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倾天下》 第一章 前面的话 清世宗爱新觉罗·胤禛(公元1678年—公元1735年),满族,清圣祖玄烨第四子,是清朝入关后第三位皇帝,1722—1735年在位,年号雍正,死后葬于清西陵之泰陵,谥号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宽仁信毅睿圣大孝至诚宪皇帝,庙号世宗。 主要功绩: 整顿吏治。 摊丁入亩。 创立军机处,推广奏折制度。 改土归流。 清世宗勤于政务,大力清除康熙统治后期的各种积弊,取得一定成效,对清代历史发展有一定贡献。但他统治严酷,猜忌多疑,刻薄寡恩,这是他性格的弱点,从而容易得罪很多官僚阶级。同时,也正是因为他的严厉统治和超乎寻常的努力当中大清帝国逐渐走向鼎盛,也才为康乾盛世起了承前启后的作用。 他在位短短的13年所做出的改革,比他父亲(康熙)所做出的改革还要多。可以说雍正是一个改革型的皇帝。 论曰:圣祖政尚宽仁,世宗以严明继之。论者比於汉之文、景。独孔怀之谊,疑於未笃。然淮南暴伉,有自取之咎,不尽出於文帝之寡恩也。帝研求治道,尤患下吏之疲困。有近臣言州县所入多,宜釐剔。斥之曰:“尔未为州县,恶知州县之难?”至哉言乎,可谓知政要矣! 关于雍正的继位,众说纷纭,主要有三种说法:遗诏继位说、改诏篡位说和无诏夺位说。 在我看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雍正勤慎敬业,忧国忧民。千秋功罪任凭说,九州方圆在民心。看待一个历史性的人物,不能以片面的功过论成败。雍正大帝——清康熙四子胤禛,当得起明君二字。 看过《步步惊心》,《怡殇》,《梦回大清》,非常喜欢这些文字,也非常喜欢这段历史,也最喜欢雍正爷四四了。 虽然熟悉这段历史,但细节之处难免严格遵守,望大家可以心照不宣。这只是一个故事,并非历史。 呵呵,说了这么多废话,现在开始进入正题。 第二章 我的转生 “讨厌!”我已经听见列车驶动前的嗡鸣声,可是这该死的高跟鞋卡在列车与站台的缝隙中,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你快点行不行啊!”后面的人已经开始不耐烦。 “就好了。”我的脸一阵冷一阵热,脑子里面只剩下嗡嗡作响的声音。 “挤什么挤啊!”后面的女人一声大喝,接着一股大力,将我推向了车厢内。 “天呐。”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为自己终于能摆脱那只高跟鞋的钳制而感到庆幸。但是在下一秒钟,我几乎是苦笑不得地看着我的右脚。 只穿了一只鞋的滑稽样,只怕没几个人能感受。我只能跛着脚,找了一处空位坐下。 身体疲乏得就像是要散开一样,我靠在椅背上,闭起双眼。这一个月以来,我每天就像陀螺一样,不停在转,没有一点空闲时间,晚上不过十二点,绝对不会睡觉。今天早上一觉睡过头,于是匆匆忙忙赶到地铁站,连早饭也没有吃,谁知在上车的时候,鞋跟竟然卡进上车的踏板缝隙里,这种如同小行星撞击地球的小概率事件,怎么就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呢。 呵呵一笑,我决定运用我超级无敌的阿q精神,自我安慰一下。今天下班后,去公司附近的彩票中心买一注彩票,说不定就让我这狗屎运给撞到了。 列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着,我的思绪却好像飘到了另一个时空。“为何不信守承诺,为何要欺骗于我,你说,你说……” 太阳穴突突直跳,我霍然睁开双眼,茫然四顾。每一个人都那么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好像没有人对我说过话,难道是因为我最近精神太过紧张,从而造成幻听了? 可怜我才24岁的青春年华啊,竟然就这样生生被人剥夺!我望着玻璃窗上的那张苍白面孔,心脏大力跳动了几下。我怎么恍然看到了另一张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容颜?天!我不仅出现了幻听,还出现了幻觉! 我,24岁的莫小妍,不惜远离亲人朋友,来到这座繁华的大都市,每天穿梭于城市的各个街道,只为求得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一家电影公司谋到了一份广告策划的工作。这一干就是两年,如今的我,迎来了生命中重要的一年,我的本命年。不好不坏,怎么说也混迹为社会中的白领阶层,本想为自己庆祝一番的,可因为实在太忙,这个计划便被我搁置一旁,暂不考虑了。 听到报站,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神色自如地随人流走出车站。 走到公司大楼外,我成了瞩目的焦点,每个人都盯着我的脚看,害我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快点快点。”我在心里不停默念,可那电梯就会跟我作对,竟然在八楼停下,然后一路直上。我气得牙痒痒,可又没有办法。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都对着我指指点点,我真的快要崩溃。 “叮”一声,我一回头,看见一部电梯打开,我想也没想,一步冲了进去。 咦?怎么没有人来乘坐,奇怪了。 我探头向外张望,电梯都要合上了,那些人还没有看见吗?这时,一支黑乎乎的棍子突然从门缝伸进来,我吓得退后一步。 一转眼,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拄着拐棍一步步向电梯里挪动。原来刚才伸进电梯门缝的物件,就是她手中那根黑漆漆的拐杖。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老太太终于挪进了电梯。当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心里猛地一个激灵。 前几日听同事阿欣说,这幢办公大楼最里面的那部电梯,经常会出现故障。一个月前才发生一起安全事故,一名办公职员正要从电梯里出来,电梯却突然下滑,那名可怜的职员被夹伤了双腿,从此瘫痪。于是,那部电梯因此一事,便光荣“退伍”了,大家无论再忙,都不会去乘坐那部电梯。刚才一时情急,随便找了一部电梯便进去,此刻想起来,顿觉毛骨悚然,我现在乘坐的不就是那部事故电梯吗! 天!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四部电梯乘坐哪一部不好,偏偏坐进了这部!可笑的是竟然还有人和我一样,偏要寻找刺激。我侧首去看那个老太太,发现她面色平静,嘴角还噙着一丝微笑。我越看越害怕,突然她朝我看过来,一双浑浊的老眼却显得精光十足。本来心中已经够恐惧了,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古怪老太,我那可怜的心脏正承受着双重压力。快点吧,快点到吧! 盯着液晶显示屏上的数字,我感到阵阵发冷。12……13……14……马上就到了,只要到19,就到19。 “姑娘……”老太太突然开口,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一阵晕眩铺天盖地而来,我张口欲呼,声音却似卡在了喉头,发不出一点声音。接着,天地一片黑暗。 我在黑暗中飘浮了许久,见到前方好像有一丝红光,便没有意识地朝那个方向跑去。不知跑了多久,我感到浑身的力气就要耗尽时,不知从哪里突然散发出一片刺眼的光芒,我被亮光晃得睁不开眼睛。待那一片强光退去,我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唔……好痛……”身上每一个地方都在不停叫嚣着,仿佛被人生生撕开,又强行拼接回去。 我忍住剧痛,将眼睛睁到最大,眼前却依然黑沉沉一片。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我抬起胳膊,在空中挥舞着,然而还没等我展开双臂,手就撞在了一处坚硬的地方。 我挪了挪身子,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疑惑地伸手探索,了解到这是一个长方形的木盒……等等!木盒?我瞬间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地方,这明明就是一副棺材! 什么人会被放进棺材?答案只有一个,死人!难道我已经死了吗?因为那部可恨的电梯?我才24岁啊,美好的年华才刚刚开始,怎么就英年早逝了呢! 下一秒,我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都已经21世纪了,况且还是在上海这样的国际大都市,难道现在还流行土葬?现在的我还有意识,还能感觉到痛,分明还是个大活人嘛。要是我没死,却被他们稀里糊涂给活埋了,那才死得冤枉呢。 寒意陡升,四肢发麻。心脏急速的跳动声将我从浑沌中惊醒,我抬起几乎僵硬地手臂,拼命捶打着棺盖,并用微弱的声音呼喊着:“救命,我还活着,我没有死……” 隐约听到一个妇人哭泣着大喊:“我好像听到青冉的呼喊了,快,快打开棺木!” “福晋,千万不可,这是不吉利的!”是一个恭谦的男子声音。 “不,我听到了,我的女儿不会死的!快点打开!” 纷繁杂乱的声音渐渐变小,我有些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陡然大亮,我眯着眼睛,逐一扫过眼前的每一个面庞、每一个表情,有欣喜的,惊惧的,伤感的,惊讶的,只是他们的装扮怎么都那么奇怪,像在拍古装片一样。 眼皮越来越沉,在意识清明的最后一个瞬间,我听到一声尖利的呼喊,划破云霄。 “天啊!诈尸了!” 第三章 失忆 躺在床上,我呆呆望着头顶的紫檀木床梁,繁复的簪花雕刻与镶嵌,覆以苏绣的大红绫罗床幔,以及暗红的古琴轸穗流苏,所有的一切都彰显出古色古香的韵味,千百种念头从我脑海中闪过,就是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要是说我因一场事故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来,那可真是千古一奇,听所未听,闻所未闻。 虽然我打死不肯承认穿越这一事实,但是潜意识中已经接受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变。从这几日的所见来推断,我似乎来到了三百多年前的清朝。 记得来到这个时空所看到的第一个景象,竟是满目霜白,好像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种颜色。想想真是觉得离奇,我死亡的地点与重生的地点何其相似,都是一个小小的箱子,而现在的我,竟是一个从棺材里爬出的死人,难怪让人误以为是诈尸。 也不知是我莫小妍运气太差,还是运气太好,要死不活地来了场时空大穿梭,真是比做梦还来得刺激。可是,我已经在这张床上躺了三天,直到现在还浑身无力,再这么下去,我非得憋闷死不可。 实在是有些忍不住,我用手撑着床沿,想要坐起身来,正在此刻,有人推门而入。 “格格,不可以!”一个青绿色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跑到我的床边,将我扶住。 刚才被她那一声喊,惊得我差点滚下床去,幸好及时扶了一把,否则我不知又要躺上几天了。 我转头一瞧,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脸上带着羞怯的神情,一双大眼清澈见底,我不禁赞叹,还真是一个水灵的丫头呢。 “格格,您身子未愈,还是安心静养的好。”小丫头扶着我,替我拉拢身上的被子。 “不用。”我轻轻挥开她的手,直起身子靠在床头,忽觉咯的背后生疼,不觉蹙起了眉头。身边的小丫头见状,立马寻了一个软垫塞在我背后。我感觉舒服多了,朝小丫头报以一个感谢的微笑。 小丫头先是一愣,继而慌忙低下头,“格格还有什么吩咐,奴婢一并去办。” 我不觉失笑,这个小丫头好像怕我怕的紧呢。“你叫什么名字?” “啊?”小丫头抬起头,一脸错愕,“格格是在问奴婢?” “这屋子里就你我二人,我不是在问你还能问谁。”我看着她如此惊惧的样子,心里有些不痛快,想我在现代,周围的哪一个人不说我温柔可亲,待人和善,没想到来到古代,竟被人看成了母老虎,我能吃了她不成。 “回格格话,奴婢翠玉。” “翠玉……”我回味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侧眼盯着翠玉惶恐不安的神情,霍然明白了这个不对劲的地方。“我问你,那我叫什么?” 翠玉大张着嘴,以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盯着我瞧,我见她良久不回话,心中有些不耐烦,正想再问时,听见她小声开口:“为防忌讳,奴婢不敢直呼格格之名。” “我让你说你就说。”古代的人真麻烦,不就是一个名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翠玉低下头,小声说道:“回格格,是……是蒙古尔济。乌娜拉青冉。” “什么?”我只听见她唔哩哇啦说了一大堆,却什么也没有听明白。 “格格……”翠玉抬眼望我,漆黑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慌。 我心里没来由感到一阵燥乱,不知现在是几月天,身上似乎有一把火就要烧起来,热得人受不了。一把掀开被子,我强撑起虚弱的身子,想要下地。 翠玉突然扑上来,一把抱住我双腿,“格格,您不要吓奴婢!” 我一惊,跌坐在床榻。 “格格,奴婢请老爷和福晋过来。”翠玉松开我,眼泪簌簌落下。 “不要去。”我拉住翠玉,强行压住心里的烦躁,柔声对她说:“你别怕,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翠玉起先还有些惊慌失措,由于我的轻柔安抚,她紧绷的神色才渐渐平缓。听她一一叙述完,我总算理出了些头绪。我,也就是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蒙古尔济。乌娜拉青冉,是这个家族中最小的女儿,在我的上头,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庶出,另一个与我同为为正室所出,我的阿玛是督察院左都御史蒙古尔济。泽尔翰,官拜三品。至于我为何受伤,以至差点送命,翠玉却讲得含糊不清,大概是因为我逃避选秀,驾马出逃时从马上跌下所至。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想知道,毕竟我不是那个真正的乌娜拉青冉。 说实在的,这个名字还真是拗口,我听翠玉讲了好多遍才听明白,大概其他人也嫌麻烦,所以便省略了前三个字,直接叫我青冉。 听翠玉讲,我那个额娘性情温婉,谈吐优雅,待下人也是极好,我不禁想,倒是白捡了一个好妈妈。又想起另一个名义上的额娘,也就是泽尔翰的侧福晋,问了翠玉才知道,这个可怜的女人早在十年前就香消玉殒了,由他所生的两个哥哥却是对我极好,阿玛也因为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很是宠溺。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前身体主人敢如此骄纵,为逃避选秀竟然离家出走,真够泼辣的。不过,这个乌娜拉青冉的难题,现在却实实在在地丢给了我。已经十四岁了,选秀这一关的确是逃不过去。这典型的借尸还魂,还真不是好借的。 偏头看到正说得起劲的翠玉,似乎有点明白她刚才为什么怕我了。我握住她的手,轻声问:“翠玉,我以前待你好吗?” 翠玉脸一红,低头不语。我确是明白了,蒙古尔济家的格格恃宠而骄,刁蛮任性,打骂下人应是常有之事,这个翠玉想必便是受害者之一。 我捏了捏她的手,说:“以后不会了。” 翠玉蓦地抬头,眼中神色先是惊讶,继而隐隐泛出泪光。那一幅楚楚动人的模样,让人有一种想要呵护、不忍伤害的感觉。 “好了,以后都不用害怕了。”我抬手,想为她拭去眼泪。 翠玉显得很是惊慌,情急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一愣,她也一愣。随后,她轻轻放下我的手,颤声问:“格格,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微笑着摇摇头,“是啊,记不得了。这样不挺好吗?以前不管有什么烦恼,都将它抛得一干二净了。” 翠玉用疑惑地眼神看过来,我知道她一定不懂我的意思,何其她不懂,我也不甚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就变小了十岁,担着这么一个不属于我的担子,什么时候才有个头呢? 第四章 忘却的约定(上) 我轻叹一声,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忽然之间想起一事。 “翠玉,你去把镜子取来给我。”这么多天了,我还不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呢。 翠玉依我吩咐,取来一面菱花镜。我接过,举到面前一照,顿感心脏抽紧,四肢发寒。我痴然地望着镜中的那个女子,她亦用同样的目光回视我,刚刚还觉得燥热的身体,现在却感到一阵透心彻骨的寒冷。 镜中之人丹铅其面,点染曲眉,凝脂般的肌肤,衬着漆黑如绸缎的发丝,淡雅脱俗,恍若仙子。然而这样的一张面容,却使我惊惧不已,这张脸与我那日在列车车窗上看到的,渐渐合二为一。 忍住心中的恐惧,我将镜子随手丢给翠玉,“没什么好看的,放回去吧。” “格格,你……”翠玉接过,却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说,不用担心。”我觉得冷,便滑下身子,将被子往上拉拢了些。 翠玉迟疑了半响,方道:“格格,您……您还是听从老爷的安排吧,不要再惹他生气了。” 我奇道:“听从什么安排?” 翠玉攥着那面菱花镜,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我愣一下,随即便明白了。这个青冉格格为什么出逃,泽尔翰又为什么发怒,追根究底不过是选秀一事。说实在的,这件事也是我现在最为忧心的,好死赖活的还魂古代,我可不想以这个作为代价。 选秀……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我直直看向翠玉,“现在是哪个皇帝执政?”见她有些不明所以,我便换了方式:“我的意思是说,现在是哪一年?” 翠玉乍听我转了话题,有些怔然,见我还等着她回答,忙道:“回格格话,现在是康熙四十二年。”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我捂住有些窒息的心口,对翠玉说:“我这会儿头疼的厉害,你先出吧。” 没等她回话,我已经钻进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我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康熙四十二年,也就是说,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帝此时已年逾半百,选秀女意味着什么我非常明白,莫说是那位心性极高的乌娜拉青冉,就是我也想尽快逃出这个樊笼。 我该怎么办?依然实行逃跑计划吗?既然从前的青冉格格能被追回来,我也不见得能跑的掉。心里越来越烦躁,意识却渐渐变得困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在床上又躺了三天,总算身子好些,可以下地了。 这期间有不少人来探望过我,额娘,阿玛,还有我的哥嫂,但唯一让我觉的暖心的,只有我那个白得来的额娘。翠玉说的没错,我的额娘都善氏,的确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女子,她来的那天,流着泪将我拥在怀里,说选秀是谁也逃不过的礼法,天下哪一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幸福,但是这一关必须要我自己去闯。我有些心酸地推开她,望着这个眉目如画的温婉女子,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她,便点了点头。 窗外一片盛绿,微风将树叶吹拂得沙沙作响,偶有几只雀鸟在树丛间飞来飞去。我将半开的窗户推开,凉风霎时扑面而来,清爽的感觉让我不禁叹出了声。 “格格,这样会着凉的。”惬意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翠玉像一阵风似的赶过来,将大开的窗户关上。 我见她如此紧张,只笑了一下,便转身走开。刚在椅子上坐稳,一道身影却直直地立在眼前。 我又笑了一下,道:“翠玉,没关系的,我都说了不会再打骂你了。” 翠玉听闻,急忙解释:“不是的,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笑嗔她:“又没怎样,你慌什么?” 翠玉似乎有些着急,盯了我半响,蓦地朝我跪了下去。我被她一吓,刚送到嘴边的茶杯差点叫我给扔出去。我一叹,伸手去扶她,而她却固执的不肯起身。 “翠玉!”我有些着恼。 “格格!”翠玉抬脸望着我,眼泪滴溜溜的在眼眶中打转:“您别怪奴婢,是奴婢不好,如果可以让格格高兴,奴婢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哑然失笑,这个小妮子一定是以为她的格格中邪了,性情转变的太快,反而让所有人不能适应。于是我佯装恼怒,扬起手装作就要打下去的样子,翠玉惊了一下,反射性地要躲,却又挺直了身子,瑟缩着一动不动。 见她这个样子,我有些不忍,“好了,我不打你,但你要听我的话,赶快起来。” 翠玉带着又喜又怕的神情看了我一阵,忽而展颜一笑,站起身来,“谢谢格格。” “你呀。”对这个小丫头,我真是又气又怜。 “格格身子虽然已经大好,但病根未除,还是多休息为好。”翠玉走到榻边,开始为我整理床铺。 这个丫头,刚刚好转些又来这套,我走到她身边,按住她正在忙碌的手,“我已经好了,若是再闷在屋子里,没病也要闷出病了。” 我拉过她,道:“陪我出去走走,我感觉自己都要发霉了。” 翠玉显然又要劝我,我没给她这个机会,径自拉她出了房间。 “格格……”翠玉不敢拂逆我,又怕我身体不爽,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我直想笑。 “没关系,身子是我的,我还能不知道它的状况吗?”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自在,说实话,这身子还真不是我的,心里一直有一种霸占他人所有物的罪恶感。 “可是……”翠玉一边随着我漫步,一边向四周环顾。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安慰道:“放心,阿玛若怪罪下来,我替你挡着。” 翠玉没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我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笑睨她道:“看什么,没见过本格格啊。” 翠玉掩嘴笑了一下,说:“确实没见过呢,格格本就天生丽质,现在更是美若天仙,无人能比。” 我也笑起来,这个小丫头,嘴还挺甜的,虽然这张脸不是自己的,但有人对着自己说漂亮,心里的那点虚荣心还是小小的满足了一下。 正沉浸于自我陶醉中,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骚乱,我不顾翠玉的阻拦,执意要去查看。翠玉拦不住我,只好跟在我的身后。 第五章 忘却的约定(下) 到了前院,只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看不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一时好奇,想要凑近人堆,衣摆却被翠玉拉住。回头示意不满,翠玉只对我摇了摇头。我暗叹一声,不去就不去吧,看来古代规矩多,我也只好勉为其难接受。 这时,一个修长的墨兰身影从人群中穿出,冲着我居住的西厢兰庭大声嘶吼:“青冉!青冉!你出来,我不信你会躲着我!” 我心脏大力一跳,那一声嘶吼,像一块大石,重重敲击在我心上。我扭头,想要向翠玉问清楚,却见她脸色苍白地望着前方。 我一把拉过她,问:“怎么回事?” 翠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远处,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微带了些哭腔道:“回格格话,奴婢不知。” 我默然,只伸手搀扶起翠玉,什么也没有再问,因为这是青冉格格的事,不是我莫小妍的,就算这里面牵扯到什么,也与我无关。 正想转身离去,却意外撞上了一双忧伤中略带愤怒的眼眸。很自然的收回视线,我对翠玉轻声吩咐:“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青冉!”刚走几步,胳膊被人猛然拉住。 我回头,盯着一张虽然清俊,却已然扭曲的面庞,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这位公子,有事吗?” 面前的人愣住,随即眼里的怒火开始暴涨,“你说什么?乌娜拉青冉,你果然如此绝情!” 我无辜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呢?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愤怒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我的手臂也被他捏的生疼。“如此甚好,你可以去追寻你的荣华富贵了,真是……贱人!”他扬起手,一个耳光狠狠落在我的脸上。 我惊怒,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几乎要冲破我的理智。正当我想反击回去时,身体被人猛地撞开,翠玉瘦小的身子挡在我面前,“爷,格格身子刚好,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贱婢!”翠玉话未说完,脸上也挨了重重一巴掌。我气极,这小子最多不超过十八岁,架势倒摆得十足,竟敢在我面前打人,摆明不给面子。我想也没想,冲上前去也甩了他一耳光。他显得很是惊讶,定定望了我一阵,冷笑道:“落马摔了一跟头,倒真是不一样了,连我也敢打。” 我不服气,瞪着他说:“打你怎么了,你以为你是谁?下回再到这里来撒野,别怪……” 他突然爆出一阵狂笑,吓得我没敢再说下去。“我以为我是谁?这话问得好,问得好啊……”笑声突然停止,他面色铁青地望着我:“当日誓言,你忘得倒快,总以为你与别人不同,现在看来都是一样。” 见他这样,心里有些愧疚,他的这番话不是对我说的,他所讲的山盟海誓也不是为我而许,从前的乌娜拉青冉,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不说话?”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她,不是你要找的青冉……”我已无心再看他的表情,那一定是又怨恨,又痛心的的样子吧。 “你在说什么?为了逃避我,什么都可以说出口吗?”他猛然扣住我的手腕,我被他往前一带,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瓜尔佳。库洛!放开她!”随着一声浑厚的怒喝,府中下人哗啦啦跪了一地。 我举目望去,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前方,我心下微安,旁观事态的发展。 库洛放开我,对着那男子轻蔑一笑:“泽尔翰大人,想要平步青云,这不是个办法吧。” 这小子疯了,竟然这么和我阿玛讲话!我转过脸,想看看泽尔翰的表情,却发现他除了眼神严厉,脸上竟是没有半点动容。他一步步向这里走来,顶带上的双眼雁翎随着走动一颤一颤的,补服上所绣的五彩孔雀格外乍眼,一脸严肃的表情连我都有些胆寒。 泽尔翰肯定是刚从皇宫回来,还未来得及换下一身朝服,便赶到了这里。 我见库洛笑得张狂,不免开始猜测他的身份与家世,怎么说我现在的老爸也是朝廷三品大员,能这么肆无忌惮的人,应该也混的不错,或者说,他的老爸也混得不错。 泽尔翰看了我一眼,才对库洛说道:“你们的事我不想多管,但你们都知道,凡满、蒙、汉军八旗官员、另户军士、闲散壮丁家中年满十四岁至十六岁的女子,都必须参加三年一度的备选秀女,青冉若是想嫁与你,就等出宫以后再说吧!” 毫无新鲜感的言语,却让我整颗心都沉入了无底深渊,三年一度的秀女选拔,看来是躲不过去了,若是真如泽尔翰所说,那我在古代的光阴,几乎都要在皇宫中消磨殆尽,想想就觉得可怕,我不要啊! 此刻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回去,不是回到西厢兰庭,而是回到我生活了二十四年的21世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前方是一片光明的大好前途。而现在,我只想大声歌唱几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翠玉,带格格回去。”泽尔翰声音中透着威严,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库洛。 翠玉走到我身侧,小心翼翼地叫我:“格格。”“嗯。”我随口应着,心里却如释重负。 “青冉。” 听到身后库洛不甘的喊声,我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前进。翠玉跟在我身边,大气也不敢出,我之所以紧绷着脸,不为别的原因,只是感到很对不起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好端端的一对恋人,就被我给生生拆散了。 到了房门口,我顿住脚步,“翠玉,那个瓜尔佳。库洛是什么人?” 对于我的问题早已见怪不怪,翠玉从容答道:“回格格,是三品协领瓜尔佳。祜满的第三子,容山贝子。” 我不由得抚掌笑说:“倒是有趣了,和阿玛平级呢。”怪不得如此放肆,原来有个同样拽的老爸在背后撑腰。 翠玉有些错愕的盯着我,我冲她微微一笑,“我才不喜欢那个瓜尔佳。库洛呢,行了,你去歇着吧。” 回到屋子里,我抚摸着有些红肿的脸颊,怔怔的傻坐了一个早上。 第六章 糕团的诱惑 六月如火,艳阳高照。距离七月选秀,仅仅只剩一个月而已,我每天对着镜子发呆,总以为睡一觉起来后,什么都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我依然是莫小妍,而不是这个连自己未来都无法决定的青冉格格。 这天正午,太阳极毒,我不愿意出去,就让翠玉找了本书给我,然后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似睡非睡。 来到古代的日子太过无趣,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做不了,如同那个什么一样。都说古代的官家小姐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我就是一个另类。那天在湖边乘凉,我一时高兴,随口哼了几句周杰伦的歌,没想到翠玉一脸惊讶地对我说:“格格,你真了不起,还会诵经。”她这话一说完,我差点跌进湖里,这哪跟哪啊,要是对她说我在唱歌,不得被人笑死。自那以后,我打死也不再开口唱歌了。 瞟了眼手中的书,幼学琼林。怪怪的名字,典型的臭八股文。书里每个字我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打了个哈欠,继续做我的春秋大梦。突然听到一声咳嗽,本以为是翠玉,那声音接二连三咳了几次后,我一个激灵猛地弹起,当看清眼前的人后,我浑沌的大脑立刻变得清醒异常。 泽尔翰看了眼我手上的书,说:“睡得好吗?” 我脑袋有点懵,在他不辨喜怒的脸上瞧了半响,方道:“没有怎么睡,我一直在看书呢。” 说完这话,一旁的翠玉变得有些不自在,我正想问她怎么回事,泽尔翰已经开口,“她还不知道,你告诉她。” 翠玉走过来,凑到我耳边小声说:“格格,你把书拿反了。” 我低头一看,可不是吗,什么时候拿颠倒的,我竟然没有一点印象。我抬头,冲泽尔翰讪讪一笑:“看得太久,有些发晕。” “你准备好了吗?” “什么?”我想我一定是明知故问。 泽尔翰叹了口气,又重复一遍:“对于选秀,你有准备吗?” 准备?我什么时候都没有这个准备,对于来到这个时空最为痛恨的一件事,莫过于选秀。但是我已经答应了我那位善良的额娘,因为不忍心,我连自己也给出卖了,可见妇人之仁真是个害人不浅的东西。 我将手里的书丢给翠玉,心不在焉的回答:“嗯,我知道了。” 泽尔翰点点头,在我对面坐了良久之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 自从那天泽尔翰来过之后,我便一直感到心绪烦躁,总觉得一个月后不是去选秀,而是去上断头台。我实在闷得不行,就让翠玉去给我找一个梯子。翠玉听我要梯子,吓得连忙劝我:“格格,不行的,这种事可不能做。” 我郁闷地翻了个白眼,“我这会儿特别烦躁不堪,你别来气我好不好。” 翠玉凑到我身边,好奇地问:“赵不堪?这人是谁啊,格格为什么烦他?” 我的嘴巴张成“o”字型,下巴差点没给掉下来。也太有想象力了吧,赵不堪,不错,这个人是挺惹人烦的,谁让他叫赵不堪。 最终,翠玉还是磨不过我,为我找来了一架梯子。嘿嘿,这下没人能困住我了吧。 裙裾太长,又太繁琐,我干脆将它掀起来围在腰上,翠玉直愣愣看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一定是吓坏了,她家小姐从前就很疯,但绝对不会像我一样,什么风度,什么仪容,全部丢到爪哇国去了。 爬上梯子,看准脚下一片松软的土地,我纵身一跃……哈哈,成功越狱! 乐呵呵地走在大街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畅快。每到一个小摊前,我都会停下来看看,那些东西对别人来说,也许没有什么稀罕,可对于我来说就稀奇的不得了,来到古代这么长时间,现在是我最痛快的时候。 走到一处卖小吃的摊子前,甜腻的香味立刻吸引了我的嗅觉。冰玉糖鸭,双麻酥饼,桂花糖藕粥……眼睛一一扫过,看得我是口水横流,忍不住凑近了些,另一个脑袋却探到我眼前。 “姑娘,想要点什么?”卖小吃的小贩笑呵呵地看着我,我一想到身上没带钱,只好摇头:“不了,我只是看看。” 小贩拦住我,“我这可是百年老字号,吃食的味道自然不同别处,姑娘既然来了,可别错过。” 捏了捏干瘪的荷包,我讪讪对他说:“真的不用,今天出来没带钱,下回再说好了。”唉,天知道这个下回是什么时候! “没关系,姑娘既然喜欢,就带点回家,好的话下次再来给钱。”小贩说着,将一包五芳斋糕团塞在我手中。糕团还是热的,我用双手捧着,冲小贩感激的一笑,他立刻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黑黑的脸庞一片通红。做美女就是好,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一样吃香。我真是要感谢青冉的这张面庞,也让我尝了一次做美女的滋味。 我一边吃着糕团,一边哼着小曲,好久没这么惬意过了,没有别人跟在身边,觉得自由了很多。我讨厌府里的那些丫鬟,她们无时无刻地跟在我身边,连上个茅厕也要待在一旁,我那个不自在啊!害得现在落个便秘的毛病,真是让人头疼。 咦?怎么头晕得这么厉害?眼前的人影也变成了两个?难道是我产生幻觉,即将灵魂出窍! 所谓乐极生悲,我想就是如此了吧。我瞅着手里已所剩不多的糕团,心里一片凄凉。以为美女眷顾多,但成为他人猎物的机会也越多。 我想找个地方歇一会,等药劲过去再走,可怜我还没走几步,一只手已经伸过来捂住我的嘴巴,我被人拖进一旁的小巷,一只大黑袋子兜头冲我罩下来。 黑暗来临的一瞬间,我立刻想到一个可怕的结果。如果说这是偶然,我也不信自己运气会这么差,这一定是有预谋的,那些人无疑是人贩子。他们必定会把我卖去青楼,然后凶恶的老鸨会逼我去接客,如果不从,她就会让几个大汉把我绑起来,再用鞭子打我。这不是我杜撰出来的,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完了,我这一生算是毁了!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去选秀,当皇帝的老婆总比做妓女强吧。我要反抗,一定要反抗! “救命!救命啊!我不要被卖到青楼,我要回家,我要去选秀!”就当我脑子坏掉好了,虽然这个样子说很不地道,可我说的全是实话。 刚喊完,就听一个粗嘎的声音骂道:“他奶奶的!这小娘们还真够悍,吵死人了!” 后颈子突然一痛,我就这么昏过去了。 第七章 柜中奇遇 我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探查周围环境,看看自己有没有被卖去青楼。他们绑架我,无非是为财,如果我用银子和他们做交易,也许他们会同意。 我仔细打量这间屋子,却找不出任何能证明自己不在青楼的证据,而且我还被缚住双手,嘴巴里也被塞了东西,即使我想呼救,也是没有办法的。正在此刻,房外响起一阵骚乱,接着有人推门而入,两个高大男子来到我身边,慌慌张张地把我藏进一旁的柜子。 我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大大呼出一口气。刚才两人进来的一瞬,我已经明白这里不是青楼,而是客栈。至于他们要做什么,我还猜不出来,不过以现在的形势看,我暂时是安全的。无论如何,一定要想一个办法,使自己获救。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似乎有很多人,纷纷沓沓的脚步声错落而凌乱,我正在猜想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时,柜子突然被打开,一个黑影迅速钻了进来,关上柜门。 整个过程眨眼间完成,我愣愣地盯着身旁的影子,思绪还有些混乱。身边的人似乎很紧张,我听见他还呼呼地急喘着气,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一点也不害怕,看他那紧张地样子,我忽然明白了外面的骚乱是如何而起。 我轻声一哼,身边的人立刻转过头来,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直直盯住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柜子中光线不好,昏昏暗暗的,不过我依稀能瞧出他的模样,眉目英挺,清雅俊秀,一双星目神采飞扬。本来还不屑与他对视,可被这样一个大帅哥不错眼地盯着,脸上早已一片火辣,哪还有勇气与他面对下去。我不禁别过脸,心如撞鹿。 我微微低下头,却感觉有一个脑袋凑了过来,侧首一看,那人放大的面孔立刻呈现眼前。我迎着他探究的目光,一动也不敢动。他盯了我半响,忽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伸手取掉塞在我嘴里的东西,又给我松了绑。 我立时感觉舒畅了许多,深深吸了几口气,对他笑说:“谢谢。” 他似乎不以为意,又转过头从柜子门缝中查看外面的情况。见他不屑理我,我顿感意兴阑珊,靠着柜子的一角,只等一会找个机会逃走。 外面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我思索着现在是不是最好的逃跑时机,突然感到一股热风直往脖颈处钻去,我诧异转头,一张似笑非笑地脸孔与我近在咫尺。我紧张地向后挪了挪,他又向前挪了挪,我正想开口,他却先一步截断我的话,“今儿可是遇上仙女了。也好,这遭罪没白受。” 此刻,我的脑子浑浑噩噩的,根本没听明白他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窘的不像样子。 脸颊上忽然一热,他的手已然覆在我脸上。我又惊又羞,却只能呆呆地任由他在我脸上摩挲,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 “原来是真的啊,今个回去要给八哥炫耀一下了。”他收回手,脸上一片灿烂。 我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这小子居然敢调戏我,盯着他光溜溜的脑门,我狠狠一巴掌打过去:“什么真的假的,本姑娘的脸是你能摸的吗!” 他单手捂着自己的脑门,怔怔的盯着我,连眼睛也不带眨一下。我被他盯得毛骨悚然,故意扭过脸不去看他。 “你小心点。” 听完这句略带危险的话,我的斗胜心理一下子复苏。我转过脸对他冷笑道:“我小心点什么?” 他凑近我,一脸贼笑:“小心我把你吃干抹尽,不留痕迹。” 我眼眸带笑,对他道:“你敢这么做,我就阉了你。” 他饶有兴致地笑起来,我却傻了眼。哪个人听了我这么恶毒的话,不是恼羞成怒的,他竟然还笑得这么开心。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自身都难保了,还说大话,真不知羞。”他眼里闪着笑意,好似成心在捉弄我。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自身难保了?”真是笑话,他才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要被这毛头小子嘲笑,太伤人自尊,我决定反击回去。“也不知道刚才是谁,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急急忙忙躲进来,就像过街老鼠一样。” 我说完,等着他回击,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上一句话,想必他自知不如,甘拜下风了。正在得意中,双手猛地被人扣住,同时,脸上也感触到一片温暖湿濡,我惊骇地盯着他贴过来的脸庞,心跳急剧加快。 他松开我的手,满意地向后靠去。我被他这一举动吓到,一时不能言语。 “你身上好香,沐浴时用的白玉兰吧?”他懒懒的看向我,黑暗中的眸子越发清亮。 什么?他竟然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小子一定是个大色狼。正想再给他脑门上来一巴掌时,开门的吱嘎声唤醒了我应有的危机感。 我屏息聆听外面的动静,却良久无人说话,正在我已经不耐烦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乌娜拉青冉,这个游戏好玩吗?” 我脑中轰的一下,立刻傻了。我以为自己是被人贩子给绑了,却不曾想这一切竟是一个预谋好的计划,只等着我自投罗网。而背后的主谋原来是他,瓜尔佳。库洛! “害怕了吗?”声音带着冷冷的戏谑,道:“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会在意,不过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脚步声逐渐接近,听得我脊背阵阵发冷。黑暗中,我的手被人紧紧握住,我转头看去,身边的人微笑如常。 脚步声戛然而止,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柜门骤然大开,一道影子也在瞬间飞扑出去。我紧张的躲在角落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十四……”瓜尔佳。库洛的声音压抑般地消失。我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露出那小子的脑袋,对我伸手:“快跟我走!”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心里紧张的情绪还未消退,只能缩在柜子里,动弹不得。 