怪了吗!” “是奇怪,不过,这段时间我却有些感觉,他们是想从我身上知道什么事情,但连他们自己都没摸清楚。” 拾舟几个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宝儿说道:“不知道公子能不能猜出咱们来了燕国?” 黑袍男子虽然将她掳走,但并未对江凛等人下杀手,江凛此时一定在四处找她。 卿如许说道:“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找到我们。” 大靖,南疆与北越都在东陆,而燕国和则在遥远的南陆,中间隔着一片海域,国力更为强大。 卿如许来这里近两个月,只知道这里是燕国一个姓庞的大家族,黑袍男子将她安置子在府里,将她当府里的小姐一般,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来这里的路上,夫人真该好好问问那个人。既然他不想对咱们不利,大概也不会咱们多问几个问题就动怒。现在咱们两眼一抹黑进了府中,连一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卿如许进府这么久,还对府上人事往来一知半解,难窥其门径。 宝儿嘟嘴道:“如果能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就好了,至少,咱们也有方向下手啊!” 拾舟嘀咕道:“看庞家的态度,似乎只是想要接夫人回府养个闲人……” 卿如许看她们费解的样子,自己心里却有几分猜测。 她与旁人区别最大的地方就是…… 重生!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庞家千里迢迢跨海来掳劫她!若说相貌,她可不觉得这么大的燕国没有一个比她长得好看的。 之前刘乐君伪装成黑袍人与她做交易的时候,就曾提起过此事,过后她曾问过刘乐君,这是谁告诉她的,刘乐君却说,这是上元门的吩咐,她具体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甚至自己也一头雾水。 虽然没能查出是谁对她重生的事情有所怀疑,但既然少元门能有人能窥伺一二,别人也未必不能。 卿如许心中对此有所猜测,所以更加不想轻举妄动,暗中一定有人在观察她!至少在对方表明意图之前,她不想露出什么来。 她合上手中的《靖国风物》,轻舟正好从外面推门进来,气闷道:“夫人,这庞家,上上下下的嘴巴都紧的很,不过,我看她们的态度,倒不像有恶意……” 卿如许道:“在大靖时,我已经觉得各府的规矩十分严格了,但来了这里才知道大家族规矩严明之处,简直到了严苛的地步。无论是主子还是奴婢,都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又是毫无波澜的几日过去,这日清晨,府里下人似乎变得忙碌起来,来去匆匆。卿如许身边的几个丫头都察觉到不同。 “我瞧她们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人要来……” 拾舟巴着两只眼睛看向卿如许,等她说话。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一个声音说道:“去跟卿姑娘通报一声,这是老夫人命人为她裁制的衣裳。” 一直在院子里伺候的小丫头进门禀了一声,卿如许沉静的笑着说道:“让她进来吧。” 小丫头应了一句,立刻带了人进来。 蓝衣婢女态度恭敬稳重,笑容温和,让人看上去十分舒服。但目光间,少不得对卿如许的打量,抬眼见到她的容貌,惊讶之色一瞬而逝,紧接着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奴婢汐愿,给姑娘请安。” 卿如许微微笑道:“起身吧。” 汐愿应声而起,声线平缓,语速利落,说道:“今日三爷要回府来看望老夫人,老夫人说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卿姑娘跟大家见一见。这是日前为您赶制的衣裳,奴婢伺候您换上,一会就要去拜见老夫人。” 拾舟和宝儿闻言一怔,三爷?难道是将她们主子掳来的那个男子? 卿如许早预料到今日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闻言仍旧神色平常,说道:“即是如此,有劳稍等片刻。” 拾舟闻言赶紧接过汐愿手中的衣裳首饰,说道:“不敢劳烦汐愿姐姐。” 汐愿早有耳闻,这位是靖国曾经的太子妃,十分不同寻常,但对方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现在知道府里的安排,却怎么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她虽然讶异,面上也分毫不露,只在心中更慎重了些。顺势将东西交给拾舟,接过宝儿的茶,欠着半个身子坐在小杌子上静静等着。 拾舟抖开衣裳,见是一身藕荷色的齐胸儒裙,搭配玉色批帛,宽幅的裙摆间用金线绣满了卷草纹路,淑雅而不失活泼,十分适合卿如许的年纪。“哎呀,这衣裙,真是漂亮。” 燕国女子以德为荣,不好以色示人,因此衣着端庄大气,偶有小女儿娇媚,也是清丽脱俗。卿如许本就不是什么柔弱的小女子,更适合这样的装扮。 第480章 陌生国度(下)新年快乐! 众人闻言,也不再想着抓活口,三下五除二将黑衣人斩杀了个干净!对方身手虽不错,但人数却不占优势,不然一开始也不会选择埋伏和陷阱。 江凛见护卫已经将方才栽倒的马车抬起,重新拴好马匹。扬手示意众人不要再耽搁。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 卿如许闻之一惊! “救命!” 失措的尖叫声从远处传来,卿如许心中咯噔一下! 臻云郡主在这里!那么今日之事定是定与她有关了?!可臻云郡主此刻声嘶力竭的求救声又是为了什么? 卿如许和江凛对视一眼,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众人策马狂奔向前,不一会,就看见两方人马正对峙着! 一方的领头人悉王李让,另一方的领头人则是个玄黑色的锦袍,面上覆着半张银质面具的人,他身后的队伍,也全都是清一色的黑袍,兜帽遮住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楚面容。 卿如许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有些惊愕的与江凛对视。 这是什么人? 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大靖有这号人物! 她又看向李让,李让的脸色黑的不能再黑。 原本李让故意将江凛和卿如许分开,一方面派人截杀江凛等人,另一面设下埋伏要活捉卿如许。但没想到江凛异常强势,他根本不是对手,更没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个煞星,不仅打乱了他的计划,还抢了他千方百计抓到手的臻云郡主。 此时臻云郡主被黑袍男子挑在长枪之上,像一只待宰的野味儿! 黑袍男子骑在马上,手中长枪一抖,被挑在上面的臻云郡主顿时吓得花容失色,闭着眼睛没命的尖叫起来,还哪里有之前素淡如兰的气质,整个人就像是一片烂菜叶子,非一般的凄惨。 黑袍男子却完全不理会,似乎根本就没把臻云郡主当成人,他看了一眼卿如许和江凛,最后目光落在卿如许身上,说道:“这个女人威胁你们大靖的飞衡长公主,想对你们卿府不利,我替你抓住了她,你想如何处置?” 卿如许一皱眉。 首先,对方所说的“你们大靖”引起了她的注意,对方这么说,说明他并非大靖人士。其次,对方说替自己抓住了臻云郡主,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卿如许瞥了一眼李让,“阁下错了,我若想抓她,并不需要阁下代劳。不若,你将她交给悉王殿下吧,我想他更像抓住臻云郡主。” 李让的母亲容妃死在廉王的算计里,他死了,父债女偿,李让抓住臻云郡主自然是想要报仇的。 那边的李让闻言,面上阴沉至极,似乎觉得那男子的行止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他的人手与对方人不相上下,但眼前这人能在他手里轻易的夺走臻云郡主,根本就深不可测。他生性谨慎,不会冒险,此时站在一旁静静观望一言不发。 对方那男子闻言一挑眉,似乎没想到卿如许不需要这个臻云郡主,“啧”了一声,长枪一挑,就将枪尖上的臻云郡主冲着李让扔了回去。 臻云郡主吓得昏厥过去,李让一动不动,他身边的属下很有眼色的飞身接住了臻云郡主。但对方的动作仍然让他青筋暴跳无地自容,那一瞬间的狠戾另看到他的人,都觉得那眼神与他本人的气质及其不相符。但这种神色,也只是一瞬间就被收敛起来,他似乎看出那男子没有阻拦他的意思,便转过头来看着卿如许,沉声道:“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他拨马而退,头也不回,带着人迅速退离。 黑袍男子又“啧”了一声,不知是在感叹李让识时务,还是讽刺他胆小怕事。 江凛此时调转马头往卿如许跟前走了几步,眯眼看着那人:“阁下是什么意思?” 那男子却没看他,只看着卿如许,似乎在等她说话。 江凛拽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询问的看着卿如许,卿如许回了他一个同样疑惑的眼神,转头问那男子,问了一个更直接的问题:“阁下是谁?” “你现在不用知道我是谁,等到了地方,你自然什么都知晓。” 卿如许一惊,到地方? 江凛身边的人闻言全都唰的一声拔出了武器,他冷眼看着那人,伸手拉住了卿如许。 但黑袍男子只是一笑,伸手一挥,他身边的人纷纷向前,朝着江凛的队伍碾压过去。 ……………… 春日高阁,小窗半开。 卿如许斜倚在榻上,细细的看着手中的《燕国风物》。拾舟愁容满面,上前揪住她的袖子,说道:“太子妃……哦不对,夫人……这书都来来回回翻了十来遍,您到底看出什么来了?咱们来这都小半月了,连怎么回事都没弄清楚,您怎么还能坐得住?” 卿如许眼皮都没抬,指尖在书页中几个族徽上轻轻划过,说道:“那么,你觉得,咱们要怎么弄清楚?” 拾舟一噎,气闷的叹了一声:“可是,那个人将您掳劫至此,虽然没伤害咱们,却半句话都没留下,您在这呆了快两个月了,也没人来找您问什么,或是说什么,这难道不是太奇怪了吗!” “是奇怪,不过,这段时间我却有些感觉,他们是想从我身上知道什么事情,但连他们自己都没摸清楚。” 拾舟几个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宝儿说道:“不知道公子能不能猜出咱们来了燕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黑袍男子虽然将她掳走,但并未对江凛等人下杀手,江凛此时一定在四处找她。 卿如许说道:“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找到我们。” 大靖,南疆与北越都在东陆,而燕国和则在遥远的南陆,中间隔着一片海域,国力更为强大。 卿如许来这里近两个月,只知道这里是燕国一个姓庞的大家族,黑袍男子将她安置子在府里,将她当府里的小姐一般,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来这里的路上,夫人真该好好问问那个人。既然他不想对咱们不利,大概也不会咱们多问几个问题就动怒。现在咱们两眼一抹黑进了府中,连一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卿如许进府这么久,还对府上人事往来一知半解,难窥其门径。 宝儿嘟嘴道:“如果能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就好了,至少,咱们也有方向下手啊!” 拾舟嘀咕道:“看庞家的态度,似乎只是想要接夫人回府养个闲人……” 卿如许看她们费解的样子,自己心里却有几分猜测。 她与旁人区别最大的地方就是…… 重生!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庞家千里迢迢跨海来掳劫她!若说相貌,她可不觉得这么大的燕国没有一个比她长得好看的。 之前刘乐君伪装成黑袍人与她做交易的时候,就曾提起过此事,过后她曾问过刘乐君,这是谁告诉她的,刘乐君却说,这是上元门的吩咐,她具体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甚至自己也一头雾水。 虽然没能查出是谁对她重生的事情有所怀疑,但既然少元门能有人能窥伺一二,别人也未必不能。 卿如许心中对此有所猜测,所以更加不想轻举妄动,暗中一定有人在观察她!至少在对方表明意图之前,她不想露出什么来。 她合上手中的《靖国风物》,轻舟正好从外面推门进来,气闷道:“夫人,这庞家,上上下下的嘴巴都紧的很,不过,我看她们的态度,倒不像有恶意……” 卿如许道:“在大靖时,我已经觉得各府的规矩十分严格了,但来了这里才知道大家族规矩严明之处,简直到了严苛的地步。无论是主子还是奴婢,都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又是毫无波澜的几日过去,这日清晨,府里下人似乎变得忙碌起来,来去匆匆。卿如许身边的几个丫头都察觉到不同。 “我瞧她们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人要来……” 拾舟巴着两只眼睛看向卿如许,等她说话。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一个声音说道:“去跟卿姑娘通报一声,这是老夫人命人为她裁制的衣裳。” 一直在院子里伺候的小丫头进门禀了一声,卿如许沉静的笑着说道:“让她进来吧。” 小丫头应了一句,立刻带了人进来。 蓝衣婢女态度恭敬稳重,笑容温和,让人看上去十分舒服。但目光间,少不得对卿如许的打量,抬眼见到她的容貌,惊讶之色一瞬而逝,紧接着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奴婢汐愿,给姑娘请安。” 卿如许微微笑道:“起身吧。” 汐愿应声而起,声线平缓,语速利落,说道:“今日三爷要回府来看望老夫人,老夫人说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卿姑娘跟大家见一见。这是日前为您赶制的衣裳,奴婢伺候您换上,一会就要去拜见老夫人。” 拾舟和宝儿闻言一怔,三爷?难道是将她们主子掳来的那个男子? 卿如许早预料到今日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闻言仍旧神色平常,说道:“即是如此,有劳稍等片刻。” 拾舟闻言赶紧接过汐愿手中的衣裳首饰,说道:“不敢劳烦汐愿姐姐。” 汐愿早有耳闻,这位是靖国曾经的太子妃,十分不同寻常,但对方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现在知道府里的安排,却怎么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她虽然讶异,面上也分毫不露,只在心中更慎重了些。顺势将东西交给拾舟,接过宝儿的茶,欠着半个身子坐在小杌子上静静等着。 拾舟抖开衣裳,见是一身藕荷色的齐胸儒裙,搭配玉色批帛,宽幅的裙摆间用金线绣满了卷草纹路,淑雅而不失活泼,十分适合卿如许的年纪。“哎呀,这衣裙,真是漂亮。” 燕国女子以德为荣,不好以色示人,因此衣着端庄大气,偶有小女儿娇媚,也是清丽脱俗。 第481章 处境(上) 拾舟点点头,一边给卿如许换衣裳,一边用眼神担忧的询问。卿如许轻轻摇头,示意她不用紧张。拾舟按照衣裳的样式给卿如许重新梳了单螺髻,只配了一支简单的碧色玉簪,越发让她显出一种随性轻盈的灵气来。 换好衣裳走出屏风,卿如许问汐愿道:“不知老夫人可还有什么别的交代?” 汐愿见她的装扮心中暗暗赞叹,说道:“卿姑娘放心,您只需跟奴婢去莫云堂便好,其他的,并无特殊安排。” 卿如许点点头,带着宝儿和拾舟跟着汐愿出了居住半月的小楼。一行人沿着抄手游廊迂回前行。 远远望见莫云堂的院子,便已经有人在门前等候。黄衣婢女见了卿如许和汐愿过来,面上团起笑容,朝卿如许行了礼,说道:“卿姑娘来了,老夫人和各位夫人奶奶小姐都在里面等您呢。” 好大的阵仗! 卿如许微微眯起眼,看见朝阳的光芒映在屋瓦之上,一片耀眼夺目的橘红,她唇角挑起笑容,说道:“走吧。” 汐愿越过其他人,亲自为卿如许撩起帘子。黄衣婢女诧异的看她一眼,在门口柔声禀报道:“老夫人,卿姑娘来了。” 卿如许听见一个并不怎么苍老的声音说道:“让她进来吧。” 黄衣婢女转身让过卿如许,带着她走进屋子。 一屋子的人,站着的,坐着的,一时间都朝门口望过来。在看到卿如许的一瞬间,惊讶,好奇,探究等各色目光霎时凝聚在一起,宛如冰刀霜剑,要将她剥离开来看个仔细。 如果是一般人,突然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即便没有大哭大闹,也会想尽办法试探询问,但卿如许泰然自若,什么都没问。这就更让人举得她深不可测,不敢轻举妄动。 室内极静,换做任何一个人都要被这种无形的压力压的喘不过气了。但卿如许不过是稍有停顿便回过神来。步态从容的朝屋子内的众人行礼。 上座的老夫人目光锐利,面上虽带着笑容,但并无几分真切。她见卿如许如此行止颇感惊讶。即便是生在眼前,长在眼前的家族子女,在如此场合,都要却步几分,这丫头竟丝毫不怕。 她凝目端详了片刻,脸上才露出缓和的笑意,说道:“我瞧这孩子的品貌,竟与乐嫦有五六分的相像。” 众人一听这话,便知道老夫人对这位的印象不错,都纷纷附和起来。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与老夫人坐的最近,举止尤显温和大度,正是大夫人薛氏。她一脸慈色的看着卿如许,笑道:“是啊,这孩子让人一见就觉得亲切,如此出色,竟将府上的小姐们都比了下去。” 卿如许肤白如瓷,眉目间顾盼神飞,尤其是一双眼睛明亮漆黑,凝眸时沉若黑海,流动间又仿佛含着波光云霞。整个人带着十足的明媚,又不乏清隽,再加上她历经世事而形成的独特气质,让她一出现,便成为最受瞩目的存在。 她不骄不躁神态自若,福礼回到:“您过奖了。” 老夫人眉目疏阔,笑意比方才更真了几分,欣慰道:“这孩子,快坐到我身边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卿如许不知司徒老夫人口中的乐嫦是谁,但瞧大家这般附和的模样,定然是有什么用意的。 满堂女子,锦衣华彩,卿如许没有去打量猜测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只是众人的凝视下走上前,坐在老夫人脚边的小杌子上,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并无什么抗拒。 “好,好!”司徒老夫人呵呵笑着,连连说好,目光像是被点燃般亮了起来,似是对她的行为举止十分满意,或者,也可以说,是对她的识时务十分满意。 她拉起卿如许的手,指着身边雍容美丽的妇人说道:“这是我的长女乐嫦,已经嫁入镇国公府为长媳,听说府里来了贵客,今日特意从娘家回来看看。你瞧瞧,你这副模样可与我这长女相像?” 卿如许抬头往那妇人面上看去,见她噙着端庄的笑容,笑眼明媚,面目动人,果真与自己的样貌有那么几分相像,她起身朝那妇人行了一礼。 老夫人看看她,眉目微动,笑道:“这也是缘分,不如就让我这长女收你为义女,你觉得如何?” 卿如许心中了然,原来是要为她的身份找个名目,她从善如流,答应道:“都听老夫人的。” 司徒老夫人闻言面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不用她说,下人们纷纷动起来,端茶的端茶,拿蒲团的拿蒲团,卿如许暗道,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她给乐嫦磕了三个头,又敬了茶,便算是认下了这位义母。 乐嫦拉着她,笑的一脸温善,从婢女手中拿过一只匣子打开递到她手里,说道:“我一见你,就觉得倍感亲切,往后咱们母女要常见常处,你也别见外,有什么需要的,就与我说。这是给你的,拿去戴着玩吧。” 卿如许往那匣子里看了一眼,珠光宝气,全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每一件在大靖都是倾世罕见! 真是好大的手笔! 她微微抬头看向乐嫦,说道:“多谢母亲垂爱。” 老夫人在一旁看着,十分满意的“嗯”了一声,朝众人说道:“这是喜事,老大媳妇,你挑个吉日设下宴席,给各府夫人奶奶都下个帖子,也让咱们家的表小姐露露脸。” 卿如许暗暗咋舌,这就是要昭告燕京城的所有世族大家,为她明确身份了! 被司徒老夫人成为老大媳妇的,是当家主母姚氏,闻言立即起身,慎重的答应下来,连声道:“母亲放心,媳妇定会安排的妥妥当当。” 随即,姚氏拉着她将屋子里的众人都为她介绍了一遍。各房的小姐纷纷上前与她寒暄,其中一位面容娇俏灵气十足的少女到老夫人面前撒娇道:“祖母,您有了如许姐姐,可不能不疼我们了呢!” 司徒老夫人笑道:“你们若不听话,以后祖母就只疼她一个了!” 众人闻言纷纷凑趣,说了好一会话才让卿如许回去。 回到半梦阁,卿如许不由得凝眉沉思,说道:“趁热打铁,在她们谋算的事情还没有全部露出水面之前,迅速打探消息!将这府中的人事,都一一弄清楚!” 此时她的身份已经明确,便可适时施展手脚。拾舟和宝儿都明白事情的重要性,连忙点头应承。宝儿道:“咱们要不要试着联络公子?” “暂时还不妥当,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贸然行事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对咱们没什么好处,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再者,还不知水深水浅,就联络江凛,说不定会给他带去麻烦,还是谨慎些,一动不如一静。” ……………… 此时在莫云堂中,只剩下司徒老夫人和司徒乐嫦母女二人。 司徒乐嫦欲言又止,老夫人看着她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太心急了!” “母亲!”司徒乐嫦面容哀伤,声音不自觉的带着哽咽轻颤,泪珠从她双颊漫过沾在唇角,微带苦涩: “这些年来,我纵然对南阳日夜愧疚,但权衡家族利弊,只能将此事深埋心中,不敢提起分毫。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我与雷烨也在群狼环伺中相互扶持,走过了十几年春秋,我以为那些往事也该如烟消散,只想给自己死去的孩子一次重活的机会,偿还一二亏欠,这难道也不行吗……可他,竟要娶旁的女子回来做平妻……” “哼,你太过异想天开了。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给别的男人生过孩子?他能忍让你这么多年已是极限,你竟然还公然去触碰这块逆鳞自曝其短,不是作死是什么?要是我,我也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司徒老夫人对自己这个女儿简直是又怜又恨! 司徒乐嫦心下撕裂般的疼痛,珠泪如玉晶莹滚滚而下。“母亲,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还没及笄就魂归黄泉,而我这个生母,好端端在高堂华屋钟鸣鼎食,我心里怎么能过得去……” “优柔寡断!”司徒老夫人对自己的嫡长女毫不客气的训斥。“当初她活着的时候你不能多亲近,如今她已经死了,你倒迫不及待的操起心来了!还将自己的处境弄的人不人鬼不鬼!” 司徒乐嫦被自己母亲说的满脸涨红,说道:“雷烨爱护我多年,我不信他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真的娶别的女人回来打我的脸……好歹,我还有婼儿和函阳。” “哼,经历这么多事情,还摸不透人心!我司徒家的女儿如何能如此目光短浅?若孩子能牵住一个男人的心,这世上还哪有那么多妻妾之争?!婼儿和函阳虽能让你在雷家稳坐主母的位子,但并不代表,你永远不可替代!婼儿和函阳从小到大所受谋算还少吗?万一他们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有后悔药吃?到时候,你看看雷烨还会不会对你如从前般宽容?!” “婼儿和函阳大了,性子都随他们父亲,行止有分寸,再有人出幺蛾子,也不会出现之前那种事情,我会加倍小心的。”司徒乐嫦知道母亲的意思,自然也不敢忽视儿女的安危。但想到自己的夫君,她面露委屈之色:“雷烨他……我不信他真的会那么做。” 司徒老夫人冷下脸说道:“你们二人青梅竹马指腹为婚,满京都的女子谁人敢说不羡慕你的亲事。你倒好!偏偏与旁人生出了私情!就算他最后力排众议娶了你这个寡妇!也绝不能容忍你还时时念着从前的人和事!难道你这么多年在夫家的处境还不够坏?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在公婆叔嫂面前抬起头来,竟要一朝全毁了吗!” “我……”司徒乐嫦面容渐渐褪了颜色。那段往事,她已经多年没有提起,也不敢提起了。如今被自己的母亲直截了当的言明,她无地自容中,更生出了无数愧悔。 第482章 处境(中)【第二更】 “母亲何苦再提此事……” 司徒老夫人冷笑道:“既然知道不该提起,你倒是在你的夫君面前做了什么?!” 司徒乐嫦被说训斥埋着头不敢抬眼。 司徒老夫人长叹一声,道:“你是我的长女,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但你实在太过令我失望,另家族失望!” “母亲!”司徒乐嫦声泪俱下,扑通一声跪在司徒老夫人的跟前。 司徒老夫人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说,室内便只剩司徒乐嫦不知所措的哭泣。 春日的天空湛蓝广阔,只是天边的那轮太阳怎么看也不似往常那般清淡高远,而是半遮半掩垂在轻薄的云层边上,明亮的近乎妖异。光线从门窗的缝隙钻进来,照亮司徒乐嫦周身无根无凭胡乱飞舞的飞尘,更显其孤弱无助。 许久,司徒老夫人又长叹了一声,说道:“你放心,咱们司徒家是替皇上做这件事,有皇家在前面挡着,倒也没人敢轻举妄动,就算雷烨也要掂量掂量,要不然他也不会说要娶平妻来表达他的不满。若国师说的是真的,这世上真有重生复活之人,那么,槿儿兴许真能回来。” 司徒乐嫦猛地抬头:“母亲,您?您也觉得这事可行?” 司徒老夫人道:“太子是君上最爱的孩子,他死了,君上几乎发狂,国师卜算过后告知君上,这世上有重生复活之人,若能将此人找到,他就能想出办法复活太子,现在人找到了,就看国师能不能找出法子了。如果太子能复活,那槿儿……” 司徒老夫人说起司徒槿,心下也泛起丝丝缕缕的疼痛,那是她护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她最疼的就是她,但司徒槿命薄,还未及笄就病死了,如果国师所言是真的,那她的槿儿就能回来…… 司徒乐嫦闻言总算收起愁色,希冀道:“那么母亲觉得,此事有多大的几率能成?” “不知……皇上那里还未发话,不知道国师到底有什么打算,此事隐秘,万万不可透露风声,否则我司徒必定大祸临头!” 重生复活这种事情,本就玄之又玄,除了当真重生过的人,谁能确定这种事情到底能不能实现? 可不管信还是不信,一旦有人起了头,有了传言,就必定会引出巨大的麻烦。 司徒乐嫦一惊,问道:“是,女儿知道轻重,决不会跟任何人透露此事。” 司徒老夫人点点头:“现在那丫头是你的义女,你便也只当做她是你的义女来看待便是,一切,都等国师的意思。” “是,母亲。” 司徒老夫人沉吟道:“雷烨此时对你翻脸,扬言要娶个女人回来做平妻,未必没有让你打消这个念头的意思,所以,此事你必须放手,就不要管了。” 司徒乐嫦神色复杂,却只能点头。因为身为司徒家的嫡长女,身为夫家的当家主母,身为雷家嫡出子女的母亲,她不能为所欲为。十几年前她任性了一次,换来的是心爱之人命丧黄泉。如今,更是无法再提起那样的勇气了。 家族的利益永远在上! “是,女儿明白。” 息雨阁中,司徒楚楚满面寒霜,方才在司徒老夫人面前的灵动娇俏一丝不见。 夏槐见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心知她是因为新来的表小姐而心情不好,目光不由得透过窗子往半梦阁的方向看了一眼。秋雁轻轻用手肘碰她一下,示意她别找不自在。夏槐赶紧低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你们说,祖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夏槐乍然听见问话吓了一跳,无意识的“啊”了一声。 司徒楚楚的柳眉立即挑了起来,瞪着她冷笑道:“干什么,傻了?” 秋雁见她生了气,赶紧说道:“小姐,您是老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何必因为一个外来的人,大动干戈。她初来乍到,想要在咱们府上立足,哪有那么容易?” 夏槐这时也顺过心思来,知道自家主子心思深,赶紧搭腔道:“是啊小姐,咱们这府中,不算庶出的,各房嫡出的小姐也没一个能比得过您,您怕什么呢?” “哼,你们知道什么。”司徒楚楚听了婢女的话不以为然,沉声道:“从她住进姑母的从前的半梦阁时,我就知道祖母一定是要捧着她!果然,刚刚露脸,就成了我们家的表小姐,我想着,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卿如许被塞到司徒府上,只有老夫人几人知道真实情形,其他人都不知真相,因此各自猜测纷纭,怎么想的都有。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都没想到司徒楚楚这般慎重,秋雁想了想说道:“老夫人虽然抬举了表小姐,可她与咱们府上的情份到底浅的很,哪有生来在老夫人身边不错眼长大的来的亲近呢?” “祖母何曾感情用事过,咱们这样的人家,万事都以家族的利益为重,谁来的早,谁来的晚,未必能派上多大用处。关键,还是要看人是否有用。就算是祖母亲生的儿女,若蠢得像只猪,又能受多少疼惜呢,自然而然就要把更多的目光放在旁人身上。当年若不是大姑父仍旧愿意迎娶大姑母过门,那么姑母今日决不会有如今这般风光。” 夏槐道:“即便如此,以小姐的品貌与才智,也不必担忧太过。” 司徒楚楚微微眯起眼睛,说道“虽然这个卿如许咱们还摸不透,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祖母让她留在府里,就一定是因为她有用处。还有,你看她那副处事不惊的样子,必定不是个简单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徒老夫人常说,没有秘密的人活不了太久,所以闭紧自己的嘴巴,不要让人看透你。若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底,那也就离失败不远了。现在,卿如许就让她十分捉摸不透! “我一定要弄清楚,祖母如此抬举她,有没有别的目的,是否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司徒楚楚看向夏槐,问道:“姑母回去了?可有什么特异之处?” 夏槐答道:“是,已经回去了。据说,大姑奶奶走的时候虽然神色颓然,但脚步却比来时要轻快不少。” 司徒楚楚闻言沉默半晌,突然起身道:“替我换件衣裳,我要去会会这位‘表姐’!” ……………… 听说府上的四小姐来了,拾舟惊了一下,回头去看卿如许,说道:“奴婢打听过了,这位四小姐是府上最受宠的一位,人人提到她,都是一脸敬畏仰慕。她此时来咱们这,定是来试探您的深浅。” 卿如许当然知道对方是来干什么的,但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躲着。她道:“不必多想,先去安排吧。” “是,夫人。” 拾舟答应一声就要下去,卿如许又突然叫住她,说道:“以后,日常的一应事物,都要按照燕国的规矩。” 她已经嫁做人妇,不过她见庞老夫人的意思,称她为表小姐,是不想让跟多的人知道她的身份来历。 拾舟一顿,连忙说道:“是,小姐。” 卿如许出门相迎,转过回廊便看见一个姿态毫无挑剔之处的身影朝这边走过来。少女一头如瀑似的黑发松松系在身后,鬓边简单簪着细碎如雪的珠玉流苏,轻轻盈盈的垂落在肩头。眉如静夜空空春山,眼似流落盈盈星子。行走间如画中人,周身景物都化作陪衬,尽是旖旎风情。 二房嫡出的四小姐司徒楚楚,去年刚刚及笄,身材细削高挑,比卿如许矮不了几分。这样灵动美丽的少女,的确少见。不愧是司徒家最出挑的天之骄女。 “表姐!”司徒楚楚抬眼看见卿如许迎了过来,立即快走几步山前,面上带着喜悦亲近的笑容,说道:“方才匆匆一见,也没什么机会与你说几句亲近话,这会便忍不住来此处看你。你可莫要嫌表妹叨扰。” 卿如许一笑,说道:“四表妹哪里的话,我是求之不得的。” 二人在亭中落座,拾舟已经在石桌上摆了各色茶点,燕京城中东西南北有名的几样应有尽有,还有几样是厨娘用心做的。大夫人姚氏方才特意命人送过来,还说不知卿如许的口味,特意每样都送了些,觉得喜欢什么,尽管告诉下人。 司徒楚楚眼风一扫,便知是谁的手笔,大夫人姚氏在司徒府中稳稳坐着当家主母的位置,眼力谋算自是不俗,竟也如此慎重过的对待卿如许,心下愈发觉得大敌当前。 她道:“不知表姐初来乍到,可能吃的惯府中的饭菜?若是不合口味,万万不能将就着。若是熬坏了身子,可不是小事。” 司徒楚楚身上一袭月华留仙裙剪裁的及其合身,将盈盈一握的纤腰衬的恰到好处。袖口纠缠的花枝精致繁复,与裙摆上金线勾勒的蝶翼遥相呼应,行动间,呈现出一种飘然的华美来。 卿如许将她一应神色尽收眼底,展颜笑道:“并没有什么不习惯,口味也都还适应。多谢四表妹关怀。” “那就好,咱们是一家人,我盼着你自在些。” 司徒楚楚语笑晏晏地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婉转,一派和气姐妹的姿态,丝毫没有对外来人的疏离和排斥。知道她进府虽也有一段日子,但对司徒家还知之甚少,便细细说起来。“司徒家百年大族,世代为朝廷效命,在燕国根基深厚,祖上出过三位宰相,五位良将……” 司徒世族文能定国,武能安邦。这是卿如许早在燕国风物志上就看到过的,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此时听司徒楚楚的详述,正好能将各处关系细细理一理。 如今府上的大老爷,掌家人司徒衡,在朝中亦是首辅重臣,职权极重,说他主宰内阁也不为过。无论哪国哪朝,内阁中的争夺都最为激烈,能走到这个位置,司徒衡的厉害自不必说。 另外,之前有过接触的黑袍男子,是三老爷的嫡子司徒惟,二十出头一身带兵征战的本事在燕国已是无人能及!卿如许想到他即便穿着普通衣袍时,也给人一种金甲在身的铮铮之感,不由得暗自在心中给这人划了重点! 第483章 处境(下)【第三更】 除了这二位,司徒子弟遍布朝中各处,不拘职能轻重,均有一席之地。 司徒楚楚口中说着,眼睛也没忘了时刻观察着卿如许的神色,见她面上虽露出惊诧崇敬之色,眼中却未起几分波澜,心中暗暗纳罕,到底是见多识广,还是无欲无求? “除去咱们司徒世族,燕国开国之时册封的王公侯爵,现在依旧显赫还有隶王府,镇国公府,华邑侯府,弋阳公主府。” 镇国公府,便是现在司徒乐嫦的夫家,在燕国的地位与司徒不相上下,仅次于隶王府。 司徒楚楚说到这里的时候,特意顿了顿,却发现卿如许还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不由得在心中升起一种没有着落的感觉,十分不舒服。正要就此问一问,便听见卿如许说道:“弋阳公主,就是那位颇为灵慧的六公主?” 司徒楚楚诧异于对方关注的重点为什么在六公主身上,但还是答道:“没错,这位六公主,自幼便得君上盛宠,未成亲便出宫建府,是从无先例的。君上曾说过,弋阳公主若非女子,便是一般男子也比不得的。” 说起六公主,司徒楚楚神色间有些异样。 但凡出色的女子,彼此间总有些意气之争,或容貌,或才智,总要斗上一斗。卿如许对此颇为理解,只不过她自己当然不是因为这个才关注弋阳公主,而是因为听说了弋阳公主的一些旧事。 “早就听闻六公主与平常女子颇为不同。如今听四表妹这么一说,果真如此。” 司徒楚楚定点头,转而试探道:“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些话想跟表姐说。只怕表姐你怪我交浅言深了。” “怎么会,四表妹有什么话,说了便是。” 司徒楚楚见她面上果真并无回避之色,便说道:“表姐可能不知道,大姑母在嫁入镇国公府之前有一个女儿,去年患病没了,她叫曦儿……若说你与大姑母长得有五分像,与曦儿妹妹却有七分像,所以你来府里之后,大家都猜测,是祖母为了开解大姑母的心结,才特意寻来了你……” “哦?” 司徒楚楚看着她的神色,见她终于有些动容,更深入的试探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但既然成了大姑母的义女,便尽快融入到家族中来,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也莫要多想……” 卿如许听闻她这一袭话简直要笑了。 司徒楚楚说了这么多,无疑就是想表达一个意思,她卿如许是曦儿的替身。 对方的话掏心掏肺句句劝慰,似乎全是为她着想。但细细想来,司徒楚楚却是硬将此等猜测套在了她身上,还将她排斥在了司徒家族之外。认为她这个外来人,又是个替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完蛋了。 她笑了笑,说:“四表妹多虑了,我今日能认下义母,就说明我们又这个缘分,不管前因是什么,总归都过去了,义母若是想念女儿,将我当成曦儿也无不可,能渡人心中执念是人生之大造化,我并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的。只要义母安好,我这做女儿的,自然是日夜欣喜,宽慰满足的。” 漂亮话听得多了,自然也会说了。真挚的情感不好表达,但虚伪的甜言蜜语只要豁出去脸皮,谁都能信手拈来。宝儿和拾舟在一旁听得脸皮抽搐,卿如许自己面上却依旧一派诚挚。 司徒楚楚强压下心中愕然,勉强说道:“听表姐此言……我就放心了。” 从半梦阁出来,司徒楚楚的脸色如同吃了苍蝇一般。秋雁无语道:“这个表小姐,还真是个油盐不进的。” 白来这么一趟,想试探的没试探出所以然,还把自己给恶心着了,司徒楚楚气的整张脸都揪在一起。她本来想着,府内外这些事,卿如许早晚会打听明白,不如她主动告知,白捡个人情,还能让对方信任自己几分。谁知道……用了八分气力,连一分利息也没收回来! 这厢卿如许把人送走,宝儿和拾舟刚想围上来问问,谁知有个小丫头敲门进来,禀报说:“表小姐,府外来了个女子,说自己姓冷,要见您,现在人在门房等着,奴婢来问问您,是否让她进府来回话?” 卿如许心中一惊,阿郁?! 她面上维持着镇定之色,对宝儿说道:“你跟着,把人带进来,我先去大夫人那里说一声。” 她初来乍到,凡事不能任性妄为,从府外莫名带人进来,自然要跟当家主母姚氏禀明才是正经。 宝儿听命而去,卿如许也赶紧去了姚氏的院子,将事情大抵说了个明白。姚氏神色不动,眉目温和,笑道:“要么舅母也要挑几个人给你,免得你身边少人陪伴,既然是你的故人,若是愿意,带进府里来陪你便是,到时候备上人名来历也就妥了。” 卿如许乖巧点头应了,便告辞离开。 姚氏看她背影,不禁蹙了蹙眉头,对身边嬷嬷说道:“这个来历不明的又,周全谨慎的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既然是老夫人做主认下的,必有过人之处。听说方才四小姐去了半梦阁,回来时,神色奇怪的很,也不知怎么回事。奴婢看着,这位表小姐可是个成了精的人物。” “呵……才十几岁的年纪,跟活了几辈子似的。不管怎么说,总还是得先弄清楚这丫头到底有什么大用才行……现在,就先当尊佛爷供着吧。这捉摸不透的人,总是让人心里发毛,不敢轻举妄动。也不知老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夫人不必想的太多,总有按捺不住的。到时候,便知水深水浅。” 这厢冷凌郁在半梦阁等着,一见卿如许立即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卿如许见她神色轻松,便知江凛这一行人都没出什么意外,也跟着放了心。“你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想来为了找我奔波了不少时日。” 冷凌郁捶着肩膀,说道:“可不是,你被那个人带走,江凛都要急疯了,我们四处找你都无果,后来江凛终于冷静下来,才想到你兴许是被带到了南陆,随即立刻让人筹备船队,半个月前抵达的。不过我们也不知道你是在燕国还是在宁国,只能暗中寻找。”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卿如许,笑道:“看来你这段时间倒是没遭什么罪。” 卿如许道:“罪是没遭,但心中煎熬。” 冷凌郁手上捏着热茶小啜了一口,说:“我们几日前才查探出你在司徒府中,但不知你在府中情形,没敢轻举妄动,想了几日的主意,还是觉得我来试探一下司徒家的态度比较好。” 卿如许道:“她们没拦着,甚至对我的约束也不多,能让你进府与我在一处,我去了大夫人那里说了之后,她定然转脸就去跟司徒老夫人禀明的此时,司徒老夫人没有阻拦,想必是知道你的底细的。” 冷凌郁一阵头大:“她们将你掳到府里当祖宗供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卿如许不好说重生的事,只能摇头,说:“今日司徒老夫人做主,让她的长女,也就是镇国公府的长媳收我为义女了。” 冷凌郁高高的扬起眉头,表示不解。 雕镂着吉祥如意花纹的阁窗投射进一束束光芒,却穿不透凝实的事物,在众人的身前折止住,形成一圈晦暗的轮廓。逆光之下的卿如许,更显沉静, “收我为义女,自然是为了让我在府里有个名分,而来许氏给旁人看的。” “所以,司徒家的人到现在也没有透露这么做的意图?” 卿如许摇头,“没有。” 冷凌郁翻了个白眼拍了拍脑门,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叫什么事啊……” 卿如许想了想说道:“不过,今日府里的四小姐过来与我说,我这位义母先前有个女儿,与我相貌有七分相像,我想司徒家对外应该是以这个理由解释的。而且,司徒老夫人吩咐大夫人姚氏设宴,要让我在燕京城各府夫人奶奶面前露露脸。” 冷凌郁乍然听闻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愕然道:“这是做长久打算呢??!” “看样子是这个打算没错。” 冷凌郁做垂死状:“我是真的没弄明白,甚至没摸到一点影儿!到底司徒家的人想在你这里得到什么?” 卿如许想到自己重生的事情,想了想说道:“江凛就在燕京城?” “是,他在那里随机应变,你要和他见面?”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卿如许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说道:“你应该与江凛约好了联络的方法了吧?” 冷凌郁点头,卿如许道:“那就让他查一查,燕国近几个月来,有什么大事发生,有什么重要的人死了。” 冷凌郁一怔:“有什么人死了?你查这个做什么?” 卿如许没办法解释,敷衍道:“我看出些门道,但不能确定,先查清楚再说。” “嗯……” 卿如许让冷凌郁先去洗漱歇息,自己坐在那里细细思量,院子里突然传来婢女的说话声。 “六小姐。” “表姐可在里面?” 话音才落,人已经到了房门口。一个鹅黄衣裙的美貌少女笑盈盈的进来,说道:“哎呀,表姐你在呢?” 卿如许身边的丫头一个比一个精,一眼就看破这位六小姐无比诚挚的假笑,这人八成是来找茬的。看来再大的家族,再深厚的底蕴,再严格的教养,对于有些人也是没有用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照样有人在背后谋算,有人被人当做手里的刀抢先出头,彼此间利益交错,积怨横生。 现在卿如许在府中刚露出点苗头,还没怎么样呢,这位就按捺不住了,恐怕是后者无疑了。 是有人想要试探卿如许的深浅? 但如果她们把卿如许当做初来乍到,处处退缩忍让的角色,必然是要吃亏了!生性愚蠢没关系,不自量力,自找不痛快就不能够了。 