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攻略》 ☆、【第1章-传闻土匪可凶残】你这书生也忒能吃了些。 暮色沉沉,一阵狂风从院中呼啸而过,扫起无数枯黄落叶。 衙门书房内,一盏昏黄烛火也被吹得微微跳动,刚上任不久的知府大人拿着账本和算盘,正在认真核查账目。 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愁眉苦脸得出结论。 这个苍茫城,是真的很穷很穷啊…… 苍茫城穷,是因为城外山上有土匪,据说很是穷凶极恶,莫说是普通老百姓,就连衙门都敢抢。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先前几任知府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甚至还有一个武探花,可惜都是没过多久便辞官卸任,甚至还有一个人直接挂印归山——久而久之苍茫城的名声也就在官场传开,更加没人愿意来。 新上任的知府名叫温柳年,是个瘦瘦弱弱的书呆子,本来在蜀中安稳自在做着小县令,谁知某天上头就来了一道调令,敲锣打鼓把他从温知县升成了温知府,打包送到了苍茫城。前一任的知府大人日盼夜盼,可算是盼来了救星,简直要忍不住激动落泪,几乎在一个时辰内就交接完了所有事项,连夜卷着包袱带着家人滚滚出城,连一顿饭的时间也不想多待。 看着灰败破烂的府衙,温大人的随从仆役很绝望。 而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新知府,苍茫城内的百姓也很绝望——这副风吹倒样子,要怎么带着官兵剿匪哟,简直心酸! 温柳年倒是不以为意,上任第一天先是带领衙役随从老妈子一起做了大清扫,然后又请了个本地书生做师爷,打算将积压卷宗全部看一遍。 师爷名叫木青山,一身白衣一把折扇,眉毛细说话声音也轻,腰肢纤若女子,和温柳年站在一起,不管怎么看,都是两人一起被土匪压在地上胖揍的长相。 百姓忍不住就开始为自家官老爷抹眼泪,据说先前他管辖的云岚城富到流油,却无端端被调到苍茫城,真是好苦的命。 “我来之前,也是对苍茫城有所耳闻的。”温柳年一边翻看卷宗一边感慨,“却没想到会穷成这样。”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木青山叹气,“这里原本就土壤贫瘠,通往外头的路又闭塞,再加上山里还有土匪,百姓能勉强糊口已经算是不错,自然比不得蜀中江南那般鱼米丰饶。” “那也不能世世代代这般穷下去。”温柳年站起来,“我出去走走,你可要一同前往?” 木青山看了看日头,为难道,“先前请了几个本地乡亲过来修葺房屋,只怕马上就要 来了。” “无妨。”见他还有别的事,温柳年也没有勉强,独自一人出了府衙,打算去四处看看。 晌午时分,百姓大多吃完饭在休息,因此街上并没有多少人。穷山恶水的地界,自然比不上云岚城那般繁华,商铺也不多,温柳年只花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将城内布局记了个七七八八,看着时间还早,于是便又出了城门,打算去临近的村落农田走上一遭。 苍茫城土壤贫瘠,所以田里也都是些粗糙好活的作物,大豆正是收获时节,温柳年站在田埂上伸手,想要掐个豆荚看看长势。 “喂!”豆荚还没摘到手,身后却骤然传来一声呵斥。 温柳年本能回头,就见迎面呼啸飞来一块石头,慌得赶忙往旁边躲去,却没留意一脚踏空,于是整个人都惊呼一声,咕噜噜滚到了大豆田中。 …… “你是何人?”温柳年惊怒交加,好不容易才爬上来,虽说地里没有水,但也落了满头满脸土。 “你这人还真是……”对方用难以言表的表情看他,大步上前从地上捡起一个包袱。 温柳年这才看清,原来方才朝自己飞来的玩意不是石头,而是一个小布包。 但是用布包砸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看你想偷粮食,大概是饿了。”对方把布包打开,又丢过来一个馒头,“给,生豆吃了会中毒。” 温柳年这次倒是接的挺准,看看手里的白面馒头,心里有些意外,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的样貌。 年纪约莫二十来岁,腰间挂着刀,头发有些乱,表情看上去挺凶狠,鼻梁很高,狭长的眼眸里有一丝不屑和不耐烦,显然也是个暴脾气。 “看什么!”对方皱眉。 “多谢。”温柳年拱手施礼,文邹邹道,“不知这位英雄——” 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已经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等等我。”温柳年赶紧一路小跑跟过去。 对方加快了脚步。 温柳年索性开始狂奔。 对方只好头疼停下。 温柳年气喘吁吁,“这位英雄,我,咳咳。” 对方摇头,蹲下打开包袱,把所有馒头都塞给他,“这下够吃了?” “不,不是。”温柳年摆手。 “还不够?”对方用看饭桶的眼神 看他,心说这书生看着挺瘦,怎的恁能吃,食量未免也太大了些。 “不是馒头。”温柳年总算能喘过气,“这位英雄要进山?” “是啊。”对方点头,“你也要同路?” “倒不是,我就住在城中。”温柳年道,“但苍茫山中有土匪,现在又天色将暗,英雄若是要独自进山,只怕会遇到危险。” “土匪?”对方闻言倒是被逗乐,“你担心我会被抢?” “据说很是凶残。”温柳年道,“要是不赶时间,不如在城中再多住一阵子,四日后到时候会有本地乡民带着商队,绕过苍茫山出城。” “这么大一座山,绕过去怕是要花不少功夫。”对方提醒。 “那也没办法。”温柳年叹气,“山中匪帮横行,还是稳妥些好。” “你是城中人?”对方看似来了兴致,随口问道。 “刚刚搬来没多久。”温柳年回答,“本地有亲戚。”面对一个陌生人,就算是刚刚被分了一个馒头,他也没有实诚到把自己的家底全盘托出。 “天要黑了,快些回去吧。”对方也没有再继续和他聊下去,整理好行囊就打算继续往山中走。 温柳年心里摇头,虽说对方看着像是个会功夫的,但要以一敌百对付山中土匪,显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刚想着要再继续劝几句,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号角响。 山道尽头烟尘滚滚,十几个男子身穿黑衣,正在一路策马狂奔而来。温柳年见状大惊,看这架势十有八九是土匪,四周都是农田,躲又无处可躲,情急之下,只有拉着那人一起跳到了田中。 “你做什么?”对方猝不及防,踉跄几下差点摔倒。 “嘘……”温柳年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土匪来了,快些蹲下藏好。” “你怕被土匪抓走啊?”对方随手折了一根狗尾巴草,在他鼻子上扫了一下。 “阿嚏!”温柳年打了个喷嚏。 “你好好躲着吧,我要回家了。”对方站起来,单手攀着田埂往上跳。 然后他就又被温柳年拽了回去,“蹲好!”很有父母官的威严。 “你这书呆子还真是……”对方哭笑不得,“知道土匪长什么样吗?” “自然见过。”温柳年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打开后第一页便画着一个凶神恶煞之人,头发蓬乱如草,左颊生着一颗硕 大黑痣,背上还扛着一把大刀,一看便知不是良善之辈。 “画的倒是挺像。”对方摸摸下巴,低声自语了一句。 “他叫赵越,是苍茫山中的土匪头子。”温柳年道。 “什么?!”对方闻言睁大眼睛。 “他是土匪头子。”温柳年又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名叫赵越。” 话音未落,脑门便被重重敲了一下。 “书呆子。”对方狠狠瞪了他一眼,“此人叫王天虎,外号王大刀,不叫什么赵越,下次给人说时记清楚了!” “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温柳年皱眉。 对方跳上田埂,从怀中掏出一枚玉哨,凑在嘴边吹了一下。 哨音清脆悠扬,传到那马队打头之人耳中,于是挥手下令暂停,远远向这边看了一眼后,便掉转马头疾驰而来,“大当家!” “你到底是谁?”温柳年惊疑。 男子利落翻身上马,拉紧马缰后挑眉看他,“赵越。” 温柳年倒吸一口冷气。 “以后不要再记错脸了。”赵越语调中有些调侃,而后便扬鞭策马,朗声道,“兄弟们,回山!” “是!”其余十几人声音整齐划一,滚滚马蹄带起无数烟尘,温柳年站在田间,被落了满头满脸土。 城中百姓都在传,赵越是苍茫山中的大土匪,向来杀人不眨眼,一头乱发力大无穷,手中有把霁月刀,只要三天不见人血,便会在夜半时分嗡嗡躁动,是比赤炎剑还要阴毒的邪物。 但坊间传言,似乎也不大准——最起码这张画像就不准。 温柳年打开小册子,看了看第一页那个满脸横肉的煞神,又想了想方才的年轻男子,觉得就算画师眼神再不好使,也不至于会画成这样——相差何止是十万八千里,除了都是男人之外,简直没有一丝共同之处。 小册子由官府绘制发放,主要就是为了帮百姓辨认山中各大土匪头子,也好在将来遇到时能快些跑。温柳年仔仔细细翻阅了十几幅画像,还是没发现有谁和方才那个自称“赵越”之人样貌相似,于是便拍拍身上的土,打算回衙门问问木青山。 “大人这是怎么了?”府衙之内,木青山正在看着工匠补屋顶,见温柳年满身土回来,自是被吓了一跳。 “你见过赵越吗?”温柳年问他。 “自然没见过。”木青 山赶紧摇头,“据说凡是见过他的人,十有八九都活不了,大人可别咒我。” “那这副画像是从何而来?”温柳年拿出那本小册子。 “根据百姓口述而来。”木青山道,“苍茫山中匪患已久,这城中总会有人见过。” “也就是说做不得准。”温柳年若有所思,“那绰号王大刀的王天虎呢?” “此人也是苍茫山中的土匪之一,进城打劫过几次。”木青山道,“但若论起凶残程度,则是远远比不上赵越。” “赵越都做过些什么?”温柳年问。 “大人稍等。”木青山进到书房,不多时便抱出来一大摞卷宗,有些甚至连纸边都有些发黄,“这些案件都与赵越有关,大人可以慢慢看。” 温柳年先是被数量震了一下,随手抽出一册拂去薄尘后翻开,又被年份震了一下,“昭楚三十七年,赵越的匪帮便已经开始横行苍茫城?” 木青山点头,“按照卷宗内的记载,的确如此。只是当年在下尚在襁褓之中,所以对具体情况不甚明晰。” 昭楚三十七年尚是先帝在位,就算赵越今年三十出头,当年也无非是个黄口小儿,如何能率领上百马贼进城烧杀掳掠?更何况按照今日所见来推断,他顶多也就二十来岁。 温柳年微微皱眉,将卷宗放了回去。 要么今日所见之人压根就不是赵越,而是其余匪帮,要么便是这些卷宗有假。不过无论哪一种,身为地方父母官,都断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温柳年沉思片刻,而后便叫来了木青山,“这城中可有画师?” “有。”师爷道,“就住在衙门隔壁,是个落榜秀才,文采平平,画技倒是不错。” 温柳年点头,“去请他过来,就说本官有事相求。” ☆、【第2章-我助你去剿匪】只要别告状,凡事好商量。 一盏茶的功夫后,木青山便从隔壁将人请了过来,不过出乎温柳年意料,对方看上去不像是读书人,身形挺魁梧,倒更像是个武夫。 画师名叫曹玳,到书房磨好墨之后问,“大人想要画什么?” “我口述一人长相,你帮我将他画出来。”温柳年坐在他对面。 曹玳点头,拿起狼毫滤掉多余墨汁,“大人请讲。” 温柳年回忆了一下赵越的样貌,然后一样一样仔细说给画师,两人都极为耐心细致,稍有一点不对便废掉重来,竟是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才算完成。 “大人要贴榜寻人?”曹玳活动了一下手腕,随口问。 “现在还不必。”温柳年拿起画卷,就见纸上画像栩栩如生,和白日在田埂上遇到那人极为相似,于是赞道,“先生好画工。” “糊口的技艺,自然要娴熟一些。”曹玳笑道,“以后大人若再有需要,可随时差人来找。” “多谢。”温柳年点点头,然后便叫来管家,带他去账房领工钱。 “此人是谁?”木青山跨进书房问。 “我今日出城之时,在田埂遇到了这个人。”温柳年将画像小心放在桌上,轻轻吹了吹未干墨汁,“你猜他自称是谁?” 木青山闻言想了想,然后倒吸一口凉气,“莫非他自称是大人的夫婿?” “咳咳!”温柳年刚抬起茶碗,亏得是还没来得及喝,不过即便如此,也是差点手一抖将茶水泼在画上,惊怒道,“师爷何出此言,他如何会自称是本官夫婿?!” “不是就最好了。”木青山闻言松了口气,然后道,“大人有所不知,前段日子城外不知从哪来了个癫汉,见着人就跟上去搭讪,不分男女老幼都硬说是自己娘子,非得要混几文铜钱才肯走,还以为大人也遇到他。” 温柳年:…… “那此人是谁?”木青山又问了一遍。 温柳年放下茶碗,“他自称是赵越。” “谁?!”这次换成了木师爷惊呆。 “赵越。”温柳年道,“后来从山道下来十几个骑马之人,看模样像是刀客,也唤他大当家,应该的确是苍茫山中的马贼。” 话音刚落,木青山就将他从桌后拖出来,然后翻来覆去转圈检查好几遍,“大人可有受伤?” “倒是没有。”温柳年道,“此人看上去不算坏,而且还给 了本官一个馒头。” “馒头?”木青山闻言纳闷。 “是。”温柳年点头,又拿起那幅画像,“你当真没见过他?” “的确没有。”木青山摇头。 “这就奇怪了,他还告诉我,小画册上那个赵越,其实是王天虎。”温柳年坐回椅子上,将所有事都串起来想了一遍,还是觉得没什么头绪。 “天色也不早了,大人早些休息吧。”木青山道,“有事明日再说,苍茫山中匪患由来已久,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解决。” 温柳年点点头,然后道,“明日我想去趟腾云堡,来回约莫三四天时间,这期间府中事务就暂时劳烦师爷了。” “大人要去腾云堡?”木青山闻言皱眉。 “沿途有问题?”温柳年问。 “去腾云堡和到苍茫山是两个方向,再加上衙役家丁,沿途倒是不会有大问题。”木青山道,“但腾云堡是江湖门派,向来不屑与官府打交道,前几任知府也曾想过请尚堡主出手剿匪,不过却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不知大人此次前去所为何事?” “也是为了剿匪一事,不过就算尚堡主不答应,应该也能帮我另外一个忙。”温柳年道,“师爷不必忧心,本官自有分寸。” 话说到这份上,木青山也便没有再多问,帮他收拾好书房之后,便各自回了卧房休息。 是夜下起蒙蒙秋雨,一夜润物沙沙,给整座苍茫城都添了几分寒意。第二日一大早,温柳年便带着几名家丁衙役,一路出发前去腾云堡。 在江湖之中,腾云堡虽说不算什么大门派,甚至连前十都排不进去,但是在苍茫城乃至整片苍耳州,却绝对能称得上声名赫赫,堡主尚云泽由于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也被传出各种版本,有人说他青面獠牙面容可怖,有人说他白衣飘飘宛若谪仙,还有人说他其实是个女儿身,胸前白花花两团十分澎湃,腰肢也很软,走路姿势特别袅娜。总之都十分有想象力,而且还很栩栩如生。 不过温柳年显然不会对他的外貌有兴趣,事实上只要能出手剿匪,莫说对方只是青面獠牙了些,就算真是妖精也没关系。 由于是官道,所以这段行程很是平静,两日之后一行人顺利抵达断云山下,将拜帖与书信交给了守山门的弟子。 “哇……”家丁第一次来到这种大地方,难免有些惊叹。站在山脚往上看,几乎四处都是黑色的房屋,这到底得住 了多少人。 后山练武场内,一个白衣男子正在空中腾挪闪动,将手中一柄长剑使得呼呼生风,见着有人正从山道跑过来,于是收招落回地上,“何事?” “堡主。”弟子双手呈上拜帖和书信,“新任的知府大人来了,说有事相求。” 尚云泽脸色僵了僵。 “可要属下将他送走?”见他久久不接拜帖,弟子小心翼翼试探——这种事也不是头一次,上回还有位大人,由于死活不肯走,于是干脆被敲晕塞马车强送了回去。 尚云泽摇摇头,从他手里接过拜帖。 他自然不会对所谓“知府大人”有顾虑,江湖与官府向来就是互不干涉,莫说是知府,就算是知州刺史也管不到腾云堡,但偏偏这个新任知府却是从蜀中云岚城调过来的。 而云岚城里,可是有个得罪不起的主。 尚云泽没有管那封拜帖,先是拿起了书信,封口处明晃晃戳着一枚红色火漆,上书“追影”二字。 果然是啊……尚堡主有些头痛。 蜀中追影宫威震天下,宫主秦少宇更是江湖顶尖高手,连手下暗卫都很难缠,既然这个新任知府和追影宫有交情,腾云堡自然不会也不能置之不理。 于是一炷香的时间后,温柳年就在山顶聚义厅见到了尚堡主。 “请用茶。”尚云泽道,“这是上好的红边青袍,大人应该会喜欢。” “多,呼,多谢。”温柳年还有些气喘,“尚堡主怎知我喜欢红边青袍?” 尚云泽笑道,“秦兄在信中提到过。” “秦宫主还特意提了这件事?”温柳年有些吃惊。 “自然。”想起那封厚厚的书信,尚云泽心情很是复杂,因为信中不仅详细列出了这位知府大人的习性喜好,甚至还要求腾云堡每个月都要往府衙送一次米面油,以及半扇牛肉和麻辣调料。当然不是以强迫的口气,但其中蕴含的深意却很明显——你要是拒绝,那我就派几十个暗卫前往腾云堡交流武学,希望堡主能好生招待,多谢。 看完书信之后,尚堡主后背开始嗖嗖发麻。坦白来讲,他宁可单枪匹马前往苍茫山大杀四方,也不愿将追影宫暗卫放进腾云堡——那都是些什么祖宗哟,能吃能吵能闹腾,自来熟就算了,还对谁都特别亲热,偏偏武功又高得邪门,简直让人牙根痒痒。 “堡主?”见他似乎在出神,于是温柳年小声叫 了一句。 “……温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尚云泽回神。 “在下是想问问堡主,有没有见过此人。”温柳年从桌上拿起画卷打开。 “他?”尚云泽看了片刻,摇头道,“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温柳年闻言皱眉,腾云堡在苍耳州扎根已久,要是连尚堡主都没见过,可就真不知道该去找谁了。 “按理来说,这种长相应该会让人过目不忘。”尚云泽道,“既然没印象,就说明应该真没见过。” “打扰堡主了。”温柳年叹气。 “大人为何要找他?”尚云泽问。 “若我没猜错,此人八成是苍茫山中的土匪。”温柳年道,“我曾在城外无意中遇到过,心中有些疑虑,所以才想来堡主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问到一些事。” “在城外遇到了土匪?”尚云泽闻言一惊。 “是啊。”温柳年点头,“有不少骑大马的手下,都叫他大当家,应当的确是土匪。” 尚云泽手心有些冒冷汗,在城郊遇到土匪还能安然无恙,真不知是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该说自己运气好——虽然书信中没有提到,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若是这位知府大人在自己的地盘被土匪绑了,那追影宫和腾云堡之间,只怕还会有数不清的帐要算。 想到这里,尚云泽果断道,“我这次随大人一起下山。” “一起下山?”温柳年一时没反应过来,“尚堡主进城有事?” “不是。”尚云泽摇头,“我亲自带人,助大人平乱剿匪。” “堡主此言当真?!”温柳年惊喜拍桌而起。平心而论,他这次只是想上山来撞撞运气,只是没料到还没等自己开口,对方却已经主动答应下来。 简直就像是平地捡银两! “江湖中人,向来是言出必行。”尚云泽笑笑,“大人尽可放心。”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只要你别把追影宫招过来,天大的事也好商量。 于是当天傍晚,一队人马便出了断云山山门,一路向苍茫城滚滚而去。 夜风微阑,沿途带起无数黄沙。 ☆、【第3章-我看你面色不大好】多吃辣椒少喝水! 这日清晨的阳光很明媚,木青山正在院内打养身拳,院门突然就被人推开,而后便见温柳年和一个气宇轩昂的高大男子一道走了进来。 苍茫城穷,富贵大户也少,就算是城中排第一的土财主,也断然不会有这种风华气度,所以木青山惊疑猜测,“这位便是……”尚堡主?! “在下尚云泽。”对方笑笑,“方才见阁下像是在练武,可是这府衙内的护院?” 此言一出,原本听到消息来看热闹的其余家丁都沉默,我家师爷这副弱不经风的模样,居然还有人猜他是护院,什么眼神呐…… “青山是我的师爷。”温柳年替两人做了介绍,而后便让进了书房。 趁着两人没注意,木青山迅速将桌上一本书收入怀中——或者说是趁着温柳年没注意,毕竟按照尚云泽的武功与警惕性,想让他看不到这个动作,也着实是很难。 对方显然心里有鬼,尚云泽也便没有戳破,照旧与温柳年一道商议剿匪之事。片刻之后木青山大概是茶喝得有点多,所以站起来说要去茅房,在他往外走的刹那,尚云泽不经意点点自己的胸口,然后向屋外扫了一眼。 一个腾云堡弟子会意,转身跟了过去。 “啊呀!”木青山被撞了一下,险些趴在地上。 “师爷小心。”腾云堡弟子一把将他拉住,然后心说这也太弱了,怎的一撞就要狗吃屎。 “不妨事,不妨事。”木青山惊魂未定,“不知阁下急匆匆所为何事?” “我想去茅房。”腾云堡弟子回答。 “就在前头。”木青山伸手一指,“我也要去。” 等两人一道去完茅房,先前那本书已经落入腾云堡弟子手中,片刻之后尚云泽借口有事暂时出了书房,从弟子手中接过小册子。 书名叫《苍耳州精怪录》,尚云泽一边翻阅一边皱眉,先前还以为藏了什么秘密,现在看上去无非就是街边供人消遣的小话本,里头七七八八讲了不少山魁妖精,并无任何特别之处,为何要手忙脚乱藏起来? 不过很快,尚堡主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他在一则题记《断云山遇妖魅色,老术士拔剑诛邪》的章回里,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还不单单是这样,在看完之后,他又发现,原来自己的角色不是老术士,而是妖!魅!色! 尚堡主周身“腾”一下燃起黑色火焰。 “堡主。”弟子小声提醒,“木师爷过来了。” “收好。”尚云泽将小册子递给他,转身黑着脸往回走。 “尚……咳咳。”木青山原本笑容满面,见着他的表情后也被震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大人差我前来请堡主回去。” 尚云泽颇有深意看他。 木青山后背发麻,“尚堡主?” “师爷可能通灵?”尚云泽突然问。 “自是不能。”木青山赶紧摇头,“在下一介布衣,向来毫无慧根。” 尚云泽笑笑,“我却可以。” “当真?”木青山吃惊。 尚云泽点头,“师爷在最近七天,最好多吃辣椒少喝水。” 木青山闻言眼底不解,多吃辣椒少喝水? “否则是怕会招惹到邪灵。”尚云泽拍拍他的肩膀。 木青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尚云泽:…… 就这样居然还在打拳?! “无妨无妨,是我没站好。”木青山自己站起来拍拍土,然后又试探,“关于邪灵之事,不知尚堡主可否多透露一些玄机?” “不能。”尚云泽拒绝得干脆利落。 木青山被噎了一下。 尚云泽道,“不过师爷只要谨记,十日内多吃辣椒少喝水,便能将邪灵顺利化解。” 木青山点点头,依旧半信半疑——要是在大街上遇到一个陌生人,突然说这么一通话,那他是肯定不会信的,但偏偏面前站着的偏偏是腾云堡主,似乎又不像是打诳语之人。 思前想后大半天,木青山还是决定信他一次,府内已经够穷了,若是真沾染邪灵要去庙里烧香,又要花不少香火钱,还是吃辣椒来得实在! 于是当天晚上,厨房大娘就做了一大盘干辣椒炒青菜,木青山抱着碗咻咻吸冷气,被辣到满脸通红还不敢喝水,眼泪鼻涕横飞。 尚云泽靠在不远处的树上,笑到全身都在抖。 一府衙的书呆子,居然也能撑到现在还没被抢,也算是福大命大。 夜色渐深,城内逐渐安静下来,而在苍茫山一处山寨内,却正是热闹的时候。 “干!”小喽罗们纷纷举起大碗喝酒,院内篝火熊熊,一整只山羊被烤到焦黄,正在散发出诱人香气,很是肆意爽快。 屋顶之上, 赵越正在和那日马队打头的黑衣男子聊天——他名叫陆追,原本是江南人,后来在一次遇险时被赵越所救,于是便也一起回了苍茫山。为人很是细心,算是名副其实的二当家。 “最近山里可有什么动静?”赵越问。 “有动静,却都与我们无关。”陆追道,“自从上次带人扫了柯家寨后,家门口便一下消停了不少。”先前还有不少匪帮对朝暮崖蠢蠢欲动,不过在见到柯雄的下场之后,便都识趣打消了念头——倒不是因为赵越武功好,也不是因为赵家寨势力有多大,而是因为从朝暮崖上下来的人,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主,闲得没事干,谁也不想去主动招惹。 赵越笑笑,随手递给他一坛酒,“辛苦。” “客气了。”陆追道,“当初我浪迹江湖亡命天涯,若非遇到大当家出手相救,也不会有现在这般自在日子。” 与江南比起来,朝暮崖的生活显然要清苦许多,却也要安心许多,后山有粮有鱼,寨子里有兄弟,平日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能这般平静过完一生也是福气。 不过才过了两三天,陆二当家的这份平静就被兀然打断。 因为有兄弟在下山置办物品时,带回来一张官府榜文,上书硕大“悬赏寻人”四个大字,下头画着的,正是赵越的头像,不过倒是没写名字和身份,而是用“某男子”代替。 百姓挤在菜市门口,纷纷踮起脚尖看热闹,顺便感慨悬赏的银子还真不少,但这个“某男子”究竟是谁哟,真的没见过! 真是非常抓心挠肝。 画像上的赵越英气俊朗,除了头发有些乱之外,基本没啥缺点,鼻梁高挺,一双眼睛极亮,总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会让人联想到土匪,只会认为是江湖中的落难少侠,或是京城来的大镖师。 “温大人来了。”人群中有人眼尖先看到。 由于温柳年刚一上任就下令,让百姓平日里不必行大礼,所以大家在见到他时,都只是热情挥手打招呼,并且好奇询问画像上的男子到底是谁,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怎会如此值钱。 “犯不犯事现在还不好说,大家若是见着他,记得一定要通知官府。”温柳年道,“就算抓不到人,提供有用的线索也会有赏金。”想了想又提醒,“不过务必要注意安全,此人应该会些功夫。” 那必须会功夫,背上忒长一宝剑!百姓继续盯着画像看,纷纷感慨长得真是好啊,很值得多看几眼。 府衙之内,几名画师下笔如飞,对着模本飞速临摹,却还是比不上衙役贴的速度,或者说是百姓撕的速度——英俊,带回家糊墙上! 木青山感慨,“城内已经很久没出现过如此受欢迎之人了。” 会出现此种后果,温大人也有些脑袋嗡嗡响。 真是万万没料到。 暮色时分,画师甩手腕,表示大人我们需要休息,眼都要花了。 苍茫城也不大,怎地画恁多都不够贴。 温柳年背着手,愁眉苦脸在院子里来回转圈——百姓要撕,又不能不给撕,因为撕的理由很正当,要随身带着做比较,万一哪天就遇到了呢。 其实坦白来说,赵大当家也并没有英俊到惊天动地,只是眉目要比一般男子更英挺而已,但问题是苍茫城他穷啊,乡民都没见过啥大世面,所以骤然看到画像上的赵越,尤其是那双猎鹰般的双眼,立刻就有些把持不住。一传十十传百,不消片刻功夫,所有城中百姓便都跑出门去看美男子,并且表示大人你一定要将他找到,我们都十分想见。 温柳年:…… 苍茫山中,赵越看着那张“重金悬赏”,也有些瞠目结舌。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一幅画像在外头。 “画师应当在今年五月之后见过大当家。”陆追道,“否则左侧脸颊上不会有这道伤疤。” “活见鬼了。”赵越皱眉,“这个新上任的知府到底是什么人,找我作甚?”要说是为了剿匪,榜文上头又没名字,甚至连“土匪”二字都没提到,措辞也很温和,倒更像是找多年未见的友人。 “不清楚。”陆追道,“不然我找机会,去苍茫城内探探究竟?” 赵越摇头,“你的仇家太多,这知府又有些神神叨叨,短期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仇家都在江南,也没谁会想到我会在苍耳州。”陆追笑笑,“大当家放心,我自有分寸。” ☆、【第4章-画像的力量!】这个新知府到底要作甚! “这样真的有用吗?”府衙之内,木青山有些忧心,“会不会反而激怒土匪,让他带人进来大杀四方?” “若真是这样,那倒也好了。”尚云泽道,“现在进城的各条路上都有腾云堡的人,只要对方露面,那我便有九成把握将其拿下。” “但若对方是个高手呢?”木青山依旧有些忧虑。 尚云泽嘴角一勾,“这点木师爷倒不用担心。” “为何?”木青山刨根问底,絮絮叨叨道,“尚堡主与赵越素不相识,如何能知道他的实力强弱?如此贸然大贴告示,在下还是觉得不慎稳妥,不如再想个别的法子?” “此言也有道理。”尚云泽点点头,“那就交由师爷来想,看如何才能面面俱到。” 木青山:…… 他原本是想要大家一起商讨。 但是尚云泽已经大步出了书房,显然没有和他一起讨论的意思。 木青山只好看向温柳年。 温大人摇头,“师爷多虑了。” “为何?”木青山眼底疑惑。 “腾云堡能在苍耳州扎根数十年,必然也对苍茫山的土匪有所了解,最起码要强过你我。”温柳年解释,“百姓觉得江湖中人冲动好斗,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大侠。能在地方成气候的门派,掌门人都不会是傻子,更不会在不了解周围环境的情况下,就贸然扎根置业。” “如此啊。”木青山总算是反应过来。 “所以我才会答应尚堡主的提议。”温柳年道,“现在府衙内一无兵马二无银两,城外驻军也只是空架子,若真想剿灭匪患,只有靠腾云堡。” 木青山点头,“大人所言极是。”到任不到半个月,就能从断云山请下尚云泽,还能将腾云堡的弟子都借来剿匪,光凭这一点,就已经能让人刮目相看。 当然,城中百姓并不知道腾云堡与官府之间的协议,更不知道尚云泽已经被请下了山,正在筹备一举剿灭土匪——不过这倒是完全不影响大家伙对温柳年的好感,横竖城外匪患由来已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这位新大人刚一上任便着手在城中修建善堂,准备在寒冬来临前给流落老人一处安居之地,又带着衙役挨家挨户巡查民情,办案速度挺快,甚至还将赋税也减免不少,比起前几任只知道待在府衙躲土匪的大人来说,已经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更别说还认识风一样的迷之美男子。 在城中画师的努力下,赵越的画像终于被贴满家家户户炕头,和灶王爷并列。甚至还有不少年轻人开始模仿他那一头乱糟糟的发型,觉得自己仿佛也英俊了起来,很有几分大侠风范。一时之间城内四处都是鸡窝头,偶尔出现一个束发整齐的,还会被群嘲太乡土。 “大人。”木青山与温柳年站在府衙门口,忧心忡忡道,“长此以往,怕是不行啊。” 远处街角站着一个年轻后生,正在狂揉他自己的头发,动作十分狂野。 温柳年:…… “尚堡主可有什么办法?”在吃晌午饭的时候,木青山忍不住问。 尚云泽忍笑,“没有。” 木青山眉间难掩忧虑,虽说苍茫城原本也不富裕,但也好歹人人清爽整洁,现在这样个个蓬头,着实是有碍观瞻。 暮色将近时,官府又来了衙役贴新告示,百姓先是欢欢喜喜围上前,准备看看是不是又有新画像,结果却看到满篇字,于是很是失望。 告示内容是温柳年亲自撰写,引经据典说明了“君子正衣冠”的重要性,想要遏制这股莫名其妙的蓬头风,但百姓却大多只看了一眼就四下散去,更别提是撕回家细细揣摩,十分不给知府大人面子。 消息传回府衙,木青山提议,“不如干脆下一道命令,蓬头垢面者不得出门,违者羁押监牢三日?” 温柳年还未说话,尚云泽先哑然失笑,“那城中乞丐难民要如何自处?更何况就算是再严刑峻法的地界,也没听过仪容不整会被收监。”说出去简直就是奇闻一件。 温柳年背着手,继续沉默在屋里转圈。 木青山微微闭上眼。 晕。 三日之后,温柳年又将画师找了过来。 “大人又要画谁?”曹玳问。 “还是先前那个人。”温柳年道,“不过要换身衣裳。” “还要画啊?”木青山听说此事之后,立刻就开始头疼。 “是。”衙役点头,“人都已经请来了。” 是还嫌事情不够多怎的……木青山也没心思再算账,丢下算盘就去了书房,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尚云泽正好路过账房,于是进去拿起账本翻了一遍,然后啧啧牙疼。 难怪没被抢。 穷成这样,也着实没什么可被抢。 “大人。”木青山敲开书房门,进屋就见曹玳已经画完了一幅人像,正在铜盆中洗手,于是凑上前看了一眼。 人还是那个人,眉眼分毫未变,不过却成了书生打扮,头发被玉冠整整齐齐束在脑后,白衣玉带,手执一本《诗经》,当真“萧萧如松下风,轩轩似朝霞举”。 新的画像很快就被贴满城——这次温大人有了经验,先画好百来张,由衙役抱着在城内挨家挨户发了一轮,然后才将剩余的贴到大街上,免得又被撕走,白白做了无用功。 更加英俊了啊!百姓啧啧称赞,继续糊在了墙上。 “会有用吗?”木青山问。 温柳年回,“不管有没有用,总要试一试。”否则若再不出手干预,只怕不消个把月,城内便会有年轻男子为了打败别人,而将头发竖在脑袋上。 简直不能仔细想。 而事实证明,画像的力量的确极为巨大——或者说是美男子的力量。因为仅仅过了两天,城里的后生就又开始以书生装束为美,不管识字不识字,走在街上手里都要拿一本书,姑且不论其他,起码头发是整齐了。 “幸好幸好。”木青山对此后果很满意。 温柳年坐在院子里,还是很头疼。 这叫个什么事啊…… 苍茫山朝暮崖上,赵越看着陆追带回来的新画像,毫无意外又被震了一次,“我何时有过这副打扮?” 陆二当家忍笑,“或许是大当家的孪生兄弟。” “这个知府还真是……”赵越和画像中的自己对视,觉得心情很是难以言表。 “大当家可还记得一人?”陆追问。 “谁?”赵越看他。 “十几天前,在苍茫城外田埂上遇到的那个书生。”陆追回答。 “记得。”赵越点点头,然后顿悟,“他就是新上任的知府?” 陆追笑笑,“名叫温柳年,二十出头年岁不大,做官的经验倒是不少。据说是从蜀中云岚城调任至此,和追影宫的人私交甚笃。” “若他是知府,那如此大张旗鼓找我倒也不奇怪。”赵越道,“毕竟当日在田埂也未曾隐瞒身份。”知府抓土匪天经地义,但仔细想想似乎又说不通,“那这前后两幅画像是怎么回事?”第一幅画得倒是挺像,但行文措辞温和,通篇未提“土匪”二字,第二幅更是干脆将自己画成了书生,下头洋洋洒洒一 大片君子之道礼义廉耻,简直就是不知所云。 “能和追影宫主交好之人,想必脑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陆追道,“这位温大人到底想做什么,我暂时猜不到,不过有一件事,大当家听了定然会高兴。” “什么事?”赵越问。 陆追道,“现在这两幅画像已贴满苍茫城家家户户,年轻男子纷纷以模仿大当家为美,更又不少妙龄女子,做梦都想嫁给大当家。” 赵越:…… 赵越:…… 赵越:…… 陆追又补充了一句,“所以大当家近期还是别下山的好,就算不被官府抓,也极有可能会被绑进小姐闺房。” 赵越脸上表情精彩。 陆追继续道,“还有一件事——” “不用说了。”赵越头疼打断,很需要冷静一下。 “这事怕非说不可。”陆追失笑,“腾云堡主已经住进了府衙之中。” “尚云泽?”赵越闻言微微皱眉。 陆追点头,“这个温大人看着迂腐书呆,却真有些本事,腾云堡的弟子已经潜伏在了各个山道,看着像是铁了心要剿匪。” “所以这些都是为了诱我下山?”赵越拿起桌上画像。 “倒是不一定。”陆追递给他一杯热茶,“这苍茫山中的土匪,可不止我们一伙。” ☆、【第5-和谐喜乐的小画册】论大当家的新作用 苍茫群山起伏重叠,百姓只知道山中有土匪,而不知道土匪也分为不同帮派,更不知最让他们闻风丧胆的赵越,却偏偏从未下过山,更莫提是烧杀抢掠。 “接下来要怎么办?”陆追问。 “随他去。”赵越敲敲桌子,“就算现在插手干预,画像也已经贴满苍茫城内,况且你我都猜不到官府这次到底想做什么。”所以最稳妥的办法便是待在山中静观其变,这种当口,只有莽夫才会冲下山。 陆追点点头,“苍茫城内也有弟兄在,一旦有什么新风吹草动,应当很快便能收到消息。” “好香啊。”路过厨房之时,木青山停下脚步,忍不住探脑袋进去看。 “师爷。”一个家丁打扮的人正在灶边烧火,见到他后站起来打招呼。 “怎么是你,王婶子呢?”认识他是尚云泽身边的人,木青山有些疑虑。 “王婶子去淘菜了。”家丁笑道,“我家堡主觉得这府中饮食太清淡了些,于是让我做几道其余菜式。” “原来如此。”木师爷咽口水。 书房之内,温柳年坐在桌前,一脸若有所思。 “咦,尚堡主呢?”木青山推门进来,“早上听衙役说,大人在与他商议剿匪之事。” “剿匪一事倒也不急。”温柳年道,“如今腾云堡的弟子已经埋伏在入城处。土匪若是不来,这城中百姓自然安稳和乐,若是来了,也正好借机将其一网打尽,横竖不管来或不来,苍茫城都不会吃亏。”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若土匪三年五年不下来,腾云堡主岂非要一直住在府衙内?”木青山皱眉。 “无妨。”温柳年道,“尚堡主会自带伙食。” 木青山顿了一下,然后道,“我的意思是,如此劳烦别人似乎不大好。” “若是不想住在府衙,那便去山中剿匪。”温柳年放下手中狼毫,“总归在匪患被彻底清除之前,尚堡主断然不会,也不能离开苍茫城。”赵越的画像已经张贴出去,按理来说若他真是土匪,在山中定然已经收到了消息,换言之梁子已经结下了,作为提议之人,尚云泽若是现在离开,那将来城中会发生什么事,可就没人能说得准了。 木青山眼底写满佩服。 这位新来的大人,吃大户的能力果真不一般! 不过尚云泽倒也不着急回去,一来他算是重信之人,先前没答应也就算了 ,现在既然答应要剿匪,就决计不会中途撤走,弃百姓与不顾;二来府衙离断云山不远,快马加鞭往返也只需三日不到,所以腾云堡内出了事,还是能第一时间知晓,和住在家中并无二致。 况且在腾云堡内,可见不着这么多的书呆子。 尚堡主收剑落回地上,心情很是不错。 而温大人的心情也很不错,因为他又发现了赵越画像的新用途。 木青山:…… 曹玳在画过无数画像之后,已经对赵越的五官模样烂熟于心,完全不用温柳年再叙述,就已经能栩栩如生将人画出来!于是在一下午的时间内,便已经画出了《赵越悬梁刺股图》《赵越三岁让梨图》《赵越挑灯夜读图》《赵越当街扶老人图》《赵越怒斥青楼娼馆无耻图》《赵越在农忙时节帮邻居割小麦图》……吹干后叠了能有一大摞! 尚云泽在用在院子里扶着树笑。 “不错。”温大人很满意,吩咐衙役将这些画像交给其余画师,令他们加速临摹。 尚云泽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畅快笑过,于是慷慨表示,所有画师的工钱都由腾云堡加倍付。 “多谢堡主。”温柳年迅速接受了这个人情——虽说在启程来苍茫城之前,追影宫主也曾给过他不小一笔钱,但近来在城中修葺善堂,又要接济贫苦乡邻,已经余钱不多,所以能省还是要省一点。 脸皮这种东西,厚一点也就厚一点了。温大人心情愉悦,转身去书房查看画师进度。 由于得了加倍工钱,画师效率自然也是奇高无比,直到深夜还在下笔如飞!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便已经画够了所有数量,甚至还多了十几张。 “劳烦各位了。”温大人很满意。 当天下午,这些画像就被发了出去。当然为了避免又被百姓扯回家,这次温大人特意在人群最多的地方设了个大木板,将画像一幅幅整齐粘贴,并且派兵把守,特别说明让大家先不要着急撕,将来会有便携版,此版仅供观赏。 当然,为了避免百姓看不懂,温柳年又特意雇了些秀才先生,站在木板之前将典故一个个说给百姓听。以至于到后来,每日一大清早就有人带着小板凳抢前排,以免到时候被挤到最后,不仅看不到迷之美男子英俊的脸,也听不到先生在讲什么。 又过了月余,一批崭新的小册子终于由官府印刷完成,挨家挨户发给了城中百姓。里头不仅有各类赵越的画像,还有不少 美德的小故事,教导百姓要尊老爱幼、诚实笃信、戒奢节俭、温良恭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一时之间,苍茫城内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喜乐。 温大人再接再厉,又依靠《赵越荒山开垦图》,组织了一大批青壮劳力在城外挖渠引水,翻地施肥,想要将大片荒芜之地变为农田。之前百姓觉得城外山上有土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送命,再加上前几任官老爷也是人人只求自保,所以大家也就跟着人心惴惴,吃一顿算一顿,自然不会对未来有太多想法。但此番在温柳年的作用下,或者说是在温柳年和赵越的作用下,才知道原来日子还能过得更加有滋有味一些——更何况城中还有传言,说腾云堡主已经被请下了山平匪患,有不少人都曾在官府见过他。 心里有了盼头,干劲也便多了不少,短短月余不到,城外大片荒地便已经被施肥完毕,只等养一个冬天之后,在来年开春播种种粮。 “大当家没事吧?”苍茫山朝暮崖上,一群小弟很担心。 一直在后山沉着脸练武,怎的连饭都不吃。 “你看那些画了吗?”小弟甲问。 “看了,我怎么觉得还不错。”小弟乙道,“我看的是《大当家卧冰求鲤》,感人得很。” “就是。”小弟甲很茫然,“也不知道大当家到底在生气什么。”之前朝暮崖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被传成烧杀抢掠的恶人,也没见有这么生气啊。 “二当家!”见着陆追上山,小弟纷纷打招呼。 赵越收招落地,大步向这边走来,脸色黑漆漆。 陆追忍笑,“这次官府没出新花样,大当家不必担忧。” “他到底打算闹腾到何时?”赵越咬牙切齿。 “其实依我所见,这次官府的目标倒未必全是剿匪。”陆追与他一道往山下走,“只是想借力来肃清民风,如今苍茫城内书声琅琅,人人以恭谦礼让为荣,也算是有大当家一份功劳。” 赵越:…… “而且应当不久之后,就会有好戏看了。”陆追笑笑。 “什么意思?”赵越问。 “这山中匪帮不少,什么脾气秉性的都有。”陆追道,“既然是匪帮,最怕的自然是地方官府兵强马壮,现在这个新知府明显不是善茬,肯定不会任由匪帮作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其还未彻底壮大之前,先行扼杀。” “ 你是说其余人会行动?”赵越皱眉。 “对我们来讲,这倒是大好事。”陆追道,“家门口苍蝇多,能被官府拍死两只也不错。”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也算是用画像换来的……好处。 苍茫城府衙内,一大桌子宴席正热热闹闹摆开,桌上鸡鸭鱼肉好不丰盛,甚至还有一坛酒。 “师爷喝一杯?”尚云泽问,“这是上好的竹叶青。” “多谢堡主,只是我着实不善饮酒。”木青山皱眉为难。 那就更要喝了……尚堡主嘴角上扬,“只此一杯,如何?” 盛情难却,再加上最近府衙也的确欠了腾云堡不少人情,于是木青山还是接过酒杯,“那我敬尚堡主。” 尚云泽心情很好,和他轻轻碰了一下。 温柳年坐在一边吃饭,虽然看上去慢条斯理,但也架不住一直下筷子,食量着实不算少。尚云泽心里感慨,怪不得秦宫主在书信中特意提出,要腾云堡按月往府衙内送牛肉米面油,按照这种吃法,一般人也养不起。 一杯竹叶青下肚,木青山有些脸发红,反应也迟钝了些。 真的是一杯醉啊。尚云泽哑然失笑,饶有兴致看他。 木青山眼睛发亮,倒是从未有过的兴奋。 尚云泽心思活络,刚准备再趁机逗一逗,城外却突然腾空而起无数枚信号弹。 “堡主!”弟子也从门外冲进来,“前方兄弟来报,土匪下山了!” ☆、【第6章-不一样的书呆子】木师爷好凶 一听说土匪下了山,院里所有人都被震了一下,木师爷的酒也醒了大半,不过尚云泽倒很是淡定,还在慢悠悠喝酒。 温柳年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 木青山:…… “带几个人守着府衙。”尚云泽站起来,大步向门外走去,临出门却又回头,“可愿与我一同前去剿匪?” “……我?”木青山受惊,刚欲拒绝,人便已经被他拉上了马背。 木师爷很想喊救命。 “来人!”温柳年完全无视自家师爷被抢走,差人唤来总捕头,令他带领衙役前往城中巡查,也好给百姓一份安心。 夜色萧萧,再加上听到城外来了土匪,百姓自是早早便躲回家中。街上空无一人,白色大马一路狂奔,如同离弦利箭一般。 木青山一介书生,平时也就偶尔骑个驴去邻乡探亲,与这类高头良驹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不消片刻便脸色发白,看上去几乎要晕过去。 “不用怕。”尚云泽在耳边道,“你不会掉下去。”言毕,搂在他腰里的手臂又紧了紧。 木青山依旧死死闭着眼睛。 “试着看看两旁?”尚云泽道,“很畅快的,小书呆。” 木青山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然后又迅速闭住。 尚云泽哑然失笑,也未再勉强,一路带着他策马出城,不消片刻,耳边很快便传来打斗之争。 “堡主!”见着尚云泽后,一队弟子远远跑过来。 “怎么样了?”尚云泽带着木青山下马。 “大概来了一百多人。”弟子道,“而且都是高壮的汉子,也有些拳脚功夫。” “能打家劫舍这么多年,自然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尚云泽颇有深意看了眼身边之人。 木青山还沉浸在腾云驾雾的飘渺感中,也没心思与他还嘴,只是软绵绵瞪了一眼。 尚云泽心里无端就很畅快,“想不想打架?” 木青山倒吸一口冷气,“啊?” 尚云泽拉着他往土匪堆中走去。 木青山死死抱住一棵树,半步也不肯挪。 堡内弟子面面相觑,这是个什么情况。 “那就看我打架。”尚云泽妥协一步。 木青山依旧不想放手。 但两人的武力值实在太过悬 殊,于是最终他还是被掰开手指,并且……架到了一棵树上。 木师爷骑着一个粗枝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尚云泽翻身从树上跃下,在空中拔剑出鞘,寒刃在夜色之下斩断月光,带出一道凌冽剑气。堡内弟子皆很诧异,虽然这群土匪人数挺多,但武学修为也不过尔尔,为何堡主一出手便是生平绝学。 真是好费解。 那群土匪在被腾云堡弟子围攻的瞬间,便已经醒悟过来自己着了道,但幸好对方也不见得多能打,所以依旧心存希望,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折返苍茫山,却没想到眼看就要脱逃,却半路杀出一个绝世高手。 不到三招,那伙土匪便已经四仰八叉倒在了地上,抱着手臂嗷嗷痛呼。尚云泽收招落地,将木青山从树上带了下来。 生平第一次见着这种场面,木青山难免好奇。 “在看什么?”尚云泽问。 “都是土匪吗?”木青山问。 “不然呢?”尚云泽失笑,“总不会是想拿着刀去城内走亲戚。” “为何全部抱着手惨叫?”木青山又问。 “因为被卸了胳膊。”尚云泽答。 “就方才那片刻功夫?”木青山诧异。 “自然。”尚云泽先是点头,后来又一想,书呆子大多心善,应该不喜这类残忍手段,于是微微皱眉,觉得似乎应该解释一下。 不过还没等他想出借口,木青山便已经独自上前,挨个儿将那些土匪看过去,然后抬脚重重踩在其中一个络腮胡壮汉的身上。 尚云泽:…… 壮汉有气无力惨叫一声,然后便闭眼晕了过去。 “哼!”木师爷转身回来。 尚云泽顿了一下,才道,“你认识他?” “没见过,不过有画像,在城里杀过人。”木青山道,“带回府衙之后,我能再揍他一顿吗?” “自然可以。”尚云泽大笑,“回去之后,我帮你一起揍。” 大概是因为有了经验,又大概是因为大获全胜之后心情好,总之在回去的路上,木青山总算是睁开了眼睛,并且觉得似乎……还不错。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是从未有过的舒畅。见他眼底亮闪闪,尚云泽嘴角上扬,扬鞭加快了速度。 留下一堆小弟气喘吁吁,扛着土匪拼命跑。 “回来了回来了!”府衙门外,几个家丁正站着等,刚一见着人影,立马回去通传,片刻后便呼啦啦跑出来一群人。 “如何?”温柳年问。 “都在后头。”尚云泽带着木青山下马,“约莫百十来个人。” “这么多?”温柳年惊喜,“真是有劳堡主了。” “现在道谢还太早,城外土匪可不止区区数百。”尚云泽道,“而且经此一战,其余人听到风声后只会更加不敢下山,苍茫山易守难攻,想要彻底剿灭匪帮,只怕有的头疼。” “无妨,不管再困难,首战告捷总是好的。”温大人倒是很淡定,“况且有的是法子逼他们下山。” 尚云泽与木青山又想起了那些画像。 …… “尚堡主剿匪辛苦了,快些回去休息吧。”温柳年道,“其余事情交给本官就好。” 尚云泽点点头,拉着木青山就往后院走。 “等等等等!”木青山赶紧道,“我不能同堡主一起睡。” 此言一出,院内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出城剿个匪,怎的回来就要一起睡。 这种神一般的狂野进展。 温柳年也用诧异无比的眼神看他。 尚云泽似笑非笑看他,“嗯?” 木青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我是说,你一个人去睡,我还要同大人一起审案。” 尚云泽道,“哦。” “师爷若是累了,那便也一道去睡吧。”温柳年很是贴心,“本官一人可以处理。” 越描越黑,木青山很想撞墙。 当然,由于对方是个书呆子,所以尚云泽并没有太过火,最终还是独自回了后院。 那伙土匪被尚云泽揍得不轻,大多奄奄一息,打头的络腮胡被木青山踩了一脚,更是至今昏迷未醒。腾云堡的弟子帮忙将他们脱臼的胳膊正了回去,又用绳索捆好,确定不会挣脱伤到人,方才将其交给了温柳年。 “是他?”看清那个络腮胡的长相后,温柳年有些意外。 “是画册上的赵越。”木青山道。 “没错。”温柳年点头,然后从袖中掏出一瓶清凉药膏,打开后凑近他的鼻子。 络腮胡眼皮抖了几下,看样子像是要醒来。 温柳年将药膏收回去,然后 站起来绕到他身后,猛然吼了一嗓子,“王天虎!” 木青山被吓了一大跳。 络腮胡本能回头,“谁叫我?” “本官。”温柳年一脸威严。 络腮胡晃晃脑袋,总算是清醒了些。 “来人!”温柳年连夜升堂,“大刑伺候!” 木青山惊疑,连审都没有审,怎的就要大刑伺候。 络腮胡也僵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惊恐。 “都有什么大刑?”温柳年问。 木青山一愣,“啊?” “杖责三百!”还未等他回答,温柳年就已经下令。 “是!”衙役虎狼一般上前,将络腮胡压在了刑凳上。 “且慢且慢!”木青山赶紧制止,杖责三百?! “师爷有何疑问?”温柳年神情疑惑。 “三百?”木青山又确认了一遍。 “师爷觉得少?”温柳年道,“那就五百如何?本官没什么经验,师爷莫笑。” 木青山:…… 温柳年看他。 木青山总算反应过来,然后配合道,“多少也要先审一审的,不然传出去对大人的官誉也不好。” “那就姑且审一审吧。”温柳年点头允诺,然后大声问道,“堂下何人?” 络腮胡咳嗽了一声,然后气喘道,“赵越。” “赵越。”温柳年点头,然后又道,“来人啊,杖责——” “大人!”木青山只好再次出言打断,“不是这种审法。” “到底要何时才能杖责?”温柳年不满。 木青山道,“大人审了,他不招认,或是胡编乱造,方可动刑。” “但我怎知道他有无胡编乱造?”温柳年皱眉。 “这倒是简单。”木青山道,“抓回来了一百多人,我们一个个单独审过去,若是谁的供词和其余人不同,那便判他说谎,到时候大人想怎么大刑,就怎么大刑,上头也不会管。” “师爷高见。”温柳年称赞,然后又问了一遍,“堂下所跪何人?” 络腮胡沉默。 “来人,大——” “王天虎!”络腮胡咬牙。 “王天虎。”温柳年敲敲桌子,“先前都做过什么事,一件件自己招出来 。”而后又笑眯眯补充,“若是少说一件,那本官就要动大刑了。” 先前木青山也曾陪他一道审过案,不过都是乡里乡亲的鸡毛蒜皮,所以温柳年也很是和善耐心,还没有哪次像现在一样,完全不像读书人,倒像个……小痞子。 木青山觉得自己似乎开始想通,为什么上头会将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放到这匪患横生的苍茫城中。 ☆、【第7章-谜一般的感觉】油然而生的同情感。 在温大人充满对“动大刑”渴望的注视之下,王天虎有气无力交待了所有事情,包括为何会冒充赵越,也一并讲了出来。 “苍茫山中还有如此一伙土匪?”温柳年闻言微微挑眉。 “赵越是几年前才到的苍茫山。”王天虎道,“苍茫山中的帮派没有几十也有十几,外头的人来抢场子,没人会咽得下这口气。” 于是在刚开始的几年里,赵越所占据的朝暮崖上,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生一场恶战,不过后来却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基本浪静风平——不为别的,只因赵越打架实在凶狠,手下弟兄个个不要命,身边还有个功夫出神入化的白衣男子,据说是寨子里的二当家。来苍茫山中当土匪的,大多是些地痞流氓马贼恶霸,平时持强凌弱惯了,现在遇到一个比自己还要强的,自然是本能退缩,毕竟谁也不想在此山中送命。 但退缩归退缩,被平白揍得鼻青脸肿,十个人中有九个半都会胸闷,于是在出去城中扫荡的时候,便都会打着赵越的旗号,直到将他的名头在城内抹成漆黑,方才觉得自己出了口恶气。 不过就算是这样,赵越似乎也不以为意,甚至连朝暮崖都很少离开,更莫提是算账或澄清。手下的一百多弟子亦是安分守己,搞得其余匪帮心中都很纳闷,这些人平日里到底是怎么过活的,莫非能不吃不穿? “还有没有什么,是你知道却又没说的?”温柳年又重重拍了下惊堂木,眼睛不住瞄桌上“执法严明”四个签筒。 王天虎丝毫也不怀疑,哪怕自己只是有一点没说清楚,都会立刻被这个酷爱动大刑的知府打死在堂上。 但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温柳年看想师爷。 木青山义正词严道,“万万不可。” 温柳年只好遗憾叹气,然后道,“来人!” 王天虎双腿一紧,觉得一股热流奔腾而下。 幸好听到的下一句不是“动大刑”,而是“将他收入监牢”。 王天虎觉得,在这种时候,能被收监也算是幸事一件。 东方已经渐渐露出鱼肚白,木青山将桌上的东西整理好。两人都没什么困倦之意,于是索性继续提审了几个小喽罗,发现所言和王天虎相差无几。都说苍茫山中匪帮不少,狠角色也有,不过赵越和朝暮崖倒是向来很风平浪静。 “师爷怎么看?”书房内,温柳年问。 “现在证据未明,尚且不好下定论,不过按照审问结果来看,赵越算是苍茫山中的异类。”木青山道,“不像是匪帮,倒像是江湖门派。”只是由于选了个血雨腥风的地方安营扎寨,又遇到了一群卑劣不堪的对手,所以才会被传成夜叉转世。 “我也觉得如此。”温柳年道,“而且他还给过本官一个馒头。” 木青山:…… “他虽不是土匪,但也在苍茫山中扎根数年,若是能和官府合作,就再好不过了。”温柳年又产生了新想法。毕竟山中层峦叠嶂处处险峰,莫说是官府新兵,就算是腾云堡的弟子,贸然攻入也只会吃亏,而若能有个内应,剿匪之路便会顺畅许多。 “话是这么讲没错,但只怕做起来不容易。”木青山道,“听王天虎所言,赵越性格很是凶狠暴躁,现在只求他能保持目前的形势不变,便已经要千恩万谢。”哪里还敢奢求对方能主动投靠官府。 “很凶狠暴躁吗?”温柳年捏捏下巴。 “我知道赵越曾给过大人一个馒头,但这并不代表他温良恭谦!”木青山斩钉截铁。 温柳年又拿起桌上《赵越在拾获银两后冒雨苦等失主》图举高看。 “这幅图就更做不得准了。”木青山继续道,“完全就是大人自己编造所得。” “那也要试着与他谈一谈。”温柳年不甘心道,“说不定会有用呢。” “大人打算去哪里找他谈?”木青山问,一个在府衙内,一个是苍茫城,不管想让哪个去对方的地盘,都是不可能的事。 “办法总是会有的。”温柳年道,“容我再想几天。” 看着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木青山无端就有些牙根疼。 明明赵越才是强势凶蛮的一方,为何总觉得……对他有些同情。 真是迷一般的感觉。 “小书呆。”两人正在商谈之际,尚云泽在外头敲敲门,进来时刚好看到木青山在大张嘴打呵欠。 “你一夜未眠?”尚云泽看着他眼圈下的淡淡青黑皱眉。 木青山道,“嗯。” 尚云泽敲了敲他的脑袋,“早知如此,昨晚就该让你与我一起睡!” 木青山表情僵了僵。 “还有没有别的事要做?”尚云泽问。 木青山还未答话,温柳年便道,“没有。” “快些回去 休息。”尚云泽拎着人往外走,“早饭有没有吃?” “没有。”木青山道。 “不吃不睡,要成仙了是不是?”尚云泽瞪他。 木青山道,“在尚堡主来之前,我刚打算去吃饭睡觉。” 尚云泽被噎了一下,然后索性带他出了府衙。 “要去哪里?”木青山不解,“厨房在后院。” “带你去吃点好的。”尚云泽道,“瘦的一把骨头。” 木青山打呵欠,“但我想睡觉。” 尚云泽:…… 木青山耷拉着眼皮,的确是困极。 尚堡主只好又带着人折返。 木青山胡乱吃了一碗粥,而后便半闭着眼睛漱口洗脸,脱掉鞋袜钻进被窝,不消片刻便睡了过去。 身子单薄,睡起觉来也安静,几乎一点动静都没有。尚云泽坐在床边,手指压了压他的唇瓣,和他的人一样软。 于是忍不住就笑出声,却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笑些什么。 大概是做了噩梦,木青山不自觉哆嗦了一下,尚云泽隔着被子拍拍他,“别怕。” 腾云堡小弟子守在窗外无意中看见,简直要被惊掉下巴。 堡主这是什么眼神呐。 简直吓人。 朝暮崖上消息向来灵通,所以当天下午,赵越便知道了王天虎率人攻下山,结果还没来得及进城,就被官府一举捉拿之事,于是挑眉看陆追,“和你预料的一模一样。” “现在有不少匪帮都知道了这件事,王天虎的老巢估计已经被洗劫一空。”陆追道,“这个新知府果真不简单。” “这下有好戏看了。”赵越道,“除非他们永远不下山,否则只怕后果也和王天虎差不了多少。” “要是家门口的苍蝇被打完了,你猜这位温大人会不会对我们下手?”陆追问。 “那便让他来。”赵越坐回桌后,略微咬牙切齿——正好一并将画像的账也清算干净。 “大人一直没有休息?”府衙之内,木青山睡醒之后去书房,却见温柳年依旧是昨日穿着。 “无妨,攒着晚上一起。”温柳年道。 桌上摊着一张榜文,是关于这次剿灭王天虎匪帮的详情,准备第二天一早就贴出去。当然为了能更加具有安抚民心的作用,温柳年又大笔一挥在后头添了一张 图,是赵越正站在人群中,义愤填膺细数匪帮罪责,单手叉腰很有气势。 木青山惊呆,“怎的连大人现在也会画了?” “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温柳年道,“也省得总麻烦曹画师。” 木青山称赞,“真是栩栩如生。” “有一件事我想与师爷商谈。”温柳年将狼毫洗干净,“不管赵越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从没进城烧杀抢掠过应该没错,百姓却一直将他传成土匪,就算是胸襟再开阔,想来多少也会有郁结之气。” “的确。”木青山点头。 “所以趁着这次机会,我想将他的名声挽回一些。”温柳年道,“将来也好打交道。” “大人有什么想法?”木青山问。 “百姓先前一直将王天虎当成赵越,此番见着真人,应当也会懂得帐要算到谁头上。”温柳年道,“不过官府还是要起些引导作用。” 木青山顿了顿,实在忍不住好奇,“大人莫非又要开始画赵越?” 温柳年摇头,“这次不画了。” 木青山欣慰,总算换了个方法。 温柳年道,“改成写故事。” 木青山:…… 温柳年又补充,“本官亲自写。” 木青山被水呛到。 温柳年年岁不大,不过做官的时间却不短,皆因他十五岁时便已是殿试探花郎,楚皇放他在地方历练,也是准备将来将人召回朝中委以重任。腹有诗书气自华,文采自是不凡,短短两个时辰之内,便已经写满十来张宣纸。 木青山帮他挑亮灯芯,随手拿起一页看。 ——天边黑云压境,惊雷滚滚,城中突现一青面恶鬼,獠牙长约尺余,其形可怖,杀人如麻。 木青山倒吸一口冷气,“大人这样写怕是不行啊。”赵越若是看到,估计不是土匪也想杀人。 “师爷放心。”温柳年继续下笔如飞,“赵越不是恶鬼,是天降神兵,本官还没有写到。” 情节如此曲折,百姓一定感动落泪。 ☆、【第8章-分明就是个祖宗】书呆子都不好惹 事实证明,温大人文采确实不一般,而且由于他这些年来一直深入民间,所以同刚考取探花之时相比,笔下又更多了几分烟火气息,故事极为朴实生动,很了解百姓最想要看什么。 木青山一边帮他吹干墨渍,一边将故事按顺序整理好。 数百年前,城内妖风四起,厉鬼横行,百姓整日惴惴不安,待在家中连门都不敢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生活很是艰辛。幸有仙界玄武大将军赵越率领天兵天将,身披万道金光从天而降,为百姓一举扫除祸患。 然而妖乱虽定,城内却早已满目疮痍,百姓不得不冒着炎炎烈日开垦荒地。赵大将军见状体恤民生艰辛,于是便又从天界招来土地公、灶王爷、财神、七仙女、龙王、雨师风伯、鲁班爷、钟馗、托塔天王等一干神仙。一时之间城内四处花香阵阵,田里稻穗低垂,房屋高大华丽,人人衣着光鲜,家家户户皆是粮满仓来银满箱。 当然,由于不确定赵越到底是不是个好人,温大人此次依然没有公开他的姓名,而是和之前一样,以“赵公子”代替。 “师爷觉得故事如何?”温柳年问。 木青山沉默了片刻,“大人可要听实话?” “自然。”温柳年点头。 木青山道,“有些荒谬。” “荒谬就对了,越荒谬百姓才会越喜欢。”温柳年道,“否则你写个庄稼汉老老实实种地娶媳妇的故事,也没人愿意仔细看。” “我还是觉得大人此举有些冒险。”木青山道,“现在你我也只是依靠王天虎等一干土匪的口供,来推测赵越并不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但其实也做不得准。” “不止是王天虎的口供。”温柳年道。 木青山想了想,然后道,“还有一个馒头。” 温柳年点头,“师爷请继续。” 木青山道,“但就算加上馒头,也说明不了什么。若赵越骨子里其实是个大恶人,那大人如今将他塑造成如此受人追捧的形象,万一将来哪天真的下了山,百姓看到之后,也很难将他当成一个土匪头子。”而且按照那些画像在城内的风靡程度,木师爷甚至觉得只要赵越一声令下,便会有无数狂热百姓杀进府衙。 “师爷多虑了。”温柳年笑笑,“我对此早有考虑。” “不能事事都靠着腾云堡。”木青山道。 “我倒是愿意事事都被靠。”尚云泽端着一碗银耳 粥进来,“在聊什么?” “尚堡主。”温柳年看了眼粥碗,“我们在谈赵越之事。” “厨房还有许多,大人可差人去盛。”尚云泽将碗递给木青山,“吃点暖身子。”初冬天寒,人又瘦弱,看着随时都会被风刮跑。 “多谢。”木青山显然对粥没什么兴趣,继续道,“大人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现今赵越在城内影响力着实太大,甚至超过了官府,万一他真是个恶人,将来大人要如何应对?” “就在聊这个?”尚云泽闻言失笑,“这倒是不必担心,捧是官府捧出来的,若真不是良善之辈,要踩到脚底也是轻而易举。” “此话怎讲?”木青山追问。 “就算现在城内四处都是画像,也没有一个人知道画中人到底姓甚名谁,都只以赵公子代替。”尚云泽道,“所以百姓所追捧的,其实只是曹画师笔下之人,而非苍茫山中的土匪头目。” “没错。”温柳年也点头,“要是赵越有朝一日真的杀进城内,那就贴出榜文说他是苍茫山中的妖精,化形成为赵公子的模样妄图迷惑人心,到时候百姓自然会抢着将他架上柴堆点火。”毕竟要只是土匪也就罢了,但居然还敢冒充大家心中神温良和善神勇无敌玉树临风英俊迷人的赵公子,妥妥不能忍。 “阿嚏。”苍茫山中,赵大当家后背嗖嗖冒冷汗。 “原来如此。”木青山顿悟。 “我去找几个书商来。”温柳年道,“明日便刻板开印。” “我去吧。”木青山道,“大人写了一天,也累了。” “无妨。”温柳年走出门,“我正好顺路,先去厨房吃碗粥。” 略饿。 木青山将桌上的手稿整理好。 “现在不烫了。”尚云泽又将碗递过来,“吃完。” “多谢尚堡主。”木青山端过碗,坐在桌边慢慢吃。” 速度那叫一个慢啊…… 但书呆子吃饭慢,也是理所当然的,于是尚云泽饶有兴致,坐在他对面盯着看。 木青山如芒在背,“尚堡主有事?” “没事。”尚云泽敲敲桌子,“明日你有没有事?” “有。”木青山点头。 “那后天呢?”尚云泽又问。 “也有。”木青山道,“最近新收监了一百多个土匪,要派人送往上头 ,城内又有不少工程在修建,有许多事要忙。” “小书呆。”尚云泽看他。 “怎么了?”木青山放下勺子。 尚云泽道,“明日一起去吃饭,如何?” “一起去吃饭?”木青山眼底疑惑。 “这城内也没什么好酒家,不过有间小铺子还不错。”尚云泽道,“带你去吃秋水鱼。” “我不吃鱼。”木青山摇头。 “那去吃辣炒鸡。”尚云泽又道。 “也不吃辣。” “羊肉汤。” “不吃香菜青蒜。” 尚云泽瞪眼,曲起手指敲他的脑袋,“故意气我是不是?” “自然不是。”木青山委屈捂住头,“我就是不吃,连甜的也不怎么吃。” 尚云泽语塞,怪不得见他吃银耳粥像是吃药。 知道文人大多有些毛病,但毛病这么多也着实算是少见,见他一脸被欺负的模样,尚堡主索性端过剩下的半碗粥,几勺子吃了个干干净净。 木青山:…… “走。”尚云泽拉着他站起来。 “要做什么?”木青山问。 “出去吃宵夜。”尚云泽一路走一路问,“还有什么是不吃的?” “……胡萝卜。” “还有?” “肥肉。” “还有!” “煮烂的土豆。” “……” “怪不得这么瘦。”尚云泽咬牙切齿,抱着他翻身上马,“怎的毛病这么多。”书呆子还挑食! 木青山搓搓手,有点冷。 尚云泽将披风解下来,把人围得严严实实,带他一路去夜市,吃了一碗没有肥肉胡萝卜,也绝对不辣的清淡鸡丝面。 “师爷呢?”府衙之内,温柳年四处找。 “与尚堡主一起出去了。”扫地的仆役道,“两人共骑一匹马,看着心情挺好,还说要晚些才会回来。” “甚好甚好。”温大人看似很满意,转身溜溜哒哒回了书房。 “大当家为何还不休息?”朝暮崖上,陆追纵身跃上房顶。 “总觉得有些心里发虚。”赵越扭头,“你看我印堂是不是在发黑?” 陆追哑然失笑,“岂止是 印堂发黑,看着整张脸都在发黑。” “我后悔了。”赵越微微皱眉。 陆追顿了顿,然后试探道,“大当家是后悔当初来这朝暮崖?” 赵越看着远处,像是在思索什么。 “若是后悔了,现在出山还来得及。”陆追笑笑,“不管大当家做出什么决定,弟兄们都会誓死相随。” “不是后悔来朝暮崖。”赵越摇头。 “那大当家是在后悔什么?”陆追不解。 赵越道,“后悔当日不该给那个馒头。” 陆追:…… 想起田埂上那个一脸正义的小书生,赵越简直头疼欲裂。 哪里是知府,完全就是个惹不起的祖宗啊…… ☆、【第9章-我要去会会这个新知府】美男子要崩溃了 但温柳年显然不会管赵大当家的想法,照旧组织书商风风火火刻板印刷,曹玳更是大笔一挥,细细勾画出了一张能有磨盘大的《百仙图》,腾云驾雾烟波浩渺,作为随书赠物。其中赵越身披金甲站在最中间,周围一圈闪闪金光,简直能闪瞎双眼。 消息一放出去,百姓自是激动难耐,纷纷一大早就来排队,生怕晚了会领取不到。腾云堡的弟子和衙役一道帮着维持秩序,现场极其热闹,看上去个个喜气洋洋,就好像是在过年。 “大家不要慌。”负责发放的木师爷道,“排队来,每一个都有……王大婶,你已经排了两三回,这次不能再领了。” 尚云泽抱剑靠在一边,甘之若饴充当护卫。 “大人来了!”百姓有人眼尖看到。 温柳年从府衙内出来,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排队长龙,心中颇为欣慰。 “大人,还会有下一册吗?”有百姓多嘴问。 “若是大家喜欢,自然会有。”温柳年欣然道,“甚至说不定会每隔三四月便出一本。” 现场掌声雷动。 这个好! “每三四个月便会出一本?”排队的百姓中有朝暮崖小暗线,赵越自然很快就得知了这件事,于是头上青筋暴起。 “是啊。”暗线道,“现场百姓欢呼声一片,高兴得很。还有婆婆婶子在讨论,说若是年轻个二三十岁,定然死也要嫁给大当家。” 陆追忍笑。 赵越:…… “其实写得还不错。”陆追随手翻了翻小册子,“很是英明神武,还套用了不少典故。” “还有图。”暗线是个十六七的小后生,从怀里拿出画像的时候甚是委屈,“出来的时候可费了一番好功夫,有个壮汉死活要高价问我买,买不到就抢,凶得很。” 赵越嘴角抽搐,壮汉? 陆追将画像打开。 “哇。”现场弟子惊呼,怎得恁大! 赵越瞠目结舌,看着画像中金光闪闪的自己,很想吐一口血。 “当玩笑看便好。”陆追拍拍他的肩膀,“况且比起之前在城内被抹黑,现在这样其实还不错。” 赵越深吸一口气,按照这个新知府的疯魔程度,他一点都不怀疑,若是有需要,他完全会毫无压力将自己画成一个女人。 陆追将画像与小册子收起来,放到 了箱子里——短短月余,已经攒了能有厚厚一摞。 “我下趟山。”赵越道。 陆追闻言一惊,“大当家要去官府?” “我去会会那个新知府。”赵越咬牙切齿。 陆追皱眉,“我不赞成,此举太过冲动,况且这位温大人是从云岚城调任至此,说不准身边有没有追影宫的暗卫。” “总不能一直任由他这么……下去。”赵越着实不知自己该如何形容,“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大当家。”陆追依旧皱眉。 但赵越显然不打算妥协。 陆追只好叹气,“好吧,那我带人在外守着,若是府内有埋伏,也好做个照应。” 苍茫城并非交通要塞,所以夜晚很是安静,除了更夫之外,街上几乎连个人影都没有。 温柳年坐在桌边看了一阵书,揉揉眼睛刚打算休息,骤然却听到院内传来打斗声。急匆匆披着外袍出去一看,尚云泽正在与一个黑衣人对战,两人功夫看着都不弱,在空中腾挪闪动霎是眼花缭乱。 “怎么了?”木青山听到动静,也赶忙跑了过来。 尚云泽余光瞥见两个书呆子站在门口,集体仰着头往上看,心里无端就有些想笑。 “尚堡主!”赵越咬牙切齿,“我无意伤人,只想与知府说几句话。” 尚云泽与他一道落回地上,衙役立刻举着刀冲上来。 “且慢。”温柳年何其聪明,如何会猜不到他是谁。况且虽说脸上蒙着面巾,那双眼睛却太好认,于是笑眯眯道,“是来找本官的。” 赵越目露凶光瞪了他一眼。 木青山哆嗦了一下,好凶。 尚云泽心中不满,很后悔方才手下留情,没有给他一拳。 温大人倒是不以为意,甚至还差下人去泡好茶。 其实按照赵越的武力值,想要消无声息潜入府衙可谓轻而易举,但好巧不巧恰好撞到了尚云泽,于是便打了起来。不过虽说途中有些波折,却横竖见着了正主,也算是没有白跑一趟。 书房内,温柳年热情介绍道,“这是上好的峨眉青芽,我特意从蜀中带过来的。” 赵越显然没什么心情喝茶,不耐烦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温柳年回答,“肃清民风。”语调十分铿锵。 赵越:…… 在来之前,他也想过两人见面后会如何。想着不问自取用了别人画像,又是读书人,多少总该有些愧疚才是,却没料到对方竟然会如此理直气壮。 温柳年又称赞,“大当家真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天人之姿,百姓都十分仰慕。” 赵越脑袋嗡嗡响。 “既然今日有缘得见,正好还有一件事。”温柳年继续道。 赵越觉得,这大概是自己此生最倒霉的一场“有缘得见”。 “什么事?”尚云泽在一边,小声问木青山。 木青山看了眼温柳年,见他还在笑眯眯看着赵越,于是小声道,“大人白日的时候曾经说过,想在府衙门口搭个戏台子。” 赵越眉头青筋跳动。 “戏台子?”尚云泽也有些不解。 “嗯。”木青山点头,“而后便请大当家日日登台,与百姓闲话家常。” 尚云泽忍笑。 赵越生生捏碎了一个茶杯。 “不是这件事。”温柳年赶紧摇头,“是另一件。” “不必说了。”赵越冷冷道,“哪一件我也不会答应,大人好自为之。” “听一听总是无妨。”温柳年适当展露出了读书人的执着。 “做梦。”赵越从牙缝里往外挤字。 “我要为大当家在城内盖一座宅子。”温柳年随手抡了一个圈,“这么大!” 赵越:…… 尚云泽扶着门笑。 木青山也是哭笑不得。 “如何?”温柳年双眼充满期待。 “不如何。”赵越双目冰冷,“我来就只是为了告诉大人,以后请休要再用我的画像,也不要再打朝暮崖的主意!” “那百姓一定会很难过。”温柳年遗憾无比。 赵越喉头动了一下,然后道,“大人可以用别人的画像,尚堡主就很不错!” “过奖了。”尚云泽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在下如何能比得上赵大当家光芒万丈。” 温柳年也很是笃定,“大当家这般英俊不羁,一定不是罔顾百姓之人。” 在今日之前,赵越把所有读书人都统称为书呆子。 在今日之后,赵越觉得书呆子也要分不同种类,有憨厚老实的,有木讷寡言的,也有像面前这位知府大人这样 ,明明是在占你便宜,还一脸浩然正气的。 大抵就是传闻中的……蔫坏。 “大当家喜欢城东还是城西?”温柳年看他。 “在下不需要大人为我修宅子!”赵越忍无可忍,又强调了一遍。 “怕是不行。”温柳年摇头,“苍茫山的匪患,本官势必要肃清。若是固守朝暮崖不肯撤离,只怕将来会吃亏。” 赵越冷笑,“绕了一大圈子,这才是大人想见我的目的吧?” “既然不是土匪,为何要待在土匪窝中?”温柳年道,“王天虎已灭,其余匪帮也嚣张不了多久,若是赵大当家愿意与官府合作,剿匪势必会事半功倍,何乐而不为?” “我不会插手官府之事。”赵越道,“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这个好办。”温柳年倒是很爽快。 赵越皱眉,“好办?” “不想插手官府之事,那便当成是与腾云堡合作,都是江湖门派,想来也不会违背大当家的规矩。”温柳年从善如流。 木青山看了一眼尚云泽。 尚堡主立刻答应下来。 但赵越却显然不会答应。 “现在也不必回我。”温柳年道,“不如十日为期,十日之后依旧此时此处,我备好薄酒恭候大当家。” “我为何要听你的?”赵越冷冷问。 温柳年道,“因为本官刚刚构思了一个新故事。”言下之意很明显,要是不答应,那我就继续印书册。 赵越:…… 温柳年看他。 赵越转身大步离去。 “常来啊。”温柳年热情招呼。 赵越纵身跃上房顶,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如何?”陆追正在府衙外的暗街等。 “回山!”赵越面色暗沉。 “知府大人不好对付?”陆追猜测。 赵越一甩马鞭,向着苍茫山疾驰而去。 陆追扭头看了眼远处府衙,也微微有些头疼。 看样子怕是个难缠的主啊…… ☆、【第10章-书呆子好吓人】一般不能轻易招惹 回到朝暮崖之后,守山门的小弟很是胆战心惊,大当家的脸真是好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十分吓人。 陆追递给他一杯水,“能被千里迢迢调任来苍茫城为官,应当的确有两把刷子,大当家不必烦心。” 赵越道,“那书呆子何止是有两把刷子,他简直就是个卖刷子的。” 陆追感慨,“难得见大当家如此生气。” 赵越的确是生气。 平时身边都是习武之人,就算心里不畅快,打一架也就过去了,但偏偏这次对方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一脸无辜往面前一站,莫说是打架,就算只是用手指戳一下,感觉都会倒地不起——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讹自己而故意倒地不起。 “还能不能好好做一个憨厚的书呆子了?”赵越暴躁。 陆追忍笑,摇摇头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府衙之内,温柳年正单手撑着腮帮子,若有所思看着外头,时不时就会笑一下。衙役从门口经过,不由得就有些虎躯一震,大人这是中邪了啊。 木青山也双眼疑惑,想要进去书房看看究竟。 “天都快亮了。”尚云泽拉住他,“有事明早再说,快去歇着吧。” “不怎么困。”木青山道。 “不困也要睡。”尚云泽皱眉,“不然要如何长肉?” 木青山不解,“我为何要长肉?” 尚云泽顿了顿,道,“因为富态。” 木青山:…… 温柳年拿起桌上赵越的画像,对着灯细细看。 木青山胸口油然而生一种诡异感。 尚云泽也哑然失笑,“看这架势不像是要去苍茫山剿匪,倒像是要去朝暮崖下聘。” “休要胡说!”木青山瞪了他一眼。 尚云泽道,“怕什么,大人又听不到。” “本官听到了。”温柳年摸摸下巴,“师爷。” “大人。”木青山跨进书房。 “你觉得赵越为人如何?”温柳年问。 “一面之交,谈不上有多了解。”木青山道,“不过的确不像是大奸大恶之徒。” “尚堡主呢?”温柳年又问。 尚云泽道,“先前我以为苍茫山中都是些莽夫,不过照今晚来看,赵越的功夫其实不算弱,在与 我缠斗之时亦有所保留。” “与堡主相比呢?”木青山问。 尚云泽立刻道,“自然还是比不上我。” “本官也觉得他不像是歹人。”温柳年道,“既然不是歹人,那便更要召下山了,顶多在剿匪之后再放他回朝暮崖,到那时山中清静,城中安稳,岂不是美事一件?” 木青山道,“此话大人要对赵越讲,不过他似乎也不是一个能听劝之人。” “无妨。”温柳年道,“本官口才好。” 木青山闻言沉默,心想可不是,今晚人走的时候,整张脸都被气得煞白。 “十日之后,大人觉得他会不会来?”尚云泽问。 “为何不会来?”温柳年道,“本官如此好客。” 木青山:…… “况且他若是不肯来,我可就当是默认了。”温柳年笑眯眯。 尚云泽发自内心道,“大人果真是国之栋梁。”还有一句话没说,脸皮厚度实非一般人所能及。 “堡主过奖。”温柳年道谢,一派温良和善之风。 尚云泽开始由衷感谢那封追影宫写来的书信,让腾云堡在第一时间便加入了官府阵营,原本还有些不畅快,觉得遭人胁迫,但现在看来那封书信帮的不是温柳年,而是自己——否则按照这位知府大人的行事风格,还不知道会想出什么手段“盛情相邀”。 光是想一想便后背发麻。 三日之后,王天虎匪帮被押在牢车中,游街之后送往苍耳州问刑充军,百姓被欺凌许久,此时自是出了口恶气,纷纷拍掌称快,对温柳年更是钦佩几分。 腊月将近,城内学堂与善堂都已经修建落成,每日路过之时都能听到朗朗书生,老人家坐在院中晒太阳,很是安稳和乐。 “不错。”温柳年与木青山一道走在街上,一人举着一串糖葫芦,“只是少了些过年的气氛。” “云岚城过年很热闹吧?”木青山问。 “自然。”温柳年点头,“每年腊月不到就开始忙碌,年三十当天还有戏台子,河边更是人头攒动,连走路都难。到了正月十五,猜灯谜的人能挤破船。” “真好。”木青山有些羡慕,笑道,“自打我出生开始,苍茫城从来就没有热闹过。” “过年总该有个过年的样子。”温柳年道。 “百姓要过年,土匪也要过年 。”木青山道,“之前每次到了年关,几乎都有土匪进城抢劫,百姓人人自危,连自保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安心置办年货。” 温柳年摇头,“地方官是草包,受苦的只能是百姓。” 木青山笑道,“难得见大人如此直白。” “王天虎匪帮已灭,城内又有腾云堡坐镇,想来百姓应当可以过个安稳年了。”温柳年吃掉最后一个糖山楂,然后便擦擦手,“走,我们去集市里看看。” 木青山点头,举着半串糖葫芦边走边感慨,大人虽说看着斯文,但吃起东西来倒着实挺快。 虽说和云岚城无法相提并论,但和之前比起来,苍茫城的集市已经热闹繁华了许多,甚至还有不少外头弄来的稀罕玩意。温柳年自是见怪不怪,但木青山自幼便没有出过苍茫城,难免会留心多看几眼。 “喜欢?”尚云泽在他身边问。 “尚堡主。”木青山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也在这。” 尚云泽道,“顺路。” “我是来陪大人视察民情的。”木青山将手里的小玩意放下,“咦,大人呢?” “去与腾云堡的弟子一道吃饭了。”尚云泽道。 木青山:…… 为何不等我。 “诸位慢着些。”作为一个文人,温大人很是气喘吁吁。之前在追影宫就老被暗卫架着走,为何现在到了苍茫城,却还是逃不过这种场景。 腾云堡小弟子拖着温柳年,简直就是健步如飞——千万不能让木师爷看见,否则一定会被堡主罚! “我们也去吃饭?”尚云泽问。 “好。”木青山答应得倒是很爽快。 尚堡主心情愉悦,只是还没来得及提议酒楼,木青山便已经坐在了临近一个小摊上。 尚云泽:…… “坐呀。”木青山叫他,然后又对老板道,“张伯,两碗刀削面,再来几个小菜。” “好嘞。”摊主虽然年岁已长,手脚却很麻利,一边煮面一边笑道,“昨儿个你嫂子还在说,小木头长大了出息了,成了木师爷。” 木青山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小木头?”尚云泽坐在他身边。 “不要乱叫!”木青山凶巴巴看他一眼。 尚堡主心情极好,从袖中掏出一枚清雅的小玉佩,“这个给你。” “为什么?”木青山拿起来看。 “只是个小东西而已。”尚云泽道,“看着雕工不错。” “我不能要。”木青山摇头,“上头有个‘尚’字,分明就是别人特意送给堡主的,该好好收着才是。“ 尚云泽皱眉,“怎的这么多毛病,让你收着便收着!” “送礼之人一番心意,堡主就算不喜欢,也没有随便转手送给他人的道理。”木青山很坚持。 尚云泽咬牙,你倒也知道是一番心意。 “面好了。”张伯将两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送上来,一碗里头飘着红红的辣子油,还有绿汪汪的葱花香菜,和白色的面条衬在一起煞是诱人食欲,另一碗则是白汤煮白面,上头多盖了几块牛肉。 “能好吃吗?”尚云泽一看他的碗便牙疼。 “自然好吃。”木青山将筷子递给他,“我从小就在这里吃面了。” “是啊。”张伯听到后也笑呵呵,顺便又多给两人烫了一碟青菜豆芽,“打小就挑嘴,他哥哥嫂子没少头疼。” 尚云泽道,“真难养。” 木青山撇嘴,“又不要你养。” 尚云泽闻言一愣,扭头看他。 木青山倒是完全没觉察到什么,还在仔细挑豆芽吃,神情很是认真,由于冬天天冷,所以穿得很多,更显的一张脸只有巴掌大。 尚云泽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头猛吃了一筷子面。 书呆子真是要人命。 而同样觉得书呆子要人命的,还有朝暮崖上的赵越。 “大当家。”陆追原本在书房看书,此时也被他绕的有点眼晕,“你可否先坐下来?” 赵越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黑眼圈很是惨烈。 陆追同情看他,“大当家果真一夜未眠?” “闭上眼就梦到那个温大人。”赵越咬牙切齿,三更半夜惊出一身冷汗,谁还能睡得着。 陆追道,“离十日期限还有八天,大当家总不能一直不睡。” 赵越道,“谁说我要去?!” 陆追:…… ☆、【第11章-为何一定要让赵越下山】因为他是不一样的美男子! 但是现在的温大人,暂时还没有空去思索赵越会不会赴十日之约,或者换句话说,他几乎已经断定对方一定会来,既然是铁 板上钉钉的事,自然就没必要多费心,况且年关将近,为了能让城中百姓过个好年,他几乎每天都忙得团团转。 木青山道,“大人。” “何事?”温柳年问。 木青山道,“吃大户也不是这个吃法。” “师爷说笑了。”温柳年道,“像腾云堡主那般潇洒俊朗之人,一看便知十分喜欢仗义疏财。” 木青山:…… 温柳年将手中狼毫放下,细细吹干了纸上墨汁——上头写了不少字,都是需要腾云堡准备的年货,甚至还有干辣椒和腊肉这类吃食。 木青山想了想,还是抽了个空去找尚云泽。 尚堡主正在后院练剑,余光扫到他来之后,动作便愈发行云流水,几乎要用剑锋在空中画出一朵花。 木青山仰着头看。 尚云泽心情极好,收招落地走过来,“忙完公事了?” “嗯。”木青山道,“我是来感谢堡主。”虽然大人脸皮厚了些,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周全些才好。 “谢我什么?”尚云泽有些不解。 “这些日子以来,腾云堡应该为城中百姓花了不少银两。”木青山道,“大人也是心中有愧。” 尚云泽闻言失笑,“心中有愧?” 木青山心虚顿了顿,然后点头,“是。” “怕是未必。”尚云泽带着他一起往回走。 “为何?”木青山努力让自己底气看上去足一些。 “这可不是单纯腾云堡在做善事。”尚云泽问,“你可知道追影宫?” “嗯。”木青山点头,“大人偶尔也会说起他先前在云岚城的日子。”自己虽不是江湖中人,却也对追影宫秦少宇有所耳闻。 “追影宫商号遍布天下,自从我下山来到这府衙开始,腾云堡便与追影宫有了生意上的往来。”尚云泽道,“背靠大树好乘凉,腾云堡将来所得到的好处必然不少,现在也不过是拿出其中一部分而已。” “还有这回事?”木青山惊奇问。 “真是个小书呆。”尚云泽摇头。 木青山不满,“你与大人都不肯说,我怎会知道?” “迟早有一天被人卖掉,还要帮着数银子。”尚云泽敲敲他的脑袋。 木青山躲开,顺手打了他一下——当然丝毫力度也无,软绵绵的。 书呆子的忧伤谁能懂。 尚云泽心头很是爽快,“要不要出去走走?” 木青山道,“不要。” “那你要做什么?”尚云泽又问。 木青山回答,“看书。” “书有什么好看的。”尚云泽皱眉,“又是那些之乎者也?” “不是。”木青山摇头,“是大人写的书。” 尚云泽闻言被雷了一下,然后就开始陷入担忧。 天天看些妖精战天神,久了会不会变得更呆啊…… “不然别看了。”尚云泽试图阻挠。 “不行。”木青山坚定进了书房。 尚云泽咬牙切齿。 但是咬牙切齿也没用,温大人他就是如此受欢迎——不仅是师爷,连城中百姓也很是追捧,纷纷表示我们已经很久没看过如此好看的故事了,怪不得是当年殿试探花郎。 第一次印刷的小话本很快就被抢光,甚至还有人为了美男子的画像大打出手,头破血流来府衙告状。 木青山问,“大人可要再画一幅《赵越制止邻居争抢画像图》进行劝导?” “倒是不必。”温柳年道,“再等三天。” 木青山想了想,“大人是要等赵大当家来?” “没错。”温柳年点头,“接下来本官要做什么,全看赵大当家这次如何做决定。” 木青山叹气,“只怕赵大当家会觉得大人有些强人所难。” 温柳年道,“本官就是在强人所难。” 木青山:…… 其实也可以不用如此爽快承认的。 “若是赵越答应出山,与官府联手剿匪,自是皆大欢喜。”温柳年道,“退一步讲,就算他不愿与官府联手,只要能暂时带人离开苍茫山就好。” 木青山有些不解。 “前段日子,尚堡主给本官看了苍茫山的地形图,虽说由于土匪的关系,并没有精确测绘,不会也能看出的确地势险峻。”温柳年道,“若是没有熟知地形的人带路,莫说是腾云堡联手府衙,就算再加上追影宫的人,只怕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那这和赵大当家下山有何关系?”木青山又问。 “匪帮杀人如麻凶残狠毒,这些人的命,又如何能比得上府衙官兵与腾云堡弟子。”温柳年道,“ 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没人会舍得让他们白白送死,但苍茫山匪患必须要除,所以本官已经上书朝廷,调拨震天火炮来这苍茫城。” “大人打算炮轰苍茫山?”木青山倒吸一口冷气。 “只是起个威慑作用而已。”温柳年道,“群山茫茫,想轰平也没那么容易。”但是家门口有人天天发射轰天雷,也足够让匪帮头疼——就算炸不飞老巢,但黑洞洞的炮口就对着下山之路,还有谁敢冒头出现,到那时不说别的,能不能吃饱肚子都是问题。 “所以本官才会想让赵越下山。”温柳年道,“因为他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不该被困在山中。” “为何不将实情告知赵大当家?”木青山问。 “因为没人对他知根知底。”温柳年道,“若是将消息泄露,匪帮十有八九会绑架城中百姓作为人质,到时候又要徒增许多麻烦。” 木青山点头,“我懂了。”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温柳年道,“让百姓过好年,以及逼赵越下山。” 木青山觉得,大人在说最后一句话时,似乎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十日之后,温柳年等了整整一夜,也没有见到赵越。 “赵大当家怎能如何狠心?”看着书桌前的孤单身影,木青山很是不满。 尚云泽好笑,“原本就是大人逼迫他,不答应有何不可?” “但大人是一片好心。”木青山强调。 “那又如何?”尚云泽道,“不是所有事都能用好心解释。” 木青山坐在台阶上,又回头看了眼书房。 尚云泽道,“若我看你太怕冷,让你多吃些辣椒——” “我才不吃。”木青山打断他。 尚云泽失笑,“你看,我也是好心。” 木青山沉默, 尚云泽坐在他身边,“前些日子我让你吃辣椒,没什么事吧?”当时只是出于一时恶作剧,却没料到他平时真的一点辣都不肯吃。 “没有。”木青山道,“就是胃难受了几天。” 尚堡主心里很是自责。 “我印堂还发黑吗?”木青山问。 尚云泽摇头,用拇指按按他的眉心。 “吃辣椒真的能驱邪?”木青山又问。 “下次不要再吃了。”尚云泽 道,“去庙里烧个香也一样能化解。” 木青山撇嘴,香火钱很贵的。 “小木头。”尚云泽看着他。 “嗯?”木青山扭头。 “……你冷不冷?”尚云泽问。 “有一点。”木青山往手心哈热气。 温柳年坐在书桌后,淡定瞄着两个人。 有一点。 “我叫了腾云堡的裁缝过来。”尚云泽道,“帮你做两身衣裳。” 木青山有些意外,“堡主要给府衙内的人做冬衣?” 尚云泽顿了顿,他只想给他一人做而已,为何变成了府衙内所有人? “这怎么好意思。”木青山赶紧推脱。 温大人揉揉眉心,心中有些同情尚云泽。 “无妨。”尚云泽道。 “多谢堡主。”木青山笑眯眯,伸手挠了挠鼻子。 尚云泽握住他的手腕,皱眉,“怎么有个小冻疮。” “小时候就有了,以后每年冬天都会犯。”木青山不以为意,“开春就会自己好。” “可以适当多揉一揉。”温柳年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大人。”木青山被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 “能活血通络。”温柳年一边往外溜达一边说。 木青山自己揉了揉冻疮。 “最好能让尚堡主代劳。”温大人头也不回道,“师爷怕是不懂,习武之人有内力。” 是吗?木青山疑惑。 尚堡主心头很是愉悦,对温柳年的好感度蹭蹭上升。 果真是大地方来的官,就是很懂眼色。 光冲这个,莫说是给府衙中的人做冬衣,就算是给城中百姓挨个发银子,也未尝不可啊…… 木青山看他,“尚堡主若是忙的话——” “我一点都不忙。”尚云泽笑容云淡风轻,“简直闲得发慌。” “堡主!”话音刚落,一个小弟子便急匆匆跑进来,“方坛主派人传话,说堡内前日两拨弟子起了冲突,请堡主尽快回去一趟。” ☆、【第12章-有人要来帮忙】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小弟子话刚说完,木青山就觉得,尚云泽周身瞬间便泛起了一股寒气,于是心中很是担忧,关切道,“事态很严重?那堡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哪两拨人?”尚云泽问。 “回堡主,是钱三爷与王堂主,据说是因为三爷在酒后说了不该说的话,激怒了王堂主。”小弟子道,“虽说现在冲突已经平息下来,但双方依旧剑拔弩张,堡主还是回去一趟的好。” “回去告诉他们,三天内滚来府衙见我。”尚云泽冷冷道,“否则以后便不用待在断云山了。” “你真的不回去?”木青山还在问,“听上去似乎有些严重。” “钱三喝酒误事不是头一回了,严重倒是不严重,丢人倒是真丢人。”尚云泽道,“王玉也是个性格暴躁的,两方打起来也不算稀奇,犯不着特意回去一趟。” “但是你又没事。”木青山道,“刚刚才说过,闲得发慌。” 尚云泽:…… 这些话为何要记得如此清楚。 不过幸好小弟子很懂眼色,在自家堡主发飙之前,便赶忙自觉消失。 尚云泽沉默坐在书房之中。 木青山帮他泡了一杯清火荷叶茶。 尚云泽看似心情极为不好。 木青山站在旁边欲言又止,半晌之后终于挪了一下,不过不是尚云泽先前所想,蹲在身边软语安慰自己,而是转身往外走,动作很是小心翼翼。 尚堡主胸闷,“你要去哪?!” “呃?”木青山回头,“去厨房看看。” 尚云泽脸色漆黑,这种时候为什么要去厨房? “我见堡主像是在想事情。”木青山道,“也不便打扰。”还有半句话没说,况且见你一副要着火的样子,我还是早些走的好,留在这里也吓人。 尚云泽很想把案几给掀了——就算只是普通友人,在一方生气的时候,另一方难道不该留下来安慰几句? “我能走了吗?”大概是觉得环境有些危险,木青山默默后退了一步。 “回来!”尚云泽瞪眼。 木青山迟疑。 尚云泽索性站起来,大步上前将人拉回案几边,命令,“坐下!” “堡主。”木青山后背发麻,赶紧提醒,“在下对江湖之事一窍不通,只怕不能提出任何建议,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所以赶紧放我回厨房去啊…… 尚云泽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他气死。 木青山使劲把自己的手往回抽,甚至还很想叫衙役,他从未见过尚云泽这副样子,于是本能想起了说书先生嘴里常出现的四个字——走火入魔!于是内心更加惊慌,使劲盯着他的眼睛看,想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尚云泽被他瞪得莫名其妙,“你中邪了?” 你才中邪了!木青山紧张问,“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尚云泽:…… 木青山看着他,随时准备喊“救命”! 不过幸好接下来尚云泽并没有像说书先生嘴里那样,撕开衣衫狂吼乱跑,而是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涂了一些在小冻疮上慢慢揉。 木青山松了口气,还好没中邪。 “痒不痒?”尚云泽问。 “有一点。”右手在药膏和按摩的作用下逐渐变得很烫,冻疮附近也有些发痒。 “待会就好了。”尚云泽道,“以后冬天别碰冰水,慢慢就会养回来。” “嗯。”木青山道,“多谢堡主。” “等会裁缝来之后,把你大哥大嫂的冬衣也一起做了吧。”尚云泽道,“家里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木青山闻言赶忙推脱,心里却是感动非常。 “跟我还客气什么?”尚云泽摇摇头,“若是你不肯收,那我明天便回断云山。” 木青山:…… 尚云泽继续帮他擦药,书呆子的手和习武之人自然不一样,不过木青山由于平时经常帮家中干活,所以手上也有几个小小的硬茧,也有些儿时贪玩留下的烧伤。 尚堡主有些后悔,为何自己没有早些下山进城逛逛,说不定现在已经将人带回了断云山——哪怕只是做个管帐先生也好。 “我去厨房看看。”木青山道。 尚云泽闻言头疼,“你怎么老想着去厨房。”吃过饭也还没多久,这未免也饿的太快了。 木青山道,“我去煮些绿豆汤。” 尚云泽道,“让王妈去煮。” 木青山道,“我想感谢堡主。” 嗯?!尚云泽看他,“煮给我的?” “府衙内也没别的东西。”木青山道,“绿豆汤可以清火。” 尚堡主颇感欣慰,还知道给自己清 火。 “江湖门派里的事情我不懂,不过却也清楚,有些事急不来。”木青山道,“堡主也不必忧心,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总会找到解决的法子。” 尚云泽点头,笑出一脸得意春风。 洗手做羹汤啊。 甚好甚好。 苍茫山朝暮崖,陆追正坐在凉亭内,自己和自己下棋,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和外头一望无际的茫茫白雪形成鲜明对比。 “二当家。”有弟子跑来道,“大当家又没有吃饭。” 陆追落下一枚黑子,拍拍衣服站起来,“人在哪里?” 弟子回答,“书房。” 陆追慢悠悠溜达过去。 朝暮崖的书房自然与府衙书房不同,赵越向来对之乎者也没兴趣,字也是看两行就头疼,所以书房里大多是陆追收集的字画古玩,以及……从山下找回来的各种画本榜文与画像。 陆追出身大户人家,也算是自幼便文采过人,却也没见过如此多的民间故事,而且情节还都很精彩。虽然赵越明令禁止,不过朝暮崖上的小弟子对此还是很感兴趣,经常会偷偷聚在一起讨论,主题分别是“大当家今天帮邻居收菜了”以及“大当家今天又帮邻居收菜了”,非常和乐融融。 “大当家。”陆追敲门。 赵越道,“烦!” 陆追推门进去,就见赵越正坐在椅子上,面色漆黑,几乎连头发也要竖起来,就好像是雷公附体。 陆追道,“吃饭。” 赵越怒气冲冲,“不吃!” 陆追坐在他对面,“早知如此,昨夜又何必不去赴约。” 赵越瞪眼,“他让我去,我便要去?!” “的确不用。”陆追看着他,“那现在去吃饭。” 赵越愤然站起来往外走。 陆追心情也很是复杂——因为知府大人的一句话,他便能整整十天都心神不宁,嘴里说不想去赴约,结果暴躁一整夜不说,现在居然连饭都不吃了!这哪里是谈判未遂,倒更像是是在和媳妇闹脾气。 要人命啊,陆二当家被这种诡异联想惊得后背发凉,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而山下的温知府看上去倒是依旧轻松自在,每天都喜气洋洋,拿着小册子与管家一起清点年货,准备发给城内百姓。苍茫城内也第一次张灯挂彩,甚至还搭了一个戏台 子,家家户户都满心欢喜,城中裁缝铺子生意兴隆到几乎日夜赶工,人人都想穿着新衣扫霉气过好年。 第二日一大早,温柳年正站在院中活动筋骨,就见木青山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驿馆刚刚送来的。” “云南?”看了眼火漆风口,温柳年有些意外,拆开信封看完之后,眉头更是微微皱起。 “怎么了?”木青山问。 温柳年道,“苗疆有个武林门派叫做穆家庄,说要来助苍茫城剿匪。” ☆、【第13章无事献殷勤】八成另有所图 “一个云南苗疆的江湖门派,要千里迢迢来这苍茫城替官府剿匪?”木青山闻言纳闷。 “师爷也觉得不合理?”温柳年看他。 “岂止是不合理。”木青山道,“听上去几乎没有任何可信度。”完全就像是疯癫之人在胡言乱语。 “没错。”温柳年点头,“虽说朝廷与武林门派也经常会联手,但那大多是在合情合理的情况下,像穆家庄这样无事献殷勤,九成九都是抱有别的目的。” “书信中可有点明?”木青山问。 “倒是没提。”温柳年道,“只说若我们愿意,那便修书一封交给驿馆,待到明年开春,穆家庄的弟子就会赶往这苍茫城。” “大人怎么想?”木青山接过信纸看了一遍,“对方态度似乎很是诚恳。” “现在还不必着急做决定。”温柳年道,“况且这种江湖中事,还是先请教一下尚堡主为好。” “请教我什么?”尚云泽推门进来,恰好听到这句话。 “关于苗疆穆家庄。”木青山问,“堡主可曾了解?” “算是云南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庄主名叫穆万雷,名字听着威风,却是个成日喝药的病秧子。”尚云泽道,“脸色一年到头都寡白寡白,看得人心里发毛。” “人品如何?”温柳年问。 尚云泽道,“不怎么样。” “可否举个例子?”温柳年刨根问底。 尚云泽想了想,道,“长得丑。” “咳咳。”木青山惨烈被茶水呛到。 “苗疆善用蛊毒,穆万雷更是用蛊高手,甚至还有传闻说他用仇家炼制尸油。”尚云泽道,“虽说没有证据,但总归无风不起浪,况且看他成日印堂发黑昏昏欲睡,说没有碰过蛊虫也不会有人信。” “听上去就不像是名门正派。”木青山皱眉。 尚云泽问,“怎么突然提起穆家庄?” “堡主请看。”温柳年将书信递过去。 “要来帮忙剿匪?”尚云泽看完后冷笑,“原来炼蛊真的会炼坏脑子。” 木青山劝慰,“事情尚未弄清楚之前,说话还是要客气一些,万一这位穆庄主真的是好心呢。” “不可能。”尚云泽摇头,“若是你打算要成亲——” 木青山窘道,“我没打算要成亲。” “打个比方罢了。”尚云泽看似很冷静。 温柳年点头,“堡主请继续,师爷要成亲,然后呢?” 木青山:…… 为何一定要举这种例子。 “要成亲,自然就要准备许多事情,这种时候邻里搭把手无可厚非,但若有个陌生人千里迢迢从京城写来书信,说要专程赶过来帮忙打下手,谁都会觉得此人多半有病。”尚云泽道,“但穆万雷脑袋绝对好用,所以只能解释成是另有所图。” “管他。”一时半会也出不了头绪,温柳年索性将信纸收了起来,“明日便是腊月二十八,一早就要起来去善堂,关于穆家庄的事姑且留到年后再议。” 尚云泽问木青山,“你也要去?” “你是说善堂?”木青山点头,“自然,我会一路陪着大人。” 温柳年道,“师爷最近也累了,还是留在府衙休息吧。” 木青山赶紧道,“我不累。” “不累也要休息。”尚云泽带着他往外走,“就这么定了。” “但是——” “没有但是。”尚云泽打断他。 木青山:…… 但是一直待在府衙也很闷呐。 但温大人显然不会管自家师爷闷不闷,事实上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带着随从到了城内善堂。由于先前已经贴过榜文,所以有不少百姓也是天没亮就起床来排队,现场虽说人多,但秩序却很井然,见到温柳年后也是热情打招呼,民风比起先前可谓大有改观。 当然,这其中赵大当家功不可没。 “大人,什么时候才会有新的画像?”人群中有百姓问。 此言一出,其余人也纷纷跟着表示关心,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新画像了,生活中少了英俊的赵公子,感觉十分寂寞。 温柳年笑眯眯道,“马上就会有。” 四周立刻爆发出热情掌声,马上就有好! 朝暮崖的眼线一边领大米一边手哆嗦,什么叫马上就会有?! 若是让大当家听到,估摸着又会拆房。 在善堂待了一阵之后,见似乎也没什么事,温柳年便打发随从去吃早饭,自己则是进了一条小巷道,想去集市上买些辣椒腌料,等会拿回府衙做牛肉干过年。 小巷里头很幽静,虽说不比四时江南那般烟雨霏霏,却也别有一番 滋味。青灰门口有谁家忘记收的咸菜干,温柳年随手捏了一条,还没来得及喂进嘴里,前头拐弯处却走出来了一个男人。 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 两下照面,彼此都有些猝不及防。 片刻之后,温柳年笑道,“赵大当家早。” 赵越站在原地,觉得很需要去庙里烧香去去霉运。 昨夜他原本想去府衙赴约,下山后却实在心有不甘,在城内来回溜达大半夜后,终于得出结论老子偏不去!刚想转身回朝暮崖,就又想起陆追是个毒舌,此番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挖苦,于是便特意拐到了点心铺子,想买些桂花糕回去堵嘴,结果万万没想到,居然又碰到了这个神叨叨的知府大人。 “赵大当家可是要去官府?”温柳年捏着咸菜问。 赵越冷笑,“大人想多了。” “不是特意下山也无妨。”温柳年丝毫未受打击,“来都来了,还是去坐一会吧。” 赵越转身往回走。 温柳年小跑跟上。 赵越眼底几乎要冒火。 温柳年热情相邀,“大当家不愿去府衙也无妨,不如就坐在这里谈?” 赵越:…… 天空小雪纷扬,一户人家的屋檐下,两人各自坐了个小破板凳,彼此相顾无言。 温柳年率先开口,“是刘家铺子的点心吗?” 赵越表情僵了僵,然后将纸包丢过去。 “多谢。”温柳年拿了块葱油酥出来,一边吃一边问,“大当家吃过早饭了吗?” “到底要说什么?”赵越咬牙切齿,“再有废话,我便将你埋到雪里。” “大当家可听过穆家庄?”温柳年这次倒是很爽快。 赵越脸色一变,“什么穆家庄?” “云南苗疆的穆家庄,庄主名叫穆万雷。”温柳年道,“据说是个炼制蛊毒的高手。” 赵越摇头,“从来没听过。” “是吗?那就只好算了。”温柳年叹气,表情很是遗憾,“都是江湖门派,还以为大当家能提供一些线索。” “出了什么事?”赵越问。 “没什么。”温柳年吃葱油酥。 赵越继续问,“穆家庄怎么了?” “既然大当家从未听说过,那又何必要问如此清楚。”温柳年拍 拍身上的酥饼渣,“吃完有点干,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卖酸梅汤。” 赵越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一丝半点异常。 但温柳年眼底干净坦然,充满对酸梅汤的渴望,看上去非但不狡诈,甚至还有些憨厚。 不过赵越显然不会被表象迷惑,他宁可相信整座苍茫山的土匪都会归顺,他也不信面前这个书呆子会憨厚。 “真的不要去府衙喝杯茶吗?”温柳年拎着点心包站起来,“有上好的竹叶青茶。” 赵越与他冷冷对视片刻,而后就大步出了小巷,几乎是瞬间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温柳年挠挠下巴,一脸若有所思。 看这架势,还真认识呐…… 府衙之内,木青山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洗漱完后出门,恰好看到几个家丁正在急匆匆往过跑,于是纳闷叫住其中一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师爷不必担心,是好事。”家丁赶忙解释,“尚堡主今早将府衙对面的宅子买了下来,说要放宝贝,正好大家伙有空,就过去搭把手帮帮忙。”还有半句话没说,顺便再看看宝贝长什么样,居然要用整整一座宅子来装。 我们一点都不羡慕。 ☆、【第14章大人到底要帮谁】自然是赵大当家 “要放宝贝?”木青山闻言也有些好奇,总归没事干,于是也跟着一道去看稀罕。 府衙对面原本是将军府,后来老将军被朝廷招回京城颐养天年,宅子也就一直空了二三十年,看着挺大,但由于多年无人看管,所以被土匪盗贼洗劫过许多次,再加上许多房椽廊柱都已经腐朽破落,给人感觉极为阴森破败,就算没有闹鬼的传闻,平时也不会有人想着去住。 “睡醒了?”尚云泽正站在大院门口,看着工匠拆牌匾。 “嗯。”木青山道,“我听家丁说,堡主将这将军府买了下来?” 尚云泽点头,“工匠三日后就会到,如果一切顺利,只需月余便能修葺好。” “但是腾云堡在苍茫城内,原本就有宅院家产。”木青山不解,“连那里的宅子也没人住,堡主为何又要买个新的?” “因为那处宅院离府衙太远。”尚云泽道,“做事不方便。” “原来如此。”木青山称赞,“若大人知道堡主如此尽心尽力,一定会极为感动。” 尚云泽笑容很是淡定。 “可以进去看看吗?”木青山虽说自幼便在苍茫城中长大,却一直就没进过将军府。 “自然可以。”尚云泽带着他走进宅子,由于已经清扫过一遍,地上也洒了水,所以并没有多少灰尘,但破倒是依旧很破。 “这里应该是原本的书房。”木青山仰头羡慕,“真大。” 尚云泽扯扯他的头发,“我替你修一个更大的。” “这倒不用。”木青山继续往前走,“光是大人的书,我便已经看不完了,况且这座宅子是堡主放宝贝的……对了,是什么宝贝?” “你真想知道?”尚云泽颇有深意看他。 那自然是想的,好奇心人皆有之,况且木青山从小到大也没见过什么值钱宝贝。但他是读书人,自然不会强迫别人做不愿做之事,见尚云泽似乎不怎么想说,也便跟着摇头,“我只是随口一问,堡主莫怪。” “不会。”尚云泽笑笑,“早晚有一天,我会亲自带着你去看。” 两人在宅子里逛了一阵,便有衙役过来找,说大人回来了,有急事要找师爷与尚堡主。 尚云泽不满,“又有什么急事?”刚准备带人去吃晌午饭。 “我去看看。”木青山赶紧往外走。 尚云泽瞠目结舌,怎地说 走就走,连等一下都不等? 官府衙役看不出端倪,堡内弟子却都对自家堡主的心思很是清楚,此番眼底难免多带了几丝同情——这个师爷看上去似乎有些呆,不好拐的啊。 “大人。”木青山跨进书房,“你找我?” “坐。”温柳年点头,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尚堡主把对面的将军府买下来了?” “是啊。”木青山道,“据说要放宝贝。” 温柳年道,“这个宝贝一定很值钱。” “那是自然。”尚云泽靠在门口微微一笑,眼底含义很是明显。与赵越一样,他从未将温柳年当成过书呆子,既然不是书呆子,那就应该清楚自己买宅子的目的——能多个帮手也不错。 温柳年道,“那堡主可要将宝贝看牢一些,莫让别人抢走。” 尚云泽看了眼木青山,然后笑问,“大人找我来有什么事?” “方才本官在集市上遇到了一个人。”温柳年道,“赵越下山了。” “赵越?”木青山闻言诧异,“为了赴十日之约?” “不是。”温柳年打了个饱嗝,“似乎是为了买桂花糕和葱油酥。” 木青山:…… 尚云泽看了眼书桌上的油纸包,“味道可还好?” 温柳年道,“还不错。” 木青山:…… “我想请来府衙,他却不肯。”温柳年语调很遗憾。 不肯来就对了。木青山默默想,上次被气成那样,换我我也不来。 温柳年继续道,“虽说未聊几句话,不过有一件事我却能保证,他一定认识穆家庄的人。” “炼蛊的那个苗疆门派?”木青山皱眉。 温柳年点头,“我提到穆万雷之时,他眼底明显有情绪波动。” “若是这样,那事情倒也就能串在一起了。”尚云泽道,“八成是赵越知道穆家庄的什么秘密,穆万雷想要杀人灭口,所以才提出帮忙剿匪。” “那为何之前穆家庄不行动?”木青山不解,“偏偏要等到现在。” “因为之前这苍茫城内历任官府,都没有想过要真正剿灭匪帮,更加没有腾云堡从中协助。”温柳年道,“换言之,按照穆家庄一方的实力,应该不足以制住赵越,所以才会一直按兵不动。而现在穆万雷若是听到风声,说官府已经与腾云堡联手,还有 朝廷调拨的震天火炮在路途中,自然会认为成功的机率已经大大增加,想要过来分杯羹或是趁机杀人灭口也不足为奇。” “苍茫城离苗疆穆家庄距离不算近。”尚云泽道,“商路不发达,消息也就不灵通。按照正常状况,穆万雷不该这么快听到风声。” “所以只能说明一件事。”温柳年摸摸下巴,“这城内有苗疆来的眼线,一直在盯着苍茫山。” 木青山后背有些发麻——他自幼便厌恶各种毛虫蜘蛛蚂蚱飞蛾,长大后虽说不会害怕,但依旧看着就会绕路,更别提是所谓蛊虫。 想一想都够了。 “看来穆万雷与赵越之间,应该还有帐没算清。”尚云泽道,“大人要帮谁?” 温柳年道,“自然是赵越。”真是完全不用考虑。 木青山也赞同这个选择,一个成日里脸色苍白在家养毒虫,另一个虽说被称为土匪,做事却极有原则,甚至在单独见到大人时,都能忍着不揍他,的确不像是大奸大恶之徒。 “大人可修书一封送往追影宫。”尚云泽道,“秦宫主或许比我更了解穆万雷。” “修书倒是不必。”温柳年道,“当面问比较快。” “秦宫主要来?”木青山与尚云泽异口同声问。 “没有。”温柳年摇头,“不过秦宫主派了下属前来。” 尚云泽表情一僵,什么叫“派了下属”前来? “尚堡主不舒服?”木青山关切,怎么脸都白了。 尚云泽冷静道,“追影宫的人什么时候会来?” “就在这几日。”温柳年道,“先前收到过书信,太忙就忘记将此事告诉堡主。” 这种事在怎么能忘!尚云泽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往外走,“突然想起来腾云堡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堡主慢走。”温柳年大声道,“我下午还要与师爷去城西张婶家中,就不送了。” 尚云泽狐疑停下脚步,“张婶是谁?”怎么还要特意强调一次。 温柳年回答,“城里的媒婆。” 尚云泽:…… 木青山似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大人为何要去张婶家,可是出了新案子?” “去看看有没有待嫁的好姑娘。”温柳年捋了捋并不存在的小胡子——这个动作是他从先生那学来的,觉得很是威风,一直没改过来。 木青山惊疑,“大人想成亲?” 温柳年看着尚云泽道,“不是本官。” 尚堡主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一脸春风,“堡内的事交由他人处理,我还是留在府衙吧。” “甚好甚好。”温柳年随手一指,“虎子也该成亲了,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好姑娘。” 被指中的衙役受宠若惊,赶忙猛烈做了个揖! 我的个亲娘祖上积德嘞,搞了半天竟然是在说自己。 能让大人亲自去找媒婆,真是好激动。 朝暮崖上,陆追微微诧异,“穆万雷?” “我就知道。”赵越冷笑,“他一直就未死心。” “那大当家打算怎么办?“陆追问。 赵越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 “我倒有个建议。”陆追帮他倒酒。 “什么建议?”赵越问。 陆追答,“与官府联手。” 赵越闻言皱眉。 “这是最好的方法。”陆追道。 赵越又想起了温柳年那张笑眯眯的脸。 “大当家再考虑一下吧。”陆追道,“正好此次官府与腾云堡都在,或许还能加上蜀中追影宫,局势其实是对我们有利。” “你怎么能确定,官府会信我们不信穆家庄?”赵越问。 “这种事情,只要稍微有脑子都能想到。况且穆家庄在江湖上一向声名狼藉,就算温知府不知道,尚堡主也会提醒。”陆追道。 赵越点头,仰头喝下一杯酒。 ☆、【第15章他乡遇故知】强大无比的后援团 苍茫城穷,温柳年又清廉如水,虽说俸禄不算低,却也大多被他用来接济百姓,因此府内也没什么仆役下人。做饭的老妈子是本地人,只能做做地方家常菜,其余菜式则是闻所未闻,所以腊月二十九当日,温柳年天还未亮就起床,撸起袖子亲自在厨房忙活。 木青山原本要帮忙,结果在案板边上待了不到半盏茶,就开始泪流满面狂打喷嚏,最后被尚云泽强行拖走。 “辣死我了。”木青山鼻头通红。 尚云泽递给他一杯桂圆茶,“明儿年三十,打算在哪里吃年夜饭?” “自然是回家。”木青山道,“我昨天在街上碰到嫂子,她说要做我爱吃的酸笋腊排骨。” 尚云泽问,“我能去吗?” “啊?”木青山有些惊讶。 尚云泽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能不能去?” “能自然是能,我哥嫂也很欢迎堡主到家中做客。”木青山纳闷,“但大年三十,理应和家人一道吃团圆饭的,腾云堡内不要紧吗?” “由他们去吧,没有我反而更自在。”尚云泽笑笑,“温大人看架势是要做一桌川菜,我也不能吃辣,只好跟你回家混饭,如何?” “自然好。”木青山欣然点头,笑眯眯道,“那明日下午,我们一起回去。” 尚云泽心中畅快无比。 小书呆真乖。 由于厨房被各色辣椒霸占,也腾不出多少锅灶,所以午饭是清淡无比的阳春面与酸菜炒肉丝,尚云泽一见就牙根疼,不过木青山倒是很喜欢,还特意选了个大海碗。 尚云泽开始认真考虑,以后要怎么解决吃饭这个问题——口味相差太远也不好啊。 “大人到底在做什么?”木青山问,“一身辣椒油味。” “牛肉干。”温柳年道,“做好之后,师爷可以尝一尝。” 木青山赶紧摇头,站一站都要打喷嚏,要是尝一尝还得了。 尚云泽将盘子里的酸菜末一点点挑进他碗里,很是体贴。一顿饭还没吃几口,一个衙役却突然急匆匆冲进来,“大人大人,不好了!” “土匪进城了?”温柳年“啪”一下放了筷子。 其余人也跟着站起来。 “不知道啊。”衙役气喘嘘嘘。 “不知道?”温柳年皱眉,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不知道是不是土匪。”衙役继续道,“看着人高马大,一共七八个人,张叔还在问是谁,他们就已经破门冲进了府衙,看上去像是很高兴。” 尚云泽本能开始头疼。 木青山依旧很纳闷。 只有温柳年松了口气,整整衣服笑着跨出门。 “见过温大人!”吼声整齐划一振聋发聩,一听就知道是大地方来的,十分有素质。 “诸位英雄辛苦了。”温柳年作揖。 来者自然正是蜀中追影宫暗卫,秦少宇与温柳年关系极好,过年自然免不了送年货,这种差事原本交给一般弟子便好,但暗卫由于多日未见过温柳年,也想看看他过得怎么样,于是便强烈要求亲自前往,很是迫不及待。 “各位便是追影宫的英雄?”木青山跨出门槛。 尚云泽只好也跟了出去,“别来无恙。”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尚堡主真是丝毫未变,还是如此英俊非凡。”暗卫立刻进行了由衷赞美,并且感慨我们简直会说话,果然没有给少宫主丢人,不愧是江湖吉祥物。 “快进来坐,外头冷。”木青山侧身让开一条路。 “多谢多谢。”暗卫在面对书呆子的时候,还是很收敛的,于是一边高高兴兴进屋,一边表示苍茫城看上去还不错,比先前想的要好上许多。 “大人来之后励精图治,这里民风才有了改观。”木青山替众人泡了热茶,“喝点暖身子。” 暗卫问,“有饭吃吗?” “有的。”木青山赶忙站起来,“我这就去让厨房煮面。” 暗卫看了眼桌上的阳春面,立刻笑容满面道,“不用麻烦厨子了,我们自己来。” “这怎么好意思。”木青山道。 “无妨。”温柳年笑眯眯道,“先前在蜀中的时候,大家经常一起做饭。” 暗卫招呼人把年货搬了过来,不仅有腊肠腊肉干货咸鱼,还有红艳艳的辣椒与花椒,底下则码了不少酒坛与糕点礼盒,顶上还有不少泡菜。 木青山被这种年货阵仗惊了一下,哪里是送礼,分明就是搬家。 厨房里煎炒烹炸声重新响起,暗卫与温柳年一起忙活,虽然尚云泽很想眼不见为净,以免又被拉住叙旧,但架不住木青山对这伙人感兴趣,一直坐在后厨院子里看热闹,也只好咬牙切齿陪着。 油锅刺啦啦响,木青山一口气打了三四个打喷嚏,“好辣好辣。” 嫌辣又不肯走。尚云泽无奈,帮他蹭了蹭红鼻头。 人多做事自然快,仅仅过了大半个时辰,一大桌菜便已经摆上了桌。全部都红艳艳油汪汪,木青山看到就想打喷嚏,尚云泽刚想带他出去吃,温柳年却又端了几道清淡菜肴出来,说是特意做给师爷的。 尚云泽摸摸鼻子,这种时候,他倒是宁可温柳年将人忘掉。 府内有不少人都已经回去过年,剩下的人刚好坐满两桌。虽说川菜大多重口,但滋味却着实是好,因此大家伙也吃得极为开心,一边倒吸冷气一边喝酒,算是提前吃了年夜饭。 “诸位这次打算住几天?”温柳年一边吃一边问。 “来之前公子吩咐过,若是大人需要,我们可以剿完匪再回去。”暗卫十分热情。 “当真?”温柳年惊喜,“如此真是多谢了。” 尚云泽很想立刻架炮轰平苍茫山,然后将人送走。 “好吃。”木青山嘴被烫红,还在不停吃蟹黄豆花。 尚云泽笑着摇摇头,轻轻把他把小碗里的东西搅了搅,“慢点吃。” 这种画面……暗卫瞬间精神抖擞,媒婆之魂在燃烧。 能撮一对是一对啊,况且尚堡主还有一些蛋蛋的英俊,非常值得马上成亲。 尚云泽威慑性看了众人一眼。 暗卫脸上充满渴望,真的不能说媒吗,我们可擅长。 尚云泽淡定压碎了一个茶杯。 “呀。”木青山被吓了一跳,赶紧握着他的手看,“有没有伤到?” “无妨。”尚云泽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怎么能说无妨呢!暗卫心里很是着急,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用内力逼出一口血,然后虚弱倒在心爱之人的怀里,这才是百姓喜闻乐见的美好画面啊! 简直恨铁不成钢。 看着周围一片充满嫌弃的目光,尚云泽很想掀桌。 不过在他掀桌之前,幸好有家丁前来禀报,说又有客人来访,这次是一男一女。 “又有客人?”温柳年有些诧异,“没接到过书信。” 暗卫闻言立刻表示既然没有事先通传,那就一定是来蹭年夜饭的,大人还是不要见的好,不如让我们赶走吧。 真是十 分机智,一点都不给别人占便宜的机会。 “蹭你姑奶奶的饭!”院内传来一身娇喝。 暗卫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刷拉就站了起来,齐刷刷往外跑。 木青山被吓了一跳,这这这怎么回事。 尚云泽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带着人跟了出去。 一个年轻女子正站在院内,一身红衣一柄短剑,眉眼艳若桃李,身材也很呼之欲出。 木青山还是第一次见着女侠,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尚云泽很想将他的眼睛捂住。 “属下见过左护法!”暗卫齐齐行礼。 名震江湖的追影宫左护法,居然是个如此年轻好看的姑娘?木青山闻言更好奇,甚至还很想上去聊几句。 尚云泽:…… “左护法怎么也来了。”温柳年亦是惊喜。 “顺路。”女子道,“和小五一道去了趟大漠七绝国,结果返程路上遇到风沙,耽误了回追影宫的时间,所以便索性来这苍茫城过年。”总归是有熟人,也好热闹一些。 “小五呢?”暗卫纷纷往外头看,明明是两口子一起出门,为什么现在只剩下了左护法一个,难道小五又被卖了?这真是非常凄惨,大家兄弟一场,我们是一定不会去凑钱赎的。 “在外头准备年货。”花棠道,“带了礼物过来。”说话间,一个黑衣男子便已经跨进院门,身材很是高大,五官有几分南边人的特征,“温大人,尚堡主。” 尚云泽明显松了口气……可算是来了个靠谱的。 黑衣人名叫赵五,为人寡言沉默,是追影宫内仅次于秦少宇的高手,轻功尤其出神入化,红衣女子则是追影宫左护法花棠,性子与身材都很火辣。两人成亲后育有一对儿子,恩爱异常,在江湖中也算是佳话一段。 猛然间见到如此多的故人,温柳年心情极好,胃口也就极好,甚至还喝了几杯酒。 “苍茫山中匪患如何?”花棠帮众人添酒。 “先前剿灭了一伙,最近暂时消停了。”温柳年道,“朝廷已经调拨了火炮,约莫再有十几天就能到。” “若是这样,那我们索性多住一阵子吧。”花棠看着赵五,“帮大人剿完匪再走。” 赵五点头,“你决定便好。” 暗卫集体在心里啧啧,果真还是一样怕媳妇,完全没有长进啊。 “多谢诸位仗义出手。”温柳年心头有些感动。 “小事一桩。”花棠笑笑,“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还有一件事,正好一并问问。”温柳年道,“苗疆有个门派名叫穆家庄,诸位可曾听过?” “穆家庄?”花棠闻言皱眉,看了眼赵五,“怎么又是他们。” “穆家庄怎么了?”赵五问。 温柳年将书信之事说了一遍。 “搅混水也不是这种搅法。”花棠摇头,“穆万雷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弟弟穆万雄更是脑子有病,大人还是离远一些好。” 温柳年刨根问底,“比如呢?” “好端端的事情不做,天天想着给人做媒。”花棠冷笑。 暗卫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喜欢做媒有什么不好,云岚城内的百姓都十分喜欢,甚至还要排队,现在居然被左护法说成脑袋有病。 这种躺枪的感觉,简直难过。 “说媒?”温柳年也有些不解,“给左护法?” 花棠瞥了一眼身边一直在喝闷酒之人。 赵五只好放下酒杯,“给我。” 亲娘嘞还有这种事!暗卫纷纷张大嘴。 小五可是左护法的男人啊!左护法是谁,力拔山河气盖世,风萧萧兮易水寒,居然还有人敢给小五说媒? 真是很值得点一筐蜡烛。 ☆、【第16章你不下山我便上山】总归横竖都要见上一面 温柳年也忍不住同情了一把穆万雷与穆万雄。 估计迟早会被揍成猪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暗卫好奇非常,“从没听小五提起过。”居然还有说媒这一茬! “去年的事情了。”赵五道,“我们前往云南探亲,然后便遇到了穆万雷兄弟两人,当时大哥设宴,邀请了穆家庄与云南其余江湖门派。” 赵五虽是西南王段白月的胞弟,却对朝野之争一丝兴趣也无,一直便待在蜀中追影宫,每年只回去一两次探亲。段白月对这个弟弟极为上心,也数度想将他召回身边,可惜每每都被拒绝。穆万雷与穆万雄都是江湖中的老油条,自然能看出赵五对于段白月的重要性,所以便趁着酒酣耳热之际趁机提出,说自家有个妹妹尚未嫁人,生得天姿国色,一直便对赵五仰慕有加。 按照穆氏兄弟的想法,就算已经成亲,男人三妻四妾也实属正常,更何况赵五既是云南王的胞弟,又是追影宫二把手,若是能攀上这门亲,那无论是在中原武林还是云南苗疆,都算是有了大靠山,可谓是一本万利,所以心中很有几分期待。 “提亲?”云南王段白月一笑,仰头喝下一杯酒。 虽说花棠并不在场,但赵五依旧后背发凉,果断摇头回绝,生怕晚了又会被赶去睡书房。 “当真不能?”穆万雄很是遗憾,“即便是不能做妾,当个暖床丫头也算是遂了舍妹心愿,美人自当应该配英雄,不如再考虑一下?” “穆二庄主说笑了。”赵五道,“普天之下,我只求能得一人之心。” “但是——” “喝酒!”段白月出言打断两人。 穆万雄只好将话吞了回去。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花棠每每提起穆家庄,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木青山听完也道,“而且还有些愚蠢。” 温柳年点头,“师爷所言极是。”虽说之前没听说过这个门派,但就赵五的话来看,穆万雄与穆万雷完全就是一副自私又功利的模样——毕竟在江湖之中,谁都知道花棠性格泼辣绝非善茬,若是真有其余女子嫁给赵五,日子必然不会好过。明知如此还要将自家妹妹塞过来做妾当丫头,可见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不过也不足为奇。”温柳年又道,“毕竟要是真有本事,说不定早就独自去了苍茫山,又何必等着与官府联手。” “那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木青山问。 “不知可否求赵少侠一件事?”温柳年问。 赵五点头,“大人但说无妨。” 温柳年语出惊人,“我想要去一趟苍茫山。” “啊?”木青山闻言被吓了一跳,“这样怕是不妥。” “若是赵越执意不肯下山,那本官便只有亲自去找他。”温柳年道,“就算不愿与官府联手,至少也要知道他与穆家庄到底有何仇怨。” “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木青山问。 温柳年道,“知道之后才好继续想方法,在朝廷火炮抵达之前,将他逼下苍茫山。” 木青山称赞,“大人对赵大当家真是体贴关怀。” “到底是怎么回事?”赵五与花棠并不知晓赵越之事,于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温柳年将苍茫山中的大致状况说了一遍。 “还有这样的土匪头子?”花棠听完后失笑,“想来这段时间,他应该被大人气得够呛。” “本官不觉得他是土匪。”温柳年主动无视了后半句话,“倒更像是个想求清净,却选错地方落脚的江湖门派。” “倒是未必。”尚云泽摇头,“苍茫山朝暮崖易守难攻,外头又环绕着十几个匪帮,能起到屏障作用,外人想闯进去绝非易事,这个地方其实选得极妙。” “大人打算何时上山?”赵五问。 “越快越好。”温柳年道,“不如就今晚如何?若是赵大当家肯答应,除夕说不定还能一起吃年夜饭。”十分美好。 “没问题。”赵五点头,“尚堡主带路,今晚我便带大人上朝暮崖。” 暗卫热情举手,我们也要一起去! 有热闹必须凑,这样才是江湖吉祥物。 温柳年笑眯眯点头,“人越多越好。” 木青山发自内心觉得,赵越大概又要头疼暴躁了。 先前不清楚朝暮崖上究竟有多少人,所以尚云泽不敢贸然行动,担心温柳年会出差池。此番有了追影宫的两大高手,还有七八名暗卫,自然是不会再有忧虑,也便欣然答应带路。 “你要小心。”傍晚时分,木青山对尚云泽叮嘱,“千万不要受伤。” “当然不会。”尚云泽笑笑,“暗访而已,又不是去打架。” “那早些休息吧,今 晚一夜都不能睡。”木青山道,“我先回去了。” “小书呆。”尚云泽叫住他。 “嗯?”木青山回头。 “你有没有护身符?”尚云泽问。 “护身符?”木青山想想,从脖子上解下来一块玉雕,“只有这个,算不算?” 尚云泽接到手里,就见是一只玉石的小兔子,材质倒是不错,就是雕工着实粗糙。 “小时候大哥从外头买来的,不值什么钱。”见他一直在看,木青山有些不好意思。 “借我一夜如何?”尚云泽问。 “好啊。”木青山欣然答应。 尚云泽哑然失笑,“怎么如此爽快。” 木青山:…… 爽快还不好。 “待我从苍茫山回来之后,就还给你。”尚云泽将那只小兔子收起来,“去休息吧。” “嗯。”木青山点头,转身出了小院。 尚云泽嘴角上扬,心情看上去极好。 暗卫悄无声息落在屋顶。 尚云泽:…… 江湖吉祥物集体叹气,亏我们偷窥那么久,居然又将人放走了,连抱一下都没有!天空小雪纷扬,四周静谧无声,人又那么呆,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这样都拐不到手,真的不要考虑一辈子打光棍吗。 尚云泽太阳穴剧烈跳动,转身回了卧房。 是真的很像揍人。 夜色渐深,雪也越下越大,温柳年穿着黑色夜行服,看上去倒也很有几分高手架势。 当然,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阿嚏!”尚未出院门,温柳年便已经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花棠摇头,“大人还是穿回棉袄吧,山里只会比城中更冷。” “不必。”温柳年摇头,“本官……阿嚏阿嚏阿嚏!” 木青山裹着大棉袄,抱着暖炉同情看他。 温柳年老老实实回了卧房,半晌之后以一颗棉球的姿态缓慢挪了出来。 “出发吧。”赵五道,“否则天该亮了。” 尚云泽点头,转身出了小院。其余人也纷纷跟上,须臾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木青山回屋躺了一阵,到底还是担心众人安危,丝毫困倦也无,于是索性便披衣去了书房,打算看书消磨时间。后半夜的 时候,桌上烛火微微跳动了几下,还没来得及拨弄灯花,屋内突然却多了两个黑衣人。 “啊!”木青山被吓了一跳,本能站起来想喊人,不过幸好及时看清来人长相,于是吃惊道,“赵大当家?” “怎么是你?”赵越皱眉,见着书房亮着烛火,还当是那位知府大人。 “赵大当家是来找我家大人的?”木青山问。 赵越点头,“他人呢?” 木青山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问,“大当家在来时的路上没有遇到?” “什么意思?”赵越心里涌起一丝不详预感。 “大人一个时辰前刚刚出发去苍茫山。”木青山道,“说是要与大当家当面详谈,并且明晚还要一起吃年夜饭。” 赵越:…… 陆追:…… “不然大当家在府内稍等片刻?”木青山道,“等大人到了朝暮崖,发现大当家不在,自然就会回来了。” 话还未说完,赵越便已经风一般消失在了书房内。 陆追问,“温大人是与尚堡主一起去的?” 木青山点头,“除了尚堡主,还有追影宫的人。” 陆追闻言一笑,“多谢师爷告知。” “大人是真心想要说服赵大当家下山。”木青山道,“绝无半分恶意。” “我知道。”陆追道,“否则今夜也不会专程前来拜访。” “如此就最好不过了。”木青山笑道,“真的不要在府衙内等吗?外头有些冷。” “不必。”陆追道,“在朝暮崖上谈也是一样。” 木青山点头,直到目送他出了书房,才坐回书桌后。 事情似乎进展的很是顺利啊…… 真是甚好甚好。 ☆、【第17章不请自来】彼此彼此 赵越与陆追都不在朝暮崖,所以一旦出了事,小喽罗们第一反应就是找实质上的三当家——名叫王俭,平日里负责管理账目,以及教教大伙念书识字,虽说在小弟眼中威望颇高,但也毕竟只是个秀才先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所以在骤然见到从天而降的数十人时,难免有些惊慌。 “阁下就是赵大英雄?”王俭才刚一跨进们,就被热情握住了双手,“虽然和画像中不大一样,但也依旧威风凛凛仪表堂堂,一看便知不是凡人,仙界最近还好吗?” 花棠扶额,何时才能不这么丢人? “在下并非大当家,只是个教书先生。”王俭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手抽回来,“诸位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来这朝暮崖?” “是我想找赵大当家。”温柳年上前,“贸然打扰,还望见谅。” “原来是温大人。”王俭认出他来,于是颇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事算巧还是算不巧。” “什么意思?”温柳年不解。 “大当家与二当家一个时辰前刚下了山。”王俭道,“说是要去府衙找温大人。” 温柳年:…… 暗卫感慨,真是一段孽缘。 “不如大人重新约一个日子?”王俭道,“待大当家回来之后,我再转述给他。” “不必如此麻烦了。”温柳年笑眯眯坐在椅子上,“我们就在这里等两位当家的回来。” “先走一步。”尚云泽转身出门,刷刷几步便跳过墙头。 温柳年与暗卫皆是见怪不怪——家里跑进了土匪,就算知道土匪不是坏人,也难免会担心心上人,理解理解。 花棠与赵五相视一笑,也看出几分端倪。 “大人要在这里等?”王俭很是为难。 “无妨,先生尽管去睡。”温柳年豁达道,“我们坐在这里便好。” 王俭:…… 活了将近三十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反客为主之人。 “茶不错。”温柳年吹了吹杯中浮沫。 “诸位到底是怎么上的山?”王俭实在忍不住问。苍茫山势险峻,朝暮崖附近更是机关重重,更别提还有无数岗哨,断然没理由客人都上了山,自己才接到消息。 “本官也不知道。”温柳年回答。 王俭:…… 居然如此敷衍。 暗卫立刻进行了解释,大人他是真不知道,因为一直就被我们扛在身上。 王俭点头,“原来如此。” 又等了半个时辰,暗卫纷纷打呵欠,觉得略困,于是充满诚恳询问,是否可以出去走走四下参观。 王俭道,“自然不可。” 暗卫举手保证,“我们来之前吃过饭了,绝对不会去厨房。” 王俭:…… 他是出现了幻听吗,这与厨房有何关系? 暗卫眼中闪烁炯炯光芒。 王俭依旧坚定拒绝。 暗卫心中遗憾。 既然不能四处逛,那就只能继续待在大厅里,但又无事可做着实无聊,于是忍不住问,“有麻将吗?” 王俭脑袋嗡嗡响。 片刻之后,暗卫与朝暮崖上的小弟子两两结对,一起蹲在院中用○x下五子棋。 虽然画面有些诡异,但好歹不会到处乱跑,王俭心里颇累,感觉自己从未像此刻这样疯狂思念过赵越。 温柳年抱着茶杯,也站在院中看热闹,最后索性亲自上阵,挽起袖子大杀四方,很是霸气腾腾。 赵越与陆追一路设想了无数场景,或许等自己回到朝暮崖时,双方已经打了起来,再不然就是僵持对垒,甚至王俭被活活气死也很有可能——毕竟一个老实的书呆子,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一个卖刷子的书呆子。但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推门就看到知府大人正蹲在院中,顶着红鼻头拿着小木棍,正专心致志在地上画圈。 赵越:…… 陆追:…… “大当家。”王俭可算是盼回了救星。 “大当家。”其余小弟也丢下木棍站起来。 “阁下就是赵大英雄?”暗卫再次笑容满面迎上去,“果然与画像一模一样,威风凛凛仪表堂堂,一看便知不是凡人,仙界最近还好吗?” 王俭脸上表情僵了僵,这段话他似乎在哪里听过? “赵大当家。”温柳年也站起来,“别来无恙。” “大人这叫不请自来。”赵越冷冷走进大厅。 温柳年笑眯眯,“彼此彼此。” “来找我有什么事?”赵越坐在椅子上。 “赵大当家找我又有何事?”温柳年裹了裹大棉袄,略冷。 赵越很想喊人送客 。 “诸位都是追影宫的人?”陆追问。 “是。”花棠点头,“不过追影宫无意针对朝暮崖,只是温大人与宫主是故交,我与小五又恰好路过此处,所以便一道来看看究竟而已,二当家不必担心。” “姑娘言重了。”陆追笑笑,“我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我前几日提议的事,不知大当家考虑的如何?”温柳年问。 “我答应与你合作。”赵越道,“不过有条件。” “但说无妨。”温柳年又捋了捋假想中的小胡子。 “关于苗疆穆家庄——” “本官知道他们绝非良善之辈。”赵越还未说完,温柳年便已经出言打断,“大当家尽可放心,无论穆万雷说什么做什么,官府都断然不可能会与之合作。” 暗卫也严肃点头,孔子曾经说过,世上一切妄图拆散小五与左护法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真是非常有道理。 “那大当家打算何时下山?”温柳年问。 赵越道,“此事我还要再商议一下。” “无妨无妨,大当家尽管商议。”温柳年道,“甚至可以等到初五过后再给本官答复。” “多谢大人。”陆追点头。 “不如明晚一起吃饭?”温柳年热情相邀。 赵越额头青筋暴起。 温柳年继续道,“我们打算吃火锅。” “承蒙盛情相邀,不过朝暮崖上弟子众多,只怕官府也容纳不了。”陆追道,“还是不用了。” “如此啊。”温柳年眼底颇为遗憾。 “天色也不早了。”赵越实在忍无可忍,“来人,送客!”再待下去,保不准又会说出“既然大当家不肯下山,那不如换我上山,年夜饭要一起吃才热闹”之类的话,还是早点打发走的好。 暗卫立刻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他——我家大人如此热情相邀,你居然还赶他走?到底有没有良心,陈世美。 赵越:…… “我们初二再来府衙。”陆追退让一步。 温柳年笑眯眯,“甚好,一起吃晚饭吧。” 赵越头疼,为何这人三句话不离吃饭? “好。”陆追点头,“那两日后再见面详谈。” 下山路上风雪茫茫,待回到府衙,温柳年已经 冻得手脚冰冷,花棠替他煮了一大锅红糖生姜,喝下去才算是暖了起来。 “多谢左护法。”温柳年嘴唇有些发白。 花棠道,“大人对朝暮崖也算是尽心尽力。” “赵越不是坏人。”温柳年放下水杯,“能拉一把算一把。” “我家公子甚是思念大人。”花棠又帮他添了杯糖水。 “是吗?”温柳年笑道,“我也很想念大家,云岚城内现在如何了?” “新来的县令名叫成景轩,也还不错,不过却与大人不同。”花棠道,“用宫主的话说,大人是闷不做声的蔫坏,他是明目张胆的使坏,不过却也有共同点,都坏得不招人讨厌。” 温柳年大笑,“秦宫主果真是一针见血。” “天色快亮了,大人也早点歇息吧。”花棠道,“明日还要早起。” 温柳年点头,道谢后先是送花棠回了小院,然后才回去住处,途中经过木青山的卧房,就见屋内烛火跳动,床边像是坐了一个人,于是满意捏捏下巴,淡定路过。 木青山缩在被窝里,正睡得一脸香甜——在赵越离开后没多久,他就收拾东西回房睡觉,因此并不知道尚云泽已经提前回来。 书呆子睡觉大多很安静,木青山也不例外,手指攥着被子边,大半个时辰动也不动一下。 尚云泽看得好笑,伸手轻轻戳戳他的脸颊。 木青山不满往里缩了缩,把自己整个包了起来。 尚云泽从袖中掏出一枚精巧的小玉佩,放在他枕侧之后又陪了一阵,方才起身离开。 暗卫依旧蹲在屋顶看他。 尚云泽目不斜视,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暗卫集体拖着腮帮子叹气。 明显又没成啊。 照这个进度,我们到底何时才能喝上喜酒。 真是非常着急。 第二天一早,天上难得出了太阳。温柳年站在院中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便写了十几条对联,差人送去给城中百姓。 “大人,早。”木青山裹着大棉袄,打着呵欠出现——没睡醒。 “早。”温柳年道,“今日也没事,师爷还是早些回家过年吧。” “倒也不着急。”木青山道,“尚堡主说好要与我一道回家,现在似乎还没醒。” “是吗?”温柳年惊 奇。 “嗯。”木青山点头,“他说自己不能吃火锅,独自一人又无处可去。”听上去略凄惨。 “如此甚好,也让尚堡主吃吃大嫂的家常菜。”温柳年笑眯眯点头。 果真是进度喜人。 ☆、【第18章一起回家过年】 早饭是豆腐包子和小米粥,做饭的婶子向来喜欢木青山,于是又多给他添了一勺肉末,吃了还没两口,就见尚云泽推门进了饭厅。 “尚堡主。”木青山笑眯眯打招呼,“早。” “早。”尚云泽坐在他对面,往碗里瞄了一眼,“清汤寡水。” “厨房还有麻辣小面,是从蜀中带过来的花椒与辣椒。”木青山道,“大人与暗卫很喜欢,堡主也可以试一试。” “不吃。”尚云泽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回家?” “吃完早饭就可以走了。”木青山道,“正好还可以帮嫂子准备年夜饭。” “嗯。”尚云泽继续看他吃包子,过了一阵又问,“玉佩喜欢吗?” “什么玉佩?”木青山闻言不解。 尚云泽被噎了一下,“昨晚放在你床边的,没看到?” “有吗?”木青山纳闷。 尚云泽:…… 早知如此,昨晚就该直接缠在他的手腕上,或者挂在床头。 “没注意到。”木青山老老实实道,过了一阵又有些奇怪,“我床头为何会有玉佩?” 尚云泽摸摸鼻子,“送给你的,过年讨吉利。” 木青山更吃惊,“堡主昨夜来过我的房间?” 尚云泽开始后悔挑起了这个话题。 见他不说话,木青山也就没多问,低头继续默不作声喝粥,只是眼底明显写满疑惑。 尚云泽深吸一口气,“小木头。” “嗯?”木青山抬头看他。 尚云泽淡定道,“你的护身符被我弄丢了,所以赔个新的。” 门外暗卫心碎一地,还以为能听到多惊天动地了不得的句子,我们可是连面都没有吃就跑来凑热闹,结果居然变成了失物赔偿。 感觉受到了很大的欺骗。 “这样啊。”木青山恍然,摇头道,“堡主不必如此客气的,那玉雕也不值什么钱,丢了就丢了吧。” “不行。”尚云泽很坚持,“你必须收,否则我良心难安。” 木青山发自内心称赞,“堡主真是个好人。” 尚云泽:…… 若有可能,他倒是想当一次不管不顾的坏人。 但也仅仅是“想”而已。 因为并不是每一个读书人 ,都能拥有像温大人那般横冲直撞的彪悍内心。 有的人太呆,自己便只有继续等。 尚云泽赔过来的玉雕是只小老虎,颜色比先前那块更加通透翠绿,雕工更是好了不知多少个档次,木青山有些心虚,觉得自己像占了他莫大的便宜。 “不要老是软绵绵像只兔子。”尚云泽帮他将红绳系好,“偶尔也要凶一点,才不会被别人欺负。” “没人欺负我。”木青山道。 尚云泽笑笑,用手将玉雕捂热之后,方才轻轻塞进他的衣服里,“嗯,没人敢欺负你。” 后院厨房,温柳年正在挽起袖子剁鱼头,看上去十分霸气,周围一圈暗卫烧火的烧火,洗菜的洗菜,画面十分和谐友爱。花棠抱着张婶的小孩,正在一点点喂她吃米糊,小婴儿眼睛大大圆圆,笑起来脸上还有酒窝,小胳膊也像胖莲藕。 暗卫感慨万千,万万没想到我们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左护法如此温情的一面,还以为她只会单手劈山。 “大人。”木青山过来打招呼,“我先回去了。” “师爷稍等。”温柳年擦擦手,从厨房里拿出几个盒子,“准备了些年货,代我送给大哥大嫂。” “多谢大人。”木青山笑眯眯道,“我初二再回来。” “无妨无妨,师爷大可在家多住几天。”温柳年道,“也好多陪尚堡主在这城内四处逛逛。” 暗卫眼中充满热情——真的不需要我们帮忙吗,云岚城说媒小能手,撮合一对成一对,非常具有职业素养。 尚云泽果断带着木青山转身离开,连一刻也不想多待。 真是一如既往不给面子。 火锅底料炒起来,满院子都是香气,甚至连小巷内路过的百姓也驻足流口水。温柳年遗憾无比,“如此美味,可惜赵大当家吃不到。” “既然已经答应与官府合作,那以后有的是同桌吃饭的机会。”花棠道,“不过看他似乎有些暴脾气,大人还是收敛些好。” “不碍事。”温柳年道,“赵大当家虽说看上去凶了些,但还是很有原则的,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就拳脚相向。” 花棠:…… 她并不是这个意思。 暗卫贴心提醒,“左护法的意思是,大人要记得收敛一些,不要随随便便把人气死。” “这样啊。”温柳年捏捏下巴,“本官尽量 。” “阿嚏!”赵越在朝暮崖上打喷嚏。 “喝不喝?”陆追拎了一坛酒过来找他。 “多谢。”赵越揭开封口。 “有心事?”陆追拍拍他的肩膀,“大过年的,理应高兴一些。” “也算不上不高兴。”赵越道,“原本想着先在此养精蓄锐,等过几年再出山找姓穆的算账,却没想到会提前。” “其实是好事一桩。”陆追道,“凭空多了不少帮手。” 赵越笑笑,仰头喝了一口酒。 “大当家对那位知府大人怎么看?”陆追问。 赵越放下酒坛,“我只求下山之后,能与他离得越远越好。” 陆追摇头,“怕是不可能,大当家还是要想开一些。” 赵越开始剧烈头疼——甚至觉得就算没有追影宫,没有腾云堡,只凭一个温柳年,说不定也能将穆家庄活活气死。 这大概是世上最难缠的书呆子。 不过城中百姓显然不这么想,新来的知府大人一天到晚都笑眯眯,说话慢条斯理,办案不偏不倚,更不会仗势欺人,简直就是苍茫城的福气。 当然,更不用说那些精彩纷呈的小册子,和迷一般的美男子。 “大人。”衙役巡完街之后,到后厨去找他,“路上遇到不少百姓都在问,过年会不会发新话本。” “这个嘛……”温柳年习惯性捏捏下巴,也不是不行啊。 “大人。”赵五及时提醒,“如今赵大当家已经答应与官府合作,还是不要再去招惹为好,以免横生枝节。” 温大人很是遗憾。 因为他已经构思出了无数小故事。 城内百姓也很遗憾。 因为没有美男子的新年不完整。 朝暮崖上,赵越后背嗖嗖发麻。 分明就是两方合作,为何却总觉得心里没底,感觉在此次下山后,迟早都会被卖掉?! 