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城》 序章 神州风雨 人类所居,茫茫天地之间。 肉眼能见,滚滚红尘之中。 自创世神创造天地以来,神州大地上便布满了人类的踪迹,经过千年之久,人类文明已经十分发达。欲望所致,便想观测天上地下之物,但诸如此类的想法,以凡人之躯,都不可能实现。于是人们便加以猜想,那九天之上是有神明所在,能呼风唤雨,掌控命运;而九幽之下,便是阴魂所归,地狱阎罗。 既有神明之说,就有求道寻仙之人。只是天地相隔,以凡人之躯,终究是无法修炼成仙。但理想之故,千年以来,修真炼道之士仍然前仆后继,观天地变化,参悟天机,以凡人之躯掌握天地之间的神秘力量,又借助各种秘宝法器之力,成就道行,做到了许多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情。更有高深者,修成大法,接近神人的地步。 大多修真者们捍卫正义,守护和平,成了人类百姓们眼中的英雄之人。而也有邪恶之人,将道术法门用在歪门邪道,残害生灵。于是修真界中,便有了正邪之说。 神州浩土,浩瀚无垠。其中中原土地最为肥沃繁荣,天下人口十之八九聚居于此。而西北边荒之地,则是山险水恶,为凶兽猛禽盘踞,多有恶瘴毒物,甚至还有蛮族夷民,茹毛饮血,却不为多见。再往北行,有森林沼泽阻挡,是人所无法探及之处。 不过,创世神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在造就了茫茫天地,川河山峦,平原丘壑的同时,也造就了三十六个与世相隔的神秘空间,唤作洞天。 洞天内亦有日出日落,花开花谢等自然现象,却都是虚影幻象,洞天内的事物也不可与外界通用。三十六洞天大多被修真者发现,然后将其匿藏,化作己用,为多数人所不知。 而这故事,便是要从这三十六洞天之一的桃源洞天说起。 第一章 跋扈不驯(一) 呼,呼。 风轻轻地刮过这片冰雪,像是夜空的喘息,透露着至今仍保留着的,对那场可怕的浩劫的恐惧。五百年前修真之士云集之地——极北,如今已被世人所淡忘了。龙潭虎穴,代替了长坊危楼;袅袅人烟,成了阵阵寒气。没有野兽的厉吼和寒风的呼啸,这里便是一片死寂。 极北,寒城,曾经被视为仙境的地方,如今成了废墟一片。 五百年前正邪的大战的结束,并没有在这里划上句号。百川入海,江水回流,就示意着轮回的继续。苍鹰又在天际盘旋,新的历史,注定要在这片酷寒的土地上书写。再一次的浩劫,将无可避免地发生。 而这,才将会是一切的结束。 此时,已是日入时分,夕阳开始缓缓下沉。金色的余晖洒在桃源村外的小山丘上,染红了天,染红了地,染红了满地的桃花,也染红了山丘上两个一壮一瘦的身影。 “无名,今天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应约而来的壮小伙子喝道,目光霸道,语态狂傲,不过听那声音,却尚显稚嫩,约莫十八九岁的光景。 那被称作是“无名”的瘦小伙子被他这么一喝,不但没有吓到,反而将拳头握得更加的紧了。他又瞄了一眼手上、脚上的乌青,心中愤愤:李杰,你等着瞧吧!前日你给我的痛楚,我今夕加倍奉还与你! “哼,李杰,前日你打我一顿,今天我是来报仇的!”无名道。 “你这竹竿子只会胡说,是你自己不长眼睛撞上了我,才惹我动怒的,还好意思说甚么报仇?真是不害臊!”李杰道。 “我撞你一下,你便将我打得鼻青脸肿么?我虽然无爹无娘,无名无姓,却也不是仍由别人欺负的!”李杰想要争辩,无名又道,“你休要争辩,如若是我莽撞,我定会道歉,但要是是你无理,我也必定报复。如今对错你我,我已分得清清楚楚了,你多说也是无益!” 李杰见争论不能解决问题,便也做好了动手脚的准备。虽然两人都正当年青力盛之时,但要看体格的话,这胜负还是一目了然的——李杰浑身上写都是土块般结实的肌肉,而无名,虽然生得眉目清秀、唇红齿白,是个俊俏种,但是身体羸弱,看起来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能够与人决斗? 李杰成竹在胸,便一口答应下来:“好!既然你想找死,我便答应你好了,不过,你可别忘了,整个桃源村,也只有你一个是对道法一窍不通的,你拿什么对付我?” “废话少说,我自有方法对付你,你就等着受罪吧!”说完,无名作出蛇拳架势,却只是空有其表,摆了几下样子后,便左右跳走、胡乱空打了。不禁如此,还学作蛇的样子,将舌头吐上吐下,发出“丝丝”的声音,一双斗鸡眼更是引人发笑。 李杰也兴致勃勃地摆出拳脚架势,但见无名只是来回杂耍,并无走近攻击之意,仿佛有意在让着自己,不禁心生恼火。又过了一会儿,还是见无名在离自己十丈之远的地方空耍拳脚,表情怪异,令人起疑,李杰的心有些晃荡——难不成这小子练了什么奇异的武功?于是,他又陪无名杂耍了一会儿。但无名仿佛全不知趣,尽管李杰几番忍让,还是迟迟不肯动手,就连步子也没有向前踏上一步。 这可把李杰给气坏了,他心想:这家伙能有甚么本事!?只不过装神弄鬼而已,瞧我让他好看!于是,他五指一捏,聚了十足的力道,像铁饼一样结实的拳头慢慢变成了赤色,一个弓步,那赤色的拳头的周遭便燃烧起了火焰,朝无名打去。 李杰的“火伤拳”虽然火候未成,华而不实,但对于无名这种不懂法术的对手来说,已是强力的打击了。李杰胸有成竹,故大意中了圈套,他刚踏出一步,便觉脚下一松,整个人一下子掉入了无名事先设好的陷阱,摔一个大屁股颠。而打了空的拳头也瞬间熄了火,变成了揉屁股的工具。 “哎哟!无名,你使诈!”李杰在黑暗的陷阱里大声嚷嚷。 “这叫计,不叫诈!你懂甚么?就算是诈,也怪你自己不提防着,别瞎嚷嚷!”无名哈哈大笑道。 “你这又细又坏又该死的竹竿,赚我进这陷阱,到底是想要干吗!?”李杰大骂。 “我不是说了嘛!报复!”无名掀起地上地一张草皮,下面堆满了事先准备好的石头,他拿起一块,便往下扔去,李杰一个不注意,被砸个正着,幸好那石没有棱角,只是在胳膊上起了一块乌青,并没出血。 无名见砸中李杰,哈哈大笑,接着又扔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枉李杰称霸一时,此刻却如蚂蚁一般缩成一团,在陷阱里头东躲西藏。好在无名扔的石头,全是事先挑选过的,没有棱角,而且分量很轻,砸在身上固然疼痛,但不至于伤得很重。 “十九块,二十块。好了,昨天你打我十下,今天我双倍奉还,打你二十下,现在扯平了,再见!”无名说完,两手一拍,便径直回家去了,任凭李杰如何呼唤呐喊,也不作理会。 “干娘,我回来了!”无名还没进屋,就兴奋地冲牛大娘喊道。 “哼,你还有胆子回来?给我跪下!”牛大娘放下手头的活,抄起一杆竹棍就气冲冲地向无名冲去。 无名见大事不妙,连忙闪开。牛大娘一竹竿打了个空,又转身进屋去打。无名刚才一闪闪进了屋里,而里头地方又不大,只好绕着饭桌逃开干娘。牛大娘虽然壮实,但已经上了年纪,哪还追得上这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时间恼怒起来,将竹棍往地上一砸,道:“好啊!翅膀硬了不是?连老娘的话也不听了!你要跑是把!跑吧!跑出这个家门,就别再回来了!” 无名见干娘似乎真的动了气,心里愧疚得很,只好诺诺着跪了下去,道:“干娘,我不跑了,你打我吧!” 牛大娘虽然喜欢这娃儿,但怕他学坏,所以处处严厉地管着他,不教他乱半点规矩:“你往西边瞅瞅,太阳下山了没?” 无名瞅了一眼,星星已经微现,太阳已经入山了,便答道:“下山了。” “那,我给你定的规矩又是什么?”牛大娘铁面背对着问道。 “太阳下山之前必要回家吃饭。”无名弱弱道。 “说响点,老娘听不见!”牛大娘故意把嗓音提高来教他再说一遍。 “太阳下山之前必要回家吃饭。”无名这才说得响些。 “嗯,不错。既然你知道这条规矩,为何这么晚了才回来?” 无名不言。 “说!” 无名嘴唇微启,欲言又止。 “说!” 无名虽然觉得自己没错,但是打架这种事让干娘知道,总归是不好的,至少少不了皮肉之苦,所以只好说个谎来蒙混过关:“嗯……我见干娘前几日不小心划伤了脚,这两天走路不方便,所以想去找些草药来给您敷敷,消消肿,谁知道那种草药稀少得很,我采到现在也都没采到……” 牛大娘冷哼一声,打断道:“你会想到给我采草药消肿!我的腿都已经好了你才想到给我去采草药消肿?还有,什么草药那么稀少,要你找到现在?我平时怎么教你的?说谎可以,有本事的话呢,就说个不让我拆穿的谎,你自己听听你说的鬼话,错漏百出,白痴也识得出来!说!到底去干吗了?” “我……” 无名刚想再编一个故事,却见村坊张大娘神情焦急地来了,也不打声招呼,一进门就问:“牛大娘,你有没有看到李杰啊!他,他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牛大娘见村坊来了,铁青的脸马上和气起来,连忙迎过去问道:“怎么了?孩子不见了吗?” “是啊!他下午出去的,到现在还不见人影,诶!真是急死我了,你说这么晚了,他还能跑去哪里?”张大娘拉着牛大娘的手道。 无名早猜到张大娘是为李杰而来的,心中慌乱,唯恐她知道了这件事情,于是忙道:“可能是……可能是他去采草药了呢?”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吗?去去去,别老在这儿给我添乱子!”牛大娘骂完无名,又关心地朝张大娘问道,“会不会是他跑出去玩啦?” “不会的!他一向很早回来吃饭的,今天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呢?对了!他出门的时候好像说去找无名玩了,我那时在理菜,没有去回他的话。无名,他有来找过你吗?” 无名一怔,心想也瞒不住了,只好慢吞吞地答道:“他,他在小山丘上啦!” “啊?”两个大娘异口同声地问道,一脸疑惑。 第一章 跋扈不驯(二) 张大娘和牛大娘有数十年之交,自然友好,且都是以“严”字教导孩子的,所以知道了事情发生之后,她们先是将李杰找了回来,然后互相把错揽到自己孩子身上,各自训斥了一顿,看再无矛盾,也就各自回家了。 但是,牛大娘的家教和一般人的不一样,那“严”字,有时能与“阎”字相同。所以身为干子无名清楚,这顿训斥是在张大娘面前做个样子的,而真正的暴风雨,是要等回家以后才会到来的。 “说!为什么要打架?”牛大娘喝斥道。 “他之前打我,我报仇。”无名道。 “哼,报仇?甚么叫做报仇,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牛大娘冷然道。 “不是干娘你教我的么?‘有人欺之,辱之,须双倍奉还;有人恩之,惠之,须十倍相报!’如今李杰揍我几下,我都双倍还了,有甚么不对?” “不是不让你顶嘴,但顶嘴也要有个适当的理儿才对。如若这种小屈小辱也算是仇,还须费这心机来报复,今后大仇何报?” 无名嘴上无言,心中却郁闷得紧——错便错了,罚便罚了,还道什么大仇?男子汉大丈夫,不怕这一顿饿,这一晚冷,竹宁折,亦不曲! 牛大娘见无名不答,知他定是犯倔了,于是不去理他,自己吃了饭回房睡了,留无名一人在门外跪着。 月光冷淡,晚风无情,无名冻得瑟瑟,一肚子委屈,都找不到人诉说,这时一条青蛇游过草丛,被无名看个正着。 “青蛇,过来!”无名轻声唤道。 青蛇无动于衷。 “过来,过来!”无名连叫了几声,也不见青蛇有什么动静,心中郁闷,突然,又灵机一动,想起了牛大娘教给他的法术——“魔诱术”,便悄悄念起来了悠长难记的咒语,古老的声音轻轻响着,他的右手的泛起了微微的绿光。 桃源村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几百年前,很多心已随俗的修道者,都来这里隐居。就是后来,也有不少修真人士因机缘巧合,陆续来到这里。所以桃源村村民,大多是修真者之后,多多少少都会些法术。而这“魔诱术”,便是牛大娘唯一传给无名的法术。 这法术比起“火伤拳”之类的刚猛法术,的确不起眼得很。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无名用起这般法术的时候,就感觉身体周遭充斥着一种神秘的力量,时强时弱,若有若无,倏忽,近得似乎只相隔咫尺;倏忽,又远得像在远古。 更神奇的是,每当这种感觉出现的时候,周围一切喧嚣都会静止下来,就像此刻,那青光在无名的右手流动,温柔、幽美,仿佛具有一种美却叫人联想到死亡的恐怖魔力。绿光如轻烟般柔软地飘向青蛇,将它缠绕,慢慢地,青蛇变得安静了,绿光又缓缓地飘回无名的右手,像是从青蛇身上摄走了什么似的。 绿光渐渐淡去,青蛇像失了魂魄一边,乖乖地游向无名。