卿如许目光往旁边一瞟,宝儿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随手一柄细长的小刀飞出! 第484章 试探(上) 司徒佳佳只觉得鬓边一凉,有东西从自己的耳边急速飞掠而过,紧接着身后门框传来“铛”的一声,一缕发丝飘飘荡荡垂落至脚边。 “啊……”她怔怔僵在原地,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等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双腿一软。 卿如许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扯出她的手臂,带着她转了半圈,将她塞进椅子里坐下,轻笑道:“六表妹,你没事吧?” “我……”司徒佳佳心脏狂跳,方才那刀若是偏那么一点点…… 卿如许看向宝儿,故意问道:“宝儿,刚刚是怎么回事?” 宝儿一脸无辜:“方才六小姐发梢上爬了只小网蛛,奴婢情急之下,只有出此下策,六姑娘,没有吓到你吧?” 没有吓到?她都要被吓死了好吗?! 司徒佳佳缓缓转过头去,看见匕首钉在门框上,刀尖处有只极小的蜘蛛被钉成了蜘蛛泥…… 这…… 她早就听说卿如许身边有个武艺高强的婢女,就二哥司徒惟连都赞不绝口,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卿如许竟然在内宅之中也毫不避讳这种手段!“我,我没事……多谢表姐……” 卿如许见她这么说,便笑道:“没事就好,我此时要出去一趟,便不多陪六表妹了,你请自便。”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带着拾舟等人出了门。 司徒佳佳下意识的揪住胸口,现在她还没有从方才的惊魂一幕回过神来!她的两个婢女僵立在门口,这时才抖着身子上前:“小姐……” 司徒佳佳脸色奇差无比,道:“还杵着做什么,扶我回去!” 这厢卿如许出了半梦阁,到了大夫人姚氏的院子里。 因她初来乍到,所以姚氏做主新从人伢子手里买了几个丫鬟让她亲自来选。卿如许不禁感叹姚氏心思玲珑剔透。 如果司徒府里直接往她手里塞人,她不但会心生戒备也不会重用。既然如此,何不大大方方让她自己来挑选,她用着放心,心里也不用生出那些个多余的算计。 卿如许朝姚氏行了礼,姚氏便笑道:“牙婆带了几个小丫头过来,一共十二个人,八九岁到十四五岁不等,全看你的心意眼缘挑选就是。” 卿如许跟姚氏到了谢,细细的看着廊下一排站着的丫头们,从第一个开始细细打量。 十二个高矮胖瘦各自千秋的丫头,一趟走下来也费了不少时候。 卿如许低声对拾舟说了几句,拾舟点着一排丫头们道:“从左到右,一,四,七,八,十一,十二。后退一步。” 众人面面相觑,丫头们各自看了看自己的位置,被点到的向后退了一步,让牙婆先带了下去。 如此还剩下一半,卿如许含笑道:“各自报上名字,会做什么?家中还有什么人。” 打头的丫头十二三岁站的笔直,一看便是用心学过规矩的,相貌文秀,口齿清晰,面上微微笑着:“奴婢锦芳,会做针线。家中只有老父。” 接下来是一个身材微胖略矮的小丫头,也是十二三岁,面色微红,颇有些羞赧,说话憨厚老实:“奴婢春霜,会做吃食。家中有兄嫂。”春霜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奴婢……奴婢也会干粗活,有力气。” 卿如许笑着点点头。看向下一个。 “奴婢缠缠,会做针线,家中父母俱在,还有弟妹。”缠缠也是笔直的站在那里,与锦芳不同的是,徐缺低眉顺眼,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去看别人如何,面上也没有多余的神色。 “奴婢叶儿,会做吃食会做针线。家中已无亲人。”叶儿冲着卿如许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福礼,说完便恭敬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奴婢细柳,会做针线会打络子。家中父母俱在,还有一双幼弟。”细柳人如其名,身材纤细,说话轻柔,相比是个安静的性子。 “奴婢叫小麻雀,会画花样子会打络子,家中还有一个弟弟。”小麻雀也就十岁出头,一双大眼睛嵌在略微婴儿肥的面上,殷切的看着卿如许。 卿如许听她们一一说完,便道:“春霜,缠缠,小麻雀留下吧。” 众人都是一愣,拾舟也是一脸不解,本以为卿如许会选另外三人,没想到恰恰选择的相反的。卿如许刚要转身,小麻雀扑通跪在青石砖上,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头:“多谢姑娘,求姑娘也收下我妹妹吧!” 卿如许停下脚步,歪头打量着小麻雀,“你凭什么这么要求?” 牙婆看着卿如许的脸色,听她这么说,生怕小麻雀搅了她的生意,正要上前阻止。卿如许抬手制止道:“让她说。” 院子里的人都好奇的看着小麻雀,小麻雀微微有些手足无措,但声音依然干净响亮,答道:“家中父母亲已经故去,只剩下我和妹妹,若是我留在这里,妹妹便无人照顾了。” 牙婆一脸懊恼,深恨小麻雀不懂事,人家凭什么要帮你养妹妹!“姑娘有所不知,小麻雀的妹妹才五岁……来前我已经告诫过这死丫头,回去我好好教训她!” “好了!”牙婆一愣,讪讪闭了嘴,卿如许看着姚氏,说道:“舅母,我收四个丫头进院子,没什么问题吧?” 姚氏看了一眼小麻雀,似乎也有些意外卿如许选的几个人,说道:“四个都嫌少,不过,既然其他几个你没看上倒也算了,等你在府里熟悉熟悉,若是觉得身边少人,再同我说!” “那就谢谢舅母了!”卿如许向姚氏行礼,然后对小麻雀说道:“那明日也让你妹妹一起过来吧。” 小麻雀千恩万谢,拾舟则从牙婆手里拿过三人的身契,一行人回了半梦阁。 三人进了屋子先给卿如许磕了头,卿如许看着她们:“从今天起,你们便是我的人,更要谨记半梦阁的规矩,可能听得明白。” 缠缠听着卿如许的话就是一愣,进了府里就是她的人,守她的规矩,半句没提府上,虽然疑惑,却也答道:“是。” 另外两人是想都没想异口同声答道:“是。” 让她们先出去,卿如许对拾舟说道:“这三个新来的丫头先从三等做起,你好好教一教,人到底如何还是要日久见人心。” 拾舟自然也是这么想:“姑娘放心就是。” 宝儿不由好奇:“姑娘怎么会选这三个人的?” 卿如许看着她:“先头下去的那些丫头,目光中不是透着十足的世故就是被训练的太好,都不适合咱们。” “那个细柳虽然柔弱了些,可是叶儿和锦芳看着都不错啊,可姑娘却选了……”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说的话,做的事都有可能是假的,但这个人本身不会说谎。”卿如许知道她怎么想,笑道:“那个锦芳,什么都不错,可是说到家中老父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恐怕不是什么善类。还有叶儿,虽然低眉顺眼满目恭敬,发间也无贵重坠饰,可我闻到她面上散发的淡气,应该是上等的面膏。这种东西,若她是个老实丫头,就不会用得起。细柳就不用说了,性子太温和畏缩。” “相反,我留下的这三个丫头,都很合我的心意。” 拾舟在一旁一边忙着,一边也露出询问的神色,“奴婢倒是也好奇了。” 卿如许解释道:“春霜稳重,缠缠憨厚,小麻雀敢作敢当。” 卿如许并没有再多做解释,人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不好,眼缘很重要。 她这里挑了丫头的功夫,司徒佳佳在半梦阁碰钉子的事情已经传遍府中各处,有人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也有人暗自嘲讽卿如许锋芒太过。 身为当事人的司徒佳佳更是已经反应过来,说不定那只蜘蛛原本就是在门框上的!而卿如许只是借题发挥而已!可这也只是她的猜测,并且,对方那个婢女绝对的武力是她无论如何也难以撼动的! 可她越想越生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得知卿如许回了半梦阁,她立刻起身往芸箩院而去! “表姐!你回来了?”司徒佳佳方才准备了不少话要对卿如许说,没想到还没开口就碰了钉子,此时她憋着一口气,一定要找回一局! 卿如许刚坐稳,就看见司徒佳佳捏着粉嫩的帕子进了屋,毫不客气的坐到她旁边,只是她此时哪有什么精力和心情跟司徒佳佳打机锋,只是沉默的笑了笑,一个字都懒得说。她这半梦阁里的人都当自己好糊弄吗?连声通报都没有就放人进来了? 不过,这也可能是姚氏或司徒府上对她的试探。 司徒佳佳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狂妄,连个声都没有!她暗中咬了咬牙,勉强稳住语气说道:“表姐,你怎么不说话呀,我可是特意来告诉你消息的。” 呵呵,消息……卿如许面无表情的敷衍道:“六表妹听说什么了?” 司徒佳佳暗道,终于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她藏起笑意,说道:“表姐,虽然你才来燕国没几天,但似乎有不少人已经知道消息了。毕竟咱们司徒一家是燕国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族,突然多了一位表小姐,自然有不少人要细细打听的。只是今日似乎有些谣言传出来……不知,五姐姐听说了没有?” “哦?还有这回事?不知是什么谣言,让六表妹这般感兴趣?” 司徒佳佳一噎,什么叫感兴趣,这是明摆着说她在看笑话吗?她强笑道:“我是听说了那些话,觉得对五姐姐不利,这才来跟姐姐说一声的。” 卿如许眯眼看了看她,心想这孩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今天是非得受点教训才能安心回去睡觉了!“那六表妹不妨仔细说说,到底是哪个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了?” 司徒佳佳听对方的声音突然变冷,心中打了个突,不过转念她又觉得,你一个初来乍到寄人篱下的,就算上了成了什么义女也照样是个外来人!在老夫人面前还能比得过她们这些从小长在眼前的孙女不成? 今天她倒要看看,卿如许能嚣张到什么地步?! 第485章 试探(中)【第二更】 司徒佳佳环视了一圈屋子,见宝儿和拾舟站在那里,说道:“你们先下去!” 宝儿和拾舟闻言却在原处一动不动,司徒佳佳蹙了蹙眉,对卿如许说道:“还请表姐屏退下人,这话,可不好当着别人的面说。” 卿如许笑看了她一眼,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六表妹有什么话大大方方的说来便是,不用遮遮掩掩。” 司徒佳佳强压着不悦,心中冷笑,等你听了是什么事,可就不会这么想了!闹得人尽皆知可不要怪我! “表姐不知,这府里有的是眼力过人的嬷嬷,一眼便看出表姐已经不是处子之身……”司徒佳佳藏了藏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咱们燕国不比别的地方,女子养在深闺之中,金尊玉贵,等闲的男子又哪好随意接触呢?本来你进了咱们司徒府就死备受瞩目,不少人都在暗处盯着,这一下,满京都的人都在背后议论……说表姐你未曾出阁便与男子无媒苟合……表姐你说,这可怎么办?”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私自与男子往来已经有悖女训女德,卿如许居然已经是破壁之身,更是为人不耻。司徒佳佳不知道卿如许是正正经经嫁为人妇的,直直的盯着卿如许,就想看她无地自容的模样。 然而卿如许是一般的女子么?她淡然的看了对方一眼,反问道:“那六表妹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司徒佳佳一怔,心想我问你呢,你问我干什么!就算我知道怎么办,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额……表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卿如许挑眉看了她一眼道:“那六表妹现在,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司徒佳佳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根本就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只是在这里冷眼戏耍自己,她的面色顿时就变得难看起来。 “表姐莫不是不相信我的话?恐怕你还不知道,我对你所说的,不过是边边角角,那些下人说的肯难听呢!很多人都猜测你是勾引了有妇之夫,才落得背井离乡的下场……这传言不仅有损表姐的名声,也让司徒家的人面上无光呢!姐姐竟然毫不在意?” 宝儿和拾舟在一旁听着,被她这几句话气的怒火中烧,但以她们的身份又不能出声反驳,只能瞪着司徒佳佳,恨不得用目光将她身上烧穿几个窟窿。 司徒佳佳见状叹了口气,一脸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说道:“也难怪这谣言传的凶,表姐跟前这些丫头也的确太没规矩了些!不会是她们说出去的吧?这样的小贱人就应该直接打杀了!若表姐不忍心下手,表妹愿意代劳!” 显然,司徒佳佳对宝儿甩她一柄匕首的事怀恨在心,故意这么说。 卿如许缓缓站起身,目光像是三九天的寒冰,冷冰冰的盯着司徒佳佳,盯的司徒佳佳脊背发毛,不由自主的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可她却认定了对方不能把她怎么样,不肯放过这个奚落卿如许的机会。 “表姐,你别这样看着我,这话,可不是出自我口中,府上不少人都这么说,只有我这么好心来告诉你。咱们这样的名门大族,做事还是要讲分寸……” “啪!” 司徒佳佳的身子被一巴掌打的原地转了个圈,脸颊顿时红了一大片,嘴角有血丝渗了出来。她捂着火烧火燎的脸颊,扭过头来震惊的看着卿如许。那份名门闺秀的架子终于绷不住了,哆嗦着嘴唇道:“你!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卿如许本来就不是好欺负的,再加上她刚进了司徒府中,若上来就被人按着欺负,往后岂不是凭空多出来许多麻烦?所以,这个司徒佳佳简直送上门来被收拾的。既然是杀鸡儆猴,卿如许当然不会手软! 她冷哼一声,说道:“六表妹,你是司徒家千娇百宠长大的千金小姐,即便是为了你自己,一言一行也得细细斟酌了才能出口!一口一个勾引,贱人,也不知是从什么腌臜地方学来的。再者,说人是非必是是非之人。外面传言如何,表妹是从谁口听来的,莫不是身边的下人跟你乱嚼舌了根,才教坏了你?不如六表妹现在就跟我去见老夫人,将身边的幺蛾子都清一清,免得将来酿成大祸!你看如何?!” 司徒府中规矩慎言,若这话传出去,司徒佳佳要受罚不说,她身边的奴婢轻则被撵出府去,重则直接被杖毙。 司徒佳佳傻了一般站在那里,她身边的婢女却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卿如许面前,说道:“表小姐饶命,奴婢并没有对小姐说什么传言啊!表小姐绕了奴婢们吧……” “你们没说,那是谁说的?!” 卿如许的目光在那两个婢女脸上转了转,说道:“你们是六表妹身边的贴身婢女,谁说了什么话,想必都得经过你们的耳朵,不是你们说的,是谁说的?今日若能指出个人来,这事便罢,若说不出来……哼!” 卿如许一脸煞气,那两个婢女吓得抖如筛糠,这位身边叫宝儿那个丫头,可是个会功夫的,上午那一手那般骇人,此时若真要了她们的命,即便过后有人说卿如许做的不对,那也换不回她们的命了!当下连忙求饶道:“表小姐,您饶了我们把,六小姐身边下人那么多,奴婢们也不知道是谁乱说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哼,不知道是谁,难道是六表妹自己胡编乱不成?”卿如许又将目光转到司徒佳佳身上,司徒佳佳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我没有,我怎么会胡说……” 卿如许冷着脸,说:“六表妹没有胡说,那定然是身边出了恶奴乱嚼舌根,教坏了主子不说,还私下散播谣言。这事,必不能善了,要么,我让人禀告老夫人亲自过问,要么,六表妹自己把人揪出来,加以惩戒。” 司徒佳佳如同吃了黄连的哑巴,怒恨交加站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嘴唇掀动,嗫嚅道:“表姐说的是,妹妹不该听风便雨,胡乱说话……” “这么说,六表妹今日这番话,不过是道听途说了?” 司徒佳佳见对方如此淡定,便知眼前这些话对卿如许根本就毫无影响,那自己再坚持还有什么意思?她也不敢去摸自己火辣辣的脸颊,想了想便说:“是……是下人口无遮拦,妹妹未曾探知真假,就来表姐面前说道,实在不该……” 卿如许嘲讽的看着她,她却只深深垂着头,不再与卿如许对视。“还请表姐看在我一时情急的份上,原谅则个……” 卿如许却道:“我自然不会真的怪罪妹妹,只是,这传话的下人言语不堪入耳,扰乱内宅其心可诛,断不能饶恕!妹妹不如现在就将此人揪出来,加以惩戒,免得日后再兴波澜!” 司徒佳佳没想到她竟不依不饶,一定要捉个人出来!可这事,是四姐姐告诉她的,她哪里敢把她说出来!司徒楚楚可是二房的掌上明珠,是整个司徒家族的天之骄女!她抬头看向卿如许,见对方正不错眼的盯着自己,吓的一个哆嗦。“是……是有这么个丫头,平时就爱乱说话……” 司徒佳佳知道自己今日触了卿如许的霉头,以对方的强硬似乎真的不能善了,便决定找个丫头背黑锅。于是,她对身边的婢女说道:“锁儿,你回院子,把那个叫芳月的丫头绑起来堵上嘴,务必不能让她再乱说话,等我回去好好审问!” 既然要抓人顶包,自然不能再给那人说话的机会,否则日后定有纠缠不完的事情,况且这件事是四姐起的头,若是泄露出去,自己就要得罪四姐了,司徒佳佳可不想让人整日在背后恨着自己算计着自己。 而且,这个芳月本来就是三夫人塞到自己身边监视她跟姨娘的人,正好趁此机会除掉,也是好事! 锁儿快速的抬头看了眼卿如许,赶紧答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卿如许说道:“既然六表妹已经想起了是谁,还是亲自回去处理才干净,我这就不多留你了。” 司徒佳佳闻言如蒙大赦,紧跟着锁儿后脚就告辞出了半梦阁,大汗淋漓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外面天气阴沉,昏暗的偏厦中,锁儿已经将芳月捆了起来。 司徒佳佳站在她身后,思索着怎么处置这个丫头,锁儿见她眉头紧锁,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司徒佳佳双目一亮。 芳月手脚被捆,口中被破布塞得满满当当,连哼一声都费力。就听见身后传来‘啪’的一声脆响,芳月听见司徒佳佳惊呼一声,接着是锁儿的斥责声:“芳月,你做什么!” 芳月费力的扭过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两个人。 司徒佳佳面无表情,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瓷片,朝自己手心用力一按,殷红的血珠便从她手心里渗了出来。锁儿眉头皱着,心疼的拉过司徒佳佳的手,大声说道:“小姐不过罚芳月跪一日,她竟然这般不受教,摔破茶盏割了姑娘的手,奴婢看,这丫头不能轻饶了!” 芳月惊愕的瞪大眼睛,看向锁儿,双眼无声的控诉。 锁儿全然不理会,将芳月从地上拽起来,芳月下意识的察觉到危险来临,却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只能拼命扭动,躲避锁儿的钳制。司徒佳佳从笸箩里抹了见到出来,指着芳月,说道:“别动。” 芳月吓得僵住,此时司徒佳佳的眼神就像是个杀人如麻的凶匪,根本没拿她的小命当回事。但她没有机会再细想,锁儿趁她走神,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狠命往墙上一撞! ‘砰’的一声,雪白的墙壁被鲜血染红,芳月双眼涣散失去了知觉,锁儿有些害怕,抖着手试了试鼻息,小声说道:“小姐,好像还有气。” 司徒佳佳深吸呼吸,四处看了看,拿起几案上的砚台,猛地朝芳月额前的伤口上一砸。芳月头一歪,彻底断了气。司徒佳佳腿一软坐到地上,低声吩咐道:“把她解开,砚台擦干净……” 第486章 试探(下)【第三更】 锁儿强撑着,将芳月身上的绳子解开藏好,又将砚台擦拭干净。说道:“小姐,地上凉,您先起身吧。” 司徒佳佳推开她的手,摇了摇头,“如果我就这么杀了芳月,三夫人一定猜到我故意拿芳月当替死鬼,到时候不仅要再塞人过来,还要变本加厉为难我跟姨娘。” “那……怎么办?” 司徒佳佳想了想,突然捂住耳朵尖叫起来,那声音尖利高亢,听在耳中十分渗人。 锁儿愣了一下立即会意,惊叫着冲出门去:“不好了,出事了,快来人!” 沉香阁的丫头婆子早就听见司徒佳佳的房间里传来吵嚷声,这会听见声音很快汇集过来。锁儿面色苍白,结巴道:“那个芳月……她,她自尽了。六小姐吓坏了,快去找郎中过来给六小姐看看!” 立刻有婆子答应一声跑出去找郎中,惠姨娘听见动静走出来,问道:“怎么了?!” 锁儿带着哭腔说道:“小姐罚芳月跪着,芳月不知怎么就来了脾气,摔碎茶盏割伤了小姐的手,奴婢气不过就劝小姐将她狠狠处置了,谁知芳月一听,便说自己没了活路,撞墙自尽了!小姐哪里见过这个,吓坏了!” 惠姨娘一听便急了,立即进了司徒佳佳的屋子。 司徒佳佳脸色雪白,看着芳月的尸体一副呆滞的模样,怎么唤都不应声,惠姨娘见状顿时大哭起来:“佳佳,你可别吓姨娘……你这是怎么了?” 院子里的下人都慌了手脚,纷纷出去禀告司徒老夫人等人。 司徒老夫人听说这件事大惊,大夫人姚氏扶着她,连同一路疾走气喘吁吁进了沉香阁。大夫人给她抚着胸口,见郎中也过来了,便道:“赶紧,看看六小姐怎么样!” 郎中将手搭在司徒佳佳的脉门上,又细细看了看司徒佳佳的眼睛,说道:“六小姐是被吓着了,我开几副压惊的方子,到夜里看看六小姐能不能回转过来。” 大夫人吩咐锁儿,“你扶着六小姐回内室休息。” 惠姨娘声音带着哭腔,问道:“若夜间还回转不过来,又会如何?” 郎中皱眉道:“六小姐年纪小,骤然受惊也是有的……” 惠姨娘不依不饶:“你不要说这些话来搪塞,若她夜里回转不过来,是不是从此就傻了?!” 郎中看了一眼司徒佳佳,迟疑道:“也有这种可能。” 惠姨娘一直受三夫人的气,多日来受的委屈憋在心里不敢说,这时候受了刺激仿佛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怒道:“早就知道芳月那丫头不是什么好东西!佳佳年纪小,哪里对付的了这些妖魔鬼怪!” 众人听了她的话都噤若寒蝉,她口中的‘妖魔鬼怪’分明就是指三夫人,大家都心知肚明。内室的司徒佳佳心中暗笑,她的姨娘总算是强硬了一回。 刚听说消息赶过来的三夫人听了脸上挂不住,皱眉看着她,斥责道:“佳佳此时还没怎么样,你便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既然郎中开了房子,还不让人煎了给佳佳喝了!” 大夫人惯是会做人的,上前一步,说道:“惠姨娘,咱们还是先出去,让六丫头静静心,赶紧熬了药喂下才是。” 惠姨娘也担忧女儿,一肚子的气也不得空往外发了,连忙让锁儿去给司徒佳佳煎药,自己寸步不离的在床榻前守着。 大夫人瞥了一眼强自隐忍的三夫人,心中好笑,转身劝老夫人道:“母亲,您还是先回去吧,媳妇来处理这些事。您年岁大了,莫要劳累了。” 老夫人沉着脸看了一眼三夫人,没有多说,只道:“让人好生照看六丫头。” 三夫人知道老夫人这是对自己不满,阴沉着一张脸恶狠狠的盯了一眼惠姨娘,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送走老夫人,大夫人姚氏命人将芳月的尸体从司徒佳佳的房间里抬了出来,她看了伤口一眼,没说什么,吩咐道:“既然这丫头如此不知好歹,便将她用席子裹了,扔到乱葬岗埋了吧。” 众人无限唏嘘的看着满脸是血的芳月,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她们不知道,大夫人姚氏却知道事情的起因,对卿如许更加好奇了。 下人们的消息传的风一般快,这些话转眼就传到了司徒楚楚的院子里,当初可是她挑拨司徒佳佳去找卿如许麻烦的!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必定大损…… 她转脸看了一眼之前到司徒佳佳跟前去传话的小丫头穗儿一眼,给青意一个颜色,青意立即明白过来转身叫了两个婆子进来将穗儿堵了嘴绑了起来! 穗儿惊恐的挣扎,却说不出话,被人关到一间空屋子,手脚被牢牢捆在椅子上,她满头虚汗惨白着一张脸,明白是因为六小姐那边出了大事,四小姐怕自己将事情抖落出来,要处置了自己…… 不过现在三房那边刚出了事,大该四小姐不会马上处置了自己,自己还有机会…… 这厢三夫人看着惠姨娘哭哭唧唧的给司徒佳佳喂了药,便甩袖回了自己的屋子,让人去打听来龙去脉。婢女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就将司徒佳佳去挑衅卿如许却被反将一军的事情说了。 三夫人道:“这个司徒佳佳怕是又被二房那个给利用了,二房那边可有动静?” “听说四小姐一听说三房出了事,就绑了个丫头关起来了。” “哼!”三夫人冷笑道:“自作聪明!” 婢女知道三夫人今日受了无妄之灾心里很憋屈,也不敢多说。 三夫人思量半晌,说道:“让人去那个穗儿那吹吹耳边风,看看能不能诈出一些二房的消息。” “是,夫人。” ……………… 这厢穗儿脸色白的下人,突然听见窗根下有人说话,她挣扎着挪动椅子,费尽力气才挪到隔窗附近,问道:“是谁在外面?” 外面的说话声一顿,紧接着有人说道:“快走快走,这也是个祸害!” “别走,你们别走,我私藏了些银钱,只要你们肯把消息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们银子藏在了哪!保证你们能拿到手!”穗儿嘴唇干巴巴的,一开口便传来撕裂的疼痛,但她此时顾不得了,快速的把话说了出来。 外面两人犹豫了一下,低声商量了几句,四处看了看似乎没人注意她们。蓝衣婆子眨眨眼,小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穗儿见二人答应,急切道:“六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四小姐打算怎么处置我?” 婆子答道:“六小姐小小年纪禁不住吓,都吓傻了!!” 传言便是如此,每经一个人的嘴便要变化几分,此时传到这,已经将司徒佳佳有可能变傻的消息给确实了。 “不可能六小姐怎么会被吓傻……”穗儿呆怔在原处,脑中一片麻木,她方才并未听见青意在四小姐耳边禀报了什么,是以此时听见六小姐傻了的消息震惊无比。怪不得四小姐如此紧张,怕人知道她是始作俑者。 蓝衣婆子听她在里面嘀嘀咕咕,不禁催促道:“你说的银子在哪?” 穗儿激灵一下回过神来,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的大大的,她思量片刻,赶紧说道:“你们帮我传个话给惠姨娘!我给你们更多!” 四小姐要处置她,唯有受害的六小姐能救她了! 蓝衣婆子本想答应,灰衣婆子皱眉道:“你不要得寸进尺!你一个奴婢,此时又自身难保,哪里来的那些银子,我看你不过是诓我们的!再者,咱们是四小姐院子里的,想传什么话就得过四小姐那关,我们可不想得罪四小姐。”说着,她扯着蓝衣婆子说道:“走走走,我看她就是在诓骗我们,到时候银子拿不着还要被她连累。” 那蓝衣婆子一听她的话,心下也怀疑起来,想到四小姐的厉害不敢在轻举妄动,朝穗儿‘呸’了一口,道:“贱蹄子!骗人要下拔舌地狱!” 说罢,两人拉拉扯扯的走开了。灰衣婆子在月亮门与蓝衣婆子分开,朝三房的方向走了几步,看见一个婢女在假山旁站着,轻轻点了点头,那婢女指了指脚下的石头,扭身走开了。 灰衣婆子等了一会,趁人不注意,从石头地下翻出一个样式常见的荷包来,掂了掂心满意足的揣进了袖中。 “回来,我没有骗你们!你们别走!”这边穗儿急急喊了几句,却无人再理会。她颓废的摊在椅子上,不敢相信,六小姐怎么会傻了? 这厢三夫人得知了穗儿的反应,挑眉道:“她想让人给惠姨娘传话?” “是啊,穗儿一听六小姐傻了,便急的不得了,似乎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拼命的要拿银子让人给她传话。” “哼,有意思,看来穗儿知道四丫头不少事。”三夫人葱白的手指在桌几上敲打几下,说道:“你让人去四小姐屋里说一声,就说我要借穗儿那丫头替我打几个络子,将人要过来!” “四小姐能给吗?” “哼,她现在不敢直接处置了穗儿,穗儿只要活着,她有什么理由不给人,不给人不就是心虚么?” “是,奴婢这就去。” 雪莹轩中,司徒楚楚一听三夫人要跟她借人,面色就有些变了。不过她可不像司徒佳佳那般好对付,想了想便笑道:“真是不巧,穗儿这丫头,前些天跟我求了恩典,今日便要放还身契放她出府去,三婶婶若是想找人打络子,我院子里还有个丫头心灵手巧,不如就给三婶婶用吧。” 三夫人跟前的婢女一听,皱了皱眉,却也没有什么别的理由一定要带走穗儿,便只能答应下来。 等她一走,司徒楚楚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说道:“青意,你去拿了穗儿的身契给她,就说我绑了她并非因为别的,只是怕节外生枝,主仆一场,我放她离开,让她自求多福吧。然后……你可知道应该怎么做?” 青意凛然,四小姐这是要先假意放穗儿出府,然后在府外灭口。“是,奴婢明白!” 第487章 连锁反应(上) 沉香阁,锁儿轻手轻脚走进内室,见司徒佳佳蜷着双腿将脸颊埋住,露出担忧的神色,上前轻轻唤了一声:“小姐,小姐?您好些了吗?” 司徒佳佳使劲缩了缩,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锁儿叹息一声,回头将小丫头们都撵了出去:“你们都先下去吧,六小姐这里要清静些,再受不得半点声响。” 几个婢女鱼贯而出,锁儿紧了紧门,回身小声对司徒佳佳说道:“小姐,您还好吗?” 司徒佳佳这才抬起头,露出放松的神色:“嗯。”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好起来?是药三分毒,姨娘整日守着您,那药你都喝进肚子里了,到底不好。” “怎么也要过几天,这几日就先吃着药吧,反正是压惊的药,没什么大坏处。” 锁儿闻言也不再说什么,捧了温水过来,说道:“小姐渴了吧,喝口水润润喉咙。” 司徒佳佳接过抿了一口,问道:“四姐姐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听说四小姐今日将身契给了穗儿,让她出府去了。” “出府?”司徒佳佳有些惊讶,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傻了”,若是让人知道事情的源头在司徒楚楚身上,会对司徒楚楚造成什么影响,“她这是怕事情查到她身上?可是,有什么必要放穗儿出府?关几日也就是了。” 锁儿也不太明白,转而说:“大夫人已经吩咐人将芳月用席子裹了,埋到乱葬岗去了。” 司徒佳佳紧紧抓了抓锦被,咬唇道:“我希望此事就此作罢,我可不想让四姐记恨我。” 锁儿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对了,今日下午三夫人还去四小姐那里借穗儿帮她打络子,之后便传出四小姐要放穗儿出府的消息。” “什么?”司徒佳佳面色一僵:“难不成三夫人知道了什么,想要借机生事?” 三房和二房一向争的厉害…… “我说四姐怎么会轻易放人?她的心肠硬着呢,她一定是怕穗儿到了三夫人手里说出什么消息。” “那穗儿出了府,三夫人会不会让人去截住她?” 司徒佳佳心烦意乱:“事情闹得这么大,倘若它日四姐知道我好好的,根本没疯没傻,她会怎么想……” 锁儿一惊:“那……该怎么办?” 司徒佳佳皱眉沉吟片刻,看着锁儿说道:“总之不能让三夫人截住穗儿,免得多生事端……锁儿,我最爱吃庆安街兴乐阁的玫瑰糕,今日我水米未进,你出去帮我买些回来,说不定我就吃了呢?” 锁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连连点头,重复道:“姑娘不啃吃东西,奴婢上街去买您最爱吃的玫瑰糕,盼着您能吃上一口。” 司徒佳佳点点头说道:“穗儿在京城没有亲信,她没有别的去处,心中又害怕,一定急着离开京城回老家去,你顺着路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若看见她,便将她引到僻静处……” 司徒佳佳将手架在脖子上,狠狠抹了一下。 锁儿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赶紧捂住嘴巴。司徒佳佳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四姐肯定也会让人去杀穗儿,只是以防三夫人比四姐先找到穗儿。放心,即便她死了,别人也只会怀疑是四姐做的。再不济,也只能怀疑是三夫人,想不到咱们头上。” 锁儿揪住胸口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自镇定着点头。 司徒佳佳拉着她说道:“若是不成,就赶快退走,别让人发现你。” 锁儿点头说道:“奴婢已经尽力去办。”她从箱笼中摸出一把匕首,想了想又揣了些银子,说道:“奴婢若碰见穗儿,就说交好一场,来给她送些银子。将她引到僻静处想必不难。” ……………… 春色浅淡,雨后泥土的腥气浓郁异常,厚重的乌云压在头顶,令人气闷至极。一辆棕色的油布马车拐过安仁坊,钻进一条幽深的小巷子中,马蹄上包了布,走动时只有闷闷的轻响。门帘被一只略微粗糙的手掀开,露出一个面皮黑瘦的男子,他轻声对车夫说道:“在巷子口停下,等那个丫头过来。” 那车夫点点头,轻轻拉住马缰,马儿一声响鼻停了在暗影中。 不一会,穗儿一副农妇打扮,贴着墙边快步走了过来。她深深低着头,紧紧抱着怀中包袱,甚至没有看到对面巷子中停着一辆马车。 那车夫轻轻敲了敲车壁,黑脸男子将车帘掀开一条缝往外看去。说道:“等她过来,咱们就……”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穗儿身后急急跑来另一名女子,看上去是大户人家的丫头打扮。 “穗儿……是不是你?” 穗儿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听清是锁儿的声音,才回头去看:“锁儿?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害我好找!”锁儿跑的气喘吁吁,勉强才把话说出口。 她先是看见了青意,想了想走了与青意不同的方向,在附近转了好几圈本来已经放弃寻找,却隐约看见一个背影像是穗儿,但见她穿衣打扮却又不能确定,便急急跑了过来,没想到真的是她。 “我怕四小姐反悔,所以才穿成这样躲着人……”穗儿十分紧张,双脚不停的动来动去,一副着急要走的模样。“你是特意来找我的?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告诉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锁儿四处看了看,说道:“六小姐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如常。我听说你被四小姐放了,想着咱们相识一场,想给你送些银两傍身。六小姐往后若是好了,咱们说不定还有重逢的时候。” 穗儿见锁儿塞了荷包给她,心下感动,锁儿不等她答话,拽了她一把,两人拐进了旁边一条窄小的暗巷中又说道:“还有,你可能不知道,今日三夫人想找你跟四小姐要人,四小姐不想让你到三夫人手上,这才不得已放你出府的,我觉得三夫人可能也会让人找你,你要小心些!” 穗儿心中一惊,更加着急,“这些银子,我先谢过了,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眼下我急着出城,不能再与你多说,这便走了……” 锁儿点点头,袖中的匕首冰凉的贴着她的手臂,令她时刻警醒。 穗儿见她不再追问,松了口气,上前抱了锁儿一把准备离开。却听锁儿说道:“穗儿,对不住了。” 紧接着,穗儿只觉背心处一凉一痛,一股腥甜从嗓子眼儿里涌了出来。她震惊的瞪大眼睛,仍凭锁儿将匕首从她身体里拔出,又狠狠扎了几刀,还犹自站在那里回不过神。 她看见锁儿惊惶后退,手中的匕首满是殷虹的鲜血。才含混着鲜血问道:“为什么要杀我……” 剧痛从伤口蔓延至全身,穗儿口吐鲜血,言语不清的质问锁儿。锁儿后退几步,远远的盯着穗儿,身体止不住颤抖。虽然她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穗儿的鲜血汩汩流出染在自己的手上,她根本不能淡然处之……“别问我……是你命数如此……” 穗儿喉中发出‘嗬嗬’两声,跪倒在地,说道:“我知……道……我做鬼也要回来找……你们……” 费力的吐出最后一个字,穗儿一头扎在地上没了动静。 锁儿闻着浓烈的血腥味胃里控制不住的翻涌起来,她强忍着恶心上前去看穗儿,见她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吓得手脚发软,忍不住哭了出来。“穗儿,你别怪我……”她试了试穗儿的鼻息,发现对方已经死了,便颤抖着手试图将她的眼皮合上,然而试了几次,穗儿的眼睛还是不甘的瞪着! 想到穗儿最后说的话,锁儿只觉得脊背发凉,寒气从脚跟往上爬。她缩了缩脖子,强压下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将方才给穗儿的荷包拿回来揣进怀里,又将匕首上的血迹用穗儿的衣裳擦干净藏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往巷子口走去。就在这时,一块阴影将巷子口的光线遮住,锁儿吓得惊呼一声,紧紧靠住墙壁。“谁在那里?” 黑脸男子眯起眼睛,看了看地上的穗儿,才抬头对锁儿说道:“小娘子的手还真狠。” 锁儿脑中嗡嗡作响,有人看见她杀了人!怎么办?怎么办?!“你们是谁?你们要做什么!” 黑脸男子提起唇角笑了笑,上前毫不留情的扯过锁儿,一掌敲晕对巷子口的车夫说道:“将她绑了带回去,等三夫人处置。” 那车夫手上十分利落,绑了锁儿仍在了车厢中,才问道:“这个死人怎么办?” “绑了石头扔河里喂鱼。” ……………… 天色渐渐落黑,司徒佳佳的房间已经暗了下去,她的心也随之暗了下去。锁儿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一定出了什么事……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榻,走到隔窗前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小丫头玉檀说道:“锁儿姐姐去给六小姐买玫瑰糕,怎么还没有回来?小姐一个人在屋里也没动静,咱们是不是该进去看看?” 香檀说道:“锁儿姐姐走的时候吩咐了,让咱们就在门口守着,不许随意进出小姐的房间,若咱们贸然进去,再吓着小姐可怎么是好?” 玉檀迟疑了一会,说道:“我还是进去看看,小姐一个人呆着,万一有个好歹,咱们也一样是要遭殃,这天都黑了,我去把蜡烛点上,看看六小姐有没有什么反应。” 室内,司徒佳佳心里飞快的盘算着,突然咬了咬牙,低头狠命朝桌角撞了过去。一阵眩晕的感觉传来,她抹掉桌角沾染的血迹,顺势躺在地上,口中发出痛楚的呻吟。 玉檀轻手轻脚推开房门,便听见里间有什么动静,她手脚麻利的点起蜡烛,问道:“小姐,是您在说话吗?” 没有回答…… 第488章 连锁反应(中)【第二更】 玉檀心中警觉起来,快步推开里间的门,将烛台上的蜡烛点起,便看见司徒佳佳躺在地上,额角还在流血。“小姐!六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司徒佳佳装作刚刚醒转的模样,茫然的看了看玉檀:“我……头痛……” 玉檀慌忙朝外面喊道:“香檀!快叫人来,六小姐受伤了!” 沉香阁一通忙乱,众人听说司徒佳佳莫名其妙受了伤,都往这边赶了过来。郎中替她包好额头,说道:“这伤没什么大碍,只是伤口像是被重物击打过,或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大夫人皱眉道:“你们谁在屋里照看的,六小姐怎么会这样?” 玉檀道:“奴婢和香檀一直在外面守着,锁儿姐姐说去给姑娘买玫瑰糕,很久也没回来,奴婢想着天黑了进去给小姐点上灯烛,就看见小姐躺在地上……” 司徒佳佳一副混混沌沌的模样,此时已经昏睡了过去,众人没法询问,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夫人便吩咐道:“锁儿这么久都没回来,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叫两个人出去找一找。” 下人领了吩咐,立刻去了。 大夫人疑惑的看了一眼司徒佳佳,说道:“都下去吧,等六小姐清醒了,再好好问问是怎么一回事。惠姨娘了心绪受了刺激病倒了,你们就先不要惊动她了。” 三夫人站在人群里,狠狠瞪了大夫人姚氏一眼,似乎对她越俎代庖跟不满意,这时,有人过来道三夫人耳边说了几句,三夫人越听越惊讶,看向司徒佳佳的目光也变得冷了几分,她拉着婢女到一旁,低声问道:“人捉住了?” “嗯,捉住了,穗儿的尸体被扔进了河里。”炙儿看了一眼昏迷的司徒佳佳,猜测道:“这个锁儿是怎么回事?难道她跟穗儿有仇,见不得穗儿抽身离开,所以动手杀了她?” 三夫人眨了眨眼睛,摇头道:“不知,不过现在姚氏派人在找锁儿,咱们的人把她扣下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麻烦。你去回个话,让他们小心着点,好好问问这么锁儿打的什么主意,说不定对咱们有用。” “是,奴婢这就去办。” ……………… 卿如许这一手杀鸡儆猴意想不到了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连她自己的都没想到。不过她也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安安稳稳的呆在半梦阁中看热闹。 这会,雪莹轩中的司徒楚楚也听说锁儿不见了的消息,正疑惑间,青意从外面回来,说道:“小姐!不好了!” “怎么回事?”司徒楚楚立即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 “奴婢看见锁儿杀了穗儿,然后立即被人套上麻袋捉走了!”青意惊魂未定,异常后怕,若不是锁儿在她前面 找到了穗儿,那被人捉走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司徒楚楚愣神了半天,隐约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有不能确定,便问,“你没看错?确定是锁儿?” “是,奴婢肯定没有错!” 司徒楚楚眯眼到:“锁儿一定是得了六妹妹的吩咐去杀穗儿的,这么说,她没有变傻,而是装的?” 青意一怔,“对啊!奴婢怎么没想到,锁儿不可能自作主张去杀穗儿的!一定是六小姐装傻!她这么做,是为了掩盖处置芳月?” 司徒楚楚冷脸道:“哼,自作聪明,竟然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那……小姐,咱们该怎么办?” “今日与穗儿隔窗说话的人,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是咱们院里守门的孙婆子。” “孙婆子?”司徒楚楚摩挲着袖口的花纹,说道:“把她给我叫过来。” 孙婆子听说三房的锁儿不见了,心里正犯嘀咕,听说四小姐找她过去问话,心底不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一步一磨蹭的到了屋里,恭恭敬敬请了安,支吾着问道:“四小姐叫奴婢过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司徒楚楚正在修整自己染了豆蔻的指甲,听见孙婆子说话连头也没抬,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说穗儿那会隔着窗子跟你说了几句话。” 孙婆子顿时有些紧张,虽说四小姐平日里不怎么苛待她们这些下人,但若有人生事,绝不是个好糊弄的。