陆追安慰,“大当家不必紧张。” 赵越道,“我打算请王俭喝顿酒。” 陆追没反应过来,“啊?” 赵越将手中酒坛丢在一边,躺在屋顶长出了一口气。 不比不知道,先前他一直觉得王俭太过迂腐,说话絮絮叨叨又招人烦,有了温柳年后才发现,原来书呆子迂腐一点 也不是坏事——总比满身心眼强。 城里隐约传来鞭炮声,一辆马车稳稳停在城西一处宅院前,尚云泽翻身下马,将木青山扶了下来。 “小木头回来了。”大嫂是个和善的妇人,听到动静就笑着出门,“你大哥去买酒了,马上就回来。” “大嫂。”木青山介绍,“这位就是尚堡主。” “大嫂。”尚云泽叫得很是淡定,淡定到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快进屋坐。”大嫂很热情。 尚云泽让车夫将年货搬进小院,各种礼盒几乎堆成了小山。 木青山目瞪口呆,“这……” “第一次上门,总要带些礼物。”尚云泽笑笑,“你若是不肯收,那便是嫌少。” 木青山皱眉,“堡主不必如此客气。” 尚云泽回答,“我喜欢。” 木青山:…… “可要帮忙?”尚云泽问。 “不用,堡主在厅内坐着便好。”木青山赶紧摇头,收礼已经是欠了莫大人情,哪里还能让帮忙做饭搬东西。 大嫂泡了茶叶过来,便又回去厨房忙活。尚云泽四下看看,“你住哪里?” “就是旁边的小厢房。”木青山伸手指了指,“很小的。” “可以去看看吗?”尚云泽问。 “自然可以。”横竖坐着也无聊,能走动走动也好。木青山带他到了自己的住处,里头布局很是简单,除了床和桌子,便只有一摞摞的书卷。 “很好闻。”尚云泽随手拿起桌上半截残香。 “是云岩香,熏书用的。”木青山道,“堡主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一盒。” 尚云泽又道,“床有点小。” “一个人足够了。”木青山道,“我睡觉很老实的。” 尚云泽嘴角一扬,“我知道。” “出去吧?房间里没生火,有点冷。”木青山搓搓手。 尚云泽看着他,“还有客房吗?” “没了。”木青山摇头,“就只有这几间,后院还有个柴房。” 尚云泽继续问,“那今晚我要睡在哪里?” 木青山闻言意外,“堡主要住在这?” 之前没说听过啊…… ☆、【第19章山下来了一伙土匪】不凑热闹对得起谁 “不可以?”尚云泽淡定看着他,“吃完年夜饭总要守岁的,守完岁后已经快要天亮,我总不能那时再回腾云堡。”想了想又补充,“府衙里大家说不定也睡了,天气又这么冷。”若是流落街头,未免也太凄惨了些。 倒也是啊……木青山觉得自己有些考虑不周,居然没想到住宿这件事!于是爽快道,“堡主若是不嫌弃,就留下将就一晚吧。” 尚云泽心里山呼海啸,脸上波澜不惊,“打扰了。” “不打扰。”木青山道,“我大哥大嫂的床很大,睡三个人绰绰有余。” 尚云泽头顶炸开一声惊雷,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听这意思,难不成是要打发自己和他哥嫂一起睡?! 哥,嫂?!!! “大嫂人很好,应该不会介意暂时在这里住一晚。”木青山继续道,“我们与大哥三个人睡大床。” 尚云泽表情僵硬,“不大好吧。” “无妨的。”木青山道,“小地方没那么多讲究,平时邻居家来了亲戚,睡不下也会来借宿。” “我在这里睡便好。”尚云泽道,“不必麻烦哥嫂了。” 木青山面色为难,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自己要睡在哪里? 尚云泽自然能猜到他的心思,刚打算说一起挤一挤,木青山便道,“那我去向大嫂借床被子,打个地铺就好。”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尚云泽觉得自己颇为无奈,同时略微牙根痒。 像温柳年那般固然很令人头疼,但太呆也不是好事啊…… 到底何时才能拐到手。 虽然苍茫城很穷,不过由于木大哥一直在外头做生意,所以家境还算勉强殷实,再加上为了招待客人,所以年夜饭尤为丰盛,甚至还有从南海运来的扁鱼。 对于尚云泽来说,这些食材自然算不上有多罕见,不过由于心境不同,吃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再加上有大嫂一直布菜,还能与大哥一道喝酒,俨然已经是一家人的架势,自然吃什么都觉得味美至极。 “尝尝这个。”木青山夹给他一筷子姜蒜牛肉,“我从小就爱吃。” “是啊。”木大哥也笑道,“小时候性子倔又挑嘴,难得有道爱吃的菜。” 尚云泽扬扬嘴角,“一听就很难养。” “要你管。”木青山在桌下踢他。 尚云泽觉得自己大概是中邪 了,被踢还很畅快。 桌上暖锅咕嘟咕嘟煮,木青山低头大口扒饭——日子久了没吃过大嫂亲手做的饭菜,再加上过年心情好,所以胃口也跟也着好了起来。 尚云泽开始考虑,打发腾云堡和府衙的厨子轮番来这里学厨艺。若是顿顿都能吃这么多,那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长肉,抱起来也会更加舒坦。 “尚堡主?”木青山目光疑惑,在他面前晃晃手,“大哥在叫你。” 尚云泽回神,“抱歉,刚刚在想一些……家中事务。” “不妨事不妨事。”木大哥憨厚道,“我就随口一问,尚堡主这般年少有为,应当早已成亲了吧?” “没有。”尚云泽摇头,“若真要成亲,自然得找一个能互通心意的,若是找不到,那便不如不成亲。” “巧了。”木大哥笑呵呵,“先前我催小木头成亲,他也是这么说。” “是吗?”尚云泽失笑,扭头看了眼身边之人。 木青山耳根发烫……他总觉得当众提起成亲这种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尚云泽仰头喝下一杯酒。 若是找不到,那便不如不成亲,但若是找到了,自然是要想尽办法留在身边。人之一世说短也短,说长却也很长,若是有幸能得一心人长伴身边,总归是要好过漫漫长夜孤枕难眠。 而在府衙之内,气氛则更要热闹上许多,川辣火锅在桌上冒出阵阵香气,几乎令人闻之垂涎。温柳年正襟危坐斯文沉默,下箸如飞涮牛肉,连香油碟也已经是换第三个。暗卫在一旁感慨万千,果然还是当年那个温大人,吃饭风格一点都没变,依旧这般以不变应万变——就算其余人再说笑谈天划拳行酒令,我自巍然不动吃,天大的事也不会挪一下。 非常有读书人的原则。 至于朝暮崖上,便又是另一幅场景。无数篝火堆被熊熊点燃,烤肉穿在木枝上滋滋作响,酒坛在一边几乎摞成小山,弟兄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笑闹划拳声快要冲上九重天。 “一年到头,现在是最畅快的时候。”在最高处的凉亭内,陆追倒了两杯酒,“这大概会是我们在朝暮崖上过的最后一个年。” “倒是未必。”赵越道,“在除掉穆家庄后,我打算继续回来这里。” 陆追问,“过一辈子?” 赵越笑笑,“有何不可?能在这里安静逍遥过一辈子,也算是一种福气。” 陆追点头,也未再多问,只是与他轻轻碰了一下酒杯。 街上的鞭炮声逐渐喧闹起来,尚云泽与木青山坐在炉火边,一边守岁一边包饺子——大哥大嫂累了一整天,所以早早就被催促去休息。 “好了。”包完最后一个饺子,木青山满意拍拍手,放到厨房晾着,只等初一早上煮来吃。 “早些休息?”尚云泽试探问。 “嗯。”木青山使劲伸了个懒腰,也觉得有些困倦。 厨房里有烧好的热水,两人洗漱完之后,木青山从柜里拿出被子,准备在床边打地铺。 尚云泽道,“其实我们可以挤一挤。” “不必了。”木青山抖开被子,“床本来就不大,堡主又高,挤在一起会不舒服。” 怎么可能会不舒服!尚云泽把他拎回床边坐好,“天气这么冷,你若是睡在地上着了凉,我要如何向温大人交代?” 木青山道,“被褥很厚。” “再厚也不行。”尚云泽将人塞进被窝,命令,“就在床上睡!” 木青山只好使劲往墙角贴,好留给他多一些空间。 但床只有这么大,两个成年男子睡在一起,又如何能宽敞的起来——更别说尚堡主还甚是高大。 木青山窘迫道,“我还是去睡地铺吧。” “这样刚刚好。”尚云泽坚决不肯将人放走。 但是很挤啊……木青山觉得自己几乎要贴进他怀里,于是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尚云泽扯过被子,淡定将两人盖住,而后便挥手扫灭蜡烛。 空气里有淡淡香味,木青山在黑暗中盯着床顶,一丝困倦也无,并且默默决定等下个月发了俸禄,一定要往家中添置一张大床,再贵也要买! 由于除夕守岁的缘故,所以大年初一全城人都是中午才起床,街道上除了小娃娃,几乎连一个小摊都没有。 温柳年站在柜子前,将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拿了出来。 花棠见到后点头,“过年是该穿身好衣裳,讨个喜庆,自己心情也好。” “与过年无关。”温柳年道,“本官打算亲自去朝暮崖接赵大当家下山。” 花棠闻言有些意外,“如此隆重?” “总归过年没事,在府衙闲着也是闲着。”温柳年道,“既然是双方合作,那多表现出一些诚意 也未尝不可。”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花棠总觉得,赵越大概不会感动,相反应该又会为此头疼。 而尚堡主此时也很头疼,因为木青山坚决不肯再留宿家中,说是吃过晚饭就要回府衙。 住处的确不宽敞,所以哥嫂也没有多做挽留,只说让尚云泽以后多来做客。 尚堡主心中遗憾,昨晚抱了一整夜,滋味着实是好,还在等着今晚继续抱,居然就要回去,心中自然不舍。 但木青山显然没打算妥协,事实上他昨晚几乎没怎么睡着,天亮之际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却又被人一把抱进怀里,惊得瞬间清醒,哪里还能继续睡。 尚云泽只好妥协。 朝暮崖上,赵越与陆追商议完与官府合作之事,便早早各自休息,只是第二天早上还没来得及吃完早饭,就有小弟风风火火冲进来禀告,说上次下五子棋那伙人又来了。 赵越拍桌子站起来,沉着脸大步往外走。 陆追头疼跟上。 温柳年依旧以一颗棉球的姿态出现,笑眯眯道,“大当家,新年好。” “我既答应过下山,就一定会做到,大人又何必还要再亲自来一趟。”赵越心有不满,这算是……前来胁迫? “为了表示本官很有诚意。”温柳年答得坦然。 暗卫疯狂点头,纷纷表示我们甚至还准备了一段秧歌,准备载歌载舞欢迎诸位下山——但是左护法不许我们演! 真是提起来就很委屈。 陆追打圆场道,“诸位可曾吃过早饭?” 温柳年摇头,“没有吃,二当家看着随便煮碗肉丝面就好。” 赵越:…… 厨房重新生火煮面,温柳年在饭厅四处参观,心情极好。 赵越很想找个大缸将人给扣起来。 眼晕。 “大当家!”面还没煮好,山下却又跑来一个守卫,说是有一伙名叫“杀四方”的匪帮,正纠结了百余人在山门前叫板,说要与赵越决一死战。 暗卫顿时虎躯一震,竟然还有这种事? 不跟去凑热闹,简直都对不起这群二愣子啊…… ☆、【第20章你是风儿我是沙】十分感人 “杀四方是何帮派?”温柳年显然也被震了一下。 “这山中的匪帮多了,什么名字都有。”陆追道,“前段时间山外有户人家娶媳妇,迎亲的队伍原本已经了绕开苍茫山,却还是被这伙人知道,带着几十个喽啰杀出去抢亲,结果中途遇到大当家,被赶回了老巢。” 温柳年称赞,“大当家果真侠肝义胆。”那就更该随我一起下山了。 “杀四方的头领叫张大,生性残暴又一根筋,脑袋也不怎么好使,全靠两把板斧说话。”陆追道,“否则应当也不会大过年赶着来送死。” “大人怎么看?”花棠问温柳年。 “既然土匪都找上了门,那边一起绑回府衙吧。”温柳年撸起袖子。 花棠吃惊,“大人打算自己下山打架?” 温柳年又把袖子放了下来。 他从未就有过此等打算。 “我去看看。”赵越大步出了们,陆追等人也跟了下去。赵五花棠紧随其后,暗卫扛着温柳年,也欢欢喜喜跟着往山下跑——杀四方啊,真是非常期待。 “姓赵的!”山门口果真有一群匪徒,正在骑马叫骂,看上去甚是嚣张。打头一人手中握着板斧,脸上生着巨大一片青色胎记,显得整个人都无比狰狞。 “开门!”赵越冷冷道。 小弟子打开山门,张大身边之人翻身下马,举着大刀就冲了上来。 “哇!”暗卫齐齐惊叹,简直吓死人! 赵越闪身躲过,顺势将人一脚踹了出去。 赵五与花棠对视一眼——这位大当家,看着功夫应当不算弱。 温柳年与暗卫一道热情鼓掌。 赵五:…… 那人本就身材魁梧,冬天穿得又多,被当胸踹中之后,咕噜噜便滚了下去,画面很是滑稽。 朝暮崖上的小弟子都笑出声。 张大骂了句脏话,拎着板斧便下了马。 暗卫赶忙称赞,“宛若天神下凡。” 张大怒吼一声,抬手便杀将过来。暗卫见状很不高兴,我们分明是在夸你,怎么夸了还要打! 真是非常不友好。 双方战斗力实在太过悬殊,甚至赵越都没怎么动手,所谓“杀四方”便已经被揍趴在了地上,一个个鼻青脸肿哭爹叫娘。 温柳年道,“多谢多谢。 ” 赵越脸上僵了一僵,按理来说,道谢的人理应是朝暮崖才是,他凑得什么热闹? 但温柳年显然不会想这么多,又擒获一支匪帮,他心中自然高兴,吩咐暗卫将人捆好之后,便暂时带回朝暮崖,打算暗中运到府衙。 而那伙倒霉的土匪直到被捆起来,才知道赵越身边站着的那个书呆子,居然便是苍茫城新来的知府大人。 “呸!”知道自己必然死路一条,张大索性便也豁出去,在山道上一边踉踉跄跄走,一边骂道,“居然与官府合作,小人!” 赵越懒得理他,与陆追继续走在前头。 温柳年顿住脚步,转身冷冷道,“与官府合作才是聪明人,你这样的,连蠢字都配不起。” 张大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温柳年转身继续往前走,赵越听到动静后回头看,觉得有些稀罕——平日里见他都是笑眯眯一脸算计,还是头回见着生气。 众人路过一个山坳,由于积雪融化,所以路上有些湿滑,温柳年走得也就愈发艰难,暗卫刚打算过去背他,张大却突然大吼一声挣开绳子,向着温柳年便撞了过去,明显是要同归于尽。 “大人!”暗卫见状大惊,齐齐纵身扑过去,想将张大踢开。温柳年也被吓了一跳,本能想要闪躲脚下却一滑,于是惊呼一声栽下了山。 赵越见着之后也来不及多想,跟着便跳了下去——烦归烦,他也知道这位知府大人其实不算坏,不仅不算坏,而且还是个难得的好官,起码对于百姓而言是这样,所以自然不可能眼看他摔扁。 这片山上并没有很多树枝,积雪很厚倒也不会刮伤,不过却很陡峭,幸亏有赵越将人凌空一把抱住,带着落在一块凸起山石上。 温柳年惊魂未定。 赵越将他放在地上。 温柳年道,“多谢。” 赵越抬头看了看,离上头已经有很长一段距离,自己一个人上去已是困难,更何况还要再带个棉球——只有用绳子拉上去。 温柳年道,“大当家果真侠义心肠。” 赵越道,“闭嘴。” 温柳年:…… 江湖中人,果然都非常凶。 出门在外,谁也不会带条长绳子在身上,于是小弟气喘吁吁回山去取,赵越与温柳年继续在下头等。 天空又开始飘雪,两人站在巨 石上无处可避,只能尽量往近山处靠,多少也能躲躲风。 虽说有赵越护着,不过在滚下山的时候,温柳年脸上依旧有些擦伤,脚也扭了一下。见他一直在边上活动脚腕,赵越道,“伤了就不要动,否则只会越来越严重。” 温柳年道,“哦。” 山风阵阵,巨石上很快就落了一层雪,温柳年整个人都几乎冻僵,从鼻头一路红到脸,牙齿一直打颤。 赵越心里摇头,将披风解下来裹住他。 温柳年哆哆嗦嗦道,“多多多多谢大大当家,但是你你你不要要紧吗?” 赵越看着他,很没同情心地笑出声。 温柳年擦鼻涕。 绳子还未准备好,赵越握住他的双手,缓缓度了一些内力过去,“再坚持一阵子吧。” “好。”温柳年连睫毛上都落满雪,一眨眼便忽闪忽闪。 赵越让他紧贴着山壁,自己在外头挡住一些风雪。 又过了大半炷香的工夫,山上终于丢下来一条绳子,赵越在他腰上牢牢缠了三四圈,然后便单手将人抱在怀中,另一只手握住绳索,带着他向上跃去。 张大正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显然被揍得不轻。 “大人怎么样了?”所有人都哗啦围上来。 温柳年闭着眼睛靠在赵越怀里,看上去有些虚弱。 “没摔伤,不过冻坏了。”赵越道,“峡谷里风势很大,比上头要冷许多。” “快带回山。”花棠往他嘴里喂了丸药。 温柳年咂吧了一下嘴。 赵越:…… 这也能吃出味儿? 一行人急匆匆上了山,先是在客房内点了三四个火盆,又烧了无数热水送进屋。 暗卫在院内感慨,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要生了。 陷在柔软的被窝里,温柳年神志总算是回来了一些。 “脚有些扭伤,其余倒是没大事。”花棠道,“休息个把月就会好。” “多谢左护法。”温柳年声音蔫兮兮,“赵大当家呢?” “他没事。”花棠道,“大人是读书人,与武夫自然不能相提并论。”还有半句话没说,这点风霜雨雪,就算是普通小喽罗也不会将其放在眼中,更何况是赵越。 而赵越也是由此才发现,有些人就算是再能卖 刷子,骨子里也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 “大当家方才真是勇猛。”小弟纷纷称赞,舍身跳崖这种事,完全可以被写进小话本。而暗卫也对赵大当家进行了不同角度的赞美,甚至用到了“长剑横九野,高冠拂玄穹”这种悲壮的句子,十分具有画面感。 由于温柳年脚腕肿得略为惨烈,所以众人便决定在山上住一夜,第二天傍晚再下山。不过幸而朝暮崖上房屋也多,多十几二十个人完全不在话下。 晚些时候,陆追过来探望了一下温柳年,回去后对赵越道,“看上去精神不错,正在吃鸡汤饭。” 赵越摇头,继续心不在焉翻书看。 “还说等到伤好之后,要当面感谢大当家。”陆追坐在他对面。 赵越道,“千万别。” 陆追失笑,“其实这位知府大人真的很不错,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才能,与江湖各门派都关系极好,也怪不得上头会将他放到这苍茫城。” “那又与我何干?”赵越将书丢在桌上。 “自然与我们有关。”陆追道,“将来可是要一起合作的。” “各取所需罢了。”赵越道,“我要铲掉穆家庄,他要剿匪清贼,等达到目的便会一拍两散,就算是合作,也合作不了太久。” 陆追道,“大当家似乎对知府大人很有偏见。” “莫非我还应该感谢他?”赵越一提这茬就暴躁,伸手一指柜子顶——整整三个大箱子,装的全部是各种话本画像小书册,甚至还有豪华烫金版! 陆追道,“但即便是这样,知府大人也从未诋毁过大当家,而是极尽赞美歌颂。” 赵越额头青筋暴起,“不然下次换你被歌颂?” 陆追冷静推脱,“说笑了,百姓只想看大当家这般英俊的美男子,我怕是不行。” 然后下一刻,守门的小弟就眼睁睁看着两人一路打了出来。 大半夜的不睡觉还要练武,果然不愧是老大。 “好吃。”另一头厢房,温柳年将手里的红果核丢掉。 “叫飞霞果,是这苍茫山中特产,结在枯枝上,雪越大便越清甜。”赵五道,“大人若是爱吃,我让人再多摘一些。” “好。”温柳年擦擦手,笑眯眯道,“带一些给师爷,他定然也会喜欢。” ☆、【第21章-各取所需】你我两不相欠 休息一夜之后,温柳年脚腕淤肿散去不少,于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花棠怕他又着凉,于是不由分说从屋里取出一床大被子,将人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空气清爽阳光和煦,温大人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觉得很是舒服。 赵越无意中路过小院。 温柳年热情道,“大当家!” 赵越顿住脚步,好半天才从一堆棉被里找到人。 温柳年费劲往起坐了坐,伸手从桌上端起一盆红果,“大当家可要吃?” 赵越道,“不必。” 温柳年看架势像是要起来,无奈穿得又多腿脚又不灵便,所以画面看上去颇为惨烈。 赵越只好上前,将他拉了起来。 温柳年气喘吁吁,“多谢。” 赵越摇摇头,转身想要出门。 温柳年道,“大当家若是没事,不如坐下聊一聊?” 赵越道,“我有很多事。” 温柳年道,“关于穆家庄。” 赵越微微皱眉。 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片刻犹豫,最终还是拉了把椅子坐下,“要聊什么?” 温柳年道,“穆家庄与朝暮崖相隔甚远,不知穆氏兄弟两人为何会与大当家结怨?” 赵越道,“大人不必知道这些。” 温柳年道,“但是本官好奇。” 赵越:…… 你好奇我便一定要说? “既然要合作,那自然双方都该坦诚一些,这样才好商议下一步对策。”温柳年道,“若是大当家有什么疑虑,也尽可以问本官。” 赵越道,“我与他弟兄二人是私怨。” 温柳年道,“私怨也可稍微说一下。”真是非常不屈不挠。 赵越道,“杀父之仇。” 温柳年闻言略微愣了一愣,他先前还当又是什么江湖仇怨,却没料到竟是此等大恨深仇。 “大当家见谅,是我多问了。”温柳年有些歉意。 赵越摇摇头,“无妨。” 一时之间双方都有些无话,气氛略微尴尬。片刻之后,温柳年随手拿起一个红果递过来,又问了一次,“吃吗?” 赵越默默接过来。 温柳年自己也拿起一个,使劲咬了一口。 清脆甘甜,很是味美。 于是等陆追与赵五进院之时,见到的就是两人正相对而坐吃红果这种……神奇画面。 似乎略显诡异啊。 陆二当家有些受惊。 “早。”温柳年陷在一堆棉被中,笑眯眯打招呼。 赵越丢下手里半个红果,“我去山顶看看。” 陆追不解,“为何要现在去山顶?”那里分明就只有一口鱼塘。 但赵越已经大步踏出了小院,背影看上去似乎有些狼狈。 花棠颇有深意看了眼温柳年。 温大人举手解释,“本官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请大当家吃了两个果子而已。” 陆追明显不相信。 方才那副急匆匆的架势,分明就是怕走晚了会被接着调戏啊…… 山下府衙内,木青山正在厨房擀面——由于两人出门溜达了一圈,回来时其余人已经吃过饭,又不想麻烦做饭的大婶,于是便打算自己下碗面吃。 尚云泽问,“可要帮忙?” 木青山想了想,“你会洗菜吗?” “自然。”尚云泽挽起袖子。 “挑些青菜与蒜苗就好。”木青山取过一块牛肉切丝。 尚云泽将菜丢进水里涮了涮,然后便端着盆进了厨房,“洗好了。” 木青山看了一眼,“泥还在上面。” 尚云泽:…… 木青山继续道,“还有一只菜青虫。” 尚云泽摸摸鼻子,又端着盆去院中洗。 “不然我来吧。”木青山道,“堡主去饭厅等着便好。” “等着也无聊,远不如这里有乐趣。”尚云泽拒绝。 “也不知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木青山甩甩手上的水珠。 “不然我带你进山?”尚云泽问。 “不必了,府衙中万一有事呢。”木青山蹲在他旁边催促,“快洗菜。” 尚云泽扬扬嘴角,心情不错。 牛肉与青菜下了锅,很快就煮出两碗汤面,木青山又额外给他加了一勺温柳年的麻辣酱汁,端着放在小院石桌上。 “真贤惠。”尚云泽接过筷子,伸手刮刮他的鼻头,“将来能与你成亲之人,定然是个有福气的。” 木青山 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想过要成亲。” “为何?”尚云泽看他。 “一个人自在些。”木青山道,“况且我也照顾不好别人。” 尚云泽笑笑,将碗里的牛肉吹凉喂给他,也并未再多问。 傍晚时分,温柳年一行人终于回来,同行的还有赵越与陆追。 “大人受伤了?”木青山吃惊。 “不妨事。”温柳年道,“不小心掉落山崖,幸好被赵大当家相救。” 暗卫也在一边点头,纷纷表示当时场景可吓人,我们都忍不住昏了过去。 木青山诚恳道,“那可要好好感谢大当家。” 温柳年点头,“本官自然会。” 赵越:…… 他其实并不需要什么感谢,只求事情解决之后,能江湖不再见。 知府衙门不算气派,不过书房却很大,坐十几个人绰绰有余。木青山挑亮灯花,又差下人泡了茶拿了点心,显然是一副要彻夜长谈的架势。 “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赵五问。 温柳年道,“先回绝穆家庄再说。” 赵越却道,“答应他们。” 温柳年有些诧异,答应? “既然主动要帮忙,不用白不用。”赵越道。 此言一出,其余人都觉得……这句话完全不是赵越的风格,倒是和温柳年的行事作风有几分相似。 既然有便宜,那就一定要占一占。 “但是他们与大当家有仇怨。”温柳年道。 “大人是担心我会杀了他?”赵越问。 温柳年摇头,坦然道,“我是不想让穆家庄伤到朝暮崖。” 赵越:…… 陆追笑笑,“多谢大人好意。” “为何要让穆家庄的人来?”温柳年问。 赵越道,“报仇。” 由于先前在山上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赵越与穆万雷的私仇,所以现场除了尚云泽与木青山外,其余人并无多少意外。 温柳年微微皱眉,显然不是很赞同。 “大人不必忧心。”陆追道,“在剿匪未完成之前,我们断然不会动穆家庄分毫。” “但穆家庄却未必不会动两位当家。”花棠道,“穆万雷既然已经写了信,说想前来苍茫城助 大人剿匪,便已经摆明了早有准备。剿匪之际山中必然混乱,就算朝暮崖独善其身不想参与,也难保对方不会出阴招。” “不如这样?”温柳年挠挠鼻子提议,“穆家庄既然执意要来,那便让他们来,多个帮手也未尝不可,至于他与大当家之间的私人恩怨,只要不影响剿匪结果,本官决计不会插手。” 赵越点头,“我会等到苍茫山中彻底清静下来,而后再与他算账。” “既然如此,那等到官府正式剿匪之际,赵大当家带着人暗中下山便可,不必参与。”温柳年道,“到时候留个空山头做做样子,穆万雷也不会知道。” “下山要住去哪里?”花棠问。 温柳年看向尚云泽。 尚堡主识趣道,“腾云堡内有很多客房。” “那便如此决定了。”温柳年拍板。 陆追也点头,“我会尽快画出苍茫山内地形图,以及各匪帮的窝点。” 温柳年道,“有劳二当家。” “大人客气了。”陆追道,“就像当日所言,既然是合作,自然双方都要有些诚意。”你替我将人引来苍茫城,我以山中地形图作为交换,各取所需两不相欠,谁也不会觉得吃亏。 双方很快达成协议,便各自散去休息。温柳年坐在书房若有所思,像是在想心事。 “大人还在想赵大当家?”花棠问。 温柳年回神,疑惑道,“我为何要想他?刚刚才走。” 花棠:…… 好吧,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穆万雷与穆万雄都不是什么好人。”赵五也道,“经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虽然此次对方是为了赵大当家而来,不过大人还是要警惕一些才好。” 温柳年点头,“本官知道。” “大人早些睡吧。”花棠道,“时间也不早了,明日大年初四,城里会有大戏唱,大人还要去看望百岁寿星。” 温柳年点头,“两位也早些歇息。” 另一处卧房外,尚云泽正在敲门。 “堡主有事?”木青山开门后有些纳闷,方才刚分别,还以为回去睡了。 尚云泽问,“喝酒吗?” “嗯?”木青山没听到。 “西域来的葡萄酒。”尚云泽晃晃酒囊,“很甜的。” “已经很晚了。”木青 山犹豫。 尚云泽笑笑,“一个人喝酒太无趣。” “……”木青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尚云泽让进了卧房。 是真的很好骗啊。 ☆、【第22章-大当家不要一直沉着脸】大过年的要和谐 卧房的布局很简单,甚至比家中更简单,不过唯一的好处便是宽敞明亮了不少,木青山挑亮烛火,从桌上取了两个杯子,事先道,“我不怎么会喝酒。” 尚云泽笑笑,“我知道。” 那你不去找别人……木师爷默默心想。 “酒很淡,不怎么会上头。”尚云泽帮他倒了浅浅一底,“试试看。” 木青山接到手里晃了晃,杯中紫红酒液清透,闻之还有一股浅淡花香。 “可惜没有夜光杯。”尚云泽道,“只能如此凑活。” 木青山小心翼翼喝了一小口。 “如何?”尚云泽看着他。 木青山道,“还不错。” 尚云泽道,“说实话。” 木青山顿了顿,老老实实道,“还是茶比较好喝。” 尚云泽笑出声。 “堡主见谅。”木青山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真的不会饮酒。” “无妨。”尚云泽仰头一饮而尽,“喝酒讲究的是心境,只要人对了,懂不懂酒其实无妨。” 木青山似懂非懂,又觉得既然答应要一同喝酒,干坐着也不大好,于是一直在小口小口抿。 “小木头。”尚云泽在烛火下看他。 “嗯。”木青山抬头。 “喝醉了怎么办?”尚云泽目色痴迷,声音有些低哑。 “堡主喝醉了?”木青山放下酒杯站起来,“我去厨房煮些醒酒汤。” 尚云泽一把将人拽住。 木青山有些紧张,你你你千万不要发酒疯! 他小时候见过一次大哥喝醉酒,有些吓人。 看着他警惕的眼神,尚云泽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怕什么?” 怕你揍我啊!木青山小心翼翼看他,“堡主先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回来。” “不必什么醒酒汤。”尚云泽下巴抵在他肩头,“睡一晚就好了。” “是吗?”见他还有几分理智在,木青山也松了口气,“那我带你回房。” 尚云泽:…… 木青扶着他艰难往外走。 尚云泽很想问,这世上怎的就会有人这么呆。 呆就算了,却又偏偏这么……讨人喜欢。 尚云泽身材高大,又喝了酒,对于手无缚鸡之 力的木青山来说,想扶他回房显然不是一件容易事。两人一路搂搂抱抱,好不容易到了客房,却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巨响。 木青山被吓了一跳,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尚云泽嘴角微微一扬。 然后下一刻,就见一群暗卫轰轰烈烈跑了出来,身后烟尘滚滚。 木青山吃惊,“诸位英雄在干什么,为何会在堡主房内?” 暗卫淡定道,“抓老鼠。” 木青山更疑惑,“寒冬腊月会有老鼠?” “是啊。”暗卫道,“我们也觉得奇怪,大概是成了精。” 木青山踮脚往房间里看,“抓到了吗?” “没抓到,跑了。”暗卫表情诚恳,“还不小心弄塌了尚堡主的床。”这才是重点啊! 尚云泽开始觉得,有这么一伙人在也不算坏事。 “原来是床塌了啊?”木青山有些囧,怪不得满屋子灰。 暗卫立刻表示我们会出银子修好,绝对不会让府衙花一文钱。 “倒也不是这个。”木青山为难道,“那尚堡主今晚要在何处休息?” 暗卫立刻道,不如师爷暂时收留堡主一夜如何? 木青山想了想,发现也的确只有这一个办法。 不过幸好府衙卧房内的床够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于是他又费力把人拖了回去。 暗卫在身后站热情挥手,“早点睡啊。” 按照这个进度,说不定很快就能喝上喜酒。 媒人红包这种事,随随便便来个几千两就好,我们一定不会嫌少。 妥妥的。 木青山将尚云泽扶回房间,又打了热水帮他擦脸漱口,将自己折腾出足足一身汗,才总算将人扶回床上。 就着剩余热水凑活洗了两把脸,木青山坐在床边宽衣。 尚云泽无耻偷看。 书呆子挑食,所以身上也没几两肉,腰细细的,弯腰放衣服的时候,里衣向上跑了一截,露出一片白皙肌肤。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尚云泽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木青山拿过一边宽松的长衣长裤穿好,方才吹灭灯火,摸黑轻轻钻进被窝——他向来畏寒怕冷,一直要穿得严严实实方能舒坦睡着。 尚云泽在黑暗中看他。 木青山闭着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很沉很沉。 睡觉快的人,要么是因为太累,要么是因为心事少,木青山显然是属于后一种。 尚云泽失笑,先是觉得喜欢,后来却又有些沮丧——若他能知道自己的心意,哪怕只是隐隐约约一丝一毫,只怕也不会这么快就睡着吧? 木青山睫毛微微颤抖,觉得唇上有些滚烫。 第二天一大早,温柳年便伸着懒腰从房内出来,走路还是稍微有些不便,不过已经好了许多——花棠向来医术高超,这点小伤显然不在话下。 赵越也恰好进了小院。 温柳年挥挥手,“大当家,早。” “……早。”赵越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晚一些再回来。 温柳年邀请,“可要一起吃早饭?” 赵越道,“不必,多谢。” 温柳年又道,“大当家今天打算做什么?” 赵越道,“什么也不打算干。” 温柳年道,“本官打算去城中探望百岁老人。” 赵越道,“好。” 院内再度陷入沉默,温柳年与他道别,笑眯眯溜达去厨房找糖包吃早饭。 陆追在屋顶晃晃酒壶,“可否问个问题?” 赵越硬邦邦道,“不可。” 陆追跳到院中,“按理来说,大当家也不是不善言辞之人,为何每次见到温大人之时,气氛都如此诡异尴尬?” 赵越道,“我刚才回你‘不可’。” 陆追道,“但我已经问了。” 赵越往屋内走,“我也可以不答。”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陆追跟在他身后,“我们还要与官府合作,若大当家与知府大人一直这般冷场下去,应当不会有什么好处。” 赵越头疼,“难道我还要先热情起来?” “其实仔细想想,温大人也没什么错。”陆追道。 赵越又想起了那三大箱话本与画像。 陆追道,“当时我们是匪他是官,莫说只是画几幅像出几册书,就算是满城贴通缉榜文,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赵越咬牙道,“我倒是宁可被他贴榜通缉。” 陆追失笑,“在得知大当家绝非大奸大恶之徒,朝暮崖也从未参与过烧杀抢掠后,温大人便什么都没有做过。 ” 赵越道,“但是他一直以此为要挟。”不答应合作就要印书,简直是这世上最蛮不讲理的书呆子。 陆追道,“大当家也一直威胁要揍他。” 赵越被噎了回去。 “既是要合作,大当家和温大人之间的关系,还是和缓一些为好。”陆追诚心建议,“不说笑脸相迎,起码也不要如此僵硬生冷。” 赵越道,“我尽量。” 陆追欣慰点头,“如此甚好。” 于是原本打算中午就回朝暮崖的两人,又多留了一顿午饭的时间。 “师爷与尚堡主呢?”落座之后,温柳年四处找。 暗卫立刻兴高采烈道,“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出去吃饭,让大家不必等他们。”还有一句话没说,而且是共骑一匹马出去的! 这种进度真是非常棒,完全没有辜负昨晚那张塌掉的床。 “原来如此。”温柳年听到之后,心情也颇好。 赵越低头自顾自吃面。 陆追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赵越:…… “大当家吃这个。”温柳年帮他盛了一碗猪肉羹,“加了川香麻辣底料,很是开胃。” 陆追意味深长盯着赵越——看到没有,像温大人这般才是寒暄之道。 赵越表情僵硬接过来。 陆追继续踢他。 赵越深吸一口气,随便夹了一筷子青菜给温柳年,以做回礼。 陆追无力扶额。 温柳年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多谢。” 赵越换了个位置——再被踢下去,他觉得自己应该会骨折。 陆追:…… 温柳年纳闷,“大当家为何要坐到风口?” 赵越道,“凉快。” 温柳年称赞,“果然是习武之人。” 赵越觉得这是自己此生吃过最漫长的一顿饭。 午饭之后,温柳年歇息了一阵,便换上官府去城内善堂,探望那里的百岁老人,顺便送些年货,而赵越与陆追也暂时回了朝暮崖,开始绘制山中地图。 已经是大年初四,大街上的小摊点比前几天多了不少,再加上还有从大地方请来的戏班子,所以有不少百姓都是一早就出门占位置,整座苍茫城都充满浓浓年味。 温柳年带着随从在街上走,觉得心情甚好。 然后就见前头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大人,善堂内出事了!” ☆、【第23章大人去了哪里】在与大当家一起转糖画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问。 “张家大伯今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好端端就在自己房中想要自尽。”来人气喘吁吁道,“幸亏被人发现得早,没出什么大事,现在整个善堂都乱了套,人人都在说这件事。” “自尽?”温柳年皱眉。 “张家大伯,可是城北大柳树下那家?”身边衙役问。 “是啊是啊,就是他。”来人点头,“先前一直好好的,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想不开了。” 温柳年带着衙役,快步赶往善堂中查看究竟。 大概是刚刚出了事,所以善堂里也比平时乱了不少,管事听到通传之后,过了半天方才急匆匆跑出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 “到底是怎么回事?”温柳年问,“为何在路上听人说,这善堂内有老人要自尽?” “现在已经劝回来了。”管事将一行人让到前厅,道,“起因也不是什么大事,昨晚吃饭时几位老人无意中聊起苍茫山土匪,都说盼着大人能早日带兵将其剿清,结果被张家大伯听到多了心。他原本有个儿子叫张生瑞,前几年无端失踪,据说是进了山中当土匪,有不少人都看见过。” “张伯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倔脾气,又爱面子,大概是一时觉得丢人。”旁边之人也道,“所以就糊涂了。” “老人家现在没事吧?”温柳年问。 “已经请了大夫,没什么事。”管事道,“吃完药刚刚睡下,大人来之前我正在叮嘱其余老人,以后千万莫要提起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温柳年点点头,“张生瑞,确定是做了土匪?” “八九不离十。”管事道,“我虽没见过,但城内的确有人亲眼目睹,而且在大人上任之前,有一伙土匪曾来城中扫荡,城北家家户户都遭了殃,却独独绕过了张家,当时城里很有些闲言碎语。张家大伯耿直了一辈子,没想到老了还会被戳脊梁骨,于是一怒之下便卖了田产房屋,说是要去外头要饭,还是我们好说歹说才劝进善堂。” “真是造孽。”另一人叹气,“张家大伯虽说脾气急躁了些,却也是个老实人,不知怎的竟会养出这样一个儿子。” “管事可知道张生瑞长什么模样?”温柳年问。 “自然知道。”管事点头,“大家伙都是打小就一起长大,相互之间算是熟悉。” “如此甚好。”温柳年道,“待 会你我一道回趟府衙,将张生瑞的长相画出来瞧瞧。” 管事自然满口答应,在陪温柳年探望过善堂内的老人,又特意关照了张家大伯后,就一起去了知府衙门。曹玳原本正在自家后院晒被子,听到知府大人有请,还当又要画美男子。 “原来是曹先生来画啊。”管事见着后笑道,“这可就用不着我了,曹张两家原本是对门邻居。” “要画张生瑞?”曹玳闻言也道,“那倒的确不必口述,我与他先前很熟。” “劳烦先生。”温柳年替他铺开宣纸,然后就与管事坐在一边小声聊天,谈一些善堂改建之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幅画像便已经完成。 纸上的男子面目平淡无奇,甚至看上去还有些怯懦,实在不像是个土匪,倒像是个小生意人。 管事点头,“的确传神,曹先生果真好画工。” “画熟人自然快。”曹玳将笔洗干净,想想又叹气,“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端端要跑去当土匪。” “是不是土匪还不一定,要等有了证据才能确定。”温柳年道,“此时还望二位暂时保密。” “自然。”管事与曹玳都点头,“大人放心,我们定然什么都不会说。” 初四之后,城内便一日比一日热闹起来,温柳年从外头请了三五个戏班子,小姐书生神仙妖精轮着演,总算弥补了没有美男子的遗憾,百姓人人都在说,这是自打记事以来,过得最安稳的一个年。 正月十五,城内处处扎起花灯,暮色来临之时四处皆是星点灯火,煞是好看。 温柳年换上便服,打算与木青山一道去灯会逛逛。 “大人。”尚云泽从门外跨进来。 温柳年立刻道,“本官打算独自一人去外头看看。” 怎的就变成了“独自一人”?木青山心里纳闷,那我要怎么办。 尚云泽笑道,“大人怕是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为何?”温柳年问。 “有客前来。”尚云泽侧身。 赵越与陆追进了小院。 温柳年有些意外,笑眯眯打招呼,“多日不见。” “山中地形图已经画好,正好下山有点事,所以顺路送来给大人。”陆追道。 温柳年将两人让进书房,接过卷轴打开一看,就见上头仔仔细细画着苍茫山势图,将每一处土 匪窝点都做了标记,旁边还有不少文字说明,可谓详细至极。 “多谢二当家。”温柳年很满意,一处处看过去,却没发现其中有叫张生瑞的土匪,于是道,“可否再问一件事?” “自然。”陆追点头,“大人请讲。” “这城中有户张姓人家,据说儿子进山做了土匪,名叫张生瑞。”温柳年道,“二当家可认识?” “张生瑞?”陆追摇头,“从未听过,不过苍茫山群绵绵,隐匿一两个匪帮轻而易举,这图上所标注的也未必就是全部。” 温柳年将画像从书柜里抽出来,“就是他。” 陆追接到手里看了一眼,然后失笑,“原来此人叫张生瑞。” “二当家见过?”温柳年赶忙问。 “的确是苍茫山中的一伙土匪,在虎头岗。”陆追将画像递给赵越,“当初还曾来过朝暮崖寻衅滋事,不过被打退两回之后,倒是再未出现过。” 温柳年皱眉,“居然真是去做了土匪。”只图自己逍遥快活,便不顾家中年迈老父,倒是可惜了如此斯文一个名字。 “虎头岗的人没什么好东西,也个个都是难缠的主,山中有不少土匪都曾被他们黑吃黑。”陆追道,“而且由于地势的关系,外人很难攻进去,到现在也不知道匪头姓甚名谁,似乎从来就没有露过面。” 温柳年在地图上找了找虎头岗,就见地形的确很是险峻,前有悬崖侧有深潭,若是真的硬碰硬,稍有不慎就会吃亏。 “大人若是需要,我以后会多留意这伙人的动静。”陆追道。 温柳年点头,“多谢二当家。” “大人客气了,既然答应两方合作,这也是分内之事。”陆追笑笑,“既然地图已经送到,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越转身往外走。 “大当家!”温柳年热情叫住他。 赵越:…… 又有何事?! “既然都下山了,不如大家一起去逛逛灯会?”温柳年盛情相邀。 逛灯会好!暗卫从外头回来,尚未弄明白众人在聊什么,光听到“灯会”二字,于是立刻开始热烈鼓掌。 赵越:…… 陆追道,“逛一逛也无妨。” 赵越很想掀桌和他打一架。 我说话了吗,就“逛一逛也无妨”? 陆追意味深长看他——注意态度,我们还要靠官府引来穆家庄。 赵越只好深吸一口气,“好。” 温柳年道,“大当家为何表情如此狰狞?” 陆追淡定解释,“最近天寒。” 温柳年疑惑,“天寒?” 陆追继续道,“冻久了,所以面瘫。” 赵越:…… 温柳年一脸关切,“那两位当家的还是早些下山为好。” 赵越忍无可忍,转身先行出门。 先前听他与陆追两人谈天,还说得好好的,为何换成自己就又开始欠揍? 简直牙痒痒。 当然,为了避免引起百姓骚动,暗卫还特意给赵越找来一个斗笠,四周垂着黑纱,遮脸效果相当好。 赵越脑袋嗡嗡响,先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有不方便见人的一天。 陆追忍笑,很想这这幅场景画下来。 虽说比不上富庶之地,不过城中难得有场灯会,百姓依旧很是期待,不少人甚至天未暗就跑了过来。尚云泽从小摊上买了个兔子花灯,随手递给木青山。 暗卫咬着糖糕在后头看热闹。 木青山道,“小孩子才喜欢这些。” “谁说的。”尚云泽道,“我也喜欢。” 木青山:…… 那你为何不自己拿? “吃不吃排骨糕?”尚云泽又问。 “不吃,腻。”木青山道,“要吃糖葫芦。” 尚云泽笑着摇摇头,拉他去找卖炒山楂的小摊,人来人往很是拥挤,自然而然就牵住了手,免得被挤散。 暗卫热泪盈眶,不容易啊,总算有了些长进。 “大人去哪里了?”花棠四处找。 陆追摇头,“没注意,就看刚刚还在前头。” 赵五拿着一包炒蚕豆迎面走过来。 花棠问,“可曾看到大人在何处?” “前头拐弯。”赵五伸手一指,“在与赵大当家一道转糖画。” 花棠和陆追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下。 为什么感觉如此……诡异。 ☆、【第24章-热闹的花灯集市】这种节奏感非常好 糖画摊子前头很挤,大多是些小娃娃,赵越站在里头,人高马大甚是引人注意。温柳年弯腰蹲在他旁边,正在小心翼翼波动转针,俨然一副要全力以赴的模样。 小娃娃们也凝神静气,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转盘。 赵越很想一走了之。 但又不能走。 集市上人多,这位知府大人一心剿匪又结下了不少仇怨,保不准哪里就会有人盯着,未免出什么乱子,身边还是要时时刻刻有个人护着。 但他出门时分明就带了一群暗卫,还有追影宫与腾云堡的人在,为何现在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 周围小孩一片欢呼,温柳年从老板手里接过一对巨大的龙凤糖画,笑眯眯分给了赵越一个。 赵越:…… 温柳年自己咬了一口,另一只手还孜孜不倦举着。 赵越道,“我不吃。” “转都转到了。”温柳年塞到他手里,“走,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好逛。” 周围小孩一片艳羡眼神。 赵越随手递给一个娃娃。 “不能要啊。”糖画摊老板赶紧摇头,“这可是温大人送给朋友的礼物。” 小娃娃乖乖收回手。 赵越胸口很是发闷。 “快些过来。”温柳年驻足叫。 赵越拿着糖画跟过去。 另一头,赵五道,“需要过去吗?” “应当不用。”花棠往过看了两眼,“大人与赵大当家的关系一直便太过僵硬,现在看上去似乎还不错。”说不定逛完灯会后,就能和缓下来呢。 赵五点头,“说的也是。” 至于陆追,则是一早就去了别的地方看热闹,放任赵大当家独自在外,完全不顾他极有可能会被知府大人再度气死。 真是好有兄弟情谊。 “你到底要逛到什么时候?”赵越忍无可忍。 温柳年停下脚步,“大当家累了?那我们找个小摊坐一阵。” 赵越道,“不累。” 但温柳年已经拉着他坐到了一个小馄饨摊。 赵越隔着面纱斗笠看他,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同时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幽怨之气。 温柳年摸摸下巴,似乎不怎么方便吃东西啊…… 于是馄饨摊老 板还未来得及热情打招呼,温柳年便已经带着赵越转移了阵地。 糖糕被一块块串在竹签上,比馄饨要好下嘴许多。 但赵越依旧胃口全无。 温柳年倒是吃得很高兴。 在此之前,赵越觉得温柳年是个满身心眼的书呆子。 在此之后,赵越改变了一下想法,温柳年是个满身心眼且能吃的书呆子。 “再来五串牛肉。”温柳年道。 老板答应一声,将肉串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动作很是麻利。 温柳年小声道,“大当家为何不吃?” 赵越道,“不饿。” 温柳年道,“哦。” 赵越将手里的糖画与糖糕一起递过去,举着这玩意,比背把刀还要累。 温柳年拿过糖糕吃掉,依旧留糖画在他手中。 赵越皱眉,“一起拿走。” 温柳年拒绝,“太甜,不好吃。” 赵越额头青筋跳动,那你刚才非要转个最大的! 温柳年从小摊主手里接过牛肉串,“你要不要——” “不吃。”还没等他说完,赵越便已经硬邦邦拒绝。 温柳年识趣没有再问,自己闷不做声吃牛肉。 “大人这个年过得可好啊?”老板生意闲了一些,于是凑过来聊天说话。 “还不错。”温柳年道,“府内来了不少友人。” “是那些穿着黑衣的少侠吧?”老板乐呵呵道,“大人心善,结交的朋友也都是好人,前几天我这摊子险些着了火,还是他们帮忙扑灭的,老牛家的娃娃贪玩摔伤了腿,也是他们抱着去医馆,顺道还给王大夫说了个媒,据说三月便要成亲。” 温柳年见怪不怪,笑着点头,“追影宫一向便是如此善良敦厚,乐于助人。” “可不是,前天王婆家的闺女难产,也亏得有他们。”老板继续烤肉串。 赵越瞪大眼睛,难产也能管? 温柳年闻言也有些疑惑,“难产?是生娃娃的那个难产吗?” “可不就是,否则还能有哪个难产。”老板笑道,“当时城里的稳婆刚好要去探亲,幸好有诸位少侠追出城外,将她叫了回来。” 赵越觉得,自己有生之年或许应该见一见那位名震江湖的追影宫主,看看到底是以个怎样的 人,才能带出如此一群风风火火的魔性下属。 “我们真的吃不下了。”一大群暗卫浩浩荡荡走在集市上,每个人手上都举了不少吃食,糖糕肉串肉饼羊腿一应俱全,甚至连臂弯也跨着篮子,里头装满鸡蛋青菜咸鱼腊肉。 “李婶子,真的不必如此客气啊。”暗卫一边推脱一边低头,好方便她将一串大蒜挂到自己脖子上——手里实在拿不下,虽然江湖吉祥物的确略显英俊,但显然还不具备三头六臂这种高级技能。 “穷乡僻壤,也实在没什么好东西。”乡亲大都很淳朴,也不大会说话,只能通过塞特产表示感激之情。 暗卫连连道谢,并且表示第二天就会将银子送到大伙家中,绝不会白拿东西。 百姓闻言很是感动,觉得真不愧是温大人的朋友,一样清廉如水又春风和煦。 “大人,以后还会有新的画像吗?”忙完一轮生意后,老板又过来搭讪闲聊。 赵越脸色一僵。 “这个,说不准。”温柳年拿着一只鸡腿啃。 赵越扭头寒恻恻看他,什么叫说不准? “说不准是有还是没有?”老板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家里有个侄女,喜欢赵公子喜欢的紧,一定要看着才能吃下饭。” 赵越:…… 温柳年捋捋下巴,“是吗?” “是啊。”老板点头,“还有上回那个《赵公子怒斩白蛇妖》的故事,她几乎看一回哭一回。” 赵越很想当周围一切声音都不存在。 “其实就算没有赵公子,还能看看其余许多故事。”温柳年道,“比如说托塔李天王,再比如八仙吕洞宾,都是相貌堂堂又威风凛凛。” 老板执着道,“这些都不行,她就喜欢赵公子。” 赵越:…… 周围百姓听到这头在讨论画像的事,于是也赶忙过来凑热闹,纷纷表示大人可一定要继续写下去啊,我们都十分想看,就算一时半会没有小话本,发几张画像也是可以的。要知道过年没有新画像,大家伙都很难过。 赵越脑袋嗡嗡作响。 温柳年道,“本官再考虑一下。” 赵越很想扯他的脸,这种事难道不应该当场拒绝?!居然还要考虑一下。 明显感觉到身边之人气场的变化,为了避免迷之的美男子当场掀桌,温大人果断拉着他站起 来,“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百姓都很不舍,就这么走了吗,我们还有许多心事没有倾诉。 温柳年拉着赵越,或者说是赵越拉着温柳年,两人一起到了河边一处僻静之地。 与花灯集市上比起来,这里要安静许多,四周都没什么人,只有隐约星点灯火。 暗卫蹲在不远处的树上,一边吃烤肉便盯着两人,以免赵越一怒之下,将大人丢进水里,或者赵越一怒之下,被大人气昏过去。 真是非常担心。 “百姓也是好意。”温柳年道。 “我自然知道。”赵越将斗笠扯了下来——闷也就算了,还一直扎脸,心里简直又痒又挠。 “大家伙是真的喜欢大当家。”温柳年又道。 赵越实在不想再与他讨论关于“如何深受百姓喜爱”这件事。 “吃不吃?”温柳年从他手里接过糖画,将自己拿着的肉串递过去。 看他坐在小摊上吃了这么久,要说肚子不饿也不可能,总归也没事做,赵越这次总算没有再拒绝。 温柳年笑眯眯,拉着他一道坐在大石头上。 “不嫌冷啊?”赵越问,大冬天坐河边。 “不冷。”温柳年从怀中掏出一枚小东西,“我有这个,上次去朝暮崖之时忘戴了。” 赵越扫了一眼,就见是块血红色的玉佩,上好的火炎暖玉。 “是秦宫主与沈公子送我的。”温柳年道。 “你与追影宫关系很好?”赵越问。 温柳年点头,“云岚城很好玩的,追影宫建在茫茫险峰之上,景致绝佳,将来若有机会,我可以带大当家一道去做客。” 赵越将手里的竹签丢在一边,“走吧,回去集市。” 温柳年从石头上跳下来,拍拍身上的土。 赵越戴上斗笠,与他一道往回走。 “大人,大当家。”花棠与小五正好过来,“还在说,怎么好端端的人就不见了。” “我们去河边走了走。”温柳年举着糖画。 “陆追呢?”赵越问。 “在元宵摊上。”赵五道,“或者是麻辣面的小摊,方才没细看。” 赵越:…… 为何在山上的时候,就从未见他有如此好的胃口? ☆、【第25章-穆家庄的人到了】我们先去吃个饭 夜深之时,灯会上的人逐渐散去,温柳年一行人也与赵越陆追告别,并且热情邀请以后要来府衙多做客。 陆追举着糖画笑道,“这是自然。” “告辞。”温柳年裹紧棉袄,“二位路上小心。” 赵越道,“告辞。” 暗卫眼神充满期待,真是不要热情相拥一下吗,即将面临分别,依依不舍那种。 赵越翻身上马。 暗卫内心很遗憾。 温柳年笑眯眯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二人背影消失,方才回了府衙。 朝暮崖山脚下,赵越与陆追翻身下马。 看守小弟赶忙打开山门。 两人往里走。 赵越停下脚步,看了陆追一眼,“你很喜欢这玩意?” “倒也不是。”陆追举着糖画道,“只是温大人先前说,这是大当家之物,让我好好拿着。” 赵越眉头跳动两下,“丢掉。” 陆追道,“大老远的带回来,为何要在家门口丢掉?” 赵越:…… 陆追拿着糖画淡定往回走,并且将其插到了赵越卧房桌上。 一条金黄色的巨龙正在腾云驾雾,很是霸气腾腾,一看便知绝非池中物。 赵越很想将桌子也一并丢出去。 “今日大人似乎与大当家谈得不错。”回到府衙之后,花棠道。 温柳年道,“还可以。” “以后大人可以与他多聊聊。”花棠道,“若能将关系缓和下来,对后续剿匪之事应当大有益处。” 温柳年道,“好。” 朝暮崖上,陆追也在问,“今日据说大当家与温大人相谈甚欢?” 赵越道,“没有。” 陆追耐心教导,“这种事又没什么好丢人。”相谈甚欢就相谈甚欢了,为何还不承认? 赵越道,“闭嘴。” 陆追苦恼揉揉太阳穴。 到底是在别扭些什么啊…… 正月十五之后,城内年味渐渐淡去,不过大家伙却更加忙碌了起来。先前开垦的荒地经过一个冬天的储肥后,已经可以开耕撒种,温柳年组织城内青壮年轮流上阵,很快就将其种上了庄稼——当然,这次并没有依靠迷之美男子的画像。在经历过先前种种事情之后,百姓都知 道知府大人很靠谱,只要跟着他好好干,日子定然会慢慢好起来。 好日子谁都想要,干劲自然也就愈发充足。 又过了几天,上头调拨的银两也押运抵达。先前由于苍茫城穷,城外又匪患滋生,所以知州对这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不出大乱子,其余则是得过且过。但自从温柳年上任之后,情况则大为改观,因为他实在太能折腾——几乎是每隔几日就会送来一封报告,其中不仅详细阐述剿匪进度,还额外附带大篇计划,事无巨细描述要如何改善苍茫城,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结尾处必然是各种哭穷要银子,而且数量还不算少。 若按照之前,上头也不会将苍茫城的事太放在心上,但架不住这次的知府是温柳年,不仅是出了名的倔脾气,甚至还有传闻,说皇上过几年就会召他回京委以重任。 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知州大人考虑再三,总算是批了银子——说不定将来就会是顶头上司呢,还是不得罪为妙。 温柳年对此很是满意,又特意写了一封大长信表示感谢,而后便大笔一挥,开始修路! 两个月后,通往外头的路被大大拓宽,甚至并行两架马车也没有任何问题,两架木桥横跨河上,百姓再也不用踩着石头过河,日常出行也方便了许多。 这日暮色时分,天上火烧晚霞煞是好看,温柳年在院中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花棠从门外进来,“大人晚上可要一起出去吃饭?据说城内新开的酒楼还不错。” “不必。”温柳年摇头,“左护法与赵少侠去吧,我还有些公事未处理完,等会随便吃碗面就好。” “那我替大人带些点心回来。”花棠点头,转身往外走。 “左护法。”温柳年叫住他。 “大人还有什么事?”花棠停下脚步。 温柳年道,“多谢。” 花棠微微不解,“何来谢字?” “左护法理应与赵少侠早些回追影宫的,现在却留在这苍茫城中帮忙。”温柳年道,“在下心中着实有愧。” “大人客气了。”花棠道,“留在这里不仅是我与小五的意思,也是宫主与公子的意思,没人清楚苍茫山中的情况,多几个人也能多几分赢的把握。” “但左护法一直待在这里,两位小公子要怎么办?”提起此事,温柳年觉得很是亏欠。 “这倒是忘记向大 人说了。”花棠笑道,“上个月宫主写信过来,说两个小东西被星斗真人接上了凤凰山玩,就算现在回去也见不着。” “这样啊。”听她这么说,温柳年顿时轻松了许多。 “否则我早就回去了。”花棠道,“大人不必觉得欠人情,因为我断然不会因为外头的事忽略儿子,现在留在这里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温柳年点头,“多谢。” “大人。”赵五从院外进来。 “二位去吃饭吧。”温柳年道,“不必管我了。” “饭怕是吃不了了。”赵五道,“方才接到城门守卫通传,穆家庄的人到了。” “这么快?”花棠有些意外。 “想来是早有准备,接到信后便即刻快马加鞭启程。”赵五道。 花棠摇头,“倒还真是急切。” “应该会先去城内找客栈,约莫半个时辰就会来见大人。”赵五道,“可否要将尚堡主叫回来?” “不必。”温柳年道,“二位稍等片刻,待我去换身衣服。” 花棠有些意外,“大人要亲自出门相迎?” “自然不是。”温柳年摇头,“我们先出去吃个饭。” …… 苍茫城不是通商要道,自然也没有太大的客栈,穆家庄来的人又不算少,无论如何也住不下,最后只得让其中一些人暂时在城中晃荡,想着看看官府能不能想办法。 百姓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多外人,于是很是稀罕,纷纷到大街上进行围观。 “这也太破了。”穆万雄在客栈嫌弃,“怪不得官府会一口答应我们,穷成这架势,估计肚子都吃不饱,听到有人能帮忙剿匪可不得乐晕过去。” 穆万雷坐在桌边喝茶,看上去像是在想心事。 “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去府衙?”穆万雄问。 穆万雷道,“喝完茶就去。” “没想到这些年,姓赵的就一直躲在这里。”穆万雄又啧啧,“城里都这么穷,山里还不知会破烂成什么样。” 穆万雷笑笑,慢悠悠道,“土匪待的地方,自然都是别人挑剩下的。” “不管怎么说,这次总得想办法把人除掉。”穆万雄道,“否则心里一直没底,连睡觉都不踏实。” “你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穆万雷摇头。 “没办法,谁让姓赵的太狠。”穆万雄道,“几年前,你我可是亲眼见着他是如何对付仇家,这种人留不得。” “走吧。”穆万雷放下茶杯,“我们去府衙见知府。” 知府衙门不大,甚至还有些破旧,不过倒也和苍茫城颇为相称。门口被扫的干干净净,守门人听明两人来来意道,“我家大人出门吃饭了。” “无妨。”穆万雷道,“我们可以等大人回来。” “那请进来等吧。”守门人倒也很好说话,一边带路一边道,“不过我家大人吃饭要吃很久,这才刚刚出去,只怕二位要多等一阵子了。” 在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穆家兄弟俩谁都没放在心上,总觉得吃个饭而已,能用多长时间——况且这地界又穷又破,也没有大席面可以吃。 但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他们发现,这个“吃很久”还真的是很久。 穆万雄忍不住叫了个衙役进来,“温大人到底何时才会回来?” 衙役道,“应该快了。” 穆万雄追问,“是有多快?” 衙役道,“我也说不准。” 穆万雄心梗。 大厅之内烛火昏暗,甚至连上茶的下人也只来了一次,四周安安静静又漆黑一片,不像是府衙,倒像是凶宅。 穆万雷开始后悔,早知如此,就该事先通传一下,现在倒好,人被拖在这里,走也走不了。 穆万雄则是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可以吃这么久。 而在尚云泽前几个月买的新宅中,温柳年正在院中散步消食——为了避免被穆氏弟兄在街上撞见,众人没按照原本的计划去酒楼,而是自己生火做饭,倒也很是丰盛。 “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木青山问。 温柳年打了个呵欠,“也差不多了,走吧。” 尚云泽抱住木青山,两三步跳出墙头——宅子就在府衙对面,不能光明正大走过去,总要绕上一绕。 暗卫在一边啧啧,这速度,估计也是等这句话等了许久啊…… ☆、【第26章-八成在演戏】谁比谁更奸诈 “我自己走便可。”冷不丁被抱起来,木青山也被吓了一跳。 尚云泽将他放在地上,笑道,“打算自己爬墙?” “……”木青山沉默,因为那样似乎有些蠢,而且自己也不一定能爬出来。 尚云泽帮他整了整乱掉的衣领。 温柳年蹲在墙头问,“我们可以下来吗?” 尚云泽淡定收回手。 赵五带着温柳年跳下来,一行人从小巷子里穿出去,又在大街上绕了一圈,方才回到府衙。 大厅内,穆万雷老僧入定一般半闭着眼睛,显然无聊至极,穆万雄则是处于暴躁与否的边缘,整个人看上去都像吃了炸药桶——从云南赶往苍茫城一路都是山,比不得平路好走,昼夜不停原本就疲倦至极,结果好不容易到了城里,未来得及吃饭休息便前来府衙,却一直干巴巴等到现在,没有点心饭菜也就罢了,甚至连茶水也没人来续! “两位贵客,我家大人回来了。”片刻之后,管家喜颠颠跑过来通传,进屋后却吃惊,“怎么如此昏暗。” 穆万雄:…… 这难道不该问你? “茶水不添点心不上,若是让大人知道可怎么得了。”管家跺脚抱怨,又道,“两位可千万不要生气,这几个下人是前几天刚找来的,做事还不是很顺手。” “自然不会。”穆万雷笑笑,“小事情而已,我们也不会向大人说这个。” “两位果真是江湖好汉,做事就是耿直。”管家一边称赞,一边叫来下人赶紧上茶上点心,又加了些灯油,屋子里才总算是亮堂起来。 只是穆万雄还未来得及吃到点心,温柳年便已经跨进屋内,笑呵呵道,“两位见谅,本官回来晚了。” “大人不必客气,我们也没有等很久。”穆万雷客套。 穆万雄只好将刚伸到盘子上方的手收回来。 “那就好。”温柳年又道,“此次真是多谢两位庄主了。” “穆庄主。”赵五也进了大厅,身侧跟着花棠。 有了上次提亲被拒一事,再度相见总免不了会尴尬,不过穆万雷兄弟两人都是老油条,自然也是打个哈哈就过去,权当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 尚云泽原本想送木青山直接回房休息,不过架不住他想看热闹,于是便也带着一起过来。几方相互做了介绍之后,温柳年道,“各位书房请。” 于是穆万雄只好再度与点心失之交臂。 “苍茫山中匪帮众多,想要剿清绝非易事,不知两位庄主有没有什么计策?”温柳年开门见山问。 穆万雷顿了顿,道,“穆家庄与苍茫城相距甚远,我弟兄二人对此并不了解。”若真能有计策,也不会等到现在才与官府联手,怕是早就带人冲上了朝暮崖,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温柳年闻言震惊,“看两位庄主之前的信件,本官还以为是势在必得。” 穆万雷:…… 你是从哪里读出的这层含义? “若是这样,那事情就麻烦了。”温柳年愁眉苦脸坐在椅子上,一扫之前春风得意之相。 穆万雷模模糊糊反应过来,看这架势,是之前一点准备都没有,就等着自己来了帮忙剿匪? “听说大人向朝廷借调了火炮?”穆万雄忍不住开口提醒。 “倒是有这回事,但偌大一片苍茫山群,几架火炮能有什么用。”温柳年道,“原本也只是借来做做样子。” 穆万雄:…… “两位庄主真的不能再想想办法?”温柳年目光诚恳。 穆万雄一瞬间很想掀桌,他们只是前来“帮忙”而已,为何现在看上去竟然像是被倾注了所有希望? “本官做民生政绩可以,剿匪打仗着实是一窍不通啊。”温柳年脸色为难。 穆万雷看向赵五与尚云泽,“两位怎么看?” 尚云泽道,“就像大人所说,苍茫群山茫茫,腾云堡与之向来是互不侵犯,我的确不了解山中到底是何种情况。” 赵五道,“既然大家都不了解,那此事便只有从长计议了。” …… 穆万雷开始头疼。 “夜也深了,两位早些回去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议。”温柳年有气无力,一副饱受打击后的模样。 穆万雄:…… 受打击的难道不该是自己? 穆万雷道,“还有一件事,怕是要麻烦大人。” 温柳年道,“庄主请讲。” 穆万雷道,“苍茫城中客栈太少,穆家庄来的人太多,有些住不下。” 温柳年为难,“但是府衙中也没有多余客房。” “城内可有空着的宅子?”穆万雷道,“我们可以租下来。” “有倒是有,但要谈也要等明天。”木青山道,“现在百姓大多已经歇息了。” 温柳年点头,“那就等明天吧,习武之人露宿一夜,应该不会有大问题。”语调无比理所当然。 穆万雄已经完全不想再和他说话。 两方告辞之后,穆万雄问,“大哥对这位知府大人怎么看?” 穆万雷道,“十有八九在装糊涂,否则能与追影宫交好之人,也不该是个如此草包。” “为何要装糊涂?”穆万雄不解,“我们分明就是来帮他。” “现在装得糊涂一些,将来做的事就能少一些。”穆万雷道。 穆万雄反应过来,“大哥的意思,是说他想将剿匪的大头丢给穆家庄?” 穆万雷点头。 “这也太奸诈了。”穆万雄瞪大眼睛,“他也不想想,世上怎么可能有此等好事。”主人家遭了贼,邻居前来帮忙,结果主人非但连个谢字都没有,反而还关起门来开始睡觉,该要多厚的脸皮才能做到。 “为官之人大多狡诈,自然比寻常人更难对付。”穆万雷道,“时间也不早了,先歇着明早再说。” “怪不得能与追影宫交好。”穆万雷摇头,“都是干占便宜不吃亏的主。” 穆万雷进到客栈,隐隐觉得这个知府大人似乎有些缠。不过幸好是要一起合作而非敌对,应该还不至于太过僵持。 府衙之内,温柳年正在揉肚子——晚上吃得略多。 木青山道,“大人方才演得有些假。” “假就对了。”温柳年道,“就是要让对方知道,本官不是那么好对付,才好让他们不要太过嚣张。” 赵五道,“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温柳年捋捋下巴,“先吓吓他们。” 花棠疑惑,“吓穆家兄弟两人?” “不是。”温柳年笑眯眯道,“吓吓苍茫山中的土匪。” 一语既出,现场所有人都觉得,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吓”,估计都会非常缺德。 “大当家。”朝暮崖上,陆追道,“接到腾云堡传来的消息,穆家庄的人已经进城,应当今晚就会去见温大人。” “一共来了多少人?”赵越问。 “弟子大概有两百余人,穆万雷与穆万雄也是一道前来。”陆追道,“他们这次是铁了心要对付 大当家。” 赵越合剑入鞘,“自寻死路。” “不过倒也不必着急。”陆追道,“山下有温大人在,说不定三日之后,就能将他弟兄二人气死,我们也好省事。” 赵越又想起了温柳年的脸。 虽然明知是调侃,他却觉得若是光凭那张嘴……也不是不可能啊。 第二天一大清早,穆万雷与穆万雄便到了府衙门口——否则若是这位温大人又跑去吃饭,还不知要等多久。 “两位又来找我家大人啊。”看门人已经认得两人,笑道,“快进来,大人正在吃早饭。” 穆万雄闻言头晕,还以为来得已经够早,怎么还是晚了一步?! 所幸看门人又及时补充了一句,“现在应当在饭厅。” 穆家兄弟两都松了口气。 幸好这次是是在家吃。 饭桌旁,温柳年正抱着一个巨大的海碗喝汤,几乎连脸都被挡完。 穆万雷与穆万雄进屋后看见,意料之中被震了一下。 这食量会不会太好了些。 “两位庄主来了。”温柳年笑呵呵放下碗,与旁边木青山的白瓷青花小饭盏形成鲜明对比。 不仅仅是穆家兄弟,其实桌上其余人也很纳闷,为何这两个人饭量差距如此之大,身形却能相差无几? 尚云泽夹了一筷子肉丝递过去。 木青山低声抱怨,“吃不下了。”他原本就不爱吃雪菜面,一小碗已经咽得很纠结,也不知大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好胃口。 “昨夜说过,今日要去城内找空宅子。”穆万雷提醒,“大人可还记得?” “自然。”温柳年点头,“师爷已经整理好了这城中有空宅的百姓名册,刚打算带着衙役前去询问。” “如此甚好。”穆万雷松了口气,“多谢大人。” 温柳年道,“谢倒不必,只是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穆万雷点头,“大人请讲。” 温柳年双眼充满疑惑,“穆家庄距离苍茫城遥遥千里,两位庄主究竟为何要来助本官剿匪?” ☆、【第27章 便宜不占白不占】苍茫城的房租略贵 穆家兄弟并不意外温柳年会问这个问题——毕竟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一个江湖门派不远千里赶来帮官府剿匪,本身便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更何况穆家庄平时也并不是很乐于助人。 穆万雷也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穆家庄内原本有一套宝贝,后来由于家父轻信他人而被骗走,经过多年打探,当初的贼人如今正在苍茫山中。” “原来如此。”温柳年恍然点头,又问,“那贼人叫什么名字?” 穆万雷答,“赵越。” “赵越。”温柳年重复了一遍,又问,“长什么样?” 穆万雷拿出一副画像,显然是有备而来。 看清画像上男子的长相后,温柳年倒吸一口冷气,震惊道,“居然是他?” 除了穆家兄弟,在场所有人都只剩下膜拜的份。 此等神演技,寻常人也不是说有就能有啊。 “大人认识此人?”穆万雷有些意外。 “认识倒说不上,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温柳年还是一脸不可思议。 穆万雷微微皱眉,“大人何出此言?” 温柳年语出惊人,“我与此人见过面。” 穆万雄闻言脸色一变,本能看了眼他大哥。 穆万雷看上去倒是依旧波澜不惊,“大人与他相熟?” 温柳年眼底三分遗憾五分艳羡,“若是真能相熟便好了。” 穆万雷被他说的一头雾水。 “本官刚上任的时候,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温柳年解释,“当时天空惊雷阵阵,大雨瓢泼,虽是正午时分,天色却已经昏黄一片。” 穆万雄道,“然后呢?” 温柳年道,“本官当时还在城外未来得及赶回,由于不熟悉地形,再加上雨越下越大,心中一时慌乱,不小心便摔落田埂。眼看叫天不应呼地不灵,天空突然亮起一道闪电,而后便见这位少侠骑着高头大马,天神一般出现在了田埂上。” 画面感实在太生动鲜活,穆万雄被唬得一愣一愣。 “然后他便救了大人?”穆万雷顺着往下猜测。 温柳年点头,“还给了本官一把伞。”说完又补充,“以及一个馒头。” 穆万雷摇头,“一面之缘,如何可信。” 温柳年执着,“但本官还是觉得他不是坏人,城内百姓也 觉得他不是坏人。” 穆万雄不解,“这与城内百姓又有何关系?” “当时获救之后本官心存感激,却不知他究竟是谁,于是便在城中张贴了一副画像。”温柳年道,“结果百姓纷纷惊为天人,都说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美男子。” 穆万雄不屑轻嗤,果真是个穷乡僻壤之地,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书商见到有利可图,立刻便开版印了无数小话本。”温柳年随手抽出一本《赵公子大战瘟神》递过去,又叮嘱,“等会出去找宅子之时,千万记得不要提及任何仇怨,否则百姓不仅不会租房子,说不定还会拎着柴刀将二位赶出去。” 穆万雷随手翻开小画册,就见里头赵越正威风凛凛身着戏服,举着银枪耍。 …… “若他真是大奸大恶之徒,那就可惜了。”温柳年叹气,“毕竟生得如此英俊,本官还盼着能与之日夜长谈。” 穆万雄觉得……这位大人说话还真是……又不是姑娘家,何以至于见到个长得好的就日盼夜盼要长谈? “大人只与他见过一面?”穆万雷合上小话本,又问了一遍。 温柳年点头,“只有一面。” “赵越绝非良善之辈,当日之所以未伤大人,要么是因为并无威胁,要么就是知道了大人的身份,想要趁机拉拢。”穆万雷道,“当年他在我穆家庄大开杀戒,死在那把妖刀下的冤魂,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当真?”温柳年眉头紧锁。 “自然是真的,否则我又何至于千里迢迢赶来这苍茫城。”穆万雷道,“大人以后若是见到,还是躲远一些好。” 温柳年沉默。 尚云泽也在一边道,“当日我便对大人说过,苍茫山中匪帮哪个不是杀人如麻,切不可以貌取人。” 温柳年沉痛叹气,显然还是不愿接受现实。 花棠问,“被偷走的是什么宝贝?” 穆万雷摇头,“这是我穆家庄的私事,不方便拿出来讲,还请左护法见谅。” “穆庄主误会了,我并非想要窥探隐私。”花棠道,“只是他日两方交战之时,若是有人拿着宝贝跑路,我们就算是看到也不知道,如此岂不白费功夫。” 穆万雷闻言顿了顿,而后便道,“是个琉璃盏。” “琉璃盏?”花棠追问,“红底翠边云纹?” 穆万雷皱眉,“左护法见过?” “倒是没有,不过宫主也有一个云纹琉璃盏,上次开武林大会之时穆庄主应当见过。”花棠回答。 “原来如此。”穆万雷点头,“我那个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这就方便多了。”花棠看了看天色,“师爷快些带着两位庄主去找房子吧,否则百姓该去下地干活了。” 木青山答应一声,带着穆家兄弟出了门,尚云泽自然也是一道同行。 “红底翠边云纹琉璃盏?”关上屋门之后,温柳年问花棠。 “随口瞎扯的。”花棠道,“试探一下他二人是不是在胡说。” “穆万雷估计也没料到我们会追问得如此详细。”赵五道,“才会只想着赶紧应付过去。” “看他方才的反应,八成也是在撒谎。”花棠道,“否则这世间琉璃盏少说也有几十种,哪有我一猜便中的道理。” 温柳年摇头,“越说越不像良善之辈。” 花棠笑笑,“江湖之中,也没有谁会将穆家庄看作是良善之辈。” “赵大当家何时下山?”温柳年问。 “约在两日之后。”花棠道,“就在对面尚堡主的宅子。” 温柳年点头,一脸若有所思。 外头天气不错,木青山带着人走在最前头,穿城挨家挨户去找空宅子的主人。 穆万雷道,“师爷可否走快一些?” 木青山迟疑了一下,“我已经走得很快了。” 穆万雷:…… 蚂蚁都能踩死好几窝,这也叫快? 木青山有些不好意思,“两位见谅,我这人就是走路慢。” 看着他弱不经风的模样,穆万雷只好认命。 幸好城内废旧空宅不算少,走了七八户人家后,总算能将穆家庄的两百余人都安置进去。 穆万雷松了口气,庆幸这件事进行的还算顺利——唯一让他心里堵的,便是不管进到哪家,居然都能看到赵越的画像,着实很是碍眼。 走了一早上也有些累,众人暂时找了个茶棚休息。木青山从隔壁商号借了个算盘,拨弄两下后问,“穆庄主是付银子还是银票?” 穆万雷:…… 穆万雄:…… 见他二人不语,木青山又补充了一句,“租房是要付银子的 。” 穆万雷先前觉得,穆家庄都千里迢迢来帮忙剿匪了,姑且不论别的,起码吃住应该受到招待才是,却没料到还是低估了这位知府大人的脸皮厚度。 尚云泽忍笑。 穆万雷僵硬道,“银票。” “银票好,轻便。”木青山打算盘,片刻后抬头,“一共七百三十两。” 穆万雄睁大眼睛,“为何这么贵?!”就算是京城里头的客栈,也不至于此等天价啊! 木青山道,“因为这些都是废宅。” 穆万雄绕得有些头昏,废宅难道不该便宜? “大人原本从外头请了工匠,打算统一重新修葺的,工匠都已经在路上了。”木青山解释,“但若是穆家庄的人要住,就只能临时将工匠再打发回去,误工买料都要银子,再加上后头耽误的事,这个价钱已经很良心了。” 穆万雄皱眉,“但是——” 穆万雷硬邦邦打断他,“付银子。” 穆万雄:…… 穆万雷扭头看了他一眼。 穆万雄乖乖将银票掏出来递过去。 木青山麻溜接到手里,连个谢字也没有,从小书呆变为小财迷。 尚云泽看得好笑,心里更喜欢。 “那我们便先回去了。”木青山收好银票站起来,“等两位庄主安置好下属,再来府衙找大人吧。” 穆万雷点头,“多谢。” “不必客气。”木青山笑嘻嘻告辞,继续慢悠悠溜达回了府衙。 “如何?”温柳年正在院中看书。 木青山将找房子的事说了一遍。 温柳年闻言颇为遗憾,“早知道便多说个几百两。”总归便宜不占白不占。 尚云泽勾勾嘴角,“大人若是觉得敛财不够,房租也是可以涨价的。” 温柳年开始在心里算账,要涨到多少才合适,但还没等他算清楚,院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大人。”暗卫进院打招呼——前几日花棠将人派到苍茫山,先去暗中查探了一下大致状况,刚刚才回来。 “诸位辛苦。”温柳年吩咐人去泡茶,而后便问,“情况如何?” “山里实在太大,就算是有二当家的地图,一个个找起来也颇费工夫。”暗卫道,“不过根据我们暗中探听到的消息,自打大人上 任以来,这些匪帮便再未进城打劫过,坐吃山空的日子一长,有些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 “坚持不下去是何意?”温柳年追问,“是打算鱼死网破拼死一搏,还是乖乖归顺投降?” “两种状况应当都有,不过都还未彻底做出决定。”暗卫道,“应该会继续观望一阵子。” “虎头岗的状况呢?”温柳年还记得善堂中的那位张家大伯。 “没能上得去。”暗卫摇头,“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山上,防守很严密,硬闯必然会打草惊蛇。” “看样子有些棘手。”赵五道,“东一窝西一窝,分散打起来容易,想要一锅端却有些难度。” “倒先不着急打。”温柳年道,“既然已经有匪帮开始犹豫松动,那就先想办法将这一部分解决,其余再说打也不迟。” 花棠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两日之后,温柳年溜溜哒哒去了对面尚云泽的新宅子,坐在院中喝茶。 过了片刻,赵越与陆追从后墙跳了进来。 温柳年打招呼。 “其余人呢?”陆追问,“为何只有大人一个。” “都在书房内。”温柳年道,“本官是特意在这里等赵大当家。” 赵越有些纳闷,特意等我作甚? 陆追点头,“那我先去书房。” 赵越:…… 你这未免也太听话了些。” 待到陆追走之后,温柳年替赵越倒了杯茶。 “等我有什么事?”赵越坐在他对面。 “我与穆万雷谈过。”温柳年道,“他说几年前大当家曾血洗穆家庄,还拿走了一个云纹琉璃盏。” 赵越冷笑,“一派胡言。” “我知他定无依据,不过还是想再问大当家一遍。”温柳年道。 赵越好笑,“我说未做过,你便信了?” 温柳年点头。 赵越挑眉,“理由呢?” 温柳年道,“我看人向来极准,从小到大,一次也未走眼过。” 赵越与他对视片刻,而后便笑出声。 “大当家笑什么?”温柳年不解。 赵越道,“难得有不招人烦的时候。” 温柳年想了想,“大当家是在说自己?” 赵 越表情一僵,“我是在说你。” 温柳年腆着脸皮道,“我大多数时间都不招人烦。” 赵越一脸嫌弃。 “茶喝完了。”温柳年拍拍衣服站起来,“我们也去书房。” 赵越放下茶杯,跟着他走了两步,“书呆子。” “嗯?”温柳年回头看他。 “几年之前,穆家庄的确有上百人死在霁月刀下。”赵越道。 温柳年微微皱眉。 “不过当时刀不在我手中。”赵越继续道。 温柳年明显松了口气,大概猜到了一些事情。 “走吧。”赵越道,“大家都在等。” 温柳年点头,跟在他身边一道回了书房,也未再多问什么。 真是难得如此安静。 ☆、【第28章-开始剿匪了】蛊虫可吓人 朝廷调拨来的震天火炮已经存入库房,腾云堡与官府也准备完毕,剿匪行动即将开始,温柳年道,“大当家打算何时下山?” 陆追与赵越对视一眼,道,“下月初二如何?” “那就还有三天。”温柳年点头,“时间差不多。” “大人当真不需要朝暮崖做什么?”陆追问,“大家都在剿匪,我们却游手好闲住在腾云堡,也实在于心有愧。” “原本是要的,但现在既然穆家庄主动要求帮忙,官府也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温柳年道,“况且二当家还绘制了苍茫山地形图,何来游手好闲之说?” “穆万雄等人可认识二当家?”花棠在一旁问。 “应当不认识。”陆追道,“就算听说过名号,也未必会知道我就在朝暮崖。” “为防万一,你还是不要露面妥当。”赵越拍拍他的肩膀,“穆万雷向来阴险,你在江湖上又结怨颇多,若是因此被苍蝇叮上,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追点头,“我会有分寸。” “大人。”暗卫过来敲门,“穆万雷与穆万雄又来了,正在府衙内喝茶。” “估计又是催促官府快些行动。”赵五道,“每日干住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他们定然也会心中焦虑。” “不着急,让他们慢慢等。”温柳年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们先将这边的事谈完再说。” 而所谓“慢慢等”到底是多慢——一个多时辰后,温柳年还在耐心细致,询问陆追关于苍茫山匪帮的势力划分。 赵越在一边喝茶,心想若是哪天他也要自己“慢慢等”,那还是早些走的好。 否则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府衙内,穆万雄正在问管家,“大人又去吃饭了?” “倒没有,现在也不是吃饭的时辰。”管家道,“十有八九在百姓家中,有时候事情一多聊得一久,可不得耽误了。” “百姓之事不能耽误,剿匪就能耽误了?”穆万雄不满。 “剿匪到头来还是为了百姓,自然是百姓之事更重要一些。”管家耐心回答。 穆万雄有些被噎回去。 “二位久等了。”幸好温柳年回来的还算及时,赶在穆万雄掀桌之前出现在了门口。 “不算久。”穆万雷道,“区区一个多时辰罢了。”虽然语调平静,不过也能听出有几分 不满。 但温柳年显然不会在意他到底满不满,依旧装糊涂,“穆庄主找本官何事?” “大人说呢?”穆万雷看着他——在城里足足住了两天,官府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已经完全忘了还有这茬事。 “剿匪。”温柳年道。 穆万雷面无表情,“原来大人还记得。” “自然记得,不止记得,本官刚刚还打算去找穆庄主。”温柳年吩咐下人泡了茶,“好共同商议计谋。” 穆万雄脸色总算和缓了一些,“大人有何计谋?” “这个……”温柳年捋捋下巴,一脸意味深长。 穆万雷与穆万雄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三日之后一大清晨,官府就贴出了新的榜文,百姓见着后纷纷欢欣雀跃跑过去,以为又是美男子的新画像,结果凑近才看见通篇都是字,于是瞬间无精打采很失望,不过等看清那些字写的是什么之后,却又立刻精神抖擞了起来。 因为官府终于要出兵剿匪了。 虽然苍茫山里的土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不过总归是梗在心头的一根刺,只要一日未除,百姓便一日无法高枕安眠,这阵见着消息之后,自然是欢欣鼓舞人人称颂,盼望着官府能大胜而归。 又过了两日,百姓一大清早就被街上的喧闹声吵醒,跑出门就见着一队官兵列队整齐,正在向城外进发,同行的还有腾云堡及穆家庄的一众弟子,最为显眼的,自然被架在车上的震天火炮,威风凛凛无比霸气。 可算是有盼头了啊……百姓站在街道两边,一路目送官兵出了城,甚至还有人眼带泪花。 剿匪军在苍茫山入口处驻扎,随着温柳年一声令下,震天火炮炸飞无数山石,一时间烟雾滚滚,似乎连大地都在颤抖。 这点火力对于深山中的土匪来说,自然不会起到什么实质性的杀伤作用,不过温柳年原本也只是做做样子——最大的目的,无非是让百姓安心而已。 果然,在听到炸药声响之后,百姓心里几乎瞬间就有了底,土匪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又如何能扛得过震天火炮,更别说还有从大人不远千里,特意从云南穆家庄请来的帮手。 至于穆家庄是什么来头,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西南苗疆,你们可有人去过那里?”吃晌午饭的时候,一伙乡邻聚集在大槐树下闲聊,打头眉飞色舞的名叫李三儿,是城中出 了名的百事通。 苍茫城交通不便,在温柳年上任之前,连宽阔大路都没有几条,莫说是千里之外的云南,就算是山外也没几人去过,自然纷纷摇头。 “苗疆可了不得,处处都是七彩异花,看着妖艳艳,毒性却大得很。”李三儿道,“摸一下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周遭的人纷纷倒吸凉气,还有摸一摸就会死人的花? “虫子个个都有这么长。”李三儿顺手比划出两三尺的距离,“若是被咬上一口,也是要七窍流血的。” “怎么动不动就要七窍流血?”一个后生担惊受怕,都这样了还不赶紧搬家,住在那里作甚。 “这不算什么,你们可知最吓人的是何物?”李三儿放低声调,看上去颇为神秘。 百姓受他感染,也纷纷表情凝重起来。 李三儿道,“蛊毒。” “蛊毒?”百姓没怎么听懂。 “是巫毒的一种,这次大人请的穆家庄,便是制造蛊毒的高手。”李三儿道,“这么说吧,一条只有头发丝粗细的白色小虫子,不知不觉钻进人的脑袋里,这就叫下蛊。而不出三天时间,此人便会被蛊虫吃空脑子神志不清,成为下蛊之人的傀儡,到时候说什么做什么,比亲孙子还听话。” “还有这种事?”百姓纷纷脸色煞白。 “否则大人又如何会千里迢迢,将穆家庄的庄主请过来?”李三儿道,“你们想,到时候只要将蛊虫迎风撒出去,落在苍茫山中,那些土匪又哪里能躲得过。” “不会吹到城中来吧?”百姓脸色发白。 “这倒不会。”李三儿道,“前几日大人派人发往各家的糖丸,便是蛊虫解药,只要吃了就会没事。” “这样就好。”百姓齐刷刷松了口气。 “所以这次,官府是定然会大获全胜的。”李三儿笃定道,“大家伙就准备好庆祝吧。” 百姓还是第一次听到“蛊虫”这种说法,自然是觉得稀奇又害怕,不过一想到已经吃过解药,最近的风向更是一直在对着苍茫山吹,也便跟着安心下来,不过茶余饭后还是忍不住会提起,并且说法也越来越多。 当然,除了人民群众原本的想象力之外,温大人在其中也功不可没——虽然不是武林中人,对蛊毒也基本一无所知,不过编起故事来倒是下笔如飞文思泉涌,连暗卫也自愧不如,纷纷感慨读书人真是好可怕。 传闻一天比一天离谱,已经由刚开始的“撒一把蛊虫被风吹向苍茫山”,变成了“蛊虫遇风则会变为无形,就算是飘在眼前也未必能见着”,以及“穆家庄两位庄主只要念一段咒语,苍茫山中所有的毒虫便会从地下钻出来”,甚至是“据说现在苍茫山中已经到处都是蛊虫,什么模样的都有,莫说是看不见,就算是看见了也未必会认得”,颇具魔幻色彩,有很具有煽动人心的效果,听上去可信度颇高。 苍茫山中匪帮大多已经盘踞多年,在城中多少都有几个眼线,也便很快就听到了这些传闻。 行走江湖之人,自然一听就会知道是在夸大其词,毕竟若真有这么神,估计穆家庄现在已经是江湖第一门派,但问题是苍茫山中的土匪不知道啊!落草为寇的大多是些好吃懒做之徒,八成都是来自附近村落乡镇,有些人一辈子都不知“江湖”二字该如何写,也压根就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所以一听到蛊虫传闻,瞬间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怪怪怪不得最最近觉得脑子一一一直不够用啊。 亲亲娘真是吓吓死人。 ☆、【第29章-我们还是投降的好】第29章蛊虫吃掉了老大的脑子 “江湖之中真的有蛊毒吗?”府衙内,木青山好奇问。 尚云泽点头,“有倒是有,不过远没这么邪乎。” “那都是些什么东西?”木青山很感兴趣。 “平时那么爱看书,书里没写到?”尚云泽问。 木青山摇头,“书里的大都很夸张,一看便知道是假的。” “苗疆门派的确擅长用蛊,不过也要看各家的功夫。”尚云泽道,“有些当真能让人丧失神志,个中玄机外人很难一探究竟。” “那穆家庄的两个人呢?”木青山微微皱眉,“大人会不会有危险。” “这倒不会。”尚云泽道,“花棠是用毒高手,对蛊虫也颇有研究,有她在大人身边,穆万雷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那就好。”木青山稍微放下心来。 “不管是哪一种蛊毒,若是方法不当,最终都极有可能会反噬饲主。”尚云泽道,“那种痛楚,绝非万箭穿心所能形容。” 木青山后背有些发麻,“这样还有人愿意去养?” “自然。”尚云泽道,“因为这是最便捷的方法,能操控他人为自己卖命。” “卑鄙。”木青山摇头 。 “江湖之中,比这卑鄙的事还有很多。”尚云泽笑笑,“久了你就会习惯。” “我为何要习惯?”木青山撇撇嘴,“我又与江湖没有关系。” 尚云泽有些被他问住。 “走,吃饭去。”木青山收拾好笔墨站起来。 尚云泽很想说,因为我是江湖中人。 所以你与江湖,也算不得完全无关。 城外山道上,温柳年正在与大家伙一起吃包子。 “大人中午还是回府衙休息一阵子吧。”花棠道,“有这么多官兵守在此处,土匪也不会敢下山。” “不必。”温柳年放下碗,“本官就在这里守着,看他们能坚守到何时!”语调十分铿锵。 暗卫集体鼓掌,霸气! 温大人打了个饱嗝。 略撑。 而与此同时,苍茫山内的匪帮明显要纠结许多。 一处名叫大刀门的寨子里,几个土匪正在疯狂摇晃脑袋,越晃越觉得脑袋空,甚至还觉得里头有东西在框框做响。 “怎么办。”土匪甲惊慌失措,“我觉得自己近来反应很迟钝。” 土匪乙道,“你的反应什么时候不迟钝过?” “但最近尤其慢啊。”土匪甲几乎要泪奔,“每天睡到半夜都脑仁子疼,仔细听还有沙沙的声音。” “我也一样。”土匪丙多日未眠,面色已经很是憔悴。 “不如下山抢些解药回来!”土匪丁人高马大,胆子也要更大一些。 土匪丙继续有气无力,“山口都是火炮,一冒头就会被轰飞。” “那难道就这么坐着等死?”土匪丁在院子里暴走。 “啊啊啊!”土匪甲突然惊呼。 其余人被吓了一跳,土匪丁怒道,“诈尸了还是怎么的,没事干瞎叫什么叫!” “这这这个是不是蛊虫?”土匪甲指着前头面色苍白。 院子当中,一只毛虫正在缓缓爬动。 大家轰然做鸟兽散,各自回屋将门反锁了起来。 这种日子,没法过了啊…… 几日之后,城中百姓又在说,说府衙已经抓住了几伙土匪。 “似乎没听着有火炮声,当真打仗了?”有人疑惑问。 “都有蛊虫了, 哪里用得着火炮,还要浪费炸药。”李三儿继续唾沫横飞,“据说压根就没打起来,三更半夜的时候,穆家庄两位庄主只是站在山下摇了一阵铃铛,不消片刻,就见山道上阴风恻恻,一伙土匪全身僵硬,木呆呆自己走下了山,有的连衣服都没有穿。” 百姓后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听上去似乎有些恐怖啊。 “这下好了,再过一段日子,估计所有的匪帮都会被抓捕归案。”李三儿道,“大家伙的好日子要来了。” 百姓个个欢呼雀跃。 至于被抓捕的究竟是那一伙人,有些说是大刀门,有些说是虎头岗,有些说是鹞子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谁也不能说服谁——不过百姓显然也不会过分关注这些细节,只要抓住了,不管是哪个匪帮都算好事。 消息传到苍茫山,所有人都更加人惶惶,生怕自己也会睡到半夜蛊毒发作自投罗网。甚至有些土匪在睡觉之时,索性干脆将自己捆在了床头,以免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会凭空出现在府衙地牢里。 温柳年慢条斯理,继续在府衙内写告示,这次的内容很简单——解药数量已经不多,将按照匪帮归降次序发放,先到先得,发完即止,过期不候,万望理解。 穆万雄道,“看不出来,这知府倒是有两把刷子。” “早就说了,能与追影宫主交好之人,绝对不可能是凡夫俗子。”穆万雷道,“解决此事之后,你我二人便早些回穆家庄,这种人深交不得。” 穆万雄点头,往书房内看了一眼。 温柳年拿着告示吹干墨迹,笑眯眯交给了衙役。 自从有了英俊的美男子,百姓便养成了时刻关注榜文的习惯,即便最近次次都是失望而归,也未能打消热情,照旧是一有动静就哗啦围上去。若是让赵大当家知道,一定会感动非常,说不定还会愿意与大家伙站在一起,让曹玳画上一张《赵公子与百姓在一起》。 “依旧不是画像啊。”百姓很是失望。 衙役将告示仔细粘贴好,然后又大声念了一遍。 百姓闻言纷纷感慨,大人果真是仁义心肠,竟然还想着要给土匪解药,还以为抓到后会像戏里唱的那样吊起来打。 “老大!”大刀门里,土匪甲惊慌失措,“据说解药已经快发完了啊,那我们要怎么办?”下半辈子就要顶着个空脑袋度过,想一想就吓惨了。 土匪头子焦躁不已,将他一脚踢开, 大概是由于用力过猛,所以自己也微微晃了一下。 土匪甲乙丙丁看在眼里,各个都是胆战心惊——难道连老大也中了蛊毒?为什么连站都开始站不稳。 这种悲剧,完全就不敢仔细想。 当天夜里,温柳年正在帐篷内看书,突然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怎么了?”温柳年披着衣服走出去。 “大人。”暗卫拎着一伙人丢在地上,“鬼鬼祟祟从山道上跑下来的,应当是土匪。” “哦?”温柳年眼前一亮,差人将他们带进了帐篷内, 几个土匪哆哆嗦嗦,身上衣服被树枝刮破,再加上被暗卫揍了一顿,所以看上去很是狼狈。 “你们是何人?”温柳年威严道。 “我们是从大刀门跑出来的。”土匪哭道,“大人,我们是真心想投降的,一定要给解药啊。”原本脑子就没多少,哪里还经得住再被蛊虫吃。 “解药倒是有,不过本官要先审过你们,确定没有说谎之后再谈。”温柳年捋捋下巴,“大刀门,在平凉岗上的那一伙匪帮,可是你们?” “正是正是。”土匪点头如捣蒜,几乎不用温柳年开口问,就自觉将寨子里的情况说了出来,竹筒倒豆详尽至极,颇有几分争先恐后的架势,生怕晚了会拿不到解药。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温柳年就将大刀门内的情况摸了个底朝天,甚至还意外得知其老大李大刀常年不举,并且很是为之苦恼。 花棠:…… 这种事就不用说了吧。 “很好。”温柳年点头,差官兵将这伙人暂时带回府衙地牢,顺便叮嘱记得一人发个糖豆吃。 待到审完这伙土匪,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后半夜,只是还没来得及歇息,就又有土匪跑下了山——这回规模更加浩浩荡荡,因为是由匪头亲自带领下山,集体归降。 温柳年心情大好,连夜掌灯继续审问。花棠在一边调侃,“糖豆要不够用了。” 赵五失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天亮之际,温柳年翻看手中厚厚一摞供词,笑眯眯点头。 花棠道,“大人还是休息一阵子吧。” “好。”温柳年这次总算没有推辞,在暗卫的护送下回了府衙——因为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照现在这个架势,白天应当不会有土匪出现,要投降也是在晚上。 “大人回来了。”管家打招呼。 “师爷呢?”温柳年问。 管家道,“应当还在饭厅吃饭。” 听到还在吃饭,温柳年便也中途拐了个弯,肚子略饿,能顺带吃两口也不错。 暗卫也欢欢喜喜跟了过去,结果推门就见尚云泽正捏着木青山的下巴,神情很是专注,看上去像是要……亲下去。 于是世界瞬间就安静了。 ☆、【第30章-你来陪大人吃饭】江湖好战友陆二当家 听到有人进来,木青山闭着眼睛更着急,“快一点。” 真是十分热辣奔放又迫不及待。 暗卫瞬间转身消失,顺便捞走了温柳年。 这种事一定不能打扰! 温大人双脚腾空被架着狂奔,心里颇为感慨。 自打调任离开云岚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腾云驾雾过了。 甚是思念。 饭厅内,尚云泽凑过去轻轻吹了吹他的眼睛,“好了吗?” “嗯。”木青山又闭了一阵子眼睛,才试着小心睁开,里头有些泛血丝。 “掉了灰尘进去,过阵子就会好了。”尚云泽道。 “方才是大人他们吗?”木青山问,“我听到声音了。” 尚云泽点头,“是。” 木青山继续坐着吃饭,打算吃完赶快去找大人问问,现在城外局势到底如何。 尚云泽心里有些微微悸动——方才若是没有被打断,说不定他真的会放肆一把。而若是真的亲下去,也不知面前这个小书呆,现在会是满脸通红还是勃然大怒。 “你在笑什么?”木青山在他面前晃晃手。 “没什么。”尚云泽笑笑,“在想这场仗何时才会打完。” “应该差不会拖很久。”木青山道,“现在还未开战,便已经有不少土匪主动投降,局势对我们极为有利。” “投降的都是些胆子小的,其余人怕是没那么好对付。”尚云泽道,“换种说法,连温大人的故事都吓不住的人,定然也是有些手腕的。” “那我们也会赢。”木青山很坚持。 尚云泽笑笑,“嗯,我们一定会赢。” 由于通宵都在审问,所以温柳年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直到晚饭时分才被叫醒,推开被子坐起来之后,还是觉得有些头脑昏沉。 “大人。”木青山道,“赵大当家也来了。” “赵越?”温柳年有些意外,坐在床边穿鞋,“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估计是为了剿匪之事。”木青山道,“正在与陆二当家一同在书房喝茶。” 温柳年穿了一身便服,匆匆洗了把脸便去了书房。 为了不被他人发现,所以赵越与陆追并未去前院,这个书房也是温柳年平时写诗作画之地,空间很小所以有些杂乱。陆追随手拿起一幅画, 称赞,“真不愧是当年的探花郎。” 赵越看了一眼,道,“黑漆漆一团。” 陆追顿了顿,放弃与他继续谈下去的想法,转而一张一张仔细欣赏。赵越闲来无事,于是随手抽出一本书册看,翻开就见到一行小字——只见赵公子凝神聚气,大喝一声挣开那九尾狐妖…… 赵大当家咬牙切齿,将书合起来塞进了自己怀中。 为何他居然还在写,而且版本越来越多? “二位海涵,本官来晚了。”温柳年推开书房门进来。 已经过了严冬时节,他自然不会再穿城一个棉球。一身白衣极为素雅,虽不是什么名贵的衣料,却也很是合身干净。皮肤很白,眉眼清秀斯文,眼睛在烛火下有些细碎莹光,甚至称得上漂亮。 赵越实在是想不通,明明就长得如此书呆子,为何只要一张嘴说话,就十次有八次都能将自己气死? “大人不必客气,是我们临时起意,没有事先通传。”陆追道,“刚才听师爷说,大人已经擒获了两个匪帮?” “也算不上是本官擒获,而是他们主动归降。”温柳年笑眯眯。 “大人那些故事我也看了。”陆追失笑,“很是活灵活现。” “雕虫小技罢了。”温柳年爽快道,“若是其余人再不下山投降,那更夸张的本官也能写出来。” 赵越不自觉便脑补了他在灯下奋笔疾书,写各种小话本的画面。 …… 还是很想揍一顿,就算书呆子不能揍,那也要使劲揪一下耳朵! “两位下山所为何事?”温柳年添茶。 “其实也不是特意为某件事下山。”陆追道,“过来看看大人,有没有什么事可帮忙罢了。” 温柳年手下顿了顿,道,“可是为了穆家庄下山?” 陆追笑出声,扭头看了眼赵越,“我早就说过,大人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又如何会猜不到我们的来意。” 赵越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温柳年道,“烫。” 赵越表情僵硬——你不早说。 陆追忍笑。 “穆万雷与穆万雄都在城外军营内,这段时间并未做什么,也很安分。”温柳年道,“并未提起过大当家与朝暮崖。” “所以呢?”赵越看着他。 “我没有 别的意思。”温柳年道,“只是现在剿匪之事尚未结束,还请大当家记得当初的承诺。” “我自然不会忘,”赵越道,“否则早就杀去了城外。” 温柳年笑笑,又替他添了一杯清茶,“多谢。” 赵越这次并没有喝,因为烫,也因为心烦意乱。 仇人就在数里之外,他自然无法高枕安眠,一直在腾云堡内烦躁不安。陆追劝了两三回也未见效,于是索性便将他带下了山,说是到城内散心,顺便拐进了府衙内。 虽说赵越经常被温柳年气得半死,但是陆追却总觉得,这位知府大人说不定会有办法,让他不再如此焦躁不安。 “我出去看看老杨。”陆追站起来。 老杨算是朝暮崖在城内的暗线,冬天卖羊肉汤夏天烙金丝饼,生意很不错。 温柳年叮嘱,“带两个糖饼回来。” 陆追道,“好。” 赵越站起来,“我也去。” “大当家还是陪着大人吧,免得被穆家庄发现。”陆追走出门,一刻停顿也无,甚至还存心加快了脚步。 赵越:…… 我为何要陪着这个书呆子? “茶凉了。”温柳年将杯子递给他,“现在可以喝了。” 赵越接过茶杯,两人指尖相触,似乎有些烫意。 温柳年小声咳嗽。 赵越微微皱眉,仔细盯着他看了一阵子,然后便伸手过来。 温柳年本能躲了一下。 带着些许凉意的大手按在额头,赵越道,“你在发烧。” 温柳年道,“还以为大当家要打我。” 赵越胸闷,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说话的重点是什么? “无妨的。”温柳年道,“昨晚没睡好,过一夜就会没事。” “分明就是染了风寒。”赵越摇头,“去睡觉吧,我在这里等陆追。” 温柳年道,“我陪着大当家一道喝茶。” 赵越道,“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不会贸然对穆家庄动手。” “我知道。”温柳年道,“但是我想喝茶。”过了一阵又补充,“而且刚刚才睡醒,连饭都没吃。” 赵越:…… 厨子煎炒烹炸,很快就送来了一桌饭菜,虽然算不上丰盛,却又有肉有菜有汤,两人吃绰绰 有余。 赵越只好陪他吃饭。 虽然有些染风寒,不过温柳年依然食欲不错。 赵越道,“书呆子。” “嗯?”温柳年细细挑鱼刺。 赵越抽抽嘴角,“你怎么这么能吃啊。” 温柳年:…… “看着一把骨头,也不知道吃下去的东西都到了哪里。”赵越嫌弃。 温柳年认真道,“小时候我娘经常夸我,就是因为我吃得多。” 赵越有些想笑。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温柳年继续啃排骨,吃相极为斯文。 “你会一直待在苍茫城吗?”赵越又问。 “不知道。”温柳年擦擦手,“至少也要等到将山中土匪清剿干净,还百姓安宁之后再走。” “然后又调任到下一个匪患横生之地?”赵越问。 温柳年摇头,“这些事也不是我所能决定。” “不会有抱怨?”赵越问。 温柳年看着他,“为何要有抱怨?” “从云岚城调往苍茫城,说不定在剿完匪后,还会被调任前往一个更加穷苦的地方。”赵越道,“换做谁都会有抱怨。” 温柳年想了想,“最多便是有些不舍得。” 赵越摇头,“书呆子。” 温柳年撇撇嘴,继续低头喝汤。 赵越陪他吃完了一桌菜。 温柳年打了个呵欠。 赵越又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幸好没有变得更烫,于是丢给他一粒药丸,“吃了。” “是什么?”温柳年问。 赵越道,“毒药。” 温柳年:…… “苍茫山中飞雪茫茫,在严冬时节去后山鱼塘破冰取鱼,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会被冻僵。”赵越道,“这药能让身子暖和起来。” 温柳年就着水喝了下去。 赵越冷静道,“刚才骗你的,真是毒药。” 温柳年取过一边的薄毯,将自己裹了起来。 赵越:…… 到底为何不肯回房去睡? 温柳年盘腿坐在软垫上,继续懒洋洋与他聊天。 然后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赵越推门想叫木青山 进来,好将他带回卧房休息,外头却安安静静,一个人影也无,又怕其余人会暴露自己的行踪,于是只好关门折返,将人抱到了软榻上。 温柳年晕乎乎睁开眼睛看他。 “睡吧。”赵越道,“等会找人送你回房。” 温柳年重新闭上眼睛,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脸缩在毯子里,几乎只有巴掌大。 赵越忍不住就伸手比了一下。 每顿真是白吃那么多啊…… ☆、【第31章不如搬个家】超级大户尚云泽 由于昨晚着实太累,再加上生病的缘故,温柳年这一觉睡得很是踏实。赵越在书房内转了几圈无事可做,便拿起之前陆追大为称赞的几幅画作看了一遍,觉得……还是一团黑漆漆! 温柳年在梦里小声咳嗽。 赵越上前将滑落的毯子拉起来,重新替他盖好。 四周温暖起来,温柳年睡得愈发香甜。 赵越坐回书桌边,无聊打了个呵欠,后来想起怀中还有本书,于是掏出来打算消磨时间,只是看了还没两页,便又成功被气到了。 真是百试百灵,屡屡不爽。 扭头看看书呆子还在睡觉,赵大当家愤愤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读书人不都该是温良恭谦让,为何偏偏这个就如此会气人? 温柳年微微皱眉,小声嘟囔了一句,顺带翻了个身。 赵越心里摇头,甚至有些怀念上一任那个五大三粗的知府大人——若真是长成那样,那即便心中窝火,还能赤手空拳打上一架,而不会显得是在欺负对方。而现在这个莫说是打一架,就算是只说话声音粗一些,感觉都像是在仗势欺人。 虽然自己才是被欺的那个。 窗户没有完全关严,晚上又起了风,温柳年脸颊几根发丝被风微微吹起,大概是觉得冷,又往毯子中躲了躲。 赵越站起身想替他关上窗户,却被压住了衣摆,于是伸手将他轻轻抱了起来。 陆追恰好推开门,身后还跟着木青山与尚云泽。 一阵狂风吹进书房,温柳年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靠在赵越怀中打呵欠。 赵越咬牙,“关门。” 木青山迅速将门关好。 赵越:…… 片刻之后,尚云泽站在院中道,“我觉得赵大当家的意思,是让我们进去之后再关门。” 木青山:…… 分明是见面就会掐的两个人,何至于只是片刻工夫,便抱作一团上了软榻?! 陆追拿着糖饼道,“我觉得其中大概有些误会。” 大风吹起草叶,赵越拉开书房门,脸色甚是漆黑。因为方才在将温柳年塞进被窝时,他又被无端咬了一口,到现在手背还有牙印。 木青山默默躲到尚云泽身后。 尚堡主心情甚好。 陆追往里看了一眼,“大人怎么了?” 赵越面瘫道,“在发热,找个大夫看一下吧,应该是染了风寒。” 原来如此……木青山长出了口气,赶忙叫人去请大夫。 赵越与陆追也准备回腾云堡,走了两步,赵大当家停下脚步,“你打算带着这玩意在路上吃?” 陆追这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有一包吃食,于是又折返放回了书房。 两匹骏马一路飞驰,朝着出城方向滚滚而去。 第二天早上,温柳年额头温度退掉不少,身上却甚是酸痛。 “大人这些天太累了。”木青山道,“城外并无大事,大人还是再休息几天吧。” 温柳年裹着被子,觉得头晕目眩。 简单洗漱之后,下人端来早饭,除了惯常的清粥小菜之外,还有几个金黄酥脆的糖饼,看着很是诱人食欲。 木青山道,“是昨晚陆二当家买回来的,当时大人昏昏沉沉,怕是没什么印象。” 温柳年伸了个懒腰,“两位当家的回去了?” “昨晚就回去了。”木青山坐在他对面,也盛了碗粥慢慢喝,“赵大当家是尊信守诺之人,既然答应过要等剿匪结束,就一定不会中途滋事,大人尽可放心。” “这是自然。”温柳年捏捏下巴,“江湖之中,毕竟还是好人居多。” 木青山点头,“尚堡主也是个好人。” 温柳年淡定夹了一些小咸菜,“最近师爷与堡主相处的如何?” “很好。”木青山认真点头,“许多事情都是尚堡主在做,连米面油都是他差人去买,还帮忙换了府衙内所有破旧的桌椅。” “只有这些?”温柳年问。 木青山疑惑,“难道这些还不够?”就算是吃大户,也断然没有抱住一个便不撒手的道理啊,而且苍茫城虽然穷,却还是有几个员外老爷在,为何就从不见大人去敲诈? 温柳年意味深长,“说不定尚堡主觉得远远不够。” 木青山笃定,“我觉得已经足够了!”总不能一直想着占人便宜。 温柳年慢条斯理吃糖饼,“师爷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问尚堡主。” 这要如何问?吃完早饭后,木青山在院内转圈消食,顺便蹲下看蚂蚁搬家。 “小木头。”尚云泽跨进院门。 “堡主。”木青山站起来。 尚云泽道, “我替你换了一张新床。” “啊?”木青山被震了一下。 尚云泽道,“先前那张床太硬。” “太硬多铺几床棉被便好,为何要将整张床都换掉?”木青山很是过意不去。 尚云泽道,“正好腾云堡内有张床闲置不用,总比丢掉要好。” 一听是闲置之物,木青山也便没有再推辞,再加上府内还有不少公务,跑出跑进几趟,下午也就忘了这回事。 傍晚之时,暗卫又带回来几个土匪,说也是自己跑下山,哭着喊着要解药。 牢头喜颠颠挨个发糖豆。 这次归降的土匪自称黑风帮,说是一共就十几二十人,原本日子就过得紧巴,前些天还被虎头岗扫荡过一回,几乎连肚子都混不饱。 “都被抢走了些什么?”温柳年连夜升堂,虽说脸色依旧苍白,不过威严却半分不减。 土匪道,“也不是什么值钱之物,就是些米面腊肉,连盐都被抢了。” 温柳年道,“那黑风帮内可有值钱之物?” 土匪齐齐摇头,“没有。” 木青山在一旁撇撇嘴,过得如此凄惨,那到底为何要做土匪。 审完之后,温柳年叫来衙役将一众土匪押回监牢,然后又拿起口供翻阅,“师爷怎么看?” “先前听赵大当家他们说,虎头岗应当算是苍茫山中的大土匪。”木青山道,“开始抢米面粮油,说明已经吃不饱肚子,而若是连他们都吃不饱肚子,那其余匪帮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尚云泽道,“土匪不可能会自己开山种地,都是缺什么抢什么,而如今大人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坐吃山空的日子久了,自然会熬不下去。” “若是这么说,那岂不是不用打了。”木青山道,“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守着山路便好。” “如此太耗费精力,对我们来说不合算。”尚云泽摇头,“山中日子就算苦,若是有毅力,也未必过不下去,毕竟四处都是野物,溪涧里还有鱼,要是对方一直肯不下山,我们总不能一直据守原地。” “也是。”木青山问,“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姑且再吓一吓。”温柳年道,“剩下留在山中的,再想其余方法。”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城内的传闻便愈发野马脱缰,甚至还提到了许久未曾出现的 迷之美男子。 百姓哗啦啦潮水般围过去,生怕会漏掉精彩情节。 “据说前几晚的时候,穆庄主正在月下做法,突然天边就亮起了一道红光。”小三子唾沫飞溅绘声绘色,“而后便见一个银甲战神骑着天马,从云端飞驰而来!” 哇!百姓纷纷捂住嘴,这种画面真是不能仔细想,内心可澎湃! “看清来人之时后,穆庄主大喜过望,当下便磕了九九八十一个响头,大呼仙人渡我!”讲到兴起之处,小三子猛烈挥了一下手! 百姓集体鼓掌,感慨穆庄主真是很有诚意,一定会得到福报。毕竟这么多个头,就算不歇气磕完也很需要一段时间。 而在故事结尾,穆庄主也的确在赵公子的仙气之下,获得了万蛊之王——据说只要再养几天,便能操控山中所有毒虫,杀人于无形。 “到那时候,就算是想下山投降也晚了。”小三子压低声音,“因为蛊王之毒,根本就无药可解。” 语调颇为阴森,百姓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 山中的土匪也受到了惊吓。 于是在短短五天之内,又跑下来了少说上百人,生怕晚了会被蛊王咬伤,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人一多,口供自然也就多了起来,温柳年与木青山整整熬了七八个通宵,才将所有人审问完毕,又把线索一条一条单列分析,再加上先前陆追的地图,总算将苍茫山中大致的状况梳理了出来。 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只有穆氏兄弟胸口发闷,很是憋屈——当场下跪磕头?! 温柳年冷静道,“本官只说了庄主对月做法,其余事情一概不知,大概是百姓以讹传讹。” 于是穆万雷便只有继续暴躁,想着定然要将赵越千刀万剐,方才解恨。 但温柳年显然不会对他多做理会,做完事后见时间还早,便一路散步回了府衙,想着要睡一阵子。 “温大人。”陆追正在书房等他。 “二当家怎么来了。”温柳年有些意外。 陆追道,“有事相求。” 温柳年坐在他对面,“二当家有事但讲无妨,何来‘求’字。” 陆追笑笑,“我与大当家想要换个地方住。” “换到哪里?”温柳年闻言微微皱眉。 陆追道,“府衙对面,也是尚堡主的宅子。” ☆、【第32章夜探苍茫山】知府大人很专业 “但穆万雷与穆万雄随时都有可能前来府衙。”温柳年道。 “我们自然会小心。”陆追道,“若是刻意躲避,理应不会被撞到,况且穆家庄的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想往尚堡主的宅子里冲。” “为何执意要下山?”温柳年微微皱眉,显然依旧不赞同。 陆追道,“无所事事住在腾云堡中,一天两天还好,却总不是长远之计,况且现在双方交战在即,我们若住在对面,大人有事也方便随时问。” 温柳年道,“若是二当家坚持,那本官也不会多加阻拦。但宅子是尚堡主的,还是事先问一问的好。” “自然。”陆追点头,“我这就前去询问。” 府衙后有一片空地,平时是尚云泽练剑的地方,木青山先前觉得无趣,却也架不住他每次都要拖自己去,后来也便习惯起来——总归也只是需要坐在石凳上看,就当是出来透透气也好。 “又在发呆。”尚云泽收招落地,颇有些不满。 “我又看不懂。”木青山昏昏欲睡——太阳太好,一直晒着难免会困。 尚云泽捏他的脸。 木青山打呵欠,“我可以回去了吗?” 尚堡主觉得很苦恼。 能让书呆子崇拜的,十有八九也是个书呆子,比如说木青山,就很崇拜温柳年,或者本届科举的状元王长安,再不然就是一些文人诗圣,每每提起之时,简直连眼睛都会放光。 至于尚堡主出神入化的武学修为,在他眼里只能被统称为两个字——功夫,或者是很高的功夫。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莫说是崇拜,就连多看一阵子都想睡。 “其实是好事啊。”待到木青山回去后,暗卫纷纷进行人道主义安慰,“木师爷一见堡主就想睡!”我家公子在见到宫主之时,也没这么奔放好吗,还有什么不满足,简直值得鼓一番掌。 尚云泽完全不想和这些人说话,刚欲回去,却见木青山又折返回来,身边还跟着温柳年。 “大人怎么来了。”尚云泽迎上前去。 “有一事相求。”温柳年道,“或者说是陆二当家有事相求。” 尚云泽点头,“大人请讲。” 温柳年将赵越与陆追想要下山之事说了一遍。 尚云泽果然爽快点头,“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大人尽管拿 去用便好。” 温柳年道,“堡主果真是个豪爽之人。” 尚云泽看了眼木青山,“不如师爷也过来住?” “我?”木青山有些意外,“为什么?”明明就在府衙内有卧房,还刚换了一张大床。 尚云泽道,“师爷住在对面,温大人才有理由两方走动,免得被穆万雷怀疑。” 温柳年道,“堡主此言甚是。” 木青山便也没有多想,点头答应下来。 尚云泽开始后悔,为何没有在刚一开始之时,就将赵越与陆追安置在对面宅子里,白白浪费许多机会。 几天之后,赵越便与陆追一道住进了府衙对面,与此同时,木青山也收拾包袱搬了过去,对外只说是原本的卧房漏风。 之前荒废的将军府在经过修葺养护之后,里头已经很是气派,花园内郁郁葱葱,甚至还有几尾锦鲤在缸中游弋。 “赵大当家他们住在哪里?”木青山一边走一边问。 尚云泽帮他拎着包袱,道,“西宅。” “哦。”木青山点头,“我也与他们住在一起吗?” “自然不是。”尚云泽道,“你住主宅。” “主宅?”木青山睁大眼睛。 尚云泽继续道,“主宅旁边的一处院落,很是清静。” “这样啊。”木青山松了口气,“就说,我如何能住主宅。” 尚云泽带着他进了小院。 这么呆,到底何时才能开窍。 城中关于蛊虫与穆家庄的种种传闻还在继续,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不过苍茫山中却很安静,也没有土匪再主动归降。 按照先前陆追的地形图,以及后来投降匪帮的供词,温柳年很容易便推断出了山中剩余的三伙土匪——落鹰寨,发财门,以及位于虎头岗的虎头帮。 当然,在穆万雷与穆万雄心里,还要再加上赵越——朝暮崖上一直毫无动静,他们自然也就认为对方还在养精蓄锐。 “发财门。”木青山道,“名字真实在。” “大人打算先从哪里下手?”陆追问。 温柳年道,“就是这个发财门。” “我也如此认为。”陆追点头,“在剩余的三伙人里,发财门算是最容易对付的一拨,人数不算多,地处峡谷也便与围剿。” “ 那要何时行动?”赵五问。 “倒也不着急。”温柳年捏捏下巴,显然又在算计些什么。 赵越在一边抽抽嘴角,“又要写故事?” 温柳年摇头,“故事倒不用写,再放一条消息出去便可。” “什么消息?”赵越问。 温柳年道,“在苍茫山剩余的匪帮之中,有一伙已经暗中投降,变成了官府内线。” 花棠反应过来,“大人是怕其余三方结盟,所以索性事先从中破坏?” “没错。温柳年道,“对于官府来说,自然是能省一事就省一事。” 花棠道,“大人真是心细如发。” 赵越在一边喝茶,更加坚定了先前的想法。 这个书呆子,的确是个卖刷子的。 这世上传播最快的便是谣言,尤其是有心之人从中煽动的谣言,不消半天功夫,城内已是人人知晓,温大人已在苍茫山中安置了内线,只等时机成熟便能一网打尽。 这日午后,陆追敲门,“大当家,知府大人来了。” 赵越道,“与我何干?” 陆追顿了顿,“大人最近并没有招惹大当家。”为何还是如此针尖对麦芒? 赵越道,“苍茫山中地形你要比我更清楚。” 陆追道,“但大人点名要见大当家。” 赵越终于打开房门,面色略黑。 暗卫蹲在对面树上吃点心,顺便感慨若是听不清两人的对话内容,这种一个敲门苦劝,一个躲在屋中的画面,真是和烟花之地有一比。 真不愧是迷之美男子。 赵越与陆追一道去了前厅,身形高大背影健壮,连走路都带风。 暗卫集体啧啧跟上去,温大人真是好重口,品味非常独特。 “大当家。”温柳年正在屋内喝茶。 “大人找我何事?”赵越坐在他对面。 温柳年问,“大当家晚上可有空?” 赵越硬邦邦道,“没有。” 陆追在旁揭穿,“大当家分明就日日都闲得发慌,要多有空有多有空。” 赵越:…… 这个书呆子究竟给了你多少银子? 温柳年道,“我打算今夜去一趟发财门。” “你要进苍茫山?”赵越闻言皱眉 。 温柳年点头,“发财门一共只有四十余人,就算被发现,应当也能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赵越用看癔症的眼神看他,到底是吃多了还是饿晕了,莫说是四十余人,就算对方只有四个人,按照这种身形与武力,也完全没有逃掉的可能性啊。 “自然不是我一人前去。”温柳年向后看了一眼。 江湖吉祥物热情挥手。 “能负隅顽抗到现在的,大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陆追道,“就算有人保护,大人还是要考虑清楚些才好。” “多谢二当家提醒,不过这就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温柳年又道,“不知二位可愿一同前往?” 赵越还没来得及说话,陆追便已经欣然点头,“自然。” 赵越:…… “如此甚好。”温柳年高兴起来,笑道,“那我们便一起夜探苍茫山!” 当夜子时,众人准时在尚云泽的宅子中碰面,温柳年穿着黑色夜行服,甚至还带了一把匕首。 赵越觉得自己有些想笑。 温柳年倒是自我感觉颇为良好。 已经过了严冬时节,就算夜间也不是很冷,陆追带着众人一道从小路进了山,很快就抵达一处峡谷外。 “发财门的老窝就在此处。”陆追道,“大家小心一些。” 温柳年点头,神色十分凝重。 赵越抽抽嘴角,一路都是被别人扛上来的,甚至还从腰间布兜里掉出了一包糖豆,现在到底为何要如此严肃…… ☆、【第33章苍茫山剿匪记】得来全不费工夫 峡谷之内漆黑一片,时不时便会吹来一阵阴风,穿越树间如同鬼号。赵越瞄了几眼温柳年,就见他正在边走边四处看,不像是来夜探,倒像是在与一群文人出来游玩。 “大人冷不冷?”赵五问。 “不算很冷。”温柳年身上带着暖玉,嘴里还在吃糖豆——里头有姜,能驱寒气。 不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陆追做了个“小心”的手势,众人瞬间灵猫一般隐于黑暗之中。 温柳年蹲在一块巨大的山石后,觉得有些微微刺激——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暗探。 赵越伸手,将他的脑袋按了下去。 温柳年:…… 林中动静逐渐大了起来,不多时便从树林中穿出七八个小喽啰,手里拎着几只野鸡,看样子像是刚从山上打猎归来。众人悄无声息跟在后头,穿过一片荒芜石滩后,转弯便见前头出现了一个寨子,一面破旗迎风招展,上书巨大“发财”二字。 “看着寨子也不大。”暗卫道,“不如趁此一举歼灭吧。”很久没有打过架了,真是十分怀念。 陆追摇头,“这处寨门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匪窝处于峡谷深处,没那么容易混进去。” 果然,那几个小喽啰在进入寨门之后,又往前走了一阵子,便到了一处类似“一线天”的所在,峡谷窄到只能允许两人并排前行,上方设有岗哨与机关,若是稍有异动,便会有无数巨石翻滚而下,将入山之路牢牢封堵,再加上火油弹,的确算是易守难攻。 “站住,闯什么闯!”见到有人前来,上头的岗哨大声先是呵斥,又道,“发财门千秋万代!” 小喽啰回,“发财门一统苍茫!” 岗哨大手一挥,“放行!” 暗卫听得直牙疼,居然还有暗号。 “我们要怎么进去?”温柳年问。 “想要进山,就只有想办法将岗哨打晕,此举倒是不难。”陆追道,“但如此一来,很容易便会被对方觉察到异样。” “可有别处能进山?”温柳年问。 “没有,后山是落鹰寨的地盘。“陆追道,“剩余三伙匪帮之所以难对付,大都是因为所处地势险峻,再加上最近必然防守严密,我们很难悄无声息混进去。若是外头一有动静,里面的人十有八九会往山群里躲,将来只会更加难找。” 温柳年捏捏下巴,又往岗哨上看了一眼,问道,“ 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暂时失去神智,片刻之后又会自己清醒过来?” “有。”花棠点头,从腰间小包里取出一个瓶子,“幻神散,功效与大人所言一模一样。” 暗卫纷纷同情看向小五,按照左护法对各类毒药的热爱程度,他一定时不时就会被迷晕。 真是不能仔细想。 “但即便用蒙汗药,也很难做到丝毫不被觉察。”陆追提醒,“况且这么多人一起失去神智,一想便知道其中有鬼。” “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有鬼。”温柳年笑眯眯,叫过其中一个暗卫低语几句。 “大人放心。”暗卫听完之后双目放光,显然十分迫不及待。 陆追亦是哑然失笑,“大人果真才思敏捷,在下自愧不如。” “二当家过誉了,其实这也算不得是万无一失。”温柳年道,“只是当下别无他法,也就只好试上一试。” 赵越忍不住就扭头看了他一眼。 山中夜半天寒,就算身上有暖玉,温柳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赵越撇嘴,书呆子不抗冻,怎么也没人提醒他要穿厚一些。 反正对方一群乌合之众,莫说是套件棉袄,就算是穿着大红嫁衣,估计也没人会发现。 谷内阴风愈刮愈大,连用来取暖的炭火也几近熄灭,几个岗哨裹紧衣服往里添柴火,只想着赶紧到后半夜换岗,也好早些回去休息。 火盆上架着几个干硬烤饼,咬起来颇为费劲,旁边茶水不知经了多少泡,已是如同白水淡而无味,几人一边吃一边闲聊,嘴里都是骂骂咧咧,显然对现状也是极为不满。 “也不知何时才能熬到头。”其中一人道,“三五个月也就罢了,若是官府一直不撤兵,那我们岂不是要一直过这种苦日子?” “再忍忍吧,老大都说了,官府不可能一直驻守山口。”另一人道,“况且这山中被困的又不止我们,西山还有个虎头帮,那可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主,要是真被惹毛了,足够官府喝一壶。” “那他们倒是赶紧行动啊。”先前那人将茶壶添满,“我们也好趁机打个秋风。” 两个暗卫互相对视一眼——这个虎头帮,看来当真还有几分手腕。 山中再度刮起大风,暗卫趁机悄无声息落在众人身边,声音颇为幽怨,“你……们……在……吃……什……么……啊……” 岗哨被吓得魂飞魄散,本能连滚带爬跑到另一边,抽出刀明晃晃对着两人。 暗卫衣衫破烂,头发乱糟糟披散飞舞,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嘴角还有一缕鲜血,莫说是三更半夜,就算大白天,胆小的在街上看到只怕也会被吓哭。 在岗哨众人惊叫之前,暗卫轻飘飘一挥手,将幻神散撒了出去,“你们不要怕,我们就想吃点东西……几百年没吃饱过了,心……里……苦……啊……” 喉咙像是被人扼住,几个土匪膝盖发软瘫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惊恐万分睁着眼睛,生怕自己会被吃掉。 趁此机会,其余人带着温柳年一起,快速穿越峡谷进了山。 暗卫将烤饼揣进怀里,然后又呵呵呵呵呵干笑了一阵,很是阴森可怖。 土匪裤裆间一阵发热,活活被吓尿真是十分凄惨。 “没吃的了啊……”暗卫将手伸进火盆,随手捡起一块火红的木炭丢掉,丝毫也未被烫到。 土匪心底更加骇然。 “回去吧……”另一人道,“再不走,鸡要叫了……” “没……吃……饱……”暗卫还在孜孜不倦翻火盆,略微失望,居然真的只有几个烤饼,还以为能给大人刨到一个焖红薯。 另一人只好将他强行拖了起来,两人步伐僵硬朝前走去。 土匪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天师……”暗卫声音凄厉,“不要告诉任何人,曾经见过我们……” 土匪疯狂点头。 “否则我便将你们的心挖出来……”暗卫指尖冰冷,在其中一人脸上滑过,然后便见他双眼翻白,朝后晕了过去。 特别惨。 暗卫缓慢挪到高台边沿,而后便双双一头栽了下去。 狂风持续呼啸吹来,几个土匪惊魂未定许久,才总算是爬了起来。壮着胆子往下看了一眼,自是什么都没见着。 “到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人牙齿打颤。 “还能是是是怎么回事,见见见鬼了啊!”另一人膝盖还在发软。 吃不饱穿不暖,连守夜都会遇到厉鬼,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哟…… 诚如温柳年先前所预料,这伙土匪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很容易便会被怪力乱神蒙住,而且由于害怕会被厉鬼挖心,自然不会主动将这件事说出去, 待到换岗之后,就个个屁滚尿流回了卧房,磕头请菩萨保佑莫再撞邪。 而温柳年一行人在进到峡谷之后,很快就摸清了寨子里的大致状况,除了进山之时稍微困难了些,里头着实没太多花样,就几间普通房屋,顶多也就五十人。 “找到匪头之后,便开始行动围剿!”温柳年下令。 花棠点头,只是还没来得及分散,赵越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山像是有人。” “有人?”其余人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大片漆黑树林。 “是有人。”陆追也道,“不过不清楚是谁,暂时躲一下吧。” “会不会是另一个匪帮?”温柳年问。 “也许。”赵越左手握牢刀柄,警惕看着外头。 片刻之后,树林中果然便冒出来几十上百个黑影,迅速朝山寨包抄过来。暗卫带着温柳年腾空而起,稳稳落在一棵树上,继续看着下头的状况。 那伙黑衣人显然是早有准备,从树林一路进到发财门,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二当家可能看清是谁?”温柳年问。 陆追摇头,“距离太远。” 不过很快众人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发财门里终于有人发现敌情,顿时惊慌失措,大喊“落鹰寨的人来了”! “果然。”陆追笑道,“此行也算是运气好,正好赶上狗咬狗。” 温柳年继续全神贯注盯着寨子里看,腰间小布兜瘪瘪的——糖豆明显已经被全部吃光。 赵越觉得自己有点牙疼。 发财门在梦中被惊醒,面对早有准备的落鹰寨,只能胡乱拿起刀应对,不多时便溃不成军,一个五大三粗的魁梧汉子被用绳索捆住,正是发财门的大当家龚发才。 “呸!”龚发才自知难逃一死,索性便也豁出去大骂,“先前就听到传闻,说有人和官府勾搭卖兄弟,没想到竟然是你老小子!” “我与官府勾结?”落鹰寨打头那人狠狠踹了他一脚,“若不是你通风报信,我在苍茫城中的内线又怎么会官府擒获?现在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倒是挺会演戏。” “落鹰寨在苍茫城中的内线?”陆追闻言看向温柳年。 温柳年摇头,“从未听说过,更别提是擒获,其中应当是有些误会。” “会不会是落鹰寨在胡扯?”暗卫问。 “不大可能。”温柳年道,“现在发财门已是他的手下败将,演戏也没有意义。” “杨鹰,爷爷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龚发才还在叫骂。 “杨鹰?”陆追道,“是落鹰寨的大当家。” “那还等什么!”温柳年闻言眼前一亮,当机立断道,“趁此机会,正好一网打尽!” 先前还在头疼要怎么对付其余两伙匪帮,却没料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暗卫齐齐领命,几乎是以雷霆之势冲向了发财门。 毕竟这种可以放开打架的机会不常有,一定要好好珍惜。 落鹰寨大获全胜,原本还在沾沾自喜,准备将粮食财物搜刮一空后便杀人放火回老巢,谁曾想中途杀出程咬金,七八个蒙面人不知从哪就冒了出来,连回神的时间都没有,一眨眼的功夫便被悉数揍趴在了地上,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温柳年蹲在树上道,“有劳。” 赵越:…… 温柳年眼神无辜。 花棠赵五在另一棵树上,陆追已经去了寨子里帮忙,赵越只好伸手抱住温柳年,带着一起落到地面。 温柳年道,“多谢大当家。” 赵越将他放下,觉得……看着一把骨头,没想到抱起来还挺软。 果然还是没白吃。 温柳年习惯性伸手到布兜里摸了一把,空空如也,才想起来糖豆已经吃完,于是翻过来倒了倒糖渣。 赵越丢给他一个小布包。 “是什么?”温柳年接住。 赵越已经大步朝前走去。 温柳年一边小跑跟上,一边打开布包,就见是三五块花生糖。 “大人。”暗卫已经将两伙土匪都用绳子捆好。 “有劳诸位。”温柳年将花生糖装进布兜,“天快亮了,带回府衙,本官要慢慢审问!” ☆、【第34章-书呆子会赖床】赵大当家感觉很胸闷 那两伙土匪先前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官府交锋。龚发才还要稍微好一些,因为官府此行明显是要对付发财门,而相对来说,杨鹰则简直是连肠子都要诲青,也更加认定龚发才一定已经暗中降了官府,否则怎么会这么巧,自己一下山就刚好撞上? “大人。”暗卫上前来报,“杨鹰与龚发才一路不断骂骂咧咧,都觉的对方一定是官府内线,甚至还险些扭打了起来。” “甚好。”温柳年笑眯眯道,“将两伙人分开押送,最好能让他们坚信不移自己是被对方出卖,误会越大越好诈。” 为了不暴露行踪,赵越与陆追自然不会一道出山,而是中途就分道扬镳,自小路回了尚云泽的宅子。山道口,穆万雷与穆万雄正在不住往山上张望——自打知道温柳年今夜带着暗卫进山开始,他二人就一直焦躁不安,既盼着他能一次抓到赵越,又怕赵越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有心想进山看究竟却被尚云泽阻拦,说是担心会打草惊蛇出危险,只能在原地干冒火。 “真是没想到,两位庄主竟然如此关心剿匪之事,三更半夜还不休息。”木青山在一边感慨,“若是被大人知道,定然会感动万分,说不定还会送一块匾额到云南。” 尚云泽在一边忍笑,小书呆损起来也挺招人喜欢。 穆万雷敷衍客气几句,继续往山上看。 尚云泽道,“来了。” “嗯?”木青山抬头往山上看,片刻后果然就见着有一行人出现在了山道上,手里举着火把,最后头还跟着百十来个土匪,都被绳子捆在一起。 值岗兵士在看到后,率先欢呼出声,其余人在梦中被吵醒,也纷纷出了帐篷看究竟,等到温柳年下山之际,营地内已是火把熊熊——还未正式出战便已告捷,的确是一件值得庆祝之事。 看清被擒土匪中并无赵越后,穆万雷与穆万雄都有些失望,却也都松了一口气。 “大人辛苦了。”木青山迎上去。 “是发财门与落鹰寨。”温柳年道,“两伙人鹬蚌相争,我们正好渔翁得利。” 尚云泽笑道,“大人果真是福命。” “恰巧撞到而已。”温柳年道,“什么时候能将山中匪帮系数清剿干净,那才真叫福命。” “大人打算何时对付朝暮崖?”穆万雷趁机问。 “这个一时半会也说不准。”温柳年捋捋下巴,“要等 到审问完这伙匪徒,方可从长计议。” 穆万雷还欲说什么,温柳年却已经借口有事,与尚云泽等一道押运土匪回了府衙。看着众人的背影逐渐远去,穆万雄咬牙道,“他分明就是在敷衍你我兄弟二人。” “官场中人都是老油条,最擅长便是活稀泥,应当不是有意针对我们。”穆万雷道,“你也不必纠结于此。” “也不知究竟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穆万雄道,“现在苍茫山中的土匪倒是越来越少,赵越却依旧丝毫动静也无。” “若是有动静,便也不是他了。”穆万雷道,“不过既然都来了,那无论耗费多少时间精力,定然都要达到目的,也好除去这根心头刺!” 府衙之内,温柳年照旧是连夜审问,不过却也没问出太多新线索。 “这也是意料之中。”赵五道,“毕竟先前已经审过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匪帮,山中情况已经了解了七七八八,虎头帮平日里行事狠毒,又极少与外界打交道,落鹰寨与发财门也不大可能会了解更多东西。” “也不算是一无所获。”温柳年挠挠下巴,“起码能证实一点,先前我们的确小瞧了那个虎头帮。”原先以为无非就是个大一些的匪窝,不过根据种种线索,似乎对方也不仅仅是土匪这么简单。 “的确。”赵五点头,“苍茫山中土匪大多是些痞子混混,若是无人从中指点,应该很难成大气候。” “时间也不早了,有事明日再说吧。”温柳年道,“今晚辛苦了。” “大人不必客气。”赵五笑笑,“这也是我分内之事。” 两厢告辞之后,温柳年打着呵欠回房,推门点燃油灯,就见一只硕大的老鼠从棉被上跑了过去,光是尾巴看着就有一尺来长。 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温大人成功被惊到了,本能向后退了两步,却不小心绊到了椅子,于是整个人都向后仰了过去。 “大人怎么了?”听到屋内噼里啪啦的声音,暗卫迅速出现,隔壁院中的赵五与花棠也过来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无妨无妨。”温柳年惊魂未定,“床上有只老鼠,大概是临走之时忘记关窗户。” “老鼠?”花棠嫌恶。 温柳年道,“我去书房睡一夜。” “书房软榻如何能睡得舒服,况且还很容易着凉。”花棠不赞成,“府中可还有客房?” 温柳 年摇头,“没了。” “那木师爷先前的卧房呢?”花棠又道。 暗卫抢答,为了营造出“房屋漏风”的效果,现在被褥上都是灰。 花棠刚想说那便让暗卫挤一挤,腾出一间客房出来,赵五却已经开口道,“尚堡主的宅院里应当还有空房。” “不是应当有,是一定有。”花棠拍拍脑门,“亏得你说,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对面的宅子原本可是将军府,多得是客房。 于是温柳年便收拾了两件衣物,跟着暗卫到了对面尚府借宿。 “是温大人啊。”管家听明来意之后,赶忙帮他收拾了一间干净客房,又说有事尽管吩咐,方才告辞离开。温柳年洗漱完后天色已经将近大亮,困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脑袋一沾到枕头,几乎只是瞬间便睡了过去。 为了庆贺昨夜众人旗开得胜,第二天中午,尚云泽特意从城中最好的酒楼里叫了不少菜色,再加上府内厨子煎炒烹炸,几乎将大圆桌摆了个满满当当。 “温大人呢?”尚云泽问。 “应当还在睡。”赵五道,“连夜进山夜探,又审问了两个匪头,歇息时已经将近天亮,大人一介书生,熬不住也是理所当然。” “再累饭总得吃。”花棠摇头,“否则只会越睡越累。” “大当家。”陆追突然道,“可否去请大人前来用饭?” 赵越觉得自己应当是出现了幻听,否则就是陆追被什么脏东西附了体。 “大人不在府衙之中,就在我们隔壁的小院。”陆追又补充了一句。 赵越顿了顿,道,“为何他会在我们隔壁?”明明就有自己的府衙可以睡! “昨夜大人房中进了老鼠,所以暂时在尚堡主的宅子里借住一晚。”花棠道。 住就住吧,但饭桌周围这么多人,为何一定要我去叫?赵越心里很是憋屈,并且略想将陆追揍一顿。但看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坐着不动未免太过矫情,也只有放下茶杯站起身,去小院里叫书呆子起床。 待到赵越出门之后,花棠才疑惑问道,“为何一定要大当家去请大人?” 陆追道,“多给两人一些相处的机会,关系才能慢慢缓和起来。” “原来如此。”花棠反应过来,点头道,“二当家所言甚是。” 暗卫闻言也纷纷赞同,表示大人还要稍微好些,但赵大当家每次 都是一副被欠银子的讨债表情,实在是很不和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喜气洋洋起来,我们都十分捉急。 站在卧房门口,赵越伸手敲了敲,“起床吃饭!” 屋内悄无声息。 赵越又将声音放大了些,“吃饭了!” 屋内依旧没有动静。 赵越只得推门进去,就见床帐并未被放下来,温柳年趴在一堆被子里,正睡得满脸香甜。 这睡相真是……赵越从地上捡起枕头,随手放在床尾。 温柳年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继续睡。一身白色里衣是棉布料子,早就被压到皱皱巴巴,手臂细细白白,像是连一桶水都拎不起来,往上看五官倒是挺周正,眼角有颗芝麻小痣,嘴角天生微微上扬,就算睡着看着也像是在笑。 大概是觉察到有人在看自己,温柳年睫毛有些微微颤抖。 赵越心想,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连有人站在床边也觉察不到。 “起床了。”赵越戳戳他的腮帮子。 温柳年终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吃饭!”赵越瞪眼,看上去略凶。 温柳年看了他一阵子,然后皱眉扯起被子捂住头。 困!!! 赵越胸口发闷。 这书呆子还真是……忒会气人! ☆、【第35章-到底为何要驻扎苍茫山】其中必有隐情 眼看他又有继续睡过去的架势,赵越不得不把被子拎起来,“快起床!” 温柳年全身冷飕飕,又实在很想继续睡,于是迷迷糊糊坐起来抢被子,看上去颇为委屈。 赵越有些想笑,眼睁睁看他裹着被子又倒回床上。 “真有这么困啊。”赵越弹弹他的鼻头。 温柳年往被子里缩了缩,“唔……” “那还吃不吃饭了?”赵越坐在床边。 温柳年回答,“吃。” “吃就起床。”赵越道。 温柳年紧紧抓住被子边,“不起。” 赵越心想,幸好自己只需要偶尔叫他起床,若是日日都这么折腾,估计连头发都会多白几根。 温柳年呼吸又重新平稳起来。 赵越将被子帮他轻轻盖好,转身出了卧房。 “温大人呢?”众人都在饭厅等,却没想到还是只有一个人回来。 “昨夜累到了,让他多休息一阵子吧。”赵越拉开椅子坐下。 众人心里顿时策马狂奔,这种话听上去真是好有歧义。 “挑些大人喜欢的菜,放在厨房温着吧。”木青山道,“睡醒之后正好吃饭。” 花棠差人拿了四个食盒过来。 赵越:…… 四个?! 当然,花棠其实是想将每样菜都留一些,但四个巨大食盒摆在一起视觉效果实在太震撼,赵越忍不住就想这么能吃,若是没有雄厚家底,将来谁能养得起。 “昨夜大人审案之时,可有什么新发现?”木青山一边吃饭一边随口问。 “没什么特别的线索。”赵五道,“不过倒是坐实了先前的推测,虎头帮里,似乎的确有个高人在暗中指点。” “但是意义在哪里?”花棠依旧有些不解,“莫说是苍茫山,即便是苍茫城或者苍耳州,在大楚而言都是穷到叮当响,直到大人上任后才稍微好一些。若真是高人,为何要耗时耗力来这里树一支匪帮?” “这也是大人在疑虑的地方。”赵五道,“暂时还推测不出来个中缘由,只怕要等将来攻下虎头岗才会知道。”若说赵越与陆追,两人选择在朝暮崖扎根是为了逍遥避世,手下从来也未曾扰民,算是个世外小桃源。但虎头岗则不然,据说先前三不五时就会下山扫荡,杀人如麻又行踪诡异,百姓可谓深受其害。但 苍茫城原本就没有多富裕,就算每个月都烧杀抢掠一次,也得不了多少银钱,费时费力却只为了抢些米面粮食,不管怎么说都有些奇怪。 “吃饭之时便安心吃。”尚云泽替木青山盛了一小碗豆腐花,“有些事情,吃完饭再说也不晚。” “也是。”花棠道,“这顿饭原本就是为了要庆祝剿匪大胜,说起虎头岗也扫兴。” 暗卫欢欢喜喜举起酒杯,“干!” 木青山也跟着喝了一杯酒,瞬间从耳根一路红到脖颈。 尚云泽觉得自己有些下流,因为他很想检查一下,这个小书呆是不是已经全身都开始泛红。 “吃这个。”木青山夹给他一筷子山笋,“甜。” 环顾全桌,只有自己得到了此等待遇,尚云泽忍不住就愉悦起来。 暗卫在心里啧啧啧,到现在连小手都没有摸到,这种发展速度简直不忍直视。 分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这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趁机灌醉酒后乱性,这样才是百姓乡民喜闻乐见的画面啊! 居然还停留在相互夹菜的阶段。 尚云泽一边帮木青山吹凉羹汤,一边威胁性看了暗卫一眼。 江湖吉祥物很是跃跃欲试,真的不需要帮忙吗,我们可擅长说媒! 尚云泽扫了一眼剑柄。 真是凶残啊,简直和宫主有得一比……暗卫一边啃鸡腿一边长吁短叹,到底何时才能喝上喜酒,我们连红包都已经封好了,甚至还附赠了少宫主的霸气爪印。 要知道那可是凤凰啊,随时都有可能会目射霹雳,凡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着,居然还不珍惜。 非常让人捉急。 吃过午饭后,赵越去后院马厩,帮两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刷毛。 “最近似乎瘦了些。”陆追也跟过来,帮大马整理了一下鬃毛,“喂两块花生糖吧。” 赵越手下顿了顿,道,“没了。” “没了?”陆追皱眉,“你都喂给马了?王叔说过不能多吃。” “没有。”赵越面瘫道,“被书呆子吃了。” “你是说温大人?”陆追瞪大眼睛,“你居然给他吃马料?” “什么马料,那原本也是城里铺子买的点心,只不过一直是黑风在吃而已。”赵越道,“昨夜去山里暗探之时他的糖吃完了,我正好还剩了几块花生糖 。”所以就顺手丢了过去。 陆追发自内心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大当家还是不要让大人知道此事的好。” 否则指不定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毕竟两人直到现在也不是很和谐,能少一事少一事。 下午的时候,温柳年终于睡醒,坐起来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然后就洗漱溜达去吃饭。 赵越正在隔壁院内擦刀。 “大当家,早啊!”温柳年伸头进来打招呼。 赵越看看天上的日头,眼看都快吃晚饭了,早? “这把刀就是霁月?”温柳年进了小院,坐在他对面问。 赵越点头。 “可以给我看一下吗?”温柳年问。 赵越道,“习武之人,从来不会将自己的兵器给他人。” “那是因为害怕被他人所伤。”