无名见施法成功,可乐坏了,抓起青蛇,便吐起了苦水:“青蛇,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今天好委屈啊,干娘又罚我了,但是我明明就没有做错事情。” 青蛇双眼微绿,乖乖地在无名手里游趟打转。无名苦笑了一下,虽然它不会说话,但是至少能乖乖地听无名倾诉,他继续道:“你说,我有什么错嘛……别人欺负我,我为什么不能报复?她只知道骂人、打人,根本不会体会我的心情!从小,我就被其他小孩子欺负,嘲笑,因为我连一个名字也没有……我连我姓什么,我爹叫什么,我娘叫什么都不知道……而她,从来没有为我说过话,每次出了什么乱子,只要跟我搭点儿边,她就把错全推在我的身上。为什么我就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为什么我的心里就不可以有委屈呢?” 无名发起牢骚来就停不下来,但这也不能全怪他,牛大娘从小就对他严厉,连一点点小毛病都不能让他有,无名无处发泄,就只好憋了这一肚子委屈。其实本来是有人愿意当无名的听众的,他叫小草,是个和无名同岁的男孩,不爱说话,除了无名,几乎没有其他朋友。但不知道为什么,牛大娘对无名和小草的交往坚决反对,无名只能偶尔背着牛大娘见见小草,就是这样,还老是会被抓到。 更不幸的是,小草十四岁时,生了一场怪病,聋了耳朵,从那以后,便再也听不见无名的声音了,不过两人的默契却让沉默成为了另一种交流。时间长了,他们的一笑,一点头,都会开口,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能说话。但牛大娘却拿这当作借口,阻止无名和小草交往。而三年前,无父无母的小草竟无故地从桃源村消失了。后来有人告诉无名,小草离开了桃源村。 小草的离开,没有人亲眼目睹,却千真万确,因为他从那以后便再没有出现过了。这也是无名一直不解的,以他们两人的关系,小草居然连一声道别也没有,就匆匆离开了。但无名一直相信,小草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大娘、小草、童年……种种种种的不悦和委屈,无名都一并向青蛇倾诉了。而不知什么时候,牛大娘已绕到了他的身后。月光下,十数年前美艳娇丽的容貌与身姿已不再呈现。大娘额上的沟壑,会有多深?背上的小山,是有多重?这些是无名没有办法体会的。 牛大娘听着无名的话语,心头是一阵阵的绞痛,鼻头微酸,心想:无名……你虽不是我亲生骨肉,但我又何时把你当作过外人?我不告诉你你的身世,又何尝不是为了你好?每次骂完你,打完你,我都在背后悄悄落泪。我不知道我教你的方法有没有错,会不会让你恨我,但我必须这样做!你不可能在桃源村呆一辈子的,你有你的家仇要报,你迟早是要离开的。外头的世界不比桃源村这么安逸,我若盲目宠你,爱你,便是要你以后吃苦!我知道你喜欢跟小草在一起,但,但你怎么可以跟仇家的人成为好朋友呢? 想到这里,牛大娘不禁轻啜了两声。无名闻见背后有人啜泣,猛地回头,这一松懈,让青蛇脱开了“魔诱术”的束缚,“丝丝”地游走了。而跪在那里的无名,不禁张大了嘴巴:“干娘,干娘你哭什么呀!” 无名二话不说站了起来,抢过牛大娘的手来。 “谁哭了!就是一点风沙进了眼睛。”牛大娘又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哼,我本想出来看看你有没有乖乖地跪着,想不到一眼便看见你在偷懒,我叫你站起来了吗!?” 无名被喝得面色羞愧、却又平增了一份怨恨,情绪交结之下,只好松开了手,退回原地。 “回来!”牛大娘又是一声呵斥,“还没吃过饭吧,给你留了,自己去吃,吃完了快睡,明天一早我有事要跟你说。”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无名早就饿得眼冒金星了,一听有饭吃,之前的怨恨一扫而光,乐道:“还是干娘好!” 第二章 无字墓碑(一) 清晨的雾气透过半开的门户,弥漫了整间屋子。第一缕阳光照了进来,光线里飘满细小的灰尘,自然,宁静——这便是桃源村的真实写照。 半睡半醒的无名实在受不了公鸡“咯咯咯咯”的打鸣,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叫道:“吵死啦!” 算了。醒了就醒了,反正一会儿要挑完水、批完柴、抹完桌子、喂完牲畜、读完那些无聊的书才能去玩,还不如早点把活干了,早点去玩。 无名往窗台上眺了一眼,和往常一样,大娘已将洗脸水放在了那里。无名笑了笑,一切还是和往常一样,一样宁静,一样舒适,不期望下一秒出现什么惊喜。虽然听过许多关于修真者们威风凛凛的故事,那种四处漂泊、光怪新奇的生活对无名也有着特别的吸引力,但这样的梦,太过遥远,在桃源村这样和谐安静的地方根本无以实现,既然这样,还不如好好地过着现在平凡的日子。 无名洗漱完,穿了衣服,便提着脸盆往院子里走。刚走出屋子,便看见大娘正襟危坐在正屋那里,无名莫名其妙,一边把洗脸水往院子里泼了,一边问道:“干娘,怎么了吗?为什么坐在那里不动?” 无名还没说完,正屋便传来一阵吼声:“废话别那么多行不?你好了没?老娘等你半天了!” “好了,好了!干娘,怎么啦?” “好了就出发!” “出发?”无名从后院赶到正屋的时候,大娘已经提着什么东西出去了,无奈之下,也只好匆匆赶了出去。 “干娘,干娘……你说清楚点嘛!到底是去哪里啦?” “你自己好好想想!”大娘依旧在前面快步走着。 无名也快步跟了上来,一边走,一边咕哝,“好好想想?到底是去哪里呢?” “是不是去看林大叔?”无名问道。 大娘白了无名一眼,继续走路。 “嗯……不对啊,那是不是桃花庙?” “庙你个头!”大娘骂道。 “那……那是去哪里嘛!”无名只觉得道路越来越熟悉,但可能是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到底是要上哪。 在一个有棵万年青的岔路口,牛大娘停了下来。 “现在你知道是要去哪了吗?” “啊!糟糕!我怎么连这个都忘了!”无名看了看牛大娘提着的食盒和香,恍然大悟,今天是他爹的祭日,这路便是通往他爹娘坟前的路。 大娘冷哼了一声,又骂道:“你这不孝子,连这么重要的日子也忘记了,一会儿到了你爹坟前,好好给他磕几个头!”“嗯,嗯,嗯……”无名连忙提过食盒,应和道,“我磕头还不算什么,有干娘的亲手做的好菜在,准保爹爹开心!来,东西都我来提!” “这还差不多!” 无名还没出生时,爹就死了,娘也因为产下无名而匆匆去世。讲到无名父母的时候,大娘都非常沉默。但是每当清明、祭辰,她都不忘给他们上坟、扫墓。 而正是因为这样,无名对他生父生母的唯一印象,便是这两块青松围绕的无字墓碑。 大娘耐心地扫去了墓旁的落叶,将菜肴一个个放在墓前。无名跪在墓前,凝望着这两块石碑,不禁红了双眼。他好想亲眼见一见里面的人,他父母姓什么?名什么?是铁匠?是木工?是商人?亦或是修真者?任凭他怎么乞求大娘,大娘都缄口不答。他对自己的父母一无所知,曾经想过,是不是因为他们是坏人,所以大娘不肯告诉他呢?但是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 是因为大娘说的第一句关于无名父母的话——“你爹,是个英雄。” 英雄,这两个字有些模糊,但却是无名对他父母唯一的印象。他问邻家的大婶,英雄是什么意思。大婶告诉他:“英雄二字不是每个人都能担当的,真正的英雄要有大本领、大胸怀,能人所不能,而且一般来说,英雄都是受人敬仰,受人爱戴的。” 年幼的无名似懂非懂,但随着他的成长,渐渐对于事物的对错有了自己的观念,那时他才知道“英雄”二字意味着什么,每当他想起这二字,他便能看到父亲高大的背影如山一般稳稳立在自己的眼前,那么近,又那么远。他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英雄父母的事,但是大娘坚决不肯再说了。而这两个,也已经足够——他是英雄之后,他要维持英雄之后的尊严,他所做的一切,不能有愧于“英雄”二字! “大块头,你在下面和你老婆过得还好吗?今天是你的祭日,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狮子头和鲫鱼羹,还有些甜点,是给你老婆吃的。在下面要是遇到漂亮的女鬼,可不许随便搭讪,不然你老婆又要吃醋了。”说着,大娘摸了摸无名的头,“看见了吗?你儿子已经十八岁了,长大成人了。他以后,一定会有出息,呵呵,比你还有出息呢!” 大娘抽泣了一下,对无名说:“无名,你先回避一下,让我跟你爹娘单独说会儿话。” “嗯。”无名轻轻地站起,走到了一旁,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人。 “大块头,你要我怎么说你?你这一世,除了铲恶锄奸,还是铲恶锄奸,永远看不清这世道有多黑。你倒好,留了个响当当的名字在这世上,却惹上了那么多仇家,你让你儿子怎么办啊!” 大娘说着,竟痛哭流涕起来:“二十四年前,你为了捕杀为祸人间的东海妖兽“天海龙兽”,负伤来到桃源村,那时我替你疗伤,见你身上伤痕累累,便知道你是个多管闲事的人。谁知道,你与我日久天长,竟产生了情愫,我那时候就知道,搭上你,我这辈子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想不到……” 二十几年前的恩怨,三个人之间的感情。 生父、生母、还有干娘,这三个与无名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的人之间,竟也有着一段尘封的、不可告人的感情故事,是三个人的,爱恋与怨恨的纠结…… 第二章 无字墓碑(二) 大娘静了一会儿,哭得不那么厉了,又道:“无名他娘,我不知道你和大块头之间有些什么样的故事,你们是怎么相遇相知,最后成为相好的,我都不想过问。我真的挺佩服你的,跟着大块头这样爱出风头、爱管闲事、爱惹麻烦的人!你也能跟五年,而且无怨无悔……不管怎么样,我只想对你说——我不怪你。” “大块头,我还记得,你第一次看见我时那个色眯眯的眼神。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知道吗?从那刻开始,我就对你有了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喜欢在为你疗伤时,你滔滔不绝地讲着你在外头的生活是怎样风光,你是怎样不把各大门派放在眼里,怎样偷了那些灵丹妙药去救死扶伤,怎样以你一身道行折服群雄……” “呵呵。”大娘含泪傻笑了一下,道,“我自幼便呆在桃源村里,只听别人说过外面的世界。而说的人里面,你是讲得最精彩的。我开始羡慕你的人生。我想跟你一起去外面闯荡江湖,一起去探索‘寒城’的奥秘。而你却对我说,你已厌倦了外面打打杀杀的生活,要与我在桃源村过平淡的日子。那时,我在你一向跋扈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淡定。我静静地答应了。但想不到,你是在骗我……你是在骗我……” “你伤势好了以后,便又打起了回去的主意。你说,你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你要手刃邪教的头目,安定天下,才能回来找我。我坚决不让你走,就算走,也要跟你一起。你却笑着说:‘我去的地方,可都是刀山火海,以你这道行,不但不能帮我,还会成为我的累赘,你就乖乖地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了。你不会是在担心我的安全吧?你放心,我道行那么深,没有人能伤得了我的!’呵呵,你的性格跟无名一样扭,我怎么劝你,你都不听,最后,我亲手把你送出了桃源村……” “之后……之后的五年,你知道我是怎么在等待中熬过的吗?那种度日如年的感觉,你懂吗!?”牛大娘忽然发了疯似的叫了起来,回想起自己受过的委屈,泪如雨下。 “五年后,你是回来了,带了一个已怀孕九月的娘子,回来了。这些……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可以把你的娘子当作姐妹,把孩子当作亲儿!我不在乎!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而你,却只拖了半条命回来!” 牛大娘的目光,忽然间燃起了熊熊大火,她狠狠说道:“你放心……我记住了,将你杀成重伤的那人,叫做‘草蜢’,‘草蜢’……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无名,无名会替你报仇的!