她当下打了个哈哈,说道:“是……有那么一会,奴婢跟钱婆子一起,走过窗下被穗儿叫住,她只是问了问外面在吵什么。” 司徒楚楚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原来钱婆子也在?青意,你把钱婆子叫过来,让她在外面候着,一会我再问问她。” 这是要单独问话? 孙婆子心里有些发慌,钱婆子是二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陪房,自己则是府中分配过来的,亲疏远近不言自明。若自己与钱婆子说的有出入,四小姐定然是相信钱婆子的话。这样一来,她不如实话实说,反正她们到底也没替穗儿传话,至于自己与三夫人传话的事,钱婆子也不知道。 “四小姐想问什么,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那你就说说,穗儿与你们说了什么?”司徒楚楚屈起指尖轻叩了几下桌面,语气平淡无奇,似乎没什么脾气。但孙婆子却感受到了那股‘你若骗我半分,我必让你好看’的冷意。 她斟酌了一下言辞,谨慎道:“当时奴婢与钱婆子在窗下说话,稀奇六小姐怎么就突然傻了,穗儿在屋里听见便叫住我们,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钱婆子顺口答了。穗儿却不罢休,说许我们些银子,让我们给惠姨娘传个话,奴婢们哪里瞒着四小姐做这种事,便没答应,赶紧离开了。” 司徒楚楚挑了挑眉,用手支着腮没有说话。 屋子里突然静下来,孙婆子顿时有些不安,说道:“奴婢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钱婆子也在场,奴婢怎么敢骗您半个字……” 司徒楚楚轻笑道:“钱婆子是我外祖家过来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她?她那个人办事利落什么都好,就是爱贪些小便宜。穗儿说给银子,她铁定是动了心思的。你不妨将你们之间所说的话,字字细细给我说来。我多的是时间,你别急,慢慢说。” 孙婆子强笑道:“是……” 当时所说的话,即便她现在不说,一会钱婆子也会将她说的话一字不落的交代出来。所以孙婆子并没有什么选择,直接将那会儿几人在窗根底下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司徒楚楚细细思虑了片刻,问道:“这么说,穗儿先说给银子,钱婆子便将六小姐傻了的消息告诉了她。穗儿知道六小姐傻了,却仍旧让你们帮她传个话。” 孙婆子不安的动了动,答道:“是这么回事……” 司徒楚楚直起身子,略微前倾,问道:“之后,你说大伯母下令,不准去打扰六妹妹,所以不敢给她传话,拒绝了她?大伯母有说过这种话么?据我所知,大伯母并没有多管这件事,只是吩咐人好好照料六妹妹,是郎中说六妹妹不宜受过多打扰。” 孙婆子没想到四小姐竟这般心细,当下出了一身冷汗,支吾道:“是……奴婢不敢替穗儿传话,说以编了瞎话来搪塞她的……” “你说谎!”司徒楚楚眯起眼睛说道:“你若是怕这个,当时穗儿叫住你跟钱婆子问话的时候就该远远躲开。我看你是另有目的,快说!你为什么要对穗儿说那些话?!” 孙婆子被司徒楚楚一声厉喝,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道:“四小姐明鉴,奴婢只是随口搪塞,并没有什么目的……” 司徒楚楚从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她一早就听出了事情不对劲儿。 司徒佳佳早就怀疑三夫人借穗儿去打络子是借口,这会锁儿丢了,难保不是被三夫人给抓去了!她眯眼看着孙婆子,说道:“快说,到底是谁让你对穗儿说这些话的!” 孙婆子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来来回回却总之那几句话,不肯多说。 司徒楚楚给青意使了个眼色。青意立即叫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进来按住孙婆子,并堵了她的嘴。她自己则从笸箩里拿了针过来,掰起孙婆子的手指顺着指甲缝儿狠狠扎了进去。 这种法子惩治下人,逼问口供百试百灵。 十指连心,由不得孙婆子硬气。第二针还没下去,孙婆子就瘫了。青意将她口中破布扯出来,孙婆子心有余悸道:“四小姐饶命!是三夫人身边的琴兰……是琴兰给了奴婢银子,让奴婢对穗儿说那番话的……” “琴兰么……” 孙婆子道:“琴兰跟奴婢说,她跟穗儿相识的早,交好一场,不忍见她如此。让奴婢跟穗儿这么说,是为了让穗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让她另做打算,为自己求一条生路!” 司徒楚楚死死瞪着孙婆子,如果今日青意没有撞见三夫人黄雀在后的话,她也许会相信这番话!但现在,什么交好一场不过是个笑话!只能说明三夫人一早就等着要捉了穗儿问话! “孙婆子,你还敢嘴硬!青意,再给她点苦头尝尝!” 青意得了吩咐,用力掰住孙婆子的手指一针接一针的扎下去!孙婆子疼的满头大汗,浑身抽搐,却仍旧是那句话。司徒楚楚抬手止住,看来孙婆子真的不知道其他的了。 青意放下收起针,走到司徒楚楚身边低声道:“咱们这边刚放了穗儿,锁儿便尾随出去灭口,会不会是穗儿知道沉香阁的什么把柄?” 司徒佳佳吩咐人将孙婆子带下去,然后说道:“沉香阁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无非就是与三夫人暗中斗法。她命人却杀穗儿,无疑只想让此事尽快了解,免得牵扯道我头上时候记恨她。但三婶却想从中浑水摸鱼,借机打压我们二房!” 青意吓了一跳:“她此时捉了锁儿,若锁儿说出是小姐您挑拨六小姐去招惹表小姐,才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老夫人难免会怪罪您的。” 司徒楚楚冷脸道:“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不知黄雀身后还有毒蛇!” 第489章 连锁反应(下)【第三更】 “四小姐的意思是?” “我看三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付惠姨娘和六妹妹,咱们不如将计就计……” ……………… 连日阴雨,几个残星白朦朦的躲在云层后,闪了几下彻底被遮住。整个府邸漆黑一片,沉香阁伸手不见五指。司徒佳佳睡不着,枯坐在床榻上想着锁儿如今可能发生的几种情形,等找到锁儿之后又该怎么办。 四更天是人最疲乏困顿的时候,外间值夜的玉檀已经入睡…… 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玉檀迷糊间似有所感,刚刚睁开朦胧睡眼,便闻到一股异常浓烈的香气,紧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司徒佳佳在黑暗中听见一串轻微的脚步声朝内室走来,她惊异的睁大眼睛往门口看去…… 三夫人只带着心腹婢女阑珊,她整个人照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中,手里拿着一只玉色的净瓶。 司徒佳佳睁大眼睛看着黑影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那异香也随着对方的走进进入了她的鼻息,令她手足迅速失了力气,变得酸软。恐惧和疑惑在司徒佳佳的血液中迅速凝结,她不由开口问道:“你们是谁?” 斗篷下的三夫人轻笑一声,说道:“六丫头,你真的是在装疯卖傻。” 既然司徒楚楚能通过锁儿杀穗儿的事情推断出司徒佳佳是在装疯卖傻,三夫人自然也能猜得出来。 司徒佳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怎么忘了,她现在是个傻子!可现在再装傻已经来不及了。她连忙道:“母亲,我半夜睡醒,就晴明了许多……您来我房里做什么?” 三夫人在微弱的天光下细细打量司徒佳佳,说道:“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份心思这么狠毒的心肠,真是不容易,不过,在我面前,不过是几分小聪明罢了。啧啧,还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可惜了。” 可惜了…… 司徒佳佳品味着三夫人口中这句‘可惜了’心中警铃大作,但她此时只剩下勉强说话的力气,连喊一句都是奢望。“母亲,你要做什么……” “你们母女两个一心与我做对,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再说,我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已经让你知道我的打算,若是不毁了你,岂不给将来留下祸患,那才是自找不痛快!” 三夫人脑筋一向清醒的很,不会被司徒佳佳装装柔弱就给蛊惑,她给阑珊使了个眼色,阑珊从她手里拿过那只净瓶,拔出塞子,朝床榻上的司徒佳佳走过去。 司徒佳佳眼珠不安的晃动,浑身却没有半分力气。她眼见着净瓶离她越来越近,说道:“母亲,小心别人在背后做了黄雀!” 三夫人眼睛一眯,心下一个迟疑,随意冷笑道:“你变成傻子又不是我害的!我怕什么黄雀!” 司徒佳佳瞳孔猛然收缩,她听明白了!三夫人这净瓶里的东西能让她变成真正的傻子!“不要……不要这么对我!我还这么小,还有许多事要做……唔……” 净瓶中药液顺着司徒佳佳的唇舌流入喉咙,一股滚烫的燥热从心口一路烧到头颅,太阳穴一阵痛处传来,直到她的最后一丝知觉被抽离…… 阑珊从袖中抽出帕子,将洒出的药擦干净,三夫人冷冷盯了司徒佳佳一眼,毫不迟疑的转身:“我们走。” 沉香阁中,惠姨娘因受了刺激病的浑浑噩噩,司徒佳佳人傻了,心腹锁儿不知所踪。整个院子如一片散沙,守门的婆子被三夫人的人叫走,早喝的烂醉不省人事。 两人重新罩上兜帽,穿过僻静无人的院落,三夫人心中冷笑:“哼,黄雀?谁能想到她会出其不意的动手?!” “三婶,你在这里做什么?” 清冷的声音将三夫人心中的得意打断,随即是窸窸窣窣的步履声传来,她猛地转头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一股寒气顺着脊背爬到她头顶,令她头皮发炸! “锁儿,还不去看看我六妹妹有没有什么事!”司徒楚楚在沉香阁院门前定住脚,细竹般高挑修长,她本就是司徒府上最出色的明珠,随着年龄增长眉眼渐开,目中天生一股傲色,气势逼人。 听她提到锁儿,三夫人往司徒楚楚身后看去,数盏灯笼相继被点亮…… 她这才看见除了司徒楚楚还有不少人。老夫人一脸铁青的看着她,而锁儿被两个婆子架着,虚弱欲死的模样,还有将锁儿套进麻袋的薛连…… 两个婆子搀扶着锁儿往司徒佳佳的闺房里去,片刻便传来锁儿的哭声。“六小姐您怎么了,您快醒醒!”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都朝三夫人看了过去,老夫人冷声道:“你做了什么好事!” 三夫人面色惨白,强自镇定着辩解道:“母亲,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夜来无眠,想着六丫头神志不清,身边又没了大丫头,惠姨娘也病着,怕旁人照看不周……” “哼,佳佳身边的大丫头锁儿,不是你让人捉起来的么!” 三夫人脸皮一僵,看向薛连。 薛连被绑的严严实实,身上全是血迹,明显是被逼问过了。老夫人冷哼一声:说道:“来人,先把三夫人押回院子去,听候发落!”说罢,她率先一步进了沉香阁去看司徒佳佳。司徒楚楚扫了一眼三夫人,轻声说道:“三婶,六妹妹虽是庶女,可咱们府上的庶女,比别家嫡女还金贵不少,您怎么能这么作践六妹妹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夫人浑身冷意大盛,对方的嘲讽狠狠刺痛了她的神经,想起司徒佳佳所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司徒楚楚早就将她和司徒佳佳的所作所为看在了眼里…… “把这个薛连押进院子,一会祖母怕是还有话要问。”司徒楚楚吩咐了一句。随即也进了内室,见司徒佳佳满面滚烫,昏迷不醒。她对老夫人说道:“祖母,咱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司徒老夫人黑着脸,说道:“听说阿许身边的那位姓冷的姑娘医术高明,赶紧叫人去请,看看六丫头还有没有救!” 司徒楚楚一听这话,有些担心,说道:“祖母,今日这事,还是因为表姐教训了六妹妹而起,还是莫要用她身边的人了吧,表姐对六妹妹有没有隔阂不说,万一六妹妹有个三长两短,表姐哪里也说不清呢不是?锁儿,你说呢?” 老夫人眉头一皱,锁儿神色挣扎了一下,也有些不敢将司徒佳佳的性命交到卿如许手上。她扑到老夫人面前说道:“还请老夫人另外给六小姐找郎中来!” 老夫人脸色变得难看,家中出了这样的丑事,难道还要到处宣扬不成?这些后宅里的弯弯绕绕真是能搅得人一刻也不得安宁!她看着锁儿一脚踹了过去,恶声道:“恶奴!谁允许你质疑主子!何况你手上还有一条人命,也免不了处置!” 锁儿强撑着恳求道:“奴婢是一心为了六小姐,事事都听从六小姐的吩咐,忠心耿耿!绝无半点违逆!若六小姐此时清醒,决不会说奴婢有过错,还请老夫人绕了奴婢一命,等六小姐醒来,老夫人好生问清楚,再来给奴婢治罪不迟……” 老夫人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知道锁儿是被司徒佳佳指使,可这种事情,深藏还来不及,居然被一个奴婢挂在嘴边,她如何能容,当下又是一脚。怒道:“住口!” 锁儿本就已经被薛连折磨了半死,此时被老夫人连踢了两脚,直瘫软成一堆烂泥,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司徒楚楚在一旁冷眼看着,并不多言。 司徒佳佳虽然是庶女,但司徒家的女儿,每一个都是从小精心培养,就算她有什么错,府里也会尽力维护。“楚楚,便让冷姑娘过来诊治,此事我心中已经大抵清楚,谁也赖阿许身上!” 司徒楚楚见劝不住,只好点头道:“既然祖母这么说,青意,你去请表姐身边的冷姑娘来为六妹妹诊治。” 卿如许那边早就知道这边的事情,已经起身,见人来请,便跟冷凌郁一同去了沉香阁。 老夫人指着桌上放着的净瓶,说道:“这是从阑珊那里手出来的净瓶,想必是之前盛装药水所用,冷姑娘看一看,六丫头可还有解救之法。” 冷凌郁应声接过净瓶,去看司徒佳佳的情形。 众人退出内室,老夫人让人将三夫人和阑珊,还有薛连押到面前,冷声道:“老三媳妇,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却没想到你如此不安分,心狠手辣!为了与姨娘一争长短,竟能对我的孙女下手!” 三夫人没想到老夫人会把话说的这么重,一时惊怒道:“六丫头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将来长大也是个祸害,媳妇也是为了府中着想。” 老夫人见她如此态度,心中不禁厌恶。 但三夫人是她的儿媳妇,是府里的主子,并不是奴婢下人可以随意处置,她正在斟酌如何处置,里面冷凌郁拿着净瓶过来说道:“老夫人,这净瓶中所盛的,是多种药混合而成,是回阳救逆,散寒止痛的良药。但未患湿寒冷痛者服用,会有害处。特别是其中附子一味药剂量十分大,这种药材必须大火煎透,若火候不够,喝下药汁十有八九会变成痴瘫……” 老夫人大惊失色,铁青着脸进入内室去看司徒佳佳。“你是说,这药能让一个好好的人变成傻子?!” 冷凌郁点头道:“是……我让人给六小姐灌下大量清水,看她能吐出多少,兴许能让病症轻些……” 一旁听着的司徒楚楚也有些惊讶,她得知的消息,三夫人的确派人弄了药来,但没说附子的事,看来是三夫人从前就存着的东西。司徒佳佳这次真是一着不慎,倒了大霉了。怪就怪她偏要装做被芳月的死吓傻,否则三夫人也未必会找到这样的机会…… 第490章 燕国太子(上) 卿如许确定身份头一天,就让司徒府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虽然是二房三房积怨已久才阴差阳错闹出这些事,但起因毕竟是因为卿如许教训了司徒佳佳才引出了一系列的事情。 因此三夫人被老夫人下令严惩,送到庵中清修思过之后,府中众人看卿如许的眼光便有些奇异,仿佛看见了灾星降世一般。 卿如许淡然处之,仍与冷凌郁言笑晏晏,时常去探望倒霉的司徒佳佳,顺便治好了惠姨娘。 司徒佳佳恢复的很好,以至于这对母女倒是对卿如许感激不已。司徒佳佳大难之后倒是成长了不少,对卿如许不计前嫌让冷凌郁帮她医治郑重谢过,也说了其中的起因。 卿如许早就知道是司徒楚楚从中挑拨,也没多说什么。这些后宅姐妹之间的争斗,她已经是过来人了。 而另一方的司徒楚楚见她们走的近,却心中打鼓起来,总觉得她们要合谋害自己,越发提心吊胆起来。 ……………… 燕国皇宫雾英殿,是羲妃云听寒的居所。 巨大的八宝琉璃十二扇落地屏风之后,云听寒一身锦绣绯衣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屏风上镂雕的百鸟朝凤出神。 彩屏之上霞光万道,瑞气千条,祥云托着一只大鸟,精雕的凤目被四处烛光映照,散发着高贵而夺目的辉光,其余诸鸟纷纷汇集在各处,朝着凤鸟齐鸣朝拜。但云听寒此刻的处境与这屏风上的情境半分不相称。 进宫多日,没有百鸟朝凤,没有凤冠加冕,皇上对她甚至有些不冷不热。太后娘娘说让她稍安勿躁,她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进宫来就是要来做皇后,天下皆知,还等什么。祖母也告诉她不要着急,祖母说想得到一个男人的心,有时候不能靠才干,要靠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本事。 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本事?那是什么? “羲妃娘娘,皇上下朝之后去了漪澜殿……” “又去了漪澜殿?” “是……”宫女看着云听寒的脸色,小心翼翼的答道。 云听寒蜷在袖中的手捏的骨节发白。“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进宫就被封妃,是旁人永远也无法企及的荣耀。她与妹妹一同入宫,自己被封为羲妃,赐住雾英殿。妹妹云初瑶则被封为雅妃,赐住漪澜殿。 但她这个未来皇后的雾英殿却少有被踏足,皇上似乎更愿意去漪澜殿与云初瑶作伴。 云听寒觉得恼怒,她身为云家的长房嫡女,吃了许多苦,受了无数约束,从小跟在云太后身边,在别人嬉戏玩乐的时候她被关在宫殿中,苦苦研习旁人觉得枯燥的史书古籍,就是为了将来入宫为妃能够辅佐皇上,让皇上对她另眼相看。 而且天赐良机,三年前皇后与年幼的太子双双被害,皇上虽然悲伤,却也不能扭转事实,而后位也总要有人来继承,所以,云家已经与皇上有了默契,这次云听寒入宫,就是要做皇后的,而妹妹云初瑶则是为了辅助她稳固后宫的势力。 只是云听寒万万想不到,姐妹二人入宫之后,云初瑶居然更的皇上看重宠爱。 云听寒沉下眼睛,她有许多话要对皇上说,都是对朝局有利的建议,却没有机会开口:“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漪澜殿看望妹妹。” 因皇上的性情,燕国皇宫飞檐斗拱,琉璃锦绣,无一处不精致。云听寒从小来往与宫廷,见惯了这些美轮美奂,极尽奢靡的景致。但此时身份变得不同,她对此处的情感也发生了变化。似乎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情一景都应为她而臣服。 漪澜殿相对于雾英殿,离皇上的勤政殿更远些。但皇上却常常路过雾英殿直接去看云初瑶,这让云听寒心里很不舒服。 “羲妃娘娘驾到!” 内侍一路禀报,云听寒却没见妹妹出面相迎,直至被引进内殿,才看见她正在与皇上对弈。她沉眸看了那棋盘一眼,说道:“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这才抬头看向她,道:“免礼吧。” 云初瑶见状赶紧上前行礼,道:“请恕妹妹没有出门相迎。” “是朕让她别出去的。”云听寒还没说话,皇上便温言替云初瑶解释道:“方才朕在教她下棋,正在兴头上,羲妃不会生气吧。” 云听寒面色不变,笑道:“怎么会,瑶儿自小身子骨比旁人弱些,是不该到外面吹着冷风,她是臣妾的亲妹妹,臣妾只有紧着她的身子才是。” “劳烦姐姐记挂。”云初瑶微微垂头,将座位让给了云听寒,自己站在了她后面。 皇上看了谨小慎微的云初瑶一眼,问道:“羲妃是来看望瑶儿的。” 云听寒笑道:“臣妾姐妹在家中时便是形影不离,此时进了宫,只要无事,臣妾便不自觉的想要往漪澜殿走动。”她说到这,看了一眼皇上的面色,又说:“臣妾不知皇上在此,没有饶了皇上的兴致吧?” 皇上隔着云子拍了拍云听寒的手,说道:“羲妃哪里的话,有你们姐妹在,只有给朕解忧,哪会饶了兴致。” 他话虽这么说,却已经起身,道:“朕还有些事要忙,你们姐妹便一起说说话吧。” 两人恭送皇上离开,云听寒望着门口紧抿着唇久久不语。云初瑶心中忐忑,上前一步,说道:“姐姐,不如……妹妹让人摆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云听寒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也好,咱们姐妹自从进宫之后还没有好好说说话。” 宫中规矩严苛,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云听寒这‘好好说话’实在有些牵强。 云初瑶知道自己的姐姐性子好强,按照原来的打算,她进宫之后,会一切都听从云听寒的吩咐。何况,她心中所爱的男人根本不是皇上,虽然迫于家族威逼同姐姐一起进宫,却也没打算要与姐姐争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皇上总是来找自己,反而冷落了云听寒。 “姐姐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妹妹说?” 春光中,云听寒缓缓回头,先看见的,是云初瑶玉色儒裙上金线绣制的卷云花纹,其间嵌着几颗指甲大小的珠玉点缀,显现出一种温润又不失活泼的柔美来。她这个妹妹,其实很知道自己美在何处。 云初瑶见她望过来,下意识的低下头,有些无措。鬓间步摇垂垂落在她脸颊旁,平添几分楚楚之意。“姐姐怎么不说话?” 云听寒轻笑一声,说道:“深宫幽静,闲来无事便前来与妹妹作伴,却没想到妹妹有皇上相陪,我来的不是时候,扰了你们,不知应该如何补偿你。” 云初瑶吓了一跳,赶紧说道:“怎么会,妹妹正希望有人能来解围。” 云听寒言笑晏晏的坐于皇上方才的位置,执起一颗云子,奇怪道:“解围?” “是……”云初瑶在她对面落座,说道:“我不比姐姐常常入宫早就与皇上熟识,相处间很是生分。皇上问话,我亦不知如何回答,生怕说错一个字惹怒了他……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法子,让皇上叫我对弈,起码不必多说话……我想着,过几日皇上觉得我太笨,又没甚趣味,也就不会来了……” 姐妹二人虽是同母所生,但云初瑶并不像云听寒那般时常来往宫中,与皇上见面的机会不多,能交谈的时候就更少。 云听寒诧异的看着她,细细去分辨她的面色,半晌转头看向窗外明亮的光线,目光露出些许迷蒙之色。说道:“傻妹妹,皇上愿意来看你,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你怎么尽想着往外推。莫不是心中还记挂着别的?” “没有!”云初瑶扑通跪在云听寒脚边,说道:“姐姐,瑶儿已经入宫成为帝妃,再不可能做他想,也从来没有胡思乱想过别的什么。从今往后,妹妹只想安安稳稳的在这皇宫中,生老病死,了却一生,即便不能为云家带来荣耀,也不想云家因为我而惹来灾祸,至此,别无他求。” 云听寒看着泪眼深垂的云初瑶,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说道:“妹妹这是做什么,我不过平白一说,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就紧张成这副模样。” 云初瑶抿着嘴唇,心头痛苦难当。她与心喜之人再无可能,又深陷宫中左右为难,千万委屈能对谁说?“姐姐身当大任,自然比妹妹聪明百倍,怎会不懂妹妹心中苦楚?” 云听寒见她这般模样,心头的恼怒渐渐散去,但二人此时同入宫中,依旧要为了一个男人而争斗,她不会因此掉以轻心,不会因为云初瑶对皇上无心就放松警惕。 她捏起帕子擦掉云初瑶脸颊上的眼泪,说道:“我怎么会不懂你?好了,让人看见,平白添些口舌是非。我只不过是想提醒你,皇上看起来温和近人,实则很是冷锐傲气。你与他相处之时,要处处小心谨慎。” “是,妹妹知道了……” 送走云听寒,碧落拿了熟鸡蛋剥了壳给云初瑶敷眼,说道:“娘娘,奴婢觉得……羲妃娘娘肯定知道皇上在咱们这,故意想来看一看。” “我当然知道……”云初瑶闭着眼睛,冰凉的触感在敷在眼睛上十分舒适。 碧落低声说道:“娘娘进宫前跟奴婢说的那些,奴婢总有些不能相信,毕竟您和羲妃娘娘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如今看来,是奴婢错了……” 云初瑶眼圈微红,说道:“你也瞧见了,她此番不止试探,还将从前的事挂在嘴边,分明就是威胁。”云初瑶曾有心上人,云听寒意外得知,此时提起此人,自然是要拿这件事作为把柄来威胁她。 碧落一时不敢出言,云初瑶露出一丝苦笑:“她是太过傲气,所以到现在还不知道皇上为何对她不冷不热。” 碧落仔细想了想,说道:“奴婢近日伺候在娘娘身边,心有所感,似乎皇上很喜欢温柔小意女子,娘娘是这样,雯贵人也是这样。” 第491章 燕国太子(中)【第二更】 “呵……”云初瑶唇角不自觉露出讥讽,道:“连你都能看的出来,姐姐却一叶障目,不能认清她眼前的男人。” 兴许是云初瑶没什么所求,所以旁观者清。她进宫后冷眼看着太后、皇上和云听寒,心中总有种感觉,似乎太后与皇上并没有别人口中说的那么母慈子孝,甚至有些疏离。皇上在人后提到太后时更是冷淡,似乎对太后在政事上指手画脚十分不满。 成为皇上的枕边人之后,云听寒心中的这种感觉更加深重。 “姐姐常伴太后身侧,言行举止像极了太后娘娘。”这样的女人,有一个死死压在头上就够了,难道还要再来一个?所以,云初瑶猜测皇上之所以不喜欢云听寒,是因为厌恶像太后那样强势的女人。 “太后是皇上的养母,生恩不如养恩大,按理来说该是十分亲近才是啊。” 云初瑶轻轻摇头:“寻常人家兴许是如此,可你别忘了这是帝王之家,咱们云家在燕国根深叶茂,更是太后的娘家,是为外戚,但家族仍不满足,当初送姐姐进宫为妃便罢了,现今趁着皇后之位空缺,竟然还要觊觎皇后之位,岂不这天下的好东西全让云家占了?可父亲被权势蒙蔽,仍无所觉,万事都以太后娘娘马首是瞻,而姐姐也一心奔着那个最尊贵的位置……” 碧落想了想说道:“外面的人都说羲妃娘娘好相处,但奴婢在云家伺候多年,知道羲妃娘娘实际上并不怎么好说话。那样强势的性情,明明是个女子,却让人觉得锋利。兴许皇上早就知道羲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听寒十岁左右便来往与宫中,那时皇上已是少年,能看出云听寒的真实心性也不奇怪。 “大姐姐有句话说的不错,皇上看上去脾气很好,实际上很是冷锐傲气。这样的人,若知道别人对他有所图谋,还会任由其靠近吗?姐姐的心思,是一心要成为太后娘娘那样的人,这本来就与皇上的意愿相悖。” 碧落迟疑着问道:“娘娘要将此事告诉羲妃娘娘吗?” 云初瑶摇摇头,说道:“她不会相信我,反而会觉得我是在用手段与她争宠。” 碧落松了口气,道:“娘娘这么想,奴婢就放心了。若是说了,羲妃娘娘一定会猜忌,奴婢实在是怕她对您不利。” 云初瑶侧头看向碧落,说道:“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心腹大丫头。碧落,你我说是主仆,实际上情同姐妹。我是盼着你能与我在这宫中相互依持,相安无事的。” 碧落跪在云初瑶面前,说道:“娘娘,奴婢既然跟了您,今生今世就是您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奴婢都会陪着娘娘。只希望娘娘莫要自苦,安然喜乐的过日子……”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门外传来内侍的声音:“皇上驾到!” 云初瑶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裙,碧落慌张的收起用来敷眼的鸡蛋,说道:“皇上怎么又回来了?” 两人走到门口相迎,皇上已经到了近处,见了云初瑶便露出温和的笑容:“雅妃的眼睛怎么了?朕瞧着红红的。” 皇帝殷肆,今年不过二十九岁,已然在位近十年的他,自有一股无法遮掩的尊贵气质,他的眉眼温润显得平易近人,看上去脾气很好。但云初瑶知道,这不过是表象,对方其实是个很难亲近的人。 若说谁能得到皇上真心的爱怜,那边是与他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倪皇后。 倪皇后与皇上成亲第一年就剩下皇长子,皇长子长到八岁时便被册封为太子,一家三口情同民间夫妻其乐融融,可惜这一切都在三年前被终止了。 皇后与太子被刺杀双双毙命,皇上几乎崩溃,在宣泄了怒火之后,他表面上虽然恢复如常,但云初瑶相伴在君侧之时,时而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 听说皇后和太子的尸骨至今未入皇陵,而是被皇上放在冰室之中保存,不知是要作何打算。 云初瑶在心中思量着,朝皇上迎了过去。“只是被风吹迷了眼睛。皇上为何去而复返?” 殷肆此时已经换下了朝服,墨黑的头发用紫玉冠束起,腰间系着东珠宝带,家常的玄黑长袍让他看上去如同一位风华正茂贵公子。他弯腰细细朝云初瑶的眼睛打量过去,扶住她头轻轻吹了吹:“可否好了?” 云初瑶禁不住红了脸,羞赧道:“皇上是在捉弄臣妾。” 皇帝哈哈笑了一阵,说道:“朕就喜欢你这副娇俏的样子。”他从一旁内侍手中拿过一串翠玉猫眼石珠子环在云初瑶的手腕上。说道:“这样的珠串挂在你的腕上,如一湖春水般,看上去便心旷神怡。朕想着,定要亲自为你戴上,独占这份赏心悦目,这才去而复返。” 云初瑶愕然的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殷肆,有些不能相信:“皇上就是为了这个又跑了一趟?” 皇帝牵着她的手落座,问道:“你心中可欢喜?” 云初瑶从未受过男子这等柔情奉承,何况这人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一时有些糊涂,愣愣点头:“臣妾自然欢喜。” “嗯,那便好。”他四下看了一眼,问道:“羲妃已经走了?” “是,方才姐姐陪臣妾用了膳才回去。” 云初瑶甚至觉得皇上就是故意如此,这般走了又回,仿佛就是在躲着大姐姐一般,回头大姐姐知道了,心中还不知要怎么想。可她见皇上的神色,却又像是真的突然想起这串珠子,着急要送给她似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皇帝温润的笑容如常挂在脸上,说道:“嗯,你歇着吧,朕还有事要忙。” 云初瑶再一次送走皇帝,惴惴不安的摸了摸手上的珠子,对碧落说道:“皇上性情让人捉摸不透,我心里有些慌。” 碧落只能安慰道:“不管怎么说,有皇上看重,也是好事。” 云初瑶没有说话,望着院中榆树枝桠间一点蒙蒙嫩绿,越发茫然。 ……………… 卿如许此时是司徒家中的表小姐,并非囚犯,自然可以自由出府,只要与司徒老夫人或者大夫人姚氏说一声,大多不会受到什么阻挠。 当然,一定会有人监视卿如许的一举一动就是了。 这日,卿如许带着冷凌郁照常出府,二人在街上闲逛,一来体味燕京风土人情,熟悉一些京城各处,二来是要添购一些药材,让冷凌郁做出一种能够让女子容颜细嫩的雪肤膏先给太后作为寿礼。 这次云太后寿辰,司徒老夫恩已经与她说过,要带她一同入宫参加宫宴为太后祝寿,卿如许心知肚明,若事情是她猜测的那样,此次司徒老夫人带她入宫,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心心念念想要太子复活,一定很着急想要看一看她这个“重生”之人。 而卿如许则对那个国师十分好奇,她怎么会知道这世上有重生之人?又怎么找到的她? 这个疑惑时时刻刻萦绕在卿如许的心中,令她坐立不安。所以,她也想借这个机会见一见这位神秘的国师。 只是二人在城中各个药堂都转了一遍,冷凌郁都没有找到她想要的血芙蓉。正想着是不是回府找司徒老夫人帮忙想想办法,就见济仁堂里传来急切的声音。 “大夫!我女儿眼看就到了出嫁的年纪,正是花朵儿一样的好年华,怎么就得了这劳什子病,求大夫发发慈悲,救救我女儿……” 那老大夫十分为难,说道:“不是老夫不想救,实在是改用的法子都用了,眼下也令爱还是未能见好,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大夫!大夫!” 那妇人穿着体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此时在药堂苦求老大夫,怕也是急的没办法了。 卿如许听见一旁有知情人在窃窃私语,“唉,也是可怜,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突然得了失心疯,找了不少郎中都看不好……” “我也听说了,听说还是相府千金!家中悬赏不少珍贵宝物只求能治好那位小姐。” 卿如许看了一眼冷凌郁,见她目光闪亮,明显是来了兴趣。“你想试试?” 冷凌郁点头:“说实话,我还没治过失心疯呢!” 卿如许有些无语,瞥了一眼跃跃欲试想要凑热闹的宝儿,“也好,反正咱们闲着无聊,大家都心里痒痒着呢!” 冷凌郁见她没意见,便上前问道:“夫人,在下也是一名医者,若夫人愿意,小女子愿为贵府小姐诊治试试。” 那妇人一听这话,立即来了精神,眼看是要死马当活马医的架势。立即上前拉住冷凌郁的手,问:“你是大夫?” 冷凌郁点点头,不过妇人身边的婢女上前耳语几句,妇人便有些迟疑起来。 冷凌郁知道,自己来历不明,又不是药堂的大夫,对方相比有所戒备,于是她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卿如许道:“这位是司徒府上的表小姐,是我的朋友,我此时也暂住在司徒府上,若夫人不放心,可以让人去问一问。” 卿如许腹诽之余,上前行礼道:“卿如许见过夫人。” “你就是……”王氏轻轻“啊”了一声,显然是听说了司徒乐嫦新收了个义女,这会住在司徒府上,不过她神情很快恢复如常,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卿如许一遍,说道:“原来是卿姑娘。” 卿如许轻轻点头,说道:“我这位朋友,在医术上造诣颇深,又是个热心肠,若夫人不介意,让她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办法只好贵府千金。” 王氏看向冷凌郁,见她年岁不大,有些不信,不过此时她也没有别的办法,想着若没几分本事,也不敢自荐,便答应道:“那就辛苦二位跟我跑一趟府上了。” 三人一边走一边说话,便有下人前去司徒府上告知了一声,说是告知其实也是在打探卿如许和冷凌郁的身份是否属实。 卿如许并不介意,跟着王氏到了林相府。 第492章 燕国太子(下)【第三更】 几人跟着王氏进了林家千金的闺房,只见床榻被层层纱幔遮挡,里面隐约躺了个人。妇人低声解释道:“她自从病了,就十分怕光,一见到强光就要发疯折腾……” 冷凌郁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里面的人似乎被惊醒,她缓缓转过头来,茫然的看了一眼四周,然后猛地坐起身,刺啦一声将床幔扯掉一半,疯狂的从床榻上扑了下来。 冷凌郁脚下一动,轻巧的闪到了一旁,那少女一愣,转而扑向了自己的母亲。尖叫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冷凌郁眉毛一挑,看着四周的婢女一同忙乱将少女扯开塞回床榻,对头发蓬乱的王氏说道:“请夫人借一步说话。” 王氏好不容易摆脱了女儿的钳制,用手捂着脖子跟冷凌郁出了内室:“咳……两位见笑了,她这些日子就是这般模样……我和我家老爷已经用尽办法,却根本没什么用处……” 冷凌郁不动声色,问道:“她生病之前,家中可发生什么事?” 王氏面露为难,但还是觉得女儿的病情更重要,说道:“璃儿到了出阁的年纪,家中着手为她安排亲事。为着她的后半生着想,家中千挑万选,也问了她自己的主意。可挑来挑去,璃儿也不松口。后来我家老爷一怒之下,做主定了一户人家,从那以后……” 王氏说着,便红了眼圈哽咽起来,“璃儿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竟就成了这般模样了……” 林璃是林相和王氏的幺女,用不着让她与别的府上搞什么政治联姻,因此对她的亲事也比较放松,不像长女一早就选定了人家。因此林璃的亲事,林相和王氏都是想看她自己的意思,谁知道反而遇见重重阻碍,迟迟定不下来。 冷凌郁闻言沉默不语,王氏急道:“冷姑娘,如今我们不求别的,只要璃儿能好起来,只要她能好起来,我们决不逼她嫁人……” “既然如此,请夫人在此稍后片刻,我一人进去看看。” 王氏有些迟疑:“这,会不会伤到你?” “无论里面有什么声音,夫人都不要进来。”冷凌郁吩咐一句,重新进了内室,留下卿如许陪着王氏在外面等着。 林璃没有重新躺回榻上,而是呆呆的坐在床边,见她进来,露出戒备的神色,又大叫着朝她扑过来。冷凌郁微微一笑,摸出一根银针就朝她怼了过去,林璃吓得一哆嗦,身形一滞就被冷凌郁制住按在了墙上。 冷凌郁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没病,想必是对亲事不满,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不管是哪种原因,我愿意帮你,但需要你的配合。” 林璃怀疑的看了看眼前的人,十分不信任的一言不发,却也挣扎不出对方的牵制。 冷凌郁微微笑道道:“你不用如此防备,我也不是非要给你治病,如果你不配合,我便告诉另母,你的病情我无能为力。不过,你此般折磨自己是为不智,折磨双亲是为不孝,你自己选吧。” 林璃呆呆的看着冷凌郁,泪水渐渐蓄满眼眶,突然身体放松下来,不再反抗。 冷凌郁见状松开手,林璃捂住脸说道:“我也是无奈之举……你若愿意帮我,林璃感激不尽。” 冷凌郁示意她说明前因后果,林璃说道:“父亲为我择选亲事,我却不愿,是因为心已相许他人,可那人贫寒孤苦,父亲一定不会答应的……” “与你相许之人在何处?你定亲之后,他怎么说?” 林璃道:“他并不知晓我的身份,自然也不知我定亲的事,不过我们约好了,他此次春闱若考了功名在身,便娶我过门,所以……” “所以你装病是在拖延时间,一直在等他的消息。可此时京中殿试早已放榜,无论中还是没中,消息都应该送到你手里了才对。” 林璃有些慌张,说道:“我日日让人去我们约好的地方去等着,只是一直没有见到他,他一定是遇见了什么事,还没来得及……” “京中士子得中者受朝廷恩赏,未得中者也大多都返回家乡。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耽误他赴约才是。”冷凌郁心中有了些许猜测,说道:“他若是心中有你,惦记着你在家中日子难熬,并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你他的情形。如何会毫无音讯?就算他落了榜,不忍耽误你,也该与你说清楚,到底是坚持还是放弃,就这般一声不响,是什么道理?” “兴许是有什么意外……” “既然你有所猜测,不妨让人去打听打听,何须在此苦等?若是有什么意外,你也好设法解救,若他只是不愿再与你联系,你也好早作打算。” 林璃心中想必也忧思难安,设想过多种可能,她嗫嚅着却没有说出话来,想必是心中也有些猜测,只是不敢面对。她呆呆的瞪着眼睛看了冷凌郁半晌,下了决心道:“你说的没错,我无需在此苦等,是黑是白,是对是错,一探便知……” 冷凌郁见她也算敢爱敢恨的爽利女子,便笑道:“我见你母亲对你疼爱有加,若那人当真值得,他们不会过多为难你。若那人一朝得中便将你弃之不顾,你也莫要太过执着……” 林璃含泪点头:“多谢姑娘指点迷津。” 二人一同走出内室,林璃见到门口焦急等待的母亲,哭着扑到她怀里,说道:“娘,是女儿不好,您原谅女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王氏先是一愣,随即扳住女儿的肩膀,细细去看她的神情,大喜道:“好了?璃儿你好了?” 林璃看了一眼冷凌郁,心中无比愧疚,点头道:“嗯,女儿都好了……” 王氏赶紧拉着林璃上前谢冷凌郁,冷凌郁笑道:“夫人莫要客气,林璃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王氏擦掉眼泪,喜笑颜开,吩咐下人道:“快,去找老爷过来,有高人治好了林璃的病,让他赶紧回来答谢人家!” 冷凌郁道:“答谢就不必了,不过举手之劳,夫人何须客气。” “那怎么行!”王氏拉着她不肯轻易放她们走,冷凌郁想了想只好说道:“原本不该收夫人的答谢,但我的确一些药材来治病救人,若夫人家中有什么药材,给我带上一些便可。” 王氏一听更是对冷凌郁敬佩有加,说道:“这是小事一桩,还请二位到花厅等待片刻。” 不一会,林相脚下匆匆而来,见到女儿果然好了,大为欣喜,赶紧对冷凌郁拱手道:“二位姑娘大恩大德,林某感激不尽。”他从身边小厮手里拿过好几个盒子,说道:“这是林某家中存放的一些药材,有些还是旁人送给在下,可惜在下对药材一窍不通,认都认不全,冷姑娘医术高超定然物尽其用,还请笑纳。” 冷凌郁赶紧起身还礼,笑道:“多谢林大人。” 好不容易谢绝了对方留饭的好意,卿如许和冷凌郁回到司徒府上,冷凌郁将怀里的盒子扔给拾舟,说道:“还以为真是什么失心疯,白白多管了一桩闲事……” 卿如许好笑道:“大户人家多的是猫腻,装个失心疯算什么。” 拾舟在一旁好笑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她一边问,一边将盒子都打开一一查看。“这是什么药材?长得如此奇怪?” 冷凌郁斜过眼睛瞟了一眼,立刻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血芙蓉?!!!” “什么?这……这是血芙蓉?”卿如许愕然不已。 冷凌郁目瞪口呆的盯着躺在长条木盒之中的黑呼呼粘成一团的草药,喃喃道:“我今日总算知道了,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卿如许怀疑道:“这东西,黑乎乎的,真是血芙蓉?我还以为会是红的……” “这就是血芙蓉,它是红的没错,而且十分脆弱,这黑色的东西是保护它的外壳。”冷凌郁没想道出去办一桩善事竟得了这么丰厚的回报……虽然林璃家里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她心里还是大大的领了这份情……“看来太后的寿礼有着落了。” ……………… 春雨一场接一场,淅淅沥沥多数都在夜里。 天压云低,朦胧的月光铺满各处,好似弥漫着一层雾。雨丝渐歇,院子里的杏花香沾着湿气,被伏地而起的风吹到廊檐下,清香钻进窗檐,吹到云听寒的面颊上。 她手上掐着一只金丝如意糕,只觉得难以下咽。 殿内侍候的宫女侍从深感气氛压抑,战战兢兢不敢吭声。只有她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含嫣轻声安慰道:“娘娘,今晚的夜宴恐怕要端许久的样子,吃不上什么东西,您这会必得垫一垫肚子,否则倒时可难熬得住。” “我怎么能吃的下?”云听寒从小到大没人敢给她气受,即便云初瑶是她的亲妹妹,是云府的嫡次女,也不敢夺她一分一毫的喜欢。如今是怎么了?是老天在跟她开玩笑?“难道家族送我入宫就是要看我被糟践的么!若不是我今日撞见她作呕,逼她当着我的面就医,我还不知道她已经怀了龙子!” 含嫣使了个眼色,宫人们鱼贯出去,内殿只剩下主仆二人。 “娘娘,雅妃娘娘未必是故意隐瞒,人说坐胎三月才好说出口,否则对母子不利。” “哼,这也不过是用来搪塞的话,你也信?”云听寒两只眼睛肿的如核桃一般,这恐怕是她从小到大数的过来的几次委屈。“从我进宫到现在,皇上只在那日与我圆了房,就再没来过我这,倒是三天两头宿在漪澜殿……”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娘娘大把的青春握在手里,从小身体底子又不差,皇上总有来的时候,娘娘必定很快就能怀上。至于雅妃娘娘,无论是才貌还是身份,都没法越过您去,皇上不过是一时喜欢,多去看她几回,等日子久了,也就索然无味了。” 