他急了,冲我大喊:“快点跟我走,快!” 我一时有些晕眩,定了定神,瞧着他热切真诚的眼眸,心里感到一阵暖意,没再多想,我毫不犹豫地对他伸出了手。 第八章 期待进宫 跟着那个陌生的男子,我总算是逃出来了,但心中的惊惧却有增无减。我不知道青冉与瓜尔佳。库洛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他处心积虑地将我绑去,其中的目的想来就使人胆寒。心里的疑问缠绕不去,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扼住我的咽喉,随时都会置人于死地。 我停下脚步,身边的人亦同我一起停下。我凝视他,问:“我们为什么可以逃出来?” 他笑道:“瞧你问的,自然是我们运气不错。” 我不信,他飞身出去的时候,瓜尔佳。库洛明明在场,那一声压抑的呼喊,我总是不会听错的,“你认识他?” “谁?”他疑惑地看着我。 他显然是明知故问,我不拆穿,只是说道:“瓜尔佳。库洛,容山贝子。” 他抿唇一笑,不做回答。我笑了笑,也不再追问,毕竟只是萍水相逢,何必追根究底。 走了几步,又听他说:“原来你就是蒙古尔济。乌娜拉青冉。” 我转头,盯着他平淡的脸庞,忽然笑起来。原来这个青冉格格是这样有名,足不出户就可以名扬天下。 我盯着脚下的路,心中竟有些窃喜。来到古代这么久,每天都重复一成不变的生活,像今天这样刺激的事,还是头一回遇到,此情此景多么像电视剧中所演,英雄美女,快意恩仇。只是英雄救美的结局是否一样,我却无从得知。 “到了。”猛然听到他说话,我心中一惊。 抬头看去,府宅朱红的大门正堪堪直对着我,一路上怀揣心思,连到了家门口也没有察觉。我失笑,道:“总觉得京城街道错综复杂,没想到竟还是认得路的。” 他眸光骤然变幻,对我道:“快回去吧,别让家人为你担心。” 看着他突然变为严肃的面容,我心里一阵发紧,随口应了一声,便拾阶而上,待迈上阶梯,我忍不住回头:“可否相告姓名,今日之恩,必定相报。” 他本已转身离去,听到我的话微微顿了一下,却不回头,“不用,我们必然还会再见。” 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竟然莫名的安定,好似今日被缚之事根本没有发生一样。我转身,脑海中却突然划过一个念头,我以为是自己不知不觉走回这里,然而真正的原因却并非如此。是他!我一直都跟在他身后,而且低着头并未看路,所以认路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一天之内发生的事太多,解不开的疑团也太多,他是什么人?和瓜尔佳。库洛又是什么关系?虽然他没有回答我,当我笃定他们一定相识。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脑袋都快要爆掉。 “格格,你怎么在这里?”恰巧府里的丫鬟外出,我冲她一笑,侧身跨进门槛,径直回到西厢兰庭。 我理不清纷繁杂乱的思绪,便谎称头疼,晚饭也没有吃,就早早躺在床上,翠玉来唤了几次,我都没有搭理。 ---------------------------------- 如此过了几天,一切如旧。 我心里想着选秀的事,倒也把前几天的那些奇遇给暂时忘却了。翠玉每天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只管听,却不答话,今天她急了,问我:“格格,你怎么不说话,倒让翠玉一个人全说完了。”现在的翠玉可爱多了,不像从前那般战战兢兢,一口一个奴婢。 我笑着回答:“你说我听不就可以了?再说,你讲的那些新鲜事,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想插嘴也是不行的。” “真的?”翠玉望向我,眼睛亮晶晶的,“那翠玉再给格格讲一些稀奇事,保管也是格格没有听过的。” 我笑着应允,她立刻欢呼雀跃起来。我不由得感叹,这个身体换了主人,究竟是幸或不幸呢。也许对于泽尔翰,对于翠玉,甚至是对于整个蒙古尔济氏,都是一件幸事,然而对于我,对于已经不在的青冉,又意味着什么? 我靠在藤椅上,听着翠玉的声音,渐渐迷糊起来。我好像回了现代,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父母高兴地将我迎进家门,对我嘘寒问暖。多么美好的一个梦啊,只可惜,这只是个梦。 翠玉轻轻推我时,我就知道自己又在做白日做梦了。 额娘面带微笑站在我面前,逆着正午的阳光,她周身被罩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恍惚中仿若观世音菩萨。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道了安福。 她扶起我,语声轻柔:“今天可要仔细了,皇宫中不比家里。” 我晃晃脑袋,问:“皇宫!我们要去皇宫?” 额娘轻笑着揽过我:“是啊,我的青冉长大了,总是要出去见识一番的。今天额娘身体不适,就不和你们一起了,你的两个哥哥会陪在你身边,凡事都要经过他们同意,知道吗?” “嗯,青冉一定不会惹麻烦的。”我挽住额娘,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以前去过一次北京,**广场前晃悠几下就打道回府了,甚至连故宫是什么样都不知道,这回可好,有机会游历三百年前真正的紫禁城,说不定还能见到传说中的千古一帝——康熙大帝。呵呵,真是按耐不住了。 额娘笑嗔道:“看你猴急的样子!你阿玛这次可是破例了,千万不要惹他生气。” 我笑说:“额娘总把青冉当成惹祸精,可我已经长大了啊。” 额娘冲我笑了笑,脸色却渐渐变了,眼中透出一股凄清黯然,“是啊,青冉是长大了……” 我抿着唇,不发一言。我何尝不明白,青冉是她的心头肉,怎么疼都疼不够,可是三年一度的选秀,却是谁也避免不了的。我尚且对她无太多感情,可是她对我,对青冉,却是母爱笃深。作为一个母亲,却无法给予儿女幸福,悲哀的背后,想必只有深深的无奈。 额娘松开我,将我轻轻一推:“快点准备去吧,记住额娘的话。” 我点点头,径直离去。 收拾妥当后,翠玉随着我来到府宅门前,阿玛和哥哥早已备好马车在此等我。我回头对翠玉吩咐道:“你回去吧,记得别忘了给我准备沐浴用的热水。” “格格。”翠玉叫住我,脸上一副羡慕神往的样子,“回来后多给翠玉讲讲宫里的事,好不好?” 我啼笑皆非,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小妮子真贪心!我答应你就是。” 翠玉开心地笑起来,我示意她回去,便登上了马车。 第九章 无意窃听 坐在马车上,我好奇不已,原来古时的两轮马车也可以行得这么稳当。我探出头去,车外人潮如流,好不热闹。“你就不能安生点!”我转头,泽尔翰面庞紧绷。 我心里虽是不服,但还是悻悻收回脑袋,正襟危坐。 本以为是康熙宴请百官,好让我见识一下这流芳千古的大清帝王,可康熙巡幸塞外去了,今日摆下宴席的人是太后,允许带女眷而来的也是太后,得知如此,我立刻兴趣全无。现在开始点后悔登上这辆马车,不知已经走了多长时间,我的屁股都要被颠开花了。 我斜靠在车厢角落,闭眼假寐。过了一会实在无趣,又睁开眼四处打量,目光从威严的泽尔翰脸上扫过,慢慢转移到我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身上。二人皆是面如冠玉,风神俊秀,即便是我的哥哥,也让人生出无限遐想。不知我那一母同胞的哥哥是何面貌,俊雅的、还是威猛的?听说他十四岁从军,立下不少军功,现已升为参将,随兵驻守边疆。我从小就崇拜大英雄,尤其是那种金戈铁马,血染疆场的男子汉,我最为崇敬。这个嫡亲哥哥,倒是让我期盼的紧呢。 一路颠簸,终于来到皇宫门前,我步下马车,抬眼凝望。夕阳之下的紫禁城被包围在一片金色的暮光中,红墙黄瓦彰显出无与伦比的庄严与肃穆,琉璃金瓦,白玉天阙,如此金碧辉煌,令人不敢直视。 “青冉。”泽尔翰的声音唤回了我已抽离的思绪,我收回视线,匆忙跟在几人身后。 这场盛宴并不如想象中美好,甫一落座,就发生了意外。康熙外出,太子须得监国,台上的主位就是留给他的,谁也没有想到,太子步上台阶时,竟然脚下虚浮踏错了台阶,只见他身子一歪,便从高台上滚落下来,人群顿时慌做一团。我看他那没精打采的样,不跌跤才怪。 他人都在窃窃私语,我像个傻子一样,愣愣地坐在席上。见身旁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我便对她说:“太子真是的,知道今天有宴席,就睡醒了再来嘛,你看他的眼睛,都成熊猫眼了,在文武百官面前失仪,多丢脸啊。” 那女孩惊讶地看着我,随即脸色苍白地转过身去。我见她不理我,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毕竟古代的人都是很含蓄的。正想再和她客套几句,那女孩子竟站起身慌慌忙忙走掉了。我越发感到无聊,于是也起身,打算四处溜达去。 这皇宫真是大,本来只想在周围看看的,走着走着就离得远了。待我猛然醒悟过来时,身边的景物已然变得陌生。 这可怎么办?泽尔翰找不到我,一定会发飙的,想想就觉得后怕,这可是在皇宫,若是被人误会什么,我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啊! 心里一急,我开始不辨方向地乱窜,经过太和殿,越过金水桥,穿过御花园,可是……可是我还是找不到回去的路。天色已近渐渐黑下来,在这诺大的皇宫中,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咚咚咚的好不吓人。虽然我是个无神论者,可是一到黑夜,我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全部蜂拥而出,谁叫我恐怖电影看多了,这就叫自作自受。 怎么办啊!要是再找不到路,我准会被自己给吓死。一阵阴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哆嗦。看到前方有棵大枣树,我立时有了主意。 这棵枣树少说也有百年,虬枝蜿蜒,干粗数尺,枝叶蔓延至宫墙外,树影婆娑,在月光下投出一大片斑驳阴影。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明朝的崇祯皇帝,他就是吊死在这紫禁城中的,这棵树……没发现还挺像的。干笑两声,我真是佩服自己的想象能力,毫不相关的事物,也能给我联系在一起。听说清朝的顺治帝,住进了崇祯住过的金銮殿后,特意将景山寿皇亭侧的那棵歪脖子古槐定为“罪槐”,并且围上一条铁锁链。这棵枣树,怎么也不会是那颗吊死鬼树的。 我四处探查一番,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后,随决定实行我的伟大计划——爬树寻路。今天进宫,为庄重起见,我特意穿上朝见的吉服,登上崴死人不偿命的花盆底,要爬树的话,这些东西还真烦人。我一脚踢掉脚上的鞋子,敏捷如猴地爬上枣树。放目遥望,远处一片灯火辉煌,那里就是摆宴的地方,只要找准路,应该就可以回去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正要从树上下去,却听到一阵脚步声,正缓缓向这边踱来。我屏住呼吸,藏身于繁茂的枝叶中。 脚步声不偏不倚,正好停在树下。我无语望天,怎么怕什么就来什么。 “哈哈,八哥,你看胤礽今天的样子,真是笑死人了。”不知是谁,好大的嗓门。 “哼,他现在一定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了这个硬靠山,看他以后还怎么神气。”这次是一个低沉棉柔的声音。 “老九老十,万不可掉以轻心,索额图虽然被囚,但太子声势依旧,皇阿玛总是偏袒他的。”温文尔雅,风流倜傥,月光的映照下,此人面目一览无余。 低沉的声音又说:“皇阿玛的谕旨中不是说‘朕若不先发,尔必先之’吗?太子一党已为皇阿玛所唾弃,难道他们还有翻身的机会不成?” “皇阿玛自己也犹豫不决,对索额图压制又予以启用,无疑是为了牵制明珠,但其中又牵扯到太子的问题,实在难办啊。” “索额图已被拘禁,这是皇阿玛下的谕旨,他们还有什么能耐?”大嗓门的分贝更高了,我想,这一定是个没脑子的家伙,像他这么嚷嚷,恐怕全皇宫的人都能听到。 “八哥!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皇阿玛……”一阵默然后,又道:“五月十九日发难……算算也有二十天了,皇阿玛究竟在想什么?” 雪亮的目光向这边扫视过来,我心口一窒,差点喘不过气。也许是做贼心虚,我的手一个劲的在抖,止也止不住。最糟糕的是,一片树叶从我这里晃晃悠悠的直落而下,我眼睁睁看着它往一个光光的脑门上飘去,心也一下子跟着沉了下去。 “十弟。” “怎么了,八哥?” 伸手,从那亮的可以当灯泡的脑门上取下一片树叶,戏谑道:“今年的秋天似乎来得特别早……没事了,宴席大概已经开始,这特意为太子准备的盛宴,可别辜负了。” 心惊胆战地等待几人离去,直到脚步声逐渐消失,我才终于得到解放。听他们刚才的谈话,不难猜到几人的身份,那个大嗓门一定是草包十阿哥,另一个声音低沉的人想必就是蛇蝎老九,儒雅男子应该就是笑面佛八阿哥,还有一个隐在黑暗里,没有出声说话,不过以八爷党的组合来推断,那人无疑是十四了。 我跳下树,却找不到另一只鞋,明明藏好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你在找这个?” 突然出现的声音,差点把我给吓死。看着对面走来的几人,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我的另一支鞋子,我只好认栽。欲擒故纵的办法是好,可用在我身上,那就是大大的不好了。 我展颜一笑,迎着对面的几人,盈盈一拜:“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吉祥!”为了免受其害,我只好硬着头皮使出我的美人计。不过奇怪了,刚刚还是四个人,怎么这会只剩下三个。 “不错,是个聪明人。”八阿哥微笑着命我起身,我心想,美人计成功了。 “说吧,要我怎么处罚你。”正得意着,八阿哥就给我泼了一盆凉水,“都听到什么,知道什么,全部老老实实告诉我。” 我豁出去了,一次不行我来两次,不信你不买帐。于是,笑意更浓,“回八阿哥,什么都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八阿哥听了,忽的大笑起来:“老十四,看来你说的没错,这个乌娜拉青冉果然有意思!” 十四?什么跟什么啊!要开玩笑也不该在这种场合下啊! 我一脸苦相的盯着面前三人,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不已。 第十章 人生如戏 三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我一脸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时,前方出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八阿哥对着那个影子道:“老十四,这丫头精得很,你别只顾旁观,过来吧。” 影子逐渐向这里靠近,待离得近了,我才看清他的面容。清亮的月光下,似笑非笑的眼眸格外熟悉,仔细打量了他一阵,我豁然明了。怪不得瓜尔佳。库洛肯乖乖听他的话,原来是关系户。 伏下身子,躬身一拜:“十四阿哥吉祥。” 十四笑说:“今天倒像是换了个人,那天打我时可一点不留情面。” 自知闯了大祸,我只好勉强一笑:“十四阿哥说笑了,奴婢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你还挺会赖账的。”十四笑着打趣,“你不是说他日之恩,必定相报吗?你说说,到底怎么个报法。” 我一听,立时傻了,那时候随口说说,他还真当回事啊!十四蓦地笑起来,对一旁的八阿哥说道:“八哥,你可不知道,她一个小姑娘家,胆子倒不小。” 八阿哥听后,饶有兴致地盯着我,问:“乌娜拉青冉,我们不谈你阿玛,我只问你,你站在哪一边?” 啊?他问的什么没头没脑的问题,我站在哪一边?我当然站在自己这一边了,他们四个人齐刷刷在我面前摆开一字型阵列,如此泾渭分明,他还用问嘛。 我皱起眉头,哀叹自己的时运不佳。这问题该怎么回答呢?沉默是不行的,人家是皇子,我这种一抓一大把的格格,可惹不起他,我在他眼里就如一只小蚂蚁一样卑微,他只要跺跺脚,我就得一命呜呼。但我要如何回答他呢?怎么说才能让他满意,从而放过我这只小蚂蚁呢?真是伤透脑筋了。 正在犯愁之际,十四开口道:“八哥,别在这费时间了,宴席已经开始,皇祖母看不到我们,指不定又要讨罚。” 八阿哥点点头,淡然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九阿哥十阿哥瞥了我一眼,紧跟在八阿哥身后。 我呆呆地目送几人离去,心里极不是滋味,这算什么?莫名其妙地问我几个问题后,就这么甩胳膊走人了。我好歹也是美女,他们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正胡思乱想着,已经走远的十四突然回头,冲我做了一个鬼脸:“还不跟上?这里一到晚上就闹鬼,你不怕就继续待着。” 什么?闹鬼?我心里一个哆嗦,立刻觉得四周阴气逼人,于是想也没想,拔腿就向几人追去。 十四见我追上来,竟放声大笑起来。我瞪了他一眼,他不仅不收敛,还变本加厉。我的气势一下子弱下去,更是被他笑得脸红脖子粗。 十四笑够了,凑到我身边说:“你是不是有双重性格?要不怎么会从老虎变成猫呢。” 我大窘,气得用胳膊肘撞他,他眼疾手快,竟给避了去。我撇了撇嘴,不再理他。 跟着几人总算返回宴席,幸好正主还没有来,时间赶得恰到好处。我想,这下不会再被泽尔翰责数落了吧。谁知刚坐下,泽尔翰就一脸阴沉的走过来。我大感疑惑,不知哪里又做得不合规矩,惹他不快了。 “阿玛……” “你为何会与他们在一起?”泽尔翰表情严肃,目光紧锁在我的脸上。 “那个……碰上的,所以就在一起了……”我突然觉得很紧张,磕磕巴巴的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泽尔翰沉默了一会,又问:“他们和你说什么了?” 他们和我说的不少,可我这会儿一句都想不起来,脑子里一团迷糊,云里雾里的。“好像……没说什么吧。” 泽尔翰扳着脸看我,我有些心虚,连忙低下头。过了一会,听到泽尔翰长叹一声,道:“我也不逼你,自己有个掂量就行。” 余光瞥见他起身离座,我才长长呼出口气。真是要命,我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竟然不敢面对他。 心里惶惶然,又找不到事可做,只好四处打量。眼光一转,发现我的两个哥哥正在看着我,心里一颤,立刻回以一个灿烂之极的微笑。哥哥盯了我一阵,然后转过头。虽然他们什么也没说,但我却从他们眼里看出了深深的悲悯。浑身立刻透出一股凉意,即便是炎炎夏日,也令我寒意彻骨。 等了一会,主角们终于登场。太子那一跤似乎摔伤了脚,不得不由两名小太监搀扶着坐上主位,于是席间又是一片哗然,直到太后迈着小碎步缓缓行来,众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心里不由纳闷,这太后的架子倒比太子还大,怎么说太子都是康熙爷的宝贝疙瘩,怎会被众人如此冷落。想了一下,觉得有些明白了,索额图不久前被拘禁,那些墙头草以为太子就此失势,纷纷倒戈,朝堂上风云诡异,人心背离是很正常的事。 随着太监的一声“太后驾到”,我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一个穿着洋红大褂,外罩团寿滚边背心的老妇,徐徐向这边走来。这时众人才齐齐跪拜,太后应了声,大家便起身了。 等她落座,我才可以穿过重重阻碍,从人缝中一睹凤颜。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太后的相貌实在眼熟,眼熟到这张脸庞几乎天天都在我脑海里打转。如今我终于理会了那句经典之语: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没想到啊!和我一起坐电梯的古怪老太也能穿越?我们两个比运气,还是她略胜一筹。康熙帝对她百依百顺,恭顺有加,她倒是建捡了一个大便宜,不知道她现在还不认得我,要是能找到这么一个大靠山,我在古代的日子可就如鱼得水,活色生香了,说不定还能免去那讨厌的选秀,呵呵,我这如意算盘打得真是不错。 正在美滋滋的做着白日梦,太后的声音已经远远飘来。“嗯,提议不错。乌娜拉青冉,你就给在座诸位弹奏一曲,算是活泛一下气氛。” 我一惊,脑袋里的美梦瞬间飞散,眼前晕乎乎的,还以为做了个噩梦。弹曲?弹棉花都不会,开什么玩笑! 我下意识转头寻找十四,却见他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白了他一眼,心里直恨得牙痒痒。我环顾四周,发现众人还在等着我,无奈下只好硬着头皮出席。 第十一章 尴尬之宴 运气差就是没辙,我尴尬地露出一个明媚笑容,心里却比吃了黄连还苦。 太监已经将金丝楠木的古琴拿来,我盯着它,心里叹道:这琴漂亮是漂亮,可我用不起啊!抬眼去看太后,她的表情正渐渐阴沉下来,我再一转首,发现泽尔翰已离席。 “启禀太后,小女因近日发生意外,身体尚未恢复,故而无法为太后及诸位大人献曲,望太后恕罪。” “哦?竟有这回事。”太后盯着泽尔翰,神情若有所思。在文武百官面前被拒,太后怎么也要找个台阶下,泽尔翰必然首当其冲,我心中一惊,立时跪下道:“奴婢近日学了一种舞蹈,太后若是不嫌弃,奴婢愿为太后与诸位大人献上一舞。” “是吗?如此也好。”太后微微一笑,神色也趋于平淡。我缓缓起身,悬着的一颗心也跟着放下来。 我回头,冲十四眨眨眼睛。让你再笑我,这回有你好看的。我又对太后伏下身子一拜:“奴婢还有一事,望太后应允。”太后回道:“说。” “奴婢的这个舞蹈,需要两个人一起完成,奴婢想请一个人。” “你想请什么人?”太后似乎来了兴趣。 我斜睨了十四一眼,道:“回太后,是十四阿哥。” “准了。” 我心中偷笑,十四啊十四,你可别怪我,谁让你惹姑奶奶我不高兴的。看着十四一脸迷茫的向我走来,我简直要乐开花了,这回不好好整你,我就不叫莫小妍。突然恍惚了一下,好像我真的已经不叫莫小妍了。 十四在我身旁站定,压低声音对我道:“你耍什么花样,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冲他灿烂一笑:“多谢十四阿哥关心,奴婢自有分寸。”他哼了一声,转过脸去。我看着好笑,面上却一脸严肃:“好了,十四阿哥,准备开始吧。”说完,我转身对一旁的奏乐师道:“我只需一面花盆鼓,你跟着我的拍子为鼓点,看我打手势你就开始击鼓。”我拍了几下手,让他作为鼓点,便对十四伸出手。 十四怔然望着我,一副吃了瘪了模样。我笑道:“十四阿哥,怎么了?” 十四回过神来,瞪了我一眼:“我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我无辜地看着他,道:“十四阿哥可折杀奴婢了,有您伴舞,奴婢真是三生有幸。”其实我这话说得也不全是假话,三百年后的现代,谁能相信大清的十四皇子竟然成为我的舞伴,这何止是三生有幸,简直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我在空中打了个响指,道:“开始!”乐师愣了一下,才开始击鼓。 我靠近十四,左手搭上他的肩膀,又拉着他的左手轻放在我腰间。周遭立刻一片哗然,仿佛要炸开锅似的,嗡嗡的吵死人。我不屑地撇嘴,真是没见过世面,古董! 我扶着十四,明显感到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我低下头,只抿着唇笑。可怜的十四啊,才十五岁大的小毛孩,还想跟我斗,等再过个十年八年吧。 “听我的命令,我说左,你就出左脚,我说右,你就出右脚,听到了吗?”我虽然快笑得岔气,但语气却尽量显得严肃。 十四好像很紧张,一言不发,只是点头。 “左、右、左。”“右、左、右。”十四很听话,步子迈得非常正确。我不禁感叹,这可是个跳舞的苗子啊,想当初在学校练舞时,我那个舞伴总时不时踩我脚,害得我脚肿起来,鞋都穿不进去。十四连交谊舞见都没见过,竟能跳的这么好,不愧是皇子,脑子好使的不得了。 常步、快步、慢步、超快步、加长步,这些跳下来,我已经累得气喘嘘嘘,抬头看十四,竟然脸不红心不跳,这家伙是不是人啊,跳得比我还熟练,我可是学校交谊舞比赛一等奖的获得者,竟然会被一个初学者打败,想想就不甘心。 我故意迈错步子,往十四脚上狠狠踩去,十四闷哼一声,又继续随着我的步子跳下去,我哪肯就此罢休,用穿着花盆底的脚一次次向他的脚上踏去,看着他憋红的脸庞,我心里一阵畅快,终于一雪前耻,扬眉吐气了。 一场舞跳下来,气氛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我四下张望,想看看这些思想守旧的古人都是何种表情。目光游移,不期然撞进一双漆黑而深邃的眼眸,如九天繁星,也如辽旷深海,流光溢彩间,迫人心弦。眼睛的主人微微含笑,目光中既有赞叹,又有渺然,复杂的眼神在我心里狠狠撞击了一下,瞬间心神荡漾。 “干嘛一直盯着四哥看!”身子被人拽向一边,十四满脸怒气地盯着我看。这时的十四又变回了那个倨傲自负的皇子,想着他刚才的窘迫样,我忍不住笑起来。 “不许笑!”十四伸出手,在我脸上使劲拧着。 “松、松手……”我呼痛,这小子下手还真狠,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十四松了手,笑道:“看你以后还敢欺负我。”我揉着被他拧得发痛的脸颊,嘟囔着:“奴婢哪敢欺负十四阿哥,我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我看你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这会儿还装委屈,我算败给你了。”说完,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一拐一瘸的步伐,心里有些愧疚,刚才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忙追上他,陪着笑,道:“刚那几下子的确狠了点,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气了。” 他停下来,道:“我没那么小气。”我失笑:“得了,算我小气好吧。” 他含笑,对我道:“还真是个泼皮,拿你没辙。算了,我就当舍命陪君子,总算也活泛了一下气氛不是。” 我听闻,立马四下打量,气氛确实活跃了不少,大家说说笑笑,竟不似开始那般严肃了。我看着十四的脚,歉意更甚:“这样吧,还是去看看,别落下什么病。” 十四看着我笑:“哪有这么娇气了。” “少跟我别扭,看看又不会怎么样,我跟一块去。”我就是这样,一旦觉得对不起别人,不管如何,这个人情都要还。 十四拗不过我,只好同意。不过他坚决不要我扶,非要自己一个人走,我哑然失笑,就是个小孩子,还有那么多顾虑了。 走了几步,我下意识回头。刚刚听十四说四哥,我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人想必就是未来的雍正爷吧。好不容易见一次,怎能不饱饱眼福,我在人群中寻到他,他似乎没有察觉。手执玉杯,从容不迫,眉眼之间显出一种雍容闲雅的气度,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不愧是未来的大清帝王,一举一动都这么有王者风范。 我看得有些痴然,不料他突然转了目光,雪亮的眼眸直直向我看来,我心里猛地一抽,立刻收回视线。 真是可怕!看来皇帝都是不好惹的,我还是离这种人远点吧,否则我一定会被自己的好奇心给害死。 远远听见十四的叫声:“喂,你快点啊!” “就来了。”我稳了稳心神,急忙跟上十四。 第十二章 受伤了 陪十四看过太医,虽无大碍,但脚面上却是一片青紫。十四见了,只微微一笑,取了太医给的活血化瘀散就走,我心中愧疚不已,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把他伤成这样,他竟然不怪罪我,说实在的,我倒宁愿他骂我两句,这样心里也会好受些。回到宴会上,我悄然避开阿玛的视线,坐回席位。谁知刚舒口气,就听见太后说道:“泽尔翰,你这个女儿实在有趣,让她过来领赏吧。” 真是受不了,这个太后怎么总跟我过不去,在座这么多人,干嘛一直盯着我不放。侧头看到泽尔翰阴郁的脸色,我心里一慌,连忙起身谢恩。 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乌娜拉青冉,你的舞跳得不错,你跟谁学的?” 我顿时哑然,她怎么会问这么一个棘手的问题呢?告诉她这是三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很流行的舞蹈,或是告诉她我就来自那个时空?这种说法想都不要想,如果我这么回答,下一秒就会被当做疯子给关起来的。 我绞尽脑汁,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好的答案,正在此刻,一个尖细的嗓音冷不防喊道:“乌娜拉青冉,太后问你话,你聋了吗?” 我抬眼一扫,发现太后身边的太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脸的蔑视让人极为恼火。我心里冷哼,就是一狗仗人势的奴才,耍什么威风。想归想,嘴上却不敢再耽误:“回太后,这舞……这舞是奴婢自个想出来的。” 四周突然变得安静起来,我好奇抬头,正好看到一脸肃杀的泽尔翰,心里一虚,又连忙低下头。我敢打包票,泽尔翰刚才的眼神简直可以杀人,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他一定会冲过来劈死我的。 我也是没办法,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有破绽,这就叫报应不爽,谁让我欺负十四来着。 等了一会,太后似乎轻声与人说了些什么,我跪在下面,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明明只有几分钟那么长而已,我竟觉得有几个小时那么久。 “行了,领了赏就下去吧。”太后的声音虽然平平淡淡,但此刻听来,竟如天籁。 我磕完头,领了赏就退下去了。待回到座位上,才发觉自己紧张到连牙齿也在打颤。那日在电梯里,就觉得这个老太太不简单,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事情似乎就这么揭过了,但仅仅是我一厢情愿。宴会结束时,一个小太监跑来传话,说太后对我的舞蹈很感兴趣,让我明日一早去慈宁宫请安。我盯着小太监离去身影,就想到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天清晨,我依言前往慈宁宫。 走到宫门外,却不见人通传。我等得不耐烦,索性自己进去。还没走几步,一个小丫头急匆匆跑出来,我来不及躲闪,一下子和她撞在一起。 “格格对不起!”小丫头给我道完歉,又急匆匆跑开了。我纳闷,这慈宁宫着火了吗?怎么一个个急得像火烧屁股一样,真是新鲜了。 我继续向里走,推开四椀菱花槅扇门,眼前的一幕彻底使我傻眼。太后站在正中央,指挥着一屋子的丫鬟仆妇,室内摆设七零八落,倒是中间被留出了好大一块空地。我正在琢磨,就听见太后的声音:“青冉来了,先进来坐着吧。” 我谢了恩,便走进屋中。环顾一圈,却没看见一处可坐的地方。实在无奈,只好站着。太后对此时的“工作”似乎特别有兴趣,我在屋子里站了许久,她都没有再理会过我。 直到我站得腿脚发酸,她才很惊讶地对我说:“怎么?站着不累吗?” 我真是哭笑不得,她是让我坐了没错,可我总不能坐到地上去吧。我尴尬地笑了笑,太后好似回过神来,忙对一旁的丫鬟道:“给青冉格格赐座。” 小丫鬟取了椅子来,我才总算可以放松一下腿脚。盯着眼前一个个忙碌的身影,心里不禁开始打鼓。太后到底要做什么?无缘无故清理出这么大一处空地,不禁使我想起武侠小说中的武林大会。比武我可不行的,小时候跟人打架,我没少吃亏,现在换了这么一个柔弱身子,更是没戏。 碍眼的东西总算清理干净,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转向我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我愣住,对于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不回答不好,所以我只能瞎应付:“还不错。” 太后微笑着坐下,对一旁的丫鬟吩咐道:“去,把十四阿哥给我叫来。” 我绽开在脸上的笑容陡然凝住,叫十四来做什么?难道要让我和他比武?先不论他的皇子身份,首先要声明的是,他是男,我是女,男女有别,力量悬殊,我和十四来场比武,胜负是显而易见的,我可不想冒这个险。这个太后,难道想害死我啊! 正在胡思乱想间,突然听见太监通传的声音:“十四阿哥到。” 太后听闻,急唤道:“快让他进来。” 不一会,十四走进,向太后伏身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起来吧。”太后命他起身,指着刚刚清理出的空地,说:“昨天你们跳得太快,哀家没看清楚。今儿我特意准备好场地,你们再跳一遍。” 我和十四皆是一怔,面面相觑。担心了半天,没料到竟是这么个结果。十四首先反应过来,走到我面前,轻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青冉,咱们好好算个账。” 我白了他一眼,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亏我昨天内疚了一晚上,这小子绝非善类,心里的那点愧疚感顿时烟消云散,我站起身,毫不示弱:“好啊,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十四笑起来,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别后悔。” “谁怕谁啊!”我一把推开他,径直走到空地中央。 十四笑着走过来,顺势环住我的腰,我被他一带,重心不稳,一下栽到他怀里。我大窘,立刻和他拉开距离。十四见状,戏谑道:“你跑得那么远,这舞可跳不成了。” “可恶。”我简直快被他气炸,作为新世纪的大好青年,我怎么会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一般扭扭捏捏,这种肢体接触,在现代是再平常不过的,只不过对方换成了十四,我竟然会感到不自在!这太不正常了,难道说,在古代生活的时间太长,我已经被同化了? 我不甘示弱,硬着头皮和十四“交战”,结果我发现,他竟然跳得不比我差,这种奇闻异事应该可以记载到吉尼斯纪录中。他这种超强学习力的大脑,究竟是什么样的构造,我想和正常人一定不一样。 “你这么瞪着我,难道不累吗?”他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揽在我腰间的手陡然收紧。 我正好抬起腿,被他突然一推,竟直直向地面栽去。背部撞上地面,我痛得龇牙咧嘴,十四一下子呆住,傻傻站在原地。我想要坐起来,却不小心碰到身后的花架,一个青瓷花瓶在我眼睁睁的注目下,开始了它的自由落体运动。 天!我不会就这样被花瓶给砸死吧?当惨祸发生后,十四才清醒过来。看着十四焦急的表情,我突然心情大好。 “呵呵,这下咱们可就两清啦。” 第十三章 又见君子(上) 我被伤了额头,太医说只是皮外伤,休养几天便可痊愈。于是我以养伤的名义,又被禁足在家,每天睡了醒、醒了睡,生活又变得无聊之极,这一切都是拜十四所赐,他竟然可以使那么大力气,好歹我也是女生,他真能下得去手。 我窝在床上,郁闷不已。那天我虽不对,但十四也脱不了干系,怎么说我也是因他而伤,可这么多天过去,他竟然也不来看望一下,这个没良心的,我怎么会因为踩伤他而内疚呢?以后绝对不会再同情他了,这个可恶的小子! 翠玉陪我待在屋子里,估计也够无聊的,我看她趴在桌子上直打瞌睡,就道:“翠玉,你要是困了,就到床上睡吧。” 翠玉揉揉眼睛,道:“格格,奴婢不困。” 我摇摇头,这小丫头明摆睁着眼睛说瞎话,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还跟我耍贫嘴。“翠玉,你不听话,我可生气了。” “格格——”翠玉急得从椅子上站起,我见她已没有刚才那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便道:“清醒了就过来陪我聊聊,都快闷死了。” 翠玉走到床榻边,道:“格格想听什么?” 我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道:“要是有人欺负你,而且这个人也不来向你道歉,你会怎么样?” 翠玉思考了一阵,笑道:“格格说的可是十四爷?” 我微微一怔,盯着翠玉好半天才明白她在笑什么,心里有些堵得慌,瞪她一眼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在说他了,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翠玉咯咯一笑:“格格总是口是心非,这两天您老是问‘十四阿哥来了吗?’傻瓜也猜得到您说的是十四爷。” 这小丫头被我惯得越来越不像样子,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看来这话一点不假。 我白了翠玉一眼,却说不出半点反驳的话,我这几天的确是有事没事都会问上一句十四来了没,无奈证据确凿,我只有默认。十四阿哥,整个一大魔鬼,我的脑袋每天都被他搅得不得安宁,别再让我见到他,否则我一定要他好看。 “咕噜噜——”肚子突然发出怪声,翠玉纳闷地盯着我,我冲她一笑,道:“去厨房拿些点心给我,这会饿得发慌。” 翠玉点点头,径直去了。我闷得不行,就下床来。靠在椅子里,我呆呆望着窗外的天空,这里的天空似乎比我在现代看到的要纯净,蓝得没有一丝杂质,仿佛名家手下的山水画,干净的有些不真实。轻叹口气,我起身关上窗户,这样的天空会让我不禁想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在这个孑然一身的时空里,我已经失去想念从前的资格,徒劳无功只会让人更加悲伤。 关好窗户,正欲转身时,门突然被人撞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我回过头,看见一脸兴奋的翠玉,于是嗔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下回再这样没规没距,我可不饶你!” 翠玉放下手中的食盒,道:“格格,奴婢刚才听厨房的人说,十四阿哥来府上了,这会儿正在前院的亭子里坐着呢。” 好你个十四,这都多少天了,现在才肯露面,一想到这几天来的“折磨”,我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好,我正等着他呢!” “格格,你就这样去啦!”翠玉见我直往屋外冲,急忙跑上来拉住我。 我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只穿着中衣,甚至连头发也没有梳,这个样子跑去,恐怕真能吓到他吧。催促翠玉为我梳妆,从镜子里却看到她一直抿着嘴笑,心下微恼,一把夺过翠玉手中的簪子,胡乱往头发上一插,起身道:“回来再收拾你!” “格格,你的耳坠子……”翠玉一边呼喊,一边跟在我身后。这会儿我哪还能听见翠玉的喊叫,只知道火急火燎地往前院赶,我想我大概是神经不正常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反常。 到了前院,远远就看到那个身着月白长衫的人,心里越来越气,这会子他竟然悠闲地坐在那里喝茶,没天理!没人性! 我气冲冲地跑过去,冲着他的颈子就是狠狠一巴掌,“臭十四,没良心!” 那人被我突然的举动一吓,蓦然回头。天……好熟悉的面容!这一刹那,我连死的心都有,这哪是十四啊,这分明就是那个冷面王,四阿哥!四,而非十四,翠玉这下害死我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由于惊吓过度,一时竟忘了行礼。他亦看着我,眼中的错愕,逐渐平息。虽是如此,我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要和他对视,我的心脏就会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 “四阿哥吉祥!”随后赶到的翠玉,见到这种场景,立刻向四阿哥请安。见到翠玉请安,我才回过神,也连忙俯身请安。 四阿哥嗯了一声,算是应了。我站直身子,却不敢抬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过了一会,才听他道:“真是放肆。” 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心脏开始扑通扑通直跳。完了完了,我惹谁不好,偏偏惹到这位阎王头上,真是祸不单行啊! “奴婢该死!”我立马跪下,学着电视上那一套,先承认错误再说。 四阿哥声音平淡,道:“你连十四阿哥都敢冒犯,还会怕我不成?” 我跪在地上,着实苦不堪言。说的轻松,你可是未来的大清皇帝,我能不怕吗!可这话不能说出口,我只好道:“奴婢一时糊涂,请四阿哥责罚。”这可是在自己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总不会太为难我的。 四阿哥没有回话,又自顾品茗去了。可怜我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跪了一会,膝盖疼痛不说,腿肚子也跟着发颤。古代的礼仪真够折磨人的,我思量着是不是该效仿还珠格格,腿上也绑个棉垫? 时间就这么流逝,他却依然不说话。天啊,让不让人活了!我已经跪得七荤八素,他好歹吱一声,就这么把我给晾这了? 雍正,算你狠! 第十四章 又见君子(下) 我悄悄抬头,恶狠狠盯着他的背影,他微微一动,我又连忙低下头。这样子下去不是办法,他若是一直不理会我,难道要我在这里永无止境地跪下去? 耐心一点点被逼到极限,我再也忍受不了,霍得站起身子。看他还是没有一点反应,我扭头就走。 “站住。”他慢吞吞地转身,道:“我有让你走吗?” “你也没说不让我走。”我迎向他灼然迫人的目光,大有视死如归的气魄。 他微微一笑,凛冽的眼神也跟着柔和下来:“是,我没有说。”他将手中的折扇合起,在对面一指,道:“坐。” 什么?他让我坐!还坐到他对面去!不,打死我也不要,就现在这个距离,已让我生出无限压迫感,若是和他近距离接触,我会精神崩溃的。 他敛起笑容,目光威严:“我不想说第二遍。” 我浑身一抖,立刻乖乖坐到他对面。唉,真是鄙视自己,他随便瞪一下眼,我就得吓破胆,好不容易鼓起的气势,被这么一戳,马上泄光光,真没种! 他搁下手中的空杯,用眼神示意我为他斟茶。我故意瞟向一边,装作没看见。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有反应,我好奇地转过头想一瞧究竟,谁知他竟然在目不转睛地打量我,我陡然和他对视,心一下子抽紧,接着开始怦怦狂跳。那双漆黑的瞳眸,仿佛一张巨网,铺天盖地般袭来,将我罩在其中,不得脱逃。我慌忙移开视线,错乱的心跳却再难平复。 他轻笑一声,执起茶壶开始自斟自饮。我瞅瞅天空,又瞅瞅草地,脖子梗得生疼,却坚决不肯转回去。他似乎意兴正浓,指节轻叩桌面,吟道:“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他兴致倒好,可苦了我,早知道就不该兴冲冲的跑来,都怪十四,他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不累吗?”他终于跟我说话了,不过这个语气怎么听怎么不爽,如果不是他强迫我坐在这里,我也不用受这遭罪。我转过头,没好气地回答:“谢四阿哥关心,如果您肯让奴婢离开,奴婢一定会感激涕零的。” 他板起脸,有些不快:“我有那么可怕?能把你吓成这样!” 我本将头低下,听到他的话,又将头抬起。他说的没错,我为何要那么怕他,只因为他将来会是皇帝?那么遥远的事,我还没有仔细想过,怎会因为这样就怕了他?突然生出倔强之心,我傲然与他相视,发现再没有先前的恐惧。 说真的,他长得真是好看,黑如玛瑙的眼睛,飞扬的浓眉,英挺的鼻梁,整个脸部轮廓刚强坚毅,原来,他是这个样子的。