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春光》 第1章 随欲而安的公主 世人皆道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而苏杭的奇丽景色,皆浓缩于三公主的府邸。三公主的府邸坐落在京城的东南,占地一百亩,集奇花珍木、叠石理水、亭榭廊阁之大成,素雅而富丽。 三公主府的东南隅,有一颗千年的古海棠树,树姿优美,花朵繁茂。有一位少女湛然常寂的站在海棠树下,她身着一袭艳红色的襦裙,容貌艳丽,整个人洋溢着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空灵的就像是水墨画中人。她就是名动天下的三公主舒知茵,荣妃所生。 阵阵清风徐来,落英缤纷,舒知茵在耐心的等待着傍晚时分进宫向父皇请旨赐婚。 皎洁的眼波一转,见贴身婢女如锦还在偷偷的流眼泪,舒知茵声音柔和的道:“已经有落了一地的花瓣那么久了,你是打算哭多久?” “公主殿下。”如锦连忙擦干眼泪。 “你在哭什么?”舒知茵诧异的瞧着她脸上的泪痕,她平日里可爱娇俏,从不曾落过泪。 如锦咬了咬唇,带着哭腔道:“金谷公主两个时辰前离府时,顺手带走了一个木龙。那金丝楠木雕的十二生肖,可是今日清晨您的及笄大礼上的御赐之物。” 舒知茵的唇角绽出浅浅笑意,漫不经心的道:“这有什么好哭的,把余下的十一个给她送去,告诉她十二生肖摆成一排才更妙。” 如锦的眼眶泛红,说道:“她还带走了您及笄大礼上的簪子。” 舒知茵道:“那簪子太过花哨,我不喜配戴,交给她收藏也无妨。” “她还摔碎了皇后娘娘赏赐的玉如意。” “拼在一起给她送去。” 金谷公主是皇后所生的嫡公主,出了名的温婉贤淑。然而,她每次来府,总是颐指气使的带走些贵重的东西。她今日气势汹汹的前来府中大闹,只因她觉得这场及笄大礼比她去年的及笄大礼隆重。忽想到她昨日竟……,真是欺人太盛,如锦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 舒知茵轻轻的蹙眉,道:“区区小事,不值得流泪。莫再哭了,稍后跟我进宫请旨赐婚。” 如锦的心一痛,说出了真正伤心的事:“秦公子已经是金谷公主的驸马了。” 闻言,舒知茵的娇容上并无惊讶,淡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的事。”如锦难过的道:“昨日晌午,她得知您有意在及笄大礼后请旨赐婚秦公子为驸马,她昨日午后竟找皇帝请旨赐婚,并提携秦公子 为吏部侍郎。” 舒知茵不以为意,当她透露出秦公子是她心仪的驸马时,就知道金谷公主必想要占为己有。 如锦哭道:“您与秦公子情投意合,她这是……这是……” 这是明目张胆的抢! 半年前的宫廷佳宴上,舒知茵无意间看到一首诗,那首诗意境高远,字迹恢弘大气,不自觉被吸引,心生仰慕之情。能写出那样的诗,必是特立独行之人。得知诗出自秦丞相的嫡次子秦启明,又得知他尚无婚配,她不在意他的姿容平常,直截了当的提出要他为驸马,恰好他早已钟情于她。她跟他私定盟约,待她及笄大礼之日,便请旨赐婚。 她不稀罕的东西随便别人自取,她稀罕的东西岂容别人抢。 舒知茵身形如风,快步回到寝宫戴上帷帽,不等婢女备马,她直奔马厩,策马出府。骏马浑身雪白,无一根杂毛。马背上的舒知茵,艳红襦裙迎风,似一团流动的火。 她迅速的抵达秦丞相府,听说秦启明在留映阁与友品茗,便立刻的纵马前往。在三面环水的留映阁外,她身姿轻灵的翻身下马,疾步踏进阁楼,径直攀上顶层。 宽敞雅致的阁楼顶层热闹非凡,是名门贵族们的聚友地。 舒知茵一眼就看到了秦启明,他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看着他的眉飞色舞,她不禁恍惚,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已有人注意到突然而至的少女,随着一双双异样的注视,舒知茵正色道:“都出去。” 喧闹声渐歇,所有的目光纷纷望过去,她沉静的站着,帷帽遮住了她的容貌,那明艳动人的气质似峭立在春枝的海棠花,暗香浮动。 有个纨绔公子嘲笑的道:“你是谁呀?” “是啊,你谁呀?尊姓大名?”附和声四起,随及哄堂大笑,笑声震耳。这是谁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小姐,敢在名门贵族公子们面前嚣张? 舒知茵清晰的道:“舒知茵。” 舒知……,福国公主!顷刻间,大笑声止,蜂拥而出,唯恐躲避不及。众所周知,她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公主,大修土木为她修公主府,府邸占地超太子府。今日她的及笄大礼上被册封为‘国’字的福国公主,皇帝和皇后亲临,风头比皇后嫡出的金谷公主还甚。她是出了名的恃宠而骄。 发现秦启明垂着首在跟随人群离去,舒知茵淡声道:“秦启明留步。” 众人震愕,福国公主是来 找秦启明的? 秦启明只得站住,不自在的驻步于原地。 转眼间,阁楼中只有他们俩人。舒知茵定睛看着他,把他的局促不安尽收眼底,她下颌微扬道:“金谷公主的驸马?” 秦启明的目光躲闪,不敢与她直视。 “皇命难违?” 秦启明的额头和背脊冒着汗,神情惶恐。 舒知茵明朗而坚定的道:“我去向父皇坦言我非你不嫁,求父皇收回皇命,让你成为我的驸马。只要你信守你我私定的盟约,一切恶名由我来背。” “公主。”秦启明的声音低弱,没有了刚才被众人称羡时的得意,他的嘴唇蠕动着,半晌说不下去。 舒知茵放眼看去,打量着他的心虚紧张,清寒的眸光将他严实的笼住,回想到他刚才志得意满的笑容,不难想象的道:“比起母妃是皇妃的受宠公主,金谷公主的母后是皇后,出自名门望族,胞兄是太子殿下,成为她的驸马会更好?” 秦启明猝不及防的身形一阵,狭隘的阴暗面在瞬间原形毕露,无处藏匿,被死死的钉在她的眼睛里。 “我知世人多急功近利贪图富贵,原以为能写出那样诗的你会与众不同。”舒知茵宠辱不惊的笑了笑,也曾以为他会义正辞严的拒绝金谷公主,忠贞不渝,却如此不堪一击的经不住试探,“那日你惊喜若狂的坦言你对我钟情已久,我相信了。” 秦启明慌张的道:“那时臣确实对公主殿下钟情已久。” 舒知茵隐隐一叹,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怎么垂首不敢看着我呢?” 秦启明的双腿发软,鼓起勇气抬起首,她温温和和的近在眼前,不动声色散发出的凌然气势令他胆颤,他的喉咙被无形的紧攥着,几乎喘息不得。 发现想象中伟岸超逸的君子,竟是这般大相径庭的懦弱庸俗,舒知茵清醒的认识到他的真面目。显然,他曾说的‘钟情’不过是见风使舵的攀附。 她不屑于追究他的背弃盟约了,大方的说道:“既然如此,愿你跟金谷公主白首偕老,愿你官运亨通前途无量,愿秦家子孙满堂世代昌荣。” 秦启明难以置信的瞠目。 舒知茵睥睨视之,“旧日盟约已废,都莫再提。若有人问我今日找你何事,你只说我是向你贺喜。”说罢,她不再多看他一眼,霍然转身离去。她娇柔高贵的背影,透着对命运若无其事的薄凉和果敢。 她来时匆忙,走时信步,于众人交首接耳的猜测中,泰然自若的踏出了留映阁。 人心叵测,表里不一者常有,她已习以为常。亲眼看着自己筑起的海市蜃楼轰然倒塌,她随欲而安,踩着废墟而行。 公主府的大批侍从已追至候着,舒知茵身姿轻盈的翻身上马,刚一坐稳,就听到尖叫声响起:“死人了,秦公子被杀了!” 秦启明被杀了?! 诸多震骇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聚涌向舒知茵,俨然是在指认杀人凶手。她轰走了所有人,与秦启明单独交谈,她刚走开,秦启明就死了,杀了秦启明的不是她还会是谁?! 秦启明做了什么事招惹到福国公主了?使得她亲自寻来,并亲自下手杀死?名门贵族的公子们哗然,面面相觑。 舒知茵深知当前形势,便翻身下马去一探究竟,步伐轻快的穿过嘈乱的人群,再次回到阁楼,只见秦启明趴倒在血泊中,后背赫然插上一支簪子。 那支簪子珠光宝气,璀璨夺目。 舒知茵默默的盯着簪子,眸色骤深,那正是她及笄大礼上所授的簪子。是谁出手极快的杀了秦启明嫁祸给她? 第2章 年轻有为的美男 在无序躁动的喧哗中,舒知茵缓步上前,想趁乱拔走簪子。杀死秦丞相之子非同小可,她已身陷嫌疑,而簪子是最直接指向她的物证。 她刚迈出脚,忽觉有阵冷气从身后旋起,转瞬间,只见有一男子站在了秦启明的尸体边。 那男子二十余岁,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衣,英俊硬朗,眼睛像苍鹰的眼一样锐利,身姿傲然挺拔,寒气逼人。 景茂庭! 官居一品的大理寺卿,为官刚正严明,屡破要案,深受朝廷器重。 发现景茂庭来了,混乱的气氛渐渐平静。他的出现仿佛是黑暗中的一道光,有他在,一切都会变得有序清晰。 只见景茂庭的手从袖口伸出,修长,如寒玉,搭在秦启明的脉搏上,片刻,语声清冷的道:“他还活着。” 秦启明还活着?! 景茂庭示意侍卫把秦启明从血泊中抬去厢房止血,命道:“速去传葛太医。” 侍卫应道:“是。” 景茂庭冷静的逐一扫视众人,便有数双眼睛和数根手指不约而同的把他引向舒知茵,意味深长。他波澜不惊的扫过舒知茵,不露声色的道:“诸位可以散去了,此事在本官查实定论之前,切勿随意妄议。” 闻言,身处在风头浪尖的舒知茵唇角微扬,他心无旁骛,有自己独立的判断,是个妙人。冷气再起,他步伐矫健的从她身边经过,径直走进秦启明所在的厢房。 众人陆续散去,边走边窃窃私语,且等着景大人查实是舒知茵所为,且等着瞧皇帝的态度。 舒知茵唤道:“如锦。” “在。” “去请善医堂的季大夫。” “是。”如锦快步而去。 舒知茵倚靠着围栏,视线落向掩起门的厢房,接过婢女递来的冰镇桑葚酒,慢慢的饮尽。 她对景茂庭所知不多,从未与他接触过。只听闻他是功成身退的齐丞相的养子,经齐丞相的推荐任刑部侍郎,去年上任大理寺卿,可谓是平步青云。 在她饮尽第三杯桑葚酒时,厢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景茂庭若有所思的跨过门槛,不可避免的进入了舒知茵的视线。她深深的看着他,他似是万丈雪山顶的冰雕,干净、冷峻,高不可攀。她清楚的发现他只看了她一眼,仅是一眼,那眼神锐而凉,与他看世间任何景象一样。 他 的眼帘微垂,面无表情的看向指间一物。舒知茵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在他指腹间捏着的正是她的那支簪子,璀璨夺目,簪子在他手中,竟像是把柄。 舒知茵摘去帷帽,以真容示他,缓步走过去,语声甜美的问道:“需要我告诉你簪子的主人?” 景茂庭将簪子隐于袖中,迎着她明艳娇柔的容貌,她的眸子漆黑明亮,唇瓣红润粉嫩,她就那样轻盈的靠近他,遗世高贵,任谁都会陶醉于她无瑕的美丽。他定睛的看着她,神态一如既往的严肃,点尘不惊,道:“不需要。” 舒知茵笑了笑,他真是一个冰雕呢,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是寒冰做的。不由得,她很想瞧瞧他消融后热情温柔的模样,尽管他看上去无论如何也消融不了。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如锦带着季大夫来了。 胡须花白的季大夫手拎着药箱,恭敬的行礼:“公主殿下。” 舒知茵颌首,对景茂庭道:“这是善医堂的季大夫,葛太医尚未到,可由他为秦公子医治。” 景茂庭道:“不可。” “为何不可?”舒知茵眉目含笑的仰视他,道:“秦公子的伤势危急,季大夫的医术可以信赖,你无需有顾虑,如有闪失,我全担着。” 景茂庭道:“你担不了。” 舒知茵一怔。 景茂庭的目光冷漠,转向季大夫,常声道:“退下。” 季大夫一惊,愕然的望向福国公主。 景茂庭道:“这是本官的命令。” 舒知茵紧接着他的话,说道:“要听从景大人的命令,季大夫请先回。” “是,公主殿下。”季大夫告退。 舒知茵娉婷伫立,欣赏着景茂庭的强势,他这是长期以来英明决断塑成的强势。见他在等着她离开,她笑道:“你没有权利命令我。” 景茂庭道:“臣在办案,请公主殿下回避。” “可以。”舒知茵转过身戴起帷帽,不再多言的就走了,脚步轻快,艳红裙摆逆风而扬,像火焰。 快步跟随其后的如锦哼道:“他真傲慢,真……” “真特立独行,我喜欢。”舒知茵骑在马背上,笑容明艳,目光坚定的道:“去查他可有婚配。” “是。”如锦惊讶,公主喜欢一个人的理由就是这般神奇,半年前因字迹恢弘大气,喜欢秦启明。如今,因特立独行, 喜欢景茂庭。 暖洋洋的阳光下,舒知茵策马进宫。皇宫中重重殿宇,巍峨威严,生机盎然。 不用通报,舒知茵摘去帷帽,轻盈的穿行在华丽的楼阁间,径直踏进御书房,语声清脆的笑唤道:“父皇。” 着明黄龙纹锦袍的舒泽帝,自堆积如山的奏折后抬起首,有着根深蒂固的沉稳,和坐拥社稷山河的王者之气。 舒知茵立在紫檀案边,闻着幽微的龙涎香,随手拿起琉璃果盘中的葡萄吃着,欢喜的说道:“清早的及笄大礼,真是盛大热闹,茵儿收到了足有八十三件贺礼呢。” 舒泽帝搁下批阅奏折的竹笔,眸中尽是慈祥的宠爱,声音醇厚的道:“茵儿喜欢就好。” 舒知茵笑得眼睛弯成明月,“茵儿把几件贺礼送给了金谷皇姐,金丝楠木雕的十二生肖,行礼用的簪子,祥云金缠的玉如意。” 舒泽帝微微皱起眉,“这几件你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是皇姐更喜欢。”舒知茵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葡萄,一边道:“及笄礼成后,茵儿刚刚回到府中,金谷皇姐就特意来向茵儿道贺。茵儿见她爱不释手的喜欢那几件贺礼,便自作主张的送给了她,让她带走了。” “你喜欢的东西为何送给别人?”舒泽帝语重心长的道:“这几件贺礼,没有一件是能随意转送。” “父皇教育的是,茵儿知错了。”舒知茵的态度很诚恳。 舒泽帝道:“去要回来。” 舒知茵讪讪的道:“已经送出的东西茵儿就不想要了,下不为例,好不好?” 舒泽帝不假思索的道:“好。” 舒知茵展颜笑了,笑容清丽,忽然收起笑意,仿佛是猛然想起般的道:“秦启明在留映阁遇刺了,茵儿亲眼看到他受了重伤。” “嗯?” “茵儿听金谷皇姐说她的驸马是秦启明,茵儿替皇姐高兴,就在送走皇姐后,寻到秦启明向他道贺,顺便叮嘱了他几句。当茵儿踏出留映阁后,秦启明遇刺倒在血泊中,很惨,很惨。” 舒泽帝在沉思着。 “好在景茂庭及时出现,已经着手调查。”舒知茵不确定的口吻道:“他能查出凶手吗?” 舒泽帝笃定的道:“他能,定能水落石出。” 舒知茵点点头,需让父皇知道那枚簪子送给金谷公主在前,秦启明被簪子所刺在后,暂且 不再多言。她吃着果盘中最后一颗葡萄,脑中浮现出景茂庭,脉脉春风般的笑意浮在唇角,被父皇信任的人必可依。 见果盘已空,舒泽帝唤道:“来人。” 宫女趋步而入。 舒泽帝指道:“葡萄。” 宫女如实的禀道:“这是西域的贡品,已没有多余的了。” 舒泽帝命道:“传令下去,此后西域进贡的瓜果先入福国公主府,福国公主挑选后,再入皇宫。” 宫女道:“是。” 舒知茵笑了笑,习以为常父皇的宠爱。江南进贡的瓜果应要到了,她会记得奉给母妃,有出身于江南的母妃爱吃的甘蔗。 遣退了宫女,舒泽帝轻声道:“收到西域进贡的无花果全留下,带进宫给你母妃。” “嗯。” “祈山的玉兰花将开遍,过两日你陪你母妃去看。” “嗯。” “陪你母妃在妙春山住几日,泛舟,垂钓。” “嗯。”舒知茵乖巧的应着。 舒泽帝执起笔继续批阅奏折,遒劲的字迹中流淌着安天下的责任。 傍晚,舒知茵刚回到公主府,如锦已迫不及待的迎接上前,禀报道:“奴婢查到景大人并无配婚。” 舒知茵的眼睛一亮,散发着迷人的气息,笑道:“恰好我的驸马之位也空着。” 可是……,看着公主殿下发自内心愉快的笑容,如锦咬着唇,欲言又止。 舒知茵饮着如锦递来的冰镇桑葚酒,站在漫天的晚霞中,披着一身的流光溢彩,下巴微扬,轻描淡写的道:“就是他了。” 如锦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第3章 阳光正好 清晨,朝晖轻柔的笼罩着浮在花草上的薄雾。 舒知茵一袭艳红色襦裙,裙摆上绣着丛丛牡丹花,飘逸在御花园的游廊中,她箭步如飞的赶到明昭殿。 殿外候着大批的侍从,舒知茵自己推开紧闭的殿门,漫不经心的迈进殿中。偌大的殿中只有两人,景茂庭正向舒泽帝禀报秦启明遇刺一案,如此保密,应是有惊天的进展。 舒知茵随手关上殿门,面朝端坐龙椅的舒泽帝盈盈一拜,“父皇。” 舒泽帝颌首,对她的贸然闯入并不介意。 舒知茵眉眼带笑的望向景茂庭,他穿着与昨日一样款式的月白色锦衣,不同的是这件的袖口有荷叶暗纹,迎着他清冷的眸子,笑道:“景大人,久仰。” 景茂庭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微微躬身行礼:“公主殿下。” 舒知茵的笑意轻敛,提起裙摆走至龙椅边,漫不经心的倚着龙椅,惊讶的道:“父皇,怎么一夜之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是茵儿刺伤了秦启明呢,茵儿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舒泽帝的脸色略沉,对景茂庭道:“秦启明一案从头说给福国公主听。” 景茂庭言简意赅的道:“昨日,秦启明的喉咙被割断当即已死,臣故意说他还活着,对外宣称他处于昏迷中,是为引真凶铤而走险杀人灭口。昨夜,有刺客潜入,被生擒。” 舒知茵心下一惊,可想而知的道:“经审讯,刺客供认是我指派?” “是的。” “刺客何在?” “他受刑不过,求速死而招认。”景茂庭道:“已死。” 舒知茵的指间轻颤,先杀秦启明嫁祸给她,再派刺客栽赃给她。向来英明的景茂庭竟然被刺客欺骗,审讯出假供,如此失误? 他的严谨与磊落一直有口皆碑,整个朝廷都信服他的能力。显然,舒泽帝对他审讯的结果,相信且无质疑。 难怪要密奏,因为证据直接指向皇帝宠爱的福国公主。 舒知茵瞧着高洁傲岸的景茂庭,笑了笑,道:“他其实算不得是刺客,不过是我府中一个普通的侍卫。”她落落大方的道:“我派侍卫去,是看在金谷公主的情面上,让侍卫探望秦启明的伤势可还要紧,竟被当成刺客擒住。” 景茂庭的神情隐隐一变。 “是一场误会,惊扰了景大人查案。侍卫行事冒昧,死不足惜。”舒知茵周全了他 的尊严,没有揭示他审讯出假供的疏忽。 舒泽帝问道:“侍卫没有事先亮明身份?” 景茂庭道:“没有。” 舒知茵朝向舒泽帝,接道:“父皇,是茵儿的疏忽,没有事先交待清楚。”她目光一转,问景茂庭:“是因为‘刺客’的供词流出,造成满城都在议论是我要杀秦启明?” “不是。”景茂庭道:“源于有多人目睹了秦启明遇刺前后,不免谈论。” 舒知茵定睛看他,先行发问道:“好像秦启明倒在血泊中时,后背刺着一支簪子?” 景茂庭道:“只是一支寻常的银簪子,正在查。” 舒知茵目露困惑,那支簪子华贵异常,精湛的工艺出自宫廷,刻有‘茵’字,稍稍询问就能知是她的及笄之簪,他为何要隐瞒? 景茂庭的神色泰然,丝毫看不出破绽。 舒知茵不明白他的用意,但她没有戳穿,她浅浅一笑的说道:“那就有劳景大人查出实情,以正视听。” “福国公主的名声怠慢不得,不能放任以讹传讹的妄议。”舒泽帝肃目的唤道:“景茂庭。” “臣在。” “今日须结案,宣布真凶,以洗清福国公主的名声。” 景茂庭拱手道:“已无有力的证据指向,今日难结案。” 舒泽帝正色的道:“今日可以结案。” 景茂庭道:“请皇上明示。” 舒泽帝沉声问:“需要朕替你动脑子?” 找一个无辜的人顶罪?编造一个看似合理的说辞?景茂庭道:“臣结一桩案件,必要有完整确凿的证据。” “需要朕替你梳理完整确凿的证据?”舒泽帝当然知道景茂庭的为人,他结案的卷宗皆是无懈可击,不仅没有过冤案错案,自上任大理寺卿后,还为旧时冤案进行翻案。 景茂庭抿嘴不语,刚毅的站在舒泽帝高高在上的威严中,凛然傲立。 气氛骤然冷凝。 皇帝护女心切,急于结案维护爱女的清白名声;朝臣刚正不阿,不肯摧眉折腰,难从命。 他真是自恃勇直,敢与皇帝对峙。舒知茵轻轻一笑,道:“景大人,我有一个建议。” 景茂庭面无表情的在听着。 “既然凶器是一支寻常的簪子,不如就先宣告天下为一桩情杀。只道是有一位寻常的 女子,暗暗的不为秦启明所知的倾慕秦启明已久,得知他要迎娶金谷公主,她伤心欲绝,伺机痛下杀手,要与他同归于尽,已自首认罪。将一女关押入狱,终止坊间对我的妄议,再继续调查真凶,将真凶绳之以法定罪。”舒知茵朝他走出几步,挡在舒泽帝与他的中间,星眸柔软的望着他,带着商量的口吻道:“景大人,意下如何?” 景茂庭冷静的与她对视,赏尽她明艳姿容中栖息着的脉脉春意,高贵空灵,灿然浓烈。她眉眼的笑意渐暖,渐暖,她裹在明艳里的娇羞,在他的眸中一层一层的释出,他看的目不转睛。 舒泽帝道:“这个建议好。” 景茂庭眼帘一垂,朝旁边挪了两步,面对着舒泽帝,不支持,也不反对,道:“臣可将此案移交给刑部审查,由刑部结案。” 闻言,舒泽帝的龙颜不悦。 舒知茵掩唇一笑,道:“这样岂不是欲盖弥彰?” 景茂庭若有所思。 舒知茵的美眸轻扬,诚恳的道:“只有铮铮铁骨的景大人结案定论,才能让天下人相信我真的与此案无关,才能止住谣言挽回我的名声。” 此案本是由大理寺卿景茂庭碰巧遇到,已着手审查,在传闻是福国公主所为时,案件移交刑部审查结案,俨然是欲盖弥彰。谁不知景茂庭的声望,他不能深究的案子,必定棘手,必定有隐情,只会让天下人更加妄议。 “就按公主说的办,注意维护秦启明及秦家的名声。”舒泽帝的语声缓和了些,但依旧是以不容挑战的皇权压下的不容再推辞的皇命。 一边是职责,一边是皇命,景茂庭沉默了半晌,道:“臣请求在五日内结案,清者自清。” 他的意志依旧稳如盘石,可应变,但不屈,仿佛自己的血肉之躯真的是冰雕所成,摧毁后可用冰重塑。察觉到父皇的恼怒猛生,舒知茵赶紧的接道:“五日也好。”她回身至龙椅边,若无其事的道:“父皇,五日也好,水落石出之前,让坊间的百姓以此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倒是无妨。真相大白时,令妄议之人膛目结舌,倒很有趣。” 放任天下人在五日内对爱女肆无忌惮的妄议,舒泽帝可不觉得有趣。 舒知茵继续调和道:“茵儿的清白不急于一时证明,自有公道。虚假、编造的结论难天衣无缝,肯定会有破绽,暴露了疑点被猜测就不妙了。不如依景大人所言呢?” 俯视着风骨挺立的景茂庭,舒泽帝冷沉 的道:“依你所言,五日内结案。” “是。”景茂庭拱手道:“臣,告退。” 殿门打开,和煦的阳光瞬间涌入殿中,光明,敞亮。望向景茂庭的背影,舒泽帝重重的拂袖,气道:“他比齐老还甚。” 舒知茵笑了笑,道:“这可是极大的褒奖。” 舒泽帝的目光炯炯,“你为何护他?” “有吗?” “有,很明显。” 舒知茵的双颊悄悄泛红,用笑声掩住羞慌,笑道:“因为他是忠直到不可理喻,从而彰显父皇是明君的景茂庭啊” 舒泽帝跟着笑笑,并未深究,翻阅起案上的奏折。 见状,舒知茵告退,脚步轻快的去追景茂庭,春风盈袖,身姿蹁跹。 追至御花园,便见景茂庭信步穿行在游廊中。 她加快了脚步,奔到离他不远的时候,只见他缓缓驻步,忽然回首。 四目相对,她眸中含笑,他眸色深邃。 舒知茵的心一颤,脚下险些不稳,她轻飘飘的站定在他眼前,低声问道:“那支簪子显然是我的及笄之簪,你因何隐瞒?” 景茂庭道:“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 景茂庭没有打算解释。 “刺客绝非是我指使,大理寺刑审刺客招认出假供,堪称是大理寺的耻辱。”舒知茵轻声道:“这种失误实在太不应该。” 景茂庭不语,没有惊讶,连假装惊讶一下也没有。 “你自有用意?是何用意?”舒知茵体会着他的无可奉告,大胆的看进他的眼睛里,那清冷的似秘境中的冰潭,无任何情绪。她的唇角微扬,垫起脚尖凑到他耳畔道:“今晚戌时我去你府上找你,你必须要跟我把话说清楚。” 阳光正好,风正好。 平静无波的冰潭里,泛起涟漪。 第4章 只此一次 华灯初上,戌时,舒知茵准时出现在景府外。这是一处僻静的胡同深处,从府外看,朴素的似乎是寻常人家,没有高悬在府门的匾额。 如锦挑着油灯,上前叩开了门。 “谁找景大人?”门开着一条缝,敏锐的目光在门里巡视。 如锦道:“福国公主。” 门里的人探了出头,努力的看向朦胧夜色里瞧不清容貌的福国公主。 舒知茵移到油灯的光亮中,问道:“景大人何在?” 门里人迅速的打量着她,她罩在艳红色的斗篷里,面带薄纱,只露出一双明媚的眼睛和光洁的额头,赶紧打开了府门,朗声道:“景大人的亲信齐汀拜见国色天香万福无疆寿比苍穹事事如意的福国公主。” 舒知茵一怔,只见一位少年站在眼前,像是一棵玉兰树。 齐汀很和气的道:“景大人不在府中。” 如锦诧异的道:“公主与他约在戌时景府相见,他是忘记了?” 齐汀保持着和气:“大概是他忘了,也许是他没有把公主的话放在心上,可能是他不想与公主相见。” 如锦吃惊不小,他可真是敢说! 舒知茵笑了笑,笑意薄凉,道:“如果你说的大概也许可能是真的,我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齐汀的双手扶着自己的脑袋,骇道:“别,别,别,这个脑袋里装着太多好东西,砍下来太可惜。” 舒知茵牵动唇角,问:“我可以进府中等景大人?” “可以,可以,可以,”齐汀笑容满面的做出请的手势,“是景府的荣幸,蓬荜生辉。” 舒知茵刚要迈进门槛,却发现府中尽是夜色的漆黑,没有一盏燃亮的灯火。 齐汀已经扬声道:“快,快,燃灯,点着火把,把天照亮。” 窸窣的脚步声奔走,微弱的光自不远处亮起,渐渐,星星点点的光越来越多。随着一支火把点燃,一支又一支的火把点燃了,火光向府门口聚拢,不多时,有二十余支火把熊熊燃着,照得亮如白昼。 舒知茵看清楚了齐汀,一位眉目清秀的英姿少年,背脊挺得很直。她目光一巡,举火把的家丁神色严肃,都透着一股子钢铁的劲。 齐汀伸手一引,道:“公主殿下请。” 舒知茵进入府中,随着她脚步的前行,火把迅速的变换着位置,让她始终走在 明亮中。 府中并不大,当她踏进正殿里时,只觉清寒之气扑面而来。她四面环视,墙壁上空无一物,没有挂匾额与字画。殿中只摆着六张桌椅,桌椅的纹理清晰细腻,不像是名贵木材所制,桌上没有摆件装饰。 如锦打了个激灵,感慨道:“景大人太清贫了吧!” 齐汀道:“景大人不喜欢多余的东西。” 舒知茵落座于椅,看着木桌的纹理,琢磨着是何种木材。 齐汀讪讪的道:“景大人从不在府中见客,他不喜酒与茶,府中只有井水可饮,怠慢了公主殿下可如何是好。” “你派人去公主府取我喜欢的桑葚酒、梨花酿,”舒知茵道:“多取几坛,放在景府备着。” “是,是,是,”齐汀讪讪笑道:“能不能再取一些碎银放在景府备着,以便不时之需?” “取两箱银子备着。”舒知茵微笑道:“此后景府有任何所需,尽管去公主府取。” 齐汀又惊又喜的瞠目。 舒知茵偏头对如锦道:“回府传令下去,要对景府有需必应。” 如锦应是,道:“奴婢这就回府。” “公主殿下太慷慨了,盛情难却。”齐汀兴奋的搓着手,赶紧走至殿外,命道:“快随如锦姑娘去公主府取十坛桑葚酒、梨花酿,和两箱银子,再取二十壶灯油。” 舒知茵站起身,道:“带我在府中逛逛。” “好,好,好,公主殿下随便逛。”齐汀在前引路,明亮的火把在旁跟随。 府中非常的空旷,不见一树一石一花,只有伏地而生的草,简直像是寂凉的荒芜之地。‘景大人不喜欢多余的东西’,当舒知茵踏入景茂庭的书房时,顿时领悟了此话的精准。 偌大的书房,散发着自然舒心的气味。近千册古籍摆放在一排排的书架上,分门别类而整整齐齐,均有被翻阅过多遍的痕迹。书架书案与正殿中的桌椅所用的木材一样,书案上只有一盏寻常的灯,和一套寻常的笔墨纸砚。陈设极精简朴素,他何止是不喜欢多余的东西,他也不喜浮华。 舒知茵用指尖轻敲了书案,问:“这是什么木材?” 齐汀回道:“香杉木。” 舒知茵只知紫檀木、红木和黄花梨木,她步向书架,按照贴着的类目寻找,寻到一本厚厚的《花木经》。她仔细的翻阅,终于找到了香杉木,逐字看后,她笑了笑 ,将书放回了书架。 与书房一墙之隔的就是景茂庭的卧房,香杉木制的床榻,月白色的被褥,同样没有一个多余的东西,简洁素璞。舒知茵掀开月白色的门帘进入侧室,不由得惊讶。室内摆着香杉木的箱柜,整齐的放着他近日穿戴的十套月白色锦衣,十套月白色里衣,十双鞋袜,十件大带,十顶白玉冠,皆是款式相同唯细节暗纹略有不同,太过不可思议。 他不喜欢多余的东西,对喜欢的东西简直喜欢到极致。 舒知茵闻着香杉木散出的清香,笑意攀上眉宇。 如锦回公主府归来,迈进侧室一瞧,捧上一杯梨花酿,嬉笑的惊道:“这位千载难逢的景大人呀,真是特立独行的人。” 舒知茵轻饮着梨花酿,眼睛里闪着愉快的光,道:“恰与我天生一对。” 如锦咬了咬唇,快步走到卧房外,大声的问道:“齐汀,你家景大人没有婚配,可有心上人呀?” 齐汀在檐下朗笑道:“你觉得呢,我家景大人头角峥嵘位高权重还尚无婚配,即使有心上人,大概是阴差阳错,也许是求之不得,可能是错付衷情。” 闻言,舒知茵冰冷的声音从侧室响起:“如锦。” “奴婢在。”如锦心呼不妙,冲着齐汀做了一个‘你惨了’的表情。 舒知茵道:“掌掴他二十一下。” 齐汀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 “你真欠打,油腔滑调,实话实说不就行了,仗着景大人的势有恃无恐了?!”如锦压低声音训了齐汀一句,转身奔入侧室,可爱的眨着眼睛,用祈求的口吻道:“奴婢能不能明日再掌掴他,今日身体虚弱,力气不够大,怕打得他不觉疼。” 舒知茵笃定的道:“不能。” 如锦急得小脸通红,知道公主的脾气,欲言又止,慢慢吞吞的往外走。 “公主殿下,”齐汀大呼道:“齐汀是该打,求在景大人面前掌掴,他总是嫌齐汀的嘴碎,多次烦到极点,正好让他看着解解气。” 这个说辞好,看在景大人情面,公主便会不再追究。如锦悄悄的暗喜,听候公主殿下的回复。 舒知茵信步自侧室走出,停在了月光中,轻语道:“景茂庭依旧未归,今夜不归宿了?” “公主殿下所言极是!”齐汀认真的道:“每晚亥时之前景大人不归府,则是办案繁忙留宿在大理寺了。” “带我去大理寺。”舒知茵蹙起眉,已等了他一个时辰。 齐汀对公主殿下惟命是从,赶紧命道:“备马车!” 见公主暂不追究齐汀,如锦欣喜,冲着齐汀眨了眨眼,乖巧的为公主殿下续了一杯梨花酿。 香杉木制的马车厢方方正正,齐汀亲自赶马车。 马车刚驶出景府,如锦就替公主叫苦道:“这样的马车怎么坐呀。” 路上颠簸,车厢里没有厚实的棉垫,车厢壁上没有软软的毛毯,公主殿下娇贵的身子何曾被这样凉而硬的马车硌过。 舒知茵不以为意的道:“景茂庭能坐这样的马车,我自也能坐。” 如锦闭上了嘴,侍候公主殿下四年了,熟知她一贯的坚韧和随性而活,有一种超脱的恣意,她的决定全是顺从她的内心,从不在乎也不介意世人的异见,常显得冷淡绝尘。 马车在夜色里行驶了许久,驶到了大理寺。大理寺的侍卫见来人是齐汀,很懂分寸的放行。 在大理寺的后院,有一排三间屋子是景茂庭所居。因有规定,新旧案卷均不得带出大理寺,他常留宿于此处研究案卷。 屋门敞开着,油灯下,景茂庭正端坐在一堆案卷后,专注的翻阅案卷,寂然而冷峭。 舒知茵载着月色星光,施施然的踏进屋,在景茂庭抬起首时,她掀开斗篷的帽,摘去面纱,姣好面容盛现在他的眼睛里。 艳红色斗篷随风拂扬,似是一簇一簇的火苗,映耀着她的莹白雪肌。她亭亭玉立,轻盈飘逸,艳丽,冷清,温柔,那些迥异的美在她的气息里融合的恰如其分。 景茂庭只看了她两眼,视线一移,深呼吸了口气,起身行礼道:“公主殿下。” 舒知茵回身欲关上屋门,便听景茂庭道:“门开着。” 触到屋门的手指收起,舒知茵微扬起下巴,仰望他的气定神闲,莞尔一笑,道:“我答应了你的那位亲信,如果你忘了我戌时去景府找你,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不想与我相见,我就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景茂庭道:“臣并没有答应与公主戌时在景府相见。” 舒知茵微笑问:“这算是你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臣并没有答应与公主戌时在景府相见。”景茂庭波澜不惊的重复。 “需要你答应?” “需要。” 舒 知茵眸光清寒,道:“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为你今晚的行为向我道歉。” 四目对视,她很认真,认真到寸步不让,不允许他拒绝。 “只此一次。”景茂庭冷道:“臣为今晚的行为向公主道歉。” 寒意乍起,铺天盖地,舒知茵浑身一震,像是被扔进冰窟窿里,使她不由自主的生怯。她定睛瞧他,他原来就冷肃的神情更为冷锐,他很不情愿,但他还是道歉了。 可是,只此一次什么? 舒知茵极想知道答案,鼓起勇气问道:“只此一次?” 景茂庭恢复了常态,逼人的寒气顿减,道:“只此一次容你耍公主的威风。” “谢谢你容我耍了一次威风,无论如何,你向我道了歉,我原谅你了。”舒知茵一笑泯去刚才的不愉快,缓缓的走向他,倚在案边,笑盈盈的问道:“簪子和刺客是怎么回事?” “不便告知。” “还在为秦启明的案子一筹莫展?”舒知茵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不需要。” “有什么是方便告知我,需要我帮助你的?” 景茂庭道:“天色已晚,请公主回府。” “可以。”舒知茵一句不再多言,转身而去。既然他有自己的主见,她尊重他的主见,拭目以待他理清整个案情并结案。 看到舒知茵戴着面纱快步从屋中走出,在如锦的搀扶下乘坐进马车,齐汀朝屋中瞧了一眼,见景茂庭向他招手,他进屋道:“景兄。” 景茂庭迅速进侧室取出两张被褥,递过去,道:“为她垫在马车里。” 齐汀抱着被褥到马车边,献殷勤般的笑道:“这是景大人的被褥,为公主殿下垫在马车里。” 如锦不由分说的接过被褥,惊喜的道:“感激景大人的一片好心。” 齐汀很好笑的笑道:“他为人冷漠固执,不近人情,终日一张冷脸,不解风情,不懂怜香惜玉,你感激他的两张被褥就好了。” “又胡言乱语的毁谤景大人,”如锦瞪了他一眼,“还不自己掌嘴。” 齐汀赶紧道:“绝无毁谤,字字属实,有景大人和天地为证。” 如锦紧张的看着公主,真替齐汀的口不择言捏一把汗。 舒知茵掀开车帘,眺望着景茂庭坐回案前翻阅案卷,问道:“他今晚留宿在 此,你把他的被褥抱走,他盖什么?” 齐汀思虑很周到的道:“他一个时辰内应不会入寝,送公主到公主府后,再将被褥带回即可。” 抚着他的被褥,舒知茵的心泛起异样的情愫,道:“也好。” 一张被褥铺垫在座位上,另一张被褥裹在舒知茵的后背,马车前驶,丝毫不再觉得硌身。贴过他肌肤的被褥正贴着她的肌肤,舒知茵的唇角情不自禁的绽放笑意。 尽管景茂庭的冷漠刚直锋利的像刀,却好过阿谀奉承虚情假意。舒知茵见识过太多虚伪攀附,这种刚正不阿的真诚尤为可贵。她有足够的耐心和能力,像温火一样,慢慢的暖热他,征服他。 马车径直驶入公主府,在舒知茵的指示下,停在了公主府的寝宫前。马车刚停稳,舒知茵紧紧的抱着被褥下了马车,说道:“如锦,把我盖的两张被褥交给他带回去。” 齐汀愕然的“啊”了一声。 舒知茵理直气壮的道:“这两张被褥不错,我喜欢,便以两张被褥交换,礼尚往来。” 如锦撒腿奔进寝宫,把紫檀拔步床上的被褥整齐的叠好,用丝带系着,放进了马车里,笑嘻嘻的道:“快带回去,别耽误了你家景大人入寝。” 齐汀尴尬的扶额,带着被褥回到大理寺,寂静的烛光中,景茂庭还在翻阅卷宗。 “景兄。” “说。” 齐汀失笑道:“公主用她的被褥换了你的被褥。” 景茂庭抬起首,瞧着齐汀拎着的艳红色被褥,眼神微微一软,道:“留下。” “嗯。”齐汀欲言又止。 “说。” “他再三请求你明日结案,确定福国公主是杀死秦启明的凶手。” 第5章 他等她多时了 晌午,风和日丽。舒知茵刚泡完枸杞汤浴,坐在雕花窗棂前梳妆。 窗外枝头上的海棠花迎风轻颤,清风徐来,镜中美人比海棠花还要娇柔艳丽几分,肌肤泛着红润白皙的光泽。 “公主殿下,”如锦捧着一壶桑葚酒雀跃而来,欢喜声道:“秦启明被杀一案真相大白了!” “嗯?”舒知茵讶异,白嫩的手指捏起盛酒的玉杯,五日期限尚未到,仅过一夜就结案了? “那些谣传公主殿下是凶手的人真愚昧至极,公主杀了谁,需要隐瞒?”如锦哼道:“可恶的悠悠众口,闹得满城风雨,也就是公主殿下懒理他们,不跟他们计较,不怕众口铄金。” 舒知茵问道:“凶手是谁?” “留映阁中的一个丫鬟,”如锦吃惊的道:“因暗恋秦启明已久,得知他成为了驸马,忧郁痛心,愤愤难平,便寻机用簪子杀了秦启明,要与他同归于尽。丫鬟已供认不讳。” “竟是如此?”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饮尽杯中酒,这分明是她出的建议,当时景茂庭态度坚决的不同意,因何又采用了? “是啊,太不可思议,也就是明察秋毫的景大人能查明真相。”如锦由衷的佩服景茂庭,他的公正有目共睹,“大理寺宣布结案后,满城再无一人妄议。” 他妥协了! 他的刚正不阿呢? 他利用自己的权威和声誉欺瞒世人,何故? 舒知茵霍然起身,道:“备马车,进宫。” 香车宝马稳稳的驶入了皇宫,舒知茵快步迈进了明昭殿,便见舒泽帝负手而立,面色阴沉,金谷公主跌坐在殿中掩面哭泣,哭得很伤心。 “父皇。”舒知茵漠然的从金谷公主身边经过,落座于紫檀交椅,默默的看着金谷公主在匆忙的擦泪。 舒泽帝的脸色恢复了常态,目光垂落向金谷公主,劝慰的口吻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话毕,又道:“茵儿,扶你皇姐起身。” 舒知茵纹丝不动的坐着,微笑询问:“皇姐,用不用茵儿扶你起身?” “不用。”金谷公主的语声绵柔,身着粉蓝襦裙,容貌清秀脱俗,出了名的温婉贤淑。 舒泽帝巡视着两个相对而坐的女儿,她们自幼就保持着表面上的和气,实际上并不亲近,倒也没有过直接的矛盾。在短暂的寂静声中,他唤道:“金谷。” 金谷公 主应道:“孩儿在。” 舒泽帝不紧不慢的问:“你收下了茵儿及笄大礼上所授的簪子?” 舒知茵微诧,便听金谷公主轻声道:“是。” “那支簪子的意义你会不知?”舒泽帝沉声道:“茵儿时而言行轻率,把不能随意赠送的东西随意赠送。你一直很懂事,知书达理,怎与她一样轻率随意的收下?” 有人能随意送,她怎就不能随意收?!金谷公主的心中极为不满,父皇总是如此偏袒!她压下不悦,隐在袖中的手指紧攥,脸上却流露出莫大的自责,轻道:“此事是全怪孩儿,孩儿提醒茵儿那支簪子意义非凡,怎奈茵儿一片好心,坚决要赠送,并保证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孩儿一再推辞不得,便就收下了,打算过两日就还给她。是孩儿的错。” 舒知茵笑而不语,观赏着金谷公主,她的自责,她的绵里藏针,她话语中的圆滑。 舒泽帝神色如常的道:“下次一定要坚决的推辞。” “是,父皇。”金谷公主缓缓起身,自袖中取出簪子,轻柔的道:“今日,孩儿将簪子带来了,物归原主。” 璀璨夺目的簪子在金谷公主的手中一晃,她莲步轻移,面带着微笑,温婉可人,走到舒知茵面前双手一递,轻道:“请皇妹收回。” 舒知茵依旧笑而不语,随手接过簪子仔细的打量,确实是她的簪子,一模一样,崭新如初。她眉心轻蹙,这支簪子分明在景茂庭的手里呀,她不禁沉思着景茂庭的立场。在想到这支簪子曾刺在秦启明的后背,她皱了皱鼻子,道:“这支簪子怎么有股怪异的味道。” “什么味道?”金谷公主慢慢的回首。 舒知茵定睛看她,道:“血腥味。” “我也闻到了,我前日从皇妹手中接过它时,就闻到了它有股怪异的血腥味。”金谷公主愧疚的轻道:“怪我带回府后就一直在盒中放着,没有为它除除异味。” 这话接的滴水不漏,了得。舒知茵似笑非笑,见父皇对她们的谈话毫无兴趣,她便沉默不再言语,闲适的玩着手中的簪子,心中的疑惑更深。 “皇后娘娘到。” 随着一声通报,雍容华贵的沈皇后不疾不徐的踏进殿,身着一袭明黄凤凰刺绣锦衣,九尾凤钗轻摇,端庄,仪态万方,有着出身名门望族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 沈皇后恭敬有礼的拜道:“臣妾拜见皇上。” 舒泽 帝示意她平身,尊敬有加的道:“朕请皇后前来,是为商议秦启明安葬一事。” “太可惜了。”沈皇后慈悲的一叹,走至金谷公主的身边,疼惜的摸了摸爱女的头,道:“秦启明已赐婚与金谷,臣妾提议,为秦启明以金谷公主的驸马的身份安葬。” 金谷公主眸中的震惊一闪而过,她跟秦启明并没有拜堂成婚,凭什么以她驸马的身份?! 舒泽帝尊重沈皇后的决定,道:“就依皇后的提议。” “遵民间传统,金谷在三年内不另嫁。”沈皇后彰显着母仪天下的风范,言语中有着克己的大义凛然。 闻言,众人都怔了怔。尽管沈皇后自入宫以来,一直讲究规矩遵循礼法,可她毕竟是金谷公主的生母,稍有偏私也情有可愿。 金谷公主气恼的身体轻颤,这就是她的母后,永远把自己皇后的身份摆在首位,对自己与所生的儿女极为苛刻,只爱惜自己的名声。 沈皇后目光温暖的瞧着爱女,等她表态。金谷公主紧握着拳,指尖扎进掌心,强压下不满,流露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柔弱模样,轻道:“孩儿听从父皇母后之命。” 舒泽帝想了想,道:“这三年之内,皇后和金谷如遇到钟意的驸马人选,可直接告诉朕,无论是谁,朕都会做主让他等,等三年期满赐婚与金谷。” 沈皇后心存感激的道:“是,臣妾谢谢皇上。” 金谷公主跟着感激,语声一贯的轻柔:“孩儿谢谢父皇。” 舒知茵始终置身事外,如透明人一样目送沈皇后和金谷公主告退,察觉到金谷公主在转身之际,投来的恶狠狠的一暼。她对金谷公主的敌意视若无睹,就如同沈皇后经常对她视若无睹。 待她们走远,舒知茵才开口问道:“父皇,秦启明之死结案了?” “大理寺卿景茂庭已然结案。” “真的是丫鬟所杀?景茂庭查实后证据确凿?” 舒泽帝道:“你在猜测什么?” 舒知茵随意的笑了笑,道:“结果竟与茵儿曾提的建议不谋而合,未免太过巧合。” “还有一件更巧合的事。” “什么事?” 舒泽帝面色微沉,低声道:“你与秦启明私定盟约,打算在及笄大礼后请旨赐婚,却被金谷抢先请旨赐婚,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舒知茵脱口而出,忽发现父皇 的脸色渐沉,惊道:“父皇,茵儿听闻婚讯去找秦启明,只想确认他可是无奈领旨皇命难违,见他有意娶金谷皇姐,茵儿豁然,绝无杀他之心。” “你杀了他又怎样,”舒泽帝肃目的寒声道:“他敢负你甚过负朕,如果他还活着,朕会将他凌迟!” 舒知茵道:“他不过是本性使然,何至于死?” “你不介意他的辜负?” “反而庆幸。” “你只关心他的死?” 舒知茵浅浅一笑,“茵儿只想知道景茂庭结案的真相。” “真相已然公诸于众。”舒泽帝神色不明的道:“此案已结,已是旧事,莫再提了。” 公诸于众的真相看似合理,又是经由令世人信服的景茂庭定论,百姓全无异议。对此,舒知茵深表怀疑,其中定有蹊跷。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景茂庭的为人与立场,他在包庇真凶! 见父皇的态度明确,似乎是对整个案情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却不想揭穿不愿深究。她一字未再提,出了皇宫,径直前往景府。 景府的府门半掩,如锦叩开了门,门内探出齐汀的脑袋,漆黑的眸子一转,没等如锦问询,他非常识趣的把府门打开,笑脸相迎的道:“公主殿下请进,景大人正在府中。” 书房里,景茂庭沉静的坐在书案前,专注的翻阅古籍,缕缕阳光轻洒在他的侧颜,冷峻如冰雕。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他抬首望去,身姿轻盈的舒知茵跃入了他的视线里。不可否认,他等她多时了。 第6章 她愿意 “是什么让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妥协了?”舒知茵如同一朵绵绵春雨中的海棠花,以冷香清绝之姿,飘落在他面前。她的语声平淡,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有空灵薄凉。 景茂庭定睛看她,坐着未动,没有起身。 “是什么让不畏皇权的景茂庭有所忌惮?”舒知茵迎视他的镇定自若,置身于他强悍冷酷的气场。 景茂庭默不做声,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是什么让不近人情的你利用声望包庇?”舒知茵深吸了口气,唇角浮现一抹淡淡笑意,语气薄如浮冰,“是什么呢?恩情?仕途?” 景茂庭用她的语气重复她的话:“恩情?仕途?” 舒知茵笑了笑,道出了心中的猜测:“你是齐老的养子,太子妃是齐老的嫡幺女,直接杀死或派人杀死秦启明的金谷公主是太子殿下呵护备至的胞妹。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亲自出面找你为金谷公主说情了?” “对。” “他们不仅为金谷公主说情,还让你陷害于我?” “对。” “你知道了我的及笄簪子被金谷公主要去了,便告诉皇上刺杀秦启明的凶器只是一支寻常的簪子?” “对。” “审讯出的刺客口供是故意嫁祸给我?” “对。” “出于对齐家的报恩,你不得不接受他们为金谷公主说情?” “没有不得不,是自然而然的接受。” “出于对仕途的权衡,你自然而然的如他们所愿的陷害于我?” 景茂庭的眼帘微微一垂,清冷的眸子里隐现波澜。沉默了片刻,他用近乎无情的口吻说道:“举手之劳。” 舒知茵心下一惊,如坠冰雪之窟。 景茂庭面无表情的道:“你自以为是的认定我刚正不阿、不畏皇权、不近人情?” 舒知茵只觉寒风袭身袭心,用力的道:“对。” 景茂庭有些犹豫,凝视着她蹙起的眉心,终于说道:“那不过是世人对我粗浅的评价,就像是世人评价你恃宠而骄任性妄为,实则是世人一叶障目。” “你做的事情十有七八是为国为民,树立声望;有二三为私为利,稳固根基。” 景茂庭不置可否。 “景茂庭,请舍弃那为私利的二三,完完全全的为国为民,忠于良心 。我保你在这片天下的每一寸疆土上畅通无阻,你不用仰人鼻息,不用忌惮任何人。”舒知茵字字肺腑,用她的整个生命在说,她看着他,目光极为坚定,“光明磊落的千秋忠臣你来当,恶毒骄纵的名声由我来背。” 景茂庭的胸腔里激荡起从未有过的震颤,她看上去有多娇柔艳丽,就有多勇敢坚韧,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火热滚烫,落在他的心上,形成深刻的烙印,牢牢的吞噬他的心。他低低问道:“你愿意一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日复一日的为我扫平千阻万险,不遗余力?” 舒知茵毫不迟疑的道:“我愿意。” “我不愿意。”景茂庭缓缓而肯定的说道:“我是人,不是冰石,我有七情六欲。” 舒知茵惊愕的望着他。 “你的信心与勇气源自于当朝皇上是明君,他深爱你的母妃而宠爱你,你有恃无恐。”景茂庭道:“待太子殿下登基皇位之后呢?” 舒知茵一针见血的道:“你是顾及齐家吧?齐老将嫡幺女嫁入皇室为太子妃,自然是希望她能当皇后,光宗耀祖。” “对。” “为了齐家,你拥护太子,是太子的党羽?” “对。” “为了齐家,你不惜害我?” 景茂庭沉默。 舒知茵冷道:“你虽是宣布直接杀死秦启明的凶手为一个丫鬟,却暗示皇上此丫鬟是受我指使,使皇上以为杀死秦启明的幕后真凶是我?” 景茂庭沉吟道:“此案已结,未损你一丝一毫。” “难道不是因为皇上袒护不追究?”舒知茵斜背着他,扬眉睥睨一笑,“很遗憾,没有让你们得逞。” 景茂庭不语,眸色骤然幽深。 舒知茵环顾着满室的古籍,他博览群书,不喜欢多余的东西,对喜欢的东西很专注,多么的特立独行。她的呼吸中夹杂着涩意,失落感涌上心扉,原以为他与众不同高洁傲岸,却也难免落入俗套。 良久,她笑了笑,笑意薄凉,从容的道:“谢谢你的坦诚,愿你那二三永不暴露,成为世代传颂的千秋功臣;愿齐家子子孙孙富贵荣华;愿你那七八造福天下苍生,国运兴隆。” 景茂庭看着她的笑容,像刺,深深的狠狠的铺天盖地的穿透他的灵魂,他的血液在瞬间凝结。 “今日你我所言,都任烟消云散。”舒知茵霍然转身,红润的面容 上渐无一丝血色。她急步离开,艳红色襦裙在阳光下飞扬,热烈而决绝,如在燃烧。 景茂庭顷刻间跟至门外,定睛遥望着她奔走的单薄背影。 齐汀倚着廊柱,忽然发现遇事冷静思路清晰的景茂庭竟然在失神怅惘,丢了魂魄似的。他轻声唤道:“景兄?” 景茂庭收起视线,语声微涩的道:“派人远远跟着,护送她回府。” “嗯。”齐汀迅速去办。 乘上马车,舒知茵缓缓的阖起眸,颇有些倦怠,心中空落落的丝缕茫然。 一旁的如锦察觉到了公主的异样,不免疼惜公主再次选择错了人,既然已经如此,索性让公主彻底认清景茂庭,她把迟迟没说的话说了出来:“公主殿下,奴婢听说景大人自幼就被齐家收养,和太子妃是青梅竹马,关系匪浅。” 美眸睁开,清醒明亮,舒知茵淡笑道:“有情人阴差阳错的未成眷属?” “是这意思。” 难怪景茂庭如此顾及齐家,不仅尚无婚配也不近女色,原来还是个痴情人。舒知茵唇角的淡笑渐深,笑意渐冷。 马车刚驶到公主府,心急如焚的侍女如瓷赶紧迎上前,禀道:“金谷公主又来府中大闹了,摧毁了一片奇花异草,在摧折那棵古海棠树。” 舒知茵眸色一凛,金谷公主每次不愉快了,总会来她这里闹。在金谷公主的心中极为根深蒂固的认定,自己所承受的一切不愉快的事都是不公平,所有的不公平都因她而起。 府中满目狼藉,大片大片的花草被践踏被摧毁,公主府中侍从都焦躁不安,因三年前公主殿下说过‘莫理会她,随便她’,见金谷公主此次不像以前那样吵闹一通后带走昂贵的东西,而是肆意毁坏花草,府中侍从急得跺脚,只能出府四处去找公主殿下,没有擅自上前劝阻。 在大批侍从的簇拥下,舒知茵面罩寒霜,快步赶往古海棠树。 海棠树下,金谷公主气势汹汹,环抱着胳膊,命令随行的七八名侍女把花开正艳的花枝全折断。树枝摇晃,零落了厚厚的一地的海棠花,凄凉无恨。 待舒知茵赶到时,已被折掉一堆树枝。见状,如锦气红了眼眶,这可是公主殿下最喜欢的千年古海棠树! 舒知茵站定在树下,冷扫着在树上树下折树枝的侍女们。那些侍女不仅不惧,反而更兴奋,折得更欢快,她们都很清楚,每次金谷公主前来,福国公主总是躲避着不露 面,任由金谷公主在府中大声呵斥,府中所有东西任由金谷公主自取,一个字也不敢吭。 福国公主的侍女都暗暗恼愤,福国公主不跟金谷公主一般见识,不予理会,怎么倒还助长了金谷公主的嚣张气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难以相信表面上温婉贤淑的金谷公主如此表里不一。 舒知茵的衣裙上头发上落着朵朵海棠花,她捏起一朵花在指间轻抚,缓声道:“你还不打算让她们住手?” 金谷公主趾高气扬的斜暼过去,火气难消的道:“用力折,把树枝全折光!” 舒知茵冷淡的道:“我的花草被摧残,也是你的人所为?” “要不然呢?”发现她不高兴了,金谷公主露出得意的笑,高兴着她的不高兴。 真是欺人太盛,当众明目张胆的欺辱。 金谷公主的侍女们窃喜,且等着看福国公主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的样子。福国公主的侍女们垂首,默默叹息,替公主觉得憋屈。 舒知茵常声道:“扶金谷公主进珍珠阁里坐坐。” 如锦和如瓷相视一眼,不由分说的上前握住了金谷公主的胳膊,把她往旁边的珍珠阁里扶。 这根本就不是扶,而是不知轻重的拉拽,金谷公主的胳膊吃疼,挣扎着喝道:“放手!” 两个侍女只作没听到,更用力的握住金谷公主的胳膊,拉拽着她快步的进了珍珠阁。在舒知茵跟随进入楼阁中后,如瓷眼急手快的将门关上,把金谷公主的侍女全挡在了门外,迅速栓上门闩。 金谷公主揉着剧疼的胳膊,手指着两个侍女气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舒知茵朝如瓷使了个眼色,模样憨厚的如瓷走过去,冲着金谷公主恼羞成怒的娇容,扬手就打了一记耳光。 耳光打得响亮,金谷公主被打得愣住了。 舒知茵的语声凉如雪,“花木虽不能言语,受到欺辱,也会不开心的。“ 金谷公主震惊,震惊到发懵,掌掴?!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舒知茵翩然而立,站在交错的光影中,就像是一团火,轻轻静静燃烧着的火,谁也不知道那团火下一刻会有什么变化,熄灭?燎原?温暖?灼烫?她的眼睛很亮,像是寒冬的晨阳,笼罩着金谷公主的懵怔。 片刻,金谷公主缓过神,握紧拳头朝着舒知茵冲过去,刚迈出一步,就被如瓷拦住了。她抬手就要打如瓷,手刚抬 起,就被如锦抓住了。 如锦和如瓷牢牢的控制着怒红了眼的金谷公主,不顾尊卑的护着自己的主子。 金谷公主动弹不得,愤怒的咬牙切齿的斥道:“舒知茵,你不过就是皇妃所生的公主,敢这般对待嫡公主,你可知后果!” “怎会不知?”舒知茵漠然的道:“你愿自作自受,我奉陪到底。” 金谷公主重重的哼了一声,恨恨的道:“你不过就是仗着父皇的偏袒,能仗多少时日?” “在我有所倚仗的时日里,我不会容忍你牵怒、指染于我喜欢的东西。” “哼,好大的威风!能威风多久?” 舒知茵清冷的一笑,不再与她多言,又朝如瓷使了个眼色。如瓷出手干脆利落,又是一记耳光打在了金谷公主的脸上。 “这是我对你的谢意。”舒知茵浅浅的笑着,“因为你的准驸马秦启明被杀,我才有幸见识了大理寺卿景茂庭的优秀。” 金谷公主怔怔的瞪着她,脸上火辣辣的疼,本就破裂的尊严碎得不成形。 “景茂庭的容貌英俊,身姿挺拔,连一个婢女暗慕秦启明求之不得而杀之的案情也能查证的水落石出,简直太让我刮目相看,他如此出众不凡,完美的无可挑剔,我很喜欢。”舒知茵愉快的笑着,很认真的道:“我要他当我的驸马,不许你跟我抢他。” 景茂庭…… 趁着金谷公主在琢磨时,舒知茵使了个眼色,如瓷迅速的松开了金谷公主,猛得把门打开,瞬间,在门外偷听的侍女们措手不及的扑倒入内。 快步穿过慌乱爬起的侍女们,舒知茵昂首走出珍珠阁,站在门外阶上,侧目冷声道:“传我命令,此后不许金谷公主踏入我府中半步。” 第7章 试一试 艳阳高照,花草繁茂的平乐宫中生机勃勃,大片的白芍花含苞待放,石子小径旁的绿竹翠叶婆娑。蔷薇花架下,舒知茵与荣妃并肩坐在藤椅上,吃着自江南上贡的甘蔗。 荣妃是舒知茵的生母,是位容貌秀丽的妇人,温温柔柔的,眉眼含笑,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恬静婉约,在温润的岁月浸染下,散发着香软舒心的亲切气息。 瞧着若有所思的女儿,荣妃遣退了侍女们,轻问道:“是什么心事纠缠你数日了,还不能跟母妃说?” 舒知茵笑了笑,用长甘蔗拢着飘落在地上的蔷薇花瓣,常声道:“在盘算着扶持三皇兄为太子。” 三皇子的母妃早逝,自幼被荣妃照顾,与荣妃的关系亲厚,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为何又升起此念头?”荣妃目露惊色,紧握着女儿的手,温言问:“他们又招惹你了?” “未雨绸缪。”舒知茵语声淡凉的道:“孩儿不愿在数年之后惶惶不可终日。” 可想而知,一旦金谷公主的胞兄太子殿下登基为皇,她的日子会过得很艰难。 荣妃轻道:“所以你才要选一个好夫君,嫁入一个好门第。” “再好的夫君再好的门第,不也是笼罩在皇权之下,根本抵挡不住霸道的皇权,脆弱的不堪一击。”舒知茵的眸色清亮,“扶持三皇兄坐拥皇权为上策。” “是绝不可行的上策,”荣妃压低声音道:“你不知你父皇的为人?” 舒知茵牵了牵唇角,“父皇自登基为来,始终以国事朝政为重,最讲究体统。” “当朝皇后娘娘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太子殿下言行端正,太子妃殿下是齐老的嫡女且品性贤淑,你知你父皇最讲究体统,岂会另立太子使国运动荡?”荣妃耐心的道:“去年你有拥护三皇子的念头时,三皇子便被皇帝派离京城去修皇陵。五年前,皇帝就明确下令‘朝臣胆敢扰了三公主的清静,革职勿论’,俨然是杜绝你与朝臣往来,以免你牵扯到朝堂事宜而误入歧途。” “是啊,他不许结党营私,不许外戚擅权,不许乱了规矩,克以律己,就连深爱一个女人也不显露。” 天下人皆知当朝皇帝勤政爱民不好女色,后宫永远是六位嫔妃,从不专宠谁,他对皇后尊重,对皇妃一视同仁,每个月固定只召幸十次,召幸何人全由他的乳母李嬷嬷做主。由于舒知茵倍受皇帝的盛宠,李嬷嬷为了巴结她,常是每月安排荣妃侍寝五六次。 有日李嬷嬷跟舒知茵发生了口角,为赔罪,李嬷嬷甚至在当月安排荣妃侍寝十次。 鲜少有人知道,舒泽帝是爱荣妃而宠其女儿,并非是荣妃沾了女儿的荣光。舒泽帝深知宠妃祸国的悲剧,便克制自己的感情不外露,只宠爱公主,让世人以为是母凭子贵。为了避免发生恃宠夺嫡的后患,每次荣妃侍寝后,龙种皆不留,以至于皇子公主共十四位,荣妃所生只有一女。 “他是一国之君,要以大局为重,这样做有何不妥?”荣妃的眼睛里尽是懂得与理解,她懂得他是皇帝,理解他身为皇帝该有的立场与不得已。 “国泰民安没有不妥。”舒知茵慢慢的吃着甘蔗,慢慢说道:“他健在一日,孩儿能风光一日,有底气不受任何人的欺辱。有朝一日,没有了他的庇护呢?” “无论如何也不可觊觎皇权,太冒险太艰难,是一条你父皇绝不容忍的不归路。”荣妃神情紧张的道:“你父皇绝不会原谅你乱了规矩,绝不会。” “孩儿想博一博。”舒知茵很冷静,她始终知道危机的存在,也早已意识到不能再一味的如父皇所愿的不闻世事只顾享乐。 “必死无疑!”荣妃疼惜的望着女儿,“绝无胜算。” 舒知茵笃定的道:“一生不过弹指间,孩儿想活得痛痛快快,生死无憾。” 荣妃心下一惊,她们母女常促膝谈心无话不说,她渐渐发现女儿对生命和人性有着超乎寻常的淡漠,近乎薄凉,越发的难以捉摸。她定睛瞧着女儿,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身处在浮华的京城之中,舒知茵眼明心净,看穿了太多的阴暗邪恶,她一直在试图发现正直与光明,并相信一定会有,于是,在这混浊的尘世里,随欲而安。 迎视着母妃眼神中的浓浓温暖,这是长时间的幸福知足才有的气息,真是尤为珍贵的美好,舒知茵忽然一笑,道:“没事,只是觉得世人多虚伪自私薄情,孩儿有些远虑。” 荣妃温言的轻语道:“你太过远虑了,眼前的形势尚没有那么紧迫,何不先抓紧时机寻位夫君,让他为你挡风遮雨,余生轻松的安安稳稳。” “难寻到不唯利是图、不见风使舵、不虚伪薄情的夫君。” “有一人。” “谁?” “齐汀。” “齐汀?”舒知茵觉得耳熟,一时忘记在哪里听过。 “齐老的嫡幺子齐汀。”荣妃 道:“齐家的家风纯正,他是齐老的继室所生,是太子妃殿下的胞弟。他自幼四处游学,禀性温良低调,如是闲云野鹤。” 舒知茵笑道:“他的父亲功成身退桃李满天下,他的胞姐是太子妃,他还有个深得皇帝和太子殿下器重的兄长景茂庭,两位同父异母的兄长也身居要职,他似乎确实不错。” “你意下如何?” “如果他当真是位如意夫君,金谷公主怎会不择他为驸马?” “金谷公主很有心下嫁他,是他不娶。” “嗯?” 荣妃道:“金谷公主去年及笄后,请过一道圣旨赐婚,赐婚圣旨进了齐家,齐汀当即拒接圣旨,道是不娶皇家女,若是硬逼他娶,他一定逃婚离京,死也不再回京。” “竟有此事?”舒知茵的眼睛一亮。 “千真万确,”荣妃轻道:“齐老颇为无奈,亲自进宫向皇帝、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金谷公主道歉,皇后娘娘失落的接受了道歉,皇帝才收回了成命。” “他不娶皇家女?” “虽说他扬言不娶皇家女,但若是他对你动了心娶你入齐家,依齐家的家风与威望,定会护你周全。” 舒知茵一字一字的念道:“动了心。” “想方设法让他对你动心,爱慕你,保护你。”荣妃相信依女儿的美貌和风度必能赢得齐汀的爱。 “除非他这个人有令我欣赏之处。” “有,他有。” 舒知茵想了想,道:“孩儿有兴趣去见见他。” “听说他平日行踪不定,难寻到他。不过,下个月是齐老的寿辰,他应会出现。”荣妃见女儿不执着于冒险,暗自松了口气。 “孩儿下个月会登门拜访。”舒知茵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如果能嫁给一个正直可靠的人固然是好,也许这位‘如意夫君’又是个像景茂庭一样的人,忽想到景茂庭时,她眉宇间悄然一黯,漫不经心的问道:“母妃,您觉得景茂庭是什么样的人?” 荣妃一怔,道:“你在注意他?” 舒知茵轻轻一笑,“他虽是齐老的养子,在齐家的地位颇高,深得齐老的认可举荐为高官,屡破要案刚正不阿,年纪轻轻位高权重,孩儿只是很好奇他竟然没有入皇后娘娘的眼,没有被金谷公主择为驸马。” “众所周知,他冷若寒冰,铁面无私,无时无刻不忙于政事, 心无旁骛的为官,鞠躬尽瘁,不像是会娶妻生子的人啊。”荣妃道:“嫁给他,岂不是受尽冷落,独守空房,凄凉的孤独终老。” 舒知茵只是笑笑,因他想娶的女子嫁给了别人,他便化作无情的寒冰巨石守在其身边,实则是深情一片啊。过了半晌,她道:“谁舍得把自己嫁给他。”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姓景,而不姓齐。嫁给他并不算是嫁入了齐家。” “想必这也是名门望族的闺秀们在意之处。” “听说齐老有意让他改姓齐,并写入族谱,他不肯。” “竟有此事?” “不用再对他好奇,你嫁入齐家,有他这样的人在朝中为官是极好的事。”荣妃尽管身在后宫,却很关心世事,她一直在为女儿后半生的处境着想。可喜的是女儿懂事,有一种镇定从容的气魄,对一切所遇的人与事有自己的见识,全力以赴又留有余地。 “孩儿明白。”舒知茵明白不能将余生安稳的希望全寄托在嫁入齐家,但她要试一试。 第8章 各取所需 春去无踪,已是立夏。这日,是齐老的寿辰之日。 天刚蒙蒙亮,舒知茵一袭艳红襦裙骑着雪白骏马,带着十余名侍从出了公主府。马蹄声迅疾,一行人前往京城外六十里处的祈山。 祈山绵延数百里,群峰险峻,林木苍翠,景色极其怡人。齐老致仕后便搬离齐府,一直隐居于半山腰的闲清园。 一路马不停蹄,在清晨他们才抵达山脚下。阳光轻轻的笼罩着寂静的山林,阵阵清风中带着纯净的草木香。 山路起初平坦,当经过观赏万棵玉兰树林的观景台后,通往闲清园的山路变得崎岖,骑马难再行。舒知茵仰望着狭窄蜿蜒的石阶,翻身下马,命侍卫和马匹留在原地,带着如锦和如瓷两个侍女拾阶而上。 她们穿行在古道老林中,小路弯弯曲曲的不见尽头。走了许久,如锦擦拭着额头的汗,紧跟着脚步放慢的公主,道:“公主殿下,您在这歇歇脚,奴婢快走几步,请齐老派人抬软轿来接您上山。” 如瓷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远眺,应和道:“公主殿下歇歇脚吧,依奴婢看,再走半个时辰也未必能走到。” 舒知茵脚下未停,欣赏着幽静明快的景色,道:“再走半个时辰,如果还未到,就歇歇脚。” 如瓷和如锦相视一眼,知道公主殿下心意已决,便不再言语,默默的跟着公主殿下。 又走了约一里路,耳畔响起了潺潺悠扬的溪流声,她们沿着溪水边的栈道逆流而上,穿过了一大片遮天蔽日的古松树林,紧接着又穿过一大片茂盛的杏树林,溪面霍然开阔,忽见溪面上架着一座木桥,在桥头有两个家丁模样的壮士,手提着一块板子。 木桥的另一端是简易的园门,两扇门半掩,高悬的木匾上刚劲有力的刻着:闲清园,只有园门没有院墙,参天古树和清澈的溪水形成天然的屏障。 家丁发现了主仆三人,走在前面的姑娘姿色和气质绝佳,不知是谁家小姐,来得倒是最早。家丁阔步前迎,高举起板子示意,只见板子上字迹端正的写着:齐老不在,请回。 舒知茵暼了一眼板子,不以为意,径直从家丁身侧经过,踏上了木桥。 另一个家丁肃目寒光,立刻伸出手臂阻止,如锦迅速亮出‘福国公主’的令牌。家丁们一怔,赶紧避开躬身侧立,震惊不已,骄贵的福国公主竟然徒步行走了四里的山路?! 因今日是齐老的寿辰,前来贺寿的达官权贵一定络绎不绝 ,齐少爷便让家丁在桥头拦客。无论是谁,家丁皆能阻拦,唯独面对福国公主,家丁可不敢强行阻拦,于是鼓起勇气道:“小的拜见福国公主,实不相瞒,齐老爷是在园中,却不便见客,今日只设家宴祝寿,没有设客宴。” 舒知茵驻步,问道:“齐汀可在?” 家丁道:“回公主殿下,齐少爷在园中。” 闻言,如锦诧异,公主殿下不辞辛苦的前来,是来找景茂庭的亲信齐汀?而家丁竟然称呼齐汀为齐少爷? 舒知茵道:“让他出来见我。” “是。”家丁快步进园中通报。 舒知茵迎风而立,环顾着四面的景色,峰峦叠翠林木葱茏,山雄峻崖瀑布飞流,鸟鸣清脆,幽静秀丽,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不多时,家丁独自返回,恭敬的道:“齐少爷问公主殿下找他何事。” 舒知茵道:“让他出来见我。” 相同的话,语声和神态似也相同,家丁却听得背脊一凉,片刻不敢怠慢,撒腿奔入园中再次通报。 舒知茵静静的望着远处的山峰,心中莫名空落落的,满目鲜嫩盎然的绿意增添了许多难以名状的情绪,使她的心向下沉着,坠落着。她双目一闭,深深的呼吸了口气,抬眼间,便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映入眼帘,风度翩翩,英俊潇洒,他一边信步走来,一边笑着拱手行礼:“齐汀拜见国色天香万福无疆寿比苍穹事事如意的福国公主。” 他就是齐汀?景茂庭的亲信?! 舒知茵一怔,笑了笑,道:“我能进园中坐坐?” “能,能,能。”齐汀有模有样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主殿下请。”他瞧了一眼垂目在旁的如锦,道:“如锦姑娘也请,如锦姑娘身边的这位姑娘也请。” 踏进闲清园中,不由得觉得是惊入画中,小桥与亭台辉映,花木栖在溪流的浅滩,幽而雅。数条石子小径蜿蜒向上,依山势蔓延开,楼阁屋舍隐掩于山顶的古树修竹中。 舒知茵无心赏景,身姿轻盈的步入凉亭,坐在木椅上,指了指另一个木椅,道:“坐。” “是,是,是。”齐汀端坐着。 舒知茵瞧着他,他眉目清秀面带笑意,像是个性格温顺的善良少年。风轻轻的吹着,她开口问道:“你可有心上人?” 齐汀定睛回瞧着她,道:“还没有。” “你平日里喜欢什 么?” “玩。” “将来有何打算,是入世为官,还是出世逍遥?” “做一个闲散体面的官。” “什么官职闲散体面?” “景兄左膀右臂的官职,他是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这个官职不错。” “你是景茂庭的亲信?” “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景茂庭是什么样的人?” “极自私极薄情极虚伪,但我崇拜他。” “为何?” “他博学多才,一腔孤勇。” “你要娶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容貌美丽,身姿曼妙,乖巧可爱。” “我是什么样的女子?” 齐汀愕然,她是什么样的女子?他仔细的端详她,她葆有天赐的娇艳,美丽,大气,丰盛,绽放满圃的牡丹花也不及她的国色天香。就在这时,她微微一笑,笑得如清风明月,空灵高远,气魄精魂似凌驾于浩荡辽阔的山河之上,神秘,冷艳,高不可攀。 舒知茵见他半晌不语,又问道:“我是什么样的女子?” 齐汀眨了眨眼睛,笑道:“天上人间独一无二的绝色。” 舒知茵道:“从此以后,你要娶的女子就是天上人间独一无二的绝色。” 齐汀“啊”的一声,惊得目瞪口呆。 舒知茵眸色明亮的盯着他,道:“择良辰吉日,娶我为妻。” 齐汀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的道:“公主认错人了?我是齐汀!” “我就是要嫁给齐汀。”舒知茵语声笃定,“娶我。” 齐汀简直要晕过去,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回应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汀弟,怎不为公主奉茶。” 闻声,舒知茵的心弦一颤。 “嗯,嗯,嗯。”齐汀顿时跳起来,逃也似的道:“我去命人奉茶。” 齐汀转眼间就溜了,舒知茵咬了下唇,感受着周围的气氛在凝固,熟悉的冰冷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要嫁给齐汀?” “对。”舒知茵笑了,回过身正视着他,他身姿挺拔的站在凉亭外,逆着光,不知已站了多久。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峻,冰寒的目光紧紧的锁住她,薄唇绷成一条线。 “他不会娶你。”景茂庭说得斩钉截铁。 舒知茵保持着不变的笑容,“何以见得?” “明知故问?” “我确实不是他想迎娶的妻子。”舒知茵微扬起下巴,眸光清凉,“你是不是可以帮我?帮我嫁给他,你帮我达成这个心愿,我也会帮你达成一个心愿。” 景茂庭曈底的精光骤然深黯,脸容似罩在一层冰结的白霜里,冷问:“任何心愿都可以?” “只要是我全力以赴能做到的。” “你决心已定要嫁给他?” “对。”舒知茵的心忽然轻轻泛疼,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她不适的蹙了蹙眉,若无其事的道:“不妨说出你的心愿。” 景茂庭深深的看了她片刻,常声道:“明年秦丞相致仕,我想上任丞相,兼掌管大理寺。” “丞相与大理寺卿同是一人,前无古人。” “达不成?” “非常难,几乎不可能。”舒知茵认真的道:“但我愿意试一试。” 景茂庭不语,神色不明。 舒知茵轻声笑道:“一心为官?你不好美色金钱,权倾朝野后终日为国事操劳鞠躬尽瘁?” 景茂庭依旧不语。 “请看管好齐汀,等我的好消息。”舒知茵觑了一眼冷若冰雕的景茂庭,一言不再发的走出凉亭,艳红裙摆在花草间飘扬,她脚步轻快的朝着园外而去。 景茂庭缓缓偏头,复杂的凝视着她的背影,阳光下,她身子单薄却刚烈,如火。 忽然,舒知茵止步,猛得转身看他。景茂庭的目光躲闪不及,与她四目相对,她捕捉到了他眼底瞬间闪现的慌乱,微笑着说道:“当今我最得皇帝疼爱,所持的权势与便利是任何人都不可企及的。也许,在当今,很多事只有我能做到,恭候你来与我交换各种条件,各取所需。” 不需要景茂庭有所回应,舒知茵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她刚走到园门处,竟遇见熟悉的一行人迎面而来。 第9章 喜欢 渐行渐近的一行人,是太子殿下夫妇携小皇孙前来为齐老贺寿。 太子殿下舒知行身形高大精壮,不怒自威,浑身笼罩着一层俯视万物生灵的傲气。与他并肩的太子妃殿下齐媛身姿娇柔,貌美喜人。两位小皇孙由各自的乳娘抱着,嫡长皇孙三岁,幼皇孙刚年满一岁。 发现有位神似舒知茵的女子驻步在园门内,舒知行先是惊讶,定睛端视片刻,确认是舒知茵本人时,不禁更为惊讶,随及扬声唤道:“茵儿。” “皇兄,皇嫂。”舒知茵立在原地施礼,平常声道:“茵儿在此是为找齐汀。” 舒知行惊愕,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已邀请他赴宴。”舒知茵道:“茵儿要回京了,告辞。” “留下用膳。”舒知行看着生性与人疏离的皇妹,道:“今日是我岳父大人的寿辰,前来祝寿的人成群结队,山路已堵塞,寸步难行。我刚命家丁去山脚下拦客,山路在傍晚应能疏通。”目光一转,他望向在不远处的凉亭下交谈的景茂庭和齐汀,高声唤道:“茂庭,齐汀,过来留福国公主在园中用膳。” “来啦,来啦,来啦。”齐汀笑着奔过来。 舒知茵回首,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向景茂庭,他信步走着,走在阳光下,散发着冰寒炫目的光,细细密密的,轻刺入她的眼睛。她将视线缓缓移向眉开眼笑的齐汀,道:“好,茵儿留下用膳。” “岳父大人呢?”舒知行一探究竟的盯着齐汀,奇怪他是怎么与舒知茵相识,并获得了她的青睐,使她亲自登门邀请。 齐汀恭敬的回道:“正在山顶练太极拳。” 舒知行说道:“不必打扰岳父大人,先带我和福国公主在园中逛逛,赏赏景。” 在这时,一个侍女急冲冲的奔来,气喘吁吁的拜道:“奴婢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殿下。” 见来人是太子侧妃吴侧妃的贴身侍女,舒知行问道:“何事?” 侍女开心的报喜道:“经太医诊查,吴侧妃娘娘有喜了。” 真是嚣张,吴侧妃竟派人特意赶来太子妃的娘家报喜?!可见吴侧妃有恃无恐。 气氛顿时冷凝,太子妃齐媛不动声色,抬起眼帘仰望着舒知行。在众人的等待中,舒知行神色如常的道:“知道了。” 当侍女按照吴侧妃的吩咐,欲透露出吴侧妃有滑胎的迹象时,齐媛语声平缓的说道:“恭喜吴 侧妃,赏赐玉如意一柄。你速回太子府回禀吴侧妃,太子殿下和我将在闲清园中住上数日,让她搬去吴府暂住,有她母亲吴夫人的悉心照顾,太子殿下和我才放心。” 侍女的脸色顿变煞白,惊恐的看向太子殿下。 舒知行眼底的不悦一闪而过,神色不明的命道:“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侍女茫然,不清楚太子殿下的态度,是同意太子妃殿下?还是否决?既然太子殿下没有明说,她便不再多问,先离开为妙。 舒知茵若有所思,皇兄一直效仿父皇,以国事为重,尊敬正妻,待嫔妃一视同仁。然而,言行举止却远不如父皇的自律与修行。她瞧了一眼齐媛,齐媛始终保持着端庄的仪态,落落大方,可见这对夫妻平日里相敬如宾的表象下,是并不亲密的关系。 如同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舒知行道:“齐汀,前面引路。” 齐汀伸手一引,道:“请,请,请。” 众人散步在茂林修竹的石板小径,清风阵阵,山路蜿蜒。走着走着,舒知行和景茂庭远远的走在前面,俩人显然不在赏景,是在谈论着正事。齐汀悠哉的跟在他们后面。 翻过小山坡,视野豁然开朗,景色更为奇幽。一个湖泊映入眼帘,沿岸是高耸挺拔的水杉树,湖泊上修有一架木桥与亭台。 步上木桥,齐媛说道:“公主请看,前面的山顶上有一处泉源,终日涌出泉水,泉水甘甜清凉。它本是与山中溪水汇聚,流入山下的湖中,甚为可惜。三哥提议修筑这片水潭,将泉水引流于此,又在这四面的山坡上种植了漫山的草药、果树、五谷、百花,皆用泉水灌溉。” 舒知茵随口问道:“三哥?” “景茂庭,他是我三哥。”齐媛继续说道:“我爹娘和三哥平日饮食所用的水,都是从泉源处取的泉水。” “泉水有奇效?” “三哥测过,此泉水质极好,堪称天下第一泉。” 水潭清澈见底,蓝天青山倒影在水中,明净的仿佛是一面镜子。舒知茵道:“既然泉水如此之奇极,我要试一试。” “不妨一试,公主也可试试用泉水煮枸杞汤泡浴。”齐媛笑着,这位最得圣宠的公主喜欢泡枸杞浴,皇帝便下令,天下的好枸杞必须交由当地的官府统一收购,再运到京城以合理的价格卖给公主府。 舒知茵笑了笑,道:“需要齐汀每日亲自从泉源取三缸泉水,亲自 送进公主府。” 齐媛心中一喜,连忙道:“齐汀言行幼稚,有轻慢公主殿下之处,还望海涵。” “我喜欢他的幼稚。”舒知茵抬眼眺望蔚蓝天际,道:“我有心……”她的话尚未说完,忽听背后‘扑通’一声,紧接着是一声惊恐的尖叫,她回首看去,嫡长皇孙瑞儿失足跌落入了水潭中,乳母吓得失魂般的僵住。 齐媛立刻要跳入水潭救儿子,却被贴身嬷嬷紧紧拉住了,急道:“您不识水性呀。” 水潭很深,瑞儿转眼就淹没在水中。 齐媛用力的挣扎着,嬷嬷用力的拉住不放,她挣脱不开,害怕得落泪,慌忙朝着远处高声的呼救:“三哥,快来救瑞儿!” 闻言,舒知茵立刻跳进水中。这潭水不仅很深,还很凉。识水性的舒知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在清凉的泉水中,她迅速的游向下坠的瑞儿。瑞儿骇得四肢乱动,嘴里不住的吃水。 舒知茵游到瑞儿的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已没有力气动弹。她在水下憋着气,极为不适,奋力的抱着他向水面上游。露出水面后,她大口的呼吸着,朝向那一副副紧张担忧的面孔游去。 齐媛疼惜的盯着儿子,语声哽咽的呼唤着:“瑞儿,瑞儿。” 焦急不安的舒知行剑眉紧皱,待舒知茵刚游到木桥边,他迫不及待的伸手握住了瑞儿的胳膊,猛得把瑞儿从舒知茵怀里拽走,抱起瑞儿奔向桥头的宽敞处施救。转瞬间,那一副副紧张担忧的面孔跟随着舒知行的脚步挪开,纷纷去关心嫡长皇孙的安危。 浑身乏力的舒知茵还泡在清凉的泉水里,她双臂搭在桥上歇息,湿发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很冷,入肌入骨的寒,她漠然的望向被簇拥着的舒知行,他把瑞儿腹中的水按压出后,抱着瑞儿前去避风的屋中换衣。 惊慌的喧闹声渐远,凝重的氛围渐消,山林中幽静渐恢复如初。 舒知茵依旧在冰凉的泉水中泡着,对于人性的薄凉,她早已习以为常。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狭窄的木桥上终于畅通了,一直被挤在人群外无法靠近的如锦和如瓷心急如焚的奔至,俩人合力把公主殿下从水里拉起。 湿衣贴体,冷得舒知茵不由自主的打着哆嗦,她刚上岸尚未站稳,忽觉身子一暖,整个人被包裹住了。舒知茵怔了怔,偏头一瞧,是景茂庭。 景茂庭仅穿着中衣,用外衣裹住舒知茵,以中衣的衣袖轻拭去她脸 颊上的水。 舒知茵呼吸一顿,如锦和如瓷更是目瞪口呆。 景茂庭把冷得发抖的舒知茵搂入怀中拦腰抱起,一言不发的抱着她,走向与木桥相连的栈道,健步如飞。 耳畔响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闻着他干净清爽的男性气息,舒知茵一阵眩晕。随着他矫健的步伐,她的脸颊不可避免的蹭着他结实的胸膛,隔着湿薄的衣衫,她真切的体会着他强壮体魄散发的暖意,这暖意一波一波的流进她的身体里,包围住了她的心,抚慰着,温暖着,使她心窝一软,即软又疼。 他不是冷如冰雕吗?舒知茵错愕的打量他,缕缕阳光从树缝中倾泻而下,洒在他冷俊的五官,他的神情依然冷肃,可他的血肉之躯有着难以想象的温暖,他的怀抱小心翼翼而又稳固,使她……不想抗拒,不想知道他要带她去何处。 景茂庭没有走便捷的小径,而是掩人耳目走偏僻的荒路,巨石嶙峋灌木丛生,他踩着枯枝野草,攀到山顶处的独院。 院中空无一物,他将她抱入房中,轻轻的放下。 置身于熟悉的木香味,舒知茵环顾室内,香杉木制的床榻,月白色的被褥,简约的没有任何一件多余的摆设。显然,这是他的卧房。 “褪去湿衣物,躺在被窝里。”景茂庭掀开被褥一角,沉静的凝视着她,她的脸颊红润,不似方才的苍白失色,她的眼睛明亮晶莹,蕴藏着明媚的春风,不似方才在泉水中时的孤单冷清。 “请回避。”舒知茵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开始脱着靴袜。 景茂庭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屋门。 舒知茵快速的褪去湿衣物,钻进了暖和的被窝里,只露出脑袋,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他的床榻很硬,却很干净,味道很舒心。 不多时,景茂庭问道:“好了?” “好了。”舒知茵紧攥着被褥,定睛盯着屋门,难道他要进来? 门被推开了,景茂庭抱着一叠棉被棉布迈了出来,径直走向她。他已换了一身衣裳,与刚才所穿的衣裳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袖口的兰花叶纹路不同。 随着他走近,舒知茵咬着唇,心鼓震得厉害。只见他坐在床榻边,俯身向她,用棉布揉擦起她的湿发。他的手劲十分轻柔,她的呼吸陡促,双腮浮出红晕。 他专注的擦着她的湿发,似乎没发现她快要喘不过气,也似乎没察觉到她的身子在颤。他的余光巡到她的眼帘微合 ,她娇嫩的粉唇在轻轻蠕动,他的喉结不由自主的上下动了动,逐克制的停下动作,用另一块棉布包起她的湿发,他的手法生疏,包得很严实。 随及,他用被褥紧裹住她,把她抱了起来。 舒知茵美眸圆睁,被褥下的她可是未着寸缕! 下一刻,她就被他抱放在他的腿上,他一手轻搂住她,另一只手迅速的将刚刚带进来的棉被铺在床榻上。转瞬,她就被放回原处,床榻不再那么硬,舒适多了。 舒知茵深深的看着他,他的神态自然,眼眸中冷而静。她实在难以置信,想不到他表面冰冷,举手投足间所映射内心竟然如此细腻入微。她的心底,情不自禁的涌起阵阵热潮。 “公主殿下。”如锦和如瓷的声音忽然在院门口响起,那尽是杂草顽石的山坡实在难行,她们手脚并用才极为艰难攀了上来。 景茂庭快步走到屋外,道:“你们一人捡柴在院中生火,烤干公主的湿衣物,一人去为公主煮一碗姜糖汤。” 如锦和如瓷面面相觑,如瓷鼓起勇气问道:“奴婢可否见一见公主?” 景茂庭点头。 如瓷箭一般的冲入屋中,急步到床榻前,惊魂未定的唤道:“公主殿下。” “放心,我没事。”舒知茵道:“你们按景大人交待的去办。” “是。”如瓷放下心来,公主殿下没事就好,可是景茂庭未免太胆大妄为。 待如瓷拿着椅子上的湿衣物退下后,舒知茵唤道:“景茂庭。” “嗯?”他在屋外应着。 “来。” 景茂庭进来了。 舒知茵笑着,笑容明媚灿然,脱口而出道:“做我的面首。” 第10章 难以启齿 面首?! 景茂庭身形一震,语声极冷极沉:“你有面首?” 舒知茵见他的眼神寒冷泛着危光,突然心慌得厉害,没胆儿与他对视。她眼帘微垂,深吸口气,轻笑着说道:“我想有面首。” 景茂庭嘴唇紧抿。 舒知茵忽而抬首,目露欣赏之色的打量着他的身材,视线温柔的落在他的下颌,慢慢的挪移向他优美的颈项和结实的胸膛,猛想起在他怀里时的安稳感觉,她心生恍惚,近乎迷恋的微笑道:“你的容貌非常俊美,体魄非常强健,博览群书,很体贴入微,尽管你终日摆着一张冷脸,但不妨碍你会是个最完美的面首。” 景茂庭冷冷的看着她。 “你表现出的讨我欢心取悦于我的举动,让我很开心很满意。”舒知茵压下心中的狂乱,不去看他的脸色,自顾自的说道:“我知道你要的是丞相之位兼管大理寺,你应该知道,仅坐高位并不足够,在三司六部里安置亲信耳目,一呼百应才是真的权倾朝野。我们在一起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只要你表现的让我更开心更满意,我能倾注全力让你心想事成。” 景茂庭依旧冷冷的看着她,抿嘴不语。 舒知茵轻轻窥视他一眼,他沉静的站着,比任何时候都像是一具冰雕,如是一具冻结了万年的冰雕。一股股彻骨的寒意自他身上弥漫升起,瞬间扩散,有冻结冰封万物的力量。她咬了下唇,勇敢的与他对视,认真的道:“你做我的面首,我可终生不嫁。” 景茂庭看尽她的绝决与无畏,她有着义无反顾的魄力。她热烈而又淡漠,热烈时,很汹涌,能使人淹没窒息;淡漠时,很空灵,将自己远隔于尘世间。她的热烈与淡薄,皆是随心所欲,谁也不知道,在下一刻,她会更热烈还是更淡漠。 她等不及的问道:“你愿意吗?” 景茂庭面无表情的冷道:“谢谢你救了瑞儿。” 舒知茵眯起眼睛问道:“你对我超乎寻常的这番关心,只是为了答谢我救了瑞儿?” “难道是为了做你的面首?” “我们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你所需的是什么?” 舒知茵一怔,所需的是什么?是活得踏实,是此生安稳,是被他抱在怀里时的那种心窝暖和的感觉,是在混沌世故的黑暗中照亮眼界与心扉的光明。思索良久,她耸肩道:“难以启齿。” 景茂庭平静的道: “说出来。” “做我的面首,我会毫无保留的对你敞开身心。” “人贵有自知和知人之明智。” 舒知茵仔细的瞧他,他难以再掩饰住的恼羞成怒使她不禁欢喜,她眸中含笑,笑颜清丽,缓缓说道:“我请求你做我的面首。” 景茂庭冷冷的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笑容里的娇媚渐起,漾得他心头火热,她美艳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多言已无益,他霍然转身,疾步离开了她的视线。 舒知茵想喊他留步,终是欲言又止。她茫然的躺在床榻上,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是浮木漂在漫无边际的汪洋大海,他是岸堤,她不知如何才能靠近。 景茂庭神色冷沉的走出院子,径直前往竹林别院,太子殿下夫妇此行的居处。院中候着大批侍从和家丁,瑞儿已无大碍,受了惊吓在哭闹不止,太子殿下夫妇守在床前寸步不离的陪伴着他。 齐汀在院中西南角的凉亭下坐着,见景茂庭来了,显然是安置妥了舒知茵。 景茂庭步入凉亭,落座在齐汀的对面,饮了一杯泉水。 齐汀凑过去,低声询问道:“景兄,我此后是刻意亲近她呢,还是刻意疏远她?” 景茂庭神情冷肃。 齐汀挑眉笑道:“她美丽有趣,我很喜欢她。” 景茂庭猛得冷眼看过去,射出的寒光如锋芒。 齐汀下意识的身子后倾,连忙摇头解释道:“只是单纯的喜欢,不是爱慕的喜欢。” 景茂庭眸色微敛。 “若她真心想嫁给我,我可以娶她,当然,也可以不娶她。”齐汀低声道:“我全听从景兄的安排,我是娶她呢,还是不娶她?” 景茂庭坚定的答道:“尊敬她。” 齐汀豁然。 景茂庭道:“你任职大理寺少卿一事已定,下个月上任。” 齐汀眉开眼笑的道:“嗯,嗯,嗯。” 这时,一位侍女慌忙奔进院中,径直奔入屋内,怯怯的禀道:“为皇长孙煮好的姜汤被福国公主的侍女如瓷抢去了。” 舒知行面罩寒霜,沉声道:“没告诉她姜汤是皇长孙的?” “奴婢告诉她了,她充耳不闻,只说福国公主身子娇贵,要尽快服下姜汤。”侍女低着头,福国公主的威风无人不知,如瓷的仗势霸道也无人不晓,“她抢走姜汤罐就跑,厨娘追去了 。” 谁的东西都敢抢,真是狂妄!舒知行暗暗的握拳。 “再为瑞儿煮一罐姜汤就是了。”齐媛心有余悸的搂着抽泣的瑞儿,轻拍着他的背脊安抚,说道:“幸好瑞国公主当即跳入水中搭救瑞儿,否则凶多吉少。”她转首问侍女:“福国公主现在何处?” 侍女道:“奴婢不知,奴婢这就去查探。” 不多久,厨娘愤愤不平的奔来了,禀道:“福国公主喝下两碗姜汤,余下一碗让奴婢为皇长孙送来。” 齐媛和气的道:“呈上来,这一碗姜汤足够瑞儿驱寒。” 舒知行背对着众人,不动声色。 齐媛问道:“福国公主人在何处?” 厨娘恭敬的将姜汤呈过去,回道:“福国公主在景大人的住处,正躺在景大人的床榻上。” 齐媛心下一惊,泉上木桥至景茂庭的住处并不顺路,她怎么能去到了景茂庭的居处?景茂庭自幼刻苦学习,只为谋取功名而心无旁骛,虽已过适婚年龄,却从未对任何女子多看一眼,也无娶妻生子的兴趣。他不喜与人接触,更不喜有谁碰触他的东西。如果他知道福国公主闯进他的住处,一定不容,势必会起较大的冲突。 她想了想,命侍女道:“替我去谢谢福国公主,禀告她,稍后我会亲自前去。” “是。” “取一套我的新衣物带去,若她不嫌弃,可换穿。” “是。” 舒知行挥手遣退侍从们,负手立在床榻前,俯视着温和大度的齐媛,威声道:“希望你对她的好意、感激,只是逢场作戏。” “她并不在乎臣妾的好意、感激。”齐媛悉心的喂着瑞儿服下姜汤,慢条斯理的道:“她是恃宠而骄我行我素,再娇贵再得宠爱,终究不过是个女子,终究是要依附于男子,终究是皇妃所生的公主,终究动摇不了皇权,你们何需与她计较,何需对她心存芥蒂。无视她,且看她数年后的处境。” 妇人之言!舒知行不屑的哼了一声,五年前高僧的预言字字如雷,使他不仅要防备舒知茵,还要使她倾覆永不得翻身。 舒知行不留余地的道:“齐家任何人不得与她有交情。” “齐家从未打算跟她有交情。”齐媛面不改色的附和着。 舒知行满意的道:“我留下她用膳,就是为了制造她与齐家撕破脸的机会。既然她主动惹上了景茂庭,我很 期待景茂庭公然与她争执,令她恼羞成怒的大闹闲清园,惹得齐老厌烦。” 齐媛自然是了解他的初衷,不免有些担忧,依福国公主和景茂庭的性情,这场冲突在所难免,他必将得逞,只怕会殃及齐家,但她不能阻止他的决定。 舒知行叮嘱道:“你今晚再劝劝你爹娘,劝劝齐汀,务必把金谷与齐汀的婚事定下。” “好。”齐媛表面上应着,但她会劝说齐汀成为福国公主的驸马。 舒知行隐隐一笑,阔步的走出屋,走向凉亭下的景茂庭,唤道:“茂庭。” 景茂庭起身。 舒知行商量道:“你所居的院落视野较好,是否能收拾出一间空屋,让福国公主暂住两日?” 景茂庭道:“不能。” “实在无法通融?” “对。” 舒知行暗喜,他太清楚景茂庭的为人,依然用商量的口吻道:“通融一次吧,她已经在你的屋中住下了。” 果不其然,景茂庭得知福国公主擅自进入他的往处后,面露不悦,脚下生风的前去一探究竟,转眼就出了竹林别院。 “茂庭。”舒知行喊着,自然而然的跟了去。 齐汀抚了抚额,笑着叹息,太子殿下这是故意挑起事端呀。 第11章 别无选择 山顶处的独院伫于参天的香杉树林中,院门敞开着,景茂庭缓步迈入,一眼就看到了舒知茵。她闲适的坐在院中,身穿着他十二三岁时的月白色衣裳与布鞋,手持他的香杉木梳子,梳着垂散在胸前的如瀑湿发。 见他来了,舒知茵不由得展颜一笑,笑容艳丽。这一套他年幼时的衣裳在床头的衣柜里摆着,她穿着略微宽大,但颇为舒服。 景茂庭定睛看她,阳光正好,清风正好,她眼睛里闪着明媚的软暖,很放松的神态,就像是寻常的布衣百姓,远离了世间的纷扰功利,安详的待在自己的家里,候着自己的夫君。此时此景,美好如梦境,他一时沉湎。 “茂庭。”舒知行追至院中。 景茂庭瞬间被惊醒,忙收起思绪,面带肃色,眸中立刻蒙上冰寒。 发现舒知茵不顾礼数的穿着他人的衣裳时,舒知行震惊,却不便多言,继续好言劝解的道:“茂庭,茵儿已然住下,你就通融一次,让她暂住几日。” 齐汀凑热闹的奔来,漫不经心的站在景茂庭的身后,冲着舒知茵眨了眨眼。 景茂庭正色道:“公主殿下,此院是臣的住处。” 见状,舒知茵明白当下形势,她坐着未动,凉意在唇角渐起,轻笑道:“你是在提醒我非请擅入,在驱我离开?” “对。”景茂庭不苟言笑。 闻言,舒知行兴奋的暗暗搓手,他们在对峙,战火一触即发。他迫不及待的要看到永远趾高气扬的舒知茵是如何被铁面的景茂庭激怒,或嚣张大闹,或败下阵来,都会非常的精彩。 舒知茵眉心一蹙,这是在宣战?察觉到齐汀在挤眉弄眼的吸引她的注意,她淡扫过去,齐汀的胸膛一挺,俨然是在提醒将火势引向他,他已准备好了承担一切。 她怔了怔,齐汀何故要帮她?她又看向景茂庭,他很沉静,如一座冰山,坚硬而冷酷,有将她压制之势。她继续梳着长发,语声薄凉的道:“非请擅入的是你。” “嗯?”景茂庭瞧着她梳发的手,白皙修长,泛着珍珠的光泽。 “这院子已被我租下,租期三日。三日内,院子里的一切都由我支配,包括你脚下踩着的尘土。”舒知茵冷静的一笑,“齐汀,你说是吗?” 两双惊愕的眼睛不约而同瞪向的齐汀,齐汀尴尬的杵在原地,垂着眼帘,慢慢的点了点头。 “我湿淋淋的从泉潭里上岸,碰巧来到此院 ,见院里屋中都很干净,便决意住下。齐汀恰好从远处经过,被唤了过来,很不情愿的收下了我的租金。”舒知茵本不必说这么多,她不能让齐汀独自承担,“我一定要租三日,齐汀不敢不同意。” 景茂庭盯着齐汀,冷问:“是吗?” 齐汀一副‘祸到临头躲不出’的丧气模样,心中更为佩服景茂庭。景茂庭已料到舒知行会挑事,在凉亭下就预先对舒知茵的反应有过设想,并逐一交待了应对的说辞。舒知茵的这个反应在设想之中,他讪讪的赔笑道:“你说过你傍晚就回京,今晚不留住,空着也是空着。” 景茂庭的眸色顿寒。 齐汀缩了缩,赶忙道:“我本是要去山顶摘几片薄荷叶,突然被福国公主的侍女唤来,她说要租下院子三日,银子忽地就塞我手里了,我来不及跟你商量呀。” “确实是我强租在先,银子是强塞到齐汀的手里。”舒知茵将话锋移了过来,“但是,齐汀已收下银子,便是同意了将院子租给我。当然,口说无凭,没有字据,大理寺卿景大人可以判定它不合法度。” 景茂庭不容拒绝的道:“将银子退还给公主殿下。” “这……这……”齐汀很为难的道:“不能退呀,她是公主。” “退回去!” 齐汀的脑袋摇个不停,坚决不退。 舒知行心生不悦,齐汀不退银子就无法达成离间舒知茵与齐家的计划,原本是景茂庭和舒知茵之间的冲突,依他们的性格会愈演愈烈,不曾想,齐汀竟收了银子,便变成了景茂庭和齐汀之间的矛盾,他不满的问道:“齐汀,福国公主在闲清园暂住三日需要付银子?” “需要,”舒知茵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望向煽风点火的皇兄,“银子是一定要付的,即使齐老说不必付银子也不行。” “好啦,景兄,这事是我不对,怪我自作主张了你的院子。我是尊礼守礼的良民,又是齐家人,不能唐突怠慢福国公主,公主租院子的银子只当是赏赐,岂有退还之理。”齐汀态度很端正的道歉,“事已至此,我自作自受,你尽管责骂我吧,我自会向爹娘认错。” 景茂庭紧抿嘴唇冷视齐汀,齐汀耸了耸肩。 “太子殿下,”齐媛适时的迈进院中,她不放心的前来看看,想不到事态转变的出乎意料,俨然已跟福国公主无关。她想劝景茂庭原谅齐汀的行为,但她不能说,便引开太子殿下,只要他不在场煽动,此事就能得 消停。她软言道:“爹娘正在客堂等您。” 舒知行点头,暗恼幼稚的齐汀破坏了他的计划。还会有机会,他不动声色的跟齐媛一起走出了院子,败兴而去。 探头见舒知行走远,齐汀如释重负,长长的松了口气。 舒知茵唤道:“齐汀。” 齐汀面带着完成任务的得意。 “你公然的帮我解围,护我,不怕得罪人,真的很勇敢,很难得。”舒知茵说得发自肺腑。 她的话字字落下,敲在景茂庭的心头,如棱角尖锐的冰雹。 “公主误会了,”齐汀哈哈大笑道:“在下只不怕得罪景兄,有他在,他会保护在下,一切后果他会帮忙担着扛着。” “是吗?”舒知茵牵动唇角,看向景茂庭,他站在阳光下,整个人冷峻得令她身心发寒,她轻描淡写的微笑道:“景兄,待我嫁给齐汀后,也请一并保护我,帮我担着扛着。” 齐汀浑身一震,差点被自己的呼吸噎死。 景茂庭蓦然偏头暼了眼齐汀,齐汀赶紧识趣的撒腿奔离。他猛得盯住舒知茵,眼中喷涌出无数灼烫火焰,铺天盖地,他语声急促的道:“我姓景,我没有资格公然任性。” 他像是在解释,不似以往的盛气凌人。又像是在澄清,带有纠正误会的迫切。 舒知茵拧眉,硬生生的道:“你却选择公然跟我作对,与那些与我为敌的人没什么两样。” 景茂庭的胸口顿时如巨石压下,堵得心慌。 “前次,你顺他们的心意陷害我。这次,你顺他们的心意刁难我。”舒知茵咬了咬牙,冷笑道:“你把我带到这个院子,只是为帮他们制造机会?” “我陷害你刁难你时,你怎么不说出真相,你是在包庇我?”景茂庭向她逼近,看尽她欲退而强迫自己站定,“为什么?” 舒知茵漠然的道:“我别无选择。” 景茂庭定睛看她,她清冷单薄,如临绝壁深渊而立,脚下一寸之遥就是万劫不复,她看上去孤单无依,却不脆弱不孱喘,有一种由内而生的力量,似乎纵身跃下崖谷也能顺风而翔。他的眸色渐幽,神情复杂,心里极不舒服。 “我不如你强大,不如你高深,你能不能对我高抬贵手?”舒知茵轻轻笑着,笑容飘渺。 “不能,”景茂庭近乎残忍的道:“别对我掉以轻心。” 舒知茵的保持 着笑容,“你也小心点,我绝不是好惹的人。” 景茂庭沉默,半晌才道:“我没有资格不小心翼翼。” 舒知茵不难发现他有难言之隐,有诸多无奈与煎熬,可是,无论他正经历着什么,都不能成为他迫害她的理由,不能被谅解。她冷静的道:“活该。” 景茂庭一怔。 “你为了护她,处心积虑,应该是甘之若饴吧。”舒知茵慢慢的梳着长发,神情平淡。 “谁?” “齐媛。” 景茂庭冷静的道:“不全然是为了护她。” “还想权倾朝野?功成名就?”舒知茵的气息里盛放着对尘世万事都不屑一顾的薄凉,“是啊,除了拥有绝对的权利,一切都是空谈。” “你呢?”景茂庭定睛看她,很期待她的回答:“所需的是什么?” “不高兴告诉你。”舒知茵语声疏离的道:“你已经没有做我面首的资格了。” 景茂庭的心口像是重重的挨了一刀。 舒知茵笃定的道:“我们没办法相互依赖各取所需,甚至没办法形同陌路,势必将为敌。” 看尽她眸中的决绝能焚毁一切,景茂庭抿着嘴,喉咙像被无形的锁链勒紧而无法言语,脸色冷峻得可怕。 “景兄。”齐汀折回院中,提醒有人来了。 景茂庭瞬间恢复严肃的神态。 园中管家前来邀请道:“寿宴已准好,齐老爷和夫人请福国公主入席。” “不必。”舒知茵转眼道:“齐汀,让厨子为我做几道菜送来,再备十人饭菜送往山下给我的侍从。” “是,是,是。”齐汀应着,他肩膀蹭了下景茂庭,伸手道:“景兄,请。” 景茂庭没再多看舒知茵一眼,阔步而去。 舒知茵坐回木椅,眸中隐现怅茫之色,渐渐地,眸色清亮,坚定。 不多时,六道热乎乎的菜肴呈上,用过膳后,舒知茵换回自己的衣裳,便离开闲清园,此处不宜久留。 出了园门,却见几位壮实的家丁不远不近的跟随在后,舒知茵驻步,如瓷回首质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家丁上前道:“小的们要进京城采买。”,生怕此话惹人生疑,便展开宣纸呈示,以纸上所列的需要采买的油盐醋清单为证。 如瓷盯着宣纸,大致的看着。 舒知茵不经意的暼了一眼,发现宣纸上的字迹时不禁愣了愣,随及取过宣纸仔细端详,问道:“这是谁交给你的?” 家丁道:“齐三少爷。” “齐汀?” “正是。” 舒知茵命道:“让他立刻来见我。” “是。”家丁不敢怠慢,撒腿就去通报。 舒知茵坐在溪边的石头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宣纸上的字迹,这字迹很特别,恢弘大气,正是曾让她一见便油然而生倾慕之情的字迹,跟秦启明所写的字迹一模一样。可是,秦启明已死啊! 不多久,齐汀乘着软轿,家丁们飞快的把他抬来了。 未等齐汀像模像样的行礼,舒知茵直接问道:“这是你写的字?” “是不是很超群绝伦?”齐汀得意的道:“一看就是经年累月练出的字,一笔一划透着劲挺。” 舒知茵正色问:“谁写的?” “景兄。”宣纸是景茂庭交给齐汀,让齐汀派家丁以进京采买为名义,护送舒知茵进京城,安然的回公主府。 舒知茵眸中闪过惊讶之色,道:“速去问景茂庭,去年的巧夕夜,可曾在宫廷佳宴上赋过一首名为《临月》的诗。” “不曾。” “嗯?” “他挥笔所赋的是《临仙》。”齐汀至今记得,那日他与景茂庭一同赴宴,当舒知茵一袭艳红衣裳信步入席,那风姿如仙,使得情窦从未开过的景茂庭久久出神凝视,并提笔赋诗《临仙》一首,萌动情思全挥洒于笔下。 舒知茵愕然,“《临仙》不是秦启明所赋?” “他可赋不出。”齐汀笑道:“景兄落笔后,秦启明在旁一副谄媚之态的称赞,景兄不悦,揉作一团,扔了。” 舒知茵沉思着,秦启明捡起景茂庭扔掉的纸团抚平,恰好被她经过时看到,不自觉被吸引,他察觉到她的欢喜,便慌称是自己亲笔所赋? 齐汀讪讪笑问:“秦启明窃取景兄的诗取悦了您?” “对。” “秦启明真虚假浅薄!”齐汀郑重的道:“景兄批阅案卷,标注书籍,闲时练字,皆是同样字迹,您可验明字迹。” 舒知茵并不怀疑,能写出这样字迹的人就应该是像景茂庭一样特立独行,只不过,她心中的空落多于惊喜,无论他多么非凡,又能怎样。 齐汀意味深长的道:“景兄是内敛之人,不善言辞,但他心如明镜。” 是啊,他心如明镜,高深莫测,很危险。 舒知茵只是一笑,笑容淡而凉,随手将宣纸还给家丁,转身轻快的离去。 第12章 对峙 千年的古海棠树枝叶茂盛,树冠如盖,大片的浓荫下,摆着一架紫檀木制的秋千吊榻,榻上铺有舒适的丝毯,舒知茵正侧卧于吊榻闭目小憩。 昨日徒步登山去闲清园,今日清晨醒来,双腿酸疼无比寸步难行。 清风阵阵,秋千轻轻的晃着,舒知茵面容沉静,而心中思绪万千,她不得不认真的思考将来的打算。 “公主殿下。”如锦捧来一盅燕窝羹。 舒知茵美眸睁开,便见如锦心事重重,她接过燕窝羹,边吃边说道:“坊间又有什么流言蜚语了?” 如锦咬着唇,委屈的道:“坊间在议论公主殿下为追求齐汀,不顾矜持的擅闯闲清园,不知礼貌的惊扰齐老,并不慎使皇嫡长孙坠入深潭中。” “我骄蛮狂妄的事迹又添了三件。”舒知茵笑了笑,这三件事迹可非同小可。 如锦替公主难过的道:“居心叵测之人总是编造谣言,坏公主殿下的名声。” 舒知茵慢慢的吃着燕窝,默不做声。 如锦哼道:“公主殿下得知风暴摧毁沿海的整个村庄,拨府中银两为流离失所的百姓们修建新居;公主殿下关心善男信女的疾苦,在云柘寺设大斋殿,每日施素斋给苍生,承担全部所需银两;公主殿下所做的这种善事不胜枚举,却被传为沽名钓誉将功补过,真是岂有此理。” 舒知茵不语,用完燕窝羹之后,捏起白帕擦拭唇角,才道:“备马车与软轿,进宫。” “现在?”如锦疼惜公主殿下的双腿。 “对。”舒知茵眸中闪过寒光,有些谣言她无所谓便不理会,有些谣言她不高兴承着。 如锦不再多言,示意侍女去办。 这时,如瓷快步而来,禀告道:“齐三少爷亲自赶马车送来两缸山泉水,正在府外。” 齐汀竟然真的亲自送泉水?舒知茵饮了口薄荷茶,道:“山泉水留下,运去马厩喂马。” 如瓷询问道:“可请齐三少爷入府歇脚?” 舒知茵笑道:“不请。” 如瓷应是,便按公主交待的去办。 半晌,马车已备好,舒知茵刚乘上马车,如瓷急步而来,禀告道:“皇上宣公主殿下即刻进宫。” 莫非也是因为坊间的谣言? 正值中午,艳阳高照,香车宝马快速驶到皇宫门前,舒知茵换乘软轿,不紧不慢的抵至 御书房。 