第493章 国师(上) 含嫣是云听寒身边的亲近人,有些话也只有她敢说。她拿着帕子给云听寒拭泪,说道:“娘娘秀外慧中,才干甚至强过许多男子,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女人,不知强多少。天长日久,这好处显现出来,皇上必定回转到娘娘身边,将您当成贤内助来敬爱,您何必争这一时之气,拿自己的身子作伐?” “即便是一时,我也不能放任下去,人算不如天算,万一有个万一,岂不后悔莫及?” “娘娘的意思是?” “不管她有没有跟我争的意思,我都不能手软,不能留着后患!先前皇上专宠皇后一人,身下只有太子一个孩子,如今太子既然没了,皇上膝下空虚,我决不允许再有人先我一步怀上龙子!”云听寒紧紧握着手掌,发狠道:“她此时月份还小,有的是办法让她落胎,最好就此伤了身,以后都怀不上。这样她才能安心做我的助力,绝了那些个非份之想!” 含嫣瞳孔一颤,问道:“娘娘有什么好办法,做了又不会让人察觉的?”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借刀杀人……”云听寒越想越觉得事不宜迟,说道:“今晚人多手杂,个把人出点乱子再正常不过。而且,她有了身子还没告知皇上,皇上命我与她一起操持此次夜宴,她若不小心累掉了胎儿,也是有的。” 含嫣点头道:“奴婢会见机行事。” ……………… 黄昏十分,司徒府上的马车到了宫门口,卿如许同司徒楚楚一起,跟随司徒老夫人和大夫人姚氏前来参加太后寿辰的夜宴。 宫中没有皇后,位分高于旁人的羲妃和雅妃便担当了操持此次夜宴重任,格外用心。四处的布置不说别出心裁,也十分雅致讲究。 霞光渐渐从天边褪去,众人陆续汇集于广华宫。 今日的月亮出来的格外早,天还没落黑就已经露出半张脸,薄薄的挂在天边,晶莹剔透。映着宫中庭院回廊上挂着的琉璃宫灯和殿中吹拂的薄纱,美轮美奂,让人忍不住流连驻足。 满堂锦绣女子,春兰秋菊各有所长,一簇簇花朵般盛放着,满庭芬芳。但众人之中,唯有两人最为瞩目。 一个,是夭桃浓李艳华灼灼,京中最受追捧效仿的天之骄女,现在的羲妃,未来的皇后云听寒。一个,是灿如春华一貌倾城,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来历不明却成了司徒家表小姐神秘女子卿如许。 这二人刚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所遭受的待遇是大不相同。 云听寒不用多说,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又是众人眼中未来的皇后,多数人见了她都恭敬而艳羡。而卿如许收到的除了对她容貌的惊异,更多的是好奇、探究和打量。 司徒楚楚看了一眼从容不迫的卿如许,抿起一抹笑容,说道:“表姐不用紧张,大家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 卿如许眯眼笑了笑,“她们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有什么好怕的呢?不过是看两眼,我也不会少快肉,再说,有外祖母护着呢。” 司徒楚楚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里暗自生闷气不再说话了。 卿如许笑笑朝上首的云听寒看去。 她最近听说了燕过不少事,其中就包括云家姐妹进宫的事。此时云听寒身穿如意云纹的朱红锦衣,衬得肌肤雪白,眉目如画。既持重又不失活泼。而她身边的云初瑶,则是一身淡蓝宫裙,虽也华丽锦绣,但站在云听寒身边,就如同一面背景似的,丝毫不抢眼。 拾舟也是跟着卿如许在大靖宫中时常走动的人,自然也能看出这其中的门道,见状在一旁说道:“羲妃这身朱红,倒是厉害。” 宫中只有皇后可以着正红,云听寒这身穿着,虽无僭越,但也是在向众人说明,她是这大安宫未来的女主人。 卿如许但笑不语,往屏风之外看去。 广华宫是宫中设宴常置之处,一应事物俱全。男女分席,中间隔着雕镂着吉祥花纹的屏风,上面还垂着一层蝉翼纱,影影绰绰能让人看清大概轮廓。 卿如许雾里看花,转脸看向门口,正见到一名男子缓步进了殿中。 这人一身玄色衣袍,衬得他气质尊贵,风度超然,那种出众,早已超越了女子心中对男子所有美好的向往。不过他面色清冷,令人觉得难以接近。似乎天生就有一份超乎常人的吸引力和压迫力,无论是面容还是气场,总能让人不敢轻易在他面前造次。 她正疑惑此人是谁,便听见周围传来兴奋的窃窃私语声。 “快看!国师大人来了!” “天呐,虽然见过几次,可每次看到国师都令人惊叹,凡间怎会有如此人物……” “是啊……只可惜国师早就说过,他是轮回之外的人,不得在凡世娶妻……否则,不知有多少人打他的注意呢!” 他一出现,不止殿中女子,就连朝臣们的额目光也都被他吸引住,众人才不管他是否难以接近,先前的温善氛围一扫而光,见礼之后,立刻就要抓住这个机会谈论公事,其中不乏工部,户部等大小事宜。甚至还有太仆寺的人上前抱怨马匹一年不如一年,询问是否应该着人到塞外寻专人回来饲马。 卿如许心中诧异,难不成国师还能为皇上处理政事?看情形,这些朝臣对国师颇为倚赖信任的模样。 国师身处轰乱之中,没有半分不耐和急躁,只是云淡风轻的瞟了众人一眼,众人都觉得国师肯定听见了自己的问题,逐渐安静下来,翘首盼着他能给一个最有效的答复。 他道:“本座近日有要事在身,诸位大人还是明日上朝禀奏,等皇上拟下章程才是。” 周围一片惊呼之声,纷纷道:“国师,这怎么能行?”众人想说,此事非您不可,但这话又有谁敢说出口?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万事只凭皇上一句话,若说非国师不可,那可是大逆不道的罪过…… 众人想到这,顿时面面相觑,动作停顿下来。国师这话是何意,难道朝中诸多事宜他说不管就不管了?有什么要事能比朝中政务还重要? 国师见众人不在追着他问东问西,从容行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目光穿过纷攘的众人,朝屏风后面望过来。虽然看不清楚,但那样一束视线,卿如许想忽略都难,她觉得对方似乎露出了笑意,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连鸡皮疙瘩都起了一片! 勤政殿中,皇帝殷肆额上的青筋隐隐跳动,杯盏奏折被扔了满地一片狼藉:“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在威胁朕!” 冯德喜躬身跪在一旁,连声劝道:“国师这是怕了皇上。” “哼!他会怕?”皇帝脸色铁青,国师此番以退为进,就是想让自己和各部官员看看,这朝中没有了他,会变成什么污遭模样!“他有恃无恐!” 冯德喜哪敢接这话,说实话,他虽是皇上的心腹,却也十分惧怕国师。 不说国师那张几十年如一日从无一丝衰老的面容令人觉得妖异深不可测,就说国师从先皇时期就辅佐朝政,势力积累道现在,实在不可小觑,皇上即便对他十分忌惮,却不敢轻易动手清楚国师的党羽,现在皇后和太子出了意外,皇上更要指望国师能够让她们复活…… 想了想,冯德喜只劝道:“既然国师肯主动卸下要职,皇上何不握住这次的机会,一举将朝中各部事宜都分派到可用之人的手里。” “如果有那么容易……”殷肆的脸狠狠抽出了几下,想着多年来朝政被国师把持,太后又拉帮结派,有几个人能拍着胸脯保证只效忠他这个皇帝?!他这个皇帝委实窝囊!还有那个云听寒,竟然每日变着花样到他面前来显摆自己的才干,简直可恶至极,愚蠢至极! “太后娘娘驾到!” 冯德喜心里打鼓,太后娘娘这时候来,莫不是要火上浇油?他连忙爬在地上利落的将散乱的奏折收拾起来,吩咐小内侍进来打扫杯盏碎瓷。随后跟着皇上走出去迎太后。 太后一如既往的光鲜亮丽,一双机敏上扬的凤眼习惯性的眯着,微抬着下颌,一看便知是苛刻强势的女子。 “母后,您怎么来了?” 太后走到皇帝面前,细细看了一眼,问道:“皇帝发脾气了?” 被人从头到脚看的通透,任是谁都不会舒服,何况他是皇帝。但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道:“儿臣只是一时心绪不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母后就不必挂心了。” 太后着意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继续问,该知道的,她已经知道了,虽然不是自己生的,但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她也比谁都了解皇上,实在没什么好问的。便说道:“既然如此,皇帝便赶快更衣吧,时辰已经不早,哀家先行一步过去。” 送走太后,皇帝的面色比方才还要难看,在檐下站了片刻才沉声道:“给朕更衣!” ……………… 金玉垂挂的珠帘之后,是皇帝的妃嫔所在之处,云初瑶坐在众人之中,面色并无多少笑意,尤其是见到国师之后,她便死死压下自己的眼神,不敢让人看见分毫,尤其是姐姐云听寒的目光。 不多时,太后与皇上前后脚进了广华宫,众人拜见了皇上,紧接着又起身拜见太后为她祝寿献上礼物,君臣你来我往一番客套,着实废了一番折腾。 羲妃抬手示意,舞姬歌女们身着轻纱罗绮鱼贯而入,乐声响起,广华宫霎时被金彩辉煌,锦绣霓裳所充斥,二十多名美貌少女长袖翻飞,衣袂飘荡。众人只觉满目霞光,耀眼非常。 气氛渐渐热闹起来,皇上也叫了几名近臣过去说话谈笑,众人开始推杯换盏,女眷这边也有不醉人的果酒花酿,每个人面上都噙着笑容。 第494章 国师(中)【第二更】 因此次夜宴是顶着为为太后祝寿的名目,酒过三巡,便有人开始讨好太后娘娘哄她老人家欢心。 云听寒从小跟在太后娘娘身边长大,这种事情当然是她来开头,此时她一袭华美宫裙,盈盈拜倒在太后身前,碰过侍女手中的一樽酒壶和一只锦盒奉上,众人闻见香味纷纷询问。 “咦,好香啊!” “是啊,不知羲妃娘娘献上的事何物,竟如此芬芳令人沉醉?” 太后也好奇的看着她奉上的东西,问:“寒儿,这是何物啊?” 云听寒行了礼,又拿起酒壶给太后倒了一杯酒,抿嘴笑吟吟的说道:“传说西王母娘娘身边有一位美丽的蟠桃仙子,叫董双成,董仙子还是凡人时,家中植桃成林,草庐外被一片嫣红桃花簇拥其间,犹如生活在仙境一般。一日,董仙子望着满园盛开的桃花似有所悟,便将桃花泡于酒中,酿制出的桃花美酒清冽甘醇,酒香飘至数里之外,更是引得无数好酒之人垂涎三尺,尝过的人更是难以忘怀。” 她话里的意思,眼前献给太后的便是桃花酒了,众人闻言果然觉得这香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桃花清香。 云听寒继续说道:“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董双成炼成了一炉“百花丹”,董双成配以桃花酒服用这炉异香扑鼻的丹药之后,顿觉神清气爽、精神百倍,兴奋之余取来玉笙吹奏。这美妙的乐曲引来仙鹤翩然而降,董双成跨上鹤背,仙鹤将董双成载到昆仑山,做了王母娘娘身旁的侍女,受命看守蟠桃园。” “之后,董仙子还将酿制桃花美酒的方法带到仙宫,每逢瑶池盛会,西王母赐给群仙的蟠桃和桃花美酒,都是经董双成纤纤玉手精选而来。董仙子成仙后,留在世间的桃花酒更受世人喜爱,至今仍广为流传。正所谓‘此酒本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 她所说的这个故事,不仅仅是为了道明这酒的来历,更是将太后比作了西王母,将自己比作了西王母身边的仙子。众人心下了然,纷纷凑趣。唯有云初瑶心下惴惴不安,但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桃花酒商,并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 太后娘娘听了这个故事十分欢喜,连声夸赞道:“好,好!” 雯贵人有些好奇,问:“难道那锦盒之中的,就是传说之中的养颜圣品百花丹?” 云听寒笑道:“正是。”她说着,就上前亲自给太后倒了桃花酿,“太后娘娘快尝尝,看看比寻常的花酒有何不同?” 太后拿起就被微抿了一口,凝思片刻,笑道:“入喉芬芳,回味甘甜。” “这就里还加了几味养身的药材,对身体又调养的功效。”云听寒说这,将一旁的锦盒打开,露出里面朱红色的丹丸。“还有这药……” 她话还没说完,众人突然闻到锦盒里传来浓郁的腥气! “这……这是什么味道?” “怎么有一股血腥味?”雯贵人味觉敏感,捂住鼻子皱眉说道。 云听寒也吓了一跳,“怎么会?我事先打开看过,分明与桃花酿的味道差不多。” 就在众人疑惑之间,忽然听见周围传来扑棱棱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扇动翅膀。大家疑惑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从广华宫四处朝这边飞了过来。 有人惊呼道:“蝙蝠!这里怎么会有蝙蝠?” 这话一出,众人也都看清了飞进来的事什么东西,只见数不清的蝙蝠成群的涌了进来,直奔太后身前散发出浓郁腥气的百花丹! 众人都已经吓得四散惊逃,宫人们大声喊着“护驾”和“保护太后”,云听寒不知道被谁撞倒在地,太后被一群宫人护在身后,可也挡不住蝙蝠,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吓傻了。 云初瑶因自己有孕,格外留神,这会反倒比较镇定,扯过一旁的帘子在蜡烛上点燃,然后朝着蝙蝠拍打过去! “快,蝙蝠怕火!” 云初瑶趁着空隙,将那盒装有百花丹的盖子盖了回去,众人听她的喊声也都反应过来,连忙点燃了火折子之类的东西去挥蝙蝠,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蝙蝠全都赶了出去。 大殿上杯盘倾倒一片狼藉,太后的脸色黑的要命! 任是谁,自己的寿宴被搞成这副模样都高兴不起来,何况是心气极高的太后。 “寒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听寒还傻愣愣的坐在那里,听到太后问话这才回身:“太后娘娘……我,我不知道……”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此时也知道今日这蝙蝠之祸是她献上的丹药引来的了,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雯贵人看似柔弱,可这后宫之中的女子又有哪个是真的柔弱,“可是,这百花丹不是羲妃娘娘亲手奉上的吗,怎么会不知道?” 云听寒一听,目光犀利的朝她看过去,雯贵人连忙躲到了皇上身后,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云听寒恨的咬牙切齿,她是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由看向自己的贴身大宫女含嫣,含嫣连忙跪下,说道:“寿宴前,奴婢跟羲妃娘娘才刚检查过,丹药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之后奴婢便与羲妃娘娘去更衣挑选今日要用的钗环首饰,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被人动了手脚……” 若是一口咬定丹药检查过没问题,那就没了调查的突破口,所有人都会揪着云听寒不放,含嫣是她身边的大宫女,自然知道该怎么说。 云听寒跪在太后面前,垂泪不已:“太后娘娘,寒儿孝敬太后娘娘还来不及,怎么会害娘娘呢!” 更何况这种事情,最多也不过是让太后娘娘受些惊吓罢了,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与其说是害太后,还不如说是吓唬太后。 云初瑶见自己的姐姐惊慌不已的模样,目光小心的看向皇上,皇上眼中嘲讽之色一闪而过,分明是在看云听寒和太后的笑话,她复又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太后板着脸,没有斥责云听寒,但也没说原谅云听寒的话。 事情变成这样,太后受了惊,晚宴也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不欢而撒。 卿如许一直默默的在角落里看着众人的动静,如同一个外人,事实上,她还真就是一个外人,直到太后离开,皇上才第一次开口,“羲妃,此事虽然还未查明是你的过错,但毕竟因你而起,朕罚你禁足一月,你可有怨言?” “臣妾不敢……”云听寒心下不忿,却也不敢反驳,只能垂头领受。 皇上看了她一眼,率先出了广华宫,离开之前,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卿如许的身上。卿如许感觉有道锐利的目光,但并未抬头,因为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 漪澜殿中,云初瑶呆呆坐着,纤长细白的手指抚着自己的小腹。她面色有些苍白。说道:“她要动手。” 碧落手一哆嗦,手中的娟帕差点掉落,说道:“娘娘,何以见得?” 云初瑶道:“她看我的眼神……” 碧落不明所以,说道:“娘娘方怀了身孕,心思敏感些也是正常,未必就是……有什么坏事。” “不,你不懂……”云初瑶怨声道:“她看我的眼神,和从前一样,和在云家未出阁的时候一样!那时我天真懵懂,她自认为掌控着全部。而今日,她看我的眼神就与那时一样!说明我在她眼里没有威胁。” “这……”碧落死攥着帕子,被她幽深的口吻说的害怕,道:“今日羲妃娘娘逼问您是否有孕时,明明很生气,埋怨您为何连她都不告诉。奴婢知道她不是真心关怀,是在防备和忌讳您,怎么这么快就觉得您不是威胁了?” 云初瑶道:“所以我才觉得,她是要对我动手了。如果不是今日突发了意想不到的事情,说不定我就躲不过……碧落,你让人去找太医,就说我身子不舒服,随后就将我有孕的事告诉皇上去!” 碧落犹豫道:“娘娘,若此事弄的人尽皆知,万一还有旁人图谋不轨,咱们可防不住啊!” 云初瑶道:“别人都不怕,我只怕她……皇上若是知道,我才好‘娇气’一回,你就去吧。” “是,奴婢这就叫太医过来为娘娘把脉。” 天色将明,皇上神清气爽的坐在御书房,扬声叫了冯德喜进来,问道:“方才雅妃让人过来有什么事?” 冯德喜立即露出笑容,叩首到:“奴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雅妃有喜了!” 皇帝闻言一怔,神色间满是复杂,冯德喜知道他是想起了太子,垂头安静的站在一旁不敢多言,皇上沉默片刻,随即说道:“近日的好事当真不少,走,朕要到漪澜殿去看看。” 夜半风来,雨点噼噼啪啪砸落在泥土里,卷起些微腥气。几个残星在云层后拼命闪烁,却最终还是被严严实实的遮住,没了光亮。 皇上留在漪澜殿挑灯批阅奏折,云初瑶服侍在侧,静谧的氛围中,竟有一种家常的温柔。 眨眼一个时辰过去,皇帝有些疲惫,放下手中御笔,起身走到云初瑶身边看她写字。说道:“雅妃的字是一绝。” 云初瑶从小喜爱书画,一时浑然忘我,居然没有留意到殷汜已经站在她身后,闻言连忙搁笔起身,说道:“皇上谬赞了,臣妾只是随意书写。” 皇上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下颌,夸赞道:“谁不知你书画双绝,不必如此谦虚。”他拿起案头宣纸来看,上面写着: 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 皇上看了一笑,说道:“你这副心性总能让朕觉得轻松。” 云初瑶微微低头羞红了脸,说道:“皇上是一国之君,日理万机,治天下万民。臣妾却只是小小女子,只懂悠游玩乐。” 皇上听着哈哈笑了一阵,爱怜的捉了她的手坐下,说道:“等你生下腹中龙子,朕就晋你为贵妃!” 第495章 国师(下)【第三更】 云初瑶微微惊愕,面上绯红渐渐褪了,变得浅淡苍白。皇上见她如此,皱眉问道:“怎么?你不喜欢?” 云初瑶摇摇头,道:“皇上,臣妾姐妹一同入宫,皇上却只眷顾臣妾,冷落了姐姐。臣妾心下难安……” 皇上轻哼一声,负手起身走到门前,眼望夜空明月流云,不悦道:“朕是皇帝,难道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也要听从旁人的意愿?!” 云初瑶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傻傻的小女孩了,她进宫日久冷眼旁观,知道皇帝口中的‘旁人’是指谁,也清清楚楚的知道皇帝心底厌恶什么。她想了想,轻轻走到他身后,伸出双臂环抱住他的腰,说道:“臣妾知道您是爱重臣妾,怜恤臣妾,但姐姐是未来的皇后,臣妾的一切都握在她跟太后娘娘的手上,着实不敢奢求太多,臣妾只要能为皇上平平安安生下腹中孩子,便心满意足了。” 除了已经故去的皇后,皇上从来没被女子这样贴切温柔的拥抱过,微微的惊愣之后,他转身回抱住云初瑶,说道:“原来你什么都懂,却还能如此对朕,朕怎么舍得让你受委屈。你放心,朕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和朕的孩子!朕也同样要晋你为贵妃,至于你的姐姐,是得了谁的保证,将自己看做是未来皇后的?!” 皇帝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隐忍的怒气。他盯着云初瑶的双眼,说道:“瑶儿,没人可以随意摆布朕,朕是一国之君!” 云初瑶心下暗喜自己赌对了,她轻轻开口说道:“臣妾相信皇上。” 第二日,云初瑶正在殿中想着自己应该如何防范云听寒,碧落便匆匆从殿外进来:“娘娘!羲妃娘娘被打入冷宫了!” “什么!” 云初瑶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碧落。 碧落惊慌道:“娘娘莫急,您是有身子的人,切莫惊着了!都怪奴婢太着急了!” 云初瑶却不在意这个,拉着她问道:“你说姐姐被打入冷宫了?!” 碧落点头,眼中透出点点欣喜,她觉得自己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总好过羲妃娘娘总是欺负自家娘娘,“是啊,经查明,昨晚羲妃娘娘献上的丹药虽然没有什么害处,但昨晚在广华宫砍死的几只蝙蝠,经过太医查看,竟都带了毒……若不是娘娘反应快,让大家用火驱赶,后果不堪设想!” “毒?” 云初瑶摇头,“不可能,没有理由!她为什么要害太后?”云初瑶突然想起晚宴上皇上的眼神和他昨晚对自己说的话,心中一惊,难道……是皇上?“那丹药的事情查清楚了没有?” 碧落摇头:“并未查出有什么人接触过百花丹,羲妃娘娘无法自证清白,此时因谋害太后娘娘被打入冷宫了!” “这么快?”云初瑶心惊,看来皇上一早就做好打算了,这是拿云听寒出气呢?她知道这几日皇上一直再为政事心烦,似乎与国师有关…… “娘娘,不管羲妃娘娘还能不能从冷宫出来,您都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养胎,只要能平安将小皇子生下来,往后咱们就再也不用怕羲妃娘娘了!” 云初瑶还有些愣神,或者说,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云听寒虽然对她处处防备甚至想要伤害她,但皇上也并不是真的宠爱她呀!皇上只不过是拿她当成教训姐姐的工具,现在姐姐进了冷宫,那她还有用吗? 而且,如果姐姐不能从冷宫出来,太后和云家一定会将希望目光放在她身上,一旦太后想要让皇上立她为后,那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云听寒! ……………… 炙阳落入云层,缓缓往天际坠去,云蒸霞蔚之中,宫里的重重殿阁也被镀上了稀薄的金光。 朱鸾宝阙的重云殿,至少要比宫中其他宫殿高出一丈来,被四周无数飞檐翘曲所拱卫着,显示着它曾经拥有过至高的地位和尊荣。这是当年先帝最宠爱的女人所居之处。 然而现在,破败的宫墙和残碎的枯枝抹去了它的曾经,檐上垂着被灰尘蒙住的石莲,还有窗棂上剥落的朱漆,无一不显示这里的萧索枯寂。破落的,与这座奢靡精致的皇宫格格不入。 按理来说,这座宫殿不该荒废至此。但当年先皇殡天之时,太后曾跟着重病一场,司天台卜算重云殿气势太重,压过了太后所住的寿坤宫,所以恳求荒废此殿,并令弃妃居于此处,压住这座宫殿的气运。 当时新帝登基,太后多年经营的力量正在鼎盛时期,自然人人附和,没人敢说太后是记恨曾经住在这里的那位先皇宠妃,所以,重云殿便从曾经的极盛变成了此时的极衰之相。 云听寒缩着肩膀靠在内殿门前,望着院落四处的空旷荒寂,抚了抚手臂,冷冷的哼笑一声,说道:“无论什么样的好天气,也无法驱散冷宫之中的冰寒。” 含嫣拿着破烂的扫帚费力的清扫院中厚积的灰尘,露出的青砖,积攒着青苔干枯时留下的斑驳痕迹,在那上面,又有新的青苔蓬生出来。她听着云听寒冷笑自嘲,想要开口劝慰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总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像是特意为羲妃设下的去圈套…… 谋害太后是大罪,皇上“至孝”,自然要严惩云听寒,不过云听寒却不认为自己会永居于此,认为自己在冷宫只是暂时的,不过几日时间,她就能从这里出去。 因为无论云家还是太后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从小培养到大的皇后落得如此境地,一旦查明真相,她毕竟会恢复妃位,甚至皇上为了补偿她直接册封她为皇后! 殿门吱呀一声,送饭菜的内侍似乎并不愿意踏进这许久无人精心打理的灰败之处,生怕占了晦气这辈子都倒霉,直接将食盒砰的一声搁在地上,道:“吃完记得洗干净!下次来送饭的时候咱家再来取走!” 说罢看也没看里面的主仆二人,转身便走。 “狗仗人势的东西!”含嫣气的甩手将扫帚扔在地上,叉腰大骂了一句。 那内侍才刚关了门,听见这句又一脚踹开。这回也不怕沾了晦气倒霉了,直接大步迈进来将食盒一脚踹翻,嗖菜嗖饭洒了一地。 他恶狠狠的盯了含嫣一眼,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尖声细气说道:“人比谁都下贱,脾气却还不小,还当你们是主子是娘娘,有天大的脸面撑着那?!告诉你,进了这里,只有老死的份儿!这辈子也别指望出这个门儿!若是脸皮儿薄,就一根绳子吊死,免得麻烦咱家来伺候你们!” 含嫣被打的摔倒在饭菜上,沾了一身的污秽,手在朱漆食盒上硌的生疼,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道:“你!你别欺人太甚!好歹我们主子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仔细她老人家知道你怠慢我们主子扒了你的皮!” 那内侍嗤笑一声,嘲讽的看了看里面面色铁青的云听寒,鄙夷道:“外甥女又如何?太后娘娘又不是只有一个外甥女!再说了,外甥女能比得上龙嗣?恐怕你们还不知道,国师已经建议皇上立雅妃娘娘为后,此事已在议程之中了!” “立后?!你说的是真的?” 云听寒双眼一眯,冷光如利箭一般刺的内侍平白一个哆嗦,他不满道:“是又怎么样,此事又与你有什么干系?嘁,什么未来皇后!我呸!”皇上之前对羲妃就不怎么宠爱,如今进了冷宫,小太监自然认为她翻不了身了,所以不留半分余地! 云听寒的身体突然紧绷起来,几步走到内侍眼前,揪住他的衣领,说道:“你再说一遍!” 那内侍身体一僵,却也不敢动手,只用力将自己的衣襟从对方手里拽出来,冷哼道:“再说一遍又能如何?皇上不仅要立后,太后娘娘还要为皇上扩充后宫开枝散叶……一个一个的新人站到眼前儿,谁还能想起你们来?!你们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太后要让云初瑶做皇后……”云听寒呆怔的站在院子当中喃喃的说道。含嫣看着满院子的狼藉,忍不住掉下眼泪,忍住身上摔倒所致的疼痛,收拾起地上的饭菜来:“都怪奴婢不好……” 云听寒沉默的将目光抬起,越过高墙看向外面,却只能看见一片暗下来的天,她说:“我才十几岁,又是云家嫡长女,是太后亲手培养的未来皇后!却为什么要呆在冷宫?!让云初瑶白白抢了我的位置?” 含嫣手上不停,嘴里说道:“娘娘……咱们在这种地方不见天日,就算太后娘娘不管,夫人也会心疼您的吧?会不会有什么办法……” 云听寒道:“太后都不管我了,母亲能有什么办法,若想走出这里,还得我自己来想办法!” 含嫣眸光一亮:“娘娘?您有办法从这里出去?” 如果可以,谁愿意带在这样的地方! “想让皇上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也不是没有办法……”那次与云初瑶产生冲突之后,云听寒就摸透了皇上的心思,他喜欢自己对她示弱!她越是听话柔弱,皇上就越高兴!她甚至忍不住怀疑,如果有一天太后娘娘不在强硬,不在干扰皇上所决策的一切,是否她们母子之间的隔阂也会消失!“想来我一举一动都效仿太后娘娘,还真是蠢!” “娘娘的意思是?”含嫣有些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她不是从小就以太后为榜样,处处效仿崇敬的吗? “云初瑶啊云初瑶,难怪皇上会宠爱你,原来也不过是做给我和太后看的!既然你想要一个百依百顺的皇后,我云听寒当然也能‘装’得出来!你便好好做一做你的皇后梦,再等我去亲手捏碎它!”她嘲讽的嗤笑着,说道:“想让皇上宽宥我,其实也很简单。不过,也得让皇上来见我一面才行。” 云听寒面上的表情近乎狰狞,看的含嫣一阵心惊肉跳。她小心说道:“可是,皇上怎么会来这里?” 云听寒道:“我自有办法。” 第496章 母子过招(上) 苍云四合,暮玄在桌案前打了个打了个盹儿,迷糊中,好像身后还一双红酥手在为他披衣,温柔的垂眸看着他,他无意识的伸手,却传来瓷盏清脆的落地声。 侍从紧走几步上前,见他额头渗着冷汗,眼珠发红,急忙问道:“国师大人?您又发梦了吧?”说着拨亮屋内灯烛,叫人进来收拾一地碎瓷。“不如去榻上躺一会罢?” 这些日子暮玄的病时好时坏,且更加喜欢独处,有很多时候,连最亲近的心腹夜良也不能到跟前,只能在室外候着。暮玄重重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雕刻着精致纹路的屋梁出了一会神,才轻叹似的道:“她已经沉睡九年了。” “您废了太多的心神,在这么下去,身体会受不住,不等小姐醒来,您恐怕就支撑不住了,还请您珍重。” 暮玄抬手止住了夜良的劝告,他近日心乱如麻,好像回到了韶梦病重的那段时间,心里一天比一天空。从那时候起,他就每日想着如何能保住她的心神不灭。心下猛然冲出一股痛处,直冲的他晕头晕脑。 夜良看着他,知道主子想起了什么,心中一阵紧似一阵。“您瞒着病情卸下政事,皇上那里必定引起猜忌,说不定会对您不利……” “无所谓了……这些年我亲近朝堂不过是为了找那个人,如今目的已经达到,皇上怎么想,我并不在意,更何况,他还指望我复活皇后跟太子,不会轻易动手的。等我救活了韶梦,我们就带她离开这浊世,远走高飞!” 暮玄他为了借皇室的力量寻找重生之人,不得不让皇后跟太子也陷入沉睡之中,不过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夜良听他这么说,也不再劝,只伺候暮玄将药喝下便退了下去。“属下就在外面守着您。” 暮玄喝了药,似乎精神好了许多,他站起身,苍白的手掌在多宝阁一处不起眼的搁架上左右一挡,原本横卧在地的床榻突然移开了一人宽的距离。前面是狭长黑暗的小道,暮玄在暗道的墙壁上摘了火把熟练的点燃。 身后的暗门无声合拢,甬道中寒气扑面而来,暮玄站在原地适应了好一会,才抬步往下面的密室走去。 甬道安静异常,暮玄顺着往前来到一间石室门前,他用掌力击开石门走了进去。 石室中累满了巨大的冰块,晶莹剔透寒凉异常,几乎能看见四周有寒雾缭绕。在最中间的病床之上,一个女子静静的躺在上面,云髻峨峨眉目如画,只是肤色如同冰一般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 暮玄站在女子身边,用手轻抚她的额发,久久凝视着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就快了……” ……………… 三更鼓响,笼罩暗夜之中无声五形的宫殿,此时处处是嘈急的雨声。檐下晦暗的宫灯翻飞不止,摇晃不定,突然呼啦啦灭了一片,殿内伺候的宫人压抑着尖利的嗓音小声咒骂道:“这是什么鬼天气!这么一会,灯灭了几回了!” 说着,他取下熄灭的几盏宫灯重新点亮。一旁,另外一个宫人接过他手中点好的宫灯重新挂在屋檐下,小声劝阻道:“别抱怨了。小心被人听见,凌太妃身体一直好好地,这段日子却添了梦魇的毛病,时常睡不好觉。这回突然昏厥,还不知如何呢!你可别将这事说出去,不吉利!” 先皇故去,凌太妃是唯一一个无子还能留在皇宫安享晚年的先皇妃嫔,因为太后娘娘一向与凌太妃亲近。 当年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凌太妃就处处帮扶着她,明白人都知道,太后走到今日的位置,凌太妃功不可没。 而皇上年幼时便被接到云太后宫里抚养,与凌太妃自然也是十分熟悉亲近的。因此凌太妃发病后,没敢近日精神不佳的太后,而是先去禀告了皇上。 风吹的殿门轻微晃动,皇上从殿内走出,太医冯占恭敬的跟在他身后,说道:“凌太妃一向身体康健,突然昏迷不起,微臣一时之间也难以查明原因,但方才施针之后,凌太妃已然苏醒,暂时没什么大碍,臣这几日会悉心诊治,以求尽快查出病因。” 然而,皇上还没有说话,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冯占面色一变,顾不上跟皇上说话,便反身回了殿内。 窗外哗啦啦的雨声传进坤德殿,仿佛让层层纱幔之后的人受了惊。 凌太妃原本迷蒙的眼睛此时睁的浑圆,躺在宽大的床榻之上,嘴巴张的老大,仿佛方才的一声嘶嚎耗尽了她的力气,让她一时间不能再发出声音。她听见脚步声靠近,缓慢的转动脖子,迷茫的看向四周,然而,那些轻薄的白色帐幔如同浮云般遮住了她的视线,让她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阵烦躁。“来人……来人……” 床榻边侍立的宫女有些手足无措,慌乱道:“太妃娘娘,奴婢在这呢?”她看见冯占反身回来,连忙求助道:“冯太医,您赶快瞧瞧,太妃娘娘究竟是怎么了?” 冯占上前细细去看凌太妃的神色,见她眼珠浑浊昏黄,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雍容端庄,取而代之的,是将死之时的恐惧无助。冯占心中一惊,上前一步要为她号脉。却见对方突然转头看向他,疯狂的朝他扑了过去,死死的掐住了他的脖子:“你要杀我!你要杀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冯占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喉咙被对方紧紧扼住,耳边是疯魔般的叫喊。他想要挣扎,却又怕伤了凌太妃,被掐的眼睛翻白,面色青紫。一旁的侍女手忙脚乱,怎么也拉不开二人。 皇上只晚了冯占一步进来,没想到竟看见这副情形,饶是他阅历无数,也被惊的够呛,愣了好半晌才回神,上前去拉凌太妃,道:“太妃?太妃!” 凌太妃听见皇上的声音,缓缓清醒过来,目光转向他的同时,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开来。冯占被两个内侍趁机往后拖了几步,几人一起跌坐在地上。内侍结巴着问道:“冯太医,您,您没事吧?” 冯占捂着自己的喉咙,只觉得火辣辣的疼痛,躬着腰一阵猛烈的咳嗽。他勉力抬眼看向凌太妃,面上满是疑惑不解。这等突然疯魔的情状,不可能毫无原因,难道真那日在广华宫让蝙蝠给吓的? 他朝内侍摆手,勉强说道:没事……扶我起来……” 凌太妃在皇上面前渐渐止住了呼喊,一点点恢复了那种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的神情。她面色苍白中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潮红,眼下青黑头发蓬乱,与平日端庄矜贵的凌太妃简直判若两人。 冯占将自己的猜测说给皇上听,皇上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从宫女手中接过一杯茶,递到凌太妃唇边,低声安慰她道:“太妃,天色晚了,您该休息了。” 雨幕中,突然亮起一道闪电,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将整个内殿照的通亮。 凌太妃浑身一个激灵,紧接着筛糠般颤抖起来,紧紧抓住皇上的手,皇上手中的茶盏滚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粹,杯中温热的水全淋在了他的袍袖上。然而,他却顾不上这个,因为凌太妃突然大声喊道:“妖妃!妖妃!她回来了!她要搅的大燕不得安宁!大燕要完了!完了!完了!” 殿内的所有人的面容都被这几句话惊得褪了血色!凌太妃却仍旧喋喋不休,见无人响应她,随即更加大声的喊道:“妖妃回来了!你们都得死!” 她的手臂穿过宫人们的桎梏用力往前伸着,尖尖的指甲虚划到每一个人的脸上。 冯占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不过是一介御医,见了这等事情,无异于大祸临头! 因为凌太妃口中的妖妃正是皇上的生母,是先皇最宠爱的颜贵妃,是那座金碧辉煌的重华殿的主人! 当时先皇对她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朝臣纷纷上奏认为这是祸国的征兆。这种事情,从没有人会去怪罪男人,更没有人敢怪罪先皇,一切的罪责自然是落在颜贵妃的头上,最终颜贵妃为了自己的儿子能活下去妥协与朝堂,被打入冷宫,郁郁而亡,之后年幼的皇上被交由无子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云凌太妃抚养。 事情说起来简单,不过三言两语,但当年的情形着实惨烈。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有人听见重华宫里有女人的哭声,还有传言说妖妃不甘,必要回来报复。 事到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重华殿已经衰败落魄成为冷宫,一切都似烟消云散了,但凌太妃一经提起,众人都觉得那段血腥残忍的往事还历历在目。皇上当时年纪很小,对当年的事情未必记得多么清楚,谁也不知道他心中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但颜贵妃毕竟是他的生母,任是谁,都不会允许旁人说自己的生母是妖妃? 此时,他已经双目通红,面容狰狞,那种目光几乎能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撕碎! 众人战战兢兢的跪在一旁,不敢说话。额头上密布的一层细汗,经冷风一吹,忍不住打着寒噤。 最后,皇上扫了众人一眼,说道:“太妃一时梦魇,说些胡话罢了。此事不可外传!”他挥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 众人生怕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事情小命不保,都慌忙退了出去。冯占退出门外,隐隐约约听见一个‘颜’字,顿时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在台阶上。紧接着也不顾大雨滂沱,冲进雨中远远离开了坤德殿。 暴雨从天幕之中狠狠砸下,铺天盖地,丝毫不留情面。 云初瑶听说凌太妃深夜病重,穿过阴影重重的飞檐长廊冒雨前来。却正好看见凌太妃突然冲出楼阁,从二楼的栏杆出一跃而下! “太妃!!”皇上从里面追出,摇摇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然而却是徒劳。 凭空一道极其炫目的闪电当空劈下,伴着震耳欲聋的雷明。将凌太妃的尸身和血迹照的清晰无比! 第497章 母子过招(中)【第二更】 云初瑶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借着闪电的光芒看见皇上眼中那丝难以掩饰的报复的快意! 这是阴谋! 这是阴谋! 别人不知道当年颜贵妃的死因,云初瑶身为云家人却是知晓的,当年云太后嫉恨颜贵妃得宠,在她生下皇子之后便按捺不住,亲手谋划了“妖妃”一事,将皇上的生母颜贵妃逼上绝路,听说这其中还有凌太妃从中帮忙…… 皇上当时年幼,不见得看出这其中的蹊跷,但随着他长大心智成熟,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就必然会去探究,他可能早就知道真相了!但云家和太后在朝中的势力错综复杂根深蒂固,他不能轻举妄动。 但现在,皇上经过多年的经营,已经稳稳握住了皇权…… 云初瑶怔怔的站在廊下,斜斜靠在廊柱上,她就知道,从“百花丹”引来蝙蝠惊吓了太后,到太后夜夜惊梦以至于凤体衰微,再到现在凌太妃突然发疯惨死,这一切都是皇上为了复仇而密谋的…… 这些年凌太妃和云家将皇上欺负的太狠了! 皇上隐忍多年,终于要出手报复…… 云听寒被打入冷宫,云凌太妃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她?亦或是整个云家? ……………… 长空万里,一片晴好天色,而皇宫永远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就如此时的坤德宫,哪怕金碧辉煌,过了午时,便立即被暗沉所笼罩,整个大殿如同被蒙上了一层灰雾,只有殿门和隔窗附近,才能让人看出外面还天光大亮。 太后听着身边女官的叙述,身体有些发冷,总有人藏在背后伺机而动,企图夺走她的辉煌和荣耀。她的声音沉重而冷冽,说道:“凌太妃当真说出了‘妖妃’二字?” 女官的目光没有迟疑犹豫,显然是将昨晚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是,听说当时凌太妃疯魔般叫喊,声音异常的大。虽然皇上下令不得外传,但殿外也有不少人都听见了。”当时凌太妃喊得是:妖妃回来了!她要搅的大燕不得安宁!大燕要完了!完了!她若回来,你们都得死! 如同诅咒一般的警告,让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头皮发麻,纷纷猜测凌太妃是否知晓一些当年颜贵妃那件事情的一些内情,以至于让高高在上的凌太妃如此惊惧。 “凌太妃一生无子,当年帮扶哀家良多,是哀家为数不多的可以放心的人……哀家绝不相信这是意外!”太后只觉得脚下轻飘飘有些发软,说道:“颜盈,没想到你死了那么久,还能搅风搅雨!” 女官听太后这么说,心下一紧,“太后娘娘觉得,此事当真与当年的事情有关?” 云太后回坐到上首,轻轻‘嗯’了一声,突然露出一丝轻忽飘渺的笑容,她虽已年过四十,却另有一种脱离岁月桎梏的婉转风情,纵然少了少女那样的年轻鲜活,但那种经历岁月沉淀出的睿智沉稳,便让她胜过万千女子。 “颜贵妃死了,可她不是还有一个儿子么!” “太后是说皇上?” “他一向不满哀家干预朝政,早就想对付哀家了!只是哀家没想到他这么狠!” 女官讷讷不敢言语,却在心中想,当年太后对付颜贵妃的手段,比这要狠上千百倍……“那,太后娘娘可有打算?” 云太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若一心要报复哀家,哀家也不会让他得意太久!” ……………… 天光熹微,狂风骤雨终于悄然停息。 凌太妃死的莫名其妙太过惨烈,民间的说法,‘横死’之人不可入祖坟,不得善终而福瑞缺失,会影响活着的亲人的气运,但她是不是普通民妇,而是先皇的妃子,身份尊贵。 最终,重臣建议将凌太妃的棺椁送到妙华寺,连做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超度使其‘往生’,然后再入皇陵归寝。皇上并无异议,却提议将凌太妃的棺椁送到宁元寺,而非妙华寺。 众人不解,皇上却也不解释,太后尊重他的意见,同意了此事。但事后却有人传起闲话,说这是要避讳皇上的生母,先皇的颜贵妃。 众人更加不明白,却无人来解答。只有冯占心惊肉跳了一阵,连猜测都不敢,强自压着心中的恐慌。 宁元寺与妙华寺一北一南,香火也十分旺盛。 先祖时,皇家做法事或停灵皆在此处,算得上是皇家寺庙,但随着京城的扩建和修缮愈发往南,宁元寺便渐渐冷落下来。