温柳年道,“我又不会武功。” 懒得再与他斗嘴皮子,赵越将霁月刀递过去,“锋很利,自己小心一些。” 温柳年接在手里掂了掂,惊奇道,“居然不是很沉。” “为何要沉?”赵越被他的样子逗笑,“又不是买铁锅,越沉便炒菜越好。” “但是我拿过尚堡主和小五的佩剑,都很沉甸甸。”温柳年道,“秦宫主的赤炎剑就更重了,几乎连搬都搬不动。” “兵器顺手便好。”赵越道,“霁月刀之所以罕见,就是因为它轻若鸿羽。” 温柳年将刀还给他,“多谢大当家。” 赵越道,“你很喜欢刀剑?”怎么似乎每个人的兵器都被他摸过。 “是。”温柳年点头,“但我练不来功夫。”言语中颇为遗憾。 “也不一定非要练功夫。”赵越道,“况且习武之人该做之事,大人也已经一件不落全部做到。” “是什么?”温柳年好奇。 赵越道,“维护正义惩恶扬善,保一方乡民安居乐业。”就算是江湖高手,有些人所做的也未必有这个书呆子多。 “温大人?”两人在聊天之际,陆追拎着一包花生糖进来,见着之后颇有些意外——居然还能有如此和谐的画面! “二当家。”温柳年打招呼,“去买糖了啊?” 陆追道,“托管家买回来了的,大人可要吃?” 温柳年道,“要。” 赵越:…… 陆追打开纸包,温柳年捏了两三块,道谢之后便去前厅吃饭。 待他走出院门,赵越道,“你也给他吃马料。” 陆追:…… 温大人丝毫不觉自己正在和黑风抢糖吃,将糖渣擦干净后,就坐在饭厅开始安心吃饭。面前大大小小摆了十来个盘子,暗卫蹲在房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感慨,大人果然还是暴露了昏官本质,一顿饭要吃这么多菜。 “嗝!”咽下最后一口汤后,温柳年摸摸肚子,觉得心情甚是愉悦。 赵越靠在门口,觉得……果然还是很难养啊! “大当家找我有事?”温柳年擦擦嘴站起来。 “不是我,是木师爷。”赵越道,“我只是顺路经过。”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还真全部吃完了。 “大人。”木青山跨进饭厅,“派去找姚小八的衙役已经回来了,家人说他十天前就出了远门,到现在还未回来。” 在昨夜的审问之中,杨鹰供出自己在城中的眼线名叫姚小八,原本说好十天前会进山,却一直也没有等到人,后来听说官府正在城内挨家挨户盘查,才会认为大概已经暴露了身份被抓捕。 “出了远门?”温柳年习惯性捏捏下巴。 “这件事不大正常。”木青山道,“姚家世世代代居于苍茫城,没听说在外头有亲戚,姚小八是城内的铁匠学徒,从来就未出过苍茫城,最近他家中又没什么大事,如何会无缘无故出远门。”况且按照苍茫城中的习俗,家中有人若要远行,都会请街坊邻居一起吃个饭,以求路上能平安顺利,断然没有悄无声息就消失的道理。 “将他的家人带来府衙。”温柳年道,“到底是人是鬼,本官一问便知!” 赵越站在一边,心想看着挺文弱,没想到官威还挺大。 温柳年往院外走了两步,又回头,“花生糖是在哪家买的?” 赵越:…… 怎么还吃上瘾了。 温柳年道,“里头花生还挺多。” 赵越心想那是,不然黑风也不会喜欢吃。 “大人。”木青山在一旁提醒,“该回去了。” 不要总是对惦记着花生糖啊,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要升堂…… ☆、【第36章-酸辣粉还挺好吃】这才是书呆子该有的样子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姚小八的家人被带到了府衙,诚如木青山所言,姚家祖祖辈辈都是定居于此的乡民,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骤然被带到府衙,自然都是紧张万分,战战兢兢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温柳年坐在大堂之上,神态颇为威严。 姚小八的大哥名叫姚山,约莫三十来岁,平素原本就沉默寡言,这阵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连手都在哆嗦。 “姚小八究竟去了何处?”温柳年问。 “回,回大人,小八他出了远门。”姚山低头回答。 “出远门,去了哪里?”温柳年又问。 “京城。”姚山道。 “十天前去了京城。”温柳年摸摸下巴,“骑马还是走路?” “走,走路。”姚山结结巴巴。 “那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甘平镇。”温柳年若有所思,而后便大声道,“来人!” 姚山被吓得腿发软,还当是要挨板子。 “在!”两名衙役站了出来。 “快马加鞭前去甘平镇,去查问可有一个名叫姚小八的人到过那里。”温柳年道,“速度越快越好!” 衙役领命离去后,温柳年又问,“你可知本官为何要找姚小八?” “草民不知。”姚山摇头。 温柳年一拍惊堂木,“因为他与土匪暗中勾结!” 一语既出,姚山立刻脸色煞白,整个人都瘫在了大堂上。 温柳年道,“现在落鹰寨已被悉数剿灭,姚小八却不见踪迹,你若是将知道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或许还能救他一命,也救自己一命。” 姚山抖若筛糠。 “否则知情不报,便与通匪同罪。”温柳年继续沉声道,“现在姚小八生死未卜,若是你执意想要坐牢,也没人拦得住,只是在做决定之前,最好先想想家中的白发双亲与待哺小儿!” 赵越心想,明明就是同一个人,怎么审起案来和平时差恁多。 陆追问,“大当家为何要特意来看大人审案?” 赵越答,“因为无事可做。” 陆追道,“先前分明就说要去喂马。”黑风还在等花生糖。 赵越道,“那你为何还在这里?” 陆追:…… 赵越抱着刀坐在房梁上,继续看下头温柳年审案。 姚山额头冒汗,不多时便放弃抵抗,将自己知道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说了出来。三年之前姚小八进山砍柴,被落鹰寨的人挟持,后来便收买成为了内线,平时负责通风报信与买一些日常用品,用来换取家中安宁。 “十天前进了苍茫山,然后就音讯全无。”审案结束之后,温柳年在书房一边翻看口供一边问,“师爷怎么看?” “姚小八先前是山中的砍柴人,对苍茫山的地形很是熟悉,能绕过官府驻军上山也非难事。”木青山道,“当时山中一共只有三伙土匪,落鹰寨与发财门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便只剩下两种可能,第一,姚小八已经失足掉下山崖,第二,他的失踪与虎头帮有关。” 温柳年敲敲桌上地图,“又是虎头帮。” “若对方一直不冒头,大人打算怎么做?”木青山问。 “不如我与小五今晚去山中夜探?”花棠正好推门进来。 温柳年摇头,“虎头岗不比发财门,没人知道里头究竟是何状况,切不可轻易冒险。” “但一直这么耗着总不是法子。”花棠道,“流言逼不出来,又不能强攻,要拖到何时才算结束?” “总会想到办法。”温柳年坐在椅子上,固执道,“容本官再仔细想一想。” 花棠与木青山对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晚饭照旧设在尚云泽的宅子中,总归厨子也要做一次,人多也热闹。众人坐定之后,陆追又问,“温大人怎么没过来?” 木青山道,“大人将自己关在书房,说是没胃口,让大家先吃。” 赵越闻言抽抽嘴角,书呆子居然还会有没胃口的时候。 “这如何能行,就算事情再多,也总是要吃饭的。”陆追道,“大当家。” 赵越:…… 为何又是我?! 桌上所有人都用闪烁的目光看他。 赵越丢下筷子出了门。 尚云泽道,“赵大当家看上去像是要讨债。” “这次已经好多了。”花棠道,“上次去叫大人的时候,就好像要去杀人。”两下相比,其实也算是有了不小的改善。 暗卫也颇为欣慰,再发展下去,说不定很快就能喜气洋洋起来啊。 大家一起推杯换盏,真是不要太有爱。 天还没有完全黑透,赵越自然不可能大 摇大摆走去府衙书房,不过幸好他功夫不错,因此还是悄无声息便落到了后院书房外,推门径直走了进去。 温柳年先是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才松了口气,“大当家为何不敲门?” 赵越顿了顿,道,“因为会被人发现。” “也是。”温柳年晃晃脑袋,觉得有些头晕。 桌上还摊着苍茫山地形图,以及众匪帮的口供,赵越上前翻了两三下,道,“还是没有头绪?” 温柳年摇头,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 赵越将桌上东西全部合起来,“先去吃饭。” “没胃口。”温柳年坐着不动,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 难得见他这副样子,赵越耐下性子道,“就算不吃饭,虎头岗的人也不可能会主动归降,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如此折腾自己?” 温柳年道,“尚堡主的厨子做饭太清淡。” 赵越:…… “我自己去厨房煮碗酸辣粉,也好提提神。”温柳年道,“大当家去吃饭吧,不必管我了。” 赵越道,“煮两碗。” 温柳年有些意外。 但赵越已经大步出了门。 温柳年摸摸鼻子,溜达去了府衙后厨,挽起袖子麻利烧火热油,片刻后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酸辣粉回了书房。 赵越正坐在椅子上翻看小话本,桌上还摆着两包点心——从尚府随手顺来的。 温柳年将筷子递给他。 书房内烛火摇曳,照的饭菜也温暖起来。 赵越吃了一口酸辣粉,觉得不咸不淡味道挺好。 温柳年忍不住问,“大当家为何要来这里吃饭?” 赵越道,“因为陆追最近太婆妈。” 温柳年:…… 赵越夹了一筷子咸菜。 还有一个理由,因为尚府的厨子做菜的确不怎么放盐。 嘴里着实能淡出鸟。 吃完一大碗酸辣粉后,温柳年又掰开一个点心,随手递给他一半。 赵越接过来,与他一起喝茶清胃。 温柳年道,“这是上好的峨眉雪芽,我从蜀中带过来的。” 赵越摇头,“我不懂茶。” “无妨,喝个心境而已。”温柳年端着白瓷茶盏,两朵茉莉正在上 下漂浮,发出淡淡幽香。 赵越接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温柳年笑笑,帮他又添了一杯,手指压着壶盖,纤细又白皙。 赵越心想,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隔壁尚府内,众人也已经吃完晚饭,纷纷在心里感慨真是淡啊,一顿比一顿淡,怪不得赵大当家溜那么快……下次一定要偷偷溜去厨房放盐! 但其实厨子很无辜,因为尚云泽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叮嘱过,口味要尽量清淡。 只有木青山吃得很满足。 “要不要出去走走?”尚云泽问他。 “不要。”木青山伸了个懒腰,“我去看看大人。” “温大人说不定正在与赵大当家议事。”尚云泽拉住他,“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木青山道,“我们也可以一同议事。” “累了整整一天,晚上也该休息一下。”尚云泽道,“不出去也罢,我刚买了一幅画,可要去书房看看?” “也好。”木青山果然答应。 两人一道去了书房,推门就见桌上放着一个卷轴,尚云泽道,“是《山水青云图》,费了不少心血才买到。” “画圣黄道兮的《山水青云图》?”木青山闻言果然惊喜。 尚云泽很受用他的眼神,“正是。” “那可是千金难求的。”木青山激动到脸颊都泛红,“我可以看一看吗?” “自然可以。”尚云泽点头,否则我买它作甚,先前听都没听过这个黄道兮。 木青山在衣襟上擦擦手,方才小心翼翼展开画轴,淡墨山水错落有致,远处云朵飘逸,很有几分意境。 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模样,尚云泽觉得这笔银子花得挺值。 木青山手指轻轻摸索过画卷。 尚云泽笑笑,“若你喜欢——” “这是在哪里买来的?”木青山突然打断他。 尚云泽道,“三吴城。” “堡主被骗了。”木青山着急,“还能不能找到卖家?赶快去退掉。” 尚云泽五雷轰顶,什么叫被骗了? “后人仿作也就罢了,还仿得粗制滥造,最多也就值个十几二十两银子,与原作简直差之千里!”木青山又问,“堡主花多少钱买回来的?” 尚云泽:…… 最多也就值个十几二十两银子?! 木青山将画轴卷起来塞进他怀里,“快些快些,不然对方该跑了。” 尚云泽面色铁青,很想将卖画之人狂揍一顿。 木青山苦口婆心,“堡主以后莫再买这些东西了,要买也要先请人看过再做决定,书画古董行当里骗子多如牛毛,稍有不慎就会被下套。” 尚云泽脑袋如有嗡嗡蜂鸣,发自内心觉得……自己此生还从未如此丢人过。 ☆、【第37章-三更半夜要干嘛】大当家带着大人进山了 见尚云泽像是受了极大打击,木青山主动道,“我们出去走一走?”横竖买了买了骗也骗了,懊恼也于事无补,散散心或许能好一些。 尚云泽道,“不如一起喝杯酒?” “喝酒?”木青山为难,“但我不怎么会喝酒,还很容易醉。” “那便看着我喝酒。”尚云泽妥协一步。 木青山想,原来江湖中人果真是这样,一有不畅快就醉生梦死,和茶楼里头说书先生讲得一样,于是便点头答应下来,“也好。” 尚云泽左手拎着酒坛子,右手拦腰抱住他,纵身几步踏上了房顶。 木青山道,“堡主也要少喝一些,不然伤身。” 尚云泽摆开两个酒碗,其中一个只倒了浅浅一底。 木青山学他端着喝了一口,觉得自己也颇有几分大侠的样子。 尚云泽笑笑,仰头一饮而尽。 微风徐徐,月色正好。 对面府衙内,温柳年正在书房伸懒腰。 赵越道,“困了便回去睡。” 温柳年摇头,“还早。” “一直盯着地图,未必就能找出答案。”赵越道,“不如好好睡一觉,明早醒来再想。” 温柳年还是不愿就此回房。 赵越突然道,“不如我替你去一趟苍茫山?” “大当家?”温柳年闻言抬头,眼底有些意外。 “我原本就住在朝暮崖,与追影宫的人身份不同。”赵越道,“就算是被对方发现,也能推说成是想合作,商议如何一道应对官府围剿。” “我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独自进山。”温柳年皱眉。 “这是唯一的办法。”赵越道,“况且对方也未必就能发现我。” 温柳年还是不赞成,“但现在朝暮崖已经空无一人,就算穆家庄的人不知道,虎头帮却未必会不知情,到时候大当家要如何解释?” “这就更好糊弄了。”赵越道,“朝暮崖附近都是我的地盘,几乎从未被外人涉足,后山有不少陆追设置的机关暗道,还有不少水涧溶洞峡谷深沟,有的是地方躲人。” 温柳年道,“容我再想一想。” 赵越继续替自己倒茶,书呆子就是磨叽。 一盏茶的功夫后,温柳年还在想。 赵越打呵欠,伸手将他的书册 合住。 温柳年:…… “一直闷在屋子里,只会越来越晕。”赵越拉着他站起来,“走,带你去苍茫山。” “哪里?”温柳年以为是自己听错。 “苍茫山。”赵越敲敲他的脑袋,“放心好了,不会遇到穆家庄也不会遇到虎头帮,只是去散散心。” 温柳年道,“府衙花园也能散心。”虽说小了一些,也可以转圈走,为何一定要去苍茫山? 但赵越显然不打算征求他的意见。 黑风正在马厩里打盹,赵越解开马缰,将温柳年架了上去。 木青山坐在屋顶上远远看到,有些奇怪,“赵大当家与大人要去干嘛?” “不知道。”尚云泽仰头喝酒。 木青山继续伸长脖子看。 赵越牵马出了府衙,自己翻身坐在温柳年身后,取出一块黑巾蒙面,以免被人撞到。 黑风欢快甩甩尾巴,撒开四蹄便朝前狂奔,一路风驰电掣出了城。 温柳年倒是不怎么怕骑马,只是觉得夜风有些冷,于是将手缩进了袖子里。 赵越只好单手环过他的腰,以免把人摔下去。 “大人被大当家带去了苍茫山?”赵五闻言有些意外。 花棠点头,“暗卫已经跟了过去。” “两位不必担心。”陆追原先正在与赵五喝酒,听说此事后笑道,“大当家不是莽撞的性子,应当只是出去散散心。” “散心?”花棠更纳闷,“关系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居然还能一起出去散心。 “和关系好不好无关。”陆追道,“出去看看,说不定就会有新的思路与想法,而有了新的思路与想法,才能早些解决苍茫山的匪患。毕竟现在穆家庄的人就在城外,大当家却碍于承诺迟迟无法动手,只会比大人更加想要肃清虎头帮。” “原来如此。”花棠反应过来。 “所以二位不必忧虑。”陆追道,“大当家对苍茫山势极为熟悉,大人断然不会有危险。” “啊!”黑风猛然停住脚步,温柳年整个人都向前扑去。 赵越搂紧他的腰,将人抱下马背。 温柳年心砰砰跳。 “这里叫连星谷。”赵越道。 “嗯?”温柳年站在他身边,扭头四处看看,就见是处狭长山谷, 黑漆漆的,也见不着什么景致。 赵越道,“天上。” 温柳年抬头。 连绵星河壮阔璀璨,几乎要横贯整片天际。 “好多星星。”温柳年惊叹。 “据说这里是星辰起落之地。”赵越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心里不畅快的时候,来这里吹吹风很有用。” 温柳年坐在他身边,觉得视野的确不错,就是有些冷。 见他一直在搓手,赵越将外袍披在他身上。 “苍茫山真大。”温柳年道,“一定还有许多不一样的景致。” “春夏秋冬,山里的四季要比外头更分明。”赵越道,“春天漫天遍野都是繁花,夏天下起雨来,整座山都朦胧犹如仙境,秋天金黄色的树林一眼望不到头,还会有红色的灯笼果,冬天白雪皑皑之时,连一丝别的杂色都没有,的确比城内更有看头。” “所以更该将这座山还给百姓。”温柳年道,“山是聚宝盆,到时候砍柴开荒打猎通商,大家伙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你还真是个好官。”赵越看他一眼。 温柳年点头,“嗯,我就是个好官。” 赵越有些想笑。 温柳年继续仰头看星星,眼底亮闪闪的,几缕头发被风吹动,轻轻扫过赵越脸颊,有些酥酥痒痒。 赵越伸手扯了扯他的头发。 温柳年疑惑看他,“大当家有事?” 赵越心想,书呆子连头发也比一般人要软,又想起怀里还有半包花生糖,于是便掏出来递给他。 温柳年接过来,“没想到大当家这么喜欢吃糖。”真是很有知音感。 赵越硬邦邦道,“不是我自己要吃。” 黑风原本正在一边吃草,见着后立刻小跑过来,用脑袋蹭温柳年。 赵越道,“它喜欢吃。” 温柳年:…… 黑风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他,睫毛忽闪忽闪。 温柳年笑出声,拿了块花生糖喂过去。 “你自己吃吧。”赵越道,“老王不让它多吃糖。” 温柳年道,“左护法也不让我多吃糖。” 赵越:…… 但难得出来,偶尔偷吃一次也无妨。温柳年与黑风一人一马,分吃完了半包花生糖,然后拍拍糖渣,觉得很是满足 。 赵越伸手指了指,“翻过前头五六座山头,便是虎头岗的地盘。” “大当家当真要去?”温柳年看他。 赵越点头。 “是为了能早日与穆家庄的人算清旧账?”温柳年又问。 赵越道,“是。” 温柳年也便没有再问下去。 “报完仇之后,我会回到苍茫山。”赵越道。 “在这里住一辈子?”温柳年问。 赵越笑笑,“就像陆追所言,能在这里不被打扰度过一生,其实也是福气。” 温柳年“嗯”了一声,继续看着星河出神。 “你呢?听陆追说,皇上要召你回京城?”赵越又问。 “或许吧。”温柳年道,“当年科举殿试,皇上原本就想将我放入翰林院,是我自己想做地方官。否则一直在朝中埋头做学问,也不会知道百姓究竟想要什么。” 赵越开始觉得,朝中能有如此一人,皇上也算是捡了便宜。 尚府里头,木青山正靠在尚云泽怀里,闭着眼睛沉睡——他的确是不怎么胜酒力,加起来喝了不到一碗,便已是昏昏沉沉。 尚云泽将人抱回隔壁卧房,轻轻放在了床上,帮着脱了外衣,又倒了热茶给他漱口。 木青山皱眉抱怨,“头疼。” 尚云泽有些后悔让他喝酒。 木青山抓着他的衣袖,整个人都缩到怀里,里衣领子滑下肩头,露出一道浅浅刀伤——小时候遇到土匪下山,险些丢了命。 尚云泽低头,在那白皙肩膀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第38章-虎头帮的秘密】不像土匪像邪教 尚云泽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 但此时此刻,面对怀中一脸不设防之人,他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做一个君子。有些事有些人,一旦心里想要珍惜,那顾虑便也会跟着多起来,更加不会轻易做出逾矩之事。 夜里有些冷,木青山又往身边人怀里靠了靠,睡得愈发香甜。 尚云泽右手在他背上轻拍,觉得两人间能如此细水长流,其实也算美事一件。 苍茫山中天气变幻莫测,一阵呼啸狂风之后,大雨说来便来。赵越带着温柳年纵身跃上一处山崖,找了一处避雨山洞,不多时黑风也跑了上来,抖抖身上的雨水,趴在一边打盹。 赵越从怀中取出火折,又从山洞里捡了些干柴,很快便燃起火堆。 温柳年道,“叫追影宫的诸位英雄也一道进来吧。” 赵越有些意外,“你怎么会知道有人跟?”难道还深藏不露有功夫不成。 “猜的。”温柳年笑眯眯,“他们应当不会放任大当家在三更半夜带我出来。” “你只猜对了一半。”赵越将火堆拨亮,“跟是跟来了,不过在你看星星的时候,便已经回去了。” “那就好。”温柳年烤火,“否则难免要淋雨。” 赵越找了一根长枝干给他烘衣服,以免又着凉。 温柳年懒洋洋打了个呵欠,然后便抱着膝盖打盹。赵越这边刚给黑风铺好干草,回头就见他正摇摇晃晃,顿时被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将人拉住。 温柳年打了个激灵,“大当家有事?” “也不怕一头栽到火里!”赵越凶巴巴敲他的脑袋。 温柳年眼皮耷拉在一起,“困。” 赵越:…… 山洞之外风雨潇潇,山洞里头却很干燥温暖,温柳年枕在赵越腿上昏昏沉睡,身上盖着一件宽大外袍,身下还有干草,又软和又舒服。 赵越百无聊赖,一边拨弄火堆一边想,书呆子和马都是祖宗,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第二天早上,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睁眼就看到了一张巨大无比的……马脸。 “早。”温柳年坐起来,抱着它的脑袋揉了揉。 黑风甩甩尾巴,溜达去洞外撒欢。 火堆已经熄灭,温柳年也跟着一道出了山洞,恰好看到赵越拎着几尾鱼回来。 “大当家。”温柳年笑嘻嘻打招呼。 赵越面瘫道,“你是属狗的吗?” 温柳年不解,“大当家何出此言?” 赵越伸手到他面前,手背上赫然有一圈牙印。 温柳年:…… 赵越咬牙,“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哪里会有这样的书呆子,一睡着就要咬人? 温柳年冷静道,“大概是做了噩梦。” “以后若是成了亲,你迟早也是被休掉的命。”赵越用干净草叶将鱼包住,又将火堆重新点燃。 温柳年蹲在一边看他忙,“好肥的鱼。” “白水鱼只有苍茫山的溪涧中才有,干烤便已经很好吃。”赵越道,“若是油煎之后加上豆豉共煮,更是人间美味。” 温柳年咽口水。 “吃完再回去吧。”赵越道,“难得进趟山。” “嗯。”温柳年目不转睛盯着火堆上的鱼看,“闻起来挺香。” 看着他的表情,赵越发自内心觉得就算不为其他,哪怕只是为了能日日吃上白水鱼,他应当也会竭尽全力去剿匪。 “大人与大当家还没回来?”府衙之内,花棠闻讯后皱眉,“在做些什么,怎么能在苍茫山里待一整夜。” 暗卫道,“看星星。”然后又补充,“看起来聊得挺好。” 早饭桌上众人都颇为欣慰,三更半夜一起出去看星星啊……虽然听上去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终于不再是针尖对麦芒,也算好事一桩。 又过了半个时辰,温柳年果然便跟着赵越一道回了尚府,还拎了不少鱼。 陆追称赞,“大当家真是好兴致。”居然还跳下河去抓鱼。 赵越瞪了一眼书呆子。 温柳年挠挠脸蛋,很是淡定。 早上在吃完烤鱼后,赵越原本想带人一起出山,结果温柳年走两步便要感慨一句“鱼还挺好吃”,简直耳朵都要起茧。最后赵大当家不得不怒气冲冲折返,又去捞了十几条鱼串起来,方才让他不再念叨。 怎么会有这么烦的书呆子呢!赵越一边洗澡一边想,简直想一直捏着他的嘴不放手。 “大当家。”温柳年敲门。 赵越脑袋嗡嗡响,怎么又来了,为何不赶紧回府衙? 见屋里没动静,温柳年伸手推开门看究竟。 赵越 泡在浴桶中,黑着脸与他对视。 温柳年:…… 赵越咬牙,“何事?” 温柳年道,“大家都在等。” 赵越道,“鱼在厨房。” 温柳年表情疑惑,“大家是在书房等大当家,一同商议剿匪之事。”和鱼有什么关系? 赵越:…… “我也先去书房。”温柳年帮他关好房门。 赵越开始反思为何自己的脑袋最近也开始不够用,在见到书呆子之时,第一想到的不是知府剿匪苍茫山,而是花生糖和白水鱼,还要再加上酸辣粉。 “听说大人昨晚与大当家相谈甚欢?”书房里头,花棠问。 温柳年点头,“还不错。” “可否问一句,都聊了些什么?”陆追实在是很好奇。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前尘旧事,还有将来的计划。”温柳年道,“大当家似乎很喜欢苍茫山。” “因为山中的日子很安静。”陆追笑笑,“不会有太多俗世纷扰。” 想起方才赵越前胸那些狰狞伤疤,温柳年想,江湖中人,果真都会有一段前尘旧事。 待到赵越过来之后,众人便开始商议夜探之事。由于不知对方根底,而赵五与花棠又在江湖上声名赫赫,极少有人不认识,故而温柳年执意不赞成两人一同前往,最后便定下来由赵越与陆追前往,随行再跟两名暗卫——由于是半年前才加入追影宫,所以还没有在江湖中混到脸熟,就算被发现也能说成是朝暮崖的弟子。 事不宜迟,既然已经商议确定下来,那也就没有再拖延的道理,故而第二天下午,四人便乔装出了城,一路直奔苍茫山而去。 虎头岗位于苍茫山深处,即使四人都是高手,抵达时也已经是子夜时分。入口处漆黑一片,天上亦是无星无月,安静到几乎能听到风吹落叶声。 “会不会有机关?”陆追道,“否则防备也太松散了些。” 赵越四下看了看,纵身一跃贴上了悬崖,黑色夜行衣与山石融为一体,很难被发现。 其余三人紧随其后,悄无声息潜入了山谷深处。 转过几道弯之后,前头果然便出现了一座寨子,门前燃起熊熊火堆,约莫有十七八个守卫正在巡逻。 陆追道,“上次来是两年前,没想到现在居然变得如此气派。” “单凭 在苍茫城中打家劫舍,怕是成不了如此规模。”赵越道,“果真不是个一般的土匪窝。” “有人来了。”暗卫低声道。 四人隐于一块巨大山石之后,就见远处山道上,三个人正在骑马往这边疾驰,打头一人身材细瘦,留着两撇小胡子,看上去有些面熟。 “在温大人书房内见到过画像,是张生瑞。”陆追道,“善堂里张伯的儿子。” “看喽啰对他的态度,应该是在寨子里有些地位。”暗卫道,“下马的姿势不像是有功夫。” “纯粹打家劫舍的土匪,不会需要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陆追道,“进去看看,说不定会有别的发现。” 夜色漆黑,倒也给众人添了几分便利,趁着岗哨松懈的一瞬间,很快便潜入了虎头帮中。跟着张生瑞等人走了一段路,最后抵达一处精巧宅院外。 “看着像是江南的建筑。”陆追皱眉,“怎么会出现在苍茫山中。” 张生瑞洗漱之后很快就睡下,并无任何异样。 “好邪门的香味。”暗卫使劲抽鼻子,“先前从来就没闻到过。” 赵越:…… 陆追:…… 一般江湖中人闻到诡异气味,第一反应就是摒住呼吸,哪里会有人占便宜一般猛吸。 暗卫主动解释,“来之前喝过凤凰血,一般的毒雾瘴气都能解。” 陆追好奇,“是秦宫主与沈公子养的小凤凰?” 暗卫立刻疯狂摇头,那可是我家少宫主啊,每天都要呼风唤雨目射霹雳,简直累得一比那啥,哪里还舍得用银针扎小爪!凤凰血是星斗真人做客时带来的。 “香气的源头似乎在前头。”赵越道,“过去看看。” 陆追点头,只是还未来得及行动,不远处却骤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火光腾空而起,几乎燃起半边天。 寨子里顿时嘈杂一片,火把也逐渐多了起来,几人趁着下头混乱,也跟着赶往爆炸发生的地方,越靠近便越觉得香气浓厚,还有阵阵火药与硫磺味。 一处房屋正在熊熊燃烧,周围有不少人都在泼水救火。张生瑞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赵越道,“看着像是在炼丹?” 暗卫立刻一脸嫌弃,“原来这个帮主不举。” 陆追:…… 一般人都会 想是延年益寿或者长生不老吧? “好端端的,如何会突然爆炸?”一个中年男子也一脸惶急,正看着冲天火光跺脚。 “估计是两个小童子偷懒。”张生瑞道,“不过现在十有八九也已经跟着一起化为灰烬。” “这可如何是好。”中年男子团团转,“帮主明日就要出关,眼看丹药就要炼成,却又发生这等事情,到时候若是怪罪下来,你我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事情都发生了,着急也于事无补。”张生瑞淡淡道,“高副帮主也不必如此上火,帮主虽说脾气急躁了些,却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 暗卫啧啧,阳痿就要找大夫,闭关能有什么用。 火势已经渐渐小了下去,最终被水浇熄。在一片焦黑的木炭之中,少说也能看到七八个人头骨。 暗卫皱眉,“用活人炼丹?” “不像,否则该同炼丹炉一道炸毁才是,不会如此完整。”陆追道,“应当是堆砌在房屋之中。” “什么鬼地方。”暗卫摇头,“当年魔教也没如此阴毒可怖。” “趁着现在混乱,再去别的地方看看。”赵越道,“这里也找不到更多线索。” 天色已经有露白的趋势,四人在寨子里探查一圈,就见处处都是皑皑白骨,甚至还有不少毒虫坑,墙上画着诡异图腾,像是一双双幽怨的眼睛,看久了便会后背发麻。 天亮之际,众人悄然潜出山寨,暗卫手心沁出冷汗,“这哪里是土匪窝,分明就是个魔窟。” “估计出去打家劫舍也是做做样子。”陆追道,“暗地里不知在做什么勾当。” “你们先回去吧。”赵越突然道。 “我们先回去?”暗卫愣了一下,“那大当家呢?” “我再留一夜。”赵越道。 陆追猜测,“大当家想等虎头帮帮主出关?” 赵越点头,“既然已经来了,自然要将所有事都探听清楚。” “也好。”陆追道,“我也留下。” 暗卫自然不会有意见,于是其中一人回去报信,另一人则与赵越陆追一道,找了处山洞等天黑。 “魔教?”府衙之内,温柳年听闻之后皱眉。 “就算不是魔教,也八九不离十。”暗卫道,“又是毒虫又是瘴气,还有人骨和炼丹炉,不像江湖门派,更不像是打家劫舍的 土匪窝。” “两位怎么看?”温柳年问。 “的确不是个正常地方。”花棠道,“听着像邪教。” “先前苍茫城内可有关于此类事的记载?”赵五问。 木青山摇头,“自打我出生以来,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事。” “卷宗上也没见到过。”温柳年道,“应当是从别处迁至苍茫山,然后便扎根落户,再以土匪山贼做掩护,来隐藏真正所做之事。” 花棠与赵五对视一眼,看着架势,大概又有的头疼了…… ☆、【第39章-山中的幺蛾子】出场自带烟雾效果 天色很快就再度暗了起来,三人按照头一天的路线,顺利便再度潜入了虎头帮内,山寨内的防守比先前更要严密,气氛也要更加萧杀。 狂风迎面吹来,带起无数白色纸钱,暗卫一脸晦气道,“莫非他们帮主也跟着炼丹炉一起炸了?”如果是这样那还挺好! “寨子这么大,也不知道主厅在何处。”陆追道,“去昨日张生瑞的住处看看吧。” 赵越点头,三人刚欲动身前往,却见前头急匆匆跑过一队弟子,看样子是赶要往某个地方,于是便也跟了过去。 越过整座山寨,又穿进一处枯林,须臾便到了一处乱葬岗,满地都是白骨与土堆,还有各类毒虫缓缓爬行,发出细碎声响。 暗卫抽抽嘴角,居然是这么个见鬼的地方,莫非真死了? “不能再跟了。”赵越道,“前头树林里有不少乌鸦,惊起后会出动静。” 三人潜伏在大树枝桠中,凝神静气看着前头,就见那队弟子又往深处跑了几步,而后便接二连三消失在了一个土堆后,伴随着林间白色雾气,看得人心里发毛。 “有暗道。”赵越道,“看这架势,八成帮主就在下头。” “住在坟堆里?”暗卫搓搓手臂,“啧啧,也不知是人是鬼。” “现在要怎么办?”陆追道,“天若是亮起来,我们很容易就会被发现。”毕竟还没到夏日树木最繁茂的时候,仅凭几根树干,想隐藏三个大男人几乎不可能。 赵越随手从树上捡起几只大蜗牛,朝着前方的幽黑树林甩了过去。 乌鸦群受到惊吓,纷纷“嘎嘎”叫着腾空而起,四周守卫的弟子迅速围过去查看究竟,见似乎没什么异常,也便四下各自散开,片刻之后,乌鸦也逐渐落了回来,重新站在树干上打盹。 待到四周安静之后,赵越如法炮制,又丢了几只蜗牛过去。 鸦群再次乱成一片,扑棱棱煽动翅膀嘎嘎叫,周围弟子又赶往树林,却还是一切如常。 几次三番下来,守卫也开始心虚,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商议之后便派了个人下去禀报,赵越三人摒住呼吸,又往夜色之中隐匿几分。 片刻之后,一处圆形土堆缓缓裂开,在明晃晃的火把之下,先是升腾起一股黄色迷雾,而后才有一个黑袍男子缓缓冒头。 暗卫一脸嫌弃,这是有多想自己能祖坟冒烟。 “ 见过帮主!”周围弟子瞬间跪倒一片。 透过几根树木枝桠,赵越仔细打量了一番那黑衣男子,就见他披着一件巨大斗篷,脸上戴着银色面具,将整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走路姿势有些僵硬,的确像鬼更多几分。 黑衣男子走到树林下方,嘴里不知道念了几句什么,一只巨大的乌鸦便落到了他肩头,扯开嗓子嘎嘎叫,在黑夜中尤显凄厉。 暗卫瞪大眼睛,难道还能听懂鸟语?! 赵越也握紧右拳,全神贯注盯着下头的动静。 乌鸦叫完之后,黑衣男子又往树梢上看了一眼,便又转身回了墓穴之内,张生瑞几人也跟了进去,土堆缓缓合拢,一切又恢复如常。 天色已经开始微微发亮,赵越几人撤出山寨,一路回了苍茫城。温柳年原本正在府衙吃早饭,听到消息后便也丢下碗赶往尚府,见到三个人都安然无恙,才算是松了口气。 “僵尸?”花棠闻言皱眉。 “是啊。”暗卫点头,“走路很僵硬,戴着面具看不清脸,身形起码也有一个半宫主那么高,再加上斗篷,简直和戏台子上的僵尸厉鬼一模一样。” “距离离得远,看不到太多细节,分辨不出功夫底子到底如何。”赵越道,“不过装神弄鬼倒是有一套,与乌鸦说话之时,连我也险些糊弄过去。” “江湖上从未出现过这么一个人。”赵五道,“且不说别的,光此等身高便是闻所未闻。” “看虎头帮的规模,少说也有两三百人,这还不算后山。”赵越道,“能将这么多人都收归已用,应当也不是一般人。” “越说越玄乎。”花棠摇头,“武林之中喜欢如此装神弄鬼的,大多都是半桶水的骗子,真正的高手反而多是低调隐世,更没听说谁出来时还要自带一股烟。” “噗。”温柳年很不厚道地笑出声。 “下一步要怎么做?”尚云泽问。 “山谷内都是毒虫与瘴气,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赵越道,“否则若是将对方激怒,跑到城中下毒下蛊,吃亏的还是百姓。” “没错。”温柳年点头,“此事不易操之过急,事关百姓安危,还是要稳妥为好。”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虎头帮和穆家庄倒是挺像。”花棠道,“一样都是遍地毒虫,掌门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音刚落,衙役就过来找,说是穆家庄两位庄主正在 府衙大厅,请大人一起前去议事。 “得,说曹操曹操到。”尚云泽摊手,“十有八九又是催促大人快些剿匪。” “我去看看。”温柳年整整衣领,与木青山两人同回府衙,花棠与赵五也一道跟了过去。 “温大人,木师爷。”穆万雷站起来。 “两位庄主。”温柳年满面笑容热情客套,“今日怎么如此有空。” 穆万雄冷冷道,“我们日日都很有空。”成天驻扎在城外无所事事,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就差拿副麻将来搓。一想到赵越就在苍茫山中,官府却又迟迟不肯下令出兵,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说话也就如同吃了炸药。 不过温柳年显然不会关心他的想法,换句话说,我又没有请,是你自己非要来,而既然来了,就必然一定要听我的,否则便是于理不合。 就算穆家庄不会将苍茫城放在眼中,却总归还要忌惮他身后的追影宫,于是穆万雷耐下性子道,“如今苍茫山中土匪已经肃清大半,还余下朝暮崖迟迟不肯冒头,大人到底有何打算?” “不止是朝暮崖。”温柳年纠正,“还有虎头岗。” 穆万雷道,“那大人打算先对付那个?” 温柳年道,“自然是虎头岗。” 穆万雄一听就暴躁,“为何不能‘自然’是朝暮崖?” “我知道二位当家急于报仇,不过剿匪之事必须以大局为重,马虎不得。”温柳年道,“朝暮崖位于险峰之上,四周机关重重,稍有不慎便会吃冷亏,自然要慎之又慎。而相对来说虎头帮则要容易对付许多,先行拿下之后,不仅能避免两方勾结,还能鼓舞士气。” 穆万雄被他说得头晕,也懒得再纠缠于这一点,“那下一步到底有什么计划?” 温柳年道,“不如两位庄主夜探一趟虎头帮?” 穆万雄瞪大眼睛,只是还没等他抗议出声,穆万雷却已经答应下来,“好。” 穆万雄诧异看了一眼他大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穆万雷道,“只是我们兄弟二人对苍茫山中地势不熟,可否请赵少侠与左护法共同前往?” “自当奉陪。”花棠扬扬嘴角,很爽快便答应。 赵越与陆追已经暗探过一次,除了有些气氛诡异之外,里头似乎也没有真正的高手——毕竟连暗卫都发现不了,就更没有理由会发现花棠与赵五,所 以温柳年也便没有再出言阻拦。待到穆万雷与穆万雄告辞之后,几人又回到尚府之中,将方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穆万雷大概也是真着急了。”赵越道,“否则按照他的性格,听到暗探应该是百般推脱才是,断然不可能一口答应下来。” “今晚要辛苦二位了。”温柳年道。 “大人不必客气。”花棠道,“既然答应留下帮忙,自然要帮到底。” “说不定穆万雷与穆万雄还真能看出些端倪。”尚云泽道,“就像左护法先前所说,两方都是以蛊毒为制敌手段,最大的区别便是一个在深山坟堆里,一个在地面上。” 说得也是啊……温柳年捏捏下巴,更加确定了一件事——穆家庄的两兄弟,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赵越几人熬了整整两天,自然都是困乏之极,议完事后便回屋休息,只是才刚刚沐浴完,却又有人开始敲门,“大当家。” 赵越拉开屋门。 温柳年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站在门口笑眯眯看他。 ☆、【第40章赵大当家不行】千万不能讳疾忌医 赵越面瘫从他手里接过碗,“多谢。” “是左护法煮的,里头加了草药。”温柳年道,“虽说大当家内力高强,不过没人知道谷内瘴气里到底有些什么,还是小心为妙。” 赵越仰头一口气喝下去。 温柳年从他身边绕进了屋内。 赵越端着碗沉默。 我并没有请你进来。 温柳年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赵越只好问,“找我有事?” “关于虎头岗内的图腾。”温柳年道,“可否请大当家画出来?” 赵越道,“这些事你该去找陆追。” “我去找过了。”温柳年认真道,“但是二当家已经睡了。” 赵越:…… 你若是来迟一些,那我也就能睡了。 温柳年问,“大当家很累?” 赵越道,“是。” 温柳年道,“哦。” …… 赵越觉得只要和这个书呆子说超过十句话,自己就一定会产生敲他头的冲动。 温柳年恋恋不舍往外走,到了门口还要端着空碗回头。 赵越心力交瘁,“我画给你便是。” 温柳年瞬间喜笑颜开,坐在桌边替他磨墨。 赵越凶巴巴道,“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钱。” 温柳年将笔递给他,自己趴在桌上看。 赵越用笔杆敲敲他的鼻子,又回忆了一下在虎头岗中见着的那些图腾,便落下了第一笔。 温柳年又往近凑了凑,身上有淡淡的熏香味。 赵越心想,还挺好闻。 片刻之后,温柳年道,“为何如此难看?” 赵越:…… 温柳年疑惑,“那些图腾当真长是这样?” 赵越顿了顿,道,“也不是十成十相似。” 温柳年:…… 赵越咬牙,“早就说了让你去找陆追!”歪歪扭扭,谁能画的出来那般精准。 温柳年咳嗽两声。 赵越掐住他的脸,“你敢笑?” “我没有。”温柳年严肃摇头。 赵越与他对视。 片刻之后,温柳年,“噗。” 赵越狠狠揪他的耳朵。 温柳年安慰,“大当家不必介怀,起码看上去很质朴。” 赵越愤愤丢下他去睡觉,书呆子不识好歹! 温柳年坐在桌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而后便拿起那摞宣纸,一张张仔细看了过去。 一柱香的时间后,温柳年揉揉太阳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床上赵越已经睡着,赤|裸着上身,被子几乎要掉在地上。 温柳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就见他在睡觉的时候,眉眼倒是要比平时柔和许多,头发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的人一样有些刺头。 忍不住就伸手摸了一下。 是有些硬啊…… 温大人挠挠下巴,视线继续往下挪。 赵越闭着眼睛,心说这书呆子又要干嘛。 喉结微微滚动,胸口有不少伤痕,像是刀伤和鞭痕,小腹肌肉很结实,再往下看,温柳年咳嗽两声,望天。 赵越哭笑不得,这是看上瘾了还是怎的。 习武之人,果真比读书人更有看头啊!温大人得出结论,然后从地上捡起被子,想帮他轻轻盖好。 赵越猛然翻了个身,伸手将人揽到了怀里,重重压在床褥之中。 温柳年被吓了一大跳,本能便去推。 赵越原本就是存心想吓他,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松手,不仅不松手,还将人又抱紧了些,甚至还蹭了两下。 温柳年:…… 赵大当家心想,软!!! 然后下一刻,温柳年就开始手脚并用推他,显然使足了吃奶的劲。赵越心里好笑,刚想着再欺负一阵就放手,脐下三寸却被他用膝盖猛然顶了一下。 那……叫……一……个……狠……啊…… 赵越眼前发黑,眉毛死死皱成一团,倒吸冷气坐起来。 温柳年表情无辜看他。 “都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阴招!”赵越压抑咆哮! 温柳年耳根有些红,眼神颇为哀凉。 赵越:…… 赵越:…… 赵越:……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必要出现这种一夜春宵之后要对方负责的表情吧? 当然,温大人只是觉得自己方才那一下似乎的确有些狠,于是便先发制人开始幽怨, 也好占据道德高点,以免被揍趴。 赵越纠结道,“喂。” 温柳年一边继续幽怨,一边缓慢往床下挪,准备跑路。 还真被吓到了?赵大当家有些纳闷,先前在朝暮崖的时候,弟兄们也经常在练完功后同去后山溪涧洗澡,勾肩搭背之类早已习以为常,还从没见过有人会这样。不过转念一想,山上一群粗人,也不能和书呆子比——毕竟就算再能气人,本质上也还是个读书人,看到一棵歪脖子树都能吟七八首诗,心里自然是要想得更多一些。 温柳年已经顺利移到门口。 为了表示“这种事其实很正常”,赵越一时脑袋打铁道,“我与陆追也经常如此。” 温柳年脚步顿了顿,“嗖”一下便溜出门。 赵越大张四肢瘫在床上,觉得很是头疼。 “大人。”暗卫成群结队从院中走过,一人拿着一个野果啃,看到他后纷纷打招呼,然后又疑惑道,“大人为何如此衣衫不整?” 温柳年从布兜里拿了一个野果,淡定回了卧房。 头发又乱脸又红,再往前看看,只有一处赵越暂住的小院,暗卫集体惊呆,甚至连野果也忘了吃! 这种被真相击中的感觉,简直就是目眩神迷! 晚些时候,花棠正在院中整理暗器,就见赵五推门走了进来,表情略纠结。 花棠问,“你这是捡银子了还是丢银子了?” 赵五坐在她对面,“问你件事。” 花棠点头,“说。” 赵五道,“先说好,不是我要用。” 花棠眼底不解,“什么不是你要用?” 赵五道,“有没有什么……壮阳……的……药?” 花棠被雷劈中,呆呆看他。 “都说了不是我要用!”赵五大窘,这是什么眼神! “有倒是有。”花棠冷静了一下,“谁要啊?” 赵五道,“大人。” 花棠吃惊,“原来大人还有此等隐疾。” 赵五又道,“其实也不是大人。” 花棠难得被绕糊涂,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 “大人是帮赵大当家要。”赵五补充,“越滋补越好。” 花棠:…… 就算赵大当家当真有这方面的……问题,为何 帮他问药的居然会是大人? 赵五道,“药。” 花棠开了张方子,“这种事急不得,食补为上。” 赵五点头,将药方与叮嘱一道转给了温柳年。 于是晚饭时候,赵越才刚坐到饭厅,面前就被人放了一盅汤。 周围一圈暗卫,都用充满深意的眼神看他,这可是温大人亲手熬的汤,在厨房忙了整整大半天,神神叨叨也不知加了些什么好料,我们根本就不想喝。 赵五花棠已经与穆氏兄弟一道去了苍茫山,自然也不会有人前来解惑,所以大家也就任由思绪在脑中纷飞,将所有可能与不可能的事想了个遍。 温柳年与陆追也进了饭厅。 “一股药味。”陆追皱眉,“谁生病了?” 众人齐齐指向赵越面前那盅汤。 温柳年,“咳。” “大当家不舒服?”陆追上前掀开盅盖,用勺子搅了一下鸡汤,下头都是药材,看清之后震惊,“这汤是谁炖的?” 温柳年,“咳!” “有什么问题?”赵越问。 陆追斟酌了一下用词,道,“有点补。” 陆追问,“补什么?” “咳咳咳!”温柳年扶着门框,缓慢往外挪。 “你给我回来!”赵越咬牙切齿。 温柳年辩解,“我是诚心想道歉。” “到底是补什么?”暗卫实在是好奇。 陆追道,“肾。” 温柳年同时开口,“风寒!” 但是显然没什么可信度。 暗卫吃惊睁大眼睛,中午衣衫凌乱从赵大当家卧房出来,晚上就张罗着要补肾,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根本就不能仔细想。 赵越捏拳头。 温柳年迅速躲到暗卫身后。 陆追还在用万马奔腾的眼神看赵越,为何温大人要帮你补肾?! 赵越心力交瘁,“你听我解释。” 陆追赶紧道,“大当家不必向我解释。” 赵越道,“事情与你想的不一样。” 陆追难得头皮发麻,“大当家说笑了,此事与我又没有关系。”为何一定要执着解释?!况且温大人可是连汤都炖好了啊! 赵越胸口发闷,索性拎着温柳年大步 出了饭厅。 趁此机会,暗卫迅速向陆追普及了一下关于“衣衫凌乱双颊泛红”和“补肾药膳鸡汤”之间的关系。 陆追目瞪口呆,觉得自己大概需要整整一夜时间,才能完全平静下来。毕竟按照他先前的预料,只求两人能不要一见面便对掐,就已经是难能可贵,却万万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居然能有这种可能性! 果真不愧是大当家,进展堪称是一日千里,一般人也比不上。 赵越将温柳年一路拎到了书房,“站好!” 温柳年:…… 真凶。 赵越瞪他。 温柳年小心道,“我是让厨房等到晚饭之后,再把汤送到大当家房中。”没说要端到饭厅啊! “好端端炖什么汤!”赵越怒揪他的脸。 温柳年痛到鼻子都皱起来,“早上我不是故意的,想着喝碗汤能补一补。” “就你这点力气,还用得着补?”赵越将人放在圆桌上坐好,双手撑在他两侧,居高临下杀气腾腾。 温柳年缩了缩,“那我去解释一下。” “还要怎么解释!”赵越鼻尖几乎和他凑在一起,“什么都不许再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知不知道?!” 温柳年疯狂点头。 赵越冷哼一声,将人拎回了饭厅。 其余人原本正在热烈讨论,见到两人进来后,迅速做出埋头苦吃的样子,连陆追也开始啃鸡腿。 赵越黑风煞气道,“吃饭!” 在吃在吃!暗卫拼命添饭,并且在私下偷偷摸摸问温柳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大人遵守承诺道,“大当家不让我说。” 不让说就对了,又不是什么好事。暗卫表情忧虑,否则如何能叫隐疾。 真是万万没想到,赵大当家看上去那般威猛高大,居然还有此等苦恼。 真是非常令人同情。 不远处的小院里,陆追也正在关切,“大当家果真不需要请个好大夫瞧瞧?说不定能治呢。” 赵越脸色铁青,挥手将人赶了出去。 陆追还在苦口婆心,“万万不可讳疾忌医。” 赵越觉得自己一定会走火入魔。 于是这个夜晚,所有人都未能安眠,一边担心赵五与花棠,一边想着要给赵大当家请个好 大夫,不知不觉就到了天明。 下头上报了几个案子,所以第二天温柳年也就没有再去尚府,一直在府衙里忙。木青山吃过早饭后便过来一起处理卷宗,顺便好奇问,“大人可知昨日赵大当家怎么了?”由于他一直与尚云泽在城外,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温柳年道,“无妨,染了风寒而已。” “原来只是风寒啊。”木青山松了口气,“如此就好,方才看桌上的气氛,我还以为是多了不得的事。” …… 温柳年决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还是离赵越远一些好! 中午的时候,花棠终于从苍茫山回来,温柳年问,“小五呢?” “城外军营,与穆家庄的人在一起。”花棠道。 “此番暗探可有发现?”温柳年帮她倒了一杯茶。 “有,不过只是推测。”花棠道,“大人可知小五为何要留在城外?” 温柳年摇头,“为何?” “昨夜潜入虎头岗时,恰好赶上一大群人在祭天。”花棠道,“若我没看错,穆家兄弟两人应当知道虎头帮帮主真实身份!” ☆、【第41章-为何一定要向我解释】陆二当家是无辜的 “左护法何出此言?”温柳年闻言皱眉,“莫非在昨晚夜探之时,被对方发现了踪迹?” “倒也不是。”花棠道,“昨夜我与小五带着穆氏兄弟进山后,就见整座寨子里都是烟雾缭绕,先前还以为着了火,后来却见里头的人似乎并不惊慌,而且还很井井有条。” “哪里来的烟雾?”温柳年问。 “后山在焚烧黑根野茅草。”花棠道,“别的地方很少,不过云南一带有很多,平时可以做调料,晒干后还可以点燃熏蚊虫。” “所以虎头帮和云南有关系?”温柳年若有所思。 “十有八九。”花棠点头,“我在闻到野茅草的味道后,本能便看了穆氏兄弟一眼,就见他们眼底似乎有些疑惑,显然也是觉察到了异样。” 而小五虽然是西南王段白月的弟弟,不过在苗疆待的时日不算长,又大多数时间都在宫里,所以对野茅草的气味并不熟悉,于是在闻到时便随口问了句,“什么味道?”。 “像是某种香料。”花棠也未明说,而是问道,“两位庄主可知道?” 穆万雷摇头,“不大清楚。” “不大清楚?”温柳年若有所思。 “野茅草虽然气味浓烈难闻,不过熏蚊虫的效果极好,在云南民间很是普遍,宫里头不知道便也算了,穆万雷身为穆家庄庄主久居西南,说不知情显然过不去。”花棠道,“八成是想有意隐瞒。” “然后呢?”温柳年继续问。 “循着野茅草的气味,我们一路到了后山,当时祭祀仪式已经进行了大半,香台前摆着不少果品,还有七八个巨大的酒坛子。”花棠道,“与赵大当家所见一样,那个掌门人的确半人半鬼,走路无比僵硬,应当实在罩袍下踩了高跷。” “酒坛子里是什么?”温柳年问。 花棠道,“尸体。” “尸体?”温柳年吃惊。 “都是女人,十七八的妙龄女子,像是某种蛊毒仪式。”花棠道,“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最后全部投入了万毒坑。” “当真是禽兽不如。”温柳年摇头,“城内没听说有大规模女子失踪。应当是从别的地方运来。” “在祭祀仪式之后,那些人便回了住处歇息,我们又在寨子里探了一圈,未见到有什么异样。”花棠道,“出山之后穆万雷与穆万雄虽说看上去神色如常,不过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劲,像是在竭力隐藏什么东西。” “若都是西南苗疆的门派,彼此间有牵连也很正常。”温柳年道,“小五是在城外守着他们?” “摸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小五便找了个借口留下。”花棠道,“顺便看看,能不能问到更多东西。” “辛苦了。”温柳年点头,“左护法早些回去休息吧,我稍后便去找穆万雷与穆万雄,看看他们会怎么说。” 花棠点头回了自己的住处,推开院门却见陆追正坐在石桌旁,于是有些意外,“二当家怎么过来了。” “冒昧打扰了。”陆追道,“有一事相问。” “二当家请讲。”花棠道。 陆追略略纠结了一下,虽说对方是名医,但也毕竟是个女子,有些事还当真不好问。但不好问吧,城内又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大夫,不举这种事……对于男人来说……还是……很……重要的,想起赵越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陆追终于鼓起勇气,清了一下嗓子,“那我就直说了,冒犯之处还请左护法勿怪。” 花棠压低声音,“是大当家让你来的吧?” “自然不是。”陆追赶紧摇头,摇完又有些意外,“左护法已经知道了?” 花棠道,“先前大人便已经托小五问过我。” “原来如此。”陆追瞬间松了口气,问过一次好!于是便道,“可有特效药?” 花棠道,“得先把把脉。” 陆追立刻陷入为难,这谁敢去说。 花棠又道,“不过倒也不着急吃药,可以先从食补开始,说不定会慢慢调养回来。” “如此那就多谢了。”陆追眉目忧虑,显然很是担心,过了阵又问,“还有一件事。” 花棠帮他泡了一壶茶,“何事?” “关于大当家与温大人。”陆追道。 花棠道,“我也正想问二当家,为何最先是由大人前来问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该是陆追才比较对啊。 陆追组织了一下语言,将“面红耳赤头发凌乱与补肾鸡汤”之间的事转述了一遍。 花棠震惊程度不亚于白日见鬼,“当真?” 陆追道,“我也不信。” 花棠又道,“或者是中间有什么误会呢。” “管它有没有什么误会。”陆追道,“目前当务之急,是将大当家的身体调养好 。”否则天天如同吃了炮仗,谁能受得了。 花棠单手撑着腮帮子,对他表示了赞同。 片刻之后,陆追回到尚府,拿着几个精巧的小葫芦把玩。 “你在做什么?”赵越看到之后,不解问他。 陆追道,“是左护法调配的药物,可以通气清浊,对习武之人大有裨益。” 赵越了然,继续往屋内走。 “大当家可要吃上一丸?”陆追热情叫住他。 “不必了。”赵越推门进屋,“我向来不信这些。” 不信也得信啊!陆追执着跟进去,继续苦口婆心道,“我方才吃了一丸,觉得甚是有效。” “有这么神?”赵越随手拿起一丸。 “自然自然。”陆追点头。 赵越就水服了下去,“苦。” 陆追欣慰道,“能治病就好。” “治病?”赵越闻言皱眉。 陆追冷静道,“体内浊气太多也是病。” 赵越摇摇头,回去卧房睡觉。 陆追晃了晃剩下的葫芦……还剩下不少。 估计得好好吃一阵子啊。 当然,罪魁祸首温柳年此时还不知道此事,也顾不上关怀赵大当家到底举没举,在换好官服之后,便带着木青山一道去前厅会客,同行自然还有尚云泽。 “晚上去吃烤牛肉吗?”尚堡主边走边问。 木青山点头,“吃。” “好。”尚云泽帮他整整衣服,“我们让老板少加辣,还要配青笋。” 木青山笑嘻嘻,比起先前弱不经风的样子,他整个人已经健康了许多,胳膊捏着不再一把骨头,脸色也红润起来,连向来疼他的木家哥哥嫂嫂见了也惊奇,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将小木头喂出肉! “帮大人也带一些回来吧。”木青山道。 “自然没问题。”尚云泽点头。 温柳年走在前头,顺便顺着耳朵偷听。 似乎进展很不错啊。 还能混一顿烤牛肉吃。 挺好。 “温大人。”赵五与穆氏兄弟已经等在前厅里。 “辛苦三位了。”温柳年吩咐下人上茶,“左护法已经将暗探的结果说了一遍。” “那座寨子的确邪门得紧。” 小五道,“看打扮说不好是哪一派,也分不出究竟是哪个地方,不过就凭以女子祭祀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不是什么善类。” “两位庄主怎么看?”温柳年问。 “的确像是邪教。”穆万雷道,“里头有不少毒虫与瘴气,习武之人还好,一般将士进去只有死路一条,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稳妥些。” “如此严重?”温柳年像是有些吃惊。 穆万雷点头,“的确是。” “那这要如何是好。”温柳年眉头紧锁。 “不如先对付朝暮崖?”穆万雷建议。 “也不是不行。”温柳年终于松口。 穆万雄与穆万雷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喜。 温柳年道,“容本官再考虑一下。” 穆万雷点头,“事不宜迟,还望大人能早些做出决定。”毕竟对于穆家庄来说,能除掉赵越,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待穆万雷与穆万雄走之后,温柳年让赵五也早些回去休息,自己则回了书房继续处理公事,两个暗卫一路尾随穆氏兄弟,时刻关注其动向。 晚些时候,尚府的下人过来叫,说饭已经做好了,大家伙都在等。 温柳年放下卷宗,打着呵欠去蹭饭。 和往常比起来,饭厅里的人要少上许多,两个暗卫在跟踪穆氏兄弟,尚云泽与木青山去了外头吃烤牛肉,花棠也还在睡,见到温柳年进来,其余人纷纷打招呼。 温柳年四下看了看,“左护法怎么不在?” “还在房中休息。”赵五道,“等会起来煮碗粥便好,不用特意留菜了。” “那赵大当家呢?”温柳年又问。 众人纷纷在心里点头,这就对了啊,就知道左护法只是幌子,终极目的还是要问赵大当家! 毕竟可是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从房中跑出来过,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陆追道,“在房中。” “为何不来吃饭?”温柳年又问。 陆追道,“因为心情不好。” “心情再不好,饭总是要吃的。”温柳年道,“否则身子如何能熬的住。” 陆追顺势道,“不如大人去请?” 温柳年:…… 还是不要了吧,会被揍。 全桌人都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他,十分火热。 温柳年只好点头,“好。” 暗卫在心里无声鼓掌。 片刻之后,温柳年站在赵越卧房门前,深呼吸。 暗卫挤做一团在暗处看热闹,还有……陆追。 他是实在很好奇。 赵五独自一人坐在饭厅中,囧然看着满满一大桌子菜。 早知如此,那还不如留在房中陪媳妇睡觉。 “大当家。”温柳年敲门。 赵越听到后险些气结,为何又是他? 见屋内没动静,温柳年推开房门。 赵越正坐在桌边喝凉茶,泄火。 温柳年小心翼翼道,“大家都在等大当家一同吃饭。” 赵越道,“不吃。” “误会这种事,说清楚也就没事了。”温柳年坐在他对面,“不如我去说?” 赵越脸色铁青。 温柳年道,“毕竟此事也是因我而起。” 赵越道,“你打算怎么说?” 温柳年道,“自然是告诉众人,大当家并无隐疾。” 赵越脸色更黑了三分。 何止是没有隐疾。 他现在简直就是……欲……火……焚身。 原本睡得好好的,结果莫名其妙就开始做梦,做梦也就算了,还梦到书呆子,一双眼睛笑眯眯的,怎么看怎么……欠揍! 于是两人便打了起来,梦中的书呆子变成了绝世高手,从瀑布一路纠缠到山洞,接下来的梦境便不甚明晰,只知道醒来之后,身体某个地方有些不大对劲。 赵大当家觉得自己此生都未如此纠结过。 “吃饭吗?”温柳年还在问。 赵越道,“不吃。” 温柳年立刻一脸内疚。 赵越心烦意乱,“与你没关系!” 温柳年道,“那吃饭。” 赵越:…… 片刻之后,两人一前一后从门里走了出来,同往饭厅而去。 暗卫与陆追瞬间冲往饭厅。 赵越用余光扫到,险些恨得牙痒痒。 吃完饭后,众人又商议了一下下一步计划,便各自回了房间,赵大当家依旧黑风煞脸,走得甚快。 “二当家。”温柳年轻声叫住陆追。 “大人何事?”陆追停下脚步。 温柳年道,“有件事情,还是与二当家说清楚的好。” 陆追点头,“大人请讲。” 温柳年直奔重点,“大当家并无隐疾。” 周围一圈暗卫纷纷捂住嘴,以免不小心发出声音被大人听到。 陆追头皮发麻,这是造了什么孽,分明就是与我无关的事情,为何两个人都要特意赶来解释一遍? 温柳年认真道,“虽然大当家不许我解释,但有些事隐瞒无益,大当家当真没有问题。” 话说到这份上,就算九天惊雷也得信,陆追赶紧点头,“大人说没有问题,那便一定没有问题。” 暗卫也纷纷附和,对啊对啊,我们都深信不疑。 “这样就好。”温柳年松了口气,“大当家似乎很看重二当家的想法,当日也是一直解释,所以我便想着要特意来说清楚。” 陆追尚未平复的内心又开始波涛汹涌闪电惊雷,什么叫很看重我的想法,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暗卫也倒吸冷气,集体用看狐狸精的眼神看他,大人语调如此幽怨,一听就知道是在吃醋! 万万没想到啊,居然还有这一茬! 情节曲折程度,堪比我家公子当年历尽天劫,只为与宫主长相厮守的感人故事,让人忍不住就想落泪。 温柳年还在说,“二当家一定不要误会。” 陆追几乎连头发都要竖起来,“大人也不要误会,我与大当家只是兄弟情谊。”一清二白纯洁无暇,堪比山谷小白花! 温柳年眼底疑惑,“我?” “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陆追冷静后退两步,“失陪了。” 温柳年点头,“二当家慢走。” 陆追瞬间消失,简直就是踏雪无痕! 温柳年感慨,江湖中人所谓的慢,果然与自己想的慢不大一样。 “怎么这么慢?”小院里头,赵越皱眉,“那书呆子在跟你说些什么?” 陆追再次很想撞墙,为何那头刚被盘问完,这边就又接了第二茬? 当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啊! 赵越黑着脸进了卧房。 陆追心力交瘁。 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料到,自己居然还会有被人当成狐狸精的一天。 真是情何以堪。 情何以堪。 而在城里一处烧肉小摊上,木青山正在吃笋片,旁边尚云泽端着梅子酒,时不时便喂他一小杯。 酒里加了水又加了糖,所以味道很淡,喝多了也不会醉,很合木青山的口味。 “吃饱了?”尚云泽问。 “嗯。”木青山点头,“好吃。” “起来走一走吧,不然晚上要睡不着了。”尚云泽帮他擦擦嘴角的油光,“等会再回来帮大人与其他人买。” 木青山摸摸肚子,胃微微有些凸出来。 尚云泽笑出声,刚打算拉着他站起来,却见有两人正在向这边走来。 “是穆万雄与穆万雷。”尚云泽拉着他坐了回去。 木青山皱眉,“他们来做什么?” “八成是吃饭。”尚云泽又问老板要了些烤肉,然后便站起来打招呼,“穆庄主,这边请!” ☆、【第42章-忘川酒】喝完便能忘却一切喜怒悲欢 “尚堡主,木师爷。”穆万雄与穆万雷走过来,“出来吃饭?” “府衙里头太闷,顺便出来走走。”尚云泽道,“最近因为虎头帮的事情,大人心情也不怎么好,还是躲远一些为妙。” “虎头帮难对付,那便先从朝暮崖下手。”穆万雷道,“且不论我与赵越之间的私人恩怨,至少能多铲除一个匪帮,对百姓而言也是大有益处的,还请木师爷与尚堡主有空多劝劝大人。”虽说先前温柳年也答应要考虑一下,但在他真正做出决定之前,毕竟还是无法完全安下心来。 “虎头帮难对付,朝暮崖也未必就容易攻破。”木青山摇头,“这城内随随便便拉一个人问,都知道赵越是出了名的凶残冷血杀人如麻,万万草率不得。” 穆万雷道,“谣言不可信,师爷多虑了。” “为何穆庄主如此笃定是谣言?”木青山皱眉,“先前庄主自己也说了,赵越绝非善类,杀人放火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穆万雷有些被问住。 “大人爱民如子,对兵士也很关心,若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木青山道,“只怕此事还要再拖一阵子。” “还要再拖?”穆万雄闻言几乎吐血。 “剿匪是大事,总不能像赶集那般随随便便。”木青山道,“穆家庄同样带了人过来,二位庄主想来也不会轻易便让他们去攻打虎头帮,将心比心,总得计划周全才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一想到或许还要再拖个三五月甚至更久,穆万雷与穆万雄便觉得胸口淤堵,无比憋屈。 “两位庄主慢慢吃,我们要回去了。”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尚云泽放下筷子。 穆万雷点头,“堡主慢走。” 尚云泽带着木青山,一路慢慢往府衙溜达。见到两人走远,穆万雷与穆万雄也是食欲全无,叫了些烤肉便回了军营,走到一处阴暗小巷,穆万雄忍不住便停下脚步问,“大哥怎么看?” “就像方才木青山所言,若没有十成把握,温大人应当不会轻举妄动。”穆万雷道,“否则要是真中了埋伏,消息传出去对他将来的仕途发展也无益处。” “那难道就一直这么拖着?”穆万雄皱眉。 “官府不主动,那便只有我们主动,或者是我们逼官府主动。”穆万雷道。 “说起来简单,但如何才能逼动官府?”穆万雄道,“这个温知府可是 见过大世面的,不会轻易就被胁迫。” “穆家庄自然不会出面逼他。”穆万雷换了个话题,“昨夜前去暗探,你对虎头帮有何看法?” “不管是图腾还是黑根野茅草,看着都像是苗疆门派,甚至还很有可能是你我同宗。”穆万雄道,“只是掌门人太过装神弄鬼,分辨不出来到底是谁。” “苗疆各门派分支多入过江之鲫,也无需分辨他究竟是谁。”穆万雷道,“其实能有这么一小撮人流落到苍茫山中,对你我而言也算是好事一件。” “大哥何出此言?”穆万雄闻言不解。 “现在官府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是因为苍茫山中的土匪并未对百姓产生威胁。”穆万雷道,“换言之,若是有一天城中平静突然被打乱,那官府就算是想继续装死,只怕百姓也不会答应。” 穆万雄多少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哥是说,想个办法让城内乱起来?” 穆万雷点头,问道,“苗疆门派最擅长什么?” 穆万雄答,“自然是巫蛊毒虫。” “恰好虎头帮也与苗疆有牵连,到时候我们是兵对方是匪,也不会有人怀疑到穆家庄头上。”穆万雷道,“一旦城中大乱,官府就算硬着头皮也要出兵。” “但能否铲除虎头帮对我们而言,其实并不重要。”穆万雄道,“如此还是对付不了朝暮崖,你我岂不是白费功夫。” “虎头帮一除,朝暮崖前的屏障亦会跟着少一道,况且经此事后,官府多少也会考虑加快剿匪的速度。”穆万雷道,“毕竟既然虎头帮会作乱,那朝暮崖也未必就会一直安分,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官府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不能直接对付朝暮崖吗?”穆万雄道,“赵越虽说至今还没有任何动静,但决计不可能对外头的状况一无所知,给他做准备的时间越多,我们的危险也就越大。” “既然要借助官府的力量,就必然不能事事顺心。”穆万雷道,“你还是看开些好,不必跟自己过不去。” “万一他跑了呢?”穆万雄又问。 “若真跑了,也就不是当年那个赵越了。”穆万雷道,“你我想除掉他,他亦想除掉你我,与其担心他会跑,倒不如担心他会趁着这段时间,在朝暮崖附近设下重重机关,等着报当年杀父之仇。” 穆万雄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穆万雷拍拍他的肩膀,两人一道往 城外走去。 身后两个暗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继续盯梢,另一人则折返府衙去报信。 “你在做什么?”书房外头,赵越抱着刀,靠在门口一脸嫌弃。 温柳年被吓了一跳,赶忙将他拉到屋子里,低声埋怨,“你怎么来了,也不怕被人看到。” 暗卫在屋顶听到,纷纷啧啧感慨,这种挥之不去的偷情感,简直让人没有办法不联想。 赵越凶巴巴揪他的头发,“你向陆追说什么了?” “陆二当家?”温柳年愣了愣,“没什么,就说大当家并无隐疾,让他不要多想。” 赵越道,“那他为何一副白日见鬼的表情,一直发呆到现在?” 温柳年举手发誓,“我当真只说了这个。” 赵越与他对视片刻,然后重重把刀拍在桌子上,打算把书呆子的好茶全部喝光再走! 温柳年皱眉,“脸上怎么在流血?” “是吗?”赵越伸手摸了一把,“大概是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到了。” 温柳年取过小药箱,帮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渍。 赵越放下茶杯,心说这玩意又苦又涩,真不知有什么好喝。 温柳年将烛火挑亮了些,打开一罐小药膏凑近,呼吸热热的,落在脸上有些痒。 赵越微微皱眉。 温柳年将药膏细细涂抹好,然后又轻轻吹了吹。 赵越心里一麻,本能便躲了一下。 “不要乱动。”温柳年按住他的肩膀抱怨。 赵越抽抽嘴角,“那你别吹。”不然心里痒痒。 温柳年道,“哦。” 赵越心想,书呆子听话的时候还挺乖。 “大人。”木青山推门进来。 身后跟着尚云泽。 还有陆追。 还有花棠。 还有赵五。 还有暗卫。 …… 温柳年扭头问,“有事?” 赵越将他的手拿开,脸色阴测测。 木青山一步挪到尚云泽身后。 尚堡主心情甚好。 “大人。”赵五咳咳,“有件事。” “我自然知道有事,否则也大家也不会一同前来。”温柳年 将手擦干净,“什么事?” 暗卫将方才穆万雷与穆万雄所言之事转述了一遍。 “如此卑鄙?”温柳年闻言震怒。 赵越也微微皱眉。 “我们的人已经跟了过去,暂时应该不会有事。”暗卫道,“不过若真让他们得逞,百姓只怕会深受其害,大人还是早做决定为好。” “先抽出一组人盯着穆万雷与穆万雄。”温柳年道,“若真想对百姓下手,那本官也不会对他们客气。” 赵五点头,“大人尽管放心,此事我来安排。” “若是散播蛊毒,有什么法子既快又不易被发现?”温柳年问花棠。 “水源。”花棠道,“苍茫山中有一小股清泉,流出来后恰好与城内白莽江汇合,穆家庄的人若是对水源动手脚,很容易便能推给虎头帮。” 温柳年点点头,又重新摊开了地形图。 “大人不必过分忧虑。”花棠又道,“蛊毒虽说阴邪,想要大规模扩散却也没那么容易,更不会像说书人嘴里那样,随便烧几道符咒便能城中大乱。” “话虽这么说,但既然对方动了歪念头,还是早作防备为好。”温柳年挠挠下巴,一脸若有所思。 这日晚上,众人商议许久才散。温柳年打了个呵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那我们先回去歇着了。”木青山道,“大人也早些休息。” 温柳年点头,“诸位慢走。” 陆追第一个踏出门,堪称健步如飞,生怕晚了又会被拖住。 温柳年道,“陆二当家最近走路真是越来越快。” 赵越瞪他一眼,继续喝茶。 其余人都已经出了门,温柳年问,“大当家不回去吗?” “早就跟你说了,穆万雷与穆万雄不是什么好东西。”赵越道,“不如一刀下去干净。” 温柳年道,“大当家少喝些茶。” “舍不得啊?”赵越又喝了一杯,如同饮牛。 温柳年道,“晚上会睡不着。” 赵越道,“书呆子才会睡不着。” “为何?”温柳年坐在他身边。 赵越道,“因为心眼小,所以心事多。” 温柳年笑出声。 赵越继续倒茶喝,心想书呆子笑起来还挺好看。 “茶水喝多当真会睡不着。”温柳年从书柜里拿出一个小青花瓷罐,“喝这个。” “是什么?”赵越打开盖子,就见里头有一些琥珀色的东西,黏黏稠稠像是蜂蜜。 温柳年严肃道,“鹤顶红。” 赵越不屑,用手指沾了一些,嫌弃道,“甜到腻。” “是泡水用的。”温柳年取了几勺,又冲了些滚水进去,杯中顿时花瓣起伏甜香阵阵,还有不少核桃杏仁片,配一碟葱油酥皮点心,不咸不甜刚刚好,还有一些微微酸涩。 “里头加了酸木瓜。”温柳年将杯子递给他,“我自己做的。” 赵越道,“喝口水都这么多事。”又是什么什么飘雪,又是酸木瓜配蜜饯核桃仁,果然很难养。 “过日子,自然是怎么舒坦怎么来。”温柳年抱着杯子慢慢喝。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才叫舒坦。”赵越敲敲他的鼻头。 温柳年道,“我也有酒。” “你能有什么好酒。”赵越摇头,“也就喝喝甜米酒与绍兴酒。” “来。”温柳年拉着他的衣袖,一路到了隔壁自己的卧房,里头很是整洁清爽,窗口吊着两盆幽谷兰草,还有一股浅浅的熏香味。 赵越心想,和书呆子身上一个味道。 温柳年从柜中抱出一个酒坛子,不大,看上去很是精巧,“是先前在云岚城的时候,沈公子送给我的,名叫忘川。” “忘川?”赵越打开坛口,一股浓烈酒香立刻冲了出来。 “相传酒仙当年一共便酿了十坛,这是其中之一。”温柳年道,“可惜我不懂酒。” “这酒很烈。”赵越道。 “若是不烈,又如何能叫忘川。”温柳年帮他倒了一盏,“只有喝到酩酊大醉,才能如同饮下忘川河水那般,舍弃一切哀乐悲欢。” 赵越仰头一饮而尽。 “大当家带回去吧。”温柳年道,“好酒自当送给懂酒之人。” 赵越道,“多谢。” 温柳年想了想,“就当是补偿那些小话本。” 赵越笑着摇摇头,拎起酒坛出了门。 温柳年站在门口,直到目送他消失在墙头,才转身回了卧房。 暗卫表示很失望,都进了卧房,居然没有留宿?! 真是非常值得让宫主和赵大当家彻夜长 谈一番。 第二天一大早,城中便传出消息,说是昨晚上城隍爷显灵,一路金光闪闪腾云驾雾,有不少人都曾亲眼目睹。 城中百姓顿时炸开锅,连饭都来不及吃便去街口树下聊,小三儿依旧绘声绘色,现在最高处的台子上,“当时的场景可了不得,城隍爷身穿金甲,从半空中腾云驾雾一闪而过,身高九尺目射霹雳,威风得紧。” 假扮城隍爷的暗卫站在人群里,一边吃鸭梨一边添油加醋附和,顺便心想目射霹雳的是我家少宫主,不是我。 “好端端的,城隍爷为何要突然显灵?”有百姓很是惴惴不安——先前也没听说这所庙灵验,所以香火一直便不算旺盛,甚至看上去还有些破落寒酸。 “这就不知道了。”李三儿摇头,叹气道,“但愿是好事啊……” 由于有不少人都亲眼见着了城隍爷,所以当天下午,便已经有不少人自发前去庙中清扫,桌上摆满各色供品,香火也旺了起来。 “大人来了。”有人眼尖先看到。 百姓纷纷打招呼,温柳年带着木青山与衙役进到庙中,先恭恭敬敬烧了三炷香,方才将带来的果品放在了供桌上。 “大人也见到了城隍爷?”百姓小心翼翼问。 温柳年点头,“不甚清楚,不过的确是亲眼目睹。” “那大人可知城隍爷为何要显灵?”百姓又问。 “暂时还不知道。”温柳年摇头,“不过本官已经派人去请通灵高人,应当明日便会到。” “城隍爷显灵?”晚些时候,穆万雷也听到了风声。 “据说城中有不少百姓都见到了。”穆万雄道,“甚至还惊动了官府,说要重新修葺城隍庙。” “又是什么幺蛾子。”穆万雷拿起刀,“懒得管他,走吧,出去看看。” “穆庄主。”两人方才出门,尚云泽便笑着走了过来。 “尚堡主有事?”穆万雷道。 “有事,不过是私事。”尚云泽道,“不知两位庄主可有时间?” “自然。”穆万雷点头,与他一道又回了营帐。 “其实我是想问一问,关于情人蛊之事。”尚云泽道。 “情人蛊?”穆万雷道,“是尚堡主自用?” 尚云泽笑而不语。 联想起近日来他与木青山之间的种种,穆万雷了然 ,便也没有多问,只道,“情人蛊只是江湖传闻,这世上莫说是蛊毒,就算是仙丹,只怕也不能令人在一夜之间动心。” “这样啊。”尚云泽表情遗憾。 “不过情人蛊虽假,有一物却是实打实存在。”穆万雷拿出一瓶粉末,“此物名叫催欲散,乃是用情花养蛊所制,性大热,无色无味不易觉察,只要指甲盖一点溶于酒水饭菜中,不消一个时辰,定能使人情|欲大动全身发热,满心只想着巫山云雨之事。” 尚云泽道,“春|药?” “非也,非也。”穆万雷摇头,“此物妙就妙在用毕之后,会令服药一方体酥骨软,深陷销魂蚀骨滋味之中,心心念念想着下一回,自然便会对堡主产生依恋之情。” “当真如此管用?”尚云泽摸摸鼻子,明显很有兴趣。 “自然。”穆万雷道,“堡主尽管拿去用,无论男女,保证万无一失。” 尚云泽收起瓶子,又与两人一道扯七扯八,问了些苗疆门派间的事情,直到月兔东升,方才告辞离去。 穆万雷与穆万雄打着呵欠回去睡,自然不会再有精力出门,都觉得这人未免也太能聊了些。 尚云泽一路往回走,顺手将那瓶药丢到乱葬岗中——这般下三滥的玩意,在身上带久了,都觉得会折辱心爱之人。 尚府里头,木青山正坐在厨房灶台前,拿着小蒲扇扇风。火上有一个小罐子,里头咕嘟咕嘟,闻起来很香很香。 尚云泽走进厨房,弯腰从身后捂住他的眼睛,在耳边低笑出声,“打劫。” ☆、【第43章-城隍爷显灵是好事】我家大人爱民如子 木青山笑嘻嘻,将他的手从眼睛上拿下来。 “要变小花猫了。”尚云泽把他脸上一点煤灰擦掉,“怎么还没睡?” “炖了点药煲排骨。”木青山站起来,“给你做宵夜。” 尚云泽帮他把小罐子从火上端下来。 “穆家庄的人怎么样了?”木青山从柜子里拿出碗筷。 “想出门,不过被我拖住聊了一个多时辰。”尚云泽道,“小五也在暗中盯着,今晚应当会消停一些。” “但这样也不是长远之计。”木青山道,“总不能每次对方要出门,都恰好遇到我们的人。” “此法自然不能多用,不过一次两次倒是无妨。”尚云泽道,“况且就如陆追所言,穆氏兄弟的脑袋远没有大人好用,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木青山点点头,又好奇问,“那你找了什么借口,与穆万雷聊到现在才散?” “蛊毒。”尚云泽与他一道坐在桌边,“下三滥的东西,不提也罢。” 木青山乖乖将碗递给他,“嗯,不提这些,喝汤。” “好香。“尚云泽与他一道坐在小桌边,“怎么突然想起要替我炖汤?” “你最近太累了。”木青山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做不了别的。” “其余人也很累。”尚云泽搅了一下小碗,“为何只做给我一人?” 木青山有些被问糊涂。 “嗯?”尚云泽笑着看他。 “说的也是。”想了一阵,木青山认真点头,“那我明日便找个大锅来炖。” 尚堡主笑容顿时僵硬下来。 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快些吃,不然会凉掉。”木青山站起来,“我先回去歇着了,明天还要赶早市,给大伙买牛骨回来炖汤。” 尚云泽眼睁睁看着他出了小院,胸口很是发闷。 为何每次事情的发展,都与自己先前的预料不一样? 稍微呆一些是好事,但呆成这样,也着实令人头疼啊…… 第二天一大早,木青山果然便去了集市买食材,还叫老王拉上了破板车,弄回来整整三大袋骨头,以及成捆的葱姜蒜——没办法,府衙里头人多。 “师爷在做什么?”闻到香味,温柳年从书房溜达过来。 木青山道,“连日来大家也累了,炖些药膳补 一补。” “师爷辛苦。”温柳年点头,“不过这种事交给王婶便好,下午你我还要一道前去城隍庙。” “能通灵的高人已经请来了?”木青山甩甩手上的水珠。 “就在饭厅里头。”温柳年道,“尚堡主与左护法正在作陪。” 木青山有些纳闷,“那大人为何不去?”怎么还在四处闲逛。 温柳年道,“因为左护法说本官看上去太过文弱,唬不住人。” 木青山顿了顿,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就是因为要唬人,才更应该亲自去啊!毕竟若论起坑蒙拐骗煽风点火,城中应当也没人能强过大人。 谜之美男子便是最好的证据。 说是通灵高人,其实也就是些邻近乡镇的神汉神婆,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骤然被一群五大三粗的黑衣汉子冲进家门,便已是受了不少惊吓,跟别提还被架起来塞进马车,一路风驰电掣直接进了知府衙门。从花棠手里接过茶水之际,简直整个人都在哆嗦。 “诸位莫怕。”花棠道,“大人此番非但没有恶意,反而还有一事相求。” “冒昧问姑娘一句。”其中有一人念了几天私塾,胆子要大些,于是主动开口道,“不知大人叫我们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前夜城隍爷显灵,目睹之人都说是金光万丈从墙头飞过,身高九尺目射霹雳,衣摆还在湿漉漉滴水。”花棠道,“现在城内众说纷纭,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所以便请诸位前来做法问一问神明,也好让百姓安心。” 听她说完之后,众神棍非但没有安心,反而还更加慌乱了一些。别人不知道,但自己心里可是一清二楚,鬼神之事本就是信口胡说,一来是为了讨生活,二来装模作样做个法驱个魔,也能让乡邻日子过得更安心,各取所需两不相欠——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生竟然还真有碰上城隍爷显灵的一天。 尚云泽在一边道,“诸位果真能通灵?” 虽说心里紧张,但众人毕竟也是装神弄鬼装出了经验,既然知府大人都亲自找上了门,自然不会有人蠢到坦诚自己是个骗子,因此纷纷点头。 “一定能找到缘由?”尚云泽又问。 “不一定。”其中一人道,“通灵之事,没人能说的准。” “说不准怕是不行。”尚云泽闻言立刻摇头,话中有话道,“现在城中人心惶惶,百姓众说纷纭,大人也早已为 此焦头烂额。此番诸位无论用何手段,都请务必想个办法,将问题解决才是。” “堡主请放心。”有人最先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赶忙点头道,“我等自当竭尽全力,为大人排忧解愁。” “如此甚好。”尚云泽笑道,“那我们先去看看大人,诸位慢慢喝茶。” 待到两人出门之后,屋内众人即刻便围坐一圈,开始小声商议应对之策——小地方人不多,从事这一行的就更少,彼此间就算不熟悉也都有几分交情,况且到了这份上,也着实没有再继续装神的必要性,想个法子解决问题才是正道。 “会有用吗?”院外树下,花棠往里看了一眼。 “自然。”尚云泽道,“他们是最懂见风使舵随机应变之人,方才那段话已经足以说明大人到底想要什么,无需再特意点明。” 花棠点点头,与他一道去了隔壁小院喝茶,片刻之后暗卫过来回报,说屋内众人已经商议出了结果。 “如何?”花棠问。 “和我们先前预料的一样。”暗卫道,“其中一人上来便说能否通灵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城内百姓安心,所以大家不必慌张,只要顺了大人心意,找个理由将城隍爷显灵之事糊弄过去,那就不仅不会吃亏,反而说不定还有银子拿。” 花棠挑眉,“果然。” 尚云泽放下茶盏,“该说的我们都已经说了,不该说的可是一个字都没有说,所有结论都是这群神棍通灵所得,就算穆家庄的人事后怀疑暗中追问,也不会与官府扯上任何关系。” 花棠道,“但尚堡主又如何能断定,他们所得出的结论,就一定是大人想要的结论?” “因为线索太过明显。”尚云泽笑笑,“莫说是那些神棍,就连我也能找出一番说辞。” 下午之时,城隍庙外挤了不少百姓,显然都是听说了通灵之事,赶过来占前排看热闹。 木青山远远看到之后感慨,“自从大人不再发放大当家的画像之后,城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此等大排长龙的场面了。” “其实本官还有不少新想法。”温柳年捋捋下巴。 木青山泼冷水,“赵大当家是不会答应的。” “你说他为何不答应呢?”温柳年言语间很是遗憾,“又不是什么坏事。” 木青山:…… 的确不是坏事,但普天之下,只怕也没几个江湖中 人会把这当成好事。 “大人来了!”前头的百姓最先看到叫出声,大家纷纷行礼,于是现场便更加热闹起来。 温柳年与木青山一道出了马车,笑着同百姓打招呼。 一众巫婆神汉也从另一架马车内下来,且不说通灵之事究竟是真是假,起码一身行头都颇能唬人——起码对百姓而言,是很有看头。 穆万雷与穆万雄也在人群中,城隍爷显灵总是一件蹊跷事,横竖在城外军营中也无事可做,过来看个究竟也好。赵五则是站在两人身边,名为作陪,实为监视,也省得出什么乱子。 温柳年在率众上过香之后,便退到另一边,将地方让给了那些巫婆神汉。 百姓凝神静气,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一声惊锣之后,几人便开始念咒做法,方式也各不相同:有人坐在地上如同老僧入定,有人仗剑往空中喷水,有人一边转圈一边念念有词,还有人一直便是金鸡独立。木青山心想,比杂耍班子还要好看。 太阳暖哄哄的,照在身上很舒服。 温柳年觉得略困。 一把明晃晃的宝剑骤然伸到鼻尖,“天地玄黄!” 温大人被吓了一跳。 神汉高举双手,在场内跑了一圈,然后便丢掉宝剑,直直趴在了地上。 尚云泽在一遍感慨,就算明知是假的,能演得如此卖力也不容易。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后,众人终于消停下来。 温柳年赶忙问,“如何?” “大人不必忧心。”其中一人道,“是好事。” “好事?”温柳年明显松了口气,“什么好事?” 百姓也不由自主竖起耳朵。 “自从大人上任以来,鞠躬尽瘁一心为民,城隍爷看在眼中,自是深受感动。”众人滔滔不绝,“所以便在前夜上天庭请愿,希望这苍茫城能风调雨顺,只是一时间与玉帝聊得兴起,险些耽误了时辰,回来时才会被百姓看到。” “当真?”温柳年摸摸下巴。 “自然自然。”一众巫婆神汉纷纷点头。 而周围百姓在听到之后,也觉得颇为靠谱——因为温大人的确爱民如子,又当真有本事,自从他上任以来,百姓的日子可好了不止一两成。如此一个好官,老天爷想嘉奖也是理所当然。 “早就说了大人不必忧虑。” 木青山道,“这下总算是可以安心了。” “那城隍爷为何衣摆尽湿?”周遭有百姓问。 “是啊是啊。”经他一提醒,另一人也想起来,“老周家的小四子亲眼看到,据说还被淌了一头水。”啧,简直有福气! “倒也不是大事。”神棍笑呵呵一指庙前,“这不是有条河沟吗,城隍爷走路一着急,自然便会沾湿衣摆。” “不妥。”温柳年摇摇头,“来人!” “大人。”几个衙役站出来。 “找人将这条小河沟改道。”温柳年道,“顺便将城隍庙前的路修平,以后这里定然会香火旺盛,无论是对城隍爷或是百姓,出行都会方便许多。” 百姓欢呼一片,赵五扫了穆氏兄弟一眼,就见两人神色如常,并无任何异样。 温柳年又同周围百姓聊了两句,便去了后堂商议城隍庙修葺之事,直到入夜时分才离开。 “大人。”赵五正在府衙书房内等他。 “如何?”温柳年问。 “穆万雷与穆万雄一切如常。”赵五道,“在听到大人要改建河道时,也没有太多反应。” “莫非他们其实并不想在水中动手脚?”木青山猜测。 “管他想不想,都必须先将水路截断。”温柳年道,“否则真等到他们动手,可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先断了这条水路,再增派城内巡查队伍守住水井,应当就能阻止对方通过水道下蛊。”花棠道,“剩下的一条白莽江穿城而过水势汹涌,就算倒一缸蛊王进去也没用。” “除了水路,还有什么方法能方便下蛊?”木青山问。” “没了。”花棠道,“大多数蛊毒都需要长期豢养,方能听命于主人,想要害一个人可以,想要害全城百姓却没那么容易。” 尚云泽皱眉,“但如此一样一样猜测过去,对我们而言着实被动。 “没错。”温柳年道,“所以要先将最容易的一条路堵住,以免殃及百姓,然后再让他们去狗咬狗。” “大人此言何意?”赵五没听明白。 “既然虎头帮的人与他们很有可能是同宗,那便想办法讹一讹。”温柳年道,“若是能将这个烫手山芋彻底塞给穆家庄,那便再好不过了。” 众人商议到深夜方才散去,温柳年伸了个懒腰回到卧房,推门便见赵越正坐在桌边,地上洒 满月光。 “大当家。”温柳年点亮烛火,“你是来问今日城隍庙之事?” 赵越道,“陆追已经同我说过。” “那大当家找我何事?”温柳年不解。 赵越往桌上放了一个小盒子。 温柳年迟疑,“送给我的?” 赵越点头。 温柳年拿起来,就觉得盒子里似乎有东西在动,于是被惊了一下。 赵越道,“打开。” 温柳年犹豫了一下,“可否不打开?” 赵越硬邦邦道,“不可!” 温柳年:…… 但是这东西它在动啊! ☆、【第44章-赵大当家很恶趣味】我还当你天下无敌 温柳年问,“会咬人吗?” 赵越道,“会。” 温柳年:…… 赵越催促,“快些!” 温柳年只好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将上头的锁扣打开,速度极其缓慢。 赵越瞪眼,“画像之时怎不见你如此谨慎?” 温柳年无辜道,“画像又不会咬我。” 赵越气结,读书人歪理真多。 温柳年找了根小棍子,将小木盒盖顶开。 一只胖头红甲虫正趴在盒底,约莫有一个铜钱大小,见到亮光后就开始四处乱爬,看样子像是要出来。 温柳年脸色刷白,用小棍子飞速将它捅了回去。 赵越:…… “大当家还是拿回去吧。”温柳年后背发麻,简直连汗毛都要竖起来。 “害怕?”赵越倒是有些意外,“我还当你天下无敌。” 温柳年打开门,“大当家过誉了,好走不送。” 赵越摸摸下巴,站起来往外走。 温柳年紧张道,“带上盒子!” 赵越恶劣道,“不带。” 温柳年苦口婆心,“此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大当家还是带回去的好。” 赵越跨出门。 温柳年死死拖住他。 暗卫拎着宵夜淡定路过,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三更半夜不睡觉,在门口拉拉扯扯,啧! 赵越道,“松手。” 温柳年道,“拿走!” 赵越大步往外走。 温柳年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赵越:…… “拿走!”温柳年很有原则。 尚云泽与木青山在院门口走过,也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两人。 赵越只好又带着他回到卧房内,以免太过丢人。 木青山停下脚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尚云泽道,“自然不要。”‘ 木青山犹豫,“但是看赵大当家方才的表情,似乎不怎么高兴。” 尚云泽心想,不高兴就对了。 若是哪天两人见面时喜笑颜开,那才是活见鬼。 “我是好心!”赵越将温柳年放在椅子上坐好,“你可知它叫什么 ?” 温柳年道,“虫。” 赵越被噎了一下,“我养了将近十年,名叫红甲狼。” 温柳年虚伪称赞,“名字真好听,大当家果然好兴致。”快些拿走! “从苗疆带过来的。”赵越耐着性子道,“将它带在身上,能防止蛊虫入体。” “嗯?”温柳年抬头看他。 “穆万雷最擅长便是以蛊攻人,你要与他打交道,还是小心为妙。”赵越道,“即便是有左护法在,也未必就能防备到滴水不漏。” “很罕见?”温柳年问。 “仅此一只。”赵越道,“蛊王虽说罕见,却也能用药物养出来,红甲狼只能碰运气。” “如此珍贵,那我便更不能收了。”温柳年道,“大当家还是带回去吧。” 赵越气结,凶巴巴道,“我也并不是很想送你!” 那就赶紧拿走啊!温柳年双眼充满期盼。 赵越随手抄起盒子便出了门,简直就是黑风煞气。 书呆子不识好歹! 温柳年松了口气,坐在桌边喝茶压惊。 他此生最怕便是各类爬虫,更别提这只还有毒。 简直连膝盖都要发软。 “大当家。”对面尚府,陆追正在对月饮酒,“可要一起喝一杯?” 赵越怒气冲冲坐在他对面,将木盒放在桌上。 陆追道,“是出去帮红甲狼找虫子解馋?” 赵越仰头饮下一杯酒。 陆追了然,“看样子是刚从府衙回来。” 赵越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实在太明显。”陆追道,“除了温大人,也没谁能有此等本事,将大当家气成这样。” 赵越脸色愈发铁青。 陆追道,“这次又是为何?” 赵越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 陆追吃惊,“大当家居然舍得将红甲狼送人?” 赵越道,“暂借!” 暂借也很不容易啊,陆追打开盒子,打算喂它一些酒,却见里头空空荡荡。 …… 赵越继续自斟自饮。 陆追道,“大当家。” “做什么?”赵越放下酒杯。 陆追道,“你最好 再去温大人房中一趟。” “凭什么!”赵越瞪眼,“我才不去!” 陆追道,“红甲狼不见了。” 赵越:…… 赵越:…… 赵越:…… 府衙卧房里,温柳年洗漱完后将烛火端到床头,然后便钻进被窝,打算像往常一样看一阵书便歇息。 红甲狼从枕头边爬出来,沿着衣袖窸窸窣窣爬到他手背上。 温柳年全身“刷”一下冰凉。 红甲狼摆了摆脑袋上的触须,友好打了个招呼。 “大当家要去哪?”花棠与赵五去街上吃了个宵夜,所以回来的略晚,刚进门就见赵越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难免都有些受惊。 赵越与两人擦身而过,带起无数枯草。 陆追在后头解释,“二位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为何要跑这么快?赵五与花棠到底还是不放心,于是一道跟了过去,却恰好看到温柳年穿着里衣从卧房冲出来,整个人都扑到了赵越怀中。 陆追,“咳!” 凑来看热闹的暗卫也纷纷惊叹,这种热情似火的画面,大人还能不能再投怀送抱一点。 花棠:…… 谁能告诉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红甲狼在你房里?”赵越抱着他问。 温柳年拼命点头。 赵越拍拍他的背,一道进了卧房。 陆追建议,“大家还是散了吧。” 暗卫恋恋不舍,真的要就此散去吗,我们都很想听一听墙角。 花棠开始考虑要不要写封书信回追影宫,让宫主与公子准备贺礼。 进展虽说很是跳脱,但似乎也挺喜人啊。 见到饲主之后,红甲狼欢快爬了过来,结果被赵越伸手一指,“停下!” 红甲狼乖乖趴在桌上,触须抖啊抖。 赵越拿出小盅,让它自己爬了进去。 温柳年双手紧紧搂着赵越的脖子,不肯下来。 地上有虫! “没事了。”赵越被他勒得有些气短,“已经装到了罐子里。” 温柳年还是没放手,“会不会引来其他毒虫?” “不会,红甲狼又不是蛊王。”赵越坐在凳子上,“别 的蛊虫躲它还来不及。” 温柳年坐在他腿上,还是心有余悸! 赵越伸手想拿罐子。 “不要动!”温柳年握住他的胳膊。 赵越无奈,“莫非你还想留它在房中?” 温大人顿时陷入危难,他既不想赤脚下地,又不想再见到那只胖头大红虫,更不想回到被爬过的被窝! “胆子怎么这么小。”赵越头疼。 “先前在蜀中的时候,卧房里进了两只蟑螂。”温柳年道,“然后我便在书房坐了一夜。” 赵越胸闷,“你拿红甲狼和蟑螂比?!” “也差不了很多。”温柳年瞪他,“一样瘆人。” 赵越道,“难得见你如此凶悍。” 那是因为之前没有大虫子!温柳年道,“带我去尚堡主的客房。” “好。”赵越抱着他往床边走。 “门在那边。”温柳年伸手指。 赵越道,“所以你打算不穿衣服不穿鞋,就这么过去?” “不穿。”温柳年坚定道,“被虫爬过!”到尚府之后,身上这件也要脱下来洗八次! 赵越:…… “快些走。”温柳年催促。 造孽啊!赵越头疼又无计可施,只得就这么抱着他,一道从府衙翻了出去。 暗卫一边啃鸡腿,一边再度感慨不已。 直接抱走了啊。 野合什么的,我们根本就没有想。 见到赵越带着温柳年跳入院中,陆追果断进了自己的卧房。 温柳年道,“我还没有向二当家打招呼。” 赵越道,“闭嘴!” 温柳年乖乖道,“哦。” 赵越带他进了上回那间客房,里头很是干净清爽。 温柳年总算是松了口气。 赵越将人放在地上,“睡吧,这里没虫子了。” 温柳年倒吸冷气。 赵越纳闷,“你又怎么了?” “没事没事。”温柳年摆摆手,一瘸一拐跳到桌边坐下。 赵越自认倒霉,蹲在身前帮他检查——方才赤脚从屋里冲了出来,大概是踩到了石子,有些破皮流血。 温柳年道,“洗一洗就好了。” “有 药吗?”赵越问。 温柳年摇头。 赵越站起来出门,片刻后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还有一瓶伤药。 温柳年赶紧道,“我自己来便好。” 赵越看他,“你不自己来,莫非还要我帮你?” 温柳年:…… 赵越将水盆放在地上。 温柳年挽起裤腿,小心翼翼将脚伸进去,然后明显有些皱眉。 赵越坐在他对面,心说书呆子就是很娇气,一点伤便受不住。 温柳年问,“大当家还不回去吗?” 赵越瞪他,“用完就赶我走?!” 温柳年识趣闭嘴,拿过桌上的药膏看,“销魂蚀骨一夜春宵玫瑰膏?” 赵越道,“伤药。” 温柳年明显不相信,谁家伤药会起这种名字! “在朝暮崖时陆追为了骗老张,自己瞎写的。”赵越道,“与里头的东西无关。” 温柳年拿着药瓶坐在床边,抱起脚丫子看了看伤处。 赵越眼睁睁看着他倒了大半瓶出来,忍不住就扶额,“你是打算尝味道?” 温柳年意外,“还能吃?” 赵越:…… 温柳年无辜看他,“不能啊。” 赵越实在忍无可忍,大步上前坐到床边,拿过药瓶帮他上药。 温柳年靠在床头,乖乖举着右脚。 习武之人手大多粗糙,赵越握着他的脚腕,觉得像握了一块滑滑嫩嫩的水豆腐。 “疼。”温柳年皱眉。 “自然会疼。”赵越拿过干净绷带,将他的伤口缠好,“明早就好了。”说完又补充,“也有可能是后天。”毕竟书呆子这么嫩,说不定蚊子咬个包都能肿三天。 温柳年道,“多谢大当家。” 赵越熄了灯火,转身出了卧房。 陆追带着暗卫掉头往外跑,今晚夜色不错我们真的只是顺路这位英雄你一定不要多想。 赵越:…… “大当家。”在一众人中,赵五毕竟要靠谱一些,于是还是跟了过来,“可否问一句,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越只得将红甲狼一事又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赵五听完之后笑道,“大人向来就怕这些东西,到了苍茫城还要好些 ,之前蜀中湿热,几乎每日都要熏卧房。” 赵越扭头往小院看了一眼。 就说还是很难养!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迷迷糊糊醒来,睁眼就见赵越正站在床边,于是被惊了一下。 赵越面瘫道,“吃早饭。” 温柳年坐起来,将身上的被子推开,里衣皱巴巴有些敞开,露出大片脖颈与胸膛。 赵越扭头往外走,“快些洗漱!” 温柳年撇嘴,抱着枕头趴回床上。 明明就不是坏人,为何总是这么凶! 吃完简单早饭之后,温柳年慢吞吞往府衙走,陆追道,“大当家不去送送温大人?” 赵越硬邦邦道,“不去!” 陆追:…… 不去就不去,瞪我作甚? “大人。”暗卫正在府衙前厅等。 “如何?”温柳年问。 “已按照昨日的计划,将一切都部署完毕。”暗卫道,“大人尽管放心。” 温柳年点点头,“辛苦。” “不辛苦。”暗卫笑靥如花,“早些将事情解决掉,我们才好喝喜酒!”出门在外见不到公子,也听不到少宫主啾啾,已经是非常抑郁,很需要来桩喜事冲一冲! “喜酒?”温柳年面色不解。 暗卫机智道,“我们是在说尚堡主。” “尚堡主要成亲?”木青山正好进来,明显愣住。 暗卫:…… 温柳年道,“我们也只是猜测。” “对啊对啊。”暗卫激烈点头,毕竟尚堡主也已经到了成家的年龄,我们就随便聊一聊。 木青山问,“有人去腾云堡提亲吗?” 那必须没有!暗卫和温柳年一起摇头。 木青山揉揉鼻子,“我是来传话的,尚堡主又去了城外军营,会继续盯着穆家庄的人。” “左护法与小五呢?”话题总算被拉回正轨。 “在城外。”木青山道,“也在军营。” “辛苦大家了。”温柳年道,“但愿能一切顺利。” 晚些时候,穆万雄与穆万雷正在军营内议事,突然就见花棠走了进来。 “左护法有事?”穆万雷站起来。 “的确有一事相求。”花棠取出 一个小瓷罐,打开后里头是只青头蛊王,看上去像是已经养了些年份,趴着一动也不动。 “病了?”穆家庄地处苗疆,自然一眼便能看出异常。 花棠点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三天前便开始无精打采,所以带来给两位庄主看看。” “应当是吃的毒虫不够多。”穆万雷用手拨弄了两下,“多喂些食料便会恢复。” “穆庄主可否帮我?”花棠问,“现在它这副样子,只怕也引不来毒物”。 “自然。”穆万雷点头,打开柜门取出另一个瓷罐,里头是一只金色的软壳虫,看上去便要比花棠那只厉害不少。 青头蛊王原本就饿得够呛,此番更是趴着动也不动,略蔫。 花棠安抚用手蹭蹭它,带着一起出了门。 穆万雷将自己所养的蛊王放在地上,又点燃一柱清香。 周围兵士看到之后难免好奇,于是纷纷驻足——穆家庄擅长蛊毒,这大家伙都是知道的,不过亲眼见到蛊虫却还是头一遭,很值得留下看热闹。不消片刻功夫,四周便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金色蛊王在瓷罐中嗡嗡叫出声,三炷香燃到一半,便已经有不少毒虫从林中爬了出来,黑压压一片,看得人心里发麻。 花棠将青头蛊王拿出来放在地上,“去吧。” 已经饿了好几天,骤然闻到食物的气息,青头蛊王几乎连小眼睛都瞪圆,摇摇摆摆便冲了过去,叼着黑色蜈蚣如同吃面条一般,圆脑袋晃来晃去。 周围将士纷纷呲牙,先前看花棠长得又美身材又汹涌,还都在艳羡赵五,觉得他简直走了八辈子好运气,这晌看看却也觉得……也还好啊!万一睡着睡着脸上突然爬条毒虫,大概这辈子都会有阴影! 待到青头蛊吃饱,穆万雷便将金色蛊王收了回去,毒虫随之四下散去,周围将士啧啧称奇,连吃饭时都在说,一传十十传百,还没两天时间,城苍茫内便已是人尽皆知,并且说法还各不相同,情节也越来越魔幻。 “据说穆庄主只是挥挥手,天上便掉下来黑压压一片毒虫啊!”小三儿眉飞色舞,宛若亲眼目睹一般。 百姓纷纷露出嫌弃脸,这种本事也么并不是很值得炫耀啊,我们才不想要。 还是像赵公子那样,挥挥手就能掉金子,才是真本事! “不错。”温柳年对此等效果很满意。 陆追敲门 ,“温大人。” “陆二当家。”温柳年站起来,“快请进。” “大人在忙?”陆追问。 “在看卷宗。”温柳年道,“大当家呢,怎么没一道过来?” 陆追沉默了一下,道,“我正是为大当家前来。” 温柳年不解,“此话怎讲?” 陆追揉揉眉心,很是苦恼。 因为赵越这几天着实有些……反常,不仅经常皱眉,脾气也连带着暴躁不少。 温柳年听完后道,“二当家都没办法,本官就更没办法了。” “我倒觉得大人或许可以试试。”陆追坚持——毕竟他是在前夜送完红甲狼后,才会变成这样。 温柳年问,“为何?” 陆追道,“感觉。” 温柳年:…… 片刻之后,温柳年现在赵越卧房前,敲门。 赵越打开房门。 温柳年笑眯眯道,“大当家。” 赵越看了他一眼,“脚好了?” 温柳年点头。 赵越又问,“找我有事?” 温柳年举起手里一盒点心,“吃吗?” 赵越道,“不吃。” 温柳年:…… 气氛略微尴尬,陆追凭空冒出一般出现在院门口,热情无比道,“大人怎么站在门口,快些进去坐。” 温柳年道,“也好。” 赵越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屋子。 陆追用手势催促他,快些进去! 赵越实在想不明白,先前明明还挺正常,为何在下山之后,他整个人看起来便越来越像个……媒婆? ☆、【第45章-芝麻馅的知府大人】又软又香又聪明 “红甲狼在吗?”坐在桌边,温柳年还是有些不放心。 赵越道,“在。” 温柳年:…… “在陆追房中。”见他紧张四处看的样子,赵越有些好笑。 “那就好。”温柳年松了口气。 “找我有什么事?”赵越坐在他对面。 温柳年道,“吃点心。” 赵越皱眉,“说正事。” “正事就是吃点心。”温柳年将纸包打开,“是城中杨家铺子新做的,不甜不咸挺好吃。” 赵越与他对视。 温柳年一脸坦然。 赵越道,“陆追叫你来的吧。” 温柳年摇头,“自然不是。” 赵越道,“我等会便去揍他一顿。” 温柳年:…… 为何? 赵越随手拿过一个点心吃,温柳年取过桌上茶具,泡了些本地的青叶砖茶。 “为何和先前几次喝的不一样?”赵大当家接过茶杯,就见里头茶汤稍显浑浊,也没有茉莉香气。 “自然不一样,这是从点心铺子买的茶叶。”温柳年道,“很便宜的。” 赵越揪揪他的头发,“小气。” “从蜀中带来的茶叶已经喝完了。”温柳年道,“只有这个。” “城里买不到?”赵越问。 温柳年摇头,“只有过往商队会有,不过大都价格高昂,不划算。” 赵越喝了口青叶茶,道,“也差不了很多。”都是一样又苦又涩。 温柳年笑,“嗯,差不多。” 看着他坐在自己面前喝茶吃点心,赵大当家觉得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不再像先前那般憋屈暴躁,却又说不清到底为何。 温柳年中午没怎么吃饭,于是吃得很是认真,吃相虽然斯文,不过还是有些点心渣沾到了脸上。 赵越伸手帮他拿掉,拇指擦过脸颊……还是很软! “大当家今晚要小心。”温柳年擦擦手指,认真看着他叮嘱。众人定在今晚行动,再度夜探虎头帮。虽说已经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不过总归还是会有危险,也难免会担心。 “放心吧,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赵越道,“一群装神弄鬼的乌合之众罢了。” “那我先走了。” 温柳年站起来,“大当家也休息一阵吧。” 赵越点点头,目送他出了卧房。 桌上还剩了两块点心,拿起来咬了一口,入口即化香甜绵软……的确还不错。 陆追站在门口看他,“好吃吗?” 赵越脸色一黑。 陆追举手投降,坐在桌边道,“我是来说正事的,夜探虎头帮,大当家果真要去?” “为何不去?”赵越放下手中点心。 “因为没必要。”陆追道,“有追影宫诸位高手已是绰绰有余,更何况我也会去。” “闲在这里也没事做。”赵越道,“早些将虎头岗解决,才好与穆家装的人算账。” “也好。”陆追道,“那我去向左护法说一声。” “等等。”赵越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陆追顿住脚步。 “哪里有卖茶叶的?”赵越问。 “茶叶?”陆追有些意外,“大当家从何时开始喜欢上了茶道?”之前可是连极品大红袍与粗叶烂梗的区别也喝不出来。 “不行?”赵越问。 “自然行。”陆追道,“不过本地百姓喜欢喝砖茶,除此之外城内应该没什么好茶叶,只有碰碰运气,看最近有没有商队来往。” 赵越:…… 早知如此,先前就该买一些存着。 陆追道,“大当家很急需?” 赵越道,“是。” “那或许可以去问一下温大人。”陆追道,“他应该有不少好茶。” 赵越被噎了一下,若那书呆子还有茶,我又为何要买? 见他不说话,陆追试探道,“不如我去帮大当家问问?” 赵越道,“不许去!” “那我找人多留意一下商队。”陆追很识趣,因为最近的赵大当家略凶。 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晚些时候,众人便从府衙出发,一路暗中前往苍茫山,余下暗卫留在府衙保护温柳年,以防会出什么乱子,尚云泽则是与木青山待在军营之中,继续守着穆氏兄弟。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众人此番很容易便混进了虎头帮,里头依旧阴森可怖守卫森严,和先前并没有太大区别,天上无风无月,四周漆黑一片,只有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山寨,只是香气倒是淡了不少,应当是 因为炼丹炉还未修好的缘故。 在临行之前,众人已经从花棠那里拿到了一个青花小瓶,里头装着特制药粉。 “分散行动吧。”花棠道,“小心毒虫。” 众人点头离去,顷刻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赵五与花棠暗中潜到寨子里最大的毒虫坑,就见里头闪着不少绿色幽光,如同坟头鬼火一般。 “是养来喂蛊王的。”花棠道,“再或者便是用来处决叛徒。” 赵五摇头,“丧尽天良。” 花棠道,“可惜不能带回去一些。” 看着那些软乎乎的蛇虫毒物,赵五几乎要后背发麻,“为何要带这些东西回去?” “喂阿青啊。”花棠看他一眼。 赵五:…… 还是不要了吧。 花棠有些懊恼没有将青头蛊王带来,就算不能带回去,先吃一顿也是好的。 赵五果断打开青花小瓶,将药粉随风撒了进去——否则再让她看下去,万一真打发自己下去抓怎么办! 药粉落入坑中之后,里头毒物一切照旧,并没有多大反应。赵五疑惑,“这样就行了?” “嗯。”花棠道,“半个时辰之后方会起效,现在看不出来。” “走吧。”赵越收起小瓶子,“在这里待久了也瘆的慌。” 花棠点头,与他一道出了虎头岗。 到了山口约定的地点,暗卫已经完成任务先一步出来,陆追与赵越却迟迟不见踪迹。 “不会被发现了吧?”花棠皱眉。 赵五刚打算折返回去看看,就见两人出现在了山道,于是松了口气。 “我这边一切顺利。”陆追走近后道,“诸位呢?” “没问题。”花棠点头,“走吧,天色看上去要落雨,还是早些离开好。” 除两名暗卫留下之外,众人翻身上马沿来路折返,只是心里都有些纳闷,为何朝暮崖两位当家的表情都有些……诡异?! 而与此同时,赵越与陆追的心情也很复杂,因为两人在向毒虫坑撒完毒药之后,见还有时间,便有顺路拐去了张生瑞的住处,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结果还未靠近就听到几声莺啼浪语,还很明显是个……男子。 “还要去看吗?”陆追停下脚步。 赵越道,“为何不看?” 陆追只好与他一同落在屋顶。 然后就看到了活春宫,倒是没看清脸,不过也能判断出来,两人之中的确没有一个是女子。 天空应景炸开一道惊雷,下头的人本能往上看了一眼,赵越与陆追一道纵身跃起,一路出了山寨。 此生还是第一次撞到这种事,赵越觉得自己很需要洗洗眼。 陆追也甚是想用柚子叶洗澡。 “两位是不是看到了些什么?”回到府衙之后,花棠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赵越脸色僵硬。 “出了事?”温柳年闻言也微微皱眉。 陆追只好将所见之事说了一遍。 温柳年摸摸下巴,“咳。” “会不会是张生瑞与虎头帮帮主?”花棠问。 脑补了一下画面,众人心中一片恶寒。 这种孽缘,还是不要了吧。 “其中一人看不清脸。”陆追道,“另一人抬头之时,脸上戴着银色面具。” 温柳年惊奇,“连这种时候都要戴面具?” 暗卫道,“说不定是因为长得丑。” “诸位先回去休息吧。”温柳年道,“此行也辛苦了,其余事明早再说。” 回到住处之后,赵越草草冲了个澡便睡下,却丝毫睡意也无。 或者说是有睡意,却又睡不着。 因为最近几天,他经常在梦中看到……书呆子,笑眯眯的,睡觉的,一脸认真吃东西的,画画写字的,威严升堂的……半夜一旦醒来,便再也不想睡,经常辗转到天明。 而陆二当家也便深受其害,连走路都恨不得绕道,以免被一脸煞气的大当家抓住暴走。 至于为什么会做这种梦,赵越自己也想不清原因,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他自认根本就没怎么“思”,为何却连着几夜都会“梦”? 外头天色明晃晃,也没什么心情再睡,于是赵越索性翻身起床,去院中擦了足足半个时辰的霁月刀,又将红甲狼放出来,找了一堆虫子喂它。 红甲狼欢快摆了摆触须,背壳在太阳下隐隐发光,像块红宝石。 赵越用手指蹭蹭它,分明就如此讨人喜欢,书呆子居然会害怕。 难道不该是红甲狼怕他? 而此时在虎头帮中,则是一片大乱景象——三个万毒坑中的毒虫 不知是什么缘故,突然就开始发疯一般相互啃咬,还不断往外逃窜,若非帮主及时赶到,只怕要咬伤不少人。 “出了什么事?”张生瑞听到消息后,也带人过来看究竟。 黑袍男子将手中药物洒向坑中,毒虫痛苦翻滚片刻之后,总算是逐渐平静下来,不再成群结队向外蜂拥。 “死了?”张生瑞皱眉。 黑袍男子摇头,面具后声音沙哑,“山中毒虫大多在这里,还要留着炼丹,暂时昏迷而已。”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张生瑞问。 黑袍男子弯腰捡起一只毒虫,用手碾成粉碎,凑近闻了一下。 张生瑞道,“如何?” “看不出来有何异样。”黑袍男子摇头。 张生瑞犹豫,“有一件事,或许可以助帮主找到原因。” “什么事?”黑袍男子问。 “前几天山下暗线来报,说穆家庄的人在军营中炼蛊。”张生瑞道,“当时有不少人都亲眼目睹,说是毒虫遮天蔽日,应当是确有其事。” “穆万雷?”黑袍男子问。 张生瑞点头,“穆家庄也算是苗疆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想来定然会有些手腕。” 看了眼死气沉沉的蛊毒坑,黑袍男子一语不发往回走。 “我们还是早作防范为好。”张生瑞道,“以免再出什么乱子。” 黑袍男子道,“我自会考虑。” “是。”听他语调冰冷,张生瑞自觉噤声。 待到黑袍男子进到小院,另一人上前问,“那炼丹炉还要修吗?” “为何不修?”张生瑞扫他一眼,“帮主也说了,那些蛊虫只是暂时昏迷而已。” 那人赶忙点头,“我就是随口一问。” 张生瑞拂袖回了住处,看上去似乎也有些烦躁。 山下府衙,众人睡到晚饭时才醒。尚府的厨子依旧做了一大桌菜,也算给众人庆功。 “那些药会不会被虎头帮觉察到?”温柳年问。 “不会。”花棠摇头,“大人不必担心,药是琼花谷主叶瑾亲手配制,就算是南海鬼手师尊,也未必能发现异样。” 叶瑾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神医,也是用毒高手,据说能将死人都医活,还从未有人质疑过他的本事——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叶谷主实在太凶,所 以没人敢质疑。 “如此甚好。”温柳年点头。 “而且那药可不止能让蛊虫发疯。”花棠道,“好戏还在后头。” 温柳年笑眯眯,“这就更好了。” 既然是捣乱,自然要阵仗越大越好。 “要不要给大当家留些菜?”花棠道。 “不必。”陆追道,“刚才睡下没多久,醒了煮碗面便好。” 一语既出,其余人纷纷用充满深意的眼神看他——这种话难道不是应该由温大人说! 陆追:…… 温柳年倒是没觉察出有什么,还在就着馒头吃腊肉。 暗卫道,“大人。” “嗯?”温柳年抬头。 暗卫热情洋溢道,“不如大人帮大当家留些菜?” “但是陆二当家方才都说了,煮碗面就好。”温柳年提醒。 陆追冷静道,“不用管我说过些什么。” 温柳年:…… 陆追又道,“白天没睡好,刚刚才想起来,大当家最近似乎不怎么喜欢吃面。” “这样啊。”温柳年放下馒头,差人拿来了两个食盒,将每样肉菜都放进去了一些,还额外盛出一碗蹄髈汤。 其余人纷纷感慨,果然还是关心啊,捞恁大一蹄髈。 “还有这个。”花棠端了一盘清炒萝卜过来。 “不必了。”温柳年道,“大当家不怎么喜欢吃萝卜。” 陆追意外,“大人如何会知道?” 一言既出,其余人又纷纷在桌下踢他,为何大人不能知道,大人才是最该知道的那个人啊! 陆追只好再度闭嘴——他只是有些意外而已,因为按照赵越的性格,着实不像会主动说这些事之人。 温柳年道,“一起多吃几顿饭便知道了,陆二当家也不喜欢吃韭菜。” 陆追由衷称赞,“大人果真心细如发。” 温柳年将食盒盖子盖好,让下人送去厨房温着。 一顿饭吃完之后,陆追回到住处,就见赵越正坐在院中。 “大当家醒了。”陆追坐到他对面。 “嗯。”赵越精神不怎么好。 因为他又梦到了书呆子。 “可要吃饭?”陆追问。 赵越直直 盯着他。 陆追后退两步,“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这是什么中邪的眼神啊…… “有没有什么安神药?”赵越问他。 “安神药?”陆追有些意外,又坐回桌边,“好端端的,怎么要安神药。” “最近睡不好,总是做梦。”赵越黑眼圈很惨烈。 “做什么梦?”陆追问。 赵越想起了书呆子,沉默片刻后,道,“不记得了,醒来就会忘。” 陆追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赵越道,“这句话也未必时时都准。” “那便是最近烦心事太多。”陆追道,“我去问问左护法,看能否要些安神药物。” 赵越点头,伸手揉了揉眉心。 “先吃些东西吧。”陆追道。 赵越摇头,“没胃口。” 陆追道,“是温大人亲手留的饭菜,还知道大当家不爱吃萝卜。” 赵越:…… 这有什么好值得特意强调? 片刻之后,赵大当家坐在院中吃饭。 陆追一边喂红甲狼一边感慨,这还叫没胃口。 简直连盘子都要吃下去。 第二天中午,先前留守虎头岗的暗卫回来,看上去颇为喜气洋洋。 “如何?”温柳年问。 “乱成一片。”暗卫道,“三个万毒坑中的蛊虫疯了好几回,咬伤了十几个弟子,就算撒了药也没用,后来只好全部浇上火油烧了。” “帮主是何反应?”温柳年又问。 “当场便勃然大怒。”暗卫道,“不过距离太远,也听不清他究竟在骂些什么。” “骂什么倒是不重要。”温柳年道,“只要能将人激怒便已足够。” “下一步大人打算怎么做?”陆追问。 “先在城内放出风声。”温柳年道,“将穆家庄吹嘘一番再说。” “还要吹?”花棠道,先前故事已经够猎奇,再发展下去便只有让穆万雷与穆万雄称霸武林了。 但温大人的想法显然不止于此,最新一版的故事很快便冒着热气出炉,情节也更加如魔似幻,将穆家庄描述成了百虫窟,里头住着两位庄主,出行时脚踩黑云,细看里头都是各种毒虫,只要在庄稼地里走一遭,保管蝗灾尽消菜虫退散,麦穗一 个比一个沉甸甸,青菜叶子也能油光水滑。 傍晚时分,小三儿站在大树之下声嘶力竭,几乎要吼破音——没办法,来凑热闹的乡里乡亲实在太多,总要大声一些才好。而百姓听完之后,也忍不住就开始期盼,大人会不会邀请两位穆庄主到庄稼地里走一遭。 居然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江湖果真如同说书先生嘴里一般,卧虎藏龙。 “万蛊之王灭蝗灾?”穆万雄听到这则传闻之后,瞪大眼睛道,“又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自然是城中百姓。”尚云泽道。 穆万雄:…… 他年轻时走南闯北,也算是到过不少地方,听过多少江湖传闻,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其中主角。 踩着毒虫在天上飞,这也有人信? “民间传闻,自然是怎么猎奇怎么来,否则如何能聊得起来。”尚云泽道,“两位庄主也不必介怀。” “是啊。”木青山道,“传闻虽说奇怪了些,不过却也不算坏,相反大多数百姓在听说之后,都盼着能请两位庄主到家中做客。” 穆万雷道,“乡野传闻,我们自然不会介意。” 尚云泽笑笑,“果真是胸怀豁达。” 木青山打了个呵欠。 “我们先回去了。”尚云泽道,“二位也早些而休息。” 穆万雷点头,送他二人出了营帐,而后便回头道,“蛊炼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再有几天就能成。”穆万雄从箱中取出一个红木盒,“已经生了一窝,乱葬岗也在这附近,到时候不怕城中不乱。” 穆万雷点点头,又挤破手指,往盒中滴了几滴血。 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即刻围上来,贪婪到几乎将自己整个都浸入血中。 “要不要送你回家里睡?”出了军营,尚云泽问木青山,“最近有些变天。” “你呢?”木青山问。 “我要继续待在这里。”尚云泽道,“免得又出乱子。” “那我也与你一道。”木青山道。 尚云泽笑出声,“那想不想去吃点宵夜?” 木青山摇头,“不饿。” 尚云泽带着他一同回了营帐。城外自然不比家中宽敞,再者为了安全起见,两人都是住在一起——里头有两张小床,躺着刚好能面对面。 木青山洗漱完之后,穿着里衣弯腰整理床铺,露出一截小细腰。 尚云泽坐在另一张床上,盯。 “尚堡主。”木青山转身。 尚云泽淡定收回目光,“何事?” 木青山道,“大嫂今日托人传话,说家里炖了汤,让我们明晚回去吃饭。” 尚云泽闻言心情甚好。 一起回家吃饭啊…… 木青山钻进被窝,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起来,只留下脑袋在外面。 尚云泽问,“冷?” “也不是很冷。”木青山看着他,语调有些犹豫,“那天我在尚府,无意中听到大人在与追影宫诸位少侠在闲聊。” “聊什么?”尚云泽问。 木青山道,“尚堡主的亲事。” 尚云泽:…… 他是出现了幻听吗。 “堡主想要成亲吗?”木青山问。 “你说呢?”尚云泽看他。 木青山愣了愣,“我怎么会知道。” “遇到喜欢的人,自然便会想要成家。”尚云泽道。 木青山道,“哦。” 要成亲的啊。 尚云泽问,“你呢?” 木青山摇头,“从未想过。” “为何?”尚云泽道,“总不能一辈子都不成亲。” 木青山不知为何就有些赌气,“我就是不成亲。” 尚云泽眼底有些笑意。 木青山转身背对他,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小撮头发。 尚云泽道,“小木头。” 木青山闷闷道,“睡着了!” 尚云泽脸上笑意更甚,“要不要过来睡?” “才不要!”木青山裹紧被子。 尚云泽道,“会冷。” “不冷!”木青山凶巴巴。 尚云泽道,“我冷。” 木青山呼呼装睡,谁管你! 尚云泽躺在床上,心里是说不出的……舒坦。 就算呆了些,多少还是会有些开窍啊。 第二天一大早,陆追便易容出了尚府,直到下午才回来。 “去哪了?”赵越问。 陆追往桌上放了个大 ☆、【第46章-书呆子不好养】不过不好养也得养 虽然很想留在书房继续处理案件,无奈赵越看上去实在太凶,所以温柳年最后还是妥协,放下鸡腿擦擦手,“那我先回去睡一阵子。” “怎么吃这么少?”赵越皱眉,居然连个鸡腿都没吃完。 温柳年老老实实道,“没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赵大当家恰如其分展现了土匪气质。 “太油。”温柳年道。 赵越道,“油一点才长肉。” 温柳年眼底写满“太油了我就是不想吃不想吃不想吃不想吃”。 赵越只好耐下性子,“那你想吃什么?” 温柳年问,“一定要吃吗?” 赵越道,“是!” 温柳年只好道,“那白粥。” 赵越折返尚府。 书呆子毛病真多,吃个饭还这么挑。 厨房正好有早上剩的白粥,赵越热了一碗放进食盒,临出门时又停住,回去加了一碟酸酸爽爽的小咸菜。 陆追在暗处感慨,“没想到大当家还能有如此体贴的时候。” 暗卫纷纷捂住他的嘴,不要说话啊,我们还要看热闹 赵越自然知道有人在看,不过也懒得搭理。拎着食盒回到府衙书房一推门,就看到温柳年正在迅速将卷宗推到一边。 “又看?!”赵越瞪他。 温柳年眼神无辜,“我就收拾一下。” 赵越索性将桌上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吃饭!” 温柳年乖乖喝粥。 这还差不多……赵越心里舒服了一些。 一大碗粥吃下去,身上顿时暖了起来,不过困意也随之而来,忍不住就打了个呵欠。 在赵越开口之前,温柳年主动道,“睡觉。” 赵越与他一道回了卧房。 温柳年:…… 赵越坐在桌边,完全没有走的意思,显然铁了心要等他睡着。 温柳年只好叫来热水洗漱,然后便宽衣上床,裹着被子看他。 赵越挥手扫灭灯火。 温柳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眼睛。 床帐没有放下来,在适应黑暗之后,赵越看看床上,觉的……在这里坐一夜也挺好。 因为房中很安静,还有兰草香气。 温柳年小声咳嗽。 “着凉了?”赵越皱眉。 “没事。”温柳年道,“睡一夜便会好。” 赵越坐在床边,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旋即不满道,“你怎么总是发烧?” “一共就两三次。”温柳年蔫蔫道,还每次都被你碰到。 赵越重新点燃烛火,“我去帮你拿些药。” 温柳年道,“柜子里有。” 赵越打开小柜,果然便找到了一瓶药丸,温柳年裹着被子坐起来,头发有些乱,更加显得脸色憔悴。 赵越将水递给他,心里有些憋闷,“皇帝每月发你多少俸禄,值得如此卖命?” 温柳年喝完药想了想,“我俸禄挺多。” 赵越:…… 噎人的本事居然还能见长。 “多谢大当家。”温柳年鼻子有些堵。 赵越放下水杯,“不然找大夫来看看?” “无妨,睡一夜就好了。”温柳年躺回床上,皱眉小声抱怨,“头疼。” 赵越瞪他,“头疼还不找大夫!” “大夫来也是开药。”温柳年打了个呵欠,“我的药是左护法给的,比城里大夫要管用得多。” 见他满脸倦色,赵越也便没再坚持。原本想要坐回桌边,想了想却又没走,伸手帮他按揉太阳穴。 温柳年睁开眼睛,觉得有些意外。 赵越有些别扭,于是就更凶,“睡觉!” 温柳年眨眨眼睛,然后笑出来,“嗯。” 烛火昏黄,照得整个人也柔和起来,笑容温暖乖巧,赵越没来由就心里一紧,像是掉了什么东西,又像是有小猫在挠。 温柳年闭上眼睛,不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听他呼吸逐渐绵长,赵越犹豫了一下,刚想着要不要走,温柳年却转身靠了过来,手指抓住他的衣袖——夜晚有些冷,自然会本能寻找温暖的地方。 赵越帮他压好被子。 温柳年将人抱得更紧,脸颊也有些红,也不知是因为被窝太暖,还是生病依旧在发热。 赵越靠在床边,帮他挡住一丝凉风,直到天亮之际,才起身离开卧房。 暗卫目光炯炯看他。 赵越面无表情绕过众人,翻墙回了尚府。 江湖吉祥物颇 为欣慰,照这个进度,应当很快就能喝上喜酒了啊…… 大抵是由于在生病,所以温柳年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虽然热度已经退了下去,不过身上却依旧没什么力气。 花棠帮他煎了一帖中药,“大人最近太累了,还是要多休息一阵才好。” 温柳年仰头一口气喝下去,皱眉道,“酸苦。” “药自然苦,酸是因为加了山楂,可以开胃。”花棠道,“染了风寒就更该吃饱睡好,方能早日痊愈。” 温柳年道,“已经差不多没事了。” “公务再重要,也不能将自己的身子熬垮。”花棠道,“大人还是继续躺着吧。” 话虽如此,不过想起五牛乡那几具离奇尸体,温柳年还是掀开被子,想要继续去书房。 “穆家庄的事有小五与尚堡主,府衙内其余杂务有木师爷,至于新送上来的那桩命案,赵大当家已经去了五牛乡。”花棠道,“大人尽管歇着便好。” 温柳年闻言吃惊,“赵大当家去了五牛乡?” 花棠点头,“二当家也一道去了。” 温柳年:…… “昨夜大人发热,大当家在房中照顾了一夜。”花棠又道,“直到天亮才走。” 温柳年想了想,道,“大当家是个好人。” “朝暮崖两位当家都是行走江湖之人,破案未必不如官府。”花棠道,“总归都已经赶了过去,大人不妨便安心等消息,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温柳年点头,又躺回了被窝里。 花棠拿着空碗出门,而后便回卧房开始写信。 “在做什么?”赵五问。 “写封信给宫主。”花棠道,“若是一切顺利,我们大概能喝两顿喜酒。” “尚堡主与温大人?”赵五帮她倒了一杯水。 花棠笑出声,“什么叫尚堡主与温大人,这话可不能省。” “尚堡主那头还好说,赵大当家这头真会有这么快?”赵五坐在桌边。 “前段日子还见面就掐,现在都能在房中守一夜了。”花棠道,“这些事谁能说得准,总归迟早都要准备贺礼,自然还是时间宽裕些好。” 赵五点头,“也是。” 城外五牛乡,赵越无端便觉得鼻子有些痒痒。 陆追道,“前头便是出命案的地方。 ” 赵越皱眉,“菜地?” “是菜地,不过已经荒弃许久,里头都是野菜。”陆追道,“据说这一片闹鬼,所以基本没什么人过来。” 四下一片寂静,赵越与他上前查看,就见原本青翠旺盛的野菜地被压得一片狼藉,还有些官府搬动尸体时留下的脚印。 “地方县令已经盘查过,并没有谁家丢了人。”陆追道,“从天而降七八具尸首,再加上个个面目全非如同雷击,现在附近百姓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连门都不怎么敢出。” “荒山野岭,有谁会特意来这里抛尸?”赵越抬头看看,“山路似乎也已经很久没人走过。” “上去看看?”陆追问。 赵越点头,与他一道往山上走,越往前便越艰难,还没到半山腰,山路已经被野草与酸枣刺挡得严严实实,几乎寸步难行。 “应当不是从山上下来的。”陆追道,“即便是轻功高手,也不可能扛着尸体走这种路。” “但这一片都是野菜地。”赵越站在山上往下看,“除了中间被压坏的一片,便只有一条路通向五牛乡的村落,其余四周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去村子里看看吧。”陆追道,“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应当有不少人在。” ☆、【第47章-一起去后山】就这么抱出去了啊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并未光明正大进村,而是暗中查探。晚饭时分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五牛村里却一片安静,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若非厨房上头的袅袅炊烟,几乎要以为是座无人村。 “看来百姓也是被吓怕了。”陆追道,“否则也不会这么早便闭门不出。” 赵越与他一道往里走,最后竟到了一处……悬崖。 “怪不得地方官无计可施,要当成悬案报到苍茫城中。”陆追道,“绝壁之上的小山村,平时必定没什么外人前来,原本平静安宁惯了,村外却突然冒出七八具焦黑尸体,莫说是查明身份,就连是怎么出现的都想不明白,可不得焦头烂额。” “既然是绝壁,那也就能说明一件事情。”赵越道,“那些尸体要么一直就藏在村落中,直到前几天才被抛出去,要么就是根本没经过五牛村,而是由另一条路被弃于城郊野菜地中,你觉得哪一种可能性更大?” “现在还说不准,不过我总觉得如此一个小村落,要藏七八具尸体有些困难。”陆追道,“问是不能问了,只有回村中再查探一番,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赵越点头,与他一道折返五牛村中。 夜色渐深,村子里也就越发安静,最后一盏灯火熄灭之后,更是连一丝动静也没有,就连偶尔的小儿啼哭,也很快便被大人制止。 赵越与陆追守了整整一夜,从满天繁星到旭日东升,也未见有任何异常。 五日后的傍晚,温柳年正在府衙中喝茶,暗卫过来通传,说赵越与陆追已经回到了尚府。 “是吗?”温柳年闻言一喜,放下茶杯便赶忙过去,甚至连外衣都没来得及加。 “大人。”陆追站起来。 “辛苦二当家了。”温柳年道,“大当家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暗卫闻言啧啧,不先问案情,开口就打听赵大当家,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爱民如子的知府大人。 这种进展真是非常棒,我们已经开始商议该送多少礼金。 “大当家也回来了,应当在卧房内。”陆追道,“大人不必担心。” “受伤了?”温柳年闻言担忧,“怎么一回来就去卧房。”完全不是他往日的作风啊。 “倒是没受伤。”陆追道,“只是……心情不大好。” 温柳年疑惑,心情不好? 而让赵大当家心情不好 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两人在五牛村守了整整三天,也没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整座村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有些人心惶惶之外,完全看不到一丝异常,更别提是找出尸体背后的秘密。 “村落里一切如常,所以我们便又折返了抛尸之处。”陆追道,“却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只怕要让大人失望了。” “二当家客气。”温柳年赶忙摆手,“破案之事原本就急不得,两位能出手相助,本官便已是感激不尽,又何来失望之说。” “只怕这案子没那么好破。”陆追道,“以后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大人尽管吩咐便是。” “多谢二当家。”温柳年点头。 “方才管家过来说,厅里饭菜已经准备好。”花棠进门道,“二当家此行也辛苦了,吃些东西早些休息吧。” “那我便不打扰了。”温柳年闻言站起来。 陆追问,“大人现在忙吗?” 温柳年摇头,“不算忙。” 陆追道,“大当家也没吃饭。” 温柳年:…… 尚府客房中,赵越正坐在桌边,细细擦拭霁月刀。 院中吱吱呀呀被推开,而后便是一阵脚步声,很轻。 赵越表情微微僵了一下。 “大当家。”温柳年敲门。 赵越放下霁月刀,起身打开门。 温柳年笑眯眯看他。 “有事?”赵越问。 “没事便不能来吗?”温柳年问。 赵越语塞。 “我是来道谢的。”温柳年道。 “又没有帮到你。”赵越转身回到桌边。 “有这份心意,我便已经很感激了。”温柳年跟进来,坐在他对面认真道,“多谢。” 赵越继续擦刀,“我也只当是出去散散心。” “要吃饭吗?”温柳年问。 赵越摇头,“你去吃吧。” 温柳年道,“我煮给你。” 赵越:…… “等我一阵。”温柳年站起来往外走,“马上就好。” “书呆子。”赵越叫住他。 “嗯?”温柳年停下脚步。 “不要做了。”赵越道,“带你出去吃。” “出去?”温柳 年有些意外,“但是城中百姓都认得你。” 赵越好笑看他,“你还知道这件事?” 温柳年:…… 当时我们又不熟! “走吧。”赵越拿起刀。 温柳年依旧犹豫,“但是——” “不会去有人的地方。”赵越打断他。 温柳年疑惑,“若是没有人的地方,要怎么吃饭?” 赵越问,“去不去?” 温柳年:…… 去! 片刻之后,两人到了尚府后院,温柳年乖乖伸手。 赵越单手抱起他,纵身跃出院墙。 暗卫蹲在书上嗑瓜子,抱出去了啊。 …… 苍茫城小,不过小也有小的好处,那便是出城很容易,再加上赵越轻功过人,两人不消片刻便到了城郊,在暮色中进了苍茫山。 “又去吃白鱼吗?”温柳年问。 “换一种。”赵越带着他往里走。 “会不会遇到虎头帮的人?”温柳年有些担忧。 赵越道,“会。” 温柳年:…… 赵越笑出声,“书呆子。” 温柳年揉揉鼻子,“要是真能遇到就好了,正好打晕了带回去!” “就靠你?”赵越揪揪他的头发。 “不是。”温柳年摇头,“靠你。” 赵大当家心情甚好。 “要走去哪里?”走了一阵子,温柳年觉得有点累。 “转弯就到了。”赵越道。 温柳年答应了一声,又继续与他走了一截山路,转弯后却依旧什么都没有。 “左边。”赵越提醒。 温柳年扭头,就见旁边是一处险坡,或者干脆说是天坑,夜色幽幽几乎看不到底,于是本能就头晕目眩了一下。 “害怕?”赵越问。 “这里有什么好吃?”温柳年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没有。”赵越淡定道,“吃你。” 温柳年:…… 赵越拦腰抱起他,纵身跳了下去。 温柳年大惊失色,本能搂紧他的脖子,耳边风声阵阵,忍不住就死死闭上了眼睛。 “到了。”落在一片草 地之后,赵越将他放在地上。 温柳年惊魂未定,睁开眼睛还有些晕乎乎。 赵越微微弯腰和他平视,“吓傻了?” 温柳年心砰砰乱跳,抬头向上看去,就见黑漆漆一片,已经分辨不清来路。 赵越从四周找了些干柴草,点燃做成火把。 温柳年还在四处看。 “别乱走。”赵越皱眉,“小心摔倒。” “我们方才就是从那里跳下来的?”温柳年指着上头问。 “否则呢?”赵越将火生旺。 “大当家轻功果然了得。”温柳年惊叹。 赵越心里有些微微得意。 “但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温柳年还在惦记这个问题。 “这里叫恶鬼涧。”赵越站起来。 温柳年后背发麻,“这名字真是……”非常吓人。 “先前在朝暮崖的时候,陆追经常会来此处练功静休。”赵越道,“很是隐蔽,外人不可能会发现。” 温柳年点头,“嗯。”但吃的还是没提到! “来。”赵越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顺势拉过他,一起沿着水涧往里走。 温柳年有些吃惊,先前没看清楚,离得近才发现,在茅草后竟然有一处山洞,进去后很是干净,还有现成的柴草与调料,墙上挂着玉米与干肉,锅碗都一应俱全,再往里看甚至还有张床。 “陆追先前的经历很复杂,心事也不少。”赵越道,“一旦心里憋屈了,便会来这里住一段时间,所以该有的都有。” “真好。”温柳年帮他生火堆,“像是世外桃源。” 赵越将锅洗干净,煮了一些大米做粥,又在火堆上烤了干肉。 “好香。”温柳年坐在火堆边抽鼻子,肚子咕咕叫。 赵越一边拨弄火堆一边道,“等清剿了虎头帮,下次带你打野鸡。” “好呀。”温柳年笑眯眯,伸手烤火取暖。 见他衣衫单薄,赵越脱下外袍将人裹住。 “这样的逍遥日子也不错。”温柳年道,“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事,都能安安心心待在山中过日子。” “不想做官了?”赵越将干肉吹凉。 “也想,做官有做官的乐趣。”温柳年道,“人总不能事事兼得。” 赵越 将干肉递给他,“小心烫。” 温柳年咬了一口,肉片很薄很干,所以烤的很脆,与酒楼中的烤肉比起来,要更多几分野味,于是笑嘻嘻,“好吃。” “陆追嘴刁,他喜欢的自然不会差。”赵越拿过一个碗,“这是花田米,煮粥会有特殊的香气。” “二当家真会过日子。”温柳年感慨,“谁若嫁给他,可真是有福气。” 赵越闻言手下一顿,心里颇为不满。 书呆子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嘴刁有什么好值得嫁?! ☆、【第48章-纠结的赵大当家】软绵绵的温大人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洞里头火堆熊熊,满是食物香气。四周悄无声息,外头偶尔有几声虫鸣,更衬得夜色如静谧如水。 吃完最后一口粥饭后,温柳年满足道,“好吃。” “饱了?”赵越问。 温柳年揉揉肚子,“我去洗碗。” “我来吧。”赵越道,“外头冷。” 温柳年笑眯眯看他,“嗯。” 赵越淡定走出山洞,耳根有些……红。 将碗筷洗干净收拾整齐,赵越坐在火堆边,又往里加了些干柴。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温柳年问。 “随你。”赵越答。 “那就再坐一阵子。”温柳年四下看看,“山中会不会有野兽?” “有,不过不会到这里来,地势太险峻,下头也没有食物。”赵越道,“不用怕。” “我不是怕。”温柳年道,“就是随口问问。” 赵越也没再答话,明明胆子小还不承认……不过也能想通,读书人总是爱面子。 夜越深便越冷,温柳年皱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冷了?”赵越将手里拨弄火堆的棍子丢下,“走吧,带你回府衙。” “不想回去。”温柳年道。 赵越:…… 不想回去? “回去就要想起案件和卷宗。”温柳年小声抱怨,“头疼。” 赵越道,“看着平日废寝忘食,还以为你乐在其中。” “哪有人对命案乐在其中。”温柳年撇撇嘴,“若有可能,我也想天天在家睡大觉,做个甩手知府。” “要是不想回去,就在这里睡一夜吧。”赵越道,“被子里有避尘珠,很干净。” “嗯。”温柳年嘴里应了一声,却坐着没有动,继续看着火堆发呆。 赵越站起来去床边,拿过薄被将他裹住,顺势坐在旁边,“还在想案子?” “没有。”温柳年道,“在想酸辣泡菜和蟹黄豆腐。” 赵越:…… “自从出了蜀中,就很少吃到了。”温柳年语调很是遗憾。 赵越道,“要流口水了。” 温柳年扭头看着他笑。 两人距离很近,赵越心里没来由便一慌。 “ 困。”温柳年裹着被子打呵欠。 赵越想说那便去床上睡,却又有些舍不得,觉得能这般与他一起坐在火边,就算什么也不说,什么都不做,也挺好。 温柳年往小蜷了蜷,闭上眼睛。最近着实太累,此番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也就索性将自己彻底放空,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赵越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自己靠在床边,守了整整一夜。 或者说看了整整一夜。 天亮之际,赵越觉得……书呆子挺好看,也挺耐看。 尚府内,赵五道,“听说大当家一夜未归?” 陆追点头。 赵五又道,“大人也是一夜未归。” 陆追道,“那挺好。” …… 赵五开始觉得,听媳妇的果然没错,贺礼还是要早些准备。 脸上酥酥痒痒,温柳年皱皱鼻子,打了一个大喷嚏,睁眼就见赵越手里拿了根狗尾巴草,正在看自己。 “起床了。”赵越道,“再不回去,大家要着急了。” “早。”温柳年坐起来,使劲伸了个懒腰。 外头太阳很好,不过水涧地处幽谷,阳光照不进来,还是有些阴冷,于是赵越也没让他出山洞,自己烧了些热水给他洗漱,还煮了鱼肉粥做早饭。 吃饱肚子后,身上也暖和起来,温柳年走出山洞后意外,“原来风景这么好。”一条清澈水流蜿蜒而过,两侧遍布繁花异草,虽说天气不算热,却依然很是旺盛茂密。 赵越原本想说陆追喜欢的都是好地方,不过后来还是没有说——省得书呆子又说出“值得嫁”之类的话。 “以后还能来吗?”温柳年问。 赵越点头,“自然。” “真好。”温柳年笑,“下次我们可以从府衙带些米饼与馒头,还能煮菜肉汤。” “好。”赵越答应。 “不过要不要先问问二当家?”温柳年又想起一件事,“毕竟是他的地方。” “不必。”赵越想都没有想。 “当真?”温柳年强调,“君子不夺人所好。” 赵越道,“陆追在山中还有无数个这样的幽谷山洞,少一两处也无所谓。” “这就好。”温柳年回头看看,颇为恋恋不舍——他是真的很喜欢。 “走 吧。”赵越道。 温柳年被他抱在怀中,觉得挺舒服。 赵越纵身向上越去,踩过几块巨石,须臾便落到了上头地面。 温柳年却依旧闭着眼睛,双手也没有松开。 赵越有些僵硬,脑袋也空了一瞬。 “到了呀?”温柳年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嗯。”赵越不自在,松手将人放开。 “真高。”温柳年小心翼翼往悬崖边挪了挪,低头往下看。 赵越拉住他的手,以免书呆子不小心摔下去。 手也很软。 温柳年从地上揪了一朵野花,“走,回去。” “我背你?”赵越道,“会快一些。” “好。”温柳年一口答应。 赵越抽抽嘴角,“你倒是爽快。”还以为会客气一下,谁想居然如此自觉。 温柳年趴在他背上,老老实实道,“我不爱走路。” “所以手脚都没力气。”赵越背着他往前走。 “为什么一定要有力气。”温柳年道,“我靠脑子。” 赵越不屑,“歪理。” “嗯。”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手里一朵小野花,在赵越面前晃啊晃。 “我重不重?”走了一阵子,温柳年问。 赵越道,“重。” 温柳年道,“哦。” 赵越道,“下来自己走?” 温柳年拒绝,“不。” 赵越嘴角扬起,将他又往上背了背。 转过一个山弯,温柳年昏昏欲睡,觉得太阳照在背上挺舒服,只是才刚迷迷糊糊闭上眼睛没多久,却突然就觉得猛然一颠。 “嘘。”赵越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身处巨石之后,空间很是狭小,温柳年用嘴型小声问他,“有人?” 赵越点头,右手握牢霁月刀柄。 温柳年有些紧张。 赵越左手环住他的腰,随时做好准备杀出去。 山道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赵越顺着石头与草叶的缝隙看出去,就见几个小弟子正在往这边走来,看打扮像是出自穆家庄,手里拎着一个篮子,里头有些青绿野草,有些上头还开着粉白粉白的小花。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山下走,肩头 都有些露水,显然是天未亮就上山。 赵越拍拍他的背,示意不要紧张。 温柳年被他抱在怀中,听着耳边沉稳心跳,觉得……其实自己也不算很慌乱。 众人逐渐走远,赵越松开手,“没事了。” “是虎头帮的人吗?”温柳年问。 “不是。”赵越道,“是穆家庄。” “穆家庄?”温柳年皱眉,“他们怎么会上山。” “看样子是来山里采药,篮子里有不少野白草。”赵越道,“带一些回去给左护法吧,她或许会知道用途。” “嗯。”温柳年点头。 一只小虫子从上头掉下来,刚好掉到温大人的鼻尖。 …… 在他叫出声之前,赵越抢先一步伸手,将他的嘴牢牢捂住。 小虫子已经掉到一边地上,不过温柳年还是全身汗毛倒竖,连脸色都煞白。 掌心温温热热,唇瓣很是柔软,赵越心里再度有些痒痒,松开手将人带了出来。 “我头上还有虫子吗?”温柳年还在问。 “没有了。”赵越声音有点不自在——手心似乎还有方才的温度残留,忍不住就想握紧。 想起那只黑乎乎的小甲虫,温柳年不自觉又打了个冷颤。 “走吧,去采点野白草,然后下山。”赵越大步往前走。 温柳年“哦”了一声,一边走一边擦鼻子。 赵越:…… 真有这么怕? 鼻尖已经被揉到红彤彤,温柳年还在孜孜不倦用手巾擦。 “鼻子要掉了。”赵越无奈。 温柳年道,“痒痒。” “自己瞎想。”赵越道,“只是个普通瓢虫,又不带毒气,如何会痒。” “就是痒。”温柳年继续挠。 赵越拉着他到一处小河边,用手指沾了水帮他揉揉鼻头,又用手巾擦干,“这下好了?” 温柳年顶着红鼻子看他。 赵越道,“毛病真多。” 温柳年默认。 河边便有不少野白草,赵越随手摘了一把递给温柳年,背着他继续往山下走。 府衙里头,花棠正在与赵五商议些什么,周围还有不少暗卫。 “早。”温柳年跨 进门。 赵五迅速将桌上一张纸收了起来。 花棠:…… “诸位在做什么?”温柳年疑惑。 赵五不自在道,“咳。” 花棠还未开口,暗卫便已经热情洋溢道,“我们在看情书。” 赵五将手中的贺喜礼单又往小揉了揉。 “情书?”温柳年有些意外。 “是啊是啊。”暗卫集体点头,“小五当年写给左护法的情书,简直感人。” 花棠难得纠结。 赵五只好默认。 “原来如此。”温柳年笑道,“真不愧是江湖佳话。” “是啊是啊。”暗卫再度点头,我们都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大人手里拿的是什么?”花棠转移话题。 “正巧,我也有事相求。”温柳年将手中的野白草放在桌上,“不知左护法可认得此物?” “自然。”花棠点头,“也算是清热的药材,名叫白蛇花,从东北到蜀中都能长,随处可见。” “本地叫野白草。”温柳年将在山中所见之事说了一遍。 “穆家庄的人在采药?”花棠道,“白蛇花在炼蛊之时很常用,可以做湿柴草熏炉鼎。” “就是说穆家庄的人在炼蛊?”温柳年问,“可否知道是何种蛊毒?” 花棠摇头,“猜不出来,只能让尚堡主多加注意。” 温柳年点头,“本官稍后便去军营看看。” 对面尚府,赵越一回去便见陆追正在院中看书。 “早。”陆二当家笑吟吟打招呼。 赵越一语不发坐在他对面。 陆追:…… 我分明就什么都没有说,为何还是要被瞪? 赵越道,“昨夜我去了苍茫山恶鬼涧。” 陆追赶忙道,“大当家尽管去,去多久都无妨。” 赵越道,“以后这个地方归我了。” 陆追:…… 为何?! 赵越道,“你若是不愿意——” 陆追松了口气。 赵越继续道,“那也没有用。” 陆追笑容僵在脸上。 赵越道,“多谢。” 陆追只好道,“不 必客气。” 赵越拿着刀进了卧房。 陆追头痛,伸手揉揉太阳穴。 明明就是他二人的事,为何吃亏的却总是自己? 城外军营,众人正在吃午饭,木青山拿着一个鸡爪子啃得很是认真,手指油乎乎。 尚云泽道,“没想到你会喜欢吃这些。” “好吃。”木青山道,“鸡翅也好吃,鸭锁骨也好吃。” 尚云泽帮他擦擦嘴,“喜欢就天天给你买。” “那就没意思了。”木青山道,“就是偶尔吃一顿才好玩。” 尚云泽递给他一个包子,“吃一个,不然下午会饿。” 木青山凑过去咬了一口,继续啃鸡爪子。 尚云泽失笑,拿着包子在一边喂他。 旁边军士早就见惯他二人如此亲昵,倒也没觉得有何异常,还在边吃饭便聊天。 “你有没有听说城外五牛村的离奇命案?”一人道。 “自然听说了,老吴当了一辈子仵作,听说见着也受不了。”另一人啧啧,“全身都黑了啊。” 其余人也纷纷凑热闹,七嘴八舌说自己听说的版本,描述极尽详细,木青山听到之后胃口全无,“不吃了。” 尚云泽心里不满,扭头扫了那几个军士一眼。 众人全无觉察,还聚在一起说天说地,听说那几具尸体已经运到了知府衙门,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出个中缘由。 “让大家说吧。”在尚堡主开口之前,木青山伸手拉住他,“这里又不是我们的地界,管不得别人说什么。” “下回带你去屋里吃饭。”尚云泽将他的手擦干净,“出去走走?” “嗯。”木青山站起来,却见温柳年朝这边走了过来。 “大人。”木青山打招呼,“刚打算下午回去府衙看看。” “师爷有事?”温柳年问。 “也不算什么事。”木青山道,“近几天大家都在说五牛村的命案,听着有些离奇,所以回来问问大人,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暂时还没有。”温柳年道,“尸体要等下午才会运到,仵作与左护法会一同验尸。” “案情很蹊跷?”木青山问。 温柳年点头,“的确很蹊跷。” 木青山又道,“可要尚堡主帮什么忙 ?” 尚云泽站在他身边,听到后觉得心里很是畅快,畅快过后却又觉得自己魔障——似乎已经预见到了成亲之后,自己被他指东便绝对不往西的场景。 “这倒不必,尚堡主日日守在城外,已经很辛苦了。”温柳年道。 尚云泽笑笑,“大人客气,一点都不辛苦。”这倒是实话,日日都能见到这根小木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谈天一起喝茶,晚上还能相对而眠,聊一些温暖琐碎的小事,莫说是在城外驻守一个月,就算是三年五载,只怕也甘之若饴。 “最近军营可有什么异常?”温柳年问。 “没有。”尚云泽与他一道走到无人之处,“穆万雷与穆万雄都和往常一样,甚至连军营都很少出,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营帐中,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时时想着要攻打朝暮崖,只是偶尔问一问。” “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营帐中?”温柳年摸摸下巴。 尚云泽点头,“上次我随口问起,据穆万雷所说是在喂蛊王,还说剿匪之事全凭大人决定。” 温柳年道,“今早我在苍茫山见到了穆家庄的小弟子,去山上采了不少药,左护法说是炼蛊所用。” “穆家庄的人,炼蛊也不奇怪。”尚云泽道,“只是大人为何会去苍茫山?” 温柳年:…… 木青山担忧,“大人为何不说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温柳年咳嗽了两声,“师爷不必担心,本官只是去散散心。” 木青山吃惊,“去苍茫山散心?虽说苍茫城不大,但要散心还是能找到地方的,何必要跑到山中,怎么也不怕遇到虎头帮的土匪?” 尚云泽笑得颇有深意。 温柳年继续咳嗽,“无妨,赵大当家对山中很熟悉,不会有危险。” 木青山:…… 赵大当家? 尚云泽在他后腰轻轻掐了一把。 木青山识趣闭嘴。 “大人来城外有事?”尚云泽换了个话题。 温柳年点头,“还请尚堡主以后能多加留意,务必不要让穆家庄这头出什么乱子。” “自然。”尚云泽道,“大人不必担心,我自当全力而为。” “辛苦堡主与师爷。”温柳年道,“等到此事之后,本官定然摆酒相谢。” “大人 客气了。”木青山道,“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何来辛苦。” 尚云泽则是很想说,我来摆酒,你准备贺礼便好。 是真的很想立刻便将人拐回家。 晚饭之后,几具尸体被送进了府衙,沿途百姓又想看又不敢看,个个都在窃窃私语。 仵作房位于偏院,有暗卫把守外人也进不来,所以赵越与陆追也过来看究竟。 温柳年伸手想揭开白布,却被赵越一把握住手腕。 其余人默契往四处看,有着特殊的回避技巧。 “大当家有事?”温柳年有些疑惑。 赵越道,“已经过了十几天,指不定成了什么样。”连虫子都怕,还要看这些? “要破案,自然要看尸体。”温柳年道,“先前在云岚城的时候有桩画舫爆炸案,满河都是尸首残骸,比这要惨烈许多。” 赵越还是不想松开手。 温柳年用力挣开,揭开了尸体上的白布罩。 赵越微微皱眉。 尸体如同卷宗中说的一样,遍体焦黑如同被雷所击,莫说是五官,就连男女都极难分辨。 即便是多年行走江湖,赵五也有些胃中不适,花棠倒是与温柳年一起仔细查看,全无任何异常。 赵越忍不住便与赵五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找到了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不像是被雷劈中。”温柳年道。 “绝对不是被雷劈中。”花棠也摇头,“且不说同时七个人被雷劈死,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单看尸体也不像是雷击致死,如此焦黑如柴,又过了十几天还不坏不腐,倒更像是中毒脱水而亡。” “什么毒?”温柳年问。 “要查了才知道。”花棠道,“给我三天时间。” 温柳年点头,“有劳左护法。” “再这么看下去也发现不了什么,诸位回去休息吧。”花棠道,“我与小五留在这便好。” 看着那些尸体,温柳年轻轻叹了口气。 赵越看着他一脸烦忧的样子,心里无端便有些发堵,也有些憋屈——憋屈自己什么都帮不上。 书呆子就该笑眯眯的,现在这样像什么样子? 从仵作房出来后,温柳年坐在书房,想要再处理一阵公务。 赵越在院中停下脚步。 陆追识趣道,“我先回去,大当家请自便。” 赵越大步进了书房,连一刻犹豫都没有。 温柳年正在泡茶。 “还不睡?”赵越坐在他对面。 “睡不着。”温柳年递给他一杯茶。 赵越道,“你就算十天不睡,那些尸体也不会自己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知道。”温柳年道,“只是睡不睡得着也不由我。” 赵越道,“再看半个时辰,然后便去歇着。” 温柳年道,“好。” 烛火微微跳动,赵越抱着刀坐在一边,安安静静陪他。 温柳年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后头忙起来也就顾不上,一件件处理手头的事情,神情很是认真。 从赵越的方向,刚好能看到他的侧脸,轮廓很是清雅秀气,唇色很淡,偶尔自言自语的时候,看上去挺招人喜欢。 赵大当家心想,这大概是世上最好看的一个书呆子。 将手里的卷宗整理好,温柳年伸了个懒腰,又拿起下一本,却被人压住。 赵越敲敲他的鼻子,“说好半个时辰。” “这么快?”温柳年有些意外。 “睡觉。”赵越道。 温柳年道,“再看最后一点点。” 赵越道,“不准。” “就一个。”温柳年伸出一根手指。 赵越道,“半个也不准。” 温柳年道,“但是我不困。” “不困也要睡!”赵越瞪眼,然后在他开口之前,便将人抱起来大步回了卧房。 温柳年:…… 暗卫正在吃宵夜,见状纷纷吃惊张大嘴。 这种一日千里的进展啊…… 眼看温大人喜事将近,我们却还没准备好礼金,这真是非常捉急,很值得让宫主涨月钱。 由于赵大当家实在太凶,所以温柳年也只好妥协,叫来热水洗漱宽衣,乖乖爬上床看他。 赵越头疼,“你眼睛还能不能更亮一些。” 温柳年道,“不困。”一早就说了,是你自己不信! 赵越往香炉中倒了些安神散。 温柳年问,“是什么?” 赵越凶巴巴道,“春药。” ☆、【第49章-山中突变】英雄救书呆 五牛村依旧和先前一样波澜不惊,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似乎已经忘记了荒郊野地那几具来路不明的焦黑尸体,连提也不会有人再提。 正午时分,村子里的男丁在劳作完之后,纷纷回家短暂午休,调皮的小娃娃也被自家娘亲哄上了床,四周很是安静。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娃娃正在村口玩,手里拿着一个风车四处跑,很是欢快,却没注意脚下踩了个石头,顿时整个人都向前扑去。 一个黑衣男子大步上前,将他接到了怀里。 小娃娃惊魂未定,仰头睁着大眼睛看他。 “小心。”黑衣男子头上戴着斗笠,看不清五官模样,不过声音却很好听,“你爹娘呢,怎么一个人在这?” “爹娘在家里。”小娃娃得意,“我偷偷溜出来的。” 黑衣男子自然就是赵越,他方才又去城外看了一眼,就见那片菜地依旧保持先前的模样,除了中间被压的那块有些变黄枯萎,四周依旧茂盛翠绿。于是便折返五牛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线索,却一来就看到这个小娃娃摔倒。 “你是大侠吗?”小男娃娃问他,眼底有些兴奋。 “我为何要是大侠?”赵越与他一起坐在石头上。 “爷爷给我讲过故事。”小娃娃认真道,“大侠都是黑衣裳,蒙着脸。” 赵越递给他一块花生糖,“等你上了学堂,就会知道故事也未必是真。” “我不想上学堂。”小娃娃道,“想练功夫,还要骑着大鸟飞。” “大鸟?”赵越心里一动,“在村子里?” 小娃娃摇头,伸手指指天空,“是从外面飞来的。” “经常来?”赵越又问。 “没有。”小娃娃道,“很难见到的,只有一次是在傍晚。” “有多大?”赵越帮他擦擦嘴角的糖渣。 “这么大。”小娃娃伸出手,使劲抡了一个大圈,“黑色的,一下就会从天上飞过去。” “小石子儿。”有妇人在村里叫。 “是我娘亲。”小娃娃从石头上跳下来,“我要走了。” “不要将见过我的事告诉别人,好不好?”赵越蹲下看他。 “好。”小娃娃点头,“我知道,你是大侠!” 赵越笑笑,“嗯,我是大侠。” 小娃娃将手 擦干净,蹦蹦跳跳跑了回去。 赵越站起来看了眼天空,若真有黑色的大鸟,那野菜地中凭空出现的尸体便能解释得通——被巨鸟抓着从空中丢下来,自然不会在四周留下任何走动的痕迹。 过了一阵,午休的人们逐渐醒来,村中又重新开始有了声响。男人们三三两两,扛着农具继续去田间劳作,其中有个吊儿郎当的汉子名叫牛大,还没走两步路就开始打呵欠,到了田间之后,更是索性找了块向阳地蒙头睡过去。 周围庄稼菜地都是一片郁郁葱葱,只有中间一块垄得乱七八糟,莫说是种菜种庄稼,就是单看着也闹心。其余人忍不住就摇头,也难怪三十出头还是光棍一条,这幅懒散样子,可怎么养得起妻儿。 日头一点一点落山,大家伙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吃饭,牛大也伸了个懒腰起来,胡乱锄了两下地后,便跟着晃晃悠悠回了村落,推开一闪破破烂烂的木门,将农具随意丢在墙角,准备煮些土豆做晚饭。 从缸中捞出一块咸菜丢在砧板上,牛大一边切一边想,下回该去谁家讨些肉吃,肩头却骤然被人拍了一下。 “谁啊?”牛大险些切到手,于是恼怒回头,就见身后站着个黑衣蒙面男子,身材甚是高大,顿时惊得魂飞魄散,本能就想往外跑。 “不用怕。”蒙面男子声音沙哑,“我是来送银子的。” “送什么银子?”牛大惊疑未定。 “路过五牛村,顺便来此处打听一件事。”赵越道,“你若是恰好知道,那便有银子拿,而且数目不算少。” 牛大犹豫停下脚步。 “我与你无仇无怨,况且这家徒四壁的样子,也没什么好抢。”赵越道,“所以大可不必紧张。” “你要问什么事?”牛大问。 “关于村子附近的黑色巨鸟。”赵越道,“你可曾见过?” “真的有?”牛大吃惊。 “你不知道?”赵越微微皱眉。 虽然很想拿银子,不过对方一看便知不是善茬,牛大也不敢随口胡言,于是老老实实道,“一个多月前,村子里有几个小孩去山里玩,说是看到有大鸟飞过去,不过大人倒是没几个相信,都说祖祖辈辈从未出过这种事,定然是小娃娃们在调皮乱说。” “你当真没见过?”赵越又问了一遍。 牛大摇头,“只有那几个小娃娃见过。” “ 除此之外,村子里还有什么异常?”赵越继续问。 “还有就是前些天,村外野菜地里凭空冒出了不少尸首。”牛大道,“县太爷查也没查明白,听说已经报到了知府衙门。” “最近没有外人进村?”赵越问。 牛大摇头,“没听人说起过,应当是没有。五牛村很小,就算是谁家来了亲戚也会传遍全村,更别提是陌生人。” “多谢。”赵越往桌上放了锭碎银,冷冷道,“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见过我,否则会是什么后果,你自己心里清楚。” “自然自然。”牛大赶紧点头,“ 赵越转身出了厨房,似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牛大拿着银子,小心翼翼往外看。 乖乖,还当真和说书人嘴里的一样,大侠都是飞檐走壁,从来不踏踏实实走路。 五天时间很快就过去,吃晚饭的时候,温柳年问,“大当家是今日回来吗?” 花棠点头,“应当是。” 温柳年道,“晚上也该到了吧。” 花棠道,“深夜也有可能。” 温柳年心不在焉吃了两口饭,便又忍不住扭头往门外看,一副痴痴盼郎归的架势。 暗卫凶猛往嘴里刨饭,既然宫主不肯给我们涨月钱,那便只有多吃一点,才有力气去帮城中的百姓砍柴挑水砌墙建屋讨债看风水,好换些银两回来。否则等到温大人成亲的时候,弟兄们万一手头拮据凑不齐礼金,传出去简直给公子和少宫主丢人——至于宫主会不会丢人,我们并不是很在乎。 陆追慢条斯理帮自己斟了一杯酒,朝暮崖若是能办场喜事,一定会很热闹。 小院门吱呀呀响了一声。 温柳年迅速站起来。 赵五拎着两包点心走进饭厅。 温柳年:…… 其余人纷纷泄气,居然是小五。 感觉受到了莫大欺骗。 “……都看着我做什么?”赵五纳闷。 “去哪了?”花棠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帮你买了两包花瓣糕,据说很好吃。”赵五将纸包放在桌上,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自己只是出去买了包点心,为何回来之后,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如此……幽怨? 温柳年继续埋头吃饭。 陆追道,“大当家。” “我知道。”温柳年道,“大当家深夜才会回来。” “我为何要深夜才回来?”赵越有些不满。 温柳年迅速回头。 赵越靠在门上看他。 暗卫双目炯炯,有情人飞扑怀抱这种事,我们并没有很期待啊,至于会不会亲就更无所谓了。 温柳年惊喜,“你回来了!” “嗯。”赵越进屋,“说好五日,我自然会如期回来。” 暗卫感慨万千,赵大当家声音果然十分深情,温大人一定会忍不住落泪。 “事情怎么样?”温柳年拉着他坐在椅子上。 …… 其余人听到后集体泄气,闹了半天是在关心案情? 赵越将黑色大鸟之事说了一遍。 “黑色大鸟,报丧鸟?”花棠第一反应,便是想起多年前对战魔教之时,那铺天盖地的中蛊巨鸟。 “什么是报丧鸟?”温柳年来了精神。 “算是魔教养出来的阴邪之物。”花棠道,“体型巨大利爪如钩,黑羽赤目,背上坐一个成年人毫无问题。平常没什么,若是被蛊毒操控,便会发疯一般四处伤人,当年魔教便是靠着它大杀四方,搅得中原武林大乱。” “若这苍茫城真有报丧鸟,最有可能便是出自虎头帮。”陆追道,“无论是下三滥的手段,还是阴邪蛊毒,都能对得上。” “前几次暗探都没见到,若是体型当真这么大,只怕也不好藏匿。”温柳年摸摸下巴。 “大人有所不知。”花棠道,“报丧鸟平时要养在蛊室中,所以一般都在地下。” “当年魔教报丧鸟是因何而灭?”温柳年问。 花棠道,“凤凰。” 温柳年想起了先前在云岚城为官时,追影宫那只爱吃牛肉干的啾啾小毛球。 于是沉默。 真的吗。 幸好花棠及时补充,“不是我家少宫主,是寒玉洞的成年凤凰。” 温柳年松了口气,“我就说,看着也不像。” 暗卫立刻就不高兴了起来,什么叫看着也不像,虽然没人见过,但想也知道我家少宫主一定能目射霹雳,张开小翅膀完全就是鲲鹏展翅,十分霸气,我们经常走着走着就会忍不住跪下。 “那些小娃娃没道理撒谎。”赵越道,“是不是报丧鸟暂且不知道,不过应该真的有黑色巨鸟,如此一来,不管是野地里凭空出现的尸体,或者是尸体身上的铁鞭痕迹,便都能解释的通。” “没错。”花棠也点头,“那些铁鞭状的痕迹,说是巨鸟抓痕也能过得去。” “就算那些尸体是被巨鸟抛入田中,却还是有不少谜团。”温柳年道,“巨鸟的主人到底是谁,什么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赵越道,“左护法这几天可有发现?” “那些尸体的确是中了蛊,四男三女,看骨头长势应当二十来岁,并无明显外伤。”花棠道,“至于具体是什么蛊毒,我还要再想一想。” “无论是什么蛊毒,差不多都已经能断定是虎头岗在搞鬼。”赵越道,“以后加倍留意吧,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众人纷纷点头,花棠道,“大当家此番也辛苦了,我去让厨房弄些饭菜,吃完早点休息。” 赵越看了眼书呆子。 温柳年道,“多谢。” 赵越不满,“说句多谢就完了?” 暗卫也在心中点头,没错,这样哪能完,最起码也要摸一摸小手。 温柳年道,“不然我煮碗面给大当家?” 赵越心情甚好,并且将这份好心情很直接的反映在了脸上。 陆追在一边直牙疼,一碗面就高兴成这样,还能不能再丢人一些。 被外人看到,估计会当朝暮崖一年到头吃不饱。 小厨房里很安静,也没其他人。温柳年挽起袖子和面擀面,动作倒是很熟练。 赵越坐在小板凳上看他。 书呆子做饭也挺好看,胳膊细细白白。 锅里的水热气腾腾煮开,温柳年用衣袖擦了擦汗,将切好的面条放进锅里,又踮起脚想将房梁上挂的篮子下来。 赵越站起来大步上前帮他,姿势有些暧昧,像是从身后拥人入怀。 温柳年扭头看着他笑,“多谢。” 赵越将篮子放在案板上,神情有些不自然。 书呆子越来越好闻,清清爽爽。 温柳年从里头拿了些干腊肉,洗净后细细切成细末,又在另一口锅里烧了些热油。 赵越觉得,自己有些想天天看他做饭。 虽说是殷实人家出身的 公子,不过由于温柳年上任后向来清廉节俭,所以做得一手家常饭菜,不多时便将热气腾腾的炒面与菜汤端上桌,还切了一小盘香肠。 “不要嫌弃。”温柳年将筷子递给他。 赵越低头吃了一大口。 “不烫啊?”温柳年睁大眼睛。 烫,不过也好吃,赵越几筷子下去,大半盘面便下了肚。 “慢一点。”温柳年将菜汤递过去,“我又不和你抢。” 赵越道,“论起吃,只怕也没人能抢得过你。” 温柳年挠挠下巴,“嗯,我就是能吃。” 赵越用筷尾敲敲他的鼻尖,低头继续吃面。 “多谢。”温柳年趴在桌上看他。 “方才已经说过了。”赵越道。 温柳年道,“我想再说一遍。” 赵越摇头,“不必觉得亏欠,我此行也并非全部为你。” 温柳年问,“那有多少是为我?” 赵越手下一顿。 温柳年神情很认真。 赵越冷静道,“为何突然这么问。” “有多少是为我,我便要记多少人情。”温柳年道,“多或少都不行。” 赵越微微皱眉,“读书人都像你这般斤斤计较?” “不是斤斤计较。”温柳年纠正,“是有恩必报。” “那倘若我说此行都是为你呢?”赵越道,“打算如何回报?” “全部为我啊。”温柳年笑嘻嘻看他,有些像山中的小狐狸。 赵越被他盯得不自在,“我只是随口一说。” “那我就再做一碗菜拌饭给你吃。”温柳年道。 赵越很不满,“就多一碗拌饭?” “不够?”温柳年问,“那大当家想要什么?” 赵越有些语塞,坦白来说,他想要的东西似乎太多,却又似乎什么都不想要。 温柳年捏起一片腊肠递到他面前。 赵越本能张嘴。 温柳年问,“好吃吗?” 赵越嘴里暂时失去味觉,“好吃。” 温柳年擦擦手指上的油,继续看他吃东西。 赵越觉得,这大概是自己此生吃得最纠结的一顿饭——明明食之无味,却又想让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 夕阳照进厨房,洒下一地斑驳光晕。 小木桌旁坐着两个人。 一个眉目英挺,身材高大,头发随意捆在脑后,正在埋头大口吃面。 另一个清秀雅致,斯文温润,一身白衣干净清爽,正在笑眯眯看他。 画面说不出的让人心里头舒服。 陪着他吃完饭后,温柳年将厨房收拾干净,甩甩手上的水珠,“大当家也该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呢?”赵越问。 温柳年道,“回府衙。” 赵越不满,“又去看案件卷宗?” 温柳年立刻摇头,“不看了不看了,回去就睡大觉。” 赵越与他对视。 片刻之后,温柳年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就看半个时辰。” “我就知道。”赵越揪揪他的头发,“不准看。” 温柳年:…… “吃撑了,出去走走。”赵越道。 温柳年道,“但是我没吃撑。” 赵越道,“所以呢?” 温柳年在心里默默道,所以我不想出去。 但赵大当家显然不会给他反驳的机会。 于是等到天再黑一些的时候,两人便一起出了尚府,目的地自然又是……苍茫山。 也着实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暗卫在后头感慨,待到办喜事之时,只怕大人闭着眼睛也能在山中穿梭自如。 陆二当家则是默默斟酒,做好准备将下一处幽谷山洞也交出去。 仵作房里,花棠还在专心验尸,赵五坐在一边,抱着刀叹气。 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休息。 在苍茫山入口,温柳年问,“这次又要去哪里?” 赵越道,“黄蝶谷。” “这么冷,也会有蝴蝶?”温柳年有些意外,那倒是还值得看一看。 赵越道,“不是真蝴蝶,是一处蝴蝶形状的巨石,在太阳下会泛出黄色。” 温柳年:…… 居然只是一块石头! 而且现在又没有太阳。 不……想……去……啊…… “你这是什么表情。”赵越不满。 温柳年道,“累。” 赵越停下脚步。 温柳年蹲在地上,“不想走。” 赵越深吸一口气,“我背你?” 温柳年巴巴道,“想回府衙睡觉。” 赵越:…… 温柳年打呵欠,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赵越只好妥协,“好吧,那回去。” 温柳年闻言总算回来了一些精神,又道,“等下次我们再看大黄石头。” 赵越道,“明早想不想吃鱼?我去抓一些给你,就在旁边溪水涧。”总不能白来一趟。 温柳年想了想,点头,“也好。” 赵越带着他走到溪水边,“站在这别动,我去抓鱼。” “嗯。”温柳年答应,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他下了水。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过天上月色好,所以四周景致也能看个大概。 温柳年随手揪了一根野草,拧来拧去消磨时间。 不消片刻时间,赵越已经甩上岸了不少白鱼,温柳年将手中草叶丢到一边,跳下石头想过去帮他,又觉得身后似乎有东西在动,本能一扭头,却骤然对上了一张惨白面孔。 赵越还未上岸,就听温柳年突然尖叫出声,在黑夜中甚是凄厉,于是整个人心跳都几乎停止,疯了般的冲了过去,将他从那人……或者说是僵尸手中夺了下来。 温柳年脸色苍白倒在他怀中,肩头有些冒血,眉头也痛苦纠在一起。 赵越将人抱紧,拔刀攻了上去。 【第50章-巫蛊之术】有我陪着你 见到温柳年被抢走,对方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怪叫声,又再次扑了上来,举止僵硬面容呆滞,眼底没有任何神采,指甲青黑锋利,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死人。 赵越反手一刀劈下去,生生将其右臂砍断,伤口却无血液流出,甚至似乎连一丝痛觉也没有,依旧在直直往前冲。 怀中之人身受重伤,赵越自然无心恋战,也无暇去顾忌山中是否还有其余僵尸,又横起一刀将其头颅砍飞后,便抱着温柳年下了山,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府衙。 仵作房内,花棠验完尸原本正打算休息,听到消息后也吓了一跳,赶忙与赵五赶到主院卧房。 温柳年眼睛紧闭,已经彻底晕了过去,衣服被鲜血染红一片,看上去教人心里发悸。 赵越握着他的 手,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两刀——若非自己执意要去苍茫山,若非自己疏忽大意,他又怎会变成这样? “大人怎么了?”花棠急匆匆跑进来。 “在苍茫山遇到了怪物。”赵越起身,将床边的位置让给她。 “怪物?”花棠闻言吃惊。 “应该是死人,被下了蛊或是中了毒。”赵越道,“指甲青黑发紫,大人被他抓伤了。” 花棠不敢疏忽,坐在床边仔细检查了一下,就见温柳年肩头有五个乌黑血洞,周围的肌肤也有些发青。 “怎么样?”赵五问。 “应该是被野傀所伤,身上带毒。”花棠从腰间取了一瓶药粉,细细撒在他的伤处,大概是有些疼,温柳年在昏迷中皱了皱眉。 “毒能不能解?”赵越问。 “能解,不过大人并无功夫底子,大概要好好养一阵子才能缓回来。”花棠又喂温柳年吃了枚药丸。 “什么是野傀?”赵五道,“有些耳熟,先前在西南时应该听过一些传闻。” “尸体若是被人下了百足蛊,就会变成野傀,由于本身便带有尸毒,再加上蛊虫的毒性,所以不生不死不疼不伤,邪门得紧。”花棠道,“五十年前武林盟主顾无命即位之后,所做第一件事便是率领白道众人前往西南,将所有野傀都付之一炬,又捣毁了大片炼蛊所需的红粟田,此物方才绝迹,现在骤然出现于苍茫山中,八成又是虎头帮或是穆家庄在背后搞鬼。” 赵越坐在床边,将温柳年的手轻轻放进被窝。 花棠道,“大人应该过会就会醒。”。 “解药何时能配好?”赵越问。 “最快也要五日。”花棠道,“野傀之毒虽说阴寒,不过却也不至于致命,今晚将伤口清洗干净后再服些青藤散,便能暂时抑制毒性发作,大当家不必担忧。” 赵越点头,“多谢。” 花棠回卧房取来药箱,又命暗卫烧了一大桶沐浴热水。 赵越将温柳年抱起来,让人靠在自己怀中。 花棠挽起衣袖,“会有些疼,大当家顾着些大人。” 温热的药水接触到窗口,温柳年猛然颤了一下,在昏睡中闷哼出声。 赵越收牢双臂,将他抱得更紧。 花棠凝神静气,半分马虎也不敢有。 等到蛊毒清理完毕,温柳年已 ☆、【第51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来帮你擦澡 吃完一大罐饭菜后,温柳年身上多少恢复了些力气,不过依旧经常会头晕,说话速度也比往常要慢,时不时就要停下想一想——倒也更加招人疼。 赵越褪掉他的半边里衣,又小心翼翼解开绷带。 伤口依旧触目惊心,大片淤黑也还未曾褪去,温柳年只看了一眼,便坚决拧过头——有些腿软。 “疼吗?”赵越问。 “还好,有点麻。”温柳年对着墙道,“疼倒不是很疼。” 赵越道,“上药会有点疼,忍一忍。” 温柳年道,“嗯。” 赵越尽可能轻缓地帮他上药。 温柳年惨叫,“啊!” “有这么疼?”赵越手一抖。 温柳年脸色煞白,“这是化骨粉吗?” 赵越皱眉,“都是从哪里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温柳年老老实实道,“暗卫聊天的时候。” “这是青藤散,疗伤用的。”赵越道,“再忍一下。” “先前为何没这么疼?”温柳年问。 赵越道,“因为先前你在昏迷。” 温柳年道,“那你先把我迷晕。” 赵越:…… 此生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提这种要求。 温柳年苦着脸,“疼。” 赵越激励,“知府大人怎么能怕疼?若让百姓知道还了得。” “这话我娘也说过,当时我五岁,不小心摔了腿在家中哭,她便说堂堂男儿怎能怕疼。”温柳年感慨。 赵越问,“然后呢?” 温柳年道,“然后我便哭了整整一下午。” 赵越:…… 但是再疼也要上药,由于觉得自己短期内似乎不会再昏迷,温柳年只好缓了缓,而后便深吸一口气,“来吧。” 赵越拉过他的身子,让人靠在自己怀中。 温柳年意外。 赵越道,“这样会舒服一些。” 温柳年蹭了蹭,“是舒服了很多。” 赵越突然问,“你有没有吃过酸汤鸡?” “没有。”温柳年一听就流口水。 “是先前师父最拿手的菜。”赵越轻轻帮他上药,“汤很鲜,酸味是出自泡菜,鸡是选上好的黄玉野鸡,用 瓦罐密封,再用小炉灶细细煮上三个时辰,揭盖时整座宅子都是香的。” “嘶……”温柳年照旧疼得吸冷气,不过关注的重点却不再是伤口,“什么是黄玉野鸡?” “只有苗疆才有,在云南深山中长大,一直便饮清泉吃菌覃,所以肉质也比其余鸡肉要鲜美。”赵越将药粉推开,“以后有机会做给你吃。” “好啊。”温柳年点头。 “还有炒饵块,汽锅米线,瓦片烤鱼。”赵越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慢慢说完了一整桌菜。 温柳年双眼充满渴望,在平静江面撑着竹筏看美景,还能吃烤鱼,听上去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西南还有很多好玩好吃的地方。”赵越将绷带缠好,“以后我带你一个一个去看。” “嗯。”温柳年还在咽口水。 “还疼吗?”赵越问,声音有些不易觉察的……温柔。 温柳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已经好了呀。” 赵越点头,“已经好了。” 温柳年道,“有一点点疼。” “歇会就会没事。”赵越将他的衣襟暂时拉好,“再擦擦身子,就能睡觉了。” 温柳年靠在床头道,“自从上任以来,这大概是我最清闲的时候。” “那便多清闲几天。”赵越道,“在伤痊愈之前,府衙内任何事情都不许管。” 温柳年点头,“好。” 赵越倒是有些意外,“这次怎么这么听话?”还以为又要讨价还价。 温柳年道,“因为有你在,有木师爷在,还有尚堡主与追影宫诸位英雄在。” 赵越自动忽略后两句,“嗯,有我在。”所以所有事情,你都可以不必操心。 片刻之后暗卫送来一盆热水,并且不忘在里头撒花瓣,还有从左护法那里偷来的精油,香气扑鼻得一比那啥,真是非常有情调,一看便知是少宫主亲自教出来的,档次妥妥不一样。 赵越:…… 温柳年在床上伸长脖子看,疑惑道,“为何要弄这么多花进去?” 赵越只好道,“可以解毒。” 温柳年恍然,“我就说,原来是为了解毒。” 赵越硬着头皮将手巾放进水盆,然后便坐回床边,帮他脱掉里衣。 温柳年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就好。” 赵越手下顿了顿,“在你昏迷之时,一直就是我帮你擦澡。” 温柳年赶忙道,“以后这种事,大当家只管交给——”话说一半又卡住,他向来便不需要人伺候,府中除了杂役,连一个丫鬟仆人都没有,连洗贴身衣物都是自己来,更别说是洗澡这种事。 赵越问,“交给谁?” 温柳年冷静道,“交给我自己。” 赵越摇摇头,将热手巾拧干拿出来,帮他从脸一路往下擦。 擦完背之后,温柳年小心翼翼问,“这就完了吧?” 赵越道,“不然你还想做甚?” 温大人松了口气,心说幸好不用脱裤子。 “睡吧。”赵越帮他整理好衣服。 温柳年打了个呵欠,“睡太久会不会变蠢?” 赵越道,“会。” 温柳年:…… “蠢一点有什么不好?”赵越道,“何必那么精明。” 温柳年摇头,“我从小到大就没蠢过。” 赵越好笑,“这是在自夸?” 温柳年道,“是在实话实说。” 赵越将他塞进被窝,“闭眼睛。” 温柳年很是听话。 赵越坐在床边陪他,片刻之后弯腰凑近,想看他到底睡没睡着。 温柳年无辜睁开眼睛。 赵越身体僵住。 两人对视片刻,最终还是温柳年先开口道,“我想了想,睡多大概真的会变蠢。” 赵越头疼,“那你还想做什么?”动都动不了。 温柳年靠起来,“不然我们聊聊天?” 赵越皱眉,“养伤就好好养伤,休想让我陪你聊府衙公务。” “就算不聊公务,也还有其他许多事好讲。”温柳年道,“比如你先前的事情。” 赵越道,“我先前的事情?” “是啊,比如小时候的事。”温柳年道,“你若想听,我也可以说。” 赵越道,“想也知道你小时候什么样。” “这也能知道?”温柳年意外。 “必然又乖又听话,一天到晚在家中看书,不捣乱不打架,深得先生与父母双亲喜欢,逢年过年还要被一大群长辈围在中间吟诗作对,红包也比其余小孩多。”赵越道,“是 不是?” 温柳年吃惊睁大眼睛,“一件都不差。” “没意思。”赵越捏捏他的鼻子,“普天之下,大概所有书呆子都是你这样。” “那你呢?”温柳年问,“练武好玩吗?” “自然要比念书对对子好玩。”赵越道,“我从记事起就跟了师父,他为人很严厉,不过对弟子也是真好,吃穿用都不吝啬,逢年过节还会带着我们下山打架。” 前半段还算正常,但最后一句是怎么回事?温柳年疑惑,“逢年过节为何要下山打架?”难道不该下山买新衣转糖人吃馆子。 “平时在山上的时候,师父从来不许我们打架。”赵越道,“不仅不能拳脚相向,就算是争执两句都会被罚跪,所以每次下山之时,是我们师兄弟唯一能打架的机会。” 温柳年问,“和谁打?” 赵越道,“自然是山下其余门派。” 温柳年继续问,“那理由呢?总不能平白无故便去打人家。” 赵越道,“就是平白无故。” 温柳年沉默。 先前以为追影宫霸道,现在看来,其实秦宫主还是很讲道理的啊。 赵越又补充,“往好听了说,叫踢馆。” 温柳年道,“打输过吗?” 赵越摇头,“自然没有,我们人多。” 温柳年发自内心觉得,他到现在也能保持明辨是非善恶,也很不容易。 “在山上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快活的时候。”赵越道,“什么都不用想,只用闷头练功,偶尔获准下山回一次家,爹都会做娘亲生前最喜欢的桂花糕给我,然后再一同去后山钓鱼打猎。” “嗯。”温柳年笑着看他,“是很好,我爹就不会带我打猎,他也是书呆子。” 屋内重新又安静下来,温柳年看着他,也没先开口说话。 过了许久,赵越方才再次开口,“我爹与穆万雷私交甚笃,所以我小时候也经常去穆家庄。” 温柳年道,“人总有识人不清之时。” “但这个识人不清,代价却是数百条人命,穆万雷当日派人假扮成我,又偷了霁月刀,妄图将一切罪责都推干净。”赵越声音有些低沉,“我原本想三年后再重返苗疆报仇,却没料到穆万雷与穆万雄竟会先一步来苍茫城。” 温柳年拍拍他的肩膀,“你一定能报 仇。” 赵越道,“报仇便要杀人。” “自然。”温柳年道,“背负上百条人命,不杀人,难不成还要骂一顿了事?” 赵越倒是有些意外,“我当你要劝我放开执念。” 温柳年摇头,“这是大师该做之事,我是俗世中人,向来有仇必报。” 赵越:…… 这年头读书人都这般凶悍? 温柳年道,“我会尽快将虎头帮剿灭,然后你便放手去报仇!” “现在不准考虑虎头帮。”赵越皱眉,“养伤才是大事。” “还有野傀的消息吗?”温柳年问。 赵越摇头,“没有,似乎只有那一个。” “不可能。”温柳年道,“不管是哪一派弄出来的,定然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要么为害城中,要么为害武林,肯定不止一个两个。” “城内外已经加强了防备,短期不会有什么事。”赵越道,“先安心养伤。” “穆家庄有没有动静?”温柳年又问。 “暂时没有。”赵越道,“据尚堡主所说,穆万雷与穆万雄依旧日日在大帐之中,连面也难得露。”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下人通传,“大人,穆家庄两位庄主来了,正与左护法在前厅聊天。” 温柳年挠挠下巴,“倒是跑得挺快。” “先不用见。“赵越道。 “为何不见?”温柳年看他,“对方都找上门了。” “现在野傀的饲主还未查明,万一真是穆家庄呢?”赵越皱眉。 温柳年意味深长,“那便更要见一见了。” ☆、【第52章-我方才是乱说的你别听】极度不靠谱的赵大当家 “那你自己多留意。”赵越道,“我在房梁上守着你。” “房梁?”温柳年闻言微微皱眉。 “放心吧。”赵越道,“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会做到,穆家兄弟诡计多端,我留下,也能多个人保护你。” “我不是怕这个。”温柳年摇头,“只是你会因此有危险。” “你若是不一直往上看,便不会有人会发现我。”赵越道。 “也好。”温柳年答应,“那你自己要小心。” 赵越点点头,帮他穿好外袍后,便纵身越上房梁。 温柳年整整衣领,差下人去将穆万雷与穆万雄请了过来。 花棠原本还在想要找个什么借口,才能将这两人打发走,却没料到温柳年居然要见,于是便也一起跟了过去。 “两位庄主。”温柳年病仄仄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看上去很是虚弱。 “温大人快些躺好。”穆万雷跨进屋,显然很是吃惊。 赵越潜伏在房梁上,暗暗握紧霁月刀柄——杀父仇人就在眼前,过往那些猩红回忆如同潮水般涌出,在脑海中历历而过,手背不由便青筋暴起。 “先前在军营中听到风声,还当是谣言。”穆万雷试探道,“大人当真是被僵尸所伤?” 温柳年点头,“是。” 穆万雷有些不解,“三更半夜,大人跑去苍茫山中干什么?” 温柳年道,“本官就想去视察一番。” 穆万雷:…… 居然是因为这种理由?! “听左护法说,那僵尸名叫野傀,与两位庄主算得上是同乡。”温柳年说话速度很是缓慢。 穆万雷表情僵了一下,道,“我方才还在与左护法谈论此事。” “哦?”温柳年稍微恢复了些精神,“那结果如何?” “野傀的确是苗疆之物。”穆万雷道,“不过已经绝迹多年,不知为何突然会在苍茫山中出现。” 温柳年道,“左护法也是这么说。” “方才穆庄主还说了一件事。”花棠道。 “何事?”温柳年问。 花棠道,“虎头帮极有可能与苗疆有联系。” “当真?”温柳年眼睛一亮。 赵越在房梁上想,书呆子还真挺会演戏。 花棠点头,“当日暗探之时没想明白,这阵经由穆庄主提醒,再想想或许还真的是。” “若虎头帮真与苗疆门派有关系,那苍茫山中凭空出现的野傀也就能解释清楚。”温柳年道,“依本官看来很有可能。” “那大人下一步打算怎么做?”穆万雄抓紧机会问。 温柳年道,“加强守卫。” 穆万雄几乎要咆哮,为何他一直便是守卫守卫守卫守卫? 温柳年道,“待本官养好伤之后,再从长计议。” “大人只怕还要留一手准备。”穆万雄旁敲侧击 话中有话,“若真是虎头帮在背后作乱,绝对不可能只养一两个这么简单,要是官府不早些想办法将其攻破,只怕到时候会有数百野傀一起跑出山,到时恐怕百姓会深受其害。” “二庄主的意思,是说野傀不会单独存在,山中很有可能还有一大群?”温柳年闻言,脸色又白了白。 “没错。”穆万雄点头。 温柳年道,“若真是那样,那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穆万雄:…… 为何不是连夜攻打?! “要山中都是土匪活人,强攻倒还能说得过去,但假如对方弄了一堆怪物,硬碰硬我们岂不是很吃亏?”温柳年忧心忡忡,“幸好有二庄主提醒啊,否则本官还想着等伤好之后,就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攻山,这么一直拖下去也不是个事。” 穆万雄胸口发闷,自己方才究竟出于什么心态,要说那么一句话?! 花棠倒是有些好笑——自从大人从云岚城来了这苍耳州,噎人的功夫似乎又迎风见涨啊。 温柳年撑着身子往里靠了靠,却觉得手边似乎有东西在动,于是低头扫了一眼。 红甲狼摆摆触须,友好冲他打招呼。 温柳年顿时脸色苍白,几乎连汗毛都立起来! 又又又来?! 赵越在房梁上看到,顿时也全身一凉,它是什么时候跑下去的?! “大人怎么了?”花棠与穆家两兄弟也看出他的异样。 红甲狼活动了一下触角,打算快速爬到被子上。 温柳年眼明手快,迅速将它扣在了手下,免得被穆万雷与穆万雄发现。 赵越吃惊睁大眼睛,不怕啊? 四周瞬间变得黑漆漆,不过红甲狼却很高兴,觉得比爬被子要好玩。 感受到它正在用触须蹭自己的手,温柳年几乎要昏过去。 “大人,你没事吧?”花棠坐在床边,担忧看着他。 温柳年道,“本官突然觉得有些……心悸。” 花棠替他试了下脉,“应当是蛊毒未清,大人身体又虚,多休息一阵便好了。” 温流年道,“好。” “那温大人多休息,我们也不多打扰了。”穆万雷识趣站起来,“告辞。” “告辞……”温柳年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穆万雄 心中疑惑,不过也未多问。 待到两人出门,还没等花棠细问,温柳年便已经啊啊从床上蹿了下来,甚至都顾不得肩头还有伤未愈。 花棠赶紧扶住他,“大人小心。” 温柳年赤脚站在床下,四肢冰凉胆裂魂飞。 自己刚才摸了一只大虫子! 摸了一只大虫子! 一只大虫子! 大虫子! 红甲狼趴在被子上,欢快抖抖触须——还想再玩一次被捂起来的游戏! 花棠:…… 温柳年膝盖发软。 赵越从房梁跳下来,伸手将人扶住。 花棠吃惊,“赵大当家在?”自己方才竟然丝毫也未察觉。 “师父自创了一套龟息之法,若我想藏,没人能找得到。”赵越主动解释, “原来如此。”花棠道,“还当大当家回去了。” 红甲狼滚到地上迅速爬过来,打算像往常一样待在赵越怀中。 在温柳年崩溃之前,赵越将人一把打横抱了起来,安慰道,“没事。” 花棠将红甲狼捡起来。 …… “今晚它就麻烦左护法了。”赵越道。 花棠点头,“没问题。” 红甲狼触须一晃一晃,觉得花棠衣服的颜色与自己挺像。 赵越道,“多谢。” “大当家客气了,正好带回去给青头蛊王作伴。”花棠道,“那大人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 温柳年气若游丝,“左护法也早些睡。” 赵越听得直头疼,这声音,是饿了三天还是怎的。 待到花棠走之后,赵越将温柳年放在椅子上坐好,又从柜子里拿出被褥,帮他将床上的东西全部换了一遍,“这次好了?” 温柳年指挥,“枕头也换掉。” 赵越道,“红甲狼又没有爬到枕头上。” 温柳年道,“换掉换掉!” 赵大当家只好换掉。 好不容易伺候祖宗上了床,温柳年又道,“手还没洗。” 赵越耐着性子要来热水,用手巾帮他洗了一遍,洗了一遍,又洗了一遍,最后还用青藤散象征性涂了涂,又洗了最后一遍。 温柳年手通红。 赵越道,“这下好总该好了吧。” 温柳年道,“差不多。” 赵越:…… 皮都快掉了一层,还只是差不多? 温柳年悲愤,“你为何不将它看好?!” 赵越道,“没注意。” 温柳年问,“它一直待在你身上?” 赵越犹豫了一下,道,“是。” 温柳年头晕目眩,“抱我的时候呢?” 赵越道,“也是。” 温柳年当机立断往床里缩了缩,“以后离我远一些!” 赵越:…… 温柳年还在被单上蹭手。 “你到底在怕些什么?”赵越头很痛又极端费解。 温柳年理直气壮,“虫子还不可怕?!” 赵越咬牙,“你连僵尸都见过了。” 温柳年振振有词,“僵尸又不是虫子!” 赵越气结,和书呆子没道理可讲! 一时脑热没想开,赵大当家脱口而出道,“僵尸也是在坟里炼出来的,你怎知他身上就没有蛊虫?” 温柳年闻言,整个人明显呆了一下。 赵越:…… 温柳年缓慢低头,看了眼自己肩膀上的伤口。 赵越有些想咬舌头,“那个,我乱说的。” 温柳年脸色由白变绿,由绿变黑,最后又变成白,然后软绵绵晕了过去。 身上长满蛊虫的僵尸抓破了自己的肩膀…… 长满蛊虫的僵尸抓破了自己的肩膀…… 僵尸…… 蛊虫…… 肩膀…… “喂!”赵越被吓得不轻,赶忙上前将他抱住。 片刻功夫之后,闻讯赶来的花棠小五暗卫以及陆追,都站在卧房之内,用极度谴责的眼神看他。 红甲狼蹲在小五头上,也跟着一起凑热闹。 赵越心力交瘁,“我知道错了。” “大人胆子其实不小,但就是怕这些东西。”花棠道,“方才他用手捂住红甲狼,便已经全身发凉,大当家怎么还能用蛊虫吓他?” 就是就是!暗卫也集体点头,先前在云岚城的时候,县衙里买的最勤便是各种驱虫药,连蚯蚓都只能待在花园中,若是什 ☆、【第53章-大当家你脸红什么】这种铺天盖地的信息量啊 虽说有花棠悉心照料,不过温柳年毕竟是个读书人,没武功底子又多少受了些惊吓,所以大半时间还是躺在床上,看看书发发呆,再偷偷摸摸想想公事,倒也难得自在。 趁着陆追在午睡,红甲狼从房中溜出来,摆摆触须一路爬到赵五的小院,蹲在门槛上小心翼翼往里看。 “你怎么来了。”花棠瞥到铜钱大小一抹红,于是笑着伸手,“来找蛊王的?” 红甲狼快速爬到她手心,友好蹭了蹭触须。 花棠拿出小瓷盅,把青头蛊王也放了出来。 胖青头懒洋洋趴着,动也不想动一下。 红甲狼嗖嗖爬到它身边,厚着脸皮蹭触须——由于天生太威猛,所以只要有红甲狼的地方,其余蛊虫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只有蛊王不怎么怕它,追影宫出来的青头蛊王就更不怕,所以也懒得理它正在试图缠绕触须,依旧趴着打盹。 “怎么又在盯着虫子看。”赵五进屋之后无奈,“说了让你好好午睡。”这几天一直在仵作房研究那些尸体,又要兼顾府衙之事,还要给大人解毒,基本也没怎么休息。 “下次回云南的时候,你也帮我抓一只红甲狼吧。”花棠用小棍子拨弄了一下两只虫子,“平时和蛊王玩,一红一绿也好看。” “好。”赵五点头答应,“不过这是将来的事,现在先去好好休息。” “我去睡觉,你带着蛊王去抓些虫子回来。”花棠道。 赵五皱眉,“又吃啊?前天刚吃了一大堆。” “给红甲狼吃。”花棠道,“它自己引不来虫子,赵大当家最近大概也没心思去抓,一直吃牛肉猪肉,背甲颜色会变暗,身上毒性也会减弱。” 赵五点头,揣起青头蛊王和红甲狼出了门。 另一边的小院里,温柳年正在晒太阳,旁边摆着一盘点心,一壶茶,以及一个英俊的迷之美男子。 “不许再吃了。”赵越按住他的手。 温柳年强调,“这是尚堡主的点心。” 赵越:…… 所以你就能一直吃?! 温柳年又道,“芝麻馅儿的。” “什么馅儿的也不能吃。”赵越将盘子端走,“等会还要吃饭。” 温柳年打了个嗝,倒也没再要,闭上眼睛打算继续晒太阳。 赵越皱眉坐在他身边,“起来走走。” “不走。”温柳年不想动。 赵越吓他,“吃完就睡会变胖子。” “那又如何?”温柳年打呵欠,“胖一点才有官威。” 赵越又被噎了回去——这书呆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讲歪理? 温柳年惬意揉肚子。 说又说不过,那便只好武力镇压。赵越强行将他抱起来,命令道,“站着!” 温柳年虚弱提醒,“我是病患。” “不要每次都用同一个理由!”赵越敲他的脑袋。 …… 温柳年只好缓慢在院子里走动两圈,象征性消化了一下,并且问,“我何时才能回去住?”虽然尚堡主的宅子很阔气,也比府衙要舒服,但一天到晚在这里无所事事,也着实闷的慌。 赵越道,“等你伤好之后。” 温柳年道,“我伤好得慢。” 赵越不为所动,“那就慢一些再回府衙。” 温柳年道,“但是山中……” 赵越打断他,“不管山中是在冒黄金还是在闹鬼,你都要等伤好之后再去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温柳年蔫蔫坐在椅子上,“哦。” 赵越:…… 这一脸被欺负的表情啊。 温柳年道,“但是没有事情做。” “养伤之际还要做什么?”赵越耐着性子问。 温柳年道,“虚度光阴,心急如焚,忧心忡忡,食不下咽。” 赵越道,“再说一筐成语也没用。”况且哪里有食不下咽,刚刚才吃下去一大盘芝麻馅儿的酥皮点心,还喝了两壶茶。 温柳年道,“那你说故事给我听。” 赵越瞪大眼睛,“说什么故事?” “什么故事都好。”温柳年道,“消磨时间。” 赵越道,“我去找陆追。”他向来就很能说。 “好。”温柳年坐在椅子上,脸蛋被太阳晒得有些红,头发细细软软,衣裳皱巴巴,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像是挠一挠就会打呵欠睡着。 于是赵越就又停下脚步——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似乎也不怎么方便给其余人看,毕竟知府大人平时还是很有威严的啊。 温柳年问,“大当家又不去了吗?” 赵越道,“我想了想,陆追大 概在午睡。” 温柳年又问,“陆二当家很会讲故事?” 赵越道,“其实也不怎么会。” 温柳年:…… 赵越道,“从前,有一座大山。” 温柳年吃惊,“这就开始讲了?”真突然。 赵越略凶,“不然呢?还要先唱上一段?”书呆子事情真多。 温柳年笑嘻嘻,“也行啊。” 赵越揪揪他的头发,继续讲,“山很高也很大,里面有一只小红狐狸。” 温柳年眼底疑惑,“一只狐狸?” 赵越道,“还有一只野狼。” 温柳年:…… 赵越继续面无表情讲故事,最后小狐狸和野狼一起修炼成仙,双双飞升结局很圆满。 温柳年挠挠脸蛋。 赵越道,“讲完了。” 温柳年纠结道,“其实我说的故事……是指江湖中的事。”没想到听了一堆兔子和狐狸,还在深山中举着前爪愉快转圈。 赵越表情僵了僵,又僵了僵,又僵了僵 那你不早些说清楚!又说什么故事都好。 温柳年赶紧夸赞,“大当家的故事也很不错。” 赵越盯着他看。 温柳年表情无辜。 赵越道,“你是不是很想笑?” 温柳年使劲摇头。 “装!”赵越狠狠掐住他的脸。 温柳年笑嘻嘻,讨好往他身边靠了靠,“多谢。” 两人距离太近,赵越有些不自在,“谢我做什么。” “多谢你照顾我。”温柳年很认真。 赵越道,“原本也是我的责任。” 温柳年“嗯”了一句,然后便懒洋洋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会。 赵越将他抱到躺椅上,又盖了个薄薄的毯子,上头有淡淡香气,和书呆子一个味道。 温柳年很快就睡了过去,呼吸很是绵长。 赵越肆无忌惮看他,视线从眉毛一直挪到鼻子,最后停在嘴唇。 看着很软啊……赵越伸手按了按。 是很软。 于是又按了按。 温柳年在梦中颤颤睫毛,大概是梦到有人在喂饭,于是张嘴就含了进去。 温软的舌尖轻轻扫过指尖,赵越全身汗毛倒竖,飞快将手收了回来。 温柳年有些不满,皱眉嘟囔了两句,因为还没有尝到味道。 陆追恰好从小院外进来,疑惑道,“大当家脸为何这么红?” 赵越道,“没有。” 陆追抽抽嘴角,说话前也不照照镜子,这不叫红,那什么才叫红? 赵越转身进了卧房,在过门槛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陆追:…… 虽然不知道先前他二人在做什么,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能肯定。 那就是自己似乎的确很不应该出现。 赵越在屋内打碎了一个茶杯。 陆追赶紧道,“我这就走,这就走!” 赵越:…… 陆二当家几乎是瞬间消失。 赵越在屋内烦躁转圈。 自己最近大概是……真的中了邪。 “二当家。”陆追刚一回住处,赵五便带着红甲狼进来,“我把它送回来了。” “多谢。”陆追道。 赵五疑惑,“出了什么事?”怎么一脸慌乱。 陆追斟酌了一下词句,然后道,“方才我想去探望温大人,只是貌似去的很不是时候。” 赵五道,“赵大当家也在?” 陆追点头。 赵五道,“那就难怪了。” 陆追:…… 赵五道,“下次还是等到吃饭的时候再去,较为稳妥。”也不会看到不该看的。 陆追点头,“此言甚是。” 赵五道,“大人虽说为官清廉,不过家中却是江南殷实大户,规矩应当很多。 陆追道,“我会与大当家好生商议。”聘礼之事马虎不得。 赵五道,“如有需要追影宫帮忙的地方,但讲无妨。” 陆追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先多谢赵兄了。” 江南大户,规矩很多,想来提亲之时也不会很顺利——一直想要的娇羞儿媳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威猛壮汉,估计谁家爹娘都不会受得了。 一想到提亲这件事必然又会落到自己头上,陆二当家就觉得很是人生灰暗。 会不会被打出来啊…… ☆、【第54章-荒郊野外的声响】大当家有特殊的抓背技巧 吃晚饭的时候,照旧是赵越端着碗喂,经过几天的练习之后,赵大当家喂饭的功力已是突飞猛进,不仅知道肉和菜要轮着来,还会主动问要不要喝汤。 两碗饭吃下去,温柳年满意打了个饱嗝,“多谢。” 赵越帮他擦擦嘴,一天到晚坐着不动,倒是完全没影响食量,一口都没有少吃。 温柳年站起来,“我去睡会儿。” 赵越简直要膜拜他,“刚吃完就睡啊?”还吃那么多。 “没办法。”温柳年道,“你又不许我问公事,醒着也没事做。” “除了公事,就没其余事可干了?”赵越拎住他的衣服,“现在不许睡。” 温柳年赶紧道,“那僵尸之事怎么样了?” 赵越:…… 你倒还真会见缝插针。 温柳年道补充,“还有那几具尸体。” 赵越道,“还是和先前一样,并无太多进展。” 温柳年又道,“我何时才能回去?” 赵越道,“这句话你起码重复了能有二十回。” 温柳年道,“我是朝廷命官——” “拿着朝廷俸禄,自当为百姓做事。”赵越接话。 温柳年:…… 赵越道,“下次可以换个说辞。” 温柳年道,“我尽量。” 赵越摇头,“现在城内和苍茫山中都很平静,穆家庄的人也没什么异动,除了出现那些尸体与伤你的野傀之外,一切如常。” 温柳年皱眉,“现在越平静,只怕将来的风波就会越大。” “那又怎么样?”赵越道,“就算手眼通天,也挡不住对方想作乱的心,只能根据线索推断出对方的下一步意图,然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何必为此日夜忧心?” “我知道有大家在,一切事情都不会有问题,甚至会做得比我更好。”温柳年闷闷道,“但心里多少还是会想,你总不能什么都不让我问。” 赵越:…… 温柳年无辜看他。 赵越叹气,“那现在问完了,也知道了,总该安心了?小五明天打算带人再去夜探一次虎头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线索,再找找报丧鸟的踪迹。” “嗯。”温柳年点头。 “左护法都说了,你的身体底子不比习武之人, 又多少中了毒,养不好会落下病根。”赵越道,“最新有什么事我都会替你处理,尽管安心躺着。” 温柳年眨眨眼睛看他。 赵越有些不自在,于是凶他,“看什么!” 温柳年笑嘻嘻。 赵越:…… 温柳年道,“今天还要擦药吗?” 赵越道,“当然要擦。” 温柳年乖乖往屋里走。 赵越冷酷跟上,耳根略微发红。 真不愧是英俊的谜之美男子。 温柳年坐在床边解开衣带,将外衫与里衣褪下半边,露出一片白白的肩膀与胸膛。 赵越帮他解开绷带看了看,“好得挺快,再过几天就会结痂。” 温柳年道,“会留个疤吗?” 赵越敲敲他的脑袋,“大男人还怕留疤?” 温柳年认真道,“我怕不留疤。” 赵越:…… 温柳年遗憾道,“否则岂不是白白受伤。” 赵越很想摇一摇他的脑袋,书呆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温柳年道,“留个疤,将来被别人看到也阔气。” 赵越瞪大眼睛,“你还打算让别人看?” 温柳年道,“先前云岚城中有个卖猪肉的,肩头就个大疤,后来纹了个大老虎,要多威风便有多威风。”要是能弄一个,好像也还不错啊。 赵越怒道,“想都不要想!” 温柳年:…… 为何突然这么大声音。 “左护法医术超群,将来定然不会留下伤疤。”赵越帮他换药。 温柳年道,“不留疤也可以纹——” “闭嘴!”赵越凶他。 温柳年:…… 哦。 赵越帮他缠好绷带,书呆子就该这么白白净净,身上纹个老虎像什么样子。 “后背痒痒。”温柳年突然道。 “嗯?”赵越还在出神,听到他说话一个没反应过来,直接将手环过他的肩膀,“哪里痒?” 两人面对面坐着,这个姿势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像是抱在一起——或者原本就是抱在一起。 温柳年道,“就是那里。” 赵越帮他挠了两下,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个姿势 貌似不太对,于是整个人都顿住。 温柳年不满催促,“还是很痒。” 赵越很是僵硬,动作也很缓慢。 温柳年倒是很舒服,甚至还把下巴主动架在他的肩头。 赵越:…… 呼吸轻轻吹动头发,撩得脖子有些痒,心里也有些痒。 温柳年道,“还要挠。” 另外半边衣衫也滑下肩头,露出整片白皙的脊背,腰上虽然肉多,不过还挺细,看着也软呼。 赵大当家突然就有些口干,脑袋也很慌乱,以至于没有听到门外的敲门声。 花棠端着药碗进来,身后跟着陆追与暗卫。 “温大……啊呀!”看到两人衣衫不整抱在一起,陆二当家受到了严重惊吓,以至于最后那个“啊呀”语调很是抑扬顿挫,就好像是在唱戏。 赵越冷静拉过被子,将温柳年裹住。 温大人表情很是单纯,“我们方才只是在抓背。” “抓背好,抓背好。”暗卫赶紧配合点头,我们平时抓背也是这种姿势,抱在一起可暖和,把下巴放在别人肩膀上也非常纯洁。 看着赵越要杀人的眼神,陆追觉得自己很需要去烧香改改霉运。 先前自己来撞到也就算了,为何这次特意挑了和左护法一起来,还是如此悲催? 莫非两个人时时刻刻在做这档子事? 一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陆二当家顿时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还能不能行了。 “我们是来给大人送药的。”花棠冷静放下药碗,面不改色很淡定,就好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真不愧是追影宫左护法。 温柳年道,“多谢。” “那大人好好休息。”花棠道,“我们就先走了。” 温柳年道,“不坐一会吗?大当家昨日帮我买了上好的白茶。” 那谁敢喝!大家纷纷摆手往外退,虚伪客套表示我们最近都不怎么喝茶,然后瞬间消失。 赵越:…… 温柳年道,“大家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赵越道,“不必管。” 温柳年道,“不解释吗?” 赵越问,“你想解释?” 温柳年挠挠下巴,“其实也无妨。” 赵越强作冷静,“那便算了。” 温柳年点头,“好。” 赵越帮他穿好衣服,“时间还早,看会书再睡吧。” “那你呢?”温柳年问。 赵越道,“我陪着你。” “明晚你也会一起夜探虎头岗吗?”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道,“等你睡着再去,会有其他人保护你。” 温柳年道,“要小心。” 赵越帮他整整头发,“我知道。” 屋内烛火轻晃,温柳年坐在桌边,认真抱着一本书看。 赵越靠在床边看着他,觉得果然是读书人,看起书来都要比一般人要好看,眼睛亮闪闪的,一眼便知学识渊博,文采非凡。 温大人全神贯注,继续看手里的奇幻小话本。 自从离开云岚城后,已经很久没看过关于秦宫主和沈公子的小册子了啊……幸好这次暗卫带了一些过来。 真是十分精彩。 简直欲罢不能。 城外军营里,木青山也正在和尚云泽散步消食,直到深夜才慢慢往回走。 “怎么走这么快?”尚云泽不解。 木青山道,“嘘……” “嗯?”尚云泽更纳闷。 “这里是乱葬岗,走快一些,莫要打扰到亡故之人。”木青山拉着他的手,想要快速穿过去。 尚云泽心情很好,反手牵牢他。 两人走了还没两步,尚云泽却突然停下。 “快走啊。”木青山后背有些发麻。 “等等。”尚云泽微微皱眉。 “为什么要等等?”木青山还当他又要恶作剧,于是不满道,“快些走!” 尚云泽轻轻捂住他的嘴,“不要说话。” 见他表情不像开玩笑,木青山也紧张起来。 尚云泽凝神静气,闭上眼睛听了片刻,却觉得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 “到底怎么了?”四周阴风阵阵,木青山不由自主便又靠近了些。 “没事,大概是我听错了。”尚云泽拦腰抱起他,纵身下山回了营帐。 “真的没事吗?”木青山还是有些不放心。 尚云泽笑笑,“真的没事。” 木青山道,“若是有事,你不要瞒着 我。” 尚云泽点头,“睡吧。” 木青山洗漱完后躺到床上,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过了许久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尚云泽将地上的安神香掐灭,出门叫来弟子与暗卫护着他,自己又去了后山。 总觉得自己应该没听错,方才在乱葬岗内,的确像是有阵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第55章-红甲狼的作用】为什么不给饭吃啊 乱葬岗内寒风恻恻,尚云泽带着两个下属沿原路上山,果然便又听到了先前的窸窣声响,像是有人在翻动尸体。 天上残月如血,更显得四周阴森可怖,尚云泽凝神静气在原地站了片刻,便挥手示意下属,三人悄无声息落到了一棵树上。 天上星辰稀疏,所以只能依稀看个大概,就见在漆黑一片的坟坑之中,似乎有个黑影正在缓慢穿梭,动作很是僵硬像是在找什么。这种场景实在太过瘆人,即便是身经百战江湖出身的尚云泽,心里也有些悬起,更别说是其余两人。 片刻之后,坟坑中的动静渐渐消停下来,四周重新恢复静谧,过了许久也无其余声响。 “堡主?”其中一个下属试探性看了过来。 尚云泽摇摇头,“现在下去太冒险,在这里守着,等到白天再说。” 虽然光线很黯淡,但也可以确定方才并没有任何人或者动物从乱葬坑内跑出去,只要等到天亮,便能看清下面到底是何状况。 下属点头,继续潜伏在树上,专心盯着下方动静。 一夜时间很快就过去,帐篷外也逐渐嘈杂起来,木青山懒洋洋睁开眼睛,使劲伸了个懒腰。 身边空空落落,被褥也是冷的。 木青山疑惑转头,怎么人不在,最近天天睁眼就能看到啊,莫非出了什么事? “师爷。”暗卫正在门外吃早饭,见到他后放下碗道,“堡主特意嘱咐我们买了豆腐花和包子,马上就来。”真是十分体贴,这一点比赵大当家要强很多。 “他去哪里了?”木青山问。 暗卫道,“苍茫山里,据说要去乱葬岗看看。” “乱葬岗?”木青山吃惊,“难道昨晚真的有声音?” “不知道,其余尚堡主也没细说,只说今早回来。”暗卫道,“还带了两个下属。” “只带了两个人?”木青山闻言更担心,怎么不多带些人,乱葬岗内有响声,万一真遇到僵尸暴动怎么办? “师爷不用着急,堡主也不像是冲动之人。”暗卫道,“既然做了决定,应该是经过周全考虑才是。” “可现在都快中午了。”木青山看看天色,“不是说好早上就能回来?” 见他一脸着急,暗卫刚打算去山里看看,幸好尚云泽倒是回来的很及时,“怎么都站在门口?” “你总算回来了。”木青 山松了口气。 “师爷刚才听说堡主去了山中,很是担心焦虑。”暗卫立刻发挥贴心小棉裤功能,添油加醋道,“甚至还想亲自进山去寻找,我们正在劝。” 木青山:…… 他并没有如此不自量力啊。 “这城内共有多少个乱葬岗?”尚云泽问。 “只有一个。”木青山回答,“苍茫城内人口本来就不多,无家无口的外地人就更少,乱葬岗内一共也没多少尸体。” “这就好。”尚云泽点头,“点把火烧了吧,昨晚的确有东西在里头爬,今早再看之时,除了尸体什么都没有。” “僵尸?”暗卫闻言顿时皱眉。 “十有八九。”尚云泽点头。 “那可要偷偷摸摸烧。”木青山道,“本地人对这种事很忌讳,又不知道野傀之事,若是传出去说官府烧了乱葬岗,只怕会对大人有影响。” “自然。”尚云泽道,“我会考虑周全,现在也有腾云堡的人暗中守在乱葬岗,不过此事还是越快越好,否则只怕会有更多乱子。” 木青山点头,“我这就回去找大人。” 尚云泽道,“我与你一道。” “你不休息一会吗?”木青山关心道,“整整一夜没睡。” 尚云泽笑笑,“我不累。” 暗卫在旁边激烈赞同,纷纷表示尚堡主怎么会累呢,分明就那么武功高强,不要说是一天一夜没睡,就算三天三夜不睡也晚完全没问题,甚至还可以延伸到十天半个月,身强体壮飞檐走壁,一听就非常有安全感。 很值得托付终身。 尚云泽拉过木青山的手,一起大步往营帐外走。 木师爷乖乖小跑跟上。 完全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啊! 暗卫站成一排,用非常慈祥的眼神目送两人离开。 场景十分感人。 府衙内,赵越正在喂温柳年吃早饭,就听有人在外头大声喊,“大人!” “是师爷回来了。”温柳年擦擦嘴,却半天也没见有人进来,于是颇为纳闷,难道自己出现了幻听? “大人!”木青山又喊了一遍,“我们进来了啊!” 赵越:…… 推开虚掩的木门,木青山与尚云泽一起走进小院,看到赵越之后,双双露出“果然在啊,幸好 提前喊了一喊,否则还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之类的表情。 “快坐下。”温柳年招呼,而后便转头看赵越,“去泡些茶来。” 赵大当家放下碗,转身去厅内泡茶。 木青山用吃惊的眼神看他,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大当家居然变得如此听话? 尚堡主摸摸鼻子,忍笑。 “师爷找我有事?”温柳年问。 “是为了野傀。”木青山看了眼尚云泽,让他将昨夜之事说了一遍。 “苍茫山乱葬岗。”温柳年看上去倒是没有多意外,“果然。” “大人猜到了?”木青山问。 “并不难猜。”温柳年道,“左护法先前也说了,那具野傀尸体并没有被炼制很久。” “可否将整片乱葬岗烧掉?”木青山问。 “这倒不必。”温柳年摇头。 “为何?”木青山微微不解。 “炼制野傀需要尸体,现在有乱葬岗,对方便有现成的尸体。”温柳年道,“若是乱葬坑被烧了,对方找不到尸体,那城中百姓便会遭殃。” 木青山反应过来,拍拍脑袋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昨日左护法与小五过来,也研究出了应对的法子。”温柳年道。 “什么方法?”木青山赶忙问。 “方法倒是不难。”温柳年道,“要用到一样东西。” 至于那样东西是什么…… 红甲狼趴在盒顶上,蔫兮兮看着花棠。 已经饿了整整三天。 不给虫子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肉也没有了。 “小可怜。”花棠用手指摸摸它,“再坚持一天,晚上带你去吃好的。” 红甲狼完全听不懂,耷拉着小触角很不开心。 要饿死了。 “就这么小一只?”赵五坐在桌边,“你确定有用?” “自然确定。”花棠道,“有红甲狼的地方,莫说是蛊虫,就连普通的虫子也不敢多呆。” “但是它好像快饿死了。”赵五小心翼翼看,“行不行啊?赵大当家似乎拿它当宝贝。” “不会的。”花棠将红甲狼放进小盒子,“十天半个月不吃也能坚持住,比你强多了。” 赵五:……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要是跑了呢?”片刻之后,赵五又问。 花棠道,“那就把大人赔给大当家。” 赵越从门外进来。 花棠:…… 赵越表情很淡定,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红甲狼又窸窸窣窣从盒子里爬出来,趴在边上可怜兮兮看他。 有饭吃吗。 赵越:…… 花棠提醒,“大当家答应借我的。” “自然。”赵越道,“我也不是来带它回去,左护法只管用。” 花棠道,“那大当家所为何事?” 赵越道,“有没有什么安神之药?” “有。”花棠点头,“大人最近睡得不好?” “不是。”赵越道,“他睡得很好,是我要。” 花棠道,“可要先试一下脉?” 赵越坐在桌边,将手腕伸过去。 花棠搭上手指试了片刻,然后道,“身体没什么事,大当家不必担心。” 赵越很是苦恼。 他自然知道自己身体没事,有事的是心里。 不仅睡着的越来越晚,梦到书呆子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些很让人……难以启齿的梦境。就算赵大当家再迟钝,也多少能觉察到这代表着什么,但是一旦觉察到了,他却又更加纠结起来。 夜夜睡不着总不是个法子,在想出解决这件事的方法之前,也只有先暂时吃点药治一治。 花棠用充满同情的眼光看他,“是不是因为大人那头?”居然连黑眼圈都冒了出来。 赵越表情僵了僵,然后道,“不是。” 花棠劝慰道,“大当家最好如实相告,我才好开药。” 赵越:…… 红甲狼趴了半天也没等来投喂,于是伤心缩了回去。 真的没人管了啊…… “最近经常会做梦。”赵越道,“梦到了什么反而记不清。” 要承认夜夜都在梦书呆子,打死也说不出口。 “多梦啊。”花棠道,“还有其余症状吗?” 赵越摇头,“没有。” “大当家最近可有什么心事?”花棠又问。 赵越开始后悔自己前来问药。 但是又不能走。 只好道,“我一直便有许多心事。”倒也不算信口胡说,只是最近……格外多而已。 花棠点头,帮他开了两帖中药,“我煎好之后再送过来。” “多谢。”赵越点头,站起来打算回去。 “大当家。”花棠叫住他。 “有事?”赵越问。 花棠提醒,“今夜还要暗探,大当家若是没精神,可以在府内休息,不必勉强。” “没问题。”赵越道,“我会准时前来。”横竖睡也睡不着,倒不如找点事情做。 花棠点点头,目送他出了小院。 “你去哪里了?”另一边的小院,温柳年正在晒太阳。 赵越冷静道,“去找左护法,问问你的病情。” 温柳年纳闷,“但是昨天晚上左护法才刚刚来过,为何又要去专门问一次?” 赵越道,“这种事情自然要多问,才能更放心。” 温柳年道,“那左护法怎么说?” 赵越随口道,“比昨日要好。” 温柳年更疑惑,“还能不看诊就下结论?” 赵越:…… 温柳年识趣端起盘子,”吃点心。” 赵越拿起一个。 温柳年道,“师爷与尚堡主去吃早饭了,临走之时还说,大当家泡的茶很不错。” 赵越被噎了一下。 自己居然还能收到这类赞美。 “是很不错。”温柳年往他身边坐了坐,“水和茶叶都刚刚好。” 赵越无奈看他,“这算夸我?” “是实话实说。”温柳年道,“点心也很好吃。” 赵越揪揪他的头发。 温柳年道,“等伤好之后,我做柳叶酥给你吃。” 赵越有些意外看他。 温柳年笃定道,“我知道你喜欢。” 赵越皱眉,“又是陆追告诉你的吧?” 还能不能有点其他事情干了……况且这几天自己几乎寸步不离守在这里,居然也能被他找到机会跑来说这些?! 其实不止这件事啊。温柳年看他,“吃不吃?” 赵大当家沉默了一下,“吃。” 温柳年笑嘻嘻。 赵越觉得自己有些无力。 这种狐狸性子,若是自己当真动了心思,前路应当很不好走才是。 只是就算不好走,却也不想就此中止,反而还很想……试一试。 温柳年看他,“你在想什么?” 赵越回神,“私事。” 温柳年道,“说来听听。” 赵越摇头,“既然是私事,自然不能轻易说给别人听。” 温柳年挠挠脸蛋,“小气。” “待到将来有若有机会,我再告诉你。”赵越与他对视。 “也好。”温柳年点头,“那说好了,你可不许耍赖。” “好。”赵越答应。 温柳年伸手,“击掌。” 赵越好笑,配合与他轻轻三击掌。 只盼将来,真能等到这个机会。 ☆、【第56章-一起去深坑】能吃饱肚子的虫生才完美 晚些时候,赵越换好夜行服,坐在床边道,“早些睡。” “嗯。”温柳年靠在床头,“你也要小心。” 赵越道,“好。” 温柳年看着他。 …… 分明只是一次很普通的暗探,在一片安静诡异中,居然也生出了几分依依惜别的味道,赵大当家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如芒在背——走也不是,继续坐着似乎又更奇怪。 最后还是温柳年先开口,“左护法他们大概已经在等了。” “那我走了。”赵越顺势站起来。 温柳年点点头,一直看着他出了卧房。 其余人正在隔壁院中喝茶,一脸淡定以表示“我们压根就没有多想”,更没有人不识趣到开口问,为何居然过了这么久才出来。 因为不用问也能猜到。 真是不要太明显。 一行人兵分两路,赵五与花棠带着红甲狼直奔乱葬坑,赵越与陆追一道去了虎头岗。暗卫则是留守府衙,保护温柳年与其余人。 天上明月如同一个明晃晃的盘子,照得四周都亮堂起来,花棠到了乱葬岗后,便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盅,打开将红甲狼倒了出来。 赵五凑近一看,然后受惊,“怎么不动了。”还说不会饿死。 红甲狼肚皮朝天躺在花棠手心,在月光下发出幽幽白光,如同玉石一般。 不想动。 饿。 没虫吃。 “这小东西很有灵性的,比起少宫主差不了多少。”花棠将它轻轻翻过来,拇指在通红的背壳上摩挲,“在闹别扭而已。” 赵五:…… 一只虫居然还会闹别扭。 红甲狼抖了抖触须,还是不想动! “好了好了,马上就能吃饭了。”花棠安抚敲敲它,又将青头蛊王放了出来。 看着明显比自己胖一圈的蛊王,红甲狼越发不想动。 虫生的区别。 花棠将两只虫子递给赵五,叮嘱道,“放到乱葬坑中,然后便快些回来树上。” “好。”赵五点头,嘴里含着花棠先前配好的药丸,拿着青头蛊王与红甲狼纵身跃下深坑,而后在脚尖落地之前腾空跃起,回到了花棠身边。 四周似乎有不少蛊虫,青头蛊王睁开小眼睛,本能 发出嗡嗡声响。 红甲狼先前还饿得云里雾里,连小触须都抬不起来,在听到声音后也来了些精神,迅速趴了起来。 “行不行啊?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算月色很好,也不大可能看清乱葬坑里的两只虫子,赵五担心道,“这么一大片地方,就算拉一板车红甲狼倒进去,也未必能找的到。” 花棠嫌弃看他,“你倒是有本事,还能找到一车红甲狼,你可知它多珍贵?若非对方是赵大当家,我早就开抢了。” 赵五闻言沉默,片刻后道,“抢也不太好,我们是名门正派,下次回云南探望大哥的时候,我抓一只给你便是。” “可难找了。”花棠拖着腮帮子继续往下看。 “比蛊王还难找?”赵五问。 “自然。”花棠道,“先前不是跟你说过一回,只要用红甲狼在,方圆没虫子敢靠近,所以若是没人养,便只有找一只蛊王做寄主才能勉强吃饱,大多数都会饿死。” 赵五道,“所以就罕见了?” “嘘……”花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动静。” 赵五凝神,与她一道往下看。 蛊王的嗡嗡声更加急切,就算有红甲狼在身边,先前被穆家兄弟洒在深坑中的百足蛊也纷纷受其影响,纷纷从尸体身上钻出来,朝这边蜂拥而来。 虽说炼成后的蛊虫只有蛛丝粗细,人眼很难看清,但红甲狼不一样啊!在饿了三天之后,眼看大批食物滚滚涌来,简直幸福到快要晕过去,于是“嗖嗖”便冲了过去,一头撞进百足蛊虫群中,张嘴吃得不亦乐乎,小触须竖的笔直笔直! 青头蛊王倒也不跟它抢,甚至针尖小眼中还有几分同情,如同世袭贵族在看破落户,只有当百足蛊凑到嘴边之时,才会懒洋洋一口吞下去。 坑中有不少野傀原本已经快要炼好,蛊虫也已深入心脉,这阵纷纷往外爬,难免会引起异动,一时之间坑中压抑“呜呜”声不断,无数尸体坐起后又轰然倒下,映衬着惨白月光,如同地狱场景一般让人心悸。 赵五微微皱眉,看了眼身边之人。 花棠鼓着腮帮子,神情丝毫也未变化。 赵五:…… 怎么胆子越来越大。 “看我做什么?”花棠纳闷扭头。 赵五顿了顿,“好看。” 花棠吃惊瞪大眼睛。 “怎么了?”赵五有些不自在。 “看不出来啊。”花棠啧啧,“你还能有如此嘴甜的时候。” 赵五摸摸发烫的耳朵,生硬转移话题,“下头什么时候能好?” 花棠好笑。 每次一说情话就脸红,还真是个……老实人。 “尸体不会自己跑出来吧?”赵五有些担忧。 “不会,现在动静大,是因为蛊虫都在往外跑。”花棠道,“片刻之后就会安静下来。” “就算都跑出来,红甲狼能吃完吗?”赵越道,“看着只有铜钱大小。” “红甲狼很能吃的,再加上百足蛊比头发还要细,随便就能吞上百条。”花棠道,“况且就算它吃不完,也还有蛊王在。”那可是个超级饭虫……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下头果然便安静下来,红甲狼肚皮圆滚滚,晃晃小触须,转身打算回到石头上。 青头蛊王威风凛凛看它,身形比先前大了一倍还不止——除了百足蛊,附近有不少其余虫子也被引了过来,于是索性便一起吃掉了。 红甲狼很是崇拜,爬过去和它磨背甲,略微厚脸皮。 花棠道,“差不多好了。” 赵五点头,“我去将蛊王与红甲狼拿出来。” “不用,也不知道爬去了哪里。”花棠跳下树,将小瓷盅放在地上,在里头点燃一撮药草。 片刻之后,果然就见红甲狼背着比它大两倍的青头蛊王,吭哧吭哧爬了过来。 赵五有些无语。 看来还真是吃饱了。 花棠微微侧过罐子,让红甲狼爬了进去,“回去吧。” 赵五又往乱葬坑中看了一眼。 一片安静,再无异响。 红甲狼挤在青头蛊王身边,晃晃触须做美梦。 能吃饱肚子的虫生,真是幸福的虫生。 ☆、【第57章-温大人很虚弱】此事就交给穆家庄了 另一头,赵越与陆追也顺利抵达了虎头岗的山口,两人先前在来路上撞见了一具无头尸体,细看正是当日伤温柳年的野傀,虽然已被斩首断臂,却依旧还在地上用极慢的速度前行,脚上白骨森森,身上衣服也早已成了灰黑破布。 陆追道,“怪不得叫百足蛊,死而不僵。” “幸好还在山中,若是被百姓看到,城知又会起什么谣言。”赵越反手拔刀,将其心脉尽断。 野傀原地晃动了两下,随后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发出阵阵腐败气息。 “不会再起来了吧?”陆追问。 “不会。”赵越道,“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遇到其他野傀,小心一点。” 陆追点头,与他一道继续前行。 和之前两回不同,这次虎头帮入口处的守卫多了不少,粗看也有二十人,火把明晃晃的,将四周照得极为亮堂,莫说是人,就连鸟雀只怕也飞不进去。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赵越微微皱眉,怎么防守一下严密了这么多。 “不像出事,倒像是在等人。”陆追道。 赵越细细一看,果然就见有一个打头的男子正在张望山路另一头,的确像是在等人。 “苍茫山中还有其余未被剿灭的匪帮?”赵越道。 陆追打趣,“我们算吗?” 赵越:…… “来了。”陆追扬了扬下巴。 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出现在路口,走路速度很快,显然也是有功夫底子的,再往近一些,虽然脸被黑巾挡住,却还是可以依稀分辨出,此人正是穆家庄的二庄主穆万雄。 赵越瞬间握紧拳头。 陆追在他肩头拍拍,继续盯着下头的动静。 “贵客来了。”打头的男子态度很恭敬。 “你是何人?”穆万雄警惕性很高。 “自然是虎头帮的人。”男子道,“奉我家帮主之命,在这里迎接贵客。” 穆万雄冷哼,“他为何不亲自出来?” 男子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这句话还是不要让帮主听到为妙。” 穆万雄闻言虽说没多少反应,心里却难免不屑,躲在穷乡僻壤的荒山之中,还真将自己当成了大人物。 男子带着穆万雄进了山,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雾气之中,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那些守 卫弟子才各自散去,等到赵越与陆追进山,四周已经重新恢复寂静,莫说是穆万雄,就连鬼影子都没一个。 “四处都是漆黑一片,怕是不好找。”陆追道,“若像左护法当日所言,报丧鸟都养在地下,那很有可能还有一大片暗室。”更加没头绪。 “越说越邪乎。”赵越摇摇头,“不过至少能确定一点,穆家庄的确与虎头岗有交集,不管是从何时开始,最起码野傀与焦黑尸体都能找到事主,蛇鼠一窝,谁也不冤枉。” “报丧鸟喜阴寒潮湿,这里最潮湿的地方,应当是北边那一片。”陆追道,“先过去看看。” 苍茫城水路不算发达,山里的溪流要相对多一些,不过也远不能同鱼米江南相提并论。就连占地颇大的虎头帮,整座寨子里也只有北边一条河,水质不仅浑浊而且苦涩,平时很少有人会喝,所以两岸生满青苔,水草长得能有一人高。 四周空无一人,赵越站在高处往下看,就见一大片水草被踩倒,河边巨石上的青苔也被清了一块。 两人一道跳下去,陆追随手拔出一株水草,检查了一下道,“看样子像是几天前刚被踩断,还很新鲜。” “巨石下还拴着两个水桶,应当是为了取水。”赵越道,“不过河水如此脏污,做饭洗衣都不行,喂喂牲口倒是可以。” 陆追猜测,“报丧鸟?” 赵越点头,“而且十有八九,还是中蛊后的报丧鸟。”才能饮的下如此浑浊的河水。 “根据你我多年在山中的经验,虎头岗地处低洼,应该很容易就能打出水井。”陆追道,“明明不缺水却又来此处取水,只能说明是贪图方便。” “去附近看看吧。”赵越道,“说不定真能找到报丧鸟。” 陆追点头,与他一道折返虎头岗内。只是两人找了一大圈,也没发现哪里有异常,至于穆万雄与先前那名男子,更是压根就不见踪迹。 赵越心里有些暴躁,接连三次暗探,却回回都只能自己瞎打转,听上去着实憋屈。 陆追安慰,“大人是不会责怪大当家的。” 赵越闻言表情一僵,如同被人撞破心事一般,扭头看向陆追。 陆二当家冷静无比,“我们再去前头看看。”一定要转移话题,千万不能在这里打起来。 赵越有些心情复杂。 这种似乎每个人都很懂的感觉,真是非常……糟糕。 陆追在前头道,“大当家。” 赵越很想将他的嘴捏起来,哪有人在暗探之时还这么多话? 陆追道,“有个了不得的发现。” “嗯?”赵越大步上前。 “这间屋子里是胡麻籽。”陆追侧身让开位置,让他从窗户往里看。 “胡麻籽又如何?”赵越不解。 陆追道,“是最常见的鸟食。” 赵越又往里看了一眼,就见除了地上散开的,墙角还堆着几十个大麻袋,里头装的应该是同一样东西。 陆追道,“有水有胡麻籽,的确像是在喂报丧鸟。” 赵越从怀中拿出一根铜丝,三两下便撬开了屋门。 陆追皱眉跟进去,“要做什么?” 赵越从怀中掏出两瓶粉末,打开撒到了胡麻籽中。 陆追愈发疑惑。 “走吧。”赵越转身出门,重新落锁。 陆追问,“毒药?” 赵越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陆追又追问。 赵越道,“助兴之药。” 陆追:…… 陆追:…… 陆追:…… 赵越嫌恶,“你这表情是见到了鬼?” 陆追道,“大当家为何要随身携带春药?”拧门撬锁这般熟练也就算了,居然还随身带这种东西!若是被温大人知道还了得,说不定还会当成采花贼抓起来。 赵越瞪眼道,“是助兴药,不是春药!” 都这阵了为何还要如此虚伪,陆追问,“那是助何事之兴?” 赵越沉默。 自然是那档子事。 “好吧,就算它不是春药,”陆追主动后退一步,“那大当家为何要随身携带助兴药?”一样很不合理啊! 赵大当家继续沉默。 因为这是暗卫送给他的。 昨天原本正在院中擦刀,突然就被塞了两瓶这玩意,还眉飞色舞说了一些“只要彼此两情相悦,不管是神仙还是妖精,用了都说好,我家公子可以作证”之类的话,然后便瞬间消失,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等到人走之后,赵越看了看桌上两个小红瓶子,最后还是鬼使神差拿回了屋内,没想到今晚恰好派上用场。 “给报丧鸟吃助兴药,会出什么事?”见他依旧不答话,陆追只好换了第三个问题。 赵越这回总算开口,“不知道。” 陆追:…… 不知道? “要么没用,要么给虎头帮添些乱子,总归我们横竖不吃亏。”赵越道。 陆追赶紧称赞,“大当家果真英明。”问了两个不该问的问题,不知道回去会不会被揍,还是趁机拍拍马屁为妙。 “走吧,天色快亮了。”赵越道,“再待下去会有危险。” “那穆万雄呢?”陆追问。 “既然找不到,那便不找了。”赵越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将来迟早能对上,没必要以身犯险。” 陆追倒是有些吃惊。先前两人在朝暮崖时,也听赵越说过一些在西南发生的事情,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再加上其余一些前尘旧怨,总感觉他对穆家庄极为仇视。这阵穆万雄孤身一人出现在山中,若是在中途伏击,其实对方并无逃脱的可能性,却没想到他竟然提都没有提一下。 答应官府要等到剿匪结束,便当真连如此大好机会都白白放弃,还果真是……尊信守诺啊。 陆二当家又想起了那些温良恭谦让的迷之小话本。 果然是当官的人,做事就是极有前瞻性。 两人一路出了苍茫山,等回尚府已经过了中午,花棠正坐在院中给红甲狼熏香——昨晚在乱葬岗中待了许久,虽然身上也没沾什么东西,不过还是洗洗涮涮能有四五回,这阵正躺在特制小软垫上,美滋滋摇晃触须。 “大人呢?”赵越问。 “还在屋内午睡。”花棠道,“据说昨晚一夜未眠。” 暗卫在屋顶晒太阳,顺便用非常炯炯有神的眼神瞄赵大当家。 一夜未眠啊…… 赵越很想进屋去看看,却又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于是又问,“你那边进展如何?” “乱葬坑内的蛊虫已经差不多清除干净,剩下没爬出来的,大概也会被蛊王吓死。”花棠道,“野傀应该已经不足为祸,还有,红甲狼吃得很开心。” 赵越用手指敲敲它。 红甲狼费力拧了拧,继续肚皮朝天睡觉。 虫生中吃最饱的一顿饭! “大当家那头呢?”花棠问。 陆追突然道,“大人方才是不是在咳嗽?” “有吗?”花棠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没注意。” 陆追笃定,“有。”然后扭头,“大当家快去看看。” 花棠:…… 赵越面无表情,“为何要我去?” 因为你分明就很想去啊!左护法说话这阵功夫,你少说也瞄了卧房屋门五六回!陆二当家继续淡定道,“因为我懒,不想动。”真是非常知情识趣。 赵越果然便起身进屋。 暗卫在屋顶无声鼓掌。 二当家干得好! 将来成亲之日,大家一定要欢欢喜喜围成一圈,喝一杯媒人酒。 由于一夜都没怎么睡,所以温柳年这阵睡得很熟,严严实实裹着被子,黑发微微有些乱。 赵越坐在床边,将头发替他理顺。 温柳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醒了?”赵越问。 “嗯。”温柳年单手伸了个懒腰,然后撑着坐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时辰前。”赵越扶住他,“伤口如何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昨日又换了药。”温柳年道,“暗探可有什么发现?” 赵越将穆万雄与胡麻籽之事说了一遍。 “穆万雄去了虎头帮?”温柳年闻言吃惊。 “虽然蒙着脸,不过的确是他。”赵越点头。 “沆瀣一气,还果真是物以类聚。”温柳年微微皱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要做什么?”赵越伸手按住他。 温柳年道,“去书房,与大家一道商议剿匪之事。” 赵越道,“说好先养伤。” “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既然穆家庄与虎头岗已经暗中有了联系,那么此事拖不得。”温柳年弯腰穿鞋。 赵越道,“也不急这一两天,更何况——” 话还未说完,温柳年便已经出了门。 赵越:…… 明明就在生病,为何还能走这么快?! “大人怎么出来了。”陆追正在与花棠说昨晚的事,见到温柳年后赶忙站起来。 “烦劳叫师爷回来一趟。”温柳年对房顶上的暗卫道。 吉祥物迅速将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翻身 便下了房,并且不忘感慨我们如此任劳任怨,做事又勤快,宫主到底何时才会愿意涨月钱。 前途渺茫,真是想一想就非常焦虑。 “大人也听说了穆家庄的事?”花棠问。 温柳年点头,坐在石桌边道,“为防万一,我们还是早些做准备为好……左护法在做什么?闻着还挺香。” 花棠:…… 红甲狼费力翻了个身,趴在软垫上看着温柳年,小触须飞快晃来晃去,嗖嗖便爬了过来。 想玩被捂起来的游戏! 温大人:…… 于是赵大当家才方一出门,便又被扑了个满怀。 陆追与花棠识趣扭头,以表示“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其余暗卫纷纷用膜拜的眼神看红甲狼,这才是最该喝谢媒酒的那只虫啊! 赵越镇静环住他的腰,“又是红甲狼?” 温柳年拼命点头。 刚才差点就爬到了手里。 “它不会咬人。”赵越道,“不信你问左护法。” “咬人吗?”温柳年看花棠。 花棠道,“有时咬。” 温柳年又问,“有毒吗?” 花棠道,“剧毒。” 温柳年迅速扭头,用“这还叫不咬人分明就咬啊不仅咬而且还是剧毒”之类的眼神看他! 赵越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红甲狼是会咬人没错,也有毒,但是这一只却很憨厚,而且分明就一直都很友好,反而是书呆子,每次见一次跑一次,还要“啊啊”叫,明显就该是他在吓红甲狼。 花棠道,“它似乎很喜欢大人。” “爬过来了?”温柳年脸色一白,将赵越抱得更紧。 花棠拿起罐子,让红甲狼爬进去和蛊王一起玩。 陆追用眼神制止她说话——大当家好不容易才等来如此一个大好机会,自然要多抱一阵子才是。 花棠识趣闭嘴。 于是赵越便抱着温柳年,一路前往尚府书房,英俊的脸略微发红,倒不是因为脸皮薄,而是因为怀里的人又软又好闻,情不自禁就又想起了先前那些梦,所以略微有些不受控制。 温柳年缓慢挪了挪,好让自己不和他那般紧贴。 否则有些……尴尬。 觉察 到他的行为后,赵越连脑袋都开始冒烟,将人放到书房便借口出门,过了许久才回来。 所有人都在等,连木青山也在。 温柳年心想,时间还挺长。 作为江湖好战友,陆二当家第一个开口道,“我们来讨论一下关于匪帮的事情吧,大当家你怎么看?” 赵越环顾一圈,屋内也没自己的位置,只有温柳年的椅子甚大,可以坐两个人。 …… 温流年主动往一侧挪了挪。 赵越大步上前,坐在他身边。 暗卫略微失望,为何不能将大人抱起来? “本官倒有一个想法。”温柳年慢悠悠道。 “什么想法?”其余人异口同声问。 而后便有尚府管家在外头敲门,说是穆庄主求见。 “现在?”温柳年问。 “是,看着还挺着急,先去了对面府衙,听说大人在此处养伤,便又过来了。”管家道,“还说事关重大,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大人。” “倒是真会挑时间。”花棠道,“现在要怎么办?” “既然都找上门了,见一见倒也无妨。”温柳年捏捏下巴,“只是需要左护法帮我一个忙。” 花棠点头,“大人但说无妨。” 半炷香的功夫后,管家带着穆万雷与穆万雄穿过花园,直接领到了温柳年暂住的小院,轻轻敲了两下门,“大人,穆庄主他们到了。” “穆庄主。”赵五打开屋门。 “原来赵少侠也在。”穆万雷往屋内看了一眼,“大人还在休息?” “先前在睡,不过听到穆庄主来了,便强撑着坐了起来。”赵五微微侧身,“二位进来再说,免得开着门有风,大人又着凉头疼。 穆万雄听得直牙疼,又不是妇人家坐月子,还吹了凉风头疼。 “穆庄主来了啊……”温柳年顶着块手巾坐在床上,裹着厚厚的大被子,脸色很是苍白憔悴,简直就是奄奄一息。 穆万雷微微一怔,前些天来探望时状态还好,过了这么久还当已经痊愈,为何看上去竟还不如先前? “咳咳咳。”温柳年上气不接下气。 花棠在一边解释道,“大人最近很是体虚,两位庄主还是长话短说的好。” 穆万雷道,“是因为僵尸野傀的缘故?” “自然。”花棠道,“大人是读书人,先前哪里受过这种伤,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也是正常,还请两位庄主见谅。” 穆万雄心里狐疑,大概是因为这个知府实在心眼太多,他总觉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估计又是装出来的。 “庄主找本官何事?”温柳年问,气若游丝。 穆万雷道,“为了剿匪。” 温柳年将头上的手巾扶好,“此时先前已经说了百八十回,一切都要求个稳妥。” “只怕大人这次稳妥不了了。”穆万雄冷冷道。 “这是何意?”温柳年问。 穆万雷道,“最终金头蛊王一直很是躁动。” 温柳年接话,“大概是想发情了。” 穆万雷强忍不快,继续道,“蛊王异动,说明附近有蛊虫。” “蛊虫啊……”温柳年脸上总算出现了一点类似“惶恐”的表情。 穆万雷继续道,“联系大人上次被野傀所伤,我等推测山中可能还有更多野傀,若不快些动手铲除,只怕后患无穷。” 温柳年往起坐了坐,“该如何铲除?” 穆万雷道,“自然是出兵讨伐!” 温柳年又靠回床头,“但是本官还未想好计谋。” “待到大人想好,只怕黄花菜都凉了。”穆万雄实在忍不住,语调也难免冲了几分。 “真是头疼。”温柳年微微皱眉,然后看着花棠,“左护法可有何妙策?” 花棠摇头,“没有。” 温柳年又看穆万雷,“那庄主有何妙策?” 穆万雷从怀中掏出一卷地图摊开,显然是有备而来。 温柳年裹着大被子,认真听完了穆万雷的全部剿匪计划,然后点头,“听上去甚是可行,那此事便交给穆庄主了。” 穆万雄瞪大眼睛,“那官府呢?” 温柳年虚弱道,“本官在生病。” 穆万雷冷冷道,“生病的只有大人一人,并非全部军队。” “话是这么说没错。”温柳年道,“但本官都生病了,谁来带兵?” 穆万雄几乎想要摔掉手中茶杯。 就算你没受伤,难不成还想亲自带兵?! “赵少侠可以,左护法可以,尚堡主也可以。”穆万雷道。 温柳年摇头,“官府的军队,我又岂可假手交于他人?况且就算我想交,追影宫与腾云堡也未必想收。” “江湖中人,自然不会过多插手干预朝廷之事。”赵五笑笑,“况且我身份特殊,大哥是西南王,原本就与朝廷关系微妙,我在此剿匪全看往日与大人的私交,已是有些逾越规矩,又岂可再带楚皇的兵?” 穆万雷被噎了回去。 既然赵五不能带病出征,那花棠便更加不可以,穆万雄道,“尚堡主呢?” “倒是可以问问,不过尚堡主大概也不会愿意。”温柳年道,“他向来便是躲清闲的性子,这次全看在秦宫主的面子上,才会愿意下山驻扎。” 穆万雷脸色有些难看。 温柳年建议,“不然穆庄主去问问?” 穆万雷道,“若是尚堡主也不愿意,那我兄弟二人倒可以出力。” “穆庄主的意思,是要本官将朝廷的军队交给你?”温柳年道。 穆万雷道,“暂时而已。” 温柳年摇头,“不行。” 穆万雷已是将不满写在脸上,“理由。” 温柳年道,“穆家庄是苗疆门派,穆庄主又曾经设宴请过西南王,若是传出去被皇上知道,我大概会被流放西北充军。” 穆万雄:……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能如此迅速便捷的找出这么多借口! “总之若是官府出面剿匪,就等本官病好,若是两位庄主等不及,大可以尽管自己先去。”温柳年道,“方才听穆庄主一席话,虽然不大明白,不过似乎很是周全厉害,应该可以大胜而回!” 穆万雄:…… 虽然不大明白? “好。”穆万雷道。 “庄主答应了?”温柳年捏捏下巴强调,“要去带人剿匪?” 穆万雷道,“是。” 温柳年又道,“官府不参与,追影宫不参与,尚堡主大概也不会愿意参与,穆庄主还是再考虑一下为好。”说完又补充,“说不定本官很快就能痊愈呢。” “不必了。”穆万雷站起来,“大人病了就好好养着,穆家庄自然会全力以赴。” “甚好甚好。”温柳年笑眯眯,“大胜而归,大胜而归啊。” ☆、【第58章-官府自然不会插手】没过门就这么懂规矩简直了不得 ☆、【第59章-一只煮熟的螃蟹】从神虫到食物到底有多远 第二天中午,还没等吃晌午饭,穆万雷与穆万雄便又来了尚府,说是一切都已经准别好,即刻便可出战苍茫山。 “这么快?”温柳年虚弱躺在床上,看似很吃惊。 穆万雷道,“穆家庄的人原本就驻扎城外,此番只需下道命令而已,自然快。” 温柳年苦口婆心,“太过仓促难免吃亏,两位庄主还是要稳妥为妙,不然再考虑一番?” 穆万雄觉得这大概是自己此生最厌烦的两个字。 “大人尽管放心。”穆万雷道,“穆家庄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温柳年镇定道,“但本官还没有准备好,还是再过两天吧。” 赵越在屏风后听到,觉得有些好笑。两下比较才知道,原来书呆子当初刚遇到自己的自己的时候,估摸只用了三成功力,现在这样,才是真的气死人不偿命。 穆万雄也果真被这位知府大人的厚颜无耻程度惊呆了,自己躲在府衙睡大觉也就算了,现在穆家庄要白白帮他去剿匪,居然还能有这么多的理由推三阻四找毛病? 穆万雷也不满道,“莫非大人改变了主意,也要一道前去剿匪?” 温柳年赶紧摇头,“自然不是,庄主千万不要这么想,本官万万不会做出这种事。” 穆万雄:…… 穆万雷继续强压怒气,“那大人要作何准备?” 温柳年道,“既然山中有野傀,那在两方对垒之时,难免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跑出来害人,自然先要加强城内外的防守,确保万无一失方能出战。” 理由听上去很正当,穆万雷只好道,“那大人需要多长时间?” 温柳年道,“三个月。” 穆万雄:…… 你为何不干脆说三年?! “似乎太长了些。”幸而温柳年也觉得似乎不大合适,于是捏捏下巴,“五天如何?” “好。”穆万雷答应,“那便再过五天。” 穆万雄心中不快,却也没再多言,直到两人出了府衙,才恨恨道,“大哥对他未免也太客气了些。” “否则还能如何?”穆万雷冷冷道,“现在与他对着干?也不看看官府身后撑腰的是谁。” 想起追影宫,穆万雄顿时泄气,却又实在憋闷,于是恨恨呸了一口。 “现在惹不起,不代表将来惹不起。”穆万 雷道,“待我们离开之时,再送这位知府大人一份大礼也不迟。” 穆万雄闻言有些意外,“但是追影宫……” “这世上多的是疑难杂症,就算是江湖第一神医,也未必能样样都见过,任他追影宫势力再大,这位知府大人只是生一场治不好的病,难不成也要算到穆家庄头上?”穆万雷道,“现在你我首要对付的是赵越,不必与官府明着杠上。” 穆万雄点头,“一切都听大哥的。” 尚府内,赵越道,“红甲狼——” “我出去透透气。”温柳年冷静站起来。 赵越头疼跟上。 提一提都要跑? 院子里,红甲狼正背着青头蛊王到处乱跑晒太阳,玩得简直开心!温大人才刚一出门,就见两只虫子正叠在一起朝自己嗖嗖而来,于是再度魂飞魄散,转身扑到了赵越怀中。 这次有两只! 花棠:…… 大人的动作真是越来越熟练。 红甲狼趴在地上摇晃触须,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被捂起来。 赵越抱着温柳年道,“从今天开始,随时将红甲狼待在身上。” “不!”温柳年一口拒绝。 花棠也用“怕是不可能”之类的眼神看赵越。 “你方才那番话,定然已经彻底将穆家庄得罪干净,穆万雷生性凶残阴狠,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赵越耐着性子道,“这世间的蛊虫千奇百怪,难保什么时候就会中招,有红甲狼在,你才会更安全一些。” “不!”温柳年还是拒绝。 赵越头咬牙切齿,这书呆子怎么油盐不进? 红甲狼半天也没等到被捂住,于是颇为失望,抖了抖身上的蛊王。 青头蛊王原本正在打瞌睡,被晃醒后以为它又饿了,于是鼓起身体发出“嗡嗡”声响,等到花棠冲过来想制止,已经晚了一步。 一群黑蜘蛛从房梁上沿着柱子爬下来,八只大爪毛茸茸的,身后还跟了一群说不出样子的各类胖虫甲虫会飞的虫,其中一只甚至差点扑到了温大人的鼻尖。 在温柳年昏过去之前,赵越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将人带回了书房。 花棠:…… 红甲狼倒是很高兴,趴在地上追虫子玩。 “为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虫!”温柳年脸色寡白。 赵越道,“因为现在不是严冬。” “我要申请调任去极寒之地。”温柳年继续后背发麻。 赵越无奈,“不要胡闹。” “这么大啊!”温柳年颤抖伸手比划,“就在我眼前爬了过去!” “没事没事。”赵越在他背上拍拍,“虫子而已,坐一会?我帮你泡杯茶。” “不坐。”温柳年道,“万一有虫呢。” 赵越:…… 温柳年心有余悸,“简直吓死人。” “这么怕虫子,你就更该将红甲狼带在身边了。”赵越趁机道。 “为何?!”温柳年睁大眼睛。 “有它在,其余虫类才不敢靠近。”赵越道,“否则指不定哪天,就会从你的书中爬出一只蟑螂。” “……”温柳年打冷颤。 “或者从被窝里钻出来一只蜘蛛。”赵越继续吓他。 温柳年觉得自己膝盖发软。 “有红甲狼在就不一样了。”赵越道,“只要感应到它的气息,其余虫类跑还来不及,保证四周干干净净。” 温柳年沉默,开始权衡利弊。 “而且红甲狼长的也不像虫子。”赵越继续道,“红彤彤的,太阳下还会发光,红玛瑙也没它好看。” 温柳年道,“那还是红玛瑙要好看一些。” “好吧,就算红玛瑙更好看。”赵越这辈子也未对谁如此耐心过,“不想把它当宝石,你就把它当成一只……煮熟的螃蟹。” 温柳年:…… 红甲狼在门外继续欢快跑,全然不觉自己已经由一只威风的神虫变成了食物! “你看,背甲红色,肚子发白。”赵越找共同点,“而且都很圆。” 温柳年努力把红甲狼往大闸蟹上靠了靠。 “它是有毒,不过绝对不会乱咬人。”赵越道,“平时也很乖,给一根茅草都能玩很久。” 温柳年略微动摇。 在“接受一只像螃蟹的憨厚红虫”和“时不时要面对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八爪蜘蛛恶心蟑螂碧绿毛虫虎皮飞蛾”之间,显然还是前者比较好忍受。 “出去看看?”赵越试探。 温柳年终于点头,“……也行。” 花棠刚准备将红甲狼与蛊王带回去,就见赵 越带着温柳年走了出来。 红甲狼停在院子里看他,触须摇摇晃晃。 赵越往前走了两步,见温柳年还是在原地没动,于是只好再度折返,将他拉到了石桌边。 暗卫在屋顶啧啧,牵手牵得如此自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成亲十几年。 如此看来,赵大当家还是要比小五强一些的。 赵越将蛊王还给花棠,只将红甲狼放在石桌上。 温柳年本能又想跑。 赵越按住他的肩膀,吓唬道,“一群蟑螂!” 温柳年不甘不愿又坐了回去。 太阳正好,红甲狼全身都亮闪闪,而且由于最近几天毒虫吃得多,又被花棠时不时熏熏洗洗,所以更加流光溢彩。 赵越握住温柳年的手,轻轻蹭了蹭那发亮的背甲。 红甲狼连触须也立起来。 有一点苏胡! 花棠果断转身往外走。 这种场合,还是不要有第三个人为妙。 暗卫感慨万千。 这就开始调情了啊。 啧! 指尖触感温暖,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冰凉。 温柳年迟疑睁开眼睛。 “若是害怕,让它待在雕花小木盒中便好,也跑不出来。”赵越道,“今晚留在你房中?” 温柳年想了想,“那你也要留下。” 赵越点头,“好。” 暗卫纷纷用炽热的眼神看红甲狼。 天字一号功虫啊…… 很值得被封一个巨大的红包。 “你要小心。”虫子的事解决了,还有正事未谈,温柳年道,“五日当真够?若是太紧张,我还能再拖他们几天。” “足够了。”赵越带他回到房中,“我有分寸,不必担心。” “但是对方有数百人。”温柳年道,“你孤身折返朝暮崖,若是有危险怎么办?” “朝暮崖是我的地盘。”赵越道,“况且也不是孤身一人,还有陆追。” “为何不叫朝暮崖其余弟子下山?”温柳年问。 “这是我与穆家庄的私人恩怨,没必要拖其余人下水。”赵越道。 “那官府——” “城外守军理应留着对付虎头帮,若是帮 我了,便是公器私用。”赵越道,“你不会做这种事。” 温柳年道,“我会。” 赵越:…… 温柳年继续道,“穆家庄与虎头帮勾结在一起,官府出兵理所当然。” 赵越摇头,“但是我不想。” 温柳年问,“为何?” 赵越道,“杀父仇人,自然要亲自手刃。” 温柳年沉默了一下,“那你要小心。” “好。”赵越捏捏他的脸,“我与陆追明晚就会进山。” 温柳年点头,“嗯。” “也不早了,去吃饭吧。”赵越道,“早上就喝了一碗粥。” 温柳年道,“不去,没胃口。” 赵越:…… 居然还能有没胃口的时候? ☆、【第60章-土匪抢劫的游戏】底线到底在哪里 由于温柳年平时食欲一向相当好,即便生病也能吃一大碗白饭,所以这晚当众人听说了“大人没食欲”这件事时,都表示很是震撼,纷纷感慨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简直了不得!一想到大当家要进山,就茶不思饭不想,对镜消瘦十分感人,很值得被写进小话本里珍藏起来。 在众人脱缰狂奔的眼神中,赵越冷静拿过食盒,装了一些饭菜点心,转身回了小院。 暗卫集体啧啧,还没成亲就如此恩爱,将来可要怎么办。 温柳年正在桌边出神,看到他进屋后有些意外,“怎么没去吃饭?” “回来吃。”赵越将食盒放在桌上。 温柳年:…… 不饿。 在被拒绝之前,赵越道,“没胃口也要吃!” 温柳年只好点头。 因为赵大当家看上去略凶。 赵越递给他一碗米饭,又盖了条鱼在上头。 温柳年苦着脸捧碗,“好大。” 赵越道,“吃完。” 温柳年:…… 饱。 见他半天还在心不在焉挑鱼刺,赵越道,“若是不想吃——” 温柳年赶紧接话,“那便可以不吃了?” 赵越摇头,“我就再去弄些别的给你。” 温柳年泄气道,“那还是算了。” 屋内又重新安静下来,过了一会,赵越道,“为何不想吃饭?” 温柳年道,“因为没胃口。” 赵越又问,“为何会没胃口?” 温柳年顿了顿,认真看着他道,“因为担心你。” 赵越:…… 温柳年继续低头拨弄饭。 赵越道,“此行就算不能将穆万雷兄弟二人擒获,我也定然不会让自己受伤,所以不必担心。” “但是小话本里都说江湖之人报仇,八成都要拼个你死我活。”温柳年放下筷子。 赵越摇头,“小话本里的东西又岂能当真,你不也写过许多,难不成我当真既会降雨又能招魔?” 温柳年:…… 那也不大一样。 赵越喂他喝了一勺汤,然后将勺子递过去。 温柳年又道,“就算小话本的故事不作数,但当年秦宫主剿灭魔教之时,也是九 死一生,这总不是瞎编了吧?” 赵越道,“我不是秦宫主,穆万雷亦不是凤九夜。” 但是性质差不多啊……温柳年继续心不在焉吃饭。 赵越看得头疼,索性端过碗,“张嘴。” 温柳年很是听话。 一碗饭喂完之后,赵越又盯着他喝掉一碗汤,方才道,“好了,去办公事吧。” “不去了。”温柳年摇头。 赵越倒是有些吃惊,“为什么,今日府衙内没事?” “自然有。”温柳年趴在桌上打呵欠,“吃撑了,偷一天懒也无妨。” 赵越好笑,“倒是难得见你这样。” 温柳年问,“然后呢?” 赵越道,“挺好。” 温柳年问,“你今晚有事吗?” 赵越摇头,“没有。” 陆追人已经走到门口,听到后只好又原路折返。 先前分明就说好要商议进山之事,这阵就变成了没有。 幸好自己来的时间恰好。 温柳年道,“那下棋吗?” 赵越:…… 温柳年道,“什么棋都好。” 赵越:…… 温柳年道,“我可以教大当家。” 赵越终于点头,“好。” 一个朴素的木头棋盘,是木青山从旧房子里翻出来的,棋子也有些残缺不全,不过温柳年倒是很有兴致,“下围棋如何?” 赵越道,“好。” 温柳年拿起黑子,大致给他讲了遍规则。 赵越:…… 是天书吗。 温柳年举手落子。 赵越胡乱跟了一步。 温柳年单手撑着腮帮子,白皙手指拿起黑色棋子,在烛火下甚是好看。 片刻之后,看着一团乱麻的棋盘,温柳年道,“我们还是下五子棋吧。” 赵越丢下棋子,“我去叫陆追过来。” 温柳年吃惊,“叫二当家做什么?” 赵越道,“他是围棋高手。” 温柳年道,“但我本意并不是想下棋。” 赵越停下脚步,心跳有些加速。 温柳年继续道,“只是……想消磨一下时间 。” 赵越看着他。 温柳年表情无辜。 赵越道,“若是嫌无聊,不然我教你练武?” “练武?”温柳年睁大眼睛,“现在?” 赵越点头,“教你两招防身之术。” 温柳年道,“但是我一点功夫底子都没有。” 赵越道,“我知道。” 温柳年道,“手脚也不怎么协调。” 赵越忍笑,“能看出来,不用怕,不行我们就不练了。” “也好。”温柳年点头。 两人一道走到院中,赵越道,“会扎马步吗?” “会!”温大人迅速做出姿势。 赵越沉默了一下,道,“扎马步不是插秧。” 温柳年:…… “腰挺起来。”赵越轻轻扶住他。 温柳年依言照做。 “再往下蹲。”赵越道。 温柳年腿开始抖。 “就这样。”赵越松开手。 然后温柳年就坐到了地上。 赵越:…… 温柳年道,“你看,我就说。” 赵越只好道,“那便不扎马步了,教你两招在路上遇到劫匪时的应对之法。” “这个好。”温柳年点头。 赵越走到他身后,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环过他的腰。 温大人配合道,“救命,抢劫!” 花棠端着一碗药进来,与小五双双被震住在门口。 这又是在干嘛? 赵越迅速将人放开。 “咳咳。”温柳年揉揉脖子。 “大人记得吃药。”花棠冷静将药碗放在桌上,“就算伤口已经痊愈,也还需要再养一阵子。”有些事还是不要太过火为好。 温柳年点头,“多谢左护法。” 花棠道,“那我们就先走了。”方才什么都没看到。 温柳年道,“不如再坐一阵——” 话还未说完,花棠便已经从院中消失,临走时不忘顺手拽走小五。 温柳年感慨,“左护法走路速度果真很快。” 赵越:…… 片刻之后,陆追与暗卫都知道了,“赵大当家正 在院中与温大人一道扮劫匪,大家还是莫要打扰”为好这件了不得的事。 陆二当家扶住额头。 为何听上去如此没有……下限。 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有正事要做。 ☆、【第61章-身后还有个干爹】所以亲事还是早些准备为妙 虽说没什么武功底子,不过由于赵越教得很耐心,再加上温柳年悟性当真不低,所以一个多时辰下来,倒也能有模有样反击劫匪。 赵越道,“练得不错。” 温柳年揉揉手腕,“因为有诀窍。” “嗯?”赵越意外,“什么诀窍?” 温柳年道,“不能慌张,下盘要稳,找准机会便猛踹对方命根子!” 赵越:…… 倒是总结的挺快。 温柳年满意道,“这一招很好用。” 赵越摇头,“只是怕将来会有万一,不过最好还是莫要深夜一个人出去,知不知道?” 温柳年点头,“知道。” 难得见他这么乖,赵越心里好笑,眼见时间已经过的差不多,于是便叫人送了热水到房中,“应该也累了,早些休息。” “嗯。”温柳年脱衣服。 赵越:…… 他才刚想要回避一下。 温柳年将外袍脱掉,又解开里衣的带子。 赵越有些不知道该看哪里。 虽说先前在受伤的时候,自己已经帮忙擦过许多次澡,但此番却还是有些……紧张。 温柳年将里衣脱掉,随手搭在一边的架子上,还未等赵越将眼神从那白皙的背上移开,便又弯腰脱了裤子,只穿着短裤头小心翼翼跨进浴桶。 赵越有些小腹发紧。 “呼……”温柳年满足叹气,先前练武出了一身汗,能泡个热水澡真是再舒坦不过。 见他一脸单纯无邪,赵越暗骂自己龌蹉,为何总是在想那档子事? 温柳年在水下脱掉裤头,湿漉漉搭在了桶边上。 赵越顿时一股血冲到了脑门。 温柳年疑惑,“大当家不洗澡吗?为何一直站在那里。” 赵越顿时表情一僵,莫非是要一起……洗? 温柳年继续道,“可以差人再送一桶水过来。” 赵大当家绝对不会承认,在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竟然堪堪闪过一丝失落。 原来是两个桶。 另一桶水很快也送来,赵越脱掉上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温柳年趴在桶沿兴致勃勃看。 赵越穿着白色里裤跨进水里。 温大人认真 道,“不难受么?洗澡自然要脱光。” 赵越:…… 两个浴桶距离很近,温柳年伸手,又摸了摸赵越胸前的伤疤。 赵越全身都紧绷起来,如同有火在烧,不过幸而是在水下,看不出也不尴尬。 温柳年胳膊很白,也很细,须臾之后,赵越眉头跳动,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为何要一直往下摸?! 温大人表情不解,“怎么了?” 赵越心力交瘁,“没什么。” 温柳年道,“我帮你擦背。” 赵越道,“不必。” 温柳年又道,“那你帮我擦背。” 赵越还未说话,他便已经转了过去,将脊背整个露出来。 十分自觉。 赵大当家只好拿起一边的帕子,在他背上擦了两下,眼神却有些不受控制往下扫,桶里的水很清,在明亮烛火之下,只能看清一个隐约轮廓,白皙柔软又美好。 鼻血汹涌而出,赵越几乎是撞鬼一般冲出了浴桶。 “怎么了怎么了?”温柳年被吓了一跳,赶忙回头。 “无妨。”赵越捂着鼻子道,“练功不得当,有些气血逆行。” “这么多血啊!”温柳年倒吸一口冷气,背对他站起来就去拿布巾,黑发胡乱贴在后背,腰很细又软,再往下看……赵大当家头晕目眩,几乎全身的血都要从鼻子里喷出来! 温柳年匆匆穿好里衣,抱了一堆先前剩下的绷带过来,帮他擦掉受伤的血迹,“快仰着头。” 赵越很想找条冰河跳进去。 温柳年拉他坐在椅子上,拿着凉一些的药瓶帮他冰敷。 赵越索性闭上眼睛,将他想象成苍茫山中的赤脚黄牙万大夫,也好让自己冷静一些。 换了七八个药瓶之后,鼻血总算被止住,温柳年松了口气,“好端端的,怎么会气血逆行?” 赵越道,“习武之人经常会如此。” “还会这样啊?”温柳年吃惊。 赵越冷静道,“是。” “那以后可得好好补一补。”温柳年用湿掉的帕子帮他将血渍擦干净,“否则老这么流血还了得。” 赵越心里很是憋屈,太阳穴胀亦是痛到快要爆炸,于是伸手揉了揉,余光却不经意扫到自己……方才由于出来的着急,所以只穿了一条薄薄 的里裤,被水打湿之后,几乎等于什么都没穿。 温柳年眼睛往下瞄瞄。 赵越大窘。 温柳年倒是很淡定,表情无比纯洁,两下对比,倒显得赵大当家想得有些多。 毕竟大家都是男人,看一看也实在没有什么了不得。 于是赵越便只好继续坐着不动,直到温柳年看够之后将视线移开,方才站起来。 温大人关心道,“要歇息吗?还是喝些红枣汤补一补。” 赵越道,“不必了。”这当口哪里还敢再补,怕是需要凉水泻火才是。 温柳年道,“哦。” 赵越看着他钻进被窝,自己也靠在旁边。 温柳年往过蹭了蹭。 赵越:…… 温柳年道,“冷。” 赵越帮他压好被角,“睡吧。” 温柳年乖乖闭上眼睛,从上往下看,睫毛很长, 赵越挥手扫灭灯火。 否则再看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柳下惠多久。 黑暗之中,温柳年的呼吸很快便绵长起来,赵越却丝毫睡意也无,不仅不想睡,甚至还有越来越清醒的趋势。 屋外响起一声闷雷,温柳年翻了个身,整个人都蹭进他怀中,乖巧到像是一只软乎乎的猫。 赵越犹豫抱住他,大手轻轻穿过那墨黑头发。 放肆一次,应该也……无妨。 温柳年睡得愈发香甜。 怀里的人美好到如同梦境,一切似乎都变得不真实起来,赵越微微低头,在他唇角印下一个浅吻。 第二天一大早,等到温柳年醒来之时,赵越已经去了隔壁同陆追议事,推门就见花棠与赵五也已经过来,正在喂红甲狼吃肉末。 赵越顿时有些表情僵硬。 因为他昨晚将红甲狼给……忘了。 先前明明就说好,是因为红甲狼要留在书呆子房中,所以自己才要一起留下,免得他害怕,但在下午的时候自己将它交给花棠熏香,然后就……忘带回来了! 红甲狼倒是全然不觉自己被遗弃,见到赵越之后便欢欢喜喜摇晃触须打招呼,来了啊! 赵越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它。 “大当家。”花棠将红甲狼放到桌上,“大人呢?” 赵越 道,“还在睡。” 花棠试探,“可要炖一些汤?”也不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到现在还没起。 赵越摇头,“不必了。” 怎么能不必了呢!暗卫纷纷用谴责的眼神看他,还能不能再薄情寡义一点,连汤都不给炖! 赵越完全不想知道他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于是单刀直入道,“今晚何时出发?” 陆追赶紧回答,“这个怕是要问过大人之后才能决定。”我是做不了主的,想必你也做不了主。 赵大当家觉得很是头疼。 幸好左护法及时将话题拉了回来,“小五会一直暗中盯着穆家庄的动静。” 赵越道,“一直跟着?” 花棠点头。 赵越微微皱眉。 赵五道,“此举也不全是为了大当家,穆万雷为人阴险狡诈,多留一把后手,也免得百姓遭殃,不过大当家尽可放心,追影宫绝不会插手私人恩怨。” 赵越点头,“多谢。” “还有这些。”花棠递过来一个小药包,“都是常用药,有备无患,红甲狼可要一起带着?” 赵越道,“不必,留在府衙吧。” 陆追插嘴道,“据说大人会帮忙照顾。” “当真?”这次轮到花棠与赵五吃惊,见到一个飞蛾都能躲到被子里不出来,居然还能照顾红甲狼? 虽然不咬人,但也是剧毒啊…… “是。”赵越道,“不必担心,这只红甲狼不会咬人。” 花棠道,“这我倒是相信,但大人怎么突然就能接受了?”似乎完全不合理。 暗卫则是纷纷用充满崇拜的眼神看赵越,果然还是要大当家出手,这就治好了多年的疑难杂症,很值得绣一面锦旗。 晚些时候,赵越果然便与陆追一道折返苍茫山。府衙里头,温柳年坐在桌边,正在看着桌上的红花镂空小木盒。 红甲狼努力从缝隙里伸出触须——想出来玩! 温柳年:…… 红甲狼不断用脑袋蹭。 温柳年环顾四周,找了根小木棍将锁扣挑开。 红甲狼立刻兴高采烈冒头。 温柳年条件反射,立刻将它压了下去。 红甲狼:…… 又戳头! 看着它蔫兮兮趴着不动,温柳年又觉得自己有些不友好,于是将小木棍丢在一边,在心里默念这是一只螃蟹,这是一只螃蟹,这是一只螃蟹! 须臾之后,红甲狼又小心翼翼蹭出来。 温柳年努力没让自己跑出去。 不戳头了呐……红甲狼奋力一翻,从红木盒里掉了出来,在桌上晃晃触须,开始围着圆桌跑圈圈。 有一点好玩。 温柳年盯着它看,觉得……似乎这只虫子的确不怎么吓人。 红彤彤的,又圆,看上去还有些憨。 跑了几圈之后,红甲狼有些累,于是趴在温柳年面前,小触须竖得笔直笔直。 想起先前花棠说过的话,温柳年从一边的瓶子里倒出一些干肉末,红甲狼果然便埋头狂吃起来,吃饱就自己爬回红木盒,打算呼呼睡觉。 温柳年松了口气,幸好不乱跑。 一人一虫相处勉强和谐,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夜半时分,赵越与陆追也顺利回到朝暮崖,虽然先前已经将所有弟子都撤到了腾云堡,不过由于四周机关遍布,所以倒也没有外人闯入过的痕迹。 陆追点燃烛火,“只怕此番会是一场恶战。” 赵越道,“这是我与穆家庄的私人恩怨,你其实不必插手。” “外人是不该插手,不过你我情同手足,又何必见外。”陆追笑笑,“况且多年未曾好好打过架,正好松松筋骨。” “多谢。”赵越拍拍他的肩膀。 “若真想谢,他日大当家与大人成亲之时,封个大红包给我讨喜气便可。”陆追道。 “咳咳!”赵越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为何已经想到了如此长远? 陆追继续道,“此番下山,也差不多该准备聘礼了,据说温大人家里是江南大户,田地多丫鬟多规矩也多,这种事还是马虎不得。”就算会被温家人揍,也只好认了。 赵越瞪大眼睛,“聘礼?” “是啊,聘礼。”陆追比他更吃惊,这难道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提亲应该带聘礼,总不能是……嫁妆吧? 陆二当家被自己雷了一下,这种可能性,还是不要发生为妙。 赵越心烦意乱道,“此事以后再说。” “为何还要以后再说?”陆追有些纳闷,“自然是越早 准备越好,追影宫据说连贺礼都已经送过来了。” 赵越:…… 什么?! 陆追继续道,“至于喜帖——” 够了!”赵越心力交瘁。 陆追:…… 我还没说完。 赵越道,“此事我自己会做决定,现在先商议要如何对付穆家庄!” 陆追道,“还有最后一句。” “什么?”赵越问。 “大当家可听过孔雀门周顶天周老前辈?”陆追道。 赵越点头,“自然。” 陆追道,“他是温大人的义父。” “什么?!”赵越震惊无比。 “听左护法说的,应当不会有错。”陆追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所以我说,还是要早做准备为妙,这里头水很深。” 千里外的江南,一处豪华阔气的宅子里头,两个中年男子正在相对饮酒,一个斯文儒雅,正是温府当家温如墨,也是温柳年的老爹,另一人则是威猛高大,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便是孔雀门掌门人,周顶天。 “此番又要烦劳周兄了。”温如墨替他斟酒,“养这么一个儿子,也着实是令人头疼。”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周顶天不满道,“我那干儿子怎么了,十六岁便考中探花,你还嫌坟头青烟不够多?” “考中探花自然是好事,但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偏偏要跑去做地方官。”温如墨道,“做地方官也就算了,还不愿意回江南,净想着望远跑。” “往远跑就对了。”周顶天发自内心道,“莫说是小柳子,就弟妹那种念叨法,换我也受不了!” 温如墨继续头疼,“先前待的云岚城还要好些,虽说远吧,至少民风淳朴生活富裕,谁知道偏偏又跑去苍茫城,还不告诉家里,此番若非小八子跟着商队路过云岚城,我怕是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竟然去了那种土匪横行的地界。”连只虫子都怕,可怎么能让家里人安心哟。 “你先别着急,也劝弟妹不要一天到晚哭天抹地。”周顶天道,“我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那地界当真如此破烂,我将小崽子带回来便是!” “真是有劳大哥了。”温如墨感激涕零,连连作揖,再不将人带回来,只怕自己迟早会被夫人念叨死啊…… ☆、【第62章-你到底还想不想成亲了 】追媳妇呢最重要是要主动 江湖虽各门派诸多鱼龙混杂,孔雀门却依旧能称得上是声名赫赫,不仅因为周顶天为人仗义豪爽,也因为人人都知道,孔雀门里有件宝贝,名叫孔雀胆。 至于孔雀胆到底是什么,却又没人能说得清……有人道是武功秘籍,有人道是藏宝图,有人道是绝世名剑,也有人道此物取自上古神鸟体内,只要吞入腹中,便立刻就能功力大增,以一敌百。 与江湖有关的传闻总是会带有几分荒诞色彩,而越是荒诞,也就越发适合茶余饭后作为谈资,所以在百姓津津乐道之下,孔雀门也就越来越神秘,无数门派都想窥得一二,却每每都是无功而返。 陆追道,“据说周老前辈性格很是暴躁,经常在家满院子打儿子。” 赵越:…… 陆追沉痛道,“大当家保重。” 赵越坐在桌边,“为何从未听书呆子说起过?” 陆追嫌恶看他,“你居然还在叫大人书呆子? 赵越顿了顿,“那我该叫什么?” 陆追道,“阿柳。” 赵越顿时五雷轰顶,“什么?” 陆追道,“开个玩笑。” 赵越咬牙,“我从没发现,原来你还有如此招人烦的时候。” 陆追坐在他对面道,“但也要叫亲热一些的,不然只会越叫越有距离。” 赵越沉默不语。 陆追道,“不是我说,再这么下去,只怕再过三五年也未必能将人拐到手。” 赵越道,“我可以等。” 陆追道,“但是温大人却未必能等得住。” 赵越微微皱眉。 “既然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公子,家里头必然催得很紧,再加上温大人极为聪慧,所以无论是在官场还是江湖,朋友都不算少,又是皇上看重的人,指不定哪天就会有人将女儿塞过来。”陆追说完又补充,“到那时,可就只有真当一回土匪去抢亲了。” 赵越:…… 陆追问,“可要帮忙?” 赵越沉默。 沉默便代表默认,陆追继续道,“大当家平时在与大人独处之时,都聊些什么?” 赵越道,“都是他在说话,问什么我便说什么。” 陆追闻言叹气,“怪不得大当家连现在都不知道周老前辈是温 大人义父之事,有些事若不问,又怎能知道?” 赵越道,“我为何要问这种事?” “这当然要问啊!”陆追睁大眼睛,“两人要成亲,就必然要同对方的家人打交道,你看要是我这回不说,下次在江湖中遇到周顶天老前辈,你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这亲事只怕也就黄了。” 赵越:…… 似乎也是。 “那温大人平日在聊天之时,都问些什么?”陆追又道。 赵越想了想,表情不自然道,“我先前的事情。” 陆追立刻用了然的眼神看他——我就说一定要了解对方家世过往吧你看现在温大人对你了如指掌你却连他的干爹是谁都不知道长此以往可怎么了得还要不要成亲了。 赵越被他盯得如芒在背,很想揍人。 但是又不能揍。 因为纵观周围,也只有他一人能教教自己,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得偿所愿。 陆追道,“这回下山,大当家可要主动一些,莫要再像左护法那只蛊虫,戳一下才动一下。” 赵越牙抽抽,你就不能举个别的例子。 那大头胖虫。 “好了,说正是。”陆追摊开地形图。 “明日再议。”赵越揉揉太阳穴,“先睡吧。” 陆追有些意外,等了这么多年的机会,居然还有心思睡觉? 但赵越已经转身离开。 陆追在心里感慨,若是喜欢上一个人,原来真的连性子都会变啊。 说是睡觉,其实便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先前的事情,想与穆家庄的对战,也想山下的书呆子。 经陆追一说,才发现自己对他的确一无所知,偶尔几件过往之事,也都是他自己主动说出来。 似乎真的不大行啊……赵越枕着手臂,看着床顶出神。 但是要再主动一些,似乎有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主动。 思前想后半天,赵大当家抓乱头发,觉得很是焦虑。 一夜时间很快便过去,山下府衙里,温柳年洗漱之后,又掀开桌上红木盒的盖子,低头看了一眼。 红甲狼正在蹭蹭转圈,精神很是饱满。 温柳年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友好一些,于是闭着眼睛伸出食指,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戳了那红彤彤的背甲一下,然后在接触到的刹 那火速弹开。 虽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过红甲狼倒是很高兴,小触须晃动飞快。 温柳年咳嗽了两下,然后踹起红木盒子,去饭厅一道吃饭。 其余人见到之后都颇为欣慰。 先前还一直担心会相看两生厌,现在看来相处不错啊。 “大人。”饭菜吃到一半,尚府的管家便又过来通传,“穆家庄两位庄主又来了,说是要见大人。” “倒是比回娘家还要勤快。”花棠放下筷子,“大人吃饭,我去看看。” “不必。”温柳年也站起来,“大战在即,我还是去见一见的好,说不定能帮到大当家。” 暗卫在心里叹气,怎么还在叫大当家,都一起睡过了。 难道不该称呼为夫婿! 红甲狼饭吃到一半就被揣走,心里略微遗憾。 没吃饱呐。 温柳年将红木盒放在床里侧,自己又装病钻进被窝,散着头发很虚弱。 穆万雷与穆万雄走进来,同行还有木青山与尚云泽。 “诸位早啊。”温柳年气若游丝。 穆万雄已经完全不想再搭理他,若非还有事要说,他几乎连府衙的门都不想踏入——回回都装病,也着实是看够了。 “大人脸色怎么如此难看。”木青山担忧道,“不然还是再躺一会吧。” “不必了。”温柳年摇摇头,“穆庄主马上就要带人进山剿匪,本官自是关切万分,食不下咽,夜不能寝,忧心忡忡,如何还能再睡得下去。” 穆万雷嘲讽道,“大人还真是关心在下。” 温柳年赶紧道,“区区小事,穆庄主千万莫要太感动。” 穆万雄:…… “明日下午,我便打算带人进山。”穆万雷硬邦邦道,“大人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温柳年问,“庄主有何作战计划?” 穆万雄在一边冷冷插话,“大人前几天还在说,对带兵打仗之事一窍不通,现在就算是听了,只怕也未必能懂,还是安心养病为好。” 尚云泽闻言皱眉,刚想开口说话,温柳年却已经虚弱道,“就算听不懂,那也是要听的,否则将来向朝廷上报之时,岂不通篇都是穆家庄?” 穆万雄觉得这大概是自己见过脸皮最厚之人。 什么都没做,就 ☆、【第63章-为什么要随身带这个】左护法很是彪悍 在城外军营的时候,一来要提防有人偷袭,二来住的地方毕竟不宽敞,所以尚云泽与木青山睡在一起,倒也能勉强说得过去。但是回到尚府之后,满院子都是空房间,尚堡主却还是放着主院不回去,径直跟到了隔壁木青山的侧院,表情很是理所当然。 木青山弯腰整理床铺。 尚云泽叫了热水进来洗漱,然后便淡定坐在床边。 木青山赶人,“回去睡。” 尚云泽摇头,“不回去。” 木青山也没再理他,自己洗漱完后,便宽衣钻进了被窝里。 许久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舒服到忍不住想叹气。 当然,要是身后没有人一直在往过靠,就更好了。 “躲什么?”尚云泽好笑。 木青山凶巴巴道,“回去睡!” 尚云泽道,“先前在城外的时候,经常半夜摸过来抱我,为何回家就开始赶人。” 木青山耳朵一红,然后道,“因为回家被子暖和。” 尚云泽瞪大眼睛,“我和被子一个用啊?” “那不然呢?”木青山又往里缩了缩,只露出眼睛在外面。 尚云泽将他一把拎出来,卑鄙无耻伸手戳腰。 木青山笑得眼泪都出来,伸手使劲推他。 温柳年带着红木盒,在门外默默转身。 风水轮流转,总算体会到了些些陆二当家当初的心境。 原本想着带红甲狼来串个门的,现在看看还是早些走的好。 “咦,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花棠正在书房内,“还当要与师爷多聊一阵子。” 温柳年将红木盒放在桌上,捏捏下巴道,“尚堡主在木师爷房内。” 花棠顿时了然,“那大人的确应该早些回来。” 温柳年将红甲狼放出来,倒了些肉末给它吃。 花棠道,“一直吃肉也不行,还是要适当吃些虫子的。” 温柳年手一抖。 花棠赶紧道,“我可以替大人喂它,然后洗干净再送回来。” 温柳年松了口气,“多谢。” 花棠替他倒了一杯茶,道,“小五晚些时候便会暗中前去城外军营。” “此番真是有劳了。”温柳年道,“务必要小心才是。” 花棠点点头,“按照朝暮崖的地形图,外人想攻上去其实极为困难,更别说还有重重机关设在山道,大人也不必太过忧心。” 温柳年挠了挠脸,“自然自然。” “那我先回去看看小五。”花棠道,“大人有事,尽管来找我便是。” 温柳年点头,目送她出了书房,然后便又摊开苍茫山地形图,仔细看了看朝暮崖附近的山势走向,神情若有所思,一坐便是将近两个时辰。 “大人。”掌灯时分,暗卫突然从外头进来,身后还跟着小五与花棠。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站起来。 “方才我们潜伏在穆家庄兄弟二人营帐外,听到他们在密谋进山之事。”暗卫道,“似乎已经与虎头岗达成了某种协议,要联合一起攻入朝暮崖。” “当真?”温柳年闻言皱眉。 “应该没错。”暗卫道,“穆万雷功夫不错,我们也无法太靠近,不过虽然没有听得太清楚,却还是能分辨出大概的意思。期间穆万雄提到了几次青虬,都被穆万雷低声呵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虬?”温柳年看了眼赵五与花棠,“两位可曾听过江湖中有这种东西?” “闻所未闻。”赵五摇头。 花棠也道,“不算耳熟,不过大概又是某歪门邪道的门派,才会以此为号。” “与虎头帮联手,也未必就能攻进朝暮崖。”尚云泽也恰好过来,听到后道,“朝暮崖的地形大人应该很清楚,不必太过担忧。” “尚堡主错了。”温柳年摇头,“若与虎头帮联手,有个方法很快便能攻入朝暮崖。” “什么方法?”木青山问。 温柳年道,“从天而降。” 其余人顿时反应过来,“大人是说报丧鸟?” 温柳年点头,“我虽没见过报丧鸟,但根据大当家与左护法的描述,应当体型很是巨大,背三五个成年男子不成问题。” 花棠点头,“的确如此。” “若真是这样,那只需几十只报丧鸟,便能将穆家庄的人悉数送进朝暮崖。”温柳年道,“更别说或许还会有虎头帮的人。” “这次虎头帮的报丧鸟,似乎没有上次魔教养的那一批好用。”暗卫突然道。 温柳年赶紧问,“何出此言?” “据说前两天刚发过一次疯。”暗卫道, “穆万雄说这一段的时候嗓门大了些,所以听得倒也清楚。好像好端端的便突然开始相互撕扯疯狂打滚,就算是有铁链捆在地下暗室,也闹出了地动山摇的动静,将地面上的房子都掀翻了两三处。” “这样啊。”温柳年想了想,“本官或许知道原因。” 所有人都齐刷刷看他,花棠意外道,“大人还会对报丧鸟有研究?” 温柳年摇头,“先前听都没听说过。” 花棠疑惑,“那……” “是大当家前段时间告诉我的。”温柳年道,“左护法上次去乱葬坑灭野傀的时候,大当家也往报丧鸟的食料中洒了些……助兴之药。” 满屋子的人闻言都沉默,还能这样啊。 “咳咳。”温柳年咳嗽,“所以报丧鸟发疯,八成是因为这些药的关系。” 花棠道,“都快成精了。” 温柳年疑惑,“左护法是在说大当家?” 花棠顿了顿,“我在说报丧鸟。” 温柳年:…… 花棠继续道,“当年大战魔教之时,报丧鸟几乎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当时却没想到,还有用催情药这一招。” “那下一步要怎么办?”木青山问,“若穆家庄真有报丧鸟做帮手,对大当家很不利。” 温柳年道,“再撒一次助兴药如何?” 小五点头,“我也正有此意。若是运气好,刚好赶上报丧鸟在空中发疯,那穆家庄便是自寻死路,退一步讲,就算鸟群是在虎头帮内发疯,接二连三出事,想必穆万雷也不敢轻易乘着它飞。” “事不宜迟,时间也差不多了。”花棠道,“小五去盯着穆家庄,我再去一趟虎头帮。” “我去。”尚云泽道,“苍茫山地势我要更熟悉,左护法在府衙保护大人便是。” “也好。”花棠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瓶子,“有劳尚堡主。” “就这么点,够吗?”尚云泽打开瓶塞看了一眼,“不然再多准备一些。” “足够。”花棠道,“而且遇风即化,绝对没有人能发现,这么两小瓶,几百个男子也够用。” 其余用纷纷用膜拜的眼神看她。 小五有些头疼,为什么要摆弄这些东西……摆弄也就算了,还随身携带! 万一哪天自己不小心沾到怎么办。 “事不 宜迟,就有劳诸位了。”温柳年又叫过一个暗卫,让他按照先前商议好的路线,前去朝暮崖向赵越通风报信,也好有个准备。 众人点头散去,温柳年坐在椅子上,伸手戳了戳红甲狼的木盒,微微叹了口气,眉间难掩忧虑。 这个烂摊子,到底何时才能结束。 夜半时分,尚云泽悄无声息落在虎头岗内,按照赵越当日所说,很快便找到了堆放食料的地方,将花棠所给的药物撒进去之后刚想走,却又顿住脚步——来都来了,自然要顺路再看看,说不定会与新的发现。 四周依旧和先前一样,防守很是严密,时不时便会有守卫巡逻路过,个个都是沉默不语。西边天际有些发红,像是有人在烧东西,尚云泽循着找过去,就见有三个男人正站在河边,柴堆燃起熊熊烈火,上面架了不少……尸体。 尚云泽微微皱眉,摒住呼吸继续凝神看。 “差不多了吧?”其中一人打呵欠,“黑天半夜的,赶紧做完回去睡觉。” “再烧一会,烧成灰才安心。”另一人道,“千万莫要再像上次那样,被黑鸟抓下山,帮主是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了,你我——” “嘘!”话还没说完,那人便捂住他的嘴,“不要命了,说好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是是是。”高个子的男人自知理亏,继续闷不做声往里加柴火,又浇了不少火油上去,直到那十几具尸体变成焦炭灰烬,方才收拾干净回去睡觉。 被大鸟抓下山的尸体……尚云泽摇摇头,这次自己还真冤枉了穆家庄,原来是这里在搞鬼。 ☆、【第64章到底是什么身份】没人能说得准 第二天一早,穆万雷与穆万雄便带人进了苍茫山,赵五紧随其后,一直在暗中盯着对方动静。晚些时候,尚云泽也回到了府衙,将在虎头帮内见到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烧尸体?”温柳年微微皱眉。 “应当与先前五牛村中出现的尸体一样。”尚云泽道,“听那几个男人说,上回是没看管好,不慎被报丧鸟抓了几具尸体飞出去,到现在其余人还不知情。” “上次五牛村出现焦尸之后,本官便仔细核查了方圆大大小小所有村落城镇的乡民,并没出现有人失踪的状况,也未听闻过有盗墓之事发生。”温柳年道,“按理来说,虎头岗内交通并不发达,且不论到底要做什么,到底是从哪里才能找来这么多尸体?” “只怕要问问虎头帮的人,才能知道原委。”花棠在一边道,“或者等到这场剿匪之战结束,大人可以亲自去山中探查一二,或许能发现端倪。” “那些药粉大概何时会起效?”温柳年又问花棠。 “说不准,先前也没给鸟吃过这种东西。”花棠道,“快则一天多则三天,大概会疯一整天才会消停。” 温柳年闻言点点头,眉间依旧有些忧虑,显然还是在担心赵越。 花棠道,“暗卫已经前去通传,大当家听到消息之后,即便是不愿意下山,应该也会做足应对之策,大人不必忧心。” 温柳年点头,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暮色来临之际,山中也跟着昏暗起来,穆家庄的人暂时停止前行,燃起火堆做饭烧水,像是打算在此驻扎,穆万雷与穆万雄在吃过饭之后,便早早回了帐篷休息。赵五与暗卫潜伏在树上远远看着营地,凝神静气目不转睛。 驻扎的地方恰好是一个分叉路口,往右有条小路通向虎头岗,往左便是朝暮崖的山门。夜半时分,主帐的门帘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便见穆万雷身着夜行服,迅速朝着虎头帮的方向而去,只是刷刷几步,便跳过山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赵五灵猫一般悄无声息跟上,脚尖凌空掠过枯叶,竟是一丝声响都没有,即便穆万雷也算是功夫行家,却也半分也未察觉。 说是小路,其实倒不如说是悬崖,除非有过人的轻功,否则想上去也不容易。穆万雷腾空跃起,抓着一旁的绳索向上攀登,直到见他的身影快要消失,赵五才纵身跟上,连藤蔓也不用,直接徒手攀着凸出的岩石借力,须臾便落在了平地上。 穆万雷的身影在前头一闪而过,穿过层层枯林后,最终停在一片小空地,像是在等人。 赵五蹲在一块巨石后,摒住呼吸盯着他,心里倒是有些庆幸——先前还以为他又要从正门进虎头岗,那除非自己能飞天遁地,才能从层层守卫的眼皮底下穿过去,却没料到这回对方见面居然选在了野外空地。对普通人来说的确很难跟踪,不过对轻功高手而言,却反而要更加容易。 约莫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枯林另一头传来窸窣声响,片刻之后,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走了过来,戴着斗篷与面具,正是虎头帮帮主。 “你来了。”对方声音沙哑。 赵五微微皱眉,这是活活吞了块红炭还是怎的,相比起来,倒是公鸭嗓子还能更好听一些,起码不刺耳。 “李帮主。”穆万雷拱手道,“方才来这里没见着人,还以为帮主反悔了。” “答应过你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反悔。”斗篷男子道,“报丧鸟已经准备好,你何时要?” 穆万雷道,“明日正午。” “好。”斗篷男子点头,“那我要的东西呢?” “拿到赵越的人头之后,我自然会给你。”穆万雷道,“青虬那里,我也会替你求情。” 斗篷男子呵呵哑笑,“我会需要你为我求情?” “即便心里有怨气,这等万剑锥心的痛苦,能少受还是少受一些好。”穆万雷道,“又何必要与自己过不去。” 斗篷男子道,“你倒是很会说话。” “实话实说罢了。”穆万雷道,“我来这里只是想问报丧鸟之事,既然帮主说了没问题,那我也该回去了。” “等等。”斗篷男子道,“还有一件事。” “关于赵越的身世?”穆万雷看着他。 赵五在暗处微微皱眉。 “查的如何?”斗篷男子道,“青虬既然将此事交付给你,想必定然有他的理由。” “帮主为何要问这个?”穆万雷问。 斗篷男子道,“因为青虬想做的事,我也想做。” 穆万雷摇头,“恕我直言,你不是他的对手。” “我被他设计陷害,自然会折兵损将!”斗篷男子看上去有些恼羞成怒,“但这不代表我会一辈子住在这里,更不代表我会一辈子都居于青虬之下!” 穆万雷道,“我对你 与他的恩怨并无兴趣。” “你不需要对此有兴趣!”斗篷男子弯腰凑近他,面具后的眼睛写满狰狞,“只需要告诉我,赵,越,的,身,世。” 穆万雷道,“什么都没查到。” “什么都没查到?”斗篷男子冷笑,“若真什么都没查到,为何都已经过了这么久,青虬还未将此事转给别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从来不会用废人。” 穆万雷沉默。 “别忘了,你还要从我手中借报丧鸟。”斗篷男子提醒。 穆万雷最终妥协,道,“赵越并未赵满江的亲生儿子。” “果真如此。”斗篷男子啧啧。 “他的娘亲的确是从北方逃难而来,不过到底是不是当初的白荷,现在还很难说。”穆万雷道,“至于生身父亲到底是谁,便更加无从得知。” “很好。”斗篷男子点头,“明日午时,我会差人将报丧鸟准时送达。” “多谢。”穆万雷道,“告辞。” 斗篷男子后退两步怪叫一声,如同风筝一般向来路飘了过去,宽大的衣摆在风中挥舞,宛若另一只报丧鸟。穆万雷亦是转身离开,抓着绳索一路下山,回到了军营之中。 天色已然开始微微发亮,同行暗卫小声问,“可有发现?” 赵五点头,“他去见了虎头帮的帮主,打算明日午时用报丧鸟攻入朝暮崖。” “那些催情药还未见效?”暗卫皱眉,“不应该啊。”左护法的药,难道不该向来百试百灵。 “还说不好,毕竟先前也没人喂报丧鸟吃过。”赵五道,“现在最好的结果,便是报丧鸟在攻战之时发疯。退一步讲,若那药当真没作用,被穆家庄的人顺利攻入虎头岗,赵大当家也应该有所准备才是。” 暗卫搓手道,“我们也可以一同帮忙。”已经期待了很久啊,放开打架的滋味真是不要太舒爽! “若自己人吃了亏,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赵越道,“但大当家一直便想手刃杀父仇人,不到万不得已,外人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暗卫道,“那我们也可以站在一边观战,顺便为赵大当家鼓掌。” 赵五道,“闭嘴。” 暗卫眼神哀怨。 