都说雍正阴鸷残忍、猜忌狭隘,且脾气暴躁,我想那只是他的另一面罢了,哪一个人没有缺点,只要这个人的优点比缺点多,他就是完美的。 他待我看够,才道:“这样盯着人看是很不礼貌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他说出来的话吗?刚才是谁一直盯着我看的,可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了! “看出什么来了?”他淡淡问。 我将头一撇,脱口道:“长得真难看。” 气吧,气吧,最好气死你!莫小妍嘴巴恶毒可是出了名的,就算你是雍正又怎么样,我照样不留情面。 他点点头,眼中似乎有丝赞赏之意,莫不是我看错了吧?他没命人将我拖出去打上二十大板,已够仁慈了,还指望他会赞赏,简直就是笑话! 他看着我错愕的表情,戏谑道:“听说你从马上坠下,就此摔坏了脑子?” “什么?”他竟然这样讥讽我,嘴巴比我还恶毒。 “算了,我不和一个傻子计较。”他缓缓起身,对我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我气结,盯着他秋水无痕的脸庞,只想抓狂。他忽然一笑,伸手向我发髻上摸去,我一惊,立刻退避三舍。他含笑不语,依然重复刚才的动作,我紧张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突然感到头发上有什么东西紧了紧,我正奇怪,他已经收回了手,“下回整理好仪容再出来,不要吓坏了旁人。”说完,从站在一旁的翠玉手中拿过一只耳坠,凑过来为我戴上。 我下意识偏头,耳朵却碰到了他的手指,一丝冰凉从耳朵上传来,接着竟是火辣辣的热烫,冰火交加的感觉让我的脑袋也变得不清楚起来,直到他噙着笑意翩然离去,我也没有反应过来。 木然抚上自己的耳垂,想着他离去前的话,心里阵阵发颤。 “你的眼神太过大胆,以后千万要收敛,这样的你……不适合。”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古代不好混,但不至于连看个人也有这么多限制吧! 夜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那一句话,我不合适什么?四阿哥的话绝对只说了一半,他是何用意我猜不出,但我可以肯定,他绝不会害我。想想再过几日我就要进宫选秀,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皇宫,紫禁城。难道这条路真是不走不行了? 闭上眼,脑海中一道亮光蓦然划过,我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其实是想说,我不适合皇宫。 对,我就是不适合,让我去选秀就跟要了我的命一样,可我能怎么办?身为古代的女人,自己的命运却由他人决定,不仅如此,还觉得理所应当,当真可怜又可悲。而如今,我也即将成为了她们中的一员,同样没有反抗能力,也没有反抗的资格…… 第十五章 选秀 自那日以后,我又见过四阿哥一次,仅仅照个面,微笑一下算是打了招呼。回到自己屋中,不免又是一番唏嘘。因为十四的缘故,我近来总是莫名的长吁短叹,总以为他会来,却仍然没有一点消息。 选秀的日子已然临近,本以为自己会焦躁不安,但随着日期的接近,我反倒平静下来。额娘一天会来看我好几次,每次都流着眼泪离开,次数多了,我竟也陪着她一块痛哭。说句真心话,福晋待我极好,不知不觉我已当她是自己的亲额娘,每当面对她,我就会不自禁想起母亲来,记得我在外地求学,每次假期结束即将返校时,母亲都会躲在一边偷偷流泪。那时我与母亲面对的只是几个月的分离,而现在的离去,也许会是一辈子的无法相见。生离而死别,我实在不忍心。 泽尔翰有时也会来看我,但只与我攀谈几句,便匆匆离开。我想,他其实也是不忍的,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他一直宠溺的小女儿呢。心里难过却不肯表现,即使遭到女儿的怨恨,也毫无怨言,天下的父亲都一样,默默付出,却不图回报,不管现代还是古代,父亲总是这样含蓄。当我看清这一点后,对他的恨意也慢慢淡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三品官员,怎能与皇家对抗。青冉格格可以不懂事,而我,却不能任性。 七月。如火如荼的七月,终于到了!无论我再不愿,这一天总会来临。 早晨起来梳妆时,我木然盯着镜中的娇美容颜,总觉得这是一场梦,只要我醒过来,一切就能结束。此去入宫,未来便遥不可知,虽然我了解历史的大致走向,但以我次次不及格的历史成绩来看,我来到这个时空,并不能像那些清穿文的女主一样,过得如鱼得水,欣欣向荣。 收拾妥当后,我去拜别父母与兄长。泽尔翰对我细心交待,事无巨细。额娘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我看到她红肿的双眼,猜到她肯定又哭了一晚上,本想安慰她几句,她却撇下一屋子的人,独自离开了。我想,这样也好,亲眼看着女儿跳进火坑,那样未免太可怜。 我坐在前厅,等到日落时分,登上前往皇宫的骡车。入夜时,骡车进入地安门,到神武门外等待宫门开启后下车,在宫中太监的引导下,按顺序进入顺贞门。清朝选秀礼仪之多,繁复啰嗦,折腾了一天,才总算结束。 我在临时安排的住处睡下,心里虽然紧张,却很快入睡。到了第二天,秀女们又被引入宫中。御花园、体元殿、静怡轩等处,都是阅选秀女的场所。一般每天只阅看两个旗,根据各旗参选秀女人数的多少进行搭配。通常是五六人一排,供皇帝或太后选阅,但有时也有三四人一排,甚至一人一排的。如有被看中者,就留下她的名牌,这叫做留牌子;没有选中的,就撂牌子。然后,留牌子的秀女再定期复选,复选而未留者,也称为撂牌子。经复选再度被选中的秀女,便有两种命运:一是赐予皇室王公或宗室之家;一是留于皇宫之中,随侍皇帝左右,成为后妃的候选人。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我要的结果。人人都在争奇斗艳,我于一旁冷眼旁观,虽是如此,但我的未来又和她们有什么不同呢? 康熙在不久前归来,似乎正为索额图一事忧心,选秀一事因为政局动荡而被推后。他人连连抱怨,唯有我庆幸不已。留下来复选的秀女都被安排在储秀宫,我闲来无事,经常四处乱逛。此刻我内心的惊恐早已被好奇心所代替,毕竟皇帝都说选秀延后了,我还担心什么。不是都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好了。 这天,我正在闲逛,迎面走来一人,不偏不倚竟在我面前昏倒。我一时僵住,没来得及伸手扶她,女孩摔在地上,好像已经不省人事。这时走来几人,纷纷向我埋怨:“怜怡身子骨本就不好,你怎么能欺负她呢?”“就是啊,来到这里,大家都是姐妹,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来!”“嗯,说的没错。” 我在她们脸上一一扫过,恨不能此刻来个七月飞雪,我什么都没做,冤啊! 我正欲解释,那个女孩幽幽转醒,抬眼看了众人一眼,道:“自己没注意,不关她的事。” 我吁了口气,幸好是个讲道理的主,否则我还不得被这些人的吐沫给淹死。女孩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我这才发现,她竟然就是我在宴席中看到的那个女孩。那天我还跟她说过话,不知她是否还记得我。 “怜怡,你怎么样了,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一个女子关切地问道。 怜怡正欲回答,我抢先道:“我送她回去吧,刚才没有照顾妥帖,也算我不对,就由我代劳好了。” 几个女子相互看了看,我没等她们回答,搀扶起怜怡就走。怜怡似乎没有拒绝的意思,顺从的跟着我一路回了住处。 我看她脸色苍白,就倒了杯茶给她,她接过,说了声“谢谢”。我坐到她对面,笑道:“你的身体太弱了,以后要多锻炼才是。” 她抿了一口茶,抬眼看我,似乎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地方。我笑了一下,暗骂自己粗心,怎么来古代这么长时间了,说话还没遮没掩的。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又道:“我们也算第二次见面了,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那日在太后的宴席上,我跟你讲过话的。”进了皇宫,我就真是举目无亲了,眼下只想交一个朋友,不至于以后孤独寂寞。 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又低头饮茶。我心里直叹倒霉,竟然两次都碰了钉子,我就那么没有人缘吗! 我正暗自叹息,却听见怜怡说:“你就那么想进宫?我真为哥哥不值。” 我看着她,对她一脸的义愤填膺感到奇怪,不禁问:“什么意思?我又不认识你哥哥。” “乌娜拉青冉!”她好像有些气愤,刚才苍白的脸庞忽然红润起来,“哥哥明明对你说过,他一定会想办法向皇上讨了你,可你竟然不顾一切驾马出逃!难道说,你对哥哥的情意全部都是假的?” 我怔住,她口中的哥哥莫不是瓜尔佳。库洛吧?天下竟会有这么巧的事! 怜怡盯着我看了一阵,怒火中烧的眼眸逐渐冰冷下去。“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反正你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还是不能明白,不是说青冉为逃避选秀,与瓜尔佳。库洛私自出逃才坠马受伤的吗?怎么到了怜怡嘴里,又变成另一个故事了? 我愕然盯着她,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第十六章 无理要求 对于过去一无所知的我,竟然在夜晚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我驾马狂奔,一个身影在背后嘶喊:“青冉!青冉!你停下来,听我解释!”我心中恐惧,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将马催得更快。 “青冉!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其实我是……”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惊呼一声,从马背上滚落。 “啊——”我翻身而起,入目处一片漆黑。刚才那是梦吗?如果是,为何会那样清晰,真实的就像亲身经历一样。 我抚上额头,湿漉漉的一片,原来是出了一身冷汗。仔细回想刚才的梦,我更加迷茫,那是青冉的回忆吗?她的回忆,为何会被我看到? 心里一团乱,再也睡不着,只能睁着眼挨到天明。 早晨刚起来,就有人到访,我心里纳闷,赶紧开了门。 “云姑姑?”门前站着一宫装女子,眉眼细腻,丰容淡雅。我记得她好像是静嫔身边的宫女,特意被遣派到储秀宫管理日杂事物。我安守本分,应该不会惹出什么祸来。 云姑姑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 我干干笑了两声,总觉得她这句话别有深意。她将我打量够了,才说:“外边有人找,小心伺候着。” 我点点头,回道:“谢谢姑姑。”一边往外走一边琢磨,这个时候,会有谁要见我,总不是皇上吧。我甩甩头,赶紧挥去这种既不切实际又十分可怕的想法,我还没这么出名。 走到外边,见到一个身影立在树下,我立时顿住脚步,转身便走。树下的人急忙追上来,拉住我:“怎么回事,没看见我啊?” 我使劲甩开他,道:“奴婢没长眼睛,看不到十四爷。” 十四愣了一下,接着笑起来:“我看你是眼睛长到头顶上,谁都看不到。” 我怒瞪他一眼,道:“脑袋被你砸了一个窟窿,就是有眼睛,也早瞎了。” “那个……”十四挪揄着,看样子有些愧疚,“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哼了一声,接着道:“我也没说你是故意的,但怎么着也要来看望一下,我们家的确不比皇宫,但也不至于供不起您这尊大佛!” 十四眼里闪着笑意,对我道:“算我不对,今个不是来赔罪了。” 气愤了几日,就凭他几句话给糊弄过去,心里实在不甘。我没理他,正要离开,胳膊又被他拉住,“火气还真大,你说要怎么赔罪,我答应你就是。” 我站定,盯着他思索了一阵,突然想给他出一个难题:“好啊,只要你能让我不参加选秀,我就原谅你。” 他一听,苦笑道:“这么个大难题抛给我,摆明是不打算给面子了。” 我笑着捋了捋头发,故作惋惜:“看来十四爷是不打算帮忙了。” 十四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要不这样,我向皇阿玛讨了你,做我的媳妇儿自然不用选秀。” 我呆愣住,没想到戏弄别人,反倒被人将了一军。我白他一眼,不再说话。 谁知他反倒来了劲,又问:“怎么,你不愿意吗?” 我心中虽气,却发作不得,他说的确是实话,被赐予皇子,的确不用再参加选秀。本来气势高昂的我,又败下阵来,这些皇子生来就是阴谋家、政治家,和他们叫板,准吃亏。 正在沉思的我,又听见十四问:“你真的不想留在宫里?” 我抬眼看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是。” 他蹙起眉,深深看着我:“你只可告诉我一人,不要对他人提起。” 我看他一脸严肃,不像在开玩笑,便道:“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说:“四哥好似也很上心,你有对他说过什么吗?” 我茫然摇头,“我什么也没说啊,怎么了?” “四哥去过内务府,把你的牌子给撂下了。” 什么?四阿哥竟然专门去撂我的牌子,想也想不到,他竟然会这么做!他知道我不愿进宫,知道我不愿做皇帝的女人,知道我非常非常憎恶选秀!我什么都没说过,他居然全部都知道!想起他那日离去前的神情,我忽然有些恍惚。 “青冉,就算是再不愿意,你也不要说出来,这事既然你提出来了,我一定会想办法。” 我望着十四,点点头,又问:“既然牌子撂了,我为什么还会进入复选?” 十四摇摇头,迟疑道:“也许……是太后。” “太后!”心里咯噔一下,这事和太后又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能确定,四哥虽然出了面,但最后还要皇阿玛亲选,这可不是一句话就能简单过去的。你记住,凡事不可冲动,若是遇到难事,可以打发人来找我。”十四说完,在我手中塞了一枚玉坠。 我握着玉坠,偏头道:“少臭美了,我才不会找你呢。”揣好坠子,我转身就走。 “青冉!”十四在身后怒喝。 我转头,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得了,我知道。”十四如释重负,笑嗔道:“就你会捉弄人!” 我冲他摆了摆手,快步而去。 回到住处,我拿出那枚玉坠,仔细端详着,那是一把玉质的小锁,做工精良,十分有趣。我想着十四刚才的话,不禁红了脸庞。他说的想办法,该不会真向康熙讨了我吧。 心底忽然有些伤感,也有些窃喜。在古代,只怕是良人不可寻,再骄傲也是没用的。我轻叹一声,将那玉坠挂在颈上。 第十七章 祸福无门 每日蝶香环绕,莺歌燕舞。自打住进这储秀宫,我的鼻子算是遭了殃,每日浓重的脂粉香在我鼻尖飘来飘去,害得我嗅觉失灵,本来想找太医看看,最后觉得还是从根源杜绝比较好,于是便日日闷在屋子里,哪也不去。 坐在窗前,我抚摸着颈子上的玉坠,细腻华润,入手清凉,心中却是暖暖的。已经过去七天,不知十四想好办法没,以前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总是坐立不安。我究竟在想什么,难道真的希望十四向康熙讨了我,然后高高兴兴做他的媳妇? 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竟然想嫁给十四! 霍然起身,我捂着脑袋,狠狠啪了几下。我一定是被那可恶的花瓶砸坏了脑袋,否则怎会如此傻气。 心里烦闷的要命,我直接瘫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脸。突然,门口发出“砰”的一声,我急忙从床上跳起来。人还没站稳,就有一双手伸过来拽住我。 “喂,你干嘛!”我挣脱开来,不能置信的盯着眼前人。 怜怡冷着脸,与我怒目而视。我淡淡别过脸,道:“还在气我吗?我已经说过,我什么都记不得……” 话没说完,手腕又被她拽住:“跟我走!” 我被她一拽,踉跄了几步。没想到她一副柔弱身躯,力气还蛮大的。我被她一路带着,七转八转地越走越偏僻,看着四周有些破败的宫墙以及铺了很厚也无人打扫的落叶,我的心跳渐渐加快,一阵恶寒立刻窜上脊背。她这是要做什么?不会是气不过,然后拉我到这里来杀人灭口? 越想越可怕,我拼命挣着,她却铁了心一般,死也不肯松手。 “过去吧。”她停下,终于松手放开我。我揉着被她拽的发红的手腕,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长身而立的瓜尔佳。库洛在看到我后,清淡的眼眸立刻变得赤红。我本能向后退去,却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你该和哥哥说清楚,别再逃避了。”怜怡说完,转身而去。 “你……”我僵在原地,看着她独自离去的身影,心中苦恼万分,这么偏僻的角落连个鬼影都见不到,没有人领路,我根本走不出去。 “青冉。”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将我紧紧拥在怀里。 我一愣,待反应过来时,已经挣脱不及。 “你为什么不肯信我,为什么逃走?”他喃喃说着。 我心一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又继续道:“你真的忘了吗?其实……忘了也好,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心中惊悸,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青冉……”他目光幽怨,我心中有丝不忍,忙转开视线。 他走到我身边,沉声问:“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 我静默了半响,道:“不管你怎么想,我已经不再是我,你要是明白人,就忘了我吧。”我说完,欲转身离去。 “不可以!”身体被人一拉,猛地跌入一个怀抱,“你逃不掉,永远都逃不掉!” 听到他如此蛮横的语气,又被他困在怀中动弹不得,我一时心火攻心,怒道:“我是秀女,是万岁爷的人,你难道要和皇上抢人吗!” 他听到此话,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扳着我肩膀道:“你不用吓唬我,我一定会让皇上赐婚的。” 我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要忘了,决定权在我手中,你大可以去求圣旨,要是想娶一个死人,随你的便!” 他眼中有短暂的错愕,随即爆发起熊熊怒火,炽烈得几乎要将我焚毁。“好,好得很。乌娜拉青冉,你不要后悔!”说完,他放开我,疾步而去。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痴痴笑起来。这算什么?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纠缠不清,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让我做秀女,我就老老实实来到紫禁城,若是被皇帝看中,我就得本本分分留下来做后妃,皇帝如果赐了婚,我就必须心甘情愿的嫁给瓜佳。库洛!我不是一件物品,没道理让别人肆意摆布,偏偏自己无能为力,命运竟然掌握在他人手中,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脑子里一直很乱,当阳光投在身体上的一霎那,我恍然有一种脱离苦海的感觉。 走上拱桥,突然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我扶着桥栏想要站直身子,一只强有力的手已经拖着我站了起来。我抬眼一看,竟是四阿哥! 我躬下身子请了安,他淡淡应了。我见他一直盯着我,没好意思再说话。他蹙起眉头,道:“杵在这做什么?” 我愣了一下,说:“四爷有什么吩咐吗?” 他失笑:“才说你有些长进,怎么又变回去了。见到我总是这么小心翼翼,怕我吃了你不成。” 我抬眼看他,发现他正带了一脸笑意看我,心里顿时轻松许多。“不是奴婢怕四爷,是四爷总让人怕。” 他轻笑一声,忽然又敛起笑容,“看你脸色苍白,是生病了吗?” 听他这么一问,我眼中竟有些发酸,想起自己的孤独无依,对于四阿哥的关心,不觉很是感动。 “怎么不回话?” 我低下头,飞快抹去眼角的泪珠,道:“没什么大碍,兴许是这两天没睡好的缘故。” 他盯着我半响,叹了口气道:“也别太担心,凡事都有个过程,放宽心就好了。”说完,从我身旁走过。 我一时脑袋发懵,冲着他背影喊道:“四爷,你会帮我吗?” 他停下,过了片刻,才转过身,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面对他深邃的眼神,那种仿佛可以洞悉一切的睿智,情不自禁的低下头。 很久很久,应该是很久以后,才听到他沉沉的一声叹息,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你一定要小心。”说完就走了。 我一人对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发呆,心头空空的。 第十八章 行宴 天知道我现在是多么度日如年,十四前几天又来过一次,却没有带来我希望中的好消息。这段日子,市井上不停流传着一些中伤太子的谣言,康熙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糟糕,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没有一刻安宁。 在这种紧张不安的情绪下,我迎来了在古代的第一个中秋节。一大早云姑姑就告诉我,皇上今天要在乾清宫赐宴,太后特意点名要我也跟去。我一听,精神立刻变得亢奋起来,先不提那场面会有多大,只是想到能见到传说中的康熙大帝,我就已经激动不已了。八岁登基,十六岁擒鳌拜,二十岁平三番,收台湾,平定噶尔丹之乱,这么伟大的皇帝,不知道长个什么模样,我从早期盼到晚,感觉就像是去见天皇巨星一般。 下午,怜怡来我房间与我闲聊。我心里高兴,脸上也不自禁表现出来。她疑惑的看我一眼,奇道:“什么事这么高兴,说来听听。” 我冲她一笑,凑到她耳边说:“太后招我晚上去陪宴,到时我就能见到皇上了。” 怜怡仿佛受到惊吓一般,双眼直勾勾盯着我。我见她这种表情,觉得很是奇怪,正想开口询问,心中却豁然明了。我忙拉住她,道:“不是的,绝对不是你想得那样!” 她淡淡看我一眼,声音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能够得见天颜的确是件好事,换了我一样高兴。” 我一怔,她这话是何意思?难道认为我抱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伺机接近皇上,好博得皇上的宠爱!心里觉得冤枉,但看到怜怡那种清冷的表情时,我也不想解释了。在这深宫大院里,哪一个女子不希望得到皇帝的宠爱呢?到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仅如此,还可以光耀门楣。这一举两得的事,谁会不愿意。解释,反而显得虚伪了。 怜怡叹口气,起身道:“既然你与哥哥已是无缘,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以后显贵了,别忘了姐妹就是。”说完,推门而去了。 我趴倒在桌子上,心情已不复刚才。好端端的,她乱扯些什么啊!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晚上还是小心点为好。 晚宴的时间已到,我随着传话宫女,一路行来乾清宫。太后见了我,直招我过去。我走到她面前,俯身请安:“太后吉祥。” 太后笑说:“别拘束了,过来坐着吧。” 我起身,想这应该就是赐座了,于是便在太后旁边的席位上坐了下来。刚坐下,就察觉到许多不同的眼光在我身上逡巡。我抬头查看,一个宫装美妇正在对我微笑,虽然她笑得灿烂,但那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还是让我打了个哆嗦。转了头,看到十四正冲我挤眉弄眼,我也向他挤了挤眼睛,他咧嘴笑了笑,转过了头。我收回目光,却瞥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正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看,我大感疑惑,也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他忽然一笑,冲我举了举杯,饮下杯中的酒水。我诧异的四下环顾,发觉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与他交流,这才明白他是在敬我,我慌忙端起面前的酒杯,也朝他举了举,然后将杯中的白酒一口喝干。刚把酒喝进嘴里,我就后悔了,又辛又辣的味道直窜脑门,呛得我直咳嗽。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只好捏住嗓子,强行忍住喉头的不适,没多久我就憋得脸红耳热,实在难受。 “青冉,你这是怎么了?”太后似乎察觉到我的不适,关切地问道。 我起抬头,尽量使自己保持正常,“回太后,奴婢没事。” 太后在我脸上看了一阵,确定没什么异常后,才道:“没事就好,大过节的,可别生病了。” 我点点头,谢了太后,正在这时,一声洪亮且尖细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满席的人,除了太后,全部哗啦啦跪了一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看这架势不小,也学着其他人跪在地上高呼口号。山呼万岁之声,此起彼伏,响彻天际。瞧瞧这气势,绝对是现代清宫戏里演不出来的。 正自走神,一个和蔼却不失威严的声音说道:“过个节而已,别太拘束,都起吧。” 我跟着众人起身,目光投向最前方的座位,康熙正一脸温和地看着众人。天!怎一个激动了得,这就是千古一帝,康熙爷了!他身材伟岸,气语轩昂,面容虽略为清瘦,眼睛却极是清亮,想必年轻时一定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否则他的儿子们怎可能个个俊逸出尘,风流倜傥。 这时听太后道:“是该找点乐子了,总想着那些恼人的事也不是办法。” 康熙听后,回道:“母后说的是。”说完,对身边的太监吩咐了几句。 接下来开始传宴,开宴,然后是那些超级无聊的歌舞,我歪着脑袋,昏昏欲睡。想想这宴会也没什么新奇的,康熙和普通人一样,一只鼻子两个孔,并没有三头六臂,看过也就了无生趣了。 迷糊中好像听康熙说:“每年都一个花样,实在没有意思。” 一个娇柔的声音附和道:“万岁爷说的是,这些个奴才,只会敷衍了事。” 康熙又道:“听你说蒙古尔济家的格格在太后宴席上献的舞不错,朕倒是想见识见识。” 那女人“哎呀”了一声,道:“臣妾怎么给忘了,青冉格格就在这席下坐着呢。” 康熙似乎很有兴趣,眼光在众人之中扫视:“哦?是哪一个?” 我望着康熙,心里紧张的直打鼓。老天爷啊!你是不是跟我有仇,我还不想死,别这么折腾我了! 虽然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却不能再装作不知道,除非我不想活了。赶紧起身,跪拜:“奴婢蒙古尔济。乌娜拉青冉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康熙道:“起来吧。”我起身,但浑身紧绷,头皮发麻,只好把头低下。 康熙笑道:“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以前疯得要命,受了伤人倒变乖巧了。” 康熙说的话我没听进几句,脑袋像打了结一样,乱七八糟却又理不出头绪。一旁的太后竟开始火上浇油:“青冉,皇上想看你跳的舞,你就跳一个,哀家好长时间没看,心里也直犯急。对了,十四阿哥呢?让他过来。” 天啊,这下完了。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康熙面前造次,要是看到他的宝贝十四阿哥,竟然陪我跳这么不入流的舞蹈,非把我脑袋砍下来不可。 我愁眉苦脸地看着十四出席,心立马提到嗓子眼,感觉就像头顶上悬了几把利刃,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十四走到我身边,看了我一眼,对康熙道:“儿臣昨天受了凉,今天身子一直不爽,不能与格格共舞,望皇阿玛见谅。” “受了凉?”康熙关切地看着十四,道:“身子不好就别勉强了,找太医瞧瞧,好好休息。” “谢皇阿玛。”看着十四退下,我提起的一颗心也跟着放下。谁知刚缓了口气,又听那女人道:“真是可惜了,难得的中秋佳节。对了,今晚泽尔翰大人好像没有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呸呸呸!你才出事了呢!我冲着那女人狠狠瞪了一眼,她明明看见的,却对我妩媚一笑。我连忙低下头,心想这比皮笑肉不笑还可怕。 “静嫔,朕的大臣岂容你来议论,朕看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康熙的声音不急不缓,威严中带着令人畏惧的警告。 静嫔虽吓得花容失色,但还是带着委屈道:“臣妾也是有话讲话,泽尔翰大人在这个时候称病,是何居心,谁也不知道。” “放肆!”康熙暴出一声怒喝,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声。我不禁感叹,皇帝翻脸就如翻书,伺候在身边的人恐怕日子也不好过。不过这静嫔也太可恶了,怎么说泽尔翰也是我阿玛,怎能被她这样诋毁。就在刚才,我还听说泽尔翰为了流言之事,心力交瘁而病倒,她这简直是幸灾乐祸。 我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竟然脱口道:“说这些话的人,大概才是居心不良。静嫔娘娘如此诋毁阿玛,总要有个证据才行。” 静嫔愣愣地看着我,一张娇颜惨白无色。康熙怒气稍有平息,盯着我问:“你怎知静嫔是在诋毁泽尔翰?” 我抬头,直视康熙道:“阿玛为朝廷鞠躬尽瘁,从无半点抱怨。奴婢没有进宫之前,常看见阿玛在书房中忙碌至深夜,听说早朝时,阿玛还因为体力透支晕倒在大殿上,如此尽心尽力,哪来的居心不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阿玛对朝廷的一片忠心,有目共睹!”不是吧,我竟然说得如此慷慨激昂,真是佩服自己。那句诗是谁的?高中时背过不少古诗古文,可几乎都忘光了,这次也不知怎么了,竟然灵光乍现。 说完这些话,我的勇气便泄光光,脑袋也低得不能再低。四周出奇的安静,在这种沉默的环境下,我觉得连呼吸都开始不畅起来,后背冷汗直冒,腿软得差点坐到地上去。 忽然听康熙笑起来,称赞道:“不错不错,好一个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说完,对跪在下面的一众人道:“好了,该干嘛干嘛,都起来吧。” 看来一场风波算是过去了,我侧目看向静嫔,发现她一脸木然,想来是被吓坏了吧。活该,谁让她口不择言的。 康熙的心情似乎不错,转脸对伺立一旁的太监道:“李德全,明天传朕口谕,让泽尔翰好好休养,政务上的事,就不用担心了。” 我心情复杂地回到座位上,四周的眼光都带着掩饰不住的赞叹,我带着微笑一一回应。视线转到四阿哥脸上时,我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一丝隐约的担忧。我忙别开眼,心想自己今天是对的,我若不出来辩驳,泽尔翰就要背上不白之冤。 重重一叹,这宫廷游戏还真不是好玩的。 第十九章 太后的偏爱 也许我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一番肆意妄为的任性竟会带给我灾难,我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明白,那一切不是偶然,而是——宿命。 几日后,我又被太后招去慈宁宫。这一次当真极为热闹,不仅康熙在场,几位阿哥和嫔妃也陪坐在一旁。我一去,就被这阵势给唬住,一举一动也不自在起来。康熙笑看着我,说道:“坐着吧。今儿也没什么事,太后要看戏,非紧巴巴叫你过来。”说完,对一旁的宫女道:“给格格赐座。” 我心里大感疑惑,有这么多妃嫔和皇子作陪,太后何必记挂我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秀女?心里虽不明白,但还是谢了恩。 落座后,我发现对面坐着的竟是十四。我冲他做了个鬼脸,想引他注意,谁知他却像没瞧见我一样,脸上阴云密布,不知在和谁赌气。我心里不快,也不去理他。 正在此刻,一个小太监悄然走到康熙的贴身太监李德全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李德全脸色大变。康熙一转头,正好看见这一幕,于是沉声道:“什么事嘀嘀咕咕的,说出来。” 李德全似乎有些为难:“万岁爷,这……还是看完戏再说吧。” “大胆。”康熙看了眼那小太监,又看了眼李德全,呵斥道:“你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快说!” 李德全再不敢含糊,当下一五一十地禀告:“外边谣言四起,这会儿已经传进紫禁城了。” 康熙皱着眉,沉吟道:“又是谣言,看来朕不狠狠心,他们还没完没了地给朕捣鼓。”说完,对那小太监道:“你说说,是怎么样的谣言。” 小太监跪在地上,不停用眼睛看着李德全,额角甚至又细微的薄汗渗出。李德全也是紧了面色,惶然道:“万岁爷不用上心,前些日子已经处死了几个散布谣言的逆贼,虽然跑了主谋,但杀一儆百,谅这些人也不敢再触犯天威……” 康熙摆手,打断了李德全,又对那小太监道:“你告诉朕,谣言都说了些什么?” 小太监紧张得浑身发抖,伏在地上不住磕头,“奴才……奴才不敢说!” 康熙似乎耐心用尽,厉声道:“朕让你说,难道你要抗旨不遵!” “奴才不敢!”小太监吓得不轻,磕头如捣蒜,“谣言说……说要做官,问索三;要讲情,问老明;天要平,杀老索;天要安,杀老明。还有……” “还有什么?”康熙虽然竭力保持平静,但一双眼睛早已火光四溅。 小太监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地说道:“还说……说……狐太子,假虎威,老虎不在猴称王……” “混账!”康熙一把挥掉桌上果品,甚至连桌子也掀翻了去。盛怒下的康熙,已不复儒雅模样,额角青筋暴突,双目盈然浴火。 “万岁爷息怒!” “皇阿玛息怒!” 几乎同时,唱戏的不再唱,聊天的不再聊,发呆的不再呆,全部神情惶恐地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在这种掉下一根针都显得突兀的气氛中,空气似乎也凝固住,不再流动。 “皇上……”最后还是太后出面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安静。 康熙身躯微微有些颤抖,脸庞上带着深刻的沉痛,哑声对跪在地下的一众人道:“没事了,都起来吧,起来看戏。” 太后沉沉叹了口气,举手制止道:“等一下。”众人不解地望着太后,满面疑惑。 太后顿了顿,神情有些无可奈何:“皇上日夜操劳,本该静心休养,谣言之事就交给奴才们去办,索额图固然可憎,但人已经去了,没必要再惹自个儿不痛快。选秀已经推后数日,皇上是不是考虑一下,这几日就给办了呢?” 康熙神情疲惫,随口应了:“一切听凭母后安排。” 太后看着康熙,温言道:“玄烨啊,你虽不是哀家亲生,但哀家打心里疼惜你,不管什么时候,哀家总希望你过得顺畅。”说罢,若有若无地瞥了我一眼,我一见到太后那种别有深意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太后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语声平淡:“哀家很是喜欢青冉这孩子,要是有她陪伴,日子想来也快活很多。” 我心里突地一跳,似乎有什么在脑海里崩裂开来。我惊惧地浑身发抖,隐约知道太后传递的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想看看康熙是何表情。 “青冉是不错,朕也很看重她。”康熙的话语,犹如一泼冰水,霎那冻结我的心脏。 不!不可以!不可以这样! 他们是要做什么?选宫女吗?如果是这样,就不会这般费尽心思,太后的目的,想来十分明确,可我居然不肯相信这个事实!本以为得到太后的青睐,选秀的事情就有转寰,没想到竟是作茧自缚! 不要!绝对不要! 我愤然抬头,却看到太后清冷如冰的眼眸,心中凛然,不自觉又退缩回去。太后一定知道,她看我的眼神既悲悯又冷酷,我心头燃烧起的火焰,在这样冰冷的注目下,骤然熄灭。我强忍眼中泪水,迷蒙中看见十四似要起身,一只手却牢牢按在他肩上,八阿哥笑如春风,面沉如水。 我想我是绝望了,心痛得如同被人生生撕裂,惊怒与愤恨充满了整个胸膛,我几乎想要立刻冲出这华丽的殿堂,逃开这虚伪奸诈的世界,然而不知是我麻木了,还是恐惧过头,我竟然僵坐着,一动不动。 第二十章 沉淀之痛 我呆呆坐在窗前,面对一室黑暗,思绪焦灼。 是的,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以前一直不相信自己的命运可以由别人左右,甚至真正到了这一天,我也不能接受。为什么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我以后的人生,我不服气,不甘心,可是有什么用,那个决定我未来的人不是别人,是皇帝,是大清国最至高无上的人! 可是,我不要!不想要!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即使我再不愿意,最终还是得接受。 伸手入怀,紧紧握住一物。这是十四交给我的,我一直当作护身符的玉坠。事到如今,他会帮我吗?可是,就在今天,我亲眼看到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旁观。这不能怪他吧?那些谣言不就是他们制造的吗?这时候沉不住气,一切都会功亏一篑,他毕竟要为大局考虑。 原来,我们第一次的际遇,竟是如此可笑。 我解下颈间的玉坠,轻轻摩挲,眼中涩然,心中却渐渐如火烧般疼痛。当日他信誓旦旦,至今想来,应是一片赤诚。此刻没有人能帮我,只有他了,只有他! 我收起玉坠,径直冲到门外。天色一片漆黑,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只想找到十四,让他救我一命。 没错,是救我的命! 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心里茫然失落。或许我找的并不是十四,而是一个能帮助我的人。我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想家,我甚至想,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但又隐约知道,我就是死了,也永远都回不去。 前面有亮光,依稀听到有人在喊:“什么人,站住!”我知道我应该停下,但我控制不了,脑子一片混乱,我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对。突然涌出的人群将我围堵在中间,我愤怒地将她们推开,激烈的撕扯中,我听见有人在向我喊着什么。 “你这是要做什么!”怜怡奋力将我从人群中拉出,满是愤怒地望着我。 我见她额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想来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将我制止。我冲她一笑,道:“我要去见皇上。” 怜怡愣住,继而笑道:“见皇上?这个时候?” 我盯住她,面不改色:“没错,这个时候。” 怜怡冷笑,松开我:“这么快就耐不住了?” 我冷冷看着她,心头悲痛。原来,在这异世的孤独中,终究没有人可以明白,我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生活,一个不用掌控在他人手中的未来。荣誉,富贵,权利,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为什么没有人能明白!一时间,悲从中来,我踉跄着后退几步,大笑道:“是,你说的没错,我是耐不住了,我本就不属于这里,为什么要听从别人的安排!所以我要走,我要回家!什么选秀,去他妈的!” “你——”怜怡显然被我惊呆了,惊惧万分地望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突然,她一扬手,狠狠甩了我一耳光,“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我劝你以后不要再说,除非你不想活了。”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庞,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怜怡皱着眉,眼神冰冷,忽然将我扯了一把,贴近我道:“你可以不在乎,但你别忘了,你还有父母,还有兄弟。这些你都能不在乎吗?” 心神不禁震动,我能不在乎吗?我能吗?虽然他们和我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但毕竟是这个时空里真心待我的人,我怎能自私,我怎能! 来到这紫禁城,本非我愿,连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时空,也成了老天爷的一个玩笑,自从我成为青冉格格后,我的命运就已经不由自己决定了。往后的路还有那么长,我该如何去走?一辈子虽然很长,但我却好似过了很久,很久。 转眼已经入冬。 这天的天气很怪,早晨时还阳光明媚,到了下午竟刮起猎猎狂风。大雪纷飞的张扬,将我的心事拉回到那个夜晚。锋芒过露,这是怜怡给我的评价,我自是明白,却还是反驳了她。我不认为自己有错,任何时候都不,也许我会因此而丧命,但我就是不肯妥协。那样的狂妄啊……直到现在,我才肯正视自己的无知。 那天过后,康熙果然恢复了秀女选拔。储秀宫的每一个人都给了合适的安排,有的得了封号,有的做了女官,还有的被赐了婚,嫁与王公贵族,只剩下我,什么结果都没有,依然只是个秀女,可笑的是我依然每日去慈宁宫请安,一切似乎理所应当。日复一日,我看着那些秀女一个个搬离,心里越发荒凉,我终于还是一个人了。 早晨去慈宁宫请安时,我见到了怜怡。她端坐其位,目中含笑。一身大红旗装,显得娇美动人,两把头上饰以凤钿,更显尊贵。她的确是美丽而高雅的,从我见到她的第一天起,我就明白她的一生不会简单。 我平视前方,向太后请过安,也向她揖了一礼。我抬起头时,恍然在她的笑容中,看到了一丝凄凉。怜怡,我的朋友,身在古代的她,如此结果,应该是最为美满的吧。被册封为嫔的时候,不知她心里是何种想法,高兴的,亦或是欣慰的。不管怎么样,尊贵的和嫔,她与我,此生注定不同。北风凛冽,我顿感寒意。轻轻关上窗户,倒一杯热茶。 自从住进这里,我一直都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事到如今,我却不得不为以后考虑。选秀结束,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可是独独留我一人,既不给封号,也不另行安排,难道要我顶着秀女的身份在紫禁城过一辈子? 我不能不承认,这样的结果比什么都可怕。如果康熙是这么打算的,我是不是要想个法子,为自己讨一个出路? 越想越乱,越乱越烦,一种强烈而躁动的情绪逼得我坐立不安。