但各处佛殿香炉,游廊山石,无一处不精致富丽,寺院中青松灰石,明黄短幔,长明灯烛相映在一处,更显殿堂内的佛像宝相庄严。 毕竟曾是皇家眷顾的寺庙,这份辉煌又不失淡然的气度,着实让人赞叹。 近日,司徒老夫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她,不知道是何意,但卿如许并不抵触,反而很乐意跟着司徒老夫人四处行走,毕竟知己知彼才能利于不败之地,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她也能最快的做出应变,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她跟着司徒老夫人下了马车,打量起眼前寺庙鲜亮庄严的门面。匾额乃是出自太祖手笔,雄厚有力,气势磅礴。黄墙斗檐之内,便可见高高的佛塔伫立其中,钟楼和鼓楼分列东西,皆是敬顺仰止之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步入院中,四周围石护栏,透过明黄短幔能隐约看见殿中金佛前香雾缭绕。据说宁元寺殿内的梁栋外包沉香木,其余建筑构建不乏及其名贵的金丝楠木,比之太庙也差不了几分。 太后扶着女官的手缓缓步入,路过侧立在两边的百官之时,着意停下脚步看了卿如许一眼,感觉四处的目光都朝他这里会聚过来,她依旧从容福身行礼,“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云太后的面色虽然冷淡,却不显严厉,道:“嗯……是个灵秀的孩子,哀家见了你便觉欣喜亲近,不如过些日子进宫来陪哀家住一段时日。” 司徒老夫人心中惊讶,却并未出声反驳。卿如许倒是十分满意太后的提议,因为她若想打探太子的事,入宫自然更加方便。“承蒙太后厚爱,如许从命。” ……………… 皇宫重重殿阁,唯有重云殿蒙尘破败,然而它在后宫之中,仍比别处高出一头来。 云听寒站在院落里,袖子挽着,露出洁白无损的皓腕,她从没亲力亲为做过粗活,然而只让含嫣一个人动手,着实太慢,她等不及那么久。 含嫣爬到院内粗壮的老榕树上,废力的攀着墙头,将上面干枯死去的藤蔓扯下,只留下那些新生了枝叶的。云听寒四处看了看,满意道:“这样看起来,果然去了几许衰败之气。” 含嫣站在高出,腿脚禁不住颤巍巍的,迟疑道:“娘娘,这样有什么用?” 云听寒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狠意,语气坚决,说道:“皇上把我关在这冷宫之中,难道不是为了磨去我的骄傲,让我低头匍匐么?可我无论怎么做,无论是违背还是顺从,他都不会高看我一眼。唯有出人意料,才能引起他的兴趣,让他忍不住亲眼来探寻原因。” 含嫣还是不明白,难道将这冷宫过成热的,皇上就会来吗? 云听寒笑道:“现在,没人能伸手帮忙。我无论怎样改变自己,皇上都看不见,所以,我要改变这座冷宫。舒心惬意的住在这里……宫里人这么多,一定会有人心生好奇,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摸不透我的心思,就会忍不住想来看一看。” 含嫣费力的从井中提出水来,终于有点明白云听寒的打算,说道:“好在这冷宫之中没有别人,可以任凭我们施为。” 进了冷宫的弃妃,很少有活的长的,要么疯了,要么寻死了。在云听寒来之前,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了。她自嘲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被打入冷宫的一天,还这般轻易。” 含嫣怯怯的没再答话,顾自进了内殿擦拭起灰尘来。 天长日久,殿里的角角落落压满了污垢灰尘,云听寒跟着她进去,四处看着殿中破旧的帷幔,说道:“旧是旧了些,但毕竟是当年颜贵妃的居所,一应物什都是上好的,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损坏。” 听她提到颜贵妃,含嫣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听说颜贵妃死后,总有宫人听见这里有哭声……” 云听寒冷笑道,她与云初瑶一样,都对当年的事情知晓一二,活人都败了,难道死了之后就能变得厉害了? “这皇宫里,哪里没有死过人?就连太后娘娘后花园里的池塘下,都沉了不少死人呢,不然,那里面的莲花如何能开的那般妖艳?如果身有鬼混报复,那这皇宫里的所有人都要万劫不复,可是你看,她们哪一个死在鬼手里,还不是都死在活人的算计上!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含嫣听她这么说,倒也去了几分害怕,打量着四周,说道:“听说当年颜贵妃身陨之后,先皇命人日日打扫,每天都要来这里坐一会。直到先皇故去,太后娘娘才下令废弃重云殿。一应摆设虽然都被撤走归还到内库,但这殿里的布置还与曾经一样,没有动过。等奴婢将各处清洗好,一定能让娘娘满意。” 云听寒沉默着回到院子里,眼见着假山上已经有无数绿意堆砌成荫,中庭人工挖凿的小池塘中也有三两粉荷打了骨朵。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她年少时一次随母亲入宫的情形。御湖中大片风荷摇摇,曲径垂柳,殷肆刚刚登基称帝,十几岁的少年意气风发。 那时云听寒还是个小女孩,却也隐隐知道,那是一个人站在极高处才会有的姿态。她从那时开始向往,觉得自己将来作为皇后站在他身边,一定是天下最相称的一对。 而今,她觉得自己仿佛重新拾起了这份梦境。 第498章 母子过招(下)【第三更】 转眼四五日过去,冷宫重云殿的变化终于传到了皇上的耳中。他轻嘲道:“这个云听寒,还真在冷宫过起日子来了?” 冯德喜弓着腰,说道:“说是前几日重云殿里的主仆二人,将殿内前前后后彻底打扫了一遍,虽旧物年久,但毕竟是当年贵妃娘娘的居寝,帘幔帷幄都是上佳的。这么一收拾,虽然空荡,到也像样了。” 皇上将云听寒扔到重云殿,自然是有用意的,仿佛是想给自己的母亲报个信:您看,我把云家人给您送来了,一个接一个,她们都该在您脚下忏悔! 他高高挑起眉毛,诧异道:“云听寒竟然也动手了?” “是,那么大的宫殿,若是婢女一个人,怕是到现在也做不完,何况她们每日只有两餐,饭食又不应晌,还常常是嗖的。”冯德喜说到这,又稀奇的说了一句:“听说主仆二人时常将树上的花儿摘来吃。宫中已经有不少人效仿,说是此法不仅会使容颜美丽,时间长了,还会透体芬芳。” “吃花?她倒是风雅。”皇上对云听寒的处境自然是知晓的,却没想到云听寒居然这么快就适应了。“哼,到底是云家的女人!” 冯德喜见他并没有要去重云殿看看的意思,便歇了话。 此时重云殿中,云听寒四处翻看着各个柜子匣子,却都没什么发现。含嫣失望道:“这里也曾住过几个弃妃,若是有遗漏的银钱簪环,恐怕也被搜罗走拿去打点了。” 她们被关进这里时,一应事物都被卸去,身无分文。云听寒要想知道外面的消息,就得找些东西来打点内侍,可惜,她们什么都没找到。云听寒并未气馁,说道:“不用急,咱们现在别的没有,时间却多的很。就算他们要立云初瑶为皇后,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成的。” 含嫣道:“可咱们在这里造势已经多日,皇上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会不会,根本没传到耳朵里,或者,皇上知道了也没有想要过来看看的意思?” 云听寒笑道:“急什么,皇上能忍受太后娘娘干政这么多年,自然是耐性十足的。”她坐在铜镜前,揽照已面。明明是夺目娇艳的容颜,却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凄凄寒凉之中? “娘娘,咱们盘算来盘算去,雅妃娘娘肚子里的胎儿便要坐稳了,到时候……”上次在太后寿宴上出了蝙蝠件事,她们原本的打算也没能做成。 云听寒说道:“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尽早出去……”她站起身往院中走去,高深的宫墙挡住了她的视线,紧闭的宫门限制了她的步伐。但她还有一把好嗓子,年少时曾被太后娘娘斥责过的,轻软妩媚的歌喉。 太后说:“你将来必成中宫皇后,这副嗓音,着实要不得,以后不准再唱了,便弃了这一项吧。”所以,她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精通,唯独不能舒展歌喉。因为太后说她这副嗓音怎么听都像献媚的歌姬,不配皇后的端庄气度。 如今,她便要在此献一次媚。 重云殿毕竟曾是先皇宠妃的居所,位置算不上偏僻,只不过周围少有其它宫殿,而是被御湖和园林所围绕,由此也可见,当年颜贵妃在先皇心中的地位如何。难怪太后会嫉恨至此,先皇一死,她便想方设法毁了有关颜贵妃的一切。 云听寒在心中暗嘲一阵,说道:“太后娘娘如此狠心,我却不能不自救。” “娘娘……”含嫣欲言又止,却见云听寒顾自回了殿内,换上了被关入冷宫时穿的那件湖绿色的裙裳,然后脱下鞋袜,将裤腿挽起往池水中走去。 虽是人工开凿的湖渠,却也不浅,占地足有一座小宫殿那般大,中央处也能没过头顶。含嫣惊呼一声,道:“娘娘,您要做什么?” 云听寒扬手止住她的话,轻启唇畔唱到:“切切犹闻忆旧年,黄沙淹没汉江山……” 含嫣目瞪口呆的看着云听寒,她还是第一次听见云听寒展喉。虽然云听寒从小到大,对外都是一副亲善的性子,但从小服侍她的含嫣很清楚,云听寒骨子里是多么的冷傲孤僻,她觉得,进宫之后的云听寒才是真的云听寒。 只是,这样的人,歌声竟如此婉转缠绵! “三千宫阙一家帝,两万韶音几个鸢……”云听寒轻轻闭着眼睛唱着,伸手拔下头顶束发的簪子。一头青丝如瀑泻下,垂在腰际。池水已经没至她的小腿,她停下脚步,伸手拂动一朵朵青嫩的粉荷,清冷的香气沾在被浸湿裙裾上,融成一副画卷…… 歌声遥遥从重云殿传至宫外,许多宫人驻足听着,不禁惊奇道:“是谁在唱歌?唱的真好听……” “我听着,像是从重云殿里传出来的?” “不会吧,这样的歌声,不像是那位娘娘的吧?难道是她的婢女?” 皇帝的銮驾从寿坤宫出来经过御湖,老远就看见好几堆人聚在一起在说些什么。他正想让冯德喜过去问问,却也听见了远处传来的歌声。 “泪雨无声皴白指,黄花送雁泣丝弦……” 冯德喜见皇上皱眉思索,便上前说道:“奴才听着,像是从重云殿里传来的歌声……” 皇帝的神色有些疑惑,这样的歌声,是谁?“难不成是云听寒身边那个婢女?”他面上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笑容,说道:“随朕去看看,若是那个婢女,有这样的歌声,收入朕的后宫也不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冯德喜心知肚明,皇上这是想夺走云听寒身边的人,将她欺辱至底。 满池粉荷开的正好,风拂过,圆圆的荷叶托举着花色随风摇荡,云听寒亭亭立在其中,衣袖也随之翻飞卷动,瘦削的肩膀垂着,透着难以抑制的心伤,我见犹怜。她涉水缓缓往前走着,透过清澈的池水,隐约可见她挽起裤腿而露出的肌肤,如玉洁白,肌骨动人。 皇帝走到跟前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情景,不由惊讶。 “清风低诉些些事,昨月始从今日圆……”云听寒仿佛不知圣驾已经到来,曲调最后一句尤其缱绻入骨,令人心旌神摇。 皇帝万万没有想到,唱曲的人竟然会是云听寒。而她此时的模样,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这样的柔弱,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与他从前所知晓的云听寒判若两人。 含嫣已经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云听寒听见动静,缓缓转过头来。一滴清泪恰到好处的从眼角低落,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滑入衣襟中,如墨的发散落在肩头,被风轻轻撩动,衬着她的娇颜,比池中粉荷还要美上三分。 她见到皇帝,身体微微一颤,随即慌乱的行礼:“皇上……臣妾不知您到此……” 皇帝看着眼前‘宛在水中央’的伊人半晌,随后微微眯起眼睛,提起唇角一字一顿的咬出她的名字:“云、听、寒……” 云听寒仿佛十分惊慌,不知应该从池中出来还是应该继续站在那里,一副小女儿娇态展露无遗。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吩咐道:“冯德喜,你先带着人都出去。” “是,皇上。”冯德喜看了一眼云听寒,挥手带着所有人退出了殿外。 云听寒咬唇的看了皇帝一眼,缓缓从水中回到岸边,连忙将裤腿放下。行礼道:“臣妾失礼了……” 皇帝却只是一笑,走上前,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往殿内走去。 “皇上!” 云听寒一声惊呼,两条手臂下意识的紧紧抱住对方的脖子。他们二人,还从未有过如此贴切亲密的举动,即便是那几次房事,也都十分潦草。皇帝对她压根没有半分兴趣和爱护。 皇帝没有说话,细细闻着云听寒身上还未及散去的荷香,将她放在陈旧但干净的床榻之上,将唇畔落在了她犹带泪意的眼眸上。云听寒的心轻轻一颤,柔声道:“臣妾一直想着皇上,盼着皇上来看望臣妾……” 皇帝轻轻一笑,便是红绡帐暖,一刻千金。 这个消息传到漪澜殿时,云初瑶心里咯噔一下。“皇上怎么会突然去重云殿?明明她折腾了好几日皇上都无动于衷……” 碧落道:“听说,冷宫里传出十分美妙的歌声,另许多宫人都忍不住在哪里驻足细听,正巧皇上那个时辰路过那处便进去了。” 云初瑶露出苦笑道:“我就知道她不会坐以待毙,即便进了冷宫,也不能安生,只是,眼下的情形……以皇上的隐忍的性子,轻易不会动摇,之前云听寒不受皇上宠爱,即便被召见临幸,也十分勉强。可他今日居然就在冷宫里临幸了她,这绝不简单。皇上……可不是能被美色迷惑的人。” 如果是之前,云初瑶听了这个消息会将注意力都放在云听寒身上,但凌太妃的死,让她认识到,皇上决不会对云家的人有半点真心,他先前宠爱自己,就是为了刺激云听寒,现在云听寒进了冷宫,他又重新宠幸她…… 是为了激自己与云听寒姐妹相争,自相残杀么…… 碧落道:“再怎么说,皇上也不会轻易让她出冷宫的……否则,又怎么跟您和其他人交代?毕竟她可是以谋害太后的罪名被打入冷宫的!” “不……兴许是直觉,我觉得皇上这次的举动并不寻常……”她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只说道:“姐姐便摸透了几分皇上的心思,如今她定然是要抓住机会,牢牢绑住皇上的心,我们得想办法……” 要想办法,避免她们之间相杀的局面……可是,云听寒不会相信她,也不会听她的! 云初瑶只觉得心乱如麻! 碧落也被她说的心里打鼓,道:“太后娘娘那里,现今不是也属意您成为皇后吗?不如您与太后娘娘说说,太后娘娘一定有主意。” 云初瑶摇头,太后当然会有主意,但帮她还是帮姐姐还不一定,就算是帮她,她也不敢跟太后再密谋什么!皇上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她们! 她沉默半晌,突然想起近日伴在太后身边那个女子:“话说,太后娘娘到底为何让那位司徒家的表小姐进宫相伴?” 第499章 都是戏精(上) 碧落摇头道:“奴婢不知,那位姑娘进宫住了几日了,只是太后娘娘因为凌太妃过世,这几日精神不大好,只吩咐人好生照应着,还未召见呢。” 云初瑶叹了一声,“总觉得这宫里太平不了几日了,我心里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皇上宠幸云听寒,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醋意,而是觉得害怕,如果她猜的没错,那她知道云听寒被宠幸之后,应该怎么做才能让皇上满意? “娘娘,您别多想了,不过是个世族小姐,还能影响到宫里的各位主子不成?您现在最首要的事,还是把腹中的胎儿养好,等过了三个月胎象稳了,咱们也能少忧心些。” 云初瑶仍是忧心,却也不再说了,只点点头。 穹顶之上,最后一丝余晖落尽,黑夜袭来。 宫中灯火次第亮起,在黑暗中圈出宫闱的轮廓。仿佛是一条金光灿烂的枷锁,将里面的人都禁锢在一处,让人不能恣意妄为的行动。 坤德宫内一切事物都是太后的喜好,飞檐下挂着的铜钟石莲,影壁上刻画的经文法咒,处处显现着古朴宁和之态。不过,卿如许才刚迈进坤德宫的大门,还没见着太后,便碰见了一身大红斗篷的风盈郡主。 风盈郡主是梁王遗留孤女,称皇上一声堂兄,太后怜其孤女无依,便接至宫中养在膝下,她身形娇小,腰肢纤细柔美,淡黄的裙子上,大幅的绣着金丝牡丹,裙角飞扬出的恣意抛洒在雕梁画栋的琼楼殿宇间,眼见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初成少女。 但风盈郡主个性强势跋扈,是个十分小心眼的,尤其是遇见比自己美貌的女子便要为难一番。 这会她不知道在哪受了气,脸色异常的难看,一抬头看见卿如许,上下打量她一遍,双眼便要喷出火来。 “你是谁?!” 卿如许听引路的内侍低声耳语一番,便知晓了她的身份,行礼道:“卿如许见过风盈郡主。” 风盈郡主一皱眉:“卿如许?你就是那个司徒家那个来历不明的什么表小姐?” 卿如许哪里会惯着这种小丫头,说道:“来历明不明,郡主可以去问太后娘娘,您在她老人家膝下长大,想必太后娘娘很愿意为你解答。” 风盈郡主一噎。 卿如许这话的意思是说,太后既然愿意召见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宫相陪,还有你多嘴的份儿么? 而且,风盈郡主虽然是太后抚养长大,但太后对风盈郡主并非宠溺,反而十分严厉,风盈郡主虽然将太后当成靠山,时常借着太后的威名狐假虎威,但实际上对太后是又惊又怕。 风盈郡主本来就不高兴,这会被卿如许不咸不淡的怼了一下,怒意更胜,但太后要召见卿如许,她又不好发作,“太后娘娘这会子正在用膳,你就在这等一等吧!” 说着,她朝引路的内侍扫了一眼,那内侍瑟缩了一下不敢言语,听从风盈郡主的话站在原地没动。反正这是风盈郡主吩咐的,到时候太后等不及了找人,账也算不到他头上。 卿如许见这副架势,无所谓的站在殿外等着。 这是坤德宫,风盈郡主在这里为难她太后会不知道么?太后如果不阻止,就说明太后有意要看这场热闹,或是想看她的反应,所以,她一点都没有打惊小怪。 风盈郡主见她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冷哼一声,原本想去御花园散心的心思便也打消了,转身进了不远处了一间殿阁,打开窗子,正好能看见殿外站着的卿如许。 半个时辰转眼过去,风盈郡主没有让她走的意思,太后也没吩咐人来问。拾舟轻声道:“虽然天气暖了,但夜里的风总有些凉,姑娘受这夜里的风一吹,回头就得要病了。” 旁边不知从哪里跳出一个小内侍,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句,哼了一声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说太后娘娘故意为难你不成?简直大逆不道!来人,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给我拉下去杖责三十!” 嗬!卿如许几乎要笑出声了,当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她乖乖站在这里等着,确实有不想节外生枝的意思,但,不代表谁来找麻烦她都要息事宁人。 拾舟怕给卿如许惹麻烦就要走出去,卿如许伸手一栏,朝那小公公笑道:“敢问这位小公公,哪只耳朵听见我这丫头提到‘太后娘娘’了?她说的是风,最多也就是在说老天爷,难不成太后娘娘什么时候新立了规矩!不许骂这贼老天?” “你!”小内侍明显是被风盈推出来为难卿如许的,差事办不好回去说不定比三十大板还要凄惨,当下硬气道:“我说听见就听见了!你若想阻拦便是大不敬之罪!” “哦?你说听见就听见了?”卿如许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奴才居然有胆在这里叫嚣?我若在这里了结了你,不知会不会有人替你收尸?” 宝儿听她这句话,便嘎嘣嘎嘣捏了捏手指头,那小内侍吓得一缩脖子,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风盈在殿阁里见了这副情形,心中骂了一句废物,从室内走出,一副春花秋月的舒心睡意暖融融散逸开来,好似什么也不知道一般,故作惊讶道:“发什么事了,吵吵嚷嚷的!哎呀!你怎么还等在这里?芽儿,快带着卿姑娘去见太后娘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芽儿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想领了这件差事,方才小安子为难卿如许不成,一会郡主说不定怎么发脾气呢!没想到刚挪了一步,风盈突然在她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芽儿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手脚又开始控制不住的不听使唤起来。 卿如许看见芽儿的异样,就知道风盈郡主肯定没安好心。 风盈看着卿如许跟着芽儿施施然而去清绝背影,袖中的双手死死捏在一起,这个卿如许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半点没将她放在眼里! 小喜子跪伏冷硬的青砖地上,却已经汗湿脊背,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不敢出声,只盼着郡主把他忘了,将所有的不甘怨恨都转嫁在卿如许身上!可惜,他的乞求没能得到老天的回应,风盈郡主冷冷的注视着他,吩咐道:“把他拖下去,打烂为止!” 坤德宫是太后居处,占地广阔,但也不至于走了半晌还不到。 不过,卿如许跟着芽儿七拐八绕,走走停停,倒也没见着什么麻烦。直到她隐约听见几句唱词,“寻思描黛,从此春入手……秀才……偏是斜阳迟下楼……”说的是才子佳人间的旖旎情思……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人在这吊嗓子?” 芽儿一门专心引路,猛然间听见卿如许出声问话,吓了一跳。嗫嚅着说道:“怕是……怕是哪个小宫女不懂规矩,胡乱唱两句罢了,你还是快些走罢,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太后娘娘等久了会不高兴的。” 这唱戏的功夫绝不是随随便便那个宫女能唱出来的,芽儿糊弄人的本事可真不怎么样。往深了说,这整个大安宫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哪个宫女嫌命长了,在这里唱这种勾人东西?是想和谁郎情妾意?如果想去勾皇上就更不可能了,不被太后整治了回头也得先被嫔妃们给撕碎。 卿如许定在原地,不肯再往前走了,只用眼睛瞄着芽儿。 太后是皇上的养母,没有实在的骨肉亲情,暗地里的你来我往的过招不说,明面上,太后很少直接插手皇上的事,皇上也很少管太后的闲事。卿如许在司徒家中的时候打听出不少有意思的事,比如,太后平时喜爱听戏,亲自挑选戏子组建了个戏班子,据说有几个戏子容貌俊俏,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极得太后的欢心…… 卿如许想到这,便知道风盈方才的为难,不过是想要让她放松警惕,真正的后手在这呢! 她上前一步,将芽儿逼到墙根,说道:“此时你若不说实话,等郡主杀人灭口的时候,可真的没人能救你了。” 芽儿手脚都在发抖,真不知道风盈是怎么想的,让这样的胆小的宫女来办这种事?或许就是因为她太胆小难以成事,所以才被推出来当替死鬼吧! 芽儿整个人都缩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睛都不敢抬:“你说的什么,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不要紧,我来细细的给你讲清楚。” 卿如许好整以暇的收回前倾的身子,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风盈郡主要你带我去看不该看的东西,到时候太后怪罪下来,我要倒霉,可你呢?你是给我带路的人,我看见了,难道你是瞎子吗?你以为你还能活命吗?” 芽儿惊恐的看着她,双唇抖动了一下,却说不出话来。卿如许又道:“如果我顺利的到了太后面前,你完全可以推到我的身上,我走自己的路,你又如何能管的了呢?你可听明白了?” 芽儿怔神片刻,忽然跪地拜倒,“是……” 宝儿单手就将她提了起来,恶狠狠的说道:“别招人眼。” 芽儿瑟缩了一下,赶紧站好,并没有原路回返,而是转了个弯,打算从另一面绕过去,倒也没傻的透气。“喜乐园的后身,是太后平日礼佛的正心堂,咱们从那边穿过去。” 喜乐园就是戏子们唱戏的戏园子,卿如许心中暗忖,戏园子居然离佛堂如此之近,当真能念好经,修好身吗?太后娘娘的向佛之心绝对是镂空的! 不过,想想也就想通了,什么戏班子佛堂,都是给别人看的,太后真正的心思还是在权势上…… 那对假母子,一个比一个装的厉害! 第500章 都是戏精(中)【第二更】 正殿之中,焚香袅袅,白玉镀金的雕梁散发出夺目的贵气。 凤椅中,紫金凤袍的雍容妇人长发高挽,赤金双枝朝凤头面简直刺目,周身两个小宫女正乖巧的跪在她一旁,伺候着她慢慢吃着膳后甜点,太后保养得当,五十开外依然风韵犹存,吃相优雅缓慢,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有人已经进殿来了。 在她近前,还坐这一名少女,正是刚刚才分别的风盈郡主,居然比她先到一步,此时她已经换上了绯红牡丹宫裙,鬓间同样是珠光宝翠。 风盈看着卿如许,面色奇异,“你,你怎么才来,我在你后面都比你先到了,你不会是迷路了吧!” 太后漱了口,正喝着一盏雪花甘露,听了风盈的问话,目光从上座扫了过来,直直的盯着卿如许。看得出,太后绝不是什么得过且过的慈悲心肠。卿如许见状,半低着头,步履缓慢从容款款的挪了过去,俯身参拜道:“卿如许觐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本来她也只需深屈一个大福礼就够了,但,若是太后有意为难,一时半会不叫她起来,腿酸受不住不说,还得让风盈抓了把柄,告她一个大不敬。还不如直接就来个‘五体投地’比较划算。 风盈下巴抬得老高,几乎使用鼻孔看人,追问道:“你,你还没回我的话呢!” 卿如许的头抵在交叠的双手上,一声也不吭。太后看了她一眼,又喝了一口茶,终于缓缓开口说道:“起来吧。” “是。”卿如许这才起身面向风盈,说道:“太后娘娘还没开口,我怎么能先答郡主的问话呢!”言外之意就是说,太后还没开口,你先叽叽喳喳的成何体统。 风盈眼睛一瞪,牙一咬,正要给她好看,卿如许面向太后已经开了口:“回太后娘娘的话,郡主特意支使了一个伶俐的丫头给阿许带路,阿许从她口中得知,来凤仙殿的路上能经过太后娘娘的佛堂,听说太后娘娘的佛堂中供奉着舍利子,阿许斗胆,想到佛堂外借光沾沾佛气。所以便绕了一小段路。” “你胡说!”风盈脸色微变。 卿如许大大方方的看着她,说道:“怎么会,许多宫女内侍也都看见了呢。” “太后娘娘召见,你不赶紧过来,居然还四处游荡?” “咦?不是郡主说,太后娘娘正在用膳,要等一等才会召见我吗?”卿如许一脸无辜,转向太后说道:“阿许是怕打扰了太后娘娘休息用膳,这才晚来一步。” “好了!”风盈还要再说,太后扫了她一眼,将茶盏放下,又净了手,说道:“听说你聪慧过人,就连司徒老夫人也对你另眼相待,哀家有一事,觉得十分难办,想问问你怎么看。” 无论是风盈还是卿如许,都面露疑惑,风盈郡主也总算把眼睛从鼻孔移回了眼眶,目露惊愕,太后有什么事办不了的,还能问道她身上? 卿如许低身福了福:“太后娘娘谬赞了,若有事能用的到阿许,那是阿许的福分,请太后娘娘尽管吩咐。” 金光闪闪的太后娘娘却没有马上发问,而是对站在她身后的女官秋央问道:“慕青那丫头在佛堂呆了几日了?” 秋央看了卿如许一眼,和太后的神态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回太后娘娘的话,到今日为止,已经抄满七七四十九日的经文了。” 慕青公主是皇上最小的一位妹妹,比风盈郡主还小几个月,生母出身卑微,自身也是个不得宠的,在这宫里活的小心翼翼,几乎是透明的,而且,太后似乎十分厌恶这位公主。 卿如许隐约想起太后口中说的人是谁,心里猜测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风盈也不知道太后到底有什么打算,只能坐在原处掬着高深莫测的目光来回扫视几人。太后道:“去把那丫头叫过来。”秋央连脚后跟都没挪一下,只是朝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便已经有人影飞奔着去了。 慕青公主来的可比卿如许快多了,不过片刻间,就连嘘带喘的进了殿,加上紧张害怕,病怏怏的小身板像是立刻就要完蛋了一般,没风吹都发着抖。 太后看她那副样子,脸色就往下沉了沉。 风盈冷哼一声:“慕青妹妹,在太后娘娘面前怎的如此失礼。”慕青虽然是正经公主,可出身太低,比风盈郡主活的可怜多了。 风盈这么一说,慕青更加着急,路上被风呛的厉害,一时半会也没缓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咳咳……咳咳咳……” 卿如许看着太后黑如锅底的脸色,相信若不是这会儿有事要办,直接劈了慕青都有可能。好在雅妃这个时候‘赶巧’来了,终于把这叉给打了过去。 卿如许这是第二次见到雅妃,兴许是因为有身孕的关系,面颊十分红润,比上次在太后寿宴上见到时要明艳几分,雅妃和太后寒暄了半晌,才深深的朝卿如许望过来,道:“这位就是司徒家的表小姐吧?上次匆匆一见也没看的分明,这会细细看来,果真是仙子一般的人物。” 这话卿如许听得多了,淡淡笑了笑:“雅妃娘娘谬赞了。” 雅妃似乎是知道太后召见卿如许,特意看一眼似的,她的目光在卿如许身上流连不定,半晌才转头看向风盈,好像才发觉她也在这一般:“风盈也在呢。” 风盈此时已经缓过气来,屈身行礼道:“雅妃娘娘大安。” 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没完没了,风盈终于坐不住了,扯着太后的袖子撒娇道:“太后娘娘,您方才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啊!她都等急了呢。” “不急。”卿如许偷偷换了一只脚支撑,笑道:“能和太后娘娘多相处一会,阿许觉得通身舒泰,怎么会急呢。” 风盈狠狠瞪了她一眼,总算开了金口:“昨日皇上扔给哀家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关于宁国的和亲一事……哀家思来想去,总也没有个合适的人选。” 太后的目光在慕青身上瞟过来瞟过去,可惜,无论是卿如许还是雅妃就是领会不到其中‘奥妙’,皆做冥思苦想之状。雅妃是明白太后的意思,卿如许则是在装模作样。 风盈郡主讶异了半晌,有些明白了什么,眼神在卿如许和慕青之间抉择了一下,最终停在了卿如许身上,道:“太后娘娘叫你过来,难不成想让你去?” 这话说的当真没长脑子,太后手上的金色护甲咕噜噜滚在地上,卿如许暗笑,这是要将风盈郡主的脑子挖出来看看有没有蛆虫么?她去和亲?亏风盈想的出来。 太后明显是想要慕青去和亲。 她此时是司徒家的人,司徒一族又与皇上又些许密谋,太后八成也是猜出这密谋与卿如许有关,所以将她叫到宫里时时监视着,而和亲这件事,太后特意将她叫过来问,是想让她开口建议慕青公主? 卿如许虽然不知道太后为什么要让她开口,但也能猜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节是她不知道的。她在心里回忆着进宫前司徒老夫人对她说的一些事,却没有找到与慕青公主相关的,想必是因为慕青公主在所有人眼里都太不显眼了。 不过,既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既然知道太后没安好心,她就要想办法规避此事。 风盈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替太后捡了护甲,陪笑道:“太后娘娘,风盈只是说句玩笑话。” 卿如许半晌没说话,雅妃终于耐不过卿如许,笑道:“如今皇室之中,没有适龄的皇子或王爷与宁国的公主相匹配,就只能选一位公主嫁过去了。” 这些等于没说的话,也只能拿来应应景,但好歹算是发表了意见,太后又将目光转向了卿如许,卿如许看了两眼慕青,慕青的眼泪已经蓄满了眼眶,这位可怜的姑娘一点都不傻。 卿如许收回目光,说道:“阿许听外祖母说起过宫中各位贵人,现今宫中年纪适宜有没有驸马的,只有慕青公主一个……” 太后的身体直立起来,风盈郡主的面上也露出笑意,雅妃的目光瞬间不再飘忽,卿如许却笑了笑,接着说道:“但风盈公主的身子……恐怕经不起长途跋涉,和亲本是一件乐事,若因为公主的身子而出了差错,从而在此引起两国之间的矛盾和争端,岂非得不偿失?” 慕青此时一副短命鬼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副病入膏肓的骨头架子,若是嫁过去几天就没了……这亲还不如不和,太后面上的怒气一点点积聚,可目光落在慕青身上,连反驳都没余地:“那你说怎么办。” 燕国和宁国的矛盾积年累月,眼看就要爆发,但此时皇上心中有另一件事需要操心,决定和亲自然是也是想将战事往后拖一拖,在卿如许看来,皇上将这件事情交给太后,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知道太后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阿许斗胆,知道风盈郡主是太后娘娘的心爱之人,可是家国天下,风盈郡主若能为朝廷做出牺牲,也不枉太后娘娘对郡主多年的厚爱和照拂。当年梁王爷为燕国所做的一切,朝堂百姓都铭感于心,国家朝堂有这样一位心怀苍生的人,是国之所幸,民之所幸。作为梁王爷的女儿,想必风盈郡主也是极愿意的。” 根据卿如许的经验,梁王爷当年的事一定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可既然皇上愿意给他这份殊荣,又有谁会去对风盈郡主说他父亲如何如何呢。风盈先是没反应过来,然后从嗓子眼里憋出‘嗬‘的一声,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来,狠狠瞪着卿如许,那双眼睛如同地狱中的修罗一般狰狞可怖。 但,卿如许丝毫都不害怕。 太后一开始属意慕青,不仅是因为她厌恶慕青,也因为的确就只有这么一位适龄的公主,所以和亲的事情一出,太后第一个就想到了她。但卿如许说了这话,她似乎也反应过来君上将这件事交给她的用意,一时间竟然沉默下来。 雅妃诧异的看着卿如许,作壁上观。 第501章 都是戏精(下)【第三更】 风盈郡主见太后似乎真的在考虑,顿时急的眼都红了:“太后,太后……您别听卿如许胡说八道,她胡说的!您舍不得风盈的对不对?风盈是您一手抚养长大的,您怎么能忍心风盈去别国和亲?风盈不想去,不能去!风盈不愿意!” 太后本来还有一丝犹豫和怜悯,她虽并非厚情之人,但风盈也是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可风盈这话说的也太绝了! “住口!什么叫你不愿意?!为了苍生天下你不愿意?还是为了民生疾苦你不愿意?这话你也说的出口,这么多年当真白养你了,半点规矩都不懂!” 风盈是太后养大的,所言所行或多或少都对太后有一丝影响,说不定让慕青去扫地抄经就是她的主意,把慕青折腾的没有人样,如今却是坑了她自己。 风盈郡主几乎要哭叫起来,她管的了谁的苍生,谁的疾苦?!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和亲!风盈猛地转头看向卿如许,“卿如许!你为什么要害我” “郡主慎言!” 卿如许厉声打断风盈郡主,那目光寂如暗夜,冷如刀锋,看的风盈一个哆嗦闭上了嘴巴。 卿如许道:“风盈郡主此时在殿中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传到天下人的耳中!难道风盈郡主要成为一个被天下唾骂,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孬种吗!而且,太后娘娘就在你眼前,亲手将你养大,你说出这样的话,要陷太后娘娘于何种境地!连太后娘娘的脸面也不顾了吗!” 风盈知道和卿如许在这里打太极没有用,转而又去求太后。可太后从卿如许口中知道了皇上的用意之后,这件事情就复杂的多了。 她能拒绝吗?皇上直接将和亲人选的问题直接扔到她手上,本身就已经说明问题,不过是卖她这个太后一个面子。“好了,你先回去吧!” “太后!” 风盈凄厉的喊了一声,可太后已经不再理会,她的心情现在也不怎么样,本来想顺手处理一条看着不顺眼的杂鱼,没想到还让外人在这里看了笑话。“慕青也下去吧。明日便不用在到佛堂了。”慕青若真因为她的苛待而有个三长两短,到底落人口舌,以后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雅妃见状也告辞离开了,卿如许躬身等着太后的吩咐,时事比人强,对太后恭敬些准没错,她已经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了,至少在风盈郡主出嫁之前,她得小心阴沟里翻船。 太后看了一眼神色顺从的卿如许,脸上的表情终于好了一点点:“哀家累了,你也先回去吧。” “是,太后娘娘。”卿如许盈盈行礼告辞,裙摆上纠缠的花枝恣意的开放着,是燕京眼下最流行的样式,穿在她身上尤显潋滟迷人。 眼见她退下,太后的眼皮子抬起来撩了她的背影一眼,说道:“此女心机深沉,的确不是省油的灯。” 秋央道:“若她进入司徒府中是皇上的授意,那太后将她留在坤德宫,皇上会不会……” “哼,哀家倒也想知道皇上会如何。” 这厢拾舟和宝儿见卿如许从殿中来,都松了口气,屏息跟在她后面,走着走着,前面引路的小宫女就停住了。卿如许一抬头,看见了暴怒的风盈郡主和草包慕青公主。 慕青公主头发散乱,泪眼模糊,嘴角带血趴在青砖地上。 风盈郡主看见卿如许过来,放开慕青的头发,对她怒目而视。引路的小宫女很自觉,在风盈郡主不善的目光之下,抛下卿如许便快步跑走了。风盈道:“卿如许,我与你到底有何仇何怨。你竟然要这样害我!” 卿如许情不自禁的就笑了,“我只不过是老老实实回答太后娘娘罢了,不过,风盈郡主真的觉得你我之间没有仇怨?” 风盈眯眼看着卿如许:“你不要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来唬我,我可不是太后,会听信你的谗言!” “是吗?如果不是我事先察觉不对,被芽儿带进了喜乐园,此时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你知道?!”风盈郡主惊疑不已:“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重要么?” 卿如许的声音很轻,飘到风盈耳边,她脸色变得如纸一样惨白,“你……所以你是在报复我!” “如果太后知晓郡主的心里还藏着这份秘密,并用以害人,又会怎么样呢?”卿如许轻轻推开她:“郡主,别挡路。” 风盈明显对太后的事情同样讳莫如深,如果被人知道她已经暗中窥见此事,再传到太后耳朵里,她也同样死无葬身之地:“你是在威胁我?” 卿如许摇摇头,越过她扶起慕青公主,道:“并非威胁,而是警告,郡主还是好自为之。” 顺手送慕青公主回到她的住处,慕青声道了谢,又欲言又止的似乎还有话要对她说。卿如许对慕青公主很有几分同情,让宝儿盯着些外面的动静,说道:“公主有话不妨直说。” 慕青见她没有让拾舟出去的意思,知道是可以信任的人,才说道:“方才听你提到喜乐园,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提的好……我,我知道你是好人。刚才你帮了我,我不希望你出事……” 卿如许诧异的看着她,“原来公主也知道……” 慕青公主迟疑的点点头:“小时候,我常跟二皇姐一起玩,有一次无意撞见了……然后二皇姐就溺水死了,而我因为年纪还很小,似乎太后也不确定我到底是否知道,所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虽然放过了你,但一直对你十分刻薄?”卿如许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一层原因,也没想到太后十几年前就有这样的嗜好。“风盈郡主的事情很快就会落实,你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 风盈郡主并非善类,慕青公主本身就是她的眼中钉,这回恐怕更加痛恨她了吧。 慕青公主点头答应。 ……………… 凭栏处艳华灼灼,一朵朵鲜红欲滴的蔷薇,如一团团燃着的火,在青空下肆意绽放。烟粉宫裙的云听寒站在回廊花荫处,在花朵的映衬下略显清淡,却似融入了灵魂的画中人,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生动。 从前她是绝对不会穿这种颜色的衣裳的!不过,皇上既然喜欢,她也就勉为其难了…… 她将自己纤长手指暴露在暖意融融的阳光中,唇角扯开一抹得逞的笑容。 云初瑶如约走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荼蘼花色下,鲜明灵动的美丽女子,噙笑触摸阳光的身影。 繁华尽处,微风拂柳。两名女子相对而立,一粉一蓝,如诗画卷。只可惜云初瑶面容惊惶,姿态僵硬,破坏了所有的美感。她面色略微苍白,睫毛低垂,颤声唤了一句,“姐姐。” 云听寒看着暖黄的日光透过重重树木间隙流泻满地,万般平静的一笑。她伸手折了一支翠柳,将上面的叶子一片片摘掉,说道:“妹妹这些日子过的好么?” 云初瑶脸色更加苍白了,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亲姐姐,心中巨浪翻滚,斟酌着语句道:“自然是不好的,妹妹日夜担忧姐姐,却不知还如何出手解救,好在姐姐聪慧,能从冷宫之中脱身,必定是有后福的,往后一定深得君心,稳坐中宫。” 树荫随着日头的挪动变换了几分,云听寒用手在头顶搭了凉棚往前走了几步,凤目微扬,似家常闲话般喃喃道:“你真是这么想的?我却不怎么相信的,不如,我来问问你肚子里的孩子?” 她的话直白且不留情面,还带着一丝丝狠意,云初瑶不顾自己身患有孕扑通一声跪在云听寒脚边:“妹妹什么都不求,也从未想过要与姐姐争什么,这孩子不过是个意外,如果姐姐不愿我剩下这个孩子,我不要便是!” 云听寒却丝毫不理会她的恳求,她沉着如常,端详着眼前云初瑶精致妍丽的面容,声音如同往常一样端庄稳重,说出的话能将她劈成飞灰。 “这高深巷弄,朱銮彩檐之中,全是死物,只有皇上是鲜活的,这里所有的女人都要去争夺这份鲜活!唯有他,能赋予这些女人灵魂!但你,没有资格!因为你从出生起就是我的影子!你只能站在我身后!”她上前一步,弯腰捏起云初瑶的下巴,说道:“所以,你这孩子不要也罢!” 云初瑶猛地抬头,看着亲姐姐狠戾的目光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心脏狠狠的揪起,有什么东西在嘶吼呐喊!凭什么! 凭什么! 云听寒见她的模样不由露出几分嘲讽,道:“怎么,方才你说的话假话?” “不……”云初瑶缓缓垂下眼睛:“我怎么会骗姐姐呢,三日之内,我一定给姐姐一个满意的结果……” “哼,在这宫里,仅仅靠容貌和几分小聪明是不够的。”云听寒轻哼一声,松开她的下巴,说道:“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千万别让我失望,不然……你会知道后果。” ……………… 云初瑶一路脑中嗡鸣着回到漪澜殿,直到坐在椅子上浑身还止不住的在颤抖,碧落虽然不知道云听寒对她说了什么,但想也知道没什么好话,多半是威胁。“娘娘,喝口热茶吧。” 云初瑶下意识的接在手里,却因为颤抖的太过厉害而脱手打翻了茶盏,茶水顿时泼了满身都是,碧落惊呼一声:“娘娘!” “我,我没事……” “好在茶水不烫……”碧落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问道:“娘娘,羲妃娘娘到底对您说什么了?” “她……”云初瑶不自觉的收紧拳头,“她要我弄掉这个孩子……” “什么!” 