无名马上就会替你报仇了!” 这件事,需要追溯到二十三年前。无名的父亲为了九州的和平,奋不顾身地前往“南荒”,与被公认为大魔头的日月教教主镜无缘决一死战。两人用尽生平技能,整整斗法了七天七夜。两人斗法所到之处,方圆十里,皆被其真气所震,夷为平地,无人能近。就在两人即将耗尽真气,却仍然无法分出胜负之时,镜无缘提议,暂时休战,待三年后的今天,大家元气恢复,再决一死战。 无名的父亲一向性格豪爽,便答应下来,还发誓,下次决斗,定要取下镜无缘的性命。谁知镜无缘不信守承诺,无名的父亲刚背过身去,他便掷出了身边最后一发暗器“扣神针”。这一针下去,原本要三年恢复的功力,就要三十年才能恢复了。 无名父亲对镜无缘的阴险狡诈始料未及,不幸中标,幸好他还留了最后一手,他的独创秘技——“断魂斩”。这一斩下去,天地变色,直把平地劈出一道峡谷。任凭镜无缘道行再怎么高深,使尽浑身解数招架,也只好被打得元气散尽,成了废人一个。 日月教徒随即赶上,无名父亲趁势而逃。 侥幸存活的镜无缘保下了小命,却已经无力对抗无名的父亲。但他知道,只要无名的父亲仍有一口气在,哪怕是三十年后,也是自己最大的威胁。那一记“断魂斩”,那一柄“断魂刀”,成了他的心腹大患。于是,他动用了日月教全部势力追杀无名的父亲,务必要将其杀死。 无名父亲与镜无缘斗法了七天七夜,元气大伤,且精力耗损过度,不幸病倒,被一位年轻女子孙潇所救。然而,日月教的地毯式追杀席卷而来,中原各大门派虽然想要对那位英雄伸出援手,但因为都在内杠中折损了势力,所以为了自保,都不愿在这个时候与日月教为敌。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志猫儿雄过虎,落毛凤凰不如鸡。 无名的父亲不想连累孙潇,便要独自逃亡,谁知孙潇对无名父亲的英雄之举颇为青睐,甘愿以身相许,与其亡命天涯。无名父亲将牛雨溪的事告诉了孙潇,说自己早有所爱,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误了自己的前程。可不管他怎样规劝,孙潇就是不依不饶。 在孙潇的死缠烂打之下,两人逃亡了四年有余,几次难逃一死,还是熬了过来。 那一晚,无名的父亲再也无法抗拒孙潇的爱,和她种下了爱果。 他后悔了,自己已经错了,不能一错再错,于是,不辞而别,独自踏上了去桃源村的路途。这一逃,却被日月教的走狗盯上了。 日月教百毒堂堂主草蜢掌握了无名父亲的线索,为了立下功劳,他和他的儿子曹继亲自前去追杀。无名父亲靠着一些行侠仗义的修真者的帮助,与这父子两人周旋,为了保全性命,他挟持了曹继的怀着身孕的妻子。 草蜢父子加大了追杀的力度,无名的父亲无处可躲,便带着曹继的妻子,径直投向桃源村去。去桃源村必须先去东海,而对无名父亲来说,这片土地,处处都已经是埋伏,纵使只是去东海岸,还用了七个月的时间。 途中,曹继的妻子分娩,生下一个儿子,叫做“小草”。正是无名最好的伙伴,小草。 小草的母亲产后不久,就染上疾症去世了。草蜢父子将这笔帐也一起算在了无名父亲的身上,更加疯狂地开始追杀。 而已经抵达东海岸的无名父亲,离桃源已只有咫尺之遥。他所没有料到的是,怀有九个月身孕的孙潇,也已经到达东海岸,扮作船夫,要与无名的父亲一起去桃源村。 无名父亲带着曹继的儿子匆匆上了孙潇的船。 船向东驶,却被草蜢父子迎头赶上,草蜢一发毒箭,正中无名父亲的要害,就在危急降临的时候,海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 草蜢父子立刻倒退,但无名的父亲却异常兴奋,令船夫,也就是孙潇将船往漩涡的方向驶去。草蜢父子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小草和无名的父亲一起“下葬”。 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那个漩涡,竟是桃源村的入口,小草,并没有死…… 第三章 桃源洞天(一) 满山的青松高高耸立,从每一个角度看,都像是一幅出自名家之笔的水墨画。松叶的墨绿中,透着一种雅致的淡定,融于天际。 大娘的哭声慢慢平静下来,坟场周围的气氛,也从像老树盘根错节般的复杂和人鬼殊途的凄凉转化为一种淡淡的悲伤,穿透每一根筋脉,深入骨髓,那种明明刻骨铭心,却又难以言表的悲伤。 还记得无名的父亲在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句声音微弱,却如命令一般的那句话——“不要为我报仇!” “大块头,桃源村本土有个说法,人死后十八年,三魂受役于地下,受尽生平报应,七魄于游荡人间,再修来世道德。十八年后,三魂七魄尽皆归于阴司,再世投胎,前生祭日,便是来世生辰。” 牛大娘缓缓说道:“你尚未投胎的十八年来,我将无名隐埋身份,和他过着你所承诺过的平凡的日子,不思为你报仇,这……算是了了你的心愿了吧!今天是你再世投胎之时,前生你为苍生所做甚多,来世必定一生富贵平安。愿你好吧!”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又变得凌厉:“既然你已开始了自己新的人生,那么,旧仇旧恨便是要报的时候了。” 突然,她屈膝跪了下来:“大块头,对不起了,无名的平淡日子,我只能带他到这里了。” 说完,她又轻轻站起,不知不觉,岁月留痕的左手之上,已聚了一团绿色的真气。“轰!”大娘运气内力向无字石碑击去,诡异的绿色和墓碑撞作一块,墓碑碎成一片。 响声惊动了站立于几丈之外的无名,一下子便跑到了墓前,眼前的景象令,他瞠目结舌。 “这、这……干娘,爹、爹爹他的墓碑怎么……” 大娘没有去管吃惊无比的无名,而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片灰尘。 片刻之后,尘埃落定,原本竖立着无名父亲的墓碑的土地上,出现了一把断刀。 无名还来不及接受这一切的变化,只好继续持续着他那个目瞪口呆的姿势。 “无名,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关于你父母的事吗?好,我今天就把关于你爹的所有事通通告诉你。”大娘面色不改地说道,“你爹姓秋,名楚,江湖人称‘断魂刀秋楚’。而你是他的嫡子,你的名字便是——‘秋无名’。” “秋——无——名?你是说……我叫秋无名?我爹,叫作秋楚……断魂刀秋楚……”无名虽然聪明,但是这些事太无边无际了,弄得他一头雾水,就好像是牛大娘给他开的一个玩笑一样。 “对。你爹那时是修真界的一个传奇,也是修真界的一个异类。他不仅无门无派,一身道行全靠自己领悟,还以一人智慧参悟天道,创下了不少道法心得。仅仅二十几年的功夫,他的道行已然超过了不少宗师级的人物,成天忙于斩妖除魔,惩奸除恶,救死扶伤。”讲到这,大娘不禁补充了一句,“他的医术,也是高超无比啊!” “总之,哪里有难,哪里有不平,就会有他的身影。他跋扈不逊,狂傲无比,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无数人爱戴的同时,他也惹上了不少的仇人。二十三年前他冒然前往南荒,与大魔头日月教教主镜无缘决斗,最后被镜无缘暗算,弄得两败俱伤,之后四年多,都是亡命天涯。镜无缘的爪牙草蜢于路追杀你父亲到东海之上,一箭射中他的要害。和怀了你的身孕的孙潇流落到桃源村来。” 牛大娘缓缓道来,却跳过了他与秋楚的那段往事:“我救到你父亲时,他已受重伤,那是一支毒箭,箭疮已经发紫,毒性深入内脏,无药可救……你爹死后没多久,你娘也因为产下了你而去世。于是,我便将你带大……” 她停顿了一会儿,面向无名道:“如今是你父亲十八周年,他三魂七魄都已投胎再世了。现在,便是你要为他报仇雪恨的时候。” 一阵清风飘来,香灰随风而散。无名怔怔地站在那里,思绪胡乱飘忽。一切来的都太过突然,每一件事,都意味着太多的事情。 断魂刀…… 秋楚…… 孙潇…… 秋无名…… 这些陌生的名字,居然与他有着无法割舍的关系。要怎样去面对一切,一切又会怎样发展下去? 报仇雪恨,是否就意味着离开。离开又敬又畏又爱的干娘,离开朝夕相处、共同玩耍的伙伴,离开这个桃花满地、生他养他的村子? 这四个字,究竟是同向哪里呢?是那个从未去过的、所谓的“外面的世界”吗? 他迷茫了。 平淡的日子里,突然迎面而来了那么多问题,而自己却无从面对,无从认可,甚至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他突然之间,想到了逃避……如果逃避,是不是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从未见过的狰狞的面孔,对着他张开血盆大口,以猖狂的姿态对他发出嘲讽! “哼!英雄之后?根本就是个懦夫!不敢面对是吗?不敢面对你的杀父仇人,不敢面对我……来啊!杀死我啊!我就是你的杀父仇人,来啊!报仇雪恨啊!给你那个‘英雄老爹’添点面子啊!来啊!不敢了吗?怕我吧?我是镜无缘啊;我是曹继啊;我是草蜢啊!哈哈哈哈,窝囊废!懦夫!”那副可恶的嘴脸不停说着,笑着。 “啊!!!”无名再也无法忍受,暴吼了出来。他想要撕碎那张邪恶的脸,而瘦弱的双臂只是在空中胡乱地挥舞,最后摔倒在了地上…… “无名……”大娘心疼地看了一眼无名,道,“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太难承受。但是,你必须承受!你难道忘记了因为无父无母而被人嘲笑的滋味了吗?你是有爹娘的!而正是因为那些人,他们让你成了孤儿……你必须手刃他们!必须报仇!” 第三章 桃源洞天(二) 孤儿? 嘲笑? 无名瘫倒在地上,泪如雨下。他的内心还在挣扎,以往的种种委屈一股脑儿地涌上了心头。每个失落无助的画面一一闪过,思潮起伏,交汇成浪,一波又一波地击打着无名内心的堤坝。 他仿佛看见李杰和其他伙伴在小山坡上玩耍,自己站在一旁看着,却不敢靠近。好不容易有人注意到了他,过来找他一起去玩,却被李杰喝住。 “包头!你去搭理这种没爹没妈的杂种干吗?哼哼。”李杰瞅了一眼羸弱的无名,讽刺道,“你们看看他。瘦的跟个猴儿似的,是不是你干娘虐待你,不给你吃东西啦?嘿嘿,我就知道!干娘啊,总归是要亲娘好!以后啊,要是你没有东西吃,就爬到我跟前来,磕几个头,叫声‘李爷爷’,我就给你东西吃!” 无名站起来反骂道:“谁说我干娘虐待我,不给我吃东西了?你们这些强壮无脑的粗人怎么会懂?我爹可是‘大英雄’!” “大英雄是吧?强壮无脑是吧!兄弟们,给我打!往死里打!把这个‘有脑’的‘英雄之后’打得连他干妈都不认识!”李杰一声喝下,其他小孩子便一拥而上,对无名一阵拳打脚踢。末了,便扬长而去。 每次无名被欺负,都是大娘替他讨回公道。暮色下,大娘在院子里给无名擦药的场景,总是那么令人感触,无名的连连叫疼,大娘的声声嗔骂,总是透着一种莫名的温馨。谁说“认的就没有亲的好”呢? 而从那次以后,发生这种事,李杰他们就会以“英雄”二字为笑柄对无名人身攻击,武力事件也是常有。不过,不管李杰他们说什么,“英雄”二字在无名眼里一直是那么神圣!既然身体上,比不过他们,无名就与他们斗智,整天想些鬼点子来整他们。就譬如……偷了别人家的菜,嫁祸给他们;在他们家的门上放一桶水,让他们淋成落汤鸡;在他们的水袋里的水,换成辣椒水…… 呵呵。 无名干笑了一声,擦干眼泪缓缓站起,自语道:“你们这些‘强壮无脑’的大白痴!我可是‘英雄’之后!哈哈哈哈!” “干娘,我决定了。”无名抖擞抖擞了精神,目光炯炯地对大娘说道,“我秋无名决定了。要为爹报仇,不管再苦、再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就算有生命的危险,也要为我爹报仇!而且我一定会做到!” 大娘欣慰地笑了,她点点头,眼眸中,有泪光闪动。 “那干娘,我要怎么才能报仇?”无名问道。 大娘笑了笑,拔起那把插在地上的断刀,递给无名,道:“这把就是你爹爹生前使用的法宝,‘断魂刀’,当时你爹就是用这把‘断魂刀’使出了一记‘断魂斩’才将镜无缘打成残废的。你要做的,就是离开这里,找到仇人,然后用断魂刀刺穿他们的胸膛。” “呃……干娘啊,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详细一点的报仇计划?比如离开这里,那是什么时候离开,怎么离开?又比如找到仇人,我对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了解,要怎么找到仇人?”无名问道。 “今晚就离开。” “什么?今晚?开玩笑的吧?