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穿之朱明绣锦》 ☆、第1章 你是谁呀 引子 明永乐八年,明成祖亲率五十万大军北征蒙古,天气逐渐转凉,明军深入漠北,在斡难河一带寻至本雅失里的大军,与之浴血奋战将其击败,继而一鼓作气地击破阿鲁台大军于兴安岭下,明军将士士气高涨,此战大获全胜,明军班师回朝。 明军营地中,此刻上弦月皎洁明亮,如一盏夜灯挂在天上,满脸沧桑的老兵老张,老王和年约十七八岁的小六点燃了一堆篝火,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攀谈起来,今日是他们夜巡,此刻明军正在返乡的路上,已到中原地界,蒙古人已经被他们打得落荒而逃,今夜看起来如此安静,老张借着篝火取了取暖,老王则取出酒袋抿了一口酒。 “你们想必已经见到那权妃娘娘了吧。”小六开口低声道,“那个一路随在陛下帐中的朝鲜女子,姿色真是美艳清丽!”小六看了一眼老张和老王。 “唉,你这小子,陛下的宠妃怎是你能随便议论的,小心被人听到,你这小脑袋不保!”老张压低了声音道。 “唉,无妨无妨,这里又没有他人,我们注意一些就是了!”老王笑了笑道。 老张环顾了一下四周,见确是无人,便压低声音对老王说:“老王头,你也是老兵油子了,洪武年间就跟着陛下了,你有没有觉得,那权娘娘长得特别像一个人?” 老王捋了捋胡子,笑道:“怎么没有,你看权娘娘那眉眼,那五官,那脸型,那身段,无一处不是跟那个人是一幅模子刻出来的!” “谁啊谁啊,你们在说谁啊?”小六把头凑过来,睁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你这个新兵蛋子,自是不识得她的!”老张拍了一下小六的脑袋,对他说道:“那自是已故仁孝文皇后的小妹妹,我们大明开国第一功勋徐达大将军的女儿,当年中山王府的小郡主。” “对对对,老张,你还记不记得那年,陛下还是燕王的时候,在北平西苑校场的骑射比试?”老王问道。 “怎不记得,印象深着呢!那是洪武二十三年,我第一次见到那位郡主,那时她还女扮男装,大家都不知道她是个女儿身,只听汉王殿下说她是徐家后人,她与汉王殿下赛马,把汉王殿下已经赢了的汗血宝马楞是赢了去,甚是威风!”老张笑嘻嘻地回忆起往事。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小六迫不及待地问道。 “后来吗……” --------------------- ----------------------------------------------------------------------------- 第一章你是谁呀 “哎,郡主!等等我呀!” “哎,郡主!您慢点走啊!” 谢依琳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如意在后面抱了个元青花玉壶春瓶,上面绘着“萧何月下追韩信”的图案,谢依琳猛的回过头来,如意被吓了一跳,差点将那玉壶春瓶脱手,谢依琳赶紧扶了过来,面色略带严肃地道:“如意!这瓶你可千万不能打碎了,这可是元青花!” “郡主,这元青花有何稀奇?燕王府是旧元皇宫,元青花到处都是啊!”如意紧紧地抱了抱一下手中的玉壶春瓶,甚是不解。她生怕一不小心把瓶掉在地上,惹的郡主不高兴。郡主自从害了失魂症之后,行为举止都甚是奇怪,说话也奇奇怪怪的,不过这会已经十天了,如意已经习惯了。 “哎,不说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谢依琳用袖口擦了擦那玉壶春瓶,嘟囔道:“这苏麻离青的颜色就是好看!”说罢又大步向后殿走去,其实这会她心里正打着如意小算盘,这元青花本就不多见,又是苏麻离青画的萧何月下追韩信,这要是带回二十一世纪去,就在北京和伦敦各买几套房!做包租婆,自己就再也不用忍受那些996的工作和无休止的加班了! 可惜啊可惜,这只是谢依琳的痴心妄想,二十一世纪的那个她,估计连尸身都没有了。 谢依琳隐约记得她是在伦敦飞北京的飞机上,机上广播好像在说,飞机遇到气流颠簸,请乘客系好安全带,然后……然后飞机就开始剧烈的颠簸,她猛然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飞机颠簸的她头脑发晕,再后来……好像氧气罩自动弹出,机上的乘客都慌忙中戴上了氧气罩,再后来怎么了,她就记不清楚了,莫非,是遇到空难了? 十天前 谢依琳觉得头昏脑涨,微微张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位雍容华贵的丽装女子,那女子说,是她姐姐,然后告诉她这里是北平燕王府,大明洪武二十三年。 谢依琳差点吓掉下巴,什么!洪武二十三年?朱元璋! 那自称她姐姐的丽装女子就是燕王妃徐仪华,大明开国第一功臣徐达的女儿,未来永乐大帝的皇后,而她呢,则是燕王妃的四妹妹,那个史书上没有记载的徐妙锦。为何?自己穿越了还 穿越到一个“虚构”的人物身上?作为一个“虚构”的人物,她却活生生的活在这现实里!作为一个吃了这么多年洋墨水的人,信奉的是科学,穿越时空这种事,谢依琳表示不信! 徐仪华握着她的手,眼里尽是晶莹闪烁的泪,她柔声安慰道:“好妹妹别怕,那日你和曾经在中山王府教书的余先生一家人一起从京城来北平,那余先生刚升了官,陛下擢他来燕王府做伴读,得知你快到北平地界,我让三保带人去接你,谁知路上竟遇上盗匪,在厮杀中惊了马,那马儿不听使唤居然狂奔了起来,三保拼了命的追上马车,结果一路颠簸中你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头磕到了一块石头上,当即就昏迷不醒了,他们把你带回府中,你仍昏迷了好些天,你姐夫奉命出征在外,我一个人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日日在佛祖面前祈福,幸而王大夫医术高明,妙手回春!” 什么?不是空难吗?怎么又变成摔下马车。谢依琳睁大了眼睛,表示不可思议,但是又不敢说话,她怕露馅,因为这里的人说话口音都有那么一丢丢奇怪,但是跟二十一世纪的普通话差距又不是特别大,明初好像说的是凤阳官话,谢依琳努力回忆着。 这时候,她们口中的那个王大夫便来了,他细细给谢依琳诊了脉,又问了谢依琳这疼不疼,那痛不痛,谢依琳都只是点头,或者摇头。王大夫随即拿了笔和纸,去桌上写了几副药方子给那如意丫头,嘱咐她每天服药的时辰和次数,又转过头对徐仪华说:“王妃请放心,郡主已无大碍,只是这失魂症,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能不能想起以前的事,就要看郡主的造化了。” 徐仪华有些激动地道:“小妹能醒来我已很高兴,这次真是要多谢王大夫了!” 那王大夫拱手施礼道:“王妃您客气了,这都是老夫分内之事。” 徐仪华随即转向如意道:“如意,还不送送王大夫!” 如意诺声答应,那王大夫又拱手施礼道:“郡主的药一定要按时服,老夫就先告辞了!”旋即便出去了。 谢依琳全程无语,她现在处于一个懵逼的状态,她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空难就一下子把她送到了大明朝。 在来到明朝的这十天里,燕王妃徐仪华可是对自己这个妹妹关爱的事无巨细无微不至,搞的谢依琳平白无故得来一个姐姐,怪不好意思的,要知道在二十一世纪,尤其是像谢依琳这样的九零后,那可都是计划生育之下的产物,没有兄弟姐妹的,谢依琳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这姐妹情 谊,所以也是格外的珍惜。她渐渐学着这边人说话的口音开始慢慢开口讲话,没想到还挺朗朗上口的吗,一学就会了,只不过的丫鬟还是会在背后暗地里笑话她讲话奇怪,哎……谢依琳表示,慢慢适应吧! 由于谢依琳大病初愈,燕王妃自然是不会让她到处乱跑,她就在这王府里转悠转悠,没事也向如意打听这个世界的情况,这一年是洪武二十三年,如今被谢依琳附身的徐妙锦,父亲在她六岁的时候就病逝了,嫡母谢氏也已经过世,家中大哥徐辉祖袭魏国公爵,三哥徐膺绪袭指挥史,四哥徐增寿在五军都督府任职,长姐仪华为燕王妃,二姐妙清三姐妙月还待字闺中。这些其实如意不说,作为一个熟读史书的历史研究学者来说,谢依琳好歹也是博士,知道徐达家这人口组成关系,二姐将来是代王妃,三姐将来是安王妃,那山西大同的代王府,在二十一世纪修的可甚是气派,可如今谢依琳看着这燕王府,觉得更是气派,毕竟这里是旧元皇宫,以后北京故宫的雏形,不过看着燕王府这规模,怪不得朱棣后来要跟朱允炆解释燕王府没有越制,自就藩未敢动一砖一毫,我看这燕王府,也是越制了。 不过谢依琳这十天来并没有见到燕王朱棣,听说是奉命出征北元,正月里头就走了,前一阵子刚打了大胜仗,据说漠北三月,尚料峭春寒,天气瞬息万变,突然天降大雪,燕王带领军队冒雪前行,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茫茫大漠中寻到了乃儿不花的踪迹,众将十分兴奋,催促燕王快发令,好杀他个片甲不留,然而燕王却出乎意料地反其道而行,以怀柔政策略施计谋诱降乃儿不花,结果是燕王朱棣未费一兵一卒,大获全胜,据说现在正在班师回北平的路上。 如意是跟着徐妙锦从中山王府来的丫鬟,自是了解徐妙锦以前的性子,谢依琳便问道:“我以前,很爱惹事吗?” 如意笑了笑道:“郡主您啊,在家里是极受宠的,大老爷为人严肃,规矩又多,可是三老爷和四老爷都是极宠着你,四老爷待你最好,每每有好吃的,好用的都第一个想着郡主,二小姐偏又善妒,每次瞧见了,她都要抢了去,郡主自然是不愿给,三小姐素来娴静,不愿意看你们姐妹这般相争,所以每次都做和事佬。可是郡主你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爱到处乱跑!” 谢依琳听了小声嘟囔道:“原来徐达家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时间线与年号参考 朱元璋:洪武二十三年-洪武三十一年 朱允炆:洪武三 十一年六月即位建文元年-建文四年 朱棣:建文四年七月称帝(废建文年号改洪武三十五年)次年改元永乐元年 --------------- 关于女主: 女主是个只存在于野史,正史中没有记载之人 野史中记载徐皇后去世(永乐五年)后,成祖想聘妙锦为皇后,被妙锦婉拒,之后妙锦出家,坊间流传拒婚书《拒永乐帝书》。 ps:本文不会按照以上野史记载去写,本文中锦妹和成祖是真爱,而且锦妹后面会进宫,至于结局如何,暂时不会剧透,请耐心等待完结~么么 以下节选自清代史料《罪惟录》 《罪惟录》,原名《明书》,作者查继佐,为明朝—南明史事的纪传体史书。《罪惟录》纯属私修,修成后更不敢公开,一直在夹壁墙里,辛亥革命后始公诸于世。 妙锦者,皇后妹,中山王第四女,继夫人谢氏出.中山诸女,次为代王妃,季为安王妃.建文中,妙锦有感代王妃被逮之事,独不愿嫁.燕王得国,仁孝崩,此时妙锦年二十有八矣.文庙闻其贤,欲聘而立之,妙锦不应。内使女官宣谕上意切,妙锦拥被声吟,徐示其面曰:吾面着花,而天帝而帝则不如是。女官呆视,谓无有。妙锦谬指曰,班班矣。女官出,遂削发为尼。文皇亦觉不立后也。 这段史料细究起来是有很大的bug的,首先说徐皇后去世的时候妙锦年二十有八,徐皇后为永乐五年去世,那往回反推就是说妙锦出生于洪武十二年,而三姐是安王妃,安王出生于洪武十五年,那就说明三姐比安王年龄至少大三岁以上? 以下节选自陈琏《琴轩集》 琴轩集是明代重臣陈琏的著作集,包括陈琏所作赋、操、辞、乐府、诗、文等。其内容保存了东莞明初以前的大量历史资料,属于比较重要的东莞地方文献。 《中山武宁王第三女徐氏圹铭》: 徐氏讳妙锦,先世凤阳人,父中山武宁王,母夫人贾氏,仁孝皇后及代王妃其姊也,安王妃其妹也,中军都督景珩、锦衣卫指挥使景璜、千户景瑜及景瑛俱侄也,定国公显忠、魏国公显宗、金吾前卫指挥显聪俱侄孙也。 氏毓秀元勋之家,夙承姆训,素闲闺仪,性復贞静,在室有年,未曾出适,惟以礼义自持。 洪熙初,侄孙徐显宗袭魏国公爵被召赴北京,仁宗 皇帝敕有司给官舟具,饮膳视公主,遣中使护送及至。今太皇太后特赐金帛,服用诸物优养其老,复遣中宫护送回南京旧第,恩至渥也。 这里又有记载说妙锦是徐达第三个女儿,如果是这样排位的话就意味着她四妹是安王妃,这样是可以对得上安王的年龄,但洪武二十七年,建文四年,永乐四年三拨选秀是怎么躲过去的,还能一直未嫁,这又是个谜…… 百家讲坛里其中有一段是厦门大学历史系教授傅小凡讲《大明疑案》(作者菌个人对这个教授的观点报疑惑态度,不想评价他的学术水平,只是想陈述一下他所讲过的观点,至于他具体讲啥了,网上可以看到这期节目的视频)其中第十五讲《永乐后宫虐杀案》中,这个教授大胆猜测徐达并没有四个女儿,妙锦和安王妃就是同一个人,作者菌对此教授的脑洞表示佩服,觉得他比较适合写网络小说(开玩笑)。 所以既然大学教授都敢开这种脑洞,那作者菌也在自己文里直接不要脸的开脑洞了,本文纯属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作者菌是本文男二的粉,本文设定有私心,嘻嘻嘻。 ———————- 关于权妃 恭献贤妃权氏,明成祖朱棣宠妃,朝鲜人。权氏是永乐六年在朝鲜甄选的,永乐七年初由朝鲜向明朝进贡充掖庭,同年二月封为贤妃。权贤妃姿容美丽,善吹玉箫,成祖爱怜之。永乐八年十月,权氏随明成祖北征。胜利归来的时候,权妃不幸薨于临城,葬于峄县。汉王朱高煦曾言:“权娘娘七分神似小姨。”(意思就是说野史中说权妃是因为像妙锦,所以受宠) ———————— 推一下蠢作者的接档新文,1v1甜宠文《亲爱的锦衣卫大人》 文案: 等等,办案杀伐决断的锦衣卫千户大人夏云渚,是个女孩纸? 绣春刀落地,发出脆响,身穿飞鱼服的小夏被小朱压在身下,气道:“你武功好了不起呀!你给我等着!有你被我压下的那一天!” 不久后,小朱躺在龙床上,向小夏招手,哄道:“皇后快来压倒朕~” 小夏黑人问号脸:麻蛋~我用心办案,一心要当最优秀的锦衣卫,没想到竟然成了一个臭无赖的皇后…… 正经版文案:有智慧,能办案,斗奸佞,老公治国爱偷懒怎么办?没事的,找皇后娘娘这事靠谱!与别的女人宫斗?不存在的! 我们的目标是:一甜 到底,剧情皆为撒糖服务 1v1,半架空明朝,篡改历史,请勿深考 作者多年明粉,对明朝一切很有研究,坑品有保障 ☆、第2章 网瘾少女 这快五月的北平城正是春风沁面,天高云阔。 原来在北京上大学时,从未对这里有过好感。近几年倒是好些了,原来春天的沙尘暴,刮的人睁不开眼睛,出一趟门,鼻孔里都是灰。后来沙尘暴渐渐好了,又出现了恼人的雾霾!二十一世纪的北京城,节奏快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早高峰晚高峰的地铁六号线,挤的人无法喘息,逐年高昂的房价物价,却死命不涨的工资,工作在国贸,望京的白领,如困在钢筋水泥的鸟笼里。当时谢依琳想的是,都怪永乐迁都北京! 然而没想到的是,自己好端端地坐着飞机,再一睁开眼睛居然到了永乐皇帝家中!真是冤家路窄! 这一天谢依琳闲来无事,午膳过后,她在王府的花园里晒太阳,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去。这大明朝也太无聊了点!她可是重度网瘾少女,没有手机,没有wifi,等于要了她的命了!没有剧追,没有综艺可追,每天能见的人只有忙前忙后的女强人姐姐,和她家那几位熊孩子。姐姐身边的薛妈妈盯她盯的紧,这会花园里正好没人,她便仰天长叹了一句:“好想好想出去玩啊!!!!!” 其实无论是谢依琳也好,还是徐妙锦也好,都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要不然怎么人家教书先生要去北平,她就软磨硬泡的求皇上让她跟着一起去,看来这徐四小姐在家里,也是被哥哥们骄纵惯了。 可是这六百多年前的女子,能出趟门就很不容易了,估计这徐四小姐也是好不容易从京城那个牢笼跑出来,想着一路游山玩水,没想到一到了北平,又不能出门了。 到底怎么才能回二十一世纪呢?谢依琳在王府花园沿着长廊来回踱步,别的穿越女都是怎么回去的?死了之后才能回去……不行,她怕疼,有哪种死法是不疼的吗?靠星象?好像说是什么七星连珠还是九星连环才能开启时空任意门,她一个文科生,根本不懂天文学,有没有百度可以查一下啊啊啊!还有哪种回法?她脑子里不停的扫过那些曾经看过的穿越小说,可是无奈她脑中存货并不多,而且这些年竟忙着学习了……早知道这样,就多看几本穿越小说了,哎……悔不该当初啊!这快五月的北平城正是春风沁面,天高云阔。 原来在北京上大学时,从未对这里有过好感。近几年倒是好些了,原来春天的沙尘暴,刮的人睁不开眼睛,出一趟门,鼻孔里都是灰。后来沙尘暴渐渐好了,又出现了恼人的雾霾!二十一世纪的北京城,节奏快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早高峰晚高峰的地铁六号线,挤的人无法喘息,逐年高昂的房价物价,却死命不涨的工资,工作在国贸,望京的白领,如困在钢筋水泥的鸟笼里。当时谢依琳想的是,都怪永乐迁都北京! 然而没想到的是,自己好端端地坐着飞机,再一睁开眼睛居然到了永乐皇帝家中!真是冤家路窄! 这一天谢依琳闲来无事,午膳过后,她在王府的花园里晒太阳,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去。这大明朝也太无聊了点!她可是重度网瘾少女,没有手机,没有wifi,等于要了她的命了!没有剧追,没有综艺可追,每天能见的人只有忙前忙后的女强人姐姐,和她家那几位熊孩子。姐姐身边的薛妈妈盯她盯的紧,这会花园里正好没人,她便仰天长叹了一句:“好想好想出去玩啊!!!!!” 其实无论是谢依琳也好,还是徐妙锦也好,都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要不然怎么人家教书先生要去北平,她就软磨硬泡的求皇上让她跟着一起去,看来这徐四小姐在家里,也是被哥哥们骄纵惯了。 可是这六百多年前的女子,能出趟门就很不容易了,估计这徐四小姐也是好不容易从京城那个牢笼跑出来,想着一路游山玩水,没想到一到了北平,又不能出门了。 到底怎么才能回二十一世纪呢?谢依琳在王府花园沿着长廊来回踱步,别的穿越女都是怎么回去的?死了之后才能回去……不行,她怕疼,有哪种死法是不疼的吗?靠星象?好像说是什么七星连珠还是九星连环才能开启时空任意门,她一个文科生,根本不懂天文学,有没有百度可以查一下啊啊啊!还有哪种回法?她脑子里不停的扫过那些曾经看过的穿越小说,可是无奈她脑中存货并不多,而且这些年竟忙着学习了……早知道这样,就多看几本穿越小说了,哎……悔不该当初啊! 这快五月的北平城正是春风沁面,天高云阔。 原来在北京上大学时,从未对这里有过好感。近几年倒是好些了,原来春天的沙尘暴,刮的人睁不开眼睛,出一趟门,鼻孔里都是灰。后来沙尘暴渐渐好了,又出现了恼人的雾霾!二十一世纪的北京城,节奏快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早高峰晚高峰的地铁六号线,挤的人无法喘息,逐年高昂的房价物价,却死命不涨的工资,工作在国贸,望京的白领,如困在钢筋水泥的鸟笼里。当时谢依琳想的是,都怪永乐迁都北京! 然而没想到的是,自己好端端地坐着飞机,再一睁开眼睛居然到了永乐皇帝家中!真是冤家路窄! 这一天谢依琳闲来无事,午膳过后,她在王府的花园里晒太阳,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去。这大明朝也太无聊了点!她可是重度网瘾少女,没有手机,没有wifi,等于要了她的命了!没有剧追,没有综艺可追,每天能见的人只有忙前忙后的女强人姐姐,和她家那几位熊孩子。姐姐身边的薛妈妈盯她盯的紧,这会花园里正好没人,她便仰天长叹了一句:“好想好想出去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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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么才能回二十一世纪呢?谢依琳在王府花园沿着长廊来回踱步,别的穿越女都是怎么回去的?死了之后才能回去……不行,她怕疼,有哪种死法是不疼的吗?靠星象?好像说是什么七星连珠还是九星连环才能开启时空任意门,她一个文科生,根本不懂天文学,有没有百度可以查一下啊啊啊!还有哪种回法?她脑子里不停的扫过那些曾经看过的穿越小说,可是无奈她脑中存货并不多,而且这些年竟忙着学习了……早知道这样,就多看几本穿越小说了,哎……悔不该当初啊! 这快五月的北平城正是春风沁面,天高云阔。 原来在北京上大学时,从未对这里有过好感。近几年倒是好些了,原来春天的沙尘暴,刮的人睁不开眼睛,出一趟门,鼻孔里都是灰。后来沙尘暴渐渐好了,又出现了恼人的雾霾!二十一世纪的北京城,节奏快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早高峰晚高峰的地铁六号线,挤的人无法喘息,逐年高昂的房价物价,却死命不涨的工资,工作在国贸,望京的白领,如困在钢筋水泥的鸟笼里。当时谢依琳想的是,都怪永乐迁都北京! 然而没想到的是,自己好端端地坐着飞机,再一睁开眼睛居然到了永乐皇帝家中!真是冤家路窄! 这一天谢依琳闲来无事,午膳过后,她在王府的花园里晒太阳,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去。这大明朝也太无聊了点!她可是重度网瘾少女,没有手机,没有wifi,等于要了她的命了!没有剧追,没有综艺可追,每天能见的人只有忙前忙后的女强人姐姐,和她家那几位熊孩子。姐姐身边的薛妈妈盯她盯的紧,这会花园里正好没人,她便仰天长叹了一句:“好想好想出去玩啊!!!!!” 其实无论是谢依琳也好,还是徐妙锦也好,都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要不然怎么人家教书先生要去北平,她就软磨硬泡的求皇上让她跟着一起去,看来这徐四小姐在家里,也是被哥哥们骄纵惯了。 可是这六百多年前的女子,能出趟门就很不容易了,估计这徐四小姐也是好不容易从京城那个牢笼跑出来,想着一路游山玩水,没想到一到了北平,又不能出门了。 到底怎么才能回二十一世纪呢?谢依琳在王府花园沿着长廊来回踱步,别的穿越女都是怎么回去的?死了之后才能回去……不行,她怕疼,有哪种死法是不疼的吗?靠星象?好像说是什么七星连珠还是九星连环才能开启时空任意门,她一个文科生,根本不懂天文学,有没有百度可以查一下啊啊啊!还有哪种回法?她脑子里不停的扫过那些曾经看过的穿越小说,可是无奈她脑中存货并不多,而且这些年竟忙着学习了……早知道这样,就多看几本穿越小说了,哎……悔不该当初啊! 这快五月的北平城正是春风沁面,天高云阔。 原来在北京上大学时,从未对这里有过好感。近几年倒是好些了,原来春天的沙尘暴,刮的人睁不开眼睛,出一趟门,鼻孔里都是灰。后来沙尘暴渐渐好了,又出现了恼人的雾霾!二十一世纪的北京城,节奏快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早高峰晚高峰的地铁六号线,挤的人无法喘息,逐年高昂的房价物价,却死命不涨的工资,工作在国贸,望京的白领,如困在钢筋水泥的鸟笼里。当时谢依琳想的是,都怪永乐迁都北京! 然而没想到的是,自己好端端地坐着飞机,再一睁开眼睛居然到了永乐皇帝家中!真是冤家路窄! 这一天谢依琳闲来无事,午膳过后,她在王府的花园里晒太阳,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去。这大明朝也太无聊了点!她可是重度网瘾少女,没有手机,没有wifi,等于要了她的命了!没有剧追,没有综艺可追,每天能见的人只有忙前忙后的女强人姐姐,和她家那几位熊孩子。姐姐身边的薛妈妈盯她盯的紧,这会花园里正好没人,她便仰天长叹了一句:“好想好想出去玩啊!!!!!” 其实无论是谢依琳也好,还是徐妙锦也好,都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要不然怎么人家教书先生要去北平,她就软磨硬泡的求皇上让她跟着一起去,看来这徐四小姐在家里,也是被哥哥们骄纵惯了。 可是这六百多年前的女子,能出趟门就很不容易了,估计这徐四小姐也是好不容易从京城那个牢笼跑出来,想着一路游山玩水,没想到一到了北平,又不能出门了。 到底怎么才能回二十一世纪呢?谢依琳在王府花园沿着长廊来回踱步,别的穿越女都是怎么回去的?死了之后才能回去……不行,她怕疼,有哪种死法是不疼的吗?靠星象?好像说是什么七星连珠还是九星连环才能开启时空任意门,她一个文科生,根本不懂天文学,有没有百度可以查一下啊啊啊!还有哪种回法?她脑子里不停的扫过那些曾经看过的穿越小说,可是无奈她脑中存货并不多,而且这些年竟忙着学习了……早知道这样,就多看几本穿越小说了,哎……悔不该当初啊! ☆、第3章 初遇 第三章初遇 燕王府虽大,但是她能去的地方也是有限,平时接触的人也就是那么几个人,谢依琳开始无限怀念二十一世纪的种种,当年李太白说的,人生得意须尽欢,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这天就是平常的一天,五月初一,给燕王府小学堂上课的纪善牟先生昨日因小儿子染急疾而告假了一天,而李先生随燕王出征做翻译仍未归,只有伴读余先生在,于是昨日以燕王二子朱高煦为首的几个熊孩子就耍赖休息了一天,今日牟先生回来严斥了他们,所以小学堂上午下午都要上课,以补昨日之缺课。 燕王妃照旧忙碌着,薛妈妈这天要去庄子里走一趟,帮燕王妃打点一下庄子里的田产和人事任命问题,所以徐妙锦这天终于算是浮生偷得一日闲啊!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没人管,莫不如溜出去转转! 体仁门边上有一小门,是平时王府采买的时候下人走的门,平日里是上锁的,如意从李婶儿那的负责采买的小厮那里用重金骗了两个腰牌和钥匙来。 两人换上男装,一身青衣直裰头戴网巾,像个穷公子的模样,不过如意看看徐妙锦白净秀丽的小脸儿,还是没忍住地笑出声来,恩,什么叫脸和衣服不搭,这回她明白了,要是谁家有个这么俏丽的小生,那得勾搭走多少小姐丫头的心啊。 徐妙锦和如意都是从应天来的,所以都不知道北平城长什么样子,但徐妙锦好歹还知道二十一世纪的北京城长什么样,有些地名莫是没有变化的话,北京故宫从东华门出来继续往东走是王府井和灯市口,王府井应该是永乐迁都北京后在这里修建十王府才得名的,这时候应该还没有。 北平城原来是旧元的大都,经历元末的天灾频繁,战乱相继,曾经繁华的元大都迅速衰落,徐达,也就是徐妙锦的老爹,带兵攻入城中之后,朱元璋出于对故元残余势力的反复考虑,将城中原有居民迁往河南,后随之元大都改名北平城,洪武初,朱元璋下令进行大规模的移民/运动。约有三万多移民从山西,浙江等地来到北平,但驻军还是远多于居民,这也体现了北平城在当时的重要职能是针对北元的军事基地与防御性城市。 两人从东门出来后,走了一段时间,发现路上很多人都在往东走,徐妙锦抓住一个人问道:“大哥,请问一下,这东边发生了什么事吗?”,那人答道:“小兄弟,你们是外地人吧,今天是五月初一啊,大家都去灯市庙会了!那边可热闹了,你们去看看吧!”说罢便急匆匆的走了。 徐妙锦听说灯市口是以上元节的花灯著称,可是没想到在洪武年间这里就有庙会了,于是便瞧瞧如意道:“灯市庙会!那应极是热闹的,咱们去瞧瞧吧!”如意点点头又道:“郡主,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得注意安全,别走散了才好,看完了咱们还是得快点回去,这北平虽然没有咱们中山王府里大老爷那般严厉的管束你,但还是不要叫王妃知道咱们偷溜出来的事比较好,要不然,她定会让薛妈妈狠狠责罚我的。·····” 徐妙锦摆了摆手中的折扇扬起俏丽的小脸道:“哎,这位小哥,请不要再叫在下郡主,在下现在是男儿身,请叫公子!”,说罢便跨步往东走去,如意无奈的摇摇头,也只能跟上去。 到了灯市庙会,徐妙锦发现这里虽然热闹,但也不像二十一世纪节假日的南锣鼓巷那般摩肩接踵,可能是军户都去跟朱棣出征了的缘故?不过这里卖的东西倒是琳琅满目,应接不暇,大者车载,小者担负,画地为界,张肆以售,花果,饼食,酒饭,香纸各物齐全,市商叫卖,妇女带着小孩,好一片朝气蓬勃的景象! 沿街尽是小商小贩,街道尽头围了好些个人,徐妙锦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杂耍团,只见这厢竿技艺人竖立三丈高竿,裸着上身攀到竿顶,一会以腹顶竿,手足张开轮转;一会以口衔竿,手不握竿,足不下垂,身体横空。下竿的时候,如飞鸟落地。 那厢蹬记艺人蹬着车轮,轮/盘上还站立一人口吹横笛。一会又见翻筋斗的艺人,接连正向反向,往复不辍,还在地上置圈,可以翻着筋斗穿过三个圆圈。还有马术,弹丸,叠案,筒子等好玩的杂耍表演,十分精彩。 徐妙锦看的甚是陶醉,连连拍手叫好,可是一回头,却发现如意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徐妙锦赶紧穿梭在人群中去寻她,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半丝如意的身影,这时,一个头上绾着发髻,外扎手帕,着一席青色交领窄袖衫的半老妇人叫住了她,对她道:“小兄弟,你是在找一个比你年龄稍大,穿着相似,模样俊俏的白脸小哥儿吗?” 徐妙锦看着妇人慈祥的面孔不像是坏人,但还是多了一个戒心,于是想了想道:“正是,大姐知道他在哪?” 妇人笑了笑道:“你跟我来吧,我就是这旁边酒肆的老板娘,他刚刚去我们那里打酒去了,还说要打包几个菜,叫我过来告诉你一声,寻不到他莫要着急。”说罢那妇人便扬了扬手中的帕子,徐妙锦只觉得头一阵晕眩,也并未察觉那妇人手中帕子上竟沾着迷/药,这会 自己的双脚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妇人去了。 巷子越走越是偏僻,神思越来越恍惚,徐妙锦内心察觉有异,她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并尝试转身提气,努力往相反的方向走,但只觉得足下虚软,用不上力气。 那妇人已察觉到徐妙锦想逃走,转身回头便是拉住了她的胳膊,满脸堆笑道:“小郡主莫怪,咱们就快到了。” 徐妙锦只觉自己的头越来越沉,她尝试着定了定神:“你……你认错人了吧。” 那妇人虽满脸堆笑,但语气中透出一丝丝的阴冷:“哎,没有,没有,虽然您伴着男儿装,可是这已经是我们第二次见了,上次在通州县害您摔下马车,实在是我们的不是,老身这厢给您赔罪了!” 原来这伙人,就是她从应天来北平的路上遇到的盗匪,可是他们到底跟她有什么仇呢?这时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这些,待到一个破庙门前,几个大汉围了出来将她驾走,她凝住一丝丝力气,轻轻抬头一看,残破大堂中间的空地上,如意被绑着坐在那里,用破布塞着口,心中顿是一惊。如意看到自家小姐也被落入他们之手,眼里满是惊恐,摇着头却又说不得动弹不得,直急的满头是汗。 这伙人并没有绑徐妙锦,只是要她和如意并排坐着,几个大汉围守着,徐妙锦把头轻靠在如意肩上,示意她没事,这会她已觉得那药效稍缓了些,自己神志也稍微清醒了些,她微微抬头细细打量这几个大汉,觉得他们的面相不像中原人,又说不出的奇怪,莫非他们是蒙古人。 隐约间,徐妙锦听到那个妇人对着另一个汉子说:“你确定他会来吗?” 那汉子道:“那个阉人已经跟了我们许久了,我是故意在他面前若隐若现行踪的,我放出去的消息,他知道了一定会来的。” 莫非他们要引的人是三保?徐妙锦想着,不对啊,他们引三保有什么用,莫非燕王已经回来了? 正思量着之际,已听到院外隐约的刀光声,徐妙锦心想,应该是救她们的人已经得到消息了,今天本来是偷偷跑出来的,这下要是真被三保救了,那时候可就瞒不住了。 那妇人见刀光声已至,怒道:“我不是要你引他一个人来吗?怎么会有厮杀声?我们要是真被他围了,一个也走不了,他果真不在乎这小妮子的死活!”说罢瞪了一眼徐妙锦。 徐妙锦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如果自己姐夫真跟他们硬碰硬,那这伙人莫非要撕票? 就在刹那间,外面的刀光剑影已经冲入院门,果是马三保带着一队亲兵而来,这伙人又是一阵抵挡,不过各个武艺高强,那妇人把徐妙锦拽起,一把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叫她不要乱动。 徐妙锦无论是在哪个时代,都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的场景,自然是吓的不行,但是药力未散,她无力反抗,不过想了想就又镇定了,大不了抹脖子就是一死,以前的穿越女不都是死了之后才能回到现代的吗!她要是真被这妇人撕了票,说不定再一睁眼就看到谢爸谢妈了,何乐而不为!不过转念又是一想,这燕王可真够狠心的,完全不管绑匪说什么提什么条件,自己小姨子都要被撕票了,他还叫手下硬闯,看来自己这条命在他眼里怕是真不值钱了。 说时快马三保已经带人冲到堂前,他拿手里的刀指着妇人大喝道:“快放了小郡主,我还能给你一条生路,否则这破庙已经被我们包围,你插翅也难逃!” 那妇人冷笑道:“呵,看来燕王对我们的条件一点都不感兴趣啊,如果他执意这样,那老身倒是不怕与这小妮子同归于尽!” “你!”马三保瞪圆了眼睛怒喝道:“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说也在刹那功夫,一道寒光闪过,一把雪亮的利刃从后面插入那妇人的咽喉,马三保立即上前夺下妇人手中的刀,妇人一个趔趄往前倒,瞬间被马三保的人拿下,徐妙锦也觉得重心一失要跌倒在地,只见一个黑衣人快步上前扶住了她,她倒在了黑衣人的怀里。 马三保带人立即上来行礼跪拜道:“殿下!” 这黑衣人正是燕王朱棣!这是穿越以后的徐妙锦第一次见他,而此刻却是在他怀里,她抬头看了看这将来的永乐大帝,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目光坚定而深沉,一双深黑色的眸子好像深不见底的海,高挺的鼻梁和轻动的唇,徐妙锦不禁觉得一阵小鹿乱撞,轻轻抓紧了他的胳膊。 燕王朱棣对马三保正色道:“三保,这次是否已经将这伙人一网打尽?我要留活口,然后看了看后面的人然后压低声音道,这次事有些隐情,你们都是我王府亲信,我希望见到他们的人越少越好,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是越少越好。” 马三保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便吩咐人把这伙盗匪押了下去。 燕王这才顾得上怀里的小姑娘,轻声对她说:“锦儿,你几时能改了这爱乱跑的毛病,不给你姐姐添乱?” 徐妙锦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红,怪不好意思的, 于是松了松拉着他胳膊的手,低下头道:“对不起大姐夫,妙锦知道错了!” 燕王这才正色严厉道:“你还知道错了,行了,先与我回家去吧,你姐姐到时候要怎么罚你,我可不替你说好话!” 徐妙锦心想,这下情况比被马三保救下还要更说不清,回去跟姐姐要无法交代了,这可怎生是好? 怎想朱棣却回头叮嘱她道:“锦儿,今日遇到这伙歹人的事,先不要与你姐姐说,这里有些事情我尚未查清楚,等我查清楚了,自会与你们细说。” “嗯”,徐妙锦这时能做的,也只是乖巧的点头。 朱棣其实不喜欢坐在马车里,但是今日的穿着实在不合适抛头露面,所以只能与徐妙锦同车,徐妙锦一路都是低着头,心情极是复杂,此刻药力已散去大半,但她还是觉得身上无力,朱棣看她闯了祸又怕担事情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于是道:“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都说将门出虎女,这点事情你就怕了?” 徐妙锦听出了他言语中的讽刺之意,便强忍着力气微微侧扬仰起稚嫩的小脸道:“谁说的!谁说我怕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就是挨顿板子鞭子的!谁还怕了不成!” 朱棣看他的激将法起了作用,暗暗觉得这小女孩好笑,于是道:“嗯!看来是我小看了你,你爹当年毕竟也是驰骋疆场的大英雄,你必定也是不会怕这些的。” ☆、第4章 身世之迷 第四章身世之迷 燕王妃对徐妙锦颇为无奈,本来以为生病痊愈后妹妹性子乖巧了许多,结果这一不留神就她就偷溜出去了,还差点遇上凶险,幸得碰上自己夫君,要不然真出了什么乱子可怎么向长弟交代!但王妃本是宽厚之人,只是罚了徐妙锦在家中禁足,一概人等不得随便来见,还警告她如果再惹事情,就叫长弟派人来把她接回应天去。罚如意去李婶儿那帮厨,至于李婶儿那贪财的两个下人,则是各打了二十板子然后撵到庄子里去干粗活了。 禁足的日子里徐妙锦也是颇为乖巧,每日把自己关在房里抄佛经,燕王妃已经有几日不来看她了,她知道这次姐姐是真的生气了。 那日燕王朱棣抓了那一伙人之后,便把他们几人关入暗牢,他已经知道那一伙人就是蒙古人,因为之前其中一个叫苏合的大汉已经故意透露一些风声给马三保,燕王也知道他们抓人质并非是要杀人灭口或者索要赎金,他们是另有目的,而这一切,只是仅仅为了引他现身。 燕王陷入了沉思,他的目光如深潭之水,别人只看见水面之涟漪。却无法窥视潭底的秘密。他已经想到了那伙人的目的,现在只需要证实自己的猜测,他径直向暗牢走去。 暗牢中,马三保已经准备给那伙人的头领苏合用刑逼供,这时燕王走了进来,示意马三保将苏合松绑,其余人一概退下,马三保诺了诺,便带人退下了。 “王爷想必已经猜到知道我们的来意了吧。”还没等朱棣开口,苏合已经拱手施礼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是旧元太子秃坚的人。”朱棣目光如寒的看着他道。 苏合笑了笑:“王爷猜对了一半,秃坚早已被杀,我们也并不效忠于他,王爷身体里流着谁的血,这一点想必您自己心里最清楚。” 朱棣瞬间变了脸色,但又很快恢复如常神色,“本王是孝慈高皇后的嫡子,不知你这话,从何说起。” 苏合阴沉一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王爷只需知道,我们头领巴音的母亲,与碽氏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巴音在和州之战后,被脱鲁忽察尔收留,去年朝廷刚封了脱鲁忽察尔领朵颜卫指挥同知之职,现在巴音头领也在朵颜卫中任职,头领一直不忘与您的血脉情义,特遣我们来向您表示诚意,有朝一日如您需要相帮,他便可倾尽全力助您早日戴上那顶白帽子。” “荒唐!”朱棣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地盯着苏合道:“本王乃孝慈高皇 后的嫡子,并不识得什么碽氏,你们头领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如今天下太平,你们这等心术不正之人最好收敛一些。”说罢便拂袖而去。 只听见苏合在后面笑道:“哈哈,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朱棣自觉此人无趣,便不再回头径直走出暗牢大门。 朱棣从暗牢中出来,并没有回寝宫,也没有去存心殿,而是径直向太液池走去,此刻他心情复杂,碽氏,是一个他极其不愿意回忆起也不想让别人提起的名字。 元至正十五年,郭子兴,朱元璋的起义军占领了和州,引起了元军的围攻,这次对和州围追堵截的元军统帅正是当时元朝的太子秃坚,秃坚引兵十万来攻和州,朱元璋以万余人坚守,并不断派兵积极出击,元军屡败,撤围退兵。朱元璋为打通粮道,在元军撤围后继续出击,最终巩固了新占领的和州。而碽氏,就是当时元朝太子秃坚身边的一个蒙古美人,太子秃坚落荒而逃之际来不及带走身边的娇妻美妾,碽氏自然就落在了朱元璋的手里,当时朱元璋见碽氏之姿色实是不凡,不忍杀之,便将其纳入自己帐中。 那年头战事频繁,整日骑在马上的父王甚至没功夫多瞧一眼自己的孩子,他甚至分不清哪个女人生了哪个儿子哪个女儿,就索性都交给马皇后抚养了,马皇后对他们哥儿几个的关爱可以说是与天下最好的母亲相媲美,所以当时他们兄弟五个都只知马皇后是自己的母亲。 他虽然自小长在马皇后身边,但总有一丝丝蛛丝马迹让他隐约感觉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他记得四,五岁的时候,兄弟几个经常在院子里玩耍,有时捉迷藏,有时捕蝉,有时斗蛐蛐,他时常感觉有一个被称作碽娘娘的女人,总是情不自禁的躲在假山后面看着他,他高兴的时候她就微笑,他被人欺负的时候她就轻轻掩面哭泣,有一次他在奔跑之中不小心摔倒了,其他兄弟都只顾着自己玩耍,早都跑远了,碽娘娘便从假山后面出来,轻轻扶起他,问他摔的痛不痛,有没有扭到脚,一边说,一边用帕子轻拭着眼泪。 然而这次事件之后,看管他们哥儿几个的宫人受到了严厉的惩罚,朱元璋怒斥他们不顾亲亲之道,并谆谆教导他们兄弟要互相关爱,也是从这以后,他再也没有到过碽娘娘。后来他恍惚间听说碽娘娘去世了,宫里凡是有人议论他眉眼和碽娘娘相似的宫人,都被朱元璋处以拔舌头的极刑,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碽氏二字。 太液池湖水波光粼粼,五月天的春风吹拂过湖面,直叫人 觉得沁心浸脾,燕王站在湖边,沉浸在这些往事中,他思索着苏合刚刚对他说的话,看来巴音和道衍大师有可能是旧识。 “大姐夫!你怎么站在这啊!“朱棣的沉思被一个稚嫩小丫头的声音所打断,回头望去,只瞧见徐妙锦白皙的小脸儿在鹅黄色的着织金柿蒂窠通袖襕的袄和水粉色的比甲衬托下愈发可爱,马面裙的裙摆随风飞摆着,手里拿着鱼竿和鱼篓。 “小丫头,你不是被罚禁足了吗,怎么又敢偷偷跑出来!“朱棣正色道。 “姐姐已经好几天没去看我了,我知道她这次是真生我的气了,她喜欢吃我做的西湖醋鱼,所以我想钓一条大鱼以示赔罪。”徐妙锦低下小脸,委屈的道。 “你这小丫头,心思倒还转的挺快,自己惹的祸是要自己担,谅你也是个小孩子,成天待在王府里是闷得慌,如果这次你姐姐要是原谅了你,姐夫就答应你带你去庆寿寺玩怎么样?”朱棣看着她一副孩子气,不禁觉好笑,便道。 “好啊好啊!”徐妙锦一听要出去玩,立即来了精神,拍着手跳道:“姐夫说话可要算数,妙锦这就去努力钓一条最大的鱼给姐姐赔罪!” “君子一言九鼎,你姐夫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朱棣看着她喜形于色的样子,渐渐把刚才萦绕在心里的阴霾扫去,只觉得今日微风和煦,天气极好。 徐妙锦的运气还不错,不一会就钓上了一条大鱼,她满心欢喜的赶紧跑去李婶儿那,如意看见她一副惊呆的样子道:“郡主怎么又跑出来了!” 徐妙锦从鱼篓里拿出那条鱼给李婶儿,然后安慰着如意道:“没事没事,莫要惊慌,在晚饭前按照我给的菜谱把这条鱼做好,我保准能哄得姐姐回心转意!” “郡主这么有把握?”如意略带迟疑的道。 “哎呀好了好了别说了,赶紧做鱼吧,我可是跟人家打了赌的,没有把握也得一试!”徐妙锦说着,已经开始在厨房里翻着找各种材料了。 如意和李婶儿面面相觑,对她也是很无奈。 晚膳时间,徐妙锦小心翼翼的端着做好的西湖醋鱼走到徐仪华跟前,心里很是忐忑不安,徐仪华并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扭过脸去不想理她,徐妙锦放下手中的盘子,拉着徐仪华的胳膊把头埋在她的肩膀道:“姐姐,你就别生气了,妹妹忙活了一下午,特意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西湖醋鱼,你看看,这鱼多新鲜啊,是我亲自在太液池钓的!” 见徐 仪华还是不理她,便蹲下趴到姐姐腿上撒娇道:“我知道姐姐这次是真生气了,妙锦发誓,再也不到处乱跑了,父母去的早,长姐就待我如母亲一般,虽然我出生前长姐就出嫁了,可长姐每次回王府,或者我来北平,长姐都把最好的给我,我不是粗心之人,感受不到长姐对我的好,上次从马车上摔下来,长姐那么事无巨细的照顾我,妙锦心里都是知道的!妙锦只求姐姐不再生我的气,只要姐姐不再生气,要妙锦做什么都可以!”其实徐妙锦说这些话都是真心的,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对她最好的人就是燕王妃了,虽然她知道南京家中还有哥哥姐姐们,可是目前她人在北平,燕王妃是她接触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亲人,她也想珍惜这姐妹情谊,好好对待这来之不易的亲情。 燕王妃被说的动容了,边抹着泪水边叫妹妹起身说话,燕王妃拉着徐妙锦的手道:“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我也是为了你好,洪武十八年父亲去世,那时你才六岁多,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当时我就知道,你虽然生性好动顽劣,但却最重亲情。我也并非真要与你置气,只是父皇和长弟也要开始考虑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要是嫁了人还是这般顽劣,岂不是要让夫家笑话!” “我不嫁!”徐妙锦想着那日在破庙里,燕王救她时候的场景,突然脸涨的通红。 燕王妃觉得她孩子气的好笑,便破涕而笑道:“傻孩子,到时候若是父皇下旨,哪还有你不嫁的道理!” 徐妙锦看姐姐不再生她的气了,便扑到她怀里撒娇道:“姐姐快用膳吧,一会菜都凉了!” 燕王朱棣又返回到暗牢门口,他神情镇定似乎已经有所决定,他对马三保道:“放了苏合,让他回去吧。” 马三保面色略带惊异,不过自己主子做的决定作为下人自是不好过问,于是便拱手施礼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燕王脸色一沉道:“让他带话回去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说罢便拂袖而去。 ☆、第5章 庆寿寺 第五章庆寿寺 “王爷,您回来了。”徐仪华见朱棣走进寝宫,立即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帮朱棣退去外衣,随即递给身边的丫头银杏,并让银杏端了一杯茶来。 朱棣其实心情不大好,他刚刚得到了朝廷送来的邸报,八弟潭王朱梓因为妻舅于琥被卷入胡惟庸案而***,这消息让他有点震惊。 徐仪华瞧着朱棣的神情,已是知道他心情极差,便轻声问道:“王爷是有何烦心之事?” “没事。“朱棣勉强地扬了扬嘴角。并拿起手中的茶,拿起又放下,欲言又止。 徐仪华叫下人都退下,然后走到朱棣身侧,对他柔声道:“妾身知道您有心事。”毕竟已经是十四年的夫妻,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丈夫在想什么呢。 朱棣侧身看了看妻子,放下手中茶盏默默地握着她的手,神情十分低落道:“八弟***了。” 徐仪华顿时觉得惊诧,反握了握丈夫的手道:“这是为何?” “是与胡惟庸案有关,八弟的妻舅于琥,被告发乃胡惟庸李善长一党,旋即被杀。八弟闻讯后非常紧张。父皇派人对他进行安慰,并召其入京,结果八弟更加害怕,便与王妃于氏一起***而死。”朱棣叹了口气答道,显然是觉得这事出蹊跷的很。 徐仪华轻抚丈夫的肩膀,叹息道:“这事情蹊跷的很啊!“ “有时候真猜不透父皇的想法。”朱棣愤愤地道。 “王爷这些天想来也是累了,莫不如早些休息着,先不要去想这些了,妾身知道王爷为八弟的事情难过,但父皇,想必也有他自己的考量,毕竟这大明江山来之不易。”徐仪华说罢,从背后环住丈夫的腰,目光似水。 “对了,妙锦那丫头最近怎么样了?上次我答应过她,如果你们姐妹和好如初,就带她去庆寿寺转转,明日我正好无事,你也一同去吧。”朱棣突然想到那日小姑娘站在太液池边如春风般明媚的样子,不禁觉得心情疏阔了很多。 “她这一阵子倒是乖巧的很,日日抄佛经,明日妾身还有庄子里田产的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们同去了,那丫头要是知道又能跑出去玩的,一定开心的很!过几日我想让她跟玉英高炽他们一起念书,王爷看可好?”徐仪华微微颔首,倚在丈夫宽厚的肩膀上,觉得很舒心。 “也好,这丫头是该磨磨性子了,对了,长弟最近可有来信?”朱棣回过身来把王妃拥在怀中。 “恩,父皇月初下旨,令列侯还乡,赐黄金二百两,白金二千两,钞千锭,文绮三十匹,长弟已经带着家眷启程回濠州了,长弟信中说,到濠州办完事后,他会顺路来北平接妙锦回应天府的。”徐仪华倚在丈夫怀里答道。 听说徐辉祖要接徐妙锦回去,朱棣心中轻轻泛过一丝不悦,但没再说话。 次日清晨,徐妙锦今天倒是起得早,梳洗打扮之后就坐在桌前开始抄佛经了,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打发时间的一种方法吧,尽量能让自己既能练字,又能心平气和的接受暂时还回不去二十一世纪的现实,原来自己爱乱跑,爱惹事,佛语有云:心动则物动,心静则物静。 燕王朱棣这一天起的也很早,他来的后殿厢房的小院,看到徐妙锦房间的窗子半开着,淡蓝色的纱帘随风轻拂着,一个着青绿色袄衫的小女孩在窗边桌上写字的样子若隐若现,她轻挽着的发髻,只叉一只玉簪,映着稚嫩白皙的小脸甚是清丽,世间只有如此佳人配得上如此意境,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徐妙锦抬头望见窗外的燕王朱棣,微微一笑,搁下手中的笔,款款走到他跟前道:“大姐夫,今天这么早!” 朱棣凝视着她的小脸,目光舍不得离开:“之前答应带你去庆寿寺,今日正好得空。” “好啊!那咱们现在就走吧!“一提起要出门,徐妙锦自然是乐得开心。 庆寿寺在燕王府以西并不是很远的车程,寺中不但殿宇宏丽,且历代主持皆是名僧。寺内有两座砖塔,八角形九级一座,额曰“天光普照佛日圆明海云佑圣国师之塔”;八角形七级一座,额曰“佛日圆明大禅师可庵之灵塔”。 五月的天,正是春末夏初,既没有刚入春时的料峭之寒,也没有盛夏时的炎炎浮躁与慵懒。温和而不疏淡,热烈但不拘束,天空沉静,草木欣然,杨柳依依青青草香,难得的自在与闲散。 徐妙锦和朱棣来走过山门来到大雄宝殿,这里的香客络绎不绝香火很旺。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沙弥连忙跑过来道:“不知殿……“朱棣连忙打断他道:“哎,无妨无妨,带我去见大师吧。” 穿过大雄宝殿来到后殿,这里人明显比前面少的多,再穿过一个院子,便来到了庆寿寺的后院,这里是本寺僧人禅修的地方,小沙弥指着正殿的一间屋子道:“殿下,大师就在里面等您。”朱棣微微颔首,小沙弥便退下了。 朱棣和徐妙锦走进那间屋子,原来是个藏经阁,道衍大师正 埋头在书架中找寻着什么,见到朱棣来,便双手合十施礼道:“殿下,您来了!”然后又看看朱棣身后的徐妙锦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中山王府的小郡主吧。” 徐妙锦躲在朱棣身后,轻轻探出头来,她见这位道衍大师面瘦瘠黄,三角眼,如同病虎一般,不禁觉得有些害怕,她知道这位成祖称帝后被赐俗名叫姚广孝的道衍大师将来在靖难之役中发挥的作用,也知道他并非池中之物。便惶恐的抽出身来,双手合十施礼道:“妙锦见过大师。” 道衍掩了掩胡须,从书架上拿起一本微微残破的经折装微笑道:“二位请坐,听闻小郡主喜欢抄写佛经,这是贫僧送小郡主的见面礼,此乃前朝书画大家赵孟頫为纪念海云大师誊写的《金刚经》,贫僧见小郡主颇具慧根,与佛法投缘,又听闻小郡主颇好书画,故此相赠。” 徐妙锦忙摆手道:“大师客气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妙锦哪里敢收!”其实她想的是,天啊!赵孟頫的真迹,这要是拿到二十一世纪去,还不价值连城了!再也不用担心在北京买不起房了。 朱棣笑着接过书道:“既然是大师送你的就收下吧。”然后又把书塞到徐妙锦手里。 徐妙锦托着那本赵孟頫真迹简直觉得有千斤重,连忙起身施礼谢过道衍。 朱棣觉得好笑:“大师说这小丫头有慧根,别真把她培养成尼姑了。” 徐妙锦只觉脸上一阵发红,便转过身去细细端详起她的赵孟頫真迹来。 “非也,非也!”道衍不慌不忙地答道,“王爷今天得空前来,是有疑惑不解吧!”说罢便看了一眼徐妙锦。 徐妙锦已知他意,便起身恭谨地道:“大姐夫,我想让三保陪我去看看那两座佛塔。” 朱棣微微颔首道:“去吧,别乱跑就好。” 待徐妙锦出殿,道衍便引朱棣去了藏经阁更里面的一间书房,关上门遣走下人,朱棣双眉紧锁:“大师便已知我今日来意,我便开门见山,大师可识得一位叫巴音的蒙古人?” “略知一二,想必他已向殿下表明心意了吧。”道衍轻拨手中佛珠。 “他既然是大师所识之人,为何不通过大师的关系来找我?偏偏要通过那种手段!”朱棣甚是不解。 “非常之事,当使非常手段,达到目的,便是成功。”道衍不慌不忙地答道。 非常之事,当使非常手段,达到目的,便是成功。这话仿佛是说给朱棣 听的,要想得到那顶白帽子,是何等难事,更何况上面尚还有三位兄长,太子朱标正是壮年,也颇得满朝文武的拥戴。 道衍看出朱棣的心思,又拨了拨手中佛珠,不慌不忙地说:“殿下莫急,当前只需等待时机,静观其变就好,时机还未到。” 确实,现在一切事情都没有头绪,说什么都还为时尚早。 徐妙锦和马三保来到双塔之下,徐妙锦仰望着那九级塔,感叹道:“这是为了纪念海云大师而建?” “回郡主,是的,蒙哥汗七年,海云大师在华严寺西壁,诘朝而逝,还葬庆寿之西南隅,赐谥佛日圆明大宗师。诸大弟子分舍利葬秦赵者为塔七,此塔便为其中的一座。”马三保答道。 “此塔甚是壮观,海云大师亦是一代名僧,心怀天下!”徐妙锦望着塔上古朴的牌匾,上面写着“特赠光天普照佛日圆明海云佑圣国师之塔”。她不禁想到道衍,他生平的功与过,后世却对他对评价褒贬不一。 “道衍大师已经来北平八年了吧?”徐妙锦隐约记起道衍是马皇后去世那年,朱元璋挑选高僧随侍诸王,他主动请缨随侍燕王,并许诺要奉燕王一顶白帽子,白字下面一个王,正是皇的意思。历史的真相已经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他到底有无曾给燕王如此许诺,燕王又是否早已有谋逆篡位之心呢?人心如海底深不可测,自己又抑或真能以真心许之换到真心相待呢? “嗯,大师自从跟随王爷来北平,就住在这庆寿寺中了。”马三保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书房里的对话依旧在继续,朱棣问道:“大师可已知,我那八弟朱梓被卷入胡惟庸案而***的事?” “嗯,已知,我知此事蹊跷,但并非代表圣上对自己的儿子们已有所猜忌,贫僧觉得,此事另有隐情,圣上自有他的打算。殿下只需记住,切莫与那凉国公蓝玉有什么瓜葛就好。”道衍神情仿佛已掌握天下大事,运筹帷幄。 “大师请放心,前几年凉国公蓝玉征讨北元残余势力纳哈出德胜归来之时,曾想赠我一匹汗血宝马,被我婉拒,我对他道,俘获名贵宝马等战利品不上缴朝廷,而用来送与他人,你这种行为分明就是无父无君!那蓝玉自此对我怀恨在心,听说在大哥那里,挑拨我们兄弟之情。”朱棣一想到那蓝玉在朱标面前,挑唆自己越制的事情,就觉得愤恨。 “我闻天象异动,三年之内必有大事发生,殿下只需耐心等待便是。”道衍仿若胸有成竹,“只是那中山 王府的小郡主……” “锦儿怎么了?”朱棣不解道。 “若是天命如此,殿下切忌莫要逆天命而为。”道衍知他心思,就并未再继续说下去。 两人结束谈话后,便一起走出了藏经阁,恰好碰见徐妙锦和马三保已赏塔归来,正坐在亭子里喝茶。徐妙锦见朱棣走过来,便放下手中茶盏微笑道:“大姐夫!” 朱棣见小丫头笑靥如花,两颊上显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觉得甚是可爱。 道衍走上前来,对徐妙锦拱手施礼道:“小郡主,可否与贫僧借一步说话?” 徐妙锦愣了愣,看向朱棣,见朱棣对她颔首示意,便回礼道:“大师请。” 五月春风徐徐,道衍拱手道:“贫僧自知冒犯郡主失礼,然而有一些忠告,贫僧不得不告知郡主。” 徐妙锦回礼道:“大师但说无妨。” “如果命运没有把你想要的给你,不要试图改变命运,因为历史就在那里存在着。”道衍镇定的目光,这时已不是一只病虎,而更像是一只踌躇满志正等待机会下山的猛虎。 徐妙锦不觉一惊,却已明白他的意思,她也很想知道自己一生都经历了什么,就像她知道燕王朱棣会赢得靖难之役,登基称帝,创下永乐盛世,马三保被赐名郑和,七下西洋创造不朽传奇,姐姐徐仪华封后,宠冠六宫却修德劝善,倾尽全力辅佐成祖,并写下《内训》,《劝善书》,成就一代贤后之名。这些她都知道,唯独不知道自己的故事,你要我不与命运相争,我又何尝想与命运去争呢! “该说都话,能说的话贫僧已经都说了,小郡主是聪明人,自会懂得贫僧之意。”道衍双手合十施僧礼道。 徐妙锦连忙回礼道:“大师请放心,妙锦已知会大师之意,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哈哈!出家人不予妄言!”道衍说罢便拂袖大步走去,那笑声更似海阔云舒。 ☆、第6章 学堂风波 第六章学堂风波 从庆寿寺回来,徐妙锦和徐仪华一起用晚膳,徐仪华看她疲惫的小脸耷拉着,甚是心疼:“锦儿,怎么了?今天玩的不开心吗?是你姐夫还是三保欺负你了?” “啊?没有,都没有,今天玩的很开心,道衍大师还送了我前朝书画大师赵孟頫亲手抄写的佛经,我,我就是累了。”徐妙锦回过神儿来,嫩声嫩气地答道。 “真没有?你可别骗姐姐。”徐仪华看着她的小脸,微笑道。 “真的没有,我的好姐姐,我就是好久没出门了,今天站的久了觉得累了。“徐妙锦拉着徐仪华的胳膊撒娇道。 徐仪华轻轻点了下小妹妹的鼻尖,柔声道:“瞧你这样子,又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了,不让你出去玩,你就偷偷跑出去,让你出去玩,你又嫌累,真不知拿你怎么办才好。我且告诉你,明日休息一日,后日可要跟高炽玉英他们一起去小学堂上课了,如意可有给你准备好笔墨纸砚和书?” “都准备好了!”徐妙锦把小脑袋往徐仪华肩膀上靠了靠,像只小猫似的黏在姐姐身上:“姐姐吩咐的事情,她哪里敢不尽快办好!” “那就好!”徐仪华满意地点点头,又轻轻抚了抚徐妙锦的云鬓道:“你可知你大哥已经来信,他月初已经启程去濠州了,等他在濠州办完事情,就来北平接你回应天。” “大哥要来了?”徐妙锦顿时觉得有些失落,她还没见过这个传说中严厉的大哥徐辉祖,再则她还不想离开姐姐,也……不想离开燕王朱棣。 “嗯,这段时间你若好好表现,我便不会向长弟告状,你可清楚了?”徐仪华故作严厉的看着徐妙锦。 徐妙锦知道姐姐并非多事之人,全是为了自己好,便黏的她更紧了,撒娇道:“妙锦不想离开姐姐。” 薛妈妈在一旁伺候着,看着如此姐妹情深的场景,不禁眼中微微泛光,从燕王妃嫁入王府她便一直在身边服侍,从王府的营建,账务,田产,人事安排,到儿女的教育,吃穿用度,这偌大的王府有多少事都需要王妃事无巨细的亲力亲为,若能有亲人常伴身边,王妃也能更舒心些。 又过了一日,一大早,如意帮徐妙锦梳洗打扮之后,递给她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笔墨纸砚和几本书,燕王长女朱玉英一早就带着桔杏和丹桃在院子里等着她了,这会便听她叫道:“小姨,你好了没啊?” “好了好了,这就走了!”只见徐妙锦着一 件淡粉色的暗地缠枝牡丹纹短袄,配了一条镶金丝边的宝蓝色马面裙,轻挽云鬓,提着小篮子,甚是清丽动人。 燕王府的学堂里有两位纪善和几位伴读,伴书,纪善是正八品的官。今日给他们上课的纪善牟先生,是洪武九年廷试的首选,曾任吏部主事,因深得朱元璋赏识,擢燕王府纪善,听说这位牟先生的儒学水平甚是高深,也颇看重燕王长子朱高炽的才学。 另一位纪善则是李先生,李先生原是蒙古人,北元工部尚书,原名失必儿·丑驴,徐妙锦第一次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洪武二十一年,永昌侯蓝玉在捕鱼儿海之战击溃北元残余政权。失必儿·丑驴便脱离了北元政权,归降大明。由于他精通蒙古文、突厥文、汉文、回回文等诸多文字,顾在大明朝廷出任通译书。失必儿·丑驴学识渊博,明□□朱元璋很喜欢他,便赐名为李贤,并授予燕王府纪善的职位,擢他来北平辅佐燕王。 燕王府有这两位学识渊博的纪善,小学堂里的孩子们可谓是求贤若渴,当然不包括朱高煦那个捣蛋鬼。在这个年代,一般贵族家的女孩子们只需略通文史即可,但由于燕王妃素来有女诸生之名,所以自然对王府中女孩子们的教育问题也颇为重视,玉英便是跟随高炽,高煦,高燧三兄弟一起上课的,并无差别,不过女孩子们只需上上午的文史课,下午男孩子们还要在武场学习骑射等等,那时候高煦,高燧便来了劲头。 学堂上男学生坐在前面,女学生坐在后面,所以自然是以朱高炽为首,依次是朱高煦,朱高燧,朱玉英,朱玉秀。徐妙锦按辈分来说本是长辈,应该坐到朱玉英前面,但由于她是来打几天酱油就走的,所以便主动请缨坐到角落里去,一来是看看这古代的学堂到底是怎么个上课法,二来吗,也是方便她上课走神。在二十一世纪,她念过中国的大学,更是远渡重洋念过英国的大学,可偏偏就是没念过这古代的学堂,只在电视剧里面看过他们摇头晃脑背四书五经的样子,不过燕王一家人没人要考科举,其实也没人能考,明初规定藩王宗室不得参加科举,到明朝后期宗室人口实在太多了,所以才放宽了政策。虽然不用考科举,但这里上课的氛围却也一点不轻松,除了要学习常规的四书五经,还要学习《资治通鉴》、《贞观政要》等书籍。 这一天牟先生讲到《礼记中庸》之中的“人者仁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实际上是在说亲亲之道与尊贤,两条腿走路,二者不可偏废,“亲亲 为大”,是宗庙系统的价值原则;“尊贤为大”,则是社稷系统的价值原则. 朱元璋对儿子们的要求,则恰恰最为重视这“亲亲之道”,而又过分的重视“亲亲至上”,正是为这亲亲至上,他为儿子们除掉身边危险的障碍物,就是大批的功臣,所以制造了历史上震惊的胡惟庸案和蓝玉案,当然现在是洪武二十三年,凉国公蓝玉还能再活到洪武二十六年,这已是后话。后世有史学家认为,朱元璋如此骇人听闻的滥杀除了出于残酷的性格特点之外,还有他对“亲亲至上”的执念。 徐妙锦是喝过中国墨水,也喝过洋墨水的人,她自然清楚后世对于儒家思想,除了传统的解读方法之外,更是结合了西方的辩证观点去进行逻辑分析,民国的一大批受西方理论影响的中国哲学家,如冯友兰,牟宗三,熊十力和唐君毅等人,更是各持己见,从不同的角度去阐释当代儒学。 朱棣之所以在蓝玉案之后军事实力大增,驰骋北疆,说到底也是这亲亲至上的受益者,而对于朱元璋的偏执,据说生性仁厚的太子朱标曾经劝谏过父亲,然而朱元璋却命人取来一根棘棒放在他面前叫他拿起来,朱标面有难色。朱元璋道:你怕刺不敢拿,我替你把刺除掉交给你不好吗!也正是因为朱元璋信奉亲亲之道,所以才定下藩王成年以后便去封国就藩的祖制,但这对明朝后期影响是巨大的,尤其是永乐皇帝登基后改制,藩王在封地便没有了实权,无事可做只能不断繁衍子嗣,国家要花大量的银子去养着他们,据说后来有一位郡王生了七十多个儿子,家宴上儿子之间竟有互相不认识的。 终于到下课时分,待牟先生走后,徐妙锦才回想起她的小篮子,她随手抓过篮子掀开盖在上面的绸缎布,瞬间“啊”的一声把小篮子扔了出去,别的人都被她这举动吓坏了,不知所措,朱玉英忙过来关切地问道:“小姨,怎么了?” 这时只见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行为举止怪异,朱高燧好像强忍着笑,朱高煦用眼睛瞪着朱高燧,就快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巴了。 徐妙锦低头瞟了一眼朱高煦的鞋子,果然沾满泥土,好啊这小子,竟然敢在她上学堂第一天戏弄自己小姨!于是便气愤地指着朱高煦大声呵斥道:“朱高煦!你小子要翻天是吗!如此不分长幼尊卑!你等着!有朝一日不要有把柄栽到我手里,不然,我不会叫你好过!” 朱高煦显然没被她这一吼吓道,像班级里爱捉弄人的差等生做了坏事不承认又不怀好意的地抵赖道:“唉,小姨,你不能因为你 是长辈就随便栽赃于人啊。” “哼!敢做不敢当,你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徐妙锦看着他竟然抵赖,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朱高炽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到小篮子边,掀开绸缎布,只见一只蟾蜍“噶”的一声蹦了出来,朱高燧再也忍不住了,旋即便笑出声来,朱高炽面情严肃的瞪了他一眼道:“高燧,不要笑了。” “小姨,你怎么那么肯定是高煦干的?”朱玉英走上前来,轻轻扶了扶徐妙锦气的有些摇晃的身体,冷静地问道。 “哼!他莫要想抵赖,不是他还有谁,你们看看他的鞋子!”徐妙锦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朱高煦。 朱高煦低头瞧了瞧自己鞋子上还沾着太液池边的泥土,不禁缩了缩脚,众人已是看在眼里,他再无法抵赖,于是准备开溜。 朱高炽上前一把抓住弟弟道:“高煦,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跟我一起去见母亲吧。” 朱高煦一听要被抓去见母亲,忙慌了神,摆手道:“唉,大哥,不要不要吧,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这小子怕是欺软怕硬!徐妙锦心想着,绝对不能让他欺负了一次,下次他便会变本加厉,便心生一计道:“你不让我们告诉姐姐,好啊,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不去告诉姐姐。” “什么条件啊?”朱高煦一听,忙缓过激灵道:“只要不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都答应你。 “哼,上刀山,下油锅,还便宜你小子了,你去这院子里随便找十个人,对他们说,我是傻子!”徐妙锦双手掐腰,撇了撇朱高煦,不屑地道。 “啊?小姨你就饶了我吧,这怎成,这王府里除了父王母妃,兄弟姐妹,其他都是下人,你怎好让我在下人面前如此丢脸。”朱高煦面露难色地道。 “哼,你也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你若不依,我现在便去找姐姐姐夫!”徐妙锦见他还想抵赖,便严厉道。 朱高煦听了忙摆手求饶道:“唉,别去别去!我依了你便是!”,说罢低下头,面露难色地走了出去,朱玉英忙对身边的丫鬟道:“桔杏丹桃,快去看着他,看他有没有耍赖。” 桔杏丹桃听罢便急忙跟了出去。 ☆、第7章 校场较量(上) 第七章校场较量(上) 朱高煦这一回合输的很没面子,他这个飞扬跋扈惯了的公子哥儿还没受过这等侮辱,最近他一直被下人在私底下议论着,便不由得生出报复之心。 他见徐妙锦平时不是在书房里写字,就是练琴,甚是无趣,看样子也没有什么运动细胞,若是能把她骗到校场去好好奚落一番,岂不是大涨自己威风。但事情必须做的隐秘,又不能让父王看出破绽,他想了想,不由得心生一计。 其实这要从他大姐朱玉英说起。朱玉英作为驰骋疆场的藩王和将门虎女的之后,有时会女扮男装偷偷跑去校场跟朱高炽朱高煦他们一起学骑射,朱棣知道后,非但没有怪罪女儿,反而默许了她这种行为。 朱高煦想,若能通过姐姐,把徐妙锦骗到校场来,好好奚落一番,如此甚好。朱高煦的贴身服侍太监刘吉看出了他的心思,便献上一计道:“殿下莫不如先恭谨地顺着她,等真到了校场再给她点颜色瞧瞧。”朱高煦想着,恩,正是这个道理,还是你这没根儿的鬼点子多。 这一日朱玉英来到徐妙锦房里闲聊,看到她正在练琴,便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边吃边歪着头打趣道:“小姨弹的可真难听啊,你以前弹的甚是好呢,怎么现在竟这般退步!” “哎,谁让我那日碰上盗匪,摔下马车,害了失魂症呢!”徐妙锦无奈的摇摇头,其实她也想做一个琴棋书画样样俱全的大家闺秀,可谁让现代人不学这个呢!她也是那几年因为刮起了一场古琴热,便去随便报了个班,学了认减字谱,勉强会弹半个残破的曲子,课就结束了!不过好歹她还认识了个减字谱。 “小姨成天待在王府里闷不闷?”朱玉英眨了眨如黑珍珠般的眼睛,啃了一口手中的苹果,边嚼边问道。 “你有什么鬼点子?”徐妙锦一听这个,便来了兴致,但又想到上次燕王妃怪罪自己到处乱跑,跟自己冷战了好几天,便又怂了下来,道:“哎,算了算了,我还是消停的练琴写字吧。” “小姨真无趣!”,朱玉英看了看手中的苹果,撇撇嘴道。 “那你倒是说说,你这丫头又听到了什么风声?”徐妙锦一听到朱玉英话有嘲笑之意,便放下手边的琴,转过身来道。 “父王不日要在西苑的校场举行骑射比试,你来不来?”朱玉英洋洋得意地说着从朱高煦那里得来的情报。 “骑射比试!听起来是很好玩,可是我不会射箭啊……”徐妙锦 面露尴尬之色,照理说,她一个现代人,应该也不会骑马,可恰恰她在英国读大学的时候,曾经修过一学期的马术课程,英国的马术活动大众化程度可谓世界第一,遍布全国的马术俱乐部,马场,马术学校数不胜数,很多中学、大学都有自己的马术中心。不过跟冷兵器时代的战马马术相比,她在英国学的那些就只是花架子了。 “啊?原来小姨你不会射箭啊!你可是我们大明第一名将之后啊!你怎能不会射箭!”朱玉英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她,一副不可思议状。 “我……我不会射箭,那又怎样!你教我啊!“徐妙锦撅起小嘴,没好气的反驳道。 朱玉英微微一笑,拉着徐妙锦的胳膊摇了摇,说道:“教就教!那可也算是你答应了,陪我一起去西苑校场!“ “那我是不是要跟大姐和大姐夫说一声?免得姐姐又不高兴,你可知上次她恼我,好几天没跟我说话呢!“徐妙锦略略担心道。 “哎,小姨放心好了,母亲那边我自会去说,先不要告诉父王,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朱玉英颇有信心的说道。 朱高煦这几日对徐妙锦甚是恭谨,不过徐妙锦却隐约有种这小子在酝酿什么更坏的点子,以历史上他后来作死的种种表现来看,这小子撞一次南墙是不会回头的,除了燕王朱棣,貌似历史上他也再没怕过谁,所以后来才把宣宗皇帝朱瞻基气的跳脚,把他烧死在大钟里,典型的不作会死啊! 到了西苑校场比试那天,朱玉英和徐妙锦悄悄女扮男装,跟在朱高炽后面,朱高炽本不愿意与她们为伍,怎奈姐姐朱玉英的软磨硬泡恩威并施,朱高炽无奈地表示,我只负责带你们进去,其余的我就不管了,要是被父王发现,别赖到我的头上! 朱玉英见他答应了,便连声称赞道长弟宅心仁厚,腹有诗书,重视学业,实乃家中一众兄弟姐妹之表率。 朱高炽摇了摇头无奈道:“大姐,你也知我行动不便,并不爱那舞枪弄棒之事,去校场也只是观摩一二罢了。” 朱玉英看着长弟,也颇觉无奈,自己身为长女,自是再怎么文武双全,在父王眼里也是无用的,而长弟却因不喜武艺不能讨得父王欢心,就算满腹诗书,熟读圣贤,父王也不愿多看一眼,怎能被高煦那小子比了过去,那小子才是心术不正!一想起那调皮捣乱不好好读书的二弟弟,朱玉英就气不打一处来,便想着,若是父王怪罪下来,便一口咬定是高煦带她们去的!到时候定让那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西苑校场亦在北平城西侧,在二十一世纪这里是宣武门内大街旁的较场口胡同,不过在洪武年间还没有宣武门,宣武门是永乐迁都北京之后把元大都整个都城南移后才修建的。这里现在主要是燕军三护卫中的中护卫操练之所。 朱玉英其实也是第一次来西苑校场,一般他们上骑射课的箭圃,和真正将士们操练的西苑校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朱棣军纪严明,自然也不会允许她随便来这种军事重地。 朱高炽对朱玉英叮嘱道:“姐姐,你们就躲在人群中不起眼的地方,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们,你们就安安静静看好戏就行了,千万不要暴露身份,不然父王真的会责罚的,军纪可不比儿戏!” 朱玉英拍拍弟弟胖胖肉肉的肩膀道:“长弟放心,我自有分寸!” 徐妙锦第一次见到冷兵器时代军队的阵势,二十一世纪她只在电视里见过阅兵,再就是大学军训了。只见校场内四周搭起的大帐,将士们有序地站在校场中央,点将台在正北方,对面已经支起了十几个箭靶。朱棣站在点将台上,对众将士喊道:“今日比试,大家不要拘束,谁若胜出,本王将与在北元乃尔不花处俘获的汗血宝马一匹相赠!” 众将士听之,无不欢声雀跃,四处擂鼓齐鸣,声震天宇。朱棣示意让众人安静,由马三保宣布比试规则,比试分为骑和射两部分,骑为赛马制,比的是速度和爆发力,射则为每人十支箭,骑马比射,先射中十个靶心者方可得胜。大明军队的骑兵骑射能力照北元骑兵还是照北元骑兵相差甚远,朱元璋也是每每头疼此事,所以此刻朱棣军营中,善骑射又能百发百中的人实则少之又少。 “若是你,你有把握胜吗?”徐妙锦扬起小脸问朱玉英。 “没有,肯定没有,你看看他们这架势,我也就是看看罢了。”朱玉英无奈地摇摇头道。 首先上场的是朱能和丘福,这两人徐妙锦都是第一次见,确是识得他们的,历史上的靖难功臣,个子稍矮年龄稍长的那个是丘福,那个个子稍稍高些,英姿勃发的后生,自然就是朱能,此时丘福已任燕山中护卫千户,朱能还是少年英豪,但二人已经是这已经是军队之中骑射能力突出的佼佼者。 只见两人策马扬鞭,骏马似离弦之箭疾步驶出,校场上尘土被马蹄踏的飞扬,不一会两人就消失在烟尘之中,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只见朱能手里执着小红旗,策马来到点将台前,丘福紧随其后,看来这赛马的一轮,老将丘福是输了 。 朱棣抚了抚胡须,微笑道:“丘福啊,后生可畏啊!” “唉,殿下,士弘乃青年才俊,我甘拜下风!”丘福叉腰摆手道。 “唉,非也,非也,丘千户,咱们还要比试射箭呢,这胜负本未定。”朱能拱手施礼道。 “好!那士弘请!”丘福做了一个谦让之姿,让朱能先行。 “承让!承让!”朱能说罢便策马奔向箭靶,一边驭马一边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两只箭,只听嗖的两声,两箭直飞出去,一齐命中靶心。 “哇,厉害!厉害!”场下掌声雷动,徐妙锦和朱玉英也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跟着拍手跳起来。 丘福也不甘示弱,搭上一箭射向靶心,应声中靶,又连射数箭,箭无虚发。 朱能又是双箭连射,三箭连射,箭箭中靶,不甘落后。 台上的朱棣也不禁拍手叫好,两人不分上下比试进入白热化阶段,这时之听“啪”的一声,丘福一箭射偏,胜负已定。 朱棣喜从心来,拍手称赞道:“甚是精彩!” “好可惜啊!”朱玉英叹息道:“就差一点点,丘千户的运气也是差了些!” “两人确实不分上下!”徐妙锦感叹道,这冷兵器时代的比试实在是好玩,今天这热闹凑的真是让她大开眼界,比大不列颠帝国的花架子马术不知道要高到那里去了! 这时只见朱高煦挺身而出拱手施礼道:“父王,孩儿愿意与士弘叔叔比试一番!” 朱棣微微颔首,甚是疑惑地道:“哦?你小子倒是有志气!嗯,去吧,不要丢了我燕王府的脸面!” “那是自然,父王敬请放心,孩儿定不会丢了您的面子!”朱高煦胸有成竹地道。说罢便大步向他战马跨去。 ☆、第8章 校场较量(中) 第八章校场较量(中) 朱能又接连赢了好几个对手,这时正对着场中众将士喊道:“还有谁愿与我一试?” 看来这明军中善于骑射之人真是不多,怪不得老皇帝朱元璋心中无时无刻不记挂着要明军加强骑射练习这档子事。 众将士自知不是朱能的对手,此刻更无人敢与之相比。 “士弘叔叔,不知小侄可否一试?”朱高煦跨上战马,小小年纪便威风凛凛,看来这小子真不是读书写字的料,这驰骋疆场,才是他的地盘,然而一想到历史上他作死的种种,徐妙锦还是叹息的摇了摇头。 “看这小子平时不学无术的样子,真没想到跨上马背的他竟然有点令我刮目相看!”朱玉英摇了摇徐妙锦的胳膊,兴奋地道。 徐妙锦沉静地答道:“等着看好戏吧!” “哎,贤侄谦虚了,虎父无犬子,在下今日有幸能与王爷爱子一决高下,实属荣幸。”朱能一手勒住马缰,拱手施礼道。 “那士弘叔叔请吧!”朱高煦拱手做谦让之姿,旋即便驭马而行,与朱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说是刹那功夫,只听一声令响,二人便纵马狂奔出去,只见那马儿身影如风驰电掣般,逸尘断鞅,蹄间三寻,卷起尘土飞扬,电火行空间,只见朱高煦执旗而回,场下顿时雷鸣般掌声响起,欢呼声不绝于耳。 “怪不得大姐夫喜欢这小子,小小年纪竟如此勇猛!”徐妙锦赞叹道。 “哎,这小子虽勇,但我见其心术不正,将来别惹出什么大事情来便好!”朱玉英想起长弟虽年长,但宅心仁厚,素来不愿与这二弟争风吃醋,便时常占得下风,心里便觉不快。 “还要你这做姐姐的多引导他往正路才是!”徐妙锦小声与朱玉英耳语道。 “哼!你当我不想?他也得听我的才是啊!”朱玉英没好气地回道。 两人回到点将台前,朱棣对儿子微微颔首称赞道:“你小子今日干的不错!” “多谢父王夸奖,接下来的骑射比试,孩儿自当全力以赴!”朱高煦面带傲色,并转身对朱能道:“父王的汗血宝马,我今日是要定了!” 朱能大笑道:“好!二公子有志气!在下也定会全力以赴,不会相让半分!” 说罢随之一声令下,两人再次飞鞭一扬,向那箭靶奔去,两人的马相并而驰,不分上下。只见朱能反手抽出一箭,拔弓就射,朱 高煦的箭也追着而去,两只箭几乎同时射中靶心! “甚是精彩!”朱玉英拍手称赞道。 朱能见一箭中靶,又接连双箭齐发,朱高煦见状,马上跟进,也是连射两箭,四支箭一前一后接连射中靶心。 点将台上的朱棣不禁面露喜色,抚了抚胡须称赞道:“吾儿不负我望也!” 只见校场中两人所射之箭此消彼长,互相不甘落后,箭无虚发,支支射中红心,两人的马也是彼此相追,互相碰撞,比试真是进入白热化阶段。 只剩最后一箭,场中众人已是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盯着这决胜一箭,只见两人几乎同时弯弓搭箭,不料朱高煦的马突然撂起后蹄,狠狠踹了一下朱能的马,朱能一时没稳住,手中箭已离弦,直冲天空飞去,而与此同时,朱高煦的箭已经命中靶心。 众人看得一阵叹息,而胜负却已是定局。 朱玉英悄悄趴在徐妙锦耳边低声说道:“那小子的马跟他一样,是个下阴招狠手的角色。” 朱能稳住自己的战马,向朱高煦拱手施礼道:“二公子少年英才,在下佩服!” 朱高煦忙回礼道:“唉,士弘叔叔别谦虚,今日不过是我运气好罢了,日后还要士弘叔叔多多提点我!” 二人策马来到点将台前下马,朱棣对自己儿子的表现甚是满意,不禁微微泛起骄傲的神色来赞道:“煦儿今日表现甚得为父之意,士弘也不算输,只是运气稍稍差了些,无妨无妨,这汗血宝马就……” “哎,父王莫急,今日还有一人,孩儿想为之比试一番!”朱高煦洋洋得意地道。 “哦?此人是谁?说来听听,为父甚是好奇。”台上的朱棣也是一副不解的神情。 朱高煦往人群中徐妙锦的方向指了指,掩饰不住脸上得意之色道:“想必各位有所不知,今日在场有一位徐达将军的后人!我想与其比试一二!“ 众将士一听徐达后人,顿时炸开了锅,纷纷看向人群中的徐妙锦,并饶有兴致地猜测是这人徐辉祖,徐膺绪还是徐增寿。 “哎,看这后生如此年轻,想必定不是魏国公本人!”“郭兄,你看他如此瘦弱白净,哎,看来我大明第一名将的后代享受了高官厚禄之后竟也如此这般。”“来福兄,我猜他是徐增寿大都督,徐大都督年轻有为!“”哎,我不同意,徐大都督怎能如此弱不禁风!“ 人群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朱 玉英有些看不下去了,“这小子想耍什么花招?”然后又神色紧张地对徐妙锦道:“莫不是上次那一点点小事他就怀恨在心,想伺机报复?如此这般,以后怎能成大事!” 点将台上的朱棣顺着朱高煦所指方向望了望,看到了被围在人群中的徐妙锦和朱玉英,先是吃了一惊,旋即皱了皱眉对朱高煦严厉叱责道:“胡闹!“ 朱高煦耸耸肩,一副推卸责任之状:“父王,又不是我带她们来的,这事你要问大哥啊!“ “你!“朱高炽见他如此这般无赖,顿时气上心头。 朱棣见场下众将士的好奇心已被勾起,议论声此起彼伏,看来想要强行结束这场比试的话,定无法服众,便转过头来对朱高炽训斥道:”今日之事我倒是要看你们怎么收场,回去我自会查明真相!“又对朱高煦训斥道:”你们兄弟俩谁都别想抵赖!“ “怎么办?“朱玉英见两人已被好奇心驱使的众将士围个水泄不通,拉着徐妙锦的胳膊小声问道。 “见招拆招!”徐妙锦已经看出来朱高煦这小子的不怀好意了,却又没想到他智商如此堪忧,说罢便从人群中走出,信步来到点将台前,朱玉英紧随其后。 “承蒙二公子看得起,也承蒙各位将士看得起!”徐妙锦对台上的朱棣,朱高煦等人拱手施礼一番,又对台下众将士施礼道:“后生只是徐增寿大都督的表弟,自是不能代表徐家人的水平,不过既然二公子有兴致,在下愿意陪二公子耍乐一番,各位权当好戏看,只是不要太计较输赢!”徐妙锦说罢,没好气地瞥了瞥朱高煦,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等等!“这时只见朱高炽站起身来,肥胖的身躯呵哧直喘,两个内侍忙过来搀扶。朱高炽跛着脚走过前来,不慌不忙地对众人道:“小表舅谦虚了,只是小表舅大病初愈,晚辈我怕小表舅体力不支,外甥也是徐达大将军的外孙,自是可也算得上徐家人,这射箭一项,外甥愿意替小表舅代劳!” 众人看着如此情景,又纷纷议论起来,“怪不得这小公子面容如此之白,原来是大病初愈,那自是可以理解的!”朱能忙上前解围道。 “你可以吗?”徐妙锦小声地问朱高炽,“小姨别担心,我自有办法,小姨你可有胜算?”朱高炽反问徐妙锦道。 “不太有把握,不过我会拼力一试。”徐妙锦低声回到。 “多谢大公子相帮!”徐妙锦大声对朱高炽拱手施礼道,旋即眼中忽闪过一道光,转 身对坐首的燕王朱棣施礼道:“不过在下初到北平,人生地不熟,还请借大表姐夫的坐骑一用!” “胡闹!”朱棣瞪了瞪她。 “殿下的马可是皇上御赐的汗血宝马,性子极烈,一般人可是驾驭不来他的,郡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殿下如何跟王妃交代啊!”马三保见状,在一旁悄声问道。 “大姐夫连匹马都舍不得借,未免也太小气了吧!”徐妙锦双手叉腰,神色中略带抱怨地嘟囔道。 “三保,去把赤风牵来吧。“朱棣白了她一眼,转身对马三保道。 马三保应声跑去了马厩,朱棣又关切地问自己的大儿子:“炽儿,这射箭,你要怎么比?”朱棣知道大儿子行动不便,连上马都要内侍扶着才能上去,更别说是骑射了,朱高炽一向不擅长这个。 “父王莫担心。”朱高炽自信地回道,只见接着朱高炽又拱手对众将士道:“各位有所不知,这射箭比赛,我要改改规则,刚刚我二弟已经消耗了这般体力,再比骑射着实对他不公!”又转身对朱能施礼道:“烦请士弘叔叔去准备三个铜钱,我们来比百步穿杨,一箭定胜负!” 众将士一听换了个玩法,倒也乐得!便拍手称赞叫好!朱高煦白了一眼朱高炽道:“好啊,比就比,难道我还怕了大哥不成!” “莫要对你兄长无理!”朱棣见朱高煦言语中略带挑衅之意,忙呵斥道。 这时只见马三保已牵了赤风而来,只见这马振鬣长鸣,万马皆喑,众人纷纷感叹,这真是一匹好马! 徐妙锦接过赤风,轻轻安抚着,并伸出手慢慢地,不停轻抚马颈,只听见马儿的呼吸声慢慢沉重下来,渐渐平复。这是在英国马术课上,资深驯马师教授他们如何与马儿友好相处的方法,这位大不列颠的驯马师表示,经过数百年来的临床科学实验,除非是发了疯的马,不然这招百试百灵。 ☆、第9章 校场较量(下) 第九章校场较量(下) 燕王朱棣走到赤风面前,轻轻抚了抚自己的战马,马儿的头蹭过来便是一阵偎依自己的主人,朱棣转身看了看徐妙锦,眼眸中溢满关切之情道:“即使是汗血宝马,驾驭不来也是没有用的。” 徐妙锦只觉在众人面前被他看的一阵脸红羞涩,便低下头低语道:“大姐夫放心,妙锦自有分寸。”说罢便转身跃上马背。 朱高煦此时已不屑一顾的驭马到起跑线上,徐妙锦紧随其后而来,看神情是自信满满,四周此时已是锣鼓喧天,众将士们的摇旗呐喊助威声此起彼伏。 只听得一声令下,双方都已疾驰狂奔而出,绝尘而去。徐妙锦狠夹了一下赤风的马肚,赤风好似闪电一般冲出好远,风驰电掣,倍道而进。朱高煦的马虽不是汗血宝马,但也是优良品种的蒙古马,自是不甘落后,步伐敏健地紧追而来,两人霎时间难分胜负。 顷刻间,徐妙锦已看到红旗就在前方,若自己再不与朱高煦甩开距离,便难以取胜,于是便扬起马鞭猛地一抽,赤风受痛猛的来了劲,又是霎那间狂奔出去,徐妙锦终得甩开了朱高煦,率先拔得红旗。速度之快,如此之措手不及使得台下众将士们方刻间才从如痴如醉中苏醒过来,一片欢呼声旋即如排山倒海而来。 “太精彩了!”朱玉英甚是兴奋,跳着脚转过头去拍手对父亲叫道。 “嗯,妙锦这丫头今日是长了威风了。”朱棣微微颔首看向女儿。 朱高煦此时先输一轮,自是闷闷不乐,撇了撇嘴对徐妙锦道:“小姨胜之不武。” 徐妙锦先是展开嫣然笑容,随即又是一个白眼道:“你还有资格抱怨?今日之事看我回去怎么追究你!” “哼,小姨也别高兴太早,还有一轮射箭比试,我未必会输!”朱高煦不屑道。 “那好,我在此静候佳音!看谁笑到最后!”徐妙锦傲然瞥了朱高煦一眼,说罢便扬起马鞭向点将台奔去。 到点将台前,徐妙锦跳下了马,把马缰递给马三保,马三保笑嘻嘻地奉承道:“郡主真是厉害!属下还以为您会输呢!” “嘘!小点声,别让人听出我是女子!”徐妙锦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做嘘声状。 马三保立刻捂了捂嘴,不好意思地拱手施礼道:“瞧我,差点给殿下添乱了。” “不要紧”徐妙锦面带傲色摆摆手道:“有燕王殿下的赤风相助,我怎会输 !”随即抹了抹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水,朝燕王朱棣走去。 朱棣此刻已经收起笑容,严肃地看向她,语气严厉道:“别以为你赢了赛马,我就不追究你了。” 徐妙锦知他向来军纪严明,只得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言。 此时朱能已经将六个铜钱穿好,三三一组,分成两组,前后依次排开在两颗柳树旁,此时已是六月奔七月的时节,那柳树已经长得垂柳依依,姿态轻盈柔美,随风轻舞。 朱高炽在两个内侍的搀扶下,一摇一晃地走到已经放好弓箭的地方,朱高煦这时也走了过去,两人同时拿起弓,搭好箭,只等待那一声令下。 这时只听号令响起,两人的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弦而出,两只箭飞速穿过那三个铜钱,稳稳落在柳树粗壮的枝干上。 朱能快步跑到柳树边上,去看那两只箭的情况,台上的朱棣亦是看得微微起身离座,焦急等待结果。 这时只见朱能已经命人将两箭取下,分别放到两个托盘中,拿到朱棣面前,朱棣见三个铜钱都稳稳地套在箭头上,又拿起托盘中的柳叶细细端详,半晌后抬头道:“炽儿箭法甚是精妙,这箭眼不偏不倚正穿柳叶中心,看来这汗血宝马,已经易主了。” 朱高煦不服,忙上前抢过柳叶细细对比之,果然是自己那只柳叶的箭眼射偏了,不想认输,却亦无法抵赖,便忿忿而去。 众将士们都觉得今天的比试太过精彩,就这么结束了仍是意犹未尽,纷纷议论道徐妙锦不愧为徐家后人,大病初愈方能如此这般,实在是令人佩服,而朱高炽百步穿杨的功夫也令他们钦佩不已,原想着大公子是虚胖病弱之人,不喜习武,没想到箭法倒是如此了得。 燕王府内后殿,燕王,燕王妃坐首,朱玉英,朱高炽,朱高煦,徐妙锦四人依次跪在堂前,低头不语,只见燕王朱棣表情甚是气愤,燕王妃在一旁柔声安慰道:“王爷莫要与这帮孩子们置气了,都是孩子,罚了便是了。” “罚自然是要罚,可罚了之后他们长记性了吗?”朱棣厉色瞪着徐妙锦训斥道:“尤其是你,上次罚你禁足的事怕是早忘到脑后去了,永远是不知悔改,这是更是大胆,还跑到校场去了,此乃军事重地,是让你们这般肆意妄为乱闯的吗?” “去都去了,任大姐夫处罚便是了。”徐妙锦见朱棣是真的恼了,便垂下头咧了咧嘴道。 朱棣见她一时服软,便又不忍心责罚于她,一时被 她弄得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父王,今日之事全是女儿的错,女儿见平日里去箭圃,父王也没有责罚,就鼓动小姨跟我一起去了。”朱玉英见状连忙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胡闹!箭圃能和西苑校场一样吗!”朱棣厉色道。 “那不也都是练兵之所吗!”朱玉英小脸一抬,不服气地道。 “你这丫头,竟如此这般与你父亲说话!”朱棣见女儿居然这般与自己顶嘴,更是气从心来。旁边的燕王妃徐仪华则在旁安慰道:“王爷莫要与英丫头置气了,都是臣妾管教不力。” “那你们说,今日到底是谁带你们进去的?要说实话!”朱棣疾言厉色 道。 “自然是高煦!还能有谁!”朱玉英倒是和徐妙锦几乎同步脱口而出。 “那怎么有人向我禀报说是看见炽儿带你们进去的?”朱棣狐疑地问道。 “那么便请那告密之人出来与我们对证,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心术不正,既看到我们识得我们,又不去阻拦,结果事后跑去告状!”徐妙锦说罢,瞪了一眼朱高煦,她心里清楚的很,这告密之人就是朱高煦本人。 朱高煦见她瞪了自己,自觉理亏,便把头深深低埋不语。 “父王您想想,要不是煦儿向我透露您要在西苑举行骑射比试的消息,我们怎么能知道的!”朱玉英马上接上话,步步紧逼。 “我……我没有!!”朱高煦抬起头,做无辜状看向父亲,表示自己是被冤枉的。 “行了,别再狡辩了,今日若不是你这小子在校场给我惹事,非要跟你小姨比试,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情,无论如何你都是此事罪魁祸首,着罚你领二十军棍,以示惩戒!” “父王你竟如此偏袒!”朱高煦自是不服,辩解道。 “你小子要再敢多言,我便罚你五十军棍!还不赶快滚去领罚!”朱棣盱衡厉色道。 “是……”朱高煦虽不服,但见朱棣已满目怒色,亦不敢再多言。 徐妙锦和朱玉英亦领罚禁足一月,自不再提。 徐妙锦又被罚了禁足,自然是闷闷不乐,也不想吃东西,这古代女子真是悲催,想出去疯玩,那是天方夜谭,遥想二十一世纪,哎……在二十一世纪姐姐也是个背包客,足迹遍布欧洲,可如今落得连在北平城里溜达溜达,都要被人视为到处乱跑,不服!不服啊! 如意已经端着饭菜在门外站了又站,菜也热了好几遍,徐妙锦就是不吃,曰没胃口! 燕王朱棣来徐仪华处用晚膳,见不见徐妙锦人影,便问道:“妙锦那丫头连饭也不吃了?” 徐仪华莞尔一笑道:“第二次被罚禁足了,她岂能甘心!估计这会儿正跟王爷怄气呢!” “她可是自己说的甘愿受罚,这会又怎赖到我头上来。”朱棣觉得即好气又好笑,但心底却暗自担忧起来,便放下碗筷道:“我一会去瞧瞧她吧。” “也好,王爷顺便带些吃的给她,我可是听如意说她拗着性子,一天没吃没喝了,晌午我去劝过她了,可依旧不进食。”徐仪华面带心疼地看着丈夫道:“看来这结,只有王爷自己去解了。 朱棣心里泛起一丝担忧,便不放心道:“她还当真跟我生气,真是孩子气!“ 用过晚膳后,朱棣便来到徐妙锦的厢房小院,见大门紧闭,如意领着几个下人端着饭菜在门口,只听如意敲了敲门,柔声劝道:“郡主你就开开门,吃点东西吧!” “没胃口。”徐妙锦的声音显然是没了往日的朝气,屋子里还断断续续传出有气无力乱拨琴弦的声音。 朱棣信步走了过来,如意见到他忙想施礼,被他制止,朱棣摆摆手轻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到下人们都退下,朱棣又敲了敲徐妙锦的房门,里面那个有气无力的声音答道:“都说了没胃口。” “锦儿,是我。”朱棣沉声道。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小丫头显得很疲惫,整个人都没精神,她抬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人,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月光,眼里微微泛出一丝泪光委屈地道:“大姐夫,你来了。” “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呢?”朱棣微微一笑,略带责备地语气问道:“你姐姐叫你吃饭,你也不吃,这是为何?” “哪有!我自己都说了,是甘愿受罚,又怎会怪到大姐夫头上!”徐妙锦转过头去,不想被他看出心思。 “那为何不吃不喝?又把自己关起来乱拨琴弦。”朱棣心中满是疑惑,语气略带责备道。 “可能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哎,大姐夫别管了,你的好意妙锦心领了!”说罢便转过身来,夺了他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也不去动它。 “还说没生气!”朱棣暗暗笑她孩子气:“玉英和高煦可没你这般!” “他们俩怎么 样了?”徐妙锦眼神关切地问道。 “高煦平时野惯了,区区二十军棍,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还受得住,玉英倒是自己在房里看书写字,乖巧的很,也没向你这般坳着性子不吃不喝。”朱棣微笑回答道,眼神尽是关切。 徐妙锦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轻声道:“我并非与大姐夫置气,我是恼我自己。” “无论你跟谁置气,也应该先把饭吃了,才有力气继续气他。”朱棣扶了扶徐妙锦瘦弱的小肩膀,言语间尽是关心流露。 徐妙锦一听他打趣之语,竟破涕莞尔一笑,眉宇间尽是温柔。此情此景却是,相思相见知何曰,平生道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窗外杨柳清风晓月,屋内人四目相对,尽是道不尽的柔情。 ☆、第10章 高丽使团(一) 第十章高丽使团(一) 燕王朱棣坐在存心殿的沉香色书案前,书案上堆积着各类公文,朱棣随手拿起其中一份仔细翻阅了一阵,这时只见贴身内侍马三保来报:“殿下,百户大人到了。”朱棣旋即放下手中的公文,对马三保道:“快着士弘进来。” 只见朱能风尘仆仆地走进大殿,对朱棣鞠躬施礼道:“殿下!” “士弘快起身。”朱棣连忙吩咐道:“三保,给士弘看座。” “谢殿下。”朱能拱手回礼,并在书案侧坐下。 “此去北上各卫所,可有收获?”朱棣迫不及待地问道。 “殿下可放心,自年初北伐班师,通州卫,蓟州卫,遵化卫,密云卫等地守将早已有心与殿下结交,臣此去北上打探他们的心意,并带去殿下的诚意,他们表示若能与殿下交好,实属荣幸至极,以后北上讨伐蒙古诸部,还要仰仗殿下提携,为朝廷建功立业。”朱能放下手中茶盏,自信地道。 明初军事制度采取的策略是广建卫所,守土实边,都司,行都司原隶於大都督府,洪武十三年为防止中央军权过於集中,分大都督府为五,遂改隶於五军都督府。徐妙锦的四哥徐增寿便正是在这五军都督府中担任左都督的职位。都司,行都司等掌一省或一方的军政,统辖所属卫所,卫所又分千户所及百户所,卫军实行屯田制度。按规定,边地军丁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内地军丁二分守城,八分屯种。每个军丁授田一份,由官府供给耕牛、农具和种子,并按份征粮。 藩王所管辖的卫所只有王府三护卫,即燕山左护卫,燕山中护卫和燕山右护卫着燕王管辖,其余布防在北平城及其周边的各卫所则由五军都督府管辖。只在战时才受燕王节制。而此次燕王朱棣派朱能去试探,正式想笼络布防在北平周边各卫所的将领,由于燕王朱棣在年初的北征中表现极是亮眼,顾北平周边各卫所将领也也早就有意攀附,只待燕王朱棣抛出橄榄枝。 “恩,士弘这次做的不错,只是我们现在行事要隐蔽,还是不要太过张扬为好,与有心结交之士亦是点到为止,不要落把柄在有心人手里。”朱棣眉头稍锁,表情如深海一般,让人触不到尽头。 “正是如此,殿下请放心,臣自会小心行事。”朱能道。 朱棣起身,从案子上取了一张地图,在桌案上展开,细细思量了一番道:“这次有没有打探到魏国公徐辉祖的消息?” 朱能起身,面色 略带歉意,拱手施礼赔罪道:“请殿下恕罪,魏国公自五月初起身去濠州还乡,我们的人便一直留意他的行踪,只是,列侯还乡已毕,魏国公只遣身边侍卫送家眷回京,自己便启程北上,也不知是不是他已有所察觉,便没有走常规的官道,现在魏国公人在何处,我们的人也不清楚。” “嗯,你们派去的人还是要注意些,尽快查到魏国公的行踪,我料定他此番来北平,很有可能受父皇密旨暗查民情。”朱棣轻轻锁了下眉头。 “不过北平府内向来太平,殿下也是任贤使能,礼贤下士,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朱能忿忿不平道。 “嗯,还是小心些好,对了,苏合那伙蒙古人,最近没什么动静吧?”朱棣拿起桌上的茶盏,突然想起徐妙锦两次遇险,心想这北平城的布防也不是铁桶,还是怪自己之前大意了,才让苏合那一伙人有可乘之机。 “他们已经回兀良哈了,经上次一事臣以为他们一时半会也不敢再兴风作浪了。”朱能自信地答道。 “还是不要太大意。”朱棣放下茶盏,语意深长地道。 徐妙锦独自坐在闺房中黄花梨木雕花小书案前,翻看着道衍送她的那本佛经,思绪却已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自那日月明清风之夜的四目相视,她已不确定自己的心思,若付之真心付诸真情之以待,却又不知他的心思是不是也如自己这般,既他心里已有了姐姐,为何还要这般撩拨少女芳心,自己亦不想让姐姐伤心难过,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女性,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实行的可是一夫一妻制,绝对的忠贞,她深知介入别人恩爱夫妻感情中的罪恶,所以努力抑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要克制!克制! 这时只见燕王妃徐仪华缓步走了进来,旁边跟着薛妈妈提着一个雕花精致的小食盒,妙锦马上起身挽起姐姐的手臂,黏在姐姐肩上道:“姐姐,你来了。” 徐仪华嫣然一笑,戳了戳妙锦的鼻尖道:“你这丫头,又孩子气了。” “姐姐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徐妙锦转身抢过薛妈妈手里的食盒,调皮地道。 “又没大家闺秀的样子了,才安静几天。”徐仪华看着她孩子气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笑道。 徐妙锦打开食盒,看见里面最上面一层整齐精致地摆放着玫瑰搽穰卷儿和香茶桂花饼,一阵芳香直沁鼻而来,忙拿起一块桂花饼吃了一口,连声称赞道:“嗯!好吃!好吃!” 薛妈妈连忙递上一杯茶,徐仪华 用帕子轻掩着朱唇笑道:“慢点吃,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徐妙锦接过茶盏,忙喝了一口水,刚刚是有点吃的急了,差点噎到,这一急着喝水,又差点呛到,连咳嗽了几下,徐仪华忙亲自上前轻抚着她的背道:“莫要你吃的太急,怎想你又这般贪嘴。” 薛妈妈忙笑着解围道:“郡主是心急了些,这些点心都是郡主的,吃完了老身再去做便是了。” 徐仪华扶着徐妙锦坐到了一把竹编的湘妃椅上,关切地道:“这几天你禁足,我原以为你会有长进,没想到还是这般。” 徐妙锦拉着姐姐的手撇撇嘴撒娇道:“妙锦知道错了。” “你啊,就是总也改不掉这好动的性子。”徐仪华侧了侧脸,无奈道:“你姐夫就算准了你这坐不住的性子,这不着我来与你说,明日要带你去田庄里转转。” “真的吗?大姐夫不禁我的足了?”徐妙锦一听又可以出门了,原本低垂无神的眸子瞬间变的闪亮起来。 “想的美!不过是怕你闷,想带你出去走走罢了,别以为自己犯的过错,就这么轻易过去了。”徐仪华握了握她的手,略带严肃地道。 徐妙锦像小猫一样又蜷缩回湘妃椅上,撅了撅小嘴,又扑到徐仪华怀里,轻环姐姐的腰甜甜地道:“妙锦知道姐姐是记挂着我的。” 徐仪华轻轻抚了抚妹妹蓬松的云鬓,莞尔道:“没正形的丫头。” 薛妈妈见此情此景甚是温馨,不免又为之动容了一番。 此前六月时节,已有一只高丽使团为赶九月进京给朱元璋贺寿,由议政府事平壤府院君赵浚带队从松京出发,经陆路南下,此刻正在前往北平府的路上。 两年前的洪武二十一年,高丽国王王禑派右军都统使李成桂进攻辽东,欲出兵明朝东北地区。李成桂反对出兵,师至威化岛后回军发动政变,废黜王禑而立其子王昌为王,控制高丽王朝军政大权。此时距威化岛回军已经过去两年,李成桂已经掌握高丽王朝最高实权,此次遣使者赴大明面见朱元璋,就是为了进一步得到朱元璋的支持以及认可。 燕王府此刻已经接到高丽使团即将借道北平继而南下的懿旨,王府上下自是忙碌着,燕王朱棣派长史葛城去为迎接高丽使团准备驿馆等诸多事宜。 此时另有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身材高大,面如冠玉,英姿非凡,只见此人头戴网巾,着酱色交领窄袖衣,腰上系了两根丝绦,一根 末端结为环扣,一根对折,脚蹬一双皮靴。此人已经悄悄跟在使团后面有一段时间了,而使团的人并未察觉有异。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便是刚刚衣锦还乡的魏国公徐辉祖。 原来离京之前,朱元璋亲自召见了徐辉祖,奉天殿上,朱元璋对徐辉祖道:“那锦丫头是不是玩疯了,竟赖在北平如此这般之久,成何规矩!你去亲自接她回来,就说朕想她了,让她速回京陪朕!” “回陛下,都是微臣的错,平时太过娇惯小妹,此次她与长姐多年未见,微臣原想着让她们多叙叙姐妹情谊。”徐辉祖连忙拘礼回道。 “这次北上,朕自是不会让你清闲,你先回乡办了事情,见过宗族里的长辈,便北上去北平把锦丫头接回来吧,不过朕还有件更重要的事交待与你。”朱元璋严肃地道。 “陛下请讲!”徐辉祖拱手施礼道。 只见朱元璋拿起一本奏折,缓缓道:“高丽国新易主,新主派使臣南下来京朝贺,水路有多有倭患骚扰,我命他们改走陆路,北方蒙古边患还未稳,从辽东至大宁到北平这段路程,还需你多照应着些。”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徐辉祖再次鞠躬一辑道。 “此去北平,你也多体察一下当地民风,我见老四还是有一套,无论藩国还是治军都是风生水起。”朱元璋想到许久未见远在边境藩国的四儿子,心底里还是流露出一丝骄傲。 “微臣自当领命,定会竭尽所能!”徐辉祖向朱元璋许诺道。 作者有话要说:1388年(洪武二十一年)李成桂发动政变掌握高丽王朝实权,1393年(洪武二十六年)明□□圈定朝鲜国号,故此处(洪武二十三年)仍沿袭高丽旧称。 ☆、第11章 高丽使团(二) 第十一章高丽使团(中) 七月初的一个艳阳天,天气有些闷热,但还夹杂着些许微风,朱棣着便装与女扮男装的徐妙锦漫步走在田间,此时田间的卫所的屯兵们正在做夏季田间管理,这个季节要及时清除田间杂草和做防治病虫害的工作,以便于农作物能顺利的迎来秋收。 燕王见此时田间工作做的有条不紊,心里甚是高兴,若今年是一个丰收年,将士们北征的粮饷便有了保障。 徐妙锦轻轻拭了拭额头微微渗出的汗水道:“大姐夫,你不热吗?” “怎会不热!”朱棣笑着答道,说话间却已把头伸了过来,徐妙锦轻轻扶了扶他的肩膀,踮起脚用手中的帕子帮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四目相对时已是绯红了脸颊。 伺候在旁的马三保不禁会意一笑,便牵着赤风向旁走去。 庄稼地旁的一棵大树下,几个屯兵正在那里纳凉,燕王朱棣便走过去与他们攀谈起来,细细询问庄稼地里的情况,以及北平近期的天气是否会对今年的秋收有影响,徐妙锦静静地矗立在一旁微微浅笑地看着朱棣的侧脸,那挺立的鼻梁和分明的轮廓,不由得让她阵阵心动。 谈话间,一支箭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只听“唰”的一声直中树干之上,众人瞬间都被惊呆住了,马三保立刻走上前来焦急地悄声询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朱棣摇摇头,其实他已经心中有数,久经沙场他已听出射箭人的方位和力道对树下的人并无威胁,他走上前去,见箭上绑着一块红布,正待他要拔箭的功夫,只见他那匹汗血宝马,已经蹭蹭地脱控,朝庄稼地里奔去了。 众人心思刚刚都在那只箭上,待发现马已经跑出去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庄稼地已经被马踏坏了大片。这时只见一个少年疾步冲到马前,跨上马去,轻轻安抚马儿,马儿在庄稼地里转了几圈,渐渐安静了下来。 定眼一瞧那少年,就是刚刚跟在朱棣身边的徐妙锦,这会只见她已经骑着那匹马,洋洋得意地朝树下走来,这英国驯马技术,在古代还是挺能派的上用场的,谢依琳心中暗想着,幸亏当初修了那门课。 此时已经围过了一群屯兵,有军营里的老兵认出了这就是带他们北征的燕王,忙跪拜磕头道:“草民等不知燕王殿下驾到!还请殿下恕罪!”其他围观群众一听是燕王殿下亲临,连忙也跟着跪下磕头。 朱棣心中挂念着那被踩坏的庄稼,连忙让百姓起身,并关切 询问道,这是谁家的庄稼,众人忙说,这是张老汉家的庄稼,张老汉孤苦伶仃,家中只剩下他和一个未出阁的女儿了。 七月的太阳特别毒,燕王已经在大太阳底下站了好几个时辰,还是不见张老汉人影,派去张老汉家的人回来通报,说张老汉家中此刻无人。 众人见状,纷纷劝燕王先回府,等张老汉家回来人了,再来向他赔罪不迟。可是燕王始终不动,就站在那庄稼地边等张老汉。 这时指听得人群中有人议论道:“这燕王爷真是贤王啊,隋代清官赵轨,在道夜行,其左右马逸入田中,暴人禾。赵轨驻马待到天明,访禾主酬直而去。那故事久久被人传唱至今,如今看这燕王,可是比得上赵轨,完全没有王爷架子!” 徐妙锦看着燕王此刻态度坚决,不由得心生崇敬之意。这时忽闻有人来报,说张老汉和女儿从大兴县访亲回来了。 张老汉听闻自己辛辛苦苦种的庄稼地被马踩坏,心疼不已,一到家还没喝口水,便急奔庄稼地而来了,他女儿芳龄十六,七岁的模样,见自己爹爹望着被踩坏的庄稼地伤心不已,连忙安慰道:“爹爹莫要伤心,庄稼地被踩坏了,咱们再种就是了,爹爹的身体要紧,女儿还能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 朱棣见状,忙走上前来,对着张老汉行大礼,躬身一辑道:“今日是本王的马惹祸,不小心踏坏了庄稼,本王在此向您陪个不是了!” 张老汉忙也躬身拜道:“王爷这是哪里的话,草民怎能受得起王爷如此大礼!” “这庄稼之事,本王不会不管,本王自会向朝廷奏报免去您今年的赋税。”说罢又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递给那张老汉道:“这锭金子张老汉先拿着,今后如若张老汉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去燕王府寻我。” 那张老汉接过金子之后,忙向燕王下跪拜谢,众人纷纷议论着,这燕王真是贤德。 话说那箭上的红布到底写了什么呢?原来是蒙古人巴音留在北平城的暗桩所投递的消息,说那高丽使团在大宁卫附近被蒙古人劫持,办完张老汉的事情,朱棣旋即骑上马,直奔庆寿寺而去,让马三保先送徐妙锦回王府。 到了庆寿寺,燕王直奔后殿而去,一个小沙弥引了他来藏经阁,道衍便引他进了密室,只见道衍捋了捋已经半白的胡须笑道:“殿下如此匆忙,想必是为了那高丽使团一事吧。” “大师都已经知道了?”朱棣狐疑地看着道衍。 “万事自是逃不出我的法眼。”道衍的神色颇为自信道:“殿下自是不必慌张,这件事对殿下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但要懂得把握时机。” “本王愿听大师详解。”朱棣双手合十施礼道。 “殿下不是一直想知道魏国公的行踪吗。”道衍微微眯起眼睛, 似已猜出朱棣心中所想。 “自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师。”朱棣感慨道。 “那魏国公徐辉祖,便是一直跟着那高丽使团,不过他一个人的能力有限,那大宁卫的守将刘虎乃是凉国公蓝玉的嫡系,他因胆小怕事,欲将此事瞒下,魏国公徐辉祖闻后大怒,由于是奉陛下密旨,他又不好出面,殿下只需回去等待即可,过不了多久就会收到魏国公的信。”道衍抚了抚胡须,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 果然两三天之后,燕王朱棣就收到了大舅子徐辉祖的来信,信中道魏国公徐辉祖奉皇帝密旨暗中保护高丽使团,怎想使团在大宁卫附近遭截,现请燕王殿下速带兵来援。 燕王朱棣领了一队兵马出发去大宁卫了,让他甚是不解的是原来含糊其辞不配合的大宁卫守将刘虎,见他而来突然态度转变,变的极其配合他的工作。 原来早在他到来之前,那刘虎已经给凉国公蓝玉去了一封信,信中忏悔不已,说他收了蒙古人的好处,与蒙古人暗中勾结,蒙古人宝马美女狐皮相赠,说是想换高丽使团的金银财宝,如若到手到时自会分他一半,那蓝玉听了立即骂他糊涂!贪财也不能贪到朱元璋头上来,这不是等着东窗事发掉脑袋呢吗,更何况燕王已经得到密报领军而来,如果这时再贪财而不顾后果,那他蓝玉也保不住刘虎的命。 刘虎接到蓝玉的回信,吓的更是惊慌失措,连忙整军准备配合燕王征讨蒙古人。 燕王到了大宁卫,只是把军队驻扎在城外,自己着便服悄悄进城,来到城西一家酒楼,只见一幢两层楼房,修得极是精致,门前还挑着一面布幡,绣了个“酒”字,窗边一雅座上,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俊秀青年正独自酌酒,燕王朱棣忙走上前去,拱手施礼笑道:“原来大舅子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啊!” 那青年见朱棣一人前来,便起身躬身一揖倒:“大姐夫让我好等!”说罢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朱棣坐下,又吩咐店小二备上上好的酒菜,欲与朱棣痛饮一番。原来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便是魏国公徐辉祖。 ☆、第12章 高丽使团(三) 第十二章高丽使团(三) “大姐夫,请!”魏国公徐辉祖举起手中酒盏道:“这上好的松花酒,在此地可不常见。” “大舅子客气了,不过正是如此,这北地苦寒,可比不上京师那般日日有好酒可饮。”朱棣亦抬起手中酒盏,施礼道。 “我与大姐夫是自家人,所以明人不说暗话,大姐夫可觉得那刘虎行为有异?”徐辉祖蹙了蹙眉道。 “此人是凉国公蓝玉的嫡系,人尽皆知,他之前推三阻四不肯出兵,想必是在等蓝玉的指示,若这件事真与凉国公有关,那他岂不是……”朱棣抬头看了看徐辉祖,没再继续说下去,他自是知道徐允恭是聪明人,又岂会不懂他的暗示。 “凉国公吗……”徐辉祖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凉国公与太子素来关系交好,又有姻亲关系,我相信凉国公不会有异心。” “那便是全凭那刘虎一人所为?”朱棣狐疑道:“我觉那刘虎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此事甚是蹊跷。”徐辉祖也是着实不解,却又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究竟。 “今日大舅子可先休息,待明日一早,与我共同去会会那刘虎,便知一二。”朱棣再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次日清晨,朱棣与徐辉祖便带兵来到了北平行都司(也就是大宁都司)的府衙,刘虎见有贵客到来,便赶紧迎了上来,躬身施礼道:“不知燕王殿下大驾,下官有失远迎,还请燕王殿下见谅。” 朱棣见这刘虎长的贼眉鼠眼,一双小三角眼滴溜溜转个不停,一副八字眉和鼠须与枯瘦的脸颊极其不搭配,当即觉得不喜此人,却又不好说什么,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执掌一方都司卫所的将领呢? 那刘虎看燕王并未说话,便笑嘻嘻地指着徐辉祖道:“嘻嘻,殿下,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啊?” 徐辉祖拱手施礼道:“在下姓徐,名辉祖。” 那刘虎一听是中山王徐达的大公子,忙变了脸色,笑容极尽谄媚地躬身一揖道:“哟!原来是魏国公大人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徐辉祖亦是白了他一眼道:“无妨。” 刘虎这下里可都明白了,这燕王是怎么知道高丽使臣被劫之事,原来都是这个魏国公通风报信,可是这魏国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我大宁境内呢?莫非是陛下派来暗访的?那徐虎转了转眼珠,暗暗想道,幸亏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便悻悻地道:“ 王爷,国公爷,两位请上座。” 燕王朱棣坐上首,威严地问刘虎道:“刘虎,本王且问你,现在可有那伙劫匪的行踪?” 刘虎微微鞠躬拱手答道:“回殿下的话,现在我们并无线索,您也知道北元残部如此之多,他们并未留下线索是属于哪一个部落的。” “废物!”燕王一拍桌子怒道:“朝廷养你们这群吃干饭的做甚?高丽使团可是去给陛下贺寿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徐辉祖此时心上一计,便劝道:“燕王殿下莫要与此等小人置气,只是臣想,这兀良哈三卫既已归降我大明,他们又是蒙古人,熟悉漠北形势,或许可以派他们去一探究竟,助我们一臂之力。” “魏国公此计甚好。”朱棣点头示意道,又转首对刘虎道:“还不快滚去办!” “小人得令,自当竭尽全力!”那刘虎马上转了转三角眼,拱手诺了诺道。 此时正值七月,一碧千里的草原风光,骏马奔驰,羊群缓缓向天边移动,清湛辽远的蓝天以及芳草如茵的草甸不可阻挡地扑面而来。 朵颜卫的营帐中,指挥同知托鲁忽察尔坐在一个实木桌案前,背后是一副绘制精细的北疆地图,巴音坐在他的下首,营帐里再无旁的人。 托鲁忽察尔眉头紧锁,对巴音道:“这次又让刘虎那厮小人得志了一次,他已派人来报,要我们派人去查那高丽使团被劫一案,他倒是真会当甩手掌柜,这么大的事他自己不去查,却把责任往我们身上推。” “义父莫要心急,这事孩儿已经有了头绪。”巴音自信满满地答道。 托鲁忽察尔一听此话,立即喜上心头,好奇地问道:“你小子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巴音不慌不忙地答道:“回义父的话,正是,有道衍大师运筹帷幄,大师早已要我留意那浩特劳布仁,义父您还记得两年前的捕鱼儿海之战吗?” “怎会不记得!”托鲁忽察尔顿时来了兴致,娓娓道来:“那凉国公蓝玉在捕鱼儿海大败脱古思帖木儿,掳走了他次子地保奴及妃主五十余人,那脱古思帖木儿虽然逃走,但同年十月就抑郁而终了。” “义父说的正是,但义父可知,那浩特劳布仁,就是当年与那脱古思帖木儿一起逃走的十骑之一,那脱古思帖木儿死后,浩特劳布仁不知又从哪得到了一批死士,经常徘徊在我大宁边境,这一次劫走高丽使团的人正是他们。”巴 音不慌不忙地对托鲁忽察尔讲道。 “哦?是吗?我大宁边境向来防卫森严,那浩特劳布仁是如何突破重围,从我大宁地界把人掳走的?难道使了通天的本领不成?”托鲁忽察尔狐疑地道。 “义父有所不知,那浩特劳布仁早已和刘虎暗通款曲,刘虎那厮本是好色贪财之人,浩特劳布仁不过是利用他这点而已,那浩特劳布仁真正想报复的人是凉国公蓝玉,因为当年被凉国公掳走的元朝皇妃中,有那浩特劳布仁的妹子,而据说那蓝玉侮辱了他妹子,使得他妹子含恨自尽,当今圣上听闻此事大怒,狠狠训斥了那蓝玉一番,浩特劳布仁岂能就此善罢甘休,他即已知刘虎是蓝玉的嫡系,故下此圈套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然而没想到竟把魏国公徐辉祖牵扯了进来,这徐辉祖一出现,刘虎自是不敢再肆意妄为,所以这次浩特劳布仁未必能扳倒刘虎那厮。”巴音向托鲁忽察尔缓缓道来这其中的隐情。 “道衍大师果然有先见之明,刘虎那厮在大宁卫境内的所作所为,我早已看不惯,这次我们能否推波助澜一把,将那刘虎及其势力一网打尽?”托鲁忽察尔忿忿地道。 “义父,燕王殿下这次亲自带兵到大宁来,就是绝好的机会,只要我们能协助燕王殿下抓住浩特劳布仁,还不愁他供不出刘虎与他勾结之事?”巴音心上一计,立即向托鲁忽察尔献策道。 “正是如此,如若此番能助燕王殿下成事,何愁扳不倒那刘虎!我看这北方布防,燕王殿下早晚要坐大,还不如我们趁此机会投诚一二,将来也能受殿下照拂着些。”托鲁忽察尔甚是满意义子的计策,微笑着说道。 “义父莫要心急,对燕王殿下投诚是迟早的事,但朝廷方面也有消息,陛下欲意封一位藩王到来掌管大宁的一应事务,至于要封哪位王子,陛下并无透露,顾我们的人也不得而知。”巴音对托鲁忽察尔道。 “恩,这些消息你且继续留意着,燕王那边,待我派人寻得浩特劳布仁的行踪之后,自会放出消息。”托鲁忽察尔叮嘱道,看来他对身边有巴音这个义子相帮,甚是满意。 又过了三四天,托鲁忽察尔派出去的人得到消息称,浩特劳布仁的军队出没于一图河沿岸一带,便派人马上将这一消息透露给了朱棣。 朱棣与徐辉祖只带了五千人马,与朵颜卫的一千骑兵悄悄北上,并未知会那刘虎,果然在一图河沿岸寻至了浩特劳布仁的踪迹,朱棣在浩特劳布仁军队不远处悄悄扎营,待入夜之后出其不备将其全 部包围,浩特劳布仁的营地顿时火光四起,杀气冲天,朱棣率众将士杀入敌营,活捉了浩特劳布仁,那朝鲜使团的使者们果然就在其营地中,其金银珠宝分毫未差,又俘获了其渠率三千、男女数千人,马驼牛羊数万只,全胜而返。 待第二日清晨,刘虎得知燕王已同魏国公一道擒获了浩特劳布仁,便是吓得惊慌失措,他并未想到燕王会绕过他自去与朵颜卫暗通曲款,便想着如果这次凉国公能保自己顺利逃过此劫,定会要那托鲁忽察尔好看,并一边派人潜去燕王的营地,想要暗杀浩特劳布仁。 其实刘虎并不知,这是浩特劳布仁故意做的一个套,他故意出现在朵颜卫的眼皮子底下,就是因为他早已跟巴音串通好,要致刘虎于死地,浩特劳布仁故意让燕王朱棣擒获,就是为了让朝廷知道刘虎在大宁卫的作奸犯科之行径,而刘虎作为凉国公蓝玉的嫡系,那凉国公自脱不了干系。 燕王已经得知刘虎曾经暗中与浩特劳布仁勾结,人证物证俱在,便不等刘虎反应过来,已是将他缉拿归案,那刘虎自然是到被抓之时也没想到,浩特劳布仁是故意摆了他一道。 “此次能顺利抓到浩特劳布仁和刘虎,还多亏了指挥使大人的鼎力相助,燕王朱棣对托鲁忽察尔拱手施礼道。 “哎,殿下不必拘礼,尔等作为大明子民,自是应该的。”托鲁忽察尔躬身一揖回礼道。 此时巴音亦站在托鲁忽察尔的身后,朱棣抬头与他四目相对间,不由得心中暗暗吃惊,果不其然,这巴音却与我长相有三分相似,莫不如那苏合所言,是真的? ☆、第13章 高丽使团(四) 第十三章高丽使团(四) 燕王朱棣与魏国公徐辉祖带着军队,护送高丽使团浩浩荡荡的从大宁卫离开,向北平方向而进。坐首的朱棣身着暗地云纹绿色交领道袍,腰间悬挂青玉革带,脚蹬一副皁皮靴,座下的赤风亦衬托的他更加威风凛凛。徐辉祖则骑一匹白马,着织大独科花暗纹圆领窄袖绯袍,腰间悬白玉革带,与燕王朱棣并驾而行,二人均是气度不凡,英姿飒爽,远远望去真是一道极致景色。 待已到北平地界之时,燕王府长史葛城已和一众北平布政使司大小官员在城东崇仁门外等候,待接到了燕王,魏国公及高丽使团之后,北平布政使司的官吏们便前来登记了各位使臣的名字,其后是他们侍从的名字,自此,他们的行程被正式纳入了驿馆系统,明政府对其提供食宿和沿途生活必需品,由于沿途花费太大,明廷对上京的使臣人数做了严格的限制,十人中只送两人携贡品进京,其余人将会留在北平城的驿馆中,住房和驿马以及每月所需物品都由大明官府提供。所有到北平的人都能得到像绸缎、棉布、丝织品和麻织品等礼物。 当天晚上,北平当地的地方官员还为了迎接这些高丽使臣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宴会大殿上,燕王朱棣居中坐首,赵浚与其他高丽使团的使者居左,其他大明官员居右,在每位使臣和官吏面前,都摆了两张桌案,一张桌案用于上各种菜肴:有椒醋猪肉、焖羊肉和凤鸭等,还有各种干果,并有美酒五盅;另一张桌案上则摆放着宝妆茶食和糕点。 场地中间则有乐舞表演,屏前一女舞姬,头戴明角冠,身着玉色的褙子,内搭红罗胸背小袖袍,红绢褡巾偏偏起舞。奏乐者六人,围簇左右,或坐或立,分司三弦、檀板、簧笙、堂鼓、铴锣、横笛诸器。 高丽使臣赵浚举起酒盏,向朱棣拱手施礼到:“此番多亏燕王殿下相救,臣等才能从蒙古人手中脱险,臣自知嘴拙,愿自饮一杯先干为敬以表谢意,还请殿下见谅!”说罢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阁下倒是爽快!”朱棣爽朗地笑道:“各位在此不必拘礼,本王包管你们吃好喝好,一醉方休!” 朱棣确实兑现了他的承诺,自高丽使节在北平城的驿馆住下之后,赵浚每每出入燕王府,朱棣都倾意待之,自是不必再说。 燕王妃已经知道长弟来到了北平城,自也是兴奋不已,只是昨晚徐辉祖要陪燕王在驿馆招待外宾,便于第二日清晨一早才来到燕王府。 徐仪华见到许久未见的长弟 ,自是高兴的泣不成声,她拉过长子高炽,次子高煦,三子高燧,长女玉英,二女玉秀,三女智慧,四女智明,依次来给徐辉祖磕头拜礼,徐辉祖则是依次发了礼物给外甥和外甥女们,几个小孩子拿了礼物,自也乐得高兴不已。 待几个小辈们都行了礼,便都退下了,徐仪华走过来握住长弟的手,看了又看,徐辉祖也是激动不已,忙帮大姐拭泪道:“长姐自洪武九年出嫁,弟弟与长姐见面的机会便是不多,如今看长姐生活的这般好,儿女成群,承欢膝下,夫妻和睦,弟弟便已是放下几十颗心了。” “如今父亲母亲都已过世,中山王府还是要靠着长弟来打理,长弟自是也不清闲,只恨我这个做长姐的,未能帮家里分担一二。”徐仪华用帕子抹了抹泪痕道。 “长姐还有这偌大的王府要管,家中有我与二弟,四弟,长姐不必担心,只是这小妹子,太不让人省心了!”徐辉祖握着徐仪华的手,之前还是亲情脉脉,突然间抬头来瞪了一眼徐妙锦。 徐妙锦站在徐仪华身后,本来思绪还在外太空云游,这刹那间被大哥这么一瞪,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他相视。 “长弟,你也不能怪锦儿,自她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害了失魂症,现在仍是不见好,你还是得多担待着她些。”徐仪华担心徐辉祖怪罪徐妙锦,忙帮着小妹妹说好话。 见徐仪华还是护着自己,徐妙锦顿时觉得心里暖了许多,便扬起小脸对徐辉祖道:“还是大姐对我好,不像大哥你,数月未见还是这般严厉待我。” “是是是,我是不如大姐对你好,要不是陛下召见,说甚是想念你,叫你不要再在外面疯闹了,你以为我会这般风尘仆仆跑来北平接你?”徐辉祖没好气地道。 “是陛下要我回去的?”徐妙锦转了转黑珍珠一般的眸子,思量着,惨了惨了,她只在史书上读到过朱元璋的故事,他虽信奉亲亲之道却又杀人如麻,人说伴君如伴虎,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见……皇帝!天啊,皇帝!皇宫到底长什么样子啊?皇帝是否真的是三宫六院妻妾成群啊,看朱元璋这二十几个儿子,又有那么多女儿,那后宫妃嫔肯定是不少。 “既然是陛下亲自叫你回去,你自是不能怠慢,这几天就收拾箱笼,准备启程吧。”原本在一旁看着徐家姐弟互诉亲情的朱棣突然站起身来,眉头紧锁地对徐妙锦说道。 “大姐夫就这么想赶我走?”徐妙锦见他表情严肃,不禁轻蹙柳眉,微微撅起小嘴。 “哎,怎么会呢!”一旁的徐仪华忙过来拉着妹妹的手,柔声道:“我们都想让你在北平多待些时日,可是陛下既然已经开了金口,你姐夫又不能抗旨不是!” “长姐!”徐妙锦忍不住哭出声来,扑到徐仪华怀里,哽咽道:“妙锦不想离开长姐。” 徐仪华被她说的也已哽咽,忙轻抚着妹妹的背安慰道:“锦儿莫要哭,我们姐妹自是还有相见之日的。” 自徐辉祖来了燕王府之后,徐妙锦每天都要被他严肃地板着脸,教育一通,不是这里做的不好,就是那里做的不对,不要总想着疯玩,大家闺秀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这个看起来英俊潇洒的大哥,怎么这么老古板呀!徐妙锦不禁仰天长叹:“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如意端着一盅雪梨汤走了进来,对徐妙锦道:“郡主,咱们不是马上就要回家了吗,您前两天不是还不舍得走呢吗?” “哎呀,我说的不是中山王府,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徐妙锦接过那盅盏,闻了闻,其实她想的是二十一世纪的家啊!一股雪梨混着桂花的清香之味扑鼻而来,打断了她的思路。 “那我就不懂了,郡主除了中山王府,还有哪个家啊!”如意疑惑不解地问道。 “哎,不说了不说了!”徐妙锦拿起盅盏,抿了一口那雪梨桂花汤,味道真是沁人心脾,不觉又问道:“如意,我那箱笼收拾的怎么样了?” “该带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郡主吩咐的,自然不敢怠慢,道衍大师送的佛经,还有燕王殿下送郡主的弓箭,我都给郡主装好了。”如意边收拾着桌上的茶具,边回答道。 徐妙锦一想到那弓箭,不禁红着脸低下了头,不由得回忆起那天的情景。 自那次西苑校场骑射比试之后,徐妙锦一直在跟自己怄气,虽然礼乐诗书骑射六艺中她也就写字和骑马还能算得上及格,礼仪倒是薛妈妈教了些,乐的话她能弹半首残破的古琴曲,诗?可饶了我吧,出口成诗这种事,从小学白话文又不懂音韵学的她怎么可能短时间内学得会!可是谁让她穿越到了这王侯家的女儿身上呢,如果再这么半吊子下去,那回了京城一交际起来,岂不是什么都露馅了,据说那徐妙锦原来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文武双全自是不必说了吧!可是她谢依琳谢博士在这大明朝却偏偏是个废柴,她从来没觉得念了半辈子的书,又沾过洋墨水,到头来竟是这般无用!于是她便趁没人的时候,悄悄地来到燕王府的箭圃,装模作样 的拿起一只箭搭在一把弓上。 这弓好重啊!徐妙锦不禁感叹道,哎,不行不行,拿不动了,怎么这么重!正待她欲放下那把弓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后面半环住她,一手抬起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握着她那握着弓的手,把弓抬了起来,而刚刚抬起她胳膊的那只手又握住了她执箭的手,柔声道:“这弓是我平时用的,你一个小姑娘家自然是拉不开的。” 这熟悉的声音,徐妙锦不禁回头,正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靠着自己那么近,她的心顿时跳的跟小鹿一般乱撞,不禁红着脸转过头去道:“大姐夫,让你笑话了。” 朱棣握着她的右手,轻轻一拉弓弦,那支箭立即离弦而去,正中靶心。 “这只弓对你来说太重了,你若是真想学射箭,明天我让人去给你做一把轻的,玉英那丫头用的便是特制的轻弓。”朱棣像哄小孩子一般,语气那样温柔。 “那妙锦先谢过大姐夫了。”徐妙锦低下头,虽是在月光之下,但那芳心却已是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徐妙锦回过神来,放下手中装着桂花雪梨汤盅盏,天气闷热,思绪繁杂,她决定去太液池边走走,她马上就要离开北平,纵她心中有千般万般的不舍,可皇上金口已开,她不得不走。 ☆、第14章 侍妾林氏的秘密 第十四章侍妾林氏的秘密 这一天是七月十八,盛夏时节的北平城骄阳似火,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地上洒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太液池的荷花正开的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大概是谢依琳唯一能记住的几首古诗词之一了。 燕王朱棣这一天一早就去庆寿寺了,当然他经常出入庆寿寺已经不是秘密,但这一天却不是平凡的一天。后来朝鲜使臣(现在还叫高丽)把这一天记载到了《燕行录》中,称这一天乃是燕王朱棣生母的忌日,后世史学家更是抓住了这一点,说马皇后的忌日是在八月,显然燕王七月十八祭拜的并不是马皇后。别问谢依琳为什么知道这些,因为后世史学家们八卦燕王生母是谁这个话题被炒的很热啊,百家讲坛什么的电视节目里,各种专家都在讲啊,这些人还分成了好几个派系,什么马皇后派,朝鲜人派,蒙古人派,元顺帝的妃子派,已经化身徐妙锦的谢依琳表示,她好想当面采访一下燕王,然后把这段采访用手机录下来,带回现代去,给你们这些史学家答疑,可是她没带手机啊!而且这个年代,也没有电啊! 但是这一天燕王朱棣确实是在庆寿寺待了一整天,朝鲜使臣并没有乱写,他确实是去祭拜生母碽氏了,在庆寿寺后殿有一间暗房,是道衍精心为燕王准备的,这间暗房里就供奉着燕王生母碽妃的牌位,那个萦绕在他童年生活阴影中的蒙古女人。 他没有在碽妃身边承欢膝下的孝敬过她,他和五弟朱橚是一胞兄弟,都是碽妃所生,却都从小被养在马皇后身边,但是血浓于水的亲情确是无法割舍的,毕竟生育之恩不能忘却,生母十月怀胎的痛苦不能抹杀。 燕王在暗室里独自念着佛经,为表诚心他今日更是斋戒一日,希望佛祖可以带他的诚意给自己的生母,祈求自己今后的人生道路更加顺利。 徐妙锦则是闲来无事,那些箱笼又不用她自己亲自动手来收拾,这也就是古代大小姐唯一的好处了吧,想想以前每次出门旅行的前夜,她都犯拖延症,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去收拾行李,哪怕第二天差点赶不上飞机,但就是不长教训,还是屡次都拖延到最后一刻。这会她在房里待的憋闷,那些剪不清理还乱的情愫让她的思绪繁杂,她决定去太液池边走走,赏赏荷花,在北平剩下的日子不多了,离启程回京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决定珍惜这剩下的时光。 朱高炽那小子极会附庸风雅,他悄悄地告诉徐妙锦,他在荷塘深处留了一艘船,闲来无事可以去 那里看书休息,也可避避暑,所以徐妙锦一来到太液池边,就直奔那条船而去了,那几个孩子都去上学堂了,她今日倒是一个人难得的自在。 小船摇曳在荷塘中,空气清新。两旁荷叶微微摇动,荷塘里大部分都是白中透粉的荷花,它们中有些挺立在荷叶上方,亭亭玉立,清新,脱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有些则是藏在荷叶下,开得妖艳,妩媚,更像是落在尘世中的精灵。 正当徐妙锦躲在这人间仙境中享受生活的时候,岸边突然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徐妙锦没有去理会,因为知道这个秘密小船的人只有她和朱高炽,朱玉英三人,这会他们俩正在学堂里上课呢,就算是有人过来,也不会是来打扰她的。 两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就在离她小船不远处的岸边停了下来,徐妙锦透过荷叶的空隙,看到了一个妇人的侧脸。那妇人穿着鹅黄色的褙子,内搭淡粉色遍地云纹交领缘襈袄,轻挽云鬓,甚是温婉可人,又清丽脱俗。徐妙锦又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那妇人,虽然只见过两三次,但她心中便已确定了那妇人就是燕王府的侍妾林氏。 但目光所及之处,却看不到林氏身旁的男人是谁,只能看到月白色的道袍的一角和脚上的皁皮靴。徐妙锦心想,这林氏究竟是要干什么呢?大姐夫今天并不在府中,而这个男人究竟是谁呢? “梦蓉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那男子轻声问道。声音好熟悉啊,徐妙锦不禁暗暗想,这声音是……这声音是……大哥! “允恭哥哥!”那林梦蓉低低垂首,目光中似有闪闪泪光,果然她身边的男子就是徐妙锦的大哥,魏国公徐辉祖。徐妙锦不禁倒吸一口气,莫非这林氏与她大哥有私情? “我爹爹因为胡惟庸一案,被冤枉胡党,我们全家被判流放烟瘴之地,这件事情允恭哥哥是知道的。”那林梦蓉低垂柳目,甚是温婉可人。 “我当然知道,那日我本已聘了媒人,要去你家说亲,想正式聘你为侧室,可是还没等那婆子走到林府,就见到官兵冲进你家,将林大人带走了,这时我才知道你家因为胡惟庸一案,被受了牵连。后来得知你全家被流放,我特意花了重金,去买通那看守之人,烟瘴之地远在西南边疆,路途遥远,我便使重金要他对你们全家不要那么苛刻,这事你可知道?”徐辉祖的语气温柔,无奈又后悔,言语中尽是歉意。 “我自是知道允恭哥哥对我家的照拂,就是因为允恭哥哥买通了那看守,我才没有被送去那烟 瘴之地,而是被那看守卖到北方来。”林梦蓉低下头,无奈道:“因为我是罪籍,我原来的户籍自是不能再用,那看守明显是贩卖人口的老手,他帮我伪造了户籍,这时刚好燕王府需要丫鬟下人,我便被那人贩子推荐而来,燕王妃为人宽厚,她见我还算能干,人也老实,就花钱买了我,从此我便在燕王府做打杂丫头。” “真是苦了妹妹了!都是我没用!”徐辉祖深深地自责,他想伸手拉林梦蓉的手,但一想到她此刻的身份,便又克制住了自己。 “允恭哥哥莫要自责,多亏了哥哥,我才逃离了那被流放的厄运,也是多亏了哥哥记挂着我,我才能被卖到如此好的人家,燕王妃是何等的待人,允恭哥哥自是清楚,我在这王府并没有吃过一丝半点的苦,反而还过的很好。”林梦蓉话语间带着感激之情,徐妙锦是能听得出这是真情流露,以她在北平的这段时日,还有她对长姐的了解,长姐对下人是何等的好,何等的赏罚分明,何等的宽容大度,她心里自是清楚的很。 “那你……你是怎样做了这燕王侍妾了呢?大姐夫他……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徐辉祖语气颇有些气愤,确又是无奈。 “并没有,殿下待我很好,只是那天殿下喝醉了酒,我正好在一旁侍奉着,就……就……”林梦蓉低垂的脸颊微微一绯红,便再没说下去。 “大姐夫怎能如此这般!”徐辉祖握了握拳头,愤恨不已。 “自那夜之后,燕王妃就擢升我做了侍妾,再后来……再后来我生下了常宁,殿下很喜欢那孩子,母凭子贵,便在这王府安稳的度日了。”林梦蓉娇羞地低下头,一提起女儿便是满眼的幸福。 “见妹妹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自你家被流放,我便没了你的消息,也不知你是生,是死,如今看着妹妹生活的这般好,我也该改口了。”徐辉祖语气之中,尽是失望,没落,无奈。 “允恭哥哥,你我今生虽无缘分,但梦蓉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年上元节夫子庙灯会,我一不小心失足落入水中,你奋不顾身救我时的场景。自打那日起,我便暗暗下定决心,非你不嫁,我虽是庶出,但也自幼长在祖母膝下,也是饱读诗书,直到那日在曹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上,再度与你相见,我便……我便……”林梦蓉说话间,已哽咽的泣不成声。 “好一个今生无缘,若来生有缘再相遇,我定三媒六聘,不负此情。”徐辉祖愤恨地道。 “有允恭哥哥这句话,我便觉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林梦蓉泪眼脉脉,柔声道。 本无意间听到这段对话的徐妙锦,心里真是跟打翻了五味杂陈一般,本来理不清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她不知自己是该进,还是该退,作为一个现代人,她理应以追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为目标,但在这古代,又是皇亲贵戚,那只不过是一件痴心妄想的空谈,她心里的那个人,心里已经有了她姐姐,又有这林梦蓉,她该如何自处?她姐姐在面对林梦蓉时,心情又是如何?她自己在那人心中究竟占多少份量?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能想明白,理得清的,来到这个世界上活一遭,她到底是要妥协于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还是坚持自己心中的那一点点不敢奢望的理想呢?如果不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又会怎样?是要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还是一辈子枯灯伴佛不嫁呢?点灯伴佛之时,又能有多少时间不去思念那个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一直以为徐允恭改名徐辉祖是为了避讳朱允炆的名讳,坊间也一直是这么说的,但刚刚查了明实录,是洪武二十二年被赐新名,原因未说。 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一百九十八 洪武二十二年 丁巳赐魏国公徐辉祖曹国公李景隆钞各千一百锭长兴侯耿炳文钞千锭平凉侯费聚例不当赐特以勋旧之臣半给之辉祖旧名允恭赐改今名 ☆、第15章 回京 第十五章回京 徐妙锦不想这一天到来,可是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人不能违天力,可为什么她可以穿越时空,此刻却不能让时间倒流,倒流到她初到北平的那个时刻,倒流到她在破庙中遇险,被他拥在怀里,倒流到他因为责罚她而哄她笑,清风月下的四目相对,倒流到箭圃那晚的柔情,倒流到他们漫步田间,他伸过头来,她帮他拭汗,或者干脆倒流回她的二十一世纪,如若不相见,便不会有这般相思之苦。 徐家的车马队已经在燕王府大门外等候多时,所有的箱笼都装上了马车,魏国公徐辉祖身着一袭深青色短袖交领褡護,黑绿素的贴里,腰间仍是那条白玉带,此刻他与徐妙锦的心情并无差别,他亦舍不得许久未见,以后也不能再相见的林梦蓉。 燕王妃握着弟弟妹妹的手,再三的嘱咐,路上要当心,吃饭要应时,天冷了天热了要及时增减衣物,更是叮嘱徐妙锦要听哥哥们的话,要收一收顽劣的性子,不要再胡闹,要好好念书云云,直看得伺候在一旁的薛妈妈泪眼涟涟,几个小辈恭恭敬敬的站在后面,目送母亲与舅舅小姨临别时的互诉衷肠,也不由得感动的落泪。 朱玉英此时已是泣不成声,这几个月来,因为年龄相仿,性子相投,她与徐妙锦相处的最是融洽,这离别时分也最是不舍,徐妙锦连忙拉过朱玉英的手,像个长辈般嘱咐了她一二。朱高炽也十分舍不得小姨,徐妙锦拍了拍他胖胖厚实的肩膀,对他道:“那匹汗血宝马在我这里也是没有用武之地,还望炽儿能够好好待他,待下次我再来北平之时,可要见他健健康康的。” “炽儿定不负小姨所望!”朱高煦躬身一鞠,却也掩饰不住心中的不舍。 “小姨不会真生我的气吧,我之前那样针对小姨,都是煦儿太不懂事……”朱高煦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看徐妙锦的眼睛。 徐妙锦走过来,握住他的手道:“傻孩子,小姨怎会跟晚辈置气,不过你也太过顽劣,以后要听父母,兄长和纪善先生的话,好好读书。” 朱高煦被她说的羞愧,一时间不敢抬起头来。 该说的都说了,该嘱咐的都嘱咐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烦劳长弟一路辛苦,锦丫头就拜托你了。”燕王朱棣最终还是开口了,语气是那样故作镇定的温柔。徐妙锦不敢去看他,只怕这一眼,心中就是千回百转。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望望 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 掀帘,上车,不敢回头;坐定,心乱,不敢再看。 马蹄的哒哒声终还是扰乱了思绪,马车已缓缓而行,再不见便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徐妙锦飞快掀起车窗上的缎帘,看见心中所思那人高大的身影就站在朱红的大门前,她的泪水模糊了视线,那人影越来越远,直到马车消失在人群之中。 “郡主!”如意轻扶着徐妙锦的手臂,见她久久不愿放下车帘,心疼道:“郡主先擦擦眼泪,外面风大,小心吹坏了眼睛。” 徐妙锦缓缓放下车帘,趴到如意的怀里,泪水终如决堤般,沾湿满巾。 徐家的马车行驶到了通州码头,他们一行人便改走水路,这便是京杭大运河的起点了。徐家的官船就停在码头边上,已经熟悉二十一世纪交通的谢依琳表示,二十一世纪除了度假的豪华游轮,或者是泰晤士河塞纳河的游船,船这种交通工具已经不是主流了,人们更多会选择汽车,火车和飞机出行。 徐家的官船很是气派,窗户,栏杆,门槛一应俱全,如一座精致的小屋,无论舱内陈设,舱外宴饮,皆适宜。待仆从们把箱笼都搬到大船上后,船便可以启程了,沿途一路风光,倒也是惬意自在,这让徐妙锦很是享受,大运河沿岸很是热闹,来往船只络绎缤纷,一路游山玩水,发思古之幽情,或在船上享良辰美景,或观看美女乘舟采莲,或泛舟听子夜歌,或赏江中之歌舞,徐妙锦的心情疏阔了很多,但相思之苦却终非一日能忘却,这寄情于山水之间,却又有难得的闲适得意之趣。 大运河沿途一路皆有驿站,徐家自不必为住宿烦心,除了像徐家这样的官宦人家,运河沿岸亦有各式各样的民间旅店,《周礼》中已有云:“凡国野之道,十里有庐,庐有饮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市,市有侯馆,侯馆有积。”到了这市井繁华的明代,更是但见红尘滚滚、车马纷纷,众多旅人行商,安置好行装车马,挨三顶五地进店安歇。 燕王府的晚膳过后,燕王朱棣一人信步来到王府花园中,此刻月光格外皎洁,夏日夜晚的清风吹拂让人如梦幻般沉醉。这是锦丫头离开的第一个夜晚,没有了蹑手蹑脚偷偷溜到箭圃的小丫头,也没有自己跟自己赌气,却因为他的一句话便破涕而笑的小丫头。 燕王妃看着自己夫君在月下长叹的身影,这些年的朝夕相处,对他的心思早已了然于心,她轻轻走了过来,挽住夫君的手 臂,把头轻轻靠在夫君宽大的肩膀上,叹息道:“不知长弟他们已经走到哪了!” “自水路下金陵,也需一月有余吧,夫人莫要太过担心了,有长弟在,无事的。”燕王朱棣轻轻握住王妃的手,柔声安慰道。 “殿下想必心中比妾身更是担心吧,殿下虽不会像妾身这般喜形于色,但妾身已知殿下心中所想。”燕王妃握了握丈夫的手,抬头望了望他,眼中尽是柔情。 “此生有你相伴,便是我幸,夫人知我懂我,我心甚慰矣。”燕王朱棣反手一揽,便将王妃拥入怀中。 “殿下……”,燕王妃欲言又止,但思虑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我知殿下心意,待过几年,便将她接进府来可好?殿下知我并非善妒之人,更何况下半生有自己的亲妹子相陪,妾身也不觉孤单。” “仪华,之后的事,又何须思虑过甚。”燕王朱棣紧了紧揽着王妃的臂,柔声说道。 “殿下不想接妙锦进府吗?”徐仪华轻轻抬头,凝视着自己的丈夫问道。 “不是不想,只是不知锦丫头是否愿意,也不知道父皇是怎样打算的。”燕王朱棣叹声道。 “还是殿下思虑的周全,只是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母亲既已过世,我这个做长姐的,还是说了算的。”徐仪华握了握丈夫的手,安慰道。 “我只是不想逼迫她做她不愿意之事。”燕王朱棣轻轻叹息道。 “殿下为锦丫头考虑,妾身甚是欣慰。”徐仪华揽了揽丈夫的胳膊,此刻无言胜有言,只与清风,明月为伴。 徐家的官船行了一月有余,终是到了应天府地界,秦淮河本就有灯船甲天下的美誉,谢依琳曾经在画册上看到过国家博物馆馆藏的那幅著名的《南都繁会图》,画面上街市纵横,店铺林立,车马行人摩肩接踵,标牌广告林林总总,秦淮河两岸的建筑层层叠叠。河中的船只往来穿梭,千余个职业身份不同的人物行走在长卷上,神态丰富,那真是一幅繁华,富庶,热闹的市井生活画面,而眼前的京城,虽然没有《南都繁会图》画面上那样一般热闹,但是洪武年间,人们刚刚推翻了暴元的统治,百废待兴,这京城也是是如此繁华,街市巷口,人潮涌动,商贾往来,好不热闹!这就是那六百年前的应天府,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 中山王府位于夫子庙西南,当年为朱元璋住过的吴王府,早在元至正十六年的时候,朱元璋就把家安在了这里。后 来在钟山之阳新筑了皇宫,朱元璋便把闲置的这座宅邸赐给了魏国公徐达,且命有司在旧邸前建坊,坊上有御笔亲书的“大功”二字。 谢依琳,哦不,是徐妙锦此刻正站在朱元璋御赐的牌坊之下,徐家有家规,在此下马鞠躬,以谢圣恩,此刻这里还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南京瞻园,瞻园是徐达七世孙徐鹏举始建的魏国公府西花园,要正德嘉靖年间才能见到,在二十一世纪,夫子庙秦淮河是南京最繁华的旅游胜地,而中山王府遗世独立在喧闹的街巷中,却只剩下瞻园有迹可循。 中山王府大门外,徐膺绪和徐增寿领着一众家仆早就在此等候了,待徐辉祖带着怯生生的徐妙锦走过来之时,徐家人都很是兴奋,互相拜过礼之后,徐增寿便兴冲冲的拉过徐妙锦的手,微笑道:“这是我妹子回来了!数月不见,四哥甚是想你,我们可不像大哥那样非得礼数周全,来,让四哥看看,我妹子是不是瘦了!” 徐妙锦扬起小脸,挽住四哥的胳膊,莞尔一笑道:“我就知道四哥最疼我!”说罢,一家人便其乐融融地向堂厅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北平的戏份暂时结束了!南京的故事即将粉墨登场,感谢小天使们这段时间来的支持,第二卷京城风起会更加精彩。 ☆、第16章 中山王府 第十六章中山王府 中山王府的静妙堂,一面建在水上,宛如水榭,典型的江南园林造景,静妙堂的楹柱上有一幅气势恢宏的长联,是徐达晚年亲笔所撰,出自武将之手的行书苍劲有力,徐妙锦抬起头,只见上联写着:“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问楼外青山山外白云何处是唐宫汉阙?”下联写着;“小苑春回莺唤起一庭佳丽,看池边绿树树边红雨此间有舜日尧天。” 众女眷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徐妙锦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亲戚,说实话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虽然如意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给自己讲了一路王府内的情形,虽然有失魂症做幌子,可是她还是生怕哪里就出了纰漏,被人嘲笑。 徐增寿拉着小妹走进厅堂,徐妙锦怯怯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一屋子的粉黛佳人,珠翠环绕,不觉让她满目晕眩,她拉了拉徐增寿的胳膊悄声说道:“四哥,舟车劳顿,我有些头晕。” 徐增寿看着小妹苍白的小脸儿,关切地问道:“妹子怎么了?要不要我请个大夫来?” “没事,就是累了,待见过嫂子们和姐姐们之后,我便想回房休息了。”徐妙锦确实有些乏了,徐家的官船虽然五脏六腑一应俱全,但船上的日子却怎能如岸上一般舒坦。 徐增寿拍了拍妹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柔声安慰道:“就大哥礼数多,妹妹且再坚持一会。” 这时只见一个着藏蓝色湖绉交领麒麟袄,下搭饰三襕杂宝璎珞纹马面裙,发鬓盘起的二十岁上下的妇人,仪态举止落落大方,生的甚是端庄秀丽,这位便是徐辉祖的夫人李氏,跟在她后面的还有徐膺绪夫人朱氏和徐增寿夫人沐氏,也是类似的打扮,珠翠盈盈,李氏走到徐妙锦身边轻轻扶了扶她的胳膊,柔声问道:“四弟,小妹是不是这些天太过劳累了?要不先送她回房休息吧。” “谢大嫂关心,妙锦无妨,先见过嫂嫂和姐姐们,再去休息便是。”徐妙锦强撑了撑苍白的小脸,回道。 “哟!四妹妹回来了,数月未见,妹妹倒是懂得先要礼数周全了,看来还是大姐教的好。”从三位夫人身后,走出一位妙龄少女,梳了个小流云髻,插着一只彩色琉璃蝴蝶簪,身着一件粉色掐金丝遍地云纹的袄,下搭一条红色绦带镶边实地纱花卉纹马面裙,一双细长的凤眼眼波流转,语气中尽是流露着不屑。 “二姐,你就少说两句吧,四妹妹怕是舟车劳顿,乏了需要休息。”后面一个梳双丫髻的小 姑娘,插着一对珊瑚珠花,着一件鹅黄色的袄裙,甚是温婉可爱。 这一前一后两个小丫头正是徐妙锦的二姐徐妙清和三姐徐妙月。好了,这下如意都唠唠叨叨了一路的中山王府各家眷,总算是认全了,还有一票咿咿呀呀的小辈,由于年龄都太小,就留在各自房中吃奶了。 中山王府和燕王府的装饰布局风格很不一样,要说燕王府代表北方园林的大气豪放,那中山王府就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鹅卵石子和碎瓦片铺成的路,雨淋久了生出了苔藓,弯弯折折的回廊,堆砌精致的太湖石假山,精心开凿的瀑布丹泉,很是婉约精致。徐家未出阁三姐妹住的绣楼,就在弯弯曲曲的回廊尽头,一个精致的池塘边上,二层重檐歇山顶,是水院的最高建筑,登临可赏全院景色,徐妙锦被这弯折的路绕的有点反胃,这要是想溜出去玩,认路可比燕王府费力多了,还好她不是路痴,多走几次应该能记住,徐妙锦心中暗暗庆幸,还好不是穿越到人人都裹小脚的年代,要不然估计她一辈子也别想走出这绣楼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闺房,原来她原主人喜欢朗阔,整个屋子都没有隔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山水画插地屏风,屋内左偏东的位置,摆了一张天然案几,案几上放了一块上好的太湖青石砚,听如意说那砚台是他父亲中山王徐达留给她的。砚台旁边是一个青花山水纹笔筒,若干书籍和一个白玉镇纸。屋内装饰多以素净如玉的宋瓷为主,一个娟秀的梅瓶,里面插着一朵茉莉花,正是淡雅清新,正对着门的墙上有一幅山水画,画中山清水秀,层峦耸翠,一页扁舟驶过,在水中留下片片印记,看来这徐四小姐真与谢依琳的品位如出一辙。 焚了一点安息香,正可谓是,东风歇,香尘满院花如雪,看看又是,黄昏时节,无言独自添鸭香,相思情绪无人说。这一路的舟车劳顿,令她身心疲惫,无暇再多想,徐妙锦便在自己的床上沉沉睡去了。 这一夜睡的可真香甜啊,第二日一早她是被如意和一个婆子叫醒的,这婆子姓夏,年约四十多岁,是中山王府的老人儿了,这夏妈妈如今就是伺候她们姐妹三个人的管事妈妈,只听这夏妈妈慈声道:“郡主,快醒醒吧,这快辰时了,早饭可不等人啊!” 徐妙锦顿时觉得肚子饿的咕咕叫,便一个踉跄爬了起来,如意带着人已经准备好洗漱用品及一应所需了,待梳洗完毕,夏妈妈就领着她朝东侧厢院去了。 众人已经坐定,只等她来便要开席了,徐辉祖夫人李氏 坐首,徐增寿夫人沐氏坐她右首,左首空着是因为徐膺绪夫人朱氏正在张罗着,剩下两个小的和她便坐下首。只听李氏微笑道:“锦丫头累坏了吧,这一夜休息的可好?” “回大嫂子的话,睡的不错,今早便觉精神了许多。”徐妙锦嫣然一笑,回答道。 李氏微微颔首表示满意,转即又向正忙前忙后的朱氏道:“三弟妹快别忙活了,过来咱们开席吧。” “来了来了,开席吧,大伙都饿了。”朱氏忙放下手中盛粥的勺子,含笑走了过来。 “今儿都是锦丫头爱吃的,锦丫头可要多吃点,别辜负了你三嫂子一早上就忙前忙后。”李氏微微笑道。 徐妙锦抬头看了看桌上的吃食,面类的有发面,烫面,油搽面,撒面;点心有玫瑰,木樨,油糖,洗沙;还有各种稻粥,蒸糯,西梁米粥,松子菱芡枣实粥,香飘四溢,不禁觉得胃口大开,旁边还附有各种爽口小菜,如苦菜根,苦菜叶,蒲公英,芦根,蒲苗等。 “锦丫头想喝哪种粥?”李氏温柔问道。 “松子菱芡枣实粥!”徐妙锦嫩声答道,夏妈妈听了,忙盛了一碗粥过来。 “大嫂子三嫂子可不要对锦丫头太偏心了!”徐妙清嘟了嘟小嘴,似有几分妒意。 “二姐姐,小妹这不是才回来吗。”徐妙月拉了拉徐妙清的胳膊,悄声道。 徐妙锦平日最厌烦别人争风吃醋,便白了一眼徐妙清道:“小妹平时有的,二姐姐哪样没有?如若二姐姐喜欢哪样,便来我这里拿就是了,枉得愿望人家徇私偏袒!” 徐妙清气的脸微微发红,朱氏忙上来劝道:“行了行了,都是自己姐妹,该吃饭,就吃饭,哪那么多话,大家闺秀食不语,寝不言,再不吃饭,饭都凉了。” 徐妙清这才拿起筷子,不再言语。 徐增寿夫人沐氏全程在一旁观看,没有言语,这四嫂看来是出身将门,不愿参与这女儿家琐琐碎碎的后宅之事来,索性就扮一副高冷模样。 用过早膳后,各方便回自家院子里去忙碌了,徐妙锦不愿空闲下来就想着北平的事,便想着要不就回房去抄佛经吧,结果这时候夏妈妈走了过来,揪住她道:“郡主,大老爷可吩咐了,今日定要把进宫的礼仪再熟练一遍,明日可要进宫去面圣了!” “啊?明日就去啊!”徐妙锦面露难色,心想道,就一天……还好之前跟薛妈妈学过些。 夏 妈妈说罢,便开始动真格的了,从站姿,福礼到走姿,行礼,一一纠正了一遍,一个上午下来,已是累的徐妙锦腰酸背痛,只想拥抱自己的床榻。 过了晌午,李氏便又来看徐妙锦了,这回她带了一个食盒,里面都是点心。放下食盒,李氏坐下拿起茶盏微笑道:“夏妈妈就是严厉。” “大嫂子,你能给我讲讲,陛下是怎样的人吗?您也知道妙锦摔下马车,害了失魂症,妙锦心里有些害怕去见皇上。”徐妙锦贴过来,挽住李氏的胳膊,撒娇道。 “锦丫头不必怕,皇上是极宠你的。”李氏见她孩子气,便把茶盏放下,低头浅笑了下道:“平日里,你称陛下皇伯伯,就连你这郡主,也是陛下亲封的,妙清,妙月都没这个福气呢!平日里你闯了祸,你大哥要责罚你,陛下还护着你呢,陛下真是把你当自己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真的吗?”徐妙锦眨了眨大眼睛,好奇地问道:“那我在京城,还有什么朋友啊?”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李氏握着徐妙锦的手,叹息道:“我可怜的四丫头,明日待你面见了陛下之后,赶明儿我便招呼她们来家中做客,那自然是御史景大人的千金,光禄少卿马大人家的千金,兵部左侍郎齐大人家的千金和给事中铁大人家的千金,你们平时最是要好,年龄也相仿,自是能帮你回忆起一些过去的事儿的。” ☆、第17章 面圣 第十七章面圣 二十一世纪的南京明故宫遗址,只剩下一些建筑台基和石础,零零落落地散落在遗址公园的角落中,孤独而悲凄,昔日大明皇宫的辉煌已不复存在。但好在遗址公园环境优美,绿影茵茵,便成为南京市民们散步休闲的好地方。 谢依琳曾经去过南京几次,这几个景点她都是逛过的,可单凭二十一世纪的那些零零散散的石基,她就算脑洞大开也无法想象洪武年间的明故宫是多么的恢宏壮观。而此刻,她就站在洪武年间明皇宫的东安门外,湛蓝的天空下,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时光是多会给自己开玩笑啊。 东安门下马车,徐妙锦和徐辉祖步行到了东华门,皇城内外警卫林立,门禁森严,宫城城墙与筒子河之间四周设有四十个警卫值班室,每室有十名军士日夜守卫,守卫着红衣配甲胄,甚是英武气派。 待到了东华门,一个内监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他眯着一双凤眼,十七八岁的模样,笑着说道:“魏国公,郡主,小顺子奉皇上之命在此等候二位,请二位随我前来。” 说罢,二人便跟随这内监,绕过前宫,来到后宫,此时朱元璋正坐在乾清宫的龙椅上,与一个声音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人高谈阔论着。 徐妙锦此刻站在殿外,心情非常紧张,她只觉得心跳加快,手无足措,脑中一片混沌,生怕自己一会儿会出什么错,毕竟这面圣,搞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面见皇帝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啊!那只在电视剧里出现过。 两人在殿外站了一会,谁也不敢出声,不一会的功夫,殿内原本热切的谈话声音逐渐淡下,这时一个中年内监走了出来,对徐辉祖鞠躬一辑道:“魏国公,皇上宣你们进去呢。” 徐辉祖回礼一辑道:“多谢公公。” 徐妙锦像只温顺的小花猫一样,蹑手蹑脚地跟在徐辉祖后面进了乾清宫的大殿,徐辉祖怎么做,她就照猫画虎地学着,之前学的礼仪,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徐妙锦还不忘悄悄瞄了一眼大殿,殿内布置甚是简朴,还蛮符合朱元璋布衣天子的风格。听说朱元璋向来崇尚节俭,要求儿女们也要知道吃苦的滋味,不要忘本,这一点燕王朱棣便做的极好,燕王府向来不崇尚奢侈,这一点也要归功于燕王妃打理的好。 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抚了抚已经半百的胡须,微笑道:“辉祖啊,不必拘礼,快起身吧,锦丫头,也起 身,让皇伯伯瞧瞧,你是不是瘦了。” 徐妙锦起身,微微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传说中的洪武大帝,心里开始犯嘀咕,这清代人真是误人子弟!谁说朱元璋长着芒果脸了!谁造谣啊!人家明明就是一位相貌周正的慈祥老爷爷!这基因问题吗,你看燕王的长相,难道他老爹会差到哪里去? 此时朱元璋身着一身常服,黄色窄袖盘领的龙袍,戴了一顶乌纱翼善冠,面色慈祥地坐在一张金丝楠木的龙椅上,而矗立在下首的中年人,就是刚刚与他相谈甚欢的太子朱标。 徐妙锦用余光瞥了一眼太子朱标,便觉得他的气色不太好,但也看不出来有何异样,如果按史书记载,太子还有两年的光阴,徐妙锦心里想着朱标以后的命运,心里不觉唏嘘不已,此刻只觉朱元璋在和徐辉祖聊些什么,但是自己的耳朵里完全听不进去他们说的话,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头晕耳鸣了。 “锦丫头发什么呆呢?”朱元璋见徐妙锦目光呆滞,神情恍惚,便厉声斥责道。 “啊?啊……回皇伯伯的话……妙锦……妙锦……”徐妙锦只恨此刻没有一个地洞给她钻进去,第一次面圣,竟吓成这般模样。 “回陛下,锦丫头在通州县遭劫,摔下马车磕了头,现在害了失魂症,一直不得医治。”徐辉祖见状,连忙解围到。 “哼!这老四也太不像话了!都说他在北平治理的好,朕看也不过如此!”朱元璋拍了拍桌子,神色略带气愤地道:“来,锦丫头,到皇伯伯这来。”说罢又转身对身边的内监吩咐道:“李福啊,去宣刘太医来。” 徐妙锦还在那里楞着不知所措,以往的威风气儿已全无,徐辉祖忙摆手示意她朱元璋叫她过去,徐妙锦这才回过神来,怯怯地走到朱元璋下首。 朱元璋轻轻拉过她的小手,摸了摸她的头,慈祥地道:“锦丫头,有什么委屈,跟皇伯伯说,那老四太不像话了,我们锦丫头去他那待了几个月,回来竟失了魂,看朕不好好的罚他!” “不关燕王殿下的事,是妙锦自己太不小心了,燕王殿下在藩国勤政爱民,陛下怎可因为妙锦一人一点小事就否定燕王殿下的全部功绩呢!”徐妙锦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像一提到燕王殿下,她就来了精神。 “锦丫头,你怎么跟陛下说话呢,这么没礼数!”徐辉祖压低声音,略带批评地地斥责道。 “哎,辉祖,无妨,无妨,这样说话,才像锦丫头的性子。”朱元璋笑了笑, 摆手道。 徐辉祖见朱元璋这么说,也不好再斥责下去,便瞪了徐妙锦一眼,让她好自为之。 朱元璋笑了笑道:“童言无忌,锦丫头,那你今天就当着朕和太子的面,说说老四在藩国如何勤政爱民了?” 徐妙锦顿了顿,其实她是在想如何答话,历史上朱元璋屠杀功臣,但对自己的孩子却是奉行亲亲之道,其实他是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把戍守边疆的重任交给了众藩王。于是她不慌不忙地答道:“回陛下,妙锦女孩家,见识浅薄,但是我赞燕王殿下原因有四,一是在驰骋北疆,令蒙古人为之闻风丧胆,保卫我大明边疆;二是奋不顾身救我于危情中;三是能礼贤下士,与军同乐;四是没有藩王架子,能深入田间探访民间疾苦,就算他不是妙锦的姐夫,换做其他任何一人,但凡做到以上四点,妙锦也会夸他的好!” 朱元璋听了龙颜大悦,捋了捋胡须大笑道:“恩,确是不错!北疆有老四,朕心安矣。”又转头对魏国公徐辉祖道:“刘虎和高丽使团那件事你们处理的很好,朕自会予以嘉奖。” 徐妙锦微微抬头轻轻瞥了一眼站立在一旁的太子朱标,太子面上并没有露出半丝不悦之色,徐妙锦心中暗暗觉得,这太子朱标要不然就是城府太深,要不然就是真的宅心仁厚,不过无论是哪一点,如果他还能继续活到朱元璋驾崩,燕王朱棣应该没有可能谋反成功,藩王上位,朱允炆那小子应该是跟他老爹段位差太多了。 殿内气氛一片和谐,这时候内监李福过来传话,说刘太医已经候在殿外了,朱元璋忙宣了刘太医进殿。 刘太医帮徐妙锦把了把脉,又问了一遍当时燕王府的王大夫问过的问题,徐妙锦都一一地答了,之后刘太医便回了朱元璋的话:“陛下,郡主的失魂症需要静心调理,微臣这就去给郡主开几副方子,待魏国公出宫的时候去御药房取了便是,郡主脑中凝集的血块压迫神经,需要淤血散去方能痊愈啊。” 这刘太医好像确实有两下子,淤血压迫神经,好像现代医学术语,哎,不管他了,反正他没直接跟朱元璋说我是穿越的就好,要不然估计我现在直接就头身分家了,徐妙锦暗暗想道。 “那依你之见,这淤血多长时间才能散去呢?”朱元璋关切地问道。 “回陛下,依微臣之见,少则几月,多则几年啊!”刘太医鞠躬一辑,答道。 待到刘太医退下之后,朱元璋转过头来对徐辉祖嘱咐道:“先让 锦丫头这几日先好好在家休息,等休息好了得空就去看看郭宁妃,后宫的女训学堂现在由她协管,锦丫头还是要回来跟众丫头们一起上课才是!” 徐辉祖鞠躬一辑回道:“多谢陛下费心,臣领旨。” 待到众人从乾清宫出来之时,晌午的日头已经落了,李福身边的小太监小顺子照旧送徐家兄妹俩出宫,待走过奉先殿汉白玉的台阶,只见一位衣冠楚楚的少年郎手里抱着一把古琴站在螭龙下面,正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人,夕阳西下,衬得那少年郎侧脸轮廓甚是俊美,那少年身着一件月白色绣银丝遍地云纹的交领长衣,腰间束一条白玉带,玉质通透如雪,更彰显主人不俗的品位,头戴网巾,绾髻上亦是束了一个如凝脂的白玉束发,极是儒雅,少年逆光站在阴影中,徐妙锦看不清他的脸,待徐家兄妹二人走近之时,那少年便迎了上来,拱手施礼道:“魏国公,让我好等!” 魏国公徐辉祖定了定神,才看清逆光而立的人面庞,连忙鞠躬一辑道:“不知十七殿下在此,可与下官有何事相商?” 徐妙锦这才看清楚那少年的长相,笑容温润,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身姿如竹,真道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十七殿下,那就是未来的宁王朱权啊,马上风姿卓越横扫北疆,马下能文能曲文采横溢,竟也是这般仪表堂堂。 “魏国公客气了,只是锦妹妹临行前,曾托我做一把伏羲古琴,琴早就做好了,只是今日得知锦妹妹入宫,便想着亲手赠与她。”朱权如水般明亮的眸子看了看徐妙锦,竟也叫她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那妙锦就谢过十七殿下了。”徐妙锦微微一辑,接过琴道:“妙锦只怕要让十七殿下失望了,自在北平遇到盗匪,摔下马车磕了头,害了失魂症,妙锦现在琴艺退步的很,恐怕要辜负十七殿下的琴了。” “锦妹妹竟在北平遇如此危险!现在可有无大碍?”朱权关切地问道。 “多谢十七殿下关心,人倒是无大碍,只是好多事情记不得了。”徐妙锦,此刻是谢依琳附体,微微低下头,心中暗暗想着,这徐妙锦在应天府到底欠了多少人情债! ☆、第18章 论六百年前的八卦党 第十八章论六百年前的八卦党 二十一世纪的南京城,是个怀古的好地方,在保存完好的明城墙上散步,怡然自得。谢依琳曾经和好友一起爬过中华门到东水关那一段明城墙遗址,她清晰地记得当时城墙上空无一人,只有她和好友漫步在宽阔的城墙上,二十一世纪新修的大报恩寺塔一路照耀着她们,当时谢依琳记得好友曾经在抱怨,说大报恩寺的新塔很丑,还一路盯着她们看,谢依琳便与好友打趣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永乐大帝的光辉一直照耀着你!”没想到当初一句开玩笑的话,今日却成了谢依琳心头一块心病,在现代,谢依琳是个成熟独立的女性,但是也会因为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而感情用事,其实越像她这种独立女性,内心反而越渴望能有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为她挡风遮雨,宠溺着她,可以让她不用那么辛苦。而对燕王的真情流露,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吧。 九月的应天府,热闹非凡,各路外国使节携各种稀世珍宝,进京朝圣,准备为洪武皇帝贺寿,秦淮河边的驿站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好一个太平年月。 晌午过后,徐妙锦一人坐在池塘边的望月亭中抚琴,她自觉这些时日琴技进步了一些,但是照燕王侍妾林氏的琴技,还是差远了。 “哟,四妹妹,你这琴技也退步太多了吧。”徐妙锦只听得一阵轻蔑的笑声传来,便知是她二姐徐妙清,徐妙锦心中暗暗想着,这偌大的中山王府里难道就没有一块清幽之地可以躲着这二姐吗! “二姐,你就少说两句吧,四妹妹她……莫不是失了魂……”徐妙月跟屁虫一样地跟在徐妙清后面,徐妙锦对这个三姐也是无语,她明知道二姐烦,还天天跟在她后面,这三姐也是够没主见的。 “什么失了魂,搞得好像被施了什么法术似的,明明没病,偏要装病!”徐妙清回头瞪了一眼徐妙月,徐妙月再不敢说下去了。 “哟,二姐三姐今日这么有雅兴来听妹妹弹琴啊,二姐刚刚说谁装病呢,莫不是数月不见,二姐的医术比宫里的刘太医都厉害了?原来二姐不愿做大家闺秀,竟想着做医婆?”徐妙锦没好气地回道。 “你这臭丫头,竟敢与你二姐顶嘴!”徐妙清被她气的脸色直发青。 “哎呀,好了好了,二姐姐四妹妹别吵了。”徐妙月又开始做和事佬,另两位便转过头去不看对方,场面颇有些尴尬。 徐妙锦觉得好笑,这二姐姐为何总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姐妹间和睦相处 不好吗,犯得着每次见她都要奚落一番吗,实在不懂她的脑回路。 徐妙月见空气凝结,气氛尴尬,便走到徐妙锦身边,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琴,神色羡慕地道:“这就是十七殿下亲手做的伏羲琴啊,真是精巧!” “十七殿下亲手做的琴?给我看看!”徐妙清闻讯而来,推开了原本站在琴旁的徐妙月,一只手轻轻抚着琴,不禁感叹道:“十七殿下真是独具匠心,巧夺天工!这么好的琴给这臭丫头真是可惜了!” 徐妙锦只觉内心狂翻着白眼,心里的潜台词是,若你有本事,你也叫朱权去给你做一把琴! “哟!这三个丫头这是在干什么呢?”忽闻远处传来徐辉祖夫人李氏的声音,含带笑意,三姐妹寻声抬头望去,只见李氏领着四个小丫头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待李氏走近,三姐妹便依次向李氏行了礼,李氏微笑道:“原来你们在赏十七殿下亲手做的琴啊!这琴真是人间巧意呢!来来来,慧丫头,玉丫头,景丫头,铁丫头,你们也来瞧瞧十七殿下做的琴。”李氏说罢便招呼四个小丫头过来一起赏琴了。 徐妙月轻步走到那四个女孩子中个子最高,年龄最长的那个身边,拉着她的双手道:“恩慧妹妹最近可好?可是有段时日没见到你了。” 原来这梳着垂鬟分肖髻,头上插了一只玉簪,身着淡粉色遍地缠枝牡丹纹袄子,下搭织金飞凤天马马面裙的小姑娘,便是光禄寺少卿马全家的千金,未来建文帝的皇后马恩慧。 “家父近日为准备陛下寿宴而忙碌着,我不想与他添乱,便没怎么出门走动,这不是听说锦姐姐回来了,便过来瞧瞧。”马恩慧眼波流转,仪态温婉举止大方。 “锦姐姐数月未见,消瘦了不少呢!”最小的那个丫头,梳着双丫髻,穿着淡紫色的袄子,配墨绿织金缠枝牡丹莲菊海棠纹地五湖四海纹马面裙,模样娇俏可爱,她便是给事中铁铉铁大人家的千金铁凌菲,她老爹在靖难之役中可是让燕王朱棣头疼不已,徐妙锦看着眼前这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禁担心起来她将来的命运,轻轻皱了皱眉。 “锦姐姐似有心事?”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姑娘,梳了一个小流云髻,穿了一件天青织银璎珞云肩织金袄,配了一条兔衔花马面裙,缓缓地走过来,拉住徐妙锦的手关切地问道。这女孩双目如流水般温婉,竟是御史景清景大人的千金景静琪。景清,可不是个一般的人物,史书上说他在朝堂上欲带刀行刺朱棣,被朱棣判了瓜蔓抄之罪, 所谓瓜蔓抄比灭十族更为残忍,稍有牵连者就会获罪。 另外一个梳着双丫髻,两个发髻上各插一只珠花,身着一袭白绫袄,宝蓝色织金马面裙的丫头一直没说话,只是此刻走上前来握着徐妙锦的手,关切地看着她,这丫头便是兵部左侍郎齐泰的女儿齐如玉,她老爹可是将来朱棣靖难要清君侧所列的“奸臣”之一。 徐妙锦看看眼前的女孩们,不禁打了个寒颤,多日因思念心上人累积的泪水夺眶而出。徐妙锦是否真心付错了人,眼前这四个如花般的女子,未来的命运她不敢想象。 “哟,别装了,说着说着还哭了,至于吗,人家景妹妹的爹刚升了官,你就哭成这样,晦不晦气!”徐妙清忍不住嘲讽道。 “妙清!你做姐姐的,要有姐姐的风度。”李氏皱了皱眉道:“你们几个小丫头先在这叙叙旧,我去吩咐夏妈妈给你们准备些瓜果茶点来。”说罢便离开了。 齐如玉取出一个绣花精致的帕子帮徐妙锦拭泪,并柔声地安抚道:“听闻锦姐姐在北平摔下马车,害了失魂症,锦姐姐心中可是委屈?自可说来与我们姐妹听听。” “是啊是啊,锦姐姐可是在北平受了委屈?”铁凌菲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目光中尽是天真无邪。 徐妙锦定了定神,稳了稳情绪,心中想着,莫不如不问风月,只争朝夕的好,未来什么样子,谁又能说得清呢?她徐妙锦也本是史书中不存在的人,却也不是活色生香地站在这个世界上呢吗! “我没事,害各位妹妹们担心了,你们看,我这不是未伤一丝一毫,好好端端的站在你们面前呢吗!我就是想你们了!”徐妙锦拿帕子拭了拭脸上的泪痕,破涕莞尔道。 “我还道锦姐姐害了失魂症,已经把我们忘了呢!”铁凌菲眨了眨天真无邪的大眼睛。 “是忘了些事情,还要靠各位妹妹平时多多提醒一二。”徐妙锦微微一笑,吐了吐舌头调皮道。 “就会搞些有的没的!”徐妙清白了她一眼,嘟囔道。 “二姐,这会有客人呢。”徐妙月小声对徐妙清劝慰道。 “马姐姐,说到陛下寿宴,令尊大人可有透露一二好玩之事?”铁凌菲转首,轻轻歪着头问马恩慧。 马恩慧放下手中茶盏,娓娓道来:“陛下向来不喜奢华,所以也仅仅是在宫中赐宴群臣和外藩使节而已。” “那到时候会有哪位王侯功勋家的公子呢?”铁 凌菲撇了撇小嘴,无邪地问道。 “哟!凌菲妹妹,原来你是想的这个啊,你才多大的丫头啊!”徐妙清用帕子掩住嘴,不禁笑了起来。 “清姐姐莫要嘲笑我!我是在帮清姐姐物色佳偶,清姐姐已经及笄了,陛下怎么还没有下旨赐婚?”铁凌菲这会倒是机灵,呛的徐妙清没了话说。 “陛下想必会把清姐姐许配给某一位皇子吧,像你家大姐姐,做藩王妃。”马恩慧猜测道。 “那清姐姐可有中意哪位皇子?”铁凌菲好奇地问道:“我看十七殿下最好,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可惜他比清姐姐年纪小,陛下近期应该不会考虑他的婚事。 “那曹国公也是一表人才啊!陛下对他不比对其他皇子差!”徐妙月微微颔首道。 哎!女人凑在一起就是八卦!你们不用八那些王公贵戚了好吧!你们俩就是代王妃安王妃,想什么十七殿下和曹国公啊,等等,曹国公?李景隆?我三姐姐莫不是看上那个历史上五十万大军不敌朱棣数万人的草包了吧! “锦姐姐怎么不说话啊?锦姐姐可以心上人了?”铁凌菲忽然把目标转移到了徐妙锦身上,众女孩们便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徐妙锦忽然想到远在北平的心上人,不禁面颊绯红,不好意思地轻轻底下了头辩解道:“没有没有,凌菲可莫要胡说。” “还说没有!”铁凌菲瞄了瞄石桌上的琴,又见徐妙锦如此反应,便打趣道:“十七殿下对锦姐姐真是用心良苦啊,你们看这琴……莫非锦姐姐的心上人是十七殿下?” “你胡说!不要乱点鸳鸯谱!信不信……信不信……看我怎么收拾你这小妮子!”徐妙锦说罢起身便去抓铁凌菲,抓她的痒痒,看她服不服! 铁凌菲被她抓的直痒,便败下阵来求饶道:“锦姐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您快放手吧,我笑的肚子痛,直不起腰来了!” 众人见铁凌菲求饶的样子,不禁都笑出声来,九月秋高气爽,天舒云阔,这样的好日子,徐妙锦真希望永远的过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中景清入仕途的时间与历史不符,请勿深究~齐泰做兵部左侍郎的时间与历史不符,请勿深究~ ☆、第19章 鸳鸯乱谱 第十九章鸳鸯乱谱 好友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待送走了那四个小丫头之后,三姐妹便各自回自己房间休息了。入夜已深,徐妙锦却辗转反侧,一想到那四个女孩天真灿烂的笑容和靖难之役后的悲惨结局,徐妙锦便忍不住哽咽抽泣起来。一场争夺/权力的战争,要因为立场不同,而使多少人家破人亡。她更不敢想象的是,到时候她会为了心上人和自己的朋友们站到对立面吗?这让她如何抉择是好。 上天既已把自己送到了这个世界,自己是否能凭一己之力改变什么,至少不会让身边的朋友遭遇痛苦。 “如果命运没有把你想要的给你,不要试图改变命运,因为历史就在那里存在着。”北平庆寿寺内,道衍的一席话始终萦绕在徐妙锦的脑海中,挥散不去。 如意听到徐妙锦房内有哭泣声传出,便披了衣服,点了油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她轻声唤道:“郡主……郡主,您这是怎么了?这都三更天了,您怎么还不睡啊。” 徐妙锦把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泪眼婆娑地看了看如意,委屈地道:“如意,我睡不着,你陪陪我吧。” “好好好,那我先去给郡主打盆水来擦擦脸,您瞧您,这满脸的泪痕……哎,郡主先披件衣服再起来,小心着凉!”如意关切地道,并顺手从梨木雕花的衣桁上取了一件披风过来,给徐妙锦披上。 徐妙锦把头轻轻靠在如意肩头,神情蔫蔫地道:“如意,给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吧。” “还讲啊,郡主,都讲了一路了!”如意有些没有头绪。 “你只是给我讲了中山王府的事!今天那四个小丫头的事,你讲了吗?还有十七殿下,我到底是欠了人家什么人情债?突然冒出来,还送了我一把琴,搅的满城风雨,你也不事先给我透透底儿!”徐妙锦抬起头来,埋怨如意道。 “哎,瞧我,忘了忘了,我光顾着给郡主讲家里的情况了!”如意略带歉意地说道:“郡主啊,您跟十七殿下,可是青梅竹马……那年十七殿下的生母杨妃娘娘寿辰,您可是和十七殿下合奏了一曲阳春白雪,震惊四座,名满京城啊,人人都道您和十七殿下是天作之合,皇上好像……也有那个意思呢。” “啊?什么?你这该死的丫头,这些你怎么都不跟我讲!不行不行,我要把这琴还回去,你这丫头可真误事!”徐妙锦听了如意的话,简直是气的跳脚,身边怎么会有这么恨铁不成钢的丫鬟! “啊 ?郡主您也没问过我啊!”如意着急地道:“郡主您怎能将琴还回去啊,现在满京城的公子小姐们大概都知道送琴的事了,您要是将琴还回去,那十七殿下的面子该放哪里啊!”如意听了徐妙锦如此这般,连忙摆手道。 “你这丫头!真是糊涂,要是再让陛下这么会错意下去的话,将来成真了可怎么办!”徐妙锦只恨如意平时干活的时候倒是机灵,关键时刻却反应迟钝。 “啊?郡主您不喜欢十七殿下?那这下可难办了……但是……不应该呀,郡主您是不是因为失忆,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了,所以才说不喜欢十七殿下了,你们那么般配……”如意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哎,行了行了,不说这些了,我要睡了,明天一定要把琴退了!”徐妙锦说罢,便钻进被窝里去,把头蒙了起来,一副负气的样子。如意也只能无奈地帮她掖了掖被子,便回房去睡了。 由于昨夜睡的晚,第二天便起的晚,用过午膳之后,徐妙锦一个人坐在望月亭里,手里拿着一本古琴谱装样子,她对着那把琴苦苦思索着对策,怎样才能让众人不误会,以至于不乱点鸳鸯谱呢?这身皮囊里原来的那个人,可把她害惨了! “哟,这锦妹子可真是有趣,手里拿一本琴谱盯盯地看,却又拿倒了!”这时只见三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她转了转如水的眸子定了定神,抬头才看清楚那三个人分别是她四哥徐增寿,十七皇子朱权和一个白面浪荡小生,刚刚那句嘲讽她的话,便是出自那白面浪荡小生之口。 徐妙锦站起身来,把古琴谱合起来往身后藏了藏,看了一眼四哥,扬了扬小脸,意思是这人是谁啊? 徐增寿马上意会了妹妹的意思,连忙笑道:“啊,哈哈哈,九江兄,你倒是观察仔细,我都没留意小妹手里的琴谱拿倒了。” 徐妙锦瞪了一眼四哥,心想,让你告诉我他是谁,你偏偏又拿刚才的丑态说事!真是猪队友!九江,李九江?徐妙锦心中疑惑地盯了盯那白面浪荡小生,心中暗暗讥讽道,草包李景隆也敢嘲笑本郡主!看我不给他点颜色瞧瞧! 李景隆被她瞧的心里直发愣,心想这锦丫头是怎么了,当着她四哥和十七皇子的面,居然敢这么看一个大男人,胆子也够大的!他又抬头瞄了一眼徐妙锦,恰好跟她四目相对,竟然不好意思起来。 “九江哥哥道妙锦拿倒了琴谱,其实妙锦看的是琴谱,却又不是琴谱。”徐妙锦眼波流转,灵机一动道。 “哦 ?那你在看什么?倒是说来听听!”李景隆被她吊了胃口,好奇的性子上来竟有些着急了。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也!若想知道,便拿一锭银子来,我就告诉你!”徐妙锦背过手去,得意洋洋地道。 “哟,你这小丫头,胃口还挺大的吗!一锭银子就一锭银子,本国公爷我今天就是要看看你到底看的是什么!”李景隆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真的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来,对着徐妙锦道。 “哎,九江兄,锦丫头是说着玩的,你还真拿一锭银子出来。”徐增寿见此状况,忙阻拦道。 “哎,增寿兄别拦我,我倒是真想知道知道!”李景隆被好奇心驱使,想快点知道答案。就连站在一旁的朱权也来了兴致,想知道徐妙锦到底在看什么。 徐妙锦接过那锭银子,便递出那本琴谱,摇头晃脑地道:“拿,国公爷自己看吧!” 李景隆接过琴谱,连忙翻了翻,一个已经脱水了的干巴叶子从书里面掉了出来,徐妙锦连忙用手接住叶子道:“九江哥哥小心着点,这可不是普通的叶子。” 李景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一片破枯叶子,就骗去我一锭银子?” “四妹妹,快别胡闹了,把银子还给九江兄吧。”徐增寿一脸无奈地责备道。 “哎,四哥,愿赌服输,你怎能如此!再说,还有十七殿下在此做证,妙锦有没有耍赖?”徐妙锦微微扬起小脸,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好好好,愿赌服输愿赌服输,那你总该告诉我们,这叶子是从哪来的吧,竟如此金贵!”李景隆被她捉弄的已经没了脾气。 “这是北平燕王府的一片叶子,够金贵了吧!”徐妙锦瞥了瞥他,便夺回了李景隆手中的琴谱。 “哟,燕王府一片叶子怎么了,本国公爷拿皇宫里的一片叶子跟你换!”李景隆语气颇为不屑道。 “哼,本郡主不稀罕!”徐妙锦听罢,便扭过头去答道。 “嘿!这小丫头……”李景隆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便指着徐妙锦面色尴尬地看向徐增寿。一旁的十七皇子朱权倒是觉得好像,忍不住笑出声来,李景隆面带尴尬地白了他一眼。 徐妙锦心想,本来还不知道如何把琴还给十七殿下,这会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要早点把这事了结了才好,便鼓起勇气转过身来对徐增寿道:“四哥,我有话要单独和十七殿下说,你们……” 徐 增寿马上知会了妹妹的意思,便笑嘻嘻地对李景隆道:“哎,九江兄,为补偿你那一锭银子,兄弟我决定舍弃一坛上好的竹叶青赔给你!”说罢便连拉带哄地把李景隆骗走了。 这会已再无外人打扰,徐妙锦便鼓起勇气,拿起那把琴对朱权躬身施礼道:“那日在宫里走的匆忙,来不及问殿下赠与我琴的缘由,后来问了问身边的人,恐怕是殿下对妙锦之前多有误会,妙锦不想让殿下继续误会下去,顾还恕妙锦不能收殿下的琴。” “在下并不明白锦妹妹的意思,是何人与锦妹妹说,这里面定是有什么误会吧,我赠锦妹妹此琴,别无他意,只是与锦妹妹打赌输了而已。”朱权微微一笑,云淡清风地道。 “打赌?打的是什么赌?”徐妙锦将琴放在书桌上,眨了眨大眼睛,迷惑不解地问道。 “自然是赌父皇会不会同意你去北平啊!我们都料定父皇断不会同意你一个女孩子家,跟教书先生一家一起北上,可没想到父皇居然同意了!”朱权撇了撇嘴,微笑道,那嘴角的弧线甚是迷人。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徐妙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禁羞愧地低下头,心中暗暗想道,这下可麻烦了,要怎么才能向皇上证明,不让皇上误会,自己对十七殿下并无想法呢!总不能与他划清界限吧! “锦妹妹想什么呢?”朱权见她低头垂目,看着地面,甚是不解地问道:“自锦妹妹从北平回来,我一直想找机会向锦妹妹讨教一二北疆的情况,我们几个兄弟也快到了封王的年龄,听闻父皇准备明年开春让我们兄弟去练兵,四哥在北疆的英勇事迹如今在京城中无人不知,我也甚是钦佩,锦妹妹得空了,还是要多与我讲些四哥在北疆奋勇杀敌之事啊!” ☆、第20章 万寿圣节赐宴 第二十章万寿圣节赐宴 “陛下要你们兄弟明年开春去练兵?”徐妙锦睁大了眼睛,看着朱权白皙俊秀的样子,实在无法与历史上那个上马横扫北疆,下马吟诗弄琴的传奇王爷联系起来,不过也许是自己看走眼了呢,眼前这个书生气十足的年轻人,未来会在北疆令蒙古人闻风丧胆? “是啊,我真的很羡慕四哥呢!”朱权微微一笑答道。 徐妙锦想到目前大宁卫的形势,虽然刘虎这颗毒牙已经被拔掉,但各方势力依旧错综复杂,皇帝并没有坐连蓝玉用人不当的过错,况且凉国公蓝玉亦是刚刚平定了西南边疆的叛乱,这会恐怕是已经班师回京了。徐妙锦不禁担心起了眼前这位年轻人,他能否掌控得了大宁卫鱼龙混杂的局面,但显然此刻皇上还未透露给他们将来封地的位置在哪。 “大姐夫不仅是为我大明保卫疆土,更是在藩国内礼贤下士,与军民同乐,真所谓是众藩之学习的典范!我希望十七殿下,以后也可以做到如此这般,定不会辜负陛下的一番苦心。”徐妙锦扬起小脸,骄傲地说道。 “这是自然!锦妹妹大可放心,我定不会辜负锦妹妹的期望。”朱权拱手一辑道。 “哎,十七殿下,我的期望自然是不重要的,陛下和大明子民的期望才是最重要的,殿下如若将来能为我大明子民镇守边关,排去后顾之忧,那自然是造福百姓和江山社稷的大好事!”徐妙锦双目含光,回礼一辑道。 元天历元年戊辰九月十八,是洪武大帝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而此刻,洪武二十三年九月十八,朱元璋已经在应天府的龙椅上坐了二十三年,国家新立,百废待兴,拔除荆刺,太平年月,民心所向,四海来朝。洪武皇帝布衣起家,一路披荆斩棘,打败了陈友谅,驱逐了北元,平定了西南,此刻的朱元璋相信,他所建立的大明王朝定可以一直繁荣绵延下去,千秋万代。 这一天洪武皇帝在宫中赐宴群臣,徐辉祖夫人李氏便早早开始帮徐妙锦打扮了。这是徐妙锦自穿越以来第一次进宫参加寿宴,却已经被这繁复的礼服搞的头晕眼花,那满头的珠翠压的她脖子都要抬不起来了,连连在心中叫苦,这古代的贵族女子可真难当啊! 奉天殿上,朱元璋着龙袍坐首,太子朱标与未封藩国的皇子今日均在席上,已就藩的王爷则各自派遣了使者前来为皇帝贺寿,再下首便是功臣勋戚及文武京官。 坐在太子朱标身旁的是一位书生面相白净脸颊的年轻人,他 看起来很老实很恭谨地坐在那里,目光中还是稚气未脱,那便是未来的建文帝,如今的皇孙朱允炆了。 朱元璋正身坐定,面带笑容地道:“今日就当是家宴,各位不要拘谨,我大明能有今日之繁荣,在座各位也都是居功甚伟。” 是啊,年中的时候因为胡惟庸案被牵连的李善长,还有那些已经被屠杀的功臣,在朱元璋眼里也许就是那荆棘上的刺,为了太子朱标能坐稳江山,他必须拔掉那些妨碍他前进道路的荆棘。 席上众人已是在翘首以盼今日寿宴的菜品了,毕竟光禄寺已经忙碌了有一段时间,这会众人都坐定,皇帝便宣布开席了,光禄寺卿领着一众宫人前来上菜,众人见到菜品皆是呈目瞪口呆之色。 皇帝到底是御赐了什么菜品啊?众人竟如此惊讶! 此刻徐妙锦与众女眷正在坤宁宫中与众妃嫔公主叙话,郭宁妃坐首,自马皇后和李淑妃相继去世后,协理六宫的重任就落在了郭宁妃肩上。坤宁宫中众人仍在说笑打趣,满殿的珠翠环绕,金光璀璨。妇人们此刻并不知道前殿发生了什么事情,待传膳的宫人来到坤宁宫时,徐妙锦亦是被御赐的菜品吓惊呆了,只见那四道菜分别是炒萝卜、炒韭菜、两碗炒青菜和一碗葱花豆腐汤,标标准准的“四菜一汤”啊,真真是比大学食堂都不如,二十一世纪大学的军训,吃的都比这好吧。 前朝奉天殿上,众人虽不敢议论纷纷,但是难掩惊讶之神色,朱元璋见众人神色皆是惊异,便微笑开口道:“朕本不喜过寿,更不喜铺张浪费,众位皆知朕布衣起家,能坐在今日这般高处,自是不能忘本。近日朕闻京中奢华之气成风,此象并非朕所喜,顾借今日寿宴告知天下,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如此方能治国平天下啊!”众人听闻皇帝如此说辞,便纷纷起身行礼,以表谢皇帝陛下赐宴之恩德。 坤宁宫内,郭宁妃亦是对众女眷微笑道:“陛下此番赐宴的心意,想必各位看到眼前的菜品也已经理解了,无需我再多言,还请各位女眷牢记陛下苦心,回去劝慰夫君,不要被荣华富贵迷了眼睛,忘记了陛下当年起家时的辛苦。” 众女眷亦是面面相觑,点头称赞洪武皇帝的苦心。 此刻徐妙锦总觉得有一个人在不停地盯着她看,便转头问大嫂李氏,对面那个丽装妇人,姿色清丽,落落大方,却为什么总是盯着她一直看?李氏微笑道:“那是十七殿下的生母杨妃娘娘,自那次与她贺寿听到那曲阳春白雪,杨妃娘娘便好 似认定你了一般。” 天啊!徐妙锦赶紧低下头,不想让杨妃再继续盯着自己看,她心想,这下可不妙,要是杨妃真的在皇上耳边吹了什么枕边风,那她岂不是要坐等着皇上乱点鸳鸯谱了吗!徐妙锦当即暗暗下决心,必须得想个什么法子让十七殿下讨厌自己。 杨妃身旁的郭惠妃,亦有自己心里的小算盘,她的大儿子为洪武皇帝的十一子,已经娶了凉国公蓝玉之女,而二子豫王,即洪武皇帝的十三子,还尚未娶亲,她正在观察对面这些勋臣贵戚家的适龄女子,也把主意打到了徐家身上,如若能与中山王府联姻,那自然也是哪位王孙贵戚都求之不得的事情。 赐宴结束后,徐家的男人们便在宫门外马车旁等候众女眷们,来往的众位王公大臣,皆要走上前来寒暄几句,一时间宫门外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郭宁妃又嘱咐了李氏几句,才肯放她们走,她说等过几日,便让徐妙锦来宫中的女子学堂继续上课云云。李氏自是乐得这般,省得她们姐妹在家里总是吵架。 待走到宫门口,徐妙锦在行礼的众人中,一眼瞄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定神看了看,便确定那人便是燕王府长史葛诚。 徐妙锦穿过重重人群,想要去寻那葛诚,可是奈何人太多了,她稍微一不留神,那葛诚便不见了去向,此刻正好又撞到她四哥徐增寿与曹国公李景隆。 “小妹,你在寻何人啊?”徐增寿奇怪不已地问道。 “四哥,你可有见到燕王府的长史,今日亦有出席寿宴。”徐妙锦焦急地回答道,目光同时在人群中寻觅着。 “印象中是有这么一人。”徐增寿看了一眼李景隆,回答道。 “是啊是啊,锦妹妹,这每位藩王王府都派了使者进京,况且我们并不知道燕府长史长什么样子啊!”李景隆忙安慰道。 这时只见一位身高中等的中年人,和十七皇子朱权信步走了过来,徐妙锦见朱权朝这边走来,本想避嫌躲开,免得再被人误会,然而她定了定神,便看清楚了朱权身边的中年人,正是她要找的燕王府长史葛诚。 “葛大人!”徐妙锦见她所寻之人正朝自己这边走来,便推开人群朝那边走了过去,徐增寿无奈地对李景隆摇摇头道:“这小妹子,也太不顾大家闺秀的仪态了。” 李景隆倒是笑着摇摇头道:“哎,增寿兄,非也,非也,那大家闺秀全是一个样子,唯唯诺诺,恭恭谨谨的,像你家三妹子那样,甚 是无趣!” “哟!徐小郡主!自北平一别才几日,没想到又在京城见面了!”葛诚捋了捋胡须,对徐妙锦微笑道。 徐妙锦便假装没有看到朱权,与葛诚攀谈起来,她焦急地询问道:“葛大人此次进京,燕王殿下和王妃,可有书信与我?” 葛诚笑了笑答道:“自然是有的,郡主莫要心急,臣本是想明日亲自登门去中山王府拜访的,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到郡主。” “那就劳烦葛大人了!妙锦明日就在府中静候佳音。”说罢便拱手施礼道,其实心里已经是咚咚咚地跳个不行,她自回到应天府,便每日翘首以盼心上人能寄封书信来,要知道在这个车马都很慢的年代,等一封书信的滋味是何等的煎熬。 只见这时徐增寿与李景隆亦已走了过来,徐增寿拱手施礼道:“想必这位就是燕王府长史葛大人了,小妹到底是为何事,如此焦急地寻葛大人?”说罢便瞪了一眼徐妙锦。 十七皇子朱权在一旁笑道:“锦妹妹是为了向葛大人打探四哥与四嫂是否有与她的书信,这不葛大人答应明日亲自去中山王府登门送信呢!”说罢又转头与葛诚道:“明日我亦想去中山王府拜会葛大人,望葛大人不吝赐教。” “哎,殿下怎如此这般客气,燕王殿下若得知殿下如此这般虚心好学,也会赞赏殿下天资聪颖,不耻下问呢!”葛诚立即鞠躬一辑道。 徐妙锦此刻心里如万马奔腾,什么?越是想躲,越躲不掉,在家里等封信都躲不掉,这可如何是好!当下她即暗暗决定,明日一定要想办法,把朱权吓跑!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黄雀在后 第二十一章黄雀在后 自皇帝寿宴结束之后回府,徐妙锦就苦苦思索了一晚怎么能让朱权讨厌自己的法子,历史上的他除了精通音律,整理了《神奇秘谱》和《太和正音谱》,还潜心修道,整理过各类道教书籍,历史书籍,杂剧,医书和占星兵家之书,真可谓是无所不通,其实如果自己不是在北平心已有所属,如果来到这个世界上先遇到的是朱权,也许……然而现在已经没有也许了。 可是,总不能找个道士来羞辱一番,然后大讲子不语怪力乱神吧!谢依琳虽然是信奉科学的,可是她却不科学的穿越了,要是现在谁对她讲子不语怪力乱神,她自己都不相信。总不能羞辱诸子百家,羞辱医书吧,这种突破底限的事她可做不到,她目前仅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在朱权面前弹一首杀猪般难听的曲子,让他对自己零好感,这样既不失了朱权的面子,也不会让自己显得太过粗俗,毕竟她是得了失魂症的。 次日一早,燕王府长史葛诚便来中山王府登门拜访了,与之同来的还有十七皇子朱权。对这个学习欲望很强烈,想效仿四哥保卫边疆建功立业的有志好青年。徐妙锦其实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于心不忍,不过就当前的情况来看,她必须断离舍了。 徐妙锦见过了长史葛诚,拿到信便跑回房里去了,厅堂里留下几个大男人,聊的话题自然都是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研习兵法等云云。 把自己关在房里,打开书信,迫不及待地读起来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封普通的家书,内心多多少少有些失望,她又拿起信封往外倒了倒,想看看是否有落下什么没有看到。果然,从信封中掉落出一张小便笺,徐妙锦心中霎时间紧张不已。她定了定神,轻手打开便笺,上面用刚劲有力的行楷写了两行字:“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便笺上的字,一时间让徐妙锦思绪万千,波涛汹涌,激荡在胸,却无处可去。她轻轻地取出了在北平时燕王送她的那把弓,轻轻拨动弓弦,北平的一幕幕彷如昨日般涌上心头,心绪不能自已。如若此生不能长相厮守,那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又有何意义。 日上三竿,徐妙锦决定开始实施她的计划了,静妙堂对岸的归云亭坐落在一片太湖石堆砌的假山之中,白衣少女执琴而去,坐定,霎时间琴声呕哑嘲哳,如杀驴卸磨。 正在湖边采莲的徐妙清闻声而来,忍不住冲到归云亭中,怒不可遏,粗暴地按住了徐妙锦的琴弦。徐妙锦亦是被她激怒,愤气填 胸,猛地站起身来道:“二姐姐,你干嘛!” 徐妙清见她恶人反扑,便觉气愤填膺,指着徐妙锦的鼻子道:“我还没问你要干嘛,你倒恶人先来兴师问罪!” 徐妙锦此刻只觉事小,不觉事大,事情闹的越大,朱权便会讨厌她吧,既然徐妙清自己送上门来,反正豁出去了,便扬起脸道:“怎么,二姐姐今天是想跟我算总账吗,好啊,那我们就来算算,二姐姐为何平日里总是针对我,冷嘲热讽!” 徐妙清此刻并不知道十七皇子朱权与燕王府长史葛诚在家中做客,见徐妙锦如此,她正好也想撒一撒多年积攒在心中的怨气,便没好气地道:“你还好意思问我?都是同父同府,凭什么你有陛下亲封的郡主之名!就因为你比我们晚生了几年,就因为父亲过世时你假惺惺地赖在父亲墓碑前不肯离去,陛下便怜爱之,可见你小小年纪,六岁时便已如此心术不正,惺惺作态!” 原来这便是徐妙清多年对她不满的原因,然而自古帝王给的恩典,哪里又会有人人平等的呢!即便是二十一世纪,想要得到荣誉,也要自己奋斗。 “二姐姐怎会如此侮辱我对父亲的感情!”徐妙锦本也是心中憋愤,便忍不住泣下沾襟。 “惺惺作态!还哭!”徐妙清怒不可遏,猛地推了她一把,又是抬手一掀,那把古琴便如抛物线般离开了石桌,哐的一声摔在太湖石上,又趔趄地打了几个滚,折断在了假山中弯弯折折的小径上,琴面断裂。 “你……!我的琴!”徐妙锦见朱权亲手做的琴被摔了个拦腰斩,便立即随着琴掉落的位置追了下去,这时前堂众人闻声而来,还没来得及定神,便瞧见徐妙锦噗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小妹!”“锦妹妹!”徐增寿和朱权见徐妙锦落水,便不由分说跳下水去救人。 二十一世纪的谢依琳明明是会游泳的,可是这湖和游泳池,好像不太一样,好像有什么东西拽着她的脚,拼命把她往下拽,她使劲的往相反方向扑腾,也只是无用功,原来此刻她已经被湖底的水草缠住,想再使劲用力,只会被缠的更紧,她不知不觉间呛了好几大口水,渐渐失去了知觉,也许这命悬一线之间,再睁眼便是她心心念念的二十一世纪了,那里没有相思之痛,很好,很好。 再醒来时,已是在自己闺房中的床上,她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仍是原来那般布局,没有谢爸谢妈,没有空调,没有氧气罩,不是医院,原来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便负气地转过身 子,不愿再看。 如意已去禀报了李氏,李氏匆忙赶到屋子里来,轻轻抚了抚徐妙锦湿漉漉的头发,柔声安慰道:“锦丫头,这是怎么了?听说你与清丫头在湖边吵了起来,清丫头摔了你的琴,你怎又会落水?” 徐妙锦不愿转过头去,她努力地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她疾步行在太湖石中的小径上,只为去拿回那把已经断裂的琴,可是……有人!有人躲在假山后面绊了她一脚,这才使得她跌入湖中,要不然她好端端的,怎会?可是那人是谁呢?莫非是二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原来手足之情在圣宠面前竟是这样不堪!二姐竟这样恨她,想置她于死地!也是,王侯将相之家,亲情在权力面前算个什么,如若真是顾念亲情,那建文帝便不会削藩,燕王朱棣也不会起兵靖难。 “锦丫头!锦丫头,你回嫂子一句话好吗!如若你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怎向陛下和在天之灵的父母交代啊!都是我这个做嫂子的,管教不利,才使得你们姐妹心里积怨这样深!”李氏边说,边哽咽起来,用帕子抹着眼泪。 “大嫂,这怎能怪你!都是妙锦太任性了,辜负了大嫂的一片苦心。”徐妙锦转过头来,拉住李氏的手,轻轻劝慰道:“对了,四哥和十七殿下怎么样了?” “他们没事,你被水草缠住了脚,他们差点没把你拉上来,还好菩萨保佑!”李氏用帕子拭了拭泪痕,喃喃道。 徐妙锦心中想着,经此一事,十七殿下也许便会厌恶她,不愿与她来往了吧,只可惜她还是很想交十七殿下这个朋友的,但皇上与杨妃误会至此,琴也已经摔断了,便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徐氏祠堂中,徐妙清跪在祖宗牌位前,徐辉祖一脸严肃地站在她身边,难掩气愤和失望的神色。 “二妹妹,你怎能这般如此沉不住气,你心中就算再怎么怨,小妹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我知十七殿下不是愿传流言蜚语之人,可是那燕王府长史葛诚,谁又会知道他会不会把我徐家今日如此这般家丑传到陛下耳朵里去,你毕竟是姐姐,如此这般心中容不下人,陛下怎会再愿意为你考虑一段良缘啊!”徐辉祖恨铁不成钢地道。 “大哥,妙清知道错了!求大哥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帮我与那葛大人说说好话吧!小妹落水之事,真的不关妙清的事啊,当时我的两个丫鬟都不在假山之中,我本人亦是在亭中,小妹怎么落水的,我真的不知道啊!”徐妙清泪眼婆娑地恳求着徐辉祖道。 “就算妹妹不求,我也会 去与那葛大人叮嘱一二的,家丑不可外扬,这点我这个做大哥的还是知道分寸的。可是你做错了事情,也不得不罚,你且先在这祠堂罚跪吧,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祠堂大门!”徐辉祖表情严厉地道。 “大哥!你也太偏心了!今日之事,明明是小妹先挑起的!你怎能只罚我一人!”徐妙清扬起头,忿忿不平地道。 “你以为我不会追究她的过错吗,等她身子好些,惩罚自然是别想逃的!”徐辉祖说罢,便愤恨的甩袖而去。 中山王府前堂,朱权与徐增寿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服,凌乱的冠发也已经重新束好。徐增寿拍拍衣服,不好意思地对朱权拱手施礼道:“今日真是让殿下笑话了,自家妹子如此不懂事,还请殿下见谅。” 朱权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只是锦妹妹没有生命危险,便好。” “那丫头如此不知好歹,殿下还记挂着她,真是太抬举那丫头了。”说话间,徐辉祖已经从祠堂来到厅堂之上,气愤地道:“我中山王府的脸面都让她丢尽了!” “大哥……”徐增寿刚想劝解一二,但看看徐辉祖此刻的脸色,便不再做声了。 徐辉祖转过身去,对葛诚拱手施礼道:“葛大人,今日真是对不住了,不知葛大人可否赏脸,借一步说话?” “哟,魏国公客气了,臣可不敢当如此大礼。”葛诚说罢便与徐辉祖走到屏风之后,徐增寿与朱权面面相觑,此刻已明白徐辉祖心中所想。 “葛大人可否看在我大姐与大姐夫的面子上,给我中山王府今日之事留个脸面?”徐辉祖压低声音说道。 “魏国公自可放心,我葛诚也是读圣贤书受君子品行教导之人,自是懂得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葛诚鞠躬一辑,已是给徐辉祖吃了一剂定心丸。 此刻三小姐徐妙月闺房内,徐妙月摆弄着手里的刺绣,上面绣的是一双鸳鸯戏水,丫鬟蝶儿斟了一杯茶过来,轻声道:“小姐今日真是看中了时机,一箭双雕。也该好好煞煞二小姐和四小姐的威风了!” 徐妙月放下手中的刺绣,结果茶盏微微一笑:“她们俩,一个仗着自己年龄大,仗势欺人,一个仗着自己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无所顾忌,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今日我倒是要让她们尝尝,我平时所受的气!” 北平,燕王府的花园中,燕王朱棣一人站在花园中欣赏园中秋色,燕王妃徐仪华款步走来,拿了一件披风披在夫君身上,柔声道:“王爷 ,秋凉了,小心着凉。” 朱棣执起妻子的手道:“这会锦丫头应该已经收到信了。” 徐仪华微微颔首:“王爷放心,以锦丫头的性子,一定会在父皇面前为王爷美言的!” 燕王朱棣不再说话,那日故意破戒带禁足中的徐妙锦去田间体察民情,也许正是为此,朝堂争锋,暗流涌动,人心深如海底,岂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可能懂的,即便她是谢依琳。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么么哒! 另外介绍历史大背景的专栏已开,请各位移步作者专栏!比心! ☆、第22章 大明皇家女子学院 第二十二章大明皇家女子学院 魏国公徐辉祖向来说一不二,家教严明,中山王府里两姐妹闹成这般局面,他自然是气愤不已。果然,这厢徐妙清在祠堂罚了跪,向众位哥哥嫂子们道了歉,承诺自己今后不会再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云云,那厢又换了徐妙锦去跪祠堂,这也正好给了她一个机会,安静地反思自己这段时间来所经历的一切。 自从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看似已经渐渐融入了这个世界的生活,其实不过是因为自己所处在一个特权阶级罢了,如果不是生在中山王府,如果没有陛下亲封的郡主头衔,也许她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活不过三天。 谢依琳试着反问自己,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女性,追求独立,自由,平等难道不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所受的教育吗?然而自从变成了少数的特权阶级之后,她的心态又与那些一朝得势的暴发户有什么区别,这些日子她都做了些什么?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些年过得太过独立了,太过缺少这种被一个比自己强百倍的男人宠溺的感觉,所以一时间陷入情感泥潭中无法自拔,一度迷失了自我。而争强好胜和志在必得的个性却让她失去了与二姐的手足亲情和十七殿下的友情,这些原本都应该是她好好珍惜的。这样的自己配当徐达的女儿吗?配得上洪武大帝给的荣宠吗?又配得上那个人的真心吗? 星星点点的月光透过菱格窗撒进大殿,伴着祠堂中微弱的烛光,映照在中山王徐达的牌位上。这位朱元璋的左膀右臂,大败陈友谅,消灭张士诚,挥军北伐推翻暴元统治,为人谨慎,善于治军,戎马一生,功勋不朽的大明开国第一功臣,此刻正注视着她,注视着这个霸占了自己女儿身体的未来访客,希望她可以振作起来,重新找回自我,在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中实现自己的价值。 三日后 徐妙锦提着她的小篮子,重新开启了她的学生时代,只不过这一次,是在大明皇宫内的皇家女子学堂,那个时代的人称“内教”。 洪武年间的宫廷内教,除了有针对后妃,宫女的教育之外,便是针对公主,郡主和她们这些勋戚家的女子,徐妙锦的两个姐姐都受过宫廷的内教,只不过现在她们现在都已经及笄,所需要做的更重要之事是在家备嫁,虽然皇上还没有明确给她的两个姐姐指婚,不过听大哥徐辉祖的意思,最迟不会在明年殿试放榜之后,因为到时皇帝除了会考虑适龄的皇子,勋贵,也会考虑新科进士们的婚配问题。 担任内教授课教师,一般是年高知书 的女官,其中有一些女官是从宫外请来的知识女性。洪武年间,在民间女教的教员多被称为“女傅”,“女师”,她们常被征召入宫,负责宫中内教的教员工作。除了负责教书的女官,朱元璋还建立的完善的宫廷女官制度,共设六局一司,局曰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司曰宫正,秩皆正六品。女官们负责掌握宫中文书记录诸如财帛登录、宝玺和图籍掌管、记录功过等事务。 而给徐妙锦她们授课的女傅,却是为年轻的妙龄女子,年芳二十,相貌端庄,款款而来,她便是当时著名的岭南才女,芳名陈瑞贞。 陈瑞贞出生于书香世家,从小就善读书,孩提时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她父亲见女儿如此这般有天赋,便教她读书写字,除了女子扫盲必读的课本《百家姓》和《千字文》,她更是熟读《女诫》《孝经》《大学》《中庸》《论语》等儒家经典,从小便人称女秀才。洪武二十一年,经地方官举荐,又经过层层考试,最终进入皇宫,担任女官。而她所熟读的那些书,也正是内教教授的内容,除了这些儒家经典,内教亦会有琴棋书画相关的课程。 在这个世界上,徐妙锦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学堂,但确是第一次见到女傅,尤其是这位女傅竟如此这般年轻,才貌亦不输她大姐燕王妃,一种敬佩与羡慕之心油然而生。后世曹雪芹所著的《红楼梦》中,薛宝钗曾经进京待选,想要入宫做女官,如今她真正的看见了这个时代的女官,她们与深宫中那些地位尊贵的妃嫔们不一样,虽然只有六品,但是围城之中,到底谁羡慕谁呢?后宫粉黛,锦衣玉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要因为争夺恩宠斗的精疲力竭,一辈子无法走出宫墙,而女官们虽然地位不及后妃,但却可凭借才能安然度日,不不必因得宠失宠而忽喜忽悲,看着身边不断上演的一场场悲喜剧,庆幸自己在宫墙之内可以保有一份沉静踏实的日子。 徐妙锦由心底地钦佩像陈瑞贞这样的女人,她们是这个世界上有追求女子的榜样,她们可以偏安宫墙一隅,徜徉在书海之中,她仿佛看到了二十一世纪的那个自己,自己曾经的梦想不就是博士毕业之后投入到中国高等教育事业中教书育人吗?可是谁又曾想过,自己刚刚通过博士论文答辩,就在回国的飞机上遭遇了空难,再一睁眼便置身于这六百年前的大明朝。 可是这个世界教育女子的价值观,她不能苟同,且完全不能接受。封建社会壁垒森严,像《女诫》这种书,开篇就是“卑弱第一”,妻妇应对家庭中所有人“谦让恭敬,先人 后己。”妇与夫的关系则是“夫者,天也。天固不可违,夫故不可离也。”“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妇对公婆要一味地“曲从”,公婆说的对,媳妇就要说对,公婆说的不对,媳妇也要说对。妇对叔妹要谦顺,让他们高兴,全家自然都高兴。 这种价值观简直要逼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谢依琳!她看到这些书就想马上合起来,撕烂,烧掉!自辛亥革命推翻封建政权之后,女性逐渐追求自由平等的权利,西方国家亦是女权主义兴起,谢依琳在这样的教育环境中成长,三观逐渐成型,她很难想象如果有一天,让她嫁到一个古代的大宅子中,对所有人都卑弱谦让,夫君大过天,对公婆一味的屈从,这她做不到,从骨子里的抵触,这是她唯一不愿与这个世界妥协的地方。而她的这个郡主身份,也只能算是她一时肆意妄为,标新立异的□□吧,保得了一时,却保不了一世。 而她未来的夫君呢?他能容忍的了她如此这般性格多久呢?北平的那个人,是否只是一时觉得她这种性格不常见,所以觉得新鲜,等到时间长了,是否会厌烦,而那时她也只能像其他幽怨深宫的女子那般,做笼中之鸟吗?无论历史如何偏离轨道,那个人终究是要做皇帝的,她如此这般不计后果的真心,到头来又会得到几分帝王真心呢? 到底要不要向这个世界妥协? 午后阳光透过菱格窗,斑斑点点地映在地面上,陈瑞贞一袭女官制服,伏案于书海中,桌上的博山炉中微微流露出龙涎香的味道,优雅,沉静。 “司正大人!”徐妙锦捏手捏脚地走了进来,轻声唤了唤。 陈瑞贞放下手中地毛笔,抬起头来微笑道:“郡主,您怎么还没回家啊?” 徐妙锦低下了头,用手指卷了卷腰间的绦带道:“妙锦想与大人聊聊,不知大人可否赏光?” “当然可以!郡主请坐吧。”陈瑞贞叫丫鬟取了一把椅子来,又吩咐人去取上好的碧螺春来。 “司正大人,请恕妙锦唐突,妙锦只是有一事想不明白。”徐妙锦低下头,手指反复把弄着绦带,一副紧张的模样。 陈瑞贞见了不禁觉得小丫头的样子可爱,便微微笑道:“郡主想问什么,但说无妨,这里又没有外人。” 徐妙锦抬起了头,扬了扬小脸,目光坚定地道:“为什么这世上,女人要以卑微为德?女人为何不能做男子之事?” “郡主的观点倒是新颖。”陈瑞贞微笑道:“自古有木 兰从军,武后称帝,梁夫人抗金,亦是有女人在做男子之事,只是当今社会,还是男主外,女主内,这并不代表女人所做都是无用之事啊。如若夫君肩上的重任是保家卫国,那女子自然是要操持好家中之事,不要让夫君有后顾之忧,毕竟无家,何以为天下!” 徐妙锦想到了姐姐燕王妃,一时间觉得十分羞愧,便涨红了脸低下头去。是啊,如果换做是自己,恐怕姐姐的一分一毫,她都比不了,自己就只会与人添麻烦,何德何能敢奢望一个胸怀家国天下的人的情意。 “郡主乃当今圣上亲封,这世上男子,又有何人敢让郡主卑微呢。”陈瑞贞微微一笑,笑容轻逸脱俗,宛如看破红尘。 “妙锦其实很羡慕司正大人!司正大人能追求自己的理想,不慕权贵,已是当世女子学习的榜样了!”徐妙锦抬起头来,看了看陈瑞贞,目光中满是诚意。 “郡主抬举下官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或大或小,君子的理想可以是家国天下,女子的理想也可以是相夫教子。”陈瑞贞淡淡一笑。 是啊!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成了享有特权的那部分人,为何还要执念于去改变这个世界,改变女子的想法,这哪里是她一个人能完成的,就算她向往自由与平等,但是这个世界,亦有这个世界的规则。 “多谢司正大人指点迷津,妙锦懂了!”徐妙锦起身鞠躬一辑道。 “其实也没什么,如若郡主愿意,以后可以常来我这里坐坐。”陈瑞贞亦是起身回礼道。 晚秋的金陵城,寒风已起,人们纷纷开始添置冬衣准备过冬,洪武二十三年亦已接近尾声,胡惟庸,李善长,这些人逐渐被时光所掩埋,此刻人们心中只想这太平光景,明年应该能过个好年吧! 作者有话要说:走过路过的表错过~求评论求收藏哦~比心! 女主在这一章里反省了过去一段时间以来的人和事,决定努力往前看。 小十七不知道是不是真生女主的气,以后都不理她了? 还有几月就准备过年了,四叔会不会回京过年吖? ☆、第23章 隔墙有耳 第二十三章隔墙有耳 看似太平光景的年月,实则都是暗流涌动,暴风雨将至的前兆。 这一天,徐妙锦从内教放学归来,发现有几个锦衣卫站在中山王府的厅堂中,徐辉祖正跟其中一个看起来官职比较大的攀谈着。徐妙锦自觉朝堂之事与自己一介女流无关,便径直地想要往内宅走。 谁知这时,从内宅里气势汹汹地走出来两个锦衣卫,架着一个姑娘,姑娘低着头,发鬓混乱,嘴角还有星星血痕。那两个锦衣卫架着人从徐妙锦身边走过,那姑娘好像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那姑娘满脸泪痕,目光中充满愤怒与怨念,好似与她有血海深仇般,徐妙锦定神看了看,不禁一阵惊讶,那姑娘竟然是三姐徐妙月的贴身丫鬟蝶儿! 此刻徐妙月也已经情绪激动地冲了出来,待她看见徐妙锦,便不由分说,上来便是一计耳光,徐妙锦楞在那里,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她不知道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脸颊上的掌印丝丝发烫,耳鸣声声作响。 “妙月!你干什么!”徐辉祖闻声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徐妙月的手臂,徐妙月只觉被大哥抓的生疼,又不敢用力反抗。 徐妙锦愣在那里还没有缓过神来,这时只见徐辉祖夫人李氏从内宅中匆匆而来,她看见徐妙锦白皙的小脸上,一个红的发烫的手印分外明显。李氏忙走上前,把徐妙锦拉在怀里道:“锦丫头,你没事吧?” 徐妙锦愣了愣,便转过头来对李氏道:“大嫂,我没事,只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别装了!要不是你在陛下那里告状,他们怎么会抓蝶儿?”一向温婉的徐妙月竟然发起狂来,这让徐妙锦更是摸不清楚头绪。 徐辉祖用力拽了拽徐妙月的胳膊,徐妙月便觉一阵疼痛,不觉呜呜地呜咽起来。 几个锦衣卫对徐辉祖拱了拱手施礼道:“如若魏国公没有别的吩咐,下官几个就拿人回去复命了。” 还不等徐辉祖开口,徐妙月便用力挣开了他的手,跪在徐辉祖面前痛哭求道:“大哥,妙月知道错了,是妙月管教下人不当,求大哥看在蝶儿从小服侍我到大的份上,求陛下饶蝶儿一命吧,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出人命!”徐辉祖冷笑道:“你们在假山后面做那勾当时,怎么没想过锦丫头的生死!” 徐妙锦恍惚间突然明白了过来,原来那日躲在假山后面绊了她一脚,使她跌落在水里的人 竟是蝶儿!可是,陛下是怎么知道的呢?此刻她心意已决,决定进宫去问个清楚。 乾清宫内,朱元璋正伏案批阅奏章,那伙锦衣卫已经从徐家出来,回宫复命了,徐妙锦则是随他们一同前来面圣。 “妙锦拜见圣上。”徐妙锦来到乾清宫大殿,跪拜道。 “呦,锦丫头来了,快起来吧,到皇伯伯这来,让皇伯伯看看。”朱元璋放下手中的奏章,微笑道。 “皇伯伯!”徐妙锦走到朱元璋下首,不敢抬起小脸儿,因为刚刚被三姐打的那一下,掌印还没消。 “锦丫头,朕知道你今日心中的疑惑。”朱元璋见她沉着小脸,不敢抬头,便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 “自然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伯伯。”徐妙锦低着头,摆弄着挂在腰间的荷包。 “你这丫头,祸可都是你自己闯的!自你从北平回来,朕就觉得你不对劲。”朱元璋严厉道。 徐妙锦心中不觉一惊,果真是伴君如伴虎,莫非朱元璋已经知道她是冒牌货了?那自己的项上人头岂不是……她不敢再想下去,感觉像是要急哭了,不停地摆弄着手里的荷包,转移注意力。 “你啊你,从小就喜欢到处乱跑,这性子何时才能知道收敛!听闻你在北平,私闯军营校场,你可知军事重地,岂是女子可以随意出入的!”朱元璋突然开始翻起旧账来。 “妙锦知错了!”徐妙锦见如此情形,忙跪下赔罪道:“可是燕王殿下已经罚过妙锦了,而且妙锦并非为了一时贪玩,而是想去帮陛下探访民情。” “你这丫头,倒是会巧言令色,不过是念你在田间护马有功,暂且不追究你。不过吗……”朱元璋捋了捋胡须,微笑道:“你那点小女儿家的心思,朕已知晓,杨妃那里你放心,朕自会有办法不再叫她误会。”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伯伯!那妙锦先谢过皇伯伯了!”徐妙锦一听朱元璋已经明白她那天乱弹琴的意图,便不觉喜形于色地扬起了小脸,刚好被朱元璋瞧见了右脸上还未消去的掌印。 “这是你三姐打的?”朱元璋关切地问道。 徐妙锦不觉刚刚一高兴的忘形了,居然抬起了脸,便赶紧低下头去,喃喃道:“这不关二姐,三姐的错,都是因为妙锦平时性格太过张扬,不知道收敛,才无形中得罪了两位姐姐。” “你还知道自己平时性格太过张扬!朕问你,为何去与那陈司正说你想做男子之事?”朱 元璋收敛了笑容,语气严肃地质问道。 徐妙锦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是洪武朝啊,朱元璋创立锦衣卫的目的,就是收集情报,虽然在胡惟庸案中,锦衣卫因为手段太过残忍,于洪武二十年被没收销毁了刑具,但是此时尚未被取缔啊!锦衣卫被取缔那是洪武二十六年的事情呢!蓝玉案还等着他们大耍威风呢!中山王府中,又岂能没有锦衣卫的眼线! “回皇伯伯的话,是因为妙锦在北平,看到燕王殿下横扫漠北,保家卫国,甚是威风,妙锦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妙锦也想为我大明边疆安宁出一份力!”徐妙锦扬起小脸,骄傲地道。 “哈哈哈!你这丫头!人说将门出虎女,可是你一个小丫头,又不会舞枪弄棒的,怎么上战场保家卫国啊?”朱元璋捋了捋胡须笑了笑,觉得小丫头的想法实在可笑。 徐妙锦想了想,便不慌不忙地答道:“妙锦也觉得自己唐突了,后来陈司正教导我说,无家,何以为天下,妙锦要是能做到像大姐那样,把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让夫君出征没有后顾之忧,也算是为我大明保家卫国,出了一份力呢!” “你这丫头!还算孺子可教也!不过说到底,也是朕太过偏心于你了,你两个姐姐的婚事,朕也要好好考虑考虑了,到时候都以郡主之礼出嫁,也算是对她们这么多年来的一个补偿吧。”朱元璋微笑道。 “那妙锦先代姐姐们谢过陛下了!”徐妙锦说罢便是下跪一辑。 朱元璋觉得坐的久了,身子有些乏,便起身对徐妙锦说道:“锦丫头啊,朕觉得有些累了,这深秋的菊花也开了,你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 “妙锦遵命!”说罢小丫头便起身上前去扶朱元璋。 中山王府祠堂 徐妙月跪在祠堂中,泣不成声,魏国公徐辉祖站在一旁,很是生气,他气的是就这几天的功夫,三个妹妹都不让他省心,接连来祠堂罚跪,中山王府的脸面都让她们丢尽了,他如此兢兢业业地治家,却落得此番局面,姐妹反目,这让他如何有脸去面对父母的牌位啊。 “月丫头,你可知,此事与锦丫头无关!”李氏掩了掩门窗,见屋外并没有可疑的人,便小声劝慰道。 “不是她,还能有谁!她明明就是发现了那天在假山后面的是蝶儿,所以才跑到皇上那去告状!她不就是仗着陛下宠爱她吗!”徐妙月抹抹眼泪,哽咽道。 “小声点!”徐辉祖皱了皱眉道:“月丫头,我道你一向 性情温顺,不愿惹是生非,今日怎也这般糊涂!前朝之事,哪是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小丫头能懂的!” “我们姐妹之事,怎会与前朝之事相干?”徐妙月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道。 徐辉祖又向窗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便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知为何锦衣卫会插手此事,还不是因为王府中有他们的眼线,发现了那日蝶儿掉在假山中的手帕!我且与你讲,那国子监祭酒宋大人,有日在国子监里因学生打碎了茶器,很不高兴。次日圣上问他昨天为了什么事情生气那宋大人大吃一惊,道出了原委,并且问陛下怎么知道他昨日生气了?陛下当即丢给他一张图,原来是锦衣卫派人暗中绘制了当时的情景。我再与你讲,一位姓钱的儒生,被朝廷宣召来编书,那钱姓儒生退朝回家后,因思念故乡,便做了一首诗,结果第二日陛下便知道了这事,还让他改其中的某个字!所以月丫头,你并不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啊!” 徐妙月听闻此言,睁大了眼睛,不敢言语,哎……有道是说生活在洪武朝,那叫一个提心吊胆,穿错了衣服要掉脑袋,说错了话要掉脑袋,大臣下了朝回到家,日子也并不得安生,锦衣卫就在暗中无处不在地观察着你,这让每一个人都活的心惊胆战。 御花园中 菊花常被人称为是花中君子,它能在百花凋零、万物枯黄的日子,接受风霜严寒的考验,它的坚强与勇敢,令人倾佩。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也是谢依琳能记住的诗句中为数不多的几首之一,不过她此刻羡慕的是陶渊明和那些魏晋名士的自由无拘,经过今天这一事,真正地让她感觉到了洪武皇帝的心思缜密,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这帝国的每一个组成部分,都是他的一颗棋子,他知晓每一粒棋子的位置,一切都在洪武皇帝的运筹帷幄之中,可是人终究还是无力与天斗,她看了看秋风中胡须已经半白的老人,正精神百倍地迎着风矗立着,却殊不知山雨已临近。 ☆、第24章 解结 第二十四章解结 洪武皇帝朱元璋在秋风萧瑟中定了定神,只见迎面走来了一位衣着清丽的妇人和一位身着青衫,书生模样的小生,那妇人见到洪武皇帝,忙躬身施礼道:“拜见父皇。”那书生模样的小生忙也鞠躬一辑道:“孙儿拜见皇爷爷。” 原来这二人便是太子妃吕氏与皇孙朱允炆,朱元璋见到他们母子二人,便笑道:“允炆今日如此孝顺,还知道陪母亲来赏花。” “回皇爷爷的话,允炆今日课业完成的早,怕母妃一人在东宫憋闷,便想着御花园的菊花开的正盛,带母妃来瞧瞧。”朱允炆恭谨地答道。 “哟,这位是徐小郡主吧,今日怎有空进宫来陪父皇。”太子妃吕氏看了看在朱元璋身后的徐妙锦,好奇地问道。 “妙锦见过太子妃,见过皇孙殿下。”徐妙锦忙也向二位躬身施礼道:“今日妙锦也是幸得课业结束的早,便陪皇伯伯来御花园走走。” “哟,都是些爱读书的孝顺孩子,父皇您真是乐享天伦呢!”太子妃吕氏莞尔一笑道。 “她啊,哼,是闯了祸在这里不知道怎么拍马屁的好!”朱元璋瞥了一眼徐妙锦,没好气儿地道。 “哟,郡主这是怎么惹着父皇您了,我看郡主蕙质兰心,不像是会闯祸的样子。”吕氏用帕子轻掩着唇,微微笑道。 “她也就是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实际上到处给朕闯祸!哼,别以为朕这次会轻饶了你!”朱元璋转过头来,瞥了一眼徐妙锦,看她恭恭敬敬的样子,低着头,也不禁觉得好笑起来,便故作严肃道:“就罚你这丫头,去栖霞山上的霞心庵念三个月的佛,替已故孝慈高皇后祈福吧!” “皇爷爷,郡主一个女孩子家独自上山,会不会不安全啊!”朱允炆忙求情道。 “莫要替这臭丫头求情,她在北平偷偷溜出王府,私闯校场军事重地,回京之后还不知悔改,又与自家姐妹闹口角,跌到池塘里,朕这罚她的都是轻了!”朱元璋瞪了一眼徐妙锦,严厉地呵斥道。 “皇伯伯,妙锦知道错了,您还不给妙锦留些脸面……。”徐妙锦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朱元璋的袖子,撒娇道。 “你还知道要脸面了?”朱元璋不禁被她那委屈的小模样逗的龙颜大悦:“你呀,这次让你去礼佛,也好让你收收性子!” 太子妃吕氏和朱允炆亦觉得徐妙锦的样子好笑,但在皇帝面前都强忍着没敢笑出声音来。 回到中山王府,徐妙锦小脸拉耷着,四哥徐增寿便走上前来询问道:“妹子这是怎么了?皇上可是有责罚你了?” “哎!何止是责罚!陛下要我去栖霞山为孝慈高皇后礼佛三个月。”徐妙锦叹气答道。 “我看陛下罚的好!”徐辉祖从内室中信步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青花缠枝莲纹茶盏,严厉地说道。 徐妙锦撇撇小嘴,对大哥做了一个鬼脸,撒娇道:“大哥就不心疼妹妹一人上山?” “你这丫头,也该收收性子了,不然将来怎么嫁人,哪家人会要你这冒冒失失的性子!”徐辉祖放下手中茶盏,严肃地说道。 “原来大哥这般嫌弃妙锦,这么希望妹妹赶紧嫁出去啊!”徐妙锦拉着徐辉祖的胳膊,把头埋在大哥肩膀上。 “行了行了,陛下亲封的郡主,谁人敢嫌弃!”徐辉祖用手点了点小妹妹的头,无奈道。 “妹子打算哪天启程啊?四哥去送你!”徐增寿关切地问道。 “陛下要我尽快启程呢,我想着怎么也要收拾一天箱笼的,便想着后日再走。”徐妙锦嘟囔着小嘴,一副不想走的样子,不过一想到在栖霞山没有哥哥嫂子们管着,倒是会自在些,便又喜上眉梢来。 次日用过午膳,徐妙锦便拜托大嫂李氏把两位姐姐叫在一起,三人自大闹过之后,便各自反省了自己的过错,尤其是徐妙月,被自家府中有锦衣卫眼线一事吓的不轻,已经接连好几日没敢出房间了。 三人一同出现在绣楼的厅堂中,便是沉默不语,气氛颇为尴尬,好像三个人都等着对方先开口一样。徐妙锦见气氛凝重,她又是最小的一个,便率先开口道歉道:“小妹给两位姐姐道歉了,希望两位姐姐不要记前嫌,陛下已经罚我去栖霞山礼佛三月,小妹愿启程之前可以与两位姐姐解开心结。” 徐妙月走过来,轻轻拉起徐妙锦的手,哽咽道:“都是三姐姐的错,一时动了邪念,害的妹妹差点丢了性命,那蝶儿已经伏法,还希望妹妹能不计我这做姐姐的仇。” “三姐姐莫要太过自责了,也是小妹平时仗着陛下的宠爱,太过骄纵了,这才惹得三姐姐不高兴。”徐妙锦拉着徐妙月的手,柔声安慰道。 徐妙清则在一旁,扭过头去,不做声。其实她心里也是想与两位妹妹冰释前嫌,但是作为姐姐,内心还是有一丝骄傲气儿,等着妹妹们来主动向她低头。 徐妙锦这时已看出徐妙 清的心事,便拉着徐妙月走了过来,撒娇地对徐妙清说道:“二姐姐是不打算原谅妹妹了?陛下可开金口了呢,要二位姐姐以郡主之礼出嫁!” “真的吗?陛下真这么说?”徐妙清转过身来,睁大了眼睛问道。其实她内心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家中这些女儿,为什么只有小妹一人得荣宠,她自是心里有千万个不甘心,也不能去皇上那里求一个郡主之名。 “陛下亲口对我说的,君无戏言!”徐妙锦拉过两个姐姐的手道。 “陛下有没有透露他属意了哪家的公子?”徐妙清迫不及待地问道。 徐妙锦莞尔一笑道:“原来二姐姐关心的是这个!哪家的公子吗,陛下倒是没说,不过既然姐姐以郡主的身份出嫁,那未来姐夫定不会是凡夫俗子!” “哼,你这鬼丫头!谁是你未来姐夫!”徐妙清被她调侃的红了脸,便转过头去。 “二姐姐不要不好意思吗!两位姐姐的婚事,陛下是放在心上的!”徐妙锦见徐妙清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便与徐妙月相视一笑,调侃道。此刻中山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欢笑,三姐妹也冰释前嫌,气氛甚是融洽。 深秋时节的栖霞山,风过秋声满山,枫叶红遍,层林浸染,流水潺潺。徐妙锦坐在马车中,轻轻掀开车帘,看到如此人间极致的景色,不由得想起杜牧的那首《山行》: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大自然就是有如此的力量,能化作万物为调色板,山水皆是如画般的梦境,徐妙锦的梦境中有一人,高大的身影矗立在枫林深处,那人正等着她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听她轻唤一句,大姐夫…… 山林尽头确实有一人,矗立在霞心庵前许久,马车越驶越近,徐妙锦看清了那人的面庞,那人便是十七皇子朱权。 待马车在霞心庵前停了下来,如意便扶着徐妙锦下了马车,朱权走了过来,徐妙锦便躬身施礼道:“妙锦见过十七殿下。” “锦妹妹何须如此拘礼。”此刻禀退了下人,便只剩两人四目相对,片片枫叶在转凉的秋风中轻轻地摇曳着。 “十七殿下不生妙锦的气了?”徐妙锦见气氛尴尬,便开口问道。 此刻只见朱权眉头紧锁,语气略带严肃郑重地问道:“锦妹妹,你就这么不想嫁我,所以才搞出了这些许事情来!” 原来他心里都是明白的,也不知道陛下对杨妃娘娘说了什么,徐妙锦起初有些诧异,但定了定神,便回道:“十七殿下为 何此刻要执意于几年之后的事呢,妙锦的两个姐姐都还未出阁,妙锦还小,这些事情哪能是妙锦现在该考虑的呢!” “锦妹妹,我原以为我们自幼相识,从小便知道对方心中所想,可是自你从北平归来,你变得让我陌生起来,也许是因为那一场变故,你害了失魂症,忘记了我们小时候的事。你说的对,我们现在年纪都还小,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无妨,我会给你时间,让你重新认识我,我们还是可以回到儿时那样的,对吗?”看着朱权凝视自己的表情,徐妙锦此刻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是啊,也许命运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了。谢依琳并不知道原来的徐妙锦心中是怎么想的,可现在,在这副驱壳里的人,是谢依琳,谢依琳清楚地知道自己心中所想,而面前的这个少年,他并不知道这幅驱壳的灵魂已经换了主人。 “十七殿下,未来的路还很长,而且前路很有可能既艰险,又坎坷,妙锦希望十七殿下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上,儿女小事,本不该拦住殿下前行的脚步。”徐妙锦望着朱权,语气坚定地说道。 “锦妹妹说的是!我自会把目光放的长远些,但我也请锦妹妹放心,无论你忘记多少从前的事,我都会让你重新再认识我一次的。”朱权亦语气坚定,不肯让步道。 秋风瑟瑟,落叶飘零。湛蓝的天空,深邃而悠远。面前的这个少年,未来会在大宁卫无边的草原中策马纵横,也会与他敬重的四哥一样,在北疆令蒙古人闻风丧胆。他会牵着他心爱王妃的手,漫步在宁王府的花园中,那是史书上记载的兵马指挥同知张泰之女。而自己呢?自己未来的命运又会是怎样的? ☆、第25章 燕王回京 第二十五章燕王回京 洪武二十四年农历年三十,京城已经开始有春天的迹象了。中山王府内亦是热闹非凡,下人们早已挂好红灯,贴好春联和窗花,此刻正热火朝天地准备年夜饭。 徐增寿这日一大清早便出门了,他策马狂奔出了京城,一路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栖霞山,今天是小妹修行期满,得以回家的日子。三月未归家的小妹,让他思念万分,虽然这期间大嫂,三嫂和自己的妻子沐氏都来看过小妹,吃的用的都没少带,往庵里的香火钱亦是没少塞,火盆,棉被等御寒的物品也没少往庵里送,可是整个一个冬天的天寒地冻,山上毕竟还是不比家里。 霞心庵的住持净语师太早就准备好了一辆马车,一群小尼姑叽叽喳喳地帮着徐妙锦把箱笼装上了马车,徐妙锦微笑地对净语师太双手合十躬身一辑道:“妙锦这数月来打扰师太清修了,还请师太见谅!” 净语师太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回礼道:“郡主客气了,陛下亲下旨意,要郡主在此寒庵为孝慈高皇后祈福,也令我这寒庵蓬荜生辉呢!” 说话间的功夫,徐增寿已经到了,徐妙锦转过头来,含笑地看着四哥,眼中尽是期盼之情,待徐增寿下马走近,小丫头便一头扑在了四哥的怀里,撒娇道:“四哥!你来了!” 众小尼姑见此情此景,纷纷掩面而笑,徐增寿道:“妹子,此佛门重地,你怎还这般冒冒失失的,看来皇上的一片苦心是白费了!” “谁说的!妙锦这不是许久未见到四哥,甚是想念吗!我这几月表现的多好,不信你问净语师太!”徐妙锦嘟着小嘴,看着四哥道。 “行了行了,赶快启程回家吧,今日可是大年三十,家里人都等着你回去过年呢!”徐增寿拉着妹妹的手,关切道。 “那妙锦就先拜别净语师太和众位小师傅了,先提前祝各位新年福顺安康,来日妙锦得了空,再来叨扰各位。”徐妙锦转过身来,向净语师太和众位小师傅拜别道。 马车一路奔驰而行,不出一个时辰就到了应天府外城郭的姚坊门,进了姚坊门,便是钟山了。 “四哥!”徐妙锦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徐增寿见妹妹唤自己,便停下了马,调转马头来到徐妙锦面前,关切地问道:“妹妹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并无!”徐妙锦柔声答道:“四哥,现在天色还早,既然已到了钟山,我想去父亲陵前祭拜一二,可否先让如意她们回府送行李,我与四哥 两骑轻骑就好,四哥可愿意陪我?” 徐增寿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这会确实还早,便欣然答应。徐妙锦下了马车,嘱咐了如意先回府,自挑了一匹快马,便与徐增寿朝钟山去了。 徐达墓位于钟山之阴,在二十一世纪已经是世界文化遗产,全国重点保护文物,以明中山王神道牌坊和神道两旁的石刻著称,吸引无数游客来祭拜这大明第一功臣。 徐妙锦和徐增寿在神道牌坊前下马,自谢依琳的灵魂霸占了这个身体之后,她一直觉身体里流淌着徐达的血液是一件多么令人骄傲的事情,虽然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位父亲,但是从洪武大帝朱元璋对她的关爱来看,徐达生前对这个小女儿是极其宠爱的,以至于临终前把小女儿托付给一生的挚友和领导朱元璋。 穿过神道牌坊,映入眼帘的便是上为浮雕云龙文碑额,正中刻篆体的御制中山王神道碑;碑身上刻有朱元璋亲自撰写的碑文,记载了徐达一生的功绩。 徐妙锦和徐增寿在碑前行过礼,便抬头望了望神道碑上的碑文,上曰:“朕惟帝王之有天下,必有名世之臣秉忠贞,纷威武以辅佐成一代王业,是以生有显号,殁有赠典,子孙世有爵禄,与国同休于无穷焉云云。”刻工字体苍劲有力,也彰显了徐达征战沙场,以智勇之姿,负柱石之任的一生,回望过去,金戈铁马,呼啸长风。 穿过一条长约三百米,两侧皆是石刻的神道,便来到了徐达夫妇合葬的墓冢,下用块石垒砌,上为封土。墓冢前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魏国公追封中山王谥武宁、夫人谢氏之墓”。 徐妙锦和徐增寿两兄妹在父亲与嫡母的墓碑前行跪拜礼,徐增寿又取出腰间悬挂的酒壶,以酒祭祀父亲。徐妙锦此刻内心百感交集,自洪武十八年,中山王徐达已经在这里安静地度过了第六个年头,而她的女儿,却因为一个从另一个世界闯入的灵魂而失去了自己的灵魂,不知道此刻面对谢依琳的徐达,又是怎样的心情。谢依琳只能怀着敬畏之心,仰慕着这位被后世世世代代景仰的大明开国第一功臣。 “不知不觉间,父亲母亲都已经离世这么多年了……”徐增寿看着父母的墓碑,不禁感慨道。 “是啊,那父亲去世那年,我才六岁,现在又已经记不清当年的情形了。”徐妙锦望着中山王徐达的墓碑,也是不住的感叹道。 “父亲去世那年,是大姐出嫁之后第一次回京城。”徐增寿回忆道。 “说到大姐……” 徐妙锦轻轻低下头,叹息道:“姐姐们出嫁了之后便不能随意回家过年了,也许今年是我们跟二姐姐,三姐姐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是啊,若是都在京城还好,怕只怕像大姐那样,嫁给藩王,随夫就藩在外,无天子诏令不得回京,那时候想见一面便是难了。”徐增寿感叹道:“那两个丫头从小亦是娇生惯养,不知道出嫁之后,会不会适应没有父母,兄长管教的日子。” “姐姐们自有姐姐们的福气,四哥也莫要太过担心了。”徐妙锦扶了扶徐增寿的手臂,柔声安慰道。 “对了小妹,我想你应该还不知晓,今年过年陛下召大姐夫回京了,此刻大姐和大姐夫,应该在通往应天的官道上了。据说是正月十五前后就能赶到京城。”徐增寿兴奋地说道。 “真的吗!四哥!这是真的吗!”徐妙锦此刻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原本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此刻却已是奔驰在回京的路上,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和那个人的心有多远,但是此刻她的心却悸动的不能自已。 “恩,是真的,大姐和大姐夫回京,就会住在中山王府,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不然赶不上年夜饭了。”徐增寿摸了摸小妹妹的头,一脸的宠溺。 此刻中山王府朱红的大门上已经贴上了一左一右两个面容威武的门神,二将皆是一身戎装,身披铠甲龙鳞,怒目发威,手持鞭锏。徐妙锦歪着头问徐增寿:“父亲当年在战场上,是否比这门神更威武?” “有过之而无不及!”徐增寿笑了笑,拉着妹妹的小手,信步走进中山王府的大门。 北平至应天的官道上,燕王府的车架如潮水般向京师流淌。队伍前头是六面龙旗,由执幡,执幢,执伞,执扇,执立杖,立瓜,仪刀,骨朵,斧和响鞭组成的校尉仪仗。仪仗之后是燕山护卫的兵马。