碧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羲妃娘娘怎么能这么狠毒?!” 大颗的眼泪从云初瑶眼眶中滚落,嘴唇惨白说不出话来,碧落上前抚着她的后背:“娘娘,要不然我们去告诉皇上?” “不行!”云初瑶斩钉截铁,“我得想别的办法……” 第502章 没有办法的办法(上) 廊外的雨终于下起来了,淅淅沥沥,带着舒爽的清凉。卿如许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中看雨,桌上几样糕点,手边三两本书,似乎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自觉,十分惬意。 云初瑶远远看见她,犹豫了片刻抬脚顺着长廊走了过去。 卿如许抬眼看见她过来,想到昨日在太后那里雅妃的表现,心中越发觉得对方是想接近自己,而且看对方的姿态,应该是有事要找自己商量或帮忙,绝不是以高姿态来威胁。 她笑着向雅妃问安,雅妃也十分客气,二人仿佛偶遇般略略寒暄一番,雅妃便对身后一长串的宫人说道:“你们站远些,让我们自在说话。” “是。” 雅妃身边的一众宫人鱼贯退下,只剩下碧落,卿如许身边的拾舟和宝儿没有动,雅妃见状知道她们应该是卿如许的心腹,便也没说什么。“卿姑娘在宫里住了几日,可还习惯?” 卿如许不知道雅妃来找她是何意,意味深长的说道:“承蒙太后娘娘照拂,一应物什只多不少,样样齐全周到,哪里会有不习惯呢?” 雅妃讲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只多不少样样齐全……她是想说,太后一直在监视她?雅妃露出温和的笑意,“太后娘娘仁慈宽厚,对谁都是一样的好。” 卿如许闻言微微挑了挑眉,雅妃的意思是对谁都是一样的好,就是谁在她心里都没有分别,如果有,那就是用得上和用不上的分别了……不过雅妃这么说,似乎是对太后有所不满,想了想她说道:“雅妃娘娘有孕在身,却不显疲累依旧容光焕发,必定是腹中的小皇子心疼母亲,将来也一定听话懂事的孩子。” 听她提到腹中的孩子,雅妃的面色就变了变,虽然极力掩饰,但面色还是不受控制的白了几分,抬起眼睛深深的望着她,好似在用眼神告诉她什么,“你说的是,只是我第一次做母亲,心下十分紧张不安。” 卿如许将她这副模样看在眼里,又将羲妃雅妃姐妹最近发生的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心下有了几分猜测,“雅妃娘娘有皇上的爱重,实在没什么可担忧的。” 雅妃神情微凛,心知自己尚未表态,对方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相信她,将她当成自己人,便在唇边抿出一丝浅笑,说道:“是啊,幸好有皇上,不然……我真怕自己受不住这宫中的荣华。” 卿如许这下便彻底明白了,雅妃现在只能拿皇上当挡箭牌,躲避羲妃的威逼,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她要想别的办法,那么她来找自己,是觉得自己能帮她?卿如许想了想便否定了,她来燕国不久,就算有什么本事雅妃也不可能知道,也不可能因为道听途说就来找她帮忙。 可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就是雅妃认为她与自己的处境相似,想要联手…… 想联手合作的话,雅妃定然会拿出诚意来打动她,是什么呢? 云家与司徒家族实力不相上下,一个是太后党,一个是皇帝党。雅妃会不会也知道皇上为什么要找她?这么想着,她便开口试探道:“将来娘娘剩下小皇子,也可一解皇上对太子的思念之情。” 云初瑶闻言心下暗道,这卿如许果真聪明,自己说的这般隐晦,她竟一下就猜到自己的用意了,当下整肃面容,看着卿如许认真说道:“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一直没有下葬,皇上找了借口,将她们母子的遗体藏于冰室之中。” 卿如许双目微眯,这个她是听说了,所以才更确定了皇上一直在找办法让她们复活,这才让国师找到了她,似乎是想从她身上知道重生的秘密。但她心中十分疑惑,国师怎么会知道她是重生之人,再者,即便她是重生之人,也做不到让别人重生,国师想用什么方法利用她复活太子? 但这些,恐怕之后国师和皇上知道,或许连皇上都不清楚,只有国师一人清楚。她想打探也没有门路,不过若是能亲眼看一看太子,兴许就能有所发现,现下雅妃既然说皇后和太子在冰室之中,那么她想必知道如何进入? “雅妃娘娘可知冰室在何处?” 雅妃听了见她这么问,心里松了口气,既然对方想要知道答案,那么一定会答应与她联手了。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几句,然后道:“虽然知道冰室在何处,但想要进去并不容易,我会帮你打探,不过,你也要帮我想办法……” 跟卿如许密谈回来,碧落服侍雅妃半躺在窗下美人榻上,拉起幔帐半遮了阳光,避免晒到主子,又让屋子不至于太过阴凉。她见主子回来便十分沉默,问道:“那位卿姑娘到底能为娘娘做什么?值得您费这么多心思,不惜用皇上的隐秘来笼络?” 雅妃闻言凌厉的目光顿时扫了过去,碧落吓得一个哆嗦,赶紧说道:“是奴婢多嘴了。” 雅妃道:“你是本宫身边最得力的臂膀,时时为本宫做事,有些事情你不问也会知道,但你切切不可忘了本分,生出轻慢之心给本宫惹麻烦!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要稳重谨慎,处处小心,你可知道了?” 碧落心下暗骂自己糊涂,应承道:“奴婢知错。” 雅妃沉默半晌,挪动身体坐起来些,说:“如今朝中内忧外患,皇上面上看着还能稳得住,其实心里早就油煎火烧一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怕是几大家族暗中联合……”碧落方受了训斥,不敢多说也不敢不说,只捡了面上人人都知道的回答。 雅妃凝眉说:“几大家族没有一个真心拥护皇上,太后娘娘和云家还死盯着权柄不放,不过,这些都不是我该操心的,我担心的是,皇上会第一个拿云家开刀,凌太妃就是一个信号!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云家倒了,到时候本宫又该何去何从?” 碧落心中想,还不是因为君上多年来独断专权,防备太过,弄的众叛亲离。但她也只能说道:“几大家族虽如此,可皇上手里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只要娘娘能让皇上相信您是一心向着她的,未必没有机会……” 雅妃没有再与碧落多说,她凝眉细细沉思,“即便如此,我也得先过了眼下这一关才行。” ……………… 云家三公子的后院里, 香亭五座,三面飞檐,上铺各色琉璃竹瓦,龙沟凤滴。上面挂着的镶金牌匾刻着三个大字,万芳庭。重重垂幔临风而起,露出亭间的各色美人来。两个丫头站在廊下,看着里面的莺莺燕燕,眼中不乏嫉妒之色。粉衫的丫头面目飞扬,一双丹凤眼斜斜向上挑起,低声说道:“要不,咱们也到三奶奶屋里伺候吧!” “你!”紫衫的丫头眉毛惊讶的高高挑起,目光上下打量她一遍,又看了看亭中的美人们:“彩霓,你莫不是想……” “哼,别傻乎乎的。”彩霓啪的将她的手拍落。道:“有什么不行?那个洛佩以前不过是个三等丫头,就因为在三奶奶屋里伺候,就被三公子收房了,如今穿金戴银,哪有半点不好?咱们的相貌身段比她不知抢了多少!你就甘心在一辈子做下人?” “可是……三奶奶脾气那么差,对她身边伺候的下人非打即骂……而且,那洛佩虽说被承幸了几回,可这里面的美人哪个不是宠幸一段时日就被撂到一边了,我,我还是算了……”紫虹不由打起退堂鼓,虽然不用做下人了,可被临幸几次就要守活寡,也不算是多么好吧? “哼。她能脾气好才怪!进府这么久还是完璧之身,简直让人笑掉大牙!”彩霓撇着红唇鄙夷的撇了撇,随后又轻笑起来,完全没有将紫虹后面的话放在心上:“咱们三公子是大燕最风流俊俏的人物,我若是能有机会,定然不会放过,紫虹,你不如帮我求求秦总管,让我去三奶奶屋里伺候吧!” 紫虹犹豫了一下,看彩霓满目憧憬还是点了点头,人各有志,她想拦也是拦不住的。“好了,咱们别站这了,让人看见不太好。” 两人说说笑笑走了,却没发现站在拐角处的三奶奶乔氏已经气的脸色发青。 自从嫁给云烨,他连碰都没碰过她一下,不仅如此,云烨还专门要她屋里伺候的丫头,只要有几分姿色,他通通不会放过。他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在他眼里连个下贱的丫头也不如! 乔氏没有再往前,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院子冷冷清清的,剩下的下人几乎都是粗鄙不堪的。“小渝,你过来。”小渝跟着乔氏进了屋子,知道三奶奶有话要说,乖顺的关上门,屈膝行礼之后默默站在一旁等着吩咐。 乔氏上下打量着她,樱唇巧鼻,弯眉清目,若不是左脸上有一块大大的黑色胎记,倒是个美人呢。现如今,也只有这样的丫头才能在她身边留得住了。“小渝,我不管你在这个院子有什么目的,我也不会去打探,相反我还会给你一定的帮助。但,我让你做的事,你一定要帮我完成。” 第503章 没有办法的办法(中) 乔氏本身从娘家带来的丫头不是病了就是死了,不用猜也知道是 云烨故意所为。而后补上来的丫头,因为云烨的缘故,大多也成了云烨的女人,这就导致她身边根本就没有可用之人。 在经历的无数次丫头被 云烨收房的事情之后,乔氏就开始留意像小渝这般容貌特殊能躲过云烨垂幸的人。然而,在她注意到小渝之后,却发现小渝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丫头,她似乎有什么目的。然而乔氏并不关心,互惠互利对她来说只有更好。 小渝并没有抬头看她,只是答道:“三奶奶尽管吩咐。” 午后,秦总管果然带着彩霓来了,“三奶奶万福,这是新补替上来的丫头,名字叫彩霓。” 彩霓还是一袭粉衫,衬得肤色凝白娇俏,“彩霓给三奶奶请安,三奶奶万福。” “嗯。起来吧。”乔氏难得心情不错,挥挥手让秦总管下去。秦总管走了,乔氏才打量起这彩霓,彩霓的眉目略显青涩,却也是个难得的清秀佳人。只是她表面恭敬,目光中却满是鄙夷不屑,乔氏心下冷笑,装作没看见,对她说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彩霓屈膝告退,出了门眉眼就张扬开,这个三奶奶果然不得宠,还是个好骗的,哼。彩霓往院子里一打量,便看见小渝端着托盘往院外走,“哎!你去哪啊?” 小渝抬头见有人叫她,一副不甚精明的呆愣样抬头看向来人。彩霓见她脸上的胎记下了一跳,心下却暗喜,这丫头这副尊荣,下次入了三公子那鸳鸯帐的,岂不板上钉钉就是自己了?这么想着,脸上便和颜悦色起来,笑说:“我是新来三奶奶院里伺候的,你要把东西送到哪去,我帮你吧。” 小渝憨憨一笑:“既然如此,就劳烦姐姐了,我还得去给三奶奶取饭食呢!”彩霓迫不及待的将托盘接过,听小渝说道:“这个是要送到万芳庭去上等香饼。” “万芳庭?”她还以为是送东西给三公子处的,彩霓心下有些失落,不过转眼又想通了,三奶奶怎么会给三公子送东西呢,送了三公子也不会要。不过想起万芳庭里面的莺莺燕燕,她也生出几分向往,几分好奇。这样也好,正好去看看那些女人,也好提前打算。“你去忙吧,我这就去送。” 小渝见彩霓满面喜色的出了门,眼中露出嘲讽之色。转身道乔氏屋子里禀告道:“三奶奶,彩霓已经去了……” 乔氏轻轻笑了笑,安安静静的等着。 彩霓在纱幔飞舞的万芳庭门前站了片刻,才缓步踏入。 门前的侍女听说是三奶奶送来的香,目光奇异的打量她一眼,彩霓见着这样的目光,不仅不生气,反而更加欢喜,今晚,或者明晚,她也能像里面的女人们一样,成为三公子的女人。 “咦,你送的什么?”前段日子刚刚成了宠妾的洛佩一身华丽的绯色云霞留仙裙,看见彩霓一抬兰花指,问道。 殿中暖意融融,女人们各个身着轻薄衣衫,香肩半露,或跪或坐簇拥在一起,品茶饮酒,场面香艳至极。彩霓强压住心下的嫉妒和不耐,恭敬答道:“是拂沉香。” 她下意识的不想让这些女人知道她的打算,更不愿让她们知道自己现在是三奶奶的婢女,以防出什么差错,所以并没有说明是三奶奶送来的。 洛佩笑道:“三公子还记得我喜欢拂沉香呢,快点上。” 众女顿时投来各色目光。艳羡有之,记恨亦有之。彩霓心中嘲讽,手上却动作十分娴熟的将拂沉香换到香炉中。看着香炉上缓缓飘起轻袅云雾来,才起身退了出去,心中对此处的向往更加急切起来。 彩霓回了三奶奶的院子,也没去给乔氏请安,只静静的坐在偏厦发呆。三公子好风雅,这府里的侍女相貌皆是上乘,如今洛佩正受宠,不知道三公子什么时候还会到这里来……等到那个时候,她就能穿着锦衣华服,依偎在三公子怀中……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秦总管突然满头大汗的奔进院子里,大叫道:“三奶奶,不好了!出事了!” 原本微凉的春日,此时似乎凭空生出几分燥热,秦总管惊慌失措的声音在院中回荡着,不少人闻声而来,询问出了什么事。秦总管却顾不得解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等着小渝去通报三奶奶。 秦管家是三公子面前最得力的人,寻常事情,哪怕是死了一两个人。他连眼皮都不会掀一下。 可如今他的这副模样,完全说明了事情已经在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外。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议论纷纷。乔氏透过窗子看见外面的情形,心下了然,慢吞吞的披了衣服,整肃表情之后,走出门来,“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秦总管额角全是冷汗,面色也微微有些发白,站在她身后的一名侍女更是抖如筛糠,要人扶着才能勉强站稳:“三奶奶,万芳庭里……万芳庭出事了!” “万芳庭出事了你该去找三公子才是,找到我这算什么!” 乔氏看着他急吼吼的脸色讥讽道。万芳庭是三公子云烨附庸风雅,御女取乐的地方,一向不许她这个三奶奶涉足,这群下贱的狗东西!没事的时候当她不存在,能敷衍就敷衍,出事了倒是想起她来了。 秦总管此时哪里顾得上三奶奶受不受宠,她再不受宠也是三奶奶,这么大的祸事他一个下人可背不起!“万芳庭中十三位美人全死了……”周围聚堆的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一副不能置信的模样。“小人已经让人去请三公子回来了,只是……只是万芳庭服侍的侍女说……侍女说这致人死亡的拂沉香是三奶奶让人送过去的!” 秦总管身后被搀扶的侍女面色惨白,嘴唇都吓紫了,那副景象实在是太过骇人了!十三位美人全部七扭八歪的倒在一起,面色青紫,口吐黑血,临死前一片痛苦哀嚎,如同阿鼻地狱一般……她双手环抱双臂,仿佛这样能找到一点安全感似的。 “奴,奴婢原本守在门外的,后来听见里面的动静有些不寻常,便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就……就看见……美人们都痛苦的抓着胸口和喉咙,似乎无法呼吸,肌肤都挠烂了……”她在众人的目光中抬眼,“等奴婢找来秦总管,她们……她们竟然全都没了活气了……” 她将方才看到的一切吐出樱唇,仿佛想让人感受同样到她内心的惧怕,就能减轻她此时的惊恐一般。她环视人群,猛然看见扒着门框呆站在那里的彩霓,指着她叫道:“是她!是她送的香!” 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时刺向彩霓,彩霓脚一软,整个人摊在门口。“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脑中一片空白,方才她还憧憬着万芳庭内的旖旎风情,怎么转眼间…… 乔氏这时才冷笑着看向秦总管,道:“秦总管莫不是昏了头了,我什么时候用过香?满府谁不知道,我这儿哪进过一片香?再说,这丫头是秦总管白日里刚送过来的,不过半天时间就出了岔子,你就怪罪到我头上了?你不如赶紧把这丫头领回去好好审一审,别惹了一身腥才是!” 秦总管也反应过来了,这位是个不受宠的,拂沉香那等金贵东西,三公子怎么能给三奶奶?难道真是这个彩霓有问题,想起彩霓突然让人帮忙送来的银子,他头上的冷汗流的更多了:“来人!把这个彩霓给我带回去严加审问!” 彩霓见几个粗使婆子来拉扯她,凄厉的大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是三奶奶让……”三奶奶哪里有让她送过……是自己从小渝那里拿的,可有谁看见了?谁也没看见!是她亲手在万芳庭点燃了拂沉香!她白眼一翻,便晕厥了过去。 云烨很快被人请了回来,怒气冲冲的冲进万芳庭,里面的景象却让他这个金尊玉贵的世家贵公子差点栽倒在死人堆里,香炉中燃着的拂沉香已经散去,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余味,这些女人都曾经与他共度良宵……梁上垂下的轻幔拂动着,拂到他身上,吓得他一个激灵转身,身后什么都没有,他恼怒的一把扯下纱幔,怒吼道:“这到底是谁干的!” 乔氏此时信步走来,眼中狠戾与得意混杂在一起,面上带着几分压抑的欢愉,却在见到云烨的一瞬间适时收起。她扫了一眼遍地横七竖八的尸身,惊呼一声,拍着胸口道:“夫君,这是怎么回事?” 云烨猛地回头,“难道是你!” 乔氏早就看明白了,虽然云烨冷落她给她难看,但她是家主亲选的儿媳,是云家与乔家结盟的纽带,即便百般不愿,可云烨根本就不会动她,更不敢要她的性命。她抬手捂唇面带惊色,手上的雪白帕子轻轻飘动,看的云烨一阵火大。“夫君这话是从何说起,你不如问问秦总管吧。” 第504章 没有办法的办法(下) 秦管事强压住心头的惊慌,他既然能做这府里的大管事,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办事,更知道怎么办事才能将自己脱出个干净。他道:“三公子息怒,三奶奶院子里缺人,这个叫彩霓的丫头主动来找奴才,说要到三奶奶那里伺候……” 话里话外明明白白透着彩霓想要攀龙附凤的龌龊心思。 大家都明白,只要到三奶奶屋里,就有机会爬上三公子的床榻。秦管事见三公子发青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这个丫头应是早有预谋,想要谋害万芳庭中人再嫁祸给三奶奶。只是这个丫头太心急了些,今日刚刚到了三奶奶院子里,就迫不及待的偷了府中库房里珍藏的拂沉香,以至于……” 这话说的七分真三分假,却无一丝破绽。彩霓企图勾引三公子,还下手毒害了其他宠妾,一切都是明摆着的。彩霓的嗓子被灌了无数辣椒水,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看着三公子拼命摇头,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满是破碎的绝望和悔恨。 云烨一巴掌扇在彩霓脸上,一脚跺在她胸口,只听‘喀嚓’一声,肋骨不知断了几根,而她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四处是断骨刺入了器脏,抽搐了几下便无生息了。“把这个贱人扔到山里喂狼!” 云烨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他对那些死去的女人并不是十分在意,让他痛恨的是,自己居然被乔氏这个贱人看了笑话! 他看着乔氏,心下的怀疑却没消散半分,这一定是她耍的诡计,故意让他难堪, 云烨怒声斥责道:“你是怎么当得家!府上这么点人都管不好?还不滚回去!” 乔氏双手哆嗦了一阵,牙根咬的生疼,冷哼一声甩袖回了自己的院子。 云烨重重哼了一声,“老秦,把万芳庭好好收拾收拾!” 秦管事抹了一把汗,心想三公子这是要重新选一批美人了,赶紧答应:“小人立即去办!” 暗处,梁辰默默观看了这一场风波之后,缓缓后退溜出了云家,一路隐藏身形往城东一处偏僻的巷子中去,将云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江凛。 江凛沉吟道:“云家三少爷既然要甄选美人,不若趁这个机会送个人到云家去,到时候找机会入宫跟阿许汇合。” 梁辰一怔,“公子,拾舟和宝儿都在少夫人身边,阿郁还在司徒府上,咱们哪有人能送到云家啊?” 江凛挑眉:“谁说我要送个女子过去了?” “啊?”梁辰一怔,“啊”了一声还没说话,熊一山在一旁双臂交叉捂住胸口说道:“难道公子是要属下装成女人去勾引那个姓云的?” 梁辰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要去也不可能是你!” 熊一山委屈道:“你瞧不起俺?” 梁辰几乎吐血:“就算要装女人,也要找个身形相貌都像女人的!” 熊一山眼一瞪,“那……” 众人都朝角落里身形纤瘦的小七看过去,小七额角抽动,呲牙道:“啥意思?” 熊一山毫不客气的嘿嘿笑道:“这主意不错!” ……………… 殷汜自登位以来,说不上乾纲独断,做的事也都无可指摘。但他决定下来的事,基本都不会改变,如果你觉得他有错,他一定会想办法说服你,直到你觉得他没错为止。这种坚持,长久以来就衍变成了燕国文官中的一股风气,叫做不服来辩。 所以,自从殷汜接受了宁国和亲的请求之后,朝中也同时展开了应不应该借机‘捞一把’的深切讨论。 一派认为,此次和亲主要是为了息事宁人,打仗必定要为国库军需增添不少负担,若与宁国纠缠不休,恐怕对燕国大大不利。 一派则认为,虽是和谈,但此次战事却是由宁国挑起,等于下了燕国的脸面不说,还白白得了我朝的一位公主!岂不便宜了这些个贼子小人!以和为贵是没错,但也不能让他们得了便宜还卖乖! 朝臣人血沸腾的争论着,这边风盈郡主也闹起了幺蛾子。 下午,宝儿就惊奇的跑来对卿如许说道:“风盈郡主和亲宁国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皇上要加封她为公主,结果风盈郡主就又哭又闹还要投缳自尽,接着就被太后绑了,现在秋央女官寸步不离的看着她呢!” 宝儿就是有这个本事,无论到哪里,用钱财也好用真心也罢,总能立刻交到几个能说上话的人。 拾舟亦是满脸的惊讶,“风盈郡主这么闹腾,咱们得小心她报复。” 卿如许将手中的书册放下,说道:“她闹腾也没用,况且,这种上吊投缳的勾当,十有七八都是吓唬人的,她要是真想死,满殿的柱子,直接撞一个不就成了,何必这么麻烦。总归是心里还有念想,她这会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呢,等想明白了,恐怕就不会在闹了。” 宝儿道:“她能就这么认了?” “当然不能,如果是你,你能这么容易就妥协吗?简单点说吧。在家门口,嫁的再不好,心里也踏实,受了欺负有人做主,有娘家回。可和亲就不一样了,嫁的再好再风光也没用。到了别人的地界,不知还要看多少人的脸色过活。”卿如许又换了一本杂书翻开:“我猜,她会消停几日,等太后放下了戒心,再借机放一只大幺蛾子。” 拾舟到底比卿如许和宝儿要担忧些:“风盈郡主无亲无故,攀着太后长这么大,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却要被送去和亲,也是可怜。” “她孤身在太后身边长大,无父母,无兄妹,挣扎了这许久,太后都未曾为她说过一句话,谁又会来征求她的意见,体谅她的感受?现如今,此事已成定局。除非她杀掉宁国来使,否则也没别的什么办法了。” 拾舟不赞同道:“您尽瞎说。风盈郡主再蛮横心黑,还能有胆子亲自去杀人不成,何况,宁国来使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杀掉的吧。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宁国来使若真死在燕国,再次引起两国争端,不就大事不妙了吗?” “道理是没错,可你觉得风盈郡主像是心怀天下的人么?和不和谈打不打仗她能放在心上?兔子急了还咬人,风盈总归不是一只乖乖的小白兔,任人宰割。”卿如许摇摇头,“唉。没法说,就是觉得这个宁国来使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说着她又拿起杂书看了起来,一边将果子往嘴里送。 宝儿拎起旁边一本,随意翻了两下,疑惑道:“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把您掬在这,好吃好喝的供着,这有什么用?” 卿如许这几天也琢磨的差不多了,说道:“咱们进宫这事,除了风盈使了点小手段,并没有其他人来找咱们的麻烦,我怀疑太后娘娘并不知道我对于司徒家或者皇上又什么用,拘着我是为了探究此事。” “可是咱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啊……”宝儿已经在临华殿里憋坏了,殿中虽然并不小,花园梅树亭台应有尽有,但毕竟就那么几个地方,总想早点能出宫去。 卿如许闻言起身拂了拂衣袖:“我也有点闷了,走,咱们出去转转。”云初瑶拜托她的事,她还需好好想想才行。 ……………… 午后微斜的阳光照进芳仪殿,芽儿和叶儿紧跟着秋央追出来,紧走几步将她拦在殿门口,四处看了看,陪着小意悄声问道:“秋央姑姑,郡主也不过是一时糊涂,闹小孩子脾气,您能否透露透露,要将郡主关到什么时候?这件事情当真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吗?” 主子们有诸多相处,下人也是一样,芽儿和叶儿本来就是太后手下出来的,同秋央的情分有与别人又有不同。她二人又素来是懂事的,秋央也愿意给她们好脸色:“你们啊,好好劝劝郡主,郡主是太后娘娘眼跟前长大的,若说不疼,那才不对劲儿呢,可这和亲的事不比别的,此时已成定局,断断改变不了。郡主若是再想不开,就这么任性下去,关到上轿子也不是没可能。” 芽儿叶儿二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好,郡主再任性,再招灾惹祸,那也是郡主,倒霉的是她们这些下人。她们跟了郡主的时间也不短了,好歹还有些脸面,那些小丫头,若是犯了错,郡主都是往死里治。“是,秋央姑姑您慢走。” 芽儿往回走了几步又停住,扯着叶儿的袖子,说道:“郡主的脾气,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咱们不如先说说好话,哄好了郡主,等她这股折腾的劲儿泄了,说不定也就好了。” 叶儿皱着眉头,她胆子小,其实对郡主怕得很。前几日小喜子生生给打烂了,她吓得做了好几日的噩梦,“秋央这话也说的明白,若是郡主想开了什么都好说,咱们也能躲过一劫。” 两人一前一后往屋里走,冷不丁房门突然打开,风盈不知怎么已经解了绳子,旋风一般冲过来,一脚踹在叶儿的小腹上:“贱蹄子,你们作死呢,连你们也敢在背后排揎我!这是打量我今后在治不了你们了?” 第505章 诱导(上) 叶儿‘啊’的惨叫一声,就捂着肚子窝倒在地,小脸登时已经煞白,风盈还不依不饶:“我素日里瞧你们俩是个好的,没想到不仅要在我跟前耍那些个小伎俩,还变着法儿笑话我呢!” 芽儿一边伸手去拉叶儿,一遍急急解释道:“郡主息怒,奴婢们也是为了郡主好。若郡主一直不肯服软,就得一直被关着,秋央姑姑方才走时说了,若是郡主一直这么闹腾下去就得关到上轿子,奴婢们听得明白,这才想着要劝郡主先忍着些,并非有其他意思。请郡主息怒啊!” 风盈下狠力踹了这一脚,大部分气都撒出去了,此时听芽儿的解释,一时也明白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当下往地上的叶儿看去,叶儿却已经歪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身下还渗着一大片血迹。 风盈一时间也懵了:“这!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了?” 芽儿惊呼一声‘叶儿’,地上躺着的人脸色煞白,毫无反应,她死死的掐住叶儿的人中,心也凉了半截,哭道:“叶儿她正来‘小日子’,本来今日不应当值,只因听说郡主出了事,才强忍着起来伺候,没想到……” 好歹坤德宫里有就懂医的老嬷嬷,是时常给太后宫里的下人们看病的,几个小宫女急忙将叶儿抬回屋子诊治。芽儿的整颗心都揪在一起,她和叶儿一同道郡主身边伺候,少说也有六七年了,郡主的心也太狠了。 徐嬷嬷对芽儿叶儿两个也熟悉,当下也不敢怠慢,忙上下诊了一遍,变色很不好看,叹气对芽儿说:“她本就血虚体寒,葵水之时本应多加注意,方才受了重创,失血过多,一个不好,往后恐怕子嗣上就难了。现下没别的办法,只能靠温和的药汤先养养看。” 芽儿一下子僵在当场,叶儿才十七,比她还小一岁,再过几年,熬到了出宫的年纪,就能回家成亲了!风盈靠在门框上,看着如同死了一样的叶儿,心里忽然涌出一丝悲痛来,心下那股火气就怎么也发不出来了,就那么怔怔的看着芽儿抱着叶儿。 这事瞒不下,一眨眼就传到太后耳朵里了。风盈因为不满和亲的事,竟然差点踢死了自己的贴身宫女,这般明目张胆的凉薄心性,太后当真不愿意承认风盈是自己养出来的,好歹她可是相当护短呢! “这个风盈!”太后娘娘一拍扶手,气的压根痒痒,只恨不得一脚就把她踹死重新投胎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秋央回禀道:“郡主也受了惊,这回到静下来了。” “哼!她还敢闹腾?她就算是死,也得出了我这坤德宫再死!死到花轿上去!以后再也别到哀家面前现眼!” ……………… 大燕皇宫所有的五彩琉璃瓦片上,都飞满了柳絮。卿如许撑开纸伞,遮挡这漫天飞舞的白。 卿如许刚走出临华殿没多远,便见一行人从那边过来,打头走在前面的两个女子,一个青紫一个桃红,都是千里挑一仪态万方,油纸伞上的丹红梅花瓣随着她们的走动,如同要飞出来一样,两个人都是三千青丝如瀑倾泻,在腰间用彩丝轻轻拢住。成双站在一处,美如画卷。 可惜,美人口中夹枪带棒的言语却生生毁了此景此情。 桃红美人道:“唉,伺候小公主的如月昨个儿得了急病没了,好歹伴了小公主这么些日子,可怜见的……”她微微侧头对身后的丫头说道:“等她老子娘来领骨灰的时候,记得多赏几两银子。” 卿如许听见‘小公主’便知道这桃红美人是谁了。 先前,朝臣虽然不满皇上专宠皇后,但立下太子之后,众人也就不再有什么疑义,但现在太子没了,朝臣自然要劝谏皇上开枝散叶,为大燕留下皇室血脉。可这三年来,众嫔妃也不过给皇上生下了几个小公主,还各个体弱多病不能久活,如今只剩下两位公主,其中福阳公主因生母做错事被冷落,所以被交给沅妃抚养,也就是眼前的桃红美人。 除了云初瑶,沅妃这一年来本就是较为受宠的妃子,如此一来在宫中更有水涨船高之势。 青紫美人横扫了她一眼,额前的梅花妆似乎都撇着嘴:“妹妹可真是一副热心肠,可朝露宫是不是风水不太好?自从小公主住进了朝露宫,身边的丫头婆子可是都快死没了!妹妹可要小心着些,这丫头婆子的还好说,左右不过贱命一条,若是公主在朝露宫沾了晦气,妹妹可担不起啊!” 沅妃柳眉立刻竖了起来,她是想要显摆皇上对她的恩宠,却没想到她竟然拿这事做文章。丫头婆子死了关公主什么事!在她有自己的子嗣之前,定然要将小公主好好养着,身边的宫人自然也不能随随便便,该换的该死的,她或早或晚都要清理掉。 “宣妃姐姐真是杞人忧天。公主是龙子龙孙!岂会被那些邪祟沾染靠近?那些沾了晦气身子不好的,兴许就不是什么真正的龙子龙孙呢!” 卿如许看着一身青紫宫裙的宣妃的身子明显的抖了一下,早前宫中就有过传言,说宣妃在入宫之前曾与一位英才少年有过私情。虽然后来被证实此事并不属实,但仍然会有人时不时拿出来抖一抖。再加上令延公主的身子向来不好,时常病痛缠身,这两样被沅妃一提,各中意思不言而喻,宣妃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宫中妃子即使再火冒三丈,也不会拿出名刀明抢泼妇骂街的架势,她们从小学的就是口蜜腹剑,谈笑间杀人于无形。 “妹妹心宽是好事,可也得好好调理调理身子,否则妹妹白白沾了这万千雨露,却没一颗发芽的种子,也总不是个法子。哎哟,妹妹你看姐姐这记性,令延还等着我呢,我得赶紧回去了,这孩子呀,不管是富贵也好,贫贱也罢,总得有个亲娘来疼呢!” 宣妃说着,拿着帕子捂这樱桃小口笑了一阵,率先带着一众宫人走了。 一个是皇上当下宠爱的妃子,一个生育了皇上当下最宠爱的公主。两个人旗鼓相当,谁也看不上谁,见到对方必定要你来我往别一番苗头。“等本宫……哼!走着瞧!” 沅妃落了下风,此时正没处撒气,见到卿如许往她们这边看过来,立即没好气的斥责道:“这是哪儿来的野丫头!如此不知礼,见了本宫居然不行礼!” 卿如许明明已经屈膝行了福礼,她却装作没看见,硬是要找麻烦。 卿如许看了她一眼,说道:“沅妃娘娘虽然也占一个‘妃’字,却无封号。自称‘本宫’似乎不太合乎规矩。如许也是一时听闻此言,不知该如何对沅妃娘娘行礼,还请娘娘恕罪。” 后宫中品级森严,只有五品以上并且有封号的妃子才可自称‘本宫’。沅妃在宫中时间也不不短了,仗着皇上宠爱,颇有些拿腔作势。可惜她的肚子一直没鼓起来,升品封号迟迟没有着落。这回皇上将福阳公主交给她抚养,她便觉得机会来了。有些喜爱钻营的宫人已经开始时常奉承沅妃,传言多了,她自己也觉得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沅妃恨恨咬了咬牙,狠狠瞪了卿如许一眼,临走时还故意往她这边撞了一下,卿如许现在的身体还是相当灵巧的,不动声色的往旁边一移,沅妃一个不稳差点被冰雪滑到在地,模样相当狼狈。 卿如许看着沅妃的背影想了想,或许,云初瑶的事情有着落了…… ……………… 经过几日的反省,风盈总算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不敢在闹腾,太后终于肯让她出来走动,不过还是不肯见她。 卿如许穿过重重桃花色,隐约看到前方一个艳丽的身影在桃林中伫立,正是风盈郡主,她停住步子,故意说道:“前面有人在那,咱们不好扰了他人清净,便先回去吧。”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前面不远的人能听见动静,她刚刚转身还没迈出步子,风盈郡主沉郁略显暴躁的声音便传过来,“什么人!给我站住!” 卿如许又回转过去:“原来是风盈郡主。” “你是来看本郡主笑话的?”风盈几步走到她近前,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别忘了!这件事与你脱不了干系!” “郡主这话错了,和亲这种大事,岂是我可以置喙的?不过是太后娘娘问到头上,我实话实说罢了,最终下定论的还是皇上。若是郡主有何不愿不明之处,还是去与皇上说的好。”卿如许今日就是来找她吵架的,她看了一眼站在风盈身后沉默不语的芽儿,叹道:“不过皇上应该也听说了郡主对自己的贴身婢女行凶之事,想必不会见你了。” “你!”风盈的手指几乎戳到了卿如许的眉心。卿如许吓得往后一退,“哎呀,郡主发了好大的脾气,我还是先告辞了。” 卿如许转身便往外走,身边的拾舟拉着她边走边说道:“姑娘千万莫要生气,您气血不畅,生气对身子可不好,听说雅妃娘娘手上有个调理妇人病症的方子,有奇效,不如咱们问问雅妃娘娘,能不能将方子抄来一份?” “你这丫头,雅妃娘娘虽然性子温和好说话,那也是宫里的娘娘,跟咱们又不熟,咱们哪里好提这种事……” 第506章 诱导(下) “我叫了所有的御医来给叶儿看病,结果都是让养着!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因为叶儿的事,她丢的何止是脸面。连太后都将她叫过去大骂了一顿,她怎么知道叶儿正逢‘小日子’?她怎么就心性凉薄恶毒了! 风盈怒意未减,但芽儿听了拾舟的话却是一怔,心里泛起了嘀咕。 风盈见芽儿没有回应自己,瞪着芽儿道:“你也认为我心性恶毒是不是!” “奴婢不敢,只是叶儿若再这样下去,恐怕……” 风盈气闷无比,若再这样下去,她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若想扭转她的名声,首先要将叶儿的事情处理好才行。 “郡主,方才卿姑娘提到雅妃娘娘手里有调理妇人病的方子,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说不定能治好叶儿,不如郡主去求求太后,若那方子能治好叶儿,皇上和太后娘娘一定会宽恕郡主的。”芽儿跪在风盈跟前,诚恳的说道。 即便风盈已经后悔,想尽办法给叶儿诊治,可妇科病症,本不好根治,她们做奴婢的又不比主子,叶儿的处境就更加难了。 雅妃娘娘? 风盈想起拾舟说的那番话,有些心动,可转念一想,“雅妃娘娘是皇上的妃嫔,如何能来给一个宫婢看病?” 芽儿见她真有此意,也不管膝下石砖冷硬,膝行上前拉住她的袖子,劝道:“郡主,今时不同往日,您若和亲宁国,芽儿和叶儿必要与您同去,您若是求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体恤您远嫁孤苦,必定会同意的。” 风盈被‘远嫁孤苦’四个字刺痛了一下,咬住下唇,愈发不想坐以待毙,“走,我们这就去见太后。” 太后正在榻上闭目养神,见风盈来了不由皱了眉头,刚想赶人,风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后娘娘,之前是风盈做错了,风盈一时糊涂,并不是有意下手重伤叶儿,她们两个从小陪伴我,我拿她们当自己的亲人一般无二,怎么会有意做出此事……求太后娘娘体恤风盈即将远嫁的份上,原谅风盈……” 太后听她似乎已经认命和亲的事情,起身看着她,“你真的想通了?” 风盈眼珠通红浮肿,泪珠盈盈,显得十分可怜无依:“是,风盈想通了,风盈从小大大风盈受太后娘娘的庇护和皇上的厚爱,如今能为大燕效力是风盈的荣幸。风盈先前不懂事,贪恋太后娘娘的宠爱,竟置家国于不顾……是风盈错了……但有一件事,风盈还要求太后娘娘成全……” “此事你也有委屈,既然你能想通,哀家也不怪你。”太后长叹一口气,她终究是看着风盈长大的,只要风盈听话,她怎么会介意多给她一点慈爱呢?“有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到底还是不肯对她轻易松口的。 秋央上前扶着她起了身,她两手搅在一起,看似不安的说道:“太后娘娘,风盈知道这样不和规矩,但芽儿和叶儿陪伴风盈多年,如同亲人一般,此次远赴宁国,她们是必定要与风盈同去的,可叶儿如今的身子……” “原来是这事。”太后松了口气,若不是什么太难为的要求,她自然不愿做恶人。“这有什么难?尽管用最好的药材最好的御医为她诊治便是。” “之前风盈已经请了好几个御医来看,都说只能养着。”风盈上前两步,道:“风盈偶然听说,雅妃娘娘那里有一副调理妇人病的方子,有奇效,如果能求来这房子,想必叶儿的病并不算什么,只是雅妃娘娘那里,风盈怕没这个脸面,冒犯了雅妃娘娘,所以还请太后娘娘为风盈说说话……” “雅妃?”太后挑眉。 云初瑶姐妹都是云家悉心培养的后辈。 云听寒天生聪颖,处处过人,十分像她,而云初瑶乖巧听话,温柔懂事,虽然没能得到云听寒那般的关注,但作为帮助姐姐巩固地位的帮手,也是众人放在心上的。 之前云听寒进了冷宫,云初瑶又怀了身子,她和云家甚至想让她代替云听寒成为皇后,只是没想到云听寒竟然如此聪慧,没多久就从冷宫里出来了。因此,先前的打算便放下了。 一开始,她还怕云初瑶会心生怨怼,但没想到,云初瑶这丫头一如往常,没有半分埋怨,也让她十分满意。 只是她从来没有听说她手里有什么调理妇人病的方子,难不成是因为这方子,她才这么快就怀了身孕?如果是这样,这丫头的心思并不像她们想的那般单纯,竟然是想背着所有人用龙子跟听寒争宠? 太后想到这微微皱起眉,难道这丫头一声不吭都是装出来的? 她看了风盈两眼,对秋央说道:“你去请雅妃道哀家宫里来。” 秋央应声而去,风盈舒了口气,芽儿在一旁也露出喜色。 云初瑶气质温和,动静皆宜,见了太后俯身拜下,面目柔和温婉,声若琉璃冰玉,让人生不出半丝讨厌来,太后见了她不动声色笑着点点头,道:“且坐下说话吧。” 云初瑶落了座,见风盈时不时盯着她看,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太后。太后先是问了她近日身子如何,才又说了风盈的事。 云初瑶目光盈盈看了风盈一眼,对太后笑道:“原来是这样,郡主于国有大义,叶儿姑娘是郡主的亲信,往后随郡主远嫁,自然不能病着,若太后信得过臣妾,臣妾自当愿意将那方子拿出来,只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太后目光闪动,看着她疑惑道:“只是什么?” 雅妃看着太后的神色心生寒意,虽然事先知道了卿如许的用意,也猜到太后会对她的打算有所怀疑,但太后当真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的时候,一种深切的情绪油然而生,真是不公平!凭什么她天生要做云听寒的陪衬,云听寒还只当她是帮忙争宠的工具,根本没有将她当成姐妹来看! 但她已经不是从前单纯无害的云初瑶了,有人要害她,甚至害她的孩子,那她必须出手反击!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瑶儿未出阁的时候,曾遇见过一位游医,那女子看出我体质异样,便与我说,若从小调理,将来才能如常人一般成亲生子,若不加理会,往后子嗣艰难。当时我还未出阁,听了这话难免又羞又赧,但事关子嗣,瑶儿又不敢不信……” 太后皱眉道:“不过一个江湖游医,怎能胡乱相信?” “是啊,瑶儿现在想想也有些后怕,若那人有歹心,瑶儿怕是要完了。可那是瑶儿心性简单并未多想,因羞于告知母亲,便让碧落悄悄煎药服下,说来也奇。这药一开始没感觉有什么作用,但来了葵水之后,身子总是暖融融的,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哦?有这等事?”太后不疑有他,或者说,对云初瑶乖巧的印象让她下意识的觉得对让不可能说谎话,因此十分惊奇。“你一直服用此药?” “是啊,直到进宫之前才停了药的……”云初瑶顿了顿:“瑶儿是想说,这药方是那女子专门为瑶儿配制,对旁人未必对症,不过,若郡主执意想要,我便将这方子给你,你可以让太医院的人看一看,稍作改动再给叶儿服用。不过,要是没什么用,郡主可不要怪罪我呀……” 一番话说的暖心又漂亮,太后满面笑容,十分满意,心里打算着是不是让云听寒也试试这药方。 风盈郡主也连忙说道:“雅妃娘娘说笑了,风盈感激还来不及,况且,这是那游医特意为娘娘开的药方,若叶儿吃了无效,也怪不到娘娘头上的。” 云初瑶等的就是这句话,笑道:“我一会就让人将药方给郡主送来。” 风盈怎么会知道云初瑶的打算,十分高兴:“那就多谢雅妃娘娘了。” ……………… 临华殿,拾舟将太后那里的动向说与卿如许听:“风盈郡主先是到了太后娘娘面前,随后雅妃娘娘又被叫了过去。然后雅妃娘娘不一会就让人取了药方给风盈郡主送了过去,想必事情已经成了。” 卿如许道:“那药方是我让阿郁针对叶儿的病症调配的方子,她服下之后必能好转,只是,如果让常人来服用,药力便猛了些。” “姑娘的意思是,如果太后娘娘想把药方给云听寒服用,会适得其反?” 卿如许点头:“太后一定会让人拿着药方去问太医院,只是阿郁这方子故意开的高深,太医院未必会有人能看出其中的妙处,自然不敢随意改动。之后太后一定会去询问云听寒的意见,云听寒为了怀上龙嗣,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拾舟笑道:“而且,在太后和羲妃眼中,这药方雅妃和叶儿吃了都没事,一定会觉得羲妃吃了应该也不会有事,却不知道雅妃根本没有服用过药方,这药方本来就是为了叶儿调配的。” “没错,所谓以人心算人心,防不胜防,就是这个道理。云听寒想要害自己亲妹妹的骨肉,其心肠恶毒不下于祈绫雪,着实该受点教训。” “那……她到底会怎么样?” 第507章 人心算人心(上) “不会要了她的小命,不过,怕是没什么精气神再争宠使坏了。”卿如许沉吟道:“雅妃是个明白人,知道云家和太后的处境,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全力去取得皇上的信任。” 拾舟眸光一亮,“这样一来,咱们摸清太子隐秘的机会也更大。只是,雅妃达到了目的,会不会反悔,不帮我们了?” 卿如许道:“她不敢的,别忘了,那药方可是我们提供的,想要扭转局面是轻而易举的事。” ……………… 广华宫,大燕皇帝殷肆高高的坐在金殿之上,笑容适中的听着宁国时辰夸赞燕国这好那好,而卿如许与一干嫔妃和诰命女眷则跟着太后坐在侧殿之内,说是侧殿,其实与金殿不过相隔一层薄锦,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到能清楚的看到外面。 十几名美人半幅薄纱遮面,如烟如雾飘入大殿之中,结袖环珠,踏歌起舞,脚腕上的金玲发出清脆悦耳的金鸣之声,撩拨的人心痒唆唆地。 好些小娘子不耐烦坐在此处,又不好随意说话,便结了伴儿去殿外透气,卿如许也找了借口出来,带上拾舟和宝儿往事先计划好的位置摸了过去。 