我拿了斗篷风帽,推门而出。 寒风虽刺骨,我却感到畅快不已。想到这段日子所经历的事情,我有一种想要大哭的冲动,没有体会过生存的艰难,就不能理解平凡的珍贵,在现代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我终于明白自己的愚蠢,人的一生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这可长可短的一生中,如果能够不停奋斗,不停拼搏,这样的人生才会像向金子一般,散发耀眼的光芒。而我,已然失去的了这种光芒。 北风更猛,我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准备打道回府。“臭小子,有种你别跑!”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怒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时,一个不明物体径直向我扑来。雪地很滑,所以我走的非常小心,被这一撞,我咕咚一下跌坐在地上。 屁股算是遭殃了,我忍着疼痛,把那个不明物从怀中拉出来一瞧,顿时啼笑皆非。一个三岁左右的奶娃娃,正乐呵呵对着我傻笑,那粉妆玉琢的可爱样子,立时化解了我满肚子怒气。 第二十一章 谁比较倒霉 “胤衸!你又闯祸了!”我眼前一花,一个人影窜到面前,接着手中一空。我讶异抬头,看到小娃娃被人拎在手里,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哇哇大叫。 “小子,我看你找抽!” “十……十三哥坏!”小娃娃憋得满脸通红,一张小脸皱缩在一起。 “臭小子,今天不给你立个规矩,以后还不得上天了!”说话间,就在小娃娃屁股上狠狠拍了几下。 我本在发愣,却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惊醒,当即站起身道:“这么大的人怎么还欺负一个小孩子!”等我站起来才发觉,这个欺负小孩子的人,就是中秋宴会上害我被酒呛到的罪魁祸首。 “是啊,这么大个人了,还和小孩子过不去。”茫茫飞絮中,四阿哥踏着积雪缓步而来,“十三,别跟十八怄气了。” 十三虽不情愿,却还是照做了。小娃娃一被放下地,就躲到四阿哥身后,扮鬼脸叫道:“四哥最好,十三哥最坏!” 十三顿时哭笑不得:“看看,这小子压根就没把我当回事。” 四阿哥笑道:“你别招惹他不就行了,何必生气。” 十三抑郁地垮下脸,斜了一眼小娃娃,便默不作声了。这时我才想起来,在这站了半天,竟没有给二人请安。当下躬身道:“四爷吉祥!十三爷吉祥!” “我记得你,你就是那日在宴席上痛斥静嫔的人。”十三走过来,一扫之前的不悦:“不过你的酒量也太差了,和你的胆量简直大相径庭!” 我尴尬地笑了笑,那天的事情,我总觉没有一件做好的,现在被他一提,更是难心。 忽觉衣角被人拽住,我低头一看,正是那小娃娃。他一面攥紧我的衣摆,一面仰头道:“大胆奴婢,你只给四哥和十三哥请安,怎么不给我请安?” 我愣住,这小子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是架子十足。也是我不对,怎么就忘了他也是阿哥呢,不过瞧着他稚嫩而天真的脸庞,我怎么也把他联系不到阿哥上去,更别说让我对着这么一个奶娃娃行礼请安,感觉怪异极了。 他看我发愣,又使劲拽了拽我的衣服,撅起嘴道:“你目中无人,我要让皇阿玛治你的罪!” 这下轮到我哭笑不得了,碰到这么一个小煞星,还真是没有办法。我突然开始同情十三,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今天是让我遇到了。 我一般不喜欢小孩子,尤其是我需要安静地时候,他们总像个苍蝇一样,嗡嗡嗡的吵死人。偏偏我又拿他们没有办法,只好掩耳盗铃,当他们不存在。对于小孩子的恐惧,都是源于我那做幼师的妈妈,我就是不明白,她怎么会那么有耐心,如果换我去面对那些调皮捣蛋的小孩子,我一定会发疯的。 此刻我真是头大如牛,早知道就蜗居在房,绝对不来蹚这个浑水。“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小十八努着嘴,拼命拉扯我衣摆。 “胤衸,别再闹了,你私自溜出来,你额娘恐怕又要担心。快松手,四哥送你回去。”幸好四阿哥出来解围,我感激地冲他一笑。 本以为没事了,谁知十八小手一指,对着我道:“我要她送我回去。” 不是吧,我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倒霉事竟是一件接一件。我勉强挤出一个灿烂笑容,道:“十八阿哥还是跟四爷走吧,奴婢不认得路。” 十八皱着眉想了想,说:“我认得路就行了,快,抱我。” 什么?要我抱他!我连忙摆手,说道:“十八阿哥,这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你不抱我就是嫌弃我,我要打你板子。”小十八瞪着眼,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 脸上肌肉在不停抽动,我感到自己快要达到忍耐的极限,他要不是皇子,我早一脚把他踢得远远的,哪凉快哪呆着去!可谁让他是阿哥呢,得罪了他,恐怕我也没好果子吃。我强压着怒火,弯腰将十八抱起来。说实话,他可真沉,大概是营养过剩,应该减肥了。 “十八阿哥,该往哪走?”我轻声询问,尽量使自己显得平心静气。 十八晃晃脑袋,脸一转,面向四阿哥说:“四哥知道!” 这小鬼,分明在和我作对,我脸一沉,道:“四哥知道就让四哥送你回去。”说着,就想将十八放下来。 谁知他力气极大,死死抱着我的脖子不肯松手。我又气又急,呵斥道:“十八阿哥,你再不放手我可生气了!” 也许是我语气过重,十八听话的放开手,任由我将他放在地上。十八刚一落地,竟一屁股坐在雪堆里,放声大哭:“呜呜呜,都欺负我,我要告皇阿玛。” 我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天啊,这下误会可大了,这么一幕要是被人看见还得了。我慌了神,赶忙蹲下身子,柔声细语安慰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抱你回去总可以了吧。” 十八抬起头,小手在脸上胡乱一抹,气咻咻道:“不要,我不要你抱!你欺负我!坏人!” 我登时来了气,也不管他是不是阿哥,立时摆出一脸恶相:“我还不愿抱你呢!别再哭了,再哭我就打烂你的屁股!” 十八闻言,果真停止了哭泣。我满意地看着他显得惊恐的小脸,心想这招果然奏效。可还没等我高兴起来,一声更为惊天动地的哭嚎在耳边炸开,我吃了一惊,立刻捂住耳朵。 与十八哭声同步进行的,是十三的笑声,这一哭一笑,搅得我尴尬至极,我气的直跺脚,脸上也是火辣辣的发热。 我偷眼去瞄四阿哥,发现他也在抿着嘴笑,人人都说他冷面冷心,看到他这样的微笑,我却觉得他温柔亲切,平易近人。大概是看人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会不同。 我本是红着脸,作声不得,瞧着两人都在笑,也不禁笑起来。想想真是有趣,才说完十三,自己却跟小孩子怄起气来,着实小性。 “行了,还是我送胤衸回去吧。”四阿哥抱起仍赖在雪地里的十八,对我和十三温颜笑道:“再被你们这两个恶人欺负,只怕要闹得更凶。” 十三望着依旧哭哭啼啼的十八,笑说:“就是四哥太宠他了,整个一小霸王。” 四阿哥抱起十八,对我笑了一下,径自走了。我无声叹了口气,真是人倒霉连喝凉水都塞牙。不过被这么一闹,心情总算没先前那般抑郁了。 “今天我们真是同病相怜。”一旁的十三打趣道。 我无力地一笑:“我认为我比较倒霉一些。” 他转头看我,我也看他,过了一会,两人相视而笑。 第二十二章 转折 从此以后,小十八开始像狗皮膏药一样,天天黏在我身边,我除了不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外,几乎成了他的专职保姆。我一向不善于应付小孩子,碰到十八更是手忙脚乱,他不是肚子疼就是脚疼,不是脚疼就是头疼,一会抱怨衣服穿得太多,一会又说天气太冷,不管吃多少东西,永远在喊肚子饿,我拿他实在没辙,有时受不了就冲他大吼几句,通常他会安静一段时间,可是没过多久,一切照旧。 他问我的名字,我不告他,他倒是神通广大,没几下就打听出来,于是开始称呼“坏人青冉”,“讨厌鬼青冉”,“恶人青冉”,“丑八怪青冉”,一开始我还会不厌其烦的为其“纠正”,时间长了,我也就懒得管,习惯成自然,我也不在乎了。他渐渐觉得无趣,嘴巴便不再刻毒。后来我闲的无聊,就带他疯玩,那时我真的有一种返老还童的感觉,看着十八快乐无忧的笑脸,我不禁感叹童年的美好。 十八虽然粘人,但因为他的缘故,那些愁苦郁闷的烦心事竟让我忘到脑后勺了,每天跟着他嘻嘻哈哈,做着一些没心没肺的事情,我突然觉得,这样下去未尝不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些事情,人们永远都猜不到。 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我带着十八,找了一处僻静地方,开始教他堆雪人。腊月寒冬,正是最为寒冷的时候,我生怕十八受凉,想要送他回去。可十八正玩得起劲,小脸冻都得通红一片,却不肯听我的话。 我抓起一把雪,在十八眼晴一晃,道:“再不听话就对你不客气。” 十八抬起头,看了一眼我手中的雪团,悻悻道:“好吧,我回去就是。” 我丢到手中的雪团,心想他今天真乖。牵起他的手,正欲迈步,突然听他叫起来:“你抓着我干什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我低头瞅着他严肃的小脸,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斜睨着我,嘴巴翘的老高:“笑什么笑,有这么好笑吗?不知道做事的本分,还要我来提醒,笨蛋青冉!” 得,这回又给我起一外号,这小子脑袋里不知装了些什么,思想着实古怪,我忍着笑意,偷瞄他的表情。他回眼看我,眉毛一挑:“站在这干嘛,赶快走啊!” 真受不了他,在这个小鬼头面前,我总是吃亏的那个。心头不爽,决定不再理会他,自己走自己的。走了几步,觉得有些不妥,他毕竟是皇子,不管是摔了还是磕了,倒霉的都是我。 我一边思付一边转过身,没想到一个大雪球竟兜头向我打来,我反应不及,被雪球打了个正着。化开的雪水顺着脸颊淌进脖子,又冰又凉。我愤怒地盯着那个笑得前仰后合的小人,气得浑身发抖。 十八一边笑一边叫:“哈哈哈,笨死了笨死了!青冉真笨!” 我真为自己感到悲哀,为什么总是好心没好报,非要等到吃亏才明白自己错在哪。再看那个一脸兴奋的孩子,心里更是气恼。小小的十八,四岁都不到的小毛孩,倒欺负起我这么大一个人来,怎么都说不通。我看起来就那么没有气势,任人搓扁揉圆? 我蹲下身,捧了一把雪,趁十八不注意,将手里的雪球朝他扔去。十八自顾得意,没有一点防备,我的反击一击成功。他愣了一下,也抓了一把雪冲我丢来,我侧身一躲,没有打中,十八又抓了一把雪向我扔来,我一偏头,又没有打中。十八显然急了,竟脱下头上的帽子,装了满满一兜雪,紧紧追在我身后。我一边跑一边笑:“笨蛋胤衸,你追不上我。” “坏……坏青冉!”十八跑得气喘嘘嘘,还是没能赶上我。“小坏蛋,以后再敢不听话,我就不带你玩了。”终日被这小鬼折磨,总算是扳回一局,我不禁有些自鸣得意,得意到连脚下的一块石头也看不见。 “小心——”十八的这一声提醒终究是晚了,我的脚跟嗑在石头上,身子一晃,竟四仰八叉地倒在雪地上。 地上真凉!我忍不住了个哆嗦。 咦?眼前怎么多了一个脑袋,眼睛弯弯的,还没有嘴,好奇怪啊。我顶着头顶上方的脸孔,呵呵直笑。 “青冉。”脑袋开口说话了,声音好熟悉。 “十四哥,你怎么来啦!”十八旋风一般从我身边刮过,小手直往那个脑袋上攀去。 呵,是十四啊,我与他多久没见了,倒是有一种够恍若隔世的感觉。我知道他有他的苦衷,但我也做不到完全释怀,也许我是自私的,但他又何尝不是,在他心中,八哥的夺嫡之梦,远比一切来得重要。 我再在躺不下去,起身将身上的积雪拍净,转身就走。 “青冉,不许走!”十八扯着嗓子冲我大叫,我装作没听见,头也不回。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十八拉住我的袖子,大嚷道:“我没让你走,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我瞥了一眼身后的十四,对十八说:“谁让你不跟着我的,快走。”我一把扯过十八的小手,再不管他那男女授受不亲的理念。 十四一步抢上来,拦住我问道:“这是做什么?”他明亮如星的眼里,再也没有当初的傲然,此刻,我竟在他眼中,看到了深沉如海的晦涩。“十四爷不是明知故问吗。”我故意不去看他,实际是怕看到他的失望,即便我知道他的迫不得已,却还是这样固执。 他轻笑起来,我不知他这一声笑包含着怎样的情感,却隐约有些自嘲的意味。我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我已经失去怜怡,却再要失去十四,在今后孤寂漫长的岁月中,我还能剩下什么? 我咬了咬牙,狠心撇开十四。我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更知道他的路会怎么走,我知晓一切,却偏偏逆天而行,当真是无药可救。 十四又追上来,不管我怎么躲他,他就是固执得不肯让路。我心中气闷,正想对他大吼几句,他却笑起来:“多日没见,脾气倒是渐长。” 我怔了一下,原来他依旧如此,不知为何,见到他这个样子,我竟是松了口气。他本就是这样的,不知是谁变了,才会使我们之间如隔千山万水。 “我已经求了额娘。”他淡淡说道。 什么意思?他去求德妃吗?求什么?我苦笑一下,总觉得自己痴心妄想。 “皇阿玛同意额娘留下你,”他眼神闪烁,目中含笑:“额娘会对你很好的。” 我盯着他的笑脸,知道自己已在无意中透露了心事,狠狠瞪他一眼,我扭头便走。十四在身后笑着,仿佛孩子一般,天真而任性。 我不是不高兴的,只是不知该如何高兴,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青冉,似乎已经和她融为一体,从前做什么都是一意孤行,现在却变得瞻前顾后。 当如此时,我究竟是该喜还是该忧呢? 第二十三章 年庆 我总是容易妥协,这一次也不例外,对于十四的安排,虽不是十分满意,倒也算得称心,毕竟我不是圣人,也免不了世俗。 记得怜怡说我锋芒过露,我现在哪能锋利的起来呢?莫小妍能够骄横跋扈,为所欲为,可我是青冉,是活在三百年前的另一个女子,我知晓每个人的未来,甚至是大清国的兴衰命运,可我自己的将来,却要由他人一手安排,想想真够讽刺。 我终于搬离了储秀宫,也卸下了令我尴尬的秀女身份。应该高兴的我,心中却平静的毫无波澜。 德妃是一个温婉贤德的女子,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穿戴一新,向我露出最温柔的微笑。刹那之间,令我想到母亲,她们的微笑,竟如此相似。我对着德妃,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因为我是那样愧疚,也许此生再也无缘得见父母,这三个响头是我欠他们的,作为女儿无法尽孝,只能以此报答。 就如十四所说,德妃对我的确很好,我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指望,只盼能够如此平静度过一生,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转眼间,春节将近,对于这个重大的节日,所有人都是既兴奋又忙碌。红灿灿的灯笼挂遍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喜庆的气氛则冲淡了前一年的忧伤愁绪,康熙四十三年在众人的期盼中的悄然而至。过年的习俗古今皆同,只是古代多了几分热闹,大家围聚在一起,在欢快的气氛**同守候新年的到来。不过满人过年是个什么状况,我倒是不清楚,尤其是在皇家,过节断不会像普通人家一样,简单实在。我一想到那恢弘壮丽的场面,全身血液就开始沸腾起来。 此刻我闲来无事,手里提了一盏八宝宫灯,正在仔细研究。古代的手工艺还真不简单,就说这一盏小小宫灯,便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看做工已是细腻之极,毫无瑕疵,灯罩上的图案更是巧夺天工。 宫灯一共八面,每一面都绘着不同的图案,甚至人物的衣饰,表情,还有动作都各不相同,我看着看着,不禁赞叹起来。 “青冉姐姐,你怎么在这啊,主子正找你呢!”身后传来清脆的喊声,我一惊,差点丢掉手里的灯笼。 我回头,原来是与我一同侍奉德妃的宫女静姝。静姝今年十二岁,年龄虽比我小,资历却比我长,她八岁进宫,服侍德妃已有四年,在许多事情上,我还要向她请教。经验不分老少,如同在职场,做得好才有机会晋升,才能得到上司的赞赏,我无关争宠,只希望自己不要犯错,以保住现在的平静生活。 我将手中的宫灯递给静姝,临走前叮嘱她将其收好,因为我实在喜欢,容不得它有一点损坏。早晨十四差人送来时,我在灯笼里面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个长辫子小人,哭丧着一张脸,做了一个赔罪的动作,当时我就笑了,那盏宫灯也是越看越喜爱,就此便搁不下手了。 刚挑起门帘,就听见德妃的声音:“青冉快过来,看看这灯笼怎么样?” 我见德妃一脸喜悦,不禁奇怪,什么物件竟让德妃如此欢喜。我走进德妃,见她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正颇有兴致地瞧着,德妃见我过来,将手中的灯笼提起来,好让我看的清楚。我仔细一看,不由得愣住,这盏灯笼与我的那盏竟是一摸一样! 德妃爱惜地提着灯笼,神色欢愉:“祯儿的眼光不错,这宫灯小巧别致,花样繁新,看来是花了一番心思的。青冉,你看着怎么样?” 我连忙定了定神,回道:“这灯笼别有一番情绪,确实好看。” 德妃笑着将灯笼递给身边的宫人,牵起我的手,道:“青冉,难得过节,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德妃这么一问,倒真是把我问住了。我自认为没有什么企盼,我想要的只怕没人能给得起,所以我不敢奢望,也从来不去奢望,既来之,则安之,生活在这个紫禁城内,我就是其中的一员,和其他人没有不同。 我摇摇头,对德妃道:“暂时没有,奴婢哪天需要,再向主子讨来便是。” 德妃笑睨我道:“你这丫头,倒是会为自己铺垫后路。” 我微笑,说:“全靠主子恩宠罢了。” “还是我的错了?”德妃笑嗔道。 “主子疼爱,是奴婢的福分,怎敢怨怪主子。”我虽知是玩笑话,却依然回答的一丝不苟。 德妃叹息一声,直直看着我:“总觉得你性子爽直,何时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去年中秋的事情,我一直记得清楚,怎么隔了段日子,就不是那个你了?” 我低头苦笑,这个问题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以为我还是我,却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另一个人,中间的是非曲直,谁又能明了呢? 我勉强一笑,说:“人总要长大的,那时奴婢不懂事,现在怎能没一点长进。主子待奴婢好,奴婢讲的是实话。” 德妃又看了我一眼,目光深沉:“是啊,人总是会长大的,有些事也会想明白的。” 她似乎在出神,我琢磨着她的那句话,也一时走了神。有些事会想明白,什么事要想明白?隐约觉得她这话不是对我说的,可是,她又能对谁说呢?“德主子,四爷差人送年礼来了。”小丫鬟上前通传,拉回了我抽离的思绪。 德妃淡淡吩咐,“送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木匣走进。他先向德妃请了安,接着跪举起手中木匣。我走上前,将其打开,里面是一席精致的玉枕。 小太监匍匐于地,道:“此玉枕为蓝田暖玉,性属温和,对治疗头痛风湿都有奇效。四阿哥特献此枕,愿德主子身体康健。” 我听小太监这么一说,才想起德妃一直有头疼的毛病,虽不严重,却极是恼人。四阿哥一番诚孝,也算是德妃的福分了。 “四阿哥真是有心了,收了吧。”德妃挥了挥手,命人将那玉枕收了。小太监打了个千,便退了出去。 历史上说德妃偏爱十四,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德妃不是不高兴的,只是她的眼中,分明没有见到那盏宫灯时的喜悦。 心里忽然有些伤感,德妃如此待四阿哥,又是何必?当真是不公平,极大的不公平! 第二十四章 又凑热闹 过年的时候,老百姓最讲究的就是年夜饭,皇帝也不例外。到了年节,康熙才特许后妃们陪宴。 除夕早上,康熙与妃嫔们在重华宫共进早膳。早晨德妃特许我不用当值,我便美美的睡了一个懒觉,下午则陪着德妃挂对联,贴福字。听说晚上的年宴摆在保和殿,我央求德妃带上我去,她笑着应允了。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我却没有这种良好习惯大大小小的宴会上,我不知出了多少次洋相,不过这好像根本阻止不了我的好奇心,皇家的年夜饭,怎么也要见识一下。 晚上的除夕团圆年饭从中午就开始摆桌布置,到了申时正式举行。我激动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 保和殿内,华光璀璨,金碧生辉。皇帝一人一桌,桌子是“金龙大宴桌”,桌边围上黄金绣的桌围子。大宴桌与皇帝的“宝座”之间设一“长几”,菜点都摆在大宴桌上,皇帝吃时再由人取到长几上。 我盯着那张大宴桌,心里直叹可惜,这种排场高雅是高雅了,可这么吃饭,会不会有点太累了?做皇帝也挺没劲的,年夜饭图的就是个喜庆热闹,这么一来,谁还有心情。记得以前过年,家里的亲戚都会聚在一起,大家围着一张桌子,有说有笑,那多有趣。 正暗自叹息,康熙已然落座。该行的礼行都完后,大家才各自落座。我四下环顾,想找到认识的人。目光在人群中探索,却一无所获。正在这时,康熙发话了:“今天是除夕夜,一家人难得聚一次,都随意些。” 众人应是应了,但怎么都有些应付的意味,天威难测,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敢少。 康熙在人群中环顾了一圈,目光陡然定格在我身上。我猛地一颤,心里哀叹,该不会又有什么倒霉事了吧。我拼命在心里念着,佛祖保佑。虽然临时抱佛脚是不对的,但看在我这么诚心的份上,就饶我一次吧! 康熙对身边的李德全说了些什么,李德再向我看来的时候,竟是别有深意。他轻声对一旁的小太监吩咐,小太监点点头,径自去了。我正纳闷,那小太监又折了回来,身后跟着两个太监,抬了一张大椅子过来,轻轻放下。 康熙对着一脸不解的我,笑道:“青冉也坐下吧。” 这个结果真是出乎意料,心里虽迷茫,但还是谢了恩。我一坐下,便能感到众人眼中不同寻常的意味,有暧昧,有不屑,有愤怒,还有嘲讽,这些眼神我一一看在眼里,却又装作没有察觉,我心里不停盘算着,这样下去,我不要变成众矢之的才好。 宴席还算融洽,席间也开始有人说说笑笑,互相逗趣。我坐着无聊,又不敢抬头张望,只盯着一桌丰盛佳肴发呆。不知有谁拽了下我的衣角,我懒懒回头,发现竟是怜怡。 她手中端着一只玉杯,巧笑嫣然。“好久没见,特来敬妹妹一杯。” 我先是呆了一下,随即也举起杯子,与她一碰。“新年快乐。”我一仰头,杯中酒水一滴不剩。不知为什么,我现在心里很是难受,在见到怜怡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烈酒的烧灼,没有使我清醒,反而令我更迷惑,储秀宫中两个月的朝夕相对,我早已将她纳为知己,如今我们虽同住紫禁城,但一切早已不复往日,我在她炫目的笑容中,没有看到一丝喜悦,反而是浓浓的哀愁。 她依然保持着甜美的微笑,对我道:“你也是。”说完,就要离开。 我伸手拉住她,她不解地回头看我。我定定看着她,本想作罢,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你幸福吗?” 怜怡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一丝痛苦,但随即消逝。“嗯,我很幸福。” 我松开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青冉,你……”她似乎有话想对我说,但话到嘴边,却凝成了一个凄美的笑容,令人心疼。 我看着她离去,心想以后不会再相见了,即使相见,她也不是怜怡,而是和嫔。 我回身坐下,继续盯着一桌佳肴发呆。身边的一位妃嫔对我道:“怎么只顾着发呆?要多吃点东西。” 我转头看她,是一个眉目柔和的女子,我对她笑笑,表示感谢。她回了我一个微笑,便和身边的人聊天去了。我看她面生,大概是哪个不受宠的妃子,因为过年,所有妃嫔才能聚在一起。古代的女人,尤其是皇帝的女人,命运都是悲惨的,每个人都有得到爱的权利,唯独她们没有,爱得深了,是红颜祸水,若是不爱,一辈子的孤寡凄凉,又有几个人能忍受? 我又是深深一叹,心里更加郁闷。最近多了一个毛病,没事总喜欢叹气,叹的多了,不叹就觉得难受。有时真气自己,好的没学会,坏习惯却越来越多。就说这凑热闹的毛病,怎么都改都改不了,还有着变本加厉的趋势,知道今天不该来,还是兴高采烈的来了。我总是在不断后悔,到了下一次,照犯不误。我有一条莫氏定律,就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看来,这条经典定律该要作废了。 气氛渐渐热闹起来,我觉得应该没有人注意我了,便起身离席,准备到外面透透气,再盯着那些菜肴,我就该变斗鸡眼了。 出了大殿,顿觉精神起来。 一阵凉风吹来,虽然带着阵阵寒意,却舒爽至极。我迎着北风,缓缓前行。 正自走着,前方传来一阵噪杂之声,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十三爷,您快住手吧!” 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去凑热闹,但腿脚好像不是自己的,竟不听使唤地往那个方向走去。 走到跟前,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中间有两个人扭打在一处,边上的宫女太监个个急的抓耳挠腮,却没有一点办法。 “你疯了……松手……混蛋!”听到里面有人在放声大骂,声音有些耳熟。我正思索着,又听见另一人的怒骂之声:“你侮辱我可以,敢侮辱额娘……我跟你拼了!” 哦,天啊!这不是十三的声音吗!另一个是谁,我突然一下明白了。这紧要当口,我什么都顾不得,一头冲进“战场”。 第二十五章 悲惨新年 真是要命,这两个人打得起劲,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拿他们没辙。我回头对那些傻傻站着的宫女太监们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那些人好似才清醒过来,呼啦啦一群人涌了过来,有人扯腿,有人扯胳膊,还有人趴在两人身上,挡住那些疯狂不长眼的拳头。我累得满头大汗,实在没有力气,只好瘫坐在地上看这两人龙争虎斗。打架谁没见过,上学期间男生们的争斗时有不断,早已经看腻了,不过皇子打架,倒是新鲜事。 两个人好不容易被分开,我定睛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妈呀!地上的两个人,不,地上的两只“熊猫”,各自鼻青脸肿,浑身挂彩,这场纷争好像有些严重了。我再仔细一瞧,心又沉下大半,我猜的没错,另一个人果然就是太子。 从两人的受伤情况来看,太子应该伤得更重一些。天!这个十三,真是不枉“拼命十三郎”的称号,不知他在动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 “十三爷,您消消气,消消气……”一个小太监扶起十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也难怪,十三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心惊胆战。 “你放开他!我倒要看看,他能把爷怎么着!”太子一边擦着嘴角的血,一边骂骂咧咧地站起来。 “好!好!我今天就给你点颜色瞧瞧!”十三说着,就要再度扑上去。边上的小太监急得满头大汗,无奈十三爷倔的像头牛,怎么劝都劝不住。 十三急了,一脚踹开拉住他的小太监,挥起拳头就往太子身上招呼。我心头乍惊,想着这一拳头打下去可不得了,头脑一热,我连忙抢身挡住。 我总是行动比思想快,脑子里还在思考着如何解决问题,四肢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我吃亏就吃亏在这上面,要说这一次,也是活该我倒霉。我抢身过去的时候,正好撞上十三的那一拳头。这一下打到我后心,痛是肯定痛的,只是痛一下就没了知觉。我趴倒在地,两眼一抹黑。我当时就是不明白,十三怎么会使这么大力气,好歹那也是他的兄弟,下手未免有些狠了,这个十三,我一定要好好教育他一番,要让他知道手足之情,不比寻常,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我挨了这一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十三首先反应过来,上前抱起我。“青冉,你是不是疯了!”我看他的表情,既懊悔又愤怒,我琢磨着他一定不解恨,可别又和太子打起来,于是拉着他衣袖,一脸痛苦:“我怎么知道你会真打!这一下,可要命了。哎呦——”其实我也不是装的,后背真的超痛,身子稍微一扭动,就痛得揪心。 “你别动,我带你去看太医。”十三抱起我,犹有不甘的瞪了太子一眼,随即匆匆离去。我虽然痛的难受,但也解决了一场斗争,心中还是有一点小小成就感的。当时我若不拦上去,这一下打伤太子,十三就闯大祸了,伤了我不要紧,太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康熙还不得让我们都跟着陪葬。 之后我问了跟在十三身边的太监,才明白这事的前因后果。太子与十三本就话不投机,又不知怎么将话题扯到十三的生母章佳氏身上,而太子竟然说这章佳氏是个短命鬼,十三一下子恼起来,两人发生了一些口角,随即大打出手。 太子真够口无遮拦的,他说话难道都不经大脑思考的吗?这种话无论谁听了,都不会好受,更别说十三了。更让人生气的是,事后太子竟对人说,自己的额娘也是个短命鬼,他也没怎么样,十三根本就是借机找事。我听了着实来气,这么混账的话亏他说得出口。 这么一来,我倒是得了几天清闲日子。不过这种日子也不是好过的,我不仅后背极痛,连着前胸也钻心似的疼,躺着背疼,趴着胸痛,没一个姿势是舒服的。记得那天太医看过我的伤,出口就俩字,内伤。我和十三面面相觑,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更是哭笑不得,从小到大没少受伤,就是没有受过内伤,这下好了,什么都有了。 躺在床上,心情简直郁闷至极。大过年的,单单只有我受到这种待遇,还有没有天理了,不能什么事都叫我遇到啊,都说人倒霉到一定时候,就会开始走好运,我何年何月才能等到这个“一定时候”呢? 因为这身伤,大年初一我只能在床上度过。听静姝讲述,年初一的早上热闹极了,早晨天刚亮,百官都齐集太和殿广场给康熙拜年,广场上排列着銮驾仪仗,大殿屋檐下排列着皇家乐队和金钟、玉磬等乐器。到了辰时,钦天监官员宣布时刻已到,午门上鸣钟击鼓,乐队奏响音乐,康熙登上太和殿宝座,銮仪卫官员甩响静鞭,赞礼官高喊“排班”。百官依照广场上摆放的铜制“品级山”所标注的品级位置,列队下跪。这时由两名大学士跪捧贺表,由宣表官宣读。读毕,百官行三跪九叩大礼。礼毕,康熙赐座赐茶,百官继续要叩头谢恩。茶毕,静鞭再鸣,乐队再奏,康熙下殿,百官退朝,贺岁拜年的大典就算完成了。这时,康熙便将早已备好的装有“如意”的荷包,赐给身边的八旗子弟、宫女、太监们。静姝讲到高兴处,从怀中掏出一只荷包,里面装了一只玉如意和几只银钱,我看着她的兴奋劲,心思也不由得飘到了那个钟鼓齐鸣,波澜壮阔的盛大朝拜上,如果当时我也在场该有多好。 想归想,我还得正视现实。静姝手里的荷包我也有一个,初一的下午,康熙特意来看过我,还赐了我一只如意荷包,并夸赞我将事情处理得很好,让我静心休养,临走前又留下一大堆补药。我不知这特别的恩宠带着怎样的意味,但看在他人眼中,只怕已变了色彩。各种无谓的猜测并不能影响我什么,可我又无端难过,心情一天比一天差,伤势也跟着重起来。 我呆呆看着窗外明媚的天空,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一样,又闷又沉。正在发呆,听见屋外有人小声道:“十四爷吉祥。” 心里怦怦跳了几下,我无端紧张起来,定定看着门口。“吱嘎”一声轻响,一人推门而入,正是十四。 他进了屋,只瞧着我看,一语不发,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一丝愤怒。我被他盯得不自在,只好侧脸不去看他。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我感到他已经走到床边。我正想发话,手腕却被他一把扣住,我惊疑抬头,正对上他亮的灼人的目光,迎着窗外朝阳,映出一张慌乱的脸孔。 他一愣,默然盯着我,目光如炬。这样的十四,锐利的让人有些害怕,我心头急跳,直往床角瑟缩。 对视了半响,他手劲一松,陡然笑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探病 “干嘛用这种表情看我?”十四顺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偏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被他这种表情看的发急,我脱口道:“还不都是你!你刚才……”陡然顿住,这种话怎么能说得出口。 十四笑意更浓,问道:“我刚才怎么了?” 我瞪他一眼,说不出一句话。他显然是明知故问,随意的一句话,就将我的心思揭穿,我又羞又恼,躲在床角不敢看他,耳根烧烧的,想必脸上也红成一片了吧。 “青冉,这么长时间了,你还在气我吗?”十四的声音轻柔,没有了平时的讥诮,听来沉郁。 我心中一酸,忍不住道:“不是的!我只是气你……”又一次顿住,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底的情感似乎就要呼之欲出,我恼自己的失言,只低了头,不再说话。 十四将身子凑近,笑说:“气我不为你早作打算,是吗?” 十四的话一下就戳中要害,我窘的不行,头也得低的更低。 听闻他一声轻笑,顺势将我双手捉住,我蓦地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灿若秋华的星眸中,闪烁的全是我的影子,他微弯起嘴角,低声道:“你愿意等吗?” 心头一颤,我匆忙将手抽回。十四微微一愣,眼中尽是落寞。我怔怔望着他,满心酸楚,我不知道我在迟疑什么,总觉得那一次的失望太深,我再也燃不起希望。 “你……你告诉我,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凝望着他,心中紧张的似在打鼓。 他沉思了一阵,答非所问:“我送你的灯笼好看吗?” 我愣了一下,不知他为何会有此问,难道是在逃避?我苦笑一下,答道:“我很喜欢。” 他郁郁看我一眼,又道:“那盏灯笼,额娘也有一个。” “我知道。” 他又沉默起来,我不禁侧头去看他。他静坐在椅子上,神色冷毅,眼神不知落在何处,我顺着他的目光,瞧见了我挂在墙上的灯笼。他看了一阵,回头看我:“青冉,我这一生,无论何时,额娘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明白吗?” 我骇然无言,只定定望住他。如果这算是他的回答,我想,我应该已经原谅他吧,哪怕他会做伤害我的事,我也不会再怪他。女人总容易被感动,无论多聪明的女人,都会毫无保留的相信一句誓言,一个承诺,何况是我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子,来自未来又如何,我不过是个普通人。 “青冉。”他唤我,眼中已有焦灼。 我轻声一叹,握住他的手,道:“我明白。” 他笑了一下,点点头。“那句话还凑效,若有难事,就来找我。”他起身,又回头看我一眼,“还有,老十三的事你以后不要再管,免得惹火上身。”说完,推门而去。 十四离开后,我呆呆望着那盏灯笼,想着他刚才的话,思绪飘渺。我不想做徒劳无功的事,如果没有结果,我坚决不会投入心力,但是能由我说了算吗?所有的一切,好像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轨道。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本来一室安静,突然有人说话,吓了我一跳。 我抚着心口,循声望去,原来是十三,他身后还站着四阿哥。暗骂自己糊涂,有人进来都没有察觉,真是要命。 说来也怪,今天真是热闹,要么一个都不来,要么全部在一个时候来,真是奇了。 急忙起身给二人行礼,可身子一动,又疼的厉害。四阿哥摆了摆手,淡淡道:“有伤在身还逞什么能,安就不用请了。” 这人怎么这样,好像我愿意给他请安似的!不请正好,本姑娘也懒得理你。我躺在床上,懒懒道:“四阿哥有事吗?奴婢这个样子,恐怕什么也做不了。” “你怎么总把别人往歪处想,今天是过来看你的。”四阿哥一边说,一边在十四刚做过的椅子上坐下。 “是啊,四哥是专门过来看你的。”十三在一旁插嘴道。 今天专门来看我的人不少,总该有点目的吧。正想着,四阿哥问道:“有人来过?” 我看了一眼那把椅子,也不想隐瞒,于是点点头。本以为他会追根问底,他却不再问起。 十三看着我,一脸愧疚:“本以为你休息几天就会好,谁知竟这么严重,我那一拳也不是很重啊。” 我看十三一脸不解的模样,玩笑道:“十三爷那一拳的确不是很重,而是很重很重。” 十三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你这是套我话呢。” 我笑而不语。其实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伤重不好的原因,恐怕多半是因为心情抑郁的原因,和十三没有关系。 四阿哥深思凝重,看了眼十三,又看着我,肃声道:“十三的事你不该管,中间还牵扯着太子,你别没事尽给自己找事。” 得,跟十四说得一样,还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不过我心有不甘,这事怎么说也是我给缓下来的,不管怎样我总是没有做错,他们一个个都说我没事找事,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我不管,十三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太子出了事,谁能担待的起!”我与四阿哥怒目相视,比气势谁不会啊? 四阿哥沉下脸,目光犀利。“你知道的不少。” 我一惊,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但话已出口,收回时不可能了,于是故作轻松地说:“看多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鲁莽,也不会这样。”十三看我们斗起嘴,更是懊恼。 四阿哥还是盯着我不放,我对着他那双冰冷透彻的眼眸,心下一阵颤抖,别再这么看我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干嘛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他望了我一阵,终于一声叹息,起身准备离开。我见他要走,呼出一口气,浑身终于放松下来。临到门口,他又转过身,道:“以后别再那么冲动,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可以来找我。” 看他转身离去,我直想大笑,怎么越看越像,连走时说的话都一样,天下有这么像的兄弟吗? 不觉又是一叹,这两个兄弟,关系可不怎么好呢,真是可惜了。 我盯着床前的那把椅子,深思又开始恍惚。 第二十七章 相隔一步(争执) 这个年我算过的最倒霉,直到正月十五,我依然不能下地走动,这青冉格格的身子也太差了吧,这么个娇弱身子,被我弄得伤痕累累,大伤小伤总是不断,那个正主可别找我来寻仇才好。 康熙四十三年,又一个春天到来。繁花似锦,春意盎然,阴郁的心情似乎也在这富有朝气的季节中消散。 德妃兴致正好,要十四带上家眷一起过来用晚膳,虽是一个普通的家宴,但德妃意兴浓厚,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到了下午再也无事可忙,德妃才笑说自己性急了。 “想来四阿哥应该也从河南回来了。”我状做无心谈到四阿哥。前一阵子,康熙特派四阿哥到河南巡查,听说前天刚刚回来。 德妃沉思了一下,对我道:“晚上让四阿哥也一块过来吧。” 我心想,德妃对四阿哥总不是一点情意也无的,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多少会挂念。 晚膳的时候,十四与四阿哥都准时到了。不同的是,十四带着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与他刚满半岁的儿子一同前来,而四阿哥则是独自一人。 席间众人有说有笑,德妃待我周到,也让我一同坐下用膳。我本来是想回去睡觉的,总觉着自己小心眼,对于那个温婉美丽的舒舒觉罗氏,我就是没有好感,要是自己做了什么有伤大雅的事情,后悔就来不及了。 但事与愿违,我不仅逃不掉,而且还要留下来,与他们一同玩乐。对于古代的那些消遣节目,我没有一点兴趣,再加上心头不快,我几乎是如火煎熬。 德妃手中抱着那个刚满半岁的弘春,眉梢眼角尽是喜色,一边的舒舒觉罗氏也跟着逗笑,十四在一旁看着,满目欢欣。 “这小家伙真是精神,你看这眼睛,和十四真是像呢。”德妃逗着怀里的弘春,眼角似有似无地瞟着十四。 舒舒觉罗氏掩口一笑,声音柔美:“额娘,弘春是爷的儿子,怎能不像。” 德妃笑着点头,“说的也是,这孩子一看就像祯儿,什么时候你们再给额娘生一个胖丫头,想必一定漂亮。”德妃将手中的孩子递给身后的奶娘,对十四笑道:“额娘喜欢这孩子喜欢得紧,以后多带来让额娘瞧瞧。” 十四笑着回答:“额娘喜欢,儿子自然会多来看额娘。” 德妃嗔了他一眼,道:“你来得次数不少了,有事没事总喜欢往这钻。额娘是说,你以后多带着家人来,别让额娘想孙子想得睡不着觉。” 十四回道:“儿子答应额娘就是。” 我再也看不下去,这是他们一家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我一个外人留在这里坐什么?祖孙三代其乐融融,我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我只是一个外人,卑微而毫不起眼的外人,他们才是一家人啊! 我起身请安告退,德妃此刻正自高兴,听我说身体不适,便允了我。我一离开,就拼命向自己房间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难受得快要发疯,好想找一个发泄的途径。 我看到园子里开得正旺的玫瑰,冷冷一笑,开得再美丽又有什么用,此刻美到极致的绚烂,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捧黄泥,再也没人记起。我一步跨进花园,将那些开得正炫的玫瑰一把拔下,花朵连着枝叶,被我狠狠抓在手心。看着被刺戳破的手掌,我心里终于感到一阵畅快。 “你疯了吗?”一个人影冲到我面前,一把抓起我的手。 我将手抽回,重重推开十四,没命的向前疯跑。 “青冉!”十四跟在身后,一个劲地追我。 我不理会,只顾着狂跑。十四一口气追上我,将我拉住。“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干嘛糟蹋自己!” 我低着头,回身继续跑,却又被十四一把抓住。他狠狠将我拉到身侧,强迫我抬起头。我瞪着他,一言不发。 他低呼一声,惊叫:“你……怎么哭了!”抬起手在我脸上胡乱擦着。 我一把挥掉他的手,怒道:“你继续享受你的天伦之乐去,我的事你管不着!”说着,又要离开。 十四将我锢得紧紧的,神色茫然,又带着一丝薄怒:“你在说什么?无缘无故发这么大火,就是要让我难堪吗?” 