在如锦的搀扶下,舒知茵笑容满面的施礼:“父皇。” 堆积如山的奏折后,舒泽帝头也未抬的问道:“你昨日去闲清园了?” 舒知茵悠然的坐在紫檀交椅上,清脆声道:“是呀,往返走了十余里的山路,茵儿的双腿酸疼得难忍。” 舒泽帝搁下笔,问道:“擅闯闲清园?惊忧了朕敬重的齐老?” 舒知茵故作“啊”的一声惊呼,“这么快就传到皇宫内了?” “已沸沸扬扬,满城风雨。”舒泽帝挑眉瞧了瞧女儿,见她如往常一样不以为意,脸色骤然冷沉。 见状,舒知茵端正了坐姿,笃定的道:“皆是流言蜚语。” 舒泽帝目光炯炯,看到的是她凛然自在,他渐渐敛起肃容,扬声命道:“宣太子。”停顿片刻,又道:“宣景茂庭。” 父皇不信?打算一一对证?舒知茵不动声色,漫不经心的示意侍女将带来的鲜果与桑葚酒摆在案几上。 舒泽帝继续批阅奏折,龙涎香轻烟缭绕。 舒知茵换个舒服的坐姿吃起樱桃,望着日理万机的父皇,轻言道:“酷暑之际,茵儿想陪母妃在妙春山避暑,小住半月。” “准。” “父皇能否同往?” “再议。” 舒知茵闲适的道:“听说塞外的风光极美,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漫天辉煌的落霞,蓝如宝石的碧湖,茵儿能否去塞外一趟?顺路探望三皇兄。” “准。”舒泽帝缓缓说道:“顺便为你三皇兄择一块地建座府邸,让他永居塞外,震守皇陵。” 舒知茵一惊,三皇兄将永居塞外,不得回京?!她难以置信,发现父皇神色冷酷,没有平日里的慈祥,她不禁蹙眉,突然间隐隐不安。她沉默着,举杯饮了一口冰镇桑葚酒,一语不再发。 过了半个多时辰,景茂庭阔步而来,拱手道:“臣参见皇上,参见福国公主殿下。”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吃着樱桃,偏偏不去看他,听着他清冷的声音,感受着他挺拔身形的气场,她心中莫名怦动。 舒泽帝抬首问道:“福国公主昨日擅闯闲清园了?” 景茂庭正色道:“臣昨日见到福国公主时,她已经在闲清园中,臣不知她进园时的情形。” “福国公主不慎使皇长孙坠入深潭中?” “臣陪同太子殿下走在前,不知皇长孙落入深潭时情形。” 舒泽帝沉声道:“谁知当时情形?” 景茂庭道:“齐汀知福国公主进园时情形,太子妃殿下知皇长孙坠潭时情形。” 在这时,太监来报:“禀皇上,太子殿下昨日离京去闲清园给齐老贺寿了,住两日后回京。” “宣太子立刻回京,”舒泽帝又道:“宣太子妃,宣齐汀。” 示意景茂庭坐下后,舒泽帝执起笔继续批阅奏折。 舒知茵意识到父皇很在意此次传闻的真假,如果传闻属实,父皇应已决定了对策,是什么对策?她神态如常的饮着桑葚酒,且等着。 气氛有些沉闷,近乎凝重。 景茂庭正襟端坐,若有所思的凝视对面的舒知茵,她一眼也不看他,像以前一样对他漠然的视若无睹,就那样高贵出尘不染半分世俗的如在云端。 “宋何之死水落石出了?”舒泽帝展开一本奏折,忽然扬声道:“巡抚御史宋何并非死于意外,而是因得知监管开采蒙山金矿的官员徇私枉法,跟惠王内外勾结,被惠王授意杀人灭口,制造坠山的假象。” 景茂庭起身,道:“是的。” “证据确凿?” “已然明朗,需请惠王进大理寺接受审查,臣恳请皇上批准彻查此案。” 舒知茵一怔,惠王可是父皇的胞弟! “准。”舒泽帝果断的朱批奏折,道:“彻查,如果属实,依法论处。” “是,臣遵旨。” 舒泽帝合上奏折,说道:“朕在登基当日,便对朕的皇弟和皇妹有言在先,可无忧享乐,不可染指朝政,不可跟官员勾结扰乱朝纲。太子登基为皇之后,亦要坚持这个规矩,他的皇弟与皇妹也要远离朝权,尊贤敬君,不能坏了规矩,不能有失体统。” 话入耳中,舒知茵神魂一震,这是在暗示,也是在警告。她早就清楚的知道,无论平日父皇对她有多么宠溺,关键时刻,父皇会将他皇上的身份摆在首位,规矩体统为重。她不动声色的拿起荔枝,慢慢的剥皮放在嘴里,心中空空凉凉,无所依偎。 惊扰齐老,是不尊贤;‘不慎’使皇长孙落水,是有失体统。如果传言属实,皇上绝不会宽容舒知茵。景茂庭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舒知茵,她身形孤单,整个人散发着因无处可依而顽强不屈的镇定。 他们在等着,等 着证实谣言的真伪。 天色渐黑,用过晚膳后,继续等着,直至深夜,太子殿下舒知行一行人才风尘仆仆的赶来。 殿内灯火明亮,舒知茵因双腿疼而特准坐于美人榻上,举杯饮着梨花酿,神态疲倦的瞧着恭敬行礼问安的场面。 高坐龙椅的舒泽帝打量着齐汀,问道:“茵儿,你是为追求他,而去的闲清园?” 舒知茵笑着摇首,道:“茵儿有心挑选驸马,听闻他还不错,便慕名前去考查。” “考查的结论是?” “他很好。”舒知茵接着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仍需继续考查。” 舒泽帝唤道:“齐汀。” “在。”齐汀上前一步。 舒泽帝沉声问道:“福国公主是擅闯闲清园?” 闻言,众人都清楚的知道了,皇上对今日突起的传言半信半疑,便刻不容缓的逐一对证。显然,这次的传言,已越了皇上设立的规矩的底线。皇上很重视,当前形势对舒知茵很不利。太子夫妇悄悄的对视,会心的一笑。 第13章 很好 舒知茵是不是擅闯闲清园? 齐汀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很关键,不知景茂庭的态度,不敢轻易发言。他微微垂目,余光暼向景茂庭的手。看到景茂庭的手势后,他朗声的道:“回皇上,福国公主并非擅闯闲清园,是在下到园外亲迎公主殿下进园。” 太子夫妇一愕,返京的途中就已猜测到皇上急召他们回京,应是跟舒知茵传言有关,便交待过齐汀,让他证实传言是真,怎么临场生变? 舒泽帝的神情稍一缓和,问:“是吗?” 趁机,太子妃齐媛偷暼了一眼景茂庭。景茂庭也正看她,对她轻缓做了个‘不可’的眼神。齐媛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齐汀确认道:“回皇上,是的。家父得知福国公主驾到闲清园,便盛情邀请公主入席家宴,因公主跳下深潭救起落水的皇长孙后衣裳全湿,衣冠不整,公主觉得不妥,便未入席。” 舒知茵慵懒的吃着樱桃,唇角轻浮笑意,将齐汀和齐媛探究的细微动作尽收眼底。 舒泽帝转首唤道:“太子妃。” 齐媛上前,温婉声道:“儿臣在。” 舒泽帝问道:“瑞儿因何落水?” 齐媛不曾有半点犹豫,诚然道:“瑞儿在木桥上玩耍,自己不慎落入深潭,已无大碍。”随及,补充道:“儿臣当时正与福国公主走在前面,幸有福国公主奋不顾身的跳入深潭搭救瑞儿。” 舒泽帝问道:“太子,是吗?” 舒知行暗恼于计划失控,不知齐媛因何也临场生变,却不能再强行扭转局势,郑重的道:“儿臣当时不在场,儿臣相信太子妃和齐汀所言属实。” 传言已被证实是假的! 舒知茵慢慢的饮着桑葚酒,分明是倾轧她的大好时机,景茂庭却主张不倾轧,为什么?而齐媛和齐汀对他言听计从。 舒泽帝微皱眉头,语声醇厚的道:“如此说来,茵儿是被谣言误传成失礼失体统?” 舒知行诧声问:“谣言?” 好一个明知故问一脸茫然,舒知茵眸中锐利的寒意一闪而过,轻笑了笑,道:“一夜之间,京城里四处谣传茵儿为追求齐汀,擅闯闲清园,惊扰齐老,不慎使瑞儿落入深潭。” “竟有此事?”舒知行和齐媛异口同声的惊讶。 “是啊,”舒知茵扬了扬眉,“茵儿的骄纵恣意,又添了新事迹。” 舒知行面带同情之色,道:“皆是无中生有的谣言。” “这种无中生有的谣言从何而起?”舒知茵坐正了身子,明亮的目光盯着舒知行,字字响亮的道:“近期关于我的谣言可真不少,传我因嫉妒云柘寺南院的那棵古海棠树开的花比我府中的海棠花娇艳,而砍伐掉那棵有灵性的古海棠树;传我去郊外肆意策马狂奔,踩毁了数百亩百姓辛苦种的麦苗;传我因金谷公主的未婚夫死于非命而嫌晦气,不许金谷公主入我府,当金谷公主从我府门前经过,我也要用水冲洗百遍。”只说了几件,她便不再说下去。 “流言止于智者。”舒知行说得义正辞严,心中在冷嘲,他就是要散布谣言,毁坏她的名声,使她恶名远扬,令她成为众矢之的。 齐媛柔声的叹道:“坊间常是以讹传讹,断然不可取。” 看到太子夫妇置身事外的样子,舒知茵正色的道:“父皇,那些件件致茵儿名声受损的谣言无迹可循,茵儿也不在乎,而今日的谣言茵儿偏要追究,偏要得理不饶人。” 舒泽帝想了想,道:“来人,去请皇后娘娘。” 殿内一阵沉默,都在若有所思。 没多久,沈皇后款步而来,身着明黄的凤袍雍容华贵,精致的妆容一丝不苟,无论何时,她都保持着皇后特有的凤仪。 各自行礼问安之后,舒泽帝道:“今日茵儿在闲清园的传闻,经太子、太子妃、齐汀证实为谣言。朕请皇后前来,是为商议如何平息谣言,还茵儿清白。” 沈皇后坐姿端庄,背脊挺直,语声缓慢的道:“谣言猛于虎,景大人有何高见?” 景茂庭看向舒知茵,察觉到她已有主意,便问道:“依福国公主之意?” “谣言源起于闲清园,散播谣言者,非太子府的侍从与闲清园的家奴莫属。”舒知茵笃定的道:“太子府和闲清园出面为茵儿证实清白,义不容辞。” 舒泽帝不置可否。 沈皇后道:“是义不容辞。” 舒知茵轻描淡写的道:“有个简单的法子,不如太子府和闲清园随便各出一人,跪于衙门口,当众认罪是无意间散播的谣言,由官府下令立刻处死。” 沈皇后觉得不妥,道:“如果不是此二人散播的谣言,岂不是有滥杀无辜之嫌?” “还有另一个简单的法子,”舒知茵说出了真正的想法,道:“太子府和闲清园各出一人,登上城门,当众向百姓 们证实关于茵儿的传闻是不实的谣言。” “此法子可行。”沈皇后温和的望着舒知行,等待他的态度。 舒知行心中顿时恼愤,太子府的人当众为她解释,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屈辱,他身为太子的颜面何在?!见到母后期待的眼神,他略有思考,忽然眼睛一亮,郑重的表态道:“我愿登上城门,为茵儿证实清白。” 沈皇后满意的微微一笑,问道:“齐汀,闲清园呢?” 齐汀目光一转,扫了一眼景茂庭的手势,道:“闲清园有景兄出面。” 舒知茵挑眉,“景茂庭能代表闲清园?” “回福国公主,能。”齐汀恭敬的道:“家父说过,景兄的一言一行皆代表齐家,景兄的立场就是齐家的立场。” 舒知茵的唇角泛起笑意,正眼看景茂庭,笑意疏离而淡漠,笑问:“景大人可愿出面?” “愿意。”景茂庭片刻未曾犹豫,深深的回视她,面上没有表情,常声道:“愿跟太子殿下同登城门,以正视听。” 他答得非常干脆,舒知行惊愕,连舒泽帝也倍感意外。 舒知茵笑着饮了杯桑葚酒,笑容自然,慢条斯理的道:“有劳二位在城门上时,流露出心甘情愿的模样,千万莫让百姓以为是我恃宠而骄到胁迫太子殿下和景大人迫不得已为我辩解。” 舒知行的脸像是重重的挨了一记,他本就是打算流露出无奈之举,让百姓知道她恃宠而骄到裹挟太子殿下。 沈皇后神态镇定,道:“你们明日晌午便去平息谣言。” “是。”舒知行暗暗的握了握拳头。 舒泽帝始终旁观众人,捕捉一些蛛丝马迹。 夜已深,各自回府。舒知茵乘着软轿,经过景茂庭身边时,合上双眸,眉心蹙起,虽处于胜势的令他们自作自受,她却毫无开心颜,心中空凉极盛。无论如何,她不愿意承受的必不承受。 在漆黑的巷子口,太子府的马车慢慢停住,路边是骑在马背上的景茂庭。 舒知行不悦的掀开车帘,冷暼向素来深沉的景茂庭,沉声道:“放过大好时机,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景茂庭冷静的道:“一是让她放松警惕;二是让皇上相信你不会倾轧她。” 舒知行耿耿于怀的道:“父皇对传言半信半疑,只要证明传言属实,她势必遭殃。” 景茂庭正 色道:“如果证实,皇上确实会动怒,但是此事并不重大,皇上对她不会施于重罚,只是严厉的教训,却使她看清真相,得不偿失。况且,她气定神闲,已料到你们会陷害她,并做足了准备。” 齐媛接道:“父皇宠爱她,即便教训一顿,也不会就此冷落她。”再附和道:“她平日里的行为慎重,深藏不露,应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舒知行咬牙冷道:“深藏不露?她不过是我行我素的嚣张仗势。” 景茂庭不语。 舒知行深吸了口气,换了一副神情,唤道:“茂庭。” “在。” “今日之事,你的决定很英明,我欣赏你的沉稳。今日,虽放过大好时机,我相信会有对她造成致命挫败的时机。”舒知行称赞道:“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景茂庭不语。 齐媛温婉的说道:“三哥的言行都自有用意,他是以大局为重。” 舒知行不解的问:“你为何同意为她证实谣言?” 景茂庭正色说道:“让皇上相信臣的正直。” “很好。”舒知行连连的道:“很好。” “臣告辞。”话毕,景茂庭已策马离去。 舒知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放下了车帘,马车快速的驶向太子府。 齐媛一探究竟的问:“她不过就是一位公主,奈何不了皇权,你为何要频频针对她?” 舒知行目露凶光,告知道:“高僧曾言,有一金贵女是我皇权的威胁,意欲夺权乱我朝纲,不就是她!” 齐媛脸色隐隐一变,立刻道:“臣妾定当与太子齐心合力的对付她,除去她。” 第14章 干脆利落 荷花池边清风阵阵,舒知茵一袭艳红裙纱,斜卧在碧玉榻上,欣赏着满池盛放的荷花,层层叠叠,真是娇艳玉洁。 如锦捧来一碟冰镇甜瓜,开心的禀道:“清晨早市时,太子殿下和景大人登上城门,对着人山人海的百姓,为公主殿下证实传闻是谣言,态度很诚恳,尤其是景大人。” 舒知茵淡淡的一笑,眸色清静,捏起玉叉,叉住一块甜瓜放在嘴里,慢慢的吃着。 见公主不以为意,如锦便不再多言,公主殿下常是如此不骄不躁。 吃完一碟甜瓜,舒知茵揉了揉依然酸疼的双腿,躺在玉榻上,闭目静心听着流水潺潺,很悦目的声音。 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瓷来报:“齐三少爷又亲自送来两缸山泉水。” 舒知茵慵懒的道:“拒收,告诉他,山泉水不过如此,不必再送。” “是。” 不多时,如瓷又来报:“齐三少爷求见您一面。” 舒知茵美眸睁开,想了想,便点点头。她坐起身,饮尽一杯冰镇梨花酿,整了整散乱的发。 在如瓷的引领下,意气奋发的齐汀阔步走来,带着灿烂的笑容,远远的扬声赞道:“皆道江南的奇丽景色浓缩于公主府,集叠石理水亭榭廊阁之大成,果然名不虚传,大开眼界了。” 舒知茵笑道:“是集奇花珍木、叠石理水、亭榭廊阁之大成。” “真真素雅富丽。”齐汀驻步于凉亭下,打量她坐着的玉榻,是用一整块玉石雕制,刻有祥云牡丹凤凰,精美至极。目光一转,她高贵脱俗的身姿映入眸中,轻轻渺渺的,似要御风而去。 舒知茵微微笑着,纤指轻执起酒杯,问道:“见我何事?” “闲清园的山泉水不过如此?”齐汀惊讶的道:“景兄说,那泉水堪为天下第一泉。” 舒知茵挑眉,道:“天下第一泉又如何,我说不过如此就是不过如此。” “说的是,公主说的都对,在下五体投地的赞同。”齐汀讪讪的笑着,迎着她明亮冷静的眼眸,从袖中取出一个瓷药瓶,双手呈上道:“这是景兄研制的药,专为缓解酸疼,昨日见公主的双腿疼得寸步难行,在下特为公主送来。” 舒知茵使了个眼色,如锦将药瓶接了过来,她打开药瓶闻了闻,有一股不好闻的药味,她轻皱眉头,道:“他懂医?” “他懂得草药的作用。”齐汀道 :“他主持修建闲清园时,劳工常行山路,双腿累得酸疼,他便研究出一个药方,涂抹在酸疼处,可极大减轻酸疼感,仍需休养,但能舒适些,非常奏效。公主殿下试试便知。” 这药,是景茂庭昨晚连夜骑马回闲清园取的。 舒知茵将药瓶握在掌中把玩,细瓷药瓶摩挲着指腹,心底轻轻泛起涟漪,道:“何妨一试。” 齐汀喜悦的取出另一样东西,双手呈上,道:“这是景兄调制的桑葚酒和梨花酿的配方,味美无穷,也请一并试试。” 舒知茵接过如锦递来的宣纸,她看着恢弘大气的字迹,优美端正,很赏心悦目,她字字阅过,问:“他懂鲜果与酒的特性?” “对,对,对,”齐汀直言道:“公主殿下喜欢桑葚酒和梨花酿,便投您所好。” 舒知茵猛得盯向他,问:“是谁投我所好,你,还是他?” 齐汀犹豫了片刻,讪讪笑道:“景兄。” 舒知茵笑了,笑声悠扬,道:“他怎么不亲自来投我所好。” “他珍惜他得之不易的名声和权势。”齐汀嬉笑道:“在下觉得他是视名声为妻,视权势为子。” “可以理解。”舒知茵笑意渐敛,“他的年轻有为,肯定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对,对,对,他自幼就勤奋好学。”齐汀特别佩服景茂庭的博学多才并学以致用。 舒知茵缓声道:“所以他要攀附好太子殿下,对太子殿下表现出应有的忠诚。” 齐汀一怔,小心翼翼的道:“您还在为闲清园中他顺应太子殿下的挑拨而生气?” “我不生气。”舒知茵说得轻描淡写,“他为了前程,效忠依附于太子,顺太子的意,讨太子欢心,无可厚非。” 齐汀喜道:“说的好,在下就知道您宽宏大量,会体谅他的难处。” “我不体谅。”舒知茵语声漠然的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承担结果。” 齐汀愕然。 舒知茵随手将配方递给如锦,命道:“试一试。” “是。”看到齐汀的愕然更甚,如锦不禁偷笑,齐汀当然难以置信,公主就是这样的人,她对景茂庭不生气,但也不体谅,却还会愿意试一试他提供的配方。 舒知茵好整以暇的问道:“他还让你带了什么东西给我?” “没有了。”齐汀想了想 ,道:“昨晚,是景兄要求太子妃和在下证实您的传闻是谣言。” “我知道。” “散布谣言的事与景兄和齐家无关。” “我知道。” 看到她的神色平静,似乎知道,似乎无所谓,又似乎是不以为意,齐汀一时语塞,在琢磨怎么能替景茂庭多美言几句。昨日,她对景茂庭实在冷漠,就像是以前无视景茂庭的存在一样,甚至更甚。 舒知茵饮了杯酒,眼睛澄亮,宣布道:“齐汀,忘了我曾说过让你娶我。” 齐汀惊声:“啊?” “我不想让你娶我了。”舒知茵随心的笑了笑,“愿你迎娶的妻子容貌美丽,身姿曼妙,乖巧可爱。愿你此生能一直做闲散体面的官。愿你能一直这么好。” 齐汀耸耸肩,摸了摸鼻子,感慨道:“公主的心思真是瞬息万变到令人措手不及啊。” 舒知茵笑而不语。 她就那样温温和和,大方,大气,没有锋芒,从容中透着坚定,有一种凌空的尊贵。她不是在试探,只是通知。齐汀深呼口气,顿觉轻松许多。她跟那些玩弄权术之人一点也不一样。 这时,如瓷来报:“西域进贡的贡品到了京城,正在府外候着,奉命由公主先挑选再入皇宫。” 舒知茵道:“无花果全留下,其余不留。” “是。” 闻言,齐汀笑嘻嘻说道:“景兄也喜欢吃无花果,能不能让在下带些回去给景兄?” “不能。”舒知茵笃定的道:“此后景府有任何所需,公主府不会有需必应。” “为什么?”齐汀震惊不已,难道她要因为太子殿下而跟景茂庭决裂?势不两立? 舒知茵目光一垂,道:“他已没有资格。” 齐汀急忙道:“景兄他……” “我要进宫了。”舒知茵打断了他的话,和气的道:“你如果愿意,今日可以在府中仔细逛逛,见识见识何为集江南景色之大成。此后,莫再来。” 齐汀愣住,公主也太冷酷了,干脆利落的靠近,同样干脆利落的疏远,爱屋及乌,憎屋及乌。 如锦习以为常公主的性子,伸手示意道:“齐少爷,这边请。” 舒知茵不再多看齐汀一眼,命道:“备马车进宫。” 齐汀识趣的离去,暗自为景茂庭惋惜。 望着齐汀走远的背影,舒知茵眼帘一合,神情中浮现复杂之色,命运无常,她必须守护好自己的命运。 药瓶始终在她手里握着,她再次打开药瓶,深深的闻了闻,让侍女为她将药膏涂抹在双腿与双足。药膏所涂之处,只觉阵阵凉意自肌肤下渗出,初感不适,渐渐的,凉意渐轻,酸疼感也减轻,确实舒适不少。 她乘上去皇宫的马车,临行前叮嘱道:“速按配方制两坛桑葚酒和梨花酿。” 当舒知茵带着无花果到平乐宫时,荣妃正踩着凳子剪石榴枝。她坐在树边的竹椅上,为母妃剥去无花果的皮,将果肉放在白瓷碗中。 荣妃见女儿来了,目光柔和温暖,遣退侍女后,轻道:“你昨日去了闲清园?” “去了,认识了齐汀。”舒知茵无事般的笑了笑,“惹了一些谣言,不过,已被太子和景茂庭当众证实为假。” “谣言是太子故意散布?”荣妃的心神难宁。 舒知茵慢慢说道:“他总是自作聪明的掩饰。” “齐汀为人怎样?”荣妃摸了摸女儿的头,希望女儿尽快找到能保护她的如意夫君。 舒知茵诚然道:“他很好,是个好人。” 荣妃露出开心的笑容,道:“何时向你父皇请旨赐婚?” “他不合适。”舒知茵坚定的道:“孩儿不能嫁给他。” “为何?” “他没有主见,在形势所迫之下,他不仅无法护孩儿周全,还会连累了他。” 荣妃相信女儿的眼光,眸中尽是担忧,道出了最不愿面对的无奈之举:“嫁给许元伦吧。” 舒知茵诧异的道:“嫁给许二哥?” “许元伦一定能护你周全。”荣妃温言道:“他是许国的二皇子,是你皇祖姑的嫡孙,许国与舒国已修百年睦邻,许国皇室中一团和气,你嫁给他很合适。” 舒知茵失笑道:“他一直待孩儿如妹妹,怎会娶为妻。” “他并非待你如妹妹,去年他来游玩之际,察觉到你的处境,曾向我表态有心娶你。”荣妃轻轻叹息道:“我实不情愿你远嫁,事到如今,唯有远嫁。” 舒知茵拧眉:“可是孩儿一直待他如兄长。” 荣妃握住了女儿的手,发自肺腑的劝道:“写信邀请他前来,你以待他为夫君的心态与他相处,可能你会发现他很合适你,好吗?” “好,孩儿试试。”舒知茵不想拒绝这天底下最关心她的母妃,亦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证明,她的命运是否只能通过嫁人而改变。试过之后,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终将不悔。 第15章 惊喜 三伏天,天气炎热如烤炉,酷暑难耐。 每日勤于朝政的舒泽帝决定在巧夕节过后,前去妙春山行宫避暑,皇后嫔妃、皇子公主、王公重臣皆同行前往。这是他自登基以来,初次离开京城,只因荣妃一句:‘妙春山的日出很美,臣妾多想皇上也能看到。’ 巧夕节是舒国的传统节日,在这天,出身名门贵族的公子闺秀们聚于紫屏园,戴着面具面纱,挥墨赋词,弹琴咏唱,女红编织,武功切磋,得心应手的才艺随兴展示。园中热闹非凡,有人是为寻求姻缘,有人是为比拼才艺。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常有才子佳人在此相遇相识并结为夫妻,比如当朝的太子和太子妃。 傍晚,舒知茵才乘着香车宝马抵至紫屏园,她近几年常来闲逛,为发现与众不同的人和难得一见的才华。 紫屏园是皇家园林,唯有每年的巧夕节,宫廷才特设盛宴,供达官显贵的子女们自由的出入游玩。园外有衙兵巡逻,园门口有礼部的官员把守,但凡进园者都要验明身份。 马车停稳后,如锦跳下马车,亮出‘福国公主’令牌,官员恭恭敬敬的让行。因设有规矩,随行的侍从们均不得入内,如锦很守规矩的止步。 舒知茵一袭艳红裙纱,戴着雪白帷帽,款步走进园中。 园中熙熙攘攘,有戴着面具的公子在案前挥墨,有戴着面纱的少女在猜灯谜,折扇轻摇,香帕拭汗,林里抚琴对诗,亭下举杯共饮,矜持的攀谈,神秘的身份,一派欢乐自在的景象。 她刚走出几步,便呼吸一顿,她瞧见景茂庭在阁楼的二楼临窗而坐。多日不见,他冷峻的风采依旧。他竟有空在此?她咬了下唇,硬硬的收回视线,脚步轻快的朝着人群中走去。 坐在景茂庭对面的齐汀惊喜的嚷道:“她来了!” 景茂庭不动声色的饮着杯中泉水,压下心头的狂乱。 “她看到你了?”齐汀察觉到她看了过来,并有短暂的定住。 景茂庭不语,放眼巡视而下,目光紧跟着她的身影。 齐汀百无聊赖的托着腮,景兄两个多月没见过她了,料想到她会来,便早早的等着。她终于来了,他就这样坐着?沉默的远观? 舒知茵四处闲逛,赋诗猜字谜足够精彩,却难有耳目一新的。 逛了一圈,她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东西,便要离开,径直朝园门走去。在一个拐角处,忽然有个少女跟她撞个满怀,少女手里的 杯中水有半杯洒在了她的裙摆上。 少女赶紧道歉:“小女子失礼冒犯,请见谅。” 舒知茵甩了甩裙摆,眉头一皱,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少女,没有追究,快步从少女身边绕过。 正走着,忽然见远处的人群在骚动,纷纷的涌向一处,好像是有什么新鲜的事。刚才撞到她的少女也奔了过去,少女一边奔着,杯中的半杯水一边洒着。 惊喜的称赞声此起彼伏,舒知茵好奇的垫起脚尖探头张望,只见拥挤的人群在朝这边挪动,她走近几步,目光所及之物令她惊讶。 在湖岸浓郁的柳荫下,六只可爱的梅花鹿在拉着一辆精美花车,花车上按颜色的深浅有序的堆满数十种花朵,花车的四周挂着一圈用百合花编的花篮。 随着花车的缓缓移动,四溢的花香随风流动。懂花的人,才知这满车的鲜花都是极品花卉。 真是有趣! 舒知茵不禁赞叹,是谁的花车如此特别,梅花鹿光滑的细毛像绸缎一样,鲜花热烈而缤纷,沁人心脾。 围观的多是少女,这辆花车太能触动少女的芳心,她们的欣喜若狂都流露在眼神里,纷纷为梅花鹿让路,情不自禁的跟着花车,看这美丽之物往什么地方去。 眼看梅花鹿走近,舒知茵朝旁边挪了挪。梅花鹿仿佛被唤醒了般,加快了些脚步,朝着舒知茵走去。 舒知茵一怔,当她准备避让时,六只梅花鹿忽然温驯的在她面前驻步。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位身着艳红色裙纱的女子,花车赫然停在了她的身边,她是花车的主人? 舒知茵诧异的打量着花车,百合花编的花篮里竟然各摆放着一盏牡丹花型的琉璃灯,做工很精致,花车的每一处细节都赏心悦目。 还没容她探究花车的来历,便听到不远处又传出阵阵的惊喜声,人群顿时沸腾了。 只见突然出现四只白天鹅和四只黑天鹅,散步的姿态极为优美,羽毛发亮,排成一队慢悠悠的走着,脖子上各挂着一串晶莹的珍珠项链。懂珍珠的人,已发现珍珠项链的每一颗珍珠都价值不菲。 人群自觉的为天鹅让路,不出意料,这群美丽优雅的天鹅,也停在了舒知茵的面前,围在她的脚旁。 艳羡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涌汇在舒知茵的身上,纷纷猜测着她是何人。她气质高贵,帷帽遮住了她的容貌,拥有满车的奇花、漂亮的梅花鹿和优雅的天 鹅,一定是不俗之人。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看着天鹅,难道是他?一定是他!她立刻望向人群,逐一的扫过他们的脸,细细的分辨。 忽然间,她的目光扫到了景茂庭,他挺拔的站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如冰雕。她心中一颤,将目光移开,继续搜索。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在这时,清亮的笛子声自人群外响起,众人遁声看去,是一位身着竹青色衣衫的少年,身形修长,容貌清秀俊雅,气质非凡。他手持竹笛,手指骨节分明,正在吹奏极悦耳极需功底吹奏的名曲‘春和景明’。 随着笛子声起,四周的喧闹声骤停,皆沉醉在音色丽润的曲子里。 看到吹笛少年时,舒知茵笑了笑。 一曲终了,在缭绕的余音中,少年从容的走到舒知茵的面前,透过薄纱,凝视着她眸中的笑意,便随之笑笑,沾沾自喜的朗声道:“这些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请笑纳。” 闻言,众人一惊,好看的花车和好看的天鹅都是这位好看的少年送给这位女子的礼物?这位好看的少年是谁? “许国的二皇子?!”一位戴着面具的少年认出了许元伦。 顷刻间,无数少女羡慕的目光把舒知茵密密的包裹住,这位女子是谁?竟能得到许国二皇子的青睐,不远千里而来,一掷万金,精心准备羡煞众人的惊喜讨她欢心,太浪漫了!只是看看便能心花怒放,这位女子应已感动涕零? 舒知茵微笑着摘去了帷帽,以真容示人。 福国公主! 原来是皇上最宠爱的福国主公,国色天香,容貌美艳,任谁费尽心思的讨她欢心都不足为奇。她就那样从容的亭亭玉立,面带着恰当的喜悦,气质高贵空灵,令人心底滋生不可亵渎的敬畏。 齐汀偷瞧了一眼景茂庭,发现他在紧紧的盯着舒知茵的表情,随着她开心的笑容绽放,他的脸色变得很冷,在她的笑容更为灿烂时,他低下了眉梢,几乎能感受到有团火在他的心口烧了起来。 舒知茵宠辱不惊的扫视众人,正色的道:“都散去。” 闻言,围观的人群陆续退开,带着不可名状的思绪。能享受到惊动天下的眷宠,唯有福国公主了,福也,命也。 人群散去后,舒知茵语声甜软的唤道:“许二哥。” 许元伦抿嘴一笑,偏头瞧她,小心 翼翼的道:“你想要的梅花鹿和黑白天鹅,可还喜欢?” “喜欢。”舒知茵愉快的看了看梅花鹿和天鹅,赞道:“它们每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好。” “花车呢?”许元伦喜欢看到她喜悦时的样子。 舒知茵仔细的欣赏着花车上的鲜花,双目放光,忍不住惊讶道:“竟还有我府中没有的奇花?” “喜欢吗?” “喜欢。” 许元伦开怀的笑道:“值得了。” 舒知茵俯身轻闻着花香,问道:“你已到京城多日?” “七日了。”许元伦目不转睛的凝视她,“我想给你一场惊喜,便去请太子殿下帮忙说服了礼部的官员,选在这最为热闹之处。” “很惊喜。”舒知茵拈花一笑,笑问:“梅花鹿训练有素,嗅到我裙摆上的气味便停驻在我身边?” “聪明。”许元伦道:“我们去年在湖边散步时,你说如果后面跟着梅花鹿和天鹅该会多有趣。我回到许国后,便挑选了它们驯养,梅花鹿已被驯服,凭气味可跟着你。天鹅……偶尔听话,今日运气好。” 舒知茵不可思议的道:“驯服它们一定很不容易。” 许元伦笃定的道:“只为送给你。” 舒知茵笑了,轻道:“特意选在人多的地方送,很张扬呢。” “我还能更张扬,我还可以让天下女子都羡慕你。”许元伦扬了扬下巴,信誓旦旦的道:“只要你喜欢。” 舒知茵笑弯了眼睛,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府用晚膳。” 许元伦朝湖边的游船张望着,笑道:“我在游船上准备了很多烟花,打算在天黑后放。” “改日再放。”舒知茵道:“我明日清晨将随父皇和母妃去妙春山避暑,有些话,我想今晚对你说。” 第16章 如果 入夜,福国公主府花园的凉亭下,舒知茵与许元伦频频举杯共饮。 凉亭的亭檐上高挂着一圈的雕花宫灯,照得凉亭四周亮如白昼。玉石桌旁摆着三缸冰块,冰块里掺着大量的新鲜薄荷叶,夜风一吹,颇为凉爽。 许元伦执起酒壶,为她倒了一杯桑葚酒,默默的凝视她半晌,问道:“你有忧愁的心事?” “何以见得?” “你瞧你,常不自觉的蹙眉,你以前可不这样。” “是有愁心事,”舒知茵一本正经的笑道:“愁嫁。” “愁嫁?”许元伦温存的道:“有我在,你何需愁嫁。” 舒知茵低眉浅笑,缓缓的背靠在藤椅里,颇为舒服的姿势,神色放松的道:“我们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我三岁时去许国住了两年,是你陪着我玩。我回到舒国后,你来舒国住了两年,是我陪着你玩。每年,你都会来为父皇庆祝生辰,在舒国待三个月。” “我们自然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是你教会我骑马狩猎,品鉴奇花异草,我们无话不说,我们很熟识,我们在一起的趣事很多,我自幼孤单只有你陪伴我,我……” “你一直视我为兄长?”许元伦温柔的瞧着她,她长得越来越美,笑起来时尤为迷人,她身上有着很独特的气质,热烈、单薄、独立,轻轻绵绵的疏离于红尘之外,总是使他想要疼爱她怜惜她。 舒知茵饮尽杯中酒,“是啊,初遇时,你便霸道的让我喊你许二哥。” 许元伦抿嘴笑道:“现在我让你改口喊我元郎。” 舒知茵一怔。 “吓到了?”许元伦柔声哄道:“别担心,你尽管随心所欲,我是你最后的退路。” 舒知茵定睛看他,正色问道:“你并非视我为妹妹?” “当然不是,”许元伦诚恳的道:“我喜欢你,不是像喜欢妹妹那样的喜欢。” “是什么样的喜欢?” “是开心的喜欢。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感觉,你放松,我舒服,我们都很自在。我喜欢看到你笑,喜欢听你甜美的声音。” 舒知茵一针见血的道:“并没有到想要娶我为妻的程度?” “聪明。”许元伦笑了笑,坦言道:“确实是缺少想把你占为己有的冲动。能娶到你,我会开心;不能娶到你,我不会伤心。” “但你还是 想娶我?” “不娶你怎么办啊,你的处境并不妙,太子和金谷对你虚情假意,特别是太子,很奇怪,我真的感受到了他对你的杀意。” “娶我只是为了帮我脱离苦海?” 许元伦点点头,诚然道:“除非你能嫁给一个全心全意保护你照顾你的人。” 舒知茵微微垂目,‘全心全意’是多么美好的愿景,就连父皇身为一国之君坐拥天下,都不能全心全意的保护母妃照顾母妃,普天之下的黎民,谁又能不顾名利而专注于一人。 不由得,她又想到了景茂庭,她总是时常想起他,每每想起他时,她的眉心总不自觉的蹙起。 许元伦发现她眉心蹙起,轻问:“怎么了?” “何其难。” “不难,我可以。” 舒知茵展颜一笑。 许元伦挑挑眉,道:“不得不说,你真的很有福气。” “你真的可以?”舒知茵笑眯眯饮了杯酒,闲适的吃着甜瓜。 “我皇兄上个月已登基为皇,他是我同母胞兄,我们关系极好,他登基当日便册封我为福王。”许元伦不由得笑道:“因你是福国公主,我便恳请封号为福王。” 舒知茵跟着笑笑。 “皇兄赏给了我一大座金山,一大座玉山,一大片盐海,足够我这个闲散的王爷潇洒快活。”许元伦很认真的道:“只要我做事知分寸,在许国绝对能富足无忧,全心全意保护你照顾你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他才是真的有福气,自幼就安分于二皇子的身份,很懂得享受安逸,是个善良的人,他对他的皇兄真诚的尊敬,他的皇兄对他是真诚的爱护,兄弟的感情很深,依他的禀性,他是真的能富足无忧。 许元伦直截了当的道:“你的处境,表面上风光,实则如海市蜃楼,不堪一击,我真的没办法对你不管不问,思来想去,唯有娶了你。” 舒知茵深深的望着他,他的稚气已褪,俨然是个勇敢的男子,他的眼神坚定,他的气息里是洒脱是沉稳,透着可以依赖的力量。 “我们身处于皇室,婚配总是掺杂着太多的权与利。我不娶你,也要娶陌生的名门之女,即使不喜欢仍要朝夕相处的面对;你不嫁给我,也要嫁给望族之子,被家训族规束缚住,压抑着做贤妻良母。”许元伦很理智的道:“恰好我们在一起开心,不如就凑成一对。” 言 之有理,他看得很透彻,他自幼就是清醒之人。 许元伦伦笑道:“我皇祖母也期盼着我能娶你为妻,你没有理由不嫁给我,对不对?” 舒知茵想了想,冷静的问道:“你娶了我之后,如果遇到了令你有冲动占为己有的人呢?” 许元伦不假思索的道:“取决于你。” “嗯?” “如果出现了你说的‘如果’,只会有两种局面。”许元伦冷静的分析道:“一是,你对我动了心,在乎我。我会珍惜你的感情,在我对别的女子有动心的苗头时就告诉你,请你帮我一起及时遏制住不该有的苗头,必要时,你下手狠点;二是,你依然未对我动心,与我相敬如宾,那我纳她为妾或是养为外室,你应该都不会介意。” 闻言,舒知茵情不自禁的举杯敬他,微笑问:“嫁给你之后,如果我遇到了令我有冲动身心相许的人呢?” 许元伦微笑答:“也只会有两种局面。” “嗯?” “一是,我对你动了心,有完完全全占有你的欲望。我不会容许你对别人动心,我会努力挽住你,若挽不住,我会做出很混蛋的事;二是,我依然未对你动心,我会愿意你开心,我可以接受你与他掩人耳目的往来,但要时刻注意你为人妻为人母的名声,必要时,我会帮你掩护。”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望向凉亭外的花丛,如果他们结为夫妻,她仿佛能看见此生的岁月,即使他们一辈子都无法为对方动心,他们也能愉快的在一起,直到寿终正寝。只不过,这种愉快是轻轻柔柔的浮在表面,不深刻,不热烈,不铭心,但足以令很多人向往。 短暂的安静后,许元伦冷静的道:“假如你不愿意嫁给我,没关系,我会娶别的女子为妻,我会全心全意的待她。我依然愿意做你最后的退路,以兄长的名义,但我将更在意她的感受。” “我懂。”舒知茵的心有点乱,眉心不自觉的蹙起。 这时,如锦询问声道:“公主殿下,晚膳已备好,是在正殿享用,还是在此凉亭下?” “凉亭下。”舒知茵连饮数口冰镇桑葚酒,静了静心。 许元伦看出了她不急于做决定,他便也不着急得到答案。嫁给他意味着什么,她一定很清楚。 正当菜肴陆续端上时,如瓷来报:“太子殿下在太子府设宴,邀请许二皇子前去赴宴,宴席上有景大人作陪。” “景 大人?”许元伦问道:“可是景茂庭?” 如瓷道:“是他,他正在府外等候,亲自前来邀请您。” 许元伦惊讶道:“我好大的面子,竟能使他亲自前来?!” “你知道他?”舒知茵隐隐笑着。 许元伦抿嘴一笑,道:“这位传奇的大理寺卿在许国也是大名鼎鼎,上任两年内,判决数百个积压案件,重审数十个冤诉,涉及一万二千人的命运,其中包括正二品和正三品的官员,皆是明察秋毫有理有据,无不令天下人心服口服。我皇兄登基当日,在文武百官面前夸赞景茂庭,说他这样正直英明的官员是社稷和百姓之福,注定名垂青史。” 舒知茵笑道:“去赴宴,会会他。” “好主意。”许元伦站起身,道:“我去了?” “嗯,我送你出府。”舒知茵引路在前,脚步轻快。 府门外,景茂庭负手而立在石阶上,整个人似乎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晨霜,带着与生俱来的冷酷,不露辞色。他深如幽潭的双眸紧盯着府门,极无耐心的等着熟悉的身影出现,望穿秋水。 舒知茵站在府门内,没有跨出府门,淡淡的扫了景茂庭一眼,就像是看世间景物没什么区别,亦如他常常看她时的波澜不惊。她没有多看他一眼,温和的说道:“许二哥,明日清晨陪我一同去妙春山避暑。” 许元伦欣然答应:“我正有此意。” 舒知茵叮嘱道:“莫贪杯。” “放心,我不贪杯。”许元伦温柔的笑了笑,没察觉到离他数步之遥的那个冰雕骤然变得森寒。 第17章 事事难料 天刚蒙蒙亮,在绚烂的晨曦下,绵延数十里的车马浩浩荡荡的出了京城,前往妙春山避暑。 舒知茵躺在马车里继续睡着,她昨晚在月色中自斟自饮,喝得微醺,睡意深沉。 队伍平稳的前驶,到了晌午,抵至京郊的一片溪流边,粗大的白桦树阴遮天蔽日,颇为凉爽,便停下用午膳。 舒知茵醒来,洗梳后,身着一袭艳红色裙衫下了马车。她站在马车边环顾四周,人头攒动,阵势浩大。她默默的扫视,在不远处的溪水边看到了景茂庭,他身形颀长,正在与一个人谈论着什么。仔细一看,他对面的人是许元伦。他们远离了吵闹的人群,谈笑风生。 她一怔,见如锦已摆好餐点,说道:“去请许二皇子前来用膳。” “是。” 舒知茵坐在竹凳上,饮了口薄凉茶,漫不经心的瞧着许元伦在如锦的邀请下急步而来。 许元伦奔至,脚下尚未站定,就说道:“请景兄一同用膳,如何?” “景兄?”舒知茵很诧异他的称呼。 “景茂庭。”许元论兴奋的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嗯?”舒知茵饶有兴趣的听着,想知道他昨晚在太子府中经历了什么。 许元伦心服口服的道:“他知天文地理,知花鸟草木,是位严谨谦逊真诚很有修养之人,真是相见恨晚啊。” 舒知茵惊愕的看着他的欣喜,不禁问道:“何以见得?” “我昨晚随他去太子府途中,他说他看到了我在紫屏园送给你的花车,如果罗穗花换作晴雾花会更妙,我当即惊讶,想不到他懂奇花,也说出了我的遗憾。进入太子府中,一番闲聊后,我发现他不仅懂奇花,还懂草药,懂天文,懂玄学,懂园林,懂得很多知识。”许元伦不可思议的道:“原以为他冷酷高傲内敛,迥然不同啊。” 舒知茵眯起眼睛,他不就是冷酷高傲内敛?她笑问:“他在你面前显摆了一番?” “显摆?何出此言?”许元伦纠正道:“他礼貌赤诚,与我侃侃而谈,愿意分享他对事物的见地,我心悦诚服的敬仰。” 倒是奇怪,景茂庭故意让太子设宴,将许元伦请去赴宴,只是为了跟许元伦侃侃而谈?舒知茵问道:“太子呢?” “太子见我和景兄相谈甚欢,忽略了他的存在,悻悻而去。”许元伦开怀笑道:“我和景兄一见如故,聊到深夜,依然兴致勃 勃,他便邀请我下榻景府。我们离开太子府,挑着一盏油灯,边走边聊,走回了景府。” “啊?” “你不知道景府有多特别,整个府中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简约极了,可谓是见素抱朴。” 舒知茵惊讶,众所周知景茂庭待人冷酷,怎就偏偏待许元伦热情?她打趣道:“你们一直聊到榻上,同榻而眠,意犹未尽的聊到天亮?” “那倒没有。”许元伦的俊容泛红,“回到景府已是黎明,我被安置到客屋,便各自歇息。” “很难得他与你谈天论地,他平日里深沉冰冷,待别人可从不如此,”舒知茵眨眨眼睛,“可能是他喜欢你。” “是吗?”许元伦也眨眨眼睛,笑言:“我虽是只好女色,若是能得他的喜欢……,只要你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舒知茵笑而不语,可见许元伦对景茂庭是由衷的仰慕,折服于他的才识与为人。许元伦是一个很挑剔的人,在一夜之间便被景茂庭的征服,很显然,景茂庭一定是有预谋的故意笼络许元伦,是何目的? 许元伦很期待的询问道:“请他一同用膳,如何?” 舒知茵偏头眺望景茂庭,见他跟随一位宫女而去,说道:“不仅只有你要跟他一同用膳。” 许元伦顺势看去,景茂庭信步行至到舒泽帝的身边坐下,跟舒泽帝、沈皇后、太子、太子妃、金谷公主同案用膳,瞠目道:“使我心悦诚服敬仰之人果然超群绝伦,能得到皇上伯父这般器重赏识,他可为千秋忠良功臣啊。” 舒知茵眉心一蹙,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用膳,意味深长的道:“你接触过那么多人,表里不一者常有,知人知面难知心,仅相识一晚便下结论,过于轻率。” “我看人一向很准。”许元伦慢悠悠的坐下,夹起一片藕吃着,目光如炬,“如果他伪装得很巧妙,能骗过我的眼睛,我绝不懊悔,反而敬他的能耐。” 舒知茵笑了笑,他就是这样坦荡的人,但凡是他认定的事,结果如何都泰然接受。 许元伦定睛瞧她,忽然问:“你对他颇有微词?” 舒知茵的心中一颤,深吸口气,笑道:“他是太子的党羽。” 许元伦严肃问道:“他冒犯过你?” “他有他的立场、顾虑、不得已,我能理解但不谅解。”舒知茵轻描淡写的道:“莫问何事,不值一提。” 许元伦没有追问,看到她无从计较的模样,神情明显凝重。 用过膳后,许元伦一直朝景茂庭张望着,见他从舒泽帝旁边起身走开,便对如瓷道:“你去请景大人过来一续。” 闻言,舒知茵坐进马车里,透过马车窗好整以暇的看着许元伦意欲何为。 迎着轻风,景茂庭阔步而来,神色如常。 “景兄。”许元伦笑着迎上前,示意景茂庭向舒知茵所在的车窗边靠近些,当他们仨人距离较近时,缓缓说道:“景兄,我跟福国公主两小无猜,她心思单纯,生性豁达,不与人计较,也无心与谁为敌。更何况,她正在考虑嫁到许国与我成婚,对舒国的任何势力都构不成威胁,我不容任何人再有意或无意的冒犯她,在她出嫁之前,请景兄帮我保护她。” 许元伦竟然开诚布公的直言不讳!舒知茵微微诧异,不过,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景茂庭不露声色的道:“她正在考虑嫁给你?” “对,”许元伦道:“远嫁许国,为福王妃。” 景茂庭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舒知茵,笃定的道:“她做决定很快,如果她在考虑,就一定不会嫁给你。” 许元伦一怔。 舒知茵笑道:“景大人未免太武断。” 景茂庭目光一闪,一语双关的说道:“当然,事事难料。” 这时,有位宫女来道:“福王殿下,皇上有请。” 许元伦连忙去见皇上。 景茂庭转身欲离开之际,舒知茵低声道:“为什么虚情假意的向他示好?他只是位闲散的皇子。” “你在关心他?担心我对他有所企图?”景茂庭语声冰冷。 “对,你的行为居心叵测,很可疑。” 景茂庭冷道:“你因不必要的关心而疑神疑鬼的样子,真不怎么美丽。” 舒知茵猛得愣住。 景茂庭紧抿嘴唇,脸色冷沉,深深的看了看她,快步走了。 望着他冷峻挺拔的背影,舒知茵蹙起眉,合了下眼帘,隐隐叹息。 过了半晌,许元伦归来,抬了抬腰间的水壶,道:“皇上伯父让我随身带着凉水。” 舒知茵点点头。 见队伍开始启程,许元伦道:“我去找景兄,再提醒提醒他。” 舒知茵不便多言,放下车帘时,看到母妃所乘 的是寻常的马车,此时是午后,车厢里会炎热无比。她下了马车,快步走至荣妃的马车外,道:“母妃,请乘坐孩儿的马车。” 荣妃欣然答应,正有话想要询问女儿。 舒知茵的马车里真是凉爽,车厢铺着一层玉石凉席,车壁上挂着八桶掺着薄荷叶的冰块。荣妃闲适的坐在凉席上,柔声的问道:“昨日在紫屏园,许元伦为你精心准备的礼物,羡煞众人?” “嗯。” “这些日多与他相处。” “嗯。”舒知茵慢慢的饮着酒,若有所思。 长长的队伍快马加鞭的前进,直至半夜才抵至妙春山。 山上冷风阵阵,皇后嫔妃和皇子公主们陆续下了马车,冷得没了睡意,聚于正殿的院中。 待李嬷嬷安置妥当皇上和太子后,才不紧不慢的赶到,脸上带着惯用的笑容,恭敬的朝诸位行礼一拜,道:“此次妙春山之行,起居膳食皆有奴婢负责,不妥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李嬷嬷是皇上的乳母,在后宫的地位无人不知,只有她敢用‘包涵’,而不是‘恕罪’。 沈皇后端庄大方的道:“有劳李嬷嬷了。” 宫女们掌灯照亮四周,李嬷嬷取出一张图纸,指着勾出的几处,捧到沈皇后眼前,道:“请皇后娘娘先挑选住处。” 沈皇后挑选之后,是金谷公主挑选,她在图纸上看了又看,温婉的问道:“李嬷嬷,留云苑不在图纸上?” 留云苑是一处山顶小院,临崖而建,视野辽阔如在云端。皇室中人常是错开行程到此游玩,便是为了入住留云苑,眺览青山的怡人景色。 李嬷嬷毫不避嫌的道:“留云苑是福国公主此行的住处。”说罢,她换了一副笑脸,对披着斗篷的福国公主道:“夜风较寒,您何不去留云苑歇息?”随及,她命令宫女道:“快燃亮火把,为福国公主照路,护送福国公主上山。” 对于李嬷嬷公然讨好福国公主的言行,众人已不足为奇。金谷公主暗暗握拳,李嬷嬷就不怕有朝一日落得个生不如死、死而不得的下场?! 舒知茵每次与母妃来避暑,都是居住在留云苑,她转身说道:“母妃,请与孩儿一同居住。” 荣妃微笑道:“好。” 李嬷嬷恭敬的道:“此行的十日皆是荣妃娘娘侍寝,请荣妃娘娘稍作歇息,奴婢半个时辰后派人去接您。” 荣 妃温顺的道:“好。” 舒知茵无视突然复杂的气氛,问道:“许二皇子住在何处?” 李嬷嬷道:“他要跟大理寺卿景大人住在一处。” “景大人的意思是?” “景大人不反对。”李嬷嬷面带一副‘奴婢知道许二皇子是您最要好的挚友’的殷勤笑容,道:“奴婢将他们安置在留春苑,独院,两间敞亮的卧屋。” 舒知茵不以为意,扶着母妃前往留云苑。 第18章 别怕 清晨,薄雾漫山缭绕,青翠郁葱的林木朦朦胧胧,空中飘着淡淡的香,干净,清冽。 舒知茵独自散步在山中,听着远处的晨钟,沿石子小径往后山走去。穿过浓密的香樟树林,踩着隐没于杂草丛中的木阶,一步一步的登了一百阶,登上了荒废已久的道观。 这个道观是一位皇后的安息地,她是舒国开国皇帝的第一位皇后。这位皇后智勇双全,陪着皇帝出生入死,伤病累累,打下了舒国江山,却在皇帝要登基为皇时,日积月累的伤病使她再也撑不住,她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身体虚弱的奄奄一息,不忍与皇上生死离别,便假意告诉皇上,说她要离京游玩数日,就再也没有回到皇上身边。 每次到妙春山,舒知茵总会来这僻静的道观里看看,每次都会唏嘘,这样一位立下赫赫功业的女子,史书只记载她是一位被追封的皇后,‘生于民间,陪帝征战,因病而薨,追封为帝后。’,寥寥几字一笔带过。舒国渐渐强大,国基渐渐牢固,而她渐渐的淹没在历史的洪海中,渐渐被遗忘。 鸟鸣清脆,景色幽静,缕缕晨阳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倾泻而下。 舒知茵走着青苔石板路的缓坡,绕过那棵古老的洋槐树,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齐汀!他正托着腮,百无聊赖的坐在道观前的石阶上。 当舒知茵看到齐汀时,齐汀也看到了舒知茵,他先是一惊,随后笑了笑,笑容闲适。 齐汀为何在此?舒知茵刚要询问,便见齐汀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从院中传出了齐媛的声音。 齐媛恼道:“我真想杀了她!” 杀了谁?发现齐汀没有阻拦的意思,舒知茵慢慢的朝前走了几步。 “你终于肯说出来了。”景茂庭的声音镇定自若。 “她仗着太子对她的宠幸,开始在我面前原形毕露,不加掩饰的嚣张。”齐媛恨从心来,忍无可忍的道:“自我嫁入太子府,她就虚与委蛇,挑拨我与太子的关系,太子愚笨,竟轻信她!” 齐汀冲着舒知茵笑笑,无声的口语道:“说的是吴侧妃。” 齐媛是在抱怨太子侧妃吴侧妃,积怨已久的气道:“她第一次怀上了身孕,自己服药小产,嫁祸给我,太子动怒;她暗杀跟太子关系极亲密的暖床小妾,嫁祸给我,太子震怒;如今她又怀上身孕,常常装出有小产迹象,向太子撒娇哭诉,意指是我在害她,容不下她。昨晚,太子为了她训斥我,无论我怎么解释, 他都认定我是在狡辩,太子宁愿相信她而不相信我。” 景茂庭沉声道:“你竟由得她次次得逞?” “她太会投太子所好!”齐媛羞以启齿,还是咬牙说道:“她生性淫荡,点撩情香,让太子服春药,百般花式的勾引太子。太子本就变态好色,喜用各种器具,她次次让太子满足,还常尝试新鲜,越发的令太子着迷而沉湎。” 景茂庭默不做声的听着,舒知茵也在听着。 “她还心狠手辣,因为她怀着身孕无法满足太子,为了牵住太子,她偷买十岁左右的幼女供太子猥亵奸淫,幼女惨叫连天,她就在她的屋中挖了一个深窖,供太子纵情发泄而不暴露。”齐媛愤愤的道:“已有多个幼女被虐待致死,她命侍女把幼女尸体装麻袋里带出京城随意埋掉,毫无人性的再去偷买幼女蹂躏。” “可知幼女尸体埋于何处?” “知道,我曾派人跟踪过。”齐媛冷哼道:“她有个十二三岁的胞妹,长得有点姿色,近些日子常在府中玩。我猜她是有怂恿太子将她胞妹纳为侧妃的打算,姐妹一起拴住太子。” “她的父亲任吏部侍郎?” “是的。”齐媛鄙夷的道:“她常吹枕边风,让太子帮她的父亲和胞兄谋更高的官职,太子只是敷衍答应,并未行动。他除了不为人知的变态性癖好,平日里颇为清醒,知道孰轻孰重。而吴侧妃就抓住太子的喜好,拼命的让太子快活,哄太子开心,这种投其所好,我断然做不到!” 景茂庭问道:“太子已疏远你?” “是的,因吴侧妃的推波助澜,他对我已经表露出不耐烦,斥责我不够宽容。因他一直想让金谷嫁给齐汀,叮嘱我无论如何要促成这份姻缘,而我表面同意,迟迟未能如他所愿,他觉得我无用,对我很失望。”齐媛心中冰凉:“我绝不同意金谷嫁入齐家,她会祸害齐家。” “你们有重归于好的可能?” “没有可能。”齐媛绝望的道:“我与他成婚四年了,我试过迎合他,可我做不到。他始终与我生疏,从没有尝试过与我亲近,如果不是为了子嗣,他甚至不愿碰我,我亦不愿他碰。” 景茂庭正色道:“四年了,你终于肯承认自己过得不好。” “我是过得不好,可又能怎么办。”齐媛叹了口气,“我已为人妻已为人母,生为齐家女,总要有齐家女的样子,千万别告诉爹娘,我不想让他们担忧。” “他们已经发现你和太子的关系不融洽,只是他们不说。” 齐媛失笑道:“真糟糕,我以为我伪装的很好。三哥,你也早就发现了,是不是?” “是。”景茂庭道:“我一直在等你亲自说出来。”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出来,只能对你说。”齐媛焦虑不安的道:“吴侧妃近来常主动跟瑞儿玩,我害怕她会对瑞儿下手,终日提心吊胆。” “别怕,有我在。” “我想杀了她!” 景茂庭笃定的道:“交给我。” 闻言,舒知茵心中一悸,再也听不下去,猛得转身,疾步离开。‘别怕,有我在’、‘交给我’,多么动听的话,多么郑重的承诺,他为了齐媛,可以不顾一切?!他努力得到的名声,全化作盔甲,用来保护齐媛?! 齐汀望着舒知茵匆忙奔走的背影,一脸茫然。 仓促的跑下山坡,舒知茵倚在树杆喘着气,她的心口很堵,犹如巨石压下,压得她闷痛闷痛。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极不喜欢,她蹙起眉,坐在岩石上,闭起双目深深呼吸。许久,心口的闷痛减轻,心中空落落的。 当她睁开眼睛后,眸色已恢复如往常的清冷。她站起身,漠然的走出后山,回往留云苑。 她必须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因为可想而知,放纵感情的下场会是身不由己。无论何时,她要掌管自己的命运。 正走着,前方有位身姿婀娜的女子出现在岔路口,衣着华丽,发饰精美,身旁簇拥着五六个丫鬟。女子的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容,风情万种,纤指轻搭在腹部,惊喜的迎向舒知茵,朝着舒知茵恭敬的行礼:“太子侧妃吴氏拜见福国公主殿下。” 舒知茵淡扫了她一眼,忽想到齐媛所言,不由得背脊一凉,这个吴侧妃太过蛇蝎心肠,竟偷买幼女供太子奸淫。 见公主殿下不理不睬的从身边经过,吴侧妃连忙轻唤道:“公主殿下?” 舒知茵止步。 “臣妾正要去留云苑找您呢。” “何事?” 吴侧妃柔声道:“臣妾从山上摘了些果子,甘甜可口,想请公主殿下品尝。” 舒知茵果断的道:“不尝。” 听到毫不留情面的拒绝,吴侧妃沮丧的垂着眼帘,轻道:“臣妾可否送些果子给荣妃娘娘尝一尝?” “不必。” 吴侧妃委屈的嘟了嘟嘴,软言细语道:“山中蚊虫较多,臣妾备了些上品的香,可驱蚊虫,公主殿下可愿试试。” 舒知茵微扬下巴,“这天底下有什么东西,会比我府中的上品?” 一次次的出师不利,使得吴侧妃已经习惯,自从得知太子殿下欲除掉福国公主后,便处心积虑的接近福国公主,意图讨好她麻痹她,帮助太子殿下达成夙愿。可是,福国公主总是不给机会,不予理会。 舒知茵盯着她千变万化的表情,冷静的道:“记住,作恶多端必有恶报。从此以后,你见到我主动避开,莫与我多说一字。如果有人问起你为何避开我,就说我讨厌闻到你身上的气味,不准你靠近我。” 吴侧妃震惊的目瞪口呆,脸色极难看。 舒知茵继续向前走,神情凛然。刚踏入留云苑,便见到荣妃闲适的坐在院中,她若无其事的笑着唤道:“母妃。” 荣妃喜悦的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嗯?” “我试着跟你父皇提及你的婚事,他说,只要你和许元伦情投意合,他愿意赐婚。” “嗯。” 荣妃柔声道:“你感觉许元伦可是如意夫君?” “孩儿这就去找他,多与他相处,用心感觉。”舒知茵笑了笑,说罢便转身出了留云苑。 两个时辰后,如锦急急忙忙的寻找许元伦,发现许元伦和景茂庭在湖边垂钓,她慌张道:“福王殿下,求您帮忙把公主殿下找回来。” 许元伦刚要开口,景茂庭已问道:“她怎么了?” “两个时辰前,她要去爬山,不让奴婢们跟着。”如锦指了指那座最高的山峰,“眼看这天色已变,将要下大雨,公主殿下一人困在山中可如何是好。” 第19章 他来了 远看青山,苍翠的绿色犹如是一层松软的锦缎。身在青山中,枝叶遮天蔽日,幽暗,寂静,潮湿,舒知茵艰难的在茂密的树林中穿行,她要爬到最高峰的山顶上,一览群山云海。 她曾无数次眺望那座最高的山峰,心存敬意,幻想着站在山顶上俯视大好河山的景象。不知为何,她今日偏想试一试,试试凭一己之力是否能爬到山顶。既然满怀渴望,为何不试试? 她踩着杂乱的野草,在人迹罕至之地,一步一个脚印的朝着山顶爬去。她走的很慢,以免体力不支。水气染湿了她的衣衫,靴子上沾满了泥泞,她目光坚定的向上爬。 爬了两个时辰,她爬上了半山腰,汗流满面的抬首看天,忽见天色昏沉沉,薄薄的乌云随风聚涌。要下雨了?她意识到不能再向上爬,便四处寻着避雨处。在一条涓涓的溪水边发现一个空山洞,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山洞不大,仅能容纳二三人,倒是个不错的歇脚地。 她用树枝清扫去山洞中的碎石细土,疲倦的坐下,取出酒壶连饮数口桑葚酒。 天色越来越暗沉,她渐渐感觉到寒冷,身子不由得朝山洞内蜷缩着。 “哗……”的一声,阵雨骤然急落。 望着密集的雨线,听着雨滴击打山石和枝叶的声响,舒知茵轻轻一笑,独自清静的待在深山老林中赏雨,别有一番趣味。 她慢慢的饮着酒,不知不觉一壶酒已饮尽。约摸一个时辰,雨还在下着,山洞外的小溪变宽,水流遄急,俨然成为一条小河,水面已漫到洞口边。 幸好现在只是午后,等雨停了,天黑前她能回到山下。 她耐心的等着雨停,觉得又冷又饿,便解下随身带着的小布袋,里面装着几块点心和一个甜瓜。她浑身发冷,双手打颤,当她颤抖着打开小布袋时,突然一声震耳的呼唤,吓得她一惊,甜瓜掉出袋子滚出山洞,她连忙前倾身子去抓甜瓜,又一声响亮的呼唤传来,她的手一抖,甜瓜和装着点心的小布袋全掉出了洞外,转眼就被水流冲走了。 她瞬间懵住。 “舒知茵……”急切震耳的呼唤从不远处一声一声的响起,“舒知茵……” 景茂庭! “舒知茵……”景茂庭的声音锋利的穿透雨珠,他站在她足迹消失的地方不停的呼喊。 是景茂庭!他怎么来了?舒知茵的心跳得欢快,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脏里盛开,几欲眩晕,她不可自抑的 激动,从未有过的激动。 “舒知茵……” 舒知茵从山洞里探出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高声唤道:“景茂庭!” “舒知茵?”语声里透着狂喜。 “景茂庭,”舒知茵大声回应道:“景茂庭,我在这里!” “舒知茵!” “我在这里!” 景茂庭箭步遁声而止,隔着细密的雨,隔着遄急的水流,隔着这空静苍山,四目相对,眉眼间猛涌的尽是庆幸。 他深深的望着她,她的面容苍白,缕缕湿发沾在额头,柔弱得令他心疼。她轻颤的唇瓣慢慢浮起笑意,笑得好得意。 舒知茵笑着回望他,他披着湿透的斗篷,满身的泥泞,就像是塑在雨中的冰雕。他摘去斗篷的帽子,她才看清了他的神情,他脸色幽暗冰冷的教人心惊。她的笑容渐渐凝住,心生莫名的怯意。 “很得意?”他语声缓慢,冷冷的瞪着她,目光严厉。 “对,很得意。”舒知茵已是饥寒交迫冷得发抖,再被他冰冷的目光紧锁住,简直要冻死了,她身子朝山洞里缩着,轻笑道:“名扬天下的景茂庭在山中冒雨找我,本是两个时辰的路程,仅用了一个时辰就找到我,可见有多么着急。一路寻着我的足迹狂奔上山?山路泥泞摔了不少跤吧?很感人,我怎么能不得意。” 闻言,景茂庭身形一僵,看着她宠辱不惊的神态,平日里颇觉惊艳,此时颇为可恶。 “冒着雨飞快的登山,腿不疼气也不喘,你真强壮。” “……” “咿,你斗篷下掖着的是为我准备的斗篷?你真体贴。”舒知茵平静的笑道:“我冷得牙齿打颤了,还不快来为我披上?” 她的语气中带着淡然疏离,如她一贯对别人的那样,不骄不躁泰然处之。景茂庭眉头一皱,他不喜她对他如她对别人一样。可是,看到她衣薄体寒在颤抖,他顾不得心中的不喜,情不自禁的淌着及膝的水流,站在洞口,把为她准备的斗篷展开,轻轻的裹住她。 舒知茵顿觉暖和许多,她往洞里挪了挪,道:“坐进来避雨。” 景茂庭褪去湿斗篷,抖了抖衣裳上的水珠,一言不发的坐在洞口,为她挡着凉风斜雨。 舒知茵抬起眼帘,瞧向他罩着寒霜的俊容,气氛忽然有些怪异,她的心跳得很快,几乎能听到狂乱的心跳声。 她深吸 口气,打破沉默的轻语道:“是不是如锦见天色要下雨,便焦急的去找许二哥请他上山寻我,你是自告奋勇的前来,还是受许二哥之托?” 景茂庭面无表情的说道:“重要吗?” “重要。”舒知茵一本正经的道:“深山老林中没有路,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的雨,吹着冷飕飕的风,如果你是接受许二哥之托,为他不辞辛苦,说明你对他是真情实意的好。” 景茂庭不语,神色如常。 舒知茵脱口而出的问:“齐媛和许元伦被困在不同的山洞里,你会先救谁?” 景茂庭不可思议的偏头看她,深究她眼眸里的认真,半晌,收回视线,沉声道:“他们不会任性的独自一人闯进深山老林爬最高的山峰。” “我任性?” “难道不任性?” “如果他们一时任性,被困在不同的山洞里,你会先救谁?” “谁也不救。” “嗯?” “一时任性妄为,被困死也是活该。” “那你怎么来救我了?” “你跟他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不一样。” 舒知茵咬了下唇,目光闪烁,继续刚才的问题道:“你是自告奋勇的前来?” “是。”景茂庭两眉压低,掩着某种意绪。 舒知茵笑了笑,轻声道:“你是要重新争取成为我面首的资格?” “不准再提那两个字!”景茂庭的神情骤然森寒,带着劈裂山恋的锋锐气势,冷酷的眼眸里能渗出尖锐的冰珠子。 舒知茵受惊的一骇。 景茂庭沉声质问:“我只配做你的面首?” 舒知茵的呼吸顿感紧窒,迎着他的恼意,不知是心慌还是心虚,她生硬的撇开脸不去看他。 他的目光一瞬也不离开她,质问声再起:“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卑贱?” 卑贱? 何来的卑贱? “我……”舒知茵不由得再次抬眼看他,他那阴晦锐利的眼神凶狠无比,危险的气息顿时弥漫,铺天盖地,如同山林中的猛兽出没,下一刻,他好像就会扑过来嘶咬她。 景茂庭冷道:“说出来。” 舒知茵深吸口气,轻轻叹息道:“我只是随口一问,如果 不是,你别放在心上。” 景茂庭恍然发现吓到她了,猛得敛去情绪,薄唇冷冷一掀:“不是。” 舒知茵裹紧了斗篷,轻描淡写的问道:“是有什么设计好的圈套在等着我?” “明日你就知道了。”景茂庭没有否认。 “果然……”舒知茵笑了,笑意隐现涩意,“你……你何必……” 景茂庭看向山洞外渐歇的雨,慢慢说道:“我别无选择。” 舒知茵笑着摇摇头,将闷痛的内心里填满了坚强,那是因孤单无助而不得不滋生出的坚强,她清声道:“尽管来吧。” “就在明日。” 她蹙眉问:“为了齐媛?” “为何多次提她?” 舒知茵坦言道:“听说你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景茂庭很确定的道:“她是我妹妹。” “不同父不同母不同姓的妹妹。” “对。” “可以倾尽全力保护的人?” “对。” 舒知茵盯着他,道:“两情相悦无奈成不了眷属?” 景茂庭暼过去一个不可理喻的眼神,重重说道:“昏聩。” 舒知茵瞠目,“难道不是?” “不是。”话毕,景茂庭觉得有必要对她说清楚,又道:“我视她为妹妹,她视我为三哥,我和她只有兄妹关系,只是感情亲厚,绝无其它,绝无,绝无。” 舒知茵抬手将面颊上的碎发捊到耳后,忍不住笑了笑,笑意溢满眼眶,唇角微扬的道:“我很希望它是,你就能时刻承受爱而不得之苦,一辈子痛不欲生,孤独终老。” 景茂庭冷哼道:“借你‘吉’言。” 第20章 情不自禁 雨过天晴,漫山鲜嫩的绿意,空气中泛着洁净的草木香。 山洞口遄急的水流正在慢慢退去,景茂庭站起身,环顾着明亮的天色,现在将近申时,戌时可抵达山脚下。 他看着蜷缩在山洞里的舒知茵,从衣袖里取出油纸包递过去,道:“吃完后我们下山。” 舒知茵的眼睛澄亮,不假思索的接过来,油纸包着三块点心,是她爱吃的红枣酥。她已饿得难忍,边吃边笑道:“你真细致入微啊,带着斗篷和点心来找我,是担心我冻死或饿死了,明日不能配合你的阴谋?”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景茂庭深深的看着她,她吃得很香,笑弯了眉。 “你可以不回答。”舒知茵若有所思的吃了两块点心,留一块给他吃,递向他道:“我吃饱了。” 景茂庭无动于衷,道:“走,我们下山了。” 见他不接点心,舒知茵便用油纸包住收好以便不时之需,慢慢从山洞里挪出来,披着他的斗篷,走向等在溪水边的他。 她刚走两步,突然踩到一块光滑的石头,脚下不稳的一个踉跄,不禁痛呼:“啊!” 景茂庭迅速奔至她身边,牢牢揽住她的身子,“嗯?” 舒知茵疼得额头冒汗,轻叹道:“脚扭了。” “别动。”景茂庭拦腰抱起她,将她小心翼翼的抱放回山洞里,让她背靠洞壁,掀起她的裙摆,轻轻的褪去她的鞋袜,抬起她的玉足握在了大掌中,不轻不重的握着。 舒知茵的心头猛得羞赧,痒痒的热气自他碰触之处钻进她的肤孔,惹得她周身发烫,心怦怦乱跳。 “是轻微扭伤。”景茂庭专注的检查她的伤势,松了口气,却依旧自责。他轻轻的放开手,快步到溪水边浸湿斗篷,折身回到她旁边,温柔而坚定的道:“需要冷敷,会很不适。” 说罢,景茂庭将湿冷的斗篷搭在了她的脚踝。 又冷又疼,舒知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看着她强忍不适一声不吭的模样,景茂庭疼惜不已,目光一转,忽地注意到她裸露在外的玉足,白皙娇嫩小巧可爱,他的眸色幽深,胸中生波,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自脊梁骨升起。 舒知茵渐渐适应了不适感,惭愧的轻笑道:“我恐怕不能走下山了。” 景茂庭红了耳朵,慌忙移开视线,脱去外衣叠成多层覆盖住她的玉足,免有寒气自她足下窜 入体内。他坐在洞口为她挡着风,说道:“我们明日清晨下山。” 他上身仅穿着里衣,不冷吗?舒知茵扯掉身上的斗篷给他,道:“穿上它,去找人抬软轿接我下山。” “接你的魂魄下山?”景茂庭拿起敷在她脚踝的湿斗篷,急步到溪水边浸泡冷水,再为她冷敷,“山中野兽会让你尸骨无存。” 舒知茵冷疼的倒吸口气,若无其事的道:“我们要在山中住一晚?” “对。” “不会耽误你实施明日的计划?” “不会。” 景茂庭知道她一定疼得很不适,慢慢的靠近她,大掌轻抚她的头,缓缓下滑,轻抚她的背,抚慰着她的不适。 舒知茵被他的举动怔了怔,可他偏偏面无表情,好似他做什么样的动作都自然而然。她目光闪烁,感受着他的安抚,他的手掌来来回回的抚着她的头与她的背,那劲道出奇的温柔,仿佛带着无限柔情。 冷敷了三次后,景茂庭仔细的查看她的脚踝,发现伤势有所缓和,而她的玉足冰凉的令他心软,他不言不语的解开里衣的前襟,跪在她脚边,将胸膛俯压向她的玉足,轻贴在她的足底,大手轻捂着她的足背,慢慢的暖着。 舒知茵再次怔住,身子一颤,一股股温暖的酥软感自足底蔓延,直直的熨撩她的心,她的一颗心似被泡在温水里般的舒适,这种舒适感一波波的涌向她的头,使她阵阵恍惚,心轻飘飘的,身子轻飘飘的,脑袋轻飘飘的,宛如被春风包裹着,不知道要飞到那里去,随便去那里…… 他以跪姿为她暖了许久,直至她的玉足不再冰凉,他才慢慢的起身,默默的为她穿上白袜和锦缎靴。 她面色绯红的偷瞧他,他神色如常,只是眼眸里不似往常的寒冷,像是被和煦的阳光照暖了。 景茂庭拎起她扯落在旁的斗篷,将她严严实实的裹住,背对着她整理里衣,穿上外衣。他向前走出几步,免她害怕,回首告诉道:“我在附近捡些柴禾。” 舒知茵含笑着点头。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用大片梧桐树叶盛着清洗干净的浆果,捧放在她面前,自己先吃了一个,示意道:“吃。” 舒知茵伸出手去捏浆果时,景茂庭忽道:“稍等。” “嗯?”舒知茵住手。 景茂庭从衣袖里取出一块手帕,奔到溪水边浸湿,回到山洞里,执起她的手,慢慢 细细的擦拭她每一根手指。 舒知茵笑了笑,瞧着他认真的模样,她的眸色不由得柔软了几分。 景茂庭去溪边漂洗手帕,又为她擦拭一遍手,才道:“吃。” 舒知茵欣赏着被这位英俊体贴的男子擦拭的双手,满意的道:“很干净了。” 景茂庭解释道:“在深山中大意不得。” “我懂。”舒知茵知道,山中环境复杂,万一染了疾病可就不妙了。她捏起浆果放在嘴里,品味一番,笑道:“甜,好吃。” 景茂庭脉脉的看了看她的笑颜,她始终有着随遇而安的淡然,和顺应时势的本能,无论在何种境地,都能活得娇艳矜贵。以至于,她在不断权衡哪一种际遇更适合她,冷静的选择,体面的适应,然而,她的选择是她想要的吗?此时此刻,她笑容灿然,可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还是因为‘已然如此,别无选择’?渐渐的,他的眼神有些落寞。 舒知茵不经意抬首,察觉他神色古怪,不禁笑道:“你这样子,怎么感觉像是我拿走了你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却不肯归还似的?” 景茂庭目光一闪,转身去捡柴禾。 天色已不早,他捡了一堆干燥的木柴堆在山洞口,取出火折子燃着枯叶,生起了火。火势烧旺,山洞里暖和很多。他砍了几根树枝架在火堆旁,烤着他潮湿的斗篷。 见状,舒知茵由衷的赞道:“御寒的斗篷,充饥的点心,生火的火折子,锋利的弯刀,你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而来,不是简单的冒险,真的很缜密,你一贯如此缜密。” 景茂庭不语,趁着傍晚的天光,又捡了一大堆木柴,寻到一个凹陷如碗状的石头,削了一个状似勺子的树皮。他在溪边反复的清洗石头和树皮,用石头盛着水,架在火堆上烧,水烧沸后,用树皮舀起热水,吹成温水,送到她唇边喂她。 “好喝。”舒知茵湿润的唇瓣带笑,闲适的依偎在洞壁上,望着山洞外漆黑的夜色,取出油纸包的一块点心递给他,笑道:“你吃。” 景茂庭没理会,喝了数口温水,将湿靴袜挂在树架上烘烤。 舒知茵把点心送到他唇边,像他喂她喝水一样,喂他吃点心,轻声说道:“万一有野兽来了,看在这一块点心的情面上,请保护我。” 景茂庭接过点心,掰了一半吃了,将另一半塞回她手里,道:“我会保护你。” 不知为何,舒知茵的心里很踏实,莫名有 一种错觉,好像很确定他会一直保护她。 沉默了半晌,景茂庭轻轻的抱起她朝山洞口挪了挪,把烤干的斗篷铺整齐,在斗篷下垫了一截木块作枕头,又轻轻的抱起她放在斗篷上,道:“躺下睡,明日一早下山。” 舒知茵躺平了身子,枕头很合适。 景茂庭用另一个斗篷为她盖上,道:“放心睡。” 舒知茵笑着称赞:“你真的很会照顾人,体贴入微,很难得。” “我只会照顾你。”景茂庭语声平静,横坐在山洞口,慢慢的为火堆添着柴禾。 舒知茵心弦一颤,定睛看他,在摇曳的火光照耀下,他面容沉静,五官说不出的俊朗,稳稳的在那,有着山崩地裂也难撼动的刚毅气势,她的心窝里阵阵温热,却见他环抱着双臂,闭起了双眸,呼吸均匀,刚才那句话好像只是随口说说。 他要睡了? 他应是很疲倦了。 舒知茵盯着他好一会,发现他纹丝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她不由得失笑,在这远离人烟的深山,他们一男一女待在狭小的山洞里,他正值年轻力壮,可是,他对她竟然一点也没有非分之想?他不好女色?还是他很自律?瞪了瞪他英俊的侧颜,她便也合上眼帘睡觉。 良久,夜已深,耳畔唯有风声和虫鸣。 景茂庭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清亮,偏头瞧着她熟睡的面容,轻轻的倾身过去,情难自禁的凑到她身边,与她近在咫尺。呼吸着她甜甜软软的气息,他极为克制的一叹,轻声呢喃道:“舒知茵,别让我承受爱而不得之苦。” 她睡得香沉,散发着少女的幽香。 痴痴的凝视着她美好的容颜,他体内躁动不已,从未有过的渴望侵蚀着他的意志,他忍不住…… 他忍不住也不愿意忍住的俯压而下,在她的额头温柔的一吻,他神魂一震,贪恋更多,舍不得停下。他眸色沉醉,生涩而热情的吻沿着她的眉心,小巧的鼻尖,轻柔的落在她的红唇,在她爱笑的唇瓣上,小心翼翼的落下点点深情的吻…… 第21章 嗯 当舒知茵一觉醒来时,天已亮了。她睡眼惺忪,于缭绕薄雾中看到了景茂庭的身影,他盘腿坐在山洞外的火堆边烤着鱼。 溪流潺潺,鸟鸣清脆,时光缓慢,是她平日里喜欢的安宁。 她翻个身侧躺着,轻轻的瞧着景茂庭,他的身影挺拔孤傲,透着内敛的气息。她昨晚睡得很沉,不知他昨晚睡得可好? “醒了?”景茂庭忽然偏头看她,胸腔里回荡着昨晚一亲芳泽的震颤。 “嗯。”舒知茵从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 听着她轻柔的轻嗯,景茂庭的心软软绵绵的,他起身,神色如常的坐在洞口,默默的掀开盖着她双脚的斗篷,缓缓的褪去她的靴袜,检查着她扭伤的脚踝。 舒知茵咬了下唇,感觉着他小心翼翼的触摸,他总是如此自作主张,抱她,抚她,触她,好像她早已归他所有可随心随意似的,可偏偏他霸道而不失温柔的举动,令她抗拒不得,不由自主的配合着他的悉心。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如果不配合,反倒显得矫情。 “仍需冷敷。”景茂庭说着,轻搂她入怀为她披上斗篷,将她抱放到洞口边,在松开她之前,怀抱不禁紧了紧。他快步去溪水边取来他准备的石子包,慢慢的放在她的脚踝上。石子包是用他撕下的里衣裹着的冰冷鹅卵石。 冷疼感猛然袭来,舒知茵倒吸口气,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被她无助而脆弱的抓着,景茂庭的身心一震,眸色隐隐发亮,垂眼凝视着她温软的面容,宛如是一朵柔弱无依的小雏花,使他要捧在手心放在心口呵护。一转眼,随着她的笑容升起,她的面容便如同她平日里的明艳空灵,成了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花,自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独立。 舒知茵见他被抓得一怔,她内心的矜持和羞涩油然而起,觉得唐突,笑着松开手,道:“你想得很周到,用冰石子冷敷,效果更佳。” 望着她的笑颜,景茂庭的眸色一沉,极不喜欢她以示众人的这副面容示他。他默不做声的起身,将早膳一一摆放在她的面前。 翠绿的竹筒杯中泡着嫩嫩的薄荷叶茶,梧桐树叶盛着一块新鲜的蜂蜜,六只煮熟的鸟蛋,两条烤得香喷喷的鱼,许多甜甜的熟浆果。 看到他精心准备的食物,舒知茵的内心涌出无数复杂情愫,酸楚而又甜蜜,这是她前所未有体会过的感动,恣意的燎原在她的胸腔,烙成印,身心升腾起前所未有的暖。 景茂庭去溪边浸湿了手帕,回到她身边时,若无其事的执起她的手,为她细致的擦拭。随后,又去漂洗手帕,轻轻的擦拭她的面颊,慢慢的抚过她的五官,动作很温柔,宛如对待稀世珍宝。 舒知茵瞧着他自然而然的模样,一探究竟的问道:“你这般会照顾我,为什么?” 景茂庭将泡着薄荷叶的竹筒水杯递给她,神色如常的道:“企图讨你的欢心。” “讨我的欢心?”舒知茵难以置信的震惊,不禁笑道:“讨到我的欢心有何用?” 景茂庭不语。 “我曾有心与你携手,是你不屑。”舒知茵接过竹筒杯,连饮了数口,“那日我父皇所言,你字字听得清晰,他不允许除了太子以外的人觊觎皇权,皇室子女不得干涉朝政。你想必也很清楚,他是在提醒我,不得扰乱朝纲破坏了体统。” 景茂庭不语,剥一枚鸟蛋送至她嘴边。 舒知茵慢慢的吃下鸟蛋,接着说道:“我已无心与你携手,帮不了你去往那权倾朝野,帮不了你成为千秋忠良功臣永载史册。” 景茂庭不语,撕下鱼腹部鲜嫩的鱼肉喂她。 舒知茵吃着鱼肉,定睛看他,冷静的道:“皇上器重你,太子信赖你,你对他们表现出应有的正直忠诚已足够你如鱼得水,你何必煞费苦心的讨一个无用之人的欢心?” 景茂庭语声冷沉的压下,道:“我自有判断。” 是啊,他自有判断,他足够深谋远虑,足够谨慎,从一点曙光中就能料到整片景象,确实不需要她提醒。可是,他为什么要讨她欢心? 舒知茵不再多言,也不愿再思索,不去想那些残酷的现实。 用过早膳后,景茂庭装满了两竹筒的水,为她裹上斗篷,坚定的道:“我背你下山。” 舒知茵扶着洞壁,尝试着向前走,扭伤的左脚只是抬起来就很疼,实在走不了路。看了看他宽厚的背,她没有犹豫的趴上去,双手轻搭在他的肩,笑道:“我没有理由拒绝。” 景茂庭毫不费力的背着她站起身,跨过涓涓细流,往山下走去。 深山中绿意盎然,清新寂静。 走出不远,舒知茵看到景茂庭伸手解下树枝上系着银白色布条,向前数十步,又见他解下一个布条,她不由得佩服道:“你是故意留下记号,以便有人能遁迹上山寻找?” “对。” “很缜 密。” “你不是也故意留下了明显的足迹。”景茂庭寻着她的足迹上山寻她,回想起寻到溪水边后寻不见她的足迹时,依旧心有余悸。 舒知茵笑而不语,幸好他找到了她,及时的带给她食物与温暖。 山路本就崎岖,下过雨后更为湿滑,独自下山已经很难行,更何况他还背着她。她咬了下唇,紧搂住他的脖颈,身子紧密的贴在他的后背,减轻他双臂要勒束住她的力气。她细微的呼吸洒在他的耳畔,他似乎心无旁骛,专注的踩实脚下的每一步。 晨阳暖暖的照着,他边走边收起一个又一个布条。在一块岩石边,她刚要开口提议歇歇,他便已慢慢把她放在岩石上。 “一定很累吧?”舒知茵语声轻柔,含笑仰望他。 景茂庭不语,是累,但他愿意。他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每当他沉默时,是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他对别人有理有据字字珠玑,唯独在面对她时,不善言辞,生怕言不由衷,生怕词不达意,生怕她产生不必要的猜疑和臆断的揣测,她很会胡思乱想。 他默默的坐在她身边,把竹筒递给她,让她喝水。 舒知茵喝口水,环顾着青绿的苍山,笑道:“你心中可有责备我轻率,嘲笑我不自量力的尝试爬这座最高的山峰?” 景茂庭对她没有责备嘲笑,只有担心。 “我每次来到妙春山,都会良久远眺这座山峰,它骄傲的挺立在群山中,看上去很神秘,高不可攀。我不止一次的想要登到它的山顶,去看看它有多神秘,去试试它是不是真的高不可攀。”舒知茵平静的说道:“这一次,我下定决心试试,担心再不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景茂庭认真的听着。 “你可能无法理解那种心情,一个看似无忧无虑倍受圣宠的公主,看似能为所欲为,好像一辈子都能安享富贵荣华。其实,她如履浮冰。”舒知茵情不自禁的对他诉说着,“她知道盛极必衰,知道命运无常,当面临一次次选择的机会时,她很担心选择错了,恨不得试试每一种可能,以免有朝一日后悔没有尝试,错失了良机。” 景茂庭能理解那种心情,他何尝不是慎重的做每一个选择,孤勇独行。可他就是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她为了尝试而做出的选择,她曾要嫁给秦启明,又有心嫁给齐汀,在考虑嫁给许元伦,而只想让他做面首。 “你可能不会懂得那种感觉,这世间的所有东西没有什么是 真正固定属于一个人的,荣宠富贵易逝,人心感情易变,被名利所惑,被财富所迷。”舒知茵笑了笑,“可是,又不甘心浑浑噩噩的活着。所以,只能不断的试着去寻找难得可贵的美好,盼得之,与之相依为命。” 景茂庭能懂得那种感觉,于混沌阴暗的尘世中,任众人虚伪任俗事多舛,眼明心静的独醒。他只是不懂她丈量美好的眼界。 舒知茵瞧着他的若有所思,神色有些隐晦,他可能是理解也可能懂得,然而,他有他的坚持与立场。她隐隐一叹,莫名的惆怅,空空凉凉的,轻问道:“你可曾想过远离尔虞我诈,落户山水清闲度日?” 景茂庭不假思索的道:“没想过。” 舒知茵眯起眼睛问道:“你不贪财,不好美色,唯向往权势?” “我好美色。”景茂庭意味深长的凝视着她。 “好男色?” “好女色。” 舒知茵笑了笑,笑声清脆,笑道:“很遗憾,这世间难有女子入得了你的眼,你怕是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景茂庭认真的道:“有一女子入了我的眼。” 舒知茵的笑容更灿,扬眉问:“是我?” 第22章 她懂了 看到她笑意满溢的眼眸里尽是戏谑,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态,景茂庭心中钝得闷疼,一时语塞。 山谷空静,晨阳细洒,舒知茵的目光一瞬不移的盯着他,笑意细细密密,入了他眼的女子是谁?察觉到他眉峰渐拢,一贯冷沉的面容有些异样,颇似方寸乱得出奇。 他沉默着,这位在众人面前八面威风的男子,此刻犹如初涉世事。 见状,舒知茵心头怦然,他的沉默意味着什么?见他迟迟不语,她深吸了口气,转眼望着蔚蓝天际,思绪复杂,终究忍不住追问道:“可是我?” 景茂庭思虑良久,用她惯用的疏离口吻道:“不高兴告诉你。” 舒知茵蹙起眉,得意的轻笑道:“证明我说对了。” 景茂庭不语,面罩淡淡的薄霜。 一阵凉风吹过,舒知茵环抱着双臂,故意颤抖声道:“好冷啊。” 话音刚落,景茂庭便将自己披着的斗篷解下,披在了她的肩上。瞧着他自然而然的举动,又瞧了瞧自己披着的两件斗篷,她隐隐一笑,冷风中他如此不畏寒,上山寻她不畏险,背她下山不畏累,待她体贴入微,他敢否认入了他眼的女子不是她?! 笑意自心底攀上她的眉眼,却又莫名的无限惆茫。 过了半晌,当她想提议继续赶路时,他已站起身示意她趴在他背上继续赶路。 景茂庭默默的背着她,走走歇歇,牢牢的护着她,每一步都很稳。 舒知茵亦一言不发,如是火苗亲密依偎着火源,紧紧的栖息他的后背上,仔细的看着他们前行的路,不忍再触动某种渐渐失衡的平衡。 走了两个时辰,在将近正午时他们到了山脚下。 山脚下,几双焦急的目光不住的张望,望穿秋水。如瓷先看到了他们,惊喜的唤道:“公主殿下!” 只见景茂庭背着舒知茵慢步走着,景茂庭神色如常,一如往常的沉静清冷,舒知茵面带微笑,一如往常的美艳大方。他们在山中住了一宿,真难以想象一冰一火的二人,是以怎样的煎熬度过了漫漫长夜。 如瓷狂奔过去,“公主殿下!” 许元伦也赶紧跟着迎过去:“知茵。” 如锦跑得最快,第一个冲到舒知茵身边,带着哭腔道:“公主殿下,您没事吧?” 舒知茵搂着他脖颈的手这才松开了些,微笑着摇摇首。 “给我。”许元伦伸手就要把舒知茵从景茂庭后背上接下来,以抱她的姿势。 景茂庭一转身,漫不经心的避开许元伦的手,将舒知茵交给了壮实的如瓷,正色道:“背着公主殿下回房休息,为公主殿下冷敷脚踝。” 如瓷立刻弯腰背起公主殿下。 许元伦争道:“我来背。” 景茂庭状似无意的挡住了许元伦,微不足道的说道:“她只是扭了脚,很轻微扭伤。” 许元伦满脸的不放心,试图再靠近舒知茵,刚绕过景茂庭走出半步,胳膊就被强有力的握住。他一怔,是景茂庭的手。 景茂庭不喜他触碰舒知茵,更不喜他用‘她将成为我妻子’的眼神看她,便阻拦他靠近她,佯装站不稳,乏力道:“你景兄累得筋疲力尽了,能扶你景兄找个地方坐坐?” “能。”许元伦推辞不得,他望着舒知茵的背影扬声道:“知茵,我晚点去看望你。” 舒知茵应道:“好,许二哥替我好好谢谢你景兄。” 如瓷背着公主快步走上小径,如锦赶紧去找人备来软轿。 舒知茵乘着软轿回去留云苑,途中所遇之人看到公主殿下神色不佳的样子,纷纷驻步露出揣测的目光。舒知茵低声交待了一句,如锦便对诧异之人宣布道:“公主殿下清晨去登山,不小心摔倒,扭到脚了。” 福国公主脚扭了的消息,飞快的传遍了妙春山行宫。 舒知茵躺在床榻上,如锦取来冰水,为公主冷敷脚踝,轻道:“昨日,奴婢按您的交待,去请福王上山寻您,景大人闻讯后,迅速回房取了些东西,又剪了很多布条,叮嘱福王和奴婢们见机行事,千万莫走露风声,莫惊动任何人。还叮嘱福王,如果今日正午你们仍未下山,就率人上山寻找,沿途以布条为记号。” 闻言,舒知茵问道:“福王任由景茂庭去寻我?” “是景大人的动作太迅速了,不等福王反应,他叮嘱完就奔去找您了。”如锦道:“奴婢也很惊讶,从没见过镇定自若的景大人那么急切。更令奴婢惊讶的是,他虽然急切,却还有条不紊的准备斗篷、点心、火折子、弯刀,询问您几时上的山,从哪上的山,交待过什么,问得很详细,即稳重又谨慎。” 舒知茵若有所思。 如锦又道:“福王很着急,昨晚在山脚下等到深夜,一夜难眠,今日黎明就在山脚下等您了,等得很焦虑。” 这时,屋门口响起如瓷的禀告:“太子妃殿下正在院内,为探望公主殿下的伤势。” 舒知茵不禁想起景茂庭说过今日要实施一个计划,说道:“我要睡会儿,今日谁也不见。” 如瓷又道:“御医来了。” 舒知茵平静的道:“我说了,谁也不见。” 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要以示关心的探望舒知茵,都被如瓷劝回了。 得知女儿脚扭了,荣妃急忙回到留云苑,见女儿的伤势无大碍,松了口气,柔声道:“昨晚与许元伦夜游泛舟,今晨与他爬山登高?” “嗯。” “他可是如意夫君?” 舒知茵笑道:“他是。” 荣妃露出欢喜笑颜,轻道:“昨日你父皇对我坦言,无论你决定嫁给谁,他都会让你风光无两的出嫁,所下嫁的夫君必会前途无量,所嫁入的家族必会富贵昌盛。” 舒知茵明白父皇的心思,只要她不做有失体统之事,不坏了规矩,父皇会让她享尽荣宠。 荣妃目露期盼之色,问:“何时向你父皇征求你和许元伦的婚事?” “孩儿不能嫁给他。”舒知茵笃定的说:“他是别人的如意夫君,并不适合孩儿。” 荣妃一怔。 舒知茵安慰母妃道:“母妃不用忧虑,孩儿会再继续寻觅合适的人,相信这天下之大,定有一人合适。” 荣妃便不多言,她知道女儿自幼就有主见,任何劝说都无济于事。 傍晚,舒知茵独自坐在床榻上,心事重重的眺望着窗外的群山。 如锦轻步进屋禀告道:“齐少爷请奴婢转告给您一句话,景大人说:‘这几日安心养伤,原定于今日的计划,五日后再实施。’”她接着说道:“奴婢试探得知,齐少爷不晓得是什么计划,只晓得这个计划有些冒险,景大人不得不实施,能一举多得。” 舒知茵蹙眉,他终是不会放弃与她作对? 第23章 设计 午后,本是三伏酷暑之季,妙春山中凉风阵阵。 舒知茵闲适的倚在阁楼的窗棂边,放眼看遍山苍翠,慢慢的饮着冰镇桑葚酒。明日便是‘五日后’,景茂庭不得不实施的一举多得的冒险计划是什么?她拭目以待。 “公主殿下,”如瓷前来禀告道:“福王殿下求见。” “请他来。”舒知茵的眸色冷静,许元伦会是很优秀的兄长,但不是适合她的夫君,她不想嫁给他,尽管嫁给他可此生无忧。 看着许元伦风度翩翩信步而来,浑身洋溢暖阳气息,她决定及时告诉他,让他知道她的选择,不能耽误了他。 “知茵。”许元伦抿嘴笑道:“我有一事找你帮忙。” “何事?” “我突然心血来潮,今晚要在留春苑设一场盛大富丽的宴席,宴请皇子公主。能不能请你的侍从们帮忙筹备宴席所需,布置宴席?” 舒知茵命道:“如锦如瓷,你们带人去筹备布置宴席,有任何所需,皆以我的名义找李嬷嬷取。” 如锦如瓷应道:“是。” “你一定要来赴宴。”这场宴席,是许元伦精心为她准备的惊喜,用以向她求娶。 “好。”见他转身欲走,舒知茵唤道:“许二哥。” “嗯?”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不急,今晚宴席上说。”许元伦笑着冲她眨眨眼,翩然离去,带走了她的侍从们。 许元伦来去匆匆,舒知茵继续饮着桑葚酒,神色淡淡,脑中思绪万千。 忽然,一个探寻的呼唤声打破了寂静:“福国公主殿下?” 舒知茵转身步入阁楼的长廊俯视瞧去,只见太子妃齐媛和太子侧妃吴侧妃二人踏入了院中,她们都没有带随行侍从。 吴侧妃环顾四周,接着唤道:“福国公主殿下?” 半个时辰前,荣妃被惠妃邀去赏荷,此时,留云苑里只有舒知茵一人。舒知茵站在高处默不做声的看着她们,不打算理会,等着她们自行离去。 “福国公主不在?”太子侧妃吴侧妃双手搭在隆起的小腹上,天生妩媚的眼神一抛,此处只有她们二人,便毫不客气的对齐媛说道:“我们傍晚再来。” 齐媛神色一改,换作一副冷寒面孔,冷声念道:“吴侧妃。” “怎么?”吴侧妃不以为然的应着,并 不把太子妃放在眼里。 齐媛瞪视她,冷道:“只要你从今往后恪守侧妃本分,莫再逾礼,不再伙同太子殿下残害幼女,不再心怀叵测的接近瑞儿,我今日便饶了你。” “饶了我?”吴侧妃很好笑的笑笑,“既然你把话挑明了,我们就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齐媛冷哼一声。 吴侧妃语声柔媚的说道:“我原本不想跟你撕破脸,只想安安分分的做个被太子宠爱的太子侧妃,是你屡次多管闲事,端着正妻的架子践踏我的尊严,逼得我与你锋芒相对。” “我多管闲事?”齐媛鄙视道:“是你滥用青楼烟花女子的淫贱手段在先,致太子府乌烟瘴气,却毫不知收敛!” “我是为讨太子的欢心,他痴迷于各种药物器具,其中的情趣酣畅,你这种愚儒的闺秀是不会懂的。” “而你又偷买幼女供太子奸淫!已被虐死了十个幼女!简直丧尽天良!” “我也是为讨太子的欢心,他试过一次幼女之后,兴奋得疯狂,一发不可收拾,是那些幼女经不住玩儿,玩个两次就死了,我只能不停的为太子提供幼女。” 齐媛恨恨的斥道:“你怀着身孕,将为人母,可曾想过那些幼女的母亲有多悲痛!” “那些幼女都是孤儿,没有母亲,是我从青楼买来的。” “但她们都还是孩子呀!你腹中正怀着孩子,怎就没有恻隐之心?!” 吴侧妃不屑一顿的道:“我已经挖了地窖藏幼女,太子也顾及你的存在而遮掩,太子和我都给你足够的面子,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自找没趣的下场,就是逼我教唆挑拨太子厌烦你。”她很洋洋自得的道:“太子现在离不开我了,对我很信任,也很依赖,虽不是对我百依百顺,可都是处处怜惜我宠我,听说昨晚你又被太子训斥了?这几日你常挨他的训斥吧?” 齐媛咬牙切齿的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你有什么可自命清高的?”吴侧妃漠然的嘲笑道:“身为妃子,不都是要使尽浑身解数拼了命的争宠,得宠者可得荣华,失宠者无人可怜。” “凭自己的才华争宠才是真本事,你道德败坏、滥杀无辜,即使争到宠,你心安理得吗?!” “凭才华?真是好笑,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你嫁入太子府是凭的才华?凭的还不是齐家的声望?” “不管我凭借什么,至少我不会 用下作的手段争宠。” “你用不着争宠,仅仅是齐家的声望,和你的兄长景大人的威望,就足够你消耗到死。你活着一天,太子连动你的正妻之位的念头也不会有。”吴侧妃讥讽道:“如果你真的无心争宠,真的贤良淑德,为何还因太子对我宠爱而动怒?怎么还像个怨妇一样多管闲事?” “因为我是太子正妻,太子的家事我必须要管!” “不自量力!” “你……” “论你再好的家世,讨不到太子的欢心,也只是一个华丽的摆设。” “这个摆设在太子府一日,就一日不容你胡作非为!” “那你就且等着太子彻底冷落你,瑞儿渐渐疏远你。” “离我的瑞儿远一点!” “你容不下我,也休想我让你好过!我不仅要讨太子的欢心,我还要讨你的孩子们的欢心,让他们都跟我亲近,很快你就能尝到在太子府被孤立的滋味。”吴侧妃挑衅的笑道:“所以啊,你不如识相点,安安分分做你的正妻,少过问家事,去闲清园里修身养性调整自己的怨气,让自己活得清闲些。” “贱人!”齐媛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吴侧妃脸上,力道极大,打得吴侧妃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吴侧妃骇得双目圆瞪,紧捂着小腹,惊愕道:“你……你敢对我动手?!” “我还敢替那十个幼女冤魂讨个公道,今日是你的死期!”齐媛狠狠的说着,既然吴侧妃屡教不改,更加狂妄的预谋害她,她绝不能再容忍下去,便刻不容缓的实施计划,她迅速的拎起墙边的木棍,朝着吴侧妃的脑袋重重的打下。 见状,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舒知茵一怔,发现齐媛下手极重,棍棍很有讲究,前三棍打得吴侧妃疼得满地打滚的哀嚎,第四棍极用力的打向吴侧妃的脊椎,眼看吴侧妃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弹了。 齐媛住了手,喘着粗气,眼眶泛红的瞪了吴侧妃一眼,丢下木棍,立刻奔出了院。 舒知茵心下一惊,盯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吴侧妃,发现其身下流出大滩血迹,看着鲜红的血时,她的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她无力的扶住栏杆,身子在颤抖,有些眩晕。 与此同时,她猛得意识到大事不妙,景茂庭的计划提前了?支开母妃及其侍从,又支开她的侍从,留云苑仅剩她一人,齐媛和吴侧妃独自前来,让齐媛在留云苑重伤或是打死吴侧妃,嫁祸给她 ? 她不寒而栗! 景茂庭的一举多得的计划,就是:杀害隐患吴侧妃,稳住齐媛的地位,使舒知茵身陷囹圄? 舒知茵的背脊直冒冷汗,她闭上双眼深深的呼吸,使情绪平稳。事已至此,要冷静沉着的处理。如果查实吴侧妃是被她所害,父皇一定不会息事宁人! 她努力的镇定,思索着如何应对,当务之急是先去救吴侧妃,只要吴侧妃活着,便能指认齐媛。她连忙奔下阁楼去探查吴侧妃的伤势,当她快步奔到吴侧妃身边,不可避免又看到鲜血,她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四肢厥冷,她抚了抚额,浓稠的血腥味窜入鼻息,极其的不适,难以再靠近。 “吴侧妃娘娘?”一声寻觅的呼喊自院门处传来。 舒知茵遁声瞧去,是个婢女模样的少女,正垫起脚尖探着脑袋朝这边张望。 “启禀福国公主殿下,奴婢是吴侧妃娘娘的贴身婢女灵子……”婢女话未说完,便巡视到了躺在血泊中的身影,满脸震惊,吓得捂住了嘴,疾步奔到吴侧妃的身边,骇道:“吴侧妃娘娘!” 舒知茵皱眉,慢慢的坐在了一旁的凉亭下。 “吴侧妃娘娘?”婢女灵子浑身发抖的碰了碰吴侧妃,见她面目狰狞纹丝不动,慌忙的伸手探她的鼻息,顿时,她整个人跳了起来,无比惊惧的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福国公主,跌跌撞撞的奔了出去,失声的喊道:“快来人啊,快传御医啊。” 不多时,吴侧妃的侍女们涌入,受惊尖叫声震耳。 沈皇后和太子殿下夫妇火速赶来,正在对弈的舒泽帝和景茂庭也闻讯而至。原本寂静的留云苑顿时喧闹,气氛异常凝重。 老御医连忙上前号脉后,低声禀道:“吴侧妃娘娘已没了气息。” 吴侧妃死了,一尸两命,死在福国公主的居处留云苑,看似被带血的木棍重击而死! 太子殿下夫妇都非常愕然,难以置信的愣住。 深沉的目光扫过坐在凉亭下置身事外的舒知茵,舒泽帝负手而立,直视着吴侧妃的侍女们,沉声问道:“吴侧妃因何在留云苑?” 吴侧妃的侍女灵子惶恐的道:“吴侧妃娘娘是跟太子妃殿下一同来此探望福国公主。” 舒泽帝顿时看向齐媛。 齐媛正沉浸在死讯的余悸中,轻叹道:“午后,吴侧妃找到儿臣,说福国公主的脚扭伤已有数日,不知是否痊愈,提议一 同探望,儿臣亦正有此意,便一同来此。” 舒泽帝以询问之色看向灵子。 灵子诚实的道:“太子妃殿下所言确实如此。到了山下,吴侧妃娘娘说福国公主喜欢清静,不喜欢那么多人闹哄哄的,命奴婢们在山脚下等候。太子妃殿下也让她的婢女等候在山脚下,唯她们二人上山。” 齐媛接道:“儿臣和吴侧妃来到留云苑,见空无一人,喊了几声福国公主无人回应。儿臣想傍晚再来,吴侧妃想在此等候,儿臣便独自离开。走到山下,儿臣担心吴侧妃一人等的着急,便命灵子上山在旁侍候。” 灵子惊声道:“奴婢刚踏进院中,就看到了福国公主殿下,她站在吴侧妃娘娘身边不远处,吴侧妃娘娘躺在血泊中。奴婢吓傻了,赶紧上前搀扶,发现娘娘已……”忆起当时情景,她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悲恸的哭道:“奴婢曾劝吴侧妃娘娘莫来留云苑,因福国公主明确说过讨厌吴侧妃娘娘,不准吴侧妃娘娘靠近她……” 通过齐媛和婢女灵子的话语,众人都明白了来龙去脉,是吴侧妃提议来探望福国公主,同样是吴侧妃提议侍从们留在山下,依然是吴侧妃提议自己在苑中等候。可是,太子妃齐媛说福国公主不在院中,而吴侧妃的婢女灵子说亲眼看到了福国公主,福国公主到底在不在?吴侧妃娘娘死于谁之手?福国公主非常不喜吴侧妃? 齐媛面露诧异,遥问凉亭下的舒知茵,求证道:“茵儿,吴侧妃在等你时,你在留云苑里吗?” 此话一出,太子妃把自己的立场摆得很明显,她认定吴侧妃是死于她离开留云苑之后。 众人复杂的目光全部涌向舒知茵,她不语,如同隐形人,自始自终神色如常。众人不免揣测着她的薄凉,吴侧妃死状惨烈,她不仅无动于衷,也没一丝悲悯,甚至于不肯假装怜悯,未免太过冷漠。 见舒知茵不回复齐媛的问话,不动声色的沈皇后发问了:“茵儿,你今日一直在留云苑里?” 舒知茵平静的答道:“我一直在。” “可曾目睹是谁残杀吴侧妃?”舒知行语声着急,心中顿生狐疑,难不成是吴侧妃跟她发生了口角,她冲动之下残杀?无论是谁杀死了吴侧妃,这罪行需由她背负,更何况,她有重大的嫌疑。吴侧妃死于太子妃离开之后灵子来到之前,嫌疑最大的凶手就是她。 舒知茵不语,一副事不关己无可奉告的样子。 “可曾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舒知 行紧盯着她,众人亦是,都在观察着她的细微神情。 舒知茵依旧不语,神情漠然。 舒知行面露悲哀的难色,故作哀声道:“茵儿,吴侧妃死得太惨了,恳请你能知无不言。” “她死的是惨。”舒知茵缓缓站起身,凛然自若的望向皇上,道:“父皇,她死在留云苑,我愿意配合调查,希望尽快查明凶手。” 不出所料,舒泽帝神色冷沉的唤道:“景茂庭。” “臣在。”景茂庭上前一步。 舒泽帝肃目道:“此案由你彻查,两日内查出凶手,无论凶手是谁,依律法处治!” “是,臣遵旨。”景茂庭当即走向嫌疑最大的舒知茵,正色道:“福国公主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第24章 男娶女嫁 留云苑,临崖而建的阁楼之顶。 舒知茵的衣袂迎风飘飞,她凝视着离她三步之遥的景茂庭,唇角泛起薄凉的笑,眼眸中似起了雾,笑着叹息道:“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景茂庭道:“对。” “不是说五日后?” “提前了一天,令你没有防备。” 舒知茵轻蹙起眉,道:“真是运筹帷幄呢。”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算得上是完美的计划,每一个细节都如你的预期。”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轻哼一声,笑问:“确定要嫁祸给我?” 景茂庭直言不讳的道:“我可以轻而易举的证实你是凶手。” “我不质疑。” “我也可以证实你不是凶手。” “我知道。” “如果证实你是凶手,你的下场会怎么样?残杀太子侧妃一尸两命,人所不齿,名声彻底的毁了,太子怎么弹劾你都不过分,皇上对你最轻的惩罚是把你囚禁在塞外,你的母妃余生将郁郁寡欢。” 舒知茵漠然的道:“诚如你所言。” “你不害怕?” “不到最后一刻尘埃落定,说不准是谁哭谁笑。” 景茂庭感受她的平静与疏离,缓声道:“我不愿你哭。” “而你还是算计我。” “我给你一个选择。” “嗯?” “嫁给我为妻,我证实你不是凶手。” 舒知茵一怔,身心俱震,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道:“你说什么?” 景茂庭认真的道:“嫁给我为妻。” 舒知茵忍不住失笑,难以置信的道:“你竟然会想娶妻?” 景茂庭正色道:“我本可以一生不娶,孤孤单单的度过此生,如果不曾遇到你。” “你想娶我?”舒知茵突然觉得脑子懵了,心脏似燃着了火,跳得很快,莫名的激动,“你设此计,原因之一是为了要挟我嫁给你?” “对。”景茂庭能料到她下一刻会露出得意的笑。 果然,她笑了,笑得好得意,笑得很开怀,她笑道:“为什么想娶我?” 景茂庭被她问得说不出话。 舒知茵笑得更 得意,再问:“想娶我多久了?” 看着她笑容里的戏谑,真是可恶,景茂庭沉着脸,冰雕的面容颇显僵硬,半晌才反问道:“嫁不嫁?” 舒知茵忽然就收住了笑,郑重的道:“嫁。”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景茂庭的眼睛一亮,神态明显的狂喜不胜。 舒知茵隐现察觉到了他的笑意,他是笑?他总是冰冷面孔不苟言笑,就在刚刚,他笑了?宛如冰封万里的湖边在暖阳下渐融,不可否认,他微带笑意的面容更俊朗。她笑问:“你没有料到我爽快的同意?” “对。” “那么没自信?” 景茂庭不语,这可能是他此生最没自信的事。 舒知茵冷静的道:“你是权衡过后,发现与我为敌得不偿失,所以不如娶了我?” 景茂庭心头猛得钝疼,如同心脏被人生剜,刚浮出的喜色顿时冻结,连同他整个人被冻住。 舒知茵微笑道:“你该不会让我把‘丞相之位’当作嫁妆吧?” “不会。”景茂庭强迫自己对她说清楚,道:“丞相之位我志在必得,秦丞相致仕之前会举荐我,太子殿下会附和,我亦会自荐。” 