天压云低,夜色寥落。 三个黑影鬼鬼祟祟的贴着墙壁,穿过阴影重重的殿宇,在一处墙角停住,宝儿脸上扎着蒙面巾,声音闷闷的,对卿如许说道:“奴婢先四处看看。”说完,她率先跳上墙头,仔细的看了各处,然后无声的对两人打了个手势。 三人绕道宫殿角门,轻手轻脚的摸了进去。 琳琅宫空空如也一片死寂,似乎荒废闲置了许久,一个宫人也没有。三人围着宫殿转了一圈,没什么异样,这个要往殿内摸索过去,便听见殿外墙根处有人说话,一团暖黄的光映在外面的墙面上,越靠越近,三个人又悄声靠回墙角,屏息静气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方才我经过沅妃娘娘那边,正听见里面惨叫呢,听得我心惊胆战,你说沅妃娘娘背着皇上做这种事情,难道不怕时候暴露被皇上怪罪?!” “是啊,芳田藏了这么些日子,到底还是没能藏住,一碗药下去,就见红了!” “藏?怎么藏?皇上醉酒临幸了芳田,沅妃娘娘早就盯着呢!这还不算完,沅妃娘娘这段日子一直在寻芳田的错处,这回必定得要了她的小命了!” “谁让她在沅妃娘娘的眼皮子底下被皇上临幸,沅妃娘娘日盼夜盼,也没盼来一个孩子,偏她还这么幸运一次就坏了龙种?沅妃娘娘若是能放过她,那就不是沅妃娘娘了!” “哎呀快走吧!咱们还是不要说这些了!”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走远了,卿如许和两个丫头松了口气,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女人的地方更是如此,这女人嚼起长短来可真要命。 卿如许已经摸到了殿门口,殿门没有落锁,悄声打开,没有发出想象之中吱呀的声音,看来门轴上常有人上油。宝儿掏出火折子点了一根蜡烛放在角落里,让蜡烛尽量少折一些光线出去,殿内虽然久无人住,但能看得出来这里布置的十分雅致,屋子里原由的物件都还在。 内室和外室之间挂着一道翡玉珠帘,被掀动之时,发出清脆轻微的叮铃碰撞声。几榻上都摆着一些古朴大气的小物件。屋子靠东的方位,佛龛上摆着香炉佛珠等物。“咱们分头看看。” 三个人沉着气在四下轻声摸索着,扫过各个角落,一无所获。拾舟站在屋子中央,问道:“皇上这般看重皇后娘娘和太子,想必会藏的十分隐蔽,咱们这么没有目的的找,哪里能找得到?” “总要试试,那个国师让人摸不透,再这么等下去,咱们就太被动了。”卿如许仔细看了各个柜子靠墙的部分,又来到佛龛前,凝眉细思了片刻,喃喃道:“一般人都不会随意动佛龛的吧?” “如此大不敬之举,信奉佛道的人都不会乱动,不信奉的人也大多忌讳。”拾舟在她身后答道。 “你看,这香灰。”燃过的香灰应该多落入香炉之中才对,可佛龛上零散的洒出许多香灰。“佛珠上竟然也沾了这么多香灰,这,是不是不寻常?”她一遍说着一边在佛龛上摸索,伸手在面目慈悲的菩萨底座轻轻一推。‘咔哒’一声,整个佛龛一个颤动,竟然转了半圈,一部分没入墙中,露出一个人宽的墙洞来。 卿如许下意识的往后一退,正踩在宝儿的脚上,她一低头,电光火石之间,墙缝中突然窜出一个人影,长剑寒芒暴涨,剑气直刺肌骨。那人一手执剑直逼宝儿面门,另一手勾成爪状,向卿如许伸过来,就要把她扯入暗道之中。 “小心!”宝儿急喝一声,她若是出手挡剑,卿如许便要落入那人手中,宝儿一咬牙,只能一个旋身与卿如许调换了位置,后背空门大开,那柄剑毫无停顿直刺宝儿的脊背。她只听‘噗’的一声,血肉钝痛之感传遍全身。 那人见刺中宝儿,不但没有抽身而退,反而手腕狠命发力,就要将宝儿刺个对穿。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不过眨眼之间,拾舟平生第一次反应这么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死死抓住那人的手臂,猛地推了一把宝儿,将她从对方的剑势中解救出来。 卿如许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微弱的烛光之下,她能看见宝儿脸色差到极点,不过好在那一剑并没有伤到要害,而拾舟被那人狠狠甩开,撞在墙上半晌没能爬起来。 那人来势汹汹,往前朝她们逼近。就在这时,斜刺里窜出一个人影飞身朝那人迎了上去。宝儿从小习武目力过人,定睛一看,见来人身法熟悉,片刻辨认出来惊喜道:“小七!” 卿如许也惊喜异常,趁着空隙跑过去看拾舟,宝儿虽然受了伤,但也还有一战之力,抽出腰间长剑,提气迎了上去。 宝儿和小七两人齐齐抵挡,勉强与那人打个平手,卿如许暗叫糟糕,这样下去,他们三个全部都得完蛋!烛火已经在三人你来我往的劲风中熄灭。她只能看到三人的影子,在狭小的空间里翻斗不停,她集中目力朝那个人看去,心中一惊,虽然她只见过国师几次,但对方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眼前这人不是他又是谁? 她脑子急速转动,声音不高却语速飞快的说道:“国师,你处心积虑蒙骗皇上,说自己能够复活皇后娘娘和太子,其实是别有目的对吧!你在朝廷深藏多年,其实只是为了借助权势达到自己的目的,你是为了什么?” 卿如许口中所说如果被别人听到,一定会惊恐万分,可国师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根本不为所动,剑势伶俐,一招更胜一招!越发狠辣,似乎将宝儿和小七当做了发泄的目标一样。卿如许看着宝儿的不时摇晃的身形,心中的难受愧疚几乎要将她灼烧殆尽。她咬牙道:“国师,你想的没错,我就是重生之人!” 国师手上一顿,卿如许心下陡然涌起希望,“你可知,我是如何重生的?”仨人的动作同时顿了一下,但宝儿和小七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卿如许是在吸引国师的注意力,国师心中明白,却控制不住自己的,不断分神想听卿如许说的什么。 宝儿看准时机,剑势将他逼的一个踉跄,小七猛地一个旋身,将国师踢入墙洞之中,下面漆黑一片,似乎有很长的石阶,仨人听见下面传来不断的碰撞声,卿如许连忙伸手将佛龛中的底座掰了回来,暗门咔哒机括启动,墙面合拢恢复原状。 “快走!”宝儿一松劲,一口血喷出,卿如许吓得眼圈都红了,连忙拿帕子按在她的后背的伤口上,小七背起拾舟,“你们走前面……” 话音未落,三人只听‘咔哒’一声,猛然回头…… 刚刚合拢的墙面再一次被打开,原来这机关居然是双面的! 卿如许还没来得及看清暗门处的人影,那人便飞扑过来扯了离他最近的拾舟钻回墙洞之中,消失不见!佛龛咔哒一声飞快合拢,紧接着又是咔哒一声,卿如许扑到佛龛前摆动观音像,却毫无反应!“怎么回事?机关被卡住了?机关从里面被关死了?” 宝儿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咱们快走,他们应该不止一个人,这是陷阱!” 卿如许脸色阴沉,看着合拢的墙壁,咬牙道:“是雅妃骗了我们!这里根本就不是保存 皇后和太子尸身的地方!” 小七道:“姑娘先离开这里,对方是个心思狡诈之辈,决不会做无用之事!他要抓的人明显是你,这次抓错了拾舟,暂时也不会如何,只会借以来威胁你,咱们还是早一步回去,再作打算!” 卿如许咬牙看了一眼宝儿的伤势,“我们走……一会,咱们还得去好好问问雅妃娘娘!” 第508章 人心算人心(中) 广华宫中,宫宴已经进行到一半,宁国那几位衣饰华美,满头珠翠的美人都是给皇上准备的佳丽,云听寒手里的帕子几乎被扯碎,一个云初瑶已经够让她头痛了,这宁国送什么不好,非要送美人?还一送就是六个! 她是不愿意,但她必定是宋家人,争宠这种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便沉着眉头往云初瑶身上看去,低声冷哼道:“哼,本宫这个妹妹可真是长进了,半点没将本宫放在眼里!”她让云初瑶弄掉孩子,云初瑶竟然全然没当回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真是可恶至极! 一旁的含嫣听了,一边给云听寒倒水一边低声说道:“是啊娘娘,而且她手里有育子的药方,居然掖着藏着不让娘娘您知晓,还说自己没有争宠之心!若不是太后娘娘借着风盈郡主的事情给了您,您还被懵在鼓里呢!” “哼,等本宫调养好身子,再收拾她也不迟!”云听寒说着,捏着帕子抹了一把额头的薄汗,说道:“不过这方子当真管用么?为何我服用之后总觉得身子不爽利?” 含嫣道:“大概是这方子本就如此,太后娘娘不是找太医院的人看过了,说是极好的调养方子?想必是没什么问题的。” 云听寒不再多说,“再服用几服药看看,至于云初瑶那里,你给我仔细盯着!” 含嫣闻言赶紧应了,随即又想起什么,“对了娘娘,那日奴婢好像在漪澜殿外面看见国师了……” “什么?”云听寒忍不住挑眉看向含嫣。 含嫣瞧了瞧四周,小声道:“奴婢也没看准,只是隐约感觉有些像。” 云听寒垂目想了想,“既然摸着了影儿,没有也要当成有……” 含嫣一怔还要再问,一旁宣妃和沅妃又冷嘲热讽起来了。 “皇上勤政,就算是各个绝色,也不过应应景儿。” 沅妃听了这话用帕子沾了沾唇,道:“宣妃姐姐这话说的没错,总之不管有没有美人,都与姐姐你没什么关系。” 本就沾不到雨露,还介意这雨露给谁吗? 宣妃听了几乎咬碎压根,狠狠捏住帕子,嘴上却回的轻巧:“沅妃妹妹也该高兴才是,小公主在你宫里,妹妹现下忙的不可开交,哪有时间伴驾,是得有人替妹妹服侍君上。” 自从往云家姐妹进了宫,哪还有她沅妃什么事?她这‘最受宠的妃子’也不知多受了少冷落了,每次去求见皇上,皇上也只说让她好好照顾公主。 沅妃憋了一肚子气往上首看去,她是不敢去找人云听寒的,看见云初瑶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歌舞不动声色,浑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便说道:“雅妃妹妹倒是淡然,也不怕新晋的美人抢了你的风头?” 雅妃身怀龙子,之前云听寒被打入冷宫时,她也未收到丝毫影响,自然算是现今风头最盛的妃子了。她的目光从远处挪回这些人身上,淡笑道:“妹妹何时出过风头?妹妹不像姐姐那般得君上的欢喜,只盼着君上莫要过多劳累。” “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沅妃气的一个哆嗦,这简直就是在骂她狐媚子。一些从前看不上她得意的嫔妃已经窃笑出声。 云初瑶虽然对皇上没有多少爱慕的心思,但也不会忘记争宠,毕竟得到丈夫的宠爱能让她过的更好。 沅妃脸面挂不住,尖锐的指甲笔直的对准云初瑶的鼻子。没想到云初瑶突然一捂肚子身子一歪,软软的滑倒在地。 “还不快去请太医来给雅妃看看!”太后坐的不远,见状蹭的站起身,几乎将沅妃的脑壳子瞪穿:“好个不省心的!来人,立刻将沅妃押到坤德宫去等候处置!” “太后娘娘,不关臣妾的事啊!”沅妃见雅妃晕了,当下也慌了手脚,想要辩白解释,但这是在宴席上,又不敢将事情闹大,只好任凭人将她带了下去。 太医就在殿上,很快过来给云初瑶看了看,表示她没什么大事,歇息歇息变好了。 太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先让人将云初瑶送去了近处的坤德宫暂行休息。 太后四周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脸色有些苍白额头布满虚汗的云听寒身上,“羲妃身子也不适?” 云听寒只是身子有些发虚,并未觉得过于不适,但听太后这么问,想了想方才云初瑶的奇怪举动,便说道:“是,臣妾觉得有些不舒服……” “既然如此,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云听寒乖顺的点点头,心里却惦记这看看云初瑶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这个妹妹看着柔弱,实际上可半点不好欺负。她若能这么轻易就给别人害了,她就不会爬到自己的头顶上! 云听寒想了想也往坤德宫的方向去,含嫣见她不顾额头的虚汗步履匆匆便问:“娘娘怀疑雅妃是故意的?” “定然是故意的!哼,她心机这么深,怎么会被沅妃三言两语用手指一指就给气晕了?她一定是有什么事要避开众人的耳目。” “啊?那……难道说,雅妃娘娘是要偷偷做什么事吗?” “那就要看看才知道了!” 宫里的夜宴还在继续,卿如许几人悄无声息的摸回临华殿,正好被出来打听消息的芽儿摸了个影,芽儿有点疑惑卿如许身边怎么好像多了个人,但天黑没有看清楚,也没细想,反身回去禀报给风盈郡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风盈在正在屋里愣神,见她这么快就回来,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让你去找卿如许吗?她没在广华宫?” “不是的郡主,奴婢还没去,就见她已经回临华殿了。”芽儿知道风盈要做的事情很危险,但她是风盈的贴身婢女,若是事情成了,她们主仆都好,若是不成,她要么陪嫁到宁国,要么就得死。无论是哪一条路,她都不想走,只能尽力帮风盈完成这件事。 风盈木然的点点头,手有些发抖:“好,让叶儿按照计划行事,你跟我走。” ……………… 这厢云听寒进了坤德宫,正好碰见风盈郡主出来,风盈听说她是来看云初瑶的,便主动领着她往里面去见云初瑶。 路过假山,一旁的竹林中人影一闪,云听寒轻呀了一声,“竹林里好像有人……” 风盈郡主脚步顿了一下,笑道:“娘娘怕是看错了,竹林里没有人。” 云听寒心里本就怀疑,自然不会被她三言两语说服,道:“这么晚了,是不是有什么奴才在此作怪呢?本宫的妹妹怀有身孕,若是惊了她岂不罪过?咱们过去看看。” 风盈见她这么说,不肯吭声,落在后面半天才挪一步。 云听寒见了她这般更觉得云初瑶有鬼,便疾步冲进竹林里,里面却没有想象中的国师和云初瑶的身影。她心里突突一跳,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正在思忖间,树后突然伸出一只强壮有力的大手,一把将她捞在怀里,惊呼来不及出口就被另一只大手堵了回去。 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传来,带着几分温热的酒气,“我就知道你是个不省心的,这么晚了,你找爷来有什么事?还三催四请的。既是做了皇兄的女人,又作甚对本王眉来眼去。爷被你耍的团团转,好歹要捞回点油水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云听寒被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听了他的话眼睛瞪的老大,这人是坚王!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云初瑶跟这个坚王有什么?此时坚王的手已经开始不老实起来,云听寒大惊失色,若是这个时候有人进来看见,她岂不给自己挖了个坑! 然而她怎么风盈郡主的心思,她躲在暗处看见云听寒进了竹林,故意在竹林外磨蹭了一会,听见里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便给碧落使了个眼色。碧落拔腿快速进了竹林。手中的灯笼高高抬起,正好照见坚王的嘴唇正咬在云听寒的耳朵上。“坚王爷!你在做什么?你们?” 坚王吓了一跳,那几分酒气顿时全醒了。“风,风盈?你怎么在这?”坚王说着,连忙四处去看,该死的!他身边那两个狗奴才到哪去了!“风盈,这都是误会!” 云听寒挣脱了坚王的桎梏,连忙拽住风盈的袖子,“风盈!你都看见了对不对,是坚王对我不敬……” 坚王怒视着云听寒,正要说话,那方风盈却冷声看着云听寒道:“就算你是清白的,你如今也不再清白了,何不以死明志?” 云听寒和坚王同时一愣,坚王笑道:“风盈,你是站在本王这一面的对吗?” 风盈缓缓将目光从云听寒的惊愕的脸上移到他身上,眼中是对这皇城中所有阴暗糜烂的失望与庆幸交织起来的复杂情感:“见王爷,我会为你证明,但,我有个条件。” 坚王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从她的眼睛里,已经看出了阴私算计,但风盈与他们这些人相比,到底还是藏得太浅。“你有什么条件?” 第509章 人心算人心(下) 云听寒震惊的看着风盈,又不得不压抑这声音辩解道:“本宫从未与坚王有过什么!” 坚王看着她冷笑一声,似乎在鄙夷云听寒看不清楚形势,今日的事分明就是个陷阱!他问风盈:“说吧,你到底想让本王做什么!” 风盈从小在宫中长大,跟皇子公主一同进学,彼此自然是熟识的,但她与真正的皇子公主又有所不同,总觉得自己无法真正同他们相容,那种想去亲近交好又充满嫉妒的心思,一直折磨着她。而此时,她抓住坚王这么大的把柄在手,心中隐隐翻起一丝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快感。 她回头看了一眼芽儿,芽儿手中持着一把匕首,正抵在云听寒的贴身宫女含嫣喉间,含嫣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直直的看着云听寒。风盈没有理会她,对坚王说道:“风盈不想嫁到宁国去,只要王爷替我杀了那个宁国时辰,风盈全当什么都没看见,你与羲妃娘娘苟且之事,风盈决不会传出半个字!” 风盈咬死了‘苟且’二字,直直的盯着坚王,仿佛只要坚王有半点反对,她立刻就要大声喧哗出去。坚王心中暗笑风盈太过天真,只要他走出了这竹林,任凭她事后如何说,又会有谁相信呢? 云听寒这个时候也冷静下来,听着风盈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嘲讽的撇了撇嘴角,一个黄毛丫头而已,到底也没什么斤两。然而在她看见暗处迈出的一双绣花鞋的时候,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净!云初瑶!她真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云初瑶点燃手中的灯笼,不敢置信的走近几人:“姐姐,怎么会是你?你是还上的嫔妃,居然与皇上的兄弟牵扯不清!你让皇上情何以堪啊!!” 云听寒的脸色比方才更加阴沉,眼中的狠戾仿佛要将眼前的女子刀刀凌迟,“你胡说什么!是你与国师不清不楚才对!” 众人一听这话,都惊诧的朝云初瑶看过去,云初瑶心头一紧,随即换上一副渲染若泣的神情:“你是我的亲姐姐,我从小敬你爱你,如今你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也就罢了,还想拉我做你的垫背不成!我可是你的亲妹妹!” 云初瑶早就恨透了她,今日奸计得逞,自然不会给云听寒留余地。 云听寒厉声道:“今日之事,分明是你布下的局!”她看着云初瑶和风盈,说道:“是你们联合起来要坑害我与坚王!” 云初瑶要除掉云听寒,风盈要利用坚王杀了宁国使臣,二人一拍即合,不过,云听寒显然也不傻,这么说,是想联合坚王对付她们。 坚王一把抓住云初瑶的胳膊,云初瑶使劲一挣却没挣开,她急道:“王爷且放心,我看的清清楚楚,是羲妃做下如此不要脸面之事,和王爷毫无干系。” 坚王知道她的目的,手便一松,风盈却神色变换,虽然与雅妃合谋将坚王骗到这里,但雅妃显然是靠不住的,她说与此事与坚王无关,那她还怎么威胁坚王,让她帮自己杀宁国使臣?等羲妃被处置,也就没人会管她的事了,到时候不但她做的事情前功尽弃,还要得罪了坚王。 这么想着,当下一把抢过芽儿手中的匕首,狠力刺进了云初瑶的背心!“这下,王爷还有退路吗?” 在场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无论是纤如被动的云听寒,还是一时大意被骗过来的坚王,都没有想到风盈竟然能下这样的狠手。 云初瑶在刀子刺进她背心的那一刻,狰狞急切想要告发姐姐的表情凝结在脸上,她想要回头看凶手一眼,那刀子却在她扭头之际狠狠搅了搅。 云初瑶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没能问出口,鲜血就灌满了口鼻,摇晃一下一头栽倒在地,匕首还死死的扎在她的背心之上。她至死也想不到,自己千算万算,竟然死的这么轻易,还死在了云听寒的前面! 风盈呼吸沉重,目光俯视着摊到在地的云听寒,又凝目看看惊愣在旁的坚王。她呵笑了一声:“雅妃娘娘撞见王爷与羲妃娘娘在此做出不耻勾当,王爷杀心顿起,风盈想要阻止却没能来得及……” “风盈!你在胡说什么!”坚王惊怒交加,风盈将发抖的双手缩在袖中,眼睛却明亮的惊人,这段时日积累的心中憋闷与委屈似乎全倾注在了那一刀上,此刻她害怕且兴奋:“坚王爷,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你与羲妃娘娘有染,又杀害了身怀龙子的雅妃,真是罪无可恕。” 坚王此时恨不得剥了风盈的皮!到这个时候他若还看不出这背后有另一只推手,他就是天下第一大蠢货!“风盈,你被人利用了!这件事决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 风盈嗤的一声笑起来:“否则,王爷说不定会被赶出京城,终生软禁在一方宅院之中了此余生,从此不见天日……”她顿了一下,语气渐渐凝结成冰:“既然王爷心中如此清楚,还不赶快做出决定,若是晚了,风盈也没办法了!” 坚王眯起双眼,风盈或许觉得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但他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他深深的看了云听寒一眼,又看了看死去的云初瑶,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将计就计,利用风盈的计策脱身了。于是他立掌如刀砍在云听寒颈后,眼看着她晕厥过去,才说:“雅妃已经死了,此事风盈觉得还有回转的余地?若是我此时走出坤德宫,难保不被人发现!不知风盈有何妙计?” “王爷不用担心,你忘了吗?这坤德宫里还住着一位来历不明的大美人呢。我已经让人在她的茶水中添了东西,王爷尽管去与她生米煮成熟饭。”风盈此时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原来,做坏人竟是这般痛快! “至于这两个女人,我只说看见她们争风吃醋,羲妃错手杀害雅妃,巧在她们早在之前立后一事上就有了纷争,此事顺理成章,由不得羲妃狡辩!等我引来太后到此,张扬出去,王爷再现身于众人跟前,太后若质问你为何在此,你便正好与太后说明,你对卿如许一见钟情!想必这些话,不需要风盈来教你了吧!” 坚王/震惊的听着风盈言笑晏晏阐述毒计的始末,不禁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果然深宫中的女人没有一个好相与的,不过,他自然没有理由推脱这么好的计划,他一早在见到卿如许的时候,就对这个女子十分好奇,能让司徒家费力寻来的人,到底有什么蹊跷。 ……………… 临华殿中,叶儿跪在卿如许跟前面色惨白,浑身筛糠似的发抖。宝儿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此时手提长剑紧紧贴在叶儿的颈项之上,冰冷骇人。 卿如许端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叶儿,一言不发。宝儿忍不住咬牙道:“你受风盈郡主的迫害,我本来还很同情你,没想到你反过来却还要帮她做恶!” 叶儿瑟缩道:“和亲宁国这桩事,郡主觉得都是因为卿姑娘而起,所以对您十分痛恨。可这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求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奴婢同被郡主迫害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叶儿的身子本身还没将养利索,此时被扣押在此,心虚外加惊惧,显得更加委顿不堪。“叶儿当真是迫不得已!郡主心狠,奴婢已经没了半条命,若再惹了她不快,奴婢只有死路一条,求您宽宏大量……” 宝儿银牙咬的咯咯直响:“你们郡主心狠,你助纣为虐又能好到哪里去,若不是我们发现你意图不轨,此时受害的就是我们小姐!” 风盈想要借坚王的手杀掉宁国使臣,并且趁机怂恿坚王毁了卿如许。但风盈明显没有全对坚王说实话。卿如许冷笑着问:“你手中这药是哪里来的?” 叶儿低头不语,卿如许又道:“此药在宫中内侍手中流传自然是有的,但风盈身为郡主,不可能知道。那么又是谁告诉她的呢?”叶儿的肩背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卿如许看着她,说:“你说你是为了主子害人,我是相信的,但你说你是被迫的,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奴婢,奴婢知错了……”叶儿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面颊上却不住的留下冷汗:“郡主威胁奴婢,说奴婢若是做不成此事,就……就将奴婢配给宫里的内侍……奴婢不想下半辈子都被阉人玩弄,奴婢真的绝望了,这才想出了这个主意……” 宝儿看看纸包中微微泛着粉红的药粉,联系到叶儿说的话,瞬间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脸色变得铁青,一脚踹在她身上,就连卿如许都从来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惊讶的看向她。 宝儿指着叶儿道:“这下贱坯子!竟然想出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主意!阉人内侍虽然不见得是好人,到底还比你们主仆干净些!”宝儿虽然年纪小,但江湖上见的多了,便也知道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姑娘,咱们怎么惩治她!” 第510章 浑水摸鱼(上)【第二更】 卿如许走到桌前,将茶壶里的茶汤倾倒在瓷盏中,“既然这个主意是你出的,那么便由你来承担可好?” “奴婢知错了,您绕了奴婢吧!”叶儿摇头,看着那茶盏剧烈挣扎,卿如许却劝道:“哼,你终究是个死,喝了这东西,好歹能让你快活到死!不是吗?!” 宝儿会意,将瓷盏接过,死死的将叶儿钳制住,捏住她的下巴便往里灌。叶儿的喉管条件反射的将所有流入嗓子眼的茶水都咽了下去,她红眼瞪着卿如许,可惜她的嘴已经被堵住,咒骂的声音含糊不清,拾舟将她的手脚牢牢捆住。 卿如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几人将叶儿塞进了原本风盈准备好的屋子,用棉被将叶儿盖住。 ……………… 风盈与坚王套好了说辞,见他走远,便示意芽儿将晕倒在地的含嫣结果了,这个丫头既然什么都看见了,自然不能再留着,芽儿犹豫了半天也不敢下手,风盈瞪着她,“你知道了这么多,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的,你杀了她,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不杀她,你也活不成!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芽儿想不到郡主居然会杀了雅妃,又设计陷害坚王,自己若没有把柄在郡主手上,到底是要被灭口的,当下心一横,便在一旁拾起一块石头,狠狠朝含嫣的额头砸过去。她抬头看着风盈:“奴婢一心一意只跟着郡主!” 风盈满意的点点头,却没有按照说好的悄悄去跟太后禀报,而是整了整神色,说:“走,咱们去前殿!” 前殿正在推杯换盏之间,风盈郡主一路奔跑进殿,面无人色,眼中带泪,身体仿佛是强自支撑,“皇上……” 一时间大殿之上声音骤停,都看着眼前这位言语无状的风盈郡主。 有人在宁国使臣连商的耳边说了一句,连商挑了挑眉,和同行的下属对视了一眼,眼前这个女人居然就是他们要娶回宁国的风盈郡主?连商眼中却露出不屑,副使面色也有些恼怒。 大燕挑个郡主和亲也就罢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女人。 皇上也没想到风盈郡主会在这个时候来这么一出,脸色阴沉,眼风扫向一旁的太后,“母后不是说风盈已经想通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太后脸色也十分难看:“当着贵客的面,风盈怎能如此行事?来人,还不将郡主带下去!” 风盈却使劲挣脱了宫女的拉扯,面上全是难以抑制的恐惧:“太后娘娘,皇上,不好了。雅妃娘娘死了……就在太后宫里……羲妃,是羲妃娘娘杀了她,我亲眼看见的……”风盈话还没说清,便腿软摊到在地。 殿上一阵哗然,皇帝面色一变,太后已经蹭的站起身,“羲妃?你说羲妃?来人!马上命人前去查看!” 皇帝脸色铁青,目光扫视大殿中的所有人,那些昂着头极力想要探听皇家秘事的人纷纷吓得低下头去。“立刻着人到太后宫中巡查,将风盈郡主带到后殿来!” 大殿中舞乐之声重新响起,众人见皇上和太后都去了后殿,纷纷议论起来。 这厢风盈被扶进后殿,便见着皇上坐在那处怒目看着她:“风盈,你做的好事!堂堂大燕郡主,居然如此上不得台面?我朝的脸面全给你丢尽了!” 风盈的面容依旧保持着极度惊骇的模样:“皇上,风盈很害怕,雅妃她就死在我面前,若不是我带着人,风盈此时也魂归西天了呀皇上!” 太后震惊的看着她:“你所说可当真?羲妃为什么要杀害雅妃?”这话一问出口,太后就跌坐在椅子上,因为她自己也知道,理由着实不少。这姐妹二人早不像入宫前,明里暗里已经结了仇,也不像从前那边任由她摆弄了。 “风盈撞见羲妃娘娘与雅妃娘娘在竹林中争吵,所以便想上前去劝阻,没想到羲妃娘娘趁雅妃不备,将她推到在地,挣扎间,羲妃娘娘的婢女扑上前去救人,结果被雅妃扑倒,头撞倒石头上,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羲妃娘娘见情况不妙,突然翻出一把刀子,就……就插在了雅妃娘娘的背心上!” “不可能!”太后觑着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不敢相信风盈说的话:“羲妃怎么会杀害湘妃!简直是胡说八道!她们现在在何处?”虽然太后知道这两姐妹已经水火不容,但二人都是云家出来的女儿,不会不知轻重,她心里还抱着侥幸。 “风盈怕羲妃娘娘失控,只能让人绑了她,扣在坤德宫中……” 皇上冷笑一声,“你方才吓得连话的讲不清楚,居然还能想的如此周全,倒是难为你了!” 风盈一惊,抬头去看,却只剩下皇上和太后的背影,她心下突然生出无数不安,皇上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是不相信她吗?风盈前后想了想,似乎自己说的话并没有什么破绽,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皇上到了坤德宫里,正见到卿如许往太后这边过来。风盈顿时惊在原地,难道叶儿没能将卿如许迷晕吗?那坚王此时此时…… “她们人在何处?” 皇上沉声问话打断了风盈郡主的思绪,她赶紧让人将羲妃带了过来。雅妃和含嫣的尸体也抬到了殿外,“皇上……” 羲妃娘娘见了皇上,立刻化成一朵不惹尘埃的白莲花,委屈道:“皇上,臣妾什么都没做,臣妾是冤枉的……” 风盈立即抢声道:“你说谎!” “住口!”皇上沉声呵斥了风盈,见冯德喜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却又吞吞吐吐,不禁皱眉:“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些做派,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冯德喜微微弓着腰,小心翼翼的说道:“奴才到竹林的时候,雅妃与羲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含嫣倒在血泊之中,已经没有呼吸了。随后,除了太后娘娘的寝殿,奴才将寿坤宫里里外外都搜索了一遍……并没有其他的可疑人物,除了……除了坚王爷……” “六弟?”皇上脸色又沉了沉,“他跑来这里干什么?” 太后不安的看着冯德喜,手心里全是冷汗,她已经感觉到了事情不同往常。坚王是她的小儿子,寻常不太着调,但也不至于做出什么荒唐事吧? 冯德喜顿了顿,才说道:“坚王爷似乎多喝了些,早早便出了广华宫,只留了一个随从在殿上候着,奴才搜查坤德宫的时候,发现坚王爷正在风盈郡主贴身婢女房中……” 太后犹如被人兜头浇了一身冰水:“冯德喜,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德喜抬起眼角看了太后一眼,道:“老奴已经命人将那间屋子围住,坚王爷还在里面,皇上可要前去?” 皇上冷冷的用余光瞥了太后一眼,一甩袍袖率先一步走了出去。太后顾不得羲妃,紧跟着皇上也出去了,羲妃惊愣的片刻,也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追了上去。 风盈踉跄了一下,转头看向卿如许,“你到底做了什么?” 卿如许讶异道:“郡主在说什么?咱们还是跟去看看吧。坚王毕竟是在郡主的殿中,宫里那么多下人在,人多口杂的,万一牵累了郡主就不好了。” 卿如许说的云淡风清,风盈在她脸上逡巡一番,狐疑的挪动步子跟了上去。只要骗过了皇上和太后这关,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既然卿如许逃过了这一劫,总之下次自己一定不会放过她! 卿如许暗笑一声,看着她走远,轻声问拾舟:“看到人了么?” “看见了,郡主跟坚王要了贴身的信物,骗杨越杨显去杀连商,那个杨显似乎是太后留在坚王身边的人,当下便要去找坚王,被杨越拦住了,杨越将杨显制服后,拿着信物去找了国师,是国师身边的那个黑脸的,他把信物仍在竹林里,就退了出去,然后冯德喜便带人搜起来了。” 卿如许想了想,“小七那边有消息传来不曾?” 宝儿摇头:“没有消息,想必没出什么岔子。” ……………… 这厢皇上前脚迈进屋子,坚王立刻就扑上前来跪倒在地,“皇上,是臣弟的不是,臣弟喝醉了酒,贪恋女色,请皇兄原谅则个……”当冯德喜带人闯进室内照亮整个屋子的时候,坚王看到芽儿的脸,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为今之计,只能大事化小,即便他贪恋女色不应该,却也并不是什么大罪。 “贪恋女色?”皇上一字一顿,坚王头顶的冷汗直冒,被风一吹生生打了个哆嗦,皇上眯起眼睛,对冯德喜说道:“将那女子带来。” 有个小内侍此时上前一步,在冯德喜耳边轻声说道:“芽儿已经死了,是……那种死法……” 冯德喜眉头一皱,上前在皇上耳边暗中交代了一遍,皇上心头的怒火已经要从眼中喷出来了,羲妃见此情景,已经知道风盈的计划出了乱子,当下哭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请皇上听臣妾说一句!” 第511章 浑水摸鱼(下)【第三更】 羲妃有才有貌,若有一个让人放心的背景,皇上自然会对她不吝疼惜,可她却是云家的人,本身就不在皇上的可信一列,皇上深意十足的看了她一眼,“你说。” 羲妃尽量用真诚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皇上,“今日臣妾身体不适,所以早早离开了宫宴,不过想到妹妹被沅妃气的晕倒担忧不已,这才想着过来看看妹妹怎么样了,否则臣妾根本就不会来寿坤宫,就不会撞见这场祸事了。” “你撞见什么了!” “臣妾进了寿坤宫路过竹林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人声,心中疑惑就悄声进了竹林,便见到……见到坚王也和妹妹雅妃抱在一起……” 皇上的眼睛渗出似乎有一种情绪在跳动:“雅妃和六弟?” “是,臣妾所言千真万确。” 风盈的身体一晃,羲妃这么说,那她方才说的那些又算什么!坚王听了这话,不由怒道:“你信口雌黄!本王根本就没去过竹林!” 太后从来没有如此慌张过,本身就已经站在悬崖边上的她,此时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她愤怒的上前,反手给了羲妃一个耳光,“你居然敢污蔑坚王!本宫心疼你,可你呢!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相比于儿子,一个侄女又算什么。 然而,一只手将一个东西送到冯德喜面前,低声道:“这时在竹林中发现的。” 内侍递上一块玉佩,色泽明黄带红,正是坚王贴身的信物。皇上一把夺过,扔到坚王面前,“这又是怎么回事?你的玉佩为什么会在雅妃死去的竹林中?你不是没去过吗!” 太后倒抽一口冷气,坚王眼睁睁看着那块玉佩砸在自己脚下,凉气从脚底一直窜到头顶,他知道杨显拿了玉佩也不会去杀宁国使臣,这才放心将玉佩交给了风盈,坚王下意识的瞪向风盈。风盈连连后退,“不是我,我不知道……” 风盈看见坚王眼中的阴狠,心下一突,她杀了雅妃,还逼坚王去杀宁国使臣,若事情抖出来,那她还能活吗?如今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她喉间急速滚动了两下,跪在皇上面前说道:“风盈有错,风盈不应为坚王爷欺瞒皇上……” 卿如许看着风盈的背影冷笑不已,本就已经疑点重重的口供,再加上她的反复,只能更加说明她心中有鬼。 风盈全身几乎都在颤抖,羲妃反咬雅妃一口,她却不能让她得逞,否则等羲妃脱了身,自己怎么办?岂不成了她的眼中钉!当下也顾不得坚王了,和亲之事,她再另想办法就是:“坚王早就与羲妃娘娘有染!我亲耳听到他们在竹林里说话的!” 皇上的怒火一瞬间几乎让风盈烧起来,她却不敢停顿:“风盈早先便有所怀疑,却不敢深想。方才在宴席上弄脏了衣裳,所以便从广华宫回来更衣,可回去的时候路过竹林,便听见竹林之中有人声响动。上前去看,就看见坚王爷正抱着羲妃娘娘耳语……” 风盈说的十分隐晦,却越让人产生其他联想,此时不仅皇上处于盛怒中,连太后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觊觎兄弟的女人,可不仅仅只是‘贪恋女色’。 “风盈心中发慌,十分害怕,就想退出去,没想到这时雅妃娘娘不知道怎么,竟然也出现在竹林中,见此情景立即要去告发羲妃娘娘,羲妃娘娘便与雅妃娘娘拉扯起来,拉扯之中,羲妃娘娘的婢女撞了石头,坚王爷见状也急了,冲动之下,翻出一把匕首就刺在了雅妃娘娘的背心上……坚王爷求我帮他隐瞒,风盈心一软就答应了……” 风盈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将自己瞥的干干净净,却比之前的说辞可信多了。皇上的声音冰沉如水,“于是你就出了主意,让坚王假意与你的婢女私通,躲过这一场祸事?”与婢女苟且当然比与后妃有染强上百倍。 风盈仿佛害怕雷霆之怒一般闭上了眼睛,将心虚死死藏住,坚王几乎炸开一般,声嘶力竭喊道:“风盈!没想到你的心性如此恶毒,雅妃根本就是你杀的!” 风盈睁开眼,眼睛里全是恐惧和眼泪。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站起身,指着坚王:“王爷,风盈好心帮你隐瞒,还因此触怒了皇上,你竟然不知好歹杀了我的婢女灭口,还要污蔑风盈,风盈反正也是被抛弃的人,和亲与死,不知道那一件更好些?” 此语甚是心酸绝望,连皇上也不好再斥责她,他看着众人沉默片刻,吩咐道:“送风盈郡主回去休息,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这便是要将风盈禁足,直到出阁了。 风盈整个人都垮着,身体僵硬一步一挪的往回走,路过卿如许的时候,她忽然微微偏过头,眼中掠过一丝狰狞得意。卿如许回以温和无害的纯美笑容,风盈气的压根发痒:“总有一天……” 卿如许没有听清后半句,她也不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时最重要的是,找到皇后和太子所在的冰室,摸清国师的底细。 太后见皇上将风盈放走,便知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不管风盈说的是真是假,皇上觉得这个说辞真,就是真。她声音有些发抖:“皇上,哀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虽不成器,却不会做出这般下作荒唐,如此伤风败俗之事,请皇上查明真相,还他一个清白!” 坚王此时却不明白太后息事宁人的苦心,被风盈摆了一道,他气的几乎要暴跳起来,一旁两个侍卫连忙将他死死按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坚王何时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狗奴才!狗东西!你敢捧本王一根毫毛,本王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坚王已经被气的错乱,皇上听了这话却无异于火上浇油:“朕看你这王爷也不必当了!坚王殷赫,即日起贬为庶人!将他给朕绑了!朕倒要看看,你还能翻腾上天!” 太后此时哪里还敢摆太后的架子,道:“皇上!他是气急了才会说这样的话。请皇上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证明自己的清白!” 皇上看了太后一眼,到底是名义上的母子,不能太过伤了太后的脸面,当下道:“母后说的没错!是该好好查一查!来人!将坚王和羲妃送到大理寺,着慎刑司严加审问,务必要给朕审出东西来!” 太后身子一颤,进了慎刑司,还要审出东西来……那不是要她们母子的命吗!可她还能说什么? ……………… 广华宫散去的臣子们,三三两两,彼此交换着眼色出宫不提。冯德喜此时从勤政殿退出来,步履闲适安逸的走到一处偏僻的宫殿,抬眼见里面亮着几盏灯笼。 那几盏明明暗暗的灯笼在他眼前渐渐模糊,化作往日春光,他仿佛又回到了韶梦姑娘还在的时候,她娇娇俏俏的往那里一站,如同新拔了嫩芽的细柳,看不到半分愁苦和哀色,满身的生机。 韶梦已经沉睡了九年了。 冯德喜深深吸了一口夜晚渗凉的空气,抬步进入殿内。此时已然宫禁,国师本不应逗留在皇宫中,但谁又敢来指责国师呢? 国师暮玄负手立在殿中,听见冯德喜的脚步声才回转过身,“雅妃死了?” “是,这是个意外。” 国师沉默片刻,才再次出声:“死了便死了吧,没用的女人……” 冯德喜面不改色,“国师大人这边可有进展?我见那卿如许方才还好好的在坤德宫呢。” 国师道:“不急,本座自有打算。” ……………… 卿如许只觉得后脑一阵钝痛,头目森森不知身在何处。耳边的呼喊声逐渐清晰,她睁开眼睛,眼前像挂了一层白霜,伸出手使劲揉了揉,借着微弱的黄光,才看清面前的人影。 “总算醒了!”拾舟先是一声惊喜的尖叫,然后一把抱住卿如许,声音无法控制的颤抖,委屈难受道:“我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们了。没想到还能有再见面的一天。” 卿如许总算从愣怔中反应过来,紧紧的回抱住,“傻丫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拾舟强止住眼泪,扶着卿如许坐起身,卿如许这才惊觉周围的环境十分奇怪。“这……这是什么地方?”四下里漆黑一片,只有她们二人呆的地方有一根蜡烛微弱的燃着,她站起身拿着蜡烛往四周照去。 拾舟跟着她站起身,轻声说道:“我被拉倒下面之后就被打晕了,之后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倒是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国师抓了你?外面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我们回临华殿之后有发生了不少事,本想让小七想办法跟江凛取得联络再商量怎么办,没想到那个国师如此阴险,杀了个回马枪,我们都没防备,我当时正在临华殿,就被他直截了当的给捉来了!” 第512章 秘术(上) 卿如许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小山洞,周围的岩壁比较平整,前方有一个黑漆漆的口子,那里是什么地方?是不是出口?” 拾舟摇摇头,说:“不是出口,外面是一个较大的石洞,这里只有这么两个山洞相连,奴婢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没有找到出口。” 