我冷笑:“奴婢不敢,我很清楚十四爷的身份,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阶级有别,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他怒瞪着我,眼中神色莫测。 我也瞪着他,毫不退缩。他抓在我肩头的力量越来越大,我虽疼痛,却固执得不肯改口。 他眼中的神色逐渐冷酷,又渐渐变为黯然。我侧过脸,眼泪没有停止,反而流的更凶。我恨透这样的自己,没有一点坚强的样子,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感觉他握在我肩头的力道慢慢变轻,我心中猛地一颤,狠狠将他推开。他不能置信地望着我,我咬了咬唇,头也不回地疾步而去。 一个劲的低头疾走,竟没有看到前方有人,一不小心和那人撞上。“对不起!”我抬头,竟是四阿哥。 “给四阿哥请安。”我福了一福,就要离开。刚走一步,手臂却被他拽住。 我愕然回头,对上他漆黑的双瞳。映着月色,他一袭月白长袍,身姿俊伟,面若流水,周身散发一种遗世独立的傲然。这样的他,不像那个可气吞山河,只手遮天的雍正大帝,只像个遗落凡间的谪仙,气质如兰,冰冷梦幻。 我愣愣瞧着他,一时出了神。他蓦然松开我,只淡淡吩咐:“下去吧。” 我收回手,默默离开。走了几步,又听他道:“手上的伤别忘了上药。” 脚步一缓,心头竟似有些茫然。我忍不住回头,他却已经不在。 第二十八章 相隔一步(爱恨) 随着夏季的到来,天气变得越来越热,康熙喜寒怕热,于是移驾畅春园,德妃也一同随行。 能去畅春园避暑,我心中自然高兴,可自从和十四争吵之后,我再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每次见到他都会绕着走,其实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听说这次十四也会去,我又喜又悲,能经常见到他固然是好,可我会尴尬,会难过,也许我在等他向我解释,可是他为什么要向我解释呢?我太自作多情了。 我忙里偷闲,借着为德妃采莲的机会,躲在庇荫处乘凉。微风徐徐,清凉舒爽,真是惬意极了。 “青冉姑娘,你看这……”一个小太监跑到我面前,手里捧着一支萎蔫的白莲,一脸为难地看着我。 我将莲花拿在手中,仔细看了一阵,原来是烂了根,我随手将它抛进湖里,对他道:“挑的时候仔细点,别把那些要死不活的也挖上来,知道吗?” 小太监急忙点头,我瞧他一脸不理解的样子,只好亲自指导。我把采莲的小太监都集中到一起,为他们亲自说教。高中生物课专门学过莲花,现在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我走到湖边,指着一株莲花道:“你们看,要挑好的莲花,就要看茎、叶柄、叶片及花梗这些部位,只有这些地方是绿色的,才是健康的莲花,看看你们采的这些,叶柄都是黄的,也不知你们怎么挑的。好了好了,继续干你们的吧。” 看着小太监们一脸心悦诚服的样子,我心里美滋滋的,一转身没注意到脚下,突然一滑,我在小太监们的惊呼声中,向湖中栽去。 完了,这就叫乐极生悲,这种事我没少遇到过,改天闲了,一定要去拜拜菩萨,再去求个护身护,最近真是倒霉透了。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落水的一霎那。腰间陡然一紧,似乎是被什么给缠住一样,我睁开眼,往腰上一看,怎么多出一双手来。再一回头,妈呀!怎么会是那个大冤家,瓜尔佳。库洛! 我讨厌他和我挨这么近,我宁可掉湖里,也不愿他来碰我。我用力推开他,由于力的反作用,我直直向湖里跌去,他眼疾手快,又一次揽住我的腰,将我拉上岸。 好吧好吧,既然已经被他占了便宜,那我还是不要掉进湖里好了。 我懒得理他,继续指挥小太监干活,他在一边站着,跟个石头一样,即碍眼又碍事,我实在忍无可忍,只好对他道:“拜托这位爷,可以让一下吗?没事做别杵在这晒太阳,你不晕吗!” “你跟我过来。”他不仅不让路,还挡在我的面前。我简直要被气炸,康熙怎么会让这家伙也跟着来,烦死人了! 我正想发火,手臂骤然一紧,我被他连拉带拽的带进一间屋子。我气得不行,想找他问个清楚,却在见到他将门锁上的一瞬间,思维停滞。 “青冉,今天我们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他眼光冷淡,脸色铁青。 我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做什么?他再是大胆,也不会在这里对我做什么吧! 我脑子乱的很,此刻我的态度再也硬不起来,我哀求地望着他,满脸凄楚:“那个……能不能到外面去说呢?这里的空间好像小了点。” 他看着我,面目冷硬:“说个话要那么大地方做什么,这里够大了。” 看来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我做不到委曲求全,此时倔强心起,我向他怒骂:“这样算什么!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吗?” 他本是冷冷看着我,听到我的怒骂,却扬起一丝轻笑:“弱女子吗?想不到,你也会有这么说的一天。你不是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吗?你不是说我永远都是你的手下败将吗?你不是还说……” “够了!”不能再听他说下去,我的头很痛,他的每一句话既陌生又熟悉,我突然感到非常害怕。 他弹了弹衣袖,找了把椅子坐下,他一边喝着茶,一边讥诮的看着我。 我紧紧握着双拳,浑身颤抖不已。 他似乎极满意我现在的状态,说道:“是,我知道你忘了,不过也好,有些事情我也无需再向你解释,不过……”他带着玩味的笑容,向对面的床榻一指,道:“不累吗?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他忽然起身,踱步到窗前,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只能静观其变。他出神地望着外面,半响后他转头过来,手里拿着一把钥匙,对我道:“我给你一个机会,决定权在你。” 不想理他,我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一句话也不愿多说。他脸上有失望的神色划过,仅一瞬间又恢复冷然。“好,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了。”他抬起手,只听咕咚一声,是钥匙落水的声音。我呆了几秒,随即冲上前与他拉扯起来:“你是个混蛋!我不是青冉,我不是她,你明白不?我不是她!你快放我出去!”这个恶魔,我会被他逼疯的,一定会! 我浑身一震,不寒而栗。他根本就是个疯子,十足的疯子! 他突然俯身下来,重重向我脸上吻去,我又惊又怒,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他不怒反笑,我惊惧于他这种笑容,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他一个箭步冲上来,一个巴掌将我掴倒在床上。 他这一下真够狠,我被打得头脑暗沉,眼前昏花,半张脸都在火辣辣的烧痛。 第二十九章 相隔一步(释怨) 月上初华,清光透过窗口,洒下一室清幽。 借着月光,我看到库洛一双空洞的双眼,漫无焦距。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却是黑红一片,狰狞可怖。我不忍看,慌忙别开眼。 我已平静下来,却仍旧茫然无措。这里极为偏僻,几乎没有人能找到这里,如果没有人来救我,我只能在这和库洛同归于尽。 呵,同归于尽啊,我竟然想到了这个词。 我失踪了这么久,也许会有人来找我,但凡有人能想起我,我都会有希望。我看一眼地上的库洛,还是仿若石化一般,一动不动。 我想,他也许是爱青冉的,青冉也是爱他的,可老天却偏要将我这缕异世的幽魂强加在这具躯体上,这是所有人的悲哀,包括莫小妍。 “青冉……”地上的库洛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暗沉,如同来自地狱。 我一个激灵,立刻全身戒备。他依然坐在地下,没有一点反应,好似刚才那一声呼唤只是我的幻觉。 这里一到夜晚,寒露深重,他已经在地上做了一个下午,我心中不忍,退到塌下。犹豫了一下,我心一横,伸手搀上他的胳膊。 他讶然抬头,眸光氤氲。我想扶他起身,他却僵直不动。我叹了口气,俯下身子,道:“你先起来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他望了我一阵,才由着我将他扶起。“你不用同情我。”他侧着头,声音隐有压抑。 我默然。此刻,我的确是在同情他,为我如此,当真不值。 他笑起来,肩膀微颤,“以后再说,以后再说……你认为还有以后吗?” 我心头剧震,如遭雷击。他什么意思?他真要什么都不顾了吗? 我怎么忘了,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他带我来这,就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不,不可以!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绝对不能! 我强压心中惊怒,扬唇轻笑:“当然有以后,我们可以一同下棋,一同品茶,一同聊天,时间很多不是吗?” 他蓦地回头,目光如刀。我回望他,凝笑依然。 他叹息一声,将头转回。“你在敷衍我。” “没有,我没有敷衍你!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知是我太怕死,还是太感情用事,我竟会如此激动。 他倏地站起,慢慢迫近我。我胆寒心惊,面上却平静如水,此时此刻我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软弱。 “呵呵!” 又是这种笑容,又是!我心里极是害怕,不由得后退几步,道:“既然不信我说的话,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放手吧,这样对谁都是一种解脱,不是吗?” “不放不放!我不会放手!”他冲过来,狠狠扳着我的肩,眼底是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焰,“你别想让我放手,我永远不会放开你的!” “库洛!我求你清醒点好不好!”我心中惊痛,悲戚无奈。 “我很清醒,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不清醒的是你!是你!”他拼命摇晃着我,面色苍白,满目凄楚。 他的话,令我恍惚半响。活命?这就是他给我的机会! 我被他晃得流下眼泪,凄苦难言。我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同他一起伤心?我不知道,一点都不明白,我只知道这段时间我很孤独,也很寂寞,想到此生再也无缘得见的父母,想到待我如亲的额娘,想到遥不可知的命运,还想到十四……胤祯,胤祯,就是他,一想到他我就会难过,就会忍不住掉眼泪。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没用,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十四啊,都是拜你所赐。 说不怕死是假的,可要我出卖自己,出卖灵魂,我做不到,坚决做不到。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事到临头,我反而可以变得淡然。 他定定看我,目光闪烁不定,似有痛苦,似有怨恨,似有惆怅。蓦地,他大笑起来,“好,好,好一个不愿意!”他转身,从角落里拿出一把斧子。 月光森然,寒意阵阵。 我想,他大概要做决定了吧。但我实在害怕,不敢面对他向我举起斧头的画面,只好闭起眼睛,等待死亡的将临。 “哐当”一声,巨大而沉闷的声音,似一把重锤敲在我心口。我睁开眼睛,看到库洛举着斧子,正一下下向门上的锁头砍去。心头百感交集,我呆愣在原地。 一声重响,锁头掉地。库洛扔了斧子,转身坐在椅子上,道:“你走吧。” 我走到门口,不禁回头。他的脸隐在暗影中,眼角闪动着晶莹的光芒,心中一痛,我对他道:“你不走吗?” 他未回答,过了片刻,他抬起头对我大吼:“我让你走没听到吗?走!立刻给我走!” 我咬咬牙,转身离去。 以为自己会死,甚至连死的准备都做好了,那时不感觉什么,现在却怕得要死。能死里逃生,我激动地直想大哭。 我忽然明白,我其实不恨库洛,我只是不喜欢他,而我,才是那个真正狠心的人。 前方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我匆匆跑过去,一个身影颇为熟悉。 十四微眯着眼睛,当看清是我后,陡然扔掉手中的灯笼,冲到我身边。“青冉!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一见到十四,悲酸苦楚,千般委屈,万种无奈,一时间陡然涌上心头,泪水也似开了闸一般,汹涌而出。 十四愣了一下,旋即将我揽进怀中,紧紧拥抱。我伏在他胸口,哭得一塌糊涂。 他拥着我,轻抚我的头发,呢喃道:“好了,别怕,都过去了……” 第三十章 相隔一步(挚言) 那天在十四怀里哭得昏天黑地,一直保持的良好的形象全然丢光了。现在我一见到他笑,就觉得他不怀好意,也不是我耿耿于怀,那天实在太没品了,从小到大,我还没有哪一次能哭得那么委屈,想想真是丢人。 为了避免自己总想起那天的尴尬,我只好没事找事,将所有的活都揽给自己,忙一些就不会想太多事了。静姝见我把她的活也给做了,每天都一副惶恐的模样跟在我身后,没完没了的请求我把活还给她。我最终拗不过她,只好妥协,有时候我觉得她和翠玉倒是有些相似,年纪差不多,性格也很像,这么长时间没见到翠玉,我还真挺想她,来到这个世界时,我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翠玉,对她的感情非常深厚,就像姐妹一样。可惜自从我进宫后,就没再见过她,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再见。 “青冉,想什么呢?” 德妃突然出现在身后,我惊得差点跳起来。“这孩子,怎么老是魂不守舍的。”德妃疑惑地打量我,我被她看的心虚,不由自主低下头,德妃把我拉到身侧,笑道:“有心事了?” 我愣了一下,连忙摇头。德妃叹了口气,道:“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你跟在我身边,也是及讨人喜欢的,若是一辈子都做这伺候人的活,那可真是委屈了。有些事我还是能做主的,明白吗?” 我呆呆看着德妃,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跟我说这些,心里正纳闷着,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德妃迎上前去接驾,我也急忙跟上。 康熙今天的心情似乎极好,带了几件进贡的珠宝,顺便赏了我一颗又圆又大的东珠。我揣着那颗大珍珠,心里乐开了花,这财发的也太容易了。 正要退出去,却被康熙康熙叫住:“青冉留下,有件事要问问你。” 不是吧,我又不是他的大臣,也不是他的妃子,有什么好问的。想归想,皇帝的话还得照办,我又恭敬地退回来,等待问话。 康熙啜饮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前一阵子十三和太子又卯上了,看来不罚是不行了。” 心中暗自一惊,这十三是怎么回事,干嘛老和太子过不去,上一次都有劝过他,怎么就不听呢!正想着,又听康熙问道:“你说,这错该算谁的?” 这是怎么一说?当时的情形我又没见到,怎么作出评判啊!我偷瞄了一眼康熙,他似乎不着急我的答案,我想,他心中应该早已有数,只是故意问问我的态度。可是他为什么要试探我的态度呢?这事与我根本没有半点关系,而且我还是个“无党”派人士,这事来问我根本没有必要嘛。 不管怎么说,这个问题还得回答,而且要仔细回答,要是没说到康老爷子的心坎上,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忌日了。我绞尽脑汁,考虑康熙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答案。想到十三,再想到太子,忽然有些明白了。 我理了理思绪,道:“太子言有过失,虽然有错,但十三阿哥动手打人就是他的不对,但请皇上看在十三阿哥年少气盛的份上,惩罚从轻。” 康熙点点头,笑看着我。不知这样的回答是否妥当,心里一直在不停打鼓,就怕康熙来个老虎发威。 “青冉,你的回答朕很满意,不过这回不是十三动的手,而是太子。” 康熙的话犹如一记闷雷当头劈下,我心中直呼完矣。 庆幸的是康熙并没有发怒,他跟德妃数落了几句十三与太子的不是后,对我道:“没事就去劝劝十三,别总是一副牛脾气。行了,你下去吧。” 我依言退下,冒了一头冷汗。也不知康熙打得什么主意,皇子们的事情,跟我没有一点联系,今天的话题真是来的莫名其妙。 回去闷了一下午,总觉得今天很奇怪,康熙不会无缘无故问我那个问题的,我确定他有目的,可这个目的是什么呢?我实在猜不透。 真是烦死了,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的烦心事,看来真是我流年不利。 “姐姐。”静姝拉住我,关切地问:“看你总是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知道对她是说不明白的,索性不说,“没有,就是有些想家了。” 静姝听我说到“家”,眼眶不禁红了起来,我又连忙安慰她。看来还是小姑娘,有些东西还是她这个年龄无法承担的。 看她不再难过,我便放开她,打算出去走走。 今天的月亮很圆也很亮,我在现代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透彻的月亮,像一个大水晶,纯的不可思议。其实月亮是同一个月亮,时代不同,很多东西都会改变。莫小妍还是同一个莫小妍,可灵魂却早已改变。 “你来了。”前方突然有人说话,我吓得差点掉头就跑。走上前仔细一看,原来是十四。 “有事吗?”他不会是特意在这里等我吧。 他静默了半响,抬起熠熠眼眸:“我很害怕。” 我呆了片刻,才勉强挤出一句:“你……怕什么?”今天的十四有些奇怪,我心里慌的怦怦直跳。 他不语。 他真的在害怕吗?他真的在我面前透出脆弱了吗?可恨又可爱的的十四啊! 他怔怔望了我一阵。 他的语气痛苦而沉重,似有一把刀将我的五脏六腑给绞在一起。我定定看着他,良久后,一字一句道:“我的事由我自己决定,别人差不了手,没有人能插手,你明白吗?” 他愕然看着我,脸上尽是震惊。他的不明白我自是懂得,能这样说话的人,没被看成是疯子已经不错了。 “青冉,你会害死自己的,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他唇角紧抿,看了我一阵,陡然转了身,疾步而去。 我咬了咬牙,紧追上去。“胤祯!你现在要是离开,就永远别来找我!” 他的身影顿住,却不回头。我感到心冷,再也站不下去,转身离去。 第三十一章 相隔一步(入情)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我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青冉,你明白吗?我一直都在想你,想的要发疯,可我害怕,真的害怕。”十四热烫的气息抚在我颈间,我身上一软,瘫在他怀里。 “十四,我也想你。”我闭上眼,似叹息般说出。 身后的人明显僵了一下,我转过身,直直面对他。“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我当然听到!”他凝视我,眼底有狂热,有兴奋,也有痛楚。 我心头一震,握紧他的手。“有什么你就说出来,你告诉我,我不想你对我隐瞒。” 他看着我,眼中丝丝哀痛,“其实……其实我向皇阿玛求过婚,可是……” “可是什么?”我心中已有答案,却不愿相信。 “皇阿玛他……没有同意。”十四的目光飘到很远,似是出了神,眸光暗沉纠结,“我想要你,真的好想要你,我向皇阿玛苦苦哀求,但皇阿玛却说……说我不稂不莠,刚愎自用。” 我怔住,康熙竟会真么说!他认为十四娶我就是没出息,就是我行我素,自私自利?怎么都想不到,我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最后留给康熙的就是这样一个印象,我竟然配不上他心爱的儿子! “十四,十四……如果皇上不同意,你……”声音在丝丝颤抖,我以为自己够坚强,原来我还是会怕。 十四收回目光,把我紧紧拥到怀中。“没关系,我会想办法。”他轻抚我鬓发,低低道:“无论如何,我都不放弃,你相信我,好吗?” 我点点头,事到如今,我除了相信他,还能有什么选择呢?我连心都给了他,还有什么不能做呢。 “青冉,你那天跑出去,我就知道了。”十四忽然轻声说。 我抬起头,问:“明白什么?” 他看着我,笑得无邪:“那天不是吃醋吗?否则跑那么快干什么。” 被他拆穿心思,我羞得无地自容。他蓦地大笑起来,我伏在他胸口,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点点甜蜜浮上心头。他缓缓低首,唇瓣覆上我的脸颊,我突然感到手足无措,不由得闪躲起他的亲吻。他停下,在我耳畔柔声低语:“闭上眼睛。” 我盯着他晶亮的眼眸,心如撞鹿。月光似流水,静静流淌在他俊逸的面庞上,温润如水,清浅如梦。如此良辰美景,我想我再也拒绝不了。轻轻阖上眼帘,感受他温柔的亲吻,一点一滴,柔软进心田。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我是幸福的,我就要好好享受这一份美丽。不管未来在哪里,我也要为自己决定,哪怕希望很小,我都愿意付出所有。 十四轻抚我颈间,从中拉出一截红绳,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他给我的那枚玉坠。本来我因为气他,已经把它从脖子上取了下来,不知怎么的,我又鬼使神差地把它给戴上,我想,我终究是放不下的。 他摩挲着那枚玉坠,对我道:“知道我为什么送你一把玉锁吗?” 我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说,是为什么?” 他笑了一下,从自己的领口里拽出一枚玉坠,放在我眼前。“因为钥匙在我这里。”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把玉质钥匙,看颜色和做工,与我戴的那枚玉锁应是配套的一对。我一下明白了,用现代的说法就是情侣吊坠,没想到他还挺浪漫的。 十四把两枚玉坠放在一起,他的声音暗哑而强硬:“我要将你的心锁起来,没有我的钥匙,你一辈子都打不开这把锁。” 他是那样强势而霸道,我心头有些微醺,目光迷离间,看见他再次向我吻来。我忽然想起某事,将他挡开,道:“我算你的什么?你不是已经有……有一个妻子了吗?” 十四显得很迷惑,问:“这有什么?她只是我的侧福晋,青冉,在我的心里,你才是我的结发妻啊。” 我无语。其实他说的话我都明白,可我是自私的,我想要独自拥有他,让他只属于我一人,这是我的妄想,更是我的痴心,然而,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这是一个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时代,我的这种要求,真的会很过分。 “青冉。”十四在我耳边轻声呢喃,语声魅惑。我抬眸,看到他将我们两人头发绑在一起,打了个结。我心中一动,扣紧他的手掌,柔声呼唤:“十四,我信你。” 他微笑着看我,顺势牵起我的手,一同慢慢走着。 “永结同心。”晚风而过,十四的低喃随风飘散,我侧过脸,看着十四,微微笑了。 第三十二章 我的立场 德妃晚上要看戏,我忙活了一下午,才吩咐妥当。正想去休息时,迎面走来几人,我正要请安,十四已经冲到我面前,“今天不用当值吗?” 我说:“刚才还挺忙的,不过现在没事了,晚上德妃娘娘要看戏,你来吗?” 十四回头看了一眼,对我道:“恐怕没有时间,改天再说吧。” 我不知他有什么事,总之看他的样子也勉强不得,于是道:“好吧,不来就不来。” 他见我不高兴,急忙向我赔罪,“是我不好,今天真的没空,明天吧,明天我一定陪你。” “谁要你陪啊,我是想让你当孝子,多去看看你额娘。”我喟叹一声,又道:“我晚上有时间,才……才让你来的。”我越说声越小,只觉得耳根子烧烧的,再也不敢看他。 “青冉。”他去抓我的手。我扭过身子,避开了。他又来抓,我又避开。 “青冉,你别这样,我……我是真的有事啊。”他一边说,一边与我越贴越近,我感觉他都快缠在我身上了。 “咳咳。”身后有人在故意清嗓子,我羞得不行,连忙推开十四。 “我说十四弟,你们这是演的哪出啊?”八阿哥笑意盈然,身后跟着九阿哥,十阿哥。 我大致浏览了一下几人的表情,九阿哥不屑一顾,十阿哥一脸愕然,八阿哥颔首微笑,什么情绪都有了。我不想给十四难堪,也不想给自己难堪,于是请安告退。 “等一下。”八阿哥不知为何叫住我,我只好硬着头皮回身。 八阿哥看了眼十四,对我道:“反正无事,不如带上她一起去吧。” 十四却显得十分苦恼,对八阿哥道:“八哥,这……这不妥吧。” 我不知他们要去哪,也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可看到十四拒绝,心里还是非常不快。我俯身,道:“十四爷若是觉得不妥,奴婢也不愿为难你,这就告退。” 十四一把拉住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好吧,一起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边说,一边牵起我的手。 我受不了那三个人暧昧的眼神,想把手抽出来,可十四却攥得紧紧的,我无奈,只好由他牵着。 坐上马车,跟着几人来到市集。八阿哥下了马车,盯了我一阵,神情若有所思。我们几个人跟在他身后,一路顺着他走。 “几位爷来啦,快里面请。”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迎上来,浑身的脂粉香几乎要熏死我。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也起了一身。那女子看到我,也是一脸惊讶:“这位是……” 八阿哥看了我一眼,淡淡说道:“没事,你不用管。”说完,挥了挥手,那女子便离开了。 我本以为这里是客栈,走进去才知道,这分明就是妓院。我甩开十四的手,质问道:“怎么回事?你们……竟然来这种地方!”老天!亏我还紧巴巴地跟着来,原来他们喜欢这种娱乐方式,真是高看了! 十四急忙捂住我的嘴,轻声道:“别吵啊,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瞪着他,他眼神躲躲闪闪,十分可疑。我点点头,示意不会再吵闹,先来个缓兵之计,然后再伺机打探。 一行人登上二楼,进了一间僻静的厢房。过了一会儿,进来了几个妖艳的美女,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大喊:“大爷,你们好久都没来了,真是想死我们了。” 好恶心!我急忙捂住耳朵,避免荼毒。 我可真是脑袋进水了,竟会跟着他们来这种地方,不知十四是不是经常来此享受温柔乡,我一想到那些脂粉女子躺倒在十四怀里的样子,就心里窝火,脑袋冒烟。怪不得他不愿让我来呢,原来如此。 几个妖艳女子围在几人身边,端茶倒水,伺候得周到妥帖。十四身边的那个女人,像个八爪鱼一样黏在他身上,我恨得咬牙切齿,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她已被我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了。十四在一边可怜巴巴地瞧着我,我心头恨极,却只能闭眼不视,我怕我会忍不住给她来个超级无敌金刚拳,坏了几人的兴致是小,吓坏这些娇美眉,我可就罪大恶极了。 其他三人有说有笑,只有十四正襟危坐,涨红了一张脸,只拿余光瞥我。我知道他在看我,就不理会,偶然转过脸,也是狠狠瞪他一眼,便又挪开视线。 十四霍地站起身,一脸为难:“那个……八哥,我能不能离开一会儿。” 八阿哥抬头,目光平平的看着十四,忽然笑了起来:“就这么怕她?”说着,瞟了我一眼。 我感到尴尬,也起身道:“八阿哥,我……我有些闷了,想出去走走。” 八阿哥看着我,不急不缓地道:“有些事,你应该明白,今天带你来这,就是想让你知道,你若真的跟了老十四,我的话你必须要听。” 我被他说的莫名其妙,最近怎么每个人都怪怪的,说起话来阴阳怪气,让人生疑。 八阿哥侧头思索一阵,站起身,对身边的一个女子道:“去把孙道县找来,路上小心些。还有,这封信记得带给瓜尔佳。库洛,不得拖延。” 盯着八阿哥手中的信笺,我豁然明了。这个妓院,应该就是他们谋事的秘密基地,为防人耳目,特意以此做屏障,我今日的所见所闻,若是没有一个交代,恐怕是不行了。 我也终于明白,那日十四能够把我从瓜尔佳。库洛手中解救出去,便是因为这层原因,库洛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从今天起,蒙古尔济。乌娜拉青冉,也将成为他们志同道合的同盟。 真可笑,八阿哥的特别待遇,原来是拉我来进行“入党仪式”的。我回望十四,他目光平静,似有鼓励。 今天来到这,就已无退路,我知道十四的难处,本要拒绝,却不忍心。 这路,怎么就越走越偏了呢? 第三十三章 难为敌 “很好。”八阿哥看着我道:“你虽然是泽尔翰的女儿,但既然站在我这一边,就算要和你阿玛决裂,你也不能有半点犹豫。” “我阿玛?”我很奇怪,这泽尔翰有什么关系。 “对,你阿玛。”八阿哥目光炯炯,向我微微点头。 我想,有些事情我还没有弄清楚,比如说,泽尔翰是站在哪一边的,这个问题我一直在逃避,事到如今,容不得我不去考虑了。曹雪芹的祖父,就是康熙身边的大红人曹寅,不就是因为选错了立场,最后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吗?我想好好过我的日子,怎么就被拉进这么一个错综复杂的事非中呢! “我的好弟媳,我胤禩做事说一不二,以后绝不会亏待了你。” 八阿哥的话太有震慑力,我回过神,与十四两两相对。十四深深看我一眼,对八阿哥道:“谢八哥。” 八阿哥摆摆手,“不用谢我,你是我的兄弟,没什么好言谢的。” 看到这兄弟情深的一幕,我不由得微微叹息。我就是弄不懂,十四阿哥与雍正皇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论感情他们应该才是最亲近的,可为什么这两兄弟总像仇人一样,不置对方死地不甘心。反倒是八阿哥,与他更像亲兄弟。 八阿哥笑着坐下,对我们说道:“不管怎么说,青冉以后就是你的人了。老十四啊,你可占大便宜了,记得到时分我一杯喜酒,不然我可不依。” 喜酒?这从何说起。康熙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还是个未知数,现在说到喜酒未免有些早了。 “怎么了?”八阿哥看到我和十四的表情,不解的问。 十四郁郁地看了我一眼,道:“这事还没个准,皇阿玛他……根本不同意!” 我再次被戳到痛处,心中郁涩。十四偏头向我看来,我袖口下的手被他紧紧握住。 八阿哥似乎有些不信,疑惑的问:“怎么会呢?论身份,论地位,你们都可以说是门当户对,皇阿玛没道理阻止你们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皇阿玛他……”十四忽然激动起来,“他不仅不同意,还说我不思上进,看皇阿玛的意思,好像……” 我害怕!真的好害怕!我将手从十四掌心中抽出,头脑中一片混乱。十四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能说好像,说可能,可我不想欺骗自己,也不能欺骗自己。十四时阿哥,想要多少女人都没问题,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在康熙眼中,恐怕如地上的泥土一样卑微,十四的执着,甚至有可能为我带来灾难,这一点我从来都不会逃避。 “皇阿玛一定有他的原因。”八阿哥喃喃自语的声音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有什么原因?我只不过娶一个福晋,皇阿玛为什么不同意,况且青冉也很受皇阿玛器重,为什么就不能准了我,为什么啊?”十四显得极为苦恼,我心里也很难受。此刻,我不禁要想,如果康熙坚决不同意我与十四的婚事,那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好茫然。 八阿哥出神的望着外面,半响后道:“也许,原因就是……皇阿玛太器重她了。” 我心神一震,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却毫无章法。我不明白八阿哥说的话,但我知道他别有所指,并且一点即中。我莫名地开始慌张,指尖发凉,心中惊跳。 来到古代这么久,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过,我一心一意为自己铺陈后路,却看不到前方的曙光,这样下去,我还有将来吗? ----------------- 自从那天跟十四出去过后,我一直都无精打采,想到以后可能无止无尽的麻烦,就觉得现在的日子是赚来的,能清闲一天是一天,最好留些体力,等到战斗的那天。 “姐姐,姐姐!”静姝在一旁拼命摇我,我白她一眼,颓然道:“干什么呀?都快给你摇散架了。” 静姝用见鬼一样的神情瞧着我,道:“你刚刚神神叨叨的,说什么字写错了可以改,路走错了还能回头吗?还说什么该不该帮他,自己是不是太忘恩负义……你说你在说什么呢,听着怪吓人的。” “啊?”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话,不过看着静姝一脸严肃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我难道脑子出了问题吗?这太可怕了! “那个……也许我在做梦吧。”我想敷衍了事,谁知静姝却不依不饶,“姐姐,我看你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人也跟着瘦了不少,还是找太医看看吧。” “我哪有什么事,太医看不出来的。”我无力的笑了笑,这事怎么能说的清楚。 静姝在我脸上瞅了半天,直看得我浑身发毛。我避开她的视线,轻松说道:“我不是说了吗,我就是太想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可是你……” “不用担心,她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她自个心里清楚。”静姝的话被人打断,我心头一惊,霎时愣住。 四阿哥不知在我们身后站了多久,看他落花满怀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碰巧刚到。 我缄默。一看到他,就想到那天八阿哥说过的话,我既然和他们同在一条船,四阿哥就是我的头号敌人,可我真的不想把他当做敌人,我视他为知己,为益友,难道我今后就要与十四一起来对付他了吗?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阵酸涩,终究我还是要帮十四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看着他受难,如果他们之间真的起了冲突,我的心只能站在十四这边。 他静静看着我,忽然道:“我知道,皇阿玛不同意。” 我惊愕抬头,这件事他怎么会知道。 他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微笑道:“这不是秘密,十四求婚的那天,我也在场。” 他也在场!我心间冷冷苦笑,以他的智慧,不难明白我的选择,此刻的相对,又能平静多久?如今,我与他已经站在了不同的彼岸,而我则非常清楚,最终被历史洪流所淹没的,必然不是他。 第三十四章 恶变 “皇阿玛最近喜怒无常,你们的事暂且搁一搁,总会有机会的。”四阿哥目光平平地看着我,表情显得漫不经心,“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什么时候都可以求他,唯独此时不行。也许是我自尊心太重,活该受罪。 他定定看我,“你还是怕我?” 我深吸一口气,道:“怕,当然会怕,紫禁城里的每一个人我都怕。” 他怔了一瞬,摇头笑道:“你大可不必这样,人各有志,不用勉强。” 我蓦然抬头,他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猜到什么?他目光深深,在那墨黑的眼眸中,不知蕴藏了怎样的怒海波涛,我别过眼,很自然转换了话题:“十三呢?怎么不见他。” 他沉下眼,似叹息般道:“十三……被关禁闭了。” “啊?”我惊住,那天康熙问我十三与太子孰对孰错时,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却不知康熙还是执意惩罚十三。 他垂目思索着什么,忽然道:“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能不管的,最好不要管,明白吗?” 我能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但不知他这话是出于关心,还是——警告。我抬眸,直视他平静无波的眼睛,却从中找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我自嘲的一笑,笑自己自不量力,他是何人?是未来的雍正皇帝,是惨烈夺嫡之后唯一的胜出者,他的心思,恐怕比海深,更比天高。 “谢谢四爷的忠告,奴婢会当心的。”我的路已经走偏,没有机会再回头,不管他是关心还是警告,我只能按既定的路,一直走下去。 他轻笑一声,目光变幻,我在他眼中看到隐藏的冷酷与怜悯,甚至有杀机顿现。这就对了,富有同情心的四阿哥,不是那个披荆斩棘,修罗浴火的雍正大帝,他是一代帝王,只会向前看,不会瞻前顾后。如此,我也可以不必内疚,对谁都是一件轻松的事。 走到这一步,也不知是对是错。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飞快的对他说:“你们以后别去招惹太子,告诉十三,能忍则忍,否则对谁都没好处。”我一边说,一边从他身边走过。 他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时想要抓住我,却只抓到我一片衣角,我不停步,衣摆在我大力的拉扯下,从他手中脱出,我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匆匆离开了。 说到这个份上,他自然会明白怎么做。总觉得自己是多管闲事,可又忍不住要去管,现在还算是风平浪静,待到掀起滔天巨浪的那天,我不确定我还会这样维护他,那个时候,我的选择只有一个,哪怕自取灭亡,我也只能如此。 四阿哥,胤禛。对他,我究竟抱着怎样的情感呢? 我低着头思索,突然听到有人叫我,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怜怡。不,应该是和嫔才对。 和嫔走到我面前,如从前一般挽起我:“青冉,可见着你了。怎么都不去看我?” 我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把胳膊从她臂弯中抽出,“和嫔娘娘,找奴婢有事吗?” 和嫔绽在脸上的笑容陡然凝住,呆呆地看了我半响,道:“什么原因?” 我故意装傻,问:“原因?娘娘究竟要问什么事啊?” 她一张俏脸煞白,瞪着我,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理我。我看她真是气得不轻,于是轻声唤道:“怜……怜怡,你生气了?” 没反应。我叹口气,继续道:“怜怡,那个……你哥哥前些时候来找过我。” 她霍然转身,脸色更是差了几分。“还提我哥哥干什么?反正你都已经抛弃他了!” 我垮着脸,恨死自己的这张嘴了,没事提那个催命鬼瓜尔佳。库洛干什么!“因为……有些事情我想知道。” “你要知道什么?” 我想了一下,把心里的疑问全部说了出来:“我和你哥哥怎么认识的?阿玛为什么反对我们的婚事?还有,我和他私奔,为何他却不知情?” 也许是我这一串问题把她问懵了,她皱着眉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哥哥对你的心,从来不曾变过。” “你……说什么呢!”我真是要被他们两兄妹弄到崩溃,说起话来都那么奇怪。 “要想知道,问我哥哥不就好了。”怜怡展颜一笑,本来就很美丽的容颜更为艳丽。柔弱娇媚,冰肌玉骨,这样年轻美貌的女子啊,一辈子就要在这紫禁城中孤独终老。 伤感之情涌上心头,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怜怡,以后好好待自己,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自己,哪怕是皇上。” 怜怡惊讶地看我,瞠目道:“青冉,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讲每一句话前都要想好了再说吗!” “哎呀,怕什么。”我笑着揽住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说给你听又不会怎么样,对吧?” 怜怡本是紧绷脸,这下也忍不住笑起来,“我觉得你还是没有变,不知你是真的愚钝,还是在装傻。” 我倒宁愿我是真傻,笨一点,知道的少一点,我也不会这么痛苦了。“今天万岁爷给四贝勒指了一门亲事,是四品典仪凌柱的女儿钮祜禄氏。” 不知怜怡为何特意和我说这些,康熙给谁指婚都不关我的事,我有什么好操心的。等等,四贝勒,那不就是四阿哥吗?钮祜禄氏,也就是乾隆的生母了,原来她是这么嫁过去的。 真是讽刺,新婚燕尔的四阿哥,居然跑来跟我讨论我与十四的婚事,真是猜不透他,像我这样的小宫女,何至于让他花如此心思。 “青冉。”怜怡的神色忽然凝重起来,目光深邃而复杂,怅然中更带着一丝悲悯,“万岁爷也提到了你,说你年龄差不多了,也该……”说到这里,怜怡突然顿住。 我心中发急,连忙追问:“该什么?” “该有个归宿了。” 轰—— 我只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瞬间天旋地转。期盼了许久的愿望,终于在现实面前露出它的脆弱,坚硬的外壳一旦褪去,剩下的再也支撑不起沉重的命运。 天塌地陷,只在一瞬。 第三十五章 迷糊十八 回宫以后的日子,更是不得平静。我本来是个特爱凑热闹的人,现在自己成了热闹的源头,这让我感到非常郁闷。 我坐在树下,抬着头数落叶,没一会儿眼睛就花了。我自认是一个坚强的人,没有任何事会让我乱了分寸,现在看来,我有些高估自己,我毕竟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个孤独寂寞的小女子罢了,我没有野心,没有鸿鹄大志,我的愿望很简单,也很幼稚,就是找一个彼此相爱的人,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这个简单到可怜的愿望,现代实现不了,在这里,更没有希望。 眼前开始模糊,鼻子也酸酸的,我迎着风,眼泪一滴滴掉下来。 “你哭什么!”一个稚嫩的嗓音冷不防传进耳朵。 我知道是谁,觉得很没面子,所以用手捂着脸庞,一声不吭。 十八走到我面前,两只小手使劲掰我的手。但他那点力气怎么和我比,没一会儿就丧气了。我从指缝里看去,发现他冷着一张小脸,眼巴巴地盯着我看。 我看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索性把手放下来,看他想干什么。 他把脸凑到我面前,好奇地在我脸上一抹,“没想到你也会哭。” 这么点的小屁孩也来看我笑话,看来我不拿出点威严来是不行了。我将脸一板,沉声道:“谁说我哭了,没看见是沙子进眼里了吗!你这张臭嘴,以后别乱说。” 十八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打肿脸充胖子,你就那么死要面子?” 