我还没有跟村里人道别,也没有什么准备……我是说……没有那么急吧?”无名问道。 “急?难不成你还要在村里开个道别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要走了?听干娘的,越早走,麻烦就越少。再说,你在村子里有哪些关系特别好的人吗?用得着一个个道别嘛?” “关系特别好的人……有啊,本来有的,唉,可惜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你是说小草?”大娘不想把小草是仇家的人的事告诉无名,只好命令道,“我可提醒你啊!你去了外面,绝对不准去找小草!” “好好好,不找就不找。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非得今天走啊?”无名嘴上说好,却只是为了敷衍大娘而说的谎话,心里想着,出去以后,一定要找小草!至于大娘为什么不让自己和小草交往,无名还真是猜不透。反正不可能是大娘所说的那样,小草是聋子的原因。可能是大娘不喜欢小草,可能她认为小草是坏孩子?唉,虽然这件事有点莫名其妙的,但过了那么多年了,无名也懒得再猜。 “其实,桃源村不仅仅是一个村子,同时也是一个洞天。”大娘答道。 第三章 桃源洞天(三) “洞天?洞天是什么东西啊?嘿嘿,今天新奇的东西还真多呢!洞天……洞天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桃源村是洞天啊,你快说嘛!” “洞天就是神在创造天地是留下的虚空之境,完全与世隔绝。也就是说,洞天可以很大很大,但是在洞天外面的世界看起来可能只有蚂蚁洞那么大个。洞天里有也日出日落,月圆月缺,但是这些都是虚影幻象,不然怎么会有一年四季都开着桃花的地方呢?”大娘耐心地给无名解释着。 “哇!这么神奇?那如果洞天里的事物都是幻影,那我们每天吃的、用的东西都不是真正存在的吗?我们也都是幻影吗?”无名问道。 “把洞天里的事物都说成幻影,是笼统了点。这样说吧,洞天里的东西,在洞天里是真正存在的,但是在外面的世界,就是幻影。比如说,我给你一个馒头,在洞天里,它可以填报你的肚子,但是你带着它出了洞天,它便会化作一团空气消失不见。而我们,并不是原本就在洞天里的事物。人类,是后来才进入洞天的,所以不是幻影。这样说你懂了吗?” “噢!原来是这样啊!好神奇喔!”无名恍然大悟道,过去的十八年里,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些新奇有趣的事情,今天还真是一饱耳福了呢! “嗯。传说世间共有三十六个,没有人知道是哪些。我只知道,桃源村是三十六洞天之一。而每年只有一天能从这个洞天出去,而今天,刚好就是可以出去的这天。” “啊……怎么那么巧,还就是今天……那……那我能不能等到明年再出去啊?” “明年?你怎么不等到杀父仇人死了再出去?”大娘凶狠狠地夺过断魂刀,假装骂道,“今天要么你走,要么老娘就用你爹的断魂刀劈死你,你自己选吧!” 死?无名还那么年轻,可不想死呢!他连忙夺回断魂刀,道:“好好好,那我今天就走,今天就走。对了,干娘,我刚才就想问你了,这断魂刀,怎么是把断刀呀?” 的确,灰黑色的宽大刀身末端,是一道难看的裂口,原本四尺的刀身,如今只剩下三尺半。 “你爹对镜无缘使出了那一记断魂斩后,断魂刀负荷不过来。在刀身三尺半处出现了一条裂缝,后来你爹在逃亡时又用它与别人打斗,所以断了。这也是我要和你说的,你现在道行微薄,想要手刃仇人,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到了外面的世界,要找的第一个人,是‘洪震天’。”大娘说道。 “洪震天?是谁?”无名问道,心里想着:唉,今天是什么鬼日子,又是镜无缘,又是草蜢、曹继,现在还来个洪震天,光记名字我就懒得记了,一个个还都是重要的人物…… “你爹在世的时候,曾经收过一个闭门弟子,叫做洪震天。你爹的身法道术,除了‘断魂斩’,全都传授给他了。现在时过十来年,他的修为应该也更深一层了。你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找到他,然后拜他为师,让他传授你道法。” “这样说来……我就可以学习爹爹的道法了?”无名兴奋得都快跳了起来。 “嗯,对。等你修为有成的时候,再去找‘流星锤陈铁匠’。” “陈铁匠?就是个铁匠吗?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无名问道。 “你可不能小看这陈铁匠了。他说是说铁匠,却是世间一流的法宝锻造师。他这一生所锻造的法宝,应该上万了吧!其中精品也是数不胜数,你爹的断魂刀,便是他亲手所打造的。”大娘看了一眼断魂刀,说道。 “噢……我明白了,你是要我去找他重铸这把断魂刀!” “聪明。等你修为有成,又得了绝世法宝断魂刀,报仇之事就指日可待了!”大娘说完,塞给无名一身衣服,又道,“快,穿上衣服,我便送你出去。” “啊?为什么还要特地换身衣服呢?”无名疑惑地问道。 “你身上的衣服是用桃源村的针线缝制的,出去就没了。难道你想光着膀子去替你爹报仇吗?快穿上!” “对喔,倒也是……”无名笑了笑,片刻功夫,就把衣服给换了。 “好。那就走吧!”说完,大娘一把抓住无名,运起功来飞上云天。 眼看底下山峦河流越来越小,无名不禁慌道:“干娘,你修为怎么那么深?我怎么都不知道?” “是你爹教我的,他还教了我不少法术。不过现在老了,也就做做饭、洗洗衣服,这些东西都派不上用场了。你要是想学飞,就按娘说的,去找你爹的徒弟洪震天,他肯定会的。不过,很费力……你小子,怎么这么重啊!” 无名低头沉默。 “你小子怎么不说话?怪我不传授给你道法?你也别怪我,我的道法次得很,懂得也不是很多。不教你是为你好……” “不是……”无名语气消沉地说道,“不是这个原因,是我怕以后见不到你了。干娘,我们以后还会在见面吗?” 无名刚说完,两人便降落在了一座高山上。山上有一条河,连着一条瀑布。河边系了一只船,便是大娘事先准备好的。 大娘缓了一口气,答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你总可能一辈子呆在娘身边吧?有道是‘好男儿志在四方’,现在我放你去飞了。以后的事,就随缘吧!” 无名把要流下来的眼泪,又吞了回去。他可是男人,可是英雄之后!怎么可以轻易掉眼泪呢? “那……我要怎么出去呢?” 大娘朝山下指了指,道:“坐船冲下瀑布。” “不是吧?这、这可是有几十丈啊!不会摔死的吗?干娘,有没有其它的出路啊?”无名朝山下望了望,那么高,自己居然要冲下去!换作是以前,这种念头他想都不敢想! “没有其它出路。”大娘干脆地说道。 无名吞了吞口水,瀑布发出的水声让他更加恐惧了。三年前,小草就是从这里冲下去的吗?真是不敢相信…… 他看了看那只破船,道:“干娘,你确定这只船不会散架吗?如果是洞天里的东西的话,出去以后就会消失的啊!” “你放心,这船是你爹从外面带回来的,不是洞天里的东西。我前几天检查过,还牢固得很呢!快点,别耽误了时辰!” 无名胆颤心惊地坐上了船,又很不放心地问道:“干娘,你确定是今天,没有错吧?我、我不会死吧?” “不会的,你放心好了!”大娘边说,边把绳子解开,船慢慢地移动了…… “干娘,保重……”泪水又在无名眼里打滚了,此刻,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憋回了肚子,看着大娘,他忽然明白了——她额头上的沟壑是那么的深!她背上的小山,是多么的重! “你也,保重……”大娘也露出了微笑,坚强地忍住不哭,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喊道,“无名!我忘了告诉你了!这个洞天的位置,是在东海上的一个漩涡底下!” 什么?东海?也就是说,出去以后,无名将面对的,是一片茫茫大海!? 第四章 天海龙兽(一) 瀑布发出的隆隆水声让无名震耳欲聋,船已经到了河的边际。无名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手紧紧地抓住船沿。船开始下坠了!他感觉身体像飘起来了一样,水雾包围了自己。一阵狂乱的心跳伴随着快速下坠的刺激感觉,无名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他将会出现在哪里?外面的世界、还是阴间? 我会不会死?他问了自己一句。突然,他感觉到身体正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难受,好像全身都在收缩一样;又感觉像被两个人往两个不同的方向拉扯,身体不断的膨胀……他一会儿感到好沉,一会儿又感到飘飘欲仙;一会儿感觉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压强挤得像张纸片,一会儿又感觉自己膨胀得像个大皮球;一会儿感觉自己在冰窖里面,一会儿感觉自己在火炉里头…… 奇怪的感觉持续变换着,总之就是难受!他不知道自己正处于什么样一个情况,可能,他已经死了?又可能,他正在洞天和尘世之间的一个混沌空间里头?他试过睁开眼睛,但是眼前黑洞洞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难道说,我真的死了么?他在心里想道,不对,不可能!要死我死了的话,那判官在哪里?牛头马面在哪里?黑白无常在哪里?我还那么年轻,那么有志气,上苍怎么可能会这样玩我呢?不会的! 无名所想的并没有错,他没有死——一道光线冲破黑暗,他出来了!一道水柱将他和船一起带到了半空,一会儿,水柱下去了,连人带船又摔在了海上。幸好运气,船没有翻,无名喘了几口大气……骂道:“幸好我命大,不然就船毁人亡了!” “咦?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无名乘着那只小船,静静飘荡在大海只上。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离他几百丈远的地方,隐约有一个漩涡,那应该就是桃源村的入口。另外的,除了一望无垠的海,就是无边无际的天! 秋楚宽大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无名似乎有点着凉,“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这一副折腾,他也肚子也空空的了,双手下意识地摸遍全身衣袋,却是一丁点儿食物也无。,饥饿难耐,渴意又起,无名见四周围都是水,便就用手舀了一点放在嘴里……呸!怎么是咸的?啊,对,海水本来就应该是咸的。咸的?咸的!咸的话,那怎么喝?也就是说……这个破地方,没有东西吃,也没有水喝!? 蓝色的波浪像掀起地鱼鳞,覆盖了整个海面。海潮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薄弱的船壁,溅出一片片白色的水沫。撞在无名心上,溅出的却是血沫! 没水喝,也没有东西吃,那要怎么活下去?无名望了望那个漩涡,心想:要不然回去算了?不行!好不容易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怎么能说回去就回去呢?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无名这样想着,用双手将船朝漩涡的反方向划去。划呀,划呀……半天过去了,无名也不知道划了多远,只看到天色渐暗,天空中已经有不少星星闪烁,月亮也正慢慢地升起。总不能在这里过夜吧?好歹也要找个安身的小岛嘛! 正想到这儿,无名突然看见前面的海上有一个半圆形的东西,远观之下,似是一个小岛。 “呼!总算有个地方可以过夜了!”一想到今晚不用漂泊在海上了,无名那个高兴呀!原本的饿啊,渴啊,累啊,全都忘记忘了,一心只想将船划到岛上。 不知不觉,船已经到达岸边,无名不顾一切地跳上岛去。说实话,有点失望,这个岛是个荒岛,地面坑坑洼洼,没有植物,没有食物,也没有东西可以生火,嗯……算了,情况是差了点,但是总比在海面上过夜好吧? 无名将船拖到岸上,想找个地方勉强过夜,等明天一早天亮了,视线远些,再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有人烟的岛屿,做其它打算。主意已定,突然间听到有人的声音! 有人!那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呢?