燕王及其扈从,燕王妃的的马车在队伍当中再后面是载有物品的车辆,最后面又是一对护卫的兵马。 燕王朱棣着织金盘龙的绛红色袍子,坐下是他心爱的坐骑赤风。燕王一向不喜欢乘马车或是坐轿,只因为在北疆驰骋惯了,骑在马上可以令人精神疏阔,尽显英武风采。 从北平一路朝应天去,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此时的北平正是寒风凛冽,风雪交加,而江南却已经是春意盎然,绿意渐显。 燕王的后首,骑着马的英武后生,便是燕王的二子朱高煦,他与父亲一样,亦不喜欢坐在马车里憋闷。而朱高煦的 身后,便跟着的是燕山中护卫副千户朱能,与燕王府长史葛诚。 “这是王爷迤都之战后首次回京呢!听说秦王,晋王,周王,湘王这一次也奉诏进京了,王爷那一仗震动朝野,全天下都向皇上进了贺表,王爷这次可是要在其他藩王面前威风咯!”葛诚捋了捋胡须,微笑道。 “哎!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切记不可因为一点点小功劳,就骄傲自满啊!”燕王朱棣勒了勒马缰,回头劝慰道。 “殿下教育的是,是老朽一时糊涂了!”葛诚面带歉色地回道。 “哎,葛大人去年万寿圣节进京贺寿的时候,应该也是长了不少面子吧!”朱高煦调侃道。 “回二公子的话,岂止是长面子啊,满朝的王公勋贵,都向老朽表贺呢!”葛诚骄傲地说道。 朱棣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言未发,他在汗血宝马上微微含笑。赤风的马鬃随风轻轻吹散开来,使得他心情疏阔。此刻他心中想起徐妙锦信中说的话,不觉喜从心来,那是父皇当着太子和魏国公的面,亲口说的:北疆有老四,朕心安矣。 作者有话要说:明实录中并未有燕王洪武二十四年回京过年的记载,倒是记载了洪武二十五年新年和夏天,洪武二十六年夏天,燕王三次回京,所以此处为强行加戏~求小天使们收藏+评论咯~么么哒! ☆、第26章 新年 第二十六章新年 这是谢依琳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新年,在二十一世纪,人们过年的兴致越来越淡了,大年三十无非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包包饺子聊聊天,看看春晚,也就过了,家里若是有小孩子还会放放鞭炮,若是没有小孩子,可能连这一步都省了。由于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国外上学,已经有好几年没回家陪父母过年了,家里的老人们相继离世之后,除夕之夜只剩父母二人孤单坐在电视机前,谢依琳每每想到这里便不免一阵心酸,原本应该孝敬父母,一家三口团员的大年三十,她却已经与他们相隔了六百年的时空。 像中山王府这样的王侯勋贵家庭,过年的礼数自然是繁杂到不行,不过好在徐辉祖夫人李氏打理的井井有条,又有三弟妹朱氏,四弟妹沐氏的帮忙,中山王府的一应繁杂事物也就有规有矩的执行起来,年关需要准备祭祖,还要清算一年的账目,收年租,拜年帖,请客吃饭,分发年货,大年初一还要进宫朝贺,李氏都对这些事宜一一做了分工,安排极为妥当。 首先年三十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祭祖,所以李氏派人早早将宗祠打开,打扫过一新之后,还要收拾供器,准备供品,请神主,为祭祀做准备。 见徐增寿与徐妙锦归来,李氏忙迎上来笑道:“小叔和锦丫头回来了,还好赶得上吉时,听如意小丫头说二位是去钟山祭拜父母了?” “是啊,归来途中正好路过钟山,小妹思念父亲,我便带她去父亲陵前一拜。这几日大嫂忙前忙后,真是辛苦了。”徐增寿微笑答道。 “哎,无妨无妨,你们快回各自屋休息休息吧,再过两个时辰,可要去祠堂祭祖了,你们可不要误了时辰。”李氏说罢,便又去忙活了。 中山王府的祠堂位于王府西北角,黑油栅栏内五间开的大门,上面悬着一块实木大匾,匾上书写着“徐氏宗祠”四个大字。徐妙锦不是第一次来祠堂了,上次就因为和二姐徐妙清吵架,被大哥揪来这里罚跪了一夜,不过今日再来祠堂,却是另一番景象。 祠堂内灯烛闪烁,锦幛绣幕,三层台上供着徐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徐家的人按照长幼次序依次站定,徐辉祖为主祭,徐膺绪和徐增寿陪祭,还有徐膺绪的儿子景珩,景璜,景璿和徐增寿的儿子景昌等小辈侍奉在一旁,献帛的献帛,捧香的捧香,还有的展拜垫,有的守着焚池。 礼乐献酒一套下来,便是传菜,待每道菜传至徐辉祖夫人李氏这里,徐膺绪夫人朱氏和徐增寿夫人沐氏便 也帮着一起把供菜摆奉到供桌上,直到菜饭汤点酒茶全部传完,众人便跟随徐辉祖一起拈香下跪行礼,此间鸦雀无声,只听得到众人磕头的声音。 待祭祀结束后,众人便往着膳厅走去,下人们已经摆好了酒席,只等待主人们到了即可传膳。魏国公徐辉祖坐东首,一众小辈们依次走过来拜年行礼,待小辈们行完礼后,便是下人们前来行礼拜年,李氏亦散了压岁钱,荷包给众小辈与下人们,众人领了赏钱都笑逐颜开,待所有礼毕,便是除夕团圆合欢宴开始传菜了,男人们入东席,女人们则归西席而坐。 徐妙锦折腾了一整天,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了,这会她已经忍不住想赶紧吃饭。这中山王府的年夜饭自是不一般的,摆在最中间的为一道御赐的菜品“红袍大虾”,色泽红亮,咸鲜香嫩,朱元璋将这道菜赐予中山王府,寓意着希望中山王府在新的一年可以继续在圣恩之下红红火火。一道酒糟鸭信很是精致,将经过初加工后的鸭掌,鸭信卤熟,再放入糟卤中浸渍入味,这道菜软韧适口,糟香味浓。另有一道胭脂鹅脯,色如胭脂,咸香鲜嫩。一道炖鸡豚更是别具田园风味,将小母鸡和猪蹄炖在一起,汤白味浓,肉烂鸡鲜。另外还有油爆猪肉,鲫鱼豆腐汤,酒糟茄子,酱佛手,糖醋瓜等菜。主食则有各种面食,糕饼则有椒盐的,肉油的,素油的,雪花的等等。另外还有栗子,瓜子,青果,花生仁等干果,席间亦有屠苏酒,椒柏酒宴饮助兴。 待吃完合欢宴,门外的爆竹声已经响起,一众小辈们便一溜烟地跑到府门口,只见管家已经架起了一个花桩,上面挂满了各式烟火炮竹,几个小的一见这花桩极为精美,便不觉拍手叫好。 徐妙锦也跟着跑了出来,她第一次看到古代人是多么会玩,那花桩各式各样的烟花盒子,有的似琼楼玉宇,有的似八仙过海,还有亭台画舫。这时几个下人点着了下面的药线,只见整架的火树银花不夜天,琼盏玉台,端的旋转得好看,那金蝉银娥,蹭蹭地往天上穿,火花幻化做各种景象,灿烂辉煌,不禁令人感叹这洪武大帝治理下的盛世太平。 放完了爆竹,便是要守岁了,合家要围炉点灯熬夜,以辞旧迎新。二十一世纪大家过年的时候已经极少守岁了,一般都是春节联欢晚会结束之后,便睡去了,可是这大明朝守岁的风俗正是盛行,徐妙锦已经瞌睡的哈欠连天,但嫂子们就是不让她去亲近自己的床,不光是守岁要一晚上不能睡觉,大年初一一大清早还要进宫去朝贺,哎!生在这王侯之家,过个年还要这般煎熬不能睡觉 ,徐妙锦表示此刻她只想与她的床一起去见周公。 既然不能睡觉,索性就有人提出要搞些娱乐活动来,以消磨时间。徐妙锦一听要玩,便来了兴致,掷骰子,打纸牌,转陀螺那些,都太无趣了,徐妙锦想玩点新鲜的,又不知道家人能不能接受,便想着二十一世纪那些益智桌游,哪个既简单,又好玩,她突然想到了“谁是卧底”那个游戏,记得在英国上学的时候,有一次几个中国留学生去一个好友家吃火锅,吃完火锅觉得无聊,便开始玩“谁是卧底”这个游戏,玩的不亦乐乎。于是她便向家人提出,可以玩这个游戏,大家都没听说过,觉得甚是好奇。 “小姑姑,什么叫卧底啊?”徐膺绪的大儿子徐景珩歪着头问道。 “就是细作!”徐妙锦想了下,古代好像是没有卧底这个词,便解释道。 “我可不想当细作!”徐景珩眨了眨大眼睛,撇了撇小嘴嘟囔道。 “这就是个游戏,小姑姑才不会真的让景珩去当细作呢!”徐妙锦摸了摸徐景珩的头,笑着安慰道。 徐妙锦向众人解释了游戏规则,其实很简单,就是大家依次抽一张纸牌,纸牌上会写一个词,其中有一个人抽到的词会与其他人的不一样,但是很相近,然后依次开始解释每人用一句话描述自己拿到的词,既不能让细作察觉,也要给同伴以暗示。每轮描述完毕之后,所有参与游戏的人投票选出怀疑的细作人选,得票最多的人出局。 大家一听这个玩法新奇,便来了兴致,徐妙锦带着景珩和景璜两个大的,徐妙清和徐妙月也加入了,徐辉祖和李氏是长辈,所以并不参与游戏,只是在一旁观战。徐增寿夫人沐氏出身大家,性格比较高冷,便带着景昌在一旁坐着。徐膺绪朱氏要哄着景璿这个小的,所以亦在一旁观战。徐膺绪与徐增寿在一旁出题,当裁判。 起先出了一道题,荷花与莲子。众人皆抽到荷花,唯独徐妙清抽到了莲子,她由于还不熟悉游戏规则,立即就败露了,被人抓了细作,于是便嘟起嘴负气道:“这游戏不好玩!什么破烂规则!” “二姐姐这么快就认输了?这可不像二姐姐的性格!”徐妙锦便用激将法,不想让她这么快就放弃游戏。 “谁说的!谁说的!”徐妙清果然被激起了斗志,接连又战了好几局。徐妙锦见众人玩的开心,便在自己抽到细作的时候故意示弱放水,好让大家能有赢得游戏的积极性,不知不觉,已快到五更天,众人虽玩的意犹未尽,但也不得不准 备梳洗之后进宫朝贺了。 正旦之日,新春佳节,百官在奉天殿朝贺是明朝庆贺大朝的一件大事。由于百官要去参加一早的大朝会,所以徐辉祖,徐膺绪和徐增寿一早便换了朝服,进宫去朝见皇上了。徐妙锦等女眷则是跟随李氏等去后宫向郭宁妃等后宫妃嫔朝贺,不在京的官员和藩王则是上表朝贺。朝贺典礼举行完后,便是盛大的宴会,宴会上亦是鼓乐喧天,觥筹交错,尽显祥和气氛。鸿胪寺,教坊司,光禄寺,锦衣卫,典牧所,尚宝司,钦天监,给事中,都察院等各部门早就准备好了大朝会和赐宴的一应事宜,只是由于大年三十大家都在守岁的缘故吧,众人的脸色看上去都不怎么好。 待到从宫里朝贺归来,徐妙锦终于得以与自己的爱床拥抱了,她决定此刻什么都不想,只与爱床亲切地黏在一起,共赴周公之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祭祀礼仪等等,参考红楼梦与大明会典 ☆、第27章 上元灯节(上) 第二十七章上元灯节(上) 藩王来朝在有明一代是国家大事,洪武年间朱元璋定下《皇明祖训》,基本规定了藩王来朝的一应礼仪相关。洪武朝的藩王进京次数还是较为频繁的,直到宣宗朝爆发了汉王朱高煦谋反事件,自那以后藩王就藩之后基本上就不再有进京的机会了。 此次洪武皇帝诏秦,晋,燕,周等王一同回京,礼部和应天府的官员自是不敢怠慢,一早便会准备好出城相迎的事宜。按照大明礼仪,众藩王进京后,要先在奉天殿朝拜天子,再去东宫朝拜太子,亲王妃则要去中宫朝拜皇后,由于马皇后已经过世,洪武皇帝没有再立新皇后,而是由郭宁妃协理六宫,所以众亲王妃们亦是要去后宫朝拜宁妃郭氏。 此刻班首大臣已经率领着文武百官由右掖门进入了午门,文臣居东,武臣居西,在奉天殿丹樨下朝北而立。来朝的亲王此时已经坐在了奉天门外的东耳房中,几人俱是着青色亲王冕服,织五章,龙在肩。除了秦,晋,燕,周四王,这次回朝的还有十二皇子湘王朱柏,燕王朱棣对他不是很了解,只是听人说起过十二弟喜好读书,亦喜欢谈论兵事,臂力过人,驰马若飞且善骑射。湘王朱柏跟那几位哥哥比起来还尚年轻,这是他就藩之后第一次回朝,所以在兄长面前略显拘谨。 待稍坐片刻之后,礼部的官员便前来引导诸位亲王入殿,他们自东门而入,在殿东就位,而随从而来的王府官员则是在殿外的丹樨下站立。百官先向亲王行四拜礼,再由诸王依序来御前向天子叙君臣礼,行五拜三叩头。然后由二皇子秦王朱樉代表几位兄弟向父皇致贺词。 待到奉天殿朝贺天子之后,众人还要去东宫朝贺皇太子,于是便由朝臣班首引领百官,鱼贯而入东宫,于正殿之庭按文东武西持立。此时几位亲王又换了红色皮弁服,冒以乌纱,做九缝,每缝前后各用五彩玉珠九颗。待太子升殿,诸位亲王再由礼部官员引导,来到殿前朝拜太子,待到礼仪全部结束之后,燕王朱棣方才感受到屈膝下跪的时候,双膝有些疼痛,似乎是这几日赶路积聚起来的疲劳。 之后的气氛便轻松了许多,太子朱标携诸位王弟来到后殿,叙家人礼,大家互相寒暄,彼此打量,随后太子又唤来了他的几个儿子:允炆,允熥,允熞一一过来给王叔们拜年,王叔们则向侄子们分发了压岁钱。 徐家的女眷们亦是在后宫朝贺,徐妙锦又见到了半年未见的大姐,自然是兴奋不已。由于是在皇宫中,有礼教规矩阻隔着,又不能立刻扑 到姐姐怀里撒娇,徐妙锦便悄悄躲在大嫂李氏背后抹眼泪,徐仪华看在眼里却是心疼不已,她此刻亦是想揽妹妹在怀里好好倾述一番姐妹情谊。 今日是上元灯节,洪武皇帝在宫中设宴给众藩王接风洗尘,徐妙锦想着,据说这古代的上元灯节是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而南京又素来有秦淮灯彩甲天下的美誉,她是最喜欢猎奇和凑热闹的人,如若不能去看看民间是怎么过上元灯节的,她于心不甘,那么多明清小说,电视剧里都是男男女女在上元灯节这一天邂逅,多少良辰美景与佳话流传于世,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她心中的好奇劲早就被调上来了,便早已在心中打定主意,等赐宴结束后便偷偷开溜,去秦淮河边看花灯。 原本赐宴结束后,皇上要携众妃嫔,皇子以及宠臣们在午门看花灯的,可是她既不是妃嫔,又不是皇子,更不是宠臣,何不趁此机会开溜呢,又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徐妙锦自认为是个行动派,寿宴结束后,她就借口解手,换了早已准备好的便装,一身白绫袄,玉色綾宽襴裙,挽了一个垂挂髻,便乐呵呵地往西华门走去了。待快走到西华门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也穿着便装,正往这个方向而来,难道有人跟她一样,也不喜欢宫内压抑的气氛,想去秦淮河边赏花灯?正想着,便看到那人也发现了她,并朝她的方向走来,待那人走进了,她才看清楚那人便是十七皇子朱权。 “没想到十七殿下竟是这般不孝顺,也不陪陛下去午门看花灯?”徐妙锦见朱权走过来,便撇撇嘴调侃道。 “锦妹妹不是也这般,平日里父皇待你可不薄!”朱权也不甘示弱地回到。 “我……我才不是!孝顺陛下有很多种方法,我只不过是觉得闷了!想出来走走!”徐妙锦自觉理亏,便扬起小脸辩解道。 “锦妹妹觉得这宫里规矩多,太压抑,我又何尝不是!走吧,据说这上元灯节,秦淮河边三山街的花灯最是一绝,锦妹妹可愿跟我一起去赏赏?”朱权说罢,便大步朝西华门走去,徐妙锦忙追了上来,口中喊着:“十七殿下等等我!” 朱权回头便是一笑道:“这会没有十七殿下,你可愿叫我权哥哥?” “自然是好,权哥哥慢些走,等等我!”徐妙锦跑到他身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两人相视一笑。 待出了西华门,又出了西安门,才算真正走出了这皇宫,这会两人骑上两匹轻骑,微风中不觉心情疏阔。一路上的行人都是朝着 夫子庙三山街方向去的,待二人骑马来到人烟渐多的地方,便弃马而行了。 待行至三山街附近,已是人头攒动,徐妙锦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如此的场景,比北平的灯市庙会更是热闹非凡。一想到灯市庙会,便不由得想到了那日初见燕王时候的场景,不由得两颊绯红。朱权回过头来拉过她的手,柔声道:“锦妹妹,这里人多,你且不要与我走散了。” 夜色沉沉,灯火流彩,各式各样的灯形状各异,令人应接不暇。有做成各种花一样的灯:雪花灯,梅花灯,荷花灯;也有做成各种动物的灯:青狮灯,白象灯,兔儿灯,马儿灯,仙鹤灯,白鹿灯;亦有做成各种亭台楼阁的灯:画屏灯,亭子灯,画舫灯,绣屏灯;也有如神仙聚会般的走马灯,鳌山灯等等。真可谓是花灯悬闹市,家家灯火,照耀如同白日。 红妆楼上,美女倚栏,并肩携手,欢声笑语。万千家灯火楼台,十数里云烟世界。清河桥边,男男女女吵吵闹闹,花团锦簇,痴笑不已。满城的箫声锣鼓,笙歌不断。 “今日可真是这般开眼界了!”徐妙锦拉了拉朱权的胳膊,笑着说道。 “锦妹妹可是不记得了,那年父皇命人在秦淮河中放满了水灯,那才叫一个流光溢彩!”朱权微笑着说道。 “是不记得了!”徐妙锦歪了歪头,想着自己竟然错过了那般美妙的画面,还是以前的徐四小姐有福气,在现代,虽然正月十五也有花灯,可是都是电灯做的,审美也没有这般好看,人们也不会像这样兴致高昂的来赏灯了,甚是无趣的很。 徐妙锦见不远处好多人围在一起,便问道:“权哥哥,那边是在做什么的?” 朱权踮起脚望了望,便回道:“好像是个猜灯谜的摊子,咱们过去瞧瞧吧。” 待来到摊子边上,便是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敞篷,敞篷上用绳索四处栓挂着花灯,每一盏灯下都悬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各式各样的灯谜。围在敞篷里的大多是年轻人,又以读书人居多,也有不少女孩踮起脚,看着花灯上挂的红色纸条。一些公子见徐妙锦模样秀丽俊俏,不觉想要与她攀谈两句,却又奈何见她不是一人出来,便悻悻地走了。徐妙锦抬头看了看几个灯谜,发现这种猜字游戏真不是她所擅长的,虽然在二十一世纪她好歹也是个女博士吧,但这种灯谜估计也只有中文系的能猜出来吧。 摊位上最显眼的地方挂着一盏跑马灯,甚是精美无比,黄梨木的灯身宛如宫阙般,轮轴上的剪纸随着烛光 不断地转动,映在纸屏上居然是一出嫦娥奔月! “这盏灯真是精妙至极!”徐妙锦不禁赞叹道。 “姑娘真是好品位,这灯可是今日的彩头!只要姑娘能猜出这灯下所贴的灯谜,这灯便是姑娘的了。”摊主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老伯伯,他捋了捋半百的胡须,微笑地说道。 徐妙锦翻了翻那灯上挂着的红纸条,只见上面写道:“上无半片之瓦,下无立锥之地,腰间挂个葫芦,晓得阴阳之气。”便摇了摇头,心中暗暗想着,这是什么鬼啊。 那摊主见她摇头,便笑道:“这可是国子监冯老爷出的灯谜,一般人可是答不出来的。” 徐妙锦抬头,用求助的眼神望了望朱权,她知道朱权向来博学多才,毕竟后世流传了那么多他的书,他定是能猜出来这灯谜的。 朱权走过来,拿起这红色纸条看了看,笑了笑道:“这不就是一个「卜」字吗!在下答的可对?” “哟!公子这般年纪轻轻,便如此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啊!这国子监冯老爷出的灯谜,可不是一般人能猜得出来的!”说罢便取下灯来,递给朱权。 徐妙锦接过那跑马灯,但见里面的嫦娥婀娜多姿,长袖善舞,那玉兔圆润可爱,不禁嫣然一笑道:“权哥哥真是厉害,你是怎么猜中那灯谜的?” “这出灯谜最讲究的就是方法,作者心中先有了谜底,便会根据一种谜体或谜格去求谜面,而猜者则是参考多种谜法,循规律去思索,寻找谜底,只要先猜到作者用的是那种谜体,便不难猜出真正的答案。”朱权笑着答道。 两人又走了几个街巷,徐妙锦觉得有些累了,便在路边的一个茶肆坐了下来,两人边喝茶边聊天,倒是也自在快活。 “锦妹妹的琴技最近可有长进?”自那日在中山王府,他见送徐妙锦的琴被徐妙清摔断,便没再问过她琴的事情。 “并没有,这段时间一直在霞心庵,不敢打扰师太清修,所以不曾练习。”徐妙锦低下头去,她一直觉得那日自己做的太过分了。 “我近日得到了一本极好的琴谱,妹妹得空可愿看上一看?”朱权问道。 “那样自是好的!”徐妙锦拨弄了一下手中的茶杯,回道。 “如若妹妹不嫌弃,以后我来教妹妹弹琴怎样?”朱权试探着问道。 “能有如此高师指点,那我岂不是要进步神速了!”徐妙锦嫣然一笑,两颊浅浅的酒窝甚 是动人。 街巷上依旧灯火通明,这时只见河那边放起了烟花,火光冲上天去,幻化成五彩斑斓的花朵,犹如金菊怒放,又如牡丹盛开。 徐妙锦提着精致的小跑马灯,也朝着烟花的方向去了。人群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那里,亦抬头看着天上绚烂绽放的烟花。 那身影,曾经无数次萦绕在徐妙锦的梦中,挥散不去。一见到那身影,心中便是千回百转,徐妙锦停下脚步,那人轻轻回过头来,冲她浅浅一笑,眼波触处,若有情,似无意。正所谓是,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灯谜乃是冯梦龙所出,这里冯梦龙穿越到明初,客串一下国子监冯老爷。 ☆、第28章 上元灯节(下) 第二十八章上元灯节(下) “大姐夫!”徐妙锦朝那身影走了过去,痴痴唤道。那身影在花瓣如雨,纷纷坠落的烟火中,显得格外耀眼。 “锦丫头,你可知长弟有多担心你!”朱棣转过身来浅浅一笑,目光温柔似水。 “又让大姐夫操心了。”徐妙锦走到他面前,低下头去,手里摆弄着那精致的小走马灯,喃喃道。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肯定觉得宫里的花灯闷,便硬要跑到秦淮河边来凑热闹。”朱棣摸了摸徐妙锦的头,语气甚是宠溺。 “四哥!你来了!”朱权跑了过来,见到朱棣,定了定神,便是拱手施礼道。 “十七弟原来也在这里,怪不得父皇不见你们二人踪影,便料定你们这两个孩子肯定是一起跑出去看花灯了。”朱棣笑着说道。 “父皇都知道了。”朱权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手掩了掩头,好似做错事被父兄发现了的孩子。 “陛下可是生气了?”徐妙锦抬起头来,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瞳仁中带着稚气。 “父皇才没有那么小气,只不过感叹了一下,孩子们都嫌弃他的灯没有民间的好看了。”朱棣背过手去,浅浅一笑道。 “才没有!妙锦怎敢嫌弃皇伯伯的灯不好看,明日妙锦定亲自进宫向陛下赔罪!”徐妙锦自觉做错事,自己理亏,便辩解道。 “你有这份心便好!”朱棣见她像做错事的孩子,便不由得会心一笑。 从秦淮河畔到中山王府的路,很近,却又很远,仿佛这条路没有尽头般,两人并排走着,秦淮河边的喧嚣逐渐远去,徐妙锦手中的走马灯却显得格外明亮。 “嗯……”两人同时开口,却又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相视一笑。 “你的走马灯甚是精致。”朱棣还是开口说话了。 “是十七殿下猜灯谜赢的彩头!”徐妙锦歪歪小脸,微微一笑道。 “十七弟向来聪慧好学,贤名在外,你常与他一起?”朱棣试探地问道。 “以前的事情我是不记得了,不过听如意说,是这样的。”徐妙锦眨了眨大眼睛,眼神中尽是单纯流露。 “你可要跟十七弟多学学,别成整天想着到处乱跑。”朱棣调侃道。 徐妙锦抬起手中的走马灯,神色骄矜道:“他啊!也爱无拘无束,谁跟谁学还不知道呢!”说罢便大步向前跑去,边跑边 回头,笑容娇俏可爱。 中山王府厅堂的灯还亮着,魏国公徐辉祖在厅堂中焦急地踱着步,燕王妃徐仪华则是在一旁安慰长弟。这时只见小妹提着走马灯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徐辉祖眉头一皱,便语气严厉地呵斥道:“小妹!你还知道回来!” 徐妙锦自知做错了事,又要挨大哥一顿斥责,便赶紧躲到了朱棣的身后,燕王妃徐仪华款款走了过来,徐妙锦探出半个小脑袋,痴痴地笑道:“大姐救我!” 徐仪华摇了摇头,无奈的拉起小妹妹的手,柔声劝慰道:“也不怪长弟这般生气,你这样子不声不响地溜出宴会,长弟不担心才怪呢!” “完全没有长进!陛下罚她去礼佛三个月,回来仍旧是这般!”徐辉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徐妙锦皱眉训斥道。 “长弟也不要太过心急了,锦丫头从小就是这性子,怎么能说改就改了呢!”燕王妃徐仪华劝慰徐辉祖道。 “还是大姐对我好,大哥成天只会教训我!陛下都不计较此事了,大哥还在那发什么脾气!”徐妙锦从燕王朱棣背后钻了出来,环了环大姐的胳膊,冲徐辉祖吐了吐舌头道。 “你……!大姐,你看到了没有,她平时就是这么忤逆兄长的,别以为大姐回来你就有靠山了!如此这般性子,将来嫁人了我看你怎么办!”徐辉祖瞪了一眼小妹,对她亦是哭笑不得。 “大哥!不跟你说了!”徐妙锦一听大哥又拿嫁人来训责她,便用余光瞧了瞧朱棣,此刻她只觉得自己脸上红的发烫,便扭头跑进内宅了。 上元节次日,太子朱标在东宫设晚宴,款待几位来朝的亲王,故赶在晚膳前,朱棣便率领着王府随从,从西华门入宫,绕过武英殿,便是太子东宫的春和门了。燕王抬头看了看这东宫大门,想到道衍曾经说过的话,便不觉笑了笑。这时只见东宫的两个太监忙迎上来赔罪道:“小的们不知燕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朱能在一旁早就看不顺眼了,自西华门而入,锦衣卫便对他们像审犯人一样的验符,好不容易进了宫,又不见太子的人过来相迎,这会他刚要发作,燕王朱棣却在一旁制止了他,并对那两个太监摆摆手道:“无妨无妨,我自是在北疆驰骋惯了,坐辇反倒不习惯。” 进了这春和门,便是东宫正殿春和殿了,东宫之中依然是张灯结彩,显然是上元灯节还没有过完。太子朱标带着允炆等几个儿子早在春和殿前等待了,见朱棣信步走来, 几个侄子忙过来磕头行礼,太子朱标则走过来握着四弟的手道:“四弟这些年在北疆为我大明镇守边疆,实在是辛苦了,今日是家宴,我们兄弟几个叙叙旧,自是不必拘束的。”说罢兄弟二人便朝厅堂内走去。 这时只见二皇子秦王朱樉,三皇子晋王朱棡,五皇子周王朱橚和十二皇子湘王朱柏早已经到了,自己竟是最后一个到的,彼此之间拱手施礼后,便互相谦让着入席坐定了。 席间众人不免寒暄客气,实则是各怀心事。燕王朱棣瞟了一眼二哥秦王朱樉,见他神色恍惚,未经修整的髭髯凌乱不堪,心中便已猜出了此番父皇诏他们回京之用意。早先就听闻秦王在封地内多行不法之事,洪武皇帝朱元璋已多次下诏令要秦王注意修德行善,可是这位二哥骄纵,并不肯听从父亲的劝谏,此番父皇诏他们回京,亦是想让兄弟们之间互相劝慰,用心良苦。 再看看晋王朱棡,两人视线不免相视而落,自上次迤都之战后,晋王朱棡一直对自己颇为不满,实则是因为当时父皇派晋王朱棡和燕王朱棣分别从山西和北平兵分两路北征,而待他打了胜仗凯旋之时,三哥却连蒙古人的影子都未见到。这一仗令燕王朱棣在北疆名气大涨,晋王朱棡自此怀恨在心,且朱棣一向知道三哥的脾气,性情残暴,所以多半不会轻易就此罢休。 五弟周王朱橚亦有自己的心事,洪武二十二年周王朱橚因为擅自离开封地开封到凤阳而获罪,洪武皇帝当时气的不轻,要责令他迁往云南,云南在当时属于烟瘴之地,周王朱橚如何能受得了这般苦楚,便与父皇执拗,哭诉自己思念父皇母后,不愿迁往云南。洪武皇帝朱元璋最是念及亲亲之道,如何受得了爱子这般哭诉,便一时心软同意了他留在京师,命周王长子朱有炖代为监国。新年之前,迫于礼法,朱元璋本来责令周王滚回封地的,可这会他又听说父皇诏二哥,三哥,四哥和十二弟回京,便又赖着不走了,哭诉自己过年的时候有多思念母后,洪武皇帝心中的软肋便是孝慈高皇后马氏,自是又被他说了动情,一时拿他没有了办法。 太子朱标怕气氛尴尬,便举起酒杯道:“今日各位兄弟就当是家宴!不必拘礼,父皇一向教导我们要奉行亲亲之道,兄弟和睦,想当年,我们还一起在大本营读书,围绕在父皇母后身边无忧无虑,那可真是一段令人难忘的时光啊!”说罢便一饮而尽。 众人亦举起手中酒杯,随声附和道。 “大哥说的极是!你们可还记得大本营的李希颜李先生?治学虽是严谨, 但待我们哥儿几个极是严厉!我们几个稍微有些淘气顽皮,不听教导的,那李先生便用戒尺打我们的脑门!十二弟应该是不知道,当时我们几个都没少被打,四哥脑门上还留下伤痕了呢!”周王朱橚笑嘻嘻地回忆道。 “是啊,后来父皇因为此事颇为生气,还是母后过来劝慰道,李先生是以尧舜的标准来教训儿子们,劝解父皇莫要生李先生的气!”太子朱标也跟着回忆起了往事。 “我可知道,其实那日是八弟和十弟惹的事,四哥只是替他们掩饰,便做了替罪…………”周王朱橚话还没说完,便感受到了来自周遭异样的眼神,他知道此时提八弟潭王朱梓和十弟鲁王朱檀是多么不合时宜的场合,洪武二十三年潭王朱梓因为妻弟卷入胡惟庸案而***,这会去了还不到一年,鲁王朱檀因为迷信道教方士,误服金丹,毒发伤目,这会去了也才不到两年。这转瞬即逝间就有两个当年一起读书的兄弟离开了人世间,宴会上的气氛不免再次尴尬起来。 太子朱标为了缓解气氛,便再次举起酒杯强颜欢笑道:“哎,喝酒,喝酒!” 众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不语中,太子朱标作为此次宴会的主人,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他看了看众兄弟,想找一些能振奋人心的话题,他的目光刚好落到了燕王朱棣的身上,便笑道:“四弟在迤都一战打的甚是精彩!震惊朝野,四弟可愿给众兄弟讲讲当时的情形?” 朱棣一直没有作声,其实他心里不愿太子朱标把话题引到他身上,至少在现在这个场合,是不合时宜的,但太子为了转移话题,也不得不这样做了。他看了看晋王朱棡,晋王脸色自然是不太好的,便微微一笑道:“其实没什么可讲的,只是运气好罢了。” 周王朱橚和湘王朱柏此时的好奇心已被调起,便睁大眼睛凑上来准备听四哥讲北疆的英勇事迹,没想到四哥竟然如此谦虚,一时觉得掉了胃口。 晋王朱棡此时眼眉一横,冷笑道:“听说四弟从乃儿不花处得到一匹汗血宝马,今日怎不见四弟供上京来啊?” 朱棣见他明摆了是想找事,便镇定自若地答道:“是有那么一匹汗血宝马,不过在校场比试的时候,作为犒劳三军将士的奖赏了。” “哟!是吗,那我怎么听说那汗血宝马被炽儿得了去!”晋王朱棡不依不饶,步步紧逼道。 “当日立下规矩,谁赢得了骑射比试这汗血宝马便是谁得了去,炽儿赢得了比试,那汗血宝马自然就归他所有了。”朱 棣并不想理会三哥的咄咄逼人。 “哟!这就奇怪了,炽儿生来肥胖,腿脚不便,四弟军中有那么多骁勇善战的大将,怎么会被炽儿赢了骑射比试,这……莫非是四弟在比试中放水了?”晋王朱棡挑衅地笑道。 朱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晋王朱棡说的确有几番道理,朱高炽是如何赢得这场比试的,这其中的故事自是不能在这种场合多说。 侍奉在太子朱标身边的朱允炆自是看不过去了,便对众位王叔拱手施礼道:“允炆不才,各位王叔叙话之际,允炆作为小辈本不应该插嘴,可那日骑射比试,据小侄听闻,是徐小郡主与炽儿弟弟一同赢得的比试,徐小郡主离开北平之时,便把那汗血宝马留给了炽儿弟弟。” “可是中山王府的徐小郡主?”周王朱橚好奇地问道。 “正是!”朱允炆恭谨地答道。 “真是将门出虎女啊!”湘王朱柏赞叹道。 “哼!都说四弟治军严明,我看也不过如此,不然怎会有女子闯入校场这种事情!”晋王朱棡冷笑道,这正是燕王朱棣不愿再说下去的原因,他知道晋王朱棡定会拿此事做文章。 “三王叔这就是误会四王叔了。”只见朱允炆不慌不忙地道:“是皇爷爷命郡主去的,允炆知道这些,也是从皇爷爷那里听来的。” 朱棣听到此话,心里便觉松了一口气。晋王朱棡自觉理亏,也再找不出什么继续讽刺燕王的由头,便冷哼了一声,不再继续了,其实他心里也是知道的,再继续拿军营里私藏女人这个话题纠缠下去,老四可是有他的实证的,迤都之战他军营里私藏军妓一事,父皇当时且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这场合,可不好再让老四翻他的旧账。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咱们去花园里赏赏月吧!”太子朱标忽然起了兴致,便提议道。众人见此间酒席上话题已难以继续下去,便皆随声附和道,一同朝花园走了去。 ☆、第29章 秦王朱樉 第二十九章秦王朱樉 待到东宫的宴会结束之时,朱棣便悄悄走到朱允炆身边,低声道:“今日之事多谢侄儿了。” 朱允炆微微一笑,马上回礼道:“四叔莫要客气,侄儿也是为了还郡主一个人情。” “哦?竟有这等事?”燕王朱棣好奇地问道。 “回四叔的话,不过是郡主小时候曾经帮过侄儿罢了。”朱允炆淡淡一笑回道。 原来那日在御花园,并不是朱允炆第一次见到徐妙锦,也许穿越之后的徐妙锦已经不记得了。那是朱允炆的哥哥朱雄英还在世的时候,那年朱允炆只有五岁,由于当时太子朱标的原配常氏还在世,朱允炆只不过是侧室所出的庶子,在东宫时常被下人们所欺负。有一次几个小太监故意把他扔在了没人的地方,他找不到回东宫的路,就在路边急的哭了起来。这时刚好遇到了随父亲进宫来面圣,却又因为乱跑而迷了路的徐妙锦,当时只有四岁的徐妙锦非但没有慌张,反而还递给了他一个精致的小手帕,让他先把眼泪擦干净,并劝慰他不要着急,这皇宫就这么大,总能找到回去的路的。于是两人便相互扶持,慢慢摸索着往回走。这时恰好在半路上遇到了来寻女儿的魏国公徐达,朱允炆心中便暗自记下了这个人情,也记住了这个小女孩,有朝一日必定要报答这个小女孩当年帮助他的恩情,而那个小帕子,他也默默地一直留着,那上面绣了一朵精致的玉兰花,旁边写了一个锦字。 叔侄二人也许此刻都没有想到,七年后二人将会站在政治与战争的对立面,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只有一人能过的独木桥,必定要沾染上血腥,付出血的代价。不过,那也将会是十一年之后的事了,此时此刻徐妙锦还在悠哉悠哉地享受她尊贵的郡主生活,谁又能想到十一年后会是怎样的。 次日,洪武皇帝朱元璋在乾清宫诏见了太子朱标,二皇子秦王朱樉,三皇子晋王朱棡,四皇子燕王朱棣和五皇子周王朱橚,年过完了,此番是该秋后算账了。 对于自己这个二儿子秦王朱樉,朱元璋此刻已经是头疼不已。早在洪武二十年,洪武皇帝朱元璋就编撰了一本《御制纪非录》,这本书里所记皆是诸王的不法之事,其中被记载最多的便是秦王朱樉。而燕王纳妾之事由于做的隐秘,且林氏早已有伪造的假户籍,则并未记录在此书中,可见燕王行事一向缜密,若不是魏国公徐辉祖与林氏是旧识,进而才发现了林氏的身份,被徐妙锦偷听到,否则恐怕其他人不会有机会知晓此事。 朱元璋下令众皇子传阅《纪非录》,并以此教育警示,希望儿子们能好好阅读,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然而此举收获甚微,就好比面前这个二儿子,屡教不改。 此刻洪武皇帝坐在龙案前,疾言怒色,他历数了秦王朱樉自就藩以来的几项罪证,其中包括:不修国政;凌辱王府长史;亲信小人,轻信前元朝宫人王婆子教唆,召使各种男女出入宫内,留其住宿胡为,其中包括医人儿女,画师,寡妇,尼姑等;于外县取到娼妓,在宫中歌唱荒淫;嫌弃西安女子脚大,喜欢杭州女子,差人往苏杭照画像中人往买,买不到者就被处以极刑;差人到城县各地向民间强买金子,银子,以致于令民人无处买办者自缢,或将儿女房舍典卖;叫王府护卫军人采取石头提炼银子,以致冻伤军人;差王婆子到处收罗宝石玉器,却不付钱;宠爱侧妃邓氏而冷落软禁正妃王氏,为了取悦邓氏差护卫去广东买珍珠。如此种种劣迹斑斑的恶行,已经让洪武皇帝难以忍受。 秦王朱樉此刻跪在朱元璋面前,已是吓的说不出话来,浑身直打颤,其他皇子也有自己心中的小九九,不敢再多言语。比如说三皇子晋王朱棡,生性暴虐,曾经因为自己不喜欢一个厨子就对其施以暴行;再比如说四皇子燕王朱棣,虽然没有什么把柄在父皇手上,可是他娶的小妾就像是一块□□,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比如五皇子周王朱橚,擅自强娶生员已订婚女子,擅自不闻命率妃嫔等人弃本国而居凤阳,责令其迁去云南却百般耍赖,所以这些心虚的人也知道父皇是借斥责秦王之意而警告自己,都不敢做声。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朱元璋此时已怒不可遏,要不是念在秦王是马皇后所出,也许此刻早就严惩不贷了。 “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秦王朱樉忙磕头赔罪,边磕头边哽咽道。 “屡教不改!让朕如何相信你所说!”朱元璋双目圆瞪,疾言怒色道。 “父皇,念在母后的情面上,您这次就饶恕二弟吧!”太子朱标劝慰道。 “哼!饶恕!朕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可是你看看他的样子……”朱元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父皇,莫不如先将二弟扣留在京中,交与儿臣教导可好?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好好教导二弟从善。”太子朱标为了化解此刻尴尬的气氛,便心生一计道。 “哼!孺子不可教也!你学学你大哥!你这个败家子,烂性子,朕怎么放心把北边边防军务交给你这 么个不孝子!老三老四,老二在京反省,不在藩国的日子,北方的军务你们俩还得多担着些!”朱元璋此刻已经被秦王朱樉气的发怒穿冠,不想再与朱樉多废话半句。 “儿臣遵旨。”晋王与燕王此刻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磕头领旨。 此时徐妙锦正在乾清宫殿外候着,她是特意进宫来向洪武皇帝赔罪的,自那一晚偷偷溜出宫去看花灯,虽然洪武皇帝没有怪罪她,但她还是觉得应该来向洪武皇帝赔罪。 只见秦王,晋王和周王一个个哭丧着脸从乾清宫内出来,徐妙锦就觉得此时时机不对,心想着要不改日再来吧,可是无奈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李福已经进去传报了,这会她刚好撞见了从乾清宫内走出来的朱棣。 徐妙锦怯怯地走到燕王面前,抬头见他脸色也不是很好,朱棣看了看她,摇了摇头道:“此刻父皇正在气头上,要不你改日再来吧。” 徐妙锦刚想回答,此刻已见李福从殿内出来,对她道:“郡主,皇上在里面等你进去呢!” 徐妙锦抬头看了看朱棣,示意他没事,便要起身随李福进去,朱棣叫住了她,叮嘱道:“锦丫头,我在西华门外等你一道回中山王府。” “嗯!”徐妙锦点了点头,冲朱棣轻轻一笑,那笑容好似春日里绽放的桃花。 徐妙锦走进乾清宫大殿,定了定神,淡定自若地跪拜道:“臣女妙锦拜见皇上!” “哼!你这小丫头,也知道讲规矩懂礼数了?”朱元璋放下手中的奏章,瞥了徐妙锦一眼,没好气地道。 “妙锦来给皇伯伯赔罪了,请皇伯伯不要生妙锦不陪您赏灯的气。”徐妙锦悄悄低下头,撇撇小嘴道。 “你们这帮孩子都不让朕省心!老二老五不让朕省心,你也是!”朱元璋面带怒气地斥责道。 “皇伯伯这可就是错怪妙锦了!”徐妙锦娇声答道,其实心里的小算盘正算着,怎么能让朱元璋解气。 “哦?那朕今日就是要听听你这小丫头怎么辩解!”朱元璋瞪了一眼徐妙锦,说道。 徐妙锦努了努小嘴,委屈地答道:“回皇伯伯的话,妙锦自知理亏,所以不敢自讨没趣,然而妙锦这趟出宫,在民间看到了百姓真实的生活,自我大明建国以来,皇伯伯勤政爱民,休养生息,秦淮江南一带又恢复了繁荣的景象!妙锦此番在民间,只看到了百姓们过节的时候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秦淮江南一带经济繁荣,民心所向 我大明,在百姓脸上是看不出假的!” “就你这小丫头会巧言令色!”朱元璋此刻面色已不再阴沉,微有温和地斜了徐妙锦一眼道:“别以为你说两句好听的,朕就被你唬住了!” 徐妙锦见朱元璋面色已经稍微缓和,便定下心来,拿出准备已久的杀手锏道:“皇伯伯,妙锦知道错了,上次皇伯伯罚妙锦去栖霞山礼佛,妙锦可是诚心为孝慈高皇后祈福的。”说罢便拿出了三本精致的手抄本经折装金刚经,献与朱元璋。 李福接过那三本金刚经,在朱元璋面前展开看了看,朱元璋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满意地点点头道:“你这丫头,字写的大有长进吗!这经书写的甚是精妙!” 徐妙锦笑盈盈地道:“皇伯伯喜欢就好,至于妙锦的书法为何进步如此之快吗!这是妙锦与燕王殿下的一个小秘密!” “哦?与老四有关?你这丫头倒是会卖起关子来了!快说与朕听听!”朱元璋好奇地问道。 “陛下问起,妙锦自然是不敢不说。妙锦在北平时,曾与燕王殿下去北平的庆寿寺礼佛,庆寿寺的住持大师见妙锦颇具慧根,与妙锦甚是投缘,便赠与妙锦一本前朝书画大师赵孟頫为纪念海云大师誊写的金刚经,妙锦自得了那本经书之后,便日日学习赵孟頫大师的笔迹,这才进步如此之快。”徐妙锦微微一笑,略带得意地答道。 “竟有此事!”朱元璋想到那庆寿寺的住持,原是因为马皇后去世那年,他亲赐给各位藩王为马皇后祈福的高僧,一想到当年马皇后在世的时候,是如何教导自己的儿子们的,他的心情就愈发的感慨,若马皇后如今还在世,自己的儿子们断然是不会惹出今日这些祸端来,朱元璋看了看那三本精致的金刚经,脸上渐显温情,眼中已微有老泪。 待徐妙锦出了乾清宫,便直奔西华门而且了,此时已是夕阳西照,朱棣高大的身影就在西华门外静静地矗立着,看的徐妙锦心中一阵悸动。 “大姐夫!让你久等了!”徐妙锦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轻轻拭了拭额头的微汗。 朱棣转过身来,见小姑娘笑容满面,便微笑问道:“怎么,看你这样子父皇并没有责罚你?” “没有!我给陛下献上了在栖霞山礼佛时为孝慈高皇后抄写的金刚经,陛下就不生气了!”徐妙锦轻轻扬起秀眉,对朱棣嫣然一笑道。 “就你这丫头有办法!走吧,咱们回家去吧。”朱棣浅浅一笑,目光温柔似水。 说罢两人便跨上马,一路有说有笑地朝中山王府去了。 ☆、第30章 牛首山狩猎 第三十章牛首山狩猎 自从燕王朱棣住进中山王府之后,每天便有络绎不绝的文武大臣登门拜访,应酬话无数,无非就是因为他在漠北的大捷,使得他在众皇子之中的威望渐长,在朝中的影响,恐怕只在太子朱标之下了。然而越是这样的情况,更需小心谨慎行事,更何况人人都知道洪武朝吏治严酷,这会锦衣卫的眼线亦是无处不在,而凉国公蓝玉因为跟太子朱标的姻亲关系,一向过从甚密。自那次燕王拒绝了他的汗血宝马之后,凉国公蓝玉便不断在太子面前挑唆太子与燕王之间的兄弟情谊,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人抓到把柄,所以燕王在京只能是低调,再低调行事。 燕王二子朱高煦则是在京城玩的不亦乐乎,因为有徐增寿这个小舅舅颇为投缘,又有三舅舅徐膺绪家的景珩,景璜两个弟弟,几人每日不是玩蹴鞠,耍剑,骑射,就是去秦淮河畔赏花灯,有时徐增寿还会叫上曹国公李景隆,十七皇子朱权,带着朱高煦一起去牛首山狩猎,朱高煦有这么多人陪着玩,自然是已经玩到乐不思蜀。 牛首山山岭险峻,怪石嶙峋,自然景色极佳,每临春季,这里便是茂林修竹,漫山滴翠,景色甚美。 谢依琳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并没有去过牛首山,但她在网上看过照片。二十一世纪的牛首山以玄幻风格被称为大榴莲的佛顶宫而著称,与大报恩寺并称为现代迪斯科风格的佛教胜地,这二十一世纪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流行起来的迪斯科舞厅风格,声光电俱绚的佛寺,还真是让谢依琳有点接受不了。不过这会吗,燕王朱棣还没靖难,还没称帝,所以大报恩寺的琉璃塔还没建起来。谢依琳表示很遗憾,她还蛮想看看那个被西方传教士称为世界十大奇观,被安徒生写进《天国花园》里的大报恩寺琉璃塔有多壮观,不过那得等到她此时此刻的姐夫登基之后了,这古代的女人,命都不长啊,谢依琳心中暗想到,还不知道这徐四小姐能不能活到大报恩寺琉璃塔建成的那天呢。 徐妙锦最是爱凑热闹的人,她也叫嚷着让四哥带她去牛首山狩猎,徐增寿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便答应了她,而这会呢,她又跟朱高煦两人抢上了赤风。 “小姨,你不能不讲道理吧,这几日都是我带赤风出去溜,怎么你一要打猎,便要夺了去!”朱高煦撅撅小嘴,双手叉腰,一副不满状。 “怎么叫我夺了去!赤风在北平的时候除了大姐夫,就是最听我的话,你问它愿意跟着谁!”徐妙锦咄咄逼人道。 “小姨好不讲 理!一匹马怎么能开口说话!还要我去问马!”朱高煦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是笑的前仰后合。 “我……我哪有不讲理!你每天都霸占着,也该轮到让我骑了吧!”徐妙锦鼓了鼓气的通红的小脸,转过身来问燕王朱棣:“大姐夫说呢?” 朱棣坐在一旁,正与徐增寿谈论着最新的兵马政策,刚刚被两个小孩子一吵,也不由觉得他二人对话太过好笑,此刻他定了定神,一本正经道:“你们俩都别争了,明日我同你们一道去,那马本是我的,你二人争个什么劲!” 朱高煦向徐妙锦吐了吐舌头,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便大摇大摆地走出厅堂去了,留徐妙锦一人在这里生闷气。燕王朱棣笑了笑,安慰徐妙锦道:“锦丫头别生气了,明日等到了牛首山,我便把赤风让给你骑。” “那怎生是好!妙锦不要!妙锦只是看不过煦儿的嚣张气!”徐妙锦撇撇小嘴说道。 “大姐夫莫要太骄纵这丫头了。”徐增寿在一旁笑着说道。 “哎,无妨,无妨,她要是愿意骑,便去骑好了,一匹马而已。”朱棣放下手中茶盏,微微一笑道。 “听闻大姐夫的马可是陛下御赐的汗血宝马呢!锦丫头连这烈性子的马都能驾驭的了?真是让四哥刮目相看了!”徐增寿瞥了一眼徐妙锦,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哼!四哥也太小瞧人了!我与四哥一血同胞,怎四哥能做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你妹妹我就连一匹马都驾驭不了?”徐妙锦双手掐腰,傲娇地回道。 “哟!瞧这丫头,行行行,四哥这大都督不做了,给你做行不行?”徐增寿拿起桌上的茶盏,大声笑道。 “哼!如今有陛下疼我,妙锦才不稀罕呢!”徐妙锦嘟嘟小嘴不屑道,表情甚是娇俏可爱。 次日清晨,便是朱棣与徐膺绪,徐增寿,徐妙锦,带着小辈朱高煦,徐景珩,徐景璜一同从中山王府出发,待到了牛首山,便见到曹国公李景隆与十七皇子朱权早已在那里等候了。今日这配置,可谓是集齐了洪武年间京城的高富帅了。 曹国公李景隆向来玩世不恭,这会只见他哈哈大笑道:“你们徐家今天可是下了大手笔了!誓要赢我们是吗?” “只是让孩子们出来散散心而已,何必计较输赢!”徐增寿微微一笑道。 “哎!本国公爷可事先说好了,今日谁要是输了,便去一品居请客,爷我可是想吃那红烧狮子头了!”曹国 公李景隆大笑道。 “不就是红烧狮子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徐妙锦瞥了李景隆一眼,不屑道。 “哎,小丫头,大话可别说的太早!你可别给你家人拖后腿啊!”李景隆可是还记着上次徐妙锦用一片叶子,就骗去了他一锭银子的事,便没好气道。 “九江哥哥自可放心!妙锦反正不会拖你的后腿就是了!”徐妙锦白了李景隆一眼,说道。 “行行行,那咱们就赶紧出发吧!未时三刻在这里回见啊!本国公爷可要先行一步了!”李景隆说罢便策马扬鞭而去了。 十七皇子朱权刚要问徐妙锦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还为等他开口,徐妙锦便侧着头,对燕王朱棣浅浅一笑道:“大姐夫可愿带妙锦这个拖油瓶?” “不愿意也得愿意!谁让本王答应你把赤风让给你骑了呢!”朱棣轻轻一笑道。 “那妙锦可就不客气了!”说罢两人便换了马。朱权见此状,虽心中有些嫉妒,但也只能无奈扬长而去了。 早春的牛首山,乍暖还寒,但地处南方的应天已经有春的迹象,万物也已经开始复苏,山间的梅花已经盛开,暗香疏影,冰肌玉骨,在春风中摇曳着。 两人在山间走走停停,一边赏梅一边说笑,人间最惬意亦不过如此,赤风的鬃毛在微风中轻轻飘扬,与红艳满天的梅花遥相辉映着。 “照我们俩这个样子,我看今日是的射猎是必输了。”朱棣笑道。 “大姐夫那么在乎输赢吗?”徐妙锦歪着头看他,明眸中尽是清澈。 “此等小事的输赢何足挂齿。”朱棣脸上掠过一丝风轻云淡之意。 “即是如此,那何不珍惜眼前美景呢!大姐夫自回京,便忙于各种应酬中,宫中的繁复礼节甚是无趣,可又不能不拜君,不拜相。好不容易皇伯伯和太子殿下不找你了,那些文武大臣们却也不放过你,妙锦是见大姐夫今日难得的清闲,何不索性寄情于这山水之间,暂时忘掉尘世间那些琐事呢!”徐妙锦眨了眨大眼睛,星眸微转。 “原来你这丫头打的是这个主意!昨日你故意跟煦儿争赤风,就是为了让我能跟你们一同出来?”朱棣侧过脸,轻轻笑道。 “什么都瞒不过大姐夫!”徐妙锦微微泛红的脸颊,此刻却显娇羞无限。 “如此也好,算你这丫头有心了。那本王就索性趁此机会,好好赏赏这景致!”朱棣说罢便跳下马,走到徐妙锦 面前,伸出双臂道:“下来吧!” 徐妙锦扶着他的双臂,也跳下马来,她害羞地转过头去,轻轻抚着赤风的鬃毛。 “说陪本王赏这山中景致,这会又去抚马,真不知道你这丫头的脑袋里一天都装着多少鬼主意,你要是不理睬我,本王可就走了!”朱棣看着徐妙锦瘦小的背影,微风轻轻吹扬起的发丝,格外的动人。 “大姐夫可是生我的气了?”徐妙锦转过头来,略带歉意地问道。 “本王哪里有那么小气,不过是一顿饭而已,本王从未把那纨绔子弟李景隆看在眼里。”朱棣此刻凝视着她,目光温柔似水。 “那莫愁湖都是我徐家的,一品居老板借居莫愁湖畔,也要敬畏我徐家三分,别说是一顿饭,那李景隆要多少顿饭我都请得起!”徐妙锦扬起小脸,两人目光正是交错,便是一瞬间的电光火石。 朱棣轻轻一笑道:“没想到我们徐小郡主是应天府一霸,那商贾自是要对徐小郡主俯首听臣!” “大姐夫取笑我!”徐妙锦嘴角一撇,只觉得自己脸颊发烫,便牵着赤风径直向前走去,那模样甚是娇俏可爱。 待到未时三刻,众人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只见朱棣与徐妙锦二人两手空空,李景隆觉得甚是奇怪,便问道:“小郡主这是怎么了?就这么轻易认输了?” “九江哥哥可能没有听说过,佛法有云,空即是无穷,所以这漫山的猎物尽在我手,只是我没有去取来罢了!”徐妙锦灵机一动,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忽悠李景隆这种智商的人,她还是有把握的。 “这是什么佛法,什么谬论,本国公爷闻所未闻!”李景隆被她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旁的众人皆掩面悄声笑着,不敢大声地笑出来。朱高煦终于憋不住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道:“我这小姨,总是得理不饶人,没理的时候更不饶人!” 众人一听此话,便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李景隆觉得自己又被耍了一次,心中便觉不快起来。 徐妙锦见李景隆面露不悦之色,便转换话题安慰道:“九江哥哥,今日这晚膳,妙锦请大家在一品居大吃一顿可好?既然众位都收获颇丰,我们何不把这些猎物交与一品居的老板,让他们多做几道美味来!妙锦管各位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众人一听,便来了兴致,齐声表示赞同,说罢便各自跨上马,兴冲冲地朝一品居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章都偏甜哈哈~男女主角感情将会持续升温 ☆、第31章 画舫谈心 第三十一章画舫谈心 应天府城西的莫愁湖,是洪武皇帝朱元璋御赐给徐达的汤沐邑。所以莫愁湖湖产虽然归徐家所有,但庶民百姓亦可以在此游玩,附近商户也需向徐家纳税。 莫愁湖中最传奇的传说便为胜棋楼,相传是洪武皇帝朱元璋与魏国公徐达在此处弈棋,徐达因为棋艺超群,却不敢轻易赢棋,怕得罪了皇上。久而久之,被朱元璋看破,一次洪武皇帝朱元璋对徐达说:“你每次下棋都故意输给朕,朕赢了也不光彩,你这样做是犯了欺君之罪!”吓得徐达连连叩首。朱元璋又说道:“今日你要使出真本事与朕分个高下,无论输赢朕都高兴。”结果徐达果然赢了。朱元璋道:“卿弈棋如用兵,确实高明,朕不得不服。”徐达却说:“臣用兵、弈棋所以取胜,全仗万岁神威,非臣之力也。”朱元璋好奇地问道:“此话怎讲?”徐达恭谨地回道:“请陛下细看臣满盘棋子的布局。”原来从徐达这边看,棋子布局巧现“万岁”二字,朱元璋龙颜大悦,即将此楼连同整个莫愁湖赐予了徐达。 徐妙锦此刻正与大姐徐仪华,二姐徐妙清,三姐徐妙月一起在莫愁湖乘画舫游玩,阳春三月春风拂面,花红柳绿,万物复苏,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莫愁湖中亦是游人渐至,除了徐家的画舫,亦有各式各样的游船泛舟在莫愁湖上,此刻离洪武二十四年的科举会试越来越近了,不少学子已经汇集到了京城,他们亦相邀来莫愁湖边游玩,文人雅士们一边作诗,一边宴饮,一片快活景象。 “大姐,父亲与陛下在胜棋楼对弈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啊?”徐妙锦歪着头问徐仪华。 “父亲倒是常与陛下在此下棋,至于父亲把棋子布局成万岁二字吗,那只是民间传说罢了。”徐仪华摸了摸小妹妹的头,微笑道。 徐妙锦打开窗子,从画舫二层伸出头向外望出去,胜棋楼建在水上的一面,此刻刚好就在眼前,楼内已有不少桌正在酣战的围棋爱好者,靠窗的一桌围了好多人,都是安静的只观不语,有道是观棋不语真君子吗!徐妙锦笑了笑,她不知道原来的徐四小姐棋艺如何,不过她谢依琳吗!完全是个围棋白痴,要是让她斗地主,打麻将的话她还可以,围棋吗,她是一窍不通。 徐妙锦望了望那下棋正酣的两人,由于画舫和胜棋楼中间还有一段距离,她也只是大略地看了一下,一位书生模样打扮的公子,和一位瘦弱的白面小生,那白面小生看起来面容娇俏,莫非是位女子? “四妹妹在看什么呢? ”三姐徐妙月温柔地问道。 “三姐,我在看那窗边下棋的二人,其中一位好似扮男装的女子。”徐妙锦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 “哦?是吗!你怎知她就是女子?当世男子也有长相清秀,容貌酷似女子的啊!”二姐徐妙清好奇地问道。 “我猜的!”徐妙锦扭过头去,微微害羞,不再看她们。其实女扮男装这件事,她自己最有经验了,在北平三番五次地女扮男装,她又怎么会看不出那人到底是女子还是男子呢! “又故弄玄虚!”徐妙清撇撇嘴,不屑道,于是转过头去对徐妙月说道:“三妹妹,我有些饿了,你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也好!”徐妙月答道,说罢两人便到画舫下面一层去了。 此刻这画舫的二层上,只剩下徐妙锦与大姐徐仪华,徐妙锦倚在窗边吹着风,徐仪华关切地说道:“锦儿,这三月的春风还带着寒气,你可莫要生病了!” 徐妙锦这才关上了窗子,挪到大姐身旁坐了下来,环着大姐的胳膊,撒娇道:“大姐这段日子有没有想我啊?” 徐仪华掐了掐妹妹的鼻尖,微笑道:“想你天天给我惹事吗?” “原来大姐也嫌弃妙锦了!”徐妙锦抬起头,眨了眨水亮亮的大眼睛。 徐仪华莞尔一笑道:“怎会呢!”说罢便从袖带中取出一个白绿相间的豆绿底翡翠玉镯,轻轻扶着徐妙锦的手,慢慢把镯子一点点推到了徐妙锦的手腕上。 徐妙锦举起手腕,盯着那玉镯看了半天,只见那白绿相间的玉镯白如羊脂,绿如翠竹,颜色交错,细腻地过渡到了一起,无形中的打磨居然这样巧夺天工,便好奇地问道:“大姐为何要送我这贵重之物?” 徐仪华盈盈一笑道:“这镯子本是我出嫁那日,孝慈高皇后赠与我的,这镯子原本是一对,现在你我姐妹二人一人一只可好?” “这是孝慈高皇后所赠的?如此贵重之物,妙锦不能要!”徐妙锦说罢便要将那镯子从手腕上摘下来。 徐仪华忙制止她道:“锦儿真要摘了这镯子,可要辜负殿下一番心意?” 徐妙锦只觉此刻双颊绯红一片,便害羞低下头道:“大姐今日是来做说客的?” 徐仪华嫣然而笑道:“你这丫头聪明的很,应该知晓我今日之意。” “大姐可愿意?”徐妙锦抬头看了看徐仪华,她当然明白每个女人心中都想自己的丈 夫心中只有自己一人,可是心中情愫竟是那样不能自已。 “若今后有你陪我在北平,帮我分担家事,我倒是也乐得清闲,自离开魏国公府出阁的那天,我便是对父母和弟弟妹妹们有再多不舍,也无法继续留在他们身边,这些年我一人在北疆,又何尝不希望今后身边能有家人时时陪伴呢!”徐仪华眼中流露出对亲情的渴望,是那样情真意切。 “大姐!”徐妙锦轻轻倚在姐姐的肩上,眼中已有闪闪泪痕。 徐仪华轻轻抚了抚小妹妹的云鬓,柔声安慰道:“我与王爷这么多年夫妻,最是清楚他的为人,如若将来你进了燕王府,王爷自是不会亏待你的。” “大姐莫要取笑妙锦!妙锦一点也不急着嫁人,妙锦还要陪皇伯伯和哥哥们!”徐妙锦破涕而笑,害羞底下头道。 徐仪华莞尔笑道:“真是拿你这丫头没办法,到时候你不想嫁,父皇和长弟可是不会留你的!” “那……那还有两年呢!妙锦还没玩够!”徐妙锦展颜辩解道,却也挡不住两颊的绯红。 三月天气亦是善变的,刚刚还春风和煦,这会疾风骤雨已是星星点点而落,徐妙清从画舫下层蹬蹬蹬地跑了上来,对徐仪华道:“大姐,下雨了,我们去胜棋楼躲躲雨吧!” 船夫把画舫停到了胜棋楼边上,胜棋楼的小二忙撑伞过来为徐家四姐妹挡雨,徐家四姐妹从画舫中出来登岸,便来到了这胜棋楼中。 徐妙锦向窗边瞟了一眼,刚刚在窗边围观的棋局的人群已经散去了,只是那书生与那女扮男装的姑娘此刻也在这楼中避雨,显然那书生此刻并未发觉身边的小生是一位姑娘。 只听见那书生对那位姑娘拱手施礼道:“兄台刚刚的棋艺真是令在下佩服,与兄台酣战了几个回合,在下甘拜下风。” 那女扮男装的姑娘微微一笑回礼道:“兄台过奖了,今日不过是在下运气好罢了。” “在下许观,字伯澜,池州府人士,此番是进京来参加会试的,不知兄台如何称呼?”那书生又是一辑道。 只见那女子莞尔一笑道:“小弟姓翁,扬州人士,此番与是随父亲经商而来京城的。” “能在此楼中与翁贤弟对弈,真是淋漓畅快,这胜棋楼相传曾经是当今圣上与徐达大将军博弈之处,如今徐家后人愿意将这棋楼向庶民百姓开放,也是功德一件呢!”那许观轻抚髭髯,微微一笑道。 “小弟自去年 与父亲来到京城,便时常来这胜棋楼观人下棋,后来自己也忍不住,时不时与人在此切磋一番,许兄的棋技之高,也是小弟在此围观许久,并不多见之才。”那翁姑娘低下头去,略带害羞地说道。 “翁贤弟过奖了,我这里正好有一本宋代刘仲甫所撰的《棋诀》,今日便当做见面礼,送给翁贤弟吧!”那许观说罢,便从怀里取出一本线装书来。 “哎,这么贵重的礼物,小弟怎能收呢!”那翁姑娘涨红了脸,摆摆手道:“兄台看这样可好?这《棋诀》可先借小弟一观,待兄台参加完会试后,小弟再相邀兄台来此切磋一二!” “如此甚好!”那许观也想结交翁姑娘这样的朋友,只是他此刻还以为翁姑娘是位君子,并不知她女儿家的身份。 不知何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那翁姑娘是位闺阁小姐,自是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便急冲冲地与许观拜别了,两人并约定本月初九许观会试结束后,再在此地相见。 徐妙锦悄声对大姐徐仪华道:“大姐觉不觉得那位翁公子是位姑娘?” 徐仪华轻轻点了点头道:“是有几分。” 徐妙锦抬起娇俏的小脸,趴在徐仪华耳边耳语道:“若那翁公子真是位姑娘,也许能成就一段姻缘佳话呢!” 徐仪华转过头来,点了点小妹妹的脑门,微笑道:“你这丫头,竟爱替别人操心!自己的事可要好好想想!” “大姐又取笑我!”徐妙锦两颊一阵发红,便扭头跑了出去,边跑边说道:“大姐,这会雨停了,咱们也回家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许观(黄观)是洪武二十四年连中三元的进士,历史上洪武二十四年他已经二十六岁,肯定早就跟翁氏结婚了,这里杜撰了一下他的年龄,成就一番黄观与翁氏的姻缘佳话。至于许观为何改名叫黄观,以及他跟翁姑娘的故事,后面的剧情里还会继续讲到。 胜棋楼当年的用途也不是棋室,此处亦为作者的脑洞。 ☆、第32章 定情 第三十二章定情 自那日燕王妃徐仪华赠与徐妙锦那镯子之后,徐妙锦的心中便如小鹿乱撞般,思绪不能自已,她已觉在王府之中实在憋闷,需要去一个清净之地好好整理一下思绪。此时恰逢三月初五,霞心庵的净语师太要在庵前举行布施活动,徐妙锦便想借此机会,去冷静地好好思考一番。 此时魏国公徐辉祖正在书房中的黄花梨木案前看书,徐妙锦便蹑手蹑脚地敲了敲门,轻声问道:“大哥,妙锦可以进来吗?” “恩,进来吧。”徐辉祖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见自己妹妹悄声地走了进来,便拿起手边的茶盏,严肃道:“你这丫头,又要打什么主意?” 徐妙锦背了背手,撇撇小嘴道:“大哥这是主观意识,妙锦还没开口,大哥怎认定妙锦要提的事情一定是坏事!” “什么叫主观意识?你这丫头别老在那里拽些云里雾里的词,说吧,到底要干嘛?”徐辉祖皱了皱眉头,不苟言笑道。 徐妙锦暗自里觉得好笑,却又忍住了没敢笑出声,这主观意识,客观意识,是现代心理学的名词,六百年前的魏国公大人,必然是不会懂的。她定了定神,语气正经道:“霞心庵的净语师太三月初五要在庵前施粥给附近穷苦的百姓和乞丐,妙锦想去帮忙,故此特地来向大哥讨个应允。” “这倒是件正经事,那净语师太素来贤名在外,你要与她多接触多学习才是,不要每天总想着惹事,乱跑,你还嫌这中山王府的事不够多吗!”徐辉祖语重心长地说教道。 “那大哥是应允了?”徐妙锦眼波流转,不觉喜上心头。 “恩,去吧!记得早去早回,让徐安备马车送你吧!”徐辉祖面色稍稍和煦了些,说道。 “知道了,谢谢大哥!”徐妙锦冲大哥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道。 “又没正形!要注意大家闺秀的仪态!”徐辉祖叹了口气,望着小妹出门的背影,叹息道。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春风杨柳燕影斜,中山王府大管家的儿子徐安在三月初五这日一大清早便驾着马车驶向栖霞山,此刻已经出了姚坊门,徐妙锦轻轻掀起车帘,今日微风和煦,绿柳含烟,心中暗自感叹道,逝者如斯夫,转眼间来这大明朝,已经快整整一年了。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发生了这许多事情。她从最初的惊讶,与这世界格格不入,到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的 规则,她不禁想要问自己的内心,做这样一个选择是否真的正确呢! 霞心庵前的粥棚已经搭好了,一众小尼姑们开始忙前忙后,徐妙锦远远看到净语师太那慈祥的面容,便赶忙让徐安停了马车。她跳下马车,蹦蹦跳跳地跑到净语师太跟前,拉着师太的胳膊莞尔一笑道:“师太有没有想妙锦啊?” 净语师太轻轻抚了抚她的小手,和蔼地道:“郡主今日能来寒庵帮忙施粥,可谓是功德无量呢!” “那咱们就开始吧!”徐妙锦说罢便挽起袖子,加入到众小尼姑中去了。这会聚集到山上的贫民越来越多了,几个小尼姑招呼着排队领粥的人要注意秩序,老人小孩们则是优先领粥。 智通和惠通两个小尼姑一早就架好了锅,这会第一锅粥已经香气扑鼻,徐妙锦手中拿着碗,智通盛一碗粥,她便帮忙分发给排队领粥的民众们。 “郡主小心可别烫了手!”智通小尼姑对徐妙锦嫣然一笑道。 “嘘,智通小师傅叫我妙锦便好了!不碍事的!”徐妙锦笑嘻嘻地答道。 这对话刚好被一个老婆婆听到,老婆婆摸了摸小孙女的头,笑着说道:“原来这位大善人是位尊贵的郡主呢!郡主不嫌弃我们这些贱民,还为我们施粥,真是人美心善啊!” 徐妙锦看了看那畏缩在老婆婆身边的小女孩,才五六岁的样子,凌乱的头发,脸上还沾着泥印,不由得心生怜惜,便问道:“小妹妹今年多大了?” “六岁!”那小女孩怯生生地眨了眨大眼睛。 “这是村东头的张家婆婆,她两个儿子都死在战场上了,两个儿媳妇一个得知夫君去世,大病了一场也去了,另一个因为没生育所以改嫁了,这家里只剩下祖孙二人了。”净语师太叹息道。 徐妙锦想到了在北平被赤风踏了庄稼地了张老汉和女儿,便又是一阵心酸,大明建国已二十余年,人民虽然脱离了暴元统治,但休养生息仍需时日,且北疆边境未平,她想到了后人对大明王朝的评价“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何等的气节!此刻且能帮助一个,便是一个吧。 过了晌午,日头越来越毒,徐妙锦轻轻拭了拭额头的微汗,此刻所剩的米不多了,布施也接近了尾声,几个小尼姑已经开始往庵内搬东西。这时只见几个醉汉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不修边幅,胡子邋遢的醉汉往布施的摊子上瞄了瞄,调戏道:“呦!瞧这几个小尼姑,样子很是俏丽啊!” “请这位施主说话放尊重些!”智通语气冷厉地道。 “哟!你们看这俏姑子,脾气还挺倔的,爷今儿就是看上你了,你说怎么办吧!”那醉汉说罢,便伸过手来要抓智通的脸,引得后面几个大汉亦是仰面而笑。徐妙锦见状,连忙抄起了盛粥的大铁勺,狠狠地敲在了那醉汉的手臂上,那醉汉一缩手,被这烧的直烫的铁勺砸了一下,手臂亦是通红,疼了哇哇直叫。 “他娘的,贱人,你干什么!”那醉汉捂着手臂,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 后面一个醉汉上前扶住他,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这醉汉猛一抬头,眼睛一亮,这小姑娘真是姿色清丽,花容月貌啊! 那醉汉啐了一口,嘴角泛出一丝邪笑道:“哟!这还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呢,爷今日可是艳福不浅啊!”说罢便朝徐妙锦走去,徐妙锦用那铁勺护在自己身前,警告那醉汉不要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高大的身影擒住了那醉汉的胳膊,往后便是一掰,那醉汉便疼的呀呀呀直叫:“谁!谁挡了爷我的好事!” 徐妙锦定了定睛抬头一看,发现那人正是燕王朱棣,只见燕王朱棣又用力地掰了那醉汉的胳膊一下,此刻骨头错位的声音格外刺耳。 朱棣警告那醉汉道:“你若敢上前动她一下,我此刻便可要了你的性命!” 与这醉汉同伙的那几人,此刻已经吓了伏地,准备脚底打滑就开溜。 被朱棣擒住的那个醉汉明显已经脱臼,此刻已经疼的酒醒了七八分,连声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朱棣放开了那个醉汉,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那醉汉一个趔趄扑到了同伙身上,连忙磕头跪拜道:“谢大人饶命,小的不敢了!” 此刻栖霞寺的武僧们亦闻讯而来,他们手持僧棍,把那几个醉汉围了起来,那几个醉汉见此时对方已经人多势众,又忙向武僧们磕头求饶,燕王朱棣冷声呵斥道:“还不快滚!” 那几个人听闻此话,连忙连滚带爬地向山下跑了。徐妙锦放下手中的铁勺,走了过来,燕王朱棣忙扶过她道:“锦丫头,你没事吧?” 徐妙锦笑盈盈地看着他,玉面含羞地道:“大姐夫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觉得你这丫头一个人上山,放心不下。”朱棣柔声说道。 徐妙锦此刻只觉得不好意思,便扭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红心跳的样子。 夕阳西下,湛蓝的天空浮动着大块的云朵,在夕阳的辉映下被染的火焰一般嫣红,两人并排走在下山的路上,徐妙锦抬头看了看这夕阳余晖,不禁赞叹道:“好美!” 朱棣转过头来,凝视着小姑娘微笑的侧脸,此刻被夕阳的余辉映着更显娇俏,心中不由得感叹,那夕阳怎美得过你。 此刻只见山间一清泉,夕阳映照下的潺潺流水,声音似琴弦拨动,晶莹明澈,甚是温婉动人,徐妙锦连忙跑了过去,挽起袖子捧了一捧泉水,轻轻饮了一口,那泉水甘甜清澈,沁心明气。 朱棣此刻已看到她玉臂上如翠竹凝脂般的玉镯,便疾步走上前来,捧起小姑娘的手腕道:“这是你大姐送你的?” 徐妙锦忙缩回手臂,眨了眨传神动人的大眼睛,便低下头去害羞道:“大姐说这玉镯是孝慈高皇后赠与她的。” “答应我,不要摘了它好吗?”朱棣眼中如蓄起如水般的柔情凝视着她,徐妙锦轻轻抬头,四目相对间便是一刹那的电光火石般,灼的她脸颊像染了天边的晚霞般,她扭过头去,神情紧张,手中不断卷着腰间的宫绦道:“我……我还没想好。”说罢便急冲冲地向前走去,不敢回头。 望着小姑娘的背影,朱棣此刻内心亦是十分挣扎,自屏藩北平,到接管北疆的防务,处理军国大事他一向坚决果断,从未有一件事如此萦绕在他心头,让他患得患失。碍于自己妻妹的身份,他亦只能按下心中日益滋长的情愫,欲进又止,此刻心中即已认定,为何还要见自己心中所思之人就这样从渐行渐远呢。他快步走上前去,拉住了徐妙锦的手臂,柔声道:“锦丫头,自那日在北平从那伙人手中救下你,日益相处间,我便不觉对你倾心。” 徐妙锦此刻其中心中想说,其实我亦是如此,但碍于女孩家的情面,又不好开口,她只得睁着大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今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美好,可是她是知道历史的人,她脑海中瞬间闪过了靖难之役,诛十族,瓜蔓抄这些残酷的事实,身上不禁打起了寒颤,到那时她能保护得了身边的人吗?不知不觉间,眼中已是泪水涟涟。 朱棣见她身上不住地打着寒颤,便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披在了徐妙锦的身上,关切地问道:“锦丫头可是生病了?” “没有!”徐妙锦转过头去,不敢看他。脑海中一次次地闪过身边那些人将来的命运,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她心中此刻如刀割般痛,在北平之时,她刚穿越到这个世界,并不知道京中有这些 故友。可是上天让她遇到了他,日益滋长的情愫很快便将她吞噬,她心中有他,可是将来要如何面对京中故友们的命运呢! 如果她能改变历史呢?如果她能救得了那些人呢? 朱棣走到她面前,他还未明白为何徐妙锦此刻哭的如此伤心,是不是自己突然说这些太唐突了,吓到她了,此刻一个征战沙场的大男人,站在她面前竟也是手足无措。 三月的风还略带寒意,小姑娘身上穿的单薄,虽然裹在披风中,但依然止不住地瑟瑟发抖。朱棣见她的样子心生怜惜,便顺势将她揽在怀中,无需再多言语,在这三月东风吹雪消,无数梅花落野桥的栖霞山中,伴着夕阳的余辉,他们,只剩下了两颗热忱的心跳。 小姑娘此刻缩在他怀中,哭声渐渐平复,倚在他怀中的感觉,既温暖又平静,她喃喃地问道:“大姐夫为何钟情于我?” 他轻吻了下她的秀发,微笑着说道:“你这丫头,好像从不见你像今日这般伤心,只是每次见到你,都觉得舒心罢了。” “原来大姐夫是把妙锦当笑话看了!”她抬起头来,痴痴地瞧着他,目光交汇之时,却又突然间害羞垂头不语。 她在他怀中挣脱了一下,便如小鹿般跳出他臂弯,一个人急急向前走去,边走边回头道:“妙锦女孩子家,怎么好意思说出自己心中真实想法!” 他听闻此言,心中已是暗喜不已,便也疾步走上前去,执起她的手道:“你家中父母已不在,你长姐自是做的了主的。” 徐妙锦转过头去不敢瞧他,但却挡不了面上绯红般的云霞,此刻她的心已经完全被他占据,那些犹豫不决,在他面前全都化成了绕指柔。 她轻轻娇羞颔首,轻声说道:“大姐夫可知那日大哥带我离开北平,我伤心了一路……” 朱棣听闻此言,心中自是高兴不已,他握紧她的手问道:“你当真愿意?” “大姐夫今后便是妙锦托付一生之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33章 三元及第(上) 第三十三章三元及第(上) 洪武二十四年三月,朱元璋下旨,遣魏国公徐辉祖,曹国公李景隆,凉国公蓝玉等人北上,往陕西,北平等处防边。徐增寿这次也被派了去,跟几位戍边的藩王一同回藩国。 四房院子里,此刻沐氏正在帮徐增寿整理行装,徐妙锦坐在一把黄花梨木六方扶手椅上,喃喃自语道:“妙锦也想跟四哥一起去北平!” 徐增寿抬起头来,微笑道:“若是平日里,四哥怎么都依小妹的,可是这次四哥是替皇上办差的,就容不得小妹胡闹了。” 徐妙锦嘟了嘟小嘴道:“是!小妹怎能影响四哥去办正事,四哥的仕途最重要!” 沐氏笑了笑:“这会大哥,大姐和夫君都要远行,小妹怕是舍不得了!小妹若是嫌家里没人闷得慌,过几日四嫂带你出去转转。” “四嫂可说话算话!”徐妙锦笑嘻嘻地道。 “四嫂什么时候骗过锦丫头啊!”沐氏嫣然一笑道。 春风杨柳离别路,毕竟车船留不住。依依难舍眼含情,默默无言心流血。终究又是到了这离别的时刻,不过此时徐妙锦的心境与上次截然不同了,她已将真心许之,纵使天涯海角,她亦愿意等他。 春闱会试从三月初九,三月十二到三月十五,连考了三场,终于到了放榜的日子。这天翁姑娘也来凑热闹,秦淮河边的江南贡院门前,早已围满了人山人海,翁姑娘和贴身丫鬟喜鹊在人堆中挤啊挤,终于挤到了前排,只见那黑字黄底的榜单上,赫然写着头名会元:许观。 “小姐,怎么样了?你看到了吗?”喜鹊不识字,却迫不及待地踮起脚来伸了伸头,只见那翁姑娘脸颊绯红,低头颔首道:“中了会元呢!” 这时只听见旁边有人在议论,“这许观许公子,秋闱乡试便是头名解元,这会又中了会元,你说接下来的殿试,他会不会中状元啊?”另一人人抚了抚胡须,轻轻叹道:“这可难说,不过这许公子要是真中了状元,那可是我大明开国以来头位三元及第呢!”旁边又有人插嘴道:“别说是我大明啊,就是自有科考以来,也没几个人能连中三元啊!”另一个人马上接茬道:“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翁姑娘和喜鹊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喜鹊趴在翁姑娘肩头耳语道:“不知道那许公子,是否已经成家了?” 翁姑娘摇摇头道:“这个倒是不知道,不过我已经与那许公子相 约明日在胜棋楼相见,不知道他已经中了会元,还会不会来赴约。” “小姐这次可要以女儿装去赴约?”喜鹊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道。 “还是不了,万一人家已经成家,我以女儿装去相见,只会给自己徒增麻烦。”那翁姑娘低下头,叹息道。 徐妙锦今日是陪四嫂沐氏来秦淮河边一家装裱店取画的,这会亦是看见江南贡院前人头攒动,便好奇地朝贡院这边走来。她远远瞧见一位姑娘和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那姑娘虽然穿着一身布衣,却甚是清丽动人。徐妙锦便觉这姑娘眼熟,她仔细地回忆着,突然想到,这不是那日在胜棋楼女扮男装的翁姑娘吗? “郡主,你看什么呢?”如意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叮嘱道:“四夫人可担心着呢,这边人这么多,怕郡主出什么事情,叫郡主不要乱跑。” “锦丫头!”徐增寿夫人沐氏这时也走了过来,语气略带责备道:“这边人多嘴杂的,咱们别去凑热闹了。” “四嫂,今日可是春闱放榜,难道你不想看看谁中了会元吗?”徐妙锦挽了挽四嫂的胳膊,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 “那让如意跟着你,别走散了,快去快回啊!”徐增寿夫人沐氏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无奈地道。 徐妙锦和如意亦挤到了人群中,也赫然看到了那榜单上写着,头名会元许观。 徐妙锦立即抓住了旁边围观的一人问道:“请问这位大叔,这会元许观可是池州人士?” 旁边的大爷捋了捋胡须笑道:“正是!听闻这位许公子,秋闱乡试便是头名解元,这会又中了会元,人们都猜测他接下来会不会中状元呢!” “连中三元可是不多见呢!”徐妙锦眨了眨闪亮的大眼睛,便和如意挤出了人群,回到了沐氏身边,沐氏微笑的问道:“这会可是知道谁中了会元?” 徐妙锦挽了挽四嫂的胳膊,侧过头道:“正是那日与大姐在莫愁湖乘画舫时,在胜棋楼躲雨遇到的许观许公子呢!四嫂有所不知,那日那许公子与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在胜棋楼下棋,之后相约会试之后再在胜棋楼切磋棋艺,只是不知这位许公子成家了没,也不知那女扮男装的翁姑娘是否已经许了人,不然可要成就一段佳话了呢!” “郡主自己还没成家,便想着与人去做媒人了!”如意用袖子掩了掩樱唇,扑哧一笑道。 “你这丫头要干嘛!信不信我把你先嫁了!我看……那徐 安就不错!”徐妙锦瞪了如意一眼,双手掐腰道。 “郡主可不能乱点鸳鸯谱!”如意脸一红,便低下头去直跺脚,引得沐氏与伺候在旁的夏妈妈都掩唇而笑。 “四嫂,明日可允了妙锦去胜棋楼?”徐妙锦拉了拉沐氏的袖子,撒娇地问道。 “你这丫头,真拿你没办法,去便去吧,早去早回,别惹出什么事情来。”沐氏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那妙锦先谢过四嫂!”徐妙锦挽了挽沐氏的胳膊,嫣然一笑道。 次日徐妙锦来到胜棋楼,远远看见那翁姑娘女扮男装,在窗边雅座等候了。那翁姑娘不时翻着手中的《棋诀》,不过此刻她的心情应该是看不进去这书吧。 过了一会,便见那新科会元许观许公子前来赴约了,但见那许公子拱手施礼道:“让翁贤弟就等了!” 翁姑娘也立即起身回礼道:“无妨,许兄能来赴约,小弟心中已是极喜,还没恭喜许兄高中会元之喜呢!” “翁贤弟见笑了,为兄我只是运气好些罢了。”许观谦虚地答道。 两人互相谦让着入座,翁姑娘叫小二上了一壶茶,便微笑道:“许兄这本书着实的精妙,小弟在此书中可是学了不少招式,今日便要与许兄切磋一二。” “好啊!为兄亦是迫不及待想要与贤弟弈上几局了。”许观拱手施礼,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时已有几人围过来观棋,徐妙锦虽不懂棋,但也过来凑了凑热闹,只见几局下来,黑白子交替过往,那翁姑娘当仁不让,时有妙手,出人意料,战况时而紧迫,时而舒缓,白子引,黑子碰,白子攻,黑子扳,白子反扳,黑子拱,白子压,黑子反压……一连串落子利落干脆,围观之人无不拍手称赞。 四局下来,两人竟是战了个平手,翁姑娘轻轻拭了拭额头的微汗,拱手施礼道:“许兄,承让了!” 许观笑了笑道:“翁贤弟棋艺甚佳,为兄自愧不如,承让,承让!” “哎,小弟也只是在这棋艺上略是精进些了,要论读书策论,小弟可比不上许兄。”翁姑娘莞尔一笑道。 这时围观的人已渐渐散去,徐妙锦便找了一个靠近他们的位置坐了下来,只听许观问道:“上次听翁贤弟说家中是做生意的,在下唐突,敢问是做何生意呢?” 翁姑娘低下头,害羞道:“家父其实也是读书人,洪武四年中了进士,但因为种种缘故,便借丁忧之 时辞官回家经商了,现在在秦淮河畔开了一家装裱字画的小店。” 其实翁姑娘不说,许观心中也知道,因为当时胡惟庸案涉案人太广,翁姑娘的父亲应该是怕受牵连,所以主动辞官。不过功名利禄皆是过眼烟云,又怎比得上安详太平的过日子呢! “那翁贤弟可已经成家了?”许观好奇地问道。 “还没,这些年跟着家父四处奔波,去年刚刚在应天府定居,这才耽搁了的。”翁姑娘只觉脸涨的通红,便不敢抬头看许观。终也鼓起勇气悄声问道:“那许兄可已成家?” 许观笑了笑道:“尚未,家父本姓黄,因少时家中贫穷,父亲便入赘许家,这些年因为读书科考,想考个功名替父亲争口气,无奈父母早逝,这才耽搁了婚事。” “那小弟在此便要祝许兄,下月殿试高中,早日完成心愿!”翁姑娘拱手一辑,微微笑道。 徐妙锦此刻心中便生一计,既然男未婚,女未嫁,如果那翁姑娘家真没在胡惟庸案上受过牵连,殿试之后何不去求了陛下,赐一段良缘呢! 待回到中山王府,徐妙锦便来到了三房的院子,此时三哥徐膺绪正在书房中写字,徐妙锦敲了敲三哥书房的门,徐膺绪抬起头来,问道:“是谁啊?” “三哥,妙锦可以进来吗?”徐妙锦俏声答道。 “进来吧。”徐膺绪道。 徐妙锦推开书房的门,便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徐膺绪放下手中的笔,微笑地看着小妹道:“锦丫头,你有何事啊?” 徐妙锦找了一把黄花梨木四出头官帽椅,坐了下来,俏脸一扬,面带神秘地对徐膺绪道:“妙锦想求三哥帮我查一人。” “哦?是何人?妹妹且说来听听!”徐膺绪好奇道。 徐妙锦便把在胜棋楼偶遇翁姑娘和新科会元许观的事情跟徐膺绪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并恳求道:“三哥在中军都督府任职,想必帮我去查一下那翁姑娘的家事并不是什么难事吧,如若那翁姑娘家确实没有被胡惟庸案牵连,那妙锦促成一段姻缘佳话,又何乐为不为呢!” 徐膺绪微微一笑,对妹妹说道:“妹妹心地善良,愿促成一段佳话,这自然是好事,这事就包在三哥身上了,妹妹且等我消息便是!” “谢谢三哥!三哥对我最好了!”徐妙锦冲徐膺绪甜甜一笑道。 徐膺绪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这丫头啊,谁让你是家里的老幺呢,全 家人都宠着你还不够!” ☆、第34章 三元及第(下) 第三十四章三元及第(下) 到了四月初,天气已经越来越暖和,朗空下的江南,处处流泻着明媚盎然的春光。洪武二十四年科举殿试便是在这样的四月开始了,人们翘首以盼的状元郎,究竟会花落谁家呢? 殿试两天后,皇帝于奉天殿召见新科中举的进士们,考取的进士们身着公服,头戴三枝九叶冠,恭立于长安左门外,然后与王公大臣们一起进奉天殿,分列左右,肃立恭听宣读考取进士的姓名和名次。 此刻大家的心情都已经是紧张的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许观亦是在这其中。当金殿传胪之时,许观静静地调整自己的呼吸使自己慢慢放松下来,礼部的官员此刻已经开始揭榜,他静静地听着那决定了进士们寒窗苦读几余载的最后审判,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当他听到礼部官员大声地传唱道:“第一甲赐进士及第,探花,吴言信;榜眼,张显宗;”时,他此刻只觉心跳已经不能自已,这状元郎的头衔究竟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呢?正当他思绪万千翻涌之时,那礼部的官员已经传唱道:“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状元,许观!” 多少年寒窗苦读,心中只为那一丝清明的政治理想,想要一个太平盛世,只为了父母在天之灵能够安息,许观在心中默默祭拜这父母,此时他的心情已经没有了放榜之前的紧张。爹,娘,儿子终于不负您二老在天之灵的眷顾,连中三元,此刻他心中的政治抱负才刚刚开始,那是一个帝国年轻人心中伟大的理想,遇到一位知人善用的圣主,并辅佐他创立盛世! 礼部的官员此时已经走到了他到面前,拱手一辑道:“许状元郎,皇上在金銮殿等着呢,您这就领着诸位进士拜谢皇恩吧!” 洪武皇帝朱元璋对他的新科进士们很是满意,尤其是许观,他在殿试策论中极力主张“屯兵塞上,且耕且守,来则拒之,去则防之,则可中国无扰,边境无虞。”与朱元璋的都司卫所屯田制观点不谋而合,深得洪武皇帝朱元璋的嘉许。此刻洪武皇帝在金銮殿上望着这位相貌周正,一身正气的新科状元郎,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到拜谢了皇恩之后,便是张挂皇榜之时,状元郎带领着其他进士们到长安左门外的龙棚内观看张贴金榜。待观榜结束后,新科状元郎许观便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蟒袍,手捧钦点皇圣诏,足跨金鞍朱鬃马,后面跟着榜眼,探花和新进士一行,应天府的官员们用伞盖仪从护送着,走过天街,以示皇恩。 此刻百姓 们已经站人头攒动地站在天街外等候着要一睹状元郎的真容了,翁姑娘亦在其中,这会只见状元郎一行旗鼓开路,前呼后拥而来,街边百姓欢声雷动,喜炮震天响,遍街张灯结彩,喜鹊捂着耳朵踮起脚张望着对翁姑娘喊道:“小姐,你看见了吗?那状元郎可是许公子?” 翁姑娘亦踮起脚,此刻她已经被人群挤到了后面,她又扒开人群往前挤了挤,喜鹊紧紧跟在她身后,生怕与自家小姐在人群中挤散,翁姑娘好不容易又扒开人群挤到了前面,那状元郎刚好从她面前经过,她定了定神一看,那骑在御赐高头大马上的新科状元郎,正是许观许公子。 “真的是许公子!”翁姑娘握住喜鹊的手,眼中泛出晶莹的泪光,喜鹊用帕子轻拭了翁姑娘的玉面,安慰道:“小姐!许公子三元及第,自我大明开国以来,可是头一人呢!” 翁姑娘和喜鹊挤出了人群,只见翁姑娘低下头道:“可是许公子还不知道我是女子,而且万一皇上相中许公子做驸马……” “小姐别多想了,只是不知道那许公子,还会不会再去胜棋楼了。”喜鹊惋惜道。 “许公子新科状元,朝中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吧,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去胜棋楼了……”翁姑娘摇了摇头,拉着喜鹊的手道:“咱们也回家吧。” 中山王府内三房院中,徐膺绪刚下了朝回家,便见小妹徐妙锦已经在厅堂中等候他多时了,见徐膺绪进了厅堂,徐妙锦马上迎了过来,拉住徐膺绪的胳膊道:“三哥回来了!” 这时只见徐膺绪夫人朱氏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对徐妙锦道:“锦丫头,你能不能让你三哥先把衣服换了,喘口气再缠着他?” 徐妙锦向朱氏撒了个娇道:“好好好,全听三嫂的!妙锦也是着急想知道新科状元郎是谁吗!” 朱氏服侍徐膺绪换了便装,徐膺绪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茶道:“真是神奇了,小妹,果不其然,那状元郎竟真是许观!” “真的是许公子啊!”徐妙锦眼波流转,好像在策划着什么事情。 “锦丫头认识那新科状元郎?”徐膺绪夫人朱氏好奇地问道。 “回三嫂子的话,妙锦并不认识那状元郎,只是在胜棋楼与其有过两面之缘罢了。”徐妙锦说罢便给朱氏又讲了一遍她那日是如何遇到许观与翁姑娘,以及后来在江南贡院前又偶遇翁姑娘的事情。 “这可真是天赐良缘啊!”朱氏感叹道:“那锦丫头打算 去跟皇上提及此事吗?” 徐妙锦转过头来问徐膺绪:“上次上三哥帮忙查翁姑娘的家事,三哥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查到了,那翁姑娘的父亲并没有受胡惟庸案牵连,可能是因为那翁大人自己对当时的朝局失望了吧,丁忧之后就辞官了。”徐膺绪放下手中茶盏,说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如此我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去面圣,求陛下赐这天赐良缘了!”徐妙锦拍手笑道,笑容甚是天真可爱,朱氏看到她高兴的样子,也不由得掩面笑道:“你这丫头,自己的事还没着落呢,这会子倒是想当起媒人来了!” “三嫂莫要取笑我!”徐妙锦不觉脸颊一红,想到那日在栖霞山上,她与燕王朱棣执手相誓的承诺,便害羞地低下头道:“那没什么事情,妙锦就先走了,明日妙锦还要进宫去面圣呢。” “去吧去吧,这丫头大了,也知道不好意思了!”朱氏掩面莞尔一笑道。 次日礼部为新科进士们举行了荣恩宴,读卷大臣,銮仪卫使,礼部尚书侍郎,以及受卷,弥封,监试,护军,填榜,印卷等各官均参加了宴席。钦命内大臣一人为主席,主席大臣以次每员一席,受卷以下各官二员一席,状元一席,榜眼,探花一席,其余进士四人一席。新科进士们谢过皇恩,亦谢过礼部以及考官们多日以来的辛苦。 待过了晌午,又过了朱元璋午睡与办公的时间,徐妙锦知道这会洪武皇帝或者会休息一会,或者会去御花园散步,便提前在乾清宫外等候着了,待到朱元璋放下手中的奏章,贴身太监李福便悄声通报道:“陛下,中山王府的徐小郡主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 “哦?锦丫头来了?她最近没闯什么祸吧,让她进来吧。”朱元璋微微一笑道。 李福得了旨意,便去宣徐妙锦进殿了,只见徐妙锦行了一个跪拜礼道:“妙锦拜见陛下!” 朱元璋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拘礼,又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道:“锦丫头,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你大哥不在家,便跑来找你皇伯伯了!” “皇伯伯!难道妙锦在你们心目中,就只会闯祸!”徐妙锦撅了撅小嘴,一副不甘心状。 “哟!瞧瞧这丫头,这还是朕的不是了?”朱元璋指了指徐妙锦,朝李福龙颜大悦地笑了笑。 “回皇伯伯的话,妙锦今日来真的是有正事要禀报。”徐妙锦一脸渴求的表情,拱手施礼道。 “丫头啊,有什么 事,说来给朕听听!”朱元璋拿起了案前的茶杯,好奇地问道。 “回皇伯伯的话,那新科状元许观,妙锦曾与他在胜棋楼有过两面之缘……”徐妙锦便娓娓道来她在胜棋楼偶遇许观和翁姑娘的事情。 “竟有此等事!”朱元璋笑道:“你这鬼丫头,莫不是想今日求朕赐状元郎与那姑娘一段姻缘?” 徐妙锦跪拜道:“回皇伯伯的话,那新科状元与翁姑娘结识在胜棋楼,此楼乃是陛下御赐给父亲的,能在如此胜地成全一段佳话,岂不是更彰显陛下皇恩浩荡!” 洪武皇帝朱元璋也是乐得这样喜上加喜的好事,便欣然答应了,此刻已经唤了李福,叫他派人去翁家寻得那翁姑娘亲自入宫面圣。 待到宫里派去的人到了翁家,翁家人都是一头雾水,翁老爷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情,吓的已是不知所措。只听那宫里的来人说是来寻翁姑娘的,便更是一头雾水,翁姑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既然陛下召见,也不能抗旨,便与那传旨的人一同进了宫。 “民女拜见陛下。”只见那翁姑娘端庄大方,面无惧色,跪拜施礼道。 “你就是在胜棋楼中女扮男装,与新科状元切磋棋艺的翁姑娘?”朱元璋笑着问道。 翁姑娘心中一惊,陛下怎会知道此事?但此刻已不容她多想,便拘礼回道:“回陛下的话,正是民女。” 朱元璋侧身悄声对李福说:“去宣那新科状元许观来吧!” 过了一会,许观便来到了乾清宫大殿,他抬头看了一眼翁姑娘,只觉着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朱元璋轻掩胡须,微微笑道:“许状元可识得这位姑娘啊?” 只见翁姑娘款款走来,许观想了想,那面容,酷似胜棋楼中的翁公子。 “翁贤弟?”许观试探地问道。 “正是小女子。”那翁姑娘脸颊绯红,不禁害羞低下头道。 “原来你是位女子!”许观惊讶道,他看了看面前的这位女子,虽略施粉黛,但却挡不住清丽娇俏的面容。 那翁姑娘微微颔首道:“请许兄原谅小女子那两次隐瞒了身份。” 此刻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圣心大悦,便问道:“许观,朕听闻你并未成家,今日朕有意撮合你与翁姑娘,你可愿意?” “回陛下的话,臣愿意!臣求之不得!”许观与翁姑娘连忙双双跪下,叩谢陛下恩典。只听那许观又扣手施 礼道:“只是今日臣还有一事相求陛下,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哦?还有一事?说来与朕听听。”朱元璋好奇问道。 “回陛下的话,家父原姓黄,因祖父去世的早,家里贫穷,便入赘到许家,微臣亦随母姓,今日恳请陛下开恩,赐微臣恢复黄姓,以报祖宗恩德。”许观说罢,又是磕头跪拜道。 “归宗认祖,这是件好事,朕今日一并允了!”朱元璋很是喜欢这种喜上加喜的事,自然是乐得帮忙。 那黄观忙又携了翁姑娘,在次叩谢道:“皇恩浩荡,多谢陛下成全。” 朱元璋轻抚了抚髭髯,指了指躲在屏风后面的徐妙锦微微笑道:“今日之事,你们还应该感谢中山王府的徐小郡主,便是她在胜棋楼与你们两次偶遇,才成就了今日之佳话。” ☆、第35章 受封宁王 第三十五章受封宁王 不出几日,新科状元郎与翁姑娘的一段佳话便在京城传开了,街头巷尾的人们无一不在议论黄观与翁姑娘的御赐良缘,连徐妙锦也在人们口中变成了传奇人物,胜棋楼的生意更是前所未有之红火,来往应天府的人们都争相一睹这当初皇帝陛下与徐达大将军弈棋,如今又见证了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与翁姑娘一段良缘的地方。 这日徐妙锦在中山王府摆了个宴席,请闺中密友来府中一叙,便把翁姑娘也请了过来。 见翁姑娘款款而来,梳着一副垂鬟分肖髻,甚是清丽动人,引得几个小姑娘都看呆了。铁凌菲不禁开口称赞道:“这翁姐姐真是花容月貌!怪不得那状元郎会倾心于她。” “哎!只怪你们几个小丫头没人家翁姑娘这福气!”凡是总要讥讽两句,才是徐妙清的性格。 见翁姑娘走近,徐妙锦便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道:“翁姐姐今日是第一次来,都是自家姐妹,可莫要拘礼!” 翁姑娘面带羞涩地低下头道:“郡主客气了,还没当面感谢郡主做媒之恩呢!” 徐妙锦拉了拉翁姑娘的手道:“翁姐姐就别跟我们客气了,快就座吧!”说罢便拉着翁姑娘坐了下来,并向她介绍了二姐徐妙清,三姐徐妙月,马恩慧,景静琪,齐如玉和铁凌菲等人,翁姑娘又一一拜过众位,这才安定地坐下来。 “还不知道翁姐姐的闺名呢!”徐妙锦微笑着问道。 “静澜。”翁姑娘落落大方地答道。 “真是个好名字啊,翁姐姐叫静澜,景姐姐叫静琪,都是温婉尔雅的好名字!”铁凌菲拍手笑道。 “听说陛下近日要分封一批皇子了!”景静琪从面前的果盘中取了一颗葡萄,边剥边问马恩慧道:“马姐姐可有从令尊大人那里透露来的消息?” 马恩慧拿起桌上的茶盏,打开盖子轻轻嗅了嗅,说道:“听闻光禄寺最近是在协同礼部筹备分封皇子的大典呢!” 铁凌菲眨了眨眼睛,歪着头问道:“这次受封的可有十七殿下?” “以十七殿下的年龄来看,此次受封想必是必然会有的!”马恩慧抿了一口茶回道。 “那皇子们受了封之后,岂不是要离开京城去藩国了?那锦姐姐岂不是要跟十七殿下分开了!”铁凌菲眨了眨那双水亮的杏眼,惋惜地看着徐妙锦。 “凌 菲妹妹又胡说!我与十七殿下本就是至交好友而已,连皇上都知会过杨妃娘娘了,妹妹怎么还是这般!”徐妙锦面带责备之色道。 “锦姐姐真不喜欢十七殿下?那锦姐姐为何要与十七殿下一起去看花灯?”铁凌菲不解地追问道。 徐妙锦此刻颇为无奈,众人见铁凌菲这般单纯的样子,皆是掩面而笑。铁凌菲左顾右盼,见众人皆在笑自己,便没好气地道:“锦姐姐要是真对十七殿下无意,那我也看不出哪家的公子比得上十七殿下了!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是好,可是人家已经有了翁姐姐,锦姐姐还要哪般挑剔!” 翁静澜见铁凌菲望向自己,便害羞低头不语。徐妙清便嘲讽道:“铁丫头,怎么,若锦丫头对十七殿下无意,那你便有机会了啊!” “清姐姐可不要这样笑话我!”铁凌菲扬了扬小脸道:“我爹只是小小给事中,当今陛下为皇子选妃,历来都是先考虑功臣勋戚家的,哪轮的上我啊!倒是清姐姐,不知陛下已为你相中了哪位皇子,都说殿试金榜题名后,陛下就会考虑清姐姐和月姐姐的婚事呢!” 徐妙清被她呛的也不好意思起来,她亦是自知自己离出阁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不知还有多少时日能在这中山王府中与闺阁姐妹这样畅谈着,平时总是与四妹妹争风吃醋,可是真要是有那么一天,让她离开这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她心中也是万般不舍的。 “皇子们封了藩王,也不一定就会马上成亲的,那豫王殿下不是已经就藩好几年了,陛下仍然没有为他选妃呢!”齐如玉见状,忙扭转话题道。 “对对,我猜陛下会从上次册封的亲王中,选还未成亲的亲王给清姐姐和月姐姐指婚,但也有可能是新科进士或者是其他的功臣勋戚。”铁凌菲又凑了过来,八卦道。 “我倒是不太想嫁入皇家,若是跟随藩王去就藩,如若是中原之地还好,要是像大姐那样随夫屏藩北疆,无天子诏令不得回京,好几年都见不到家人一次,那有什么意思!”徐妙月脸颊微微泛红道。 “大姐才真正是我们姐妹的典范!更何况大姐夫在北疆奋勇杀敌之时,大姐把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让大姐夫没有后顾之忧,我们若是将来能做到大姐那样,便才是真的为我大明出了一份力,毕竟无家,何以为天下!”徐妙锦扬起小脸,为大姐徐仪华辩解道。 “锦丫头自从去了北平,便什么都是大姐最好!也不知道那北平是有何魔力,让锦丫头如此着迷,那北地苦寒,我可不想去! ”徐淼清嘲讽道。 “陛下将来若是真把二姐嫁给戍边的藩王,那二姐可要违抗圣旨?”徐妙锦瞥了一眼徐妙清,她是知道历史之人,历史上的徐淼清嫁给了代王朱桂,随夫就藩山西大同,那可也是戍边的藩王啊! 洪武二十四年夏四月辛未,洪武皇帝正式在奉天殿为诸皇子举行了亲王册封大典。此次受封的除了十七子朱权之外,还有朱栴,朱楩,朱橞等一众皇子,此次分封后,洪武皇帝除了太子朱标之外的二十四个儿子已经全部受封为藩王。 朱权此刻的心情愈加复杂,作为一个年轻人,心中有建功立业的理想是一个上进有为青年应有的表现,可是这就意味着他从此之后要离开父母的羽翼,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那个地方也许水深火热,鱼龙混杂,他是否已经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去帮父皇治理好那个地方呢?他想像四哥一样建功立业,却不想像二哥,五哥那样为父皇添乱。 此刻承制官已经走到他面前,高声宣读着:“封十七皇子朱权为宁王,屏藩大宁。”又有捧册官过来宣读金册上的文字,读册的声音震荡殿宇,经久不息,赞拜,鼓乐,再拜,乐止,一系列礼仪一气呵成,朱权手中捧着这册宝,此刻觉得有千斤重。大宁,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名字,北疆重要的军事要塞,从此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能否像先辈徐达,常遇春那样令蒙古人闻风丧胆,又能否在大宁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思绪中的一切,都令他此刻踌躇满志,今后的人生要与大宁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在北方辽阔的天空中,他将展翅翱翔。 待授册,授宝的礼仪结束后,礼部尚书便赴午门开读天下诏书。诸王继而朝谢中宫,又朝谢东宫,最后诸王亦受百官朝贺,东宫及百官称贺上表笺礼,这一系列繁杂的礼仪才算真正结束。 此刻大宁境内,朵颜卫的营帐中,指挥同知托鲁忽察尔正与义子巴音密谈着。巴音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递给托鲁忽察尔道:“义父看一下这密函吧,朝廷已经封了十七皇子朱权为宁王。” 托鲁忽察尔展开信笺看了看,皱了皱眉道:“十七皇子?黄毛小儿,能当何大任?” 巴音此刻却十分镇定,对托鲁忽察尔说道:“义父且看如今兀良哈三卫的情形,当真忍心看着泰宁卫一人独大?我们朵颜卫今后要想在三卫中压倒泰宁卫一头,便必须要通过这位新封的宁王。” “可这黄毛小儿真能助我们成事吗?”托鲁忽察尔目光中泛起一丝疑虑的神色。 “义父莫要轻视了这位新封的宁王,据闻他颇通文史,且与中山王府的小郡主关系甚为要好,将来必会可有利用的价值。义父此刻且稍安勿躁,道衍大师曾与我通信,三年之内必有大事发生,我们只要静心等待便好。”巴音胸有成竹地说道。 “嗯,既然大师已经这样说了,就必然会有他的道理,你我且静观其变吧!”托鲁忽察尔点点头道。 徐妙锦例行去宫中内教上课,她早已知道了朱权受封宁王的消息,并于册封诸王的第二日随嫂子们去后宫朝贺过了,此刻她只是不知道朱权什么时候会去就藩。果然待到下课出宫之时,便见到朱权在西华门外等候她多时了,她笑盈盈地走了过去,躬身一辑道:“妙锦见过宁王殿下,还为亲自祝贺宁王殿下受封呢!” 朱权微微一笑,那笑容甚是朗月清风:“锦妹妹就别与我拘礼了,今日我来,是要与锦妹妹辞行的。” 徐妙锦睁大了杏眼,表情惊讶地问道:“陛下这么快就要你们去就藩了?” 朱权摇了摇头道:“并不是,如今王府尚在营建,辎重也没有就位,父皇只是要我们先去临清练兵罢了。” “宁王殿下一向心中有为国建功立业的志向,此番便是陛下给予诸王的机遇,宁王殿下可要好好把握。”徐妙锦莞尔一笑道。 “嗯,此番定不会负父皇与天下百姓之所望。”看到朱权目光坚定,徐妙锦打心底里替他高兴。 两人牵着马,并排走过了几个街巷,但见秦淮河边一家专营乐器的商店,朱权转过身来对徐妙锦道:“锦妹妹,上次上元灯节答应赠予你的琴谱,今日我亦带在身上。”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了一本古琴谱来。 徐妙锦轻轻打开琴谱,但见了一曲古版阳春白雪,便来了兴致,近日她多有练琴,虽然琴技仍然不怎么样,但是她已觉得比一年前她刚穿越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进步了不少。 徐妙锦微微扬起俏脸,建议道:“宁王殿下,此处刚好有一家乐器行,莫不如我们一同进去弹奏一曲?” “如此甚好!”宁王朱权听闻此建议,随声附和道,两人便将马栓到了店外,信步走进了那乐器行。 ☆、第36章 徐安被冤(上) 第三十六章徐安被冤(上) 徐妙锦和朱权二人来到乐器行中,那老板见二人穿着皆是华贵,便马上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待得知二人是为了寻古琴而来,便吩咐人取出一把镇店之宝来,那是一把唐代的仲尼式古琴,造型古朴,通体浑厚,桐木面,紫栗壳色,琴面漆灰虽然有些许剥落,断纹历历,但琴弦是店主依照古法所致。 朱权双目放光地抚摸着这把琴,赞叹道:“此琴乃是琴中之绝品啊!” 那店主轻轻捋了捋髭髯,微微笑道:“公子好眼力啊!此琴名唤‘石涧敲冰’,乃是前朝中书令大人所藏,这久经战乱,便转辗到了我这店中。” 徐妙锦见朱权看这琴看的痴了,宛如见到仙女下凡一般,便掩面而笑道:“如此世间孤品,权哥哥何不弹上一曲试试?” 那店主连忙也让道:“公子试试这琴吧,这琴弦乃是小的按古法所制,虽比不上原来的,但也是当世最好的弦了!” 朱权在琴前坐定,只见他身姿挺拔如竹,素手拨弦,七根弦在他手指间灵活游走,那琴声好似有了生命般,缓缓泄出,时而高亢,一会又慢慢低沉,时而如潺潺流水,时而又发出锵锵之音,一会又变得温雅婉转,极尽繁复变换,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听。 一曲阳春白雪下来,没有曲高寡合,店主与徐妙锦二人皆是听的泪眼婆娑,那店主用袖口掩面道:“世间竟有公子这般琴技高超之人,在下开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 徐妙锦亦是轻轻用帕子擦拭泪痕,她想到了自从自己回到京城以来的种种,因为抗拒眼前的这个少年,并没有敞开心扉真正的去了解他,他是霁月清风之人,自己却因为那点小女孩的心思如此那般拒他之门外,但他却从来没有怨恨过自己,自己虽不是君子,但亦不想做小人。 “锦妹妹!”朱权取过徐妙锦手中的帕子,轻轻帮她拭泪:“能有锦妹妹如此这般的知音,我心中已是高兴不已。” 店主见此二人真可谓是郎才女貌,心中便不由得赞叹道,此二人真是天作之合啊。 这时只见朱权转过身来,对那店主说道:“老板,这琴我要了,麻烦您派人打包送去中山王府吧。” 那店主一听是中山王府,连忙吩咐手下的人轻拿轻放,注意着些,这琴可是金贵呢!并拱手辑礼道:“哟,怪在下眼拙,原来二位是中山王府的人,怪不得格调如此之高,在下实在是佩 服!佩服!” 徐妙锦拉了拉朱权的衣袖道:“权哥哥,这么贵重的礼物妙锦收之有愧,还请权哥哥带回去吧。” 朱权微笑地摇摇头道:“只是先寄放在妹妹那里,我此去临清练兵,不知何时才能归来,那琴放在我那,无人抚琴,岂不是浪费!” 徐妙锦破涕而笑道:“那好,我与权哥哥约定好,待到你临清练兵归来之时,我便将那琴还与你。” 二人从乐器行出来,又走了几个街区,便临近了中山王府,朱权转过头来微笑道:“我知妹妹不愿谈这些,但临行前我还是想问妹妹一句话,妹妹当真如此厌恶我?” 徐妙锦摇了摇头,微微含笑道:“妙锦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实在不该与哥哥耍这些小女孩的性子,与哥哥相比,妙锦愧做君子。” “我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自己也从未站在妹妹的立场考虑过,你大病初愈,我却如此心急,也愧做君子。”朱权叹息着说道。 “这也是妙锦的错,妙锦也从未站在哥哥的立场考虑过。”徐妙锦咬了咬牙,略加思索,此刻下定决心,索性坦白,两人既然志趣相投,从此若能只做挚交好友,两不相欠岂不是很好。于是便下定决心鼓起勇气道:“只是妙锦心中另有他人,所以辜负了哥哥的一片真心。” 朱权眼角微微弯了弯,微笑道:“我早应当知晓是这般,锦妹妹心上之人,可是四哥?” 徐妙锦先是一怔,但她心中已然知晓朱权如此聪明之人,怎会猜不透她的心思,便是双颊一绯红,微微点了点头。 “四哥是真英雄豪杰,我亦是心中对他敬仰万分,又何况是你这小丫头。”朱权微笑道,但随即又轻锁眉宇道:“只是锦妹妹若嫁四哥,只能做侧妃,锦妹妹真愿意一生甘居人下吗?” “我从未想过要嫁人!”徐妙锦轻轻蹙眉辩解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哥哥且先专心练兵,为国效力才是!” “锦妹妹说的是!”朱权朗声笑道。 待回到中山王府,徐妙锦在自己房里坐定了,才真正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是否真的让自己迷失了方向,大姐虽赠与自己那玉镯,但她心中真的不介意吗?将来待到那人登基之时,自己又真的会心甘情愿被锁在后宫一辈子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错误的闯入,一个闯入者,又有什么资格谈真心呢!此刻已经是洪武二十四年,太子朱标还有一年的生命, 一年之后,朝堂大事必将重新洗牌,在这个世界里,谁又不是洪武皇帝朱元璋手中的一颗棋子呢,现在看似平顺的生活,实则已经暗流涌动,如果自己也是皇帝手中的一颗棋子,那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和能力去摆脱这棋局呢? 这一切的一切,正如同她知道历史本身的走向,却已经被卷入这旋涡中无法脱身。那些她所在乎的人,到了那一时刻她能否有能力护得了他们一世周全呢? 自那日与朱权说那一席话之后,徐妙锦这些天一直觉得心头憋闷,便想着去城中的鸡鸣寺烧几炷香,于是便让徐安备了马车,如意陪着她一同前去了。 这会主仆二人在寺中烧香,徐安闲来无事便把马车停在了寺边,自己亦在鸡鸣寺附近逛逛。洪武初年,朱元璋曾经下令整顿南京城内的佛寺,故此南京城内大多寺院迁往了城外清静处,唯鸡鸣寺仍然屹立在城中,所以城中百姓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皆愿来此上香求神佛保佑。因此寺外也成了卖吃食,卖香火等各类小商小贩们热衷于聚集的地方。 徐安在一个茶肆坐定,这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鸡鸣寺的大门,徐安便点了一壶茶,在这里等待徐妙锦和如意上完香出来。 这时只听到一个小女孩呜呜呜的哭声,徐安起先没有理会,随着那哭声越来越近,只见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女孩出现在他面前,穿的是绫罗绸缎,可是沾满了泥土,脸上也是一道一道的泥土。 徐安见这小女孩穿的衣服不俗,定是某大户人家出来烧香,与父母走散又跌进了泥坑中,便安慰小女孩道:“小妹妹别哭了,大哥哥给你一块饼吃好不好?”说罢便从怀中取出块粗布包的半张饼,掰了一块分给小女孩。那小女孩显然是饿坏了,便抓起饼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徐安怕她噎着,又递给她一杯已经晾温的茶水,小女孩又咕噜噜地喝了。 徐安见小女孩吃的开心,便问她姓什么名什么家住哪里,那小女孩说的也是胡里八涂,毕竟才四五岁的孩子,好多事可能还没记清楚。 这会徐安抬头,刚好看到徐妙锦和如意已经从鸡鸣寺中出来了,便拉着小女孩的手走了过去。如意见徐安拉着个孩子,便好奇问道:“安哥,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徐安挠了挠头,表情憨憨地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谁家走散了的。” 还没等主仆三人话继续说下去,人群中突然有一妇人喊了起来:“人贩子你给我站住!这是我家英丫头!”那妇人说罢便朝徐安奔了过来, 一把抢去徐安手中拉着的孩子,那小女孩也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叫着:“娘!” 徐安见小女孩的娘寻了过来,也就放心了,这会主仆三人刚准备走,却一把被那妇人拦了住:“你们三个人贩子拐了我家英丫头,休想就这么走了!我今天偏要你们跟我去应天府衙门!” 徐妙锦见这妇人胡搅蛮缠,便替徐安辩解道:“这位大姐,是我家车夫见小女孩可怜,便拉着她寻亲人,我们做好事怎么还落得个被诬蔑?” 那妇人不甘心就此罢休,她身边的婆子更是伶牙俐齿,步步紧逼道:“哟,这位姑娘,我见你穿的也不俗,这一身的绫罗绸缎,只怕是贩卖人口得来的吧!” 如意终也忍不住了,怒目瞪着那婆子道:“你怎能如此污蔑我家小姐!本朝祖训,穿衣不得越制,我们若非正经人家,怎可随便乱穿衣服!” 徐妙锦拉了拉如意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与这不讲道理的主仆二人继续纠缠下去了,便与如意和徐安转身想走,怎知那妇人的车夫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拦住了主仆三人的去路。那妇人走过来冷笑道:“我家老爷可是在东宫当差的,那是何等身份,今日怎能让你这黄毛丫头欺负到头上!今日你们必须随我去应天府衙门!” 徐妙锦冷笑了一下道:“去就去,我们三人行的正不怕影子歪!还怕了你不成!” ☆、第37章 徐安被冤(中) 第三十七章徐安被冤(中) 徐妙锦主仆三人跟随那妇人等人来到了应天府衙门,那衙役瞥了瞥那妇人问道:“你们因何事而来啊,可有递状纸?” 那妇人白了那衙役一眼,轻蔑道:“要什么状纸!你们应天府尹尹大人就是我表兄!” 如意拽了拽徐妙锦的袖口悄声道:“郡主,这还是个连带关系的。” 徐妙锦悄声回到:“不怕,大明律中且有规定,诬告罪加一等,越诉鞭笞五十,这妇人无知,鼠目寸光,我看那应天府尹也不是什么好人,这妇人且贪得一时便宜,我倒是要看看谁笑道最后!” 那衙役听了这话,忙向里面通报了一声,这时只见从府衙内走出来一位官老爷,那官老爷定了定神,瞧了瞧那妇人,便对那妇人施笑道:“哟,原来是周二夫人啊,失敬,失敬!” 那周二夫人白了一眼那官老爷,没好气地道:“推官大人还不请我们进去?” 那推官大人谄笑道:“哟,周二夫人,这实在是对不住,您一位妇道人家,想必是不懂这诉讼的规矩,这诉讼是要先递状纸的。” “我管你什么狗屁规矩!今日这黄毛丫头要拐走我家英丫头,天子脚下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贩卖人口,这还有没有王法了!”那妇人厉声呵道,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围观的百姓,都对这六人指指点的,如意见状便连忙反驳道:“你……你血口喷人!谁……谁贩卖人口了!” “除了你们!还能有谁!”那妇人双手叉腰,气焰嚣张地道。 那推官大人见此刻双方都无意退让,又围了这些个百姓,实在是脸上挂不住面子,便对那周二夫人谄媚道:“哎,周二夫人莫生气,咱们有话好好说,来,我引你们去写状纸。”说罢那推官便引着几人进了府衙。 那府衙的掌文书是个秀才,见周二夫人一行人走了过来,便向那推官老爷谄媚道:“杨老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杨老爷指着那周二夫人对那秀才使眼色道:“这位是周二夫人,乃是我们府尹尹大人的舅妹,她相公周二老爷是当朝进士,在东宫黄子澄黄大人门下,此番她要告这位姑娘贩卖人口。” 那秀才一脸惊讶地打量了徐妙锦主仆三人一番,与那推官大人耳语道:“大人,那姑娘看起来像是个官家小姐啊,万一是咱们得罪不起的人……这周二夫人怕是没有见识,我看您还是问清楚些吧。” 那推官杨大人觉得秀才说的话也是有理,便问徐妙锦道:“小姑娘,你姓甚名甚,家住哪里,随身可有带路引?” 徐妙锦对推官杨大人躬身一辑道:“小女子乃是应天府人士,此番并未出城,何故要随身携带路引?” 只见那杨大人捋了捋胡须,面带好奇地道:“哦?你说你是本地人,那你父母姓甚名甚,是做什么的?” 只见徐妙锦淡定自若地答道:“回推官老爷的话,家父家母已经亡故,家中长辈只剩兄长,小女子的兄长不才,适逢祖上荫庇,袭了魏国公爵位,小女子姓徐,芳名妙锦。” “徐妙锦?就是为新科状元郎和翁姑娘牵线的那位中山王府的小郡主?”推官老爷表情甚是惊讶地与那秀才面面相觑道。 “别听这丫头瞎胡说,她要是中山王府的,那我还是宫里的娘娘了!”那周二夫人白了一眼,没好气儿地道。 那秀才与推官老爷耳语道:“杨老爷,此事蹊跷的很,那小姑娘莫非真的有可能是郡主,自她一进来,我就觉得她气度不凡,那周二夫人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如此见识浅薄。” 推官杨老爷低声道:“听闻这周二夫人生不出儿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那周二老爷便纳了好几房妾室,这周二夫人在家中受尽妾室排挤,我想她是精神有些不正常了。” 那秀才压低声音道:“咱们且先验证那小姑娘的身份吧,如若真是中山王府的小郡主,那这事要是闹到御前去,老爷您这官位,怕是要不保啊!” 杨老爷一听这话,马上就急了,他转过身来问徐妙锦道:“姑娘说你是中山王府的小郡主,可有何物可以证明?” 徐妙锦想了想,此番她是出来上香的,并未带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牙牌或是路引,便灵机一动取出腰间荷包递给那推官老爷道:“杨老爷可派人携此物,去中军都督府寻徐膺绪徐大人,便是妙锦的三哥,三哥见到此物之后,必定会派人来寻我的!” 推官杨大人拿了那荷包之后,便马上派人前去中军都督府了。不一会的功夫,就听人回报道中军都督府来人了,徐妙锦回头一瞧,只见那登门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三哥徐膺绪。 徐膺绪取出腰间牙牌给那推官看了一眼,那推官连忙躬身施礼道:“下官不知指挥使大人亲自登门拜访,还请大人恕罪啊!” 徐膺绪并未理会那推官,便径直走到小妹徐妙锦面前,焦急关切地询问道:“妹妹这 是怎么了?三哥看到妹妹的荷包,便急忙赶过来了。大哥四弟都不在家,妹妹要是出了什么事,三哥可怎向他们交代是好!” 徐妙锦淡淡一笑,颇为无奈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此时站在一旁的周二夫人,见她真是中山王府的小郡主,已是吓的腿都软了,若不是周二夫人身边的婆子搀扶着她,此刻怕是她已经瘫倒在地上了,身边的小姑娘见娘亲瑟瑟发抖,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徐妙锦走上前去安慰小女孩道:“小妹妹别哭了,姐姐一会买醉仙楼的芙蓉糕给你吃可好?” 那小姑娘倒是好哄,一听芙蓉糕便破涕而笑了,只是脸上的泥土尚未擦干净,刚刚泪水混着泥土,脸上愈发显得脏了,徐妙锦便取出帕子,帮小姑娘拭了拭脸,那小姑娘渐渐显出白白胖胖的脸蛋笑了笑,甚是娇嫩可爱。 徐膺绪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跟这帮人耗着,他此刻更关心的是事情闹到这副地步要怎么解决,那妇人身边的婆子此刻倒是突然清醒了过来,忙跪下给徐膺绪磕头道:“大老爷饶命啊!我们太太本来就在家中受老爷的气,一时想不开才得罪了郡主大人,全是老身的错,大人要打要罚要寻命,都找老身便是,可千万不要怪罪我家夫人啊!”那婆子便哭边砰砰砰地磕头,再见她抬起头来,额头上已经泛出微微血痕。 徐膺绪没好气地道:“你家夫人与你家老爷在内宅之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可莫要把气撒到我妹妹头上来,我妹妹乃是当今圣上亲封的郡主,怎能容你们这般羞辱!” 徐妙锦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她见事出有因,便连忙扶起那婆子道:“这位妈妈,我看您也应该是周二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可否与我讲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婆子泪眼婆娑地哽咽道:“郡主是明事理之人,我家太太并无子嗣,只有英丫头一个女儿,老爷便以这为由,娶了好几房妾室。太太平时为人要强泼辣,自然是看不惯老爷成天被那些莺莺燕燕围着,便与那几房妾室多有争执,谁知老爷宠着那几房妾室,每次都数落我们太太的不是,我们太太便好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魇了似的,精神时而恍惚时而清醒,这才得罪冲撞了郡主。” 徐妙锦此刻已经明白过来,这妇人如若在现代,应该是患了某种精神疾病,这古代的妇女地位啊……她一想到内教中学的那些女则女训,就觉得厌恶至极。她突然想到平时闲来无事翻看大明律的时候,好像有看到这么一条,便转过身去问那推官道:“杨大人,小女子不才,隐 约中记得大明律中有涉及到男子不得宠妾做妻的条律,请问这周老爷此举是否是僭越了?” 只见那杨大人捋了捋胡须叹了口气道:“郡主说的没错,大明律-户律之卷第六,婚姻第三条-妻妾失序,凡以妻为妾者,杖一百。妻在,以妾为妻者,杖九十。” “那此事便是了了,这是男子犯错,与这女子又有何干系!”徐妙锦微微抬起小脸,双手掐腰道。 “郡主,您这不是让下官为难吗!仅凭这婆子一言之词,若无实证,下官怎敢去拿东宫之人啊!况且那周老爷是位进士啊,这……下官怎敢啊……清官能断家务事,郡主您就别难为下官了……”那推官杨大人面露难色说道。 “妹妹,人家周老爷家的家事,咱们自然是管不到,可是今日也不能白让我妹子受如此这般侮辱!”徐膺绪劝慰徐妙锦道,说罢又转过头去厉声对杨大人道:“今日这事还是杨大人按照大明律法来处置吧。” 