我愣住。这孩子说话越来越有气势,差点连我都给唬住,不禁仔细打量起他。差不多有一年没见,十八个子长了不少,声音虽依旧稚嫩,但面容已显出爱新觉罗家特有的气质,我在这稚气的脸上,竟看出了一丝四阿哥的影子,就像是他的另一个翻版。我心中凛然,一时呆住。 “喂,想什么呢?”十八的小脸贴上来,整个人钻进我怀里,还揪着我的发辫,饶有兴致地玩耍着。 这小鬼,每次见了他都没好事。我把头发从他的“魔掌”中拉出来,拍了拍他苹果般的小脸蛋:“以后见了我规矩点,否则我就打你屁股,听到没有?” 十八撇了撇嘴,斜着眼说:“都多大的人了,还玩小孩子的把戏。” 我哑然失笑,这小鬼才多大,跟我说小孩子把戏,当真把自己当阿哥了。我将他从怀里推出去,“去去去,一边玩去,别来烦我。” 十八跟我拗起来,我一边推他,他一边往我怀里挤,还一个劲大叫:“不要不要!青冉总欺负我!”我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冲他大吼一句:“臭小鬼,滚开!” 他停下动作,瘪着嘴,委屈地看我。我火发完了,看到他这样,又觉得自己很过分,他毕竟是个孩子,我却与他斤斤计较起来,再怎么样也不能把火发在他身上。 我叹口气,柔声哄他:“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你想怎么样?” 十八这才收起一脸委屈样,对我笑说:“我要皇阿玛把你赐给我。” 妈呀!我差点眼睛一黑昏过去,这小鬼脑袋里想什么呢,让康熙把我赐给他,亏他想的出来。我点点他的脑门,训诫道:“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师傅是怎么教你的?” 十八脑袋微晃,躲开了我的“一阳指”,“谁不学好了!十四哥能向皇阿玛请旨,我也可以。” 我真是哭笑不得,这个小鬼头,这种事学得倒快。“胤衸,你还小,这些事你不懂的。你的福晋,就是你的妻子,那是要一辈子长相思守的,你明白吗?” 十八冲我眨眨眼,“那样好啊,你就可以一辈子陪我玩了。” 真是被他气死了!我大大叹了口气,接着说:“你只是想要我陪你玩,那不是做夫妻的感觉,两个人若要结为夫妇,必须彼此喜欢。跟你说这么多也没用,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十八皱着眉头,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我就是喜欢你啊,有什么不可以的。十四哥也说喜欢你,你为什么就愿意?” 我顿时哑口无言。十四连这种话都对十八讲,他可真是一个混账哥哥。 我抬头看了看天,看样子似乎要下雨了。我站起身,对依然一脸迷惑的十八道:“快回去了,别让你额娘担心。” 十八拉着我的衣袖,乞求道:“不要嘛,我不想回去,回去好无聊。” 好久没见,这小子粘人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强了。我扯下他的小手,道:“走了,我可不想找骂。” 十八气鼓鼓地挣开我,“回去就回去,有什么了不起。”说完,率先走在前面。 臭小子脾气真大。我拂掉裙裾上的落叶,紧跟在十八身后。 将十八送到看护他的嬷嬷身边,我才打道回府。 回去时,看到一个人坐在湖边,身影熟悉。走过去一瞧,原来是十三。 “干嘛坐这,失恋啦?”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十三回头,涩然一笑。“青冉,我就是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皇阿玛为何要这样对我?” 康熙的心思我又怎能猜透?但见十三一脸落寞,我只能安慰:“别想那么多,皇上只是一时气愤,过些时候,就不会怪你了。” 十三没有回话,他定定望着湖面良久,忽然一叹:“罢了,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 被他这么一叹,我原本愉悦的心情,又变得阴沉抑郁。十三斜睨着我,语气轻松起来:“你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没事。”我的那些心思,怎么能说给十三听呢,我故意转换话题:“四阿哥呢?怎么不见他。” 十三捡起一颗石子,抛进湖心。“巡查去了。” “那个……四阿哥新娶的钮祜禄氏怎么样?她长得漂亮吗?” 十三倏地转过头,奇怪地在我脸上打量。我脸一红,真想扇自己几个耳光。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竟问出这么智障的问题! “哈哈哈——”十三突然大笑起来,“青冉,没想到你这么八婆,竟然喜欢打探别人的家事!”说完,起身就跑。 我又羞又气,追在十三身后,和他打闹在一起。 “乌娜拉青冉!”我手臂一紧,一股大力把我从十三身边拉开:“你知不知羞!” 我愕然抬头,面前,是十四盛怒的脸孔。 第三十六章 火气真大 我脑袋发懵,不明白十四的怒气从何而来。他怒气腾腾地瞅了我半响,突然对十三大吼:“你想干什么?” 十三一头雾水,不解的问:“你哪来的那么大火气,谁招惹你了?” 十四看看我,又看看十三,低低笑道:“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成何体统!” 十三一听,火气也上来了,他一把揪起十四,大声斥骂:“你嘴巴放干净点,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你侮辱我没关系,但不准你侮辱青冉!” 完了!彻底完了!十三不替我出头还好,这下怎么都说不清了。 “好,你们还真是同仇敌忾。”十四冷哼一声,推开十三。我怕他情绪失控,急忙上前拉住他。十四僵了一下,转头对我讥笑:“怎么了?怕我打他?” 我一呆,低声咒骂:“混账东西!” 十四迫视着我,眼底卷起猎猎狂风。“你说我混账?他就不混账?你心里到底向着谁?他吗?或者是四哥?”十四突然顿住,想必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我知道,十四是倔强的,他有傲气,有尊严,却忘记了别人与他一样,都有固执的一面,十三同样如此。早年失去额娘的他,何尝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否则他不会与太子动怒。我不想,也不能插在他们之间,皇家的亲情,乃是天底下最脆弱的情感,我不想在这脆弱的情感上再洒下一把盐。 我轻抚十四脸颊,柔声道:“别闹了,好吗?” 十四木然看着我,突然狠狠一把甩开我,“滚开!” 我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十三一把扶住我,关切询问:“没事吧?” 我看了一眼暴怒的十四,苦笑着说:“没事,你先走吧。他……他正在气头上。”我心里真是比吃了黄莲还苦,十三对我的关心,恐怕要变成争执的导火索,可我又不好明说,夹在二人中间,左右为难。 没等十三回话,十四冲过来拉起我就走。“你干嘛!松开!”手腕被他捏的生疼,我一边叫他停下,一边用另一只手去抓他。 “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他放开我,怒气冲冲地向我吼道。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心里哀痛。这些日子以来,我每日提心吊胆,噩梦连连,没有人可以在一旁安慰我,鼓励我,为了不给他添麻烦,我将这一切埋在心里,从不诉说,他却为一点小事,对我大呼小叫。此时,我心中冰火交融,既惊怒又心寒。 “难道不是吗?你和老十三在那里做什么,我看得一清二楚。”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舒服,像被捉奸在床一样。“你再说一遍,我和十三怎么了?” 他冷哼一声,不理睬我。 我走过去,硬把他扳向我。“好不容易见一次,你就这样对待我吗?” 他脸上神色缓下几分,闷闷道:“你做的错事,难道还有理了?” 以前怎么没有看出,十四这么小孩子气。“行了,我和十三之间没你想的那么龌龊,别小心眼了好不好?” “我小心眼?”十四好不容易缓下去的怒气又窜上来,我直叹糟糕。 “到底要我怎样你才高兴?”我实在没有耐心,直接干脆点好了。 “离老十三远点,他是四哥的人。” “我不打算参与你们的事,他是谁的人与我无关。”我虽然不能阻止,但也不想被拉下水。 “当然有关!”他气急败坏地看着我,说:“我总是帮着八哥的,你若是和四哥走得近,我难免顾此失彼。” 我心里一咯噔,十四的话总算是说到重点了。八阿哥和四阿哥是一辈子死对头,十三虽然会有几年的囚禁生涯,但雍正登基后,他自会苦尽甘来,但是十四,却要忍受十几年的痛苦煎熬,到那时,以十四的骄傲性情,他将要如何忍受。一想到这里,我忽而心如刀绞,再也不能和他对峙下去。 “青冉,你说话啊!”十四拼命摇晃我,眼里是尽是焦急。 “十四……”我心口堵得慌,看着眼前的这张清俊面容,再想到以后,不自禁梗咽起来。 “怎么了?为什么难过?青冉,你不要一副绝望的样子,好不好?”他眼中露出无限哀伤,微微低下头,在我额头上烙下一吻。 我突然产生一个冲动,紧握十四的手,沉声道:“离开八阿哥吧,你应该选择四阿哥,他才是你的亲兄长啊!” 十四明显很震惊,他不能置信地看着我,脸色雪白,“你在说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犹豫的,我咬咬牙,道:“跟随四阿哥,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青冉,我不信这是你的真心话。”他直直望我,眉心深深拧在一起:“八哥是我最敬重的人,我不会背叛他的!青冉,你是我的人,你也不许背叛他!” 我宁下心神,长长叹息:“十四,我是为了你好……” “不要说了!”他猛地推开我,“你走!既然你站在四哥一边,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眼中的决绝,语气中的愤怒,都使我心如刀割! 十四,我该怎么跟你说?即使你现在恨我,我也想用我的方式让你安全,八阿哥现在虽是权势鼎盛,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败下阵来,到时成王败寇,无论是八阿哥还是你,都不会落得好下场。 虽然你是骄傲的,但为了让你日后更有尊严,我只能这么做。“你听我的,我不会害你。你若是执意,那我也无话可说。”说完,我再也不看他一眼,决然而去。 身后,脚步凌乱。我回头,竟是十四追了上来。 “青冉。”他几步赶过来,一把将我拥到怀里,喃喃道:“别走,是我不对!不要离开我……” 我刹那呆住。呵,骄傲自负的十四,我该拿你怎么办?“十四……” “别说!让我想想……”他将我抱紧,双臂箍的我骨骼疼痛,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栗,那么恐慌,那么深刻。 “好,我不离开,我永远都不离开你。”我也将他抱紧,泪如雨下。 以后的事我暂且不去想,只要现在平静,我就仍然是幸福的。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定会尽我所有,护他周全。 第三十七章 梦之碎裂 一日,康熙心情大好,要在御花园摆家宴。我和德妃赶到时,竟然见到了久未露面的大阿哥,看来这次的宴席,康熙尤为重视。 在人群中找到十四,看到他对我暗使眼色,我点点头,悄悄走至他身旁。“你做什么?” 他冲我嘻嘻一笑,道:“几天未见,你怎么胆子变小了。” 我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他哪知我的难处,每一次见康熙,都不会有好事,我现在必须更加小心,以免惹祸上身。 我正要离开,十四又说:“晚上我去找你。” 我呆了一瞬,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远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叹息。在我眼里,十四只是一个不到弱冠的少年,他要担起那么重的担子,实在太苦。 自从那日劝他跟随四阿哥后,我再没有对他提起过这件事,他毕竟需要时间,我不想逼他。可一想到他以后的命运,心里还是会紧张,会担心。如果可以,我会用自己的努力,让他放弃他自以为丢不掉的东西,包括皇位。他是有野心的,这一点我明白。 宴至一半,康熙突然将十四叫到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胤祯,朕记得你有个一岁大的儿子,是吗?” “回皇阿玛,儿臣是有一个儿子,名为弘春。”十四一脸迷惑,不知康熙为何会有此一问。 康熙点点头,又道:“你那个侧福晋是不错,不过也该有个正主了。” 我心头一震,只觉背心冰冷,手足发麻。我强压心头的不适,继续听下去。 “侍郎罗察之女完颜氏,年龄和你倒是合适,人也是不错的,今儿个就将她指给你,做你的嫡福晋好了。” “皇阿玛。”十四连忙跪下,焦急道:“儿臣……儿臣心中已有人选,望皇阿玛收回旨意。” “什么?”康熙沉下脸,喝斥道:“君无戏言,圣旨岂是可以随便收回的!” “儿臣知晓。可是儿臣心意已定,绝不会娶完颜氏为妻,请皇阿玛恕罪!”说完,十四俯下身子,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混账!”康熙拍案而起,怒指十四:“完颜氏哪一点不好,她配你绰绰有余!” 十四伏地不起,大声道:“是儿臣配不上她,请皇阿玛为其另择佳婿。” “畜生!”康熙抓起桌上的一只瓷碗向十四用力掷去,十四僵着身子,不躲不避,任那坚硬的瓷碗砸在他身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惊呆,闭上眼不忍再看,而心里早已百孔千疮。日日担心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临了,康熙铁了心不让我嫁给十四,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就算真的不能如愿,又为何给十四强加一门婚事! 康熙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十四怒骂:“你个混账东西,几年来没学好,倒是学会了抗旨不尊,忤逆长辈!朕告诉你,这亲你是结定了!” 十四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凄楚,几分乞求,“皇阿玛,您是知道儿臣心思的,为什么不能成全儿臣,为什么?” “你是在跟朕讲条件吗?”康熙怒视十四。 十四仰起脸,一脸固执:“皇阿玛,儿臣不能领旨。” 啪! 康熙扬手,重重甩了十四一个耳光。十四挺着脊背,毫不动容。“皇阿玛,请您收回旨意。” “你……”康熙再次扬起手,却没有打下去,手停在半空中,只一个劲地颤抖着。半响后,他才吐出一句:“逆子!”骂完,又狠狠踹了十四一脚,“你既然有这个胆子,朕就成全你!”康熙目光平平扫视了一周,“十四阿哥抗旨不遵,即刻交由刑部审理!” “皇上息怒!”德妃怆然离席,跪倒在康熙面前,“胤祯不懂事,都是我这个做额娘的错,万岁爷要罚就罚我这个不称职的额娘吧!” 康熙看着德妃,冷哼道:“你以为你能免得了责任?你也给我回去面壁思过!” 场面一时间冷的有些怕人,空气中似乎绷着一根弦,稍有不慎,立刻崩裂。 八阿哥忽然起身,上前道:“皇阿玛,十四弟只是年少气盛,并不是存心要气皇阿玛的。对于这门亲事,十四弟可能觉得有些突然,给他点时间,他一定会想明白的。” 十四愕然瞪着八阿哥,眼里有不解,有愤怒。他转过脸,似乎还想说什么,八阿哥牢牢按住他,目光深重。十四僵了一下,最终将所有的不甘,不愿,化作沉默。 结局终于尘埃落定,我直到此刻,才真正看清现实。可这一切我又不愿相信,我宁愿它仍旧是个噩梦。我惊恐,非常的惊恐,眼前空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抓不住,我感觉自己在不停的往下沉,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阻止不了身体的下坠。 空负深情,我这种情感未免有些太可笑,十四已经据理力争了不是吗?可我为什么还会如此绝望! 当我看到他沉寂下来的眼时,我就已明白,命运是注定好的,我妄想改变历史,就是逆天而为,是不被允许的。若干年后,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十四阿哥,而我只是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 恍惚中,我听到十四的一声“谢皇阿玛恩典”,像是世界另一面传来的声音,缥缈幽然,如梦似幻。 第三十八章 红嫁衣(上) 宴席过后,德妃就病了。太医来了几次,汤药也吃了很多,可就是不见好转。德妃生病期间,来探望的不少,连四阿哥与十三也抽空来过,唯独十四,迟迟不见踪影。德妃总念叨着,怕十四受罚,我却明白,他只是不敢来,在还没有想好一个合适的借口前,他是不会来的。 “青冉姑娘。”送药的小太监在门外轻声唤道。 我看了眼斜倚在榻上的德妃,走出去接过药碗,“回去说,另一副药暂且别熬了。” 小太监领命离开,我来到榻前,轻声呼唤:“主子,吃药了。” 德妃睁开眼,看着我手中的药碗,微微摇头,“不想吃,拿下去吧。” 她气色不佳,斜歪在榻上,看我一眼后,又将眼睛闭上。我踌躇着,道:“主子,不吃药病怎么会好,您听奴婢的,吃了药再睡吧。” 她又睁开眼,望了我一阵,无声叹息,“拿过来吧。” 我扶着德妃起身,服侍完她服药,正要下去,德妃却将我留住:“青冉,我有话对你说。” 我将手中空碗交给一旁的小宫女,顺势坐在榻边。 德妃不说话,只静静看着我,她眼里那种哀伤凄绝的神色,令我心中一片冰凉。 我突然想立刻离开,不要听她说一句话。 “青冉……”德妃突然开口,声音冷淡而严肃,“你的心思,我何尝不知?胤祯这孩子脾气倔,我这个做额娘的也没有办法,可你们要面对的不是我,是皇上啊。” 我想起那天康熙暴怒的神情,心口又是一阵抽痛。 德妃叹了口气,语声悲凉:“青冉,你跟在我身边的时日也不短了,我对你说的话,不知你有没有听进去。你聪明伶俐,我自是喜欢,若跟了胤祯,我也乐意听你叫我一声额娘,但你是个聪明人,万岁爷的意思虽不明确,但你和胤祯是绝对无望的。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胤祯,你可以放下你的执着吗?” 放弃这段感情,放弃所有的海誓山盟?这就是我要做,而且是必须做的吗?我怔怔望着德妃,做不出任何承诺。 德妃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投向窗外的漆黑夜色,“你毕竟还是个孩子,很多事都不懂。我曾经何尝不是如你一般,热情,执着,可这些我自以为豪的东西,最后成为牵绊的我枷锁时,我只能将它们放弃。我必须听从命运的安排,你也一样。青冉……”德妃欲言又止,脸上尽是凄楚无奈。 我一时间觉得苦涩心酸,泪水弥漫间,我勉强吐出一句:“我明白。” 德妃将目光移回,在我身上长久停留,最后沉沉叹出:“生活在紫禁城的女人,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我们的命运,永远不属于自己。” “永远不属于自己……”我心中激荡,感慨万千。作为莫小妍的二十四年来,我一直都坚信,自己的路该由自己来决定,即使是个错误,那也是自己的选择,没有后悔,没有遗憾。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人的一生可以有很多条岔路,但是走哪一个,却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也许,我命中注定要回到当下,成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自己。 我走在路上,回想德妃的那一番话,脑海中一片混乱。我想做特立独行的莫小妍,简直是做梦!这不是开放自由的二十一世纪,而是三百年前的封建王朝,我是乌娜拉青冉,我早已经不是莫小妍了。 要我放弃执着,放弃反抗,就是要我放弃生命啊!也许是我太幼稚,是我不懂得人情世故,但我不要这么随便任人摆布。我真的怕,如果哪天康熙也那般将我随便指给某一个人,我该怎么办?欣然接受?或是抵死不从? 我没有那么大胆,我还不想死。伴君如伴虎,康熙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说革职就革职,说查办就查办,我一个小小宫女,更是没得说。 恍惚中,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霎时顿住。 “青冉,你还好吗?”十四缓步向我走来,短短的几日相隔,竟如隔沧桑。 好吗?我还好吗?这个问题连我自己也无法回答,失去了希望的我,还会好吗! 我不想再让自己难过,也不想再让十四为难,我与他,本不该相见。我用力咬唇,一狠心,转头而去。 十四追上我,一把将我抱住,“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再坚持一下,我不该那么轻易就放弃的,你原谅我,好不好?”十四喃喃着,似是对我说,又似是自言自语。 我转身,伸出手去拥抱十四,却在想起那句“永远不属于自己时”,将手停在半空中。身边的这个人,是胤祯,是十四阿哥,是以后的大将军王,现在的一切,又能维持多久?我不想自欺欺人,做一个傻傻等待爱情的痴情女,我做不到,即使强迫自己,我也做不到! 今日我妥协了,还有以后,以后的日子怎么办?继续等下去吗?康熙已经作出决定了,我与他无论过多少年,无论有怎样的决心,最终的结局都不会变。我已经被他放弃了两次,绝不会再等待第三次,他是康熙的儿子,更是康熙的臣子,我没有权利让他为我做一个不忠不孝之人!我推开十四,冷声道:“你若是来看主子的,就不要在这磨蹭,如果不是,那你就走吧。” “青冉!”十四诧异地看着我,似是不相信我刚才说出的一番话,“你是在怨我吗?” 我强装冷淡,说道:“我没有怨你,因为不值得。” “不值得?”十四闭上眼,深吸了口气,问道:“什么叫不值得?” 我静下心绪,回答:“你的结发妻不是我,我没有理由为你难过,懂吗?” “这就是你要说的?” “没错。” “青冉,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绝情!”十四握紧我肩膀,目光中满是不解与愤恨。 我挺直脊背,直直望向他:“你有你的心思,有你的意志,我在你心里,根本比不上八阿哥的夺嫡大计重要!你能忍辱负重,我不可以,我做不到那么伟大!” “你……”十四微微颤抖了一下,面色惨白,“你终究是不信任我?” 我苦笑一下,道:“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你根本不能信任。胤祯,你扪心自问,你有多大把握可以求得皇上的同意,如果可以,那日你就不会选择沉默,在你心里,我永远不会是第一位的,对不对?” 十四怔住,一句话也受不出口。我冷冷笑着,一面笑,一面擦去眼角的泪水。十四,这就是你的选择,你是一个有抱负的人,不管是八阿哥,还是对于今后的皇位,你一样都放不下。之前我就已经尽力了,而你还是不愿放弃,是我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你。 心口窒息一般疼痛,我抬头,凝视他慌乱而不甘的眼眸,勉力绽开微笑:“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既然你有了抉择,那就遵循自己的意愿吧。而我们之间,再无瓜葛。”此生,有缘无分—— 他不回答,只深深凝望我。我硬逼回盈然欲落的泪水,掉头而去。 第三十九章 红嫁衣(下)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爱新觉罗。胤祯在这一天,将迎娶他的嫡福晋,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子,一个同样命不由己的女子,一个我既同情又妒忌的女子。 我斜歪在榻上,心里空落落的,明明难受的要死,却流不出半滴眼泪。或许我该祝福他,可我不是那么大方的人,我会恨,会嫉妒,会难受,就是不能去祝福他们。电视剧里那种大公无私的精神,我学不来,自己心爱的人娶了别人,我凭什么要委屈自己祝福他们,说我心胸狭窄也好,说我自私自利也好,那都与我无关。十四和我,终是成为陌路。 隐约中,我甚至可以听到锣鼓喧天的喜乐,看到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还有十四凝着笑容的乌黑眼眸。理智告诉我,我应该什么都不要想,立刻蒙起头去睡大觉,可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感觉搅得我天翻地覆,无法冷静。 我幻想着那个身披红嫁衣的女子是自己,那么幸福,那么快乐,云鬓高盘,朱唇红润,洞房花烛夜,想必鸳鸯旖旎,美轮美奂。皓月当空,正是良辰美景,需珍惜…… 可是,那个等待良人挑起盖头的女子,不是我,不是我这个空负美貌,却换不来幸福的失意女子!可笑啊,对爱情早已失去信心的我,竟然会为了一场如烟花般绚烂的爱情,愁肠百结。失去了骄傲的我,还是莫小妍吗?或许我以为是,但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真正的她,蒙古尔济。乌娜拉青冉! 静姝来到榻边,手中端着一碗米粥,柔声对我道:“姐姐,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怎么行呢,还是吃点东西吧。” 我木然看了一眼静姝,复又闭上眼睛。静姝等了一会儿,见我没有反应,又试探着说:“姐姐,不管有什么事,总不能和自己过不去。你好歹也吃一点,不要把身子弄垮了。”静姝凑近我,想将手中的米粥交到我手上。 我心中烦闷,怒火中烧,静姝递上的米粥被我一把挥掉。“我不要吃,不要吃你明白吗?你不会懂的,你哪里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我一口气大吼出来,嗓音沙哑地吓人。接着,“啪”的一声脆响,瓷碗碎裂在地,突兀的声响,惊回了我的神智。 我呆呆看着的碎瓷片,忽然有一种想要大笑的冲动,心若碎成这样,还有可能复原吗? 静姝好似被我吓到,等了一会儿才脆生生开口:“姐姐,是静姝做错了什么吗?” 我一愣,再看到静姝一脸惊惧的样子,忽而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冲动,冤有头债有主,我怎么可以向这个善良的女孩发脾气!我是怎么了,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我撑着疲惫的身子,走到静姝面前,哑声道:“对不起……静姝,你可不可以不要怪我?” 静姝盯了我一阵,忽然大哭起来:“姐姐,你真是吓死我了,你这个样子,真的会生病的。” 我眼中酸涩,替静姝把眼泪擦干,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是娇嫩的金枝玉叶,哪有那么容易生病?”说完,我弯下腰,去收拾地上散乱的碎瓷片。 静姝也连忙跟着我蹲下身,一张小脸焦急万分:“姐姐,你先躺着吧,这些交给我就好了。” 我摇摇头,“不用,反正我也无事可做……”话音未落,一只碎瓷片划过手掌,手心立刻一片殷红。 “姐姐,你的手!”静姝大惊失色,立马抓起我的手仔细瞧着。 我笑她小题大做,不就是一点小伤,至于如此吗?更大的伤口在我心里,血流如注,痛彻心扉。 手心的血流到手腕,艳红的颜色,立刻使我想到十四大婚的吉服,红的刺眼,红的绚丽。 红!满眼都是红色,逼人眼目的红,刺痛人心的红,那么多的红,那么妖娆的红,我的眼前,只剩下红色。 静姝正要为我去取药,我推开她,径自冲向外面。“姐姐,你去哪——”静姝呼喊着追在我身后。 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我只觉得我快要疯掉,我不敢闭眼,不敢让自己停下,我满脑子都是十四,都是他笑挽着新娘的情景,和他满意地挑起新人盖头时的喜悦,我拼命挥开这些景象,可它们却不受控制的往我脑子里钻,我要忘记,可忘记太难,太难…… “胤祯,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聚集所有力气,向远方虚空怒喊。我承认,我现在根本没有理智,胸腔里似乎正燃烧着一把熊熊烈火,使我煎熬,使我疯狂。哪里还会害怕呢?这个时空,已让我绝望。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话是谁说的?真假,太假了! “说实话,我不喜欢你刚才的那几句话。”身后,是一个如水般温润的声音,带着嘲弄,带着怜悯,也带着惊讶。 我转头,正对上四阿哥清凉如水的眼眸。 我不理他,只向前默默遥望。 他几步走到我身边,笑着调侃:“你吼得那么大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骂我。” 我呆了一瞬,随即明白。胤祯,胤禛,听起来可不就是一样吗?忽然觉得挺可笑,心中本是悲悯难过,却忍不住笑意,于是成了又哭又笑,怪异之极。 四阿哥静了一会,才缓缓道:“这世上不顺心的事多了去,你若每次都这样,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我心里正难受着,他刚好撞上枪口,我也没顾及他的身份,赌气说:“过不下去就不过,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吗?”语气中有着不置可否的愠怒,他突然一把将我拉到身前,神色凌厉:“你要是想作践自己,就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上吊或是投湖,没有人会拦着你。人若不自爱,没有人会同情你的。”他放开我,提步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说:“放开一些,你会想通的。” 他离开后,我突然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只能瘫坐在地上。这时正值静姝赶来,她脸现惊讶,“姐姐,你怎么在地上坐着!”说着,她疾步走来扶我起身。 我扶着她站稳后,有一瞬间的天旋地转。顺了口气,我有气无力地说:“静姝,去给我弄点饭菜,我饿了。” 静姝“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笑看着我说:“姐姐,你终于肯吃东西了!” 我点点头,随着静姝一起回房。 脑海里不知不觉回想起四阿哥的话,不觉苦笑。放开?说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哪有那么容易啊…… 第四十章 迷惘 我站在廊前,呆呆凝望此处的一景一物。这些都是有生命、有回忆的事物,在这里我和他看过花,赏过景,听过风,淋过雨,我们相拥而泣,低语缠绵。如今,这些就像梦境一样,渐渐变得灰白,模糊,不再真实。 我与十四终是走到了尽头,回顾从前,只当南柯一梦。 轻声喟叹,我收回思绪,准备离开。前方走来几个小宫女,叽叽喳喳地在说些什么,我听得不甚清楚,只模糊听到“十四阿哥”,“新娘”,还有什么“出人命”。 我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侧耳凝听。 一个小宫女道:“就是啊,十四阿哥这样也太绝情了,好好的洞房花烛夜,就这么糟蹋了。” 另一个小宫女神神秘秘地说:“你们不知道,十四阿哥连新娘子的盖头都未揭,就自个回房睡了,可怜那新福晋,新婚之夜,只能独守空房。” “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了,我还会编故事不成?我有一个要好的姐妹,在十四阿哥府里服侍,这事就是她告诉我的,听说新福晋因不甘受辱,本要悬梁自尽,幸好被人发现。十四阿哥赶过去的时候,她都已经没气了……” “啊!” “放心,新福晋因抢救及时,没有性命之危,不过这种事情传出去,也够难受的了。” 十四福晋不甘受辱,悬梁自尽! 我心中剧震,不知是喜是悲。他既然已经娶了新福晋,既然已经选择了他该选择的路,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他这个样子,又能挽回什么? 十四啊十四,你未免太过幼稚,木已成舟,你又何必强求? 几个小宫女还在议论,我悄然走至她们身后,“都在这干什么!” 几个小宫女一惊,回过头来,面色惶恐。我在她们脸上扫过,都是些只有十一二岁的女孩,宫中生活枯燥单调,她们拥有如此好奇心也是在所难免。我缓下语气,道:“宫里面不是你们乱嚼舌根的地方,若不想惹火上身,就安分一点,知道吗?” 几个女孩子低着头,一言不发。我叹口气,道:“好了,都忙自己的去吧。” 女孩们感激地看我一眼,立刻四散跑开了。我摇摇头,正要离开,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我回头,看到四阿哥和十三正向着这边走来。十三走到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阵,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挺有架势的。” “四爷十三爷吉祥。”我向二人行礼。 十三摆摆手,道:“哪来的这么多规矩,这可不像你的性子。” 我道:“爷们毕竟是主子,我一个小宫女,哪有见了主子不行礼的道理。” 十三无奈地耸耸肩,“四哥,你还真说的没错,今天一见,她果然像换了个人。” 十三的话让我一震,我抬眸去看四阿哥,发现他只是一脸平静地回望我。 我不由得苦笑:“十三爷说笑了。” 四阿哥盯着我,神色莫辩。我和他对视,心里越来越慌,连忙把眼神移开。这时,听他开口:“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还没有想过,能够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我就阿弥陀佛了。我轻声一叹,回道:“不知道。” “皇阿玛既然特意给十四指了婚,对你,恐怕是另有打算。”四阿哥不轻不重的话语,似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我心上。 我心神混乱,糊里糊涂地问道:“我该怎么办?” 四阿哥笑道:“你的事我怎么知道。” 我一时语塞,我怎会傻到向这位冷面王爷询问自己的终身,真是可笑。 十三忽然插嘴道:“青冉,你总是要考虑的,毕竟是你自己的事,别人也帮不上忙。” 我点点头,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遇到这种事,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身处皇宫,已是身不由己,何况又是我现在这种状况,难道我还能求康熙把我赐给十四吗?未免太离谱了。 不属于自己,不属于自己……德妃所说,何尝不是事实。我一厢情愿,恐怕换不来幸福,更换不来自由。 四阿哥沉吟了片刻,忽而低声道:“十四弟的事,只怕是皇阿玛情急之下所为,你要仔细了,事情拖得久,任谁都救不了你。” 我心下一片迷茫,万千思绪又不知从何说起,心里一急,竟脱口道:“我能怎么样?凭我一个侍奉人的身份,我能向皇上索要什么?难不成要我求皇上把自己嫁出去,嫁给谁?十三?还是你?” 说完,两人都用一副愕然的神情盯着我,我大脑空白了一阵,这才察觉自己的失言。“我……胡说的。”我羞愧难当,急忙低下头。 四阿哥没出声,过了一会儿,轻言笑道:“你若是愿意委身于我,我倒也乐意。” 我蓦地抬头,实在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四阿哥笑意盈然地看着我,突然,他敛了笑容:“虽是如此,只怕皇阿玛一样不会同意。”默然良久,他又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若能帮得上忙,一定竭尽所能。”说完,看了十三一眼,道:“十三弟,走吧。” 十三不明所以地看看四阿哥,又看看我,最后叹了口气,跟在四阿哥身后。 我目送他孤寂冷傲的背影,心头激荡,再难平静。 第四十一章 乱局 一场爱恋,无论当时多么深刻,时间总会将其淡忘,直至消融,然而每当午夜梦回时,那种惊痛的撕裂感,还是会痛彻心扉。 我时常看到十四不甘而怨愤的眼眸,一分分的痛楚,渐渐侵入四肢百骸,成为永久的伤痕。 时光依旧,岁月如梭。时值康熙四十六年,正月。 这一年的春节不如往年热闹,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一个人闷在屋里睡觉,初一早上静姝只对我叹可惜。我陪着她叹息一阵,就算过去了,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对什么都好奇不已的青冉。 康熙四十六年,十八岁的青冉,二十八岁的莫小妍。我还能坚持多久?我自问,却找不到答案。 时光不知不觉,已经流逝了那么多。十四已经从刚开始的抵抗,变为麻木接受。我也是舒了口气,毕竟我还是念及他,不愿看到他因两难而痛苦。 心里一边喟叹,一边缓缓独行。这要过桥,一个藏蓝身影挡在我面前,我绕过他,继续向前走,他又追上来,挡住我的路。我不满的抬头,想看看这么不知好歹的人究竟是谁。 一个清秀却陌生的面庞正对着我微笑,行为虽然鲁莽,却不失恭敬。我细细打量他,原来是一个小太监。奇怪了,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看他的样子,却是对我极为熟悉。 我正要开口询问,他却先开了口:“姑娘,奴才何富贵,这里有封信要交给姑娘。”他微笑着从袖口掏出一封信笺,径直递给我。 我粗略一瞥,看到信封上的几个大字,“吾女青冉亲启”。我心中一惊,立刻夺来塞在袖口中。虽是如此,不免心中怦怦直跳,余光四下环顾,心下稍定。我看着眼前的何富贵,轻松说道:“行了,没你什么事,下去吧。” 何富贵离开后,我匆匆赶回房间。低头去拆那封信时,我的手一直在不停颤抖。 不知道泽尔翰给我这封书信的意图,我心中惊慌莫名,手拿信笺,就如同握着一块烙铁般烫手。 拆开手中的信,信纸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太子有难,必当相助。富贵贴心,可为己用。 我深吸一口气,直觉气血翻涌,指尖麻木。太子有难…… 泽尔翰,你究竟要我做什么?盯着那几个墨黑大字,我头脑完全陷入一片迷茫。我定了定心神,遂将手中信笺撕碎。 我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先走一步看一步,若真需要我出手,再想办法也不迟。 ------------------------ 第二日当值,我总觉得眼皮乱跳,归根究底全是泽尔翰的那封书信所致。糟糕的是,我还一直做错事,该往东的时候我往西,该坐下的时候我偏站着,这回被德妃拦住,原因是我端着盆景当炭火,正要往火盆里添加。 “你这孩子,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晕头转向老是做不好事,这一盆水浇下去,你我都得挨冻。”德妃嗔怪地看着我,眼里有不满也有担忧。 我挠挠头,十分羞愧:“我也不知怎么了,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今天脑子一直昏沉沉的。” 德妃转目瞧着我,道:“怎么回事?有什么难心事?” “回主子,我哪有什么难心事。”我急忙回答,生怕被德妃看出端倪。 德妃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阿玛病倒在家,你心中着急自是难免,但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泽尔翰病倒了!这个消息我怎么不知道?昨天收到他一封莫名其妙的书信,紧接着他就告假在家,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德妃又看着我道:“若是担心,就回去看看,这点事我还是能决定的。” 我想起泽尔翰的那封家书,想到他现在称病在家的意图,总觉得有什么不妥。“谢主子好意,奴婢现在不想回去,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德妃定定望我,忽然叹口气:“你这孩子啊。” 我只笑笑,没有接话。 德妃又和我唠了会儿别的,就靠在榻上绣花子去了。我实在无聊,也跟在后面看她刺绣。 听到外面有阵嘈杂,我抬头看去,只见静姝急忙忙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叫:“主子,主子……” 德妃蹙起眉头,嗔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 静姝“啊”了一声,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德妃斜睨了她一眼,继续手中的绣活。静姝看到我,冲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德妃轻靠在榻上,似乎对静姝将要陈述的事并不感兴趣:“看你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说吧,到底什么事?” “万岁爷大怒了!”静姝凑近我们,一脸夸张,“不知太子犯了什么错,被罚在太庙前跪着呢。” 太子被罚!我心中一凛,德妃也陡然变了面色。 呵!来得真快! 我感到脑袋里有一根神经,“啪”的一声,断了—— 太子有难……泽尔翰的书信,又一次跳入我的脑海中。 第四十二章 赌局 第二天,我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昨天早朝时,几位大臣联名上书,控诉皇太子专擅威权,鸠聚党羽,任意凌辱、恣行捶打诸王、贝勒、大臣,官员,且暴戾不仁,恣行乖戾等种种恶行。康熙一怒之下,罚太子跪于太庙之前,今天又下令将其拘禁,没有圣意,不得释放。 我头疼欲裂,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来。几位大臣所述之罪,无论哪一个,都是极大的罪行,除非能够证明这些罪行的不存在,否则,想救太子,难于上天。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记得一废太子,好像就在康熙四十六年,如果我记得没错,那我即使救了,也是徒劳无功,历史不容逆转,我还没有那么大本事。可又好像不对,我怎么觉得一废太子应在康熙四十七年呢,记忆当中,我只有一个模糊印象,并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一年废的太子。到底怎么办,我是否该置之不理呢?我没有一刻如现在一般痛恨自己的历史成绩,连这么显而易见的历史事件都记不住,记性还真是差的要命。 眼下情况危急,而泽尔翰要我营救太子的目的却不甚明确,我必须要找到昨天的那个小太监,向他问清楚后再行事。我在内务府打听出何富贵这个人,待我找到他,将一切说明后,他只回了我一句话,说泽尔翰大人的病是否能痊愈,就看我怎么做了。 脑袋里实在太乱,不去找何富贵还好,听了他那句话,我心里就更乱了。我现在只能确定一件事,泽尔翰其实并未生病,只是找了一个借口赋闲在家,可他为什么要称病,又为什么将他的希望压在我身上?一时间纷乱杂绕,我隐约察觉一个事实,却不想承认,只盼康熙朝的皇储之争,不要牵连到我才好。 几天后,在我还为此事绞尽脑汁的时候,康熙竟然临驾永和宫。我侍候一旁,一直心惊胆颤,每次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回去。直到就寝时间,德妃吩咐我们各自回房,我才战战兢兢跪在康熙面前。 “这是怎么一回事?”康熙诧异地瞧着我,眼里有不明所以的意味。 我竭力平复心中的慌乱,才终于开口:“启禀万岁爷,永和宫附近有一只大老虎,奴婢见了很是害怕。” “老虎?”康熙愕然,“这紫禁城中何时会有老虎!”一旁的德妃面色苍白,瞪着我无声斥责。 听见康熙惊异又略带愤然的声音,我感到浑身发冷,心跳如鼓。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不是不害怕的,甚至跪下来的前一瞬,我都还未做好准备,这句谎言的脱口而出,不知会不会为我自己带来灾难。 