卿如许从里面走出,放眼仍然是漆黑一片。她将蜡烛高高举起,才看清外面的山洞四四方方,足有之前小洞的十多倍大,除了连接小山洞的口子,剩下三面山壁似乎被打磨过,平整光滑。“不可能,如果没有出口,我们是怎么进来的,这里一定另有玄机。” 她话音刚落,脚下突然传来巨石摩擦的刮动声,她们手中的蜡烛光线十分微弱,根本不能完全照亮山洞,此时任卿如许再如何平静,心中也不由有些惊恐。 脚下的震动越发剧烈起来,拾舟紧紧抓着卿如许的衣袖,惊惧道:“怎么了?怎么回事,姑娘,难不成这石洞要塌了?” 卿如许与拾舟相携着,努力平衡自己的身体,最后二人不得不蹲下身,几乎是趴在地面上,因为这个石洞的地面在不断下沉…… 巨石的摩擦声和晃动持续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终于缓缓停了下来。卿如许和拾舟惊魂未定的朝四周看,这里显然不是方才她们所在的石洞了。突然,眼前闪过一点火光,然后那一点火光飞快在光滑的墙壁上游窜,瞬间蔓延成两条火蛇,整个石洞突然被照的通亮。 卿如许望着高高镶嵌在四面墙壁上的凹槽,喃喃道:“那里面定然是放着火油一样的东西。”拾舟也看到了,这地方里面的机巧,当真鬼斧神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有这样一个地方的。 “姑娘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卿如许让自己冷静下细细去听,不知从什么地方,隐隐传来不间断的吟唱声,而且,这声音钻入耳中之后,脑袋渐渐变得混沌起来,眼皮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一般,她要用十二分的精神勉力支撑,才能让自己不睡过去。 再看一旁的拾舟,已经垂着眼睛昏昏欲睡了,卿如许赶紧伸出手使劲摇了摇她。拾舟猛地惊醒,一瞬间的清醒之后又是一阵迷糊,卿如许说道:“拾舟,保持清醒,捂住耳朵。” 二人堵住耳朵,朝四周望过去,卿如许这才发现她们二人所在的地方十分奇怪,入眼全是迷蒙的白色。待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密密麻麻的白幡。 吟唱声越来越清晰,无孔不入,二人眼前的白幡似乎在不断晃动。 拾舟控制不住的恐惧尖叫,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四周有节奏的吟唱声,一丝清明在心头划过,原本在眼前晃动的白幡也立即静止下来。卿如许勉力维持这最后一丝清明,用手臂环住自己想要站起身,却冷不防左脚向下陷去,卡在了什么东西上。 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她们脚下是密密麻麻的尸骨,凌乱的白骨凌乱的堆着,乍一看就想一张密织的大网错落密布在整个空间之中。如果不是确信自己在还在地宫里,她几乎以为自己正站在乱葬岗中。 她的目光沿着白骨往中间看去,是一方巨大的石台。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块巨大的冰,被打磨成一平整光滑的一块,冰块四周雾气缭绕,隐隐约约能看见那上面躺着什么人。 “难道是皇后和太子?” 卿如许喃喃着,情不自禁的想要走上前,拾舟愣了一下赶紧跟上,“姑娘,真的会是皇后和太子吗?” 二人紧张兮兮的往前走,脚下的白骨发出碰撞声,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走到冰台跟前,那上面并非她们想象中的,是皇后和太子的尸身,而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她未施粉黛,面容却如朝霞映雪,是个及美丽的女子。 “她是谁?” 拾舟疑惑问道。 卿如许思量着,想到之前对国师意图的猜测,说道:“我想,大概是国师的什么人……” “你果真聪明。” 听到这句冰冷的男声响起,卿如许猛地转头,便看见一个身影从密密麻麻的白幡后走了出来,一步步靠近冰台。 “姑娘……”拾舟紧张小声的拉住卿如许,卿如许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国师暮玄一步步走进,没有说话。 暮玄挑起唇角看着她,“你果真与众不同。” 卿如许看了一眼冰台上的少女,问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放肆!这是我族神坛!你竟敢称之为‘鬼地方’……”暮玄身后有走出几名少年,其中一个露出怒容冷声呵斥卿如许,暮玄抬手制止了他。“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告知她也无妨,反正还要再多费些时间。” 卿如许疑惑的看着她们,尤其是暮玄,他此时换了一身装扮,如同她曾在书中看到的古巫一般,又不尽相同。暮玄身后的另一名少年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说道:“圣巫,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早将她掳来,控制在手中让她乖乖听话,岂不省下许多麻烦?” 暮玄摇摇头,说道:“时机未到,她来了也没用,说不定会节外生枝,如果出了意外,一切都白费了,我只有一次机会,你们去将其他祭品带过来。” 几个少年领命下去,暮玄姿态优雅端然走到卿如许面前,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卿如许想开口问,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从何问起,只好从最近的问题开始问:“你是想复活这少女??这些白骨又是什么?都是你所谓的祭品?” 暮玄长长的衣袍拖在高低不平的白骨上,形成一个个小波浪,说道:“我族神坛,千百年来受万灵祭奠,关系着我全族上下存亡,保我族灵魂不灭。” “灵魂不灭?” 卿如许一时间没有听懂,暮玄眼风在她脸上扫过,看向四周密密麻麻的尸骨,说:“你以为,你为何会重生于世?” 卿如许心中剧震,拾舟惊道:“姑娘?” 卿如许看她一眼,抿了抿唇,转向国师,对方如此笃定,看来她的重生似乎跟国师一族的秘法有关…… 这时,不知道什么地方又开始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吟唱声,这次卿如许听得清楚,那些吟唱中的细密节奏,是一声声鼓点,鼓点声音不高,却让人觉得浮躁不安。周围的尸骨似乎受到轻微的震动,竟然都随着鼓点微微颤动起来,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令人毛骨悚然! 卿如许的声音禁不住有些颤抖,她看向暮玄,问道:“为何?我的重生,与你有关?” 暮玄的目光落在冰台上安然躺着的少女身上,说道:“没错,韶梦发生了意外昏迷不醒,我将她带到神坛用万灵祭奠,再用秘术招魂,我可以断定祭奠成功了,可不知为什么她没有醒来。” “万灵……祭奠?”卿如许不敢相信的喃喃道,目光惊悚的看向四周的尸骨。“你是说……这些白骨,不,这些人都曾经是这神坛的祭品?为了复活一个人,你居然用这么多人命来换?” 暮玄难得挑起唇角笑了起来,“我古族神坛千年来受活灵祭奠,才能维持魂灵不灭。你可知,我扶持大燕三朝帝王,如今已经活了三百三十六载了么?” 卿如许看着暮玄兴奋疯狂的神色,根本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纷乱。“难道因为长生,就泯灭了人性?也是,你活了这么就的岁月,想必不能称之为人了吧!” 暮玄露出讽刺的目光,似乎对卿如许的言辞不屑一顾:“你们这些只能存活于世几十载的人,又如何能知道我们的强大?!” “我明白你的意思,对你们来说,我们不过是地上的蝼蚁。”四周吟唱的声音还在继续,卿如许知道这些吟唱声和鼓点声一定有古怪,不断掐这自己的手心,让自己保持清醒,可那些密集的吟唱声和鼓点声,还是不断钻进她的耳朵,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影响而失去晴明的神智,便集中经历与暮玄说话,刻意忽略那些声音。 暮玄的目光透出高高在上,仿佛他就是站在平凡人之上的神,“没错,活几十年与活十几年,又有多少差别呢?” 卿如许不想再跟他争辩这些,而是说道:“那么你的意思是,你实施秘术,却没能唤醒韶梦,而是令我的灵魂重生了?” 暮玄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我也不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寻了许久才从古书中寻到一种办法,可以感应到异世的灵魂,又废了多年才找到你。你以为自己只是重生回到了这里,实际上你的灵魂已经不知转了几世了,只不过你回到这一世的身体上时,将过往忘却,只能记得这一世你都发生过什么。” 卿如许浑身一震,她对于自己的重生,也抱着很复杂的心态,不过能够改变一些事情她依旧觉得很庆幸,这样一来,她竟然不知道如何对待暮玄的做法了, “那么,要救活韶梦,需要我做什么?” 第513章 秘术(中) 听见卿如许的疑问,暮玄神秘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着整个祭坛说道:“你来自靖国,身份尊贵,应该也知道,无论皇室,世族,平民,永远都有一些人成为牺牲者。” 卿如许隐约知道他想说什么,看着地上的那些白骨沉声道:“这些被推出来的‘祭品’恐怕都是被各个部族所抛弃的人吧。而且,你至今还有那么多族人可以作为祭品么?难道他们会甘心成为祭品么?” “就如同现在的强势家族一样,那些不堪重用的,一样会被家族抛弃,或者用来作为利益的交换。”暮玄面容带着些唏嘘,说道:“当然,会有隐患不断出现,那些被放弃的人会防抗,渐渐地,甚至有人开始反对血祭。这颗承载这我族信仰的神坛最终成为了族中最大的秘密,而神坛也只能接受那些最卑微低贱的普通人的鲜血。” 卿如许冷笑道:“反抗有错吗?难道你不觉得用活生生的人来做什么神坛的祭品,荒唐而残忍吗?” “残忍?为高贵的神奉献生命,他们应该感到荣耀。”暮玄的眯起眼睛,“你根本不知道神坛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如果没有神坛,你此时此刻会站在这里吗?你又如何改变你早亡的命运?” 卿如许有些语塞,的确,如果没有神坛,她就不会重生,可是…… 就在这时,先前出去的那几个少年返回,“圣巫,人已经带到了。” 卿如许吃了一惊,急忙回头去看,只见那几个少年牵引着几个缟衣素服的人进来,当首一人居然是…… 小七? 卿如许看向暮玄,发现他的神情根本毫无波动,回头再看小七身体僵直,目光无神,任由那个少年将他们推着往前走。 而江凛的后面跟着的是宝儿,她与小七两个人双眼无神的看向前方,雪白的脸颊如同雕刻般呆滞。接着是几个不认识的人,然后有一男一女卿如许觉得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再后面进入石室的是风盈郡主,紧跟着最后/进来的居然云听寒,她的手臂诡异的摇晃着,似乎马上就要脱离肩膀掉下来…… 一共十一个人。 暮玄的目光一个挨一个的扫视这些人,像是在看一件件物品。 “宝儿!”拾舟试着喊了一声,只是她根本就没有半点反应。 “没用的,你们谁也救不了谁。” 暮玄见“祭品”被带了过来,也不再与卿如许交谈,让人将拾舟拽了过去和那些人站在一起,十二个人被引到祭坛,围成一圈,正好是十二个时辰的方位。 四周的吟唱声似乎变得比刚才响亮了许多,卿如许一阵晕眩,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几乎同鼓点的韵同样的快。 暮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泛起冷笑,目光中满是不屑和鄙夷。“你占用了本该属于韶梦的机会,现在是时候还回来了。” 吟唱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景物慢慢模糊起来,一种莫名的恐慌紧张之感紧紧缠绕这卿如许。她感觉有人架起她的四肢,将她往冰台上抬了过去…… 卿如许守住神思间的最后一丝清明,用自己小指的指甲狠狠的抠进手心,钻心的刺痛使那种蔓延至全身的僵硬和缓了许多。 远处细碎的脚步声消失,传来石门滑动的声音,卿如许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出去了,如果留在这里,会不会也受到影响。她狠狠的掐了几把自己身上最容易感到疼痛的部分,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眼睛还是忍不住想要闭上……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笑声,卿如许挣扎的回头看去,惊呼道:“羲妃?” 云听寒阴森森的笑声回荡在耳边,卿如许反而觉得脑筋清醒了一些,随即她想到,方才拾舟的尖叫声打断了那些吟唱声带来的晕眩,大概这些鼓点带来的影响可以被其他的声音扰乱。 云听寒的手臂还是以怪异的姿态吊在那里,如同没有骨架支撑的一块破布。她却毫不介意,只一瞬不瞬的盯着卿如许,恨不得下一刻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下去。 “是你给云初瑶出了主意,对吗?” “你……” 云听寒冷笑一声,“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帮云初瑶害我?” 卿如许被她的声音吸引注意力,晕眩感好了许多,说道:“你想害雅妃的孩子,我不过是顺手与她做个交易罢了,而且,那药方并不会要了你的性命,只不过让你变得虚弱一些,没有精力再害人罢了。” “呵……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云听寒讽刺的笑了一声,说:“云初瑶处心积虑,却想不到自己会死的不明不白吧!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与她做了什么交易。” 卿如许心焦不已,吟唱的声音在脑中嗡嗡作响,让她浑身僵硬,行动艰难。可为什么云听寒能不受鼓点的影响?对方若真要对她下手,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她想了想说道:“你一定不知道,我为何会被司徒家的人带回燕国吧。” 云听寒皱了皱眉,“为什么?” 卿如许笑道:“你心心念念想要做皇后,去不知道皇上根本就没有再立后的打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卿如许看着她,缓缓说道:“因为他想要让皇后跟太子复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这不可能!死人怎么可能复活?!”云听寒根本就不相信,只觉得卿如许是在拖延时间,“你不必在此胡言乱语,这么荒唐的谎言,你当我会相信?” “是吗?如果你真的没有怀疑过事情又蹊跷,又为什么着急,又为什么想尽各种办法让皇上立后?其实你心里早就有所察觉,只不过想不明白是为什么罢了!” 云听感闻言皱眉。 卿如许又说:“皇后跟太子的遗体一直被皇上藏着,没有下葬到皇陵,天下人都以为皇上爱重皇后和太子,不舍她们离自己而去,所以才不听劝谏,执意要将她们留在身边,但实际上,根本就不是皇上舍不得,而是他一直在找方法让她们复活!” “怎么可能!死人如何复活?”云听寒还是不能相信,但她又的确想不通,“难道是国师?国师有办法?难不成,你与复活皇后有关?” 卿如许道:“羲妃娘娘想明白了?” “你……”云听寒狐疑的看着卿如许:“是皇上让国师将你找到?那么,你就是复活皇后的关键?” 卿如许面无表情,说:“如果不是这样,我有为什么会在这里。” 云听寒似乎对这件事情无法消化,转而问道:“那么,你之前与云初瑶做的交易是关于这件事?难不成她一直都知道?!!” “我帮了她,是想从她口中得知皇后和太子被藏在何处,但没想到她与国师里应外合,骗了我。既然她与国师有所联系,那么定然是知道此事的。” “这个贱人!居然知道这么多事却不对我透露分毫!” 卿如许对这对姐妹的仇怨不置可否,她现在着急的是应该怎么办,“我倒也好奇,羲妃娘娘为何能不受那些鼓声的影响?难道羲妃娘娘对国师早有防备?” 云听寒看着她笑道:“这还要多亏了云初瑶先前那一出戏,我跟坚王被压往慎刑司审讯,慎刑司那种地方为了审讯犯人,特别制作了一种可以让人始终保持清醒的药丸,即便你受凌迟之苦,也不会昏死过去,要活生生承受剜肉的痛苦。而我刚吃下那种药丸没多久,就被人捉到这里来了。” 卿如许恍然大悟,她看着云听寒,知道对方是想杀了她泄愤,犹豫着要怎么做才好,想了想说道:“羲妃娘娘,我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此时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不然,就算你杀了我,你也出不了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逃不掉?只要我逃出去回到宫里……” “别做梦了……”卿如许毫不留情的打断她,“别说你逃出去之后是不是要被抓回慎刑司,就说你杀了我,让皇上无法复活皇后和太子,你觉得自己能活吗?” 云听寒眼角一抽,“我……” “你根本无处可去,不是吗?”卿如许冷笑道:“羲妃娘娘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嘴硬的好,除非,你想和其他人一起死在这。所以,与我合作,我们一起逃出这里才是明智之举。” 云听寒死盯着她,似乎在犹豫,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与卿如许的确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现在她最迫切的是要逃出这里保住性命才行。“你有什么办法?” 卿如许见她环顾四周,说道:“你不会是以为,杀了其他祭品破坏这些布置就能破解这秘术吧?”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她总不能让羲妃杀了这些人。 果然云听寒闻言,目光阴沉的扫过地上躺着的那些人,冷笑道:“如果是这样就能出去,我不介意将所有人都杀了。” 第514章 秘术(下)【第二更】 卿如许说道:“你听到那些吟唱声了吗?就是这声音让这些人昏睡不醒,这里面有我的人,只要你将他们唤醒,我们就能逃出去。” 宝儿和小七的战斗力都不弱,她相信在暮玄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们还是有机会逃出去的。 云听寒皱眉道:“难道堵上她们的耳朵就行了?” “恐怕还不够。”卿如许早就看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重生的关系,相比普通人对这秘术的抵抗力要强一些,所以拾舟等人很容易就昏睡过去了,她还能勉力支撑。“羲妃娘娘恐怕要贡献一些鲜血了……” 云听寒一皱眉,“用我血液中的药?” 卿如许道:“我也只是猜测,但此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试试。” 云听寒青着脸,犹豫了一下拔下头上的簪子扎破手指,将出血的手指伸到卿如许跟前,挑眉道:“你先试?” 卿如许心中暗叹了一声,真是恶心…… 她居然要吸别人的血…… 但这会也没办法,便凑上前将那一滴殷红的血珠含/入口中,没过多久,神智便清明起来。“有用。” 云听寒闻言也松了口气,“哪个是你的人?” 卿如许指了小七和宝儿,然后说道:“将其他人也都叫起来吧。” 云听寒冷脸道:“你可不要得寸进尺,能救起你们几个我已经是仁至义尽,再说,把这些人全都叫起来,出了乱子引来国师,咱们一个都逃不掉。” 卿如许皱眉,云听寒说的不无道理,可见死不救的她心里也过不去。只是现在主动权在云听寒手里,她说了不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云听寒捏开宝儿的下巴,将血滴入她口中,宝儿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眼看见卿如许,“姑娘!你没事?” “来不及解释,咱们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 那边,小七也相继醒来了,只是拾舟一直没有醒过来。卿如许唤了半晌也没能叫醒她,只好对小七说道:“小七,只能让你背着拾舟了。” 小七点点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云听寒,戒备的站在卿如许身前,问道:“咱们怎么出去?” 卿如许指了指头顶,“我们是从那上面下来的,似乎要爬到上面才能出去。” 云听寒面色一变,这么高的地方想要爬到顶上去不知要费多少气力。她要怎么上去?难道她最终也只是为卿如许做嫁衣吗! 卿如许看出她的疑虑,对宝儿说道:“羲妃娘娘的手臂似乎是脱臼了,你帮她看看。” 宝儿走过去看了两眼,伸手捏住她的肩膀,只听喀嚓一声脆响,云听寒一声轻呼,那条脱臼的手臂终于归位,不必再那样无力的垂着了。 几个人沉默下来,都开始寻找容易攀爬的地方,周围白花花的幡此时就像给她们抛洒的纸钱。随着鼓点声的震动相互碰撞发出沙沙声,让人烦躁不已。 这里所有的地方几乎被白幡覆盖,只有几盏微弱的白色灯笼间或挂在垂下的树枝上,如同两个巨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她们。好在四周的墙壁上还爬着不少藤蔓,应该可以承载她们的重量。 小七将拾舟用藤条缠住绑在自己的背上,说道:“姑娘先上去,我就在你后面。” 卿如许摇头:“你带着拾舟,行动不便,我在你后面,别多说了,快走。” 小七有些犹豫,宝儿道:“我在姑娘后面,放心吧。” 云听寒已经率先一步爬了上去,只是她手脚无力,只爬了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小七找了个地方也开始向上攀爬,卿如许对其余躺在树下的人默默说了声抱歉,也费力的攀爬起来。 好在石洞凹凸不平,再有藤蔓抓着,手脚很容易借力。卿如许一边攀爬一边琢磨着,不知道外面现在如何了。 时间过得很慢,卿如许的手心已经被磨破,她们没有水,没有食物,周围出了白骨白幡什么都没有。但她的情况还比云听寒要好很多,云听寒虽然是先一步往上爬的,但此时已经被远远落在后面,不知什么时候蹭破了额头,血水和脸上的汗水混在一起,脏污不堪。 一个多时辰,她们才爬了一半不到,卿如许不禁想,暮玄会不会中途进来看。就在这时,石门大开,暮玄率一众人走了进来。卿如许直恨自己胡思乱想,真的把他给寻思来了。 云听寒也听见了下面的动静,几人都停下动作往下看去。 有两个黑衣男子从人群中走出,在一块空地上摩挲敲击了一阵,突然一方黝黑的石台从地底升起,上面刻满诡异的符号和花纹,花纹的缝隙中似乎曾经流满血液,呈现干巴巴的红褐色。 卿如许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头戴高冠的男子手中寒光四射的剔骨刀,不禁毛骨悚然,此时她才明白过来下面那些白骨是怎么来的了。 暮玄走到卿如许躺着的位置,忽然面色一变。冰冷锐利的目光在石室中扫视,发现祭品也少了几个人,怒道:“人呢!” 一个少年突然惊呼道:“她们在上面!” 暮玄的面容在一瞬间变得狰狞可怖,怒喝道:“把她们一个个都给我抓回来剥皮歃骨!” 人群中五六个少年,脚尖一点便顺着藤蔓爬了上来。 小七见状不妙,飞快的用藤蔓缠住拾舟,看着飞快向上的几个攀爬的少年,不上反下,忽然跳到一根粗壮的藤蔓之上,快无痕迹的借着藤蔓的摆动绕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少年身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少年听到声音,一手抓着树枝藤蔓,一边反身去看,另一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短刃,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小七纵身一荡,一脚踹在他胸口上,反手抢过短刃朝他的脖颈抹了一下。 宝儿见状也开始对下面爬上来的人展开攻势,一遍对卿如许说道:“姑娘,你快往上爬!我在你后面保护你。” 卿如许知道自己体力不行也不敢多耽搁,留在这里只会拖后腿,便奋力的向上爬。 下面暮玄见情形不妙,已经让更多的人跟了上来。不过他们穿的衣服相比她们分外显眼,在一堆白幡中十分好分辨,若是能抢到兵器,对她们大大有利。 宝儿咬咬牙,不是她要随便杀人,只是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况,一会到了上面也说不准是什么样的状况。她跟在卿如许后面悄声往上爬,后面终于有一个少年发现了不远处的云听寒,飞速朝她追了过去,云听寒一时慌乱,比刚才动作更慢,那少年邪魅一笑,举起匕首便朝云听寒的小腿刺了过去。 云听寒尖叫一声,顿时血流如注。 宝儿屏住呼吸,趁那少年得意间,抓紧机会飞身一跃,从后背抓住那人,五根手指收拢成爪。一把捏在他的喉间!噗嗤!破碎的血肉发出令人惊悚的闷响。木云豪不停顿,在那人从树上摔落之时,已经接住从她手中脱落的匕首。这不是她第一次杀人,却是她第一次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人。 卿如许看的鼻间发酸,宝儿是为了守护她们的生命。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上爬,不断的听见后面有呼喝声传来。就在终于爬到离上面不远的地方时,周围的光线忽然一暗,她动作一顿,蹲在一处凸起的石头看过去,似乎有人故意将所有的白灯笼都熄灭了。 那些吟唱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片刻的死寂,紧接着是暮玄阴厉的怒吼。 好在上面的突出的时候比较多,十分好栖身,她紧紧抱住藤蔓,蹲在石头上一动也不敢动,如果在这个时候失足摔落下去,绝对是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宝儿趁着片刻混乱,轻轻唤了一句,片刻,上方传来轻微的几声敲击作为回应,宝儿几下摸到卿如许旁边,在她手上写到:看上面。 卿如许抬头往上一看,居然看到了零星几点黄光。之前灯笼亮着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此时漆黑一片,那几点黄光虽说不显眼,却能够看得见。卿如许心中万分惊喜,然而下面火光一亮,是暮玄的人点起了火把。只可惜火把只能照亮地面的部分,上面只能映出隐约的乱影,依旧无法分辨她们的位置。 她听见暮玄在下面说了什么,周围又开始骚动起来,卿如许一咬牙,顺着树枝向上。腿已经酸痛的几乎抬不起来,就在她们好不容易离要顶端越来越近的时候,宝儿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卿如许下意识的朝她看去,只见她的面容变得极度惊恐,大叫道:“快上去,姑娘快往上爬!什么也别管,往上爬!” 卿如许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只是感觉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蠕动着爬了上来,不等她看清楚,不远处传来云听寒惊恐的尖叫声,“蛇!蛇!” 卿如许往下看去,只见那些少年已经不再追她们,而是退到暮玄身后,先前那个拿剔骨刀的人,手中持着一支碧绿短笛,呜呜的笛声中,无数条手臂粗细的黑色蛇身从他脚边溜过!卿如许哪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515章 大结局(上)【第三更】 宝儿将匕首咬在牙间,紧紧的跟在卿如许后面,她甚至能感觉到下面的黑蛇正呲呲的爬动。 “快走!”卿如许要紧牙关往上爬,说是这么说,可她此时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恐惧紧张之感让她头皮发麻,浑身僵硬,如果有面镜子,镜子中她的脸色一定比那些白幡还白。“我们摇晃藤蔓试试!” “什么?”宝儿气喘吁吁,方才的几番搏斗,她也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蛇怕惊吓,下面有那么多白幡,藤蔓摇晃起来,那些白幡发出声音,说不定会把蛇吓退!”卿如许爬在一根树粗大的藤蔓上,对宝儿说道:“咱们……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怎么爬……也爬不过蛇……”她伸手搅动旁边较细的藤蔓开始摇晃,下面的白幡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一个挨着一个晃动起来,宝儿和小七在藤蔓间穿梭,不停搅动,窸窣声由小变大,蛇被惊动,在黑暗中嘶嘶的吐着蛇信停了下来。 卿如许现在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趁此机会只一心往上爬,反正距离顶部已经不远,下面控制蛇的人似乎发现了她们的目的,笛声变得越来越响亮,卿如许往下一看,暮玄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下去,只剩下一个黑点还站在原地。 就这么一岔神的功夫,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卿如许听见声音似乎离自己不远,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往上看去,她已经站在石洞的顶端,终于知道上面的黄光是什么。 哪里有一道裂缝,这光应该是上面石室的火光。 她使劲推了推,却怎么也推不动,再低头去看,猛然发现一条蛇已经顺着树干爬了上来,蛇头几乎就在她脚下!竟然有人的腿那么粗!卿如许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手脚顿时软了。那蛇用两只发光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仿佛只要她动弹一下,便要张开巨口将她拦腰咬断。 卿如许以为自己就要命丧蛇口,却没想到这蛇只是盘在树枝上看着她,一人一蛇对视良久,那蛇还是毫无动作。据说蛇在黑暗处是看不见东西的,卿如许甚至怀疑这蛇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 小七和宝儿分别站在卿如许的左右不远,小心的看着那蛇的举动,下面的控蛇人似乎有些着急,笛声徒然变得尖锐高亢,卿如许的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流下,蛇头向笛声传来的方向转了过去,蛇身缓慢的扭动,似乎十分抗拒笛声的控制。 周围无数条晃动的影子聚集过来,卿如许余光看到下面有白影一动,是云听寒? 她居然还活着?她的腿受了伤,一直在她们下面,为什么黑蛇没有过去咬她?她看着行动迟缓的黑蛇,忽然明白了什么,宝儿趁着黑蛇移开目光,小心的绕到卿如许身边,“怎么办……”声音不可控制的颤抖。 “我们得想办法把上面的石缝弄的大一点,然后出去。” 卿如许话音刚落,上面突然传来响动,紧接着是哗啦一声,一些土和碎石块从头顶崩落!宝儿一把护住卿如许,头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宝儿惊喜道:“出口打开了!” 那黑蛇突然受到崩石的惊吓,竟然张开血盆大口,朝她们咬了过来,卿如许正在回头间,几乎与那蛇撞了个对脸。她惊叫一声,同时头顶又传来一阵碎石崩裂的声音,那蛇吓得一缩。卿如许慌乱的往后退了几步,可那几条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下面笛声的催促,竟然紧追不舍! 卿如许急步后退,撞在了后面的石壁上,大蛇口中的腥风几乎吹到了她的脸上。 头顶洞口外传来刀剑相击的打斗声,卿如许知道外面恐怕也不安全,可现在她宁愿死在刀剑之下也不想葬身蛇腹…… 宝儿离她最近,也被大蛇吓得头皮发麻,根本动弹不得,就在大蛇尖锐的毒牙马上就要招呼到她的喉咙之时,一旁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口哨声,大蛇的动作如同突然石化一般定在原地,接着缓缓后退,在两丈之外死死的盯着她们。 小七最先反应,因为那口哨声就在他的耳边,是拾舟!她醒了!宝儿惊喜的看着她,想要说话,拾舟冲她轻轻摇摇头,指了指上面,口中还在不断的发出长长短短的口哨声。 几人缓缓摸索着往最接近洞口的藤蔓处挪动,拾舟拍了拍宝儿让她们先上去。蛇的身体一圈圈的盘绕起来,上半身高高的直立,扁平的脑袋微微晃动,似乎很疑惑很愤怒。 此时离洞口还有一段距离。宝儿用尽全力抱着卿如许纵身跃了上去,拾舟因为要控制那条蛇,所以小七也先一步上去,接着反身来拉拾舟,“快上来!”小七的手紧紧拉住拾舟,然而就在她马上就要登上洞口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体一沉! “别抛下我,带我一起出去!”云听寒猩红这眼睛,死死的抓住拾舟的脚踝。 拾舟无论怎么挣扎,云亭哈都死死的抓住不放。 拾舟坚持不住,口哨声刚一停下,大蛇立刻骚动起来。卿如许和宝儿赶紧拉住小七,合力将拾舟和云听寒拖了上来。 “怎么办?这些蛇会不会从洞口爬出来?”上方幽暗的石廊中布满尸体,卿如许刚一上来就闻到扑鼻的血腥气息。“我们还先离开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小七在死人堆里挑了一把最顺手的长剑,狠狠的将云亭哈 推到前面:“你先走!” 云听寒狠狠瞪了小七一眼,却不敢多话,一步一挪的往前。 卿如许和拾舟虽然不会功夫,但手里也提了把刀防身防身。女人惧怕蛇鼠的天性,卿如许也不能免俗,逃离蛇窝她的心绪放松了不少,便问拾舟,“你怎么还会这个?那是什么?御蛇吗?” 拾舟咳了两声,到现在她还是有些胸闷气短:“是小时候跟家里人学的。之前兰舟姐姐还常常嘲笑我像个山野莽夫,居然学男人吹口哨。没想到,这次真是救了命了。” “等等!”卿如许站住脚,石廊墙壁上的火光依然微弱,“你们看,地上的死人变多了。” 卿如许皱眉,忽听身后有人说道:“她们在这!” 云听寒见到来人穿着禁军的服饰,心下一喜,趁着小七不备,猛地推了他一把,小七方才受了伤,此时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被他一推,立刻一个趔趄倒在一旁,云听寒挣扎着跑到那几个人身后,指着他们说道:“快抓住她们!” 领头的高个男子厌恶的看了一眼云听寒,站在他身边的另一名彪形大汉十分粗野,瓮声瓮气的说道:“不过是皇上身下的一条母狗,也敢支使老子办事!不过这几个小娘们儿似乎就是圣巫要找的人,咱们抓活的!” 云听寒这才听出他们根本就不是皇上的人,而是国师的人,当下恨的牙痒痒,看她的样子,似乎想扑上去真如疯狗一般撕下他一块肥肉! 四个人走过来将她们团团围住,领头的黑衣男子冲他们说道:“你们四个把他们带到圣巫那里去!老二和其他人跟着我继续巡查地宫,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把这个也带上,说不定还有用!”那彪形大汉推了一把云听寒,又将她推会卿如许她们中间。 云听寒被气的吐血,还是老老实实同卿如许她们一样被绑住。卿如许暗自心焦,正不知道要被带到什么地方,拐角处高个男子他们方才去的方向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留下的四个人一惊,立刻拖着她们朝前跑去。 卿如许被推搡着跟他们跌跌绊绊的往前跑。 墙壁上的火把已经在打斗中熄灭,昏暗中只能看见剑光凛冽,那四个黑衣人脸色大变,见此情景也冲上前去帮忙。奈何对方虽然只有三个人,却攻势凶猛,一时间僵持不下!卿如许朝暗处的那三人的身形看去,当中为首一人不是江凛是谁!宝儿也在这个时候看到了熊一山,惊喜道:“大哥!” 江凛,熊一山和梁辰一路杀进来,整整找了一天一夜,身上都受了轻重不同的伤,心中的急切已经到了顶点!个个心绪不宁。此时听见这边的喊声顿时来了精神,江凛一把抓起那个高个男子,狠狠砸向方才嘴巴不干净的彪形大汉。 梁辰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洒向周围,嘴上说道:“这是最后一包!赏给你们了!” 高个男子大惊失色,“小心!”可惜,除了他和身边的彪形大汉,其他人已经被江凛趁机串成一串儿了!他一把揪住粗汉的脖领,将他往前一带,“走!” 梁辰飞出一剑没有击中,还要再追,江凛拦住他摇了摇头。他们自己的伤势也不轻。卿如许几人被解了绳子,都松了一口气。云听寒惊恐的缩在角落看着他们,一动不敢动。 江凛后背有一条极深的伤口鲜血崩裂早,其他地方也不知添了多少深深浅浅的伤口,他背对着卿如许站着,手中的剑拄在地上身体微微弓起,卿如许心头狠狠的揪了下,连忙跑到他身边:“你……” “阿许……”江凛手中的长剑咣啷一声掉在地上,在无声的长廊里尤为响亮,他一把抱住卿如许,手臂紧紧的箍住她,将她的头按压在自己的胸膛上,像一个失去宝贝,失而复得的孩子。“阿许,都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第516章 大结局(下) 卿如许听见这一句,泪珠在眼眶中崩开,从前在大靖的时候,江凛从来都是运筹帷幄,从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她的安全也从来都在他的掌控之内。这此燕国皇帝和国师的动作,着实令人出人意料。 江凛一睁眼发现卿如许消失无踪,没人能体会他当时的心情。 费了诸多力气才知晓卿如许被带到了大燕,可在大燕终究与靖国不同,他没有足够的人手,无法彻底深入大燕皇族,得到最有用的消息,无论是燕国皇帝,还是国师都不是吃素的,他只能一点点摸索渗透。 当知道国师的目的时,他整个人如被火焚。 如果卿如许当真是重生之人,那么国师今日的举动会造成什么后果,他根本不敢想象。 “阿许,还好我赶到了……你没事吧?”江凛上下仔细看着她, 卿如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以为自己没有那么害怕,但见到江凛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心里的底气就是他,他一定能想办法来救自己! “你的伤还好吗?”卿如许方才爬了太久,此时浑身都酸痛不已,她挣扎着扶起江凛,环顾四周,“我们先从这里出去……” 众人正要往出口挪动,身后的洞口突然传来暮玄的声音。 “想就这么走了?” 江凛和卿如许双双回头望过去,只见暮玄抱着之前在冰台上躺着的韶梦,目光阴沉的看着他们。 紧接着周围传来无数脚步声,许多身着异服的少年朝他们围了上来! 他们口中不断吟唱着什么,在这种半封闭的空间下,声音在四处回荡尤为镇人心魂!先前卿如许受了云听寒一滴鲜血,但现在药性似乎已经过了,那吟唱声一响起,她便觉得一阵晕眩传来。 “暮玄,难不成,你要将让我的魂魄在韶梦身上苏醒?即便如此,醒来的也不是韶梦!” 暮玄冷笑一声:“自然不是,我想要的,是你身上召回灵魂的力量。” 卿如许身子一震,召回灵魂的力量? 也就是说,她之所以重生,是因为无意中得到了召回这种力量,那么此时若是失去了,她会如何? 她与江凛对视,目光中已经隐现诀别。 江凛摇头:“不!” 暮玄冷笑道:“由不得你们。” 他手一挥,那些异族服侍的少年中走出十二人,围住了她们。 卿如许顿时明白过来,暮玄这是不惜以自己仅剩的族人作为祭品,也要实施秘术。 小七和熊一山等人一阵阵的吟唱声中渐渐失去意识,只有江凛因为身上又伤还能勉力支撑着与卿如许站在一起。 暮玄怀里抱着韶梦一步步朝他们靠近,就在他将要接近卿如许之时,地宫中突然传来潮水般的脚步声! 一个威严且愤怒的咆哮声从远处响起! “暮玄!” 是大燕皇帝殷肆! 暮玄面色一变抓起卿如许的手腕就要从方才的洞口返回借机逃遁,但江凛在一旁时刻盯着他,看准时机,袖中短刀直挑暮玄的手腕。 血线喷溅!暮玄痛的一哆嗦,韶梦差点从他怀中掉落。 紧接着,殷肆出现在众人跟前,禁军横刀冲向那些异服少年,双方毫不迟疑的厮杀起来! 殷肆眼中如有风暴,狠戾的看着国师暮玄,漆黑如黑曜石一般,带着能够将人绞碎的力量,冷如尖刀。 暮玄见自己手下的人几乎被斩杀殆尽,心下发寒,不过他即便身处窘境,依然不失骄傲凌然之姿。“本座以为早已掌握全局,却没想到最后还是棋差一招,败于你手!不知皇上是何时开始防备于我的?” 殷肆眯眼道:“一个能活三百多年的老不死,手握重权,呼风唤雨,可以说如果没有你,如今的燕国不一定会如现在一般强大,可惜,你始终是皇族无法掌控之人,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先皇,都从未对你放松警惕。朕当然也对你从未放下过防备。不过,若你一直勤勤恳恳为朕效力,朕也不会得鱼忘筌,可你竟然对真的皇后和太子下手!仅仅是为了逼迫朕为你寻找重生之人,来复活她!” 殷肆指着暮玄怀中的韶梦忍不住咆哮! “哈哈哈……哈哈……”暮玄疯狂大笑,简直要将毕生的笑都要在这一刻笑完:“即便如此,你又能奈我何。你以为区区千百禁军就你能留得住我?” 殷肆却只是冷笑一声,说道:“你不如看看你怀里的人。” 暮玄一惊,将蒙住韶梦的大氅掀开,却见方才还冰肌玉骨如同活人的美人此刻已经形容枯槁,皮肤如同干枯的老树皮没有半分水分。暮玄看着怀里的人,惊骇莫名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抬起方才被江凛刺伤的手去捏韶梦的下颌,发现她口中防止失身腐坏的玉晗已经不见了。 “韶梦!” 怀中腐坏的尸身似乎已经承受不住这世间的东西,哪怕轻轻的呼吸都能将她震的粉粹,韶梦的身体就这样在暮玄的怀中一点点风化般化作粉末…… 暮玄的双手已经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犹自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瞪着大燕皇帝殷肆,一股强烈的恨意透体而出!“是你?!” 殷肆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大手一挥,重重黑甲将暮玄团团围住,执剑等待殷肆一声令下,他们便要上前扑杀大燕位高权重的国师暮玄。 暮玄就算身怀绝技秘术,也终究是血肉之躯,抵挡不了真刀真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血红着眼睛,“杀了我,你就永远都无法复活皇后和太子!” 殷肆冷笑一声,回头朝身后看过去,只见一个端庄温婉的身影牵着一个孩子走到他们不远的地方朝这里看过来。 暮玄震惊的看着这一切,不能相信。 殷肆的声音在一时寂静的庭中显得尤为冷冽清晰,他道:“我早对你的作为有所怀疑,当然有所防备,怎么会让你轻易伤了我最亲近之人。” 站在一旁的卿如许和江凛对视一眼,也都露出恍然的神色。 就在几人说话的当口,暮玄的人几乎已经被屠杀殆尽,血腥味越来越浓。暮玄静静的站在那里,眼中的情绪几经变换,猛地转身朝方才的洞口一跃而下,企图逃走。殷肆不慌不忙,挥手淡淡吩咐道:“追……” ……………… 长风飞渡,已经有了初秋的凉意。 卿如许骑在马上,走在江凛身边看着这天边的云远方的路,两人的马是时不时凑近了,二人的衣角也偶尔会被风卷到一起。 道路两旁是连绵不觉得青山,山脚下是蜿蜒流淌的河水,河堤旁开满了鲜艳夺目的虞美人,迎面而来的风中带着淡淡的香气。 卿如许不禁勒住了马,阳光透过云层的裂隙照耀在万里河山之上,前方的路一片光明。江凛停步在她身边,目光也顺着她的视线一直延伸。 卿如许微微转头看向江凛,见他近在咫尺,便忍不住笑了。 江凛看见她眼中荡起联系,心绪也跟着飞扬起来,“天大地大,阿许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卿如许眼中如有星辰流转,光芒波动,肆意笑开来,一夹马腹纵奔向前。 江凛勾起唇角,随即拨马,追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