那杨大人此刻亦是左右为难,一边是应天府尹的舅妹,应天府尹乃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又牵连到了东宫,另一边是中山王府,京城最有权势的勋戚,这事怎是他一个小小的推官能决定的了的啊!正在这左右为难之际,只见外头有人传报道,说应天府尹尹大人亲自来了,这下这小推官杨大人顿时便觉松了一口气。 只见这应天府尹尹大人信步走入殿内,旁边还有一位穿文官官服的中年人,徐膺绪见此二人并肩而来,便朗声笑道:“呦,尹大人和黄大人今日怎有幸一同前来这应天府衙门啊?” 原来那顺天府尹尹大人身边的文官,便是翰林院编撰,东宫伴读黄子澄。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啊!么么哒! ☆、第38章 徐安被冤(下) 第三十八章徐安被冤(下) 说实话,谢依琳对黄子澄可是完全没有好感,历史上的他……不就是迂腐书生的代言人吗。可是谢依琳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在六百年前的应天府衙门公堂上,她居然跟黄子澄大吵了一架!还没吵过他,哎……怪就只怪自己学艺不精,不是土著吗。自己要是有燕王靖难之时那演戏的本领,或者胸中有朱权一半的墨水,也不至于说不过这黄子澄了! 只见徐妙锦瞥了一眼尹大人与黄子澄,那尹大人,道貌岸然,一脸的假笑,想必是官场老油条,才能混的上这应天府尹的位置。黄子澄个子稍矮,却又略肥胖,圆鼓鼓的脸上硬装出一副清高的神色来。 尹大人对徐膺绪拱手施礼继而又是一脸僵笑道:“哟!指挥使大人,您今日怎么有幸大驾我们这小小应天府衙啊?” “那还不是因为小妹受人诬陷,牵连至此的,要不然我们徐家清清白白,无缘无故跑到你这应天府衙门来做甚!”徐膺绪一脸不耐烦的说道,武将的性子最是直接了当,不似文臣那般弯弯绕绕,此刻他只想这案子早点了了,好带小妹早点回家去。 “呦!那这位想必就是徐小郡主了,下官失敬,失敬!”尹大人看了一眼徐膺绪身后的徐妙锦,又谄笑道。 此时徐妙锦亦抬头瞥了一眼黄子澄,只见黄子澄面带一丝不屑,微微扬起下巴,摆出一副不愿意攀附中山王府的清高姿态来。 那尹大人见此时气氛尴尬,便又假模假样地笑了笑道:“啊,各位大人都别拘着了,来来来,咱们说说这案子吧!”说罢便转过身问那推官道:“杨推官,这是怎么回事啊?” 杨推官见顶头上司问起,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只见尹大人捋了捋胡须,转了转滴溜溜的眼珠,此刻尹大人心中正盘算着,这事闹到此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那推官派人去寻他时,没遇到黄子澄,这事也就他从中调停,跟中山王府私了了,他知道中山王府的人向来不是多事之人。可这黄子澄就不一样了,现在东宫,中山王府各陷一只脚在这泥潭里,他若不大义灭亲,这事就得闹到御前去,到时候可就不只是一条人命的事了,他尹大人官职也将不保。 尹大人思来想去,为了自己的仕途,此刻顾不上自己的表妹了,舅舅舅妈早已不再人世,他们亲戚间走动也是越来越少了,于是便狠下心对那杨推官道:“大明律诬告罪加一等,鞭笞五十,你这推官连基本律 法都不清楚吗!还不快去!” 那周二夫人身边的婆子此刻已哭的泣不成声,她爬着趴在尹大人脚边,拽着他的衣摆哽咽道:“大人怎能如此狠心!夫人好歹也是您的表妹啊!夫人身子柔弱,这五十鞭子下去只怕命也没了,老身!老身愿意代替夫人受罚!” 那尹大人心意已决,便一脚踹开那婆子道:“无知妇人,国家律法面前岂能讲亲情!”说罢便用余光瞄了一眼黄子澄,黄子澄此刻正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这时候只见两个衙役手握着那沾着盐水的鞭子走了过来,徐妙锦看了看那两个衙役手里的鞭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暗想着,那鞭子足有铜钱粗,还沾着盐水,正如那婆子所说,这五十鞭子下去周二夫人怎能再有活路了!于是便挺身而出道:“等等!” 众人见她站了出来,便都齐刷刷地盯着她看,徐妙锦理了理思绪,镇定道:“周二夫人能犯下今日之错,皆是因为她夫君犯了妻妾失序之罪,各位大人为何只判周二夫人的罪,而不去追究她夫君之罪?” “这……”尹大人此刻内心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都为了调停双方要大义灭亲了,这小郡主还想怎样! “非也!非也!”这时只见黄子澄摆了摆手,又背手摇头道:“这内宅之事,应由家族长辈来调解,怎能拿上公堂的台面,再者,郡主在内训中应该习过‘女戒’,正所谓,夫者,天也。天固不可违,夫故不可离也,这道理郡主应该懂吧!” 懂你个头!谢依琳在心中暗暗啐道,若不是附身在这高贵小郡主的身子里,若不是顾全中山王府的颜面,我现在真想扇你黄子澄一巴掌! “黄大人所言,恕小女子不能苟同,夫妻之间本是平等关系,今日之事,究其根源,本就是周二老爷的错,若你们执意今日要打周二夫人这五十鞭子,那周二老爷的一百杖也别想逃了去,否则我定告到御前!” 众人听闻此言,皆是瞪大了眼睛惊讶不已,这位郡主今日可真是语出惊人了!徐膺绪拉了拉小妹的袖子,低声耳语道:“妹妹这语出惊人之话是从哪听来的?自古以来便是夫为大,你这男女平等之语,切莫让皇上听了去,到时候治你的罪!” “三哥!”徐妙锦见自家人都不帮着自己,便急上心头来。 那黄子澄倒是不慌不忙,又摆出了一堆的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听的徐妙锦云里雾里,与这等迂腐书生,真是没道理可讲,还是得像历史上燕王朱棣那样,全靠演技,跟他 耍流氓本性,才能治得住此等迂腐书生! “黄大人不用跟妙锦摆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黄大人是当朝探花,妙锦一女子怎能说得过你!今日无论你说什么,妙锦已经认定了按大明律,这周二老爷也是有罪之人,如若你们只处置周二夫人,而不治周二老爷的罪,那现在就与我去面圣!当今圣上自会有裁决!”徐妙锦瞪着杏眼,双手叉腰挡在了周二夫人面前,怒目圆睁道。 “郡主这些都是无用之功,即使此事闹到御前,皇上也定会维持原判!”黄子澄坚持己见道。 “那黄大人现在可否敢与我一同去面圣?”徐妙锦寸步不让道。 “郡主请!”黄子澄不卑不亢道。 此刻朱元璋在乾清宫已经得到了锦衣卫的密报,知晓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太子朱标和皇孙朱允炆侍奉在旁,朱元璋抬头看了看二人,便问道:“允炆啊,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回皇爷爷的话,孙儿觉得那应天府尹的判决是无误的,只是小郡主一番话语出惊人,却又不无道理,这事就难办了。” “启禀父皇,儿臣觉得,倒不如各退一步,暂时革了周大人的职,让他回家好好管教妻子便是了!”太子朱标一向不喜欢伤和气,便献上一计道。 “哼,没想到那周伴书,家中竟是这般不消停,朕看他也不适合在东宫继续待下去了,太子若觉得如此处理妥当,便依了太子的吧。”朱元璋用手轻轻倚了倚头说道。 此刻李福已经进来传话,说小郡主一行人已经到了,朱元璋便叫李福宣众人进殿了。徐妙锦见太子朱标和皇孙朱允炆也在,便抬头看了看他们,只见此时朱允炆正在向自己递眼色,示意此事皇上已有了圣裁,莫要再生其他事端了。徐妙锦是聪明人,自然知晓此意,只是那黄子澄不要再与她继续扯那些无所有的大道理便好。 众人拜过皇帝后,李福便宣道:“此事陛下已有圣裁,着周伴书周大人革职停俸,回家好好看管妻子,其余事情皇上便不再追究了。” 此结果正是徐妙锦想要的,她自然是乐得不行,可黄子澄却憋了一肚子气,他还准备再把那些之乎者也的再在御前炫耀一番,待他刚要张口,李福便打断了他道:“黄大人,此事圣意已决。” 黄子澄自然不敢再在皇帝面前多言,不过此事也让他与中山王府之间埋下了间隙,只是洪武皇帝朱元璋大行之时也没有想到后续之事的事态发展,建文朝黄子澄咸鱼翻身,权倾朝野, 却又书生误国罢了。 洪武皇帝捋了捋胡须,微微笑道:“锦丫头,听闻你今日又语出惊人了,你说朕该不该罚你?” 徐妙锦已知晓情急之下说出那句男女平等,在封建王朝已经是大不敬之语,搞不好便是要掉脑袋的事,便连忙下跪施礼道:“回陛下的话,妙锦自知失语,任凭陛下责罚!” “哈哈,你这小丫头倒是反应的快,一天不惹点事情就不是你徐妙锦,你让朕拿你怎生是好!念在你给新科状元郎牵媒的份上,此次就功过相抵了,下次朕绝不会饶你!”朱元璋先是笑了笑,随即又严肃沉声道。 “妙锦谢陛下恩典!”徐妙锦又忙磕了几个头,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膺绪啊,你来的正好!朕准备过几日让李福携圣旨去你家宣旨!”朱元璋转过头来,面带微笑地对徐膺绪说道。 “陛下这是……”徐膺绪与徐妙锦面面相觑,不知皇帝此刻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 只见朱元璋微微一笑道:“你家那两个丫头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辉祖他们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不日便会抵达京城,你们中山王府一嫁二女做藩王妃,你这便回去给你家二丫头三丫头好好准备采纳问名之礼吧!”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啊么么!!!等男主的亲们表着急,过几天他就会粗线了…… ☆、第39章 中山王府嫁女 第三十九章中山王府嫁女 过了几日,洪武皇帝朱元璋的贴身太监李福便携同正副使团来到了中山王府,宣制采纳问名,魏国公徐辉祖与四弟徐增寿此时已经归家。王府中众家眷齐集正厅,正襟双腿下跪等候李福传代传陛下圣旨。 李福打开那青黄两色的绢本圣旨,从容地宣读到: 奉 天承运, 皇帝诏曰 兹闻魏国公徐辉祖之妹徐妙清,徐妙月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朕之皇子代王朱桂,安王朱楹适逢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徐妙清,徐妙月待宇闺中,与朕之皇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二人许配代王朱桂,安王朱楹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臣等接旨,叩谢皇恩!”魏国公徐辉祖双手接旨,领着一众家人磕头伏地,三叩九拜,三呼万岁,叩谢隆恩。 “魏国公起身吧,臣这就要回宫把节表交予司礼监,您这一府同时嫁二女,可够得上你们中山王府好好筹备一番了,陛下圣恩,中山王府亦是与皇家亲上加亲了!”李福微微翘起兰花指,轻轻掩面一笑道。 徐妙锦见还是头一次见李福如此笑逐颜开,平日里在朱元璋面前李福都是毕恭毕敬,正所谓是伴君如伴虎啊,尤其是像朱元璋那样对手下心狠手辣的皇帝。心下里便暗暗叹道,果真是像电视剧中演的那样,太监都爱翘兰花指,不过又转念一想,自己好像没瞧见过马三保如此这般呢,便在心中偷偷地笑了一会,脸上表情却不敢露出半分。 待到徐辉祖命人送李福出门之后,李氏便用帕子拭了拭眼中的泪痕,把徐妙清,徐妙月两个丫头揽入了怀中,哽咽道:“咱们清丫头和月丫头终于要出嫁了,大嫂这心里高兴着呢!” 徐妙锦也起身走了过来,拉着二姐三姐的手道:“妹妹在此恭喜陛下为姐姐们赐得如意郎君,愿姐姐们今后与二姐夫,三姐夫恩爱一生,白头偕老。” 自得到圣旨后,中山王府上上下下便开始忙碌了起来。李氏这些天一直在教徐妙清徐妙月两姐妹看账本,理田产,虽然徐家两姐妹已经不是第一次学这些东西了,平日里就一直耳濡目染的,但李氏还是不放心,毕竟清丫头月丫头以后要协助夫君管理一方藩王府,那自上而下各 类事物都需要亲力亲为,打点妥善,才能造福一方百姓。中山王府此刻已经没了主母长辈,作为大嫂李氏自然是不敢怠慢。 徐妙锦虽然还未到谈婚论嫁之时,但这些天帮姐姐们准备婚礼,也在旁边看边学着,她想着自己以后倒是会落个清闲吧,燕王府有大姐管着,自己便不用去看这些恼人的账本了,二十一世纪的她作为一个文科生,对数字这种东西真所谓是极其的不敏感。 听闻皇上给中山王府的二位小姐赐婚之事,马恩慧,齐如玉,景静琪,铁凌菲与翁静澜这些闺中密友便纷纷前来中山王府道贺。 徐妙清坐在一把湘妃竹椅上,抱怨道:“这大婚可真是折腾,大嫂已经派人装了几十箱子嫁妆了,我好奇过去问了一句,大嫂说这才哪到哪啊,只是凤毛麟角而已!” 徐妙月低头微笑不语,只是继续绣着手中那未绣完的鸳鸯戏水图。 铁凌菲好奇地伸过头来瞧了瞧徐妙月手中刺绣,打趣道:“月姐姐这鸳鸯戏水绣的可真是精巧,这要是锦姐姐,肯定绣不出来,锦姐姐绣的鸳鸯,像鸭子,还歪歪扭扭的!” “你这丫头,褒扬我三姐便偏要拿我做垫背!看我怎么收拾你!”徐妙锦嘟嘟小嘴赌气道,说罢便要起身来抓铁凌菲的痒。 铁凌菲忙摆了摆手,退后求饶道:“好姐姐!你可别过来,我怕了你还不成吗!” 众人见此景象,便纷纷掩唇而笑,这闺中欢笑,伴着秋风银杏,好一份惬意自在。 “姐妹们可知那代王殿下和安王殿下长什么样子?”铁凌菲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八卦道。 “我们姐妹中,只有锦姐姐有郡主之名,能进宫朝贺,这自然得问锦姐姐了。”景静琪看了一眼徐妙锦,心中亦是抑制不住的好奇。 众人一听,便纷纷把目光投向徐妙锦,徐妙锦想了想,答道:“上次宁王殿下受封之时,我曾在宫中与代王殿下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是陛下诏他从封国回京参加典礼的,代王殿下气度英武不凡呢!但据听闻好像脾气稍微暴躁了些。安王殿下倒是常和宁王殿下在一起,我有幸见过几次,三姐姐放心,安王殿下相貌端正,品行颇为儒雅,且聪敏好学,时常与宁王殿下一同探讨文史,妹妹觉得三姐姐和安王殿下很般配呢!” 徐妙清冷哼了一声,其实徐妙锦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二姐的,代王脾气不好,又在《纪非录》中被洪武皇帝点名批评过,二姐生性善妒,又不懂谦让,这两人 硬碰硬到一起,如若将来代王要纳妾问柳,依二姐的脾气怎会容得下! 徐妙月微微低下头,面带羞红,铁凌菲的打趣打断了徐妙锦的思绪,只见铁凌菲天真地调侃道:“哟,月姐姐不好意思了呢!”继而又转过头来问徐妙锦:“那锦姐姐可知代王殿下和安王殿下的封地在哪里啊?” 徐妙锦回过神来,娓娓说的:“代王殿下起初被封豫王,封地是在中原的,不过皇上考量着北疆的军事布防,把豫王殿下改封代王,封藩到山西大同去了,安王殿下的封地在平凉,也是北疆军事重地,我知二位姐姐都不愿远嫁北疆,可是生在中山王府,以父亲当年在军中的影响,姐姐们不是不清楚,皇上自有他的考量,这个我们也是无能为力。” “哼!你道我真不清楚陛下的用意吗?我们生为女子,也不过是陛下手中一颗棋子而已,陛下要我们嫁去北疆,还不是因为当年爹统领北疆各路兵马,现在那些将领多是爹当年的旧部,我们嫁到北疆去,多多少少会帮陛下笼络人心啊。”徐妙清冷笑了一下,其实她心中对这些事情看的都是清清楚楚。 “二姐姐说话注意些分寸吧,若让锦衣卫听闻,传到陛下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徐妙月还对上次之事心有余悸,自从蝶儿被锦衣卫带着之后,她凡是都是小心行事,说话也是注意三分。 “你我在这京城也待不了多少时日了,现在妹妹还有心情顾虑那些个事!”徐妙清白了徐妙月一眼,表情不屑道。 洪武二十四年九月,秋色宜人,金风送爽,雁过留声。司礼监自那日接过采纳问名的节表之后,由礼部,钦天监等卜期问吉,确定了大婚之期,历经纳征,告期,册封礼等一系列繁杂礼仪之后,终于迎来了大婚之日。 中山王府此刻鼓乐喧天,花团锦簇,代王朱桂与安王朱楹乘坐玉辂,率王府随侍官以仪卫为前导,执雁者随后,自东长安门来到中山王府迎亲。 早在二位亲王还未到之时,李氏便携同宫中派来的女官,一早替妙清妙月梳洗打扮了,徐妙锦作为家中辈分最小的小辈,自然是要来给妙清妙月两位姐姐行道别礼。 此时妙清妙月已经俱着红色纻丝大衫,配深青色织金云霞凤纹霞帔,着的是胸背金绣云凤纹青色鞠衣,青线罗制成的大带,悬挂着玉花彩结绶及玉佩。二人皆已将发髻高高梳起,象征着少女时代已经结束。那两顶做工精致,饰满珠翠的九翟冠便放在一旁,冠顶插着口衔珠结的金凤一对,只待戴到二位新娘子的 头上。 徐妙锦走了过来,看了看镜中的二位姐姐,笑逐颜开地道:“妙锦在此贺喜二位姐姐喜结良缘,愿二位姐姐与姐夫们琴瑟和鸣,花好月圆。”其实她心中亦何尝不是羡慕不已,她想起宁王朱权那日的一番话,是啊,要是自己将来真的嫁入燕王府,便不会有今日二位姐姐这般待遇,不会有传制,没有发册,也不会有亲迎,想到这里,她内心便是一阵失落。 李氏又交代了几句之后,这时便走进来了一位嬷嬷,看穿着像是宫里派来的人,那嬷嬷向徐辉祖夫人李氏施了一礼,笑盈盈地道:“老身受郭宁妃娘娘之命来给二位姑娘说说夫妻之礼,此番便请未出阁的丫头出去吧。” 徐妙锦看了看身边,除了侍奉的小丫头,未出阁的便只有自己,就识趣的离开了,心中暗想着,不就是说那事儿吗……二十一世纪谁还没看过几部岛国动作片啊! 此刻魏国公徐辉祖已经迎出大门,与代王朱桂,安王朱楹互相行过礼,两位新郎官便被引入了中山王府。新郎官身后的执雁者把两只大雁交给徐辉祖,便说明亲家已经接受了二位女婿。这时两位新娘子已经戴好了九翟冠,蒙着红盖头,由宫中来的傅母款款搀扶出来,兄长徐辉祖与大嫂李氏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两位新娘子终于被放行,乘上凤轿,在一片喜乐声中赴皇宫行合卺礼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安王年龄和排位在本文中与历史不符! 安王年龄和排位在本文中与历史不符! 安王年龄和排位在本文中与历史不符! 请勿深考! 另外我还是辣个求评论与收藏的作者!小天使们的评论是我写下去的动力!么么! ☆、第40章 太子北巡 第四十章太子北巡 待到大婚第二日,新人沐浴盛装拜见长辈,代王和安王携新婚的王妃朝见两宫,朝见结束后,洪武皇帝又为两对新人赐宴。代王的生母郭惠妃对儿媳妇很是满意,自那日在万寿圣节赐宴,她便有意与中山王府结亲,如今终于得愿所偿,便是拉着徐妙清的手上下打量着新儿媳妇,笑容春风满面。 就在中山王府上下沉浸在一片祥和的婚礼氛围之中,久久还未散去之时,徐妙锦得到了一个噩耗,周二夫人还是被夫家逼死了,这让她的心情从姐姐们大婚的愉悦之中一下子抽离了出来,原以为自己为周二夫人在这封建礼教蚕食妇女的社会中争得了一丝生机,可事实并未如她所愿,周二夫人最终还是没有逃脱封建礼教害人的魔爪,惨死在府中。 自上元灯节洪武皇帝诏几位藩王入京之后,秦王朱樉便一直留在京城自省,行为举止也规矩了不少,洪武皇帝此时思量着,总把这二儿子留在京城始终不是那么回事,再一则他心中早有国都北迁的打算,自从明代开国定都南京之后,朱元璋始终觉得南京胭脂气太重,再者北方军事布局日趋严峻,朱元璋有意效仿汉唐,把国都北迁到西安,所以此次借着命令秦王朱樉北归回藩国之机,派太子朱标北巡视察陕西,考虑迁都事宜。 太子朱标一行人便在洪武二十四年金秋时节浩浩荡荡的离开应天北上了。朱标出城那日,本来是晴空万里,却忽然彤云蔽日,雷声震天响。秋雨最是无常,朱标并没有在意,他也从来未曾想过,自己正值壮年,身体会有任何异常。徐妙锦掐算着时间,待朱标这次北巡归来,朝堂之上将会风云迭起,太平日子所剩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自朱元璋还是吴王之时,长子朱标就被立为王世子,朱元璋此时就已经对他寄予厚望了。待到后来朱元璋建立大明王朝,洪武元年朱标便被立为太子。太子生性聪颖好学,且为人忠厚,故洪武皇帝对这个大儿子报以的期望极其之大,选尽天下名士大儒来辅佐太子,待太子朱标成年之时,已颇具儒者风范了。 洪武十年起,朱元璋已经开始有意识地让太子朱标参与处理朝政,这十几年来的历练,使得太子朱标在朝堂之上的威望极高,然而父子二人对政事处理上的分歧却也越来越大。 太子生性仁慈,而朱元璋却为了给太子今后登基铺路,屡次残杀功臣,朱元璋对于一些不法勋贵采取严厉的做法,朱标曾经多次表示反对,劝说朱元璋杀人太多,恐怕会伤了和 气。从胡惟庸案,到李善长被牵连,再到八弟***,十弟中毒而死,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始终萦绕在太子心头。他清晰地记得那日他向父皇进谏勿要杀戮过甚之时,朱元璋丢给他的那跟棘棒,在父皇面前,他没能捡的起来那沾满棘刺的棘棒,朱元璋苦笑着对他说,朕如今所杀大臣,便是为你将来之路除去棘刺,你难道不明白朕的用心良苦吗! 太子朱标不想明白!他不感激,且不认同父皇的这种做法!故而当日在大殿之上,与朱元璋争辩起来。那是一向温文尔雅的他,第一次在大殿之上忤逆父皇,他凭着年轻气盛,直抒胸臆,与朱元璋争论道:“父皇的用心儿臣当然知晓,但儿臣更愿意父皇能用尧舜之法治理天下,父皇难道不知,上有尧舜之君,下有尧舜之民吗!” “荒唐!汝是讥讽朕为桀纣吗!”朱元璋被气的怒不可遏,随手便搬起御座向太子头上砸去…… 也许是带着这种心情出城,虽然此时雷声大作,风雨即来,可是太子朱标却是一身的轻松,这一路北上,他希望寄情于山水之间,可以暂时忘却朝堂上的烦恼。 路上行了将近两月,太子朱标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了西安的秦王·府,此刻却容不得他休息,父皇所交付的差事都是极其重要,刻不容缓的,其一便是整顿秦王·府上下,其二便是考察陕西境内民风地形,以考量是否适合迁都西安。 秦王的罪证大多已经在《御制纪非录》中罗列出来了,此番太子带人前来,只需要按照上面的罪行抓人即可,至于秦王是否在藩国有谋逆之举,太子朱标是不相信的。 太子朱标从暖轿中走出,随行的大部分官员便候在了秦王·府外面,此刻秦王·府的所有妃嫔官吏早已在正殿等候迎驾,待太子进到秦王·府,便立即吩咐手下的官员与秦王·府的长史,典簿们忙活起公务来。他们的面容看起来都极其的严肃,看账的看账,查库的查库,秦王朱樉侍候在一旁,不敢出半点声响。 这时只听见有女人轻轻抽泣的声音,太子朱标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妇人此刻正哭的梨花带雨,那妇人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汪清水,顾盼之际,让人为之所摄。 秦王朱樉忙走上前来介绍道:“这是侧妃邓氏。”并给邓氏使了一个眼色,叫她不要在太子面前丢人现眼。 太子忙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 但见那邓氏慌慌拭泪,强颜欢笑,太子便想到在《御制纪非录》中,确实曾看到过朱元璋罗列秦王朱樉 的一大罪状,便是宠爱侧妃邓氏而冷落正妃王氏,此刻瞧眼前这邓氏,确实是明艳动人,娇柔婉转,怪不得二弟会如此钟情于她。 陕西布政使司的官员此刻已经为太子在西安所住的行宫安排了好几套方案,太子看过之后,都觉得太过奢华,便微微笑道:“我还是住在秦王·府吧,一来是方便办事,二来是想与二弟好好叙旧一番兄弟情谊,当今圣上一向不喜奢华之风,我住在这里亦以示陛下崇尚节俭之风。” 入冬之后的陕西愈发的寒冷,光秃秃的树枝在狂风怒吼中战栗着,摇曳不定。秦王·府各殿虽早已架起暖炉,但是太子朱标多年生活在江南,还是不太适应这北地的冬天。由于父皇下命令要他考察陕西民风地形,所以他需要时刻在外面奔走,秦王为大哥准备了一件上好的狐裘皮披风,太子得了这披风,便感觉外面的天气不似那般寒冷了,兄弟之情也多了一丝暖意。 秦王·府的人还是要逐一审问,才能最终确定罪行,决定生死去留。邓氏心中很是担心,她知道这些年来秦王对她的恩宠早已经越制,皇上如若真的怪罪下来,她便难逃罪责。 自那日在正殿上见到邓氏,太子便对她魂牵梦绕,然而碍于身份,他却必须对她回避,在这秦王·府中,二人见面的机会本来就不多。 秦王已经把正殿,正寝宫和书房都让与了太子,自己便搬到偏殿去居住,太子便在这书房中,对秦王·府的涉案相关人等逐一审问。终于在这一日轮到了邓氏,太子见邓氏款款而来,便逐一禀退了下人,邓氏坐在太子书案对面的椅子上,美目流盼,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低垂着,说不尽的温柔可人。太子此刻只觉东宫粉黛皆失了颜色,此刻两个失意之人,最是能引起互相心底的共鸣,邓氏见此刻气氛尴尬,便起身为太子斟了一杯茶,待她把茶盏递到太子面前之时,太子还是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邓氏并未反抗,只是双目垂视,泪眼涟涟,太子见她此番面目娇羞的柔情,便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此刻尽是道不尽的柔情顾盼。 自那次之后,两人的情愫便如蔓草般迅速滋长,可是碍于平时忙于公务,与邓氏弟妹的身份,两人并没有太多单独相处的机会,更多时候则是她在秦王身边,他与她遥相相望,目光交汇间,她能感觉到他眼中炙热的情愫,他亦能感觉道她神情中的无奈。 有那么一次,在二人偷偷相见云雨过后,太子揽邓氏在怀中,轻抚她的云鬓安慰道:“待到我登基之日,便封你为妃,定不会负了 今日之情。” 邓氏双目低垂,眼波间流露的近是柔情,她欲语还羞道:“奴家但愿会有那一天。” 北方的冬季依旧傲雪凌霜,寒风刺骨,转眼又是一年新年将至,太子一行人结束了在陕西的考察,秦王·府的案子也顺利的了结,这会太子心中的心事已了,便是启程回京的日子了。 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和,但太子的身子已经愈发的虚弱,他蜷缩在暖轿中,身上盖着那狐裘皮,身子还是不住地在打冷颤,咳嗽也愈发严重了。太子身边服侍的内宦想让一行车架缓一缓,待请了郎中看过病情再继续南下,此刻已经到了山东地界,可以暂居齐王府,等太子身子好好再走。 太子思绪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这身子不碍事,只是一时染了风寒,如若耽误了行程,便赶不回京城过年了。” 内宦见太子如此坚持,便也只好依从于他。而此刻晋王,燕王,代王,宁王,安王等一众藩王,亦接到父皇要他们回京过年的懿旨,然而此时包括洪武皇帝朱元璋在内,谁也不知道太子已经病倒,这洪武二十五年的新年,注定是不能太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啊来啊求评论啊!么么哒! ☆、第41章 鸡鸣寺遇皇孙 第四十一章鸡鸣寺遇皇孙 自太子朱标从陕西归来已经有十余天,他已经向朱元璋汇报了在陕西视察的情况,洪武皇帝表示很是满意,如今秦王·府已经整肃一新,太子向洪武皇帝呈上了在陕西八府二十州九十五县考察的地图和奏章,其中包括视察兵营,理刑狱,查仓库,等等情况,但迁都的事宜是项大工程,洪武皇帝还要与百官商讨之后再行考虑。 起初洪武皇帝并未察觉太子身体有异样,有时朝堂之上太子总是会忍不住地咳嗽,这引起了洪武皇帝与百官的注意。其实自太子回京之后,便一直在私下里请太医诊治,但是明面里他必须强打精神,不能让别人瞧出一丝病态,因为他是太子,是一国之储君,如此情况一旦被有心人利用,那么朝堂之上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转眼间已是洪武二十五年正月,京城内洋溢着一派生平景象,与往年一样,家家户户挂起了红灯,忙着贴春联,换桃符,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 中山王府亦是如此,今年徐妙锦没有被罚去栖霞山礼佛,由于二姐三姐都已经出嫁,大嫂忙前忙后便少了帮手,此刻徐妙锦已是忙的团团转,做大嫂身后的小跟班,帮着大嫂清算账目,收年租,写拜帖,扫祠堂,准备祭祖各项事宜等等,她亲自参与准备这些事情的时候,才真正明白做一家之主母有多么辛苦。 今年新年,中山王府已出嫁的三个女儿都要回家省亲,李氏自接到圣旨那一日便开始忙碌起来,皇上身边的李福公公虽然过来传过旨意,说这次回京的藩王人数多,就索性都住在宫里了,不过李氏还是为中山王府的三位女婿都准备了住所,毕竟三位藩王都是身份尊贵之人,自然是怠慢不得的。 徐妙锦从接到圣旨那天开始便掰着手指头算天数了,眼巴巴地盼望着燕王朱棣能早点到京城,毕竟又是大半年的时间没见了,虽然常有书信往来,但怎抵得过热恋中青年男女的相思之苦。 秦淮河畔张灯结彩,士庶商民摩肩接踵,到处洋溢着酒香,人民沉浸在这欢乐祥和的新年之中,却不知此刻东宫早已是山雨预来。 大年初一的正旦大朝会和往年一样热闹,去年一年国家安定祥和,没有大灾大难,蒙古人在北疆也悄无声息,这些一切使得洪武皇帝的心情极好,这个他所建立的帝国正一步步地走向正轨,这使得他对新的一年更是充满了希望。 太子朱标挺着愈发虚弱的身子强撑过了正旦大朝会,又撑过了太庙 祭祖,之后是最隆重且繁杂的大祀天地,大祀之日,太子朱标不得不戴月起床,冒寒而出,前往南郊的圜丘以及北郊的方泽去行那繁复的祭祀礼仪,待到这一切都结束之时,太子已经身心俱疲,卧床难起。 燕王朱棣一行人离京城越来越近之时,宫中早已悄悄流传着太子生病的消息,此刻人心惶惶,太医们一遍又一遍地被召进东宫,又冷着脸出来,据说太子只是偶感风寒,所有人都三缄其口,但天下并没有密不透风的围墙,消息不经意间已然在宫中秘密流传开来。 中山王府一家人都是经常出入宫廷之人,自然是早已听到了风声,只是大家都对洪武皇帝的性格了然于心,便都心照不宣地对此事闭口不提。 太子妃吕氏与皇孙朱允炆是唯一知道内情的几个人之一,自太子卧床之后,皇孙朱允炆便尽了一个孝子能尽到的全部责任,寸步不离地侍奉在太子朱标床前。太医院的院判刘太医医术最为高明,却也不得不奉旨对太子隐瞒病情。这日刘太医看过太子的病之后,便与太子妃吕氏在西厢房嘱咐了起来,只见太子妃听着听着便忍不住哽咽起来,这一切都被皇孙朱允炆看在眼里,他担心之事想必还是发生了。 这日刚出了上元灯节,鸡鸣寺前的庙会依旧热闹非凡,朱允炆独自一人换了便服,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庙会中的人们还沉浸在新年的欢乐之中,而他只带了一个小厮,匆匆从欢闹的人群中穿过,人群中的欢声笑语在他耳边如烟花已逝般早已没了色彩。民间百姓皆说鸡鸣寺的香火最是灵验,此刻他已经顾不上这些,只是诚心向佛祖祈求父王的身体能早日康复。 徐妙锦和马恩慧相邀来到鸡鸣寺前的庙会玩耍,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生活节奏,没有过多的娱乐活动,女孩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家里,不过还好她仗着一个郡主的身份,每日进宫出宫的路上还能看看风景,感受一下民风民俗。从她这两年来闯的祸来看,那些事情放到现代根本就不算什么,她无非就是好动,喜欢游山玩水而已,然而在这六百年前的大明朝,这些却成了她的过错。 鸡鸣寺前的庙会可比北平的庙会热闹多了,毕竟还是天子脚下,全国的好东西都集中在这里了,徐妙锦与马恩慧一路走走停停,一会看着这个稀奇,一会看着那个好玩,两人好似要把整条街都买下来似的。 “锦姐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也是在这鸡鸣寺前,有一恶霸欺负一位姑娘,你仗义执言挺身而出去帮那姑娘,我当时见你也是一位弱 女子,生怕你有什么闪失,便要我家车夫前去相帮,还好后来你四哥及时赶到,那恶霸见我们人多势众,便悻悻地离开了。”马恩慧微笑着回忆起了往事。 徐妙锦挠了挠头,面带愧疚地说道:“恩慧妹妹也不是不知,我害了失魂症……” “瞧我,这大过年的,又提起锦姐姐伤心之事了,妹妹只是看到这鸡鸣寺便想起了往事,锦姐姐莫要怪我。”马恩慧不好意思地说道。 “哎,无妨,无妨!”徐妙锦握起马恩慧的手,本来想说的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她如果不嫁他,到那时便不会与皇宫一起灰飞烟灭,可是,她该告诉她,不要嫁给朱允炆吗?她能阻止的了皇上的赐婚吗?她若抗旨,她全家人还能活命吗? “锦姐姐!”马恩慧莞尔一笑,打断了徐妙锦的思绪,只见她指着一个卖首饰的摊子说道:“锦姐姐,我们去那边瞧瞧吧!” 徐妙锦回过神来,拉了拉马恩慧的手,二人便朝那首饰摊子走去了。马恩慧见那摊子上的首饰都极其漂亮,有做工精致的白玉兰簪子,打磨精巧的葫芦耳环,金镶玉的宝蝶赶花挑心,还有各式各样的玉镯子,二人顿时便看花了眼。 马恩慧拿起一把金镶玉的花钗,对着自己的发髻比了比,嘟囔道:“这个总是稍老气了点,适合我娘!”放下那花钗,又拿起一只白玉镯,只见那玉镯晶莹剔透,白玉似雪。 那摊主是一位面目和善的中年妇人,她面带微笑地对两位小姑娘道:“二位真是好眼光啊,这白玉如凝脂,可不多见呢!” 徐妙锦不禁也被这玉镯吸引,便拿起那玉镯在自己手腕上比了比。那摊主定眼一瞧,便瞧见了她玉腕上的白绿相间绿豆底翡翠玉镯,不禁赞叹道:“姑娘这镯子可是一等一的上品啊!世间罕见呢!” 徐妙锦被摊主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连忙缩了缩手,马恩慧却一把执起她的手,盯着那镯子瞧了半天,嘟囔道:“锦姐姐何时得了这镯子,我怎么没见过,可是如意郎君相赠?” 徐妙锦只觉被她说的两颊绯红,便转过头去不理睬马恩慧,马恩慧此刻便调侃道:“锦姐姐果然是被我说中了,哎!要是铁妹妹此刻在就好了,依她的性子啊,定会刨根问底!”马恩慧嫣然而笑道,又转过头来对那摊主说:“老板,这白玉镯子我要了。” 这会只见她翻遍了上下左右的衣袋,都不见自己的荷包,便焦急地对徐妙锦说道:“锦姐姐,我的荷包不见了,看来我们是遭了小偷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还不等徐妙锦答话,人群那边便传来一阵嘈杂声,只听见有人在喊:“抓小偷啊!抓小偷!” 马恩慧和徐妙锦连忙放下手头要买的东西,也围了过来,只见一书生打扮的青衣男子,手中擒着一个年龄只有六七岁模样的小乞丐的手,那小乞丐使劲挣脱,那青衣书生就是不放开他,还大喊着不要让这小乞丐跑了。 此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徐妙锦定睛看了看那书生,不觉心中一惊,这不是皇孙朱允炆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朱允炆身边的小厮也跑了过来,按住那小乞丐不放,那小乞丐自知是无法逃脱了,便连忙讨饶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自己是良民,怎能是小偷呢! 人群中有人喊道:“是不是小偷搜下身便知道了!”朱允炆身边的小厮一听,便连忙抓起那小乞丐的衣服向怀里掏了掏,果然一下掏出了四五个荷包,其中就有一个荷包是马恩慧的,那上面的精致莲花纹,正是马恩慧亲手所绣。 众人见状纷纷指责那小乞丐,还有人说要抓他去报官,那小乞丐连忙跪地求饶道:“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我家里遭了灾,亲人皆已经亡故,我一路逃荒到应天府,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此番是第一次来庙会偷东西,实在是饿的不行,才出此下策的!求贵人高抬贵手,不要抓我去见官老爷,我给贵人做牛做马!”那小乞丐边哭,边砰砰砰地使劲磕头,朱允炆不觉动了恻隐之心。 徐妙锦见状连忙拉着马恩慧穿过人群,来到朱允炆和小乞丐面前,朱允炆定睛看了看,也是不觉一阵吃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徐妙锦。 只见徐妙锦镇定自若地朝着人群道:“这些荷包,我们这就交到应天府衙门去,是谁丢的荷包,大家可以去应天府衙门认领,到时只要与应天府衙门的推官老爷仔细核对下荷包的样式和里面装的东西就好,大家可放心?” 众人听罢,便不觉拍手叫好,称赞这姑娘真是秉公办事,徐妙锦又借势说道:“至于这小乞丐吗,念他是初犯,又三天没吃东西,想必他也是饿坏了,既然事出有因,那何不将他交与鸡鸣寺的方丈大人教导,也可积一份善缘。” 那小乞丐抬起泪眼涟涟的小脸,此刻他脸上的泥水和泪水已经混在一起,他忙爬过来,又向徐妙锦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头,嘴里哽咽地说道:“谢谢仙女!谢谢仙女!” 众人见这事情了结了,便一哄而散了,只见朱允 炆微微一笑拱手施礼道:“今日怎会在这里遇到郡主?” 徐妙锦连忙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皇孙殿下莫要太大声,这会街上人多,可不好暴露身份呢!”说罢又拉过马恩慧介绍道:“这位是我闺中密友,光禄寺少卿马全大人之女,芳名恩慧,刚刚那小乞丐怀里,便有她的一只荷包。” 只见马恩慧款款走上前来,笑颜如花地辑了一礼道:“今日还要多谢皇孙殿下出手解围呢。” 朱允炆忙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道:“哎,无妨,无妨,只是恰巧撞见他偷东西罢了。” “既然大家在此相遇,不妨去茗香阁饮一壶茶可好?”徐妙锦灵机一动,便提议道。 马恩慧与朱允炆都表示赞同,三人便离开喧闹的庙会,朝茗香阁走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是那个求收藏求评论的作者!(~o ̄3 ̄)~么么! ☆、第42章 清冷新年 第四十二章清冷新年 茗香阁是京城内独具一格的茶室,店主每日必会派人去山间取来清澈的泉水,以清寒的泉水煮茶,茶香扑鼻。三人在二楼雅座坐定,点了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那茶汤清香宜人,齿颊留香。 朱允炆与马恩慧都是这个时代的雅士,吟诗弄赋这种古代文人风雅之事,徐妙锦还在慢慢适应中,毕竟一个现代人,能搞懂那些平平仄仄,如何押韵,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徐妙锦双手托腮,看着二人吟诗对赋,马恩慧微微笑道:“皇孙殿下可知前朝文人虞伯所做的《游龙井》?那诗中有云,徘徊龙井上,云气起晴画。” 朱允炆品了口茶,伴着茶汤微微的苦味,却含笑点头道:“但见瓢中清,翠影落碧岫。” 徐妙锦看着他的神情,虽嘴边微微含笑,却眉头紧锁,看来太子的病情此刻并不乐观。 马恩慧也察觉朱允炆神情有异,便试探地问道:“皇孙殿下今日似有烦心事?” 朱允炆摆弄了一下手中的茶盖,又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两个小女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叹的如此之深重,自太子朱标病倒以来,他每天战战兢兢,不知道明日父王的身体会不会好转,父王堆积在书案上那一摞摞的奏章,父王的叹息声,父王咳在帕子上的血,都始终萦绕在他心头,如果有一天父王真的去了,那他将何去何从。 “不瞒二位妹妹,我此番出宫来鸡鸣寺上香,正是来为父王祈福的……”朱允炆微微动了动唇,想继续说下去却欲言又止。 “太子殿下……”徐妙锦已经知晓他之意,也未敢再继续说下去。 朱允炆冲她点了点头,其实他心中很清楚皇宫内流言已经传到何种地步,徐妙锦听到的那些流言,其实大半都已经不再是流言,太子朱标确实已经重病卧床不起。 马恩慧拉了拉徐妙锦的手,三人便陷入了沉默不语中。 中山王府家的三个女儿和她们的夫婿几日前便已经到了京城,太子重病卧床,洪武皇帝已没了心思再去搞大朝会,再加之有些藩王藩国遥远,此时还在路上,一应礼仪便从了简。因为大姐与两位妹妹回京城省亲,李氏便张罗着在中山王府摆了个宴席,为三位姐妹洗尘。 徐妙锦在茗香阁中险些忘了时辰,这会鸡鸣寺的报时钟声已经敲响,徐妙锦方才回过神来,拍了拍脑门脱口而出道:“哎呀!” “锦姐姐怎么了?”马恩慧转过头来望着她,关切地问道。 “光顾着喝茶聊天,我竟忘了时辰!”徐妙锦焦急地答道:“我那三位姐姐此番奉诏进京,今日大嫂在家中摆了宴席,我得赶紧回家去!要不然会误了时辰!” 三人原本气氛就颇为尴尬,此刻徐妙锦突然想起家中已经摆好酒菜,正好也间接地化解了刚刚的尴尬气氛。 秦淮河边还是一片张灯结彩的新年气氛,两岸商贾云集,沿街叫卖声络绎不绝。这会道路两边围满了围观的百姓,他们不为别的,只因为三辆间金饰银的象辂依次从主街驶过,前后护卫皆是执幡,执幢,执伞,前呼后拥着。 “这是哪家的达官显贵啊?”街边有百姓议论道。 “哟,您是外地人吧!你看着镶金带银的,这是藩王车辂啊!这么多藩王车辂往一个方向走,那还不是去中山王府的!”旁边一个书生打扮的青衣男子接话道。 “哎呦哟,您看看人家中山王府,一门出了三位藩王妃!这气派的!”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大叔感叹道。 “当年徐达大将军为我大明开国建功立业,如今他家的闺女能与皇室这番联姻,那也是我大明之福呢!”其中一个人抚了抚胡须笑道。 徐妙清坐在车辂中,轻轻理了理云鬓上的金钗,满头的珠翠伴着车辂一摇一晃,她面带傲色,满意地听着车窗外街边百姓的议论,时而嘴角轻轻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代王朱桂此时在车辂中闭目养神,他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那玉佩是宫里一位太监刚刚孝敬给他的稀世珍宝,如此温润的玉色世间可是不多得。 车辂一摇一晃地驶向中山王府,此刻窗外又传出了议论之声:“哎,你听说过中山王府家还未出阁的四小姐吗?”“听说过!那不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吗!去年那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和裱画店铺翁掌柜家女儿的婚事,不还是她牵的线吗!”“我听说那郡主深得陛下圣心呢!要不怎么一门出四女,只有小女儿一人被封了郡主!” “哼!”徐妙清听到这里,冷哼了一声。代王朱桂微微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瞥了王妃一眼道:“你哼什么?” “哼,你说我哼什么,还不是我那小妹,从小就会演戏,姐妹几个就数她心机最重!”徐妙清一脸不悦地抱怨道。 “不过就是父皇亲封了个郡主,也值得你气成这样,听闻母妃说,父皇早已属意你家小妹子与十七弟。十七弟的生母 杨妃娘娘,不过就是一般的妃嫔,并不得圣宠,十七弟封地也在苦寒的大宁,那可是跟蒙古人作战的军事前线,你道她将来荣宠真能胜得过你?真是妇人之见,目光短浅!”代王朱桂拿起手中的玉佩细细端详着,言语中尽是不屑之意。 待到三辆华丽的象辂停在了中山王府大门前,魏国公徐辉祖携三弟徐膺绪,四弟徐增寿早就在此等候相迎了。燕王朱棣携燕王妃徐仪华从象辂上下来,缓步走上前来对三位弟弟拱手施礼道:“让三位弟弟久等了。” 魏国公徐辉祖连忙回礼道:“大姐夫这是哪里的话,咱们都是自家人,做晚辈的是应该的。” 还在说话的功夫,只见代王朱桂携徐妙清,安王朱楹携徐妙月也款款地走了过来,彼此之间互相施礼之后,徐辉祖见众人都到齐,便引六位贵客进了厅堂,李氏携众女眷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大家此刻便齐聚静妙堂,开始互相寒暄起来。 徐妙清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唯独不见小妹,便拨弄了一下鬓上金光闪闪的钿儿,用帕子掩了掩嘴,轻笑道:“哟!今日架子最大的可是父皇亲封的郡主啊!都这个时辰了,还未出现,想必是未想把我们这些姐姐们放在眼里啊!” “二妹!少说两句吧!”燕王妃徐仪华皱了皱眉,问李氏道:“弟妹,小妹去哪里了?怎么还未回来?” “说是跟光禄寺少卿家的马妹妹逛庙会去了,出门前我已嘱咐她早点回来,怎么这会还不见人影呢!”说话间,李氏语气也有些着急了。 “哟,这丫头还是那么不安生,她这总爱到处乱跑的性子,可是一点也没改啊!”徐妙清用帕子掩了掩唇,轻蔑含笑道,时不时还显露一下手腕上金光闪闪的镯子。 一旁的代王朱桂轻轻咳了一声,示意代王妃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徐妙清自觉讨了个没趣,便悻悻地啐了啐嘴。 “要不四哥派人去找找吧?”徐妙月见状,忙在一旁解围道。 徐妙清白了徐妙月一眼,心中想着,哟,这会你会装好人了,当年是谁在假山背后使坏,害的四妹妹掉进水中差点丢了性命,这会她刚想讽刺徐妙月几句,便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沐氏怀里的徐景昌忙挣脱着下地跑了出去,拽着徐妙锦的裙摆撒娇道:“景昌要小姑姑抱!” 徐妙锦抱起了小景昌,连忙抱怨道:“景昌最近又重了!小姑姑都快抱不动了!” 伺候在一旁的夏妈妈见徐妙锦满头的汗水,连忙迎了上 去,把徐景昌抱了过来,徐妙锦取出一条帕子,轻轻拭了拭汗,面带歉意地施礼道:“众位哥哥嫂子,姐姐姐夫,妙锦给众位赔罪了。” 燕王妃徐仪华见小妹气喘吁吁地,方知她应该是玩的忘了时辰,这一路跑回来的,便忙走上前去拉着小妹的手道:“锦丫头这是去哪了?害的大家都担心着呢!” 徐妙锦握了握大姐的手,面容含笑娇俏地道:“就是和光禄寺马大人家的妹妹去庙会转了转,可巧遇到了皇孙殿下,便一道去茗香楼品茶了,这才误了时间!” 厅堂上众人听到皇孙二字,都立即沉默不语,实则是各怀心事罢了。如今宫里太子病重的流言四起,太子避居东宫不见客,谁也不知道太子的真实病情现在是怎样的,而徐妙锦此番居然能接近唯一知道太子病情内情的几人之一,众藩王都心怀鬼胎,想要从她口中探些口风出来,却又不好意思把这种事摆到家宴的台面上来,厅堂内气氛瞬间冷至冰点,场面颇为尴尬。 代王朱桂忙向徐妙清使了使眼色,安王朱楹也握了握徐妙月的手,二位姐姐这才起身迎了上来,徐妙月面色尴尬一笑打破僵局道:“妹妹既然回来了,便过来看看姐姐从北方带回来的礼物,三姐姐知道妹妹在京城锦衣玉食,自是什么都不缺,这只是姐姐的一份心意而已,妹妹且过来瞧瞧吧。”说罢二人便命人搬上来一堆礼物,有吃的有用的,都是在京城极少见的北方货,徐妙锦被她们拉了过来,看的眼花缭乱,景珩,景璜,景璿和景昌几个小孩子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围了上来,一会瞧瞧这个,一会拿起那个。 这会只瞧见徐膺绪夫人朱氏派人过来传话,说可以开席了,众人才打破尴尬,起身朝膳厅走去。 代王朱桂起身拉过王妃的手,见四下无人便悄声说道:“你且收收你那善妒的性子,这两日好好与你小妹相处些,太子到底怎么样了,咱们还得从她那探听口风。” 徐妙清白了丈夫一眼,甩开他的手,表情甚为不屑道:“知道了!”,说罢便拂袖往膳厅走去。 安王朱楹也下意识地把徐妙月拉到一边,耳语道:“这次要想知道太子身体到底是何情形,还要从你小妹那里探听了。” 徐妙月握着丈夫的手莞尔柔声道:“夫君请放心吧,小妹的性子我最是了解,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席间众人虽然寒暄客气,但是却句句珠玑,想从徐妙锦这里探出些话来,徐妙锦此刻觉得颇为扫兴,就因为她与朱允炆一同喝了杯茶, 众人便这样利用她,想从她这里探出太子的真实病情,可见人心,亲情在利益面前有多么渺小,她心中极其失望,还未吃完饭,便负气往望月亭走去。 望月亭中还放在宁王朱权临行前送她的那把名为“石涧敲冰”的唐代古琴,此刻徐妙锦在琴前坐定,用纤细的手指拨弄着那七根琴弦,清风拂过,一曲清婉流畅的曲子过后,她顿时觉得心中舒畅了很多。 “锦丫头的琴技进步了不少!”一曲终了,只听见熟悉的声音,那高大的身影缓步在月色下向她走来,徐妙锦抬头,便与那人四目相对,眼波中尽是无限的柔情。 “大姐夫又取笑我了!妙锦这琴艺,跟林姐姐怎比得了。”徐妙锦自知说错了话,这样的场合,她提林氏做什么,可是林氏却也是她与大姐两人心中/共同的一个结,虽然她知道林氏的心思在大哥身上,可是真正只有两人相处的时候,朱棣与林氏之间又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呢! 朱棣尴尬地笑了笑,他瞧着天上的月色,提议道:“我知锦丫头是为大哥的事情烦忧,这上元节的花灯明日就要撤了,锦丫头可愿出去走走?” 徐妙锦自是乐得这般的,那宴席她已经没法再回去了,如若回去便又陷入了无休止的套话中,今年确实也还未去看三山街的花灯,此刻再不看,明日就没得看了,便欣然答应了。 去年看花灯时,是正月十五正日子,所以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如今已经是正月十八,街上已没了十五那般热闹的景象,不过还是有一些花灯可看,二人的心思皆不在花灯上,只是沉默不语地往秦淮河畔走去。 微风轻轻吹起徐妙锦的发梢,他们已有半年多时间未见,却已不像从前那样浓情蜜意,太子重病之事怕也已是成了他二人心中一道隔阂,徐妙锦知道朱棣心中所想,他又何尝不是想知道此刻太子的病情呢!徐妙锦决议打破这僵局,她转过身来,表情严肃地问道:“大姐夫难道不想从妙锦这里知道太子真正的病情吗?” 朱棣笑着摇了摇头道:“既然你不想说,我便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勉强你。” 秦淮河畔流光溢彩,不时有小船载着花灯,从河上漂流而过,又有船夫吟唱着江南小调,花灯与皎洁的月光交相辉映,折射出万种风情。 “大姐夫……”徐妙锦抬头,痴痴地望着朱棣,他却伸出手来,阻止了她的话,此刻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如此良辰美景,又为何要去思虑那些烦心之事呢。 皓月当空, 水流缓缓,他顺势将她揽在怀中,她的头轻轻地靠在他肩上,此刻时空仿佛静止,只听得到对方心跳的声音。 他微笑着说道:“以后只有我二人相处之时,锦丫头可愿唤我四郎?” 一束束耀眼的烟花冲上天空,在空中绽放,花瓣如雨,如繁星坠落,二人抬起头来,想到了去年上元灯节时的景象,不禁相视一笑,徐妙锦眼波中尽是柔情,痴痴唤道:“四郎……” 此时天空中绚烂的烟花如星海般,华丽绽放,他轻轻捧起了她的脸颊,微微俯身凑近了她的唇,轻轻地吻了上来,在月光华辉之下,在水波荡漾之间,幻如白昼的烟火转瞬而逝,那吻却耐心而绵长。 作者有话要说:来吧来吧!大家一起来留言讨论剧情!(~o ̄3 ̄)~么么! ☆、第43章 太子之薨 第四十三章太子之薨 徐妙锦依偎在朱棣的怀里,他轻轻抚着她丝丝的鬓发,微风吹过,秦淮河中星星点点的花灯,烛光随着流水而摇曳,好像空中的银河般静谧地流过。她微微抬起头,凝视着他,他看着她痴痴的样子,不禁笑着问道:“锦丫头看什么呢?” “看你!”徐妙锦被他问的不好意思,便悄悄将头靠在他肩上,软语温存道:“不知何时,你便又要走了,我想把你的样子深深印在心里。” “傻丫头,我现在便可向父皇请奏求了你,这样我们便再不分开了。”朱棣扶了扶她的肩,微微一笑道。 “不可!”徐妙锦起身,眼神凝重地盯着他,话到嘴边却又欲言又止。 “为何不可?”朱棣见她神色有异,便好奇地问道。 徐妙锦此刻内心是挣扎的,说,还是不说,说了会改变什么,不说又会怎样,这迟早要发生的事情,自己既已经将真心托付,为何不能相信眼前人呢!徐妙锦咬了咬嘴唇,试探地说道:“太子……”她抬头瞧了瞧他坚定且炽热的眼神,决意道:“太子殿下活不过这个春天了。” 眼下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徐妙锦看了看他的神色,惊讶之中却隐藏不住心底对权利蠢蠢欲动的欲望。她知道他心中怀着天下,北平庆寿寺中,道衍大师说过的话还历历在目。太子之薨对他来说只是血雨腥风的皇位之争的开端,他的眼神似深不见底的海水,自己又该如何不溺死在惊涛骇浪之中? “锦丫头!”朱棣定了定神,眼神坚定地扶着她的肩长叹道:“世事无常……我们的事,也只能先放一放了。” 徐妙锦轻轻点了点头,只是她心中清楚,白发人送黑发人,洪武皇帝朱元璋心中的悲痛,他将会重新布局这凌乱一地的棋盘,只是这孝……不知道要守多久了。 东宫的灯火彻夜未熄,太子朱标此刻已经完全离不开床榻。太医院的太医们一拨拨的进来,又一拨拨的退出,从他们的脸上只是读出了绝望二字。 皇孙朱允炆已经是几夜未合眼了,浓重的黑眼圈挂在他瘦弱白净还一副书生气的脸上,让太子妃吕氏看了心疼不已。吕氏劝儿子早点回去休息,有宫人伺候在这里便好,朱允炆只是执拗地摇了摇头,此刻他已经在父王的病榻边安置了一张小床,侍膳,侍药,乃至捧痰盂都亲力亲为,太子朱标对儿子此举颇为感动,但是他已无力再表达喜怒哀乐。 洪武皇帝朱元璋怎么也想不通,才四十岁的太子,正值壮年,为何会突然病重至此,他只是听说太子生病,却从未放在心上,他以为太子是在跟他置气,所以故意不来见他,直到宫中的流言蜚语传的漫天飞,他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此刻在东宫,他看到了太子面如土灰的脸,失神而膀肿的眼中遍布着血丝,究竟为何会如此!太医院那群人都是吃干饭的吗!他差点跌倒在太子病榻前朱允炆的那张小床上,李福忙上前扶过他,此时朱元璋目中充满杀气,对李福吼道:“快去把太医院那群废物给我叫过来!” 太医院刘院判带着一帮太医从殿外跪着趴进来,匍匐于洪武皇帝朱元璋的脚下,不住地磕头请罪,五十多岁头发已花白一半的刘院判此时额头上已磕出一道血痕,鲜血沾在了东宫的地上,亦抑制不住洪武皇帝心中的怒火。 太子朱标强撑着身子,有气无力地向父皇摇了摇头,嘴唇微微颤动,好像在说着什么。朱元璋俯耳听了过去,才知道太子如此这般还在为刘太医求情,心中怒火也熄了大半,便叫太医们都退下了。 此刻父子二人面对面而坐,以往君臣大过父子,他们从来没有这样静下心来互相注视着,心底真心想说的话又不能直说。此刻朱元璋不再是那个坐在冷冰冰皇位上的大明帝国的开国皇帝,而只是朱标的父亲,然而当他意识到这些之时,已经太晚,太晚了。 太子朱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了一只手,朱元璋连忙拉过儿子的手,太子目光灼灼,泪眼涟涟,他的嘴唇微微在颤动,喃喃自语道:“母后……” 朱元璋听到儿子呼唤母后,想起了已逝多年的马皇后,不禁捶胸顿足,老泪纵横。元朝末年,政治腐败,社会黑暗,阶级压迫使得老百姓的生活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朱元璋投靠郭子兴的起义军,在军中邂逅了伉俪一生的马皇后,她是那黑暗社会中投向他的一道春风,纵使后宫佳丽无数,却也无人能取代马皇后在他心中的地位。 年过六旬,发须半白,背已微微弓起的朱元璋,握着太子朱标的手,久久不愿放下,他泪眼模糊地看着儿子,他想起那年郭子兴发怒,将自己紧闭在空室不许进食,马皇后心疼他,便偷偷从娘家偷来烧饼,带给他吃。为了让他吃到热烧饼,竟不惜把皮肉烫坏。他们之间就像一面互相照应的镜子,马皇后曾不断提他,定天下要以德服人,并非杀人为本,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在马皇后去世之后,他却将之忘在了脑后。 大滴大滴的泪水打 湿了身上的龙袍,朱元璋已经顾不得那些,他后悔那次太子为李善长求情的时候,他们在大殿之上的争吵,他轮起椅子,不顾一切地向太子砸去,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太子对这父子之情便已经心如死灰。朱元璋的内心愤恨不已,他仰天长叹,呼唤马皇后在天之灵看看自己,他悔恨不已,如果马皇后还在,这一切的一切便不会发生。 太子朱标伸出的那只手此时握着父皇握的更紧了,朱元璋能感受的到太子抽搐的身体不停地打着寒颤,他站起身来,示意太子躺下休息,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间,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吐在了朱元璋的龙袍上,那是太子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他握着父亲的手自然垂落了下去,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父王!”“殿下!”侍奉在旁的皇孙朱允炆与太子妃吕氏忙也扑了上来,寝宫内顿时哀嚎声一片,洪武皇帝朱元璋楞在自己儿子的榻前,久久不能回神,他们母子去天国团聚了,留下孤零零自己一个人在这人世间,那个刚刚建立了二十五年的帝国还需要他才能运转,他此刻绝不能倒下。 四月的春雨肆意在狂风中凛冽着,卷起了一阵黄尘和泥土,雨水和泥土混杂在一起,已经分不清了方向。已经年过六旬的老皇帝穿着粗麻布的齐衰,站在乾清宫的屋檐下,望着雨水肆意在空中打旋,这二十五年来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为了给太子的将来铺路,为皇权立威,屠杀功臣,手上已沾满了鲜血,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老战友们,他们的冤魂还在天上看着他,为了这帝国能世世代代下去,他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却换来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一命呜呼,上天为何要这样对自己,他该怎样排布这已经凌乱不堪的棋局? 此时太监李福来报,说礼部侍郎张智已经在雨中等候多时了,洪武皇帝这才回过神来,他宣了张智进殿,张智向皇帝禀奏了关于葬礼的诸多事宜,洪武皇帝在案前扶着头道:“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然而正当张智等人要退出殿外的时候,洪武皇帝突然叫住了他,关于这身丧服,洪武皇帝想了想,按照《礼仪丧服》中规定“父为长子服齐衰期年”,也就是说一整年的时间里,洪武皇帝都要为儿子穿着这身粗麻布丧服。所以礼部侍郎张智提出了一个变通的方法,服齐衰十二日,祭毕释之。洪武皇帝刚刚的心思没有在听张智的秉奏上,这会他回过神来,来意识到他不同意这种折中的做法,他坚持要穿十二个月的齐衰,礼部的官员没有办法,只好向皇帝做了妥协。 洪武二十五年的四月,注定 是阴雨连绵的幽怨,京城禁乐禁屠三日,百官前期斋戒,是日素服黑角带,太子朱标出殡的队伍从皇宫浩浩荡荡的往孝陵之东而去,从此这个帝国的继承人人选,将要重新洗牌。 北平,燕王府 道衍和尚顶着春雨悄悄走进了燕王府,自他随燕王来北平之后,两人经常往来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之事。燕王朱棣见道衍匆匆而来,便忙将他迎进了书房内的密室,此刻门窗紧闭,二人相视一看对方的神色,便已猜出是京城那边暗桩传来的密函,太子薨逝了。 燕王此刻心情复杂,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亲兄弟,血浓于水的情义还是在的,可是此刻储君位置空虚,已由不得他顾得那么多亲情之事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当前朝堂上的局势,父皇将会属意于谁来做这个储君呢……二哥三哥已经犯下那么多过错,父皇还会考虑他们吗?皇长孙羸弱,才十五岁的黄毛小儿,能担得起这家国天下吗?自己战功累累,在北疆军事实力日益见长,父皇会属意自己吗?这一切一切的疑问,都随之太子的薨逝而再次陷入迷局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快来跟我一起讨论剧情哦,表矜持!(~o ̄3 ̄)~么么! ☆、第44章 储君之位 第四十四章储君之位 道衍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递给燕王朱棣道:“殿下且看看这信上所说。” 朱棣看了看那封密函,忽然眉头一皱,片刻沉思之后,便看了看道衍。自太子薨逝的讣告发到北平之后,他便着手联络在京中的各个暗哨,千方百计地打探朝中的消息,然而洪武皇帝的心思总是难于预测,此时太子已经出殡两月有余,京中仍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出,洪武皇帝到底属意谁来继承这东宫之位。 道衍抚了抚半白的胡须,神色泰然自若道:“殿下既已知如今京中的形势,贫僧且想听听殿下此番心中真实的想法。” 燕王朱棣起身在屋内踱了踱步,他思索了半晌,抬起头对道衍说道:“这确实是一个机会,既然父皇已流露出此意,我们应该如何顺水推舟呢?” 道衍和尚打量了他一眼,摇摇头微微一笑道:“王爷此番什么都不需要做,也什么都别做。” “如若我们并无所作为的话,真要让那黄口小儿白白得了储君之位?”燕王朱棣甚为不解地问道。 “殿下如若相信贫僧,此番便什么都不要做,贫僧观天象,燕有天子气,但现在却不是时候。”道衍和尚淡定自若地说道。 “愿闻大师详解。”燕王朱棣拱手一辑,旋即便坐在一把黄花梨木六方扶手椅上,等着道衍开口继续说下去。 两个月前,京城 自太子朱标出殡之后,春末初夏,京城一直是阴雨连绵,好似上天在为太子朱标的突然离世哭泣一般。 乾清宫内,洪武皇帝朱元璋伏于案前,这位坚强的老人艰难地挺过了丧子之痛,这庞大的帝国总是要有英明的主君领导才能顺利的运转起来,此刻已不由得他继续陷入悲伤之中,他开始很现实的思考着一个问题,这个帝国要由谁来继承。 他脑海中有两个方案,一是在诸位皇子中选择一位,册立为新的太子。二便是不再册立太子,而是将皇孙朱允炆册封为皇太孙,这两种方法皆通古礼,一时间让他难以抉择。 洪武皇帝有二十几个儿子,自幼长在马皇后膝下的秦王,晋王,燕王,周王自然是优先考虑的对象,而其余那些庶出的儿子,年龄太小又历练不够,有的虽能执掌一方王府,却没有威震八方的能力,至于那些更小的,就更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秦王……是一个让洪武皇帝极其头疼的儿子,若没有他在 《御制纪非录》中犯下的那些过失,也许太子就不会忧虑成疾。洪武皇帝原本是对二皇子秦王朱樉抱有很大希望的,从给予他的封地便能看出,但这小子太不识抬举了,在藩国履行不端,又不听劝阻,若不是太子为他求情,说不定自己早将他贬为庶人了。 晋王……倒是有些能力,但性格太过骄纵,此等胸怀难成大事,装不下这万里江山,且这小子跟秦王类似,在藩国多有过失,还曾被人举报有异谋…… 燕王……在藩国内确实没有任何过失,脾气秉性也与自己极其相近,他尤其欣赏他洪武二十三年那次对北元征讨的大捷,未费一兵一卒,诱降乃儿不花,确是智勇有大略者。在藩国人皆言之礼贤下士,推诚任人,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不争功,不自傲,却是比秦王,晋王却胜一筹。那么,应该选他吗? 周王……这小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令他满意,私自离开藩国,强娶生员妻子,在封地也多有不法之事,洪武皇帝想到周王那张脸,便心生厌恶起来。 看来这储君之位,注定是要在燕王朱棣和皇孙朱允炆之间选择一人了…… 就在这样阴雨连绵的某一天里,几位大臣来到乾清宫奏事,洪武皇帝便借此机会试探性地问道,如今东宫虚位,到底是该另立皇太子呢,还是册封皇太孙?大臣们见此番情景,皆不敢多言,他们知道洪武皇帝的脾气,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话题,稍有不顺皇帝心意,便会惹来杀身之祸,他们猜不透皇帝的心思,所以只能闭口不语。 洪武皇帝的耐心已经被他们消磨殆尽,他只好向大臣们讲的明白一些,他再次试探地问道:“卿等以为燕王如何?”,没想到此话一出,众人仍是面面相觑,一脸茫然,依照他早前的脾气,此刻他早就该发火了,然而这次,他却容忍了这些装聋作哑的大臣们。没错,这件事情既可以认为是皇家的私事,又可以被认为是国家大事,他过去曾经严惩过那些私下里讨论皇家私事的人,这会这些大臣其实也是如履薄冰,举步维艰罢了。 罢了,罢了! 北平燕王府 二人的对话还在继续,燕王正坐在那把椅子上,等着道衍和尚继续说下去。 只见道衍和尚不慌不忙,娓娓道来:“陛下生性多疑,此番他既然已经在几位大臣面前如此这般相问,便代表陛下心中已是肯定殿下的。如今朝局如此动荡,这个极易惹出是非的关头,殿下才此时才更应该韬光养晦,暂避锋芒。说句不中听的话,殿下莫要生气, 当今圣上亲定祖训,本朝立嫡立长,可殿下前面还有秦王,晋王,如若陛下真的立了殿下您,反倒是坐实了那帮文官的口舌了,如此这般,置秦晋二王于何处?” “所以大师的意思是……让本王甩开手,万事不管?可如若那黄口小儿被立了皇太孙,那一切不都晚了?”燕王朱棣目光炯炯地盯着道衍,他心中不明白这个和尚此刻究竟这想些什么,如若现在不争,难道他想让他将来起兵造反? “不是不争,殿下可知自太子薨逝之后,晋王殿下曾三次遣人进京,以祭奠太子为名,借机在皇上那里表孝心,听闻晋王殿下往京中送了不少珍贵礼物。”道衍和尚掩了掩胡须,淡定地说道:“但越是这样,越是适得其反。殿下可知晋王曾经多次派人暗地里查探殿下的过失?” “本王身正不怕影斜,他那是枉费心机,难道他还能栽赃陷害本王不成?”燕王朱棣一听,心中便甚是愤恨,这三哥到底是在迤都之战与自己结下梁子,始终不肯善罢甘休。 “话虽如此这般,可还是要小心行事的好,我们不是怕晋王栽赃陷害,怕只怕他暗地里制造流言蜚语,到时候殿下有理也说不清。”道衍语重心长地说道。 燕王朱棣叹了口气,他承认他是对晋王轻敌了,如若晋王自己当不成太子,却偏要拉他下水,弄个鱼死网破,到时候谁也当不成太子,反而遂了晋王的心愿。 道衍此刻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道:“听闻今年北平一带,风调雨顺,昌平县有一片谷子提前成熟,且形态极其特殊,一株上长了三穗儿,人称‘嘉禾’?” “却有此事,前几日县令已将那嘉禾亲自送至王府,此刻正摆在存心殿的案几上呢!”燕王朱棣不解地问道,此刻他亦猜不透这和尚又打的什么主意。 “当今圣上出身贫农,又好清廉,尤其重视这万物生长之土地,那些什么个奇珍异宝,根本不入陛下之眼,如若此时殿下能献此嘉禾与圣上,定能赢得圣心!”道衍此刻目光坚定地说道。 是啊,如若洪武皇帝朱元璋认为太子之薨是上苍降与他的一场灾难,那么这北平土地所生长出来的嘉禾,却又显示了上天的恩赐,这一灾一恩,上天冥冥之中要把太子之位指向谁,确是再明了不过了。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燕王朱棣心中一喜,他自认为这嘉禾定能扫去父皇心头的乌云,每当洪武皇帝看到这嘉禾之时,便会想起孕育这嘉禾的土地,这恰恰也证明了只有他燕王,才能给这个庞大的新 生帝国带来祥瑞。 就这样使臣带着那嘉禾和燕王朱棣的希望进京了,只是没想到的是,带回来的确是,洪武二十五年九月,洪武皇帝决意册封皇孙朱允炆为皇太孙的消息,此消息一出,确实是给燕王朱棣当头一棒,京中传来的密函中如是说: 洪武皇帝朱元璋在东阁门召见群臣,商议储君人选,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次抉择。 殿堂内安静一片,好似掉根针都能听到一般,众人皆不敢答话,无人能猜透皇帝心中所想,也无人敢揣测皇帝的圣意。 “陛下!”正当这鸦雀无声之时,突然有人高声喊道,那声音浑厚有力,朱元璋不禁被这声音惊住了。“陛下,老臣刘三吾有话要说!” 这刘三吾时任翰林学士,是当时有名的大儒,也是位受人敬仰的龙钟老人,以一向为人慷慨,不设城府扬名于世,人称“坦坦翁”。因其博览善记,应对详敏,屡承顾问,悉多称旨,朱元璋常向他请教治国安民之道、选贤任能之策,并委以刊定典章礼制及三场取士之法的重任。 “皇孙年富,世嫡之子,子殁孙承,适统礼也。即立燕王,置秦晋二王何地”刘三吾跪伏在皇帝的御座前,朗声抗奏道:“请陛下三思啊!弟不可先于兄啊!皇孙世袭大统,礼也!”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中的道衍其实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大家猜猜看是什么?我会在第四卷里揭秘的(o^^o) ☆、第45章 尘埃落定皇太孙 第四十五章尘埃落定皇太孙 北平 燕王朱棣自得到父皇将要册封朱允炆为皇太孙的消息之后,心中便觉得特别郁闷,父皇既然当时在大殿上问出了那句话,那为何这储君之位,会如此反转呢? 而道衍那和尚,越来越叫人看不懂了,当初自己并无二心,一心只想做一个守护边疆偏安一隅的藩王,可那道衍却偏偏要给自己戴一顶白帽子,眼下这大好的机会,他却偏要让自己以退为进,结果呢,不想也知会落了个空。 眼下心中正郁闷着,燕王朱棣便换了一身便服,带着马三保悄悄出府了,原本他只想出去逛逛,却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大庆寿寺。 此刻正值夏末初秋,晌午之后的太阳还很毒,燕王朱棣信步走进大庆寿寺,便直奔后殿而去了。 藏经阁的那间密室中,道衍和尚面上却并无愁色,这让燕王朱棣很是诧异,道衍此番已经猜出燕王朱棣心中的惆怅,不慌不忙地劝慰道:“贫僧自是知道殿下心中所愁,储君之位旁落,殿下心中怎能服气。” “可大师不是劝慰本王要韬光养晦,以退为进,暂避锋芒吗?”燕王朱棣此刻已经厌倦了这纷繁负责的形势,既然大权已旁落,倒不如索性做个闲散王爷。 “殿下可知,陛下为何下定决心要立那十六岁的黄口小儿?还不是因为朝中旧太子的势力与秦晋二王的势力联合起来抵制殿下,殿下身在北疆,远离朝堂,本是有一些有心人因为殿下屡立战功而有心示好,但那些人又有几人是真心的,如果真与那三方联合势力抗衡起来,殿下可有赢的把握?”道衍转了转手中的佛珠,娓娓说道。 燕王朱棣微微颔首以表赞同,他仔细分析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却是如此,自从太子薨逝之后,晋王的种种反应确实太过明显,他明显是为了储君之位而去的,如若得不到这储君之位,便要与他玉石俱焚,此事若是不躲,绝对会引火上身。 “殿下且看如今的形势,秦晋二王能安心辅佐那十六岁的黄口小儿吗?而旧太子的势力,又以凉国公蓝玉为首,那凉国公向来骄纵,屡有僭越之举,而那皇太孙又非太子妃常氏嫡出,他与凉国公之间本就存在间隙,殿下可还记得当今圣上为给已逝的懿文太子扫清障碍,屠杀功臣勋戚?如今皇太孙羸弱,陛下为给皇太孙的将来铺路,那凉国公蓝玉怕是活不久了。”道衍和尚放下手中佛珠,做了一个阿弥陀佛的动作。 “ 这么说来,确有可能,只是如若凉国公蓝玉一死,不知道又要牵连多少人,一个胡惟庸案已经是弄得整个应天府如血染了一般……”燕王朱棣叹气道。 “这凉国公一除,殿下便想想看这统领北疆的军事大权会花落谁家,除了殿下,贫僧想不到其他人选了。所以贫僧才道,让殿下不要趟这档子浑水,等太子/党和秦晋二王两党斗个鱼死网破,到时殿下只需坐收渔翁之利便好。而在这期间,殿下要多留意在京中栽培自己的人了。”道衍胸有成竹地说道。 京城 话说那刘三吾在洪武皇帝面前提议要立皇太孙,朱元璋亦是没想到刘三吾态度如此之坚决,一时打乱了洪武皇帝心中的计划。那刘三吾字字珠玑,每一句话说的都是合情合理,可洪武皇帝亦有自己心中的疑虑,皇孙性格羸弱,这一点比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性格,能镇得住这大明江山吗? 洪武皇帝捋了捋胡须,悠然长叹道:“立嫡立长虽是礼法,但立贤也是未尝不可啊!” 刘三吾突然呵呵地冷笑起来,他说话做事一向直白,所以坦然地反问洪武皇帝道:“敢问陛下,立贤的标准为何?纵观古今,自古以来又有几个君王敢立贤?立贤的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秦至二世而亡,皆因始皇不立长子扶苏反立二子胡亥。汉武帝英武一世,为立幼子刘弗陵,酿成巫蛊之祸。唐高祖李渊曾在长子与次子之间犹豫不决,最终酿成玄武门之变。陛下且看,这古往今来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朱元璋听了刘三吾一席话之后,半晌没有说话,他脑海中仔细思索着朱允炆的好,自太子朱标生病以来,朱允炆便做到了一个孝子所能做到的极致。 太子小敛时,是他亲手为太子沐浴穿衣。太子大敛时,又是他亲自将父亲的遗体抱入棺内,他在父亲的棺前顿足痛哭,左右侍从费了好大劲才将他们父子分开,他知道从此以后将与父亲天人相隔,从那之后眼泪便没有停过,这一切都是朱元璋看在眼中的。 太子出殡前的灵柩摆放在东宫正殿春和殿前的西阶上,朱允炆便命人在院子里临时搭建了一个草庐,他就在这四面透风的草庐中陪伴亡父的灵柩,以天为被,地为枕,身上盖着枯草,昼夜不休,不时地还要起身去添长明灯里的油,就这样风餐露宿一直待到了七七忌日出殡的那天。 洪武皇帝于七七忌日那天来到东宫,他乍一见皇孙朱允炆的样子,心中便觉一惊。只见他面如枯槁,双眼红肿,嘴唇干裂,已经没有力气说 话。洪武皇帝见皇孙如此这般,心中不觉一阵心疼,太子妃吕氏在一旁不住地抽泣,哭诉着皇孙已经几天未进食了,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朱元璋是极其重视德性之人,自那以后,皇孙朱允炆的孝心便在洪武皇帝心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毫无疑问,帝王在德性上应该在世人之上,而这孝行,偏偏又是德性的集中体现,洪武皇帝从思绪中回到大殿,那刘三吾说的没错,燕王再好,可惜并非马皇后嫡出,他身上流着蒙古人的血,在这一点上,洪武皇帝实在是过不去这道坎。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皇孙朱允炆被正式册封为皇太孙,成为了继已逝懿文太子之后,大明帝国的新任继承人。 自懿文太子正式被下葬,继而又正式册封皇太孙之后,徐妙锦便向洪武皇帝请旨,去霞心庵为懿文太子诵经祈福半年,洪武皇帝欣然应允,而正是在她遁世在栖霞山中祈福之时,道衍大师所预言的那件大事在朝堂上引来了一阵血雨腥风,洪武二十六年二月,锦衣卫指挥蒋瓛告发凉国公蓝玉谋反,蓝玉谋反之罪被坐实,后被判剥皮处死。 此案前前后后牵连了上万人,京师在次血流成河,至此明室开国元功宿将,几乎被一网打尽,朱元璋正式把江山,权利握在了朱氏子孙及后代的手中,他坚信如此这般为皇太孙扫清障碍,江山定能永固。 宁王府的营建工作此时已经进入了尾声,洪武二十六年的新年一过,朱元璋便迫不及待地让儿子们去就藩了。因为蓝玉案而牵连了大批开国功勋,北疆真实的军事布局已经移位,燕王朱棣悄无声息地成为了这次案件最大的受益者,实际上北疆的军事大权已经尽数掌握在他手中。 洪武皇帝也不是没有考虑到蓝玉案之后燕王军事实力大增这一事实,所以他才敦促宁王辽王等人去北疆就藩,以此来平衡北疆的军事实力。 宁王朱权离开京师之前,曾去霞心庵想与徐妙锦辞行,然而这次不知道是怎么了,徐妙锦拒不见客,不光是他被拒之门外,连自己的哥哥嫂子也不见,只是说想安心潜修,不想被外人打扰,宁王朱权吃了一个闭门羹,只得悻悻地踏上了北上之路。 谁也不知道徐妙锦这次闭门不见客又是打的什么主意,不过魏国公徐辉祖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了,只要妹妹不给自己惹事,她愿意清修就清修吧,这中山王府倒是落得个清闲,不过吗……他把此事想的太简单了,徐妙锦如果要不惹点事情,那她就不是徐妙锦了。 待到半年之期将 满之时,徐妙锦给家中去了一封书信,说是要在霞心庵再多待一个月,当时徐辉祖并未觉得有异,妹妹既然愿意再多清修一段时间,这总是好事,可殊不知徐妙锦悄悄留了一封书信和几本抄好准备呈给洪武皇帝的佛经,便带着她在黑市上买得的假路引,悄悄北上了,她北上,那目的地还能是哪,自然是偷偷跑去北平了。 又过了一月期满,徐辉祖和夫人李氏便亲自带人来霞心庵接徐妙锦归家,由于徐妙锦是闭门清修,所以霞心庵的小尼姑们也不知道她已经早早离开了,只是每日送的饭还是照常送,其实呢,她早已花重金买通了一个小尼姑,悄悄把每日送她的饭倒掉了。 徐辉祖在庵外等了大半天不见人影,心想着这小妹又在搞什么花样,结果过了半晌,从庵里匆匆忙忙跑出来一个小尼姑,神色慌张地喊道:“不好了!郡主留书出走了!” “什么!”徐辉祖简直被气的直跺脚,却因为他是男人,无法进这庵中一探究竟。李氏忙带着几个丫鬟进了庵内,过了一会便拿了一封信出来。徐辉祖连忙接过信,撕开一看……顿时横眉怒目,被气的七窍生烟。 李氏见丈夫神色不对,便连忙抚着他的背劝慰地问道:“这是怎么了?锦丫头到底去哪了?” 徐辉祖被气的火冒三丈,他没好气地回道:“这死丫头,居然敢骗我们,她那一个月根本就没在清修,早就偷偷跑去北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吧来吧!大家一起来留言讨论剧情!(~o ̄3 ̄)~么么! ☆、第46章 北征(上) 第四十六章北征(上) 徐妙锦和如意自出了霞心庵,便女扮男装一路游山玩水,如意一开始还担心着,一旦被大老爷发现了,她回去可是要掉脑袋的。可她毕竟也是年轻人,这一路吃吃喝喝地看风景,竟也渐渐忘记了先前的担忧。 二人在山东逛了孔庙,大明湖与趵突泉,在大明朝吗,趵突泉还叫泉亭,从山东府出来便继续北上,这会已经到了北平城郊的大兴县。 自魏国公徐辉祖知道小妹留书出走,便气愤的怒不可遏,这会正在宗祠里开家庭会议,准备把小妹揪回来家法处置,徐膺绪和徐增寿知道大哥此时正在气头上,便都不敢搭话,生怕再火上浇油。李氏抚着丈夫的背,让他消消气,三弟妹朱氏递了一杯茶过来,也赔笑道:“大哥消消气吧,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小妹找回来啊。” 徐辉祖接过茶杯,本想着喝一口,但心中实在憋火,便猛地盖上茶盖,把茶杯哐的一声摔在了桌上,茶水溢出茶盖,溅了一桌子都是。 徐增寿见大哥这次是真发怒了,便好心劝慰道:“大哥还是多派些人手,分陆路水路一起北上吧,这小妹子向来鬼点子多,也不知道她走了哪条路,她啊,八成是不能用自己的路引,定是买了假路引,如今黑市里做这生意的人多的去了,说是假路引,却也是官府货真价实盖了章的。” “现在派人去还有用吗!都已经一个月了,她就是快走慢走,也该走了大半路程了!”徐辉祖眉头紧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那也得派人去寻啊,要不先给大姐去一封信吧,要大姐那边也派人去寻着,一旦找到小妹的行踪便赶紧知会与我们。”李氏劝着丈夫道。 “她此刻若是已经到了北平,奔了大姐那里,我也就放心了,可如今……就怕她在半路上出什么岔子,毕竟是两个姑娘家的。皇上最近刚下了圣旨,北边蒙古人又蠢蠢欲动了,皇上命大姐夫带兵北征肃清北元残余,我怕小妹到了北平,会遇到什么危险啊!”徐辉祖叹了口气道。 “大哥莫要担心,弟弟这就派人带着小妹的画像沿途去寻,定能找到她的踪迹!”徐膺绪说罢,便起身要去中军都督府。 “三哥,我跟你一同去,好歹我们兄弟三人在军中/共事那么多年,想要找个人还是难不倒我们的,更何况小妹还在我大明地界上。”徐增寿说罢,也起身准备跟徐膺绪一起。 “恩,你们俩啊,也别太声张了,切 莫让皇上知道了此事,暗地里多派些人手去就行了,我这就去写一封书信给大姐,叫她那边也照应着点。”徐辉祖也是颇为无奈,然而此事现在已成定局,此刻也只能亡羊补牢了。 话说徐妙锦和如意两人来到大兴县,便想在这里投宿,不过这里人烟稀少,大半都是农田,走了半天才看到官道附近有一个简陋的茶肆,徐妙锦和如意走的也累了,便在茶肆坐定,点了一壶茶。 这时只见那上茶的妇人年芳二十左右,微微一笑道:“两位小哥一路辛苦了吧,来喝杯茶解解渴吧!” 徐妙锦抬头瞧了瞧那妇人,觉得她甚是面熟,那妇人也瞧了瞧徐妙锦,先是愣了一愣,旋即便想起来了什么,只瞧见那妇人问道:“小兄弟莫不是那年跟燕王殿下一起到田间视察的那位?” 徐妙锦拍了拍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姐姐是张老汉家的女儿!如今看你这副打扮,是已经嫁人了吗?” “真的是你啊小兄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恩公!”那张老汉的女儿说罢便是躬身一辑,徐妙锦连忙起身扶起她道:“大姐姐不必多礼!” 那张老汉的女儿娓娓道来:“我年纪越来越大了,自是也不好再服侍在爹爹身边,这茶肆老板娘的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相依为命,且是我远房的表哥,前两年爹就做主,把我嫁到大兴县来了。” “那张老汉身体可好?”徐妙锦眨了眨大眼睛,继而又问道。 “我爹去年就病逝了,因为我家再没有男丁,所以军户的田产也就上交给官府了,如今我嫁的这户人家,仍然是军户,只是我这婆婆勤恳能干,农闲的时候又开了这茶肆,一家人多一份糊口钱罢了!”那张氏说着,想起已逝的老父,眼眶中便沁出了晶莹的泪水。 徐妙锦忙安慰道:“真是对不起,勾起姐姐的伤心事,不过这几年风调雨顺,北疆太平,愿张老汉在天之灵能安息吧。” 正在二人叙话之际,从屋内走出了一个面容慈祥的中年妇人,那妇人便是张氏的婆婆王婶,张氏见婆婆出来,忙迎上前去介绍道:“这两位小兄弟是我爹当年的旧识。” 王婶笑盈盈地道:“既然跟亲家是旧识,那我便去炒几个菜,二位小兄弟在我家吃了晚饭可好?” 徐妙锦连忙摆手道:“王婶客气了!只是我二人是从应天回北平投亲戚的,这会天色已晚,怕是进不了北平城了,所以想在这大兴县找家客栈投宿。” 只见王婶爽朗地笑道: “哎!两位小兄弟若不嫌弃我这茶肆寒酸,便在这里歇脚好了!待到明日一早进城不就好!” 徐妙锦一听,这主意也不错,便连忙回礼道:“那在下就谢过王婶了!只是这投宿与吃饭喝茶的钱,明日一早我们还是会与王婶结了的!毕竟你们做这生意,赚钱也是不容易。” 王婶连忙笑道:“哎!小兄弟客气了!既然是亲家的旧识,那便是一家人,还见外什么!”说着便把二人迎进了屋内。 傍晚时分,那王婶的儿子务农归来,徐妙锦见他与张氏夫妻二人感情甚是和睦,便也放下了心,待到晚饭过后,众人便在院子中纳凉闲聊,王婶给徐妙锦主仆二人捧了一瓢清泉水,泉水沁心脾人,口感甘甜。 只见那王婶的儿子对他娘说道:“哎……我道是近几年来北疆太平,我们倒是过了几年好日子,可是今日卫所里来人通知了,说是最近有一只蒙古军队又在北疆蠢蠢欲动,朝廷已经下旨给燕王殿下,叫他带兵出征漠北,不日就要启程了,咱们家也得收拾收拾,跟着大军启程了。” 王婶连忙放下手中瓢水的葫芦,回过头来焦急地问道:“消息已经确定了?” 王婶儿子点点头道:“可不是吗!卫所里亲自来人通报的,让咱们过几天都去军营报道呢!” “哎……这蒙古人真是,太平年月找什么事呢!刚过了两年消停日子……”王婶叹气道。 张氏放下手中缝补的旧衣服,关切地问道:“娘,那咱们过两天也得去军营报道了?咱们家是做炊事的,这次媳妇陪您一同去吧。” 王婶走了过来,摸了摸张氏的肚子,摇摇头道:“那漠北苦寒,你这才两个月的身孕,胎儿还未稳,怎能跟着大军出征啊!” 徐妙锦听闻这番话,不觉动了动心思,她此番来北平,本来就没想一下子就投宿到燕王府去的,如若她此时出现在了燕王府大门前,可能还未进得了门,便会被大哥派来的人抓回去的,如若能替张氏去军营,那大哥肯定想不到她会在那里。 这时只见徐妙锦走到王婶面前,躬身一辑道:“在下不才,不知在下可否顶替张姐姐,跟王婶一起去军营?” 众人听罢皆是一惊,还没等反应过神来,便听如意焦急地拉了拉徐妙锦的胳膊说道:“郡主你疯了!您是金枝玉叶,怎能去军营中做饭?” 众人一听便更是惊讶,这平白无故破草房里居然来了一位郡主,众人皆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况且 这郡主还扮着男儿装。还是王婶的儿子多多少少见过些世面,忙带着家眷起身行礼跪拜道:“草民等不知是郡主大驾光临,这破茅草房……可是委屈了郡主……。” 徐妙锦忙起身扶起众人,摆摆手道:“无妨无妨,我向来不是娇气的人,众位快别拘礼了。” 张氏盈盈的走上前来,拉着徐妙锦的手道:“三年前郡主在田间为我父亲的庄稼费尽心思,那时我以为郡主只是燕王殿下身边的一个随从,没想到您竟是金枝玉叶。” 徐妙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真不好意思,瞒了张姐姐这么久,燕王殿下,其实是我姐夫,此番我是偷偷从家中跑来北平的,我大哥知道我跑来北平城,肯定早已在燕王府门前布满了眼线,我现在要是去燕王府,那就是自投罗网,可巧在这里遇见张姐姐,张姐姐与我不是外人,就当我求求姐姐了,让我跟着王婶一起去军营吧!” 张氏转头看了看婆婆,王婶走上前来关切地说道:“不是老身不依郡主,只是郡主金枝玉叶,怎能去做那下厨的脏活!” 徐妙锦忙安慰道王婶:“王婶莫要担心,妙锦不是那种娇生惯养之人!定不会给王婶拖了后腿的!” 此时只见王婶面色中略带迟疑,徐妙锦便给如意使了个眼色,叫她拿一锭银子出来,如意虽不情不愿,但也只好依着她行事,徐妙锦将那一锭银子放在王婶的手中,轻轻握住她的手道:“这一锭银子就当妙锦孝敬王婶一家人的照应了,接下来的事,就拜托王婶了!” 王婶虽是不情不愿,但怎能抵得过这银子的魅力,也只能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由于王婶与儿子不日都要上战场了,家中张氏怀着身孕没人照顾,徐妙锦便将如意留了下来,自己跟着王婶去军营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太/祖八次北征没有洪武二十六年哦!这里是作者杜撰的了! 其中最后两次是燕王领导指挥的,一次是明太/祖第七次北征,就是前文提到的洪武二十三年迤都之战燕王朱棣智降乃儿不花,还有一次是洪武二十九年明太/祖第八次北征,是为燕宁联合军事行动,那个在第三卷会写到的!此处为加戏!加戏! ☆、第47章 北征(中) 第四十七章北征(中) 其实做饭打杂这种事啊,是难不倒谢依琳的,毕竟当年在英国生活了那么多年,谁还没在中餐馆后厨打过几天工啊。细数她这些年打过的工,中餐馆端盘子,中餐馆帮厨,麦当劳帮厨收银,三星旅店换床单扫厕所,什么她没干过。原本就不是娇生惯养的女孩,只是一不小心附身到了这尊贵的郡主身上罢了。 这会出征可没有上次那么痛苦,迤都之战那会是冬天,明军冒着风雪在北上,那北疆刺骨的寒风可没少让他们吃苦头。而这会刚好是春天,北方辽阔的草原一碧千里。徐妙锦一路跟着大军北上,看着这沃野千里,绵延到天边的草原,不禁心情疏阔。 夜幕笼罩着草原,一盘圆月从鱼鳞般的云隙中闪出,草原上弥漫起朦胧的月光,像是升腾起来的一片淡淡的银雾。徐妙锦在这军营中也不是完全没有熟人,毕竟当年她在北平西苑校场赢得了骑射比试,那时威武气派的很,所以她特别怕燕山中护卫随军的将士有人认出她来,虽然是女扮男装,但每日都要用炭灰将小脸涂黑一些,这样也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柔弱。 不过要想在这几十万大军中见到主帅,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有个人她必须得会上一会,那人便是燕王朱棣的贴身内监马三保了。 这日忙完了给将士们的晚饭,徐妙锦便只身来到了马厩,这几日跟饲马的小哥交流驭马的经验,二人相谈甚欢。赤风这匹汗血宝马,性子本就极烈,不是那么好驾驭得了的,就是这军中的马夫,也对它颇为头疼。由于徐妙锦对驾驭赤风颇有心得,又懂得英国现代驭马技术,所以一来二去就跟饲马的小哥混熟了,故此她便经常出入这马厩,不过她来此地不为别的,只为等马三保现身罢了。 果不其然这天晚上,马三保便带着上好的饲料来马厩喂赤风了。徐妙锦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待见到马三保时,本想着故弄玄虚吓他一吓,结果反被马三保擒住了胳膊,疼的哇哇直叫,却又不敢大声叫出声来,只能轻声呜咽着。 只听得马三保怒斥道:“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的!莫不是北元奸细?” “三保!你放开我!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徐妙锦被他擒的生疼,却不敢大声叫喊。 马三保一听是识得他的人,便回忆起了这声音,徐妙锦本来故意压粗嗓音说话,这会在马三保面前就不用再装了,便柔声求饶道:“三保!是我!” 此刻马三保一听是女 子的声音,更是吓坏了,忙把徐妙锦放开,待她转过身来,抹了抹脸上的灰。马三保定睛瞧了瞧她,才发现此人眉眼有些眼熟,再看看她脸上涂的灰,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徐妙锦见他的样子,不觉又羞又恼,她击了一下马三保的胳膊,没好气地道:“三保,你笑什么!” 马三保定了定神,便是拱手施礼道:“郡主,您怎生这番打扮?这军营重地,您是怎么混进来的?就不怕殿下责罚您?” 徐妙锦撇了撇小嘴说道:“我可是从家中偷偷跑出来的,我从应天一路跋涉到北平,又混进这军营,我来都来了,大姐夫还能把我赶走不成!” 马三保摇了摇头,神色严肃地说道:“郡主,这可不行,这行军打仗岂非儿戏,您又不能舞刀弄枪的,万一碰到什么危险,可怎生是好!我还是赶紧去禀报殿下,让他派人送你回北平吧!”说罢便是拱手一辑,准备起身。 徐妙锦连忙拽住了马三保,恳求道:“哎,等等,等等,你说的那些我都懂,可我现在在做伙头兵,偶尔也来马厩打打杂,又不真的上前线,你怕什么!” 马三保面色迟疑道:“可郡主金枝玉叶,怎能去做那等粗鄙之活?殿下要是知道了怪罪下来,那我等可是担待不起啊!” 徐妙锦嘻嘻一笑,拉着马三保的胳膊道:“所以我才来找马大总管啊!求马大总管给我安排一个好差事,让我去给大姐夫送饭吧!” “这……这我倒是能安排得了,可郡主就不怕被朱千户,丘千户他们认出来吗?”马三保心中也是担心,怕朱能和丘福他们认出徐妙锦。 “不过是上次在校场太过张扬了,都怪煦儿那个捣蛋鬼。我也怕被认出来,所以才在脸上涂了这些灰,不过就算他们认出我又能怎样!他们也不知道我是女儿家。”徐妙锦思虑了一下回道。 “那好,我这几日便会派人去照应郡主的,这军中日子清苦,可不比家里,郡主也要好好照顾自己。”马三保关切地说道。 “知道了!那此事就拜托三保了!妙锦在此先谢过三保!哎……还有就是,此事千万不能告诉大姐夫啊!”徐妙锦说罢,便也是拱手一辑并叮嘱道。 马三保见状,连忙扶起她道:“哎!郡主请放心吧,三保还想要这脑袋呢!郡主千万别客气!三保可受不起!” 早先派出去的骑兵早已经侦查到了元军出没在黑松林一带,此刻正是在已经确定元军方位的情况下,大军悄悄向北行进着。 “殿下,今夜是继续前行还是在此处安营扎寨?”张玉望了望前方的路,他知道燕王朱棣用兵受徐达影响极深,一向出其不意,便试探地问道。 朱棣思量了一阵,像是心中已有胸有成竹的计划般回道:“今日且在此地安营扎寨吧,再派一队轻骑,去确认一下元军的具体位置。” 待一切都安顿好,营地中已是炊烟渺渺,燕王朱棣在中军营帐中坐定,伏案看着黑松林一带的地图,马三保在一旁侍奉着。这会已是用晚膳的时间,马三保将送饭的小兵宣了进来,那小兵把餐盘中托着的晚膳放下,马三保见朱棣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地图,便俯身轻轻说道:“殿下,该用膳了。” 燕王朱棣嗯了一声,便没抬头,马三保冲那小兵挤了挤眼睛,见他那那幅模样,又不禁捂嘴笑了笑,那小兵冲马三保吐了吐舌头,便退下了。此刻正好撞见了被朱棣唤来中军营帐商议下一步作战计划的张玉和朱能,那送饭的小兵看了一眼朱能,便急忙低下头疾步走开了,朱能只是见着他眼熟,并未想太多,这会又抬头瞧见了马三保在笑,便好奇地问道:“三保,你笑什么啊?” 马三保笑容一敛,忙恢复严肃状辩解道:“啊……没……没啊!千户大人您看走眼了吧!” 朱能挠了挠头想了想,说道:“刚才那个送饭的小兵看着甚是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千户大人您定是看走眼了吧……这军营里的小兵这么多……”马三保连忙赔笑道。 这马三保在燕王朱棣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朱棣对他的性情最是了解,今日说话这般遮遮掩掩,这里面定然是有什么猫腻。于是便抬起头来吩咐道:“去把刚才送饭的小兵给我抓回来。” 不一会的功夫,帐外两个士兵就架着那送饭的小兵回来了,那送饭的小兵左右扭了下身子,没好气地道:“放开我,我自己会走路!” 此刻见马上就要进中军大帐了,那送饭的小兵忙用托盘挡住了自己的脸,待进了中军大帐,朱能便上前呵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托盘拿开,莫不是混进来的北元奸细!” 朱能说罢,见那小兵还是不肯把托盘拿开,便吩咐刚刚架着他的那两个士兵道:“你们,去把那托盘给我拿开!还愣着干什么!” 那小兵见旁边那两个士兵向自己扑了过来,忙呵斥道:“等等!我自己拿!” 燕王朱棣一听这声音如此熟悉,便起身走了过来,朱能忙上 前拦道:“殿下!” 朱棣向他摆了摆手,便信步走到了那小兵面前,一把抓住了那托盘,递给了身边的士兵。那小兵见手里没了遮挡,忙低下头去不敢看他。朱棣用手抓起了他的下颚,把他的头抬了起来,二人四目相对间皆是一阵诧异,朱棣先是又惊又喜,旋即又面带严肃地斥责道:“胡闹!”徐妙锦则是面带歉意地道:“你先放开我,这疼的很!” 旁边的朱能定了定神,瞧着徐妙锦惊讶地道:“徐……徐小公子,你怎么在这?” 张玉则是一脸疑惑地问道:“此人是谁啊?” 只见徐妙锦对朱能躬身一辑道:“千户大人久违了,在下不才,想要为国效力,却因身体不好不能上前线作战,便求马三保大人帮在下谋了一个伙头兵的差事。” “哦……原来如此啊!那你刚才捂着脸干嘛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朱能见都是自己人,便爽朗地笑了笑,转头又对张玉说道:“世美兄不知,这位小公子是徐增寿大都督的表弟,之前在西苑校场赛马,曾赢了二公子。” “哦?能赢了二公子!那定是身手不凡啊!”张玉听闻,便对徐妙锦拱手施礼道。 “真是抱歉,刚刚故意挡住自己真容,就是怕连累马三保大人,我这身子骨本来不适合行军打仗,但是身为徐家后人,在下又想为国尽一份力量。”徐妙锦瞄了一眼马三保,冲他挤了个眼色,旋即又说道。 燕王朱棣面带严肃地瞪了一眼徐妙锦和马三保道:“行了,你们二人先去帐外罚站,一个都别想溜,等我这边商议完正事,再好好找你们二人算账!” 二人在帐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徐妙锦腿都要支持不住了,这会正觉得双脚已经不听自己使唤,想要栽跟头,马三保连忙扶起了她,关切地问道:“郡主还挺得住吗?” 徐妙锦点了点头道:“没事,没事,只是这次连累三保了,真不好意思,都是妙锦的错。” “郡主这是哪里的话!”马三保微笑地摇了摇头道。 正在这功夫,只见张玉和朱能笑嘻嘻地从帐中走了出来,只听得张玉拍手称赞道:“殿下这计真是妙啊!明日定能打的蒙古人落花流水!” 朱能抬头看见帐外二人还在罚站,便走上前来吩咐道:“徐小兄弟,殿下叫你进去呢!”转而又对马三保道:“三保啊,你去喂喂赤风,可得给它喂足了劲儿,明日打的蒙古人满地找牙!哈哈哈!” 徐妙锦 怯生生地走进大帐内,她此刻正是怕朱棣跟她秋后算账,所以不敢走上前去。只见朱棣摆摆手道:“锦丫头,过来,这会你倒知道害怕了?” “四郎不会怪妙锦吧!”徐妙锦怯怯地往他面前挪了几步,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试探地问道。 “你这丫头,鬼主意太多了,你是使了通天的本领不成!怎能混进这军营中来的!此刻我们已到北元地界,你倒是好,这个时候给我一个惊喜,这会四周都是蒙古人,我就是想送你回去都不行!”燕王朱棣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无奈摇头道。 “四郎莫要担心我,我就在这营地中做炊事,又不去前线,能遇到什么危险!”徐妙锦扬了扬小脸,理直气壮地辩解道。 燕王朱棣见她俏丽的小脸上还涂着碳灰,便忍不住笑出声来,旋即又命人去打了一盆清水,自己亲自用巾布沾了沾水,轻柔地帮她把脸上的灰拭去,这会小姑娘白净的小脸如凝脂般又显现了原貌,摇曳的烛光照映下看得他不禁一阵心动,他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说道:“胡闹,哪家的郡主跑来军营里做伙头兵,吃得这般苦!这军营中条件如此艰苦,我怎舍得你受这些委屈!” 徐妙锦小脸一红,低下头喃喃道:“人家从应天偷偷跑出来,一路跋山涉水而来,就是想天天见到你而已,我本就不是娇生惯养之人,这点委屈又有何妨!” 燕王朱棣听闻此言,便是心中一热,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明日我便要领大军迎敌,不能时刻守护在你身边,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做饭之事太辛苦了,你还是别做了。” “大姐夫不用担心妙锦,可妙锦总得为将士们做点什么,四郎放心好了,炊事那里我只是给王婶打打下手,又不会太累到我的。”徐妙锦把头靠着他怀中,软语温存道,此刻她只觉心中踏实,这样千言万语诉不尽的爱恋,与他长相守的日子,她想一直过下去,永远不要与他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来吧来吧!我还是那个求收藏求评论的作者!(~o ̄3 ̄)~么么! ☆、第48章 北征(下) 第四十八章北征(下) 第二日清晨,燕王朱棣便带着大军出征了,也许这一次是因为储君之位旁落他人之手,他心中始终怀有一丝不甘,故而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搞什么怀柔政策,而是看准了敌人的方向,一击即中,连杀带赶,未给敌人留丝毫的反击余地,可谓是下尽了杀招狠手,北元军队实在是招架不住,便下令撤退,明军气势如虹,又乘胜追击了几百里,直追到敌人无处可躲,只得缴械投降。 徐妙锦在明军营地中帮着王婶摘菜,一边干活一边呵呵地傻笑。王婶可是过来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女孩家的心思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王婶见她这般高兴,便忍不住地问道:“郡主可是见到燕王殿下了?” “恩,这几日天天去给他送饭,他不是在那里排兵布阵就是瞧着地图低头不语,根本都不抬头瞧我,昨日亦是如此,不过后来我漏了马脚,被朱千户认了出来,他才抬头瞧了我。”徐妙锦微微低下头,摆弄了一下手中的菜,含羞说道。 “这世间女子,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的连嫁人之前,都不知道夫君长什么样子呢!老身还是头一次见到像郡主这般为殿下费尽心思的女子,老身要是那男子,亦会被感动的。”王婶瞧小姑娘的模样,微微一笑说道。 “王婶竟会取笑人家,我可没说要嫁他!”徐妙锦被王婶说的羞红了脸,便转过身去不再瞧她,只是手中仍摆弄着她那未摘完的菜。 “哈哈,郡主虽嘴里不承认,可老身看得出来,郡主本是金枝玉叶,却跑来这军营中受得这般苦,还无半句怨言,若不是心中为殿下用情至深,怎会如此这般!”王婶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笑着说道。 “王婶就不要嘲笑妙锦了!”徐妙锦虽是被她说的不好意思,但心中却是喜滋滋的。 待到明军凯旋归来之时,已经是几天之后了,这次北征虽然大获成功,但明军将士中亦不乏有受伤之人。徐妙锦虽未上过真正的前线,但此刻见到这些受伤的士兵,心中还是有几分不忍,她忙前忙后地给这些伤兵送吃食和清水,见军医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则在一旁帮忙包扎伤口。 张玉在旁看在眼里,对朱能说道:“士弘兄,这徐小兄弟真是啊,虽然生的柔弱,但是在下佩服他身为徐家后人,心中总还是想着为国效力,即使不能上前线,你看他这忙前忙后的,也未闲下来半分。” “不过真是可惜了,这徐小 兄弟生的身子骨娇弱,要不看他在校场那威风劲,也定是块当大将军的料。”朱能摇了摇头叹息道。 待到晚膳时分,徐妙锦依旧去中军大帐中送饭,见此刻燕王朱棣正与张玉,朱能商讨是否还有存在元军残余的可能性,便悄悄留下晚膳,自己退出了中军营帐,不再去打扰他们。 又过了几日,明军接连又消灭了几股北元残余势力,确定了元军已再无反击之力,朱棣便下令明日即可班师回北平了。 此刻营地里点起了篝火,士兵们正在享用在蒙古人那里俘获的牛羊,他们支起篝火,把一整只的羊架到篝火上,看这样子是想做烤全羊吃啊!王婶已经带人过去帮忙了,徐妙锦此时无事可做,便来到了中军营帐。 朱棣此刻正一个人坐在案前看着兵书,徐妙锦见他聚精会神,便不好打扰他,就搬了一个小杌子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地看着他,怎知他一下子放下了手中的书,一把抓过她的手,微微一笑道:“锦丫头,你看什么呢?” “我……我没看什么……”徐妙锦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便转过头去岔开话题道:“外面众将士们都围在篝火前烤牛羊呢,四郎不去凑凑热闹?” “有佳人相伴,如此良辰美景为何还要去理那俗世之事呢!”他起身便是将她揽入怀中。 徐妙锦被他揽的不好意思,想挣脱开他的手,反被他揽的更紧,此刻只觉所有情话都是多余的,天地间唯有恋人两颗赤诚之心。 她向后退了两步,只觉脚下一绊,帐中刚好有一矮榻,他顺势将她拥倒在了矮榻上,温柔凝视着。 她只觉此刻心中狂跳不止,她想挣扎,却也抵不住他俯身贴上来的唇。她轻轻闭上双眼,温从地回应他的吻,此刻尽是温情缠绵。 “殿下,我可是从这帮小子手中抢下来的羊腿!”朱能一身酒气地掀帘而入,帐外守卫见是他便没有阻拦,然而他刚好看到了这一幕,瞬间被惊的酒醒了八分,连忙转过身去辩解道:“我……我可是什么都没看见啊!” 燕王朱棣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朱能面前夺了他手中的酒壶,痛饮了一口说道:“你小子要干嘛!”说罢便搭着他的肩把他推了出去,边推边说道:“走,士弘兄,咱们今日可要与将士们痛饮一番!你可不能耍赖啊!”朱能虽面带尴尬,但也只能装做什么都没看见。 此刻明军已经在返乡的路上,朱能将马悄悄靠到张玉身边,咳了咳压低声音道:“我跟了殿下这么 多年,南征北战,竟然不知殿下有龙阳之好……” 张玉皱了皱眉,疑惑不解道:“你瞎说什么呢?” “哎……你……哎……昨日……那个,我不小心撞见殿下与徐小兄弟……那个……”朱能面带尴尬地解释道。 “见到又能怎样,如今世风皆是如此,你管好自己就得了,殿下私事你瞎议论个什么劲,亏你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了。”张玉正襟危坐,不以为然道。 大军返乡的路程一切顺利,不日便已到了北平城郊,待交接完了军队的一切事宜,清点了俘虏和虏获的牛羊珍宝,燕王便派人把清点好的账目列了表,一应上报给了朝廷,这会他便带着徐妙锦回了燕王府。 自魏国公徐辉祖寄书信一封与燕王妃徐仪华后,中山王府与燕王府都派了不少人去寻徐妙锦,可这小妹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渺无音讯,这可让徐家人都心急如焚。徐增寿终于坐不住了,便借口北上公干之名,这会已经在来北平的路上了,他在信中安慰大姐,叫大姐不要着急,待他一到北平,就算布下天罗地网也要把小妹找到。 正在徐家人都快急疯了的节骨眼上,这小妹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燕王妃徐仪华见小妹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先是痛哭不已,又是喜极而泣。 徐妙锦见大姐着急成这般,忙用帕子帮大姐拭泪,徐仪华握住小妹的手埋怨道:“你这鬼丫头,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长弟都快急疯了!” 徐妙锦低垂下头,面带歉意地喃喃道:“原来大哥还会为我着急啊,我道他只会训斥我给他惹事情呢!”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长弟平时为人是严肃了些,但到底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长弟怎会不心疼你呢!”徐仪华点了点小妹妹的脑门,破涕而笑道。 徐妙锦把头埋在大姐怀中,撒娇道:“都是妙锦的错,让哥哥姐姐们为我担心了,可是妙锦这不是完完好好地回来了吗!” “你这丫头,到底是去哪了,真拿你没办法!”徐仪华看着小妹都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还是一副孩子气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道。 “妙锦哪也没去啊,妙锦只是跟大姐夫去北征了。”徐妙锦抬起头看了看大姐,对大姐吐了吐舌头顽皮道。 “你这丫头,怎能如此胡闹!怪不得长弟派了那么多人都寻不到你!那军营之地,怎能是女子随便乱闯的,更何况那刀剑不长眼,你又不会舞刀弄枪,在战场上万一有个闪失, 你要我怎么向父母在天之灵交代啊!”徐仪华本是极好的性子,但一听闻妹妹去了战场,亦是被吓的后怕。 “大姐!我这不是没事吗,再说我也没有上前线啊,只是在军营中做伙头兵罢了。”徐妙锦嘻嘻一笑,便搪塞了过去。 “你这丫头还有脸笑!哪家金枝玉叶的郡主会跑去做那辛苦的伙头兵!也亏你想的出来!这些日子可是苦了我妹妹了,姐姐这就让李婶去给你做好吃的!”徐仪华瞧妹妹清瘦的小脸,定是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心中不忍道。 “还是大姐对我最好!”徐妙锦揽过大姐的胳膊,撒娇卖萌道。 待徐增寿到达北平城之时,已经接到了徐妙锦归来的消息,便也觉松了一口气,为给四弟接风洗尘,徐仪华在燕王府摆了个宴席,顺道也将张玉朱能等将领请到家中来,亦是为了庆祝他们这次北征大捷而归。 徐妙锦得知四哥已到了北平城,便满心欢喜地梳洗打扮了一番,只见她穿了一件水粉色的灵芝云纹琵琶袖交领短袄,下搭了一件织金边的梅花纹富贵花马面裙,轻挽云鬓,只插了一个玉簪,甚是清丽动人。 朱能与张玉此刻已经到了燕王府,但见二公子朱高煦与一年轻女子正在争一把蒙古匕首,那匕首上镶着上好的玛瑙和绿松石,做工极其精致,定眼一瞧便知这是北征的战利品。只听得朱高煦负气地嚷嚷道:“小姨怎么什么都要跟我抢!这明明就是父王给我的礼物!” “是是是,给你的又能怎样,我拿过来瞧一瞧也不行吗!煦儿真是小气!”徐妙锦双手叉腰,嘟嘟小嘴说道。 二人又争执了一番,朱能与张玉只当是孩子间耍赖,便也呵呵一笑,这会只见那女子突然转过身来,三人相视间皆是一惊。那女子见他二人神色差异,便走上前来拱手一辑道:“朱千户,张千户,别来无恙啊!” 朱能与张玉先是吃了一惊,旋即又面面相觑,见那女子走上前来与自己说话,才反应过神来,忙回礼道:“徐……徐小兄弟……原来你是位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来吧来吧!我还是那个求收藏求评论的作者!(~o ̄3 ̄)~么么! ☆、第49章 中秋佳节 第四十九章中秋佳节 徐妙锦见张玉与朱能二人惊讶的神情,便是嘻嘻一笑,赔罪施礼道:“张千户,朱千户,两位大人可不要怪妙锦隐藏身份,我那也是权宜之计。” 朱能想到那日他在中军大帐中瞧见的情形,以及他后来的猜测,心中不觉一阵尴尬,他挠了挠头语气窘迫地摆摆手道:“啊……啊哈哈,没事,没事。”随即又喃喃自语道:“搞的我还以为殿下……”还没等他嘟囔完,张玉便是踢了他一脚提醒他不要乱说话,待他转过神来,又是对着徐妙锦尴尬一笑。 这会徐增寿与燕王朱棣一同信步走进花园,徐妙锦回头一瞧,便看见了久违的四哥,不禁心中欢喜,蹦蹦跳跳地跑到四哥面前,拉起他的胳膊撒娇道:“四哥!四哥可知妙锦有多想你!” 徐增寿虽然思念妹妹,但是这会有这么多外人在场,便悄声提醒道:“小妹,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可要注意大家闺秀的仪态。” 徐妙锦放下他的胳膊,冲四哥做了一个鬼脸道:“四哥什么时候跟大哥学的这般,也只会说教妹妹!” “大姐夫你瞧瞧这丫头,都被娇惯成什么样了!”徐增寿抬头瞧了瞧燕王朱棣,不禁笑着摇了摇头道。 “这小郡主在军营中可不娇气啊,烧饭,喂马,帮伤兵包扎伤口,无一句怨言,我等都佩服着呢!”朱能是行伍中人,向来都是直性子,这会听徐增寿这么一说,还为徐妙锦打抱不平起来。 “千户大人谬赞了,妙锦可不敢当。”只见徐妙锦嫣然一笑,拱手施礼道。 “哟,我都不知道小姨这么厉害呢,我道她平时只会跟我抢用的玩的,还得理不饶人!”朱高煦在一旁双手叉腰,撇了撇嘴,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煦儿,我看你最近是不是又春风得意了,别高兴的太早!你可别有把柄落到我手中!”徐妙锦白了一眼朱高煦,面带不屑道。 “小姨厉害!我甘拜下风,可是这蒙古匕首现在还在我手中,小姨要想要便来自取啊!”朱高煦洋洋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匕首,他但见徐妙锦被他气的牙痒痒,朝他这边扑了过来,便连忙躲到了朱能身后,徐妙锦紧追不舍,朱高煦便如弹簧般躲着她,一会躲到张玉身后,一会又拿徐增寿做挡箭牌,两个孩子在一群大人之间玩起了猫追老鼠的游戏,你追我赶,在场之人见状,无不都笑成一团,气氛甚是轻松自在。 自这次在黑松林一战 大获全胜之后,洪武皇帝便彻底地将北疆的军事防务交与晋,燕二王之手,他下了一道御令:命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前往北平等处备边,其山西属卫将校悉听晋王节制,北平属卫悉听燕王节制,凡军中应有机务,一奏朝廷,一启王知,永着为令。其后又下了一道御旨给晋王和燕王,命他们各统所辖都司军马,凡军中赏罚大者以闻,小者宜从处分。 这道懿旨背后对于燕王朱棣有着两层含义,一则是秦王朱樉在这次夺嫡争军权的游戏中彻底被淘汰出局,二则是原来受燕王节制的兵权只有王府三护卫,而其他部署在北平的都司卫所则受五军都督府管辖,这道懿旨一出,便意味着部署在北平所有的都司卫所现在已经皆数燕王管辖,而这些军力就是之后靖难的主力军。 洪武二十六年的中秋佳节,是自册封皇太孙之后,洪武皇帝首次诏众藩王进京,这次不光是诏了秦王,晋王,燕王,周王,齐王,亦诏了后册封的代王,肃王,辽王,宁王等人。一下子诏了这么多藩王回京,京师还是自太子薨逝之后头一次这么热闹。 金秋送爽,皓月当空,银盘高挂,洪武皇帝于奉天门赐宴群臣。燕王朱棣此时正所谓是战场得意,情场得意,官场却失意,不过他倒是生来的龙子龙孙,他所谓的官场,自然就是夺嫡那没有硝烟却暗流涌动的战场。 皇太孙朱允炆守孝期三年还未过,此刻他还无法走出丧父之痛的悲伤,但这个帝国继承人的重担已经压到了他的肩上,他就算是再悲伤,也要挑起这重担,更何况众位皇叔可都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这位置呢,他可是一点都不能放松。 赐宴结束后,洪武皇帝偕同回京过节的几个儿子和皇孙,兴致勃勃地来到湖边赏月,那八月十五的圆月如银盘般映射在湖水中,秋风拂过湖面,吹得湖边的马尾草摇曳生姿,在月光下扬起千条银线,洪武皇帝不觉诗兴大发,于是便吟出了一道上联:“风吹马尾千条线。” 洪武皇帝出此上联的本意是想让皇太孙朱允炆在这中秋佳节能对一副吉利的对子,继而能在众位皇叔面前树立一丝储君的威望,结果平时甚爱舞文弄墨的朱允炆,此刻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怎样,居然对出了一句:“雨打羊毛一片膻。” 尽管对仗工整,众人也皆是一片叫好,但洪武皇帝心中甚是不悦,在这如此美好的团圆之夜,小小年纪的皇太孙居然联想的是羊遭雨打的狼狈,这岂能是什么好兆头!于是他便想着让别人来对上一对,或许可以扭转这不祥之兆。 燕王朱棣此时正在一旁想心事,自从他回京以来,从文武百官对他的态度来看,明显是文官因为储君之位已定皇太孙,而对他逐渐疏远,武官则是因为他在北疆的军功,逐渐与他热络起来,再加之徐增寿这个在五军都督府任职的小舅子从中斡旋,他在武将心中的威望逐渐升高。这会他正思索着京中的局势,忽闻父皇在叫他,先是一愣,旋即回过神来回道:“父皇有何吩咐?” 朱元璋见他已是心不在焉,便问道:“老四,这‘风吹马尾千条线’,你怎么对?” 燕王朱棣一向在疆场驰骋惯了,本就不是舞文弄墨之人,怎知抬眼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湖面,忽而灵感突发,脱口而出道:“日照龙鳞万点金。” “好啊!好对语啊!”洪武皇帝不禁击掌叫绝,但很快就隐了,因为他意识到此时已经不再是他从皇孙和四子之间选一位储君,而是要面对皇太孙已经是储君的事实,即使心中对他再有不满,事实已经是如此,他能为他帝国继承人所做的事情,就是除掉一切阻碍在他前面的绊脚石,想想蓝玉案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功臣勋戚吧。 前朝的明争暗斗,暗流涌动已是如此,后宫其实亦是人人怀着心事。郭宁妃拉着徐妙锦的手微微笑道:“怎么许久未见锦丫头了,莫不是又跑到北平去了?” 燕王妃徐仪华忙替小妹遮掩道:“是啊,家母去的早,小妹与我感情向来深厚,故而小妹因为时常挂念着我,所以总往北平跑。” “你们姐妹倒是感情深厚的很,这锦丫头今年已经十五了,这一年转眼就要过去了,既然家中已没了父母,这长姐做主,可该为她的婚事考虑考虑了。”郭宁妃微微含笑道。 徐妙锦听闻此言,手中一抽,差点乱了分寸,她刚想辩解,大姐却制止了她,只见燕王妃不慌不忙地回道:“承蒙娘娘关心小妹,长姐如母,我心中已为此有所打算。” 郭宁妃用帕子轻轻掩了掩唇,微笑道:“就是不知是否与陛下心中想的一样,我且与你们姐妹二人透个底,皇上已经下旨给礼部,要其准备来年元月的选秀,曰其上以皇孙及诸王世子,郡王年渐长,未婚,敕礼部选于全国,凡职官及军民家,或前朝故官家女,年十四以上,十七以下,有容德无疾,而家法良者,令有司礼遣之。俾其父母亲送至京,选立为妃。你家锦丫头,怕是要在此列了。” 徐妙锦听闻此言,脸色霎时大变,她神情焦急地看了一眼大姐,燕王妃徐仪华握了握她的手,表示要她保 持镇定,她这才渐渐平复下来,但是这个选秀,要怎么才能逃的掉呢! “今日还要多谢娘娘与我姐妹二人知会此事。”徐仪华莞尔一笑,与郭宁妃辑了一辑道。 “我这也是为了皇上分忧罢了。”郭宁妃嫣然一笑,握了握徐家两姐妹的手,便起身去与别的女眷叙话去了。 徐妙锦用求助的眼光望了望大姐,大姐则安慰她道:“妹妹且先莫要担心,这明旨还没发下来,此事尚还有回旋的余地。” 徐妙锦只得点了点头,毕竟她来自一个自由恋爱的时代,选秀这种事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使得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已将真心许之,如果此生不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守,那她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又有何意义呢?她不想成为被别人摆布的木偶,也不想自己的真心被人当作物品来交换。 洪武二十六年这个中秋之夜,真所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前朝后宫皆是暗流涌动,这表面上的太平日子,怕是已经所剩无几。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作者菌来卖萌啦!(~o ̄3 ̄)~么么! ☆、第50章 抗旨拒婚 第五十章抗旨拒婚 自徐妙锦从宴会上得知洪武皇帝要在明年元月举行选秀,此刻回到中山王府,她便静下心来仔细分析了一番,洪武皇帝这次选秀的目的,首要任务明显是为皇太孙及还未婚的几位藩王选妃,如若是这样的话,那史书上记载,将来的皇太孙妃是马恩慧,宁王妃是兵马指挥张泰之女,其他那几个藩王王妃吗,虽然她记不太清了,可是她可以确定的是,没有一个是她,那么这次选秀她将何去何从?她作为一个在正史中没有记载的人物,又要怎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呢? 其实有时候,知道历史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她以为她知道的历史是真实的,然而她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她在后世所看过关于洪武年间的史料,其实是朱棣靖难夺位之后被篡改过三次的,真实的故事早已被封存在历史的长河中。 *** “王爷,你回来了。”燕王妃徐仪华见朱棣脸色不太好,便知道今日前朝之事又起风波,这会边服侍他更衣,边谨慎打探着。 “哎,今日经历了那事,我才明白这储君之位是真落得了皇太孙头上,以后我们这些做叔叔的,便要行君臣之礼了。”燕王朱棣叹了口气说道。 “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燕王妃徐仪华好奇地问道。 “哎……今日晚宴之前,父皇找我去乾清宫叙话,从乾清宫出来,我刚好碰见了那小子,叔侄之间叙叙旧罢了,我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结果这一幕刚好被父皇撞见了,父皇勃然大怒,怒斥我不分君臣之礼,不过那小子倒是识时务,他与父皇说我们是叔侄叙旧罢了,父皇便没有追究下去。”朱棣虽恨的咬牙,但此刻他心中已明白从此之后再无叔侄,只有君臣。 “妾身明白王爷心中的苦,但也请王爷答应妾身,道衍大师让王爷此刻忍耐,韬光养晦,亦不无道理。”徐仪华握住丈夫的手,目光温柔且坚定。 