漫漫长夜如此无聊,连聊一聊天也不行吗,真是非常没有真挚情谊。 下次若是你被左护法吊在树上抽打 ,我们是一定不会帮忙的。 十分有原则。 一轮朝阳在山中升腾而起,赵越站在院中,往天上看了一眼。 “大人说若是没有万全准备,大当家可以先回府衙。”前来通传的暗卫道,“大家一起商议应对之策,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必了。”赵越摇头,“迟早都有对上的一天。” “但据左护法所言,报丧鸟很是阴毒邪门。”陆追道,“当年白道群雄数百人都败在其利爪之下,况且这次还要加上穆万雷与穆万雄。” “若真如此,那便先藏身暗室。”赵越道,“总归机会难得,就这么下山,我不甘心。” 陆追点点头,清楚他的脾气,倒也未再多言。 崎岖山道上,穆万雷正在带人继续向着朝暮崖进发,走了还没两步,突然却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穆万雄不解。 穆万雷道,“有声音。” “声音?”穆万雄还未来得及仔细听,前头探路的前锋便已经跑了回来,神色很是惊慌。 “怎么了?”穆万雷问。 “有一群大鸟,正在朝这边飞。”前锋气喘吁吁道,“展开翅膀几乎要将日头都遮住,浑身漆黑一片,看着有些瘆人。” 由于他声音有些大,所以前头不少弟子都听到,整支队伍顿时哗然一片——还有这么大的鸟? 天空传来嘶哑凄鸣,抬头望去,就见远处像是飘来一团黑色雾气,越往近才越看清,竟然是二十来只黑色的大鸟。 弟子纷纷拔刀,紧张万分看着天上,穆万雷挑眉大笑道,“不用怕,是自己人。” “……”弟子闻言都有些错愕,自己人? 报丧鸟群越来越近,下头的人几乎能感受到羽翼扇动时带来的阵阵狂风,打头一只巨鸟落在地上微微侧身,让身上的男子跳了下来。 “穆庄主。”男子上前拱手道,“按照我家主人的吩咐,将这庄主要的东西送了过来。” “不错。”穆万雷点头,“代我多谢你家帮主。” “穆庄主客气了。”男子道,“还有件事要提醒庄主,为了能在打仗之时更彪悍,这批报丧鸟已经饿了好几天,性子很是狂躁,若是没事,还是别招惹为好,人吃饭时也要避开。” “好。”穆万雷道,“用完之后,在下必将如期奉还。” 男子离开之后,穆万雷从怀中掏出一枚石头做的黑灰哨,凑在嘴边吹了一下,声音短促尖锐,有不少弟子都在暗暗呲牙。 正在天空盘旋的报丧鸟听到哨音后,很快便落在了地上,一共二十五只,体型巨大,背上少说也能坐三名成年男子。 “得。”远处树梢上,暗卫道,“你听清刚才虎头帮的人在说什么了吗?这批鸟已经饿了好几天,说不定压根就没吃加药的麻籽。” 赵五摇头,“想个办法,将报丧鸟旁边的守卫引开。” “你要做什么?”暗卫问。 赵五道,“再去下一次药。” “助兴药还有剩下的?”暗卫吃惊。 赵五道,“临出门之时,随手带了四五瓶。” 暗卫闻言更加震撼,这种东西又不是花生糖和瓜子,居然也能“随手带了四五瓶”?! 果真是娶了左护法的男人啊,就是非常不一般…… “还愣住做什么?”赵五微微皱眉,“快些想主意。” “现在附近人太多,不过再过一阵子,对方应该会歇脚吃饭。”暗卫道,“到那时再想办法。” 赵五点头,又往前头看了一眼。 穆万雷正在像书信中叮嘱的那样,让沙河帮的弟子每人手拿一些馒头肉干前去喂报丧鸟,也好让彼此间更加熟悉。 赵五脑子里顿时灵光一闪,“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暗卫问。 赵五道,“装成穆家庄的弟子,混进去喂鸟。” “你确定这样能行?”暗卫疑惑,除非穆家庄的人是瞎子,否则我们如此英俊,完全就没有可能会搞混啊…… ☆、【第65章可不能让大人看到】看着还挺般配 “不是喂报丧鸟。”赵五道。 “那要喂谁?”暗卫闻言略微兴奋,“莫非你想给穆万雷下药?”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一定要报名参与。 赵五摇摇头,若有所思盯着前头。 这种时候就不要装深沉了啊,况且就算你表情的确很深邃迷人那左护法也看不到,暗卫提醒,“此处离朝暮崖的距离已经不算太远,穆万雷随时都有可能会下令,让所有人骑着报丧鸟飞向朝暮崖。”到那时可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还记不记得上次魔教在攻入千坞水寨之时,除了报丧鸟,其实还有一样东西?”赵五问。 暗卫想了想,顿时反应过来,“你是说墨玉骨?” 赵五点头,扬起下巴指了指不远处。 约莫十几只墨绿色的鸟雀正蹲在大树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报丧鸟虽说身带剧毒又性格暴烈,但由于长年累月都被蛊虫侵脑,所以基本没有自己的意识,甚至连视力也极差,若想远距离飞往一个地方,便必须要有墨玉骨带路。 “我去试试看。”赵五将佩剑递给暗卫。 “小心一点。”暗卫道,“这玩意精着呢,看起来也不像善茬。” 赵五点点头,又往过看了一眼,就见众人已经生火准备煮饭,一个伙夫端着一筐麻籽与小米,正在朝着墨玉骨的方向走。 鸟群扑棱棱腾空飞起,整片林子顿时都乱了起来,穆万雷皱眉往过看了一眼,不满道,“在做什么?” “回庄主,小的还没走过去。”伙夫很无辜,“这鸟胆子也太小了。” “小心着些,还要全靠它带路。”穆万雄叮嘱。 “是是是。”伙夫连连答应,尽量轻手轻脚往前走,只是还没等他靠近,墨玉骨却又乱糟糟飞了起来,集体往远处而去。 “喂!”穆万雄见状大惊。 “不必担心,既然是鸟,总归是会喜欢飞。”穆万雷道,“书信中有提到过,报丧鸟与墨玉骨相互依存,如今报丧鸟在这里,墨玉骨就算是飞也不会飞太远。” 穆万雄将信将疑看过去,就见鸟群果然已经落在了树上,并没有要再飞走的迹象。 暗卫问,“还能再打吗?” “能,不过没有这个必要了。”赵五将手里的石子丢掉,“他应该也不会再往前走。” 先前没料到墨玉骨如此胆小,伙夫这 晌也的确不敢再往前走——毕竟若是将墨玉骨吓飞了,那自己只怕有十条命也不够杀,于是弯腰将竹箩放在地上,随后就赶忙转身离开,想着等鸟群吃完后再来收。 穆万雄不放心,又往这边看了几眼,直到确定墨玉骨的确已经安静下来,便也回去一起吃饭。赵五趁机悄无声息落在另一棵大树上,趁着鸟群还没回来啄食之前,将手里的药洒了进去。 暗卫道,“不是说要假扮成穆家庄的弟子?” “现在不必了。”赵五道,“原先我是想趁着夜色时分,再易容混进去下药,不过现在既然有墨玉骨在,也算是老天助我们一臂之力。 片刻之后,见这头似乎已经没什么动静,墨玉骨便又三三两两飞了回来,蹲在竹箩边吃东西,尾巴翘得老高。 暗卫在心里嫌弃,果然是凡人的鸟啊,和我家少宫主简直云泥之别。 走路一定不会一晃一晃,更不会仰着脑袋啾啾啾! 墨玉骨扯着嗓子嘶鸣一声。 暗卫脸上愈发嫌弃。 赵五心里摇头,继续盯着下头的动静。 或者是因为墨玉骨体型很小,再或者是因为赵五这回药下太多,总之那边穆家庄的人还没吃完饭,这头墨玉骨已经展开翅膀,一边兴奋尖叫,一边展开双翼朝着远处飞去。 真是不能更立竿见影啊…… 穆万雷见状大惊失色,赶忙丢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想看究竟,但是还没等他赶过去,墨玉骨便已经飞出了密林,连一根鸟毛也没有留下。而在听到墨玉骨几乎要破嗓的鸣叫后,报丧鸟群也开始躁动起来,纷纷展开翅膀想要跟过去。 “快些用锁链锁住!”穆万雷大吼。 下人赶紧拿着家伙冲上去,墨玉骨在天空叫得愈发急促,报丧鸟用力挥动羽翼,瞬间便扫倒了一大片人。 惨叫声顿起,穆万雷腾空扔出飞镖,想要将墨玉骨打下来——如今显然不是顾及这些带路鸟死活的时候,再被它们叫下去,只怕报丧鸟全部会疯。 三五只鸟雀掉到地上,天上的鸣叫声却丝毫也未减弱,甚至还更大声了一些。 “大哥,现在要怎么办?”穆万雄也险些被报丧鸟所伤,惊魂未定过来问。 墨玉骨集体向着深山飞去,而在其影响之下,报丧鸟也终于挣脱禁锢,一起跟了过去。 “回来!”穆万雷大吼。 报丧鸟群乱乱哄哄,如同黑色雾气一般最终消失山巅。山道上狼藉一片,锅碗摔得粉碎不说,不少穆家庄的弟子都受了伤,正在捂着胳膊打滚惨叫。 暗卫喜气洋洋道,“不战而胜。” 赵五笑笑,“这副样子,只怕也没精力再去朝暮崖了。” “真不愧是左护法的药。”暗卫猛烈称赞,马屁这种东西还是要拍一拍的,将来才好做人。 “你猜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赵五问。 暗卫道,“折返虎头帮。” “那些墨玉骨中了药,只怕会带着报丧鸟越飞越远。”赵五道,“穆万雷和虎头岗多少已经有了梁子。” “那就是收兵暂时回府衙?”暗卫啧啧,“不战而败,也不知道大人会怎么埋汰。”那可是文人啊,骂起人夹枪带棒,来听都听不懂。 “大哥。”穆万雄看了看四周无数受伤痛呼的弟子,几乎要气昏过去,“不然先去虎头帮问个究竟?” “要去,不过不是问究竟,而是好好讲。”穆万雷道。 穆万雄闻言更憋屈,“他的鸟伤了我们的人,还要好好商量?” “否则呢,受伤的门下要到何处去诊治?”穆万雷冷冷道,“况且据我前几次与他交谈,对方应该无伤你我之心,这次八成只是个意外。” 穆万雄几乎要吐血,意外? “走吧。”穆万雷道,“再耽误下去,天也该暗了。” 穆万雄只好点头,只是还没等他下令,半山腰却凌空射来无数利箭,如同下雨一般。 穆万雷心里一惊,心知出了乱子,于是纵身往一边躲了过去,穆万雄也跟着一起闪开,其余弟子却没两人这般好的警惕性,大多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霁月刀斩破疾风,在空中闪过银色光芒,赵越落在地上,冷冷看着面前两个人。 陆追紧随其后,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不像武夫,倒像是个文人。 暗卫感慨,“可不能让大人看到。” 否则这一文一武,看着还挺般配! 赵五无语看他。 暗卫道,“我也没说错。” 赵五道,“此话以后不要乱说。” “那是,我又不蠢。”暗卫道,“要过去帮忙吗?” “不用。”赵五摇摇头,“先静观其变再说 。” “你果然躲在这里。”穆万雷看着他,“重伤落入河中都没死,你也算是命大。” “若是命不大,又如何要找你讨命?”赵越目色寒凉看着他。 “功夫不知道如何,不过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自己跑出来。”穆万雷道,“倒也算是有些骨气,等会便留你一具全尸。” “我爹的尸体在哪里?”赵越一字一句问。 “自然是喂了狗。”穆万雄在一边狠毒道,“否则呢,难不成还要供奉在穆家庄?” 话音刚落,赵越便拔刀攻了上来,几人须臾便战在一起。陆追与穆万雄一路从半山腰打到山谷,赵越则是步步紧逼与穆万雷缠斗,周围地动山摇,不断有巨石在空中炸开。 看了一会,赵五摇头,“大当家不是穆万雷的对手。” “为何?”暗卫不解,“看着差不多。” “时间久了便会高下立现。”赵五道,“准备出手吧。” “走着。”暗卫瞬间便蹿了出去。 赵五:…… 我是说过一阵子。 先前去朝暮崖报信的暗卫也已早已按捺不住,这阵见到总算有人冒了出来,便也赶紧轰轰烈烈冲下了山,生怕自己会吃亏。 穆万雷凌空一剑劈下,万千只细小黑虫从袖中喷涌而出,暗卫赶紧刹住脚步,以免被沾到,赵越却反而迎了上去,似乎一点也没在意。 穆万雷心中错愕,但也来不及多想,堪堪闪身躲开霁月刀。 暗卫一左一右护在赵越身侧,宛若金刚护法。 赵越微微皱眉。 暗卫赶忙道,“是还未过门的赵夫人让我们来的。”这种时候完全可以搬大人出来镇宅! 赵越:…… 穆万雷阴冷道,“这是我自家恩怨,还望诸位告知秦宫主不要插手。”居然拿连个蒙面巾都没有,就这么来?! 暗卫一脸茫然道,“秦宫主是谁?”听上去完全不熟啊。 穆万雷几乎想要将面前这些人剁成肉泥。 “穆庄主一定是认错人了。”暗卫很是笃定。 穆万雄在山脚下惨叫一声,显然是受了伤,穆万雷心知不该恋战,纵身便从矮坡跳了下去。 “追啊!”暗卫紧随其后挥舞铁鞭,比杂耍还有看头。 赵越这回是真的相信 了温柳年先前所言……只要有追影宫这伙人在,那么即便是再严肃的场合,最后也会变了味道。 ☆、【第66章-身世之谜】事情要一件一件做 在于陆追的激战中,穆万雄被砍掉左臂,惨叫着跌入湍急水流中,瞬间便消失无踪。 穆万雷沿着山路仓皇而逃,赵越穷追不舍,将人逼到上一条绝路。 身后便是万丈悬崖,穆万雷停住脚步,回头警惕万分看着身后的一群人。 暗卫撸起袖子道,“大当家,我们什么时候上?” 赵越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私人恩怨。” 暗卫强调,“但我们是赵夫人的人!” 赵越:…… 暗卫努力攀亲,“所以也算是一家人。” “多谢。”赵越道,“不必了。” 暗卫很是失望,不甘不愿放下手里的铁鞭。 赵越对穆万雷道,“出手吧。” 穆万雷握紧剑柄,平心而论若是单打独斗,他并不觉得赵越会赢自己,但现在对方却有整整一群人。 虽说按照江湖道义,陆追或许不会插手,但其余两个就很难说了,毕竟追影宫在江湖之中,是出了名的……厚颜无耻,光凭那句“秦宫主是谁”,就是在很难让人相信,他们当真不会插手。 在赵越动手之前,穆万雷突然道,“有句话,大概赵满江从未向你说起过。” 暗卫纷纷虎躯一震,“什么话?”十分激动,若是外人看到,估计会以为赵满江是这些人的亲爹。 赵越:…… 穆万雷道,“他早年生过一场大病,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子嗣。” 赵越闻言神色一冷。 “所以他并非你的亲生父亲。”穆万雷道,“至于你娘当年为何会离奇暴毙,与他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赵越道,“你以为我会相信?” “信不信在你。”穆万雷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想要让一切秘密重见天日。” 赵越冷笑,“就算你说再多,今日也难逃一死。” “我若是死了,你便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穆万雷道,“包括你娘的死因,也会永远都被埋在地下。” 陆追微微皱眉,看了眼赵越想确定他的想法。 穆万雷继续道,“否则在十年前,你当他为何会突然提出,要将你送回王城?” 赵越脑袋里有些纷乱,索性什么都不去想,挥刀便砍了过去。 两人很快便斗在了一起,对方人多势众,还要时时刻刻防着暗卫偷袭,穆万雷难免慌乱,赵越却是越战越勇,到后头甚至连脑海都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下一招该出什么,只是凭借本能疯狂砍杀,像是被注入了某种诡异的力量。霁月刀在阳光下发出刺目光晕,穆万雷眼睛方才微微一眯,脖颈上便已经泛上一层冰冷寒意。 人头与鲜血一道冲上天际,而后又一起坠入万丈悬崖,赵越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喘气,满身都是鲜血,眼底却有些茫然。 暗卫与陆追也有些吃惊,方才是被附体了还是怎的,为何功夫看上去突然暴增了三倍还不止? 赵越膝盖微微晃动了一下,暗卫眼疾手快,冲上去扶住他,“大当家你没事吧?” 赵越摇了摇头,而后便觉得眼前一黑,意识也随之消散无踪。 “脉相有些乱。”陆追道,“先带下山吧。” 暗卫点头,背着人便往山下跑。 府衙里头,温柳年正在院子里原地踱步,时不时看一眼苍茫山的方向,看上去很是焦虑。 红甲狼趴在桌子上,也跟着他一道转圈圈,时不时上去啃一口黄瓜条,倒是玩的很高兴。 “回来了回来了!”暗卫在屋顶叫。 “这么快?”温柳年心里一喜,赶忙跑去对面尚府。 暗卫正在将赵越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受伤了?”温柳年顿时担忧万分。 暗卫道,“大人不必担心,只是有些疲累而已。” “战事如何?”温柳年问。 暗卫道,“穆万雷与穆万雄都已经毙命,其余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按照私通土匪之罪,让山下官兵暂时带回去看押,等大人审完再说。 花棠替赵越检查了一下,然后皱眉道,“为何脉相如此紊乱?” 陆追将他与穆万雷打斗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功力突然暴增?”不仅是花棠,连温柳年也有些吃惊。 虽然听上去是好事,但这世间一切事情都有规律可循,无论表面看上去如何,乱了规律的事情,十有八九都是祸患。 “人没事吧?”陆追问。 “应当没什么事,需要好好调养一阵子。”花棠道,“不过也好,如今杀父之仇得报,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怕是未必啊……想起穆万雷在坠崖时说过的话,陆 追在心里叹了口气。 赵越一直在昏昏沉睡,温柳年回府衙将手头的公务处理完后,便又折返过来看他,恰好遇到陆追正在往外走。 “二当家。”温柳年打招呼。 陆追道,“正好,我还想去找大人说件事。” “什么事?”温柳年坐在院中石凳上。 陆追道,“穆万雷在临死之前,说他一直在查大当家的身世。” “身世?”温柳年皱眉。 陆追点头,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会不会是他在胡言乱语?”温柳年问。 “有可能,不过也说不准。”陆追道,“但话都已经说出了口,大当家想必多少都会放在心上。” 温柳年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二当家。” 陆追站起来,“那大人去看大当家吧,我先回去了。” 温柳年走进卧房,伸手想替他盖好被子,却恰好看到赵越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温柳年扶着他坐起来。 赵越眉头微皱,过了好一阵子才想起先前的事情。 “怎么样?”温柳年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 “没事。”赵越喉咙沙哑,“一直在做梦。” “梦到了什么?”温柳年问。 赵越道,“记不清了。” “记不清就不要记了。”温柳年道,“想吃些什么?” 赵越摇摇头,“头疼。” 温柳年轻轻帮他按揉太阳穴,手指有些冰凉,很是舒服。 “陆二当家已经将山上的事同我说了。”温柳年慢慢道,“不管怎么说,心里梗着的这根刺,也可以拔掉了。”还有半句没说,虽然很有可能,又梗进去了一根新的刺。 赵越“嗯”了一声,还是觉得有些疲倦。 温柳年道,“后续之事我会处理好,你就什么都不用做了,安心在家休养便好。” 赵越道,“还有虎头帮。” 温柳年道,“官府会想办法对付。” 赵越道,“我也会。” 温柳年笑笑,“好。” 赵越欲言又止。 “至于其他事情,就等到解决完虎头帮再说。”温柳年道,“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做,谁都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赵越问,“你这算是在开导我?” 温柳年道,“我这是实话实说。” 赵越看了他一阵子,然后道,“书呆子。” “嗯?”温柳年继续帮他揉穴位。 “待到虎头帮被连根拔除后,我有句话要告诉你。”赵越声音依旧沙哑,却很认真。 温柳年看他,“为何不现在告诉我?” 赵越一愣。 温柳年道,“既然迟早都要说,那早说总比晚说要好。”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赵越试探。 温柳年道,“不知道,不过可以猜。” “猜猜看?”赵越心跳有些快。 红甲狼“嗖嗖”爬到温大人手背上,小触须飞快晃动——捂起来! 虽说最近温柳年与红甲狼相处还算融洽,但显然还不包括这种极其亲密的游戏! 于是在一声尖叫后,赵越便眼睁睁看他跑了出去。 红甲狼趴在被子上,觉得很是失望。 又没有被捂起来。 赵越捏起它。 红甲狼不满扭动,放下来呐…… 赵大当家咬牙,“下次再来捣乱,便将你拿去喂蛊王!” 红甲狼晃晃触须,看上去真是……好无辜。 ☆、【第67章-貌似被调戏了啊】书呆子的功力不可小觑 由于先前穆家庄在进山剿匪之时,有不少百姓都听到了消息,所以这晌都在城中期盼,想着能有好消息传来。却没料到几天之后,官府竟然贴出榜文,说穆家庄与虎头帮早就互有牵连沆瀣一气,此番进山不是为了剿匪,而是为了商讨要如何才能敛财牟利——不过最终两方却不知为何闹翻,现在穆万雷与穆万雄已经被虎头帮所杀,其余弟子也已被官府收监,只等择日审问。 由于此等情节实在太过奇葩,所以在听城中的秀才先生念完榜文上的内容后,现场的百姓都觉得有些被震住,居然如此百转千回,简直比戏文里唱的还要复杂。 府衙之中,花棠正在用指尖挑起一些透明的药膏,轻轻涂在红甲狼的背壳上。 “左护法在做什么?”温柳年端着一碗鸡汤进来,不自觉便想起被虫子爬上手的触觉,于是又哆嗦了一下。 “配些药擦一擦。”花棠道,“这只红甲狼的种不错,若是好好照顾,将来会比宝石还要漂亮。” 红甲狼友好冲温柳年晃动了一下须须。 “它很喜欢被别人摸背。”花棠道,“大人若是有空,以后也可以多替它擦擦药。” 温柳年:…… 其实我还是有些忙的。 卧房里头,赵越还在昏昏沉睡,梦里也不知梦到了些什么,眉头一直就未曾舒展。 温柳年用指尖轻轻按了按。 赵越猛然惊醒,撑着坐了起来。 “我吓到你了?”温柳年无辜看他。 “……没有。”赵越缓过神来,“方才做了个梦。” “什么梦?”温柳年坐在床边。 赵越道,“噩梦。” 温柳年伸手捏住他的耳垂,使劲拽了拽。 “你做什么?”赵越不解。 “小时候我也经常做噩梦。”温柳年道,“娘亲便会替我拽耳朵,将梦魇赶出去。” 赵越道,“歪理。” “管他是歪是正,总归信了也不会吃亏。”温柳年替他将软垫放好,又端过一边的鸡汤饭,一勺一勺喂过去。 赵越也未多想,张嘴便道,“我胳膊并未受伤。” 温柳年顿了顿,“那你自己吃。” …… 赵越开始相信了陆追的话。 自己似乎真的有些蠢。 “怎么了?”见他坐着不动,温柳年问。 赵越僵硬了一下,然后道,“全身突然有些酸软无力。” 温柳年关切,“可要叫左护法进来看看?” 赵越道,“还是先吃饭吧。” 温柳年“哦”了一下,而后便继续喂他吃饭。 陆追从窗外经过,然后“无意”往里扫了一眼,顿觉很是欣慰。 照着样子发展下去,应当很快就能成了啊。 果真进展喜人。 虽说手头上的事情不算少,不过温柳年还是在他床边坐了许久,直到看着人又吃了药睡下,方才回了府衙处理公务,一直熬到深夜才打着呵欠回去休息。 既然穆家兄弟已除,城外又有官军驻守,尚云泽与木青山也便难得回了家,躺在软乎乎的被窝之中,木青山整个人都要舒服到昏睡过去。 尚云泽在隔壁沐浴完,赤裸着上身走进来,只穿了一条薄薄的里裤。 木青山一愣,然后皱眉,“做什么!” 尚云泽坐在床边道,“睡觉。” “回你自己的房间。”木青山裹紧被子,赶人。 “不回。”尚云泽强行挤到他身边,“两个人睡暖和。”换做刚开始时,他还尚且有心情找找借口,现在日子久了,便是连借口都懒得找,将同榻而眠当成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木青山转身面对墙,“我要睡觉,你不准说话。” 尚云泽往过凑了凑,“要不要抱?” “才不要!”木青山耳朵一红。 “确定?”尚云泽道,“很暖和哦。” “暖和也不要。”木青山索性将脑袋也裹进被子。 尚云泽哭笑不得,“快些出来,该闷坏了。” 木青山愤愤想,不出来! “在生气啊?”尚云泽将他拽出来。 “没有!”木青山拼命僵着身体! “张叔只是在街上撞见,所以随口说两句,你还当真了。”尚云泽拉拉他的头发,“我若是想成亲,早就成了。” “和我又没关系。”木青山低低嘟囔。 “小木头。”尚云泽又靠近了一些,“转过来。” “不转。”木青山拒绝,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尚云泽又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木青山想也不想,道,“烂透了!” 尚云泽被噎了一下,这句话倒是说得铿锵有力。 木青山几乎要将他自己嵌到墙里去。 尚云泽很是头疼,只好将人强行拉出来。 木青山无端就有些烦躁,却又说不上是为了什么。 尚云泽拇指轻轻蹭过他的脸颊,“不喜欢就告诉我。” “什么意思?”木青山抬头看他。 “你随时可以让我停下。”言毕,尚云泽凑近,轻轻吻住他的双唇。 …… 严格来说,这其实并不算两人第一次亲热,因为先前在营帐外的时候,尚堡主便已经趁着他睡着之时,占了不少便宜回去。 但这次却不一样。 木青山有些错愕地睁大眼睛,半天也没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尚云泽有些受打击,就算不会沉迷其中,也不至于是这副见鬼的表情吧? 惩罚性在他下唇咬了一下,尚云泽总算舍得暂时将人放开,微微撑起身子看他。 然后木青山便从耳根开始,一路红到了前胸。 “喜不喜欢我这么做?”尚云泽问。 木青山侧过头,看墙壁。 “那就是默认了?”虽说心里早有预感,不过看他如此青涩的样子,语调还是不自觉便漫上笑意, 木青山蚊子叫,“不喜欢。” “要不要做点更过分的事情?”尚云泽在他耳边低语。 木青山拼命躲,“不要!” 尚云泽将人抱到怀里,“小木头。” “做什么?”木青山推他。 “我们成亲吧。”尚云泽握住他的手腕。 木青山:…… 成亲? “好不好?”尚云泽看着他。 木青山紧张咽了下口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嗯?”尚云泽显然没有就这么放过他的意思。 “为什么?”木青山总算说出一句话。 尚云泽被他气得想笑,“你说是为什么?” 木青山脸更烫,几乎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见他已经紧张到快要晕过去,尚云泽又有些不舍得,于是将人抱到怀里拍了拍,“别怕。” “……真的要成亲吗? ”半晌之后,木青山低声问。 尚云泽道,“自然是真的。” “但你先前都没说过。”木青山道。 “现在说也不算晚。”尚云泽将他抱得更紧,“我喜欢你。” “……”木青山沉默。 多少给点回应啊……尚云泽在心里叹气。 过了许久,木青山终于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将手臂环过他的腰。 尚堡主顿时神清气爽。 木青山往小缩了缩,闭上眼睛心狂跳。 怀里的身体单薄又瘦弱,尚云泽大手抚在他背上,心想以后不管怎么样也得喂胖一些,否则只怕自己还没吃饱,他就八成要晕过去。 夜风吹进窗户,一切都很是美好。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照旧端着肉汤过来,结果还未进小院,就见暗卫正在喜气洋洋数银票。 “大人早啊!”见到温柳年进来,众人纷纷热情打招呼,然后在他开口询问之前主动道,“是尚堡主在散财。” “尚堡主要在城中发银子?”温柳年闻言意外,“先前没听他说起过啊。” 尚云泽从院内进来,表情略微僵了一下。 什么叫“要在城中发银子”? “倒不是,只是给自己人沾沾喜气。”暗卫道,“尚堡主要与木师爷成亲了。” “当真?”温柳年吃惊无比。 “咳咳。”尚云泽点头,“日子还没定,说媒下聘,尚且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那可真是要贺喜了。”温柳年高兴道,“师爷呢?” 尚云泽道,“还在睡。” 暗卫啧啧。 还在睡。 “大当家知道此事吗?”温柳年又问。 尚云泽摇头,“不知道。” “知道了。”暗卫纠正。 尚云泽:…… 但自己连赵越的面都没有见,怎么就知道了? 暗卫补充,“我们特意去告知了他与陆二当家。” 尚云泽抽了抽嘴角,“多谢。”居然还是特意告知?! “应该的应该的。”暗卫将银票揣进怀里,“有喜事,自然大家都要沾一沾。 “我去看看大当家。”温柳年端着食盒进了卧房。 赵越刚刚洗漱 完,正在背对着门换衣服,后背线条很是明厉。 温柳年淡定走进去,盯。 幸好赵越也早已习惯了他这番小流氓的做派,穿好衣服坐在桌边问,“什么汤,闻着好香。” 温柳年道,“牛鞭。” 赵越:…… 什么?! 温柳年道,“据说很是滋补,买牛肉时老王非要送。” 赵越与他对视了片刻。 温柳年坦然将碗递给他,“快些吃掉,不然要凉了。” 赵越咬牙,“我不需要吃这些东西。” “炖都炖了,吃一吃也无妨。”温柳年道,“横竖都能滋补。” 赵越很想敲他的脑袋,这种事也能乱补? “大当家。”陆追恰好带着一盒点心进来,“这是小五买给左护法的,顺便带给大人一份。” “多谢。”温柳年赶忙站起来接住。 “什么味道?”陆追抽抽鼻子,“汤?” “我炖的。”温柳年道,“牛鞭。” 赵越:…… 别人又没问,为何要说得如此详细?! “牛鞭啊……”陆追眼中瞬间写满深意。 赵越心力交瘁。 “大人一片心意,大当家还愣着做什么。”陆追也跟着催促,“快些喝掉。” 再拖下去,指不定还有多少人能来,赵越心里憋屈,端起汤碗三两口吃得干干净净。 “这就对了。”温柳年很满意。 陆追心里则是充满同情,人都没吃到嘴里,倒是先补上了,半夜若是欲火焚身,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发泄。 真是想一想就忍不住要挠墙。 看着他喝完汤之后,温柳年又递过去一盘包子和一碗稀饭,一边看他吃一边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尚堡主说他要与木师爷成亲了。” “我知道。”赵越点头。 “要准备贺礼吗?”温柳年问。 “自然。”赵越道,“等到成亲之日,送到腾云堡便好。” “真好。”温柳年道,“没想到会这么快。” “若是心意相通,迟一些早一些也没什么关系。”赵越道,“况且在外人眼中,两人的确是天造地设。” 温柳年“嗯”了一下,撑着腮帮子懒洋洋 看着他吃饭。 “今日府衙内不忙?”赵越问。 “没什么事。”温柳年答。 “虎头帮呢?”赵越又问。 “暂时还没什么动静,不过城内百姓都在说,虎头帮帮主与穆家庄兄弟二人关系匪浅。”温柳年道,“还说他们有私情。” 赵越有些无力,“又是你写的?” “才没有。”温柳年道,“是百姓自己想出来的,一传十十传百,情节自然会越来越猎奇,否则如何能叫谣言?”想了想又补充,“我只替你一人写故事。” 赵越哭笑不得道,“听这架势,我似乎还得谢你。” “那是自然。”温柳年道,“我可是将你写成了天神,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想当年即便是追影宫沈公子,也只是被写成了圆尾巴的小妖精,和神仙尚且有颇大一段距离! 赵越好笑,用手背拍拍他的脸。 温柳年张嘴。 赵越:…… 温柳年无辜道,“不是要分我吃包子啊?” 赵越将手里的半个包子又重新递了过去。 温柳年低头咬了一口,“还挺甜。” 赵越将剩下的包子吃掉,又想了想他方才说的话,总觉得自己似乎……被调戏了? ☆、【第68章-赵大当家很焦虑】说不定大人觉得你不行 两人一道吃完早饭后,温柳年便回了府衙。片刻之后陆追过来,手里端着一个白瓷小盅。 “又是药?”赵越问。 “不是。”陆追将小瓷盅放在桌上,“问左护法要了些清凉的药物,煮了个甜品出来。” 赵越疑惑,“清凉的药物?” 陆追意有所指道,“免得大当家半夜焦躁难安,孤枕辗转。” 赵越:…… 陆追继续道,“所以还是清一清的好。” 赵越头疼欲裂,先是滋补又是泻火,长此以往,总觉得自己迟早都要走火入魔啊…… 看着他吃完清凉汤后,陆追道,“大当家可曾想过,为何大人会送一碗牛鞭汤过来?” 赵越道,“因为滋补。” 陆追道,“滋补之物有很多。” 赵越沉默了一下,“据说是厨子在买牛肉之时,老板顺便送了根牛鞭,总不能丢掉。”毕竟书呆子那般清廉,也没多少银子。 陆追继续道,“这玩意每头牛就一个,价格不便宜。”毕竟还是有不少男子需要的。 赵越眉头跳动。 陆追道,“所以大人八成是故意的。” 赵越顿时略狂躁,“为何要故意送我这个?!” 陆追道,“为了滋补。” 赵越:…… 这句话听上去似乎有些耳熟。 陆追道,“千万莫要是大人觉得大当家不行。” 赵越瞪大眼睛,不行? 陆追表情很有深意,端着小汤盅出了卧房,留下赵越一个人来回暴走,很想掀桌。 居然觉得自己不行?! 想起那张笑眯眯的脸,赵越这回不仅心里痒痒,连带着牙也开始痒痒,甚至很想将人拎着耳朵揪过来,好好证明给他看自己到底有多行。 这书呆子,忒能气人! 隔壁府衙内,温柳年正在一边吃小麻花,一边翻看各地报上来的民生政绩。 红甲狼趴在一边的砚台边上,正在一圈圈跑着玩。由于被花棠擦了药膏又熏了香,所以又光亮又香喷喷,倒也煞是好看。 看到一处有问题的地方,温柳年微微皱眉,拿起毛笔想圈出来,却一个没留意,将红甲狼戳进了墨盒里。 “啊呀。”温柳年被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害怕 ,赶忙将它捏出来。 红甲狼惊魂未定,整只虫都黑乎乎。 戳进去了呐! 温柳年赶忙倒了一茶杯清水,小心翼翼替它冲了冲。 脑袋上的墨汁倒是很快就被洗掉,但是光亮的背甲上却留了几块黑斑,像一只……大瓢虫。 温柳年倒吸一口冷气,完了完了,染色了?! 红甲狼被水浇得湿漉漉,略郁闷,于是爬下桌子想去找花棠。 “回来!”温柳年将它压住。 红甲狼拧来扭去挣扎。 温柳年又用手指搓了搓它的背甲。 还是一只瓢虫! 这个……温大人冷静了一下,抄起红甲狼就往花棠的住处跑。 “有没有好一点?”赵五在她背上轻拍,眉间难掩担忧。 “嗯。”花棠喝了口水,“没事,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 “左护法。”温柳年冲进来,连门都没有敲,可见当真很是着急。 “出了什么事?”花棠站起来,“是不是大当家不舒服?” “不是他,是红甲狼。”温柳年将小木匣放在桌上,“有什么办法能洗干净?” “洗干净?”花棠打开盖子看了一眼,然后也被惊了一下,“怎么会这样?” 红甲狼窸窸窣窣从盒子里爬出来,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花虫,还在愉快晃须须。 温柳年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不应该啊,怎么会掉进墨汁就染色?”花棠捏起红甲狼仔细看了眼,觉得……还真是染进去的。 赵五皱眉,“似乎斑点在动。” 温柳年与花棠又凑近了些,就见那些黑色……或者说是深色的墨渍,似乎的确在微微扭动。 花棠将红甲狼放在桌上,转身从屋内拿出青头蛊王,放在了它旁边。蛊王先前在昏昏沉睡,不过片刻后便开始爬动,蹲在红甲狼身边发出嗡嗡声响。 然后就见那些黑色斑点又重新游动起来,只不过这次速度更快,而且逐渐脱离了红甲狼的身体,变成了一条条蛛丝般的细线,向着蛊王游过去。 红甲狼倒是丝毫不适都没有,还在趴着发呆。 青头蛊王将那些蛛丝般的东西吃干净,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钻回盒子,而是又爬向温柳年。 温柳年冷静 后退三步。 若说红甲狼还能勉强与红宝石和螃蟹搭上关系,那么这只胖乎乎的青虫,可就真的是只虫了,完全没有联想余地。 花棠脸色一变,“大人也碰到了墨汁?” “自然。”温柳年点头,“我把它捏出来的。” 花棠问,“哪只手?” 温柳年举起右手。 “墨汁里应当有蛊虫,得罪了。”花棠以手为刀,干脆利落将温柳年劈晕了过去。 尚云泽恰好与木青山从院外进来,见状都被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 赵五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居然有这种事?”木青山担忧道,“那大人不会有事吧?” “处理好了便会没事。”花棠让温柳年坐在靠椅上,自己从药箱中拿出一把刀。 木青山脸色一白,“该不会是要剁手吧?” 尚云泽拍拍他的脑袋。 木青山识趣闭嘴,继续担心万分看着温柳年。 花棠在他的中指上割了道口子,将血挤出来一些,而后又将蛊王放在上面。 木青山看着就觉得后背发麻——怪不得要将大人打晕,否则被一只如此硕大的胖虫趴在手指上吸血,他大概这辈子都会有阴影。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青头蛊王又开始嗡嗡叫,没多久便从伤口里出来了三四条蛛丝虫,被吞了个干干净净。 “没了吧?”木青山问。 “应当是没了,否则蛊王也不会安静下来。”花棠道,“即便是还有剩下的,也都是未长大的幼虫,这些天让厨房多做些辛辣之物,多吃几顿便会没事。” “到底是什么玩意?”尚云泽皱眉,“看着心里发怵。” “叫蚕丝蛊。”花棠道,“遇到寄主便会迅速钻进体内,三五个月便能长大。” “用来将人变成傀儡?”尚云泽猜测。 花棠摇头,“直接毙命。” “你有没有碰过那些墨汁?”尚云泽问木青山。 “没有。”木青山摇头,“这些天一直在处理别的事,都没去过书房。” “去查查那些墨汁的来源。”花棠道,“还有,用红藤草加艾叶煮水,将这府内每一个地方都熏擦一遍,一个死角都不能留,提醒大家务必注意。” “好。”赵五点头,转身出门 吩咐。 “堡主先带大人回房休息吧。”花棠道,“我去告知陆二当家这件事,也好让他与大当家有个准备。” “蛛丝粗细的蛊虫?”在听说此事后,陆追皱眉道,“也亏对方能想得出来,墨汁里也能动手脚。” “是我疏忽了。”花棠道,“一般的蛊虫都会怕红甲狼,感应到便会即刻逃散。只有墨汁气味浓郁,能够遮掩掉红甲狼的气息,又性质温和,能让蛊虫在里头活下去。”否则若是换成一盆辣椒油,只怕有几百条都能死干净。 “左护法。”暗卫敲门道,“小五查到了墨汁的来源,是城里的李家宣纸行送的,按理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现在正在带人过去查。” “什么时候送来的?”花棠问。 “就昨天,大人的墨汁用完了,便差人去买了些回来。”暗卫道。 “昨天买的,那便不可能是穆家庄的人动手脚。”花棠若有所思,“虎头帮?” 陆追点头,“也只有他们了。” 花棠道,“看来穆家庄出事,对他们影响也颇大,大概知道大人不好对付,所以想先下手为强。” “大人现在怎么样了?”陆追问。 “还在沉睡,应当很快就能醒来。”花棠道。 “可要告知大当家?”陆追又问。 花棠点头,“说一声吧,也好让大当家心里有底。” “此番还真是要多谢红甲狼。”陆追道,“否则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 雪白的小瓷盘里,背甲恢复成漂亮小宝石的红甲狼正在懒洋洋打盹,小触须一晃一晃,十分惬意。 花棠道,“也不枉大人先前壮着胆子照顾它。” 先前在云岚城的时候,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连蟑螂飞蛾都害怕的温大人,居然还能和一只毒虫如此友好相处。 也是很不容易。 虽然花棠在下手时留了分寸,不过温柳年毕竟是个读书人,此生第一次被人活活拍晕,所以还是很尽职尽责地昏迷了将近三个时辰,方才悠悠醒转。 “怎么样?”赵越正坐在他床边。 温柳年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算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皱眉小声道,“出了什么事?” “有人在你的墨汁中下蛊。”赵越倒也未瞒着他。 “现在怎么样了?”温柳年撑着想坐起来, 却没注意压到了受伤的伤口,于是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现在已经没事了,不过你还是要多休息。”赵越将他扶起来,“陆追正在协助左护法他们一道在府衙内排查,你现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吧。” 温柳年靠在他怀里,看上去有些没精神。 赵越其实原本是想让他靠在软垫上,不过现在这样显然更好。 “我也被蛊虫咬了?”温柳年看了眼手指上的伤口。 “有,不过左护法已经替你将蛊虫清除干净。”赵越道,“只需要再吃几顿辛辣之物,便会彻底没事。” “怎么清理的?”温柳年问道,“又为何要将我打晕?” 赵越道,“晕了不疼。”关于青头蛊王的事,还是不要说为妙。 “我去府衙看看。”温柳年到底不放心,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去做什么?”赵越将人拉住。 “有人要捣乱,我自然要查明真相。”温柳年道。 “有的是人替你查。”赵越道,“好好躺着。” 温柳年道,“但是——” “躺好!”赵越打断他,略凶。 温柳年哆嗦了一下。 赵越只好又放缓语调,“大家都很担心你,好好养着身子要紧。” “其余人没事吧?”温柳年问。 “虎头岗的目标是你,不是其余人。”赵越道,“不过左护法还是会替大家全部检查一遍,不必担心。” “确定是虎头岗,不是穆家庄?”温柳年问。 “确定。”赵越道,“墨汁是前两天刚送来的,除非穆万雷起死回生。” “果真还是坐不住了。”温柳年道,“我先前还在想,穆家庄未战先亡,他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以后要加倍注意。”赵越道,“我也会好好保护你。” 温柳年看了他一眼,“好。” “想不想吃饭?”赵越帮他整整头发,“多少还是流了些血,要好好补一补。” “红甲狼呢?”温柳年问。 赵越有些意外,还能有主动找的一天? 温柳年道,“我该谢谢它。”否则大概也不会发现自己已经中了蛊。 赵越笑道,“有人替你感谢它。” “嗯?”温柳年微微有些不解。 府衙里头,红甲狼正在石桌上欢快转圈,简直不知道该先吃什么好! 暗卫目光炽热围着它,果真是大人养出来的虫子啊,又会发光,又会说媒,还会立如此大功,很值得吃掉苍茫城内所有的毒虫,甚至再加上云岚城也没有问题! “怎么样了?”花棠问小五。 “李家铺子的人应该没问题,八成是在来路上被人下了药。”赵五道,“毕竟一车文房四宝就那么放在大街上,谁都知道是要送到府衙,最上头就是砚墨时要加的香膏,很容易便能将蛊虫放进去。” “以后只怕要加倍小心。”花棠道。 “这也不是长远之策。”赵五道,“趁早想办法解决了虎头帮,才是最紧要的事。” “待大人身体恢复之后,再说这件事吧。”花棠道,“也忙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 赵五点点头,带着她两人一道往卧房走,还未进门,花棠便脸色一白,蹲在树下干呕了许久。 “今天怎么了,早上就看着不对。”赵五握过她的手试脉。 “真不知道啊?”花棠看了他一眼,脸颊有些红。 …… 赵五猛然反应过来,心里一喜道,“又有了?” 花棠点头,“一个多月。”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赵五差点乐疯。 “先前还不确定。”花棠道,“怕你白高兴一场。” “从明天开始,什么都不准做了。”赵五打横抱着她进房,“好好歇着,我让厨房炖些汤给你补身子。” “什么都不准做?”花棠道,“苍茫山里可还有个大霉头。” “交给我就好。”赵五道,“你只负责生闺女。” “万一是儿子呢。”花棠挑眉。 “都俩儿子了,这回就生个闺女吧?”赵五蹲在床前看她的肚子,“扎个小辫子,多招人疼。” 花棠好笑,伸手掐掐他的耳朵。 为了不让虎头帮的人听到风声,两人并未打算将此事说开,不过告诉自家人总是没问题,于是第二天晚上,府衙内便煮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火锅,一来够辛辣,二来也够红火! “真好。”吃完饭后,温柳年坐在床边感慨,在如此乱糟糟的时候,总算是有了件能让人舒展一些的事。 “早点休息吧。”赵越替他放好枕头。 “可要再聊一阵子?”温柳年问。 赵越道,“自然。” “剿匪之事,我想尽快推进。”温柳年道,“好让左护法与小五早些回去。” “好。”赵越点头。 “好?”温柳年倒是有些意外,怎么如此爽快。 “他们想要对你动手,自然该死。”赵越道。 温柳年道,“那大当家可有什么想法?” 赵越道,“有。” “是吗?”温柳年一喜,“说说看。” “当日小五跟踪穆万雷的时候,曾到他与虎头帮帮主的对话。”赵越道,“关于我的身世,还有所谓的‘青虬’。” “我知道。”温柳年点头。 “虽然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能肯定。”赵越道,“我的身世似乎对他很有用。” “所以?”温柳年问。 “我去朝暮崖引他出来。”赵越道。 “不行。”温柳年皱眉,“太危险。”又是身形巨大,又是走路僵硬,又是斗篷遮面,不管怎么听都不大正常,毕竟谁也不知道他功夫到底有多高,若是真吃亏怎么办。 “但这是最快的办法。”赵越道,“否则便只有用火炮强攻,那样死伤更大。” 温柳年沉默。 “此事留着明天再考虑。”赵越拍拍他的肩膀,“先好好睡。” “一起睡。”温柳年道。 赵越觉得自己应当是出现了幻听,“啊?” “我睡不着。”温柳年道,“两个人还能聊聊天。” 赵大当家对此自然求之不得。 两人洗漱过后,赵越道,“我再去拿一床被子。” 温柳年道,“哦。” 走到门口,赵越又开始觉得自己蠢,于是冷静折返,“这么晚,大家应当都已经睡了。” 温柳年将被子掀开一个小角。 赵越躺进去,略微……僵硬。 书呆子身上很好闻,被窝里也很好闻,清清爽爽,又有一丝温度。 两人并排躺着看床顶,诡异又安静,就好像那里有无限风景一般。 半晌之后,赵越道,“我熄烛火?” 温柳年道,“好。” 赵越挥手扫 灭蜡烛。 温柳年道,“这一招叫隔山打牛吗?” 赵越道,“只是掌风而已。” 温柳年道,“挺厉害。” 赵越道,“多谢。” 屋内重新陷入寂静。 片刻之后,温柳年的呼吸开始逐渐绵长起来,赵越却有些辗转反侧,因为那晚牛鞭汤,似乎起了一些迟来的作用。 赵大当家在心里叹气,漫漫长夜,到底要如何度过才好。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似乎能感觉得到身侧之人的温度。赵越闭着眼睛,觉得心里有团火越来越旺,索性便也不睡了,撑着坐起来,借着月光侧身看他,却越看越躁动,连呼吸都带上滚烫热度。 从来就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有如此冲动的时候。 温柳年睁开眼睛看他。 赵越顿时有些僵住……怎么,醒着? 与他对视片刻之后,温柳年便又重新闭上眼睛,整个人都懒洋洋蹭进他怀里——继续睡。 赵越一动也不敢动,这到底是醒着还是睡懵了? 温柳年却显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睡着得比谁都要快,完全不顾身侧之人已经快要憋出毛病。 赵越抓心挠肝欲火焚身,很想一头撞墙。 如此软玉温香在怀,却碰不得也吃不得,也不知究竟是福气还是折磨。 ☆、【第69章-明日我会赔个锅】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辗转了能有大半夜,直到天亮时才沉沉睡着。第二天赵越醒来之时,已经差不多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 被窝很暖,怀中人也很暖。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赵越身体僵了一下,缓慢低头想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睡。 温柳年正仰着头和他对视。 赵越:…… 半晌之后,温柳年道,“早。” 赵越道,“早。” 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而后便又蜷在一起,像是还没睡醒。 赵越觉得自己不想放手。 幸好温柳年也并未对此有何意见,反而道,“冬天的时候,一定有许多人人都想与大当家同榻而眠。” 赵越觉得自己像是被雷劈。 他为何要与“许多人”同榻而眠?! 温柳年自问自答,“因为很暖和,一点都不冷。” 赵越问,“你怕冷?” 温柳年点头,“嗯。” 赵越强作冷静道,“还要不要更暖和一点?” 温柳年欣然同意,“要。” 赵越握住他的手,缓缓渡了些内力过去。 温柳年好奇道,“这就是习武之人所谓的真气?” 赵越点头。 温柳年拉过他的手看了看,就见掌心有不少薄茧,掌纹也很粗糙。 “在看什么?”赵越问。 温柳年道,“手相。” “你还会算命看相?”赵越有些意外,书呆子还挺有本事。 “略知一二。”温柳年用食指扫过他的掌心纹路,“你的命很好。” “我的命算什么好。”赵越好笑,“你这样的若是在大街上摆摊,我定然不会付银子。” 温柳年也笑嘻嘻看他。 “你的命才叫好。”赵越在他脸上戳戳,“身家清白衣食不愁,又聪明又招人喜欢,这世上能像你这般顺风顺水的,怕是也找不出几个。” “我知道。”温柳年道,“所以才说你命好。” “嗯?”赵越有些没反应过来。 “起床了。”温柳年坐起来。 赵越道,“还早。” “我去府衙看看。”温柳年披衣下榻。 “说好要安心休养。”赵越有些无奈。 “我身体很好的。”温柳年叫了热水进来洗漱,“因为吃得多。” 赵越点头,“这倒是实话。” 温柳年笑眯眯,洗完脸后便回了府衙。赵越自然也不会再继续睡下去,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回到自己的小院,打算过阵子再去找赵五一同商议剿匪之事。 陆追还没有起,赵越去厨房热了几个包子,坐在石桌边就着一壶浓茶吃早饭,却不由自主便想起方才温柳年的那句话。 什么叫“所以才说你命好”? 书呆子那般聪明,应当不会是说错,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猛然之间,像是有什么在脑海中呼之欲出,赵越瞬间站起来,将刚刚出门的陆追吓了一跳,“你见鬼了?” 越想越觉得这句话含义颇深,赵越脸上笑意也就越来越深。 陆追冷静退回房间,“我还是再睡一阵子好。” 大清早的就一脸中邪样,怎么好如此吓人。 赵越上前,狠狠拍了一把他的肩膀。 陆追皱着眉头叫苦不迭,“到底怎么了?”总不会是在大人房中留宿了一宿,今天白天就高兴成这德行吧?堂堂七尺男儿,未免也太丢人了些。 赵越抓着他狠狠摇晃了两下,而后便回房坐在床上,继续自顾自乐。 陆追艰难咽了下口水。 自己是不是应该考虑,换一个大哥跟着混。 有一种前途渺茫的感觉。 府衙内,红甲狼正趴在小盘子边沿喝露水,见到温柳年后照例晃须须打招呼,来了呐! 温柳年用手指蹭蹭它的背,而后便差人将师爷叫了过来。 “大人。”片刻之后,木青山过来,“还当你要多休息一天。” “差不多已经恢复了。”温柳年道,“尚堡主呢,怎么没见他一起来。” 木青山道,“昨夜太累,还在睡。” 温柳年:…… 咳。 像是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木青山瞬间面红耳赤,赶忙解释道,“是在问李家铺子关于宣纸笔墨的事,直到深夜才回来。”不是别的事。 “这样啊。”温柳年替他倒了一杯茶,“可有何发现?” “那日李老板在将大人要的东西装好车后,便回去吃了晌午饭,而后才将东西送到府衙。”木青山道,“当时大街上人来人 往,正是热闹的时候,只怕查不出来究竟是谁下蛊。” “铺子里的其余存货呢?”温柳年问。 “其余东西都没问题。”木青山道,“用左护法的青头蛊王与穆家庄留下的金蛊王全部试过一次,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话虽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温柳年道,“这样吧,过几天就是黄河会,趁着这个机会在城内善堂设个棚子,弄些辛辣之物煮给百姓吃,也不必说明原因,免得引起恐慌。”蛊虫之事,就算说了也未必能防,倒不如暂时保密。 木青山点头,“我这就去办。” “府衙中还有银子吗?”温柳年问。 木青山点头,“尚且还有不少,朝廷拨了一些,尚堡主送了一些,大当家也送了一些。” “大当家往府衙内送了银两?”温柳年闻言诧异。 “是啊。”木青山道,“还不少,说是留在山上也没用。” 温柳年摸摸下巴,这样啊。 “那我先去善堂与张老爷商议一番。”木青山道,“下午再来找大人。” 温柳年道,“有劳师爷。” “大人客气了,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木青山道,“倒是大人,还是要多休息才好。” 温柳年点点头,在目送他出了小院后,便摊开苍茫山地图,继续盯着虎头帮的位置出神。 强攻会吃亏,那便只能智取,但智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此险峻的地势,大当家与小五那般的武林高手自然如履平地,但剿匪也不是凭一人之力便能完成,要如何才能让虎头帮的人落入官府包围圈,着实需要费一番脑筋。 红甲狼趴在石桌上看他。 温柳年一手撑着腮帮子,另一只手戳戳它的光亮背甲。 红甲狼小触须笔直,很想被捂起来。 温柳年弹了它一下。 红甲狼晕乎乎,有些茫然地晃了晃。 温柳年笑出声,将它装进小木盒中,带着一道出了府衙,想去看看城中的状况。 刚吃过晌午饭,众人大多在休息,街上人不多,都是一些尚未收摊的小贩,见着温柳年与暗卫一起过来,纷纷热情打招呼,并且邀请众人到自家吃饭。 暗卫一手拿着糖油糕,一手端着酸梅茶,喜气洋洋向百姓挥手。 路过李家宣纸铺子的时候,恰好李老板正蹲 在台阶上晒太阳,见到温柳年后赶忙迎上来——昨日官府来了不少人来家中问话,虽然他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不过也清楚定然是那批文房四宝出了问题,心里也是一直惴惴不安。 “李老板不必担忧。”温柳年道,“官府已经查明,此事另有他人从中作祟,与李老板没关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老板连连道,“以后要送到官府的东西,我一定亲自检查清点押运,绝对不会再出篓子。” 温柳年笑着点点头,又与他攀谈了几句,方才带着人离开。 在走到一个街角时,温柳年对暗卫道,“可有人盯着李老板的铺子?” “有。”暗卫答,“是尚堡主的人。” 温柳年道,“切记,任何一丝可疑的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大人放心。”暗卫道,“保证万无一失。” 温柳年摸摸下巴,又带着暗卫在城中晃了一大圈,出城去看了看驻扎在山口的官兵,方才回了府衙。 “去哪里了?”赵越正在书房等他。 温柳年道,“去城中看了看。” “下回要出门时,记得先告诉我。”赵越道,全然不觉自己这句话有些……没道理。 温柳年点头,“好。” “吃饭了吗?”见他如此听话,赵越心情也好了一些。 “没有,回家吃,要省银子。”温柳年道。 赵越微微皱眉,“府衙没钱了?”不应该啊,自己分明送了不少过来。 “倒不是,但我打算在黄河会的时候,在善堂替百姓煮些酸辣粉吃。”温柳年道,“光买肉的花销就不少。” 赵越摇头,“以后没银子的时候,尽管来问我要。” 温柳年道,“大当家家底似乎很雄厚。” 赵越淡定道,“嗯,做了这么多年土匪,多少也能抢一些珠宝金银。” 温柳年笑出声。 “早年为了逃避穆家庄的追杀,一路去了东北。”赵越捏捏他的脸颊,“恰好有几个商会在召集人马,要去无人深山狩猎,于是我便跟了过去,收获颇丰。” 温柳年道,“猎熊吗?” “不仅是熊,还有不少稀罕的宝石,后来有一次救了商会老板的儿子,也得了不少谢礼。”赵越道,“放心,所有银子都是当初拿命换的,干干净净。” 温柳年道,“多谢。” “不必谢我。”赵越看着他,“心甘情愿。” 温柳年道,“剿匪结束之后,我也有话要同大当家说。” 赵越怔了怔,而后道,“好。” 温柳年笑着看他。 赵越心里悸动,几乎要将所有情意都写在脸上。 温柳年突然道,“你会做饭吗?” “啊?”赵越有些不解。 温柳年又问了一遍,“我是说,大当家会不会煮饭?” “自然。”赵越点头,又道,“不过只能勉强果腹。” 温柳年道,“我饿。” 赵越几乎是瞬间就冲了出去。 小五赶紧侧身让开,惊魂未定推开书房门,“大人放鬼吓他了?” 温柳年嘻嘻笑,“找我有事?” “李家铺子那边有了发现。”赵五道,“有个人鬼鬼祟祟,光是今天白天,便已经在门口有意无意路过了四五回,还一直想与李府的人说话。” “哦?”温柳年来了精神,“是谁?” “城中一个砍柴人,名叫王大贵。”赵五道,“大人可有印象?” “自然。”温柳年点头,先前云岚城那般繁华,他尚且能记住城中每一户百姓,更何况是这小小一处苍茫城。 “我会继续派人盯着。”赵五道,“若是真有鬼,想必虎头帮还会找机会联系他。” “有劳。”温柳年道,“左护法怎么样了,今日一天也没见着。” “在房中休息。“赵五道。 温柳年道,“本官会尽快将苍茫山匪患解决,好让二位早些回追影宫。” “倒也不着急。”赵五道,“我会照顾好她。” “那便早些回去吧。”温柳年道,“差不多该歇息了。” 赵五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门。 片刻之后,陆追过来敲门。 “二当家。”温柳年打开房门,“怎么现在过来了。” “咳咳。”陆追咳嗽了两声,道,“明日我会派人去买个新砂锅。” “嗯?”温柳年有些不解。 陆追道,“厨房现在有些乱。” 温柳年:…… 陆追无奈道,“大人从云岚城带回来的那个砂锅, 被大当家烧炸了。” 真是丢人呐…… ☆、【第70章-英俊的美男子出现了】百姓很是沸腾 厨房之中一片狼藉,地上都是汤水和砂锅碎片,灶台上打翻了一片调味罐子,赵越正在手忙脚乱收拾。 温柳年与陆追一起进来。 赵越扫了眼陆追。 二当家识趣道,“这完全都是我的错。” 赵越:…… 你还能不能再直白一些。 “大概是日子久了没用过,又本来就存放不当磕了裂缝,所以见着火便会炸开。”温柳年替他解围。 陆追赶忙道,“此言甚是,其实大当家还是很会做饭的。”并不像看上去这般蠢,大人千万莫要嫌弃。 温柳年道,“二当家吃过?” “自然……没有。”陆追话说到一半及时反应过来,咳嗽两声道,“大当家平时不怎么进厨房。”煮饭这种事,自然只能做给心爱之人。 温柳年也没计较他这段话前后矛盾的地方,蹲下便想将地上的砂锅碎片捡起来。 “我来吧。”赵越握住他的手。 陆追识趣消失。 “小心割到手。”赵越拉着他站起来,“我很快就能收拾好。” 温柳年看着他笑。 赵越冷静道,“意外。” 温柳年道,“以后这些事,大当家还是交给别人做吧。” 赵越道,“我可以学。” 温柳年笑嘻嘻,“大当家想改行做厨子?” 赵越顿了顿,道,“起码将你喜欢的菜学会。” 温柳年道,“我喜欢的菜有很多。” 赵越道,“再多我也学。” 月色很好,两人手牵手站在小院中,看上去很有几分绵绵情意。 温柳年道,“那晚上还有饭吃吗?” 赵越回头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厨房。 温柳年笑道,“不做了,我们出去吃。” “苍茫山?”赵越道。 “不是。”温柳年道,“城中有个小馄饨摊,只有深夜才会摆出来,给行夜路的人和更夫垫肚子。” 赵越道,“你确定要我这么出去?”城中可是家家户户都贴满自己的画像啊。 “嗯。”温柳年眯眼看他,“敢不敢?” “你都敢,我有何不敢。”赵越好笑,“走吧,吃饭去。” 于是在不远处树上的暗 卫,便眼睁睁看两人牵着手出了府衙,心里不由十分遗憾。 等了这么久,居然最终也没有亲下去。 如何能对得起我们这张英俊的脸。 夜色已深,百姓大多已经回了家,街道上空落落的,很是安静,直到走近馄饨摊子,才能见着一盏昏黄灯笼,摊主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正在忙着开锅煮汤,准备等会开张做生意。 温柳年拉着赵越坐下,“两碗牛肉汤馄饨,再来一盘烧饼,两盘小菜。” “好嘞,大人还没回去歇着啊。”老伯笑呵呵寒暄,将包好的馄饨下进锅中,又顺便看了眼他身边的人。 这一看可了不得,老伯倒吸一口冷气,也顾不得失礼与否,又凑近仔细看了看,还当是自己眼花。 赵越:…… “张伯,怎么了?”温柳年笑眯眯问。 “这位是?”老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温柳年看赵大当家,“张伯在问你是谁。” 看着那双弯弯眉眼,赵越淡定对老伯道,“在下赵越。” 老伯闻言更加吃惊,赵公子是姓赵没错,但赵越……不是苍茫山中的土匪头子? 温柳年抱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喝,道,“在雾气缭绕的地方待久了,偶尔下来看看也不错,是吧。” 赵越无奈,严格说起来这番话也没错,苍茫山朝暮崖的确是终日雾气缭绕,但百姓若是听到,只怕也不会理解成这般简单的意思。 果然,老伯在听温柳年说完之后,瞬间就想起了仙界下凡之类的场景,脸上神情也更加激动,连盛馄饨的手都在哆嗦。 可了不得啊,管他是叫赵越还是赵什么,这可是真的赵公子,和贴在墙上的画像完全一样! “谢谢张伯。”温柳年从他手中接过馄饨汤碗。 老伯又盛了满满两大勺牛肉臊子,给赵越添到了碗中。 赵大当家道,“多谢。” “莫要客气,莫要客气,”老伯欢天喜地连连道,“赵公子慢慢吃,不够还有,不够还有。” 温柳年叼着一根笋干慢慢咬,眼底笑得很是得意。 吃完一顿宵夜后,两人继续在城里晃,温柳年摸摸肚子,道,“有点撑。” 赵越心想,吃了那么多,自然会撑。 “明日城内大概就会有新传闻了。”温 柳年道,“赵公子深夜下凡吃馄饨。” 赵越敲敲他的脑袋,“又在打什么主意?” “看出来了?”温柳年淡定摸摸下巴。 “说。”赵越道。 “其实没什么,但一直不能出门,或者出门就要戴斗笠,也不是办法。”温柳年认真道,“总要想个办法,让城中百姓逐渐熟悉你。” 赵越好笑,“继续被当成天神?” “被当成天神有什么不好。”温柳年道,“当然,你若是不喜欢,那我便重新替你写一本册子。” 赵越摇头道,“将来若是不做官了,靠写小话本卖给茶馆,只怕也能富甲一方。” 温柳年厚着脸皮,“我也如此认为。” 见他似乎有些累,赵越道,“回去?” 温柳年停下脚步,“不想走路。” 赵越微微蹲下。 温柳年迅速趴在他背上。 赵越背着他一边走一边道,“又胖了。” 温柳年在指尖绕绕他的头发,“胖一些才好,显富态。” 赵越道,“歪理。” 温柳年试探,“那不如从明天开始,我试着少吃一些?” 赵越却不答应,“现在这样刚好。” 温柳年笑出声,双手搂过他的脖子。 赵越心想,这是世上最软乎乎的一个书呆子。 第二日的时候,城中果然便传出风声,说昨晚温大人与赵公子一起去了老张摊上吃馄饨,临走之时,连板凳都在闪金光。 可了不得啊……百姓闻言纷纷倒吸冷气,一窝蜂涌到老张家里问究竟。 “是啊。”张伯高兴道,“赵公子人可好,不仅比画像上更英俊,对大人极为体贴,临走时还付了三倍的饭钱。” 居然是真的啊,赵公子下凡了! 一想到这件了不得的事情,简直整个人都快要窒息掉,大家一边懊恼为何自己昨晚没有去吃馄饨,一边又轰轰烈烈跑去府衙,想看看英俊的迷之美男子还在不在。 “大人。”衙役去书房通传,“外头来了不少百姓,都说想见赵公子。” “这样啊。”温柳年捏捏下巴,看了赵越一眼。 赵大当家问,“要我出去吗?” “现在倒是不必。”温柳年站起来,“我先去看看。” 外头闹闹哄哄,有不少衙役正在维持秩序,见到温柳年出来,大家又重新躁动起来,纷纷踮脚往他身后看,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美男子,不由十分失望。 “大家是来找赵公子的?”温柳年笑眯眯问。 百姓赶忙点头,看着架势,是还有戏? “今日怕是不行。”温柳年道。 “为什么?”百姓很是不甘心,是真的很想一睹真容啊。 “赵公子还有事。”温柳年道,“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将来有的是机会。” “当真?”先前听说人已经不再府衙,百姓顿时泄了一大半气,这阵又纷纷打起精神。 将来有的是机会……是说赵公子将来还要回来?! “大家早些回去吧。”温柳年道,“过几日黄河会的时候,善堂会为大家准备吃食,到时候或许可以见到赵公子。” 现场顿时欢呼出声,有饭吃,还能见到英俊的美男子,生活真是不要太美好。 待百姓散去之后,温柳年也转身回了府衙,赵越道,“黄河会?” “你偷听我说话。”温柳年坐在书桌后。 “我跟出去,是为了保护你。”赵越捏捏他的鼻子,“不识好歹。” 温柳年道,“你若不想去也行,我今日并未将话说死。” 赵越道,“我去会有什么用?” 温柳年道,“让虎头帮的人知道,朝暮崖已经与官府联手。” “然后呢?”赵越道。 “就像你当日所言,虎头帮似乎对你的身世很感兴趣。”温柳年道,“一旦听到风声,八成会来一探究竟。” 赵越道,“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想通什么?”温柳年不解。 “先前我说要引虎头帮出来,你却不愿意。”赵越道。 “我不愿你孤身犯险,独自一人回到朝暮崖。”温柳年道,“在府衙则不一样,有这么多人在,我们的胜算也会多一些。” “只怕对方不会这么蠢。”赵越道,“你能想到的,他未必想不到。” “只是试一试而已。”温柳年道,“况且就算虎头帮不来,能让百姓亲眼见到你,大家伙乐呵乐呵也好。”毕竟最近一直在剿匪,城内已经很久没热闹过了啊。 黄河会算是苍茫城里数一数二的大节日,本意 是为了祭祀河神,以保来年雨顺风调不发洪灾,几百年的时间下来,各种花样也是越来越多,比过年还要热闹。 这日一大早,善堂里就开始忙活,院中摆了满满十几筐干辣椒鲜辣椒,还有各色辣酱,两口大锅正在熬煮肉末酱,鲜花椒一下进去,麻辣味几乎要飘满整座苍茫城。 虽说先前善堂中也经常会发放粥饭,但大多都很清淡,也就是些腊八粥与包子馒头,所以清晨当百姓闻到之后,都觉得甚是诧异,到底里头在做什么,为何味道如此呛鼻? “阿嚏!”木青山坐在屋中还未出门,就已经开始疯狂打喷嚏。 “会不会太辣了些?”管家也道,“苍茫城素来以牛羊肉为主食,虽说不算清淡,却也很少吃如此辛辣之物,只怕百姓会受不了啊。” “无妨。”温柳年道,“本官自有办法。” 见他一脸势在必得,木青山与尚云泽对视一眼,都觉得……八成又不是什么好主意。 半个时辰后,善堂边贴出了一副巨大的画像,英俊非凡的赵公子正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酸辣粉,旁边还配了硕大的“好吃”二字,很有煽动力。 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以至于百姓都有些头晕目眩,毕竟已经很久没见着赵公子的画像了啊,原以为以后都不会再有,没想到突然便又重新见到,而且还如此巨大,简直值得中午多吃两碗饭。 赵越:…… 温柳年无辜道,“这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口味习惯是千百年来传下来的,一朝一夕也不好改,又不能告诉百姓真相,只有借助美男子的力量。 赵越道,“下次要用,可否提前告知一声?” 温柳年道,“我尽量。” “大人。”衙役在外头敲门,“差不多该开始了。” “本官这就到。”温柳年放下茶杯站起来。 赵越帮他整了整衣领,看着人出了房门。 外头百姓早已大排长龙,锅里头咕嘟咕嘟煮着麻辣汤底,红红火火煞是喜庆,前头的百姓端着饭碗抹泪,我的个娘啊,这到底加了多少辣椒,简直熏得眼睛都睁不开。 “温大人来了。”有百姓喊出声。 温柳年出了善堂门,笑着同大家伙打招呼。 “赵公子今天会来吗?”百姓七嘴八舌问。 温柳年道,“这种事谁也说不准,要看缘分。” 说完又道,“不过照本官来看,八成会来。” 八!成!会!来!一听到这四个字,百姓顿时激动起来,莫说是八成,就算只有一成,那也必须要在这里等! 一碗碗麻辣粉被烫熟,分给了前来排队的百姓,虽说已经辣到几乎尝不出任何别的味道,但看着墙上那副英俊迷人的画像,百姓还是个个胃口大开,蹲在街上一边冒汗一边狂吃,更有甚者,干脆连汤底也喝了个一干二净,还要再去领第二碗,毕竟这可是赵公子同款,而且还不要钱,机会不常有,必须牢牢抓住。 木青山也分了一小碗,虽说已经特意叮嘱厨子减了辣油,却还是吃得满嘴通红,咻咻吸冷气。 “行不行啊?”尚云泽坐在他身边,“不然别吃了,等会胃该疼了。” “没事,我能吃。”木青山扇扇风,“能驱蛊虫的,有备无患。”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尚云泽只好继续看他吃。 最后一口酸辣粉咽下去,木青山抱着甜汤咕嘟咕嘟狂喝,然后又漱了整整四五遍口,还是觉得甚是麻木,咬一口嘴唇也不见疼。 尚云泽道,“有点肿。” 木青山头晕眼花,“辣死我了。” 尚云泽将人抱到怀里,低头便亲了下去。 “喂喂!”木青山被吓了一跳,赶忙将他推开。 “亲一亲就不辣了。”尚云泽哄骗。 “我才不信。”木青山面红耳赤挣扎,“快些放开,等会该被人看到了。” “大家都在前头。”尚云泽将他的手拉住,“没人会看到。” 木青山道,“那也不行!” “为何不行?”尚云泽问。 木青山:…… 这种事要怎么说。 尚云泽道,“既然都要成亲了,哪有亲都不给亲的道理。” 木青山心说,也没有不给亲,昨晚刚刚才亲过。 尚云泽道,“那不然你亲我。” 木青山脸更涨红,“不亲!” “你看,让你占便宜你又不肯占。”尚云泽一脸遗憾。 木青山:…… 尚云泽凑近亲亲他的脸颊。 木青山难得没有躲。 这还差不多啊……尚云泽捏起他的下巴,低头温柔吻上去,不过想想又有些头疼。 骗个亲亲都如此困难,将来要怎么才能做其余事。 脸皮如此薄,可怎么得了。 善堂外头,百姓还在一边吃酸辣粉一边聊天,有个三十多岁的高大汉子也混在里头,正是城里的砍柴人王大贵。由于没家没口平时又沉默寡言,所以并没有多少百姓与他闲聊,看上去与周遭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大家吃好喝好啊。”暗卫在人群中喜气洋洋打招呼,顺便重重拍了王大贵的肩膀一下。 王大贵猝不及防,险些将碗丢在地上。 “慢着些慢着些。”暗卫赶忙扶住他,“没事吧?” “没事。”王大贵摇头,放下碗道,“差不多已经吃完了。” “不要再来一碗吗?”暗卫热情推荐,“赵公子吃了都说好!” “不用了。”王大贵道,“家里还有事,我该回去了。” “慢走啊。”暗卫倒也没多留,还亲切无比挥了挥手。 温柳年站在上头,自然将所有事都看在眼里。一般百姓若是做了亏心事,又被暗卫团团围住,多少总会有些慌乱,这个王大贵却一丝异样也看不出来,要么是心里真没鬼,要么就是有真有两把刷子,起码也知道,该怎样才能隐藏自己的情绪。 最后一锅酸辣粉分完之后,百姓一边打嗝,一边觉得略微失望。 赵公子还是没有来啊。 陆追在后院道,“大当家若是再不出现,大人该等急了。” 赵越:…… 为何这句话听上去如此别扭? 陆追催促,“快些去。” 赵越觉得自己有些想揍他。 暗卫也跳进院中,“大当家为何还在这里?”百姓都在等,可着急。 赵越深吸一口气,大步往院外走去。 暗卫跟在身后道,“当真不考虑一下先前的建议吗?”身披金甲从天而降,漫天花瓣仙乐袅袅,简直想一想都要闪瞎眼。 赵越纵身跃上墙头。 暗卫心里无比失望。 “赵公子啊!”百姓爆发出尖叫声。 赵越飞身从房梁上踏过,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但即便只是短短一瞬,也足以让现场所有百姓看清,当真是画像上的人! 温柳年捏捏下巴,对此效果很满意。 见他瞬间便折返回来,陆追诧异道,“大当家为何如此之快?”一盏茶还未喝完。 赵越道,“莫非我还要先唱一出戏?” 陆追道,“也未尝不可。” 赵越替自己倒了一大杯浓茶。 陆追在心里摇头。 分明就很不想露这个面,却依旧没有拒绝,还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也不知上辈子到底欠了大人多少债。 ☆、【第71章-有些话说不出口】那便用做的会比较快 亲眼见着了赵公子,这件事自然值得好好夸耀一番,所以直到晚饭时分,城中百姓还聚集在大槐树下讨论,谁都舍不得先回去。 “赵公子当真叫赵越?”有百姓端着饭碗问。 “自然,卖馄饨的老张说,是赵公子亲口所言。”另一人道,“大人听到后也未反驳,可见的确是真的。” “我就说,那个画册上的赵越做不得准。”又有人道,“王天虎也真是大胆,居然敢冒充赵公子。”也难怪第一个就被官府围剿,揍成猪头连亲爹都不认识。 “也不知道赵公子下次何时才会再度露面。”大家伙都觉得很是期待,当然,若是出现的时间再长一些,那便更好了,我们都十分想看。 而此时此刻在尚府小院内,赵越正坐在石桌边,细细擦拭霁月刀。 温柳年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 “还没歇息?”赵越站起来。 “刚处理完公事。”温柳年将托盘放在桌上,“尚堡主买来的酒,据说很不错。” 赵越道,“进屋吧,院子里有些冷。” 温柳年点头,与他一道回了卧房。 陆追正在与暗卫一道饮酒,远远在屋顶上看到这一幕,不由都在心里感慨了一番。 夜深人静之时在卧房中相对小酌,天时地利人和,不乱性对得起谁。 “是什么酒?”赵越问。 温柳年道,“七月霞。” 赵越将灯火挑亮了些。 “我不懂酒,不过这坛酒似乎很难寻到。”温柳年打开封口。 “七月霞开在海岛,在内陆是极为罕见。”赵越将酒杯并排放在桌上,“拿来酿酒味道不算辛辣,你可以试试。” “大当家喝过?”温柳年有些意外。 赵越点头,“先前行走江湖的时候,喝了不少酒。” 温柳年道,“会醉吗?” “你大概会。”赵越笑笑,“我不会。” 温柳年试着喝了一口,然后咂咂嘴道,“是很甜。” “将醉未醉之时,会觉得满室都是花香。”赵越道,“这是七月霞最妙之处。” 温柳年仰头一饮而尽。 赵越:…… 温柳年放下酒杯道,“能闻闻花香也不错。” 赵越笑着摇摇头,又替他斟了一杯 。 酒坛不算大,不多时便已经空了大半,温柳年趴在桌上,明显有几分醉意。 赵越将他抱起来,原本想送回房,走到门口却又顿住脚步。 就如陆追所言,有些事情自己若是不主动,只怕会等一辈子。 迟疑低头看了眼怀中之人,就见他双颊泛红,眉头浅浅皱在一起,是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模样。 喝醉酒……应该很难受吧,如此丢他一个人,似乎也不大好。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赵越抱着人转身,将他放在了自己床上,又叫来了热水。 温柳年虽说不懂酒,不过酒品倒是很好,喝醉了也不闹,平日里白白净净的脸上有些红晕,嘴里时不时会嘟囔一两句,却也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赵越先是哄着喝了热茶漱了口,又轻手轻脚脱掉鞋袜外袍,用热手巾帮他擦了擦脸,方才拉过被子盖好,自己就着剩下的热水凑活洗了脸,就靠在床边帮他按揉太阳穴,想着明早能舒服一些。 温柳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睡吧。”赵越轻声道,“明天便不会头疼了。” 温柳年哑着嗓子道,“冷。” 赵越手下一顿,而后便将他拥入怀中。 温柳年重新闭上眼睛,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赵越心里柔软一片,低头吻吻他的头发,生怕会将人惊醒。 第二天清晨,有太阳洒落窗花,温柳年裹在被子里,还在昏昏沉睡。 知道他平日没怎么喝过酒,赵越也未叫醒,掖好被角后自己先下了床,洗漱完出门,却见陆追正在院中喝茶。 “早。”赵越反身关上屋门。 “早。”陆追颇有深意看他。 赵越有些不自在,坐在他对面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陆追道,“可要准备一碗鸡蛋面?”苍茫城的风俗,新媳妇娶回家圆房第一天,夫妻两人要一起吃一碗双黄鸡蛋面,表示永世相缠。 赵越脸色略微僵硬,道,“昨晚只是喝多了酒而已。” 陆追摆手道,“大当家不必解释这些,起因不重要,过程也不重要。”只要最终目的达到便好,况且酒后乱性,听上去也颇有几分江湖中人的不羁意味,很是洒脱。 赵越又道,“并未发生其余事。” 陆追顿时很诧异,“就喝了酒?” 赵越道,“是。” 陆追道,“然后就没了?” 赵越道,“是。” 陆追:…… 还是不是男人啊…… 赵越强忍住要揍他的冲动。 陆追苦口婆心,“这种事情,你总不能让大人主动。”还能不能有点土匪的样子了。 赵越道,“我不想趁人之危。” “这算什么趁人之危!”陆追简直想扒开他的脑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啊! 赵越沉默。 陆追苦口婆心道,“你若稍微争气一点,大人也不至于自己端着酒往房中跑。” 赵越皱眉,“什么意思?” “这还要问?”陆追道,“从当初下苍茫山到现在,莫说是大人,就连我也看得闹心。”速度慢成这样,也着实够丢人。 赵越:…… 书呆子嫌自己慢? “早啊。”温柳年伸着懒腰出门,“咦,二当家也在。” “大人早。”陆追站起来,“正好,大当家有话要说。” 赵越不动声色踢了他一脚。 陆追道,“我先去看看尚堡主那头。” 温柳年点头,“二当家慢走。” 待到陆追离开后,小院重新安静下来,赵越站在石桌旁与他对视。 温柳年问,“我的脸没洗干净?” “啊?”赵越回神,“没有。” “那大当家为何一直盯着我看?”温柳年无辜道。 赵越心一横道,“好看。” 温柳年:…… 赵越道,“我——” 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深吸一口气,觉得还是……说不出来。 温柳年道,“大当家若是不说,那我便要回府……唔。” 赵越大步上前,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低头吻了下去。 既然说不出来,那便用做的会更快。 嘴唇软软的,和梦中的滋味一般美好。 赵越单手环住他的腰,亲吻愈发缠绵。 温柳年轻轻闭上眼睛,睫毛在天光下有些微微颤抖。 院中一片静谧,连枯叶飘落的声音也清晰可辨。许久之后,赵越恋恋不舍放开怀中之人 ,低头看着他。 温柳年睁开眼睛,唇色比起以往,要更多几分水色。 赵越如同受了蛊惑,又凑近舔了舔。 温柳年笑出声。 赵越用拇指轻轻蹭过他的脸颊,而后便将人紧紧抱进怀中,片刻也不想放开。 温柳年道,“我要回府衙了。” 赵越恋恋不舍松手。 温柳年道,“要一起去吗?” 赵越点头,“自然。” 两人手牵手出门。小院外头,暗卫正在与陆追一道热情攀谈,以表示“我们根本就没有偷看”,旁边还站着尚云泽木青山,以及早起去给花棠买酸汤水饺,回来后见一大堆人正扒着门缝往里看,刚准备上前询问究竟的赵五。 赵越:…… 温柳年拉着他的手,淡定与众人擦肩而过。 陆追在心里感慨,看这架势,苍茫城该准备的不是聘礼,而是嫁妆啊…… 书房里头,负责盯梢的腾云堡弟子刚刚赶回来,正在等温柳年。 “出了什么事?”见他神色有些慌乱,其余人也不敢马虎。 “王大贵死了。”弟子回答。 此言一出,现场所有人都惊了一下,昨日还好好地在善堂吃酸辣粉,今天便丢了性命? “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尚云泽微微皱眉。 “堡主恕罪,是属下监察不利。”弟子道,“昨日王大贵从善堂回来之后,便一直闭门未出,属下没想到他会出事,于是一直在屋外守着。今早眼看着天都大亮了,还没见他像往常一样出门砍柴,于是便掀开瓦片看了一眼,却发现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早已毙命。” “先带几个人过去,将屋子围起来。”温柳年道,“带仵作一道过去,左护法有孕在身,这些事切莫惊扰到她。” “是。”暗卫点头领命,转身离开书房。 “昨晚可有人进出王大贵的住处?”温柳年问。 “没有。”弟子摇头,“我们弟兄三人一直蹲守,片刻也未曾松懈。王大贵从回家到身亡这段时间内,除非房中有暗道,否则并未见过任何一个外人。” “那其余异常呢?”温柳年又问。 “也没有。”弟子道,“王大贵为人似乎很是孤僻,回家时在门口碰到了邻居,居然连个招呼也未打。” “不 管是自杀还是遇害,他与虎头帮有联系这一点,只怕是能坐实了。”温柳年道,“走吧,我们去王大贵的宅子里看看。” 赵越道,“我也去。” 温柳年叮嘱,“不要打扰到其余百姓。”毕竟查案不比儿戏,在善堂内一起吃吃酸辣粉可以,此番牵涉到人命,还是动静越小越好。 “我知道。”赵越拿起霁月刀,“先去王大贵的住处等你。” 温柳年点点头,换了身衣服之后,便也带着衙役一道去了王大贵的住处。 虽说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见到一大群官兵突然围住了宅子,甚至还有仵作,百姓多少还是能猜到些里头的状况。苍茫城本来就小,消息传起来便更快,待到温柳年赶到的时候,外头已经围了不少人。 “大人。”见着他来,百姓纷纷打招呼。 旁边有两户人家,是王大贵的邻居,温柳年道,“昨夜可有什么异常状况?” “回大人,什么都没有。”有个男子道,“昨日我下地回家的时候,还在门口遇到了他,也和往常一样连个招呼都没有,直直便往门里走。” 与腾云堡弟子所言相差无几,温柳年推开院门,带人走了进去。 赵越已经先他一步赶到,在宅子里四下看了一圈。 王大贵依旧躺在地上,并未被挪动,旁边站着仵作与衙役,正在检查四周的情形。 尸体不远处便是饭桌,上头摆着一碗稀粥半碗腊肉,地上有残破的酒壶碎片。隔壁卧房床铺有些乱,显然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没有收拾,柜子门大大敞开,里头也被翻得乱七八糟。 温柳年又跨进厨房。 赵越道,“方才已经看过,没什么东西被下毒。” 米缸里还有满满一缸新米,墙角胡乱丢着几捆青菜,房梁上吊着风干后的咸鱼与腊鸡,桶里还养着两三尾活鱼。 温柳年摸摸下巴道,“倒是挺会过日子。” 赵越道,“有什么发现?” “不像是自杀。”温柳年道,“昨日在善堂看到他时,也没见有何异常,甚至连一丝情绪破绽都没有,不像是想要自绝于世之人该有的样子。” 赵越点点头,与他一起出了厨房。 “况且看厨房的状况,他应该是想要好好过日子的,否则也不会买那么多吃食。”温柳年道,“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打算自杀,买这么多 食材应该是想吃饱了再上路,断然没有就这么去了的道理。” 赵越道,“万一买好了,却又不想吃呢?” 温柳年摇头,“桌上稀饭与腊肉都被吃了一大半,不像是没胃口的样子。” “大人。”两人说话间,暗卫又过来道,“王大贵应该是中了蛊。” “又是蛊毒?”赵越皱眉。 温柳年道,“何以见得?” 暗卫道,“方才李仵作想要将尸体带回府衙,在搬动时却觉得有些不对,不像成年男子的体重,解开衣服才发现身体早已焦黑,和前些天出现在五牛村的尸体一模一样。” 赵越摇头,“大概是见他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又有被官府发现的危险,所以先下手为强。” “是我疏忽了。”温柳年心里叹气,本该早些将他带回府衙问话才是。 “也不必自责。”赵越道,“昨日并未有人出入这处宅子,就说明蛊毒早已被种入了王大贵体内,发作是早晚的事。” “去查查看宅子里有没有暗道。”温柳年道,“小心一些。” 赵越点点头,“交给我便好。” 将王大贵的身体用白布罩好,衙役一路抬着出了小院,百姓看到之后皆是唏嘘,虽说平时没怎么打过交道,但好端端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无论如何也会有些惋惜。有胆大的百姓见着温柳年出来,凑上前问,“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应该因病暴毙。”温柳年道,“具体如何,要等验完尸才能知道。” 百姓心里叹气,也可怜他没家没口,于是自发凑了些银两准备办丧事。 府衙之内,花棠正在吃酸山楂,见着赵五回来后站起来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城里死了个人。”赵五坐在他对面,“大人怀疑与虎头帮有关。” “怎么也没人告诉我。”花棠放下手里的东西,“我去看看。” “有那么多人在,不差你一个。”赵五将人拉回椅子上,“大人说过,此事不准你插手。” 花棠好笑,“那我便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坐着晒太阳?” 赵五道,“总之就是不准去,万一肚子里真是个闺女呢,还没出来就天天跟你一起看尸体,将来长大还要不要嫁人了。” 花棠:…… 你想得还真是长远。 “有 需要你的地方,自然会找你。”赵五道,“现在没人找你,就说明其余人尚且能处理,就不必操心了。” 花棠撑着腮帮子叹气,继续一个接一个吃山楂。 知道她心里嫌闷,赵五心里自然也着急,只想着快些将这头的事情处理好,也就能早些带她回追影宫养胎。只是虎头帮一直龟缩不出,强攻又攻不进去,想起来难免窝火万分。 “赵少侠。”温柳年正在书房内整理卷宗,见着他进来后道,“找我有事?” 赵五道,“大当家呢?” 温柳年道,“还在随仵作一起验尸。” 赵五道,“我想今晚再去一趟虎头帮。” “又去?”温柳年道,“赵少侠可有什么计划?” 赵五道,“去看看状况,或许会有新发现。” “那就是还没有计划。”温柳年道,“一次次去碰运气也不是办法,不如今晚聚集在一起,大家共同商议对策。” “也好。”赵五点头,“大人有没有什么想法?” “有个办法,算是大当家提出来的。”温柳年道,“晚上等大家聚齐之后,再商议看看是否可行。” 城中暴毙死了人,虽说与自己家没关系,却总归也不是一件好事。暮色时分,王大贵的宅子前头挂起挽幛与白花,看上去更是叫人情绪低沉。 陆追远远道,“若百姓知道了王大贵真正的死因,只怕气氛会更糟。” 尚云泽道,“所以大人才着急找大家一道商议对策。” “走吧,回去。”陆追收起折扇,“希望这次能找到办法,将那伙妖人一网打尽,也好还苍茫山一个安宁。” 书房内,温柳年正坐在书桌边看卷宗,一脸若有所思。 赵越靠在他身边,微微有些皱眉。忙了一整天也没见他怎么吃东西,晚饭更是喝了两口汤就来了书房,虽说心里压着事,但不吃饭总不是办法。 温柳年叹气道,“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究竟为何要与虎头帮勾结。” “这世上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一样。”赵越道,“而一旦做了选择,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算不得稀奇。” 温柳年合上卷宗,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要不要吃些东西?”赵越问,“不然半夜会饿。” 温柳年道,“没胃口。” 赵越从怀中掏 出一包花生糖,打开喂给他一个。 温柳年嚼了两下,鼓着腮帮子问,“又是给黑风的吗?” 赵越笑笑,“是给你的。” 温柳年道,“那下次要买加芝麻的。” 赵越伸手拿掉他脸上一点糖渣,“好。” “大人……咳!”陆追方才推门进来,就见两人正在灯下含情脉脉对视,于是主动停住脚步。 后头的人刹不及,纷纷撞在他身上,捂着鼻子嗷嗷叫。 陆追冷静无比,“我们是来议事的。” 赵大当家扫了他一眼,显然心情不甚好。 陆二当家心里很是悲怆。 为何回回都是自己中刀? 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要跟在所有人的后头。 ☆、【第72章-身材还不错】很有几分看头 书房内灯火很亮,温柳年问,“验尸的结果如何?” “的确是与五牛村尸体一样的蛊毒,浑身焦黑如同被雷电击中。”陆追道,“还有,已经仔细检查过一次,王大贵的家中并无任何暗道,应当是体内早已被下了蛊虫,昨日猛然发作才会毙命。” “王大贵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被灭口。”赵五接话道,“家中地窖里找到了不少银子,应该是从虎头帮那里拿到的报酬,能有个数百两,上头都没有银号的标记,应当是私自开的钱庄。” 温柳年摸摸下巴道,“数量还不少。”像这样的眼线估摸着在城中不止一个,几百两银子不算小数目,王大贵看着也不像是多重要的棋子,尚且能获得如此多的酬劳,可见虎头帮还是有些家底的,否则也承担不起如此巨大的一笔费用。 “我倒有个想法。”陆追道。 温柳年点头,“二当家说来听听。” 陆追道,“也不必再替王天虎隐瞒死因,索性将实情告知百姓,不过倒是不必提蛊虫,就说他一直是虎头帮的眼线,这次身亡是因为试图下蛊加害大人却不慎失手,对虎头帮而言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才会遇害身亡。如此一来,心里没鬼的百姓最多只是觉得有些恐慌,而对于其他眼线来说,只怕就会开始掂量,到底值不值得再继续合作下去。” 温柳年道,“与本官想的一样。” 暗卫在心里啧啧,二当家还能不能行了,居然当着大当家的面和大人心有灵犀。 不晓得会不会被发配去刷茅房,我们在这方面拥有丰富的经验,完全可以进行免费指导。 这种友谊,简直令人动容。 “不过仅仅这样也不够。”温柳年敲敲桌子,“按照虎头帮畏首畏尾的作风,只怕就算城中所有眼线都主动来官府坦白,他们也照旧会躲在山中闭门不出。” “用我来引他们出现。”赵越道。 “大当家有什么想法?”陆追问。 “虎头帮似乎对我的身世很感兴趣。”赵越道,“而且听他们当日所言,背后应当牵涉了一个极大的秘密。” “但我们却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什么。”温柳年道,“要如何将人引出来?” 赵越道,“不知道也能装知道。” 温柳年眼底有些不解。 “既然穆家庄和虎头帮都在追查我的身世,那么若是再凭空杀出 来第三伙人与他们目的一样,也不足为奇。”赵越道,“虎头帮若是一听到这个消息,只怕多少也会坐不住。” “我懂了。”温柳年点头。 陆追道,“大当家的意思,是找人扮成第三伙人?” 赵越道,“正是如此。” “也算是个办法。”赵五道,“到时候再在城内放出谣言,说大当家其实大有来头,只怕不到半天时间,便会传到苍茫山中。”毕竟这可是赵公子啊,百姓想不感兴趣也难,指不定会出多少新的小话本。 温柳年对此也无意见,事实上只要赵越不去孤身犯险,其余计谋倒是完全可以试一试。 众人又商议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将所有计划理顺,时间已经到了深夜,便也四下散去休息。 陆追在临出门前,默不作声踩了赵越一下。 今晚留在府衙,莫要再丢人现眼跑回来。 赵大当家:…… 温柳年收拾好书桌,抬头就见赵越还站在桌前看着也自己,于是道,“不回去歇着吗?” 赵越道,“送你回房。” “也好。”温柳年笑笑,伸了个懒腰走出来。 赵越自然而然牵过他的手,觉得触感有些冰凉,于是微微皱眉,“冷?” “也不是,就是坐久了。”温柳年道,“过阵子就会好。” 赵越心想,果然是书呆子,就算身上有些肉,还是算不得身强体健。 但是一想到“身上有些肉”,赵大当家就又不可避免联想起了那软乎乎的腰,还有白皙的脊背,光滑的肩膀——以及当日他沐浴之时,背对自己站起来的情形。 一股热血冲向脑门,险些又流了鼻血。 “你在想什么?”温柳年在他面前晃晃手,“叫了三声也不见回应。” 赵越回神,道,“在想虎头帮。” “现在就别想了。”温柳年道,“明日白天再说。” 赵越有些不自在道,“好。” 温柳年牵着他的手,一路回了卧房才放开。 下人迅速烧来热水,还有一个硕大的浴桶,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看着装三个人都绰绰有余,内涵真是不要太明显。 赵越:…… 温柳年问,“大当家要回去吗?” 赵越道,“看你睡下之后再回去。” “好。”温柳年低头拉开腰带,显然是准备沐浴。 赵越心口有些发紧。 温柳年很快便将自己脱得只剩里裤,小心翼翼踩着矮凳进到了浴桶中。 与先前一样,湿漉漉的里裤须臾便被搭到浴桶边沿。 热水有些烫,身体也就便被染上一层绯红,温柳年满足出了口气,在水下捏了捏脚丫子。 赵越坐在他身边。 温柳年笑眯眯看他,“会不会捏肩膀?” 赵越道,“会。” 温柳年转身背对他。 赵越挽起袖子,双手轻轻捏住那光洁的双肩。 一点粗活累活都没干过,肌肤自是无比细滑,又不算瘦,捏起来手感甚好。 赵大当家觉得自己有些上瘾。 温柳年闭着眼睛,舒服到快要昏睡过去。 热气氤氲,只是片刻工夫,肩头便被染上一层绯红,看上去比先前更加诱人。 赵越闭上眼睛,在心里定了定神。 温柳年懒洋洋打盹。 不知道过了多久,肩膀上的动作突然停下,而后便有湿热的吻落在脖颈,酥酥麻麻,如同被鹅毛轻扫。 温柳年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却并未转身。 赵越从身后环住他,双唇一路从后颈辗转到肩头,呼吸也愈发灼热。 温柳年转身,还未来得及看他,便被重新噙住双唇。 呼吸愈发急促,桌上烛火晃动,洒下满室暖光。 赵越单手扣牢他的肩膀,几乎要将整个人都吞入腹中。 滋味太过甜美,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放开。 屋外细雨霏霏,很安静很安静。 好不容易才放开,温柳年刚想着要不要说句话,便又被他从水中一把抱了出去。 在床上随意铺了一张毯子,赵越将人湿漉漉放在上头,低头又重新深吻下去。 虽说有些意乱情迷,温柳年却还是一把握住他越来越放肆的右手。 赵越虚压在身上,眼底有些压抑的躁动。 温柳年道,“现在不行。” 赵越嗓音有些沙哑,“要等到什么时候?” 温柳年别过头看墙壁。 这种事要如何说,莫非还能提前定日子。 “我等。”见他不说话,赵越也并未催促,温柔亲亲他的额头。 温柳年问,“万一要等很久呢?” “多久我也等。”赵越握住他的手,掌心温度滚烫。 温柳年道,“哦。” 赵越拉过被单,裹住他赤裸的身子,翻身下床拿来了新的里衣。 温柳年放下床帐,换好衣服伸出脑袋,“还没有漱口。” 赵越端着青盐与清水过来,手臂上还搭了条手巾。 若是让陆追看到,估计又会考虑转投大哥之事。 哪里还有半分朝暮崖大当家的样子,店堂小二也没你姿势标准。 漱完口后,温柳年钻进被窝看他。 赵越道,“我能留下吗?” 温柳年道,“不能。” 赵越站着不动。 温柳年又道,“若是能按摩的话——” 赵越道,“自然能。”按一夜,甚至一辈子也没有任何问题。 温柳年往里挪了挪。 赵越就着剩余热水洗漱完,也宽衣躺在他身边。 多少算是告白之后首个在一起的夜晚,赵大当家觉得自己有些不舍得睡。 温柳年缩在他怀中,觉得挺舒服。 赵越大手在他背上轻拍,“去过西南苗疆吗?” 温柳年摇头,“没有。” “将来可以一起回去。”赵越道,“那里风景很好。” “好。”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我们也可以一起回江南。” “先前行走江湖的时候,曾经去过你的老家。”赵越道,“只是当时没留意,城中还有一户温府。”否则也能早日见见岳父岳母,说不定还能趁机留下一些好印象。 “将来有的是机会。”温柳年靠在他胸前。 “还有孔雀门的周老前辈。”赵越道,“若非陆追提及,我都不知道,原来他是你的义父。” 温柳年道,“现在知道也不晚。” 赵越道,“想将你从他们身边带走,大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温柳年笑嘻嘻看他,“怕了?” 赵越握住他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一下,“再难也无妨。” “是有些头疼,不过不妨事。”温柳年道,“况且自打从记事开始, 便没人能管得住我。” 赵越好笑,“这我倒信。”样貌乖巧讨喜,又绝顶聪明,也着实很难不讨长辈喜欢,估摸着很小就极有主见。 “我爹娘倒还好说。”温柳年道,“只是义父要知道了,怕是要揍你。”毕竟脾气还是很暴躁的啊,一发脾气便会吹胡子瞪眼,嗓门还巨大无比,简直就是小时候除了虫之外的第二阴影。 赵越道,“若是揍一顿便能将你带回家,也算是笔划算买卖。” 温柳年道,“那不行,你要与他对打。” 赵越:…… 确定? “义父人就是这样,你躲躲闪闪让着他,他反而不高兴。”温柳年道,“将来相处久了便会知道。”当然,要是能打赢就更好了,说不定还能一起去喝顿酒。 赵越还是有些犹豫,义父也算是自己的岳父,与岳父对打,不管输赢似乎都很不利啊…… 温柳年还在道,“我也会替你一道打他!” 赵越:…… 就这身子骨? 温柳年爬起来,“我有一本孔雀门的武学秘籍,你要不然先看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唔。” 赵越将他压在身下,低头亲了又亲,“现在先好好歇着,这件事留着白天再说。” 温柳年眨眨眼睛看他。 “傻了?”赵越和他撞撞额头。 温柳年笑嘻嘻把人搂住。 赵越单手环住他的腰,刚准备再度深吻下去,却觉得胸口一阵灼热,像是被重物击中一般。 “怎么了?”感觉到他似乎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温柳年微微皱眉。 “没事。”赵越将他放开坐起来,“大概是最近太累,有些胸闷。” “要喝点水吗?”温柳年问。 “调息片刻便好。”赵越道,“别担心。” 温柳年点点头,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看他盘腿运气。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约莫大半柱香的功夫后,赵越总算将胸前那股横冲直撞的真气散掉,睁开眼睛出了口气,额头有些冒出冷汗。 “怎么样?”温柳年跪坐在旁边,伸手帮他擦擦汗。 “没事了。”赵越道,“休息一夜便会好。” “经常会这样吗?”温柳年替他放好枕头。 赵越摇头,“偶尔。”确定 来说,是先前从未有过,直到前段时间在朝暮崖与穆万雷一战后,才出现了这种状况,似乎多了不少不属于自己的真气,却又不知该如何化解,甚至有时会太过激烈,还会短暂失去神志。 “满身都是汗。”温柳年道。 赵越将湿透的里衣丢在地上,“我去擦一把澡,你先睡吧。” 温柳年点点头,看着他出了房门。 外头在下雨,一股凉风迎面吹来,整个人顿时舒坦不少,懒得再要热水,索性直接冲了个冷水澡,从头淋到脚,倒也无比畅快。 “这么快?”温柳年正靠在床头看书,见他刚出门就进来,于是有些意外。 赵越道,“冲个凉水便好。” “也不怕着凉。”温柳年掀开被子下床,打开柜子帮他找了一套新的里衣。 赵越好笑,“你的衣服,我怕是穿不进去。” 温柳年眼睛淡定往下瞄了瞄。 赵越:…… 看够之后,温大人爬回床上,“那你回去睡吧。”湿漉漉的还在滴水,一看就要打哆嗦,不要跟上来! 赵越索性将湿透的里裤丢在一边,露出习武之人精壮的身体。 温柳年挠挠脸蛋。 继续盯。 床上坐了个小流氓,那自己也着实没必要再遮掩扭捏。赵越擦干身上的水,随手扯了条手巾围在腰间,便掀开被子上了床,将人搂在怀中,“看够了?” 温柳年问,“若是没看够,还能接着看吗?” 赵越失笑,伸手捏捏他的下巴。 不做书呆子,当小痞子的时候也挺招人喜欢。 “睡吧。”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明日我便修书一封给刺史大人,请他协助演一场戏。” 赵越帮他压好被角,低头又亲了亲,心疼到不得了。 温柳年闭上眼睛,靠在他怀中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虽说虎头帮的事着实令人头疼了些,不过能有一个如此温暖安静的夜晚,也算是不错啊…… ☆、【第73章-大不了就私奔】英俊的赵公子下了凡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便被院中鸟雀吵醒,睁开眼睛后伸了个懒腰,又抱住身边的人蹭了蹭。 很暖。 赵越却有些尴尬。 既是男子,早上起来时难免会有些不受控,更何况昨晚在歇下之时,也并未穿衣服——至于那条围在腰间的手巾,早是已踪迹全无。 温柳年懒洋洋打呵欠,“早。” 赵越道,“早。” 温柳年将脸埋在他胸前,“不想起。” 赵越道,“那便再睡一阵子。” 温柳年又离他更近了些。 赵越:…… 温柳年身体僵了僵,然后缓缓往后挪了挪。 赵越有些尴尬,“我先去洗漱。” 温柳年转身背对他,“哦。” 赵越却不想就这么下床。 温柳年又往墙角蹭了蹭。 赵越索性将他一把拉过来,抱到了自己怀中。 温柳年仰头看着他。 赵越单手挡在他眼前,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下移。 温柳年:…… 眼前一片黑暗,耳边人的呼吸声便更加清晰。温柳年觉得,这或许会是自己此生度过最漫长的一个清晨。 许久之后,屋内终于安静下来,赵越帮他擦干净手,而后就将人抱得更紧。 温柳年绷着身体,要多僵硬便有多僵硬。 “生气了?”赵越在他耳边低低问。 半晌之后,温柳年才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字。 赵越又在他脖颈处亲了亲。 温柳年道,“我要去书房了,今早还约了人。” 赵越恋恋不舍放开他。 温柳年坐起来,缓慢往床下挪。 赵越道,“我搬来住好不好?” 温柳年身形顿了一下,“哦。” 赵越眼底有些笑意,还能答应,就说明其实也不是很生气? 温柳年快速洗漱完,小跑出了卧房。 耳根很是发烫了一阵子。 饭厅里头,大家伙正在吃饭,见着温柳年进来,下人赶忙跑去厨房,不多时便端来了一大碗银丝鸡蛋面,明晃晃的双黄蛋,看上去很是瞎眼。 陆二当家特意叮嘱的,可不能忘。 温柳年拿着筷子淡定吃。 其余人都盯着他看。 饭厅里一片诡异安静。 许久之后,陆追终于忍不住问,“大当家呢?”为何竟然只有一个人前来吃早饭。 此言一出,桌边所有人都齐刷刷盯着温柳年,连一向淡定的赵五也不例外——可算是有人问了啊,我们已经好奇了许久!虽说在这种两情相悦的清晨,其中一方卧床不起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为何竟然会是赵大当家? 似乎完全不合理啊…… 温柳年放下大面碗道,“大概还在睡。” …… 陆追艰难咽下嘴里的包子。 真是给朝暮崖丢人呐…… “大当家。”花棠打招呼。 赵越跨进饭厅,他方才先回卧房换了身衣服,所以来迟了一些。 “早。”赵越坐在温柳年旁边。 下人又赶忙端上了第二碗面。 赵越:…… “快吃。”陆追催促。 赵越很想将他的脑袋压到碗中。 他并不觉得府衙内下人会有如此长远的考虑,这碗面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谁的叮嘱。 先前在行走江湖之时,璃洲刺史曾对陆追极为欣赏,说他若是肯入朝为官,定会是难得一见的千古儒将,现在看来儒将与否倒是看不出来,但媒婆肯定是稳打稳没得跑。 温柳年道,“鸡汤吊底,味道还不错。” 所有人都在看,赵越只好低头吃了一大口。 暗卫热情鼓起了掌,虽然似乎有些怪异,但在这种夫妻定心的时刻,总是要喜庆一些才好。 赵越险些被面汤呛到。 温柳年倒是继续不紧不慢吃面,权当什么事都不知道。 看着咳嗽到脸涨红的赵大当家,陆追无力扶额。 朝暮崖的脸啊…… 吃过早饭后,温柳年便继续去书房处理公务,顺便写了封书信,让暗卫快马加鞭出城,用最快的速度交给了刺史大人。 而在城中亦有流言开始传开,说赵公子正在府衙之中做客,看上去与大人关系极好,据说还要帮着剿匪。百姓闻言顿时一窝蜂涌向府衙,期盼能与迷之美男子来一场偶然邂逅。 “大人。”衙役道,“外头守了不少百姓,王捕头 试着劝了七八回,也未能将大家伙劝走,都说要见一见赵公子。” 赵越:…… “这阵还在?”温柳年看了看天上日头,“也该回去吃饭了啊。” 衙役道,“大家是带着干粮和清水过来的。” 赵越:…… 温柳年道,“果真是考虑周全。” 赵越哭笑不得看他。 温柳年道,“不然便出去见一见吧。” 赵越沉默,见一见倒是无妨,但问题是在见到百姓之后,该做些什么?总不能回回都像上次那样,在屋檐上惊鸿一闪便消失,但若站在台阶上什么都不做任由百姓围观,似乎又更加尴尬。 温柳年放下手中狼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吧,我们一起出去。” 当着心爱之人的面,没有哪个男子想表现得畏首畏尾,于是赵越便也未再纠结,与他一道向府衙外走去。 临出门前,温柳年停下脚步,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老衙役跟在后头,心里忍不住就叹了一句,虽说都是男子,但看上去还当着挺般配。 温柳年伸手推开大门,与赵越一道走了出去。 百姓原本正在外头吃晌午饭,冷不丁一抬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后头有人大喊了一句“赵公子”,方才个个回过神,争先恐后向前涌去,拼命伸长手想要握一下,也好沾染一些英俊的仙气。 衙役围起人墙,选了中气最足的一个人站在高台上,大喊“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温柳年也道,“众位乡亲莫要激动,否则赵公子下回该不来了。” 这句话效果无穷,百姓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看着下头齐刷刷仰头看自己的百姓,赵越心里一片无奈,现在该做什么? 幸而温柳年也没叫他尴尬多久,笑眯眯道,“诸位可有什么话要问?” “赵公子当真是下凡来剿匪的吗?”有百姓大声道。 陆追正靠在墙后听,险些笑出声来。 下凡。 温柳年点头,“有赵公子在,剿匪之事自会事半功倍,要不了多久,便会还苍茫山以安宁。” 百姓纷纷欢呼出声,这当真是最近听到的最好消息。 “是不是?”温柳年扭头看他。 赵越道,“自当尽力。” “那王大贵的死因呢?”又有百姓问,“早上听大家伙都在说,说是与苍茫山的土匪有关。” 温柳年看了眼赵大当家。 赵越道,“王大贵的确是虎头帮的眼线。” 百姓又是一阵嘈杂,先前还以为是胡说,没想到竟然是确有其事?! “大概是先前进山砍柴之时,遇到了虎头帮的土匪,受其蛊惑才走上邪路。”温柳年叮嘱,“大家务必要引以为戒。” 平日里闷不做声的柴夫竟然会是土匪眼线,百姓难免都有些后背发凉。 见温柳年站得有些久,下人索性往外搬了两把椅子给他与赵越坐,百姓纷纷围上前,七嘴八舌问一些苍茫山的事情。 温柳年有问必答,很是耐心细致,至于赵大当家,则是大多数时间都保持沉默,陪在旁边仅供瞻仰——毕竟拥有如此英俊的一张脸,不用白不用。 “如何?”府衙里头,赵五走过来。 “大人口才是真好。”陆追道,“莫说是普通百姓,若我是虎头帮的暗线,现在估摸着都会有些动摇。” 赵五笑道,“否则如何能十六岁便考上探花郎,又深受皇上赏识。” “左护法身体如何了?”陆追道,“早上看她脸色不大好。” “有些胃酸,现在已经歇下了。”赵五道,“还在想着要去验尸。”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追闻言失笑,“果真是追影宫左护法,名不虚传。” “若是此事解决,二当家可以随时来追影宫做客。”赵五道,“想来与宫主也会一见如故。” “甚好。”陆追点头,又往门外看了一眼。 赵越正坐在椅子上,脊背很是挺直。 陆二当家忍不住又开始头疼。 同样都是大当家,为何感觉与追影宫主差距如此之大…… 一听赵公子正在府衙门口,几乎全城百姓都轰然出动,纷纷赶来欣赏瞻仰,以至于到后来,连腾云堡的弟子都不得不悉数上阵,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一个多时辰后,百姓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看着赵越与温柳年一道回了府衙。 真的就这么走了吗,我们还有许多问题没有问。 暗卫一边端着瓜子花生糖给百姓发,一边叮嘱大家早些回家,时辰到了赵公子也该回去了,否则会被天帝惩罚,后果十分严重,万望理解 云云,很有诚意。 关上卧房门后,赵越才算是整个人不再紧绷。 温柳年道,“如何?” 赵越道,“上阵杀敌也没这么累。” 温柳年强调,“但是你只需要坐在那里。”话都是我在说。 赵越道,“我倒是宁可在厨房砍一个时辰柴。” 温柳年帮他擦擦汗,哄道,“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赵越捏捏他的下巴,“渴不渴?说了整整一个多时辰。” 温柳年咕嘟咕嘟喝茶。 赵越道,“怪不得当初能在金殿之上,以一挡十与群臣辩论。”就这种嘴皮子的利索程度,莫说是十几个老臣,就算再来一打,只怕也没有丝毫问题。 温柳年道,“因为我有道理,而且说得都是实情。” 赵越弹弹他的脑门,“我要回天庭也是实情?” 温柳年笑嘻嘻,“不管怎么说,现在若是城中再有虎头帮的眼线,估摸着要心惊胆战一阵子了。” “尚堡主已经加强了城中防守,若是有异动,也会第一时间上报府衙。”赵越道,“至于刺史那头,若是一切顺利,应该五天之内便会有回应。” “有追影宫主诸位英雄在,定然会顺利。”温柳年道,“所以你要更加小心,切莫让虎头帮有机可乘。” 赵越点头,“我会。” “说了一下午,也累了。”温柳年伸了个懒腰,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我去睡一会,这是孔雀门的武功秘籍,你若是没事做,可以翻看一看。” 赵越道,“如此随意便能拿到?” “其余人自然不行,但是我可以。”温柳年脱掉鞋子爬上床,“我可以,你自然也可以。” 赵越嘴角有些笑意。 温柳年抱着被子,很快就呼呼睡着,看上去也的确是累到了。 赵越坐在桌边,随手翻开第一页,细细一路看了下去,越往后看却越觉得诧异,因为孔雀门的功夫,似乎与自己所学有几分相似。 但师父分明就是无门无派的闲云野鹤,也从未听他提起曾去过江南,为何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赵越微微皱眉,闭眼默运了一遍孔雀门的内功心法,更加确定两派功夫似乎出自同宗。 武功秘籍很厚,不顾由于大多都很熟悉,因此赵越看得极快,等到温柳年起床之 时,已经差不多翻到了最后一页。 “醒了?”赵越坐在床边看他。 “嗯。”温柳年打了个呵欠,头发乱糟糟看他。 赵越替他整好衣领,“差不多该吃晚饭了,等会再继续睡。” “做梦了。”温柳年额头抵在他肩头。 “梦到什么了?”赵越拍拍他的背。 “义父来了苍茫城,硬要带我回江南。”温柳年道。 “梦境而已,做不得真。”赵越安慰。 “我做梦一向很准。”温柳年看着他,“况且我此次被调来苍茫城,家里也不知道。” 赵越道,“周老前辈应该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温柳年挠挠下巴,“管他,实在不行,我们便一道去西南。” 赵越脑海中瞬间闪过“私奔”二字,心里没来由便一软,总觉得有种被托付终身之感。 温柳年踩着软鞋去洗漱。 赵越从身后抱住他。 “嗯?”温柳年回头。 赵越道,“我将来定然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温柳年道,“现在这样便已经很好。” 赵越道,“不够。” 温柳年顿了顿,然后笑眯眯道,“那我要顿顿都吃最好的牛肉。” 赵越收紧双臂,“嗯。” 温柳年继续弯腰洗脸。 “只有这个?”赵越在他耳边问。 “还有挺多,不过可以等到将来慢慢说。”温柳年转身拍拍他的肩膀,“你要好好赚银子。”因为我吃得不少。 赵越低头,在他唇边落下一个轻吻。 果真如暗卫所说,很好养啊…… ☆、【第74章-误打误撞的收获】来都来了不如留下一道剿匪吧 “那本孔雀门的武功秘籍怎么样?”温柳年想起来问。 “大致看了一遍。”赵越道,“也不知是为什么,总觉得与我先前所学的功夫有四五分相似。” “是吗?”温柳年用手巾擦干净脸,“大概是因为天下武学出同宗。” 赵越道,“只怕没这么简单。” “哦?”温柳年不解,“那是为什么?” “即便是天下武学出同宗,各门各派也都有自己的内功心法。”赵越道,“还从没见过 有哪两家门派,连内功心法都如此相似。” “所以呢?”温柳年道。 “我也不知道。”赵越摇摇头,“只是始终觉得有些奇怪,或许周老前辈与我师父认识?” “大概吧。”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先不想这些,若实在疑惑,等义父来之后问一问,自然会知道答案。” 赵越帮他整整衣服,也并未再与他讨论这个问题。 由于起得有些晚,所以其余人已经都吃完晚饭,两人索性也便没有再去饭厅,直接叫大婶煮了两卤汁汤面在卧房吃,还配了金灿灿的驴肉火烧,一口咬下去香气扑鼻,几乎要酥到掉渣。 温柳年吃得很是认真,事实上他做任何事都很认真。 赵越伸手拿掉他脸上的一点葱花,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他吃东西,心情都会变得很好,胃口也会变得很好。 于是等到两人终于放放下筷子之时,都觉得似乎有些……撑。 温柳年庆幸道,“幸亏没有再加一盘切牛肉。”是真的一口都吃不下了。 赵越问,“可要出去走走?” 温柳年想了想,“不然去苍茫山?” “好。”赵越点头,又道,“你似乎很喜欢那里。” 温柳年道,“因为那里是你的地盘。”自然要有空就多去一去。 赵越好笑,“你才是苍茫城的父母官。” “嗯。”温柳年点头,“我的就是你的。”也并没有很大差别。 两人手牵手出了府衙,城中百姓习惯早睡,因此街上很是清静,也无人打扰。 一轮弯月挂在天边,在街上洒下淡淡清辉,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一个高大一个清雅,很是有几分神仙眷侣的意思。 依旧是上回那处山洞,赵越先生起一堆火,又在洞口铺了厚厚一层干草,方才让他过来坐。 “有些冷。”温柳年搓搓手。 赵越将他抱到怀中,“今晚天气很好,星星是最亮的时候。” 温柳年抬头,果然就见深蓝天幕上,星河无比璀璨闪耀,连城广袤一片,像是被洒了无数细碎宝石一般明亮。 四下安静无声,的确很适合有情人独处。 赵越捏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上去。 温柳年闭上眼睛,双手环过他的肩头,无比乖巧。 唇间有淡淡清甜,赵越将人抱紧,亲吻愈发激烈缠绵。 温柳年脸颊泛红,一动不动缩在他怀中,任由在身上游走的右手越来越放肆。 赵越解开他的腰带,轻轻将手探进去。 掌心肌肤滑腻,软绵绵的,难免有些上瘾。 温柳年把脸埋在他怀中,整个人都无比僵硬。 做这种事总归是紧张的,更何况是在外头,脑海便更加空白,直到最后的时候,温柳年才发出轻微的声音,不过很快便又咬住下唇,闭着眼睛装死,耳根几乎要渗出血。 赵越拍拍他的后背,又温柔亲了亲。 温柳年闷闷道,“下回不要要在外头。” 因为“下回”两个字,赵越唇边有越来越明显的笑意,“好。” 温柳年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想不想在山中歇着?洞内的床褥很干燥。”赵越道,“现在的天气也不冷。” “还是回去吧。”温柳年道,“最近事情多,这里留着以后再来。”否则大家伙都在忙,自己却与他二人在苍茫山中躲清闲,似乎也不大好。 毕竟是父母官,正事还是要做一做的。 “也好。”赵越道,“总归已经问陆追将这处水涧要了过来,以后便是你一个人的,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陆二当家在府衙打喷嚏,好端端的,为何突然便开始后背发凉。 两人又依偎在一起坐了一阵子,便起身回府衙休息,临走时赵越又替他抓了两条白鱼,准备拎回家煮汤喝,很是体贴。 城中街道越发安静,连更夫也已经回家休息,一个人影都没有。 见他一直在打呵欠,赵越停下脚步问,“要不要背?” 温柳年笑嘻嘻点头。 赵越将手里用草绳串起的鱼交给他,刚想弯腰背他回去,旁边一处宅子却突然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在黑暗中尤显刺耳,细听还有女子的哭闹声。 温柳年微微皱眉,“夫妻吵架?” 赵越道,“这种事也正常。”毕竟在一起过日子,哪能没有磕磕绊绊,不吵嘴才奇怪。 “去看看。”温柳年道。 “……”为何要去看夫妻两口子吵架?就算是地方知府,这种事也不好管吧……赵越有些纳闷,不过还是没多问,配合将人拦腰抱起,纵身跃进了宅 子中。 院落很小,只有三五间房子,其中一间亮着灯火,应该便是卧房。 靠近一些,女子的哭泣声越发明显,还有男子低沉的呵斥声。 赵越带着人落在屋顶上,透过瓦片缝隙,恰好能看到屋里的情形。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坐在床边哭泣,桌边站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地上有不少茶壶残片,显然是两口子刚刚吵完架。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知道些什么!”男子低声骂道,“别哭了!” “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有没有同苍茫山的土匪勾结?”妇人追问。 温柳年与赵越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诧异。 居然会提到苍茫山的土匪……误打误撞,还真撞对了?! “胡说八道!”男子坐在椅子上,拿起茶杯想要倒水,却想起茶壶早已被自己砸碎,于是又心烦意乱将水杯丢在一边。 “我胡说八道,还是你心里有鬼?”妇人哭道,“一年前我就觉得不对,家里凭空多出来的银子,还有那些半夜三更跑来找你的人,不是土匪又是什么?” “让你闭嘴,没听到是不是?”男子举起手作势要打她,妇人却丝毫也未被吓住,反而声音更大了些,“现在官府已经联合赵公子一道,准备清剿土匪,你若是当真与他们有关系,那便赶紧去老家躲一躲,在这里跟我发横有什么用?” 男子烦躁无比。 妇人站起来,“我这就替你收拾包袱。” “你当我能走得掉?”男子从她手里将布包夺掉。 “现在官府又没怀疑到你,门外也没人守着,要出远门去看叔伯,有什么道理会走不掉?”妇人显然不信。 男子不耐烦,“这件事你别管!” “我不管谁管?”妇人道,“当时你若是早些告诉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白白被人利……啊!”话还未说完,眼前便掉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于是被吓得不轻。 温柳年瞪大眼睛看赵越。 没拎牢。 鱼掉下去了。 赵大当家:…… “谁?”男子从桌下抽出一把匕首,警觉看着屋顶上的大洞。 横竖已经被撞破,赵越索性带着温柳年跳入院中,推门走了进去。 “赵公子,温大人?”看清是谁之后,屋里两人脸色登时 ☆、【第75章-救回来一个姑娘】据说是遭了土匪 朝廷里来了人找赵公子,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不过也还是很值得好好讨论一阵子。于是府衙门口也便多了不少百姓——总归要到大街上晒太阳,还不如找个离赵公子近一些的地方,说不定还能遇到。 若换做平时,府衙门口断然不会允许如此多的百姓聚集,不过这次温柳年倒是挥手破例,暗卫端着瓜子喜气洋洋,在人群里共分享。 “追查赵公子的身世?”百姓闻言很是吃惊。 “是啊。”暗卫点头,颇为神秘道,“据说很有内幕,更是连皇上也被惊动。”总归吹牛也不需要打草稿,又是在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自然是怎么有噱头怎么吹。 百姓果然便被震住了,苍茫城交通不便,又处于偏远地区,此生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知府,连朝廷大员都只在说书人嘴里听到过,更别说提皇上,那也是随便就能惊动的么? 所以说真不愧是赵公子啊……和凡人就是有颇大一段距离! 一传十十传百,等到了第二天晌午,几乎全城百姓都知道了“赵公子的真是身份显贵,甚至皇上也特意派人前来查问”这件了不得的事,走在大街上,不管是卖货的还是炒菜的,个个都讨论得唾沫横飞。 府衙内,温柳年在听暗卫汇报完之后,笑嘻嘻道,“有劳。” “大人客气了。”暗卫连连摆手,做这种事对于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真是不要太轻松,而且还很愉悦! 待到暗卫走后,赵越道,“估计虎头帮的人三日内便会听到消息。” “所以你最近要加倍小心。”温柳年道,“切莫被他们钻了空子。” 赵越点头,“我会。”不仅会自己提高警惕,还会保护你。 “等到明日下午,再去街上走一遭吧。”温柳年帮他整整衣服,“虽说现在露了面,百姓对你还是很好奇,要多出去几次让大家习惯。”总不能每次出门都被围观,还是要快些适应才好。 赵越点头,“好。” 温柳年笑眯眯道,“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因为你说得有道理。”赵越抱着他坐在石凳上。 陆追从门外路过,忍不住就连连摇头。 到底会不会说情话,这种时候,难道不该说些“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会事事照做”之类的情话?“因为你说得有道理”是什么意思。 这样也能将大人拐回朝暮 崖,也算是走了狗屎运。 温柳年道,“等会我还约了潘副将。” “要谈剿匪之事?”赵越问。 温柳年点头,“总归都带着人马来了,不用白不用。”真是非常会占便宜。 赵越道,“不怕刺史大人心中不快?毕竟是他的人。” “不管他。”温柳年捏捏下巴,“只要能早日剿灭匪患,他不快就不快去吧,也和我们没甚关系。” 赵越好笑。 “百姓最重要。”温柳年拍拍他的肩膀。 赵越将他抱紧,“要不要休息一阵子?昨晚也没怎么好好睡。” 温柳年打了个呵欠,“也好。” 赵越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往卧房走去。 “温大人啊。”潘庆推门进来。 赵越停下脚步。 温柳年窝在赵大当家怀中看他,“找我有事?” 潘庆冷静后退一步,“没有。” “那潘副将为何要来?”温柳年不解,这里分明就是私人住所。 潘庆道,“走错了。” 温柳年:…… 潘庆转头大步离开,非常知情识趣。 他先前只来过两次苍茫城,不过都是为了办事,每回都是匆匆来匆匆走,并未与当地百姓官员打过交道,只觉得既然是贫穷之地,那民风应该很是保守,却万万没料到竟然如此开放。 自己才来了两天,第一天见着尚云泽与木青山亲昵暧昧,第二天又看见温大人与赵越卿卿我我,于是在震惊之余,还颇有几分见世面的感慨……就算是贫瘠之乡,在某些方面,也还是很开放的啊! “潘副将。”陆追与暗卫一道过来,“去找大人了?” 潘庆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走错了门。”什么都没看到。 陆追立刻用一种十分了然的眼神看他。 撞见不该撞见的画面了吧。 潘庆顿时与他产生了一种知交旧友感。 陆追问,“可要喝一杯?”就当是压惊。 潘庆点头,“自然。”下回若是大人再约好时间,自己就算是打死也不会提前去找,否则一定会瞎眼。 陆追拍拍他的肩膀,两人一道去了另一处小院。 暗卫也欢欢喜喜跟上,喝酒这种事,必须大家一起来 ! 卧房内,温柳年道,“潘副将方才似乎很慌张。” 赵越好笑,“明知故问。” 温柳年揉揉鼻子,转身抱着枕头睡觉。 但是我们就分明还什么都没有做,却被白白误会。 略吃亏。 赵越靠在床边,想等着他睡着之后再离开。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温柳年还在顶着墙发呆。 “有心事?”赵越问,先前明明就看着挺困,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睡着。 “没有。”温柳年摸摸鼻子,将思绪从九天外拉回来。 我什么都没有想。 赵越道,“若是不想睡,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嗯?”温柳年转身看他,“是什么。” 赵越从怀中拿出一枚小巧的玉哨。 温柳年推开被子坐起来。 “先前跟随师父一道习武的时候,山上有很多白色的雪鸟。”赵越将哨子递给他,“只要吹一下,漫山遍野就好像是下了一场白色的雪。”无数鸟雀腾空而起,是童年为数不多的美好画面。 “雪鸟?”温柳年看了看手中的玉哨,很是莹润光滑,显然被摩挲过许久。 “这枚玉哨是师父亲手做的。”赵越道,“他也没留给我多少东西。” “我会好好收着。”温柳年看他。 “不值什么钱,这里也没有雪鸟。”赵越笑笑,“不过我就是想将它送给你。” “下回我们一道去苗疆的时候,还可以用一用。”温柳年将玉哨收起来。 赵越点头,“好。” “等我一下。”温柳年踩着软鞋跑到柜子处,从里头拿了个小盒子,从里头取了一个胖乎乎的鲤鱼金坠。 “这个给你。”温柳年将小坠子塞到他手里,“回礼。” 赵越失笑,“那你亏了。”明显这块黄金比较值钱。 “小时候我吃得太多,娘亲觉得心里发虚,就去庙里求个这个护身符。”温柳年道,“免得我被撑坏。” 赵越:…… 此生还是头回听说,会有娘亲因为担心儿子吃太多,跑去庙里求菩萨。 温柳年握着小玉哨重新钻进被窝,这回倒是很快就睡了过去,赵越将小金坠缠上红线,挂在了霁月刀柄。 虽说胖乎乎 的金鲤鱼配这么一把杀人如麻的上古妖刀,着实是有些不搭调,不过既然是心爱之人亲手相赠,莫说是个金坠子,就算是一个布缝的老虎,只怕也会甘之若饴接受。 赵大当家又晃了晃霁月刀。 看的时间久一点,其实也很顺眼呐。 而在虎头岗内,气氛则是要阴森许多。 “朝廷派了人,到云岚城追查赵越的身世?”斗篷男子从椅子上骤然站起。 “是,城中百姓都在说,应当不会有错。”张生瑞点头,心中却有些诧异——在刚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他虽说有些意外,不过也并未多想,只是按照惯例报告给了帮主,却没料到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斗篷男子半天也未发一言,面具后的双眼有些狰狞。 “帮主。”张生瑞试探道,“可是有什么事?” “关于这件事,还有什么消息?”斗篷男子问。 “有不少,不过都是百姓传闻。”张生瑞道,“有人说他是天神下凡,还有人说他与追影宫沈千凌沾亲带故,大多都是信口胡诌,也做不得准。” “朝廷派来的是谁?”斗篷男子又问。 “潘庆,是苍耳州的驻军副将。”张生瑞道,“其余就不知道了,他很少来苍茫城,对我们也并无威胁。” “城中还有多少眼线?”斗篷男子问。 张生瑞道,“三人,不过帮主暂且还是不要用他们为好。” “为何?”斗篷男子声音不满,“难不成要白白养着?” “这倒不是,但最近官府行动如同雷霆,我们的人难免会有些杯弓蛇影。”张生瑞道,“能坚守到现在不去向官府坦白,已经算很不容易,要是再接到任务,只怕会适得其反。” 斗篷男子看上去有些烦躁。 张生瑞道,“帮主究竟在担心什么?” “告诉黄英,明天便开始行动。”斗篷男子阴森森,“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要用最快的速度拿到赵越的人头。” 张生瑞点头,“属下知道。” “去办吧。”斗篷男子离开,大步回了住处。 张生瑞站在原地,眼底写满疑惑。 先前答应借兵穆家庄,他便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想到两方似乎之前有些交情,也便没有多想,却没想到在穆家庄失利之后,帮主竟然还如此关心赵越的生死。先前虎 头帮与朝暮崖算是同处苍茫山,也并未产生过什么纠葛矛盾,勉强算是相安无事,为何现在却突然如此计较? 先前穆家庄第一回来人的时候,曾经与帮主在房中商谈了许久,或许就是在那时,对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张生瑞微微皱眉,站在原地思考。 “你在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张生瑞被吓了一跳。 “帮主呢?”黄英又问。 “方才刚离开。”张生瑞道,“正好,帮主让你明日便开始行动,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要拿到赵越的项上人头。 “这么快?”黄英闻言微微皱眉。 “似乎的确很着急。”张生瑞压低声音。 “我知道了。”黄英道,“会尽快准备。” 张生瑞点点头,也转身出了前厅。 府衙里头,木青山正在书房整理卷宗,顺便拿着鸡毛掸子扫扫房梁除尘。 “在做什么?”尚云泽进门就被呛得直咳嗽。 “快些出去。”木青山用布巾捂着口鼻,“灰尘很大的。” “这些事为何要自己做?”尚云泽将他从梯子上抱下来。 “举手之劳而已。”木青山脸像小花猫。 尚云泽哭笑不得,“快些回去洗澡。” 木青山道,“反正都脏了,索性一次打扫干净。”也省得麻烦张叔。 尚云泽招了下手。 “堡主。”两名弟子立刻过来。 “将书房整理干净。”尚云泽道,“速度越快越好,莫要弄乱大人的东西。” “是。”弟子点头领命,木青山还想说什么,却被拉着手拽到了卧房。 “自己看看有多脏。”尚云泽将他按在铜镜面前。 木青山揉揉鼻子,脸更花。 下人很快就烧了水过来,尚云泽伸手帮他脱衣服。 木青山被吓了一跳,本能捂住衣襟,“我自己来便好,你出去。” 尚云泽道,“我不出去。” 木青山:…… “看自家夫人洗澡,理所当然。”尚云泽微微弯腰凑近他。 木青山瞬间再次面红耳赤。 你才是夫人。 尚云泽抱着他坐在椅子上,“你看,我连聘礼 都准备好了。” “那又如何。”木青山嘟囔。 尚云泽握住他的手,“既然要成亲,自然就要做夫妻间该做的事。” 木青山身体一僵,连脑袋都开始冒烟。 不做不行么。 就像现在这样,其实也,也很好啊。 但尚堡主显然不这么想。 见怀中人似乎已经不怎么抗拒,于是试探伸手,轻轻拉开他的腰带。 木青山果断一巴掌便拍了过去。 尚云泽被惊了一下,赶忙躲开。 木青山:…… 尚云泽握住他的手腕,“真舍得打啊?”怎么这么用力。 木青山道,“习惯了。” 尚云泽闻言脸色一黑,“为何会有这种习惯?”莫非先前经常被登徒子调戏不成。 “大哥教我的。”木青山道,“若是遇到流氓,就狠狠拍他的脸,还要踹命根子!” 尚云泽被震了一下,不过心里倒是很庆幸。 大舅哥教得挺好。 “你出去。”木青山挣扎了许久,还是没有办法在他面前宽衣沐浴。 尚云泽心里叹气。 木青山使劲将他推出门。 天上流云变幻,尚云泽躺在摇椅上苦恼。 现在倒也罢了,若是真到了洞房花烛夜还这般害羞,那自己要如何是好。 强迫也舍不得,但若真听之任之,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吃到。 很值得好好头疼一番。 第二天一大早,下头州县便又报来了不少案子。温柳年连早饭也没怎么吃,一直忙了三个时辰,才大致将卷宗看完。 “不头晕啊?”赵越问。 温柳年双目茫然道,“晕。” 赵越:…… “帮我按一下。”温柳年闭上眼睛。 赵越心里摇头,上前轻轻帮他按揉太阳穴,“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也好。”温柳年打着呵欠答应。 若是就这么睡了,估计会更晕。 当然,由于百姓现在还是对赵公子抱有极高的期待,一出门必然会被团团围住,所以只好换成赵五陪他出门——总过要去给花棠买糖麻球,也算是顺路。 暗卫蹲在屋顶嗑瓜子,寻常 百姓都说酸儿辣女,但左护法自从有身孕以来,今天吃酸明天嗜甜,甚至还有几天吃稀饭都要加盐,果真是非常彪悍。 将来说不定会生下来一个哪咤,迎风见涨可以有! “大人可要吃?”在城中铺子买了包糖麻球,赵五问温柳年。 刚出锅的麻球热热乎乎,上头裹着一层糖浆,一看便知道很酥脆香甜,于是温大人厚着脸皮拿了一个,“多谢。” “再往前走走吧。”赵五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还要买卤豆干。” “这是什么?”温柳年好奇问。 “都是要买的东西。”赵五道,“今天不算多,上回才夸张。”非要吃槐花酱,翻遍苍茫城也没找到。 温柳年用充满同情的眼光看他。 两人买了卤豆干又买了咸水鸭,赵五还在翻看下一样东西是什么,城门守卫却远远跑来,“大人。” “有事?”温柳年问。 “倒也不是大事。”守卫道,“原本是准备去找木师爷的,不过既然大人在这里,说了也是一样。” 温柳年点头,“说。” “方才在官道上,突然跑来了一个女子,满脸惶急还受了伤,于是弟兄们就上前问怎么回事。”守卫道,“自称是从南边来的小姐,说原本想去王城探亲,却在半路遇到了土匪,其余人都被杀害,只活了她一人。” “去看看。”温柳年道。 赵五点头,也随他一起去了城门。 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正坐在椅子上,眼睛哭得通红,身边围了几个婶子大娘。 “大人。”守卫打招呼。 黄衣女子也站了起来,眼底有些惊慌。 “姑娘莫怕。”温柳年安慰。 “是啊,温大人是好人,不用怕。”旁边的婶子也安慰。 “大人救我。”黄衣女子“噗通”便跪在地上,顷刻泪如雨下。 赵五伸手将她扶起来。 “我是从土匪手里逃出来的。”女子哭道,“已经饿了整整两天,求大人给口饭吃。” 周围婶子纷纷唏嘘,赵五将手里的麻球递过去,“先充充饥吧。” “多谢少爷。”女子接过纸包,也来不及将手擦干净便开始吃,显然是着实挺饿。 “先带回府衙吧。”温柳年道,城门口人来人往,也不 是个适合问话的地方。 赵五点头,“姑娘可愿和我们一道回去?” 女子使劲点头,睁大双眼楚楚可怜看他。 其余妇人看到,都在心里同情叹气,这般漂亮的一个小姐,也是可惜了。 三人一路往府衙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女子大概是由于饿久了头晕,方才又吃得太猛,于是脚一软便晕了过去。幸好身边赵五眼疾手快,方才没有让她摔在地上。 见她脸色苍白,赵五也不敢大意,直接抱着人便进了府衙。 “左护法。”温柳年一路小跑。 “嗯?”花棠正在逗红甲狼,“大人有事?”怎么一脸着急。 然后下一刻,就见赵五抱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花棠:…… 赵五将人放在石凳上,“是路上遇到的。”、 花棠抓过她的手腕试了试脉相,皱眉道,“怎么这么虚弱。” “据说饿了三天。”温柳年道,“没什么事吧?” “若只是饿晕,倒是没什么事。”花棠道,“煮些糖水与稀粥喂下去,醒来才能吃药调养。” 温柳年点头,吩咐下人将客房收拾出一间,先让她住了进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花棠问。 赵五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怎么到处都是土匪。”花棠皱眉。 “崇山峻岭地势险恶,是会比平原更乱一些。”赵五道,“不过能从土匪手里跑出来,也算是福大命大,将来若是有顺路的镖局,可以将她一道送回家。” “但她是从南往北投奔亲戚,理应沿途都是繁华之地,为何还会有土匪?”花棠不解。 赵五道,“大概是流匪?我也不大清楚,要等她醒来之后问过才知道。” 花棠揉揉太阳穴,“算了,我再去睡一阵子。”最近一直被闷在府衙,也着实是头晕眼花,实在不想再考虑其余乱七八糟的事。 暗卫心里清楚她心情不大好,也便躲得要多远有多远,生怕会一个不小心触了霉头,被左护法抓住泄愤。 那真是想一想就非常凄惨,根本就打不过。 “救回来一个姑娘?”赵越也听说了这件事。 “是从南边来的。”温柳年道,“看着挺可怜。” 赵越道,“腾云堡在南边也有商号, 可以找机会一起将她送回去。” 温柳年点头,“我方才问过尚堡主,下个月便会有商队下江南。”也算是凑巧。 ☆、【第76章-会不会是美人计】最终目的是什么 晚些时候,连暗卫也听说了“大人与小五一道上街去逛,结果救回来一个从土匪手中逃脱的姑娘”这回事,于是纷纷过去进行探望及慰问,非常热情。 “啊呀,一大群男人来做什么。”负责照顾黄衣女子的大婶刚端着热水走出来,就见一伙暗卫正轰轰烈烈往过跑,于是很是不满,“快些出去。”虽说是个流落在外的女子,但既然暂住在此处,也就算是闺房,哪能给大老爷们随便乱闯。 我们只是想来表达一下关怀啊!居然被赶了出来,暗卫心里略失望,蔫头蔫脑往回走。 幸好晚些时候,众人才刚刚吃完晚饭,下人便又过来禀报,说先前救回来的姑娘已经醒了过来。 “走吧。”温柳年站起来,“大家一道去看看。” 花棠道,“我也去。”好歹是个姑娘家,有自己在做事也方便。 其余人自然也纷纷跟上,浩浩荡荡很有气势。 “我们又来了。”进到小院之后,暗卫用非常热烈的眼神看着大婶,十分欠揍。 大婶:…… 屋子里头,黄衣女子正靠坐在床边喝水,见到温柳年进来后下床想要行礼,却被花棠抢先一步扶住。 “姑娘不必多礼。”花棠道,“好好躺着吧。” 黄衣女子点头,“多谢。” 温柳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一大拨人紧随其后挤进来,很快就站了满满一屋子。 黄衣女子有些吃惊,怎么……这么多人。 江湖吉祥物笑容满面,非常好客。 “不必害怕。”温柳年道,“他们都是官府中人。”一个个解释门派想必对方也听不懂,索性直接归到自己这头更方便。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官差,那朝廷俸禄的那种!”暗卫闻言立刻点头附和,突然便又多了一重身份,这真是非常好。 黄衣女子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半晌后才道,“多谢大人相救之恩。” “这也是本官份内之事,不必客气。”温柳年道,“姑娘现在身体如何?” “还是有些晕。”黄衣女子道。 花棠替她试了试脉相,道,“是有些虚弱,估计要养个十天半月方能回来。” “要这么久啊。”温柳年摸摸下巴。 “大人。”见温柳年似乎有些犹豫,黄衣女子又有要落泪的迹 象,“我已经无家可归,若是大人不嫌弃,哪怕留我做个丫头也好,我不要银子,只求能有一处遮风挡雨之处便足够。” “姑娘先别着急。”温柳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黄衣女子回道:“方翠。” “是江南的大姓。”温柳年道,“先前没来得及细问,现在恰好有时间,你可以将所遭遇的事细细阐述一遍,本官也好替你讨回公道。” “谢大人。”女子还未开口说话,便已经又开始掉眼泪,半晌之后才道,“我家原本在清水江的七福镇,前段日子爹娘双双病逝,临终前嘱托我去东北投奔舅父,却没料到刚才走到风沙崖,便遇到了一伙土匪,见人就杀,最后还绑了我,说要卖到北边罗刹国去做侍妾。” 温柳年道,“罗刹国?” “是。”女子点头。 温柳年微微皱眉,自从前些年楚国与七绝国联手打退罗刹国侵略后,便下旨禁止再与之通商,先前从未听过会有这种生意,将楚国的女子卖给罗刹国? “的确有这回事。”见他似乎有些不解,于是赵越主动解释道,“不过都是些流匪草寇,没形成什么大气候。据说在罗刹国某些贵族里头,楚国的女子很受欢迎。” “居然真的有这回事。”温柳年摇头,打算明日便修书一封给上头,务必加强边境守卫,否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好人家的姑娘会遭害。 “姑娘是孤身一人跟着商队前往东北?”花棠突然问。 “还有丫头与仆役,都已经死在了土匪刀下。”方翠回答,“我家算是当地富户。” “这样啊。”花棠点头,也并未再多言其他。 温柳年又问了几个问题,后来见她似乎有些疲倦,于是便带着人起身告辞,也好让她多休息。 “大人。”方翠试探道,“我以后能留下吗?” “倒也不着急说这些。”温柳年道,“姑娘先安心养伤,其余事情以后再议。” 方翠点点头,目送众人离开了房间。 回到住处之后,温柳年坐在桌边,像是在想什么事。 赵越在他面前晃晃手,“怎么又在魂飞天外。” “有些奇怪。”温柳年道。 “什么有些奇怪?”赵越坐在他对面。 “今天救回来的那个女子。”温柳年道。 “说来听听。”赵越帮他 倒茶。 “自称是江南大户,举手投足却又不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温柳年道,“今日在城门口时,她的吃相似乎有些过分……豪迈。” “但是已经饿了好几天。”赵越提醒。 “清水江我也曾去过两回。”温柳年道,“那里是状元镇,即便是贫寒人家的子女,也会送去学堂念书,富贵人家就更加门第森严恪守礼仪,就算是肚子再饿,身为大户人家的小姐,应当也不至于在几十人面前那般狼吞虎咽,吃得满脸都是油。” “只有这一点?”赵越问。 “还有,今晚我们去探望她的时候,除了左护法之外都是男子,若换做一般人家的姑娘,即便衣衫整齐,也不大可能盖着被子给这么多男人看。”温柳年道,“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更像是从风月场出来的做派。 “怪不得你要让所有人都过去,又不要王婶事先通传。”赵越道,先前心里还在纳闷,看个受伤的姑娘,如何能用得着十几个人一起过去。 “试探一下罢了。”温柳年道,“若她有半分不适,我自然会让其余人退下,但她却偏偏一点异样也没有。”索性也就让众人留了下来。 “多留一份心便是。赵越道,“若真是另有所图,十有八九是虎头帮派来的,对我们反而有好处。”白白送上门一条线索,不用白不用。 温柳年笑嘻嘻,“我也如此认为。”真是不能更加心有灵犀。 而在另一头,赵五也有些诧异,“装出来的?” “不说十成肯定,不过七八分把握还是有的。”花棠铺开被子,“自称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个大户人家会舍得让自家女儿干粗活累活?更何况看她手茧的位置,应该是常年拿刀才会形成。” “我去提醒一下大人。”赵五往外走。 “大人早就看出来了。”花棠坐在床边看他。 “是吗?”赵武有些意外。 花棠道,“就你蠢,还将人抱回来。” 赵五被噎了一下,我先前也不知道啊。 “今晚大人在问她话的时候,几乎每个问题都在下套。”花棠道,“前头还好,越往后他的回答便越发漏洞百出,估摸着就你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说完又补充,“还有大当家。” 赵五:…… “不过大人既然没当面拆穿,应该有他的道理。”花棠道,“我们在一起顺着演 便是,估摸着又是虎头帮送来的棋子,明日再去问问,看下一步究竟要怎么做。” 赵五点头,回想起今日抱她回来时,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蹭自己,顿时觉得全身都开始发痒,足足洗了三遍澡方才上床。 以后这些事情,还是少遇到一些为好! 红甲狼趴在桌子上,无聊到处爬。 没人陪着一起玩呐…… 不高兴。 另一头的小院内,温柳年正懒洋洋趴在床上,让赵越替自己捏肩膀。 “不想睡?”赵越问,“怎么一直睁着眼睛。”平时都是捏两下就睡着。 温柳年道,“不困。” “若是不想睡,那我能不能问个问题?”赵越停下手。 “自然。”温柳年翻身看他,“什么问题?” 赵越躺在他身边,“关于那个来历不明的姑娘——” 温柳年眯起眼睛,“你居然在想姑娘。” “不要闹。”赵越好笑,“我是说正经的,假如真是魔教派来的,为何要给自己编一个这么漏洞百出的故事?” “倒也不是漏洞百出,未必人人都能察觉。”温柳年道。 “也是。”赵越点头,自己方才便没听出来。 “其实要伪造一个身份并不容易,尤其是在这么多门派与官府合力的条件下。”温柳年道,“虽说楚国幅员辽阔,但府衙内的人都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无论说哪里都有可能会露馅,所以便只有挑一个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嗯。”赵越道,“我懂了。” “还有关于土匪要将她卖到罗刹国的事。”温柳年道,“其实也是最合理的解释,毕竟除此之外,她也没理由会出现在苍茫城附近。” “脑袋挺好用。”赵越伸手敲敲。 “自然好用。”温柳年坦然接受夸赞。 “睡吧。”赵越道,“至于她此行有什么目的,日子久了便会知道。” 温柳年闭上眼睛,又往他怀中蹭了蹭。 就这么睡了啊。 有件事还没做。 赵越伸手搂紧他,低头在发间落下一个吻。 温柳年心想,为什么换了地方。 赵越挥手扫灭灯火。 温柳年在黑暗中嘟嘴,然后盯着黑漆漆的床顶想七想八。 到底何时才能剿完匪。 