这个?不对……那个?也不对……那个那个!对,就是朝那个方向传来的。无名朝那个方向望去,确实有零零散散的几个火光,但其它的一概看不清楚。 “救命啊!有人在这里啊!”无名朝那个方向一声又一声地吼着,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这看来有点成效,那些火光越来越近了,是船!一艘巨大的,圆形的奇怪的船。 无名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然而,老天就是要与他做对,天空中居然下起了暴雨!雨水哗哗地落了下来,打在无名的身上,生疼。光秃秃的荒岛上,根本找不到可以躲雨的地方。无名本来就又点着凉了,再加上这倾盆大雨……苍天对无名可真是“不薄”啊! 可喜的是,那艘怪船也慢慢靠近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无名马上就可以获救了。而偏偏,意外就狗屎一样地发生了! 第四章 天海龙兽(二) 整个荒岛剧烈地晃动了起来,而且……慢慢地上升了! 呵呵,做梦吧!“岛”怎么会自己动,自己上升呢?无名心想,一定是自己太累太饿,产生的幻觉。 但是,耳边响起地哗哗水声让他感觉十分古怪,忍不住朝岸边望了望。天哪!哪里还有什么“岸边”?这个“荒岛”已经升到了半空中了! 不对,这不是一个岛,而是一个怪兽的头颅!一只巨大、魁梧的怪兽,从海上站了起来。怪兽的头部和龙的,一般无二,身体只露出了一半,被收起的双翼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海水像瀑布一样从他身上滑落,紧接着,是一声响彻天际的巨吼。 “吼!” 无名用手塞住了耳朵,但那强大的声波还是差点震碎了无名的耳膜。 这一声巨吼,引起了那艘怪船上的一阵骚动!但那艘船在和这只怪兽的对比下,太过渺小了!如果将这怪兽比作一只老虎,那么这艘船只是一只小小的猫咪而已。 “天海龙兽!天海龙兽!天海龙兽出来了!”船内一个为首的少年叫道。这人一脸黝黑,五官虽然稚嫩,但目光中带有一股浓浓地杀气,令人无法直视……一身深蓝色战袍迎着海风猎猎而舞,伴随着天空中的闷雷响动,少年用一把类似于长戟的兵器朝怪兽一指,命令道:“八卦箭阵!准备!” 说完,船上无数弓箭手一齐张弓搭箭,准备就绪。 少年响亮的声音再次冲破天际:“放箭!” 说完,几百支箭射向那只怪兽,每支箭在急速自转的同时,整个箭阵也在旋转,在空中形成一个旋转变换的八卦阵来! “哇!好厉害啊!”无名在怪兽的头颅上不禁赞道。 而那怪兽,却只是轻蔑地瞥了一眼八卦箭阵,“哗”的张开了双翼,露出了一块块山一样的坚硬胸肌和腹肌。那怪兽的双翼连带着双臂,强壮有力,就好像两面坚不可摧的巨大石壁。八卦箭阵一半被巨翼打飞,一半被翼风扇落。 “轰隆隆!”天空中一声雷响,一道闪电划破了整个天际,雨势越来越大。 领头少年见如此强硬的攻击居然被这怪兽硬生生地挡了下来,心中大吃一惊,脸上也不禁流了几滴冷汗。 那只龙头、双翼的强壮巨兽挡下了箭阵以后,又示威地向怪船吼了一声。 无名暗自庆幸,巨兽没有注意到自己头上有只老鼠正躲在那里。 没错,这只怪兽,便是二十四年前,将无名的父亲秋楚打成重伤的“天海龙兽”!天海龙兽天海戾气所养成的上古邪兽,在东海上横行霸道,已经有千年了。不仅毁坏过往船只,每年还定期地到岸上光顾一次,残害百姓。它的力量,不是常人所能抵抗的。曾有无数怪兽猎人和修道者以正义为由前去搏杀天海龙兽,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 其中秋楚算是最成功的一个了,他虽然自己受伤不浅,流落他乡,但是天海龙兽的伤势并不减于秋楚。所以那次以后,天海龙兽平息了将近十年。但是,伤势没有痊愈的天海龙兽不甘心躲在深海里面静养。十年后,它的伤势好了大半,又开始作恶了。 沿海百姓中,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预言师曾经说过一句话。 邪恶的化生,必由正义的使者来歼除! 二十四年前,“正义使者”秋楚的失败引来了更多的“正义使者”。眼下那个少年,定又是一个年轻有为的正义之士。 无名不懂那么多,但他此时只希望这班正义之士能将这天海龙兽杀死,这样,他还有活命的机会,不然的话,生还的机会就真的微乎其微了! 雨,还在下!雨水从少年的脸上滑落,淋透了他的战袍……面对天海龙兽的挑衅的战吼,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愤怒,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似乎要把那把貌似战戟的兵器捏个粉碎!他站在船头,往前踏了一步……他有直接冲上前去与天海龙兽作战的冲动。 “少主,不可冲动……”就在那个黑脸少年想要单枪匹马对付天海龙兽的同时,船舱内飘出了一个苍老、阴沉的声音,那声音,虽然很轻,却透着深厚的内力,同时兼带着一种诡异可怕的力量,一直传到无名耳朵里,令他毛骨悚然。 看来,厉害的不是台前,而是幕后! “知道了,雪老。”少年深呼吸了一口,又看了看正用轻蔑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天海龙兽,大喊一声,“雁回箭阵,准备!” 话音刚落,几百名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再次搭箭上弓,只是瞄准的角度与上次略有不同。弓箭手们面对着天海龙兽,这邪恶的化身,却仍然目光炯炯,毫无畏惧。雨水打在他们身上,却增加了他们的斗志! “放箭!” 无数长箭一齐射向天海龙兽,在空中形成一个长长的‘一字型’。天海龙兽冷哼了一声,鼻腔冲出两股强风。还是上次的招数,用强壮的臂翼向箭阵挥去。 少年在船头静静地观察着箭阵和变换,冷笑道:“呵呵,天海龙兽,这次可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了,雁回箭阵的攻势和杀伤力虽然没有八卦箭阵那么强烈,但是却非常灵巧。每一支箭看似普通,但构造却与众不同,而且都注入了真气,在空中会自由变换方向。变化在雁子回时的‘一字阵’和‘人字阵’之间。你躲得过这击,躲不过下一击啊!” 果然,箭头突然在空中转了一个方向,由‘一字型’变成了‘人字型’,绕过天海龙兽臂翼的反击,从后面进攻。 天海龙兽虽然力量巨大,但是背后是没有长眼睛的。几百支箭全全命中了它的背部,引来了一声愤怒的咆哮!它猛地甩了甩巨大的龙头,双翼拍打,猛地从海上跃到空中,海水从它身上滑落,露出了健壮的龙腿、锋利的龙爪和有力的尾巴。 霎时间,风生水起,黑云滚动,天空中隆隆作响,好像天神在咆哮!无数道闪电交叉着闪烁于天际,夜空在那瞬间有如白昼! 虽然刚才那个箭阵的实际杀伤力不是很强,那种疼痛就好像别人在你身上插了三百多根针,足以将这怪兽激怒了! 这时候最惨的,应该是无名吧!狂怒的天海龙兽大吼大叫着,在空中疯狂地甩动身体,扇动双翼。无名只好死死地抓住它透顶的触角,一松手就有可能葬身茫茫大海。 “天呐!你们打得开心,我们可怎么办啊!老天爷啊,你怎么这么对我啊!”无名哀号道。 “朝天海龙兽的双翼放火箭!抓住时机,不要等它反攻!”黑脸少年大声喝道。 弓箭手门反应机灵,动作敏捷,少年才刚刚下了命令,就纷纷将火箭搭上弓,朝天海龙兽射去。火箭分作左右两批,分别是向左右两翼射去的。 “嗷!”只听见一声地动山摇的哀号,天海龙兽的双翼已经被无数火箭射穿,两面“石壁”被射出了一个个大窟窿。每一支箭,都命中了,每一支箭,都穿透了!这队弓箭手,不是一般的优秀。 第四章 天海龙兽(三) 燃烧在天海龙兽身上的火焰,渐渐就被雨水浇灭。虽然它的双翼已经毁得不成样子,但是一股邪恶的力量使他仍然浮在空中。而那股邪恶的力量,也越来越强烈了。 “射的好!”无名大叫欢呼,但是船上的人,脸色却都阴沉了下来——浓烈的黑气包围了天海龙兽,臂翼上的窟窿,将开始慢慢地愈合了! “这是怎么回事?”黑脸少年吃惊地问道。 “戾气……”船舱内那个诡异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天海龙兽原本就是海天凶戾之气所养成的上古邪兽,已是千年之躯,身体可以自动吸收周围的戾气来修补伤口伤痕。不然,二十四年前它被打得半死,它也不会在十年那么短的期限里就恢复了。” “那就趁现在攻击吧?”突然,少年发现天海龙兽张着血盆大口,将那浓黑的戾气吸进身体,不由吃惊道,“他在干吗!?” “小心!”突然一个手拿怪木棍,穿着一身遮住头颅的黑袍的人冲出船舱,这便是那个诡异声音的来源,与此同时,天海龙兽的血盆大口中,吐出了一股强大的火焰,金红色的耀眼光芒将整个船舱覆盖了! 彻底覆盖! “不是吧!”无名脑中一片空白,那艘怪船可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如果就连那,也被天海龙兽一把火给烧了的话,那么自己不就成了天海龙兽的猎物了吗? 正是无名绝望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隐隐龙鸣,金红色火光出突然出现了一点白光…… 如此微弱的一点白光,竟然在茫茫火海之中,笼罩着船只,与那火焰相抵相触,为那船只护着,挡着……天海龙兽怒号一声,火光蓦然大盛,而那白点却丝毫没有动摇退让的意思,反而如一颗饱满的花蕾,在那一片火海之中怒放!此刻白光虽小,却蕴藏着一股浑厚的力量,在与火焰对抗的同时,也正慢慢扩张,这时,无名才看清楚了,那个一身黑袍的老人正举着一把怪木棍指向天海龙兽,一道白光由怪木棍而出,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面鹅蛋似的白芒防护罩,护住了船…… 火焰持续从他的血盆大口出喷射而出,天海龙兽没有半点相让的意思。 那白光的力量,并不下于火焰,但是却柔和地让人联想到初生的婴儿,想站起来,但是却一次一次地失败,但他没有放弃,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尽管很吃力,尽管又付出疼痛的代价,但还是愿意坚持下去,坚持下去…… 这,不就是生命的意义所在吗?如果什么事都轻易的放弃了,那还有什么值得去奋斗的吗?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个心愿、或者一个目标?为了那个心愿或者是目标奋斗了那么久,如果放弃了,不觉得可惜吗? 无名似乎感受到了这白光的指引,朝那老人吼道:“坚持啊!坚持啊!坚持就是胜利!” “啊!”老人好像忽然之间有了力量,白色的气罩蓦地扩大了两倍,气势已经压过火焰。然而,他也吐出了一口鲜血! “雪老,你没事吧?”少年抚了抚那黑袍老人,焦心地问道。 “我没事……”老人勉强说道,“少主,是你上的时候了,眼睛是天海龙兽的要害,我在这里帮你压制出它,你只要去刺穿他的双眼,它必死无疑!” “嗯!”少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丝毫没有考虑,这个“嗯”字意味着要冒出生命危险去战斗! “少主!”一个穿着不同的、为首的弓箭手叫住了少年。 少年回头。 射手凝望着少年,泪光闪动,道:“少主小心,我们放箭替您掩护!” “嗯。”少年最后应了一句,三步一跃,足下凌空而踏,如行台阶,每踏一步,脚下便激起一圈淡红色的光圈,神似涟漪。眨眼功夫,少年已经立在了天海龙兽的鼻子上,左手拽着龙须,右手持着那奇异法器,觑准了它双眼的位置,全力而挥!那法器一挥之力,便生出一道红色锐气,那锐气看似寻常,其实却蕴涵着五行之力,细听之下,还有隐隐龙鸣,有截山断水之势,又具闪电霹雳之速。 “嗷!”天海龙兽惨叫了一声,将火焰吞了回去,它右眼被那道锐气狠狠劈中,鲜血如瀑布般从眼眶里流出,伴随雨点,融进大海! 火焰退去,剩下的那白光也随即消散,船上也是一样,有一口鲜血喷射而出,是以那老人半跪在甲板之上,晕厥了过去。 满天箭雨覆盖了天海龙兽,它再一次发了狂似地甩动起身体! “少主!还有一只眼睛!”为首的射手提醒道。 全船的人,都注视着少年。 少年感到身体一阵晃动,自己已经被另外一直眼睛注视到了。 天海龙兽再次发出暴吼!强壮的臂翼将渺小的少年一把抓起。 希望!破灭? 天色黯淡了下来。 海面沉寂了下来。 “吼!!!”突然,天海龙兽大吼起来,将少年又扔回了船上!洪流般的鲜血从它的另一只眼睛喷射而出! 是无名! 无名将断魂刀插入了天海龙兽的眼睛!