燕王朱棣反身过来揽王妃在怀中,柔声安抚道:“我没事,只是一时心中憋屈,让你担心了。” 徐仪华倚在丈夫怀中半晌,她明白此刻丈夫在朝中处境艰难,但郭宁妃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她不想给丈夫增添烦恼,可是如若不说,他日洪武皇帝真给妙锦赐了婚,那一切可都覆水难收了。她犹豫了半晌,还是咬了咬牙,抬起头说道:“今日我与妙锦在后宫遇到了郭宁妃,她说皇上已经下旨给礼部,不日便会择吉日宣布明年元月举行选秀,意在 给皇太孙与诸位未成婚的藩王选妃,妙锦怕是躲不过这选秀了。” 朱棣听闻此言,猛地站起身来,此刻他眼中闪过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双拳紧握道:“竟有此等事!不行,明日我便去宫中请旨,求父皇赐婚。” 徐仪华站起身来,忙抚着丈夫的背安慰道:“妾身知王爷近来在父皇面前处境尴尬,所以刚才才犹豫半晌,可是妾身也知王爷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妙锦嫁与他人,只是为今之计,父皇明旨还未下,你我且先去探探父皇的口风,再从长计议。” 徐仪华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外一阵敲门的声音,这么晚了,谁还会来打扰他们夫妻之间的谈话呢? “殿下,三保有事禀报。”门外传来了马三保的声音,燕王朱棣起身理了理衣衫,吩咐道:“进来吧。” 只见马三保小心恭谨地推门而入,躬身一辑道:“殿下,有贵客至北平而来。” “哦?是谁?”燕王朱棣看了一眼王妃,又看了看马三保,狐疑地问道。 “回殿下的话,是道衍大师,他说是回京到僧录司办点事情,听说殿下也在应天,便想找殿下讨钵斋饭。”马三保拱手回道。 燕王朱棣想着此时京中局势已是这般,看来道衍此番进京,定是有他的目的,倒不如索性去会会他,看看这和尚葫芦里又想卖什么药。 自徐妙锦回京之后,大哥徐辉祖倒是并没有训斥她,这会可能是碍于大姐和大姐夫,二妹和二妹夫都在京城的缘故,所以暂时给她留了几分脸面。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离家出走,还追着人家跑到军营中去,这事换了谁家都不好宣扬出去,徐辉祖此刻只能先暂时按下心中怒火,但作为一家之主,他心中也寻思着小妹确实是到了出阁的年纪,得尽快把小妹的婚事定下来了。 此夜中山王府中众人都各怀心事,注定是睡的不踏实,然而谁也没有料想到的是,次日一早,宫里就派人传话过来,说皇上宣小郡主晌午之后进宫叙话,徐妙锦虽心中迟疑,可是圣旨在上她不敢不去,这会便整理好装束,跟着宫中来传话的太监去面圣了。 洪武皇帝这会正在乾清宫批阅奏章,见徐妙锦来了,却不像往日那般热络,他并未抬头,只是边看奏章边说道:“锦丫头来了?” “臣女妙锦拜见陛下。”徐妙锦见此间气氛有些异常,便连忙跪拜行礼道。 朱元璋放下手中奏章,微微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问道:“锦丫头,听闻你刚从北 平回来?” “回陛下的话,妙锦思念长姐,便自作主张跑去了北平。”徐妙锦见朱元璋脸上浮起一丝怒色,便连忙回话道。 “哼,思念长姐,倒是个好借口。”朱元璋冷冷一笑,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徐妙锦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从未见到过朱元璋在她面前如此这般,虽然她知道胡惟庸案,蓝玉案血流成河的惨况,但朱元璋对她向来都是宽厚温和的。 “妙锦不敢欺瞒皇上。”徐妙锦见状,立即下跪磕头道。 “锦丫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混入军营之事,你以为你自己能瞒天过海了吗?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这天下之事,没有一件是瞒得了朕的!”朱元璋极力平和着心中的怒气,语气严厉地说道。 徐妙锦此刻心中惶恐不安,洪武皇帝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那自己是否干脆就与他摊牌算了,可是在不知道他真实想法的时候,摊牌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此刻她不想再思考那么多,顾虑那么多,她心中唯一的执念就是,要么跟他长相厮守,如若不能跟他在一起,那便一死了之,她本来就是一个闯入者,死亡对她来说无所畏惧,反而更像是一种解脱。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鼓起勇气对洪武皇帝磕了一个头,虽手心皆已是冷汗,但却故作镇定地说道:“既然皇伯伯已知妙锦心中所想,妙锦便斗胆求皇伯伯赐婚!” “荒唐!你好大的胆子!”朱元璋终于被她惹的怒火冲天,拍案而起。不过旋即他又冷静下来,他想到太子去世时候的场景,当年也是这样与太子发怒,争执不休,抡出了那把椅子,从此父子二人便形同陌路,他心中始终还是宠着徐妙锦这些年,不想这样的事情再度在他与晚辈之间重演。 徐妙锦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朱元璋,此刻她见朱元璋神色稍有缓和,便再次磕头跪拜道:“圣上明鉴,妙锦唯求与心爱之人共度此生,如若不能,但求一死。” 朱元璋嘴角泛出一丝淡淡的冷笑:“好一个但求一死,你以为你一人死了就算了事吗,你恃宠而骄,便是你家中兄长教育失德,别以为朕不敢处罚你全家!” “自古明君皆是赏罚分明,陛下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妙锦大哥自袭魏国公爵位,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别无二心,三哥四哥在军中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无半点过失,陛下真要为了妙锦一女子之过,而弃良臣于不顾吗?”徐妙锦抬起头,目光中充满坚定。 “如若朕不允你嫁老四,你便铁了心要抗 旨是吗?”朱元璋见她态度坚决,便试探问道。 徐妙锦坚定地点了点头,再未说半句为自己辩解的话,徐家有御赐的丹书铁券,自己兄长又未有半分过失,她心中坚信自己只要挺过这一时,洪武皇帝迟早会松口,因为她心中清楚历史上的皇太孙妃和那些藩王妃都不是她。 “李福,传辉祖来见朕吧。”朱元璋把手中奏章摔在了桌案上,转头吩咐李福,不再去看她。 魏国公徐辉祖不明原因,奉旨而来,见妹妹跪在乾清宫大殿之上,心中便已猜测出三分。朱元璋见徐辉祖已至,便语气冰冷地说道:“魏国公幼妹,恃宠而骄,御前公然抗旨拒婚,魏国公教妹无方,有失德行,责令归家闭门思过。”转而又对李福吩咐道:“传朕的旨意,责令燕王立即动身回北平,一刻不得耽搁。” 徐辉祖听闻,已是吓的一身冷汗,连忙下跪磕头道:“陛下明鉴,都是臣教妹无方,才使得小妹惹出这些许祸端,臣自知有罪,但凭陛下处罚。” “你们徐家自己的家务事,自己关起门来去解决吧,朕不想再参与其中,你们好自为之吧。”朱元璋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不想再去看徐家兄妹一眼。 徐妙锦此刻双眼已是哭的红肿,她心中不明白为何一向对她宽厚的朱元璋对此事却是如此的决绝,她不住地磕头,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快要凝固了,心脏快要窒息,她仿佛觉得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到她心中,五脏六腑都快破裂了,乾清宫的大殿上已是留下她额头上的丝丝血痕,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吗?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作者菌来卖萌啦!(~o ̄3 ̄)~么么! ☆、第51章 家法 第五十一章家法 此刻中山王府内,李氏见徐辉祖铁青着脸,拖着徐妙锦往祠堂里拽,徐妙锦使劲挣脱着,额头上还透着丝丝血痕,忙焦急地上前阻拦道:“锦丫头这是怎么了?这是要干什么啊?” 徐辉祖一把推开了妻子,李氏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亏夏妈妈扶的及时,李氏从未见过丈夫如此生气的样子,平日里的魏国公虽不苟言笑,但从未对妻子如此这般。 徐辉祖将徐妙锦推到了祠堂中,命人关了祠堂大门,闲杂人等一概莫进,此刻朱氏与沐氏闻讯也已赶来,但却被大哥关在了祠堂门外,沐氏见此刻情形不对,忙遣身边的小厮去五军都督府寻徐增寿,朱氏见状,也派了人去中军都督府寻徐膺绪。 “跪下!”徐辉祖咄嗟叱咤道,此时他心中积攒多时的怒火已经快燃烧到顶点:“看着爹的牌位,徐氏祖训!” “谨遵国法,笃念天伦,敦亲睦族,崇尚节义,整饬闺门,确守俭勤,致戒争讼,听命尊长,敬重斯文,谨行醮祭,相助守望……”徐妙锦含着泪,哽咽地一字一句如述道。 “在爹的牌位面前,你说……祖训中你哪一点做到了!私自留书出走,擅闯军营,这些已经是犯了大忌,可是你仍不知悔改,御前顶撞皇上,违抗圣旨,你说,你把徐家上下全家人的安危至于何处!”徐辉祖越说越生气,怒气如火山喷发似的喷射出来,已经抑制不住。 “妙锦只是想和心爱之人一起,何罪之有!”徐妙锦始终还是不懂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洪武皇帝把她交给徐辉祖处置,就是因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这个道德凌驾于国法之上的社会,从周二夫人之死便可以看出,在道德面前,大明律也只是形同虚设罢了。 只听得“啪”的一声,一个耳光重重的甩在徐妙锦的脸上,此刻她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祠堂外面的人不断地敲门,李氏听见耳光声震耳欲鸣,不觉吓出了一身冷汗,朱氏忙上前扶过李氏,李氏用帕子掩着泪水,边敲门边哽咽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夫君你快开开门啊!锦丫头到底犯了何等大错,你要这样惩罚她?” 徐膺绪与徐增寿闻讯赶回府中,见到祠堂外女眷哭做一团,祠堂大门紧闭,也不知是为何事,徐增寿见状,便叫来了徐安,询问道:“今日是你架马车送大哥和小妹进宫的吗,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哥为何怒成这般?” 徐安见状连忙下跪道:“回四老爷的话,小 的真的不知啊,只听见大老爷说什么,抗旨……拒婚的。” 沐氏听闻忙过来握着丈夫的手臂道:“抗旨?这抗的是哪门子的旨啊?莫非皇上给小妹指婚了?” “大姐和大姐夫呢?”徐增寿心中略过一丝不安,忙问道。 “皇上身边的李福公公派人传话,命大姐和大姐夫回北平了。”李氏抹了抹面上的泪痕,忙回道。 “坏了!”从小妹在北平的种种表现来看,徐增寿心中已猜出了八分,正当他思虑之时,忽闻祠堂的大门打开了,徐辉祖从祠堂中走了出来,吩咐守在门外的小厮道:“去取家法来。” 众人听闻家法二字,脸上的神情都变了七八分,徐增寿忙上前劝慰大哥道:“大哥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命人取家法做甚?” 徐辉祖脸上的青筋似有似无地隐隐爆出,心中的怒火亦是抑制不住向外窜出,他怒气冲冲地回瞪众人道:“自她留书出走那日起,她有可把全家人的性命放在心上?今日皇上亲口对她说,如若她要一直抗旨下去,定不会放过我们全家,她那时可有想过全家人的安危吗!如此自私自利,你们还要为她求情!” 李氏伏跪于前,泪如雨下道:“夫君倒是说清楚啊,锦丫头到底是抗的什么旨啊!” 这时只见几个小厮已在祠堂院中摆好了长凳,徐辉祖见状吩咐道:“去扶各房夫人回去休息!”众丫鬟婆子见状都不敢作声,徐辉祖见众人都不动,便怒吼道:“都聋了吗,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扶各房夫人回去休息!”众丫鬟婆子见状,也不敢不听从命令,便各自搀扶着自己的主子离开了,李氏边抹眼泪边回头,朱氏在一旁劝慰道:“大嫂莫要太过担心,膺绪和小叔绝对会拦着大哥的。” 徐辉祖把徐妙锦从祠堂中拽了出来,徐膺绪与徐增寿看见小妹哭的红肿的双眼,脸颊上的掌印和额头上的血迹,都心疼不已。徐辉祖将徐妙锦按在长凳上,喝令道:“把她嘴堵上,狠狠地打!” 徐增寿见状,忙挡道小妹身前,跪求道:“大哥!有话好好说,小妹到底是抗的什么旨啊!” “你给我走开,要不我连你也一起打,她不要闺中颜面,留书出走擅闯军营,已是给我徐家丢尽了脸面,今日她在殿前还敢在陛下面前抗婚,你问她有没有考虑过我中山王府的颜面!”徐辉祖一把推开了四弟,见小厮们都不敢动,夺了大板举起就要往小妹身上打去,徐膺绪见状连忙挡在小妹身前,那大板嗙的一声打在他背上。 徐妙锦见三哥奋不顾身替自己挡板,虽是说不了话但也已是泪眼涟涟,徐辉祖见三弟四弟如此,便下令道:“把三老爷四老爷拉走!” 众小厮见状,都不敢做声,徐增寿忙报过板子求道:“大哥!你这样下去,真的会要了小妹的命的!” “让开!谁才是一家之主!还愣着干什么!把三老爷四老爷拉走!”众小厮见徐辉祖如此决绝,便一拥而上拉走了徐膺绪与徐增寿。徐辉祖提起板子,咬着牙狠着命盖了十几下,徐妙锦强咬着牙,身子开始慢慢痉挛,板子砸在身上痛彻心扉,眼前一片昏暗,殷红的血渍浸染在月白织银的马面裙上。 “大哥!弟弟求你了,不能再打了!再打会出人命的!”徐增寿行伍中侵染多年,几个小厮断是不能制服他,他挣脱开那几个小厮,护在妹妹面前求道。 徐辉祖狠狠地把手中杖板摔在地上,大声呵斥道:“抬到地窖去关禁闭,未经我允许谁也不准去看她。”说罢便负气转身而走。 此刻在燕王府一行人刚出应天府不久,燕王朱棣心中泛起隐隐一丝担忧,父皇为何这么急着下旨让他返回北平,莫不是与妙锦进宫之事有关?心中的愈发的疑惑,便想要调转马头回应天府,道衍见状忙阻拦道:“殿下!不可!” 燕王朱棣皱了皱眉,此刻他已了然道衍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京城,便说道:“原来这便是大师此番来应天府的目的。” “殿下!请留步!”只见一小厮骑着快马,疾驰而来,朱棣定神一瞧,便知他是徐增寿身边之人,那人策马而来,走到他面前下马跪拜道:“殿下,大都督有急信一封,命我快马呈给殿下。”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燕王朱棣忙接过书信,打开一看,不由分说便策马朝应天方向奔去,道衍自知自己的马无法及得上汗血宝马,但此刻要是不拼劲全力阻拦他,后果将不堪设想。 道衍用鞭子狠抽了一下自己的马,马儿受痛开始狂奔,终是在城门前拦住了燕王进城的去路,道衍下马以死相逼跪求道:“殿下此刻不能进城!” “你让开,本王今日必须要进城!”朱棣怒喝道,他想着信上的内容,无论如何也要去中山王府走一遭。 “殿下不可!藩王未经诏令擅自回京,罪同谋逆!”道衍铁了心要挡住他面前去路,此二人在此僵持不下。 燕王抬头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应天府城门,乌云层层笼罩,像要把城头压垮一般。他调 转了马头,不再言语半分,朝北而去。道衍此时方从刚刚那一幕中惊醒而来,长舒了一口气。 此刻已是深夜丑时,徐增寿悄悄起身,换了一身黑衣,悄声走到中山王府后门,他轻轻打开门,此刻已有一位黑衣人在门外等候多时,他将黑衣人迎进门,二人便悄声向地窖走去,徐增寿早已悄悄盗得地窖钥匙,待二人打开地窖大门,点起油灯之时,看到徐妙锦已经是趴在那里奄奄一息,月白色的马面裙上满是血渍。 那黑衣人上前伸出手来试探她的鼻息,转身对徐增寿道:“还有呼吸。”他揽徐妙锦在怀中,手轻轻伸向她额前,霎时便是吃了一惊。徐增寿见状走上前来,也用手探了探妹妹的额头,脱口而出道:“这么烫!” 徐妙锦此刻已有了知觉,她微微睁开眼睛,看见她心中所思之人此刻就近在眼前,便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她强撑着一丝力气淡淡一笑,此刻无需多言,心中便已是百转千回,一滴,两滴,三滴清泪顺颊而落,他轻抚过她的泪痕,她轻轻抬起手臂握住他的手,如此这般便已再无他求。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作者菌来卖萌啦!(~o ̄3 ̄)~么么!额……这章气氛好像不太适合卖萌…… ☆、第52章 婚事(上) 第五十二章婚事(上) 徐增寿从朱棣手中接过已经奄奄一息的徐妙锦,焦急地说道:“此刻当务之急,是要给小妹找个大夫来瞧瞧,这样高烧不退,会出人命的。” 朱棣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交与徐增寿道:“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四弟且先拿着,此地我不便久留,锦丫头就拜托你了。” 徐增寿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许诺道:“大姐夫且放心,我定会拼尽全力护小妹周全的。” 此时地窖外已传来隐隐的脚步声,徐增寿下意识道:“不好,怕是大哥带人寻来了,大姐夫快走吧,不然以大哥的性子,定会闹到御前,藩王无诏令进京,可是谋逆的大罪!” 朱棣不舍地看了看徐增寿怀中的徐妙锦,此刻只听闻脚步声越来越近,徐增寿催促道:“大姐夫快走吧!” 朱棣虽不舍,但也只能无奈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一会的功夫,果然是徐辉祖带人推门而进,他四处望了望,见只有徐增寿一人,便怒斥道:“四弟是不把我这兄长放在眼里了?” “大哥!小妹高烧不止,现如今只剩下一口气,若再不请个大夫来瞧瞧,只怕真要出人命了,到时你怎么向父母在天之灵交代!”徐增寿情急之下,已顾不得那么多。 徐辉祖走上前来,见四弟怀中奄奄一息的小妹,他抬起手来抚了一下小妹的额头,瞬间收起手来惊呼道:“这么烫!还不赶快把小妹抱回去!”转头又吩咐身边的小厮道:“快去请大夫来,哦不!拿着我的牙牌,去请刘太医来!快去!”说罢便掏出腰间悬挂的牙牌递与那小厮。 幸得刘太医来的及时,妙手回春。如若再晚一步的话,便有极大的可能伤口溃烂,双腿不保。事后刘太医向魏国公徐辉祖如是说道,徐辉祖之前只是心中憋火,不是真的想要致小妹于死地,此刻他心中亦是心疼不已,幸得没酿成更大的祸事。 徐妙锦卧床三月不起,此刻已是洪武二十七年元月,新年刚过,全国各地的秀女便汇集在了京城,选秀如火如荼的进行中,徐家并没有接到让徐妙锦进宫参加选秀的懿旨,她终于为自己躲过这次选秀风波而长舒了一口气。 今年元月天气格外的寒冷,地处江南的应天府此刻也已是天寒地冻,洪武皇帝朱元璋与二女儿宁国公主在暖阁中叙话,宁国公主乃是孝慈高皇后马氏所出的嫡女,是朱元璋众多女儿中最受宠爱的一个,驸马梅殷因颇通经 史,顾而朱元璋对其报以厚望,此番朱元璋召宁国公主而来,就是为了商讨皇太孙与诸位未婚藩王的婚事。 宁国公主手中抱着一个刻花精致的锡夫人暖手,她抬头看着父皇日渐苍老的面庞,心中不禁一阵感叹。 朱元璋放下手中奏章,从案前起身,携女儿一起坐到了矮榻上,矮榻前面放着火盆,朱元璋下意识在火盆前烤了烤手,问女儿道:“长宁对皇太孙妃与诸王妃人选可有何看法?” 宁国公主揽了揽手中的锡夫人,嫣然一笑道:“不知父皇此番广选秀女,是否意在不再与勋戚家联姻?” 洪武皇帝微微颔首,他轻轻一笑道:“知为父者莫过于爱女,但此番并不是完全不想再与勋戚家联姻,只是北疆的防务,才是朕心中最在意的。” “长宁一无知妇人,军国大事自是不懂,也不敢胡乱猜测,只是这适龄女子中,便有武定侯郭英家的女儿与魏国公幼妹,父皇向来最宠着魏国公家的幼妹,此番父皇是不准备考虑立她们为皇太孙妃了?”宁国公主疑问道。 “这正是朕心中所思虑之事,允炆向来对父亲诚孝,对选妃之事一直是漠不关心,直到那日朕逼问他,他才与朕透露他早已倾心于锦丫头,只是那丫头……从小被朕骄纵惯了,太不让人省心,皇太孙性格羸弱,将来是要继承大统之人,朕亦不希望有外戚专权的事情发生。”朱元璋皱了皱眉头,忧神思虑道。 宁国公主此刻心中已经了然父皇心中所想,蓝玉案的惨状在前,父皇之所以要除掉蓝玉一党,一方面原因正是因为蓝玉依仗着与太子的姻亲关系,肆意妄为。古往今来外戚专权的例子还少吗,西汉有吕氏一族,霍光一族,王莽一族;东汉亦有窦氏一族,梁氏一族,北周外戚杨坚推翻了静帝统治,建立隋朝;唐玄宗宠爱杨氏一族,最终酿成安史之乱。如皇太孙再与勋戚家联姻,外戚过于强大,父皇百年之后岂能安心。宁国公主想到这里,不禁身上打了一个寒颤,便小心问道:“那锦丫头的婚事,父皇属意何人?” 朱元璋用铁钳拨弄了一下火盆中的炭火,眉头紧锁,并没有说话。宁国公主见父皇此刻神情,便也觉不好再问下去。 南方的冬天虽不比北方那样寒冷,但冷至骨髓的湿冷,却是最要人命的。如意捧了个玉壶春瓶,里面插着几株俏丽的梅花,顶着风雪而来,见徐妙锦衣衫单薄的伏案于桌前,抄着佛经,便连忙放下手中的梅花,从衣桁上取下来一件披风,批到徐妙锦身上。徐妙锦可能是一时 身上进了凉气,她掩住嘴咳嗽了几声,如意见自己小姐身子还未好利索,便关切地说道:“郡主这大冷天的,还是躺在床上休息吧,那经书何时不能抄!何必急在这一时!” 徐妙锦淡淡一笑,用披风裹了裹身子道:“整日趴在床上,我都觉得自己这身子骨要发霉了,好想出去透透气。” “现在可不行,外面风雪正盛,待到春暖花开之时,郡主身子也好利索了,才能出门。”如意此刻的模样像个小管家婆一般,逗的徐妙锦开心不已。 如意把那玉壶春瓶与两株秀梅拿到徐妙锦面前,面带笑容地说道:“郡主你看,这是在北平的时候你最喜欢的那个元青花玉壶春瓶,近日王府西花园的梅花开的正旺,我便去摘了两株最好的给郡主独赏。” 徐妙锦接过那玉壶春瓶,看了半晌,一行清泪不由自主地划过面颊,又是几月未曾有他的消息了。 如意见状忙取出帕子帮徐妙锦拭泪,边拭边自责道:“都是我愚笨,明知郡主会睹物伤情,却还自作主张拿这瓶来叨扰郡主,我真是该死。”说罢便要将瓶中梅花拿出,想要将那瓶收起。 徐妙锦忙拦住了如意,她嘴角淡淡一笑道:“无妨,就这么放着吧,挺好看的。”梅花淡淡的幽香环绕在她鼻息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牛首山狩猎,他与她并肩漫步在山间,那时也是漫山遍野的梅花开的正旺,那样舒心的日子还能回得去吗? 就在这风雪交加的日子里,有人到访了中山王府,此人正是皇上身边的李福公公,他顶着风雪,一袭上好狐毛领的红斗篷,身边跟着随从。魏国公徐辉祖见状忙将李福迎入内殿,李福脱下斗篷,在火盆前暖了暖被冻的发红的双手。此刻身边随从把怀中用金黄绸缎包裹着的圣旨取出,递到了李福手中,李福微微一笑对徐辉祖道:“魏国公,还不快请你家小妹出来接旨?” 徐辉祖听闻不禁心中一惊,这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若这圣旨上宣的不是燕王,依小妹的性格,真有可能会寻死。 徐家上下听闻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来宣旨了,都忙汇集到厅堂中,下跪准备接旨。 徐妙锦闻讯而来,她心中颤抖着,面容难掩病色,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她清楚此刻就如同是对她生死的宣判。 李福轻轻展开那青黄两色的绢本圣旨,徐妙锦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头昏天暗地的晕眩,李福话音未落,她却已晕倒在大殿之上。 再醒来时,已见自己躺在 闺阁之中,大嫂李氏握着她的手,泪如雨下。徐妙锦强撑着力气起身,反握住大嫂的手问道:“大嫂,陛下圣旨中说什么了?” 李氏只是摇摇头,便低声痛哭起来,不言语。 徐增寿听闻小妹已醒来,连忙推门而入,见此刻大嫂和小妹的情景,忙安抚道:“妹妹且先躺下,慢慢说话,不急。” 徐妙锦反拉着徐增寿的袖口不放,她拼尽全力怒吼道:“四哥不要再瞒妹妹了!皇上圣旨中到底说了什么!” 李氏抹了抹眼泪,一字一句如述道:“锦丫头,天子在上,我们只是一介草民,无法逆天子之意,皇上已下了明旨,把你许给宁王殿下了,采纳问名之礼已成,此刻李公公已经回宫复命了。” 徐妙锦听闻此言,已是心灰意冷,她瘫坐在床边,心中怎么也想不明白,是历史跟她开了个玩笑,还是命运跟她开了个玩笑,那兵马指挥张泰之女去哪里了呢?她才是历史上真正的宁王妃啊!此刻为何会变成了自己? 她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地望着徐增寿,开口问道:“四哥,军中可有一兵马指挥名叫张泰的?” 徐增寿皱眉思索了一番答道:“印象中好像是有这么一人,妹妹问他做什么?” 徐妙锦心生一计,她心中始终不相信历史会跟她开一个如此巨大的玩笑,便问徐增寿道:“四哥可愿意帮妹妹去查一查,这张泰之女是否参加了选秀?” 徐增寿虽不明白妹妹要干什么,但见此刻妹妹哀伤的神情中又流露出了一丝希望,便一时心软答应了妹妹的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dearall,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之恩!感谢燕卫小天使的关心!第二卷还剩最后一章即将结束,第三卷开头我会抛出一个引子,先讲下永乐元年发生的一些事,再回头直播锦妹的大婚,锦妹和燕王的事不会就这么结束了的,毕竟后面还有靖难,请坚持!不会太久!o(n_n)o谢谢! 注:文中提到的锡夫人就是汤婆子的雅称,俗称暖手炉 ☆、第53章 婚事(下) 第五十三章婚事(下) 自徐妙锦接到赐婚的圣旨,她仍报着一丝希望不甘心会如此,此刻便让徐安悄悄备了马车,准备进宫去面圣,如意忙阻拦道:“郡主身子如今这么虚弱,外面这天寒地冻的,郡主的身子怎能受得了!” 徐妙锦笑着摇摇头道:“好不容易大哥不在家中,此刻我说什么也要抓住机会进宫去,你莫要阻拦我。” 如意拗不过她,只能再三往她身上披了几件衣服,徐妙锦笑着看铜镜中的自己,如今已是这般苍白,却要被如意裹成只熊。 窗外的风雪已经缓和了些,马车悄悄从中山王府后门驶出,一路朝着东华门而去,宫门守卫验了牙牌,见是郡主殿下,便痛快的放行了。 徐妙锦站在乾清宫外,风雪中虽然穿了好多件衣服,却仍冻的止不住的打颤,李福已经进去传报了好几次,洪武皇帝只是当没听见一般,拒不见客。 李福又一次从乾清宫大殿内走了出来,悄悄塞给徐妙锦一个热的烫手的锡夫人,语重心长地劝道:“郡主的婚事皇上是考虑的许久才做出此决定的,郡主莫要再执拗了,皇上金口已开,怎可收回成命!” 徐妙锦接过那锡夫人,瞬间感受到一片暖意涌上心头,她坚持要在此等到皇上召见她为止,她心中坚信,只要兵马指挥张泰之女存在在这个世界上,那宁王妃断然不会是她。 李福只得再进去通传,依旧无果。 徐妙锦跪在殿前,已报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她心中不断地问自己,这样为他值得吗? 本已缓和的风雪此刻又开始在风中肆虐起来,江南一带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隆冬了,徐妙锦的心随着风雪一起在空中肆虐,北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本就脆弱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此刻只觉天凝地闭,风刀霜剑,她的双膝已经和滴水成冰的地面冻在了一起,寒风侵肌,天地在风雪中飘摇。 人死后,走过黄泉路,到了奈何桥,就会看到三生石吧。徐妙锦静静地闭上双眼,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于死亡,她无所畏惧,只是喝了那孟婆汤,再转世轮回之时,前世的因,今生的果,他还会记得自己吗?那三生石上千百年来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苦与乐,悲与欢,笑与泪,该了的债,该还的情,在三生石前,一笔勾销。 正在这天寒地冻之际,徐妙锦突然感觉到身上没有那般冷了,原来是有人将一袭狐裘皮披风,披 到了她身上,徐妙锦微微睁开双眼,但见那人便是皇太孙朱允炆。 “锦妹妹怎能如此糟践自己!”皇太孙见她头上肩上都满是积雪,心疼不已道。 “还未恭喜皇太孙殿下喜得良缘,恩慧妹妹自幼与我交好,还望皇太孙殿下不要负了她。”徐妙锦此刻还能笑的风轻云淡,她不顾自己的生死,却仍想着他人之事。 “这世间的情谊,有多少是求之不得的,锦妹妹为何如此执拗,为了四叔,锦妹妹真愿意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吗!”朱允炆此刻眼中已是饱含泪水,他又何尝不羡慕,自己心上之人可以为另一人不顾一切,他却什么也为她做不了。 徐妙锦此刻只觉双膝麻木,刺骨的严寒从双膝侵入体内,全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了一般,身子僵硬不已,她还是强挤着一丝笑意,对朱允炆说道:“皇太孙殿下可否帮妙锦一个忙?” “锦妹妹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的,一定帮锦妹妹做到!”朱允炆扶着快要摊倒在地的徐妙锦,信誓旦旦地对她说道。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妙锦在这里跪了几个时辰,又饿又渴,可否向皇太孙殿下讨口饭吃?”徐妙锦苍白的脸虽没了血色,可这一眨眼一吐舌头的表情,却依然是那个曾经明艳动人的小郡主。 朱允炆无奈点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柔声叮嘱道:“锦妹妹且先挺一会,我这就去拿吃的来。” 徐妙锦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终是没有支撑的住,倒在了风雪之中。 已是不知昏迷了多少天,再醒来时会不会已经在二十一世纪了?梦中还没走过奈何桥,还没见到三生石,醒来就会见到氧气罩,点滴,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和父母了吗?也许是因为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劫难并没有结束,再睁开眼睛,却只见大哥徐辉祖伏案于床前。 “大哥……大哥……”徐妙锦轻声呼唤着,她伸出手臂来轻轻摇了摇沉睡中的大哥,徐辉祖猛的起身,张开睡意朦胧的双眼,揉了揉道:“妹妹醒了!” 李氏见房中有声响,便推门而入,她见徐妙锦已醒过来,便笑盈盈道:“锦丫头醒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大哥在这里陪了你三天三夜了,这会刚刚睡着。” 徐妙锦强撑了一口气,慢慢起身,握住大哥的手道:“大哥辛苦了。” 徐辉祖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妹妹可不能再做这样的傻事了,旧病未愈,又寒气侵体,刘太医差点没把你救回来。” “皇上还是未改变心意,对吗?”徐妙锦试探地问道。 徐辉祖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君无戏言,况且圣旨已下,此事怎能再有回旋的余地。” 徐妙锦心中一沉,难道这世上,真的不存在兵马指挥张泰之女吗?还是她穿越到了一个平行世界,这个国家国号虽然也是大明,却与她已知的那个大明历史轨迹不一样?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何之前她经历的种种,自洪武二十三年到今日,所有的历史事件都是与她在后世史书上看到的一样,偏偏这历史轨道,就在她身上偏移了?难道从此刻起,便要产生蝴蝶效应?后面还会有靖难吗?燕王朱棣还会创建永乐盛世吗? ******************************** 第三卷第四卷引子 大明永乐元年元月,新年将至。 南京皇城内储秀宫中,如意正对着铜镜为徐妙锦梳头,此刻已经戴好了掐金丝的狄面,忽闻外面有宫人来报,皇后娘娘驾到。 徐妙锦起身出去相迎,皇后徐仪华款款走来,忙扶起妹妹,笑盈盈地说道:“妹妹已有四个月的身子了,何须再与姐姐行如此大礼。” “君臣有别,即使是自家姐妹,现在长姐是中宫皇后,妙锦岂有不拜的道理。”徐妙锦揽过长姐的手,扶她坐到了榻上。 “皇上已命钦天监算了吉日,不日便要举行封妃大典了,妹妹如今怀着龙种,那典礼复杂的很,姐姐怕妹妹到时身体会吃不消,所以奏请皇上一切从简了。”徐仪华微笑着握着妹妹的手,一路走到今日并不容易,当年先帝为小妹赐婚之时,小妹九死一生,如今有情人终得圆满,她眼中已是含着闪闪泪光。 徐妙锦为此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道:“一切听皇后娘娘安排便是了。” “小妹心中还怨恨陛下吗?如今之局面来之不易,今后你我姐妹二人,一个是皇贵妃,一个是皇后,也算为我徐家光耀门楣了。”徐仪华握着妹妹的手,眼中流露的尽是真情实意。 “妹妹心中怎敢怨恨陛下,姐姐如今贵为皇后,妹妹只想求姐姐一件事情。”徐妙锦虽目中无神,但却隐约透出一丝坚定的神色。 “妹妹且说来听听,如若长姐能办得到,姐姐一定会帮妹妹办的。”徐仪华疑惑不解地问道。 “妹妹如今在这深宫中安胎,每日甚是无趣的很,但求姐姐允了御史大夫景大人家的静琪妹妹, 进宫来陪我打发时间。静琪妹妹与我自幼/交好,如今她父亲正得圣宠,这事应该难不得姐姐吧?”徐妙锦拿起桌上一个茶杯,眼中并未半分神色。 “妹妹竟会说笑,让景妹妹进宫来陪妹妹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妹妹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让景妹妹与夫君忍受分离之苦吧!”徐仪华疑惑不解的看着小妹,她不知小妹心中又在打什么主意,怎会突然想起让景清的女儿进宫陪她。 这时只听着门外有人传报,说皇帝驾到,姐妹二人便起身迎了出来,只见永乐皇帝身着常服,神采飞扬地走了过来,如今新帝刚刚登基几月,奸相佞臣便已铲除殆尽,国家逐步走上正常运行的轨道,又恰逢永乐元年新年在即,皇上心中怎能不悦。 皇帝走到二人面前,徐家姐妹二人忙是上前躬身行礼,皇帝扶起两位后妃,笑容满面道:“如今锦儿身子重,日后就别行这般大礼了,外面风大,快进屋里去吧。” 待众人坐定,如意为永乐皇帝朱棣奉上一杯茶,朱棣笑盈盈地问道:“刚刚朕来之前,你们姐妹二人在聊什么啊?” “回陛下的话,臣妾正与妹妹商讨封妃大典之事呢,妹妹如今身子越来越重,臣妾怕她受不住那些繁杂礼仪。”皇后徐仪华嫣然一笑道。 “是该一切从简,锦儿身子向来就不好,朕可不想自己的亲骨肉有什么闪失。”永乐皇帝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如是说道。 “求陛下与皇后娘娘成全,让景大人家的静琪妹妹进宫来陪我。”徐妙锦突然起身跪倒在皇帝与皇后面前。 朱棣忙放下手中茶盏,扶她起身,温柔地说道:“锦儿快起身,朕刚刚说过不必拘礼,这伤了胎气可怎么是好!”说罢又转头看向徐仪华,疑惑不解地问道:“锦儿为何突然要景清之女进宫相陪?” 徐仪华卷了卷手中的帕子,莞尔一笑道:“妹妹说在这宫中烦闷,景家妹妹与小妹自幼/交好,陛下就允了她吧。” 朱棣将徐妙锦扶到榻前,看她坐定,便拉起她的双手柔声说道:“锦儿要是觉得心中烦闷,朕允了便是,明日便宣那景清之女进宫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dearall,第二卷完结啦!明日开始更第三卷《大宁风云》!感谢支持! ☆、第54章 大婚(上) 第五十四章大婚(上) 魏国公徐辉祖自小妹昏迷之后,在小妹床前守了三天三夜,这会小妹刚刚苏醒过来,他自是心中欢喜。 李氏倒了一杯清水给徐妙锦,徐辉祖见小妹已无大碍,便叹了口气道:“皇上宣我去了乾清宫,我已了然皇上此番的良苦用心,大哥知道小妹心中怨恨,怨恨皇上拆散你与大姐夫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可是在军国大事面前,皇上亦有他的考虑。” 徐妙锦无奈的笑了笑,她心如死灰,事到如今她还能怎样,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却最终还是逃不出天子所布的棋局,生在公侯之家,便注定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去做皇上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大哥不求别的,只求妹妹能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开心幸福的嫁人,大哥知道这是强求妹妹了,可是为了我徐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大哥求妹妹不要再继续执拗下去了好吗。我徐家虽有陛下御赐的丹书铁券,虽顶着大明开国第一功臣之家的头衔,可是你知道大哥每日心中有多殚精竭虑吗!父亲去的早,对我徐家来说反倒是件幸事,如果父亲还在世的话,也难保我徐家不会成为另一个胡惟庸或是蓝玉啊……”徐辉祖无奈叹息道。 “大哥,我懂了,之前是我太自私,只考虑自己的幸福,却不顾全家人的安危,还请大哥不要怪妹妹。”徐妙锦心中已是心灰意冷,却还握着大哥的手安慰道。 “小妹心中不要怨皇上冷酷无情,皇上疼了你这么多年,又怎会不希望你幸福,只是太子之薨对皇上打击太大了,如若太子还在世,就是你想嫁谁,皇上都不会阻拦,可是事到如今,皇上不得不以北疆的防务为重,毕竟这大明江山,将来是传给皇太孙的。”徐辉祖语重心长的如述着。 “皇上是怕大姐夫在北疆拥兵自重吗?”徐妙锦用袖子掩了掩唇,咳嗽了几声,李氏忙走上前来帮她盖了盖被子,徐妙锦却抬起头,握着大哥的手,目光坚定地问道。 徐辉祖轻轻点了点头,对妹妹说道:“大宁地处北疆军事要塞,深入与蒙古作战的军事前线,皇上把如此重要之地分封给宁王殿下,可见心中对他期望有多高。小妹自小聪慧,又自幼与宁王殿下交好,皇上考虑再三,还是希望小妹能辅佐宁王殿下,在北疆建一番功业,皇上对小妹如此这般看重,心中自然不想小妹辜负了他一片苦心。” “大哥,妹妹已知晓皇上的良苦用心……只是有些事情,若是天意……”徐妙锦话到嘴边 ,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心中清楚如若这个世界还有靖难存在的话,那她与宁王将来会站到大哥的对立面去,她心中不忍看到大哥将来的结局。 徐辉祖帮徐妙锦盖了盖被子,言语关切地叮嘱道:“皇上挂念妹妹的病情,已将大婚推迟到了秋天,礼部和钦天监已经算好了吉日,妹妹且先安心养病吧。” 徐妙锦安静地躺下,冲大哥点了点头,既然命运已这般安排,她如今能做之事,也只是默默承受罢了。 挺过了傲雪凌霜的应天府,终于迎来了春暖花开,但此刻的北平城,却依然是冰天雪地。 燕王朱棣在风雪中静静矗立了良久,良久,头上肩上满是积雪,宛如雪人般在呼啸的北风中一动不动,燕王妃徐仪华看在一旁,心疼不已。道衍顶着风雪匆匆进了燕王府的大门,但被告知燕王此刻闭不见客,道衍并没有理会,只是径直朝着王府后花园中走去,守卫见状并不敢阻拦,待到了后花园,道衍见到矗立在风雪中一动不动的燕王,叹息地摇了摇头,便径直走了过去。 “殿下可是为皇上给徐小郡主赐婚之事而烦忧?”道衍开门见山地问道。 燕王朱棣并不理会他,只是依旧一动不动地在风雪中矗立着。 “殿下!”道衍突然跪倒在他面前,厉声问道:“殿下到底还想不想要那顶白帽子!” 朱棣此刻眼中闪过一丝被触动的神色,旋即又冷冷地说道:“如今这般局面,还有争的可能吗?” “殿下为何看不透,如今才是最好的局面!”道衍语重心长地劝道。 燕王朱棣似乎突然明白过了什么,他忙俯身扶起道衍,悄声说道:“本王心中清楚大师之意,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大师且随本王去书房详谈。” 洪武二十七年的春夏似乎过的特别快,转眼就到了金秋时节,中山王府此刻热闹非凡,集万千宠爱的小郡主终于要出嫁了,应天府的街头巷尾百姓纷纷议论着,听闻中山王府的小郡主才貌双全,与宁王殿下乃是天作之合,才子佳人,皇上这段姻缘赐的真是妙极。 徐妙锦的一众闺中密友此刻更是不能放她清闲,马恩慧,齐如玉与景静琪则是日日来中山王府盯着徐妙锦做针线活,铁凌菲则在一旁吃吃喝喝地看笑话,徐妙锦做这些本来就不在行,却要硬被逼着做,心中自然是不甘心。 “恩慧妹妹不准备与皇太孙的大婚,日日跑到中山王府来做什么!”徐妙锦被她们唠叨的烦了,便 不耐烦地问道。 “我与锦姐姐可不同,皇太孙殿下要为太子守孝满三年才能举行大婚,我还能在闺阁中待的比锦姐姐稍长些,再说我针线活也比锦姐姐做的好,锦姐姐的针脚这般粗制滥造,怕是只有宁王殿下自幼与你熟识,才不会介意吧!”马恩慧用手中团扇轻掩朱唇,微微笑道。 徐妙锦越听越气,索性把手中未做完的刺绣摔在了桌上,负气不语。 铁凌菲则在一旁打趣道:“当初我说锦姐姐将来必定会嫁宁王殿下,你们还笑话我,如今陛下这姻缘赐的极好,街头巷尾百姓都纷纷议论此乃天作之合呢!” “就你这丫头话最多!你再瞎说,将来我让宁王殿下收你做了侧妃!”徐妙锦白了铁凌菲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妹妹可不想跟姐姐抢如意郎君!妹妹……已经有心上人了……”铁凌菲突然话锋一转,低下头去面红耳赤起来。 众人听闻便觉一惊,都好奇地侧过头来问道:“凌菲妹妹快如实招来,那人是谁?” 铁凌菲双目含羞,柔声说道:“只是位寒门学子,与我爹当初一样,正在苦读经史,准备下次秋闱呢,上元灯节时在三山街偶遇到,心中便已属意于他。” 徐妙锦手中握了握戴在玉腕上的绿豆底玉镯,心中一阵失落,她羡慕铁凌菲,如若不生在这公侯之家,便不会有这些烦恼。待到大婚之日,她便要将这玉镯永远束之高阁,这半年来,他再未曾与她有过半封书信,她曾经多次想提笔给他写信,但每次提笔,还未落字,泪水便已染湿了信纸,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对他说些什么,他们终究是两条平行线,永远走不到一起去了。 大婚之日临近,徐妙锦却辗转反侧,这一朝嫁了人,她便要随宁王北上,就藩大宁,京中这些人,这些事,将逐渐随她远去,可是她放心不下家中兄长,放心不下马恩慧等闺中密友,她不知道这已经改变的历史,还会不会再重新回到她所熟知的那个轨道上去,洪武皇帝还有四年多的光阴,就要永远与世长辞,到那时还会不会有靖难? 徐妙锦披了一件披风,走到桌案前,在一张便笺上写下了一段话,写完之后精心折好,放到了一个香囊中,便疾步往四房小院走去,此刻徐增寿与沐氏尚未就寝,徐增寿在案前看着兵书,沐氏则在一旁安静地做着针线活,景昌这几年长的很快,小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鞋子总是要重做。 这会只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沐氏放下手中未做完的鞋子, 走到门前问道:“这么晚了,是谁啊?” “四嫂,妙锦可以进来吗?”门外传来了徐妙锦的声音,沐氏连忙把门打开,将她迎了进来。徐妙锦看着四哥四嫂,笑嘻嘻地说道:“四哥四嫂还未睡下啊,妙锦这么晚来叨扰,真是不好意思。” “锦丫头这是快出阁了,舍不得你四哥四嫂了吗?”沐氏给她递了一杯茶,笑盈盈地问道。 徐妙锦接过茶杯,径直向徐增寿走去,取出怀中香囊,递给徐增寿,表情郑重地说道:“四哥,妙锦即将离家远嫁,心中放不下四哥四嫂,这香囊中有一锦囊,四哥现在且先不要打开看,劳烦四哥收好,待到皇太孙继位的第四年,定要将这锦囊取出,按照锦囊上说的做,方可保四哥一命!” 徐增寿接过香囊,好奇地笑道:“妹妹何时通晓这占卜算卦之能力了?怎会想到这样一出,皇上如今龙体安康,皇太孙继位,要等待何年何月呢!” 徐妙锦见徐增寿如此这般表情,全未把她心中忧虑之事放在心上,突然下跪求道:“四哥信也好,不信也罢,妹妹跪下求四哥收好这锦囊,在皇太孙继位的第四年打开,妹妹求你了!”说罢便已是泪如雨下。 徐增寿见小妹如此这般,便连忙起身扶她起来,把那香囊交给了沐氏,叫她收好,徐妙锦见四哥做此举动,方才放心,便扑到四哥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沐氏收好了那香囊,便回身劝慰道:“锦丫头莫要担心四哥四嫂,将来到了大宁,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哥哥嫂子不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遮风挡雨,那大宁地处蒙古边境,人口繁杂,怕是不比京中这般太平,锦丫头定要时刻谨慎小心才是。” 徐妙锦抬起哭红的泪眼,哽咽道:“四嫂放心,妙锦定会时刻小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直接跳看这一章的人特别多,作者菌想说一下,你直接跳看这一章然后不看后面的79-86,只靠想象是完全没用的,这里埋的伏笔都是为了后面靖难大宁之变服务的,而且你看了87才会知道,跟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第55章 大婚(下) 第五十五章大婚(下) 洪武二十七年十月,金风玉露,天朗气清,金桂飘香,北雁南飞,宜嫁娶。 自那日从乐器行出来,徐妙锦对自己的一番坦言,宁王朱权便再未想过自己将来真的有一天能与徐妙锦做夫妻。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至今仍在他心头历历在目,杨妃娘娘寿诞上那首合奏古琴曲,至今仍萦绕在他耳畔。此刻他乘坐在去中山王府迎亲的玉辂中,仍好似在梦境中一般。 如同徐妙锦二姐三姐出嫁时一样,宫中早早派了女官至中山王府,女官手中捧着的是御赐的大衫霞帔和九翟冠,只等为新娘子梳洗打扮之后就穿戴好。 徐妙锦平时本不愿意施粉黛,连首饰都是戴的极其清雅的款式,而如今这大婚之日,却也不得不在脸上涂上一层厚厚的脂粉。李氏走上前来,看着镜中的小妹,已经把象征少女时代的垂发高高盘起,不由得心中一酸,流下两行清泪。 少女时代幻想的大婚嫁人那日,是为心爱之人把发髻盘起,而如今,却世事难料。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金秋时节,也是在这间屋子里,徐妙锦看着二姐三姐满心欢喜的戴上九翟冠与红盖头,怎想得今日,即将掀起她红盖头的那个人,却不是她日夜为之肝肠寸断的所思之人。 中山王府大门外锣鼓喧天,花团锦簇,一副热闹至极的景象,傧相早站于府门一侧,只等新郎官一行人到来。大家对这热闹场面自是欢喜不已,可谁又能曾想,这众人眼中的天作之合,新娘子心中却是悲凉至极。 大婚之日前夜,徐妙锦取了一个精致的雕花梨木镶宝石的小匣子,她轻轻摘下手腕上的玉镯,将那玉镯放在了匣子中。摘下玉镯的那一刹那,从此她便与他再没有任何瓜葛,他将永远只是她大姐夫,而她今后便成了他的十七弟妹。 罢了,这人世间有些事情越是强求,越是求而不得。这玉镯,那张小弓,那个元青花玉壶春瓶,那些诉不尽柔情思念的书信,从此以后再与她无关,就让它们束之高阁吧。 绣楼上登高望远,中山王府花园的全景尽收眼底,徐妙锦倚着栏杆而坐,秋风轻轻而过,吹起丝丝秀发拂过面颊,转眼间四年光阴就这样过去了,这四年间,发生了太多太多,这四年光阴,已足以让相爱之人生死相许,那么再过四年光阴,她会不会彻底将他忘记呢…… 铜镜中已戴上九翟冠的新娘子将她的思绪拉回到了大婚之日,她理了理已经盘好的鬓 发,宫中派来讲那男女之事的嬷嬷此刻已经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这次她不需要再回避了。 魏国公徐辉祖与夫人李氏此刻已经坐到了正堂上,女执事引着已着好红色纻丝大衫,配深青色织金云霞凤纹霞帔的徐妙锦款款而来,她向大哥大嫂各拜了四拜,徐辉祖双目满含期待之情对妹妹叮嘱道:“戒之戒之,夙夜恪勤,勿或违命。”李氏则是抹着喜泪,起身又再三帮她整理了衣冠,哽咽地嘱咐道:“尔兄有训,尔当敬承。” 嘱咐完了话,这会已有傧相来传报,说新郎官一行人已快至府门口,徐辉祖便起身迎了出去,李氏又与宫中的女官帮徐妙锦把罩头盖好,此刻便只等新郎官来迎了。 宁王则是着青衣冕服,自玉辂中而下,他本就眉清目秀,身姿如竹,历经这几年再外练兵之后,此刻已比四年前那赠琴的少年成熟了许多,相比四年前的书生气,此刻更显英武。 他抬头看了看中山王府前御笔亲书的牌坊,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有一天从这坊下走过,去牵心上人之手,此刻梦境中的画面终成的现实,可他却知道她的心并不在自己这里。 魏国公徐辉祖已迎出大门,与宁王朱权互相行过礼后,新郎官便被引入了府中。执雁者再一次把手中的大雁交与徐辉祖,这大礼终成,徐达的四个女儿终于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归宿。 新娘子头上蒙着红盖头,由宫中来的傅母搀扶着,款款而来。李氏握着徐妙锦的手,已是泣不成声。徐辉祖亦走了过来,与宁王拱手一辑,旋即又语重心长地道:“宁王殿下与小妹自幼相识,小妹交与殿下,我本没什么可担心的,可小妹向来性子顽劣,却又执拗,今后无论遇到何事,还请宁王殿下多担待着她些。” “魏国公何须如此客气,今后你我便是一家人,我既有幸娶得锦妹妹为妻,此生定不会有负与她。”朱权目光坚定地看着徐辉祖,承诺道。 李氏轻掩泪容,将小妹之手交付与他,他二人之手交汇的瞬间,他发现她的手是如此之冰冷,而她却感受到了他手中传递给她的温暖,这温暖就好像是心中所思的那人,此刻正坚定的握着她的手,誓不再与她分开半步,这温暖让她安心,她虽不再抗拒,却已是满眼止不住的泪。 他牵着她的手,在一片喜乐声中乘上了凤轿,从踏上凤轿的那一刻起,她便再无法回头。 迎亲的仪仗队伍自中山王府而返,由东长安门进至午门外,再由左顺门入宫内候。待到进宫之后,便要行合卺之礼 了。夫妇共牢而食,合卺而握,交杯而饮,此礼方成,从此以后,便是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的夫妻。 洞房花烛明,燕余双舞轻,摇曳的烛光之中,他轻轻掀起那盖在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却露出一张已经哭花妆的脸。 看着她此刻的模样,他心中已是完全了然,原来他所期盼的所有一切,终究还是抵不过四哥在她心中的份量,他只是轻轻唤来了侍奉在侧的侍女,带她去隔间洗漱更衣。 她不施粉黛的样子真是极其的漂亮,摇曳的烛光下映衬着如凝脂版的脸颊,真是叫人阵阵心动,可是这一夜,本该是洞房花烛夜的缠绵,他竟与她背靠背的坐了一夜。 洪武十五年,他五岁,她四岁。 他在宫中大本营读书,小小年纪便显示出不凡的天赋。她三哥与四哥时常来大本营中与众皇子探讨经文史论,国事兵法,她那时便爱扮作小小书童,跟在四哥身后,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 洪武十七年,他七岁,她六岁。 皇太子与诸王围猎于荆山,讲武事。她乃是将门之女,小小年纪便不甘于人后,他们年龄相仿,志趣相投,都喜爱音律,却也能策马驰骋,他想猎一只兔子的时候,她拦住了他,她说小兔子也是生命,你就忍心这么让他们失去母亲吗?从此他便怜惜于她。 洪武二十一年,他十一岁,她十岁。 他生母杨妃娘娘的寿宴上,他们合奏了一曲阳春白雪,震惊四座,名满京城。余音绕梁三日而不止,从此他便视她为伯牙子期。 人人都道他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洪武二十三年她从北平归来之时,她的的心已再不属于他。 如今他们之间的距离靠的这般近,心却是那样远。 他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对哽咽地她道:“锦妹妹向来知道我是何等人,锦妹妹不愿意,我怎会勉强你。” 她抽了抽被子,哭泣声缓和了很多,只是不住地在自责,说对不起。 两个无奈之人,又能怎样,他向来是霁月清风之人,但见她如此悲伤,心中却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转过头来,柔声对身后的她说道:“锦妹妹可是厌倦了这京中的种种?”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微微一笑,娓娓道来:“这世间有一处地方,有广袤无边的草原,那地方自然条件极好,水草丰茂,每到春时,一碧千里,秋时却又是金黄 一片,成群的牛羊往天边而去,策马奔腾在天地间,真是无限疏阔。” 徐妙锦听的入了神,自从她闯入到这个世界,无形中身上已背负了太多,她向往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听着他的描述,仿佛那画中景致,不觉心生神往。 朱权见她已不在哭泣,嘴角含笑道:“世间有如此绝妙之处,锦妹妹不想去看看吗?” 徐妙锦用袖口拭了拭脸上的泪痕,转过头来好奇地问道:“权哥哥所说之处,可是大宁?” 朱权点了点头,继续向她描述道:“大明立国之前,大宁一直是北方游牧民族所控,直到辽代在此设大定府,建城为辽中京。辽宋由于多年战乱,至澶渊之盟后此地方得安定,自此许多中原人士便迁徙至此,经数十年的农业,经济,文化融合,辽中京方得成为一朝繁华重镇,位居辽五京之首。辽人崇尚佛教,至今在大宁城内,仍可以看到当年辽人所建的佛寺与佛塔,我知锦妹妹向来崇佛,虔心抄经,待到了大宁,我便可带锦妹妹去一观那辽寺与辽塔,妹妹可愿意?” 徐妙锦微微颔首,本已心如死灰,此刻却又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她转过身来,轻轻侧头与他说道:“权哥哥可要说话算数,此去北上,我不光要看那辽寺与辽塔,还要一路游山玩水,哥哥可答应?” 朱权轻轻笑道:“这有何难,我本也是喜欢探得那些古迹之人,妹妹若是喜欢,我们就慢些走,泰山气势磅礴,蓬莱亦可寻仙,曲阜圣人之地,济南万泉之国,只要妹妹想去,我们便去好了!” 此间气氛开始逐渐升温,伴着摇曳的红烛,窗外的月亮升起又落,两人天南地北,从小时候聊到长大,从诸子百家聊到魏晋风骨,从音律聊到杂剧,从佛法聊到修道,天边竟不知不觉间开始泛白。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作者菌来卖萌啦!(~o ̄3 ̄)~么么!你们说句话!我偷着乐一天,哈哈哈哈 ☆、第56章 就藩大宁 第五十六章就藩大宁 宁王府一行人从京城出发北上,这秋风送爽的时节,官道两旁的银杏叶呈露着让人炫目的金色。 好不容易逃离了京城那令人窒息的牢笼,外面的空气充满了自由的气息,连呼吸都变得甜美起来,徐妙锦不想浪费这大好的机会坐在马车里,她亦选了一匹良驹,与宁王朱权并驾同行。 “策马行走于天地间,原是这等的畅快!”徐妙锦抬起头来看向天空,深吸了一口气,穿越到大明朝的这四年来,她从未感觉自己与自由的气息如此之近,退一步,也许真的就是海阔天空。 朱权见她的模样,微微一笑说道:“这前后都有王府侍卫和仪仗,很是无趣,等锦妹妹到了大宁,真正策马于草原之上,那才是长风似离弦掠耳,绝尘千丈身已远,真正的策马奔腾于天地之间。” 徐妙锦侧身看了看身旁那已经是她夫君的人,相比四年前那个赠琴少年,此刻更多了几分英武之气。历史上的他确实不负洪武皇帝所托,将封地大宁治理的极其之好,他手下有甲兵八万,战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兵均骁勇善战。如若四年之后没有靖难,那该多好,她与他偏安一隅,一生一世一双人,过自己自由自在的小日子,那样的生活不正是她想要的吗!可如今这已经偏离了轨道的历史,她已经不敢再去想历史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很有可能,从今往后的历史轨迹自她而起产生了蝴蝶效应,与其去忧古人之愁,倒不如活在当下的好。 “夫君可带了那张‘石涧敲冰’?”徐妙锦嫣然一笑,侧头问道。 “你肯唤我夫君了?”朱权心中先是一惊,旋即又是一喜,这是否就代表她心中已经开始慢慢接纳他了,毕竟当初她为了四哥,九死一生,差点连命都丢了。 徐妙锦轻轻低下头,欲语还羞道:“既然已经成了亲,也不再好总是再哥哥妹妹的叫着。” 朱权笑了笑,说道:“那张琴我一直随行带着,如此寄情于山水之中,怎能少了雅乐相伴!” “如此甚好!待到登览泰山之境时,夫君便在云端抚琴,想如此之景,定宛如仙境一般!”徐妙锦不由得开始幻想此情此景。 “如此真是极妙,听闻泰山岱顶有东岳之神,又有一座碧霞宫,那其中供奉着碧霞元君,香火极旺,我们亦可去探访一二。又听闻泰山顶东南有一舍身崖,峭壁直下约千丈有余,有海日奇观之景。”朱权的风雅之处,就在 于一路上的风景名胜,他都了然于心,讲起何事来,都能说上几分,只听得他继续说道:“上次我在临清练兵之时,曾听闻有一位世外高人家中存有古瓦砚一台,我曾多次登门拜访,但那高人的门生都说他出去云游了,不知这次再去拜访,那高人可否会现身。”朱权想到那心仪已久的古瓦砚,心中也是一片欢喜。 “古瓦砚!可是相传曹孟德筑铜雀台之残瓦所制?听闻那古瓦砚乃砚中极品,贮水数日而不渗。”徐妙锦听闻有如此上品,便也不觉起了兴致。 “正是此物,相传是北宋景佑四年,时官许州法曹的谢景山赠与欧阳修的,欧阳修得此古砚,如获珍宝,便做诗三首,赠与谢景山以酬答。后世历经战乱,辗转数人之手,那稀世古砚竟现身于临清,我倒不是一定对那古砚志在必得,只是如若有幸观赏一二,也是极其美哉之事。”朱权见她饶有兴致,便兴奋地述说道。 二人一路游山玩水,倒也是乐得自在,一路上经过的名胜古迹,历史典故,朱权都能娓娓道来,讲起来妙趣横生,谈到深处,亦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点却与受西方辩证思想教育的谢依琳不谋而合,那种死读四书五经,却不去动脑子思考的儒生,谢依琳在这个世界上见到过很多,而对于凡事都要换个角度思考的朱权,她却觉得他倒好像也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人,可能是因为生在皇家,本就没有考取功名的压力,他便天文地理,杂学旁收,故而才会与黄子澄那类人不同吧。二人抒古人之情怀,发思古之幽情,寄情于山水之间,却也是难得的闲适得意之趣。 过了山东府,便是临近北平地界了,这条应天府通往北平的路,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她都是那样的熟悉,这里承载了她心中太多的故事,那些人和事压在她心头透不过气来,此刻她不想再多看这里一眼,心中只想着尽快抵达大宁。 朱权此刻已了然她的心意,之前在山东境内的时候,无论是登高,访友还是寻古,她脸上的笑意都是由衷的,可自打出了山东府,到了北平地界,她便每日轻蹙黛眉,哀叹忧思。朱权了然她不想在这伤心之地久留,所以每到一处驿站,他们都只是做简单的休整,便继续赶路,他也不想在抵达大宁之前,再生出什么岔子来。 路上走了将近两月有余,天气逐渐转凉,在风雪交加之际,他们终于抵达了大宁城外。 此刻已是隆冬,地处北疆的大宁城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徐妙锦从暖轿中走出来,朱权帮她披了一件狐裘皮披风,又塞了一个锡夫 人在她手中,这上好的狐裘皮,最是抗风雪。她笑了笑,他便拉过她的手,急冲冲地向王府内走去,边走边柔声叮嘱道:“夫人之前大病方愈,这一路虽然游山玩水,但也是舟车劳顿,这北方的冬天可不比江南,外面的北风正肆虐,我可不想夫人刚到大宁便生病。” 她微笑着摇摇头道:“我又不是纸片做的,哪有那么容易就病倒的。” 明代藩王府的形制大体都是一样的,所以宁王府与燕王府看起来并无差别,只是燕王府的承运殿是在旧元皇宫基础上建的,所以阔达十一开间,而其他新建的王府按照规定,不得越制,故而只有九开间。 由于主人是及其风雅之人,所以王府内的布置也看得出颇为精心。王府中有一江南式造景的园林,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取景讲究的开窗与回廊,在风雪天中却别有一番韵味,只是大宁地处北地,那精心开凿的人工湖,此刻却已经结冰,像镶嵌在花园之中的明镜。 由于朱权和徐妙锦自幼便相识,所以他自是知道徐妙锦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后寝宫之中的布置皆是可她的心意而来,所用的器具多是淡雅的龙泉窑青瓷与质朴的青花,桌边角的位置不乏有一些别有趣味的小品。大宁的冬天苦寒,故能见到的绿色植物有限,朱权就别有用心的在茶碗中置了一个小型盆景,摆在徐妙锦房中的书案上,每日只需换水即可。房中布置皆是以清雅之色为主,她一进到这寝殿中,无需再多言,便能感受到他的良苦用心。 他二人至今并未圆房,所以便没有住在一起。如意和夏妈妈是徐妙锦从中山王府带来的老人,李氏又从中山王府的丫头中选了几个懂事伶俐的随嫁过来,自是无需再多言。 宁王府的下人们听闻女主人的到来,都争相聚集厅堂之中,想要一睹新王妃的芳容。夏妈妈扶着徐妙锦款款而来,一一见过了宁王府中人。那管事的婆子名叫娜仁,是位中年蒙古女人,徐妙锦定睛瞧了瞧这娜仁妈妈,霎时间心中一惊。 娜仁见王妃神情有异,却全然不知这第一次见面,此为何故。如意走上前来,看到这娜仁妈妈,也是目瞪口呆,她神色慌张的瞧了瞧徐妙锦,徐妙锦握了一下如意的手,示意她此处人多口杂,要保持镇定。 到底是何缘故,让主仆二人差点乱了分寸呢?原来那娜仁妈妈,竟与北平灯市庙会劫持她们的那个婆子长相有七分相似,可北平那个婆子,当时明明是被燕王朱棣一刀插喉而毙命了,除非她借尸还魂,不然此刻绝对不会出现在大宁。徐 妙锦仔细端详了娜仁,细微之处还是能看得出她二人并不是同一人,只是长相相似罢了,当即便放下心来,此刻不能自乱了阵脚,这娜仁的身份,还是要慢慢查清楚,方得来日方长,这宁王府内,想必是有人在刻意布局。 巴音此刻已知宁王朱权携新王妃回到了大宁城,现在他已离开朵颜卫,在宁王府三护卫中任千户,此下正在自己府中暖阁内避寒,忽闻下人来报,说苏合求见,巴音当即便迎了他进暖阁中。 “千户大人,宁王府中暗线来报,说那新王妃见到娜仁时神色稍显异动,但是很快便隐了,看来我们是小看这位郡主了,毕竟时隔四年,她亦已经今非昔比了。”苏合向巴音禀报道。 巴音嘴角露出一丝诡笑,说道:“如此这般,这游戏才能好玩,你此前在北平露面的次数太多,此刻已经不便在大宁城久留,你且先回兀良哈去相助义父,这里的事情我自是能应付的来。” 苏合躬身一辑道:“千户大人思虑周全,这小郡主如今来到大宁,我自是不便再现身于此地,宁王府内的暗线,千户大人自己不方便出面,我已经安排了本雅小旗与千户大人通信。” 大宁城内其实从来就没太平过,巴音这张网已经铺了好久,只待猎物上钩之时便可收网,而事到如今,他所等的猎物其实并不是徐妙锦,徐妙锦也只是他手中一颗棋子罢了,只是巴音在暗处布棋,在明里的人自然无从知晓,他到底在图谋什么呢,大宁城内风波动,此刻暗流已起。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我想说,十七真是位风雅的妙人,如果没有后面靖难那一堆事,两个志趣相投之人携手一生一世该多好。 巴音不是绝对意义上的坏人,但也不是一个好人,他之后会搅弄一阵风云,但是关键时刻却能挺身而出,我觉得他是个绣春刀里丁修式的人物,大家慢慢去体会这个人物便好,希望我别把他写崩222233333…… ☆、第57章 张氏女(上) 第五十七章张氏女(上) 宁王朱权是一个极其有政治抱负理想的有为青年,虽然他远离储君之争,但这并不代表父皇对他不宠爱不偏袒,从封与他藩国的战略位置就可以看出,朱元璋对他其实是抱以厚望的。 朱权自就藩以来就极其忙碌,每岁季秋,诸位塞边的藩王都会奉朝廷之命搞联合军事行动,震慑北元残余势力。联合军事行动最开始由秦王与晋王领导,但由于此二王在藩国中多行不法之事,再加上燕王军事能力极强,数次北征总能旗开得胜,所以联合军演的领导权逐渐由燕王掌握。朱权就藩之后,便立即加入了此类军事活动。他自幼聪慧,就藩前又经过专门的军事训练,没用多久,便在实战与防务行动中证明了自己的将帅才能。 除了军事活动,朱权由于兴趣爱好广泛,读书,音乐,访道也占据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经历,故此自成婚之后,虽然二人并未行男女之事,做真正夫妻,但是却相敬如宾。他去忙军国大事之时,她亦要处理王府中的琐事,待他归家之时,她便早已备好热腾腾的饭菜,他在书房苦读之时,她亦陪在他身边读书写字,她很喜欢宁王府的书房。朱权向来是好学博古,诸书无所不窥,在他就藩之时,朱元璋便赐予他大量的书籍,那个年代印刷业还不是很发达,书籍是有钱人才能享有的特权阶级产物。 宁王府的书房布置的极其雅致,书房靠墙处有一个画屏,屏前是一个黄花梨木雕花书案,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砚台是上品端溪石所制的龙纹砚,石色深紫,温润如玉,研磨无声,发墨而不坏笔,此真为稀世珍品。笔则多是上好的湖笔,多以斑竹做笔管,最是雅致。有时朱权在写字时,徐妙锦会在一旁帮他研磨,在二十一世纪,由于他们写字都不再用墨这种东西,所以她对墨的好坏不是很了解。真正上手研好墨了,她才发现原来这上等的好墨,竟是这般质地轻盈,墨色清新,闻之无香,上好的墨流传数百年,仍墨色如漆,神气完好。 书房两侧布列了几排长长的阁架,上面放着各类书籍,都是按照不同的分类规整好的,很是严谨。无事之时,徐妙锦也会在这里流连,看看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书,拿出三两本研读一二,毕竟这没有网络的古代,读书是最能打发时间的消遣。 书房中亦有一个雕刻着方胜和象眼图案的郭公砖琴台,郭公砖为空心砖,利用其中空共振可使琴声更为响亮。那把名为“石涧敲冰”的古琴就放于这琴台之上,夫妻二人时不时会相互 切磋琴技,却也不亦乐乎。 “那娜仁妈妈是自打夫君就藩便来宁王府做事的吗?”一日夫妻二人闲来无事,便在书房中品茶赏乐,徐妙锦便趁此机会试探地问道。 “娜仁啊,她是王府三护卫中一个名叫巴音的千户推荐的,娜仁曾经是他的奶娘。”朱权不知徐妙锦为何突然问起娜仁之事,只是微笑着如实答道。 “巴音……可是上元节宴会上,呼麦助兴的那个蒙古人?”徐妙锦听闻这个名字绝对耳熟,她努力思索着上元节宁王府宴会上,宁王朱权身边的那几个千户,对这个巴音印象却是颇深,因为她觉得此人,眉宇间透着一丝燕王朱棣的影子。 “正是此人,此人原为朵颜卫中一百户,因一次塞外作战中,曾替我挡过一箭,我从此便与他结为莫逆之交,擢升他到王府三护卫中做千户了。”朱权微微一笑,回忆道。 “看来此人确实有情有义之人,只是那娜仁妈妈……长相却酷似我在北平识得的一位旧人。”徐妙锦思索片刻,还是说出了心中想法。 “哦?竟有此事?那是怎样一位旧人?”朱权好奇问道。 “哦……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燕王府中一下人,想来是我多虑了……”徐妙锦话到嘴边,却又不想再谈及此事,旋即又笑了笑,转换话题问道:“听闻夫君近日在整理北曲杂剧曲谱,不知这大宁城内可有善歌之士能吟唱这曲谱?” 朱权一听她问起太和正音谱之事,便一下子起了兴致,兴奋说道:“有一人名叫李良辰,乃是大宁本地人,其音属角,如苍龙之吟秋水。听闻此人此前在军中唱歌,当时三军喧轰,万骑杂沓,这位李良辰歌声一出,三军将士无一不侧耳倾听,众人皆默然。” 徐妙锦睁大了眼睛听他如是说来,便也不觉来了兴致想听这李良辰唱上一曲,便问道:“那这位李先生,现在人在何处呢?” “大宁城中有一雅集馆,名为竹轩楼,听闻那李良辰与其妹妹就在那竹轩楼中卖艺。”朱权娓娓说道。 “如若得空,夫君可否带我去那雅集馆见识一二?我在这王府之中,日日管这些琐事,甚是闷得慌,想不到大宁城地处北疆,却有这等风雅之地。”虽说嫁人之后的徐妙锦不似以前那般傲娇任性,但那好动的性子,却是一时半会也改不了的。 “择日不如撞日,明日我便带你去,可好?”朱权一向对她要求的事情从不会说一个不字,从小便是如此,此刻亦无需她软磨硬泡,她自知 朱权定会欣然答应。 徐妙锦嘴角一歪,便是甜甜一笑,轻轻点头说道:“哥哥从小就待我这般好。”她心中其实是被暖到的,只是那人在她心中已是根深蒂固,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愫不去想他。 这会江南应该已经入春了,大宁城却仍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马车从宁王府中驶出,朱权为徐妙锦披了一件上好的貂皮大氅,裹在其中竟感觉不到一丝寒意。他们相视一笑,眉宇间尽是温情流露。 竹轩楼位于大宁城中心偏西,那里商业繁华,整条街都是蒙古人与中原人互市贩卖各种土特产的铺子和摊位,如今这风雪天,却一点也没阻碍的了人们上街购物的欲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男女老少三五成群,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竹轩楼共有三层,楼下为敞开的大厅,楼上却为隔间的雅座,雅座内布置精美,有上好的熏香与茶具。朱权想必是这里的常客,他拉着徐妙锦的手,径直走向楼上雅间,刚刚坐定,只听得店小二忙赔笑说道:“哟,爷您来了,今日真是不好意思,李先生和李姑娘正在隔间演奏,您怕是要等上一会了。” “无妨,无妨,我们本就是来赏雅乐的,既然有人亦与我们志同道合,那为此伯牙子期等上片刻又有何妨呢!”朱权说罢,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徐妙锦,徐妙锦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二人便点了一壶茶,开始茗香品茶起来。 本是春寒开窍之际,桌上的梅瓶中都插满了梅花,淡淡的茶香伴随着幽幽梅香,却也是难得的自在惬意。 正在二人品茶赏梅之际,忽听闻外面传来一阵吵闹之声,像是从隔间楼道中传来的,二人本不想理会,可是此刻又听闻有一女子的哭声,便从隔间走出来想要探究一二。 只见楼道中一位抱着古琴的女子,满脸泪痕,旁边是一个书生打扮的柔弱男子,手中执着一只玉笛,朱权定眼瞧了瞧,那二人正是李良辰与其妹。 这时只听得一个醉醺醺,口齿已经不太伶俐的大汉指着那哭泣的女子道:“臭娘们,大爷是给你脸,这二百文定宝钞甩你脸上,买你一晚够本了吧,别给脸不要脸!” 李良辰忙挡在妹妹身前赔笑道:“这位爷,真是不好意思,我兄妹二人是出来卖艺的,这竹轩楼的规矩,向来是卖艺不卖身。” 那大汉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厮,走上前来一把推开了李良辰,李良辰本不善武,一个趔趄差点跌倒,那姑娘忙扶起她兄长,抽泣的更厉害了。 那大汉开 始不规矩起来,他抓着那姑娘的手臂,嘿嘿坏笑道:“我呸!什么狗屁规矩,爷说的规矩就是规矩,爷今天赏你给你三百文定宝钞,你跟爷走!”说罢便用另一只手抓起那姑娘的下巴,身子有意无意地向那姑娘靠去。 朱权见此情此景已是怒不可遏,他刚想冲上前去出手相救,但见一白面少年已经挺身而出,那白面少年手法极其之快,他虽然身形力气不及那大汉,但恰到好处的制服了那大汉的软肋,可见那少年功夫不一般。那大汉此刻手臂已经脱臼,动弹不得,酒也已经醒了七八分,他身边的小厮见主子被别人制服,也是吓的不敢动弹,只听那大汉求饶道:“小兄弟,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对方虽然动作之快,但徐妙锦定睛瞧了瞧,已看出那少年竟是位女扮男装的女子,心中不由得暗暗称赞,这女子身手真是不凡。 正当围观众人纷纷称赞那少年之时,那被制服的大汉给他身边的小厮递了个眼色,那两个小厮在趁人不注意的情况下,想要去偷袭那少年,徐妙锦忙会意朱权上前出手相帮,那大汉见此间乱成一团,便想趁机溜走,好在朱权出手及时,并未让那大汉有机可乘。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来剧透啦么么扎,这一卷虽然在讲大宁,但是不代表完全没有男主的戏份啊,男主过两天就会出现了,而且要搞个大事情!不过鉴于后面他还要搞更大的事情……我就不剧透了…… ☆、第58章 张氏女(中) 第五十八章张氏女(中) 话说那正在那少年与宁王朱权一起制伏了那醉汉之际,那醉汉仍不放弃最后一丝逃跑的机会,待二人稍未留神之际,那醉汉反手一推那少年,那少年猝不及防,便向栏杆倒去,如若此刻朱权不出手相帮,那少年恐怕要从楼上掉下去。还好朱权扶的及时,那少年才方知刚才只是惊魂一瞬。 待到竹轩楼的老板带着一众打手赶到时,那醉汉与小厮已经溜的无影无踪,那老板忙过来拱手赔笑道:“真是幸得二位公子出手相救,才化解了今日之危机!” 李良辰本已是拥着妹妹在一旁泣不成声,此刻也走过来鞠躬一辑道:“今日多谢二位公子出手相救,良辰没别的可报答二位公子,今日便是二位公子想听良辰演唱到何时,良辰与妹妹只为二位公子演奏。” 朱权忙摆手笑了笑道:“李先生如此这般便是客气了,今日我与夫人来此地,本是因为夫人听闻李先生歌声宛如天籁,故此特来一探究竟。”说罢便回头看了看站在人群之外的徐妙锦,徐妙锦这才款款走了过来。 那少年见朱权已成家,而且夫人竟是如此这般美貌,心中不觉阵阵失落,他刚想要起身离开,但见朱权转过身来,正冲他微微笑着,面前这位公子本就面如冠玉,身姿如竹,温文尔雅,这如春风拂面般的笑容,不禁让那女扮男装的少年阵阵心动,想起刚刚他出手相救时的情景,不禁面上一红。 徐妙锦已看出那姑娘的心思,便走上前来拱手施礼道:“还未知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呢!” 那少年忙回礼道:“在下姓张,江西人士,此番是随父亲到大宁来的,你们就叫我张兄弟好了。” 朱权忙扶起那张姓少年,微微一笑道:“张兄弟何须如此多礼,今日即是有缘,不如一起听李先生演奏一番,否则岂不是浪费了这世间雅乐!” 那张姓少年脸颊绯红,轻轻低下头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朱权因是宗室之人,不好暴露自己的身份,这大宁城中,只怕除了宁王,便再没有几个朱姓之人,他看了一眼徐妙锦,便回礼道:“在下姓徐,应天人,此番是携夫人来大宁投奔亲戚的。” 李良辰见众位都自报了家门,便与妹妹客气的迎道:“众位快雅间请吧,我与家妹这就替众位贵人演奏一番。” 众人在雅间坐定,只见李姑娘弹琴,李良辰吹箫,先是一曲《阳关三叠》。李姑娘 一指空灵,一指悠远,悠然如松涛阵阵,回应空谷;澄然似秋水漾漾,轻扣浅滩。 数年来与朱权相处,耳濡目染,徐妙锦亦仿若古琴欣赏大家,这李姑娘的琴技虽然不如自己夫君,但已是可谓称得上大家风范。 这边古琴曲音还未落,那厢箫声却已是悠然响起。琴声悠扬伴随着箫声袅袅,轻轻拨动着听众的心弦。霎时间,箫声琴声顿止,只听李良辰高声清唱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清明的天宇,洁净的道路,青青的客舍,翠绿的杨柳,设宴饯别,依依不舍。李良辰反复吟唱的那句“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就像一杯浓郁的感情琼浆,饱含依依惜别的情谊,也包含着前路珍重的殷切祝愿。众人听得都如痴如醉,歌声结束后,仍是意犹未尽,真所谓是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 从竹轩楼分别之时,朱权向李良辰拱手施礼道:“李先生歌声彷如天籁,在下不才,近日在整理北曲杂剧曲谱,先生哪日得空,可否能来在下府中试唱一番在下整理的曲谱?在下有意将那曲谱集结成书,取名为《太和正音谱》,希望这稀有的北曲曲谱在后世不会失传。” 李良辰对此事自是求之不得,连声称好。那女扮男装的张姑娘在一旁,看着朱权夫妇二人乘马车离去的样子,看着他对她举手投足间尽是温柔,心中便是一阵冷寂与酸楚,只是此二人都没想到的是,一月之后在大宁城中的静虚观,二人再度偶遇,要说这缘分便是,玄妙起来挡也挡不住。 朱权自幼便对道教感兴趣,因为他学识极为庞杂,所以与一般知识渊博的儒生是不一样的,他对道教感兴趣的点在于,他想探索这世间的真奥。而中国古代与西方的逻辑思维又不同,从古希腊人开始,西方人便有对世间真奥的思考,而这种思考经过一代代人的辩证与推翻,进而形成了哲学。中国古代亦有自己的所谓的“哲学体系”,便是这儒释道。朱权学道则是为了探索世间的真理与奥秘,并非是像某些人一样,修道为了逃避现实,而是为了把握道家的思想与理念。 大宁原是辽金统治的中心,这里原本就是佛教盛行之地,再加之元初那场激烈的佛道大辩论,以道教惨败而告终,自此终元一朝,佛教始终对道教处于压倒性的优势。朱权自就藩大宁以来,以他对道教的执着,便四处搜寻探访大宁境内的道教高人,自己也时常研读道教经典,只是徐妙锦一心向佛,夫妻二人便在宗教信仰上存在分歧,所以朱权 出门寻仙问道之时,便不会带上自己的爱妻。 静虚观是大宁城中一座比较大型的道观,香火极是鼎盛,然而越是这表面繁华之地,内里却有可能暗藏不法之事。 这日朱权刚刚拜访完静虚观的紫虚道长,便在大殿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少年白玉发冠,身着一袭青袍,手中握着一把宝剑,他走上前去定眼一瞧,这不是那日在竹轩楼一起赏乐的张公子吗! 张姑娘没想到在这里会再遇见那日让她一见钟情之人,霎时间便微红了双颊,不知该说什么好,二人相互行过礼后,朱权便好奇的问道:“张贤弟怎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张贤弟也是喜欢寻仙问道之人?” 张姑娘微微皱了皱眉头,悄声说道:“我知徐公子是正人君子,亦是行侠仗义之人,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请徐公子与我同来。” 二人在静虚观对面的茶肆坐定,张姑娘便娓娓道来道:“徐公子可知,那乐师李良辰之妹失踪之事?” 朱权先是吃了一惊,旋即又在想,这些天没有听闻府尹那边有上报的人口失踪之事,莫不是那李良辰还没有报官?便轻轻蹙眉问道:“可有此事!那李先生可有报官?” 张姑娘点了点头,如是说道:“那绑匪要挟李先生,说不让他报官,如若报官,便要杀人灭口,李先生四处求门无果,那日刚好我再去竹轩楼,他遇到了我,便把事情说与我听了。”其实张姑娘再去竹轩楼,是心中想着还有没有可能再遇到朱权,可是赶巧的是,朱权最近忙于公务,已经一月有余没有去竹轩楼了,但令张姑娘没想到的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二人竟然会在静虚观偶遇。 大宁城中居然会发生如此公然劫人的事情,官府却对此毫不知情,这件事情让他这个管理一方的藩王极为恼火,他按住心中的火气,继续问道:“那张贤弟今日出现在静虚观,是否是查到了什么线索?” “兄台所猜不假,近日除了李良辰之妹,大宁城中仍有其他女子被劫失踪的案件,他们的共同点是,其他那些女子多是穷苦的外乡人,来大宁投奔亲友,即便是消失了,也不会有人问津,而李良辰之妹却是大宁城内当红的乐师,这事就蹊跷了。原来那歹人劫持那些穷苦外乡女子,定是因为这事情做的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而今他们为何又会转移目标,去劫持一位当红的乐师呢?”张姑娘将自己心中的猜测全盘托出,因为她极其信任眼前这位翩翩公子。 “张贤弟所言不假,那这事与静虚观,又有何 关联呢?”朱权继续问道。 “说来也是奇怪,我家本也是外地人,家中一丫鬟的妹妹来大宁投靠她姐姐,没想到那姑娘刚进大宁城,便失踪了,我便根据众人提供的线索,便追到了这静虚观。我在这静虚观中暗访了好几天,每日夜里便会传来女子隐隐的哭声,但那哭声极其隐蔽,我找了数日,都未曾见到观中有可疑之处,所以才不甘心,今日便又来观中查探,没想到竟在此地遇到了兄台。”张姑娘如是说道。 “今日既然我在此遇到张贤弟,便绝不会袖手旁观,如若那些被掳女子真的在静虚观中,那在下定要端了这淫窝。”朱权听闻自己管辖的藩国内,竟然接连发生这等令人不齿之事,实在是自己管制不利,说什么也要把这伙人缉拿归案。 “恩,待到入夜时分,我们便可再潜入观中探究一二,毕竟一人之能力有限,今日既然有兄台相帮,相信定能查出个究竟来。”张姑娘信誓旦旦的看着朱权,眼中自然流露出了一丝含情脉脉。 待到深夜时分,二人便悄悄潜入了静虚观,寻的一圈,果然没什么可疑之处。丑时刚过,待到二人快要放弃之时,果然传出了女子的隐隐哭声,观众道士都在熟睡,这女子的哭声,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 二人寻着哭声而去,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一个废弃的院落,这里显然是荒废了很久的样子,周遭都是坍塌的墙壁和残破的门窗,残垣断壁,满目苍夷,遍地的杂草丛生。 待二人刚翻墙而入,只见身后火光四起,静虚观的紫虚道长带着众弟子而来,几十只火把将夜空照成了白昼。刹那间的功夫,一群道士便将朱权与张姑娘围了起来,此二人见形势不妙,便已准备好突出重围,朱权心中顿时觉得有异,这静虚观中怕是确实有鬼。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最近留言的小天使都有红包啊!请各位多多留言,么么扎! -------------------------------------- 知音善歌者,三十六人:(娼夫不取) 李良辰:涂阳人也。其音属角,如苍龙之吟秋水。予初入关时,寓遵化,闻于军中。其时三军喧轰,万骑杂,歌声一遏,壮士莫不倾耳,人皆默然,如六军衔枚而夜遁,可为善歌者也。 ——《太和正音谱》朱权著 经后世史学家考证,涂阳这个地名多次出现在朱权的著作中,实为大宁的别称,因为朱棣登基后将朱权分封在 江西南昌,朱权受亲亲之道影响深远,思念父亲为他分封的大宁,所以多在著作中以涂阳代替大宁。 ☆、第59章 张氏女(下) 第五十九章张氏女(下) 朱权与张姑娘被静虚观中一众道士围住,正在想脱身之策,只见那一群道士手中有握着剑的,有执着棍的,一个个都气势汹汹的模样。 紫虚道长邪魅一笑道:“二位深夜私闯我静虚观禁地,欲意为何啊?” 朱权见此状,便拱手施礼道:“今日方得与道长谈论道法,相谈甚欢,只是误打误撞路过此地,忽闻阵阵哭声,便想一探究竟,没想到误入了静虚观禁地,真是抱歉。” “哼,误打误撞?怕是别有用心吧,徐公子身边这位小公子,已经在我静虚观晃荡几日了,说!你们到底要图谋什么?”紫虚道长冷笑了一声,反问道。 朱权见此刻情形,便是有理也说不清,更何况人质还在对方手中,若是要硬来的话,恐怕会打草惊蛇。便拉起张姑娘想要突出重围,那些道人旋即便追了上来,他们二人只得背靠背,一人顾着一边。 张姑娘手中有剑,朱权手中没有武器,只能先打倒一人,方得了对方手中的剑,这时只见一群人朝着张姑娘而去,张姑娘明显有些招架不住,朱权忙过来帮忙。算是抵挡住了这些小厮的一波进攻。那紫虚道长一直站在一旁观战,此刻竟然邪魅一笑,只见夜空中一道银光闪过,紫虚道长便提剑而来。 朱权与张姑娘都已意识到紫虚道长已出招,这一招躲的及时,紫虚道长扑了空,但他反应极快,翻身一剑朝朱权而去,朱权竖剑身侧一挡,只听当的一声,双剑磕在一起,朱权身子向后滑出半步,旋即便是扬剑一记上挑。 张姑娘见此状忙过来帮忙,紫虚道长被刚才那一剑震出了一段距离,他并未放弃,仍想卷土重来,朱权见状忙拉着张姑娘想要脱离重围,紫虚道长一行人紧追不舍,二人在逃离之中,竟一不小心踩空,掉到了一口枯井中,那井口极其隐蔽,杂草丛生,紫虚道长一行人追过来,竟发现二人已不见了踪影。 二人借井口微弱之光,只听得紫虚道长愤恨地说道:“给我仔细的搜,那二人不可能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众道士搜寻了好一阵,都不见其二人踪影,只得愤恨离去。朱权与张姑娘两颗悬着的心,终于算是放下了。张姑娘忽然想起刚刚他们二人掉落之时,朱权用手护着她的腰,心中不觉一阵悸动,脸上红的发烫。 朱权在枯井中席地而坐,望着井口那丝微弱的光,张姑娘见此番情景,便感慨道:“我们可能 出不了这枯井了,徐公子不担心吗?” “担心又有何用,看这井的深度,如果上面没有人放绳子来拉我们出去,想必我们并无办法脱身,为今之计,只能等援兵来了。”朱权说的倒是不慌不忙,好像他胸有成竹,一定会有援兵而来的样子。 张姑娘见他神态自若,便也席地而坐,打算等他口中所说的援兵,可这一坐倒好,不知道坐到了什么东西上,便是一阵惊呼而起。 朱权见状忙凑了过来,他随身带着火石,点燃了火石一照,二人便是一阵惊呆,这口枯井之下,竟堆着十几具白花花的骸骨! 张姑娘见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时只听见又隐约传来了那女子的哭声,朱权定了定神,靠着井壁听了听,发现那女子的哭声竟然就是从隔壁传来的,心下已全部了然,这静虚观的地下,必定藏有密室! 此时井口照射进来了微弱的亮光,却有一队人马及时赶到,只听得井外一熟悉的声音在喊着:“殿下……宁王殿下……” 朱权一听这声音,便知是巴音带人来援,便回应那声音道:“巴音,我们在井下!” 张姑娘此刻便觉一惊,便脱口而问道:“殿下……,你是……宁王殿下?” 朱权微微一笑,还未来得及解释,只见巴音他们已经寻着声音找到了井口,他们扒开井口的杂草,向井内喊道:“殿下,你们是在这里吗?” 井下有人回应道:“正是!” 巴音旋即便唤人来,扔了一根粗绳下来,朱权让张姑娘先爬了上去,随即自己又爬了上来。 见巴音带着王府护卫而来,朱权便吩咐道:“赶紧派人下井内把那十几具骸骨取出,这静虚观中藏有不法之事,你派人去大宁府衙,叫府尹大人带人而来,今日就是要挖地三尺,也要把这静虚观中的不法之事查清楚。” 众人见宁王殿下如此吩咐,不敢不从,便纷纷去办事了。原来宁王朱权与张姑娘被围之时,宁王便放出了一个信号给巴音,巴音但见天空中的信号弹,便寻着方向而来,所以朱权才如此自信,一定会有援兵而来。 大宁府衙已经派人将静虚观团团围住,宁王府的护卫又将那十几具骸骨一一排列于大殿之上,紫虚道长与众道士此刻已经被官兵包围起来,动弹不得,巴音押着被五花大绑的紫虚道长,厉声询问道:“说,这些骸骨是怎么回事!” 紫虚道长颤抖着跪在大殿之上,赔笑道:“官老爷饶命啊 ,这骸骨是怎么一回事,小的确实不知道啊!” 朱权已知那井旁的地下有异,便派人从井中开始向四边挖去,结果出乎意料,竟然挖出了一条通道,那通道直通静虚观地下,竟是一个地下赌场兼妓院!那李良辰的妹妹和张姑娘家丫鬟的妹妹,居然真的被藏身于这地下妓院中。 “这地下赌场与妓院又是怎么回事!”朱权厉声问道。 紫虚道长见瞒也瞒不住了,便从实都招了。原来这荒淫之地在刘虎的时代就已经存在了,当年凉国公蓝玉俘虏了好些个北元美女,无处可藏,刘虎便想了这一招,在静虚观地下设了一个赌场兼妓院,供他们行那荒淫之事。然后刘虎因高丽使团事件东窗事发,这地下赌场的主人便易了手,直到蓝玉案爆发,这赌场主人便再次易手,紫虚道长与那日在竹轩楼中调戏李姑娘的醉汉,便是这赌场与妓院现在的主人,蓝玉案爆发之时,他们本来想关了这赌场,但由于其实在太过盈利,便一直偷偷开到现在,大把大把的银子入了他们的私囊,这笔买卖怎么看,也都是划算。只是不知那醉汉哪根筋搭错,偏偏看上了乐师李良辰的妹妹,那日在竹轩楼没有得手,他自然是不甘心,其后便派人掳走了李姑娘,这才导致东窗事发。 而那十几具骸骨,确实与紫虚道长没有关系,他本人并不知情。想必那些骸骨,便是当年那些北元美女,早在刘虎东窗事发之后,便被人灭了口,扔到了那枯井之中。 “此案已破,还多亏了张兄弟相帮!”朱权向张姑娘拱手一辑道。 “宁王殿下客气了,其实小弟也没帮上什么忙,反倒给殿下添乱了。”那张姑娘回礼一辑,却挡不住两颊的绯红。 “哎,张兄弟这是哪里的话,张兄弟少年英才,小王爱才惜之,如若张兄弟不嫌弃,可愿来我宁王府中谋个一官半职?”朱权向来爱才惜才,如此这般定不愿就这么放张姑娘这等人才白白溜走,便试探地询问道。 张姑娘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又笑道:“宁王殿下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小弟是随父亲来大宁的,父亲本是经商之人,家里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居无定所,小弟又本是心向田园之人,故而恕小弟不能接受宁王殿下的美意。” “张兄弟倒是直爽率性之人,如此这般,本王也便不强求张兄弟了。”朱权话中略带有一丝惋惜之意,旋即他又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交与张姑娘道:“这枚玉佩赠与张兄弟,兄弟如若今后走南闯北,遇到什么难事,便可随时携这枚玉佩,来 宁王府求助,我宁王府的大门,永远为兄弟敞开!” “哎!这怎么可以呢,殿下太客气了,如此贵重之物,兄弟我怎好意思收呢!”张姑娘连忙摆了摆手,拒绝了朱权相赠的玉佩。 朱权执过张姑娘的手,把玉佩塞到她手里,郑重地说道:“本王今日愿意交兄弟这个朋友,就请兄弟收下这玉佩。” 张姑娘见自己拗不过他,便只好将那玉佩收进怀中,躬身一辑道:“殿下心意在下感激不尽,小弟在此便与殿下别过了,他日有缘再见,后会有期。” 朱权虽然觉得失去一个人才如此可惜,但见他如此坚决,也不便再强留于他,只得拱手回礼道:“张兄弟多保重,后会有期。” 就在众人破了静虚观中的奇案,回到宁王府之际,但见京中传来邸报,朱权已进了宁王府的正厅,徐妙锦闻讯而来,朱权打开邸报看了一眼,忽然眉头紧锁,旋即将邸报递给了徐妙锦。徐妙锦接过邸报,但见那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秦王朱樉病逝,朕深感哀痛,此乃父子之常情,朕追赐谥号,此乃天下之公理。朕所封诸子,以你年长,首封于秦,希望你能永保禄位,以作帝室之屏。为何你不修养德行,以致殒身,故赐谥号为愍。”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有红包活动仍在继续哦!么么哒! 剧透剧透剧透!!!男主将会在下下章出场!!!! ☆、第60章 燕宁北伐(上) 第六十章燕宁北伐(上) 自太子朱标薨逝之后,如今已是快七十岁高龄的洪武皇帝再次为自己的儿子穿上了那麻布齐衰,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已经无力再追究那些细枝末节,他只想知道为何上天会如此对待自己,送走了马皇后,又送走了大儿子,二儿子。站在这秋风萧瑟的御花园中,自己从未感受到如此的孤单,自己站到了这帝国的巅峰,至亲之人却一个个的离他而去,他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头发已是花白的老太监李福微微颤抖着扶着他,向乾清宫走去。 洪武二十九年三月,朱元璋已经六十九岁,他的身体状况还算康健,吃饭胃口还不错,头脑也清醒,能正常处理国政,只是视力大不如以前了,人上了年纪,多少有些老花眼。如今这帝国最让他放心不下的事情依然是北疆的防务,这会他刚接到宁王朱权从大宁递上来的奏报,说在大宁卫北边境巡逻的骑兵发现了北元军队的活动,道路上有脱落遗弃的车轮。 洪武皇帝接到奏报后,与兵部左侍郎齐泰等人相商,并遣使携圣旨前往大宁,御赐曰:“胡人多奸,似以此示弱于人,此必设伏以诱我军。若出军追逐,恐堕其计。” 年方十九的宁王朱权到底还是年轻,虽然心中有远大志向,父皇也给了极大的资本与权利,洪武皇帝欣赏自己十七子的年轻气盛,建功心切,但到底是年轻人,经验不足,又担心他急躁轻敌,随即他便又发了一道圣旨给燕王朱棣,令他选精卒壮马,奔赴大宁,与宁王汇合后延河之南侦查胡兵,随时予以打击。 宁王朱权接到圣旨后,便匆匆回了王府。徐妙锦见夫君风尘仆仆而回,忙上前替他更衣并询问道:“夫君为何如此这般匆忙?” 如意递了一杯茶上来,朱权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便如是说道:“我派出的骑兵在巡边时,发现了北元军队的踪迹,父皇刚下了旨意,让四哥带兵来大宁,与我一同北上剿敌。”朱权话音还未落,但见徐妙锦手中的披风已坠地,他二人互相呆滞了片刻,只是尴尬的笑了笑,却已完全了然对方心中所想。 徐妙锦低下头,如意忙上前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披风,扶起徐妙锦解围道:“王妃是昨夜没睡好吧,我扶您回去休息。” 徐妙锦摆了摆手,示意如意无妨,如意便应声退下了。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徐妙锦定了定神,看着朱权的眼睛,一字一句如述道:“如今临近三月十五,大宁城郊的般若寺要举行为期一月的法会,般若寺 的玄静师太与我一向交好,这两年来对我多有照顾,我想我还是去寺中住一段时间吧。” 朱权见她有意回避,便伸出手来拉住她的手说道:“你原本不必这样的,我同你一起面对,又有何惧?” 徐妙锦挣脱开了他,向后退了两步,摇摇头苦笑道:“我还是避嫌的好。” 朱权见她此举,心中已是凉了八分,已经成婚两年,他从来没有一次强迫过她做她不想做的事,他以为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天南地北都可以聊得来,他相信时间终究会冲淡一切,可到头来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四哥依旧是她心中过不去的坎。 他苦笑了两声,终究还是成全她道:“你愿意去便去吧,只是那寺中条件不比王府,我会让巴音多派些人在暗中保护你,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 徐妙锦躬身还礼,却只见得他落寞离去的背影,她又能怎样呢,她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若无其事的站在燕王朱棣面前,她的心没有强大到那般,她做不到,她心头如刀剑刺过一般的痛,又有谁会明白她内心的苦楚。 三月初的大宁城,依然寒风刺骨,徐妙锦站在屋檐下,望着朱权离开的背影,心中已是百转千回。这段时间以来,他对她百般体贴照顾,她不是感受不到,她无数次下定决心想要忘了萦绕在心中的那人,与他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可这些是她想,就能做到的吗?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可她心中却已是结了无数层冰霜。 “王妃,外面这天寒地冻的,咱们还是进屋去吧。”如意在手心哈了一个哈气,又搓了搓双手,她已体会到了三月北地倒春寒的威力。徐妙锦却呆呆的站在那里,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如意再一次轻轻唤道:“王妃,咱们进屋吧。” 待燕王朱棣接到圣旨,率大军浩浩荡荡驶向大宁之时,徐妙锦已收拾好行李准备去般若寺住上一段时间了。宁王朱权心中憋闷,便没去送她,只是叫巴音带人,暗中保护她的安全,毕竟寺中条件艰苦,棉被,火盆,暖手炉都要带齐全,北地的三月还飘着雪花,不比江南已经是乍暖还寒。 朱棣一到了大宁城,便与宁王朱权一起整顿兵马,准备北征。接二连三派出去的骑兵探子已有回信,燕王与宁王得到确切的消息,便带着兵马一路北上,在塞北的雪原上跋涉。燕王朱棣此刻心情复杂,虽说挡在他前面的三人,太子,秦王,晋王已经去世了两位,但储君之位到底还是落在了皇太孙手中,这是他心中始终过不去的一道坎。道衍虽说 现在形势一片大好,然而除了造反,他尚未看到自己还有什么其他的路可走,才能登上那帝国最顶峰的位置。 他就算再怎么挣得这军功,在父皇眼中不过是多了一位优秀的守边将领,那养尊处优的大侄儿有一位可以依靠的好王叔,仅此而已。他心中郁闷,但见身边与他策马而行的朱权,如今不光是储君之位旁落,连心爱之人也嫁作他人为妇,他心中又岂能甘心。想想上次北征之时,他和徐妙锦还是浓情蜜意,转眼间竟已是如今这般局面。 心中的郁闷当然要撒在敌人身上,侦查骑兵此刻已告知主帅元军具体方位,与上次黑松林一战一样,不再有什么怀柔的把戏,他带兵翻山越岭,在彻彻儿山一带寻得元军踪迹,无需多言,看准了敌人方位连杀带赶,烧了敌人营地,对敌人不留一丝情面,把北元军赶到了数百里外,又活捉了北元大将索林帖木儿等数十人。 如此这般并不能一解他心头之恨,既然这宣泄对象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便索性一追到底,直至率军追击到兀良哈秃城,又遇北元将领哈剌兀与之激战,再次大败北元军之后才凯旋班师。 宁王朱权这一路看在眼里,他知道四哥这次是下狠手了,却也乐得个在旁学习如何更好的做三军统帅,只是这一路来,四哥行为举止并未有半分是针对于他,反而像为父般兄长对他谆谆教导。这让他心中很猜不透四哥心中所想,到底四哥是真的对他好,还是城府太深让他猜不透,照理说此二人的情敌身份,见面应该是最尴尬不过了,然而在四哥身上却未显露出半分。 待到班师回大宁,朱权便在宁王府搞了一个庆功宴,军中几位千户与百户都携家眷应邀出席,李良辰兄妹亦来到宁王府奏乐助兴,众人皆为这天籁之音所倾倒,只是这庆功宴上,却唯独少了女主人的身影。 燕王朱棣并没有问一句为何徐妙锦不在,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闷酒,宁王朱权见此状,他到底还是年轻,却真的看不透四哥此时心中所想,四哥是不在乎吗?但又不像,他在乎吗?却又不闻不问。虽然是在自己家中,虽然是众将士饮酒作乐的庆功宴,但此间压抑的气氛却让他无所适从,他索性离席,决定去去花园中走一走,透透气。 此时夜幕已经垂下,上弦月在空中皎洁明亮,朱权缓步走到王府花园中的湖边,但见湖边有一女子,正在亭中赏月,远远望去,夜幕中看不到她的面庞,只是那一身白绫袄与月白织银的马面裙,却像极了未出阁时的徐妙锦,正是那一年上元灯节,他与她携手漫步在 秦淮河边,他猜中了那个头彩灯谜,她拿着那走马灯高兴的模样,久久在他心头无法散去。他不禁心中一悸,却也顾不得那么多,匆匆走上前来,轻轻唤道:“锦妹妹!” 那女子见有人走过来,便是心中一颤,本是月下赏着湖中美景,此刻却好似吓坏了般。女子回过头来,正好与朱权的目光相交错落,她不禁猛的站起身来,连忙赔罪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这王府花园并非随意擅闯之地,只是宴席上闷得慌,想出来透透气。” 伴着皎洁的月光,朱权稍稍看清楚了她的面容,只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不知不觉间,目光竟落到她腰间垂挂的玉佩上,他定眼瞧了瞧,那玉佩……分明就是自己的啊!他猛地再抬头看那女子的面容,二人不禁同时脱口而出道:“张贤弟!”“宁王殿下!” 原来那日在竹轩楼仗义执侠,又在静虚观与自己联手破案的张兄弟,竟是一位妙龄女子。怪不得那日自己再三相邀她来宁王府谋个差事,都被她婉拒,朱权便好奇地问道:“张贤弟……哦不,张姑娘怎会出现在我宁王府的宴会上?” 但见月下,那张姑娘泛红着脸,低下头来轻声回应道:“家父兵马指挥张泰,奉圣上之命到大宁防边。”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有红包活动仍在继续哦!么么哒! 明太/祖第八次北伐是指洪武二十九年三月,朱元璋获悉大宁卫以北有北元军队活动,就命令驻扎在北平的燕王朱棣领兵去大宁歼灭的一次军事战争。朱棣行军到彻彻儿山,果然碰到北元军。北元军大败,索林帖木儿等数十人被俘虏。明军骑兵追击到兀良哈秃城,又遇北元将领哈剌兀,再次大败北元军凯旋班师。 ☆、第61章 燕宁北伐(下) 第六十一章燕宁北伐(下) “原来令尊便是张泰张大人,幸会,幸会!”朱权见状,忙拱手施礼道。 那张姑娘忙也回礼,她想起那日在竹轩楼,见到宁王夫妇恩爱的样子,可今日宴席上,却不见王妃踪影,便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问道:“今日宴会怎不见王妃?” 朱权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轻声叹息道:“王妃身体不适,闭门谢客。” 无需再多言,张姑娘已看出他心事重重,像是与王妃有关,却也不好再过问,她突然灵机一动,试探地问道:“不知宁王殿下上次所说的北曲曲谱,李先生可有试唱?” “恩,听闻李先生近日在竹轩楼中所奏,正是那曲谱中的《春江送别》,本王还未有幸听得李先生当面演奏呢!”一提到自己的曲谱,朱权神色中终于闪过一丝光亮。 张姑娘是聪慧之人,只见她含羞低头垂视提议道:“刚好我也没有听过李先生的新曲,殿下如若哪天得空,我们……我们亦可同往……” “如此甚好!”朱权未多加思索,便欣然接受。月下清风,张姑娘垂首摆弄手中帕子的模样,更增添了几分娇羞之色,让人看着不免会为之心动不已。 *********************************** 大宁城西郊的般若寺,是辽中京遗存下来的一座寺庙,辽代建筑继承唐风,相比同期受南方影响,偏向秀丽的北宋建筑,更多保留了晚唐北方建筑的风格。 二十一世纪能看到的唐代建筑已经不多了,谢依琳在书中读到过,梁思成与林徽因伉俪,历尽千辛万苦,穿过战火,发现五台山佛光寺东大殿这座难得的唐构时激动的心情。 在现代,虽然看不到更多的唐代建筑,但是八大辽构却成为人们缅怀盛唐建筑的朝圣之地。谢依琳便是亲身实地的去过辽宁锦州的义县奉国寺和天津的蓟县独乐寺,身临其境之时,辽构的大气磅礴让她心中很是震撼。只可惜如今这大宁城中的般若寺,并没有保留到她所生活的那个年代。 穿过般若寺,寺后山谷中有一湾清溪,溪水纯净甘甜,这四月天里,北地终是入了春,溪水潺潺流动,徐妙锦的思绪从二十一世纪又回到了这六百年前的大明朝。 此刻晨光映射到溪水中,升腾起一片片的水雾,她的目光从溪水中抽离出来,但见晨雾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而来, 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那阵阵心动的瞬间。《傲慢与偏见》中,伊丽莎白彻夜未眠,达西先生从晨雾中匆匆而来,深情款款的向伊丽莎白告白的片段不断在她脑海中闪过。 那身影会是她心中无数次期待的那个人吗?如若是,她此生便再永远放不下心中那执念了…… 这世间的情感,原本就是如此,你越想忘记,却偏偏是剪不断,理还乱。 山谷清溪犹如玉喷珠溅,滴水击石,宛如拨动的琴弦。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她的心就像这琴弦般被拨动的慌乱不已,咚咚作响,山谷中仿佛除了那溪流涧石之声,就只剩下她的心跳声。 那人走到她面前,还未等她开口说话,便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脖颈。她想扭头挣脱开,却发现已被他牢牢固定在那里,那一吻吻的彻底,霸道,坚持且持续,搅乱了她所有的思绪,她渐渐放弃了抵抗,温情从容的回应他,虽眼中噙着泪,但心中防线已是全线崩溃。 乾清宫前跪在风雪中,她早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她爱他的情感是那样的纯粹,一切入眼之物皆已成痴。 曾经的她无数次在梦中,总是梦见同一个山洞,本以为洞口的光触手可及,但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她孤身一人一直走着,只觉得洞口的光越来越微弱,离她越来越远,心中无限悲凉与落寞,终究敌不过天子一纸诏书。 他仍是那样温柔的待她,轻柔地帮她拭泪,柔声自责道:“锦儿,这些年来让你受苦了,都是我的错。” 她只是坚定地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痕,微微一笑便反问她道:“那你为何还躲着我?” 她娇羞垂首,柔声回道:“现在身份不同,我怕我再见到你,便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溪水因地而歌,有如松涛,铮铮涂徐之音,响彻山林之间。 沉默了片刻,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她虽然点了点头,但掩饰不住眼神中的落寞与悲凉。 如今看来,也唯有得了那皇位,才能让她回到自己身边,许她一世繁华。可现如今的情形,他又能许诺她什么呢? 溪水湍急处如飞珠溅玉,平缓处若银湖泻波,错落有致,争然出声,她已了然他此刻心中忧虑,只是握着他的手更紧,目光 中满是坚定地如述道:“四郎,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朱棣从未想过有一天,徐妙锦会这样对他说,他原以为自储君之位旁落之时起,那皇位就注定再与他无缘了,只是道衍那和尚一直在他身边煽风点火,说时机未到,韬光养晦,有时他听的烦了,真想不再去理睬那野心勃勃的和尚,有时他却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自己心中的野心,还是那和尚心中的野心在膨胀。 他没想到此刻她看着他的目光,是如此坚定。 *********************************** 燕王北征凯旋的消息此刻已传至京城,洪武皇帝接到从大宁传来奏报,自是喜在心头。如今四儿子已经可以完全替代那些被他杀光的功臣勋戚,平定北边,此等重任还是交到自家人手中,最为安心。 可是有一个人,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那人便是皇太孙朱允炆。 本是喜上眉梢的洪武皇帝见他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免疑问道:“朕已为你完全拔除了棘杖之刺,日后你便可以做个太平天子,何故使你如此烦忧?” 此时的朱允炆已大婚一年,在皇爷爷眼中,他已不再是个孩子,而是皇爷爷今后要托付江山的储君,他左思右想,是否该借此机会跟皇爷爷坦白心中所虑呢?此时便是个机会,他不能放过这次机会。于是便下定决心,躬身一辑道:“孙儿有件事萦绕在心头许久,今日想借此机会求皇爷爷为孙儿解惑。” 洪武皇帝笑着捋了捋胡须,好奇问道:“哦?是何种疑惑,且说来听听。” 只见朱允炆正身威立,娓娓道来:“虏患不靖,可以诸王御之,敢问若诸王不靖,何人御防?” 洪武皇帝怔了一下,立即收敛了脸上洋洋自得的笑容,他认真地看着面前这年轻人,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好孙儿居然会有此等忧虑。沉默了良久,他反问朱允炆道:“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呢?” 朱允炆原以为皇爷爷一生运筹帷幄,思虑一向缜密,如若他提问,皇爷爷必会为他思虑再三,找出解决之道,而如今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朱元璋不但没有提出解决之道,反而又反问他心中是如何所想的,那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以德怀之,以礼制之,若仍不可,则削其封地,若再不可,则废为庶人,若还不可,便只有举兵讨伐了。” 洪武皇帝听完他一席话,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淡地表示赞同, 便结束了此番对话。 显而易见的是,封藩本是洪武皇帝的得意之作,以藩王代替功臣而御敌防患,亦是他的得意之作。他们祖孙二人明显对究竟何为棘刺这个问题上看法迥然不同,他也无法体会朱允炆此刻心中的担忧。 洪武皇帝对此事的态度,非但没有让朱允炆释怀,反而令他更填一层忧患,此刻在东角门,他遇到了黄子澄。作为太子朱标托孤之人,黄子澄与朱允炆亦师亦友,此刻他已闻讯燕王在北疆大捷的消息,不免对皇太孙的处境多了一分担忧。他已了然皇太孙此刻心中所虑之事,便开门见山的问道:“皇太孙殿下可是为藩王拥兵自重之事而烦忧?” 朱允炆眼睛一亮,旋即又点点头道:“知我者,莫先生也!此正是我所虑者,依卿之见,该如何是好?” 只见黄子澄摇头晃脑,不慌不忙地答道:“臣以为此事不难处置。诸王府的护卫军,仅足以自守,且朝廷军卫,犬牙相制,倘若诸王有变,只需临以六师,谁能抵挡?试问汉朝七国之乱,七国比如今藩王之国要强大许多,最终还是灭亡,这便是以大制小,以强制弱的道理啊!” 朱允炆听闻此言,心中顿时觉得宽慰不少,黄先生果然是可以倚重之人。楚汉相争阶段,刘邦迫于形势,分封了异姓诸侯王。诸侯国疆域广大,人口众多并位于经济发达地区,且拥有强大的武装,由诸侯王随意调遣。诸侯王的地位仅次于皇帝,在封国内独揽大权。这些异姓诸王拥兵自重,专制一方。此外,还自行征收赋税、铸造钱币,成为实际上的独立王国,最终成为中央集权的最大障碍。汉景帝三年,吴王刘濞联同楚,赵,胶东,胶西,济南,淄川等七国以“请诛晁错以清君侧”为名,发动了叛乱。朝廷即以大将周亚夫为太尉,率领大军在三月之内即平定了叛乱,此后诸侯国经汉武帝进一步削弱,便名存实亡了。 朱允炆从七国之乱的故事中受到了启发和鼓舞,此刻他心中已动了削藩的念头,他对黄子澄拱手施礼道:“多谢先生指教,到时便全拜托先生了!” 黄子澄此刻受宠若惊,只是此二人谁也没想到的是,削藩,削藩,试问你的大将周亚夫,又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有喜欢访古建的盆友吗?作者菌特别喜欢辽构,辽宁锦州义县奉国寺,就是一代宗师里章子怡奉道的取景地,七佛在片中片尾都有出现,王家卫把奉国寺拍的太美了!辽构恢弘大气,其实有时候身临古建之中亦有一种穿越之感。么么哒(o^^o) 05版的傲慢与偏见,达西从晨雾中走来,对伊丽莎白告白那段拍的太美了~ lf,however,yourfeelingsha/vechanged......iwouldha/vetotellyou,youha/vebewitchedme,bodyandsoul,andilove...ilove...iloveyou.ineverwishtobepartedfromyoufromthisdayon. 原谅作者菌这意识流的脑洞o(^_^)o ☆、第62章 情乱 第六十二章情乱 巴音奉宁王朱权之命来般若寺接徐妙锦回宁王府,徐妙锦一直对巴音的身份颇为好奇。奶娘娜仁,与北平那个劫持她的婆子到底有什么关系?巴音出身朵颜卫,此刻仰仗着与宁王朱权的关系,平步青云,朵颜卫也在兀良哈三卫中逐渐取代了泰宁卫老大的地位。然而历史上的朵颜三卫,在靖难之役中的站队,隐约让徐妙锦觉得巴音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她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巴音的城府到底有多深?他是否早已是燕王的人? 正在她沉思之际,巴音却邪魅一笑,开门见山地问道:“王妃可是一直想要寻一人?” 徐妙锦轻蹙黛眉,她不明白巴音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便反问道:“千户大人此话从何说起?” 巴音嘴角划过一丝弧线,微微一笑道:“王妃不是一直想要寻那兵马指挥张泰之女吗?” “千户大人怎知晓此事?莫非你识得我四哥?”徐妙锦突然觉得背后一丝凉意,要找兵马指挥张泰之女这件事,她只与四哥徐增寿说过,这巴音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 “我与徐大都督有过几面之缘,本就算是旧识,只是如今这张泰之女已现身大宁城中,只是不知王妃是否依然对此人感兴趣,想要见上一面。”巴音如是说道。 朵颜卫,四哥,燕王……以她对历史的了解,徐妙锦此下心中已猜出了八分,看看这几人在靖难之中的站队,原来他们对宁王朱权早就有所图。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她不知道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是不是还如她在后世史书中看到的那般,那似乎已经偏离历史规道的事件,随着兵马指挥张泰之女的出现,是否又再次回到了她所熟知的那个历史轨道上去了呢? “那张泰之女到底是何人?她现在身在何处?”徐妙锦定下神来,既然该来的已经来了,总是要继续面对的不是,她倒想看看这些人到底在谋划什么,朱权是否已经中了他们设下的圈套。 “就是那日王妃在竹轩楼所见,仗义执侠的张公子,她便是女扮男装的兵马指挥张泰之女。只是之后的事情,王妃怕是不太清楚了……”巴音故弄玄虚,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千户大人不必如此,有什么想说的便直说吧。”徐妙锦知道他等着她继续问下去,便顺应他的话问了下去。 巴音尴尬的笑了笑,继续说道:“王妃一向礼佛,自是不会在意宁王殿下去道观之事。只是殿下在那静 虚观中遇了险,与那张姑娘一同掉到一口枯井中,在下派人去寻,方得救了王爷与那张姑娘……” “殿下可是对那张姑娘动了情?”徐妙锦面无表情,只是继续询问道,这也是她心中最为关心之事。 “这……在下就不是很清楚了……只是那日宁王府庆功宴上,那张姑娘已在殿下面前露了女儿家的身份,殿下好似……赠与了她一枚玉佩。”巴音试探的回道,边说边用余光试探徐妙锦脸上的神色。 徐妙锦的内心竟有一丝波动,这是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毕竟这两年来,她不是感受不到朱权对自己的好,只是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她已分辨不出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 “多谢千户大人相告知,我心中已了然。只是妙锦也想问千户大人一个问题,劳烦千户大人给妙锦解惑。”徐妙锦抬头看了看巴音,继而问道。 “王妃何须如此客气,有什么想问的,问便是了。”巴音虽心中疑惑,但神情却是出奇的淡定。 徐妙锦紧盯着巴音的眼睛,这个问题她埋藏在心中已久,此刻终有机会问出心中疑虑:“千户大人可已是燕王的人?” 巴音甩了甩袖子,朗声朝天而笑道:“王妃何出此言!哈哈!哈哈!” *********************************** 待回到了宁王府,并不见朱权人影,徐妙锦便径直回了自己房间。此刻刚刚安顿好,但见朱权一身酒气夺门而入,如意见状忙挡在徐妙锦身前,怎知徐妙锦却示意她无妨,让她退下,如意无奈,只好推出寝殿,躲到了门外。 “你还是去见四哥了……”朱权拿起手中酒壶,抬首又猛灌了一口,目光直视着徐妙锦,眼中好似要把她融化般灼热。 “别喝了。”徐妙锦没回答他,只是想夺去他手中的酒壶,却一把被他推开,身体磕到桌角,一时间真是疼痛无比。 朱权见自己一时失手,便忙上前去扶她,徐妙锦趁势夺了他手中的酒壶,抬头便是痛饮了一口,随即将酒壶中剩下的酒倒掉,把酒壶扔到了一旁,此刻竟已是满眼的泪痕。 “你到底要我怎样才好!这两年来,我可有强迫你做过任何事?你说你要去寺中清修,你说你要回避他,可到头来你还是忘不了他。我忽然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居然是这样假惺惺的,在外人看来是恩爱夫妻,相敬如宾,可是每夜我孤枕难眠之时,但见你房间的灯也还亮着,你可知 我心中的苦!这些年来,你又何时为我考虑过?”朱权心中虽是不甘心,但这两年来他已经尽力去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他心中清楚,她放不下心中那点执念。 夜已深,一阵清风透过窗吹进房间,却吹不醒两个心中痴念之人。 从小到大,他对她百依百顺,可是到头来,却换不得她心中一丝位置。而她的整颗心,都被那人的身影所占据。原来这世上那么多情话,那么多海誓山盟,天长地久,却偏偏都不属于他们,都说能做夫妻,便是百世修来的缘分,可是对他们二人来说,却只是个天大的笑话罢了。 徐妙锦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思绪烦乱,此刻只是矗立在那里,良久。 朱权见她面无半分表情,心中已是一片凄凉,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之人,也永远也感动不了一个不爱你的人。 徐妙锦,你又为何如此放不下心中那一丝执念? *********************************** 竹轩楼中依旧是热闹非凡,张姑娘已在雅间中等候多时,为避嫌,她仍是女扮男装,白玉束发和一身白袍衬的她面如玉冠却也潇洒大方。桌上梅瓶中,冬梅已换成了春桃,那桃花开得分外娇艳,正映衬了诗经中那句,桃之夭妖,灼灼其华。 朱权姗姗来迟,忙拱手赔礼道:“真是抱歉,府中有事耽搁片刻,让张姑娘久等了。” 张姑娘见他思绪重重,眉头紧锁,却也没多问半句,只是微笑着摇摇头道:“无妨,无妨,为了这雅乐,伯牙愿等子期。” 李良辰的歌声演绎这首《春江送别》,正是恰到好处,歌声悠扬高亢,琴声源远婉转,然而此刻朱权的心情却是一切入耳之音,皆是过眼烟云。 但见曲终人散,朱权依旧未能释怀,张姑娘便请店小二上了一壶酒来,二人举杯相饮,心中即知对方互为知己,但此刻却无言以对。 张姑娘决定打破这僵局,便试探的问道:“殿下有何烦心之事,可说来与我听听?” 朱权拿起手中酒杯,旋即又放到了桌上,思虑片刻又拿起酒杯,旋即又放下,哀声叹道:“只是不知从何说起罢了。” 张姑娘看着他紧锁的眉宇,不禁心中怜之,她小心地问道:“此事可是与王妃娘娘有关?” 朱权苦笑了下,无可奈何地说道:“那空中满月,皓月当空,嫦娥一心奔着那满月而去,殊不知那只 是飞蛾扑火罢了。