似乎也差不多该成亲了。 毕竟苍茫城距离江南老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光来回就要花很长时间。 一定要提前准备才成。 几天之后,方翠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也渐渐能下地走动,经常会抢着和婶子干活,平时也不怎么说话,看起来倒挺老实。 而其余人也就心照不宣,全听温柳年的指挥,只当什么也没看出来。 这日赵越从外头经过,却被她叫住。 “方姑娘找我有事?”赵大当家停下脚步。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方翠道,“只是想问问,这城中哪里有卖胭脂水粉的地方。” “这我就不知道了。”赵越道,“李婶这几天有事回了家,姑娘可以去问问左护法。” “我不敢。”方翠有些怯生生。 赵越好笑,“为何不敢?” “听说她有些凶悍。”方翠犹豫道。 “听说?”赵越道,“听谁说?” 方翠看向屋顶。 吉祥物正在喜气洋洋嗑瓜子,并且遥望远方天际,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大当家千万切莫告诉左护法! “不如赵公子代我去买?”方翠道,“我这样也不好上街。” “可以。”赵越点头答应。 “公子稍等。”见他同意,方翠顿时笑逐颜开,跑回屋内之后,须臾便拿出来一个玉镯,“这是从土匪手中剩下来的,我也没什么银子,公子只管当了便是。” “好。”赵越将玉镯收起来,“还有没有其余事?” “没了,多谢公子。”方翠内心有些诧异,不过却也没表现在脸上——按照她先前的想法,还以为按照武林正派的作风,无论如何也不会要落难女子的东西,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收得如此理所当然。 “等我买好之后,再给姑娘送过来。”赵越道。 方翠点头,冲他施了个礼,“多谢公子。” 赵越一路回到书房,将玉镯上交温大人。 “啧啧。”陆二当家唯恐天下不乱,这一个送镯子一个买胭脂,估摸着今晚又要跪搓板。 “大当家还是小心一些好。”花棠也在一边道,“若真是虎头帮派来的,最大的目标便是大当家。” “既然她主动 找上我,自然要顺着演下去。”赵越道,“才能看看最后到底是什么把戏。” 暗卫甲道,“有可能是美人计。”小话本里经常会提起,简直就是三十六计第一计! 暗卫乙踹他,“那哪里算是美人。”居然当着左护法的面说这种话!况且就算真的还不错,那也是从虎头帮出来的,天天和僵尸傀儡混在一起,想一想就非常吓人。 一定要离远一些好。 “大人最近还是带着红甲狼的好,免得被她下蛊。”花棠道,“至于胭脂水粉,我替她准备便是。” “会烂脸啊?”暗卫张口就问,因为这样才是左护法的做事风格。 花棠顿了一下,“就是普通的胭脂。” 暗卫:…… 我们也是随口一说,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众人散去之后,温柳年看了眼赵越。 赵大当家举手,“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温柳年道,“哦。” 赵越无奈,“你若是不喜欢,将来我避着她便是。” “自然不用避。”温柳年道,“不仅不用避,还要顺着哄。” 赵越道,“若对方真想勾引我呢?” 温柳年道,“那你就只管给她勾。” 赵越瞪大眼睛,书呆子会不会忒大方了些,什么叫“只管给她勾”? 温柳年慢悠悠收拾桌子。 赵越拽住他的耳朵,“不知道要把我看牢一点啊?”好歹也是将来要成亲的人,居然连美人计也不提防。 温柳年扫他一眼,反问:“若我不看牢,你就会跑了么?” 赵越和他对视片刻,顿时泄气。 是啊,就算不看牢,自己也不会跑。 温柳年继续道,“反正又不跑,那我为何还要看?” 赵越胸口发闷,但是又说不过他,书呆子真会气人! 温柳年无辜看他。 赵越有些想咬牙,欺负也不是,不欺负又实在憋屈,于是索性将人拦腰抱住,压在桌上重重亲了下去。 总要讨回一些本才是。 案几很硬,不过温柳年倒也没有将人推开,反而还主动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见他如此乖顺,赵越心里也稍微畅快了些,于是放缓动作,继续在他唇间吮吻厮磨。 温柳年轻轻闭上眼睛,觉得有些欲念在心里溢出,微微有些……躁动。 砚台被赵越随手丢出去的书压住,红甲狼没有地方跑圈圈,只好趴在一边的卷宗上,晃晃触须看着两个人,觉得略微不解。 在干嘛呐…… ☆、【第77章-人蠢起来也没办法】不如大家还是一起打光棍吧 又在他唇瓣上恋恋不舍吻了一下,赵越方才将人放开,从案几上扶了起来。 温柳年双手依旧勾在他脖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看他,心里难得情迷意乱。 赵越心里天人交战,许久后还是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若再看下去,他觉得自己大概也忍不了很久。 温柳年:…… 窗户很好看? “回房吧。”赵越道,“今日也累了。” 窗外暗卫纷纷撞墙,深觉赵大当家此生大概是娶不到媳妇了,还是回来和我们一起打光棍吧。 温柳年慢吞吞道,“哦。” 赵越帮他整好衣服,手牵手出了书房门。 红甲狼飞快从卷宗上爬下来,抖抖触须嗖嗖跟上,生怕又会被再次遗弃。 暗卫将它捏起来。 红甲狼不满挣扎,放下去呐。 暗卫将它揣到袖中,带着去屋顶一起看星星。 大人今晚一定心情不大好,你还是不要去触霉头了。 “要去尚府还是就在府衙休息?”赵越问。 温柳年道,“府衙。” 赵越点头,“好。” 温柳年道,“你去尚府。” 赵越:…… 为何?! 先前两人分明还在同床共枕。 温柳年进了卧房,叫来热水洗漱。 赵越坐在书桌边看他。 温柳年洗漱完之后,自顾自掀开被子上床,转身背对他。 赵越开始头疼。 这就生气了啊。 温柳年盯着墙壁看,心里颇有些不忿,明明气氛正好,为何突然就没了下文? 赵越坐在床边,伸手替他盖好被子。 温柳年转身踢掉。 赵越道,“不高兴?” 温柳年道,“嗯!” 赵越道,“下回我 不会再如此放肆。” 温柳年在心里瞪大眼睛。 就是说下回还要不如这回?! 赵越道,“我——” 话还未说完,温柳年便已经扯过棉被,将脑袋也裹了进去。 赵越心里颇为无奈,却也只觉得他大概是不喜欢在书房亲热,毕竟书和孔圣人对于书呆子来说,应当还很被看重的。 卧房里头很快便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温柳年的呼吸声也逐渐绵长起来,像是已经睡着。 屋门轻轻吱呀作响,是赵越走了出去。 温柳年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继续盯着床顶想七想八,眼神略微怨念。 而在另一头,陆追洗漱完正打算歇息,突然卧房门便被人一把推开。 看清来人后,陆二当家吃惊道,“大当家为何会现在过来?”难道不应该陪着大人才是。 赵越闷不做声坐在桌边。 陆追警觉后退一步,“我马上就要睡了。”若是你再晚来片刻,我说不定已经睡着了。 赵越不耐烦道,“三个半夜睡的什么觉。” 陆追:…… 赵越开门见山,“问你一件事。” 就知道啊……陆二当家苦恼不已,“大人又怎么了?” 赵越道,“生气了。” 陆追心说,怪不得。 赵越道,“要如何哄?” 陆追坐在他对面,“大当家要先告诉我,大人为何会生气。” 赵越表情僵硬了一下,因为理由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陆追苦口婆心,“凡事有果必有因,若是不知道原因,那我当真帮不了大当家。” 赵越咬牙道,“因为我在书房有些……放肆。” 陆追立刻用非常复杂的眼神看他。 还能不能行了。 书房。 赵越握紧霁月刀。 陆追果断收敛目光,咳嗽两声道,“就是说大当家在书房做了逾矩之事,结果惹怒了大人?” 赵越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字。 陆追道,“听上去也不算什么大事。” 赵越阴测测看他,被赶出卧房还不算大事? 陆追递给他一杯凉茶,“明早好好道个歉便是。” 赵越道,“如何道歉?” 陆追很想咆哮,这也要问?! 但赵越却很执着想要知道答案。 陆二当家只好道,“就说今后会恪守礼数,一切等到下聘迎亲之后再议。” 赵越道,“要这么久?!” 陆追反问,“否则还能如何?”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不争气,估计在书房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之事,居然也被活生生赶了出来,连红甲狼都比不过。 算了算说媒下聘迎亲洞房还需要花费多少时间,赵越开始懊悔为何自己不是一个真土匪。 否则便能先将人抢上山,心里头也畅快。 陆追苦口婆心道,“美好的将来总是很值得等待。” 赵越嘴抽牙疼。 陆追道,“若是没事,大当家可以回去了。”莫要打扰我睡觉。 赵越问,“有酒吗?” 陆追果断斩断后路,“没有。” 赵越从腰间解下酒囊,“我有。” 陆追顿了顿,而后提醒,“大当家当真要三更半夜在我房中喝酒?若是被大人知道——” “早些睡吧。”话还没说完,赵大当家便已经从房中消失,速度之快如同见了鬼,连酒囊也没有来得及带走。 陆追似乎已经遇见到在两人成亲之后,朝暮崖全体弟子都被安排到府衙做免费劳力的情形。 出息啊…… 由于头天晚上有些思绪杂乱,所以睡着得很晚,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院内石桌上,红甲狼正趴在小软垫上熏香,整只虫都懒洋洋,连触须都耷拉下来。 温柳年坐在桌边,用手指戳戳它。 暗卫原本想下去院中,此番却纷纷犹豫,因为大人表情看上去似乎略微暴躁。 还是不要触霉头为好。 另一头,花棠一大早就将胭脂水粉给了赵越,让他去送给方翠。 “赵公子。”方翠正在打扫院落,见到他之后放下抹布打招呼,由于暂时穿着王婶的衣裙,所以有些宽大,倒更显得身材娇小。 赵越盯着她看。 方翠道,“公子有事?” 赵越收回目光,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这是姑娘要的胭脂水粉。” 方翠道,“多谢公子。” “若是 ☆、【第78章-朝中来了人】天涯海角我陪着你便是 见他一直往近凑,赵越身体不自觉便往后靠了靠。 啊呀!温柳年瞪大眼睛,居然还敢躲! 赵越:…… 温柳年索性直接亲了他一口。 赵越先是一楞,后来又觉得莫不是在考验自己?毕竟昨天还是很生气的啊,于是难免有些犹豫。 而在他犹豫的时候,温大人已经耍完流氓,溜溜达达出了门。 赵越一路跟上。 温柳年慢吞吞道,“不许跟。” 赵大当家:…… 红甲狼蹲在桌上,一边摇晃小触须一边看他。 温柳年道,“去找一趟尚堡主,问问他最近苍茫山中有何动静。” 赵越只好道,“好。” 温柳年独自一人去了前厅。 “大人。”管家正在往里跑,撞见后道,“刚准备去书房找你。” “有事?”温柳年停下脚步。 “有客人来了。”管家有些气喘,显然也很是着急。 “是追影宫的人吗?”温柳年第一反应便是小凤凰——许久没有见着,是当真很想念啊。 “不是。”管家摇头,“是朝中派来的。” 朝中来人?温柳年闻讯也惊了一下,赶忙回去换了官府,急匆匆前去厅里。 “温大人。”来人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子,看打扮不像官员倒像习武之人,靴子上有些泥巴,整个人都风尘仆仆。 “向统领。”认得他是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也是王城御林军总统领,温柳年心里更是意外——往日里就算是传旨,也会有专门的官员负责,为何此次竟然会是他亲自前来? “大人不必担忧。”见他似乎有些愣住,向冽笑道,“是好事。” “可是皇上有旨?”温柳年一边令下人泡茶上来,一边问。 向冽点头,“一层层送达难免会拖延时间,加之我原本就有事要去苍耳州,所以皇上便令我直接来找大人。” “找下官何事?”温柳年心里有些没底。 向冽道,“皇上想召大人回王城。” 温柳年:…… 现在? 向冽又道,“大人这些年在地方所做出的政绩,皇上全部都大为赞赏,每年除夕宴请群臣之时,都会替大人留一个位置。” 温柳年道,“多谢万岁如此厚爱。” “皇上本想让大人在地方待够十年,再宣召回朝。”向冽道,“只是现在朝中恰好有空缺,于是便提前做了决定。” 温柳年道,“何时启程?” “倒也不算太着急,我还要先去一趟苍耳州找吕大人,请他暂时调任别的官员来苍茫城。”向冽道,“下个月初三如何?” 温柳年沉默。 向冽道,“若是大人有难处,也可直接向我说。” 温柳年道,“苍茫山匪患尚未平息。” 向冽道,“自会有别的官员接替。” “向统领有所不知。”温柳年道,“虎头帮不是一般的土匪,下官怀疑他们与西南邪教有关,曾派人去暗探过两次,寨子里头极为诡异阴森,帮主身形如同巨人,而且……” “而且什么?”见他神情凝重,向冽也微微皱眉。 温柳年心一横道,“而且似乎有谋反之意。” “当真?”向冽吃惊。 温柳年点头,“自然,下官原本打算将其剿灭审问之后,再上报刺史大人,此番既然向统领来了,那便提前说了也无妨,对方很有几分手腕,甚至还往府衙内安插了一个奸细。” 谋逆之事事关重大,听他这么一说,向冽也不敢草率。 “不如向统领先在此暂住?”温柳年道,“也好一道商议对策。” “也好。”犹豫片刻之后,向冽点头答应,想着先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温柳年叫来下人,将木青山先前的卧房收拾一新,暂时给向冽居住,而后便独自一人去了尚府。 “大人。”赵五从身后追上来,“我方才碰到了向统领,皇上要召大人回去?” 温柳年摇头,“回去与否暂且不论,至少我会先将苍茫山的匪患平定,再说将来要去哪里。” 赵五道,“但是听向统领的意思,皇上那头似乎很急。” 温柳年道,“所以我便只有找一个更急的理由。” 赵五眼底不解。 温柳年顿了顿,道,“我告诉向统领,虎头帮有谋反之意。” 赵五:…… 温柳年抽抽鼻子,“管他,也只有这个理由最好用。” 说都已经说了,赵五只有点头。 但向冽是皇上派来传旨之 人,骗他也就等于骗皇上,往大了说,那可是欺君之罪…… 赵五有些担忧。 其余人在听说后,心里也有些没底。 江湖中人多少都有些傲气,偶尔不将朝廷放在眼中,倒也能说的说去。但读书人也敢欺君,而且还是皇上器重的读书人,这件事倒是大大超过了众人先前的料想。 真不愧是温大人啊…… “干嘛都这么看着我?”被众人围一圈盯着看,甚至连红甲狼也趴在赵五头上凑热闹,温柳年有些心里发虚。 暗卫流利道,“上回我们前去山中暗探,曾亲耳听到虎头帮帮主正在仰天长啸,说自己是帝星下凡。”听上去又脑残又欠抽,十分符合他的个人风格。 其余人纷纷点头,“没错。”大家都听到了,事实正是如此。 温柳年:…… “等会再串供一个详细些的版本。”花棠叮嘱,“每个人都背一遍,免得出差错。” “不过朝廷来了人,说不定也是好事。”尚云泽道,“我们也能多个帮手。” “方翠那头还有什么动静?”温柳年问。 暗卫道,“洗了两大盆衣服,倒是很早就睡了。” 花棠:…… 温柳年道,“挺好。” 众人心想可不挺好,邪教亲手送上门一个洗衣娘。 “明日再去找她一回。”温柳年看向赵越。 赵大当家还在走神。 陆追在身后踢了他一下。 赵越险些一个踉跄,惊疑看着陆二当家。 花棠提醒道,“大人在向大当家说话。” 赵越总算回神,“什么事?” “我是说,明日找个借口去找方翠。”温柳年道,“最好能逼她早些有所行动。” 赵越点头,“好。” “带着红甲狼一起。”温柳年道,“免得她又下蛊。” 虎头帮出来的人,谁知道还会有什么下作手段啊…… 议完事后,也差不多到了深夜。众人四下散去休息,温柳年也未去府衙,直接与赵越一道回了房,洗漱完后便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他。 赵越拉起被子,将他裹在里头,“小心着凉。” 温柳年靠在他怀中,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早些睡吧。” 赵越与他十指交握,“忙了一天也累了,有事明早再说。” 温柳年道,“若我回王城,你会与我一道回去吗?” 赵越点头,“会。” 温柳年将他抱紧,“我倒是宁可一辈子都待在苍茫城。” 赵越在他背上拍拍,“若是不想回去,那便不要回去了。” 温柳年抬头看他。 赵越道,“想为官也好,想跟我回朝暮崖也好,或者是喜欢别的地方,天涯海角,我陪着你便是。” 温柳年笑,“嗯。” 赵越握过他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亲。 另一头的卧房里,木青山正看着床顶发呆。 “在看什么?”尚云泽纳闷,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木青山道,“在想大人。” 尚云泽将他的身子转过来。 “先前听大人说,他在云岚城待了将近六年。”木青山道,“还以为在苍茫城也会待这么久。”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会被宣召回京。 “你也听到了,朝中无人。”尚云泽道,“温大人又是栋梁之才,皇上想早些将他召回身边,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木青山道,“不知道下一位大人会是谁。” “管他是谁。”尚云泽用拇指蹭蹭他的脸,“还想继续在府衙做事吗?” 木青山想了想,道,“不知道。” “那就将来再说。”尚云泽道,“若接替之人你看着顺眼,那边继续留在这里,若是不喜欢,正好与我一道回腾云堡,再不然索性在城中开个小商铺,也乐得清闲自在。” 木青山笑出声,“那我要卖书。” “卖什么都好。”尚云泽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只要莫将我卖掉,腾云堡的家当随你卖。” 木青山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今日上街的时候,我碰到大哥了。”尚云泽道。 “是吗?”木青山抬头,“然后呢?” 尚云泽道,“我们要何时去你家坦白?” 木青山道,“没想好。” “不许躲。”尚云泽捏住他的脸颊,“早晚都要戳破,倒不如早一些。”自己也能早一些下聘礼办喜事。 木青山道,“大哥一定会生气。” “你若是心里没底,那我便一个人去。” 尚云泽道,“等一切事情都妥帖之后,再带你一道回家。” 木青山想了想,道,“我们还是一起去吧。”虽说着实心虚,但这种事总不好一个人。 尚云泽道,“也好,不如就十天之后?” 木青山瞪大眼睛,“这么赶?” 尚云泽:…… 很赶吗?他原本想第二天就去。 木青山道,“还是等到剿匪之后再说吧。” 尚云泽翻身压住他。 “做什么?”木青山又开始想躲。 “暂时不成亲也可以。”尚云泽握住他的手腕,“先做些坏事。” “不行!”木青山瞬间脸冒烟,为何又扯到这件事上? 但尚云泽显然未将他的抗议放在眼中,须臾之后,手便已经伸进了衣服里。 木青山挣扎更加大力。 尚云泽低头吻住他,顺势拉开腰带。 衣衫松松散开,木青山又推了他几下,觉得身上有些凉飕飕,于是又想去拉衣服,却反被他抱得更紧。 灼热的吻逐次落在胸前,木青山很快便气喘吁吁,眼睛也有些发红。 明天一定要打发他去睡书房。 亲吻一路辗转而下,尚云泽动作愈发温柔,生怕会将人吓到。 木青山闭上眼睛,声音也逐渐染上哭腔。 窗外,腾云堡的弟子识趣闪开,以表示自己什么都未听到。 “小木头。”尚云泽也未太放肆,亲完便将他抱到怀里,身子骨还是很小,不过多少也还是长了些肉出来。 木青山不肯说话。 尚云泽捏起他的下巴,又轻轻吻了一下。 木青山拼命躲开。 “生气了?”尚云泽抱紧他,在耳边低低问。 木青山还是不肯张嘴。 尚云泽哭笑不得,强迫他看自己。 木青山:…… 尚云泽道,“不然下次给你亲回来。” 木青山睁大眼睛,什什什么叫亲回来! 尚云泽道,“怎么样?” 完全不怎么样啊!木青山使劲将人推开,裹着被子转身对墙。 尚云泽笑着摇摇头,从身后将人抱到怀中。 木青山几乎要将整张脸都埋到被窝里。 尚云泽熄灭床头一盏小小烛火,在他耳侧落下一个温柔亲吻。 就算真是小木头,自己也还是喜欢的不得了。 第二天恰好逢大集,王婶一早便打算去赶集买东西,方翠听到之后,也说想一道去看看热闹。 “方姑娘。”赵越踏进小院,“要出门?” “赵公子。”方翠道,“王婶要去赶集,我也跟去看看。” 赵越摇头,“你一个外乡来的姑娘,还是切莫到处乱跑的好。” “不去也行。”方翠倒是未多提,进屋去泡了一壶茶,“公子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赵越道,“就是路过小院,所以来看一眼罢了。” 红甲狼趴在茶杯口,低头小心翼翼喝水。 有点烫呐。 “这是大当家的虫子?”方翠问。 赵越道,“不是一般的虫子,我养了许多年。” 方翠伸手想要蹭它,红甲狼却已经自己飞速躲开,以免又被戳到茶杯里。 赵越道,“它似乎不喜欢姑娘。” 方翠识趣收回手。 “还有件事。”赵越道,“昨日我问了大人,他说姑娘若是想留在府中,倒也可以。” “当真?”方翠眼底有些惊喜。 赵越道,“正好府中张大娘想要回乡下,还缺一个扫地洗衣之人,不知姑娘可愿意。” 方翠道,“自然。” “那便这么说定了。”赵越道,“我这就去回复大人。” 方翠点头,目送赵越出了小院。 红甲狼趴在他肩膀上,在阳光下像是一颗熠熠生辉的小宝石,小触须晃晃悠悠,肚子吃饱真是非常舒爽。 方翠将茶杯中的水悉数倒掉,转身回了卧房。 负责盯着她的暗卫互相对视一眼,悄无声息落在后院,透过窗户缝隙,恰好能看到屋内的状况。 方翠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顺手便塞到了前胸肚兜中。 吉祥物顿时有些我伙呆。 这种地方真是…… 将来要怎么偷?! ☆、【第79章-为何回回都是你】到底还有没有眼力了 “藏在胸口?”听说这件事后,温柳年情不自禁就扫了赵越的胸口一下。 其余人:…… 也是不大一样的。 “倒是挺聪明,找这么个地方。”温柳年摸摸下巴,“不过倒也不必急于拿到瓶子,再盯紧一些便是。”横竖都是在府衙内,也兴不起太大风浪。 待到众人散去后,赵越将红甲狼放在桌上,让它趴在盘子边沿喝水。 “她当真下蛊给你?”温柳年问。 赵越点头,“否则红甲狼的背甲颜色不会这么亮。” 温柳年微微皱眉。 赵越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还是要小心一些才好。”温柳年道,“没必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赵越点头,“我会。” 温柳年道,“我与向统领商议了一番,他答应先修书一封给皇上讲明缘由,也会留在这里与我们一道剿匪。” “以后切莫再做这种事了。”赵越拉着他坐在桌边。 “什么事?”温柳年先是问,想了想又反应过来,“骗他说虎头帮有谋逆之意?” 赵越道,“我虽对官场不熟悉,但也知欺君之罪非同小可。” “我既然敢说,就有把握不会被戳穿。”温柳年,“话说出口便如风过耳,又不会留下痕迹,到那时就算虎头帮不承认,我是官他是匪,莫非上头还能听他的不成。” 话虽这么讲没错,赵越刚打算开口,温柳年却已经道,“不说这个了。” “那要说什么?”赵越帮他整整衣服。 温柳年道,“说点好听的。” 赵越:…… 好听的? 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先想了想自己最爱听什么,后来又觉得似乎不大对,应该讲书呆子喜欢听的才是。 温柳年道,“不说啊?” “自然说。”赵越赶紧道,但是一时半会,却又实在想不出来该说什么。就算是回忆一遍戏文,也只能想到一些类似“前程似锦,平步青云”之类文人相互道贺的句子。 温柳年皱眉。 赵越脑袋打铁,一时之间钻进牛角尖,愣是半天也出不来,甚至还想着下回一定要去背些诗文,也好以备不时之需。 “温大人。”向冽推开屋门。 暗卫在屋顶用非常犀利的眼神看他。 一定会被大人赶出来。 “在下来的是否不是时候?”皇上身边的人,自然是懂眼色的,更何况两人之间的气场明显有些怪异。 温柳年淡定道,“向统领找下官有事?” 向冽只好踏进房内,“我想去夜探一趟虎头帮,不知大人能否派人与我一道?” “这个……”温柳年摸摸鼻子,看了赵越一眼。 赵大当家点头,“没问题。” “那便这么决定了。”向冽道,“不如就今晚?”山中藏着一伙反贼,听上去还颇有些手腕,他心里也有些担忧。 温柳年答应,“向统领决定便好。” “那我回去准备一下。”向冽道,“稍后再来找赵大当家。” 温柳年道,“本官也与向统领一道去准备。” 向冽心里茫然,为何? 但是温柳年已经溜溜哒哒出了门,走得简直快。 向冽看了眼赵越——你惹大人生气了? 赵大当家:…… 隔壁小院,见到赵越进来,陆追冷静从石桌边站起来,纵身试图越过墙头。 但是赵越比他速度更快。 被从空中生生拽下来,陆二当家很想就此昏迷装死。 赵越道,“问个问题。” 居然又是这句开场白……陆追认命,“大人又怎么了?” 赵越道,“什么叫好听的话?” 陆追一刻犹豫也无,“自然是情话。” 赵越:…… 赵越:…… 赵越:…… 居然是这个! 自己方才是中邪了么! “大当家。”见他一直不说话,陆追心里纳闷无比,“你没事吧?” 赵越道,“吃什么能补脑?” 陆追发自内心道,“你是挺需要补一补。” 赵越握紧拳头。 陆追赶紧道,“这个问题要去问左护法。”和我并没有很大关系。 赵越起身,大步去找书呆子。 陆追在他身后摇头,知道的是在谈情说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讨债。 什么见鬼的表情呐…… 温柳年正在院内喝茶——他自然不会闲到没事,真跟去向冽的卧房看他收拾东西。 赵越蹲在他面前。 “做什么?”温柳年踢踢他。 赵越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暗卫在屋顶啧啧,虽然没什么技术含量,不过也是很大的进展啊…… 还当一辈子都不会开窍。 温柳年撇撇嘴,“哦。” 赵越握住他的手,“不生气了?” 温柳年道,“还是有一些的。” 赵越抱着他站起来,直接带回了卧房。 暗卫伸长脖子很失望,这就走了啊,我们还没有看够。 “做什么?”温柳年问。 赵越道,“外头人太多。”还没见过哪家的暗卫会像追影宫一样,天天躺在屋顶吹风晒太阳,一有谈情说爱的场面便跑的比谁都快,生怕别人不会发现自己。 温柳年道,“那现在人少了,要做什么?” 一直手牵手说情话显然有些蠢,于是赵越凑近想要亲亲他。 温柳年原本想要扭头躲开,后来又觉得若自己真躲了,估计会把人吓跑,于是便闭着眼睛,被他搂住亲了一番。 怀中的人又甜又软,赵越有些不舍得放开。 温柳年舔舔嘴唇,睁开眼睛看他。 赵越生平第一次觉得,什么才叫撩人。 温柳年问,“你吃糖了?”有点甜。 赵越道,“方才喝了一杯陆追的花茶。” 温柳年道,“还挺好喝。” 赵越道,“我去替你抢回来。”总算是有了些土匪的样子,当真是很不容易——虽然也是抢自家人,但聊胜于无。 气氛重新柔软下来,温柳年靠在他胸口,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去虎头帮夜探,不过还是难免叮嘱,务必要小心。 “小五也会与你一起去。”温柳年道,“三个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赵越道,“向统领功夫如何?” “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自然不会差。”温柳年道,“跟着日月山庄学过轻功,据说身形快如闪电。” 赵越点头,“放心吧,不会有问题。” 温柳年眨眨眼睛看他。 “怎么了?”赵越拍拍他的胸口。 温柳 年道,“你知道江南地界成亲的风俗吗?” “啊?”赵越愣了一下,而后便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说,不管有什么要求,我都定然会做到。” 温柳年在他怀中蹭出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不经意”道,“你若是没银子,我还是有一些的。” “银子?”赵越不解。 是啊,银子。温柳年心说,聘礼要花银子的么。 幸好这次赵大当家不算很呆,迅速便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我虽不是富可敌国,也不像岳父那般家境殷实,不过准备这场亲事却是绰绰有余。” 温柳年问,“有多少?” 赵越道,“山中有四箱黄金,银票加起来也有一些。” 温柳年挠挠下巴,“还挺有钱。” “将来我也会努力赚钱。”赵越低头亲亲他的额头。 温柳年从他怀中站起来,去书柜旁拿出一个盒子,“这个给你,可以一道拿去江南给我爹。” “是什么?”赵越打开盒子。 温柳年道,“文玩核桃,品相很难得的,我爹一直就想要。” 暗卫在屋顶啧啧,赵大当家真是祖坟冒烟,居然能娶到如此贴心的温大人。 帮自己夫婿准备礼物讨岳父欢心就罢了,听先前的架势还想要自己准备聘礼,简直可以被写进小话本里,作为楷模流传于世。 赵越伸手抱紧他。 “做什么。”难得见他如此粗鲁,温柳年有些被惊到。 赵越嗓音有些沙哑,“先前我一直不觉得自己命好。” “现在呢?”温大人看他。 “现在我觉得,这世上没有人比我命更好。”赵越握过他的手,凑在嘴边珍而重之亲了亲。 大概是他的声音太过低哑,温柳年难得耳根有些红。 “大当家。”向冽在院外叫。 暗卫几乎想要痛殴此人一顿,为何回回都是你,就不能让赵大当家与大人多缠绵一阵吗? 向冽冷静后退一步,“不然我还是先回房。” 暗卫集体挥手,那边快些走,难道还要我们鼓掌欢送? 向冽果断转身。 “向统领。”温柳年打开屋门。 向冽只好顿住脚步,回头看到温大人明显过分红润的双唇,以及微微有 些凌乱的头发,内心顿时很苦逼。 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第80章虎头帮的新发现】墙壁上的诡异图腾 夜半时分,温柳年靠在床头看书,一丝睡意也无。 “大人。”暗卫在窗外叫。 “有事?”温柳年披衣下榻,伸手推开窗户。 “也没什么事。”暗卫道,“见房中一直亮着灯,所以想问问看是否有事。” “多谢。”温柳年感激笑笑,“只是看书入迷而已。” 分明就是担心赵大当家啊……暗卫邀请,“若是大人不想睡,可以来房顶一起吹吹风。” “也好。”横竖也没事,温柳年点头,穿好衣服出了房门。 已经到了入夏时节,虽说苍茫城昼夜温差极大,却也不再像冬日那般寒冷刺骨,踩着梯子爬到屋顶,看着远处广袤星河,倒真觉得内心畅快不少。 暗卫递过来一包点心。 “多谢。”温柳年拿起一个,晚上没怎么吃饭,正好可以拿来充充饥。 “去了苍茫山这么多次,赵大当家与小五早就对虎头帮的地形熟门熟路。”暗卫劝道,“向统领虽说先前没去过,却也是皇上身边的轻功高手,断然不会出任何差错,大人不必担心。” “是啊。”另一人也道,“三个人在一起,就算真被发现,也有十成把握能全身而退。” 温柳年点头,“我知道。”但就是心里没底,总觉得这次三人进山……应该会和先前几次不大一样。 “大人可是担心向统领那头?”见他依旧愁眉不展,暗卫又问。毕竟有了先前那句“虎头帮有谋逆之心”,若向冽再从对方帮主口中听到赵越的名字,只怕难免又会多想。 “倒也不至于。”温柳年道,“且不说三更半夜对方不一定会提,就算当真提了又被向统领听到,我也有法子能糊弄过去,算不得什么难事。” 暗卫对这句话倒是深信不疑——毕竟若论起忽悠人,大人还是很厉害的。 但既然事事都不用担心,为何还要彻夜睡不着? 暗卫又看了眼温柳年,就见他捏着一块点心,正在看着远处发呆,像是在想心事一般。于是忍不住就开始唏嘘,大人果真是相当痴情,大当家日后若敢负心,我们一定要把他吊起来用枣刺抽打。 而在苍茫山内,赵越等人也顺利潜入虎头帮——事实上在暗探这么多次之后,就如暗卫所言,也很难不顺利。 “阴测测的。”向冽才方一踏入,就微微有些皱眉,“什么鬼地方。” “所以大人才说这里有些诡异。”赵越道,“现在还只是入口,越往里走越毛骨悚然,先前还有三四个毒虫坑,后来被左护法下药毁了不少。” “如此大的规模,的确不该是个普通匪帮。”向冽道,“帮主在何处?” “在地下。”赵越道,“树林中的一个坟堆,下头应当连着暗室,外头起码也有四层弟子看守。” “可惜此处地形太过险峻。”向冽四下看看,“否则直接架起火炮,管他是人是妖都能一网打尽。” “前头还有个炼丹炉,可要去看看?”赵越道,“前些日子不小心被炸毁过一次,看当时众人的表情,里头的东西应当很重要才是。” 向冽点头,三人一起向内走去,沿途依旧有不少弟子在巡逻放哨,也未见帮主或是张生瑞出现。 “等等。”到了一处拐角,向冽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赵越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前头墙上是一片图腾。 四下无人,向冽蹲在矮墙前,就着月色仔细看。 “里面还有不少。”赵五道,“或者说整座寨子里,其实到处都是这种图案,向统领认识?” “很眼熟。”向冽神情有些异常,“若当真是我所想,那只怕皇上会亲自派兵围剿。” 此言一出,赵越与赵五都愣了一下,只是还没等两人开口问,远处便已经传来脚步声。 三人飞身跃上树梢,就见一伙弟子正举着火把往过走。 “无妨。”赵五道,“也是夜间巡逻的人。” 赵越微微皱眉道,“防守似乎要比先前更加严密。”虽说前几次也时不时就会遇到有人巡视,却也没有如此密集过,几乎过一阵子就会冒出一批人。 “既然有谋反之意,自然心里发虚。”向冽道,“会加重布防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赵五道:“这些图腾到底有何奥秘?”为何向冽方才只是看了一眼,就能说出“皇上会亲自派兵围剿”这种话? 向冽道,“有些像大明王的图腾。” 赵五是江湖中人,赵越更是连江湖中人都算不上,至于朝廷那头就更加不了解,听到“大明王”三个字,非但没有解惑,反而还更加茫然了些。 “寨子里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图腾?”向冽问。 赵越点头,“不少。” “离天亮还 有一段距离,再去看看吧。”向冽道,“此事非同小可,大意不得。” 赵五与赵越对视一眼,眉头都有些皱起。 先前还以为只是带向冽进来走一趟,也没想着要有何发现,却没料到,似乎还真的能找出一些端倪。 一夜时间很快便过去,温柳年天亮之际才睡着,木青山过来看了一趟,见他睡得正香甜,也就没舍得吵醒,自己去书房帮他处理了一些事,直到吃饭时才重新过去请。 “有劳师爷。”温柳年坐在床上伸懒腰,还是没怎么睡醒。 “大人客气了,今日原本也没多少事。”木青山帮他叫了热水进来洗漱。 “大当家回来了吗?”温柳年问。 “还没有。”木青山回答。 “没有?”温柳年闻言意外,“都这阵了,怎么还没回来。”按照先前的经验,半个时辰前就应该回来才是。 “应该是路上耽误了吧。”木青山道,“我也不大清楚。” 温柳年洗完脸,匆匆去了前厅,恰好撞到花棠。 “大人怎么了?”见他似乎有些着急,花棠开口问。 “都这阵了,怎么大当家他们还没回来。”温柳年道,“会不会有什么事?” “应该不会吧。”花棠皱眉,“三个人也算是高手,夜探区区一个虎头帮能出什么事?” 但那个教主很诡异啊!温柳年心里依旧发虚,越想越没底,简直就是坐立难安,过一阵子就会出门看看。 陆追被他晃到眼晕,刚想着要不要去苍茫山里看看,赵越一行人便推开了院门。 “可算是回来了。”陆追看上去明显松了口气,颇有几分如释重负之感。 赵越纳闷道:“无非是去个虎头帮,有什么好值得担心,你最近怎么如此婆妈?”充其量也就晚回来了一个时辰而已啊。 陆追道:“咳。” 花棠解释:“是大人一直在担心大当家,已经往外跑了少说也有十几回。” 赵越立刻紧张起来,刚打算叮嘱众人不要把方才自己的话说出去,陆追便已经道:“大人就在你身后。” 赵越迅速回头。 温柳年站在台阶上看他。 …… “怎么弄了一身土。”花棠上前拉着赵五就走,“回房换身衣服再过来。” 尚云 泽也带着木青山离开,陆追自然不会多待,临走时还拽上了向冽。 …… 虽说还有要事要说,但想起似乎回回都是自己打断他二人,向统领还是识趣闭嘴。 暗卫纷纷跳出小院,顺便用充满鼓励的目光看了眼大当家——大人昨晚一夜没睡哦,一夜! 四周安静下来,温柳年站在他面前。 赵越道:“我是在说陆追。” 温柳年揉揉鼻子:“哦。” “巴不得你多念叨我几回。”赵越拉住他的手,“听了心里舒坦。” 温柳年问:“不嫌我烦么?” “自然不会。”赵越抱着他,“你与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温柳年看他。 赵越道:“哪里都不一样。” 温柳年心想,敷衍! 但是还没等他抗议出声,赵越便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暗卫趴在门口偷看,纷纷感慨大当家最近有长进啊……还以为又会被赶出来。 “昨晚暗探,有没有听到什么事情?”温柳年问。 “听倒是没听到,也没见到虎头帮帮主。”赵越道,“不过向统领似乎发现了一条大线索。” “哦?”温柳年问,“是什么?” “还记得上回我画给你的那些图腾吗?”赵越问。 “记得。”温柳年点头,就你那般惊天动地的画画水准,想记不住也很难。 “向统领说与大明王有关。”赵越道。 “大明王?”温柳年闻言吃惊,“是先皇册封的大明王吗?” “你知道?”赵越意外。 “自然知道,不过也不算了解,在野史中有所提及。”温柳年脑袋瞬间灵光一闪,“据说也是蓬头垢面半人半鬼,莫非就是虎头帮帮主?”如此一想,倒是的确很像啊! ☆、【第81章-几十年前的大明王】到底是正还是邪 数十年前,东南海域曾一度动荡不安匪患横行,搅得百姓莫说是架帆远洋,就算只是在近海捕鱼,也时时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会被抢掠一空。后来匪帮更是变本加厉,联合倭国海寇登岸四处烧杀抢掠,试图向内陆侵略。当时楚国东南布防薄弱,在交战伊始吃了不少亏,沿海三座重镇接连沦陷,眼看战火愈烧愈烈,很有几分即将燎原的架势。关键时刻,幸有楚皇御驾亲征挥兵南下,将海贼驱除出境,并且留下三万大军驻守东南,保一方百姓和乐安康。 史书用极其详尽的笔墨,记载了每一场战役发生的时间地点,以及当时的惨烈战况。每一位在战争中牺牲的将领,姓名都被刻在石柱之上,永世立于海边,遥望远方曾经守望过的无边汪洋。 只是就算翻遍所有史籍,也不会看到“云断魂”三字,当年赫赫有名的大明王,如今也只能在街边野史与老渔民的口中,才会偶尔被提及。 “云断魂?”赵越摇头,“从未听说过。” “几十年前的事情,朝廷又一直对此秘而不宣,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温柳年道,“我也是看了不少野史,才从中得知了这个名字。” “是武林中人吗?”赵越问。 “我在云岚城的时候,也曾因好奇问过秦宫主,他应该不算是武林中人。”温柳年道,“野史中并未提到过大明王的来历,只说在先皇对战海寇之时,幸亏有他从中相助,楚军才得以接二连三取得大捷。” “若真是这样,那应当算是有恩于先皇。”赵越道,“为何要从史书中将大明王彻底抹去?” “这我就不知道了,先前也没特别留意过。”温柳年道,又将声音压小了些,“不过能让皇室如此介怀,大多是因为感觉皇权受到了威胁。” “谋反?”赵越了然,“如此一来,倒是能和向冽今晚见到虎头帮时的反应对上号。” “嗯。”温柳年点点头,看上去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赵越问他。 “先前听你提及,我第一反应也是这样,觉得虎头帮帮主便是当年的大明王。”温柳年道,“刚才说话时想了想,却又觉得似乎不大对。” “为何?”见他嘴巴有些干,赵越帮他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若大明王当真有谋反之意,朝廷大可光明正大将其拿下,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温柳年道,“毕竟谋逆之事,放在哪个朝代都会被用以重刑,也算不得意外。” 赵越点点头,“的确如此。” “但先皇却偏偏将此事压了下来,一丝声张也没有。”温柳年道,“大明王也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离奇消失,只在沿海一带留下了无数光辉故事。” “百姓当年没有疑惑?”赵越有些不解。 “自然是有的,不仅有,而且应当有很多才对。”温柳年道,“毕竟是保护过自己家园的骁勇将领,突然间音讯全无,换做谁都会心生疑虑,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在大明王消失三四年之后,民间才突然开始流行各种小话本,将他描述成极为不堪龌龊之人。” “你是说海战之后,大明王功高震主,于是楚氏先皇便设下计谋让他永远消失,原本只想让这一页悄无声息被翻过去,却没料到云断魂在沿海百姓中威望极高,一时之间四处流言纷纷。”赵越顺着他的意思理了一遍,“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先皇才又派人在民间散布谣言,存心抹黑大明王,也好解释自己当年的行为?” 温柳年点头,“只是我的猜测,不过大概便是这个意思。” “不对啊。”赵越道,“先前还说不了解,怎么突然便能想起来这么多?” “很奇怪吗?”温柳年挠挠脸蛋,“我自小便能过目不忘,有些书看了或许暂时会没印象,不过等到要用的时候,稍微想一下便能全部回忆起来,一个字都不会错。” 赵越:…… “不信?”见他不说话,温柳年道,“架子上那么多书,不然你随便问我一本。” “我自然信。”赵越道,“只是在想,与你同一届参加科举之人真是倒霉。”居然遇到这么一个对手。 温柳年笑眯眯,“老师当年也这么说。” “方才还没有说完。”赵越道,“关于虎头帮与大明王的关系。” “其实我想的很简单。”温柳年道,“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变的,当年战功赫赫大杀四方的远洋战神,就算当真被先皇设计迫害,也不至于会变成苍茫山中残暴阴森的土匪头子。换句话说,若是心中有怨念,那也是冤有头债有主,断然不该拿无辜百姓的性命做牺牲品。所以我才会觉得,虎头帮的帮主不大可能是大明王。” 赵越点头,“也是如此。” “不过为何山中会有大明王的图腾,以及先前提到的青虬到底是谁,大概还需要好好想一想。”温柳年有些懊恼,“早知如此,当年在家里的时候,就多找些关于云断 魂的野史来看了。”说不定还能发现更多线索。 赵越揉揉他的太阳穴,“看那么多书,脑袋不会疼么?” 温柳年摇头,“不看才会疼。” 赵越笑笑,和他轻轻碰了一下额头。 “咳咳。”向冽在院中咳嗽。虽说打断有情人独处似乎的确不大好,但毕竟还是有要事相商,其余事情留着晚上做也不错,我定然不会再乱闯! “先不用将大明王的事说出去。”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向统领虽说也是条磊落的汉子,但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有些话不好说,听着便好。” “我知道。”赵越点点头,转身打开了书房门。 满满一院子的人。 赵大当家:…… 向冽往书房看了一眼,“大人他……”千万莫要说已经累睡了。 “进来吧。”温柳年将灯火又挑亮了一些。 向统领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木青山将手中的半块糕点塞进嘴里,拍拍手上的酥皮渣。 “急什么。”尚云泽看得好笑,“又没人跟你抢。”先前还在慢悠悠啃,这阵倒是吃得挺大口。 “要商议正事的,怎么好在书房吃东西。”木青山使劲咽下去,觉得有些噎。 尚云泽进屋帮他倒了杯茶水,试着不烫才递到手里,又帮着拉开椅子。 暗卫集体看赵越,学会没有,这才是正确的谈情说爱方式。 赵越:…… 先前他二人在书房独处的时候,向冽已经在外头大概向其余人说了那些图腾与大明王之间的事情,与赵越的反应一样,并没多少人知道所谓大明王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有一个祖籍是海边渔村的暗卫,依稀听说过一些传闻,不过也大多是老人嘴里传下来的,更像是神话故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花棠问,“大明王云断魂,江湖中从未听过此人。” “云断魂三字一直便是皇家的禁忌。”向冽道,“我也是由于一直贴身保护皇上,所以才知道了一些事。” “可否说来听听?”温柳年问。 “自然。”向冽点头,“相传当年先皇在率兵征战东海之时,曾被海寇重重包围,眼看就要落败,关键时刻却在深海处杀出一支战队,不仅救下了先皇,还将海寇悉数砍杀,那也是楚军的第一场胜利。” “率领战队之 人便是云断魂?”温柳年猜测。 向冽点头,“而后云断魂便一直跟随先皇左右,中途更被册封为大明王,直至楚军最终大捷。” “大捷之后呢?”温柳年问。 向冽微微迟疑了一下,才道,“海战之后,大明王居功自傲,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心生反意,设宴试图刺杀先皇,在计谋失败后,便率领一支部队仓皇逃走,至今下落未明。” 温柳年与赵越对视一眼,并未说话。 “虽说云断魂大逆不道,但先皇念其曾立下过赫赫战功,故而一直都未将此事公开。”向冽道,“只是这么多年来,皇家一直都在暗中查探云断魂的下落,不过至今也毫无音讯。” “所以苍茫山虎头岗的图腾,是第一条线索?”温柳年道。 向冽点头,“正是。” “那可真是事关重大了。”温柳年微微有些皱眉。 “大人不必忧心,我会连夜调拨军队,守住苍茫山每一个出口。”向冽道,“也会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呈皇上,将此事言明。” 温柳年点点头,心里却开始没底。 一个与大明王有关系的人,却在四处追查赵越的身世,再加上先前穆万雷坠崖时说过的话,总觉得里头似乎会有个不小的秘密。至于这秘密是好是坏,只怕在全部真相被揭露之前,也没人能说得准。 赵越伸手揽过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温柳年扭头看他。 赵越笑笑,“也别光顾着议事了,已经过了吃饭的时候,饿不饿?” “嗯。”温柳年道,“有一点。” “那便先吃饭吧。”花棠道,“其余事情,稍后再议也不晚,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第82章-我会保护你】这句话似乎应该我来说 夜深人静之时,温柳年靠在床上,看上去像是在想心事。 “怎么了?”赵越将他抱到怀里。 温柳年回神:“没什么。” “在担心我?”赵越捏起他的下巴。 温柳年道:“你愿意说吗?” “关于我的过去和身世?”赵越问。 温柳年点头。 “在那日穆万雷坠崖之前,我从来就没对自己的身世产生过任何怀疑。”赵越道,“自从我记事开始,便是一直是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他对我很好,小时候有不少人劝他续弦,却都被拒绝,说心里只有我娘一人。后来我去了殷崖随师父一道学武,父亲更是花费巨资,从南边找人买了霁月刀给我。” “和穆家庄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关系的?”温柳年又问。 “在我九岁的时候。”赵越道,“初时是因为经商的关系,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双方居然会逐渐有了交情。不过现在想想,若我的身世果真有问题,那穆万雷只怕早就设下了圈套,一切都是事先预谋好。” 温柳年看着他问:“那你呢,想查明自己的身世吗?” 赵越闻言有些沉默,片刻后才道:“有些事情,查了也未必会清楚。”其实心里也隐隐有预感,觉得穆万雷当日所言应该并非毫无根据,却又怕若是一路追查下去,会出现连自己也不曾想到过的后果,而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大明王”,似乎也在印证自己的预感。 温柳年搂住他的腰,“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让外人伤你。” “嗯?”赵越有些好笑,“这话似乎应该我来说。” “有区别吗?”温柳年问。 “自然有。”赵越翻身,轻轻虚压在他身上,“是我要保护你。” 温柳年拽拽他的头发。 赵越握住他的手腕,顺势按在枕侧。 唇瓣温度滚烫,从额头一路印到喉结,辗转片刻后又缠绵而下,如同要将他整个人都烙下记号。温柳年微微咬着下唇,眼底难得无措,双手不自觉便穿过他的黑发。 温情脉脉,月色正好。 十日之后,向冽从苍耳州各地调拨的军队陆续抵达,几乎守住了苍茫山所有入口,再加上赵越原本就熟知山中地形,因此连暗道小路都被封锁了大半,就算是有偶尔一两处被漏网,估摸着也无人敢在这种时候冒头,基本等于完全切断 了苍茫山与外界的联系。 城中百姓议论纷纷,都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虽说山中是有土匪不假,闹出但这种阵仗,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啊。就算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却也能猜到能让朝廷如此兴师动众,应当是出了不小的乱子。 府衙中的婶子一边洗衣服,一边也在念叨这件事,还说自打出生到现在,就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官兵,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苍茫山中有妖孽?”方翠问。 “是啊,大家伙都在这么说,但也没个准信。”婶子道,“还有人说虎头帮不是妖孽,是反贼。” “那大人怎么说?”方翠继续问。 “大人还在与向统领一道查。”婶子擦了把头上的汗,“向统领可来头大了,听说是皇上身边的人,这回也被派到了苍茫城,可见事情的确不一般。” 方翠继续埋头洗衣服,心里却难免有些揪起。 当初在被派出山的时候,她唯一要做的事便是给赵越下蛊,而后就能收手回去。只是现在任务还未达成,苍茫山便已经被封堵得水泄不通,只怕就算自己真能将蛊毒种到赵越身上,也未必能顺利回去。 “方姑娘。”婶子看着她,“怎么了,看着一直在出神。” “没什么。”方翠回神,“在想先前的事。” “都过去了,就别再想了。”婶子道,“现在大人既然收留了你,就只管安生在这里待着,等到过两年找个老实人嫁了,日子也就会跟着好起来。” 方翠点点头,“嗯。” 洗完衣服后,婶子端着木盆出去晾晒,方翠丢下手里的东西,抬头却刚好见到赵越进来。 “又在洗衣服。”赵越蹲在她面前。 负责暗中监视的暗卫默默点头,是啊,因为我们衣服多。 方翠道,“公子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无意中路过,所以过来看看。”赵越道,“在这里可还习惯?” “嗯。”方翠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由于已经洗了三四盆衣服,所以双手有些发红。 赵越道,“似乎不该让姑娘做这些粗活。” 方翠笑笑,“公子言重了,能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便已是万幸,又岂敢再奢求其他。” 赵越道,“回去后我会向大人建议,看看有没有什么轻松些的事做。” 方翠道 ,“多谢公子。” “举手之劳罢了。”赵越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一直在外头跑,晌午饭还没吃。” 方翠叫住他,“若是不嫌弃,不如我煮碗面给公子垫垫肚子?” “倒是不用。”赵越道,“时间来不及,下午还要去苍茫山。” “苍茫山?”方翠闻言心里微微皱眉。, “是啊。”赵越道,“大军已经整装待发,这次不是大人,而是朝廷要进山剿匪。” “……”方翠还想再问下去,却又怕说太多会引起对方怀疑,而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赵越已经转身出了院门。 “怎么样?”尚府之内,温柳年问。 “看上去有些慌,不过倒也未表现得太明显。”赵越道。 “没错。”暗卫跟在后头添油加醋,“还说要煮面给赵公子吃。”真是非常唯恐天下不乱。 温柳年:…… 赵越咬牙转头。 暗卫迅速溜上房顶。 “近期之内不管用什么理由,务必让她不要接触到任何外人。”温柳年道。 赵越点头,“交给我便好。” 方才同方翠所说的话,其实也是半真半假。今日向冽的确要率军进山,不过倒不是真要开战,而是给对方一些威慑作用——毕竟朝廷调拨了大批兵马过来,若是一直像先前一样围而不攻,未免也有些太大材小用,陆追与赵五一干人都跟了过去,尚云泽与木青山留守府衙,温柳年反而闲了下来,索性溜达到向府看花棠给红甲狼熏香。 “似乎还真长大了一些。”赵越敲敲红甲狼的背甲。 “自然,跟着左护法吃得好么。”温柳年单手撑着腮帮子。 红甲狼用触须蹭他的手指玩。 “不害怕虫子了?”赵越问。 话音刚落,树上就掉下一只大蜘蛛。 温大人再次飞扑到了赵越怀中。 啊啊啊虫! 红甲狼双眼发光嗖嗖爬过去,点心! 赵越当机立断,一手捂住温柳年的眼睛抱着就往卧房走——若是被他亲眼看到红甲狼吃蜘蛛,只怕又会被吓出阴影。 温柳年第十次重复:“我一定要申请调任去极北雪原。” 赵越道:“好好好。” 温柳年不满:“敷衍。” “自然不是敷衍。”赵越将他抱紧,“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温柳年揪住他的一缕头发,仰头主动亲吻上去。 暗卫在屋顶感慨,趁着大家都不在便沉迷声色,大人还是很有几分昏官潜质的。 虎头帮内,有弟子急匆匆来报,说是楚军已经进了山。 斗篷男子不发一言,周身有些寒气。 弟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教主。”张生瑞道:“可要用报丧鸟退敌?” “尚未炼成,要怎么放出去?”斗篷男子问。 张生瑞语塞:“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对方打到家门口? “一共有多少人?”斗篷男子问。 “少说也有上万。”张生瑞的道,“苍耳州乃至周边的所有军队,都被调拨了过来,朝廷这回像是铁了心要对付我们。” 斗篷男子坐在椅子上,眼神越发暗沉。 “帮主。”张生瑞道,“虽说有些话不该问,但若是帮主与朝廷之间有纠葛,可否透露一二?我们也好做出应对之法。”想也能知道,能惊动到皇上的事情,绝对不可能是小事——莫说是土匪,就算是西南圣教,也不至于会招惹来如此大的麻烦,唯一的解释,便是有内幕被存心隐藏,而且还很有可能是个惊天内幕。 斗篷男子几乎要捏碎拳头,与朝廷的关系,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那个人,但自己分明就还什么都没做,为何竟然就已经惊动了楚国大军? “帮主。”见他沉默不说话,张生瑞只得又提醒了一遍,“就算不用报丧鸟,也要想个其余办法,否则就算楚军一时半会攻不进来,我们也会陷入被动。”毕竟先前只有府衙的军队,双方尚且还能一战,但现在对方有从各地调拨来的楚国大军,加之帮内上次飞了十几只报丧鸟,其余的还未完全驯化好,这阵若是硬碰硬,胜算可谓微乎其微。 斗篷男子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张生瑞心里叹气,摇头跟了上去。 ☆、【第83章孔雀门三少爷】三更半夜为什么不吹个喜庆一些的 虎头岗地势险峻,强攻难免会吃亏,这也是温柳年先前一直按兵不动的缘由。但一旦牵涉到几十年前失踪的大明王云断魂,整件事的意义便开始截然不同,此次攻山的数万兵马都是由向冽亲自调拨,官府即便想要插手,也是有心而无力 。就算向冽一向就对温柳年极为尊敬,做事时也都会事先询问,但也仅仅是询问而已——山中有反贼,莫说是区区一个小知府,就算是朝中大员,只怕也没胆子出言阻拦。 第二天晚些时候,有暗卫回来禀报,说双方已经开始正面交锋。 “战况如何?”温柳年问。 “虎头帮附近有不少机关,不过向统领手下人多,不少都是精兵强将,因此也不大可能会吃亏。”暗卫道,“只是战场之上,死伤在所难免。” “先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区区一个虎头帮,竟然还会惊动御林军总统领与朝廷数万大军。”温柳年叹气,“只希望能早些安稳才好。” “四处城门都增加了兵马把守,不会有外人混进来。”赵越道,“榜文也已经贴了出去,叮嘱百姓最近务必事事小心,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温柳年笑眯眯道:“说这些话,好像你才是知府一般。” “我可不想做什么知府。”赵越帮他倒了杯茶,“若不是你,我连府衙的门都不会进。” “你是不该被这些东西束缚住。”温柳年摸摸他的下巴,“就适合在苍茫山做个土匪头子。” “我若真做了土匪,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人马冲下山,将你绑回朝暮崖。”赵越将他抱到腿上坐好,“就算是皇帝亲自来要人也不放。” “你笨么。”温柳年扯扯他的脸,“也抢也是抢别人家,那样才算是占到了便宜。”哪有抢……自己家人的。 赵越笑出声,凑近想要亲过去,却被温柳年捂住嘴:“先回向府吧。” “为何?”赵越握住他的手。 “师爷昨晚着凉了,还有不少公务没处理完。”温柳年道,“有你在会分心。” 知道他做事一向极为认真,赵越倒也没执意要留下,拿着霁月刀出了府衙,打算去街上给他买些点心奶干吃。 “赵公子,又去买吃食啊!”城外山中在剿匪打仗,城内街上的百姓自然也跟着变少,不过只要是看到赵越,大家伙还是会热情围上来打招呼,寒暄问一下最近天庭近况,显得自己也好像即将位列仙班一般,十分高端磅礴。 幸而赵越也早已习惯了各种奇怪的问题,一脸淡定买了奶干与油茶,又去城西买荠菜馄饨——书呆子最近似乎很累,要多吃些才有精神。 府衙里,温柳年将手里的毛笔放在一边,使劲伸了个懒腰。 红甲狼迅速从笔筒里爬出来,晃晃触须看他。 要玩一玩呐。 温柳年拿出小盒子,将它小心翼翼捏了进去,一起带着出了门,径直去了后院。 “大人。”方翠正在院中洗衣服,见到他后甩甩手上的水珠站起来。 “方姑娘又在洗衣服啊。”温柳年笑眯眯打招呼。 负责盯着方翠的暗卫见状都有些纳闷,好端端的,大人怎么突然跑来了这里。 “大人找我有事?”方翠问。 “顺路经过,就过来看一眼。”温柳年道,“最近王婶有事回了乡下,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只是最好尽量少出门。” “外头很乱?”方翠趁机问,“先前也听到了府里的人讨论,说是城外已经开始剿匪。” “是啊。”温柳年点头,“是朝廷亲自调拨的大军,连本官也无法插手。” “不管是由哪方出手,能将土匪窝端掉就是好的。”方翠道,“大人上报朝廷有功,自然也会得到嘉奖。” “姑娘这话就错了。”温柳年摇摇头,“就算再凶残,虎头帮也无非只是一伙山贼,本官又岂能因为这个便去惊动皇上。” “大人若未上报,那朝廷为何会派兵前来?”方翠有些不解。 温柳年答道,“因为山中有反贼。” “反贼?”方翠顿时睁大眼睛。 “是啊,据说虎头帮帮主身份诡异,似乎与几十年前的大明王有关。”温柳年不紧不慢道,“姑娘是江南人氏,可曾听过云断魂的名字?” 方翠摇头:“没听说过。” “本官对这件事也知之甚少,不过倒不重要。”温柳年道,“管他是不是反贼,现如今朝廷数万兵马正在攻山,用不了多久,定然就能将其一网打尽,到时候苍茫山才能平静,苍茫城也会跟着富裕起来。” 方翠手心有些沁出冷汗。 虎头帮帮主的身份一直便是一个谜,连张生瑞对他的过去都一无所知,黄英就更加不知道,此番听到他居然与云断魂有关,心里难免诧异。 大明王云断魂,即便是被朝廷多年来有意掩盖,在东边沿海也依旧有不少故事在流传,亦正亦邪亦神亦魔,没人能说得清他究竟是何身份。说书人最爱讲便是他的故事,虽说年份已久又改了名字换了朝代,知情人却还是一听便能知道是谁。方翠对这个名字 自然也有些印象,但当时也仅仅是当成神话传闻,却没料到有朝一日,竟会当真能扯上关系。 从小院出来后,温柳年又去花园松了松土,方才拍拍手打算回卧房换衣服,却刚好看到赵越走过来。 “去哪了。”赵越帮他擦擦脸,“一脸土。” 温柳年乖乖道,“花园,之前还顺路去找了趟方翠。” “找她做什么?”赵越闻言微微皱眉。 温柳年道:“讹一讹。” 赵越:…… “现在她接触不到外界,自然心里会着急。”温柳年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你觉得如何?” “办法倒是不错,不过以后不许再去找她。“赵越道,“邪教出来的妖女,谁知道身上还有什么东西。” “我带了红甲狼。”温柳年道,“追影宫的诸位英雄也在暗处。” “有谁都不行。”赵越拧了热手巾,将他脸上的土擦干净,“没我就不行。” “嗯。”温柳年笑嘻嘻,“下次不会了。” “帮你买了馄饨。”见他这么听话,赵越低头亲亲他,“还有奶干和青梅点心。” “但是晚上有腊鱼,从湖广专门带回来的。”现在若是吃了馄饨,那晚饭要怎么办。 温大人陷入艰难思考。 赵越也不说话,就在边上亲亲摸摸,一边吃豆腐一边看他发呆,手也越来越放肆。 “啊呀!”被摸到一个不该摸的地方时,温柳年总算反应过来,抬脚踢他。 两人在屋中打打闹闹,突然却有下人在外头道,“大人。”声音略苦逼,因为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打扰,但是又没有办法。 “有事?”温柳年想要去开门,却被赵越拉住,替他将衣服领子与乱掉的头发都整好,刮刮鼻梁低笑道,“这副样子,我可舍不得给外人看。” 开门后见着自家大人红扑扑的脸,家丁不自觉便往后退了退,以免被赵大当家吊在树上打:“有客来访。” “是谁?”温柳年问,还当是追影宫来了人。 “没说来处,也没名帖,只说姓周。”家丁道。 “周?!”温柳年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瞪大眼睛问。 赵越在身后听到,心中也是微微一顿,姓周,莫非是书呆子的义父? “是啊,周。”家丁点头,“正在 前厅喝茶。” 温大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完蛋了。 若真是义父找上门,那定然是因为家中已经听到风声,得知自己偷偷摸摸来了这苍茫城,想也知道爹娘不会答应,十有八九会被直接拎回去! “别怕。”赵越拍拍他的肩膀,“还有我在。” “……”若是没你在,估计义父的火气还能小一些。温大人开始四处看,打算先躲到柜子中,当初自己为何要念书,就该跟着奇人异事去学土遁! 家丁又道:“是个年轻的少爷,看着很是玉树临风。”还有半句话没说,与大当家比起来也不逊色。 “年轻的少爷?”赵越闻言不解——江湖中只说孔雀门周老前辈武功高强义薄云天,似乎没提到他还驻颜有术啊。 “年轻的……少爷?”温柳年也怔了怔,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人。 “不然,我替你去看看?”见他眼神更加飘忽,赵越问。 “倒是不用。”温柳年定了定神,“我去看看。” 赵越道:“我也去。” 温柳年犹豫了一下,点头:“嗯。” 越往前厅走,心中模模糊糊的预感便越明显,以至于脚下速度也就越来越慢。赵越陪在他身边,虽说嘴里不说,心里却也存了疑惑,不是义父,姓周,又能让书呆子如此心神不安,到底是谁? “子初。”耳边传来一声带笑问候,白衣男子眼底似有墨汁晕染,黑到一眼望不到底。 温柳年站在门口,一瞬间有些恍惚。 赵越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抬头看向不速之客。神情不自觉便带了几分杀气,连他自己也未察觉。 “别来无恙。”对方却看也未看他一眼。 “很好。”温柳年道。 “那便好。”对方笑笑,“在外头这么多年,我最怕便是你过得不好。” 屋内气氛瞬间有些凝固,温柳年脑子也有些乱。 赵越道,“阁下是谁?” 对方懒懒反问:“你又是谁?” “是我要成亲的人。”温柳年替他回答,而后不等两人诧异,便牵住了赵越的手,“介绍一下,这位是孔雀门三少爷,周慕白。” “少主失敬。”抓着自己的手心有些沁出冷汗,赵越反手握牢,眼底神情愈发看不明晰。 周慕白脸上划过一丝异样, 旋即便恢复正常,笑道:“可惜我未带贺礼前来。” “那便赶紧去准备。”温柳年道,“还来得及。” 在一起这么久,赵越从未见他如此明显地对一个人表现出抗拒——就算是生气,书呆子也总是笑眯眯蔫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乎要将逐客令三个字写在脸上。 但就算是这般态度,赵越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些……没来由的吃醋,不管好也罢坏也罢,起码书呆子对面前这个周慕白,和对其余人都不一样。 “三少爷找我有事吗?”温柳年问。 “无事便不能来了?”周慕白失笑。 温柳年道:“我很忙。” 看着面前对自己一脸敌意之人,周慕白仰头喝下杯中茶水,站起来往外走,“路过苍茫城,便过来看看你。我就住在城中福润客栈,若是有事,随时来找我。” “若不是恰好路过,你便不会来,是不是?”温柳年在他身后问。 周慕白脚步顿了顿:“是。” 温柳年咬牙:“三少爷好走不送。” 周慕白大步出了门,一直上扬的嘴角缓缓平复,眼底也有一丝酸苦。 千里迢迢从东海赶到苍茫城,沿途几乎不眠不休,连在林中露宿一夜也算奢侈,若这也叫顺路,那世上只怕没什么叫不顺路。 只是好不容易赶来了,却只来得及送份贺礼。 要成亲了啊…… 院中安静到鸦雀无声,赵越轻轻捏起他的下巴。 温柳年眼底有些茫然,却没有要哭的迹象。 幸好……赵越将他抱到怀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柳年闷闷道:“头晕。” 赵越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回了卧房。 让厨房煮了刚买的馄饨,喂着吃了三五个,温柳年终于开口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嗯。”赵越继续将勺子里的馄饨吹凉,小心喂进他嘴里。 “我小时候嘴里不饶人。”温柳年嚼嚼馄饨咽下去,“还挺好吃。” “你现在嘴里也没见饶过谁。”赵越用手指擦擦他嘴角的汤汁,“自然好吃,出钱让老板加了双份猪肉。” 温柳年笑眯眯,又往他身边蹭了蹭,情绪已经恢复不少:“他功夫好,经常替我打架。” 赵越自己吃掉一个馄饨。 ☆、【第84章-书呆子看书太快】你们土匪不明白 清晨阳光很暖,院内有鸟雀在叽叽喳喳,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而后便又缩回被窝,迷迷糊糊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 赵越侧身靠在床头,伸手戳戳他的脸蛋。 温柳年皱眉,将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 赵越再戳戳他的手。 又是“嗖”一下便收了回去。 赵越笑出声,翻身压住他亲了下去。 唇上触感湿热,温柳年终于不甘不愿睁开了眼睛。 赵越双手握住他的腰肢,闭眼亲吻更加投入。两人身体离得极近,透过薄薄一层里衣,心里热度也有些逐渐升腾。温柳年环过他的脊背,也配合微微仰起头,意料之中换来对方更加激烈的回应。 待到这个亲吻结束之时,两人已是衣衫凌乱,赵越将人搂在怀中,单手顺着后腰缓缓下移,然后又拖住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触感绵软滑嫩,愈发不想放开。 温柳年有些耳朵发烫,趴在他怀中装死。 赵越在他耳边浅浅亲吻,两人又耳鬓厮磨了一阵子,直到外头动静逐渐大了起来,方才恋恋不舍分开。 温柳年缩在被窝里看他下床洗漱,顺便小心翼翼把裤子拎拎好,脸略红。 早饭是油饼加蛋和青菜粥,还有新炒的豆豉油辣椒,温柳年咬了一大口油饼,满足到几乎连眼睛都眯起来。 好吃! 赵越帮他将粥吹凉,一勺一勺喂过去。 向府主院内,木青山蔫蔫靠在床头,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尚云泽连哄带骗喂他吃完饭又吃完药,几乎要累出一身汗。 平时看着乖,生病了还挺难伺候。 木青山躺在床上看他。 “头还晕不晕了?”尚云泽问。 木青山道:“晕。” “等会就不晕了。”尚云泽帮他盖好被子,“睡吧。” 木青山侧身背对他,还是在生气! 尚堡主颇有些头疼。 前夜临睡前,两人原本靠在一起手牵手低声说话,后来大概是气氛太好,于是难免就有些不受控制,衣衫被一件件剥下身体,木青山刚开始还迷糊,等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来不及,虽说未到最后一步,却也被欺负到不轻,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就开始发烧,一半是因为着了凉,还有一半估摸是受了惊。 想起月光下那白生生水嫩嫩的小身子,尚堡主就觉得有一股气血冲脑顶,又感慨自己着实是不容易,居然这样也能忍下来。 侧着躺更晕,木青山又闷闷转了回来,整个人都钻到他怀里,继续睡。 尚云泽好笑,大手在他背上轻拍。城外山上想必战事正吃紧,他却也没什么心情去管,毕竟这回有朝廷在,若是还对付不了虎头帮,也着实有些丢人。 中午的时候,城外又送来战报。温柳年拆开看了看,就见和昨日比起来并未有太多进展,双方依旧在僵持之中。 “有什么想法?”赵越问。 温柳年将战报收起来:“先等个三五天再说。” “三五日之后呢?”赵越道,“你便要插手?” 温柳年笑眯眯,捏捏下巴看他。 这副表情……赵越好笑:“要将我卖了?” “也不是不行,不过等我收到银子,你便找机会跑回来。”温柳年严肃拍拍他的胸口,“记没记住?” 对!暗卫在屋顶跟着点头,我们也经常会产生这种想法。找个机会将宫主卖掉,等他跑回来后再卖第二次,发家致富指日可待,忍不住就数起了银子——当然要是跑不回来就更好了,我们其实也并不是很需要宫主。 算盘打得非常响。 周慕白一直都住在福润客栈,倒也未再上门,只是偶尔会去苍茫山看看战况。 五日之后,温柳年溜溜哒哒,一路又去了后院。 王婶依旧没回来,小院中只有方翠一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出门却又被暗卫阻拦,这阵正坐在石椅上,微微有些心急。 “方姑娘今日怎么没洗衣服?”温柳年踏进小院,看上去微微有些诧异。 方翠表情僵了一瞬,而后便道:“刚刚洗完。” “姑娘莫怪,本官并不是说你要时时刻刻干活。”温柳年解释。 “大人找我有事?”方翠替他泡了一壶茶。 温柳年道:“早上接到王婶托人带来的口信,说还要在乡下多住几天,所以过来告诉姑娘一声。” 方翠点头:“多谢大人。” “那本官就先回去了。”温柳年站起来,“还要去城外看看。” “战况如何?”方翠趁机问。 “自然是节节胜利。”温柳年有些眉飞色舞。 方翠心里一空:“虎头帮已经被剿灭?” “还没有,不过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温柳年道,“朝廷大军已经攻破山口,正在向内挺进。昨夜冒出一伙黑衣蒙面人试图偷袭,结果被向统领发现后悉数斩杀,无一人逃脱。” 方翠手心有些冒汗。 “果真是皇上身边的人。”温柳年一边往外走一边感慨,“办起事情来就是不一般。” 赵越正在不远处等他。 温柳年笑眯眯跑过去。 “怎么样?”赵越揉揉他的头发,“说了这种事我去便好,你又不肯听。” “我去才有可信度。”温柳年道,“况且扯谎这种事,自然要找个有经验的人去。” 赵越挑眉,“所以呢?” “我告诉她大军势如破竹,虎头帮不日就会被剿灭。”温柳年道,“也不知道会不会相信,不过也不重要,一次不信就说两次,三人成虎,到最后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但是你这样一次一次跑去找她,有些不合常理。”赵越牵着他的手往回走。 “嗯。”温柳年点头,“所以以后我不去了,交给追影宫诸位英雄便好。”若论起煽风点火的本事,只怕也无人能比他们强。 “不需要我帮忙?”赵越问。 温柳年揪揪他的头发:“你一看就没怎么说过慌。”所以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赵越好笑:“我以为这是优点。” “是优点没错。”温柳年按按他的肩头,趴在背上要背,想了一阵又扯着他的耳朵叮嘱,“以后成亲了,也不准骗我。” “好。”赵大当家皱眉毛,“耳朵要被拽掉了。” “若是将来吵架呢?”温柳年又问。 赵越道:“我自然不会与你吵架。” “在一起过日子,总会遇磕磕绊绊的。”温柳年道,“我爹那么软绵绵的性子,还会和我娘吵。” “那我就道歉。”赵大当家从善如流。 “错的是我怎么办?”温柳年下巴抵在他肩头。 赵越坚定道:“你一定不会有错。” 温柳年笑出声,侧着脸亲亲他。 赵大当家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回答错。 真是……比打架还要紧张。 “啊呀,大人受伤了?”府中砍柴的 张三是个老实汉子,见到后大吃一惊,张罗着就要去找大夫。 “我没事。”温柳年打呵欠。 赵越背着他,继续淡定往卧房走。 张三顿时很茫然,没受伤为什么要被别人背着走? 挑水的李四同情看他,这都看不出来,怪不得到现在还没娶到媳妇啊…… “要休息一阵子吗?”赵越问,“今日刚晒的被子。” “先不睡了。”温柳年换了身衣服,“陪我去个地方。” “好。”赵越点头,“哪里?” 温柳年道:“城北。” 苍茫城的北边,是一大片老旧房屋,其中一处匾额残缺,只能模糊看到一个“书”字。 “什么味道?”还未走到门口,赵越就闻到了一股怪异的气味。 “是虫食草。”温柳年道,“虽然难闻,不过用来熏书很有用。过去贫寒人家的学子买不起香樟木,便想出了这个法子防蠹。” 越往里走烟雾便越大,赵越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温柳年倒是挺正常。 “不呛啊?”赵越问。 “习惯了,江南也有类似的书院。”温柳年轻轻叩响门环。 “这里是书院?”赵越四下看看,这般破败,还以为是谁家用来堆杂物的铺子。 “嗯,不过已经荒废了七八年。”温柳年道,“先前三不五时就会闹土匪,一般人家也不敢把娃娃送去念书。” 两人说话间,院内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有一个白发老者打开门,虽说上了年纪,身子骨看上去却还挺硬朗,一身布衣干干净净,举止也很斯文。 “大人来了。”老者笑道。 “王先生。”温柳年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打扰。” “大人不必客气。”老者侧身让开路,“我就住在城外小坪村,回来也方便。” 温柳年与赵越一道进了前厅,小声解释,“王先生原本是城内的教书先生,匪患最严重的那一年,家中遭抢了能有三四回,加上也无人再将子女送来念书,于是便关了书院,带着妻儿一道去了小坪村投奔亲戚。” 赵越问:“此番找王先生有事?” “借几本书看。”温柳年道,“王家也算是书香门第,虽说比不上江南大书院,但总比府衙要强。先前我刚上任的时候,也曾来过这一片,当时以为是荒废掉的空宅 ,最近才知道原来还有个书院,就派人将老先生请了回来。” 赵越道:“怪不得。”方才还在纳闷,就按他嗜书如命的性子,怎么还能等到现在才来。 王清岚笑呵呵端着茶进来:“没什么好茶叶,大人莫要嫌弃。” “自然不会。”温柳年赶忙站起来,从他手里接过茶壶。 王老先生此番回乡也约了几个老友,得知城内修了一座学堂,心里自是高兴,对这个新任知府大人亦颇有好感。寒暄几句之后,便将二人带到了后院,草药堆已经熄灭,书册都整整齐齐码在桌上。 “大人慢慢看,我就先回房了。”王清岚道,“有事只管叫便是。” 温柳年点头,道谢之后便随手抽出一本书,大致翻了三四页。 “这要看到什么时候。”赵越看到就头疼,“不如暂时搬回府衙?” “你知道我要看什么?”温柳年笑着问。 赵越顿了顿:“书。” 温柳年坐在案几边:“我要找关于大明王和青虬的记载。” 赵越微微皱眉。 “既然与你有关,多看看总没坏处。”温柳年道,“知道的越多,对我们便越有利。” “话虽如此,但这些书中也未必就有。”赵越蹲在他身边,“再说这么多册,要看到何年何月才能完。” “那一大片都是不必看的。”温柳年伸手一指。 赵越纳闷:“你怎么会知道?” 温柳年靠在椅子上,笑嘻嘻道:“书呆子分的类,自然只有书呆子才能看明白,土匪不行。” 赵越被噎了一下。 “那些都是史书与孔孟之道。”温柳年道,“这一片才是乡野杂记,也不算多。” “这还不算多?”赵越心想,够看三四年了。 温柳年笑得愈发开心。 赵越无奈认输:“我打小就不爱看书。”简直脑仁子疼。 “我知道。”温柳年勾起他的下巴,凑近亲了一下,流氓道,“所以你不需要看。” “但是靠你一人,要什么年月才能看完?”赵越摇头,“不然多找些人过来吧。” “事情还未查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温柳年拿过一本书,“放心好了,我看这种书速度向来很快。” 赵越皱眉,再快能有多快。 然后他就发现,还真是很快。 与其说在看书,倒不如说在哗哗找里头夹着的银票——不消片刻,旁边就已经堆了一摞。 “这就算看完了?”赵大当家受惊。 “不然呢?”温柳年继续翻书,头也不抬一下,“又不用过脑子。”若不是书册已经有了一些年份,太用力会翻破,只怕还会更快一些。 “这本收着。”片刻之后,温柳年突然将一本书塞过来。 赵大当家在好奇之下,拿着书整整翻了三回,才找到一行蝇头小楷,其中有“云断魂”三字。 …… 居然这也能发现? 时间过得极快,傍晚时分,赵越问他,“眼睛酸不酸?” 温柳年抬头看他:“不酸,肚子饿。” “先吃饭。”赵越拉着他站起来。 温柳年打呵欠:“叫王先生一起吧,我们去吃鸡汤面。” “王先生早就歇着了。”赵越帮他按按眼睛周围的穴位,“你当谁都是你,看起书来不眠不休。” “已经这么晚了啊。”温柳年往外头看了一眼,“屋内掌着灯,没发现。” “不如去吃姜丝蒸鱼?”赵越问。 “嗯。”温柳年肚子咕咕叫。 城内的酒楼不算大,不过厨子倒是不差,由于娘子祖籍蜀中,因此几道辣菜也很合温柳年口味。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里头也没多少人,见着大人来了,小二殷勤将两人带到二楼,结果还未落座就看到周慕白,正背对着两人饮酒。 “大人赵公子这边坐啊!”小二声音颇大,生怕别人不知道贵客上门。 周慕白听到声音,果然便转身看向这边。 温柳年揉揉鼻子,拉着赵越坐到桌边。 周慕白笑笑,也并未过来,转身继续自斟自饮。 “还是像往常一样,要一盘红烧蹄髈,一条姜丝蒸鱼,一碟山椒泡菜,一笼米粉牛肉,一份清炒三丝,一碗萝卜排骨汤外带烫个青菜?”伙计兴高采烈,熟练报出菜名,并且道,“我们还新上了红烧肉,大人要不要尝尝?” 周慕白手下一顿,在心里笑着摇摇头。 果真还是和先前一样的……好饭量。 “吃完饭后,还要回去继续看书吗?”赵越问他。 “不了。”温柳年摇头,“有 点困。” “明早我再陪你过来。”赵越替他倒了一杯热茶。 温柳年抱着暖手,低头小口小口喝,余光扫到楼下大街,却有些微微皱眉。 “怎么了?”赵越问。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有些鬼鬼祟祟?”温柳年放下茶杯,示意他往下头看。 赵越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就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急匆匆赶路,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似乎很是心虚。 “太黑看不清脸,也不知道是谁。”温柳年站起来,“去看看。” 话音刚落,男子却已经狂奔起来,原来是看到不远处正有一伙官兵在巡逻。 “李捕头!”温柳年大声道,“抓住他!” 官兵顿时追了过去,周慕白也纵身跃到街上,一脚踹在男子胸前。 四周火把明亮,男子痛苦蜷在地上打滚。 “你是从哪来的?”看清长相之后,李捕头有些纳闷,居然不是城中人? ☆、【第85章-就说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你知道当年魔教什么样吗 赵越抱着温柳年,也纵身跳到了楼下。由于方才周慕白出手有些重,所以男子这晌正在大张着嘴喘气,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长相看上去很是陌生,的确先前从未见过。 最近官府盘查极严,不仅将所有城中百姓都做了记录,朝廷驻军出入城门也会做登记,断然不可能莫名其妙便冒出来一张陌生面孔。 “你是何人?”温柳年一脸威严。 男子默不作声,显然是打算装死。 捕头在他身上来回搜了一遍,只找出一瓶毒药。 “被抓到之后服毒自尽用的?”温柳年蹲在他面前,“或者是想潜入城内给谁下毒?” 男子依旧沉默。 “不管是哪一种,现在落入官府手中,你的计划都算是失败了。”温柳年站起来,“早些招认,或许还能免于一死。” “我什么都不会说。”男子总算开口,“你杀了我吧。” “直接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温柳年摸摸下巴,“若是严刑逼供,说不定还能套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也好上报给向统领。” 男子闻言丝毫反应也无,看着倒像是个硬骨头。 “来人。”温柳年道,“先将他带回府衙,严加看管。” “是!”李捕头招手,令衙役将人押了回去。 “这是什么毒药?”温柳年将手里的小瓶子递给赵越。 “断命丹,江湖中很常见。”赵越道,“若是给别人下毒,应当不会用到这东西,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那就是准备自我了断的,结果被踹中胸口岔了气,来不及掏毒药。”温柳年若有所思,抬头对周慕白道,“多谢。” “举手之劳罢了。”周慕白笑笑。 “那我们先回府衙了。”温柳年道,“关于青虬的事情,改日再请三少爷来府衙讨教。” 周慕白点头:“好。” 温柳年与赵越一道往回走,街边大红灯笼迎风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最终交叠在一起。 “冷。”温柳年边走边搓搓手。苍茫城昼夜气温差得有些多,就算白天已经很热,夜晚却依然凉风刺骨。 赵越将外袍裹在他身上。 温柳年笑嘻嘻看扭头。 十指交握,掌心的温度很暖很暖。 长风从街上呼啸而过,周慕白独自站了许久,直到两人背影消失,方才自嘲笑笑,转身回了客栈。 小时候,只有在将他惹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叫一句周慕白,当时以为这已是最生疏的称呼,却没料有朝一日,他会与其余人一样,恭恭敬敬道谢,不再当自己是最亲近的人,只当成是孔雀门的三少爷。 “这位公子,见你如此失魂落魄,可要进来喝杯酒?”苍茫城自然没有烟花柳巷,却有彻夜守着酒馆的老板娘,据说是从大漠里头闯出来的酒娘,笑起来三条街外都能听到。 “多谢,不必。”周慕白摇头,“夜深了,姑娘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老板娘咯咯笑:“我可不是什么姑娘。” 周慕白听而不闻,继续目不斜视往前走。 “有腥都不偷,公子的娘子真是好福气。”老板娘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酒杯轻晃,醉眼如丝目送他离开,心里又忍不住啧啧,自打温大人上任,这苍茫城内好看的男人,可真是一天比一天多。 夜凉如水,心也跟着一片寂然,周慕白走了几步又折返,从老板娘手里买了一坛陈年女儿红。 粗鄙之地自然不会有好酒,入口酸涩微苦,不过若只图一个“醉”字,倒也不必计较太多。 大醉一场,总好过独自一人孤枕难 眠。 府衙里头安安静静,虽说已经到了深夜,不过赵越清楚他的脾气,在没将整件事情弄清楚之前,只怕也不会去休息。 果然,才刚一回到府衙,温柳年便已经下令连夜升堂,将先前那名男子带到了大堂之上。 暗卫自然纷纷过来看热闹,手里头还有没吃完的半包瓜子,加了糖与五香大料煮出来,比蜀中的炒货要好吃许多。 简直停不下来。 “还是不打算招认?”温柳年问。 男子冷哼一声。 “不错,倒是个硬骨头。”温柳年坐直。 “可要动刑?”暗卫赶紧问,以免被衙役抢了先,毕竟这种机会不常有,一定要好好争取。 “要,不过现在倒不必。”温柳年慢悠悠道,“来人,先他的将衣服扒了。” 赵越眉头不自觉跳动了两下。 暗卫如狼似虎扑上去,须臾便将他的衣物脱了个干干净净,连条裤头也没有剩下。 在审过朝暮崖一群土匪后,其余人显然已经习惯了温柳年这种风格,因此都很是淡定,只有赵越还是第一次见,于是颇有些……心情复杂,先前便是没想过,自家书呆子居然会上来就下令扒人衣服。 男子满面涨红,由于双手被反缚在身后,因此只能做一些无用的挣扎。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剥得赤条条,没有谁能受得了这般侮辱,眼底也像是要冒出火。 “大人,没有文身。”衙役检查了一遍,“可否要替他穿上衣服?” “不必了。”温柳年道,“抓紧时间审两句,本官还要早些回去睡。” 暗卫用充满深意的眼神看赵越。 听到没有,大人着急回去睡。 赵大当家:…… “还不打算说话?”温柳年撑着腮帮子,单手敲敲桌面。 男子双目赤红看他。 温柳年挑眉:“若是还不肯说,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你比蛊毒发作更加生不如死。” 听到这句话,男子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 “相反,要是肯老实交待,你的蛊毒说不定还有药可解。”温柳年道,“要走什么路全在你自己选,现在分明就有条生路摆在面前,若你依旧执意要求死,将来下去之后,可别在阎王面前败坏本官名声。”说罢,也不等男子回答,便令衙役将其带回了监牢。 ☆、【第86章武功路子有些熟悉】谁是你师父 “还不打算说?”尚云泽问。 方翠依旧死死闭着嘴。 “我知道虎头帮出来的都不怕死。”尚云泽笑笑,“不过能让姑娘生不如死的,可不止你那帮主一人。” 方翠猛然抬头看他。 “人应该不蠢,否则也不会被派来府衙。”尚云泽道,“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如今落在官府手中,你若是不招,便只有生不如死,而且大概也无人会来救你。不过若是肯像你那同伙一样乖乖配合,说不定还能将身上的蛊毒除掉,求得一条生路。” “他都说了什么?”方翠警惕问。 “刚才还说姑娘不蠢。”尚云泽挑眉摇摇头,“既然专程提审你,自然是因为想与另一人的供词对照,又岂会提前告知。” 方翠语塞。 “现在朝廷数万大军已然攻入苍茫山,虎头帮老窝被端是迟早的事,现在大人愿意审你,是因为你还有价值。”尚云泽在她耳边暧昧低语,“若是等到被尚统领占走头功,那你连这唯一的价值也会失去。到那时候,估摸着便只剩下生不如死一条路,将来上头看到姑娘面目全非的尸体,也会念及大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懂不懂?” 方翠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尚云泽说话的声音极低,低到几乎只有方翠一人能听到,木青山坐在温柳年身侧,眼神略微怨念。 为什么这种事大人偏偏就要尚堡主做,赵大当家分明就很不错! “姑娘想必也是个明白人。”尚云泽站起来,“还有一件事,现在战事吃紧,所以你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可以考虑,只有现在立刻回答大人,合作或者不合作。” 温柳年单手撑着腮帮子,饶有兴致看她。 在混入苍茫城之前,方翠也曾听过些许关于温柳年的传闻,都说他是青天明镜,审案刚直不阿一身正气,却没想到,竟然也是个一心往上爬的主。不过也是,官场中的人,又有谁不想出人头地,做出些政绩,好从这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调任升迁。 “本官没有多少耐心。”温柳年敲敲桌子,“若是还没考虑好,那便先去游个街吧,横竖算抓到了虎头帮的妖女,也该让百姓看看。” 衙役答应一声,如狼似虎便扑了过来,还没等将她押出大堂,方翠便已经咬牙道:“我说!” 温柳年捏捏下巴,扭头看了眼赵大当家,微微有些得意。 暗 卫在一边啧啧,这种时候还不忘秀恩爱,未成亲就这样,要是等到将来成亲,岂不是要抱着大人审案。 我们一点都不想看。 温柳年让衙役暂时退下,只留了自己人继续听审——毕竟牵扯到赵越的身世,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从未见过教主的真面目。”方翠道,“也对他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只知道应该姓李。” “那些炼丹炉究竟有何用?”温柳年问。 方翠答曰:“炼丹。” 其余人:…… 倒是说得也对。 温柳年继续问:“那丹药的用途呢?” “应该是用来练功。”方翠道,“先前帮主几乎隔三差五便会去后山闭关,但自从炼丹炉前阵子被炸毁,用来炼丹的蛊虫又平白无故死了大半后,帮主似乎就再也未去过后山。” 赵越道:“果真是邪门歪道。” 方翠看着他欲言又止。 “说。”温柳年问,“什么才是你混入府衙的最终目的?” 方翠道:“给赵公子下蛊。” “下成了吗?”温柳年继续问。 “没有。”方翠低着头道,“蛊虫似乎很怕他。” 红甲狼趴在案几上,懒洋洋晃动触须,最近每天都能吃饱呐。 虫生很圆满。 温柳年用手指蹭蹭红甲狼,又道:“为何单单要给赵大当家一人下蛊?” 暗卫在旁边很想纠正,怎么还叫赵大当家呢,难道不该称之为本官夫婿! 方翠道:“具体缘由帮主并未言明,只是先前有一次无意听到,似乎是想要占用赵公子的身份,用来做大事。”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怔了一下,占用身份做大事? “什么身份?”温柳年问。 “不知道。”方翠摇头,“只听到过这一回。” 温柳年微微皱眉,与赵越相互对视一眼,都觉得预感似乎正在逐渐被一步一步应验,问题也在朝着越来越棘手的方向发展。 约莫两个时辰后,温柳年坐在书房里,还在翻阅方才的口供。 赵越拎着一个食盒推门进来:“先吃些东西。” “嗯。”温柳年抽抽鼻子:“是什么,好香。” “天香楼的蒸排骨,还有你最爱吃的辣椒 炒饭。”赵越帮他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先别想案情了。” “去天香楼,应该会路过福润客栈吧。”温柳年道,“有没有看到义父?” “没有。”赵越道,“你若是担心,不如吃过饭后一道过去看看?” “也好。”温柳年点头,就当出去透透气,连续审案的确是有些晕。 先前在审问完黄英即方翠后,温柳年又如法炮制将其同伙也连讹带诈,顺利套出了一堆供词。男子原本是来城中接应黄英,凭借一条旧时战场留下的地道混进城,却没料到还没来得及进到府衙,便被官府发现擒获。根据两人的供认,虎头帮帮主的功夫应当并不算太高,控制下属向来都是用蛊毒,而张生瑞则是他的左膀右臂,而且似乎还有一层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 赵越道:“要吃到鼻子里去了。” “嗯?”温柳年回神。 赵越摇头,从他手里接过勺子喂过去一口饭:“在想我的事?” “也没有啊。”温柳年挠挠脸蛋,乖乖张嘴吃东西。 赵越也没再说话,直到陪他吃完一顿饭,才伸手过去擦擦嘴道:“你怀疑大明王才是我亲爹,对不对?” 温柳年立刻摇头:“没有没有。” 赵越好笑看他。 温柳年心虚往后退了退。 赵越索性将人抱到怀中:“不只是你一人这么想。”只怕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模糊感觉到——穆万雷在坠崖时的一番话,深山中的大明王图腾,还有自己所谓的“真实身份”,一条条线索叠加起来,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一种。否则若是没价值,虎头帮也不至于想要冒充占据。 温柳年靠在他胸前,眉头不由自主就皱起。 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一种推断,却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种推断。 无论当年的云断魂是正是邪,其实都没有太大意义,最重要的是现在朝廷将他视之为反贼,若当真扯上关系,只怕会有的头疼。 赵越道:“只是猜测而已。” 温柳年与他十指交握,片刻之后猛然抬头:“我有个想法。” “什么?”赵越问。 温柳年道:“夜袭虎头帮。” 既然一时半会还无从得知真相,那便只有抢在向冽之前,将虎头帮帮主暗中控制,以免泄露出更多秘密——否则按照大楚律法,一旦与谋逆沾上关系 ,便不必再通过地方官府审问,向冽可以直接将其从苍茫山押回王城。 到那时,只怕一切都会来不及。 “与朝廷对着干?”赵越皱眉。 “就说你笨。”温柳年看着他,“现在朝廷在明处攻山,我在暗中助力,如何能叫对着干?” 赵越:…… “况且只要没人说,这事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温柳年站起来,“越快越好,我这就叫大家来商议。” “我——”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温柳年打算他,“况且打架自然是要一群打一个,我们又不是找不到帮手,有便宜为何不占,傻么?” 赵越还未来得及说话,温柳年便已经跑了出去。 …… “急什么。”周顶天刚进门就被撞了个满怀,于是伸手敲他脑袋,“前头有人发糖饼啊?” “义父。”温柳年往他身后看了眼,“慕白。”脸上看着没伤,胳膊腿也没少,应该没被狂揍,那就还好还好。 “周老前辈。”赵越也跟出来。 “刚刚我们还在说,要去福润客栈找干爹。”温柳年小心翼翼道,“没什么事吧?” 周顶天回头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周慕白识趣道,“若父亲还在生气,那我今晚便再跪一夜。” “留着回去跪你娘!”周顶天怒。 “是。”周慕白微微低头。 “好了好了,总之回来就好。”温柳年将周顶天按在前厅椅子上,“我给干爹倒茶。” “你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周顶天显然没有被他蒙混过关,看了眼赵越道,“坐下,我有话要问。” 温柳年心里暗暗叫苦。 周慕白倒是很识趣,转身出了前厅,坐在院中喝茶。 片刻之后,温柳年也被打发出来,于是满脸不高兴,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 周慕白失笑:“都做了知府,怎么还是这副小孩样子。” “要你管。”温柳年坐在他对面,怒道,“昨晚为何不将干爹哄高兴一些?”现在可好,跟吃了炮仗似的,要怎么好好聊。 “你也知道他的脾气。”周慕白道,“我跪了整整一夜,若非说要来看看你,只怕还要继续跪下去。” “谁让你不告而别。”温柳年自顾自喝茶。 周慕白犹豫了一下,道:“我——” “你还是别说了。”温柳年扫他一眼,“走都走了,又何必来解释。”退一万步讲,就算当真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现在说了又有何用? 话还未说就被堵回去,周慕白笑着摇摇头,“也是。” 温柳年放下茶杯,打算去偷窥一下厅内的两个人,结果还没等站起来,就听里头传来一身巨响,登时被吓了一跳。 下一刻,就见周顶天与赵越打成一片,出门刷刷几步踏过屋顶,一路朝着后院而去。 温柳年瞠目结舌,还能不能行了居居居然说打就打。 周慕白带着他一道追了过去。 府衙后头有一大片空地,平时经常有人在此练功,因此刀枪棍棒很是齐全。周顶天反手抽出一根木棍,又凌空丢给赵越一把大刀。 温柳年倒吸一口冷气,怎么还动刀动枪! 周慕白安慰:“只是比武而已,不必太过担忧。” 几百招下来,赵越渐渐有些吃力,眼看就要落于下风,周顶天却收招落回地上。 温柳年赶忙跑过去。 赵越将刀插回去,抱拳道:“多谢前辈承让。” “你的师父是谁?”周顶天问,神情看上去有些异样。 周慕白心里也满是诧异,方才看赵越的一招一式,似乎都与孔雀山庄的武功路子有几分相似,像是出自同宗。 由于先前早已看过周顶天所练的内功心法,赵越倒是丝毫也不意外,只是老老实实道,“家师名叫陆明方,据说也是江南人氏,一直住在苗疆殷崖,无门无派,只收了十几个徒弟。” “陆明方。”周顶天一把握住他的手,急急道,“他在苗疆殷崖?” 赵越摇头:“七年前便已驾鹤西去。” 周顶天闻言怔住,许久之后,才深深叹了口气。 “前辈认识家师?”赵越试探。 周顶天点头:“他不叫陆明方,真名陆方明,是我的师弟。” 温柳年:…… 居然还有这种事? “当年师弟太过顽劣,家父一怒之下,便将他逐出师门,等到后悔时想将人找回来,却早已音信全无。”周顶天叹道,“直到临终之日,家父还在想着能见他一面。” 气氛有些沉重,其余三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 该说些什么。 “他这些年过得如何?”周顶天问。 “好。”赵越点头,“师父性格极为洒脱,对门下弟子也很好。” 温柳年在心里接下半句,过年还会带大家下山打架。 周顶天点头,“那便好。” 赵越道:“师父很少提他先前的事,不过在临终之时,曾说过要将他的墓碑朝向大楚江南的方向。” 周顶天拍拍他的肩膀,喉头有些发哽,心中也不知是何种情绪。 周慕白问:“可要将师叔遗骨迁回孔雀山庄?” “不必了。”周顶天摇头,“他洒脱了一辈子,应当也不会想要回来。” 他日找个机会与其余同门一道,前去西南墓前喝杯薄酒,也算是团聚了一回。 ☆、【第87章我想与朝廷抢人】书呆子很霸气 温柳年先前原本想着审完案子便要继续去书院,却没料到会有这层师兄弟的关系在,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赵越一直都在与周顶天聊关于陆方明之事,不知不觉便是连天色都黑透。 晚上歇息之时,温柳年盘腿坐在床上发呆。 “在想什么?”赵越问。 “没想到,你居然还和义父聊得挺好。”温柳年看他。 “中途跑去哪了?”赵越将他抱到怀里,“快半个时辰才回来。” “去找了尚堡主。”温柳年道,“与他说夜袭虎头帮之事。” 赵越:…… “下午的时候接到战报,向统领打算五日后发起终极一战,到时候虎头帮的主力定然会被牵制住,我们正好偷袭。”温柳年道,“明日我会派人送信给小五与陆二当家,让他们也有所准备,里应外合,应当不会出差错。” 赵越道:“此事非同儿戏。” “但也不算太复杂。”温柳年道,“而且这是最好的机会。”只有先发制人,才能让秘密彻底成为秘密。 赵越抱紧他,低声叹道:“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也不算都是为你,肃清匪患,对百姓亦有好处。”温柳年靠在他胸前,手指卷住一缕头发拽拽。 赵越还想说什么,但见他已经睡眼朦胧,也只好将话咽了下去:“早些睡吧。” “明早记得叫我。”温柳年叮嘱。 赵越低头碰碰他的唇瓣:“嗯。” 温柳年裹着被子闭上眼睛,顺便迷迷糊糊想,今天亲的时间为何这么短? …… 第二天一早,温柳就又与赵越一道去城北书院,花一天时间挑出了约莫二十余本书册,里头多少都提到了大明王与当年那场海战,道谢后一并带回府衙,刚好在门口撞到周顶天。 “干爹。”温柳年笑眯眯打招呼。 “又去买书?”周顶天伸手翻了翻,“怎么都破破烂烂的。” “是古书。”温柳年将书放到书房,顺便问道,“慕白呢,怎么没一道过来。” “去苍茫山了。”周顶天道,“闲着也没事,倒不如帮着打打仗。” “向统领定然会很高兴。”温柳年将茶杯递给周顶天,“干爹来得正好,有件事想问。” “什么事?”周顶天道。 “关于大明 王云断魂。”温柳年关上书房门,端着椅子坐在他身边,“干爹可曾听过?” “自然听过。”周顶天纳闷,“几十年前的事,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先不说缘由。”温柳年双手抓住他的衣袖,“我要听。” “听什么?”周顶天没反应过来。 “关于大明王的所有事情,我都要听。”温柳年道。 周顶天皱眉:“一时半会,哪能记得这么清楚,况且当时我一直在云顶山习武,对东南海战之事并不了解。” “那也多少能知道一些东西的。”温柳年孜孜不倦,“讲给我讲给我讲给我讲给我……” 周顶天被他吵得头晕眼花:“好好好,我讲给你。”小兔崽子闹死人。 目的达到,温柳年殷勤帮他捏腿。 当年云断魂在东南海域所向披靡之时,周顶天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又整日都在习武练剑,极少下山,所以对整件事并不算太了解,只能模糊记得一些传闻。 半个时辰后,温柳年拖着腮帮子无精打采:“这些我都听过了。”居然没有一点新东西,要是换成茶馆说书的,一定挣不到银子。 周顶天有些胸闷,难得讲个故事,居然还被嫌弃。 温柳年打呵欠,十分不给干爹面子。 周顶天道:“还有一个传闻,是书中没提到的。” “什么?”温柳年果然竖起耳朵。 周顶天摇头:“小孩子听不得。” “我不是小孩子。”温柳年强调,“是大人!”然后又在心里补一句,都要成亲了! 周顶天只好道:“据说楚氏先皇与云断魂有私情。” 温柳年张大嘴,什么叫有私情?! 周顶天话说出口就开始后悔,觉得这种事似乎不该说给儿子听,大逆不道就算了,关键是还有些猥琐。 温柳年还沉浸在天雷中无法自拔,因为按照他先前的猜测,一直是将云断魂当成赵越的亲生父亲,但是与楚氏先皇有私情…… “好端端打什么哆嗦。”周顶天哭笑不得,“只是传闻而已,又未必是真,况且还有风声,说云断魂是因为与楚氏先皇的妃子私通,所以才会被朝廷秘密处决。人人都有一张嘴,说出来的话却未必是真,事情又过去了这么多年,只怕没人能寻回真相。” 温柳年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 么才好。 为何整件事听上去如此混乱? “为什么会突然对云断魂感兴趣?”周顶天问。 温柳年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实情——在干爹心中,大明王的形象似乎也不怎么样呐。 “傻了?”周顶天在他面前挥挥手。 “那大明王现在还活着吗?”温柳年又问。 “不知道,这么多年杳无音讯,只怕多半已经不在了。”周顶天道,“不过无论传闻是真是假,他也算得上是有功于百姓。”毕竟若非有云断魂率军退敌,只怕东南海域也不会安享数十年太平。 温柳年想了想,还是道:“向统领之所以会率军攻山,就是因为在山中见到了与大明王图腾相似的图案,怀疑虎头帮帮主与他有关。” 周顶天闻言微微意外:“还有这种事?” “嗯。”温柳年点头,“朝廷打算五日之后攻山。” 周顶天道:“若山中之人当真是云断魂——” “他不是。”温柳年摇头打断,而后心一横道,“我想与朝廷抢人。” 周顶天一怔:“什么叫与朝廷抢人?” “我要抢在向统领之前,夜袭虎头帮。”温柳年很认真。 周顶天愈发不解:“为何?” 温柳年道:“我说了,干爹要帮我。”想了想又补充,“就算不帮我,也不能阻拦我。” “这么严重?”周顶天皱眉。 温柳年咬咬下唇,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周顶天震惊:“你说他是云断魂的儿子?” “只是猜测而已。”温柳年将所有事都大致说了一遍,又道,“不管是或者不是,虎头帮都是最关键的所在,我不能让朝廷抢先。” 周顶天沉思。 “干爹。”温柳年心虚。 “我帮你。”片刻之后,周顶天点头。 “当真?”温柳年心中一喜,居然如此顺利。 “不是为姓赵那小子,是为了你。”周顶天拍拍他的肩膀,“但若他当真与云断魂有关,只怕你和他的事还要再考虑。” “为何?”温柳年皱眉。 “除非他愿意将此事永远压在心底,否则我不会答应你与他在一起。”周顶天道,“你是朝廷命官,断然不该与叛臣之子扯上关系,否则只怕后患无 穷。” 温柳年沉默。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苍茫山的事先解决干净。”见他情绪低落,周顶天也没再说什么,“其余就别想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温柳年点头:“多谢干爹。” 周顶天看着他一路出了书房,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为何却偏偏要找个这样的人。 卧房之内,赵越正在桌边擦刀,见他进来后问:“与周老前辈聊完了?” “嗯。”温柳年道,“问了些关于大明王的事情,不过干爹也不知道很多。” “不急于这一时半刻。”赵越站起来帮他揉揉太阳穴,“也别愁眉苦脸。” 温柳年伸手搂住他的腰:“若你真是大明王的后人,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赵越笑笑,“就算他当真是我爹,自打记事开始就没见过面,现在又杳无音讯,就算是见了面,只怕也不会认出来。” 温柳年闷闷不说话。 “你告诉周老前辈了?”赵越在他耳边问。 “……嗯。”温柳年抬头看他,“我心里有点乱。” “那就别想了。”赵越道,“有我在。” 温柳年闭上眼睛,不由自主便收紧手臂,将他抱的更紧。 夜风微阑,吹动桌上烛火微微跳动。 天边繁星如水。 ☆、【第88章钱满仓是谁】小弟终于给你报了仇 有些烦心事在醒一觉之后,似乎的确会变得更加容易想通。原本脑子里是一片混乱的,但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温柳年扭头看看身边之人,突然却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算当真与云断魂有关系,那又如何?人生一世,谁又能事事顺心,最起码现在自己身边有亲朋好友,有挚爱之人,就算自此抛下一切携手天涯,也足以逍遥快活过完这辈子,又有好值得担忧? 想清楚这一点后,温柳年趴在他胸口,懒洋洋拱拱脑袋。 赵越也未睁开眼睛,只是带笑将人抱到怀中,翻身压进被褥里,用下巴上的胡渣蹭了蹭他。 “痒痒。”温柳年躲开。 “再睡一阵子。”赵越在他背上拍拍,“快天明了才睡着。” “不睡了。”温柳年伸了个懒腰,“正事要紧。” “夜袭虎头帮之事?”赵越问。 “嗯。”温柳年坐起来,“今日二当家会回来,除去路上所花费的时间,我们只有三日可以准备,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才是。” 赵越刚准备说话,双唇却已经被堵住,触感湿湿软软。 温柳年闭着眼睛,将昨晚那个“略短”的亲吻全部补了回来,甚至还加上了利息。 果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暗卫恰好从窗外路过,从缝隙间扫一眼后,顿时啧啧很是感慨,一大早就有此等蜜里调油的场面可以看,等会一定能多吃满满三大碗干饭。 “我还有件事要对你说。”温柳年双手搭在他肩膀上。 “什么?”赵越问。 “万一那个斗篷怪人武功太高,想要将其生擒只怕不容易,还会引起向统领的注意。”温柳年斟酌了一下用词,“所以若是情况危急……”话说一半又咽了下去,试探看着他。 “若是情况危机,便要他的命?”赵越顺着他的意思猜完。 温柳年点头:“总比被朝廷抓到要好。”只是这样一来,关于大明王的线索便会再断一条。 赵越道:“你决定就好,不用来问我的意思。” “但这关系到你的身世。”温柳年提醒。线索原本就不多,若是这条再断掉,想知道当年实情,只怕就要真去东海找那个神出鬼没的青虬了。 赵越摇头,伸手帮他整理好衣带:“这些对我不重要。”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一直苦苦纠结前尘往事,也是 给自己平添负累,倒不如洒脱一些。 温柳年想了想,然后笑:“也是,不大重要。” 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 晚些时候,陆追从苍茫山折返回府衙,也带来了最新战况——朝廷清剿反贼,自然不会像先前官府剿匪那般顾虑重重,即便代价惨重也在所不惜,只求能速战速决。在接连激战下,如今苍茫山几乎被重重封锁,除非对方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否则只怕插翅难逃。 “不会躲到地下去吧?”温柳年捏捏下巴,那样会难找许多啊。 红甲狼嗖嗖顺着他的衣袖爬到肩膀上,也跟着晃动触须。 周顶天见状倒吸一口冷气,伸手就要去帮他弹开,却被木青山拦住,小声道:“周掌门不必担心,红甲狼与大人关系很不错。” 果然,温柳年在扫了眼红甲狼后,便又继续看桌上地图,丝毫也未被干扰。 周顶天更加震惊,居然不怕虫子了? 尚云泽在一边解释:“红甲狼是大当家所养,虽然剧毒,不过从来就不会乱咬人,更加不会伤到大人。” 周顶天心情顿时很复杂,小时候为了治好他这毛病,自己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却都没什么用,现在居然说不怕就不怕,感情赵越养的虫就不是虫? 红甲狼在温柳年肩膀上趴了一阵,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又嗖嗖爬回小瓷罐中,半晌之后背上背着青头蛊王,吭哧吭哧钻了出来,开始在书房里欢快跑圈圈。 蛊王耷拉着眼睛,继续昏昏欲睡,觉得一颠一颠挺舒服。 周顶天翘翘胡子抬起脚。 红甲狼迅速停住,连触须都竖了起来。 “干爹!”温柳年皱眉,“莫要吓它。” 屋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周顶天咳嗽两声收回腿,威严道:“具体有什么计划,说给干爹听听。” 幸好没踩下来呐……红甲狼心有余悸,果断颠颠跑出去。 其余人内心很是无语,多少也算江湖上有名望的老前辈,居然恐吓一只虫。 传出去还能不能行了。 “若朝廷已经将苍茫山重重包围,对方逃不逃得出来是一回事,我们要怎么才能潜进去?”温柳年问。 “这个倒是问题不大。”陆追道,“有一支先锋队是由小五暂时统率,到时候找个借口将人支开便可。” 根据前几次暗探的经验,虎头帮帮主应当是住在地下墓穴之中,里头必然机关重重,所以众人在商议之后,决定先趁着夜色潜伏到虎头帮,等他露面时再伺机行动。 虽说几经商议后,计划看上去已经足够周密,但在临出发前夜,温柳年依旧有些心神不定,直到后半夜还未睡着,一直睁着眼睛看墙。 “不想睡?”赵越从身后抱住他。 温柳年倒是被吓了一跳,转身道:“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你一直醒着,我自然能觉察到。”赵越握住他的手,“只是想着大概过阵子就会睡着,便也没说话。”没曾想都到了后半夜,身边之人却还是不安分。 “睡吧,养精蓄锐,明日还要去苍茫山。”温柳年闭上眼睛,“我也睡了。” 赵越道:“若是不困,那我就陪你说话。” “不说。”温柳年一口拒绝,大半夜说什么话,快些睡觉。 “那要不要亲一下?”赵越捏起他的下巴。 …… 温大人挠挠脸蛋,这个似乎还可以。 赵越轻笑,低头吮咬住他的唇瓣。 温柳年很是配合。 “不会有事的。”许久之后,赵越在他耳边道,“不用担心。” “嗯。”温柳年把脸埋在他胸前,“一定要小心。” 赵越收紧手臂,把人牢牢锁进怀中。 第二天暮色时分,众人从府衙出发,一路去了苍茫山。 府衙书房内烛火摇曳,深夜时分,尚云泽亲自上门要人。 木青山正睡眼朦胧,坐在温柳年身边收拾卷宗。 尚堡主咬牙:“温大人。” 温柳年无辜看他:“啊?” 尚堡主道:“已经快子时了。” “是我要留下的。”木青山揉揉眼睛解释,又打了个呵欠。 “居然已经到了子时?”温柳年总算回神,“师爷怎么也不说一声,快些回去歇着吧。” 木青山嘟囔:“我不想回去。” “嗯?”尚云泽蹲在他面前。 木青山瞬间站起来:“我我我今晚要和大人一起睡!” 温柳年闻言吃惊:“师爷为何突然会有这种想法?” 木青山紧张看着尚云泽,生怕会被扛走。 温柳年看出端倪:“莫不是吵架了?” 木青山胡乱道:“嗯。” 尚云泽简直要被他气到笑,自己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还吵架? “我就是要在府衙睡。”木青山坚持。 “原本就是要在府衙歇着的,暗卫都去了苍茫山,左护法又身怀有孕,总不能让她顾着大人安全。”尚云泽道,“不许闹了。” 木青山求助看向温柳年。 “咳咳。”温大人清了清嗓子,威严道,“尚堡主,不如今晚就让——” 话还没说完,尚云泽便已经将木青山单手抱起来,大步出了书房。 “放我下来!”木青山悲愤。 尚堡主听若无闻。 温柳年伸长脖子往外看,然后随手抓过一旁的水梨啃,不是说要顾着我周全么,怎么说走就走。 想到山中的状况,睡是睡不着了,于是在啃完一个水梨之后,温柳年便又坐回书桌后,找出先前从王老先生那里借来的旧书,一本一本仔细看了下去。 卧房里头,在尚云泽举手保证数次自己不会半夜乱摸,也不会随便脱衣服之后,木青山终于愿意钻进被窝,只留下一张巴掌小脸在外头,紧张看着他。 尚云泽满心无奈,伸手揪揪他的鼻头:“将来还要成亲的,一直这样可怎么得了。” “成亲后再说。”木青山声音很小。 “成亲后就愿意让我碰了?”尚云泽将他抱到怀里。 木青山问:“成亲后也可以不碰吗?” “不行!”尚云泽脸一黑。 木青山缩了缩脖子,不行啊。 “怕疼?”尚云泽在他耳边问。 木青山面红耳赤,闭着眼睛装死。 尚云泽又气又好笑,手指帮他把头发理顺:“就会欺负我。” 木青山想,分明就是你在欺负我!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尚云泽拍拍他的背,“问你件事。” “什么事?”木青山抬头。 “最近看你买了不少书,又总是往善堂跑,还不让我跟,到底要做什么?”尚云泽问。 “没什么啊……”木青山眼神乱飘。 尚云泽微微皱眉。 “是没什么。”木青山声音很小,过了会才道,“大人让我写一本苍茫城 志,将近百年城中大事都记录下来,善堂里老人知道得多,多聊聊能有好多故事。” “就是为了这个。”尚云泽好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有什么好不让我知道?” “大人说若是能写好,上头会有不少酬劳。”木青山强调。 “写本城志能有多少,况且你又不缺银子。”尚云泽捏捏他的耳朵,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财迷? “成亲要花很多银子。”木青山嘟囔。 虽然声音很小,不过尚云泽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于是更加哭笑不得,“难道我还会缺成亲的银子不成?” “我也要下聘的!”木青山难得强硬一回。 “你说什么?”尚云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说我也要下聘。”木青山又缩了缩,后背紧紧贴着墙角,强调道:“成亲是两个人的事。” 尚云泽将他拉到怀里,三分想笑三分无力,还有四分没来由的感动:“小呆子,你那叫嫁妆。” “我跟大哥说了。”木青山又道。 尚云泽又被惊了一下:“说了我们的事?” “嗯。”木青山闷闷道,“就前几天,大哥刚开始要打我。” “怎么突然一个人跑去说,说好这些事我来做。”尚云泽皱眉,“然后呢?没真被打吧?” “没有,被大嫂拦住了。”木青山道,“先前大哥是很生气,不过等到后头吃晚饭时就已经好多了,我出门前大嫂说会帮着劝,过阵子大哥消气了我们再回去。” “为何不等我一起?”尚云泽问。 “我知道大哥的脾气,一定会发火的。”木青山道,“不过等他发完火就好了,没什么大事。” “就是因为他会发火,所以才——” “我不想让大哥说你。”木青山打断他。 “所以就一个人回去挨骂?”尚云泽看着他,“若是真挨了罚,就不怕我心疼?” “又没真被打。”木青山缩在他怀中,“现在没事了。” 尚云泽抱着怀中单薄的小身子,简直不知道此时该是何种心情。自小到大他一直便是以强者自居,还从没想到过将来会有一个小书生,不仅偷偷替自己去挨骂,还要努力写书赚银子好下聘礼。 真是……尚云泽眼眶有些发热,也说不出什么,于是抱着狠狠亲了一口。 “不许乱亲!”木青山抗议。 “多久我都等。”尚云泽声音低哑,“一辈子我都愿意等。” 木青山奋力推开他,咕噜滚到墙角,然后面红耳赤地想,其实也不用等一辈子那么久。 尚云泽靠在床头,双眼在黑暗中几乎要发光。 要是被江湖中人知道,腾云堡主只是因为有人要向他下聘,便高兴到大半夜都睡不着,估摸着会惊飞一片。 感觉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啊…… 而在苍茫山中,气氛显然就要紧张许多。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众人潜伏在虎头帮各个角落,都在凝神留意周围的动静,彼此间相约好以信号弹联络,一旦发现斗篷人的踪迹,便立刻联手将其制服,赶在向冽之前将人带出山。 “不会已经跑了吧?”暗卫有些担忧,毕竟是对方的地盘,就算朝廷防守再严密,也有存在漏洞的可能性。 “应该还在帮内。”赵越道,“否则山外压着朝廷数万大军,若是帮主再一跑,门下弟子应该大乱才是,断不会如此安静。” 倒也是。暗卫点点头,从兜里摸出一个蚕豆丢进嘴里。 陆追微微皱眉。 暗卫立刻道:“二当家放心,保证没声音,我们都是下苦功炼过的。” 陆追:…… 普天之下,怕是只有追影宫的人会下苦功练这个。 待到一包蚕豆吃完之时,天色也逐渐亮了起来,山寨开始变得嘈杂,张生瑞也远远走了过来,“帮主呢?” “还未起来。”守在墓穴门口的弟子回答。 张生瑞看上去有些着急,却又不敢擅闯,只有在原地干等,转来转去一脸焦虑。 “不是说关系匪浅吗?”暗卫道,“怎么连门都进不了。” “大概是怕被暗杀。”陆追道,“越是大奸大恶之徒,心便越虚,总是会怕有人寻仇。”才会将卧房也弄得像牢笼一般。 “不好了!”一个弟子急匆匆跑过来。 “出了什么事?”张生瑞问。 “楚军又攻进来了!”弟子面色煞白。 张生瑞此时也是心乱如麻——这么久下来,他也早就心生退意,毕竟当初只是想要富贵荣华,才会留在山中做事,还当最多便是邪教,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和皇上对着干,那还能有命留着么? 眼 底划过一丝松动,只是还没等他想清楚,墓穴门却已经轰然打开。 “帮主。”守卫弟子齐齐行礼。 张生瑞也猛然回神,垂手而立道:“帮主。” “山外如何?”斗篷男子问。 “刚收到消息,朝廷发起了新一轮攻势。”张生瑞道,“我们的人应对有些吃力。” “再顶三天。”斗篷男子道,“待到这批蛊毒炼成,便是对方命丧之日。” “帮主。”前来报信的小喽罗战战兢兢道,“三日怕是有些……” “连三天也坚持不了?”斗篷男子大怒。 “帮主饶命啊。”那人膝盖发软跪在地上,“朝廷这回跟不要命一样,人又多,已经到了黄花湾,怕是很快就要打过来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骤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显然是轰天雷被引爆。 在场的弟子顿时有些人心惶惶。时机难寻,赵越与陆追对视一眼,而后纵身便杀了出去。 斗篷男子向后飞掠,狂风吹动宽大衣袖,胳膊看上去宛若森然白骨。 暗卫心里发怵,娘唉到底什么玩意这是,骷髅架子?! “来人!保护教主!”张生瑞大声命令。 其余弟子这才回神,纷纷举着刀杀了过去,却在中途便被阻拦,也不知是从何处来了一群蒙面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打趴在了地上。 “赵越。”虽然蒙着面,但由于霁月刀实在明显,斗篷男子声音如同来自地府,冷笑道,“果真和你爹一样,阴魂不散。” 赵越凌空劈下一刀,双目似是要泛出血来。 张生瑞心知不妙转身想走,却被暗卫一掌劈晕,捆起来后挂在了树上——横竖也算是左膀右臂,指不定知道些什么东西,还是要一起带回去才稳妥! 其余虎头帮弟子听到动静,原本还想着赶过来帮忙。结果就见张生瑞已经被生擒,周围躺了一片人正在哭爹叫娘,一群人在围攻帮主一个,旁边还有蒙面人在看热闹,顿时有些腿发软,转身跑得比谁都快——原本朝廷大军在外头天天炮轰,就已经吓得够呛,现在看看这架势,还是早些投降得好! 斗篷男子武功不算高,速度却极快,几乎如同鬼影一般,倏忽便会消失不见。陆追侧身躲过他的剑锋,心里骤想起几年前自己在东海一带暂居时,听过的“黑衣鬼影”传闻。 “离蛟!”陆追大声道。 斗篷男子身形微微顿了一下,而后招式便越发狠仄。 “你认识他?”暗卫吃惊。 陆追来不及多言,纵身一剑刺过去。 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吉祥物略着急,打架也就愈发用力。 再快的闪躲速度,也敌不过对手人多,更别提还有个周顶天——虽然平时经常被干儿子气到头晕,但好歹也是名震江湖的高手。斗篷男子且战且退,最后挥手一扬,转身就想逃走。 铺天盖地蛊虫嗡嗡飞来,暗卫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将里头的药粉撒了过去。开玩笑,这可是我家左护法的药!连小五都能放倒,更何况是几只虫! 毒虫扑簌簌掉到地上,周顶天飞脚踢起一块巨石,重重砸在了斗篷男子背上,将他从空中击落。 暗卫一跃而上压制住他,当然不忘戴上金丝手套。万一身上有蛊毒呢,我们的手还要留着写小话本赚银子——宫主不给涨月钱,便只好自谋生路,经常被生活的重担压到抬不起头。 非常心酸。 陆追大步上前,将他的面具揭了下来。 饶是在场众人都经过大风大浪,心里也是一片骇然,面具下的脸白中泛着青,眼窝深陷面容枯槁,如同在白骨之上蒙了一层人皮。由于被巨石夹杂着内力击中,所以嘴角渗出丝丝鲜血,双眼翻白奄奄一息,看着更加瘆人。 “二当家当真认识他?”暗卫又问了一次。 陆追摇头:“我只知道当初大明王有个下属,名叫离蛟,人称‘黑衣鬼影’。” 外头已经能隐约听到楚军的号角,也来不及再多拖延,于是众人当机立断,带着斗篷男子与张生瑞先行离开。临走之前暗卫清清嗓子,然后仰天痛哭:“杨兄,小弟钱满仓今日终于替你报了夺妻之仇,若是在天有灵,便瞑目安息吧!” 声音非常大,和唱戏有得一比,甚至还有回音。 周顶天同情拍拍赵五的肩膀:“改日一起喝杯酒吧,你当真是很不容易。” 若换做自己天天面对这群人,只怕寿数都要减三年。 没有帮主坐镇,虎头帮顷刻便成了一盘散沙,向冽带着大军潮水一般涌入山寨,却只看到一片战后残局,于是心里一惊,上前随手拉起一个受伤的喽啰:“方才出了什么事?” 喽啰哆哆嗦嗦,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向冽 将他丢在一边,又接连问了三个人,才勉强弄清楚事情原委。 “钱满仓?”向冽皱眉。 “是是是啊,钱满仓。”喽啰话都说不利索,“武功奇高无比,说是帮主抢了他夫人。” “不是他夫人!”另一人为了立功,大声反驳道,“是他好兄弟的夫人!” “姓杨!”又有人想起来一个细节。 其余人七嘴八舌,都想讨个活命的机会。向冽心里鬼火直冒,一面吩咐人在山寨内收拾残局,一面亲自率军追了过去,想看看能不能将人截住。 原本以为已经是最后一战,谁想到居然还能生出这种枝节? 府衙之内,温柳年依旧在书房处理公事,木青山在旁边劝道:“大人还是回去睡一阵子吧,眼圈都发黑。” 温柳年摇头:“不累。” “不累也要睡的。”木青山坚持。 但温柳年比他更坚持。 木青山只好让厨房煮了两碗面过来,也好垫垫肚子——中午就没见他吃什么饭。 温柳年这回倒是没推辞,拿着筷子低头吃,半碗面下肚后抬头,木青山还在认真往外挑葱花,面一口都没动。 “大人!”衙役在门口道,“尚府来人请大人过去,说是有好茶叶。” 话音刚落,温柳年便冲了过去。 衙役被吓了一跳,大人居然还能有走路如此快的时候。 木青山也跟着跑出门,书房留下两个碗,一个干干净净只剩汤,还有一个满满当当都是面,旁边整整齐齐堆着葱。 …… 关于挑食这件事,果真是很让人头疼呐。 “怎么样怎么样。”温柳年一路跑进尚府前厅。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周顶天皱眉。 “抓到人了吗?”温柳年问。 “没有,跑了。”周顶天喝茶。 “你居然让他跑了?”温柳年瞪大眼睛。 “小兔崽子,怎么跟干爹说话呢,我偏就是让他跑了,怎么着?”周顶天吹胡子。 “那回去我就告诉干娘,她那对传家手镯是你打碎的,不是我!”温柳年比他更凶。 周慕白闻言抽抽嘴角看他爹,居然有这种事,还能不能行了,找个五岁的小呆子给你顶罪。 周顶天被他噎到胸闷。 ☆、【第89章连讹带诈才是真能坑】聪明的书呆子 由于伤势颇重,所以五官看起来便更加狰狞,周顶天开始考虑,要不要找个布将此人的脸遮起来,以免吓到自家宝贝干儿子。 温柳年倒是不以为意,还特意凑近看了看。 周顶天:…… 胆子怎么越来越大。 “果然是你。”半晌之后,温柳年捏捏下巴,一脸若有所思。 一语既出,其余人先是有些纳闷,后头却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的用意——八成又是要连讹带骗套话。 对方果然抬起眼皮,用浑浊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这副见鬼的样子,怕是连当年云断魂的万分之一都不及。”温柳年道,“也就配待在苍茫山中,踩着高跷再披块黑布,装神弄鬼糊弄山民。” “你闭嘴!”对方声音嘶哑,双目似乎要瞪出眼眶,“云断魂,你们一个个便只知道云断魂!他在哪里,在哪里?!” 屋内众人纷纷沉默,这一招还真是屡试不爽…… “他在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温柳年扬扬眉梢,“阶下囚而已,还真当自己有资格提条件。” “我就知道他一定没有死!”对方咆哮,又扭头看向赵越,“若早知道你就是他的儿子,当初还在苍茫山时,我就该宰了你!” 话说出口,其余四人都是微微一惊。先前虽说也有预感,但毕竟还是猜测居多,现在看来,却是真有其事? “可惜你知道的太晚。”赵越倒也没多大反应,语气微凉道,“当初穆家庄没能动我分毫,如今你也动不了。” “呸,那两个废物!”提及此事,那张丑陋的面孔又狰狞了几分,“还当青虬多有眼光,没想到手下之人居然如此窝囊没用,不仅自己丧命,还连累我损失了十几只报丧鸟!” “青虬再没眼光,好歹人家也在东海有座岛,平时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倒也像个教派。反观你倒是整日待在荒山坟堆之中,还将自己弄成这副半人半鬼的样子,到底有何资格说他人是废物。”温柳年摇摇头,斩钉截铁下结论道,“总之无论是云断魂还是青虬,都要比你强。” 陆追心想,果真是读书人啊,这嘴损的……将来成亲之后若是小两口闹别扭,估计大当家只有日日胸闷的命。 “你见过青虬?!”对方瞪大眼睛。 “与你何干。”温柳年淡定反问。 “你到底是谁的人,皇帝、云断魂,还是 青虬?!”对方已然被他绕到开始混乱。按道理朝廷命官该是楚渊的人,但他身边的赵越却是云断魂的儿子,而且现在听上去似乎还与青虬有过来往,三重身份叠加起来,未免也太过诡异了些。 温柳年依旧道:“与你何干。”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斗篷男子警惕问。 温柳年慢吞吞道:“离蛟啊……” “离蛟早就死了!我不是他!”斗篷男子愈发狂躁,“云断魂与青虬又联手了,是不是?他们共同设计陷害我!” 温柳年道:“你果真是很能想。” 铁链被拖拽到几乎变形,显然对方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温柳年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就算挣不开,被口水喷到也是不好的,略显恶心。 周顶天此时倒是感慨万千,先前小呆子刚做官的时候,家里人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总觉得一路都被惯着养大,手无缚鸡之力出去八成会被谁欺负。结果现在看看这审案路子,当初应该是白担心了,估摸着都是他欺负别人,脑瓜子转起来,寻常人还真跟不上。方才所有说辞看上去都有理有据,却大都能理解出两种或是更多意思,若是心里有鬼,八成会不自觉便被他套进去。 陆追合起手中折扇,也在心里摇头,还当真是离蛟…… “云断魂没有死,他们现在人在何处?”离蛟声音嘶哑。 “我不知道。”温柳年干脆利落坦白。 “你会不知道?”斗篷男子呵呵哑笑,“你觉得我会信?” 陆追暗自同情,蒙人的最高境界,只怕就是你说了实情,对方还执意不肯相信。 “不过你是不是云断魂的种,现在也说不清。”见温柳年似乎不打算说话,离蛟又看向赵越,刻薄阴森道,“毕竟你娘当初那般水性杨花,见一个睡一个,只怕上至天子下到朝臣都曾雨露均沾,一双玉臂千人枕,保不准何时就怀了你,呵呵呵呵呵……” 笑声如同出自地府,赵越手上青筋暴起,眼底闪过一丝杀机。 “怎么,生气了?”斗离蛟继续调戏,“云断魂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娘的风流韵事?当年从秦淮两岸到王城上下,谁没听过百花苑里白荷的名字,多少王孙公子为了求得一见,捧着千金在门口打架,那场面,啧啧。” 周顶天拍拍赵越的肩膀,“先出去吧。” 赵越点头,转身一语不发出了地牢——对方显然知道许多当年之事 ,若想挖到更多线索,现在便只能忍,总归将来有的是机会算账。 “说啊,怎么不说了?”温柳年冷冷看着他,“除了讥讽他人出身,你还有别的本事么?” “连自己亲爹都不知道是谁,真是可悲。”离蛟还在冲空无一人的暗道尽头大喊。 “你倒是知道自己亲爹是谁,结果呢?”温柳年道,“人不人鬼不鬼,身形佝偻成天踩着两条假腿,形容枯槁面具一刻不敢摘,武功也不怎么样,养个毒虫都能死大半,听上去倒是很能光宗耀祖。” “你!”离蛟怒极。 “我也没心情和你废话。”温柳年道,“总之落在我手里,你就别想着还能跑,这里不是府衙的地牢,我也从未打算将你送往王城,这么说够明白了吧?” “让云断魂来见我!”离蛟双目几近迸裂,已将他视为云大明王心腹,“我当年为他出生入死,现如今他就这么对我?!连面都不敢露,就让你来决定我的生死?” “没人对你的生死的感兴趣。”温柳年道,“至于你能不能见到想见的人,也不是我能决定。”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离蛟大口喘气。 温柳年道:“若你肯稍微安分守己一些,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 “安分守己?我呸!”离蛟狠狠道,“当年青虬设计害我,云断魂下令革我官职之时,怎么不见有人提安分守己?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一个替他征战多年的兄弟,难道还比不过烟花柳巷的一群卖唱娼妓?!” “清欢茶坊不是青楼娼馆,是风雅之地。”温柳年道,“喝醉酒上门要侮辱人家姑娘,被赶出来后便怀恨在心,夜半派人纵火烧死二十余人,你死有余辜。”昨晚刚在书册上看到关于这件事的记载,没料到居然是真的。 “都是出来卖的,装什么良家女子。”离蛟往地上啐了一口,“若说杀人,战场上谁不是满手血债,男人能杀,女人就不能?想将所有战功都据为己有,便找借口要砍我的脑袋,此等行为又能比我高明几分?” “你真是无药可救。”温柳年摇头,内心嫌恶着实不想多说,转身出了地牢。 “怎么样?”赵越正在出口等他。 “带我出去。”温柳年皱眉道,“有些头昏。” 赵越将他打横抱起,带着出了台阶。 院中阳光明媚,心里的郁结之气也总算是散了些。 “不舒服?”赵越担心看着他。 “里头太闷。”温柳年靠在他怀中,“吹吹风就没事了。” “不必为了这种事烦心。”赵越拍拍他的背,“不值得。” “嗯。”温柳年抬头看他,“具体事情是什么样,我大概还要再理一理,离蛟为人阴险狠毒,说的话也未必是真,你不要放在心上。” 赵越点头:“好。” 凉风徐徐迎面吹来,温柳年闭着眼睛,安安静静被他抱在怀中。 周顶天与陆追蹲在地牢台阶出口,都觉得甚是心情复杂。 到底何时才能抱完,我们还在等着出去。 “带你回卧房?”片刻之后,赵越低声问,“睡一阵子。” “不想睡。”温柳年眼睛都不睁一下,“在外头吹风舒服。” 赵越道,“那我们回府衙吹风。” “为何?”温柳年不解。 赵越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话。 温柳年顿时表情僵硬,小心翼翼将人放开,用极其缓慢的速度看过去。 “咳咳。”周顶天与陆追一前一后,淡定走出来。 温柳年道:“干爹。” “嗯。”周掌门充分摆出父辈威严,一路出了小院。 陆追紧随其后,以免走太慢又被无辜牵连。 亲热的时候好歹也要考虑下他人,地牢里头很难闻啊! 温柳年挠挠耳朵,然后看赵越:“下回不要在外头了。”因为干爹在。 赵大当家道:“好。” 温柳年牵着他的手,一路晃悠悠回了府衙。 待到干爹走之后,再在外头也不迟。 两人才刚回府衙没多久,便接到衙役来报,说方才向冽已经加派人马,将城门口围得水泻不通,正在挨个盘查进出城之人,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当真?”温柳年很是诧异。 木青山在旁边想,大人若是演起戏来,也是一把好手。 “是啊。”衙役点头。 “本官这就去看看。”温柳年换上官服,带着人一路小跑过去,结果出门就撞到向冽。 “向统领。”温柳年见面就问,“战况如何?” “我方大获全胜。”向冽道。 “当真?”温柳年笑容满面道,“那 可真是恭喜了。” “大人先莫急着恭喜,这事不算完。”向冽很是头疼。 “为何还不算完?”温柳年疑惑。 向冽道:“虎头帮帮主跑了。” 温柳年皱眉:“居然还有这种事?” 赵越站在他身边,觉得莫说是向冽,就连自己怕是也看不出端倪。 “确切说也不算跑了,而是被人趁乱绑走,是死是活现在还无从知晓。”向冽无奈道,“我追了十几里山路,也没见着人影。” “向统领可知道,究竟是被何人绑走?”温柳年问。 向冽道:“据说名叫钱满仓,为了替兄报仇。” 温柳年点头:“大概是个江湖侠士,虎头帮此等下三滥的门派,会结仇怨并不奇怪。” 话虽这么说,但毕竟是反贼,再未见到尸体之前,也着实让人头疼啊…… 向冽揉揉太阳穴,觉得很想叹气。 好不容易将这头应付过去,时间也差不多该吃晚饭,温柳年坐在书房道:“不饿。” “分明肚子就在咕咕叫。”赵越道:“不想在府衙吃,我带你去外头?” “不想吃。”温柳年依旧摇头,一来离蛟那张脸着实倒人胃口,二来今日套到的线索又多又杂乱,再加上先前从书里看到的传闻,想要串在一起也着实要花一番精力,就算脑袋足够用,想起来也难免头疼,更加没食欲。 “张嫂刚做了红烧肉。”赵越抱着他坐在自己腿上。 “不吃。”温柳年下巴抵在他肩头。 “肉末茄子拌饭呢?”赵越问。 “也不吃。”温柳年皱眉。 “牛肉包?” “不吃!” 赵越心里叹气,手掌在他背上轻拍。 温柳年发了一阵呆,看看窗外已是繁星满天,于是又猛然回神,“你先去吃些东西,早点睡吧,不用等我回房了。” “你要做什么?”赵越不解。 “问到的东西,总要写下来。”温柳年往砚台中倒了些水,“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想法,也要顺便记下来,否则该忘了。” 赵越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一把捏住嘴:“不要吵!” 万一思绪乱了,又要理半天。 门外周顶天正在往过走,见到赵越出来后问:“晚上怎么没见你 和小柳子吃饭?” “在想今日离蛟的事情。”赵越往书房看了一眼,“不让人打扰,我去厨房弄点吃的给他。” “你是被赶出来的?”周顶天了然。 赵越点头。 “做饭的事交给厨娘吧。”周顶天道,“我有话要问你。” 赵越答应,两人也未走远,就在书房隔壁的一处小院内,屋檐上挂着几盏灯笼,被风一吹满院都是斑驳光晕,蝉鸣阵阵星光闪闪,很有夏夜的恬静气息。 周顶天道:“可惜没有酒。” “我倒是有一坛。”赵越道,“若前辈不嫌弃,我可以去取了来。” 清澈酒液被注入瓷碗,霎时间满院都是酒香,周顶天深吸一口气:“这是什么酒?”自己闯荡江湖多年,也算是喝尽天下美酒,从街边酒肆到万金佳酿,却还从未遇到过此等浓烈甘醇的香气。 赵越道:“是忘川。” “酒仙刘伶的酒?”周顶天闻言脸一黑,“小柳子送给你的?” “前辈如何得知?”赵越有些意外。 周顶天心情无比复杂,追影宫中有三坛忘川酒,是全江湖都知道的事情,自己嗜酒如命,也是全江湖都知道的事情……这是什么干儿子,拿到之后居然不先送干爹?! 赵越咳嗽,早知如此,就不拿出来了。 半坛酒喝下去,周顶天道:“对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我自出生起就没见过娘亲。”赵越仰头喝下一碗酒,“我爹叫赵满江,是个商人,会些拳脚功夫,对我很好。” “若离蛟所言是实情,你的确是云断魂的儿子,又当如何?”周顶天看着他。 “我先前从未想过这些。”赵越摇摇头,“现在也不打算仔细去想。” “为何?”周顶天问。 “就算当真是被抱养,二十余年养育之恩重若泰山,我自然要替父亲手刃穆万雷。”赵越道,“至于上一辈到底有何恩怨,生身父母究竟是谁,我一无所知,亦无人来找我,又何必要为此介怀?” “若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周顶天又替他倒了一碗酒。 “我知道前辈在担心什么。”赵越道,“既是心爱之人,我自然会舍命去护他,更不会让他有任何把柄落在外人手中。” 周顶天道,“就不怕某天云断魂当真派人来找你?” “那又如何。”赵越笑笑,“我不愿做的事,谁都不能强迫我去做。” 周顶天点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深夜时分,有人在书房外轻轻敲门,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晃晃脑袋去开门。 “大人。”厨房大婶端着食盒,“吃些东西吧,赵公子特意叮嘱,做了大人最喜欢的蟹黄豆腐羹。” “他人呢?”温柳年心里纳闷。 厨房大婶道:“似乎在隔壁与周掌门一起喝酒。” 温柳年:…… 一起喝酒? 满心疑惑溜达去隔壁,就见两人还在推杯换盏,看上去都有些晕。 “别喝了!”温柳年叉腰怒。 “小柳子啊。”周顶天醉眼朦胧,“来,站这,给干爹背一首诗。” “背什么诗!”温柳年大声道,“来人!” “大人。”家丁闻声跑进来。 “送干爹回去。”温柳年道,“让慕白好好照顾他。” “是!”家丁费劲搀扶起周顶天,还真沉。 “再做个对子!”周顶天还在喋喋不休。 “写信告诉干娘你又偷喝酒啊!”温柳年脑袋直疼。 赵越坐在桌边看他。 “看什么!”温柳年道,“也要背一首诗给你吗?” 赵越伸手将他抱到怀中,低头使劲蹭了蹭。 “不要闹!”温柳年拍他的脑袋,“跟我回房!” “不回去。”赵越声音沙哑,显然也是有些神志不清。 温柳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拖回卧房,简直要气喘吁吁。 将来成亲后若是还敢这么喝酒,一定要将人赶去睡柴房! 下人送了热水进来,温柳年帮他洗漱宽衣,然后就胡乱塞进被窝,明早再一起算账。 赵越一直皱着眉头。 温柳年摇摇头,又不放心将他一个人丢在这,于是索性折返书房将卷宗拿过来一些,顺便将食盒也一道带过来,打算先垫垫肚子再将剩余的事情处理完。 蟹黄豆腐羹里头加了细细的火腿与青笋丝,味道很是鲜美。温柳年靠在床头一边自己吃,一边时不时喂给赵越一勺。 光喝酒又没吃饭,明早该胃疼了。 这夜,卧房的烛火亮到很晚很晚。 第二天一大早,周慕白正想着要做些什么解宿醉的早饭,就见周顶天一边穿衣服,一边火急火燎从卧房跑了出来,登时被吓了一跳:“爹你怎么了?” “昨晚我喝醉了?”周顶天问。 周慕白点头:“是喝醉没错,但是娘亲又不在。”有什么好值得紧张。 “哦……”周顶天坐回石桌旁,明显松了口气,“你娘不在啊。” 周慕白:…… “不对,姓赵那小子也喝醉了!”周顶天又想起来一件事,警觉问,“昨晚他睡哪间屋?” 周慕白顿了顿:“我不知道。”这也要管? “我去看看。”周顶天站起来。 周慕白无奈道:“两人都快成亲了,您就别操这份——” 话还没说完,周顶天便已经出了院门。 周慕白摇摇头,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原本以为自己才是最放不下的那个,没想到居然后头还有个爹…… 不过周顶天这回却是扑了个空,下人正在屋里清扫,说是大人一早就去了书房。 “周前辈。”赵越与其余人都在院内。 “怎么都站在这里?”周顶天纳闷。 “大人说了,谁都不许去打扰他。”暗卫解释,“连早饭都只吃了几个包子,饭厅也未去。” “不吃不睡,是要成仙还是怎么着。”周顶天闻言很不满,吹吹胡子便推门进了书房。 其余人在心里无声鼓掌,果真姜还是老的辣,我们就不敢进去,连赵大当家也不敢进去! 然后还没等大家赞赏完,周顶天就一脸冷静走了出来,衣服上头有些墨渍。 …… 院内顿时安静一片,居然还真被大人给打出来了啊。 幸好方才没有硬闯。 “看什么看!”周顶天瞪眼。 没看没看!暗卫纷纷抬头仰望天际,感慨云朵果真是非常洁白,难怪看一眼就能写四行诗。 周顶天整整衣服,满脸威严与众人擦肩而过。 小兔崽子最近真是越来越反天…… 气死人呐。 ☆、【第90章-温大人很怨念】到底何时才能成亲 既然连周顶天都被赶了出来,那其余人便只好暂时散去。暗卫一边走一边热情建议:“不如赵大当家装病?”想当初我家公子成日待在帐房中时,宫主也是靠着这一招才能将人哄出来,效果非常好。 赵越道:“多谢。”不必。 暗卫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他,这么老实可怎么得了,不会耍流氓还娶什么媳妇,感觉最近十年内都没戏唱的样子,我们还不如先拿礼金买几斤腊肉吃一吃,反正也送不出去。 想一想就要落泪。 向冽依旧带人在城外搜寻钱满仓与虎头帮余孽的踪迹,虽说战事似乎还未完,官府也还未出榜,不过百姓却已经敲锣打鼓准备庆祝——苍茫山重新恢复平静,祖祖辈辈都在期盼的事情终于成了真,想到今后即将到来的好日子,几乎连做梦都在乐呵。 晚些时候,温柳年终于从书房出来,使劲伸了个懒腰。 院内安安静静,周围也没人,甚至连暗卫也不在。 都去哪了?温柳年心里纳闷,刚准备到外头去找找,恰好一个家丁从外头进来:“大人。” “大家都去哪了?”温柳年问。 “都在向府。”家丁道,“周掌门说了,让大家千万莫要打扰大人。” “这样啊。”温柳年问,“厨房还有馒头吗?” “现在知道肚子饿了?”赵越走进小院。 家丁识趣消失。 温柳年打呵欠。 “走吧,带你去吃饭。”赵越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吃碗面就好。”温柳年道,“我列了几条线索出来,也不知道对不对,晚上正好与大家商讨。” “早就替你炖了鸡汤。”