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这一刻,他感到无比骄傲! “哈哈哈哈!”无名站在天海龙兽的头顶,手持沾满鲜血的断魂刀,高呼道:“我是英雄之后!我是正义使者!” 说完,他感到一阵眩晕,整个人,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第五章 脂粉大夫(一) 这是在哪里? 无名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醒着,还是睡着,只感觉好像自己刚从鬼门关走回来。嗯……不过这种感觉还是很舒适的,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温暖的被褥好像干娘的怀抱一样。 心跳很平静,呼吸也很顺畅,死亡对他来说,如同触手可及般近,却已经不再受到它的威胁。就是脸有点发热,鼻子也有点塞住了,似乎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覆盖在自己的额头上,嗯……是毛巾。这个感觉好熟悉,呵呵,以往自己生病的时候,大娘也是这么细心地照顾他的。 “我这是在哪里?”无名虚弱地问道,努力睁开了眼睛。 “啊,你醒了啊!”好甜美的声音啊!是天籁吗?无名的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张俏丽的年轻女子的脸,约莫十九、二十的光景,细长秀丽的眉毛,有如两片初生的柳叶,一双又水又大的碧蓝色眼睛,清澈地只能用最纯净的泉眼来比喻!又高又挺的鼻粱,樱桃似的小嘴,皓白整齐的牙齿,洁白细嫩的皮肤,再加上一头长而乌黑的秀发,用一根碧玉簪盘起,更显得她气质高雅。细看之下,那如玉般莹润细腻的脸上还有隐隐光华显现,浑然一副超然脱俗的样子,像无名这般未经世事的孩子看了,还以为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呢! “仙、仙女?”无名一动不动地望着这个女子,竟连说话也口吃起来。 女子只是微微一笑,却已妩媚至极,她一边温柔地将敷在无名额头的毛巾拿掉,一边说道:“我不是什么仙女。但是是给你看病的大夫,我姓郑,名晓依,你可以叫我郑大夫。昨天下很大的雨,你着凉了,不过不要紧,要我已经给你开好了,多修养几天应该就会恢复的。” “大夫?”郑大夫说得没错,无名也感到有点头痛了。 “嗯,我知道,女大夫很少见吧?你放心好了,虽然我是女子,但是我的医术不下于其他男大夫的,况且你这也不是大病,稍加调养,便能大愈。”郑大夫又浅浅一笑。 无名也花痴地笑了笑,心想:女大夫是不稀奇,但是这么漂亮的女大夫,就少见啦! 无名慢慢坐了起来,打量了一下周围,是简单一个木制的屋子,里面除了桌子、椅子、柜架子之类的生活用具外,没有什么其它引人注意的东西。朝门的墙壁上,有两扇窗户,充沛的阳光从哪里照进屋子,空气中带有咸咸的海味。透过窗户,他能听见母鸡们抢谷子吃时鸣叫、扑打翅膀的声音,铁匠打铁的声音和咕咕的水声。 “呃……那,郑大夫,我现在是在哪里?” “这里是东海岸。确切位置呢,是东海岸,贞元镇,九龙帮分堂——‘龙月堂’。你来这里的时候已经晕倒了,所以不知道吧!”郑大夫取下挂在墙上的断刀,递给无名道,“这是你晕倒的时候手里握着的,我替你保管着。” 断魂刀!呼!幸亏这宝贝没丢,不然无名可真不知道要怎么跟亲爹亲妈和干娘交代了。他心疼地抚摸着刀身,好像抱着自己的孩子。 “看来,这把刀对你来说很重要?”郑大夫坐在床边的板凳上,看见无名这副样子,不禁问道。 “是啊!这可是我爹的遗物……”对啊,说到遗物,应该还有一身衣服的!无名赶紧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左看右看,左摸右摸——衣服被换掉了! “你是在找这个吗?”郑大夫指了指无名枕边的几件叠得像豆腐块一样整齐的衣服道。 “就是它们,哇,好干净啊,是你洗的吗?”无名翻了翻那几件衣服,都已经洗的干干净净了,一点都找不出污渍,味道也十分清新。 “呵呵,少侠你真会说笑,我是大夫,只负责治病,这衣服怎么会是我帮你洗的呢?都是‘龙月堂’中的仆人洗的。那天你和船队回来,我为单少主、雪老先生和你疗伤的时候,你还是一身潮脏的衣服,便有人为你换了。” “船队?单少主?雪老先生?”无名听得一头雾水,这些人跟自己有关系么? “你不记得了吗?昨天你们在东海上与天海龙兽决斗,那些人就是‘龙月堂’船队的队员。皮肤比较黑的那个少年,就是单九龙单少主。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是雪老先生。” “啊!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对!天海龙兽,天海龙兽死了吗?”无名回忆起来,连忙问道。 郑大夫又笑了,美丽如画的笑容中,带有三分善意,三分赞许,三分鼓励和三分佩服:“当然死了,而且还是你亲手杀死的,你现在啊,可是贞元镇的大英雄了。” “大英雄?我杀死的?呵呵。”无名得意地笑了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刚才说,你为那个什么单九龙和雪老疗伤?我见他们两个的道行都非同一般啊!特别是那什么雪老,你能为他们疗伤,难道你的道行也很厉害吗?” “呵呵,厉害?你看我像吗?我说了,我只是大夫。疗伤不一定要深厚的真元和精深的道行,主要是医术和手法。”郑大夫将一碗药递给无名,道,“好了,趁药还热,先喝了吧!我还有其他的病人,好像问更多的问题的话,只好等明天咯!晚上的药,在桌上,要记得吃,保重。” 郑大夫说完,将桌上的草药理进了一个纸包,无名醒之前她就是在弄这些草药。弄完了东西,她又笑了笑,拎起药箱便走了,留下还来不及将“保重”两个字说出口来的无名一人在屋里。 有点幸福,有点失落。幸福的是,在经历了一场暴风雨之后,栖息的地方竟然是如此的美好,宁静的镇子,温暖的小屋,还有美女大夫;失落的是,这美女大夫从头到尾,竟然连名字也没有问他……唉。 也是,郑大夫只是给自己治病而已,病好了大家就是陌生人罢了,又需要问什么名字?呵呵,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吧! 嗯,屋子里面还有郑大夫淡淡的体香,宛如桃源村里那股四季不变的花香一样,淡雅、醉人。无名看了看还温热的药,混黑的液面上,仿佛倒映出了郑大夫那平淡清纯中略带一丝妩媚的笑容。他傻傻地笑了,就好像中毒一样。 第五章 脂粉大夫(二) “呸,什么东西啊!”无名喝了一口药,差点没吐出来,又苦又恶心,怎么会……美女大夫开的药怎么可以这么难喝呢?算了,卖美女一个面子,再喝一点吧!无名捏住鼻子,将药往嘴里灌去。 好不容易喝了大半碗,剩下的,实在是喝不下去了,就偷偷地倒在了地上。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有人敲门了。 无名连忙将碗搁在一边,道:“请进。” 门轻轻地被打开了,一个俊脸的男子走了进来,见无名躺在床上,连忙慰问道:“少侠,你的病可好些了?” “好些了,好些了。”无名真想不到,大夫一走,就有人来慰问自己,倒也对,自己可是贞元镇的英雄了,有仰慕的人也不奇怪哈! 他仔细看了看那位俊脸男子,二十八、九的光景,一身整齐的素衣打扮,身材健壮(比无名瘦弱的身体不知要强壮多少倍),脸方方正正,五官么,俊俏是俊俏,但是生硬得很。鼻子高,嘴唇方,下巴平……怎么说呢?整张脸的棱角非常明显,就好像是长方形加长方形。整体给人的印象就是强壮、老实、正直。 咦,这脸,在哪里见过……嗯,对!他就是昨天晚上和那个黑脸的单九龙对话过的,穿着与其他不同的弓箭手! “啊!我知道你,你是……” 俊脸男子笑了笑,道:“在下便是九龙帮龙月堂下,‘长风箭队’的队长马征回。‘马蹄趁催月明归’的马,‘古来征战几人回’的征回。不知少侠尊姓大名?” “我姓秋……”无名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说了一半的秋字又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断魂刀秋楚”在修真界可是大名鼎鼎的,而且“秋”这个姓氏很少见,如果自己用这个姓氏的话,张扬出去,很容易被邪教的人发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无名非常敬仰他爹,但是对那种亡命天涯、逃避追杀的生活可是没有好感的,不如暂时先用娘的名字来隐藏身份。无名的娘叫孙潇,“孙”这个姓氏还是比较普通的,不大会有人怀疑,于是,他答道:“我姓孙,名无名,你可以叫我孙无名,也可以直接叫我无名。” “噢,无名大侠,请受马某一拜!”说完,马征回已双膝落地,跪在了无名床前。 这可把无名吓了一跳,他连忙下床扶住马征回,道:“马兄弟,你有话好好说,坐着说。有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无名我年纪轻轻,可受不起这么大的礼……你快起来。” “不!”马征回坚决跪在地上,深情道,“马某的父亲曾是一代大侠,但在我五岁的时候,他不幸遭人眼红并加以毒害。我侥幸逃过了仇人的魔爪,漂泊流浪在江湖之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是单帮主,单帮主收留了我,替我报仇,又教我道法。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永远效忠与九龙帮,一心不二。单少主是帮主唯一的儿子,昨天夜晚,与天海龙兽决斗之时。少主被邪兽抓住,危在旦夕,要不是少侠及时出现,手刃天海龙兽,少主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您是少主的恩人,便是我的恩人,这一拜,请您务必收下!” “哎呀,举手之劳啦……” 马征回听到“举手之劳”四个字,大吃一惊,道:“举手之劳?杀死上古邪兽天海龙兽,您竟然说是举手之劳?少侠真的道行高深,功力盖世啊!这样说,马某更应该谢谢你了!” “呃,不行!你现在就起来,不然、不然我生气了!”无名没有想到随口回了一句话,就被说成“道行高深,功力盖世”,对修真只有一知半解的他陷入了尴尬。也罢,既然误会了,那不如就顺水推舟,用这个来威胁马征回不要再继续下跪。 这招果然有效,马征回立马站了起来,道:“万万不可啊!少侠现在还带病在身,万一动怒,加剧病情可怎么办!” 马征回这一辈子,除了修道就是出任务,九龙帮那老爷子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一点乐趣也没有。而且,他出的任务,不外乎就是杀邪教弟子啦,为受困的弟子救援啦,杀妖兽啦之类的“蛮力工作”,再加上天生就是“强壮无脑”类的,所以,他虽然精通箭系法术,但是其脑子却蠢得跟猪一样。 他真的以为无名是“道行高深,功力盖世”的高手了! 好在他没有继续下跪,无名总算送了一口气,与他两人坐了下来。无名看了看马征回那张老实巴交的脸,唉,要他说谎可以,但是对马征回这种超级老实的人说谎,他还真是说不出口:“马征回,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厉害……” 无名才说了一半,马征回又插嘴了:“无名少侠谦虚了……” “听我说完好不好!”无名真的有点生气了,马征回看班头不对,连忙住嘴,“其实,我的道行是很浅的。杀死天海龙兽,那是巧合……” 无名的语气很认真,马征回有点失望,但还是说道:“不要紧,就算你没有盖世神通,还是我的恩人。” “但是你刚刚那样夸我……让我自尊心受挫了……”无名趁火打劫,“你把我说得那么好,但是我又没有那么好。我的自尊心严重受挫了。你得补偿。” “呃……这、那我应该怎么补偿?” “嘿嘿。”无名阴笑一声,道,“很简单,只要告诉我一些关于郑大夫的事就好了!” “啊,你是说,郑晓依郑大夫吗?”马征回问道。 “对,对,就是她!”无名连忙笑道。 “嗯……她啊,她会一点法术,但是道行很浅,可能连一般的强盗都打不过。但是她的医术可就是厉害得不得了啦!听说她祖上七代,都是行医的,而且都是云游大夫。七代啊!真是家学渊源……” “那她……她也是云游大夫吗?”无名问道。 “可不是吗?