舒知茵笑道:“你娶了我,皇上肯定会更重视你,你上任丞相的胜算更大。” “对。” “你将培养齐汀接任大理寺卿?” “对。” “齐汀对你言听计从,相当于大理寺在你的掌控之中,达成了你想要的任丞相之位兼管大理寺。” “对。” 舒知茵问道:“太子不会同意你娶我吧?” “无需他同意。” “但总要有个说法。” “我自有说法。” “你会告诉他,你娶我只是为了谋取权势,为了非常方便的在必要的时候摧毁我?”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笑道:“无妨,你有你的立场,能周旋于皇上和太子之间圆滑的处世,能在朝堂中威风八面,能算计别人时得心应手,说明你很有能耐。” 景茂庭面色一沉,感觉自己已经被她钉在了耻辱架上,可他却不擅长接她的话话。 舒知茵笑问:“嫁给你之后,我依然住在富丽的公主府,可以吗?” “可以 。”景茂庭道:“把公主府改为景府。” “好。”舒知茵道:“府门上的匾额改为景府。” 景茂庭不容拒绝的道:“是你嫁给我为妻,在内在外你皆是景夫人,并非我是你的驸马。” “好。”舒知茵道:“我成为了景夫人,你会保护我吗?” 景茂庭笃定的道:“会,我保护你周全。” 舒知茵忽然笑了笑,眸色清亮的盯着他,道:“当我成为你的累赘,你会手下留情吗?” 景茂庭薄唇紧抿,不语。 舒知茵语声轻柔的道:“答应我,在某天你不得不要跟我决裂时,别伤害我,别摧残我,与我和离,完好无事的放我走。” 景茂庭道:“我答应你。” 舒知茵保持着轻柔的语声,道:“答应我,我不想做的事别勉强我,别威胁我。不过,我能为你做的事,我会尽力做,不能做的事是真的不能做。” 景茂庭道:“我答应你。” 舒知茵满意的笑着,定睛看他,道:“答应我,我希望你做的事,你都会让我如愿。” 景茂庭道:“我不能答应你,我会视事情和情况而定。” 舒知茵不禁感慨,他真是随时随地能保持冷静,她若无其事的笑道:“你可以随心所欲的拥有各种各样的女色。” 景茂庭切齿冷道:“你不能有面首。” “好。”舒知茵体贴的问道:“你还有什么条件?” 景茂庭脱口而出:“为我生儿育女。” 舒知茵眉心一蹙,模棱两可的道:“如果我能。” 景茂庭脉脉凝视她,最后一次确认道:“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对。”舒知茵答得很快。 “为什么?”景茂庭的目光紧锁住她。 舒知茵微笑着,笑容里带有与生俱来的透彻大方,道:“你的卑鄙阴险隐藏的很好,你忠贤刚直的形象名扬天下,英俊自律,博学深沉,虽然你常摆着一副冷脸,但不妨碍嫁给你会很有面子。” 在景茂庭的眼里,她是孤注一掷的跳下万丈深渊,去发现无限光明。又似乎是她再也不相信世间会有美好,而选择美好的假象。 她是个清醒从容的女子,对待世人近乎苛刻,她永远有一套与人相处的标准,既然愿嫁,应该不是委曲求全吧?他莫名的不安。 舒知茵继续笑道:“你还能帮我摆脱这次杀人危机,虽然严格的讲,是你陷害我在先,但结局显然是我做了一个有利于我的选择。” 景茂庭赶紧道:“因这次对你的陷害,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我不谅解。”舒知茵说得轻描淡写,“任何有心无心的伤害都是伤害,一句‘对不起’真的多余,请以后不要再说。” 景茂庭沉默。 舒知茵也问道:“你心甘情愿的娶我?” “对。” “为什么?” 景茂庭正色道:“害怕你嫁给许元伦。” “你不害怕我嫁给齐汀,却害怕我嫁给许元伦,怎么,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没有理由不嫁给他?” “对。” 舒知茵轻问道:“你没有跟他公平竞争的勇气?” 景茂庭沉默。 舒知茵忽然一笑,道:“我差点忘记了,你每日为天下事繁忙,有捷径可走,没有心情和精力去做这种不必要的事。” 景茂庭沉默。 “没关系,你不必再害怕我会嫁给他。” 景茂庭缓缓说道:“他是个好人,是真心实意的想娶你,能给你一生荣华。” 舒知茵很确定的道:“嗯,余生会顺遂。” 景茂庭低低问道:“放弃当荣华一生的王妃,嫁我为景夫人,不觉遗憾?” “那能怎么办,不嫁给你,我就成了杀人凶手,遗臭万年,岂不连累了他。”舒知茵笑了,仿佛轻轻的嗤笑自己,“我对你说过,我活得如履薄冰,要很慎重的做每一个选择,总要选一个相对好的结果。你答应了我,会给我留条后路。” 景茂庭沉声道:“既然你已决定嫁给我,就不要再觉得勉强。” “嗯。”舒知茵漫不经心的应着,而她心中有数,她虽然常做选择,但每次在做了选择后都不悔。 景茂庭深深的看着她,道:“尽快告诉许元伦,你决定不嫁给他。” 舒知茵很温顺的道:“好。” “让他打消娶你的念头。” “好。” 凝视着她温柔明艳的容颜,景茂庭的心不胜欢喜,夕阳斜洒,薄薄的光辉轻笼着她,如是为她披了一层圣洁的金纱,美得如是画中仙人。她真漂亮,自初次见到她时他就不禁慌张,此时此刻 ,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愿意嫁给他做他的妻。 他心中澎湃,呼吸一粗,四下看了看,确认此处较为隐蔽,便眼眸一垂,情不自禁的靠近她,轻轻伸臂揽住她的腰肢,慢慢的把她往怀里一拥。 怀抱缱绻,他的气息温热,舒知茵被他揉在怀里,他的怀抱结实而健壮,她方寸间顿时大乱,面颊绯红。 望着怀中美人眉眼中的娇羞,软软柔柔,散发着迷人的香甜,景茂庭眸色迷醉,不由自主的俯首冲着她红润的唇吻去。 舒知茵顺势将头一偏,躲开了他。 景茂庭定住:“嗯?” 舒知茵轻推了推他,暗自平稳心绪,轻声说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说。” “我们虽私定婚约,但你仍需向我父皇提亲。” “懂。” “我要你在中秋宴席上,当众向我父皇提亲。” 景茂庭坚定的道:“嗯。” “距离中秋佳节还有两个月,这期间你随时可以反悔娶我。” “我绝不反悔。” 舒知茵笑而不语。 景茂庭再次欲一亲芳泽,满是渴望的唇凑到她唇边,嗓音哑声的请示问:“可以?” 舒知茵笑道:“不可以。” 闻言,景茂庭极为不舍,失落尽染眉梢,慢慢的松开了她。 舒知茵深吸口气,缓声问道:“你府中有小妾?” “没有。” “好像你做这种与女子亲密的举动很娴熟。” “娴熟?你是我做这种亲密举动的唯一女子。”景茂庭凝神看着她,郑重的解释道:“一是我情不自禁,二是我看过一些……书籍。” 舒知茵心中一颤,忙不迭的转移话题,问道:“吴侧妃之死,我该怎么应对?” “如若皇上问起,你只说你从阁楼乘凉后回屋,忽发现吴侧妃倒在血泊中,你上前一探究竟时吴侧妃的婢女灵子奔入,但你觉得她是还没来得及奔出院就折身奔回。其他人问起,你皆沉默不答。” 舒知茵挑眉,问:“让灵子顶罪?” “灵子助纣为虐,在劫难逃。”景茂庭冷声道:“吴侧妃害死幼女十人,还不知收手,有继续害死幼女的打算,对她施以私刑,死有余辜,免再有幼女被害。” 舒知茵问:“你 怎么向太子交待?他一定很希望你落实我是凶手。” 景茂庭笃定的道:“我自会处理妥当。” 说罢,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步下阁楼,身形冷峻,风度挺拔凛锐。 第25章 如愿 入夜,留云苑中灯火通明。 凉亭下,舒知茵娉婷而立,接过许元伦为她斟满的梨花酿,轻声问道:“你明日就回许国?” “是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再多留几日。”许元伦抿嘴一笑,原定于晚上的宴席因吴侧妃意外死亡而取消,本是想制造惊喜向她郑重求娶,却得知她决定不嫁给他。她心意已决不能嫁他,他只觉诧异,理解她并接受她的选择。 “再留三日,与我同返京城,把我准备的点心捎给皇祖姑。”舒知茵半个时辰前向他坦言不能嫁给他,如她所料,他的情绪没有过多波澜,他并不是非娶她不可。 “可以。” “许二哥。” “怎么?” 舒知茵正色道:“无论如何,要娶一个你爱慕的女子,在没有遇到之前,别急于成婚,再等等。余生漫长,身边是谁很重要。” “好。”许元伦笑道:“你也是,嫁给一个你爱慕且能保护你的人。” 舒知茵笑而不语,默默饮酒。 许元伦郑重的承诺道:“知茵,在我们都没有遇到要结为夫妻的人之前,你依然可以随时决定嫁给我。只要你嫁,我就娶。” “许二哥,你不必再有这种念头,当我决定与你保持兄妹关系时,此生我们便永远是兄妹之情,不会再有其它。” “行,行,我放弃这种念头了。” 他们相视一笑,简单,纯粹,是彼此生活里恒久的至亲好友,都由衷的愿意对方幸福。 过了片刻,许元伦低声询问:“吴侧妃之死跟你没有关系吧?” 舒知茵摇摇头,道:“由景茂庭调查,明日就能尘埃落定。” 已是深夜,景茂庭在山顶寺庙的大雄宝殿里审讯灵子。 百余盏烛光中,灵子跪在佛祖脚下已有一个时辰,她瑟瑟不安的偷瞄着景茂庭,他始终沉默着负手而立,比俯视众生的菩萨还要令人望而生敬。 “景大人?”灵子再也忍受不住了,语声轻弱而肯定的道:“奴婢进入留云苑时,吴侧妃娘娘已经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 景茂庭霍然冷暼过去,寒声道:“说一说你帮吴侧妃物色的幼女供太子奸淫致死后,再将尸体埋在京郊乱森林里的事。” 灵子吓得脸色煞白,差点断了呼吸。 景茂庭冷道:“致十名幼女惨死了?” 灵子惶恐的跌坐在地,胆魂俱裂般的瞠目。 这时,殿外的齐汀无声提醒道:“太子殿下来了。” 景茂庭就是在等舒知行,他冷扫了一眼灵子,阔步而出,前往山门殿。 于哼哈二将满面岔怒之相下,舒知行焦急的走来走去,暗暗搓手,喜忧参半。忧的是深得他心意的吴侧妃死了,喜的是倾轧舒知茵的最佳时机到了。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拱手道:“太子殿下。” “舒知茵是杀死吴侧妃的凶手?”舒知行的眼睛里满怀期望。 “她不是真凶。”景茂庭正色的道:“她目睹了吴侧妃被杀死的经过。” 舒知行的眸光寒厉,“是谁杀了吴侧妃?” “灵子。” “不可能!灵子是吴侧妃的心腹!” 景茂庭详详细细的道:“福国公主告诉臣,因她不喜欢吴侧妃,便任由吴侧妃坐在凉亭下等她,而她则身在阁楼中不理会。灵子进入院中,以为院中只有她们二人,便无所顾及的闲聊,闲聊几句后,吴侧妃提议离去,刚走出几步,被灵子不小心绊倒,吴侧妃腹痛难忍有小产迹象,恐慌之下凶狠的斥骂灵子。想必灵子惧怕会被处死,冲动的用木棍打死吴侧妃,逃离了现场。福国公主见吴侧妃被打的躺在地上不动,便奔下阁楼欲搭救吴侧妃,谁知灵子又回到院中,惊声尖叫,奔走相告。” 舒知行不禁冷笑道:“你相信她的话?” “福国公主坦言吴侧妃和灵子闲聊的内容是关于幼女,”景茂庭沉静的说道:“她们说是已经买过十名幼女供太子恣意奸淫,因太子嗜好器具,幼女太经不起玩儿,每个幼女玩两次就玩死了,新的幼女是从青楼买的,经得起玩儿,等太子回京后,便可享用。还说吴侧妃的房中有个地窖,用于偷藏幼女,以及,幼女的尸体都埋在了祈山东南方位的乱树林中。” 舒知行的神色震变,面红耳赤,他极其私密的癖好只有吴侧妃和灵子知晓,她们竟然粗心大意的在外谈论?! 景茂庭正色的道:“你当众询问福国公主时,她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她置身事外。她为人疏离,懒得搭理与她无关的事,亦不喜倾轧别人。因上次闲清园一事,你们为她证实传闻是谣言,她并未察觉出你们有倾轧她之意,故而无心揭露你的行为,不想多事生非。” 舒知行恼得暗暗握拳,露出杀意,咬牙道:“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他的特殊 癖好如果传出去,他的颜面将荡然无存,更何况,他已经致死了多名幼女。 “福国公主之所以对臣坦言,只是为了证明她不是凶手,没有威胁之意,亦没有放在心上。”景茂庭冷静的分析道:“臣有办法认定她是杀手,然而,恐怕她会被逼无奈,在皇上面前口无遮拦。” 舒知行愤慨不已,景茂庭说得没错,她手握有他的把柄,且不论真凶是不是她,都不能太过激进,以免她大肆宣扬出去,他恨恨说道:“吴侧妃和灵子太过愚笨!” 景茂庭正色的道:“臣已证实福国公主所言属实,灵子经审讯,招认了是不小心绊倒了吴侧妃,害怕被降以死罪,冲动之下,用木棍击打死了吴侧妃,妄想掩人耳目的嫁祸给福国公主。” “当真?!”舒知行惊愕。 景茂庭镇定自若的道:“灵子正在大雄宝殿中,太子可以当面质问。” “不必了。”舒知行脸色铁青,灵子这个没用的蠢东西! 景茂庭道:“臣亦从灵子口中得知,幼女之事属实。” 舒知行并不否认:“是属实。” 景茂庭诚然道:“在审讯灵子之前,臣先去向太子妃试探幼女一事,太子妃并不知情,她只知吴侧妃轻浮艳媚,常使些卑俗的招数勾引太子,意图得到太子的独宠,常故意设局,挑拨离间你们的关系。”停顿了片刻,他说道:“太子妃全心全意的待太子,不惜隐忍,顾全大局。” 舒知行淡淡说道:“我知道她的好。” 景茂庭将话题回到案情上,道:“有两个选择请太子殿下定夺,臣都将全力以赴。” “请说。” “此次可以认定福国公主是凶手,臣能落实她杀人的证据,只是太过冒险。皇上必会再次审问她,即使不能推翻臣的结论,也会从她嘴里得知幼女之事,当然,太子可以矢口否认,但是,恐有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抑或,依照真相,以灵子是凶手结案,不激化与福国公主的矛盾,让她继续放松警惕,日后再寻良机对付她。” “这次放过她!”舒知行重重叹气,不能冒险,后果不得而知。 “是。”景茂庭就知道他不会冒险,他珍惜自己言行端正的形象,一如既往的谨慎。 舒知行心虚的问道:“关于幼女的事,有没有办法瞒过父皇?” “能。”景茂庭笃定的道:“臣有办法。” “太好了 !”舒知行如释重负,他相信景茂庭的能力和忠诚,上次金谷杀死秦启明之事,景茂庭处理的就很好。 景茂庭不语,俨然如往常一样惜字如金。 舒知行低声提醒道:“依然要寻机设法倾轧她,使她不得翻身!” 景茂庭点头。 舒知行拍了拍景茂庭的肩膀,以示慰劳与信任,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的离去。 景茂庭回到大雄宝殿继续审讯灵子,直至黎明,灵子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破,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透露了很多太子不为人知的事,伏地崩溃大哭。 清晨,迎着朝霞,景茂庭向舒泽帝复命。 听完景茂庭详细的禀告,舒泽帝搁下茶盏,面色深沉,缓声道:“既然吴侧妃是侍女灵子所杀,福国公主一概不知,福国公主昨日因何当众不言?” 景茂庭正色道:“臣认为是她性格使然,与她无关的事她漠不关心,她不知实情的事不随意妄议,她是心胸坦荡磊落之人,敢做敢当,事不关己则不掩饰亦不解释。” 舒泽帝若有所思的看着景茂庭,他对舒知茵倒是颇为了解。 景茂庭将焦点引向灵子,道:“臣是察觉到灵子露出了一个破绽,才严加审讯得知实情。” “什么破绽?” “臣经多方询问获悉,太子妃下山后命灵子去留云苑侍候吴侧妃,她当即就快速上山,从山脚至山顶的留云苑不过半里,虽山路曲折但不难行,一炷香可抵达。然而,她惊声尖叫奔下山传御医时,是过了一刻后。她昨日当众供述她踏入留云苑时,一眼便看到吴侧妃倒在血泊里。可是,这中间有一盏茶之余的时间,她去做了什么?” 舒泽帝注目着景茂庭,他是与生俱来的明察秋毫。 “灵子解释称她在上山的途中遇到了御膳房的宫女彩彩,彩彩与她攀谈了约一盏茶。臣传唤彩彩对证,彩彩先是有些茫然,后承认确有此事。臣又传唤御膳房的多名宫女,有两名宫女证实彩彩昨日午后身体不适,一直躺在屋中歇息,并未出过屋。臣再次审问彩彩,得知彩彩是灵子的同乡,收到灵子使得眼色后,帮灵子圆谎。”景茂庭道:“灵子的谎言被揭穿,她见无法再隐瞒而招认。” 在景茂庭的安排下,灵子确实是被彩彩拉住攀谈了一盏茶。彩彩一直躺在屋中,是制造的假象。包括太子妃齐媛让灵子去留云苑侍候吴侧妃,每个细节都是景茂庭精心设计。 舒泽帝在沉思,只是灵子一时恐惧的杀了吴侧妃,其中并无蹊跷? 景茂庭漫不经心的道:“灵子为求从轻发落,指责吴侧妃心狠手辣,死有余辜。” “嗯? “灵子供述吴侧妃淫乱太子府的祸行,她为了获得太子的专宠不择手段,因怀了身孕,便在屋中偷藏幼女,焚撩情香,哄骗太子服春药,使太子失控的奸淫幼女,已有多名幼女被摧残虐待致死。” 舒泽帝双目圆瞪,“竟有此事?” “是的。”景茂庭语声沉重的道:“臣询问了太子妃,太子妃惭愧的承认,吴侧妃近些日子在太子府的言行渐渐逾矩,她发现些蛛丝马迹,多次严厉管教吴侧妃,吴侧妃委以虚蛇,常在暗中挑拨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好在太子和太子妃关系和睦,并没有让其得逞。吴侧妃见挑拨不得,便专注的迷惑太子。” 舒泽帝威声道:“荒唐!” 景茂庭道:“太子的本性温良端正,因受吴侧妃的鼓惑才误入歧途,太子曾向太子妃忏悔,怎奈尝鲜后诱惑太大,勾起了邪恶的一面,常不得自控,但能迷途知返。” 舒泽帝沉声问:“太子已致死多名幼女?” “并非太子致死,是事后吴侧妃嫉妒幼女得太子临幸而虐杀之。灵子坦言,吴侧妃杀死幼女还有一个原因,是担心太子会痴迷于某个幼女。她企图获太子独宠,将太子系在她身旁。”景茂庭始终将太子视同受害者。 舒泽帝的脸色很难看。 短暂的沉默后,景茂庭郑重的道:“吴侧妃之死已然水落石出,是其婢女灵子所杀,臣可将详细案情交由刑部复审。” “你宣布结案吧。”舒泽帝淡淡说道:“立刻处死灵子,注意维护太子的尊严和太子府的名声。” 景茂庭拱手道:“是,臣遵旨!” “吴家出此女,可见其家风不正,回京后,你查查她的父亲和兄弟可有为官不廉,如有,革职,如无,提防,永不能重用。” “是,臣会请监察御史协同严查。” 舒泽帝自鼻息重重的呼了口气,低声道:“幼女一事,朕只当不知,你需直言提醒太子不可再犯,朕传位之人必须品行端正,不能有污点。” “是,臣自当谏言。” “此事太子妃也有责任,她为人处事可以贤淑端庄,但不可贤淑端庄到软弱忍让,不能纵容内宅有人不守规矩胡作 非为。你必须严肃提醒她,她要有稳定太子府内宅的能耐。太子府的内宅必须安宁,乃至将来的后宫都要讲究规矩,家和万事兴,天子内宅不宁何以宁天下!” “是,臣会提醒她引以为戒。” 舒泽帝提起竹笔,开始批阅奏折,景茂庭恭敬的退下。 已是晌午,景茂庭走在明亮阳光下,神色轻笼薄霜。此案将尘埃落定,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正走着,他忽然看到了树林中的舒知茵,她在悠闲的散步,像小鹿一样的优雅。他驻步,深深的看着她,她美而艳,脱俗而空灵,每次看到她,他的心里都会翻滚起复杂的情愫,暖暖的,痒痒的,疼疼的,欲罢不能。 第26章 不是巧合 过了酷暑,转眼到了中秋。 秋高气爽,福国公主府西苑的六棵古桂花树次第而开,盛放得浓香致远。 桂花树林边的香流阁中,舒知茵正在泡着枸杞玫瑰汤浴,她放眼望着窗外恬淡静谧的景色,漫不经心的吃着红石榴。 如锦捧着白瓷酒壶而来,为公主斟上一杯酒,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的道:“景大人回到京城了,坊间百姓不盛欣慰,纷纷聚在大理寺外请命由景大人主审‘太子府幼女案’。” 舒知茵慢饮了一杯酒,凉凉的笑道:“他竟然肯回京了。” ‘太子府幼女案’已经有两个月,如今发酵到了沸腾。两个月前,皇上携众人在妙春山行宫避暑,赐死杀死吴侧妃的灵子当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从京城火速传至:当皇上抵达妙春山的次日深夜,有个受惊孱弱的幼女偷逃出太子府,到衙门面前控诉遭到太子的奸淫,且尚有一个幼女被困在太子府的地窖里奄奄一息,急求解救。 闻讯,舒泽帝震怒,当即移驾回京。 然而,距离被辱幼女击鼓报案已过了六日。这六日内,衙门官员因幼女指控的是太子殿下,不禁大惊失色,先是故作威喝幼女胡言乱语的污蔑太子殿下。谁知,幼女不多辩解,掩面哭泣而去,在闹市的街头跪地痛哭,悲伤欲绝,声泪俱下的控诉太子的荒淫,道是太子喜好奸淫虐待幼女,手段蛮横残忍,毫不怜惜的将幼女拷住吊起,长时间的用热蜡、皮鞭虐幼女肉身,用坚硬的性器具摧毁幼女的处子之身,待幼女的下身被刺破流血,才服下春药亢奋的奸淫,常将幼女虐待致死。 幼女受惊过度,恐惧的哭诉了颇多细节,令围观的百姓瞪目结舌。为求得众人相信,幼女甚至说出太子的阳物根部有两个痣,太子的臀部有淡红胎记。她苦苦哀求百姓施于援手,去搭救在太子府地窖的一个幼女,那幼女被摧残的奄奄一息。她甚至透露出,如果谁家年幼的女儿失踪,不妨去祈山西南方位的乱树林里去寻找。 幼女当众指控太子的暴行,百姓震惊之余,她好大的胆子敢公然指控太子,不免诧异此事的真假。众所周知,太子温良端正,从不曾做过无礼之事,怎会有如此恶劣的行为?衙门官员赶紧把幼女带回衙门审讯,幼女坚持认定太子表面温良实则荒淫可憎,她亲眼目睹了太子在地窖对幼女施暴,幼女惨叫连天,若不是因为太子要前去妙春山,则轮到她遭受厄运! 衙门官员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将貌似精神失常的幼女暂且关押 在地牢中。不曾想,第二日,一家四口抱着一具尸体跪在衙门口悲恸哭诉,原来是有对夫妻的女儿丢失了近一个月,心急如焚的寻找未果,听了那幼女的话,抱着微妙的希望去寻找,果真在树林里看到有松动的土坑,一共挖出了五具的尸体,尸体都死相惨烈,生前遭受过非人的折磨,其中有一具正是他们的女儿。 顿时,消息传得飞快,不足一个时辰就闹得满城风雨。坊间有人质疑,有人义愤填膺,朝火朝天的议论不休。直到九具尸骨未寒的幼女尸体被挖出摆在衙门口,百姓们似乎是受到鼓动一般,怜悯心被激起,朗朗乾坤之下怎会有此暴虐?!他们纷纷围在衙门口,聚众请命调查太子,请命让官员去解救太子府地窖里的幼女。 太子不在京城,官员怎敢擅闯太子府,眼看经过三四天的闹腾,百姓们的情绪高涨,甚于洪水猛兽,官员才连忙派人去妙春山禀告。 舒泽帝回到京城,得知来龙去脉,发现事态已失控,比想象的严重,百姓们竟食水不进的聚众集在皇宫门口请命,他拍案震愤。 太子殿下舒知行惊恐的跪在舒泽帝面前,重重叩首,按照景茂庭出的主意,否认一切指控,只悔不当初的承认确有临幸幼女的行为,但幼女都是吴侧妃安排的,他不知幼女们的身世,待幼女温柔,并无虐待幼女的暴行,绝不会杀害幼女。 舒泽帝的神色极为凝重,派人去太子府中吴侧妃的住处,确实发现一个地窖,地窖里有摆放整齐的性器具,还有一具刚死不久的幼女尸体。 舒知行一副无比震惊的茫然状,指天发誓不知地窖一事,更无特殊的性癖好。身为太子妃的齐媛,跪在舒知行的旁边,证明太子所言为实,太子虽偶有受到吴侧妃下了媚药鼓惑而临幸幼女,绝无不良嗜好,曾因自责失控的临幸而有心善待那些幼女,可是幼女们都在吴侧妃的房中,吴侧妃多次扬言幼女已被安然的送出太子府并悉心安置,太子有心善待而不得,不曾想幼女们遭遇不测。 吴侧妃和灵子都已死,死无对证,吴侧妃的其它侍女被明言禁止踏入僻静内院,并不知情幼女一事。 外有百姓满腔义愤的请命,朝堂中有官员揣测议论,舒泽帝自知此事是舒国有史以来最大的皇室丑闻,刻不容缓的要查出真相以正视听,命令景茂庭彻查此事。 岂料,景茂庭郑重而严肃的推辞,他只道是在妙春山时经审讯、推断、调查得知太子府幼女一事多因吴侧妃的罪过,然而有受害幼女现身指控,为了避嫌,他 极力请求将此案交由刑部审查。 舒知泽见景茂庭的态度诚恳,理解景茂庭的推辞,便下令让刑部尽快彻查。当日,景茂庭以调查湘郡的郡守府失火致郡守被火烧死为由,离开京城远去千里之外的湘郡。 刑部刚接到皇上圣旨,就立刻着手审讯那名报案的幼女,让刑部官员始料不及的事发生了,幼女在悄悄押送刑部的途中被劫,连同那个寻到女儿尸体的一家四口也不知去向。官员们心急如焚惶恐不已,整个刑部的人都秘密出动,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那名幼女和那一家四口人。 重要的人物丢失了,使得案情难以进展。百姓们等不及,纷纷聚在刑部外请命,询问刑部为何迟迟还没有结论。刑部起初不敢透露人丢了,只是日夜不停的搜寻,却始终一无所获。过了半月,百姓们怒声载道,京城之外的多个郡县的百姓都在讨论此事,有些猜测无法避免的严重影响了太子的声誉,流言渐起,说是刑部官员迫于太子的势力,把幼女和那一家四口人杀掉了,故意拖延案情,妄想不了了知。 随时流言四起,百姓们请命见一见幼女和那一家四口人,刑部的官员见再掖藏不住,只得透露人丢了,被劫走了。已过了一个多月才透露此消息,百姓们难以相信官员的说辞,更加有理由相信人被杀掉的流言, 舆论爆炸了一般的发酵蔓延,就像狂风一样,迅疾而猛烈的扫荡四面八方。太子的名声被诋毁,刑部官员的信誉被质疑,皇室的颜面和尊严淹没于百姓们愤愤不平的洪流中,以无法控制之势在吞噬。 舒知行深刻体会到被百姓们妄议的不适,他坐立难安,多次派人找景茂庭商量对策,景茂庭每次都让他淡定、沉默。他难以淡定沉默,多次派人去请景茂庭回京,景茂庭以‘待案情明朗时自会回京’多次婉拒。 舒泽帝自觉蒙羞,无法再忍受不明的揣测和争论,颁一道圣旨传景茂庭火速回京接手此案,而景茂庭是待湘郡的郡守被蓄意纵火烧死结案后,延迟了几日才回京。 短短的两个月,太子舒知行的形象从温良端正,意外的沦为了好像是‘残忍对幼女施暴、仗势干涉朝廷命官查案的伪君子’,比舒知茵骄纵任性的形象还更强烈的深入民心。 真是事事难料,各种巧合接踵而至。妙春山上,齐媛向景茂庭诉苦,当晚深夜,京城中幼女偷逃出太子府报案;幼女在闹市街头视死如归的指责太子的暴行,真假难辨时,次日,一家四口按幼女所言挖出了自己丢失的孩子;皇上命刑部审查 ,一个时辰后,幼女和一家四口同时失踪下落不明。整个事件就像是有预谋的策划,而景茂庭一直置身事外般,竟还主动避嫌,任由事态恶化,舒知茵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又饮尽一杯桑葚酒,品品味道后,只觉比以往的好喝,说道:“这酒的味道不似往常。” 如锦道:“这是按景大人给的配方制出的酒,味道如何?” 舒知茵笑而不语的搁下酒杯,出浴,曼妙身姿裹在了艳红色的裙纱中,她坐在梳妆镜前,眸色清亮。今日是中秋节,皇宫里设宴,如果景茂庭没有忘记或是没有反悔,他会在宴席上当众向她求娶。 景茂庭会反悔吗? 傍晚,舒知茵乘着华贵香车进宫,帝王家的家宴设在御花园中。 桂花阵阵飘香,宴席上皇室中人的神态较为复杂,本是阖家欢聚共庆月圆之日,因太子正身陷在绯闻流言里,表情不便太过欢喜,彼此交谈也不便太过热闹。 舒知茵坐在桂花树下的席位上,漠然的看着太子夫妇缓缓步入宴席,他们并肩而行与众人寒暄着,想装作若无其事,却有沉重的东西抵在他们的脊梁骨,使得他们的神色颇为不自在。 真相一日不明,太子的名声就一日难安宁。 德高望重的齐老在齐汀的搀扶下,领着妻子和子女们前来赴宴。这本是皇家的家宴,近几年,皇上都邀齐老一家同庆。 天色将黑,无数盏灯笼高挂,照亮了整个御花园。 宴席已备好待开,只等着舒泽帝入席。而舒知茵在神色不明的等着景茂庭,难道,他今日不露面了? 燃着龙涎香的御书房中,舒泽帝坐在龙椅上听着景茂庭详细的禀报湘郡郡守被杀一案,待他禀报完毕后,便沉声说道:“明日一早,立刻接手彻查太子府幼女案!” “是。”景茂庭没再推辞。 舒泽帝紧皱的眉头难以放松,道:“尽快调查清楚,水落石出,给天下人一个结论!” “是。”景茂庭目光炯炯的望过去,不过两个月不见,皇上似乎衰老了一些。 舒泽帝相信景茂庭的能力,后悔当初没有坚定的让景茂庭彻查此案,景茂庭一定不会像刑部的官员那样出现重大的失误纰漏,身为一国之君,即使是悔,也要挺着。他霍然起身,示意景茂庭一同去御花园入席,以往的中秋佳节都欢声笑语同喜同庆,可想而知今年各怀心事的场面,但宴席还是要如期举办,否则更令人非议。 景茂庭立在原地未动,郑重其事的说道:“臣有一个心愿,恳请皇上首肯。” “说来听听。” “臣恳请娶福国公主为妻。” 舒泽帝的眸色骤深,立刻语声坚决的道:“不行,朕不准!” 第27章 成全的代价 舒泽帝态度强硬的重申道:“朕不准你娶福国公主!” “不知皇上有何顾虑?”景茂庭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静,因为答应了她,在今晚的宴席上当众向她求娶,他需要先征得她父皇的同意,不能太过唐突冒犯。 “你想娶妻?”舒泽帝折身坐回龙椅上,肃目而视面前的男子,他的刚正与严谨有目共睹,他似乎生来就是注定为官勤政,冰冷不阿的像一块没有七情六欲的石头,不像是会娶妻生子的人啊! 景茂庭道:“臣只想娶福国公主为妻。” 舒泽帝冷问:“你喜欢她?” 景茂庭笃定的道:“臣爱慕她。” “她爱慕你吗?” “不。” “她知道你爱慕她?” “不。” “你想娶她只是因为你爱慕她?” “对。” “朕一直认为你此生将心无旁骛的为官,以慈悲天下苍生为己任,全心全意的为舒国与百姓效劳,不被感情左右,不问儿女私情。”舒泽帝很遗憾的望着他,遗憾的摇了摇首。他是个孤儿,自幼被齐家收养,本可以改姓齐而入齐家家谱,跃入名门望族之列,他却依然坚持姓景,勤奋好学,为官正直,稳重朴素,是个千年不可多得的贤才,若他此生为国事鞠躬尽瘁,无疑将成为载入史册的千秋忠良功臣。 景茂庭正色道:“在没有遇到福国公主之前,臣是打算孤单终老。只是,儿女私情不由自主。” 舒泽帝沉声道:“你知道朕对你寄予的厚望。” “臣知道。” “朕不希望你娶妻成家,你应该是以国为家之人,免除不必要的羁绊,省却不必要的麻烦,无私欲,不感情用事。” 景茂庭郑重说道:“臣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是幸福圆满,不是羁绊麻烦。” “是羁绊麻烦!”舒泽帝威声道:“你可以娶妻生子,朕希望你能娶一个像你一样的孤儿,不能出身名门望族!”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皇上是担忧臣滥用职权,为妻子家族之人谋取财富权势?” “没错。”舒泽帝语重心长的道:“朕器重你信任你,不愿看到你变得庸俗世故。你娶了妻子之后,谋取私利亦是不由自主。” 景茂庭冷静的道:“臣要娶的是荣宠富贵无双的福国公主,无需再谋财富权势。” 舒泽帝不假思索的道:“朕只能允许你娶金谷公主。” 景茂庭一怔,道:“臣非福国公主不娶。” “朕要把福国公主许配给许国的二皇子许元伦。”舒泽帝诚然道:“唯有他娶福国公主,朕才能放心。” 景茂庭沉重的道:“因何唯有他?请皇上明示。” 舒泽帝极为清醒的道:“朕过于宠爱她,过于由着她的性子,她养尊处优,自幼就有主见,洒脱无拘趾高气扬惯了。朕在一日,能保护她一日,朕不在了,这普天之下,能保护她让她余生尽享荣华的人,唯有许元伦。” “臣发誓,活一日保护她一日。” “朕身为一国之君也有身不由己时,更何况你是朝臣,你保护不了她。” “臣可以……” “你保护不了她!”舒泽帝果敢的打断了他的话,“她与人生疏薄凉,性子冷漠孤傲,在舒国,除了她母妃,她跟任何人的关系都不融洽。太子登基为皇了,即使不真心诚意的待她,也无可厚非,在情理之中。” 景茂庭沉默不语。 舒泽帝坦言道:“你应该很清楚,你娶金谷公主,太子会更为信赖你,你的前程无可限量;你娶福国公主,会给福国公主和你带来无穷无尽的困难,余生坎坷不顺。” “臣很清楚。”景茂庭正色道:“天下之大,不局限于天子脚下的京城,臣会顺势而为,可带着她隐退山林清闲度日。” 舒泽帝沉声道:“朕不允许朕的福国公主余生漂泊在外,勉勉强强过简素清淡的日子,她要一辈子锦衣玉食,风光无限,荣耀一生!” 景茂庭笃定的道:“只要她要一辈子锦衣玉食、风光无限、荣耀一生,臣能给。” “你怎么给?”舒泽帝威严的看他,“左右逢源?不断费尽心机的权衡?因无能为力而伤害?因无可奈何而欺瞒?你甘愿套上枷锁,承受磨难磨砺之苦?” 景茂庭沉默,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娶舒知茵为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与太子殿下的关系变得微妙,身为权臣,无疑是大忌。 舒泽帝目光一凌,慢慢说道:“还是你与她联手,共谋皇权,动摇国基,扶持一位傀儡皇帝,你们高枕无忧?” 景茂庭连忙跪下,正色道:“臣绝无此意。” “她有过此意。”舒泽帝语声平淡:“她曾想扶持三皇子争太子之位,三皇子被朕派去修建皇陵了。朕不 允许有人伺机皇权,国运平稳才能昌盛,任何皇子不得乱了规矩。” 景茂庭不语。 舒泽帝示意他起身,道:“朕要让她余生安稳的享受荣华,活得轻松自在。” 景茂庭站起来,挺拔而立。 “你给不了她余生安稳的荣华,”舒泽帝斩钉截铁的道:“能给她的唯有许元伦。” 景茂庭问道:“皇上可曾考虑过她是否愿意嫁给许元伦?” “朕知她不愿意,朕在妙春山时,就在等着她告诉朕她要嫁给许元伦,但是她没有,朕便知她不愿意。”舒泽帝面色深沉的道:“朕将赐婚,她会理解朕的用意。” 景茂庭镇定自若的道:“臣会不惜一切的在她远嫁的途中劫掠走她。” “你!”舒泽帝瞠目。 “恕臣直言,在遇到福国公主之前,臣平生并无所执,只想安分守己的为官。如今,福国公主是臣的执念,是臣不可或缺。”景茂庭发自肺腑的拱手道:“臣对她会尽自己毕生所能,恳请皇上成全。” 舒泽帝诧异,他这是一意孤行,可是他每一字都说得很认真坚定,如同他平日里刚毅的孤勇。 景茂庭正色的道:“臣指天发誓,此生不负舒国不负她,否则,臣永世轮回为畜。” 舒泽帝心下一惊,见他说得信誓旦旦,沉声道:“朕并没有察觉到你对福国公主深情至此。” 景茂庭坦言道:“臣知她的处境,亦知自己的处境,曾未敢流露。方才得知皇上欲赐婚将她嫁给许元伦,臣只得袒露内心,不想后悔错过。” “你非福国公主不娶?” “对。” 舒泽帝看向决心已定的他,隐隐失笑道:“朕曾尤其的器重你欣赏你,羡慕你能时刻冷静镇定,不被感情所惑,始终眼明心净,像神祗一样。如今,你动了感情私欲,跟那些凡夫俗子没什么两样。” 景茂庭不语。 舒泽帝沉吟道:“朕相信你今日所言的不负舒国不负她,可是,朕不相信你在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依然坚定如初。” 景茂庭不置可否的道:“确实事事难料。” “七年够吗?” “嗯?” “或者十年?” “嗯?” 舒泽帝从紫檀木桌的抽屉里取出两个紫色小盒,摆在案几上,每个小盒 里各放着一粒药丸,他神色不明的介绍道:“这一粒毒药可活七年,那一粒毒药可活十年,是无解药的剧毒。可活三年和五年的毒药已被人服下,他们都如期暴毙,一日也未多活。” 景茂庭愕然。 舒泽帝说道:“你服下可活十年的毒药,朕赐婚,她必须嫁给你;你服下可活七年的毒药,朕不再将她赐婚给任何人,她想嫁给谁朕不阻拦。” 景茂庭的眸色顿时幽深,问道:“皇上的顾虑是?” 舒泽帝极其冷静的道:“朕担心有朝一日你擅权指染皇权,使舒国的国基动荡。朕担心你辜负朕的女儿,惹得朕的荣妃忧伤。朕还能活个几年,朕活着时,会留意你。朕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景茂庭冷静的问道:“如果臣没指染皇权,没辜负福国公主呢?” “依旧如期而死。”舒泽帝异常的漠然,他是皇上,必须要保障皇权安稳,不能留有隐患。 “臣死了,福国公主呢?” “不用为她操心,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自有主见,会自己做出安排。” “她并没有那么强大,而是没有人关心她,她不得不自有主见的做出安排。” 舒泽帝好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随手将两个盒子向他推了推,道:“选一个吧,朕成全你的姻缘,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景茂庭的手握了握拳,七年?十年?七年后她才二十余岁…… 舒泽帝若无其事的道:“朕觉得你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景茂庭没有犹豫的捏起可活七年的药丸放在嘴里,药丸入口即化,一股苦酸的味道入了腹,他眉心一蹙。 舒泽帝难以置信的问:“不选可活十年的?” 景茂庭说得很平静:“臣要在今晚的宴席上当众向她求娶。” 舒泽帝脸色冷沉的收起小药盒,他在微微颤抖,不曾想,这个看上去不解风情、冷如寒冰的男子,为了跟爱慕的女子名正言顺的在一起,甘愿服下只活七年的毒药,该是多深沉内敛的爱慕,才能那么的坚决,无畏而从容? 景茂庭的胸口突然很痛,悸痛,他不适的捂住胸口。 舒泽帝站起身,看着他疼得难忍的样子,缓声道:“很正常,只是片刻的剧痛,说明毒药在起作用。” 景茂庭深深的呼吸着,痛得额头上密集的汗,脸色煞白,他不由得的蜷起身子。 舒泽帝不动声色的倚在案几,等着他这阵剧痛消退,他很能隐忍啊,竟然一声不吭。很可惜,他本可以成为一代贤臣,名垂青史,却义无反顾的败给儿女私情。 败? 舒泽帝不禁恍惚,这种义无反顾的勇气多么可贵。 过了片刻,景茂庭胸口的痛意渐轻,他恢复了常态,随着舒泽帝步入宴席。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在桂花树下烛光中的舒知茵,她姿容明媚动人,唇角泛着浅浅的微笑,真美丽。 第28章 当众求娶 花好月圆,富丽的席面上觥筹交错。舒知茵轻饮着杯中的桑葚酒,顺着众人的视线瞧去,只见皇上和景茂庭同行而来,看到挺拔冷傲的景茂庭时,她能感觉到四面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感慨,太子府幼女案的真相终于要水落石出了。她甚至察觉到舒知行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窃喜。 无论多复杂的案情,只要交给景茂庭,必能清晰的一目了然。这是他日积月累塑造的形象,世人对他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信任。 舒泽帝沉稳的落座,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神态闲适无忧的舒知茵。 景茂庭坐在齐汀旁边,跟舒知茵相对而坐。齐汀知他不饮酒,便将带来的一壶山泉水摆在席案上。 如往年一样,中秋佳宴上欢声笑语,猜灯谜,雅歌投壶,斗茶赋诗。舒知茵如往年一样,恬淡宁静的坐在美人榻上,在那棵茂盛的桂花树下,好整以暇的看着众人的欢快热闹,似乎与这混沌的尘世无关。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喝着山泉水,始终端坐于案边,频频看向舒知茵,已是过了一刻时,他很确认她一眼也没有看过他。她总是对他视若无睹,两个月不见,她的冷漠疏离更甚。 忽然,在他又一次收回看向她的视线时,她的身子一转,回视了他。他的心猛得一震,她在微笑,笑得赏心悦目,好像在提醒他是时候求娶了。 不打算当众求娶了吗?舒知茵明眸里浮起了薄雾,他是在迟疑?她冷冷一笑,霍然站起身,目光清静,步伐轻快的穿过欢笑的人群,要回公主府了。 “福国公主,请留步!”景茂庭立刻起身呼唤,语声急切。 闻言,舒知茵驻步。 四周的人纷纷遁声看去,发现景茂庭目不转睛的走向福国公主,顿时惊讶,不知已发生或将发生什么事,便好奇的张望着。一时间,整个御花园里的目光都集中在景茂庭的身上。 刚正冷酷的使人敬重而高不可攀的景大人,在皎皎月色里和通亮的灯光中一步一步的靠近着,骄纵傲慢趾高气扬从不将世人放在眼里的福国公主。 鸦雀无声,气氛很紧张。 舒知茵慢慢的回身,迎视景茂庭,微微的扬起下巴,嘴角噙着一丝薄薄的笑意,清脆声问:“何事?” 景茂庭看到她笑容里的得意,忆起初次见她时她美艳的容貌、单薄的身姿、明媚的笑容、空灵坚韧的气质,不由得,他脑海中忽然浮出她用那种稀疏平常的语调、从容冷静的模样提出让他 做她的面首,心被刀戳一般,他目光一闪,恢复沉着神色。 舒知茵由衷的笑着,笑容比百花灿然。 在诸多揣测诧异的注视下,景茂庭走到她面前站定,抬起右手,亮出一支翠绿的玉镯,举到她眼前,如她所愿的当众求娶:“这是景家的传家玉镯,今日以它向你求娶,请嫁给景某为妻。” 他的声音有点颤,拿着玉镯的手也在颤,他的双腿也在颤,做这样的事需要多大的勇气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片哗然! 景大人当众向福国公主求娶?! 难以置信的目光瞬间涌汇向皇上,见皇上神情自然,透露出只要福国公主同意,他就同意。转瞬间,目光涌汇向景大人的养父齐老,齐老一副和蔼的神态,俨然是知晓并满意。洪流般的目光扫过太子殿下的震惊、太子妃的错愕、沈皇后的茫然、荣妃的不可思议,发现景大人依旧的笃定真诚,才齐齐涌汇向福国公主。 只见福国公主在笑,笑得宠辱不惊,笑得漫不经心,与他的目光交错,语声不紧不慢的问:“天下那么多女子,你为何偏想娶我为妻?” 见状,难以置信的目光洪流,更加的难以置信。福国公主真是天生的薄凉,那日在紫屏园中许国二皇子精心准备的惊喜足以令天下女子心花怒放,却感动不了她。今日,名扬天下的景大人当众向她求娶,莫大的风光,她竟也不以为意。 景茂庭郑重的道:“因为景某爱慕你。” 舒知茵笑道:“能得到天之骄子景大人的爱慕,我倍感荣幸。” 可是,旁观者们从她的语气中和神态中,并未觉得她倍感荣幸。 景茂庭认真问道:“嫁给景某为妻,你愿意吗?” 福国公主愿意吗?抛开朝臣和公主的身份,景大人的修为配福国公主绰绰有余。即使朝臣和公主的身份有别,但以景大人的德行配福国公主也不逊色,更何况景大人真诚的当众求娶表达爱慕之心,福国公主还需要考虑吗?只是太意外,景大人居然会爱慕福国公主! 于众人紧张焦急的等待中,舒知茵娉婷而立,微笑着平静的说道:“我不愿意。” 一片的目瞪口呆! 福国公主拒绝了景大人! 景茂庭一愣,手一抖,眸中闪过深邃的痛楚,深深的看着她,可恶至极的她。 舒知茵不与他对视,眼帘轻扬,明艳的容貌里浮现出与生俱 来的骄傲,轻描淡写的说道:“此时此刻此地,我不愿意嫁给你。当我要嫁给你时,我自然会告诉你我要嫁给你。” 闻言,景茂庭懂了,缄口不语。在异常寂静尴尬的氛围中,他背脊发麻,血液在渐渐凝结,却神色沉静,从容不迫的收起玉镯。 齐媛赶紧奔过来解围,温婉的笑道:“婚姻大事,是需要给福国公主一点时间认真的考虑考虑,不能过于轻率的答应。” 舒知茵微微一笑,不着痕迹的看了景茂庭一眼,干脆利落的转身,步伐轻盈的走出了人群,浑身洋溢着不可一世的高贵。她走进了寂然的秋夜里,空气中飘着桂花的冷香。 景茂庭收妥了玉镯,点尘不惊,当舒知茵转身的同时,他亦转身返回席位,若无其事的执起细瓷杯饮着玉泉水,气度非凡。在围观的目光陆续移开后,他离席,经过舒泽帝身边时,耳畔响起舒泽帝沉声询问:“后悔没有选另一种药吗?” 后悔吗?景茂庭沉默了片刻,恭敬的道:“臣先告辞,明日一早查案。” 夜色深凉,舒知茵乘着香车宝马出了皇宫,她闭目端坐,思绪空空静静,连同她的心空落落的。 良久,马车的速度放缓,如锦轻叩车厢,禀道:“景大人在前方的巷子口,挡住了去路。” 舒知茵眼帘微抬的道:“让他去公主府南侧门等我。” “是。” 当如锦折回后,马车继续前驶,驶入了公主府。 舒知茵独自提着宫灯,踩着满蹊青草,走到多年未曾打开过的南侧府门前,慢慢解开缠绕住门闩的藤蔓,缓缓打开府门,临风而立的景茂庭像一束光那样赫然映入眼帘。 把宫灯搁在门边,舒知茵笑盈盈的迈出府,走到他面前停下,抬首瞧清他冷沉得吓人的神情,轻笑问:“怎么了?” 她笑得好得意,问得好无辜,景茂庭冷声道:“你让我当众向你求娶,而你当众拒绝我,很愉快?” 舒知茵轻声道:“不愉快也不悲哀。” 景茂庭寒声道:“是吗?” “在那样的时刻我选择心甘情愿嫁给你,在这样的时刻我选择不愿意嫁给你。”舒知茵从容的笑了笑,扬眉道:“任何时刻,我高兴怎么选择就怎么选择。” “你真善变!” “对。” “你在玩弄我?” 发现他眸中凌厉的危光,舒 知茵沉默。 景茂庭定睛看她,一丝不苟的问道:“那日你说你心甘情愿嫁给我,可是真的?” 舒知茵不禁想笑,笑意刚起,便听到景茂庭极冷锐的语声重重压下:“不准笑!” 她受惊的一怔,笑容定格在脸上。 景茂庭迅速闪身去府门边提起宫灯,将宫灯移近她脸边,照亮她明艳容颜,仔仔细细的观察她的神情,正色道:“回答我。” 舒知茵双睫一眨,抬手欲挡住刺眼的光亮,她的手刚一动,就被他的大手抓住,不轻不重的握在掌中。她心弦一颤,默默用力抽离出手,她抽离手用多少力道,他握住她手的力道便是多少,她增他增,她不动他亦不动。 “回答我,那日你说你心甘情愿嫁给我,可是真的?” “你相信了?” “我相信了!” “你相信了。” “我相信了。” 舒知茵笑着提醒道:“下次再要挟别人时,可要再谨慎点。” 景茂庭面罩冰霜,克制住将她拥入怀里揉碎的冲动,语声低沉:“舒知茵,你让我以后还怎么相信你?” “你为何要相信我?”舒知茵云淡风清的道:“世人多虚伪奸诈,你不是深谙此道吗?” 景茂庭一字一顿道:“那日我说我心甘情愿娶你,是真的。” 舒知茵平静的道:“我知道。” “今日我说我爱慕你,也是真的。” “我知道。” 景茂庭的眼睛一亮,心里猛得溢满欢喜,她知道就好。 舒知茵慢慢的抽离出手,捊了捊的吹散在脸颊上的发,便捉住他提着宫灯的手腕,使光亮更为移近她的脸,让他更为清晰的看清她的神情,笃定的道:“只有我决定要嫁给谁,我才会嫁给谁,任何真诚的付出和虚伪的伎俩都影响不了我的决定。” 景茂庭默不做声的将宫灯挪开,以免烤伤她细嫩的肌肤,迎着她清冷的眸子,沉声道:“我知道了。” 舒知茵笑了笑,自他手中接过宫灯,朝府门走了几步,回首问:“太子府幼女案沸沸扬扬,是你所为?” “对。” “因太子对齐媛的伤害,让他吃些苦头?” “这是其二。” “其一呢?” 景茂庭抿嘴沉默。 舒知茵眉心一蹙,可想而知的道:“为了我,让太子尝尝名声受损的感觉?” “对。” “明日开始挽回太子的名声,让他更为依赖敬重你?” 景茂庭沉默。 舒知茵提灯迈入府内,站在门前轻轻飘飘的望着他,处于主动的道:“过来,拥抱我。” 景茂庭一愣。 见他纹丝不动,舒知茵漫不经心的一笑,霍然转身。 她刚一转身,景茂庭箭一般的冲过去,大手抓住她的胳膊猛得把她拉入怀中,紧紧紧紧的拥住。 第29章 适合 太子府,正殿。 “茂庭,你怎能当众求娶福国公主?!”舒知行的脸上流露出无法接受的惊愕,他昨晚因此郁闷的难以入眠。 景茂庭神色如常,不语。 齐媛赶紧接道:“三哥这样做,是为了帮我们顺利的倾轧福国公主。”她轻叹口气,故意说道:“三哥在求娶前曾告诉过臣妾,因福国公主常拒人于千里之外,唯有娶了她才有接近她的机会。臣妾劝三哥再认真考虑,是臣妾没有及时告诉太子。” “啊……?”舒知行更为惊愕,难以置信的盯着景茂庭。 齐媛诚然道:“三哥忠于太子,如今内忧外患,形势紧迫,三哥不得已求娶她,先将她拉拢为自己人,麻痹她,为我们所用,再在合适的时刻不留痕迹的毁了她。” 舒知行见景茂庭保持沉默,不解释亦不掩饰的样子,俨然是像默认齐媛所言,他如释重负,道:“我知道茂庭的一片忠心,但实在没必要娶她,娶妻是极重大之事,我断然不能让茂庭为我委屈的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齐媛说道:“三哥娶她,即可借助她谋取更多的便利,也可在她没有利用的价值时令她掉以轻心的被害,不失是个好计划,确实太委屈了三哥。” “茂庭,放弃这个计划!”舒知行冷鄙的一哼,道:“你不能娶她,你娶她是她的光荣,她不配!她竟然不留情面的当众拒绝你,真真不识抬举,像她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委屈!” 齐媛附和道:“三哥只是看重她有供我们可利用的价值,这种价值是别人无法给予的,才决定娶了她,她着实是薄凉,臣妾也难以想象她会当众直截了当毫不犹豫的拒绝。” 舒知行坚决的道:“她是有可利用的价值,但比起让茂庭娶她,那点价值太微不足道,我们宁愿不利用她,直接摧毁了她即可!” 齐媛探究的眼神望向景茂庭,见他依旧保持着沉默,缓慢说道:“好在福国公主没有接受,此事就当过去了。” “太难堪!太尴尬!奇耻大辱!”舒知行愤愤不平的道:“想起她当众拒绝茂庭的那副嘴脸,我就生气,她有什么可骄傲的,一个皇妃所生的公主,仗着父皇的宠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景茂庭说话了,平常声道:“她的拒绝理所当然,臣未觉不适。” “你的修为好,不放在心上,但悠悠众口可不知道怎么议论,满京城乃至全天下的人很快都会知道你当众求娶福国公主被拒 绝,得不偿失,反倒误了你的名声。”舒知行语重心长的道:“求娶这么大的事,你应该先跟我商量。” 景茂庭不语。 齐媛圆场的接道:“太子说的是,重大的事,我们要事先商量,充分考虑利弊。” 舒知行拍了拍景茂庭的肩膀,尽管不理解他的行为,但明白他是为了全局着想。然而,娶妻……?舒知行忽地灵光一闪,兴奋的道:“既然你打算娶妻,不如娶金谷。” 景茂庭拧眉。 “金谷倾慕你已久,数月前,她就提出嫁给你为妻,父皇和我都认为你此生不打算娶妻,当即说服金谷改变主意。”舒知行笑道:“知道你打算娶妻,想必父皇很愿意将嫡公主金谷嫁给你。你娶了金谷,我们就亲上加亲了。” 见景茂庭欲直言拒绝,齐媛连忙抢先道:“娶金谷为妻最好,最为合适。不过,依臣妾之意,要暂且缓一缓,昨晚三哥刚被福国公主拒绝,太快将金谷和三哥的婚事提上议程,恐会对金谷和三哥的名声都不利。” 舒知行想了想,道:“言之有理。” 齐媛如释重负。 舒知行又自言自语般的道:“况且,金谷两年内无法嫁人。可在一个月后,让金谷向父皇提出愿与茂庭为妻,由皇上做主,将婚事悄悄的定下,等三年期满后成婚。” 齐媛见景茂庭又要拒绝,再次抢先道:“太子说的是。”话毕,转移话题道:“三哥,你已接手太子府幼女案,有何完美的计划?” 闻言,舒知行赶忙道:“是啊,有何计划?只有你尽快证实传闻是假,才能为我洗清名声。” “臣已草拟通缉令和悬赏令,午后会全国下达。”景茂庭正色道:“稍安勿躁。” 齐媛接道:“嗯,听闻三哥已接手此案,坊间的百姓都得以宽慰,对真相水落石出信心满满,相信三哥调查出什么结果,天下人都会信服,太子的名声必能洗清。” 舒知行很信任的道:“我不急,有茂庭在,我放心。” 景茂庭告辞道:“臣要进宫了,为昨晚当众求娶一事,给皇上一个说法。” 舒知行问道:“想好说辞了?” 景茂庭点点头。 齐媛柔声道:“相信三哥自有恰当的说法。” 舒知行提醒道:“切记告诉皇上,既然福国公主无意,你已全然放弃此念头。” 景茂庭不 语。 齐媛接道:“三哥,我送你出府。” 景茂庭阔步出殿,走至府门前,齐媛示意侍从们都退下,才终于忍不住焦虑道:“三哥,你真的想娶福国公主为妻?” “对。” “真的爱慕她?” “对。” 齐媛恐慌的道:“不能啊,三哥,你不能爱慕她,不能娶她啊。” 景茂庭沉默。 齐媛恳求道:“娶金谷吧,亲上加亲。” 景茂庭笃定的道:“我此生娶妻唯娶舒知茵。” “可是她拒绝了你,毫不犹豫的拒绝!在那样场合下,她根本不顾及你的颜面,真残忍。”齐媛痛心道:“换作是我,我永远不会原谅她。” 景茂庭沉默。 “金谷是嫡公主,琴棋书画精通,生得标志,除了容貌不如福国公主美艳,样样都胜过福国公主,尤其是性格,金谷虽心胸狭隘,但好过福国公主趾高气扬。”齐媛认真的劝道:“福国公主只是一时的荣宠,待太子登基为皇了,她的下场会很凄惨,金谷的荣宠将比她此时的更甚。如果你一定要娶妻,真真不如娶金谷。” 景茂庭正色道:“我心意已决,不必再劝。你应该做的是劝太子放弃让我娶金谷,阻止任何人有这个我绝不同意的打算。我今日不直言拒绝,下次太子再提及,我定当直言拒绝。” 齐媛哀声道:“三哥,太子一心要除去她,你这样做,置齐家和我何种立场?” 景茂庭郑重说道:“齐老对我娶福国公主没有异议,他叮嘱我,如果我娶了舒知茵,就要保护她,不惜用齐家的全部力量保护。如果你念及我是你三哥,请尊重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再诋毁她,更不可倾轧她。” 话毕,他翻身上马,纵马而去。 齐媛茫然的望着景茂庭的背影,他爱慕福国公主之心竟如此坚决,简直匪夷所思。在平乐宫中的荣妃,同样觉得匪夷所思,瞧着坐在秋千摇椅上吃石榴的女儿,荣妃柔声说道:“原来景大人也是有血有肉的性情中人,他昨晚的言行,实在令人动容。” 舒知茵不置可否的笑道:“是很令人动容,以至于都笑我不识抬举。” “论修为、容貌、气质,他可都是贵公子中的佼佼者,能得到他的爱慕确实不易,他真诚的当众求娶,勇气可嘉。你若不是我女儿,我也会笑你不识抬举。”荣妃亲切的问道: “他不适合你?” 舒知茵脱口而出道:“他适合。” 荣妃一怔,惊道:“你却当众拒绝他?” 舒知茵道:“对。” 荣妃隐隐一叹,她知道女儿有自己的主见和判断,小心翼翼的道:“任他是佼佼者,任他勇气可嘉,不嫁就是不嫁,无需在意世人的眼光,要顺从内心。” 舒知茵沉默,慢慢吃着石榴。 荣妃赞同的道:“你拒绝了他也好。” 舒知茵轻问:“母妃不愿意孩儿嫁给他?” “我只是全心全意的赞同你的决定,无论你想嫁给谁,我都愿意。”荣妃摸了摸她的头,温言道:“我不能陪你一辈子,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位保护你疼爱你的夫君,如果难以找到,我希望你能嫁给一个你想嫁的人,至少能幸福一些时光。只是,对待感情千万不要太过冷静,感情需要一点盲目,太过冷静会伤害别人。” “孩儿明白。”舒知茵眸色澄亮,她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傍晚,舒知茵离开平乐宫,在去往皇宫宫门的途中,忽然发现前方有一对男女在红墙碧瓦下攀谈,定睛一看,是景茂庭和金谷公主。 他们旁若无人的攀谈,相距两步之遥,聊得很投入,似乎能一直没完没了聊下去。 舒知茵不由得驻步,仅看了片刻,便觉异常刺眼。 第30章 实不相瞒 夕阳漫天洒下,余晖细细密密的穿透舒知茵单薄的身姿,她眉心轻蹙,信步朝他们走去。走至枝繁叶茂的古梧桐树下,踩着被秋风吹落一地的枯叶,扬声唤道:“景大人。” 景茂庭闻声望过去,只见舒知茵一袭艳红裙裳亭亭玉立于蔚绿的梧桐下,画面明快艳丽,如是浓淡相宜的画。他眸色一软,情不自禁的阔步走向她。 “茂庭哥哥。”金谷公主语声温柔嗲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瞧着被舒知茵一声‘景大人’唤去的景茂庭。她轻咬着唇,盯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又柔声唤道:“茂庭哥哥。” 闻声闻言,舒知茵觉得异常刺耳,却见景茂庭脚步放缓,在金谷又一声‘茂庭哥哥’唤出后,他竟是霍然转身,走回到金谷公主旁边,好像说了一句什么,金谷公主以手帕掩唇作受惊状,不知是喜悦还是不悦。 景茂庭正色说道:“请永远像以前一样称呼景某为景大人,谢谢。” 金谷公主顿感不悦。 凝视着再次向她走来的景茂庭,舒知茵下巴微扬,眼睛里泛起晨雾,他步伐坚定,身形如风,当他走近,她看清他俊朗的脸庞上罩着薄薄寒霜。 景茂庭道:“公主殿下。” 迎着他波澜不惊的神色,舒知茵不禁恍惚,他这严肃的神态和看她如看世间万物没什么区别的眼神,怎么跟留映阁里初次见他时一样,一样的干净冷峻高不可攀,像是一尊伫立在万丈雪山顶上没有感情没有血肉的冰雕。 她的心咯噔一下,微笑道:“今晚戌时我在公主府等你。” “臣今晚约了刑部陈尚书了解案情。” “要聊一宿?”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问道:“明晚戌时?” 景茂庭道:“明晚戌时景府见。” “好。” 舒知茵的话音刚落,景茂庭便从她身边经过,径直出宫而去,卷起刺骨冷意。铺天的冷意钻入她的肤孔,迅速在她体力肆虐,她整个人似掉进冰窟窿里,直至乘马车回到公主府良久,暖意才渐渐升起。 千年海棠树下,舒知茵闲适的躺在玉榻上饮酒。入夜,皎洁的圆月当空,四周挂满宫灯,亮如白昼。她喜欢光明,不喜欢黑暗。 如瓷快步前来禀告:“太子妃殿下正在府外,想见公主殿下。” “让她来。”舒知茵缓缓坐起身,饮了口桑葚酒。 齐媛款步而至,提着一篮石榴,温和的轻道:“这是闲清园中的石榴,甘甜可口,特送来几个给公主殿下尝尝。” 舒知茵示意侍从们都退下,直截了当的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齐媛一愣,简单的寒暄也不必有?过了片刻,她缓过神,柔声道:“公主是爽快人,我便开门见山了。” 舒知茵道:“请说。” 齐媛由衷的称赞道:“公主拒绝景茂庭的求娶,是非常明智之举!” “是吗?”舒知茵眸色微微一沉。 “千真万确,”齐媛面带着友善的笑意,“公主实在英明,佩服。”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不希望我嫁给景茂庭?” 齐媛连忙换上为难的神情,犹豫了一会,下定决心般的道:“没错,我不希望公主嫁给三哥。” “为何?” “他……” “嗯?” “他并非真心爱慕公主!” 舒知茵挑眉,“何以见得?” 齐媛倾身向她,深深叹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轻道:“实不相瞒,虽说我们平日里并无往来,但那次在闲清园你奋不顾身的跳下深潭搭救瑞儿,令我倍受感动,我一直心存感激,我不希望公主被欺骗被伤害,甚至于意外死去。今日,我特意面见你,想提醒你一件事,借此报恩。” “何事?” “就是一定不要嫁给三哥!一定!”齐媛知道劝不动景茂庭,也劝不动太子,只得来劝舒知茵。 舒知茵不以为意的问道:“理由?” “三哥以刚正不阿满腹经纶而名扬天下,头角峥嵘,其实这都是他精心塑造的形象,他为人阴险,忠于太子,以严惩奸官为由帮太子铲除异己,一心只想权倾朝野。”齐媛叹息道:“他真正爱慕的是金谷公主,之所以要娶你,是为了利用你的荣宠,在你无可利用的价值时,毫不费力的除掉你。” “真的吗?”舒知茵笑了笑。 齐媛一愣,她不觉得震惊反倒觉得好笑?不相信?心下一横,无论如何也要杜绝她有嫁给景茂庭的可能性,重重点头道:“真的,三哥自幼是个孤儿,他想出人头地,极其渴望权势,效忠于太子也是无奈之举。三哥喜欢金谷公主这样温柔贤惠的女子,多次示爱金谷公主,金谷公主知道他为人不端正,很英明的拒绝了。因此,他想娶你,趁 你不知道他的为人时,将你玩弄于鼓掌之中。”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道:“原来如此?” “你比金谷公主还要英明,平日里并没有与他过多接触,没有发现他的真面目,便英明的拒绝了他。”齐媛一副很宽慰的神态,坚定的道:“他不可嫁,嫁给他便是入了地狱,生不如死!” 舒知茵笑而不语。 齐媛压低声音道:“他会一直忠于太子,像他正着手调查的太子府幼女案,是千真万确太子所为,但是,他肯定会设法证实太子的清白。” 舒知茵好整以暇的看着齐媛,慢慢的饮尽杯中酒,慵懒的道:“说完了?” 齐媛又是一愣,她怎么全然不在意,连最起码的惊讶也没有,难道是真的不在乎景茂庭?对他毫无感觉?她未免太太薄凉了!无论如何,要再多说一点:“他表面上不好女色,实则好色成性,在外圈养多个小妾。” “哦?” “他品性恶劣,世人却只知他正大光明。” 舒知茵不想再听下去,冷声道:“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齐媛闪烁着极其真诚的目光,发自肺腑的道:“因为我怜惜你,要报恩于你,告诉你真相,免你上当受骗被欺负伤害。” “你这是恩将仇报!”舒知茵凛然一哼,睥睨视之。 “何出此言?”齐媛惶恐,很受伤很无辜。 舒知茵哼道:“你在我面前公然诋毁景茂庭,是何用意?” 齐媛坚持道:“我并无诋毁,字字属实!我真的是出于报恩,好心的提醒公主,一定要提防他,千万不可嫁给他,他居心叵测,对你别有用心!” “他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提醒,我嫁不嫁给他跟任何人无关。”舒知茵冷冷一笑,“即使他真的如此不堪,他是你三哥,视你为胞妹般照顾,向你承诺会保护你,而你却出卖他,可见你比不堪还不堪,这种行为有失你的身份。” 齐媛浑身一震,脸色煞白,转瞬就恢复常态,勉强用温和的语调辩解道:“公主说的是,我是很不堪,是有失我的身份,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公主落入陷阱……” “可以了,不必再演。”舒知茵打了个呵欠,暼了一眼很会演的齐媛,慢条斯理的揭穿道:“你不希望我嫁给景茂庭,是怕太子不高兴,连累了齐家,影响了你的地位。” 齐媛一骇,觉得脸上被人重重打了个耳光似的,无 地自容。 舒知茵下巴微扬,笑意薄凉的道:“你这招很高明,慷慨激昂语重心长,十有八九人会信以为真。我若相信了,就会鄙视景茂庭,下定决心不嫁给他。可能,我还会在某种情形之下,被你引导着把景茂庭的恶行昭告众人,到那时,你不承认是你所言,就成了我公然诋毁景茂庭。” 齐媛大惊失色,心里的计划全部被她说了出来,毫不留情面的撕开了一切! 舒知茵漠然的道:“我也实不相瞒,我有心嫁给景茂庭,无所谓谁惧怕谁不安。我之所以当众拒绝他,是回报他在闲清园的刁难和在妙春山的要挟让我觉得受了伤害。别人刁难我伤害我要挟我,我可理会亦可不理会,可介意亦可不介意,唯独对他,我介意理会不容忍。我跟他之间的事,我们自行磨合,你们不过是一群无关紧要的看客,无需煞费苦心的揣测和挑拨。” 齐媛震愕,目瞪口呆。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我不妨提醒你一句,凡事我自有主见和判断,任何人好心的忠告或是歹意的煽动,都很多余。” 齐媛的喉咙被紧扼住般,一个字也说不出。 舒知茵正色道:“你今日的言行,我不介意,我可当没有发生过,下不为例,你好自为之。” 齐媛猛得明白了景茂庭为何会爱慕上她,她从容冷静,看似不顾一切,其实常常留有余地。 舒知茵慢慢躺在玉榻上,微闭双眸,云淡风清的道:“请回吧。” 齐媛感受到有生以来最为强烈的挫败,被一种坚韧圆润的力量夹击,她紧咬牙关,逃也似的离开。 夜深沉,秋风凉。 次日戌时,舒知茵准时的抵达景府。 在齐汀的引领下,走在明亮如昼的烛光中,她来到了景茂庭的书房。 景茂庭正襟端坐在书案前,专注的翻阅着书卷,看到舒知茵笑意盈盈的来到身边,热烈如火,明艳不可方物,他的心情不自禁的跳得欢快。 “等我多久了?”舒知茵唇角含笑的凝视他,他沉静冷酷的如冰雕。 “找我是为何事?”景茂庭问得疏离而陌生。 舒知茵轻轻蹙眉,问道:“他们想让你娶金谷公主?” “对。” “你没有接受。” “对。” “你直言拒绝了吗?” “没有。” “没有?” 景茂庭正色道:“我有什么资格拒绝?” “据我所知,你是无法拒绝。”舒知茵亦正色道:“皇上曾向金谷公主承诺,但凡是金谷公主选中的驸马,无论是谁,皇上都会同意并做主赐婚,待三年期满后与金谷成婚。” 景茂庭问得很残酷:“我娶不喜的女子为娶,一辈子承受爱而不得之苦,正如你所愿?” 舒知茵用力的瞪他一眼,轻哼道:“胡说。” 景茂庭的心一颤,强作冰冷的神色隐现温情。 舒知茵轻轻一笑,转身轻快的回到门前,示意在外候着的侍从们都退远,慢慢的将房门关上,边关门边回首瞧他,瞧着他冰眸中的寒意消褪柔情渐起,不禁笑意绽开。关上房门后,她轻轻走向他,笑问:“你待我这般冰冷,与待别人没什么区别,怎么,决定疏远我,准备永生永世的拒我千里之外?” 景茂庭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她笑容明艳,眸子里溢着柔光,身姿优美,语声婉转,本是冷艳高贵的女子,此刻竟温温柔柔的如软弱少女,他的喉结忍不住动了动,一往情深的爱慕,教他怎么能割舍得下。仅剩的一点克制在勉强坚持着,他沉声道:“你待我与待别人有区别?” “有区别,我可以轻易的谅解别人,唯独不能谅解你。” “……” 舒知茵轻描淡写的道:“因为我不在意别人。” 景茂庭恍然,愉快之色浮上眉梢,依旧冰冷声道:“所以那日你让我过去拥抱你,才仅仅拥抱一下,你就果断的将我推开?” “你这两日是为了此事耿耿于怀?” “对。” 舒知茵忽而笑了,轻盈的绕过书案,娉婷而立在他眼前,笑意软绵的道:“我就在这,你想拥抱多久,就拥抱多久。” 顿时,景茂庭不胜欢喜,只要她能给他一丝温存,他所有的苦闷都能烟消云散。他痴痴的凝视着她,轻轻抓住她的手,温柔将她纳入怀里,无限深情的拥住。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慌的男主在线提问: 1、当女朋友说想抱多久就抱多久时,是真的只能抱着,可以有别的动作吗? 2、我的美丽女朋友到底是什么星座的? 第31章 所谓真相 深秋已过,便是初冬。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飘了一夜,整座京城银装素裹。 皇宫,御书房。 紫檀案边摆着两缸炭火,舒泽帝专注的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窗外红艳的梅花在枝头悄然绽放。 景茂庭步伐稳健的踏雪而来,郑重其事的禀告道:“太子府幼女案已水落石出。” 三个月前景茂庭接手此案,为寻找那名报案的幼女和痛失爱女的一家四口,他同时下达了通缉令和悬赏令。经过两个多月严密的寻找,终于在徽郡的一个小染坊里寻到了报案的幼女。他严谨的审讯侦查了七日,太子府幼女案真相大白了。 “五个月了,终于水落石出。”舒泽帝缓缓搁下竹笔,示意景茂庭入座,问道:“真相是什么?” 景茂庭正色道:“报案的幼女终供述,她谎报了实情,夸大其词,在地窖里虐杀九名幼女的凶手并非是太子殿下。” “凶手是谁?” “吴侧妃。” “吴侧妃?”舒泽帝难以置信的惊讶。 景茂庭神情沉着而稳重的道:“她诬告太子,是源于痛恨那些无辜弱小的幼女因太子惨而死,怨恨太子夺了她的清白。” 舒泽帝全神贯注的在听。 “在大理寺中,她坚称幼女们全是被太子虐杀,用极其残忍的手段,虐待的细节描述的很详细。”景茂庭道:“臣察觉到她在回答关于太子的问题时,满腔怨恨。而她却有意无意的回避关于吴侧妃的问题,每次听到‘吴侧妃’时,她下意识的害怕惊恐。” 舒泽帝沉声道:“她所目睹的实则是吴侧妃用极残忍的手段虐杀?” “对。”景茂庭笃定的道:“通过她对太子和吴侧妃的不同反应,臣断定其中必有隐情,便再次检查幼女们的尸体,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什么线索?” “臣发现未腐败的那具尸体上,鞭痕、灼伤和刀划伤口都是自左向右,力道左重右轻。” “嗯?” “可见施虐之人是惯用左手。”景茂庭道:“臣又复查了几具渐渐腐败的尸体,发现尸体有不同程度的伤,多似一致的惯用左手。” 舒泽帝瞠目,的确是很重要的线索,刑部那帮官员却忽略了,唯有明察秋毫一丝不苟的景茂庭才如此缜密!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臣查证,众所周知,太子惯用右 手,而吴侧纪惯用左手。” 舒泽帝由衷的欣赏信服他的能力。 景茂庭道:“臣再次审讯那名幼女,她终于承认吴侧妃是凶手,因她目睹了吴侧妃疯狂的对幼女施虐杀害,迫于吴侧妃的威胁,被迫承欢于太子。” “吴侧妃生性这般歹毒?” “臣询问了与吴侧妃关系亲近的胞妹,得知吴侧妃因小产过,心情郁结,常无缘无故的歇斯底里。臣又询问了吴侧妃生前的侍女们,侍女称吴侧妃喜怒无常,轻则打,重则罚,她们极害怕吴侧妃。联想到在妙春山上,灵子对吴侧妃的控诉,称吴侧妃心狠手辣,因恐惧受罚而杀之。”景茂庭慎重的下结论道:“应是小产致吴侧妃心性大变,变得易怒暴躁凶狠。” 舒泽帝若有所思。 景茂庭道:“那名幼女供述,是灵子将她迷晕,偷运至太子府,藏在地窖中。吴侧妃恐吓她要尽心服侍太子,因她才不过十一岁,惊恐的抗拒。吴侧妃便在地窖中将一位遍体鳞伤的幼女拷住,残忍的虐待致死,她亲眼目睹恐惧不已。吴侧妃扬言,如果敢不听话,敢不配合取悦太子,就只有痛不欲生的死路一条。” 舒泽帝问道:“她是怎么供述的太子?” 景茂庭面不改色的道:“她供述太子如猛虎,在床榻上强毁她的清白。” 舒泽帝脸色一沉。 “她说她服侍了太子一夜,太子没有使用器具,只觉得太子太过亢奋,亢奋得精神恍惚。”景茂庭神情坦然,这个结论与在妙春山上一致,太子只是因被吴侧妃鼓惑,服了春药,一发不可收,并没有使用器具的嗜好,亦没有暴行虐杀。 舒泽帝沉声道:“天下人都在传是太子残暴奸淫虐杀多名幼女,用非人手段。” “此乃是那名幼女的诬告。”景茂庭正色的道:“臣已将详细案情整理成完整的案卷,可随时交由刑部复审。” 舒泽帝问道:“此案的结论是?” 景茂庭道:“人证和物证充分证明,吴侧妃偷劫幼女供太子奸淫,嫉妒暴躁的虐杀多名幼女。吴侧妃偷劫幼女和虐杀幼女属实,太子奸淫幼女属实,灵子奉吴侧妃之命偷劫幼女和处置幼女尸体属实。” 舒泽帝立刻道:“不可!” “此案已有的证据确凿,”景茂庭起身,拱手道:“请皇上明示?” 舒泽帝低声道:“朕命你周全太子的名声。” 将 罪名全推给吴侧妃?!果然,皇上要维护皇室的尊严,景茂庭早已料到。他大义凛然的伫立,不同意,不妥协,道:“臣恕难从命。” 舒泽帝顿时面露威色,就知刚正不阿的他不肯从命! 景茂庭临危不惧的道:“妙春山上,因矛盾集中于吴侧妃和灵子,臣在结案时,可周全太子的名声,不提及太子。而此案发生在太子府内,太子纵容吴侧妃偷劫幼女,虽没有直接虐杀,但却是造成幼女们惨死的元凶。况且,他奸淫幼女为实,触犯律法。” 舒泽帝神色不明的道:“周全太子的名声,朕赐婚福国公主嫁给你。” 景茂庭的眼睛一亮,刹那间明亮耀目,慢慢的摇了摇首。 “福国公主不再是你的执念,不再是你不可或缺?” “她是,她一直是!” “你不再想娶福国公主为妻?” “臣非她不娶。” 舒泽帝沉声道:“朕将她赐婚给你,你却拒绝?” 景茂庭不语,他即要娶福国公主,亦不周全太子的名声,态度很坚决。 “太子的名声受损,太子妃同损,齐家难免也授人话柄。” “太子妃本就应该与太子荣辱与共,齐家与太子妃荣辱与共。” “你不顾及齐家的教养之恩?” “百姓们有权知道真相,太子理应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臣始终谨记齐老的教导。” 舒泽帝隐隐轻叹,看了看站姿稳如磐石的景茂庭,肃目的坦言道:“朕恨不得当众处死太子!” 景茂庭一惊。 “他没担当,懦弱无能!”舒泽帝面露失望,失望渐盛,厌烦感从他深沉的眼眸中浮起,不能轻易透露与人知的事也只能跟景茂庭说说,“太子府幼女案是舒国有史以来最大的皇室丑闻,百姓们前所未有的猜忌皇室,一片乌烟瘴气。太子做了什么?沉默,等待。沉默应对百姓的申张和聚众妄议,只畏缩着等待真相大白,或真相永远不大白。” 景茂庭不语。 “如此刻不容缓之事,他没有勇于站出来,没有及时的采取措施遏制,使事态发展到失控,皇室颜面尽失,他的名声扫地,无能!”舒泽帝果断的道:“很不作为,很不睿智!沉溺女色,不能慎言慎行,无法克制自己的欲望,做不到隐藏自己的喜好,遇事缩退,朕怎么能放心让他继承大统。” 景茂庭又 是一惊。 舒泽帝威严的道:“但是,朕不能废黜他另立太子,舒国的国基要稳,要遵体统,不能开创另立太子的先河,以免后世子孙效仿。” 景茂庭默不做声的看着这位皇权至上的皇帝,他勤于国政,是万民心中的明君,尽毕生所能的稳固舒国基业,一切以国运顺昌为重。 舒泽帝决心已定的道:“培养嫡长皇孙舒瑞,朕在十年内将皇位传给太子舒知行,舒瑞则为太子。十年后,舒瑞继承皇位。” 景茂庭一副震惊不已的神态,十年?皇上的紫药盒中正剩着一颗可活十年的毒药。 舒泽帝双目炯炯的直视景茂庭,郑重其事的道:“朕会将舒瑞送去闲清园,由齐老悉心培养。三年后,由你培养。在你有生之年,请严格教育舒瑞。” 景茂庭双膝跪下,背脊挺直,拱手道:“臣遵旨。” 舒泽帝伸手扶起他,道:“此事只有你知我知齐老知,朕信你信齐老。” 景茂庭不语,面带着被托以重任的万死不辞。 舒泽帝恳请道:“太子的名声,同样关乎到皇室,朕请你帮朕维护皇室尊严。” 景茂庭想了想,正色道:“吴侧妃因怀身孕,为了讨好太子获得专宠,偷劫幼女私藏于室,太子无视她的讨好,她因屡屡受挫,又因曾小产性情大变,暴躁的虐杀多名幼女。吴侧妃媚药设计太子,太子不慎,被吴侧妃得逞一次。吴侧妃偷劫多名幼女和虐杀多名幼女属实,太子中计临幸报案的一名幼女属实,灵子奉吴侧妃之命偷劫多名幼女和处置多名幼女尸体属实。” 依实情,太子仍然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只是稍有缓和。比起太子肆虐奸淫幼女,偶一次中计临幸很微不足道,罪魁祸首是吴侧妃,太子俨然似受害者。 舒泽帝见景茂庭只让一步,依然不肯为太子彻底的证实清白,他真是顽固到不可理喻!自鼻息重重呼了口气,道:“结案吧。” “是。”景茂庭道:“臣会把此案完整的案卷摆在大理寺门前,供百姓翻阅,以正视听。” 舒泽帝无法不器重他,他的一丝不苟,心无旁骛,在百姓心中最为光明磊落,国之栋梁。 “臣告退,回大理寺宣布结案。”景茂庭退去,他打开殿门,白茫茫的雪颇为耀眼,而更为耀眼夺目的是正在款款走来的舒知茵,她一袭艳红薄袍,披着雪白轻裘,明艳高贵,远美于冬雪中梅。 舒知茵看 到了他,不禁一笑,远远的唤道:“景大人,别来无恙。” 景茂庭驻步在殿门前,眸色已情不自禁的温柔。 舒知茵快步到他面前,摘下轻裘的帽子,抬眼看了看他,娇俏一笑,提裙迈入殿中,清脆声道:“父皇,冬至将至,冬至之日的皇家宴席,能否邀请齐老和景大人赴宴?” “可以。”舒泽帝转首道:“茂庭,冬至之日,你们齐家人一同参宴。” 景茂庭恭敬的道:“是。” 舒知茵愉快的笑了笑,她准备在冬至的宴席上当众宣布要嫁给景茂庭。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小窃喜的男主在线提问: 1、我和我心上人的婚期定在几月好呢? 第32章 交心 雪,轻轻静静的飘落。 公主府南花园的亭廊下,舒知茵沉静的坐在美人榻上,欣赏着满苑花圃被积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干净而寂旷。 正值严寒,冷气袭人,美人榻铺着厚厚的皮毛,四周围着一圈铜制暖炉,不远处,架着石锅慢火煮着十豆十花粥。舒知茵置身于寒冷中的暖意里,享受着浮华混沌世间难得的安宁。 明日即是冬至,舒知茵慢慢起身,走至廊外,掬起一捧洁白的雪,雪在掌心消融,无声无息。她眉心一蹙,抬头仰望浩瀚天际,蒙蒙苍苍的一片,心底顿生无限惆茫。她双睫一眨,侧目对如锦道:“去请景大人。” 如锦应是而去,在雪地里踩出长长的一串脚印。 过了一个时辰,如锦回来了,禀道:“景大人正在大理寺中整理案情,他得知公主请他来公主府,他只说‘知道了’。” 舒知茵捏着白瓷勺喝粥,头也未抬的问:“他人呢?” “景大人还在大理寺中。”如锦咬唇道:“奴婢在外待了一刻,见他没有动身的打算,请齐少爷帮忙询问催促,景大人依然没有动身,说‘我整理完这宗案情自会前去’。听齐少爷的意思,景大人的那宗案情整理完要深夜了,奴婢回来请示,要不要请景大人即刻前来?” 舒知茵眸色一凛,放下瓷勺,捏起素帕轻拭唇角,饮着数口温酒,道:“备马车,去大理寺。” “是。”如锦知道公主在不悦,公主和景大人真是性情飘忽不定,对待彼此忽热忽冷的难以捉摸。 香车宝马迅速备至,侍女们将十余只暖炉固定在马车里,又在马车里铺着暖和舒服的棉被皮毛。舒知茵轻快的乘上马车,马车飞快的穿梭在漫天大雪中,车轮从厚厚的积雪上碾过的车辙,很快就被落雪覆盖。 大理寺前,侍卫们忽见一辆华贵马车从雪中飞快驶来,直接冲到了门前,赫然等着府门打开放它进去。侍卫们不禁惊愕,这不是景府的马车,谁竟敢如此大胆的要擅闯大理寺?不知道大理寺卿景大人的威望?! 侍卫立刻上前盘问,猛得见到车夫亮出福国公主令牌,面上顿惊,原来是福国公主!侍卫连忙道:“请稍候,卑职这就去通报景大人。” 马车里传出正色语声:“需要通报吗?” 需要通报吗? 需要通报吗? 除了齐汀,大理寺中不许任何人擅入。即使前几日太子殿下的马 车途经大理寺,想要进大理寺里看看,侍卫们表示需要先去通报景大人,太子殿下也没有异议。 最得圣宠的福国公主进大理寺,需要通报吗? 侍卫们面面相觑,没人敢言声,也没人敢放行。 见状,如锦便跳下马车,轻声对侍卫们道:“福国公主进出皇宫乃至进出皇上的御书房都无需通报,进大理寺需要通报?快放行!”边说边对侍卫们使着眼色。 一位侍卫上前,瑟瑟发抖的道:“福国公主进大理寺当然不用通报,只是景大人有规定在先,如果卑职们随意放行,卑职们全会被革职,从大理寺处被革职,无处再会用。”一群侍卫纷纷跪在马车旁,求道:“福国公主殿下大仁大义大人有大量,求给卑职们指条明路。” 舒知茵道:“让景茂庭出来见我。” “是。”侍卫赶紧奔去请景大人。 没多久,大理寺门迅速打开,齐汀快步奔出,恭敬的道:“微臣齐汀拜见国色天香万福无疆寿比苍穹事事如意的福国公主。” 舒知茵道:“恭喜如愿成为大理寺少卿。” “谢谢。”齐汀笑道:“公主殿下请进。”说着,便示意车夫让让,他亲自当起车夫赶马车进大理寺。 马车直接驶到了大理寺的后院,停在了那一排三间屋子前。 舒知茵掀开马车帘,一眼就看到了在屋内案前正襟端坐的景茂庭,烛光中,他在奋笔疾书。她轻盈的下了马车,信步入屋中,语声薄凉的道:“景大人。” 景茂庭心中一颤,抬首瞧去,她披着雪白轻裘冒着风雪而来,茕茕孑立,眸色极为清冷。他连忙起身迎过去,关上屋门挡住寒风,脱下外袍裹在她身上,牵引着她坐在他坐的木椅上,迅速去里屋抱出一张棉被,把她与木椅一起包住。 此屋颇冷,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暖炉。舒知茵发现自己在瞬间被包裹得很严实,失笑道:“你知道冬至严寒,屋中不设取暖的炉火,不冷?” 景茂庭不语。 “你的体格颇为健壮,不畏寒。”舒知茵漫不经心的说着,扫了一眼案上铺放的宣纸,墨汁未干,字迹劲挺,正是让她一见倾心的字迹。 景茂庭道:“我在写结案卷宗。” “必须今日天黑前做完?” “不必须。” 舒知茵笑了笑,笑意微凉,“你为了做不必须今日天黑前做完的事,而 不在天黑前见我?” 景茂庭沉默。 舒知茵定睛看他,问:“不想见我?” “不敢想。” “嗯?” “不敢见。” “嗯?” 景茂庭正色道:“我很想你,脑子一旦静下来,全是你的音容。我迫不及待的去见你,放下一切去到你面前。你会因此嫁给我为妻吗?不会。” 舒知茵道:“所以,你不想我不见我,打算一辈子远离我?”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你知道我的心意,知道我想娶你。只要你一刻不愿意嫁给我,我就远离你一刻。” 舒知茵怔了怔。 “我知道你是薄情之人,无论我怎么对你,你永远有自己的主见。” “所以你决定站在原地,只等着我走向你?” 景茂庭眸色幽深,喃喃说道:“我能怎么办?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们各自的处境你也清楚,太子活着一日,我一日不会与他公然反目。太子府幼女案已宣布结案,太子的名声被洗清,你应该无法谅解我。将来,我依然会做出你无法谅解的事,我很抱歉。我……” “嗯?” “我没有资格冲动任性。” 舒知茵专注的看着他,他眉宇间隐晦的浮出痛苦和无奈,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克制、冷酷、深沉,他有他明确的目标和判断,不意气用事,很懂得孰轻孰重。他的处境看似风光,实在危险重重,他一直在皇帝和太子之间周旋,并得到皇帝的嚣张和太子的信赖,绝非易事,一不留神就万劫不复永得翻身。 他是朝臣,跟历史上那些千千万万的朝臣没什么区别,伴君侧,荣辱皆在朝夕间。什么事不得不做,什么事不能做,什么事什么分寸,他要时刻清醒。他知道舒泽帝重视国基安稳,便表面上忠服于终会登基为皇的太子殿下,以便能始终保全。 舒知茵轻问道:“你明知道我们结为夫妻后,你的处境会更艰难,你还想娶我?” 景茂庭笃定的道:“对!” “你爱慕之人,和你贪恋的权势声望,你都要得到?” “对。” “不怕即损失了权势声望,又伤害失去了我?” “不怕。” “你很有把握都能得心应手的拥有?” “我有把握得心应手的拥有 权势声望,我也做到了。我此生唯一永远没有把握之事,就是你。” “是吗?” “你是天下最无情的人。” 舒知茵忍不住笑问:“我最无情?” “对。” “天下人皆知你冷血无情,怎么是我?” 景茂庭冷静的道:“那不过是天下人一叶障目,你知我有血有肉有情。而你才是真的无情,对别人冷漠,对世事薄凉,对自己心狠。你才是注定孤独终老的人。” 舒知茵好无辜的道:“你说我孤独终老,你这是在诅咒自己英年早逝?” 景茂庭愣住。 “我要当众宣布我要嫁给你。”舒知茵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道:“就在明日冬至的宴席上。” 景茂庭震惊,恍惚了片刻,情不自禁的笑了。 他笑了,笑的可真清俊,与他平日里的冷酷俊容判若两人,但都很迷人,她看了都喜欢。 舒知茵跟着笑笑道:“得意?” “嗯,此生最得意之事。”景茂庭摸了摸鼻尖,开心的有些发狂,忍不住笑出了声,心潮在澎湃,小心翼翼的羞涩问道:“你也爱慕我?” 舒知茵想了想,挑眉,“其实,嫁给你我并不高兴,但是,不嫁给你我会更不高兴,在不高兴和更不高兴之间,我做了一个高兴点的选择。” 景茂庭笑意顿消,比平日里的冷酷更冷。 舒知茵故意打了个冷颤,轻道:“怎么,你打算用眼神冻死我?” 景茂庭换作平常神色,暼了眼这个让他痴迷的可恶女子,随手拿起桌上瓷杯,喝了口冰泉水。 舒知茵道:“如果你要娶我,明日赴宴时带上你景家的传家玉镯。” 景茂庭不语,半响问:“担心我当众拒绝你?” “不担心,”舒知茵语声薄凉的道:“你有权利拒绝。” 景茂庭猛地欺身向她,压低声音道:“你并不介意我是否同意?” “对!”舒知茵呼吸着他好闻的干净气息,正色道:“你有资格不同意。” 景茂庭忽而移开身子,神色不明的道:“明日,我等你求嫁。” 舒知茵清楚的提醒道:“不是求嫁,是要嫁。” 景茂庭凝视着她美丽高贵的容颜,慢慢的笑了笑。 无论她是求嫁还是要嫁, 她终会当众说出嫁给他,任凭他做出选择。然而,在富丽欢快的冬至宴席上,还没有等舒知茵宣布嫁给景茂庭,沈皇后竟然在开宴时,当众请皇帝赐婚,请愿将金谷嫁给景茂庭为妻。 第33章 愿嫁愿娶 冬至,皇宫里一片祥和。 白雪皑皑,舒泽帝在大统殿设宴,与中秋佳节一样,冬至之日亦是皇室家族的盛宴。舒国子孙昌盛,足有百余席,席案摆得很有深意,方形在外,圆形在内,以示规矩方圆。 围坐在内部中心圆形席案者,更有讲究。舒泽帝为首坐在上座,皇族中辈份最高者在舒泽帝左侧依次而坐,沈皇后及嫡子嫡女嫡孙在舒泽帝右侧依次而坐。即使是太子的正妻太子妃,也只能坐在外侧的方形席案。舒知茵自幼起就享受着皇妃所生之女本享受不到的荣耀,位于圆形席案。 此次家宴,齐老和齐家人都赴宴,齐老和景茂庭在舒泽帝的授意下,同坐圆形席案。有多人隐隐觉得,景茂庭今日格外的神清气爽。 由于预示舒家枝繁叶茂,圆形席案常常故意多设九位空着。 午时将近,所有人都已到齐,有序的各坐各位。 殿外天寒地冻,偌大的殿内虽然摆着四十缸炭火供暖,但依旧寒意阵阵,许多人不由得的裹紧外袍,暗暗搓手。 安静的殿内响起了沈皇后的语声:“李嬷嬷。” 负责操办盛宴的李嬷嬷应声上前,恭敬的道:“奴婢在。” 沈皇后道:“今年比往年更寒冷,再多备四十缸炭火。” 李嬷嬷回道:“宫中没有多余的祥炭。” 沈皇后不解的问:“祥炭月月上贡,依往年而论,本月所贡的祥炭将留用于冬至盛宴,今年并非如此?” 李嬷嬷自然的道:“本月所贡的祥炭多被福国公主府取去,福国公主畏寒,余下的祥炭皆在此。” 顿时,大批的目光齐聚在福国公主舒知茵身上,舒知茵只是神色如常,证明李嬷嬷所言为真。 沈皇后端庄大方的道:“派人去我宫中把全部的祥炭拿来供暖。” 太子殿下舒知行接道:“李嬷嬷,也派人去我府上去拿全部的祥炭。” 金谷公主同样表态道:“李嬷嬷,有劳。” 众人在等着,在沈皇后和金谷公主的感召下,福国公主是不是也识趣的表表态,拿出些祥炭?福国公主的奢靡众所周知,因福国公主畏黑,上贡的灯油半数入福国公主府,江南、西域、温郡的贡果先入福国公主府供挑选,华丽的布料先入福国公主府挑选,尤其是艳红色的布料……。福国公主因倍受圣宠,享受的特权颇多,众人已习以为常。 福 国公主的态度是? 于诸多复杂的注目下,舒知茵开口了,她瞧着与她相距数个席位的景茂庭,微笑道:“景大人,请移位坐我旁边?” 闻言,整座大殿充满了惊愕,福国公主对祥炭一事置若罔闻,竟然当众邀请被她当众拒绝求娶的景大人与她坐在一起! 景大人如何回应? 在惊愕等待的氛围中,景茂庭不语,神色如常的起身,身姿挺拔抖擞,阔步走至舒知茵的身边,泰然自若的坐在她旁边的空位,果断而坚定。 顿时,众人瞠目,满殿的震愕。 舒知茵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而心跳得怦动欢快,难以控制的喜悦。与她近在咫尺的景茂庭神态一如既往的冷俊,气质一如既往的傲然高洁,而她却感受到他带来的脉脉温情,源源不断的温存。他接受了,毫不犹豫的接受,她的呼吸渐渐不稳,身子略有轻颤。 舒知行和金谷默默的相视一眼,尽是恼愤的不悦。只见舒泽帝神色深沉,不动声色。 午时,准时开宴。 耳畔听着舒泽帝举杯说着吉利之话,舒知茵垂目,准备等父皇宣布开宴时,她就当众宣布要嫁给景茂庭。她深深的吸气,一手隐于席案下悄悄的捏揉着袍角,一手漫不经心的抚过无比慌乱的胸口,还是会紧张。 席案下,她的手忽然被温凉之感触碰,她一怔,是旁边的景茂庭以衣袖掩饰,手持景家的传家玉镯仔细的摩挲她的手,在安抚她的紧张并加以鼓励。 舒知茵不禁一笑,偏头看了看他,他面容沉静,俨然与平时一样是座冰雕,他真是有着难以想象的细致体贴,她的心放松了许多。 舒泽帝的吉利话说完了,轮到沈皇后说些庆祝的话。 在确认舒知茵明白他的心思后,景茂庭默默的收起了玉镯,只要她提出嫁给他,无论是求嫁还是要嫁,他都会当即接受,他只想着娶她为妻,不计后果代价。 沈皇后的话将要说完了,舒知茵抬起首,目光坚定的等着,她整个人散发着因内心笃定而自信愉快的耀眼光芒。 不曾想,沈皇后话音一落,在舒泽帝宣布开宴时,沈皇后便就说道:“皇上,正好齐老在,臣妾有一喜事请愿。” 舒泽帝道:“皇后请说。” 沈皇后端庄大方的道:“臣妾有心要金谷嫁给景茂庭,请皇上为金谷和景茂庭赐婚。” 皇后当众请皇上赐婚金谷 和景茂庭! 舒知茵身心一震,周身散发的光芒在瞬间破碎,无数碎片涌向心头,刺痛得她无所适从,血液骤然凝结,几欲昏厥。 父皇曾向沈皇后和金谷承诺,只要她们选定谁人为驸马,父皇就一定会同意。父皇是最重规律体统的,自然注重对皇后的承诺。 舒知茵扫视舒知行和金谷,舒知行神色赞同,金谷满面娇羞笑意,可见当众请愿赐婚是他们母子仨人早已商量定下的事,并非临时起意。 察觉到舒知茵的目光,金谷轻轻的回视,冲着她的惊讶露出诡异的胜利的笑。 舒知茵的身心透骨的冰冷,金谷的胜利笑容并不是虚张声势,依父皇最讲究原则的秉性,一定会践诺沈皇后的请愿。而景茂庭身为朝臣,依他谨慎深沉的性格,自知当众拒绝皇上意味着什么,他应该会顾及皇上和沈皇后的颜面。她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惊慌,仿佛十六年之余积攒的惊慌全在此刻倾巢宣泄。 下一刻,舒知茵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了,紧紧的握住,温暖而有力。是景茂庭的手,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是在告诉她别怕不要担心。 与中秋佳宴上景茂庭当众求娶的哗然不同,沈皇后的当众请愿赐婚得到了很多认同,皇室中辈尊者纷纷点头支持,像景茂庭这样能力出众的栋梁之才很般配温婉贤淑的嫡公主金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舒泽帝意味深长的看向齐老,齐老态度不明的看向景茂庭,舒泽帝顺势看向景茂庭,发现景茂庭沉默如磐石的端坐,事不关己般,有山崩在眼前也冷静如常的气势。 这时,沈皇后低语提醒道:“皇上,臣妾和金谷都钟意景茂庭是附马,不知您意下如何?” 君子理应言出必行,舒泽帝记得他向沈皇后和金谷的承诺,但凡皇后和金谷遇到钟意的驸马人选,无论是谁,他都会做主赐婚,他知道舒知茵当时也在场。 与此同时,舒知茵已调稳心绪,清脆语声划破了喜气渐起的殿宇,她从容不迫的说道:“好巧,茵儿正打算此时此地宣布要嫁给景茂庭为妻。” 一片惊骇! 福国公主是在公然的跟沈皇后和金谷公主抢景茂庭? 舒知茵神情平静的道:“中秋佳宴上,茵儿在那时那地那刻不愿意嫁给景茂庭,并留下话,‘当我嫁给你时,我自然会告诉你我要嫁给你’,今日此时此刻此地,我愿意接受景茂庭的求娶,要嫁给他。” 福国公主给自己留了余地,可是,却偏偏在沈皇后请愿赐婚时宣布愿意接受,这任谁都会觉得福国公主有故意挑衅之嫌。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景茂庭,他始终冷峻,窥不出他半分情绪和态度,亦不知他的一只手在席案下一直紧握着舒知茵的手。 舒知茵发现舒知行欲开口说话,不知他要说什么,她便立刻冷静的堵住,绝不能被动的应对,她处于主动之势的说道:“父皇,茵儿非景茂庭不嫁。” 一片震惊! 当众拒绝景大人的是她,当众宣布非景大人不嫁的也是她,福国公主是要干什么?而福国公主岂非一直这样随心所欲,简直是惊世骇俗。 舒知行被堵的哑口失言,她说出这种话可真是胆大不顾矜持。 金谷适时的流露出委屈软弱的样子,众人看在眼里颇为疼惜。 舒知茵下巴微扬,感受着被他大手包握住的紧实,她的心窝一股暖流涌入,莫名的增添许多力量,她迎刃而上,凛然的道:“景茂庭景大人是天之骄子,同时被两位公主钟意,不过,他有资格得到这份殊荣。”她目光一转,扬声征求道:“父皇,皇后娘娘,茵儿提议由景大人挑选娶何人为妻。” 自古以来,都是公主挑选驸马,从没有驸马挑选公主,更何况,一位是嫡公主,一位是最得圣宠的公主。然而,凭景大人的德能,众人都心服,不觉不妥。只是不知福国公主何来的底气,竟然提出这种请求。景大人肯定会选金谷公主啊,金谷公主唯容貌逊色于福国公主,优势远超过福国公主!虽然景大人说过爱慕福国公主,但有金谷公主可以选择,景大人不会轻率盲目。 舒知行暗暗兴奋,依景茂庭的忠诚和与齐家的姻亲,他无疑会选金谷。但他同意坐在舒知茵身边的举动颇为费解,无法完全确定,便不希望母后同意提议。 金谷也不希望母后同意提议,因为前几日她偶遇了景茂庭,暗示有心嫁给他,而景茂庭明确的拒绝了她,她羞愤异常,难以启齿告诉母后和皇兄。就应该坚持让父皇按照父皇的承诺赐婚。 舒泽帝不动声色,询问沈皇后道:“依皇后之意?” 沈皇后保持着凤仪天下的风度,道:“福国公主的提议合情合理。” 舒泽帝尊重沈皇后的决定,沉声道:“景茂庭,朕今日准你从两位公主中选出一位为妻。” 至高无上的荣耀,同时是义无反顾没有退路的抉择, 景大人选择谁? 翘首期盼景茂庭选择金谷公主的人占多数,舒知茵不以为意,镇定的宣布道:“如果景大人愿意娶我为妻,我将改公主府为景府,在府内府外以景夫人自居,生同衾为景夫人,死同椁亦为景夫人。” 一片异样的眼光涌向舒知茵,如洪涛骇浪,疯狂的吞噬着她。 自古以来,娶公主者应该终生以驸马自居,而福国公主甘愿降身份以景夫人自居并当众宣布,这需要极大魄力和胆量,也是对景大人莫大的尊重敬重。异样的眼光探究着福国公主的神态,只见她宠辱不惊,带着与生俱来的薄凉空灵,宁宁静静,不是高攀,不是屈就,只是随心平等的告知宣布。 探究的眼神齐涌向景茂庭,他面色如往常一样冷沉,波澜不惊。他的内心是触动,还是无动于衷? 金谷公主坐立不安,皱眉想着对策,也要以示诚意。 舒知茵旁若无人的凝视着景茂庭,眸色柔软,闲适的一笑,不给金谷开口争取的机会,问道:“景大人,你愿意娶我为妻吗?” “愿意。”景茂庭迅速回应,极力隐藏着内心澎湃的狂喜,沉静说道:“婚期定于明年的十月十日。” 他说罢,坚定的执起她的手,将景家的传家玉镯当众为她戴上。 第34章 坚定 整个大殿里出奇的寂静,众人尚在屏息等着景茂庭的回应时,景茂庭已经说出愿意,并在瞬间把定亲信物交予了福国公主。 见状,一张张惊的面孔远多于喜,唏嘘声微妙的响起,不可思议景大人的选择。 舒知茵凝视皓腕戴着的玉镯,玉镯温润的贴着肌肤,灿然的笑容纵情绽放在她的眉角眼梢,她毫不掩饰愉快的心情。 舒泽帝沉深的目光扫过舒知茵的愉快、景茂庭的沉静、舒知行的震愕、金谷的抑郁,和满席的惊与喜,唤道:“李嬷嬷。” 李嬷嬷趋步上前:“奴婢在。” “传朕口谕,命礼部即刻召告天下,福国公主许配给景茂庭,正月初一举行定婚,十月十日举行大婚。” “是。” “传朕口谕,即日起,开始筹备福国公主和景茂庭的定婚礼和大婚礼,由你负责协助礼部,凡事可自决,酌情与齐夫人商议。” “是。” 福国公主的定婚礼和大婚礼不由沈皇后过问,直接交由李嬷嬷,依李嬷嬷对福国公主的殷勤,那排场必定是极其的盛大风光,肯定会像李嬷嬷负责的福国公主的及笄礼一样,比嫡公主的风头更盛。距离大婚十个月之余,李嬷嬷可恣意的为公主准备丰盛嫁妆排场。 舒知行心中大为不悦,却要表现出太子应有的风度的礼仪,诚心诚意状的举杯邀敬:“恭贺福国公主和景大人喜结连理。” 在座的诸位连忙跟着响应,纷纷举杯邀敬:“恭贺福国公主和景大人喜结连理。” 景茂庭和舒知茵相视一眼,她眸盈春风,他眼底脉脉,执起酒杯相互一敬,环视默谢诸位,无所谓言不由衷的敬贺。 宴席上,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多是在揣测着景大人的奇怪选择。 散席后,众人陆续走出大统殿。在殿外拜辞时,沈皇后捕捉到金谷公主眼里的憎恨,难以置信,连忙把金谷公主带至居处永宁宫。 殿门一关,正殿中只有她们二人,沈皇后诧声唤:“金谷?” 平日里温淑的金谷公主将心中的憎恨全呈现在了脸上,愤愤的道:“你的女儿被当众羞辱了!颜面尽失!因为你!” “金谷?”沈皇后更为诧异。 金谷公主早已忍无可忍,不顾礼数的恼道:“你很无辜?明明可以让父皇遵守约定,赐婚景茂庭娶我为妻,恰好舒知茵今日当众求娶,而景茂庭只能接 受父皇的赐婚娶我,我就能挫败她的威风,让她在众人面前输给我,让她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是你,都是你害的,害我被羞辱,害我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 沈皇后耐心的道:“你何来的被羞辱?景茂庭凭一己喜好选择娶她为妻,并不是你不如她,你没有输,也没有被挫败,只是景茂庭愿意娶她而已。我同意景茂庭自己选择,是因为如果景茂庭不愿意娶你而强迫他娶,你余生会很不幸,我是为了你好。” “不要再说为了我好!不要再说!”金谷公主把压在心底多年的不满发泄了出来,“你只顾做你的端庄贤后,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是嫡公主,却处处被一个皇妃所生的皇妃欺着压着!” 沈皇后闻言大惊失色,道:“何来的欺着压着?即使她倍受圣宠,身份也永不及你嫡公主,你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何必与她比较。今日宴席上,皇室中多数人认可你的品德与身份比她般配景茂庭,足以证实你温婉贤淑的名声远胜于她。” 金谷公主瞠目,绝望的望着永不开窍的母后,“好名声有什么用?死后带进棺椁里?我是嫡公主,理应得到最好的,可是什么最好的都被她抢去了,她的风头一直比我盛,她用的东西一直比我的好,我这嫡公主的身份有什么用?我不能忍受她得到的比我的好!我不能忍受她可以为所欲为,而因为我是嫡公主,就要宽容大方贤淑!” 沈皇后震惊,女儿突然变得很陌生,她的心胸怎么会这般狭隘善妒? “我一定要把应该属于我的最好的东西抢回来,即使抢不回,也要毁了!”金谷公主倔犟的道:“请你从此以后不要再自以为是的‘为了我好’而害我!” 沈皇后脸色煞白,颓慌的扶住椅柄,浑身在颤抖,女儿的偏执这般根深蒂固? 无法接受景茂庭愿意娶舒知茵的女子,除了金谷公主,便就是齐媛。 齐府里,齐老和齐夫人由衷的恭喜景茂庭,上上下下喜气洋洋,齐府将全力以赴配合他们置办大婚,唯独已出嫁的齐媛愁眉难展。 齐媛单独与景茂庭在别院,悸心说道:“三哥,你当众弃金谷公主不娶,选择娶福国公主,是在与太子决裂啊!” 景茂庭正色道:“你不用担忧。” “教我怎么能不担忧?”齐媛悲痛的道:“太子已然动怒了,我们怎么向太子解释,怎么给太子一个妥当交待?” 景茂庭道:“太子那边我自有说法,不会与他决裂。” 齐媛语声中带有祈求的道:“三哥,请告诉太子,你此次选择福国公主,是为了在大婚之前以不贞不淑不善的理由抛弃她,坚决与她退婚,把她的名声彻底的践踏,使她永无颜面。跟福国公主退婚后,你再迎娶金谷公主,金谷公主的美誉便不言而喻了。行不行?” “不行!”景茂庭果断而冷静的道:“请你铭记,我是真心娶她,要与她共度一生。” 齐媛猛得双膝跪下,跪在他脚边的石子甬道上,泪湿了眼眶,脆弱的哽咽声道:“你娶了她,让我在太子府怎么办,齐家怎么办?我求你,求求你,求你别娶她,你不能娶她啊。” 景茂庭一怔,连连后退了两步,面罩寒霜的冷道:“凡事我皆能依你,顾及你的处境,唯独与她相关的事不行。” 齐媛跪着向他挪了两步,泪流不止的哀声道:“你可以娶她,但求你欺骗太子娶她是为了利用她,你向太子保证你一定会休了她,让她成为弃妇,可好?” “不。” “你再晚几年娶她,可好?” “不,我意已决!你切记,害她甚于害我,伤她甚于伤我。”景茂庭重重拂袖而去。 “三哥……”齐媛泪眼盯着他刚毅坚定的背影,无助的瘫坐在地。 景茂庭策马出了齐府,径直回到景府。果不其然,太子殿下舒知行已在景府里等候多时,焦虑而愤恼的踱来踱去。 “太子殿下。”景茂庭平静的行礼。 舒知行冷冷的板着脸,死盯着景茂庭。 不等舒知行开口,景茂庭便神色如常的说道:“今日之事,臣皇命难违。” “皇命?”舒知行心下一惊。 景茂庭道:“开宴前,皇上宣见臣,郑重通知臣,宴席上福国公主会当众求嫁,让臣务必接受。” “父皇事先知道福国公主的计划,命你接受娶福国公主?” “对。” 舒知行沉声问道:“大婚定于十个月后,也是他的意思?” “对。” “太过不巧,我和母后、金谷商定,今日宴席上当众请皇上赐婚金谷与你。”舒知行就知道其中应有隐情,依景茂庭的忠诚和齐家对他的养育之恩,他不会舍弃娶金谷为妻亲上加亲。 景茂庭不语。 舒知行道:“舒知茵在中秋佳宴上当众拒绝你的求娶,却在听闻 母后请皇上赐婚时,又当众宣布要嫁给你,我以为她是故意为所欲为的挑衅!” 景茂庭道:“她不是故意挑衅。” “却让她得逞了!”舒知行叹息道:“只怪母后没有坚持让父皇遵守约定赐婚,竟然让你选择,皇命难违,你无法不选择福国公主。” 景茂庭不语。 “母后的行为受‘一代贤后’所累。”舒知行无奈的摇摇头。 景茂庭不语。 舒知行问道:“你有何打算?” 景茂庭镇定自若的道:“事已至此,臣会见机行事。” 舒知行询问道:“十个月内,你设法退婚?” 景茂庭笃定的道:“臣不会退婚,非娶她不可。” “啊?” “依皇上对她的宠爱,绝不会允许臣以任何理由退婚,如果设计退婚,反倒让皇上起疑心。臣顺其自然。” 舒知行想了想,确实如此,景茂庭深谋远虑,全心全意的忠于他,常为他所用为他解忧,能瞒过父皇已很不易,不能让父皇起疑心。他拍拍景茂庭的肩膀,道:“委屈你了。”说罢,他的眸色一厉,“你放心,时机成熟后,我会替你做主。” 景茂庭不语,神情自然。待冬日一过,舒泽帝便会将嫡皇孙舒瑞送去闲清园,让齐老教育,而太子已不知不觉的服下那粒可活十年的毒药。 送走了舒知行,景茂庭前往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笺,让齐汀送到福国公主府交给舒知茵,写道:茵茵,齐老搬回齐府过冬,我们俩人去空着的闲清园小住两日,明日辰时,城门下见。 半个时辰后,收到齐汀带回的信笺,上面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要说:心情很好的男主表示: 1、我要带着我的未婚妻去山里度假了,嗯,度二人时光,请大家呼吁作者让我和我未婚妻的灵与肉能更近一点。 第35章 二人时光 辰时,景茂庭早已等候在城门下。 漫天绚丽的朝霞中,舒知茵骑着无一根杂毛的雪白名驹,笑容明媚的来到他面前,美过朝霞。 俩人默不做声的相视一笑,便并驾齐驱,前往祈山中的闲清园。 腊月严寒,路上渺无人迹。舒知茵纵马飞快,马蹄声疾如骤雨踏破寂静万象。景茂庭始终在她身侧,她快他快,她慢他慢,总是保持着与她相同的速度。 