我俯下身子,清晰说道:“是的,皇宫中的确有一只巨大的老虎,而且还会吃人,不知万岁爷是否相信奴婢的话。” 康熙沉默了一阵,我低着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如此氛围,恰如身边点着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将炸的我粉身碎骨。 “胡说八道!”过了良久,康熙突然发话,“你可知欺君之罪要如何处置?” 我心口霎时冰凉,如果今天救不了太子,那我自己也难逃责罚,我还不想成为太子的陪葬品,是以小心翼翼地问:“这么说来,万岁爷是不相信奴婢的话了?” “这种无稽之谈,朕岂会相信。青冉,你不是一个随便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之前,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康熙的声音冷冰冰的,听在耳中,犹如料峭冰寒。 我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万岁爷息怒,先容奴婢问个问题,您是否听过三人成虎的故事?” “继续说。”康熙口气默然,却已隐有愠怒。 今日成败,只在此一举,明白康熙不喜被人愚弄,但事到如今,唯有一拼。想到此节,心中倒镇定下来,我理了理思绪,坦然迎对康熙目光:“战国时期,魏国的太子将到赵国都城邯郸去当人质,魏王决定派大臣庞葱陪同前往。 庞葱一直受到魏王重用,怕去赵国后有人背后说他坏话,魏王不再信任他。为此,临行时特地到王宫里对魏王说:“大王,如果有人向您禀报说,街市上有老虎,您相信不相信?”魏王立刻回答说:“我当然不相信。”庞葱接着问:“如果第二个人也向您禀报说,街市上有老虎,您相信不相信?”魏王迟疑了一下说:“我将信将疑。”庞葱紧接着问:“要是第三个人也向您报告说,街市上有老虎,您相信不相信?”魏王一边点头,一边说:“我相信了。”庞葱分析说:“街市上没有老虎,这是明摆着的事。但三个人都说那里有虎,便成为有虎了。如今我陪太子去邯郸,那里离开我们魏国的都城大梁,比王宫离街市要远得多,再说背后议论我不是的,恐怕也不止三个人。希望大王今后对这些议论加以考察,不要轻易相信。”魏王很勉强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陪公子去吧!” 庞葱去赵国不久,果然有人在魏王面前说他坏话。开始魏王不信,后来说他坏话的人多了,魏王竟然相信了。庞葱从邯郸回来后,真的失去了魏王的信任,再也没被魏王召见。” 我停下,发现康熙的面色微变,一会儿恼怒,一会儿哀痛,这时隐约带有几分懊悔,几分不解。看到他这种表情,我终于可以释然,这个赌注压的太大,但最后我还是赢了,最然赢得很险。我低下头,向康熙一拜,“奴婢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希望对万岁爷有所帮助。奴婢欺君罔上,但凭万岁爷发落。” 康熙静静地看着我,良久后,颓然一震,对我道:“朕累了,你下去吧。” “谢万岁爷恩典。”大难已解,我却不知该喜该悲,历史的洪流不变,或许也有我一份“功劳”,康熙为父不明,我没有资格对其置喙,毕竟他是皇帝,也是父亲,我作为一个旁观者,能做的,仅此而已。 回去的路上,我倍感疲惫。不出意外的话,泽尔翰的“病”也快好了,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等到真废太子的一刻,我又该如何去做呢? 夜色漆黑,前方隐约有一个人影,我心中惴惴不安,脱口道:“什么人!” 那人见被我发觉,转身欲走,我疾步上前,拦住了他。此刻距离拉近,且他面对月光,我一眼便瞧见他的面貌。“怎么是你!”原来竟是故人,曾经那个令我痛疼不已的库洛。 他没有回话,只对我淡然微笑。我想起他那次的疯狂,不由自主后退几步。他发觉了我潜意识下的举动,本想伸手拉我,却黯然垂下,苦笑道:“你别怕,我今天有事进宫,到这里来只是顺路,现在就要走了。”他默然盯了我半响,忽而转身离去。 我见他走反了方向,正要张口叫他,却蓦然明了,他到这里来,恐怕并不是顺路而已。 心间涌起一股暖意,我叹息一声,径自回了房间。 第四十三章 一乱惊心 令我没想到的是,讲完故事的当天,康熙就下旨释放了皇太子,或许是我的故事奏效,亦或许是康熙对太子依旧疼爱,总之这件事算是结束,泽尔翰的“病”也在释放太子的第二天好转。这一出戏演的真够讽刺,就是不知有几人看出其中端倪,康熙也许心中明白,只是没有道破。 这一天闲来无事,我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花园中坐下,春光和煦,暖人心脾。我眯着眼睛晒太阳,好不惬意。正自享受,眼前突然一暗,我茫然睁眼,逆光的黑暗下,十四冷峻的脸庞,散发着郁郁的怒气。 我抬眸一笑,故意忽略他脸上的不快,“十四爷挡住奴婢的阳光了,可以让开吗?” 十四嘴角微微抽搐,冷冷一哼:“你就这么惬意?果然是目的达到了。” 我依然保持着微笑,轻轻侧过脸,将表情藏在深深地暗影里,“说什么目的?我听不懂十四爷的话。” “你听不懂?”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有什么会是你不懂的!你什么都明白,什么了解,你只是会装傻而已!” 我心里一抽,隐隐作痛。要说装傻,他比起我来岂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起身,带着深深的无奈,欲离去。十四一步跨前,挡住了我的去路,“你不敢面对我吗?” 我淡然面对他,笑得灿烂:“我有什么不敢面对你的?没有,一点都没有,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所以,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找我的麻烦。” 他怔住,眼里闪过一丝阴霾,继而大笑起来:“青冉,这就是你的回答?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解释?解释有用吗?也许他自己不明白,可我明白,我知道以后以后的种种,那么我还为什么要让自己走进一条不归路?其实我早该明了,却晚了这么长时间。“胤祯,你不要再逼我了。” “逼你?”十四定定凝望我,眼里全然是不置信,“你说我逼你?原来从前的一切都是骗局,你根本就没有心,没有感情!” 听到他的怒斥,我感到血液直冲头顶,浑身簌簌发抖,我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朝他一笑:“如果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无话可说。” 十四与我怒目而视,晶亮的黑色眼眸中,透出冰冷的怒意:“是吗?你认为是我冤枉了你?那好,我问你,向皇阿玛谏言为二哥脱罪的人是不是你?” 我低头,敛了眉目,道:“是。”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肩膀一紧,十四陡然抓住我,怒问我:“为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怎么样做你才能满意!你告诉我!” 我别开眼,不忍看他赤红愤怒的双眼,只淡淡说:“十四爷,你逾矩了。” 十四身躯威震,目光熠熠地看着我:“青冉,我知道我让你失望过,可我也有苦衷,你为什么不能谅解我?为什么非要让我在你和八哥之间选择,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关系,我真的不明白,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心中惊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仰着头,不让它们落下:“说这些已经晚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你还能让这一切从来一遍吗?你有你的妻子儿女,不必为我费神,你放手吧。” “不放不放!我不能放手!”十四陡然将我拥住,话语中透着蛮横霸道:“你只是气我没有给你正式的身份,你还是爱着我的,你要是肯回心转意,嫡福晋的位置还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我的心猛然一痛,犹如一把尖刀狠狠扎在上面,这就是他认为的、对我最好的安置!心中的某一个角落,彻底崩塌。我用力推开他,冷冷道:“我不在乎什么地位,如果是我决心跟随的人,哪怕他身无分文,身份低下,我也不会离弃他!” “不对,这不是你的真心话,身无分文?二哥算不算?他算不算身份低下的人?你不是一样……” 我再也听不下去,反手狠甩了十四一个耳光。他怔住,呆呆的注视我。悲伤,痛苦,委屈以及愤怒霎时席卷心间,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而出。 三年了,已经三年了,我们这样纠缠不休已然三年。可是没有一次他会说出这般伤人的话,至此,我与他之间,确然画上了完结的句号。 对,他身不由己,我又何尝不是,在这种猜忌,埋怨,甚至憎恨的情感下,我和他只能越走越远,再也不能回头。 我收回眼泪,冷下脸庞,决然道:“你走吧,你我之间早已陌路,根本不该如此纠缠,以后……你好好对待自己吧。”说完,我转身狂奔而去。 这三年来,我真的受够了,虽然已经说过绝情的话,但心里依然保留着一丝希望,今天能够将情丝彻底斩断,也算是一件幸事吧。太子被人参本一事,想来应是八阿哥所为,我突然地插足,使他们计划功亏一篑,几人又怎能不怨。越是害怕的事就越会发生,日日小心,夜夜担心,我就怕落入这场征伐,没想到最后,还是跳进这个火坑了。 迎面走来一人,我退于一旁,低首请安:“四贝勒吉祥。” 四阿哥在我面前停下脚步,似乎没有离去的意思。我纳闷,正要抬头,他的一只手竟伸到了我面前。 我讶然看着他佛开我额前碎发,一时间犹如石化,一动不动。 他收回手,脸上虽带着微笑,眼中却有着深深无奈。“你为什么总是不懂得保护自己?当真无药可救。” 我怔怔瞧着他,他今日的举止,会不会有些不太正常! 正自思索,静姝从前方匆匆跑来,一下冲到我面前,甚至见了四阿哥,连安都没有请。“姐姐,你……你知道吗?” 看她一脸焦急的样子,我心中顿感不安,听她话说一半,于是忍不住急问:“知道什么,你快说!” “万岁爷把你……”静姝看着我,似乎面有难色。一旁的四阿哥别开脸,神情似乎有些奇怪。隐隐约约,一种不祥之感压上心头,我一把抓住静姝,大声问道:“你快说,到底何事?快点告诉我!” 静姝蹙眉,凝望了我一阵,才艰涩开口:“万岁爷颁下旨意,决定将你指给太子,择日完婚。” 霎时,天地间一片灰暗,我不知这是不是一个噩梦,但我清楚地知道,这即便是噩梦,也不会有醒来的一天!我好想放声大笑,笑自己的愚笨,笑自己的自以为是,都是自作孽,又如何请求上天的眷顾呢? 我苦笑一声,欲转身而去,忽然一阵晕眩,一旁的静姝连忙扶住我,我笑笑,轻轻掰开她的手。“姐姐!”静姝不满,又要上前扶我,我本欲躲开,却身子瘫软,一寸寸滑到在地。 第四十四章 噩梦的记忆 “青冉,阿玛以后做大官,你高不高兴?” “……” “青冉,额娘给你梳头,一定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 “……” “青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是为了你阿玛好!我瓜尔佳。库洛对天发誓,绝没有做半分对不起你的事!” “……” “青冉,大哥很喜欢你,你可是大哥最疼爱的小妹。” ………… “滚,你给我滚!连我的亲人都要伤害,我不会原谅你的!” “……” “大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我那么信任你,可你……我是你的小妹啊!” “……” “混蛋,都是混蛋!放开我,放开!” ………… “啊——不要!” ………… 好乱,眼前好乱,这些都是什么?我在做梦吗?为什么还不醒来,我真的承受不了! 血,杀伐,暴乱,强辱……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看到这些! 不要,不要追着我,快走开,走开啊!都是魔鬼,好吓人的魔鬼啊! “姐姐!” “青冉!” 似乎有人在呼唤我,我想睁开眼睛,可是好沉重,我一点力气都没有。好难受,浑身燥热的想要燃烧起来一样,我拼命挥开眼前幻象,拼命寻找出路,终于费力地将眼睛睁开。 面前是双眸充血,面容倦怠的十四,突然之间,我眼底的泪水似开闸的洪流,磅礴而出。 “不用怕,你只是做了个噩梦,没关系的。”十四哑着嗓子哄我,一双眼眸盛满关切。 我用被子捂住脸,无声哭泣。好害怕,我真的感到好害怕,梦中的一切,那么真实,那么清晰,甚至没有给我准备的时间,就毫不留情地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青冉,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退缩。”十四伸手过来,轻轻揭掉覆在我脸上的被子,柔声道:“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嫁给二哥的。” 心头猛然一震,我突然忆起了昏迷前的种种,记得静姝对我讲,康熙要将我指给太子爷。不,绝对不可以!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 心中又苦又涩,我必须在自己还有一丝理智的时候,找到解决的办法。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抗旨不尊吗?此法或许可行,不过,除非我不想要命了。一时间,心绪忧虑,愁肠百结,想着想着,刚止住的眼泪又情不自禁流出来。 十四神情黯然,执着我的手,戚然道:“青冉,你太傻了,有些事情根本与你无关,你又何苦插足呢?” 是啊,我何苦呢?这也是我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十四深深凝望我,良久后,轻声叹息:“你相信我,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帮你度过这次难关。” 我睁大眼眸瞧着他,心中有点点感动。十四只是太倔强,伤了自己也伤了别人,若是抛开我们彼此的身份,或许结果会截然不同吧。 “青冉,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十四颤抖着将我拥在怀里,梗咽低语着。 我伸手环住他,心中怆然。 “我去找皇阿玛,我要娶你,无论如何我都要抢回你!”十四将我拥得更紧,几乎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 他要去求康熙,让康熙给我们指婚?我明白他要做什么后,心神巨颤。 那一次宴会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那一幕,我今生今世,不想再见到第二次,即使十四去求婚,既定的现实也改变不了。再说,我是康熙指给太子的人,十四甘冒大不韪去请旨,后果的严重性可想而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十四去送死,这一关若是过不了,我也决不能带上他。 我轻柔却坚决地推开十四,淡淡道:“这件事还是由我自己解决为好。” 十四眸光骤黯,问:“这是什么意思?青冉,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我心神微微摇曳,但还是下决心道:“你若是能帮我,就不会有今日了。” 十四怔住,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悲伤,“就是说,你再也不肯相信我了。” 我别开眼,心如刀割。说实话,我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但也不够大方,为了自己不伤心,不愧疚,我只能逼迫自己说出违心的话来。深吸口气,我抬眸一笑,“胤祯,我只相信自己。”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突然苦笑道:“好,这样也好,算是我自作自受,与人无忧。”说完,起身而去。 我目送他离开,余光无意识瞥到一件物事,是那年春节十四送我的宫灯。细心珍爱了三年,终究是一场空。 门框发出吱吱的声响,我起抬头,看到静姝走进。 “姐姐,你好点了吗?”静姝走到床边,伸手在我额头上一探,神色释然:“太好了,高烧终于退了。姐姐你可不知道,昨天你浑身烧得厉害,可把我吓死了。” 想到她细心照顾我一晚上,心中既歉疚又感动,“谢谢你,静姝。” 静姝抿着嘴,脸色羞赧:“这是哪的话,照顾你是应该的。” 目光转到那盏宫灯上,我心里钝痛。慎重地考虑后,我对静姝说:“静姝,你忙我一个忙,把那盏灯笼拿走,送人或者扔掉,都随你。” 静姝愕然:“姐姐,那不是你最喜欢的东西吗?” 我无力地笑笑:“现在不喜欢了,你就帮帮我,把它处理了。”说完,没有理会静姝诧异的神色,我翻身在床榻内侧躺下,心中却再也无法平静。 第四十五章 祸事 那个梦,犹如记忆中的灰败,永远都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 现在的我,不知究竟是莫小妍,还是乌娜拉青冉。在那个梦后,我竟然拥有了青冉的记忆。驾马出逃的真相,大哥离家参军的真相,全部一一展现在我面前。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我甚至不敢相信。 拥有青冉记忆的这一事实,是否说明我再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莫小妍死去,取而代之的是青冉的灵魂?这个可能性太可怕,我不要成为她,我只要做我的莫小妍! 浑浑噩噩地过着,也不知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下去,事到如今,我已被牵入一场未知的命运中,一个不由我操控的命运,既然如此,我又何苦发愁,不管今后是喜是忧,总是不用我自己选择了,岂不也好。 康熙四十六年底。 我,乌娜拉青冉与皇太子的大婚之日,已然临近。本以为自己会痛不欲生,却没想,到了这一刻,我竟可以如此坦然。 最近我实在是闲的要命,看看屋子已经乱成一堆,我便开始着手收拾。无意中翻出一只锦盒,感到纳闷,于是打开查看。一枚晶莹剔透的玉锁,静静地躺在锦盒中。我不由得苦笑,原来,我还是放不下,丢掉了宫灯,却怎么也丢不掉曾经的深情,那一份感情,即使夭折,也真真实实地存在过,如烙印,如伤疤。 泪水不断滴下,在玉锁上面凝成淡淡的水晕,阳光下反射出五彩斑斓的色彩。我取出玉坠,贴近心口,温润的感觉传进心扉,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待哭完,我把它收回锦盒。突然有人敲门,我将锦盒置于桌上,转身开门。 门口站着几名太监,不远处还站着德妃与静姝。我愣了一下,问道:“几位公公有事吗?” 站在最前面的太监,一脸蔑视地瞧着我,冷冷道:“奉上谕,蒙古尔济。泽尔翰不尊谕旨,罔顾圣意,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私藏银两,与民争利。即日起,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全族降入辛者库罪籍,即遣蒙古尔济。乌娜拉青冉入浣衣局,拟入包衣佐领。” 心脏如被惊雷劈过,我一时呆愣,总也不能明白刚才听到了什么。德妃一脸哀戚的看着我,静姝似乎要张口叫我,却只动了动嘴,没有出声。 “愣在那做什么?”一脸肥肉的太监出声,挑起眉毛傲然瞪着我。 我点点头,感到眼泪即将流下,于是快步走到德妃面前跪下,“多谢主子几年来的照拂,奴婢感激不尽,如有机会,奴婢再来服侍主子。” 德妃弯下腰,将我扶起,柔声道:“青冉,没关系的,在皇宫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只要坚持,我会为你想办法的。 我鼻子一酸,泪水肆虐:”谢主子,青冉明白。“ 德妃轻拍我的手背,神情飘渺:“原以为你能一直在我身边的,甚至还以为能听你喊我一声额娘……”德妃突然停下,目光幽然,“不说了,不说了……” 我看了眼静姝,道:“静姝,主子以后靠你照顾了。” 静姝点点头,泪花已在眼眶里打转:“姐姐,我会的。你一定要保重,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我微笑道:“好,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说完,我对一脸倨傲的太监道:“我收拾点东西,马上就走。” 肥脸太监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我进屋随便收拾了几件衣物,临出门前,将桌子上的锦盒揣在怀里。 听说浣衣局是由年老及有罪退废的宫人充任,没想到我也有这么一天。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任何事都没有绝对性,譬如现在,与太子的婚事取消,我因此躲过一场劫难,这也许是上天对我的另一种眷顾。可我怎么也想不通,康熙给泽尔翰定的那几条罪名,是否无中生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泽尔翰即便不是忠心耿耿,也不断然不会做出有害国民之事,这其中一切有什么阴谋,泽尔翰之只是做了代罪羔羊罢了。 头很疼,这段时间以来,太多事情充塞在脑袋里,几乎要让我抓狂,我望着眼前锈迹斑斑的大门,心中倒似平静了,也许这里会是我最好的归宿,美梦已逝,还有什么能让我觉得不同呢。 刚跨进院落,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迎上来,我怔在原地,眼眶发热。 “格格,格格!”女子羸弱的娇躯扑上来,“扑通”跪倒在我面前:“翠玉可见到你了,格格!” 我扶起翠玉,泪水早已横流:“翠玉,你怎么也在这里?” 翠玉定定看着我,泪水流的更凶:“格格……府宅被抄了,老爷和福晋也被流放,格格你……也被贬到这个地方来……翠玉,翠玉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我抽出手帕,为翠玉擦干泪水,轻笑:“你看你,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个爱哭鬼。好了,别哭了,这样挺好的,要不我们哪能见面呢?” “可是格格,这里哪适合你啊!”翠玉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我,目光悲悯。 我叹息一声,将她搂在身侧:“我早告诉过你,你的格格不是金枝玉叶,这里真的挺好,我很喜欢。”“格格……” “翠玉!”我打断她,厉声道:“你是不是要让我生气!” “不是的,翠玉不敢。”翠玉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只要板起脸,她就会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其实我真的很高兴,脱离了那么多束缚,即便辛苦一点又如何,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甚至不用每天心惊胆战面对许多未知的险恶,何况我又见到了翠玉,就像见到亲人一般,我真的很满足了。幸运的是,我竟和翠玉分配到了同一间房,以后还能互相照应,老天待我真是不薄。 房间虽小,却一应俱全,我放下包袱,倍感奇怪。其他人都是四人一间,唯独我和翠玉是两人一间,而且这么巧,我还和她分配到同一间房,其中端倪,恐怕无人不知。就不知是谁为我打通人脉,使我在浣衣局的日子相对好过。 我感到非常累,实在不愿花心思猜测,既然有人愿意为打点好一切,我只管接受,不知道反而更好,免得我心中愧疚。 我环顾一周,陡然轻笑。辛者库?好熟悉的名字,我也要和那名可怜的女子一样了吗?卑微,低贱…… 呵,这就是我的新生活。目光望进对面的铜镜中,另一个目光忧戚的女子,也在静静凝望我。 红颜未老,却已憔悴。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渐渐在眼前变为灰色,我心口一窒,疼痛霎那间袭来,我一声大叫,瘫倒在地。 第四十六章 祸福难料 一时间,心痛如绞。我抚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气,却依然缓解不了撕心裂肺的疼痛。眼前的一景一物开始变得模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再这样疼下去,我会不会死掉? 额头上渐渐冒出豆大的汗珠,我张口呼唤,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格格!”翠玉进门,看到我的现在的模样后,一惊之下将手中的水盆打翻,“格格你这是怎么了?” 我痛苦地摇头,紧紧握住翠玉的手心,呻吟道:“把我……扶到床上……快点……” 翠玉依照我说的做了。我躺在床上,心口的疼痛却有增无减,翠玉急得几乎掉泪,握着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格格,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会受不了的!” 我反手握住她,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翠玉吸了吸鼻子,微带哭腔道:“格格,翠玉不能眼睁睁看你受苦,我去找太医!” 我虽虚弱,但听到她要去找太医,却一下子涌出力气,将她拉住:“翠玉!” 她回身,一脸急切:“格格,你这是做什么?” 我无力地叹口气,忍着疼痛道:“翠玉,你以为……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太医?不可能……” “可是格格……” 我闭上眼,低低叹息。如果这场突如其来的病痛,真的会将我的生命夺去,我也不会惧怕,也许这反而是个解脱,这么些年来,我真的很累了。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后,我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悠悠转醒。望了望窗外的天色,似乎已近黄昏。我支起身子,推门而出。 在浣衣局的活,似乎永远都做不完,天色已暗,宫女们却仍旧不停地浣洗着衣物,唯独我一人闲适,颇为突兀。 正在走着,一个黄色身影拦挡在我面前。凭直觉,我知道又有麻烦要来了。 “你很闲吗?”女子不客气的问。 “我刚来这里,还不是很熟悉。”我尽量好言好语回答,以免惹火上身。 女子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一番,鼻子一哼,“就凭你这种货色,也想在这里作威作福?可怜虫一个!” 她显然是刻意找茬,我虽竭力忍耐,却仍有怒气,于是不假思索道:“你这种货色就不可怜了吗?” 她呆了一下,随即双目盈怒:“你这个不知礼数的小贱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一下子火起来,她说什么都可以,竟然骂我贱!我最听不惯这个字眼了,我于是反唇相讥:“说到贱,恐怕我是无法和姑娘你比的。” 女子气极,抡起手掌向我脸上打来,我一把捉住她手腕,冷声道:“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你不用在我面前耍威风,是我份内的事,我一定尽力做好,但也请你放尊重一些。”想当年在学校时,面对十几人的公然挑衅,我都能够面不改色,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罢了,我又怎会惧怕。 女子的脸色骤变,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看得我直想大笑。 “阮琳,你这是在做什么?”女子娇柔的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接着我的手腕被另一个人抓在手里。 眼前被唤作阮琳的女子神色稍解,恨声道:“子秀,你站在那干什么,还不快来帮我!” 子秀咯咯一笑,放下我的手:“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好说,何必大打出手。” 我冷哼一声,放开阮琳的手:“大打出手的不是我,你看清楚了再说话。” 子秀看看阮琳,又看看我,慢慢说道:“在这个地方,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我只能奉劝你一句,不要太招摇。” 我知道她不是危言耸听,但心里的那一点自尊,迫使我不能妥协,眼角轻扬,我语意轻快:“哦?这么说,这里就是一个黑白颠倒的地方了?” 子秀正欲答话,阮琳已经一把揪起我衣领,语气中隐隐带着警告:“别怪我们没有告诉你,这里不是紫禁城,你也不再是金枝玉叶,想要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就放老实点,否则你会有怎样的下场,没人知道!” “格格!”翠玉不知从什么地方过来,看见这么一幕,立刻冲上来拉扯阮琳:“大胆!你快放开格格!” 阮琳一把推倒翠玉,看着我嗤笑起来:“格格?她现在哪里还是格格!只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下人而已!” 我一把挥开她的手,冷声道:“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来提醒。” 看到两人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心里一阵痛快。好久都没有这么轻松了,今天拜她们所赐,总算让我发泄了一回。看到翠玉跌倒在地,我走上前将她扶起来。 “你别以为有四贝勒撑腰,就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记好了,你已经不是主子,是和我们一样的罪人!”子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我心头一震,从子秀的话中,我已猜到那个为我打点一切的人,就是四阿哥。泽尔翰因罪流放一事,想必他早已知晓,是以提前为我做好准备,我真不知该额手相庆,还是对他怨怪。 “格格,她们竟这样对你……”翠玉泪眼汪汪地瞧着我,似是受了极大委屈一样。 我安慰她道:”没关系,我不是说了吗,我早已经不是格格了,我们现在平起平坐,是最好的姐妹。” “格格……”翠玉凝望我,目光中似有苦楚,过了半响才说:“你以后别去招惹她们好吗?我……我真的好怕……” 我愣了一瞬,随即明白翠玉的意思,看着她担忧凄楚的眼神,我无奈地点点头:“好,只要她们别太过分,我一切都可以忍让。” 翠玉抿着嘴,无声梗咽。我轻轻拍了拍她,轻声道:“翠玉,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 翠玉点点头,目光中满是信任。 我望着远处即将落山的红日,心中却开始迷茫。虽然对翠玉下了保证,但我却不能肯定今后的日子可以一帆风顺。四阿哥特殊的照拂,也许不会使我安逸,反而会带给我灾难。这一点,成为我此刻最为担忧的一件事,祸福相倚,我早已看透。 第四十七章 示威 浣衣局的生活虽苦,却很平静,每天早起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完,一天就算是过去。有时我会想,我来到这个时空的目的是什么,注定回不去的莫小妍,是否要作为青冉,在这个异世的时空中,孤独终老。 以后的事太过遥远,我不是那种未雨绸缪的人,所以这个问题可以被我暂时抛却一旁,等必要时再探寻不迟。 一天的工作总算完成,我揉着发酸的肩膀,正欲回房。一个人影突然从我身后窜出,我本能地大叫,却被人堵住嘴巴。 我被两人架着一路而去,心里虽然慌张,却也有数。要说我在这里得罪过谁,也只有那两个人了。 两人将我狠狠丢在地上,我脑门着地,正欲大骂,一个柔媚的声音出现在我头顶上方:“呦,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两个怎么能把人家格格扔在地上,太不礼貌了。快点扶格格起来。” 我暗叹倒霉,果然这个幕后主使就是子秀。不知这个子秀打得什么主意,总之不会有好事,我还是小心些为好。 将我带来的两名陌生宫女走到我身边,将我扶起来,我忍着身上的疼痛,抬眼看去,子秀正抿着嘴唇冲我微笑,阮琳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狠狠瞪着我。我不禁一阵哆嗦,这红脸白脸唱全了,二人为我可下了不少功夫。 “哎呀,青冉格格,怎么用这种眼光看我呢,我知道,用这种方式请你来的确是唐突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是金枝玉叶,是尊贵的格格,我们哪能请得了您的大驾呢。”子秀话中带刺,讥讽味十足。 我冷眼看着她,一句话不说。 子秀突然敛起笑容,对扶着我的两名宫女道:“格格的衣袖岂是你们能碰的,还不快松手!” 两名宫女听话的很,果然齐齐松手,可怜我失去支撑,一屁股坐在地上。 子秀故作惊讶,上前一步欲扶我起来,我心中怒极,不知她又要耍什么花样,便冷冷甩开她伸过来的手,“不必劳烦!” 子秀收回手,娇艳的脸庞绽开得意的笑容:“你不是格格吗?可以叫人来啊,我们这么欺负你,你不会就这样认了吧?哈哈……” 我强忍着心里翻腾起来的怒火,站起身淡淡道:“你玩够了吗?我还有事,恕我不能奉陪。” 刚走一步,子秀已伸手将我拦住,“看来你对我们的游戏还不感兴趣,不如我们换个方式,一定会给你一个惊喜。” 我看着子秀笑意盈然的脸庞,实感无趣:“你如果是想教训的话,那么你已经达到目的了,不用再绞尽脑汁想各种折磨人的办法。” 子秀嫣然一笑:“怎么,你怕了?” “是,我怕了。” 也许是我毫无感情的话语激怒的子秀,她突然暴怒起来:“怕?我怎么看不出你会怕呢?不知你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四阿哥、十四阿哥,全部为你撑腰!”她伸手捏紧我的下巴,面目狰狞可怖:“啧啧,真是看不出,你这样的小贱人,也会有这么大本事。来,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勾引上他们的,嗯?” 我答应过翠玉,只要她们不过分,我凡事都可忍让,但那是在她们不过分的条件下,而现在,我的尊严已被他人践踏在脚下,我又如何保持沉默。我重重甩掉子秀的手,肃声道:“请你放尊重一些,我与阿哥们交好,只因真心相待,与情爱无关,你如此轻贱他人情感,无论对谁都是一种侮辱!” 子秀扬眉:“侮辱?我有侮辱你吗?十四阿哥为了你,差点被皇上问罪下狱,这是我胡乱杜撰的吗?” 我无语沉默。子秀所说不假,这件事几乎传遍了整个紫禁城,我只是没想到,这些在浣衣局的罪女们,也会得知这场既荒唐,又可悲的闹剧。 “你觉得委屈吗?委屈的可不止你一个人!”子秀一把扯我的头发,将我向后拖去,“三年前,我本过着平静无忧的生活,都是你,全部是你,是你害的我如此,你该偿还给我!” 我心口一窒,陡然憋闷起来。是我害的?怎么会是我害的?子秀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只是为自己找一个借口罢了,不管她是嫉妒还是愤恨,我都要为自己找回尊严。 “你一定不知道什么是痛,忘恩负义就是你的本性吧!”子秀将我拖至一个大水缸前,突然用力将我压向水面。 我极力反抗,却抵不过他两只手的力气。我急切之下,呛进了好几口水,胸腔中越来越闷,我思付着子秀的目的,她该不是想杀了我吧。虽说历经了太多生死,但命悬一刻之际,还是不免恐惧。我足下乱蹬,却毫无效果。 情急中,我记起我的第一任男友告诉我的打狼之法,第一击先踢对方裆下,一击不成,第二击则用手肘猛撞对方下肋。子秀此刻正好在我的正后方,我右手肘一用力,狠狠撞击在子秀的肋骨上,她一声闷哼,手劲顿松,我趁此一跃而起,顺势揪起她,将她狠狠压在水里。 情势的突然逆转,仅仅在一瞬间,站在一旁的阮琳有些傻眼,只呆呆地瞧着我们。子秀在水里拼命挣扎,我牢牢按着她,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没过一会,子秀的挣扎渐渐变得微弱,我知道她已经坚持不了。对于子秀,我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只想教训她一番,让她明白我莫小妍不是好惹的,所以在她还剩一口气时,我将她从水中拉出。 子秀一离开水面,便像一滩软泥似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冷眼看着她,抹了抹脸上的水珠,“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丢下这么一句,我转身离去。 我一直遵循一条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如果有人故意破坏这一切,我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属于我的宁静。 夜已深,我必须尽快赶回去,否则翠玉一定会非常担忧,想到这里,我不禁加快了脚步。走过一处密林时,我好似看见一个人影,当我凝神相望时,那个黑影却迅速掠去。 我揉了揉眼睛,有些分辨不出刚才所见,究竟是一时眼花,还是确有其人。 第四十八章 秘密(心魔) 虽说子秀再没有找过我的麻烦,但那天她所说的话,还是搅扰得我不能安宁。三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子秀如此憎恨于我? 这个疑惑不解,我始终都不能安心。于是我找到一个年岁较大,在浣衣局已有六七年的一个宫女,向她询问子秀来此的原因。那老宫人听说我询问,只轻描淡写地说:“子秀啊,原是十四阿哥的贴身婢女。” 我头脑一震,尚有些朦胧,那名老宫人不以为然,趁我发愣的空当,已然离去。我回过神来,一下什么都明白了。 当年十四求婚在前,拒婚在后,康熙一怒之下,欲将他送往宗人府,索拿判罪,他府中的妻妾侍女,也一同获罪,几日之后,康熙火气渐消,又将十四召回,免了他的罪罚,其余人也跟着一同获免,只是那些身份低微的婢女,却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此事一过,她们也跟着被人遗忘。子秀本是十四的贴身婢女,想来日子比现在要好的多,况且十四又是那样俊逸温柔的男子,那个女子能够没有梦想呢。 说到底,的确是我间接害了子秀,不过人各有命,我又何尝不委屈、不怨恨,当初十四求婚若被允许,今日的一切是否会不一样呢? “格格,格格……”远处,翠玉慌慌张张跑来,神情似乎十分焦虑。 我放下手中揉搓的衣物,迎上翠玉,“怎么回事,不是说不要再叫我格格了吗?你怎么听不进去!” 翠玉的确没有听进去,她根本不理会我刚才说了什么,只拉着我的袖口,有些惊疑地说:“那个……大少爷来啦。” “谁?”我在脑海中拼命找寻熟悉的名字,就是想不起,翠玉口中的这个大少爷究竟是谁。 “是……您的……”翠玉涨红了脸,挪揄了半响,才才大声断喝:“您的亲哥哥呀!” 我脑袋一晕,突然明了。哥哥,亲哥哥,蒙古尔济。和嘉? 我抚着额头,又是一阵剧痛袭上心口。“翠玉,他来做什么?” 翠玉似乎有些纳闷,问:“大少爷来这里,还能干什么,自然是来看格格了。” 我摇摇头:“我不想见他。” 翠玉大睁着眼睛:“他可是格格的亲哥哥啊!” 我苦笑一下,仔细凝望翠玉:“你和我被贬往浣衣局,阿玛和两位哥哥被流放岭南,如今,蒙古尔济家族的兴旺,早已成为过眼云烟,你说,他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翠玉一下子呆住,嘴里不停地喃喃:“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呢……”我扳过翠玉,对她一字一句道:“他不是我哥哥,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这个人。” “格格,你……”翠玉一时接受不了,只定定瞧着我,好似看到一件极为古怪的事物一般。 翠玉或许不会相信,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若不是拥有了青冉的记忆,也许这个秘密,永远都不会被人知晓。 从小,大哥就极其宠溺我,不,应该是青冉,但是有一天,已经十八岁的和嘉竟然对仅有八岁的青冉说,他喜欢她,不是大哥宠爱小妹的那种,是男人与女人的那种,年岁尚幼的青冉不明所以,只对和嘉说,她也喜欢大哥。十岁那年不堪的回忆,打破了所有宁静,和嘉宠爱青冉,已经达到一种疯狂的地步,当他面对青冉半裸的身躯时,他知道自己完了。及时赶到的家人,阻止了悲剧的发生,却抚平不了幼女心中的创伤。当天,泽尔翰便遣退了家中的老佣,将事态平息。一个月后,和嘉自愿从军。 接着,十四岁那年,泽尔翰奉旨巡视河工,青冉在瓜尔佳。库洛的府宅中,无意听闻了一场惊天之密,与库洛一起秘密协商之人,竟然就是从军已久的大哥!他们准备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至河督手中,意欲制造一起河堤坍塌事故,再将其嫁祸给泽尔翰,青冉惊怒交加,立时挑选了一匹快马,欲赶至河堤,将这场阴谋告知泽尔翰,谁知竟被库洛发觉,紧追而上,青冉中途坠马,昏迷不醒。因为爱女伤重,泽尔翰不得不请旨速回,一场灾难也因此化解。 再次醒来的青冉,则拥有了我莫小妍的灵魂,那些不堪的记忆,也就此尘封。不知为什么,那些沉睡起来的回忆,为何会突然觉醒,而我,也逐渐成为了真实的青冉,能感到她的快乐,亦能感到她的心痛。 现在想起来,和嘉的恩释,恐怕不会是皇帝倚重那么简单,作为揭发有功的臣子,这是康熙给他的特别待遇。天可怜见,一心期待见面的嫡亲哥哥,怎会是一个六亲不认的魔鬼! “青冉,你说这些话,会不会太绝情了。”不知何时,和嘉已然来到我身后。清晨的阳光,带着薄薄的金色,照耀在平静的大地,初云皎洁,晨露微醺,这样美好的一个早上,不该如此大煞风景。 一身甲胄的和嘉,似乎刚刚回京,深刻如斧凿的面庞隐隐透着冷酷,他的面色不若京城贵胄的白皙,略微偏向铜色,阳光的照耀下,如修罗大神。只看外表,确实出众,只可惜,他的内心,有如恶魔。 我冷哼一声,“你呢?会不会更绝情,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心还是不是肉做的!”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声音飘渺虚幻:“青冉,你以为我真有喜欢自己亲妹妹的嗜好吗?我怎会是那样的人,基本的伦理道德我还懂得的,只是有些人不明白而已。” 我本欲离开,在听到他这番话后,又情不自禁停下脚步。 他扬起笑容,目光微凉:“其实,额娘的第一个孩子,是一个女孩,她为了保住自己嫡福晋的位置,只好偷天换日。其实我的身份很低下,只是府里一名女婢与外人私通的孽种,也许我该感谢你的额娘,是她让我拥有如此殷实的背景,良好的教育,富足的家庭,可是她不该如此狠心,将那无辜女婢毒死,仅此一点,我永远不会原谅她!可笑的是,泽尔翰发觉了事情的内幕后,竟然维护包庇那歹毒恶妇,牵连更多无辜生命,你说,这样说起来,谁更为可恨?” 我抚上心口,脚步踉跄几乎摔倒。和嘉的每一个字,都如惊雷一般在我心间滚过,阿玛,额娘,女婢……这些都不真的! 翠玉伸手扶住我,脸孔也在霎那之间青白无血。 第四十九章 秘密(疑云) 在我的印象中,额娘是一个温柔而婉约的女子,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会是一个残害无辜少女的恶毒妇人。平民夫妻尚可举案齐眉,大户人家的女子若要生存下去,勾心斗角总是免不了的。像都善氏那样温柔贤惠,与世无争的女人,能在泽尔翰身边荣宠不衰,想必总有她的一套手段。突然想起那个十几年前突发疾病而死的侧福晋,她的死因,恐怕也是一个谜吧。 