上弦月亦有上弦月的优雅,但却从未入过嫦娥之眼。” 张姑娘本是聪慧之人,她思索片刻,却已了然这此中隐喻,莫不是王妃心中一直有他人?她看了看眼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在北疆,谁人不知宁王手下甲兵八万,战车六千;谁人不知宁王文采横溢,史道乐皆通,这世间怎会有男子再及得过他! “嫦娥虽不懂欣赏上弦月之美,可上弦月殊不知,月下另有他人,独爱赏上弦月之景。那人也许不如嫦娥那般高高在上,却是用心中真情实意,去欣赏上弦月的优雅。”情到浓时,方真情流露,张姑娘此刻眼神坚定的看着他,如是说道。 朱权看着眼前人,方是心中一愣,他是何等聪慧之人,怎会不懂张姑娘所说之意。这世间的情感尽是这般捉弄人,你越是执念,便越陷越深,殊不知浅滩之上,方得呼吸。 他情不自禁地去握了张姑娘的手,张姑娘含羞垂首,脸颊绯红,此刻已无需多言,二人方知对方心意。 这世上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有些路,虽然两个人一同并肩的走了,但那人却不是你要找的那个陪你一起呼吸的人。有些人相遇,便注定是承载着共同的命运,那个你以为对的人,也许只是与你擦肩而过的过客罢了。那个真正属于你的人,却就站在那路的尽头,痴情守望。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报告一个消息,还有个两三章就要靖难了!终于要靖难了!我内心忐忑!哈哈哈哈(o^^o) ☆、第63章 洪武皇帝的寿礼 第六十三章洪武皇帝的寿礼 亲王册次妃,虽然不像娶正妃那样礼仪繁琐,不传制,不发册,不亲迎,但朱权亦不想让张姑娘受委屈,还是为张府置办了厚重的彩礼。 别的穿越女都是宫斗宅斗正室侧室各种斗,但这事在谢依琳这里却没什么可斗的。她本来就是占了人家张姑娘正妃的位置,若没有她从天而降,穿越而来,现在宁王和张氏肯定是和和美美,恩爱有加,不会像现在这样,历经波折,双方才知晓各自是对方等的那个人。 正史中本就没有徐妙锦这号人物,无论是徐妙锦,还是谢依琳,在这个世界都是一个多余的人罢了。 转眼间又是一年,宁王府迎来了小世子的降生,全府上下热闹非凡,在这样一个封建社会,必然是母以子贵,无子不免会失宠,即使是正妻,一旦没有生育,尤其是没有生儿子,必然也会削弱她在家族内的地位。 然而这些事情,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真的并不重要。这些年来为了融入这个世界,她已经妥协了很多事情,即便是不能自由恋爱,但她亦不愿沦为传宗接代的工具。 如今这般局面甚好,朱权与张氏是真心相爱,他们志趣相投,迎来爱情结晶那一刻的喜悦,是真的饱含着爱意,不仅仅是为了传宗接代。 那么谢依琳这个闯入者,也可以安心了。 小世子出生三天时,举行了洗三仪式。张府派人前来,送给产妇一些油糕、桂花缸炉、鸡蛋、红糖等食品,又送些小孩所用的衣服、鞋、袜等作为礼物。 待婴儿满月之时,宁王府便置下了满月酒,张家人再次前来送礼祝贺。徐妙锦始终还是占着这一家主母的位置,此刻她见小世子正闭着眼睛躺着奶娘的怀里,肉乎乎的小脸,小嘴一张一合地吐着小泡。她走上前去,一直紧闭双眼的宝宝似乎这时特别想看看她的样子,竟然将右眼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亮晶晶的黑眼珠。她向宝宝招了招手,又捏了捏小宝宝肉乎乎的小脚,最后又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这小家伙长的真是招人怜爱,可能是因为父母都是高颜值的缘故吧。 张氏见徐妙锦走过来,连忙下地行礼。徐妙锦扶她起身,笑盈盈地说道:“妹妹不必拘礼,这小世子真是十分可爱,我见了是喜欢的不得了!”旋即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金锁,塞到张氏手中道:“这个金锁就当是我送给小世子的礼物了。” 张氏见 那金锁,上面刻着细致的如意云纹,甚是人见巧意,不由得称赞道:“姐姐这礼物太贵重了,这金锁可真是精致啊!” 此时但见宁王朱权走了进来,他见徐妙锦也在,只是定身愣了愣,旋即又是尴尬一笑,便去看奶娘怀里的小世子了。这一年来,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徐妙锦一心向佛,多半时间不是在寺庙中清修,就是在自己房里抄佛经。王府之事尽有张氏来操持,她也自认为张氏比自己更适合做这个王妃。 其实徐妙锦今日回府,还有一件重要之事,便是洪武皇帝朱元璋即将迎来七十大寿,她想与张氏商量该给洪武皇帝准备什么寿礼。却没想到此间三人气氛如此之尴尬,她定了定神,决意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便执着张氏之手,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问道:“妹妹可知今年秋季父皇便要迎来七十大寿,我这几日便总想着该给父皇准备什么寿礼,妹妹可有什么主意?” 张氏微微低头垂首说道:“妹妹不比姐姐在京中待的时间长,听闻当年父皇很是宠爱姐姐,姐姐自是最了解父皇的喜好,这事还是姐姐拿主意吧。” 宁王朱权听到此言,不觉在心中冷笑,是啊,全拜当年父皇的宠爱,强行给二人赐婚,才导致今日的局面,白白做一场夫妻,竟连见面说话都是如此尴尬,真是造化弄人。 徐妙锦转过身来,看着朱权只以背影相示,便已知他这一年来对自己已是心灰意冷,可如此重要之事,还是不能不问他的意思,便试探地问道:“给父皇的贺礼,王爷可有心中可是已有什么主意?” 刚到大宁那会还是互相称呼夫人,夫君,如今已是这般生疏,朱权心中涌过一丝悲凉之意,当初他对她的承诺,始终还是没有兑现,说好的要一起在无边的草原上策马扬鞭,如今看来只是一场笑话罢了,不光是那承诺,他们的婚事整个就是一场十足的笑话。 “王妃自幼就受父皇宠爱,对父皇的喜好最是了解,一切便由王妃准备吧。”如今这局面,朱权也只好冷冷地回道,他怕此间气氛再次尴尬下去,尴尬的让他不能呼吸,说完这句话,便拂袖而去了。 朱权自屏藩以来,主要的任务其实是保卫大明疆土,这一点与秦,晋,燕,辽等王并没什么不同。但由于他天资聪慧,又颇通文史,洪武皇帝便对他有了另一番期望,交与了他一项特殊的任务,便是史学研究与著述。这项特殊的任务,是别的藩王无须做的,但对于父子二人来说,这确是件与屏藩帝室同样重要之事。 这些年屏 藩以来,朱权所著之书已有四部,分别是《通鉴博论》,《汉唐秘史》,《天运绍统》与《原始秘书》,这四部书都是史学专著,也耗用了朱权不少心思,所以徐妙锦心中早就想在宁王府搞一个书局,亲自找人誊写雕刻,重新把这四部书集结成册,精致装订之后作为给洪武皇帝七十大寿的寿礼。 可是她自知自己如今在这王府中处境已是这般,还未等她开口提议,朱权只是冷冷地回应她一切按她的意思来,那她也只能是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去做了。 中国古代虽然自宋代就发明了活字印刷,但在工业时代到来之前,活字印刷却从未真正取得雕版印刷,成为主流。在明朝这一环境限制下,谢依琳也只得采用雕版印刷这一方式,能印刷出质量上乘且做工精致的书籍。 自那天之后,朱权便没再关心过她到底要准备什么给父皇做寿礼,依然每日只是忙于公务,或是去往张氏处与其共度良宵,看看爱子。 徐妙锦找来了大宁城中的几位儒生来誊写朱权那四部书,他们写的皆是端庄秀丽的却又统一的馆阁体,这样可以保证书籍中字体的一致性。接着又找来能工巧匠按照已写好的书体来雕刻雕版,她亲力亲为的参与设计整个书籍的版面,用的都是极其上乘的墨与纸张,这样印出来的书籍既美观,又不失大气。 待四部书全部印好之时,已是盛夏时节,徐妙锦把印好的书,分成几套,精致装订之后,分别装在不同的锦盒中,派人给宁王朱权送了一套,便又离开王府回般若寺去礼佛了。 盛夏午后,蝉鸣阵阵。纵愿意留,时光不从。 般若寺中的七尊辽代佛像高大庄严,权衡匀整,柔逸俊秀,神态慈祥,极为壮丽。 徐妙锦在七佛前跪拜,诚心礼佛,不问世事,一心只求得岁月静好罢了。 此刻有一人,悄声走到她身旁,亦在蒲垫上诚心跪拜,只不过那人求的,是能与心爱之人解开心结,携手继续走过余生。 毕竟是夫妻一场,曾经答应过她,要守护她一生一世的,即使当时她心中有别人,为何自己却不能再多一分耐心,去包容她呢?如果当初自己坚持下去,终有一天她会解开心结,就算她那时已是耄耋之年,又有何妨,当她心中不再盼望另一种生活时,她终将会爱上他。 当他看到书案上那套费心尽力,印刷精致的书籍时,他心中这些年对她的怨也好,恨也罢,在一瞬间便是全部瓦解,原来她也会为了自己的事而这样上心, 那四本书本就是他这些年来呕心沥血之作,没想到她还是这般懂他心中所想,只他心中最在意什么。 曾几何时,他在伏案编书之时,她也曾在一旁研磨。他们也曾一同讨论过书中的内容,她对文史总是有与众不同的独到见解,这一点总是让他时常惊喜又颇为心动。他侧头看了看此刻正向佛祖虔诚祈祷的她,如凝脂般的侧脸依旧是那样让他着迷,他脑海中又浮现出母妃寿宴上那个明艳动人的小郡主,在秦淮河畔乐器行中被他一曲《阳春白雪》感动落泪的小郡主,那是他从小便想保护一生之人,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徐妙锦微微张开双眼,但见朱权已在自己身旁凝视多时,四目相对间,便是已化解了所有恩怨情仇,风轻云淡的相视一笑,心中却已了然他从未真正怨恨过自己。 他伸出手来,执起她的手,此刻无需再多言语,他只是风轻云淡地对她说:“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个历史bug,朱元璋在皇明祖训里规定:“如王年三十,正妃未有嫡子,其庶子止為郡王;待王與正妃年五十無嫡,始立庶長子為王世子。” 本文里设定张氏是侧妃,所以小世子其实应该是庶子,按照皇明祖训里规定正妃五十岁无子,庶子才可以被立为世子,但本文这里由于是杜撰,历史上张氏本来就是正妃哈,没女主什么事,所以,不能再委屈张姑娘了! ☆、第64章 西去 第六十四章西去 这盛夏的天气就是如此,当徐妙锦与朱权回宁王府之时,天空突然剧变,乌云密布,雷声震天,看样子暴雨将至,还好他们回来的及时,不然这雨要是下起来,他们只怕要被困在半路。 待二人刚进正厅,丫鬟便奉了一杯茶给朱权,恰在此时,突闻端礼门外一名将校飞也似的冲入殿内。 朱权见那将校气喘吁吁的样子,微微皱眉道:“所为何事,急成这般?” 那将校也顾不得些许,只见他泪流满面,下跪叩拜道:“王爷,皇上……皇上晏驾了!” 只听“啪”的一声,犹如平地一声炸雷,朱权手中的茶盏落地破碎,他向后退了两步,神情呆滞,半晌没有说话,旋即只听得他一声仰天而叹,便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这一年是洪武三十一年啊!是洪武三十一年啊!徐妙锦之前还在忙前忙后地为洪武皇帝准备贺礼,却忘了这一年是洪武三十一年! 徐妙锦俯下身去,轻轻抚着丈夫的背,朱权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悲痛,他把头靠在她怀中,泪水潸然而下的哽咽道:“父皇……父皇……” 北平,燕王府 自去年始,洪武皇帝接连发了四道御旨,皆是关于北疆防务,可见年近七旬的皇帝是对北疆之事关心到何种程度。 此刻燕王朱棣正与张玉,朱能,丘福等人在存心殿宴饮,享乐倒真的不是他们宴饮的目的,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讨论着北疆防务之事。 洪武三十年,朱元璋下了一道旨意,名为《备边十论》,其中特别提到了战马牧养和马群繁育的问题。以这几年朝廷报上来的定驹数量来看,马驹产量并不乐观,幼马死亡和疾病的数量倒是日渐增多,如今这种情况,根本无法与北元骑兵相抗衡,皇上心中对此事极其重视,也十分着急,他在御旨中对晋燕二王再三叮嘱道,定要多关心留意马政。 只在《备边十论》刚刚发出去的五天后,洪武皇帝又发了一道御旨,特别强调了骑兵的重要性,整个大明的骑兵总数,不足北元骑兵的五分之一,洪武皇帝意识到了这一问题的严重性,他在懿旨中对晋燕二王嘱咐道“方今马少,全仰步兵,我军骑兵数量虽少,但务必要加强骑射训练,养兵蓄锐,以观胡变。” 这第二道御旨发了不到十天,他又拟了第三道御旨,此次他告诫晋,燕,代,辽,宁,谷六位备边藩王,胡人有马计十万有 余,而我军每处军马多者不过一二万,尔等切记要重视马务,若胡军来犯,定要有应对之策,倘遇胡马十万寇边,则不宜与战,或收入壁垒,或据山谷险隘之处,夹以步兵,深伏待之。 写完这第三道御旨,洪武皇帝想着,还是有许多地方未能叮嘱到,还需再想一想,只是此刻突然觉得头晕气闷,只好躺到了榻上略作休息。这年七旬的老人,一直觉得自己身子骨还算硬朗,可能是年轻时在马背上驰骋惯了,如今年事已高,却仍然不服老。 六月初十,兵部奏报说晋王,燕王统兵巡边,远离开平数百里,洪武皇帝觉得此次二王的行为太冒进了,准备不足,特别是战马与胡兵相比实呈微势,于是便提笔写下了第四份御旨,告诫二王莫要贸然行军,要广修战壕,以备不时之需。 这四道旨意包含着洪武皇帝对北疆防务的殷切之盼,已经年七旬的老人,每字每句都是自己呕心沥血而写,字字都是这位戎马一生的老皇帝经验之谈与对儿子们的殷切期盼,所以自燕王得到这几份敕令之后,每每读时无不心酸泪下。 此刻燕王府宴席上,几人正在讨论骑兵之事。就在今年春天,三皇子晋王暴毙,北疆的军务一下子全部落在了燕王的身上,洪武皇帝对四子抱有极高的期盼,此刻已经视他为独撑国家社稷的柱石。 之前在校场刚刚进行完骑兵的骑射考核,他们的骑兵在马下尚能达标,但一旦上马奔驰,几乎是箭箭都要射飞,燕王朱棣此刻心中着急,正督促着手下几位千户,务必要加紧对骑兵的训练。 正在这觥筹交错之际,突然有一小厮,从端礼门疾步冲入殿内,朱棣放下手中酒杯,转头望向那小厮道:“如此冒失,意在为何啊?” 只见那小厮与宁王府中的将校一样,满面泪痕的伏地跪叩道:“殿下,皇上驾崩了!” 此话一出,有如晴天霹雳,在场之人皆是目瞪口呆。 燕王此刻头脑中一片空白,他接过诏书,急匆匆地浏览了一遍,尚未读完,眼中已是泪流满面,众人从存心殿中出来,只见此刻燕王捶胸顿足,仰天长叹,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还好端端的父皇,连下了四道御旨,竟然在顷刻间便驾鹤西去了,这打击对他来说太沉重了。 然而,他此刻定了定神,恍惚记得刚刚所看的诏书上写着什么?他又迅速拿过那诏书,仔细查看着,只见那诏书上,白纸黑字分明写着:诸王各于本国哭临,不必赴京, 王国所在文武衙门军士,今后一听朝廷节制。 宁王府内 朱权哭过之后,便要准备收拾行装进京奔丧。徐妙锦此刻拿起他刚刚放在桌上的诏书,她恍惚间记得,好像历史上记载,洪武皇帝驾崩之后,新帝即位,下令不准藩王进京奔丧。她又仔细读了读那诏书,此刻刚好看到,那诏书上分明就写着诸王不得进京奔丧,便忙阻止道:“殿下可曾仔细读过这诏书?” 朱权愣了一下,此刻没有明白过来徐妙锦所说之意,便反问道:“这诏书有何不妥?” “这诏书上分明写着,诸王不得进京奔丧,殿下可曾看见?”徐妙锦定了定神,拿起手中诏书如是说道。 朱权忙接过那诏书,又仔细研读了一遍,方才看到那诏令,心中甚是疑惑不解,为何不准诸王赴京奔丧?这不是有违伦理吗!王国所在文武衙门军士,今后一听朝廷节制……这不是要释去诸王的兵权吗!他抬头看了看徐妙锦,徐妙锦此刻已知晓如今形势何为,便握住他的手道:“殿下切莫心急,如今新帝刚刚登基,便下了这一纸诏书,显然是冲着藩王兵权而来的,如今我们先静观其变,秦,晋二王已逝,如今众藩皆以燕王为首,殿下且先看看燕王的举动,再做打算。” 朱权反握住她的手,他见徐妙锦此刻如此镇定,提到四哥时已是波澜不惊,便语气坚定地问道:“你此刻愿与我一同面对了?” 徐妙锦坚定地点了点头,目光笃定地看着他道:“毕竟从小到大,父皇都如自己亲女儿般疼我,听闻此噩耗,我心中怎会不痛!” 是啊,除了赐婚这件事,洪武皇帝这些年来待她如何,她心中不是不清楚。她因为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接二连三的闯祸,每次朱元璋都对她极其宽容,从未真正惩罚过她。此刻他们头上那把保/护/伞不在了,于她也好,于燕王,宁王,甚至是刚刚登基的建文帝也好,一切都该重新洗牌了。她此刻所担心的,是历史貌似又重新回到了她所熟知的那个轨道上去,那么,在燕王朱棣起兵靖难之前,她到底要做何准备,才能让朱权不被卷进这血雨腥风的争斗中去,这些年他对她的好,是到了该一并还清的时候了,她说什么也不想让朱权在这权利斗争中受到伤害。然而,如果让朱权不受伤害的代价是去伤害她心中的那个人,她又如何能忍心? 燕王府 朱棣眉宇紧锁地看着诏书上的字,一遍又一遍地读着,此刻道衍已经闻询而来,朱棣见到道衍,便把诏书扔给了他。 道衍看着那诏书琢磨了半天,方才说道:“此诏书甚是可疑啊!” 朱棣冷哼了一声道:“不让诸王进京奔丧,又要释了我们的兵权,这分明就是冲着我而来的!我看那小子一向重视礼法,竟怎能做出如此有违纲常伦理之事!这天下哪有父亲逝世,不让儿子奔丧的道理!依我之见,怕是有人蓄意矫诏吧!” “殿下冷静!”道衍见燕王说出这番话,忙压低声音劝慰道:“此事甚是可疑,咱们在京中的眼线,此刻先联络着,先弄清楚京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再说不迟。如今秦晋二王已逝,殿下乃是诸王之首,诸位藩王可都看着殿下如何行动呢!” “现在我作为诸藩之长,无论如何也要进京为父皇奔丧,那小子能做出如此不仁之事,我却不能不孝!”朱棣神情坚定地看着道衍,如是说道。 “如此就依殿下之言。”道衍捋了捋胡须,此刻他心中全无悲伤,反而是阵阵喜悦,蛰伏了这么多年的病虎,如今终于得此机会,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和野心了,他心中蠢蠢欲动着,好似猛虎即将下山。 作者有话要说:千古一帝,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得国之正,无过于明! 中国自三代以后,得国最正者,惟汉与明。匹夫起事,无凭借威柄之嫌;为民除暴,无预窥神器之意。——孟森《明史讲义》 老朱是个伟大的皇帝!在此再次向他表示致敬。然而和老四乃至整个明朝一样,世人眼中对他们的偏见太多了。 作者菌对明史感兴趣,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读史过程中,被太多人太多事所感动,相信很多人也是一样,毕竟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太有气节了。 这里有个bug,老朱去世的时候虚岁七十一,周岁七十,所以我就不改了。 ☆、第65章 奔丧(上) 第六十五章奔丧(上) 洪武三十年秋天,大明帝国一切运转如常,洪武皇帝朱元璋偶感风寒,但他的病并不严重,虽躺在床上,但也时常下床走动,皇太孙朱允炆每每来看皇爷爷之时,朱元璋都跟他有说有笑,看不出一点生病的样子。 怎知次年二月,从太原传来消息,晋王朱棡病逝,年已七旬的老皇帝只能颤颤巍巍地从病榻上爬起,再次为儿子穿上了那麻布齐衰。五年之内,他三度白发人送黑发人,任这世上哪位父亲,怕是都无法承受此等打击,自此之后,他的病情就开始愈发严重起来。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春末初夏的应天府平静如常,老皇帝此刻已经彻底倒在床榻上无法起身,即便是躺在病榻上,他心中依然念着北疆的防务。 皇太孙还太年轻,且性格柔弱,洪武皇帝心中思量着,为了防止蒙古部落在他百年之后趁虚而入,他临终前对北疆布防做了最后的安排。他任命左军都督杨文为总兵,往北平参赞燕王,以北平都司,行都司并燕,谷,宁三府护卫,选精锐马步军士随燕王往开平提备。一切号令,皆听燕王,尔奉行之,大小官军悉听燕王节制。 老皇帝离开人世的前十天,喘息尚且困难,但还是强忍着从病榻上爬起,给燕王朱棣发了最后一道诏书,诏书中,老皇帝将四儿子比作周公,皇太孙比作成王,要求四子一心朝政,忠心不二,排内忧,征外患,仿效周公辅成王,成就一番天下太平。他如是说道:“朕观成周之时,天下治矣。周公告成王曰:诰尔戎兵,安不忘危之道也。朕之诸子,汝独才智,秦、晋已薨,汝实为长,攘外安内,非汝而谁?尔其总率诸王,相机度势,用防边患,奠安黎庶,以答上天之心,以副吾付托之意!其敬慎之,毋怠!” 朱元璋还想为朱允炆多做点事情,可是他体力已经不支了。自五月起,他常常处于昏迷之中。即使偶尔醒来,他的神志也很不清楚。这一年五月初九傍晚,一直昏睡不醒的朱元璋忽然睁开了眼睛。他把朱允炆叫到了身边,再次告诉了他一些治国之道。朱允炆听完后,张嘴想问点什么,但最终没有问出来。他看着满头白发、形容枯槁的皇爷爷,实在不忍心让他再多说了。这时,朱元璋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整个腰身都成了一个弓形,朱允炆赶紧过去为朱元璋抚背。许久,朱元璋的喘息才略略平止。 五月初十,应天城内飘着丝丝细雨,春末夏初的风刮的并不猛,微风伴着细雨,自然界中的一 切都处于如此和谐的状态。 乾清宫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屋檐垂下的雨滴滴滴答答的声音,伴随着病榻上老皇帝朱元璋的气息。此刻,他已经再没有心力去操持国事了,帝国未来的命运,就交到儿孙手中吧!弥留之际的洪武皇帝心中依然坚信,四子和好孙儿可以效仿周公旦与成王,永保大眀江山千秋万代。 皇太孙朱允炆心中已知皇爷爷此刻的病情,他和几位顾命大臣,驸马都尉梅殷,兵部左侍郎齐泰等跪在老皇帝面前,静静等候他的遗诏。 外面依然是和风细雨,上天静静地在为这位布衣出身,一路披荆斩棘的伟大开国皇帝默默地哭泣,他静静闭上双眼,在梦中梦到了思念多年伉俪情深的马皇后,马皇后款款走到他面前,柔声说道:“夫君,我们走吧……” 朱允炆登基仪礼在朱元璋驾崩后的第六天举行,定国号为建文。 按照古礼,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然而老皇帝驾崩才六天,连出殡的日期都不到,就在新皇登基当日,被安置在钟山孝陵了?此太平盛世,新皇何故要如此行事? —————————————————————————— 燕王点了王府一千余王府护卫,带上三个儿子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与道衍,朱能,丘福等一众人,皆是披麻戴孝,着素白麻布的斩衰,匆匆上路,他们星夜兼程,为了赶路,几日来从未休息片刻,直奔应天而去。 盛夏的天气就是这般变化如迅雷,时阴时晴,时而又是雷雨交加。 此刻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来,燕王一行人顶着风雨,昼夜不停地向应天而去。 暴雨中的燕王朱棣,此刻面上泪水已和雨水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泪,还是雨。这泪既是为先皇而流,也是为了自己。储君之位旁落之时,他本就不甘心。伤口刚刚抚平,却又眼看着心上人被迫嫁与他人,自己却无能为力。先皇视他为国之柱石,连发四道懿旨,临终前又告诫他要以周公辅成王之意来对待新皇帝,结果新皇帝一登基,就削了他的兵权,还不准他进京奔丧!他有心做周公,奈何成王根本无意让周公辅佐啊! —————————————————————————— 建文帝已经坐到了乾清宫内,此刻龙袍之外罩了件麻布斩衰。乾清宫的高阔显而在这二十一岁的柔弱青年面前,更显空旷伟岸。 洪武皇帝委派的托孤之臣中,齐泰已经擢升至兵部尚 书,黄子澄则从翰林院编修升到了太常卿,年轻的建文帝对二卿极其重视,二人此刻已经成为新皇帝的左膀右臂,同参军政国事,先皇遗诏中那条不准诸王进京奔丧,与王国军队一听朝廷调遣,便是出自齐泰之意。 这些天来,建文帝朱允炆每日早朝之后,都要在乾清宫召见齐泰与黄子澄,讨论治国之道与用人之道。新皇帝迫不及待的想要表现出于洪武朝的吏治严苛之区别,突出仁政的特色,尤其是在广求人才这一点上。这一天,建文帝将吏部送来的一本花名册递给黄子澄,黄子澄接过花名册,与齐泰一起翻阅,忽然间听闻黄子澄惊呼道:“这位希直先生,可是旷世奇才啊!” 朱允炆见黄子澄如此推崇此人,便好奇地问道:“这位希直先生,是何许人也啊?” 只听得黄子澄娓娓道来:“回陛下的话,此乃汉中府教授方孝孺是也!此人学识深厚,出自景濂宋公门下,乃是一代大儒也!可是说来也是奇怪,先皇在位时,希直先生曾两次被荐入京,蒙先皇召见,先皇知其是人才,却未重用之……” “哦?这是为何?”朱允炆听闻此言,甚是不解的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先皇曾称其,当老其才,以礼遣还,第二次又称,今非用孝孺时,便授其汉中府教授之职,日与诸王讲学不倦。”黄子澄缓缓道来。 朱允炆听闻,心中不觉一喜,便继而追问道:“那此人现在可在汉中府?” “非也,非也,蜀王闻其贤才,已聘其为世子之师,不仅以礼待之,还亲自为其书屋提名为正学。”黄子澄摇头晃脑地回道。 朱允炆点点头道:“十一皇叔本就尊儒好学,素有蜀秀才之名,他看中的人,绝对错不了,那劳烦黄爱卿,速速请这希直先生入京来辅佐朕吧!”说罢他心中便暗暗想着,过去洪武皇帝重武轻文,许多人才原就是被漏掉了,这位方先生既然是当世大儒,必定能辅佐他成就一番太平天下。 正当君臣三人讨论方孝孺之事时,只见随堂的太监小心翼翼进来禀报道:“陛下,淮安府来了一位通判,说有急事要请奏陛下。”说罢便呈上来一封密折。 朱允炆向来没把齐泰与黄子澄当做外人,便当着此二人的面打开了那密折,他起先还甚是疑惑不解,可看了那密折上所奏之事,顿时脸色大变,惊慌失色,重重地把那密折摔到了龙案上。 黄子澄与齐泰见年轻的皇帝恼怒至此,心中甚是不解,却有不好意思相问。这时只见朱 允炆愤恨地说道:“四叔竟然抗旨,进京奔丧,先已抵达淮安府北的沐阳县了!” “什么?”黄子澄与齐泰心中顿时大惊失色,齐声呼道。 齐泰定了定神,忙问那随堂太监道:“淮安府来人何在?” 那太监忙回道:“在东华门外候旨呢!” 朱允炆忙宣了那淮安通判进殿面圣,此刻方得知的燕王一行人的情形,沐阳知府原是想邀燕王下榻驿馆内好好为其接风洗尘,怎奈燕王坚决不肯,说奔丧之事刻不容缓,此刻恨不得马上就飞奔到应天。 朱允炆听闻此言后,眉头紧锁,围着龙案不停踱步,他是真没想到,这四叔胆子竟如此之大,全然不把先皇遗诏放在眼里,连招呼都不打,就直奔京城而来了。而那些个地方官也好,见他竟然不加阻拦,这都到了淮安地界了,方想起进京奏报,完全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齐泰见小皇帝此刻紧急如焚,便在心中默默算计了一番,然后开口提议道:“依微臣之见,陛下宜立即遣使臣去淮安,当面谕示燕王,令其不得入京!” “这…………是不是太过了些,毕竟朕是要靠仁孝治天下的……”朱允炆听闻,犹豫了半晌道。 “陛下!”只见黄子澄与齐泰双双跪倒在建文帝面前,叩拜道:“陛下绝不能开此先例,让燕王进城奔丧,如若燕王进了城,那其他藩王必定会效仿之,京中尚有一众将领曾经跟随燕王北征,如若其聚众闹事,那到时事态可就不好控制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马上就是七夕了!!最近都是葬礼啊奔丧啊的,气氛沉重,朝堂暗流涌动,你们想不想看一个四叔和锦妹甜甜甜甜的番外啊啊啊啊?让作者菌看到你们好吗?o(^_^)o ☆、第66章 奔丧(下) 第六十六章奔丧(下) 从沐阳县出来,燕王一行人并没有进淮安城,而是直奔淮安城南一条江水而去,待过了那江水,应天城便近在咫尺了。 这昼夜不休的一路奔波,众人已是十分疲惫,但为了能早一天抵达京城,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建文帝朱允炆听取了黄子澄与齐泰的意见之后,火速派了礼部左侍郎陈性善为钦差,携王命旗牌,奔赴淮安阻拦燕王,宣示太祖遗诏,如有违抗,便以谋逆罪论。同时又赐以贲符,责令严整朝廷驻淮安的军队,把住关隘,封锁江口,切勿放燕王一兵一卒过江。 这边从沐阳县出发奔赴江口,那边从京城出发拦截,双方都策马扬鞭,开始了争分夺秒的拉锯战,沐阳县令在燕王出发前极力拖延时间,也算是为朝廷方面挣得了一丝希望。 待燕王一行人抵达江口时,正欲准备渡江,只见得一位穿三品素服的官员领着一队人马在江口而立,似乎是已在此等候他们多时,两边站立的尽是锦衣卫校尉,燕王一行人在江口勒住了马缰,只是刚刚走的太急,这猛的一勒缰绳,那汗血宝马长撕一声,一双铁蹄重重落地,卷起阵阵尘土飞扬。 只听得那身着三品素服的官员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来,面对气势汹汹的燕王一行人,丝毫没有为他的气势所镇住,只见他躬身一辑道:“王爷,请留步!” 朱棣见此情形,冷笑了一声问道:“来者何人?” “臣礼部左侍郎陈性善携陛下圣谕,特在此恭候燕王殿下大驾!”陈性善正身危立,淡定自若地道。 “所为何事?”朱棣冷哼了一声,他强压住心中怒火,面带蔑视地问陈性善道。 “先皇遗诏,诸王于本国哭临,不必赴京奔丧!”陈性善丝毫不为所惧,只是一字一句陈述道。 “哼!简直荒唐至极,古往今来哪有父亲去世,儿子不能奔丧的道理?亏我这好侄儿想得出来!他也是自小读圣贤书之人,怎能如此这般不念亲亲之道,这样对待自己的叔父!”朱棣虽然在掩饰自己心中的怒火,但这连日来路上奔波的辛苦和额头上暴怒的青筋,已经无法掩盖住他这些日子以来思念父亲与为自己不平的愤慨。 “先帝如今已归葬钟山孝陵,王爷现在就算进了京城,也见不到先帝仪容了”,那陈性善见燕王说话口气,张口闭口就是侄儿,叔父,全未把当今圣上九五之尊放在眼中,当今圣上虽然是晚辈 ,但他燕王,在皇帝面前却只是臣下! “哼!亏陈大人还是礼部侍郎,古礼有云,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你们这么心急就葬了父皇,安的是何居心?自幼父皇就教导我们兄弟要奉行亲亲之道,又岂会留下如此不通情理的诏书!莫不是有人蓄意矫诏!”朱棣见他临危不惧,心中怒火已经燃烧到了顶点,却也是轻轻冷笑道。 陈性善见燕王说话行径如此放肆,只得举起手中御赐王命旗牌,高声呼道:“先皇遗诏!诸王于本国哭临,不得赴京奔丧!如果今日王爷拒旨不从,硬要过江,下官无话可说!唯有当今圣上亲赐王命旗牌在此!这抗旨的罪名,王爷能担待的起吗!” 此刻江边渡口,剑拔弩张之气已是到了顶点,四处弥漫这火/药味,只待再填一把火,这江边就会开炸。 “你……”燕王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怒火,他勃然大怒,指着陈性善骂道:“给老子滚开!老子今天说什么也要渡江!” 陈性善挥了挥手中的王命旗牌,此刻虎贲左卫的军士们已经延江边呈一字排开,他们已张弓搭箭,目标对准了燕王一行人。 朱能丘福等人见状,亦准备拔剑出鞘,他们多年来随燕王北征蒙古,什么阵势没见过,岂是能被这点军士吓倒的! 道衍和尚见状,心中暗想,如若硬拼,只会两败俱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于是他拿定主意,急急走到燕王身边,拉住马缰劝慰道:“殿下莫要冲动行事!” 燕王手中紧握着马缰,像要勒出一丝血痕来,脸上的肌肉因激怒而剧烈抽搐着,他转过头对道衍说道:“本王千里迢迢而来,岂能如此罢休!” “殿下!能进能退,能伸能屈,是谓大丈夫也!望殿下暂返北平,养成龙虎之势,他日风云际会,羽翼高举,今日之事,区区何足道哉!”道衍劝慰道。 燕王朱棣望着奔流的江水,默然良久,突然仰声长叹,放声大哭道:“父皇!你的不孝子在此!身为人子,却不能为父奔丧,天下间哪有如此之理!”说罢他便折断手中马鞭,下马朝应天方向跪去,边磕头边哭诉道:“父皇在天之灵在上!同是至亲骨肉,竟如此不顾亲亲之道!父皇!你为何不等儿臣来后再走呢!” —————————————————————— 此刻宁王府已经得到消息,燕王朱棣在江边大闹了一场,却于事无补,还是折路返回北平了。存心殿内的宁王朱权心事重重,徐妙锦陪在他身 旁,只见朱权眉宇紧锁的叹息道:“当今圣上到底是愈意何在?自从父皇驾崩之后,皇上种种反应太过奇怪了,先是匆匆下葬,继而又不让我们这些做叔叔的进京奔丧,这实在太有违常理了!” “如果我说,当今圣上预要削藩,殿下可相信?”朱权见此刻徐妙锦说话的眼神,如此坚定,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语气。 “此话可不能乱讲……这可是谋反之罪……”朱权皱了皱眉,低声说道。 “都这时候了,殿下还没看出来吗,我不希望你卷入这腥风血雨之中,殿下还是早做打算吧,宁王府中人,三护卫中人,殿下可有把握全是自己人吗?”徐妙锦字字珠玑的反问道。 朱权此刻心中犹豫,他不相信一向标榜以仁孝治天下的新皇,从小就熟读圣贤之书,信奉亲亲之道,会这么快就对自己的叔父们下手,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一向不喜参与王府之事的王妃,今日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 “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朱权起身围着书案来回踱步,徐妙锦自知这些剧透之事,最好点到为止,不然会暴露了自己穿越的身份。她相信朱权心中有明辨是非之理,用不了多少时日,他便会知晓她所言之事,无半分虚假。只是她心中真的不想他被卷入靖难之中,朱棣想要朵颜三卫,到时候给他便是了,但是他想挟持朱权,只要她在这宁王府中一天,便绝不会让此事发生。 —————————————————————— 建文帝得知燕王一行人已经由淮安返回北平的消息,不禁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但燕王蔑视朝廷的行为,却使得他忧心忡忡,常常夜不能寐。 壶漏滴滴,更深露重,他身心俱疲,却彻夜失眠。众藩王的势力,就像一张巨大的黑网,连同这无边的黑夜,一同将他笼罩起来,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压抑了! 他在夜里实在睡不着,便缓步走到乾清宫,乾清宫的龙案上还堆积着大量的奏折,朱允炆随便翻了翻,如此夏夜,外面蚊虫声叨扰的他更是心烦意乱。 在那一堆奏章的底部,有一份年代很久远的奏章,这份奏章竟然被压在这里二十多年,都未曾被人发现过!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注定要让他此时此刻看到这份洪武九年的奏章,他拿起那奏章,借着深夜昏暗的烛光,心中略带好奇地读了起来。 这竟然是洪武九年,一份劝进明太/祖朱元璋分封太奢的奏章! 朱允炆越看越激动,那奏章 上所写之事,完全就是他心中此刻所想! 那是洪武九年,国子生授平遥县训导叶伯巨,上书洪武皇帝朱元璋,称天下可患者三事:分封太侈、用刑太繁、求治太急。 他在谏书中,劈头盖脸地指责了洪武皇帝封藩的错误,举例汉代七国之乱,晋代八王之乱,劝谏洪武皇帝如若封藩过奢,最终可能会导致尾大不掉,致使皇室自相残杀,折腾得国势颓废,民不聊生,江山不可收拾,如若长此以往继续下去,难保大明江山千秋万代! 这谏书种所奏之事,正是朱允炆此刻心中所担忧的啊!这叶伯巨如此高瞻远瞩,却惹得朱元璋大怒,谓其离间骨肉!他下令将叶伯巨压至刑部大牢,一直羁押至死。 朱允炆心中深深地被这奏章所触动,燕王在淮安那一闹,使得他此刻思绪万千,更是顾不得一夜未眠之事了,他心中暗暗下了削藩的决心,既然已经决定,就要狠下心来去做。他走出乾清宫大殿,望着黑暗中广袤无比的宫楼殿宇,此刻残月西沉,雾气渐渐升腾,绕这宫殿弥漫开来,他心中暗想,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却莫名使他踌躇满志!他此刻恨不得立即天亮,好诏黄子澄与齐泰进宫共商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从现在开始吧,已经逐渐要进入朝堂之争的白热化阶段,不过虽然是打仗,但中间会穿插种种恩恩怨怨,还是会时不时的发好几拨糖的,所以希望大家能坚持到最后哈!因为没有这段其中的恩恩怨怨,就无法到第五十三章那个永乐元年番外,你们也想看男女主角最后到底怎么在一起的不是??还有道衍和尚的身份之谜啊啊啊啊啊!说好了在第四卷会有答案的~嘻嘻!现在已经是第四卷了哦 ☆、第67章 七夕番外(一) 第六十七章七夕番外 洪武二十六年盛夏,北平 居庸关山势雄奇,翠嶂如屏,林木繁茂,中间关沟是一条山涧溪谷,溪水烟波浩渺般流溅,溅玉飞珠,阳光下光影如幻。 “四郎为何今日要带我来这居庸关?”徐妙锦鹅黄色的马面裙,织金的纹饰在阳光映射下分外好看,她一人在前面跑着,几步一回头地问道。 “这居庸关乃是天下九塞之一,素来有燕京八景的美誉,不过更重要的是,你看这关城……”燕王朱棣指了指近在眼前的居庸关关城,微笑道:“这是当年你爹带人修建的。” “爹爹!”徐妙锦停下脚步,站在石台上登高望远,此刻居庸关清流萦绕,翠峰重叠的美景尽收眼底,她虽然未见过徐达一面,但是后世对他的评价,那是金戈铁马中走出的大英雄,她想到这里,眼中不由得泛出一丝晶莹之泪。 他走上前来,温柔地从背后抱住她,她轻轻靠在他怀中,轻柔地依恋着恋人的温存。居庸叠翠的美景中,微风徐徐吹过,他从侧面轻吻她的脸颊,她一阵害羞却来不及躲闪。他柔声说道:“岳父大人在上,我今生有幸能娶到岳父大人爱女,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徐妙锦在他怀中挣脱了一下,娇羞说道:“谁要嫁你了!” 花木郁茂,山鸟争鸣,清风拂面而来,他反而抱的她更紧了。 从居庸关归来,二人便是携手漫步在北平城中最热闹的街巷中,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仿佛是置身在二十一世纪的王府井大街,或是西单。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让她阵阵心动。 北平城中的张生记,糕点最是一绝。二人走到张生记门前,徐妙锦俏声说道:“我在应天时,便听闻这张生记的糕点乃是北平城数一数二的,今日既然到此,我想去买些糕点给大姐。” 朱棣执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徐妙锦面上一红,朝街上行人看了看,面带羞涩地说道:“四郎可不许在闹市中欺负我!” 朱棣微微一笑,轻轻颔首道:“你去买东西吧,我不拦你。只是一刻都不想与你分开罢了。” 徐妙锦执起他双手,面带桃花般轻轻笑道:“只是去买个糕点而已。” 不一会的功夫,便见她提了好几包糕点出来,今日二人出门,都没叫下人跟着,所以此刻一位当朝亲王,一位圣上亲封的郡主,却要 自己提东西,怕是燕王府的下人见了,都要乐得几分。 朱棣接过她手中糕点,轻轻摇头问道:“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这里面有给大姐的,有给玉英的,还有给炽儿煦儿的,要不然他们会埋冤我的!”徐妙锦嘟了嘟小嘴,歪着头抱怨道。 “你倒是想的周全。”朱棣无奈的笑了笑,却也未再说什么,便转身要朝燕王府走去。 “等等!”徐妙锦拉住他,从他手中抢过了一包点心,垂头软语道:“这个包装不一样,是人家特意买给你的,你可不许给别人吃了!” “真不知道你这丫头又打的什么鬼主意,好好好,我记着便是了!”朱棣见她模样甚是娇俏动人,不觉心中一动。 回了燕王府,徐妙锦便一头躲进自己房间了。燕王妃徐仪华见丈夫提了那么多东西,忙叫下人来提。她温柔一笑道:“这些都是锦丫头买的?” “嗯,今日路过张生记,她偏要买这些糕点回来送人,这个是送你的,这个是送玉英的,还有送炽儿煦儿,一会叫下人拿给他们便是了。”朱棣无奈笑了笑,拿起送自己的那一包,好奇说道:“那丫头说这是专门送我的,还不许别人吃,不知又在搞什么鬼。” 徐仪华目中含笑,柔声说道:“殿下打开看看便是了。” 朱棣听罢,便打开了那糕点,只见里面是晶莹剔透的红豆糕,徐仪华见状,用手中精致的苏绣扇子半遮樱唇,微微含笑道:“真是小女孩家的心思,怪不得一回府,就躲起来了。” “此话怎讲?”朱棣不解此中含义,便好奇问道。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请插在48,49中间看,正式剧情今晚将继续更新。上班午休时间写的匆忙,还请见谅! ☆、第68章 七夕番外(二) 第六十八章七夕番外(二) 洪武二十八年夏 宁王府花园中,荷花开的正好的季节,夏夜清风徐徐吹过,花前月下,一影一双人。 宁王朱权手中提着一盏走马灯,精致程度不输那年三山街庙会上,做头彩的那盏,绘的却也是嫦娥奔月。嫦娥倩影更加秀丽,身姿婀娜,长袖善舞。 “今日又不是上元灯节,夫君提着个走马灯做什么?”徐妙锦月下低头,看着朱权手中那走马灯,滴溜溜地转着,十分精巧。 朱权抬起手中的花灯,微微一笑道:“那年秦淮河边的头彩,夫人怕是已经丢弃了吧。我又亲手做了一盏,送你的。” 徐妙锦接过那做工精巧的走马灯,心中微微一动,可是心中却又想的是那一年的上元灯节,灯火阑珊处那人的回眸一笑,心中不免暗自神伤,嘴角一抹淡淡的微笑,亦掩饰不住眼神中无限的失落与悲伤,她轻轻回道:“那盏灯我怎么会丢弃了呢,分明就好好的放在中山王府呢。” 朱权见她神色黯淡,已知她心中想起了那年上元灯节,后来遇到四哥时候的景象,不免心中亦是失落无比,他轻轻叹息道:“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夏夜蝉声阵阵,扰的二人皆是心烦意乱,明月高悬,满天星斗,月下树影婆娑,莲叶摇摇。 徐妙锦抬头望着天上繁星,二十一世纪空气污染严重,这样繁星璀璨的夜空,倒是不多见了。她心中觉得这些年来亏欠朱权的太多,却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如果这个世界的历史进程,和她所熟知的那个一样的话,如果朱允炆真的狠下心来削藩,朱棣真的起兵靖难,那她一定要拼劲全力,不让朱权去卷入那血雨腥风之中。 “夫人在想什么?”朱权见她沉思的模样,心中不免心痛不已,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洪武二十三年,她从北平归来之时,一切都变了。 “在想以前,也在想以后。”她心中亦是踌躇,如若将来朱棣登上皇位,那么她自己将何去何从,她爱他爱的那么情深意切,但她真的愿意在那深宫之中哀叹到老吗?帝王之心,她又能分的到几分,到头来,就算他们真的历经艰辛走到了一起,她能忍受应天的那些旧人,一个个的离她而去吗? 她提起手中走马灯,有盯着那嫦娥看了一会,痴痴地问朱权道:“夫君可有想过今后之事?” “今后之事吗!那自然是希望为 国镇守边疆,彻底消灭北元残余,永保我大明江山千秋万代!”朱权看着她道眼睛,眼神中满是坚定之情。 “夫君有此志向,妙锦心中为夫君骄傲,夫君将来定能得偿所愿!”徐妙锦抬头望着他,原本黯淡的目光又微微透出一丝光亮。 “锦妹妹心中不是一直这样期盼的吗?”朱权想到在应天之时,在中山王府,在枫叶霜满天的栖霞山,在秦淮河畔的琴行外,她总是这样劝慰他,凡事要以国事为重,自就藩以来,他心中更是时时不敢忘记。 徐妙锦轻轻点了点头,她此刻心中思虑万千,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这样踌躇满志。她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她欠他的情,今生无法偿还,但她亦要拼尽全力保护他,只要她在这宁王府中一天,便定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第69章 削藩(一) 第六十九章削藩(一) 建文帝朱允炆彻夜未眠,此刻已下决心要削藩。早朝匆匆结束之后,他便立即唤来了齐泰与黄子澄,于乾清宫议事。 待二人到来之时,建文帝并没有说什么其他的,只是直奔主题而来,他对黄子澄说道:“黄爱卿可还记得当年在东角门,你我君臣二人说过的话吗?” 黄子澄先是一愣,但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看着皇帝一夜未睡那憔悴又忧虑的面容,想着燕王在淮安那一闹,此刻他心中已猜出七分,便连忙拱手一辑道:“陛下殷殷之托,臣怎敢忘记!” 齐泰虽不知二人所言何意,但从皇帝的面容上来看,心中也暗自猜测此事与燕王有关,自是站立在一旁,不敢多言。 建文帝示意二人起身,旋即又问道:“依两位爱卿之见,对待诸王,应用何策?” 黄子澄和齐泰听闻此言,皆是面面相觑,既然皇上已经如此问了,黄子澄便斗胆进言道:“回陛下,依臣之见,无非就是一个削字!” 削藩……这两个字在朱允炆的耳边不停回荡,他听到这削字,心中莫名的激动起来,他转过头来,目光炯炯,此刻已全无半分刚才的颓废之色,问齐泰道:“卿以为如何?如若因削而反呢?” “陛下!汉景帝年间,晁错上疏《削藩策》,指出:“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之,其反迟,祸大!我朝今日之势,又与汉景帝时,有何区别呢?陛下莫要犹豫了!”齐泰目光坚定,字字如述道。 朱允炆听闻此二卿所言,已是激动不已,没错,唯有削藩,才能实现他心中所期盼的建文之治,正如西汉文景之治一样,他此刻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他坚信自己定有能力带领大明王朝走向辉煌。 朱允炆心中暗暗下了决心,此刻他目光如炬地看着齐泰与黄子澄,坚定地说道:“朕心意已决,削藩之事迫在眉睫,何时削,如何削,朕唯有倚靠二位爱卿之策。此事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二位爱卿不可不慎重考虑啊!” “吾皇圣明!臣等谨遵圣命!定不负陛下所托!”黄子澄与齐泰听闻皇帝如此倚重,连忙跪拜叩谢道。 朱允炆起身走下御座,连忙扶起二位托孤之臣。 齐泰心中早已经盘算着要向建文帝进谏削藩之事,结果没想到今日皇帝与自己想到一起去了,他心中早已想好该如何走这第一步棋,眼 下正是进谏的机会,只见他躬身一辑道:“陛下,臣以为,削藩之事应从燕王下手!” “哦?为何要从燕王下手?”朱允炆听闻此言,感到惊讶不已。 “回陛下,放眼当今诸王势力,尤以燕王势力最强,野心最大。如今秦晋二王已逝,燕王年龄最长,俗话说的好,擒贼先擒王,一旦剪出了燕王,其余诸王则是一盘散沙,难成气候,便自然会束手就擒了。”齐泰淡定自若,自信满满地说道。 朱允炆心中疑虑,燕王向来善于用兵,北方士卒又十分悍勇,如今北方边境有强虏窥测……恐怕…… 正在朱允炆疑虑之时,只见黄子澄摇头晃脑地说道:“尚礼兄之见,恕在下不敢苟同。” “哦?那黄兄意下如何?在下愿闻其详!”齐泰听闻黄子澄有不同意见,便好奇问道。 黄子澄显然是已经深思熟虑,只见他不慌不忙说道:“周,齐,湘,代,岷等王,在先帝在位时,便多有不法之事,陛下可曾记得那《御制纪非录》?国人皆知其恶劣行径,削之有名,其中周王势力较弱,又与燕王是一母同胞,削夺了周王,便等同于是剪除了燕王的手足,这也是为了下一步削夺燕王做准备,故臣以为,从周王下手,必有胜算!” 朱允炆反复思量,他心中深知此刻北疆未稳,燕王羽翼丰满,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剪除的,他心中更为偏向黄子澄的意见,他深思熟虑之后,还是采纳了黄子澄的进言。 ———————————————————— 说到这周王朱橚,也确实是个令人头疼的主儿。自洪武十四年起就藩开封,这些年来,可以说没怎么在王府好好待过。前些年擅自离开封地去凤阳而获罪,屡教不改,之后又经常赖在应天不走,洪武皇帝一开始还为五子操心,想要惩罚他去云南烟瘴之地,后来经不起周王软磨硬泡的哭诉,朱元璋干脆懒的理他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胡闹了。 近些年来可能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周王不似年轻时那般能折腾了,实则是他转移了自己的兴趣爱好,近些年来一直醉心于中医研究罢了。 周王朱橚对他正在编撰的这部《救荒本草》已经花费了好几年的功夫了。他其实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坏人,他想要编撰这本书的目的,就是因为他看到了民间疾苦,所以才想着编撰这一样一本书,为老百姓们荒灾之年,作为挖野菜救命的参考读物。 周王府长史王翰是深深了解这一点的,自 出任长史以来,早先他也曾为周王不端的言行表示不满,但朝夕相处间他发现其实周王这人心眼并不坏,也没什么野心,从他为百姓编纂医书这件事上就能看出,其实周王还是心系藩国百姓的,只是他身上有一丝落魄文人的品性罢了。那么一点点愤世嫉俗,无非就是发发牢骚而已。所以他曾经屡次劝谏周王改邪归正,好好回开封管理藩国之政,但周王根本从未把他的话听进去。 建文帝把周王定为削藩第一目标之后,便派锦衣卫悄悄潜入开封,收集周王罪证了。其实也不用怎么收集,那《御制纪非录》上,都写的明明白白的,只是为了师出有名,还需要一根导/火/索罢了。锦衣卫办这种事手段一向毒辣,经过一番明察暗访之后,便锁定了这周王次子朱有爋。 周王府内部的矛盾,自然逃不过锦衣卫的法眼。 由于周王自己不管藩国内政务,这些年来一直为世子朱有炖代为监国。这位周王长子,为人老实本分,行为端正,处理起藩国内的政务也是得心应手,除了业余爱好醉心于戏曲和杂剧创作之外,一切皆是无懈可击,无隙可乘。 大哥只是比自己早生几年,凭什么他可以袭亲王爵位,自己却只能当个郡王!周王次子朱有爋从小便不甘心于此,屡屡暴露出来的行为,遮盖不住其时常想取而代之的野心。 这一点上,周王府长史王翰是看在眼中,疼在心里,他知道周王次子朱有爋一直觊觎那亲王爵位,故而屡屡旁敲侧击地提醒周王当心次子不轨行为,然而周王屡次将他的话当做耳边风,王翰心灰意冷,这王府他是待不下去了,他有愧于太/祖皇帝朱元璋交付与自己的信任,无奈之下,王翰只得辞官还乡了。王翰离开开封城之时,将那五品官服脱下,朝应天方向拜了又拜,他泪如雨下地对着京城方向哭诉道:“先帝啊!臣始终有愧于先帝之托,未能及时劝慰的了周王走上正途!”说罢便将官服挂在了路边的树上,孑然一身的离开了开封城。 没有了王翰的周王府,更是内部矛盾激化到一触即发之时。而周王本人却因为醉心于《救荒本草》的编撰,根本没有意识到王府内的矛盾。锦衣卫适逢出现,利用了周王府内这点矛盾,他们适时挑拨了朱有爋与朱有炖的关系,并承诺朱有爋事成之后,定会许他那亲王之位。 朱有爋到底还是年轻,一经煽动,一张空头支票,便乖乖被锦衣卫所收买了,这会参奏父王的折子,已经递到了朱允炆案前。 先帝驾崩之时,朝廷以太/祖遗诏,令 诸王在本国哭临,不得赴京奔丧,周王听闻此言后曾经大闹了一场,递到京城的折子被驳回之后,他又哭又闹,其言辞明显地侮辱了当今圣上。朱有爋则是暗自窃喜,他在递往京城的折子中列数了父王的种种罪状,并开始做起锦衣卫许诺给他亲王之位的春秋大梦。 朱允炆收到了那折子之后,自然是喜出望外,亲子告发亲父,无疑是最实的铁证,他不禁激动地对齐泰与黄子澄大呼道:“此乃天赐良机也!”此刻他已经按耐不住心中激动之情,这份奏折来的太宝贵,太特殊,也太适时了!削藩之事,已经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了。 曹国公李景隆受皇帝密令,带领亲军指挥使司的部队,佯装北上备边,假道开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周王府,当李景隆持圣谕令王府三护卫缴械投降之时,周王还被蒙在鼓里,孜孜不倦地编著那本《救荒本草》呢。直到他本人被抓之时,根本还不知道这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削藩第一刀下的如此之快,实则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朱橚被削去周王封号,贬为庶人,流放云南蒙化”的懿旨传到北平和大宁之时,燕王朱棣与宁王朱权皆是被惊的目瞪口呆,没想到那叔父们眼中羸弱的乖侄儿,下手如此之快狠准,完全不念及亲亲之情,这周王的境遇,说不定哪天就会落到自己头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戏开始了,大家就等着看燕王的反应了……奥斯卡影帝即将登场 ☆、第70章 削藩(二) 第七十章削藩(二) 大宁城内巴音府中,此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着一身黑衣,头戴黑帽,黑色的面纱遮脸。 待下人通报之后,这位黑衣人被带进了书房。此刻禀退了下人,黑衣人才掀起面纱,摘下头顶帽子。只见他黑色/网巾竖冠发,眉宇间尽显英气。 巴音见了他,便是微微一笑,躬身施礼道:“王妃娘娘驾临寒府,这寒府蓬荜生辉啊!” 这黑衣英气少年便是女扮男装的徐妙锦,只见她不慌不忙回道:“千户大人谬赞了,想必千户大人心中已知我今日来意。” “王妃娘娘太高看在下了,现在朝廷收回了各位藩王的兵权,在下也乐得个赋闲在家。”巴音明知故说,却把话题引开。 “千户大人不必转移话题,我向来有话直说。妙锦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千户大人。”徐妙锦见他话语躲闪,便开门见山说道。 巴音嘴角一弯,轻笑问道:“在下现在乃是一赋闲之人,如何能帮得了王妃娘娘啊?” “我要去大同,这事千户大人可能帮我办得到?”徐妙锦语气坚定地问道。 “办不到,在下奉劝王妃娘娘最好哪也别去。”巴音此次回答的倒是痛快,继而又劝慰道:“当下正是削藩的节骨眼上,娘娘去大同做什么?宁王殿下本来在藩国内本无任何可被人指摘的,这会娘娘要出大宁,这可是往刀尖上撞啊!” “哼!大人也知晓现在是削藩的关键时刻,如若我去不了大同,那就劳烦千户大人给燕王殿下带个信,让他派人前去大同救我二姐二姐夫。”徐妙锦心中知晓,与巴音这种心设城府之人说话,必须要步步小心,方能套出一言半语。 “哟……娘娘何出此言啊……在下与燕王殿下,何来交集啊!”巴音笑道。 “千户大人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如若再这么躲躲闪闪的与我说话,那我便可现在就动身去北平,亲自问个清楚!”徐妙锦步步紧逼道。 “娘娘这是何苦呢!咱们现在能少给宁王殿下惹事,便是最好的了,这削藩之刀,不一定哪天就落到我们头上来了。”巴音拿起桌上茶杯,小心翼翼地说道。 徐妙锦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扣到巴音桌上,她用手敲了敲桌,镇定说道:“这封信,麻烦千户大人送去大同与我二姐二姐夫。” 巴音面带难色地笑了笑道:“王妃娘娘怎么就那么 认定且相信在下一定能帮您?” 徐妙锦冷哼了一声:“千户大人不要再与我演戏了,我早知道你是燕王的人。” 巴音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那信,他还是收下了。 徐妙锦心中其实再清楚不过,此刻不是给朱权添乱的时候,北平那边,怕是也急着想对策应对呢吧……只是这一时半会,削藩之刀还架不到他们脖子上,故此他们还有时间做应对准备,只是代王,岷王,齐王,还有那个倒霉的湘王,他们才真的是即将要面对这削藩的刀刃了。她自知自己没有那通天的本事能救得了二姐,但送封信过去提个醒,总还是顾及这多年的姐妹情谊。好在历史上代王只是被废为庶人羁押起来,永乐年间他还会出来蹦跶呢!她送此信的真正目的,实则是真想看看巴音到底有多大本事。 ———————————————————— 北平燕王府 这建文帝才登基一个月,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周王开了刀,这会又将周王的罪状一一列出,写成敕书,分发给诸王,令其议罪,即要求诸王对周王的处置发表意见。这招可真是够阴险的,不但是逼着诸位藩王落井下石,诸王又不能抗旨。 现在诸位藩王都等着看燕王的动静,毕竟他现在是洪武皇帝二十几个儿子中年龄最长,实力又最强的一个。 但一个月过去了,北平始终沉默。 朱棣此刻也是郁闷呢!朝廷让他议个什么罪啊,你建文帝不由分说,就把人抓了,此刻都贬为庶人流放云南了,可就凭朱有爋的一个折子,真凭实据都没有,让他如何议这个罪啊! 朝廷见燕王始终没动静,便再三下令催促,此刻燕王府书房内,道衍和尚正在那悠哉悠哉的品茶呢。 “你这死和尚,倒是跟没事人一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茶!”朱棣见道衍此刻神情,便冷嘲道。 “殿下可已经想好,这议罪,该怎么个议法?”道衍放下手中茶杯,抬眼问道。 朱棣在案前来来回回地踱步,他紧锁眉宇,轻声叹息道:“还能怎样,上头让我议罪,我又不能不议,你当我不想救五弟吗?这几日他日日托梦与我,到底是一母同胞,上头连个正经证据都没有就把人抓起来了,你让我能怎样!莫不如就轻描淡写几条罪状,交上去敷衍了事算了,以我在宗人府中地位,说不定还能再替五弟求求情。” “殿下,如此欠妥!当下之形势,殿下不能委 曲求全!” ☆、第71章 削藩(三) 第七十一章削藩(三) 只见得道衍放下手中茶杯,娓娓道来:“朝廷这一步棋走的是投鼠忌器,一是要以儆效尤,二则是要引蛇出洞。现在众位藩王都在看王爷的表态,如若王爷此刻委曲求全,那其他藩王便是一盘撒沙,力量便无法凝聚在一起,到时候朝廷一个个的击破,王爷孤军奋战,还有多大胜算?” 朱棣眉宇紧锁地锤了下桌子,叹气道:“大师所言却是,可就算本王不议五弟的罪,其他藩王便会跟我一心吗?” “如若殿下向朝廷示弱,那朝廷削藩的决心只会更坚决,殿下身为诸王之长,众人都在等着你表态,殿下此刻决不能示弱!”道衍目光中充满坚定,灼灼地看着朱棣。 朱棣心中权衡了一番,思量着,按洪武皇帝定下的《皇明祖训》,只要周王犯的不是谋逆之罪,其他之罪,以他在宗人府的地位,都可以商量,那么这奏书该怎么写,既不得罪朝廷,却也不能坐实周王犯罪一说,他当即思量道:“多谢大师指点,本王已知该如何了。” 燕王的奏书不日便抵达了京城,满朝文武,天下人都在翘首以盼燕王表态,看他是否被这削藩之刀所震慑,已向朝廷俯首称臣。 建文帝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奏书,他居然被感动了…… 只见那奏书上写着:“若周王橚所为,形迹暧昧,幸念至亲,曲垂宽贷,以全骨肉之恩。如其迹显著,《祖训》且在,臣何敢他议?臣之愚议,惟望陛下体祖宗之心,廓日月之明,施天地之德。” 不得不说,燕王这奏书写的确实高明……不但没有议罪,还替周王求了情,但求情的同时,又与他讲理。且字里行间棉里带刺,这表面上柔和,恭敬的回音,实则充满了杀气。如果周王所作所为形迹暧昧不明显,那么希望皇帝能念及大家都是至亲的份上,就饶了他吧,成全骨肉之恩;如果周王所作的事情违法犯罪的形迹已经十分明显,反正有《皇明祖训》在,我等做臣子的还敢多讲什么呢? 而这“惟望陛下/体祖宗之心,廓日月之明,施天地之德。”又恰到好处的帮建文帝找了个台阶下,他建文帝不是想施仁政吗?那燕王恰恰说的就是,希望他看在祖宗的面上,法外施仁,从轻发落啊! 建文帝读罢,心头便是一热,到底还是从小受圣人之道教育,念及亲亲之情,更何况写这信的人毕竟是他亲叔叔啊! 黄子澄和齐泰可并不这么想。 皇上早朝之时听闻刑部尚书与御史奏报,说其他几位藩王在国多有不法的时候,还曾拍案而起,声色厉俱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来着,他还鼓励有司查访其他藩王的罪行,说话时慷慨激昂,显示了这位年轻新皇帝的魄力与胆识。怎么这燕王的一封信,就把皇帝感动成这样…… “这是妇人之仁啊……皇上这样,会坏了大事的!”黄子澄在齐泰面前嘀咕道。 “黄兄,慎言啊!”齐泰撇了一眼黄子澄,摇摇头道。 “咱们一定要狠下心来,劝谏皇上,不能如此法外施仁,燕王这封奏书居心叵测,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皇上只是一时被仁慈蒙蔽了双眼,你我二人必须要提醒皇上此事啊!”黄子澄皱了皱眉头,与齐泰抱怨道。 齐泰冲他点了点头,旋即二人便奏请去乾清宫觐见皇上,建文帝见两位爱卿到来,也刚好想与之相商燕王奏书一事,二人来的真是正是时候。 “二位爱卿以为燕王此奏书如何啊?”建文帝御座上正襟危坐,问道。 “皇上,燕王此奏书昭然若示其居心叵测,陛下不能仁慈对待啊!”只见黄子澄圆鼓鼓的脸色硬凹出一丝正气的表情,跪拜奏道。 年轻的建文帝轻轻蹙起眉头,他本想着念及亲亲之道,对周王法外开恩了,结果此刻黄子澄却突然如此进言,着实是让他拿不定主意了。 齐泰见皇上面带犹豫之色,便躬身奏道:“回陛下,此刻燕王已经表了态,咱们也就达到投石问路的目的了,其他藩王吗,未必有燕王这城府,说话这般滴水不漏。待到其他藩王的奏书进了京城,咱们就可看出谁是依附于燕王的态度,谁是心向朝廷的,到时候只要是替周王求情的,咱们都可一网打尽了!” 朱允炆轻轻颔首道:“尚礼先生说的是,燕王在北疆拥兵自重,朝廷虽削了他的兵权,但是他在北疆势力根深蒂固,朝廷尚不能完全控制,只能先剪除其他藩王,再来个瓮中捉鳖了。先生于我,就如孔明于玄德啊!” 黄子澄听闻此言,心中甚是不悦,他是孔明,那将我置于何地!当齐泰拱手自谦之时,朱允炆也看出了黄子澄心中不悦,连忙圆话道:“朕今日有二位爱卿,便如卧龙凤雏在侧啊!” 黄子澄这才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 洪武三十一年十二月,这削藩之刀终于落到了代王朱桂头上。虽说徐妙清早就收到了 妹妹的书信,可是他们夫妻二人,早就貌神离合了。徐妙清一向善妒的性格,到了大同并没有改变几分。朱桂身边的侧妃侍妾,都没少被她折腾,有两个侍妾差点被划破脸毁容。 这会她正气丈夫在气头上,巴不得皇上早日治代王的罪,所以徐妙锦的书信一到,她便觉得机会到了。果不其然,有人告发代王贪虐残暴,代王这性子,在洪武年间就如此了。见到北平城有九龙壁,他便想在大同建一个更大更美的。这会被人告发了,建文帝心中欣喜若狂,立马表现出了正义感,将代王一家贬到蜀地关押起来了。 随后削藩之刀又架到了岷王朱楄的脖子上,岷王朱楄受西平侯沐晟控告其多行不法之事,被罢免为庶人,改居漳州。而这个不法事到底是个啥,没人能说的出个所以然。 ———————————————— 徐妙锦见自己二姐二姐夫还是被带走了,心下便是一阵失落,不过巴音确认那信已经交到徐妙清手中之时,就已对她说了代王府的情形。 削藩之事虽然暂时还找不上宁王府的大门,但她心中已是为宁王今后的处境所担忧,眼下看来历史又回到她所熟知的那轨道上去了。她猛的一抬头,刚好看到了宁王亲手做的那盏花灯,心下不禁打了个寒颤,不好,荆州要出事了! 那年上元灯节,湘王朱柏与秦王,晋王,燕王,周王等人一起奉诏回京过年,她曾与湘王有过几面之缘,湘王那时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喜好读书,又喜欢谈论兵法,所以总是跟在四哥屁股后面谈论兵事。朱棣住在中山王府之时,朱柏没少上门讨教,还听闻徐妙锦在校场的威风事,不禁夸赞过她几句巾帼不让须眉。 可是……中山王府之事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这一晃已经过去七年了!这个与她只有几面之缘的湘王,她到底如何才能帮他呢!一人之力,太过微小了。 唯今大宁城能诉苦之人,竟然只有巴音了。 经上次送信一事,巴音实则是已经向她默认了她之前的猜测,而巴音能有手段把信送到大同城代王妃手中,说明他还是有一定的路子可用,为今之计,也只好再去寻得巴音一试了。 黑衣人再次出现在巴音府中,巴音轻声笑道:“在下上次已经帮了王妃娘娘,王妃娘娘这次又要提什么无理要求啊?” “并非无理要求,荆州要出大事!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才是啊!”徐妙锦到底是姑娘家,多少有点圣母心,可是这世上生生死死之人那 么多,岂能是她管得过来的? 巴音笑着摇摇头道:“代王是王妃娘娘的姐夫,王妃娘娘心疼代王在下能理解。可是湘王与王妃娘娘有何关系?娘娘何故去要管那荆州之事?” “我与湘王非亲非故,且仅有几面之缘罢了,但我不忍心看他惨死在府中。”徐妙锦其实很想说,湘王会被朝廷扣上私印钞票之罪,湘王不服,一身傲骨合家***于府中,可是她一旦说出口,这穿越的身份就再也瞒不住了,将来朵颜卫要对付朱权,必将会先对付她的,然而此刻这大宁城中除了巴音,她又有何人可求?以朱权对亲亲之道的执念和对建文帝始终抱有一丝希望犹豫不决的个性,也许只会把她当做疯子。巴音到底还是燕王的人,不会也不敢把她怎么样。上次她在般若寺清修,燕王何故会知道她身在何处,猜也猜得出是巴音泄密。 “在下奉劝娘娘不要管湘王之事,如果没有湘王一事,燕王会下定决心吗!”只听得巴音淡定地说道。 徐妙锦听闻此言,不禁心中一惊,杏眼圆瞪,他……竟然也知道将来之事! “你究竟是何人?”徐妙锦心中惊悸未定,却又故作镇定地问道。 巴音轻弯嘴角,邪魅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不过王妃娘娘放心,在下是娘娘可以依靠之人。” ☆、第72章 穿越同胞? 第七十二章穿越同胞? “你到底是谁?你可是知道将来之事!”徐妙锦见巴音言语含糊其辞,便步步紧逼追问道。 巴音被他逼问的无奈,摇了摇头,转身从架子上取出一个刻花雕纹紫檀木匣子,递给徐妙锦道:“老大说的对,其实也是时候了,王妃娘娘自己打开这匣子看看吧。” 徐妙锦接过那匣子,打开一看,心中瞬时便是一惊:“这是?” 巴音微微一笑道:“王妃娘娘觉得这是什么?” 这是二十一世纪的……勋章?徐妙锦拿起那枚徽章反复翻看着,那银制的徽章上镶嵌的是橄榄枝纹饰,中间是一只飞翔的和平鸽,还有一串她不认识的文字,这是西里尔字母写的蒙古语吗?他……也是穿越者? “你……是从那个世界来的吗?”徐妙锦心中惊悸,但还是颤颤地问出了那句话。 巴音含笑轻轻点了点头。 “你早说啊!走,咱们喝一杯去!终于不用装大家闺秀了!”徐妙锦拍了拍巴音的肩膀,爽朗笑道!此刻她心中的感觉是什么?长舒一口气吗?还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大宁城中一酒肆中,包间雅座坐定,此刻徐妙锦心中有一肚子话想问巴音,却一时间不知从何问起了,比如你穿越前是谁,你从何而来,你还有没有其他穿越小伙伴…… 巴音笑了笑,感叹道:“可惜这个世界里,没有啤酒,不然边喝啤酒边聊天,那才是一个爽快!” “还要冰镇的!配上炸鸡!”徐妙锦用手杵着下巴,异想天开道。 “王妃娘娘此刻不想着救湘王了?”还没等徐妙锦放飞自我一会的功夫,巴音又把她拽回到了这个世界的现实中来。 “怎么不想救!可是我此刻又没有办法去荆州直接告诉湘王,你先不要***,且先留着一条命,忍上两年,将来大姐夫登基之后,自然会护他周全……”徐妙锦想着现实世界中的种种,又是一声叹息。此刻她忽然心中又是一阵惊悸,巴音是朵颜卫的人,又知道历史,那他……会对朱权下手吗……巴音背后,是否又有其他人在暗中觊觎朱权手上的军队…… “湘王不能救……”巴音从酒壶中倒了一杯清酒,那是上好的竹叶青,味道清新沁鼻,只见他不慌不忙说道。 “到底是好几条惨死的人命,明知道对方会死,却眼睁睁地不能救,这滋味真是难受!”徐妙锦 抢过他手中酒壶,亦往自己杯中斟了一杯酒。 “王妃娘娘可记得刚才那枚徽章?”巴音放下手中酒杯,面色镇定地问道。 徐妙锦点了点头。 “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有未来而来之人,只是无论有多少穿越者,都不能试图改变这个世界的历史,因为你每推进这个世界的历史更改一次,你重生回去的几率就增减一分。我们这些人,始终都还是抱有一丝重生回现代的希望,才会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下去。”巴音转了转手中酒杯,嘴里冷哼了一声。 “所以那徽章,就代表着你们是同一组织之人?可是为何,我没有那徽章?”徐妙锦此刻心中焦急,她有太多未解之谜,想要巴音替她解答了。 “在下也曾问过组织的老大,他明明早已知道你是穿越之人,为何迟迟不给予你那勋章呢?归根结底,你与我们不同……”巴音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看向徐妙锦。 “哪里不同?为何不同?你们老大又是何人?”徐妙锦按耐不住心中好奇,焦急问道。 “王妃娘娘可是史书中没有记载之人……就是组织老大,也不知道你将来的命运如何。”巴音无奈的说道。 “我熟读史书,却也没见史书中有巴音这个人!”徐妙锦瞪着杏眼,有些负气道。 “巴音只是个小人物,但脱鲁忽察尔和朵颜卫,却是真实存在的!”巴音反驳道。 “所以你早就在大宁,为燕王筹划了,对吗?”徐妙锦反问道。 巴音沉默不语。 “所以你们想怎么对付宁王?”徐妙锦步步紧逼道。 “在下还是那句话,你不要妄想改变历史,不然你我,可就都回不去了!”巴音面带严肃的说道。 --------------------------------- 湘王朱柏其实早就看透了这世上的一切。 作为洪武皇帝的十二子,他生来便是与那皇位无缘的。 洪武二十三年,湘王的外祖父胡美卷入李善长案,遭遇灭顶之灾。 同样是洪武二十三年,湘王的岳父,已经去世十一年的靖海侯吴祯竟然被打入胡惟庸一党。 外祖父是反贼,岳父亦是反贼,湘王似乎从那时起,便已看透了人生,他消极怠工,沉迷于养生之术,方士之道,却从未想过将来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诬陷谋反。 然而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躲,就能躲的了的。 朱柏性格中的执拗,注定了他悲剧的结局,这世上谁都救不了他,他也没有人可以依靠,那就不如在冲天的火光中,得道升仙吧…… --------------------------------- “十二弟***了?”北平城内燕王府中,朱棣听到消息拍案而起。 “私印钞票,哼!这帽子扣的倒是不一般。”道衍在一旁冷哼道。 “那小子到底想要干什么?非要把我们这些叔叔都逼上绝路,才肯罢休吗!十二弟死的着实是太冤了些!”朱棣紧握双拳,心中抑制不住的怒火与悲痛,此刻都集中在手中,他重重地向桌上锤去。 “殿下此刻可下定决心了?”道衍见时机成熟,便再次鼓动道。 朱棣目光中突然闪现过一丝亮意,可旋即却又黯淡下来,他仔细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朝廷先是派了工部侍郎张昺出任北平布政使,又派谢贵,张信掌北平都指挥使,掌握了北平的军事控制权,其目的就是为了帮朝廷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本王已经交出了兵权,现在如何能起的了事?”朱棣沉思了片刻,问道衍道。 此刻只见道衍附耳低语了几句,朱棣听闻之后,方觉此计甚妙! --------------------------------- 自那日在乾清宫,黄子澄见那吏部的花名册上方孝孺的名字,惊呼旷世奇才之后,建文帝朱允炆便派人去蜀地把方孝孺迎到京城,请他出任翰林侍讲,并委以重任。朱允炆喜欢读书,每当碰上疑难,就召见他让他讲解。百官奏事,决定群臣的面议可否施行时,朱允炆便命令方孝孺趋身屏风之前批答文书。 年纪轻轻就登上帝国顶峰的建文帝,一心想要建立自己的“建文盛世”,他一心想要革除洪武朝的苛酷专滥之政,减轻江浙重赋,开广言路,虚心纳谏。 然而方孝孺等人,包括建文帝自己,始终还是理想主义者。 先秦儒家思想,复兴周礼,这些在世人眼中看似迂腐,又不与时俱进的理念,被建文帝和方孝孺奉若神明。遵循先圣之教诲而实行德治宽政,是个美好而又缥缈的愿望,这世间有多少圣人,真能做到孔子那般?指望天下人都可以做圣人,这本身就是天方夜谭罢了。 迂腐的书生,误国啊! 江南地区向来是富甲天下,朱元璋建国之时,便高瞻远瞩,定下了独重江南赋税的政策。开国之初,百废待兴,国家正是需要江南经济支撑,在这个时候帮国家一把,这就好比二十一世纪,欧洲一些国家收富人税一样,当年法国刚刚宣布要收富人税,法国富豪们便纷纷移民去比利时,瑞士,俄罗斯。 可是建文帝一上台,就下诏要求江南赋税与其余地方相同。没了这档子富人税,国家收入要少多少啊…… 大侄子那边搞什么迂腐的复兴周礼,减免富人税这些荒唐举动搞的热火朝天,北平这边也没闲着。 自道衍在朱棣耳边耳语了几句之后,燕王府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忙碌起来了,不过这些吗,当然不能在建文帝派来的那些细作眼皮子底下干了。 燕王府之内,已经秘密集结了大批招募的强兵壮士,正进行着军事训练。 有了兵,就不能没有武器啊,燕王这会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他命人建造了一个很大的地下室,悄悄制作兵器。但打造兵器的声音很大,掩耳盗铃是行不通的,燕王就索性命人在附近开办了多个养鸡场,这外面鸡咕咕咕地叫着,地下室里叮叮当当打造兵器的声音络绎不绝,外人竟然一点都听不见! 他真的已经做好要造反的准备了吗? 全天下人都等着看燕王何时会俯首称臣呢!全天下人要看我的笑话,我便偏要反其道而行! 沉重的洪武三十一年终于翻过了他历史的一页,建文帝迎来了真正属于他的时代,建文元年。 就在朝野上下一片欢庆建文元年到来之时,天下人没想到,满朝文武没有想到,建文帝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来了! 没错,燕王朱棣,进京朝晋新帝!他!居然真的敢来! 满朝文武听闻此言一片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大家是不是都觉得什么奔丧啊,削藩啊,主题太过沉重了,朝廷之事看不懂啊,只想看小甜饼啊?如果你们是这样想的,就放心大胆的给我提意见哈!我也觉得最近几章写的太闷了……不要因为这个就离我而去啊啊啊啊啊!!!!如果有意见!请提意见! 那几章写奔丧和削藩朝堂之事是不是写的太深了???但是男主也不能什么都不铺垫就造反了不是??造反也总得有个过程吧…… 还有就是前面修过的地方对之前看过前面的人是没有影响的,前面剧情没有变过…… ☆、第73章 大闹天宫(上) 第七十三章大闹天宫(上) “娘娘!小世子病倒了!”宁王府后寝宫内,如意匆匆推门而入,向徐妙锦禀报道。 “哦?是怎么一回事?”徐妙锦立即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疾步起身便要朝张氏小院走去,边走边问道。 如意忙追了过来搀扶道:“不知是何原因,午膳过后,小世子便开始腹泻不止,这会已经去请大夫来瞧了。” “恩,咱们也赶紧过去瞧瞧吧!”徐妙锦边走边对如意说道。 到了西厢房小院,但见朱权也是急匆匆地刚刚赶到,二人眼神交汇,便已知对方心中甚为焦急,也没多说什么,便急急走进内屋去看小世子了。 小世子腹泻不止,此刻已近乎休克,张氏在旁已是哭成个泪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世子午膳都吃了什么?”朱权已经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如果小世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今日屋内的下人全都担待不起。 众人见状,连忙下跪求饶道,此刻心中最紧张的,便是娜仁妈妈了,自小世子出生以来,膳食便是由娜仁妈妈管着,这会要是真出了事情,那她肯定是脱不了干系。 徐妙锦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娜仁,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寒意,不好,怕是有人在宁王府内蓄意搬弄是非,此人是想一箭几雕啊! —————————— 要说古往今来能成大事者,都是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燕王朱棣便是这其中之一。 要想让建文帝相信自己毫无反意,麻痹对方以争取时间,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站在他面前。我都站在你面前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还敢扣我一个谋反的罪名吗?到时候就算被冤,天下人也会为之不齿,湘王惨死之事不会就这么算了,公道自在人心! 道衍其实并不希望燕王进京去冒这个风险,但这么多年来,他深知燕王的脾气秉性与为人。燕王兼听则明,虽然平时会听他讲道理,但绝不是一个耳根子软的人,他决断分明,心中已有想法之事,虽然还是会听取别人的意见,但决断权,却始终在自己心里。 建文帝听闻燕王已经在进京朝晋的路上,心中惊愕不已,他连忙召集了黄子澄,齐泰,方孝孺,练子宁,景清,黄观等人,在乾清宫议事。建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队伍,此刻正不断壮大,除了朱元璋留下的托孤之臣,亦有他自己继位之后亲自物色的一干人等。 “陛下,如此绝佳的机会,他敢自投罗网!陛下绝对不能放过燕王!”齐泰此刻已经安奈不住心中的狂喜。 “这燕王不会傻到这种程度吧?依臣之见,他一定是在图谋什么!”黄子澄眉宇紧锁,双手背后,疑惑说道。 “那众卿以为,燕王此举到底是寓意为何呢?”建文帝此刻心中慌张,他亦是没有想到,燕王居然敢进京朝晋。 下面一干大臣们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一开始还只是议论,后来意见相左就开始吵了起来。 御座上的建文帝见状,连忙让身边太监小林子阻止道:“众位卿家不要再吵了!” 这时只见齐泰憋着涨红的脸,向建文帝跪拜道:“皇上!无论如何陛下一定要抓住此天赐良机!不能心软!” —————————— 宁王府内 正当众人为小世子担忧之时,大宁城中有名的神医廖大夫已经到了,只见他为小世子把了脉,并细细查验了小世子的呕吐物以及粪便,又一一盘问过了一众丫鬟婆子,查验了小世子午膳吃过的吃食,最后给小世子开了方子。 朱权心中着急,还未等廖大夫写完药方,便焦急上前询问道:“吾子究竟是染何疾?” 只见不一会的功夫,廖大夫撂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躬身一辑道:“宁王殿下不必太过心急,小世子是中了藜芦之毒,殿下只要立刻派人按照老夫开的方子,定能为小世子解毒。” 朱权忙命身边一小厮,结果廖大夫手中的方子,飞奔似的出去抓药了。但令他心中甚为不解的是,这藜芦之毒,究竟从何而来?便忙回礼问道:“敢问先生,这藜芦之毒,究竟从何而来?” 廖大夫忙命伺候小世子的一个丫鬟,取来了小世子中午喝过的参汤,指了指其中道:“殿下请看这参汤,这里面的青菜,叫山糜子,老夫去厨房看过了,目前剩下的参汤中,皆是山糜子无疑。这山糜子是一种炖汤极好的野菜,本无可置疑,人食之也不会中毒,但恰恰就是那藜芦,跟山糜子长相类似,人们容易与之混淆,而藜芦与山参,确实行医之人最忌讳的十八反之一!而以小世子中毒的反应来看,却是中了那藜芦之毒无疑,只怕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将小世子所喝的那碗参汤中的山糜子,换成了藜芦。” “我宁王府中竟有如此龌蹉之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下毒!”朱权愤恨地紧握双拳,一只手狠狠向桌上砸道 :“那下毒之人为何人,我定要查个清楚,宁王府中,不能有此等下作之人。” 徐妙锦心中暗暗思虑着,这下毒之人看似是冲着小世子去的,然而却毒不致死,那下毒之人分明是想让娜仁背这黑锅,那么冲着娜仁,便是冲着巴音而来,巴音心中知道徐妙锦因北平之事蹊跷未解,一直对娜仁多有顾忌,那下毒之人心思叵测,莫非是冲着挑拨她与巴音的关系而来的?如果张氏知道徐妙锦对娜仁一直心存顾虑,会不会怀疑是自己要与之争宠,故意针对娜仁,陷害小世子呢?而宁王被夹在这中间,定不会心向于她。这下毒之人,其居心之歹毒,真是深不可测啊……看来她此刻定要先行一步,找到那下毒之人才行啊。 —————————— 礼部与应天府的官员在接到燕王入京朝晋新君的消息,都已经炸了锅,还是上次在淮安对燕王不卑不亢的礼部左侍郎陈性善站了出来,对各位同僚大喝道:“只是一藩王进京朝晋,众位慌什么!按照我大明礼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是了!” 众位官员见此状,都不敢应声,现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还能回到太/祖在世时那样的盛世吗!表面上的和谐,实际上皆是暗流涌动,天下谁人不知,当今皇上对亲叔父们痛下狠手削藩之事啊,那湘王素来贤明在外,却也都被逼的***了! 礼部和应天府的官员按照礼制,在应天府城外迎接燕王入京,可怎知燕王见了陈性善,连头也没抬,马都未下,就在他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了。 对方是藩王,自己只是一个礼部侍郎,本就低人一等,此刻陈性善只能忍气吞声,心中暗暗想着,看你还能得意多久,等到了御前,看你还敢不敢这样肆意妄为。 然而燕王此刻心中也根本没想着要把这帮人放在眼里,一进了南京城,便直奔皇宫方向而去了。 众官员在他屁后追着,以为追到皇宫就算大功告成了,结果没想到的是,这位爷玩的就是出其不意,人家根本没打算要进宫,直接拐出了朝阳门,奔钟山孝陵而去了。 礼部和应天府的官员已经被燕王此举吓傻了,本来以为燕王进了宫城,在耳房歇下准备明日一早觐见,他们这帮人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可没想到燕王就爱玩这攻其不备。这帮人忙交头接耳地嘀咕了下,决定整队分成了两波,一波去孝陵追燕王,看看他到底要玩什么把戏,另一帮人则忙赶着进宫奏报此事。 只见燕王在孝陵前下马坊下了马,左右侍从居然取出了一 身麻布斩衰,燕王忙披上那斩衰,又在腰间,头上各系了一条白布,边哭边喊,直奔孝陵内就去了。跟屁而来的官员皆是目瞪口呆,你丫不是来朝晋新君改元建文的吗!怎还随身备着一套孝服?这分明是……早有预谋的啊! 孝陵卫看守的官员见燕王气势汹汹而来,皆是不敢阻拦,他本就长的像这陵寝中睡着的那位正主,这会又是这架势,孝陵卫的官员也都被吓傻了,半天回不过神儿来。 随后而来的官员们已经有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的了,这燕王果然不是凡夫俗子,有勇有谋,这架势,怕是够当今圣上受的了……又有人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燕王再怎么折腾,在当今皇上面前终归还是个臣子,等到了御前,他还敢像今天这样掀风捣浪? 只见燕王一边哭天喊地,一边朝朱元璋与马皇后合葬的墓前跪拜道:“父皇,母后!你们的不孝子!回来看你们了!” 燕王府的侍卫,随从见状,皆是齐刷刷地伏地跪拜。众官员和孝陵卫哪里见这架势,连忙也追了上来,跪倒在朱元璋墓前……一时间只听得众人皆是沉默不语,孝陵内只有燕王哭天抹泪的哭声,和春风吹过的沙沙声,更有杜鹃鸟时不时出来哀嚎两声,仿佛杜鹃啼着血,把燕王心中这些年来的委屈都化为啼鹃带血归。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突然改变文风,没吓到你们吧?我就是在试探试探另一条路子,怎么能写的轻松一些,不让你们感觉那么闷! ☆、第74章 大闹天宫(中) 第七十四章大闹天宫(中) 话说建文帝这边已经得到了消息,燕王一进南京城,就直奔钟山孝陵而去了。这边黄子澄齐泰等一干人等,脸都被气绿了,边跺脚边骂道,燕王这是完全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啊! 而孝陵那边呢,燕王哭起来还没完没了了,后面的官员开始纷纷低声议论起来,这眼瞅着快日落了,燕王反倒是哭的越来越起劲了,从洪武皇帝哭到了马皇后,这会又哭上懿文太子了。 一直有消息源源不断地从孝陵抵至乾清宫,朱允炆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气,但也什么都做不了,此刻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火,便吩咐下去道:“赶紧派人去孝陵催催燕王,差不多就得了,这满朝文武可都看着呢,他不要脸面,朕还要这个脸面呢!” 从乾清宫派出来的人不一会便抵达了孝陵,可燕王那哭天喊地痛骂的阵势,谁又敢真正上前去劝啊。 魏国公徐辉祖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听闻燕王进京直奔孝陵之后,皇上就宣他进宫觐见商议对策了,本来碍于徐家与燕王的姻亲关系,皇上削藩又削在兴头上,照理说徐家四姐妹都是藩王妃,又有一个已经摊上了事,徐家此刻避嫌还来不及呢。 可徐辉祖身为朱元璋托孤重臣之一,中山王府素来又有贤名在外,皇上此番宣他来议事,他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置身之外了。 徐辉祖从乾清宫出来,便直奔孝陵而来了,已经在队伍后面站了将近一个多时辰,这燕王完全没有要下山的势头,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只见此时他走上前来,亦跪到了燕王身边,扶着他的胳膊说道:“燕王殿下也莫要太过伤心了,这明日早朝,还要进宫朝见陛下呢!” 燕王瞧了瞧眼前的大舅子,自知大舅子出马,差不多就得了,看在徐王妃的面子上,也该给他个台阶下了,这会夕阳西下,该哭的也哭过了,该骂的也骂过了,是时候收拾收拾戏台回家了。于是便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半推半就地跟徐辉祖下山去了,边走还是一步三回头,做恋恋不舍状,这演戏也是有讲究的,做戏要做全套,戏码必须得演足了! 这魏国公一出手解围,礼部,应天府和孝陵卫的一众官员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折腾了一下午,总算可以喘口气了,众位大臣可都是来不及互相道别,就一窝蜂似的一哄而散了,好不容易把这麻烦人物给摆脱掉了,希望他明儿个后儿个千万别再搞事情了,朝廷削藩都削到这 个节骨眼上了,还真就碰上个这么不怕死的主,也是够让人头疼的了。 —————————— 宁王府内 自朱权听了廖大夫那一席话,便开始着手调查世子中毒一案的幕后主使,可是查来查去,却未查出个所以然来,种种证据表明,只有娜仁和厨娘经手过那参汤,看来这罪,娜仁不背是不行了。 然而徐妙锦此刻在意的是,娜仁究竟是在替谁背这黑锅?如若真是巴音所为,那他根本不用通过娜仁这么明显的眼线来做这件事,毕竟娜仁曾经是巴音奶娘这件事,宁王府内谁人不知呢!这事绝不是巴音做的,那究竟,又会是谁呢? 正当这沉思之际,忽然听得宁王身边一个下人传报,说宁王殿下请王妃娘娘到西厢房去呢,徐妙锦这才回过神来,此事太蹊跷了,这会西厢房又出什么事了?急着要她过去…… 西厢房内此刻却是一人一个心思,暗流涌动。 待徐妙锦到了西厢房,见众人脸色都不太对,莫非是……小世子又出什么事情了? 只见张氏哭的梨花带雨,走到她面前哭诉道:“姐姐好狠的心啊,我知道殿下近几年因为小世子,都是在我房里过夜,可是姐姐不能因为自己失宠,就加害到小世子身上啊!小世子才多大的孩子啊,姐姐怎能狠得下心!” 徐妙锦心中并不惊讶,她早就想到这下毒之人心思并不单纯,从此番情景来看,这人想必真如她所猜测,是冲着她和巴音而来的。她抬头看了一眼朱权,朱权此刻面上神色难测,这下毒之人怕是没想到,朱权心中清清楚楚,徐妙锦定不会为了争宠,去做这档子事,那么……朱权在犹豫什么呢? “妹妹何出此言?可有证据?”徐妙锦见张氏胡搅蛮缠,便反问道。 “把青禾带上来吧!”张氏用帕子拭了拭泪,冷语吩咐身边的下人道。 青禾?只是一个徐妙锦房里八竿子打不到边的粗使小丫鬟,这下毒一伙人也真够可以的,居然买通了她房里的小丫头做伪证。 只见青禾被带上来的时候颤颤巍巍,身上被吓的直发抖,面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被严刑逼供过了,青禾一进门,就被甩在了地上,边哭边跪拜求饶道:“侧妃娘娘饶命啊!真的是王妃娘娘身边的如意姐姐,指使我把小世子参汤里的山糜子换成藜芦的,小的也是受人唆使的,小的真不知道那藜芦有毒,是能致命的啊!” “你血口喷人!谁能作证! 是我唆使你的!”如意终于是忍不住了,这青禾小丫头,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撒谎。 “这没你说话的份,你一个下人,再敢抢话,小心老身掌你的嘴!”张氏身边的许妈妈瞪了一眼如意,没好气地说道。 “哼!许妈妈要掌嘴之前,可曾想过如意是谁的人!别忘了你也是下人,我中山王府的人,岂能让你随意欺负!”徐妙锦毕竟还是这一家之中的主母,背后又靠着中山王府,许妈妈也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便悻悻地退下去了。 这后宅之事,朱权本不想管,自徐妙锦诚心礼佛之后,是她把后宅之权都交给张氏的,然而此刻她们二人针锋相对,却是他不想看到的,只见他皱眉起身,对着众人说道:“此事闹到这里为止吧,小世子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娜仁与青禾之罪,侧妃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说罢便拽着徐妙锦的手,朝书房走去。 张氏见朱权如此的态度,便觉心中憋火,这事明明刚刚挑起来,宁王却说到此为止!宁王与王妃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些年王妃如此不顾家事,又无己出,先帝已逝,她已没了靠山,凭什么又占着王妃的位置不放!凭张氏这些年来的荣宠,她徐妙锦难道不该让位了吗! —————————— 南京皇宫 次日一早,建文帝在奉天殿举行了大朝会,按照大明礼仪,藩王进京后要在奉天殿朝拜天子。 昨日燕王在孝陵那一通哭闹,早就在文武百官之间传开了。说实话,如今黄子澄,齐泰,方孝孺等人成天在御前把弄朝政,早就有人不满了。黄子澄,齐泰二人自是不必说了,鼓动皇帝削藩确实是为皇帝排忧解难,可是削藩有你们这么个削法的吗!证据不住就抓人,搞的自己叔叔被迫妻离子散不说,还有一个被逼***的,百官早有人视黄子澄齐泰之流为跳梁小丑了。那方孝孺更是不必说,成天要皇上复兴什么周礼,搞的社会倒退几千年不说,还唆使皇帝废了富人税……这是开历史倒车开的不亦乐乎。 年轻的皇帝多多少少还是没什么主见,没燕王这么深的城府,也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这会朱允炆坐在御座上,明显是心里紧张的发慌,却只能用手深深钩住那龙椅的扶手,故作镇定道:“宣燕王觐见……” 礼部的官员便来到奉天门外的东耳房,引导燕王入殿。此刻满朝文武在丹樨下皆是屏住呼吸,想看看燕王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只见燕王穿着一身青色亲王冕服, 织五章,飞龙在肩,气宇轩昂,跨这大步走来,那气势压人,肩上飞龙呼之欲出,一副真龙天子的气派,在场之人无不被之气魄所镇。 “臣朱棣,见过皇上!”燕王拱手一辑,他……居然……敢不跪! 朝野上下为之哗然! 御座上的朱允炆也没有想到,燕王居然敢登陛不拜!本来心中已是抑制不住的怒火,正欲发作,此刻面对燕王如此之气势,却如蔫火的枪,不知如何是好,他左顾右盼,用求助的眼神瞧了瞧黄子澄,又瞧了瞧齐泰。平日里甚为嚣张,上蹿下跳的二人,此刻竟也哑口无言。 “燕王登陛不拜,目无君上,可知已犯了大不敬之罪!”这大明王朝自开国便是如此,总是有那么些个不怕死的言官,冒死弹劾,这监察御史曾凤韶便是其中之一,只见他挺身而出,指着燕王鼻子喝到。 朱棣见他一身御史朝服,便知他来者不善,昨日孝陵那一闹,本就是为了今日闹个更大的,他冷哼了一声,不屑道:“本王与皇上叙叔侄之情,你一小小御史,休得在一旁聒噪!” “你……这朝堂之上,便是君臣,何来家事可谈!”那御史曾凤韶被气的身上直发抖,那抬起来指着燕王的手,更是抑制不住的在空气中抖动着。 “帝王家事,便同国事!臣敢问陛下,先皇定下封藩之国策,其意在于让我们这些儿子为大明保卫边疆,如今我等为边疆之事恪勤职守,皇上却要将我等赶尽杀绝吗?”朱棣并未把那小小御史放在眼里,此刻他目中如炽,步步紧逼地反问朱允炆道。 御座上的朱允炆,到底是年轻,竟被他呛的哑口无言……他自知削藩之事,无真凭实据,是他理亏,此刻燕王咄咄逼人,他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好。 方孝孺挺身而出,轻笑嘲讽道:“燕王殿下登陛不拜,已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如今又口出狂言,敢问殿下是何居心?” “哼,你问我是何居心,我倒要问问你们是何居心,敢问周王,代王,湘王,岷王所犯何罪?又因何故被削爵囚禁,流放***?”燕王心知朱允炆身边那几个谋臣,没一个是善茬,冷哼着反问道。 “周,代,湘,岷等王在藩国之内多行不法之事,蓄意谋反,皇上手握实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燕王殿下难道还敢质疑当今圣上不成?”黄子澄气的浑身瑟瑟发抖,终于按耐不住开始反驳道。 “黄大人,你身为帝师,蛊惑当今圣上,离间皇亲骨肉,本王问你,你 说的手握实证,敢问实证何在?就凭周王二子一封奏书?就能把人流放烟瘴之地,妻离子散?就凭御史一句弹劾?你们就能杀人放火,逼人***?”朱棣仰天一笑,心中怒骂道,就凭你黄子澄,也敢与本王讲实证二字! “你……”黄子澄被气的脸都绿了,他此刻涨红着脸,却不知该如何反驳,这燕王本就是沙场中行走惯了的人,什么世面没见过,都说行伍之人最不讲道理,那燕王耍起流氓来,试问谁人又能辩驳的了! “哼,黄大人不必如此指着本王,如若本王是那御史,本王说一句黄大人要造反,黄大人就真的反了吗?本王身为诸王之长,皇上叔父,现在在这朝堂之上,本王就要当面向皇上告发,黄大人你要谋反!”朱棣嘴角一划,不屑冷哼道。 朱允炆心中知晓这削藩之事,确实是做的急了些,如此被燕王抓住把柄的骂,也确实因为他们行事欠妥当,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肌肉微微颤抖着,如若此事再不了结,只会闹出更大的笑话来。 他强颜欢笑地起身恭谦道:“四叔这是哪里的话,四叔平日里在北疆,屡立战功,忠心为国,为我大明保卫疆土,朕怎会与四叔计较此等小事!四叔同朕血浓于水,朕早已在宫中备好宴席,只待此番好好与四叔叙叙叔侄之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好放飞自我啊哈哈哈,论燕王如何在朝堂之上耍流氓 ☆、第75章 大闹天宫(下) 第七十五章大闹天宫(下) 宁王府内 朱权把徐妙锦从西厢房拽到了自己书房,徐妙锦手腕被他拽的生疼,这会忙挣脱开道:“你干嘛!这疼的很!” 朱权见她蹙眉的模样,还跟在应天的时候一样动人,便心生怜惜,轻轻叹息道:“我还没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殿下真相信那事是我做的?就为了争宠?”徐妙锦冷笑了一声,心中真是觉得那下毒之人居然挑拨了半天竟然是为此事,动机也太过好笑了些。 朱权摇了摇头,他心中深知,他二人尴尬的关系,无法摆到台面上来说,便安慰她道:“当初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你从般若寺中接回来,让你再蹚王府这档子浑水。” 徐妙锦心中一热,现在削藩之事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宁王府又出了这档子下毒之事,朱权心中仍想着让她置身事外,眼眶中不禁泛起点点泪光,她看着他的眼,坚定说道:“就是你不让我回来,如今朝廷削藩这局面,我又怎会把你一人丢下!” 朱权见她此刻神情,心中不禁甚为感动,毕竟这么多年相知相识一场,就算她心中没有他,此刻她竟然愿意与他共患难,他心中怎能不为之所动。 可是,他也有心中未解的疑惑,他轻轻帮她拭泪,不解问道:“你既已经把王府之事交与侧妃,为何在父皇驾崩之后,却突然对王府之事那般上心?” 只见徐妙锦突然握住他帮她拭泪的手说道:“如若我说,是为了你,你可相信?” —————————— 燕王朱棣此次真是在朝堂之上大耍了一次威风,平日里上蹿下跳的黄子澄齐泰等人,竟也如那哑了火的枪。 建文帝吃了个哑巴亏,当然就不能这么算了,这会乾清宫内,正冲着黄子澄齐泰等一干人大发雷霆呢。 黄子澄之流,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岂不知如何搬弄圣人之道,与燕王讲大道理。可他们败就败在对方根本就是个流氓,完全不给你讲理的机会,所以你那些圣人之道,诡辩之术,还是自己留给自己玩吧。 年轻的皇帝到底是政治经验不足,头一回经历此等阵势,智囊团又集体被呛哑火,本就理亏,这会又在朝堂之上与燕王示了弱,再想扳回一局恐怕有点难了。 这会只听得齐泰气急败坏地说道:“燕王今日之行径,公然敢藐视朝廷,目中无人,这谋反之心,已 经昭然若是,皇上应该马上下旨,趁此机会把燕王抓起来!” “哎……朕刚刚在朝堂之上赦免了燕王殿前失仪之罪,君无戏言,朕怎能出尔反尔呢!如此行径,岂不是坐实了燕王今日朝堂上所说之言,那天下人,该如何看待朕啊!”朱允炆左右为难,此刻真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陛下!臣斗胆进言!陛下莫要再犹豫了,如此天赐良机,应该尽早将燕王绳之以法啊!如若放虎归山,必成后患啊!”只见御史大夫景清躬身一辑道。 燕王在朝堂上的举动已经引起了群臣的愤怒,这会已经不断有折子递上来,弹劾燕王。其中户部侍郎卓敬便给建文帝上书提议将燕王分封到江西南昌,可黄子澄之流脑筋并不像卓敬这般清楚,这会正吵的不可开交呢! 齐泰和景清刚刚建议皇帝将燕王绳之以法,这会皇帝心中虽是犹豫,但已经被他们说动了几分,可这帮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会冒出了黄子澄这么个猪队友,只见黄子澄向建文帝躬身一鞠道:“皇上,此刻不能杀燕王啊!” 建文帝听闻黄子澄之言,心中甚为好奇,忙问道:“哦?黄卿家有何见解?” 只听黄子澄娓娓道来:“皇上可曾想过,这削藩关键时刻,燕王何故会自投罗网啊!这其中必有蹊跷。从燕王这两日行事来看,他就是想指出陛下的过错,博得百官的同情,让陛下亲口说出自己没有削藩之意!皇上如果此刻杀了他,那不正好坐实了燕王这两天所言皆为真相,那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皇上啊!” “黄大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天下人会怎么想!依我之见,现在正是除掉燕王的最好时机!皇上切莫再犹豫了!”齐泰对黄子澄简直是哭笑不得,此刻都要被他逼疯了。 御座上的建文帝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成一团,他此刻也是颇为头疼,此刻只听得一直未曾说话的方孝孺开口道:“诸位大人所言,皆是有理有据,但依臣看来,此刻不能杀了燕王。” 自方孝孺进京之后,朱允炆一直将他视若神明,凡事都愿意请教三分,此时见方孝孺也这么说了,朱允炆眼中便闪出一丝光亮,请教道:“愿闻希直先生其详!” 只见方孝孺不慌不忙说道:“陛下如今若是杀了燕王,着实是无法向天下人交代啊!依臣之见,上次燕王府长史葛诚来朝之时,陛下已经策反了葛诚,何不利用此机会,放燕王回去,以麻痹其心志,待我们一点点将其羽翼扫除干净之后,燕王便如瓮 中之鳖,这样既对皇上清誉无损,又能避免朝廷损兵折将。” 黄子澄听闻连忙附和道:“希直先生所言极是啊!” “荒唐!如此岂不是放虎归山!燕王现在已是瓮中之鳖,为何不当即就地正/法?”齐泰听闻此言已是哭笑不得,这黄子澄,方孝孺,简直是猪队友中的猪队友啊! “皇上,依臣之见,过几月便是先帝忌日,先帝驾崩之时,皇上曾下旨诸王不得进京奔丧,当时朝中及民间便对此事颇有说辞,如今何不趁此机会,命诸位藩王之子代父进京祭拜,这样皇上便如同握了人质在手,燕王即使回了北平,我们亦有长史葛诚做内应,料他也不敢再掀起什么风浪!”方孝孺心生一计,忙献策道。 “希直先生此计甚妙,可是如若燕王不答应送三子进京,那朕又该怎么办呢?”朱允炆自知自己那四叔一身流氓匪气,那可是个说闹就闹的主儿,自己哪能惹得起。 “陛下,如若燕王不答应此事,那便坐实了他谋反之心,我们便可立即将其就地正/法,天下人也不会再说皇上不顾亲亲之道了!”方孝孺继而献策道。 “如此甚好!“就照希直先生所言行事吧!”朱允炆心中大喜,当即拍板,便决定了此计。 —————————— 宁王府 朱权听闻徐妙锦之言,甚为感动,他没有想到在这削藩的节骨眼上,徐妙锦会选择与他共同进退,他心中一热,便顺势将她揽在怀里,这次她竟然没有反抗,只是轻轻抚着他的背,靠在他肩头温柔说道:“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人的。” 张氏吃了个哑巴亏,心中很是不悦,但好歹不用再在这王府中见到娜仁了,她心里畅快了许多。娜仁每日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就如同巴音安在她身边的眼睛,让她甚为不爽,虽说当年是巴音故意安排她出现在竹轩楼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在这王府也逐渐站稳了脚跟。宁王根本不去王妃房里,她在这王府中极尽荣宠,凭什么他巴音一个小小的千户,也要骑到自己头上来。近日来她也听闻王妃与巴音走动过从甚密,不知二人又在谋划什么,她只想借刀让此二人在她眼前永远消失。 徐妙锦倚在朱权肩上,淡淡说道:“殿下可听闻燕王进京大闹一事?” “恩,我知四哥心中不平,可没想到他居然敢登陛不拜,朝廷现在与我们的关系本来就水深火热,我真不知道四哥这一闹,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他轻轻抚了抚她如丝秀发,叹息 道。 “如若燕王要反,殿下心中可有决断?”只见徐妙锦突然起身,目光如炬地盯着他问道。 “这…………此话可不能乱讲,这可是谋逆之罪!”朱权边蹙眉边摇头,此刻恨不得伸出手来捂住她的嘴。 可徐妙锦偏偏却要咄咄逼人,她进而又问道:“殿下心中倾向于谁?” 朱权起身背手低头,在书案前来回踱步,王妃怎会说出如此惊人之语,古往今来,哪里有藩王造反成功过的案例,况且朝廷现在已经削了藩王的兵权,就算四哥当年横扫北疆,可没有兵权,他又有什么资本造反啊! 徐妙锦见他如此犹豫不决的性子,心下已了然,为何历史上宁王会被人挟持,如今这形势,要他站个队,他也要犹豫这许久。 朱权沉默了片刻,方才答道:“皇上削藩,手段是过了些,可如今四哥同我一样,已没了兵权,就算他有心要反,他拿什么反?就算我有心帮他,我手中也没有兵权啊……” 徐妙锦要的只是他对此事的态度罢了,如今看他的意思,心中已是对朝廷颇有不满,便冲他点点头道:“朝廷要对付燕王,必然也不会放过我们,殿下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 燕王在京城就这么风风光光地逛了一圈,安然无恙地回北平了,可是却带回来一个噩耗,朝廷要燕王三子进京祭拜,这摆明了就是要拿人质啊!燕王妃如何能干,她此刻便是死活不同意让三个儿子进京做人质。 道衍其实也不想此事发生,可现如今要是此刻就起兵谋反,一则是他们并没有准备好,二则是时机未到,名不正言不顺,他也陷入了犯难的境地。 燕王朱棣倒是一点都不着急,此次进京,他心中已是看的明明白白,黄子澄齐泰之流是什么货色,而他又通过多方努力,买通了皇帝身边的几位太监,这倒是令建文帝一派没有想到的事情。自太/祖朝起,朱元璋就曾严令太监不得干政,朱允炆继位之后,便秉承了皇爷爷这个优良传统,对太监多有苛刻,故宫中太监怨声载道已久。而燕王出现仿佛救世主一般,他在京中之时日便是积极结交宦官,这些朱允炆从未正眼瞧过之人,居然就这样成了燕王的人,源源不断的消息就这样从宫中传到北平。 道衍心中犯难,燕王此刻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送三子进京,便是有去无回,他那么有把握三子可以安然无恙返回北平吗? 燕王什么都没说,回到北平 之后就突然病倒了,这一病,居然越病越重,转而间已成了病危。 徐妙锦和巴音都是知道历史之人,所以他们对燕王送三子进京之事并不慌张,只是徐妙锦心中担心姐姐,怕姐姐心中承受不了与亲生骨肉分离之痛,但此时大宁的形势也不好,她没法偷偷溜到北平去陪姐姐,毕竟大姐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她无论如何也要冒险送一封书信给大姐,要她心中不要太过担心三个儿子的安危,毕竟京中有大哥,三哥,四哥在,他们不会不管自己的亲外甥的。 可是就这位魏国公徐辉祖,那可是一心向着朝廷的。 本来他中山王府因为四个女儿都是藩王妃,已经在皇上眼中够碍眼的了。可这都是太/祖皇帝当年亲自赐的婚啊,谁能想到一朝改朝换代,他徐家一世英名,竟落得个如此下场,他于心不甘啊,这可是大明开国第一功臣之家,怎能因为四个女儿就落魄自此。 燕王三子这一进京,徐辉祖定是不会放过这邀功的机会,他马上进宫向建文帝进言,劝建文帝立即扣下三人做人质,千万不要放虎归山。 建文帝听闻三子的亲舅舅都如此说辞,当即就决定把三人扣在中山王府,不过他这扣人一步走的是正确的,把人扣在中山王府吗……未免就想的太天真了点,这中山王府中,可不是人人都与魏国公徐辉祖一条心的。 照理说燕王送三子进京,又病入膏肓,都这么诚心了,朝廷当真该相信自己不会反了吧,不过燕王向来是做戏做全套的,自三子进京之后,北平突然传来消息,燕王……疯了! 建文帝一开始并不敢相信,这好端端的人,怎么说疯就疯了呢? 他马上派张昺、谢贵二人前去探望,可得到的奏报竟是,整个北平城的人都知道,燕王是真疯了…… ☆、第76章 起兵靖难(上) 第七十六章起兵靖难(上) 建文元年六月,盛夏的北平城,骄阳似火。 北平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痴傻的大汉,在闹市中语无伦次地大喊大叫。 一个小女孩手中拿着一热气腾腾的包子,刚放到嘴边,突然被这疯癫的大汉夺了去,小女孩哇的一声就坐到地上哭了起来,那疯傻大汉居然学着她的样子,也坐在她对面哭了起来,来往行人无不对其指指点点。 张昺和谢贵暗中跟在这大汉后面许久了,只见他又对着卖烧饼的黄花大闺女疯痴傻笑,边笑边留着口水,嘴里还喃喃地说着胡话。 张玉和朱能终于在闹市上找到了发疯的燕王,为防止他继续在大街上丢人现眼,便赶紧把他带回府中去了。 “这燕王,真傻了?”张昺转了转滴溜溜的眼睛,不可思议地问谢贵道。 “看这样子,不像是装的啊,想当初他在朝堂上那威风劲,燕王何等骄傲之人啊,若不是真的疯了,他在这闹市中与一小女孩抢吃食?”谢贵皱了皱眉头,不解道。 “咱们哪天再去燕王府走一遭,我定要看看这燕王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张昺还是不太相信,这人真的说疯就能疯? “冻死我了!怎么这么冷啊!再添把火!”张昺和谢贵到达燕王府的时候,刚好看到如此场景,这盛夏六月,燕王在一堆烧的正旺的柴火前,批着厚重的棉被,虽是满头大汗,身上却还不住地打颤! 张昺和谢贵面面相觑…… 徐王妃在一旁看着发疯的丈夫,哭的是梨花带雨,只听得她哽咽道:“二位大人瞧殿下如今这模样,我一妇道人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殿下自应天归来,便大病了一场,高烧不止,这会怕是把脑子烧坏了,才如此这般,如今我什么都不盼,只求着炽儿他们早日归来侍奉父亲,不然我这一妇道人家,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徐王妃说话间,居然已是泣不成声。 正当徐王妃哭泣不止之时,只见燕王又大叫了起来:“冷啊!冷啊!再填把火来!再给我加床被子!” 徐王妃只能吩咐下人再去把火烧的旺一些,又命人给燕王加了几床被子,但见燕王依然冷的直打寒颤,牙齿咯咯作响。 张昺看了看谢贵,谢贵点了点头,看来燕王是真疯了…… 燕王发疯的奏书从北平六百里加急传到了京城,建文帝这次见了奏书,居然真的信以 为真了。 也许是因为心中始终还念及着亲亲之道,也许是因为本心就是软弱又善良之人,建文帝还是决定,放燕王三子回北平。 御令刚传到中山王府,徐辉祖则是拍案而起,捶胸顿足道:“皇上荒唐啊!绝不能放燕王三子回北平啊!” 徐增寿此时心生一计,皇上既然御令已下,那便由不得大哥怎么说了,便对徐辉祖说道:“大哥何不马上进宫觐见,劝阻皇上啊!” 徐辉祖心中正有此意,他听闻徐增寿一言,便立即动身进宫去了。 这边徐辉祖前脚刚迈出中山王府,那边徐增寿忙派人备马,拿着皇上御令,把燕王三子送出应天城了,徐增寿可是下了大力气,这中山王府的几匹好马,连同皇上御赐的汗血宝马,一股脑都给了三个外甥,三个外甥也是不由分说,争分夺秒地出了应天府,便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燕王府长史葛诚,到底还是被建文帝收买了。他冒死给张昺和谢贵送了消息,燕王装疯! 张昺和谢贵得到此消息,都大吃一惊,如此看来,燕王反心已昭然若是,二人火速又递了八百里加急,直至京城。 魏国公徐辉祖在乾清宫外等了半天,心中焦虑不已,这会皇上刚和方孝孺谈完周礼,年轻的建文帝被历史倒车忽悠的心花怒放,他决定按照古礼,重新设置大明王朝的官阶品级。 这会终于是谈完了那些繁复的礼仪,建文帝才得空召见了徐辉祖,只听得徐辉祖躬身一辑道:“陛下不能放了燕王三子啊!” 建文帝刚想问其缘由,这会从北平来的八百里加急刚好到了,建文帝忙叫人呈了上来,打开了奏书刚看了一眼,便气急败坏地把奏书摔到了案上,身上气的瑟瑟发抖道:“徐爱卿,快,传朕指令下去,软禁燕王三子!” 徐辉祖也不知那奏书上写了什么,不过此刻但见皇上回心转意,便急忙领了圣旨,回中山王府去了,可怎知一进中山王府大门,此刻已经人去楼空。 —————————— 六月的大宁城郊,草原美景一碧千里,风吹草低见牛羊。 原本想借刀杀人的张氏怎么也没想到,那下毒之事竟如此不了了之,而宁王与宁王妃的感情却经此一事,逐渐升温。 正所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可那下毒之人,现在仍是逍遥法外呢,张氏一想到这里,心中就莫名的憋火。 大婚之日时,朱权曾经许诺 过徐妙锦,要带她去草原上策马狂奔,如今二人终得冰释前嫌,虽然现在这日子过得,只能说是在夹缝中生存,但毕竟生活还得继续下去,他既然没了兵权,整日也是无所事事,莫不如就带她出去逛逛,散散心的好。 夏日的草原绿草如茵,深呼吸一口,清香的草木味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如痴如醉。牛、马和羊漫游在草原上,风吹草动,形成了一幅如诗如画的景象。 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在天边尽头,有一对牧羊人夫妇,男子悠扬的拉着马头琴,女子随风翩翩起舞,尽兴之时,男子便吟唱起质朴却高亢的蒙古民歌,时而更是呼麦助兴。 徐妙锦在不远处停下了马,看着天边那幅温馨如画的景象,已是如痴如醉。 牧羊人夫妇见有人而来,便热情地迎了过来,邀请他们二人去部落中一起饮酒欢庆,朱权与徐妙锦本就是出来散心,此刻见牧羊人夫妇如此盛情,更是推脱不得,便同他们一道去了部落。 大宁一带的蒙古人已和汉人混居多年,早已没了民族间的隔阂,今日是草原上夏日盛会,这会接近傍晚日落时分,部落中人已经点起篝火,席地而坐,年轻的姑娘和小伙们围着篝火翩翩起舞,众人则是在一旁饮着马奶酒,谈天说地,拍手助兴。 “二位可是自大宁城中而来?”那牧羊女递了杯马奶酒给二人,徐妙锦冲她轻轻点了点头。 “这几年边境倒是过的很安生,都说是大宁城中那位宁王殿下治理的好,汉人和蒙古人在大宁城中互市,我们也因为卖了皮毛和牛羊换了粮食,这个冬天已经不愁过冬了。”那牧羊女说笑间,便是冲着那牧羊人娇羞一笑,二人眼中尽是爱意绵绵。 徐妙锦把头靠在朱权肩上,夏日清风徐徐吹过,他轻揽她在怀中,她微微含笑不语。 如果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此生便再无他求…… —————————— 建文元年七月的北平城,注定是要惊心动魄,血雨腥风。 建文帝自接到张昺和谢贵的奏书之后,立即召集了黄子澄齐泰等人进宫议事,一直犹豫不决的兵部尚书齐泰,这次终于果断做出了决断,燕王反迹已如此明显,他立即向皇帝提议,即刻向燕王动手。 建文帝此刻心意已决,他二话不说,便同意了齐泰的建议,齐泰立即下令,授意张昺谢贵随时监视燕王动静,必要事可要直接采取 行动,逮捕燕王府官属。又下令给北平都指挥使张信,命其立即逮捕燕王朱棣本人。 此刻北平城中紧迫的形势,已如离弦之箭,一触即发,就看谁能争分夺秒,先得头筹。 然而令齐泰没有意识到的是,张信此人,并不是建文帝的亲信,如此重任交付与一个并非亲信之人,岂同儿戏! 张信自得到朝廷御令之后,内心一直恐惧不安,不知如何是好。张母觉得儿子反常,便询问他,张信以实相告。母亲大惊道:“不能这么做。你父亲总说王气在燕。你的无妄之举,会招来灭族之灾的。” 张母能说出这番话,实则是因为道衍等人平日便在北平街头利用和尚与道士之名,到处散播谣言,说燕有天子气,将来燕王必能承袭正统。要说这流言蜚语的攻势,对家庭妇女而言,从古至今都是极好的武器。 张信在家一向是个孝子,这会听闻母亲所言,方才在心中下了决断,他要去燕王府告密! 可自燕王发疯以后,燕王府的护卫就愈加森严,平时就算是只蚊虫,想见燕王一面都要经过层层关卡,张玉朱能等人,更是把燕王府围了跟铁桶一般,要想当面向燕王告密,又不能被朝廷的人发现,此时真是困难重重。 张信思前想后,心生一计,他决定乔扮女装,混入燕王府,后又表明身份,经过重重关卡,终得面见燕王。 朱棣此时还在装疯卖傻中,他见张信而来,仍做痴傻状,口眼歪斜瘫在床上,吭气不语。 只见张信目光坚定,语气焦急地说道:“殿下莫要再装病了,眼下之事十万火急!望殿下相信在下!” 燕王依旧不言语,只是裹了裹棉被,继续装傻。 “殿下!在下手中有朝廷密诏!朝廷已下令命我逮捕殿下!”张信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了那密诏,呈到燕王面前。 只见朱棣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口眼歪斜的中风之态竟然在一瞬间痊愈。他甩开棉被,起身对张信躬身一辑道:“多谢先生相告此事!先生大恩大德,本王没齿难忘!将来如若事成,定不会少了先生的荣华富贵!” ☆、第77章 起兵靖难(中) 第七十七章起兵靖难(中) 其实齐泰在给张信下了那道命令后,也考虑到了张信不是自己人,故而他才下了另一道旨意给张昺谢贵,让他们带兵包围燕王府。 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终还是来了,建文帝此刻异常兴奋,终于可以解决这恼人的四皇叔了。朱允炆近日来的失眠和头痛病是愈发严重了,要尽早解决四叔这个心腹大患,他才能睡的踏实。 双方都在争分夺秒。 燕王从病榻上坐起,洗漱整装后,来到了存心殿,此刻只见他精神焕发的端坐在王座上,面上再无一丝病态,道衍,张玉,朱能,丘福等人此刻已集结在存心殿,只等燕王发号施令。 而敌人也在争取时间。 燕王虽已下定决心,他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从当年道衍对他许诺,要送他一顶白帽子之时,到现在恍如隔世,他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此刻已经不是在做梦,这一天,真的来了。 “那小子乃是皇帝也,民心向彼,奈何?”燕王看着下首双目放光,如猛虎待下山的道衍,还是问出了心底那句话。 “臣只知天道!何论民心!”道衍双目如炬,坚定答道。 燕王府外,已传来了战马的嘶鸣声,军队集结的声音,与磨刀霍霍的兵器声,存心殿内众人皆是屏住呼吸,看来这决战之时,就快到了。 “这王府之内,现在能集结多少兵士?”燕王目光如炽望向张玉。 “满打满算,估计有八百人。”张玉皱了皱眉,盘算道。 八百人……只有八百人,然而若想得了这天下,就要先夺了北平,当下张昺谢贵来了突然,已把燕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王府内八百士兵,如何才能突围得出去? 张昺谢贵调集了北平城门七卫及屯田军士共约四万余人,已将燕王府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就算是只蚊虫,此刻怕是也很难进出。 燕王府内一直没有动静,张昺和谢贵等的心烦,便命令部下朝王府内喊话,要求燕王按照诏书上所说,交出张玉,朱能,丘福等朝廷钦犯。 烈日中天的北平城,朱红丹漆的城门上,鎏金的铜钉映射着阳光,照的人头晕目眩,燕王府中却始终万籁俱寂。 燕王朱棣在存心殿内来回踱步,此刻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外面喊打喊杀围的如铁桶般,可张昺谢贵要抓的人中,并没有他朱棣本人,抓 他的御令在张信身上啊! 朱棣当下心生一计,忙与道衍商讨起来,道衍也觉得此计甚为可行,不如将计就计,来他个瓮中捉鳖。 张昺谢贵在燕王府外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他们虽然手中有御令,但这毕竟也是一藩之王府,不是他们说闯就能闯进去的,此刻他们能做的,也只是把燕王府团团围住罢了,我就这么围着你,直围到你弹尽粮绝,到时看你交不交人!反正我能耗得起,你燕王府可耗不起。 朱棣确实耗不起。 