穿过树林,奔过旷野,翻过山丘,他们相随相伴着向前,仿佛无涯的时光中只有他们俩人,他们伴随着彼此,能这样一直向前,一直向前,走到岁月的尽头。 晌午,他们抵达至祈山,在半山腰翻身下马,通往闲清园的崎岖石径难再骑行。 这是第一次在冬季时来祈山,舒知茵环顾层叠山色,不由得赞叹,祈山一年四季有四种面容,春季雅俊,夏季热情,秋季内敛,此时冬季的山峦清静空落,光秃秃的林木笔直挺立在黑崖白雪上,使整座山都显得格外硬朗铮铮,满是浩然正气。 景茂庭将她的白马栓在他的银色骏马的马鞍上,老马识途,他的银马沿着山径向上攀登,顺势牵引着白马。 见状,舒知茵一怔,这白马的性情可不温驯,却悠然的跟着银马走。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他捉握在掌中。 景茂庭握起她的手,打量着她的皓腕,眉心一凝:“玉镯呢?” 舒知茵道:“它易碎,我把它收藏起来了。” 景茂庭正色道:“嗯,好好收藏,那是景家的传家玉镯,将来你要将它完好无损的传给我们的长媳。” 舒知茵心中一颤,可偏偏他的神情一本正经。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蹲下身,示意她趴在他的后背上。 “你确定要背我上山?”舒知茵知道山径狭窄曲折,独自行走已很难行。 “对。”景茂庭记得她上次徒步往返闲清园后,双脚双腿疼了数日。 舒知茵趴在了他宽厚的后背上,紧攀住他的肩,笑盈盈的道:“好啊,让我见识见识你多有强健。” 景茂庭轻松的背起她,沿着陡峭的石径前行。 舒知茵在他的右肩偏头瞧着他的侧颜,轻声提醒道:“石阶上有碎雪细冰,慢点。” 她温柔的话语响在他的耳畔,她热乎乎的呼吸洒在他的脖颈,惹得他耳廊泛红,心跳很快,体内有异样的波浪在翻腾。景 茂庭深吸口气,稳稳的踩着每一阶,脚步放慢。 舒知茵见他的呼吸有点粗,说道:“我先自己走,等我走累了,你再背我。” 她的语声更温柔,呼吸更热乎,景茂庭的耳根更红,忍不住道:“你专心的看着右边的景色。” 右边?舒知茵偏头朝右边看去,景色浓淡有度,可是好像跟左边的景色没什么不同,她好奇的问道:“右边是有什么与左边不同的景物?” 景茂庭的俊容骤红,因为她面朝左边时,香软的呼吸总撩拨着他的心弦,使得他无法专心。 舒知茵偏回头向左,轻问:“嗯?” 这声轻柔的‘嗯’落入耳中,景茂庭心绪和呼吸都慌乱不已,他定了定神,把舒知茵放在稳当的地方,随手戴上了斗篷的帽子,沉静的道:“右边有条小溪。”说罢,他再次背起她。 “看到小溪再走二里就是闲清园了。”舒知茵笑了笑,说道:“此处距离小溪应是有近一个时辰的路程呢。” 隔着厚实的帽子,景茂庭能专注了许多,他仔细的看着脚下的路,步步走得很稳。走了一刻时,他轻轻的放下她歇息。他们的马在前面不远,他从马鞍里取出棉皮水袋递给她,示意她喝水。 舒知茵不渴,但她尝了尝,竟是很好喝的温水。 景茂庭接过水袋时,碰到了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异常冰冷。他连饮数口水后,将水袋放回马鞍,他走到她身边,自然而然的解着冬袍领口的衣扣,和里衣领口的衣扣。 舒知茵瞧着他的举动,他似乎是热了?独自走山路就颇为辛苦,背着她走山路会更辛苦,会又累又热。而他方才的呼吸平稳,并无累的迹象,想必热的出汗了吧。 景茂庭又把她背起,一手固牢的稳住她,另一手捉住她冰冷的左手从他的敞开的衣领口往里塞,随后,捉住她冰冷的右手塞进去。 舒知茵心下猛得一颤,触手处是他温热结实的胸膛,她知道自己的手像冰块一样,这样贴着他的肌肤,他一定极为不适,可他却愿意这样帮她暖手,她心窝灼热,赶紧缩回手。她的手刚一动,就猛得被他压住,听到他笃定语声:“别动。” “隔层里衣,好不好?”舒知茵知道他的体贴,轻声商量。 “不。”景茂庭背着她向前走,温存的道:“刚刚极为不适,现在已经适应。” 舒知茵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容甜甜的。他真的已经适应了?她 目光一闪,咬着唇,坏坏的把她像冰块一样冰的手慢慢的挪移,移到他别处的肌肤上。 冰凉的寒意徐徐柔柔的滑行,痒痒的,自背脊一阵酥麻感升起,景茂庭心一慌,低低沉声道:“放着别再动。” “好。”舒知茵放着不再动。 每隔一刻时歇歇脚,由于走的缓慢,走了一个时辰,尚没有到达小溪边。 已是将近正午,景茂庭从马鞍里取出一个棉皮包裹,拿出蜜枣粽子剥开喂到她唇边。舒知茵是有点饿了,她吃着粽子,惊讶于粽子依然是温热的。 他带着温水和温粽子,这种简单而小的事,足以体现他的细心。 她目露欣赏之色的瞧着他,他真的细致入微,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跟他在一起,丝毫不用担心,只需安然的与他相处,因为他会安排好一切。 景茂庭填饱了肚子,背起她继续向前走,又走了半个时辰,到了小溪边。 小溪边是平坦的木桥栈道,舒知茵轻道:“不用再背。” 景茂庭慢慢的将她放下,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的向前走。 舒知茵低眉浅笑,悄悄看他一眼,他神色平静,只是握着她手的大手在轻轻的颤抖。 四周恬淡静谧,他们并肩携手同行,时光美妙得不可思议。 进了闲清院,景茂庭先将两匹骏马安置在马厩,在马槽里填满草料。随及,带着她到了他的山顶独院。 搬出木椅让她坐在院中歇着,景茂庭道:“今日早点休息,明日我带你在园中游玩。” “好。”舒知茵看着景茂庭开始忙活起来,搭起火堆烧水,又将带来的食材清洗干净摆放整齐,准备起晚膳。 看着他认真而专心的劈柴,舒知茵攀谈道:“选择娶我而不是金谷,你是怎么向太子解释的?” 景茂庭正色道:“只道是皇命难违。” 舒知茵挑眉,“是个好说辞,他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尤其相信你,这是你日积月累表忠示忠的结果。”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笑着问道:“太子夫妇是不是希望你在大婚前退婚,抑或是大婚后休了我?” 景茂庭沉默了片刻,道:“太子服下了皇上的毒_药,还有十年寿命。” 舒知茵一怔,漠不关心太子的寿命,亦不关心皇上的毒_药,惊讶的道:“很神奇, 竟然能有毒_药可限定寿命?”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是的,可限定可活三年、五年、七年、十年。” 舒知茵笑问:“解药呢?服了可活五年的毒_药后,再服下可活十年的解药,有用吗?” “据说是没有解药。” “真的?” “据说是真的,但我不相信。”景茂庭冷静说道:“世间任何事都有解决之道,我相信任何东西都有相克的东西存在,不存在只有毒_药没有解药一说。” “是吗?”舒知茵道:“所以你在研究解药中?” “对。” “为了再次对太子示忠?”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问:“研究的如何了?” “正在研究。” 夕阳渐渐西沉,景茂庭的晚膳已完成,是一锅菜粥,有肉有菇有菜有米,用各种食材放在柴锅里炖,放进调配好的香味料。 景茂庭盛出一碗菜粥,用勺子搅着,搅的温热不烫后才捧到她面前。 “很香。”舒知茵愉快的吃着,虽然简素,但味道真的很好吃,很暖心,吃着很舒服。 景茂庭小心翼翼的问:“味道如何?” 舒知茵由衷的道:“好吃,我要吃两碗。” 景茂庭松了口气,隐隐一笑。 用过晚膳后,天色黑了,景茂庭将炭火铲进缸里,摆在卧房中,又取出厚厚的棉被铺在床榻上,他知道她身子娇贵,不喜硬榻。 舒知茵端坐床边,静静的看着他在烛光中搬来一张长案放在窗前,在长案上铺着薄薄被褥,他随即熄灭烛火,轻道:“你躺下睡觉,我去浴身,很快就回。” “好。”舒知茵脱去鞋袜,合衣躺在暖和柔软的床上,盖上厚厚的棉被,耳畔听到他的关门声和出院的脚步声。 夜晚很寂静,舒知茵并无睡意,她在朦胧夜色里睁着眼,思绪不宁的想着他白日的体贴照顾,以及他邀她单独来此的初衷。 约摸过了一刻,景茂庭回来了,他轻手轻脚的进屋,慢慢的走向床榻边。 舒知茵察觉到他的靠近,悄无声息的闭起眼睛。 景茂庭附身轻唤:“茵茵?” 闻言,舒知茵心弦软暖,故意不应,似已熟睡。 趁着月色的朦胧光亮,景茂庭挪到床尾,伸手进 被褥下,慢慢的摸寻。 他要干什么?舒知茵咬唇一动不动,忽然,她的脚被他的指腹触摸到,她轻颤一下,依旧不动,只觉得他温柔的一握,他掌心温暖,倒是她的脚凉凉的。他只握一下,便松开手,转身离开了屋。 他去干什么?舒知茵眯着眼睛等着,没多久他抱着被褥而来,为她加盖一张被褥。原来,他是摸摸她冷不冷…… 景茂庭多取些炭进暖炉后,关上屋门,躺在了窗前铺着薄被的长案上,合衣而眠。 舒知茵拧眉,他入睡了? 过了许久,屋里依旧静悄悄的。 又静悄悄的过了许久,舒知茵漫不经心的唤道:“景茂庭。” “嗯?”他回应的很快。 “过来睡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美丽的舒知茵在线提问: 1、明明是二人时光,景茂庭丝毫不见躁动,他是对本公主没有某种念头,还是在欲擒故纵呢? 第36章 美妙的二人时光 过去睡在她身边? 闻言,景茂庭的呼吸一顿,情不自禁的翻身下了长案,信步至床榻边,定睛看着她。 舒知茵见他站着不动,似在确认,便轻笑道:“来,睡在我身边。” 景茂庭立刻俯身用被褥裹住她,将她抱起朝床里侧挪了挪,顺手把床上铺着的厚被子卷起,卷至床中间。随及,他取来长案上的薄被子,平躺在她身边,与她相隔一道棉被卷起的拱桥。 过了许久,舒知茵发现他一直纹丝不动的平躺着,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她不禁蹙眉,他对她心如止水?没有半分男女间的遐想? 舒知茵偏头,明亮的眸子认真的瞧着他,他只穿着里衣,身下是铺着一层薄被子的硬板床,身上盖着薄被子,他不冷吗?山里比京城还要严寒,她身下铺着两层厚被褥,身上盖着两层厚被褥,不过才稍有些暖意。她咬了咬唇,拉起自己盖着的厚被子,向他身边移去,顺势将被子盖住了他。 下一刻,景茂庭就把被子掀开,仔细的为她裹紧,低声道:“茵茵别担心我,我的身子习惯了冷、硬,软、暖反倒不适应。” 舒知茵侧身向他,轻笑问:“为何唤我‘茵茵’?” “青草茵茵,繁茂于庭。”景茂庭语声温存的道:“这个称呼只属于我,只有我能唤。” 舒知茵笑了笑,眨眼道:“我应该唤你茂庭?茵茵茂庭。” 景茂庭也侧身向她,温柔说道:“已有多人唤我茂庭,你要唤得与众不同,想一个只属于你的称呼。” 舒知茵打趣道:“茂茂?庭庭?” 景茂庭忍不住抬臂拥住她,郑重说道:“我乳名檀儿,你唤我檀郎。” 檀郎,舒知茵眸色一羞,只是听到这个称呼就已娇容红灿。 景茂庭柔声道:“唤一声。” 舒知茵的心弦乱颤,唤不出口。 难得见她如此娇羞模样,景茂庭神魂震荡,异常欢喜,便想要瞧她更为娇羞时是什么模样。他朝她挪了又挪,隔着被子紧紧挨着,面容与她近在咫尺,两人的呼吸不可避免的缠在一起。他语声呢喃道:“茵茵,唤我一声檀郎。” 闻着他干净的气息和温暖的呼吸,舒知茵头皮发麻,浑身酸软,突如其来的身心躁动令她下意识的蜷缩身子,却发现身子被他牢牢锢住动弹不得。 景茂庭闷哼一声,将身下拱起的棉被铺平,稍用力将她 往怀里纳,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柔而霸道的道:“唤啊。” 舒知茵身心羞赧得不能自已,他刚才不是很沉静的躺在窗前的长案上吗?他听从她的招唤睡在她身边后,不是很沉静的平躺着吗?他不是心如止水的呼吸均匀吗?这会儿怎么如猛兽一样威雄,呼吸灼热,气势粗野,简直能将她生生吞下。 “茵茵?”景茂庭不经意的将头一偏,他的唇轻掠过她的脸颊。 他们同时一颤。 景茂庭的眸色骤然变得深邃,怀抱更为紧窒,他情不自禁的亲吻了下她的额头,蜻蜓点水。 舒知茵紧闭起双眸,用心的感受着他的激动,与他平日的冷静沉着判若两人。 发现怀里的她在颤抖,抖得很厉害,她在害怕?非常紧张?景茂庭心下一软,意识到自己太过放肆太过急切,便克制住自己澎湃的冲动,压抑着浓烈的深情,轻轻的松开她,平躺回先前的位置。 汹涌狂乱的情潮,来时骤,去时急,恍惚间发现他已经迅速的挪开,舒知茵轻轻拧眉。 屋外寂静极了,屋内的气氛更为静寂。 舒知茵平复羞乱的心跳,屏息去听他的呼吸,一如既往的沉静,他已沉静如初。她咬唇,他真能收放自如,亦能在冷热间游刃有余,冷静的哼声道:“改变主意,不让我唤了?” 景茂庭当然要让她唤,还要让她唤个不停,唤到他满意为止,不急于今日。他语声平静的道:“你尚不愿唤,合情合理。” 舒知茵一怔,难道不是他突然适可而止? 景茂庭为她盖严实被子,掖好被角,轻道:“睡吧。” 舒知茵默不做声的躺着,毫无睡意。 安静了许久,景茂庭轻道:“睡不着?” 舒知茵道:“嗯。” “因何睡不着?” “你不是也一样难以入睡?” “我在等你入睡,你睡着了,我才会入睡。”景茂庭语声平常,但发自肺腑。 舒知茵笑了笑,道:“好体贴。” 景茂庭不语,希望她能满意。 舒知茵轻叹道:“你总是这么体贴,让我如何是好?” 景茂庭道:“安心享受。” “嗯,很好的主意。”舒知茵唇角含笑问道:“夜已经很深了,我依然难以入睡,怎么办?” 景茂 庭起身,下床点燃烛光,将火光调至昏暗,回到床上跪坐在她身边,温柔声道:“我为你按几个穴位,可助于入睡。” “按穴位可入睡?”舒知茵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景茂庭认真说道:“对,人的身上有很多穴位,每个穴位各有不同的作用。” “你懂得每一个穴位的作用?” “对。” “男子和女子身上的穴位相同?” “不同。” “有何不同?”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女子身上有十四个特殊的穴位,触按后可使女子身心极为愉悦。” “是吗?” “对。” “是怎样的愉悦?” 景茂庭不语,难以回答。 “你在别的女子身上试过?” “没有。” 舒知茵躺平了身子,从容自若的道:“来,试一试。” 景茂庭一怔,道:“改日试。” 舒知茵笑问:“为何不是此时?” 景茂庭意味深长的道:“让你有所期待。” 舒知茵瞧着他眼眸里的真挚暖意,正色问道:“为何带我单独到此地,却要留有让我期待的事?” 景茂庭温声道:“带你来这里,是为要多与你共度时光,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实在太短,总是匆匆的相遇,短暂的相处。” “我可以在这里待十日,十日内不会有外人察觉我不在府中,你呢?” “三日。” 舒知茵淡淡说道:“是啊,有太多重要的事等着你处理,能抽出一日空闲已很不易。” 景茂庭不语。 “回到京城后,你若想见我,可以随时到公主府找我。” “嗯。” 舒知茵忽然想到了什么,轻笑了笑,道:“你莫来公主府找我,你的体面与名声不允许你经常出入公主府。还是由我去景府找你,也可以去大理寺找你。你做你自律光明高尚的景大人,举止轻率大胆狂妄的行为由我来做。”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轻描淡写的道:“反正我为所欲为的名声在外,如果不恣意张扬,反而显得不正常。”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道:“来,为我按穴,试试我能不能入睡。” 景茂庭朝她靠近,将她散在脸颊上的发捊到耳后,为她调整头枕,轻道:“身体放松,闭上眼睛。” 舒知茵合上了眼帘。 她温顺宁静的样子真美,脉脉的凝视她片刻,景茂庭隐隐的深吸口气,认真的为她轻轻按揉印堂穴,随即按揉攒竹穴。 体会着他的触碰,舒知茵平稳的心跳再次不稳,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在他的指腹触处,他的动作很轻柔,力道很舒服。 景茂庭的手指滑向她的太阳穴,察觉到她眉心微拧,他温言道:“放松,放松。” 他语声温柔,指腹轻揉按着安眠穴、率谷穴,舒知茵享受着,身心不由自主的渐渐的放松,竟然真的睡意渐起。 景茂庭专注的按揉她的内关穴,神门穴,按揉了约莫一刻,舒知茵的呼吸变轻,神态自然放松,好像是睡着了。又按了一刻,他知道她早已可以入睡了,但还没有入睡,发现她的指尖在扎着指腹,在强迫自己不入睡时,他愕然的抓住她的手,疼惜的抚摸着她满是深深指印的手指,诧声问:“怎么了?” “我不想入睡。”舒知茵慢慢睁开眼睛。 “嗯?” “景茂庭。”舒知茵凝视着他,朦胧烛光下,他身形高大像盾牌一样,她知道他的心思很细腻,也知道他的举止很温情,为了让她安然入睡,竟然可以就那样默默的跪坐在她旁边,力道不轻不重的为她按揉半个时辰的穴位,若非是他发现异样,还将继续按下去,能这样坚持绝无易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毅力。 景茂庭没有回应。 舒知茵微笑着,笃定的说道:“我要与你行云雨之欢。” 第37章 享受 行云雨之欢? 她说得好自然,就那样随口说出来,轻描淡写,仿佛是一件寻常的事,以稀松平常的口吻告知。是的,告知,不带任何感情和情绪。景茂庭心中一悸,眸色深沉的看了看她,她的眉眼扬着笑意,是她惯有的那种从容缥缈的笑。 舒知茵微笑着回视他,确定的道:“景茂庭,我要与你行云雨之欢,在此时此刻此地。” 景茂庭嘴唇紧抿,神情凝重,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眼睛,脉脉春意就栖息在她的眼神里,那么的陶醉迷人,正是他迫不及待倾情向往的所在,他愿意不顾一切的沉湎其中。然而,复杂的思绪在他心底千变万幻,终于,他轻轻的摇了摇首。 舒知茵一怔,“为何?” 景茂庭立刻果断的后退,下了床榻,赤脚熄灭了烛光,躺回窗前的长案上,沉静说道:“我不会。” “不会?”舒知茵坐起身,隔着朦胧夜色努力的望着他。 “没有经验。”他语声平静。 舒知茵轻声道:“这种事,熟能生巧。” 景茂庭冷道:“你很有体会?” 舒知茵听着他冰冷的声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扬眉道:“没有体会,可想而知的知道,难道不是?” 景茂庭不语,神色恢复如常。 舒知茵道:“过来。” 景茂庭纹丝不动。 舒知茵蹙起眉,问道:“你是在拒绝我?” 景茂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得妥当,他只能沉默。 舒知茵追问:“你不想?”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微笑问:“你没有把握能让我满意?”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拧眉,“你不愿意?” “对。”景茂庭语气生硬。 舒知茵神色漠然的问:“我不足以迷惑住你?” 景茂庭用她说话的方式道:“我只是在此时此地此刻不愿意。” 闻言,舒知茵悄悄一笑,笑而不再语,缓缓躺回被褥里,闭上了眼睛,安心的入睡,睡得很香。 景茂庭见她很快就入睡了,不禁皱眉,这个可恶的女子真是可恶,她只顾随心所欲的一时兴起,可知道他有自己的原则。 他下了长案,走到床边,为她轻轻的盖好被子,俯身在她额头深情的一吻,低 低喃道:“等大婚之后,我定可以熟能生巧,让你满意,让你……让你唤我檀郞,唤到让我满意。” 当舒知茵一觉睡醒后,天已亮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轻洒进屋内,她环顾四周,不见景茂庭的身影,他应是早早的起床去准备早膳了。 她穿上外袍冬靴,信步踱到门前打开屋门。果然,他英俊挺拔的身姿映入眼帘,丰富的早膳整齐的摆在院中的木桌上。 景茂庭听到动静,回身一看,她长发蓬乱,睡眼迷蒙,懒洋洋的站在门前。光影交错中,她轻盈恬淡。他情不自禁的眼睛一亮,她多么像温柔可人的妻子,乖巧美丽。 “茵茵。”他温柔轻唤,“睡醒了?” 舒知茵冲着他笑笑,落落大方,昨晚的任何事似乎都没有发生过。 景茂庭将一把椅子放在阳光下,示意她坐着,递给她一杯温热的薄荷叶茶,又端来一盆清水,沾湿毛巾为她擦拭面颊。 舒知茵闲适的享受着他的照顾,喝着薄荷叶茶,由着他用木梳为她梳发,他的力道很轻柔,梳得很有讲究,颇为舒服。 把她的长发简单的束起后,景茂庭搬来木桌,把准备好的早膳摆在她面前。 烤羊肉,十花十豆粥,一坛桑葚酒。 见状,舒知茵不禁笑道:“是如锦告诉齐汀的?” “对。”景茂庭特意让齐汀去打听她喜欢吃什么。 舒知茵拿起勺子,尝了尝十花十豆粥,它需要煮一个时辰才能软糯入味,火候很重要。尝后,她惊喜的道:“味道还不错。” 景茂庭用竹筷夹起烤羊肉送到她唇边喂她,又为她倒了一杯桑葚酒。 “你真的最会照顾我,如果我们落户山水间,日子过得应该很舒心。”舒知茵饮着桑葚酒,漫不经心的瞧着他。 景茂庭不语,专心的喂她吃烤羊肉。 舒知茵眺望着远山景色,道:“你说过你不想落户山水清闲度日。” “对。”景茂庭沉默了半晌,道:“用膳后我们回京。” “不是明日回京?” “清晨侍从前来通报,太子有急事召见我。” 舒知茵淡然笑道:“你拖到今日晚上见他,却不能拖到明日?” “不能拖到明日。”景茂庭看尽她并不掩饰的落寞,轻握住她的手,欲说还休。 舒知茵的眸色一沉,积累 多时的喜悦都不及这一瞬间的冲击,语声薄凉的道:“我很不高兴。” “茵茵,”景茂庭深深的看着她,眼神幽深,艰涩的道:“对不起,我……我……我改日再带你来。” 舒知茵漠然的道:“请记住,你永远都别再对我说‘对不起’,但凡是你觉得内疚愧疚之事,亦是我不会谅解之事。” 景茂庭低首,胸中闷痛,无法言语。 舒知茵正色说道:“我是很不高兴,但我无所谓。” 景茂庭猛得看向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和企图,这无可厚非。”舒知茵眸色清醒道:“你能有今日的成就,十分不易,需要极大的忍耐和付出,要深谋远虑,你谨慎行事是应该的。” 景茂庭不语,嘴唇紧抿。 “有一些话,我对齐媛说过,再对你说一遍:别人刁难我伤我害要挟我,我可理会亦可不理会,可介意亦可不介意,唯独对你,我介意理会不容忍。” 景茂庭的心咯噔一下。 “我知道你今后还会因处境艰难而有无奈之举,切记我此时之言。”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不过,我依然想提醒你,请保持你的冷静薄情,别任性妄为。” 景茂庭紧握着她的手,认真的凝视着她的眼睛,缓声道:“我早已将你放在我心里重中之重,只要你相信我,只要你相信我。” 舒知茵慢慢的抽出手,轻抚上他的脸庞,这副常年冷傲的神情,此时竟是害怕,他的眼睛里满是痛楚的深情,她柔声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你不相信我。” “那你活该害怕,你应该知道我只相信我自己。” “我知道。” “那就无需害怕,我稀罕你时,我自会稀罕你。不稀罕你时,自会不稀罕你。” 景茂庭脸色顿时很难看,眼睛里的痛楚变成了受伤。 舒知茵无辜的眨眨眼,笑道:“其实我的心很软,对我好点,再好点。” 景茂庭连忙把她揽进怀里,用力的拥抱着,笃定的道:“我会对你好。” 舒知茵只是任他抱着,神色疏离而空灵。 良久,舒知茵道:“我们早点回京吧。” 景茂庭温言道:“我可以拖到明日。” “不用,来日方长。”舒知茵笑道:“你在利用太子的信赖去往你要的 权倾朝野,放心,我很清楚,我懂事着呢。” 景茂庭真挚声道:“谢谢。” “不用谢,我是为了我自己。”舒知茵郑重的道:“希望你能尽快的正大光明的保护我。” 景茂庭重重点头,内心因此翻涌起无数力量。他轻轻的松开臂弯,偏头瞧着她红润的唇瓣,目不转睛的盯着,呼吸粗沉,眸色变软,温柔声问:“可以?” “什么?” “吻你。” 舒知茵想了想,道:“明晚我去景府找你。” “好。”景茂庭露出喜色。 用完早膳后,他们收拾妥当,便下山回京。 景茂庭提出要背她下山,舒知茵将手塞在了他的手里,与他十指相扣,道:“路是很难走,但我能自己走,只要你牵牢我的手。” 将来的每一步,她都希望他牢牢的牵住她。 回到京城,刚踏入公主府,舒知茵命道:“尽快制一块‘景府’匾额,将‘福国公主’的匾额换下。” “是。” “把寝宫拆了,换成香杉木材质重建,尤其是床榻,要用最优质的香杉木。” “是。” “把府中西苑的湖填平,为景大人建一座全京城最大的藏书阁,收罗全天下最全的各类古籍,藏书阁的书架也全用香杉木。” “是。” “通知京城各大染坊,景大人喜欢穿戴的月白色布料,先送到我公主府。” “是。” “去了解景大人的喜好,我要都一一投其所好。” “是。” 既然决定跟他在一起,舒知茵就正大光明的让天下人都知道,景茂庭是她福国公主的人,有福国公主全心全意的相待! 第38章 正大光明 景茂庭和舒知茵的婚事,就像冬日的风一样铺散在广袤无垠的大地。天下人闻者震惊,正直清廉的景大人因何愿意娶骄纵奢靡的福国公主为妻?在得知景大人弃温淑的金谷公主而选择福国公主时,更为震惊。 依景大人刚正不阿的秉性,不会屈服于皇权而无奈接受。爱慕?景大人怎么可能爱慕福国公主,难道是中了蛊? 经好奇之人的观察,景大人和福国公主的婚事昭告天下后,景大人的言行举止如常,依旧日以继夜的忙于全国的要案,不见他喜,亦不见他忧,始终深沉严肃,令人难以琢磨。 然而,福国公主的变化很明显。她很愉快,满面春风,要将公主府改为景府,在公主府里大修土木为景大人修藏书阁,宣称自己府内府外为景夫人,将极为珍贵的贡品祥炭和灯油、羊肉、绫罗绸缎一马车一马车的往景府送。她对景大人极为用心,可谓是明目张胆的取悦讨好。 如果福国公主能真心实意的待景大人倒也是好,怕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炫耀,更怕她身上的劣性会影响到景大人,天下人很替景大人担心。 正月初一,景茂庭和舒知茵的定婚礼,隆重盛大,整座京城都喜气洋洋的。多数人在拭目以待,等着景大人愿意娶福国公主的原因水落石出,真正的原因极可能是景大人中了福国公主下的情蛊。 定婚礼成后,舒泽帝宣舒知茵和荣妃到御书房。 舒泽帝端坐在龙椅,面前的紫檀木案上是堆积如山的奏折,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精心装扮的荣妃,落定向舒知茵,她的容貌与荣妃少女时颇为相似,可是,荣妃少女时很温柔很婉顺,而她截然不同,很傲慢很薄凉。 舒知茵笑吟吟的唤道:“父皇。” 舒泽帝语声醇厚的提醒道:“你已然与景茂庭定婚,在大婚之前,莫再声势浩大的修建殿宇,莫再将贡品频繁的送往景府,你身为公主,需有该有的矜持。” “茵儿要赶在大婚前,重建完寝宫,建成藏书阁,让景大人在大婚后住得舒心舒适。”舒知茵微笑道:“茵儿把生活所需之物送往景府,是为让景大人在大婚前过得舒心舒适。” 舒泽帝皱眉,“你以往对他不多理会,为何突然如此悉心相待?” 舒知茵说得很自然:“因为他是茵儿的夫君了呀,是要陪伴茵儿共度余生的人呀。” 舒泽帝的眉头皱得更深,“朕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当众拒绝他的求娶,又当众宣布要嫁给 他?” “没有特别的原因。” “真的?” “对,拒绝了他的求娶后,茵儿认真的想了想,终归是要嫁人,不如就嫁给他。” “真的?” “对,既然要嫁给他,便就想悉心对待他。” 舒泽帝的目光炯炯有神,紧盯着她问:“他英俊非凡名扬天下,你不曾动心?” 舒知茵思索了片刻,正色的道:“可能会慢慢动心,只是可能。” 舒泽帝如释重负,幸好她没有动心,在多年后与他阴阳之隔时,她就不会难过悲伤。 发现父皇隐隐松了口气,果然,父皇不希望她和景茂庭情投意合,舒知茵顺势说道:“景大人所说的爱慕茵儿,可能是因为终归要娶妻,不如就娶茵儿,所谓爱慕,不过是个说辞。” “有可能。”舒泽帝神色如常的说着,他很清楚景茂庭是真的爱慕她,而且爱得深沉,愿意不顾一切的服下只活七年的毒药,这种真挚热烈的感情很难得。 舒知茵笑了笑,笑得轻松愉快,道:“我和他虽然不爱慕彼此,但也不讨厌彼此,能相敬如宾的共度一生,是件幸事。” “的确是件幸事。”舒泽帝神色不明,语声和蔼的道:“不过,要矜持。” “嗯?” “你大修宫殿,四处大量采买优质的香杉木,不仅致香杉木奇贵,还引得天下百姓议论纷纷,要收敛。”舒泽帝语重心长的道:“朕可下达口谕,像枸杞一样,让各地官员统一平价采买香杉木。” 舒知茵道:“景大人唯喜香杉木制的桌椅床榻,可见它很奇特,值得高价。” 舒泽帝面色一沉,道:“朕的意思你仍不明白?” “茵儿明白。”舒知茵很认真的道:“父皇是让茵儿顾全公主应有的矜持。” 舒泽帝点头,温言道:“那些皇室才有资格享用的贡品,你可以送到景府,莫再张扬,需掩人耳目。” 舒知茵一副惊讶的神情,道:“茵儿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因何要掩人耳目。” 舒泽帝又皱起眉。 舒知茵纯真般的道:“景大人是茵儿的夫君,茵儿要待景大人好,把好东西与他分享,本就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因何要躲躲藏藏的掩人耳目?” “悠悠众口可都 在谈论福国公主投景大人所好,献媚景大人。” “茵儿就是在投他所好,投自己的夫君所好,这有什么不对的?” 舒泽帝一字一顿的道:“坊间多用的是‘献媚’一词。” 舒知茵不以为意的道:“茵儿不认为这是‘献媚’,茵儿做事光明磊落,别人狭隘的谈论,又何需在意。” 舒泽帝沉声道:“朕在意!” 气氛骤然冷凝。 舒知茵眼帘一垂,她当然知道父皇在意,他一直在意皇室的颜面,在意体统规矩。而她不能妥协,她可以假装不爱慕景茂庭,但不能隐藏对景茂庭的体贴,她要对景茂庭好,要随心所欲的对他好。 荣妃连忙站起身,站在女儿身边,轻声道:“皇上息怒,求皇上息怒。” 舒泽帝见荣妃胆战心惊的柔弱模样,此处只有他们仨人,他无需掩饰,脸色不禁暖了些,缓和的道:“茵儿骄纵的名声在外,如今嫁给景茂庭,朕希望她能嫁得体面风光,身为朕最心爱的公主,怎么能献媚别人。茵儿当众宣布将公主府改为景府并屈身为景夫人,朕已不满,只作是当时形势所在以示诚意。如今,不可再任性妄为乱了分寸。尽管景茂庭很优秀,但他不过是朝臣而已。” 荣妃柔声道:“皇上说的是。”她转首问:“茵儿,你这样做自有用意,是吗?” 舒知茵接过母妃抛来的话,眸色明亮的说道:“孩儿要活得轰轰烈烈痛痛快快,想做的事就去做,不隐藏不掩饰。” 荣妃故意替皇上说出心声:“但仍然要有所忌惮。” 舒知茵道:“对,要有所忌惮,不可一意孤行,对不体面的事要适可而止。” 荣妃目光柔软的望着女儿,听她继续说下去。 “茵儿对景大人关怀备至,是一件很体面的事。”舒知茵理直气壮的坚持,“当今天下人都觉得景大人迎娶茵儿是不幸,天下人觉得茵儿不般配德才兼备的景大人,在等着看茵儿的笑话。茵儿就要向天下人证明,身为公主的茵儿会是一位贤妻,不仅不会拖累景大人,反而能让景大人过得舒服舒心。茵儿和景大人关系融洽,是为皇室的颜面添光。” 舒泽帝在沉思。 舒知茵继续说道:“坊间的揣测是暂时的,茵儿待景大人的好有目共睹。即使是假装,茵儿也要表现得很贤惠,很会照顾景大人。父皇,难道您希望茵儿待景大人冷漠?” 荣妃 适时的接道:“公主和驸马的关系融洽,是为皇室的颜面添光。” 舒知茵正色道:“景大人很正直英明,如果他觉得茵儿的言行举止有不妥之处,自会告知,他始终没有拒绝茵儿的好意,说明他认为这样做对我和他都有益,他也需要让天下人知道茵儿是贤妻,否则,我和他一损俱损。” 良久,舒泽帝道:“朕同意你正大光明的悉心相待景茂庭。” 舒知茵惊喜的笑道:“谢谢父皇的理解。” 舒泽帝不语,景茂庭只能再活六年多,暂且如此。 出了皇宫,舒知茵乘着马车径直去往景府,定婚礼已毕,他们的关系名正言顺。 景府的家丁道:“景大人不在府中,在齐府。” 舒知茵披着艳红斗篷,信步踏入景府。 家丁询问道:“小的去请景大人回府?” “不必,我等他自行回府。”舒知茵踩着积雪,前往他的书房等他。 他的书房一如既往的整齐,她安然的坐在书案前,发现书案上摆着多本翻阅多次的医书,医书边的宣纸上有摘抄几种药材。她仔细的对照医书看了看,发现他标注的药材多为有毒性的药,他在研究毒药? 不多时,景茂庭回府了,得知舒知茵在,他快步到书房中。 “我以为你要很晚才回来。”舒知茵漫不经心的笑着,凝视着这位身姿挺拔的美男子。 景茂庭脉脉瞧她,今日的她尤为美丽诱人,他的心怦乱,慢慢关上了房门。 舒知茵见他的眼神温存却远远站着,便轻声的招唤道:“过来,吻我。” 景茂庭笑了笑。 舒知茵冲他眨眨眼,问道:“你不会行云雨之欢,你会吻吗?” 景茂庭笑而不语,瞬间就到了她身边,紧拥她入怀,动情的覆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很负责任的男主负责任的表示: 1、吻到了,开心! 第39章 亲密无间 他的怀抱有力而结实,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无缝隙的紧贴,一手稳稳的握住她的后脖,他的唇极其温柔的覆着她的唇。她的唇软软的,凉凉的,是他朝思暮想的神往之处。当他们的唇亲密无间的吻到一起时,他们的神魂都情不自禁的一颤,内心深处泛着奇异的悸动。 他真温柔,他的吻很小心翼翼,他雄性的气息干净而灼热。舒知茵想处于主动,在被他纳入怀里牢牢束住的那一刻,她的意识就已涣散,不由自主。 深情款款的吻,在她红润的柔唇上燃着一簇簇的火苗,火苗一寸寸的燎原着她的心扉,她的身子变得很软,被他的温暖包裹着,侵占着,那么安全,那么踏实,世间的一切都静止了,仿佛不复存在,只有他,他成为了一切。 景茂庭呼吸着她的香软,瞧见她面颊潮红颇为娇艳,有着平日里瞧不到的娇媚柔态,他呼吸一窒,轻启开双唇含舔她的唇瓣,生涩专注的吸吮,满是情意的掠吻着,忍不住想与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有一种从没有过的愉悦感在恣意的升腾,甜蜜的扩散着,使他们舒适的浸润其中,如是栖身于春风清泉里,美好的妙不可言,久久沉醉。 直到,她被吻晕倒在他的怀里。 “茵茵?”景茂庭发现她失去知觉时,立刻停下,连忙抱着瘫软的她从书房的玄关暗门进入卧房,轻轻的放在床榻上,按掐住她的人中,他不安的轻唤道:“茵茵。” 舒知茵动了动,无力的睁开眼睛,深吸了口气。 见她的眼眸里雾气蒙蒙,娇容上潮红未褪,景茂庭心中一动,轻抚着她的脸颊,低声自责的喃道:“你还好吗?” 迎着他温存脉脉的眼神,舒知茵回想起他刚才的吻,起初很温柔,却是逐渐加深加重,变得汹涌热情,她的身子动弹不得,几乎要被他揉进他胸膛内,她喘息的空隙尽数被他生吞去,简直要了她的命。 景茂庭红着脸轻道:“我没有经验,不知轻重,对不起。” 他是在害羞?舒知茵忍不住笑了笑,柔声轻语的宽慰道:“你没有经验,却很有天赋,比我想象中的感觉要好呢。” 景茂庭的脸更红了,忽然眼睛一亮,问道:“比你想象中的?” 舒知茵认真的道:“嗯,比想象中的好。” 景茂庭徐徐抬起眉,抿嘴笑问:“你幻想过与我……” 舒知茵羞了羞,呼息一止,大方的坦言道:“前 几日李嬷嬷送来一箱画册,我翻看了几页,便想到了你。” 景茂庭一本正经的问:“什么样的画册?” “春宫图。” “好看?” “栩栩如生。” “明晚带来给我看看?” 舒知茵一怔,道:“你府中没有?” “没有。”景茂庭正色道:“没有画册,只有话本。”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多看话本就很受用。” “嗯?” “大同小异。” “嗯?” “我不高兴你看画册中的女子。”舒知茵轻描淡写的道:“亦不高兴你多看其它的女子。” 景茂庭隐隐一笑,凝视着她的大胆和娇柔,眸色里暧昧渐盛,他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可以对我很放心。” “是吗?” “对。” 舒知茵慢慢坐起身,随手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正是景家的传家玉镯,今日是他们的定婚礼,她便戴上了。玉镯凉润,她缓缓说道:“我们已然要结为夫妻,从今往后,你要忠贞于我,我不许你纳妾室养外室。否则,我永远不再理你。” “我记住了。” “我不许你碰别的女子,一次也不允许。” 景茂庭笃定的道:“我记住了。” 舒知茵的脑海中突然响起许元伦说过的话,她想了想,问出了同样的问题,道:“你娶了我之后,如果遇到了令你有冲动占为己有的人呢?” 景茂庭沉默不语。 舒知茵定睛瞧他:“在思考吗?” 景茂庭硬生生的道:“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舒知茵又问道:“嫁给你之后,如果我遇到了令我有冲动身心相许的人呢?” 景茂庭微震,深深的看着她,非常认真的问:“你还没有遇到令你有冲动身心相许的人?” 舒知茵怔怔的回看他,看着他唇角的肌肉紧绷,面色冷沉,她不禁恍惚,改口问道:“嫁给你之后,如果我遇到了令我不顾一切想与之在一起的人呢?” 景茂庭眸色深邃,冷声问:“你还没有遇到令你不顾一切想与之在一起的人?” 舒知茵拧眉,索性直言道:“如果有天,我遇到了一个让我决定离开你的人呢?” 景茂庭严肃的道:“这种‘如果’,我无法回答。” “试想一下?” “不想。” 见他脸色极沉,舒知茵扬眉,说道:“你要不要问我同样的问题?” “不要。” “为何?” 景茂庭正色道:“这种‘如果’很荒谬。” “何来的荒谬?”舒知茵道:“事事皆有可能。” “我此生只发生过两件最令我难以预料无能为力的事。” “哪两件?” 景茂庭沉静的道:“第一件事是爱上你。” 舒知茵的心跳顿时怦乱。 景茂庭道:“第二件事是娶你为妻。” “我对你说过,我本打算孤单一辈子,不对任何人动心,绝不娶妻成家。”景茂庭郑重说道:“我向你承认,自五年前初次见到你,我就对你动心了。” 舒知茵吃惊不小,惊问:“五年前?” “五年前的宫廷中秋佳宴,齐老带我一同赴宴,你向我迎面而来,漠然的从我身边经过,只是一眼,我就动了心。此后,我多次与你相遇,你始终不注意我,从没将我看进过眼里。” “我们多次相遇?” “对,你目无一切惯了。” 舒知茵笑了笑,道:“我忍不住要得意了。” 景茂庭看着她笑意渐盛,她的唇角已浮上得意的笑容,他语声沉着的道:“此后,你可以尽情的得意。可以仗着我爱慕你,为所欲为的折磨我。” “折磨你?” “对。” “因何确定我会折磨你?”舒知茵笑道:“我会对你好,难道你还没有感觉到?”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眨眨美眸,“在你眼里,我很可恶?” “对。” “是吗?” “准确的说,在我眼里,你极可恶极薄情。” “但你还是不顾一切的娶了我?” “对,我无能为力。”景茂庭的眼底掀起痛楚之色,“我实在无法允许你嫁给别人。” 舒知茵畅快的笑了,道:“感谢你对我的坦诚。” 景茂庭不语,爱上她,无怨无悔。察觉到她的嘴唇有些干燥,他示意她稍等,快步前去书房取一坛酒,迅速折身 返回到床边,将一坛桑葚酒递给她。 舒知茵是口干舌燥了,开心着他的体贴,接过酒坛连饮了一阵,赞道:“你调制的这个配方真的很好喝。” 景茂庭不语,眼睛紧锁着她湿润红嫩的唇,他的喉结动了动,从桌上拿起水壶中的山泉水喝了数口,他慢慢的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舒知茵抬眼看他,他的眼神温柔的不可思议,与他平日里的冷酷严肃判若两人,一如既往的高洁俊朗。在她的回视下,他的眉角眼梢渐渐的绽露出笑意,她看在眼里,就像是春回大地,能消融整片冰寒大地。她睫毛轻颤,心中顿起涟漪。 他随手取过她的酒坛放在床边的地上,轻轻的捧着她的脸庞,缓缓的靠近她耳边,闻着她身上清淡的香甜,他嗓音低哑说道:“我要吻你了。” 舒知茵身心一热,瞬间,唇瓣就被他温热的双唇覆盖住。 景茂庭温柔的吻着她的唇,轻轻、细细的品尝着她唇边的酒香,克制着体内叫嚣的躁动,压抑着想疯狂深入的冲动,满含深情的舔吸吮磨。 她的心跳骤然加剧,迷离的眸子渐渐轻闭,整个人热了起来。 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不能再像方才那样不知轻重,他全部的感官都用在去感受她,全心的体会她的变化,他希望能表现得好一些,让她喜欢。他生涩而用心的取悦她,热情炙热的吻探究着能使她愉悦的法子,他要让她愉悦,要让她纵情的享受其中的美妙。 她的双腮浮开红晕,他温柔缓慢的抽插,她时而昏沉时而轻飘,几乎要融化在他的温存里。 他们的吻绵长深情,硬实的身子和娇软的身子紧紧相依相偎,两颗心跳动的一致。 冬夜,温暖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心情有些小愉悦的男主表示: 1、狗粮很好吃,对不对。 第40章 贴心话 自舒知茵和景茂庭的定婚礼成后,她对待景茂庭更为正大光明的无微不至。 天下人皆有目共睹,福国公主时刻关心着景大人平日的衣食住行,事无巨细,总是将自己所用的最好的东西与他共享,尤其是各地上贡的罕见珍稀贡品,她都会很乐意分给景大人一份,丝毫不吝啬。从公主府到景府的马车每日都要往返数次,大到香杉木榻,小到几棵梅子,只要是她觉得好的,就立刻派人给景大人送去。而她本人,则重金招募大量劳力,昼夜不停的修建藏书阁和寝宫,近些日子颇为安分。 起初,众人对福国公主的举动颇觉震惊,无法理解她的大胆张扬,认为此举太过肆无忌惮,哗然声四起。后来,福国公主的一句话传开了,‘我以我的财物,照顾我的夫君,我心安理得,与你们何干!无论你们是嫉妒他娶了即富又贵的我,还是羡慕我嫁给了德才兼备的他,尽管嫉妒羡慕吧!’,堵得悠悠众口哑口无言。 一直仔细观察景大人的众人发现,景大人一直很平静的接受着福国公主的关心,他一如既往的繁忙勤政克己奉公,神情和情绪并没有什么变化,俨然就像是一块冷硬无比的千年冰雕,不受任何情况所影响,极其的沉稳冷静。 福国公主对景大人毫不避讳的悉心相待,让百姓们津津乐道,坊间都以谈论‘今日福国公主又往景大人府上送了什么,送了几次’为乐,那些原本担心福国公主会给景大人惹事生非的人们,在渐渐松了口气,如果福国公主能一直这样对待景大人倒也是好。与此同时,天下人更加敬佩景大人的修为,见证了他的自律和宠辱不惊。 冬去春来,花草树木经春风一吹,生机盎然缤纷多彩。 这几日,祈山的玉兰花开,姹紫嫣红。荣妃喜欢玉兰花,每逢玉兰花开之际,舒知茵便在皇上的授意下,陪着母妃去祈山赏花,小住两日。 乘着福国公主府的香车宝马,她们前往祈山。 马车缓慢行驶,舒知茵饮了口桑葚酒,轻问:“母妃,要不要尝尝景茂庭特意制配的桑葚酒?” “好。”荣妃尝了尝,味道甘爽许多。她看着女儿柔美的模样,不似以前的漠然疏离,而是由内而外的散发着甜蜜的气息,这是沉湎在爱情中人才有的神情,她小心翼翼的轻问:“景大人近些日子可好?” “自然是好。”舒知茵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尽管他繁忙依旧,近两个月常去地方审查办案,每次回到京城总是及时的告诉她邀她相见,他们在一起 很轻松愉快。他今日也去闲清园,为与她在祈山赏花。 荣妃试探的问:“他可曾看过即将修建完的藏书阁?可还喜欢?” 舒知茵知道母妃为她担忧,便坦言安抚道:“母妃不用担心,景茂庭表面上对孩儿的举动和态度很平静,实则他对孩儿情深一片,与孩儿单独相处时,他细心体贴。” “你们常单独相处?” “对,我常悄入景府。” 荣妃不可思议的道:“你们……” 舒知茵自然而然的道:“对,我们爱慕彼此。” 荣妃露出惊喜的神情,很替女儿开心,能嫁给一个彼此爱慕的人多么难得,一阵惊喜过后,她面露忧虑,欲言又止。 舒知茵直截了当的道:“母妃是担心他的立场?” “是啊,”荣妃隐隐一叹:“我不忍心说,但我有责任提醒你,依金谷公主的性子,她会觉得你当众抢了她的驸马,使她颜面尽失,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太子殿下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信赖的景大人娶的不是自己的胞妹。将来,太子登基为皇了,定会为难景大人和你” “母妃放心,孩儿不会束手被谁为难。”舒知茵冷静的道:“景茂庭深谋远虑,他敢娶我,自是料到将来的处境,如果他在被为难之前未能化解,在被为难时处理不妥当,我自会帮他处理妥当。” 荣妃紧张的问:“你有何打算?” “母妃不用为孩儿担心,孩儿自有主见,自知该如何活着。”舒知茵轻描淡写的道:“活得舒服痛快,是孩儿的本能。” 活是舒服痛快,是她的本能。那么,她有什么打算?身为母亲,荣妃无法不为她担心,她温言的道:“你嫁给景大人后,他就是你最大的依靠,你要设法赢得他的全心全意,让他设法护你周全。” 舒知茵笑了笑,道:“母妃是让孩儿对景茂庭温柔体贴,取悦他,依赖他,服侍他,对他温顺听话百依百顺,哄他开心,讨他的欢心?” 荣妃握住女儿的手,轻道:“我知道你不喜看别人的眼色,更不喜讨好别人,但景大人不是‘别人’,他是你的夫君。你也说过,他是要与你共度一生的人。”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孩儿明白母妃的意思,至于对待景茂庭,孩儿心中自有主意。” 听她多次直呼景大人的名字,荣妃问道:“即使是皇上和太子,都亲切称他为‘茂庭’,坊间尊称他景 大人。你虽是当众称他景大人,我却多次听你对他直呼其名,你与他单独相处时应也是如此?” “对。”舒知茵不以为意的道:“孩儿喜欢唤他景茂庭。” 荣妃不得不提醒道:“你这样直呼景大人的名字,他会有一种被你居高临下轻视的感觉,显得对他不够尊重。” “有吗?” “有,对待景大人,你以后需多加注意,要足够尊重他敬佩他。”荣妃知道女儿平日里的言行举止过于独立强势,但是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很有讲究,她必须郑重的告诉女儿:“没有男子喜欢被自己的夫人轻视,更不喜被自己的夫人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他们喜欢被欣赏、称赞、仰慕、服从。” 舒知茵好整以暇的听着,懂得母妃是为了她好。 荣妃诚挚的劝道:“景大人有修养,不与你计较,但你不能因他的宽容而始终我行我素,而不顾及他的感受。趁时机正好,你既然自居为景夫人,就要有景夫人的样子。” 舒知茵饮了口桑葚酒,语声平静的道:“母妃说得极有道理,孩儿自有分寸。” 荣妃笑意温暖,轻道:“全心全意的待他好,才有可能赢得他的全心全意。” 舒知茵只是笑笑,她突然有点同情母妃,母妃全心全意的待父皇好了十几年,换来的是父皇隐忍的对待。这天下芸芸众生,恐怕只有母妃满心欢喜的享受着父皇‘皇权至上’的爱。当然,如果可以发自内心欢喜的享受一种状态,倒也是件好事,毕竟每个人的要求不一样,幸福或苦闷自知。 她觉得,并非任何全心全意的付出,都能赢得想要的全心全意,人各有命,至于如何对待景茂庭,在她决定嫁给他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很笃定。她随心所欲、随欲而安惯了,一旦笃定,便就不改,任何劝说都无济于事。 荣妃继续跟女儿说着贴心话:“你这两个月对景大人的关心照顾,令很多人动容,近些日子坊间对你的印象有所改观,不再一味的觉得你不够般配景大人。只要你长此以往,再稍对他的态度温顺,使他由衷的疼惜你,你们定能美满。” 舒知茵笑而不语。 尽管荣妃还有很多叮嘱想说,但她知晓女儿有主见,便不再多言。 到了傍晚,马车抵至祈山。舒知茵获得舒泽帝的允许,此次祈山之行,她们下榻闲清园。 闲清园的家丁已备好软轿,在山路口恭候多时。天色渐晚,她们乘着 软轿去往闲清园,明日清晨再赏玉兰花海。 山中小径依旧崎岖难行,途中每隔不远就有侍卫把守。见状,舒知茵问道:“是谁派的侍卫?” 轿夫道:“太子殿下夫妇今日驾到闲清园,这些是太子府的侍卫。” 太子殿下夫妇也在?舒知茵的脸色微沉,一个月前,嫡皇孙瑞儿被送到闲清园,交由齐老悉心培养。太子殿下似乎没有觉得异样,毕竟齐老德高望重,能在有生之年尽心尽力的教导舒瑞,是在情理之中。 舒知茵坐着软轿,脑中回荡着上次与景茂庭一同来闲清园的情景,眸色不禁变软了,唇角不由得的浮起笑意。此时此刻,景茂庭应该已经在闲清园中等她了。 进入闲清园中,舒知茵便听到了阵阵欢笑声,她遁声望去,是太子妃齐媛在开心的陪着瑞儿玩。而齐媛的旁边,是英姿挺拔的景茂庭。 经侍女的轻声禀告,齐媛得知福国公主来了,她赶紧亲切的唤着:“茵儿。” 舒知茵微笑着走过去,径直走向景茂庭。景茂庭默默的凝视着她,她一袭艳红春裙,像一团火,美丽而热情的火。 她刚走近他们身边,便见一位窈窕少女上前一步,恭敬的行礼,容貌娇媚,语声温柔的道:“景大人的贴身婢女菀子,拜见福国公主殿下。” 舒知茵脚下一顿,景茂庭的贴身婢女?!她惊讶的看向景茂庭一探究竟,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默认。 第41章 在乎的占有欲 舒知茵淡暼着低眉顺眼的菀子,漫不经心的念道:“你是景大人的贴身婢女?” “是。”菀子觉得背脊冷飕飕的,训练有素的镇定,感激不尽的轻柔声道:“奴婢是怀云县人,景大人前几日去怀云查案,从歹人手中救下菀子,见菀子是个孤儿身世可怜,大发慈悲的收留菀子为婢女。” 舒知茵发现景茂庭依旧神色如常的沉默,眸色渐渐薄凉,正色道:“景大人,借一步说话。” 景茂庭立刻挪动脚步,走向远处空无一人的凉亭,舒知茵信步跟随其后。 齐媛见他们一前一后的走开,便悄无声息的白了一眼菀子,满是杀气。这个菀子表面清秀,内心淫贱无比,常与太子厮混于暗室,如今被调教的比吴侧妃还妖骚。不曾想,太子竟然将肮脏透顶的菀子安置在景茂庭的身边,真是恶心! 凉亭下,清风阵阵。 舒知茵并不相信菀子所言,她刚一站定,就直截了当的问道:“菀子是太子妃的人?” “她是太子的人。”景茂庭微拢眉峰。 “太子什么时候把她硬塞给你的?” “半个时辰前。” “你知道是太子故意试探你,你就顺势而为的收下?” “他不是试探我,他是故意想激怒你。” 舒知茵冷道:“他成功了。” “嗯?” “我不高兴你有贴身婢女。” 景茂庭瞧着她的怒容,不禁心下惊喜,她是在意他了? 舒知茵沉声道:“你明知他的用意,竟然让他得逞!” 景茂庭认真的道:“恰好我也想知道你会不会因此被激怒,事实证明,常常置身事外冷漠薄凉的你,被轻易的激怒了。” “你!”舒知茵瞠目,她连自己也没想到会因此被轻易的激怒。 景茂庭一本正经的低声问道:“你的怒意,是因为强烈的占有欲,还是因为非常在乎我?” 舒知茵用力的瞪了他一眼,她此时怒火中烧,他却心平气和的探究她怒意的根源。她语声凉凉的道:“你跟他合谋故意用这种低劣的行为试探我?” “不是,不是。”景茂庭连忙详细的说道:“太子不甘心我们的婚事顺利,亦不满坊间百姓因你诚心待我而对你渐生好感。他明确告诉我,他要破坏,他要激怒你,让你的言行发疯发狂,让坊间知道你善妒跋扈 。他便先安排一个贴身婢女给我,尝试激怒你。” “太子对你坦诚告知了他的企图,你实在没有无懈可击的理由拒绝。” “对,我当时无法拒绝。” 舒知茵若无其事的道:“你已经有处理她的办法了?” “对。” “一刻时辰内能处理妥当?” 景茂庭笃定的道:“明日此时前能处理妥当。” “不行,太久。”舒知茵下巴微扬的道:“我一刻也不能容忍她以你的贴身婢女自居。” 景茂庭深深的看着她,看尽她的果决,极其锋利刚烈,他慢慢摇首,深思熟虑的坦言道:“一刻时辰内我无法实施计划。” “那就用我的方式处理。”舒知茵理解他的处境,知道他的谨慎,她目光一转,看到太子、金谷公主、齐汀一行人来了,已走近齐媛的身边,在好奇的朝这边张望。她眸色一凌,牵起景茂庭的手,脚步轻快的回往原处,衣裙迎风猎猎, 景茂庭被她牵引着,手掌触到她冰冷的肌肤,他不禁心中一软,迅速用衣袖遮住,将她的手不轻不重的握在掌中暖着,仍以被她牵着的姿势。 她的处理方式是什么? 舒知茵回到人群,微笑伫立在诸多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唤道:“菀子。” 菀子恭顺道:“奴婢在。” 舒知行故作不识的问道:“这是谁?” 菀子轻柔声道:“奴婢菀子,是景大人的贴身婢女。” 闻言,金谷公主愕然,景茂庭竟有个容貌清秀的贴身婢女?齐媛心底鄙视。齐汀看了看神色沉静的景茂庭,见他不置可否,便惊讶的看向舒知茵,暗呼不妙。 舒知茵睥睨视之,淡问:“你是怀云县人?” 菀子轻道:“是。” 舒知行全神贯注的旁观,拭目以待舒知茵是否动怒。 舒知茵平静的道:“立刻回怀云县去。” 菀子一怔,故意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赶紧跪在福国公主的面前,仰望到福国公主态度坚定,立刻跪移到景茂庭的脚边,乞求声道:“景大人,景大人!” “不必求景大人,”舒知茵冷声道:“这是本公主的命令。” 发现景茂庭不动声色的像一尊冰雕,菀子又跪回到福国公主的面前,可怜兮兮的哀声道:“公主殿下,奴婢已无家可归,幸得景 大人慈悲收留,求公主殿下可怜可怜奴婢。” “虽说景大人慈悲收留一位婢女的行为很匪夷所思,但事事难料。”舒知茵清晰坚定的说道:“不过,我不允许来历不明的婢女侍候在景大人身边。” 菀子急道:“奴婢并非来历不明,有祖谱可查。”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我说你来历不明,你就来历不明。” 菀子惊怔,福国公主真是专断。 舒知茵本无需跟一个婢女多言,但她要说给太子夫妇和金谷公主听,“自我和景大人定婚之日起,出于对景大人的悉心照顾,景大人的衣食住行我事无巨细。方才,我和景大人推心置腹详谈,出于对我的尊重,未经过我允许的家事,景大人同意依照我的决定。” 景茂庭不语,神色如常,别人看不出他是真诚的同意还是不得不同意。 舒知茵俯视着菀子,语气平稳的道:“从此以后,你不得再自称是景大人的贴身婢女,亦不可再提及景大人,离开京城永不得再踏入京城。” 菀子目瞪口呆,颤声道:“奴婢……” 舒知茵冷声打断:“退下!” 菀子无助的伏地悲声抽泣,暗暗的抛向太子一个求助的眼神。太子舒知行顿时着急,没想到舒知茵行事那么果断利落,眼看自己爱不释手的小东西要被驱出京城,懂得景茂庭不方便表态,便悄悄的示意齐媛,让齐媛解围。 齐媛领会太子的意思,太子是让她提议收留菀子,她心中恨极恼极,却不能违抗,但又不想让他如愿。于是,如此解围道:“茵儿,眼看这天色已晚,她一个柔弱女子下山颇为危险,不如留她一宿,明日清晨让她下山离京?” 见状,金谷公主也出言说情,尽管不知皇嫂此举意欲何为,但其中必有深意,她附和着太子妃的话道:“皇嫂说的是,山中夜路难行,皇妹何不开恩,留她一宿?” 舒知茵无动于衷,将菀子留在闲清园一刻便是隐患,她漠然的命道:“还不退下?!” 意识到福国公主神态轻柔,行事却很雷厉,菀子骇得脸色苍白。 齐媛很不情愿,事到如今只能温言道:“茵儿,我看这少女颇为可怜,又颇为惹人喜欢,既然你不要,不如就让她留在我身边?” 舒知茵神色如常的道:“皇嫂,我已决定赶她出闲清园,驱她出京城。” 真真丝毫不留情面,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齐 媛愁眉看向景茂庭,希望他劝一劝舒知茵,可他缄口不言,不打算开口。 舒知茵对如瓷使了个眼色,如瓷上前拽起跪坐在地上的菀子,把她往闲清园外拖。 “公主殿下……”菀子悲呼,惊恐的目光紧盯着太子,盼着太子主持公道。 舒知行暗暗握拳,咬牙默不作声,怒极!忽然眼前一亮,心生一计。 免得被传出善妒的谣言,又为确保菀子真能下山离京,舒知茵道:“如锦,派人立刻回府张贴招募婢女的告示,我要全天下招募两名家世清白、博学多才、容貌清秀的婢女随行侍候景大人。” 如锦应是,逐去安排。 舒知茵扫了一眼各怀心思的诸位,微微一笑,从容说道:“如果你们遇到合适景大人的婢女,请向我举荐,一经选用,必厚礼感谢。” 齐媛表面失落,心中自是喜悦,驱赶走卑贱的菀子正合她意,窃喜着太子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愤怒,一如往常的温婉声回应道:“义不容辞。” 舒知茵望向景茂庭,他始终置身事外的沉默着,这样很好,他无法如她所愿处理的事,她便用她的方式处理,他能由着她全权处理,已然是一种支持。她邀请道:“景大人,明日与我一同去赏玉兰花海?” 景茂庭接受道:“嗯。” 待如瓷将菀子拖出闲清园外返回来后,舒知茵快步离去,那裹在一袭艳红色襦裙里的身姿,单薄轻盈,像火,像霞,无声无息的滋生出能燎原笼罩一切的力量。 第42章 状况 清晨,青山叠翠薄雾缭绕,恍如在仙境。 迎着朝阳,舒知茵与母妃从下榻的小院走出,前往山脚下的玉兰花海。 荣妃边走边欣赏着闲清园中的景致,不禁感慨道:“昨晚不曾细看,今日发觉园中每处景色都颇有讲究。” 随行的闲清园中的嬷嬷笑道:“娘娘有所不知,整个闲清园都是景大人设计的,每个亭廊,每处院落,包括每片地方种什么树,都是景大人在图纸上事先画好的呢。” 荣妃由衷的赞道:“景大人真的很有眼光。” 嬷嬷对景大人的敬仰溢于言表:“娘娘说的是,景大人呀不仅是眼光很好,还很懂园林,还很懂花草树木,还很懂风水,还很懂色彩的搭配。” 舒知茵问道:“色彩的搭配?” 嬷嬷朝着东边的高处一指,滔滔不绝的说道:“站在那个山顶上俯视闲清园,会发现园中的颜色很特别,一年四季是不同的颜色,但都很美。” 舒知茵顺着嬷嬷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是一片雾蒙,便问道:“哪个山顶?” “就是园东边的一座山顶,那个山顶上建有一间简单的殿。那间殿全是景大人一人往返的运输木料砖瓦建成。”嬷嬷忍不住告诉道:“景大人是在负责督建闲清园时,闲着也是闲着,就自己建了那间殿,用了一年多的时间。那时候,景大人才不过十三四岁。” 一年多的时间,每日往返在近十里的山路,需要极其坚韧的意志力,极其强健的体魄与耐心。他熟读各类古籍并加以运用,真的很用心刻苦。舒知茵胸膛里涌出无数情愫,便说道:“前面带路,我去看看。” 嬷嬷道:“那山很高,是这片山脉的最高峰,通往山顶的山路陡峭,只能徒步上去,近十里的山路呢,很难登得到山顶。太子殿下多次尝试登上山顶,每次都半途折回。” 正说着,她们走到了分岔路口,遇见齐汀在石子路径边的凉亭下歇息。他连忙奔来,恭敬的参拜后,说道:“景兄昨晚被皇上宣见回京,临行前,他吩咐在下转告福国公主殿下,若无要事,他今日午后则能回到祈山。” 舒知茵想了想,道:“你护送我母妃往返玉兰花海,我要去东边的最高峰上看看。” 齐汀一怔,道:“公主殿下万万不可啊,站在山顶俯视而下的景色虽美,怎奈山路险峻,尽是临崖的羊肠小道,草深齐膝,草丛中有蚊虫毒蛇,步步危险。” 舒 知茵扬眉,“是吗?” “是啊,请您等景兄在时,由景兄陪您登山。”齐汀满脸认真的道:“万一您登山途中有什么闪失,在下怎么跟景兄交待。” 舒知茵笑道:“可以。” 乘着软轿,她们戴着帷帽遮面,到了玉兰花海。 千棵玉兰花树在开阔的山谷中竞相盛放,芬香飘溢。游人如织,纷纷闻香远道而来,春游祈山赏玉兰,已然成了习惯。无论身份尊贵还是平民,在花林中一视同仁,有衣着朴素的布衣百姓,有衣着华丽的富贵人家,更有许多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和贵夫人,戴帷帽遮住面容,漫步在玉兰花林中欢声笑语。 舒知茵认出了十余位暗卫,他们是父皇派来的,都衣着寻常,在不远不近的四周护卫着母妃。她漫不经心的跟母妃并肩而行赏花,随手捡起地上的花瓣在指间拈着,呼吸着清新雅香,她莫名的想到了景茂庭,他身上的气息比玉兰花还要干净清洌。 想到景茂庭时,她的唇角不禁露出微笑,情不自禁。 “茵儿。”一声轻柔低唤在身侧响起。 是太子妃齐媛的声音,舒知茵的笑意赫然定在唇边,瞧也没瞧过去一眼,只是礼貌的道:“皇嫂。” 齐媛很亲切友好的道:“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 舒知茵警惕的环顾四周,不见太子和金谷公主的身影,不见有异样,但隐隐不安,她要先支开母妃,便轻声对母妃道:“孩儿跟皇嫂有些话说,您暂且独自闲逛。” “好。”荣妃继续向前闲逛,多数暗卫随行向前,唯两名暗卫留下护卫福国公主。 舒知茵侧目笑问:“皇嫂,有什么事在等着我?” 齐媛发自肺腑的道:“为昨日之事,很感谢你。” “嗯?” “谢谢你帮我赶走了那个贱人。” “菀子?” “正是她。” 舒知茵顺势问道:“她怎么了?” “她是太子养的禁脔,表面上清秀,生性淫荡,吴侧妃活着时,她不得入太子府,如今吴侧妃死了,她得太子独幸专宠,常与太子放荡形骸的厮混于别院,以色侍太子。” “是吗?” 齐媛深刻的意识到必须要拉拢舒知茵,要与她为友,知无不言的和盘托出,期望颇得信任,道:“是的,令我惊讶的是他竟然逼三哥接纳菀子为贴身婢女 ,像她那么肮脏的人,怎配靠近三哥。” 舒知茵不以为意的道:“你三哥接纳她为贴身婢女,不令你惊讶?” “当然惊讶,但又不惊讶。”齐媛轻叹口气,“三哥迫于压力,实属无奈,请你莫怪他,他一定很自责,也一定想好了摆脱掉菀子的办法,只是尚未来得及做。” 舒知茵不语,她与景茂庭的事,不需要别人的言语。 齐媛柔声的道:“三哥对你情深一片,定能洁身自好,一定不会负你,绝不会有沾花惹草之心。” 舒知茵眸色清亮的道:“为何对我说这些?” 齐媛不好意思的道:“说起来真是惭愧,那次我愚笨的劝你莫嫁给三哥,真是越想越愚笨,我越发的认定你跟三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真心请你见谅。” 舒知茵笑而不语。 “倒是有点意思,你唤我皇嫂,我也唤你三嫂。”齐媛示好道:“我们更是一家人了,要多来往才是。” 舒知茵默不作声的淡暼了她一眼。 隔着两层面纱,齐媛瞧不到舒知茵的神情,继续示好道:“据我所知,太子一心针对你,是因有位高僧暗示你会夺他的权,他担心有朝一日失去皇权,就处心积虑的对付你,妄想摧残你的名声,再置你于永无翻身的死地。” 舒知茵脚步轻快的向前走着,实在不想多听她说的话,这种人的话中真假难辨,不如不听不辨。忽然,她看到正前方以真容示人的舒知行和戴着面纱的金谷公主。 她刚要对他们视若不见的去别处,突听身后的齐媛失声惊讶的一声:“啊……” 目光一转,舒知茵也不禁惊讶,竟然是菀子! 发现菀子的身影,如瓷愕然禀道:“昨晚侍从们将她送离了京城,她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菀子看到舒知茵,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奔过去,边奔边激动的唤道:“福国公主殿下。” 福国公主?周围的游人闻言,不约而同的遁声看来,随着菀子目不转睛的冲着福国公主,又唤出一声福国公主殿下,游人震惊,瞠目张望那位身着艳红裙纱的窈窕女子,宠惊天下人的福国公主竟然在此?! 舒知茵驻步,镇定自若的等着菀子奔近,听着菀子扑腾跪在她脚边,哀求声道:“福国公主殿下,求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莫驱奴婢离开京城。” 游人们不明状况,怔怔的围观着。 舒知茵下巴微扬,睥睨着不远处的太子殿下和金谷公主。 菀子哭着叩首道:“奴婢已无父无母,只想尽力侍候景大人,不敢有半点企图。景大人只是随口称赞奴婢的文才好,无半点深意,求福国公主明察。奴婢自知卑贱,望福国公主开恩,让奴婢留在京城另谋生计,奴婢感激不尽!” 游人们恍若明白了情况,这位清秀柔弱的少女曾侍候过景大人,惹得福国公主心生妒忌,而遭驱逐出京? 舒知茵眼看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游人对声泪俱下的菀子持同情的神情,自知不能放任菀子多言,便快步而走,从容冷静的道:“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你随我来。” “奴婢叩谢福国公主殿下!”菀子不住的叩首,边叩首边道:“承受福国公主开恩,奴婢如果有幸再侍候在景大人身边,会自觉离景大人远点。” 舒知茵回首冷扫了一眼菀子的诡言,命道:“随我来。” “是,是。”菀子语声感恩不已,却似乎是骇得腿软,故意站了两次皆是站不起。 见状,如瓷不等福国公主吩咐,就赶紧拎起菀子,扶着她去追随福国公主的脚步。 舒知茵身形如风,朝着人少的山坡上走去,眸色冰冷至极。 如瓷拎扶着菀子跟着上山坡,菀子乖巧的不再言语。 走了良久,舒知茵停在一处无人的山崖边,远离了游人。她刚站定冷视了菀子一眼,便见菀子的身子以迅疾的速度用力的斜倒下山崖。 “福国公主饶命!”菀子惊恐的呼声划破了花香满溢的山谷,惊动了众多远眺者的耳膜。 舒知茵一怔,如瓷傻眼了,一脸的茫然,分明是菀子自己挣脱开跳下去的啊! 一片震惊,福国公主竟然残忍的下令把那个可怜的婢女扔下了山崖?! 第43章 哼哼 落日的霞光轻笼着整座皇宫,御书房中,气氛颇为沉重,各怀心事。 舒泽帝高座龙椅,神色不明的看向舒知茵,她始终沉默着,平静而冷漠。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将婢女扔下山崖,无视王法,却好似任何生灵在她眼中都微不足道,亲手屠杀千千万万无辜之人也不值一提,她何时变得这般薄凉冷血? 于窒息的寂静中,太子舒知行以缓和局面的态度道:“好在那个婢女并无大碍,只是在坠崖时多处擦伤。” 金谷公主温言附和道:“是啊,有惊无险,那个婢女也是福大命大。脸颊上那道长长的擦伤,孩儿已命御医为她用最好的擦伤药,希望她不会留下疤痕,不致毁容。” 太子妃齐媛见情势尚不明朗,便缄口不语的观察着。 齐汀悄悄的看了一眼景茂庭,他沉静稳重的站在舒知茵的身后,不动声色。 荣妃温温软软的坐在一旁,满眸疼惜的望着女儿。她正在赏花时,听到震惊的躁动声,得知福国公主将一婢女扔下了山崖,便随人潮前去一看究竟,只见女儿临崖而立,太子殿下已派侍卫下山营救。 发现围观的百姓们极其震愕,议论纷纷,无不暗指福国公主猖狂跋扈,荣妃连忙带女儿回京入宫,让女儿主动向皇上禀告,以免待事情闹大之后局面失控。可是,女儿一直沉默。皇上就宣召来了可能目睹整个经过的太子夫妇、金谷公主、齐汀。 太子殿下说得很严谨,道是:不知当时情形,远观过去,只看到婢女落下山崖,人命关天,就紧急派侍卫营救坠崖婢女。 金谷公主说得很委婉,道是:远听到婢女失声惊呼,不知是不是失足坠崖。 太子妃则说:听到婢女的惊呼后,就不见了婢女的身影,不知发生了什么。 齐汀诚然表示,他对花并无兴趣,送容妃母女到了玉兰花林,就返回了闲清园。 暗卫把整个经过向舒泽帝详细的耳语陈述了一番,暗卫所见的与不明真相的百姓所见一样,那个婢女是在受到一股力量后坠落山崖,坠崖时的样子像是被扔下去的。 舒泽帝命景茂庭宣见遍体鳞伤的菀子,菀子瑟瑟发抖,语声哽咽,言语间明确表示是因惹恼得罪了福国公主,而被下令扔下山崖。 又是一阵窒闷的寂静,舒知行迫不及待的缓声道:“启禀父皇,在那个婢女坠崖之前,儿臣亲眼看到那婢女当众喧哗,无视场合的跪求茵儿,引得百姓围观,言行失 礼在先。” 此言一出,看似是帮舒知茵开脱,实则是在暗指婢女激怒了舒知茵才致被扔下山崖。三言两语,便要落实舒知茵确实是无视王法任性妄为的随意杀人。 金谷公主不紧不慢的接道:“皇兄说的是,茵儿戴着帷帽面纱不愿以真容示人,那个婢女却唤出茵儿的身份,胡言乱语的哭求,真真失礼。” 闻言,舒知茵终于不再安静,她慢慢的看了看太子妃,又看了看景茂庭和齐汀,见他们都不打算表明态度,才说道:“皇兄皇姐明知‘那个婢女’名唤菀子,何不就直呼其名。” 舒知行不着痕迹的接道:“没错,那个婢女名唤菀子,我们都认得她,她昨日还……” 舒知茵故意打断了他的话,处于主动的说道:“是的,她昨日还在闲清园当众向我跪地哭求。” 荣妃察觉事情并非想象中的简单,轻问:“因为何事?” “小事一件而已。”舒知茵暂且不多言,转首定睛看向景茂庭,道:“如今,都相信眼见为实,认定菀子是我下令扔下山崖,至于真相是什么,有请明察秋毫的大理寺卿景大人抽丝剥茧,以便尽快真相大白。” 景茂庭正色道:“此事,臣要避嫌。” “避嫌?”舒知茵的心咯噔一下,清冷声道:“你一直身正心正,正大光明,为何要避嫌?” 她身陷囹圄,被污蔑了名声,唯有他能查明真相,还她公道,使父皇和天下人信服以正视听,而他竟要袖身旁观? 景茂庭沉静的重申道:“臣要避嫌。” 为什么?舒知茵微微蹙眉,在她急需要他时,他却置身事外?因为他知道这是太子设的计,不能与太子作对便要避嫌?无法揭穿太子就故意避开?他这样做,可曾想过会置她于何种境地? 舒知行心里窃喜,景茂庭此举很高明,避嫌的好。 舒知茵下巴轻扬,淡声问:“你决定要避嫌?” “对。”景茂庭没有看她,语气笃定。 舒知茵的胸口猛得悸疼,全身骤然发冷,如同是被丢在了冰雪山顶,阵阵寒意在血液里蔓延,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凝固。她深吸了口气,轻轻的合了下眼帘,再睁开时,她双眸明亮凛然,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道:“你是应该避嫌,因为,确实是我下令把你从怀云县带回的那个婢女扔下山崖。” 顿时,平地一声惊雷,震的人摸不着头脑。她主动招认了,她 知道招认意味着什么?倾刻间,有人喜在唇角,有人忧在心头。 舒知茵上前一步,迎着父皇冷沉的面容,理直气壮的道:“父皇,她该死,该受尽屈辱折磨而死!” 众人怔了怔。 舒泽帝沉着气道:“说来听听。” 众人都竖耳听着,尤其是舒知行和金谷公主。 舒知茵娉婷而立,神色淡薄,正色说道:“昨日,茵儿陪母妃去赏花,下榻闲清园。在闲清园中,茵儿见到了那个婢女菀子。”她顿了顿,“景大人告诉茵儿,他在怀云县从歹人的手中救下菀子,得知她父母双亡无家可归,见她有些才华,就好心的把她带回京城,交给了太子妃收留她为婢女。” 除了不明状况的舒泽帝和荣妃,知道情况的人都面色突变,她这是在认真的说谎啊! 舒知行赶紧揭穿她的谎言,说道:“她不是茂庭的贴身婢女吗?” “是皇兄误会了,还是景大人在欺瞒我?”舒知茵挑眉,平静的道:“众所周知,景大人一直没有婢女侍候,更何况是贴身婢女,他没必要欺瞒我,应是皇兄误会了。” 舒知行郑重的看向景茂庭,求证道:“茂庭,是我误会了?” 舒知茵立刻接道:“是皇兄误会了。”她自然而然的继续说道:“皇兄皇嫂皇姐,你们都亲眼见到,菀子昨日在闲清园见到我后,当众跪地哭求我允许她做景大人的贴身婢女。” 金谷公主暗暗咬牙,不能被舒知茵牵着走,便温婉的说道:“是亲眼所见,她颇为伤心你不同意。” “景大人的贴身婢女需要我同意吗?”舒知茵想了想,自问自答的道:“需要,自是需要。我允许景大人有贴身婢女,已发布公告招募,欢迎家世清白、容貌清秀、博学多才的婢女悉心的服侍景大人。但我唯独不能允许别有用心的婢女靠近景大人。”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站着,稳如山峦。 齐媛见机发问道:“何以见得菀子别有用心?” 舒知茵冷静的回道:“景大人已将她推荐给皇嫂做婢女,她却要做景大人的贴身婢女,应是景大人不同意,她就特意求我,还当众哭求,企图迫使我当众同意,难道不是别有用心?” 舒知行示意景茂庭说句话,景茂庭似乎没发现舒知行频频使的眼色,依然保持沉默。 “我讨厌她心机很重的行为,昨日在闲清园中就已下令,赶她出闲清园,驱她 离京,永不得再回京,并派人在夜晚撵她离开了京城。”舒知茵望着齐汀,问道:“齐大人,我下令驱她出京时,你在场,对不对。” 齐汀不管当前局势了,毫不犹豫的道:“对,在下是在场。” 舒知茵掷地有声的道:“她昨晚就已离京,今日晌午竟又无视我的命令回到京城,还大闹玉兰花林,暴露我的身份,当众跪地哭求,使我脸上无光,真是胆大包天,更加印证她别有用心,肯定是居心叵测。”她目光冷冷一巡,一字一顿的道:“是谁给她的胆子,使她一再的当众跪地哭求?使她在我下令她永不得回京后,还敢擅自回到京城,并出现在玉兰花林?” 无人敢接话了,此时,无论接什么话都会显得很笨拙。 “她为何偏要做景大人的贴身婢女?”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为何那么明目张胆的企图裹挟我?敢违抗我的命令,她的底气不小啊。” 舒泽帝面色深沉,听舒知茵说完,不禁觉得菀子的身份很可疑。 “她实在过分,令茵儿厌恶,扔下山崖倒是便宜了她。”舒知茵霍然一拜,道:“父皇,茵儿请求彻查菀子!” 舒知行心下一惊,本是舒知茵处境不妙,怎么形势扭转了,变成他处境危险,万一菀子的身份被揭穿就不妙了。 齐媛也很担心,万一查出菀子与太子的关系,势必将后果严重,她缓缓说道:“我与菀子相处过半日,她心性耿直,很仰慕景大人,见景大人无心收她为婢女,而是让她当我的婢女,她很失落,直言说不能服侍在景大人身边,宁可死。” 舒知茵察觉到了局面微妙的变化,“是吗?” “是的,菀子求过景大人,请求做他的婢女,景大人拒绝了。她便又求你,你再次拒绝,她无计可施只是哭求,殊不知惹得你烦躁被驱出京城,想必是极不甘心,便又视死如归的回到京城,再次哭求。”齐媛叹道:“她的性子真是太过倔犟了。” 舒知行恼愤异常,不得不装傻,配合着太子妃,问道:“竟是如此?” 齐媛道:“嗯,怪臣妾没及时告诉太子,太子不知全部经过,不知她是臣妾的婢女。” 金谷公主心中也恼,已然明白皇兄和皇嫂在寻退路,咬牙不啃声了,不能再激化舒知茵坚决要调查菀子的身份。 见状,舒知茵冷冷的哼道:“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死有余辜。” 舒泽帝把太子夫妇的神情都看在 眼里,眼底隐现不悦,思索了良久,他开口道:“茵儿,依你之意,如何处罚那个婢女?” 舒知茵轻描淡写的道:“既然她性子刚烈,又多次顶撞茵儿,茵儿觉得,不如将她贬去军营为奴。” 舒泽帝当即命道:“贴一纸告示以正视听,贬那婢女去军营为奴。” 众人皆不语,唯舒知茵从容不迫的道:“父皇英明。” 舒知行气得脸色苍白,菀子的身份俨然就是把柄,不能被深究。他不敢为菀子求情,甚至于希望菀子尽快从世间消失,免得暴露了一切。 尘埃落定了,舒知茵漫不经心的瞧着众人,纯真般的问道:“我的言行是恣意,可不是无缘无故的任性,此事由父皇做主为我以正视听,维护了我的名声,严惩了恶劣的婢女,你们很为我高兴吧?” 失策的人本就恼极,闻言更为恼愤,一团火腾的烧在肚子里,无法发泄,却要露出喜色,道一句:“当然为你高兴。” 景茂庭深深的看着她,看尽她心底的冰寒。 入夜,舒知茵刚回到公主府,如瓷来报:“公主殿下,景大人在府外,想要见您。” 舒知茵清声道:“不见。” 过了一个时辰,如瓷再来报:“齐大人送来一封信笺,是景大人写给您的。” 舒知茵道:“不看。” 又过了一个时辰,如瓷再报:“景大人在府外求见。” 舒知茵平静的道:“与他有关的事,不必再通报了。” 第44章 哈哈 正是春暖花开之际,青草茵茵,繁茂于庭。 公主府里到处绿意盎然,满苑的奇花异草。那棵千年的古海棠树遮天蔽日,千朵万朵的花儿密密层层,甜蜜的栖息在枝树间,热情而娇艳。 富丽的海棠树下摆着一张黄花梨玉榻,温润美玉上铺着软软的锦缎,舒知茵闲适的躺着,慢饮玉杯美酒,吃着甜瓜鲜果,听着鸟鸣清脆,日子过得缓慢静谧。 舒知茵已经八日没有出府了,她不是躺在古海棠树下,便是躺在花园中的凉亭下,要么是修剪花枝,要么是在荷池边垂钓。偌大的府邸,她安静寡言,总可以悠哉的足不出府打发时光。 这八日,景茂庭每晚都会出现在府外,郑重的想要见到舒知茵。如瓷值守在府门,很恭敬的回应:“公主殿下有令,关于您的事不必再通报。” 景茂庭每次都会问:“她好吗?” “公主殿下很好。”如瓷没有说谎,因为公主殿下看起来真的不错,气色依旧好,安静的闲待在一处,或是平静的做着什么,像以前一样的淡定从容,只是偶尔蹙眉发呆。然而,景大人看起来并不好,冰冷的脸色阴郁。 第九日,天下起雨,齐汀撑着油纸伞来到福国公主府前,要见如锦。 如锦小鹿似的奔至府门前,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齐汀将油纸伞举过她的头顶,带她至府墙外的梧桐树下。 齐汀笑容温和,把一串糖葫芦递给她,道:“这是景大人亲手做的。” 如锦最喜欢吃糖葫芦,她不客气的接过来就吃了一口,边吃边说道:“奴婢可没本事劝说公主殿下见景大人。”味道好吃极了,甜脆适当,她津津有味的赞道:“景大人的手艺真棒。” 齐汀笑眯眯的问道:“那你能不能劝公主殿下出府呀?” “您怎么知道公主这几日没出过府?” “我派人在府外昼夜不离的守九天了,”齐汀轻声道:“守到何时能守到公主殿下出府?” 如锦撇了撇嘴,“就算公主殿下出府了,她不想见的人照样不会见。” “至少可以让我家景大人一睹芳容啊。”齐汀颇为同情的叹道:“稍稍缓解相思之苦。” 如锦毫不留情的道:“我家公主殿下可不思念谁,每日悠哉游哉,清静愉快。” “啊……?!”齐汀一怔。 如锦耸耸肩,咽下嘴里的糖葫芦后,严肃的提醒道:“ 我家公主决定不见景大人的当日,便命人传口讯给许国的福王,邀请他前来。奴婢觉得,公主殿下有解除婚约远嫁许国的打算。” 齐汀愕然道“啊……?!” 偷笑着齐汀的震惊,如锦一脸认真的道:“福国公主嫁给福王最般配,肯定很幸福。” 齐汀非常赞同道:“没错,福国公主嫁给谁都比嫁给景大人幸福。” 闻言,轮到如锦震惊了,她瞠目道:“你……你的意思是?” “景大人虽然才智过人,容貌比我英俊,名扬天下,可谓是个完美的人。但是,他对福国公主并不好,在他心中,他最重要的是来之不易的权势和声望,只把福国公主放在次要之位。”齐汀打抱不平的道:“他理所当然的接受福国公主的悉心关怀,不见感动。福国公主当众给足他尊重,处处为他考虑,不为难他,不让他难堪。而他,在福国公主独自面对众人的猜忌,身陷囹圄时,他沉默,他避嫌!” “就是。”如锦狠狠的吃了一口糖葫芦,不满的哼道:“公主被冤枉孤立无援,景大人却避嫌,太让我家公主寒心了!” “公主肯定寒心,我在旁边看着就倍感寒心,于心不忍啊!”齐汀摇了摇头,“景大人谨言慎行,太过小心翼翼,不够直猛,不够勇敢,何以能保护福国公主,简直枉为福国公主的夫君。” “就是。”如锦也是替公主满腹的委屈,很心疼公主的道:“景大人是个正真的人,忠贤的臣,很难是位好夫君。忠孝尚难两全,更况其它。” “嗯,说的好。”齐汀同意道:“他是极难成为一位好夫君,他不解风情,极其沉稳,不冲动无激情,太过无趣,显得很无情。” 如锦将糖葫芦吃完了,撇嘴道:“所见略同。” 齐汀从衣袖里取出另一支糖葫芦,道:“这也是景大人亲自做的,口味不同。” 如锦双眼放光的接过尝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味道也是极好,她大口的吃着,哼道:“反正奴婢帮不了什么忙,劝不动公主愿意见景大人,也劝不动公主出府。我家公主最有主见,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听劝的。” 齐汀摸了摸下巴,问道:“她知道景大人每日都来找她吗?” “不知道。”如锦的眼珠子转啊转的,道:“她也不在意。” “她这几日,有没有提过景大人?” “没有,好像世上没这个人似的。” 齐汀苦笑道:“难道她真打算解除婚约?” “非常有可能。”如锦努力显得很认真,“我家公主的脾气可不一般,她才不会委曲求全,绝不忍气吞声。依她的脾气,惹得她不高兴了,就算是已经与景大人成婚,她也敢提出休夫和离。她就是这么一个为所欲为的人,干脆痛快,爱憎分明。” 齐汀用肩蹭了蹭如锦的肩,哄道:“想办法让景大人进府中见一见公主。” 被他一蹭,如锦羞红了脸,忙不迭的道:“反正你同样觉得他们在一起不会幸福,何必还管他们的事。” 齐汀说得很自然:“因为景大人是我景兄呀,虽然他做的很多事我不理解,也觉得不妥当,但我懂他的隐忍,知道他深爱福国公主,在他陷于困境时,我要义不容辞的挺身而出为他解忧。” 这世上,恐怕只有齐汀最了解景茂庭,知道他的不易和努力,他明知跟福国公主在一起所承受的磨难,还是决定娶她,在一点点的为她建筑安全之所。需要一个过程,他很痛苦,很无奈,但只能隐忍。 如锦揉了揉鼻子,狡黠的目光一闪,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仅有一个。” “快说。” “景大人肯定不愿意。” “他一定愿意。” “那我可说了,这主意很荒唐,你不准生气。” 齐汀柔声道:“我不生气,尤其是不生你的气。” 如锦咬了下唇,道:“公主不想见景大人,也不想出府,只有让景大人进府见公主。” “他怎么能进到府中?”齐汀不得不说道:“如瓷姑娘守门,门守得很牢啊。” 如锦笃定的说道:“只要景大人愿意按奴婢说的办法去做,奴婢能劝说如瓷放行。” “快说吧,我的好如锦姑娘。” “府门口还贴着为景大人招募婢女的公告,如果景大人愿意打扮成女子模样,撕下公告应征婢女,如瓷可带景大人到公主的面前。” 让景兄穿上裙子化妆成女子?齐汀目瞪口呆,整个人惊住。 如锦笑道:“奴婢就说景大人肯定不愿意。” 齐汀扶了扶额,景大人会愿意吗?他忍不住也笑了笑,道:“无论如何,谢谢你。” 连绵的春雨渐渐停了,天空蔚蓝高远。 舒知茵斜躺在玉榻上,地面上落着薄薄一层被雨打落的海棠 花瓣,她随手拈起一朵花瓣,呼吸着洁净的花香气,身子轻飘飘的,总有一种魂不附体的恍惚感。 看着艳丽的花红,明亮的绿意,她心中莫名惆怅。 一杯又一杯的桑葚酒入腹,不知不觉的,她已饮尽一壶酒。 在她闭目小歇时,如瓷快步前来通报:“公主殿下,府外有人撕下公告,要应征景大人的婢女。” 舒知茵美眸睁开,有人敢到公主府应征景茂庭的婢女?有趣,她笑道:“带来看看。” “是,奴婢这就把他带来。”如瓷说着,走出几步,道:“这个人,公主殿下认识。” “是吗?是谁?” “公主一看便知。”如瓷赶紧快步走向府门。 不多时,前来应征的人来了。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看过去,只见来人着一袭艳红色的裙纱,身材颇为高挑,长发很飘逸,容貌极俊秀,步伐疾快。 景茂庭! 舒知茵心中一颤,不可思议的坐起身,他竟然以女子装扮来见她?!他竟做出如此有失男子尊严的举动,他是个冷静理性的人,内敛自律,怎么能允许自己做出这种事。 景茂庭迫不及待的走近她面前,脉脉凝视,眸中难掩久积难消的痛楚,他太想她了! 舒知茵带着醉意望着他,慢慢的笑了笑。 第45章 没有耐心 阵阵清风吹过,他的艳红裙裳随风轻扬,海棠花瓣落在他的发间,画面颇为古怪,但不可否认,每一处细节都颇美。舒知茵面带着笑意,随手遣退全部侍女,望着他冷峻高贵的俊容,她微笑道:“美,真美,美得倾国倾城。” 看尽她眉眼里放恣的戏谑,景茂庭只能回应以深情温柔,痛苦煎熬的静候着她的处置。 “过来,坐我身边,让我看看你穿的肚兜是什么图案?”舒知茵语声里带着调笑,暼了一眼他眸中脉脉深情,她的心里一股股冰冷的刺痛,这几日难歇的惆茫骤然升腾着。 景茂庭面上一窘,承受着她给予的羞辱,脚下不听使唤的阔步过去,缓缓的坐在她身边。闻着她身上混着酒气的清雅淡香,他贪恋的深深呼吸,眸色深邃了些。 舒知茵慵懒的侧身向他,笑意绵长,纤细白皙的手指攀上他的胸膛,隔着他薄薄的裙纱和里衣,触到是他强健的体魄、温热的体温,和狂乱的心跳。他的心跳得很快,耳根泛红,体温变得滚烫。 景茂庭沉稳的坐着,垂目,按捺着她指腹下撩拨的痒,他的手掌不由得握成拳,克制着想紧拥她入怀深吻的冲动。 “怎么没有穿肚兜呢?”舒知茵的笑意渐盛,笑容里带着她惯有的疏离与得意。 她灵活的手沿着他的胸膛慢慢上挪,挪过他的肩,他的脖颈,他的侧脸,一寸一寸的挪移。他的掌心轻抚着他的脸颊,细细的摩挲。她笑着,指腹一丝不苟的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这真是一张冷峻的脸,极其俊美。 她忽然以手指勾起他的下巴,笑道:“此后,你就以这乖巧女子的模样在我身边,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我都宠着你护着你,不让你受委屈受欺负。” “茵茵。”景茂庭苦涩的低低一唤,抓住了她的手,顺势一揽,将她紧揽入怀里,使她的身子与他紧偎。他在颤抖,心口痛得不轻。 舒知茵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拥着,唇角的笑意僵硬,继续说道:“你在人前依旧如常,尽心的维护你的名声和威望,只需在人后以女子姿态侍我便可。徜若你同意,此后无论你在人前怎样待我,我都笑纳,绝不冷落你疏远你,我会让全天下的生灵都知道我捧你在手心如至宝。” “茵茵。”景茂庭的怀抱紧了些,紧到不能再紧了,他哀求声道:“别对我失望。” 舒知茵神色漠然,平静的道:“不如你就以美色侍我吧,让我的身体愉悦快活,我便不再介意你一而再再而三 的袖手旁观,你便能无需再忌惮我不想见你,只需取悦我的身体就足够。” 景茂庭立刻松开她,牢牢的握住她的肩,直视着她的眼睛,沉重的道:“那日我说避嫌,并不是袖手旁观。” “是吗?”舒知茵不以为意的回视他。 景茂庭紧张的道:“你在我心里至高无上,我怎会对你袖手旁观!” “是吗?”舒知茵慢条斯理的道:“那你是怎么做的?” “在那样的形势下,我不得不那样说,我必须要避嫌。” “是啊,你担心太子会怀疑你的立场。” 景茂庭郑重的坦言道:“请相信,我虽然表面上说要避嫌,实则已想好了对策,无论你怎么做怎么说,在最后定结论时,我一定会有应对之策,我是在审时度势。” 舒知茵笑容薄凉,笑而不语。 景茂庭痛心的道:“难道你一直都不相信我?茵茵,请你相信我,只要你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你被算计,我能护你周全,我能妥当处理,我有办法缓和局面,你可以对我很放心。” 舒知茵依然不语,笑容更加薄凉。 景茂庭害怕她的沉默,害怕她的冷漠,他急道:“在皇权面前,我没有资格任性,我不能冲动,不能意气用事,你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谨慎,知道你深谋远虑。”舒知茵淡淡说道:“可我心里很不高兴,我很难过你在我被当众倾轧时,不敢正大光明的保护我。” “那种时候,我比你更难过。” “但你依然沉默,依然避嫌。” 景茂庭轻道:“那是暂时的,如果你没能处理好,我一定会出面为你处理好。” “我不敢掉以轻心。”舒知茵冷声道:“我明白后果有多惨烈,我不敢放松,更不敢不处理好,我不敢奢望会有人在我陷入绝望无力回天时,出面为我处理好。” 景茂庭深情轻道:“相信我,好吗?” 舒知茵笑了笑,语声轻柔的道:“正大光明的保护我,好吗?” 景茂庭认真的道:“请给我一些时间。” “多久?” “三年。” 舒知茵不假思索的道:“不行,太久了,我等不及。” 景茂庭语声笃定:“三年之后,我一定能正大光明的保护你。” “太久了。 ”舒知茵慢慢的摇首,“我无法忍受那么久。” 景茂庭问:“你希望多久?” 舒知茵回答得很快,“半天。” 景茂庭的眉心皱了皱。 舒知茵诚然道:“我没有耐心等待,更没有那么多的好心情供磨灭。” 景茂庭垂着眼帘,紧抿着唇,自鼻息重重的呼出口气。 “我要活得痛快,一刻也不愿隐忍。我一天也无法接受我的夫君不能正大光明的保护我。”舒知茵偏头看着他的眼睛,“我只能接受我的夫君以美色侍我。” 景茂庭的喉咙被无形的紧扼,无法言语。 “景大人,为了我们都能开心,此后,我们只论风月,好吗?” 景茂庭的脸色很难看。 “我这一身娇好,配得上你的美色和体魄。” 景茂庭咬紧下颚。 “莫再提那些虚无的爱情,只管灵肉结合。” 景茂庭慢慢抬起首,眼神冰冷得可怕,沉声道:“像面首一样服侍你,是吗?” 舒知茵的心一悸,下意识的不去看他,呼吸着他冷粗的呼吸,她避不开他紧追不舍的注视,索性大胆的直视他,冷静的道:“你的行为,难道不是只配做我的面首?” 她那么冷静的说着刺痛他尊严的话,她的眼神里是不屑一顾,她总是用她高贵的口吻待他,景茂庭全身冰冷的体会着她的藐视,从最初相遇时,她就不将他放在眼里,在她眼里,他卑贱到可以无所顾忌的践踏。 发现他的神情突然像困兽一样,她心软的补充道:“我对我夫君唯一的要求,就是无时无刻的正大光明的待我好。” 景茂庭语声发硬的道:“我暂时做不到正大光明。” “你还要隐忍三年?” “对。” “为何是三年?” 他不语。 舒知茵镇定的道:“你现在有能力改变局面。” “我很清楚我没有。” “你有!” 景茂庭定睛看她,沉声道:“你要我设法对付太子?” 舒知茵轻描淡写的道:“他见不得我们幸福,如果我们要幸福,就要挪走他。” “我自有安排。” “你在设计一个大局?” “对。” “需要三年?” “对。” “依他对你的信任,你可以随时将他置于死地。” 景茂庭肃目道:“没有那么简单。” “也没有那么复杂。”舒知茵笑了笑,道:“凡事都不复杂,只要你决定去做,即使艰险,也将被踩在脚下成平地。”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朝他怀里依了依,温柔的轻唤:“檀郎。” 景茂庭听着她温柔语声,冰冻的心如是被一缕春风抚过,他连忙情不自禁的看向她,尽管知道后面即将抵至的是刀子,他的眸色已然变得温情,完全是不由自主。 舒知茵亮出了她最直接的想法,轻声道:“太子总是欺负我陷害我,我不希望看到太子登基,请你帮我,尽快让父皇废黜太子。” 景茂庭一怔。 舒知茵温柔的道:“我知道父皇最讲究体统,不会轻易的废黜他,但我相信你有办法,你一定很了解父皇,会设法让父皇对他难以容忍。” 景茂庭不语,不是在犹豫。 舒知茵看出他的想法坚定,不愿意接受,便冷静的道:“选择扶持他登基为皇,或是选择与我恩爱绵长。” 景茂庭依旧不语。 在良久的沉默里,如瓷快步前来禀告:“公主殿下,许国的福王殿下到了,正在府外。” 许元伦来了?舒知茵笑道:“他那么快就到了?” 如瓷回道:“他并不是收到信笺而来,是您的生辰将近,他特意来看您。” 舒知茵愉快的道:“真好,快请他来。” 第46章 好好 偏头瞧着面色骤然阴郁的景茂庭,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你可还记得许元伦?” 景茂庭低声道:“记得。” “他是我许二哥,正是他来了。”舒知茵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我派人去景府为你取一套衣物,你暂且到我们的寝宫歇息,去看看新翻修的寝宫可还满意。”说罢,示意一旁的如锦上前引路。 景茂庭不语,亦不多言,站起身随如锦而去。 注视着他稳健的背影,舒知茵唤道:“景大人。” 景茂庭驻步。 舒知茵满怀期待的道:“我想请你今晚留在这里与我一同用晚膳,不知道是否耽误你办重要的事。” 景茂庭沉静说道:“不耽误。” 舒知茵正色道:“请认真的考虑考虑我方才说的话。” 景茂庭无法言语,继续阔步向前走着,踩着潮湿的海棠花瓣,脚步沉重,他的心沉痛的向下坠着。 很难选择吗?舒知茵定睛望向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正大光明与她恩爱,真的那么难? 转眼间,许元伦款款而来,风度翩翩,一袭淡蓝春衫尽显清贵。舒知茵理了理仪容,调整了情绪,笑容可掬迎过去。 “知茵。”许元伦闲庭信步,发现她气色颇好,容颜焕发着甜暖的气息,可见她这些日子心情很愉快。不由得,他的心情也莫名其妙的很愉快。沿途听到些她对待景茂庭倾心诚意的言行,惊讶之余,倒觉得是她的真性情,她就是如此清冷而又热情的妙女子。 舒知茵笑唤:“许二哥。” 许元伦抿嘴笑道:“万不曾想,你和景兄会喜结连理,初闻此事时,难以置信。” “怎么,不觉得我和景大人郎才女貌吗?”舒知茵眨眼笑着。 “郎才女貌不假。”许元伦难免隐隐不安,景茂庭虽然智德双全,只怕他过于严肃冷静,不善轻言细语的哄宠她,会使她失落,她就是应该被放在心里手里嘴里娇宠的人儿呀。 舒知茵笑盈盈的道:“不觉得我和他是天造地设?” 许元伦毫不隐晦的说道:“从古至今,唯见男子将女子宠爱的世人皆知,倒还是初见公主将自己的驸马宠爱的世人皆知。” 舒知茵笑声清脆,“让天下人开了眼界。” 许元伦只是微微牵动嘴角,说道:“听闻你当众宣布嫁给他为妻后,以景夫人自居,并将整 座府邸给予。我刚入府时,见府门上的匾额已更换为‘景府’。” “传闻不假,但又有点不实。” “哦?” “我并不是将府邸给予他,而是分享给他。”舒知茵闲适的将发丝缠在指上,从容自若的道:“我嫁给他,自是将我的全部都分享给他,区区一座府邸算得了什么。” 许元伦言辞诚恳的道:“总是听闻你对他情真意切的付出,未听闻过他对你有什么付出,长此以往,不是夫妻间和谐的相处之道。” “景大人对待感情温吞内敛真挚,不擅长流露,不喜张扬,我心知肚明,他对我的深情我能深刻体会到。”舒知茵不以为意,理所当然的道:“夫妻之间,谁擅长什么谁就去做,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无需向别人证明什么,我们在一起舒服开心就足矣。” “好,好,你觉得舒服开心就好。”许元伦收起顾虑,尽管依然隐有不安,他真心希望她能过的好,他实在容不得她不开心。如果她享受当下的状态,他便放心。 舒知茵笑着,唇角的笑容甜蜜。 看着她的笑容,许元伦不禁也笑了,从衣袖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两个锦袋,道:“送你的礼物。” “是什么?”舒知茵慢慢的打开着,只见是一支羊脂白玉的镯子和一支羊脂白玉的簪子,做工精美极了。 许元伦道:“缺席了你去年的及笄大礼,今年补上。” “真漂亮。”舒知茵欣赏着玉质,她见识过数百件玉器,如此上乘的质地倒是罕见。 “你喜欢就好。”许元伦欣赏着她满意的笑,这是千年难得的一块玉料,他向皇兄要下,特意寻工匠为她制作饰物,他总觉得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才能与她相得益彰。 舒知茵收下玉簪,将簪子随手插在发间,将玉镯还给了他,自然而然的道:“景大人送我的定婚之物是玉镯,拥有了他送的玉镯,我便不想再有其它,一件足矣。” “好。”许元伦接过玉镯,听她总是将景茂庭挂在嘴边,真是非常羡慕景茂庭,能被她惦念着会很幸福。 舒知茵与他漫步在花园中,道:“你来的正好,我已派人去许国邀请你来。” “所为何事?” “我想要你来接我去许国一趟,探望皇祖姑,顺便看看你那满园花草。” “好,你想什么时候启程?” “ 明日。” 许元伦诧异,愕问:“你大婚将至,怎能远行?” 舒知茵平静的道:“距离大婚还有五个月,往返只需要四个月,无妨。” “大婚礼仪繁琐复杂,凡事你要了然。” “由李嬷嬷在,她能独当一面,大婚自是隆重,我不必参与。” 许元伦依然不解,问道:“你去许国有其它用意?” “对,”舒知茵微笑道:“我不想说出来。” “不用说,知道你是有其它用意就行。”许元伦尊重她的决定,她不想说的他不问,他说道:“我们明日启程,我带你去许国。” 舒知茵轻声道:“父皇并不知情,你能帮我说服父皇?” 许元伦胸有成竹的道:“当然可以,交给我。” 闻言,舒知茵心里温暖,问道:“你打算用什么理由?” 许元伦想了想,没有主意,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进宫觐见皇上,我边走边想。” “好。”舒知茵欣然与他出府。 马车上,许元伦道:“此次行程虽是匆忙,我稍后要去景府拜访景兄,再与他秉烛夜谈。与他长谈,很长见识。” “他近些日子无比繁忙,此次罢了。”舒知茵饮了口桑葚酒,“待你送我从许国回来后,你在京城多住些日子,可尽兴与他长谈。” 许元伦想了想,道:“也好,我自是要多住些日子,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他们进了皇宫,在御书房拜见舒泽帝。 舒泽帝一如既往的勤于国事,夜以继日的批阅奏折,关心着国事民生。 许元伦已有了理由,他郑重的开门见山:“伦儿此行,是有一个很棘手的事,需要请知茵妹妹帮忙,还望皇上首肯。” 舒泽帝搁下竹笔,和颜悦色的道:“你的知茵妹妹同意吗?” “她同意。”许元伦颇难为情的道:“却是不情之请,仍需经得皇上的同意。” 舒知茵笑盈盈的道:“许二哥,你对父皇直言无妨。” 许元伦直言道:“皇兄赏赐伦儿一片地,伦儿在建宫殿时,频频有劳工受伤,伦儿找了一位风水大师,大师说:‘让一位艳红女子在南墙角种一棵梧桐树便可化解。’伦儿思来想去,忽然想到知茵妹妹,她尤喜艳红色衣裳,就速来请知茵妹妹去许国一趟。” 舒泽帝 似笑非笑,只觉滑稽。 许元伦真诚的道:“听着颇为荒唐,伦儿认为宁可试试,万一灵验了呢。” 舒知茵顺势说道:“不过就是种一棵梧桐树而已,试试无妨,恰好能去探望皇祖姑,茵儿很久没见过皇祖姑了,甚为思念。” 舒泽帝知道他们的关系深厚,许元伦有忙,舒知茵肯定会帮,他沉吟道:“等茵儿大婚后,可以去一趟许国。” 许元伦赶紧道:“伦儿希望知茵妹妹明日启程前往,尽早化解。” 舒泽帝正色的道:“茵儿大婚将近,岂能远行,茵儿的大婚不可有任何意外。” “父皇,茵儿仔细的算了算,距大婚还有五个月,去趟许国往返四个月,绰绰有余。”舒知茵配合着他,说道:“大婚有李嬷嬷张罗,茵儿很放心。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随许二哥前去许国一趟。” 舒泽帝见她态度明确,便说道:“此事询问景茂庭的意见,全听他的。” “是。”许元伦和舒知茵退出了御书房,他笑道:“还是免不了要去一趟景府。” 舒知茵笃定道:“不必,景茂庭同意我去许国。” “你们已经事先商量过?” “嗯。” 许元伦问道:“他知道你去许国的缘由?” 舒知茵笑而不语,过了片刻,道:“天色不早,我回到公主府后,这马车送你去行宫。明日,我派人去行宫接你。” “好。”许元伦听她的安排。 回到公主府时,已入夜,舒知茵径直前去寝宫。寝宫里燃着宫灯,景茂庭负手站在窗前,眺望茫茫夜色。 舒知茵脚步轻快的靠近他,带着明媚的笑容,她决心已定,今晚要‘吃’了他。 第47章 想想 听到脚步声,景茂庭的心中一动,侧目瞧去,果然是她回来了。 “等的着急了吗?”舒知茵语声轻柔,亭亭玉立于他身边,他已换回月白色锦衣,浑身凛然正气。 迎视着她潋滟水眸,景茂庭沉静的摇首道:“不急。” “是呀,你不会急,你一直极有耐心。”舒知茵漫不经心的笑着,“我稍候派人送晚膳过来,你独自用膳。” “你不与我一起用膳?” “不。” 景茂庭发紧的问:“是与许元伦一起?” 舒知茵察觉到他神情中的介意,隐隐笑了笑,轻扬起眉,道:“你不悦?” “对。”景茂庭沉郁的道:“我没那么大度。” 舒知茵抿嘴笑问:“还在耿耿于怀?” “我相信你对他自有分寸,而他难免仍存非分之想。”景茂庭目露恳请之色,郑重的道:“请别给他觊觎你的机会。” “他是我许二哥,我和他青梅竹马,他对我最好。”舒知茵静静的凝视他,直率的说道:“他待我真诚,会哄我开心,生性洒脱无羁,有福气且富贵,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子。”话锋一转,她说道:“他没必要觊觎别人的未婚妻。” “是我气量狭窄。”景茂庭垂下眼帘,细细感受着心底涌起的潮湿之意,即涩又痛。许元伦的性情与身份较之于他,确实更值得托付终生,他艰涩的道:“在我心里踏实之前,我会一直不悦你与他随意相处,请你海涵。” “你在不踏实什么?” “我害怕你放弃我。” 舒知茵蹙眉,有一股悸动的热流在她的胸臆里席卷翻腾,他不止一次表露过他的害怕,像他这样名扬天下的男子,无数人仰慕他敬重他,他该是自负到无法无天才对。 景茂庭神色严肃,专注的看着她,诚挚的道:“谢谢你在我和他之间,选择了我。” 舒知茵的笑意不由自主的渐起,一本正经的道:“不客气,请君多多珍惜。” 景茂庭很珍惜,用整个生命在珍惜。他脉脉的瞧着她,邀请道:“我们一起用晚膳?” “我不是与许二哥一起用膳,他已经回行宫了。”舒知茵坦言道:“我是有件小事要去做,你能独自用膳,在此等我回来?” “可以。”景茂庭如释重负。 舒知茵眨眨眼,“你不着急回景府吧? ” “不着急。”多日不见她了,景茂庭想多与她在一起些时光。 舒知茵微微笑着,环顾着殿内,问道:“香杉木的床榻、屏风、桌椅,香杉木的房梁、窗棂、殿门、地面,这寝宫,你可还满意?” “满意。”景茂庭何止是满意,当他踏入寝宫的那一刻,内心涌起无数感动。傍晚,他去看了那座即将建成的藏书阁,是以土石填平了她喜欢的莲湖而建,他知道她是发自内心的待他好。他胸中暖意悄增,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拥她入怀里。 “很高兴你满意。”舒知茵笑了笑,不着痕迹的避开他,似乎没瞧见他晾在半空的手,自然而然的走出了寝宫。命如锦为他备晚膳,她则快步去到离寝宫不远的玲珑阁,道:“备水,沐浴。” 夜色微凉,舒知茵闲适的依在亭柱,望着寝宫的方向,眸色坚定。 如瓷捧来一碗十花十豆粥和一碟烤羊肉,摆在院中石桌上,又为公主斟上一杯酒,轻道:“公主,请用晚膳。” 舒知茵缓缓落坐,饮尽杯中的桑葚酒,吩咐道:“派人去景府多取些山泉水。” “是。”如瓷不禁感慨,景大人和公主很相似,对喜欢的东西简直是喜欢到极致,自始至终的专一。比如,景大人常穿月白色衣,公主常穿艳红色衣;景大人只饮山泉水,公主只饮桑葚酒和梨花酿。 简单的用过晚膳后,舒知茵在花圃里闲庭信步,待玫瑰枸杞汤浴备好,她衣衫尽褪,轻盈的滑入温水中。 月色朦胧,景茂庭端坐在寝宫外,喝着泡着薄荷叶的冰山泉水,耐心的等着舒知茵。 夜晚很寂静,良久,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他的心怦然跳动。他总能听出她的脚步声,她的脚步声就像是在踩在他的心脏上,每次听到总会怦动。 遁声看去,舒知茵着一袭艳红薄裙,浸润在月光里,身姿轻盈绰约,姗姗而来。她一扬手,侍从们全都退下,退得远远的。 她眉目里蕴含温软的笑意,如瀑湿发随意的披散,素静轻幽,满载着融融春风走到他面前,散发着明艳高贵的皎皎光芒,不经意的流露出别样迷人的风情。 景茂庭呼吸一促,面颊骤热,迅速的红了耳根。下一刻,少女纯净的馨香袭来,她从容自若的坐在了他的腿上,软软的栖在他宽阔的胸前,轻柔的语音落入他耳中:“抱我进寝宫。” 软玉满怀,她呼的热气有意无意的拂撩着他的脖颈,怀里的 她香香凉凉的,景茂庭的气息浓灼,魂不守舍般的抬臂拥住她,牢牢的抱起她,阔步奔向寝宫。踏过门槛后他随即将门关严,迫不及待的放她着地,大手握着她纤细腰身,将她的身子抵在门上。 烛光中,她容貌娇艳,红润的唇瓣带笑,美得直教他屏息。 一股惊人的热意在体内急促的蔓延,景茂庭紧贴着她的娇躯,眯起眼睛,温柔的打量着她,她朝他扬起了小脸。 他不可自抑的倾近脸庞,俯首吻向她,当他的唇与她的唇近在咫尺时,稍一停顿,发现她没有抗拒,而是闭上了双眸,他笑了笑,深情的吻住了她的唇。 四片唇瓣触贴在一起时,他们都如同初次那般眩晕,心脏处漾开阵阵复杂的情愫,酸、软、疼、暖,难以言喻。 “茵茵。”他粗哑的轻唤着,吸吮着她唇齿里醇浓的酒香,沉醉的索要她的热情。 她攀着他的脖,踮起脚尖,柔软玲珑的身子贴粘着他,积极的回应着他的急切。渐渐的,她处于主动的深吻,贪恋于他舌尖凉凉的薄荷香。 他们都情难自禁的加深着吻,喘息声混在一起,情欲一触即发,将他们缠绕,密不可分的束住,催生着他们最原始本能的渴望。 她含糊不清的轻吟,“檀郎。” 闻言,熟悉的热潮在他体内猛烈横流,他臂弯强有力的把她往他怀里揉,箍紧她,在她唇齿间辗转着热吻。余光暼着她胸前白皙的雪肌,他极为强烈的想要吻过去,自觉不妥,便放慢了吻,暗自调整着心绪,只是规矩的拥住她,细细的亲舔她湿润的唇,试图平复急冲的气血。 他控制着自己的手,一动不动的抱住她,体会到她温暖的体温自掌心漫开,酥麻感从背脊升起,他赶紧松开手,仅用手腕锢住她,不能挪移。与此同时,他也在控制着自己的吻,始终徘徊在她的唇边,不能下滑。只是这样,他便已很满足。 舒知茵发现他在克制,他总是这样矜持,她悄悄的捉住他的手,拉着它覆在她胸前的柔软处。 “茵茵?”掌心下温软的触感使景茂庭打了个激灵,他强压着几乎压抑不住的冲动,烫手般的赶紧挪开,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满是欲望的双目深深的看着她。 她抬起眼帘,羞涩的仰望他,笑意轻荡,伸手探向他腰间的衣带,大胆说道:“我们提前圆房。” 景茂庭心口一震,忙不迭的弹开,站在离她不远处,身子僵硬。 舒知茵很好笑的瞧着他受惊的模样,无辜的眨着眼睛,轻道:“唔……,我吓到你了?” 景茂庭眸中尽染痛楚,气短的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打算不是很明显吗?”舒知茵笑意盈盈,轻飘飘的靠近他,状若悠闲的将薄裙的衣带缠在指间,只要轻轻一拉,薄裙便能滑落。 她步步靠近,他却下意识惊慌的后退,好似她是野兽要将他活吞掉,好似她是捉弄他的坏人。她慢慢驻步,温柔的凝视着他,清晰的轻语道:“我等不及想提前与你圆房,等不及想与你行云雨之欢,还有五个月才到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五个月呢,太久太久了,我等不及。既然我们很渴望彼此,何必要忍耐着,何必要压抑,何不及时行乐,何不纵情愉悦。” 景茂庭冰雕般的伫立,定定瞧着美艳人儿的红唇一张一合,惯以那轻描淡写的可恶劲,说着理直气壮的话。 见他的轮廓僵硬如刀凿,舒知茵语声笃定的道:“莫担心洞房花烛夜后嬷嬷验房。” 景茂庭沉声道:“不,你这番举动别有用心。” “何以见得?” “明知故问?” 舒知茵见他已恢复成冷静神色,蹙眉喃喃低声道:“你不想要我?” “我想要,你知道我对你难以抗拒。” “可你还是抗拒了!” 景茂庭不语,暗暗握拳。 舒知茵凌厉的目光一闪,迅速换作温软笑意,循循诱导的轻道:“我是有打算,我想等我们事后,再对你说。” 景茂庭冷静的道:“先说。” 他真是随时能冷静镇定,舒知茵下巴微扬,慢慢的落坐椅子上,自斟自饮一杯酒,道:“我明日启程去许国。” 景茂庭态度坚决的道:“不行。” “父皇已然答应了,你行不行应并不重要。” “皇上不会答应的。” “是吗?” “如果你向他提出了这个想法,他只会让你听从我的决定。” 舒知茵不由得笑了,道:“你对父皇的心思研究得很准确。” 景茂庭脸色忧郁,一针见血的问:“你不想嫁给我了?” 舒知茵正色道:“你胡思乱想,胡言乱语。” 景茂庭一颗心悬在喉咙,紧盯着她,问:“为何大婚前要去许国?” “给你四个月的时间,不着痕迹的处理掉太子。”舒知茵镇定自若的回视他,“愿在我们大婚之前,这种扰乱我们幸福的人都消失了。” 景茂庭紧声道:“你可想过后果。” “嗯?” “太子在登基之前出了意外,太子之位便空了出来,安分的皇子们将不安分,明争暗斗的拉拢势力夺权,国运动荡,朝堂风谲云诡,必将引起内乱。” 舒知茵漠然的道:“你只是顾及国运吗?可是也顾及齐家,毕竟太子妃当不了皇后,会很遗憾。还是你顾及来之不易的地位,毕竟太子很信赖你,他登基之后,你一定能权倾朝野。” 景茂庭皱了皱眉,直言告知道:“皇上已决定在当朝太子登基后,就封瑞儿为太子。到那时,如果新皇有意外,太子瑞儿将立刻登基,国运顺昌。” 舒知茵不以为意,坚定的道:“不,我不愿意当朝太子登基为皇,他不配当舒国的皇帝。” 景茂庭沉默。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四个月内让我如愿,大婚之后,我能安心的为你生儿育女。” 景茂庭无法言语。 舒知茵站起身,慢悠悠的走向他,目光柔软温顺,裙带一拉,衣衫褪落,轻道:“我今日把自己完整的给你,能不能得到你的成全使我如愿?” 第48章 不计后果 在她衣衫滑落在地的刹那,景茂庭蓦然将头一偏,深邃的目光投向别处。 舒知茵蹙眉,怔怔的望着他,他不仅不看她,还将眼帘闭起,五官严峻,神情阴郁深沉。 在折磨人的寂静中,景茂庭纹丝不动的站着,然而身心在狂乱的躁动。他很清楚距他两步之遥的诱惑有多强烈,尽管他没有用眼睛去看,仅是知道她的美丽一览无余的在他触手可及之处,他的热血就已汹涌澎湃,难以自制的冲动在凶猛的攻占着他的意志。 他不愿意?甚至于不喜欢这样?他好像在毫不费力的克制,一如他往常的沉静。他的灵魂与血肉真是冰冻了千年的冰石所砌,极其沉稳,坚硬不移。舒知茵难以置信他的无动于衷,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世人皆知他刚正,永远不为权利金钱美色所惑。唯独她,知道他有权谋之心。 可能,他只有权谋之心吧,对金钱和女色并不热衷。 舒知茵的眸色蒙上一层薄雾,原来,他对待她与他对待别人一样,一样的冷漠自律,难以撼动,能轻易的抗拒。她深吸了口气,胸腔里悸疼的很不适,她轻轻的一叹,无限惆茫。 她忧郁的叹息落入耳中,景茂庭身心一震,仿佛有无数柄刀子扎入骨髓,尖锐的痛苦在血液里激荡。 舒知茵已知晓他的选择,整个人空凉空凉的,无处安放。在他的沉默中,她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语声薄凉的道:“你有勇气用沉默拒绝我,怎么没有说‘不’的勇气呢。” 他没有说‘不’勇气,也无法说。 忽然间,他睁开眼睛,强有力的臂弯猛得揽住她柔弱娇艳的身子,紧紧的将她揉在怀里。 舒知茵措手不及的惊呼了声,撞在他结实的胸膛,撞得她心房颤动。下一刻,便被他迅速抱起,待她缓过神时,已被他抱放在雕花大床上。他随手放下床幔,毫不犹豫的欺身压下覆住了她的唇。 简直像是狂暴的风雨侵袭,他发狠且激动的深吻着她,热烫的掌心撩熨着她绵软嫩滑的肌肤,一寸一寸的印上他的烙印,坚定,放肆,有着一发不收的勇猛。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他的呼吸粗灼,带着雄性的占有欲,和狂野的征服欲,强悍的把她圈在身下,近乎失控的掠着她的气息。 情深欲浓,他处于主动的释放,出于本能的探索,在寻着让他们的灵魂愉快相处的妙法。 他的自恃和冷静不见了,他在逾越,他疯狂的有点可怕 ,他甚至发出了满足的闷哼。此时的他不是那个世人眼里的景大人,而是个雄性的男子,在放纵着高涨的兽性,沉湎在唯有身下这个女子才能供给的欢愉中。 舒知茵阵阵眩晕,畅快的酥麻感在四肢百骸里急急的流窜,她的意识被一波一波的冲击得恍惚,仅存的半分清醒,使得她一手攥住正被他扯开的肚兜,一手挡着被他亲吮她的脖颈,语声细碎的确认:“你会让我如愿?” 他抓住她微凉的小手,轻易的握在掌中,细致的落下点点热吻,语声暗哑的柔声道:“我会让你舒服。” “你……!”舒知茵涣散的眼眸骤然一凛,冲着他的肩膀就咬下,紧咬着不放。 景茂庭吃疼的倒吸口凉气,修长手指插进她的如瀑发丝里轻揉,低低轻道:“我今日不要你,只把我自己完整的给你。” 舒知茵咬得更用力,唇齿间渐有血腥味散开。 “茵茵,我将你放在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位置。我愿意你高兴、满足,但是,有些事我能让你如愿,有些事真的不行。”景茂庭不动,任她咬着。 舒知茵尝到了他的血,心里荡起苦涩,她松口,用力将他从身上推开,他用同样的力道挡着,牢牢稳稳的俯在她身上。 景茂庭不许她推开他,随手拉开床幔,让烛光照进来,仔细的看着她的失落,非常诚恳的说道:“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让皇上废黜太子,你知道皇上最讲究体统,废黜太子另立储君几乎不可能。我可以暗杀太子,但我无法预测后果,到那时,国运势将动荡,皇子间兄弟阋墙,朝臣明争暗斗,百姓的日子亦不太平,国内将动乱,便给虎视眈眈的邻国可趁之机。” 又是同样的理由,国运动荡,皇子争权,舒知茵下巴微扬,再次试探道:“还是因为你是太子党,顾及齐家的地位,和将来太子赏赐给你的权势。” “不是。”景茂庭正色的道:“齐老一生清正爱民,关心百姓疾苦,他自幼对我的教导深耕于心。我是顾及齐家的地位,但并不至于为此处心积虑,齐家的地位仍需齐家人维护。我是曾想辅佐太子,但他执意针对你,抹杀了我对他仅存的敬意。” 舒知茵瞪着那张离他极近的俊容,困难的呼吸着他的呼吸,冷声质问道:“如此说来,你是为了国运安稳为了百姓安居,才让他活着登基,要一直容忍他迫害我,甚至于,你帮着他设计害我?” 景茂庭翻个身,侧躺在她旁边,用枕头垫着支起上半身,将她搂在胸 前,温言道:“把对我的不满和猜忌,都一一说出来,我们今日好好的谈谈心,把心结解开。” 舒知茵身上的重量自觉的移开了,她轻松的呼吸着,刚要坐起身,只见景茂庭的长腿一伸,力度适当的压在她的腰际,道:“躺着说,坐着说会累。” 她一怔间,察觉到他的眼神在盯着她胸前的春光,她连忙去整肚兜,手刚抬起,就被他握住了,不轻不重的握在掌中,耳畔响起他一本正经的低语:“不必,一会还要继续。” 舒知茵即惊又羞,他怎么有点‘无耻’了。 景茂庭隐隐一笑,拿起薄被单盖住她迷人的身子,认真的催促道:“把对我的不满和猜忌都说给我听。” 舒知茵暂不理会他此刻的反常,先将心结解开,听他将来的打算,便说道:“定婚之前你做的那些事,我就不提了。” “定婚之前的事提一下也无妨,试问我做的那些事加在一起,可抵得了你提出让我做你的面首以及你当众拒绝我的求娶?” “你在耿耿于怀?” “没有,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两件事极残忍极彻底的践踏了我的尊严和心。” “那你怎么不恨我呢?” “我不与你计较罢了。” “是吗?” “明知故问?” 舒知茵双睫眨了眨,话锋一转道:“你顺从太子的意思,接受菀子为贴身婢女,我很不满。” “我已向你解释过,原因之一是太子坦言想尝试激怒你,我无法直接拒绝;原因之二是我很幼稚的想知道你会不会在意。主要是出于第二个原因。”景茂庭诚恳的道:“我承认我太幼稚了,我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荒唐,我保证下不为例。” 舒知茵哼道:“在知道我很在意后,你却不及时的处理她。” 景茂庭耐心的道:“我当时的计划是,无论你在不在意,隔天上午不着痕迹的处理她,‘贴身婢女’之事销声匿迹于闲清园。”他轻轻的将她散在脸颊的发捊到耳后,“是你性子太急,不给我表现的机会。” “我告诉你我等不及,你为何不顺着我的意,当即处理了她?” “我和你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同,我的秉性不允许我在没有稳妥的计划时,随心所欲鲁莽行事。即使你能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而不是当即,我也能设法处理好。” 舒知茵冷声道:“菀子坠崖陷害 我,你在父皇面前坚持避嫌,理由是:你表面避嫌,会在最关键时刻参与,自有办法为我以正视听?” “这是事实。”景茂庭坦言说道:“我要听完他们的陈述,知道他们的说辞,在最后时刻下合理的定论,我绝对不会让害你之人得逞。” 舒知茵道:“可我很心寒,很不高兴。” 景茂庭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郑重的道:“我知道,是我太轻率了,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不应该只想着顾全大局在最后时刻出现,而应该从一开始就做你的盾,在第一时刻站出来,正大光明的护你。我很自责,我保证下不为例。” 舒知茵瞧着他极其真诚的眼神,心窝一暖,扬眉道:“你决定此后正大光明的护我?” “对。” “不怕激怒且得罪太子?” 景茂庭义无所顾笃定的道:“我更怕让你失望心寒。” “他如果再陷害我,你会公然与他对峙?” “会。” “可知后果?” “不计后果。” 舒知茵神魂一震,这其中的后果需要难以估量的勇气承担,他能说出这种话,自是深思熟虑,她忍不住笑道:“这很不符合你沉稳冷静的性子呀。” “你性子急,我会尽快适应你的性子。” “何时能适应了?三年吗?” “一盏茶内我就能适应。”景茂庭冷静的道:“只请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舒知茵一脸认真的打趣问:“为你生儿育女?” 景茂庭不由得笑了,道:“生儿育女是我们自然而然要做的事。” 舒知茵可想而知的道:“让太子活到他登基之后?” “对。”景茂庭正色道:“我实不愿政局动荡,内耗国力,况且暂无合适的储君。” “也不是不可以。” “嗯?” “只要你表现的让我满意。”舒知茵笑意盈盈,虽然心里依然寒,但心口却升起了暖阳。她太知道景茂庭的谨慎沉着,他今日能说出这一番话非常不易,俨然是被逼得必须表态。无论如何,她愿意试一试,试试他是否真的能做到。 景茂庭低低笑着,放下床幔,深情而温柔的吻下去。 第49章 宣告 清晨,春日融融。 舒知茵漫步在花园中,欣赏着花丛里轻飞曼舞的蜂蝶,恬静而悠然。 如锦前来禀告:“公主殿下,远行的行囊和马匹都已备好。” 舒知茵饮了杯桑椹酒,道:“待我出府后,派人告知景大人我去了许国。” “是。”如锦颇为诧异,昨晚公主殿下沐浴后与景大人共处寝宫,二人应能冰释前嫌才对,可是,不足半个时辰便见景大人行色匆匆的踏出寝宫,径直阔步离府,似乎心情凝重。而公主殿下却神色如常,用枸杞汤泡脚后,如往常一样舒适的入眠。 一大清早,公主殿下便命令侍从收拾行囊前往许国,又命侍从去行宫接许国的福王殿下,难道公主殿下和景大人话不投机?如锦百思不解,但只得若无其事,公主的性情常飘忽不定难以捉摸,但是,公主自有分寸和主见。 舒知茵注视着娇艳牡丹,漫不经心的道:“不必着急告知景大人,午后告知到他也不迟。” “是。”如锦琢磨着要尽快告诉齐汀,由他判断怎么办,可不能误了大事。 舒知茵暼了眼如锦,问道:“景大人穿女子衣裳进府见我,是你出的主意?” 如锦心下一惊,连忙跪地,承认道:“是奴婢出的主意。景大人非常想见您,又毫无办法,就亲自给奴婢做了糖葫芦,让齐大人拿来贿赂奴婢,奴婢吃后嘴软,贡献了一个损招,没想到景大人照做了。早知道景大人什么主意都言听计从,奴婢就出更损的招了。” “是吃后嘴软,还是见了齐汀心软?” “奴婢……” “嗯?” “奴婢知错了。” 舒知茵道:“等我从许国回来,就把你给齐汀。”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如锦震骇,连忙叩首道:“奴婢下次不敢了,求公主殿下息怒,求公主不要赶走奴婢。” “我并没有生气,如果他同意要你,你就侍候在他身边。”舒知茵和颜悦色的道:“我给你一个机会,试试在他身边的感觉,你可以随时再回来我身边。” 如锦顿时明白了公主的好意,激动的道:“奴婢谢公主殿下。” 舒知茵笑而不语。 这时,如瓷来报:“福王殿下已到府外。” “走。”舒知茵脚步轻快,裙裳翩然,翻身骑上雪白骏马,纵马至府外。巡视着许元伦 随行的十余名影卫,个个精壮冷肃,她笑道:“这一路有劳他们了。” 许元伦骑着纯黑骏马,英姿勃发,望向在明媚阳光下冉冉生辉的娇艳公主,疼惜的道:“你要骑马到许国?” “对。” “这一路风吹日晒,何不乘坐马车?” 舒知茵笑道:“很久没有痛快的策马奔跑了,很怀念。” 许元伦抿嘴笑笑,道:“好,我们出发?” “好。”舒知茵戴上帷帽,纵马在前,后面紧随数十人马。 街上行人纷纷避让,见那浩浩荡荡的架势,皆知是福国公主要出京一些日子了。 他们刚出了京城的城门,齐汀就看到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挺拔笔直的身姿站在路边,俨然在等人,并已等了许久,他惊喜的唤道:“景兄。” 舒知茵也看到了景茂庭,心中一颤,勒慢了马速,眼看他走来,她侧目笑道:“景大人是来为我送行的。”,说罢,翻身下马轻快的迎上前去。 城门口的百姓进进出出,已然注意到神色沉静的景大人,都怀有敬畏之心,不敢贸然上前打扰。 “景大人。”舒知茵笑盈盈的走到景茂庭面前站定,迎着他投来的冷酷眼神,在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骤冷骤寒,渐渐的,恢复幽谷深潭般的沉静。 “你果然还是要去许国。”景茂庭语声冰冷,他下了早朝后便等候在此,等了一刻时辰,等到了她。 “对,你真神机妙算。”舒知茵掀开帷帽的薄纱,以真容示他,笑容轻轻飘飘的,“请告诉父皇,你同意我去许国。” “为什么?”景茂庭的眉头紧锁,他昨晚与她谈心,她说出了心中不满,他亦向她解释了缘由,为了让她心安,他下定决心正大光明的护她,不惜代价。同样,他也告诉了他必须有所坚持。她当时分明笑意盈盈,不似她平常那种淡漠疏离的笑,令他以为她是欣然接受他的态度。殊不知,在他即将吻住她的一刻,她伸手挡住了他的唇。 她不仅挡住了他的唇,还用她惯用的那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已是三更半夜,我要入睡了,请回吧。 他闻言心中悸动。 她的面容上便浮起了那种他极不喜欢的极可恶的淡漠疏离的笑,竟然随手推他,将他推下床后,放下了床幔,拒他于床榻之外,只轻柔的说了一句:不能送你出府,怠慢了。 他难以置信,这个 女子上一刻还大方温顺,以色诱他,说出‘纵情愉悦’,下一刻怎么就淡然慵懒,从容不迫的说出‘请回吧’,简直判若两人。但他很清楚,她就是这么可恶的一个人。 舒知茵云淡风清的道:“你指的什么?去许国吗?” “先说昨晚的事。” “昨晚?昨晚的事,我们昨晚不是已经谈完了吗?” 景茂庭直直的凝视着她,问道:“你并不满意?” 舒知茵状似认真的想了想,道:“我没有不满意,也没有很满意,我知道了你的选择,我接受你的选择,我能感觉到你已经很有诚意了。” 他压低声音问:“你不满意?你依然坚持要他的命?” “对。”她轻道:“但这已与你无关。” “嗯?” “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是。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是。我明白了你的心思,尊敬你为国为民的决心,自是不会再为难你。” “嗯?” “换而言之,听完你昨晚一番肺腑之言,我已经不生你的气了。” 景茂庭沉声道:“可你还是在疏远我!” 舒知茵颇为无辜的问道:“有吗?” “有。”景茂庭闷声道:“你昨晚推开了我,赶我走。” 舒知茵笑了笑,道:“我不是还曾召唤你过来我身边,要与你行鱼水之欢吗?” 景茂庭怔怔的望着她。 舒知茵笑得很好看,“我随心所欲惯了,你莫与我计较。” 景茂庭道:“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表现的让我满意。” “怎样你才能满意?” 舒知茵拧眉,看着他的情绪在失稳,他的眼眶微红,轻问:“你怎么了?” 景茂庭苦涩的道:“你为何坚持要远去许国?” “我去游玩,不可以吗?” “你说你去许国,是为了给我时间处理掉他。” 舒知茵不以为意的道:“你别担心,我知道了你的态度,不会再为难你。我已决定的事,亦不愿改变。” “茵茵?” “我相信你会表现的让我满意,我愿意试一试,按照你想要对我的方式去做即可,不要多虑。” 景茂庭深深的看着她,她清丽的眸子里尽是平静,她不是在赌气,只 是在告知,气定神闲的告知,薄情的冷眼旁观着,轻而易举的置身事外,他低低质问:“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对你,只要你不满意,你就是不满意?” 舒知茵冷静的道:“对。” 景茂庭语声钝钝的问:“是不是只要你不满意了,你就待我冷漠,不将我放在眼里,无视我?” 舒知茵不语,只是微微抬眉瞧向天际。 “回答我。”景茂庭的目光紧锁着她。 舒知茵依然不语,以他之前常用的沉默回应他。 景茂庭察觉到路人在留意他们,与她多言无益,笃定的道:“我不希望你去许国。” “我希望你同意我去。”舒知茵慢慢的笑着,笑得轻轻柔柔,她就是她,她理解他,但她要让他知道,在她不能真正的心安和真正的满意之前,她永远保持独立。 “跟我回城。”景茂庭几乎想抓住她的手腕带她回去。 “不。” “跟我回城。” 舒知茵只是一笑,漠然的折身回去骑上骏马,从他身边飞快的经过,扬长而去。 见状,许元伦不明情况,下意识的策马去追,经过景茂庭时,郑重说道:“景兄请放心,我一定会安全的将知茵妹妹送回来,绝不耽误你们的大婚。” 景茂庭正色道:“多谢。” 许元伦望向纵马已远的舒知茵,事不宜迟的道:“告辞了,待我再次来京时,再与你长谈啊。” “告辞。”景茂庭面上波澜不惊,心中痛苦酸涩的滋味唯自己能体会。 第50章 承受 “茵儿去许国了?”舒泽帝负手而立于御书房中,神情冷沉。 “是的。”景茂庭正色的道:“臣入宫前在城门外送别了她。” 舒泽帝沉声问道:“是她不顾你的反对,一意孤行,偏要去许国?” 景茂庭道:“臣同意她去。” “荒唐!”舒泽帝重重拍案。 景茂庭微微垂首,目送舒知茵远行后,他就立刻入宫,向皇上禀告此事,以免被别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你们大婚在即,她此时去许国,别人会怎么妄议?这成何体统?”舒泽帝瞪视着面前伟岸男子,“她任性恣意,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景茂庭道:“她想去许国游玩,时间宽裕,能在大婚前回来。” 舒泽帝冷问:“你是不忍心拒绝她?” 景茂庭道:“她此行去许国,臣不觉不妥。” “不觉不妥?”舒泽帝厉声道:“你是被儿女私情迷了心智!” 景茂庭正色道:“臣很清楚她做事自有分寸,臣尊重她的决定。” 舒泽帝喝道:“你这是在纵容她!” 景茂庭不语。 舒泽帝威声道:“什么事能纵容,什么事不能纵容,你没有分寸?你的意志力呢?她随心所欲的我行我素,你的颜面何在?” 景茂庭沉默的听着,不动声色。 “你们已然举行过定婚礼,朕不允许坊间议论她不安分,不允许她再传出令人瞪目的举动。”舒泽帝以命令的口吻道:“她嫁给你为妻,需恪守妻子本分。你是她的夫君,你要管束她,对她的言行负责,不能再纵容她。” 景茂庭不语。 见他始终神色如常不卑不亢,舒泽帝的语气缓和了些,语重心长的道:“朕知你爱慕她,不忍心她不悦。朕也知她的脾气,她生性与人冷漠,不温驯,常由着自己的性子。但是,你要有夫君的样子,你要掌控她。” 景茂庭不语。 舒泽帝严肃的道:“拿出你的魄力管束住她,朕允许你无需忌惮她公主的身份,凡事,朕支持你,朕会为你做主。” “臣明白。” “你是名扬天下的贤臣景茂庭,别因妻子骄纵任性被世人嘲笑。” 景茂庭不语,胸腔内阵阵泛疼。 舒泽帝神色隐晦不明的道:“你还有六年寿命,对茵 儿无需有后顾之忧,只需依照你对朕的承诺,悉心培养舒瑞。此后,茵儿如果对你无理取闹,惹你不悦,行为态度不合你心意,你怎么对她都不过分。” 景茂庭沉静不语,只是听着。 舒泽帝低声问道:“她知道你服了无解药的毒药一事?” “她不知。” “你打算何时告诉她?” “臣不打算告诉她。” “为什么?” 景茂庭正色道:“臣不希望她胡思乱想。” 舒泽帝踱步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不要让她怀上身孕。” 景茂庭神魂一震,满面惊愕,转念一想恍然明白。 “你体内积有剧毒,她受孕后,胎儿染有毒素,即使没有小产,婴儿也会夭折。”舒泽帝沉吟道:“她将承受一次次的丧失孩子之苦。” “臣明白。”景茂庭的身子在颤抖,因强忍着剧烈的疼痛。 舒泽帝目光炯炯的盯着他,问道:“你后悔服下毒药?” “不悔。” “恨朕吗?” “不恨。”景茂庭郑重说道:“这是臣自己的选择,不悔,不恨。” 舒泽帝依然难以置信,茵儿竟有如此大的魅力,值得景茂庭这般不顾一切的对待?事已至此,他依旧觉得遗憾,景茂庭本可以成为千古贤臣,却很可惜将要英年早逝。不过,他仍将为舒国的历史留下浓重的一笔。 沉吟片刻,舒泽帝命道:“茵儿此时离京不远,你速去传朕口谕带她回京,免遭非议。” 景茂庭拱手道:“皇上,臣认为她去许国游玩并无不妥,臣派了侍卫与她随行护她安危,坊间如有非议,臣自会承担一切。” 舒泽帝想了想,道:“朕不妨告诉你一件事。” “皇上请讲。” “许国的新皇,也就是许元伦的胞兄许明帝,在两个月前,派使臣前来求娶,求娶茵儿为正妻皇后,朕当即以她已有婚配为由回绝。”舒泽帝提醒道:“她此去许国,难免遇到许明帝。” 景茂庭语声平常的道:“是难免遇到。” 舒泽帝诧异,道:“你就不担心吗?” 景茂庭冷静的道:“她已有婚配,身为一国之君,许明帝还要强娶不成?” “你是不了解许明帝,他为人果敢,善用强权。 ”舒泽帝有心让金谷公主与许明帝通婚,殊不知,许明帝一口回拒。 景茂庭若有所思。 舒泽帝道:“朕会派暗卫前去许国,确保茵儿如期而归。” 景茂庭拱手恭敬道:“谢皇上。” 舒泽帝踱回紫檀案边,缓缓坐在龙椅上,拿起一本奏折开始批阅,随口问道:“太子近来品行可有不端?” “臣不知,”景茂庭正色道:“臣这几日忙于审案。” “舒瑞在闲清园可还适应?” “已适应。” 舒泽帝肃目道:“朕派三名暗卫供你差遣,密切留意太子的言行。” “是。” “去忙吧。” “是。” 景茂庭阔步离开御书房,直到出了皇宫乘上马车,才慢慢的呼出口气,神情阴郁。 马车外候着的侍从轻道:“景大人,属下们在江湖中探寻有一位毒医的传人,精通各类毒,擅于制毒解毒。” “人在何处?” “在大山深处,离群索居。” “可能请来京城?” “此传人是位生性刁蛮的少女,属下们诚心相请,她处处刁难,不肯前来。她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毒术高强,常有江湖中人拜访求助,她皆戏弄一番概不相助。” 少女?景茂庭道:“齐汀何在?” 侍从道:“齐大人在大理寺中。” 景茂庭道:“去大理寺。” 侍从禀道:“太子殿下已在景府等候大人多时。” 景茂庭的眸色一沉,说道:“去大理寺。” 侍从应是,马车飞快的赶往大理寺。 藏卷阁中,齐汀在有模有样的看案宗,见景茂庭来了,他端正坐姿,更加认真的看。 “齐汀。”景茂庭诚恳的道:“我有一事相求。” “让我速去许国把嫂子请回来?”齐汀真是替景兄惋惜,偏偏爱慕上为所欲为的福国公主,虽说福国公主处处好,可这性子足够把景兄折磨的肝肠寸断。当然,如果不是福国公主这样的女子,景兄也看不上呀。 景茂庭摇首,正色道:“与侍从去一座大山深处,请一位毒医传人来京。” 齐汀愕问:“毒医传人?” “对,请莫再多问。”景茂庭道:“即刻 动身前去,我会对外宣称你出京是为查案。” 齐汀很不解,这段日子景兄终日在空闲时研究毒药,似乎总是不顺心,他为何那么专心的研究毒药?如果需要对谁下毒,尽管买来就是,奇怪,很奇怪。虽是不解,齐汀没再追问,义不容辞的道:“我这就启程。” 景茂庭郑重的“多谢。” 初次见景兄这般郑重,感觉是件很要命的事啊,齐汀骇道:“是一座很深的大山深处?不会九死一生吧?” “不是,不会。”景茂庭坦言道:“是那少女很难请得动,而我必须要请她来京城一试。” “原来如此,”齐汀松了口气,胸有成竹的道:“放心,三十六计,总有一计能把她带来。” 景茂庭点点头,笃定的道:“感激不尽。” 闻言,齐汀意识到此事对于景兄的重要,更要决心把那少女带来。 交待完毕后,景茂庭才乘着马车回景府。 在景府的正殿,舒知行焦急的踱来踱去,山泉水喝了一杯又一杯,终于等回了景茂庭。 舒知行迎上前,兴奋的道:“茂庭,听说茵儿跟许元伦一同去许国了?” “对。”景茂庭神色如常,微微躬身行礼。 “可以放出她是要逃婚的传言,也可以放出她与许元伦私奔的传言,你觉得哪一种更好?”舒知行要牢牢的抓住这个机会,笑得很放肆,迫不及待的道:“不仅能摧残她的名声,而且你有了与她退婚的理由,虽然父皇不允许你退婚,但全天下的百姓将不齿她的行为,为你抱打不平。即使你们能成婚,待成婚之后,你与她关系不和、冷落她,则在情理之中。” 景茂庭沉静的道:“都不好。” “你有更好的?”舒知行的双目放光。 景茂庭正色道:“没有。” 舒知行一怔,道:“当前是极佳对付她的时机。” 景茂庭道:“并不是。” “并不是?” “皇上已猜出会有人说出她逃婚与私奔的谣言,让臣小心防范,并尽快想到应对之策,避免谣言四起。” 舒知行的高兴劲顿失,气道:“父皇总是偏袒她!” 景茂庭沉默,半晌,笃定的道:“请太子殿下莫再算计她,臣自有办法待她。” 第51章 夙愿 跋山涉水千里之遥,当舒知茵从舒国来到许国时,已是渐热的夏季。 午后细雨蒙蒙,在进入京城前,许元伦带她途径他的新府邸避雨。新府邸相对于京城闹市中的旧府邸较为辽阔敞亮,位于京郊一座葱翠的大山脚下,府前有条清澈的溪流经过。 宫殿正在修建,已经初具规模。府中满植树与花,不见叠石假山。 舒知茵撑着油纸伞,信步在花园,芭蕉凝碧,芳草盈阶。各色繁花闲适的盛开着,不同的花香掺在一起,芬芳的自然清雅。再看院中布局,秋茅结的数座凉亭远近相当,木槿为篱,即不拥挤亦不空旷,颇为有度。 她不禁赞道:“许二哥,你竟能收集这么多罕见的花木。” 许元伦与她并肩而行,沾沾自喜的道:“你的府邸集江南景致之大成,我的府邸是集花草树木之大成。” 舒知茵环顾着四面,目不暇接,由衷的道:“眼前这一片地方就有数十种花草木,种植的很协调,相得益彰。” “当然,整座府邸是由一位奇才帮我精心设计,何处建什么,何处种什么很有讲究。”许元伦很满意的赞道:“他帮我设计府邸,详细的画了三十余张图纸供工匠们参考。” “是吗?” 他抿嘴笑了笑,“这位奇才你认识。” 舒知茵的心中猛得一颤,清亮的眸子情不自禁的浮着一层柔软的光芒,脑海中尽是景茂庭的音容。 “是景兄。”许元伦凝视她,想探究出她在舒国京城的城门外与景茂庭交谈一阵后,为何策马离去时那么绝决。 绝决? 似乎是的,她翻身骑上骏马的动作干脆利落,果断到像是永别,像是决裂。 许元伦仔细的瞧着她,尽管她在途中一如往常的闲适自在,可他总隐隐觉得她并不快乐。 舒知茵眼帘一垂,酸疼的悸动不由自主的从心口蔓延,这些日,每每想到他,心里就莫名的潮湿,是一种很不舒服的滋味。 景茂庭那晚的情真意切清晰的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语声中笃定的承诺,字字都很深刻,她懂得他愿意为她做的决定已很不易,而她更懂得世事难料,懂得人心的变幻莫测。她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沉沦后失控的迷茫感,不喜欢面对别人的无可奈何,她要保持清醒,使自己处于主动,能随时笑着前进,能有余地的退出。 曾几何时,她一直我行我素,无 非是因为她太了解寄希望于别人是一件多么无知多么痛苦的选择,正因为那种置身事外的通透,她对命运有着与生俱来的薄凉。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挪动脚步,不着痕迹的收起思绪,笑道:“景大人何止是园林奇才,他博学多才呢。下次你再去舒国,我带你去闲清园,园内一切都是他精心设计。据说,站在高处俯瞰园林,颜色搭配的极巧妙。” 许元伦微微一诧,她轻描淡写的说着景茂庭,难道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不愉快?想起告辞时景茂庭沉静中的隐忍,他觉得定然是有不愉快之事。既然她不说,他欲问又止。 舒知茵察觉到他的疑惑,她笑了笑,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和景大人在一些小事上有点分歧,然而,绝不影响我和他的感情,也不影响我与他的大婚。” “那就好。”许元伦抿嘴一笑,道:“至于是什么分歧就不必说了,说了我也不便插手你们夫妻之间的事。” 舒知茵微笑道:“嗯,我和他很好。” 蒙蒙的细雨停了,空气洁净清新,许元伦收起油纸伞,道:“我带你去我的另一处府邸看看。” “还有一处?” “是的,在京城中,与旧府邸相邻。” “好。” 他们一行人纵马入京,城中繁华依旧,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们并驾齐驱,舒知茵笑道:“犹记得三年前,我在许国住了半年,你带我逛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酒馆、妓馆、赌馆……”许元伦挑眉,作了一个‘嘘’的手势,“这是我们的秘密。” 舒知茵轻声笑着,“那段时间我们的秘密可不少。” “是啊。”许元伦跟着笑笑,笑容不知不觉有些僵硬,“那之后,你就没有再来过许国。” 舒知茵冲他眨了眨眼,“我曾想再来许国玩,父皇未许,他说我不可像年幼时无所顾忌,要做一位矜持的公主。” 正说着,他们就到了一座府邸前,府门上没有匾额。 许元伦翻身下马,叩开了府门,在门边道:“知茵妹妹,请。” 舒知茵一袭艳红襦裙,脚步轻快的迈进府内,当她看到府中景致时,瞬间一怔。她慢慢的巡视完眼前的一景一物,若有所思的回首。 许元伦示意道:“看那。” 舒知茵顺势看去,是三只温驯可爱的梅花鹿,她又多看了几眼 ,发现了悠哉散步的白天鹅。她道出了心中惊讶:“这座府邸的景致,跟我公主府的景致几乎一模一样呀。” “是啊。”许元伦抿嘴笑道:“就是仿照你的府邸所建。” “为何?” “这是我为娶你而建的府邸。” 舒知茵怔住。 许元伦缓缓说道:“我很早就想娶你为妻,担心你远嫁而来思念故土,便特意选择这片闹中取静之地,仿照你居住的公主府,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府邸。”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笑了,仔细的欣赏着眼前的一切,道:“仿照的很像。” “你这几日就住在这里,如何?” “当然好。” 许元伦悠然说道:“你能在这里住上几日,便不枉我的心意。” “放心,绝不枉你的心意。”舒知茵认真的道:“我以后来许国,每次都住在这里。” 许元伦一愣,“你会常来?” “我随口一说而已。” “那就好,你以后少来这里为妙。” “为何?” “你与景兄成婚之后,夫妻感情融洽,他怎会舍得你远行,你又怎会舍得与他离别,该是终日朝夕相处才是。” 舒知茵的心泛起阵阵柔软的暖意,尽管知道他是真诚的愿她能过得好,听他如此一说,莫名的被触动。 许元伦命侍从去将寝宫和正殿收拾一番,又命人去备膳食,才继续说道:“不过,这座府邸我会一直空置,你随时可以住。” 舒知茵点点头,道:“好。” 担心她会多虑,许元伦赶紧补充道:“待我娶了王妃,我会与她住在新的府邸里。”话毕,他觉得说得莫名其妙,就解释道:“你不必有顾虑,不必觉得愧疚,你不愿意嫁给我很正常。” 舒知茵笑得明媚自然,道:“我没有顾虑,自也不觉得愧疚,只是更加感受到你对我的好,有你这样的许二哥真是我的福气。” “那就好。”许元伦见天色不早了,说道:“我先回府了,你今晚早些歇息,明日清晨我带你进宫拜见皇祖母。” “你不与我一起用膳?” “白天再与你一起用膳。”许元伦道:“你已有婚配,我们深夜在一起,难免有所不妥。” 这就是她的许二哥,有礼有节,很为她着想,舒知茵笑道:“明 日清晨见。” 许元伦温和的道:“如有任何所需,府中的侍女随意吩咐。如果有急事找我,让侍女通知我,我就在离此处不远的旧府中,很快就到。” “好。” 许元伦离开了府邸,不多时,派来大量的侍卫和侍女,送来佳肴和鲜果美酒。 夜幕降临,侍女按福王殿下的交待,舒国的福国公主不喜欢黑暗,迅速在寝宫外的点燃了数十盏宫灯,照得亮如白昼。 用过晚膳,舒知茵坐在明晃晃的凉亭下,安静的喝着桑葚酒,这是许元伦泡的酒,味道远不如景茂庭的配方,她却喜欢喝,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在这时,如瓷快步而来,禀道:“许国的皇上来了。” “啊?”舒知茵拧眉。 “他正朝寝宫而来,因他是皇帝,未许通报,府中侍卫都未敢阻拦。” 舒知茵淡淡的笑道:“这里是许国,是他的天下。” 如瓷请示道:“奴婢去劝阻他?就说您已歇息?” “不必。”舒知茵悠然的站起身,在凉亭下等候。 “皇上万岁。”侍从们行礼问安的声音,陆续由远及近的传出。 许明帝从黑暗中走进来,一袭极其合身的金黄龙袍,步伐坚毅,五官冷肃,浑身一股生杀予夺的霸道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目不转睛的直视着她比以前更娇艳美丽的面容身姿,许明帝沉声道:“听说你来了,我很高兴。” “你就这样贸然前来,我很不高兴。”舒知茵微笑回望着他,多年不见,他已是许国的皇上,被历练的更果敢,有着与他那张俊脸完全不符的威猛。 第52章 那又怎样 耀眼的烛光中,许明帝驻步在原地,负手而立,直直的看着她,像是看着插翅难飞的猎物的那种眼神,好整以暇,透着致命的危险。 舒知茵发觉了他古怪的眼神,轻轻拧眉。她来过许国多次,虽是常见到他,但与他并不熟识,说话的次数极少。他是嫡长子,自幼就是储君,太傅们为他安排了很密集的功课,他每日繁忙于学业,没时间与她结识,她亦待他陌生。在许国,常是许元伦陪着她玩儿。 印象里,他不苟言笑,生性乖戾,很强势。 许明帝开口道:“听说你不愿意嫁给你许二哥,朕很高兴。” 舒知茵慢条斯理的饮了口酒,闲适的坐在凉亭下的树千上,秋千轻荡,眸色清淡的问:“你来找我是为何事?” “你的语气很不好。” “当然,是你失礼擅闯在先。” 许明帝冷硬的道:“许国是朕的天下,没有朕不能随意踏足的地方。” 真霸道,舒知茵也精于此道。不过,她将目光一瞥,漠然的瞧向别处,不再理会他。否则,将显得像他一样言行不体面。 “舒知茵!”许明帝难以再忍受她的漠视,她多年的冷漠令他受够了。他急步冲向她,倒要看看她怎么就能长年累月的不将他放在眼里。 “皇上。”如瓷连忙张臂阻拦,不让他靠近公主。 许明帝霍然止步,目光骤暗,疾手掐住如瓷的喉咙,神情严酷。如瓷被掐的呼吸困难,脸色痛苦而苍白,坚定不多的挡着,半步不让。 见状,舒知茵身形轻快的奔至,冷道:“松手!” “你在紧张一个丫鬟?”许明帝手上的力道加重了点,如瓷的脸色由苍白变得通红。 舒知茵冷冷的瞪着他,看尽他放肆的猖狂,他在企图压制她,企图让她怕让她服软。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极不喜欢,她讨厌别人裹挟她,冷静的迎着他压迫性的眼神,她抬起手,朝着他的脸重重的打下。 啪的一声,耳光极响亮,满天星月也为之一震。 许明帝的脸上巨疼,懵了片刻。趁势,舒知茵把如瓷从他掌中拉开,将如瓷置于身后,眸色薄凉的睥睨视他,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与你一直只是萍水相逢,何故挑衅我?” 萍水相逢?这比刚才的掌掴还狠,许明帝眼底暴戾的火气窜起。她就那样轻柔平静的伫立在他的怒火中,无畏且无所谓。 她对他总是这般的视若无睹,一直都是,许明帝为了许元伦忍受了多年,如今,他已经无需再忍受,他目光紧锁住她,残酷说道:“此后我们就不再是萍水相逢,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与我朝夕相处,是许国的当朝皇后,是朕的皇后。” 闻言,舒知茵惊住了。 许明帝肃目看向她,威仪十足的道:“朕要娶你为妻。” 舒知茵蹙眉,难以置信的回视,他脸上掌捆的指痕渐渐清晰可见,他眼睛里是极端的专制,他的神情是刻不容缓的坚决,她挑眉道:“我不嫁给你。” “由不得你。”许明帝果敢的道:“在朕的天下,朕说的算。” “是吗?” “你既然来了,就别再想离开。” 舒知茵不以为意的道:“莫忘了我是谁,我是舒国的福国公主,你想困住我,可知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许明帝更是不以为意的道:“朕拭目以待。” 舒知茵见他嚣张至此,意欲对她用强权霸行,不禁好奇的问:“你为何要娶我为妻?” “朕高兴娶你为妻。”许明帝语声沉肃,心里在喧嚣不止。初见她时,她五岁,粉粉嫩嫩的可爱模样,在踩着木凳采海棠花露,她的小手抓住树杆一晃,海棠花飘飘然的落下,落在她的发间,她仰着小脸开心的一笑,笑得很美。 再一次见到她时,她六岁,她独自划着小小的船,悠闲的在莲塘池里采莲子,声音稚嫩的唱着民间的采莲调儿,无忧无虑。 此后的每一年他都会在许国的皇宫里见到她,她越来越美,然而,她与许元伦的关系越来越亲近。每次当他想上前与她说话时,许元伦总是神出鬼没的抢先去了她身边,他们在一起聊得很轻松自在,使得他多向前一步,都像是在打扰,他只得寸步不再靠近。 为了许元伦,他一直将感情压在心里。原以为她会顺其自然的嫁给许元伦,成为他的弟妹,他不夺胞弟的所爱,他甚至于倾囊出钱财帮许元伦大兴土木,建成那座集江南景致之大成的府邸。并在登基为皇上之后,赏赐许元伦大量财富,并封为福王,为的是让她能富贵一生。 殊不知,许元伦去了一趟舒国,带回的不是婚讯,而是她明确表态不会嫁给他。听罢,他异常兴奋,当即提笔写了一封信笺,派使臣前去舒国提亲,得到的消息是,舒国的皇上婉拒,因为她已和景茂庭有婚配。 只要她不是嫁给许元伦,他不允 许她嫁给别人,他要得到她,恰好,她来了。 许明帝霸道的道:“你择日嫁给朕为妻,做朕的皇后。” 听着他说话的口吻与她极为相似,舒知茵莫名的一笑,道:“你确定你能如愿?” “确定。” “何来的自信?” 许明帝坚定的道:“凭朕非娶你不可。” “你不娶我会死?” “不会。” “有人逼你娶我?” “没有。” “有人与你做了交易,条件是娶我?” “不是。” 舒知茵笑了笑,折身回凉亭下拿起酒壶饮了口酒,道:“那你为何要娶我?” 许明帝看着她笑容里的恣意,很明媚娇美,却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即使是有人将天下女子最不敢奢望的‘皇后’之位捧到她面前,她都不屑一顿。他极为受挫,硬起心肠道:“不为什么,就是想得到你。” “得到我有什么好处?” “能让我高兴。” “然后呢?” “占有你。” “然后呢?” 许明帝用蔑视对抗她的不屑,“值得怜爱就怜爱,不值得怜爱就弃之。” 舒知茵扬起下巴,冷笑道:“你过于轻敌了。” 许明帝强势的道:“朕会让你对朕心服口服。” “说出你的打算,”舒知茵闲适的坐在秋千上,慢慢的荡着,心平气和的道:“我帮你评估胜算。” 见她这副神情,许明帝的脸色威严十足,原来她并不像她表面上的清柔灵动,骨子里高傲从容,令他想狠狠的征服她,他果断的道:“朕会把你禁固在皇宫里,再派人去舒国提亲。” 舒知茵发现他固执的莫名其妙,缓缓说道:“你不知道我已有婚配?” “知道。” “是景茂庭,鼎鼎大名的景茂庭。” 许明帝冷漠的道:“那又怎样?” “你是要公开抢婚?” “朕是要公开抢婚。” “我已有婚配,我父皇不会同意你的提亲。” “没关系,朕会等你怀上朕的骨肉后,再去提亲。” 舒知茵一怔。 “如果他还不同意,朕会等 你生下朕的子嗣后再去提亲。”许明帝严肃的道:“如果他依然不同意,朕就让你不停的怀上朕的骨肉,不停的生下朕的子嗣,直到他同意为止。” 舒知茵扶额,道:“你不怕我父皇龙颜大怒?” “龙颜大怒又能怎样?”许明帝冷硬的道:“强行向朕要人?朕不会给。派人示好向朕要人?朕也不会给。出兵攻打吗?两国停战数百年了,较量一下两国实力也并无不可。” 舒知茵拧眉,“你不怕遭天下人耻笑?” 许明帝满不在乎的道:“天下人耻笑了又能怎样?还不是只能耻笑,除了耻笑,天下人什么也做不了,随便天下人去耻笑吧。” 舒知茵简直难以置信,瞠目视之,他是中了邪了?面对他的强势和无所畏惧,她提醒道:“我可很不好惹。” “看得出,很显而易见。”许明帝紧紧的盯着她,眼神幽深残酷,同样提醒道:“我有的是办法治服你这种很不好惹的人。” “什么办法?” “不告诉你,你会逐个切身体会。” 舒知茵默然的瞧着他,他霸道得很自以为是,整个人透着不容拒绝的强悍,威武而专横,行的是强权。 许明帝一字一顿的道:“做朕的皇后。” “不。” 他再次道:“做朕的皇后。” “不。” “逼朕用会使你不舒服的手段对你?” 舒知茵不语,神色薄凉,且看他要怎么做。 许明帝冷声命道:“来人,带她回皇宫!” 第53章 始料不及 带回皇宫? 许明帝的话音刚落,舒知茵察觉到暗处的宫女们跃跃欲试,她眸色一凛,漫不经心的问:“你是要将我带回皇宫幽禁?” “朕是要将你带回皇宫幽禁。”许明帝眼神强硬的看着她,誓要将她困住,直到无需再困为止。 舒知茵扫视了一眼向她逼近的宫女们,如瓷和随行侍女赶紧上前阻拦,她一挥手,示意不必阻拦,她斜暼着言行狂妄的许明帝,依然质疑他这番言行的初衷,他是为了什么?她慢慢的从秋千榻上站起身,镇定自若的道:“你当真不顾一切?不顾舒国,不顾许国,不顾你自己?” “没什么需要顾及。”许明帝铁石心肠的道:“朕甚至于不需要顾及你。” 舒知茵诧异着他的执拗。 许明帝极具威慑力的屹立在凉亭的阶下,四面明亮的烛光照着他,他那一身龙袍彰显出至高无上的权威,他无需在意世人的眼光,因为,世人永远是将仰望着他。他在意她,但他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会肆无忌惮的利用他的在意。 半晌,舒知茵发现他的强势与冷酷太过于根深蒂固,用劝告的口吻道:“此事需要三思,不如你回宫思考一夜,明日再做决定。” 许明帝坚硬的道:“朕不需要再思考。” “你幽禁我,事关重大,没有任何余地,后果的严重性无法预料。”舒知茵冷声道:“我奉劝你三思。” “不用奉劝。”许明帝说道:“更不用后悔来了许国。” “是吗?” “即使你今日没有来许国,此时也在来许国的路上了。” “嗯?” “我已经派了人去舒国掳你,在你大婚之前将你掳来。你启程来许国时,他们已到舒国。” 舒知茵一怔。 “你害怕了?”许明帝可不希望她这么快就害怕,那会很没有意思。 “不到最后一刻,不知道是谁害怕。”舒知茵轻轻的笑着,笑意飘飘渺渺,她不害怕,任何处境里她都能设法让自己活得痛快,只是莫名的想到了景茂庭,心在阵阵的隐痛。 “期待你一直这么硬气,会很有趣。”许明帝有点兴奋,期待她能久一点坚持抗住他的制服。他满带征服欲的目光游弋在她的身上,不可否认,她浑身有一种高贵纯净的美艳,有着能激起雄性去抵死占有的柔软劲儿。忽然发现能在她被景茂庭拥有之前拥有她,他更 加兴奋。 舒知茵拧眉,斜暼着道:“你该不会是爱慕我吧?爱慕我已久?” 被揭穿后的许明帝的眼瞳骤然一缩,身心一震。见她是在试探,他不能承认,刚硬的道:“你过于自信了,朕只是看上了你的美貌和你这具玲珑身子。” “是吗?”舒知茵冷静的盯着他,“许国的天下里应该不缺美丽的容貌和玲珑的身子。” 许明帝的喉结动了动,毫不费力的坚持道:“朕身边还真没有你这样美艳的女子,朕要尝尝其中味道,可口就留,不可口就弃。朕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如果腻了,弃掉你时,希望你不要失望。” 听着他言语中的轻薄,舒知茵脸色一变,轻快的走过去,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过去。这个耳光比刚才那个还响亮,震得宫女侍从们纷纷垂首,骇得发抖。 许明帝没有躲,也没有拦,承受着她用力的掌掴,感受着被她打麻的左脸,威视着清冷漠然的她,肃目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不能有下次。朕再激怒你后,朕有法子为你消火。” 舒知茵语声薄凉的道:“你的口不择言,实在有失身份。” 许明帝沉声道:“朕不似景茂庭那样刚正自律,朕何止口不择言,行为更卑鄙无耻。” 舒知茵不可理喻的冷视着他,许明帝亦冷冷的回视,以一种将她困于股掌之中的紧迫感。 她睥睨清冷,他野蛮强势,于浩瀚星河下对峙。 在这时,一位小太监快步奔来,俯在许明帝耳边轻语了几句。许明帝难以置信的望向小太监,小太监的眼神很确定。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舒知茵,示意宫女们寸步不离的看守着她。随及,他转身走出光亮,桀骜的背影融入黑暗。 发生了始料不及的状况?谁来了? “公主殿下。”如瓷上前扶公主回到凉亭下歇息,悄悄的唇语请示道:杀掉这些宫女?寻个僻静处先避一避? 舒知茵饮了口酒,没有采纳。此处是许国,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自乱阵脚。 使许明帝立刻前去的情况是什么? 府中正殿,宫女迅速点起数盏灯烛,许明帝负手而立,他神色难辨的道:“宣他前来见朕。” 没多久,一个挺拔的身姿从夜色里而来,步伐沉稳矫健,着一袭月白色锦衣,披着月白色斗篷,阔步踏入殿中,似满载着明亮的阳光。 许明帝眼底闪过暗芒,目不转睛 的看着来人。 那人摘去斗篷帽,露出了真容,正色道:“在下舒国大理寺卿景茂庭。” 许明帝直视着景茂庭,他的眼神无比坚定,出乎想象的英俊,自然流露出顶天立地的浩然正气,有着洁身自好的矜贵干净,原来这就是名扬天下的景茂庭,很不可思议他竟然来了。 舒知茵自然也想不到此时的景茂庭与她相距不足一里,她镇定自若的坐在凉亭下,慢饮着酒,凡事都有解决之道,她将一如既往的随欲而安,让自己以痛快的方式去面对诡异的命运。 过了足有半个时辰,随着小太监一声令下:“回宫。”,宫女们鱼贯退去。嘈杂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府中很快就恢复了寂静。 舒知茵不禁诧异,发生了什么?如瓷连忙奔去一探究竟,当她奔回后,禀道:“许国皇上回宫了,带回了所有的随从。此时的府中,全是福王殿下的侍卫。福王殿下说:‘请转告福国公主殿下,可安心休息了。’” “福王殿下呢?”舒知茵心生奇怪,依刚才许明帝刚硬的气势,怎么可能轻易的撤回,是许元伦说服了许明帝?不可能!许明帝敢夜闯入府,俨然是不在意许元伦的感受,又怎会被许元伦说服? “福王殿下已离府。”如瓷松了口气,幸好福王许元伦来的及时。 舒知茵深思了片刻,与其揣测,不如明日问问许元伦。她起身,轻快的入寝宫里,已是半夜三更,要入睡了。 夜色中,在远处的阁楼上,景茂庭和许元伦并肩而立,眺望着寝宫的烛光一盏一盏的熄灭,直至一片黑暗。 “景兄,今晚之事我替我皇兄向你道歉,多有冒犯。”许元伦自责不已,他震惊皇兄擅闯入府并去了寝宫,虽还不知皇兄的用意,此举动颇为严重失礼。 景茂庭正色道:“贤弟言重了。” “你是料到我皇兄今晚有此举动?我皇兄此举意欲何为?”许元伦很不解,他傍晚回到府中不久,侍从通报说是景茂庭在府外求见,他当即愕然,发现果真是景茂庭。原来景茂庭昨日就赶到了京城,想请他引见皇上。他们进宫后得知皇上不在宫中,刚返回到府,侍从急道:‘皇上不容通报的去找福国公主了’。他们这才赶紧来府,景茂庭与皇兄在正殿里密谈了半个时辰,皇兄神色不明的率众回宫。 “我不便多言,请见谅。”景茂庭听闻善有强权的许明帝在明知道舒知茵有婚配后还特意求娶,他放心不下舒知茵,以免她到了许 国遇到不测,便马不停蹄的赶来,打算未雨绸缪的面见许明帝,确保许明帝不会觊觎舒知茵。殊不知,许明帝当晚就有了动作。不过,他们经过一番并不愉快的长谈后,奇迹的达成了一致。 “无妨。”许元伦准备明日询问舒知茵和皇兄,看着深沉的夜色,道:“景兄今晚下榻在我府上,明日进宫拜见皇祖母之后,我带你和知茵四处游玩。” 景茂庭道:“我下榻在客栈,明日城门一开就回舒国。” 许元伦愕道:“行程如此匆忙?” “对。”景茂庭有诸多要务缠身,此行搁置的事,需尽快回京处理。 “知茵尚不知你此行,你是要不告而别?” “对。” 既然如此,许元伦道:“景兄放心,我会及时将她送回京城。” “有劳了。”景茂庭转身下阁楼,神色凝重的阔步出府,胸膛里的痛意升起,撕心裂肺,仅次于听到许明帝直言‘朕一定要将她留在许国封为皇后,朕已派人去舒国掳她,恰好她来了。’时的痛。 夜晚静谧,舒知茵睡在异乡的床榻上,梦到了景茂庭,梦里与他迎风站在高高的群山之巅,望着辽阔的千山万水、大好河山,十指紧紧相扣。 梦醒后,天已亮了,她心中无限的空落落。 清晨,园林中草木间的薄雾轻漫。 许元伦早早的等在正殿,见舒知茵娉婷而来,赶忙迎过去,愧疚的问道:“昨晚很抱歉,我皇兄他深夜找你是为何事?” 舒知茵下巴微扬,“他没有告诉你?” “我昨晚没能问他,今日还没有去见他。” “昨晚是谁与他谈了半个时辰?” “景兄。” 舒知茵心下一颤,“景茂庭?” “是啊,”许元伦捕捉到了她眼里的惊喜,喜远大于惊,“他比我们早一日到达。” 舒知茵四下寻找着,“他人在何处?” “他已经回舒国。” “嗯。” 许元伦瞧着她的神色顿时黯淡,轻声安慰道:“他很不舍得与你不告而别。” 舒知茵笑了笑,道:“他很繁忙,能抽空赶来已很难得,赶来的很及时,更加不易。” “是啊,他风尘仆仆而来,只为见一面我皇兄。”许元伦焦急而好奇的问:“皇兄他找你到底是为何事 ?” 舒知茵轻描淡写的道:“他要强留我在许国的后宫,做他的皇后。” 许元伦受惊的一跳,满脸的震惊诧异,舌头打结的道:“他……他……强留你……皇后……” “他昨晚的态度很强硬,不计一切代价要带我去他的后宫幽禁。”舒知茵蹙眉,“他昨晚能突然改变主意,可见景大人答应了很苛刻的条件,或是妥协了很失原则的事。” “怎么会这样,皇兄迟迟不立皇后,是为了你?”许元伦难以接受的道:“他从没有对我表露过这种意思啊,他只是在知道你有了婚配后,认真的问我此生是不是放弃娶你了,我当时回答是的,我说我放弃娶你了,除非你和景兄和离,而我依旧未娶妻,如果你愿意嫁,我会娶。” 舒知茵不以为意的道:“他已然改变主意,此事莫再提。” “好。”许元伦仍然困惑不安,忽想起皇兄常问起舒知茵的近况,难道是暗暗的爱慕她?忽又想起皇兄常说敬佩景茂庭的忠良,难道是以此举逼景茂庭入许国为官效忠于他? “我们进宫去拜见皇祖姑?”舒知茵要见到皇祖姑,或许能探寻出许明帝的初衷。 许元伦轻叹口气,道:“我在清晨刚知晓,皇祖母人在安祥园,颐养天年。” “嗯?” “安祥园是整个许国皇祖母最不喜欢的地方,她老人家不可能主动搬去安祥园,应是被皇兄下了禁足令。” 舒知茵一怔。 许元伦道:“放心,皇兄应是不愿皇祖母再干涉皇权,不会过于为难皇祖母。我稍后进宫找皇兄,请他通融我们去拜见皇祖姑,皇兄与我关系极好,即使今日不同意,改日也会同意。” 舒知茵想了想,道:“我现在就回舒国。” 第54章 嗯 太子府,正殿。 “你去了一趟许国?”舒知行吃惊不已,他三个多月下落不明,竟然是日夜兼程的去了许国。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对,回京已有两日。” 齐媛心下一惊,不着痕迹提醒,问道:“是许国太皇太后的盛情邀请?她颇喜欢茵儿,茵儿自幼就常去许国,是她想亲眼见一见茵儿的夫君?” 景茂庭正色道:“臣是为一件私事而去。” 舒知行问道:“是什么私事?” 景茂庭道:“不值一提。” “跟茵儿有关?”舒知行目不转睛,“父皇知晓你去了许国?” “无关。”景茂庭道:“皇上不知,此事只有我们几人知晓。” “朝臣私自去邻国是重罪。”舒知行看向温婉端坐在一旁的金谷,道:“我们都要守口如瓶。” 金谷公主温柔声道:“金谷一定会为景大人守口如瓶。” 殿内只有他们四人,景茂庭可想而知他们有了新的主意,一定是对舒知茵不利的主意。于是,他说道:“臣擅自做了一件事,也请你们都守口如瓶。” “什么事?”他们异口同声。 景茂庭宣布道:“在福国公主前去许国的当晚,她不知不觉中服下了臣为她准备的毒药。” “毒药?”仨人又是异口同声。 景茂庭沉静的道:“特制的毒药,只能三年的寿命,无解药。” 舒知行和金谷公主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眼里尽是窃喜,景茂庭果然不会让他们失望。 齐媛心思缜密,深知景茂庭是真正的爱慕舒知茵,不可能为她下药,他这番言论,无非是为瞒过太子兄妹,便配合着笑道:“难怪三哥前些日在暗寻毒医,这种药很难制成吧?” 景茂庭道:“极难制成,价格昂贵,臣请了多人帮忙周旋,才从毒医手里购得唯一的一粒。” “太好了!”舒知行难掩开心,在场的都是自家人,本就无需遮掩,他拍了拍景茂庭的肩膀,赞叹道:“你一直甚得吾心啊!” 金谷公主一副很同情她的模样,道:“茵儿只有三年的寿命了?三年后会死得很痛苦吗?” 景茂庭面无表情的道:“对,两年半后容貌先枯萎,牙齿和长发会脱落,体态会臃肿,五脏六腹会剧痛,死于七窍流血。” 金谷公主兴奋的揉了 揉衣袖,舒知行也在兴奋的暗暗搓手,他们打算今日提出让景茂庭毒死舒知茵,想不到景茂庭提前实施,真是深谋远虑的周到,有景茂庭在,诸事将顺遂。 齐媛心底暗讽着太子兄妹的愚蠢、无情,表面上依然配合景茂庭,笑道:“两年半后毒素已深入骨髓,只有死路一条了,到时候,三哥自有法子处理,真真是解决了我们心头的隐患。” 舒知行不以为然的笑道:“三年后,时局怎样,她是不是受宠公主尚不可知哩。” “太子说的极是。”齐媛道:“虽然还有三年的时间,但这三年内,每每想到她寿命将尽、痛苦将近,心里无尽的快意。”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突出重点的说道:“这三年,我们用不着再理会她,只轻松的等着她倍受折腾而死。” 三年的时间有点久,不过,景茂庭能这样做,已经让舒知行很宽慰很满意,不辜负他一直以来的信任和依赖啊!他意味深长的问:“茂庭,三年之后呢?” 景茂庭沉静的道:“孤单度日,专心为舒国尽责尽忠。” 闻言,金谷公主的粉唇一撅,不满的情绪浮在脸上,示意皇兄快快说服他。 舒知行自也不能接受,劝道:“那时你正值盛壮之年,岂能身边没有女子陪伴,你可以续弦。我做主,让金谷公主等你四年,嫁给你做继室。” 金谷公主娇羞的掩面,心扑扑的跳,偷偷的观察着景茂庭的神色。 “能续弦金谷公主,真真是荣幸。”齐媛满含期待的看着景茂庭,他既然能说出已让舒知茵服下毒药而欺瞒太子兄妹,不如也顺势答应续弦金谷公主,事事难料,谁知道四年后会发生什么?不如先确保四年间的安稳。 景茂庭不假思索,笃定的道:“臣此生只娶福国公主一人为妻,无心多娶。” 闻言,舒知行和金谷公主面面相觑。 齐媛隐隐一叹,景茂庭就是这样,有些事可以欺瞒,有些事坚决的不留余地,不让别人抱有希望,尤其是关乎与舒知茵的感情。 景茂庭斩钉截铁的道:“臣此生本无意娶妻,对女色并无兴趣,同意皇上迎娶福国公主为妻已是臣能承受的极限,臣不愿再为此煎熬。” “景大人。”金谷公主柔声的道:“金谷敬仰景大人已久,甘愿放下身段做景大人的继室,只求名份,不求其它。如果景大人愿意成全,金谷定当安于本分的做景夫人,不打扰景大人。” 舒知行 附和道:“茂庭,金谷可是嫡公主,能这般委屈牺牲,你就同意吧。” 景茂庭心如止水的道:“不,臣绝不再娶。” 发现舒知行脸色骤变,齐媛赶紧缓和着局面,道:“此时决定四年后的事还尚早,不如过些日子再议。” 景茂庭不接受任何含糊其辞,他态度明确的道:“臣意已决,绝不再娶。” 金谷公主极不甘心的望着皇兄,舒知行了解景茂庭的脾气,但凡是景茂庭能帮忙做的事都会做,这般坚决的拒绝俨然是再劝说也无济于事,只得作罢。反正他是决意不再娶,并不是因为不愿娶金谷公主,暂且不提,三年后再议。半晌,说道:“茵儿中毒一事,我们都会守口如瓶。” 见无其它事,景茂庭道:“臣告辞。” 舒知行颌首,忽想到一件事,连忙追他至殿外,唤住道:“茂庭。” 景茂庭缓缓驻步。 “你对女色没有兴趣?”舒知行低声道:“我给你挑选几个娈童?喜欢什么样的尽管说。” 景茂庭心中一怔,神色如常的道:“臣对男色和女色都无兴趣。” 舒知行惊住,哑然,他一直像是六根清静的人,不贪财好色,不喜美食华衣,生活简素清明,兢兢业业,他的所作所为先为齐家再为舒国, 沉静的走出太子府,他翻身上马,刚要前往大理寺,侍从来报:“景大人,齐大人回到了景府,带着一位少女。” 毒医传人寻到了? 景茂庭策马回往景府,刚踏进景府,便听到一个惊喜的稚嫩语声:“景大人。” 遁而看去,是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娇小少女,身着藕荷色裙纱,笑得很开心,欢快雀跃的朝他狂奔,不胜欢喜的道:“景大人!” 齐汀连忙追过来,拉住了几乎要冲进景茂庭怀里的少女,介绍道:“她是……” “小女子叫程蔚之,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毒医独家传人,小女子研制毒但不助纣为虐,没有小女子解不了的毒。”程蔚之双眼发光的仰望景茂庭,眸色里满满的景仰和崇拜,羞涩而又大胆的道:“去年景大人在宁徽郡审案,小女子特意进城去衙门口看您呢,您比去年更尊贵英俊不凡。只是,气色不如去年的好。” 齐汀无奈的摇首失笑道:“景兄,她得知是你有求于她,飞一般的就来了。” 景茂庭波澜不惊的道:“程姑娘,景某有一事相求。” 程蔚之喜悦的道:“景大人的所有事,小女子都非常乐意效劳。” 景茂庭郑重的道:“多谢。” “不要谢不要谢,小女子能在景大人身边效劳,是小女子求之不得的呢。”程蔚之好开心好开心。 景茂庭伸手示意道:“程姑娘,书房请。” 程蔚之默默的跟在景茂庭的后面,因太过欢喜而走路轻飘飘的,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心花怒放。她在江湖上常听到景大人的威名,他刚正不阿,忠于朝廷,惠济黎民,除暴安良,简直就是真正的侠义之士。不曾想,威名远播的景大人,容貌英俊,气质尊贵高洁,虽是冷冰冰的像冰雕一样,但真的很有风度,散发着令人只可远观的迷人气息。 进入书房,景茂庭从书架上取出备好的宣纸,考验道:“程姑娘,景某设了几个关于毒效与毒药的问题,还请一一作答,请见谅。” 程蔚之一眼扫过十余个问题,对于不识毒的人或许颇难,甚至于一些词语也不懂,她自幼识毒,自然一清二楚,她笑得眯起眼睛,道:“很简单。” 逐个得到正确的答案后,景茂庭郑重的拱手道:“景某身中一种不知名的毒,还望程姑娘帮忙解毒。” “啊,小女子受不起。该是小女子感激景大人的信任才是。”程蔚之跳了开去,忽想到他中了毒,不禁恼道:“是哪个混蛋给您下的毒?” 景茂庭正色道:“请程姑娘帮忙保守秘密,此事唯你知我知。” 程蔚之连忙捂住嘴,慎言慎言,道:“小女子先为景大人号号脉。” 景茂庭端坐于椅,将手腕置于案上,掀开衣袖,在脉博上覆着薄薄的手帕。 程蔚之咬着唇,慢慢的搭手上去号脉,隔着手帕触不到他的肌肤,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脉博跳动,停留片刻后,信心满满的道:“毒素可控制,容小女子准备准备,先试出是什么毒,再解毒,会耗些时日。” “有劳了。”景茂庭道:“齐汀会在附近为你置一处院落暂住。” 程蔚之道:“小女子住在景府里也可以。” “不可以,请见谅。”景茂庭道:“景某与福国公主的婚期将近,不愿意她有所误会。” 听到福国公主,程蔚之皱眉撇嘴,心急口快的道:“小女子一点也不明白景大人怎么愿意娶福国公主,她骄纵的无法无天。” 景茂庭心平气和的道:“只需 明白她是景某的妻子。” 程蔚之还是不明白,总觉得完美的景大人娶福国公主是大大的委屈! 景茂庭站起身,认真的道:“事成之后程姑娘要何重谢,请先说明。” “容小女子想想,明日说。”程蔚之笑嘻嘻的合不拢嘴,她做梦也不敢想象能接触到景大人,更不敢想象能帮助到他,她一定全力以赴。 “有劳程姑娘。” “景大人,不要程姑娘程姑娘的了,您可以称呼小女子之之。” ‘之之’过于亲密,景茂庭正色道:“请见谅,景某还是称呼程姑娘为好。” 程蔚之笑容灿然,他真是正人君子,待人有礼貌又保持着距离,点点头道:“好,小女子听景大人的。” 景茂庭信步走至书房外,招呼着齐汀,道:“派人将东边的空院收拾收拾,安置程姑娘入住。多备些银两给她,叮嘱她如有任何所需皆找你。” 齐汀轻道:“别让她找我,她太能折腾人。” 景茂庭恳请道:“拜托了。” 见状,齐汀赶紧道:“好好好。” 景茂庭回首道:“程姑娘,请随齐汀前去,有任何所需皆找他。” 程蔚之笑着点点头,一副乖巧可爱状,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 “走吧。”齐汀在前引路,示意她跟上。 两人走出不远,程蔚之哼道:“你竟然在景大人面前告状,说我折腾人,我折腾你了吗?” 齐汀哼道:“折腾的还轻吗?” 程蔚之哼哼的道:“那我就变本加厉的折腾你,要不然真对不住你的告状啊!” 齐汀哼哼的道:“你要是敢折腾我,我就去福国公主面前告状,福国公主善妒心狠,如果她知道景大人把一个女子养在一个院子里,能从你的手指起,把你全身的骨头都捏碎了。” 程蔚之脚下一顿,哼哼哼的道:“你去告状啊,我不承认我认识景大人!” 齐汀哼哼哼的道:“你可以不承认,但你看到景大人时眼睛直直的犯花痴的样子太明显了,竟然还往景大人身上扑,景大人是谁,是你能随便往上扑的人?要是让福国公主看到,她也会把你全身的骨头都捏碎了。” “少拿福国公主唬我!” “我没唬你,你在景大人面前不知收敛,被福国公主看到了,不仅景大人救不了你,他自身也 难保。” 程蔚之撇嘴道:“她还敢把景大人怎么着?” 齐汀意味深长的道:“既然你不相信,你就自求多福吧!” 正说着,他们走出了府,迎面就看到了舒知茵,漫天晚霞中,她一袭艳红裙裳骑着雪白的骏马而来,扬长从他们身边经过。 马背上的女子气质自信高贵,娇艳的令人屏息,有一种空灵而高远的美,程蔚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齐汀道:“她就是福国公主。” 程蔚之蛮不在乎的收回视线,心道:无论她再高贵美丽,也不能欺负景大人! 白马奔入景府,直接奔到景茂庭的书房外,舒知茵身姿轻盈的翻身下马,脚步轻快的走至他面前,微笑道:“我回来了。” 景茂庭背脊挺直的坐在案前,低首翻阅着古籍,并没有抬头看她,只沉静的道:“嗯。” 第55章 热情 舒知茵轻轻柔柔的瞧着他,等了片刻,他依旧没有抬头。见状,她心中悸动,语声凉凉的问道:“你不想见到我?” 景茂庭抬首凝视她,只要她的身影映入他眼帘,他的胸中就泛起阵阵温热。案下的双手搁在双膝上,他冷静的道:“想。” 他的眼神专注,透着洞悉人心的明朗,尽管他很沉着冷静,她能轻易的察觉到他眸色中的温存渐起,根本就藏不住。舒知茵在他的注视下气息骤暖,她双睫轻眨,问道:“不是很想?” “很想。” “那你为何无动于衷,不过来拥抱我?” 景茂庭坐着未动,不语。 舒知茵怔了怔,漫不经心的道:“我要喝点酒。” 景茂庭起身自阴凉的墙角取出一坛酒,打开酒坛塞,递给她手里。 舒知茵连饮了数口桑葚酒,湿润的唇瓣带笑,问:“我惹你不高兴了?” “我咎由自取。” “嗯?” “我高不高兴又能怎样,没有谁在乎,更不会有谁顾虑我的心情。”景茂庭说得超乎寻常的平静。 舒知茵听着他的话,心颤了颤,微涩的滋味随着心跳弥漫开。她缓缓的走近他,近到不能再近了,呼吸着他身上干净阳刚之气,她忍不住想呼吸更多更深。她的气息不稳,他却依旧沉稳的站着,双臂自然的垂在身侧,没有抬起的意思。她挑眉,盯着他神色难辨的脸,轻问:“下一刻,你会推开我吗?” “试试看。”景茂庭的唇角若有似无的微扬。 他的话音未落,舒知茵已依偎在了他怀里,那怀里是熟悉的结实温暖,他强有力的心跳击着耳膜,瞬间传遍她全身,在她的体内激起能吞噬一切的漩涡。 景茂庭轻轻叹息,环臂紧搂住她,用下巴轻蹭着她的头顶,深嗅着她清馨的诱人味道,闭起双眸,真切的感受着她的存在,他太想她了,想得心痛。 舒知茵咬着唇,他上一刻不是很冷静自持吗,此时的臂弯简直像是藤蔓一样,不停的收缩,不停的收缩,几乎要把她勒进他的身体里。他的体温在升高,隔着彼此薄薄的衣裳熨烫着她的肌肤,她快要喘不过气,忍不住挣扎了下。 怀中美人似要挣脱,景茂庭的怀抱稍松了松,牢牢的圈住她,偏头问:“不想与我亲近?” “想。” “不是很想?” “很 想。” “那你为何三心二意,却要推开我?” 舒知茵不由得笑了,他极娴熟的挪用她的话语,不言而喻他的用意,可想而知的道:“你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景茂庭的眸色幽深,咬了一下她的鼻尖,透着拿她无可奈何的神情叹道:“实在不舍得让你感同身受我的痛苦。” “让我感同身受你的愉悦。”舒知茵伸手攀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凑过去,湿热的唇覆在他的唇上,热烈而笨拙的辗转吸吮。 景茂庭的气息顿时浓灼,他按捺的冲动,享受着她的主动,仅是片刻,不禁难捱于她浅尝即止,缓解不了他的渴望,反倒更痒。他猛得抱起她,使她的双脚离地,她下意识的攀附着他。他加深着吻,急切的呼唤着她的热情。 察觉到怀里的她渐渐无力瘫软,他深深的热吻只增不减,快步从暗门步入卧房。他欺身将她压在床榻上,迅速的褪去二人的鞋,随手放下床幔,幔内的情潮瞬间高涨。 “茵茵。” “嗯?” “可以?” “嗯。” “可以?” “嗯……” 绵长的吻持续良久,缠在一起的两躯身子不约而同的停下,在相视而笑的平复着喘息。 舒知茵枕在他的臂弯里,安静的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直待体会到他狂热的欲望歇止时,她抬起娇艳面容,问出了近些日堵在心口的问题,道:“许明帝要挟你什么了?” 景茂庭握了握她的肩,吻着她的发丝,道:“你莫担忧。” “告诉我。” “是与你无关的事。” “我提前回来,就是想知道他对你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 “原来不是因为想我才提前回来。” 舒知茵瞪了他一眼,用很严肃的口吻道:“告诉我。” 景茂庭神色沉静的道:“不能告诉你,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约定。” “是吗?” “你在紧张什么?” “紧张你向他妥协了有失原则的事。” “我和他相互答应了对方几个苛刻的条件,是深思熟虑可达成,算不得是要挟。” “真的?” “真的。” 舒知茵涩涩的道出了心声:“我不 高兴你被别人要挟。” 景茂庭将她的手温柔的握在掌中,轻轻的牵着她的手覆上他敞开衣襟的胸膛,引着她柔滑细腻的掌心游移在他胸肌,低低笑问:“你在心疼我?” 触手是他强健结实的体魄,舒知茵的娇容不自觉红灿,心里酸酸疼疼的,轻道:“我不高兴你对别人委曲求全。” 景茂庭不语,眸色黯沉,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埋在她的颈窝处细致的亲吻。 舒知茵轻颤着宣告,“没有人有资格要挟你,让你委曲求全。” 他热乎乎的大手再次探入她的里衣,灼烫的气息沿着她精致的锁骨下滑,哑声说着:“有时候,为了你,我愿意。” “为了我也不可以,他们没有资格。”舒知茵的呼吸短促,“只有我才有资格……” 景茂庭低低的笑出声,支起上身侧卧在她身旁,慢条斯理的解开她的里衣,轻道:“攘外必先安内,我的景夫人可以先把这种‘资格’收起来,嗯?” 舒知茵好看的美眸轻眨,一脸的无辜,“我有行使过吗?”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好不好?”景茂庭语声很温柔。 舒知茵笑而不语,随及认真的看着他,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说。” “无论什么时候,当别人用我要挟你时,不要让别人得逞,果断的拒绝。” 景茂庭身心一震,不语。 舒知茵微笑道:“我不是你的软肋。” 景茂庭不语,神色不明的看向别处。 “答应我。”舒知茵捧着他的脸,迫使他回视她,回应她。 景茂庭沉静的道:“我自有判断。” 见他避而不答,舒知茵蹙眉,“你已经被别人要挟过?” 景茂庭郑重其事的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莫再教我怎么做,你不是我,体会不到我的心情,你只要时刻感同身受我们在一起时的愉悦即可。” 不等她再说,他俯身含住她的唇瓣,轻易的启开她的唇齿,狂热的吸吮着她的香舌,模糊着她的理智。与此同时,他闲不住的手,在她身上忙活着与她肌肤相亲。 舒知茵已然有了答案,心中莫名痛楚,耳畔听着他气息渐粗,听着他喉咙里发出舒服而满足的低喘,她不忍再多言扰他愉悦的兴致。 “茵茵。” “嗯 ?” 景茂庭激动的拥住身下娇躯,深深的看着她,语调低颤而坚定的道:“我不允许我们的大婚有任何意外,我要娶你为妻!谁如果敢破坏,我一定会让谁活得畜生不如。” 舒知茵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尤其是可恶的你,不准拿我们的大婚折磨我。”景茂庭沉声道:“如果你敢,我此生永不原谅你,我会……” “会怎样?” “我会发疯,对你做出的任何事,你都活该承受着。” 舒知茵轻笑道:“我记住了。” 景茂庭深情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呢喃道:“你平时怎么折磨我都可以,只要你对我稍加施一些温柔温顺,我便心软。唯独我们的大婚不行,你任性不得。” 舒知茵笑着,轻啄着他的唇。 景茂庭紧抱着她的身子,专注的望着她,正色道:“茵茵,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舒知茵心一抖,好像他要说出很严重的事。 景茂庭沉静的道:“我想等你双十之年后,我们再怀孩子。” 舒知茵羞羞的一笑,道:“这件事,我们顺其自然。” “茵茵,不要笑,听我说,”景茂庭语重心长的道:“女子的身体在双十之年后孕育孩子,对母子有利。” 舒知茵正色问:“还有别的理由吗?” “有。”景茂庭面上一红,“我们要多纵情的享受美妙之事。” 舒知茵瞪了瞪他,道:“你不如直说你想在我们的处境安稳后再要子孙。” “嗯,理由之一。” “可以。” 景茂庭松了口气,认真的道:“我有办法不让你受孕,不会伤你的身子,请你千万不要多想。” “好。”舒知茵能明白他的初衷,当前他们的处境确实不稳。 景茂庭的吻无限深情的落下,这一次,身下温软的娇躯紧紧的倾偎向他,莹白藕臂回拥着他,回应以热情。 第56章 懂事 秋高气爽,舒知茵闲适的坐在古海棠树下,听着李嬷嬷详细的禀告大婚事宜。再过三日,便是她的大婚之日。 公主府里已经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府门上的匾额换成了更大气的‘景府’,是舒泽帝亲自提笔书写后以一整块美玉雕刻而成。藏书阁已建成,正陆续摆放名类古籍,大多是重金收购的罕见名本,以及从皇宫藏书阁里搬运而来。 听完李嬷嬷的禀报,大婚的礼仪繁缛,排场极尽铺张,物资极尽奢华,舒知茵确认问:“景大人真的没有意见?” “景大人没有意见,奴婢在筹备前请示过景大人,他说一切以福国公主为重;奴婢在筹备中,又请示过景大人,他说只有福国公主满意即可。”李嬷嬷不禁感慨,随心所欲的福国公主竟然会在乎景大人的感受,这普天之下,可能她只在乎他一人的感受。而不喜浮华的景大人,竟也为了福国公主的名声,全然没有意见。 舒知茵情不自禁的笑了笑,漫不经心的吃着石榴,道:“有劳李嬷嬷了。” 李嬷嬷会心一笑,道:“奴婢告退。” 舒知茵忽然想见景茂庭了,她起身命侍女备马,脚步轻快的朝府外走去。府中到处是喜气的大红色之物,因唯喜欢艳红色的衣裳,觉得大红色太过俗不可耐,以至于府中的物件乃至花木极少是红色的,此时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 戴上帷帽,骑着雪白骏马,她径直前往景府。 景府的家丁见福国公主来了,连忙自觉的打开府门,舒知茵并未入府,问道:“可知景大人在何处?” 此时是午后,景大人应在外,不可能在府中。 家丁恭敬的回道:“景大人在府中。” 舒知茵一诧,策马入府,得知景茂庭在书房,她翻身下马,步行至书房。 书房的门敞开着,远远的就听到从里面传出少女欢快的笑声。闻声,舒知茵蹙眉,脚下的步子莫名的沉重,少女开心而崇拜的声音响起:“景大人真的好好啊。” 舒知茵站在门前,看到一位身形娇小的少女趴在书案上,托着腮,笑颜如花的望着景茂庭。景茂庭端坐在案前,神色如常的将古籍中的一段文字指给少女看。 少女连连点头,敬仰的道:“景大人真是博学。” “那是当然。”舒知茵微笑着走过去。 好听的声音落入耳中,少女程蔚之心下一惊,侧目一瞧,发现福国公主来了 。只见景大人已起身迎过去,始终沉静如冰潭的他在对着福国公主笑,神态里有着判若两人的温情。 看着舒知茵,景茂庭的眸色不自觉的温柔,靠近她身边,轻唤:“茵茵。” 听着景大人亲密的唤福国公主,程蔚之惊愕,严肃冷峻的景大人在福国公主面前才像是被注入了血肉和灵魂。 舒知茵的视线飘向那少女,少女小巧可爱,自带着一股机灵气,若无其事的问:“她是谁?” 程蔚之站正了身子,道:“小女子……”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打断了她的话,“我在问景大人。” 程蔚之感觉到她是在压迫景大人,心里很不痛快,继续说道:“小女子程蔚之……” 景茂庭沉声道:“程姑娘。” 程蔚之的嘴唇动不动,连忙住口,不情愿的把未说完的话吞了下去。 景茂庭道:“她是程蔚之,是位不可多得的毒医传人,我特意请她教授各类毒物的学问。” “能被景大人赏识之人,一定很出众。”舒知茵平静的道:“毒物的学问非短时间能学习得透彻,程姑娘在京城的落脚处是?” 程蔚之以询问之色看了看景大人,见景大人神态如常,便说道:“暂住在东边的某处。” “独自一人?” “是啊。” 舒知茵语声平和的道:“今日之内搬去我府中住,以我府中厨娘的身份自居。” 她府中就是公主府,公主府已是新景府,景大人在大婚之后就搬去入住,一想到能和景大人同在一个府中,程蔚之开心的道:“好啊。” “每日固定一个时辰在藏书阁中教授景大人,以少年装,这个时辰内你们可单独相处。其余时候,你见到景大人绕着走。”舒知茵自然而然的道:“我很介意你对景大人的态度,我不高兴你们有任何看似亲近的言行举止,我不高兴你以崇拜、惊赞、欢喜、撒娇等语气跟他说话,我不高兴你在他面前的坐姿、站姿等的姿态不端正,请你有所收敛。” 程蔚之目瞪口呆。 舒知茵继续说道:“我很不高兴他身边有任何别的女子,既然景大人赏识你,愿意让你教授他,我尊重他的决定,亦尊重你,整个府中的人都会尊重你,我不干预你们的授学,请你们也自重。待景大人学成之后,我定当以重金酬谢。” 程蔚之突然有点对福国公主心生敬意 ,她不是传闻中无法无天无理取闹的人吗?这番开诚布公的话,真是高贵体面。 舒知茵回首道:“如锦,与程姑娘去她的住处,为她搬入府中,衣食用度要以贵宾相待。” 如锦应是。 程蔚之嘟了嘟嘴,试探性的道:“如果小女子那天无意间惹得公主不高兴了呢?公主会刑罚伺候?会把小女子从手指开始,将全身的骨头都捏碎?” 舒知茵正色的道:“不会,我不会动你一根手指,我会牵怒景大人。” “干什么要牵怒景大人。”程蔚之护景大人心切的道:“惩罚小女子就是了。” 舒知茵神态自若的道:“他需要注意与别人的言行举止,他有责任让我高兴,这是我和景大人夫妻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程蔚之一时哑然,福国公主这般大气从容,倒显得她的质问不懂事似的。 如锦很有眼力见的道:“程姑娘,请随奴婢前去搬移入府。” “好。”程蔚之且不管那么多,只要能与景大人相处就行。 待程蔚之走出后,景茂庭阔步去将屋门关上,示意门外的侍从都退下。 舒知茵转瞬间已换一副冷面,很不高兴的瞧着景茂庭。 景茂庭深情款款的回视她,伸臂温柔的揽她入怀里,怀抱慢慢的收紧,俯首轻吻着她的唇,道:“是我不好。” “她与你相处多久了?”舒知茵心里酸酸涩涩。 “自你从许国回来的那日起。” 舒知茵蹙眉,冲着他的胸膛咬了一口,道:“那么久?为何不告诉我?” “她要求我不能把她的存在告诉你,除非是你自己发现。”景茂庭温言道:“是我有求于她,我自知分寸,便答应了。” 舒知茵盯着他,问:“你还答应了什么?你今日要全部告诉我,如果以后我发现你今日有所隐瞒、欺骗,我绝不饶你!” “答应了她三个要求。”景茂庭坦诚的道:“一,不主动把她的存在告诉你。二,如果你知道了她的存在,不能让你对她用刑或是杀了她。三、如果七年内我死了……” “如果七年内你死了?”舒知茵拧眉,惊讶的打断了他的话。 景茂庭轻抚着她的背,波澜不惊的道:“她说的是如果。” “然后呢?” “如果七年内我死了,留下了子嗣,同意把孩 子托付给她,让她把孩子带去她的药谷生活。” “不!”舒知茵坚定的道:“我不同意!” “只是如果。”景茂庭眸色深邃,假如他的毒无法解开,他的子嗣一定身染毒素,程蔚之带孩子去药谷,为孩子治毒。 “如果也不行。”舒知茵诧异他竟然答应,“我不允许她在府中留太久,限半年为期。” 景茂庭轻道:“半年后我们再议,好吗?” “不好。”舒知茵伸手推开他,他抱紧不放,她冷道:“你答应她那样不可理喻的条件,出乎意料,她很不可或缺?” “我唯一不可或缺的是你,茵茵,别怀疑我。”景茂庭沉静的凝视她,笃定的道:“如果七年内我死了,我不会让你孤独活着,我会带你跟我一起死。你说过的‘生同衾为景夫人,死同椁亦为景夫人’,我记的很牢,你此后都属于我,我生你陪着,我死亦你陪着,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们死了,留下我们孩子一人很可怜,能隐姓埋名的在药谷生活也好。” 舒知茵一怔。 景茂庭郑重的道:“别担心,我们能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舒知茵想不想,道:“此事我暂不坚持,且看你以后的表现。” 景茂庭认真的道:“我会好好表现。” 舒知茵笑了。 景茂庭的怀抱变热了,温存声道:“我迫不及待的盼着与你拜高堂入洞房,你准备好了吗?” 第57章 花好月圆夜 十月十日,大吉,正是景茂庭和舒知茵的大婚之日。 整座京城人头攒动,万人空巷。有很多百姓从四面八方远道而来,只为一睹亲迎之礼的阵势。景茂庭名扬天下声振寰宇,舒知茵是得皇上宠爱得史无前例的公主,这场大婚的规格势必将惊天动地。 正午时分,新郎景茂庭着喜袍骑着高头大马,从景府起行,一行数百人浩浩荡荡的前往皇宫的正阳门迎亲。 沿途有侍卫值守,所行之处的道路两侧人头攒动,欢呼声阵阵。只见景大人端坐在马背上,沉静而高贵,英俊非凡的容貌在大红喜袍的映衬下容光焕发,他浑身散发着正大光明的气场,有着光耀日月大地的气度。 虽说是福国公主下嫁驸马,因福国公主有言在先,她甘愿以景夫人自居,此次大婚则是景大人娶夫人。那些遗憾于景大人选择福国公主的百姓们,心里畅快了些。 舒知茵正在皇宫中芳鸾殿,身着一袭大红喜袍,喜袍精美绝伦,质地极上乘,以金线银线绣着大朵大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和祥云。她本就容貌明艳气质尊贵,此时的华服妆容颇为锦上添花。她微笑着听皇后和众皇妃们说着吉祥祝福话儿,耐心的等待着吉时。 终于,殿外的司议官一声高唱:“吉时到。” 李嬷嬷恭敬的为公主盖上大红喜盖头,搀扶着她步上八抬花轿,前往正阳门。 花轿中的舒知茵气定神闲,漫不经心的抚摸手腕上戴着的玉镯,这是景茂庭送她的定婚信物。她不喜饰物,唯独这一件,她越来越是喜欢,便常常戴着。 不多时,花轿稳稳落地,轿帘掀开,舒知茵将手递过去,便觉小手被大手温柔一握,她平静的心忽然跳动得欢快,牵引她的手不是李嬷嬷,而是她熟悉的触感,是景茂庭。 舒知茵不由得笑了笑,轻轻的反握着他的手。 看着朝思暮想的人儿一袭花嫁衣成为他的娇妻,景茂庭眸色一软,胸腔里阵阵感动。 礼仪冗长繁缛,他们都有条不紊的按部就班。景茂庭就在身边,舒知茵莫名的很安心。 在一旁的李嬷嬷倒是提心吊胆,生怕场面出现乱子。她近几日总去公主府,一遍又一遍的教公主大婚礼仪,公主却好像并不上心,只是漫不经心的看着听着。不曾想,公主今日竟全是有模有样。 礼毕后,舒知茵乘上精美辂车,鼓乐声起,辂车缓缓驶出正阳门。 听着嘹亮的礼乐, 百姓们闻之震奋,福国公主终于出现了。众人纷纷探头张望,只见着华美喜袍的福国公主端坐在碧玉制辂车中,崭新的辂车上以花形迥异的盛放牡丹花为暗纹,雕刻百种‘福’字,那雕工神乎其神,每个福字相得益彰。 到底是皇上最宠爱的福国公主嫁人,阵势极其浩大。丰盛的嫁妆一抬又一抬,福国公主的辂车已然入了景府,随行的嫁妆还在陆续从正阳门抬出。 待福国公主入景府后,舒泽帝宣布,为庆景茂庭和福国公主大婚,特大赦天下。 百姓们为之雀跃,这是舒泽帝登基十余年,初次大赦天下。 景府中,喜庆热闹非凡,设数百筵席,礼乐奏鸣。拜天地拜高堂,诸多礼仪完成后,舒知茵被送入了婚房。 刚踏入婚房,舒知茵便轻掀去喜盖头,疲累的坐着歇息,她知道今日礼仪繁多,能顺利完成便好。如锦见公主颇为疲累,却一言不发,不见愠色,忙去备点心。 已是夜晚,婚房中红得耀眼,燃着大红牡丹花形喜烛,红床幔,百子被。 如瓷跪坐在公主脚边,为公主揉揉腿,说道:“公主殿下……” “要改口了。”舒知茵正色道:“吩咐下去,从今往后,我是景夫人。” “是。”如瓷尝试唤了唤,“夫人。” “嗯?” “今日贵客盈门,景大人应需敬酒许久,奴婢为夫人备温水泡足?” 舒知茵道:“备水,浴身。” “是。”如瓷方才见到前殿的宾客,且不论名门望族德高望重之人,就是将皇室之人逐个敬一杯,景大人再好的酒量恐怕也醉倒了,这洞房花烛夜…… 舒知茵移至窗前坐着,雕花小窗半开,她抬首望着夜空中的一轮圆月,清雅的桂花香从窗外飘来,她轻轻的呼吸着,真是个花好月圆夜。 恍如梦境,她终是一身喜袍嫁给了他,至于将来如何,且试一试。 如锦捧来点心和桑葚酒,舒知茵慢慢的吃着,道:“去看看福王何在,提醒他莫贪杯,派人在旁候着,送他安全的回行宫。” 如锦应是,她刚才路过花园时,看到福王许元伦独自坐在凉亭下饮酒,似乎闷闷不乐。 如瓷备来温水,小心的为公主褪下喜袍,将小窗掩上,展开屏风,侍候公主浴身。浴身后,舒知茵换了新的里衣,穿回喜袍,盖上喜盖头,坐在喜榻上等着。 等到半夜,依然不见景茂庭来,舒知茵不愿再等下去,唤道:“如锦。” “在。” “去催促景大人。” “是。”如锦刚走出不久,就快步折回,道:“景大人来了。” 舒知茵隐隐一笑,情不自禁的笑容甜蜜,竖耳听着他踏入新婚洞房。 “景大人。”洞房中的侍从们齐声行礼。 熟悉的气息渐行渐近,舒知茵能感觉到他在走近她,平稳的心跳忽然就跳得欢快,不曾想到的骤快,有种眩晕的感觉袭来,她暗暗的捏着手腕上的玉镯。 称心玉如意挑开喜帕,美人儿明艳的娇容在烛光中冉冉生辉,说不出的美丽温柔。景茂庭一时看得痴迷。 四目相对,无限柔情蜜意。 景茂庭的喉结动了动,目光一转,恢复往日的沉静,取来交杯酒与舒知茵行合卺之礼。 婚房中礼成,侍女们悉数退下。 舒知茵唇瓣带笑,默默的望着他,无论何时,他总有一种干净尊贵的气势,身姿挺拔傲然,眉宇间的内敛沉静,散发着令人向往的吸引力。 “歇息好了?”景茂庭语声温存,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脉脉凝视,俨然流露出某种情难自禁的渴望。 舒知茵闻着他身上浓郁的酒气,看他呼吸略粗,面红耳赤,扬眉道:“你醉了?” “嗯,醇香喜酒醉我三分,美艳娇妻醉我七分。”景茂庭说得一本正经,目光诚恳。 舒知茵低眉笑了笑,忽觉腰上一紧,身子被他揽入怀中,他灼热的气息洒在耳畔,大手轻抚着她的面颊,在她唇边落下点点轻吻。 克制的轻吻沿着她的唇边,慢慢的挪移,温柔的覆上她的唇,缓缓的吸吮着她的唇瓣,细细的润湿着,极有耐心。 舒知茵不由自主的合起眼帘,感受着他的轻吻一下一下的烙印在她的心脏,在她心里种下点点火苗,那火苗渐渐变旺燃烧,燎原至她的骨骼、血液,温暖着她的灵魂。 随着他臂弯的收拢,和他的吻加深加重,她在颤抖,感受着他强有力的掠取,在瞬间就要消磨尽她的意志,她沉湎着,难以言说的紧张,就仿佛有人举着火把照亮要进入她不与人知之境,要将她探究的一清二楚。 察觉到怀里的她在不安的蹙眉,景茂庭停下吻,温柔而坚定的道:“别害怕,交给我。” 舒知茵轻喘着气,轻 道:“我不害怕,当我决定嫁给你的那一刻我就不害怕把自己给你,我只是有些紧张,请让我缓一缓。” 景茂庭摸摸她的头,低低笑了笑,瞧着她娇羞的几乎喘不过气了,毕竟是女儿家呢,这是她极重要的新婚之夜,他温言道:“我去浴身,你躺着再歇息会。” 舒知茵同意道:“好。” 景茂庭见她头发上发饰繁多,小心翼翼的为她摘下,掂了掂沉重的凤冠,他心疼的道:“你今日辛苦了。” “往后的日子,让我活得轻松自在些。”舒知茵不以为意的笑了,瀑布披散而下,她端正了坐姿,等着他为她褪去喜袍。 景茂庭俯身在她的额头一吻,不语,而心中很笃定要护她周全。他轻慢的为她解开喜袍衣扣,动作出奇的温柔,他克制着想要尽快与她缠绵的念头,他的手在抖,呼吸不稳。 舒知茵发现到他眼里浓烈的欲望,知道他这样比较煎熬,忍不住捉住了他的手,微笑道:“好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景茂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轻声道:“我太想立刻要了你。” “是吗?”舒知茵挑眉,褪去鞋袜,坐在了床榻里。 景茂庭后退了一步,离诱人的她远点,稳了稳气息,沉着的道:“对,我忍耐得很久了。” 舒知茵笑了,催促道:“快去浴身。” “嗯。”景茂庭让她再放松些,再歇息歇息,今晚他要让她体会到只有他能给予她的快乐。 望着他步伐矫健的绕过屏风而去,舒知茵隐隐笑着,脱去喜袍,心绪不稳的躺在百子被下。她深呼吸着,试图缓解不受控制的心跳和气息。 不多时,景茂庭回到婚房,穿着简单的月白色锦衣,手持一杯水来到她身旁,迎着她晶莹温软的眸子,坐在床边,低低说道:“我为你准备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舒知茵坐起,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干净清香,她忍不住深嗅更多。 景茂庭晃了晃杯中水,目光灼灼的道:“一点媚药。” 舒知茵一怔。 景茂庭伸手揽她入怀,俯着吻了吻她的唇,语声温柔的道:“放心,只是一点而已,能减轻你的羞涩和疼痛感,好吗?” 没什么不好,舒知茵很干脆的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景茂庭眼眸里尽是温存,在她抿去唇瓣的水迹时,他的脸庞俯近,温热的吻上了她湿润的唇 ,顺势就启开她的齿,卷起她的香舌缠绵,深情的亲吻着她,慢慢的将她放倒在床榻上。 他的吻太热切,太汹涌,舒知茵在他持续加深的热吻里浑身发软。 他们早已入驻在彼此的心里,只是深吻,便能使内心激荡,神魂俱颤,催起无穷无尽的情潮。 景茂庭为二人褪去全部的衣物,出于本能的取悦她也取悦自己,沉醉于她鲜嫩肌肤的触感,纵情的爱抚亲吻,她已是他的妻子,是他此生最为珍贵的心尖上之人,她是他的人,只属于他,他忘我的享受着这种他得到梦寐以求之人的狂喜。体会到她发烫的娇躯渐起渴望,他声音哑得不可思议,“茵茵,唤我檀郎。” “檀郎。”舒知茵全身酥软,不知因为药效还是因为他,她浑身暖洋洋的无力,尤其是心脏,就似浸在温泉里,说不出的舒适畅快,令她情不自禁去索要更多。她刚要处于主动,便被他更为大胆汹涌压住,瞬间沦陷在他高涨的热情里。 “再唤。” “檀郎。” 景茂庭恣意而狂热的的贪恋她的肌肤与她的呻吟,胸口灼热异常,他太想要她了,难以抑制,欲望高涨,她早已化作一滩春水,他们需要彼此,需要满足彼此,“茵茵……” “来。”她攀着他,邀请他。 他雄性的坚硬,顺其自然的挤入了她紧致的温暖里。 他要了她,同时,也把自己给了她。 两具身体热烈的缠绵在一起,一个强健,一个柔软,恰如其分的好。有着爱情的情爱在排山倒海的燃烧着,将他们融入为一体,紧密不分,不可分,不能分。 良久,良久。 只属于彼此的热情一波又一波的空前高涨,直至持续的巅峰后再攀巅峰。已是黎明,床帏内甜蜜欢爱的气息浓厚。她那张香汗淋漓的美艳脸儿,娇弱软绵的枕在他结实的臂弯,被他温柔的搂在怀里。 他用棉帕缓缓的拭着她细颊上的汗,动作轻柔。瞧着她温顺娇软的乖巧模样,他心爱不已,情不自禁的启唇,俯身含住她红灿的唇瓣,深深的纳入她诱人的柔软,再次撩拨着她的回应,“茵茵。” 舒知茵没有力气回应,有气无力的躺着。何止是无力,简直是瘫软的只剩呼吸。 见她着实累乏,景茂庭不禁心软,克制着自己又升腾起的欲望,将俊容埋在她的脖颈,呼吸着她的香甜气息,低低轻道:“你好美,比我想象中的美得多很多 。” 舒知茵潮红的面容不禁更红,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他简直就像是野兽,时刻掌握着主动权的强悍野兽,他体魄强健,动作热烈,一次一次又一次轻松的磨去她的意志和体力,她早已无力消受,而他依然没有休止的意思。 随着他大手逐渐娴熟的游走,舒知茵拧眉,语声轻弱的问道:“还不够?” 景茂庭笑而不语,爱恋的吻着她的额头,认真的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还满意吗?” 舒知茵认真的回道:“满意。” 景茂庭道:“我会勤以练习,熟能生巧,让你更满意。” 第58章 别样温情 当舒知茵一觉醒来时,已是晌午。她微微睁开眼睛,景茂庭的俊容便映入了眼帘。 “醒了?”景茂庭侧卧在她身边,温情脉脉的瞧着她。 迎着他的温柔凝视,舒知茵的眼神不禁也柔软。经过亲密缠绵的接触后,二人对视的眼神有着别样的浓情蜜意。 见他是合衣躺在她身边,整齐的穿着月色锦衣。再看自己,发现自己已穿上了里衣。 景茂庭沉静的道:“我为你擦洗了全身,穿了里衣。” 舒知茵一怔,发现身下的被褥不是洞房夜红色的百子被,而是干净的月白色床单。 “我换了被褥。”景茂庭的眸色软了更多。 “我睡得那么沉?”舒知茵扬眉,他做了那么多,她竟然丝毫没有知觉。 “你睡得很香沉。”景茂庭大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的摩挲着她柔嫩的肌肤,低低声道:“你一直睡得都很沉,昨晚尤其的香。” 舒知茵不置可否,只是一笑,她轻轻的翻个身,刚一动弹,发现身子酸疼的乏力。 景茂庭朝她凑近了些,疼惜的道:“你……受了点伤,我已为你上药,你今日莫走动,躺着歇息。” 感觉到某处凉凉的疼意,舒知茵不免想起昨晚的热情,简直是漫山的干柴遇到汹涌的烈火,燃烧的非常肆意,完全不受控制,她扬眉一问:“那真的是一点媚药吗?” “真的是一点,因你是初次用,药效过盛。”景茂庭牵唇笑了,不得不说,她昨晚很娇媚,是一朵极尽盛开的美艳花儿,使他神魂颠倒的沉醉其中,贪恋更多芬芳,近乎疯狂的采撷。 “还会有下次?” “如果你喜欢,可以再用。不过,我不想再用。” “你不喜欢?” “我要真切的感受你真实的反应。” 舒知茵的脸颊情不自禁的悄然一红,内心泛起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对他油然而生出一种怪异的依赖感。她看他的眼神是软软的,心也是软软的。 景茂庭察觉到她不胜娇羞的模样,揽她的怀抱紧了些,神色如常的说道:“我们已是夫妻,这是夫妻间很美妙的事,不必压抑,我们要多享受。茵茵,告诉我,除去昨晚开始时的难奈和此时的酸疼,那过程中,你是不是觉得很舒服?” 任凭舒知茵再巧言,听他沉静语气说着这样的话,竟是不知怎么接了。 “嗯?”景茂庭紧锁着她的视线,追着她回答。 “嗯。”舒知茵承认,那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舒服。 景茂庭认真的道:“因你是初次,难免有些不适,多次之后,定能体会的更好。” 舒知茵听着他一本正经的循循善诱,笑道:“可想而知。” 瞧着她美艳娇柔的笑颜,景茂庭的呼吸一粗,知道她的身子需休养两日,便克制着,温言道:“十花十豆粥应煮好了,我去端来。” 舒知茵问道:“今日不是要去齐府拜见齐老和齐夫人?” “今日晚上,在府中设案拜生父生母。明日清晨,再去齐府拜见养父养母。”景茂庭按家乡习俗。 “好。”舒知茵听由他的安排。 景茂庭吻了吻她的额头,起身去为她端膳食。恰好如瓷已将粥送至寝宫外,接过温乎的粥,他回到床榻前,小心的扶起美丽娇妻坐着。 舒知茵饮了数口薄荷叶茶,忽想到了许元伦,他每逢宴席,常常贪杯,醉后又常不醒人事,问道:“你知道许二哥昨日贪杯了吗?” “我不知道。”景茂庭坐在榻边,盛起一勺粥喂进她嘴里,扬声唤道:“如锦。” 如锦从殿外快步走近,在屏风外应道:“奴婢在。” 景茂庭平静的问道:“福王殿下昨日贪杯了吗?” 如锦道:“回大人,福王昨日没有贪杯,他昨日只饮了几杯,就独自在花园中,似乎闷闷不乐心事重重。” 许二哥会闷闷不乐?他总是很快乐自在的啊!舒知茵不由得问:“他现在何处?” 如锦道:“他清晨就匆忙的从行宫来了府中,在花园里徘徊,踌躇不定的样子。” “他要见我?”舒知茵诧异,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有说要见您。”如锦想了想,道:“但他好像是想见您,却又在犹豫。” 舒知茵道:“为他备笔墨,让他把犹豫不决的事写下给我看。” “是。”如锦快步而出。 景茂庭默不作声的喂她吃着粥,知道许元伦是舒知茵唯一能轻松自然相待之人,他们彼此关怀,希望彼此过得好,没有任何占有欲和负担,很纯粹的一种感情。昨日宴席上,许元伦敬他喜酒,字字肺腑的道:‘景兄,请一定要对她好,如果她过得不好,我不会放过你,并且,你会永远失去她。’ 发现他的脸色奇怪,舒知茵美目轻眨,道:“你不必不悦。” “我没有不悦。”景茂庭坦然道:“我是羡慕他,也感谢他。” “羡慕他什么?” “羡慕他与你的感情很纯粹很真诚,你与他相处很随意很平等。” 舒知茵笑问:“我与你相处是怎样的?” 