赵越道,“原本想早些送过来的,又怕打扰你想事情,一直在炉火上热到现在。” “向统领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温柳年问。 “暂时没有,再在山里找几天,若是真没下落,估摸着也就只有这么算了。”赵越道,“据说大军不日就会班师回朝。” “这次我们算欠他一个人情。”温柳年捏捏下巴,“下次有机会再还回去。” “嗯。”赵越笑笑,“我们。” 鸡汤炖了很久,还加了上好的金华火腿,不过温柳年却没心情慢慢吃,匆匆泡了一碗饭吃下去,便与赵越一道回了书房,将陆追与周顶天也请了过来。 “ 这么多书。”陆追进门没注意,险些被绊倒,吃惊道,“都是大人这两天看完的?” “是。”温柳年坐在案几边,“大多数故事看上去都没什么可信度,不过也有不少有用的线索。” “比如?”周顶天拖过一把椅子坐下。 “我还是相信自己先前的判断,大明王应当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温柳年道,“而且也不大可能有谋逆之意。” “理由?”周顶天问。 “这本是大楚自建国至今日,所有军队布防的演变记载。”温柳年摊开一卷地图,“由于先帝是从周氏一族手中夺得江山,至关重要的几场战争都是在茫茫雪原,所以在开国之后,便将主要军备都安置在了东北至西北一线,南面并无多少驻军,所以当年倭国才能一路攻略城池。” “的确。”陆追点点头。 “内陆作战与海战截然不同,当时切莫说东北驻军来不及撤回,就算是真撤回了南方,只怕也未必就能马上作战。”温柳年道,“所以大明王的出现,其实对这场海战的胜利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史书虽说已经抹去了云断魂的名字,对其部下也只字不提,不过关于几场重要战役记录却还在,虽说用词模棱两可,不过想也知道单凭当时楚国薄弱的海军防备,莫说是与水战经验丰富的倭国军队交战,只怕有没有能力造出战舰都是问题。 “所以我才说,大明王应该并无反意。”温柳年道,“因为按照他当时的实力,若想夺取江山,理应是轻而易举之事。两军对垒之时机会何其多,何必要等到倭国已被击退,大军班师回朝,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才想起要夺权。” “离蛟与青虬又是怎么回事?”赵越道。 “离蛟原本是大明王的下属,轻功极其了得,人称黑衣鬼影,也算是有些战功。”温柳年道,“但在百姓中的声誉却一直就不怎么样,传闻中也大多将他写成一个暴仄之人。在海战大捷之后,大明王也随楚氏先皇一道北上,在王城住了一段时间,离蛟便是在那时烧了清欢茶坊,二十余个无辜女子悉数毙命,当时闹得满城风雨,大明王为此震怒,离蛟自知难逃一死,便在一个雨夜砍杀看守逃出王城,再也没有出现过。” “逃出王城之后一路去了苗疆,在那里学到了一身邪门歪道的炼蛊之术,后来在藏于苍茫山中,想着要找机会再重出江湖。”赵越道,“这样倒也能说得过去。” “大人。”衙役在外头敲门,“还 有一个犯人方才也醒了,可要立即升堂?”张生瑞先前挨了暗卫一记手刀,所以一直在昏迷,还未来得及提审。 离蛟身边的军师,自然算是左膀右臂。地牢里头很是阴森,两支火把在墙上熊熊燃烧,气味也有些刺鼻。 张生瑞被牢头带到温柳年跟前,还未等到审问,便已经主动开口道:“我什么都说。” “很好。”温柳年道,“本官就喜欢你这种识时务之人。” “说完之后,大人可否饶我不死?”张生瑞道,“我一直待在苍茫山中,并未杀过一人。” “那你平时都做些什么?”温柳年问。 张生瑞道,“账房与一些商号之事。” “商号在何处?”温柳年又问。 “天南海北,四处都有。”张生瑞道,“云南最多,而后便是中原一带。” 听上似乎家底还挺雄厚……温柳年摸摸下巴,点头道,“若是当真只是负责虎头帮的账务,倒是可以留一条命。” “多谢。”张生瑞道,“大人想些问什么?” “所有事。”温柳年道,“只要是你觉得有价值,便统统说出来,而后再回答本官的问题。” 张生瑞点点头,很是配合。 既然是被离蛟看重之人,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虽说只是一介文人,却很有头脑见地,记忆力也极好,只可惜全部用错的地方。 当初加入虎头帮,是为了能换取将来的富贵荣华,先是从小账房开始,慢慢一步步坐到了总管的位置。打家劫舍只是个幌子,贫瘠如苍茫城也捞不到多少银子,和商号收益比起来堪称微不足道。离蛟为人谨慎,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姓名与来历,连张生瑞也一直都当他姓李。 当初亦是穆家庄二人主动送来名帖,说要与虎头帮一道联手对付赵越。 “虎头帮一直不会与其余门派有来往,我当时以为帮主会拒绝,没想到他在看过信函之后,居然一口答应。”张生瑞道,“还让穆万雷与穆万雄进了山,借出报丧鸟助其作战,只是后来却还是功亏一篑。” “当初穆家庄的拜帖之上都写了些什么,你可知道?”温柳年问。 张生瑞道,“帮主看完之后便将其付之一炬,并未向任何人说起过信中内容,不过后来穆家庄来人,我曾经在外厅听到几句他们交谈的内容,似乎说过要在铲平朝暮崖后,便出山报仇,共成大事。” “期间可有提到过大明王,云断魂,青虬或是楚氏先皇?”温柳年问。 张生瑞摇头:“没印象,不过待到穆家庄的人离开之后,帮主一直就很兴奋,还说过段日子,要我随他一道去东海找龙王。” “海龙王?”温柳年微微皱眉,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人。 为了能换得一个活命的机会,张生瑞果真是事无巨细,几乎将所有他觉得有用之事都供了出来,甚至连与离蛟的私情也不例外——说是私情,倒不如说是为了保命。离蛟早年为了炼蛊,导致自己也变得半人半鬼,不知从哪里听来个“补阳”传闻,而张生瑞对他自然也不敢抵抗,两人的关系也就一直延续了下来。 临近天亮之时,温柳年才出了地牢,转身就又往书房跑。 “回来!”周顶天揪住他的后衣领,“睡觉!” “不睡。”温柳年拼命挣扎。 周顶天瞪眼:“反天了你。” “又不困。”温柳年抓住赵越的胳膊,“带我去书房。” 赵越摇头,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回了卧房。 陆追在一边道:“难得见大当家硬气一回。” 周顶天吹吹胡子,又有些不高兴,还没成亲怎么就抱着一起回房,聘礼都还没有下,难道不该分床睡? 况且这门亲事我也并没有答应啊。 更别说小崽子还有个亲爹,摇头晃脑那叫一个迂腐啊,满嘴之乎者也,成日絮絮叨叨,若是被他知道这回事,估摸着得活活气厥过去。 卧房里头,温柳年趴在赵越肩头,张嘴一口咬下去。 赵大当家哭笑不得,伸手将他拎起来:“拿我撒气?” “天都亮了。”温柳年盘腿坐在床上,“过半个时辰就去书房。” “又不是习武之人,身子骨也不见得多能熬。”赵越将他塞到被窝中,“若是将自己累垮了,岂不是更耽误事情?” “你分明就教过我习武!”温柳年强调。 赵越好笑:“就那两三下耍花枪的把式?” 温柳年:…… 你教我的时候分明就说很好用。 “闭眼睛。”赵越拍拍他的后背。 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你想不想听关于白荷的事?” 赵越低头看他,微微有些意外。 “先 前在书房没说。”温柳年道,“不过你若想听,我就告诉你,书里也是有记载的,并非全是离蛟所言那样。” 赵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倘若真是生母,那自然好奇想要多知道一些事情,若只是陌路之人,就当是听听故事也好。 如他所言,总归也睡不着。 多年之前,白荷曾是名动天下的秦淮歌姬,后来赚了些银子,便替自己赎了身。按照当时的风气,大家伙都猜测大抵会嫁给哪家富商做妾,却没料到她竟然一路北上去了王城,在那里开了一间百花苑。 第一歌姬声名在外,京城富少闻讯自然纷纷赶去捧场,据称当时楼内日日宾客满座,管弦丝竹声一刻也不会停歇,里头歌女大多是些十八九的姑娘家,娇俏俏的扮相一来,脆生生的嗓子一开,金银玉器几乎要丢满台。 而关于白荷的记载,也自此开始变得五花八门。有说她只卖艺不卖身,无论是多少黄金放在面前,也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也有人说她只接自己喜欢的客人,若是相得中,那便一两银子也不会收,说不定还会拿出千金相赠;当然,更多的传闻则是像离蛟所言那般,将她描述成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半点朱唇万人尝,只要肯出银子,那便是夜夜颠鸾倒凤红罗帐,与她有牵连的男子多不胜数,上至王公大臣,下到杂货商贩,甚至还有传闻说楚氏先皇也曾乔装探访,当然,大明王云断魂的名字亦赫然在列,而且似乎还去过很多次。 “之后呢?”赵越问,“还有些什么消息?” “后来大明王离奇失踪,百花苑当晚便起了一把大火。”温柳年道,“不过在此之前,里头所有的歌姬与杂役都已经被遣散,楼内只有白荷一人。” 百姓对此自然议论纷纷,有人说白荷是被云断魂带走,也有人说她已经被朝廷赐了毒药,还有人说她是与一个朝中武将私奔,五花八门莫衷一是,谁也说不清到底哪种才是真。当时闹得很是沸沸扬扬,不过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各种传闻也就跟着淡了下来,现在去王城里头问一句,只怕除了老人之外,也无人再会知晓白荷究竟是谁。 赵越听完之后,久久也未出声。 “就这些了。”温柳年道,“也的确有传闻,说她在失踪之前,已经怀有四个月身孕。” 赵越点头:“嗯。” “将来可以去东南找找看。”温柳年道,“说不定还会有新的发现。” “然后呢?” 赵越问。 “……”然后说不定,你就可以把娘亲找回来了啊。温柳年默默想。 “若是有缘,自然会见到面。”赵越道,“没必要强求。” 温柳年靠在他怀中。 “谢谢你。”赵越捏捏他的后脖颈。 “谢我做什么。”温柳年捏捏他的下巴,我们都要成亲了。 “苍茫山匪患已平,皇上大概很快就会召你回王城了。”赵越道。 “嗯。”温柳年枕在他手臂上,“你想去吗?” 赵越道:“我会陪着你。” “你若不想去,我们就想办法留在这里。”温柳年道,“我也喜欢朝暮崖。” “不必为我打乱你的计划。”赵越笑笑,“王城照旧有依山傍水之处,我重新建一个新的朝暮崖给你便是。” 温柳年趴在他胸前想事情。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赵越道,“所以只管做你想做的事。” 温柳年揪住他的衣带。 我想成亲。 我想成亲。 我想成亲。 赵越替他盖好被子,右手在他背上轻抚。 温柳年打个呵欠,懒洋洋闭上眼睛,直到坠入梦乡前一刻还在想,就算当真要回王城,那也要先去江南提完亲! 赵越心里有些纳闷,这是梦到什么了,怎么睡着都是一脸怨念的样子。 第二日一大早,几个乡绅便送来了联名贴,说城里三天后要开一场大戏,也算是感念大人替百姓剿匪,还特意强调务必让赵公子也一道参加。 大家伙都很想看。 “去吗?”赵越问。 “自然去。”温柳年点头,“这还是我上任以来,城中第一次请外头的班子唱大戏。”先前谁都知道苍茫城中在闹土匪,就算是肯出大价钱,戏班子也未必肯来。 “这下百姓的日子算是安定了。”木青山也感慨,后来又有些舍不得,“大人说不定很快就要调任王城。” “一道去便是。”尚云泽倒是不以为意,“还记不记得先前曾跟你说过,要去王城散心?” “嗯。”木青山点头。 “那还有什么好愁眉苦脸。”尚云泽揉揉他的脑袋,“不过在去王城之前,要不要先将亲事办了?” 原本只是打趣,没曾 想木青山在听到之后,居然还认真考虑了一下。 尚云泽顿时意外万分,心里先是一喜,却又不敢多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看着他。 半晌之后,木青山点头,“好。” “你……再说一遍。”尚云泽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木青山看着他,“好。” “你答应了?”尚云泽欣喜若狂,一把将他抱到怀中,“答应现在就与我成亲?” 木青山有些不自在:“你声音小一点。”外头都听到了。 话未说完,便被尚云泽拉着出了门。 “要去做什么?”木青山踉踉跄跄。 “回腾云堡。”尚云泽带着他翻身上马,大笑道,“准备成亲!” 余音袅袅,温柳年恰好路过,被马蹄扬起一脸灰。 这就要成亲了啊…… ☆、【第91章-干什么呐】红甲狼很生气 晚上吃饭时,花棠问:“怎么不见师爷与尚堡主?” “回腾云堡了。”温柳年咬了一口馒头,回答。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花棠闻言担忧,“先前也没听提起过,怎么突然说走就走。” “没什么事。”温柳年又咬了一口馒头,“听尚堡主说,好像是要回去准备成亲之事。” “成亲?”桌上其余人顿时都被惊了一下。 “是啊。”温柳年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心里头略哀怨,“成亲。” “那可真该好好准备一番。”赵五笑道,“苍茫山匪患已清,尚堡主与师爷再办一场亲事,喜上加喜。” 暗卫三两口吃完饭,便狂奔出门准备置办贺礼,喜气洋洋迫不及待,就好像是自己要娶媳妇,十分感同身受。 赵越替温柳年盛了一小碗汤:“慢点吃,别被噎到。” 温柳年把馒头揪成小块,全部丢进汤里,然后用筷子搅了搅,搅了搅,又搅了搅。 赵越心里纳闷,这是什么怪异的吃法。 馒头被肉汤泡得软绵绵,自然谈不上有多好吃,所以温大人心情就更加郁闷,吃完饭后便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看蚂蚁,谁都不想理。 晚饭是糊掉的馒头,还没有亲可以成! “小柳子啊。”周顶天乐呵呵进来,“看干爹给你买什么了。” 温柳年回头,就见是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 没意思。 “怎么,不想吃啊。”周顶天蹲在他身边。 温柳年闷闷道:“没胃口。” “好端端怎么会没胃口,是不是姓赵那小子欺负你了?”周顶天翘胡子。 “没有。”温柳年否认,“在想案子。” “只要你还做官,案子就不会有完的一天,天天这么愁眉苦脸,日子还过不过了。”周顶天拉着他坐在石凳上,将糖葫芦递过去,“吃完之后,干爹带你出去逛逛,现在城里头很热闹。” “嗯。”温柳年点点头,“慕白呢?” “与追影宫的人一道出去置办贺礼了。”周顶天道,“顺带连你那份也一道备好,直接送往腾云堡便是。” “哦。”温柳年咬了一口糖葫芦。 成亲真是一件好事。 恰逢夜市,大街上头人很多,温 柳年原本晚饭就没怎么吃饱,又吃了山楂开胃,闻到小摊的香气便更加饥肠辘辘,于是扭头四下看,想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好吃。 “大人!”暗卫在远处挥手打招呼,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两三个大盒子,上头扎着红绸缎,当真是很有成亲的氛围。 百姓见着之后自然要好奇问,如此一来二去,不消片刻工夫,全集市都知道了尚堡主要与木师爷成亲的事。 先前有追影宫主秦少宇与沈千凌,后头又有武林盟主沈千枫与叶瑾,楚国百姓对这类事已然很容易便能接受,甚至还觉得两人挺般配!温柳年米线还没吃半碗,就已经听摊主感慨了十几回“佳偶天成”“天作之合”之类的句子,简直耳朵都要长茧! “大人何时成亲啊?”旁边卖米酒的老板娘笑着打趣。 温柳年还没说话,周顶天便已经道:“现在说这些还早。” …… 不早了啊!温柳年拼命往碗里加辣酱,师爷年纪还要比我小! 周顶天在一边看得直皱眉,只不过去了趟蜀中做官,怎的口味就变得如此凶残。 府衙里头,赵越在与陆追商议完事情后,半天也不见温柳年回来,心里觉得有些纳闷,只是去逛个夜市,怎么去这么久。 “小柳子啊。”外头传来周顶天的声音。 然后就见温柳年无精打采,低着头进了院子。 “怎么了?”赵越问。 “没什么。”温柳年与他擦肩而过,独自回了卧房,略蔫。 周顶天一头雾水跟在后头,也没搞懂到底是何缘故。 好端端的吃着米线,怎么突然就又不高兴了,似乎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啊。 桌上烛火轻轻晃动,温柳年自顾自喝茶。 “出了什么事?”赵越推门进来,拉着椅子坐在他身边。 “没什么事。”温柳年道。 “分明就是有。”赵越将他抱到怀中,“好好跟我说,怎么了?” 温柳年想了想,道:“累。” 自从来到苍茫城,似乎压根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天,就算睡着也不踏实。越往后事情便越多,几乎忙成陀螺一般,但有虎头帮的事在心里压着,也不敢有半分松懈。现在好不容易匪患平定,虽说还有个凭空冒出来的大明王依旧成迷,但也好歹算是暂时消停了下来,于是以往积攒下来的困倦便铺天盖地席卷 而来。 与其说是想成亲,倒不如说是想与他一道回江南,将一切烦心事都抛在脑后,不再去想诸多纷纷扰扰,只与喜欢的人一道,牵手看尽六月繁花。 赵越将他抱得更紧:“我带你去朝暮崖住一阵子?” “不行。”温柳年摇头,“师爷马上就要成亲了,我若是再去山中躲清闲,那府衙内的公务要怎么办。”更何况还有向冽在这,自己哪有说失踪就失踪的道理。 赵越心里叹气,有些时候,倒是真想让他无官无职,了无牵挂。 温柳年靠在他怀中发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手指一直抓着赵越的衣袖不肯放开。 红甲狼背着青头蛊王,从窗户缝里费劲挤进来,然后就熟门熟路爬到桌上,嗖嗖钻进镂空小木盒中, 盒子是陆追按照红甲狼的大小所雕,装它一个刚好,但若再加一只胖乎乎的青头蛊王,则就显得拥挤了许多。幸好蛊王只是抬了下眼皮,便又慢吞吞闭了回去,似乎并未在意被迫搬家这回事。 红甲狼高兴晃须须。 一起睡觉呐! 若是被暗卫看到,估计又要唏嘘许久。 比不过尚堡主也就算了,居然连红甲狼都比不过。 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在山中搜寻几天之后,依旧没人发现关于所谓“钱满仓”的踪迹,若非当日在场的几十个小喽啰都斩钉截铁,信誓旦旦表示的确亲眼目睹,供词又出奇一致,向冽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对方究竟有何本事,竟然能在数万大军的封锁下悄无声息便溜走? “向统领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温柳年替他倒了一杯茶。 “若实在找不到,只有就此作罢。”向冽道,“也没必要再让大军耗下去。” 温柳年点点头,道:“听其余人的供词,那钱满仓似乎与虎头帮帮主结怨颇深,否则也不会冒险潜入苍茫山,落在他手中,与落在朝廷手中或许是一个后果。”言下之意说不定逆贼早已丧命,你也不必再为此忧心。 “按理来说,在此次剿匪之后,大人就该随我一道回王城面圣。”向冽道,“只是既然尚堡主与木师爷要成亲,那自然该留下喝杯喜酒,横竖已经拖了这么多天,倒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温柳年道:“尚统领也要留下喝喜酒吗?” “我怕是不行,不过贺礼定然会备 齐。”向冽道,“刺史那头还有些事,我今日下午便要动身去他府中,待一切都办妥之际,再回来与大人一道启程北上。” 温柳年点点头,也并未多说什么。 晚些时候,向冽果然便带人离开了知府衙门,大军也分批回了驻地,苍茫城内顿时空了不少,温柳年也是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虽说向冽品行还算不错,但无论如何也是皇上的人,有他时时刻刻在身边,总觉得不大自在。 “这副样子,将来要怎么在朝为官?”赵越捏捏他的脸,“现在还只是一个向统领,朝中可都是八面玲珑的老油条。” “不同的地方,自然该有不同的样子。”温柳年道,“苍茫城本就该这样,民风淳朴天高地阔,与王城是两回事,等当真被调任到皇上身边,我自然知道该如何拿捏分寸。” “大人。”花棠拿着一摞红纸进来,“这是五日后大婚的流程,时间也不算宽松,我们有不少事要准备。” 温柳年打开之后,立刻就被密密麻麻的小字震了一下:“成个亲居然如此麻烦?”还当就是说媒下聘合八字,然后再选个黄道吉日吹着唢呐接进门。 “成亲一辈子就一回,尚堡主又为人谨慎,自然要分外认真一些。”花棠道,“现在先看一遍也好,待到将来大人成亲之时,也会更加熟悉这些。” 说得也是……温柳年挠挠下巴,认认真真一项一项往下看。 而在腾云堡内,此时则更是一片乱糟糟的景象——堡主要娶亲,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千万马虎不得。木青山原本想要出门看看,结果三回都被劝了回来,说是山上最近乱,最后只好待在书房里头,百无聊赖翻书看。 尚云泽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盘云片糕。 木青山打呵欠,昏昏欲睡看他。 “晚饭都还没吃,就已经困了?”尚云泽将人抱到怀中。 “没事做。”木青山闷闷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让我下山?” “成亲前一日。”尚云泽喂他吃点心。 “为什么?”木青山觉得自己最近实在坐太久,连屁股都开始疼。 “都要成亲了,自然不能再出什么乱子。”尚云泽道,“将你带在我身边才能放心,省得被人抢了去。” “谁会抢我。”木青山嘟囔。 “一个人嫌闷?”尚云泽问。 木青山点头。 “成亲后在山上住几日,我们就搬去苍茫城。”尚云泽道,“不过那是估摸着也待不了多久,就能与问大人一道北上王城了。” “嗯。”木青山搂住他的脖子,又打了一个呵欠。 “紧不紧张?”尚云泽问。 木青山老老实实道:“有一点。” “成了亲,也还是同我们现在一样。”尚云泽让他靠在自己怀中,“所以不用怕。” 木青山道:“什么都一样吗?” 尚云泽点头:“什么都一样。” 木青山强调:“说过的话不许反悔。” 尚云泽想了想,“除了那件事。” 木青山趴在他肩头装死。 但尚云泽显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妥协,天知道他已经等了多久,若是再继续忍下去,只怕没病也会憋出病。 腾云堡在江湖中也算是能叫得出名号,尚云泽平时人缘又颇好,此番他要成亲,前来道贺的人自然不会少——就算时间着实匆忙,也还是来了不少门派。 温柳年道:“过年也没这么热闹。” “都是江湖中人,说话大声行事豪爽,自然是要比百姓更加闹一些。”赵越与他共骑一匹马,一道出了城门。今日府衙内没什么事,所以两人打算去苍茫山的水涧中过一夜,顺便躲个清闲。虽说成亲之人是尚云泽,但由于有追影宫暗卫在,所以府衙内的闹腾程度也丝毫不比腾云堡差——甚至连喜饼的样式都要过问,叮嘱上头一定要印并蒂莲花。 身为江湖吉祥物,就是要如此鞠躬尽瘁,不求回报。 完全没有给公子和少宫主丢脸。 水涧周围依旧一切未变,赵越道:“在这等我,我去帮你抓鱼。” “我也要抓。”温柳年道。 赵越刮刮他的鼻子:“不怕掉河里?” “你再捞我上来便是。”温柳年把鞋子脱下来,又小心翼翼挽起裤腿。 盛夏时节的山涧已经不算冷,赵越便也没拦着,拉着他的手一起下了河,寻了处水流平缓些的地方:“站好。” “嗯。”温柳年问,“怎么抓鱼?” 赵越道:“用手抓。” 温柳年:…… 你还可以再敷衍一点。 “的确是用手抓。”赵越笑,弯腰随意一捞,便真的抓上来了一条 白鱼。 温柳年略崇拜。 “这一片鱼很多的,你站着不要动,等会便会围过来一群。”赵越随手将白鱼丢上岸,“小心别摔倒。” 生平第一次抓鱼,温柳年学着他的样子,缓慢弯腰。 赵越忍笑:“谁若是不知道,大概会以为你腰疼。” “水下滑。”温柳年道。 赵越刚打算拉住他,一条巨大的白鱼便已经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湿滑粘腻的触感擦过小腿,温柳年本能一哆嗦,向后退了还没两步,便一屁股坐进了水里。 “小心!”赵越被吓了一跳,赶忙将他捞起来。 “阿嚏!”温柳年全身都是水,皱着鼻子打喷嚏。 赵越哭笑不得,赶紧将人抱回山洞火堆旁,又找了条长树枝进来:“快些将衣服烤干。”不然又该着凉了。 温柳年哆哆嗦嗦,觉得自己甚是倒霉。 衣服被一件一件搭到树枝上,最后只剩湿漉漉的一套里衣,赵越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暂时披着吧。” 温柳年道:“哦。” 赵越低头,继续拨弄火堆。 片刻之后,温柳年将里衣也搭在了树枝上,又往火跟前凑了凑。 “小心被烫到。”赵越拉住他。 温柳年无辜道:“冷。” “去床上吧。”赵越道,由于放了避尘珠,所以即便山洞附近就是水流,被褥也很是干燥温暖。 温柳年道:“不想去。” 赵越手下微微一顿。 温柳年又小声打了个一个喷嚏。 赵越丢下木棍,将他整个人都抱到怀中。 原本就只裹了一件外袍,此番更是滑落大半,温柳年伸手刚想着要拉一拉,双唇便已经被他堵住。 舌尖有些急切的相互缠绕,理智逐渐趋于空白,温柳年双臂环住他的肩膀,呼吸不自觉便急促起来。 干柴不断发出细碎炸裂声,火堆越烧越旺,山洞内的温度也越来越滚烫。 外袍被胡乱丢在一边,白皙的身体在火光下,像是被洒上一层暧昧碎金,赵越目光痴迷,握住他的指尖,轻轻低头咬了一口。 温柳年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赵越将他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山洞深处的床铺。 一个红木盒从他怀中 掉出来,红甲狼被摔到晕头转向,半天才缓过神,于是竖着触角很是生气。 干什么呐…… ☆、【第92章-终成眷属】一对有情人 霁月刀柄上,挂着一个黄玉雕的小狐狸,赵越从刀穗上抽下一条红绳,一圈圈缠在了他的手腕。 温柳年与他十指相扣,掌心微微有些凉意。 “冷?”赵越问。 温柳年摇头,轻轻拉开他的腰带,指尖颤抖抚上那结实胸膛。 红甲狼嗖嗖跑过来,原本想抗议一下自己被摔晕这件事,结果还没等爬上床,就被一件飞来的外袍整个罩在下面,半天也找不到从哪里出去,只好茫然转圈圈。 虫生真是非常坎坷,且曲折,且灰暗。 “是什么?”看他从衣服堆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温柳年问。 “青藤膏。”赵越在他耳边亲吻,“平时用来治伤。”现在自然是有……别的作用。 火堆燃烧愈发热烈,几乎要将整个山洞都照亮。红甲狼在一堆衣服中费劲爬了半天,终于晕乎乎钻了出来,半天也没回过神。 温柳年低哼一声,眉头微微皱起来。 赵越将他抱在怀中,亲吻如同羽毛般轻柔。 红甲狼奋力往床上爬。 痛楚太过清晰,温柳年咬住枕头,手指不自觉便抓住身下的床单。 于是好不容易才爬到一半的红甲狼,被他一拽一拉,就又咕噜噜滚了下去。 更晕。 赵越从身后将人整个拥入怀,耐心让他慢慢适应。 漫长而又缓慢的煎熬后,温柳年终于低低“嗯”了一声,后背一片绯红。 赵越只恨不得将他嵌入自己骨子中。 掠夺如同暴雨疾风,温柳年无力趴在床被间,视线已经被水雾染到一片模糊,却还是紧紧握着他撑在枕边的右手。 一眼就喜欢上的人,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不想放开。 红甲狼趴在衣服上,抬头看着床上的两个人,小触须蔫蔫耷拉下来。 都不过来玩,到底在干什么呐…… 火光在石洞上映出一对纠缠身影,干柴不断炸裂发出细碎噼啵声响,间或间杂着低低呻吟,直到许久之后,才逐渐归于平静。 红甲狼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赵越下床生了一堆新的篝火,以免把人冻坏,又烧了些热水,细细帮他把身子擦干净。 温柳年陷在厚厚的被窝中,只露出一张脸看他。 “还难不难受?”赵越 问。 温柳年摇摇头。 “好好休息。”赵越低头,在他唇边温柔印下一个亲吻。 温柳年往里挪了挪,却不自觉就皱了下眉。 “别乱动。”赵越按住他。 温柳年耳朵愈发滚烫,索性便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片刻后,赵越掀开被子,也躺在了他身边。 温柳年睫毛有些颤抖。 赵越将人抱到自己怀中,右手在腰肢轻按。 温柳年又往小缩了缩,却被他抱得更紧。 怀抱坚实又温暖,如同这世间最避风的港湾。 洞外风雨潇潇,沙沙雨声传入耳中,却丝毫也不觉凉意。 唇上触感湿热,是最熟悉的亲吻。温柳年在梦中扬扬嘴角,而后便睡得更加香甜。 手腕红绳相缠,解不掉也扔不开。 第二天一大早,温柳年就觉得脸颊有些痒痒,费了许久的力气睁开眼睛,扭头就见一团红艳艳的小东西。 红甲狼欢快竖起触须,醒了呐! “怎么是你。”温柳年笑出声,手指蹭蹭那光亮背壳。 山洞里安安静静,身边也没有人,温柳年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被一阵酸痛又拉了回去。 “怎么了?”赵越刚好拎着一桶水进来,见到后赶忙丢下东西坐到床边。 温柳年往被窝里缩了缩,半晌才道:“早。”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赵越问。 温柳年心想,有。 “我煮了粥。”赵越帮他整整头发,“等会吃一点,然后我们就回府衙。” 温柳年小声道:“要是干爹问起来呢。” 赵越握住他的手:“你想不想说实话?” 温柳年拼命摇头,傻子才想说! “交给我便好。”赵越吻吻他的指尖。 “当真?”温柳年不相信,“说谎这种事,难道不该我来做。” 赵越失笑,伸手捏捏他的脸颊:“没对你说过谎,是我不想说,不是不会说。” “当真不会对我说谎?温柳年嗓子有些哑。 赵越点头:“这辈子都不会。” 温柳年笑嘻嘻,伸手拉拉他的头发。 红甲狼趴在一边,一边啃肉末一边紧 张看两人。 不要又丢一件衣服过来呐…… 府衙里头,周顶天正在发脾气,跑哪里去了,居然一夜都没回来。 “爹。”周慕白着实无奈。 周顶天怒道:“你这叫什么表情。”简直不孝顺!早知如此,当初在刚生下来的时候,就该送给街头炸油条的王二狗,也好过现在天天看着烦。 “子初都是大人了,你怎么还事事管着他。”周慕白倒了杯茶递过去,“剿匪之事已经结束,我们何时回孔雀门?” “这个……”周顶天摸摸下巴,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周慕白道:“莫非爹还打算一道去王城?” “你这个提议甚好!”周顶天点头,“就这么决定了。” 周慕白:…… 我并未提议如此。 “一道去王城看看你舅父,而后便回孔雀门。”周顶天拍板决定。 周慕白晃晃手中茶杯:“也好。” “不过这趟回去,大概有的头疼。”周顶天道,“我算是见过些世面也好说话,但小柳子的爹可就是另一回事了。”若是知道自家宝贝儿子跟这个男人跑了,估摸着不昏迷三天不会醒,还有弟妹若是絮叨起来,那叫一个魔音贯耳啊,江湖妖姬也比不过。 周慕白笑笑,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两人有情有意,旁人除了道声喜,又能如何?”况且即便是有阻挠,按照他从小到大的性子,只怕也没人能压住。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外头传来家丁诧异的声音。 “无妨。”温柳年趴在赵越背上,表情很是淡定,“不小心扭了一下。” “去哪了?”周顶天从院门出来。 “干爹。”温柳年挠挠脸蛋,“我们昨晚去了苍茫山。” “在山里待了一整晚?”周顶天瞪大眼睛。 “是啊。”温柳年点点头,“那里有处山洞,平时我若是心里烦了,就会过去住一夜。” “扭伤严不严重?”周慕白问。 “不怎么严重。”温柳年哼哼道,“回去休息一阵就会好。” “伤哪了,给干爹看看。”周顶天不放心。 “不行!”温柳年抱紧赵越的脖子,“不给看。” “摔伤有什么不给看的。”周顶天拍他的脑袋,厉声道,“到底伤哪了!” “爬坡的时候脚滑,不小心坐到了地上。”赵越将人往上托了托,“没什么事,前辈不必担心。” 周慕白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温柳年怒瞪他,你再笑,我去干娘面前告状! 周顶天也哭笑不得:“没事吧?” “没事。”赵越道,“我先带他回房。” 周顶天终于点头放行。 “有什么好笑的!”直到回了房,温柳年还在生气。 赵越帮他脱掉鞋子,“好好躺着,我去帮你找点药。” “要去找谁?”温柳年警惕,千万不要说是左护法,这种事情怎么好开口! 赵越道:“陆追。” 温柳年放心躺回去:“快些回来。” 赵越替他掖好被角,转身去了对面尚府。 陆追正在桌上晒虫子。 赵越一脸嫌恶:“你是打算接手虎头帮吗?” 陆追胸闷道:“我在给你儿子做虫饼。” 红甲狼欢快从赵越怀中爬出来,亲昵用触须蹭蹭陆追。 赵越道:“有没有药?” “又得了什么难言之隐?”陆追将红甲狼放到桌上。 赵越眉头一跳。 “若是一般病症,有左护法在,只怕也不会找我。”陆追上下打量他:“不举还是举过头了?” 赵越很想一掌将他拍死:“伤药。” “伤药?”陆追眼底很是疑惑,居然是如此正常的疾病? 不应该啊…… 赵越与他对视。 半晌之后,陆追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伤药?!” 赵越道:“否则呢?” “在我的山洞?!”陆追站起来。 赵越冷静道:“现在山洞是我的,和你没关系。” “你……们……”陆追心情难以言表,先前还当是暂借,这下可好,要都要不回来了。 “药呢!”赵越不耐烦。 陆追摇头,进屋替他拿了几个小瓶子出来,“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用到。”还当要等个十年八年,毕竟温大人一看就很不好骗的样子,大当家蠢起来又着实是真蠢,外人看得简直要牙痒。 “多谢。”赵越接过瓶子。 “话说,不会是大人 把你给……了吧?”陆追还是心存疑虑,“站起来,走两步。” 赵越一掌拍向他命门。 陆追闪身躲开,白衣如影一瞬即逝。 赵越懒得再理他,站起来大步出门。 陆追摇头啧啧,用手指弹弹红甲狼。 要给你爹准备贺礼了啊。 把满脸通红的人从被窝里拽出来擦完药,又看着吃了一碗鸡肉粥,赵越方才出了卧房,留他一个人好好歇息。 刚走出院门,一把剑就明晃晃迎面而来,依靠习武之人的本能闪身躲过,周慕白紧随其后又是一掌,而后在他耳边快速道:“爹让我试你的功夫。” 赵越来不及多想,纵身拔刀出鞘,须臾便与他一路从府衙战到了后山。 周顶天在下头看了一会,心里微微摇头。 上回打不过自己情有可原,但应付慕白都略显吃力,底子着实不怎么样。 百余招后,周慕白在空中躲过他的一刀,收剑落回地上,抱拳道:“方才多有冒犯,大当家见谅。” “过来。”周顶天转身往山林外走。 赵越紧走几步追上周顶天。 “看来我那师弟也没教你多少东西。”周顶天看他。 赵越道:“是我天分不够。” “你的确不算旷世奇才。”周顶天道,“却也不至于平庸至此,想带小柳子回去,先将功夫练好再说。” 赵越道:“我——” “这个拿着。”周顶天打断他,将一本小书册丢过去,“明日开始,我教你孔雀门内功心法。” “多谢前辈。”赵越心里一喜。 周顶天瞪着他吹胡子。 在山里摔了一跤。 真当你爹我傻。 迟早有一天被小兔崽子气死。 即便心里再不舍得,但毕竟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周顶天也只好勉强接受这个人高马大的儿媳妇,运功替他打通体内经脉,直到晚饭时分才将人放走。 卧房里空空荡荡,被窝也是冷的。赵越心里一惊,出门道:“大人呢?”怎么有伤还到处乱跑。 “大当家。”下人道,“大人刚刚出去没多久,牢头过来报,说是新抓来的那个犯人要自尽。” 真是好能作。 监牢里头,离蛟目光阴森看着前头 。 “听说你在绝食?”温柳年这回并未穿官服,一身白色衣衫干干净净,衬得人更多了几分书卷气。 “我要见云断魂。”离蛟一字一句,声音低沉到快要滴出水。 “我都说了不认识。”温柳年皱眉,“你怎么就死心眼不信呢。” “呵。”离蛟道,“你以为我会相信?” “你爱信不信。”温柳年摇摇头,转身往外走。 “你就不怕我会死?”离蛟在他身后嘶吼。 “你这人真是奇怪。”温柳年顿住脚步,“对我而言,你只是个阶下囚,愿意说出更多事情就说,不愿意说对我而言也没损失,就算死了又如何?” “你!”离蛟怒极。 “要是不死,你大概还有找我与大明王报仇的机会。不过一旦死了,按照你这辈子所造的孽,大概地府也不会放你转世托生。”温柳年道,“所以我知道,你不会让自己死,不仅不会死,反而还会加倍努力地要活下去,因为这样才有可能反败为胜,将今日所受的屈辱讨回去。” 离蛟胸口剧烈起伏。 温柳年笑笑:“我等着看你向我讨债。” “赵大当家。”外头传来牢头的声音。 温柳年转身走了出去。 “怎么跑到这里来。”赵越皱眉。 “没什么。”温柳年拉着他的手往外走,笑眯眯道,“我们去吃饭。” “以后——” “以后我不会再一个人来此处。”温柳年扭头看他,“好了,不想再说这件事。” 赵越心里无奈:“下不为例。” 温柳年伸手:“要背。” 赵越听话蹲在他面前。 暗卫嗑着瓜子从外头路过,一边啧啧一边摇头。 赵大当家真是和小五一模一样啊…… 都是成亲后被吊在树上用枣刺抽打的命。 我们一点都不想同情。 ☆、【第93章-小木头嫁人了】温大人绝食了 虽说土匪已被悉数剿灭,却并不代表可以清闲下来,反之还多了更多事要做——带人清理山寨,重新绘制山中地形图,开荒修路种田养鱼,哪一样都耽误不得。 不过在此之前,苍茫城百姓心中,却还惦记着另一件大事。 “你说什么事?”小三子站在大槐树下嗑瓜子,眉飞色舞道,“外头来的客人吧?不知道也不稀奇,明儿个记得早起看热闹,腾云堡的尚堡主要成亲了呐!”武林大户,出手就是阔气,且不说木头大哥门口那满满十几车稀罕聘礼,就连城中百姓,每家每户也分到了红艳艳的喜饼,成亲当日城郊更会设下流水席面,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地客,只要愿意前去道声喜,都能吃个肚儿圆,可真是好事一件。 夜幕来临,腾云堡内却还是一片忙乱,苍茫城府衙里头,温柳年也正带着人一道,清点明日要送去木宅的贺礼与各项流程,追影宫众人更是不用说,直到深夜还在跑出跑进。只有木青山一人没事做,早早就被大嫂赶回卧房,却久久也睡不着,不管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看到的都只有一个人。 这就要成亲了啊……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木青山发了一阵呆,觉得后背有些冷飕飕,于是又赶忙盖好被子,这当口一定不能着凉,否则明晚若是发烧,岂不是会很扫他兴致。 脸上温度愈发高,也就愈发睡不着。 按照规矩,新人在成亲前不能见面,尚云泽住在离他不远处的客栈,独自喝完一壶醉春风,眼底却是更加清明。 天边繁星沉沉,笼罩着远处的小小宅院,和宅院里头小小的书呆子。 “堡主可需要人说说知心话?”暗卫喜气洋洋从窗外冒头。 尚云泽笑容僵在脸上:“多谢,不必。” “我们不收银子。”暗卫态度十分赤诚,不仅不收银子,甚至还准备了一个硕大的红包当贺礼。 尚云泽仰头饮下最后一杯酒,大步出了门。 暗卫眼神略微哀怨。 居然就这么走了,亏我们还特意来一趟,尊是无情。 窗外传来细微声响,然后便是熟悉低笑:“睡了吗?” 木青山心里一惊,这是…… “我也睡不着。”尚云泽站在外头,“来陪陪你。” “我们今夜不能见面的。”木青山瞬间紧张坐起来。 “不能见面,不是不能说话。”尚云泽道,“我想听你的 声音。” 木青山松了口气,抱着膝盖道:“嗯。” 夜风从耳畔温柔拂过,尚云泽靠在墙上,轻声说着小情话。 另一头的小木头闭着眼睛,梦里都是笑意。 第二日天气很好,温柳年起了个大早,匆匆摸过衣衫往身上套。 “怎么现在就起。”赵越从身后抱住他,“多睡一阵子。” “我再去点一遍礼单。”温柳年不放心。 “现在就紧张成这样,将来等到你我成亲之日,可怎么得了。”赵越将下巴放在他肩头。 那不一样的。温柳年心想。 待到成亲之日,自己一定什么都不必做,就像现在的师爷一样,只管在家睡觉便好。 两人昨晚刚刚温存过,赵越赤裸的胸前,有一个小小的牙印。 温柳年伸出手指蹭蹭。 “怎么这么喜欢咬人?”赵越拉过被子,盖住他白皙光洁的肩头。 “就是喜欢。”四周重新温暖起来,温柳年懒洋洋靠在他怀中,“我再睡一阵子。” 赵越用手指理顺他的头发,心里却忍不住就开始想,自己是不是要快些上门去提亲。 早点铺子上头炊烟袅袅,老板刚挽起袖子打算和面,脑袋就被老板娘拍了一下:“今儿尚堡主都要成亲了,咱还烙什么饼。” 老板很是纳闷:“尚堡主要成亲,干咱家什么事?” “你傻啊,中午就有大席面吃了,谁还要吃早饭,不会省着点肚子。”老板娘道,“莫说是今早了,听说隔壁小三子从昨儿中午开始,就没怎么吃过饭。” “说得也是啊。”老板恍然大悟,赶忙把面粉又倒回口袋。 还是媳妇有远见! 流水席的桌椅板凳两天前就已经准备好,木宅里头的小厨房显然不够用,所以尚云泽不仅包下了城内最大的两座酒楼,还在城郊起了十几个灶台,煎炒烹炸烘烙蒸煮,火苗窜起足足一丈高。临近正午时分,大家伙成群结伴去吃喜酒,喜气洋洋比过年还热闹,甚至连临近乡镇的百姓也赶来凑热闹,笑声几乎掀翻天。 最近府衙里头事情多,温柳年自然不可能跟去腾云堡贺喜,所以早早便到了木宅中,进门就撞到暗卫往外跑,险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大人大人对不住。”暗卫赶忙扶住他,“我没看到你在。” “无妨。”温柳年纳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如此匆忙。 “没什么事,我就去厨房拿个馒头吃。”暗卫道,“这样才显得匆忙。”就好像在日理万机一样。 “为何要显得匆忙?”温柳年愈发不解。 但是暗卫已经消失在了墙头——连门都不走,可见的确非常忙。 木青山穿着一身红色喜服,更显的整个人白净秀气,昨夜尚云泽陪他说了大半夜话,其实原本是不紧张的。只是今早刚一睁眼,就有一群暗卫呼啦啦冲了进来,紧接着又是腾云堡派来帮忙的下人,现在又来了温柳年与赵越,甚至连花棠也过来看热闹,一时之间家里被塞得满满当当,莫说是坐了,就连站也没地方站。 “成亲真是一件麻烦事。”温柳年感慨。 赵越站在他身边,心里没来由就是一紧:“再麻烦也要成。”千万别说嫌麻烦,所以就不嫁了。 温柳年道:“哦。”那你到底打算何时才去提亲! 赵越单手揽过他的肩头。 温柳年挠挠鼻子——现在这样,其实也和成亲没什么两样。 “尚堡主来了尚堡主来了!”暗卫急急吼吼跑进来。 鞭炮声从远处传来,木青山越发紧张,若非有温柳年在身后站着,几乎要一头晕过去。 于是温大人就想,到底有什么好紧张呢?成亲啊……多好一件事,高兴还来不及。 暗卫拿着香头引燃一挂大鞭炮,而后就高高兴兴捂住耳朵,噼里啪啦的声音骤然炸开,尚云泽推开屋门,大步踏进来。 木青山站在桌边,傻乎乎看着他。 暗卫热泪盈眶,激动到无法自拔。 花棠扶额,下次宫主若是再想将这些人卖掉,自己一定不会再做任何阻拦。 实在是丢人现眼。 红甲狼蹲在赵越肩膀上,也欢欢喜喜晃须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四周都是红艳艳的色彩,还是觉得很高兴! 在一片欢呼声中,尚云泽将人打横抱起,转头出了门。 木青山晕乎乎想,似乎和自己先前看热闹,城中其余人家成亲不大一样。 但是还没等他想清楚,便已经被带着一起翻身上马,朝着腾云堡的方向而去。 “大人。”尚府管家恭恭敬敬上前,“酒楼已经备了酒席。” “甚 好。”温柳年笑嘻嘻拉住赵越的手,“走,吃喜宴去!” 安宁和乐富裕喜庆,这才是一座城镇该有的样子啊…… 虽说腾云堡距离苍茫城还有一段距离,不过迎亲的马队都是宝马良驹,脚力自然不是普通马匹所能比较,以至于木青山觉得自己还没紧张完,就被吹着唢呐送进了洞房。 夜幕低垂,远处是隐隐约约的划拳行令声,应当是传闻中的各大江湖门派,木青山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坐在桌边打开食盒。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肉粥,还有几道清淡小菜,都是平时喜欢吃的东西,只是这次却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两勺便让人撤了下去。 桌上红烛跳动,已经燃掉大半。虽说没有更夫,却也知道已经到了很晚,木青山忍不住就站在窗边往外看了看,心里小小声嘀咕,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屋外传来脚步声,木青山赶忙坐回床边,却是下人小心翼翼敲门,而后便送进来一大桶沐浴洗漱的热水,说是堡主喝醉了,让公子先休息。 喝醉?木青山愣了一下,哪有人在洞房花烛夜喝醉,身边的人不会劝着些么,还是说江湖中人,就是这般……随性? 泡在热水中擦身子,木青山也不知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松一口气。 里衣是和被褥都是最喜庆的红色,软绵绵挺舒服,熏香味道也很好闻,木青山钻在被窝中,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就这么睡一夜,好像也挺好。 原本就紧张了许久,又赶了两天路,这晌总算能放松下来,困意也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只是还没来得及睡着,屋门便已经被人推开。 “小傻子,怎么也不等我。”尚云泽将他从被子里抱出来,低头就要吻下去。 “不给亲。”木青山捂住他的嘴。 “嗯?”尚云泽好笑,“新婚之夜都不给亲?” “你喝醉了吗?”木青山睁大眼睛仔细看他。 “没有。”尚云泽捏捏他的下巴。 “骗人,刚才下人分明就说你喝醉了。”木青山从他怀里挣出来,“喝醉不许上床!” 尚云泽将他压在床上,发自内心叹气道:“刚刚成亲,怎么就开始变得这么凶。” “你起来起来!”木青山推他。 “小呆子,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喝醉。”尚云泽在他耳边无奈,“装出来的,否则外头那么多人,我要怎么走。” …… 嗯? 木青山狐疑看着他:“真的没喝醉?” 尚云泽举手:“我发誓。” 木青山看了看他的眼睛,似乎的确不浑浊,还很清亮。 “可以上床了吗?”尚云泽轻笑。 “去洗澡。”木青山红着耳朵扭头,一身酒味。 尚云泽在他粉白的脖颈处重重吮了一下,而后便翻身下床,沐浴完后端着两个白瓷酒杯过来:“交杯酒。” 木青山坐起来,端过闻了一下。 “是花酒,不烈。”尚云泽语调暧昧,“今晚也不舍得让你醉。” 木青山脸更红,与他一道喝完酒后,就想又躲回被窝里。 “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尚云泽从身后抱住他。 “不知道。”木青山声音闷闷,你这么流氓。 尚云泽低笑,倒也不着急做别的,只是安安静静抱着他,一刻也不想松手。 原本也是肆意江湖的性子,从没想过要成亲,也没想过一辈子都会被同一个人困住,却没料到,最后还是收了心。 “你说,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尚云泽咬住他的耳垂。 木青山抱着被子:“不知道!” 尚云泽将他放平在床上,自己翻身压上去。 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从他傻乎乎吃辣椒开始,又大概是从他裹着圆滚滚的棉袄,站在街头买糖糕开始,还有在书房认真整理卷宗,带着府衙中一群小孩念书,帮王叔扫地洒水……许多个平凡又简单的小细节,一点一点叠加起来,最后变成了一个最不可取代的小呆子。 床头燃着一根小蜡烛,尚云泽低头吻吻他的额头:“不怕。” 木青山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乖乖点头:“嗯。” 这种时候都这么乖啊……尚云泽动作很缓和,生怕会将人吓跑。 里衣被丢出床帐,木青山闭着眼睛,被他整个拥入怀中。 滚烫的肌肤亲密接触,像是连心也要跟着一起燃烧。 “好爱你。”尚云泽在他耳边呢喃低语。 木青山呼吸急促,手臂不自觉便环住他的肩头。 大手抚过怀中小小的身体,尚云泽心里无比怜惜,亲吻也就愈发缠绵,直到确定小呆子已经不再紧张,才 一点一点慢慢教他学会情爱欢愉,耐心而又温柔。 床帐如同流水般倾泻而下,遮住无限妩媚春光。 天色将明之际,木青山脸色苍白,软绵绵缩在他怀中。 “要不要喝水?”尚云泽问。 “不要。”木青山有些委屈,“疼。” “下回就不疼了。”尚云泽帮他按腰,“乖。” “没有下回了。”木青山眼睛像小桃子。 “好好好,快睡觉。”尚云泽拍拍他的背,“不哭不哭。” 木青山哑着嗓子咳嗽,直到睡着时,睫毛上还有些闪烁泪光。 尚云泽低头吻吻他,片刻也不舍得将眼神移开。 此生都从未如此满足过。 这头木青山成了亲,另一头温柳年自然也就更加忙碌起来,几乎连脚都不沾地。 “又不回家吃饭?”周顶天翘胡子,皇帝估摸着也没这么忙! 温柳年带人在山中一处处查看,哪处修路哪处养鱼,全部都做了详细记录。 盛夏时节,山间天气变幻莫测,这处艳阳高照,另一处便是山雨欲来,一冷一热再加上劳累过度,温柳年终于轰轰烈烈病了过去,躺在床上发了三天热,第四天才勉强有了精神。 周顶天拍桌子,“这官不准再做了!” “肚子饿。”温柳年裹着大被子靠在床上,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还在小小声咳嗽。 于是周顶天顿时就没脾气了,亲自出门准备饭菜。 赵越将他抱在怀中,心里叹了口气。 “干爹已经说过一轮,你就别再说了。”温柳年道,“我想安静一阵子。” “一回两回倒也罢了,若是将来三不五时就将自己累倒,莫说是周前辈,就算是我也不会答应。”赵越握住他的手,“你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调任。”温柳年靠在他胸前,“临走之前,想帮百姓多做些事情。” “你做的已经足够多。”赵越道,“况且大楚国内人才济济,说不定下一任也会做得很好。” “嗯。”温柳年打呵欠,“还想睡。” “吃完东西再睡。”赵越在他背上拍拍,“厨房一直炖着燕窝粥,有力气病才能快些好。” 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觉得早知如此,自己当初也就随干爹 学些拳脚功夫了——习武之人,身体底子似乎的确都很好啊。 下午的时候,周慕白过来看了他一眼,结果进门就被叫住:“坐下!” “我又做错什么了?”周慕白一惊,怎么这么严肃。 “跟我说说青虬的事。”温柳年盘腿坐在床上。 “青虬?”周慕白皱眉。 “是啊,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也没来得及好好问。”温柳年道,“现在正好有空。” “你还生着病呢,好好休息。”周慕白摇头。 “都睡三天了。”温柳年道,“说不说?不说我就去找干爹告状,说你不让我休息。” “……”周慕白脑袋嗡嗡响。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温柳年催促。 “拿你没办法。”周慕白认输,“我也了解的不是很多,不过整座海岛看上去的确有几分邪教的影子,据说是最近十几年才开始壮大起来,四周有不少迷魂阵,外人很难闯进去,所以也就越发神秘。” “与大明王呢,有没有什么关系?”温柳年问。 “没有。”周慕白道,“具体有没有说不准,不过传闻里是当真没有,我也追查过一阵子青虬的来历,却没一个人能说清。” “按照离蛟所言,青虬应当与他一样,都是大明王的左膀右臂。”温柳年道,“或许是因为一明一暗,所以乡野传闻中只有离蛟,从来就没有青虬。” “所以呢?”周慕白问,“你想插手这件事?” “我还要再想一想。”温柳年若有所思。 周慕白摇头:“你不应该插手江湖恩怨。” 温柳年敷衍:“哦。” 周慕白道:“爹也不会同意。” 温柳年继续道:“哦。” 周慕白无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温柳年道:“有。” 周慕白:…… “你有没有听过东海龙王?”半晌之后,温柳年又问。 “自然,海龙王楚恒。”周慕白道,“现在东海驻军便是由他率领,百姓都在说,颇有几分当年云断魂的影子。” 楚恒原本是楚渊的舅舅,在云断魂失踪之后,便被楚氏先皇派往东海镇守,后来更是赐了楚姓拜将封侯,在军中威望极高。 “你也第一个想到他。”温柳年 道,“除此之外,还有可能会出现第二个海龙王吗?” “第二个?”周慕白摇头,“不大可能,与‘龙’沾上边的,怎么着也该是皇亲国戚才是,普通江湖中人没人愿意给自己找事。” “你觉得楚恒为人如何?”温柳年看着他。 “没打过交道,不过治军倒是很严明,在民间口碑也不错。”周慕白回答。 温柳年撑着腮帮子想事。 听上去像是个忠臣良将,那为何张生瑞当日却说,离蛟打算在事成之后就去找楚恒? 似乎不大应该扯上关系的样子啊…… “在想什么?”周慕白在他眼前晃晃手,“又发呆。” “没什么。”温柳年躺平,“我再睡一觉。”风寒还未完全好,坐久了有些晕。 周慕白点头,“你好好休息。” “慕白。”走到门口之时,温柳年叫住他,“多谢。” “谢什么。”周慕白道,“小事而已。” 温柳年笑笑:“嗯。” 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周慕白心里倏然划过一丝悸动,却最终还是转身出了门。 错过就是错过,不舍又能如何? 海龙王……温柳年趴在被窝里,还在想方才的对话。 “着凉还不好好盖被子。”片刻之后,赵越端着汤药进来。 温柳年踢踢腿:“嗯。” 赵越摇头,将他单手抱起来:“吃药。” “糖呢?”温柳年问。 “左护法不许你再吃糖。”赵越道,“不然牙该坏掉了。” “苦。”温柳年皱鼻子,试图表示抗议,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捏住鼻子强行灌了下去。 …… 不高兴! 于是这日晚饭时分,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大人他绝食了。 ☆、【第94章-北上王城】镇子里头有猫腻 由于温柳年平时食欲一直就很好,所以此番听说他绝食,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一定又和大当家有关。 周顶天胡子快要飞到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越只好道:“因为我不给他吃糖。” 周顶天怒拍桌:“连颗糖都不给小柳子吃?!”现在就这样,成亲后还得了,就说还是要带着一起回江南! 暗卫也跟着进行激烈谴责,纷纷表示大人最近为了城中百姓不眠不休,整个人都累垮了,我们看着都心疼,居然连块糖都没得吃,简直不应该! 陆追在一边摇头,无药可救,迟早被休的命。 红甲狼在桌上,也用非常同情的眼神看向赵大当家。 花棠道:“虽说吃多对牙不好,但药汁着实酸苦,喝完后吃点花生糖也无妨。” 在众人的炮轰下,赵越端着一盘蜜饯和粽子糖,老老实实去了卧房。 温柳年把自己卷在被窝中,还在看着床顶生气。 赵越坐在床边。 温柳年转身背对他。 “吃点东西好不好?”赵越问。 “不吃!”温柳年把脑袋也捂进被子。 “我带了你最喜欢的蜜饯。”赵越将人抱出来,“吃完我们就吃饭。” “那也不吃!”温柳年愤愤。 “我知道错了。”赵越握住他的手,“下回不灌你药了,嗯?” “不!”真是非常有原则。 赵越从一边拿过蜜枣,递到他嘴边:“刚买回来的,用了槐花蜜。” 温柳年紧紧闭着嘴。 “这个呢?”赵越又换了一个,“天山的杏干。” 温柳年看着屋顶,还是不要吃。 捏鼻子灌药,还凶,还不给糖! 赵越又拿起一块冬瓜蜜,黄橙橙金灿灿。 温柳年心想,看着还挺好吃。 赵越喂进自己嘴里。 温柳年愣了一下,这就吃了啊。 还没问我。 赵越捏起他的下巴,低头轻轻吻了过去。 小小的糖块被舌尖顶过来,甜蜜的滋味顿时在嘴里化开,和先前想的一样甜。 许久之后,赵越终于舍得将人放开,温柳年脸颊有些红,靠在他怀中半天也没说话。 “不生气了?”赵越低声问。 温柳年舔舔嘴唇,糖挺好吃。 看着那软软的舌尖,赵越心里一动,低头又吻了一下。 温柳年揉揉鼻子,“要吃饭。” 一直蹲在门外的暗卫迅速冲去厨房,十分尽职尽责。 根本就不是为了偷听。 城中百姓一听大人累病了,自然也是关心得紧,新鲜鸡蛋与青菜鲜鱼源源不断往府衙内送,都说要好好补补身子,千万莫将自己熬垮,临走时还要惴惴不安问一句,听说在剿完匪后,大人就要被调任到王城做大官了,到底是真还是假? 府衙管家耐心道:“说不准,不过就算大人当真要走,也会将一切事情都处理好,断然不会丢下百姓不管。” 百姓一边点头,一边恋恋不舍往府衙内看。 多年没见过这么好的知府大人,要是一直不走就好了…… 半个多月后,尚云泽也带着木青山从腾云堡折返——按照他先前的想法,原本是想在山上多待一阵子,起码将人养胖些再放下山,无奈木青山记挂着温柳年与府衙内的公务,一直闹着要回来,不答应就生闷气,晚上也不给抱,偷亲一口都要被推开,着实是很令人头疼。 “你也就会欺负我。”尚云泽捏捏他的脸蛋。 “嗯。”木青山缩在他怀中,“还要吃。” 尚云泽乖乖喂过去一个糖山楂。 马车停在府衙门口,木青山鼓着腮帮子,高高兴兴跳下马车:“大人,我回来了!” “师爷。”听到通传,温柳年也跑了出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还当要再在腾云堡住一阵子。” “在山上没事做,最近府衙内公务又多。”木青山道,“我便提前回来了。” “也好。”温柳年道,“不过就算师爷不回来,我也会派人送信去腾云堡。” “有什么事?”木青山问。 温柳年道:“向统领昨日刚回来府衙,调令已下,下一任知府马上就会来了。” “这么赶?”木青山微微一愣。 “是啊。”温柳年与他一道进了书房,“其实也不算赶,若是没有苍茫山土匪作乱,我在一个多月前便该走了。” 木青山很是不舍。 “接替我的是钱明方,也算是个好官。”温柳年道,“如今匪患已除,依 照钱大人的能力,很快就能带着百姓过上好日子了。” 木青山点头:“嗯。” “师爷若是想继续留在府衙,那我便修书——” “不必。”尚云泽在门口打断他,“我们也随大人一道去王城。” “当真?”温柳年心里惊喜。 “嗯。”木青山点头,“先前就说好了,要去王城内拜访好友。我打小还从没出过苍茫城,也跟着一道看看热闹。” “如此甚好。”温柳年顿时高兴起来,先前还有些不舍,现在看来,却是一个也不会少——除了左护法身怀有孕,要回追影宫养胎待产之外,连暗卫也会一道去王城。 “追影宫诸位英雄也要去?”木青山意外,还当是这头完了就要回蜀中。 “是啊。”温柳年笑嘻嘻道,“皇上前阵子与大漠七绝国刚签下协议,要共同开辟一条西洋通商之路,周边小国闻讯也想分杯羹,过段时日七绝王与其余诸国使臣应当都要动身前往王城,追影宫秦宫主与沈公子也会去,暗卫自然也要一道。” “这么多大人物啊。”木青山有些期待。 可真是能见到大世面。 三日之后,赵五与花棠向众人辞行,先行离开苍茫城,一路前往蜀中追影宫。 又过了五日,钱明方接任温柳年,成了苍茫城的新知府。 百姓虽说心中不舍,却也知道皇命难为,于是自发在城中办了三天大戏,替温柳年与众人饯行。 苍茫山中已是一片平静,百姓结伴打鱼砍柴,生活比先前多了几分安宁富足,待到山路修通,外头的商队也会进来,日子便会更好。先前的土匪山寨早已被悉数拆除,只有朝暮崖留了下来,原本的三当家带着其余弟子,重新回来安营扎寨种地养鱼,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生活作息。 至于离蛟与张生瑞,则是被暂时送往江南日月山庄——假如虎头帮是一般邪教,那日月山庄沈千枫是武林盟主,理应归他管;假如离蛟是谋逆叛贼,那沈千枫的枕边人是当今小王爷,实打实的皇亲国戚,也理应归他管。况且将人送往江南,温柳年还存了另一分心思,离东南沿海近啊,说不定还能问出新东西。 总归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没有比日月山庄更合适的地方,必须很值得送一送! 为了不让百姓送行,众人特意选在夜半时分离开了苍茫城,五匹骏马两架马车,天边明月高悬,照出一片如水 光华。 温柳年趴在马车窗口,恋恋不舍朝外看。 “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回来。”赵越将他拉回身边,“别看了,免得又吹风着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温柳年靠在他怀中,语调满是不舍。 “睡一会儿吧。”赵越道,“最近三天大概都会在路上,会有些累。” 温柳年低低应了一声,而后便乖乖缩在他怀中。 赵越手在他背上轻拍,眼底很是温柔。 另一边的马车里,木青山正靠在小床上,端着一盘点心吃。 “还不睡啊?”尚云泽刮刮他的鼻子。 “不困。”木青山抱着杯子喝水。 “难得见你这么有精神。”尚云泽帮他擦掉脸上一点糖粉。 “我还从没出过这么远的门。”木青山老老实实道。 “所以就高兴到睡不着?”尚云泽失笑,抱着他坐在自己怀中,“以后天南海北,你想去哪里都行。” 木青山想了想:“那我要先去海边。” “嗯。”尚云泽点头。 “还想去江南。” “好。” “还想去雪山。” “不怕冷?” “会很冷吗?” “……也不会。”有我在就不会。 木青山与他十指相扣,使劲伸了个懒腰。 尚云泽将他抱起来:“当真不想睡?” “嗯。”木青山傻乎乎回答。 “那做点坏事好不好?”尚云泽在他耳边暧昧问。 木青山身子一僵:“这是在马车里。” “乖。”尚云泽拉开他的腰带。 木青山面红耳赤挣扎:“你快放开我!” “外面还有人在听哦。”尚云泽低笑,“确定要这么大声音?” 木青山迅速捂住自己的嘴。 “真听话。”尚云泽很满意,手掌在他胸前轻抚。 木青山红着眼眶踢他,欺负人! 外头两个驾车护卫对视一眼,识趣一甩马鞭,与其余人拉开一段距离。 “唔……”马车骤然变得颠簸起来,木青山咬住他的肩头,又委屈又着急。 尚云泽单手拖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 握住那细嫩腰肢,呼吸愈发粗重。 暗卫在远处看到,都觉得甚是纳闷,好端端突然跑这么快,难道是向我们显摆? 那一定不能输! 于是原本正在睡觉的温柳年,就被生生颠醒了。 腾云堡的侍卫被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就赶着车突然冲了过来。 “驾!”暗卫一甩马鞭,风驰电掣从他们身边掠了过去。 追影宫的马车,跑得简直快,完全没有给公子和少宫主丢脸。 “啊呀!”温柳年脑袋撞到车,痛到鼻子都皱起来。 “出了什么事?”赵越掀开车帘问。 暗卫喜气洋洋道:“我们现在最快!”忍不住就骄傲挺起了胸膛。 赵越:…… 片刻之后,江湖吉祥物被赶下马车,只好蔫蔫折返骑马。 当初在给公子驾车之时,也是像现在这样,被宫主黑着脸撵走。 亏我们还长得如此英俊。 真是十分难过。 沿途大多是深山,所以城镇村落也不多,众人一大半时间都是露宿树林,虽说已经是盛夏时节,不过夜晚却依旧寒凉,习武之人还要好一些,温柳年与木青山就有些熬不住,都染了风寒在咳嗽。 人都病了,向冽自然也不好再强求要赶路,于是便先行独自回王城复命,让他二人先养好身子再动身。 众人暂居的地方叫瑶家镇,城里总共就一家客栈,看上去有些陈旧,平时也多是些脚夫商贩暂住,此番一下来了这么多大人物,顿时连老板也被惊动,亲自跑下楼着落张罗。 屋内桌椅板凳摆设破烂,被褥还有些霉味,尚云泽一进门就皱眉,打发下属去城内买了新的床褥被子,又开窗透了半天气,才让众人住进去。 温柳年拿起茶杯看了眼,一圈乌黑茶垢,登时一脸嫌恶放下。 赵越道:“我去马车内帮你拿杯子。” “我也去。”温柳年站起来,“顺便透透气。” 赵越点头,随手拿过一边的披风,将他严严实实裹住。 “贵客要出门?”老板正在柜台后拨算盘,见到他二人下楼,赶忙丢下手里的活计跑出来。 “是。”温柳年道,“屋子里太闷,我出去走一圈。” “还是不要出门为好,天都黑了。”老板道。 赵越闻言不解:“天黑便不能出门?” “先前能,不过最近还是小心些为好。”老板小声道,“诸位是外地人不知道,最近这镇子里可不太平。” “为何?”温柳年问。 “也说不上,就是邪门的紧。”老板道,“镇长请了外头的高人来看过,说是城里在闹鬼,晚上出门会被勾魂。” “无稽之谈。”温柳年摇头,“可有上报官府?” “鬼神之事,上报官府能有什么用。”老板道,“夜晚风凉,贵客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话还没说完,温柳年便已经裹紧披风出了门。 ☆、【第95章 白色影子是什么】温大人亲自出马 “这……”见到温柳年径直出了门,客栈老板心里着急,原本想要追出去,却被赵越拉住,“没事的。” “还是快些将人叫回来吧。”老板跺脚道,“外头当真在闹鬼啊。”这些江湖中人,怎的就是不听劝呢。 外头狂风呼啸,温柳年四下看看,就见虽说才刚到晚饭时分,家家户户却都已是屋门紧闭,甚至连灯笼都很少有,一片寂静无声,安静到有些不正常。 “冷不冷?”赵越问,“自己还在生病,不要吹太多凉风。” “没事的。”温柳年道,“我想在城中走走。” 赵越点头,伸手帮他整好披风:“看天色像是要落雨,过阵子就回去,你若是想知道究竟,我晚些时候出来再看看便是。” 温柳年与他手牵手,一起沿着街道慢慢溜达,从城东走到城西,一路都没什么异动,莫说是闹鬼,就连野猫也没一只。 “啊呀,您二位可算是回来了。”老板还在柜台后头等,见到两人进门,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不是说在闹鬼么?”温柳年道,“没见着啊。” 老板瞠目结舌,什么人啊这是,敢情还是专门跑出去撞鬼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温柳年微微皱眉。 对方明显是有来头的人物,又看着不信邪,老板索性也便压低了嗓子道:“其实先前镇子里挺太平,就这最近一年多里头,半夜经常有鬼影子在飘。” “什么样的鬼影?”温柳年问。 “穿着白衣服,舌头拖出来三尺长。”老板道,“我是没见过,东边李婶家的小子半夜出来解手,刚好撞到女鬼从房檐上飘过去,当场就吓出了癔症,治了足足半年才缓过来。” “一共有多少人见过鬼影?”温柳年又问。 “零零碎碎加起来,少说也有十几回了。”老板道,“官府也派人查过,却连衙役都险些被摄了魂,后来从外头请了高人,结果当晚就被妖风掀了八卦阵,道行太深,着实惹不起啊。”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余扰民之举?”温柳年道。 “扰民倒是没有。”老板摇摇头,又心有余悸道,“但就算不扰民,也够吓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走。” “大人。”暗卫过来叫,“吃饭了。” “走吧,先吃点东西。”暗卫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再说其他事情。” “嗯。”温柳年点点头,还在想城里头闹鬼,连吃饭时都心不在焉。 “怎么胃口这么差。”周顶天见状皱眉,“还是不舒服?” 温柳年叼着一根萝卜丝,看着盘子出神。 周顶天在他面前晃晃手。 “啊?”温柳年总算是将魂找了回来。 “又在想什么?”周顶天不满,“先前做官的时候心事多也就算了,怎么到现在还是心神不宁?” “刚刚听客栈老板说,这城里在闹鬼。”温柳年放下手里的馒头。 “闹鬼?”一语既出,桌上其余人自然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据说从一年多前开始,城里就开始飘白影子,不过却也没有扰民之举。”温柳年道,“我方才出去了一趟,什么都没遇到。” “能遇到才是真有鬼。”周慕白道,“八成又是别有用心之徒在暗中装神,这阵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城内,不敢出来也是理所应当。” “如此一年多,目的是什么?”温柳年还是想不通。 “这只怕就要问那装鬼之人了。”周慕白道,“不过就如你当初所言,这世上没有那件事会平白无故发生,不管表面看上去多平淡或是诡异,内里总会找到根源。” “瑶家镇,应该归属泗方城管辖。”温柳年道,“我想去会会当地官员。” “好。”赵越点头。 周顶天瞪他一眼,知道什么就说好! “不过要再多休息一天。”赵越递给他一小碗肉末蒸蛋,“起码等到身子养好一些。” 温柳年低头,乖乖大口大口吃蒸蛋。 “闹鬼啊。”尚云泽摸摸下巴,看了眼身边的小呆子。 “看什么?”木青山和他对视。 “怕不怕?”尚云泽问。 木青山道:“才不怕!” 当然,不怕是当着所有人面强撑出来的,事实上在吃完饭回屋后,他立刻就粘在了尚云泽身后,好像是条小尾巴。 “叫相公。”尚云泽道,“不然我就去隔壁睡。” “不叫!”木青山踢他。 尚云泽苦了脸:“怎么老是打我。” 因为你流氓!木青山拉着他的袖子:“要睡觉。” 人还在生病,尚云泽只好认命,叫来热水帮他擦了擦身子,又套上厚厚的里衣塞进被 窝:“还要不要吃点安神药?” “不要了。”木青山舒舒服服缩在被窝里,脸蛋红扑扑。 “真是个小祖宗。”尚云泽捏捏他的鼻子。 木青山搂住他的腰,懒洋洋蹭了蹭。 “睡吧。”尚云泽道,“明天不用赶路,你可以睡个懒觉。” 木青山拽拽他的里衣,不睡! “乖。”尚云泽把他的手塞进被窝。 木青山踢踢他,然后转身裹走一大半被子。 尚云泽好笑,凑上去从伸手把人搂住:“想干坏事了?” “没有。”木青山嘟囔。 尚云泽将人拉过来,低头咬住他的唇瓣:“小呆子,你还在生病。” “我知道。”木青山脸通红。 “那我们快一点。”尚云泽解开他的衣服。 “嗯。”真是……好乖。 而隔壁房的温大人,显然此时就没什么香艳缠绵的心情,洗漱完后就靠在床头,满脑子都是闹鬼之事。 “闭眼睛。”赵越捧住他的脸颊。 温柳年道:“你怕鬼吗?” “我怕你不好好休息。”赵越扯过被子将人裹好,“再这么下去,我便不让你再插手此事了。” “难道你不好奇?”温柳年揉揉鼻子,“不止是我,还有干爹与尚堡主,也一定对这件事心存疑虑。”说不定还会夜不能寐,不如出去共同商讨一番? 刚冒出这个想法,隔壁就传来一声暧昧低呼,很是短促急切。 破破烂烂的客栈,隔音效果自然不会很好啊。 温柳年:…… “隔壁还有人呢。”尚云泽低笑,“乖,忍一忍。” 木青山咬着手背,眼睛红红瞪他。 温柳年老老实实裹进被子,还顺便捂住了头。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头好不容易才将人哄睡着,另一边的客栈厨房里,暗卫则正围成一圈,高高兴兴从炭火里往外挖红薯,热乎乎香喷喷,掰开后里头软糯香甜,几乎能拉出糖丝,在寒冷的雨夜里头,简直就是千金不换。 “二当家要吃吗?”暗卫热情招呼。 “不必,多谢。”陆追道,“已经很晚了。” “饿了就要吃,与晚不晚没关系。”这句话真是非常有道理, 暗卫每人揣着两个红薯站起来,“二当家要吃的话灰里还有,我们出去逛逛。” “出去逛逛?”陆追微微皱眉。 暗卫喜气洋洋鱼贯而出,在闹鬼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凑热闹机会! 天上飘着细密雨丝,四周一片寂静,暗卫大咧咧逛了四五圈,依旧什么都没撞到,难免觉得空虚寂寞,于是集体蹲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剥红薯,准备吃完再回去。 屋里传来一声小娃娃的啼哭,而后便是一阵嘈杂的翻东西声,男主人大概是被吵醒,于是便不满嘀咕了两句,结果妇人偏偏是个泼辣性子,当即便说男人不中用,连个大门都看不好,若非家里丢了那只花布老虎,现在儿子怕是早就抱着睡着了。 吵到后头,小娃娃的哭声越来越大,妇人也愈发咄咄逼人,男人刚开始还要争一两句,到后头就失了气势,一直在蔫蔫解释,说前天当真没出去喝酒,一直在屋里待着,又说指不定是掉在哪里了,否则谁家小偷会放着柜子里的首饰不要,只拿一个破布老虎? 成亲真是可怕啊……暗卫一边啧啧,一边伸手敲敲门:“喂!” “啊!”屋里的人显然被吓了一跳,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才听男人战战兢兢问了句,“谁?” 然后就听门外同时道。 “王大贵。” “李五狗。” “金银满。” “上官云。” “轩辕九天” …… 行走江湖,就要有如此多个五彩斑斓的假名号。 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什什什么没听太清。 “既然成亲了,就要彼此好好照顾,你一个男人,和自家媳妇计较这些鸡毛蒜皮,传出去可怎么得了。”暗卫苦口婆心进行劝导,“我家公子经常说,人活着呢,最重要就是要开心,如果不开心的话……这位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怎么也不开门泡杯茶。 男人哆哆嗦嗦,连滚带爬钻到了桌子底下,非常不给吉祥物面子。 虽然没有得到热情招待,但暗卫还是尽职尽责劝说了许久,直到男人带着哭腔保证以后不会再与老婆斗嘴,方才满意离开,留下一地红薯皮。 身为江湖中人,就是要如此善待百姓,令人动容。若是让沈盟主知道,说不定还会往追影宫送一面锦旗。 待 到周围重新恢复安静,一个白色的身影也从角落站了起来,迅速飘到墙头,须臾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瑶家镇比苍茫城更小,虽说平时也有商队往来,但还从没同时见到过如此多个江湖中人,所以难免多了几分好奇心,连带着客栈一楼喝茶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暗卫一如既往喜气洋洋,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很快就和百姓打成一片——由于温柳年是奉皇命前往王城,所以倒也没有刻意隐瞒身份。 等到了晚饭时分,全城人都在说城中客栈住着的,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不仅有江湖侠士,还有朝廷命官,听说将来是要当大官的。 这世上没什么能比流言传得更快,以至于第二天中午,还没等温柳年去找泗方城的县令,对方便已经自己上了门。 “见过温大人。”对方名叫施冯,约莫三十余岁的年纪,带着人进门就拜。 “大人这是做什么。”温柳年愣了愣,“我已经卸任苍耳州知府,现在是一介布衣。” “暂时卸任而已,等到了王城,定然是前途似锦。”施冯从地上站起来,笑容满面道,“大人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直接住府衙便好,比这里要更加方便。” “原本不想打扰,不过既然大人来了,倒还真有一事相问。”温柳年道,“最近城里在闹鬼,大人可知道这件事?” “自然之道。”施冯赶忙点头,“不仅知道,下官还彻查过几次,却每每都是无果而归。” 温柳年心里皱眉,都无果而归了,怎么还一脸自豪。 “这城中当真没有任何异样?”温柳年又道,“只是平白多了个鬼影到处飘?” “是啊,下官也在纳闷。”施冯道,“先前打算去外头请个大师做法捉妖,但后来发现鬼影对百姓并无害处,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看这个知县大人满脸堆笑,显然又是个混迹于官场的老油条,这类人大多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能说全无可取之处,不过显然不是温柳年喜欢的类型,问大概也问不出什么,索性直接道,“大人最近可有空闲时间?” “有有有,自然有。”施冯赶忙点头,点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身为父母官,太过空闲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又道,“还是有些忙的,大人有事?” “我要你问一天案。”温柳年道。 施冯微微纳闷:“问一天案?”是什么……意思。 其实按理 来说,莫说温柳年现在已经卸任,就算他依旧在做苍耳州知府,也管不到泗方城的头上,更别提是让施冯问案。但大概是与追影宫的人在一起太久,所以即便是说起这种毫无道理的话,也是底气十足,颇有几分官威在里头——再加上周围一圈江湖中中人,施冯觉得自己除了答应,似乎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很好。”温柳年点头,“辛苦施大人。” “要在何处,问什么案?”施冯小心翼翼问。 温柳年叫来赵越,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于是当天下午,外头便搭起了一个临时的公堂,城门口贴出恁大一张榜文——知县大人要亲自抓鬼了。 ☆、【第96章一件事换一只烧鸡】这种好事不常有 城里已经闹了一年多的鬼,百姓虽说害怕还是害怕,却也多少都有些习以为常,再加上鬼影从未伤过人,所以除了晚上尽量少出门外,日子倒也没受太大影响,也没指望知县老爷还能记得这一茬。这晌骤然看到官府的榜文,心中难免好奇,于是连饭都顾不上再吃,纷纷赶往客栈前临时搭的公堂看热闹。 知县抓鬼,自然不会像普通巫婆神汉一般插着鸡毛念念有词,百姓相互交头接耳,都在猜测官老爷要如何做法。施冯坐在正中椅子上,连后背都被汗湿透——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莫说是抓鬼,就算是抓贼,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偏偏这位温大人又不肯挑明究竟要做什么,也便只有继续满心忐忑。 “施大人。”木青山坐在一边,临时做回了小师爷,“该升堂了。” 升堂?施冯闻言没反应过来,犯人都没有,莫非真要审鬼不成? 见他半天不说话,木青山只好对百姓道:“自从鬼影出现之后,城中有没有什么怪异的状况?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大家觉得心里头纳闷,都能说出来。” “对对对,事无巨细,都说给本官听一听。”施冯总算是回过神。 温柳年坐在另一边,端着杯子慢悠悠喝酸梅汤。 百姓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鸡毛蒜皮……连家里丢了几根大葱也要说么?会不会被当成故意捣乱打板子啊。 现场一片安静,恰好赶上旁边烧鸡店开锅,一股扑鼻香气迎面扑来,温柳年与周遭百姓一起默默咽口水,略想吃。 赵越转身进了铺子,将所有烧鸡都买了下来。 温柳年一呆:“我要根鸡腿便好。”虽然能吃,但也不至于如此能吃啊。 赵越让老板将烧鸡一只只包好,全部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对百姓道:“说一件事便能拿一只烧鸡,说的事没用也无妨,不过谁若是胡编乱造,当心半夜鬼影找上门。” 热气腾腾的烧鸡对于没吃饭的百姓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况且知县大人看上去似乎态度还挺好,于是片刻之后,终于有个年轻人小心翼翼道:“年前的时候,俺家媳妇的衣裳洗完搭在院子里,结果一夜之后就踪迹全无,那几件褂子上头打了不少补丁,估摸贼也看不上眼,不知道怎的就没了,这事算吗?” “自然算。”赵越点头,让老板递给他一只烧鸡。 年轻人欢欢喜喜,没想到这都行! 口子一 打开,周遭百姓也活跃起来,丢了件补丁衣裳都能领烧鸡,那我家丢了三四串腊肉,就更能说一说了! “大家慢一些。”百姓太过七嘴八舌,木青山有点跟不上。 温柳年放下鸡腿擦擦手,过来坐在一边帮忙。 能让温大人亲自做师爷,施冯也不敢马虎,一个个百姓问下来,果真收获了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是当真很小啊!这家丢了半缸大米,那家丢了一床棉被,加在一起也不值多少银子。 烧鸡店老板卤不过来,只好给大家伙打了欠条,让明天再来取。 “不错。”温柳年点头,“辛苦诸位了。” 百姓立刻激烈摆手,表示不辛苦,这家烧鸡可好吃! 施冯小心翼翼问温柳年:“大人可还有别的事?” “时间也不早了,暂时就这样吧。”温柳年捏捏下巴,脑子里已经大概有了线索。 百姓高高兴兴拎着烧鸡回家,客栈卧房内,木青山将百姓的口供整理好:“大人可要再看一遍?” “不用。”温柳年摇摇头,“我都能记住。” 现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平时看书记性好也就算了,这些鸡毛蒜皮也能过耳不忘,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你怎么看?”温柳年问赵越。 “丢的都是平时过日子需要的东西,米面油衣衫被褥,谁家鬼会偷这些。”赵越道,“八成又是个流落在外之人。” “这附近有座荒山,说不定偷东西的人就住在那里。”温柳年道,“应该多少会些功夫,所以才会在飞檐走壁之时,被百姓当成鬼影。” “荒山……你是说大黑山?”周慕白问。 “嗯。”温柳年点头,“去找找看,说不定会有线索。” “如此简单的事,居然也能被地方官府拖这么久。”尚云泽摇头。 “不是每个官都像大人这般聪明的。”木青山很认真。 “施冯也未必想不到,只是不想麻烦罢了。”温柳年倒了杯水,“官场之中,这种不好不坏偷奸耍滑的人不在少数。” “说起来,那我们也知道一件怪事。”暗卫突然想起来,“昨晚我们上街溜达,听到一对夫妻在吵架,似乎是家中丢了个哄小娃娃的布老虎。” “布老虎?”温柳年疑惑。 “是啊。”暗卫点头,“我们还苦口婆心劝了 一番。”最后却连杯茶也没有喝到,简直不应该。 其余人:…… 这也要管? “偷米面油就算了,偷个布老虎作甚?”周顶天皱眉。 暗卫道:“玩。” 周顶天随手敲了个爆栗过去。 暗卫泪眼婆娑,居然和宫主一样暴力! “先吃饭吧。”尚云泽道,“已经是夜深时分,再等会儿酒楼都要关门了。” “也好,先吃饭。”温柳年先前烧鸡也没吃完,不说还不觉得,一说肚子立马就开始咕咕叫。赵越道:“城中也没好的酒楼,转角有个大一些的面馆,只有去凑活一顿了。” “无妨。”温柳年道,“能吃饱就好。” 暗卫在后头感慨,大人真是非常好养,大当家简直有福气。 泗方城盛产小麦,所以面食也做得很好,虽说比不上江南那般精致,却也别有几分浓烈滋味,红艳艳的辣椒末用香油一泼,满屋子都是香气。 温柳年低头大口吃,显然饿了许久。 尚云泽心里有些感慨,为何别人家的就如此好养? 木青山继续认真往外挑东西,萝卜不要,青蒜不要,黄花菜不要,面条也要挑掉一半,全部丢到尚堡主碗里。 尚云泽只好叹气,又帮他要了一小盘糯米红豆糕。 看着还挺好吃……温柳年默默伸筷子,过来夹走一个。 于是尚云泽便愈发羡慕赵越。 面条铺子里烛火温暖昏黄,暗卫说说笑笑,看起来很是热闹。 不远处的街转角,一个白色身影倏忽而逝,半分踪迹也未留下。 吃完面条之后,众人心满意足回了客栈,打算继续商议前往大黑山搜寻之事。温柳年推开卧房门,结果就听到一声婴儿啼哭。 木青山被吓得一哆嗦,本能抓住尚云泽的手。 哭声还在继续,明显是从床上传来,暗卫上前掀开纱帐,就见是个粉白粉白的小婴儿,看上去有些瘦弱,正在咬着手指大声哭。 “这……”众人面面相觑,叫来客栈老板一问,也说什么都不知道,压根就没人进来过。 “应该是走窗户。”温柳年从地上捡起断掉的半截木插扣。 暗卫检查了一遍小婴儿,发现身上什么线索都没有,倒是真的瘦小,于是让小二弄了些米糊,一勺 勺喂给他吃。 “看着还挺可爱。”木青山捏捏小娃娃的手,“这下要怎么办?” “估摸着就是鬼影送来的。”温柳年道。 周顶天也点头:“这一路行踪和身份并未保密,大概是对方听到了风声,于是便将小娃娃送了过来,身上没有任何标记,应当不是为了伸冤或是别的事,只是单纯想让我们收养。” “要养吗?”暗卫一边手忙脚乱哄,一边问温柳年。 “就算要养,也不能稀里糊涂便养。”温柳年看向赵越,“你明日带几个人去大黑山,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赵越点头:“好。” 小婴儿吃饱肚子后,便呼呼睡了过去,倒是着实乖巧。 暗卫小心翼翼将他放到床上,顺便感慨比左护法的儿子好哄多了啊……娘亲一定很贤淑! 第二天一大早,赵越便与周慕白,连同几个暗卫一道进了山,由于这里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所以很是荒凉,几乎连路都要被杂草和枣刺掩埋。 “山太大,想要找一个人也不容易。”赵越道,“大家分头找吧,以信号弹为联络。” 周慕白点头,众人四下分开,顶着烈日继续在山间搜寻。赵越在朝暮崖住过好几年,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地势更适宜居住,峡谷里头有一股水流,沿着往里走了一阵,就见路边有几个树桩,看上去像是被人用刀剑砍断。 地势险恶,显然不会镇子里的砍柴人,赵越沿途越发仔细,终于在一蓬极隐蔽的树丛后,找到了一处洞穴,旁边还有木栅栏的残痕。 随手点燃一个火把,赵越扫开枯枝败叶往里走去,洞穴不算大,拐弯便是尽头。墙角有一些残破的被褥,上头落了厚厚一层灰,还有一个打碎的陶罐。 “怎么样?”接到信号弹之后,其余人也赶了过来。 “这里住过人。”赵越道,“不过按照被褥的破旧程度看,起码已经荒废了三四个月。” “至少说明先前的推断没错,鬼影的确很有可能就在山中。”周慕白蹲下看了看陶罐,“客栈和昨晚的面馆所用水罐都是这种样式,应该就是从镇子里偷来的,若是实在找不到,就只有调兵封山了。” 赵越摇头,“再找找吧,对方除了偷些吃食衣物外,也并未作恶相邻,不算是大奸大恶之徒,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但说起来容易,几人又在山中找了许久,却也没发 现其余线索,深夜之时回到客栈,温柳年正在桌边哄小娃娃,其余人也还没睡。 “怎么样?”周顶天问。 赵越将山中的发现说了一遍。 “山洞荒废,会不会对方已经走了?”木青山皱眉。 “倒不一定。”赵越道,“也有可能是冬去夏来风向改变,所以换一处更适宜居住的洞穴。” “但是那么大一座山,适宜居住的地方着实太多。”木青山道,“要怎么找?” 其余人都看温柳年。 “很难找吗?”温柳年问赵越。 “要费一番工夫。”赵越道,“若是对方存心躲避,或者干脆出城,就更难找了。” “这样啊……”温柳年若有所思。 小婴儿咯咯笑,伸手拽拽他的头发。 “山里头的条件应当很艰苦。”温柳年道,“不过这个小娃娃却被养得很好,虽说有些瘦小,不过今日大夫来看过,说没什么大毛病,衣裳也是干干净净的。” “所以呢?”赵越问。 “所以不管对方是人是鬼,应当都很喜欢这个小娃娃,想让他过好日子。”温柳年道,“否则随便丢到一户人家门口便好,也不会冒险来送给我们。” 木青山点头:“的确是。” “所以你想用这个小孩引对方出来?”赵越问。 “嗯。”温柳年逗逗小娃娃,“听起来也不像是坏人,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又何必要一直半人半鬼在外流落。” “但是还要回王城复命。”周慕白提醒,在这一耽搁,又不知道要几天才能结束。 温柳年问:“我就不能多病几天么?” 周慕白顿了顿:“……能。” “那不就好了。”温柳年将小孩塞给他,“今晚你带。” 周慕白僵着身子:“我?”师爷昨夜分明就带得很好。 但温柳年显然不打算改变主意,拽着赵越便回了卧房,叫来热水帮他擦身子:“累不累?” “不累。”赵越握住他的手,叹气道,“又没有帮到你太多。” “那么大一座山,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温柳年帮他捏肩膀,“能找到一处山洞便很好了,若是换做我,估摸着一年也未必能找到。” 赵越低头亲亲他的手。 “我去倒杯水给你 。”温柳年道。 赵越点头,看着他站起来到桌边,心口却没来由一阵闷痛。 “你怎么了?”见他脸色不对,温柳年被吓了一跳。 “没什么。”赵越道,“我调息片刻便好。” 温柳年点头,坐在一边小板凳也不敢出声,就睁大眼睛看着他。 胸膛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钝痛如同涟漪般在全身散开,赵越在水下握着拳头,虽说泡在热水中,全身却是刺骨寒冷。 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对,温柳年也顾不得许多,站起来就要跑去找周顶天,却被他一把拉住。 “怎么样?”温柳年急急蹲在他身边。 “没事了。”赵越出了一口气,靠在桶边休息片刻。 “怎么会突然这样。”温柳年握着他冰冷的手,还是有些着急。 “大概是练功太累了。”赵越道,“我明早自己去问周前辈,现在就不要打扰他休息了。” “嗯。”温柳年点点头,拿过一边的里衣给他换,直到上了床,心还在怦怦狂跳。 “吓到你了?”赵越将他抱在怀里。 “练武功的人都会这样吗?”温柳年问。 “偶尔会。”赵越拍拍他的背,“别怕。” 温柳年心想,有点吓人。 屋内一片安静,红甲狼趴在小盒子里,无聊晃动触须。 没有蛊王陪自己一起玩了呐…… ☆、【第97章-你可曾听过这个名字】得来全不费工夫 虽说在替温柳年审完所谓的“案子”后,施冯便被打发回了县衙,不过却也一直关注着这头的动静,甚至还象征性派了一队衙役过来帮忙——毕竟一个小镇子闹了一年多的鬼,官府却迟迟不作为,自己至少也要担个失职之罪,还是要尽量博回一些好感才是。 温柳年倒也来者不拒,当下便派衙役去了镇里的医馆,恭恭敬敬将里头白胡子的老大夫请到了客栈。 百姓听到消息后纷纷关切,问莫非是大人生病了? “不是大人,是个捡来的小娃娃。”暗卫抱剑靠在客栈门口,让朝阳落满全身,神情冷酷,一如既往十分英俊。 百姓只当是众人在路上捡的弃婴,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又问了几句便各自散去。镇子很小,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多,这自然也能算上一件,很快便传遍了巷尾街头。 老大夫在客栈待了整整一天一夜,非但没治好小娃娃,反而似乎病情还更严重了些,因为第二天的时候,镇子里头其余两名大夫也被衙役请走,甚至连采草药的小厮也一道跟了过去,都说娃娃像是染了什么重病,一直在发烧,哭声跟奶猫似的,约莫着快要熬不过去了。 虽说只是个捡来的弃婴,但大小也是一条人命,百姓再提起时难免唏嘘,都在埋怨父母只管生不管养,若是没被遗弃,说不定也不会这么早就夭折。 第三天的时候,几个大夫都各自回了医馆,有人问起的时候,都说那娃娃怕是熬不过这两天,只盼着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又过了一日,傍晚时分温柳年正在卧房看书,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一个白影被暗卫联手逼至墙角,没几招就落了下风,揭掉蒙面巾后,就见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子,五官挺周正。 “是你的孩子吗?”温柳年怀里抱着小娃娃,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女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暗卫便冲了过去,将小婴儿抱到自己怀中,急急拉开被子。 “他没事。”温柳年道,“姑娘尽可放心。” 小婴儿双手捏在一起,笑呵呵看着她,脸颊粉扑扑的,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女子眼泪夺眶而出,抱着小孩贴着脸,嘴唇微微哆嗦,半刻也不愿再放开。 “夜深露重,姑娘进屋坐吧。”温柳年微微侧身,替她让开一条路。 小婴儿懒洋洋打了个呵欠,闭着眼睛打盹。 女子犹豫了一下 ,还是跟了过去。 进屋之后,木青山接过娃娃,放到了小摇篮中哄着睡。 “姑娘与这孩子是何关系?”温柳年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女子咬着下唇,还是未说话。 “肯将孩子送过来,说明姑娘心里头还是相信我的。”温柳年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将事情说清楚?若是的确有隐情,姑娘又有难处,我自然会收养这个小孩,让他衣食无忧长大。” 这个条件诱惑力不算小,看了眼摇篮中熟睡的小脸,再想想山中餐风宿露的日子,女子最终还是开口:“这是我的儿子。” “到底出了什么事?”温柳年声音很轻缓。 “我本名兰雪,先前与姨母一道,住在江南云花城。”女子道,“两年前家中突遭横祸,来了一伙恶徒,夜半不由分说进门就砍,姨母全家与我丈夫全部惨死刀下,只有我装死侥幸逃脱。” 又是一桩灭门惨案,屋内一片静默,温柳年在心里叹气:“姑娘可知对方是谁?” “那伙贼人走之后,姨母还剩下一口气,强撑着让我去漠西七绝国,说我娘亲或许在那里。”兰雪道,“还说若是见到娘亲,就告诉她要小心青虬。” “谁?!”温柳年猛然站起来。 其余人也互相对视了一眼,这…… 兰雪被吓了一跳,半天才道:“青虬。” “东海那个青虬?”温柳年又追问。 “不知道。”兰雪道,“姨母说完之后,便咽了最后一口气。这么多年我与母亲从未谋面,只知道她在外乡,却不知道原来是在七绝国。” “可否请问令堂姓名?”温柳年道。 “舒采萱。”兰雪道。 温柳年眼底微微一亮,采萱? “我自小被姨母带大,关于母亲的事知道的很少,只知道她武功很好,所以我也就学了些功夫。”兰雪神情黯淡,“只是却依旧无法保护家人。” “所以姑娘便打算去七绝国?”温柳年问。 兰雪点头:“官府管不了江湖中事,我当时腹中已有一个月身孕,为了能给相公留一根血脉,便打算先到七绝国找母亲,生下孩子之后再说报仇之事。只是途经这瑶家镇的时候,却发现有人一直在跟踪我。” “是那夜的凶徒?”温柳年微微皱眉。 “嗯。”兰雪点头,“或许他们那 夜是故意放过我,从而一路跟随,好找到娘亲的踪迹。” 小婴儿咿咿呀呀哭起来,兰雪还未来得及将他抱起,暗卫便已经端来一碗米糊,交给木青山一点点喂他吃。 “多谢先生。”兰雪感激。 “姑娘客气了。”木青山笑笑,“这小娃娃很乖的,大家伙都很喜欢。” “是啊是啊。”暗卫纷纷点头,被尿一身也还是很喜欢! “所以姑娘便没有再去七绝国?”温柳年问。 “只要赶路,就难免会暴露踪迹。”兰雪道,“所以我便想办法躲进了山中,在那里生下了这个孩子。” “姑娘受苦了。”温柳年道,“可还知道些什么事?最好都说出来,我们才能替你讨回公道。” “大人知道青虬是谁?”兰雪问。 温柳年点头:“先前听过一些消息,据说是东海邪教教主。” “我却不知道。”兰雪道,“姨母几乎从来不会提起娘亲,她视我如同己出,一家人生活平凡安稳,在那夜之前,我从来就不知道原来还有如此灭门之怨。姨母当时话未说完就撒手而去,我想去七绝国找到娘亲,也是为了问清楚,这背后到底有何血海深仇。” “那姑娘先前应该也不认识我。”温柳年道,“为何舍得将孩子送来?” 兰雪眼眶红了红:“上个月的时候,他生了场病,我只好冒险出山,假装外乡人去医馆求人看病,才算是熬过来。”只是一次两次就算了,山中条件那般艰苦,这么小的娃娃又能坚持多久? “在医馆的时候,我听到大家伙在说大人是好官,过段日子就会来这瑶家镇,还说有武林高手一路相随。”兰雪道,“我先前也想过将孩子送给镇上的人家,却又怕招来贼人,反而害了人家,所以……” 温柳年道:“所以便冒险送给我?” “大人恕罪。”兰雪噗通便跪在了地上。 “姑娘这是做什么。”温柳年赶忙将她扶起来。 兰雪泪水涟涟道:“我也是无计可施,想着大人为人清廉刚正,又有高手在,对方应该不至于能伤到大人,所以才会将孩子送过来。” “送来是对的。”温柳年道,“若是不送来,才算是有罪。” “那伙贼人可还在城中?”赵越问。 “不知道。”兰雪摇头,“我自从躲到山中起,就再也没出来过,只有晚上会 出山偷些粮食,怕官府会搜山,便找了些白纱装神弄鬼。”越说声音越低,毕竟偷窃之事,无论有何理由都算不得对。 小婴儿吃饱肚子,又沉沉睡了过去,温柳年将他抱起来递到女子怀中:“时间不早了,姑娘先在此休息一夜吧,有事明天再说。” 兰雪点头:“多谢大人。” 赵越将整间客栈都包了下来,倒还有两间空余客房,兰雪抱着儿子回房之后,其余人也便各自回去休息,赵越倒了杯热水给他:“你知道方才这位兰姑娘的娘亲是谁?” “看出来了?”温柳年道,“干爹都没发现。” “因为我离你近。”赵越刮刮他的鼻子。 温柳年撇嘴,为何不能是你与我亲近。 连情话都不会说。 “舒采萱到底是谁?”赵越将他抱到怀中。 “我不知道舒采萱是谁,却知道当年白荷身边有个侍女,名字也叫采萱。”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微微皱眉。 “我也是从先前的小话本上得知这个名字。”温柳年道,“据说很有几下拳脚功夫,在江南的时候,就曾打退过不少心怀不轨的登徒子,后来等到了王城,传闻中还是会有这个名字不时出现,据说与白荷情同姐妹,两人很是亲近。” 赵越心里一动,骤然闪过一丝念头。 “若这位兰雪姑娘的娘亲当真是当年的采萱,说不定会知道许多内幕。”温柳年说出他心中所想,“关于大明王的谜团,或许也会少一层。” 赵越迟疑点头。 “明早我们便去与干爹商量。”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你看,好像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确定是帮?”赵越和他额头相抵,“有些事情,不知道或许比知道要好。” “所以一切随缘便好,有线索就查下去,没线索就继续逍遥快活。”温柳年道,“这叫随遇而安。” 赵越笑笑:“歪理。” 温柳年趴在他肩头打呵欠:“有事明天再说,现在睡觉。” 赵越叫来热水,替他擦了擦身子,而后便塞进被窝:“瘦了。” “当真?”温柳年吃惊,伸手捏捏自己的肚子,又捏了捏屁股。 “是。”赵越道,“先前肉乎乎的,最近腰都细了。” “那明早要多吃一些。”温柳年打定主意。 “不是吃的少,是心事多。”赵越将他抱到怀中,“不想让你这么累。” 温柳年敷衍答应一声,然后在黑暗中认真想,明早一定要吃三个金黄酥脆的大火烧,还要加双份卤肉。 整整一夜都在梦里吃酒席,第二天早上直到日出三竿,两人的卧房里还是安安静静。周顶天吹吹胡子,站起来便打算去叫人,年轻人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居然连早饭都不来吃。 “周前辈。”陆追赶忙将人挡住,“不如我再去叫一碗豆腐花?” “去叫他下来。”周顶天指指楼上。 “我去啊?”陆追苦了脸,还是不要了吧,万一看到不该看的呢,况且说不定会被大当家揍。 “你不去我去。”周顶天往楼上走。 木青山一边啃包子,一边好奇伸长脖子看。 “要吃到鼻子里了。”尚云泽摇头。 木青山道:“我也想去看。” 尚云泽脸一黑:“不许看这种事!” 木青山闷闷“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吃包子。 就是想看。 尚云泽哭笑不得,盛了一勺油茶吹凉喂过去。 “小柳子啊!”周顶天推开屋门。 温柳年惊叫一声,瞬间冲回床上。 周顶天迅速关上门,暗卫来晚了什么都没见着,于是十分抓心挠肝,前辈怎么能这样呢,自己看完就关门,我们一定要抗议。 “前辈?”见他表情十分异彩斑斓,陆追也有些纳闷,这是见着什么了,方才瞥了一眼,大当家似乎衣衫挺整齐坐在桌边,也没干嘛啊。 周顶天淡定转身下楼:“走走,回去吃饭。” 温柳年裹着被子坐在床上,震惊无比道:“为什么干爹会在我准备洗澡的时候进门?!” 赵越帮他将地上的衣衫捡起来,安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算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很吓人啊,还当是谁。温柳年心砰砰狂跳。 下回在门上一定要落个大锁头! ☆、【第98章-初到王城】一定要先吃顿烤鸭 半晌之后,赵越独自下了楼,所有人都齐刷刷扭头看他。 “咳。”周顶天问,“小柳子呢?” 赵越答:“在生气。” …… 周前辈只好上楼,这回总算记得要先敲门。 温柳年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面对墙,就好像是老僧入定。 “怎么也不下来吃饭。”周顶天坐在床边。 温柳年以一个被子卷的形态,又往靠墙挪了挪,不说话! “好好好,这回是干爹不对。”周顶天举手投降,“我认错。” “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温柳年气呼呼转身看他,“我都长大了。”怎么还是说闯就往里闯,吓出毛病怎么办。 “是啊,怎么就长大了呢。”周顶天看着他叹气。 温柳年愣了一下,长大还不好? “小时候多乖,白白净净的,天天骑在我脖子上去逛集市,买个糖葫芦就能高兴大半天。”周顶天帮他整整衣服,语调愈发苦闷,“一眨眼就长大了,长大也就算了,还吭都不吭就跟着外人跑。”换成谁家爹娘能舍得。 温柳年揉揉鼻子:“干爹。” “干爹也老了。”周顶天心里五味杂陈。 “谁说的,才不老。”温柳年伸出两只手,“还是能一个打十个!”简直神气。 周顶天笑着摇摇头:“再帮你打几年架,将来就要交给姓赵的那小子了。” “干爹。”温柳年鼻子发酸搂住他,“以后我不再气你了。” “跟慕白算起来,你这点脾气算什么气我。”周顶天好笑拍拍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崽子。” “慕白以后要是再气你,那我就揍他。”温柳年很是严肃。 周慕白在门口顿了顿:“与我何干?”为何刚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真是……好无辜。 众人吃过早饭后,兰雪也抱着小婴儿出了卧房,暗卫欢欢喜喜七手八脚接过来,做鬼脸逗他笑。 “姑娘以后可有何打算?”温柳年问。 兰雪摇摇头,她是当真不知道未来该去向何方。 先前想着先去大漠七绝国找娘亲,却被仇家一路跟踪,无奈只好躲在山中终日惶惶;后来听说温柳年来了,也只是想着将孩子冒险送过来,让他能被好人家收养,却也没想过等孩子被领养走 后,自己要如何。 小娃娃被暗卫举高高,咬着手指咯咯笑。 “姑娘想必也不舍得和儿子分开。”温柳年道。 兰雪眼眶瞬间红了一圈,若非实在无计可施,谁又会舍得将骨肉送人? “两年时间,青虬的人还有可能在城中吗?”温柳年问。 “按理来说不会。”周慕白道,“一介弱女子在深山中躲了两年,又怀有身孕,换做是谁,大概都不会觉得还会活下来,没必要一直等下去。” “我也想过这件事,却依旧不敢出山。”兰雪道,“我不知道他与娘亲到底有何仇怨,但过了十几年还是被找上门,又一路跟踪我,也不像是轻易便会收手的样子。” “那是先前,现在有我们在,自然不会再让姑娘有危险。”温柳年捏捏下巴,“漠西七绝国,倒也不算大,要找一个从楚国流落过去的女子并不难。” “我去。”周顶天突然道。 “干爹?”温柳年有些诧异。 “现在事情还未弄明白,惊动的人越少越好。”周顶天道,“我与慕白一道,送这位姑娘前往七绝国寻亲。” 兰雪对此自然感激不尽,周慕白也没什么意见。平心而论这的确是最稳妥的一条路,既能找到舒采萱问明当初的真相,也能保全兰雪母子安全,更能避免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毕竟事关一桩当年悬案,自然是越隐蔽越好。 既然主意打定,那也就没有拖延的必要性,几人又商议了一番,决定两日后便各自动身,周顶天与周慕白护送兰雪母子暗中前往七绝国,其余人则是依旧前往王城。 临分别前一夜,温柳年抱着枕头,一路跑去周顶天房中。 “知道过来陪干爹说话了?”周顶天敲敲他的脑袋。 温柳年躺在被窝里揉鼻子,舍不得。 “睡吧,已经很晚了。”周顶天帮他掖好被角,又叮嘱,“让姓赵那小子好好练功夫,若下回再见还是像现在这样,莫说是你那书呆子爹,就算是我也不会答应放你走。” “嗯。”温柳年搂着他的胳膊,有着浓重鼻音。 周顶天拍拍他的后背,心里依旧不忿,自家这般白净聪明的儿子,真是便宜了那混小子。 第二日清晨,温柳年一行人先行动身,离开了瑶家镇继续北进——当然在临行前不忘装模作样摆了个八卦阵,告诉百姓恶鬼已擒,以后尽可安心过 日子。 马蹄声声,温柳年趴在窗口,看着外头出神。 “还在想干爹?”赵越将他拉进来。 “嗯。”温柳年没什么精神。 “休息一阵子吧。”赵越低头亲亲他。 温柳年应了一声,乖乖缩在他怀中,闭着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 赵越手指描过那秀气的五官,心里却有些沉甸甸——若非由于自己的关系,只怕周老前辈也不会插手这件事。莫说大明王已经销声匿迹二十余年,就算在当初声名赫赫之时,他也只能归做朝廷中人,与孔雀门乃至整个中原武林都没有半分瓜葛,现在更是被打上了“叛贼”的烙印,应该没有谁想要轻易被卷进这场陈年旧事。 江南大户人家的小公子,原本身家清白前途似锦,却仅仅因为遇到了自己,便多了不少烦心事,更是连未来都被蒙上了一层不确定,想到此处,赵越胳膊便猛然一紧,生怕将怀中之人丢掉。 “唔?”温柳年迷迷糊糊嘟囔一句,然后就把脸重新埋进他怀里。 还要继续睡! 赵越手掌在他背上轻抚安慰,另一只手拿过周顶天临走时留下的内功心法,打开一页页看了过去。 事已至此,也唯有让自己更加强大,才能保护他。 另一边的马车里,尚云泽正连哄带骗,让木青山多吃两块糖糕点。 “刚吃完饭。”木青山扭头躲掉。 “就那小半碗面条,也能叫饭?”尚云泽皱眉,“张嘴。” 木青山趴在他肩头:“撑。” “胃有多小,吃这点就撑。”尚云泽手探进他的衣襟,在肚子上摸了摸。 “痒痒。”木青山躲开。 掌心触感滑嫩,微微凸出来一小块,尚云泽哭笑不得:“还真吃撑了啊。” “嗯。”木青山拍拍点心渣。 “怪不得都养不胖。”尚云泽捏捏他的鼻子。 “你喜欢胖子么?”木青山认真看着他。 尚云泽被他噎了一下,半晌后才道:“我喜欢胖子做什么,是你现在太瘦。” “赵大当家都不嫌大人瘦。”木青山道。 尚云泽抽抽嘴角,就那食量,不嫌吃得多就不错了,还嫌瘦。 “想出去骑马。”木青山抓着他的衣袖,眼睛亮闪闪。 尚云泽亲亲 他的额头,带着人大步出了马车。 成亲之前不觉得,直到离开苍茫城才发现,原来自家小木头也不仅仅只喜欢闷在房中看书,还喜欢与自己一道骑快马,喜欢听茶坊酒楼里的挑夫走卒说笑谈天,喜欢缠着问一些外头江湖中的事情,晚上歇息的时候,也会偷偷摸摸握住自己的手指,脸蛋红扑扑要干小坏事。 每天早上醒来,看到身边睡着的人,喜欢也就更多一分,多到心里再也装不下,只恨不能全部化作温柔缠绵,把人融在自己怀中,一辈子也分不开。 棕色大马如同闪电,在山道上疾驰而过,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是说不出的淋漓畅快。 接下来几十天的路途很是顺利,再加上驾车的都是良驹,所以众人比预计时间提前十天便抵达了王城。朝阳刺破云雾喷薄而出,照着巨大的青色城门,很是巍峨壮阔。 “这就是王城啊。”木青山跳下马车,眼底有些惊叹。 “嗯。”尚云泽握住他的手,“先去住处歇息,然后我便带你四处逛逛。” 腾云堡在王城有两处产业,一间木材行一间锦缎坊,下人早就接到通传准备好了住处。暗卫放下行李后便喜气洋洋出门,打算去找找先前来王城时结识的好朋友叙旧,拳拳友谊令人无比动容。 赵越问:“追影宫在王城内没有联络点?” “秦宫主做事极有分寸。”温柳年道,“皇上当年对他心存忌惮,因此追影宫的势力从未延伸至王城,产业大多在蜀中到江南一带。” “怪不得。”赵越了然。 “我们来时,路上已经有人在说各国朝贺之事。”温柳年道,“想来再过一阵子,就能见着秦宫主与沈公子了,还有一只胖乎乎的小凤凰,很招人疼的。” 赵越点点头,心里却有些纳闷,因为沿途暗卫也会经常提起自家少宫主,每每都是带着敬畏之情,用一些“目射霹雳”“鲲鹏展翅”之类的词句,像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胖乎乎? “啾!”千里之外的山道上,一只圆滚滚的金色小凤凰正趴在小窝里,用爪子无聊踢珍珠,旁边坐着一个清秀漂亮的年轻公子,笑眯眯用手指逗它玩,显然心情极好。马车外浩浩荡荡守着几十名护卫,打头的旗帜上龙飞凤舞写着“追影”二字,很有几分磅礴气势。 后头一群黑衣暗卫遗憾叹气,真的不能将旗帜换掉吗,恁大一个名号呼啦啦写在上头,还有谁家山贼敢来抢,若是没人来抢,那 这一路去王城还有什么意思。 十分着急,且无聊,且寂寞。 追影宫主秦少宇骑马走在最前头,冷冷扫了眼过来。 暗卫蔫头蔫脑,识趣将怀中“钱发财大银铺”的旗帜揣了回去。 等将来见到了温大人,一定要问一问他,看苍茫城还需不需要厨子或者铁匠——我们宫主完全可以胜任,一文钱银子也不要。 王城里头很热闹,尚云泽带着木青山去拜访好友,陆追也有几名故交,温柳年在去官府报备之后,便盘算着要去哪里吃上一顿好的。 “不去见见老师?”赵越替他捏肩膀。 “什么老师?”温柳年不解。 “当年殿试之时,没有拜师?”赵越问。 “没有,当时题都没做完,也没想着会考中。”温柳年庆幸,“幸好没有,好像还有人让我去找丞相,结果没多久他就被皇上砍了脑袋。” “什么罪名?”赵越随口问。 温柳年顿了顿,与大明王一样,也是谋逆,勾结东北叛贼,被斩首与菜市口。 “嗯?”见他不说话,赵越微微弯腰,“怎么又在发呆?” 温柳年嘟嘴。 赵越凑上去亲了一下,又软又甜。 温柳年嘻嘻笑。 “走吧,去吃点东西。”赵越拉着他的手,“趁着皇上还没召你,先玩几天再说。” 温柳年点头,与他一道出了门。 王城的百姓,见得世面自然也要多一些,看到两个大男人大白天牵手也不觉得有何异样——就算是多看两眼,也是因为赵大当家的确略显英俊,温柳年又很秀气隽雅,极为养眼的缘故,并无其他意思。 街上四处都是人,赵越问他:“那家吃坏肚子的烤鸭店在哪里?” “怎么,要去砸店啊?”温柳年笑嘻嘻,伸手指了指,“就是那里。” “邀月楼?”赵越问,“还想吃吗?” “自然要吃的,这是家百年老店。”温柳年道,“当初大概是我太倒霉。”或者是因为吃太多。 “两位这边请。”小二态度很是殷勤,见到两人进门,赶忙笑容满面招呼引座,又泡了上好的香片。 “一只烤鸭,一份干烧四鲜,一个芥末鸭掌,一盘凉拌海蜇头,一碗糖水红果。”温柳年拿着菜牌翻来翻去,张口就点了七八个菜。 小二愣了一下:“您这……就两位客人?” “没有。”温柳年眨眨眼睛,“我们有四个人。” “怪不得,我就说两人哪能吃这么多。”小二顿时松了口气,笑呵呵道,“稍等,马上就好。” 温柳年气定神闲喝茶。 赵越在他对面忍笑。 “做什么!”温柳年鼓鼓腮帮子,“养不起啊?” “怎么会,吃得越多我越喜欢。”赵越弹弹他的鼻头,“再胖一点才好。” 温柳年懒洋洋坐在椅子上,那就再胖一点好了。 等会要吃两个鸭腿。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是一声热情招呼:“子初兄!” 温柳年表情一僵,极其,极其,极其不想回头。 但对方已经热情无比跑了过来,一见面就握住手不肯放,笑到几乎能看到后槽牙:“当真是你啊,还当是我看花了眼。” 温柳年只好呵呵笑:“张兄,别来无恙。” 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身形微微富态,笑起来倒是很热情,看穿着也是出自富户人家。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找我。”男子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很有几分滔滔不绝的架势。 “刚到没多久。”温柳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赵越微微皱眉。 “这位是我考科举时结实的朋友,名叫张蕴。”温柳年做介绍。 赵越点头:“张公子。” “不知这位兄台是谁?”张蕴笑容可掬问。 温柳年随口道:“我男人。” “咳咳。”张蕴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半天才缓过气。 温柳年从他怀中摸出手巾,满脸同情递过去:“擦一擦。” “子初兄真是……好!”张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字。 温柳年点头:“我也觉得这样很好。” “上菜啰!”小二快步跑上来,将两个冷盘先摆在桌上。 “来来,这顿我请!”张蕴自觉拿起筷子。 温柳年在桌下踢踢赵越,我想安安静静吃烤鸭,完全不想叙旧! “温大人!”下方街道突然传来暗卫的招呼声,路过抬头刚好碰到,简直巧! “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张蕴也好奇往下看,言语间很是羡慕——他自幼就被管得极严,父亲将一切江湖门派都视作街头卖大力丸的骗子,所以还从未见过如此多佩刀的侠士,更别说是与之结交。 “是啊,蜀中追影宫,张兄可曾听过?”温柳年问。 “追影宫,可是秦宫主的追影宫?”张蕴顿时来了兴趣。 温柳年点头:“这世间也没有第二处追影宫。” “秦宫主也在里头吗?”张蕴赶忙伸长脖子找。 “不在,不过过阵子会来。”温柳年问,“张兄似乎很感兴趣?” “自然自然。”张蕴拼命点头,那可是追影宫啊,传闻中成日仙气缭绕的地界,不仅有江湖排名第一的秦宫主,花妖转世的沈公子,还有一只能目射霹雳的小凤凰,不管听说书人说几次,心里都是热切无比。 “蜀中之人都极为好客。”温柳年慢悠悠道,“张兄若是感兴趣,追影宫诸位英雄定然也很愿意结交。” “当真?”张蕴双眼发光。 温柳年点头:“说是我的朋友便好。” 话音刚落,张蕴便已经拔脚追了出去,跑得简直快。 温柳年松了口气,可算是走了。 “不喜欢他?”赵越问。 “也不是不喜欢,人不坏。”温柳年道,“他是王城中张老板的独子,学识平平也没什么做官的心思,科举之时与我一个考场,后来听说被花银子塞进户部,做了个闲职小官。” “也是,看着像是没什么坏心眼。”赵越道,就是过分热情了些。 温柳年却已经没心情再与他谈这个,叼着芥末鸭掌,被辣到眼泪汪汪。 赵越笑出声,帮他盛了碗糖水红果递过去。 一顿饭吃完,外头天已经差不多黑透,凉风扑面徐徐很舒服,于是两人便也没着急回住处,牵手沿着护城河慢慢散步。 牛肉酥饼热气腾腾从油锅中夹出来,温柳年顿住脚步咽口水。 赵越提醒:“先前是说来河边消食。” 温柳年道:“哦。” 赵越只好妥协:“只能吃一个。” 温柳年登时笑眯眯:“好。” 酥脆可口的牛肉饼咬一口,连心都是熨贴的。温柳年满足无比四处溜达,想找找看有没有糖水摊子,余光却无意中扫到一个人。 一个……人。 “怎么了?”见他突然顿住脚步,赵越有些不解。 温柳年从牙缝里往外挤字:“皇上。” “嗯?”赵越没听清。 “走!”见对方没看到自己,温柳年果断拉着赵越,转身就往人多处钻。 “看到谁了?”赵越还是没闹明白。 温柳年小心翼翼往后看了眼,见没人跟过来,才松了口气:“是皇上。” 赵越吃惊,皇上? “不过不打紧,没看到我们。”温柳年把剩下的小半酥饼塞进嘴里,“走吧,换个集市逛。” “就算是皇上,有什么好值得跑。”赵越擦擦他嘴边饼渣。 温柳年使劲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好来散心的,若是这阵被揪回皇宫,指不定又要说多久。”甚至还很有可能要通宵,想一想就头疼。 赵越点头,“那我们便换个地方。” 王城就是有这点好处,地方够大也够繁华,一个地方遇到不想遇到的人,还有第二个地界能选,不像苍茫城,总共就一处小小的市集,就算前天争得赤头白脸,转日还是要挤在一起买菜称米。 两人从人群中挤出去,刚想着问问路找一处清净地偷闲,夜市中却骤然传来一阵惊叫声。回头看去,先前井井有条的集市已经乱成一片,十几个蒙面人手拿大刀,在两岸灯火下泛出寒光,正在与人缠斗。 温柳年脑袋轰然一响——有人要行刺皇上? ☆、【第99章有人包了飘香院】只是听听小曲儿 夜市里头人很多,这晌出了乱子,百姓第一反应自然就是往外头跑,霎时间人流如同潮水般向四处涌开,小摊上红红绿绿的零嘴吃食掉了满地,滚烫的糖浆与热油也被带翻,其间夹杂着惨叫与惊呼,还有刀剑相撞的刺耳声响。 赵越拦腰抱起温柳年,纵身越到不远处一座三层小楼上。 王城巡逻守卫自然不比一般城镇,这里又是顶繁华的地界,因此只在片刻之间,御林军与官兵便已经悉数赶到,将百姓疏散到了安全地带。 “皇上不会有事吧?”温柳年担忧万分。 “身边少说也有二十名侍卫,再加上这么多官兵,不会有事的。”赵越道,“况且皇上似乎身手也不错。” 两人说话间,那伙蒙面人果然已经落了下风,不多时便被擒获。 “要不要过去看看?”赵越问。 温柳年摇头:“一时半会摸不清状况,还是不要露面为好。” 官兵将刺客带走之后,夜市里头也便安静了下来,若非里头一片狼藉,只怕也没人会知道方才出了场大乱子。温柳年与赵越一道回了住处,脑子里还是止不住在想方才的事。 “这世间觊觎皇位的人多了。”赵越递给他一杯热茶,“不足为奇。” 温柳年感慨:“当皇上也着实是累。”不仅身子累,心里头更累。 “与你我又没有关系。”赵越捏捏他的鼻头,“怎么闷闷不乐的。” 温柳年靠在他怀里,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觊觎皇位的人越多,皇上的戒备之心便会越重,也就会更加容易错杀他人——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帝王会容忍外界威胁的存在,如此一来,只怕大明王的阴影也不会轻易便在皇家心中抹去。 “我叫些热水,好好洗个澡而后便休息。”赵越吻吻他的额头,“别想了。” 温柳年单手抚上他的侧脸:“先别出现的皇上面前。” 赵越点头:“好。” “应该也没什么事,不过还是小心为好。”温柳年道,“过几日我进宫后,先探探皇上的口风再说。” “我不想让你为我变得如此小心谨慎。”赵越握住他的指尖。 “我做事原本就很小心。”温柳年笑笑,“好了,不说这些,我们去沐浴。” 下人很快便送来了沐浴用具,就说果然是王都繁华之地,不仅有双人浴桶,旁边还准 备了小托盘,从花瓣到药膏,准备的极为齐全,临退下时还不忘压低声音补充,若是需要其余物件,也是有的,只消说一声便好。 “多谢,不必。”赵越面色一僵关上门。 “什么叫其余物件?”温柳年坐在床边。 赵越道:“过来洗澡。” 温柳年心里嘀咕嘀咕,站起来伸手:“帮忙。” 赵越替他脱了衣服,抱着放到浴桶里。 温柳年拿着花瓣,全部倒进水里搅了搅:“还挺香。” 露在水面外的肩膀白皙光滑,沾着水雾和红色花瓣,很有几分撩人的意思,赵越两把扯掉自己的衣服,大步走过来。 温柳年捏捏脸蛋,视线熟门熟路往下扫。 真是很懂得看哪里才是重点。 赵越跨进浴桶,将人抱到自己怀中:“小流氓。” “偷看姑娘家才叫流氓。”温柳年在他怀中蹭蹭,“看你不算,我也有的。” 赵越失笑,在他锁骨处重重吮了一下。 温柳年随手拿起一个小瓶子,打开闻了闻。 “喂!”赵越被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捂住,“知道是什么就闻,毒药怎么办。” “尚堡主送来的,怎么会是毒药。”温柳年道,“有点甜腻腻的香气。” 赵越将瓶子接到手中,就见上头贴了张小条——春宵醉。 温柳年道:“哦。”助兴药啊。 赵越将瓶子放回去,捏起他的下巴看:“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没有。”温柳年摇头。 “当真?”赵越试了试他脸颊的温度。 温柳年又仔细感受了一下:“就是没有。” “那就好。”赵越继续帮他擦身子,“下回莫要随随便便拿着药闻。” 温柳年坐在浴桶中,在心里回味了一下。 春宵醉。 听着名字好像还挺好。 替他擦完背后,赵越将人转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又开始擦胳膊。 温柳年心里略微怨念,洗这么快做什么,又不是东北澡堂子中给人搓澡的,洗完一个还有下一个在排队等,要靠这个发家致富养媳妇,就不能慢一点么,最近腰都细了,难道不该多摸一摸。 略微粗糙的手巾擦过前胸,很快就红了一片,温柳年觉 得心里有些发烫,脸也有些烫。 习武之人,身材总归是结实的,几缕头发被水打湿后贴在精壮的上身,薄薄的皮肤下肌肉线条很明显,再往下看,便是水中一片朦胧。 温柳年伸手,淡定摸了摸。 赵越:…… 温柳年和他对视,心跳快到无以复加,脸颊滚烫,身体也有些许异样变化。 赵越皱眉将他拉到怀里,该不会是那个什么“春宵醉”起作用了吧? 温柳年微微闭着眼睛,凑过来吻住他。 两人平时虽说也时有亲昵,但温柳年出于一个书呆子的自觉性,还是会稍微矜持一些,但此番既然中了药物,也就只好随着心里头的意愿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赵越被他咬到嘴唇生疼,又怕在水中待久了人会着凉,于是将人拦腰抱出来,匆匆擦干后便压到了床上。 温柳年乖巧无比,整个人都软软绵绵,连掌心温度也是滚烫,脸颊一片绯红,尽职尽责让“春宵醉”发挥了一番作用。 赵越平时惦记着他身子弱,就算缠绵之时也不敢太过纵情,生怕会太过放肆将人累到伤到,但此刻见他眼角写满春情,又缠着自己不肯放,自然也没有再克制的必要,双臂抱紧那柔软的腰肢,如同疾风劲雨一般掠夺索取,将先前压抑的情愫加倍讨了回来。 床铺咯吱咯吱摇动,间或夹杂着暧昧声响,陆追拎着两瓶酒从墙头跳下来,然后就被惊得倒退了两三步。 为何这么早便开始了?分明吃完饭还没过多久啊! “乖。”赵越声音沙哑,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入腹中。 陆追在外头抽抽嘴角,转身又跳了出去——稍微收敛着些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憋了二十年还是怎的。 红甲狼从他怀中爬出来,蹲在胳膊上晃晃触须。 放我回去呐。 陆追将它装回木匣中,带着一起回了自己的住处。 怪不得要塞给自己带,照屋子里头闹出来的阵仗,估摸也没工夫替它准备虫子和肉末。 这边两人春情无限自是恩爱,另一边的大街上,木青山却正蹲在路边看石头,明显在生气。 “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尚云泽心里叫苦不迭,“来,听话先看我一眼。” “才不看!”木青山气呼呼,居然开青楼!开青楼!开青楼! “都说了,那是歌舞坊,不是下三滥的烟花地。”尚云泽道,“喝茶听曲儿的地方。”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木青山瞪他。 尚云泽松了口气,好歹还愿意看自己一眼。 两人先前一道去拜访好友,刚开始一切都挺好,后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便开始谈论商号的事情,期间有人多嘴问:“尚堡主,可有想过将手下那处飘香院做大?” “是啊,最近西域过来一批新的舞娘,那小腰身,啧啧,若是尚堡主能将她们买下来,何愁不能日进斗金。”又有人附和。 尚云泽脑袋一蒙,本能就看了眼木青山。 前头只说腾云堡在王城有两处产业,其实除了木材行和锦缎坊外,还有第三处,便是这个飘香院,原本是处青楼窑子,几年前被尚云泽看中买了下来,却没遣散里头的姑娘,而是改成了一处歌舞坊。想着自家小木头是书呆子又没出过苍茫城,怕是分不清其中区别,为了能少些别扭,便也瞒着没说,却没料到竟然会在酒宴时被人不识趣说破。 木青山盛了一勺虾仁,自己给自己拌饭吃。 尚云泽心里惊疑未定,这是没听清?怎么半点反应也没有。 当然,事实很快就证明,小书呆耳朵还是很好用的,在一脸淡定吃完饭,又陪大家聊了一阵天,与尚云泽双双告辞后,便开始蹲在没人的路边生气,半天也哄不好。 “我这不是怕你多想吗。”尚云泽拉着他站起来,“况且我也没什么风流韵事,不要生气了。” “真的不是青楼?”木青山问他。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做逼良为娼的勾当。”尚云泽也不知自己该气还是该笑。 倒也是。木青山踢踢他,哼。 “不然带你去看看?”尚云泽问。 木青山睁大眼睛:“带我去?” “一起去喝杯茶。”尚云泽道,“若是不干净的地方,我也不会让你待。” …… 也好,木青山点头。 就当是去见世面。 尚云泽牵着他的手,“真是个小醋坛子。” 木青山使劲把手抽回来。 “我在说我自己。”尚云泽从善如流。 木青山笑出声。 “小呆子。”尚云泽眼底也带着笑,捧住他的脸颊,趁没人注意凑近亲了一 下,又重新牵住他的手。 飘香院也算是名副其实,与其说是歌舞坊,还不如说是香料房,还未走近便能闻到一股扑鼻异香,尚云泽道:“是南边来的香料。” “王公子下回再来啊。”穿着翠绿纱衣的妈妈靠在门口,挥着手绢热情招呼。 木青山:…… 这当真不是青楼?分明就跟书里头写得一模一样! “咳。”尚云泽道,“招呼客人而已。” 木青山大步往里走。 “等等等等。”尚云泽赶忙拉住他。 “怎么了?”木青山问。 “走大门进去阵仗太大,有处小偏门。”尚云泽带着他从街角拐过去,从一个小院门中跨了进去。 前头丝竹声声,后院却寂静一片,木青山问:“我们就要在这里站着么?” “怎么也没人。”尚云泽微微皱眉。 “堡主?”两人说话间,便已经有一个中年男子急匆匆跑了过来,惊喜道,“当真是你。” “孙叔。”尚云泽问,“后院怎么也没个人?” “原本是安排了家丁当值,但今晚生意实在太好人手不够,所以便都打发去前头帮忙烧水上茶了。”孙叔道,“还请堡主见谅。” “最近生意这么好?”尚云泽道,“账本上没见有什么异常。” “不是最近,就这两天。”孙叔道,“来了位大客人,将这飘香院包了两天。” “还有雅间吗?”尚云泽问。 “对别人自然没有,堡主就另当别论了。”孙叔笑呵呵道,“还是老地方,一直空着呐。” 尚云泽点头,拉着木青山的手上了楼梯。 “将整个场子都包下来,没日没夜的听小曲儿吗?”木青山有些纳闷。 “怎么会没日没夜听。”尚云泽笑出声,“只不过是想图个清净罢了。” 雅间里头摆着果品瓜子和茶水,给自家主人留着的,自然是最好的位置,往下刚好能看到大厅里头的场景,对面便是琴娘抚琴的小楼,软语小调加上晏晏笑语,若是待的时间一久,只怕骨头都会酥。 木青山道:“以后不许一个人来!” “保证。”尚云泽识趣举手。 木青山把他的脸颊拉长。 尚云泽苦着脸,嘴里含糊不清道:“都不来了还 掐啊?“ 木青山愤愤松手,自己拿着点心吃。 歌姬天生便是一副好嗓子,如泣如诉间,仿佛能将人带回三月江南,一曲终了,下头有人啪啪鼓掌,木青山好奇看下去,就见是个穿着锦缎外袍的中年男子,倒的确长了一张有钱人的脸。 “你认识么?”木青山问。 “不认识。”尚云泽替他添了一杯热茶,恰好有下人进来,便顺便问了一句:“可知包场的是何人?” “回堡主,小的也不大清楚。”下人道,“只知道似乎是从东边来的富户,出手极为阔绰,也不见在哪处有生意,就看他接二连三花大价钱包青楼与歌舞坊。” “哦?”尚云泽闻言来了兴趣,“接二连三,就是说王城中所有的烟花地与歌舞坊,都被他轮着包了个遍?” “是啊,可真是有钱人。”下人道,“咱这是第五家了,据说已经订下了三日后的红袖楼,往后还排了不少。” “……这人听上去好奇怪。”木青山愣了愣。 “可不是,大家伙都在嘀咕。”下人道,“还是头回见着自己带曲谱来的,说只听这三首曲子,先前见都没见过,姑娘们都是连夜排练出来的。” “曲谱呢?”尚云泽问。 “还有一份手抄下来的,堡主想要?”下人将桌子收拾干净。 尚云泽点头:“拿来给我看看。” “好嘞,这就去。”下人跑下楼,片刻后便拿了一叠纸上来。 尚云泽翻了翻,就见当真只是三首乐谱,唱词无非是些江南烟雨儿女情长,不见有什么独特之处,也没有曲名。 “怎么了?”木青山问。 “没什么,却总觉得不大对劲。”尚云泽将曲谱递给他,“先收好。” 木青山点点头,将曲谱揣进自己怀中。 楼下依旧一派歌舞升平,那锦衣男子似乎有些微醺,拿着折扇摇头晃脑,像是完全陶醉在了乐曲之中。 木青山道问:“要下去看看吗?” “先不用,听方才的架势,他还要在城内住一阵子。”尚云泽道,“况且你我只是觉得他行为怪异,却也没有更多线索,贸然前去于理不合。” “好!”一曲终了,男子大笑鼓掌,让随从又往台上丢了几匹锦缎。 “先不想这些。”尚云泽将木青山抱到怀中,“难得来一趟,好好 听曲儿。” “嗯。”木青山乖乖答应,一边吃点心一边听唱曲,觉得真是……好困,于是不消片刻,便已经趴在尚云泽肩头,呼呼睡了过去。 尚云泽轻笑出声,拿过一边的毯子盖在他身上,手掌在背上轻轻拍,眼睛却是一直盯着下头的男子,眉宇也微微皱起。 虽说只是三首曲谱,不过由于编排得当,倒也出了不少花样,最后一曲终了,男子喝得酩町大醉,畅快无比回了客房。 尚云泽也抱着木青山,乘马车回了住处。 一夜风雨潇潇。 ☆、【第100章这就决定好了么】还没有和我男人商量 第二天一早,众人去前厅吃早饭,却迟迟不见赵越与温柳年,尚云泽刚准备打发下人去请,陆追便咳嗽两声道:“无妨,不用等了。”昨夜闹出那般阵仗,只怕要到日上三竿才能醒。 尚云泽心下顿时了然,真是极有默契。 “大人昨晚一定在夜市逛了很久。”木青山认真夹菜吃馒头,顺便笃定下结论。回来就睡,还一直睡到现在,连早饭都不吃,可见当真非常累。 “咳。”陆追淡定低头吃面。 大人当初挑中这个师爷,一定是因为够呆。 由于落了场雨,所以虽说是盛夏时节,清晨却也依旧有几分凉意。赵越轻轻掀开被子,想将他的胳膊盖起来。 温柳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傻乎乎看了他一阵子:“早。” “早。”赵越最喜欢他刚睡醒时的样子,有点平日里见不着的模样,脸颊也红扑扑的。 温柳年把脸埋进他怀中,又恋恋不舍拱了拱,方才使劲伸了个懒腰。 白皙肩头上,还残留着昨夜的暧昧痕迹,赵越大手搂住他的身子,又低头亲了下去。 于是原本打算起床的两人,便又耽搁了一阵子,直到另一头的木青山吃完早饭又喝了两盏茶,被尚云泽拉着在院中走了三四圈,方才穿好衣裳洗了脸,手牵手出了门。 “大人,赵大当家。”小院的管事恰好路过,见到两人后笑着进来打招呼,“刚起啊。” “早。”温柳年活动了一下筋骨。 “昨夜睡得可还好?”管事极为热情。 温柳年道:“好。”是当真很好,除了腰有些疼。 “用了春宵醉吧?”管事眉飞色舞,“那药可管用,我媳妇每回去药铺都要买一些回来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温柳年:…… 这个也要说出来么? 赵越咳嗽两声,真不愧是王城,百姓说起话来都与苍茫城不是一个等级。 “我娘也喜欢。”管事继续念叨。 “啊?”温柳年有些受惊,“令堂?” “是啊,我娘睡不着的时候,就要拿着闻上一闻。”管事回答。 赵越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听不下去,刚想拉着温柳年告辞,就听管事又补了一句:“里头加了不少中草药,还有朱砂与琥珀石,都是上好的安神药。” …… 安神? 温柳年眼底难得茫然。 赵越道:“春宵醉是安神药?” “是啊。”管事更惊讶,“我当全国各地都有,莫非二位先前没见过?” “自然是见过的!”温柳年握住赵越的衣袖。 “就是,这可是叶小王爷亲手配的方子,当今万岁爷御笔亲赐药名,据说在南洋都卖得很好。”管事道,“那我下去替二位准备早饭了,是要在院子里头吃吗?” 温柳年点头:“多谢。” “大人客气了,既然是堡主的朋友,自当好好招待。”管事笑容可掬,转身去厨房端吃食。 是当真很好客,又很能说。 温柳年颇为怨念,既然是安神药,为何要起一个如此令人误解的名字? 当然,其中还是颇有一番渊源的。当今圣上楚渊登基之时只有十九岁,时有东北雪原前朝旧部狼子野心,西北部落首领骨力汗亦是虎视眈眈,再往下还有个不知是敌是友的西南王段白月,外患重重风雨飘摇,再加上国内干旱洪涝轮着来,每日上朝之时一帮老臣都像是在吵架,下了朝也不能安生,几乎日日都在御书房待到深夜才能回寝宫。 到后头总算是平定了外患,紧接着又是马不停蹄肃清朝纲,将大权彻底握回手中,才有了现如今的清平盛世,只是却落下了一个病根——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开始乱成一片,连片刻也不能安睡。叶小王爷知道之后,便特意帮楚渊配了这瓶药,据说效果极好。 “叫什么名字?”楚渊拿着药瓶问。 “没名字。”叶瑾收拾东西,“专门给你配的。” “起个名字吧。”楚渊坐在他身边。 叶瑾撇撇嘴,敷衍道:“春宵醉。” …… 于是第二天,皇上御笔亲题的药名就被做成牌匾,明晃晃挂在了京城第一药铺的大门上——如此良药,理应让百姓也能用到,断然没有藏私的道理。 叶瑾看到之后目瞪口呆,药名却也已经不能更改,只好挽起袖子揍了楚渊一顿,而后便怒气冲冲骑着小毛驴回了江南日月山庄。 而就是这个随便定下来的名字,是当真将温大人给坑了进去。 闻一闻安神药,都能闻出春药的作用啊…… 温柳年耳朵滚烫,后背滚烫,全身都滚烫,坐在小桌边拿着筷子,一声不吭等饭。 赵越帮他倒了杯茶。 温柳年怨念看着他:“你在笑什么?” 赵越手下一顿:“我笑了?” 温柳年挤出一个“嗯”字。 表情实在太招人,赵越终于破功,将人狠狠抱到自己怀中。 温柳年坚决闭起眼睛,打死也不要睁开。 “我喜欢你昨晚。”赵越咬着他的耳朵低语。 “平时就不喜欢了么?”温柳年眯眯眼看他。 “平时也喜欢,昨晚最喜欢。”赵越拖住他的后背,刚想着亲下去,外头便传来一声“哎呀”。 温柳年迅速站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也能从台阶上掉下来。”尚云泽把怀中人放到地上,“幸好有我在后头,不然又得摔了。” 木青山竖着手指“嘘”了一下。 尚云泽:…… 陆追很懂:“大当家和大人……嗯?” 木青山拼命点头。 尚云泽:…… 陆追揉揉太阳穴,昨晚刚一吃完饭就开始,到现在快吃午饭依旧未结束也就算了,居然还在院子里?! “我们快走。”木青山拉着尚云泽就跑。 “不用了。”尚云泽站在原地。 “大家早啊。”温柳年站在门口,一脸淡定打招呼。 “有件事找大人。”尚云泽把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呆子揪出来。 木青山表情无辜,我不是故意要冲进来的! “进来坐。”温柳年侧身让开一条路。 不说果然是知府大人呢,遇事就是十分淡定。 陆追一边往里走,一边目光复杂看了眼赵越。 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 赵越将霁月刀放在桌上。 待到事情说完后,一定要找机会打上一架。 “尚堡主有什么事?”温柳年问。 “昨夜我们去飘香院时,见到了一个奇怪的客人。”尚云泽道。 “……青楼?”温柳年惊疑,怎么还带师爷去这种地方。 “不是青楼,是歌舞坊。”木青山将昨夜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又从袖中拿出那一叠曲谱,“觉得有些怪异,便来向大人说一说。” “的确是很奇怪。”温柳年接过曲谱,一页一页 看下去,随口问道:“还有没有关于那位客人的线索?” “已经让人去查了,暂时还没有消息。”尚云泽道,“不过看这曲谱唱词,应该是从江南一带过来的,我猜是为了缅怀旧事,或是为了找人,不方便公开,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看着调调似乎有些熟悉。”温柳年道,“这里可有古琴?” “大人还懂音律?”木青山意外。 温柳年道:“略知一二。” 锦缎坊内恰好有个绣娘擅抚琴,尚云泽很快就差人将古琴借了过来。 温柳年试着拨弄了一下琴弦,余韵清雅,如同山间清泉一般。 陆追对赵越啧啧:“也不知你前世究竟积了多少德。”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样样精通,到底是生了一颗怎样的玲珑七窍心,才会有如此惊世之才。 赵越抱刀靠在树上,双眼一眨不眨盯着温柳年,也懒得再与陆追计较。 琴音潺潺倾泻而出,如同三月春风一般绵绵延延,闭睛似乎便能看到苏堤春晓西湖残月,九曲回廊之下水波流转,白玉杯中茶香沉浮,白色雾气袅袅升起,晕出一片烟雨江南。 一曲终了,围墙外有人戴好斗笠,转身大步出了巷弄。 “大人自谦了。”尚云泽抚掌笑道,“若这也叫做略知一二,只怕世上也无人敢自称精通。” 赵越很想问,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是自己所不知道。 陆追在旁边踢了他一下。 眼神也不知道收敛着些,和苍茫城中天天做梦娶媳妇的张麻子有何两样。 温柳年眉头微皱,像是没听到其余人说话,半晌之后突然脸色一白,猛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其余人被吓了一跳。 “我似乎知道这乐曲的出处了。”温柳年看向赵越。 “哪里?”赵越问。 温柳年犹豫了一下,道:“像是当年白荷所做的曲谱。” 听他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住,好端端的,居然又和二十年前的悬案有关? 先前那些乡野传闻之中,曾经提起过一段,白荷从江南搬到王城后,虽是日日笑语盈盈宾客满座,夜深之时却也难免思念故土,于是便用当时江南流传最广的几段唱词,拿来自己重新编了曲儿,与歌妓一道在百花苑内弹唱,引得无数王孙公子争相捧场,很是风靡了一段时间。 “确定就是这些曲谱?”尚云泽拿起来翻了几页。 “不确定,却八成就是。”温柳年道,“这三只曲谱中的确夹了不少江南小调,小时候干爹带我出去划船游湖之时,采莲女经常会唱,断然不会记错。” “昨晚那位客人,不会是大明王吧?”木青山睁大眼睛。 赵越瞬间心里一悬。 “看年纪差不多,也的确说是从东边来的,不过其余却没注意。”尚云泽道,“不过现在人还在王城,很容易便能重新找到。” “去找找看?”陆追试探看向赵越。 赵越微微皱眉。 “也不着急做决定,可以再想一想。”温柳年道,“不过要注意安全。” 赵越点头:“嗯。” 从得知自己身世可能另有真相的时候起,其实就模模糊糊想过,或许当年的大明王还在这世间,或许有一天会见到,却没料到会如此猝不及防。 温柳年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看曲谱应当是当年旧人,但如此大张旗鼓,似乎又不大像传闻中大明王云断魂的隐蔽作风——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还未等他想清楚,管家便过来通传,说是官府来了人,要见温大人。 “现在就有官府来人?”温柳年一愣,还以为会再过个十来天。 “温大人。”向冽正在前厅喝茶,看到他后笑着站起来,“别来无恙。” “向统领。”温柳年意外,“你怎么会来。” “自然是奉皇上之命。”向冽道,“宣大人即刻进宫。” 一般官员就算被调任回京,只怕也没有像这次一样,跳过户部流程,由楚渊的贴身护卫亲自来家里请。陆追在屋外拍拍赵越的肩膀,皇上想跟你抢人呐。 皇命自然耽误不得,温柳年换了身衣服,跟向冽一道急匆匆出了门,马车早已在街上候着,明晃晃的金色,一看便知道是从宫里头出来的,沿途百姓看到后难免嘀咕,早就听说皇上调任了个重臣回来,现在看来果真确有其事——这顶轿子可只有当年太傅做寿的时候,才有幸坐过一回。 “看着阵仗,你怕是要长住王城了。”陆追看向赵越,“我会照看好朝暮崖,大当家便安心在此入赘吧。” 赵越一掌拍开他,转身大步往回走。 “不跟过去啊,看眼神分明就舍不得。”陆追唯恐天下不乱。 赵越 纵身跃上墙头,将他甩在了后头。 除了舍不得,还有不放心,却也知道皇宫禁地,若是自己跟过去,只怕会给他带来更多麻烦。 陆追啧啧,用手指蹭蹭红甲狼:“你爹他当真是贤良淑德。” 红甲狼晃晃触须,肚子饿,要吃虫呐。 明黄软轿一路进了宫门,走得很快所以有些颠簸,温柳年中午又吃得多,以至于胃里有些难受,脸色也煞白煞白。 “到了。”向冽亲自掀开车帘,“大人请下轿。” 温柳年几乎是滚了出来。 “大人小心!”向冽被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将人抱住。 “多谢向统领。”温柳年双腿无力。 “大人这是怎么了?”向冽帮他顺气。 “无妨,我站一站就好。”温柳年扶着腰大喘气。 向冽:…… 为何看上去倒像是肚子里有了。 “下回我让轿子慢一些。”向冽有些过意不去,只着急赶时间,忘了对方是个文弱的书生。 “好。”温柳年整整衣服,又长出了一口气,“我没事了。” “大人当真不要再休息一下?”向冽道,“可以先喝杯茶。” “还是去见皇上吧。”温柳年道。 “也好。”向冽点头,引着他一路到了御书房。 “温大人来了啊。”四喜公公正候在外头,见着两人后笑道,“快请进去吧,皇上一直在等。” “多谢公公。”温柳年整了整衣袖,推门进了御书房。 楚渊身穿明黄龙袍,正站在屋中等他。 “皇上。”温柳年躬身欲拜,却被一把拉住:“爱卿不必多礼,坐吧。” “多谢皇上。”温柳年腿脚依旧很虚弱,也着实站不了很久。 “身子不舒服?”楚渊微微皱眉,“怎么脸色如此难看。” “没什么事。”温柳年摆摆手,苦着脸道,“来时轿子走得太快,所以有些晕,歇一阵便会好。” 楚渊失笑,让四喜帮他端了一盏酸梅茶过来:“看来在云岚城的时候,秦宫主也没教你什么拳脚功夫。” 温柳年放下手中茶盏:“太傅在殿试之时也说了,下官是个书呆子。”既然是书呆子,那身子骨自然没有多结实,晕一晕也正常。 “你可不是 什么书呆子,而是我大楚第一才子。”楚渊坐回案几后,“先是云岚城再是苍茫城,在地方待得时日也够久了,这次既然回来,朕可就不打算再放你走了。” 温柳年揉揉鼻子,先前说的分明就是十年,我还想回苍茫城。 “看看这件事,要怎么处理。”楚渊递给他一本奏折。 温柳年接到手中扫了两眼,说是棠州今年由于春旱,所以死了不少庄稼,导致百姓吃不饱肚子,恳请朝廷调拨粮食救急,言辞恳切洋洋洒洒,写了能有三四页。 “棠州今年的确缺雨水。”温柳年道,“但也不至于如此民不聊生。” “离你的老家不算远。”楚渊道,“往年都是大丰收,今年才旱了一回,哭穷的折子便已经送了上来,都照这个章程,只怕西北之地的百姓早就饿死了三四轮。” 温柳年沉默不语。 “说你的看法便可。”楚渊道,“不必有所顾忌,朕只是想听一听。” “是。”温柳年道,“棠州虽不是主要的稻米产地,却也称得上鱼米丰饶,就算是今年天旱,百姓家中没有粮食,但当地有不少米商粮贩,仓中断然不会颗粒不存。”地方官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之所以会送来折子哭穷,也是算准了朝廷一时半会调不到余粮,好给哄抬米价事先铺路罢了,官商勾结中饱私囊,这种事并不少见,就算是朝廷有心想查,等一层一层传下去,对方也有的是应对之法。 所谓天高皇帝远,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呢?”楚渊笑笑,“要怎么办?” “他想要米,给他米便是。”温柳年道,“囤货无非是为了敛财,若是朝廷当真运过去大批粮食,只怕他们的高价粮烂在仓库中也无人会想要。” “说得轻松,一时半会,朕要去哪里调拨粮食?”楚渊挑眉。 “说要调粮,和当真调粮是两回事。”温柳年道,“接到圣旨之后,只怕等不到皇上筹粮,棠州官员便会与当地富户一起开仓放粮。”毕竟稻米不比金银,放久了生了虫长了霉,可就什么都没了,与其白白烂在仓库中,倒不如趁早卖掉。 楚渊大笑:“果真是朕当年钦点的探花郎。” 温柳年在心里默默想,钦点的榜眼第四年就因为贪腐被革职流放,怎么不见说。 “爱卿想去哪里供职?”楚渊突然问。 温柳年受惊,还能自己选啊。 “先跟着太傅如何?”楚渊道,“丞相之位,我先替爱卿留两年。” 温柳年头晕目眩。 这这这会不会太随便了些。 “爱卿若是不吭气,我就当你答应了。”楚渊扬扬嘴角看他。 温柳年赶忙站起来:“下官——” “别跪了。”楚渊上前拉着他便往外走,“先吃饭,然后我还有不少事要与爱卿商议。” 温柳年着急道:“下官——” “有爱卿最喜欢的干烧虾与八宝鸭。”楚渊再度打断他。 温柳年:…… 但是但是,这就定下来了么?还没回家和我男人商量过。 