她从小就跟着她的父亲云游四海,四处行医,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十六岁时,和父亲一起去到一个村子,那村子当时正闹瘟疫,她父亲便为村民治疗,将全村的人都治好了以后,他自己却染上了瘟疫。村民们虽然对郑大夫百般感激,但这疾病除了他自己,无人能治。而他自己也已经因为染上疾病而无法行医,为了不传染开来只好含泪将他隔离了。十六岁的少女啊!唉,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去,无能为力……郑大夫是个好大夫,也是个好姑娘。上天对她不公平,她今年才二十一岁,花季年华啊!多少有钱有势的贵公子向她提亲,她都拒绝了,就是因为五年来的独来独往,已经养成了孤独的习惯……如此清丽的姑娘,五年来四处行医,却没有任何人与她作伴,没有父母,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她每天所面对的,只是一张张疾病的脸而已。行医,这是最好的让她自己靠近父亲的办法。因为她在追寻她父亲曾经走过的路,唉……”马征回同情地说道。 “唉……”无名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不到郑大夫还有一段那么痛苦的过去。 这时候,房门又被敲响了,无名“咦”了一声,心想:会是谁呢? 第六章 当面拒师(一) “请进。” 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内突然间变得安静下来,时间似乎凝滞了,有一股神秘和阴森的气息在屋内蔓延开来。一个黑影出现在了门口,是昨天那个神秘的老人。 说他是老人,是从他的声音判断的,因为黑色的斗篷遮住了他的全身,就连双手,也被白色的绷带裹得严严实实,无名努力地想去看清他的颜容,但是在斗篷的遮掩下,他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阴影,阴森可怕的阴影。 “雪老。”马征回看到那个黑影,就像见到了亲爹似的,神情立即变得严肃和恭敬,马上从凳子上站起来行礼,低头毕恭毕敬道,“两位慢聊,征回先行告退了。” 说罢,马征回便一溜烟地离开了屋子。 雪老缓缓地走进屋子,没有半点声息,就连一点点脚步声也没有,就好像幽灵一样,走了进来。无名看着雪老,有一种不说出的奇怪感觉,但是却丝毫没有恐惧,愣了一会儿,在心里鄙视道:怪胎。 整个修真界的年轻人中,对雪老没有一丝恐惧的恐怕只有无名一个了吧! “少侠可好些了吗?”苍老的声音又响起了,带着那股神秘可怕的力量,连桌子都轻轻颤动了起来。 “好些了。”无名随口应了一句,他非常不喜欢这种对话,因为根本不知道对方的目光停留在哪里!那种感觉……就是你不知道别人在看些什么,但是别人却知道你在看些什么;你不知道别人的表情,别人却很清楚你的表情……怪! “嗯……”雪老无声无息地坐了下来,坐在马征回刚才做的那个位置上,目光紧紧地盯着无名,虽然无名并不知道。 气氛似乎尴尬起来,无名只好随便找个话题来说:“呃,你呢?你和单九龙的伤势怎么样了?” “少主的身体还是需要修养。老夫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昨晚对抗天海龙兽时用的‘玄门光甲’,损了不少真气,要恢复的话,还是需要时日的。” “‘玄门光甲’?你是说,昨天你用来对抗天海龙兽的火焰的那个法术吗?就是你用那根怪木杖使的那个法术。”昨天那个生死一刻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天海龙兽的火焰和雪老的法术碰撞时那个绚丽壮观的场面,无名还深深地记得。 “呵呵呵呵……”雪老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真当算得上是天下第一古怪了!怪得无名毛骨悚然,“年轻人,‘封尘’是老夫的法宝,可不是什么‘怪木杖’。昨天,多亏你救了少主,也救了我们,我在此……谢过你啦!” 雪老说着,拍了拍无名的手,这个不起眼的动作,实际上是在试探无名的道行。这一试,却让雪老吃了一惊。拍第一下的时候,他发现无名几乎没有什么内力,顶多只是有一股涣散的真气在他体内流动而已。但拍第二下的时候,他稍微在无名的经脉里注入了一点纯净真气,想不到竟被什么铜墙铁壁似的东西挡了回来!这就怪了,他又试了试,在拍第三下的时候,雪老注入了更多的纯净真气在无名的经脉里,和第二次一样,被硬生生地挡了回来! “哎呀,不用谢啦!”无名将自己的手移开了,被一直缠满白色绷带、毫无温度的怪手拍,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荣幸的事。同时,他也做出一副自谦的姿态,心里却想:怎么每个人都帮那个少主道谢,他自己就不来道谢? 雪老那锐利却不为人见的目光似乎看透了无名的一些心思,便道:“少主可是非常感激少侠的,但他身体不便,所以今天可能不能亲自来向你道谢了。少侠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无名一怔,心想:这老家伙难道看破了自己的心思吗?不会吧!应该只是巧合而已。 “呵呵……这是‘读心术’,是一种……可以用来看破别人心思的法术,少侠若是想学的话,老夫可以教你啊……”雪老是九龙帮三大长老之首,不仅年龄最大,而且修为也是最深的,对修真的痴迷程度,也是世间罕见。不管什么样的修真方式,他都一一试过。而他其中一个爱好,就是挖掘资质高、有潜力的年轻人,加以栽培。像马征回,他刚入九龙帮,就被雪老发现了,雪老拗了半天,总算把马征回从帮主手里抢过来教了。 他说:“这小子在射击方面的资质那么高,让你们教,就不怕给教毁了吗?” 那是马征回第一次拿弓,雪老让他射老鹰,他二话不说,一箭双雕。雪老兴奋得睡不着觉,虽然他喜欢培养资质高的修真者,但是天才是可遇不可求的,遇到了,就要好好地把握。第二天,他便令人为他打造了一把趁手的法宝——“征虎弓”。之后的日子里,雪老又教给他了很多很深的关于弓箭的法术,什么“玄冰箭”啦,“真空箭”啦,“怒火箭”啦,“虚拉神弦”啦,“百步穿杨”啦……总之能教的都教给他了。 虽然,雪老还不确定无名是什么怪物,也不知道他体内那股暗藏的力量是怎么回事,反正他能若无其事地挡下自己的两道真气,就说明他是个天才了。再加上他的骨骼精奇,可以说是百年难遇,身体羸弱只是缺少锻炼,要是在他的教导下,这后天的不足完全是可以补足的。这等肥羊自是不可以放过,按雪老的性格,会用尽一切手段让这小子拜自己为师。“多谢雪老的好意。我只是问问,并没有其它的意思。毕竟……被别人窥视自己的想法,总不会很舒服吧?”无名将头一撇,鄙视地说道。 “呵呵……是老夫不好,老夫只是想跟少侠开个小小的玩笑,既然少侠介意,老夫就不摆弄道行了。不知少侠是什么门派的?”雪老阴笑了一下,又问。 “我……我……我……”无名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道,“我无门无派!怎么?你看不起我么?” “不敢不敢!少侠是老夫的恩人,老夫怎么能看不起少侠呢?”雪老这回可高兴坏了,无门无派,也就是说没有竞争对手,这下好办了不少,“话说,老夫刚刚看了一下少侠的身体情况,你体内已有真气徘徊,虽然调息之法还欠缺妥当,真气没有收入丹田之内,但也勉强能算是筑基成功了,少侠年纪轻轻,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自行筑基,那资质已是绝佳……你确定不要拜我为师,跟我学法术吗?‘读心术’可不是每个人都会的。虽然被人窥视心灵的感觉不好,但是……窥视别人心灵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咯咯……” 这些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无名可能还真会心动,但说这话的人是雪老,无名就偏偏有一种厌恶感,他冷笑了一下,心想:瞧你那怪胎样!跟你学法术,有前途么?我未来的师父是洪震天!是我爹的闭门弟子!我爹的法术会比你差吗?我爹会比你弱吗?不可能的事嘛!嘿嘿,到时候,我什么法术学不会?不要说什么狗屁“读心术”了,就算是……什么!“读心术”?这老头……现在不会正用读心术窥视自己的想法吧? 想到这,无名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了看雪老,那老头只是坐在那里等无名的回应,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应该是没有在用读心术吧!呼,无名终于松了一口气。 雪老那老狐狸原本是不会那么“坦荡”的,读心术可是他的拿手好戏啊!虽然这法术,对道行深的人并不起作用,但对于无名这种道行低微、几乎不能算是修真者的人来说,却是很容易施展的。不过,为了展示一下自己的诚意,他暂时就不用读心术了。 “嗯……雪老前辈啊,谢谢你的好意了。但是我目前还没有要拜师的打算,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无名笑着推辞道。 第六章 当面拒师(二) 心领? 心领! 雪老冷哼了一声,那柄古拙难看的怪木杖“封尘”立马从他的袖子里飞了出来,落到他的手里。雪老的身体“哗”地一声从座位上飞起,举着“封尘”飘到了半空中。 窗户和门“砰”地一声自动合上了。整个屋子突然间颤抖起来,变得黑暗、寒冷,就好像尘封了几十年的地窖,这“地窖”中,还有数股黑风来回窜动,刮得雪老黑色的斗篷猎猎而舞。一股黑暗、恐怖的力量充斥了整个屋子,这里仿佛在瞬间成为了一座与世隔绝的人间地狱! 无名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身体开始了一些本能反应,比如……颤抖!但是他的意识中,却没有丝毫的颤抖!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心跳加速、呼吸紧张、身体颤抖,只是狠狠地盯着雪老,咬牙切齿! 苍老、阴沉、沙哑、可怕的声音又响起了:“年轻人,我想,你要了解一下状况。可不要把老夫想成什么江湖术士了!老夫是九龙帮三大长老之首,你能成为我的入室弟子,那是你的福气!可不要把福气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无名“哼”了一声,站起来道:“九龙帮三大长老之首,就是这般欺负弱小的吗?还有,你这还不仅仅是欺负弱小,你这是恩将仇报!恩将仇报你知道吗?我救了你的命,是你的恩人,你不但不感激,还要谋害我!这可比欺负弱小恶劣多了,要是传出去,你就不怕损了你雪老的名声?” “哈哈哈哈!名声?老夫才不管什么名声呢!还有,什么恩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杀死天海龙兽,那只是巧合而已,在那个时间,那个地方,每个人都可以做到你所做的!不要对老夫用激将法,老夫不吃这一套!现在,我给你两条路选,第一条,乖乖地给我跪下磕十个响头,叫声‘师父’,这样,我还可以既往不咎,好好传授给你道法。但要是你非要与我做对么……那只有走第二条路了,这条路很简单,很痛快,但是,也很痛苦,那就是死!怎么样,你自己做选择。”雪老阴笑道。 “哦?你不管什么名声?你不管你自己的名声,难道你连九龙帮的名声也不管了吗?‘九龙帮三大长老之首,将一道行低微的修真小卒杀于龙月堂中’。这要是传出去,您老恐怕会添不少光啊!”屋子里的阴风还在刮着,那恐怖的力量仿佛随时可以置无名于死地。无名假装在用激将法保命,实际上是拖延时间,慢慢走近床铺,去拿断魂刀。 “小崽子,你想用激将法?呵呵,老土了点吧!这里是龙月堂的地盘,我只要下一个命令,你死的消息,就会被永远封锁在这里,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放心,老夫的老是老了点,但是手脚绝对麻利!不会让你有过多痛苦的。怎么样,怕了吧?老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做我徒弟,还是……” 雪老一顿废话,无名已经趁机拿到了断魂刀,悄悄地放在身后,道:“不用!谢谢您老,我呀,不用您的机会!” 说完,无名用尽全身力气将断魂刀向雪老劈去!雪老猝不及防,手臂被劈出了一个大口子,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屋子瞬间恢复了正常,无名撒腿就跑,撞门出去。 