景茂庭沉默,过了半晌说道:“我感谢他的出现,让我下定决心拥有你。” 舒知茵笑了笑,漫不经心的道:“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何事?” “他去年来舒国时,你极其难得的有耐心与他相识相处,在他面前充分的展示你的能耐和才华,是为了让他知道你有多了得,让他对你心服口服。” “对。”巧夕节那日,许元伦带着浪漫的惊喜出现,景茂庭意识到危机,担心舒知茵会与他在一起,决定要与他竞争,用的办法不是打压和迫害,而是拉拢他,让他发自内心的膜拜。 舒知茵感慨道:“相当高明。”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忍不住笑道:“我从没有见你对谁那么有精力和耐心,听许二哥讲,你们秉烛夜谈相谈甚欢,我当时以为你喜欢他。” 景茂庭跟着笑笑,慢慢地喂她喝粥。 不多时,如锦回来道:“福王殿下已出府,临行前说:三日后再来找您。” 是什么事要等到三日后再说呢? 舒知茵虽觉奇怪,但没有再深想,她安心的享受着景茂庭的体贴呵护,直到三日后她与景茂庭入皇宫赴归宁宴,回到景府时,见到心急如焚的许元伦。 许元伦颇为煎熬的等了三日,为的是让她顺利的完成婚俗礼仪。 花园中,舒知茵已挽起长发着新妇装,她容光焕发,眼眸中自然而然的洋溢着暖意,那是幸福满足的人才有的柔软温和。 “知茵,我有一件事不得不说了。”许元伦实在不忍心打扰她的好心情,但他必须要告诉她。 舒知茵发现他很焦虑,意识到事态很严重,道:“许二哥,你说。” 许元伦沉吟道:“你最近是否有感觉身体不适?” 舒知茵想了想,道:“没有。” “没有觉得异样?”许元伦眉头紧皱。 舒知茵道:“许二哥,你有话直说就好。” 许元 伦重重一叹,直接说道:“我听说你中了剧毒,此毒无解,只有三年寿命。” 舒知茵瞠目,不可思议的道:“听谁所言?” “金谷公主。”许元伦悲楚之色的道:“你大婚当日,她前来祝贺,在你和景兄拜堂时,她无意间语声悲哀的说可怜你,我再三追问,她才告诉我。” 舒知茵忽然笑了,道:“你相信她的话?” “我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可是她说得很详细,我不敢掉以轻心。”许元伦急道:“我是想先告诉景兄,又担心是另有阴谋,不如单独告诉你。” 舒知茵掩唇笑道:“她有没有告诉你是谁给我下的毒?” “没有,她不肯说,无论如何也不肯说。”许元伦见她不以为意的模样,语声关切的道:“知茵,此事非同小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舒知茵笑道:“她不是口无遮掩之人,如果我真的中毒,她不会‘无意间’说出来,并恰好让你听到。” “我也怀疑她别有用心,可是,万一是真的呢?”许元伦这几日寝食不安,生怕她有意外,“徜若是她故弄玄虚,更是要小心谨慎。” 舒知茵想了想,道:“既然她故意为之,一定是别有用心。这两日,我会主动的去找她,询问出她的用意。” “没错,我正是此意。”许元伦重重点头,需要她亲自出面了解清楚金谷公主的打算。 “暂且不要告诉景大人,我自会处理。” “你不先与他商量?” 舒知茵冷静的道:“此事可能与太子有关,他近期不能改变与太子的关系,我不想让他为难。况且,一切尚不明朗。” 第59章 有所不知 入夜,开满枝的桂花在寂寂秋夜里散发着沁人的冷香。 舒知茵闲适的坐在寝宫的窗前,慢饮着桑葚酒,闻着自小窗飘入的桂花香,已饮尽一壶酒。她以玫瑰枸杞汤浴身后,只着一袭简约薄衫,如瀑黑发随意的一束。 听到沉稳的脚步声踏入,她心中一颤,随及便听到侍女们告退,寝宫殿门关上的声音。 烛光中,佳人背影曼妙,不动声色的洋溢着娇柔之美。景茂庭动情的呼吸一炙,阔步走近她,轻轻握着她的双肩,埋首在她的皓颈深嗅着她的香甜,低低声道:“让夫人久等了。” 舒知茵浅浅笑着,朝后一倚,倚靠在他结实的怀里,偏头去瞧他,目光还未落定,唇就已被他覆上,下一刻,就是一阵热情的深吻。 他贪恋的掠着她唇齿间的酒香,大手缓缓的下滑,滑过她的锁骨,在她胸前的圆润处停留良久,才继续缓缓下滑,拥着她的纤腰将她的娇躯往怀里紧锢。 舒知茵的心儿怦怦然跳,闻着他干净清冽的雄性气息,一时神魂迷乱。在用晚膳时,他们就心照不宣,晚膳后,默契的各去浴身,为参详更多属于他们的美妙之事。 她回应着他,她本就不是害羞之人,出于本能的要让自己身心愉悦。 景茂庭心下一软,唇舌娴熟的缠着她的不放,拥着她站起身,拦腰一提,让她坐在桌案之上,他强健的体魄倾近向她,语声粗哑的确认问:“你的身子可以了吗?” 三日前的洞房花烛夜,他在为她擦拭身子时,瞧见她细嫩肌肤上遍布的红痕,以及因他的纵情恣意而轻微受的撕伤,至今疼惜不已。 舒知茵轻柔声道:“你亲眼看看,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 闻言,景茂庭低低一笑,真是爱极了她。他大力的一捞,托起她的俏臀抱起她,使她的双腿不由自主的分开盘着他的劲腰,他的腰不可避免的紧贴着她裙底腿间之处。 舒知茵一怔,隔着彼此薄薄的衣衫,她的身子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精壮体魄的热度。他的健臂在慢慢的收拢,使他们贴得更为紧密。这姿势……,她娇容一红,情不自禁的颤栗了下。忽然间,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放低她的身子,从他的腰下滑过,抬高时再度滑过。 听到他喉咙处不自觉的闷哼一声,她受到鼓舞似的攀住他的脖,双腿紧环住他的腰,处于主动之势的吻向他。他平时自律严肃,她忍不住想看到他不沉静不克制的一面,且是因为她。 那日洞房夜的帐幔里,她全然神智不清,不曾仔细见识他为她失控沉湎的样子,今日,要真切的见识。 他享受着她的主动,呼吸里都是她甜甜淡淡的香,耳畔流淌着她低喘,他体内的气血急冲。尽管她很积极的给予他热吻,可她的力道对他而言太过于轻,不仅缓和不了他的需要,反倒使他需要更多。他无法再忍耐,抱着她绕过屏风来到榻前,顺势将她压在身下,急切的加深了吻,要去了主动权。 “唔……”等舒知茵缓过神时,她已深陷在他的狂热和强势中,束手无策。 他真的很狂热,近乎虔诚的狂热,毫不掩饰对她的痴迷和需要,呼吸粗喘,动作热烈,他把自己最原始的一面展示给她,尽情的释放出体内野兽般蛮横的欲望。与他往常的内敛沉静不同,在这样的时刻里,他判若两人的张扬大胆,不加保留。 他强势的掌控着节奏,支配着每一个细节。他很有‘天分’的施展,就像是寒冬过后的立春之风,带着生机勃勃的热情,里里外外细细密密的眷顾着期待绽放的花儿,给花儿以生命,使花儿极尽娇艳的盛开,时而温柔,时而强悍,征服着,拥有着,无限爱恋的交融在一起,共度春光。 景茂庭喜欢她在他身下承欢时的娇柔,轻软而脆弱,与她平时的冷漠可恶完全不同。她是妻,他是夫,他们属于彼此。 舒知茵真切的见识到了他的冲动放肆,那是雄性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他有的是力量主宰,坚硬,持久,投入。她完全被他笼罩住,经他牵引的没了意志,一次一次的释放。而他却总是不断激烈的索要着,直至她香汗淋漓的瘫软,声音微弱的只剩呼吸,敏感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的昏了过去。 已是深夜,床幔内渐渐的安静了。 景茂庭脉脉的凝视她半晌,她娇容红灿,睡得香沉,美丽得不可思议。他轻轻的拨开沾在她面颊上的湿发,俯身在她微张的唇瓣深深的一吻。他很酣畅,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浑身舒泰。 他赤身下了床榻,绕过屏风行至中厅,那提前备好的一大浴桶滚烫的热水,放置许久已成渐凉的温水。试了试水温后,他回到榻前小心的抱起她,与她一同坐在大浴桶里。 她睡意香浓,柔软无骨的偎在他怀里,均匀的呼吸洒在他的裸肤上。烛光中,他打量着她光滑的雪肌上红痕密布,比新婚之夜还甚,他满是爱怜的吻落在她眉心。方才听到她在没有媚药的作用下发出愉悦快活的呻吟娇喘时,他实在情难自禁。 宽敞的大浴桶里,他温柔而仔细的为她清洗身子,一寸一寸的洗着。清洗之后,他把备好的药丸慢慢的送入她的体内,紧致滑嫩的触感使他胸中一炽,又想要她。瞧着她软绵绵疲累的模样,他深吸口气,克制着。而他突然发现,尝过那种美妙销魂滋味的身子渐渐难以克制。 如洞房夜那样,二人浴身后,他抱她出浴,将她包裹在浴布里,轻轻的放在窗前的软榻上。他迅速的换去床榻上潮湿的被褥,铺上干净的月色棉褥,再把她抱放在床榻上,轻柔的为她穿上里衣。 他这样做,是为了当她醒来时,能浑身清爽舒适,而不是黏腻腻。 鉴于洞房夜的经验,他特意准备了一个自制的药丸。跪坐在她身边,他轻轻的启开她的唇,将药丸放入她舌上,又缓缓的喂她喝一口泉水,药丸遇水即化,流向喉咙,睡梦中,她下意识的吞咽。此药润喉,她方才用嗓过度,能缓解她喉咙的不适。 他要对她好,让她舒服,让她满意,他会把她放在心口里去爱,只要她相信他。 熄灭了烛火,他踏实的躺在她身边轻拥着她,与她共枕同眠。 舒知茵睡得很香甜,全然不知景茂庭体贴入微的举动。当她一觉醒来后,不禁就发现了。干净的被褥,宽松的里衣,与洞房夜之后一样,他默默的悉心相待。 “多睡会儿。”景茂庭坐在床榻前,温柔注视着安祥的美人儿,修长指腹轻触着她的脸颊。他已穿戴好朝服,准备进宫上早朝。 他穿着这一身朝服,自带着冷峻清贵的气质,沉静内敛,俨然就是令天下人敬仰的景大人,有着高不可攀的气势,真难想象他昨晚的狂野和热烈。 舒知茵懒洋洋的躺着,气息轻弱,说道:“你……” “唤为夫檀郞。”景茂庭唇角泛起弯弧,轻笑说:“昨夜不是唤得很顺口了吗?” 舒知茵面颊泛烫,羞于说出口,便故作若无其事的轻道:“你有所不知。” “嗯?” “纵欲伤身。” 景茂庭笑而不语。 “细水长流,不好吗?”舒知茵拧眉,他太过纵欲了,如猛兽一样疯狂,不知节制。若非是纵欲,他昨夜怎么索要无度,她多次受不了想喊停,见他兴致高昂,不忍他煎熬,直到她在多次飘到云霄后昏睡过去。 “好。”景茂庭伸手抚开她的眉头,他深知自己并没有纵欲,只是顺应需要而已, 温言道:“为夫知道了爱妻的承受力,下次会调整。” 舒知茵会心一笑,不知为何,感觉灵魂与他更贴近了。 景茂庭俯首在她额头一吻,道:“再睡会儿,我要去早朝了,散朝后去大理寺,傍晚回府。” 舒知茵眸光柔和的瞧着他,轻道:“许二哥清晨离京,我要去送他。” “他要回许国?” “对。” “他为何不早与我说?” “不怪他,是我没有告诉你。” “我派人去请他缓一日离京,”景茂庭笃定的道:“我们今晚在府中设宴款待他。” “好。” 在这时,屏风外的如瓷禀道:“夫人,福王殿下在府中花园,特来跟大人道别。又转送许国皇上送来恭祝大人夫人新婚的贺礼。” 许明帝送来了贺礼?舒知茵问道:“是什么贺礼?” 如瓷捧着重重的金边紫檀木盒呈上,景茂庭随手打开木盒,只见盒中是一尊凤凰形玉器。他取出玉器一看,眸色骤然冷沉。 发现景茂庭的神情变了,舒知茵探头望去,他顺势示给她看,她看清楚后,不禁怔住,许明帝送来的贺礼是许国的皇后玉印。 明目张胆的挑衅! 舒知茵从容不迫的道:“如瓷,将许国皇上的贺礼装在别的盒中,再去备些喜果。” “是。”如瓷依言照办,从景大人手中取过贺礼。 瞧着景茂庭在郑重沉思,舒知茵轻声提醒道:“你是时候去早朝了,经过花园时,与许二哥道别。” 景茂庭默不作声的颔首,阔步踏出寝宫,前往书房写了一封信笺交由许元伦转交给许明帝。 舒知茵起身下榻,由如锦侍候穿衣梳妆,带着如瓷备好的礼盒,到花园中寻到许元伦,道:“这是我给许国皇上的回礼。” 许元伦感觉到不寻常,问道:“我皇兄送的贺礼颇有冒犯你和景兄?” 舒知茵只是一笑,并未作答,这是许明帝的事,与许二哥无关,她漫不经心的说道:“景大人希望你明日离京,今晚在府中设宴款待你,为你践行。” 许元伦遗憾说道:“皇兄派人前来接我,让我务必今日回京。” 舒知茵忽然隐隐不安,问道:“他会为难你?” “不会,他是我胞兄,自幼待我就好。”许元伦确 定的道:“皇兄可能是有要事与我商量。” 舒知茵若有所思了片刻,道:“我送你出城。” 二人骑马并排前行,身后跟着许元伦的大批暗卫。在城门下,许元伦抿嘴一笑,发自肺腑的道:“知茵,许二哥祝愿你和景兄百年好合,岁岁平安。” 舒知茵笑盈盈的道:“会的。” 许元伦欲再提金谷公主说她中毒一事,想必她已有安排,便没提及,千言万语化作成一声:“珍贵,改日再见!” 望着他策马而去,舒知茵目送良久,祝愿他早日遇到能与他百年好合之人。 回到城中,舒知茵的眸色清亮,径直前往金谷公主府,要将中毒之事问个清楚明白。 金谷公主府外,舒知茵骑在马背上,如锦上前叩开府门:“金谷公主殿下可在府中?” 门里下人道:“公主殿下在府中。” 舒知茵正色道:“请她出府一叙。” 见是福国公主,门里下人没有怠慢,速去传答。 没有让舒知茵等太久,金谷公主便出来了,她面带着温婉的笑容,道:“茵儿初次来我府上,不进府坐一坐?” 舒知茵不予理会,身姿轻盈的翻身下马,朝府门侧的胡同里走去,在僻静的地方驻步,招手道:“这边请。” 金谷公主暗恼于她的无视轻慢,愤愤然的一瞪,忽想到她前来肯定是为了解中毒一事,便觉兴奋了些,施施然的朝她走去。 那场排场浩大的大婚惹怒了金谷公主,一个皇妃生的公主凭什么享用如此高的规格,父皇竟然还为了庆祝大婚而大赦天下。听着百姓们惊赞于福国公主的亲迎之礼,令她久久难以平复内心的不满。她故意在观膜新人拜堂时叹息,对许元伦透露出舒知茵中毒。她知道许元伦跟舒知茵的关系甚好,料想他一定会告知,果然,舒知茵来了。 只有她们二人,舒知茵不跟她闲聊,直截了当的道:“听说我中毒了,中了寿命仅存三年的无解之毒?” “这是我的失口之言。”金谷公主做出一副同情的神色,道:“但它是实话。” 舒知茵不以为意的道:“我不相信。” “不相信?”金谷公主一改温婉形象,讥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来问个究竟?” “我不打算问出究竟。”舒知茵冷声道:“我是来警告你,无论是你何居心,你都不会得逞,你实在不必煞 费苦心的与我作对。” “是你处处抢我的风头在先!”金谷公主忍无可忍的道:“你的及笄大礼胜过我,大婚之礼如此盛大,置我嫡公主的身份于何地?!”尤其是还抢去了舒国最有名望的青年才俊景茂庭!这让她还怎么嫁人,无论她嫁给舒国的任何人都比不过景茂庭,此生将永远被压着。 舒知茵冷暼了她一眼,知道她的狭隘和冥顽不灵,正色说道:“如果你喜欢让自己不愉快,尽管自讨没趣。” 金谷公主哼道:“你少假装大方从容。” 舒知茵不再理会,不与她多言,转身就走。 金谷公主咬牙道:“你会毒发身亡,极其痛苦而死!” 舒知茵的步伐加快了些。 金谷公主见她真的无所谓,急道:“给你下毒的人是你的夫君景茂庭!” 闻言,舒知茵脚下一顿,回首笑道:“你的挑拨离间失败了。” 金谷公主信誓旦旦的道:“我能证明给你看,让你亲眼看到景茂庭亲口承认!景茂庭并不爱你,他娶你是另有原因,他在你不知不觉中给你下了毒,只有活三年,等着看你毒发身亡。” “是吗?”舒知茵诧异她的肯定,她好像从来没有用这么肯定的语气说过话,仿佛她知道非常多的真相,带着孤掷一注的执意。 金谷公主近乎残忍的笑道:“你敢不敢看看你嫁的夫君对你有多‘好’?” 既然她那么肯定,并发出了挑战,舒知茵问道:“在哪看?” 金谷公主胜券在握的道:“在哪都行,你说在哪就在哪,不如就在你的景府,怎么样?” “可以。”舒知茵轻描淡写的道:“我今晚在府中设宴邀请你参加。” “一并邀请太子殿下。”金谷公主不顾一切的决定,非要看到她痛苦震骇的样子不可,要让她和景茂庭决裂,让天下人看她的笑话! “可以。”舒知茵拭目以待。 第60章 忠告 傍晚,漫天霞光中,景茂庭乘马车从大理寺回到景府,不同于大婚之前终日在大理寺忙至深夜,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他要多陪伴娇妻。 刚踏入府,景茂庭便问道:“夫人可在府中?” “在。”侍女道:“夫人在海棠树下。” 舒知茵闲适的躺在海棠树荫下的碧玉榻上,听着旁边的水流潺潺,闭着眼睛小寐。阵阵秋风吹过,海棠树叶随风飘落,满枝垂挂着鲜红的海棠果。 伴随着熟悉的沉稳脚步声,舒知茵只觉腰间被大手不轻不重的一握,低低的语声响起:“茵茵。” 舒知茵的身心不自觉一颤,美眸微睁,那张带着笑意的英俊面容映入眼帘。 景茂庭已遣退了侍从们,他缓缓地坐在榻边,握着她纤腰的力道加重了些,漆黑专注的眼眸泛着柔光,情不自禁的俯首吻向她的唇,他很想她。 舒知茵轻偏头作出避闪状,平静的唤道:“景大人。” “嗯?”景茂庭的动作定住,瞧着她浮现出漠然的神情,心中不安的一紧。 舒知茵坐起身,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曾说过,有一种很神奇的毒药,可限定人的寿命,服下之后,可活三年、五年、七年、十年,此毒药无解药,是吗?” “对。”景茂庭心下一惊,她为何提起此事?他端正了坐姿,一丝不苟的注视着她。 “你曾说过太子殿下服了可活十年的毒药?” “对。” “毒医传人程姑娘是在研制这种毒药?” “不是。” “她是在研制这种毒药的解药?” “对。” 舒知茵极为冷静的问:“是为了我?” 景茂庭眸底一沉,可想而知的道:“你听说了什么?” “我听说你趁我不知不觉中对我下了毒,可再活三年。”舒知茵坦诚的告诉他,“是金谷公主所言。” 景茂庭非常坚定的道:“不是真的。” “我是难以相信。”舒知茵语声轻淡的道:“我也难以相信她说你并不爱慕我,你娶我是别有用心。” 景茂庭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郑重说道:“别相信。” 舒知茵能感觉到他在抖,因害怕而在抖,她的心一悸,蹙眉,问:“她为何那样说?她很胸有成竹的肯定,甚至于,她敢来景府向我 证明,此事太子殿下也知晓。” “那是我对他们说的谎话。”景茂庭解释道:“我对他们说,在你去许国前夕,我让你不知不觉的服下了可活三年的毒药,两半年后你会承受毒药的痛苦折腾而死。” 舒知茵慢慢问道:“你为何那样说?” “因为我感觉到他们要让我对你下毒。” “所以你骗他们你已经对我下毒了?” “对。” “你依然对他们坚称你本无意娶妻,娶我是皇命难违?” “对。” 舒知茵冷冷看着他,质问道:“你能决定正大光明的护我,不计后果的在我被太子算计时与他公然对峙,你怎么不能正大光明的宣布你是因为爱慕我才娶我?” 景茂庭不语,眸光深邃隐忍。 “你不敢正大光明的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真正的爱慕我?”舒知茵心寒的问:“爱慕我就那么难以启齿?就那么让你为难?会被天下人耻笑是吗?” 景茂庭不语,喉咙被勒得很紧,一颗心被挖去了般。 “至今坊间都还在议论你为什么会娶我,很多人仍然无法接受刚正不阿的景大人愿意娶任性跋扈的福国公主。”舒知茵冷冷一笑,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芒,道:“坊间坚信你那次在宫廷佳宴上当众向我求娶是谣言,他们宁愿接受你是因为被我下了蛊,甚至很多人期盼着你能清醒过来,等着看我被冷落抛弃的笑话。” 景茂庭沉默,眸中尽染痛苦之色。 “此后,你决定在人前怎么对待我?”舒知茵冷漠疏离的问:“一直像以前那样沉静,不露声色,对我不冷漠亦不亲近,表现出应有的礼貌,继续让天下人猜不透你的情绪?” 景茂庭小心翼翼的道:“我会努力在人前待你亲密,你知道我……我……” “是啊,你只能努力,无法自然而然,因为你一直就很内敛,就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做不到当众与我表现得举止亲密恩爱。”舒知茵道:“你能在与我单独相处时流露出温柔深情,已很不易。” 景茂庭轻道:“茵茵,你知道我很爱慕你,我们心心相印,我会竭尽所能的待你,请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好吗?” 舒知茵语声坚决的道:“我可以不在意天下人的议论,但你必须要对太子和金谷公主说清楚,让他们知道你是真的爱慕我,告诉他们,你会竭尽所能的待我。” 景茂庭皱眉。 舒知茵道:“今晚,我邀请了太子和金谷公主来府中赴宴,你可以在筵席上告诉他们。” 景茂庭眉头皱得加深。 舒知茵挑眉,“很难做到?” 景茂庭沉静的道:“这样做对我们不利。” 舒知茵挺了挺背脊,“我不怕。” 景茂庭正色道:“他手上有我的把柄。” “会影响你在父皇心中的形象?会影响你的仕途?” “对。” “就凭他能牵制得了你?”舒知茵不屑一顿的道:“父皇信你超过信他,你一定可以让父皇觉得是他在污蔑你陷害你,试一试!” 景茂庭冷静的道:“他毕竟是太子,众所周知会登基为皇,我没有资格试,后果无法预料。” “后果很严重吗?”舒知茵道:“最坏的后果不过是我们隐居山林。”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恍然道:“你不愿意隐居山林过寻常百姓的日子,你要的是权倾天下施展你的抱负。” 景茂庭道:“对。” 舒知茵语声薄凉,“你要伪装到他登基之后?” 景茂庭默认。 “不,我无法容忍那么久,”舒知茵猛得将手从他手中抽离,近乎绝望的道:“我一刻也受不了金谷公主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愚蠢的笨蛋!我不高兴她那样看我,我不高兴,我不高兴。” 景茂庭胸腔震痛,用力的把她拥在怀里。 “我不高兴,”舒知茵很不满意的道:“我不高兴。” 景茂庭紧紧抱着她,承诺道:“给我一点时间,我能让金谷公主两年内不出现在你眼前,使她去尼姑庵带发修行为国祈福。” 舒知茵从他怀里探出头,满怀期望的看他,问:“太子呢?他一定也在心底嘲讽我。” 景茂庭握着她的双肩,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的眼睛,冷静而坚定的道:“茵茵,我们是夫妻,同福同祸。我会尽我全力保护你,尽力让你高兴满意,但有些事我说了不能做就是不能做,请永远别再试图说服我。” 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他沉稳克制,他深谋远虑,他有他的坚持。舒知茵很清楚的明确了他的不妥协纵容,他的寸步不再让。她看着他,内心充满着复杂的情绪,有难以言说的滋味在翻腾。 景茂庭正 色道:“从你嫁给我的那时起,你的身份首先是景夫人,其次才是公主。从此以后,请试着理解尊重你的夫君。” 舒知茵一怔,他的眉宇间是严肃、强势,他是在忠告她?是在提醒她拂了他的心意?这些日,他的温柔深情太过浓烈,几乎使她产生了错觉,忘记了他更多的时候是寒气逼人的冷峻冰雕。她有点彷徨,下意识的挣脱开他的掌控,他没有束缚她,反倒顺着她的力道松开握着她双肩的手。 她慢慢的站起身,踩着枯落的叶,遗世而立,神情里透着对命运若无其事的薄凉,清晰说道:“无论何时,我都是舒知茵。” 景茂庭紧抿着唇,神色凝重,沉默。 舒知茵深深的吸了口气,敛去内心的纷扰,目光清亮。 一阵秋风吹过,树叶瑟瑟而落,夜幕降临,天气渐凉了。凉风入骨,景茂庭随手拿起玉榻上的斗篷,轻轻披在她的肩上,从她背后拥抱她单薄的身子入怀。 他的臂弯很结实,舒知茵背靠着他宽阔的胸膛,她的心莫名的在隐隐作疼。 察觉到怀里的娇躯僵硬,景茂庭埋首在她脖侧长长的一声叹息,无助而苦涩。 闻声,舒知茵眼睫一眨,语声平常的道:“我好像明白了一件事。” “嗯?” “你不希望我两年内怀孕生子,是因为我中毒了?假如我怀了身孕,侥幸能安全的产下孩子,孩子也身患剧毒,所以你答应了程姑娘允许她带走我们的孩子?” 景茂庭刻不容缓的道:“不是。” 舒知茵问:“不是吗?” 景茂庭无比坚定的道:“不是。”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道:“难道不是你对我下毒在先,后来你发现对我动了情,便寻来程姑娘研究解药?” “不是。”景茂庭急道:“茵茵,别胡思乱想,你没有中毒,请相信我。” 舒知茵正色问道:“你方才说程姑娘在研究那种奇特剧毒的解药,是为了谁?” 景茂庭沉静的道:“只是研究解药而已。” 舒知茵见他不说,便不再问,懒懒说道:“我又累又乏,要回寝宫歇息。” 景茂庭的怀抱一松,立刻牵起她的手,与她同往寝宫。 走出古海棠树林,舒知茵扫了一眼候在园外的侍女们,寻到如锦道:“你派人去太子府和金谷公主府,告诉太子殿下和金谷公主我今日不 设宴了,让他们不必来。” 如锦应是,便去照办。 舒知茵由着景茂庭随行在侧,温暖大手握着她的微凉小手,踏入寝宫后,她轻语道:“我要歇息了,你有事可以去忙。” “不用晚膳吗?”景茂庭探究着她的表情,发现她只有倦意,无其它情绪。 “我不饿。”舒知茵自顾自的走向床榻。 景茂庭示意侍女们退下,关上寝宫的门,跟随她到榻前,温存的道:“我为你宽衣。” 舒知茵没有拒绝,静静的站在榻前,让他摘去簪钗,褪去外衣。不多时,她的如瀑青丝披散而下,只身着薄薄的月白色里衣。 面前的她呼吸柔软,散发着温和恬静的气息,景茂庭情不自禁的将她纳入怀中,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扶托住她的后脑,俯首含住了她的唇瓣。 他的吻出奇的温柔,轻轻的探入,以舌挑起她的舌尖,细细的吮弄,很在耐心的撩拨着她的回应。良久,她只是一动不动的任凭他深吻,接纳他,但没有回应。 “嗯?”景茂庭心慌的停下动作。 舒知茵抿了抿湿润的唇,眼睛眯成一条缝,道:“我很困,想睡觉了。” 景茂庭专注的瞧她,确认她是真的累乏困倦没了精神,便将她拦腰抱起放在床榻上,拉起被褥为她盖好身子。 见她闭起了眼睛,他坐在榻边,默默的守着她,直到她入眠。 第61章 为什么 秋高气爽,舒知茵坐在凉亭下的秋千榻上轻荡,静静的看着尚衣局和尚工局的嬷嬷为她精心展示设计的冬衣和饰品图纸,冬衣以艳红色为主,饰品以翡翠为主,款式皆简约轻便。 福国公主的眼光极挑剔,每次换季时,尚衣局和尚工局总是设计五十个款式供公主挑选,不出意料,公主只从中选出了几款。 待嬷嬷们退下后,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要为景大人制冬衣了。” 如锦应是。 “多制几件暖和的外袍,以柔软皮毛为里衬。”舒知茵知他喜穿棉衣棉靴,棉制的如何能御寒,道:“多制几双冬靴,也是用皮毛为里衬。” “是。”如锦暗喜,大人和夫人的感情融洽,恩爱绵长。这世上能让公主殿下悉心关怀和在意之人,唯有景大人。 舒知茵想了想,道:“为程姑娘制一箱冬衣。” “是。”如锦犹豫了下,说道:“昨晚景大人出府了一趟,归来时已是半夜,被程姑娘拦了去,二人在藏书阁里待了半个时辰。” 舒知茵不以为意的道:“是吗?” 如锦如实道:“奴婢派人一直远观着,见他们就一直相对坐在窗前,烛光明亮,像是寻常闲聊。景大人神色始终如常,倒是那程姑娘时喜时忧,情绪不稳。” “他们在藏书阁时,不必让人远观。”舒知茵说得云淡风清,何必自扰之。 “是,景大人很自律。”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景大人对公主温情款款,如锦真跟别人一样以为景大人无欲无求六大皆空。 舒知茵的眉心悄无声息的一蹙,不适的闭上眼,斜卧在秋千榻上。自昨日的那一番长谈后,她的心便空空落落的泛凉,有一种在深潭里失控向下坠的无力感,莫名的黯然,仿佛身心置于荒凉的虚无之中。 许久,如瓷快步前来禀告道:“夫人,金谷公主去清平寺带发修行、为国祈福了。” 舒知茵微眯着双眼,“哪儿传出的消息?” “一个时辰前,从宫里的传出的消息。奴婢惊诧,前往金谷公主府一探究竟,发现府外围着很多一探究竟的百姓,皇宫的公公就在府外,当众道出金谷公主殿下主动提出去清平寺带发修行、为国祈福一千日,太子殿下极力赞同。为表扬金谷公主此善举,宫中特张贴告示。”如瓷道:“金谷公主已经乘马车出了京城。” 一千日便是将近三年之久,景茂庭昨日说过,他会让金 谷公主在两年内不出现在她面前。不曾想,只是一夜之间就已做到了。想必景茂庭昨晚出府,是当即去完成承诺。 舒知茵非常清楚,金谷公主绝对不会主动提出去清平寺,一定是受到了某种压力。太子殿下亦是,不会心甘情愿的同意胞妹在清苦的寺庙禁足度日。 昨晚,景茂庭坐在榻边陪着舒知茵入眠后,去了太子府,以金谷公主泄露福国主服毒一事为由,提议让轻率误事的金谷公主去清平寺带发修行一千日,并于次日离京。太子自是不肯,景茂庭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经过一番激烈的对峙,太子无奈妥协,商量减少时日至一年,景茂庭坚决不肯让步,坚持是一千日。毕竟是金谷公主鲁莽在先,太子最终盛怒的同意,连夜入金谷公主府,软硬兼施的逼迫金谷公主主动提出为国祈福。 他能做的事会尽力去做,不能做的事就是做不了。 舒知茵理解他,懂得他在努力让她满意,可是,她依旧寡欢情绪低落。以至于到了深夜他忙碌归来,轻手轻脚的躺在她身边,察觉到她还没有入睡,温柔的拥她进怀里,深情的亲吻她时,她的反应有些迟钝漠然。 “茵茵。”景茂庭语声急切而沙哑,呼唤着身下娇妻的回应。一个白天看不到她,真的体会到了如隔三秋的思念。 舒知茵的心跳怦然,而她的肢体无动于衷,她感受着他的热烈,像是升腾起的火焰在烘烤着她,令她不由自主的在躲,仿佛是害怕被灼伤。他的火越旺,她就躲得越急,眼看他生起的那团火要将她吞噬了,她猛得用力挣扎,生怕被烧死似的。 “茵茵?”景茂庭发现了她的手在推他,不像以前那样拉近他。 舒知茵紧皱着眉,轻颤的道:“可以不要吗?” 景茂庭一怔,抬起上身喘着粗气看她,她的脸色不好,表情明显不适,他疼惜的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感觉很不好。” “哪里感觉很不好?” 舒知茵也说不出哪里不好,却就是不希望他再继续。 景茂庭注视着她,眸光深邃,轻问:“是你的心情不好?” “嗯。”舒知茵觉得心情确实不好。 景茂庭自我反醒的问道:“是我今日回来晚了,你等我等得急了,所以心情不好?” “我知道你很忙。” “我今后会尽量早归。” “不用。”舒知 茵微牵唇角,“你以前很兢兢业业,终日早出晚归的繁忙在大理寺。大婚之后,总早早的回府,不知道旁人怎么议论呢,可能会指责我是红颜祸水,使景大人不务正业,贻误国事。” 景茂庭啄了下她的唇,道:“不会的。” 舒知茵心平气的道:“是啊,景大人当然不会不务正业,景大人的秉性稳如磐石,岂会被人影响。” “我的意思是,旁人不会指责你的。”景茂庭察觉她语气里的小情绪,温言解释道:“在府外为官是正业,回到家中陪爱妻,也是正业啊。我以前常在大理寺,是因回到府中也很冷清,现在不同了,我家有妻子,归心似箭。” 舒知茵笑了笑。 景茂庭侧卧着搂住她,由衷的道:“我要多与你在一起。” 舒知茵的心一颤,颤过之后竟是悸疼,凉疼凉疼的,疼得她微蹙起眉。 景茂庭捕捉到了她神情的变化,轻问:“是身子不适?” “嗯。”舒知茵翻个身背对着他,声音倦倦的道:“我要睡了。” 景茂庭被晾在了一边,胸膛里泛着阵阵涩意,轻叹了口气。瞧着她单薄柔软的背影,实在心软,他慢慢的挪过去,从她背后温柔的拥她入眠。 如果只是偶尔的‘可以不要吗?’,景茂庭可以接受,然而,她却接连十天的说‘可以不要吗?’ 这晚,秋雨绵绵,景茂庭浴身后只着里衣走向她,看她坐在榻边绣着手帕。 烛光中,舒知茵一针一线的在洁白的手帕上绣着海棠花,是一枝艳红的海棠花,绣得很认真。 景茂庭挨着她身边坐下,脉脉的凝视她美丽娇容,笑问:“这块手帕绣好了,可能送给我?” “你不是只喜欢月白色素帕。”舒知茵语声温和,近日闲来无事,便玩起了绣帕。 景茂庭道:“只要是你亲手为我做的,我都喜欢。” 舒知茵笑道:“等这块绣好之后,我为你绣一块。” “一言为定。”景茂庭沉静的坐在她旁边半晌,见她仍旧在一针一线的绣,丝毫不打算停下,他目光一沉,温柔的捉住了她的手,将帕和针放在一旁,道:“晚上绣帕对眼睛不好,白日再绣。” “好。”舒知茵刚要躺下睡觉,身子便被他搂住。 他热乎乎的呼吸洒在她面颊,下一刻,他覆上她的唇,深入的吮吻,带着热情的渴求,和要与她 合二为一的坚定。随及,他处于主导的将她放倒在床榻上,唇下生起情火,略带有侵略性的掠着她的甜美气息。 不同于前几次的试探,这一次他手掌下的动作近乎霸道,迅速的扯开她的里衣,在她圆润的胸前落下贪恋的印痕,带着占有欲。舒知茵拧眉,抓住他向下挪移的手掌,“可以不要吗?” “我可以说不可以吗?”景茂庭反抓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手向下。 舒知茵的手被烫到一般,赶紧抽出,道:“不可以。” “为什么?”景茂庭见她在抖,不像是以前因舒服而颤粟的抖,而是因抗拒不得而发抖,粗哑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些日一再的推拒我?” “我没有兴致。”舒知茵语声轻飘。 “你明明很有兴致。”景茂庭不由分说的攥着她的手抵向她腿间湿嫩之处。 “你……”舒知茵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要挣脱开手,他不松,强势的捏着她的手指让她真切的感受她已经很有兴致。 景茂庭仔细的浸湿她的手指,沉声道:“你分明想要,为何说不要?” 舒知茵不再挣脱,任由他使坏的动作不仅不停反而加快,冷道:“我不想。” “你是想冷落我?”景茂庭眼底幽深,带着痛楚,“你为了我做不到的事而闷闷不乐?因为我没有让你如愿而不满意?你不满意了就对我冷漠,无视我?” 舒知茵别过头不看他。 景茂庭稳住她的脸颊,直直的与她对视,惶惶不安,郑重声道:“茵茵,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知道你不开心不高兴,让我在别处弥补,使你开心满意,好吗?请不要疏离我。” “你多虑了。”舒知茵心平气和的轻道:“我没有疏离你,你已经是我的夫君,我不会疏离你。我能理解你的决定,我接受你的决定。我只是心中压抑,心里提不起兴致,给我点时间。” 景茂庭松了口气,回想这些日她的言行,除了不与他缠绵,对他倒是亲近。他懂得说出‘给我点时间’时的艰难,温柔的将她的衣衫整理好,为她盖好被子,安静的躺在一边,道:“可以。” 第62章 劝说 初冬,寒气渐渐笼罩而下,经过了深秋的丰盛,天地间高远而沉寂。 舒知茵与荣妃漫步在景府花园,园中的草木在无声的枯萎,空添许多萧瑟之意。 荣妃近些日常常观察着女儿,女儿如绸缎般的黑发已盘起为新妇,神色却不似新妇特有的娇柔,好像有一种淡淡的愁绪,女儿的心情不好?她和景大人的关系不和睦?尽管女儿极少流露出失落,心细如发的荣妃还是捕捉到了女儿隐有不满。荣妃实在放心不下,今日特意来景府与女儿谈心。 当舒知茵又一次不自觉浅蹙起眉头时,荣妃终是忍不住问:“茵儿,你和景大人?” 舒知茵捏起一片枯叶在指间把玩,漫不经心的道:“孩儿和景大人有个心结。” “是什么心结?”荣妃不禁紧张,问出担忧已久的事:“他对你大婚之前跟许元伦去许国耿耿于怀?有所猜忌?” 舒知茵笑了笑,道:“母妃多次想问而又问不出口的是这事?” 荣妃承认道:“虽然景大人在皇上面前说他同意你去许国,我觉得,景大人并不同意,苦涩难言。你任性为之,不顾及他的感受跟一男子远去许国。他身为你的夫君,难免多想。” “他是在意,很不悦,但他并没有因此耿耿于怀。” “那就好。”荣妃如释重负,这种事寻常男子多是难以接受,景大人能不追究绝不是易事,可见景大人对茵儿的宽容珍重,不免欣慰,问道:“你们还有什么心结?” 舒知茵坦言道:“孩儿不满意他对太子的态度。” “因为你不喜欢太子,就希望景大人也不喜欢太子,公开跟太子反目成仇?”荣妃很不理解女儿的想法,但由于女儿一贯如此而又理解女儿有这种想法。 “曾经是的,我希望景大人爱我所爱,憎我所憎。”舒知茵神色沉静,“现如今,孩儿只要求他能告诉太子,他是因为爱慕我而娶我,并不是因为所谓的‘皇命难违’。可是,他不肯。” “为什么要告诉太子?” “孩儿受不了太子在心底嘲讽孩儿愚蠢,他在看着孩儿时,一定像是在看一个傻瓜,讥笑孩儿被假象蒙蔽。” 容妃眸色温暖,轻道:“如果太子还认为景大人娶你是皇命难违,那真正愚蠢的是他啊。” 舒知茵一怔。 容妃语声缓和的道:“景大人的刚正不可人尽皆知,如你所言,他不肯答应 你的要求,他对你尚且如此,婚姻大事他岂会妥协?据我所知,他违抗过太多次皇命。景大人对太子说是皇命难违,太子竟然相信,是太子被蒙蔽住了,太子才是个不自知的傻瓜呢。”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听着。 容妃细心的开导道:“景大人先是当众求娶,又当众选择娶你,认真郑重的迎娶你入府,婚后体贴入微的待你,这不是真正的爱慕是什么?话语可以是假的,言行举止是难以掩饰太久的,他是否真的爱慕你,自会有目共睹。” “孩儿知道他是真的爱慕我。”舒知茵的语声笃定,“孩儿不愿意他在太子面前言不由衷。” “景大人不告诉太子实情,我觉得他是担心太子知道你是他的软肋后,而用你威胁他要挟他。你想想看,太子信任他,是要委他以重伤,自是不能接受他爱慕上与太子势力不和的你。徜若太子以你的命运处处刁难他,他岂不是要受制于太子。” 舒知茵的眼睛骤亮。 容妃语声轻柔的说道:“景大人是有见识的朝臣,他要明哲保身,要顾全大局,不能任性妄为,更不能授人以柄。他始终很沉稳自律,有他自己的原则,不轻易妥协,这不正是你爱慕他的原因吗?如果他轻浮急躁,冲动放肆,见风使舵,跟那些令你不屑一顿的人有什么区别?” 闻言,舒知茵心头一震。 “他爱慕你,却有的放矢,这是一种保护。”容妃耐心的劝慰,以她毕生的感悟和与生俱来的宽容厚道,“既然你已嫁给他,就放心的将自己交给他,安心的享受他给予你的幸福,温温顺顺的待他,让他感受到你对他的爱和依赖,让他心暖,从而使他有很多保护你的欲望和力量。如果你冷落他,时常让他心寒,久而久之,他的心就真的寒了,想再暖也暖不热了。” 舒知茵笑了笑,道:“所以您接受父皇爱您的方式,心满意足的享受。” 荣妃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得温柔,道:“他心里有我,我知他心里有我,他十几年如一日的待我好,不予人知,又何必要让人知?他身为一国之君,有太多顾虑,我理解他以国为重,永不将私欲凌驾于国基之上,任何感情都排在国运安稳之下,这才是一国之君该有的责任。而我,被他妥善珍藏爱慕着,我很心满意足,何必在意芸芸众生的悠悠众口。” 看着母妃幸福的容貌,舒知茵颇为羡慕,极少有人能像母妃这样悠然自得,母妃是发自内心的知足,全身心的沉浸在爱中,被暖洋洋的包住 ,乐于享受,温柔度日。 荣妃微笑道:“当然,你与我不同,你看似待人冷漠,实则感情很强烈很纯粹。你自幼独立自主,清高薄凉,不愿意委屈自己,而一旦妥协了,就会要求更多。” 舒知茵不置可否,她懂得母妃的知足常乐,明白放轻松的享受是一件幸事,然而,她性格使然,无法做到。 见女儿眉头蹙得舒展不开了,荣妃忽然认真的唤道:“茵儿。” “母妃?” “如果跟景大人在一起很不愉快,不如早些和离。” 和离?舒知茵惊道:“母妃,何出此言?!” 荣妃从容说道:“你嫁给景大人之前,就应该知道景大人的态度和秉性。嫁给他之后,又因此闷闷不乐,不仅你不愉快,使景大人也不愉快,景大人何错之有?既然如此,何必继续勉强,不如,放过景大人,也放过你自己。” 舒知茵垂着眼帘,低声道:“孩儿只是暂时闷闷不乐。” “既然你不愿意跟他和离,就要自己释然,不能再闷闷不乐。”荣妃道:“有什么事情,会比跟他在一起一辈子更重要的?” 舒知茵默不作声,神色沉重。 荣妃看了看女儿,隐隐一叹,她希望女儿能尽快释然,轻道:“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景大人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你要好好的珍惜。” 舒知茵挑眉,“难道母妃也像天下人一样,觉得我嫁给景大人是我的荣幸?” 荣妃思索半晌,道:“你嫁给他,他迎娶你,是你们彼此的荣幸,都要好好的珍惜。” 舒知茵笑而不语。 荣妃瞧了瞧天色,道:“天色不早,我要回宫了,你再想一想我方才说的话。” “好。”舒知茵送母妃出府后,折身回到花园,独自一人坐看夕阳西沉,思索良多。 天渐渐黑了,冬夜的寒气侵骨。如锦命侍从点亮凉亭四周,为夫人披上斗篷。 眼看夜色越来越深,舒知茵开口问道:“景大人还没有回府?” “景大人半个时辰前回府了。”如锦道:“刚入府就被程姑娘拦下,二人去了藏书阁。” 舒知茵懒洋洋的倚着凉亭柱,漫不经心的望着藏书阁的方向。 如锦见夫人没有反应,赶紧继续说道:“这会儿,景大人在藏书阁用晚膳。这半个月,程姑娘总是亲自给景大人煮粥,景大 人似乎很喜欢喝。昨晚,景大人喝了两碗。” 闻言,舒知茵脸色一变,霍然起身,踏着夜色,身形如风脚步轻快的前往藏书阁。 烛光通明的藏书阁中,景茂庭端坐在窗边的案前,一勺一勺的喝着药膳,神色如常。 程蔚之穿着一袭清秀的少年装,托腮坐在他对面,笑颜灿烂,目不转睛的瞧着景大人,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如沐春阳的风度,很迷人。 喝完一碗药膳后,景茂庭便站起身再盛一碗。 程蔚之抢着为他盛粥,笑嘻嘻的道:“今晚的是不是比昨晚的好喝?再好喝也不能多喝,最多只能喝两碗。明日,小女子再煮另一种口味的,可能没有今日的好喝,但会比昨晚的好喝,景大人也要喝两碗喔。” 舒知茵迈入殿中,平静的道:“程姑娘好厨艺呀。” 第63章 好吗 随着一阵刺骨的寒风突起,景茂庭抬首间便看到了舒知茵,她曼妙身姿裹在艳红色斗篷里,明艳的容貌透着几分薄凉,随着她缓步走近,她骨子里泛起的漠然渐盛,全映在脸上。 景茂庭看着她漫不经心的疏离神情,不由得的紧张,他很清楚她这种神情之下是什么,是近乎残忍的冷傲,很伤人。他沉静语声中难掩惊慌的说道:“这无需厨艺,是程姑娘家乡的一道茶汤,将数种食材依次放在锅中煮,煮沸了便能饮。” 茶汤?分明是药膳,为景大人调理身子特煮的药膳,程蔚之感觉到气氛略有沉凝。 舒知茵在亮晃晃的烛光中站定,面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是吗?” “是无需厨艺,只是简单的煮沸。”景茂庭深深的看着她,不希望她继续误会。 发现景大人在小心翼翼的解释,程蔚之暗暗的心恼,威面八方的景大人特别在乎公主的心情,跟那些惧内的男子没什么区别。可是公主呢,据她多次的观察,公主常是一副与生俱来的骄傲高贵,一点也没有贤内助的娇妻应有的温柔体贴。 舒知茵凉凉的话语如冬雪飘落,轻笑问:“虽然只是简单的煮沸,却很好喝?” 景茂庭谨慎的道:“不好喝,味道怪异,但因有明目提神的功效,我就多喝了一碗。” “景大人想喝什么样的茶汤,随意吩咐厨子去煮就是了,何需劳烦程姑娘?”舒知茵眸色清亮的迎视着景茂庭,想起他刚才喝完一碗茶汤又要去盛的样子,心底就生疼,他怎么能对别的女子做出的东西那么贪恋?! 发现公主对景大人的气势咄咄逼人,程蔚之忍无可忍的道:“一点也不劳烦,小女子乐意为景大人煮茶汤。况且,这种茶汤是祖传秘方,只有小女子能煮得出。” 舒知茵目光一闪,暼了一眼满面愤愤不平的少女,淡问道:“景大人,我允许你学习程姑娘教授的毒物知识,允许你喝她煮的茶汤了吗?” 程蔚之自作主张的接道:“公主殿下,您也没说过不允许景大人喝小女子煮的茶汤啊。” 舒知茵蹙起眉。 景茂庭沉声唤道:“程姑娘!” 程蔚之慌了慌,咬咬唇,赶紧绕过桌案,躲藏在景大人的背后,小鸟依人的柔弱模样。 见状,舒知茵的眉心蹙得更深。 景茂庭朝旁边挪了两步,正色道:“程姑娘,我和夫人有话要说。” 程蔚之心疼的看了景大人一眼,他娶的夫人应该对他百依百顺处处温柔才是啊,哎,她端起药膳罐就要离开。 “程姑娘,”舒知茵清亮的眸光笼罩着稚气未脱的少女,心平气和的道:“你言之有理,我是没有说过不允许。今日,我便郑重的告诉景大人,景大人只能跟程姑娘学习知识,不得接受程姑娘的任何馈赠,不得用程姑娘所做之物。” 程蔚之生气的搁下药膳罐,心直口快的道:“为什么‘不得’?景大人光明磊落,并没有做过分的事,公主殿下为什么要管束景大人,说出这种无理的要求?” 舒知茵不理会少女的质问,平静的问道:“景大人,意下如何?” “景大人不同意。”程蔚之挺身上前,哼道:“景大人做事自有分寸,公主殿下何必苦苦相逼。这天底下,只有公主殿下一人刻薄无理的盲目对待景大人吧!” 景茂庭立刻严肃的道:“程姑娘,请告辞。” 望着景大人的冷峻面容,程蔚之打了个寒颤,一刻也不敢多停留,拎起药膳罐就走,走至殿门前,忽听到公主道:“程姑娘,请留步。” 舒知茵对她说的话并不以为意,借机说道:“我恰有一事,要在景大人面前问你。” 程蔚之驻步在原地。 舒知茵询问道:“你在研制一种解药?是为解什么毒?是为了谁而解?” 闻言,程蔚之狡黠的眼神一闪,回身道:“小女子是在研制解药,是为解一种很罕见的毒,服下这种毒之后,只有短暂的寿命。” “有多短暂?”舒知茵察觉到了景茂庭的不安,但他已无法阻止对话,只得沉默着。 程蔚之道:“有的可活五年,有的可活八年,还有的只能活一年。药量不同,可活的寿命不同。” 舒知茵目光紧紧盯着她,问道:“是为了谁?” 程蔚之毫不犹豫的回道:“为了公主殿下您啊。” 舒知茵一怔,景茂庭的脸色骤沉。 程蔚之非常真诚的问:“公主殿下不知道自己中了剧毒?” “是吗?”舒知茵的身心一僵。 程蔚之长长的叹息,深表同情的道:“公主殿下被坏人下了毒,景大人寻遍天下毒医,寻得小女子前来,是为公主殿下解毒。据小女子查出,公主殿下还有两年的寿命。” 舒知茵神魂俱震,瞧了一眼景茂庭,他的视线 落向程蔚之,神色不明,亦不打算言语。 程蔚之不敢跟景大人对视,她答应景大人不说出他中毒一事,她遵守承诺了。因为看不惯公主欺负景大人,她就谎称是公主中毒,吓唬公主。欣赏着公主的神情恍惚,脸色变得煞白,她轻声道:“公主殿下莫害怕,小女子看在景大人的情面上,一定会尽全力为公主解毒。世上没有小女子解不了的毒,如果有,待小女子请教爹娘后,也一定能解得了。” 舒知茵挑眉,“真的?” “千真万确。”程蔚之信誓旦旦的道:“小女子是四代毒药传人,医术高明着呢。” 舒知茵面罩薄霜的道:“我是问你,你真的是为我解毒?” “千真万确。”程蔚之抬高了音量,用非常确定的口吻道:“你身中剧毒,命不久矣。”随及,她诧异的道:“小女子一直以为你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心绪不宁,以致脾气不好。” 见景茂庭始终不语,舒知茵证实问:“景大人,程姑娘说的可是实话?” 景茂庭正色说道:“不是实话。” “事到如今,景大人不用再对公主隐瞒了。病人要知道自己的病情,才能更好的配合治病,以后就不必再偷偷摸摸的使公主服下缓解毒素的药了。”程蔚之不慌不忙的道:“请景大人原谅小女子说出了实情,请公主殿下放心,小女子既然答应了景大人为公主解毒,就会信守承诺,倾尽全力。” 舒知茵若有所思,而周身却有寒风呼啸吹过,乍起的寒意极快的传遍全身,身心止不住的冰冷。 趁着公主低眉思索间,程蔚之悄悄的偷窥一眼景大人,猛跟景大人的冰眸撞个正着,骇得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露出抱歉但又不愿意向公主澄清的神色。在他强硬的眼神示意下,她悻悻然离去。 “茵茵。”景茂庭阔步走到她身边,轻握着她的肩,认真的说道:“程姑娘是故意为之,莫相信她的话。” 舒知茵不语,心事重重的仔细打量他,要寻找一些蛛丝马迹,用以判断内心那个油然而生的猜测。 景茂庭紧张着她的不悦,郑重说道:“我答应你,不接受程姑娘的任何馈赠,不再用她做的任何东西。” 舒知茵缓慢问道:“她祖传的秘制茶汤,有明目提神的功效,你不想再喝了?” 景茂庭道:“如果你同意,我可以用银子买下她的配方,我自己煮。”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问 :“不喝她的秘制配方,你会丢了性命?” 景茂庭心下一惊,神色不变的沉默。 舒知茵直截了当的说道:“她是在为你研制解药?” 景茂庭沉默。 “是谁让你服的毒?”舒知茵难以置信的蹙眉,心痛不已的问:“太子?还是许明帝?” 景茂庭沉静的道:“你别再胡思乱想,我明日就让程姑娘离府。” 舒知茵扬眉,“将她安置在别处?” 景茂庭笃定的道:“让她离开京城,永不见她。” 舒知茵一怔。 景茂庭正色道:“如果你不满意她明日离府,我可以现在就让她离开。” 舒知茵心中的恍惚又起,方才程姑娘的一番话,很显然是假的,却让她隐约猜测是景茂庭中了毒。可是,景茂庭竟态度坚决的让程姑娘离开,难道猜测错了?她仰首瞧他,他很真挚,很深情,与此同时,他又很不安,可想而知,他是在不安她感受不到他的真挚与深情,她心中莫名一软,转移开话题,道:“我饿了,一起用晚膳?” “好。”景茂庭见她眉头展开了,温柔的揽她入怀,轻抚着她的背脊,温存声道:“我饿许久了,我们一起用完晚膳之后,能不能一起……嗯……一起……” 舒知茵笑了笑,感受着他的怀抱结实、灼热。方才猜测是他中毒时,她担忧的全身冰冷僵硬,发现猜测错了,心里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欢喜。 景茂庭俯首脉脉瞧她,带着渴望的口吻道:“好吗?” “好。” 第64章 需要 用过晚膳后,夜空中飘起了漫天雪花。 在殿外廊檐下,景茂庭为舒知茵戴上斗篷的绒帽,牵起她的小手,一同前往寝宫。走到寝宫外,景茂庭忽想起什么似的,道:“我去去就回。” 舒知茵独自踏入寝宫,发现屏风后的大浴桶中已备好了枸杞玫瑰浴汤,她诧异的回首一看,她并没有说要沐浴。如锦禀告道:“晚膳前,景大人吩咐奴婢为夫人备浴汤。” 闻言,舒知茵隐隐一笑,便想起晚膳前他脉脉的渴求。瞧着冒着温热蒸气的浴桶,命如锦为她宽衣,随及玲珑身子滑入浴汤中。 不多时,景茂庭回来了,他一挥手,侍从们都识趣的退下,退得远远的。他的声音从屏风的另一侧响起,“茵茵。” “嗯?”舒知茵朝浴汤中下沉了些,使水漫至肩颈。氤氲水雾里,她的双颊涌着暖潮。 景茂庭闲话家常的说道:“外面的雪飘得很大,明日清晨应是白茫茫一片。” “嗯。”舒知茵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走近,偏头一望,只见他身着单薄的月白色里衣,搬着一张木椅而来。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将木椅摆在浴桶边,缓缓坐下,沉静声问道:“听如锦说,你自幼就只用枸杞玫瑰汤浴身?” “嗯……”舒知茵察觉到他眼底闪烁着耐人寻味的光芒,他额头鬓角的发丝潮湿,散发着干净清凛气息,显然刚刚浴过身。 景茂庭状似无意的伸手探进浴汤里,轻撩起水纹,专注的凝视她,一本正经的道:“我自幼用山泉清水沐浴,不知用枸杞玫瑰汤浴身可有不同体会,能让我试试?” “随时让如锦为你备浴汤就是了。” “我想现在。” 现……在……,舒知茵若有所思的扫了眼可容纳三四人的大浴桶。 “我想和你一起在浴汤里,”景茂庭的神色认真,停顿片刻,才说出后面三个字:“暖暖身。” 舒知茵的美眸微扬,自是明白了他话中意思,她深吸了口气,道:“来。” 景茂庭愉快的笑了,最喜欢她干脆利落的顺应他心意的时候。他站起身,慢条斯理的褪着里衣。 朦胧烛光中,他裸露出肌理匀称的上身,胸膛坚硬结实,透着雄性力量的美感。舒知茵心跳得怦然,强作镇定的看着他的赤身,他的体魄健壮,再配上他英俊的容貌,可谓是最迷人的男子,最为让她由衷的赏心悦目。 待他褪去下身里衣时,舒知茵措不及防的瞄了一眼,连忙垂下眼帘,身心慌颤。虽是见识过他的阳刚,可是已过了多日,不免仍觉一羞。忽想起这多日对他的抗拒,心中荡起异样滋味。母妃的话字字入耳入心,她愿意尝试解开心结。 景茂庭全裸跨入宽敞的浴桶中,激动的与她并排而坐,不知是不是浴汤温热的缘故,他体内瞬间燥热,面红耳赤。感觉到她娇躯的轻颤,他没有按捺自己,情不自禁的侧身向她,水中的大手准确的握住她的纤腰,俯首吮住她柔软的唇瓣,灵活的舌尖启开她的唇齿,纵情的去吸吮属于她的温香,另一只手覆上她的软绵。 在他坐稳后极为短暂的间隙,他就已与她肌肤相贴、唇齿相连。他的动作温存,一气呵成。 他啊……,在浴桶外坐着时还很规矩沉静,波澜不惊的。进入浴桶内,血肉中的欲望一触即发,就像是在床榻上将床幔放下后一样,他就立刻处于主动之势,全神贯注的投入,坚定而勇猛的索要她并给予她。 严格的说,是他穿上衣物和不穿衣物时,判若两人。他穿上衣物时有多沉稳内敛,不穿衣物时就有多野蛮霸道。 每在这样的时刻,他们不是权臣和公主,是夫和妻,是身心相许合二为一的男女。 他已渐渐掌握美妙之道,手法娴熟,轻松的撩拨着她的感官,一波又一波,一层又一层,使她骨子里的羞涩被恣意的呻吟替代。他强势又有耐心的取悦她,掌控着每一个节奏,直教她眼神迷离意识涣散,才挺身而入她的紧嫩之处。 她熟悉了这种滋味,是迷乱的漩涡,强悍的吸附着她深陷其中。在他强有力的身躯和大手的控制下,她就是任他眷顾的花儿,满足的享受着他播撒的雨露阳光,快活娇艳的盛开。 他沉醉于她的温柔乡,她的肌肤极为细腻柔滑,泛着迷人的甜香,令他久久的不可自拔,任由强烈的欲望肆意挥霍,与她紧密的交融在一起,紧密不分。 她在他深情强硬的炙热中,融成潺潺春水。她从起初的轻嗯,变成放声的呻吟,逐渐成了孱弱的低喘。 过了足有一个时辰,寝宫里的欢爱气息依然浓稠,温热的浴汤已凉。景茂庭从水里捞起瘫软无力的美娇妻,把她牢牢的抱在胸前,用棉巾简单的为二人擦去身上水珠,将她抱放在床榻里,高大的身躯再度紧贴向她。 累乏不堪的舒知茵原以为能睡觉了,发现他兴致还很高涨,气若悬丝的轻问:“你还需要?” “需要!”景茂庭火热的掌心抚熨着她光滑的肌肤,完完全全的打开她动情的身子,坚挺强势的进去索取,补偿这些日未尽的亲热,狂烧至燎原,怎么都要不够。 已经多次了,他这分明是在纵欲啊,可听他粗哑坚定的语声,像是刚开始缓解,欲求不满似的。 舒知茵尚未缓过神,就又被他疯狂有力的带领去那妙不可言的极致舒服之境。 情潮澎湃,爱欲勃勃,因爱情而起的情爱,更为消魂蚀骨,甜蜜而幸福。他们的灵与肉,身与心,很完美的契合。 许久之后,餍足的男子心满意足的笑了,揽着软绵无力的娇躯入怀,温温柔柔的抱着她,很安静,与刚才的野蛮霸道截然相反。不得不说,他爱极了她,爱极了掌控住她、占有她、征服她、满足她、拥有她的感觉。在床榻之上,她的身份只是他的娇妻,他要她的温驯,由他支配。 他燃亮烛光,她睡得很沉,香香的,暖暖的,瞧到她泛红的眼眶,景茂庭爱怜不已,她的脸上有着频繁畅快时留下的泪痕。他的眸色柔软深情,开始如初夜事后一样,一丝不苟的为她清理干净。 仔细为她浴身,小心的上药,穿好里衣,换去被褥,他让她枕着他的胳膊贴着他的胸膛睡在他的臂弯里,舒心踏实的相拥而眠。 迷迷糊糊的舒知茵躺在他宽阔的怀抱中,如是置身于惬意安全的栖息地,她的唇角不由得泛起柔软满足的笑意。 清晨,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景茂庭正襟端坐在榻边瞧她,她的容貌比以以往更为娇美,安祥温柔,他忍不住又想亲近芳泽,见她睡意香浓,便克制的轻吻了下她的脸颊,起身去早朝。他打开寝宫的门,神清气爽的踏出殿。 经过花园时,遇到了等他已久的程蔚之。 程蔚之看到景大人阔步而来,俊容冷峻,自带一股光明浩然之气,有着高不可攀的尊贵风度。等待许久的不耐全不见了,她笑弯了眉,欢快的迎上前说道:“景大人,今日早些回府喝药膳哟。” 景茂庭驻步,负手而立,波澜不惊的道:“请程姑娘半个时辰内离开。” 程蔚之的笑意僵在脸上,震愕的喃问:“离开?去哪?” “哪里来,回哪去。” “为什么?” 景茂庭沉静的道:“你昨日故意言行挑衅我夫人,她不与你计较,我却不能容许。” “小女 子……”程蔚之迎着他的冰冷,又骇又怯的道:“是她欺景大人在先,她……她对景大人趾高气扬,小女子……小女子看不惯。” “我夫人怎样对我,是我夫妻之间的事,与任何人无关。” “她凭什么对景大人趾高气扬,她……” 景茂庭坚决的道:“我会派人奉上银两,送你出京。” “小女子不走,就不走。”程蔚之的心很酸,委屈的落泪,急道:“景大人身上的毒还未解,小女子不能走。” “我身上的毒,再与你无关。” “那毒素再不压制缓解,会在三年内要了景大人的命!”程蔚之绝不是危言耸听,他体格健壮,毒素已在陆续苏醒扩散,“小女子在配制缓解的药膳了,景大人岂能半途而废。” 景茂庭冷道:“再与你无关。” “为什么?”程蔚之惊讶的发抖,“就因为小女子替景大人打抱不平了?” 景茂庭冷道:“你冒犯到了我夫人。” 为了那个娇纵的公主,景大人竟这般冷漠无情!程蔚之见他态度强硬的不余留地,她眼泪流是更欢,带着哭腔道:“小女子不想离开景大人。” 景茂庭对别的女子梨花带雨的样子无动于衷,眼底只有冷沉的果断。 程蔚之看尽他的坚如磐石,咬着唇擦拭去眼泪,委曲求全的道:“小女子保证,再也不挑衅景夫人,再也不冒犯景夫人,以后见到她会躲得远远。”见景大人冷酷依旧,她指天发誓道:“小女子发誓,如果违背誓言,生生世世为魔为妖为畜,受尽磨难。” 景茂庭冷静的坦言道:“我不能相信你,你敢冒犯一次,就敢再次冒犯,我不希望待关键时刻,你以解药威胁我夫人,使她伤心无奈。” “小女子不会,绝不会!”程蔚之赶紧保证,“小女子再也不会招惹她。” “别再多言,我意已决。”景茂庭本就不是心软优柔之人,他不能制造任何隐患。 程蔚之瞠目,哆嗦着问:“景大人担心她会被威胁,连命也不要?” “对。”景茂庭义无反顾。 为了能正大光明的明媒正娶她,他心甘情愿服下皇帝给的毒药。他是要把她放在心尖尖上保护宠爱,给她最大程度能给的幸福,不让她受欺负,尽量不让她伤心难过。中毒一事,他不告诉她,就是免她提心吊胆惶恐不安,他想要她每日都活得舒服快活。他无法 容许因为解药,使她有可能会被别人威胁,他绝不能留下使她受别人冒犯的机会。 “景大人?”程蔚之这才意识到景大人对公主的爱有多深沉。 景茂庭继续阔步而行,如一阵寒风,不带一丝感情的从她身边经过。 程蔚之的心里难受极了,原以为凭着给景大人解毒,可以被景大人另眼相待。事实上,在昨晚之前,她确实被景大人尊重有加的对待。可是,跟福国公主相较,她在景大人面前的存在太微不足道了,比尘埃还渺小。 原来,在景大人的心中,无人有资格攀比福国公主,连景大人自己的生命也不能。 程蔚之苦涩的追着那刚毅的背影,无比真诚的道:“景大人,请相信小女子一次,就一次。” 景茂庭不语,步伐稳健,对她视若无睹。 “景大人中的毒只有小女子能解,因为那毒……那毒是……”程蔚之欲言又止,只要他理睬她,她就说出来,可是,他置若罔闻,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景大人,小女子知错了还不行吗?!”一路小跑着眼随景大人的步伐,程蔚之几乎想把心挖出给证明给他看了。 景茂庭不语,神色如常,对于冒犯舒知茵的人,不原谅亦不会再相信。 行至府门前,遇见了骑在马背上的齐汀。 景茂庭正色的道:“齐汀,为程姑娘准备银两,送她立刻出京。” 齐汀不明状况,只见景兄态度坚决到无法撼动,而程姑娘泪眼婆娑,低声应了声是。 第65章 毒 望着程蔚之撅着小嘴的委屈模样,齐汀没有送程蔚之出京,而是带着她纵马到了空置的旧景府。 翻身下马,齐汀好整以暇的道:“说吧,你是干了什么故作非为的事,招惹到了景大人?” 程蔚之吸了吸鼻子,哼道:“景大人说我冒犯了福国公主。” “你敢冒犯景大人的福国公主?”齐汀大惊失色。 程蔚之理直气壮的道:“我并没有冒犯她啊,我是见她欺负景大人,才跟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而且,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啊。” 齐汀眯起眼睛,正色道:“那你哭够了吗?如果没哭够,赶紧哭。哭够了,我就送你出京。” 程蔚之急道:“我不要出京,我要留在景大人身边。” “留在景大人身边,继续理直气壮的招惹福国公主?” “我没有想招惹她,我就是看不惯她对景大人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忍不住想护着景大人。” 齐汀伸手不轻不重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叹息道:“你啊,不自量力。” 程蔚之很不服气的道:“你是不知当时情景,福国公主的气势一直压制着景大人,甚至提出无理要求。” 齐汀摇了摇首,道:“景大人愿意被福国公主压制,乐在其中,那是人家夫妻的相处之道,与你何干?你有什么资格指手划脚呢?” “我是没有资格,”程蔚之心直口快的道:“她又有什么资格不把景大人放在眼里?!” “她把景大人放在心里了。她如此对景大人,说明她在意他。她真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时候是不理会,景大人说你冒犯她了,而她没有追究你,因为她没有把你放在眼里,懒得理你。” 程蔚之愣了愣。 齐汀认真的道:“她就是那样的人,她对谁付出的多,就会对谁要求的多。如果她对景大人没有要求了,景大人会寝食难安。” 程蔚之心中大为不满,哼道:“她有什么好的,景大人着了魔似的待她好。” “她当然好,容貌好,气质好,身姿好,”齐汀不假思索的赞不绝口,“她的性情很有趣,是个很妙的女子,好极了。” 看到他刚才还板着脸,在说起福国公主时,他的眉眼在笑,笑容温润,程蔚之顿时感觉到异样,用力的瞪着他,像是揭露天机般的质问:“你是不是对她有非分之想?” 齐汀大方的承认道: “我心悦她。” “啊!”程蔚之膛目结舌,“她是你嫂嫂!” “我是在她没有成为我嫂嫂之前心悦她的,”齐汀笑了笑,笑得很自然,“景大人知道我心悦她。” “啊?”程蔚之更加震惊。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心悦她是很正常的事。”齐汀坦然的道:“那次,她跟景大人冷战多月,我知道景大人早已爱慕她,便跟景大人明确表态,如果他不娶她,我就主动追求她。景大人说他一定要娶她,非娶她不可。” 程蔚之不可思议的道:“你把她让给景大人了?只在心底默默的心悦她?” 齐汀道:“不是我让,是她爱慕的人是景大人,我是适可而止。” 程蔚之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问:“你还在心悦她?” 齐汀扪心自问了片刻,诚然道:“是,不过在慢慢减少,渐渐被与日俱增的欣赏替代,把她当嫂嫂对待。” “我相信你。”程蔚之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澄亮的光,“我心悦景大人,可我发现他心里只有福国公主,为了福国公主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我决定了,减少对他的心悦,在很快的被与日俱增的敬仰替代。” 他们会心一笑,有着交换心底秘密之后的温馨。 程蔚之咬着唇,笑嘻嘻的道:“你会帮我留下来,是不是?” 齐汀笑嘻嘻的回答:“我可帮不了你。” 程蔚之撅着小嘴哼道:“你明明可以帮我的,你跟景大人关系匪浅,你替我说说情不行吗?” “我为什么要帮你说情?”齐汀笑意不减的道:“我们每次都话不投机,可没有什么交情。” 程蔚之承认,每次与他见面,他们总是拌嘴,实在是没有交情。她眼睛一转,道:“因为景大人需要我的毒术!” 齐汀不以为然的道:“天下懂毒者不止你一人,随时会有懂事的新毒医能替代你。” “只有我能帮景大人。” “又不自量力了。” “我说的是实话。” “说来听听,怎么就只有你能?” 程蔚之哼道:“我答应过景大人不告诉别人,我不能对你说,反正我说的是实话。” “既然只有你能,景大人为什么还让你离开?” “我已经说了呀,因为他说我冒犯了他的夫人。” 齐汀长长的“哦”了一声。 等了许久,程蔚之见他不言语了,满脸期待的道:“你到底帮我说情吗?” 看着她着急的小脸通红,耐心的道:“景大人的态度很坚决,我难以说服。” “你必须要帮我。”程蔚之说着,焦急的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出了眼眶,“我不想离开景大人身边,只有你能帮我。” 她流泪的模样真是楚楚可怜,齐汀心下顿时一软,连忙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程蔚之哭得更难过了,抽泣道:“我没有想哭啊,可是忍不住不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哭了,我帮你,我帮你。”齐汀赶紧取出手帕塞到她的手里,哄道:“快别哭了。” 程蔚之立刻破涕为笑,笑容灿烂,勾住他的小手指,道:“一言为定,你真好。” 齐汀跟着笑笑,不忍再看到她哭,给她指条明路,说道:“能让景大人改变主意的人,只有福国公主,你去找她,把不能告诉我的事告诉她,认认真真的跟她说明情况,但凡你的留下对景大人有一点益处,福国公主都会让你留下。” 闻言,程蔚之发愁的道:“她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为什么觉得她不相信?” “我昨晚的‘玩笑’说得很真诚,她好像并没有相信。” 齐汀道:“你尽管如实的说,她自有判断。” 程蔚之怏怏问道:“我的留下肯定对景大人有益处,如果她不相信呢?” 齐汀发现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了,赶忙道:“我会帮你跪下求她。” “啊?”程蔚之为之一震。 齐汀耸耸肩,道:“除此之处,我无计可施。” 程蔚之道:“你可以跪下求景大人啊。” “没有用,景大人不是感情用事之人,即使在他面前自杀,他只会觉得你用这种法子裹挟他是死不足惜。”齐汀道:“福国公主不同,只要是对景大人有益,假如她不相信你,我跪求她,她可能会愿意试着相信,并探究一番。” 程蔚之的眼睛一亮,惊奇的道:“你对他们很了解啊。” 齐汀冲她眨眨眼,道:“快去找福国公主吧。” 程蔚之轻快的骑上了马背,很诚恳的道:“谢谢你。” 齐汀笑了笑,提醒道:“你一定要对福国公主说实话,不要怀疑她 对景大人的感情。” “嗯。”程蔚之重重点头,她必须要把握住这个机会,认真的对公主说实话,争取不让齐汀为了她向公主下跪说情。她快马加鞭的回到景府,前去找福国公主,途中遇到了如锦,得知公主仍在睡觉,不能打扰。 日上三竿了,福国公主还在睡觉? 舒知茵醒来时已是午后,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舒服觉,她喜欢醒来时全身的清爽感,只是双腿酸疼,而心里软软暖暖的。 在如锦的搀扶下,她下了床榻,梳妆后,坐在窗边的榻上用午膳。 舒知茵慢饮着桑葚酒,望向窗外白雪皑皑,心想着南院的梅花应是绽放的极盛了。 待夫人用完膳后,如锦通报道:“夫人,程姑娘求见,她已在外等候了两个时辰。” “不见,告诉她,她有什么事直接找景大人即可。”舒知茵慵懒的半躺着,程姑娘是景大人请来的人,她不高兴与程姑娘来往。 如锦应是,便去传话,过了一会回来道:“程姑娘说事关景大人的安危,她恳请您能通融,见她一面。” “让她来。”舒知茵且听听无妨。 程蔚之急急忙忙的踏进了暖阁,入鼻是清淡的雅香,轻轻渺渺的,闻过之后只觉舒心。 舒知茵慢条斯理的饮着酒,没等程蔚之站定,她就漫不经心的道:“程姑娘,长话短说,如果再像昨晚那样信口开河,我会要求景大人让你离开,永不得入京。” “景大人已经让小女子离府离京了。”程蔚之丧气的一叹。 “是吗?” 程蔚之咬着唇,沮丧的道:“景大人责怪小女子昨晚冒犯了你,不原谅小女子,一次机会也不给。” 舒知茵心窝一颤,微笑道:“直接说出你要见我的用意。” 程蔚之环顾四周的侍女,道:“可否请她们回避?” “不可以。”舒知茵平静的道:“将要说的话写在纸上密呈给我看。” 想不到福国公主那么谨慎,程蔚之很识趣的接受这个建议,待如锦备来笔墨纸砚,她写道:“景大人中了剧毒,寿命尚存三年,小女子正在按爹娘给的解毒配方为景大人做药膳,请帮小女子留下,为景大人解毒。” 展纸一看,舒知茵脸色顿变,抬首看向程蔚之,发现她非常肯定的点头,道:“小女子答应了景大人不告诉任何人,小女子实在没有办法,只有你 能帮小女子留下,只能对你说实话。” 舒知茵的手在微微颤抖,语声薄凉的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程蔚之继续在纸上写道:“景大人中的毒恰是小女子的爹娘研制出的毒药,仅四粒,堪称无解药的剧毒,这四粒都在一人手里。” 舒知茵看罢,问道:“在谁手里?” “小女子知道,但未经景大人的允许,不能再多说。”程蔚之道:“小女子可以跟景大人坦言此人是谁,以证所言真假。” “告诉我。” “小女子真的不能再多说了,景大人对你隐瞒,自有他的道理。” 舒知茵挥手遣退侍从们,若有所思的道:“如此说来,只有你能救他?” 程蔚之丝毫不夸张的道:“绝对只有小女子能救他,爹娘是制毒奇人,江湖上无人能解。” “景大人知道这些吗?” “不知道,小女子只对景大人详细的解释了用那些药膳的原理,没有说出爹娘的事。” “在他让你离开时,你来不及告诉他?” “他不听,他甚至一点也不在乎。”程蔚之嘟努了下嘴,道:“他知道小女子能帮他解毒,只因为小女子冒犯了你,以及担心小女子会以解药威胁你,他不顾性命之忧,也要让小女子离开。” 舒知茵一怔。 程蔚之难掩悲伤的道:“景大人坚决的让小女子离开。” “既然他如此不知好歹,你为何不干脆离开?”舒知茵的语声平常,内心不由得在震颤。 “小女子不能离开!”程蔚之急道:“景大人若不继续服缓解毒素的药膳,恐会提前毒发身亡。” 舒知茵轻描淡写的说道:“他不留余地待你,且就让他毒发身亡。” “不行啊。”程蔚之惊诧她的言语,义正辞严的道:“他是为国为民的景大人,有他在,光明就在,正义就在。尽管小女子心寒他对小女子的态度,但小女子不能袖手旁观,否则岂不就成了害死景大人的千古罪人,比那个害得景大人服毒的人还残忍可恶万倍。” 舒知茵定睛看她,她眼眸里流淌的是纯粹的热忱,有的是关心,没有丝毫威胁的意味。 程蔚之认认真真的道:“小女子可以将解毒配方告诉景大人,却又担忧解毒过程中有意外发生,小女子要观察留意着景大人的状态,不能有所疏忽。” 舒知茵想了想,道:“我给你一个机会跟景大人说清楚,如果你的话属实,我能做主让你留下。” 程蔚之重重点头,很肯定的道:“小女子说的话字字属实。” 示意程蔚之退下后,舒知茵坐立难安,她连饮了数口酒,心底的焦虑渐盛,她一刻也没有耐心等下去,命道:“速备马。” 忍着双腿的酸疼,舒知茵骑上雪白骏马,马蹄迅捷的踏着积雪,径直前往大理寺。 景茂庭正翻阅着棘手的案宗,陷入沉思。看到美娇妻翩然而至,他当即迎过去,随手将屋门关上,温存的拥心上人儿入怀,“茵茵?” 舒知茵站不稳了,偎在他怀里,轻道:“我的腿很酸。” 景茂庭抱起她坐在交椅上,紧搂着她。每每与她贴近,他的胸腔就舒服的一炽,端祥着她蹙起的眉头,仿佛不知她有心事,温言问道:“想我了?昨夜,舒服吗?满意吗?” 舒知茵呼吸一软,美眸轻扬,道:“我有事要问你。” 景茂庭可想而知,便一副正经模样的道:“你问。” “是你中了那奇特的剧毒?”舒知茵直截了当的问出口,语声很轻,心里悸疼不已。 景茂庭沉静的道:“你听说了什么?” “回答我是还不是。”舒知茵冷静的看他,“不得再含糊其辞,不得再瞒我。” 景茂庭握着她的肩,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郑重说道:“茵茵,是的,我中了毒。你不用担心,我在想尽办法的解毒。” 舒知茵懵了,她始终隐隐觉得他中了毒,但又觉得依他的谨慎不会让自己中毒,半晌,才喃问:“这么要命的事,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对。”景茂庭温柔的抚着她的娇容,“我不希望你愁眉苦脸的为我胆惊受怕。” 舒知茵眸色一凛,咬牙问:“是让你中的毒?” 景茂庭正色道:“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服下的,与任何人无关,你莫追究。” 舒知茵难以置信,“你为何要服毒?” “莫再追问。”景茂庭镇定自若的道:“前因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解毒。” 舒知茵拧眉,“你却赶走了能帮你解毒的程姑娘。” 景茂庭坦言道:“她对你口不择言,你不与她计较,我不能容忍。” “她说你中的毒是她爹娘为一人所制,只有她能帮你解。 ” 景茂庭眸色一沉,“倘若如此,我更不能留她。” “为何?” “我不能给她威胁你冒犯你的机会,使你不开心。” “你毒发身亡也心甘情愿?” “对。” 舒知茵忍不住笑了笑,道:“景大人是在感情用事儿女情长吗?” “不是。”景茂庭正色道:“我们已成夫妻,我只愿与你幸福的同生共死,度过余生,来生我们白首偕老。” 舒知茵挑眉,“今生我就要白首偕老。” “茵茵,我实不愿你被别人逼迫威胁。” “放心,程姑娘奈何不了我。”舒知茵目光清亮,“我看她不像是别有用心之人,如果她敢威胁我,我不仅不会让她得逞,还会让她吃尽苦头死在我们之前。” 景茂庭不语。 “这件事听我的,你回府后与她见一面,判断她说的是否属实,如果属实,尽管留下她。”舒知茵冷静的道:“最坏的结局,不过是我们来生白首偕老。” 第66章 恩爱 又是一年冬至,纷纷扬扬的瑞雪轻笼着整座京城。 舒泽帝在大统殿设宴,宴请皇室宗族团聚。如去年一样,今年也恩准齐老和景茂庭入席,景茂庭的身份是齐老的养子及大理寺卿,天下人都心照不宣的避谈景茂庭是驸马。 晌午,华贵的马车缓缓驶出景府,马车厢壁是两层暖和的棉毛毯,厢内摆着十余只精巧的瓷暖炉。马车外严寒,马车内温暖。舒知茵闲适的饮了口梨花酿,下一刻,就被景茂庭健臂一揽,躺在了他的怀里。 程蔚之留在了景府,她坦诚的告诉景茂庭,爹娘研制的毒药是给了当朝皇上。程蔚之的父亲跟舒泽帝交情不浅,当舒泽帝还是太子时他们相识,相谈甚欢。后来,舒泽帝登基为皇,程蔚之的爹娶妻隐居药谷,便没有相见过。 按照程蔚之爹娘给的解药配方,景茂庭需连服半年的药膳解毒,只要按时按量的用药膳,可除毒素。再服半年的药膳调理身子,则恢复健康。 景茂庭郑重的提醒了程蔚之,他不希望再发生舒知茵被冒犯的情况,以及,无论如何也要保守住毒药与舒泽帝的关系。 坦诚相待后,景茂庭对程蔚之依旧保持礼貌,舒知茵对程蔚之依旧保持距离,而程蔚之清楚的知道了分寸,况且又有齐汀的每日提醒,程蔚之很规矩的为景大人解毒。 马车不紧不慢的驶向皇宫,抬首瞧着景茂庭的冷峻面容,舒知茵的眸色不禁柔软。诚如母妃所言,把自己交给他,安心的享受他给予的幸福,确实会觉得心里舒适暖和。这些日,他对她体贴入微,言行举止里都是灼热的浓情爱意,她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他的心,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爱。 景茂庭温柔的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她好美,只是看着她,就觉得有舒服的暖流升起涌到心脏处,自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使得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完完全全彻底拥有她的美,与此同时,他情不自禁的细心待她。可是,她的美充满生机,时刻蓬勃着,令他要不停不停的付出,才能拥有完整的她。 有了美妙的灵肉结合,他们相视的眼神里有着别样的柔情。 舒知茵忽想起他昨晚欲言又止的事,便问道:“你昨晚要跟我说的事,是什么?” 景茂庭不由是流露出不舍的神情,道:“我三日后要去江南一趟。” “是为何事?”舒知茵一怔,“不能过完元宵节去?” 景茂庭道:“两个月前,漕运御史遇害,江南 一带上缴入国库的银两在运往京城的途中被劫。刑部派人去查,刚到江南就下落不明的失踪了。皇上命我尽快彻查此案,追回银两。” 刑部的人失踪了,可以再派人去,刑部尚书怎么不亲自前去,偏让大理寺卿景茂庭去。舒知茵拧眉,这些年的重案要案,一旦父皇需要尽快知道真相,就交给景茂庭,这无疑是一种信任,可她难免落寞,此去应需数月之久,她想了想,说道:“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我是密查,不能大张旗鼓。而那边形势复杂,我不放心你。”景茂庭温言道:“你在府中安心的等我。” 舒知茵挑眉,“让程姑娘陪你去?你不能停止服药膳。” “不让她陪,我前些日子寻到一位懂毒的少年,他的毒术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由他与我一同去江南。”景茂庭沉静的说道:“昨日,我跟程姑娘说了我要去江南,她很善意的告知了全部配方。这些配方我都让少年再三研究了,未查出异常。” 他的心思真是缜密,没有一味的依赖程姑娘,还寻了另一位毒医以防万一,舒知茵笑道:“你做事非常稳妥。” 景茂庭笑而不语。 舒知茵问道:“让如瓷与你同行,为你煎药?照顾你?” “不用,我会带侍卫同行。”景茂庭紧握住她的手,笃定的道:“放心,我会早日回来。” 舒知茵没再说什么,他有他的使命,既然他已经接受父皇的命令去江南查案,就尊重他的决定。他是国之栋梁,将有一天,会成为国之脊骨。 马车缓慢的停驻了,景茂庭撩开马车帘一看,到了皇宫。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娇妻坐起身,整理衣容,见她要下马车了,他轻唤道:“茵茵。” 舒知茵回首,“嗯?” 景茂庭小心翼翼的道:“今日难免会有很多人‘关心’你有没有怀上身孕,请不要不悦。” 舒知茵笑了,道:“这种‘关心’算得了什么。” 景茂庭捉住她的手,把她纳入怀里,在她耳畔轻语:“待一年后,帮我让景家枝繁叶茂。” “好。”舒知茵的心软软的。 景茂庭顺势褪下她的轻裘,道:“莫披它了。” 舒知茵一怔,道:“外面天寒。” 景茂庭意味深长的道:“听我的。” “好。”舒知茵倒要看看他打算干什么,将暖和的轻裘摆在一旁,便见景茂 庭率先下了马车。 天寒地冻,皇族宗室们都早早的候在大统殿外,穿着厚厚的冬袍,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攀谈。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景大人来了,所有的目光都朝着同一方向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正是景大人和福国公主。 只见景大人着月白色锦袍披雪白轻裘,福国公主身着素净的艳红色冬袍,他们在雪中并肩而行,男俊女美,出奇的般配。他们的步伐一致,气场浑然一体,凌驾于万千景色之上。 一阵冬风吹过,细雪扬洒,舒知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景茂庭当着众人的面,随手将自己的轻裘解开,披在了舒知茵的肩上。 他的动作很自然随意,众人一诧,景大人对待福国公主竟如此体贴? 更让众人惊诧的是,因路上有积雪,景大人握住了福国公主的手,认真的扶着她走,俨然是爱护有加。 舒知茵轻轻笑了,周身很暖,暖入心扉。 当他们走近了,众人不禁发现,福国公主的神情娇柔温顺,不似以往的冷漠孤傲,而景大人则透着如玉的温润,少了许多冷峻寒气,他们就像是一对恩爱绵长的小夫妻。如此看来,他们大婚之后相处的很融洽。 不在意众人脸上的匪夷所思,景茂庭沉静的一一寒暄着,舒知茵微笑着在他身侧,以景夫人的身份。寒暄后,舒知茵提议去赏梅,景茂庭随行陪同。 红梅艳丽的盛开在枝头,舒知茵拈花一笑,暼了一眼不远处频频朝这边张望的人群,道:“你这样对我,就不怕他们笑话你?” 景茂庭抬手轻抚去她头发上的雪,将她额头的散发捊至她耳后,温言道:“对自己的爱妻好,是天经地义的事,谁要笑话去笑就是了。终有一天,世人会知道,景大人是发自内心的爱慕福国公主,爱得正大光明。” 舒知茵心底涌出无数幸福的暖流,她目光一扫,看到了舒知行,便朝旁边挪了一步,轻声提醒道:“太子来了。” “无妨,”景茂庭靠近她一步,故意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吹哈气为她暖手,轻道:“他会认为我在逢场作戏。”见她低垂眼帘,他紧张不安的道:“茵茵,我会努力做的让你满意,请不要为他不高兴,请不要在意他的想法。” 舒知茵美眸一扬,道:“你能在他面前对我表现得体贴,已很不易。他如果还认为你在逢场作戏,那他就是愚蠢的笨蛋,我不会在意笨蛋的想法,亦不会为了笨蛋不高兴。” 景茂庭笑了 ,由衷的愉快。但凡是能为她做的,他都愿意为她做。 宴席上,景茂庭与舒知茵坐在一起,他神色如常的为她夹菜、斟酒,举止自然。她从容自若的吃着他夹的菜,喝着他斟的酒。二人端正的坐着,偶尔相视一笑,无限温情。 众人不时的探究着他们,眼神复杂。 舒泽帝知道景茂庭是真的爱慕茵儿,不曾想,沉静内敛的景茂庭竟坐当众表现出恩爱。他在世人眼中的形象高洁神圣,能量无穷但永不会被污浊,他当众宣布爱慕福国公主时已令人瞠目,而在婚后又当众对福国公主体贴爱护,更让人惊愕。舒泽帝神色不明,忽有点敬佩景茂庭的勇气。 舒知行见状,很替景茂庭悲哀,他如此这般委曲求全,一定是皇命难违,父皇断然不允许他冷落福国公主,势必是再三交待他必须要当众给足福国公主颜面。 发现太子悄无声息的对景茂庭报以同情,对福国公主报以嘲讽,沈皇后心底一沉,太子依旧坚信景茂庭娶福国公主是皇命难违。她不难发现,景茂庭看福国公主的眼神,根本就是掩饰不住的喜爱,丝毫不见勉强。一声重重的叹息在沈皇后的胸腔回荡,太子对景茂庭太过于信任和依赖了,终有一天会自食其果。她知道,并不是太子无知,而是景茂庭太高明了。 宴席散后,景茂庭扶舒知茵乘上马车,车帘一放下,他便情不自禁的吻住了她湿润的唇瓣,着迷的吸吮她舌齿间的芬芳,释放着忍耐多时的渴望。不知为何,她每每入了他的眼睛,就在自动的散发着迷人的气息,令他神魂向往。 舒知茵微醺,被他吻得身子发软。 半晌,他搂着她道:“我们去翠屏湖沿冰。” “现在?” “对。” 舒知茵笑了笑,每逢酷寒,翠屏湖的湖面就会结厚厚的冰,冬至这日,百姓们不约而同的聚集在湖面冰嬉,是冬至之日的最大乐趣。他要带她去观热闹的冰嬉,可想而知他的用意。 马车停在了翠屏湖畔,景茂庭携舒知茵下了马车。 在明亮的天地间,在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目光注视下,景茂庭牵着舒知茵的手,闲适的散步在结冰的湖面上,就像是寻常的夫妻那样,恬淡,美好,有着携手一生的决心。 第67章 心心相印 晌午,舒知茵坐在被古梅花树簇拥的亭廊下,漫不经心的瞧着在雪中绽放的梅花。她长时间的沉默,眼神里不由自主的浮着一层惆茫之色。因景茂庭明日便启程前去江南,她心中空落落的,颇为不舍。 景茂庭近些日的言行举动令她倍受感动,他仿佛是受到了鼓励,她待他越温柔,他对她就越深情体贴,他开始用行动证明着他的爱,不仅是向她,也在向世人证明。 昨日,他从大理寺回府的途中,看到包子铺前排着长长的队,他则翻身下马排在队尾,有百姓认出了是景大人,惊喜的问道:景大人要吃包子?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回道:包子刚出笼,闻着很香,买一笼回府给夫人尝尝。 百姓闻言震惊,景大人竟然为福国公主做这种琐事?!联想着景大人和福国公主牵手观冰嬉,景大人似乎对福国公主的态度很不寻常。此事,不多时就在坊间传开了。 舒知茵得知此事,吃着他带回的包子,笑道:你实在不必向世人证明什么,我并不是真的在意世人的眼光。 景茂庭则说:你可以不在意,但我不能容忍世人对你的腹诽。我会一件事一件事去做,日积月累,总有一天世人会知道我们成婚的真相是我爱慕你。 想不到,天生冷峻无情的他,如此热情的温暖着她的心,势要将蓄积的热量全对她一人释放出来。她自是不能轻慢他的热情。 舒知茵静坐了半晌,起身命令侍女备马车,她要进宫。 皇宫,御书房中,焚着淡淡的龙涎香,舒泽帝日复一日的批复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舒知茵踏着细碎的雪冰,脚步轻快的踏入御书房,随手将刚剪下的数枝梅花插入细瓷胆瓶,满脸不悦的坐在舒泽帝身边的紫檀交椅。 “谁惹你了?”舒泽帝偏头,投以关怀的目光。 “景大人。”舒知茵蹙起眉,失落的道:“他告诉茵儿,他明日要去外地查案,这一去,或许要半年之久。” 舒泽帝搁下了竹笔。 “我们刚成婚不过百天之余,他就要去外地半年,茵儿很不高兴。”舒知茵沉着脸,道:“茵儿想跟他同去,他不许,说此行是密查,甚至不肯说是去什么地方。” “是密查。”舒泽帝神色不明,满意景茂庭对茵儿说话有所保留的行为。 舒知茵语声平稳的道:“如果要密查重案,不应该是刑部的人去吗?大理寺负责审案,他以 往去各地审案,都是正大光明的前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刑部尚书在,为何是他去密查?” “此案关系重大,是朕派他去密查。”舒泽帝正色的看着她,她不舍跟景茂庭离别?她对景茂庭已动了深情? 舒知茵察觉到父皇的探究,坦言道:“茵儿对景大人一往情深,不愿意跟他分隔两地。” 一往情深?!舒泽帝心下一惊,他派景茂庭去江南密查案情,是因为他发现景茂庭在大婚之后,对茵儿的感情迅速浓灼,有不加掩饰、纵情投入之势,他不允许景茂庭过度的沉湎于儿女私情,于是派景茂庭离京去江南查案,让其感情降温。景茂庭当即不假思索的立刻同意,一度使他欣慰,出乎意料的是,却引起了茵儿的不满,她素来薄凉,对人与事习惯的浅尝即止,敢于说出‘一往情深’,定是对景茂庭的感情到了无法自拔的程度。 他脸色骤沉,问道:“你是想让朕收回他离京的旨意?” “不是。”舒知茵抬首瞧着父皇眉宇间的威严,她当然不能干涉父皇的决策,心平气和的说出前来的目的,道:“茵儿希望此后景大人都是正大光明的去查案去审案,他便能带上茵儿一起。” 舒泽帝不露声色的道:“朕还希望此后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再无天灾人祸呢。” 舒知茵一怔,冷静的直言道:“父皇,茵儿和景大人情投意合,茵儿要跟他长相厮守,不想与他常常分隔两地,请父皇成全。” 长袖中的手掌紧握了握,舒泽帝眼底的凌厉一闪而过,她自幼就是敢说敢做之人,这番话说得奋不顾身,令他担忧。景茂庭的寿命不过数年,他计划待景茂庭身亡后,将茵儿改嫁给齐汀。她越是对景茂庭一往情深,他越不能成全,不能让她再继续陷入太深。 短暂的寂静后,舒泽帝同样冷静的道:“你不能因一己之私,影响他执行公务。” “他是茵儿的夫君,茵儿只要求跟他在一起,他去哪儿,茵儿能跟着去哪,茵儿安分做他的妻子,绝不会影响他执行公务。”舒知茵字字说得发自肺腑,她觉得父皇能体谅她的心情,这天底下,应不会有不愿意女儿和女婿和睦恩爱相处的父亲。 “你务必记牢,他首先是舒国的大理寺卿景茂庭,而后才是你的夫君。”舒泽帝铿锵有力的道:“舒国比你更需要他,任何人和感情都不能凌驾在他为国鞠躬尽瘁之上。” 舒知茵顿时惊愕,她并没有要跟‘舒国’在景茂庭心中的地位 争个高低,‘舒国’毋庸置疑在先,父皇为何如此紧张?她解释道:“父皇,茵儿随时陪在景大人身边,不妨碍景大人为国效力,这并不冲突。” 冲突!舒泽帝很清醒的知道,如果他们恩爱绵长的朝夕相处,会使景茂庭分心分神的取悦她让她开心,而她在景茂庭毒发身亡后会痛苦。迎视着茵儿坚定的眼神,他沉思片刻,脸色恢复常态,深藏不露的道:“景茂庭是你的夫君,凡事你与他商议,由他决定。” 舒知茵扬眉,父皇是不想面对了就把事情推给景茂庭了?她不能退缩,她必须要让父皇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便耐心的说道:“正因为他是出京密查,他不肯带着茵儿,茵儿才来跟父皇商议,请父皇此后莫再派他出京密查,但凡是能公开的出京,他就能带着茵儿。” 舒泽帝再次把问题的根源推给景茂庭,说道:“此后,徜若各地有重案要案,朕还是会派他去密查,去与否,他自有主意。他答应去,朕就让他去;他不答应去,朕不勉强。” 景茂庭敢不答应吗?即使是敢,皇帝让他去,他也不会不答应。舒知茵心中泛凉,父皇眼里只有他的社稷皇权。可是,各地的重案,有刑部在,并不必须要景茂庭出面,更不必要以密查的形式。父皇此举,使她不免觉得奇怪,好像另有隐情似,但又说不清楚何处奇怪。 舒泽帝缓缓说道:“朕尊重景茂庭的决定,你也要尊重。” 父皇俨然是脱清干系了,舒知茵不语,若有所思。 “景茂庭离京期间,你若觉得闷,可以请许元伦来陪陪你。”舒泽帝心想,如果景茂庭身亡时,许元伦尚未娶妻,茵儿改嫁给许元伦会更好。 舒知茵怔怔然的笑道:“茵儿已嫁给景大人,为人妻了,让许二哥陪着多有不便,名不正言不顺的。” “当然不能太过张扬,不可影响了景茂庭的声誉。让许元伦悄悄的住在你的景府里,你们种种花,养养鹿,饮饮酒。” “父皇何出此言?”舒知茵一诧,“岂能趁着景大人不在,让许二哥在府中逗留,即使茵儿跟许二哥的关系很清白,即使景大人很信任茵儿和许二哥,也要避嫌。”她说罢,心中更为惊诧,英明的父皇怎么出这种主意?况且,影响声誉首先是她啊,怎么成了景茂庭。 发现茵儿对景茂庭死心塌地,不似以前那样随意妄为,倒有了为人妻的样子,舒泽帝即喜又忧,神色如常的道:“朕只是认为你跟许元伦最为亲近,无话不谈,能解解闷,没 有别的意思。” 舒知茵当即道:“不用。” “那你就多陪陪你母妃。”舒泽帝开始批阅起奏折。 见父皇展开奏折,提起了竹笔,舒知茵没再继续说下去,退出御书房,离开了皇宫。 回到景府时,天色已黑,如瓷禀告道:“夫人,景大人的侍从传话,说景大人在刑部向刑部尚书郑大人了解案情,要晚些回府,不用等他用晚膳。” 舒知茵道:“做些热乎的饭菜送去刑部,莫饿到景大人。” “是。” 舒知茵在暖阁中简单的用了晚膳,便为景茂庭准备行囊,不知不觉,离别的愁绪渐渐涌上心头,不适的疼痛感在胸腔里悸动。 她连饮了数口酒,依旧压不下唇齿间的苦涩。 漆黑的夜晚北风呼啸,舒知茵心事重重的坐在床榻上,绣着梅花,等着景茂庭。 直到深夜,景茂庭才行色匆匆的归来,他快速的浴身后,阔步入寝宫,坐在榻边愧疚的道:“我去刑部向郑大人了解江南一案,案情太过复杂,让你久等了。” “无妨。”舒知茵放下绣帕,漫不经心的道:“我白天进宫去见了父皇,坦诚的告诉父皇,我不愿意跟你分隔两地,希望他以后不要再委任你‘密查’的任务离京,可父皇……” 景茂庭褪去外袍,搂着她躺下,抚着她微蹙的眉头,温言笑道:“你不愿跟我分隔两地?” “不愿。”舒知茵双臂攀着他的脖颈,将他温热的身子拉近自己,道:“这两日,每每想到你要离京数月,我心里就很不高兴。” 闻言,景茂庭低低笑着,充满爱怜的轻咬了一下她的唇,他又何尝愿意与她分隔两地,他想了想,笃定的道:“明日,你与我一同去江南。” “你不是不希望我去吗?” “那边确实危险重重,我是想把全部精力放在案情上。既然你会思念我,我自然要带你在身边,不能让你承受相思之苦。” “我岂不是分散了你的精力?” “没关系,我会保护好你,你放心。” 舒知茵笑了笑,确认道:“真的带我去?” “真的。”景茂庭郑重的道:“以后每次出京,我都带着你。” 舒知茵轻道:“以后父皇再派你出京密查,你能不能婉拒?” “不能。”景茂庭摸了摸她的头,他知道 皇上的用意,“各地的重案,任何时候需要我,我都义不容辞。” 舒知茵垂目不语。 景茂庭紧张的道:“茵茵,别不高兴,我带着你去各地,你能见识到不同于京城的景象,也让天下人知道,景大人和福国公主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舒知茵不禁笑了,道:“好。” 第68章 着想 清晨,舒知茵在结实温暖的臂弯里醒来,她睡眼惺忪,下意识的动了动,背后的怀抱下意识的紧了紧。她低首一瞧,身着新换的里衣。被褥下,他的胳膊搂她入怀里,使她的后背亲密的贴着他胸膛,二人相拥着而眠。 昨夜纵情缠绵的画面,渐渐的涌上了她的心扉,他们的灵与肉不顾一切的靠近、触碰、交融,久久的陶醉于彼此给予的温情,那感觉很美妙,她的面颊不由得泛起红潮。 她慢慢地回首,一张清雅的睡容映入眼帘,他的呼吸均匀正在熟睡。这似乎是第一次,她在他睡醒之前醒来,轻柔的目光缓缓的描摹着他的五官,不得不说,他英俊得无可挑剔,充满着雄性的力量,使她油然而生出一种依赖感。她看着他,闻着他干净清凛的气息,她的眼睛里带笑,心中动情,不由得将唇凑过去,在他的唇瓣上温柔的吻着。 发现他的呼吸一顿,她笑了笑,索性翻个身,与他面对面拥抱,唇下的吻只增不减。 景茂庭闭着眼睛,情不自禁的迎合着她的吻,拥着她的臂弯稍稍用力一抬,让她的身子趴在了他的身上。下一刻,他的膝盖不经意般的一拱,将她的双腿分开在他的腰侧。 “唔……”舒知茵被这样的姿势又惊又羞,刚试着起身,便被他握住后脑压向他。他依旧闭着双眸,闷哼一声,迅速加深了吻,极度贪恋她唇舌间的温软。 他的另一只大手娴熟的撩拨着,在她滑腻的肌肤上仔细的燃起点点火焰。他灼热的气势逐渐占据了上风,不多时,她就被他挑弄的意乱情迷。顺势,他果断的褪着二人的里衣。 “啊……”舒知茵感觉到他正抵着她摩挲,她不禁颤了颤,被他壮实的臂膀禁锢在胸膛动弹不得,趁他的热吻下滑,轻道:“不是清晨启程出京?” “改在晌午了。”他语声粗哑得不可思议。 “先让如锦去准备行囊?” “我昨夜交待如锦准备了。” “让如瓷进宫一趟,告诉母妃我要去江南,问她可有什么要带给外祖母和舅舅的?” 他耐心的道:“交待过如瓷了。” 舒知茵笑了笑,跟他在一起真的可以很放心,他会细心的提前安排好一切。 景茂庭摸着她的头,睁开了眼睛,脉脉的瞧着她,温言道:“别再分神,放松。” 迎视他的目光,舒知茵心中怦动,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情,就似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 。随着他挺向她,跃跃欲试着要进去,他的眼神里满是强悍占有的情欲,低低问:“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舒知茵将脑袋埋在他脖颈,腰肢轻摇,主动热情的领他进去,彻底的纳入他。 顿时,帐幔里升腾起深厚的浓情蜜意。 寝宫外,如锦静候在廊沿下,按照昨夜景大人的交待,已备好了行囊。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她小脸一红,示意侍女们都自觉的移到院中候着。 忽见如瓷急急忙忙的快步走来,如锦赶忙迎过去,作了一个‘嘘’的手势,轻道:“别惊忧大人和夫人的好事。” 如瓷探头张望了下,把如锦拉到一边,小声道:“荣妃娘娘听说夫人要去江南,一着急昏倒了。” 如锦惊道:“昏倒了?” “荣妃娘娘醒来之后头痛难忍的躺在床榻上,脸色不好,嬷嬷去宣了御医。”如瓷道:“娘娘让夫人进宫去见她。” 如锦松了口气,安抚道:“娘娘已无大碍,夫人不必立刻去见,过一个时辰也无妨。” “此时惊动夫人着实不妥。”如瓷应和着。 如锦提醒侍女道:“速备温水。” 如瓷问道:“夫人此去江南,只带你一人去?” “是啊,大人叮嘱,我一人随行即可。”如锦赶紧道:“大人交待过,不能透露出他们去江南。” 如瓷心照不宣的道:“嗯,旁人问起,我只答不晓得他们的去向。” 过了一个时辰,舒知茵浴身、更衣,端坐在镜前梳妆,娇美的面容上泛着幸福的红润。 如锦禀道:“夫人,荣妃娘娘请夫人进宫去见她。” “可知是为何事?”舒知茵闲适的饮着桑葚酒。 如锦道:“奴婢不知,听如瓷姐姐说,荣妃娘娘还曾昏倒过。” 舒知茵一怔,迅速放下酒杯,脚步轻快的走出寝宫,命侍女去备马。她前往正殿,只见景茂庭正在跟随行的数名侍从安排着什么,这些侍从都身着灰衣劲装,看上去身手不凡。 温柔的一声“景大人”落入耳中,景茂庭回身,牵起爱妻的手领她至殿里,拥入怀中深情视之,爱意浓烈的道:“唤檀郎。” 舒知茵呼吸着他干净清凛的气息,轻道:“檀郎。” 景茂庭笑了,问:“准备好了?我们出发?” “母妃身体 似有不适,我要进宫见一面母妃。”舒知茵道:“等我。” 景茂庭道:“我等你。” 舒知茵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吻了吻,莞尔一笑,迈出殿,骑上雪白骏马,朝皇宫而去。 平乐宫中,荣妃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宫女在榻边为她轻揉着额头。 “母妃。”舒知茵疾步至寝宫,瞧着脸色苍白的母妃,不禁急问:“宣御医了吗?” 荣妃语声轻微的道:“御医刚走,说是染了风寒未愈。” 舒知茵质疑的道:“染了风寒能使人昏倒?” 榻边的宫女忍不住道:“娘娘前些日还昏倒过,这是第三次了。” 舒知茵心下一惊。 荣妃心平气和的道:“你们都退下吧。” 等宫女们退下后,舒知茵拧眉道:“母妃,您有事瞒着孩儿?” “我没有事会瞒着你。”荣妃道:“我近来常常头痛,御医为我诊过两次,皆说是染了风寒,服了半月的药,仍没有好转。” 舒知茵道:“孩儿认识善医堂的季大夫,他医术高明,请他来为母妃开药方?” “好。”握住女儿的手,荣妃轻问道:“你要跟景大人去江南?” “对,他去江南查案,孩儿陪他同去。您可有什么要带给外祖母和舅舅?” “别陪他同去。” “嗯?” 荣妃语重心长的道:“景大人公务在身,带你在身边多有不便,恐不利于他在皇上心中的形象。” “孩儿是他正名言顺的夫人,在他身边怎会不便?”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他很谨慎,既然能让我陪他同去,自是想好了对父皇的说辞。” “再完美的说辞,也只是说辞。”荣妃道:“皇上会断定,景大人用行动证明了他是个会被儿女私情左右的人。皇上不喜欢感情用事的大臣。皇上会认为景大人在沦落。” “难道父皇喜欢看到孩儿被景大人冷落?喜欢看到孩儿跟景大人长久的分隔两地?” “你知道你父皇一直是皇权国事至上。” “孩儿知道。”舒知茵正色道:“但是,孩儿还知道,儿女私情和国事朝政并不冲突,父皇做不到两全,孩儿相信景大人可以两全。” “皇上不会相信。” “那就让景大人证明给父皇看。” 荣妃轻道:“你父皇的秉性根深蒂固,别试着影响他,亦改变不了他。” “父皇不能因为自己是那样的人,就让景大人也成为那样的人。” “你父皇是一国之君,难免专制,他要掌控全局,自是不允许他器重的景大人成为他不喜欢的那种人。”荣妃劝道:“你要为你父皇着想。” “父皇为孩儿着想过吗?”舒知茵蹙眉,“父皇不允许景大人儿女私情,那父皇为何同意景大人娶孩儿?孩儿和景大人恩恩爱爱的不好吗?难道父皇是让孩儿在景大人的冷落中孤独终老?” 荣妃轻哄道:“你父皇自是不希望你被冷落,是希望你们能相敬如宾白首偕老。” “就像父皇和皇后那样是吗?彼此尊敬,保持着距离,相安无事。”舒知茵轻哼一声,“不,孩儿无法为父皇着想,因为父皇就没有为孩儿着想。” 荣妃沉吟问:“你能为景大人着想吗?” “当然。”舒知茵很深切的感受到景茂庭总为她着想,很重视她的感受。 荣妃缓缓说道:“景大人带着你去办公务,其一,你父皇会认为你有干涉朝政之嫌。其二,你父皇会认为景大人举止轻浮,一意孤行。” 舒知茵不以为意的道:“如果父皇一厢情愿的‘认为’,且‘认为’就是了。” 荣妃掷地有声的道:“会影响景大人的仕途前程。” “父皇会不再重用景大人吗?”舒知茵笑了笑,道:“那是父皇的损失,是舒国的损失。” 荣妃轻道:“岂非也是景大人的损失?他有施展鸿图之心。” 舒知茵挑眉,“景大人是谨慎沉稳的人,他敢这样做,自然是知道其中利害,孩儿并不为此担心,无需有所顾虑,他会处理好一切。” 荣妃愣了愣,他们的感情真挚深厚,彼此信任,倒是件幸事,可是……,她隐隐叹息,忽然头痛加俱,她痛呼一声。 舒知茵发现母妃的脸色苍白,额头冒着冷汗,紧张唤道:“母妃?” 荣妃喘息道:“是头痛又犯了。” “可要服药?” “不用,忍一忍就过去了。” 舒知茵一怔,母妃的头那么痛,怎么会是风寒,难道是有隐疾?她思索了片刻,道:“母妃,孩儿不跟景大人去江南了。” “啊?”荣妃难以置信,女儿竟然改变了主意。 “景大人正午前要出京,不宜让他久等。”舒知茵道:“孩儿先请季大夫为您诊病,若无大碍,您跟父皇请求,待过了元宵节,您回江南省亲,孩儿陪你同去,到了江南,孩儿再跟景大人相会,如何?” 原来是一片孝心,荣妃欣慰道:“好!” “孩儿这就去跟景大人道别,再设法让季大夫进宫。”舒知茵很想跟景茂庭同往,但实在担忧母妃的身体。 “好。” 舒知茵回到景府,景茂庭一行人正在府内影壁后等她,随时准备启程。 “景大人。”舒知茵示意他至旁边僻静处。 景茂庭跟着她去,站定后,凝视着她轻蹙的眉头,小心翼翼的问:“发生了何事?” 舒知茵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今日不能与你去江南。” “嗯?” “母妃身体不适,我要留下陪她查出病因,如无大碍,过了元宵节,我随母妃去江南省亲,我们在江南相会。” 景茂庭轻问:“你已经决定了?” 舒知茵看到他眼眸里的不舍离别,心中更为不舍,语声坚定的道:“对。” 景茂庭接受她的决定,依恋的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她的背,温言道:“为我多保重。” 第69章 算盘 目送着景茂庭离开京城后,舒知茵径直前往皇宫,脚步轻快的踏入御书房。舒泽帝自登基以来,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在御书房里度过,日复一日的批阅奏折,与朝臣商议国事。 “父皇。”房中很暖和,舒知茵解下披着的雪白轻裘,走到紫檀案前,吃着琉璃盘中的葡萄干。 舒泽帝抬首问道:“景茂庭已出京了?” “已出京。”舒知茵的心底难免一沉,齿间漾起了苦苦的涩意。 “景茂庭不在京城期间,齐汀仍住在景府?” “对,齐汀一直住在南侧门内的小院。”舒知茵察觉到父皇似乎意味深长,一时探究不出他是何意,说道:“是景大人安排齐汀在景府住下,他们不仅是兄弟,亦师亦友。”说毕,又道:“景大人有意在齐汀有了婚配之后,为齐汀新建一处府邸。” 舒泽帝神色不明的问:“你觉得齐汀如何?” 舒知茵不假思索的道:“不管他如何,跟茵儿无关。” “满城的名门闺秀都盼着能嫁给他,近些日子上齐府说亲的人络绎不绝,齐老和齐夫人应接不暇了,至今也没有应下一门亲事。”舒泽帝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说道:“他总是跟着景茂庭,朕曾以为,他有断袖之癖。后来朕发现,他推拒所有亲事,是因为他心有所属。” “是吗?”舒知茵问得漫不经心。 “你知道他心仪之人是谁?” “不知道。” “是你。” 舒知茵拧眉。 “朕看得出他心仪你。”正因为发现了齐汀总偷偷的张望茵儿,眼神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倾慕,舒泽帝才决定要重用齐汀,并过问齐汀的亲事,暗示齐老不要着急齐汀的婚配。待景茂庭毒发身亡后,由齐汀接任大理寺卿,将茵儿改嫁给齐汀。昨日,他宣见齐汀,提醒齐汀在景茂庭去外地查案期间,要多照顾嫂嫂。 舒知茵的眉头拧得更深,且不论此事是真是假,她觉得父皇将此事说出多有不妥,她已经是齐汀的嫂嫂,何必要将这种事情揭开。她诧异父皇的用意,可父皇的神情深沉好似随便说说并没有深意。她挑眉,将话题绕了过去,笑问道:“父皇该不会也曾以为景大人有断袖之癖?” “没有,朕跟世人一样,曾以为景大人永远像神祗,绝不会动凡情俗念。”舒泽帝不介意她转多话题,眸色一黯,依然对景茂庭为名正言顺的娶茵儿而心甘情愿的服下毒药耿 耿于怀。 舒知茵立刻趁势说道:“父皇,动了凡情俗念,不妨碍景大人还是位刚正不阿的朝臣。” “一旦动了凡情,他的心就软了,就有了软肋,容易徇私,容易意气用事。” “可景大人本来就是凡人啊,他不是神,他动凡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舒知茵郑重说道:“一个人会不会徇私和意气用事,跟这个人动不动感情无关,是这个人的禀性和修为决定。父皇了解景大人的为人,他有自己的原则,他的意志很坚定,不会被感情左右。” “你很了解他?”舒泽帝眯起眼睛,如果她知道景茂庭为了感情服下无解药的毒药,还会笃定他不会被感情左右? “茵儿了解他。”舒知茵语声诚恳,“茵儿不高兴他事事以公务为重,严肃内敛,不懂温情,不依顺于茵儿,但这正是他与众不同,难得可贵之处。” “徜若他以公务为重,应于今日清晨出京,他因何拖到将近正午,等你进宫见你母妃之后才出京,何故?”舒泽帝猜测景茂庭是计划带着她同去江南。 迎着父皇眸底隐现的凌厉,舒知茵几欲说出实情,思索片刻,便云淡风清的说道:“昨夜,茵儿见他即将离别数月却无动于衷,便悄悄的给他下了药效强劲的媚药,他身不由己。一觉醒来时,已将近正午。” 舒泽帝瞠目。 舒知茵神色如常的道:“茵儿晌午醒来,得知母妃染了风寒,进宫探望母妃。回到景府时,远见他神情不悦,便避开了他,没与他告别,只悄悄的送他出京。” 舒泽帝一惊,她万万不可受孕,会毁了她的身子!景茂庭若疏忽的使她受孕,一定让景茂庭尝尽皮肉之苦!他不动声色的缓声道:“或许能怀上身孕,待景茂庭回京时,孩子不久就能出生。” “不可能。”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茵儿服了避子汤。” “为什么服避子汤?” “茵儿暂不想怀上身孕。” 舒泽帝松了口气,附和着说道:“并无不可。” 舒知茵一怔,父皇竟然不觉不合适?难道不应该劝说她顺其自然吗?她惊诧的问道:“父皇不希望茵儿尽早怀上景大人的子嗣?” “你和景茂庭都是有主见之人,朕不干涉你们的家事。”舒泽帝说得很平静,丝毫没有破绽。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道:“父皇应是希望茵儿和景大人白首偕老子孙满堂?” 舒泽帝平静如初,道:“当然,朕希望你们都不枉此生。” 好像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沉默了片刻,舒知茵不再细究,说出了此行的目的:“父皇,母妃只是染了风寒,却头痛剧烈,痛得母妃脸色煞白直冒冷汗,御医们都束手无策?” 舒泽帝隐隐一叹,沉声道:“三年前,你母妃小产后染了风寒,便落了头痛的病根,御医们着实束手无策。” 是小产落下的病根?舒知茵道:“茵儿想请京城名医季大夫试一试。” “善医堂的季大夫?” “对。” “朕在两年前请他为你母妃诊断过,他诊断你母妃的病根是顽疾,难以根除。”舒泽帝道:“你不妨再让季大夫试一试,也可遍寻名医试试,如能根除你母妃的头痛之症,朕重重有赏。” “茵儿稍后带季大夫进宫?” “可以。” 舒知茵必须要查清楚母妃的病情,她离开了皇宫,亲自到善医堂去请季大夫。在返回皇宫的途中路过景府,她想了想,命马车在景府门前停下,派人邀程蔚之一同入宫。 福国公主的马车驶入了庄严的皇宫,因马车里坐着福国公主,又有李嬷嬷在前引路,马车直接慢驶到荣妃所在的平乐宫。 诚如舒泽帝所言,医术高明的季大夫在两年前为荣妃诊察过病情,而这一次得到的结论依然相同,是难以根除的顽疾。 程蔚之诊察一番后,道:“娘娘没有中毒迹象。” “谢谢。”舒知茵的一颗心落定了,示意如锦送季大夫和程蔚之出宫。 荣妃握着暖手炉,瞧着女儿展开的眉头,轻问道:“你怎么会怀疑我中毒了呢?” “不是怀疑,是以防万一。”舒知茵落坐在榻边,饮了口桑葚酒。 “刚才那位少女是谁?”荣妃觉得那少女灵秀的容颜似曾相识。 “她叫程蔚之,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毒医程天齐是她爹。” “程天齐之女?” “对。”舒知茵并不奇怪母妃的惊愕,程天齐之名早就如雷贯耳。 “她因何在景府?”荣妃尚未出阁时,便熟识程蔚之的爹娘,程天齐跟舒泽帝曾是莫逆之交,后来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二人形同陌路。 舒知茵自是不能透露出景茂庭中毒,轻描淡写的道:“她是齐汀的朋友。” 在这时,宫女禀告道:“娘娘,李嬷嬷来接娘娘了。” 荣妃站起身,轻声对舒知茵道:“我会跟你父皇商量回江南省亲一事。” “好。”舒知茵回府等着父皇特准母妃省亲的消息。 已是入夜,宫女提灯在前,荣妃披着厚厚的冬袍,在雪夜里前往舒泽帝的住处启泰宫。 寝宫里,明亮的烛光中,舒泽帝着一袭常服,正慵懒的坐在炉前的软榻上,闭目小憩。荣妃轻慢的踏入寝宫,李嬷嬷随及关上了寝宫的殿门。 “皇上。”荣妃温柔的轻唤,走至舒泽帝的背后,为他按揉起肩颈。他夜以继日的伏案批阅奏折,肩颈处常常不适。 舒泽帝享受着她的体贴,微睁开眼睛,那张威严的面容上尽显疲倦之色,终日操劳国事紧绷着心绪,只能在夜里与她独处时才能放松。 纤细的手指上移,为他揉着太阳穴,轻问:“听李嬷嬷说,你没有用晚膳?” “我没有胃口。” “怎么了?” “江南一带波谲云诡,不太平。”舒泽帝捉住她的手,牵引她坐在身边,拿起桶中的长甘蔗放在炉火上烤着,她爱吃烤甘蔗。 荣妃细声宽慰道:“有景大人去处理,江南会很快风平浪静。” “嗯,我命景茂庭彻查,查个水落石出,一网打尽。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庇护着他们,使他们猖狂的无法无天。”舒泽帝语声缓慢沉着,完全没有一国之君的仪态。 荣妃如往常一样,从床榻上抱来被褥,为二人脱去靴袜,半躺在软榻上,围炉夜话。 她轻道:“臣妾想在元宵节后省亲,不知你意下如何。” “茵儿的主意?” “是的,因为臣妾不小心说出景大人是去江南查案,茵儿便要去江南与景大人团聚,臣妾想成全。” “我不建议你成全。”舒泽帝把烤好的甘蔗削去皮,递给她吃,说道:“江南一带的形势严峻,不安全。” 荣妃柔声道:“你多派些精兵护卫呢?” 舒泽帝用小铁铲从炭灰堆里挖出烤热的瓷罐,放在一旁冷却,不能同意她而又不让她失落的道:“让茵儿代你省亲,我多派精兵护卫她。” 荣妃温柔的笑了。 “告诉茵儿,需过了春耕节去。”舒泽帝挑开瓷罐盖,倒出罐中香喷喷的花生,悠闲的吃着。 荣妃温顺的点点头。 舒泽帝随和的看着她,闲话家常的问:“如果没有景茂庭,你想让茵儿嫁给许元伦还是齐汀?” 荣妃想了想,问:“依你之意?” “许元伦。” “你坚持如初呢。” “依你之意?” “齐公子。” 舒泽帝征询道:“我下密旨给齐家,如果六年内景茂庭不幸身亡,赐婚茵儿改嫁给齐汀?” 荣妃轻诧:“景大人不幸身亡?” “景茂庭经手查的都是重案要案,处境恶劣危险,恐有遭遇不测的可能。”舒泽帝不着痕迹的道:“只是假设,未雨绸缪。” “多加暗卫保护景大人才是。”荣妃喃声道:“臣妾不敢想象假设景大人不幸身亡了,茵儿会有多伤心。” 茵儿伤心,她就会更伤心,舒泽帝的眼帘一垂,黯然失色的眸光转瞬闪过,沉着说道:“我会增派暗卫保护景茂庭。” 荣妃微笑道:“虽说人有旦夕祸福,且顺其自然。” 第70章 相会 元宵节一过,没多久便就到了春耕节。 春回大地,积雪消融,沉寂了一个冬季的景物在渐渐复苏。 清晨,舒知茵闲适的坐在古海棠树下的秋千榻上,一针一线的绣着月白色素。她用的是月白色的丝线,在素帕一角绣出了‘茵茵茂庭’字样。 昨日收到景茂庭的信笺,他已抵达江南,字里行间流淌着深沉的思念之情,并期待与她在江南相会。 半个时辰后,舒知茵便启程前去江南。两千精锐骑兵正在往城外集结,奉皇命护卫福国公主代表荣妃去江南省亲。 载着行囊的牢固马车,一辆一辆的出了景府,足有三十辆。百余名府中侍卫骑着精壮的马匹,先行前往城门外。 如锦捧来帷帽,道:“夫人,可以出发了。” 舒知茵收妥绣完的绣帕,戴好帷帽,骑上雪白骏马,身后策马同行着如瓷如锦在内的六名侍女。 百姓们不禁议论纷纷,不知福国公主要去何处,似乎是要出远门,竟有皇城精兵护送,这阵势堪比皇帝出京。 城外,一千精锐骑兵在前,另一千精锐骑兵在后,马蹄声骤急,数千人浩浩荡荡的南下。 待出了京城地界,在宽阔的旷野处,队伍稍作休整。 舒知茵翻身下马,坐进马车里歇息,取出坛中的冰镇桑葚酒慢饮。车厢外响起如锦禀告:“夫人,大理寺少卿齐大人求见。” 齐汀求见?舒知茵道:“让他来。” 不多时,齐汀恭敬声唤道:“三嫂。” 舒知茵端坐着,掀开马车帘,瞧向身着官服的齐汀,他凛然而有英气,正色问道:“何事?” 齐汀道:“齐某奉皇上之命,陪护三嫂去江南,顺便协助景兄查案。” “陪护我?你觉得合适?”舒知茵挑眉,“以什么身份?朝臣的身份吗?你非武官。以小叔子的身份吗?越礼。” 齐汀耸耸肩,规规矩矩的道:“不合适。” 舒知茵沉静声问:“既然你知道不合适,你没有告诉皇上?” 齐汀讪讪说道:“齐某有自知之明,身卑言微,不敢告诉皇上。” “如果以后再有类似的皇命,请明确的告诉皇上,只道是景夫人说了‘要避嫌’,景夫人讲究礼数,不准你靠近她。”舒知茵难以置信父皇不懂得这种礼数。 “是是是。”齐汀不得不承 认,景兄和三嫂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有深沉内敛的景兄才能驾驭得了三嫂的强势吧! 舒知茵的目光紧锁着他,看尽他垂着眼帘的尊敬模样,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心仪我?” 齐汀一怔,自然而然的承认道:“是的。” “你告诉了皇上,你心仪我?”舒知茵心平气和。 “没有没有没有。”齐汀脸上一红,这个‘秘密’怎么不翼而飞了?! 舒知茵神色如常的道:“希望你可以尽快做些什么,莫再让皇上认为你心仪我,我是景夫人,这会让景大人、我、你,我们仨人都很难堪。” “是是是。”齐汀明显很感觉到她的漠然,一种缥缈的薄凉感,她并不在意他是否心仪她,丝毫不在意,不喜不忧无所谓。但是,她在意的是身为景夫人的名声。 舒知茵正色问道:“皇上都怎么交待你的?” “景兄此次离京的前一日,皇上交待在景兄离京期间,照顾三嫂。”齐汀如实说道:“昨日,皇上交待跟三嫂同行陪护三嫂去江南,以到江南协助景兄查案之名。三嫂要返回京时,再陪护三嫂回京,往返的途中要无微不至的照顾三嫂。” “你不觉得皇上别有用心?”舒知茵蹙眉,父皇此举意欲何为?明知他们的身份要避嫌,却故意让她跟齐汀多相处?待从江南归来,一定要直接询问出父皇的意图。 “觉得,所以不敢不答应。齐某不知如何应对,已经写了密笺将此事告知景兄,与他商议对策。”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道:“你觉得皇上是什么用心?” “不知道,齐某完全没有头绪,在没有得到景兄的指示之前,齐某只能顺从皇命。”齐汀入了官场后,更加佩服景茂庭,看着他游刃有余的应对各方势力和各种来历不明的阴谋阳谋,真是如履薄冰,太高深莫测了,在他那样的处境里,稍不留神多少条命都不够丢的。 舒知茵沉吟道:“你这样做是比较妥当。” 沉默了片刻,齐汀唤道:“三嫂。” “嗯?”舒知茵迎视着他的眼睛。 齐汀郑重说道:“请三嫂放心,三嫂永远是三嫂,齐某对三嫂绝无非分之想,绝无冒犯之意,齐某对三嫂的‘心仪’在迅速的变成‘尊敬’,变得会越来越快。” 舒知茵正色的道:“好。” 齐汀问道:“三嫂有什么吩咐吗?” 舒知茵想了想,道:“你带着几十名侍卫,先行去江南找景大人,询问他处理皇命的办法,通知他我随后就到。” “是是是。”齐汀也正有此意,他可不能陪护她照顾她,她不会接受,景兄更是不准。 “江南见。”舒知茵在放下马车帘之前,语声关怀的叮嘱道:“路上多加小心。” “谢谢三嫂。”齐汀拱手告退,策马而去。 队伍继续向前,白天走的是官道,夜晚下榻官驿,二十余天后顺利安全的进入杭郡境内。 江南已是暮春三月,春风轻柔。 景茂庭在江南查案的消息不再是秘密,引起了不少的轰动,而舒知茵阵势浩大的去江南省亲,也传得沸沸扬扬。 这晚,舒知茵浴身后,早早的躺着睡觉。再有两日的路程,就能和景茂庭相会了。 门外响起如锦喜悦的语声:“夫人?” “何事?”舒知茵刚有睡意。 如锦道:“景大人来了,在驿站外。” 舒知茵一颤,下意识的坐起身,拧眉道:“需要通报?怎不让景大人进来?” “精兵在外值守,任何人都不随意放行,道是需经得公主的允许。”如锦说罢,转首对楼下的精兵道:“公主有令,快请景大人。” 随着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舒知茵不由得笑了,心跳的怦乱,呼吸软软的。 “大人。”如锦行礼后,很有眼力见的带着侍女退至楼下,去备热水。 景茂庭推门而入,再随手将屋门闩上,情不自禁走向朝思暮想的美人儿,张开臂弯,急切的把暖香娇躯拥入怀中,深情而思念的低呼:“茵茵。”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灼热,胸膛依旧强健,紧紧的包裹着她,让她心安踏实。她嗅着他干净的雄性气息,情动不已,藕臂像藤条一样攀缠住他的脖颈。 下一刻,就在他忍不住要俯首去吻她时,忽然体会到脖颈处湿湿暖暖的,是颤抖的吻正沿着他的喉结向上,吻着他的下巴、脸颊,仔细描摹着他的轮廊。 景茂庭低低哑笑,胸膛炽热,用唇捉住她的唇,热情的回应以吮吻。 他们的唇舌亲密相缠住的瞬间,欲火一触即燃,瞬间燎原至全身,乃至灵魂也跟着颤粟,每一寸感官都在叫嚣着纵情投入。他处于主动的倾身将她压在身下,迅速的褪去二人衣物,极为渴求的去要她。她同样满怀渴望 ,完完全全的打开自己,迎着他的需要,亦满足着自己的需要。 在爱情的浸润下,他们沉醉于甜蜜的情爱里,用行动诉说着思念,紧密的在一起缠绵缱绻。 良久,良久。 景茂庭从她背后搂着她软绵无力的身子,停歇着,仍与她相连,温声道:“感觉好吗?” 舒知茵倦倦的闭目,偎着他强壮的体魄,很满意的轻道:“好。” 怀抱紧了紧,他长长喟叹,道:“舍不得再与你分开。” 她隐隐笑了,道:“不分开。” “茵茵。”他轻擦去她额头的汗,将湿发捊至她耳后,疼惜的叹息道:“你明日就要返回京城。” 舒知茵的身子僵了僵,“为何?” “江南的形势远比想象的复杂,据我初步调查,此案关系到你母妃的田家。”景茂庭道:“十日前,杀死杭郡郡守伪造成其畏罪自杀之案,与他有关,我正在查他。” 舒知茵惊问:“舅舅他参与了?” “对,不仅是他,田家族人也有人参与。”景茂庭笃定的道:“数月前,上缴到国库的贡银被劫,与他有脱不清的关系。” 舒知茵的眸色一沉,“他太过无法无天了,这是灭族的大罪!会连累母妃!” 景茂庭坦言道:“有流言蜚语在盛传,这些年,田家仗着福国公主的势,大肆攫取财富,与官商勾结,有恃无恐。” “仗我的势?简直可笑。”舒知茵不可理喻的挑眉,道:“我跟舅舅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说过的话更是屈指可数,怎是仗我的势?!” 景茂庭道:“我知道你跟你舅舅并无往来,但你实在风头极盛,民间不免揣测。” 舒知茵可想而知的道:“当你调查案情期间,我如此‘大张旗鼓’的来江南,倒有为他助阵之嫌。” “对。”景茂庭冷静的道:“你在停留江南一日,百姓的揣测会加重,谣言会加俱,于你不利,于案情的真相不利,于田家不利。” 舒知茵拧眉,道:“我母妃不许田家人进京为官,田家怎能在江南堕落至此。” “此案盘根错节,尚未水落石出,我已经请旨名正言顺的彻查。”景茂庭吻着她的发丝,道:“你回京等我的消息,我会尽快调查出真相,回京与你团聚。” “我天一亮就回京。”舒知茵的心中泛疼,问道:“真相明朗后,田家罪 大恶极,你会怎么做?” 景茂庭沉默,半响,道:“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 第71章 言明 舒知茵突然大张旗鼓的去江南,刚到江南一日,便就突然浩浩荡荡的返回京城,世人不知缘由,议论纷纷。 舒泽帝颇为诧异,她因何匆忙回京?不想陪在景茂庭身边了? 在春意正浓的御花园中,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景大人再三恳请茵儿莫在江南久留,面对景大人的恳请,茵儿实在无法拒绝三次。” “他为什么不让你在江南久留?”舒泽帝负手而立,目光炯炯。 “原因无非是会影响他查案。”舒知茵扬眉一笑,“每逢春季,从四面八方涌往江南游玩的人络绎不绝,鱼龙混杂,景大人不以为意,怎么偏偏茵儿就影响到他了?茵儿不解,询问无果。” 舒泽帝倒是非常欣慰景茂庭的行为,专心致志的查案,不贪恋温柔乡,他果然不负期望。 舒知茵美眸轻眨,问道:“父皇,您觉得茵儿陪在景大人身边,可会影响他查案?” “朕觉不觉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景茂庭觉不觉得。”舒泽帝说得不露声色。 “他觉得茵儿足以影响他查案。”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问道:“父皇,他不是意志很坚定的人吗?茵儿能影响到他?” 舒泽帝沉吟道:“也许他不想让你陪在身边。” 舒知茵笑了笑,接着问道:“他不让茵儿陪在他身边,那他为何要娶茵儿为妻?为何当众表达爱慕茵儿?” 舒泽帝无法回答,他不愿意这对夫妻的关系冷淡,也不愿意这对夫妻的关系太过于灼热。发现她依旧很认真的在等待着他的回答,便说道:“这种问题,你不妨问你母妃。” “茵儿虽然不理解景大人的初衷,但茵儿已经与他结为夫妻,要跟他共度一生。”艳红色的春衫随风轻飘,舒知茵伫于娇柔绽放的迎春花前,轻描淡写的说道:“那日茵儿当众所言‘生同衾为景夫人,死同椁亦为景夫人’,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舒泽帝心中一震,注视着她眉宇间的坚定与果断,不免恍惚,原以为她自始自终就像是一簇火,就那样飘在半空,以冷眼旁观世人的姿态燃烧着,不需要别人给予的温暖,也不会去亲近温暖别人,自取自足,空灵淡然。不得不说,他很不喜欢一个人陷入爱情、痴迷于私欲的样子,他沉声问:“你是要跟他生死相随?” “对。”舒知茵正色的坦言道:“茵儿只钟情于景大人,这世间男子没有一人能跟景大人相提并论,许元伦不能,齐汀也不能,任何人 都不能。” 舒泽帝不动声色,察觉到她意有所指。 “齐汀太过大胆,竟以去江南协助景大人查案同路为由,提出陪护茵儿去江南,被茵儿当即严厉的训斥。齐家的家风淳正,他难道不知他的言行是越礼?”舒知茵今日就要将话说开了,“茵儿不需要除了景大人之外的殷勤、爱慕,那些试图靠近茵儿的男子,只会令茵儿厌恶,越靠近越厌恶。” 舒泽帝听得出她话语中的意思,一种平平常常的坚决,有着不顾一切的力量,就像是当时景茂庭选择服下毒药时神情一样,沉静自然。他们仿佛为了对方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当然义不容辞,不轰轰烈烈,却细水长流。可是…… 可是,景茂庭注定会英年早逝,他不久就会毒发身亡。出于身为父亲对女儿的那一点怜爱之情,抑或是那一点愧疚之意,舒泽帝想要为舒知茵寻个陪伴余生的依靠。 舒知茵直截了当的问:“父皇,您准许了齐汀的失礼?” 舒泽帝神色如常的回道:“朕不觉他是失礼,你的训斥才是失礼。” “何出此言?” “他对你以三嫂相待,你的戒备心岂不是贬低了他。” 舒知茵挑眉,“父皇说过,他心仪茵儿。” 舒泽帝不紧不慢的道:“他心仪你,又自知身份的待你,值得尊重。” “茵儿并不这样认为。”舒知茵笃定的道:“茵儿怀疑他有企图。” 舒泽帝神色不明的道:“他能得逞?” 舒知茵平静的说道:“此生,茵儿对景大人的感情忠贞不移。任何企图破坏、摧残、干涉茵儿和景大人感情的人,都不会得逞,茵儿都永不原谅。” 舒泽帝胸中一震。 “请父皇此后不要准许齐汀靠近茵儿,以免茵儿厌恶齐汀,对他言语失当,伤了和气。”舒知茵语声冷静,静默了片刻,道:“茵儿回府了,告辞。” 话音落下,艳红色的衣衫随着一阵风,轻快凛然的离开了御花园。舒泽帝久久的望着那一抹艳红色消失的方向,脸色冷沉,心绪凝重。 舒知茵回到景府时,便收到了景茂庭的信笺,很熟悉的字迹,诉说着浓烈的思念。她看着他的信,苦涩的心情久久的难以平复,分隔两地真是一种煎熬。 与此同时,太子府的舒知行也收到了景茂庭的信笺,信中简单而完整的告知着江南案情的进展,并提醒道:关于景 夫人怂恿庇护田家在江南横行的谣言渐起,江南一案甚为严重,与景夫人无关,请太子殿下莫再继续散播谣言诋毁景夫人的名声。她的名声受损,不利于臣,臣有应对她的方式。 舒知行看罢,飞鸽传书回道:严查田家的恶行,从重严查。茂庭,她的名声受损,于你有益,你能名正言顺的疏远她,一定要落实她‘莫须有’的传闻。 这次,不仅是让她的名声受损,更是要置于死地的陷害她。她怂恿庇护田家很名正言顺,只需景茂庭稍加使用权术,就能轻易的落实。此事非同小可,皇上定是不容,是个绝佳时机。 寒冬已过,盎然的春意洗染了江南,鸟香花香,生机勃勃。忽然,一道圣旨和先斩后奏的御剑抵至江南,舒泽帝命令大理寺卿景茂庭彻查江南一案,敢胆无视国法者,一律绳之以法,依法处治! 景茂庭的出现,如同一声春雷震响,震惊了江南的官员和商贾,猛烈的掀起了暗流巨浪。 随着景茂庭在江南深入的查案,抽丝剥茧,冷硬严谨,一条条明线暗线浮出水面。舒知茵的谣言也从江南慢慢扩散,迅速的传到京城,绘声绘色的编造着她与田家往来密切,借助于田家收取贿赂,勾结官商为他们谋取便利。 听到谣言后,荣妃惶惶不安,连忙询问舒知茵:“景大人在查的案件跟田家有关?” 舒知茵看着母妃焦虑的神色,犹豫了片刻,还是告知道:“对,正因为跟田家有关,景大人才让孩儿从江南回京,免得留下话柄。” “田家犯了什么事?”荣妃难以置信的脸色煞白。 “尚在调查中。”谣言太多,舒知茵难辨真假。 荣妃心惊胆战的问:“很严重?” 舒知茵有所保留的道:“事情似乎不小。” 荣妃懵住了,血液在凝结。 舒知茵扶着母妃坐下,轻道:“母妃,别担忧,且等景大人查明真相。” “会不会有人蓄意陷害田家?” “不无可能。” 荣妃颤声问:“你的那些谣言呢?是谁在无中生有?” “不重要,孩儿相信景大人会查实真相,还孩儿清白。”舒知茵说得心平气和,越是有人要陷害她,妄想看她失态,她越要沉住气。 春去夏来,已是酷暑三伏。 江南一案牵连甚广,诸多官员在被景茂庭调查,多年来表面富裕祥和的景 象被一层层的剥去,其中阴暗恶劣的丑陋面目见了天日。 每月,舒知茵都能收到景茂庭的信笺,只诉相思,不提案情。同样,舒知行也在当天收到信笺,案情的进展一目了然的清晰,多次在信中提醒不可再继续诋毁景夫人。 舒知行对景茂庭的请求视若无睹,我行我素,继续放出一个又一个诋毁舒知茵的谣言。他起初还对景茂庭解释此举的含义,见景茂庭依然不理解,他索性不再解释,放出的谣言越来越大,舒知茵俨然在成为操控江南政商最强悍最赤裸的势力。 百姓们听说福国公主的传闻后,顿时哗然,只知福国公主骄纵奢侈,不曾想,还贪得无厌啊。原来江南的诸多商铺、田地、船舶、庄园,都是福国公主的财富,而这些财富是福国公主的舅舅为她谋取的私利,她暗中勾结官员为她舅舅行使便利。 听说,福国公主跟京城多名官员来往甚密,江南一带的官员和富商几乎都给她面子,她在江南如水得鱼。 关于舒知茵的谣言层出不穷的疯传,传得神乎其神,但有很多人信以为真,三人成虎。 直到有一天,舒知行收到景茂庭的一封信笺,只有简单的一行字:诋毁景夫人,甚过诋毁景某。 案件的最新进展呢?舒知行诧异,因为谣言在肆无忌惮的诋毁着舒知茵,景茂庭多次提醒终止诋毁无用,他便用强硬的态度忠告?奇怪,分明是置舒知茵于绝境的好时机,景茂庭在顾虑什么? 舒知行百思不解,犹记得当时景茂庭就是态度强硬的提出让金谷公主去寺庙为国祈福,寸步不让的坚决。有一个念头瞬间闪现,难道景茂庭是在维护舒知茵?不可能,景茂庭对她没感情,没必要维护她,莫非他深谋远虑,有别的计划? 无论是什么计划,比得了此刻的事半功倍? 静观一个月,舒知行见景茂庭再无密笺汇报案件进展,便主动写封密笺表态:不再诋毁她。 然而,为时已晚,虽然舒知行不再散播新谣言,但谣言易传播,那些老谣言越传越凶,难以终止。 景茂庭依旧不透露案情的进展,罗列了十余条舒知茵的谣言,有些是舒知行散播的,有些是景茂庭故意写的,他故意写的谣言都模棱两可,却都给正常查案造成困扰。道:太子放出这么多谣言混淆视听,扰乱了臣查案,影响了臣的判断。 舒知行收到密笺,不知道景茂庭的意图,赶紧提笔回复一封信笺,逐一否认了非他散播的谣 言,并且逐一明确承认了他散播的谣言。 太子自己招认的‘把柄’落入景茂庭的掌中后,如石沉大海,景茂庭便没有再理会他,不再将案情进展写密笺给他,急得他心痒难耐却无计可施。 秋去冬来,美如仙境画卷般的江南,掀起致命的惊涛骇浪。 景茂庭的强硬犹如利剑,狠狠扎进江南一带的官场,他运筹帷幄,在动荡危险的局势里,清醒而冷静的揭开一副副虚伪的虎狼嘴面,和一件件案中案。那些见识过他思维敏锐、作风雷厉的人,都为之震撼。 人尽皆知,景大人正在查的案情跟福国公主有关,听说,福国公主是整个案情的幕后主谋。坊间津津乐道,景大人严谨的查案,最终弹劾的是福国公主啊!届时,是法外开恩,还是依法处置?依景大人的刚正不阿,福国公主恐是凶多吉少。 转眼又到了冬至,从皇宫用膳回府后,舒知茵坐在窗前,沉静的望着厚厚的积雪,面前摆放着数十封飞鸽传书。因景茂庭每次写来的信笺只报平安和诉说相思,她便派多人去江南,四处打听景茂庭的消息汇报给她。她不惊扰他,只想听到关于他的事迹,无论多小的事她都想听。 江南紧张的形势在逐渐蔓延到相邻的郡城,乃至京城。半月前,齐汀从江南回到京城,联同刑部在调查工部和户部的数名官员。 漫天雪花无声无息的飘落,已是正月,这应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暖阁里,舒知茵慢慢的画着九九消寒图,一枝艳红梅花绽放在笔墨下。她隐隐蹙眉,待整幅梅图画完,景茂庭能回京吗? 那些滑稽可笑的谣言在京城里沸沸扬扬,有人宁愿相信传闻是真的,并夸大其词的渲染。舒知茵不理会世人的众说纷纭,可她还是期盼着景茂庭能在身边。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发生了何事?舒知茵抬首一看,恰见一张英俊硬朗的面容映入眼帘,景茂庭!他一袭月色锦袍,身姿挺拨,带着与生俱来的冷峻气势,散发出迷人的高贵气息。她的心猛得颤抖,呼吸发软,是幻觉?她慌乱的眨了眨眼睛,不过就是一瞬间,她已被拉入结实的怀抱里,紧紧的锢着。 他的胸膛还是那么温暖宽阔,臂弯还是那么的强健有力,他的心跳得很快,闻着他干净雄性的熟悉气息,她忍不住鼻子酸楚,一年了,终于见到他了。 疯狂思念着的娇妻在怀,景茂庭收缩紧臂弯,很想把她揉入体内永不分开。他情不自禁的抱起她,径直放在暖榻之上,一句话 也说不出,热切的吻住她的红唇,满怀深情的吮吻,贪恋着她的香甜,迫不及待的要与她近一点,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肌肤相触的刹那,他们的灵魂都为之舒畅至极,迫切的渴望更多,使他们意乱情迷。 “茵茵……”他语声低哑,温柔轻唤着,将自己的热情投入进她的热情里。 “檀郎。”她挺身迎着他,毫无保留的迎入。 高涨的热情在狂烈的释放,他们纵情享受着久违的爱欲,深深的沉湎其中。 一年了,他身处于险境,步步危急步步谨慎,每当他静下心,就不由自主的想她,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她的想念与日增俱。 此时此刻,他们全神贯注于彼此,只属于彼此。他们向对方倾注着爱恋,同时,又感受着对方给予的爱恋。从傍晚到天黑,他们无休止的缠绵,享受着只有对方能带来的愉悦,两颗跳动的心在黑暗里依偎。 随着一次又一次得到了满足,便想要更多的满足。在她休息的间隙,景茂庭起身穿起衣裳,用厚厚的被褥裹住她,将她抱出了暖阁。 当舒知茵涣散的意识渐醒时,发觉自己被他抱到了寝宫,放进了水温舒适的浴桶里。 娇妻的面颊红润,额头的发丝被细汗浸湿,柔唇微启,眸光似蒙着一层水汽,身子软软绵绵的,有着温存过后的美好。景茂庭越看越是着迷,迈进浴桶里,抱着她相对而坐,双手握着她的腰向上一提,抵着她的湿嫩之后,再握着她的腰向下缓缓的轻放。 “啊……”舒知茵不禁发出轻吟。 景茂庭一笑,温柔的凝视着她,低低声道:“还好吗?” “好。”舒知茵酸软无力的偎着他强健的体魄,由着他的恣意。 “想我吗?” “想。” “那为何从不写信告诉我?”景茂庭咬舐着她的耳廊,粗喘道:“也不让人带话?” 舒知茵咬唇,“你是不知看完信之后有多不适,那时候,真觉得你可恶透了,想跟你一刀两断。” “嗯?”他发狠的一顶。 “我本就想你,看完你的信后,更加想你,想你想得很难受。”她语声断续的道:“将心比心,我知你看完我的信后,也会难受,就没有给你写。” 景茂庭爱极了她,笃定的道:“我们以后不再分开。” “我也是这样打算。”舒知茵不愿意 再承受思念之苦。 浴桶里的水起了波,水波荡漾,水越荡越急。水波急荡了许久后,渐缓,渐稳。 安静了片刻,景茂庭从水里抱出瘫软的娇妻,轻轻擦拭娇躯上的水珠后,温柔的放在床榻上。 昏黄的烛光中,二人亲密的相拥着。 “檀郎。” “嗯?” 舒知茵乏力得昏昏欲睡,可有事在脑中悬着,使她无法入眠,语声轻弱的问:“江南的案情查得水落石出了?” “对。”景茂庭明白她要问及此事,说道:“是个错综复杂的案中案,牵连三十余位官员,其中有四位地方的郡守,两位正二品的官员。” “你此次回京,是向父皇复命,汇报完整的案情?” “对。”景茂庭特意提前一晚回京,只为了见她,道:“我明日清晨进宫。” 舒知茵小心翼翼的问:“我母妃的田家?” “以田隽山为首的田家贪得无厌,借助你的名义虚张声势,以财色拉拢官员,肆无忌惮的敛财。”景茂庭道:“陷害忠良,为虎作伥,为掩盖罪恶,杀多人灭口。” 舒知茵眸色一沉,“他们死有余辜!” 景茂庭不语。 “檀郞。” “嗯?” 舒知茵仰首注视着他,道:“你知道田家被治罪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 舒知茵欲言又止。 景茂庭拥紧了她,沉静声道:“茵茵,你是不是想请我特别对待田家?在跟皇上复命时,对田家的贪赃枉法说得轻描淡写,重案从轻,轻案不提。把以你舅舅田隽山为首的田家人押送京城会审的途中,让他们‘畏罪自杀’,或者被‘杀人灭口’?以便不影响你母妃的声誉?照顾你母妃的心情?” “对。”舒知茵拧眉,低声道:“是的,我是想请你这样做,可我说不出口。” 景茂庭道:“你的谣言跟他们有关,已经愈演愈烈,如何处治他们,关乎到你的名声。” “那些无中生有的谣言经不起推敲,我不在意。” “我在意。” 舒知茵一怔。 景茂庭低首吻了吻她的额头,温言道:“你是我夫人,我无法不在意你的名声。”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如果我的名声不好,会使你的名 声受损?” “不是。”景茂庭拥着她的怀抱紧了些,用她常用的口吻道:“我只是不高兴有人诋诽你。” 舒知茵诧异的打量着他。 景茂庭笃定的道:“你是我最珍爱之人,不想听到有人对你言语不尊重。” 舒知茵顺势道:“让那几个恶劣的田姓人死于同谋的‘杀人灭口’,谣言将不攻自破。” 景茂庭摇首,冷静道:“如果他们死得不明不白,你一辈子都会背负着这些谣言。” 舒知茵可想而知的问道:“你要向父皇如实禀报,让田家人罪有应得?” 景茂庭毫不犹豫的答:“对,交给皇上裁决。” “这让母妃如何自处?”舒知茵蹙眉,当母妃得知田家犯事后就心情郁结,已经病倒了,病的不轻,她承受不住的! 景茂庭沉着的道:“茵茵,田家人必须要被正法,以儆效尤。” 舒知茵漠然道:“是吗?” 迎着她骤然黯淡的眸光,景茂庭捧着她的脸,让她用心的听他说:“唯有他们被依法处治,你的谣言才能真正的不攻自破。死在他手里的冤魂、被他害得丧亲家破的活人、我的同僚,以及江南的百姓,都在拭目以待他的下场。” 舒知茵不语。 景茂庭真挚的目光紧盯着她,道:“尤其是皇上,他在静观其变,江南的案情震惊朝野,铺天盖地的谣言盛传你是田家人的庇护势力,在这种局面下,皇上会考究我的态度,徜若我铤而走险的擅权,万一出现纰漏,难以自圆其说,对我们不利。” 舒知茵认真的听着,心在慢慢下沉。他有他的立场,他懂得审时度势,他在顾全大局,他做事向来一丝不苟,他无法做的事一定是做不了。她的眼帘轻轻的垂下,脑海中尽是母妃焦虑的神色。 景茂庭紧张的道:“茵茵,请理解我的决定。当前局势下,我必须要如实禀奏。” “我理解你。”舒知茵语声轻淡的道:“他们罪有应得,你职责所在,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我不会生你的气。我只是有难过,难过母妃的处境。她在皇宫里深居简出了近二十年,安分守己,却因田家人的罪恶,无辜蒙羞。” 景茂庭握着她的手,温言道:“田家人是田家人,荣妃是荣妃,只要荣妃心态平和,不自寻烦恼,一切将能如旧。” “母妃如何能心态平和,她一直在自责,对田家自责, 对皇上自责。”舒知茵缓缓一叹,问道:“你估计父皇如何对待田家?” 景茂庭道:“不知道,因为荣妃在皇上心里,跟任何人都不同,皇上的行为难以揣测。” “父皇有可能会命令你对田家人从轻判决?” “对。” “亦可能一视同仁的依法处治?” “对。” 舒知茵思索着,母妃这些日的消瘦有目共睹,皇权至上的父皇是否会体谅母妃的心情?景茂庭是否会坚守自己的职责?她定睛看他,一探究竟的问道:“如果父皇命令你对田家人从轻判决,你会怎么做?” “我发自内心的想违抗皇上的命令,坚持将他们正法。”景茂庭诚然的道:“为了顾及你的心情,我会很不情愿的接受。待风平浪静了,我要将死有余辜的他们私刑处死。” 舒知茵又问道:“如果父皇让你对田家人依法处治,你会怎么做?” 景茂庭道:“遵皇命,依法处治。”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道:“不顾及我的心情了?” “当皇上决断后,我无法再冒险的改变形势。”景茂庭正色道:“茵茵,你和荣妃都需清楚,田家人的生死只掌握在你父皇手中,他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没错,田家人的命运就在父皇的一念之间。舒知茵轻问:“你希望父皇如何决策?” 景茂庭沉静的道:“我希望皇上对田家人依法处治。” “为何?”舒知茵拧眉。 景茂庭坦言道:“因为正合我的心意。” 舒知茵怔了怔,“嗯?” 景茂庭停顿了片刻,简单且深思熟虑的说道:“我要嫁祸给太子。” 舒知茵心下一惊,愕问:“你不是不愿意对付太子吗?你不是说担心国势不稳吗?” 景茂庭的眼底闪过锋利的暗芒,他已经有了新的计划,他要谨慎的实施,面对她的惊愕,他沉静的说道:“茵茵,请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更好的在一起。” “你要做什么?”舒知茵忽然不安。 “放心,等时机成熟,我自会给你交待。”景茂庭轻摸了摸她的头。 舒知茵认真的道:“我现在就要知道。” 景茂庭语声缓和的道:“如果皇上明日下令对田家人依法处治,我就告诉你。” 舒知茵 第72章 可以的 缕缕冬阳轻洒,斜斜的从天窗倾泄而下,照耀着那张威严冷沉的面容。舒泽帝正襟端坐,不动声色的翻阅着厚厚的案卷,恢弘大气的字迹详细的写尽江南一案,简明扼要,逻辑清晰,一如景茂庭以往的调查卷宗。 景茂庭身姿挺拔的傲立在殿中,神态一丝不苟,沉静高远的宛如神明。 御书房里寂静极了,只闻宣纸翻动的声响。 经景茂庭长达一年的调查,抽丝剥茧,竟是剥开了江南隐藏多年的惊天秘密:江南一带私造大量的银两铜钱,早已流通于市! 因勾结户部取得了银、铜、铅、铁的矿山原料,勾结工部取得铸造技艺,私造制出的银两铜钱工艺精湛,能以假乱真,普通人难以察觉。私造的银两在地下钱庄以假换真,私造的铜钱在商铺以假换真,巨额真的银两铜钱以势不可挡的速度被敛去,私造的银两铜钱逐渐扩散至各地。 曾有经商之人发现银锭不真,带着银锭报官,经工部在调查时悄悄的以真换假,鉴定银子为真,便不了了之。 伙同户部和工部,江南一带的官员商贾多有参与其中,相互掩护,谋取大量不义之财。这种罪恶的行径被巧妙隐藏了多年,始终没有被揭发,直到发生了江南一带上缴到国库的贡银在运往京城的运河上被劫。 敢劫贡银绝非是一般的胆大包天,是灭族大罪!景茂庭奉命到江南秘查,是杭郡的郡守接待了景茂庭,并透露已经破获了劫贡银案,是一群亡命人海盗所为,现已追回全部银两,立刻送往京城。明察秋毫的景茂庭判断出其中藏有玄机,敏锐的发现江南的官场氛围怪异,果不其然,江南一带风流富足的背后,是罪恶滔天。 当景茂庭查出劫贡银杀和漕运御史、刑部官员是杭郡郡守所为时,故意透露给了荣妃的胞兄田隽山,坚定的说必会彻查。次日,杭郡郡守在府内‘畏罪自杀’。 一次一次的周旋较量,一次一次的冒着生命危险,景茂庭终是调查得水落石出。 原来,因为杭郡郡守一时性起,强占了一名小官吏的女儿,扬言会纳其女儿为妾,奈何郡守夫人生性善妒,不许郡守纳妾。小官吏的女儿怀上了身孕而没有名分,羞辱自杀,小官吏痛恨不已,便向同门堂兄诉苦。而其堂兄是负责看管郡库的官员,深知库银的秘密。因平日就看不惯这帮官员的阴险,其堂兄就在上缴到国库的贡银里做了手脚,在真银里掺了不少私造的银两。 当上缴到国便库的贡银在运往京城的 途中时,杭郡的郡守得知了此事,震怒,恐惧至极,生怕私造银两的事暴露,赶紧派人去劫贡银,便发生了震惊江南的贡银遭劫一案。银两被运回,并调换银两,开始佯装在大规模的追查,准备待安排的天衣无缝后向朝廷上书破获此案。殊不知,刑部及时的派官员下江南去查,杭郡郡守露出了破绽,随及刑部的人被杀灭口。 在景茂庭的彻查之下,查出了三十余位官员,其中四位地方的郡守,两位正二品的官员,官官相卫提供贪赃枉法的便利。 翻阅完景茂庭以冷静陈述的口吻写的卷宗,舒泽帝抬首望向景茂庭,无论他站在何处,都像是站在光明里,伟岸正直,严肃认真,任何复杂的事情,只要他过问,就能一目了然。 卷宗里清楚的写了关于田家的罪行,便于私造的银两铜钱换取合法银两铜钱,在各郡开设多处地下钱庄和妓院,参与暗杀杭郡郡守。田家所犯之罪足以斩立决,抄家发配。对于舒知茵庇护田家的传闻,卷宗里只字未提。 半晌,舒泽帝沉声问道:“此案的主谋是谁?” 景茂庭正色道:“涉案的官员和商贾皆是主谋,他们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上至正二品朝廷命官,下至商贾,是谁在其中串联周旋?”舒泽帝的面色冷沉,一个美景如画的富饶之地,竟暗藏着巨大的阴谋,且隐蔽了多年。 “传闻是福国公主。” “可属实?” 景茂庭沉静的道:“尚不明朗。” “什么?”舒泽帝的目光一凌,突现锐利。 景茂庭从容不迫的道:“田隽山一口咬定是福国公主在庇护他,他说他赚得的大量银两都给了福国公主。还说,江南的多处财产均是他帮福国公主购置,户部和工部的关系是福国公主在从中周旋。” “跟传闻一模一样。”舒泽帝肃目道:“你没有结论?” 景茂庭道:“臣并未对此事细究调查。” “依你对茵儿的了解呢?”舒泽帝惊讶他的沉着,茵儿是他的夫人,是他爱慕之人,他竟然对茵儿的传闻置若罔闻? 景茂庭笃定的道:“依臣对夫人的了解,那些传闻全是谣言。” “你却不为她澄清传闻?” “那些传闻不值一提。” “为什么?”舒泽帝若有所思,世人都在等着景茂庭对传闻的定论,在他眼里微不足道。 “不过是虚张声势。”景茂庭顺其自然的将话题引向田家,探究皇上的态度,正色道:“据臣初步判断,是田隽山企图攀陷福国公主,想让臣有所忌惮,对他网开一面,毕竟他是福国公主的舅舅。” “你从何而来的判断?” “从臣与田隽山的谈话中,他言语里有漏洞。” 舒泽帝追问:“什么漏洞?” “显而易见的漏洞,不值一提。”景茂庭再度试探皇上对田家的态度,“直至臣戳穿他的谎言,他原形毕露,软硬兼施的提醒他和福国公主亦亲亦同盟的关系。” 很显然,景茂庭对田隽山的软硬兼施无动于衷,卷宗上依旧冷静客观的呈现出了田家的罪行,由此可见,他的刚正根深蒂固。只是,景茂庭何来的底气?很坚信福国公主跟此案无关?舒泽帝深沉的看着他,他就似没有七情六欲的冰雕,点尘不惊。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江南一案的重犯正羁押回京,约三五日入京。” 舒泽帝严肃的沉声道:“此案三司会审,由都察院主审,速审速决,依法处治。” “是。”景茂庭已然明了皇上的态度,皇上对胞弟尚不宽容,待田家更是波澜不惊,甚至于并不过问田家,只在意田家与舒知茵的谣言。在皇上眼里,田家人与那些该死的触犯国法尊严之人一样无关紧要,没有半分心慈手软。 此案交由都察院主审,景茂庭清醒的意识到了一个讯息:皇上对谣言半信半疑,要彻查。 舒泽帝意味深长的道:“既然你判断茵儿的传闻都是谣言,可如实宣布,世人相信你的定论。” 景茂庭道:“尚不明朗,臣无权定论。” “交由三司会审?”舒泽帝阴沉着脸,他公事公办的样子有些时候着实惹人不悦。 “对。”景茂庭沉静的道:“三司会审之后定论,水到渠成。” 舒泽帝脸色更阴沉,“任由茵儿被三司审查?” 景茂庭更沉静的道:“谁要审查臣的夫人,必须有确凿的证据,要先过得了臣这一关。臣绝不允许任何人冒犯臣的夫人。” 舒泽帝的神态缓和了些,合上江南一案的卷宗,唤道:“茂庭。” “臣在。” “有件事,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景茂庭正色的听着。 舒泽帝慢慢问道:“现如今,你后悔服下毒药吗?” “不悔。” “仍是不悔?” “对。”景茂庭的神色如常。 舒泽帝问道:“可曾想过你身亡后,茵儿怎么办?” 景茂庭从容的回道:“皇上说过,‘不用为她操心,她自有主见,会自己做出安排’。” “你当真不为她着想?” “着想无用,反倒深受其累,不如不着想。” 见他的态度平和,舒泽帝神色不明的道:“朕有意为她寻觅个再嫁之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景茂庭的心中顿寒,齐汀已经将皇上的安排告诉了他,不曾想,皇上开诚布公的说了出来。他的脸上流露出适当的痛楚之色,语声艰涩的道:“臣不愿如此。” “为何不愿?”舒泽帝眼神一厉,忽想起茵儿说要与他生死相随,简直荒唐,压低声音问道:“你要让茵儿的余生为你守寡?” “臣并无此意。” “把你的打算告诉朕。” 景茂庭沉重的道:“臣只想不负舒国不负她的度过余生,不想节外生枝。臣恳请皇上莫再过问臣和夫人的事,待臣身亡后,让她自己做出安排。” 舒泽帝面无表情的问:“如果她要与你生死相随呢?” 景茂庭沉默了片刻,道:“对于这种‘如果’,臣无法回答。她总是忽热忽冷,性情不定,令臣难以琢磨,臣难以设想她多年后的心境。” 舒泽帝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把她托付给齐汀,相信齐汀会替你照顾她,没有人比齐汀更合适。” 景茂庭的身形一僵,眼底的冷锐悄然一闪而过,缓声道:“取决于她是否同意。” “由得了她同不同意?!”舒泽帝不容拒绝的道:“朕意已决,如果你真的爱慕她,就按朕的意思去安排,为她筹划余生。” 景茂庭抿唇不语。 舒泽帝冷声道:“别再让朕失望。” 景茂庭的心瞬间坠入到黑暗深不见底的潭底,他知道皇上的铁石心肠,他所拥有的一切随时都能轻而易举的被皇上摧毁。皇上并不是威胁,是在告知,必要时会毫不留情的摧毁,就像是当初取出毒药让他服下时一样无关痛痒,亦不在乎。 舒泽帝冷硬的看着他,直视他的眼睛,似能看穿他,冷冰冰的道:“可以伤她的心,别伤她的身。” 言下之意,他可 以冷落她伤她的心,让她投入齐汀的怀抱,但不可让她怀上身孕,因为她怀上身孕后必会伤身的小产。 景茂庭紧咬牙关,察觉到皇上竖起了锋芒,不能再沉默,不能多言,正色道:“臣明白。” “退下吧。”舒泽帝霍然转身,随手一挥。 “是,臣告退。”景茂庭恭敬的躬身退下。 走出御书房,景茂庭的神情异常凝重,踩着石砖上的碎雪阔步而行,他明白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尽管皇上器重他,在皇权面前,没有朝臣是不可替代的。他眼帘一眨,敛去透骨的悲凉,换上了冷酷的清醒。 到了皇宫外,车夫轻声道:“太子殿下正在景府旧院,要见大人。” 景茂庭事不宜迟的骑上马,纵马飞速抵至。他快步迈入正殿,朝着焦急的舒知行拜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茂庭,”舒知行扶起他,不解的诧问:“因何音信全无?”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臣在江南终日被来路不明的人监视,以免授人以柄,臣便没与太子殿下联络。” 那些来路不明的监视里,也有舒知行的耳目,舒知行得到的消息是他在江南无时无刻的身处险境,危险重重,他多次险些丧命,又多次化险为夷。 舒知行欣慰于他的解释,他是谨慎之人,无暇再细究,急切的问道:“整个案件水落石出了?” “对。”景茂庭示意舒知行坐下,将江南一案完完整整的详细告诉了舒知行。 听罢,舒知行震惊的瞠目,竟然是一件惊天大案,可谓是自父皇登基以来,最严重的案件。想必,也只有明察秋毫的景茂庭才能勘破,难怪有赏金杀手多次暗杀他,他能安然无恙的从江南归来真的很不易。 景茂庭道:“皇上下令,此案三司会审,由都察院主审。” “因何是都察院主审?” “皇上对福国公主的传闻半信半疑,有意让臣避嫌。” 舒知行正要探寻此事,便问道:“茂庭,‘诋毁景夫人,甚过诋毁景某’,是何故?” “皇上的态度就是原因。”景茂庭沉静的回道:“臣已经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三司会审本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同审,是臣在彻查,理应是大理寺主审,却交由都察院主审。” 舒知行一怔。 “福国公主的谣言越凶,皇上势必要让臣避嫌。”景茂庭道:“她是 臣的夫人,皇上难免会质疑臣的立场,对臣不利。” 舒知行觉得他言之有理,但又隐隐觉得有点奇怪。 景茂庭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间隙,说道:“这次福国公主在劫难逃了。” 舒知行的眼睛顿时一亮,赶紧道:“快说来听听。” “福国公主的舅舅田隽山是此案的重犯,他原形毕露后,威胁臣,让臣看在福国公主的情面上,对他网开一面,重罪从轻,轻罪从无。否则,就一口咬定是福国公主在庇护他,而他是在帮福国公主敛财,让福国公主身败名裂。”景茂庭缓缓说道:“臣故意激怒他,坚决不答应,使他下定决心咬住福国公主死死不放。” “太好了!”舒知行拍案叫绝,他正愁着怎么能让传闻成真,景茂庭果然是最深得他意,“你做的太好了!” 景茂庭沉静的道:“只要再发生一件事,她的传闻就能落实。” “什么事?” “她派人暗杀田隽山,杀人灭口。” 舒知行想了想,恍然道:“栽赃她?” “对。”景茂庭把早已计划详细的方案告诉了舒知行,步骤很缜密。 闻言,舒知行喜不自禁的道:“很好,非常好,我会安排妥当。” 景茂庭提醒道:“务必派身手了得的心腹。” “放心。”舒知行大笑出声,兴奋的问:“她的传闻落实之后,皇上会如何处治她?” 景茂庭沉吟道:“依臣猜测,她必失宠,皇上会下密令将她终生幽禁在尼姑庵。” 舒知行阴狠的一笑,待她失去圣宠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暗杀了她,除去心头隐患。 景茂庭看着他根深蒂固的杀意,很平静,静候他走进设好的局。 此案真是天降之福啊,即能对付舒知茵,又能使荣妃的田家颜面扫地,很完美的一举两得,舒知行激动的确认问:“父皇对田家不打算手下留情?” “不打算,敢胆触犯国法,皇上一视而仁,任何人都一样。”景茂庭道:“皇上连自己的胞弟也没有手下留情,反而从重处治。” 舒知行满意的点头道:“是应该如此!” 景茂庭道:“田隽山在三日后押送入京,请太子殿下及早准备。” “放心吧,万无一失。”舒知行胜券在握,随及告诉他好消息,道:“父皇前日与我聊起丞相之位,他有意在 江南之案结案后提拔你为丞相,询问我的意见,我自然是支持。” “臣谢谢太子殿下。”景茂庭等待一品丞相之位多时。秦丞相去年致仕,而他去年一直在江南查案,丞相之位至今空置。 “谢什么,我登基之后,这万里河山,还要仰仗你的扶持。”舒知行对他的信赖由来已久。 景茂庭笃定的道:“臣定当鞠躬尽瘁。” 跟舒知行辞别后,景茂庭径直前去齐府拜见齐老和齐夫人,密谈良久,傍晚才回到景府。 暖阁里,舒知茵闲适的坐在软榻上,随手翻看着精美画册。她的神态娇艳恬静,宛如画中美人。 “茵茵。”景茂庭轻柔的呼唤响起。 舒知茵抬首,二人相视一笑,眸中都满含温情。 景茂庭坐在榻边,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脉脉凝视着娇妻,她笑意盈盈,更为美艳。 “向父皇如实禀奏江南一案了?”舒知茵动了动依旧酸软的腿,昨晚真切的体会到了他不同于以往的健壮,简直野蛮得毫无保留的征服了她。 “对。”景茂庭若无其事的道:“皇上下令三司会审,尽快结案。” 舒知茵美眸轻扬,道:“我今日思考了许多。” “嗯?”景茂庭心中一悸,害怕她胡思乱想。 “我想活得轻松些,无忧无虑。”舒知茵微笑瞧着他,这一年,一颗心想他想得太累了。 景茂庭握紧了她的手,深情款款的道:“你可以的。” “是的,我可以的,只要我安心的在内做景夫人,你自会在外处理好一切。”舒知茵说得很坚定,他分明可以依靠,何不就纵情的依靠他。 景茂庭笑了,情不自禁的拥她入怀,心里疼爱她更甚,对她的保护欲更甚。 舒知茵依偎在他宽厚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有着勘破世事人情的云淡风清,道:“田家的事,你秉公处理即可。其它事,遵循你的决定去做。” “不让我顾及其它了?”景茂庭的大手抚着她的背,呼吸着她香甜的气息,心中一灼,他的怀抱紧窒了些。 “我思来想去,与我们无关的事都是小事,人生不过弹指间,何不活得痛痛快快。”舒知茵漫不经心的说着,她要放松下来,去享受他能给予的爱和呵护,试试他能否让她一直满意。 景茂庭的笑意更深,她本就是个薄凉透彻之 人,自扰了多时,终是回归到本性了。 她笑了笑,道:“我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做。” 景茂庭轻问:“什么事?” 舒知茵攀住他的肩,凑上微启的红唇,她要做的更重要的事,便就是让景家枝繁叶茂。 第73章 相互 宛如春回大地,景茂庭回到京城的消息转瞬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坊间百姓在激动的奔走相告着,猜测议论了一年的江南大案就要真相大白了。 福国公主真的是幕后主谋?田家真的罪恶滔天?百姓相信景大人的刚正不阿,不会徇私枉法。不知为何,很多百姓不像以前那样等着看福国公主的笑话,幸灾乐祸,反倒希望传闻为假,不想让景大人伤感。因为,众所周知,景大人对福国公主呵护备至。 景大人回京的第一日,在街头看到热乎乎的香甜糯米粽子,便买了两个,让随行侍从送回府中给夫人尝尝。他回京的第二日,在拥挤的集市上,发现有手艺人用软竹编的小动物栩栩如生,就买下多个,让侍从送回府中给夫人,想必夫人会喜欢。 他的举动自然而然,是发自内心待福国公主好,让她欢心。百姓们看在眼里,可想而知,景大人连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在掂念着福国公主,更何况其它。由此可见,关于福国公主的传闻极可能为假,否则,依景大人的禀性,不会对福国公主这般珍贵相待。 入夜,景茂庭和舒知茵一起用过晚膳,牵手在府中漫步。经过古梅花树下时,闻着阵阵清冽的冷香,舒知茵驻步观赏。冬日寂寥苍白,漫长而寒冷,唯有梅花艳丽多彩。再过几日,就是立春,春光融融时,梅花便悄声隐匿,高贵从容。 拈花一笑,舒知茵道:“我晌午进宫去见了母妃,她依旧病虚,仿佛精神状态好了许多,我却隐约觉得她是在强颜欢笑。” 景茂庭一言未发的朝旁边挪了挪,站在寒风吹来的方向,以身躯为她挡着。 “父皇明确对母妃说了,田家所犯之罪将依法处治,绝不姑息。”舒知茵轻轻蹙眉,漫不经心的道:“我竟然曾以为父皇会稍稍顾及母妃的感受。” 景茂庭不语,轻拥她入怀。皇上最顾及的就是皇权王法,从不心慈手软感情用事。 “父皇说,自从母妃为荣妃后,她的身份就只是他的皇妃,田家惹的祸与母妃无关,田家的损辱与母妃无关。”舒知茵依偎在他的胸膛,道:“怎么会与母妃无关呢,母妃姓田,即使是在史册上,母妃也是被记载成‘荣妃田氏’。” 景茂庭的怀抱紧了紧,在听着。 舒知茵不由得轻哼道:“你也说过类似霸道强势的论调,你说从我嫁给你的那时起,我的身份首先是景夫人,其次才是公主” 景茂庭知道她心情不好,紧张的道:“茵茵,我 说这话的意思是我会保护你,我们荣辱与共。” “我明白你的意思。当时听到时,我很不高兴。如今,明白了你说这句话时的勇气。”舒知茵牵动了一下唇角,不禁想笑他此刻的紧张,“怎么,你生怕我牵怒于你?” “对。”景茂庭坦言道:“在田家这件事上,我害怕你会怪我袖手旁观。茵茵,我不是在袖手旁观,田家的所作所为太猖狂,使我没有办法强行的替田家掩盖罪行。我只能如实禀奏给皇上,由皇上裁决。请不要生我的气。” “别担心,我不怪你。”舒知茵感觉到他因害怕而轻颤,想必他是忆起了那次她指责他袖手旁观的结果,她用脑袋蹭了蹭了他的下巴,道:“其实,你和父皇都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敢胆犯法,理应受到处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说罢,她语声一顿,隐隐一叹。 “嗯?” “依我之见,田家无视王法,就是不顾及母妃在皇宫中的处境,不在乎母妃的心情,依法论处死不足惜,无需顾虑。只不过,母妃与我不同,尽管她深明大义,她的内心深处还是觉得愧疚,愧对田家,愧对皇上,应会久久难以释怀,任何劝说都无济于事。” 景茂庭轻问:“是不是死不足惜之人,无论下场如何,你都不会放在心上?” “你是指太子殿下?” “对。” 舒知茵挑眉,道:“我至今不理解他为何时常在暗地里针对我,世人多评价他言行端正,当然,发生了那件幼女案之后,他的名声是有受损,仍然不妨碍他能顺其自然的登上皇位。那年,若不是因为他频频处心积虑的对我,我也不会想拥护三皇兄抢他的太子之位,后来父皇把三皇兄调离了京城。” 景茂庭想了想,实话告知道:“曾有高僧预言,有一金贵女意欲乱朝纲,扰夺他的皇权。” 舒知茵一怔,惊愕道:“金贵女?他断定是我?” “对。”景茂庭道:“他认为唯独你有这种能耐。” “他的太子妃没有这种能耐?”舒知茵忍不住冷笑出声,霍然抬首盯着他,正色说道:“难道此金贵女不是太子妃吗?” 景茂庭沉静的道:“据我所知,太子妃只想安安稳稳的当皇后。” “你呢?只想权倾朝野,当一品官职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兼管大理寺?”舒知茵漫不经心的笑着,“你的野心勃勃是为了什么?” 景茂庭正色道:“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开始有点好奇你的身世。”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道:“孤儿?齐老为何如此悉心的培养你,对你寄予厚望,视如己出。京城的名门望族里并没有‘景’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是什么人?” 景茂庭沉声道:“我的身世并不离奇。” “有难言之隐?” “对。” “惊世骇俗?” “对,难以启齿。” 舒知茵轻问:“不能告诉我吗?” “等江南一案尘埃落定了,我会详细的告诉你。”景茂庭握了握她的肩,郑重的道:“我对齐老发过誓,会保守身世之迷,待我先跟齐老言明。” “好。”舒知茵没有必要再追问,她若无其事的道:“我午后出了皇宫,便直接去了齐府,见到了齐老和小皇侄瑞儿。” “你对瑞儿作何评价?”景茂庭很在意她的评价。 舒知茵不假思索的说道:“聪明开朗,性情温良,很懂规矩,自律。” “他会是个心胸宽阔之人,不拘小节,不乖戾。”景茂庭笃定的道:“愿他能成为一代明君。” 舒知茵笑了笑,诚然道:“齐老德高望重,教育出的学生自也会德才兼备。” 景茂庭道:“他明日一早就随齐老齐夫人进闲清园居住,明年寒冷冬季再回京。” “瑞儿常年与齐老一起生活,太子殿下可有过疑心?”此举颇为意味深长,难免不被揣测。 “有过,被我说服了。” 舒知茵扬眉,“太子对你很信赖。” 景茂庭不置可否。 “你本可以全心全意的扶持拥护太子,轻松的得到太子的器重,从而权倾朝野。尽管太子对齐家略有微词,但对你非常信任。”舒知茵微微笑着,“你是因为我,选择放弃了安逸的似锦前程?” “对。”景茂庭回答得斩钉截铁,简直是用生命在确认。 “这种滋味苦吗?” “苦,请你多给我甜蜜。” 舒知茵笑问:“要多少?” “多多益善。”景茂庭亲吻了下她的额头,满是爱恋的道:“无论你给我多少,我都会加倍的给你。” 舒知茵的笑容尽里温软,心里暖暖的。 景茂庭又征询了一遍方才的问题:“无论他的下场如 何,你都不会放在心上,是吗?” 舒知茵想了想,只是漫不经心的道:“你计划好对付他了?” “对。” “可有需要我做的事?” “没有,全交给我。”景茂庭摸了摸她的头,笃定的道:“你就安心的做景夫人。” 舒知茵情不自禁的投入他怀里,他的怀抱结实温暖,使她不由得心满意足的沉湎。 自从他们在一起后,他在改变,她亦是,他们相互磨合,用硬磨去对方的硬,以软唤醒对方的软,以彼此都舒服的方式相互融合着。也只有对方,才能让他们愿意改变。 景茂庭紧拥着她,呼吸着她的气息,内心的颤动很强烈。 “檀郎。” “嗯。 舒知茵眨眨眼,“这几日,我想了很多个景姓的名字,男婴女婴的都有。” 景茂庭笑了,温存声道:“我们一起让这很多个景姓名字的男婴女婴陆续成真。” “可以开始了吗?”舒知茵要让景家开枝散叶。 “当然,你这几日没感觉到吗?”景茂庭把舒泽帝的警告抛置脑后,眼前最重要的是茵茵的名声。自从他们成婚之后,很多人都在好整以暇的盯着舒知茵的小腹,既然他的体内已无毒素,对她的身体不会造成伤害了,他必须尽快让她怀上身孕,以便世人都知他们夫妻的关系名副其实。 舒知茵轻哼道:“没感觉到。” “嗯?” “每次事后,你为我用的那凉凉的避子的药,这几日,依旧没有停。” 景茂庭耳朵一红,解释道:“那不是避子的药。” “那是什么?” “有滋润清洁的保养功效。” 听着他以一本正经的口吻说出的话,舒知茵的娇容不禁红灿,他可真是细腻周到,特制的润喉的药就很好用。 景茂庭低低笑着,在她耳畔轻声的补充了一句。 闻言,舒知茵的娇容更红,羞赧极了。 察觉到怀里的娇躯渐热,景茂庭的心口跟着灼热,他仰首看了看夜色,已是深夜,太子应是派人出动了。他克制着,温言道:“我陪你回寝宫,你先歇息。” “你呢?” “今晚有事发生,皇上应会宣我进宫。” 莫非是关于太子的大事?舒知茵置身事外般 的不干预不过问。她沉思了片刻,还是坦白的问道:“齐汀对你说了父皇让他与我多接近?” “说了。”景茂庭的脸色一沉,转瞬就恢复常态,沉静声道:“我会照顾你爱护你一辈子,不需要任何人代劳。” 舒知茵笑了笑,笑得颇为满意,她不由得的诧异道:“父皇为何如此安排?” 景茂庭垂目,沉默着。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道:“父皇不知道我们情投意合,以为你在冷落我,觉得我们会和离,在为我找再嫁之人?” “莫再多想,我已经让齐汀从景府搬离了,明日就暂搬回齐府。”景茂庭不动声色。 舒知茵一怔,立刻问:“你知道父皇的真实目的?”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因为在嫁给我之前,你对皇上说过有意挑选齐汀为驸马。嫁给我之后,齐汀一直与我们一起居住在景府中,皇上可能有所误会,一探究竟的试探你们。” “父皇怀疑我和齐汀?”舒知茵不可思议的愣了愣。 “很不可思议吗?”景茂庭语声微凉的道:“你不是曾经很坚定的要嫁给他吗?再难也愿意试试。” 听着他微妙的语气,舒知茵忍不住笑道:“你还在耿耿于怀?” “对,我会介意一辈子。”景茂庭将她搂紧了些,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且等着受一辈子的‘惩罚’。” 舒知茵笑着挑眉,道:“父皇应该不再误会。” “嗯?” “我明确的告诉了父皇,我对你一往情深,与你生死相随,此生对你忠贞不二。” 景茂庭的眼睛一亮,内心又惊又喜,喜的是她坚定的言语,惊的则是皇上知晓了他们情投意合。难怪皇上非常强硬的让他安排她和齐汀的相处,原来是清楚了她的决心。 舒知茵重复着方才的猜测,道:“父皇不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以为你在冷落我?觉得我们会和离?” “皇上知道。”景茂庭沉静的道:“皇上知道我对你同样一往情深。” 舒知茵拧眉,“你告诉父皇了?” “对。” “你为何要说?”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愕问:“你不了解父皇?他根深蒂固的认为儿女私情与国事朝政冲突,他不喜欢感情用事的朝臣,甚至是厌恶。我们之间的感情,由我处于主动,一切由我担着 ,你只管做你的忠贤之臣。你实在没有必要向父皇袒露你的感情,就让父皇和世人一样琢磨不透我们的关系,有何不可?你为何要说?” “茵茵,别生气。”景茂庭温言哄着。他要和她正大光明的结成夫妻,必须要经得皇上的同意,那时候,他不得不袒露感情,否则皇上不会同意,他愿意为此承受任何后果。 “我并没有生气,我是担忧。”舒知茵猛得想到了他服过的剧毒,一个很可怕的念头在心头升起,难道是父皇逼他服下的?她瞠目,被这个可怕的念头吓到了,她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你是何时告诉父皇的?” 景茂庭见她隐现惊恐之态,不难猜到她是在印证什么,平静的道:“前两日。” 舒知茵顿时释然许多,不过就是轻松了片刻,她的眉心就不由自主的深蹙,很不理解他的初衷,他是运筹帷幄之人,其中的轻重他不会不知,轻道:“在江南大案结案的紧要关头?” 景茂庭郑重的道:“你莫担忧,我自有分寸。” “是吗?”舒知茵依然奇怪他的言行,正色问道:“使你袒露心迹的契机是什么?” “这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一个决定,我能应对因此带来的一切。”景茂庭冷静的道:“茵茵,相信我,我能处理得妥当。” 闻言,舒知茵沉默了,心中纵有再多不安,都不能再说,事已至此,任何质问都无济于事,且与他共同面对。 “你安心的做景夫人即可,为我生儿育女。”景茂庭的语声温柔而坚定,他深情的凝视着她,她要的正大光明,他一直牢记于心,他不轻许诺言,只用行动在稳稳的给她,总有一天会让她满意。 舒知茵深深的吸了口气,试图安抚不安的心,越是知道他的处境艰难不易,她越是心疼他,越不再忍心与他为了他已经决定的事争执理论,而使他陷入煎熬的境地。既然想到了他所中的剧毒,她顺势问道:“可以告诉我关于你中毒的缘由了?” “我中的毒已解,你莫再追究。”景茂庭牵起她的手,神色如常的道:“我陪你回寝宫,你该歇息了。” 舒知茵的手被他的大手不轻不重的握着,他们并肩而行,她依然漫不经心的问:“你中的毒,与父皇有关吗?” “无关。”景茂庭回答得很干脆,他不能说出真相,不能让她对她父皇心存间隙。无论如何,他绝不能破坏一对父女之间的亲情,尽管这种亲情是被压制在皇权之下,他不能破坏。 真的无关?舒知茵闲话家常般的轻道:“我记得你两年前说过太子中了一种奇特的毒,无解药,会在十年内毒发身亡。” “对。” “你说他服下了父皇的毒药。” 景茂庭波澜不惊的道:“没错,是皇上的毒药。” 舒知茵紧接着便问:“你服的也是父皇的毒药?” “不是。”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放心,皇上比任何人都希望我平安无事,他要托付我辅佐幼帝。” 发现他的情绪很平稳,舒知茵不由得凝思,似乎另有隐情,她在思索着蛛丝马迹。 景茂庭不再过多的解释,不得已的欺瞒,是为了能让她活得舒心些。 二人行至寝宫外,如瓷快步而来,禀道:“皇上口谕,宣景大人即刻进宫。” 果然不出所料,一切都在按照景茂庭的计划进行。 冬夜冷肃,月淡星稀。 景茂庭策马出府,急促的马蹄声划破寂静夜空,不多时,便赶到了皇宫。 殿外,只有皇上的数名暗卫值守。殿内,明亮的烛光中,舒泽帝独自一人端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冷怖。 景茂庭阔步入殿,发现地面上有未干的血迹,一副吃惊模样的拱手拜道:“臣……” 舒泽帝打断了他的话,冷冷的朝旁边的紫檀木案上一暼,沉声道:“看看那是什么。” 是什么?景茂庭走近看去,看到几张字条,他拿起纸条仔细瞧着上面的字,每张字条是一句话,写的是舒知茵与江南一案的传闻,这些传闻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他知道字条的来历,佯装不明状况的问:“这是?” “再看那几页上书。”舒泽帝语声低沉。 景茂庭顺着皇上的目光看向案角的上书,依他的敏锐,不难发现上书和字条所用的宣纸相同,字迹也相同。他看向上书的落款处,留的是太子殿下舒知行的字,他恍然惊声道:“太子殿下?” 舒泽帝的脸色极为不悦,道:“太子可能参与了江南一案。” 景茂庭恢复镇定神态,谨慎的问道:“皇上此言的依据是?” 舒泽帝沉声道:“那些字条是朕的暗卫在江南田隽山的居处搜出。” 景茂庭流露出适当的震惊,形势复杂,他不便下结论似的沉默着。 字条确实出自舒知行之手,那是舒知行 写给景茂庭的密笺,清楚的交待了舒知茵的哪些传闻是他放出的。景茂庭把密笺剪成一张一张的字条,分成多次偷放进了田隽山的书房暗箱,故意使随行的暗卫搜寻出来。 与景茂庭随行的暗卫是舒泽帝的暗卫,表面上保护他的安危,实则也在监视。暗卫搜寻到字条后,没有告诉景茂庭,他只作不知。待案情基本水落石出,他从江南回京复命时,为了后续的计划,他安排这批暗卫押送重犯田隽山回京,并一直护卫田隽山的安全,以免有同伙杀人灭口。 舒泽帝威声道:“田隽山今日午后进京,关押进刑部地牢,太子就派人刺杀田隽山!” 景茂庭冷静的问:“刺客被生擒了?” “五名刺客皆被朕的暗卫生擒,严刑拷问之下,交待了实情。”得知实情,舒泽帝震怒,特意将刺客押至殿内亲自审问一番,“刺客起初供述是福国公主指使,有位刺客受刑不过,招供是受太子指使,重刑之下,刺客全招供是太子指使。” 刺客确实是舒知行指使的,舒知行则是按照景茂庭的安排行事。那日,景茂庭出的主意,让舒知行派刺客行刺田隽山,故意行刺未果,逃离之后潜入景府,里应外合,嫁祸给舒知茵,让她彻底的难以脱清干系。 在选择刺客上颇为讲究,选的是新培植的影卫,这批影卫均不知景茂庭和舒知行的往来。景茂庭没有透露押护田隽山的人是皇帝的暗卫,且身手极其了得。刺客按太子的命令进刑部地牢,尚未靠近田隽山,就被皇帝的暗卫察觉,逐一被生擒。 在江南的字条和地牢里刺客,皆是皇帝的暗卫如实禀奏,更能令皇帝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景茂庭如以往一样,不是他审的案件,他沉默不语,不发表观点。 见他已沉默多时,舒泽帝冷声唤道:“茂庭?” “臣在。” “你从未查出太子有参与江南一案的迹象?” 景茂庭正色道:“臣没有查到。” 舒泽帝不动声色的问:“依你之见,那字条作何解释?” “臣不知更多细节,仅凭‘此字条从田隽山居住搜出’一点,难以判断。”景茂庭沉稳如山。 “难以判断?”舒泽帝替他判断道:“不像是太子伙同田隽山恶意散播茵儿的谣言?” 像,当然像,这正是景茂庭的用意,此刻,他更要坚持惯有的慎重,以公正客观的立场道:“不知其中详情,臣不 能妄下结论。” “你不认为太子和田隽山有私交?” “没有确凿的证据,臣不能妄下结论。” 舒泽帝冷视着他的严谨,问道:“那些刺客呢?他们已供认是受太子指使。” 景茂庭沉静声道:“大刑之下,有屈打成招之嫌。” 舒泽帝脸色顿寒,“你是在指朕严刑逼供?” 景茂庭恭敬的垂首,正色道:“严刑逼供并无不妥,只是供词需再验证真伪。” 舒泽帝随口问出心中猜测,“太子是要杀人灭口?” 闻言,景茂庭如愿以偿,他正是要让皇上有此想法,皇上越想验证这个想法,他就偏偏墨守成规,内心喜悦而面无表情的道:“臣不能妄下结论。” 他太慎重了,他一贯如此慎重,任何案情在他手里,只论证据,从不进行无端的猜测,即使是猜测也是有理有据,往往结论正如他的猜测。舒泽帝知道他的沉稳严谨,亦知道他和太子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不亲近不疏远,非常的合适,这满朝百官,只有他能自然而然的游刃有余。 短暂的安静后,舒泽帝为了知道真相,不得不一声令下:“密查太子。” 景茂庭面上一惊,正他合意,略做提醒道:“密查太子非同小可。” “太子敢胆徇私枉法,更是非同小可!”舒泽帝正义凛然,“朕授你可密审太子之权,彻查太子是否参与了江南一案。” 密查密审,无疑说明皇上在怀疑太子,但又不希望过于声张,只秘密查审,依结果行事。景茂庭自是不能推辞,接受皇上的命令,道:“是,臣遵命。” “朕给你三日期限,可随时提审田隽山对质,亦可随时密审太子。”舒泽帝叮嘱道:“尽快调查清楚,切记对太子密查密审,不要走露了风声。” “是。”景茂庭缓缓抬眼观察皇上的神情,想探寻他的态度,只看到他阴沉紧绷的神情,查出太子参与了此案会怎样?废黜太子?探寻不出他真实态度,他只在等结果。 舒泽帝道:“那些刺客还活着,可押去大理寺再审。” “是。” “立刻将太子请进大理寺审查。” 景茂庭正色道:“此案尚不明朗,不可请太子殿下进大理寺,恐有定论之嫌,臣立刻去太子府。” “去吧。”舒泽帝欣赏着他的安守规矩,无论何时,他似乎都能严 第74章 顺其自然 经过两日紧张的调查,在傍晚时分,景茂庭策马出大理寺,进宫向皇上复命。 迎着薄云晕染的夕阳,他的神情冷峻高远,阔步踏入御书房。殿门掩上后,气氛骤然冷凝。 舒泽帝威严的端坐在龙椅上,脸色深沉,全神贯注的望着如冰雕般刚毅挺拨的男子,他似乎天生的精力充沛,无论没日没夜的操办多么繁重的事务,他总是保持着抖擞的精神,理智冷静的明察秋毫。 景茂庭恭敬的禀告道:“据臣的调查和田隽山供述,臣已查明太子殿下蓄意散播谣言诋毁福国公主属实,并无确凿有力的证据证明太子殿下参与了江南一案。” “把来龙去脉仔细讲出给朕听。”舒泽帝眸底闪过一丝惊愕。 景茂庭沉静的道:“当臣在江南调查案情时,蛛丝马迹指向了时任的杭郡郡守,田隽山担心事迹暴露,与同伙合谋暗杀了杭郡郡守,恰引火上身,使臣断定他有重大嫌疑。田隽山见臣着重调查他,他很惊恐,想到了杭郡郡守曾说过的一句话,‘怕什么,有太子殿下呢。’。” 舒泽帝不动声色的听着,龙袍宽袖中的手掌在暗暗握拳。 “田隽山心急之下,赶紧派人上京寻求太子殿下的指点。”景茂庭气息平稳的道:“他的二女儿年方十五,常协助他处理地下钱庄事务,机灵、八面玲珑,是最佳合适人选,他就让其女悄悄上京密见太子。” “他的二女儿半年前突染重病,病逝了?” “并非病逝,是因怀了身孕,而又已有婚配,羞愤自杀。” 舒泽帝的龙颜一寒。 景茂庭镇定自若的道:“田隽山供述,其女从京城归来后,带回了太子殿下的‘指点’,便就是那一张张的字条,写着散播福国公主的谣言,太子殿下说:‘把福国公主的谣言散播出去,再咬定福国公主是同谋,以此要挟景大人,景大人会为了维护福国公主而庇护’。” 舒泽帝的冷唇紧抿。 “田隽山信以为真,就按太子殿下的主意,放出了福国公主的谣言,一时间满城风雨。”景茂庭道:“他没料到我对他的要挟视若无睹,反倒更坚定的彻查他。与此同时,他发现二女儿发现怀了身孕,追问之下,得知是太子的骨肉,是在太子府里半推半就之下被太子多次奸污。” 多次奸污!舒泽帝的怒火猛得自眼底燃烧。 “太子府的两名侍女证实,确有一位少女曾在太子府里留宿过 五日,根据容貌和身形的描述,是田隽山的二女儿无疑。” 太子殿下奸淫幼女的劣迹在舒泽帝的脑海中升起,沉溺女色的混帐东西!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田隽山见听信了太子殿下的主意引火烧身,二女儿惨遭玷污羞愤自杀,悔不当初。” 舒泽帝恢复了深沉神色,默不作声的听着。 景茂庭继续说道:“臣审讯了刺杀田隽山的刺客,刺客招供:太子交待,一定要刺杀死田隽山。若刺杀未遂,就引领追兵逃窜至景府,嫁祸给福国公主。” 舒泽帝沉声问:“太子作何解释?” “太子不承认亦不解释。”景茂庭道:“因皇上下令密审,臣不敢冒犯太子。” “你断定太子蓄意散播谣言诋毁福国公主属实?” “对。” “为什么?” “太子散播谣言属实,因田隽山的供述是真,有太子的字条为物证,有太子府侍女见过田隽山的二女儿为人证,有五名刺客逐一审讯得到的一致口供。而太子闪烁其词,难以推脱。”景茂庭语声笃定。 舒泽帝目光炯炯的问:“不能断定太子参与了江南一案?” “不能。”景茂庭道:“田隽山交待,是时任的杭郡郡守说的‘有太子殿下呢。’,此人已死,死无对证。臣提审了多位参与此案的重案犯,均无人印证太子殿下参与此案。” 舒泽帝神色不明的问:“可能是仅时任的杭郡郡守一人跟太子勾结?” “臣无法揣测。”景茂庭认真的道:“臣恳请皇上授命彻查太子,以证太子清白。” 舒泽帝冷道:“也许查实了太子参与此案。” 景茂庭垂首不语,很显然,皇上没有把握相信太子是清白的,却是相信了太子诋毁福国公主以及奸污少女的劣迹。当然,且不论太子有没有参与江南一案,仅散播谣言诋毁福国公主和奸污少女就足够太子难逃法责。 寂静了半晌,舒泽帝以命令的口吻道:“依你的判断,此案跟太子无关,杀了那五名刺客,以及胡言乱语的两名太子府侍女,徜若田隽山再敢攀陷太子和福国公主,斩立决!” 皇上果然是要息事宁人,正在他的意料之中,正合他的计划,景茂庭故作一惊,郑重的拱手道:“此案尚不明朗,没有确凿的证据,臣难以下此结论。” “放肆!”舒泽帝厉声道:“景茂庭, 朕告诉你,这是朕的旨意!” 景茂庭背脊挺直,俨然是恕难从命,正色道:“三司会审江南一案时,臣可以当作不知太子之事,无论都察院和刑部是否查出,臣不多言。” 他的刚直太过根深蒂固,舒泽帝太清楚他的顽固,又是只让一步。这天底下只有他一人敢一次次的抗旨,威视着光明磊落的男子,喝道:“按朕的旨意去做!” 景茂庭不语,他知道自己越不让步,皇上就会越果断的命令。 见他沉默,舒泽帝凛然的斥道:“这一次,朕不准你抗旨不尊!” 景茂庭依然不语,纹丝不动,寸步不再让。 舒泽帝气极,却无奈于他的坚持,暗自调整着怒火,沉声道:“你不清楚朕的用意?” “臣清楚,皇上是为皇室颜面和皇权稳定。”景茂庭艰涩的道:“只是,擅弄权术颠倒黑白,跟那些令人不齿的奸贪官宦,又有什么区别。” “朕对太子已失望透顶,不能因太子无德,致皇权失序。”舒泽帝语重心长的道:“这一次,你就全依朕的旨意。” 景茂庭沉默。 舒泽帝有着安天下的权衡隐忍,道:“待江南一案结案,朕择时退位,将皇位禅让于舒知行,朕为太上皇,封瑞儿为太子,再择机让瑞儿登上皇位,由你摄政。” 景茂庭身形一震,皇上已做好了计划。 舒泽帝的神色刚毅而坚决,道:“江南一案交给你负责最终的彻查,三司会审由大理寺主审,周全一切,澄清茵儿的名声,让太子安稳的载入史册。” 景茂庭保持着沉默。 舒泽帝发现他依旧态度不明,沉声道:“茂庭,只要你这次依朕的旨意,作为交换,朕可答应你一件事,说吧。” 交换?景茂庭的心底隐隐一叹,皇上是何其霸道冷血之人,绝对的高高在上,怎会屈服于朝臣,无非是要知道他的诉求和夙愿,从而知道他的软肋,他很冷静,道:“臣别无所求,这次,臣愿依皇上的旨意照办。” 舒泽帝怔了怔,问:“你别无所求?” “对。” “不想跟茵儿白首偕老?” 景茂庭当然想,凭皇上对皇权的专制怎会答应,沉静的道:“顺其自然。” 舒泽帝隐晦的道:“朕有点后悔让你服下没有解药的毒药。” 景茂庭不语,神色泰然,仿佛 早已做好了英年早逝的准备。 “你恨朕吗?” “不恨。” 舒泽帝短促的一笑,道:“你本可以成为一代贤臣名垂青史,只可惜你动了不该动的感情,好在你足够自律,仍旧能保持理智,多么难得。” 景茂庭面色不改,浑身泛着阵阵寒意,果然,皇上果然还是怪他,可想而知,如果他刚才流露出想跟舒知茵长相厮守的念头,换来的会是皇上的忌讳与震怒。 “去吧,全力审办江南一案,速审速决,依法量刑处治。”舒泽帝欣赏着他的堂堂正正,蔑视着他受情所累。 “是,臣告退。” 景茂庭毕恭毕敬的退出了御书房,仰首望着漆黑夜色,喟然长叹,没有计谋得逞的舒畅。 多行不义必自毙,太子已再无翻身的机会。时任的杭郡郡守所言的‘怕什么,有太子殿下呢’,以及田隽山让其二女儿进京城找太子商量对策,皆是假,是景茂庭为了说辞的天衣无缝编造而出,将真实病故的田家二女儿故意说成是受玷污后羞愤自杀。他这两日并没有审讯田隽山,只是与田隽山单独的相对而坐,始终一言未发。 出了皇宫后,景茂庭径直前往那个旧院,舒知行早已等待多时。 “茂庭。”舒知行披着黑色斗篷,就等在院门内,听到马蹄声,迫不及待的迎到马前。 “臣参见太子殿下。”景茂庭翻身下马,沉静声道:“臣全按计划行事了,臣向皇上证实福国公主参与了江南一案,那几名刺客实为福国公主所派,故意陷害太子殿下。” “父皇准备怎么惩治她?”舒知行兴奋的拍了拍景茂庭的肩膀,无比欣喜他的忠诚可靠。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尚不知,皇上震怒,严厉的命令臣要力证福国公主没有参与此案,为她澄清谣言,势必是待江南一案尘埃落定后,再惩治她。” 舒知行幸灾乐祸的道:“没错,父皇就是这样的人,注重皇室颜面和体统,秋后算账。” 景茂庭笑而不语。 “父皇会遣她出京,幽禁终生?” “极有可能。” “你帮了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为我除了心头大患,”舒知行掷地有声的道:“我铭记于心!” 景茂庭正色道:“是臣应该做的。” 舒知行以示谢意很想馈赠他些什么,他不好美色和金银财富,只得作罢 ,忽然转念一想,诚心诚意的道:“你虽与齐媛不是同胞兄妹,我见你待她很好,很照顾她,我以后会多宠爱她,让她多为皇室开枝散叶,更为荣贵,一生荣贵。” 景茂庭暗暗一怔,太子体内有剧毒,让齐媛受孕会使她小产,恐有不可估量的身体受损,他曾暗示过齐媛莫与太子太过亲密,齐媛当即表示她与太子已然相互排斥,不可能有亲密行为。以防万一,他平静的道:“太子不必刻意如此,随心即可。” “齐家该是庆幸对你有收养之恩,此时你因齐家受惠,此后齐家沾你的福荣。”舒知行并不喜欢齐媛的端庄矜持,丝毫没有兴致碰她,但为了能笼络景茂庭,他愿意勉为其难的宠爱她。至于齐家,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就没想再重用齐家人。 景茂庭不语,思索着寻机见到齐媛叮嘱她一些事。 舒知行看着他,见他神色平常,没有想象中的喜色,诧异的问:“我要宠爱齐媛,你不乐意?” 景茂庭正色道:“没有不乐意。” “也没有乐意。”舒知行探究着他的神色。 “此事与臣无关,无所谓乐意不乐意。”景茂庭冷静的道:“这是太子殿下夫妻之间的事。” 舒知行并不这样认为,他对齐媛照顾有加,齐媛受宠怎会与他无关?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你和齐媛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对她的照顾出于男女之情?” 景茂庭一怔。 舒知行不想让他受到惊吓,赶紧表态道:“无妨无妨,我可以成全你们。你们不必压抑,我给你们相处的机会,你们虽不能有夫妻之名,但能有夫妻之实。” 景茂庭瞠目。 舒知行很坦诚的道:“我无意横刀夺爱,近四年我没有碰过她了,此后我再不碰她。” 景茂庭非常笃定的道:“臣和齐媛之间只有兄妹亲情,别无其它,请太子殿下明察。” 舒知行以为他不相信,指天发誓的道:“我所言字字属实,永不反悔。” “臣所言也字字属实。”景茂庭语声坚定,尽管默认太子的猜测能使齐媛免受折磨之苦,又能让太子自以为是的彻底笼络住了他,但他不愿意与除了舒知茵之外的任何女子有暧昧,即使连假装也不愿意。 迎着他的眉宇,舒知行稍有失落,如果能用齐媛栓住他犒劳他该有多妙,讪笑道:“你对我的忠诚和拥戴令我一直心存感激,我有种无以为报的内疚。” 景茂庭正色道:“臣明白。” 二人道别后,已是深夜。景茂庭策马回去景府,归心似箭,他想念极了他的茵茵,莫名的渴求她的陪伴。 偌大的寝宫里,燃着明亮的烛光,舒知茵慵懒的半躺在软榻上,漫不经心的翻阅着话本。 “茵茵。”景茂庭绕过屏风,阔步行至她的身边,美艳的娇妻在烛光中温柔而明媚,他只是看她一眼,便如初见般心弦震颤。他情不自禁揽她入怀,俯身落下深情的一吻。 舒知茵偎着他结实的胸膛,合上话本放在一旁,呼吸着他刚用清凉泉水浴身的干净水气,微笑问道:“处理的如何?” “顺利。”景茂庭将她拦腰抱起,抱放到床榻上,侧卧在她身侧,轻握了握她的肩,大掌沿着她腰身的曲线慢慢滑动。她的身姿很曼妙,他爱不释手,贪恋的爱抚着。 顺利就好,舒知茵的美眸扬了扬,瞧了眼他眸中的脉脉温情,不由得朝他怀里挪了挪,懒洋洋的闭着眼睛,耳畔尽是他慌乱的心跳。 “茵茵?” “嗯?” “困了?” “怎么了?” 触摸到她柔软的身子已经动情,景茂庭闷哼一声将她压在身下,埋首在她的皓脖,吮咬着她的耳垂,语声粗哑的道:“想要狠狠的取悦你。” 闻言,舒知茵身心一软,感受到他的体温骤然升高,在散发着雄性狂野的危险气息,她娇哼道:“哪一次不狠?” 景茂庭吻住了她的唇,高涨的情欲笼罩而下,让她自己用感官体会。 他刚猛如兽,发狂了似的吻她,仍像以前一样野蛮的占有,霸道的掌控一切,但却是全部投入、近乎所能的取悦她,极有耐心,热情而凶悍的将她吻了个遍。 强烈的骇人快感瞬间将她吞噬,他的雄壮坚硬源源不断的给予着她,使她享受极度的快慰,一次次一波波的持续处于巅峰。 “茵茵,我爱你。” “檀郎……” “茵茵,你要相信我。” “嗯……” “茵茵,永远不准离开我,永远!” 第75章 决定 震惊天下的江南大案,历经一年四个月,在大理寺卿景茂庭的主审之下尘埃落定,牵连数十位官员商贾,皆公正严明的依法处治。福国公主的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经三司会审,经景茂庭的明察秋毫,一律证实为谣言。如此重案,无一位皇族宗室之人涉案。 一身孤勇的掀开江南一带暗藏多年的罪恶,景茂庭的信义昭彰更为世间传诵。 春意渐深,百姓们纷纷出门踏青。今日正值寒食节,家家府府折柳插门,宫中设寒食宴,宴请王侯贵戚。 热闹非凡的宴席上,当景大人和福国公主携手出现时,众人的眼前一亮。多月不见福国公主,她颇为艳丽娇媚,融融春日下,她眉宇间蕴含笑意,有着由内而外的温和,那是被甜蜜的幸福滋润出的神态。景大人一如既往的冷峻傲然,而有福国公主在旁,他轩昂气宇里显现出几分别样温情。 不可否认,这对夫妻的感情看起来很融洽。 缓缓落座,舒知茵扫了一眼座无虚席的百余席面,听着上座的父皇畅谈忠孝廉洁。案席下,她的手被景茂庭捉在大掌中十指相扣着。 在舒泽帝宣布开宴后,歌舞升平,众人频频举杯遥敬共饮。 舒知茵闲适的吃着蜜枣,漫不经心的瞧着不时有人来向景茂庭敬酒。景茂庭从不饮酒,以泉水代酒饮下。呼吸着一阵一阵的醇香的酒气,舒知茵不适的蹙眉,随着一批人同时来敬,酒气浓厚,她不禁觉得极为不舒服,迅速起身奔去一边。 “茵茵?”景茂庭立刻追至,旁若无人的张臂将她揽入怀中,见她面色不佳,他的指腹搭在她手腕的脉博上,试探着为她号脉。 诸多复杂的目光铺天盖地的投过来,舒知茵轻道:“闻那酒气,我胸闷不适。”说罢,随着风中裹着的酒气入鼻,她又是一阵不适,不由得的作呕吐状。 她的脉博似是喜脉,再瞧她这种状态,景茂庭心中一炙,怀抱紧了紧,低低笑道:“你应是有喜了。” “真的?”舒知茵忽而笑了,不禁喜上眉梢。 李嬷嬷见状赶来,语声关切:“景夫人?” 舒知茵着急想要验证是否是喜了,若无其事的道:“我身体不适,快宣太医。” “是。”李嬷嬷小心翼翼的抚着她前往内殿。 望着福国公主娇贵的身影,再看景大人神情中不加掩饰的喜色,众人不够猜测,莫非福国公主有喜了? 当景 茂庭回到席位,刚刚坐下,宫中侍卫道:“景大人,皇上宣见您,这边请。” 目光一转,上座的皇帝不知何时已经离席。景茂庭隐约知晓事态不妙,沉静的起身,阔步跟着侍卫而去。 穿过宫墙廊榭,抵达寂肃的启明殿,殿外不见宫女太监,只有皇帝的影卫。殿内,舒泽帝负手而立,脸色冷沉。 “臣拜见皇上。”景茂庭恭敬行礼。 舒泽帝威视着他,一言不发。 景茂庭亦不再言语,只是垂着眼帘,任凭气氛紧张到令人窒息。 半晌,殿外影卫禀道:“皇上,福国公主有喜了,尚不足两月。” 景茂庭神色不变,默默的感受着无数无形的锋利刀刃刺来,密不透风的刺来,伴随着冷沉的语声压下:“她怀的是你的骨肉?” “是臣的。”景茂庭答得笃定。 茵儿竟然真的怀了身孕,而他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舒泽帝的怒气顿时升腾,抡起拳头重重的一拳打去。 景茂庭本可以避开,他没有避,闭目承受着胸口被重击,震得他连连后退数步。 舒泽帝寒声道:“朕叮嘱过你,她受孕后不是小产就是婴儿夭折,你却还让她受孕!” 景茂庭感受胸口的剧疼,不语。 “你不仅是在损害她的身体,还是在让她体会丧子之痛之苦!”舒泽帝痛心的喝道:“景茂庭,你就是这样爱慕她的?” 景茂庭不语。 舒泽帝震怒道:“你太不珍重她,不怜惜她!” 景茂庭不语。 “你对她太狠心太残忍了!”舒泽帝难以置信瞪视着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景茂庭不语。 “是你一时疏忽?”舒泽帝目中刀刃冷暼过去,“还是她?” 景茂庭不语。 “说!” 景茂庭沉重的道:“事已至此,臣无话可说。” “你是无话可说,”舒泽帝切齿道:“疼的是她的心,伤的是她的身子!” 景茂庭不语,适时的流露出疼惜的神色。 舒泽帝凶恨的望着他,一想到茵儿即将承受的疼苦,舐犊情深的爱妃必定痛苦万分,她的胞兄和胞弟参与江南一案量刑处死,她虽说着他们罪有应得仍悲痛不已,不能再让她伤心了。可偏偏景茂庭此举又要让她感 伤,他怒极,扬声喊道:“来人。” 殿外的影卫应道:“在。” 舒泽帝命道:“杖责三十。” “是。”不多时,身形矫健的影卫持杖而入。 景茂庭抿唇不语,神色如常的褪去外袍,只着里衣趴在冷硬的地砖上。 舒泽帝重重拂袖,转过身去,示意立刻施刑。 影卫见皇帝气得不轻,便知下手轻重,用力的一杖打在他的背脊上。 景茂庭疼得脸色煞白,额头冒出一层冷汗,他闭上眼睛,又是一杖重重打下,他咬牙一声不吭。 腥红的血迹倾刻间就渗透了银白色里衣,影卫所用的杖是特制,一杖一落,就是两道血口,如钝刀所砍,伤口不深,极为剧疼伤身。 每一杖都打足了劲,十余杖之后,景茂庭的后背已是伤口遍布,血肉模糊。刺骨割肉的剧疼不间断的强烈袭来,他额角的青筋突起,疼得脑中空白。 舒泽帝脸色阴沉的手握成拳,细数着一声一声的杖责声,不闻他的痛吟声。换作别人,一杖下去就哀嚎得满地打滚了,他竟然能一直忍着。 “启禀皇上,三十杖毕。”影卫停下。 舒泽帝仍是背对着景茂庭,冷漠的唤道:“景茂庭。” “臣在。”景茂庭虚弱的趴在地上,满头大汗,后背的银白色里衣已尽染成鲜红,几无完肤。 “三日内,设法让茵儿服下堕胎药。”舒泽帝威声命令,趁胎儿尚小,需尽快处理,使她身心受的伤害减轻。 景茂庭闭目不语。 “这是朕的命令!”舒泽帝冷声道:“再敢让她受孕,朕会对你施以宫刑!”见背后依旧在沉默,他冷念道:“景茂庭。” “臣在。” “记住,三日内你若不设法让茵儿服下堕胎药,朕会帮你,亦会对你施以宫刑。”舒泽帝字字坚硬冷酷。 景茂庭不语。 舒泽帝沉声道:“三日后,只要她安然无恙,朕就不再追究此事,会提拔你上任丞相。朕最后一次警告你,可伤她的心,不可再让她伤身。” 景茂庭不语。 舒泽帝命道:“送景大人回府。” 影卫们上前扶起景茂庭,他颤巍巍的难以站稳,而神情异常的刚毅。 景府里,舒知茵在花园中焦急的走来走去。当太医诊断出她确实怀了 身孕后,她迫不及待的想跟景茂庭分享喜悦,得知景茂庭被父皇宣见去商议国事,她等了许久仍等不到他,便先行回府。这已是等了一个时辰,景茂庭还迟迟未归。 她蹙眉坐在秋千上,望眼欲穿的环顾四周,盼着景茂庭突然出现在视线内。 “夫人。”如瓷快步而来,“大人回来了。” “他在哪?”舒知茵四下寻着。 “朝寝宫去了。”如瓷不能说景大人是被侍卫扶进寝宫的,景大人刚进府时有交待。景大人好像受了重伤,站也站不稳。 舒知茵拧眉,下意识的护着小腹,脚步轻快的踏入寝宫。 “茵茵。”景茂庭轻唤。 舒知茵见他侧卧在软榻上,神态自若,眼神无比温柔深情,迎着他脉脉的注视,她不由自主的走近他。 “茵茵,”景茂庭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进身边坐下,轻抚着她的小腹,温存声道:“我很开心你有喜了,很开心。” “开心的在皇宫久留,开心的回到府后大白天躺在榻上?”舒知茵故意轻哼。 “别不高兴。”景茂庭紧张的想抱住她,稍稍用力,后背的伤口撕扯的剧疼,猛地倒吸口凉气。他知道她着急见他,他本想处理完伤口再与她相见,怕她等的着急不高兴,才赶紧先见她。 舒知茵一怔,他的怀抱松松的,不同于以往那样紧实。她不禁仔细的打量着他,发现他的气息似乎虚弱。 身体受伤之事本就瞒不住她,景茂庭温声坦言道:“茵茵,我很想紧抱住你,亲吻你,但我浑身使不出力气。” 舒知茵不安的道:“你怎么了?” “别担心,放松。”景茂庭轻声安抚着她,“你怀着身孕,情绪不可过激,要放松。” 舒知茵深吸口气,心平气和的口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景茂庭沉静的道:“我被皇上施以杖刑。” 舒知茵瞠目。 景茂庭赶紧道:“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不,茵茵,暂且别看,待清理上药之后再让你看。” 可想而知,他一定是受了重伤,舒知茵心中一悸,蹙眉问:“父皇为何对你施以杖刑?” “政见不和。” “什么政见不和?” “国事。” “国事?你们因国事多次政见不和,他只对你动怒而无可奈何,为何这次对你对你施刑?” “是我冒犯顶撞了皇上。” “你无非是坚持己见,怎么可能冒犯顶撞?” 景茂庭平静的道:“是我无礼在先。” “不可能。”舒知茵很清醒的道:“父皇知道你的刚正,不会因你的冒犯而施刑。你了解父皇的为人,说话做事自有分寸,不会无礼。我不相信会有什么政见不和的国事导致父皇对你下手这么重!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无事瞒你。”景茂庭冷静的道:“茵茵,真的是政见不和,真的是我无礼在先,皇上与我的分歧事关许国,你要听吗?” 舒知茵紧盯着他,他面上波澜不惊,唯因身体的伤疼而轻轻皱眉。 “茵茵,相信我,这次是我鲁莽,是我的过错,我活该受刑,皇上这样做是应该的,是我自食其果。”景茂庭不希望她怪怨自己的父亲,笃定的道:“皇上已不再追究我的过错,还说择机让我上任丞相一职。” 舒知茵仍然难以置信,依他与生俱来的沉稳和自律,怎么可能在皇上面前鲁莽? 景茂庭郑重说道:“茵茵,是我不好,我以后在皇上面前会更谨慎,毕竟皇上日理万机,难免喜怒无常,我不能总是触犯他。” “无论如何,父皇都不能对你施杖刑。”舒知茵心底发寒,语声发紧的道:“他这样做,考虑过我的心情?” 景茂庭安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凭我当时的言行罪该斩首,皇上已经手下留情了。” 舒知茵拧眉,道:“你何需一再的自责?你为国为民兢兢业业,即使你鲁莽轻率,也是为了江山社稷,并非不可原谅!” “茵茵,事情已然过去了。”景茂庭温言道:“你别生气,你要保重身子,我们渴望这个孩子多时,我们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平安的出生。” 舒知茵很不理解父皇的举动,心很疼,她会去弄明白。此后,为母则刚,她要更加坚强。迎着他深情坚定的目光,她轻道:“我为你清理伤口,上药。” “不用。”景茂庭担心伤口太狰狞而吓到她,使她又心情低落,说道:“让齐汀来为我清理伤口上药。” “嗯?” “好吗?” “好。”舒知茵明白他自有用意,便去派人找齐汀。 她刚起身 ,景茂庭便捉住了她的手,“茵茵。” “嗯?” “我很想吻你。” 他满怀渴望的话音刚落,舒知茵就慢慢俯下身,将唇凑到了他的唇边,吻住了他。 第76章 情深 清晨,舒知茵一觉醒来时,旁边不见景茂庭的身影。她慢慢坐起身,回想起昨夜看到他上了药的后背,伤口遍布,触目惊心,她心中的痛意再度泛起。她盘算着今日要进宫一趟,询问父皇对景茂庭施杖刑之事,尽管景茂庭自认有错在先,她仍要让父皇明白,杖刑伤在景茂庭的身,痛在她的心。 她扬声唤道:“如锦。” “奴婢在。”如锦自屏风外走近。 “景大人何在?” 如锦道:“在藏书阁。” 藏书阁里,景茂庭将惨重的伤势示给舒知行看罢,缓缓地穿回衣物,整个人颇为虚弱,说道:“臣是有要事跟太子商议,因臣受伤在身,行动不便,故请太子殿下前来。” 舒知行震怒的道:“是谁敢重伤了你?” “皇上。”景茂庭冷静的道:“昨日在启明殿中杖责三十。” 舒知行一怔,不可思议的道:“父皇怎会杖责于你?” 景茂庭常声道:“昨日,皇上突然宣见臣,与臣密议,提出废黜太子,另立三皇子为太子。臣当即坚决反对,谏言皇储不可换,皇上动怒,见臣顽固的坚持己见,盛怒之下对臣施以杖刑。” 闻言,舒知行震愕,双目圆睁,身子僵住了。过了半晌,才颤声道:“父皇要另立太子?” “对。”景茂庭隐隐一叹,“皇上心意已决。” 舒知行极度的难以置信,太突然了,他又懵住。若不是景茂庭亲口所说,又有伤势为证,他绝对不会相信。迎着景茂庭严肃的神情,愕问:“父皇决定另立三皇子为太子?” “对。”景茂庭正色道:“皇上明确表示另立三皇子为太子。” 舒知行脸色煞白,惶惶不安的道:“父皇因何想废黜我?有人在父皇面前诬告我?” “据臣所知,无人诬告太子。听皇上的意思是,太子恪守本分并无失德,只是皇上很坚定认为三皇子比太子殿下更有继承大统的气魄与雄才。”景茂庭不动声色的道:“因三皇子前不久从塞外回京了一趟,二人密谈良久,使皇上产生了这种判断。” 舒知行拍案而起,恼道:“一定是三皇子从中挑拨离间。” “不是。”景茂庭不能把三皇子置于不义之地,笃定的道:“听皇上的意思,三皇子并无继承大统之心,是皇上一意孤行。” “父皇凭什么坚定认为我不如他?!”舒知行的背脊 阵阵发冷,若不是景茂庭及时的告诉他,他还蒙在鼓里,以为父皇会遵行体统,绝不动摇太子之位。联想到父皇近年来的态度,似乎是有疏离冷落的深意,他更为惶恐。 景茂庭沉着的道:“皇上应是深思熟虑的做了决定,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想出对策。” 舒知行立刻问道:“茂庭,此事甚大,我们务必要同舟共济。” 景茂庭正色道:“太子殿下请放心,臣一定全力以赴的护送太子登上皇位,万死不辞。” “很好!”舒知行激动的想拍拍他的肩膀,意识到他重伤在身,便收回手,诚恳的道:“茂庭你也放心,我登上皇位之时,就是你权倾朝野之日。” 景茂庭抿唇不语。 舒知行赶紧问:“你有了应对之策?” “臣尚在筹划之中。”景茂庭流露出适当的忧虑,道:“皇上这几日应会有行动,臣要赶在皇上行动之前行动。” 舒知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骇问:“父皇会有什么行动?” “听皇上的意思是速行速决,以你主动上书让贤为由,将太子之位让贤给三皇子。”景茂庭沉静的道:“明日或后日,皇上就会直接行动。” “父皇擅有此招!”舒知行的愤意顿生,父皇定然会逼他写让贤书,并昭示天下,再将他歌颂称赞一番,让天下人知道他的太子之位是主动让出,令他有苦难言。 景茂庭正色道:“皇上毅然决然的要立三皇子为太子。” 舒知行重重一哼,背着手踱来踱去,停住脚步后颇有怨气的道:“父皇绝情至此,为了江山社稷,什么都不管不顾!竟然要废黜我,我可是嫡长子!”他怒极反笑,“一个最讲体统规矩的人,竟然生生的破坏体统规矩,可笑,可悲,可恨!” “臣劝谏皇上多时,皇上俨然不顾一切。”景茂庭无奈摇首,“皇上明确表示,如果臣不支持他另立太子,他就将臣革职,给臣两天的时间考虑。” “你当然不能支持他。”舒知行字字有力的道:“支持我继承大统,才是合乎天理的天道。” “臣明白。” “你一定要赶在父皇行动之前想出对策。” “臣知道。” 舒知行眸色一狠,低声道:“必要时,我们破釜沉舟。” 景茂庭笃定的道:“此事交给臣,会有万无一失之计。” “很好很 好!”舒知行稍稍的松了口气,他对景茂庭的能力很有把握,再难的事在景茂庭面前都会变得清晰容易,不禁欣慰的道:“我最为庆幸的事,莫过于有你。” 景茂庭不语,冷静而沉稳。 “你一定要尽快想出对策。” “是。” 舒知行忽然想到一事,问道:“福国公主怀了身孕?” “对。”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若不是因为福国公主怀了身孕的喜讯及时的传到皇上耳中,臣会挨五十杖,卧床数日难起。” 