这时只见朱红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隙,一位王府内官出现在大门前,对张昺谢贵躬身一辑道:“哟,让二位大人久等了,二位大人也知道,我们王爷一直病着,这会才有好转,二位大人带这些兵士围着王府,这……这寓意为何啊?” 谢贵冷笑了一声,挥了挥手中的圣旨道:“哼,别装了,朝廷已下旨意,要燕王即刻交出张玉,朱能,丘福等叛党!” 只见那内官满脸堆笑道:“哟,大人,这小的可做不了主,待小的禀报燕王殿下之后,即刻就来回大人的话。” “快滚快滚,这大热天的,老子可不想再等了,你给燕王带个话,他要是再不交人,我们可硬闯了!”张昺没好气地啐道。 那内官碰了一脸灰,忙关上门,进去禀报了,不一会地功夫,只见他又回来了。 只见那内官忙施礼赔笑道:“实在抱歉,让二位大人久等了,咱们王爷听闻朝廷下了圣旨,二话没说,已将张玉,朱能,丘福等钦犯捆了起来,只待二位大人亲自到府中,王爷自会亲手将朝廷钦犯交到二位大人手上!” 张昺谢贵心存疑虑,不敢进府,二人耳语片刻之后,方又回道:“既然燕王殿下大病初愈,我等还是改日再来府上拜访的好,还请大人带话给燕王殿下,今日请速将张玉朱能等罪犯送出,我等也好向朝廷交差。” 那内官只能再次回存心殿去禀报。 朱棣听闻此言,冷笑道:“此二贼果然生疑!”说罢他便又命那内官回去与张昺谢贵交涉,此次那内官带了一份名单,那名单上皆是朝廷要抓捕的钦犯名单。那内官将那名单呈与张昺谢贵,并面带诚意地说道:“王爷已将这名单上所列之人都抓了起来,此刻只待二位大人进府交接,王爷可再三表明诚意了,如若二位大人不来,耽误了公事,那责任可就不在王爷身上了!” 张昺谢贵看了看那名单,又悄悄商议起来,或许燕王 真有放人的诚意,于是二人便点了五百兵马,随那内官进了燕王府。 待进了第一道门,守卫第二道门的燕王府侍卫说奉王爷之命,只许张昺谢贵二人入府,已经是到了这个地步,张昺谢贵立功心切,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听从那侍卫之言,留那五百兵马在外等候,二人终得只身进了燕王府。 只见存心殿外,烈日炎炎下摆着好几个囚车,旁边皆有持刀的士兵看守,囚车上被关押之人,皆是垂头丧气,那内官对张昺谢贵赔笑道:“二位大人请看,这便是那名单上列出的罪犯,咱们王爷可是有诚意的!” 张昺谢贵见状,甚是满意,便大步踏进了存心殿。 此刻只见殿内王座上,燕王着一身蟒袍,头戴乌纱翼善冠,气宇轩昂,端坐于此,面上全无一丝病态,张昺谢贵二人见状,心下生疑,便倒退了两步,可眼下二人已经没有了退路。 燕王只是与二人叙起了家常,二人这才又放下了戒心,夏日北平本就干燥炎热,燕王命侍女端上来一盘冰镇的西瓜,笑盈盈地说道:“二位大人在王府外等候多时,这夏日炎炎,恐怕是口渴难耐,这北平城郊大兴县贡上的西瓜,最是一绝,二位大人今日乃是我王府贵客,本王自当好生招待着。” 张昺谢贵在烈日下站了好几个时辰,确实是口渴的不行,这会见了那红英英已经切好的冰镇西瓜,早已把别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这会乐滋滋地拿起西瓜,正准备往嘴里送呢。 只见燕王此刻突然将手中西瓜摔到地上,双目怒瞪,指着张昺谢贵二人骂道:“如今平民百姓,兄弟宗族之间尚知相恤。我身为天子近亲,却不能保旦夕之命!尔等身为地方官,竟敢以兵力相逼迫,闯府提人!既然朝廷这样待我!天下之事何不可为!” 随着那瓜片落地,刹那间从殿外涌入无数精兵壮士,个个手持利刃,将张谢二人团团围住,随即又抓了长史葛诚,迅雷不及掩耳间,三人还未缓过神,便被捆在了大殿之上。 “哼!我何曾生病!都是被黄子澄,齐泰等奸臣构陷至此,周,代,岷,湘等王何等冤枉,流放的流放,禁锢的禁锢,***的***,他们害的人家破人亡,如今更是愈意要加害于我,我三子在被扣京师,险遭毒手,我万般无奈,不得不装疯卖傻,我苟活于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兴兵讨伐那些贼人!为当今圣上清君侧!”燕王指着南京方向,越说越激动,终是说的泪眼婆娑,气吞生咽。 今日就以此三 人之血,盟渊起誓,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以清君侧之名,起兵靖难! —————————— 燕王反了!真的反了! 京城与大宁,几乎同时得到消息。 徐妙锦匆匆出现在巴音府上,此刻她已经顾不得这些,急匆匆地与他摊牌道:“燕王已经起兵造反,我不管你们将来要谋划什么,此刻我要与千户大人做笔交易!” 巴音微微抬眼,撇嘴一笑道:“王妃娘娘何出此言,历史上将会发生什么,你我二人心中一清二楚,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试图改变历史,不然你我都回不去了。” “朵颜三卫你们想带走,就带走,留下宁王!”徐妙锦此刻根本不想听他再多言语半句。 “王妃想的太天真了,你以为我是谁,我只是一小小千户,那三卫怎能听我之言?”巴音笑着摇摇头道。 “脱鲁忽察尔不是你义父吗?你们不是早就倒戈燕王了吗?此刻说这些违背良心之言,有何意义?”徐妙锦步步紧逼道。 “王妃所言不假,可我义父只管着朵颜卫,泰宁卫与福余卫凭什么听我义父之命?除了宁王本人,没人能动的了他们!”巴音低下头叹气道。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挟持,无论如何,我不能让此事发生!”徐妙锦睁着泪眼,此刻却已是泣不成声。 “王妃可知那下毒之人是何人?”巴音见她此刻神情,便递了一个帕子,安慰道。 “难道不是张氏自导自演的吗?”徐妙锦抬头,盯着巴音的眼睛反问道。 巴音摇了摇头:“王妃只知宁王府中有我朵颜卫的眼线,难道就不能有泰宁卫,福余卫的眼线吗?” ☆、第78章 起兵靖难(下) 第七十八章起兵靖难(下) 围在燕王府外的四万兵士见张昺谢贵进燕王府许久都不曾出来,心中多少都开始有些躁动。 此刻已是夜幕低垂,再加上天气炎热,士兵们已经开始军心涣散起来。 这时只见从燕王府中驰出三骑,中间高执令旗的便是张玉,他冲着燕王府外围着的兵士大声喊道:“燕王殿下有旨,张昺谢贵矫诏,已被擒杀,尔等各回营房,不得滞留!” 众将士听闻此言,便纷纷炸了锅,张昺谢贵已经被杀?这围在燕王府外的士兵,大多都是曾经数次跟随燕王一起北征的将士,心中倾向已经昭然若是,于是只听得一阵噼噼啪啪卸甲丢器的声音,大多数将士便纷纷逃散而去了。 今夜注定不是安宁静谧之夜。 张玉,朱能,丘福等人已率兵士在夜幕之下冲出王府,他们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北平九门的控制权。 城内滞留的北平都司部队此刻已群龙无首,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将何去何从,他们只知道当年跟随燕王一起北征蒙古之时,那是所向披靡,数次打的蒙古人落花流水。他们只知燕王礼贤下士,从不与他们摆藩王架子,向来都是赏罚分明,跟着燕王殿下走,绝对有肉吃!索性就干一场大的! 随着张玉朱能等人带兵逐渐逼近北平九门,不断有已经溃逃的士兵加入他们反叛的队伍中来,把手北平九门的士兵根本还没缓过神来,经过一夜巷战又猛攻,也没做多少激烈的抵抗,天空泛白之时,九门已经悉数掌握在燕王手中。 自徐达常遇春驱除鞑虏至今已将近三十年,北平这座旧元都城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战争,这个清晨的太阳注定在血色中升起,当北平居民又开始新的一天辛勤耕耘之时,九门之上已换了旗号…… 奉天靖难! 奸臣齐泰、黄子澄,包藏祸心……奸臣跋扈,加祸无辜,迫言臣谋不轨,今事陛下如事天也,奸臣得志,社稷危矣。 —————————— 待兴兵靖难的奏书传到京城之时,燕王已风驰电掣般拿下了北平周边的通州,蓟州,遵化,密云,怀来,居庸关和永平府。为防止大宁军队从松亭关偷袭北平,燕王使用反间计使得松亭关内讧,守将卜万下狱。至此,北平周围已全部归属于燕王,燕军兵力增至数万。 黄子澄与齐泰被燕王那封奏书气的直跳脚。奏书中直至 二人实为奸佞,是迫害五位藩王的罪魁祸首。黄子澄齐泰之流一辈子读的是圣贤书,岂能容得燕王这般羞辱自己! 可这北平周边都打的鸡飞狗跳了,建文帝还在跟方孝孺搞他那套复兴周礼,之前的恢复周礼官制已经无法满足此二人开历史倒车的步伐了,这会方孝孺更是提出要恢复西周的井田制!人家西方都文艺复兴了,你方孝孺居然还要搞几千年以前的土地制度?真不知道是读书读傻了,还是脑洞太大,建文帝对此还是乐此不彼,他二人认定了恢复西周井田制便是抓住了安定国家的根本,尽管朝野上下一片反对声此起彼伏。 直到谷王朱橞从宣府仓皇而逃回应天,朱允炆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如梦初醒,这会终于肯把他那周礼放在一边,召黄子澄齐泰等人商议对策了。 可是当年开国的功臣勋戚已被洪武皇帝诛杀殆尽,这年头,能征善战的武将又剩下谁了呢……魏国公虽年轻有为,但他家那大姐,可是燕王妃,中山王府之人绝不能用!黄子澄,齐泰,方孝孺之流皆为书生,指望他们上战场,那就跟天方夜谭一样。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翻来覆去挑挑拣拣,最终举荐了长兴侯耿炳文。 长兴侯耿炳文与洪武皇帝朱元璋同为濠州人,其父在讨伐张士诚的战役中战死,耿炳文承袭父职,领其军,驻守长兴十余年,抵御张士诚进攻,此人最大的长处便是善于防守。洪武年间所封的公侯如今只剩下耿炳文和郭英二人,建文帝选择让耿炳文挂帅,已足以见其志在必得的决心。 耿炳文率浩浩荡荡的讨燕大军从应天府出发北上,建文帝亲自来到渡口为耿炳文大军践行。建文帝执起老将已经磨的满是茧的手,再三叮嘱他早日平定燕乱,朕与文武百官期盼将军早日得胜而归。 南军将士气势高昂,使得朱允炆心中深感安慰,他叮嘱完了那一席话,在此握住耿炳文之手,语重心长地道:“将军切勿使朕背上杀叔之名啊!” 耿炳文当即愣了愣,他望着年轻皇帝复杂的目光,心中是一头雾水……这……皇上到底欲意为何啊! —————————— 宁王府中刚经历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大清洗,这会刚刚安定下来。 按照娜仁呈给巴音的名单,泰宁卫和福余卫在王府中的眼线就被徐妙锦悄悄清理掉了,这后宅之事,原本也不用宁王亲自插手,此刻能少给他添一份麻烦,便是多一份安生。 宁王心中其实是矛盾的,但表面上却只能 装作平静如水,这心情,徐妙锦怕是最能理解的了。一方面是自己的四哥,另一方又是自己的亲侄子,手心手背都是自家人,谁也不愿看到这自相残杀的局面,更何况朱权自幼便深受亲亲之道影响,他此刻心中真是百般为难。 八月的大宁城,骄阳似火。 树荫下站着一对青年男女,二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任时光流逝,逝者如斯。 男子背后的手中拿着的是一个做工精巧的花丝镶宝石蝴蝶金镶玉簪,掐丝精致细腻,蝶翼舞动欲飞。 男子轻轻理了理女子随清风轻摆的鬓发,将那金镶玉簪插到女子高高盘起的发髻上。 女子伸手抚了抚发髻,浅笑嫣然。 男子执起女子之手,轻轻吻了女子的额头,女子负气,娇羞转头不语。 时光静逝,只要再多一些时间,你终会爱上我,因为我始终是那样爱你,从未改变。 一个内官匆匆自正殿而来,匆匆穿过回廊来到花园,终于是寻得了王爷的踪影,此刻他已是焦急万分,心急如焚。 宁王见他着急冒失的样子,轻轻皱眉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内官忙掏出怀中的诏书,呈了上来。 朱权打开那诏书看了一眼,便拂袖转身,将那诏书递给了徐妙锦。 “朝廷欲召殿下回京师?”徐妙锦打开那诏书看了看,便轻蹙黛眉地问道。 “哼,我就知道他们早晚会动到我头上来,如今四哥已反,他们怕是我会相助于四哥,所以提防我。想来真是可笑,自父皇命我镇守北藩,这些年来我为朝廷是何等尽心尽力,如今竟落得朝廷这般不信任,我兵权都交了,他们还想我怎样!我心中怎能不寒!”朱权愤恨冷哼道。 “这朝廷诏书已下,殿下此刻作何打算?”其实徐妙锦心中知道答案,可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朱权原地踱了两步,怕是此刻还没下定决心,又见他满腹踌躇,握紧双拳,盯着她双眼道:“我若不从,朝廷又能耐我何?” 徐妙锦见他心意已决,执起他双手坚定说道:“我与殿下共进退!” —————————— 朝廷终是得到了辽王自海路返京,宁王不从的消息,齐泰气的直跳脚,他急忙与黄子澄商议道:“宁王竟敢抗旨不从,可见其反心已昭然若是,咱们这边忙着对付北平已是应接不暇,如若北平与大宁真的串通一气, 那燕王便可截断辽东,获边骑相助,到时可就更难对付了!” “哼,宁王妃与燕王妃,乃是一母同胞,皆是出自中山王府,这魏国公一家,怕是不能再用了,咱们得派人盯紧中山王府。”黄子澄不屑啐声道。 —————————— 建文元年八月,南军师至河北滹沱河地区。燕王在中秋夜乘南军饮酒作乐之机,突破雄县,尽克南军的先头部队。继而又于滹沱河北岸大败南军的主力部队。耿炳文逃入真定城中,闭门固守。燕军攻城三日不克,还师北平。 耿炳文真可谓是打防守战的一员老将,只要他不出这真定城,任你燕军怎么折腾,他定能守的住这城池。可是有些时候,坏事就坏在猪队友身上。 耿炳文这一败,倒是给朝廷中那些反对削藩的人制造了口实,抓住了把柄,此刻便不断有参黄子澄齐泰的奏章,递到建文帝面前。 建文帝十分恼火,这耿炳文乃是当年跟在洪武皇帝身边的宿将,不想而今竟一败涂地,此刻他求助地看着黄子澄齐泰等人,问道:“卿等以为,如今该如何是好?” 黄子澄还淡定自若地劝慰皇帝,胜败乃兵家常事,如今国家全盛,兵马精强,国库充裕,区区北平一隅之地,怎能抵挡全国之力! 建文帝听闻此言,愁眉渐渐舒展开来,齐泰见皇帝神色稍稍有些好转,便进而建议道:“依臣之见,皇上可速调集天下兵马,增兵五十万,围攻北平!” 五十万!建文帝心中一惊,这五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况且,这五十万大军,该由谁来代替耿炳文指挥呢? 黄子澄似看出了建文帝此刻心中所虑,只见他躬身一辑道:“陛下,臣以为,曹国公李景隆,堪以将任!” 作者有话要说:靖难大背景终于都铺垫完了,今晚开始走感情戏了~~小天使们是不是都等着急了??男女主怎么还不见面啊……心疼男二… ☆、第79章 大宁之变(一) 第七十九章大宁之变(一) “什么?李景隆?不行不行……”齐泰听闻黄子澄之言,连忙摇头道。 曹国公李文忠当年虽然勇猛,可他那儿子,就是个纨绔子弟,又没有实战显赫的战功,这五十万大军的主帅,可得慎重啊!齐泰心中如是想着,这黄子澄真是一介书生,未加思索张口就说话,自己有没有想过后果啊! 建文帝见黄,齐二人意见相左,便问起了方孝孺:“希直先生以为如何呢?” 一个迂腐书生的意见,可能没什么,怕就怕两个迂腐书生,还固执的意见相同。 李景隆此人,最大的优点便是长的还可以,朝会上举止雍容,洪武皇帝在世时也曾夸过李景隆的风度。 此人向来喜欢读兵书,又喜对兵事夸夸其谈,一次朝中某位大臣的寿宴上,曾与方孝孺谈笑风生。方孝孺对此人印象极为深刻,此人虽是武将,但博览群书,通晓典故,这样的儒将在军中真是极为少见,当下便觉得与其相见恨晚。这会皇上问起方孝孺的意见,方孝孺当然是向皇上力荐李景隆。 建文帝见方孝孺也推荐了李景隆,便当即拍板决定命李景隆为大将军,率五十万大军北伐,齐泰听闻此言,心中真是极其不是滋味,然而他一人之力,却无法影响皇上的决定,他只能仰天长叹道,猪队友啊猪队友!书生误国啊! --------------------- 燕王朱棣自真定城下班师回北平后,便在北平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大赏三军,连日征战本就疲惫不已,这会刚好喝个酩酊大醉,倒床便睡了起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这一觉睡的真踏实,再醒来时,已是次日晌午了。 燕王妃手捧着一碗姜茶,笑盈盈地走过来道:“殿下这一觉睡的可踏实?这会可已经过了晌午了。” 燕王接过那碗姜茶喝了一口,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不过睡了这么久,外面的时局怎样了,还是他此刻最关心的,便问道:“我睡着的这段时间,可有什么消息?” 燕王妃含笑结果他手中的碗,安抚道:“道衍大师来找过殿下几次,但见殿下睡的正香,便没再打扰了。” 燕王皱了皱眉,道衍来寻他,定是有要事相商,继而又问道:“大师没说是何事吗?” “说了一些,朝廷下了旨意,要辽王与宁王离藩回京,辽王已经走海路返 京了,宁王却抗旨为从。”燕王妃将那缠枝青花碗放在了桌上,继而说道。 “十七弟竟然抗旨了!”燕王先是心中一惊,转而又是一喜,他眼中闪过一丝亮意,连忙起身更衣道:“快命人寻道衍大师书房一叙!” 道衍闻讯而来,见燕王此刻神采奕奕,心中便知他已知晓宁王抗旨一事。只是此刻还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得需燕王尽快知道才好。 “辽王既已返回京师,但江阴侯吴高与都督杨文率辽东军,作为耿炳文军之偏师,近日突然包围了永平城……”道衍心中思虑了一下,决定先说那件坏消息。 燕王听闻此讯,心中思量了一番,他必须要在知道那个好消息是什么之后,才能决定夺不夺这永平城。 “朝廷派五十万大军北上征讨殿下……”道衍继续说道。 “五十万大军?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这只怕比那坏消息更要坏上百倍吧!”朱棣听闻心中甚是不解,这老秃驴难不成是疯了,朝廷派五十万大军北伐,这也能算的上是好消息? “殿下还未听臣说完啊……那五十万大军的主帅,可是曹国公李景隆!”道衍笑了笑,微微捋了捋胡须说道。 “李景隆?哈哈……哈哈……哈哈哈……”朱棣听闻此言,朗阔又嘲讽的大笑了三声道:“我那大侄儿是怎么想的?居然派李九江做主帅,他李九江来的正好!本王盼着他来呢!哈哈……” “殿下心中可是有主意了?”道衍见朱棣此番神情,便试探问道。 朱棣起身拍了拍道衍的肩膀,朗声笑道:“天助我也,立即叫众将领去存心殿议事,咱们先攻下永平城,再顺道去一个地方!”说罢便是神秘一笑。 燕王府存心殿内,这会张玉,朱能,丘福等人已皆是聚集于此了,燕王朱棣听闻朝廷派李景隆统帅五十万大军的消息之后,便是喜从心来,众将领此刻见燕王神情如此高兴,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 “李九江此人,本王是再熟悉不过了。”朱棣拿起桌上茶杯呷了一口,神采飞扬地说道:“其父李文忠称呼先帝为舅父,论起辈分来,那李九江还要称我一声表叔呢!哼,我对此人可是知根知底,其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个纨绔子弟,那小子只不过平日里喜欢胡诌几句兵法,却未尝经历过大战,我那好侄儿竟然敢以五十万兵马托付于他…………哈哈……” “战国时赵括,乃是名将赵奢之子,他只知纸上谈兵,却不懂变通,赵孝 成王受其高谈阔论蒙蔽,以他代替廉颇为将,结果在长平之战大败,其麾下四十万赵国将士皆被秦将白起坑杀。”道衍最是会搬弄是非之人,这会他更是火上浇油,把李景隆比作赵括,在座众将领听闻此言,便是频频点头。 “李九江不足为惧,眼下夺了永平城,击退辽东军,才是我们的重中之重,如此他日我们南下,辽东便没有了后顾之忧。”朱棣起身理了理衣襟,镇定自若地说道。 “李景隆虽不足为惧,可他毕竟手握五十万大军啊……北平如今是我军的根基,如若我军倾巢而出去取永平城,那岂不是本末倒置?”张玉听闻燕王的计划,不禁心中泛起一丝担忧。 “张将军说的对啊!李景隆虽是庸才,可他手下亦有瞿能之辈,如若只留两三万人驻守北平,这……如何能敌得过五十万大军啊?”朱能随即也起身附和道。 众将领心中清楚燕王用兵一向出其不意,但如此冒险之行为,万一真丢了北平,那他们今后也就玩完了。 只有朱棣本人心中最清楚,他此番计划其实并不是为了那区区一座永平城,他真正的目的地,其实是那个地方……但是他此刻还不能和盘托出,继而向众将领解释道:“师出永平后,北平所留兵力甚少,与李景隆对阵确实不可能,但用来守城,则是绰绰有余。我带兵外出,变化莫测,内外相互照应,这才是我此番的目的。” 张玉心中还是觉得此计太过冒险,大军远途跋涉至永平城,自是可以解辽东之围,但又长途跋涉而归,将士们自然会疲惫不堪,如此对抗李景隆五十万大军……这能算是上策吗?可燕王此刻心意已决,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 大宁城中般若寺 徐妙锦刚刚烧完三炷香,祈愿之后的事情能一帆风顺,虽然她知道这是不太现实的,不过她还是祈求佛祖看在她诚心的份上,能多帮帮她。 这会她刚要起身,却被一黑衣人执住口,那黑衣人身材高大,她一个小女子挣脱不得,只能随着那黑衣人躲到了佛像之后,那佛台足有几尺高,黑衣人身手敏捷,一个健步便执着她越上了佛台。 这会她呼吸不得,却见一队人马夺门而入,只听那领头的兵士说道:“给我搜仔细了!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那队人马在佛堂之中搜寻了半天,确不见半个人影,心下开始生疑。这时只见一个小 尼姑匆匆跑了进来,对着那兵士问道:“各位军爷这是做什么啊?此乃佛门重地,怎可这般肆意妄为!” “滚开,你这小姑子,别妨碍老子办正事,老子问你,宁王妃今日可有来过这寺庙?”那领头的兵士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盯着那小尼姑问道。 那小尼姑心下生厌,便没好气地回道:“来过,早就走了,你们来晚了!” “妈的,竟然跑了!”那兵士当下骂道,又指了指那队人马道:“你们,赶紧给我去找,就是翻遍了这大宁城,也要把宁王妃给我找到!”随即便带着那队人马离开了。 徐妙锦被那黑衣人拽的生疼,此刻见那队人已离去,便挣脱了几下,那黑衣人见此刻已经安全,便取下了脸上的面纱,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巴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妙锦盯着巴音的眼睛,厉声问道。 “宁王抗旨,朝廷会放过他吗?这会房宽朱鉴已得了朝廷旨意,把宁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巴音叹息道。 “竟有此事?史书上可没这么写啊!你可不要骗我,如若真有此事,那我得立刻回府去!”徐妙锦杏眼圆瞪,抓着巴音呵问道。 “你疯了!房宽朱鉴派人满城的寻你,刚刚的景象你没看到吗!这会你要回去自投罗网?”巴音抓住她的胳膊,反问道。 “那你让我把宁王一个人丢在王府不管?我不回王府,在外面又有何处可去?”徐妙锦不知巴音在打什么主意,但她心中放不下朱权,此刻正欲要跳下佛台回府去。 “不可!万万不可!”巴音一把把她拽了回来,劝慰道:“燕王已率大军抵达永平城,此刻正在来大宁的路上,唯今能救宁王的办法,只有让燕王进城!” “你才疯了!”徐妙锦甩开巴音之手,怒斥道:“你们密谋的好事,让我替你们背黑锅,绝对不行,如若我引燕王进城,那宁王定会恨我一辈子,他还会再原谅我吗?” “此刻行与不行!可由不得你了!”巴音话音未落,便是反掌一击,徐妙锦当即便晕在他怀中,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宫里武英殿有赵孟頫的展哦!还记得第五章庆寿寺里道衍赠锦妹的赵孟頫真迹吗?在本文中后面可是有大用途的哦! ☆、第80章 大宁之变(二) 第八十章大宁之变(二)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朱棣在出发去永平的前夜,将徐王妃和长子朱高炽叫到跟前,就守卫北平之事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 燕王妃甚是不解地问道:“殿下不是假意佯攻永平城,实则是带兵埋伏在北平附近伏击吗?怎会这般不放心?” 朱高炽也甚为不解,但此刻见父亲神情如此凝重,却也不解其意。 朱棣心中思量了一下,此刻若想北平城安然无恙,心中所谋之事就断再不能瞒着至亲之人了,他定了定神,便回道:“我假意佯攻永平城,其实是为了从永平城偷袭大宁……” “大宁!殿下的意思是……”燕王妃听闻此言,心中惊讶不已。 “大业欲成,我需十七弟和朵颜三卫骑兵相助,如今十七弟已公然抗旨,和朝廷撕破脸皮,我便知大事可有七成胜算。”朱棣面色郑重地盯着徐王妃说道。 “这太冒险了,如若事情有变……”徐王妃心中担忧,但丈夫既然已做了决定,她此刻能做的也只是默默支持罢了。 朱棣执起王妃之手,神色郑重说道:“此事成败关键,全在北平能否守得住,我此番便将留守北平城的重任交与你和炽儿,我相信你们定不会让我失望!” 徐王妃含泪点了点头,继而又担心道:“十七弟公然抗旨,朝廷会不会针对于他?我心中担心锦儿……” “我心中知晓王妃所虑,只是此刻还未有消息,王妃莫要担心,我定会护锦儿周全,待我从大宁归来,便会将她完好无损地带回北平。”朱棣握了握徐王妃之手,目光坚定说道。 宁王府此刻的日子可谓真是危机四伏。 房宽与朱鉴虽然得了朝廷旨意,包围宁王府,但他们手上又没有宁王串通燕王谋反的真凭实据,所以也只能就这么围着,毕竟人家是当朝亲王,前面削藩出了那么些事,黄子澄齐泰已经被反对派弹劾的不行,这会没有真凭实据,他们也不敢再轻易下手了。 “房宽朱鉴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带兵包围王府!”宁王坐在存心殿王座上,下首坐着的是巴音身边的心腹本雅,这会宁王已经知道房宽朱鉴在大宁城内寻宁王妃搞的城中鸡飞狗跳,但他相信巴音定会护王妃周全。 无奈此刻宁王府长史石撰已经投靠朝廷,王府长史背叛,王府内便又多了一双眼睛盯着宁王的一举一动,宁王原也没 有想到朱允炆会将他逼上绝路,他抗旨只是因为对朝廷的不信任心寒,但也绝无谋反之心。 巴音此番还带着另一项使命,宁王已命他密诏朵颜三卫从兀良哈回大宁城,为的就是必要时刻可解宁王府之围。 可错就错在此吧,当年那个在战场上曾经替他挡过一箭的生死之交,却未曾想过他早已与燕王暗通曲款。 燕王用了一招反间计,未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永平城,辽东军未经力战便退保山海关。 中军大帐中,张玉与朱能正待举杯痛饮,但见朱棣信步进帐,朱能便干了一杯酒,朗声说道:“殿下这一计使的真是巧妙,如此看来明日我们便可准备班师回北平了。” 已是到了这个火候上,朱棣决意不再瞒着二人,只见他摇摇头道:“此刻还不是回北平的时候,我此番用意,原也不在永平城。” “殿下不是说佯攻永平城之后便回援北平吗?”朱能放下手中酒碗,疑惑不解地问道。 “佯攻永平城不假,然而我此番真正的目的,是要取了大宁!”朱棣目光如炽,盯着朱能与张玉说道。 “什么?大宁?”张玉朱能听闻此言,皆是瞪大双眼,面面相觑,怕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燕王此番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朱棣走了过来,拍了拍张玉与朱能的肩膀,轻声笑道:“世美兄,士弘兄,你二人跟随我征战多年,最清楚不过我大明向来缺少凶悍善战的骑兵,朵颜三卫乃是这当今天下最强的骑兵,我志在必得,如若得此三卫,天下几可定矣!” 张玉与朱能听闻此言,虽表示赞同,只是心中担忧,能得到朵颜三卫却是能使燕军兵力大增,但此事恐怕并非易事吧…… 张玉略加思索了一番当前形势,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此计甚是高妙,却也凶险万分,臣心中所虑,一是我军在外越久,北平的守御便愈加困难,如若我们因此而失了北平,那便是全盘皆输。其二是此去大宁,松亭关乃是必经之路,松亭关向来都是举世闻名的险关要隘,此刻又有刘真,陈亨率重兵把守,怕是不好对付吧……如果我军在松亭关纠缠太久,即消耗兵力,又得不偿失啊!” 朱棣轻轻颔首表示同意,旋即又微微一笑道:“世美兄分析的有理有据,世美兄所虑,亦是本王所虑之事。松亭关确实难以攻打,只是世美兄有所不知,此去大宁,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另一条路?”张玉与朱能惊讶万分,异口同声 问道。 “正是!自永平城到大宁,亦可以走刘家口,这条路虽是崎岖难行,但极其隐蔽,且布防极为薄弱。”朱棣自信满满地说道。 “殿下怎知有此路可行?如若大军途径此路,可有向导?”张玉甚为不解地问道。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此刻他应该已经在来永平城的路上了,不出三日,此人必到!” 一辆马车从刘家口飞驰而出,直奔永平方向而来,马车剧烈颠簸摇晃,使得车中女子腹中升腾出一丝反胃之感,本是在昏迷之中,这会反倒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徐妙锦微微睁开眼,这一觉仿佛是睡了好久,她轻轻抬起头来,但见巴音坐在自己对面。 “这是哪啊?”她扶了扶自己本就昏眩的头,朦胧着双眼问道。 “刚出了刘家口,此去永平城的路上。”巴音面无表情地回道。 “停车,我要回大宁!”徐妙锦身上药力未退,只感觉浑身使不上劲。 “别傻了,此刻你怎么回去?”巴音已是对她哭笑不得,却也不得不带她走。 “房宽朱鉴不是派人把大宁各个城门都封锁了,你是怎么出来的?”徐妙锦心中甚是不解。 “西安门守将王革原是王府三护卫中一百户,被房宽朱鉴贬去看城门,他原是你爹旧部,就凭着这几层关系,他心中自是向着宁王殿下的,如若你带燕王进城,他到时定会呼应。”巴音解释道。 “我何时答应你带燕王进城之事了?此事你们休想,如若你们再以此相逼,别以为我不敢死在你们面前!”徐妙锦虽身上无力,但还是强忍着一丝力气,说出了心中所想。 “此话等你见了燕王,当面对他去说!”巴音心中知晓徐妙锦的软肋,她虽现在嘴硬,但女人就是如此这般,待到见到心上人那一刻,百炼钢皆会化成绕指柔。 其实没有三日那般久,燕王与张玉朱能摊牌心中计划的第二日,巴音的马车便驶进了燕军营地。 “臣巴音,拜见燕王殿下!”中军营帐中,只见巴音躬身一辑道。 “宁王身边的千户?上次北征还一起打过仗的!这便是殿下寻得的向导?殿下果然慧眼识人!幸会幸会!”洪武二十九年联合北征之时,朱能曾和巴音一起共事,巴音在军中胆识过人,所以他对巴音印象极深。 朱棣微微颔首,请巴音入座,却转身对张玉朱能说道:“世美兄,士弘兄,此 番有更重要一事,需由你二人与巴音千户一同去办。” “殿下尽管吩咐!”张玉朱能听闻此言,便连忙拱手回道。 “你二人以往与鞑靼人,兀良哈人多有交往,而朵颜卫指挥同知脱鲁忽察尔,又是巴音千户的义父,此次便要劳烦你们三人带上重礼,悄悄北上,去买通朵颜三卫头目,好好游说,如此这般,定能将他们拉入我军!”朱棣说罢便取出了自己的宝印,郑重交到张玉手中。 张玉接过宝印,却疑惑不解地问道:“巴音千户与我们同去兀良哈,那谁人带殿下过刘家口呢?” 巴音邪魅一笑,便指了指帐外道:“进来吧!” 这时只见赶马车的车夫,携着一位黑衣黑帽黑面纱之人,进了中军大帐,正当众人都疑惑此人身份之时,只见那人突然摘下了头顶的黑帽,负气扔到了地上,当即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一道寒光闪过,只见那人用匕首抵住自己的咽喉厉声道:“休想让我带你过刘家口!” 众人心中皆是一惊,朱能却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燕王面前,呵声道:“保护殿下!” 朱棣定了定神,待看清楚了那人面庞,心中便是又惊又喜,他拍了拍朱能,示意无事,便信步走到那人面前。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握住她手中的刀,锋利的刀刃在一刹那便被他手中鲜血染红。 那人惊慌失措,忙放开手中紧握的刀柄,他便顺势将那沾满鲜血的匕首丢到地上。 那人执过他受伤的手来,心疼不已。 只见他脸上非但没有半丝疼意,反而伸出另一只手来轻轻帮她拭泪,并柔声说道:“锦儿,真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哎………………我觉得吧…………锦妹夹在他二人之间,真是好纠结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到底该咋办啊????? ☆、第81章 大宁之变(三) 第八十一章大宁之变(三) 众人见状,皆是已明白过来,便都识趣退出中军大帐,此刻帐中只剩下二人。 徐妙锦见他手上血流不止,心疼不已,情急之下慌乱中忙到处翻着药箱,待翻到药箱,又帮他处理伤口,继而包扎,忙了好一阵,终是将他手上纱布打了结。 “你心中还是在意我的。”朱棣见她慌乱的样子,笑了笑道。 徐妙锦面上一热,忙甩开了刚刚替他包扎好的右手,正色道:“刘家口之事,恕在下无能为力,请燕王殿下另寻他人吧。” 朱棣用左手扶了扶受伤的右手,稍稍面带难色道:“很疼啊。” 徐妙锦见他面色,忙又心疼执起他右手,稍稍抬眼关切问道:“没事吧?” 此刻真想将她拥在怀中,再也不想与她分开了,但理智还是大过了冲动,毕竟现在身份不同。 朱棣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不会不管此事,我这样说,原因有二,其一,现在朝廷派人包围了宁王府,只等黄子澄齐泰那两厮下后续指令,那两厮为了削藩,害的五弟妻离子散,十二弟举家***,你二姐一家现在还在被囚禁,十七弟这样公然抗旨不从,谁能保证他二人不对十七弟下狠手?” “这我不是没想过……”徐妙锦心中担心宁王府此刻的安危,虽然她知道历史上后来发生了什么,但宁王府被围一事,却是后世史书上没有记载之事,不过想想也是,宁王公然抗旨不从,朝廷怎会毫无反应? “其二便是朵颜三卫我志在必得,为了得此三卫,我倾全军而出,已将北平城的防务交与你大姐和炽儿,以你姐妹二人的情分,你心中也不想你大姐为难吧?”朱棣见她神色稍稍有所动摇,继而又说道。 “你……你竟然拿大姐来要挟我!你自己为何不立即领兵回援北平?如此这般大姐就不会有事!”徐妙锦杏眼圆瞪地看着他,她心中知晓大姐这一仗挺的有多艰难,大姐毕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之一,当下她心中便已动摇了八分,可燕军一旦兵临大宁城下……那世界上便不再有大宁这地方存在了……她心下不忍朱权之后的生活,都将活在眼睁睁地看着大宁城与宁王府被付之一炬,却无能为力的悔恨与自责中。 “我若现在领大军回北平,谁人去解宁王府之围?”朱棣见她依旧如此固执,便好言相劝道。 “巴音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手中有宁王 的金印,宁王本就是让他去召朵颜三卫进大宁城解围的,可谁知你半路上来插了一脚!如若巴音肯听我的,我自己便可带着朵颜三卫去解宁王府之围!”徐妙锦咄咄逼问道。 “哼!……巴音,我只能告诉你,这世上除了我,他不会效忠于其他人。”朱棣冷笑着回道。 “我早知道,不能也不该相信你!现在看来,是我太傻……你从一开始就利用巴音布局,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将真心给了你!”徐妙锦说话间,已是泣不成声,一边是心中最在乎的大姐,一边是这么多年来默默为她付出许多,却从不与她计较的朱权,两边都不能舍弃,看来这唯一的办法,只有带燕王过刘家口,待他解了宁王府之围,取了朵颜三卫,便回去解北平之围。自己兜兜转转了一圈,突然发现自己一人之力是那样弱小,什么都改变不了,该发生的事情,一样都没有少,她此刻真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 “我不许你这样说!我对你从未有过虚情假意,我是真心爱你的,此番你助我成就此事,他日大事方成之时,我定会许你一世繁华!”听闻她如此之说,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向她许诺道。 她含泪推开了他,如此这般,便会再次伤害宁王,她心中不忍,即使她心中默念了千万遍,我爱你,我再不想与你分开,但还是强忍着心中痛苦,镇定说道:“我答应你,带大军过刘家口,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只要我能做的到,我定会答应!”朱棣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承诺道。 “事成之后,你带朵颜三卫走,把宁王留下!”徐妙锦看着他的眼睛,那目光深似海底,竟是那样让她看不透,她定了定神,坚定说道。 朱棣面色微微一怔,旋即嘴角一斜,冷笑道:“你真的不愿跟我一起走吗?” “我已做此让步,燕王殿下还想要我怎样!不要再挑衅我的底线了,事成之后,你我各取所需,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徐妙锦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意见。 朱棣思虑片刻,当下心生一计,旋即便安抚她道:“好,我答应你!” 建文元年十月,燕军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刘家口。 刘家口山路险峻,仅能容纳单人单骑行走,且只有百余官兵把守,而那守将,却早已是巴音的人。 徐妙锦还是那身黑衣打扮,她拿着巴音的信物去见守将,亮出了自己宁王妃的身份。刘家口百 余官兵并未做抵抗,他们本就是忠于宁王的,听闻宁王府被围,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此刻见王妃亲自带着救兵来援,刘家口百余官兵二话未说,便全部投降了燕军。 燕军大队人马顺利通过了刘家口,四天之后,在一个狂风呼啸的夜晚,兵抵大宁城下。 西安门守将王革原是当年跟随徐达北征之人,后来一步步高升,做到了宁王府三护卫百户的位置,他对燕王早已仰慕已久,按照既定计划,燕军抵达西安门之时,王革二话未说,就大开城门,朱棣亲自带领一对人马,连同王革手下之人,悄悄潜入大宁城,在这狂风交加之夜,包围了宁王府。 “什么?燕王已经带兵进了大宁城?”房宽匆匆来到朱鉴府上,叫醒了正在温柔乡里睡的正香的朱鉴,朱鉴听闻此言,诧异不已,忙穿好了衣服,随房宽来到了大宁都司衙门。 “大宁城内能调集的兵马现在有多少?”朱鉴理了理还未穿戴整齐的衣服,焦急询问道。 “大部分主力军皆在松亭关,如今城内只有两三万兵马……”房宽面带难色道。 “你速速派人,去松亭关送信!”朱鉴难得的关键时刻,还保持了一份头脑清晰,可大宁城外如今驻扎着浩浩荡荡的燕军,朵颜三卫亦是被买通,正在赶往大宁城的路上,如此这般情景,送信之人怎能出的了大宁城…… 但这仗……还是要打。 宁王朱权本人亦是在睡梦中被惊醒,他原以为来援的是巴音所带回来的朵颜三卫,却不曾想,竟是燕军入城…… “哼!她可真够狠心的,这么多年来,我原以为我只要再努力一分,总会走进她心里,竟不曾想,她会做出如此龌蹉之事!”朱权仰天冷笑了一声,神色失落地说道。 本是同榻的张氏见他神色有异,忙也起身穿好了衣服,又取了一件披风,披到朱权身上说道:“殿下这是在说谁啊?这快入冬的夜里最是寒风刺骨,殿下可要小心别着凉了!” “还能有谁!我竟然没想到,她为了摆脱我,竟做出如此阴损之事!”朱权反身握着张氏之手,目光如炬,灼的可怕,张氏与他成婚这些年来,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的神情。 “殿下说的……可是王妃?”张氏被他如此神情所吓到,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埋在心底许久的话,她一直搞不懂宁王与王妃之间的关系,若说相爱,他却从不去她房里,若说不爱,他却连梦中都在叫着 她的名字。 朱权叹息点了点头,此刻他心灰意冷,决意不再瞒着张氏,如今到了这般地步,也是该做个了结了。 “王妃原本就心属四哥,当年先皇赐婚,她抗旨不从,被魏国公家法打的奄奄一息,她却不甘心,伤病未愈,又在乾清宫外风雪中跪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晕厥不省人事,差点丢了性命。”朱权瘫坐在椅子上,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无奈说道。 “竟有此事!”张氏心中谜团在一瞬间全部解开,原来这是一个爱而不得,求也不得的故事,怪不得在竹轩楼定情那日,朱权会对她说那嫦娥一心奔着满月而去的故事,她心中不禁打了个寒颤,还好当年世子中毒之事就那样不了了之了,不然她也会失宠吧。 “如今宁王府被围,我们本已在夹缝中生存,她……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引燕军进城,如此这般行径,就算宁王府解围,我也不得不被坐实谋反之罪了!可我根本就不想反!”朱权此刻一想到那二人勾结一气的行径,心中便是气愤不已。 张氏只能再三劝慰他不要太过伤心,也许这其中另有隐情,还是等王妃回府,问清楚之后再做定夺的好…… 大宁城内依然狂风四起,燕军与大宁都司的士兵巷战一夜,直到天空吐白,丘福带人砍了朱鉴首级,一刀捅破了房宽的心脏,大宁城内士兵群龙无首,便纷纷投降燕军。 朱棣命全部燕军退守城外,丘福再三劝阻未果,他信守承诺,只身一人出现在宁王府大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个小bug!房宽其实是降了燕王的,后来还参加了白沟河一战,永乐七年才死,蠢作者让他提前炮灰了…… ☆、第82章 大宁之变(四) 第八十二章大宁之变(四) 十月末的大宁城,狂风呼啸了一夜,竟然在天空泛白之时飘起了秋末冬初的第一场雪。 大雪悄然而至,无声无息,在苍穹下颤动沉浮,荡漾翻飞。 燕王已在宁王府门外等候了多时,传报之人进去通报了一遍又一遍,这会终于有了动静。 “呦,不知燕王殿下大驾光临宁王府,有何贵干啊?”只见宁王府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走出来的人正是宁王府长史石撰。 “本王来寻十七弟叙兄弟之情。”朱棣肩上已积了一层积雪,却不以为然的回道。 “哟!那要叫燕王殿下失望了,我们王爷病了,这会正闭门谢客呢!”石撰老狐狸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睛,忙赔笑道。 这时只见一黑衣女子从树后走了出来,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貂皮大氅,她抖了抖肩上的积雪,旋即又瞟了一眼石撰道:“石大人是连我也要拒之门外吗?” 石撰看了一眼那黑衣女子,忙施礼赔笑道:“呦!王妃娘娘回来了,王妃娘娘这么说不是折煞老臣吗!” “让开!”徐妙锦瞧也未瞧石撰一眼,便从他身边走过,回首道:“燕王殿下难道还想在风雪中继续站着吗?” 石撰见她要迎燕王进府,忙悄声阻拦道:“娘娘,不可啊!” “大胆!这王府中事,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徐妙锦瞪了一眼石撰,怒斥道。 “这王府之事,自然是我说了算!”正当二人对峙之时,只见朱权从王府中走了出来,他头也未抬,并未正眼瞧此二人,便径直向燕王走去,边走边叫道:“四哥!” “十七弟!”朱棣在风雪中站了许久,见自家兄弟终是出来相迎,忙抖了抖肩上积雪,踉跄走上前来。 朱权见他步伐不稳,忙上前来将四哥扶住,兄弟二人顺势拥抱了一下。 宁王府存心殿暖阁中,这会已经摆好了火盆,今年冬天来的是比往年早了些,没想到十月末就开始飘起的雪花。二人一进暖阁,便是一阵温馨感袭来。 “小弟还要多谢四哥帮我解了王府之围。”此刻禀退了下人,暖阁中只剩下兄弟二人,宁王便躬身一辑道。 朱棣见他如此这般客气,忙扶弟弟起身道:“哎,如此小事,何足挂齿,你我本就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兄弟有难,我这做哥哥的怎能坐视不理呢! ” 朱权心中冷哼了下,其实他心中已经知道四哥此番来意,便试探道:“四哥对小弟的大恩大德,小弟今生无以为报……” “哎……十七弟这是哪里的话,我做哥哥的怎会要你的回报,我此番过来看看你,也就是为了向你吐吐苦水罢了……”朱棣拿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热茶,顿时觉得身上多了分暖意。 “小弟当然知道四哥这日子过的有多苦,可小弟也无可奈何啊……”朱权心中暗想,都到这份上了,想要我的兵就直说,还在这里演戏……四哥城府果然深的可怕。 “十七弟可知,周王在云南过的有多凄惨吗,刚出生的孩子没有奶喝,他便向当地人乞讨奶羊,这哪是一朝亲王该过的日子啊!还有烈火中惨死的湘王,他向来贤名在外,何罪之有啊!湘王的孩子还那般小,却也被那熊熊烈火吞噬了,齐泰黄子澄何故要把人逼上如此绝路啊!”朱棣想到了远在云南受苦的五弟,和烈火中惨死的十二弟,便不由得一阵心酸,此刻在十七弟面前,倒有些真情流露了。 朱权想了想自己的处境,竟然也有些被他动容了,说实话如果四哥不来救他,他还是前途未卜呢,是也被流放烟瘴之地?还是被关进凤阳高墙?黄子澄齐泰那两厮不是干不出来此等事。 “我那三个儿子,被扣京师做人质,险些丢了性命,我是万般无奈啊,我交了兵权又装疯卖傻,都这般退让了,朝廷还是不肯放过我,想想你我都是太/祖高皇帝的儿子,为何要遭受如此劫难啊!父皇在天之灵难道看不到吗?”燕王说到动情处,竟已是泣不成声。 “四哥也不要太过伤心了……”到底还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朱权到底还是年轻不经事,他见四哥如此真情流露,不免被其感染,心中竟然泛起同病相怜之感,继而又说道:“四哥且先在小弟这寒舍住下吧,你我兄弟二人同塌而眠,也借此机会好好叙一叙兄弟之情。” 燕王就这样在宁王府住了下来,兄弟二人竟真的叙起家常来,或在火炕上促膝长谈,或同食同寝,搞的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长史石撰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无奈此刻房宽朱鉴已被燕军斩杀,他一人在大宁城内孤掌难鸣,想要给松亭关送信,更是难如登天。 作者有话要说:sorry今天太累了,就短小了……明天争取把大宁之变写完…… 那个啥,预告一下,作者菌9月23号要去霓虹国,10月4号回,那期间可能会断更,也可能会断断续续更点,总 之10月5号开始一定恢复日更!请小天使们到时候表抛弃作者菌!!!!!跪求打滚不要抛弃我!么么! 大家如果you ☆、第83章 大宁之变(五) 第八十三章大宁之变(五) 驻扎在城外的燕军,此刻也没闲着,大宁主力军还驻扎在松亭关,此刻必须要解决了松亭关,才能真正拿下整个大宁卫。 朵颜三卫在归附了燕王之后,燕军便由巴音等人牵线,秘密潜入大宁城中,收买松亭关守将陈亨的亲信,令其赴松亭关,劝降陈亨。 燕王这几日在宁王府中,倒也落得个悠闲自在。朱权向来便是喜爱附庸风雅之人,他特意邀请李良辰兄妹,以及大宁城内其他有名的伶人,来王府为四哥弹唱助兴,兄弟二人更是或品茗弈棋,或饮酒赋诗,外人看起来全道是兄弟情深呢。 可徐妙锦心中清楚燕王在打什么主意,她此刻在王府中,反倒是处境更加艰难了。自从刘家口归来,朱权便刻意不让她接近,张氏亦是有自己的小心思,所以徐妙锦每每想去寻朱权单独说话,都被各方势力阻拦,她此刻心中也是憋了一肚子火,怕是此刻朱权心中对她误会已到了恨之入骨的境地了,不然怎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燕王怕是乐得看到这番景象吧…… 已经到了如此这般局面,朱权心中其实有他自己的考量。 自己的兵已经被四哥暗中使手脚,都骗了去,这事他心中不是没数,如若不跟四哥一起走,那面对他的只有流放或囚禁凤阳高墙,如若跟四哥走,将来四哥真成大业,他兴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但是这个赌注终究是大了些,藩王谋反,古往今来成功的例子屈指可数。 朱棣其实也看出了朱权犹豫的心思,这日早饭,他故意拿了一张芝麻饼,正正好好从中间的位置掰开,递给朱权道:“十七弟有所不知,母后还在世的时候,做的芝麻饼最是一绝,连父皇都对此赞不绝口,哥哥我当年最喜欢母后做的芝麻饼,后来在哪吃的,都觉得不对味,没想到在你这里,竟然能吃到这么地道的芝麻饼,这饼的味道,可是极像母后所做的呢!如此这般美味,哥哥我断然是不能独食,你我兄弟二人一人一半,如何?” 朱权是何等心思聪明之人,立即就明白了四哥所言之意,只是这会还要故作镇定,配合四哥把这戏演完才好,便忙推辞道:“哎……四哥是客,我是主,这主,怎能跟客争美食呢!” 朱棣立即明白了他所言之意,这天子登基还要谦让再三呢,更别说他那一个根本还没有着落的画饼。只见他嘴角一斜,面带笑意地把那半边饼塞到朱权手中, 许诺道:“你我自家兄弟,还说什么客套话,别说是一张饼,就是那偌大的江山,有为兄我的,就自然少不了十七弟你的!就如这张饼一样……” 朱权眼中闪过一丝亮意,四哥这明喻暗喻再明白不过了,事成之后中分天下……可政治家所做的承诺,往往只是一时安抚人心罢了,事成之后,哼,等事先成了之后再说吧! 燕军在大宁城内城外的活动已是做的差不多了,现如今,朵颜三卫在手,松亭关守将陈亨也已归附,该是时候回援北平了。其实朱棣此刻心中也是焦急万分,却又不能在朱权面前表现出来,这做戏还是要做全套,只待最后一场收尾戏,便是杀回北平与李景隆决战之日! 十一月的大宁城,已是滴水成冰,北地的天气,这雪可是说来便来的。 徐妙锦推开房间的菱格窗,在百花凋零的清冷中,悠然听雪。 听闻燕王今日已决意要回北平了,只是不知,他会不会信守之前对她的承诺。 这时只见一内侍急匆匆地跑过来道:“王妃娘娘,王爷……王爷他……要亲自送燕王殿下出城!” “什么?他们现在人在哪里?”徐妙锦心中一惊,不好,大事不好,朱权这一出城,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回王妃娘娘的话,这会……这会刚出府……”那内侍刚刚跑的气喘吁吁,这会还没缓过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如意见此景象,忙回屋去取了那貂皮大氅,披到了徐妙锦身上,徐妙锦二话未说,便急匆匆地快步向马厩走去,此时必须争分夺秒了,如若朱权真的出了城,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便皆是要化成泡影。 “姐姐这是要去哪啊?”张氏突然出现在马厩前,面上表情似笑非笑地抵挡住了她的去路。 “张妹妹,如此危急时刻,我已经没有时间与你解释了,如若再耽误半分,这宁王府和整个大宁城皆会付之一炬。”徐妙锦心中焦急,此刻真不是争宠邀功的时候,她本也不屑于做这些事。 “姐姐这就是说笑了!”张氏伸手抚了抚头上的金钗,好像故意要引她看那金钗似的,徐妙锦的轻轻抬眼,视线不禁落到了那金钗上,心中不由得一怔,那摇摇欲飞的金蝶,竟与朱权送她的那只金钗一模一样。 “姐姐可是舍不得燕王殿下走,想追随而去啊?”张氏白了她一眼,不屑冷笑道。 “现在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必须要 把宁王殿下追回来!如若你再阻拦,别怪我不可气了!”张氏未曾想到,徐妙锦情急之下,竟说出威胁她之语。 “王妃娘娘说的正是!”这时只听得宁王府长史石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石撰也忙从马厩中取了一匹马,走到徐妙锦身边说道:“老臣愿跟娘娘一同去阻拦殿下,如此情急之时,侧妃娘娘就勿要再耍那妒性了!” “你……石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张氏见石撰如此跟她说话,便气上心头,怒目圆瞪道。 “王妃娘娘,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石撰说罢,便跨上马,徐妙锦冲他点了点头,二人旋即便绝尘而出,朝大宁城西安门飞奔而去。 两位王爷的辇车,已经一路从宁王府走到了西安门下,此刻仪仗队虽然高奏鼓乐,但听起来却像是一首千里送壮士的悲壮之歌。 西安门外便是通往北平的官道,官道旁有一古亭,二位王爷将辇车停在了古亭旁,亭中皆是早已备好的香烛果酒。 朱权命手下人斟了两杯酒,那上好的竹叶青一经流出酒壶,便是迎面而来扑鼻的醉人香甜。朱权执起酒杯一辑道:“逝者如斯夫,弟弟还未与兄长叙话叙尽兴,兄长便要这般急匆匆地离去,我这个做弟弟的难得为兄长尽一份地主之谊,如有不如意之处,还请兄长勿怪。”说罢便扬起头,一饮而尽。 朱棣倒是也忙补上了几句客套话,什么千里念乡亲,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之类的,二人接而又是一拜再拜,互相执手,目光之中颇是留恋之情。 这道也道不尽的兄弟之情,述也述不尽的衷肠,突然间随着一阵急促的北风呼啸而逝,空中悬浮的雪花随即便改变了方向,只见朱棣刹那间将手中酒杯摔到了地上,埋伏于林木沟渠中的燕军,从四面八方跃起,瞬间便将古亭团团围住。 这时只见两骑快马从西安门中疾驰而出,燕军见状,便执起兵器,挡在了两匹马面前。 “让开!”徐妙锦杏眼圆瞪,但却无济于事,她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殿下!宁王殿下!”长史石撰朝古亭方向大声呼喊道。 朱棣见此二人前来,心中暗喜到,如今大局已定,这石撰来的正是时候,也该杀鸡儆猴,给归降的大宁都司士兵以儆效尤,如若不从,便是此等下场! 团团围着古亭的燕军,此刻便让出一条路来,二人下马而行,亦来到古亭之中。 “长史救我!”朱权见石撰而来,便 是装装样子呼喊道,没想到这刚一呼救,就被燕军绑了起来。 “等等!燕王殿下可还记得所承诺之事!不曾想你竟是如此背信弃义之人!”徐妙锦上下唇颤个不住,双眼瞪着朱棣道。 朱棣不予理睬她,只是默默走到石撰面前,冷笑问道:“哼,长史可肯降我?” 没想到石撰倒是个有骨气的,这大宁都司全军上下皆已投降了燕王,石撰却怒喝道:“呸!燕贼!除非我死,否则休想让我降你!” “好!石长史!你想死,本王便成全你!”还未等石撰再说下句话,朱棣手中刀刃,已捅进石撰心脏,拔刀之时,鲜血瞬间便是溅了徐妙锦一身。 徐妙锦这些年虽也是见过许多世面,但在她面前杀人,还是头一次,她此刻呆立在亭中,已分不清眼前之人到底还是不是她心中那个对她温柔万千,许诺她一世繁华之人。他此刻面上的神色如此冰冷,像是已经把她的心也一起冻结了起来。 朱棣走上前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压低声音说道:“锦儿,事情并非如你想象那般,如今北平战况告急,我已没有时间跟你解释,待到了北平,你便会明白我今日并未毁约!”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要回北平啦~ ☆、第84章 北平保卫战 第八十四章北平保卫战 正在燕王与宁王在大宁城外演戏演到高/潮之时,李景隆已率他那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逼临北平。 燕京八景之一的卢沟晓月,自金代以来便是享誉北平的绝佳美景,卢沟桥出名之处不仅仅在于它的艺术审美价值,更在于他自古以来就是中原地界进入北平的咽喉,早在战国时代,卢沟河渡口一带就已经是燕蓟一带的交通要道,兵家必争之地了。 不过李景隆来的不怎么是时候,这十一月的北地,滴水成冰,这会正是北风呼啸的时候,李大将军哪有心思赏什么卢沟晓月啊! 李景隆策马在卢沟桥上晃荡了一圈,只见到那一排排石狮子在寒风萧瑟中冻得僵硬的身影,桥下河水已变成了固体的明镜,映衬岸边光秃秃的树干。 “哼,这燕王也不过如此,如此兵家必争之地,竟然无人防守!”李景隆对着空无一人的卢沟桥冷笑了一声,便率他那五十万铁骑,踏过了卢沟桥,兵临北平城下。 朱棣如此精明之人,怎会不知卢沟桥乃是军事要塞。只是这滴水成冰的十一月,守一座桥的意义于何呢?就是首了这桥,桥下流水亦已结冰,一座桥怎能抵挡住李景隆五十万大军…… 朱棣是故意放弃卢沟桥的,他对李景隆的了解,真可谓是堪比李景隆肚子里的蛔虫了。李景隆向来只知纸上谈兵,他见了这卢沟桥无人可守,必然会心生骄傲之气,如此方能诱敌深入,进而困其于坚城之下。 当李景隆带着五十万大军兵临北平城下之时,燕军已经把城门紧闭,城墙上尽是搭好的弩台敌楼,燕世子朱高炽与燕王妃徐仪华肩负守城的大任,显然是正等着李景隆而来呢。 李景隆将大军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在北平九门修筑堡垒,准备攻城;一部分派去攻打通州,剩下的在郑村坝联结九座大营,由他本人亲自统帅,以备与燕王决战。 一切准备就绪之时,便是我与你决战之时! 朱棣是心真大呢,还是对自己真那么有信心呢?总之此刻北平城中,守城的士兵总共才一万多,还多半是老弱病残,李景隆再怎么白痴,人家手握的也是五十万大军啊,就是十个人踩死你一个,还绰绰有余呢……更何况南军攻起城来,那也不是随便说说嘴炮的事…… 南军大将瞿能和他那两个骁勇善战的儿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几轮攻势下来,在加上南军使用大量火器,一拨人爬不 上去城墙另一拨人再顶上,守城燕军虽有防备,但毕竟人少不占优势,此刻南军已有骁勇之人越过城壕。 燕王府的承运殿此刻已经成为守城防御的指挥大厅,朱高炽和徐王妃坐镇这里,一拨拨的军报不断从北平九门传到燕王府承运殿。 瞿能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看出此刻燕军在顺承门(后北京宣武门)守卫空虚,便带兵猛攻此门,然而就在此次战役中,一个传奇女性将永远被载入史册,那便是大明开国第一名将徐达的长女,燕王妃。 正当瞿能带兵猛攻顺承门之时,燕王妃身披战甲,亲率领城内妇女,拿起兵器,冲上城门,与敌人面对面厮杀起来,王妃本就是徐达大将军之女,在军中威望极高,此刻又亲自披甲上阵,众将士无之不被其鼓舞,燕军士气大振,开始了绝地反击。 朱高炽作为北平城中镇守的主将,他此刻心中焦急万分,自己的母亲亲自披甲上阵,自然是使得燕军军心大振,但要想坚守北平城直到父亲回来,他必须想到一个应对的办法。 从承运殿出来,朱高炽在王府花园中来回踱步,本就走路一瘸一拐,但此刻心中焦急,却也顾不上那些仪态了。 长姐朱玉英随母亲披挂上阵,也是巾帼英雄一枚,此刻刚急匆匆地从顺承门前线归来,朱高炽见长姐铠甲上浑身是血,不由得心疼万分,连忙迎了上来问道:“大姐,前线战况如何了?” 朱玉英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急忙回道:“顺承门算是保住了,可瞿能那厮又跑去攻张掖门,此刻母亲已带人前去张掖门支援,她叫我先回府,问长弟心中可有对策?” 朱高炽眉头紧锁,瞿能这一个门接一个门的攻下去,北平九门早晚会有一门被破,到底该想个什么法子,才能一击即中,永绝后患呢? 他走到王府花园的池塘边,不经意间那么一抬头,却见池塘中清水已结结实实地冻结成冰,整个池塘宛如一个铜镜,镶嵌在花园之中。对啊!现在是十一月,正是寒风呼啸,滴水成冰的季节!朱高炽立即心生一计,对朱玉英道:“我心中已有办法,请长姐速叫母亲归府,承运殿中有事相商!” 这边瞿能正率人猛攻着张掖门,燕军守将几乎已经抵挡不住,瞿能但见眼前战况,几乎是胜利在望,此刻只待等后续部队到来,张掖门定可攻破! 然而猪队友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背后插上一脚,那才真真正正能被称得上是猪队友,李景隆在这个时候充分发挥了他愚蠢 的功力,吹响了停止进兵的号令。 李景隆料定燕军在城内会有埋伏,他以南军不可轻进为由,鸣金收兵,决定次日继续攻城。 这一夜的北平城,比料想中更加寒冷,守城士兵利用夜间喘息之机,开始实行朱高炽的计划。燕王妃亲自带兵悄悄往城墙上抬水,再将水泼到城墙之上,忙活了整整一晚。 待次日李景隆与瞿能在次兵临城下之时,北平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冰城。那光溜溜的城墙已经无法攀登,任凭你再怎么围也是无用,不得不说,朱高炽这一计着实来的巧妙! 朱权心中清楚,大宁乃是太/祖高皇帝亲赐与他的封地,他在这里经营了六年,建功立业,度过了人生中志得意满的岁月。父皇给予他的权位,他这这里所经营的成就,他人生全部感情所系,皆在大宁,可就在旦夕只见,王府被焚,大宁城毁于一旦,兄弟的欺骗,王妃的背叛,共同经营和保卫大宁的守将牺牲,长史血溅四溢地死在他面前,全家人被挟持,这让他心中如何能平衡! 今日的一切孽果,皆是因为你们那对密谋已久狼狈为奸的狗男女,串通一气的引他入圈套,自己对四哥,对其他兄弟遭遇削藩的同情,被利用,而那欺骗者子虚乌有的画饼,事成之后中分天下,哼,也就是欺骗三岁小孩的把戏罢了。从她引燕军过刘家口那日起,他心中便已是寒到极致,他之前为她所做的一切,皆化作过眼烟云,从今以后,他再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 登车之前,最后再望向大宁城一眼,他心中一酸,不禁潸然泪下,这一眼之后,便是永远不会再见了…… 燕王回程的路上,北平的军报一直源源不断的传来,他心中已知晓此刻北平城危在旦夕,他必须快马扬鞭,星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回援北平。 舟车颠簸,使得张氏身体快要支撑不住,她面色苍白,满头虚汗地趴在朱权怀中,强忍着腹痛,握着他的手。 徐妙锦此时也是处境尴尬,她心中已经了然,从朱权此刻对她的态度便知,他已经恨她入骨,不会再原谅她了,也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她只能单骑独行,默默地在一旁望着宁王府的车驾。 “郡主莫要太伤心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已经许久……没有人叫过她郡主了,这一声郡主,她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中山王府的种种,如今皆已是过眼烟云,她还能像从前那样爱他吗? 徐妙锦回过头去,那熟悉的声音,竟是马三保。 “三保,许久未见,甚是想你,可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了……”徐妙锦策马与马三保并驾而行,她用手轻轻抚了抚头上高高盘起的发髻,那发髻时刻提醒着她的身份,已不再是少女时代的小郡主了。 “郡主在三保眼中,永远都是那个无所畏惧,笑容灿烂的小郡主!”马三保目光清澈如水地望着她,让她心中顿时觉得舒心很多,这个有胆识有谋略的年轻人,虽然是位内监,但将来他会是史书上名垂青史的内监。 徐妙锦微微一笑,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马三保见她神色微动,心中不忍说道:“殿下这些年来,过的很辛苦,如履薄冰,举步维艰……” “谁人又过的不辛苦呢?”徐妙锦几乎泪水已在眼眶边打转,她不想马三保见她如此这般真情流露,便侧头看向宁王府的车驾。 到了北平之后,他应该会跟她彻底做了断了,曾经身姿如竹的赠琴少年,上元灯节为博她欢心猜中头彩,秦淮河边乐器行,她被他所奏琴曲感动落泪,成婚这些年从未强迫她欺负她,事事都依从她的心思,如今心中到底有多怨恨她?她的心真如刀割一般痛在心口,她到底还是辜负了这个世界上她最不应该辜负的人。 朱棣率从大宁回援的燕军,在滚滚而来的寒潮中,抵达了郑村坝,李景隆军的大本营就在这里,李九江,是时候,你我该做个了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那个,本文结局是he啊,不过与你们想象中的有可能不太一样,但不是为了he而he的,后面会有出乎意料的反转,女主不会一直包子下去的,后面还有大事要等她做。其实我觉得吧,能不能改变什么得看对手是谁,如果你对手皇帝是老朱老四这样的狠角色,那你得对开挂才能ko他们啊?不过蠢作者笔下的女主是循序渐进的,下一部写正德年间的女主就是会跟男主势均力敌的,然后写万历年间那个坑,女主会带着空间异能大开金手指,所以本文只能先委屈下锦妹了………… ☆、第85章 郑村坝血战 第八十五章郑村坝血战 十一月的郑村坝,寒风凛冽,冰天雪地。 燕军自大宁之变后,吸收了宁王的精锐部队与朵颜三卫,现在已扩充至三十五万大军,完全有了与李景隆五十万大军相抗衡的实力。 朱棣在行军北平的途中,将军队重新整编成前军,中军,后军,左军和右军五军。此刻已经整编完的燕军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离郑村坝不远的白河。 李景隆在郑村坝联结了九座大营,将自己的中军大本营也安置在此。可郑村坝其实并不是一座城池,它只是荒野中一个废弃的村庄,前后都没有遮挡,南军就在如此荒郊野地中安营扎寨,这正是北风呼啸,寒风刺骨的季节,南军大多是江南淮南一带的人,哪里能适应的了这北地的天寒地冻。待李景隆发现南军士兵中多有冻伤的情况之时,忙向朝廷请旨调拨棉被火盆棉衣等物资,可是为时已晚,此时南军中颇有怨言,军心士气涣散。 自李景隆得知燕军从大宁回程的消息后,便有意与燕军速战速决,他派都督陈晖为先锋,率一万骑兵前去白河迎击朱棣,可阴差阳错的陈晖与燕军刚好走了个岔路,根本没碰上。 这一夜便是滴水成冰,燕军趁夜里白河结冰,冻的结实,已经悄悄渡河,接近敌营。而与燕军走岔了的陈晖这会刚刚缓过神来,立即调转回头去追击已经渡河的燕军,燕军此时也已发现陈晖军从燕军后路跟了上来,便派出朵颜三卫前去迎敌。 但陈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中一点,这白河的冰面,已是被三万多兵马踏过,如何还能再承受得住他这一万人马再折腾。待陈晖军行至冰面中心,冰面终是承受不住如此重力,冰层突然断裂,只见得那正欲舞刀弄棒的士兵,噗噗通通地全部掉进河里,燕军趁机拉弓而射,陈晖军来不及招架,溺死射死无数。 李景隆呢,就是个高干家庭的纨绔子弟,他从未领兵经历过大战,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与战士们同生死,共患难。 这会北地正是雪虐风饕,他自己中军大帐里火盆倒是点的十分暖和,可外面日夜警戒守候的士兵,可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不少南军将士昼夜立于雪中,不得休息,手脚皆已被冻坏,还有被冻死的,众将士本来就对此已是怨声载道,待朱棣大军逼临郑村坝之时,南军之中正好就冻死人一事发生骚动。 朱棣可是看准了这时机,正趁着敌军未稳之时,派出朵颜三卫直冲南军大营。这刚归降的朵颜 三卫,正愁没机会在新东家面前大显身手呢,这一仗便如同打了鸡血般,如豺狼冲入羊群,如秋风扫落叶般连破南军七营,打的南军四处溃散,落花流水。 朱棣亲率大军冲锋陷阵,不顾生死朝敌营中军冲杀而去,李景隆整军出站迎敌,却不想燕军趁其立足未稳,派出奇兵左右夹击,从中午打到傍晚,这仗直打的昏天暗地,燕军斩南军首级数万,李景隆终是抵挡不住,败下阵来。 此刻已日落西山,双方各自收兵,准备明日再战,燕军便在靠近郑村坝三里处安营扎寨,双方都虎视眈眈,只等明日再次血战,一决胜负。 张氏在连日来的颠簸中,已是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咳声不断。这会北地正是寒冷之时,呼啸的寒风时常会将燕军大帐掀起,寒夜漫长,如此环境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极为艰苦,更何况是位弱女子。 徐妙锦见张氏此刻面色像是要生病,便将自己身上的貂皮大氅脱下,盖到了张氏身上,张氏忙撑着一丝柔弱之力,轻轻摇头道:“姐姐把这大氅给了我,自己却穿的这样单薄,会生病的。” 这貂皮大氅确实是极其御寒的,徐妙锦褪去这大氅之后,本是在寒风中被冻的瑟瑟发抖,但她还是强忍着严寒,欲劝张氏莫要担心,待她刚要开口之时,只觉得双肩一沉,身上已不似刚刚那般寒冷了,她轻轻回过头去,但见燕王将自己身上的裘皮披风,披到了她的肩上。 这一幕刚刚好被掀帘而入的朱权看在眼里,他走上前来,掀起盖在张氏身上的貂皮大氅,朝徐妙锦身上扔去,自己将张氏紧紧抱在怀中取暖。 徐妙锦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吓的不知所措,来不及躲闪,还好朱棣出手及时,那貂皮大氅并没有砸到她身上,他伸出手抓过被抛在半空中的貂皮大氅,怒斥道:“十七弟,你疯了!” “哼,你不要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装好人了,你这个情,本王领不起,本王劳请你大驾,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吗?”朱权全然并未理会四哥说什么,只是冲着徐妙锦冷嘲热讽道。 徐妙锦知道朱权心中恨她,但没想到他已经怨恨自己到这种地步,她夺过朱棣手中的貂皮大氅,只是默默放到了一边,便只身走出营帐。 外面的寒夜漫长,呼啸的西北风吹到脸上如刀割一般,耳朵在一瞬间,便被冻的失去了知觉。 她想把身上那披风还给朱棣,却被他制止。他只是柔声劝慰她道:“我自是在北地行走惯了的人,这点寒风还 吹不跨我,倒是你,要是真生病了,我回去怎么向你大姐交代。” 她心中一热,却终是无言而对。 马三保很想拾些柴火来,给燕王生火取暖,可他在帐外转了好几圈,确是一根柴火也没拾到。这会他猛然瞥见白日里清理战场时,拾得的几个破马鞍还能用来烧火取暖,便在燕王的中军大帐中,点起了篝火。 众将士早已是寒冷难耐,此刻见中军大帐中火光熊熊,便都不自觉地靠过来取暖。燕王见状,便索性命人拔了大帐,叫众将士都往火堆前凑拢,虽然这几个破马鞍烧不了多一会,可众将士见燕王此举,心中便已是暖意融融,这会有些人已经饱含热泪,燕王向他们大喊道:“各位将士今日在本王麾下,便如同本王手足!本王与众位同生共死,定不负众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狂风呼啸之夜,李景隆过的也不舒坦。 燕军强悍勇猛,是他之前从未瞧得上眼的。如今自己将士士气低落,他越想越灰心,几十万人的厮杀可不是随便过家家玩的,那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说没就没了,与其这样坐等失败被俘,倒不如赶紧逃命的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啊! 李景隆想到这里,便是打定了主意下令连夜拔营南撤,逃往山东德州去了。然而李景隆下令南撤之时,却忘记了北平城下还在围攻北平的兄弟们,那些将士可都眼巴巴的期盼李景隆从郑村坝来援呢,却没想到这位公子哥早就溜之大吉了。 围攻北平的南军终究是没等到李景隆军来援,等来的确是杀红了眼的燕军。 朱高炽听闻父亲的援兵已抵达北平城外,便下令城内将士一鼓作气杀出北平城,这下瞿能军便是腹背受敌,全线崩溃,瞿能带着两个儿子冒死冲出重围,燕军大获全胜,所取兵器物资不计其数。 北平城在这次危局中,毫发无损,世子朱高炽与燕王妃居功甚伟。 徐妙锦终是见到了一身戎装的长姐,她心中知道长姐这一仗撑的有多危急,多辛苦,见到长姐那一刹那,一时间心中防线全部崩溃,她趴在长姐怀中泪流满面。 徐仪华抚着小妹安慰道:“锦儿别怕,都没事了,今后有长姐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徐妙锦抬起头,执起长姐双手,见她手掌上连日辛苦满是血泡,心疼不已,忙命人取来药箱,亲自为长姐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徐仪华心中泛起阵阵暖意,幸得这一仗惊魂过后,大家都安然无恙,有家人在身边陪伴的感觉真好 。 正当徐家两姐妹沉浸在团圆喜悦之时,只见如意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徐妙锦回头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如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却也来不及休息,忙回道:“王妃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你快去看看侧妃娘娘吧!” 徐家两姐妹听闻此言,忙赶到西厢房去,此刻只见几个婆子面色焦急地进进出出,手里端着的铜盆里皆是血迹斑斑。徐妙锦走上前去,拽住一个婆子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那婆子颤抖着回道:“回……回宁王妃的话,侧妃娘娘有孕三月小产,血流不止。” 徐妙锦听闻此言,只觉全身血液凝滞,她僵在那里倒退了一步,徐仪华忙扶助她问道:“怎么会这样?没有人知道张氏有孕之事吗?” 徐妙锦紧紧抓着长姐手臂,心中已是如跌落万丈深渊般,朱权心中本就怨恨她,经此一事之后,他更不会再听她解释半句,从此以后,怕是他们便再无任何情分可言…… ☆、第86章 放手 第八十六章放手 李景隆北伐战败,退逃德州,此刻京城乾清宫内,建文帝似乎已听到了些许风言风语。 建文帝在乾清宫召见了黄子澄,问道:“黄爱卿,朕听闻外面有传言说曹国公在北平打了败仗,此事可当真?” 黄子澄此刻心中有鬼,这李景隆是他推荐给建文帝的,李景隆倒霉,那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只见他一双鼓圆眼在气吹似的圆胖脸上滴溜溜地转了转,心中便暗自下定决心,这会能瞒一刻是一刻吧,于是他便躬身回道:“回陛下的话,依臣所听闻,好像不是这么回事,我军打了好多胜仗,但眼下进入隆冬时节,我军将士大多是南方人,怎受得住北地严寒,李将军是体恤我军士兵,故而下令我军暂避德州休整等待开春以后再进兵。” 建文帝暂且相信了黄子澄之言,黄子澄哄骗过建文帝之后,便马上派人悄悄北上德州,密语李景隆隐其败,千万不要将此事奏报朝廷,想就这样搪塞敷衍过去。建文帝则是继续一心扑在与方孝孺复兴周礼的大业之上,对军报之时,全听黄子澄一派之言,故而这败军之师李景隆,非但没有受到严厉处置,反而加官进爵,加封太子太师。 朱权一家人从燕王府搬到了北平城西南的宛平,张氏小产之事让他对周遭之人彻底寒心,即使是身在军中,四哥也不会把军事大权交与他手,与其这样,倒不如找一处僻静之所,潜心著书的好。 朱棣见他如此,也并未再强求于他,只是任由他去了宛平,平日里朱权除了著书,便是帮燕军做一些文职工作。 从宁王府中出来的匆忙,朱权并未随身携带太多书籍,可那套当年徐妙锦花了很大心思为他印制的四部著作,此刻摆在书案上却是那样显眼。 只是伏案之人,如今只剩他一人,书案边再也不会出现那为他研磨,又时常与他讨论经史典籍之人,那人的倩影,曾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情到深处,不能自已。 “其实人与人之间,生来便是平等的,儒家尚且有圣贤才智平庸愚劣,孔子虽为圣人,可却不懂农稼之事,所以这世间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圣人。”午后阳光洒入菱格窗,她那时会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看着他写字,阳光照在她身上的模样甚是动人,他不经意抬头,看见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样子不禁阵阵心动,可她却又时常这般语出惊人。 一想到这里,他便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内室中张氏阵阵的咳嗽声,把他拖 回了现实,原本就是父皇强加在他们身上的情债,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徐妙锦的车驾从燕王府驶向宛平,此刻正是隆冬时节,她带了许多些药材,补品,棉被,火盆,碳,汤婆子和狐裘皮,顺道又去张生记买了糕点。张氏自小产后,身体一直不好,宛平的条件自是比不了燕王府,她几乎恨不得把能带上的御寒家当,都一股脑的搬到宛平去。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这会道路上满是积雪,马车并不好行驶,但她心中挂念着宁王府众人,总还是要快些把这些东西送到,她才能安心。 颠簸了一路,终是到了宛平,朱权见她而来,面上并未太多表情,只是将她叫到书房,说有事相商。 此刻禀退了下人,徐妙锦手中寒气还未褪去,她双手合十,向掌心呼了呼,又搓了搓手,身上方觉得暖和了许多。 他看在眼中,疼在心里,此刻很想握住她双手,帮她取暖,但他抑制住了内心的冲动,他今日是要与她做个了断的。 他强忍着心中痛楚,执起书案上的锦书,递到她手中,她面带好奇地看着他,仿若在问他为何要给她此物,他不忍看见她打开锦书,读到里面内容时候的表情,便忍痛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她略带好奇地打开了那锦书,良久……不语……再良久……便是抽泣不止,泪流满面。 他终还是不忍看见她流泪的样子。 九回肠断,那锦书,却是一封和离书。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你无权这样做,宗室婚嫁,需经宗人府,皇上亲肯,你这样算什么?难道我连解释的权利都没有吗?”徐妙锦泪眼愁眉,心如刀绞,却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这般。 “你不是向来都说,人人生来平等吗,如今这战乱的局面,还谈何宗人府,皇上亲肯,二哥三哥西去之后,四哥本就在宗人府中权利最大,他早晚会夺了应天那位置,我亦是早晚都要放手的……如果他命中注定夺不了应天那龙位,我此刻放手,你们亦可做一对亡命鸳鸯,这不是正合你意吗?”朱权并未转过身来,他怕一见到她的表情,便再心软下来,此刻他心意已决,只能冷冷回道。 “荒唐!你真是荒唐至极 !如若你还当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你就转过身来看着我,听我解释为何会引燕军过刘家口!”此刻她心中到底是何等滋味?高兴,还是撕心裂肺的悲伤?怕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事已至此,已无需再解释了,是我错信了巴音,也……错信了你。”朱权冷笑了一声,却仍未回头看她。 “他用大姐和你二人的性命来要挟我,你让我该如何选择?任何一人我都无法舍弃,可他当初答应过我,事成之后不会挟持你……是他,出尔反尔!”徐妙锦步步紧逼道。 “你错怪他了,他并没有毁约,是我自己,决意要跟他演这出戏的。”朱权话说到此处,言语中已是透尽了悲凉。 “为何?你为何要这样?”徐妙锦终是不忍心再看他如此,她转身便是站到了他面前,双手抓着他的臂膀反问道。 “你面临两难之境,我又何尝不是?父皇自幼便教导我们要奉行亲亲之道,一边是我亲哥哥,一边是我的亲侄儿,我怎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自相残杀!既然我已被卷入这漩涡之中,为了全家人性命,我也只能忍痛做出选择,我心中知道你的好意,可即使你我二人留在大宁城,朝廷会放过我们吗?我不希望你们亦受我牵连,被流放烟瘴之地或是被关在凤阳高墙之中,如今这局面,便是最好的选择了。”朱权看着她的目光,眼中亦是泪光闪闪。 “是我把一切想的太简单,我原本以为只要他不挟持你,这天地间总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当初只是一心一意想改变这结局,却忘了事事都是这般环环相扣。”是啊,徐妙锦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把权利斗争想的太简单了,这大明天下,又怎会有他二人容身之处。 朱权终是无法面对她自责的目光,他再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他终究是将她揽入怀中,语气哽咽道:“这世间,有太多无奈,纵有千万般不舍,我也不得不放手……从此以后,天涯路远,我只希望他不要负了你……” 她眼中的泪,终是沾湿了他肩上的衣衫,也许她真的错了…… 庆寿寺中,道衍在佛堂之中安静打坐,嘴里喃喃念着佛经,他好像心中早已知晓,徐妙锦从宛平归来,便直奔庆寿寺而来。 “郡主,好久不见了。”道衍见她红肿着双眼,心中便已知晓此刻发生了何事。 “如若我愿皈依佛门,大师可愿收留我?”徐妙锦面上表情已是心灰意冷,她抬起泪眼问道。 道衍轻轻摇了摇头,微微笑道:“郡主在俗世间的缘债可还清了?如若郡主心中已放下燕王殿下,贫僧愿意收留郡主。” “大师心中知晓答案,又何苦再逼问与我……”徐妙锦心中的无奈,又有何人能懂。 “因为宁王殿下与郡主和离,郡主便心灰意冷,想要放弃此生?可郡主有没有想过应天的那些旧人?郡主来这世上一遭,前方的路还没有走完,便就这样放弃了?”道衍握了握手中的佛珠,风轻云淡的问道。 应天的旧人…… 巴音…… 她猛然间想到第一次在庆寿寺遇到道衍时的情景,莫非…… “大师可知晓将来之事?”她心中惊异万分,却还是问出了萦绕心中已久的那个问题。 “将来之事,早晚要变成历史。”道衍目光如炽,仿佛心中燃起熊熊烈火般。 徐妙锦眼中忽闪过一丝亮意,她用尽全力打起精神,追问道:“应天的旧人,我该怎样才能相助,劳烦大师不吝赐教!” “郡主可还记得那本金刚经?一切玄机,皆在那本经书之中……”道衍起身,仰天长笑,潇洒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恩,关于这一章,蠢作者要说一下。 从作者菌开始想大纲的时候,就开始翻阅各种史料,没有找到一条关于宗室成员离婚的史料相关记载(也可能有,可能是作者没翻到),大明律-户律之卷第六婚姻中明文规定“若夫妻不相和谐而两愿离者不坐”,意思就是法律规定如果夫妻双方自愿是可以和离的,但大明律是针对平民百姓的,针对皇室的《皇明祖训》,作者菌从头撸到尾,没有看到相关条文。 总的来说就是宗室婚姻肯定是要通过皇上和宗人府之后入玉碟,但考虑到本文相关历史背景,朱棣登基之后改过各种文献史料,宗人府卷宗他也是改过的,要不怎么自己的生母是谁至今都是个迷,所以本文的设定皆是架构于此基础之上的,意思就是这段历史本身就是被改过的,而且是道衍本人亲自改的,所以孰是孰非现在已经很难说了,本文设定就是17和锦妹和离了,成祖登基后改了宗人府卷宗和玉碟,所以后世史书上宁王妃只有张氏,没有锦妹,锅都甩给男主背…… 那啥~作者菌在微博里放了两张檀仁瓜猪画的插画,以供脑补嘻嘻 欧阳肖邦2017哦~ ☆、第87章 相许 第八十七章相许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网络上开始流行这样一句话:“一下雪,北京就变成了北平。” 不知是不是全球气候变暖的缘故,二十一世纪的北京,近些年来雪下的越来越少了。 那年谢依琳刚刚攒够一笔钱,便图新鲜买了一台单反相机,原本是想北京下雪的时候,去拍故宫的雪景,可那年一整个冬天,北京都没有下一场雪,直到春天临近,这场雪终是下了,可那天却又刚刚好是星期一,故宫闭馆。 转眼间已是建文二年初,自李景隆兵败郑村坝后,战事已经消停了有一段时日,双方都在趁此机会争分夺秒的休整军队,以便开春之时再战。 建文二年的冬天,北平却是飘雪不断,自大宁之变后,周遭尽是烦心之事,徐妙锦一直未能真正驻足,好好赏一番北平的雪景。 二十一世纪的北京香山,是以秋季红叶而闻名于世的,但自金代起,燕京八景之一的西山晴雪,确是自金,元,明,清几代以来香山吸引远近游客的美景。 一场冬雪过后,香山之上山峦玉列,峰岭琼联,旭日照辉,红霞映雪。 徐妙锦身上披了一件大红色狐毛领的披风,在一派银光素裹中好似一株雪中红梅。 朱棣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好似又回到了那年牛首山上,红梅萤雪;那年栖霞山上,晚霞遮天;那年居庸关上,翠屏叠嶂,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她依然是那个让她心动不已,却又怜惜万分的人。 如今时局动荡,却又难得有这可以让人喘息片刻的时间。 大雪初霁,凝华积素,千岩万壑,她回过头来,浅颦轻笑,却隐藏不住眉心淡淡的哀伤。 他走上前去,站在她面前,轻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温柔说道:“今日难得出来一回,你却还是这般心情,你心中可是还在怨恨我?” 她微微蹙眉摇了摇头,“我……”她刚想辩解,却被他用唇截住了未说完的话。 炽热又缠绵的气息,依然是那样熟悉却又令她心跳不止,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却发现根本无路可退。 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绵延无际的峰峦。 “锦儿,我们明明相爱,我不许你再逃避我们之间的感情了。”朱棣扶着她的双肩,面带真诚的看着说道。 如今他们 之间已再没了阻碍,难道这就是她一直所期盼的吗?从先帝赐婚那天起,他们之间的爱情,便注定要凌驾于朱权的痛苦之上了,她心中始终过不去这道坎。 “锦儿,你不是也说过,我终将会得偿所愿吗!这天下我要定了,你的心,我也要定了!”他眼中坚定的目光,此刻似要将她融化。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眼,良久……方才回过神来,温从点头。 他将她揽入怀中,她把头轻埋在他胸膛,山上阵阵北风呼啸而过,她的心却被那前所未有的温暖所迷乱。 山林间云雾飘渺,寒村中已升起渺渺炊烟,半山腰间,有座精舍,是当年金章宗观雪时的行宫,久经战乱,这里由于地处山林间,竟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 精舍旁有一农家院,朱棣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那农家院的大门。 “殿下,您来了!”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位年过六旬的老翁,笑盈盈地躬身一辑道。 “想着张婶做的农家菜,便忍不住过来叨扰了。”朱棣见状,忙扶他起身,示意不必拘礼。 张婶原来是世子朱高炽的奶娘,世子从小便烙下腿疾,儿时却又贪玩,一次在太液池边玩耍之时,不小心跌进池塘中,张婶二话不说,便跳进池中救人,一位伟大母亲的母性光辉在此时照耀极致,张婶因搭救世子一命,居功甚伟,待到朱高炽,朱高煦,朱玉英等几个孩子都长大之时,朝廷便赐了这农家院给张婶一家。 平日里在王府吃的都是珍馐美味,二人皆是对这地道的农家菜很是期待,隆冬时节北地没什么时令蔬菜,但张婶那几道熏肉腌菜,却也是经她之手变成了山珍海味。 冬夜寒风呼啸,张婶已在农家院中点好了火炕,又取了暖手的火盆和汤婆子。 徐妙锦将那汤婆子抱在怀中取暖,看着眼前人,面上突如骄阳红霞,她垂头不敢瞧他,喃喃说道:“今夜……真要在此处过夜吗?” 朱棣顺势将她揽入怀中,微笑问道:“这外面寒风刺骨,我怎舍得让你出去!” “原来今日,我又被你骗了!”徐妙锦面晕浅春,侧头负气不语。 “锦儿,从今往后,我不许你再与我置气。”他拉过她手,软语温存片刻,却又被他夺了呼吸,灼热气息随着温润炽热的唇扑面而来,她心中慌乱不止,却又无路可退,他顺势便将她拥倒在床上。 她刻意想要避开他的 眼,二人此刻呼吸都有些急促,她暗中挣扎了片刻,却发现自己一切挣扎皆是徒劳,她已被他牢牢锁死。 他轻柔的解开了她的衣带,她白玉凝脂般的娇躯在他的爱抚和热吻下微微颤抖,一行清泪留了下来,她娇羞说道:“等等,我……我怕疼……” 他微微一笑,柔声安抚道:“别怕,我来引导你。”说罢便是俯身轻吻了她的额头,她只觉身上渐渐放松了下来,他便顺势吻了她的鼻尖,耳畔。 忽然间,她觉得柳腰一紧,旋即便是被他带入汹涌狂潮之中。 确实很疼…… 猩红点点染在身下的白春罗上,好似春日中绽放的桃花。 她伏在他身上,哭的梨花带雨,嘤嘤说道:“我这一世,就注定了要被你欺负。” 他伸手将她拽入怀中,轻抚着她如丝秀发说道:“真没想到,你与他成婚这么多年,竟然……” 她负气推开他,转过头去娇嗔道:“那你就这般名正言顺的欺负我?” “我哪有欺负你,我并非只是图一时欢愉,我心中所想便如同你所想,此生只想与你长相厮守。”他说完这话,便是反身再次将她压在身下,又是一阵温存。 这屋子里到底还是暖和的很,暖炕上还残留着温存,这会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三竿,徐妙锦竟正睡的香甜。 张婶悄悄进来看了好几次,见她睡意正浓,便没打扰她赴周公之约,待她醒来之时,已是过了晌午,暖炕上,只有她一人。 张婶见她醒来,便笑盈盈地问道:“郡主饿坏了吧,先起来喝点水,老身一会把午膳给郡主送到屋里来。” 徐妙锦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燕王殿下呢?” 张婶嗤笑了一下,便回道:“一早就去军营了,殿下吩咐要好生照料着郡主,傍晚他再来接你回府。” 张婶出去的功夫,换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进来,小丫头扶她起身,帮她梳洗打扮,可就这坐起的功夫,柳腰身下便是疼的厉害,差点没站稳,那丫头立即扶上前来,她一手扶在腰上,一手抓着那丫头的手臂,颤颤巍巍的走到梳妆台前,未曾想过这第一次的感觉,竟是这样奇妙。 用过午膳,又休息了一会,天边太阳竟已西落,晚霞映照在莹白的积雪上,泛出点点星光。 徐妙锦决意到院中去透透气,张婶忙将那披风披到她肩上,嘱咐道:“郡主可当心莫要着凉了,老 身可不好向殿下交代啊……” 徐妙锦莞尔一笑:“知道了,谢谢张婶。” 雪后的空气是极好的,干净中又沁着香甜,与她此刻心情并无差别。院中还堆积着厚厚的积雪,她蹲下身子,双手捧起一捧积雪,在手中团了个雪团,痴笑不已。 怎知还没等她撂下手中雪团,便被一人温柔的打横抱了起来,那人眼中尽是含情脉脉,她面上一红,忙推着他的肩害羞说道:“你干什么,会被人瞧见的!” 朱棣看着怀中小姑娘的模样,甚是动人,他微微一笑说道:“你可扶稳了?” “不扶!平日总是被你欺负,信不信我把这雪球,从你领口塞进去!”徐妙锦一汪清水似的大眼睛瞪着他,假意威胁道。 “不怕,你若敢,我便将昨晚之事再做一遍,还会变本加厉!”朱棣说罢,便将怀中小姑娘紧紧抱着,跨步向院外马车走去。 徐妙锦双手环在他脖颈上,温柔将头靠在他胸膛上,刚刚平静的心,却又砰砰跳个不停。 建文二年四月,已经修整了整整五个月的李景隆在山东德州举行伐燕誓师大会,武定侯郭英,安陆侯吴杰分别带兵进军真定,几路人马打算从不同方位合围北平,力图一举彻底消灭燕军。 而燕军在此期间也没闲着,自奇取大宁之后,朱棣又挥师西进,直指大同,并加紧了对北平周边地区的文臣武将的策反活动。蔚州指挥,保定知府等人先后叛降燕军,而朝中因反对黄子澄齐泰之流被治罪,或涉嫌勾通燕王而失去官职之人,也纷纷投向燕军阵营中来,由此燕军势力大增。 当建文二年杨柳依依,春风拂面之时,人们已无心欣赏这春日美景,人们心中知晓,这春暖花开之时,便是又一次决战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滴……请打卡上车 ☆、第88章 浴血白沟河 第八十八章浴血白沟河 建文二年四月,大军出征在即。 燕王府存心殿宛如一个战时指挥部,朱棣派出前往德州和真定探查敌况的骑兵这会得到消息,朝廷北上的诸路军队将会师于白沟河。他与燕军诸将对此时战况进行了分析,讨论作战方案之后,张玉主动请缨愿做先锋,先一步抵达白沟河,迎接李景隆。 徐妙锦来存心殿的时候,刚好看到张玉朱能等人与燕王讨论完军情,从殿内走了出来,二人见她而来,便拱手施礼道:“郡主。” 徐妙锦抬头,见朱能强忍着不敢笑出来的样子,便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可是听闻朱将军在兀良哈的花边事了,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找巴音,帮朱将军做了这个媒?” 原来是张玉,朱能,巴音三人北上兀良哈策反朵颜三卫之时,脱鲁忽察尔的女儿便倾心于他,与他百般纠缠,皆是被他拒绝了。徐妙锦听闻此事后,便心中暗想,叫你平时百般嘲笑于我,如今也有把柄在我手上! 朱能连忙摇摇头摆手道:“郡主饶过在下吧,此事万万不可!” 张玉在旁见状,便哈哈大笑起来。春日的北平阳光和煦,众人难得这样轻松调侃的气氛,竟看不出一丝大战在即风雨临近的样子。 待徐妙锦走进存心殿之时,朱棣正背对着她俯首看着桌案上的地图,她蹑手蹑脚轻轻地走了过去,从背后伸出双手蒙住他眼,故意压低声音笑盈盈地问道:“我是谁?” 他执住她双手,顺势一转身,便将她按到了桌案上,还未等她开口,突如其来的亲吻便如狂风暴雨般让她措手不及,额头,眼睛,鼻尖,耳畔,终是夺了她的呼吸。 二人耳鬓厮磨,缠绵悱恻了许久,他仍是不肯放开她,她轻轻推搡了两下,面带绯红垂头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这般欺负我。” “就是舍不得与你分开。”他含情脉脉地轻抚她的脸颊,柔声说道。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那上好的和田玉雕琢玲珑精巧,玉质温润如羊脂,握于手中,能世人平心静气,恬淡舒和。她将那玉佩塞到他手中,温柔说道:“听大哥说,这玉佩是我爹留给我的,我爹这辈子没打过败仗,如今我把它赠与你,你拿着它在身边,便如同我时刻在你身边一样。” 朱棣接过那玉佩,顺势又亲吻了她的额头,许诺道:“定不负相思意。” 李景隆军 的前锋是都督平安,在他到达白沟河的三天前,张玉早已在此恭候了。 平安是朱元璋养子,曾经在北平都司密云卫任职指挥使,与朱棣一同北征过蒙古,朱棣起兵前,他已被调往南京,担任五军都督府中的右军都督佥事。 此次李景隆率六十万大军北上,在燕军来到白沟河之前,平安就在河边埋伏了一万多精骑,平安由于此前与朱棣一同北征,故而十分熟悉朱棣用兵之法。燕军一抵达白沟河,便与平安军交上了手,由于朱棣过于轻敌,平安带了他的先锋军队奋不顾身的冲杀在前,瞬间便杀的燕军无力招架。 燕军此时已经处于劣势,南军又有都督瞿能父子紧接其后,冲击燕军左翼。燕军渐渐不支,死伤甚众,开始显现出颓势。 朱棣见此状况,心中不免有些发急,不过以多年征战经验,这点颓势他还是有信心能扭转过来的。此刻但见他亲领一万奇兵,从东南方向包抄,企图深入敌军后翼,平安由于熟悉他的作战手法,故而便指挥军队往河西北岸撤退。双方一直鏖战至夜幕低垂,也未分出胜负,于是便决定鸣金收兵,准备来日再战。 可谁知正是这撤军之时,燕军却意外中了朝廷早已埋伏好的圈套。只听轰隆隆几声巨响,燕军撤退的路上,踩到了南军早已在地里埋好的火器“一窝蜂”,燕军顿时被炸的人仰马翻,溃不成军,朱棣在逃离过程中,身边只剩三个骑兵,由于天色已晚,朱棣不知自己军营所在方位,竟迷失了方向,只好下马贴近地面,观察河水流向,最终回到了自己的营地。 这有惊无险的一日使得他不得不重新考虑了作战计划,自己军力本就较之南军少很多,如今更是剩下不到南军兵力的三分之一,如此众寡悬殊,要怎样才能抵挡住敌军凶猛的攻势呢?之前是自己太过轻敌,未成想过修整几月之后的南军与之前那只溃不成军的南军是同一只军队,自己终究还是大意了。 第二日清晨,双方主力即在白沟河又展开了面对面的决战,瞿能与平安分别率军从不同方位冲入燕军阵营,顷刻之间,燕军阵营便再次崩溃,张玉见到此等情境,不禁大惊失色,燕王发现形势不对,便亲率数千骑兵冲击南军,张玉率步兵与其齐头并进,几十万大军再次胶着在一起,大战数百回合难分胜负。 由于南军士兵人数远远多于燕军,一股南军势力突然从燕军背后追击而来,燕王身边此刻只有三百骑兵,自是招架不住从背后偷袭而来的南军,这三百骑兵如今只能使追击之计,引南军转来 转去,由于三百骑兵皆是骑马,南军追击不上,便开始射箭,只见一时间数箭齐发,箭如飞蝗,燕王身边骑兵不断有人中箭,连他自己的汗血宝马也连连受伤,无奈换了三匹马,终是被南军逼到河堤之上。 此刻已没了遮挡,生命极有可能随时就归了天,这山穷水尽之际,绝对不能投降。他转而一想,顷刻间便心生一计,他拿了一条马鞭,对着空空如也的河堤下方,假装招呼部下,南军疑有伏兵,不敢上堤,朱高煦见父王身陷敌军包围,此刻亲率数千精骑前来相助,二人从河堤之上冲杀出来,瞿能见状仍是穷追不舍,燕军在次陷入慌乱之中。 正当此刻战局不利于燕军之时,忽见狂风四起,原本晴空万里,骤然间天地聚变,狂风卷起阵阵飞沙走石。 这时只听咔嚓一声,李景隆大将军的将旗被大风挂断,南军将士见主帅将旗被风吹断,顷刻间立即军心动摇,惶恐不安,全军失去指挥,旋即攻势便减弱下来。 “此乃天赐良机!”朱棣振臂高呼,抓住战局,急亲率数千劲旅绕至敌阵背后出击,并乘风纵火,浓烟滚滚而起,一时间遮天蔽日,火势借风在战场上熊熊蔓延开来,几十万南军瞬间陷入混乱,燕军奋起直杀,绝地反击,形成摧枯拉朽之势,南军大乱,瞿能父子战死,南军顷刻间兵败如山倒,全线崩溃,李景隆再次奔逃德州。 燕军乘胜追击,继而南进,李景隆在德州听闻燕军正浩浩荡荡而来,忙弃城南逃,幸得魏国公徐辉祖率兵来援,李景隆才侥幸率十余万残兵逃进济南城。 德州乃是南军辎重物资的集散地,由于李景隆仓皇而逃,数百万石的粮饷辎重就这样留给了燕军,燕军此战虽胜的侥幸,但亦是大获全胜。 燕军在白沟河大获全胜的消息此刻已传到了燕王府,徐妙锦却忧心忡忡,她并不是担心朱棣会发生什么意外,因为她知道历史上最后的结局,只是道衍那日所说的话,始终萦绕于她心头,应天的旧人们,她有那个能力去相救吗? 庆寿寺终归还是佛门清净之地,香火萦绕,诵经之音使得她心中得到片刻安宁。一个小沙弥引她去了后殿藏经阁,道衍和尚此刻正在那里潜心念诵着经文呢。 “妙锦打扰大师清修了,真是抱歉。”徐妙锦双手合十,对着道衍躬身一辑道。 道衍和尚睁开双眼,忙笑盈盈地回道:“郡主何须与贫僧客气,郡主此番不想皈依佛门了吧?” 徐妙锦听他此言,想起那日香山之 上的缠绵,不禁面颊绯红。道衍见状,便会心一笑,忙起身相让就座。 “大师定是已经知晓燕军在白沟河大胜的消息了吧。”徐妙锦小心翼翼地看着道衍问道。 “嗯”道衍点了点头,继而会心一笑道:“郡主是在担心魏国公吧。” “大师既然是知晓未来之人,我便明人不说暗话,大师可知燕军接下来会在济南城下遭遇强敌,为何不事先知会与燕王?”徐妙锦虽然自己也是知道历史之人,她自己没剧透,却好奇起道衍作为燕王的谋士,为何也不剧透一二。 道衍轻轻抚了抚胡须,微微一笑道:“贫僧何时说过,我是知晓未来之人?这世间万物皆有定数,能不改变,最好不要去触碰,否则只会引火上身。” “那大师为何要提醒我去相帮应天的旧人?此次燕王因白沟河一战与我大哥结仇,如今燕军不日便会兵临济南城下,大师所说的旧人,是否也包括山东布政使司铁大人家的千金?”徐妙锦步步紧逼追问道。 道衍转了转手中佛珠,神态自若道:“贫僧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郡主应去那金刚经中寻找答案,不过贫僧还有一句话要交代与郡主,巴音是个可用之人,待到时机成熟,郡主如若还未解开那金刚经之谜,贫僧定会叫巴音前去相帮,但此刻,还不是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一言不合就亲亲亲的四哥你们爱吗?22233333…… ☆、第89章 鏖战济南城 第八十九章鏖战济南城 济南城位于北平南下通往应天的咽喉之上,二十一世纪从北京南下到南京,上海的高铁,便要先路过这济南城,拿下济南,便等于向应天又进了一步,燕军乘胜追击,朱棣此刻已率军将济南城团团包围,誓要拿下这坚城壁垒。 山东布政司的官衙内,传来一女子悦耳动人的声音。 “爹爹,魏国公!你们都在啊!”铁凌菲笑颜如花,朝着正在议事的山东布政司参政铁铉和魏国公徐辉祖走来。 “胡闹!你这丫头!怎跑到这官衙来了!”铁铉朝女儿皱了皱眉,但言语中却隐藏不住父亲的慈爱。 “听闻魏国公来了,小女子特来拜会一二!”铁凌菲并未理会父亲的斥责,转而向徐辉祖笑道。 “你这丫头,让我如何放心的下,如今济南战事吃紧,人家避都来不及,你却偏偏要跑到这前线上来。”铁铉见女儿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颇有些无奈说道。 “哎,铁大人这是哪里的话,令千金身上颇有巾帼英雄的风范,在下佩服!”徐辉祖向铁铉拱手一辑,谦让说道。 “还是徐家大哥好!”铁凌菲朝父亲挤了挤眉,又撇撇嘴,继而说道:“只恨凌菲身为女儿身,不然定要拿起长/枪上阵杀敌,与那燕贼势不两立!” 铁铉见女儿如此这般模样,不禁抚了抚胡须,笑着摇了摇头。 徐辉祖见今日天色已沉,便要起身告辞,临行前对铁铉说道:“朝廷已下令让我带军撤回应天,我此番不能留在济南相助与铁大人,实在心有惭愧。” 铁铉听闻此言,心中便已明白了八分,皇上始终还是不放心徐辉祖与燕王的姻亲关系,如此心存猜忌,当真是致了一员猛将弃之不用啊……旋即便安慰道:“魏国公一心向着朝廷,皇上早晚会明白魏国公心意的,只是老夫想相求魏国公一件事情,不知道魏国公是否应允?” 徐辉祖忙拱手施礼道:“铁大人但说无妨!“ 铁铉忙回礼道:“本是在下叨扰了魏国公,魏国公何须如此客气,凌菲一女儿家,留在济南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便想劳烦魏国公此番回应天,顺便将小女也带回去。” “铁大人何须如此客气,令千金与家妹本就自幼/交好,如今这战乱的局面,我定不会有负铁大人所托。”徐辉祖听闻此言,连忙拱手承诺道。 “那就有劳魏国公了。 ”铁铉随即起身,亲自相送。 “徐大哥!”济南通往应天的官道上,铁凌菲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如今众人已经远离了燕军的包围圈,身处安全地界,一行人不急着赶路,便停下车驾在路边休息。 徐辉祖将手中水壶递与铁凌菲,铁凌菲接过那水壶,半晌,还是问出了一直萦绕着的那句话:“徐大哥可有锦姐姐的消息?” 徐辉祖已是料定她必会向自己打听徐妙锦的消息,只见他皱眉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啊!” “听闻燕贼在大宁挟持了宁王殿下,想必这会,锦姐姐应是身在北平吧?不过这样也好,北平有徐家大姐照顾着,我也就放心了。”铁凌菲歪了歪头,天真说道。 “如今时局动荡,她……将来怕是要与我们水火不容了。”徐辉祖叹息道。 “怎会!皇上明辨是非,早晚会知晓宁王殿下是被挟持的,锦姐姐也是身不由己。”铁凌菲到底还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徐辉祖笑着摇了摇头道:“铁小姐还不知道当初她为何要抗旨拒婚吗?如今怕是早已没有什么宁王妃了……” “徐大哥是说……锦姐姐当初抗旨,是为了那燕贼?”铁凌菲睁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徐辉祖叹息之中略带着惋惜,他此时已经知晓小妹与宁王和离之事,便哀叹说道:“当初先帝都是为了她着想,她心中真是糊涂至极,竟全然没有体会到先帝的用心良苦……如今这般局面,皆是她自作自受,我这个当哥哥的,当初气也气了,劝也劝了,打也打了,可她仍这般执迷不悟,这是她自己做的选择,早晚有一天她自己会明白,她那真心,终究是付错了人!” 自李景隆在白沟河吃了败仗后,便灰头土脸的从济南一路又逃回了应天府。黄子澄听闻李景隆再次大败,深感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他对此后悔不已。 建文帝终究还是心肠太过软弱,仅仅是将李景隆召回,却赦免了他的罪行。黄子澄见建文帝如此,竟然在大殿上被感动的痛哭流涕。 朝廷继而任命了盛庸代替李景隆为大将军,命其严守济南城,誓要与燕军抗争到底。铁铉与盛庸一同将济南城中仅有的六万人马组织起来,多半还是残兵败将,但就是这些人,却发誓要与济南城同生共死。 燕军在济南城外围了三个月,却久攻不下,连朱棣本人也没有料到,自靖难起兵以来,一路顺风顺水的燕军,居然 在济南城下对着六万残兵败将毫无办法,铁铉虽是一介书生,但人如其名,铁骨铮铮,在他的鼓舞之下,六万残兵士气大振,接连挫败燕军数次围攻。 燕军久围济南城不破,总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朱棣亲自带兵,在济南城周边巡视山川水貌地形,他发现济南城向来以泉城著称,心中便生出一条毒计,他命人在济南城郊各条河流溪水之上拦坝筑堰,准备水淹济南城。 济南城中如今是人心惶惶,听闻燕军要淹城的消息,男女老少更是抱头痛哭,城内本就治安不好,燕军围城,百姓就是想逃,也无处可逃,如今更是物价飞涨,百姓争相恐后的屯粮,更有甚者为了屯粮之事大打出手,此刻济南城中,便是宛如人间炼狱。 铁铉见此情形,就当前形势镇定思索了一番,要想破了燕军淹城这阴招,为今之计,只有假意投降。 铁铉将此大胆想法道与盛庸,盛庸略加思索了一番,疑惑问道:“燕贼向来多疑,铁大人这计策,可有万全之把握?” “哼,我自是知晓他向来多疑,故而要派出些老弱病残,到燕军面前昼夜啼哭,并在燕贼面前跪地求饶,我倒要看看,他上不上我这钩!”铁铉面上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盛庸见状,此刻形势危急,也并无他法,姑且可以一试。 铁铉派出去的千余降民,在燕军面前演的是情真意切,还真把燕王这个一向自誉为演技派的演戏高手也给唬住了,立即下令退兵十里。 诈降之人继而演戏道,如今济南城中百姓已受水灾之害,更是惧怕兵匪之苦,百姓生怕士兵入城后借水灾进行骚扰,致使生灵涂炭,故而恳请燕王殿下单骑入城,以示安抚并以表对济南城十万百姓的诚意。 朱棣对这个请求虽是略有生疑,但见如今济南城这形势,城中守将皆是老弱病残,已是翻不起什么风浪,这诈降之人演技之高超且情真意切,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接受百姓的意见,单骑入城。 六月的济南城,阳光灿烂,微风和煦。燕王乘着他心爱的汗血宝马,轻骑来到城门之下。此时城中兵民已在城门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的相迎,当他志得意满地驶进城门之时,城墙之上忽然有人高呼:“吾王千岁!吾王千岁!” 只听得话音未落,就在那一刹那间的功夫,突然从城门之上坠落一块巨大的铁板,直往燕王头上砸来。 城门上早已埋伏好了伏兵,他们便是以那“千岁”为暗号,准备坠下铁板击杀燕王,岂料那 下手之人,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太过心急,铁板落下偏早,燕王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顷刻间便清醒了过来,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那精心谋划诛杀他的铁板,只砸伤了他那匹汗血宝马的头部。 朱棣见此情形大惊失色,慌乱间忙是换乘了另一匹马逃向城外。本在城头上指挥的铁铉见朱棣已踏上吊桥,忙命守城士兵绞动锁链,企图拉起吊桥。守卫士兵在一片慌乱之中拉起锁链,但已是为时已晚,燕王奋马疾驰,一个越步便从吊桥上飞跃而过,向燕军大营飞驰而去。 差点被铁铉设计丢了性命的燕王,回到自己营地之后,便是被气的怒火中烧,看来这铁铉老儿,不给他来点颜色瞧瞧,他便是不知自己有多大本事!于是便下令燕军猛攻济南城,并使出了自己最后的杀手锏。 燕王下令将一批重型火炮全部集中于济南城西门,一声令下,便是百炮齐发,震耳欲聋间便是遮天蔽日的烟尘齐飞,西门城楼瞬间就坍塌了半边,守城士兵伤亡惨重。 铁铉见此情形,看来燕王这会是真的下狠手了,不赶快想个对策出来,这济南城将是朝不保夕。 铁铉在山东布政司的衙门里来回踱步,盛庸亦在为大炮攻城之事而发愁。铁铉到底是读书人,自大明开国以来,读书人在朝廷争斗上便是各式计谋迭出,明朝的读书人,真的是个顶个的阴谋高手,要不怎么后世有评价说,大明亡国于党争。铁铉当下便心生一计,既然你已下了阴招狠手,就别怪我出手比你还阴损! 次日清晨,燕军再次调集比昨日多一倍的重型大炮架到济南城门口,然而当他们抬头,看到城头上出现的那一幕,差点把他们吓的魂飞魄散,到底是何缘故,把准备开炮攻城的燕军吓的屁滚尿流? 试问这世界上有何事,是他朱棣不敢干的?朝堂上他敢不跪不拜当朝皇帝,为了蒙蔽朝廷他敢装疯卖傻,为了皇位他敢起兵造反,然而此时此刻,他竟被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铁铉降住,正可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只听得那城墙之上,铁铉带着众将士高呼道:“太/祖高皇帝神牌在此,看谁人敢无礼!” 原来铁铉竟连夜命人赶制了十几个木牌,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此乃朱元璋的神位,并命人挂在城墙四周。 朱棣见状,便是破口大骂,但亦是于事无补,毕竟他那奉天靖难,打的是清君侧除奸臣的名义,扒的是皇明祖训的条例,如若连自己老爹的牌位都敢用大炮轰,那今后天下人将如何看他 ! 既然没种轰老爹的牌位,只能窝囊的撤兵。 然而就在此时,燕军得到密报,自己的老对手平安,率兵二十万北上,意在偷袭燕军,切断燕军粮道。考虑到后防危险,燕军不得已,只能撤离了围攻三月不下的济南城。 姓铁的,你且与我记住,待大业方成之时,便是你我清算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作者菌从明天开始存去霓虹国期间的稿,暂时改成隔日一更,这样可以更到26号,然后剩下的只能等蠢作者从霓虹回来再恢复日更了……请dear们不要抛弃蠢作者哦!么么哒! 昨天前天猝不及防的发糖,不久之后还会有n波降落,请耐心等待哦! ☆、第90章 东昌兵败 第九十章东昌兵败 如来说,一合相,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世界为一合相,众尘和合为一世界。 二千年以前,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铺上吉祥草,他端坐在吉祥草上发了一个誓言,如果自己不能证得无上的智慧,就在这个地方不再起来。于是,他开始认真地思维宇宙人生的真理,进入了甚深微妙的禅定,终于在四月初八的凌晨,目睹天上的启明星而获得彻悟。 佛的光明智慧是全部打开的,他的光明是穿越时空,无所不在且普照一切的。 徐妙锦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那赵孟頫亲笔誊写的金刚经,莫非……它能…… “真抱歉,又打扰大师清修了。”庆寿寺中,徐妙锦双手合十,打了一辑。 道衍起身,向佛像前的莲灯中,填了些许灯油,微微一笑说道:“郡主这次前来,可是已悟出那金刚经中些许奥秘了?” “这金刚经,莫非真的能……?”徐妙锦握着那本经书之手,居然有些许微微颤抖,她这些年来苟且活在这世界上,一心所期盼的,不就是此事吗!可是现在,她舍不得留他一人,在这个世界上。 “郡主自己考虑清楚吧,贫僧只能说,这东西只能用一次,至于用在自己身上,还是用在他人身上,或是用在几个人身上,还需郡主自己考量。”道衍用手中铁签拨弄了几下油灯中的灯芯,风轻云淡地说道。 铁凌菲一回到应天,就急着进宫去觐见皇后了。 马恩慧见铁凌菲匆匆而来,便叫奶娘抱走了怀里的朱文奎,忙迎了上来。 铁凌菲见马恩慧亲自出来相迎,忙是躬身一辑道:“皇后娘娘贵为中宫皇后,妹妹怎好让皇后娘娘起身亲自相迎,马姐姐这不是折煞妹妹了!” 马恩慧立即扶了她起身,笑盈盈地说道:“凌菲妹妹这是哪里的话,原本在闺阁中都是自家姐妹,妹妹可不要与姐姐生分了。” “马姐姐坤宁宫中的桂花糕最好吃了!我可舍不得跟马姐姐生分!”铁凌菲办了个鬼脸,冲马恩慧笑了笑道。 二人坐定之时,马恩慧已是迫不及待向铁凌菲打探消息了,只见这会铁凌菲还没来得及喝口水,马恩慧便焦急问道:“凌菲妹妹可是见过魏国公了?” “见过了,皇后娘娘也是在担心锦姐姐吧?”皇后身边的丫鬟给铁凌菲上了一盏茶,铁凌菲接过那茶盏,方才回道。 “锦姐姐现在到底情况如何啊?皇上当初并非真的想要治宁王殿下的罪,可谁知……”马恩慧焦急问道。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其实我也是才知道,锦姐姐为何一直不肯嫁宁王殿下,是因为她心中一直有那燕贼!”铁凌菲呷了一口茶回道。 “这……这是真的吗?那锦姐姐现在人是在北平吗?”马恩慧听闻此言便是大惊失色,如此这般,那她们姐妹一场,岂不是要变成不共戴天的敌人了…… 铁凌菲无奈点了点头道:“徐家大哥也说的,锦姐姐今后怕是不会与我们一心了。” 马恩慧此时目中已是泪星点点,这世上,谁人心中不向往一个太平盛世呢?可是因为这残酷的战争,她们昔日姐妹一场,如今却要变成水火不容的敌人。 济南大胜使得建文朝廷一片欢欣鼓舞,建文帝亲自下令,擢升铁铉为兵部尚书,盛庸正式取代李景隆,接替伐燕大将军一职。 朱棣自北上回援后,自是心中不甘在济南的失败,他心中盘算着,自己多以骑兵为优势,擅长的是运动战,而并非攻城。济南的失败对他来说是一次教训,今后行事切要长此记性才好。 而盛庸也并非李景隆之辈,他心中十分清楚朱棣惯用的伎俩,故而死守在德州城中不出,这就让朱棣颇为头疼了,自己想与你打运动战,你却守着坚城不出,自己定要想个法子把你引出了才好。 于是就见得此番景象,燕军不断派出各路骑兵在山东各城间肆意骚扰,一会烧了朝廷运量的官船,一会又到冠县,东阿一带挑衅行军,一会又到济宁肆意掳掠一番,搅和的山东各地军民是怨声载道。 然而有时你想得到的情报,总是在你意想不到之时得来,燕军从一个被俘的南军运粮官口中得知,盛庸主力军正在向东昌方向移动,朱棣当下心中大喜,便亲派一队轻骑前去打探,果不其然,于是便率军挺向东昌,欲与盛庸决一死战。 燕军与南军在东昌一相遇,便如电光火石般,展开了殊死搏斗。 但朱棣此次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对手。 这时正好平安率军亦赶到东昌,与盛庸部队合成一部,对燕军进行两面夹击。 朱棣行军的特点之一就是喜欢在侧翼进攻,而盛庸与平安早就看穿了他行军的伎俩,便将计就计设下陷阱,遇朱棣攻击时安排中军后撤,待其进入包围圈后再进行合围发动进攻。 盛庸急速变换军阵,此 刻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朱棣团团围住,朱棣面临着起兵靖难以来最危险的关头,他数次想冲出重围,但一次次的都失败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拿起刀剑奋力搏杀,想当年赵子龙孤身一身七进七出长坂坡,单骑救主,如今他朱棣只身而陷十万敌军包围之中,是谁也靠不上了,只能靠着自己奋力一搏,但愿老天开眼,可以让他冲出重围。 张玉朱能此时见燕王只身陷在重围之中,皆是焦急万分,但双方大军几十万人搅在一起,南军又时而使出火器猛攻,使得张玉朱能二人此刻无法确定燕王所陷的正确方位。 朱能此刻已顾不得这些,他亲率朵颜三卫冲入敌阵,一阵顽强抵抗之后,终是寻得了燕王的所处的位置,他二话不说,便带骑兵冲到燕王身边,奋力掩护,二人终是杀出了重围。 而就在此时,张玉因久不见燕王突围,心中焦急如焚,他也只好带领另一队骑兵,冲入敌阵去寻燕王,可他并不知晓,朱能已掩护燕王突出重围。张玉一入敌阵,便被敌军死死围住,此刻他并无心情与敌军恋战,只是一心想寻得燕王踪迹,可就在那一刹那之际,他正眼观四路之时,一支箭,正中他的脊背。 张玉不知道带着背后那只箭,在敌人的阵营中,杀了多少时间。 天色逐渐暗下,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北风呼啸天地间,他的耳边却好似静止了一般,渐渐地,不光耳畔的风声静止了,时间,也好像静止了。 他已感觉不到敌人的刀锋在他身上一刀一刀的穿过,亦感觉不到自己身上铠甲满是鲜血,太阳下山怎会如此之快,原本还在天边挂着的血色残阳,怎么突然间就漆黑一片。 不是天黑了,而是他再也没能睁开双眼。 英雄没落,是何等的悲壮,南征北战,戎马一生,马革裹尸,赤胆忠魂。 “世美兄!世美兄!你醒醒!醒醒啊!”燕军中军大帐中,送到朱棣面前来的已是张玉苍白冰冷的尸身,朱棣伏跪于张玉尸身之前,任是怎么摇晃,亦叫不醒一个全身血已留尽之人。 “世美兄!你曾随我出生入死,我所打的哪一仗,没有你的功劳?原以为靖难大业方成的那天,便是我与你共享荣华富贵之时,可你怎忍心弃我而去!你为我而死,让我有何颜面独存于世!”燕王动情至深,如今已是泣不成声,只见他说完这番话,便要拔剑自刎,随张玉而去。 朱能跪在他面前,含泪夺过燕王手中刀剑,涕泪聚下道:“殿下!节哀顺 变!” 众将士见状,纷纷脱冠伏跪于地,燕军大营中,一瞬间哭声震彻天际。 朱棣脱下自己的战袍,亲手覆盖到张玉身上,他握紧双拳,泪恨交加的守在张玉尸身旁边,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盛庸,平安,铁铉,你们给老子等着,今日你们加在老子身上的痛苦,来日定当加倍奉还! 张玉的战死,让燕军尝到了兵败如山倒的滋味,曾经在战场上极度威风的燕军,此刻不得不灰头土脸的向北平撤回。盛庸平安带着南军一路追杀,幸得燕王二子朱高煦率劲旅来援,断了南军前进的步伐,燕军这才仓皇退回了北平城。 燕军回到北平城之时,正月新年已过。 朱棣此时情绪已跌落到谷底,他苦心经营多年的燕军精锐在东昌一败几乎全部被歼灭,张玉战死沙场,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燕军士气大减,一蹶不振。 自回到北平后,便禁闭房门,谢绝见客。 “王爷,你开开门啊!”燕王妃徐仪华已在屋外站了许久,这会还是建文三年正月里头,北地风雪正盛,燕王妃头上肩上已满是积雪,却仍不见屋内之人有半分回应。 “大姐,这风雪一时半会停不了,你莫要着凉了。”