楚渊平日极为节俭,这回为了招待温柳年,也难得破了一回例,海参鲍鱼燕翅鱼肚,煎炒烹炸摆了满满一桌,当中还有一只金黄酥脆的油亮烤鸭——当年看到那张只做了一半的试卷,只有“惊艳”二字所能形容,于是破格将人宣进宫中,问及理由,当时只有十六岁的温柳年挠挠脸蛋,无辜道:“因为烤鸭吃多了。”着急去茅房。 当时满朝文武哄堂大笑,而后便是那场以一敌众的舌辩之战,温柳年一脸气定神闲,语速也不快,才思却是一等一的敏捷,引经据典将百官挨个堵了过去,最后笑眯眯来一句承让,满身皆是儒雅光华。 楚渊亲自替他布菜,温柳年受宠若惊,却是食不知味。 看这架势,是当真走不掉了么。 还想着要去苍茫山水涧里头吃白鱼。 “爱卿今年也二十三了。”楚渊道,“可有中意的姑娘?” 温柳年手一抖,半截春笋掉在桌上。 这事也要管?! ☆、【第101章-温夫人果真贤良淑德】大人好福气呐 “喜欢的女子没有,喜欢的男子却有一个。”两人这一路来王城,都未曾刻意隐瞒过关系,就算是王城也已经有不少人在说,温柳年倒也承认得挺爽快。 “哦?”楚渊微微有些讶异。 “先前在朝暮崖剿匪之时,误打误撞与他相识。”温柳年很是淡定,“而后便定了终身。” “听上去倒像是戏文里头的桥段。”楚渊笑道,“剿匪之时结识,莫非是哪门哪派的少侠?” “是苍茫山中的一个小帮派,在江湖中没什么名号,武学修为亦是平平。”温柳年道,“不过人很好,待我也很好。” “可有一道来王城?”楚渊问。 温柳年点头:“有。” “他日若是有空,也带进宫里吧。”楚渊替他斟了一杯酒,“朕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带走我大楚第一才子。” 温柳年应允下来,心里却有些发虚,虽说现在还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毕竟有个大明王在后头,就这么见面,总觉得有些……说不上的怪异。 幸好楚渊也未再多问,两人吃完饭后,便又一道回了御书房,从地方政事谈到边防军备,聊得兴起自然便忘了时间,不知不觉便连天色都暗了下来,直到小太监进来掌灯,才惊觉已经到了深夜。 “来人!”楚渊道,“准备些吃的过来,莫要将爱卿饿到。” “是。”四喜总管领命,片刻便送了两碗葱油拌面,还有几道清淡小菜过来。 “爱卿这些年一直在外头,蜀中偏辣苍耳州又嗜咸,应该也没吃过几顿家乡饭菜。”楚渊道,“这位御厨与爱卿是同乡,若是口味喜欢,待安顿下来之后,我便将他送到府上。” “啊?”温柳年略微受惊,送御厨? “爱卿食量甚好,朝野上下都知道,每年中秋设宴都会有人提。”楚渊大笑,“与其送金银玉器,倒不如送个厨子,爱卿意下如何?” 温柳年:…… 朝野上下还有别的事做么,这也要每年提一提。 “知道你要回来,这朝中众人的表现可谓精彩。”楚渊摇摇头,嘴角也不知是笑意还是寒意。 温柳年微微皱眉。 “不过爱卿大可放心。”楚渊道,“有朕在,便无人能伤你分毫,不仅不能伤,还要让他们睁开眼睛看清楚,到底谁才是我大楚的国之栋梁。” 温柳 年赶忙站起来:“多谢皇上。” “坐吧。”楚渊道,“今晚莫要回去了,留下陪朕说说话。” 温柳年点头:“是。” 四喜总管当即便派了人去锦缎坊通传,说是温大人今晚不回来了,要与皇上彻底长谈。 陆追纳闷:“这才刚回王城,怎么就忙成了这样子。” 赵越也有些皱眉,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居然连觉也不让人回来睡,还要彻夜长谈? 陆追感慨:“看来大当家以后多的是日子要独守空房。” 赵越脸色一僵。 为何最近这人嘴越来越欠? 于是木青山在路过小院之时,便被打斗声吓了一跳:“大半夜也要练剑?” “莫要理便是。”尚云泽拉着他的手,“我们早些回去歇息。” “嗯。”木青山乖乖点头,又问,“方才你去干嘛了?” “是派出去的人回来复命。”尚云泽道,“都说查不到那个中年男子的来历,甚至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只知道他随从仆役众多,一到王城便买下了城西的大宅子,也不见做别的事,就是换着地方听小曲儿,若是唱得好,还会有额外的打赏,出手极为阔绰,所以现在几乎所有青楼与歌坊的姑娘都已经会唱这三首小曲儿,都想讨他欢心。” “若当真是许多年前的大明王,前头在飘香院就该多看两眼。”木青山颇为遗憾。 尚云泽不满敲敲他的鼻子:“有什么好看的。” “在苍茫城时我看过大人收集的民间故事,里头都说大明王很厉害。”木青山强调。 “再厉害能有你男人厉害?”尚云泽抱着他放在桌子上。 木青山想了想,那还是大明王要厉害一些的,据说能御风踏浪,还能仗剑劈海。 “在发什么呆?”尚云泽不满。 木青山揉揉鼻子:“没什么。” 尚云泽凑近他。 木青山心虚往后缩了缩:“嗯,你厉害。” 尚云泽有些想笑,不过表情还是很严肃。 木青山道:“要沐浴吗?” 尚云泽心里暗自舒坦,还知道要主动沐浴讨好自己。 下人很快便送来了热水,尚云泽站着不动,等他来替自己更衣。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木青山有些不好意思:“ 你转过去。” 尚云泽转身背对他,自己解开腰带搭扣,从身后脱也不是不行。 然后便是一阵小小的窸窣声,以及水花声。 “好了,你转过来吧。”木青山道。 尚云泽缓慢转身,表情略僵硬。 木青山泡在浴桶里,舒服眯起眼睛。 温度刚刚好。 尚云泽:…… 木青山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一块地方。 尚云泽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立一下夫纲,坐在桌边冷酷喝一杯茶。 木青山低头,拿着手巾在前胸擦了擦,粉粉嫩嫩的。 尚云泽心里天人交战。 木青山抬眼看他,表情像是在疑惑他为什么还不过来。 尚云泽扯了腰带脱掉衣服,跨进浴桶中。 夫纲这种事,在沐浴时也是可以立的,不一定非要在桌边喝茶。 木青山和往常一样靠到他怀中,要捏肩膀。 尚云泽:…… 木青山小猫一样拱了拱,快点捏! 尚云泽握住他单薄的小肩膀,心里叹气,先前还不容易养了些肉,结果一路来王城舟车劳顿,怎么又瘦了回去。 木青山舒服闭上眼睛,乖巧又懒洋洋。 尚云泽认命帮他按摩,至于夫纲……等着养胖再说也不晚。 亲吻渐次落在眉梢眼角,情动恰好。 另一头的小院中,陆追与赵越大战三百回合,终是收招落到地上,因为他总算想明白一件事——有人因为心上人被召进宫而不满,自己为何要跟着一起凑热闹?还是睡觉比较重要。 于是赵越便眼睁睁看着他出了小院,脚下几乎要踏破清风,轻功果真是很好。 赵越摇摇头,也无心回房歇息,索性又拿出周顶天临分别时留下的内功心法,照着练了过去,不知不觉便到了天明。 只是天虽说亮了,温柳年却依旧没有回来。 赵越眉头青筋跳动,几乎要冲进皇宫去找人。 四喜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又跑来通传,说皇上与温大人相谈甚欢,今日也不会回来了,担心家眷着急,所以过来说一声。 陆追同情拍了拍“家眷”的肩膀。 如此一连三天,就连暗卫也看不过眼,摩拳擦掌表示可以去宫里头,看 看皇上何时才会打算放人。 陆追道:“皇宫也能随意出入?会不会多加不必要的麻烦。”若非担心这个,大人在临走前又特意叮嘱过,只怕有十个人也拦不住大当家往里闯。 毕竟可是整整三天啊,三天! “其余人自然不行,但我们就没问题了。”暗卫打包票,“不会提起大人,就说是去找宫里头的好朋友叙旧。”毕竟也有很长时间没见过面,有许多知心话要讲一讲。 木青山意外:“诸位英雄在宫里也有好朋友?” 那必须有!暗卫立刻点头,不仅是大楚皇宫,就连七绝国里也有知己故交,异国小伙伴还会经常给我们送调料,拌面可好吃。 木青山很是崇拜。 “那我们就去了啊。”暗卫欢欢喜喜打算出门。 然后就见一顶明黄软轿停在了门口。 温柳年呵欠连天,被人扶了下来,连眼皮也是耷拉着的。 赵越大步走过去。 四喜公公笑容可掬:“这位便是温大人的娘……好友吧?” 木青山张大嘴,这也能让认成是娘,什么眼神呐。 四喜公公也听说了温柳年与赵越之事,原本是想说娘子,但见着赵大当家的结实身板和五官,着实是说不出来,于是便中途换了个嘴,将温柳年交到了他手中。 暗卫热情挥手:“四喜总管,别来无恙啊。” “甚好甚好。”四喜公公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转身便走,也不顾自己身形富态,跑得简直快,显然还记得当初被这群人架起来飞檐走壁之事。 暗卫高高兴兴追上去。 赵越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回了卧房。 温柳年睡得天昏地暗,眼眶下有淡淡黑色痕迹,显然累得够呛。 陆追也有些受惊,看这架势,是当真没日没夜聊了三天?皇帝也忒实在了些。 赵越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早知如此,还不如带着人留在苍茫城中,也好过如此操劳。 温柳年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打呵欠。 “醒了。”赵越恰好推门进来,上前将人抱到怀中,“饿不饿?” “嗯。”温柳年在他胸前靠了一阵子,“什么时辰了?” “该吃午饭了。”赵越帮他整整头发。 温 柳年受惊:“我才睡了一个多时辰?” “你是昨日回来的。”赵越心疼又好笑,低头吻吻他的脸蛋,“怎么累成这样?” “皇上那头有许多事情。”温柳年道,“内政外务,杂七杂八积压了不少。” 赵越闻言愈发不满:“朝中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剩余文武百官,莫非都是摆设不成。 “不说这些了。”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对了,我向皇上说了我们的事。” “然后呢?”赵越问。 “没有然后。”温柳年搂着他的脖子,“据说张大人想将他闺女嫁给我。” 赵越道:“等会我便去将张大人揍一顿。” 温柳年笑出声,挠挠自己的肚子:“走,吃饭去!” 赵越叫来热水替他洗漱,又带着一道去了饭厅,汤还没喝两口,暗卫就从墙头跳了进来。 温柳年问:“四喜公公昨日回去了?” “是啊。”暗卫颇为遗憾,“原本想多聊一阵子的,但是后头四喜总管说还要回宫复命,再带人替大人收拾宅子。”所以便只好将人放了回去,很是舍不得,毕竟那般又胖又软,我们还想多摸一阵子。 “皇上要赐大人宅子?”陆追路过也听到,于是多问了一句。 “嗯。”温柳年点头,“不止是我,只要是被召回王城的官员,都会赐一座宅子。”只是大小与仆役多少不同罢了。 赵越道:“我替你买。” “嗯?”温柳年有些意外。 赵越手指蹭掉他脸颊的一点酥饼渣:“吃完饭后便去王城逛逛,看上哪里,我替你买下来便是。” 温柳年笑眯眯:“也好。” 陆追在心里啧啧,真是有出息,居然皇上的醋也能吃。 于是在吃过饭以后,两人便手牵手一道出了锦缎坊,去城里头找空宅子。 “温大人啊。”途径集市时,有官员恰好路过,见着之后赶忙下轿打招呼,笑容满面说了大半天话,又称赞了一番赵大当家英武不凡,方才告辞离去。 赵越问:“这人是谁?” 温柳年眼底茫然:“我不认识啊。” 赵越:…… “温兄,哎呀温兄,果真是你啊。”说话间,又有另一个官员远远跑过来,一见面便热情拉着手,“方才听王大人说起,才知道温兄在这 里,怎么路过也不来家中坐坐。”一边说,一边又看了眼赵越,满脸堆笑道:“这位便是温夫人吧,一看便知贤良淑德,大人真是好福气呐。” 赵大当家胸口发闷,险些一拳挥过去。 这些人是想找揍吗? ☆、【第102章-如花似玉赵当家】最近王城大概会有些乱 能在朝中混得如鱼得水,没有哪位大人会不明事理。温柳年虽说已经离开王城六七年,又暂时还没有官职,但他此番是被御林军总统领向冽亲自接回王城,又一来便与皇上在御书房不眠不休长谈三日,摆明了是要被重用的架势,所以这阵一听他正在街上逛,不消片刻功夫,便已经有七八位大人“恰好路过”,有的坐轿有的骑马,有的索性跑得气喘吁吁,都是笑容可掬无比热情,除了盛赞温柳年博古通今才思敏捷之外,自然免不了还要附带夸奖一番赵大当家——虽说看着身材着实太高大了些,腰里挂着刀还有些凶,但幸好在官场待久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多少也练了一些,所以诸如“秀外慧中”“知书达理”之类的词句,还是毫无压力便能说出来。 “当真是如花似玉啊。”年逾古稀的刘大人恰好路过——他是当真恰好路过,轿夫又多嘴说了句“温大人与温夫人似乎在前头逛”,于是便也下轿想打个招呼,说话时没怎么细看,觉得既然是夫人,不管是美是丑,赞一句如花似玉总不会出错,谁知说完抬眼就撞到一张黑风煞气脸,于是当场便被惊得后退两步。 “刘大人。”温柳年表情无辜,“您小心着些。” 刘大人甚是茫然——自己到底是耳背还是眼花,这温夫人生得真是好生别致。 街是逛不下去了,旁边就是一座茶楼,温柳年拉着赵越的手走进去,寻了间雅间要了壶茶,然后便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道:“没生气吧?” “我怎么会为这种事生气。”赵越将刀放在桌上,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只是有些哭笑不得罢了。” “别管他们。”温柳年搂着他的脖子,“歇一阵子便回去吧。” “不找宅子了?”赵越捏捏他的鼻头。 “要找,不过可以先问问尚堡主,然后我们再去看。”温柳年道,“如此被他们接二连三打扰,也没心情去逛。” 赵越点点头,又问小二要了两盘点心,是他最喜欢的金丝饼与核桃酥。 “不要了。”温柳年罕见没兴致。 “不要?”赵越不解,“是不是胃不舒服?”平日里分明最爱吃,一个接一个都不带停嘴。 “先前皇上找我进宫的时候,叫御厨做了许多。”温柳年苦了脸:“吃撑了。” 赵越顿时不满,平日里自己养得好好的,怎么一进宫就吃伤胃。 “喝一壶茶就好了。”温柳年靠在他怀中,懒洋洋打呵欠 。 赵越握住他的手,凑在嘴边刚亲了亲,外头便又传来一声热情问候:“温兄啊!” 温柳年眼前发黑。 赵越将人拦腰抱起,刚打算从窗户跳出去,雅间门却已经被人推开,张蕴喜气洋洋道:“是我啊!” 温柳年缩在赵越胸前:“哦。”知道是你。 “我方才路过,就听小二说温兄与赵大当家在此喝茶。”张蕴很是热情,一屁股坐在两人对面。 温柳年扯扯赵越的衣袖,让他将自己放了下来:“张兄找我有事?” “没事,就是上来看一看。”张蕴笑容很是憨厚。 温柳年:…… “家父从小就教导我,要与温兄这般学识渊博的人多加往来。”张蕴言辞间充满艳羡,“当年殿试时的场景,我到现在还能倒背如流。” 温柳年疑惑:“张兄当时也在?” “我若是在便好了。”张蕴老老实实道,“是从小话本上看到的,将当时的场面做了极为详尽的描述,还配了温兄的画像,卖得价钱可不便宜。” 温柳年心情很是复杂。 风水轮流转,自己居然也有被别人写进话本的一天。 “对了,我还要多谢温兄。”张蕴拱手。 温柳年纳闷:“谢我作甚?” “当日多亏有温兄引荐,我才得以与追影宫诸位英雄结识。”言及此事,张蕴连眼神都开始发光,“真不愧是江湖第一门派,说话做事都极为霸气。” 温柳年发自内心道:“张兄客气了。”就算是没有我引荐,只要有人上去搭讪,都一定能得到热情回应,说不定还会被抱起来丢到天上——一般人也着实无福消受。 “温兄与赵大当家要去做什么?”张蕴又问。 “我们打算找个宅子。”温柳年道,“方便将来落脚。” “要买宅子啊。”张蕴拍拍大腿,“找我就对了。” “哦?”温柳年来了兴趣,“张兄有空宅子要卖?” “距离我家不远,原本是我叔父一家在住。”张蕴道,“去年叔父全家搬回了南方故里,宅子就空了下来,里头很是清雅。” “去看看?”温柳年看向赵越。 赵越点头:“你决定就好。” 喝完茶后,两人便随张蕴一道去了空宅,由于已经闲置了一年多 ,所以看上去有些落灰破败,不过也能看出前头的主人的确是动了心思,宅子不算大,但该有的也一样不缺,当中还有个空池塘,若是清理一番引入河水,也能养出一池白色睡莲。 “距离皇宫不算远,将来要上朝也方便。”赵越问,“喜欢吗?” “嗯。”温柳年点头。 “那便买下来了。”赵越看向张蕴,“不知要多少银子?” “温兄想住,还要什么银子。”张蕴极为豪爽,“尽管拿去便是。”然后又讪笑道,“只要让我能多与追影宫诸位英雄来往便可。”那日不仅听了不少侠客故事,还被架起来飞檐走壁了一番,滋味实在是好,简直念念不忘想要再来一回! “那不行,若是白给,我就不要了。”温柳年道,“该是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少一文也不行。” “这个……”张蕴有些不好意思。 “能找到一处这么合心意的宅院,是我该感谢张兄才是。”温柳年道,“就莫再纠结与银钱之事了。” “也行,那我到时候派家丁前来,帮着温兄一道修缮一番。”张蕴道。 温柳年点头:“多谢。” 定下宅子之后,张蕴便恋恋不舍与两人告辞。温柳年牵着赵越的手,又在宅子里头逛了一圈,然后笑眯眯看他:“有家了。” “嗯。”赵越将他抱到怀中,低头亲了亲。 “不过就是破了点,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修缮。”温柳年道。 “交给我就好。”赵越道,“保证一个月内便整理好。” 温柳年靠在他胸前,懒懒“嗯”了一下。 回锦缎坊吃完晚饭,温柳年与木青山一道去了书房,赵越则是与陆追一道,商议将来的计划——既然要在此长住,自然不能坐吃山空,不过幸好朝暮崖家底雄厚,就算王城寸土寸金,想要做几处产业还是绰绰有余。陆追道:“不如再开家酒楼吧。” “酒楼?”赵越想了想。 “就算不开给外人,只开给大人一人也是好的。”陆追道。 赵越点头:“好。” 陆追又在纸上记了一笔。 两人聊到深夜方才结束,赵越回房之后,就见温柳年正靠在床头看书,睡眼朦胧打呵欠。 “怎么也不先睡。”赵越将书册从他手中抽掉,“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想等你 回来。”温柳年靠在他肩头,“在聊什么,聊这么久。” “将来要做的事。”赵越帮他整整衣服。 “大明王吗?”温柳年坐直身子看他。 “不是。”赵越笑笑,握住他的双手,“我打算在王城买几处产业,将来过日子用。” 温柳年眨眨眼睛。 “早就说过,身世究竟是什么,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赵越道,“也不会强求非要有个结果。” 温柳年笑着点头:“嗯。” “既然要在此长住,自然要先想办法赚钱养家。”赵越道。 “我也有俸禄的。”温柳年强调。 “你的俸禄除了吃饭喝茶买字画,还有多余的银子吗?”赵越问。 温柳年很有骨气:“自然有。”就是没有很多,但再少也是有! 赵越笑出声,抱着他拍了拍:“睡吧,明日我们便去找工匠修房子。” 温柳年钻进被窝,觉得来王城的日子……似乎也还不错。 当然,若是皇上不要隔三差五就来个彻夜长谈,那便更好了。 第二天中午,天上降下一场瓢泼雨,惊雷一个接着一个,黑云乌压压几乎要盖满整片天,找工匠的事只好又往后拖了一天,不过能在凉亭中焚香赏景,倒也是美事一件。 温柳年与木青山煮茶下棋,走了还没两步,便又有管家来传,说四喜总管上了门。 “该不会又要叫大人进宫吧?”陆追靠在柱子上,这才回来多久,怎么就不歇气开始转。 赵越皱眉。 温柳年站起来:“我去看看。” 赵越跟着他一道前去了前厅,陆追没事做便也凑过去,木青山道:“我也想看。” 尚云泽自然答应。 四喜公公正在厅里头喝茶,见着温柳年后赶忙站起来:“温大人,赵大当家。” “皇上又要宣下官进宫?”温柳年问。 “这回不是。”四喜公公摇头,“皇上最近有些别的事,所以让大人先多休息一阵子,待到另一头事情解决了,便会宣大人进宫。” “原来如此。”温柳年了然,“多谢公公告知。” “大人客气了。”四喜公公站起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温柳年道:“公公慢走。” “对了。”四 喜公公走到门口又回头,“还有件事,最近王城内大概会有些乱,大人最好少出门,就算要出门,也记得带上赵大当家与追影宫诸位少侠。” “有些乱,是什么意思?”温柳年心里一动。 “这个……”四喜公公面露难色,“我也不大清楚,向统领或许会更清楚一些,大人可以问他。” 温柳年点点头,也未再多言,亲自送他出了门。 “王城内大概会有些乱。”尚云泽道,“会不会与那个来路不明的中年男子有关?” “我也这么想。”温柳年道,“若真是为了抓他,倒也能说明一件事,那三首改编后的江南小调,应该的确与当年的白荷姑娘有关。”否则也不会惊动到朝廷。 “越说越玄乎。”陆追道,“莫非当真是大明王?” “有可能是,不过我有些地方想不通。”温柳年道,“根据记载,大明王一直便行事低调,这么大张旗鼓包下姑娘听小曲儿,且不说与他的往日作风不大相符,就算当真是他,那目的又是什么?” “找人?”尚云泽猜测。 “那也能通过别的途径,将曲谱卖给青楼与歌坊的姑娘。这三首曲子极为清雅,指法又简单,应该很容易就能传开。”温柳年道,“何必非要闹出这么大阵仗,让王城内人尽皆知。” “尚堡主可有查出端倪?”赵越问。 “没有。”尚云泽摇头,“那人来路极其神秘,几乎是一夜之间便出现在了王城,什么线索都没有。” “可惜在下雨。”木青山道,“不然还能去街上偶遇一下尚统领,看能不能套出话。” 温柳年挠挠下巴。 “温大人。”暗卫恰好拎着烧鸡从门里进来,十分喜气洋洋,并且邀请大家一起来吃烧鸡,我们还买了梅花酒。 温柳年问:“可否请诸位帮我一个忙?” 那一定没问题啊!暗卫立刻拍胸脯答应下来,连是什么忙都不问,就开始撸起袖子。 身为江湖吉祥物,就是要这般热情,出门在外也要时刻谨记追影宫训导,乐于助人不求回报。 木青山感慨:“果真是名门正派。”一听就十分正气凛然。 “是啊。”暗卫道,“这都是公子叮嘱我们的,有人问就要照着说。”至于宫主,则是向来教我们闯完祸就赶紧跑,若是被抓到,只管推给日月山庄。 十分实 用。 于是正在冒雨巡逻的向统领,突然就被一群从天而降的黑衣人热情勾住了肩膀。 “真是好凑巧啊。”暗卫笑靥如花。 向冽脑袋嗡嗡响,早知道会在此撞到,那我就换一条路走了…… ☆、【第103章-温大人他进宫了】御林军的小伙伴非常凶悍 “这么大的雨,诸位怎么还在街上晃悠。”向冽努力挣脱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胳膊。 “向府里头太闷,出来淋淋雨畅快。”暗卫回答。 向冽对这个说法倒是毫无疑虑,因为按照他先前的认知,若是让这些人一动不动闷在宅子中避雨,才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向统领呢?”暗卫向后看了一眼,“带这么多人出宫,莫非有什么任务?” “奉皇上之命,抓捕一个疑犯回去。”既然恰好遇到,向冽便特意叮嘱了一句,“还请诸位最近保护好大人。” “什么意思?”暗卫表情僵了一僵,“莫非疑犯是冲着大人来的?” “这倒不是,与大人无关。”向冽赶忙摇头,“但是刀枪无眼,对方又不知道躲在哪里,若是抓捕之时大人恰好在场,不小心伤到就不好了。” “原来如此。”暗卫松了口气,“要去抓谁?居然闹出这么大阵仗。” “与云断魂有关。”由于众人先前曾一道在苍茫山剿过虎头帮,对大明王之事也不是一无所知,所以向冽倒也没多加隐瞒。 “怎么又是他。”暗卫看似很意外。 “最近王城内出现了一个神秘男子,包下了许多花娘唱小曲儿,尚堡主的飘香院也在其中。”向冽道,“若是诸位见着此人,还请及时告知在下。” “包姑娘唱小曲儿就要抓?”暗卫很有孜孜不倦的精神。 “自然不仅仅是包花娘这一件事,不过个中内幕在下也不方便多言。”向冽道,“还请诸位见谅。” 真的不能说一说吗?暗卫眼中充满期待,知道得多一些,我们才能更好地保护大人,内心瞬间充满拳拳使命感。 但是向冽已经带着人马离开,完全就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暗卫顶着瓢泼大雨,感觉很是悲怆。 朝廷中人,果然比不得江湖上的小伙伴那般热情,莫说是互相送调料与腊肉,就连话都不舍得多说。 令人非常伤心。 “啊呀,诸位出门怎么也不撑伞。”木青山正在后院凉亭煮茶,见到暗卫回来顿时被惊了一下,赶忙让人去拿手巾。 “无妨无妨。”暗卫连连摆手,莫说是下雨,就算下刀子也没关系,但内心还是很委屈! “是否在向统领处碰了壁?”温柳年小心翼翼问。 暗卫瞬间被戳中伤疤 ,于是争先恐后握住温柳年的手进行苦情控诉,纷纷表示待到大人将来做了丞相,一定要打发向统领去扫茅房,好帮我们报仇。 “一无所获?”由于吉祥物实在太过喋喋不屑,陆追只好暂时出言打断。 “倒也不是。”暗卫道,还是问出了一些东西的。 “还当真与大明王有关。”温柳年听完之后微微皱眉,“现在御林军正在满王城找,想来对方一时半会也不会再出现了。” “目的究竟是什么?”尚云泽问。 赵越道:“且不论他原本的目的是什么,就现在的局势来看,这件事所导致的后果只有一个,就是让御林军满王城进行搜捕。” “会不会这原本就是他的目的?”尚云泽道。 木青山不解:“包下姑娘唱小曲儿,目的就是为了引起皇上注意,好派人抓他?” 似乎有些说不通啊…… 所有人都看向温柳年。 温大人拖着腮帮子,正在盯着湖面出神,像是没听到众人的谈话。 暗卫道:“大人约莫是饿了。” 木青山:…… “罢了,先去吃饭。”赵越道,“管他天大的事,也不能饿着肚子谈。” 温柳年突然叮嘱:“炒个姜爆鸭丝。” 其余人纷纷沉默,还真是饿了啊…… 姜爆鸭丝很是辛辣下饭,温柳年却没什么食欲,匆匆拉着赵越一路跑回卧房,关上房门道:“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赵越问。 “关于那个中年男子。”温柳年道,“我觉得不大会是大明王。” “因为他行事太过招摇?”赵越拉着他坐在桌边,沏了一壶热茶。 “这只是理由之一,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温柳年道,“若他真是大明王,为何不来找你?” 赵越微微皱眉。 “是不是真的父子,这一点暂且不论。”温柳年道,“但根据我们现在得到的线索,离蛟与青虬都曾经是他的下属,既然这两个人都在追查你的身份,说明当年还是有些线索在外头,对方才会按图索骥找到我们头上,若说大明王对此一无所知,也未免太不合情理了些。”毕竟在各种传闻之中,云断魂堪称是神祗一般的存在,应该不会比下属晚得到消息。 “现在也说不清。”赵越道,“只有走一步 算一步。” 温柳年端着茶杯点头,心里头却有些担忧,若那中年男子当真被抓了,会不会又供出什么隐情,和朝暮崖扯上关系啊……好不容易才买好宅子,准备细水长流过日子的。 仔细想一想,连脑袋都疼。 先前只想着皇上能放过自己几天,先在王城吃一吃逛一逛,但现在当真不被宣进宫了,却是更加心里没底,出门吃饭时见到街上一队一队的巡逻军队,更是食欲全无。 “别看了。”赵越关上窗户,将勺子递给他,“好好吃饭。” 温柳年看了看自己一片翠绿的碗:“想吃水煮鱼。” “不行,你最近上火。”赵越道,“把青菜吃完。” 温柳年道:“哦。” 又吃青菜。 会绿脸。 赵越喂他喝消暑汤:“待到吃完东西,我带你去郊外散散心。” “不去。”温柳年道,“昨日工匠送来了需要改建宅子的清单,还没有看。” “都说了,这些事交给我便好。”赵越道,“你不必操心。” “那你回去快些看。”温柳年道,“越早建完越好,总不能一直住在尚堡主家。” 赵越笑:“好。” 吃完饭后回到家,赵越看着温柳年午休之后,便去书房看房屋修葺的单子。听到屋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温柳年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偷偷摸摸往外走。 “大人。”暗卫正躺在树下乘凉,见着之后很是不解,“你这是要做什么?” “嘘。”温柳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暗卫迅速神情凝重起来:“莫非大人想去尚堡主卧房偷东西?”那我们也要去。 “不是。”温柳年道,“我要去皇宫。” “为什么?”暗卫不解,好不容易四喜总管不来叫,还以为能好好悠闲两天,怎么还自己往宫里头跑。 “回来再解释。”生怕会被赵越抓包,温柳年跑得飞快。 暗卫摇头,一人一边抓住他的胳膊,纵身便跳过院墙。 一个读书人能跑多快,这种事自然要我们来做。 于是等一个时辰之后,赵越过来找人之时,就被暗卫告知,大人已经去了皇宫。 “皇上又派人来找?”赵越微微皱眉。 暗卫齐刷刷点头,非常整齐,一看 就知道没有说谎,目光可赤诚。 赵越:…… 皇宫里头,楚渊正在御书房内看折子,突然就听通传说温大人求见,还有追影宫两名暗卫,于是内心颇为意外,让四喜将人带了过来。 “皇上。”温柳年被驾了一路,微微有些气喘。 “爱卿怎么来了。”楚渊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追影宫的人呢?” “似乎是遇到了几个相熟的御林军侍卫。”温柳年道,“然后便去叙旧了。”果然是处处都能找到好朋友。 楚渊笑着摇摇头,让内侍替他泡了茶拿了点心:“爱卿找朕有事?” “嗯。”温柳年道,“微臣想问问大明王之事。” 楚渊闻言讶异:“大明王?” 温柳年点点头。 “爱卿怎么会突然对此事感兴趣。”楚渊有先是些意外,不过问完却又自己想起来,“我怎么忘了,虎头帮便是在苍茫城中作乱。” “最近在街上碰到了几次向统领。”温柳年试探道,“似乎王城内情势很有些严重。 “严重倒也算不上。”楚渊摇头,“朕已经查了出入城的记录,对方一共只有七个人,应该掀不出大乱子,不过既然与云断魂有关,那朕便势必要将其捉拿归案。” 温柳年站起来:“臣愿为皇上分忧。” 楚渊抬眼看他。 温柳年心暗自悬起,连呼吸也快要摒住。 “也好。”一段漫长的沉寂之后,楚渊终于说了两个字。 温柳年心里一喜,跪地道:“多谢皇上。” “爱卿不必多礼,坐吧。”楚渊道,“父皇辞世之时原本叮嘱过,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过爱卿向来足智多谋,听一听倒也无妨。” 楚渊所说的云断魂,自然就与乡野传闻之中大不相同——不再是万人敬仰的英雄,而是与史书中一样,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谋逆叛臣。 “那中年男子手中的三首曲子,便是当年百花苑里的红牌白荷为云断魂所做。”楚渊道,“后来云断魂仓皇南逃,白荷也在同时离奇失踪,其余姑娘无人再敢弹唱,便逐渐失传,只有宫里头才有曲谱。” “对方是云断魂?”温柳年道。 “对方此举明显是在向朕示威。”楚渊道,“就算不是云断魂,也必然是与云断魂有关之人。” 温柳年点 头,“微臣明白。” “这件事已经拖了二十余年,父皇传给朕,朕不想再将它传给楚氏下一任君王。”楚渊道,“辛苦爱卿了。” “皇上言重。”温柳年微微躬身,“能为皇上分忧,是臣等的福分。” “既然来了,便吃晚饭再回去吧。”楚渊道,“爱卿想吃些什么?” 温柳年赶紧道:“水煮鱼。” “好。”楚渊笑着打趣:“我也听四喜与向冽说了些爱卿的家事,不如今晚将赵大当家也一道宣进宫?正好让朕看看。” “还是不要了。”温柳年摇头。 “为何?”楚渊问。 “他若是来了,水煮鱼便吃不了了。”温柳年老老实实道,“微臣已经吃了三天青菜。”说起来都要落泪。 楚渊大笑出声:“四喜!” “皇上。”四喜总管在外头应答。 “吩咐御膳房,今晚做一桌川菜!”楚渊道,“越辣越好。” 四喜总管领命,赶忙吩咐小太监去通传,又小心道:“葛大人还在外头。” “跪着吧,什么时候跪累了,便让他自己回去。”一提此事,楚渊语调登时便不耐烦起来。 “葛大人?”温柳年想了想,“是礼部的葛大人吗?” “除他之外,还能有谁。”楚渊道,“每日除了联合一堆老臣让朕大婚,便没有第二件事可以做。” 温柳年道:“诸位大人也是好心,皇上——”话说到一半,楚渊便已经微微皱眉,于是温柳年从善如流道,“自当以天下为重,倒也不着急大婚。” 楚渊挑眉看他,“爱卿改口倒改得挺快。” 温柳年厚着脸皮道:“承蒙皇上夸奖。” 楚渊笑着摇头:“走吧,随朕去御花园散散心。” “是。”温柳年随他一道出了御书房,还没走几步,远远就见御花园内正一片乌烟瘴气。 …… 楚渊扶额:“朕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不要打我们如此英俊非凡的脸啊!”暗卫抱着脑袋抗议,再这样真还手了啊! 御林军一窝蜂扑上去。 楚渊果断带着温柳年换了个方向。 御厨煎炒烹炸,做了满满一大桌川菜,楚渊又召了几个祖籍蜀中的官员作陪,一顿饭从日暮时分吃到月上梢头, 说说笑笑君臣尽欢,直到深夜才散去。 暗卫在和御林军小伙伴愉快吃完饭后,已经先行回了锦缎坊。四喜公公亲自将温柳年送到宫门口,刚打算找轿子抬他回去,抬眼却见前头站了个人:“是赵大当家啊。” 温柳年有些吃惊。 四喜公公笑道:“赵大当家与大人果然伉俪情深。”这点时间分别都要亲自来接,传出去真真羡煞旁人。 温柳年揉揉鼻子:“多谢公公相送,那我先回去了。” “大人慢走。”四喜一直站在原地,直到看他走到赵越身边,方才转身进了宫门。 “你怎么来了。”温柳年有些心虚。 “先回家。”赵越帮他系好披风,抱着一起翻身上马。 在会锦缎坊的途中,温大人仔细想了一番,若是他当真生了气,自己要往哪里躲。 “大人。”木青山坐在小院中,正在拿着鸡爪子啃,“要不要一起吃,加了五香大料。” 温柳年赶忙伸手:“要。” 木青山还未来得及将鸡爪从油纸包中拿出来,赵越便已经拎着人跳过了墙头。 “乖,自己吃。”尚云泽揉揉他的脑袋。 木青山担忧道:“大当家好像在生气?” “生气才是理所当然。”尚云泽道,“若你背着我跑去找别的男人,我也会生气。” 木青山道:“那看大哥呢?” “大哥自然可以。”尚云泽点头。 “温大人,大当家,二当家,还有追影宫诸位少侠呢?”木青山又问。 尚云泽道:“这些人也可以。” “张小宝呢?”木青山道。 “张小宝是谁?”尚云泽皱眉,“这个不行。” 木青山嘟囔道:“是我邻居。” 尚云泽只好改口:“张小宝也可以。” 木青山捏着鸡爪子,从烧窑的李八千从卖艺的刘二胡挨个往过数。 尚云泽一个一个点头答应,最后实在忍不住:“你为何要背着我去找苍茫城打铁的张大锤?又不熟。” 木青山闷闷道:“哦,不行啊。” 尚云泽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道:“当然行。” 暗卫蹲在屋顶啧啧,尚堡主真是很没有原则。 另一头的卧房中,赵越问:“为 何要自己跑去皇宫?” 温柳年冷静道:“因为皇上有事。” 赵越皱眉看他。 温柳年紧张与他对视。 片刻安静之后,温柳年捂住肚子:“我要去茅房。” 赵越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老老实实——” “不行我真要去茅房。”温柳年脸色有些白,飞一般冲了出去,连膝盖都发软。 赵越:…… 由于先前吃了三天清淡粥饭,这晌又是吃辣椒又是吃重油,温大人惨烈开始闹肚子,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已经在卧房与茅房之间往来三四趟,最后有气无力趴在软榻上,细若无闻小声哼哼,难受。 赵越帮他倒了杯热水:“先喝点水,大夫马上就到。” “我我我再去一回。”温柳年从软榻上爬起来,再度虚弱晃悠出门。 赵大当家觉得很是暴躁。 自己在家分明就喂得好好的,结果每回从宫里头回来,不是吃撑就是吃病。议事就好好议事,为何非得吃一顿饭才放回来,皇帝是没别的事好做了么? ☆、【第104章-皇上来家中抢人了】快些告诉赵大当家 既然人都病了,赵越不舍得再多说什么,喂完药后便抱在怀里拍了拍:“还难不难受?” “嗯。”温柳年很是虚弱——是当真很虚弱,就算坐着都腿发软。 “睡一阵子吧。”赵越帮他放好枕头,“大夫说了没什么大事,饮食清淡一些,再吃两贴药就会没事。” “我下回会注意。”温柳年主动承认错误。 赵越帮他盖好被子。 “你在生气啊?”温柳年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 “又不是小孩子了。”赵越无奈捏捏他的鼻子,“怎么还会把自己吃到上吐下泻。” 温柳年发自内心道:“因为水煮鱼好吃。” 赵越:…… “揉一揉。”温柳年往里蹭了蹭,给他挪出一块地方。 赵越和衣靠在旁边,伸手轻轻帮他揉肚子。 气氛很是温馨,温柳年缩在他身边,片刻后道:“今日是我自己去找皇上的。” “我知道。”赵越道,“先休息吧,养好身子再说。” “皇上让我协同向冽,在王城内搜寻那名中年男子的下落。”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微微皱眉。 温柳年觉得自己有些紧张,千万不要暴躁! 然后下一刻,他便被赵越狠狠抱进怀中,鼻尖撞到坚硬胸膛,眼底不自觉便漫上泪光。 特别酸! “你不用为我做这些。”赵越声音低哑,觉得自己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温柳年费劲将人推开一些。 “还不算大事?”赵越握住他的指尖,“若我当真与大明王有关系,又被皇上知道,你今日所为要如何解释?” “所以就要想办法,将皇上瞒过去。”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有我从中周旋,事情便会稳妥许多。” “皇城之内没人是傻子。”赵越用拇指蹭蹭他的侧脸,“我不要你冒险。” “天子脚下是没有傻子,但都没有我脑袋够用。”温柳年笑嘻嘻。 赵越摇头:“我不答应。” “这件事我来做主。”温柳年很是认真,“将来成亲之后,所有事都由你做主。”如此划算的买卖不常有,一定要珍惜。 “我自己去找那个神秘人。”赵越坚持。 “你自然要去找,不过你是暗中找,我是明里找。”温柳年道,“此事无非三种结果,第一那中年男子自己消失,谁都找不到,第二就像当初的离蛟一样,我们抢先朝廷一步得手,第三种便是被向统领先找到人。” 赵越点头。 温柳年趴在他怀中,“第二种是最好的结果,第一种也不算坏,若是第三种,那有我插手此事,其实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道理虽说如此,但想到将来若是被楚渊知道内幕,从而会导致的后果,便万分不想让他卷入这场纠葛。 赵越皱眉,半晌也没说话。 “那就这么决定了?”温柳年小心翼翼问。 赵越道:“我——唔。” 温柳年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亲吻很是专注。 赵越将人拉开。 温柳年瞬间很是委屈,为何连亲热都不肯? 赵越:…… 温柳年道:“肚子疼。”还没得亲。 赵越不为所动:“肚子疼也要先将事情说清楚。” 温柳年僵了一僵,然后就开始脱衣服,原本就只穿了一件里衣,于是还没等赵大当家反应过来,怀中的书呆子便变成了光膀子,再一眨眼睛,裤子也被抛到了地上。 赵越拉过被子将人裹住:“还在生病。” “生病又不是很重要。”温柳年继续解裤头,唉声叹气道,“反正就算是生病,也要先将事情说清楚。”十分心酸。 赵越觉得太阳穴有些疼,一把握住他的手:“别闹。” 温柳年试图挣开,不仅扭来扭去,还使劲掰他的手指。 赵越忍无可忍,将人一把抱入怀中,禁锢住不让乱动:“我会赶在你之前,将那个神秘人先找到。” 默认了啊……温柳年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表情还是十分冷静。 赵越从一边拿起衣服,帮他重新穿好。 温柳年听话躺回被窝,眼底很是无辜。 赵越觉得,自己大概会被这个眼神吃死一辈子,或许还要再加上下辈子,以及下下辈子。 温柳年在被窝里挠挠屁股,然后就开始闭上眼睛睡觉。 来回茅房七八回,又闹了这么一通,真的很累啊…… 赵越在屋里点了安神香,再加上生病体虚,所以温柳年这一觉睡得很是踏实,直到 日上三竿才被叫醒,迷迷糊糊吃了小半碗粥饭又喝了药,而后便又裹着被子进入梦乡,当病号当得极为尽职尽责。 中午吃饭的时候,管家过来说,四喜公公又来了。 陆追简直要想不通:“皇上是打算让大人兼任六部之首吗?”否则如何会忙成这样,不歇气的往宫里传。 “可大人还在生病啊。”木青山道。 赵越放下筷子,大步去了前厅。 “赵大当家。”四喜公公行了个礼,又往他身后看,“温大人呢?” 赵越道:“在生病。” “啊呀,大人怎么病了。”四喜公公吃惊,“可有请大夫看过?” “昨日从宫里回来,就开始上吐下泻,直到今日天明时才缓过来。”赵越道,“好不容易才睡得安稳了些,皇上那头很着急?”当然,这句只是场面话,就算再着急,那老子也不会放人。 “大人的身体要紧。”四喜公公道,“大当家不必担忧,皇上对温大人极为喜爱,若是听到此事,定然也会先让大人养好身子。” 赵越心里不满,器重就器重,什么叫极为喜爱? “那我先回去了。”四喜公公站起来。 赵越道:“可否求公公一件事?” “自然,大当家请讲。”由于温柳年的关系,四喜公公对他极有礼数。 “下回皇上若是再将人宣进宫,可否先在吃饭的时候放回来?”赵越道,“还有瓜果点心,大夫叮嘱也不能多吃,最多尝几口便好。” “好。”四喜公公笑呵呵答应,坐着轿子回了宫。 “昨日吃出病了?”楚渊哑然失笑。 “是。”四喜公公一五一十道,“大当家还说了,以后皇上若是再有事宣大人进宫,希望能在吃饭的时候放回去。” 楚渊摇头:“若是如此,那温爱卿岂不是连个嘴馋偷吃的机会都没有,最多以后吃饭的时候多盯着些,若是完全不让在宫里头吃饭,朕不准。” “是。”四喜公公微微躬身,在心里无声叹气。 赵大当家不给多吃,皇上却偏要偷喂,以后自己夹在中间,大概有得头疼。 锦缎坊里头,温柳年在被窝中睁开眼睛,晕乎乎盯着床顶看。 “大人。”木青山伸脑袋过来。 “师爷。”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早。” 木青山帮他放好靠枕:“哪里早,都快吃晚饭了。” “其余人呢?”温柳年有些不适应,“怎么这么安静。” “赵大当家与陆二当家都出了门。”木青山道,“追影宫诸位英雄倒是在,不过大人在生病休息,便也没有出声吵。”果真是江湖吉祥物,贴心小棉裤。 “今日宫里头可有来人?”温柳年又问。 “四喜公公来过,不过听说大人在生病,便回去了,说改日再来。”木青山道,“大当家似乎还说,让皇上以后不要再留大人吃饭。” “还有这种事?!”温柳年吃惊睁大眼睛。 “嗯。”木青山点头。 温柳年内心悲愤,揪住被角使劲扯。 木青山同情帮他整整头发。 “大人啊。”管家小心翼翼在外头道,“四喜公公又来了,还带了个人,说有要事要找大人,大当家又不在,您看要怎么办?” “一天跑两回,这回还带了个人,莫非当真有急事?”木青山疑惑。 “我去看看。”温柳年也不敢大意,伸手拿过一边的衣服套。 “大人。”管家又道,“四喜公公就在院门口,说大人体虚生病,不必起床了。” “也行。”温柳年又缩回被窝,还是躺着要舒服一些——而且既然不让自己起来,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四喜公公这边请。”管家将两位访客让进小院。 暗卫原本正在屋顶吹风,见着四喜后刚想跳下去揉一揉,再抱着扔个高高,结果在看清他身旁之人后,登时被惊了一跳。 这位英俊的兄台,你和当真圣上长得似乎略像啊。 楚渊笑着看了众人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便推门进了卧房。 我的个亲娘嘞!暗卫倒吸一口冷气,转身就往城里跑。 一定要快些找到赵大当家,有人趁他不在来家里抢人了,而且我们还不能打! “爱卿。”楚渊坐在床边。 温柳年目瞪口呆:“皇皇皇上?” “叫一声便好。”楚渊失笑。 木青山跟着震惊了片刻,方才想起来行礼,并且很想晕过去! “起来吧,不必拘束。”楚渊摆摆手,“朕就是听说爱卿生病,所以过来看看。” “多谢皇上。”天气很热,所 以温大人只穿了一条裤头,缩在被子里也不敢动,内心十分悲怆。 另一头,赵越纵身跃进一处院墙,凝神静气蹲在墙角听了片刻,刚想着站起来,耳后却突然传来一阵破风声。 凭着习武之人的本能躲开,就见一柄匕首闪着寒光,牢牢钉入地下。 ☆、【第105章-岳母要来王城】大家一起才热闹 寒光在眼前一闪而过,赵越拔刀出鞘,生生接了对方一招。电光火石之间,兵刃相撞的声音有些刺耳。偷袭之人虽说蒙着面,却也能大概看出眼角有些风霜痕迹,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 没有过多时间思考,对方紧随其后又攻了上来,招招都是死手,摆明是为了夺命而来。由于此地是一处荒宅,又临近傍晚时分,所以四周很是空落,几十招之后,对方似乎是发觉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丢下几枚烟雾弹,转身跳出了围墙。 刺鼻烟雾冲天而起,待到散去之后,对方已然消失无踪。赵越踹开木门,就见屋子里头落满了灰,显然是座多年不用的废宅。 先前他原本是想去几处青楼歌坊看看,好搜寻更多关于神秘男子的线索,在拐过街角时恰好看到一个形迹可疑之人,便一路暗中跟踪来此,却没想到会遭遇偷袭。 对方显然是早有预谋要引自己来此,赵越摇摇头,自己还是太过大意。 “当真没有看到赵大当家吗?”繁华的王城街道上,暗卫还在挨个问路人,表情十分焦虑。 于是百姓也便跟着焦虑了起来,纷纷打听出了什么事。 暗卫凝重道:“天机不可泄露。” 还和天机有关系啊……百姓问闻言更吃惊,莫非是玉帝又要召沈公子天庭,残忍拆散他与秦宫主这对有情人? 倒也不是,与我家公子没关系,但也差不了很多啊,这回是皇上要拆散赵大当家与温大人,暗卫心里很是着急,刚想着要不要站在城墙吼一吼,就见赵越从远处走了过来。 总算是出现了啊,暗卫热泪盈眶,呼啦啦涌上去。 “出了什么事?”赵越微微皱眉。 暗卫压低声音:“皇上去了锦缎坊——” 然后下一刻,赵越便纵身跃上了墙头,踏风一般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暗卫心中不满略想抗议,我们还没有把整件事说完,许多感人肺腑的语句还在酝酿,怎么就走了呢! 百姓倒是纷纷恍然大悟,原来这回天帝不是要召沈公子,而是要召温大人——果真是拆得一手好鸳鸯。 出宫的时候,楚渊特意让御厨炖了养胃的药膳粥,清清淡淡上头有些鱼糜,看着倒是挺好吃,四喜公公叮嘱厨房热好之后端进来,楚渊顺势便接到了自己手中。 温柳年心里顿时天人交战,看这架势,自己理应起来谢恩接过碗,但是若当真起来, 那那那岂不是要光膀子穿裤头?! “爱卿?”见他躺着不动,楚渊也有些纳闷。 温柳年道:“微臣可否等等再吃?” “若是再翻热几回,药效也就没了。”楚渊摇头,“方才还在说肚子饿。” 温柳年诚恳道:“现在突然便不饿了。” 木青山在一边胆战心惊,如此忤逆皇上,会不会出事啊…… 楚渊倒是没多说,将碗递给四喜:“也罢,回宫之后,我让人送张方子出来,让这里的厨子照着做便是。” “多谢皇上。”温柳年总算是松了口气,皇恩太浩荡,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赵大当家怎么不在?”楚渊又问,“爱卿还在生病,他难道不该守在榻前。” “小病而已。”温柳年抓抓肚皮,盘算自己要不要装一装虚弱,好赶紧睡着让皇上回宫。 但还没等他考虑清楚,外头却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是大当家回来了。”木青山上前打开门。 赵越大步踏进来,一眼便扫到了桌上的食盒与粥碗——在来王城之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身为一国之君还能有这种爱好,不让在皇宫里喂,居然还能带着吃食追来家中? 楚渊上下打量他。 温柳年疯狂咳嗽——事实上除了咳嗽,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赵越将人扶起来,手掌一捞便是赤裸后背,顿时僵了一僵,顺势扯过被子将人牢牢裹住。 木青山赶忙倒了杯水端过来。 温柳年用病入膏肓的姿势喝完了水。 “这位便是赵大当家?”直到温柳年不再咳嗽,楚渊才饶有兴致开口。 “是。”温柳年靠在赵越怀中,一边抱着他不肯松,一边虚弱道,“快些给皇上行礼。” “不必了。”楚渊制止,“既然是爱卿要相伴一生之人,那也不必见外。” 温柳年将胳膊收得更紧,几乎要挂到赵越身上,并且顺便掐他的后背。 赵越开口道:“多谢皇上。” “果真是英武不凡,与温爱卿堪称一对璧人。”楚渊倒是毫不吝夸奖。 温柳年厚着脸皮道:“微臣也这么想。” “既然赵大当家回来了,爱卿又抱恙在身,那朕便先回去了。”楚渊临出门时不忘叮嘱,“记得将粥吃 掉。” 赵越表情僵了一僵。 待到楚渊出门,木青山也端了粥去厨房温着,温柳年方才从被窝里挣脱出来——三伏天被包在被子中,是当真很热啊! 赵越脸色愈发难看。 温柳年往后缩了缩:“我先前也不知道皇上要来。” 皇上是如何来的,暂且可以不论,但赵越是着实很头疼他天一热便开始脱衣服的毛病,哪里像个书呆子,分明就是个小痞子。 当然,若是现在能回温家老宅,与看门的大爷聊一两句,赵大当家便会发现,这个毛病纯粹是被周顶天教出来的——温柳年小时候虽说不喜练武,却也经常去练武场看热闹,冬天还好些,夏天经常晒一晒就满身汗。结束后周顶天拉着他的手回去换衣服,前头周慕白几个兄弟边进院门边脱上衣,好抓紧时间沐浴,温柳年在后头看见,也便照猫画虎学,待到周顶天想起来回头找,就见三岁的小呆子已经将他自己全身都脱光,抱着小衣裳和小裤子,正光屁股跟在后头颠颠跑。 周顶天大笑,真不愧是老子的儿子,做事便是如此不拘小节,成日跟着你那书呆子爹,摇头晃脑像什么样子。 于是等温如墨携夫人从老家回来,千恩万谢将儿子从孔雀门接回来之后,便为这个毛病头疼了整整三个月,直到天气冷了才好转。 “你那把兄弟到底靠不靠谱啊。”此时此刻千里之外,温夫人也正在埋怨,“怎么去了苍茫城这么久,也没把小柳子带回来,只送了一封书信,还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说一切安好,这不废话么,若是不安好还了得。 “不是都调到王城了吗。”温如墨温和安慰,“天子脚下也不会有土匪,还怕什么。” “怎么能不怕,我都多久没见着儿子了。”温夫人突发奇想,“不如我们也去王城?” “现在要去王城?”温如墨受惊。 “你不去就算了,我得去。”温夫人向来是说风就雨的性子,“我这就去找张三准备马车,有天大的事也要先见儿子一面。” 温如墨不满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自己独自出门?” 温夫人柳眉倒竖:“莫非你不想儿子?” 温如墨苦恼道:“想自然是想的,但家中商号还有许多事,地租亦没有收齐——”话未说完,温夫人便已经出了门,招呼下人去准备车马银两,要去王城。 温如墨很是头疼。 而在茫茫东海域,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厅内,手里拿着一幅画像。 是温柳年亲手绘制的赵越画像,金光灿灿,十分英俊。 “就是他?”许久之后,中年男子方才缓缓开口。 “应该不会有错。”下属道,“当年王珂奉旨前去赐死白荷,却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带着她一道逃出王城一路南下,化名赵满江,前几年死于穆家庄的一场动乱中。赵越是他的独子,但这些年王珂一直未见娶妻,赵越年龄也与白荷怀有身孕的日子相符。” “白荷呢?”中年男子又问。 “在生下孩子后不久便染了重病,还没等到云南,便在璃城香消玉殒。”下属回答。 中年男子闭上眼睛,过了许久才重新睁开:“继续说。” “赵越在苍茫城时结识了一位朝廷命官,两人私交甚笃,此时应当一道去了王城,据悉青虬亦在几个月前带人离开了白雾岛。”下属道,“去向未明。” 中年男子点头:“辛苦。” “接下来可要行动?”下属小心翼翼问。 中年男子转动手上扳指,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青虬已经多年未曾出过岛,此番突然潜入楚国,应该不是为了小事。”见他不说话,下属又道,“这些年对方一直贼心不死,只怕这回是要彻底下手行动。” 窗外海浪声声,望去所以一望无际的蔚蓝碧波,再往远处看,便是一片蒙蒙白雾。 云断魂却知道,越过那片白雾,对岸便是万里沃土无边疆域,寸寸繁华,亦遍布陷阱。 “先生?”下属试探叫了一句。 “好。”良久之后,云断魂终是点头,“吩咐下去,三日后远航出海!” 当然,就算是温大人再聪明,也不大可能会未卜先知,所以他此时正在伸着手,乖乖让赵越穿衣服。 “大人。”木青山惊慌失措跑进来。 “怎么了?”温柳年被吓了一跳,难得见师爷如此着急啊。 “我不小心将那碗粥打翻了。”木青山脸色发白,“怎么办?” “还当是出了什么事。”温柳年道,“一碗粥而已,师爷不必放在心上。” “当真?”木青山依旧很忐忑,那可是皇上亲自带来的啊,走之前还叮嘱大人一定要吃。 “当真。”温柳年,“若是皇上问 起,说我吃了便是。” 木青山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去收拾残局,并且觉得若是再有这些事情,自己以后还是离远一些好——一碗粥一碗面还好说,若是换成御赐琉璃玉器,摔了还了得。 “摔了正好。”赵越倒是不以为意,又道,“以后不许再乱吃东西。” “我还没吃,况且就一碗粥。”温柳年道,“你也让我吃粥。” 赵越微微皱眉。 温柳年迅速道:“好,不吃。” “皇上来这里就是为了送粥?”赵越问,声音中有些不易觉察的……醋意。 温柳年很懂重点在哪里:“也不是,大概想出宫散散心。” 赵越有些后悔自己将宅子买在了皇宫附近,早知如此,还不如扯远一些,起码不用像串门走亲戚一般,隔三差五就拎着食盒来一趟。 “方才去哪了,怎么一身灰?”温柳年拍拍他的衣袖。 赵越将方才遇袭之事说了一遍。 温柳年睁大眼睛:“中了埋伏?” “对方没占到便宜。”赵越道,“不必担心。” “如此大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温柳年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 “好好躺着。”赵越将他压住,“对方都跑了,你难不成要挨家挨户去找。” “看着四十来岁,约莫就是先前包下青楼听唱曲的神秘人。”温柳年道,“我就说了,他一定不是大明王。” “我也觉得是他。”赵越道,“故意诱我去偏僻处,又一来就下死手,倒是与穆家庄的作风有几分相似。” “会不会是青虬?”温柳年脑袋里灵光一闪,“他是穆家庄背后的靠山,穆万雷与穆万雄的所作所为,都是受他指使而为之,年龄也差不多。” 赵越手下顿了顿,他先前倒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八成没错了。”温柳年抓过裤子穿,“我们这就去商议一番,布下天罗地网好将他抓获!” “你还在生病。”赵越将人压住。 “早就好了。”温柳年坚持站起来,然后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膝盖也发软。 睡太久略晕。 赵越伸手接住他。 直到被塞回被窝,温柳年还在说:“一定是因为我今天没吃饱。” 一小碗白粥能顶什么用,还是烧鸡更加靠谱。 也不知明天能不能吃着。 病卧床榻的时候,温柳年便会分外思念在云岚城的时光——虽然花棠不比叶瑾那般是江湖第一的神医,却也有许多专治头疼脑热的丸药,不仅不苦,有些甚至还很酸甜,吃一吃睡一觉,醒来便会神清气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仅要被灌苦药,还要吃白粥和细面条。 盯着床顶上繁复的图案,脑袋里还在不住想大明王的事,就算是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依旧是片刻也无法安睡,倒是将自己折腾得有些毛躁。 于是等赵越进门之时,就看到了一个正在不断扭动的被子卷。 …… 温柳年眨巴眼睛看他。 “又怎么了?”赵越坐在床边。 “心里毛躁。”温柳年老老实实回答。 赵越无奈:“都说了要好好休息。” 温柳年翻身趴在床上,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这种事我也不能控制。 赵越从身后搂住他,左手轻轻探进胸襟,在那软乎乎的胸口按揉。 虽说心中烦躁是因为有心事,在外头揉一揉应该也没什么用,但却很舒服,于是温大人便也没拒绝,反而还往他怀中缩了缩。 赵越低头在他发间亲吻,另一只手拉开衣带,将里衣丢到了地上。 温柳年微微一愣,这是要做什么? 赵越扫下床帐,将他揉进怀中,亲吻如同燎原之火,与其一直辗转反侧,倒不如累了好好睡一觉。 “……天还没黑。”好半天之后,温柳年总算憋了句话。 “所以呢?”赵越虚压在他身上。 温柳年挠挠脸,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行,因为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不能下床,还不如消磨一下时光。 于是从窗外路过的木青山,便被生生惊了一下。 刚才是什么动静? 温柳年咬着被角趴在床上,微微向后仰着头,眉头紧皱,眼底一片雾茫茫。 床铺摇动很有一番阵仗,木青山面红耳赤,赶忙出了小院。 这这这才是晌午时分啊,难道不该吃饭看书小憩,怎么就开始如此……激烈?而且大人还在生病啊。 “偷到什么了?”尚云泽接住他。 “啊?”木青山抬头。 尚云泽笑着捏捏他,“撞到我怀中 都没觉察到,急匆匆又一脸惶急,还当你从宫里偷了什么稀世奇珍出来。” “不是。”木青山捂捂滚烫的脸颊,“是大人和大当家。” “大人和大当家怎么了?”尚云泽手里拎着一包清淡的槐花糕,“我刚准备去探望大人。” 木青山脸又红了红,然后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当真?”尚云泽摸摸下巴。 “嗯,你还是别去了。”木青山牵着他的手往外走,“不好打扰的。” “的确。”尚云泽点头,“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回卧房。”木青山随口回答。 尚云泽打趣:“要学大人吗?” 木青山脚步顿了顿:“那上街。” “逗你的,该午睡了。”尚云泽道,“多吃多睡才能长肉。” “不睡,要上街。”木青山拽住他的衣袖。 尚云泽道:“昨日才刚说好要按时吃饭和午睡。” 木青山仔细想了想。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结果,尚云泽便已经妥协:“好吧,上街。” 夫纲这种东西,果真是只存在于小话本之中呐。 王城人多,今日又恰好逢集,所以就算是太阳正烈,街道上也依旧有不少人。木青山买了包糖山楂边走边吃,到后头觉得有些牙酸,便想着要喝杯茶缓一缓,茶楼里却早已没有位置。 “是尚堡主啊。”小二恰好认得尚云泽,于是一边招呼让他稍等片刻,一边在栏杆边加了张桌子。 “生意这么好?”尚云泽随口问。 “就这几天而已。”小二殷勤擦桌子,“我这茶楼地方好,能看到前头的空地。” “空地有什么好值得看?”木青山不解。 “公子有所不知,最近王城来了个奇人,每日都会在那片空地上舞蛇。”小二道,“可不比寻常的菜花蛇竹节蛇,厉害着呢。” “五步蛇?”尚云泽问。 小二摇头:“是巨蟒。” “巨蟒?”木青山微微皱眉,“在闹市之中如此卖艺,若是失控,会不会伤及百姓?” “不会,那奇人是将自己与蟒蛇一道关在笼子里的。”小二道,“马上就开始了,公子一看便知。” 三人说话间,下头已经响起一阵刺耳笛音,木青山觉得牙都疼。街上百姓 却显然很感兴趣,立刻便围了上去,很快就将中间的舞蛇人围得水泻不通。 尚云泽扫了一眼,就见对方是三四名男子,打扮穿着甚是怪异,也辨不清是来自何处。若说是巨大的蟒蛇,王城内先前也不是没有过,却大多只有灰绿黄三种,偶尔来条白蟒都会被传做是白娘娘,却从未见过如此通体赤红的巨蟒,只有脑袋上有些灰黑色的鳞片,正在铁笼中嘶嘶吐着信子。 看着那滑腻腻的身子,木青山觉得有些反胃。 尚云泽将他叫到自己怀中:“不要看。” 木青山端着茶杯,心说我也没打算继续看。 不过尚堡主却似乎很感兴趣,一直就盯着下头的动静。 笛声之后,杂耍也便正式开始,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站在台上拱手,听口音也有些僵硬。 “公子若是胆小,还是别看了。”小二端来点心,又叮嘱了一句,“待会要将整个人的吞进去呐。” 木青山打了个哆嗦。 下头百姓已经安静了下来,瘦小男子钻进笼子,旁边两名帮手抖开一卷黑色软布,将他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从外头看活像一匹立起来的布卷。 木青山小声问:“真的会全部吞进去吗?” “照现在看,似乎的确是。”尚云泽捂住他的眼睛。 红色巨蟒张开大嘴,从头部开始,竟然真的将瘦小男子整个吞入腹中,只留下双脚依旧站在外头。 已经有胆小的娃娃被吓哭,大人也觉得有些心里发毛,两名帮手端着铜锣绕圈收了一回钱,才将那瘦小男子缓缓拽出来,解开黑色布卷后,果真是安然无恙。 四周登时掌声雷动,木青山将尚云泽的手从眼睛上拉下来,也好奇扫了一眼。 “已经完了。”尚云泽敲敲他的鼻子。 “不会被咬伤吗?”木青山问。 “那卷黑色的布匹里头应该有些玄机。”尚云泽替他倒了一杯茶。 “金丝软甲?”木青山猜测。 尚云泽倒是有些意外:“你还知道这个?” “自然,说书先生都会这么说。”木青山道,“大侠都会有金丝软甲,绝世名剑,都爱吃两斤酱牛肉,一坛女儿红。” 尚云泽笑出声:“那些天花乱坠的说道听听便可,我可从来不喝女儿红。” 木青山还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想要想跟过去?”尚云泽问。 “跟过去?”木青山不解,“你觉得这群人有问题?” “倒不至于,不过我对那匹布有些兴趣。”尚云泽道。 巨蟒体内腥臭无比,又有牙齿酸液腐蚀,就算是囫囵被吞一阵子,寻常人估摸着也够呛,不过看方才的瘦小男子,似乎丝毫也没有任何不适,那卷布应该起了不少作用。 若是能用来做软甲,应当不会逊色天蚕丝。 ☆、【第106章-为何被调戏的总是自己】身为土匪的尊严呢 那伙杂耍艺人在收拾完摊子之后,便驾着马车一路往北,最后停在了一处宅院前头,进屋后先是取了些生肉喂蟒蛇,而后便生火做饭,看上去并无什么异常,那匹黑色布料则是被锁到了卧房中,显然极为重要。 尚云泽带着木青山,纵身跳下墙头,稳稳落在了外头的小巷道内。 “为什么要偷偷跟进去?”木青山看着他,“不是说对方没问题吗?” “不是没问题,是有没有问题还不一定,不过就算当真没问题,也不好贸然前往。”尚云泽道,“先探探底总没错。” “那现在呢?”木青山问。 “对方显然将那卷布匹看得极为重要。”尚云泽道,“我不方便露面,不过王叔却可以。” 王织是腾云堡下属锦缎坊的老板,除了寻常的布匹锦缎外,对其余布料亦是很感兴趣,由他出面询问,也算不得唐突。 “嗯。”木青山点头,“那回去?” “都出来了,这么早回去做什么,况且大人也正在忙。”尚云泽语调很是坦然。 木青山耳朵又红了红,这种事有什么好一遍遍说! “走吧。”尚云泽心情甚好,“来王城还未好好逛过,这阵正好有空闲时间,我们好好玩一圈。” 也好……木青山乖乖与他牵着手,两人一道出了巷道。 王城里头处处繁花似锦,玩的吃的自然不会少,木青山又打小就在苍茫城长大,自然看什么都觉得稀奇。两人从晌午吃吃喝喝,一直逛到华灯初上夜幕来袭,方才高高兴兴回了锦缎坊。 温柳年躺在院中小躺椅上,正在看着星星乘凉——若换做往常,自然还要再配一壶茶一盘点心,但此番由于胃被辣出了毛病,所以也只好默默回味了一下火腿酥饼的滋味。 “大人,我们回来了。”木青山打招呼,手里拎着点心包,另一只手还捏着千层糖。 温柳年问:“好吃吗?” “不好吃。”木青山摇头。 温柳年:…… 赵越在一边哭笑不得。 “待到大人病好了,大当家自然会去买。”木青山道,“那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温柳年恋恋不舍,看着千层糖出了小院,然后继续看星星。 “休息?”赵越蹲在他身边。 “你猜我在想什么?”温柳年看他。 赵越道:“千层糖要等肚子好才能吃。” “谁说我在想千层糖。”温柳年坐起来一些,“那名神秘男子若真是青虬,只怕此番目的不仅是为了要偷袭你这么简单。” “怎么还在想这件事。”赵越微微皱眉,先前看他对着月亮咽口水,还当在想石榴和月饼。 “皇上前几日召我进宫,曾说对方此番大张旗鼓,是为了公然挑衅朝廷。”温柳年道,“其实仔细想想,说不定当真是为了这个理由。” “青虬想要激怒皇上?”赵越取过一边的小毯,帮他盖在身子上。 “皇上可不知道他是青虬。”温柳年道,“对方想听的三首曲子,据说是当年白荷姑娘写给大明王,与青虬并无任何关系,所以此番一听到这个消息,定然会将他当成是当年的大明王。” “所以呢?”赵越问。 “所以这回,怕是要出大事了。”温柳年道,“青虬假扮成大明王,想要在王城激怒皇上,你觉得后果是什么?” 赵越闻言微微皱眉。 “这么多年,朝廷一直就没放弃过追剿大明王,再加上这件事,你觉得皇上会如何?”温柳年道,“只怕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斩草除根。” “青虬想借皇上之手,彻底除去大明王?”赵越道。 “只怕不仅如此。”温柳年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在苍茫城剿匪之时,离蛟曾提起过当今圣上的皇叔,海龙王楚恒?听上去两人像是早有联系。” 赵越点头。 “这几日我与皇上闲聊之时,也曾有意无意问过几回。”温柳年道,“楚恒很像是第二个大明王。” “什么意思?”赵越眉头微皱。 “当初在大明王离奇失踪之后,其部下也跟着一夜消失,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东海防线再度风雨飘摇,当时幸好有楚恒临危受命,从王城千里迢迢赶赴东海,才重新维护了一方安稳和平。”温柳年道,“这么多年,楚恒早已在东海有了自己的势力,虽说平日里没什么动静,但若是有心要与朝廷为敌,只怕对于皇上来说,是个极大的麻烦。” 赵越道;“我对官场不甚了解,不过在民间传闻中,楚恒似乎不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 “传闻之事,也做不得准。”温柳年道,“况且看皇上的当时的意思,似乎这里头也没这么简单,水颇深。” “你怀疑青虬想连同楚恒一 道,对皇上发难?”赵越道。 “只是怀疑,说给你一个人听。”温柳年道,“这是最合理的推测。 赵越用拇指蹭蹭他的侧脸:“不要太累。” “想几件事情而已,又没有练武或者砍柴,不算累。”温柳年道,“况且早些理出线索,这件事也就能早些解决。” 赵越将他打横抱起:“明早再说,好好休息。” 温柳年道:“睡不着。” 赵越:…… 温柳年表情很是无辜。 赵越将他放在床上:“你身子受不住。” 温柳年眨眨眼睛:“我只是想让你多点些安神香而已。” 赵越微微一僵。 温柳年纯洁无瑕问:“大当家是不是想到了别的事情?” 赵越翻身下床,在香炉中加了些安神药物。 分明自己才是……为何要隔三差五被这个书呆子调戏? 温柳年挠挠脸蛋,觉得心情甚好。 皇宫之内,楚渊正在听向冽禀报:“不明来历的杂耍艺人?” “是。”向冽点头,“王城之中似乎没人知道这伙人的来历,那条红色巨蟒更是邪门得紧,不过这伙人倒是很安分守己,并无任何异常之举。” “若无异常,你也不会特意说给朕听。”楚渊摇摇头,“说吧,什么事。” “皇上果真圣明。”向冽道,“不过却也不是坏事,那伙杂耍艺人在表演之时,会用一匹黑色布料裹住自己的身体,末将曾经远远看过两回,那布匹看似轻柔,实则坚韧无比,被巨蟒吞噬之后也不见湿,里头裹着的人亦安然无恙。” “哦?”楚渊来了兴趣,“还有如此神奇的布料?” “绝非普通金丝软甲所能比拟。”向冽道。 “所以呢?爱卿有何想法?”楚渊问。 “若是能将其制成贴身软甲,应该能在战场上保护我大楚将士。”向冽道。 “不错。”楚渊道,“不过既然是要好言好语谈生意,这事便交给温爱卿去办吧,你再加十张嘴,只怕也说不过他一人。” 向冽笑道:“即便皇上不说,末将也会将这件事推给温大人。” 楚渊点头:“明早再让四喜去传旨吧。”若是现在去,只怕又会打扰到一对有情人。 第二天一大早,温柳年身 子总算是好了大半,不再晕天晕地躺在床上,而是跟着大家伙一道去了饭厅吃早饭。只是还没等赵越将面条替他拌好,管家便已经又来敲门。 “又是四喜公公?”木青山问。 管家点头:“正是。” 陆追迅速看了眼赵大当家,以方便在他掀桌之时,自己能快些闪开,以免被溅一身汤汁——病才刚好就来宣召,宫里头到底是积压了多少卷宗奏折。 暗卫贴心问:“大人可要躺回床上装病,再多歇息两天?”有我们一脸哀痛哽咽围在榻前,四喜公公一定不会疑虑,说不定还会留下几十两银子给大人买补药。 “不必了。”温柳年拉起赵越的手,“我们一道去。” 目送两人一道出了饭厅,陆追总算是松了口气——幸好还能好好吃一顿早饭。 木青山发自内心道:“大人真厉害。” “为何?”尚云泽帮他往碗中挑蛋黄。 “大当家那么高大,又会武功,还事事都听大人的。”木青山低头喝粥。 尚云泽好笑:“我莫非不是事事都听你的?” 木青山愣了愣,然后脸刷拉一红。 桌上还有别人! 陆追淡定吃咸菜,处处都是有情人,自己夹在中间,是当真很多余。 暗卫倒是一反常态没有进行围观,继续打打闹闹抢茶叶蛋吃——这种小情小调与我家公子与宫主比起来,可当真是差得很远。 早就习惯了啊。 ☆、【第107章-谈生意就是要目光炯炯】比起强迫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四喜公公上门,自然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皇上宣召进宫。当然,由于赵大当家看上去似乎有些黑风煞气脸,所以又识趣补了一句,时间不会很久,一说完事情,便立刻将大人送回来。 “公公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换身衣服。”温柳年点点头,又道,“可否多问一句,这次皇上宣召微臣所为何事?” “似乎是要谈一笔生意。”四喜公公道,“向统领也在。” 谈一笔生意?温柳年闻言有些不解,楚国地大物博兵强马壮,向来便是什么都不缺,就算是与周边附属国有商贸往来,也大多是出货一方,这次是要谈什么生意,竟然会惊动皇上? “大当家可要一同进宫?”四喜公公又问,“可以在花园中喝一杯茶,顺便等大人一道回家。” 赵越还未说话,温柳年便已经在身后掐了他一下——不许答应! 赵大当家摇头:“多谢公公相邀,只是赵某稍后还有件事要做,只怕没时间进宫。” “如此也好。”四喜公公点头,“那大当家请自便。”原本是皇上叮嘱,说若是赵大当家不想放人,便让他一道进宫等,却没料到居然会被拒绝——看方才的表情,分明就是极其不放心啊,毕竟病好还没多久。 温柳年回房换衣服,赵越拿过一边的梳子,替他把头发束整齐:“为何不让我去?” “不想让你与皇上打交道。”温柳年低头系腰带。 “嗯?”赵越捏捏他的下巴。 温柳年老老实实道:“怕你会揍皇上。” 赵越哭笑不得:“我在你心里,便如此莽撞不懂事?” “这与莽撞不莽撞无关。”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若是有人拼命让你做事,我也会想揍人。” 赵越倒是被他堵得没话说,顿了一下才道:“还当你不知道我心疼。” “我又不傻。”温柳年在他耳边蹭蹭,“现在我刚回来,事情大概会多一些,后头慢慢就会好。” 赵越点头,低头吻住他的唇瓣。 于是等温大人出门之时,唇瓣便比往日红润了不少,很是水润。 四喜公公在心里感慨,可真是年轻人,这点时间也不放过,想想却又有些不自觉叹气——打眼看去,个个都是双双对对,皇上却这么多年都是孑然一身,饶是自己跟随多年,却也揣摩不清圣意究竟为何。 待到温柳年进宫之后,赵越便与陆追一道,继续去王城搜寻神秘男子的行踪,有了上回被偷袭的经历,自然是多留了几分心。木青山吃完最后一口包子,也同尚云泽去了前厅,找来锦缎坊的老板王织,说了城中杂耍艺人手中的黑色布料一事。 “原来堡主也注意到了。”王织笑道,“前几天就有人同我说,却一直忙于别的事情无暇顾及,前天才抽空去看了一趟,的确极为玄妙,还想着要同堡主商议完之后,再做定夺。” “昨日我跟过去看过,院落中并无异常,应当就是个普通的杂耍班子。”尚云泽道,“这趟怕是要辛苦王掌柜了。” “堡主客气,我也想搞清楚,那卷布料有何玄机。”王织道,“若是能做一批软甲在铺子里卖,绝对不愁销路。”毕竟是王城重地,江湖中人也比别处要多 ,打斗之时刀剑不长眼,自然会愿意花大价钱买一件防身软甲。 尚云泽点头:“我也这么想。” “不过还有一件事。”王织道,“若是对方愿意与我们合作,但是却开出天价,不知堡主的底线是多少。” 尚云泽笑笑,替他比了个手势。 王织了然点头,“我这就去。” 待到王掌柜出了门,木青山吃惊道:“要花这么多银子啊?” “怎么,担心我会将自己掏空?”尚云泽打趣。 “值这么多价钱吗?”木青山问得很认真。 “值。”尚云泽刮刮他的鼻头,“且不说江湖中人,就算是当今圣上,只怕也会对此物感兴趣。” 木青山松了口气:“不会亏本就好。” 尚云泽大笑,抱着他在怀中掂了掂:“取了个如此顾家的媳妇,我还真是赚了。” 木青山从他臂弯中挣出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日天气很好,尚云泽陪着他一道在长廊中看了会书,刚想着要不要让厨房做些点心送过来,却见王织已经回了锦缎坊。 “怎么这么快?”尚云泽有些诧异。 “回堡主,对方似乎极度不想与我们合作。”王织道,“我才刚一上门说明来意,便已经被请出了门。” “连价格都没有开?”尚云泽问。 “没有。”王织摇头,“而且那伙杂耍艺人只有一人通晓汉话,其余人也听不懂,便一直站在旁边虎视眈眈看着。”到后头的时候,蟒蛇也从外头游了进来,张着嘴喷腥臭恶气,莫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锦缎坊掌柜,就算是有些拳脚功夫的武夫,只怕也会心里发麻,只想着快些离开,哪里还有心思谈生意。 “那就可惜了,这可真是比好买卖。”尚云泽摇头道,“不过生意场上讲的是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对方不愿意,那便只好算了。” 王掌柜叹气,显然也觉得甚是遗憾。待到他离开之后,木青山安慰:“易地而处,不用花出去大笔银子,其实也是好事。” “嗯。”尚云泽将人抱到自己腿上,“亲一下。” “为什么?”木青山一愣,放下难道不是还在谈论生意上的事,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话题。 “心情不好。”尚云泽理由极其正当。 木青山:…… 尚云泽看 着他。 木青山迅速凑上去,飞快亲了一小下。 是真的一小下,尚堡主还未尝到滋味,怀中人便已经坐到了对面。 尚堡主颇有些哭笑不得,这时候倒是动作挺快。 木青山摸摸滚烫的耳朵,刚打算端茶杯,便被他打横抱起。 “呀!”木青山受惊,“放我下来。” “不放。”尚云泽转身往卧房方向走。 “这是早上。”木青山拉住他的一缕头发,晌午饭都没有吃! “所以才要回去补个觉。”尚云泽微微挑眉。 木青山被噎到没话说,半晌后脸一红:“那只一次。” 尚云泽心里倒是意外,因为他先前只是想开个玩笑,闹一闹自家小木头,却没想到,还真的被允许。 木青山耳朵滚烫。 尚云泽低头狠狠亲了一下,抬脚踹开卧房门。 暗卫嗑着瓜子路过,纷纷伸长脖子看。 啧。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真是……非常棒。 皇宫里头,温柳年也听说了关于杂耍艺人之事。 “若是能将其买回来,替楚军做成防身软甲,定然能在战场上如虎添翼。”楚渊道,“爱卿怎么想?” “若当真如此,自然是很好。”温柳年点头,“微臣这就去看。” “皇上。”向冽在一边提醒,“温大人现在尚无官职,若是对方问起来,只怕不好回答。” “现在王城之内,还有谁能不认识温爱卿?”楚渊挑眉反问。 “若是我大楚子民,自然无人不知温大人。”向冽道,“但对方也不知是到底来自何处,连汉话都说不清楚,只怕……”也未必就会认得。 “说得也是。”楚渊摸摸下巴,“不过温爱卿到底要身居何位,朕还没想好,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不如此行就由你一道陪同如何?顺便还能保护温爱卿。” “末将遵命。”向冽点头。 楚渊打趣:“只是赵大当家恐怕又会心中不悦了。” 温柳年囧了一囧,为何皇上总是对这些事很感兴趣? 况且此事与我男人也没什么关系。 两人从宫里出来后,便直接去了那处杂耍艺人的大杂院。正午的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饶是楚渊吩咐在马车内放了冰块,温柳年 依旧是被闷到有些头晕,向冽看着不对,赶忙从路边买了一碗酸梅汤给他消暑——否则若是病上加病,只怕赵大当家会直接杀入宫里抢人。 “多谢。”温柳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觉得心里畅快不少。 “前头马上就到了。”向冽扶着他跳下马车,“马车进不去,走几步就是。” “这片是荒宅?”温柳年四下看了看,从皇宫到这里,似乎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是啊。”向冽道,“都是早年的老宅子,大多数都荒废着。不过这伙杂耍艺人有一条巨蟒,若是想住在百姓之中,莫说是官府不会答应,只怕房主也没这个胆量租。” “有件事。”温柳年停下脚步。 “温大人请讲。”向冽点头。 温柳年道:“我怕蛇。” 向冽失笑:“大人尽管放心,这伙人的巨蟒是关在笼子中的,不会轻易跑出来。” 温柳年依旧站着不动。 向冽只好道:“若是当真跑出来,我便带着大人跳墙离开。” 温柳年这才继续往前挪动。 当真是挪动,若是地上有蚂蚁,只怕也早就被踩死了一溜。 宅子的大门紧紧锁着,温柳年轻轻扣了两下,然后就拉着向冽挡在了前头。 千万不要突然冒出一个蛇头,就好像是戏文里现原形的白娘娘。 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有一个高壮的汉子打开了门,由于向冽穿着官服,所以对方看到后明显怔了一下。 “这位大哥。”在确定院中很干净,并无蛇虫毒物后,温柳年方才从后头站出来,“此番冒昧上门打扰,还请见谅。” “二位是朝廷里头来的大人?”高壮汉子问。 温柳年点头,“正是。” “在下御林军总统领。”向冽道,“这位是朝中温大人。” “我们并未违法乱纪。”高壮汉子警惕性很高,“只是来宝地讨口饭吃。” “自然。”温柳年点头,“大哥不必惊慌,我们上门是为了谈生意。” 高壮汉子微微皱眉,看上去像是依旧没搞清他们所来为何,不过还是侧身让来了一条路:“两位大人请进来说。” “多谢。”温柳年道谢,进门前又问了一句,“那条巨蟒不在吧?” “在后院锁着。”高壮汉子道,“不会 跑出来,大人不必担忧。” 温柳年这才放心踏进院门。 空气中有浓浓腥臭气息,向冽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惯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不过想着温柳年是读书人,平时四周都是笔墨香,卧房也是常年点着熏香,所以担忧看了一眼,生怕他会吐出来。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温柳年看上去很淡定——事实上只要不看见满地爬的虫蛇老鼠,对于其余恶劣的环境,温大人倒是不会有太大反应,毕竟先前在地方做官时,也见过一些惨案现场,多了也便习惯了。 高壮汉子泡了茶过来,都是些粗大枝叶,点心也极为干硬:“两位大人切莫嫌弃。” “自然不会。”温柳年问,“不知大哥如何称呼?” “我叫高大壮。”汉子回答。 温柳年发自内心道:“果真是名副其实。” “两位大人要谈什么生意?”高大壮忐忑问。 “既然高大哥如此开门见山,我也就不再绕弯了。”温柳年道,“早就听城里头的百姓说,诸位的舞蛇杂耍极为精彩,我们此番上门就是想问,那一卷黑色的布匹到底是何物?” 听到他这么问,高大壮脸上表情明显僵了一下:“那卷布啊……” “实不相瞒,皇上也听说了这件事。”温柳年道,“所以想诚心与诸位做一笔交易。” “皇上要买这卷布?”高大壮问。 “不是这卷布,是织布之法。”温柳年道,“究竟是用了什么原料与方法,才能让布匹变得如此坚固结实,连蟒牙都无法咬穿侵蚀?” 高大壮皱眉不语。 “若是高大哥愿意做这笔交易,那大楚数万大军都会从中得益。”温柳年道。 “大人的意思,是要用这种布做盔甲?”高大壮道。 温柳年点头:“正是如此。” 高大壮道:“我想再考虑一下。” “自然可以,生意之事马虎不得。”温柳年点头,却丝毫也没有告辞的意思。 在他的目光之下,高大壮明显有些局促,甚至连额头都开始冒汗,最后找了个借口说要与同伴商量,更是干脆出了客厅,将两人晾在了里头。 向冽道:“会不会有些强人所难?”对方看着像是个老实人。 温柳年眨眨眼睛:“但本官并未出言逼迫,一直都是好言好语。” ☆、【第108章-若我不让你去】那便躲在被窝里哭 “虽然有些冒险,不过若对方有意针对你,这的确是最快的方法。”温柳年道,“这算美人计吗?” 赵越敲敲他的脑袋:“不许乱说。” 旁边桌有百姓在偷眼往这边瞧,看到后都很是担忧——温大人的脑袋也能随便敲的么,若是敲坏怎么办,那可是文曲星下凡。 两人在茶楼喝了一壶茶,出来后见时间还早,便又去了新买的宅子。工匠已经开始动工,虽说依旧杂乱一片,却也依稀能见着将来的雏形。 “这个池要做什么?”温柳年蹲下问。 “洗笔与砚台。”赵越道,“对面就是书房。” “看不出来。”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心思还挺细。”居然连这些细枝末节都能想到。 “又不难。”赵越笑笑,“只要闭上眼睛想一次,你从早上起床到夜晚就寝,都要做什么,都要去哪里,然后便能安排宅子的布局。走廊上头都有木钉,冬天的时候挂上厚帘子,你出门上朝也不会冷。” 温柳年心里有些暖。 赵越拉着他站起来:“去书房看看。” “嗯。”温柳年点头,乖乖与他手牵手过了小浮桥。 先前宅子的主人也算是个风雅墨客,所以书房原本就很大,赵越买过来之后,又往高扩了一层,后头还新建了一座藏书阁,再多书也不愁放不下。 温柳年用手指摩挲过书柜的架板,是普通的木材与防蛀香木一同拼成,既不会太过香气浓烈,也能最大程度地防蠹,边沿有一圈精美雕花,是江南常见的杨柳飞叶。虽说都是小细节,但一样一样加起来,也足以能看出他的用心。 “还没修完。”赵越从身后抱住他,“将来会更好。” “嗯。”温柳年笑笑,向后靠在他怀中,安心闭上眼睛。 将来会更好。 四周安静无人,只有两声偶尔蝉鸣,工匠都在前头忙着修门。赵越将怀中的身子转过来,低头温柔亲吻上去,勾住那柔软舌尖便舍不得丢。 温柳年退了几步,却被一张刚做好的书桌挡住后路。 赵越握紧他的腰肢,将人拉得与自己更近。 温柳年被他吮吻到有些失神,闭着眼睛睫毛轻颤,不知不觉便向后躺在了书桌上。 赵越解开他的腰带,丝毫也没有要客气的意思。 红木桌面有些坚硬,温柳年却也顾不 了许多,双手无意识在桌上乱抓,眉头也微微皱起。 赵越俯身,拉过他的双手环在自己脖颈。 意乱情迷之际,温柳年黑发散在桌上,咬着下唇不想出声,外头却偏偏传来一阵脚步声响,还有工匠说话声:“赵大当家与温大人去哪了,还以为在后院,怎么人影也没一个。” “出去了吧。”另一人道,“赵大当家是会功夫的,自然不会像你我一样老老实实走大门。”随随便便就能飞檐走壁。 温柳年捂住嘴,紧张看着赵越。 觉得他表情挺招人,赵越低头亲亲他,顺便又往前带了带,好与自己更加亲密。 “……你!”温柳年眼底有些泪光,却又顾忌外头有人,什么都不敢说。 从未见过他这样,赵越觉得心里没来由便很舒坦,桌子有些咯吱作响,于是索性将人拦腰抱起,转身抵在了墙角。 温柳年全身重量瞬间都落在他身上,说不出话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情急之下低头咬住他的肩膀,比以往多了几分力气。赵越却丝毫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相反,丝丝缕缕的痛楚从肩头传到血液中,躁动便更加明显,动作也便更加失控。 外头两个人还在聊天——工头不在,难得找个阴凉地方偷个懒,却没想到里头正是一片香艳。温柳年此生从未想过会有这等场景,心里自然一片紧张,身子却被他牢牢扣住,半分也动弹不得,只能被迫迎合。 “书房是不是有老鼠啊?”半晌之后,一个工匠纳闷道,“怎么窸窸窣窣的。” “有吗?”另一人听了半天,“没什么声音,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不可能。”先前那人站起来,“走走,去看看,要是真有老鼠可得弄点药赶走,里头还有张新桌子呐,可不便宜。” 两人一同往书房这边走,脚步声越来越进,温柳年睁大眼睛,整个人都如同受了惊的猫。 “张三张五,又跑到哪里去了?!”工头突然大声叫。 “来了来了。”外头两人赶忙转身往外跑,也再顾不上这头——毕竟若是偷懒次数多了,可是要扣工钱的。 赵越在他耳边低笑:“怕了?” 温柳年终于生平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若是性子恶劣起来,自己也是无计可施的。 赵越将人放回桌上,低头又亲吻下去,像是分不开一般缠绵厮磨,温柳年却被他折腾得够呛,到后头索性 软绵绵闭上眼睛,只求能早些晕过去。 院中蝉鸣渐渐隐匿,屋内也终于安静下来,赵越替他穿好衣服,又凑近亲了亲:“怎么样?” 温柳年迷迷糊糊侧头,刚好看到那张桌子——还没放文房四宝,倒是先被自己躺了一回,以后若是处理公务时回忆起来……想到此处,温大人微微一皱眉:“桌子换掉。” “好。”赵越对他言听计从,“明日我们就去木匠那里重新挑一张。” “还是算了吧。”片刻之后,温柳年又改主意,“省点银子。” 毕竟家底还没有丰厚到能随意挥霍的份上,红木也不便宜。 “带你回去?”赵越问。 温柳年闭着眼睛嘟囔:“若是被他人看到问起——” “就说先前病还没好,又奉旨四处奔波,所以才会中暑昏厥。”赵越将人拦腰抱起来。 温柳年小声“嗯”了一句,而后便放心睡了过去。 黑锅这种东西,偶尔还是能让皇上背一背的。 “大人没事吧?”尚府里头,木青山被吓了一跳,怎么被抱回来了。 “没什么事。”赵越按照先前的台词编,“原本就生病美好,又在外头跑了大半天,有些中暑。” “大人去哪里了。”木青山担忧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不是被皇上宣进宫吗,怎么还在外头中了暑。” “去找了一伙杂耍艺人。”赵越随口道。 “杂耍艺人?”木青山闻言微微一愣,“是舞蛇的那伙艺人吗?” “正是,师爷也曾看过他们卖艺?”赵越一边走一边道。 “嗯,而且锦缎坊原本还打算同他们做一笔交易。”木青山道,“不过后头却被拒绝了。” “什么交易?!”温柳年迅速睁开眼睛。 赵越:…… 木青山意外:“原来大人没睡着。” 温柳年摸摸鼻子,又问了一次:“尚堡主想与那伙杂耍艺人做生意?” “是啊。”木青山点点头,“大人也看过他们舞蛇吧?那卷黑色布料内里极有玄机,要是能做成防身软甲卖给江湖中人,应当不愁没生意。” “这回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温柳年失笑,“皇上宣我进宫也是为了这件事,不过不是为了江湖中人,还是为了楚国军队。” “对方答应了吗? ”木青山问,“王掌柜说他才刚敲开门,还没谈多久,便被放蛇赶了出来。” “哦?还有这回事。”温柳年闻言若有所思。 赵越皱眉:“回房好好休息。” “尚堡主与王掌柜现在何处?”温柳年问。 木青山道:“都在锦缎坊里,应该在前头查账,已经去了好一阵子。” “走。”温柳年看赵越,“我们去客厅,与尚堡主好好商讨一下这件事。” “那我这就去传话。”木青山往外走,到门口又停下,“大人的身子不要紧吗?” “完全不要紧。”温柳年拍拍赵越,“快将我放下来。” 赵大当家心里无奈,只好照做。 “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温柳年站在地上,表情非常淡定。 木青山点点头,也没多想。 待到他出门之后,温柳年膝盖一软歪向一边,幸好赵越眼疾手快,将他接到怀里。 温柳年眨巴眼睛看他。 赵越道:“若我让你现在就回去睡觉——” “那我便缩在被窝里哭。”温柳年很是冷静。 赵越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气笑。 “走。”温大人笑嘻嘻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去前厅。” ☆、【第109章-何时才能吃肘子】皇上从来不会吃亏 尚云泽与王织原本正在账房议事,听到木青山所言之后微微有些意外:“皇上也对那卷布匹感兴趣?” “嗯,大人今日出门便是为了找那伙杂耍艺人。”木青山道,“现在正在书房,说是有事要相谈。” “走吧。”尚云泽站起来,“去看看。” 王织点头,与他一道去了前厅。 “尚堡主,王掌柜。”温柳年打招呼,“对不住,这么晚还要打扰二位。” “大人不必客气。”尚云泽拉开椅子,“听说大人今日也去找了那伙杂耍艺人?” “是。”温柳年点点头。 “早知道大人也要去,我就早些来叮嘱了。”王织关切道,“那伙人语言不通又是莽夫死脑筋,看着都不像是善茬,大人没受惊吓吧?” “没有。”温柳年问,“那伙人拒绝了王掌柜?” “何止是拒绝啊。”王织说起来就头疼,“枉我好言好语费了半天口舌,不答应就算了,还放蛇出来吓人,幸好有小三子拉着我跑得快,否则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就说果真是蛮夷之地,稍有不合心意就要动粗。 “态度极其不友好?”温柳年又问了一次。 王织点头。 温柳年道:“王掌柜可否从头到尾,再将事情经过细细说一遍?” 王织有些不解,扭头看了尚云泽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方才道:“前些日子听客人说城里来了伙杂耍艺人,其手中的布料刀枪不入不湿不腐很是神奇,我就去看了几回,恰好堡主昨日又提起,觉得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商机,我便带着小三子上门去谈生意。谁知对方态度却极为不友好,刚开始的时候险些连院门都进不去,后头好不容易进去了,又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说,他们都不吭气,到后来其中一个瘦小的汉子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就有一条大红蟒蛇从屋顶爬了下来,小三子便赶紧拉着我离开了。”在生意场上混了十几年,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场面,毕竟先前就算是谈不拢,起码面子上也总还能说过得去。 “这样啊。”温柳年若有所思。 “大人今日情况如何?”尚云泽问。 “对方态度也不见得有多好,不过倒也没拒绝。”温柳年道,“而且差不多还快谈成了。” “是吗?”王织有些意外,“那般榆木脑袋的人,大人也能将其说动?” “其实也并不是很难。”温柳年道 ,“我的意思是,对方似乎很容易便松动了下来。” “当真?”尚云泽来了兴致。 王织心里叫苦:“堡主,我当真已经尽力了。”那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大人就肯卖,自己就被赶了出来? “可是大人给了高价?”尚云泽又问。 “还没谈价钱。”温柳年摇头。 王织有些面上发热,这…… “王掌柜不必多想,这世间也没几个人能说得过大人。”木青山出言安慰。 尚云泽笑笑,也道:“而且或许还要加上威胁逼迫。” “尚堡主这话就不对了。”温柳年及时纠正,“我做事向来很讲道理。” “是啊。”尚云泽点头,“苍茫山的土匪一定也这么想。” 赵越:“……” “大人为何要如此详细问这个?”木青山道。 “觉得有些奇怪。”温柳年道,“按理来说应该没人愿意在外头餐风宿露,杂耍赚不了几文大钱,那几个人看着年纪也不算小,难道不该想着攒些钱早点成亲娶媳妇?” 木青山想了想:“或许是异国他乡的风俗不同。” “话不能完全这么说。”温柳年道,“就算不着急娶媳妇,但不管哪个他乡异国,银子总是招人喜欢的,看王掌柜的衣着打扮也知道是个有钱人,又极有诚意,那伙人卖艺既然是为了赚钱,为何会连开价都不想听,就着急要将人赶走?” 尚云泽道:“那大人怎么看?” “今日我与向统领一道前去之时,总觉得那个名叫高大壮的男子举止有些奇怪,至于是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温柳年道,“似乎有些像是在演戏。”从最先前的满怀疑虑,到后头的手足无措,都有些用力过猛的感觉。 赵越微微皱眉。 “所以我才想找王掌柜询问一番。”温柳年挠挠下巴,“不过也只是个人感觉而已,说不上有多准。” “下一步要怎么做?”赵越问。 “与对方约了明早再议。”温柳年道,“去过之后再说。” 尚云泽点头:“若是大人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但说无妨。” “先谢过尚堡主了。”温柳年点头,“夜色已深,就不再多做打扰了,诸位早些回去歇着吧。” 木青山看了眼温柳年,有些欲言又止,回到卧房之后翻了半天拿 出一瓶药膏,让人送去给温柳年。 大人今天看上去似乎很辛苦的样子啊。 红甲狼从窗户里爬进来,冲他友好晃了晃触须。 “你怎么来了。”木青山笑出声,将它捧在手心带着一起玩,又弄了些点心碎屑屑喂。 “还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尚云泽用手指弹弹那红亮背甲。 红甲狼沾了一脑袋点心渣,懒洋洋趴在桌上。 已经很久没有被捂起来呐…… 另一头,赵越拿着药罐放在床头:“师爷送来的。” 扫了一眼那青白色的小玉罐,温柳年捏捏红耳朵,半晌之后道:“或许师爷是想送风寒药,结果却拿错了。”完全有这种可能性。 赵越忍笑:“那要上药吗?” “不要。”温柳年迅速钻进被窝。 “那明天就只有继续躺在床上养伤了。”赵越和衣靠在他身边。 温柳年想了想:“我自己上。” 赵越爽快将药罐递给他。 温柳年赶人:“你出去。” 赵越学他:“不要。” 温柳年:“……” 赵越似笑非笑看着他,明显是在调戏。 温柳年觉得心里甚为不忿,先前占上风的人分明就是自己,为何只是外头做了一回,就一切都反了过来? 赵越手背轻轻摩挲过他的侧脸,眼神很温柔。 温柳年躲了躲,自己在被窝中摸索擦药,片刻之后表情一僵,将小药罐拿了出来。 “怎么了?”赵越不解。 温柳年眼底迅速升起水雾,声音颤抖道:“这这这当真是伤药?” 赵越拿过小瓶子看了一眼,上头并无标签说明,闻起来倒是很清凉。 温柳年脸色发白:“快些,我要沐浴。” 赵越翻身下床:“来人!” 片刻之后,尚云泽打开屋门,疑惑道:“这么晚了,大当家还有事?”怎么一脸急匆匆的。 木青山坐在床上,正在帮红甲狼的背甲上香膏。 “小呆子。”尚云泽折返,“你方才是不是给大人送了一罐药膏?” “嗯。”木青山点头,“很好用的,怎么了?” “是什么?”尚云泽问。 “清凉膏,发 热头疼的时候按按太阳穴,马上就会好很多。”木青山认真道,“左护法临走之时送我的。” “当真只是清凉膏?”尚云泽心里纳闷,听上去很正常啊,那为何赵越一副被人下毒的表情。 “自然是真的。”木青山下床,“我帮你找找看,柜子里还有三罐。” “清凉膏?”赵越睁大眼睛。 “是啊,就是此物,左护法临走之时留下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尚云泽手里拿着一个白玉小罐,“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越表情僵了一下,然后冷静道:“没事。” “没事?”尚云泽明显不信。 “当真没事。”赵越道,“大概是擦多了,所以觉得有些晕,我便过来问问。” “……如此啊。”尚云泽半信半疑。 赵越转身往外走:“打扰堡主了,告辞。” 卧房里头,沐浴后的温柳年正裹在被子中,眼底一片哀凉。 居然当真是风寒药。 自己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些什么。 赵越抱着他亲了亲,试探道:“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你敢!”温柳年震惊坐起来,却又瞬间倒了回去。 “好好好,不找大夫。”赵越拍拍他的背,哭笑不得道,“千万别再乱动了。” 生平第一次,温柳年想将自己挖个坑埋起来。 为何会如此丢人现眼。 后半夜的时候,赵越总算将人哄睡着,小心翼翼塞到被窝后,看着那张还有些泪光的脸,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温柳年在梦中生气,迷迷糊糊转身。 赵越从身后将人抱到怀中,动作很是温柔。 第二天一大早,向冽便来锦缎坊找,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 “大人还没起床,向统领先一道吃些东西吧。”木青山道。 向冽心里纳闷,温大人一向便极为准时,若是约好了时间,回回都是只有提前等,还从未迟到过。 木青山替他盛了一碗豆汁。 “可是身体不舒服?”向冽关切,昨日天气那么热,还坐在轿子里穿了大半座城,别说又累倒了。 “大概吧。”木青山点头,“昨天晚上,大人是被大当家抱回来的。” 向统领闻言便越发担忧。 “ 能不能行啊?”卧房里头,赵越心惊胆战问。 “行。”温柳年脸色发白。 “不行,不准出去了。”赵越强行将人抱起来。 “走一阵就好了,事情耽误不得。”温柳年从他怀里挣出来,一摇一摆出了卧房。 暗卫最近都在日月山庄的商号里串门叙旧,难得回来一趟送点心,结果刚好撞到这一幕,于是心情诡异蹲在墙头,集体看着温大人迈着四方步出了小院。 大当家果真不是凡人。 “大人。”向冽正在饭厅里喝茶,见着后赶忙迎出门,“听师爷说大人昨日中暑,没事吧?” “没什么事。”温柳年走得四平八稳。 向冽神情充满疑惑。 温柳年解释:“昨天半夜头昏眼花,不小心摔了一跤。” “可要请太医诊治一番?”向冽打量,发自内心道,“大人看上去摔得不轻啊。” 千万别!温柳年咳嗽两声,伸手摸摸鼻子:“已经擦过通络油,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向冽道,“那大人还能出门吗?”话是问温柳年,双眼却是盯着赵越,一看就非常明白事理。 “我们这就走。”温柳年转身迈动步子。 “大人不吃早饭吗?”木青山在后头问。 “回来再吃。”温柳年很是冷静:“轿子在哪里?” 赵越无奈摇头,上前抱着他放到软轿中:“我陪着你。” 温柳年道:“哦。” 看着他通红的耳朵,赵越也不知自己该是什么心情,放下轿帘之后向冽也跟了出来,上马之前不忘称赞:“若是皇上知道大人这般勤恳辛劳,一定颇为欣慰。” “快些走。”温柳年满心哀怨催促,只想快些回来趴床。 既然温大人都说了快些走,轿夫自然也就走得飞快,温柳年在里头怎么坐都不舒坦,好不容易到了城外,已经满身都是汗,心情自然也便不是很好。 赵越将他抱出来。 向冽还想说一句“真是恩爱”,结果看到温柳年的表情,也便识趣闭嘴去敲门。 这回院门倒是很快就被打开,依旧是先前的高大壮,态度也和缓了些:“两位大人来了。”说完之后又看了眼赵越:“这位也是朝中的大人?” 向冽道:“是温大人的好友。” “ 三位请进。”对方也没多问,照旧泡了些茶过来。 “阁下可曾考虑清楚?”温柳年问。 “考虑清楚了。”高大壮点头:“我们卖。” 向冽闻言心里一喜。 “如此就再好不过了。”温柳年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数字:“我们愿意出这个价钱。” “好。”高大壮依旧没有异议。 “甚好。”温柳年点头,又从怀中取出一摞字据递过去,“若是没问题,这笔买卖就算达成了。” “要何时给我们银子?”高大壮问。 “定金是三成,待到阁下说出秘方,我们织出一模一样的布料之后,再付其余七成。”温柳年道,“与朝廷做生意,自然不怕会毁约践诺,阁下不必担心。” 高大壮道:“秘方现在就能给大人,银子何时给我们?” “不要先与其余同伴商量一下吗?”温柳年提醒。 “不用。”高大壮道,“我们昨夜商量过了。” “当真是个爽快人。”温柳年站起来,“那待我这就回去禀明皇上,约莫三日内便能宣召诸位进宫面圣。” “还要进宫?”对方很是警惕。 “能进宫面圣,本就是莫大的殊荣。”温柳年道,“况且皇上是诚心想做生意,这笔银子不算少,自然要亲自见过诸位才能放心。” “一定要去?”高大壮问。 “一定要去。”温柳年笑眯眯。 “但是我们都不通汉话,就算是见到了皇上,又能如何?”高大壮皱眉。 “各附属国君主也不通汉话,但大家相聚时照样其乐融融。”温柳年道,“还有许多珍馐美食可以吃,何乐不为?” 高大壮刚欲找个借口去找同伴商量,温柳年却已经换了个话题:“话说回来,本官似乎还没问过,阁下究竟来自何方?” 高大壮道:“弹丸小国,不足挂齿。” “再小也要有个名字。”温柳年继续道。 高大壮摇头:“伤心之地,我们不愿说。” 温柳年笑笑:“我却一定要问。” “大人!”高大壮明显有些不满。 “或者说不是我要问,而是皇上要问。”温柳年道,“易地而处,若是阁下想与我做一笔大生意,却连我来自哪里都不清楚,如何能安心付银子? ” “我们保证一定能织出布。”高大壮道。 “保证这种事,上下嘴皮子一碰谁都能说出来。”温柳年道,“况且诸位既然要进宫面圣,按照规矩,也是要登记来历以及姓名的。” 高大壮胸闷,听他这么说,倒像是自己主动想要进宫一般。 “所以阁下究竟来自何方?”温柳年又问了一遍,“早些说了,我也好早些回去复命。” “大人稍等。”高大壮站起来,急匆匆出了屋子,生怕晚了会被拉住。 赵越微微皱眉,这人举止行为的确是有些奇怪。 向冽虽说也有些闹不清楚温柳年到底想做什么,却知道他向来靠谱,便也没有多问,一直抱着刀坐在椅子上,只是心里难免纳闷,大人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坐着也不安稳,一直换姿势。 赵越看着他额发间的细小汗珠,心里自然是心疼,刚想着要将高大壮抓回来,对方却已经自己折返:“我们来自南洋一个小岛。” “名字呢?”温柳年很有打破砂锅的精神。 高大壮道:“吕叶岛。” 温柳年摸摸下巴:“果然没听过。” 高大壮:“……” 那你非要问! 温柳年却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又仔仔细细开始挨个盘问几人的姓名年龄来历,甚至连家里有没有媳妇都要记下来,见到高大壮不耐烦了,便及时提醒一句:“若是阁下不配合,便不能进宫面圣了,若是不能面圣,那生意也就要黄了。” 高大壮只好面无表情坐回去,道:“我没娶媳妇。” “没有娶媳妇。”温柳年重复了一遍,又道,“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早些成亲为好。” 高大壮虽说闷不吭声,不过谁都能看出来,心里头估摸正在怄火——不过话说回来,任谁被这么祖宗八辈刨根究底的问下去,估摸着都要怄火。 越往后头,向冽便越发费解。虽说进宫面圣是大事,但皇上功夫底子不算弱,身边又有无数侍卫与影卫保护,就算大人是为了稳妥,但这盘问的也未免太仔细了些——连别人的爹有没有纳妾都要管?与其说是盘问,倒不如说是七大姑八大姨在唠家常,想起什么就问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温柳年咳嗽了两声,伸手揉了揉嗓子,终于道:“暂时就这些了。” 高大壮松了口气,总算是完了。 然后就又听他补了一句:“若是以后再想起什么,继续补上去便是。” 高大壮瞪大眼睛,还要继续? “告辞。”温柳年站起来,身形明显一僵硬。 赵越将他抱在怀中。 温柳年还在称赞:“阁下果真是很有做生意的诚意。” “大人过奖。”高大壮面无表情,只想快些将这些人打发走。 三人出门之后正是正午时分,日头火辣辣也不方便赶路,于是便去了上回那处茶楼,坐着先歇一阵再喝壶茶——一直在不停说话,温柳年嗓子早就干出火。 “可否问大人一件事?”方才一落座,向冽便开口问,显然也是憋了很久。 “向统领是想问我,为何要说那么多废话?”温柳年放下茶杯。 向冽顿了顿,原来真的是废话,还当其中另有玄机。 “因为只有废话,才能看出对方到底有没有撒谎。”温柳年笑笑,“就像街头拿树根当人参卖的骗子,只会事先编好自己是如何得到这支人参,却不会事先编好自己邻居姓甚名谁有无娶亲,因为没必要,一旦突然被人问起,势必会短暂犹豫一番。” “大人怀疑他们是骗子?”向冽皱眉。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快速回答我。”温柳年道,“家中有无表哥,年纪几何,在做什么?” “有,王安,武馆总教头。”向冽道。 “你看,因为是身边最熟悉的事,所以能快速说出来,也不会有太多考虑。”温柳年道,“但对方显然不是这样,在回答每一个问题的时候,都会有个停顿,而且有几处明显前后矛盾。” 向冽意外:“大人全部能记住?” “自然。”温柳年又挪了挪屁股,虽然略微有些坐不安稳,但是幸好没有干扰到脑袋。 赵越:“……” “吕叶岛,南洋倒是的确有个这样的小岛。”温柳年继续道,“不过一非交通要道,二来岛上也没什么珍稀特产,所以极少有记载。” “有什么问题?”向冽又问。 “若是来自吕叶岛,应当没什么不方便提及,楚国只与南洋几个大一些的国家有香料茶叶往来,这种小岛极少打交道。”温柳年道,“没必要遮遮掩掩。” “那几个身材瘦小的男子,看上去的确像是渔民。”向冽道。 “渔民不仅是南海有。 ”温柳年慢悠悠道,“东海也有。” 向冽瞬间一惊:“大人的意思是?” “先前那个四处包歌姬的中年男子,与这伙杂耍艺人是同时出现的。”温柳年道,“不一定有联系,却也未必就没有联系。” 向冽皱眉:“若是当真如此,那便又与大明王扯上了关系,还是要有确凿证据才好。” “昨日我们登门拜访之时,这伙人看似极不愿意与我们做生意,而且脾气也是一个比一个暴躁。”温柳年道。 向冽点头:“的确如此。” “但是今日却答应得极为爽快。”温柳年放下茶盏。 向冽流利道:“那是因为大人说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就说毕竟也是在官场上混的啊。 “若说被我昨日的话影响到,那内心也应当是极为不愿意的,尤其是对暴脾气来说更是如此。”温柳年道,“但今日在我故意激他,逼他说一大堆无用之事的时候,只要提到若是不愿配合,便不能做成生意,对方便很快就会妥协,向统领不觉得有些前后矛盾?” “这……”向冽回忆了一下,觉得似乎的确如此。 “不合理对不对?没人会被一件自己不想做的事威胁到。”温柳年道:“但若是换个方向去想,对方其实很愿意同我们做生意,昨日只是故意演戏,那便合理多了。” 向冽摇头:“此事不简单,只怕要立刻回宫禀告皇上。” “好。”温柳年僵硬站起来。 向冽:“……” “向统领可否先独自进宫?”赵越将人扶住,“原本就中暑未好,今日煎的药还没有吃。” “自然自然,也不急于这一时片刻。”向冽答应,“那我就先回去了。” 温柳年点点头,看着他出了雅间门,然后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趴在赵越怀中。 “我们也回家?”赵越揉揉他的脑袋,“上些药睡一觉,然后再进宫。” “知不知道现在要做些什么?”温柳年抬头看着他。 “嗯?”赵越先是有些不解,想了想,低头亲亲他。 “不是这件事。”温柳年舔舔嘴巴,虽然亲一亲也很好,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快些找到那个神秘男子,越往后拖,只怕风波会越大。” 赵越微微僵硬。 “再亲一下。”温柳年凑过去,方才时间有些短。 ☆、【第110章-为何一见面就打架】温大人略茫然 对于温大人来说,这世上有两件事最重要,一是看书,二是吃饭——当然在认识了赵越之后,便又出现了同样重要的第三件事。最近一直忙于各项杂事,每日能静心看书的时间不多,昨夜又出了那场乌龙,想来第三件事也要缓上好一阵子,只剩下吃饭是唯一的期盼,却还要被迫咽药粥。想起宫里头热腾腾的大肘子,温柳年默默咽了咽口水,然后便继续坐在软轿中,看着外头发呆。 “大人。”四喜公公在外头道,“到了。” 温柳年僵硬挪起来,迈着步子缓慢出了轿。 四喜公公被吓了一大跳,大人这是怎的了。 “坐久了,有些腿麻。”温柳年及时解释。 四喜公公赶忙扶着他,又道:“下回换个大些的轿子。” 温柳年心想,轿子里能有张床便最好了,还能顺便睡一觉。 “爱卿这是?”楚渊正在御书房内与向冽议事,见到温柳年慢吞吞迈着步子走进来,眼底也有些惊疑——先前向冽只说是中暑,没说连路都走不动啊。 “回皇上,是轿子太小了,温大人腿麻。”四喜公公在旁边帮着解释。 “没事就好。”楚渊闻言松了口气,“可要叫几个内侍替爱卿按一按?” “多谢皇上,不必了。”温柳年迅速摇头,“歇一阵子就会好。”原本就已经够难受,再被压在椅子上按,只怕是要出人命的。 “辛苦爱卿了。”楚渊命人给他赐座,“但此事非同小可,只怕要越早解决越好。” “这也是微臣分内之事。”温柳年缓慢挪动了一下,觉得椅子略硬。 “关于那伙杂耍艺人,若当真与大明王云断魂有关,爱卿觉得下一步要怎么做?”楚渊问。 “看目前的形势,这伙杂耍者的最终目的,便是要将那卷黑色布料卖进宫。”温柳年道,“先前王城内也有其余的布料行去问过,却连价钱也没来得及开,就被对方放蛇赶了出来。” “对着朕来,便是对着楚国万千将士来。”楚渊摇头,“其心可诛。” “现在还不知道那匹布里究竟有何玄机。”温柳年道,“所以微臣建议将计就计,先将东西买到手,而后再仔细彻查。” 楚渊点头,看了眼向冽:“向统领如何看?” “末将也这么想。”向冽道,“知道对方想做什么,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先 宣进宫看看吧。”楚渊道,“是人是鬼,朕总要亲眼瞧瞧才能清楚。” “是。”温柳年道,“不如就在后天?微臣亲自前去通传。” “好。”楚渊点头答应,又问道,“关于先前王城中的那个神秘人,有没有什么动静?” “依旧毫无线索。”向冽道,“一夜之间踪迹全无,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温爱卿可有妙计?”楚渊问。 温柳年道,“既然怀疑这伙杂耍艺人和他有关系,倒不如就顺着这条线往下挖,悄无声息拔萝卜带泥,不必闹得满城风雨,也不失为一条良策。” “有些慢。”楚渊靠在龙椅上,微微摇了摇头,“不如爱卿再动下脑子?” “凡事以稳妥不扰民为上。”温柳年坚持,“况且七绝国与其余附属国君主不日便会抵达王城,若是见着御林军满城鸡飞狗跳在抓人,也有失我大国体面。” “朕还当真说不过你。”楚渊挑眉。 温柳年缓慢站起来:“臣只是就事论事。” “来人!”楚渊突然大声道。 温柳年愣了愣,心说莫不是要打我板子吧。 “拿几个软垫进来给爱卿坐。”楚渊吩咐。 温柳年:“……” 内侍很快便抱了三四个软垫进来,全部铺在了温柳年的椅子上。 “若是没事,便别行礼了。”楚渊慢悠悠道,“爱卿这般一次次僵硬站起来,朕看了也不忍。” 温柳年难得耳朵滚烫。 只有向冽不明就里,还在想温大人果真是读书人,中暑腰疼到现在还未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御书房内君臣三人却丝毫困倦也无,直到四喜公公小声提醒,才惊觉竟然已经临近午夜时分。 “已经这么晚了。”楚渊看了眼窗外,“两位爱卿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议。” 两人谢恩退出书房,向冽原本是楚渊的贴身护卫,近两年才升任御林军总统领,因此住处就在宫内。 “向统领不必送了。”温柳年道,“我自己回去便成。” “起码也送大人到宫门口。”向冽道,“想来赵大当家又在等,也用不着宫里的轿子。” 温柳年笑了笑,与他一道慢慢往宫门口挪,沿途遇到刘阁老,不忘挥手打招呼。 “皇上。”楚渊还在 御书房内看折子,四喜公公在外头道,“刘阁老来了。” “这么晚?宣。”楚渊有些纳闷。 刘阁老年逾古稀,向来便是早睡早起,还是头回这么晚进宫,不过倒也没什么大事——半个时辰前收到了云南送来的八百里加急,说西南王最近甚是安生,并无任何要动身前往王城参与附属国国朝贺之意。知道皇上对段白月的事向来上心,便第一时间进宫禀告。 “辛苦刘阁老。”楚渊合上信件。 “皇上言重。”刘阁老道,“那老臣便先告退了。” 楚渊点头,让四喜安排人将阁老送回去。 “还有一件事。”走到御书房门口,刘阁老又停下脚步,颇为不忿道,“方才在走廊撞到了温大人,他竟然学老臣走路。” “噗。”楚渊难得笑出声。 刘阁老还在钻牛角尖:“老臣虽说腿脚不灵便,但也不至于步履蹒跚,到底有何好学?”早就听说这位大人小时候便爱学瘸子走路,没想到长大竟依旧如此。 楚渊好不容易才止住笑:“阁老误会了,温爱卿是不小心扭了腰,并无要嘲笑阁老的意思。” “是啊。”四喜公公也在一旁忍笑,“温大人前些天一直卧床,刚好了没两天。” 刘阁老顿时释然,原来如此,就说自己走起路还是很健硕的。 四喜公公搀着刘阁老出了御书房,留下楚渊一人又笑了一阵,余光却扫到了那封八百里加急的信函。 西南王段白月,似乎从自己刚即位时的风雨飘摇,到如今国富兵强,他还从未来过一次王城。 跳动的火舌卷入信函,须臾便只剩一片轻烟。 天上微微有些落雨,赵越果真正等在外头。 温柳年同向冽道了谢,便快步走过去。 “急什么,也不怕摔。”赵越撑着伞遮住他。 “下回别等了。”温柳年摸摸他的侧脸,“好好在家休息。” “你没回来,我如何能好好休息。”赵越替他系好披风,“有没有偷吃东西?” “没有没有。”温柳年摇头。 “当真?”赵越捏捏他的侧脸。 温柳年道:“自然是真的,我就吃了半块蜜饯。”不信可以亲一亲。 赵越果真便低头亲了亲,有些微微甘甜。 温柳年笑嘻嘻。 赵越也跟着笑,和他亲昵抵抵额头,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向外走去。 守宫门的侍卫见着,都在心里头羡慕,果真是同传闻里一样恩爱啊。 一夜潇潇细雨后,天气也凉爽了不少,温柳年早起之后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觉得有些鼻子发痒:“阿嚏!” “回屋加件衣服。”赵越道。 “没事。”温柳年仰头看着树上桂花,“真香。” “下午去替你买几瓶桂花酱。”赵越很了解他的心思。 温柳年道:“先前娘亲也经常会做桂花酱。”也不知王城里的铺子,会不会做出家里头的味道。 而在另一头的运河上,温夫人正坐在大船里,喜滋滋靠着窗子看外头,快到王城了啊,看儿子去。 “都笑了一路,有这么高兴?”温如墨坐在床边穿鞋。 “自然是高兴的。”温夫人白他一眼,而后便继续盘算,小柳子也老大不小了,若是能在王城内结一门亲事,那便再好不过了——毕竟是大地方,知书达理的小姐也多,做儿媳妇挺好。 “阿嚏!”这回轮到赵越打喷嚏。 温柳年眨眨眼睛:“你也要回去加一件衣服吗?” 赵越微微皱眉,怎么觉得心里有些……发虚。 吃过早饭后,温柳年便又去了那伙杂耍艺人家中,由于先前已经提起过,所以听到皇上下旨宣明日进宫,众人虽说心里不甘愿,却也没有太多意外,勉强答应了下来。 只有王城里头的百姓很不舍,最近怎么也不见出来舞蛇,莫不是要走了吧,我们还没看够。 睡过一晚之后,温柳年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于是办完正事便也没着急回去,与赵越一道手牵手在城中四处闲逛,顺便寻了个小摊吃午饭。 煮油面的老婆婆很喜欢温柳年,于是不仅往里多加了两勺炒核桃,连鸡蛋也比其余人碗里头要多,包子更是捡得要冒尖,几乎要掉到桌上。 温大人心中哀怨,莫不是我一看就很能吃?作为一个读书人,还是斯文些好。 “下一回,沈公子身陷恶人谷,秦宫主挥剑斩邪灵!”身边的茶棚里,说书人一排响木,周围登时一片热闹掌声。 温柳年也跟着听:“在云岚城也有许多秦宫主与沈公子的故事。”有些怀念。 赵越替他把碗里的东西拌好。 “王先生,什 么时候能换个故事讲啊?”下头有年轻后生大声问——就算沈公子当真很惹人喜爱,秦宫主也很英武不凡,但这几段我们都快背过了,天天听也没意思。 “就是,前几日我刚从西边过来,那里的小镇子都有了新故事。”另一人道,“主角名叫赵公子,听说甚是英俊,家家户户床头都贴着画像,如同灶王爷一般,只可惜没人愿意卖,我也没见着长什么样。” “咳咳。”温柳年被呛到。 赵越哭笑不得,还果真是王城,消息就是灵通。 温柳年愁眉苦脸,千万莫要传开啊……若是搞成像沈公子那般一出现就有大批人跟着跑,那将来日子要怎么过。 赵越看得好笑:“后悔了?” 温柳年想了想:“不算太后悔。”毕竟当初若不是那些小故事,他大概也不会愿意下山来找自己,也不会有后头的所有事。 趁着四周没人注意,赵越凑近亲亲他,然后便拉着手站起来。 温柳年一愣:“饭还没吃完。” “那边一群人在议论我,想来你也没心情吃。”赵越道,“难得偷闲,带你去吃好玩的。” “是什么?”温柳年意外。 赵越抱着他翻身上马,让人侧身靠在自己怀中:“行不行?” “嗯。”温柳年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在他身上,也不难受。 赵越一甩马鞭,带着他疾驰出了城,最后稳稳停在一处花谷。 “好大一片花海。”温柳年有些吃惊。 “姑娘家都喜欢戴花,王城里头人又多,便有商人种了这片花田。”赵越道,“不过要看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道:“闭上眼睛。” 温柳年乖乖照做,心说莫不是要亲一亲,或者幕天席地做些别的事? 然后下一刻,身子便骤然失控,耳畔风声阵阵,像是正在高处往下掉。 温柳年惊呼出声,脑子也来不及转,双手紧紧抱住人,直到脚底踏上坚固的土地,心还在怦怦狂跳。 “到了。”见他一直死死闭着眼睛,赵越凑近叫,“没事吧?” 温柳年哆哆嗦嗦睁开双眼。 赵越含笑看着他。 温柳年脸色苍白,蹲在树下吐了个天昏地暗。 赵越:“……” 赵越:“……” 赵越:“……” “刚刚刚刚怎么回事?”温柳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惊魂未定问他。 赵越解下腰间酒囊,倒空盛了水给他漱口,而后指指上头:“方才我们在那里。” “花田?”温柳年道,“但是四周并无峡谷。”分明就是一片平地。 “是悬崖,就在花田边缘。”赵越道。 “这样啊。”温柳年全身发软,“还当是突然地动裂缝。” 赵越心情很是复杂,为何戏文里头的人做便是花前月下,自己做却将人给吓吐了? “来这里做什么?”温柳年四下看。 “无意中发现的。”赵越握住他的手,“先前在苍茫城的时候,你每次心里烦就想去水涧待着,以后也可以来这里,水里一样有不少鱼。” “我不是想去水涧,是想与你一道安安静静待在无人打扰的地方。”温柳年很认真。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赵越微微有些意外。 “不过这里也很好。”温柳年道,“走,我们去四处看看。” 赵越问:“要背吗?” 自然要。 温柳年趴在他背上,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在前头晃啊晃。 直到深夜时分,两人才手牵手回了锦缎坊。陆追正在院中喝茶,叫住赵越道:“酒楼里头的事已经差不多了,大当家打算何时开业?” “你来决定便好。”赵越坐在他对面。 “一身露水,去哪里了?”陆追伸手摸了摸。 赵越道:“花田下的悬崖谷地。” “怎么样,温大人是不是很惊喜?”陆追跟着问。 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件事,赵越顿时脸色一黑。 陆追警惕:“若是搞砸了,那一定是你没做好。”与我的建议并无关系。 赵越面无表情拿着刀起身:“早些睡吧。” 陆追意外:“今日居然不打我?”看样子分明就不太好。 赵越留给他一个背影:“酒楼开了再打。” 陆二当家很是胸闷。 第二天中午,四喜公公又来接温柳年,那伙杂耍艺人也跟随向冽一道进了宫。 “诸位便是从南洋来的高人?”楚渊问。 “皇上过 誉了,我们不是高人,只是讨口饭吃的杂耍人。”高大壮回答,其余三人由于语言不通,只是低头站在后面。 “此言差矣,能织出那般精妙的布匹,说是高人也不为过。”楚渊慢慢道,“倘若真能在战场上护我大楚将士,诸位便是楚国的头号功臣,要多少金银财宝都不为过。” “我们只求下半生能衣食无忧。”高大壮道,“不会贪求太多钱财。” “当真是侠义之士。”楚渊笑笑,吩咐四喜将黄金抬了上来,“这是定金,诸位今日便可带回去。” “多谢皇上。”高大壮双手呈上一张纸,“这便是织布秘方。” 四喜公公让他将纸张放入托盘中,转身送去给楚渊。 “黑雾烧?”楚渊翻阅之后微微皱眉,“这是何物?” “织布的关键所在。”高大壮道,“南洋特有的一种草籽。” “既是产自南洋,朕要去哪里找?”楚渊不满。 “皇上不必担忧。”高大壮道,“织布所需的草籽数量极少,我们此番前来所携带的数量,已经足以织出上万布匹,以后皇上若是还需要,我们再送来便是。” “不能在我大楚种植?”楚渊问。 “气候差异太多,怕是不能。”高大壮道,“实不相瞒,这种草籽也是我们误打误撞找到,莫说在大楚,就连在吕叶岛也种不活。” “还有这种事。”楚渊若有所思,“这次进宫可有带来?” “只有这些,其余都在家里。”高大壮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皇上可派人先织几匹布试试看。” “很好。”楚渊点头,“虽说不能种植,不过诸位若是愿意定期采集草籽送过来,倒也没有太大差别。” 高大壮微微低头:“自当效力。” 温柳年坐在旁边,一直就在自顾自喝茶,一句话也没有说。 高大壮对此倒很是松了口气——幸好今日很安静,还以为又会被翻来覆去盘问一番。 “温爱卿可还有何疑虑?”楚渊突然问。 高大壮心迅速悬起来。 温柳年道:“既然现在有了秘方,还是要早些织出布料,以免延误战事。” “朕也这么想。”楚渊点头,“那就辛苦爱卿了。” “皇上言重了。”温柳年道,“能为朝廷分忧平乱,是微臣的福气。” 待到那伙杂耍艺人离开之后,楚渊道:“黑雾烧,爱卿可有听过?” “从未听过。”温柳年摇头。 楚渊伸手想拿那瓶草籽。 “皇上且慢。”温柳年劝阻,“不明不白的东西,还是小心些好。” “不用。”楚渊笑笑,“小瑾在走之前,替朕留下了一副手套。” 温柳年凑近看看,就见楚渊右手上果真有薄薄一层织物,极细,在天光下几乎透明。 “能百毒不侵。”楚渊拔开瓶塞,往白瓷盘内倒了一些,就见是些黑色的粉末,并无什么稀奇。 “先拿来织一匹布试试看吧。”温柳年道,“然后再作定夺。” 楚渊点头,亲自去了宫里头的织锦司。 按照那张纸上的方子,再加上黑雾烧,倒是很快便织出了一模一样的布料,当真刀枪不入,遇酸不腐。 楚渊很爽快便付清了其余银两,杂耍艺人也将剩余黑雾烧的草籽送进了宫,满满五大袋,倒是真能织出不少布。 织锦司夜以继日忙了起来,甚至连王城内的其余锦缎坊也不例外,一时之间百姓都在猜测,莫不是皇上准备拿来送给各国君主,否则如何需要这么大的数量。 “都在织布?”青虬布在王城内的眼线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是。”下属点头,“看样子楚渊并无任何疑虑。” “很好。”青虬放下手中茶盏,“那赵越呢?” “这……”下属迟疑,显然依旧无所进展。 青虬拍拍他的肩膀,大步出了屋门。 锦缎坊里头,红甲狼正趴在桌上,满足晃须须打饱嗝。 撑呐! “又胖了一圈。”赵越敲敲它的背甲。 “平时不见带,一见面就嫌胖。”陆追瞪他一眼,“亏得它听不懂你说话,否则只怕早就卷着包袱离家出走。” 赵越捏着它放进红木匣中。 “大人呢?”陆追问。 “还没起。”赵越道。 陆追识趣没有多问,还没起,自然是因为昨夜太累。 “走吧,去看看酒楼。”赵越站起来往外走,“明日就要开业了,今天再检查最后一道。” 中午时分,温柳年也从床上爬起来,去宫里晃悠了一圈,顺便吃了顿饭。 “ 爱卿最近食欲真是越来越好。”楚渊打趣,“怪不得赵大当家要开酒楼。” 温柳年淡定啃排骨。 “明日想来会很热闹,朕就不去添乱了。”楚渊道,“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朕便是。” “多谢皇上。”温柳年赶忙擦手。 “不必行礼了。”楚渊道,“好好吃饭。” 温柳年又夹了一大块酥肉。 楚渊在一边看着他吃,觉得自己胃口也变好,但想想又觉得甚是遗憾。 若是开了酒楼,以后再想用吃的哄进宫,只怕要困难许多啊…… 虽说只是一间酒楼,不过却是赵越在王城内的第一处产业,众人自然都很重视。百姓都很喜欢笑眯眯的温大人,也都愿意前来帮忙,因此一大早便围了不少人,闹闹哄哄的。暗卫端着瓜子点心分给小娃娃,又将鞭炮挂在牌匾两侧,很是喜气洋洋。 一想到公子和少宫主马上就会来,便更加精神抖擞,快一年没见着了啊,简直非常值得摸一摸小手。 正午时分,鞭炮噼里啪啦炸开,百姓高高兴兴捂着耳朵,待到鞭炮响完,便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赵越揭开酒楼牌匾,上头的字是温柳年亲手所题——山海居,一取山珍海味尽在盘中,二取山南海北客来客往,三取人山人海生意兴隆,还有一层含义,便是海誓山盟不弃不离。 温柳年在人群中笑嘻嘻看着他,刚准备一道开门迎客,暗卫却脸色一变,骤然从屋顶冲下来,手中铁鞭当空挥过,发出刺耳声响。 百姓惊呼出声,赵越纵身上前,将温柳年抱在了怀中。 十几名男子从腰间抽出软刀,须臾便与暗卫战成一团,现场顿时一片混乱,赵越带着温柳年闪身躲过偷袭,霁月刀在空中划过刺目光影。 “大当家小心。”木青山惊呼出声。 尚云泽凌空一剑打落飞镖:“小呆子,也不看看自己身边。” “到底是什么人?”木青山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难免有些失措。 “冲着大当家来的。”尚云泽道,“我先送你回去。” “不行,你去帮忙。”木青山着急。 “有追影宫与两位当家的在,这些人不是对手。”尚云泽道。 百姓早已跑得干干净净,皇城内巡逻的官差也赶了过来,那伙人互相对视一眼,突然丢出无数个烟雾弹 ☆、【第111章温大人很受惊】生平第一次装反贼 先前在苗疆殷崖练功之时,赵越就经常会觉得胸口发闷,尤其是内力越往上走便越明显,也曾经试着要强行运功冲开大穴,却每每都是徒劳无益,甚至还险些走火入魔,幸好当时师父就在身边,才未出什么太大的差池。 “练功一讲天分,二讲勤奋,缺一不可。”陆明方叹道,“若是太过强求,只怕会被心魔所困。” 话虽然说得委婉,赵越却也能听得明白。自那之后练功再遇到冲不过的坎,也只当是自己天资愚钝,并未想过太多,唯有加倍苦练,求个勤能补拙。而在遇到周顶天,得了孔雀门内功心法之后,不过是短短一个多月的光景,功力便比先前精进不少,但心口的闷痛也逐渐加剧,只有放慢了练功的进程,想着待到周顶天从七绝国回来之后,再虚心求教原因,却没想到被秦少宇这当胸一掌拍下去,吐出淤血之后,全身竟然舒服了不少,心里也模糊闪现过一种可能性。 “到底是怎么回事?”温柳年还在着急问。 秦少宇道:“不知大当家的师父是何人?” “陆明方,原本是孔雀门的弟子,被逐出师门后自立门户,在苗疆教我们师兄弟习武练剑。”赵越道。 江湖中并无此人名号,显然也不是什么大门大派,秦少宇道:“大当家可知是何原因?” 赵越迟疑摇头:“师父待我一向就很好,应该不会存心为难。” 温柳年闻言皱眉:“什么意思?” “内力迟迟无法突破,运功时会心口闷痛,是因为被人封住了周身三处大穴。”秦少宇道,“至少已经有了二十余年。”所以才会问师父是谁,想着会不会是上一辈的恩怨——否则赵越当年尚在襁褓中,谁会为难一个小娃娃? “那要怎么办?”温柳年睁大眼睛。 “可以试着借助外力,将穴位重新打开。”秦少宇道,“不过不大容易做到。” “你可以吗?”沈千凌问。 暗卫热泪盈眶,“你可以吗”什么的,我家公子简直招人疼,若是宫主说不可以,那他一定是走火入魔烧坏了脑袋,很值得立刻让位给少宫主。 “啾!”小凤凰趴在桌上,懒洋洋玩珍珠。 “我并不了解孔雀门的内功心法,亦不了解当初是何人封住了赵大当家的穴位。”秦少宇道,“此事大意不得。” “那就是没办法了?”沈千凌微微皱眉。 “或许可以请 孔雀门周掌门看看。”秦少宇道,“正好也是温大人的义父。” “干爹先前已经去过苍茫城一回。”温柳年摇头,“并未看出有任何异常。” “是吗?”秦少宇疑虑,周顶天虽说不算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却也绝非泛泛之辈,赵越所练又是孔雀门的功夫,如何会全然无查? “当时我内力平平,周前辈与我过招之时,并未尽全力,只是试了试拳脚功夫。”赵越道,“最近几个月练了孔雀门的口诀,胸口钝痛方才越来越明显。” “原来如此。”秦少宇点头,“那现在周掌门何处?”就算先前没在意,现在找来问问也不晚。 温柳年道:“与慕白一道去了七绝国。” “七绝国?”沈千凌纳闷,“是有什么要事吗?”但再过几天,七绝王也会来王城啊。 “此事说来话长。”温柳年道,“事关二十年前的大明王云断魂,还有现如今的东海驻军总领,海龙王楚恒。” 沈千凌闻言一愣,扭头看了眼秦少宇——原本还以为这回只是单纯游玩,没想到又与朝廷扯上了关系,而且似乎还不算小事。 “不如先吃饭吧。”温柳年道,“一路跋涉也累了,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也好。”沈千凌点点头,站起来想去抱儿子,桌面上却空空荡荡,于是被吓了一跳:“跑哪去了?”方才分明就还在打盹。 暗卫迅速趴在地上找,桌椅底下却空空如也。 “啾!”院子里传来欢快的啾啾声。 一行人出了门,就见小凤凰正蹲在石桌山,看着面前红红的一块小宝石,小黑豆眼几乎要发出光。 陆追脸色一白,从怀中摸出小匣子——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由于今天一直就在忙酒楼的事,所以陆追也没时间抓虫子,就凑活喂了些糕饼碎屑,结果方才红甲狼一觉睡醒后,觉得有些肚子饿,便嗖嗖爬到了院子里,想找些虫子吃。 “啾!”小凤凰一扭一扭跑过去。 “不要啊!”暗卫惊呼出声,爪下留虫! 红甲狼趴在桌子上晒太阳,小触须一晃一晃,饿呐。 小凤凰向来便喜欢闪闪的东西,更别提红甲狼还又香又亮,于是拼命用脑袋拱,很想将它顶到头上。 红甲狼险些被推下桌,于是转身迈开小腿想重新找个地方,结果绕着桌子爬了一圈,还是没能 跑得掉。 沈千凌将红甲狼轻轻捏起来,放在了小凤凰的脑袋上。 “啾!”特别高兴。 软乎乎又热乎乎,还会一动一动,红甲狼倒也没什么意见,趴得挺舒服。 小凤凰笔直伸开短翅膀,七彩尾羽和红甲狼一起闪闪发光,果真是威猛又霸气。 暗卫眼含热泪抱住树,以免自己会忍不住跪下。 如此威震九州,我们如何能把持得住。 “不会踩下去吧?”温柳年还是有些担心。 “不会。”沈千凌道,“自从上回踩死蛊王,结果爪子肿了三天之后,它便再也不会踩活的虫类。况且这只小虫子会发光,喜欢还来不及。” “是红甲狼。”温柳年道。 小凤凰顶着红甲狼,在院子里颠颠转圈跑,简直美! 其余人都笑出声,也算是冲淡了方才一连串变故带来的阴霾。 追影宫在王城内不设产业,所以便住在了沈家日月山庄的宅子里。管家早就吩咐厨房做好了饭菜,都是偏麻辣的蜀中口味。 “秦宫主打算何时进宫?”温柳年问。 “进宫做什么,我是来带着凌儿散心的。”秦少宇道,“顺便再见见七绝王慕寒夜。” “但皇上早就在说,秦宫主与沈公子近期会来王城。”温柳年道,“还说要设宴款待。” “那便等宫里头来了通传再说。”秦少宇帮沈千凌吹凉豆花,“能躲几天是几天。” 木青山一边啃鸡翅,一边好奇看秦少宇与沈千凌。 “尚兄成亲成得太匆忙,我与凌儿也来不及上门道贺。”秦少宇笑道,“此番难得聚首,可是要补一顿酒。” “自然。”尚云泽道,“不过只怕要等到这团乱麻被理顺,你我方能安心不醉不归。” “温大人。”还没吃几口饭,锦缎坊的管家就已经找上门,“皇上也听说了酒楼出事的消息,派了人来请大人进宫。” 温柳年放下筷子擦擦嘴,碗里还剩了一半甜水面。 “这么急。”沈千凌道,“不能吃完饭再去吗?” “无妨,差不多已经吃饱了。”温柳年看了眼赵越,“我会尽快回来。” 赵越点头:“我送你到宫门口。” “嗯。”温柳年笑眯眯,告辞之后便手牵手出了门。 沈千凌感慨:“说不定此行之后,还能再到江南去喝一顿温大人的喜酒。” 皇宫里头,楚渊正坐在案几前,将手中奏折胡乱丢在一边。 “皇上切莫着急。”四喜在一边道,“温大人就算是接到通传立马进宫,路上也还是要走一阵子的。” “真是岂有此理!”楚渊倒是难得如此将怒意明显写在脸上。 四喜公公在心里叹气,又难免感慨,皇上对温大人可当真是好。 “皇上,温大人来了。”小太监在门外通传,阿弥陀佛可算是来了,方才皇上可是龙颜大怒啊。 “宣!”楚渊道。 温柳年跨进屋内:“微臣——” “爱卿没受伤吧?楚渊打断他。 “没有。”温柳年道,“承蒙皇上挂念。” “没受伤就好。”楚渊松了口气,命人给他赐了座。 “查明没有,到底是何人所为?”楚渊问。 “是先前在江湖中结下的仇怨。”温柳年道,“幸好有秦宫主一行人及时赶到,已经将其悉数抓获。” “爱卿如何可能会在江湖中结下仇怨。”楚渊道,“是赵大当家?” “是。”温柳年道,“行走江湖的日子久了,多少总会有对家。” “朕还当是云断魂的人,或者是朝中哪个不长眼的,要借此事给你下马威。”楚渊道,“没事就好。” “多谢皇上。”温柳年有些心热。 “方才想了想,也是朕太过疏忽。”楚渊道,“这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其中不乏眼红之人,再加上爱卿还在负责云断魂一事,原本就容易惹人不满,暗中被下黑手,朕从刚开始就该调拨一批暗卫,寸步不离保护爱卿。” “皇上言重了。”温柳年赶忙道,“微臣身边已有人保护,不会出什么乱子。” “我听凌霄今日说了,若非有追影宫在,只怕爱卿难免会受伤。”楚渊道,“即便赵大当家武功再高强,也难保将来若再遇到这种事,会丝毫纰漏也没有。” 温柳年道:“但是——” “来人!”楚渊打断他。 温柳年:“……” “皇上。”从外头鱼贯而入四名侍卫。 “这些都是朕的贴身影卫。”楚渊道,“以后便负责保护爱卿。” “啊?”温柳年受 惊不浅。 “平日里若没事,他们也不会出现。”楚渊道,“只有危急关头方会现身,爱卿不必有所顾虑。” “但是——”在暗中被一直盯着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啊! “此事朕已经决定了,爱卿不必多言。”楚渊道,“今日酒楼混战既然是江湖纠纷,那有追影宫负责解决,朕便不再插手了。” “当真不能再考虑一下吗?”温柳年几乎要泪眼婆娑。 楚渊摇头:“此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爱卿是我大楚国之栋梁,安危关乎天下万民,绝非一人之事,丝毫也不得马虎。” 脑袋上被扣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帽子,温柳年心里颇为哀怨。 楚渊安慰:“过几天便会习惯。” 真的吗。温大人吸吸鼻子……觉得永远都习惯不了啊。 “等什么时候赵大当家的功夫能同时敌过一百御林军,我便将人撤走。”楚渊道,“爱卿意下如何?” “甚好!”温柳年赶紧答应——幸好还有一丝希望,方才险些以为要跟一辈子。 冷汗都要吓出来。 楚渊笑着摇摇头,吩咐御厨做了一顿火锅替他压惊,又开御口给了他三天假期,让在家好生休养。 下午的时候,温柳年总算被放出宫,轿夫已经得到通传,因此径直将他送到了日月山庄的宅子里头。 “大人怎么去这么久,还当问完话就会回来。”木青山道,“炉子上还热着鸡汤呐。” 温柳年打了个饱嗝。 其余人:“……” 陆追同情拍了拍赵越的肩膀,皇上这喂食的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啊。 “宫主。”暗卫进门,在秦少宇耳边低语了两句话。 “哦?”秦少宇扭头看温柳年。 “我知道,没事,自己人。”温大人看了眼赵越。 “什么意思?”赵大当家微微皱眉。 “有人在暗中跟踪温大人。”暗卫道。 “不是跟踪,是保护。”温柳年将方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赵越:“……” “也算情理之中。”沈千凌道,“先前张大人负责淮南盐政案的时候,皇上就派了暗卫一直保护,如今既然与大明王扯上了关系,皇上放心不下也是理所应当,这批影卫是大哥亲自教出来的,轻功极其了得。” “那要暗中保护多久?”陆追问。 “待到此事尘埃落定,大概就不会再继续跟下去了。”沈千凌道。 陆追皱眉:“大概?就是说还不一定?”这怎么得了,若跟一辈子,大当家估摸着迟早要暴走。 “皇上说……”温柳年犹豫了一下。 “说什么?”赵越问。 “什么时候你能孤身一人打败一百御林军,便撤了影卫。”温柳年道。 屋里其余人都颇同情赵越,虽说楚渊此举无可厚非,也的确是因为关心温柳年安危,但仔细想一想,寻常人娶媳妇最多便是应付好岳父岳母,还从没有人像他这般,光岳父岳母就有两对,光这样还不算,临了居然皇上都要来插一脚。 沈千凌连日来都在赶路,已经困到连眼睛都睁不开,于是秦少宇便带他回去休息,其余人也各自回屋,只留下温柳年与赵越二人。 “喝茶。”温柳年倒了杯水给他。 赵越接过茶杯放在桌上,将人抱到自己怀里。 “你没生气吧?”温柳年摸摸他的侧脸,心里有些担心。 “我为何要生气?”赵越道,“今日若是没有秦宫主及时赶到,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这种事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生第二次,有皇上暗中派人保护你,我也更安心。” “真的么?”温柳年看着他。 “我只气自己。”赵越将他抱紧,嗓音有些低哑,“不能好好保护你。” “谁说的。”温柳年趴在他肩头,“有你在,我便会安心。” 赵越笑笑:“嗯。” “最近先不要练功了。”温柳年很认真,“待到义父从七绝国回来,我们再商量看要怎么治,实在不行还有叶谷主,还有秦宫主与七绝王,一定能找到办法。” “不管封我穴道的人是不是师父,他都定然是知情的。”赵越道,“只是我却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也不难想。”温柳年道。 “嗯?”赵越看着他。 “我不懂武功,不过听秦宫主今日所言,穴道封住之后,便不能在武学上有所突破。”温柳年道,“你说师父待你很好,爹爹也待你很好,应当不会存心加害,所以大概是因为不想让你变成高手,只想让你会些功夫防身自保。” 赵越与他十指交握。 “ 人一旦功夫高了,在江湖上创出名头,麻烦也就会随之而来。”温柳年道,“相反,若是资质平平,倒是更有可能过上平静安宁的日子。” 赵越点头。 “或者是曾经吃过被声名所累的亏,便更想让你一生不被打扰。”温柳年道,“毕竟封住这几处穴位,除了不能练功之外,对你并无其余坏处。” “或许吧。”赵越道,“不过我依旧想将功夫练好。” “自然是要练好的。”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只要心里宁静,生活自然会宁静,与武功高低无关。”况且若是功夫练不好,要如何才能打退一百御林军?那可都是武林盟主沈千枫亲自教出来的,个个都能以一敌十。 宅子外头,暗卫正兜着一兜酸梅,笑容满面蹲在负责保护温柳年的大内影卫身边:“吃吗?” “多谢。”大内影卫面无表情道,“不吃。” “那这个呢?”暗卫又摸出一包花生。 “不必。”依旧冷冰冰拒绝。 “那晚上一起去吃馄饨吧。”暗卫往跟前蹭了蹭,“我们还有七绝国的调料,宫里一定没有,不信我们打个赌。” 大内影卫纵身跃高,换了个地方继续守。 暗卫只好独自坐在树杈上吃酸梅,心里略遗憾,果真是沈大少爷教出来的人,功夫学没学会尚且不说,不苟言笑的表情倒是很神似。 不能和小伙伴一起吃着花生热情攀谈,就像生命失去了光。 很值得抱着少宫主扔十次高高进行安慰。 小院里头,小凤凰玩累之后趴在石桌上呼呼睡,红甲狼趴在它脑袋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小触须晃悠飞快。 好玩呐! 那伙行刺之人被关押在了后宅空屋内,捆住手脚又喂了绵骨粉,免得咬舌自尽。 屋子里头很昏暗,也分不清是黑夜白天,说不清过了多久,屋门才被吱呀推开,泄进来一缕淡淡天光。 几个人费力抬头。 温柳年坐在椅子上,身后跟着赵越陆追,还有木青山与尚云泽。 燃起几支蜡烛后,屋子里顿时亮堂了不少。温柳年威严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对方依旧靠坐在墙角,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当是没听见。 “若是不说,那便只有死路一条,或者生不如死。”温柳年道,“好好配合本官,倒是还 有机会求条活路。” 对方依旧闷不吭声。 温柳年继续慢条斯理:“若是不肯说,那便只有大刑伺候了。” “我们是云断魂的人。”对方总算有人开了口。 “哦?”温柳年一脸诧异。 “别说你不知道云断魂是谁。”对方语调中有些挑衅的意思。 “这你就错了,本官自然知道云断魂是谁。”温柳年道,“而且除此之外,本官还知道,你们绝对不是他的人。” “为何?”对方反问。 温柳年笑笑,走上前蹲在那人身边,低头用极轻极快的语速道:“因为我才是大明王的人。” 一语既出,那伙人顿时震惊万分,纷纷睁大眼睛看着他。 “现在知道了?”温柳年道,“所以若是识相,便快些将事情交代清楚,我可不单单是朝廷命官,也不大可能会依律办事。” 木青山在身后轻轻捏了一把尚云泽——大人好像又要演。 “说吧,到底是谁派你们来?”温柳年又问了一次。 “你既然是云断魂的人,还会不知道我们是被何人驱使?”对方道。 “知道是知道,不过你最好自己再说一次。”温柳年看着他,“这样对你我都好。” 对方冷冷别过头,并无要开口的意思。 “知道他是谁吗?”温柳年指着赵越。 “我们要杀的人。”对方抬了下眼皮。 “知道你们为何要杀他吗?”温柳年又问。 “因为你们是云断魂的人。”对方咬牙切齿。 “没错,我们都是大明王的人。”温柳年仔细盯着他的双眼,脸上有些嘲讽笑意,“但是为何你的主子在下令之时,只要取他一人性命?”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能唬人,对方眼底也闪过一丝疑问,虽说速度极快,却依旧落在了温柳年眼中。 “不知道吧?”温柳年心里有了底,看样子这这伙人也就是一般死士,应当不知道太多内幕。 “少故弄玄虚吓唬人。”对方道,“有话直说!” “这就错了,现在是本官在审问你。”温柳年道,“跟错主子便已经算瞎了一回眼,若是还执迷不悟,那便真是神仙难救了。” “哼。”对方眼中有些不屑。 “怎么,莫非你不如此认为 ?”温柳年道,“大明王好歹能将我安插到楚皇身边,位高权重要风得风,你的主子呢?到现在还在靠着蛮力四处搞暗杀,这倒也罢了,问题是暗杀也没杀成,还被我绑了回来,丢不丢人。” “你!”对方果然被他激怒。 “既然选了这条路,自然是为了将来的富贵荣华锦绣前程,如今什么都还没得到,倒是先白白在此丢了性命,诸位心里当真就没有遗憾?”温柳年慢悠悠道,“除非你家主子一直拿你们当亲儿子在养,为了亲爹送命,如此倒是能想通。” 受了此等侮辱,对方面色赤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本官向来便是讲道理的人,只有万不得已,才会将人施以酷刑,平时是不会见血的。”温柳年站起来往外走,“诸位好好想想,半个时辰后我再回来。” 赵越也跟出去。 方才刚一出门,温柳年就软绵绵靠在他怀中。 “怎么了?”赵越赶忙将人接住。 “你你你抱我一阵子,站不稳。”温柳年腿发颤。 赵越:“……” 温柳年全身都是冷汗——生平第一次演反贼啊,有有有点哆嗦。 赵越手掌在他背上轻拍顺气。 尚云泽调来腾云堡的弟子,又加强了一层守卫——虽说刺杀朝廷重臣按律当斩,但若是大人答应要放他们一条生路,有方才那一番话说出口,只怕也只有流放到海岛,替秦宫主的师父种花种药,与世隔绝度过余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