舒知行长叹口气,毕竟福国公主是父皇宠爱的公主,他非常能理解景茂庭的处境,就像是他不喜欢齐媛,却必须要让齐媛受孕,还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相敬相爱的样子。他信誓旦旦的道:“我登基之后,一切就会不同,你无需再有顾虑。” 景茂庭不语。 在这时,侍卫快步来报:“福国公主正朝这边走来。” 景茂庭和舒知行相视一眼,恭声道:“太子请先回府,等待臣的消息。” 舒知行点点头,刚走出两步,连忙回首咨询道:“在此期间,如果父皇宣我进宫呢?” “务必推脱。” “嗯。” 景茂庭望向窗外,眼看舒知茵渐行渐近,想了想,说道:“太子请暂且留步,我把她引开后,太子再出府,以免她起疑。” “也好。”舒知行并不愿跟舒知茵打照面。 景茂庭缓步走出藏书阁,迎到廊檐下,温言唤道:“茵茵。”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上前扶住他,挑眉道:“你的伤口痊愈了?” “没有痊愈。”景茂庭张开怀抱揽着她,与她相互扶着朝南边的花园凉亭走去,“我是来与太子相见,他此时仍在藏书阁中,等我们走远了,他便离府。” 舒知茵脚下一顿,欲回首看去,终是继续向前,说道:“商议要事?” “他得知我被皇上施以杖刑,并得知你怀了身孕,忍不住过来了解真相。”景茂庭平静的道:“我已如实告诉他。” 舒知茵可想而知的道:“无论你是如实,还是欺骗,他对你说的话都深信不疑。” 景茂庭不语,扶着她坐在阳光下的秋千榻上,轻抚着她的小腹,眼神情不自禁变得深情温存,骨子里的勇气越来越强烈,底气亦越来越足,他要保护她,要与她不留遗憾的共度此生,子孙 满堂。 “檀郎。” “嗯?” 舒知茵深深的凝视着他,道:“任何事,如果你无法确定能欺骗得了我一辈子,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不管你的初衷是什么,欺骗就是欺骗,我会介意,我不会谅解你。” “我记住了。”景茂庭神色如常的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想在今日见一面荣妃娘娘。” 舒知茵诧异的道:“为何见我母妃?” “有几句田隽山的临终遗言是时候转达给荣妃娘娘了。” “什么遗言,能由我转达?” “不能。”景茂庭沉静的道:“这几句话颇为私密,我想先转达给她,需要经过她的同意,才能告诉你。” 舒知茵不以为意的扬眉,他总有他为人处事的原则,恪守信用无可厚非,道:“我可以帮你,我这就派人去请母妃。” “以你怀了身孕,要与她谈心为由。”景茂庭握了握她的肩。 舒知茵笑了笑,唤道:“如锦。” “奴婢在。” “让如瓷进宫去请荣妃前来,就说我怀了身孕,孕吐的极为不适,觉得委屈,要与她谈心。” “是。”如锦快步而去。 舒知茵抬首望着他,他异常的沉静冷峻,宛如不被世事所扰所困,阳光照着他仿佛都要识趣的绕开去。她挑眉,笑道:“不如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对我坦诚你以往都有何事欺骗了我,我听罢就当作过眼烟云,都不追究,统统谅解。” 景茂庭跟着笑笑,笃定的道:“无一事欺骗你。” “无一事?” “对。” 舒知茵眯起眼睛,“可有事瞒着我?” “没有。” “没有?” 景茂庭郑重的道:“对。” 舒知茵轻哼道:“你的身世至今未说,不算是瞒着我?” 景茂庭一本正经的道:“不算,是还没有告诉你。我对你说过,我会先告知齐老,他知晓后,我就告诉你。” “既然如此,日后我若发现你有欺骗我欺瞒我之事,莫怪我不高兴。”舒知茵隐约觉得他有事在瞒着她,但他太过于镇定自若,丝毫察觉不出破绽。 景茂庭俯首在她额 头一吻,温言道:“倒是有一件事,是时候告诉你了。” “你说。” “我们要白首偕老,谁阻,谁死。” 舒知茵身心一颤,暖疼暖疼的。 景茂庭认真的道:“我会对得起舒国,其余的置之度外。” 舒知茵心下一惊,轻道:“你是有何计划?” “没有计划,只是下定了决心。”景茂庭早就有了计划,但要对她隐瞒,他的神态沉静如初,意味深长的道:“得到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之后,那些曾经以为重要的,好像并不重要了。” 舒知茵笑了笑,笑容难掩温柔,她拭目以待他的决心。 景茂庭扶起她,道:“我们去用早膳。” 舒知茵对如锦吩咐道:“将早膳送至暖阁。” 二人步入暖阁,舒知茵示意他趴在软榻上,放松着后背的伤口。她把棉垫铺在地上,坐在软榻边喂他用膳。 景茂庭享受着她的照顾,会心笑着由她喂膳。不得不说,她越发的美丽了,亦越发的温柔,本是火般刚烈的女子,渐渐成了令他舒服的温火,慢慢燎熨着他,使他迫不及待的想为她付出一切。 用过膳后,如锦来报:“荣妃娘娘驾到。” 舒知茵将荣妃接迎至暖阁,简单的攀谈几句,她便走出暖阁,给景茂庭和荣妃密谈的机会。她宁静的坐在暖阳下的摇椅,闲适的吃着酸梅。 将近半个时辰,荣妃才从暖阁款款走出,眼中有着惊涛骇浪平息后的空洞。 “母妃。”舒知茵打量着母妃,母妃的神色似有异样,显然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她期待着母妃主动说出来。 “茵儿。”荣妃展颜笑着,笑容温娴,目光中尽是温暖和怜爱。 见母妃并无说出的打算,舒知茵直言问道:“景大人找母妃何事?” “说了些琐碎的事。”荣妃没有多言,只字不提。 舒知茵一怔,显然不是琐碎的事,母妃不愿意说?会是什么事不能告诉她的? “茵儿。” “嗯?” 荣妃轻柔声道:“你和景大人能结为夫妻很不易,以后要多相互包容理解,恩恩爱爱。” 舒知茵故意道:“怎么,景大人向母妃告状了吗?” “没有,景大人一直在称赞你。”荣妃叮嘱道:“你们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姻缘 。” “嗯,孩儿会珍惜。”舒知茵觉得奇怪,一探究竟的轻道:“景大人对母妃说了什么?” 荣妃欲言又止,翻涌的心情难以再压制,她并未作答,匆忙离去。舒知茵目送着母妃的背影,有一种莫名的愁绪涌上心头,心底竟觉增添惆茫。 舒知茵回到暖阁,诧异的问:“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事,母妃不能对我说?” 景茂庭温言道:“可能是一时不能对你说,等这几天荣妃娘娘想开了,就会告诉你。” “很难以启齿的事?” “可能是令她豁然开朗的事。” “算得上是好事?” “可能。” 舒知茵若有所思。 “茵茵,摆上棋盘,我们对弈几局,如何?”景茂庭不希望她再胡思乱想。 “我要进宫一趟。”舒知茵道:“面见父皇。” “问及我昨日被杖刑一事?” “对。”舒知茵语声薄凉的道:“徜若父皇再对你用刑,我会恨他。”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明日进宫也不迟,我难得能闲在府中一日,多陪陪我,好吗?” 若不是伤口疼得他行动不便,他确实难得能空闲,待明日伤疼减轻,他就会去大理寺忙于公务。舒知茵难以拒绝,缓缓坐在软榻边,倒了一杯温水,自饮了半杯,喂他喝了半杯,道:“好。” 舒知茵摆上棋盘,二人一边弈棋,一边漫无边际的闲聊,气氛颇为融洽甜蜜,有种曼妙舒缓度日的安逸。 夜幕降临,暖阁里燃起烛光,烛光中二人相谈甚欢。直到深夜,舒知茵躺偎在景茂庭的怀里入眠,景茂庭则心不在焉的无心睡眠,难以预料今晚的皇宫会发生什么。 启泰宫里,炉火正旺。 荣妃悄无声息的将袖中一物执入燃烧的木炭上,状似随意的烤着甘蔗,继续说道:“臣妾不禁想到,距我们初次相见,已有二十多年了。” 舒泽帝半躺在软榻上,神态中有着只在她面前才流露出的放松,道:“二十六年。” 荣妃笑意温软,脑海中浮现出他们初次相见的情景,“那时你还是太子,奉命南下剿匪,凯旋而归时途经江南。那日,阵雨突如其来,我们恰好都在那间破庙里避雨。” 就像是命中注定的相遇,他二十余岁英姿勃发,她及笄之年温柔恬美,却一见倾心。而 他已娶妻有子,她尚无婚配。她本可以在江南嫁给门当户对的寻常男子,安然的过着贤妻良母的平淡日子。他无法忘却她的音容,事隔一年,终是用一道选妃圣旨,把她带入了京城,从此留在他的身边。 荣妃回忆着往事:“洞房花烛夜时,你说你会将能倾注的爱情全倾注于臣妾,唯独不能公然的表露爱意,让臣妾体谅你。二十多年了,臣妾一直体谅你顺从你,默默的闲居在平乐宫。你给臣妾的爱,二十多年如一日始终不变。” 舒泽帝缓声道:“为什么提这些旧事?” “臣妾满足于现状,此生唯求茵儿能过得幸福平安,有个正大光明爱她的夫君,正大光明的守护她一生。”荣妃的语声平和。 舒泽帝眼帘低垂,问道:“你对茵儿的夫君景茂庭不满意?” “景大人无疑最适合茵儿,臣妾很满意他。”荣妃轻道:“是你不满意他吧?” “为什么认为我不满意他?” “你不满意景大人爱慕茵儿,逼迫景大人服下无解药的毒药才同意他迎娶茵儿,可有此事?” 舒泽帝一惊。 “你不满意景大人让茵儿受孕,以此向世人证明他们夫妻感情好,逼迫景大人让茵儿服堕胎药,可有此事?” 舒泽帝不免一慌。 荣妃的身心俱寒,面上依然温顺,道:“臣妾能体谅你,你是皇上,必然要以国势为重,提防景大人的权力过大而有私心在情理之中,担心茵儿受孕后身染剧毒也在情理之中。” “你能体谅就好。”舒泽帝不动声色的道:“是景茂庭告诉你的这些事?” “是他。”荣妃轻淡的道:“他不知如何是好了,便请臣妾劝劝你。不过,臣妾婉拒了,你岂是能被劝说的。” 舒泽帝的脸色骤然冷沉,景茂庭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之人! 荣妃将烤热的甘蔗和刀子寄给他,他随手接过,削去甘蔗皮。她吃着甜甘蔗,说道:“他们既然选择在一起,就要承受在一起的结果。就像臣妾选择接受你不能正大光明的宠爱我,而不为人知的承受着‘母凭女荣’的现状。” 舒泽帝盯着她,问道:“你实有怨言?” 荣妃摇摇首,道:“毫无怨言,臣妾性格使然,本就安顺,不像茵儿,她纯粹而热烈,容不得半分瑕疵,她要景大人正大光明的爱她。” 舒泽帝不动声色的问:“茵儿也知晓 景茂庭被逼的那些事了?” “她不知道。”荣妃道:“景大人永不会告诉她,即使是她发现,景大人也不会承认,他不忍你们父女的感情有裂痕。” 舒泽帝默不作声,预料景大人会有所行动。 沉默了片刻,荣妃温柔的望着他,问道:“如有来生,你能正大光明的爱我吗?” “能。”舒泽帝回答得不假思索。 如有来生,但愿不出生在皇室贵族,只做布衣百姓,结为朴实的夫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寄居于山野里,与世无争,纵情生活。 良久,良久。 夜深了,他们困意深浓,昏沉睡去。 第77章 风风雨雨 舒泽帝驾崩了! 卯时,李嬷嬷准时在启泰宫的寝宫外唤醒皇帝上早朝,久唤不醒,李嬷嬷便推开殿门而入。踏入寝宫,忽闻味道怪异,发现本是半掩着的窗户均被紧闭,心下一惊,忙呼唤着奔至床榻边,只见舒泽帝和荣妃相拥而眠的姿势。舒泽帝崩,荣妃薨。 李嬷嬷震骇的久久才缓过神,赶紧派人去请齐老、传太医。 德高望重的齐老迅速入宫,见状,通知太子殿下和景茂庭进启泰宫。舒知行本就寝食难安,听闻齐老邀他进宫更加紧张,不知是何事,生怕中了埋伏,惶恐不安,装作身体有恙拖延进宫。 景府里,景茂庭正半躺在软榻上,温情款款的喂着怀里的舒知茵吃酸梅。他的伤势仍不宜久动,告假在府中静养。恰逢舒知茵已知怀了身孕,有他在身边形影不离的陪着,她心中颇为舒适。 如锦来报:“宫中派人前来,道是齐老让景大人即刻进启泰宫。” 景茂庭的眸色微微一变,齐老竟在皇帝所居的启泰宫,莫非…… 舒知茵同样意识到事态不寻常,隐隐觉得不安,生怕再出变故,不能让景茂庭独自面对,正色道:“我们一起进宫。” 景茂庭沉思不决。 “我们一起进宫。”舒知茵说得很坚定。 景茂庭无法拒绝她,也不容他拒绝,二人同乘马车入宫。到达启泰宫,侍卫欲阻拦舒知茵入内,景茂庭缓缓地摇了摇首,示意放行。 舒知茵察觉到气氛寂然怪异,有一种说不出的庄穆。她缓步走向正殿,正殿只开了一扇门,见候在殿外的李嬷嬷低垂着眼帘,神情里有着难掩的悲痛之情,她驻步,仔细探究着李嬷嬷的神情。 李嬷嬷别过头去,哀痛的喟然长叹。 景茂庭率先踏进殿里,跟齐老交换了眼神后,回首道:“李嬷嬷,劳烦去将皇后娘娘请来。” 李嬷嬷快步而去。 舒知茵怔了怔,站在殿门前朝里张望,只见殿中只有齐老和景茂庭,她漫不经心的道:“齐老,我父皇不在殿中?” 齐老目光一转,极为惋惜的直言道:“皇上驾崩了,荣妃娘娘薨。” 闻言,舒知茵顿时震恐,僵住片刻,顺着齐老的目光走去,绕过屏风,赫然看到了父皇和母妃一动不动的躺在紫檀木案上。她的呼吸几欲停顿,浑身在颤抖不止,她鼓足勇气奔过去,触摸到母妃冰冷的脸颊,察觉到母妃已无 呼吸时,她又惊又悲,随及一阵眩晕。 原以为父皇请齐老到启泰殿,是要震慑景茂庭,逼迫或说服他接受某些决定,她不愿他被为难,才要跟着前来。不曾想,却是突如其来的噩耗。 恍惚的看着父皇和母妃的尸体,舒知茵无语凝噎,悲凉、彷徨、阴暗铺天盖地的压向她,无比沉重的压住她。 齐老在屏风外说着什么,她全然听不到,只感觉整个人向下坠落。 “茵茵!”景茂庭赶紧扶住她下滑的身子,把她抱入旁边的偏殿。 舒知茵浑身发冷,四肢发软,就像是失去了听觉和触觉,在无尽幽深阴冷的黑暗里匍匐前进。 景茂庭俯首凝视着她失魂受惊的模样,如此的孤独无望。他目露痛楚之色,顾不得后背的伤口被撕扯出血,紧紧的搂她在怀里,笃定的安抚着她:“茵茵,有我在,有我在,我永远在你身边爱你。” 舒知茵的视线有些模糊,呼吸微弱,面若死灰。 景茂庭语声害怕的道:“茵茵,你怀着身孕,千万千万不能有事,要振作。” “母妃她,”舒知茵发抖着蠕动嘴唇,眼中噙着泪,“她是怎么……” 景茂庭摸着她的头,轻声道:“刚刚齐老说,皇上和荣妃是意外中了炭炉的煤毒。” “煤毒?” “对,太医诊查过,完全是中了煤毒的症状。” “意外?” “对,是意外。” 舒知茵抬首盯着他,道:“你相信吗?” “相信。”景茂庭认真的道:“可想而知,不会有别的原因。” 舒知茵难以相信,她知道父皇和母妃常在冬夜围炉夜谈,用炭火烤甘蔗和花生。煤毒的危险他们不会不知,他们怎么可能掉以轻心的出了意外?一定是有人故意暗害!是谁最有机会暗害?李嬷嬷?不可能!李嬷嬷是父皇的乳母,跟父皇的感情亲同母子,表面上对母妃奉承,实则对母妃一直悉心照顾。难道是母妃? 这个念头猛得闪现之后,她眼中的泪猝然掉落,警惕的瞪着他,质问道:“你昨日在府中跟母妃说了什么?” 景茂庭迎视着她的怀疑和揣测,沉静声道:“是一件陈年旧事。” 舒知茵不容他回避的道:“告诉我!” “你先放松。”景茂庭的大手捂护着她的小腹。 舒知茵深呼 吸着,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可如何能平复得了,一夜之间,父皇和母妃双亡。她也害怕腹中胎儿不稳,着急的想要放松,急得泪流不止。 景茂庭疼惜的擦着她的泪水,尽快直言道:“田隽山的临终遗言,是让我转告荣妃娘娘,二十五年前的那个男婴并没有夭折,还活着,至今也还活着。” “什么男婴?” “荣妃在二十五年前产下过一个男婴。” 舒知茵一怔。 景茂庭轻抚着她的背脊,缓缓说道:“二十六年前,皇上和荣妃在江南相遇,皇上那时是太子,邂逅了正值及笄之年的荣妃。因一次阴差阳错,他们……。皇上回京之后,荣妃发现自己怀了身孕,田家自是不容,将她驱出家门,幸得皇上的一位挚友收留,她产下了一名男婴。恰逢皇上已登基为皇,选妃圣旨到了江南,明着是选妃,实际上是专为寻找荣妃一人。田隽山投机取巧,为得赏银,把荣妃母子接回田家,将男婴残忍的遗弃山野喂野兽,骗荣妃说男婴已经夭折。” “竟有此事?”舒知茵惊愕不已。 “田家不知当年那位男子是当朝皇上,一直对荣妃在进宫之前失身的事守口如瓶,生怕遭殃。田隽山临死之际,恨荣妃的袖手旁观,就将此事泄露给我,指望着我把此事禀告皇上,使荣妃遭殃。”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道:“你事先并不知道田隽山所说的男子是父皇,如此大的秘密,堪称丑闻,对母妃极为不利,已经沉封多年,你本可以不闻不问,为何还执意对母妃提及?徜若当年的男子并非父皇,如此一提,岂不是令母妃倍感羞辱?” “我绝没有要让荣妃有羞辱之感,她需要知道真相,那毕竟是她的骨肉,事隔多年,她应也难以释怀。我执意告诉她,是希望她能知晓并释怀。”景茂庭沉静的道:“她说她确实始终没有释怀,这些年,每逢男婴的忌日,她总悄悄祭奠。” “为何你要选择在昨日告诉她?” “我平时见不到她,恰逢得知你怀了身孕,邀请她进景府,合情合理。” “为何她与你谈完之后,没有失而复得的激动喜悦,反倒是有一种难以言明的伤感?” “可能是因为她此生无法跟亲生的儿子相认,难免悲伤。” 舒知茵拧眉,诧异的道:“母妃所生的是父皇的孩子,父皇和母妃的感情极好,即使父皇有所顾虑,不会公开其为皇子,肯定会高兴的让其荣华富贵,母妃为 何此生无法相认?” 景茂庭正色道:“我不知道,无法回答。” “母妃有没有对你说出她无法相认的原因?” “没有。” 舒知茵立刻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谁?” “我同父同母的胞兄。” 景茂庭沉默了片刻,平静的道:“可能他现在活得很好,不希望被相认。” “他是谁?他人在京城?他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吗?”舒知茵追问道:“为何确定他就是当年那名男婴?” 景茂庭非常果断的道:“我不知道,无法回答。” 舒知茵垂目沉思,不知为何,她隐约觉得那煤毒是母妃故意所为,可是,会因为什么事才让母妃绝望到跟父皇同归于尽?她回想起昨日母妃离去的情景,那一字一句的叮嘱,那欲言又止,像是决别。她猛得紧盯着他问:“除了男婴的事,你一定还跟母妃说了其它的事?” “没有。”景茂庭语声笃定,昨日跟荣妃所谈的那些事,自然是绝不能告诉她。 “真的没有?” “你在怀疑我?” 舒知茵冷静的道:“我感觉必有隐情,如果你们昨日真的是只是说了男婴的事,即使母妃无法与其相认,只要他过得好,母妃也会心怀宽慰,不至于悲伤,我后悔昨日没有追问母妃。煤毒一事太蹊跷,母妃没理由这样做,难以解释母妃的行为。” “你觉得媒毒不是意外,是荣妃所为?” “对。” “你觉得是我跟她透露了一些事,逼得她这样做?” “对。” 景茂庭沉静的回应:“依荣妃和皇上的感情,依荣妃逆来顺受的性格,会有什么事,能让她无路可走,不顾一切的对皇上痛下杀手?”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舒知茵极为清醒的道:“你曾一度坚持不迫害太子,却又突然决定陷害他!父皇对你器重欣赏有加,他平时对你的容忍到了极致也不忍太过训斥你,到底是为何事政见不和而对你施杖刑?母妃跟我几乎无话不说,她从未对我提过我还有胞兄一事,田隽山已死,死无对证!如今父皇和母妃双亡,你对我说的话我全然都无法查证,你到底对我欺瞒了什么?” “我没有欺瞒你。”景茂庭极为沉静。 “即使你在欺瞒,你也有能耐若无其事,能掩饰的天衣 无缝。” 景茂庭常声道:“莫再胡思乱想,茵茵,你不能因为你的胡思乱想而猜忌我。” “那你去查,查明父皇和母妃中煤毒的真相,一定会有蛛丝马迹。只要查实是场意外,我就向你认错,永远的相信你。” “如果查实是荣妃所为呢?你就认定荣妃是受了我的逼迫或是裹挟或是怂恿?” 舒知茵语声薄凉的道:“对,只有你深不可测,一直在运筹帷幄,能偷天换日。” 景茂庭的眸底一沉。 “你敢去查吗?”舒知茵盛气凌人的看着他,几欲要看穿他。 景茂庭慢慢的摇首,道:“我无法查。” 舒知茵蹙眉,“为何?” 景茂庭意味深长的道:“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就会变得复杂,不受控制,难以收拾。” 这时,忽听到正殿传来沈皇后的声音:“齐老,听说皇上今日未上早朝?” 沈皇后的话音刚落,舒知行谨慎的声音响起:“因何只有齐老一人,父皇呢?景茂庭呢?” 听闻皇帝驾崩了,紧接着,便是悲壮的哀哭。 刺耳的哭声中,景茂庭看尽她眸底的冰冷,握着她的肩,温言道:“你先回府等我。” 舒知茵不语,从他怀里挪开,事不宜迟,她要去找李嬷嬷了解情况。她脚步轻快,身影绝决,漠然的经过沈皇后和舒知行。当她迈出正殿时,景茂庭郑重其事的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臣已查实,皇上和荣妃是意外中了炭炉的煤毒。” 听到他的定论,舒知茵的心里咯噔一下,脚下顿了顿,深吸了口气,眸光骤然清亮。她继续向前走,四下寻找着李嬷嬷。 眼看着福国公主走出正殿,在暗中等候的李嬷嬷跟随其后,在僻静之处,唤道:“公主殿下,请留步。” 舒知茵回首,定睛望着李嬷嬷,这位在皇宫里颐指气使了二十余年的嬷嬷苍老憔悴了许久,“李嬷嬷。” 李嬷嬷的目光慈祥而满怀关切,道:“奴婢是想跟公主殿下说一句话。” “嗯?” “以后公主殿下如果难到什么难事,尽管找齐老和齐夫人,他们会帮您护您。” 闻言,舒知茵只是点点头,随及开口道:“李嬷嬷,我有些事想询问你,请看在父皇和母妃的在天之灵,告诉我实情。” “您问。” 舒知茵环顾下四周,示意随从们退远,问道:“父皇和母妃中了煤毒,是意外吗?可有离奇蹊跷的疑点?” 李嬷嬷悲痛的叹道:“寝宫的门窗被紧闭,通风的天窗下有个凳子,凳子上有鞋印,是荣妃娘娘的鞋印,已被奴婢擦拭掉了。” 舒知茵心中惊疼,果然是母妃?! 李嬷嬷长长的叹息,泪水模糊了双眼,皇上对荣妃毫无防备爱得深沉,荣妃怎能这般狠心。 舒知茵轻问:“当年,母妃入宫为妃时,你可曾负责选妃事宜。” “是奴婢全权负责。” “那时每位妃子都要验身,母妃可是完整之身?” 李嬷嬷一愣,见她很严肃,便坦言道:“不是。皇上有吩咐奴婢特殊对待荣妃娘娘,因荣妃娘娘进宫前已与他私定终身。” 舒知茵正色问:“母妃的身子可像产过婴儿?” 李嬷嬷又是一愣,说道:“是产过一名婴儿,男婴,在奴婢抵达江南寻她入宫期间,男婴刚出生不久,不幸夭折了。荣妃娘娘悲伤过度,时常失落痛哭,进宫两三个月后,心情才有所好转。” 舒知茵喃喃自语道:“我真的有个胞兄。” 李嬷嬷神色一变,她出生当晚的事又浮上脑海,且就成为秘密吧,道:“奴婢告退了。” 眼看李嬷嬷转身而去,满发白发,步伐蹒跚,舒知茵心中不忍,这皇宫里已不是她的容身之处,道:“李嬷嬷,请随我回景府。”在景府里,为她养老送终。 李嬷嬷欣慰的笑了笑,道:“不了,奴婢要去侍候皇上和荣妃娘娘了。” 舒知茵一怔。 李嬷嬷挥挥手,道:“公主殿下,您慢点儿,加点儿小心。” 舒知茵鼻子酸楚,掩面转身走开,她走得很慢,泪水夺眶而出,一步步的走出了皇宫。 这天下,在一夕之间就变了。 舒泽帝因意外中了煤毒而驾崩,太子殿下舒知行灵前即位,登基为皇,尊皇后沈氏为皇太后,太子妃齐氏为皇后。 舒知行登基为皇之后,第一道圣旨就是提拔景茂庭为丞相,典领百官,辅助新皇治理国政,在新任大理寺卿上任之前,兼管大理寺。第一道口谕是,迎金谷公主回京。 第78章 风波起 舒知茵在景府里等了景茂庭两日,仍不见景茂庭回府,每日只有侍从传回话:景大人在皇宫中负责先皇的丧事葬礼事宜以及辅助新皇治国,无暇回府,留宿皇宫 因怀有身孕,她无法进父皇和母妃的灵堂,只能遥祭。她久久的独坐在窗前,不自觉的蹙起眉,沉重抑郁之感如影随形,她迟迟难以接受父皇和母妃已不在了。而景茂庭一直未归,她的心情更为低落,整个人似被密封在浓烈的悲恸里。 第三日,景茂庭依旧不归府。舒知茵对传话的侍从道:“告诉景大人,请他明日回府一趟。” 第四日,景茂庭仍然未归。舒知茵不愿只是心绪不宁的等待,傍晚,她乘着马车出府,径直前往皇宫。 自德清门进入皇宫时,福国公主的马车不再像以前那样畅通无阻。马车被宫门侍卫拦下,侍卫上前询问道:“福国公主可有皇帝宣见进宫的文书?” 如锦一诧,道:“没有。” 侍卫的态度强硬又不失恭敬道:“不知福国公主是为什么事情进宫?需卑职先行禀报,经得准许之后方能入宫。” 如锦瞠目,公主殿下可自由出入皇宫的特权,已然失效? 舒知茵宠辱不惊,泰然的示意车夫把马车赶到宫门旁边,停在不影响其它车辆出入之处,神色如常的道:“我要进宫见景大人。” 侍卫应是,快步前去通报。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侍卫回道:“景大人非常繁忙,福国公主请回。” 舒知茵心中泛疼,神态自若的道:“请再次通报,我想进宫见一面皇上。” 又是等了一个时辰,侍卫回道:“皇上日理万机,福国公主请回。” 如锦见公主殿下被如此冷落对待,偷偷的抹眼泪。舒知茵的眸色薄凉,望了望冷森的宫墙,淡然的道:“回府。” 马车缓缓的返回景府,车厢里的舒知茵一阵阵的不适,孕吐感很强烈。 “夫人,喝点水。”如锦见夫人的脸色苍白,次次作呕,连忙把泡的酸梅水递过去。 舒知茵连喝数口水,含着一颗酸梅,闭目小憩。胸腔里空凉空凉的疼,就像是无以为寄,无以为栖,单薄轻微的飘浮着,孤零零的无依无靠。她下意识的抚捂着小腹,掌心下的跳动,使她油然而生出坚强,为母则刚的坚强。 将要到达景府时,如锦忽见如瓷出现在前方,惊呼:“如瓷姐姐?” 闻声,舒知茵掀开马车窗帘,只见如瓷挥手让马车停下,而如瓷的双颊上赫然有两道血痕,正流着鲜血。 如瓷奔至,对如锦和车夫道:“带夫人去翠屏湖畔逛一逛。” “发生了何事?”舒知茵紧盯着如瓷的脸,她脸上不仅是两道锋利的伤口,满脸通红,布满了清晰的掌印,俨然是被狠狠的掌掴了。 如瓷不答,背过身隐藏住受伤的面容,催促车夫道:“快去。” 舒知茵命道:“回府!” 见状,如瓷一把将车夫从马车上拉下,自己坐上去,赶着马车调转马头,与景府渐行渐远。 舒知茵脸色一沉,可想而知的问:“是金谷公主?” “是。”如瓷绕至一处安全的巷子口。 金谷公主刚回到京城,便兴冲冲的来景府找舒知茵。如瓷在府门前执守,金谷公主对两年前的那次掌掴一直铭记在心,今非昔比了,她抓住如瓷就使劲的掌掴,掌了个痛快,打得累了还不解气,又拨下簪子在如瓷的脸上划了两道才算解气。 舒知茵命道:“如瓷,赶马车回府。” 如瓷把马车停驻,跪向车厢里,求道:“金谷公主正在府里肆意妄为,求夫人暂且避一避。” 金谷公主此次敢明目张胆的来景府耍威风闹事,定然是有胞兄皇上撑腰,故意激怒夫人,如锦也赶紧跪求道:“夫人有孕在身,别与她计较,身子为重。” 几乎是短短的两日,本是风光无限的景府,因景大人不在府中,仿佛成为了无人问津的孤岛,门庭冷清。京城的权贵心知肚明,福国公主的荣贵已不复以往,如瓷如锦也很清楚。 “有人欺我的人,闯我的府宅,就是在挑衅我冒犯景府,我岂能躲避。”舒知茵冷静的道:“你们不用担心,尽管回府,我自有应付她的法子。” 此时金谷公主正在恣意嚣张的破坏园林,命人直接砍伐掉那棵千年古海棠树,如瓷不敢让夫人回府,怕夫人看到府中被摧毁的景象而动怒,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如瓷劝道:“夫人不要理会她,等大人回来了再讨个说法。” 舒知茵扬眉,道:“如瓷,你的胆劲呢?你何曾如此畏首畏尾!” 如瓷悲哀的叩首道:“夫人,新皇登基了,景大人四日未回府,形势不一样了,奴婢求夫人忍一忍。” 形势是不一样了,金谷公主势必成为了舒国最荣贵的公主,但是,忍? 舒知茵眸色一凌,看向如锦,不容拒绝的道:“如锦,你赶马车回府。” 如锦重重的叩首,委屈的道:“奴婢也求夫人忍一忍,等大人回来了就好了。” 忍得一时,难道要忍一世?况且,她一时也不高兴忍。舒知茵的眸色凛然,起身便要走着回府。 如瓷和如锦赶紧拦在车厢口,如锦哀求道:“万万不可啊,您若不是有孕在身,奴婢们肯定支持您回府。您现在有孕在身,奴婢害怕金谷公主故意口不择言的激怒您,动了胎气就大大不妙了!” 如瓷赶紧接道:“奴婢已请景大人的侍卫进宫向景大人通报金谷公主擅闯府中一事,想必景大人会很快回府,夫人不用着急回府。” 突然一阵孕吐感袭来,舒知茵不适的坐下,轻抚着胸口。 如锦递上酸梅水,道:“如瓷姐姐说的是,夫人不用着急回府,且等着景大人回府撞见金谷公主在府中撒野。” 舒知茵拧眉,她已想好怎么对付金谷公主,见贴身侍女紧张担忧的神情,知道她们是真心相待,此刻的身子又颇感不适,孕吐感一阵一阵的很强烈,胸闷而疲倦,便顺势说道:“好,我正有点困意,想睡会。” 如锦和如瓷松了口气,将轻裘棉被铺在车厢的软榻上,扶舒知茵躺着歇息,又为她盖上外袍。 舒知茵半躺着,瞧着如瓷受伤的脸颊,道:“如锦,赶马车去善医堂,为如瓷看伤。” “不用了,夫人,不用了。”如瓷一点也不能在这种时候给夫人添乱,生怕滋生新的事端,无所谓的道:“奴婢相貌平平,本就不在意皮相,这伤口无碍,最多半月就能结疤。如果夫人嫌弃,奴婢多涂些胭脂水粉遮住就是了。” “我怎会嫌弃,”舒知茵笃定的道:“伤口还是要看的,这笔帐,也终是要算的。” “嗯!”如瓷道:“不过,不用赶马车去,相隔两条街就是善医堂,奴婢穿过小巷不远就到。看完伤之后,奴婢去看看景大人是否回府了。” “也好。”舒知茵缓缓地闭起眼帘,双手下意识的捂着小腹,不多时就入眠了。 夜幕降临,如锦焦急的在马车前踱来踱去,方才如瓷来过一趟,道是景大人尚未回府,而金谷公主仍在府中等着福国公主,颇为得意的等着要跟福国公主正面交锋。 终于,如瓷奔来了,如释重负的低声道:“她走了。” “夫人嗜睡,还没有醒来,我 们慢慢赶马车回府。”如锦轻声说着,蹑手蹑脚的坐上马车。 如瓷极慢的赶着马车,不免唉声叹气,府中的奇花异草多被残忍的摧毁,花园中一片狼藉,夫人看到可如何是好。 马车入府,直接驶到寝宫殿外,如锦和如瓷相视一眼,进马车厢里将夫人抬入寝宫。 “嗯?”舒知茵迷迷糊糊的醒来。 如锦道:“奴婢们扶您到床榻上睡。” 舒知茵睡眼惺忪的问:“大人回府了吗?” 如锦咬着唇,语声微弱的道:“没有。” 舒知茵心中一沉,在床榻上翻个身,身心皆不适的继续睡去。 翌日清晨,舒知茵梳洗之后,刚要踏出寝宫,如锦事先轻声提醒道:“夫人,那棵古海棠树……” “被砍伐了?”舒知茵语声薄凉,眸色凉如秋水。 “是。”如锦委屈的低着头,尽管昨夜将府中花园收拾了一番,百余株花木被毁,那棵千年古海棠树更是无法恢复成原样。金谷公主太过狠辣,那可是一棵活了一千年的古海棠树,郁郁葱葱,生命力极其旺盛,何其无辜,却惨遭无情的砍伐。 舒知茵深吸口气,面上的悲痛之色一闪而过,换上的是冷静,道:“备马车,进宫。” “是。”如锦犹犹豫豫的欲言又止。 “嗯?” “夫人出府时,能不能不经过花园?” 舒知茵不语,迈出寝宫,顺其自然的经过令她引以为傲的花园,满目疮痍,触目惊心,她用十余年的时间逐渐完善的精美花园,毁于一旦。毁的不仅是花园。 她步伐轻快的走着,将花园的每一处都尽收眼底,一步一步像是穿在荆棘丛里,苦难就在脚下,她迅速的踩过,背影决绝而凛然。 马车出了景府,在德清门又被拦下,舒知茵掀开马车窗帘,正色的道:“请通报皇上,我有重要的事,今日一定要见到他。” 舒知行正坐在御书房外的凉亭下翻看奏折,听闻舒知茵一定要见到他,他玩味般的一笑,道:“朕很忙,过两个时辰再去回报,如果她还在宫门外,就让她来见朕。” 这时,景茂庭阔步而来,因多日不分昼夜的操劳,冷峻的神态中难掩疲惫。 舒知行起身迎出两步,很随和的示意他坐在对面的石凳上。 景茂庭端坐着,跟舒知行相对而坐,沉静的道: “启禀皇上,先皇的丧事葬礼臣已详细的筹备完毕,头七过后便可安葬。” “很好。”舒知行目露欣赏敬佩,能顺利的登基,景茂庭功不可没,先皇的意外驾崩的真实细节二人都默契的不谈,能得到这位忠心的能臣,何其有幸。 景茂庭道:“臣今日需回府。” 舒知行只是听听,避而不答,再次提及道:“朕还是想将先皇的驾崩,坐实为荣妃的暗害,因报复先皇对田家的严罚,将荣妃的封号废去。” “臣还是不建议这样做。”景茂庭波澜不惊的道:“先皇驾崩于意外中了煤毒,皇族宗室、朝臣、百姓暂没有异议,莫再节外生枝,以免事态难以控制。” 舒知行心有不甘,希望荣妃遗臭万年,祸及舒知茵。 景茂庭道:“让先皇安息,稳稳当当的过渡皇权最为重要。” 舒知行耸耸肩,无奈的接受了,道:“先皇的谥号,朕一时未决。” “圣文,如何?” “朕听你的。” 景茂庭起身道:“臣告退,回府,明日再进宫。” 舒知行示意他坐下,道:“朕有事要跟你商议。” “皇上请说。”景茂庭神色如常的坐下。 舒知行流露出抱歉的神情,讪讪说道:“有一件事先请你谅解。” “何事?” “金谷公主昨日回京,去景府找舒知茵,久等舒知茵而不得见,心情不佳,一不小心毁了景府花园中的一些花木。” 景茂庭沉声道:“金谷公主进景府滋事了?” “因舒知茵始终躲避不见,她才一时牵怒。”舒知行诚挚的道:“朕已严厉训斥了她,那府邸是景府,看在你的面子上,她不可随意妄为。她也意识到了鲁莽,午后会来向你当面道歉,请你谅解,下不为例。” 景茂庭正色道:“府邸只是名为景府,那些花木都是夫人所植,花木被毁,臣没有资格接受谅解,需经得夫人的谅解。” 闻言,舒知行满脸不悦的道:“什么夫人夫人,时过境迁,你还顾虑她?” 景茂庭沉默了片刻,镇定的道:“她是臣的夫人一日,臣就要顾虑她一日。” 舒知行一诧,饮了口温茶,道:“你无需再辛苦的逢场作戏,无需再受煎熬,是时候解脱了,直接一纸休书将她休掉,朕为你作主。” 景茂庭 心平气和的道:“臣此生不能休妻” “不能休妻?” “关乎到皇室的颜面。” “朕不介意,她此后也没有机会为皇室的颜面添光。” “休妻亦关乎到臣的颜面。” 舒知行百思不解的道:“你体妻,是妻子不贤淑,岂会有损你的颜面。” “她怀着身孕,臣不能留下话柄给悠悠众口。” “这很简单,设计使她小产,不就没有身孕了?” 景茂庭郑重的道:“无论如何,臣不能休妻。” “到底是因何?” “臣曾表现得与她伉俪情深,一旦休妻,世人势必会议论揣测臣以往的举动。且留着她,让她远离世人的视线,终日在府中。或者把她送去闲清园,以安胎为由。”景茂庭漫不经心的道:“皇上,您忘了她身中无解药的剧毒?” 舒知行的眼睛一亮。 景茂庭道:“剧毒再过一年,就要发作了。” “很好!”舒知行兴奋的双眼放光,“且等着她剧毒发作,倍受痛苦折磨而死。” 景茂庭不语。 舒知行很想让金谷公主嫁给景茂庭,忆起他态度坚决的说绝不再娶,只得作罢。转念一想,在舒知茵剧毒发作之前,不能让她活得太舒适,道:“茂庭,朕还是决定让她小产,然后以她主动提出为父皇母妃守孝为由,让她去寺庙里代发修行度过余生。”金谷公主受过的苦,她必须要加倍尝尝。 “此事再议。”景茂庭道:“皇上当务之急的事是稳固皇权,不是针对她。” 舒知行道:“这两者并不冲突。” 景茂庭平静的道:“繁重的国政当前,臣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应对她。” “交给金谷公主对付她!”舒知行畅快的笑道:“金谷公主一定乐意接受。” “请皇上放弃这种念头。”景茂庭语声强硬的道:“她是臣的夫人一日,她所受的屈辱等同于是臣所受。她被欺辱,臣无法向先皇的在天之灵交待,无颜面对齐老!臣的良知,不允许见她受欺辱而视若无睹。” 舒知行惊愕。 景茂庭的语声有所缓和:“臣回府之后就会把她送去闲清园,跟你们再无瓜葛,让她默默的毒发身亡。” 舒知行浓眉深皱,迎着他沉着的目光,按捺住盛怒琢磨了半晌,他说得有道理,齐 老是何其着重品德之人,舒知茵又是先皇最宠爱的公主,如果他对舒知茵不尊重不爱护,必须会受到齐老的指责。齐老德高望重,颇为威望,不能惊怒了齐老,不能因小失大。又过了半晌,道:“依你,将她速送去闲清园,眼不见为净。” 景茂庭不语,意欲告退回府。 舒知行接着说道:“茂庭,朕在这御书房给你备三间屋,此后你可随意留宿皇宫,方便你协助朕治理朝政。” 景茂庭神态自若的道:“遵命。” “朕还有几位官员的任免,跟你商议。”舒知行对他很信赖,他太重要,大事小事都想跟他商议。 二人聊着聊着,从官员到时局,从律法到新政,又谈古论今,不知不觉已聊了两个时辰。 侍从准时来报:“启禀皇上,景夫人福国公主到了。” 闻言,景茂庭情不自禁的抬首寻找,看到舒知茵在远处站立候着。 舒知行充耳不闻,故意不予理睬,继续跟景茂庭谈论国事。 她怀着身孕岂能久立,景茂庭直接打断了舒知行的话,神色如常的问道:“皇上宣见了臣的夫人?” 舒知行不慌不忙的道:“是她要见朕,说有要事,能有什么要事,无非是昨日金谷公主之事要个说法,朕好奇她如此自取其辱?” “即是要事,听她说出来才知是何事。”景茂庭道:“如果皇上猜测有误,恐有所耽误。” “好吧,你真是谨慎。”舒知行没好气的道:“宣她来。” 舒知茵缓步走着,一眼就看到了景茂庭,心里一悸,她定睛望着他,直到看清楚他眼神里的疲惫和深情,她百感交集的将目光挪开,行礼道:“茵儿参见皇上。” “咿,”舒知行一副很不可思议的道:“你不是扬言以景夫人自居吗?见朕,不应该是自称‘臣妇景舒氏’?” 舒知茵一怔,他竟是丝毫不伪装,不顾体面,阴阳怪气的嘲讽。是啊,他已经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坐拥着舒国的一切,无需再伪装。 景茂庭漫不经心的接道:“尽管以景夫人自居,毕竟是福国公主,在府内府外,她福国公主的身份高于一切。”话毕,景茂庭起身,恭敬的拱手道:“皇上,福国公主怀有身孕,不宜久站,请皇上赐坐。” 见景茂庭明目张胆的维护舒知茵,舒知行心下一恼,不便发作,且给景茂庭情面,示意侍从为舒知茵搬一张木椅,不露声 色的说道:“你见朕是有什么要事?” 舒知茵缓缓坐下,正色的道:“景大人已经五日未曾回府,茵儿以为景大人失踪了。” 舒知行随口说道:“朕以为你要说的是昨日府中的遭遇。” “昨日府中确实遭遇了一些事,”舒知茵若有所思的看着景茂庭,语声微凉的道:“景大人,昨日金谷公主进景府,砍毁了园中奇花和那棵千年古海棠树,你可知道?” “景大人知道了。”舒知行自然而然的将话接去,好整以暇的道:“朕已替金谷公主向景大人道歉,景大人已然谅解。” 舒知茵挑眉,道:“奇花和海棠树都是茵儿精心栽培多年,景大人有什么权力接受谅解。” 舒知行冷沉着脸,重重念道:“茵儿!” “难道不是吗?”舒知茵不以为然的迎视着他。 “那座府邸是景府,府中所有东西都归景大人支配,景大人怎么没有权力?”舒知行严厉的训斥道:“出嫁从夫,你平日就是这种傲慢的态度对待景大人?简直像个无礼的泼妇!” 舒知茵蹙眉。 景茂庭立刻道:“福国公主说得没有错,臣是没有权利。那座府邸虽悬挂‘景府’匾额,府中所有东西都是福国公主置办,归福国公主所有,由福国公主支配,臣毫无异议。” 舒知行震愕,他在为景茂庭振夫纲,景茂庭竟敢再次公然维护她!忽想起景茂庭方才所言‘臣的良知,不允许见她受欺辱而视若无睹。’,不曾想,景茂庭言出必行,不仅不视若无睹,反而还公然维护。扫了一眼景茂庭的沉静,目光一暼,暼见舒知茵眉宇间隐现的喜色,他的震愕变得了震怒,威声道:“景茂庭,你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你夫纲不振,何以令众生服?!” 景茂庭神态如常的道:“臣并无夫纲不振,府中所有东西都是福国公主的嫁妆,依舒国律法,理应归福国公主所有并支配。” 舒知行顿时无言以对,短暂的寂静后,他清了清喉咙,说道:“景大人言之有理,既然夫为妻纲,夫荣妻贵,朕可册封景大人的夫人舒氏为一品诰命夫人,福国夫人。” 舒知茵一怔,福国夫人?徜若是父皇册封,她会欣然接受夫荣妻贵。然而,是舒知行的册封,她坚决不能接受,因为他别有用心的企图压制她、羞辱她,抹灭她公主应有的身份和荣贵。她漫不经心的笑了,道:“那倒不必,茵儿有‘福国公主’就心满意足了。 ” 舒知行的眸底阴沉,缓缓地沉声道:“你是在抗旨不尊?视朕的旨意如儿戏?” 气氛骤然凝重,景茂庭出言解围道:“臣……” 舒知行随手将茶杯朝景茂庭面前一放,不让他说下去,道:“你喝茶。” “是皇上视册封如儿戏。”舒知茵语声薄凉的道:“岂有册封公主为诰命夫人的。” 舒知行冷硬的道:“你要有自知之明,你应该为‘景夫人’的身份沾沾自喜,坐享其成景大人带给你的荣光不丢人,朕决定册封你为一品诰命夫人。” 舒知茵下巴微扬,轻描淡写的道:“如果皇上坚持册封,茵儿便跟景大人和离。” “和离?”舒知行惊诧至极,她从何而来的底气?! “对,”舒知茵不能妥协,妥协一次,会换来一次一次的欺压,她冷漠的道:“和离。” 和离?很好!舒知行饶有兴趣的询问:“景大人,你意下如何?” 景茂庭霍然起身,道:“臣不同意和离,这是臣的家事,臣自行处理。”他猛得面向舒知茵,眸色一寒,不由分说的拉起舒知茵,握紧了她的手腕,躬身道:“臣和夫人告退。”说罢,拉着舒知茵就走。 舒知茵尚未缓过神,几乎是被他拖着走,完全跟不上他的步伐,险些跌倒。 忽然,景茂庭把她拦腰抱起,抱着她阔步走出御书房。 舒知茵抬首瞧他,他嘴唇紧抿,眼神冷锐深邃,神情明显不悦。如此众目之下,他全然不在意,只是稳稳的抱着她,朝出宫的方向走去。她偎着他的结实的胸膛,那强有力的心跳声,好像是碎了。 景茂庭一言不发的把舒知茵抱出皇宫,抱进马车厢里,抱着她不放开,大手扣着她的后脑将她禁锢在怀里,深深的凝视着她。他眸中的冷锐已渐渐转变成痛楚,低沉声道:“和离?” “我……”舒知茵的呼吸困难,下意识的推了推他。他冷峻的脸庞更为逼近,危险的气息顿现,像野兽护食一样的猛烈,简直要把她吞进腹中。 “无论你多么不高兴,你都不能说出这种可恶的话,连想也不能想!”景茂庭的神情很严肃,察觉到她脸色不好,艰难的松开了她,道:“下不为例!” “那你让我怎么想?”舒知茵喃声道:“你五日没有回府了,如果不是我今日进宫找你,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回府?” “不是,我今日必 第79章 共春光(上) 舒知茵望向马背上笑意盎然的女子,约摸十六七岁,英姿飒爽,傲雪欺霜,恍然想到了她是谁,“许国六公主许元逸?” “正是。”许元逸笑意不减,翻身下马,将长剑放置在马鞍上,信步走向舒知茵所乘的马车。 齐汀意欲阻拦,与此同时,听到了舒知茵的邀请:“不妨进马车里一叙。” 许元逸动作轻缓的乘上马车,打量着宽敞温暖的车厢,目光扫过可躺卧可坐的软榻,羡慕的道:“福国公主的马车一年四季不同装饰,冬暖夏凉,总是很会花心思让自己过得很舒服。” “让自己过得舒服,是我的本能。”舒知茵笑着,孕吐感渐起,随手捏起酸梅干含在嘴里,示意她坐在榻边的软凳上。 许元逸也吃了个酸梅干,酸得她直皱眉,“你不觉得太酸?” “对我而言,这种酸度恰到好处。”舒知茵饮了一杯酸梅水,好整以暇的看她,犹记得最近一次见她是在五年前,她身姿灵巧的打马球,那迅捷精准的技法所向披靡。 许元逸盈盈一笑,端详着舒知茵,她的美丽与日俱增,比以前多了恬静的温暖。以前的她空灵冷漠,飘忽不定,孤傲的特立独行,就像是纤尘不染的仙子,一度认为她挥一挥衣袖就能让庸俗的世人销声匿迹。 二人相视了片刻,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问道:“你特来请我去许国?” “嗯,我皇兄对你念念不忘。”许元逸狡黠的眸中带笑,补充道:“我所说的皇兄不是二皇兄,是皇长兄许国皇帝。” 舒知茵笑而不语,神态薄凉。 许元逸顿时收起笑意,真诚的道:“你的皇祖姑病入膏肓,请你去许国见她最后一面。” 舒知茵自是不信,不以为意的道:“徜若真是如此,许二哥会派人传讯息给我。” “这正是我要请你去许国的第二个理由。”许元逸轻叹口气,道:“难道你不知道许国也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重案?重案牵连到了你的许二哥,他被禁足在王府幽禁,一只鸟都难从王府里飞出去。” “是吗?”舒知茵不知道,她在得知怀了身孕的当天,就派侍从把她怀有身孕的喜讯去许国告诉许二哥,侍从尚未归来。 “你的景丞相大人已经知道了,他没有对你透露?” “不用旁敲侧击,直言即可。” 许元逸就喜欢她这种干脆直接的劲儿,说道:“皇兄想见你, 故意将案情牵连给你的许二哥,要引你去许国救他,只要你去了许国,你的许二哥会立刻安然无事恢复清白。我主动请缨前来舒国找你,十天前到了京城,在景府外被景大人拦住,听我说明来意,他态度很坚决的拒绝我与你相见,写了一封密笺,让我即刻带回去给皇兄。我拆开密笺,字里行间,你的景大人不仅对你的许二哥见死不救,还言语冷硬的企图激怒皇兄立刻赐死你的许二哥。” 舒知茵冷静的道:“口说无凭,可有确凿证据?” “有。”许元逸从衣袖里取出密笺递给她。 舒知茵展开信只看一眼,笃定道:“这不是景大人的字迹。” “聪明,你一眼就能看出。”许元逸笑道:“你的景大人更聪明更严谨,他应是用左手所写,以免留下证据。我岂会愚蠢的做这种假证,你大可拿着此信去与他对证。” 舒知茵一怔,默不作声的继续看信。 许元逸长叹一声,惋惜的道:“你看这信里的态度多残忍,是以你的口吻所写,仿佛你是个冷血无情之人,如果我把这信带回给皇兄看,你的许二哥一定会被迁怒。” 确实如此,舒知茵的手颤抖着,她勉强镇定的饮了口酸梅水。 “你的景大人猜忌你和你的许二哥有私情?耿耿于怀你们的过往?”许元逸遗憾的道:“刚正不阿、智勇双全的景大人未免太过狭隘。允许我狭隘的分析景大人的动机,他知道皇兄的皇后之位非你不可,故意激怒皇兄降罪于你的许二哥,你的许二哥被陷害惨遭毒手,你会憎恨皇兄并要为你的许二哥报仇,景大人将一劳永逸的无后顾之忧,一举两得。” 舒知茵暗暗的深吸口气,如果此信真的出自景茂庭之手,不知道他的初衷,单看信的内容非常过分。景茂庭为何没有告诉她而是隐瞒?还自作主张的假借她的态度写下此信?她若有所思了一阵,心乱如麻,以免误入圈套,轻描淡写的道:“许国皇帝用心险恶,景大人作此回应无可厚非。” 许元逸惊道:“你……” 舒知茵语声漠然的道:“我不高兴被人威胁,徜若许国皇帝坚持以许二哥的生命胁迫我,我不会让他得逞。” “你的许二哥会死于你的冷漠!” “我不顺从于胁迫就是我错了?罪恶之人不是刽子手吗?怎么反倒怪罪于我?” 许元逸又是一惊,迎着她清明眸色,她的态度很明朗,对威胁寸步不让,悲哀的叹道:“你 的许二哥何其无辜,如果你对他不闻不问,他可能真的活不到明年。” 舒知茵不语,薄凉的神态不变。不知许元逸的话语里的真假,心里隐隐不安于许二哥的处境。 “我皇兄更是可怜,他对你痴心一片。”许元逸知道不能跟她硬对硬,话锋变软,循循善诱的道:“皇兄因对你朝思暮想才冲动的出此下策,他不仅以你的许二哥的安危要挟你,更是派出身手不凡的暗卫前来舒国要将你掳去。”说着,她暼向马车外,显示她的人多势众,她很注意分寸的只是提醒,并非威胁。 见状,舒知茵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她真会随机应变,很懂得顺势而为。 许元逸发现自己的应变被看穿,露出会心的笑意,道:“我知好歹,不愿跟你为敌。因与我青梅竹马的郎君被牵连进了重案,我向皇兄苦苦求情,他置之不理,因为这件重案有利于他清算朝堂中的异己势力。我知道他对你一往情深,想要将你掳去许国,作为交换,我向他保证,我会万无一失的把你带去许国。” 舒知茵神色如常的听着。 “我十日前到了舒国京城,远观你和景大人恩爱亲密,不忍破坏,便飞鸽传书给皇兄,谎称你已怀了身孕。得知你怀了身孕,他仍然坚定不移的想要你到他身边,对你痴心不改。”许元逸诚然道:“我实不忍强掳你去许国,发现你竟然真的怀了身孕,更不能强掳,万一你动了胎气,我就罪大恶极了。” 舒知茵意味深长的道:“你便骗我去许国。” “不敢,你的警惕心很强,岂能骗得了你。”许元逸讪讪的笑了笑,经方才的几句交谈已知她的冷静沉着,“唯有对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舒知茵道:“请别再故弄玄虚。” “我正有此意。”许元逸不慌不忙的道:“你的皇祖姑被软禁,病入膏肓,是真。你的许二哥被陷害,身陷囹圄,是真。你的爱慕者许国皇帝意图以你许二哥的安危胁迫你去许国,若胁迫不成,就要强掳你去许国,是真。” 舒知茵若有所思,秀眉微蹙。 许元逸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的景大人得知你的许二哥处境危险,袖手旁观、落井下石同样是真。知人知面难知心,你的景大人实则很阴险啊。你能容忍他对你隐瞒你的许二哥身处险境,并加害你的许二哥?” 舒知茵不以为然的冷道:“你无需再煞费苦心的挑拨离间。” “我无需挑拨离间, 此处离京城景府不过是一个时辰的路程,你去验证便知。”许元逸指了指马车外的如瓷,道:“那日在景府门外,她看到了你的景大人将此信交给我。” 舒知茵若有所思,扬言唤道:“如瓷。” “奴婢在。”如瓷走近。 舒知茵正色的问道:“许国六公主可曾到过景府?” 如瓷如实的道:“到过。” 舒知茵问道:“何时?” 如瓷详细的道:“约是十日前,她到景府要见夫人,恰逢景大人出府,听闻她是许国六公主,景大人与她在一旁悄谈了一阵。随后,景大人进府,再出府时将一封信笺交给她,她就告辞了。” 许元逸一丝不苟的接道:“我到景府一事,你不曾通报给福国公主?” “不曾。”如瓷道:“奴婢见您告辞了,未再另行通报。” 许元逸意有所指的追问道:“我七日前又去景府见福国公主,你说福国公主不在府中不得入内,是景大人有吩咐,命你不予通报,不许我进府?” “夫人当时确实不在府中,她进宫赴宴了。”如瓷不卑不亢的道:“夫人不在府中,奴婢不识公主殿下,不能随意放行入府,跟景大人无关。” 舒知茵挥手遣退如瓷,慢饮着酸梅水。 “抛开景大人的本意,你的皇祖姑和你的许二哥都需要你尽快去许国一趟。”许元逸语重心长的道:“我承认我是因一己之私,恳请你随我去许国,但我绝没有欺骗你,切务不要因一时的质疑,而懊悔终生。” 舒知茵不语,漫不经心的望着马车外,陷入沉思。 许元逸郑重的说道:“如果我欺骗了你,依皇兄对你的痴念,到了许国,只要你在皇兄面前告状,皇兄不会轻饶我。我不仅不敢得罪你,还希望你到了许国之后,替我美言几句,救出我的郎君。” 舒知茵默不作声,脑中浮现出许明帝的音容,那不可一世的专制,那阴冷乖戾的眼神,那几乎奋不顾身的执拗。 许元逸发现她始终不为所动,不由得牙关紧咬,她就像清寒冷月一般的遥不可及、难以琢磨,只是很清楚她性情疏离,不能逼迫她招惹她,便深深的叹息道:“福国公主,你不是冷漠寡情之人,你的皇祖姑和你的许二哥……” 舒知茵打断了她的话,轻淡描写的道:“你无需再多言,我自有主见。” 许元逸一愕。 舒知茵扬声唤道:“齐汀。” “嫂嫂?”齐汀在远处恭敬视之。 舒知茵正色的道:“返程,回府。” 齐汀不禁诧异,见嫂嫂并无异样,就没有多问,下令返程回京。 舒知茵看了看茫然的许元逸,平静的道:“明日此时,景府南门相见。” 许元逸欢喜的笑了,笑中噙泪,郎君有救了! 傍晚,舒知茵乘马车返回到景府,听闻景茂庭已早早的入寝,她径直步入寝宫,看到景茂庭赤着上身趴睡在床榻上。她慢慢走近,只见他健壮的后背上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那伤口狰狞,有着轻微结疤后被撕裂开的未干血迹,她心中一悸,倒吸了口气。 她满目疼惜的定睛看他,他太过疲乏了,睡得极沉,简直像是昏睡。她缓缓坐在榻边,默默地守着他,不忍扰他休息。 天色渐黑,她起身出去用晚膳。沐浴后回到寝宫,他依然在熟睡。夜深了,她合衣躺在他身侧,轻轻的依偎着他,呼吸着他干净的熟悉气息,她有种久违的心暖。 当舒知茵一觉醒来时,已是清晨,身边的景茂庭还没有睡醒。纤细手指温柔的攀抚着他的脸庞,他刚毅冷峻的神情此刻很安谧,有着急流勇进后的平宁,可以想象他这些日的劳累。 直到晌午,景茂庭才睡醒,他睡眼惺忪,朦朦胧胧看到了娇妻的美丽容貌,以为是梦境,半眯起眼睛留恋的徘徊。 舒知茵轻道:“醒了?” 景茂庭霍然睁开双目,揉了揉太阳穴和睛明穴,见舒知茵正闲卧在榻边。 “茵茵?”他坐起身,情不自禁的拉她入怀,深深的凝视着她,发现她的眼神温情,并无不悦或是不满,心下松了口气,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舒知茵随手拿起榻边的里衣要为他穿上。 “你说。”景茂庭由着她为他穿衣,趁机小心翼翼的摸着她的小腹,这里孕育着他们的孩子。 舒知茵道:“你睡了一日一夜应已饿了,待你用完午膳,我们再说。” 景茂庭点头,大掌覆盖着她的腹部,深情的摩挲,温言道:“它还乖吗?” “乖。”舒知茵语声坚定,这个孩子注定陪她一起经历着她此生颇为艰难的一程。 景茂庭起身去用膳,舒知茵始终寸步不离的跟在旁边。待他用完膳后,二人坐在春风轻抚的凉 亭下,春阳暖融,他揽她入怀,与她十指相扣。 舒知茵取出那封信笺,心平气和的问道:“此信出自你之手?” 景茂庭扫了一眼,沉静的道:“是的,她说她是许国六公主,许元伦有危难,需要你去许国。我当即严辞拒绝,并以你的口吻写下此信,让她断了裹挟你的念头。我当天已派人前去许国,查探许元伦的处境。” “可有消息?” “尚无。”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此事甚大,你为何不先告诉我,而是自作主张的打发?” “别有用心者常是神出鬼没,我不想让你过于忧虑。”景茂庭诚然道:“经查证之后,她所言若是属实,我定会与你商议对策。” “信中措辞未免过于强硬冰冷,万一属实,岂不是会激怒了许国皇帝?” “放心,他识得我的字迹,自是明白信笺是我所为。他表明态度,我自要让他知道我的态度。即使被激怒,他不会迁怒许元伦。” 舒知茵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一事,问道:“那次,他要强留我在许国做他的皇后,你与他相互答应了什么条件,竟使得他改变主意?” 景茂庭沉静的道:“我跟他有过约定,仅我与他二人知晓。” 舒知茵正色的望着他,不容他再回避的道:“你必须要告诉我,否则,就是在故意对我隐瞒。我提醒过你,如果你有隐瞒我之事……” “我说。”景茂庭紧张又愧疚的握着她的手,认真的凝视她,小心翼翼的诚然道:“那次,是我欺骗了他,我为欺骗他而说的那些言辞,先向你道歉,对不起。” 舒知茵不语,全神贯注的听着。 景茂庭详细的说道:“那次你去了许国,我得知他曾派人到舒国提亲,有意娶你为皇后,听闻他强势专制,担心他趁你在许国时为难你,便连夜赶到许国。见到他之后,他说他一定要得到你娶你为皇后,我欺骗了他,我说我并不喜爱你,更无心娶你为妻,是因皇命难违,又因你爱幕我而恃宠逼婚,身为朝臣,无奈答应婚事。” 舒知茵神态不变的听着。 “我察觉他对你动情很深,就对他说尽谎话,我说我绝不碰你,会在大婚之后冷落你、伤害你,把你的心伤透,让你对我死心,不再对我有任何幻想,使你负气或是麻木的跟我和离之后,以处子之身再改嫁给他。” 舒知茵下意识的摸了摸怀着身孕的小 腹。 景茂庭眸色幽暗了些许,“我说了三个理由,劝他不要执意强留你在许国,其一,你和我的婚期将至,他若是强娶,我定会为受辱的尊严与他对立,两国的关系不仅紧张,我定让许国上下不得安宁;其二,你性情刚烈冷漠至极,他若强娶,你定会固执不屈,会恨他,此生绝无可能原谅他。然而,你又性情多变,会在自由不受拘束时,随欲而安的做出让自己过得舒服些的选择;其三,他只需等待一年,我会极力促成你和他的姻缘。” 舒知茵可想而知的道:“他权衡再三,接受了你的建议。” 景茂庭无法否认的说道:“他接受我的建议,全是因为他对你爱得深沉,不愿意你倔犟的恨他。他宁愿抱有希望的等待,等我把你的心伤碎了,他再趁虚而入。” 舒知茵若有所思。 她迟早会知道一切,景茂庭便继续坦诚的说道:“我们大婚当日,他送来凤印为贺礼,在我们将凤印还回的同时,我写了一封密信安抚他骗他,我扬言更加不喜欢你,要急于摆脱你,让他务必安分的等一年,并保证你是完璧之身。” “我们已经成婚,身在舒国,你为何还要欺骗他?” “依我当时的处境,没有精力应对他,那是让他消停的最便捷的办法。” 舒知茵想了想,道:“他消停了一年之后,发现受骗了?” 景茂庭摇首,道:“他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嗯?” “京城里有他的耳目,我跟你是亲近还是疏远,我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自是掩饰不住。” 舒知茵冷静的问道:“你又做了什么?” “我收到了他的警告,他说他会不顾一切的把你掳去许国,让我小心提防。”景茂庭沉声道:“我本想表明态度,强硬回应他的警告。恰逢我要离京去江南查案,我担心发生意外,便再次骗他,坚称我对你流露出的亲近是迫于皇帝的压力,坚称从没有触碰过你,并向他保证,此次江南一案牵连到了你的母妃荣妃,我会设法置田家一族于死地,会让你的母妃无地自容,使你痛恨我,与此同时,我会彻底的冷落你,再寻好时机让他趁虚而入。” 舒知茵轻道:“他相信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相信。”景茂庭道:“以防万一,当你参与江南一案的谣言四起时,我写信给他,道是那些谣言是我故意为之,让他准备好在江南一案结案时,你身陷囹圄、孤立 无援之际,出手援救你。他相信了。” 闻言,舒知茵突然很惶恐,无论时局如何,他总能顺势而为,翻云覆雨,把众人欺瞒于股掌之中。他太冷静沉着,又高深莫测,能非常稳重的赢得众人的信任,即使是她,也是一直对他深信不疑,因为他实在极少露出破绽,言行举止很天衣无缝,她蹙眉道:“你真的很擅长欺骗。” “茵茵,你莫胡思乱想,要相信我。”景茂庭郑重声道:“茵茵,我为我说过的所有言不由衷的话感到惭愧,再次向你道歉,对不起。” 舒知茵看到他的眼眸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辉,专注而深情,她心中软暖,有一种此生可被妥善珍藏的踏实。他对别人的欺骗、阴险,何尝不是一种审时度势。 景茂庭轻轻的拥她入怀,正是因为许明帝咬牙接受等待她、不介意她是二嫁仍然为她留着皇后之位的举动,使他深受触动,下定决心要牢牢的守护她,对她爱得最深沉最彻底的男子应该是他,不能是别人,他害怕失去她。 舒知茵感受着他怀抱的颤抖,轻声道:“我能理解。” 景茂庭收拢着臂弯,怀抱渐渐紧实,语声笃定的道:“你放心,待朝堂的局势安定了,我自会前去许国见他,把此事处理妥当。” “他应是已经意识到你的话语里有诈,派人前来向我通报许二哥的处境,势必要强行带我去许国。”舒知茵轻柔的推了推他的怀,提示他的怀抱不可过于用力,以免撕扯到伤口。 景茂庭拥着她的力道稳稳地不增不减,不置可否的道:“你不用担忧,放心的在闲清园安胎。” “不。”舒知茵冷静的道:“我要今日启程,去一趟许国。” 景茂庭立刻果断的道:“不行。” 舒知茵反握着他的大手,心平气和的道:“他这份不合时宜的情愫,因我而起,我有责任亲自去解决,当面跟他说清楚。” 景茂庭极为强硬的道:“我绝不同意你去冒险。” “你有何顾虑?”舒知茵眸色轻柔的瞧着他,“你顾虑我此时去许国,会引起妄议的谣言?” “不是。”景茂庭沉静的道:“无论你去何处,都要掩人耳目,我让世人只知你在闲清园里安胎。” 舒知茵直截了当的道:“你顾虑我到了许国之后身不由己,恐会被他强行玷污,失贞,有损你的颜面?” “不是。”景茂庭郑重其事的道:“无论发生什么,我 都相信你的身心对我始终如一。” “你顾虑我有去无回?会被他囚禁?” “不是。” “你在顾虑什么?” “我害怕你受到伤害。” “嗯?” 景茂庭缓缓说道:“你怀着身孕,不能舟车劳顿,我害怕发生意外使你的身体受到伤害。他的言语张狂大胆,可谓口不择言,我害怕你会被激怒使你心情不悦。我害怕你的身心受到伤害而久久难以释怀,我很在乎你的感觉,我不愿意你不高兴。” 舒知茵情不自禁的笑了笑,温柔声道:“你多虑了,我能保全自己。” “不行,我不放心。”景茂庭知道她即不娇弱也不软弱,依然坚持道:“这件事全交给我处理,我一定能处理好,你要相信我。” 舒知茵正色道:“檀郎,我意已决。” 景茂庭目露痛楚之色。 “我去许国了断他的情愫,你把全部精力放在让皇位尽快易主。”舒知茵说得很坚定。 景茂庭沉默不语。 舒知茵轻描淡写的道:“待皇位易主之后,我等你去许国接我。” 景茂庭顿时感觉到了紧迫感,语声艰涩的道:“你是要借此事考验我?” “不是考验你,也不是考验我们的感情。”舒知茵直言道:“我只是想让你全力以赴的策划筹备。” 景茂庭沉声道:“你去不去许国,我都会全力以赴让皇位易主。你何必如此狠心的折磨我,生生让我牵肠挂肚。” 舒知茵蹙眉,道:“许国皇帝一日不见到,一日不会死心,与其终日提防他,不如处于主动之势。” “如果只是因为他防不胜防,你大可放心,交给我,我能挡住!”景茂庭斩钉截铁的道:“你只管在闲清园里安稳度日,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一丝的打扰,没有任何人能把你带离闲清园。” “我放心不下皇祖姑和许二哥,他们因我受难,何其无辜。” “我会跟许国皇帝交涉。” “你多次欺骗他,他岂会对你善罢甘休。” “我自有办法牵制他。” 舒知茵坚定的道:“不,你应该把全部精力放在那件最重要的事情上。” 气氛凝住,二人沉默了。 景茂庭难以妥协,他无法预知会发生什么,不能让她去冒险。 第80章 共春光(中) 仲夏六月,舒知茵抵达千里之遥的许国京城,京城中富饶热闹的景象依旧,她指挥着车夫将马车赶至一处府宅前停下。 一路同行的许元逸高坐在马鞍上,放眼打量着没有匾额的府宅,忽想到这似乎是二皇兄一掷万金修建奢华园林的府宅,至今空置。只见舒知茵被侍女如瓷搀扶着缓缓下了马车,拾阶而上,如瓷试探性的叩了叩未上锁的府门。 舒知茵于府门前娉婷而立,对许元逸微笑道:“请转告皇上,我要在此处住下。” “好。”许元逸心中诧异,既然已带她到了京城,先复命才是,她示意随从们留候,独自纵马入宫。 在这时,府门慢慢地打开一条缝,舒知茵闻声回首一瞧,正跟门里下人四目相对。府门立刻打开,门里下人惊喜的恭声道:“福国公主殿下?快请进!” 舒知茵迈入院中,目光所及之处的奇花异草均被精心修剪,亭台小桥涓涓流水,梅花鹿和白天鹅在悠哉的散步,看上去不像久无人居,她轻问道:“宅中已有主人居住?” “没有,只有您是这宅院的主人。”老妇笑道:“奴婢五人奉命昼夜值守,打扫院落,照顾花木和动物,随时恭候您。” 舒知茵一怔,道:“随时恭候?” “是的,奴婢们奉命日复一日的恭候,保持院落整洁,花草繁茂,水潭清澈,动物健壮,当您突然而来时啊,能心情愉悦。”老妇笑容满面,能等来福国公主,颇为激动。 舒知茵坐在秋千椅上歇息,环顾着四周盛放的勃勃生机,心中颤动,这天下之大,却有这样一片静美之地属于她,是许二哥默默的在为她保存着,许二哥真是暖心。 随着目光的慢移,她看到了一棵古海棠树,虽非千年古树,却有百年树龄,俨然是从别处移植而来。古海棠树的树冠如盖,枝繁叶茂,她不禁起身走过去,惊赞道:“福王殿下竟移活了一棵古海棠树!” 老妇惊问:“福王殿下?” “嗯?”舒知茵瞧见树下摆放着一张精美玉榻,如同景府中的摆设。 老妇恭敬的道:“是当朝皇帝。” 舒知茵的脚下一顿。 “是当朝皇帝命奴婢们恭候您。”老妇娓娓道来:“这棵古海棠树啊是皇帝精挑细选,派人从百里之外的橞县运来,极其小心的移植……” 舒知茵拧眉,如瓷赶紧打断了老妇的话,道:“嬷嬷,公主殿下尚未用膳, 有劳备些清淡的午膳。” “是。”老妇没再多言,慢慢退下。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站在海棠树下,心中莫名泛起悲怆之感。 良久,如瓷轻声道:“夫人,许国皇帝来了。”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转身,看着轩昂伟岸的许明帝一袭明黄龙袍,如同疾风一般迅速靠近,透着生杀予夺的凌厉刚猛,惊得这满院浓深的生机在瑟瑟发抖,好似一不留神就魂飞湮灭。 许明帝的眼睛里只有那个身着素衣的明媚女子,她高贵清冷,遗世独立,自带着美丽娇艳的光芒,使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她终于来了,来到了他的天下。 舒知茵纹丝不动的站着,神态自若的迎视他。两年不见,他阴鸷不羁的气息更甚。 许明帝停驻在她面前,目光炯炯,帝王的威严在无形中施加压迫之势,他的视线自她的眉眼缓缓往下挪移,一寸一寸的挪移到她的小腹,盯着她隆起的小腹,他的瞳孔赫然一缩,眼神顿变冷幽。 舒知茵下意识的轻抚着小腹,心平气和的道:“四个月了。” 许明帝扬手一挥,随行的侍从捧着细瓷茶盏呈上前,他冷酷的盯着梦寐以求的女子,语声强硬的道:“喝了它。” “什么?” “堕胎汤。” 舒知茵睥睨的暼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问道:“我的许二哥呢?” “他在福王府,你们随时可以相见。” “他能洗脱莫须有的罪名了?” “能。” 他答得如此之快,舒知茵微微一诧,可想而知的道:“我何时接受你提出的条件,他何时才会洗脱罪名?” 许明帝肃目道:“不用,朕知道你到了京城之后,已立刻下令在今日内为他洗脱罪名。” 闻言,舒知茵不由得笑了笑,依照惯例,他不是应该手握筹码,逼她接受各种条件吗?怎么如此轻而易举的化干戈为玉帛?她挑眉,道:“他只是暂时脱险,你以后还会用他要挟我?” “不会,他从此安然无事。” “真的?” “我以后不再要挟你。” “真的?” “我会牢牢的把你困在我身边,不再借力于别人,凭我一己之力困住你。” 舒知茵置若罔闻,说道:“我今日要见到许二哥。” 许明帝冰冷的道:“你为了他而来?” “不全是。” “不全是?” “对。” 许明帝揶揄道:“难道是你发现你的夫君阴险卑鄙奸诈,对他失望了,前来投入朕的怀抱?” “面对你的觊觎,受局势所迫,他一再的对你蒙骗拖延,确实太不应该。”舒知茵正色道:“我此次前来,还为探望皇祖姑。” “朕允许你探望她。” “能即刻前去?” “能。”许明帝示意侍从备马车。 舒知茵感觉有些乏累,缓缓地坐在了古海棠树下的玉榻上。许明帝自然而然的并肩端坐在她的旁边,遣退了所有随从。 她近在触手可及之处,姿容较以往更为明媚,许明帝侧身看着她,她气定神闲,浑身散发着慵懒高贵的气息,纯洁而空灵。这就是迷得他疯狂到朝思暮想的女子,他的身心在悸动,开口道:“只要你喝下堕胎汤,朕不介意你的过往,册封你为皇后。” 舒知茵从容不迫迎视他,清晰的道:“不。” 许明帝狠厉的道:“朕容你非处子,不容你生下别人的子嗣。” 舒知茵挑眉,“请不要再说这种不可理喻的话。” 许明帝眼神深邃,强势的道:“朕的后宫归属于你,今晚起,你就是朕的后宫之主。” 舒知茵平静的道:“你为何如此执着?” “朕要得到你、占有你。” “值得怜爱就怜爱,不值得怜爱就弃之?” 许明帝冷肃的道:“只要你乖顺,朕专宠你,怜爱你一生。” “乖顺?”舒知茵笑了笑,道:“你有所不知,我随心所欲惯了。” 许明帝道:“对朕乖顺,朕纵容你随心所欲,连同你骨子里的骄纵奢靡,朕都能纵容你。” 舒知茵轻描淡写的道:“我不稀罕你的纵容。” “由不得你不稀罕,朕给你的,你就要收着!”许明帝的神情威严,透出与生俱来的霸道,“从此以后,你对朕乖顺,就是朕的人;对朕不乖顺,就是朕的奴。” 舒知茵难以置信的拧眉,他简直执拗到不可救药,像猛兽一样露出残暴的本性。知道他抱着假象的希望在景茂庭欺骗中按捺了两年后,此时听着他张狂的口不择言,她并不像上次对峙时那般竖起锋芒,莫名有点惋惜,觉得 他就像是一个顽皮乖张的孩子,误入歧途。 她慢条斯理的道:“从我嫁为人妇起,我此生就是景夫人,我是景茂庭的人。” “你被他的表里不一迷惑住了?”许明帝的眸色骤沉,原以为景茂庭真如世人所传颂的那样,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他敬重景茂庭,相信景茂庭的承诺,耐心的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不曾想,景茂庭的真面目如此阴险,一再的欺骗,使他彻底的见识到了景茂庭的狡猾。因此,不难想象他留给世人的光明刚正形象,是多么精心的设计。 “对,他阴险奸诈,城府深沉,表里不一,但不影响他爱慕我、我爱慕他。”舒知茵说得稀松平常。 许明帝嗤之以鼻的道:“徜若你们真的彼此爱慕,你会怀着身孕来见朕?不是他辜负了你?” 舒知茵神色如常,说道:“他辜负不了我,是我无视他的坚决反对,坚持有孕在身的来一趟许国。他很失落沮丧,还是让我掩人耳目的前来。” “他对你无可奈何?” “对。” 许明帝短促的冷笑,非常不可思议的道:“他玩弄权术的手段极其高深,最为擅长瞒天过海翻云覆雨,却驯服不了一个你?” “我本性难移,他对我无计可施。”舒知茵语声缓慢,心中异常清醒,正因为她知道景茂庭的深沉莫测,才始终冷静的坚守自我,不能一味温顺的妥协于他,不能沦陷于他,必要时只妥协一步,再观察他的态度。她绝决果敢的对他硬起心肠,违逆他,就是在跟他博弈,温柔而坚定的让他明白她本性薄凉,她不委屈自己,如果他不让她满意,她就铁石心肠。 许明帝很有把握的道:“景茂庭驯服不了你,朕能。” 舒知茵不以为意的一笑,笃定的道:“你不能。” “朕今晚就让你切身体会,”许明帝残酷而冰冷的道:“让你清楚的体会到朕能驯服你。” 舒知茵保持着飘渺的笑意,平和的道:“许大哥,你不了解我,你只看到了我的皮相。其实,我乖张到不可理喻,只有景茂庭能勉强消受,我实在于心不忍你执迷不悟,做皇帝已很辛苦,何必为了注定无缘无份的女子折磨自己。” 许明帝义无反顾的说道:“做皇帝已很辛苦,如果连唯一想占有的女子也占有不了,岂不更苦,苦的无以复加。” 舒知茵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强硬的回视,她明显感受到了他不屈不挠的暴戾 ,很匪夷所思他这种疯狂的占有欲从何而来? 许明帝的眼里全是她,审视着她茫然不解的模样,声音发紧的道:“令朕魂牵梦绕了十余年的女子,在有机会占有的时候没有占有过,多遗憾。” 舒知茵惊愕,魂牵梦绕了十余年?她不禁蹙眉,一探究竟的道:“我的音容与某位女子极其相似?” “就是你啊,舒、知、茵。”许明帝胸腔里的痛楚猛得翻腾着,彻骨绝望的痴念曾一度碾碎他的心,他此生不想错过她。 闻言,舒知茵渐渐的敛去困惑,默不作声的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抬起首,朝着天际极目远眺。 许明帝眸色幽深的望着她,她无动于衷,下巴微扬,以孤傲漠然的姿态,极为薄凉。顿时,他的眸色变得尖锐,闪烁着精光,慑人的精光密密寒寒笼罩住她。 半晌,舒知茵云淡风清的说道:“你魂牵梦绕了十余年的女子在得知你的真情之后,唯一的回应只是冷漠。你十余年的苦涩悲壮,她毫不在意的置身事外。不言而喻,你错付了衷情。” “无妨,”许明帝沉声道:“朕这十余年的苦涩悲壮,会让她以余生为朕的侍奴来偿。冷漠是吗?朕有法子让她热,热到烫,烫到身心融化。毫不在意是吗?朕有法子让她时刻体会到朕的存在。” 真是口不择言,舒知茵不予理会的暼了他一眼,发现有辆马车停在不远处,便抚着小腹缓慢起身,朝着马车走去,走出几步,漫不经心的回首道:“带我去见皇祖姑。” 许明帝迎着她宠辱不惊的眉眼,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到何时,他霍然起身,暴戾之气顿减,驯服欲猛生。 二人并肩而行至马车旁,当舒知茵乘上马车时,他紧跟着落坐在车厢里,与她相对而坐。 舒知茵对他视若无睹,将双腿放在软榻上使自己舒服些,懒洋洋闭目小寐。马车前驶,在出府时忽然稍有加速,她重心不稳的抓牢榻沿,脱口“啊”的一声。 许明帝箭一般过去的护住她,厉声喝斥道:“慢点!” 车夫骇得发抖:“是,是。” 舒知茵缓过神,坐稳了身子,发现他心有余悸,轻道:“多谢。” 暖馨香气入鼻,许明帝捕捉到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柔软,心中一灼,一见她很小心的捂护着腹中胎儿,周身的血液瞬间变凉了,语声冰冷的道:“你若不喝堕胎汤,朕就用朕的身体将你腹中的孩子弄掉。” 舒知茵挑眉,正色道:“我千里迢迢而来,岂不知你有霸凌之心。你想要做什么无需再告诉我,尽管随心所欲的做,如果你能得逞,我们各自承担后果就是了。” 许明帝盛气凌人的道:“朕敢做,敢承担后果。” 舒知茵不语,慵懒的倚靠着软榻,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舒国的时局一目了然,舒知行容不下你,整个舒国都容不下你,难道你深信不疑景茂庭的立场,坚信他对你全心全意,值得你死心塌地的依靠?” “我不死心塌地的依靠他。” 许明帝听她说得顺其自然,心中一喜。 舒知茵轻描淡写的道:“世事难料,人心难测,我要活得痛快舒服,独立自在,不依靠别人,心无羁绊,随欲而安。谁也不是我的归宿,我只顺从自己的内心,满意了则安,否则,就选相对满意的择安。” 许明帝斩钉截铁的道:“朕是你的归宿。” 舒知茵笑而不语。 在她笑意飘渺的眼眸里,自己仿佛是在待价而沽,无论自己对她狠厉还是温柔似乎都入不了她的眼,她有着与生俱来的疏离薄情,许明帝的心底潮湿闷痛,强势说道:“你今日写封和离书,与他和离,断夫妻之名。” “我和景茂庭绝不是一封和离书能了断的,也不是一纸婚书能束缚住的。”舒知茵话锋一转,道:“半年为期,他会来接我回家。” “徜若他不来呢?” “不来便就不来。” “徜若他不来,你心甘情愿做朕的皇后。” “他来或不来,跟我做不做你的皇后,没有任何关系。” 许明帝沉声:“你到底想要怎样?” 舒知茵正色说道“我想要跟你平和相处,可赏花木星月,可弈棋饮茶。不负气,没有怨恨,彼此尊重,顺其自然。” 许明帝直言道:“你知道朕对你有占有欲,只能跟你修成琴瑟之好,不可能跟你成莫逆之交。” 舒知茵扬眉,看着他眼眸里根深蒂固的执拗,终是沉默不语。 马车缓缓的驶入了安祥园,停在了正殿外。马车帘掀开,在许明帝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舒知茵轻慢的下了马车。 安祥园的氛围并不安祥,周身凝着死沉死沉的寂肃,令人背脊发凉。整个天下,太皇太后舒氏最厌恶的地方莫属此处,当她还是皇后时,曾在此被诱迫发生过 多次有悖常伦之事,她每每想起都会羞愤入骨。许明帝偏偏就把她安置在此处,对外宣称是她主动提出到此颐养天年。 正殿里的御医们和侍从们得知舒国的福国公主来了,都狂喜不已,他们近两个月提心吊胆,不敢迈出安祥园,昼夜祈祷着病重的太皇太后能平安无事。因皇帝有言在先:徜若太皇太后薨于福国公主到来之前,你们全都得死! 许明帝恨透了太皇太后舒氏,但知道舒知茵跟她关系亲厚,就命御医们尽责尽力医治舒氏,命侍从们悉心照料舒氏,以免舒知茵会怪他。 在侍从的引领下,舒知茵步入寝宫,清淡的药味扑面而来,耳畔响起舒国盛行的琵琶小调。 绕过屏风,便见有一妇人半躺在临窗的榻上,斜洒的夕阳余晖下,那苍老孱弱的容颜上依稀可见年轻时美丽的轮廓,她平静而从容,就像是一朵万众瞩目的花,经过雨露暖阳极尽绚烂耀眼的绽放后,没有遗憾,在无声无息的的等待着化为泥。 这可是在许国鼎鼎大名的舒氏啊,铁腕柔情,辅助许国政权三十余年,大权在握又不擅权专政,待许明帝羽翼丰满,落得个‘还皇权于帝’。 舒知茵恭敬行礼,轻声唤道:“皇祖姑。” 舒氏偏头看来,纵使迟暮,风烛残年,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闪烁精光,欣慰的应着:“茵儿。” “皇祖姑。”舒知茵坐在榻边,握住了她消瘦的手,看着她满头银发,心里阵阵感伤。 “哀家很好,生老病死乃正常之事,不必感伤。”舒氏和蔼的笑着,“你父皇和母妃可还好?” 舒知茵一怔,皇祖姑还不知道父皇和母妃的噩耗,也不知道舒国的当朝皇帝是舒知行了,她不忍坦言的道:“他们都好。” 舒氏目光慈祥的打量着她,她越发的美丽明艳了,高贵纯澈,还是如以前一样,浑身不染半分尘俗之气。视线停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惊喜的问:“你怀了身孕?” “嗯,四个月了。”舒知茵不等询问,主动的说道:“茵儿很想念皇祖姑和许二哥,提议来许国游玩,景大人起初不舍,担心路途颠簸,见茵儿颇为想来,便体贴的顺从于茵儿。” 发现她在说起景大人时,满脸的娇羞幸福,舒氏不由得放下心,道:“你和景大人感情和睦,哀家心里舒坦。” 舒知茵笑了笑,道:“茵儿和景大人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幸好当年没有跟许二哥定下亲事。” 舒氏也笑了,不禁感慨道:“这是哀家盘算已久的计划,可谓是次次失算。” “嗯?” “当年,哀家想让许国再出一个‘舒皇后’,就密信给你父皇,提议挑选一位合适的舒国公主,与许国太子定下亲事。你父皇选择了你,哀家让你父皇将你送来让哀家瞧瞧。那年,你来到许国,刚满五岁,可爱灵巧,哀家很喜欢你,认定了‘舒皇后’非你莫属。哀家要将亲事提上议程时,你父皇突然改变主意,不肯定下亲事,哀家第一次失算了。” 舒知茵在听着,若非是父皇突然改变主意,她五岁那年就跟当时是太子的许明帝许元隆定亲了。 “哀家只得跟你父皇协商,不强求定下亲事,让你每年都来许国住一段日子,培养跟太子许元隆的感情。你父皇因突然变卦,理亏,便答应哀家的要求。”舒氏忍俊不禁的道:“阴差阳错,你却跟许二皇子许元伦培养出了感情,哀家第二次失算了。” 舒知茵不语,更不曾想的是,这十余年,许元隆对她默默的产生了感情,这感情比许元伦的还强烈。 “哀家有心扭转形势,让你跟许元隆多接触。偏偏许元伦总能想方设法的接近你,而许元隆一直冷漠疏远你。”舒氏道:“哀家便改变主意,由着你和许元伦关系亲近,在合适的时机改立许元伦为太子。” 舒知茵一怔。 “你及笄之年,哀家支开许元伦去舒国提亲,打算在许元隆尚未登基之前把他除去,他没有子嗣,顺位是册封许元伦为太子。岂料,他多年未雨绸缪早有防范,在哀家行动之时他反制哀家,哀家失败了,被禁于此,他登基为皇。哀家彻底的失算了,出乎哀家意料的是你和许元伦没有两情相悦。” 舒知茵听着她语气里的从容,有着历经阴谋泰然面对失败的气魄,只说了一句:“世事难料。” 确实世事难料,更出乎舒氏意料的是,许元隆竟然一直隐藏着对舒知茵的感情,这种感情不是许元伦那种知己情谊,而是惊心动魄的爱情。 舒氏眺望着渐渐西沉的夕阳,喃声道:“许元隆因其母后之薨对哀家耿耿于怀,在哀家病重时,仍命御医和侍女们细心照顾,算是仁至义尽了。” 舒知茵诧异的问道:“他母后不是因病而薨?” “并非众所周知的因病而薨。”舒氏缓缓说道:“那年秋季,一行人去郊外狩猎,夜宿清凉寺。因他母后刚产下许元伦不足两月,身子不易侍寝皇 帝,却跟皇帝行房。哀家得知后,便夜入其屋,训斥了皇帝,也训斥了她几句,她羞耻难当,本就因产子后情绪不稳,便泪奔而出,跳下悬崖投河自尽。因夜色漆黑,所有侍卫下河寻找无果,沿岸寻了三日三夜寻无踪迹。” 舒知茵蹙眉,皇祖姑为何干涉儿子儿媳夫妻之间的房事?还夜闯入屋中训斥?她若有所思了片刻,忽然灵光一现,问道:“那崖下是恒河?” “是恒河,河水遄急,河流达千里之遥,如何能寻到踪迹。”舒氏道:“她肯定是死了,只是寻不到尸身。” 舒知茵眼睛一亮,心中油然而生出一个决定。转瞬间,她轻声一叹,随及说道:“许二哥襁褓时是您带在身边尽心抚育,他一直感念您的恩情。” 舒氏看淡世事的笑道:“感恩也罢,怨恨也罢,终究不过是一捧黄土一缕清烟。” 舒知茵垂着眼帘,无法言语。她只看到了皇祖母辉煌耀眼的一面,不知道皇祖母的另一面是怎样的,可想而知是坎坷多舛,充斥了太多的算计和阴谋。 良久,舒氏有些倦乏的问道:“茵儿,你这几日下榻何处?” “下榻在许二哥的旧府宅。”舒知茵不想让皇祖姑担忧,说道:“小住几日,许二哥就送茵儿回舒国。” “你回到舒国后告诉你父皇,许国皇帝待哀家不薄,让他不必挂念。”舒氏慈祥的笑着,道:“哀家想睡会儿,你怀着身孕,要多注意休养,也回去歇息吧。” “是。”舒知茵缓缓站起身,道:“茵儿明日再来探望您。” 美玉的光泽一闪,舒氏看到了舒知茵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她盯着那玉镯惊讶的道:“这玉镯?” “嗯?”舒知茵下意识的摸了摸玉镯,将玉镯示给皇祖姑看。 舒氏觉得很奇怪的道:“它怎么在你这儿?不是应该在太子妃齐媛手上?” “为何应该在她手上?”舒知茵拧眉。 舒氏仔细的看着玉镯,说道:“这支玉镯是舒家的传家玉镯,只传舒家的嫡长媳。是哀家的祖父的祖父得了一块千年难得的美玉,制成这支玉镯,为与其心上人的定婚之物。后来,便有了不成文的传统,它成为舒家的定婚之物世代流传。传至今朝,理应是沈皇后将此物传给太子妃齐媛。” 闻言,舒知茵身心一震,她倒不曾听说过这个传统,立刻摘下玉镯捧到皇祖母面前,郑重问道:“您确认它是舒家的传家玉镯?也许只是 第81章 共春光(下) 夜深了,月淡星稀。 舒知茵静穆的坐在海棠树下的玉榻上,四周挂着数十盏宫灯,照得这黑夜明亮如白昼。 微凉的夏风阵阵吹过,树影婆娑。 良久,急促的脚步声从黑暗里响起,舒知茵连忙偏头去看,是许元伦来了。 “许二哥。”她站起身,看清他脸上惆怅哀伤的神情,稍有局促咬了下唇,轻问道:“你皇兄?” “他的状态很不好,崩溃了。”许元伦刚把皇兄送回皇宫中,脑海里不断回荡着皇兄那惨淡绝望到奄奄一息的样子,那大口大口的鲜血,那悲痛郁结而生的白发,他的眼眶一湿,潸然泪下。 “我没有别的好办法。”舒知茵语声轻缓,秀眉微蹙。她为了彼此能相安无事,而编谎话欺骗了许明帝,荣妃并非是他的母后,他们并非是同母异父的关系。 她故意制造机会让如瓷带话求助许元伦,为许元伦准备充足了说辞。许元伦听说皇兄执意强占她,顾不了太多,就全按照她的说辞,说了字字不实的假话。他们兄弟感情深厚真挚,又因许元伦和她的关系一直很亲近却没有结为夫妻,原因极可能是有难以逾越的鸿沟不能娶,许明帝无理由不相信。 “你没有做错什么。”许元伦轻拭去泪,“皇兄爱得太沉重,压抑的太久,他相信了我说的话,一时难以承受。”他深深叹息,“皇兄一定能扛得住。” 舒知茵眼帘低垂,虔诚的道:“希望他能尽快遇到良缘。” 许元伦难以想象皇兄竟不顾她的身份要强娶,皇兄做事一直很强势冷硬,他上下打量着她,小心关怀的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舒知茵道:“我今日晌午刚到京城,午后去探望皇祖姑了。” 许元伦忽想到她有孕在身,赶忙道:“你快坐着。” 舒知茵抚着小腹,慢慢的坐回玉榻。 许元伦坐在旁边的藤条凳上,抬首望向这棵古海棠树,又看了看不远处悠闲散步的梅花鹿,不由得恍然大悟,原来,皇兄一年前提出帮他打理这处宅子,是为了她。他不免唏嘘,皇兄对她的爱意都表现在一点一滴里,深刻而隐忍。这次,真的是狠狠狠狠的挫伤了皇兄心里的执念,‘乱伦’二字足以让皇兄痛彻心扉的绝望。 沉默了半晌,他坦言说道:“皇兄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嗯?” “他说:此生,别再让朕看到你。” 闻言,舒知茵正色道:“好。” “这可能是皇兄此生说得最痛苦的一句话。”许元伦轻叹,这亦是他对皇兄唯一的一次欺骗。他在对皇兄说着谎言时心惊胆颤,全部的勇气皆因她而生,要为她解围,皇兄出于对他的信任,入了圈套,相信了。 舒知茵的心中释然,隐隐敬佩许明帝的坚韧,就应该如此狠厉绝决,对自己不能心慈手软,身为九五之尊,要有扛住万里河山的气魄。她更加希望他尽快遇到良缘,能幸福美满。 许元伦道:“早点歇息,我明日一早来找你,带你去我的新府邸赏花。” “好。”舒知茵想了想,道:“明日晌午我们去探望皇祖姑,午后去你的新府赏花,如何?” “嗯,听你的,我也正打算这两日去探望皇祖母。”许元伦知道了舒国的变故,她怀着身孕前来自是有她的原因,他不便多问,温言道:“这是你的宅院,想怎么住就怎么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已调离了皇兄的人,府中全是我的人,有任何所需,你尽管说。” “好。” 舒知茵步入寝室,身心疲倦的躺在床榻上,不多时就入眠了。一觉睡醒后正是清晨,外面飘着蒙蒙细雨,她坐在窗前梳发,若有所思的看着水雾间的木槿花。 如瓷捧来一碗燕窝粥,语声低微的道:“瑞王殿下方才从府外经过未入,说是……” “嗯?”舒知茵顿感不安。 如瓷不得不直言道:“太皇太后薨,他奉皇命料理葬礼事宜,今日不能陪夫人了。” 皇祖姑薨?! 舒知茵深吸口气,缓缓地闭起眼帘,眼泪猝然滑落。亲人离世,因她怀着身孕,她不能吊孝父皇和母妃,也无法吊孝皇祖姑。 如瓷跟着落泪,又道:“瑞王殿下说,太皇太后是在睡梦中薨,很安祥,请夫人节哀。” 犹忆起昨日皇祖姑的从容豁达,舒知茵心中宽慰许多。生老病死,命运无常,才更要活得痛快,不枉活过。 傍晚,舒知茵撑着素油纸伞在花园中散步,绵绵细雨里蕴着数不尽的哀思。正走着,忽听见许元伦的声音:“知茵妹妹。” “许二哥?”舒知茵回首,只见许元伦冒雨而来,靴上沾着泥泞,衣裳和头发上潮湿。 许元伦站在石子甬道上,隔着细雨深深望着她,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关切,她的父皇和母妃刚过世不久,她的皇祖 姑又过世,接二连三的噩耗,他担忧她承受不住,终是放心不下的快马加鞭到她身边,道:“我来陪会你。” 舒知茵心底泛起阵阵暖意,她自是比他想象中的坚强。她走向他,将油纸伞举过他的头顶为他撑伞,道:“皇祖姑寿终正寝,也是圆满。你不用陪我,去为皇祖姑守灵吧。” 许元伦点点头,尽管她坚强从容,在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了她的柔弱与孤寂,他疼惜她,不忍她惴惴不安,为了她能安心,告知道:“皇兄照常上早朝操持国事,依旧如以往一样,已无碍了。” 除了那一夜猛生的满头银发,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皇兄把那份情愫,彻底的深藏在了内心深处,永远的尘封。 “那就好。”舒知茵对许明帝肃然起敬。 许元伦郑重叮嘱道:“我要过七日后再来找你,这期间,你有任何所需,尽管随意吩咐侍从。” “好。” “在许国,你不用有任何顾虑,有我护着你,你怎么开心怎么度日。” “好。” “不要在意皇兄昨日说的那句话,他不怨恨你,他只是在自己心里把感情做了了断,一定愿你过得开心,尤其是在他的天下里。” “好。”舒知茵道:“我明白。” “山珍海味、果谷瓜茹应有尽有,多吃,七日后,你别再这么消瘦了。”许元伦叮嘱完毕,转身步入细雨中,策马而去。 舒知茵默默的眺望着他的背影,此生能遇许二哥,何其有幸。 细雨渐密,转眼间哗啦哗啦的变得急骤,雨越下越大,那么急,直泻而下,那么轻灵畅快。 一场雨酣畅淋漓的连下了半月之久,雨过天晴,许元伦携舒知茵前去他的新府邸,府内生机盎然,千株花木与亭台楼阁相得益彰,幽静而明雅。 舒知茵于府中至高点俯视,每一眼都是美景,比画中景致更显精巧深远。这是景茂庭为许元伦设计的园林,每一处的布局搭配都令人叹为观止。看着与景茂庭有关的物,她的眼眸里情不自禁闪烁着柔软的光。 许元伦慢饮着酒,望着她清丽的侧颜,一次次欲言又止。 “嗯?”舒知茵有所察觉的道:“许二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舒国的事,”许元伦道:“我听说舒国……” 舒知茵漫不经心的打断了他的话,道:“舒国的事就莫说了,我只想等 景大人亲自来对我说。” 许元伦一怔,“你是在这里等景兄?” “对。”舒知茵轻抚着日渐隆起的小腹,她放眼仰望蔚蓝天际,这些日,她总是刻意不去思索舒国的事,只看结果。 “景兄何时来?” “待我腹中的孩子出生之前。” 许元伦紧紧追问:“景兄一定会来?” 舒知茵不语,若有所思。 “如果景兄不来呢?”许元伦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应是不愉快,否则怎会舍得相隔千里。 “不来便就不来。”舒知茵不由得笑了笑,“我尚没有考虑过如果他不来。” 许元伦掷地有声的道:“如果景兄不来,我会将景兄请来见你。” “许二哥,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且就当看客罢。”舒知茵冷静的道:“景大人做事稳重,来或不来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他会为此承担相应的一切。” “我听你的。”许元伦不再多想,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视她如胞妹一样照顾。只不过,根据舒国刚发生的变故,只怕景茂庭想来也脱不开身啊。他不禁震愕,舒国这一年变故频生太过跌宕,接连两位皇帝驾崩。 舒知茵迎风而立,眸色明亮而坚定,无论如何,她都有会相应的应对之策,并能坦然面对。 许元伦从如瓷手里接过热乎乎的翡翠白玉虾羹,捧到她面前,道:“多吃,多吃。” “好啊。”舒知茵落坐在藤椅,以清水净手后,胃口很好的吃着。 许元伦闲话家常的道:“如瓷,本王听说你有一册食谱,每日都让厨子按食谱做膳食?” 如瓷轻道:“回瑞王殿下,那是景大人为夫人特制的养胎食谱,逐月不同。” 舒知茵心中一颤,不由自主的笑弯了眼睛。 “景兄真是细心周到。”许元伦不禁称赞,目光一转,看到舒知茵在笑,笑得很甜蜜,也只有景茂庭能使她有这样的笑容。他跟着笑笑,随及对如瓷道:“把那食谱抄一份给本王,待将来给本王的王妃用。” 如瓷应道:“是。” 舒知茵轻抚着小腹,她会放松心情养胎,吃好,睡好,心情好,让孩子平平安安的。 日复一日,她不去胡思乱想舒国正发生着什么,也不听关于舒国的任何消息,只是默默的等着景茂庭,心平气和的期待着 。 夏去秋来,在秋高气爽的十月,景茂庭如期而至。 阳光明媚的午后,舒知茵正侧卧在床榻上小憩,如瀑秀发散在白玉枕上,神态安闲的浅眠。忽然,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响起,身形挺拨的男子绕过屏风阔步至榻边。 景茂庭小心翼翼的坐在榻边,眼神温柔,眼眶微微泛红,灼热的目光仔细的描摹娇妻的容颜,数月不见,她的美丽明艳与生俱增。闻着她的暖香气息,他的呼吸骤然紧粗,伸手慢慢的覆在她隆起的腹部,隔着薄薄的衣衫轻轻抚摸。 随着他掌心的温热渐盛,舒知茵的身心情不自禁的一颤,她微睁开眼,在梦里出现过很多很多次的面容赫然映入眼帘,俊朗依旧,正深情款款的凝视着她,她欢喜的道:“檀郎……” 她的话音尚未落下,他已俯身而下,捧着她的脸颊,迫不及待的吻住了她的唇,他温柔的唇舌瞬间长驱直入她馨香的口中,满怀渴求的吮着她的香舌,热情强悍的深吻着她,将这些日子苦涩的相思尽数都揉进绵长的吻里。 呼吸相缠,肌温紧贴,他们沉浸在彼此的依恋里,两颗心都燃起了温暖的火焰,无比的舒适酣畅。 她攀住他的肩,不自由主的挺身贴向他,羞涩而热烈的加深着吻。 温软的娇躯在怀,听着她发出欢愉的娇喘,他体内的欲望异常强烈,欲罢不能,连忙极为克制的停住,难捱的抬起首瞧她,眸中尽显要彻底拥有她的贪恋,语声沙哑笃定的道:“茵茵,为夫来接你和孩子回家了。” 她星眸迷蒙,胸脯起伏不止,只觉得整个人轻轻软软的,甜蜜的融化在他温存的注视下。 景茂庭瞧她粉腮酡红,翻身上榻,躺着侧拥住她,忍不住握着她的后脖,又是一阵缠绵的热吻。 良久,她枕着他的臂弯,依偎在他怀里,他的怀抱结实宽广,使她油然而出生一种依赖感,只想跟他在一起,什么也都不管了。 景茂庭轻抚着她的小腹,他每天都算着日子,计划着一切,赶在她怀胎八月之际赶到,亲吻着她光洁的额头,他低声唤道:“茵茵。” 舒知茵扬眉瞧着他,眼眸里漾着难掩的柔情。 “皇位易主了。”景茂庭沉静声道:“瑞儿已即位为皇,是舒国的当朝皇帝。” 他做到了,舒知茵的眸色一亮,慢慢的牵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景茂庭道:“圣文皇帝头七之日,先皇携百 官将圣文皇帝的灵位请入太庙,在庙前拾阶而上时,脚下一滑,头重重的磕在白玉石柱上,当场昏厥。两日后,驾崩。” 舒知茵默不作声的听着,舒知行于父皇驾崩的次日登基即位为皇,于第九日驾崩,在位仅八天,这八天里他做的最顺应民心的一件事,便是拜景茂庭为丞相,兼掌大理寺。 “国不可一日无君,百官附议由嫡长子即位。”景茂庭道:“皇帝登基之后,百官附议皇太后听政,我监国。” 齐媛从皇后升为皇太后,也不过就是八天,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道:“齐太后有心听政?” “她有心听政。”景茂庭紧握了下她的手,坚定的道:“她只听政,擅政不得,舒国的皇权必须控制在舒国皇帝的手里,我亦不能擅政。” 舒知茵心中一震,探究的道:“是吗?你只安分的做丞相?尽心尽力的辅佐瑞儿?” 景茂庭沉默了片刻,平静的道:“对,辅佐皇帝。” “这种分寸极难拿捏。”舒知茵意味深长的望着他,他的深藏不露野心勃勃,多年的运筹帷幄,到底是为何? 景茂庭道:“我自会注意分寸。” 舒知茵思索着他的态度,如果他所言非虚,他则对舒国皇权有着无比虔诚的忠正,到底又是什么使得他鞠躬尽瘁的为国效力?她直言问道:“你追求的权倾朝野,不是挟制皇帝?不是只手遮天?” “不是。”景茂庭冷静的道:“茵茵,你放心。” 舒知茵眼帘一垂,懂得他每次在说‘你放心’时的期待,他希望获得信任。她没再问下去,且看他的行为。 景茂庭道:“金谷长公主因她的父皇和皇兄接连驾崩,悲痛欲绝,决意削发为尼,青灯古佛,永离红尘。” 舒知茵漠然的听着,察觉到他在把玩她手腕上的玉镯,忽然想到皇祖姑的话,她漫不经心的抬起皓腕亮出玉镯,道:“这玉镯,将来传给景家长子与长媳为定婚之物?” “对。”景茂庭温声道:“让景家子孙满堂的重任,就拜托你了。” 舒知茵心口一热,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道:“这玉镯是谁传给你的?” “我母亲。” “齐老夫人?” 景茂庭避而不答,只沉静的反问道:“你听说了什么?” 舒知茵直截了当的道:“皇祖姑一眼就认出了这玉镯,她说这是舒国的传家玉镯 ,每待长子适婚之时传给长子,长子将它给心上人作为定婚信物。” 景茂庭的神色微不可察的变了变,随即神色如常的问道:“你相信了?” 舒知茵拧眉,坦言道:“皇祖姑说这玉镯独一无二,她没必要说谎。可是,我又颇为不安,如果她所言为实,你便极有可能是我母妃所生,那我们岂不是……”她的眉头拧得更紧,简直无法想象。 见她急得满脸通红,景茂庭笑了笑,轻抚着她的脸颊,笃定的道:“你大可放心,我们不同父不同母,祖上也没有联姻过。” “是吗?” “千真万确。” 舒知茵如释重负,心中的困惑仍是不解,她定睛瞧他,问道:“那么,这玉镯是谁传给你的?” “是齐老夫人交给我的。”景茂庭说的是‘交给’,而非‘传给’,不容她细想,他镇定自若的回视她,道:“茵茵,你仔细想想,我曾当众两次亮出这玉镯,一次是中秋佳宴上我当众向你求娶,另一次是冬至盛宴上我们定下婚约,均有舒家长辈在场,如果玉镯是舒家的传家物,定会有人认出,势必引起躁动。” 舒知茵想了想,认真的说道:“言之有理,不过,也有可能是距离过远,没有看清楚?” 并不是距离过远没看清楚,而是他那两次在亮出玉镯时故意用手握住,只露出些许轮廓,使旁人只晓得是玉镯,不能看清楚玉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旁人只关注的是他们二人。景茂庭不否认,道:“可能如你所说,那两次是别人没有看清楚。你平时戴着它时,也没有被别人注意到。” 舒知茵沉思着,未出嫁前,她时常在府里戴着它,第一次戴出府是她出嫁那日,此后她曾当众戴过它几次,难道别人一直没有注意? 然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她出嫁之日戴过玉镯之后,在大婚的次日,景茂庭就将那玉镯偷换走了,直到荣妃知道他真实身世的当晚,他才把玉镯换回。以至于,她后来才发现这支玉镯是非寻常的美玉。 景茂庭察觉她的困惑颇深,一定要弄明白玉镯的事,便说道:“可能它真的是舒家的传家玉镯。” 舒知茵一怔。 “可能我们的父辈或祖辈曾发生过不为人知的事,使得这玉镯没再在舒家延续。”景茂庭的语声很沉稳,神情亦沉着,丝毫不露破绽,沉静的道:“无论是什么‘可能’,无论这玉镯是什么来历,我已将它为你戴上,它就是景家的传家玉镯 。” 舒知茵挑眉,问道:“你不在意它的来历,还是你对它的来历知道一清二楚却不告诉我?” “我不在意它的来历,我只知道它是我母亲给我的,追根溯源没有任何意义。”景茂庭坚定的道:“茵茵,别再胡思乱想,你尽管心安理得的戴着它,放心,相信我。” 舒知茵若有所思。 景茂庭自然而然的转移她的思绪,说道:“你父皇和母妃的死因,我查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 舒知茵连忙问:“嗯?” “我秘密的翻阅了你父皇的起居注,在他生前的半年里,常寥寥几笔记录他龙体有恙。” “父皇龙体有恙?” “对。”景茂庭面不改色的道:“我寻到一位隐退的老御医,他惋惜悲痛的透露,你父皇患有顽疾,是不治之症,在驾崩前几日已病入膏肓。” 舒知茵震惊不已,愕然道:“父皇的精神颇好,岂像病入膏肓之人。” “你父皇应是始终强撑着,因放不下江山社稷。”景茂庭道:“我又询问了起居郎,他证实你父皇常胸口疼痛不适,却不肯宣御医,只强忍不语。” “父皇若患顽疾,岂会放弃医治,更会设法遍寻名医。”舒知茵仍是难以置信。 “待你回到舒国,可再找他们验证。”景茂庭冷静的看着她,如果她真要找老御医和起居郎验证,他自有办法让她验证为实,包括那册起居注。沉默了片刻,他说出了精心准备、安排周全的真相:“我推测,那晚,你父皇病危,你母妃故意制造煤毒,追随他同去了。” 舒知茵紧蹙眉头,她无法相信,可又由不得她不相信。她心乱如麻,开心父皇和母妃的死因与他无关,却惶然难安,感觉真相有蹊跷,一定要知道真相的念头疯狂的叫嚣。她深吸口气,全神贯注的盯着他,问道:“那天,你除了跟母妃说男婴没有夭折,到底还说了什么?” “仅此,没有说别的事。”景茂庭异常沉稳。 “你敢以我和孩子发誓吗?”舒知茵冷静的道:“你发誓,如果你有半句谎言,我会在生孩子时难产而死。” “你……!”景茂庭猛得眸色冷沉,寒声道:“你太荒唐,太狠了!” 舒知茵惊问:“你不敢发誓?” 景茂庭松开她的手,朝后挪了挪,整个人冷峻成冰雕,悲哀的道:“你非要证实他们的死因跟我有关,全是我造成 的,你就满意了?你还在怀疑我?无论我怎么做都打消不了你的疑虑?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发誓就可以了?如果发誓就可以得到你的信任,你为何不在来许国之前让我发誓?这几个月我过得很不好,我很想你,为了博得你的满意,让皇位易主,去查你父皇和母妃的死因,还生怕没能在你产下孩子之前赶到。这几个月我所承受的,比我活二十余年所承受的全部都要多。” 迎着他痛楚的眼神,舒知茵的心被什么狠狠的扎刺着。 “我不顾一切的要跟你一起,害怕失去你,你就不能可怜体谅我吗?”景茂庭苦涩的道:“收起你的冷漠和冷静,别再较劲了,我们能安稳的在一起不是最重要的吗?除非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舒知茵垂目,内心深处疼痛而潮湿。 景茂庭强忍着闷疼,语声极为冷静的道:“如果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或是跟我在一起不愉快,请直接告诉我,我不会缠着你不放。” “你知道我想要跟你在一起。”舒知茵别过头,眼泪流出眼眶,她伸手拭泪,泪却越拭越多,“我想相信你,可我说服不了自己,总觉得你的话语里另有隐情,我……我的理智总不由自主的处于上风。” 景茂庭靠近她,探头看到她泪眼婆娑,心中发紧,硬起的心肠终是瞬间变软,他捧着她的脸颊,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俯首吻去她的泪,缓缓挪到她的唇,深情难耐的吻住她的唇,热烈的吻她,全心全意的投入其中,吻得她忘情的回应。 良久,他难舍难分的离开她的唇,望着她迷离双眸,喃声道:“茵茵,你父皇和母妃的离世我也很痛苦,非我所愿,我无愧于心,请相信我,别再胡思乱想,别再折磨我们。” “好,我相信你。”舒知茵酸楚的深吸口气,除了相信他还能怎么办呢,凭他如她所愿、如期而至,她如何还能忍心绝决待他,那些凭空的猜测全都放下,道:“我不再提旧事。” 景茂庭感动不已,紧搂她入怀,道:“我们明日一早回家。” “好。”舒知茵闭起眼睛,偎在他结实的胸膛,她的心脏处涌起阵阵暖流,泛着悸疼。 景茂庭吻了吻她的额头,眼睛渐复沉静,他知道她的理性和冷静,和骨子里冷漠薄凉,以及孤单无依的柔弱,免她胡思乱想,他决定永远的隐瞒真实身世,他的和她的。 其实,景茂庭就是当年荣妃产下的那名男婴。被齐老救下时,小手里握着舒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