徐妙锦为大姐披了一件狐裘皮披风,又塞了一个汤婆子在她手中,徐仪华顿时觉得心中一阵暖意。 “王爷自东昌归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已经好些天没吃东西了,我知道张将军之死,王爷心中难过,可他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啊!这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他不能就这样弃北平城中几十万将士于不顾啊!”徐仪华心中担心不已,她紧了紧手中已经热过好几次的食盒,蹙眉叹道。 “大姐,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已在此站了几个时辰,莫不如先跟妹妹回去吧,张将军之死,我们心中谁都不好受,大姐夫也是一时难以接受,可姐姐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啊!”徐妙锦握住大姐双手,便觉如冰块般寒冷,不禁心疼不已,徐仪华此刻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能三步一回头的跟着徐妙锦进了暖阁。 作者有话要说:张玉悲壮战死,东昌战败,四哥心里闹小情绪呢,下章看锦妹如何化解四哥心里的小情绪,那必须是甜甜甜呗!不过得等上空窗一天啦…… ☆、第91章 情深 第九十一章情深 张玉东昌战死,此事着实是给燕王极大的打击,甚至是有些心灰意冷,幸得道衍及时劝阻与鼓励,方才振作了些。 北平西北的昌平县有一汤山,自辽代起便被皇家发掘,元代皇帝更是把这里辟成了皇家园林。由于洪武年间,祖训中规定藩王不得随意修葺行宫,故而这里依然保留着元代留存下来的精舍。 道衍命人将元代存留的汤山行宫修葺一番后,便建议燕王去汤山居住一段时日,一来是平复一下心情,以备来日继续南下作战;二来也是为了自靖难起兵后,这几年风餐露宿,也该疗养一下身体。 建文三年冬天的北平,仿佛时间与空间都悄然凝固般,只有雪花在轻轻飘落,让人还能感觉到这世界依然是有生气的。 一阵呼啸的北风吹过,站在旧元汤山行宫歇山顶屋檐下的徐妙锦不禁伸出手来,空中飞舞的雪花肆意荡漾翻飞,落入手中感知到掌心的温度,却又迅速融化,还没来得及细细观赏,便从这人世间消失而去。 二十一世纪,在中国上学的时候,学生都是听老师话的乖宝宝,老师说地球是圆的,那么你便不能质疑地球是方的,因为老师说的话,永远都是真理。 可后来到了英国,谢依琳才发现,这里的学生乐衷于反驳老师的观点,表达自我。在英国,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西方人崇尚自我,生命中所做一切都是为自己而活。 如若自己用了那个机会,便可以永远离开这个她始终不懂游戏规则的世界,人,难道不应该为自己活一次吗? 金川门之变,建文帝***,这些事与她有何干系?为何要再卷入应天那个是非之地。 可脑海中,中山王府宴席上,闺中那几个小丫头天真无邪的笑容,始终挥之不去,悦耳动听般的声音时刻萦绕在她耳边,她们在呼唤她,锦姐姐,锦姐姐,锦姐姐…… “锦儿,雪景虽美,可莫要太贪心了,外面风大,可不要着凉了。”朱棣虽言语中仍是在关心她,可语气却是冰冰凉的,面上依旧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心灰意冷的模样,心中却是心疼不已。 “四郎还担心我,你自己可有好好吃饭,按时睡觉?大夫开的药,可按时吃了?”徐妙锦撇了撇嘴,负气问道。 “自失张玉,我至今寝食难安,如若这场战争,我真的败了,你会弃我而去吗?”朱棣双手扶在她肩上,目 光中有些许激动的神色,但面色依然是苍白无力。 “我原以为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为何一次失败就让你如此这般,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我不会弃你而去,可你也不能负了北平城中数次与你出生入死的几十万将士!如今你这般心灰意冷,怕也不是张将军在天之灵所希望看见的!”她看着他的眼,那句“我不会弃你而去”说的竟是如此自然,可她刚刚心中还那样自私的想着,想放下这世界的一切甩手不管,回到她心中心心念念的二十一世纪去,可如今,她怎会舍得放下他一人独去。 他心中感动,右手一拉,便将她拉在怀中,语气哽咽但却坚定的说道:“我不会就这么认输的!” 她将扶在他背上的手紧了紧,泪中含笑说道:“这样才是我心中的四郎,可你也要按时吃饭,我才能放心。” 昌平汤山的温泉,在二十一世纪依然是京郊闻名的度假胜地,谢依琳虽是个旅游爱好者,可却从未尝试过在雪夜中泡温泉。 雪花纷飞中的热流蒸腾,泉外白雪飘飘,泉中热气缭绕,只此天地间,唯此二人矣。 “之前还对你心生怜惜,这会看来,你一点也不值得同情!”汤泉中水温有些高,虽然外面还下着大雪,可这会徐妙锦面上却如被挂着一丝红云般。 “没办法,你这样子,你这神情,让人看了总是忍不住想犯罪。”朱棣伸手环过她的腰,将她拽到眼前,温情说道。 “那我以后定要做大理寺卿,专抓你这种登徒子!”她轻轻转过头去,不敢看他的眼,她怕这一眼看过去,心就砰砰跳个不止。 他轻柔的理了理她额头前被水汽沾湿的发,手指轻轻滑过她微红的脸颊,继而到那樱唇之上,一瞬间,竟让人移不开眼。 下一刻,便攫住了她的双唇。 似流水般缠绵的深情,刹那间气息不稳的呼吸声,与重重的心跳交织在一起,伴着夜空中荡漾纷飞的雪,那吻,在她唇间,耳畔,脖颈,胸/前流连。 春宵苦短,这一夜不知是缠绵了多久,清晨醒来之时,已是在温暖的罗帐之中。 她侧头看着他的侧脸,心中却是笑的甜滋滋的,此生有他相伴,自己又有何他求呢?如果自己为了与他长相厮守,而放弃了那个机会,自己会后悔吗?不会!她将头朝他身边靠了靠,埋在他臂弯中,心中坚定的对自己说,愿与君相伴,此生共一情。 汤山脚下,有一村庄,听闻这日正是 昌平县人赶集的日子,徐妙锦不禁心中泛起好奇之心,便软磨硬泡要朱棣陪她出来走一走。 县城中的集市自是比不了北平和应天的,但如今久经战乱,在这一隅还有这样一个热火朝天的集市,正说明了无论世事多么纷杂,人们却总是不与这现实世界所妥协。 “王府中什么没有,你想要什么,就让三保回去取好了,为何偏偏要逛这县城中的集市?”其实这乡下的集市真没有什么可逛的,但徐妙锦偏这会又逛的起劲儿,朱棣甚为不解的看着她问道。 “这里的集市,与北平和应天的都不同……”其实她还想说,与大宁的集市也不同,可话到嘴边,心中不由得一阵痛楚,这世界上已经没有大宁城了……不知朱权,在宛平过得怎样…… 世事变迁,更让她懂得了珍惜与眼前人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从前她没有珍惜的日子太多,她默默地握紧了眼前人之手,强忍着心中痛楚挤出一丝笑意,她不知道这样平淡温情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待回到了现实中,那又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这乡下的集市上,多半卖的都是农产品,但其中却有一摊位,卖的是与众不同的新奇货。那卖货郎手中摇动着拨浪鼓,担子上挂满了各种小孩的玩具和小百货,吸引了好多小孩子在旁围观。 其中最特别的一个拨浪鼓,是由四个逐渐增大的小鼓叠在一起,四个小鼓上各有双耳弹丸,鼓下设光滑适握的手柄。四面小鼓由小渐大,大小不同,摇动时会发出高低错落的音响,设计得十分巧妙。 徐妙锦跑到那摊位前,执起了那四面小鼓,在手中晃来晃去,面上挂着孩童般的笑容,她正玩的起劲,边摇边回头的看着朱棣,那笑容快要把他的心都融化了。 “夫人这么喜欢这张小鼓,就买回去给家中孩子玩吧,小孩看了定会喜欢的!”那卖货郎见她玩的这般起劲儿,便开口笑着推销道。 她一时被那卖货郎说的羞红了脸,便急忙放下了那拨浪鼓,扭头跑掉了。 集市尽头有座石拱桥,她一口气跑到那桥上,看着那桥下已结成冰的河水,也不知是跑的太累还是心中太惊,心竟是砰砰跳个不停。 “你若喜欢,便拿去好了,孩子早晚都会有的。”朱棣将那小鼓递到她面前,面上笑容有些古怪。 徐妙锦夺了他手中的小鼓,转过头去佯怒道:“谁要与你生孩子了!想的美!” 他从背后环住她,将她抱在怀中,忍不住吻了她 的侧脸,柔声道:“都说了不许你再与我置气了。” “那你也不许总是欺负人家!”她虽是嘴上负气如是说着,但此刻却是甜上心头。 二人从集市上回到汤泉行宫,道衍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徐妙锦远远望见道衍,心中便是一凉,该来的,早晚还是来了。 道衍见燕王此刻已没了当初刚从东昌战败时的沮丧心情,不仅如此,更是有些神采飞扬。他心中便知该是时候与他讨论下一步作战计划了,那注定要在腥风血雨中夺取的皇位,此刻他们都已没有了退路。 徐妙锦识趣的回避了,不过就算她再怎么回避,她也是知道他们将要密谋之事与其结局,她,此刻也要为自己命中注定不能袖手旁观之人做打算了。四哥,京中故友,你们等着我来相救,一个都不许死! “殿下,宫中传来密报,此刻京中守卫空虚,贫僧想……”道衍已经抑制不住心中狂躁激动的心情,此番如若事成,那他们这些年的努力便全然没有白费。 朱棣在案前踱了踱步,仔细思量了一番,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亮意,抬头对道衍说道:“大师的意思是……” “避开山东,长驱直入,直取应天!”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有没有想作者菌啊!么么哒……下章大家一起回南京,各干各的事业~ ☆、第92章 决战(上) 第九十二章决战(上) 建文三年北地的冬天还未过完,燕王便在承运殿举行了盛大的誓师大会,所谓的誓师大会,其实也是为了祭奠张玉而举行的隆重葬礼。 朱棣含泪诵读了自己亲自为张玉撰写的祭文,对着众将士哽咽说道:“当今圣上年幼,被奸臣所蛊惑,如今江山社稷危在旦夕,我不得已才起兵救祸!尔等与我数次同生共死,奋力战斗,今张玉为我而死,我恨不能与他同去,并不是因为我留恋残生,而是大仇未报,奸恶未除!今日在此祭奠所有已阵亡的将士,但愿尔等在九泉之下能体察我心,待大仇方报之后,我定会随尔等而去!” 朱棣说罢,便将身上素色龙袍脱下,当众放到了燃化纸钱的铜炉之中。 众将士闻燕王此举,无不声泪俱下,纷纷恸哭,一时间哭声震天,与冬日北平的北风呼啸声杂糅在一起,随风而去。 “人生百年,终得一死,先父能得殿下如此哭祭,夫复何憾!我定当继承父志,上报王恩,下报父仇!”张玉之子张辅,如今已承袭父职,在燕军中任指挥同知,他见燕王如此真情流露,便走上前来,哽咽说道。 众将士此刻心中皆是憋着一口气,只待燕王发号施令,定要为张玉与其他阵亡将士报此血仇! 誓师大会结束之后,巴音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郡主已是殿下之人,如今你我二人单独说话,恐怕不太合礼数吧……”巴音怕徐妙锦再向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便敷衍的好言相劝道。 “你一个现代人,少与我扯这些,在大宁之时,怎不见你思虑那些封建礼教!”徐妙锦没好气地回道。 “郡主这次又想做什么,莫不是……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巴音已猜出了七分她心中所谋之事,忙回绝道。 “你屡次欺骗与我,这笔账我还未跟你清算,你我都是知道历史之人,我知道你所图之事,就是为了在他登基之后,把整个兀良哈封与你,你好做你的一隅之王,所以你才匡我入局,设计陷害宁王,我说的可对?”徐妙锦咄咄逼人,反问道。 巴音虽不愿承认心中所想,但事实却瞒不过她,只好无奈点点头。 “所以你欠我的人情,你可想清楚要怎么还了?如今我已是他枕边之人,如若我在他面前煽风点火一番,你不仅得不到兀良哈,更有可能性命不保!”徐妙锦竟然威胁他说道。 “ 那郡主想让我怎样做?”巴音自知理亏,被她逼的没了法子,只能与她暂时妥协。 “此次南下,带我随军而行,但不能让燕王殿下知道,你是知道历史之人,朝廷会派我大哥出兵德州,两军一旦相遇,我需要你将我完好无损送到我大哥营中!”徐妙锦步步紧逼道。 “你疯了!你大哥一心向着朝廷,你忘了历史上你四哥是怎么死的了?你已经是燕王的人,此刻你要回应天,那便是自寻死路!而且燕军中毕竟有那么多人识得你,你让我怎么瞒……”巴音已完全不懂她心中所谋之事,此刻只觉得她是个疯子,其实只是他不知道她手中有那本金刚经罢了。 “我回应天,皇上不会杀我!至于怎么瞒,那要看你的本事了!其他的事情用不着你管,你只要负责把我安全送到我大哥营中便好,从此之后,我们互不相欠,你走你的升官发财之路,我亦有我的独木桥可走。”徐妙锦完全不理会他之言,只是镇定说道。 巴音犹豫了片刻,大宁之事,终究是他骗了她的信任,二人本就是同病相怜之人,本应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互相帮助,因何却要互相伤害呢…… “好!我答应你!”巴音最终还是觉得心中亏欠于她,思虑片刻之后,便答应了她的要求,继而又不放心的劝道:“可我已与郡主说过了,试图改变历史,将来不会有好下场,我希望郡主心中明白这一点,当初你在大宁所做妄图改变历史之事,皆是徒劳,郡主已经有过一次教训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次飞蛾扑火。” “哼,你还好意思与我提大宁之事,如果没有你搅局,说不定是另一番局面!我如今所谋之事,用不着你操心,如若你敢向燕王告发,坏我大事,那到时候咱们就走着瞧,看他会相信谁!”徐妙锦继而威胁道。 燕军刚出北平城没多久,南京皇宫就接到了燕军南下的紧急军事情报,朝廷中众人还在天真的以为,燕军像往常一样,取道山东德州与济南一线,故而朝廷立即下达了命令,派重兵增援山东。建文帝听取的众位大臣的意见,派魏国公徐辉祖亲率京军往援德州,力图钳制燕军南下。 然而令建文朝廷万万没有想到之事,燕军这次,却走了不寻常之路。燕军借道山东与河南交界的非重点防御地带,取道馆陶渡河,不再留恋攻陷城池,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克东阿,东平,单县,兵锋直指徐州。 铁铉,盛庸,平安等人,早就在山东筑好了坚城,等着朱棣来攻,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朱棣此番居然 绕开了他们所有人,猝不及防间便已是兵临徐州城下。 朱棣的老对手平安率先回过神来,他立即率领四万军队快速尾随而来,他原以为徐州有坚城壁垒,足以抵挡燕军的攻势,可没想到又被朱棣流窜作案的把戏给耍了,人家根本没攻徐州城,直接从从徐州城东北打了个擦边球,奔宿州而去。 平安心中一惊,不好!燕王这目标,明显是直奔京城而去的。 平安一路南下追击燕军,却不想在安徽淝河一带中了燕军的埋伏,平安军对此毫无防备,燕军在淝河取得大胜。 徐辉祖率军在山东德州没等到半个朱棣的影子,却不曾想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听闻燕军不断派人,截断我军粮草,此人必是燕军奸细,还不赶紧把他就地正法!”德州军营中,正引起了一股小小的骚动,听闻军营中混入了一个燕军奸细,众将士们都吵嚷着要将他杀掉以示军威。 “等等!”那疑似燕军奸细的人见有人已是磨刀霍霍,便厉声呵道:“我并非燕军奸细,我是来送情报的,我要当面向魏国公禀报!” “哼,就你,还想见魏国公!做梦去吧!三军主帅,岂能是你说见就见的!”那磨刀之人已欲提刀而来,满眼之间尽是杀气。 此刻已有好事之人去中军大帐前去禀报,徐辉祖心中好奇,既然这些天都没有等到自己这个难缠的大姐夫,倒不如索性听听此人有什么情报,如果坐实真是个骗子,到时再杀也不迟,便叫自己身边一偏将,去把那人带到中军大帐中来。 掀开帐帘,但见那人被押着走上前来,他定了定神,仔细瞧了那人模样,徐辉祖竟目瞪口呆,面色惊讶的像头顶炸了个响雷! 此刻禀退了左右,中军大帐中只剩此二人,只见徐辉祖皱眉瞪着双眼,用力拽了一把那人的胳膊,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闯军营!如若我刚刚并未动那好奇之心,你可知自己会性命不保!” 那人挣脱了一下,撇撇嘴道:“大哥!你拽的人家好疼!多年未见你怎么还是这般!” 徐辉祖放下刚刚拽着徐妙锦胳膊的手,板着脸教训道:“你怎会出现在这里?你可知刚刚情形有多危险!” “妙锦想大哥,想三哥,想四哥,想嫂子们,想回应天看看,怎也碍到大哥的事了?”徐妙锦并不理会他,只是自说自话道。 “胡闹!无论你身份是宁王妃也好,还是没名没分的跟着燕王也好,在 朝廷眼中,你都是坐实了的反贼同党,你现在这么大张旗鼓的出现在此,如若身份暴露,我徐家满门忠良之名便会毁于一旦!”徐辉祖也是对这个妹妹没辙,却又不能置之不理。 “如此按照大哥这般说辞,那我与大姐,现在是否已经皆是被大哥划为反贼,需要被划清界限,以免挡了大哥晋升之路?可我看,就算你再怎么与我们划清界限,皇上该不信任你,依旧是不信任你!”徐妙锦反驳道。 “军国大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女子在这里评头论足了!皇上自有皇上的打算……”徐辉祖本来心中还在埋怨小妹,可当他话说到一半,却未听到小妹反驳于他,待他再回头之时,却发现刚刚还咄咄逼人的小妹,此刻脸上惨白,头上冒着虚汗,站在那里弯着腰,捂着肚子已不再言语。 “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生病了?”徐辉祖见状,忙扶她坐下,可小妹脸上愈发惨白,她黛眉紧蹙,眼眶微红,死死攥着他的手不放,哽咽道:“大哥,我肚子疼,如刀绞般的疼。” “妹妹且先挺一会,我叫人去叫大夫来!”徐辉祖说罢,便急忙叫帐外看守的士兵去叫大夫来,可待他再回来之时,已见小妹疼晕在榻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部分时间线作者菌照历史上压缩了很多,前几章打仗写太多了,大家都不爱看,我写着也累,赶紧加快进度才是硬道理嘻嘻~ ☆、第93章 决战(下) 第九十三章决战(下) 待徐妙锦再醒来之时,已发现自己不再在军营之中。 “这位小姐醒了,丹杏,快去叫那军老爷来!”一个老妇人,手中捧着一碗刚刚煎好热气腾腾的药,见她已睁开双眼,忙向身边一个正在伺候的小丫头吩咐道。 徐辉祖闻讯匆匆而来,亲自接过那老妇人手中的药碗,坐到了徐妙锦的榻前。 “妹妹,起来先把药喝了,一切都再从长计议。”徐辉祖不忍看她的眼,她怕妹妹知道自己生病的原因,会失望寻死。 丹杏忙上前把徐妙锦扶了起来,就在起身的功夫,依然感觉小腹隐隐坠痛。 徐辉祖轻轻吹了吹勺子中的汤药,将勺子递到小妹唇边,可徐妙锦却侧过头去,拒绝服药。 “大哥,不要再瞒我了,我到底生的是什么病?”一行清泪从脸颊上划过,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但心中却乞求那不是真的。 “妹妹,先把药喝了吧,孩子虽没了,但养好身体,早晚还会再有的。”徐辉祖一个大男人,向来行事是光明磊落,不会瞒事,也不懂骗人哄人,此刻面对小妹如此这般,也不好再瞒下去了。 此刻窗外已下起了倾盆大雨,丹杏忙走到窗前,将窗子都关严,仔细检查有没有潲雨的情况。 徐妙锦只觉纷乱的情愫与窗外如刀般的雨点乱打在自己心上,她轻轻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嘴里喃喃道:“孩子……我自己竟然全然不知……” 没有哭天抢地的哀嚎,与寻死觅活的举动,她此刻竟然异常平静,只是眼中,面上挂着的泪,掩饰不住心中的失落与痛楚。 “小妹,跟哥哥回应天吧,哥哥不想你再见那个人!哥哥不想他再伤害你!”徐辉祖将那瓷碗递给丹杏,示意她再去把药热一热,转而便拉住妹妹的手,心疼说道。 “大哥!”徐妙锦听闻他言,心中防线已是全线崩溃,她把头埋在大哥怀中,终是哭泣不止。 燕军在淝河大败平安,平安率军队一路南撤到江苏睢宁小河,双方又在小河展开了激烈战斗。 燕军与南军正面交锋,实则并没有占多大优势,双方战况胶着之时,朱棣只想尽快结束战斗,如果继续拖延下去,对于他这只孤军南下的燕军来说,实则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必须想办法尽快摆脱当前这种胶着的战况。这会忽然得到情报,南军粮草不足,朱 棣当下心生一计,他决定趁月黑风高之夜,偷袭南军大营。 夜幕低垂之际,趁着黑夜无光,朱棣亲率燕军主力悄悄渡河,绕到了平安军背后,突然间发起了袭击,南军一时间没有防备,阵脚大乱,霎时陷入被动。 可就在南军即将崩溃之际,双方谁也没有料到的是,一支援军及时赶到,这只援军的统帅,正是魏国公徐辉祖。 徐辉祖因为小妹之事,心中本就憋了一口气,他发誓待见到燕军那一刻,定不会手下留情。徐辉祖军与平安军一经汇合,便向燕军发起猛烈攻势,燕军此刻腹背受敌,已难以扭转颓败之势,故而仓皇撤逃,一路奔逃到了安徽灵璧的齐眉山。 徐辉祖与平安一路对燕军穷追不舍,双方再次会战于齐眉山,从中午一直打到傍晚,胜负难分。 待朱棣回到军营之时,燕军将领们长期积累的愤怒终于在顷刻间爆发了。由于此刻正是南方阴雨连绵的季节,天气湿热,北军本就对此等天气不太适应,再加上小河之战偷袭失败,如今战况又陷入胶着之中,燕军将士一直背负着反贼之名,心中早已是憋火万分,这战争打到第四年,依然胜利无望,每天提着脑袋去拼命,燕军将士心中怎能服气! 几位将领纷纷向朱棣进言,或撤军北还,或移军粮草充足之地。 朱棣心中其实对当前的状况是明明白白的,说是直捣应天,可一路上总会遇到各方阻拦,谁能保证真能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应天城下。可如若此时撤退,朝廷军队便会一路北上追击,且一次识破了他的伎俩,下一次再想走同样的路线,便是难上加难,如果朝廷在安徽与苏北,像山东一样加强兵力,筑造坚城,那他便再也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此战,必须要坚持到底。 “此战有进无退!”朱棣被众将士逼怒,但思虑一番之后,还是决定不能撤军,他面带坚定,声色俱厉地说道:“凡是想渡河撤退之人,烦请自便!” 正当众将士犹豫不决之时,朱能挺身而出,劝慰众人道:“当年汉高祖刘邦起兵之时,十战九败,最终不也夺取了天下,如今我军已南下深入至此,请众位再坚持一下,如若撤退,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众将士闹情绪也闹够了,此刻见军中第一大将已出面表态,大家考虑了片刻,觉得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反贼之名已坐实,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燕王一路走到黑,既然这样,横竖也是一死,那就再拼一把!没准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两军相持,最怕其中一方自乱阵脚,朱棣此次成功化解了燕军中众将士的小情绪,可谓是稳定了军心。 然而有时对方有猪队友相帮,那对于燕军来说,更是如虎添翼。 不知是朝廷中哪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以京师不可无良将之名,上书建文帝。建文帝脑袋一热,还真把徐辉祖从前线召回了应天。 “小妹!真的是你吗!”中山王府静妙堂中,李氏与众人见到许久未见的徐妙锦,几位女眷已是相拥一起抱头痛哭。 “小妹怎会在这个时候回京师来?此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如若皇上知道了,定不会饶了小妹性命的。”徐增寿见此情形,皱眉问徐辉祖道。 徐辉祖并未回答四弟的话,只是径直走到众女眷面前,扶着小妹的肩说道:“小妹在德州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大病初愈,还需要多休息,大家述说亲情,也不急于这一时,先让小妹回房休息吧。” 朝廷撤回了徐辉祖军,留守与朱棣对峙的只剩下平安与何福,平安觉得小河一带不易防守,燕军又素来喜欢打游击战,便决意退守灵璧。 灵璧本是深沟高垒,平安决定退兵此处,正是谋划着与燕军做长期对抗的准备。 然而从齐眉山移军灵璧的路上,南军军粮被劫,这是朱棣惯用的伎俩,可南军却是防不胜防。没有充足的军粮,便无法在坚城中固守,眼下燕军已包围灵璧,唯有突围出去,才是唯一生路。 何福下令,次日一早,听到三声炮响,开始突围。 然而事情就是那么的巧合…… 次日清晨,何福军还没开始突围,燕军就已经疯也似的围攻灵璧城,朱棣亲自率军登城,燕军连放三声大炮,作为下达总攻的命令。 何福军这会还在懵逼之中,听到三声炮响,以为是自己人约好的突围信号,于是战场上便出现了滑稽的一幕,何福军大开城门,众人蜂拥而至,都堵到了城门口,士兵乱作一团,阵营大乱。 围城燕军见此状,忙抓住时机反攻上来,何福军这会想撤,已是无路可退,千万将士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燕军屠刀之下。 燕军乘胜追击,四面围攻,南军已溃不成军,一败涂地,平安,何福,皆被燕军所俘,朱棣终于解决了平安这个他南下最大的绊脚石,彻底击溃了南军主力,自此战之后,南军再无力回击。 燕军趁势南下,继而拿下了扬州城,剑指应天而来 …… 夜幕低垂,徐妙锦一人坐在床榻上发呆,这屋子,是她阔别多年的闺阁,曾经在应天发生的种种,不断在她脑海中回闪而过。 她手中拿着出嫁前被她束之高阁的绿豆底玉镯,眼中止不住的泪水划落,那日在栖霞山上,晚霞遮天,他们曾执手许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燕军持续南下挺近的消息不断传入中山王府,她心中知晓,终究还是离那个日子不远了。 可再见到他时,她该怎么面对他,为了相救那些与他为敌之人,她却没能护的了他们之间爱情的结晶,那小生命原本已经在她身上三个月了,她竟全然不知。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拭了拭面上的泪,来访的是她四哥徐增寿。 “妹妹身子可好些了?”徐增寿一进门,便关切的问道。 “燕军此刻到哪了?”徐妙锦见四哥坐到她榻前,便蜷缩靠在榻上询问道。 “已过了扬州,直奔应天而来了。”徐增寿眼中闪过一丝亮意,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为朱棣暗中传递情报,燕王三子被扣京城之时,又幸得他相帮,他这会巴不得燕军早日进城,那时他便是居功甚伟。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徐妙锦垂下黯淡无光的眸子,心中思量了一番,突然起身握住徐增寿的手道:“我此番回应天,心中是有所谋之事,我知道四哥一直都是燕王的人,四哥即将身陷险境,妹妹有办法化解此危局,四哥可愿意帮我?” “妹妹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锦妹小产,作者菌也心疼,毕竟这一路颠簸又混在军营中,各方面环境都太差,不过没关系呀~小包子总会有的!作者菌多存了一章稿~28号还有一章哦 ☆、第94章 救人计划 “四哥,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向你坦白,你可相信,这世界上真有那么一些人,是知晓未来之事的?”徐妙锦看着徐增寿的眼,目光坚定的说道。 “妹妹可是在说当年你出嫁之时,留给我的锦囊?”徐增寿突然想到徐妙锦出嫁前夜,对他所说那番奇怪的话语,那锦囊,她嘱咐他皇太孙登基的第四年打开看的,如今已是建文四年五月,他竟将当年之事全然忘在了脑后。 “四哥还未打开那锦囊看过吧?”徐妙锦见他神情,便知徐增寿当年以为她小女孩说笑,并未把她所托之事放在心上,目光中尽是一阵失落。 徐增寿想起那日徐妙锦千叮咛万嘱咐的神情,自己当时还在开玩笑说妹妹什么时候有占卜算卦的能力了,如今看妹妹的所作所为,便知她当年不是在开玩笑。 “四哥一心向着燕王,妹妹心中是知道的,可四哥知道妹妹此刻心中有多为难吗?我说四哥会有危险,是因为我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四哥还记得洪武二十三年,我在北平摔下马车,害了失魂症之事吗?”徐妙锦见徐增寿表情有所动摇,继而说道。 “怎会不记得,妹妹那年自北平回来,我心中便觉有异,妹妹摔下马车之后,性格虽未大变,可对宁王殿下如此抗拒,却是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妹妹在去北平之前,与宁王殿下青梅竹马,世人都道你二人是两小无猜,我原以为是因为妹妹不记得以前之事了,后来得知妹妹心中有了大姐夫,我便没有再继续疑虑下去…”徐增寿终是说出了多年以来心中所疑虑之事。 “妹妹不瞒四哥,自我摔下马车后,便已完全不记得以前之事了,可是我却发现,我知晓了将来之事。四哥可曾疑虑过,先帝赐婚之时,我为何会豁出性命抗旨不从吗?因为我知晓将来之事,后世史书上记载宁王妃是兵马指挥张泰之女,所以我当年才会求四哥,帮我去查张泰其人。”徐增寿听完徐妙锦此言,只觉背后一阵凉风阵阵吹过,他从未听闻过这世界上居然有不记得原来之事,却通晓将来之事的人,瞬间便倒吸一口冷气。 “可事实却与妹妹所知的将来事不符啊,妹妹怎么就那么确定,这次四哥一定会遇险?”徐增寿迟疑的问道。 “因为这事,我原也以为事情跟我所知的不一样了,可直到张氏现身大宁城,我才发现所有事情都并未改变…在燕王图谋大宁之时,我曾尽我所有努力想去改变宁王被挟持的命运,可一番阴差阳错,我什么都未能改变,我心 中始终是亏欠于他…”徐妙锦一想到朱权离开大宁之时那回眸,对大宁城留恋的神情,想到他们和离之时,朱权的无奈与不舍,眼泪便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滑落。 “这些年妹妹夹在燕王与宁王之间,一定过得十分辛苦。”徐增寿怜惜小妹,不由自主的说道。 “四哥!”徐妙锦突然扑到了徐增寿怀里,哽咽道:“四哥体谅小妹,如今我已负了宁王殿下,又没能保住我与燕王的孩子,我苟活于这世上,全然只是为了能尽自己最后一丝努力,可以保四哥,恩慧,凌菲,如玉,静琪,静澜等人的性命,小妹需要四哥相帮。” “妹妹想让四哥怎么帮你?”徐增寿抚着妹妹的背,安慰道。 “六月十三,燕军兵临应天城下,曹国公李景隆与谷王朱橞,会背叛朝廷,打开金川门放燕军进城,在这之前,皇上因为知道四哥暗中给燕王传递情报而召见四哥,皇上对四哥怀恨在心,在得知金川门失陷后,便拔出身边锦衣卫身上的绣春刀,一刀刺入四哥心脏,四哥当场血溅乾清宫……”徐妙锦脑海中浮现出了后世史书中所记载的情形,已是瑟瑟发抖。 徐增寿听闻此言,倒吸一口凉气,迟疑问道:“妹妹可是想让我抗旨不从?拖到燕王进城?” “不!我要四哥出卖我,让我代四哥去见皇上!”徐妙锦目光笃定的看着徐增寿,眼中闪出一丝亮意。 “锦儿!你疯了吗!四哥怎会出卖与你!你要替四哥赴死,这怎么可以,将来我怎么向燕王交代!”徐增寿听闻此言,不禁大惊失色道。 “我自有办法,皇上不会杀我。”徐妙锦自信说道:“燕军进城,皇上知大势已去,便会在乾清宫放一把火,带着妻儿***殉国,我与恩慧情同亲姐妹,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葬身火海,妹妹心中已有法子保全恩慧性命。” “那其他那几个丫头呢?”徐增寿继而疑惑问道。 “我既已与燕王相知相许,心中便是知道他的为人,靖难苦战了四年,他心中早已恨透了那些阻挡他南下之人,待他登上皇位之时,便是疯狂报复之日,我知四哥一向是正人君子,只是与当今圣上政见不合,当年在军中又多受大姐夫照拂,所以才会相帮与大姐夫,可我也相信四哥定不会愿意看到凌菲被送教坊司,受尽凌辱。如玉全家被诛九族,静琪全家被判瓜蔓抄之罪,静澜被赐象奴,受尽屈辱投河自尽。所以我要四哥这些时日暗中相帮,避过大哥,避过朝廷,送妹妹悄悄前去各府游说她们,待金 川门破门之时,我要她们全都在坤宁宫,妹妹自有法子把她们送到安全地带。”徐妙锦此刻已向四哥全盘托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之事。 徐增寿面上略有迟疑,他始终还是不敢相信,这世界上,居然会有人知道未来所发生之事,如果眼前这人不是他血浓于水的亲生妹妹,他定会视作她为妖孽。 徐妙锦见徐增寿犹豫不定,继而劝慰道:“四哥如若觉得此举是背叛了大姐夫,可以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丫头惨死,那妙锦无话可说,四哥也是有妹妹,有女儿之人,如果那些丫头是四哥的妹妹或是女儿,四哥也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受虐惨死吗?四哥心中知道,妙锦与燕王殿下之间的感情,已超越生死,我爱他,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错再错,不能回头。” “好!四哥答应你!”徐增寿虽对此事半信半疑,但是他见小妹言语表情都十分诚恳,却也再没有猜忌,他锁眉思虑片刻,继而说道:“小妹如若想要在这应天城中,来无影去无踪,除了朝廷与大哥,还有一人,也需要避开。” “此人是谁?”徐妙锦好奇问道。 “纪纲!” 纪纲……徐妙锦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不禁生出一阵寒意。纪纲,燕王登基后的锦衣卫指挥使,传说中的杀人魔头,难道……他早已悄悄潜伏在京中替燕王收集情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在火车上,又存了一章稿,这次是真没有了~10月5号见~ ☆、第95章 金川门之变 第九十五章金川门之变 继扬州卫指挥史投降燕军之后,继而又有大批苏北地方官员接二连三投降燕军,燕军在苏北占据了大片有利位置,形势直逼南京城。 南京皇宫中的建文帝此刻已经是忧心忡忡,自燕王靖难起兵造反以来,他又何尝睡过一天的安稳觉。这四年来,双方虽然互有胜负,但朝廷毕竟是手握精兵,掌天下财富,再怎么不济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无论于情于理,甚至是于天命,他朱允炆都不应该输,自古篡位者,逆天道而行,皆不应该有好下场,他燕王只是一个反贼,为何上天竟如此眷顾于他? 朝廷中拥护建文帝之人,并未放弃最后一丝希望,黄子澄,齐泰,景清,黄观,练子宁等人相继前往安徽,杭州,福建等地募兵,号令天下勤王,随后朝廷又派出燕王的堂姐庆城郡主过江前往燕军营地议和,仗打到这个份上,燕军怎会再接受议和的谈判,想想也是无果,朱棣只是淡淡地对庆城郡主嘱咐道,为了不伤害宗室之中至亲之人,待燕军破城之时,他希望众位可以退避钟山孝陵,以免伤及无辜。 朱棣的老对手盛庸,平安等人接连被燕军打败之后,朝廷已是再无良将可用。无奈魏国公徐辉祖一身的霁月清风,身为开国第一功臣之后,一心为朝廷着想,可皇帝却直到这最后无人可用之时,方才放下心中对他的芥蒂,再次倚重于他。 无论建文帝如何怨天尤人,燕军兵临应天城下的日子,终究还是到来了…… 徐妙锦自回到应天城后,便开始着手实施她的救人计划,可是如何劝说这些小姑娘,且时间,时机都要把握精准,才能保证最后计划实施顺利,要知道,这些小姑娘身为忠臣之后,心中多多少少都是有那么一丝文人风骨,硬碰硬是断断不可为之的。 应天城西,兵部尚书铁府门外 徐安驾着一辆马车,悄悄停在了铁府门外隐蔽之处,马车上徐增寿掀帘,用手指了指,转而对身边的徐妙锦说道:“妹妹且看,这铁府周围游荡之人,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行人或是逃难的乞丐,然而这里十人中有八人,是纪纲手下的暗桩。不光这些在明面上的人,藏在暗处看不见的地方,纪纲还不知道安插了多少暗线呢,妹妹此刻若想进这铁府,便是难如登天。 “没想到纪纲在这京城之内,竟如此一手遮天,我想这其中,自然是少不了四哥在暗中相帮吧。”徐妙锦心中知晓,洪武二十六年,锦衣卫被取缔之后,便没有 那么大的权利了,即使纪纲家中是世袭的锦衣卫,但建文朝承袭了洪武朝对锦衣卫的态度,锦衣卫此刻也不过是皇宫中仪仗的摆设罢了,纪纲何来这通天的本领,能在京城重臣家中遍布眼线。 徐增寿低下头,不再言语。 自妹妹对自己说六月十三燕军会破金川门之后,实际上徐增寿是利用了这一情报,以自己五军都督府左都督之职权,暗地里勾结了骁骑右卫,龙虎卫,英武卫的几名将领,准备在燕军攻城时做内应,如今又被妹妹猜出自己暗中相助纪纲,妹妹一心相信自己,自己却利用了她,他心中自知理亏,面上自然是羞愧不已。 “四哥不必如此。”徐妙锦见徐增寿此刻神情,心中已是明镜,她继而说道:“妹妹早已对四哥说过,四哥相帮燕王,只是政治立场与朝廷不合而已,这里面孰对孰错,又有谁人能说得清呢!妹妹只是想让他将来少承受几分罪孽罢了。” 徐增寿见妹妹此刻的态度,并没有怨恨与指责他,当下悬着的一颗心便放了下来,只是他心中尚有疑问,不禁还是忍不住问的出来:“燕军入城之后,将来我徐家凭借大姐与小妹的荣宠,必然少不了荣华富贵,可…………现在妹妹也看到了,大哥看不清如今的形势,一味迂腐的向着朝廷,我心中实在是担心大哥将来不会有好下场啊……” “四哥心中所担忧之事,也是小妹担忧良久之事,燕王得位后,看在大姐的面子上不会要大哥的命,只是面对大哥的结局,却是一辈子的软禁……”徐妙锦心中其实也不忍看到大哥如此结局,只是大哥心思早已如此,任何人劝说都是无用的,朝廷百般不信任,都未能动摇大哥的心思,她当然想大哥能跟她所救之人一起走,可以大哥的性子,如今京中的局势,他怎会撇下应天城的城门与城内数万将士,跟着自己进宫逃走。 “小妹心中可有万全之策保全大哥?”徐增寿也知道徐辉祖的性子,此刻他也犯了难。 徐妙锦摇了摇头叹息道:“如果将来四哥被封了国公,还请四哥念在兄弟一场的情分上,与大姐一起求燕王赦免大哥。” 徐增寿只得点了点头,继而又说道:“待入夜时分,明处这帮人便会撤离,待子夜时分,据我所知便是暗处之人换防之时,妹妹可趁子夜之时潜入铁府,四哥会在明处帮妹妹做掩护,纪纲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的。” “恩,多谢四哥相助,无论成败,妹妹定要一试。” 子夜时分,一黑衣人悄悄潜入铁府后宅, 以当年她们闺中姐妹的情分,她对这铁府是再熟悉不过了,黑暗中借着月光,她也能顺利找到铁凌菲闺阁所在之处,她轻轻扣了扣门,屋内之人显然已是熟睡了,无人理会她。 待她再度扣门之时,屋内已微有声响,前来询问的是铁凌菲的贴身丫鬟,只听得屋内人问道:“这么晚了,来者是何人啊?” 徐妙锦轻声回应道:“中山王府四女,特来拜访铁小姐。” “锦姐姐!”屋内已传出铁凌菲的声音,她急忙起身披了件衣服,匆匆打开房门,借着月光和微弱的烛光,她看清楚了那人面庞,正是她日夜思念的锦姐姐。 铁凌菲拉着徐妙锦的手,将她迎入屋内,此刻已是满眼的泪水婆娑,心中一肚子的疑问却不知如何问起,只见她哽咽问道:“锦姐姐是何时回的京城?皇上可知道锦姐姐在京城?” 徐妙锦摇了摇头,含笑帮她拭泪道:“我是偷偷混入我大哥军中,秘密回京的,皇上并不知道我此刻身在京中。凌菲妹妹乃是忠臣之后,必定是知道如今这京中局势,燕军已兵临城下,据说昨日在朝阳门外架起了数架大炮,我此番回京城,就是为了在燕军破城之时,出手相救众位京中故人。” “锦姐姐如若是来劝降的,那便请恕凌菲深夜送客!”铁凌菲听闻此言,瞬是甩开了徐妙锦的手,语气严肃道。 “凌菲!我冒死进京,怎会是来劝降的!我自是知道你们铁家向来是有骨气的,定不会投降燕军。”徐妙锦双手扶着她双肩,语气笃定道。 铁凌菲被她这样一说,眼中霎时便流下两行清泪,委屈道:“锦姐姐对不起,凌菲知道锦姐姐是有情有义之人,可京中关于锦姐姐的流言蜚语太多了,凌菲分辨不出真假,心中惶恐,直到那日在济南遇到魏国公,徐大哥亲口承认了锦姐姐与燕贼……” 那一句燕贼,如利刃刺入胸膛般刺耳,刺的徐妙锦心口一悸,她轻轻放开了扶在铁凌菲肩上的双手,含泪转过头去。 “锦姐姐……”铁凌菲自知自己失语,便拉着她的手臂安慰道:“我知道锦姐姐定有自己的苦衷。” 徐妙锦忍住心中痛楚,她知道此刻以她这样的身份再回到京城,免不了的是别人的误会与猜忌,可是她真心是想帮他们的,于是便咬咬牙,重新镇定了自己的心绪,与铁凌菲说道:“铁大人在济南铁骨铮铮的事迹,如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眼下的形势妹妹也看到了,京城迟早是要受不住的,妹妹可有想过燕军破城 之后的事?” “大不了就是一死,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如若殉国而死,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铁凌菲到底是铁铉的女儿,小小年纪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事情并未有妹妹想的那样简单,我了解燕王的性子,妹妹可有想过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徐妙锦叹息地摇了摇头道。 “为何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锦姐姐可知燕王会怎样对付我爹?”铁凌菲眨了眨大眼睛,不解地问道。 徐妙锦心中如跌入万丈深渊般,她无法面对她,也无法说出口,历史上的铁铉,被割下鼻子,耳朵,但忠臣孝子之心天地日月可鉴,他仍不屈服,最后被架入油锅之中,活活炸死…… 而眼前的小姑娘,会与母亲一同被发配到教坊司,一生受尽屈辱…… 这些话,她怎能说得出口。 “凌菲,这世界上有一个地方,那里的人们只要靠自己的努力,总会在这世上活的自由自在,我想送你们去那里,远离这纷扰的朝堂之争,我一个人能力有限,无法救这世界上所有受迫害之人,但你们是我身边之人,我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陷入苦海之中,如若你肯,我需要你帮我劝服皇上与皇后,与你们一同走,也需要你帮我劝说皇后娘娘,以她之名诏静琪,如玉,静澜在六月十三那天入宫,我自有办法送你们走。”徐妙锦目光笃定地看着铁凌菲,铁铉会在历史长河中名垂青史,但她不能让他的女儿,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惨剧发生在自己的面前。 “我怎会离开我爹,独自一人苟活!锦姐姐还未说,燕王到底会怎样对付我爹!”铁凌菲并没有那么好哄骗,徐妙锦故意转移话题,是瞒不过她的心思的。 “凌菲不要再问了,就当是为救当今圣上,你想想燕王一旦进城,会怎样对付皇上?你作为忠臣之后,难道忍心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死在燕军屠刀之下吗?”徐妙锦此刻只想尽快说服铁凌菲。 “可是,锦姐姐……” “凌菲!到了那个世界,你便会知道我今日所言,并无半分虚假!” “好……我相信锦姐姐,明日一早,我便会进宫去面见皇后。” 六月的应天府,两三点雨山前,骤雨初来,大雨将至,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派出去募兵的大臣一波接着一波,却久久不见援军而至,建文帝又派与燕王有姻亲关系的安王前去燕军营地和谈,但仍未果,建文帝此刻已 是心灰意冷,如同站在冰点一般,久久回不过神儿来。 宫中的内监跑的跑,散的散,如今是一派树倒猢狲散的局面。 可毕竟这还是太/祖高皇帝亲手传与自己的江山,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认输。 如今建文帝身边的重臣,只剩下方孝孺陪伴在侧,君臣二人经常说着说着便执手而泣,可是哭过之后,还是要强迫自己镇定,毕竟这京城的防务,该安排的还是要安排。 “如今应天城内尚还有二十万大军,如果指挥得当,全力固守,未尝不可背水一战!”魏国公徐辉祖语气坚定,到底是武将出身,开国元勋之后,他心中尚有一口骨气,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向燕贼低头。 可这应天城中,还有一帮久蓄异志之人,他们正是看准了这时机,准备向燕王献城。 坤宁宫中 建文帝如失了魂一般的坐在床榻上,沉默了良久,这些时日战局发展的太快,如今燕军已兵临城下,他如何又能睡的踏实。 窗外暴雨似乎完全没有停的迹象,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的声音,就如同锋利的刀刃剜在建文帝的心头,马恩慧为建文帝披了一件衣服,柔声安慰道:“陛下脸色不太好,这些时日太过操劳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建文帝握住皇后的手,叹息道:“朕知道你一向恪尽职守,向来不干预前朝之事,可朕也不得不对你通个底了。如今时局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朕知道魏国公不愿放弃抵抗,以城中还有二十万守军来安慰朕,可朕也知道,那二十万守军大多是残兵败将,且城中守将有异心者不只一二人,燕军正在势头之上,朕如何能有回天之力啊!” “陛下请放心,如若真走到那一步,臣妾定不会有辱太/祖高皇帝的恩德。”窗外夹杂着阵阵轰鸣的雷声,树上的叶子在狂风中乱哄哄地摇摆着,雷声方惊醒了朱允炆,这会他下意识地缩起头,蜷曲着双腿,身上不住地打颤。 马恩慧将他抱在怀中,哽咽道:“陛下……” 自己身为一个男人,连妻子都保护不了,还谈何保护国家天下?不会辱太/祖高皇帝的恩德,连皇后都这样坚定,如若真到城破亡国之时,皇后已做了以身殉国的准备,那他还会想着苟活于世,在四叔面前受尽屈辱吗?他是当朝皇帝,理应和皇后一样,做好以身殉国的准备……想到这里,他便反手将皇后抱在怀中,想用自己还仅存的一丝男人的力量,将自己的女人护起来,马恩慧眼中噙着豆 大的泪珠,终是沾湿他胸前的衣服,她将嘴死死地抵在他的肩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就在这夫妻二人抱头痛哭之际,马恩慧突然想到那日铁凌菲进宫时,曾对她说过徐妙锦已回京,并且悄悄潜入铁府,与她知会的救人计划,如果徐妙锦真的有办法可以救得了他们呢?想到这里,马恩慧便紧了紧扶在皇帝背上的手,继而又是一阵安慰道:“皇上也莫要太过担心了,魏国公既然已向皇上保证,城内又有二十万大军相护,待到四方勤王兵马到来,便可解围……” 建文帝心中虽得到了一丝宽慰,但他心中明镜般的知晓,如若真有那四方勤王兵马,他也不会身陷如此之困境了,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燕军已在朝阳门外架起了数架大炮,只待燕王一声令下,燕军便准备攻城,朱棣此刻倒是不慌不忙,因为他心中知道,此刻站在朝阳门上指挥作战的终归还是他大舅子,于徐王妃也好,于妙锦也好,他都想再给大舅子留一番情面。 方孝孺此刻匆匆奔至乾清宫,因为他已得知消息,军中有人暗中组织哗变,愈意献城降贼。 “希直先生所言是何人?莫非是王驸马?”御座上的朱允炆听闻此言,惊恐万分,如今时局本就动荡,即使城内有二十万大军,可分派至各个城门之后,每个城门所得的守军并不足以守住城池,而今又有人蓄意在军中组织哗变,他心中此刻只想立即将此人绳之于法,千刀万剐,以泄心中之愤! “王驸马此刻已称病卧床,故意不出门领兵迎敌,可见其反心昭然若是,可臣此刻说的并不是王驸马……”方孝孺回道。 他们口中所说的王驸马,便是朱元璋第六女怀庆公主的驸马王宁,曾任后军都督府大都督,但因为曾经向燕王传递情报之事泄露,被籍没家产,下锦衣卫大牢,现在京中无良将可用,建文帝不知怎么的脑袋一热,又把王宁放了出来。 “不是王驸马,那此人是谁?”朱允炆虽知朝中不少人已有反迹,可他此刻也没有实证到底是何人要反。 “回陛下的话,是左军大都督徐增寿……”方孝孺拱手回道。 “什么!徐增寿!这中山王府之人,果然是不能重用,朕先前只想着防范魏国公,却没想到他这四弟,黄雀在后在此搅局……”朱允炆拍案而起,此刻已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中山王府仗着与燕王的姻亲关系,怎可能一心向着朝廷,陛下可还记得那一年,燕王三子被扣京 城,便是徐增寿唆使朱高煦盗马而逃。耿炳文,李景隆率军出师北伐,他便暗中向燕军通报军情。燕军数次截断我军粮草,据查皆是徐增寿向燕军泄密,其狼子野心如今已暴露无遗,锦衣卫赵指挥使已经手握徐增寿谋反的实证,陛下需尽快将徐增寿关押起来,就地正/法!”建文帝下首的练子宁忙煽风点火道。 “陛下,当前军情之危急,如若此刻将徐增寿就地正/法,军中恐生哗变,莫不如先召徐增寿进宫,待询问清楚之后再做打算。”方孝孺听闻练子宁之言,忙进言道,毕竟中山王府乃是开国第一功勋之府,如若就这样草草杀人,军心必然大乱。 “恩,希直先生所言极是,传朕旨意,立即叫徐增寿进宫觐见。”建文帝思虑片刻,还是决定采纳方孝孺的进言。 待徐增寿进宫觐见之时,为防止发生意外,此刻建文帝已经禀退左右,大殿之上,只剩下建文帝,徐增寿,几个太监和几个穿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卫。 建文帝尽量压住心中怒火,心平气和下来问徐增寿道:“徐增寿,朕且问你,有人现在告发你串通燕逆,你可认罪?” 徐增寿并未吭声…… 建文帝见他如此这般反应,本已抑制住的心中怒火又再度发作,他指着徐增寿鼻子骂道:“你……竟然敢不回话,三年前燕王三子来京,你曾信誓旦旦的保证,燕王富贵已极,何故要反,当时朕就是信了你的鬼话,可一转眼的功夫,你就帮着燕王三子盗马而逃,这就是你当初对朕的保证?” 徐增寿仍未搭话,只是在那里垂头看着地面,心中不知在打什么小九九。 朱允炆见他不答话的样子,怒火中烧已是到了顶点,只见他怒斥道:“好……你不说话,就代表你默认了罪行,耿炳文,李景隆北征之时,你私下向燕逆传递情报,别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燕军数次截断我军粮草,别以为朕不知道是你从中作梗!朕数次相信与你,皆是因为你是开国元勋之后,朕相信你们徐家世代忠良,竟没想到你徐家一世英名,全都败在了你手上!如今你又想做什么?你私下里勾结骁骑右卫,龙虎卫,英武卫的几名将领,到底居心何在?” 徐增寿见戏已经不能再演下去了,他抬头瞟了一眼站在建文帝身旁的锦衣卫,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如若再继续刺激皇上,那很可能小妹口中所说的话,皆会成真,他定了定神,按照事先与小妹计划好的转移话题道:“回陛下的话,增寿手中现有一从北平而来的人质,陛下在定我罪之 前,何不先见见此人,再下定论?” “此人是谁?你莫要在此故弄玄虚!”建文帝听闻此言,面上神色便稍稍缓和了些。 “此人现在就候在殿外,皇上传他进来便知晓了。”徐增寿不慌不忙答道。 朱允炆立即命令身边的锦衣卫,将那人带了进来,那少年的面相,看起来十分眼熟,那是…… “锦妹妹……”朱允炆待看清楚那人面庞,便起身痴痴唤道。 “臣女妙锦,叩见陛下。”徐妙锦一进正殿,便磕头跪拜道。 “哼!你们兄妹二人好大的胆子,十七叔公然抗旨,投奔燕军,与燕逆一同谋反,朕还未来得及治他的罪,你身为宁王妃,竟然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京师,别以为当年朕对你有过几分情意,就不敢杀你!”朱允炆说罢已是抽出了身边锦衣卫身上的绣春刀,刀锋直指徐妙锦。 徐妙锦倒是不慌不忙,镇定说道:“臣女自知罪孽深重,只是此番进京……”还未等她把话说完,只见锦衣卫指挥使赵曦慌慌张张地跑进大殿,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就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建文帝面前。 “何事如此慌张?”建文帝见他的样子,心中已是凉了八分,莫不是这该来的已经来了? “陛………陛下……谷王朱橞与曹国公李景隆叛变,大开金川门……如今燕军……燕军已进城了……”锦衣卫指挥使赵曦,双目含泪,哽咽磕头奏报道。 “哈哈……哈哈哈!”只见朱允炆瞪着红肿的双目,仰天长啸了三声,又重新把剑锋指向了徐妙锦,双目之中满是杀气,他已经彻底疯狂了! 徐妙锦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此刻她竟然迎上了刀锋,一旁的徐增寿见状,忙要伸出手去拉小妹,只见徐妙锦怒目圆睁呵道:“陛下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可如若我有办法救陛下,陛下可愿与我一同走?” 朱允炆手中的绣春刀微微颤抖着,他曾用尽全力握住那刀柄,可面前之人毕竟曾久久萦绕在他心中,当年她跪在乾清宫外,面色惨白却强挤出一丝笑意对他说她要吃东西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五岁时第一次在宫中见到她的情景,那个他一直珍藏在身边的手帕,他怎忍心将手中刀剑刺进她的心脏…… 只听哐当一声,他手中的绣春刀已坠到了地上,他向后踉跄了两步,赵曦忙上前扶住了建文帝。 建文帝泪中含笑道:“朕早就知道锦妹妹心中只有四叔一人,当年朕眼睁睁地 看着锦妹妹受苦,却没能向皇爷爷求情,是朕太懦弱……锦妹妹今日是特意来看朕的笑话,对吗?” 徐妙锦含泪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说道:“我已说过,我有法子护陛下一世周全,请陛下移驾坤宁宫吧。” 朱允炆虽想不明白徐妙锦此刻打的是什么主意,却也没了其他的法子,只能起身在赵曦的搀扶之下与她一同向坤宁宫而去。 此刻坤宁宫中,皇后马恩慧牵着长子朱文奎,已同铁凌菲,齐如玉,翁静澜抱着孩子在此等候多时,她们还不知道燕军已进城的消息,此刻但见皇帝连同徐家兄妹二人已至,便长舒一口气。 徐妙锦望了望四周,见众人都在,唯独不见景静琪,便焦急问道:“为何不见景妹妹?” “景姐姐并不在府中,我也是到了景府,问过了下人才知道,景姐姐与夫君早就去乡下避难了。”铁凌菲眨眨眼回道。 “燕军已入金川门,如今已没有了时间,我只能先顾你们,再去救景妹妹了,不过你们且放心,有我徐妙锦在一日,定会护得景妹妹周全!”徐妙锦见此刻已没有了时间,只能先顾得上眼前之人了,好在历史上的景清在燕王登基之后,曾假意投降,到时候她自会有时间再细细筹划,如何营救景静琪。 众人听得燕军已破城而入的消息,皆是抱头痛哭起来。 徐妙锦取出怀中道衍亲赠的金刚经,此刻已临近午时,一合相,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世界一合相,众尘合为一世界……她心中默念着道衍曾经对她的嘱托,忽见此刻天象异动,众人抬头望向天空,本是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乌云蔽日,雷声震天,乌云翻滚而来,狂风骤起,卷起尘土飞扬。 就在乌云遮天之际,却出现了一个雨幡洞云,洞云从天而降,落到地面上来,只见那洞云之中,竟出现了他们前所未见过的幻想,那是二十一世纪的南京城,车水马龙。 徐妙锦催促众人尽快走到洞云中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众人听闻她言,便纷纷朝洞云中走去,马恩慧等人,原还是一步三回头,与这个世界恋恋不舍,待跨步到洞云之内,便瞬间被吞噬在了幻想之中。 那洞云的面积逐渐在缩小,徐妙锦见众人都已消失在洞云之中,便长舒一口气,她嘱咐赵曦去乾清宫放一把火,再找两名宫人,穿上建文帝与马恩慧的衣服,制造一个建文帝纵火***的假象。 那洞云还未消失,她抬起脚,闭上双眼, ☆、第96章 江山易主 第九十六章江山易主 “锦儿,你……你怎会在京城?”朱棣看着怀里的小姑娘,虽是又惊又喜,但却是满腹的疑问。 不过……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给他惊喜了。 此刻只见徐增寿也走了过来,他见燕王满面疑惑,心中自是知晓小妹救建文帝一事,绝不能让燕王知道,如今这局面来之不易,有情人终成眷属便好,不能再让此事再成为他们中间的一道障碍。 “大姐夫!”徐增寿走到燕王面前,拱手一辑道:“小妹听闻我将在京中遇险,便擅自做主偷偷跑回应天来出手相救,‘先皇’在朝堂之上曾拔刀相向,小妹为救我险些丢了性命,直到大姐夫带兵进城的消息传到宫中,‘先皇’才放了我们兄妹二人,待到我们出宫之时,便见身后大火已起,‘先皇’阖宫***了……” 朱棣听闻徐增寿所言‘先皇’二字,心中便知朱允炆已经离世,他虽是半信半疑,但自己小舅子毕竟在靖难四年对自己出了不少力,当下便暂且放下了心中的疑虑。 燕军进宫之后,便忙于救火,当大火扑灭之后,燕军士兵从乾清宫的灰烬之中发现了一具已经烧焦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分不清是男是女,但从尸体上残留的未烧焦的首饰来看,却是皇帝的信物无疑。朱棣心生疑惑,便找来太后吕氏当众认尸,太后不忍去看那烧焦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腐尸的气味,吕氏眼中止不住的泪水雨点般大滴大滴的滑落。 吕氏忍着刀割般的心痛,强撑着来到焦尸前,仔细看过之后,便确认那是建文帝无疑。 “皇嫂可是看仔细了?”朱棣半信半疑的问道。 “自己的骨肉,化成灰我也认得!”吕氏再抑制不住自己心中悲痛之情,咬着牙哭诉道。 朱棣见吕氏如此坚决,便顺水推舟突然当众哀叹痛哭道:“我这侄儿,怎如此这般痴傻,四叔起兵,是为了你清除朝中奸佞的,你怎会如此不理解四叔心意,就这么寻了短见呢!” 徐妙锦与徐增寿自皇宫归来,便回到了中山王府,此刻徐辉祖已将自己关在祠堂中,祠堂大门紧锁,谢绝见客。 由于皇宫正殿已被焚毁,朱棣并没有立即搬进皇宫,而是仍暂居龙江燕军大营之中。也正是燕军入城这一日,建文年号正式被废,沿袭洪武年号,此为洪武三十五年。 随即又发一道令旨,直指奸臣误国,直接开列了二十九人的奸臣名单,黄子澄 ,齐泰,方孝孺,练子宁,黄观等人,均在此列。 建文朝廷亦有一些旧臣在奸臣榜张贴之日,来到龙江燕军大营归降,燕王随即又开出了第二批奸臣名单,徐辉祖,铁铉,葛诚等人共计五十余人。 龙江大营这几日真是热闹非凡,各路官员纷至沓来,上书燕王早日即皇帝位,又有宗室之人周王,齐王,谷王,代王等陆续上表劝进。 徐增寿在靖难之□□勋卓著,又与燕王有姻亲关系,此刻已成为燕王的心腹之一,这日他一回到中山王府,便径直来到小妹屋里。 “四哥可有从龙江带回的消息?”徐妙锦一见徐增寿进屋,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哎……大哥固执,糊涂!如今昔日建文朝臣,大多已经归降燕王,可唯独不见大哥踪影,燕王恨大哥对他这般态度,但碍于我徐家其他人的情面,暂时没有对大哥怎样,只是将他列入奸臣榜之中,如若大哥肯服软……”徐增寿叹息摇摇头道。 “以大哥的性子,恐怕是劝不动的,妹妹如今只希望大哥与燕王之间暂时这般相安无事便好,等大姐来了,再想办法吧……”徐妙锦心中也没了主意,但她还是对未来抱有一丝希望。 “哦对了,燕王特意知会我,让我转告妹妹,近日来朝事多繁忙,他无法抽身来看妹妹,待这段时间忙过,定不会负了妹妹相思之情。”徐增寿拿起桌上茶盏,笑盈盈的说道。 “知道了!”徐妙锦面上一红,便转过头去不敢瞧四哥,手中虽不住地摆弄着腕上那绿豆底玉镯,心中却是喜上心头。 徐增寿看着她的样子,不禁摇头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有情人历经坎坷,终成眷属,他心中自也是乐得这般的。 新帝登基须遵循古制,行“三推让”之礼,而燕王即位,属于违背先帝遗诏夺嫡,为堵天下人之口,为获得登极的合法性,他必须要好好筹划这场人生中的大戏,该怎么个演法,于是这劝进与谦让的游戏,便开始正式登上了戏台。 文武百官与诸王俱已上表劝过燕王一次,可燕王却对劝进的人们说:“我开始起兵是迫不得已啊,以周公为榜样,除去奸恶,安定社稷,这是我的本愿。没想到我那个侄子实在不明事理,被奸臣所蒙蔽,居然自绝于天下。现在继承大明君位的应该要挑有才有德之人,我朱棣德才浅薄,怎能堪此大任……” 这已经不是燕王第一次演戏了,自太/祖高皇帝驾崩至今,他每次演技都能如火纯青,堪称 古今中外第一奥斯卡影帝,如今南京城内外到处都是杀气腾腾的燕军,诸王及文武群臣见燕王推让,便下跪叩首苦苦相求道:“天生圣人,以为社稷生民,今天下者,太/祖之天下,生民者,太/祖之生民,天下岂可一日无君?生民岂可一日无主?况国有长君,江山社稷之福,殿下为太/祖嫡嗣,德冠群伦,功施社稷,宜居天位啊!” 燕王当然不会为之所动,因为他心里知道,这戏该怎么演下去,自己得位不正,岂能因为众臣说一说,就同意继皇帝位,那不是显得自己太心急了…… 他又拿出了周公辅成王的那套说辞予以婉拒,可如今,成王在哪?不是已经变成一具焦尸了吗? 这第一回合的劝进与推让,登台主角是诸王与文武群臣,结果以朱棣再三推让而告终。 次日便是第二回合戏台登场,主角是众位武将与朱棣。其对话内容,仍旧重复昨日之语,只是今日主角皆是粗鲁的武将,他们说话直率,直接提出想要攀龙附凤,共享富贵。朱棣听闻此言,直接发火怒斥道:“想当年我与你们发动靖难时,只不过是为了避免灾祸,哪有图谋富贵之心!” 这燕王不急,诸王与文武百官可等不及了,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大家都在玩游戏,不过这是个高级游戏,群臣劝进,叫燕王赶紧登基,可朱棣没那么肤浅,他要普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你们推选出来的,所以大打太极,死命地推托自己不合适荣登大位。 于是群臣开始了第三回合的劝谏,毕竟燕王一日不登基,有功之臣就无法沾皇恩受封赏,武将更是迫不及待想要分享靖难的胜利果实,燕王毕竟已经推辞了三次了,再怎么演戏,这火候也差不多了。 这会只见文武百官俱是伏跪于地,帐里帐外围了黑压压一片人,那架势着实是在说,如果燕王再不答应继承大统,他们便长跪不起。 燕王见状,这才勉为其难地说道:“罢了,既然众卿苦苦相劝,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众人期盼燕王这句话已经期盼了整整三天,这会终于等到了迟早要说出口之话,霎时间帐里帐外一片欢庆沸腾,“万岁”二字从众臣口中山呼出来,如排山倒海之势,乐的燕王喜上心头,这二十多年来,自己装孙子早已装的够累了,从今往后,再也没人能拦得住老子,老子便要指点江山,让天下人臣服! 徐辉祖依然把自己关在祠堂中,任谁去求他开门,也无济于事。徐妙锦只能边安慰李氏 ,并每日往祠堂中送吃食。 这日徐增寿匆匆从龙江赶了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拉着小妹兴奋说道:“妹妹,好消息,好消息,百官苦苦劝了大姐夫三天,大姐夫终于同意顺应天意,即位登基了,以后咱们徐家不光是大明开国第一功勋之家,也要出中宫皇后了!” 徐妙锦心中始终还是担心着大哥,只见她听闻此言,并无半分高兴的神色,只是忧心忡忡地问道:“燕王可有说,大姐何时才能到京城吗?” 徐增寿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妹妹问大姐进京之意,其实徐妙锦是想着大姐到了京城,可以为大哥再在燕王面前求求情,可徐增寿却曲解了她的意思,迷惑不解地问道:“四哥知道小妹与燕王之间情深,可小妹也不能让燕王为难,将来废了大姐皇后的位置吧……” “四哥!你说什么呢!妹妹怎会动如此心思!”徐妙锦不知徐增寿这话从何说起,她心中坦荡,从未想过要取代大姐的位置,可她却没想到,自己血浓于水的亲哥哥居然是这样看她的…… 如此这般,确是叫人心寒不已。 徐增寿也知自己说错了话,便悻悻不再言语。徐妙锦见气氛颇有尴尬,便缓和道:“我问大姐何时进京,只是为了替大哥求情之事,至于皇后之位,那只能是大姐的,妹妹从未动过半分心思,希望四哥以后也莫要再提此事。” 燕王登基仪礼就定在了六月十七,此间时间紧迫,要筹备之事更是千头万绪,而这其中重中之重的一件事,便是要起草即位诏书。 这起草即位诏书的人选,该选谁呢? 当年燕军渡淮河之时,道衍和尚曾与燕王书信一封,信中曾言:方孝孺乃是旷世奇才,一代大儒,名播天下,殿下绝不能杀此人,如若此人被杀,天下读书人种子绝矣。 朱棣想到道衍的嘱托,便心生一计,想让方孝孺替自己起草即位诏书,这样便能彰显自己不仅仅是一介武夫,让天下人看到新皇帝同样重文。 方孝孺很快便被带进燕军大营中来,不过他此刻却是着一身粗麻孝服,出现在朱棣面前。 朱棣见他如此装束,先是一愣,不过也并未再说什么,毕竟方孝孺是他列入奸臣榜中的建文遗臣,为自己原来的主子披麻戴孝,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只见方孝孺一进中军大帐,便挺身而立,完全没有跪拜之意。 世人道,一报还一报,也就是如此吧。想当年他朱棣大闹天宫之 时,在朝廷上登陛不拜,搅的人仰马翻,如今方孝孺亦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朱棣身边的军士见状,想要强制方孝孺曲膝,却被朱棣制止了。 只见方孝孺竟哭天抢地地在朱棣面前嚎啕大哭起来,朱棣知道方孝孺此番行径,皆是哭给他看的,方孝孺边哭边祭拜建文帝,霎时弄的场面十分尴尬。 “先生何苦如此呢,靖难起兵本就非我本意,我不过是想效仿周公辅政罢了……”朱棣见方孝孺此刻哭声渐渐缓和,便从御座上起身,走到他面前,尴尬说道。 这话听得方孝孺更为愤怒,都已是如今这形势了,你燕王还在那里假模假样的演戏,只见他应声问道:“哼,如今成王何在?” “已***而亡。”朱棣说道。 “哼,那为何不立成王之子?”方孝孺冷哼道。 “国赖长君,况且其子已失踪。”朱棣知他所意,此刻强忍着心中怒气,镇定说道。 “为何不立成王之弟?”方孝孺并不推让,继而咄咄逼人道。 “此我家事,先生不必为此操心了。”朱棣已被他逼问的没了脾气,那太子朱文奎在乾清宫大火中失踪,二子朱文圭才两岁,话也不会说,路也不会走,如何能做一国之国君? 朱棣此刻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命人将纸笔塞到方孝孺手中,逼他写即位诏书。 方孝孺接过纸笔,仰天长啸后,便冷哼一声,继而大笔一挥,含泪在那白纸上,写下“燕贼篡位”四个大字。 朱棣见他如此行径,心中怒火已是燃烧到了顶点,他怒不可遏的斥责道:“你难道不怕我灭你九族吗?” “哼,诛十族,又能奈我何!” 好,这是你说的,从今往后,仁慈二字便永远不会出现在老子的字典里,你们一个个迂腐书生,祸国殃民,老子本欲从宽处置,你们却不领情面,诛十族,你以为老子不敢吗! “拉出去,遂了他之意,就诛十族!”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要知道,杀人,只要手上沾满鲜血,便停不下来。 铁铉,割耳鼻后煮熟,塞入其本人口中,继而又将其扔入油锅,活活炸死。 黄子澄,齐泰,练子宁,凌迟处死。 黄观,投江自尽,连中三元之名从登科榜上划去。 …… 整个应天城,在永乐大帝登基 前,残阳滴血,鲜血染红了秦淮河…… 有件事,让纪纲心中很是疑惑。 他奉命去捉拿奸臣家眷,却发现有一些人,凭空消失在了这世界上。 他顺藤摸瓜,却百思不得其解,这铁铉与齐泰之女,黄观妻小,到底逃到哪里去了呢?据线人称,六月十三金川门破门那日,她们奉诏进宫,可直到乾清宫起火之时,也不见她们从宫中逃出,莫不是与建文帝一同***殉国了? 纪纲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如若这些人没死,那此事便是细思极恐,到底是何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能一手遮天,大变活人? 那日进宫之人,还有徐家兄妹二人,可最后从火海中逃出的,却只有此二人…… 而这徐家兄妹,皆是燕王眼前的红人,一个将来必定会位极人臣,受封国公,另一个将来必定是宠冠后宫,此二人没理由,也没动机去做如此之事啊…… 归根结底,纪纲始终不相信,那具面目全非的焦尸,会是建文帝本人,铁铉,齐泰之女与黄观妻小的消失,必然与建文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六月十七,新帝登基的吉日。 燕王骑着战马,由众将士前呼后拥,离开龙江,缓缓向皇宫而行。 前面已经演了三天的大戏,只待今日这最后一场收尾戏,永乐大帝的登基仪式,便可大功告成了。 就在燕王一行人朝皇宫浩浩荡荡行进之时,路边突然冲出一人,跪到他的马前。 只见那穿着朝官补服之人跪倒在前,大声说道:“臣翰林院编修杨荣,恳请殿下留步!” 燕王左右之人见状,以为杨荣是故意挑事之人,正准备将他拉下去,却被燕王制止,此刻只见燕王好奇问道:“卿有何事奏?” “臣敢问殿下,是先拜谒□□陵呢,还是先即大位呢?”杨荣斗胆进言道。 朱棣听闻此言,心中思虑片刻,忽然抬手指向前方道:“这前面,不就是孝陵吗!” 这杨荣说的确实没错,他此刻已废了建文年号,打的是恢复祖制的旗号,先拜皇陵,就意味着他的皇位是直接从朱元璋手中继承过来的,那么也就不存在得位不正之说了。 燕王放下手臂,一行人便缓缓驶向朝阳门,出了那朝阳门,便是钟山脚下,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了…… 拜过了孝陵,就只剩下那黄袍加身的最后一出戏,这会只见从孝陵通向皇 宫的路上,已是挤满了诸王与文武百官,在文武百官簇拥之下,燕王换上了天子冕服,乘上辇车,军民耆老万众夹道,俯身相迎,高呼万岁,一路浩浩荡荡来到了奉天殿,接受百官上表称贺,从此以后,大明王朝进入了他两百多年间最辉煌的时代。 那是世人所称赞的永乐大帝: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六师屡出,漠北尘清。至其季年,威德遐被,四方宾服,受朝命入贡者殆三十国。幅员之广,远迈汉唐。 中山王府中,此刻迎来了一位贵客,那是新皇身边的红人,内监马三保。 徐膺绪与徐增寿兄弟二人忙出来相迎,马三保笑盈盈地说道:“二位大人不必拘礼,三保此番是受皇命而来,接郡主进宫的。” 徐妙锦听闻马三保受皇命而来,心中便是忐忑不已,她……真做好进宫的准备了吗? 沐氏走上前来,拉过小妹的手宽慰道:“宫里不比王府,规矩多约束也多,锦儿若是不适应,四嫂会常进宫陪你的。” “四嫂……我……我还没想好……”徐妙锦是真的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突然,宫墙之中世事难料,就是那牢笼一样的四方天地,她见过多少女人的悲欢离合,一入宫门深似海,从前她没想过这么多,如今真要她入宫,她是真的怕了。 厅堂之中徐膺绪与徐增寿干等不见小妹身影,心下便着了急,他二人不知小妹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当初太/祖高皇帝赐婚之时,她为今上抗旨拒婚,差点丢了性命,如今终得圆满,她莫不是又想抗旨不成? 只见徐增寿对马三保尴尬地笑了笑道:“还马公公请见谅,我这就去后宅看看,小妹到底是怎么了?莫不是最近没休息好,身体不舒服?” 待徐增寿来到后宅之时,但见徐妙锦还在那里犹豫不决,心下便好奇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马公公都在厅堂中等了半个时辰了,你就这么把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晾在一旁?还是想抗旨不从?” “没……我没有……我并非想抗旨,只是……只是能不能等大姐来了之后,我再进宫?”徐妙锦一时语塞,竟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徐增寿笑着摇摇头道:“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他不再是燕王,而是一国之君,君王下旨,我们做臣子的岂有说不的权利?大哥如今本就处境尴尬,皇上虽未治他的罪,但也没有要放过他的迹象,如若妹妹此刻再火上浇油,抗旨不从,那我徐家全家人的性命,要置于何处?” 是啊……如今 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那他,还会向从前那样待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哭唧唧!感觉我求不求评论,你们都不理我,那我……还是求吧…… 快要结局了,其实结局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我自己想到结局都很兴奋呢,因为实在是太反转啦哇咔咔…… ☆、第97章 中元节惊魂 第九十七章中元节惊魂 从东华门入宫的路,徐妙锦很熟悉,从前坐在那乾清宫之上的人,是朱元璋,而现如今,江山已易主。 “皇上在西宫等着郡主呢!”马三保说这话时,便是喜上心头,他是自从洪武二十三年她来到这个世界起,便一路看着他们二人历经坎坷,如今终是冲破一切阻碍,终成眷属,凡是知晓内情之人,谁人不为他们而高兴呢! 由于乾清宫在大火中已被焚毁,如今正是重建之时,永乐皇帝只能暂住西宫,待到乾清宫修缮完毕之后,再搬回来。 待徐妙锦到西宫之时,朱棣正伏在案前处理公务,她示意马三保不想打扰他,便没有通报,只是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马三保示意侍奉在旁的宫女太监,皆都退下,这会殿内只剩他们二人,徐妙锦看着他的样子,思绪便被拉回到了洪武二十六年的黑松林,那年她为了北上去见他,偷偷从应天跑了出来,害得大哥大姐担心不已,但她心里却是甜在心头,这些年,为了冲破各种阻碍与他长相厮守,确实历经坎坷,如今的局面,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朱棣放下手中奏章,抬起头来,看到徐妙锦痴痴站在门口看着他,月光照进屋内,映照在她面上的样子,格外动人,他不禁心中一悸,起身快步走上前来,便是将她拥在怀中。 时光此刻仿佛已凝固。 他温柔地说着:“锦儿,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阻碍,可以将我们分开了。” 她伏在他怀中,温从地点了点头,微笑说道:“那我也不许你,离我而去……” 他抬起她泛红的小脸,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中,像流星划落在心坎上,砸出了惊心动魄,又生出一掠牵肠挂肚的温柔。 那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心头,使得她的意识模糊,逐渐沦陷,那是她一生挚爱之人,她本能地抱住他,紧了紧环在他背上的双手。 此刻,尽是浓情蜜意…… 他将温热的唇转移到她耳畔,低声说道:“自与你分别之时,便每日都对你牵肠挂肚……”说罢便是一打横,将她抱起,朝床榻走去。 她在他怀中挣脱了下,欲语还羞道:“你案上的折子可看完了!” “没看完又能怎样,不过是些恼人的琐事罢了,此刻我只想看你……”他语气霸道,不肯让步半分,眼中炽热的目光,像要将她融化一般。 她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身上的热度,只觉阵阵脸红心跳,还未缓过神来,便被他毫不温柔地丢在床榻上。 他倾身上前,附身而来的亲吻令她不知如何招架才好,她无法抗拒他的诱惑,只觉身上衣裙渐渐离她而去,他的吻从耳畔,到锁骨,一丝丝地向下游移。 最终,还是被他侵入领地,卷入了欲海狂潮之中…… 神智,这种东西,仿佛已经不存在于这世界之上了,至少,不存在于他们二人之间。 睡在她身旁的男人,这辈子注定不会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她既然心中早已知道迟早要面对这个现实,为何还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于他,她思绪迷乱,每每想要理清头绪之时,便会发现那些都是剪不断,理还乱之事,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家国天下的胸怀,她还会倾心于他吗?她心底其实期盼着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是一心一意对她的夫君,可从第一眼见到他那刻起,她心中便知道这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毕竟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她不知道,他对她的情意能持续多久,他终究还是这天下人之主,帝王真心,她又敢做何奢望呢…… 不知是不是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身上背的杀戮太重,这些日子以来,他时常在夜里被梦魇惊醒,他梦见满身是火的建文帝,哭泣向他走来,声音哽咽指责他道,四叔为何要将我逼入绝境。他亦会梦到朱元璋在奉天殿上,拔出身边锦衣卫的绣春刀,刀锋直指他,扑面而来。 每当他受到惊吓,起身之时,但见她陪在身边,便觉舒心很多,他轻轻揽她在怀中,亲吻她的额头,继而抱紧她,哽咽地求她永远不要离他而去。 她已为他放弃了唯一回到二十一世纪的机会,此生怎会再离他而去…… 她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慰道:“不日便是七月十五中元节,应天城中百姓到时会在秦淮河中燃放荷灯祈福,陛下何不与我一同微服出宫,为亡灵祈福。” 朱棣轻轻点头,以示同意,只是此刻将她抱在怀中更紧,久久不愿放手。 七月十五的秦淮河畔,密密麻麻的河灯如曲水流觞般,在河中荡漾漂浮,灯火逐波,河边亦是不断有人点燃河灯,放进河中,河灯随着河水缓缓流逝,带去了人们对已逝亲人的思念。河边不远处,亦有数名僧人在低声念经做法,超度亡灵。 朱棣与徐妙锦皆是换了便装,执手来到秦淮河畔,便是看到河中如星河般的河灯,伴着摇曳的烛光 ,在秦淮河中折射这月光,如空中的银河般静静流逝。 徐妙锦手中捧着一盏荷花灯,灯中烛光映衬在她的脸上,不禁让他看得阵阵心动。 他们二人执手将那荷花灯放入河中,徐妙锦立即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在心中默默许愿,愿已逝去的建文忠臣,此刻能在天国中安息,你们的亲人,如今已在二十一世纪那个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那里不光没有战争,人与人之间亦是相互平等的,不会再有人束缚他们,她相信靠他们的聪明才智,定可以在那个世界活潇洒快乐。 二人又接连向河中放了好几盏河灯,徐妙锦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微微侧着头看着眼前之人,她不知道他此刻心中祈求的是什么,但她希望这顺水缓流的河灯,可以为他心中带来平静。 然而就在这他们以为祈求便能带来平静的夜晚,却注定发生了一件不平静之事。 霎时间,一黑影在他们背后闪过,黑夜之中,匕首的寒光折射着月光与烛光,直冲他二人而来。 朱棣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此刻他已感觉背后有异,正当他想护住徐妙锦之时,却见她已奋不顾身挡在他身前,那刀剑毕竟无眼,执匕首之人想要收手,可出手速度太快,一瞬间竟失了控,匕首直插到了徐妙锦的肩上。 那黑影中人颤抖着双手,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见徐妙锦身上的白绫袄,已被鲜血浸染,倒在朱棣怀中,连忙伸手上前去拉,朱棣情急之下一掌推开他,那人瘫坐在地上,眼中尽是无助与悲凉。 此刻马三保已带人赶到,将那黑衣人团团围住,朱棣抱起怀中的小姑娘,抚着她的脸颊,语气焦急地问道:“锦儿,你怎么样了?” 徐妙锦并未看他,只是转过头去,此刻她面容苍白,唇上无一丝血色,她盯着跪在面前抱头无助的黑衣人之眼,强撑着一口气,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她语气哽咽地问道:“大哥,你连我的命,也想要吗?” 黑暗中的徐辉祖,取下面上的面纱,满眼泪痕的望着小妹,他知道,此刻再说什么,都是无用了……他只是低下头,喃喃自责道:“小妹,对不起……对不起……” 朱棣心中对徐辉祖早就恨之入骨,别说是靖难之时,徐辉祖屡次率军阻挠他的好事,就是金川门破门之时,城中守军皆已投降,唯独他一人领着兵马奋力抵抗。朱棣登基那日,百官皆是进表朝贺,唯独徐辉祖,闭门不出,朱棣曾遣锦衣卫去中山王府兴师问罪,结果徐辉祖卷起铺盖去了 徐达的祠堂,拒不出门,并呈上太/祖高皇帝御赐徐家的丹书铁券,扬言宁可在祠堂中度过后半生,也绝不向他俯首称臣。若不是当初还顾及着几分亲戚的情面,一直没有治罪于他,朱棣断不会留着这恼人的大舅子任由他活到现在。 而他这大舅子,非但不知悔改,还欲要在中元节行刺于他,他本就不是什么慈善之人,如今已是给足了徐家人情面,发生了这种事,他是断断不能再留徐辉祖在这人世之上了。 朱棣立即下令将徐辉祖投入锦衣卫大牢,准备处以死刑…… 然而就在这一节骨眼上,徐妃一行人已风尘仆仆地从北平赶来,她是赶来接受皇后册封大典的,此刻并不知道自己弟弟欲要行刺皇上,竟然误伤了自己的亲妹妹。 徐妃一行人一进了京城,便得知了此消息,顶着一双哭的红肿的双眼,一进宫便直奔西宫而来,当她见到躺在病榻上的小妹,已是泣不成声。 徐妙锦强忍着一丝力气,起身执住大姐之手,语气恳求道:“求大姐劝劝皇上,不要杀了大哥……” 徐仪华虽不忍心看着长弟命丧黄泉,可她向来知道自己丈夫的性子,如今发生了这档子事,这情,还能求的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98章 风起 第九十八章风起 徐仪华本是在马皇后身边耳濡目染的,恪尽职守做好自己的妻子本分,是马皇后在世时再三教导她们的。如今即将荣登一国之后,她心中怎能忘记洪武朝就定下的祖训“后妃不得干政”呢,可徐辉祖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 面对自己亲妹妹的恳求,她一时心中也没了主意,只能顶着哭的红肿的双眼,前来面圣。 朱棣自然知道她是为了徐辉祖而哭的,不禁心中发了软,火气也消了大半,只是那大舅子曾经想要他的命,虽然并未得手,但动机却是十分可恶。 他静下心来想了想,自己得位不正,一直打的是恢复祖制的旗号,徐家那免死铁券,到底还是太/祖高皇帝御赐的,虽然洪武朝已经杀了不少手握丹书铁券的功臣,但他朱棣,毕竟不是他老子朱元璋,如若真杀了徐辉祖,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徐辉祖的死罪虽被赦免,但亦被削去魏国公爵位,终身幽禁在私邸。 当初靖难的功臣,如今皆已被封公候,朱能被封成国公,张玉被追封荣国公,丘福被封淇国公,而险些命丧建文帝刀下的徐增寿,则被封了定国公。 朱棣也兑现了昔日里对兀良哈人的承诺,如今脱鲁忽察尔已逝,朱棣不仅封了巴音为平安侯,凭借着那将永远是秘密的血缘关系,还将整个兀良哈赐予了他作为封地。 周王,齐王,代王,岷王都恢复原爵即将归藩去了,谷王也由宣府改封到长沙,大家皆是欢天喜地,春风满面,纷纷为新帝歌功颂德,可唯独一人,心中却是空落落的,自己原来的封地被封给了别人,当初中分天下的承诺尽是空谈,自己将来的命运,将何去何从呢…… 徐妙锦在西宫中养病,却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些外面的风声,她心中掐算着时间,也该是时候了。 这日沐氏进宫来探望小妹病情,徐妙锦便借机试探道:“四嫂能帮妹妹给四哥带个话吗?” “妹妹想说什么?”沐氏好奇问道。 “定国公府的乔迁之喜,四哥在京的至交好友皆会到场庆贺,我……我想见宁王殿下!”徐妙锦目光笃定地看着四嫂的眼。 “这……恐怕不太合礼数吧……如今皇上虽然没册封任何嫔妃,可册封那是迟早的事,妹妹已是这深宫之人,怎好再去……要是皇上知道了,不仅会大发雷霆,估计宁王性命都会不保。”沐氏听闻此言,面上不禁露出担 心之色。 “我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再去见他是不合适的,可我也听说皇上将宁王殿下封到江西南昌去了,我心中估量着,怕是参加完定国公府的乔迁之喜,宁王就要南下去就藩了,妹妹求四嫂,就帮我这一次吧,如若我不能在他就藩之前,亲口对他说一声对不起,那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徐妙锦强忍着肩上伤痛,握着四嫂双手,哽咽说道。 “可……皇上会答应,让你出宫吗?”沐氏见她态度坚决,试探问道。 “四嫂放心,定国公府的乔迁之喜,是我徐家一件大事,就是我不去求皇上,大姐到时也会张罗着去的。”徐妙锦面上微微含笑,自信说道。 “好,四嫂答应你!”沐氏将右手放在徐妙锦握的她手之上,信誓旦旦道。 被烧毁的乾清宫如今已经修整一新,永乐皇帝已搬回到乾清宫办公居住,新帝登基,公务繁多,却无论风吹雨淋,都日日不忘来西宫看望受伤的徐妙锦。 虽然两人每日相处的时间有限,但徐妙锦心里却是极暖,就这样静静倚在他怀中的感觉,很安心,任时光流逝,直到地老天荒。 他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尖,含笑说道:“锦儿,你怎么这么傻,如果那日在秦淮河边,你真的离我而去了,那以后的日子,你让我一个人怎么过下去……” “那你也不能离我而去,否则我也会过不下去的……”徐妙锦将头靠在他怀中,紧了紧扶在他肩上的手,眼中已有闪闪泪痕。 朱棣抱紧了怀中人,忧声叹道:“锦儿,朕不能封你做皇后,你可怨朕?” 徐妙锦听闻此言,挣脱开他的手臂,面色严肃地说道:“我从未动过要做皇后的心思,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那皇后之位,只能是大姐的!请陛下莫要再提……”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按到床上,低头一吻,夺了未说完的话。 她想反抗,但肩伤未愈,只得哽咽说道:“你等等,我这伤……” 他嘴角一抹坏笑,轻轻拂去她肩上的发:“我会小心的……” 定国公府乔迁之日,秦淮河畔张灯结彩。 世人都知道洪武朝之时,中山王府徐家一门出了四个藩王妃,如今街巷百姓所称赞之事,自然是徐家又出了一位国公爷,并且徐家长女即将被封为皇后。 经过这样的乱世,徐家仍能在应天城中屹立不倒,极尽荣宠,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定国公府门外已是挂上红灯,鲜花团簇,徐增寿带着儿子徐景昌站在门前迎客,如今永乐朝极尽荣宠的公卿侯爵,悉数到场,好不热闹。 坐在马车中的徐仪华,看着妹妹伤病未愈面色苍白的小脸,心中便是一阵心疼,好在皇上赦免了长弟的死罪,如今弟弟妹妹都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她这个做大姐的也就安心了,不然将来黄泉之下,她都会无颜面对父母。 皇后一行人车驾已到了定国公府大门前,徐增寿亲自上前将大姐迎入厅堂之中,姐弟二人执手相握,激动之情已是无以言表。 徐妙锦吩咐如意将手中食盒递给徐增寿道:“四哥,这可是皇上御赐的点心,皇上吩咐赏赐给定国公大人的,我们可不敢在路上偷吃!” 沐氏含笑吩咐下人接过那食盒,徐增寿打趣道:“要偷吃,也只能是小妹,大姐才不会像你那般没正形!” “四哥尽会取笑我!”徐妙锦假意负气,扭过头去。 徐增寿见状,不禁含笑逗趣道:“这小妹都嫁了人,性子一点也没变!” “哪有哪有哪有!”徐妙锦刚刚还在与家人斗嘴,这会突然感觉肩上伤口阵阵疼痛,一时间脸色惨白,用手捂着肩头,呜咽道:“四哥,我这肩上伤口又隐隐作痛,能不能去你书房休息一会?” 徐增寿已知会了妹妹的意思,便佯装问道:“妹妹可要我叫个大夫过来瞧瞧?” 徐妙锦摇摇头道:“不必了,今日是定国公府大喜的日子,我休息一下就好。” 永乐朝的吏治严苛,相比洪武朝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纪纲又正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想要在这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定国公府悄悄去见一个人,那必须要做一番周密的筹划。 定国公府书房中有一间暗室,徐妙锦悄悄走近,但见朱权就在那暗室中。 他一回眸,眼中的哀伤,愤恨与幽怨,如今皆化作风轻云淡的过眼烟云,他,相比那一年在宛平分别之时,面上多了份沧桑。 “锦妹妹……”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嘴角挂着一抹忧伤的笑容,目中却是依然温柔如水。 “权哥哥这些年过的好吗?”她知道这样问,实属是多余,但她还是忍不住地问了。 朱权深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说道:“我此去南昌,便不会再回京师了,如今看着锦妹妹终是得偿所愿,我打心底为锦妹妹高兴,从定国公口中得知 ,锦妹妹想要见我,我心中感激你还记挂着我,只是此后便真的要天各一方,我早已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再去保护你……”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徐妙锦目光含泪,虽然她早已知道结局是这样的,可她的出现,他们曾经的婚姻,却如同又在他已经受伤的心灵之上撒了一把盐。 “锦妹妹……”朱权伸出手来,轻轻压在她唇上,目中已有闪闪泪光,但却仍是温柔说道:“我不怨恨你,忘了过去的一切吧……” 她能感觉到他手指上冰凉的温度,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与他四目相对,半晌…… 他终究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皇上是锦妹妹一直等的人,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是衷心的祝福你们,锦妹妹,保重……” 那一句保重说出口,好像久久压在他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转身而去,这一次,没有再回头,以后……也不会回头了。 徐妙锦呆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这一世她欠他的情债,注定是永远无法偿还…… “郡主,不好……不好了……出事了!”如意匆匆而来的呼喊声,打破了徐妙锦的思绪,她站在那里,看着气喘吁吁夺门而入的如意,方回过神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郡主快去前厅看看吧,定国公……国公爷吃了一块那御赐的点心,瞬间便七窍流血,倒在大殿之上不省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被现在任何迹象所吓到,结局是he!我保证!但是巨大反转的he,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99章 谜团 第九十九章谜团 待徐妙锦与如意赶到厅堂之时,只见纪纲已经带人将闲杂人等都清理出去,周王朱橚屈身蹲在倒在大厅的徐增寿身旁,正在为其诊治。 徐妙锦正欲上前一探究竟之时,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她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道衍和尚。 如今靖难功臣皆已加官进爵,唯独道衍,这位靖难第一谋士,却拒绝了永乐皇帝的一切赏赐,一进京城,便住进了天界寺,朱棣无奈,只得暂时将他封为僧录司左善世。 厅堂中众人的视线皆在徐增寿与周王身上,并没有人发现匆匆而来拦住徐妙锦的道衍,只见道衍在她面前压低声音道:“郡主,巴音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如今看来皆成了耳边风……” “大师此话为何意?”徐妙锦杏眼圆瞪,疑惑不解问道。 “不要妄图改变历史!”道衍语重心长说道。 “可大师自己不是也没有做到吗!”徐妙锦心中无限疑问,那金刚经,明明就是道衍给她的,此刻他却又站出来,指责她不要改变历史,她实在不懂他到底欲意为何。 道衍听闻此言,面上已是羞愧不已,是啊,一直在警告别人不要改变历史,可事态发展到现在,自己却已经快要掌控不了如今这局面了。 徐妙锦越过道衍,只身来到周王朱橚面前,附身询问道:“周王殿下,我四哥怎么样了?” 周王起身,先是看了看她,再是看了看她身后的徐家众人,叹息地摇了摇头道:“已无力回天。” 徐妙锦整个人如被魔魇怔住了一般,她只觉耳畔嗡嗡轰鸣,天地一片眩晕,四哥……四哥……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如意见她整个人在失重地向后倒下,忙上前扶住了她,决堤的泪水从玉面上不断滑落,整个厅堂内,听不到一丝哭声,只是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她已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失聪了,还是厅堂内哭声太震耳,只是世界一片死寂。 “锦儿,锦儿……”大姐的影子在她面前不断晃动,大姐的唇,好像在微微颤动……为何,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眼前四哥已经没了呼吸的尸身在她眼前越来越模糊,四哥的眼角,嘴角,还挂着丝丝血痕,天地间终是变成了一片漆黑…… 纪纲眉宇紧锁,疾步向乾清宫走去,周王朱橚怯生生地跟在他身后,已是快要跟不上他的步伐。 “启禀陛下,定国公不幸中毒,惨死于定国公府厅堂之上。”纪纲一进乾清宫,就向永乐皇帝下跪禀报道。 “什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朱棣听闻此言,拍案而起,心中甚是不解,这定国公府好好的乔迁之喜,为何会演变成一场悲剧呢? “回……回陛下的话……”周王朱橚在一旁抑制着颤抖的双手,躬身一辑道:“臣弟已经同仵作一起验过尸了,定国公……定国公是吃了陛下御赐的点心……中了……中了一种苗疆之毒,此毒无色无味,但是苗疆特有的一种剧毒,臣弟曾在被流放云南之时,见过苗疆人制此毒,此毒混合了千百种毒虫之毒,基本上是无药可解……” “荒唐!所以你们以为,是朕下的毒?”朱棣听闻此言,已是被气的怒不可遏,究竟是谁人,竟然敢借他之手杀人,如若查出此人,必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 纪纲与朱橚听闻皇帝震怒,此刻已是双双跪倒在大殿之上,只见朱橚不住地磕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臣弟怎敢怀疑陛下!” “行了行了,起来吧。”朱棣已起身走到龙案之前,他双手背后,在龙案面前不安的踱着步,心下想着徐妙锦一向与徐增寿兄妹二人感情最好,她若是也误会这毒是自己下的……于是他抬起头,对纪纲吩咐道:“此案交与锦衣卫北镇抚司,你速速派人下去,就算把整个应天城挖地三尺,也要将那下毒之人绳之于法!”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纪纲用余光瞟了一眼周王朱橚,继而奏报道。 “五弟,无事就先退下吧……”朱棣见纪纲神色,已知此事甚为机密,便转而对朱橚说道。 待朱橚退下之后,纪纲禀报道:“陛下,关于建文失踪一事……” “此事可有消息了?”朱棣听闻纪纲谈及此事,眼中霎时闪过一丝亮意。 “回陛下的话,定国公之死如此蹊跷,臣仔细思量着,此事怕是与建文失踪一事有关。”纪纲将最近所得线索串联起来,做了一个大胆猜测。 “哦?此话怎讲?”朱棣听闻此言,便心生好奇问道。 “臣自奉皇命,追查建文失踪一事,便时刻不敢怠慢。经线人来报,那日进宫之人,除了铁铉之女,齐泰之女,黄观妻小,便是定国公与徐小郡主了……”纪纲回道。 “朕知道定国公与郡主入宫一事,但那日定国公与朕说,他们出宫之时,才见乾清宫起火,他们兄妹二人并不知道离开乾清宫之后 发生了什么事情。”朱棣狐疑问道。 “臣自知定国公与郡主定不会欺瞒皇上,臣之前也未敢怀疑他二人,只是近日来种种线索,皆是指向定国公与郡主,臣不敢再瞒皇上了……”纪纲继而奏报道。 “哦?你们可是得到了什么重要线索?”朱棣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因为他本人也根本不相信,那具焦尸就是建文帝本人,而且太子,皇后,还有那几个丫头,也一同失踪,那几个丫头同徐妙锦的关系……使得他现在不得不怀疑此事与徐家兄妹有关。 “回陛下,前锦衣卫指挥使赵曦,近日突然悄悄出现在应天城中,并且频繁出入御史景大人的府邸。”纪纲见朱棣神色有异,心中便知皇帝此刻也心生怀疑了。 “景清?那赵曦可是朝廷钦犯,他这么大胆,敢自投罗网?”朱棣疑惑问道。 纪纲顿了顿,继而说道:“臣现在只是派人盯着赵曦,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把戏,所以并未打草惊蛇,不过前几日,臣派去在景大人家的线人禀报,定国公与赵曦同时出现在了景大人家,他们三人在密室中谈话的内容,臣不得而知,不过臣心中斗胆猜测,此事必与建文失踪有关。只是无奈今日突然发生定国公中毒一案,如今已是死无对证……” “继续派人盯着赵曦,朕倒要看看,这赵曦与景清,到底要打什么主意!”朱棣嘴上虽这么说着,心中却已是一肚子的疑问,锦儿,这事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朕不希望你……背叛朕! 待徐妙锦再醒来之时,已是身处西宫之中。 “锦儿,你醒了。”朱棣已在她榻边坐了许久,见她醒来,便亲手帮她掖了掖被子。 还未等他抽手,便被她死死拽住右手,他见她面色惨白,却又流泪不止的样子,忍不住心生怜惜,轻叹道:“锦儿,连你也怀疑,那下毒之人是我吗?” 徐妙锦含泪摇摇头,只是眼前人本就手上沾满鲜血,她已分辨不出,自己应该相信他,还是不相信他。 “此事与我无关,是有人蓄意挑拨是非,朕已派锦衣卫去调查此事,你放心,就算挖地三尺,朕也要将那下毒之人找到。”朱棣看着她的眼,目光笃定地说道。 她含泪点点头,他俯身想要亲吻她的额头,她却转过脸去表示拒绝。 “你心中还是怀疑我?”朱棣目光中已有些许怒气。 “不敢,我只是恨我自己无能……”徐妙锦转过身去,咬着牙强忍着泪水,不敢大 声哭出来,可她一心想要保护的四哥,却这样不明不白的去了,朝堂之事她不懂,也不想懂…… “建文失踪一事,可是与你有关?”纪纲先前的煽风点火,令朱棣心中早已生疑,如今见她对自己又是这般态度,心中强忍着怒火冷冷问道。 “没有!”徐妙锦答的倒是爽快。 “你敢不敢看着朕的眼,对朕发誓,建文失踪一事与你毫无半点关系?”朱棣极力压制着心中怒火,质问道。 只见徐妙锦突然强撑着一丝力气起身,用红肿的双眼看着他的眼,反问道:“四郎怀疑我?” 朱棣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不禁心中一软,柔声说道:“你先躺下休息吧,此事等你病养好了之后再说……” 天气逐渐转凉,徐妙锦的病情却是不见好转,这让如今已是皇后的徐仪华心中很是着急,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只是说小郡主气滞郁结,需要静心调理,原本准备好的封妃大典,只能一再延后。 这日皇后来西宫看望小妹之时,徐妙锦正倚在床榻上看书,自那日他们因互相怀疑争吵之后,朱棣已许久未曾来看她了,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爱,到头来,一切皆是浮生若梦,虚无缥缈。 徐仪华坐到小妹榻边,劝慰道:“妹妹这病还未好,怎么不好好躺下休息?这书什么时候不能看啊。” “大姐……”徐妙锦握住徐仪华的手臂,眼中哀求问道:“四哥死的不明不白,我心中怎能安心,如今外面,可有凶手的线索?” 正当徐仪华无奈摇头之际,只听得外面悠悠古琴声传来,那琴声好似她此刻的心情,如诉如泣。 “是谁人在弹琴啊?”徐妙锦好奇问道。 “是林淑妃。”如意此刻已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微笑劝道:“郡主该喝药了。” 徐妙锦皱了皱眉,徐仪华见她表情,便接过药碗含笑道:“锦儿,这良药苦口……” 徐仪华话音未落,但见徐妙锦闻了那药味,便是抑制不住一阵干呕,如意忙取了痰盂过来,心疼道:“郡主这些天一闻到药味,便是一阵呕吐。” “太医可来瞧过了?”徐仪华担心问道。 “还未呢,奴婢这就去叫太医来。”如意见徐妙锦此刻稍有缓和,便递了一杯清水与她,然后转身便去叫太医了。 徐仪华抚着小妹的背,关切问道:“妹妹是几时开始有这般反应的?” 徐 妙锦皱眉,思虑片刻道:“不记得了,好像有一阵子了。” 徐仪华当下心中便是一惊,莫不是……正在她迟疑之时,太医已经匆匆赶到。 太医细细帮徐妙锦把过脉,又询问片刻后,方才起身拱手对徐仪华一辑道:“皇后娘娘,大喜,大喜啊,郡主身上,已有两个月身孕了。” 徐仪华听闻此消息,便是与她心中猜测的一样,当下心中大喜,连忙吩咐如意通知皇上来。 “大姐……”徐妙锦欲言又止,但见徐仪华看她,便摇了摇头。 徐仪华忙疾步走上前去,拉着妹妹的手安慰道:“不管妹妹与皇上有什么心结,总不能委屈了肚子里的孩子吧……” 朱棣此刻正在林淑妃院中听琴,林氏的院子就贲临西宫,小女儿常宁公主正趴在他怀中撒娇,常宁身上挂着一个精致的荷包,极其漂亮,看那样式,便知不是中原手艺。 常宁见父皇盯着她那精巧的荷包看,便把荷包从腰间取下来,递到父皇手中,含笑道:“父皇可是喜欢我这荷包?” “这荷包可是你母妃绣的?”朱棣接过那荷包,笑盈盈地问道。 “才不是,这是外祖母从云南带回来的稀罕物,说是苗疆的刺绣样子。”常宁歪歪头,天真说道。 林氏的父母当年本就因为胡惟庸案受牵连,被发配到烟瘴之地,如今新皇登基,已是赦免了她一家的罪名,林氏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自然从云南千里回到京城,奔自己女儿而来,毕竟自己女儿如今已经封妃,极尽荣宠。 朱棣听闻苗疆二字,心中当下便生疑,这林氏,与徐家有何仇怨?如若她是下毒之人,那她此行的动机,又是为何呢? 正当他思虑之际,如意已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启……启禀陛下……郡主,郡主有喜了……” 朱棣听闻此言,当即心中大喜,他忙起身向西宫走去,刚走了两步,便回头嘱咐常宁公主道:“常宁这荷包父皇甚是喜欢,就送给父皇可好?” 常宁笑颜如花,微笑点点头道:“好!” 纪纲已暗地里跟了赵曦许久,这日只见赵曦鬼鬼祟祟,来到一个破庙之中,这破庙已荒废许久,无人踏至,赵曦似乎是约了什么人,要在这里相见。 不一会的功夫,但见一个妇人亦出现在破庙之中,赵曦见她而来,忙上前拉过她的手。 那妇人挣脱了一下,见他丝毫没有放手之意 ,便含羞说道:“曦哥哥还是回吧,我已嫁人多年,是不会同你走的。” “静琪妹妹!我并非是为了一己私欲要你与我私奔,只是徐小郡主再三嘱托,让我一定要将你带走,走的越远越好。”赵曦情急之下,话语便是激动起来。 “锦姐姐……锦姐姐为何?可是宫中有什么风声?皇上要对我爹下手?”景静琪睁大了眼睛,疑惑不解地问道。 赵曦四下里望了望,见却是无人,便与景静琪低声耳语了一番,景静琪听闻,便已是惊讶不已,不敢相信耳中所听之言,是即将要发生的真事。 至于赵曦到底与景静琪说了什么,纪纲并未听得到,但此刻他可以确定的是,这里面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是与徐妙锦有关的……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不是老四墨迹,是历史上他真登基了四个月之后,才封了徐家大姐皇后之位…… ☆、第100章 佛门 第一百章佛门 朱棣闻讯便匆匆赶来西宫,此刻他见皇后与太医都在,便是喜上眉梢,笑容满面地来到徐妙锦榻前,握住她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太医躬身一辑奏报道:“皇上,皇后,如今郡主身子虚弱,再加上之前小产过,这胎相不稳,这些时日还要多加小心照顾周全才好,不能再让郡主受到什么刺激了……” “小产?这是何时之事?朕怎么没听闻过?”朱棣面上神色惊异,他转过头来,柔声问道:“锦儿,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我……”徐妙锦挣脱开他的手,欲言又止。 皇后见此间气氛尴尬,便示意其他人先退下,此刻屋内只剩下二人。 朱棣轻抚徐妙锦的脸颊,语气温柔地问道:“锦儿,你我还要这样互相怀疑下去多久,难道不应该坦诚相待吗?” 徐妙锦抬头,看着他关切的目光,心中不觉软了下来,语气些许哽咽道:“自那日在汤山分别,我便知我四哥在京中会有危险,故而便悄悄混迹在了你南下的大军之中,听闻我大哥带兵驻守德州,我便在临近德州的地界悄悄混进了我大哥营中,就这样偷偷潜回了应天,可这一路颠簸,我根本不知道……” “傻丫头!”徐妙锦话语未尽,朱棣便将她揽在怀中,语气中带着些许责备与惋惜道:“你一心为着他人着想,却全然不知爱惜自己,这让我如何放心的下……” “他是我四哥!怎会是他人!他就是我哪怕豁出去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之人!”徐妙锦听闻他言,霎时间便是挣脱开他,怒目圆睁道。 “好好好……”朱棣见她如此反应,一时间亦是心软下来,不过他心中却始终想着,刚刚在常宁公主那里见到的那个荷包,心中不免起疑,只见他狐疑问道:“锦儿,你可知林氏与你们徐家,有何仇怨吗?” “林氏,林淑妃?”徐妙锦听闻他这样问,一时间没回过神来,林氏……思绪将她拉回到洪武二十三年的北平,太液池边的那段对话,莫非……:“四郎可是有什么线索了?” 朱棣皱了皱眉,直抒道:“周王一心醉心于研究草药,那日他与仵作一同验过你四哥的尸身之后,断定你四哥中的是一种中原罕见的苗疆之毒,五弟之所以识得那毒的毒性,是因为他被流放云南之时,曾亲眼见过苗疆之人制作此毒。今日朕在常宁那里,见到了一个极其漂亮的荷包,常宁与朕说,那是 她外祖母从云南带回来的苗疆刺绣,细细想来,林氏一家进京的时间,与你四哥中毒的时间实在是太吻合了,这叫朕心中不得不生疑。” “我想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徐妙锦欲言又止,她不想好不容易保住性命的大哥,再扯上什么事情,便抬起头看着他的眼道:“君无戏言,如若此事与四郎曾经赦免过的人有关,四郎能答应妙锦,不取他的性命吗?” “又是徐辉祖?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亏得你们一家人为他求情,可他却想要你们全家人的命。”朱棣一想到那恼人的大舅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妙锦敢保证,此事绝对不是大哥指使的,只是……那林氏在一家人流放之前,曾与大哥有过一段情……”徐妙锦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这一线索说了出来。 “朕会马上派纪纲去调查此事,你放心,朕定会给你四哥一个交代,不会让他死的不明不白。”朱棣扶着她的双肩,言语笃定地许诺着,继而又温柔说道:“只是这些日子,你一定要答应朕好好休息,朕可不想再失去一次自己的亲骨肉了。” 徐妙锦温从点了点头。 赵曦见劝不动景静琪,决定想一个法子,将她打晕,强行带走,以免后面事态发展到不可挽回之地。然而这一切,他想的还是太过简单,到底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以为锦衣卫那些个手段,他自己是再了解不过了,然而他毕竟没有通天的本领,他的那个继任者,可是向来以歹毒和心狠手辣著称的纪纲。 不过纪纲这会并不着急收网,他盯着赵曦另有其他目的,赵曦和景清,到底在谋划什么事情,而这事又与徐妙锦有什么关系,这才是纪纲心中最关心的。 锦衣卫北镇抚司查案向来雷厉风行,既然下毒者的怀疑目标已经锁定在了林氏身上,那么林氏身边之人,便是断断逃不过锦衣卫诏狱的严刑逼供,经锦衣卫查实,且人证物证俱在,那下毒之人却是林氏。 此时已是洪武三十五年年末,徐妙锦艰难地顶着风雪,在如意的搀扶下来到了锦衣卫诏狱,见到了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林氏。 “哼……”林氏见徐妙锦站在自己面前,便强撑着一口气,冷笑道:“你们徐家人,个个都是狼心狗肺,每一个人,都该死!尤其是你!” 如意见林氏情绪激动,便挡在了徐妙锦面前,徐妙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无事,并黛眉紧蹙地问道:“为何?此话从何说起?” 林氏轻轻挑 了挑还带着鲜血的嘴角,冷声道:“你们全家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允恭一人受苦,却还能在陛下面前极尽谄媚,难道你们徐家人,不该死吗?允恭对你那么好,可你呢?看着大哥终身被囚,还能在陛下面前使尽狐媚,真不知道你那良心,是不是都喂了狗!” “你怎能这样说我家郡主!自魏国公被抓,我家郡主日日以泪洗面,也不是没在皇上面前求过情,你……你怎能这样血口喷人!”如意终是看不下去了,出口辩解道。 “算了……”徐妙锦拉了拉如意的胳膊,附身对林氏说道:“我知林姐姐对大哥用情至深,可你为何不直接去报复皇上,却要伤害我徐家人?” 林氏抬了抬泪眼,面上满是青紫,哽咽说道:“他始终还是常宁的父皇,这份情分,我没有办法下手,可我也并没有想要杀定国公,我想要你死!”林氏说出这话,眼中已是充满了杀气。 徐妙锦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向后退了两步,如意忙上前扶住了她。 帝王之爱,无法奢求,今日有林氏,明日后日还会有其他人,这后宫之中,想要她命的人,将来会不计其数…… 赵曦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怎料他带着昏迷的景静琪刚出应天城,就被纪纲带人拦截了下来。 (此处承接第五十三章永乐元年番外) 徐妙锦已从西宫搬到了修缮一新的储秀宫,永乐元年新年一过,皇帝就诏了景静琪入宫来探望徐妙锦。 “静琪妹妹已经平安的和赵大人远走高飞了,对吗?静琪妹妹夫君那里,你们是怎么处理的?”如今进宫冒充景静琪的人,是她的贴身侍女彩萍。 “已用重金收买,给了封口费,他的家境本就不如景家,为了全家老小活命,他绝不会多生出事端来。”彩萍镇定说道。 其实这件事真的不好处理,没有了金手指,她已经没有能力在天子脚下大变活人,而景清要刺杀皇帝一事,历史上虽未成功,但想必以朱棣的头脑,如果提前给他一些暗示,让星星之火燎原之前就被扑灭,最后也未必就会酿成惨剧,这也是徐妙锦一再坚持让所谓的“景静琪”进宫来陪她的原因。 纪纲前来乾清宫觐见,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启禀陛下,那赵曦如今已经伏法,他受不住诏狱的酷刑,已经把什么都招了。” “哦?可有建文的下落了?”朱棣听闻此言,已经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赵曦直言,建文失 踪一事确是与郡主有关,而且…………御史景大人密谋在朝堂之上行刺皇上!”纪纲看了一眼朱棣的神色,小心说道。 只见朱棣此刻脸上阵阵阴霾,已是阴晴不定,他自己也已分辨不出,是爱还是恨,锦儿,难道从前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为何背叛自己的人,却偏偏是自己最爱的人! 这一日储秀宫中正如往常一样,院中梅花开的正好,傲雪凌霜之中,香气清幽而淡雅,姿态苍古而清秀。 徐妙锦与彩萍,如意一同来院中赏花,如意皱眉担心道:“郡主,这会天气这么冷,太医不是让你在屋里静心安胎吗?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如意何时变得这么唠唠叨叨,像个老嬷嬷一样!”徐妙锦看着那吐芳展艳的梅花,故意逗趣说道。 “你们主仆二人啊,怎还郡主长,郡主短的,不日如意姐姐就该改口,叫贵妃娘娘了!”彩萍见她们主仆二人斗嘴好笑,便打趣说道。 这会正是一片和谐的气氛,突然被匆匆而来的一个太监打破了,只见那太监连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便焦急禀报道:“皇……皇上召郡主去乾清宫呢……” “皇上不是经常召郡主去乾清宫吗!瞧你这着急的样子,将来怎么能沉得下气来做事!”如意没好气地教训了一下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内监。 “这般看来如意姐姐真有些管教嬷嬷的气势了!”彩萍在一旁用帕子遮着唇,嗤笑道。 储秀宫去乾清宫的路并不远,待徐妙锦到乾清宫大殿之时,已见纪纲正跪在大殿之上,而御座上的朱棣,则是沉着脸,表情阴晴不定。 纪纲见徐妙锦而来,立即佯装义愤填膺的样子,演戏道:“景清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朝堂之上行刺皇上!” 徐妙锦听闻此言,心中便是一惊,她用惊异的眼神看着朱棣,但却未见对方有半丝回应。他们之间,非要走到这一步吗?他心中明明是懂得她的用心良苦,他明明知道自己在提醒他,景清有异,为何还要故意纵容景清,走到今天这般局面? 御座上的朱棣摆了摆手道:“带上来吧……” 只见得几个锦衣卫,架着浑身是血,已经没一处完肤的赵曦与景静琪,来到了大殿之上。 此刻禀退了左右,朱棣起身疾步走到徐妙锦面前,伸出手掐住她的脖颈,眼中已是抑制不住的怒火,厉声质问道:“朕再问你一次,建文之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徐 妙锦的脖颈此刻已被他掐出了一道红印,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但她仍不示弱:“陛下这是问人的态度吗?我说过,此事与我无关!” “你!”朱棣怒火中烧,猛推着放开她的脖颈,质疑道:“如今所有证据皆指向你,你还有何话可说?” 徐妙锦大口地喘了两口气,目中带泪却冷笑道:“什么证据?空口无凭!” 此刻赵曦见纪纲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里,便与景静琪使了个眼色,怎听得咚咚两声倒地的声音,此二人接连倒地不起,纪纲这才回过神来,忙上前掰开二人的嘴,慌忙禀报道:“陛下不好……此二人畏罪咬舌自尽了!” 徐妙锦无法接受赵曦与景静琪双双死在自己面前的事实,便是一个踉跄没有站稳,顺势瘫倒在地上,朱棣本欲伸手去扶她,但尚未来得及,就见她鲜血顺着裙摆直流下来,已染红了身上鹅黄色的马面裙…… “快叫太医来!”“锦儿……你怎么样了?锦儿……锦儿……” 一道刺眼的闪电在应天城的天空中划过,迅速在天空中炸开,接连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豆大的雨点落在宫城内屋顶的琉璃瓦片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像一层薄烟笼罩在屋顶上。 雨水顺着房檐流下来,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渐渐地连成了一条线。地上的水越来越多、墙头、树叶上跌下,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最后连在一起,整个紫禁城,都在一片模糊之中…… 一辆马车从东华门驶出,卷起地上雨水千层浪花,马车一路出了姚坊门,直奔栖霞山而去。 马车上的人一身黑衣,面色阴郁,手中拿着一封信,那信上笔迹是那样熟悉,以至于每一个字映入眼帘,都像一把利刃,剜在心头…… 臣女生长华门,性甘淡泊。不羡禁苑深宫,钟鸣鼎食,愿去荒庵小院,青磬红鱼。不学园里夭桃,邀人欣赏;愿作山中小草,独自荣枯。听墙外秋虫,人嫌其凄切;睹窗前冷月,自觉清辉。盖人生境遇各殊,因之观赏异趣。矧臣女素耽寂静,处此幽旷清寂之境,隔绝荣华富贵之场,心胸顿觉朗然。 臣女愿为世外闲人,不作繁华之想。伏乞陛下俯允所求,并乞从此弗以臣女为念,则尤为万幸耳。盖人喜夭桃秾李,我爱翠竹丹枫。从此贝叶蒲团,青灯古佛,长参寂静,了此余生。臣女前曾荷沐圣恩,万千眷注。伏恳再哀而怜之,以全臣女之志愿,则不胜衔感待命之至。 栖霞山上,每一片草木,都曾经见 证过他们之间的海誓山盟,曾经许诺过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终究抵不过这难料的世事。 马车停在霞心庵前,一个小尼姑执伞,对朱棣双手合十躬身一辑道:“施主请回吧,尘缘已了……” “她连见都不愿见我?”他任凭狂风暴雨扑打在自己身上,浸湿了自己的衣服,在雨中站了许久,许久…… 那小尼姑将手中的伞赠与了他,继而又是一辑道:“施主……请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并不是结局!这并不是结局!这并不是结局!重要的事情说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