我轻轻掰开翠玉的手,对她摇摇头:“你先忙去吧。” “可是格格你……”翠玉不放心地盯着和嘉,双手死死拉住我的衣袖。 在知道这个事实前,也许我还会惧怕和嘉,但现在我对他一点设防也没有,他所恨得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包括我。所以,他不会再用任何招式来对付我,我现在的情况,在他的眼里,也许是最大快人心的。 “你放心,这里人多,不会有事的。”我用力推开翠玉,让她尽快离开。这是我们的家事,我不想让无辜的翠玉牵连其中。 看到翠玉离开,我才转身问:“说吧,你的目的。”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忽然薄唇勾笑:“听说你失忆了,可我怎么觉得,你什么都记得。” 我对咧开嘴,冲他无比灿烂地一笑:“有些事太过深刻,一辈子都不会忘,你说是吗?” 他听闻后,脸色陡然一变,目光深沉抑郁,隐约带着寒意:“你都记得什么?” 我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他一个箭步冲上来,将我拉扯回去。 我望着他惑怒交加的眼眸,故作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他瞧了我半响,压低声音道:“你若是可以忘了以前的事,我就答应救你出去。” “忘了以前?”此刻若换做真正的青冉,恐怕要甩他几个大嘴巴不可,前尘往事虽不堪,但那是怎样的创伤啊,就凭他一句话?我甩开他,怒极反笑:“以前有什么我早已经不记得,你最好请求皇上,将你的姓氏一并更改,蒙古尔济氏已没入罪藉,不要因低贱的j家世阻碍到你光明的前途!” 他愣住,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我看着他冷笑,觉得这种人实在可怜可悲,我若是从前的青冉,这颗心恐怕早已被伤得七零八落,可惜我不是她,不会心伤,更不会心软,和嘉已经出卖了整个家族,现在竟然妄想利用我,替他扫平官场之上的种种障碍,可笑,当真可笑! 他郁郁地盯着我,眼中尚存一丝不甘:“你想好了,这个机会如果错过,你一辈子都要留在这个地方。” 我微笑着道:“是吗?我不在乎。” “你……”他眼中的光芒逐渐阴沉,我与他怒目而视,气势丝毫不减。 他与我互相瞪视了片刻,终于收回目光,愤然一哼:“冥顽不灵!” 直到他走远,我才感到心中狂跳不已,一个心中充满仇恨的人,往往比任何人都要可怕,我现在境遇凄惨,对他来说并无危害,若是我依旧得势,恐怕今天的下场,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此刻,我真想大吼几声,老天是不是存心与我过不去,为什么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我,忙了许多日,现在心口又开始疼痛,我不想惊扰翠玉,便一个人瞧瞧走回房间。 回去休息了一会儿,总算觉得心口没那么疼了,正出房门,却看见阮琳鬼鬼祟祟地溜回来,我心头一紧,想到她可能会做不利于我的事情,于是无声地跟在她身后。 她四处观察了一番,迅速进了子秀的房间。我走上前,从门缝里观察,看到她竟然从怀里摸出一支金玉珠花簪,藏在了子秀的衣物中。 我有些迷惑,阮琳的这番举动,究竟有什么目的?她和子秀总是形影不离,今天却只有她一人,子秀为什么不见踪影?不过这件事应该与我无关,我也就无需费心。 看到阮琳走出来,我急忙从房间的另一侧离开。 回到原地,我继续清洗未洗干净的衣物,刚才所见也一时忘记。傍晚时分,一顶青色小轿停下大门外,所有宫女都停下手中的活,张目远望。也难怪,这个地方与冷宫毫无二致,平时只有一些太监嬷嬷会来监督宫女们干活,稍有身份的人都会不屑来此。早晨和嘉的到来,就引起了一阵小小骚动。 对于这个乘轿而来的人,我很是感到奇怪,一个和嘉就足够了,还想来什么新闻?心中焦急忧虑,我不禁也放下手中的活,和其他人一起观望。 一个美丽的宫装女子从轿子里逶迤而出,动作清雅,面貌霜华,冷凝高贵的气质看呆了所有人。女子走下轿子,冲这边妩媚一笑,看到她的脸时,我登时也傻了。 这名宫装美女,竟然就是一天未见踪迹的子秀! 第五十章 秘密(栽赃) 子秀袅袅走过来,对我闪过一个得意的眼神,我对她笑笑,她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她见我气我不成,只好换了一副神色,冲我狠瞪了一眼,才翩然离去。 对了,这才是她的真心,笑脸相迎我反而会不自在。 子秀离去后,我坐下继续手里的活,却发现周围变得异常安静,我疑惑抬头,原来是都跑去看热闹去了。罢了,谁让我我没有这个兴趣呢。 “格格。”翠玉一把拉起我,眼里是关心的责备:“别人都偷懒去了,你这么勤快干什么呀!” 我看着她气愤的小脸,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翠玉被我笑得发急,“格格,你笑什么啊!” 我点着她的鼻子道:“笑我们的翠玉啊,简直像个小怨妇。” “格格……”翠玉嗔叫了一声,背过身去。 “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了。”我将翠玉拉到身侧,问:“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格格要问什么?” “还能是什么?子秀这一天都做什么去了?” 翠玉眨了眨眼睛,凑到我身侧,低声道:“格格你不知道?她被皇上封了常在,现在已经是主子了,看来,她还挺有能耐的,也不知万岁爷是怎么看上她的。” 我看着翠玉气鼓鼓的样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现在得势了,也不知以后怎么欺负格格呢。”翠玉瘪起小嘴,一脸忿忿。 我伸手掐了她一下,她疼得大叫起来,“格格,你干嘛啊?” 我正色道:“这种话以后少说,我现在可没有能力保你,再说,你家格格就是这么容易被人欺负的料?” 翠玉愣了一下,随即展开眉目,抚掌大笑:“对啊,谁能欺负格格啊,格格是最棒的。” 我莞尔:“臭丫头!” “浣衣局的奴才就是这么做事的吗?”一声娇斥自身后响起,隐约带着骄横。 我和翠玉回身,却是静嫔。我微觉奇怪,今天真是特殊,一天迎来了几个大人物啊,尤其是在这个静嫔,可能是好日子过烦了,也想到这个又脏又乱的地方凑个热闹。 “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我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多一件,还是识时务一些吧。 静嫔冷冷哼了一声,带着身边侍从走开了。我呼了口气,总算没有再触霉头。翠玉望着静嫔远走的身影,小声嘀咕着:“丑八怪,臭美!” “翠玉!”我呵斥一声。“格格,怎么了?”翠玉像受惊了一般,睁着无辜大大眼睛瞧我。 我无声一叹,再没说话。其实我何尝不想骂,最好还是当着静嫔的面骂,而且有多难听就多难听,可惜啊,我现在越来越会自保,真不知我是不是天生带着奴性,还是在这个紫禁城生活的久了,渐渐变得畏首畏尾,胆小如鼠。没办法,我即便想高傲,又能高傲的起来吗?今时今日,不同以往,中秋之宴的神气,我再也拿不出来了。 “我没有——”突然,一声尖利的叫喊声,传进耳膜。我和翠玉一震,立时向传来叫喊声的地方走去。 “我是冤枉的!冤枉的——” 还未走近,又一声尖锐的嘶喊,划开沉静的空气,却一下子没了声响,犹如石沉大海。 我挤进人群,待看清眼前景象,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子秀正披头散发地颓坐于地,身边站着两名太监,而前方,竟然是静嫔和阮琳。静嫔冷眼凝视着在地上挣扎的子秀,手里还把玩着一支碧绿的玉簪。我脑海中突然一闪,想起今天早晨阮琳怪异的举动,霎时明了一切。 “冤枉?”静嫔端详着手中的玉簪,嘴角噙笑:“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说你冤枉?” “是的,我是冤枉的,一定是有人陷害……”子秀突然将目光移向阮琳,抬手一指,厉声大喝:“是她,是她诬陷我,那个簪子我从来就没有见过,是她放在我这里的!” “是吗?”静嫔转头凝视阮琳,忽而敛去笑容:“你说她冤枉你,可有证据,如果没有,我还可以再定你一条诬陷之罪,到时可就是祸连亲族的罪行,你要想明白。” 子秀陡然惨白了面色,木然盯着面前两人,良久后,爆出一声狂笑:“好啊,真是好啊,你我枉做姐妹,看来富贵荣华真的比什么都重要,世道真是公平,我林子秀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恶有恶报,你也不会有好结果!我会在地狱里等着你的,我的好姐妹!” “你、你,你危言耸听!”阮琳骇得浑身发抖,惊恐的盯着状若疯狂的子秀。 “我危言耸听?”子秀摇摇晃晃站起身,赤红的双目紧盯阮琳,“你好好看着我今日的下场,以后你会比我更惨,更痛苦,别让灰暗的未来阻绊你前进的步伐,你一定要记住,要记住你最好的姐妹,是如何被你陷害致死!” 阮琳已经面无人色,颤抖着双手,恶狠狠道:“我和你不是姐妹,我没有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姐妹,赃物在此,容不得你狡辩。” “赃物?赃物在哪?你怎么知道那是赃物,你怎么知道它会放在那里,你倒是熟悉的很,还说和我不是好姐妹,嗯?”子秀惨白的脸上露出戏虐而轻蔑的眼神,看得阮琳连连后退。 “胡说!”阮琳竭力在保持镇静,脸色却已经铁青无比,“明明就是偷窃,还妄想推卸到我的身上,那好,你告诉我,有谁看见了,有人证明吗?” “我能证明。” 晚了,如果翠玉的手能够快一点,也许我就不会跨出这一步,但我确实站出来了,不仅站出来了,还一脸凛然地站出来。其实我还是有些后悔的,但我却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个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举动。子秀失去的,我感同身受,今天就算是赎罪好了,以后,我于她,再在没有半点愧疚。 想明此节,心中澄明一片。 第五十一章 不堪往昔 我站在场中央,接受各种各样的眼光,质疑的,嘲笑的,担忧的,憎恨的,什么感觉都有,我无所谓的笑笑,只盼望老天爷不要太绝情,我可不想死得太惨烈。 阮琳微眯起眼,警戒的看着我:“你能证明?你凭什么证明!” 我不看她,只对着静嫔道:“今天早晨奴婢因为身体不适,回了一次房间,恰巧看到阮琳进了子秀的房间,并且将一根金玉簪放进子秀的衣物中。” 静嫔寒着脸,辨不清喜怒。我说完,径自走回人群。我只是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并没有指定阮琳栽赃,其实也是为自己留了后路,如果不能替子秀开罪,我亦不会落个栽赃陷害的罪名。 阮琳寒着一张俏脸,一言不发。她这么疏忽,静嫔还如何保得住她。对今日的一切,想来不难明白,子秀不知怎么得罪了静嫔,而静嫔则笼络了与子秀最为亲密的伙伴,于是便有了今日这出“大义灭亲”的好戏。 静嫔默然盯着子秀半响,又对人群中的我微微一笑,然后说道:“今天的事,或许是个误会,阮琳,你说是不是?” 阮琳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下:“娘娘说的是,都是阮琳糊涂,不小心将玉簪落在子秀房中,都是奴婢的错,请娘娘责罚!” 静嫔瞪着阮琳,眼里冒出一簇火花,“大胆奴婢,欺骗主子在前,诬陷他人在后,来人,将这个不分轻重的奴才带下去,我要好好教训一下不可。” 阮琳虽面露惧色,却一声不吭,她也是聪明人,知道静嫔是在救她,这事若是传到康熙耳中,她的处罚恐怕就不会这么轻快了。 静嫔走后,一切又恢复宁静。子秀依然散发而立,呆滞的双眼目无焦距。 “格格,你真是的,这个时候强出头,得罪了静嫔可怎么好。”翠玉颇为无奈地看着我,眼里盛满忧愁。 我何尝不知,但是事以至此,说再多也是无用的。我轻叹一声,敛起眉间忧虑,“没关系,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青冉格格吗?静嫔不屑与我这样的人斗。” 翠玉还是一副担忧的模样,眉头深深拧在一起,越看越像深宫怨妇。“好啦,别愁了,事情不是还没发生吗?总之,办法是人想的,等有那么一天,你再愁不迟。” “格格你……真是太好说话了!”翠玉瞥了子秀一眼,狠狠跺了跺脚。 “走吧,小怨妇。” “站住!” 我和翠玉正要离去,一直呆愣的子秀不知何时回过神来。她缓步接近我,眼神依旧警戒,“为什么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我摇摇头,怅然一笑:“我帮你只是为了自己,从此以后,我就什么都不欠你了。” 子秀若有所思,似乎不相信我的话:“仅此而已?你会这么好心?” “我说过了,我不是好心,只是为自己着想。”我停顿一下,有些怜悯地瞧着她:“不要再自以为是,你要是再不明白,我也无可奈何。” 她没有反驳我,只定定看我,目光中带着几分感激,几分不甘,还有几分怨恨。 “以后记得带眼识人,你的运气不会每次都这么好。”我淡然一笑,拉起翠玉离开。 没走几步,前方的身影让我不得不停下。翠玉见状,扯起我衣袖回头就走。我倒是觉得他来的正好,于是挣脱翠玉,让她先走。 “格格,还是走吧,他……他这种人,根本用不着待见!”翠玉向我身后瞥去,眼神中带着无比恨意。 “翠玉,你知道什么?”看到她的这种眼神,我更是确定了心中猜测。 翠玉咬牙瞧着我,犹豫半响,才转身而去。我调整了一下心绪,走到库洛面前,“还来见我做什么?” “对不起……”他低垂着头,声音暗哑消沉。 “我不要听对不起,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要再来道歉。”我竭力抑制心中惊怒,冷冷说道。 库洛沉默不语。等了一会儿,我冷语道:“如果你今天来,只是为了说一句对不起,我看就不必了。” “青冉,你以为你们能逃的了吗?”库洛霍然抬头,目光中悲怒交加:“你阿玛虽然没有手握重权,但他所掌控的,却是可以遏制他人的利器!”他走过来,紧紧扳着我,低语道:“青冉,你不会不明白,你阿玛作为太子爷的幕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八阿哥早当他是眼中钉,不除不快。玩忽职守,贪赃枉法都是小事,如果强加一个谋反叛乱的罪名,你们一家人还有活路吗?” 我脑袋嗡的一响,库洛的面容霎那间模糊不清。是啊,他说的都是实话,其实我早已经意识到,只是不愿承认,泽尔翰一心追随太子,那封家书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有人上告太子专擅威权,鸠聚党羽,如果彻底清查起来,泽尔翰一定逃脱不了,所以他称病休养,实属逃避。这一切,我不是早就明白吗,为什么到今天才肯接受!才愿正视! “青冉,你……你别吓我!”库洛一手扶着我,正欲喊人。 我用足力气拉住他,拼命摇头:“别……别喊。”他沉吟了一阵,终究听了我的话,将我搀扶回房。翠玉一见我的样子,双眼含怒:“你对格格做了什么?” 眼看翠玉就要冲上去,我连忙制止:“翠玉,不关他的事。” 翠玉疑惑地看着库洛,依旧满脸戒备。我没时间对她解释什么,只让她去了笔墨纸砚来,虽是寥寥数字,但泽尔翰看了,应当明白。平反是没有可能了,只盼他能安分守己,勿要另作他想,我们一家人的安危,总是可以保全的。 我将书信递给库洛,郑重道:“请把这封信交到我阿玛手中,求你务必帮忙。我知道这么做很难,但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我们一家人的性命,就靠你了。” 库洛一怔,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他将信笺揣进怀里,正色道:“你放心,我一定替你送到。” 我点点头,示意翠玉送客。库洛临到门前,又回头看着我,我一转头,正好撞上他忧郁悲戚的眼神,带着深深眷恋,然后一寸寸悲凉下去,他默然瞧了我一阵,蓦地回头,语声沉稳:“若是可能的话,我还会求皇上赐婚的。”说完,席尘而去。 我懒懒倒在床上,心中悲叹,又一个痴人啊。 第五十二章 日子终于平静下来,我忽然发现毫无波澜的日子挺无聊的,而且一旦清闲下来,我就容易胡思乱想,如果我哪一天睡觉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现代,不知是该忧愁还是欢喜。虽然这个有点难,但是它发生的几率,完全为零。 最近不知为什么,不忙的时候,我总喜欢望着天,紫禁城外的世界应该会很美丽,自由还在我身边时,我从来没有察觉过它的珍贵,现在失去了,才倍感珍惜。 我坐在青石台阶上,望着天空不停叹息。夏日阳光虽明媚,我的心情却灰暗一片。 “青冉。” 我收回视线,听见这个声音的一瞬间,我竟然有些兴奋。四阿哥面带微笑,正站在我面前。 我究竟在想什么,怎么他一来,我几日来的抑郁似乎一下子消失,身心无比愉悦。完了,我是不是中邪了,怎会这样呢? 他见我一直盯着他看,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在看我吗?” 我急忙撤去目光,却已经窘的不行。“四贝勒吉祥!”我的脑子一定是烧坏了,见了他竟然不行礼,还一直死死盯着人家,疯了疯了,果然日子过得太闲适,反应都会变得迟钝。 行完礼,他却一直不说话,我能感到他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胶着在我身上,这种感觉太怪异,也太敏感,我再也受不了,只好拔腿就跑。 “你干什么!”他一把拉住我,尖锐的目光似乎能洞彻一切:“你总是这么怕我,到底有什么原因呢?” 我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声若蚊蝇:“那个……不是害怕,是奴婢还有点事。” “有什么事?” “那个……一点小事。” “什么小事?” “一点小……私事?” “什么私事?” 我的妈呀,他是查户口的啊,怎么没完没了的。我一气,脱口道:“一点女人的私事!” “哦?是这样啊。”他在我头顶呼呼喘气,似乎在极力忍着笑意。 我抬起头,真好看见他弯着嘴角,正玩味似的瞧着我。不知为何,我心里一抖,霎那失神。他的面容,竟是那么深刻,似乎早已烙进我心间一般,一种相识了多年的感觉涌上心头,萦绕不去。 “你不仅怕我,还总喜欢偷看我。”他嘴角的弯的越来越厉害,目光盈盈,不停闪烁。 “谁偷看你了!”被他那种态度一激,我脑袋彻底浑了,“我是光明正大地在看!” “是吗?”他微颌下首,“看出什么来了?” 我正欲回话,他抢先一步道:“你最好换个说法,上次的不管用了。” 我吃瘪,只怔怔瞧着他,这个人,莫不是小肚鸡肠,记着仇吧。“怎么不说话了?”他微拧眉头,低头凝视我。 我受不了这种压迫感,退后一步,他却紧接着跟进一步,我再退,他再跟。真要命,他只打定主意跟我干上了。好,既然如此本姑娘就奉陪到底。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猛地抬头,直挺起胸膛,谁知大家都没防备,我一下子装在他的下巴上,只听“咯噔”一声,我吓得连连退后几步。遭了,他的下巴不会被我撞脱臼了吧。其实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下巴还挺坚硬,我的脑袋现在一阵阵的钝痛,加上他的痛苦模样,我的脑袋就更痛了。 “那个……你没事吧?”我小心地凑过去,脸上的表情想必一定十分难看。 他只捂着脸,不回话。 我吓得几乎丢了魂,再不管什么尊卑,伸出两只手就往他脸上抓去。他猛地跳开一步,唬着脸喝道:“你要干什么!” 我惊得差点跌倒,他这是什么态度,好似我要强暴他一样。我撇撇嘴,“既然四爷无事,奴婢就先行告退了。”真是的,最近所有人都有毛病,这个浣衣局是风水宝地吗?怎么谁都喜欢来凑热闹,真弄不懂。 “站住!” 你说站住我就站住吗?哼!继续走我的。 “我说站住!”声音好大,似乎还带着怒火。我心脏一颤,立刻驻足。 唉,没骨气就没骨气吧,好歹他也是未来的皇帝。 他走到我面前,默默看了我半响,叹息一声:“真是没办法。” 我疑惑,他别总是这么奇怪好不好,弄得人莫名其妙。 “旨意应该马上就下来,在太后身边好好侍候,以后别再给自己找麻烦了。”他颇为无奈地看我一眼,才转身走开。 看着他离开的的背影,我忍不住追上去。 “还有什么事?”他蹙起眉,似乎有些不悦。 我俯身一揖,“四爷,谢谢。” 他诧异地看着我,眉头渐渐舒展开,只“嗯”了一声,便匆匆离开。 我抬头看向天空,原来在紫禁城看天,也会那么蓝,那么清透。微风拂柳,红绿相映,自有一番别样风情。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春天,多么好啊。 第五十三章 直到来到慈宁宫,我依然不太明白,太后为何会如此帮我。脱离了浣衣局,不知会不会又是另一个劫难的开始,我承认,我不勇敢,也不坚强,承受不了太重的压力,我只想要平静,和简简单单的生活。 “青冉,你可明白哀家的苦心。”太后端坐在面前,神色肃穆。 “青冉明白。”我跪下,缓缓磕了三个头,“我一定会安分守己,绝不辜负您的厚爱。” “好,你明白就好。”太后的声音庄重,不似从前的和蔼。 一步步走到今天,我还怎么样呢,我本就无意朝政,不管哪一个皇子,他们的事都与我无关,偏偏所有人都以为,我执意要参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不是圣人,我也想保命,现在,我已经走错了多少步,大概已经数不清了。 到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不是美貌,而是一个清白高贵的身世,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美貌不一定会带来幸福,相反,也许会带来灾祸,这一点,很多人都不明白,其实我又何尝不迷惑,我这样一个异世的幽魂,存活在这个时空的意思又是什么。来到这里不是我可以选择的,但是以后,总该由我自己来做决定,可未来太遥远,谁都没有资格说肯定。 后院的紫藤花很美,紫色的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淡淡的花香萦绕鼻端。美丽的画面总在梦回时,刹那消散,徒留指尖余香。一回头,却发现什么都没留下,梦就是梦,醒了,就不该再想起。 看得累了,腿有些发酸,正要回身,却陡然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我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我知道他是谁,只是不愿面对。 “我的心很痛,每天都痛,如果我就这么被痛死了,你会难过吗?”身后的声音纠缠暧昧,却又带着丝丝苦楚。 我僵直着身子,淡淡道:“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有用,怎么没用!”他一把将我扳过去,布满血丝的双眼,深深凝望我:“我忘不了,虽然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我依然忘不了你。青冉,告诉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伸手环住他,紧紧地抱着。一瞬间,我甚至有种错觉,这一次的相拥,我似乎已经用尽这一生的力气,再也没有以后,没有了。这样的相爱,我真的好累,身心俱疲。爱,究竟要怎样做,才算是完美,才算是有价值,或许,一味的牵绊,不是真正的爱,真的爱一个人,就要让他自由,让他快活,让他找回自己的真谛,成全他生命的意义。历史早有定论,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我妄想改变天意,实在太幼稚。多年之后,草原上应该驰骋着英武神勇的大将军王,用他最嘹亮高亢的声音,指挥着大清的八旗铁骑,拨乱平反,长剑浴血,一匹黑色战马,成就所有闺中儿女的英雄梦,他该是雄鹰,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当世豪杰,我怎能让他为我折翼,为我坠落。因爱而痴狂,我就是罪人。 “胤祯,放手吧!”我猛地推开他,用最坚定无比的语气,说出我最后的决定。 “放手?”他呆呆地凝望我,晶亮好比璀璨明星的眼眸,霎时变得灰暗无光。我心里一阵绞痛,却只能坚定信念,如果今日不决绝,日后必定痛苦百倍。 “对,放手。”我再一次重复。 他听后,身子猛地一晃,脸色惨白,“放手?怎么放?我放不下,你能吗?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做到?” 我闭上眼,深吸口气,道:“我可以,因为……我已经不再爱你了。”衣袖下,指甲深深陷入皮肉。 “你……不再爱……”他蓦地笑起来,笑得凄凉,笑得悲伤,更笑得荒芜,“这是我听到的……最可笑的一句话。” 我再也忍不住,扑上去,狠狠抓着他:“你会的,你会忘记的!离开我,你会过的更好。” 他侧目凝望我,目光是从未有过的陌生,良久后,他轻轻挥掉我的手,声音平淡的没有一丝情感:“好,就依你,从此互为陌路。”说完,他似疯了一般狂奔而去。 “胤祯!”我跟着他跑,却追不上他。望着他发狂一般的背影,我低低苦笑,实在不明白,既然要放手,为什么不干脆一些,既然绝情的话是由我说,又为什么于心不忍,我这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呆呆凝望十四离去的方向,一时间,竟如痴了。 “这又是何苦?”四阿哥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打破了沉寂。 我回望他,轻轻一笑:“四阿哥,你怎会明白?” 他皱着眉,似乎不明白我所意为何。 “你不懂,你不会懂的……”我不停喃喃,从他身旁擦过。 “你说我不懂什么?”他突然挡在我面前,一双刀锋般的眼睛,执着的盯着我。 这回轮到我诧异,他拦住我,就为了这么一个对他来说无聊至极的话题? “你说,我不懂什么?” “你……”我凝神望着他,仿佛看到了多年之后的雍正帝王,威严,冷酷,淡漠,我勾起一抹微笑,神思飘渺,“你不懂爱。” “爱?”他将我拉进至身旁,慢慢迫近我,语声低柔:“爱有什么好?它让人疯狂,让人不得安宁,更重要的是,它会让人失去冷静,从而做出错误的决断。” 面前的人,越来越像心目中的那个冷酷帝王,我点点头,竟然有些叹息:“是的。所以说,你不懂爱。”我后退一步,行了一礼,“奴婢告退。” 这个冷酷的男人,心中只有江山。 第五十四章 我把玩着手中的玉坠,心神恍惚。思考了一个早上,仍然没有结果,我该怎么处理它,那盏灯笼我已经让静姝扔掉了,可是这枚玉坠,我却舍不得丢弃。 来到这里已经一月有余,虽说是太后的贴身婢女,但空闲的时间竟然非常多,想起还在浣衣局受苦的翠玉,心中就一阵难过,不如趁此刻闲适去看看她。想到就做,我立刻出门。 正快步走着,前方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我定睛一看,竟是已被皇帝封为常在的子秀。我不想跟她争执,于是绕道而行。谁知她竟然一路跟上,我实在心烦,猛地转身吼道:“你有完没完,别再跟着我了!” 她淡淡地瞧着我,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你别急,我跟着你只是有事相告。” 我看她态度不错,我也不能做恶人,于是软下口气:“有什么事就说,我还有事。” 她屏退了身边的两名宫女,靠近我:“阮琳一直对你怀恨,你要小心。” 阮琳?这个名字我几乎都要忘记了,现在想起来,竟无端打起一阵寒颤。这个子秀是怎么知道阮琳要对我不利的,难道是她们串通一气,要设计陷害我。心头一颤,我再一抬头,子秀已然走远。 莫名其妙的一通话,我的心思全被搅乱,去浣衣局的事也就此作罢。回到房间,心中实在烦闷。我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手里依然握着那枚玉质小锁。绝情的是我,痛心的也是我,真是自作孽,活该!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两个人。一个高大威猛,刀光剑影中,横扫千军,万夫莫敌:另一个,黄袍玉带,英武威严,在万千人的跪拜声中,一步步迈上金銮宝座,步伐铿锵,坚而有力。 醒来时,已近傍晚,想起太后的晚膳须由我来侍候,于是急急忙忙梳洗,终于及时赶到。 令我没想到的事,太后请来的“客人”,竟然是十四。我一下子呆住,连太后唤了几声都没听到。一边的小太监碰了碰我,我才反应过来。 “青冉,你今天是怎么了?”太后似乎有些不满,一边说还一边看着十四。 “皇祖母。”十四突然站起身,说道:“今天孙儿身体有些不适,想提前回去休息。” 太后没有回话,只用眼睛盯着我,看不出一丝情绪。我慌忙将头低下,心中却早已慌乱。“不忙,如果不是什么大毛病,就陪哀家吃完这顿饭,怎么样,奶奶的好孙儿。”太后的眼角溢出一丝笑意,带着不容拒绝的询问,望着十四。 太后用一个平凡祖母的语气和十四“商量”,这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十四只好应允。“当然可以,孙儿就留下来,陪皇祖母用膳。” 太后点点头,吩咐传膳。“青冉,今天没有外人,你也坐下一块用膳吧。” 什么?让我一同用膳,太后真会开玩笑。一个奴婢,怎能和太后同坐一桌,我不想再次成为众矢之的,再说,这里面还有个十四呢。我咽了咽口水,艰涩开口:“太后,这样恐怕不太合适,奴婢还是侍候您用膳为好。” 太后一摆手,示意我不要再说,“何必如此婆婆妈妈,我还是不是太后?” 我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看来想要拒绝是没有希望了,我俯身一拜:“谢太后。” 直至落座,我都没有敢抬头,因为对面就是十四,我真的很怕看到他的眼神,虽然是由我造成的,可我却没有勇气去面对。 席间异常安静,我心如打鼓,总是若有如无的瞥向十四,而他的眼神,却始终没有落在我的身上,一种失落感顿时充溢心间,犹如失去了什么一般,空空荡荡的。 “吧嗒”一声轻响,太后搁了筷子。我和十四同时一惊,也放下碗筷。 太后接了侍女递上来的茶盅,漱了口,在我和十四脸上扫视一圈,叹息一声:“怎么就是你们呢?” 我和十四对望一眼,颇为不解。太后由侍女搀扶着起身,边走边道:“不管什么事,都要自己去解决,既然有勇气去做,怎么可以不敢去面对,都不是小孩子了,孰轻孰重,你们总该有个计量才行。罢了,凡事都要亲身体会,才会深刻啊。”太后离开后,诺大的房间,只剩我与他二人。时间的更漏,一声声敲打在我心上。 孰轻孰重?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既然决定放下,就要明白放下的意义,对方如果因此获益,即使难过,也不会那样痛苦了。 再一次看向十四,已经没有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今天的梦,就是未来的预兆,梦想成真的那一日,就是我获得解脱的时候。十四,去追寻你的梦吧。 我起身欲出,却不料被他伸手拦下。望着他的笑,望着他痴缠眷恋的眼眸,一时间,竟如永别。 这次我离开你,是风,是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摆一摆手,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 他收回手,再次对我展开一抹温柔的笑容,陡然转身,衣袖轻扬间,人已走远。我默默望着他走远的背影,也展开一抹笑意。寂寞与否,都是我的选择,不是吗? “太后已经歇息,十三阿哥请回吧。”远处,小宫女对面前的清俊男子恭敬道。 “真是奇了,今个皇祖母怎么歇的这么早。好了,我下回再来吧。”十三摸着脑袋,一脸不解。 “怎么了,今天才想到来探望太后?”我走到十三身边,笑言:“可真不够孝顺。” 他看见我,笑着回道:“你别取笑我,今天皇祖母没见到,碰见你也是好的。” “是吗?你不会是专程来探望我的吧?” 他呵呵笑起来:“这么说也不算错,今日来,的确抱着侥幸遇见你的想法。” “这么说,你还是不孝顺喽。”我斜眼睨着他,却发现此言一出,他的神情立刻黯淡下来。 “你怎么了?”我窜到他面前,盯着他蹙起的眉目,不明白那里怎会有那么多的忧郁。 他看着我,忽然眼眸一亮,一把牵起我:“跟我去一个地方可好?” 反正我也无事可做,一个人回到房里,保不定又要胡思乱想,于是欣然答应:“好啊。” 第五十五章 跟着十三,来到了一处荒芜别院。这里修葺尚好,只是荒废良久,有些破败而已。“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不经意抬头,我看见房檐的牌匾上,写着“墨竹轩”三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浑然天成。名字挺好听的,就是有些苍凉。 十三停下脚步,顺着我的目光,静静凝望牌匾上的三个墨黑大字,眼神如此地的景色一般荒凉。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试探地询问,心中已经有了模糊地答案。 十三不答,只呆呆凝望一阵,忽而对我一笑:“这里有我最美好的童年,青冉,你想看吗?” 童年?皇子们的童年是什么样的,我还真有些好奇。我歪着头想了想,重重点头:“想看。” “跟我走。”十三一把牵起我,穿过回廊,直奔后院。 “青冉,你看!”十三停下,伸手向前一指,一片洁白的花海,瞬间呈现眼前。 “天!好美。”我冲进那一片花海,一阵芬芳而清雅的香气扑鼻而来,馥郁沉静,恍若仙境。 “好看吗?”十三也跟着走进来,目光中流露出眷恋和依赖,“这种花名为蝴蝶花,洁净高雅,出尘脱俗,就像种植它的人一样。” 我俯身摘下一朵花,放在手中仔细端详。这种花整体呈白色,叶为两列,剑形,先端渐尖,下部折合,上面深绿色,背面淡绿色,全缘,叶脉平行,中脉不显著,无叶柄。花朵少数为淡兰紫色,排列成稀疏的总状花序;小花基部有苞片,花被六枚,外轮倒卵形,先端微凹,边缘有细齿裂,近中央处隆起呈鸡冠状;内轮稍小,狭倒卵形。十三称其为蝴蝶花,其实就是日本鸢尾,俗称蝴蝶花、人脸花、猫儿脸。 十三也摘下一朵,放在鼻端轻轻嗅着:“没想到,它竟然开花了,还还开得这么旺盛。青冉,你真是有眼福的人。” 看着手里的白色花朵,我越发感到迷惑,不禁问:“十三,这就是你的童年?” 他转头看我,几不可察的一丝苦笑,蔓延至嘴角:“是的,这是我最美好的童年,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我举目凝望,清风阵阵徐过,白色的花瓣开始随风飞舞,如美人翩然,随风陨落。清冷的月光下,白色的蝴蝶花带着淡淡的忧伤,慢慢渗透进肌肤,渗透进心海。 “额娘在康熙三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薨逝,再过几日,我就要随皇阿玛巡幸塞外,额娘的忌日,恐怕是赶不回来了……”十三蹲下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花朵。 是这样啊……刚才我还说他不孝顺呢,看来真是言多必失。我也蹲下身子,和他一起看着面前的一朵白色小花:“没关系的,只要有心,在哪里不都一样吗?至于这里,我会替你照料,七月二十五日那天,我也会来祭奠敏妃娘娘的,好吗?” 十三忽然转过脸,直直盯着我。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他那严肃认真的眼神,实在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我一个劲在脸上乱摸,该不会是沾了什么脏东西吧? “别摸了,已经够漂亮了。”十三捉住我乱摸的手,笑睨道:“你一下子变得那么庄重严肃,我真是吓了一大跳。” 好啊,他这是恶人先告状,我甩掉手,假嗔道:“还不知谁吓谁呢!你刚才绷着脸的样子,那才叫可怕!” 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起来:“不会吧,我也有那个能耐?我还以为你只害怕四哥呢。” 一听到四哥两个字,我一下子心神恍惚起来。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时,我好像对他说他不懂爱,应该是这样的,他还回了我一句爱会使人迷惑呢。那天主要是脑袋不够用,全装着痛苦,否则我一定不会说那么没营养的话。多傻啊,跟雍正皇帝谈爱情,那不就是对牛弹琴吗?我真是糊涂死了。 等等,十三刚才说什么?我怕四哥?对,就是这一句。我站起身,指着十三,气愤填膺地说:“谁说我怕那个冷面王了?才不是呢!十三阿哥,你不许胡说!” 十三站起来,好笑地盯着我:“你不怕四哥?得了,你只会在我面前摆姿态,到了四哥面前,还不是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整个人都蔫了。” 气死我啦,气死我啦!我急得跳脚,“不许你这么说,不许说!” “我就说,我就说!你本来就怕四哥。”十三一边叫,一边跑。我气得在后面追他,可他跑得比我快,我累得半死,连他一根头发也没碰到,只好耍起赖:“你别跑,你有种就去找四阿哥,在他面前耍威风去!” 他还是跑,边跑边向我做鬼脸:“我不去,我也怕四哥,才不做傻子呢!” 我倒是愣了,他也怕四阿哥?我以为他们关系顶好,十三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谁知道这个冷面王这么没有人缘,连他的铁哥们都会怕他。 “喂,你怎么了?”十三看我发愣,走了过来。 我一转身,将他逮个正着,“哈哈,抓住了!” 十三哭丧着脸,连连摆手:“不算不算,你耍诈!” “我怎么耍诈了,是你自己走过来的,我可没有命令你吧?”“我因为关心你,才落入圈套的。”十三就是不肯认输。 我松开他,懒懒在地上一坐:“输了就认呗,你这么倔强,小心会吃亏哦。” 他嘿嘿一笑,不再狡辩,也在我身边坐下:“青冉,说实话,你是除四哥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也是和我最有默契的人。” 我白他一眼,随口道:“什么默契?你该和自己的妻子有默契才对。” 他笑了一下:“那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有时候,总和自己在一起的人,不一定了解自己,相反,那些仅是匆匆一瞥,甚至连话语也不多的人,也许就是自己生命中的知己。”十三身子一歪,躺倒在地,“你和四哥,就是我的知己。” 知己?呵呵,原来也会有人当我是知己。旧愁新愁,似乎在这一夜,悄然消退。我望着十三,咯咯一笑,道:“哎呀,奴婢真是受宠若惊了。” 他仰望着天空,唇边带笑:“你别跟我打哈哈,你也知道,我从小没了额娘,日子并不如别人想得那么快活。那些奴才当着我的面,都是恭恭敬敬的,可是私底下,不堪入耳的话,也是有的。如果不是四哥对我极力照顾,我哪能有今天。其实四哥的日子更不好过,德妃娘娘的心思只在十四身上,四哥和我,又有何不同。”他闭上眼,轻轻叹息。 我望着如海一般的蝴蝶花,第一次觉得,十三是幸福的。他的额娘亲手撒下蝴蝶花的种子,亲手留给十三最美好的童年,即便失去,却曾经拥有过,而四阿哥,他呢?他的执着,最终什么也换不来。我说他不懂爱,可是他连最基本的亲情也享受不到,这是否也是他的悲哀呢? 第五十六章 昨天听十三说,几天后他就会陪同康熙巡幸塞外,一起随驾的还有太子、大阿哥、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心里又失落又欣喜,十四离京的这段时间,我倒是可以放松了,每次看到他,心都不可抑制地疼痛,这下总算清净了,可是,眼不见,就真的为净吗? 一路上,我东瞅西瞅,磨磨蹭蹭就是愿前进。今天这个差事真够麻烦的,那个子秀不知怎么病了,太后命我给她送贴药去。说实在的,我虽然不讨厌子秀,但也不喜欢她,再说她也恨我入骨,面对一个恨自己恨得牙痒的人,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不想去是一回事,去不去又是一回事,总之我还是慢悠悠地晃到了目的地。还没等人通传,子秀已经急匆匆地冲出来。这才两天没见,她竟然眼窝深陷,面色也苍白的不像样,我正纳闷,已经被她拉住,“快点跟我走。” “你干什么啊?”我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就算恨我也不至于这样吧。 她不理会我,依然拽着我一路向前。不知道她又要耍什么花样,我还是小心一点为好。我用力挣脱,冷冷道:“有什么事就说,别耍花样。” 她本欲恼怒,却极力压制下来,“救人要紧。” “救人?”我看她不像说假,却觉得极度好笑:“你会救什么人?我看你只会害人。” 她面色如霜,却不气恼:“是的,救人。十四阿哥有难,只有你能救他。” 十四有难?心神立刻悬起,骇然失色。我定定望着子秀,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既然如此关心,你为何不去?” 子秀苦笑起来:“我?你真当我是个主子了?依旧是个奴才罢了。” 我冷笑道:“对,你不是主子,我这个奴婢反而比你有用。”讽刺完了,我还是选择相信她的话。她的心思,我还是明白的,十四心高气傲,恐怕不会留心身边的任何人与事,子秀也唯有痴心妄想罢了。痴心?妄想?呵,我又何尝不是。 按照她所说,我总算寻到十四的踪迹。等我找到十四,发现八阿哥也在场,而且两人一切平安,只不过找了一处偏僻幽静的地方与大臣们聊聊天罢了,这个子秀,又在匡我! 十四看到我,目光中只有冰一样的冷冽,眸光流转间,闪过了无数色彩,惊喜,诧异,愤恨……我尽力使自己显得平静,从容地对在场四人各行一礼。十四看了我一眼,淡淡撇开视线,冷声道:“大胆奴婢,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还不快走!” 我一怔,这是他吗?是那个嬉笑怒骂、温存随和的十四吗?他眼中冰冷的寒意,使我浑身颤栗。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我再次对场中四人行礼,正欲离去,却发现两名大臣中有一人格外熟悉,不过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心念电转间,豁然明白。记得上次太子被人上书参本的时候,此人被康熙重点提及,虽然我只见过他一面,却映像深刻。他们聚在这里,又要筹划什么呢? 刚走两步,我一抬头,竟看到四阿哥向这个方向走来。我立时一惊,大感不妙。四阿哥定时闻讯而来,目的就是捉贼捉赃,将几人与朝廷大臣勾结,陷害太子一事公布于众,若是被康熙知晓,无论是谁,都会彻底垮掉。十四!他会怎么样?康熙一怒之下,难道会放过他吗?突然间明白子秀要我来的目的了,不过她却没料到,即便是我,也不能对十四劝说什么。 眼看四阿哥越走越近,再走前几步,一切都将无以挽回。我下定决心,快步迎上四阿哥。“四阿哥吉祥!”我刻意放大声音,目的是要暗处的几人有所防备。 “你怎么在这?”四阿哥明显很惊异,我的出现,的确是他始料不及的。 “奴婢去办差事,恰好经过。”我低头回答,因为话不属实,所以不敢与他直视。 不知他是什么表情,我低着头,只盯着他的缎面布靴。这个时候,我只有尽力拖延时间,好让他们想办法离开,但说些什么,却一时间想不出来。突然,我瞥见他的的靴子开始移动,心中大急,脑子虽然还是一片空白,但他的衣袖,已被我紧紧揪住。 他带着疑惑凝视我,眉目深深蹙起,我紧紧抓着他,丝毫不肯让步。 面前的他,眸光中渐渐凝聚起冷意,如刀锋一般的眼神,一寸寸剜在我的心口,虽已寒意遍体,我却不能放手。 “什么意思?”他凌厉的双眸,已经昭显出不耐。 我竭力忍住恐惧,低声回道:“奴婢……奴婢有事相告,能不能让他们……离远一点?”我伸手指着他身后的几名随从。 他不回话,只深深看我。我被他那种犀利而睿智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一阵恶寒自背后升起,在我几乎要溺毙在他的这种目光中时,他终于开口,“你们退下,我和她有几句话要说。” 身后的随从依言离退,浓郁芬芳,竹柳花间,只剩我与他二人,若不是近在咫尺的危机,此刻倒别有一番情趣。 他盯着我,脸上似笑非笑:“说吧,有什么事?” 我心跳如故,脑海中飞快地掠过千百种念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午饭吃过了吗?这怎么可以!要不就是,那天的话不作数,我向你道歉,不行,多么愚蠢的借口!能陪我走走吗?天啊,这种话要我怎么说出口!到底怎么办,怎么办? 冥思苦想中,余光一瞥,竟看到了八阿哥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