雪老缓缓飘下,左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空中隐隐出现了一只白色的光兔,那光兔“咻”一声跳到雪老的手臂上,往那道口子舔了一口,血顿时就止住了,痛楚了消除了不少。这是雪族的祖传法术“雪兔决”,可以对伤口止血、止痛。 痛楚是暂时消除了,雪老望着无名逃跑的背影,道:“抓住他!抓住那个小兔崽子,绝对不能让他走出龙月堂一步!” 说完,从四面八方走出了数十个手持钢枪的红衣男子,朝雪老“是”了一声,便向无名追去。 无名根本不熟悉龙月堂,只能到处瞎跑。谁知才走了不远,便有龙月堂弟子追了过来,这些弟子皆是修真人士,无名如何跑得过他们?只见他们轻轻一跃,便如樱花随风而舞般升到了半空,待落定时,已占住位置,将无名包围了起来。 “无知少年,赶快束手就擒!”其中一个弟子叫嚣道。 “凭、凭什么!?”尽管无名心下怕得要死,却还是逞强道。 “不凭什么,但你若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受降!”那人又扯了嗓子喊道。 无名斜眼朝那人一瞪,环视了一下四周,他的身后是一座假山,仔细看时,那假山上竟有一个十分不显眼洞口,恰恰能容纳一人,无名一见,心中自然有了计较。 “听说你们九龙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嘛!”无名一边侃侃而谈,一边漫步朝那洞口走去。 “这还用说!?”登时有人得意地答道。 “吹的吧?”无名忽一俯身,嘲笑道。 “你才吹得呢!”“有种就来比拼!”龙月堂的阵营里顿时炸开了锅。 无名面带笑容,如漫步云端似的走着,突然朝天空中一指,道:“哇!那人好帅,是你们帮主吗?” “啊!帮主!”“帮主!”这些弟子中大多都没有亲眼见过帮主,如今听得帮主驭空而来,自是受宠若惊,一齐朝无名所指的方向望去。 苍穹湛蓝,却是空空如也。 那些弟子的心咯噔一下,这才知道上当受骗,回头看去时,哪里还有无名的影子? “一定是进了假山!”其中一个弟子叫道。 众人听得,皆一股脑地拥向了那洞口,但那洞口狭窄,原本便只能容纳一人,这些弟子皆手持钢枪,且混乱一片,自然是难以进入,如此挤了半天,还没有进去一个。 黑暗中,无名小心翼翼地走着,想不到这假山中还别有洞天,甬道蜿蜒曲折,岔路无数。无名不识得地形,只能胡走一气,谁知竟真的被他走出一条道来,见前方处有光芒涌入,不是出口,又是何处? 除了假山,又是一片景色雅致的地方,假山池水,奇花异草,一样也不少。这雅处空空旷旷,只有一座朱门金钉的房子坐落在那里。无名恰好要找个藏身之处,便开门而入。 第六章 当面拒师(三) 刚进房子,无名便觉眼前一亮。 怎的如此之大!不仅是场处宽阔,布置也十分精致,桌子椅子,都是上等木材做的,上头雕龙刻凤,绘着神龟神驹之类的神兽。花草盆栽,游雨飞鸟,应有尽有,帘子挂饰,都是用上等丝绸做的。无名住过的所有屋子,都没有这间漂亮。 就在无名惊叹于屋子的美丽之时,脚步声又传来了。他连忙掀起一张帘子,躲到隔间里面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见一个嗓门特大的人说道:“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不会是走进屋子了吧?走!进去看看!”另外一个声音说道。 “你找死啊!”又一个声音响起了,“这可是少主的屋子,少主现在身体不适,难道你想惊动他么?我看啊,还是到处搜搜,要实在找不到,再来打扰少主。” “嗯,先去其它地方找找看。”说完,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他们离开了。 呼!终于走了!终于可以好好喘一口气了!冒了一声冷汗的无名一下坐倒在地上,刚想转身好好欣赏一下这屋子,就看见一张黑脸正好奇地望着自己。两个眼珠,瞪得像个鱼泡。 “哇哦!”无名吓得叫了出来,定睛一看,黑皮肤、粗眉毛、大眼睛、大鼻子,还有一只不大不小、很有男人味的嘴巴,整一张粗线条的大男子型脸,这……这……这不就是那个什么单九龙、单少主吗? “是你?”两人一个坐在地上,一个蹲在地上,愣了半晌,齐声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呃,对了,不管怎么样,昨天谢谢你救了我啊!我本来想去亲自谢你的,但是雪老他们硬说我身体还不行,要我好好修养。真的很谢谢你。”单九龙笑道。 “别、别,可不敢当了!”无名现在听到“谢”这个字啊,就像咬到了茴香一样恶心,“你已经是今天第三个跟我说谢谢的人了!第一个是那个什么马征回,几句话一说就要下跪,废了我不知道多少口舌才肯起来;第二个嘛,就是那个怪胎雪老了,弄个什么斗篷,脸都不露出来,一开始还客气,到后来居然要杀我!唉!我是不指望你们九龙帮有什么正常人了!” “什么?雪老要杀你?”单九龙显然有点惊讶。 “可不是嘛!他跟我说了没几句话,就说要收我为徒,教我法术。我不肯,他就要杀我了!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现在,你们那些龙月堂弟子还在追我呢!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啊!唉,我在桃源村十八年,也没遇到过这么奇怪的人!” “呵呵,雪老估计是觉得你资质好吧!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答应下来呢?”单九龙问道。 “答应?鬼才答应呢!我是有师父等着我的,怎么可以轻易拜别人为师呢?”无名斩钉截铁地说道。 “啊,这样啊!那……那你现在想怎么办?我能帮到你什么吗?”单九龙问道。 “你愿意帮我?” “嗯。” “真的?那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还愿意帮我吗?” “什么事?”单九龙问道。 “我砍了雪老一刀。”无名严肃地说道。 “就这个啊?” “嗯。” “就普普通通的一刀?” “嗯。” “哈哈哈哈!”单九龙突然笑了起来,道,“你挺厉害的,能伤得了雪老。但是只是普通的一刀而已,对雪老来说,这种小伤太微不足道了。嗯,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我自己?”无名看了看单九龙,突然对他感起兴趣来了,“你跟雪老是什么关系啊?” “嗯……他是九龙帮三大长老之首,我是九龙帮帮主的儿子。我爹派他来辅佐我。虽然我也觉得他怪怪的,但是……” “但是他是你的长辈?”无名不禁插嘴道。 “长辈?长辈算个屁啊!那是因为我爹,我对我爹是很尊敬的,他跟我爹是十几年的深交,所以我对他也很尊敬咯!就像这次的任务——为东海岸的村民歼除‘天海龙兽’。全程我都是听他的。” “哦……”无名八卦完了,还是得为自己想想办法,“对了,你是九龙帮的少主,对吧?” “嗯。” “那你有权力命令那些弟子对吧?” “嗯。” “让他们不要追我了,让我走。”无名满脸希望地说道。 “恐怕不行……虽然我是少主,但是论辈分,论帮中地位,雪老都是高过我的。他下的命令,我可没有办法撤销。如果你想叫我说服他的话,那就更不可能了,除了我爹,没人说得动他。”单九龙无奈地说道。 “啊!你这个少主怎么这么没用!”无名逃跑的大计灭了,不禁骂道。 “操!能怪我啊!要我说,我们俩人一人一条汉子,杀出去!”单九龙说道厮杀搏斗,眼睛都发光了。 “鲁莽……”无名双眼一转,想到一个办法,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过……你得帮我。” 第七章 挟持少主(一) “你是说……让我假装做你的人质,让你离开龙月堂?”单九龙怀疑地看了看无名,道,“那接下来呢?你觉得雪老盯上的东西,会那么轻易地就从他手里溜走么?” 此时,无名和单九龙正坐在屋内的一张几案前面。无名讲了自己的计划——假装挟持单九龙,让他离开龙月堂。虽然说单九龙对这种冒险、刺激的事情很感兴趣,但是他挺担心眼前这位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小兄弟,能不能成功逃离——走出了龙月堂,只是第一步而已。以雪老执拗的性格,就算无名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要将他抓住——抓来将这拥有着奇异力量的怪物培养成自己的秘密武器。 但是,无名的固执,也是丝毫不逊于雪老的,好不容易听完单九龙最后一句质疑以后,他不耐烦地说道:“哎呀,你需要做的,只是乖乖地被我挟持,然后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就行了!之后,我自己会有办法的!” “嗯……那好吧!听起来比我的计划都要好些。我每次遇到类似的困境,就只会拿着法宝往外冲,管他妈挡我的是什么东西,总之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不过每次,都被我杀出一条活路呢!” 无名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少主”,一说到“战斗、厮杀”之类的话题,他的眼睛就闪闪发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杀气和野性,好像一只骄勇好斗的狮子,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随时为战斗而兴奋。而且听他的谈吐,也粗犷的很,不像是有“少主”的身份的人说出来的话。 无名不禁笑了一下,有趣! “呵呵。”单九龙也跟着傻笑了一下,随即又问,“你笑什么?” “笑你啊!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好斗、野蛮、粗犷的气息,没有少主的样子哦!”无名笑道。 “谁他妈的想当‘少主’?要是可以啊,我宁愿自己去闯荡江湖!你知道我爹管得我多严吗?他把雪老派到我身边来,说得好听,是‘保护’我,‘辅佐’我,我看啊,其实就是监视我!我稍微做点什么,他就要‘提醒’我。每次他走到我身边,都是无声无息的,我就感觉一阵寒,好像被一个鬼魂缠着似的。他能看得见我,我却看不见他!最要命的,还是他那个声音,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过鬼,但是我想鬼的声音应该跟他的差不多吧!” 说完,无名和单九龙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我想我们有共同点了哦!”无名道,“你也够厉害的,你老子这么管着你,你还那么野?” “我的野性,可不是他能束缚的!要绑得我越紧,我就越野。其实啊,我爹,比我还野!”单九龙越说越兴奋,但是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于是便道,“如果你认识我爹的话,你就会知道了。” 说话间,外面又传来了龙月堂弟子们的声音。 “南面没有。” “西面没有。” “东面没有。” “别看我啊,北面也没有。” “这小子……”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说道,“整个龙月堂都找遍了,都没有他的影子,不会是出去了吧?” “整个龙月堂都找遍了?好像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找过吧?”一个人说道。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无名朝门的方向望了望,心跳一阵加速,连忙抓起了桌上的断魂刀。 “是时候了吧?”单九龙不耐烦地问道。 “你不会耍我吧?”无名虽然跟这家伙很聊得来,也觉得他不像坏人,但是他毕竟是跟雪老是一帮的,多少还是要提防一点。 “我操!你不相信我?”单九龙骂道。 无名笑了笑,在单九龙的眼神里,他看不到任何让自己怀疑的东西。这家伙是什么人,无名已经有个大概了。他拍了拍单九龙的肩膀,道:“开个玩笑。” 单九龙笑着往无名胸口轻打了一拳,道:“老子不喜欢开玩笑,好了,这会儿,老子把脖子借给你!” 单九龙屋外,身穿红衣的弟子们还在争执不休。 “你们真要搜少主的屋子啊?”一个瘦的顾虑道,“要是那个小兔崽子不在里面的话呢?” “死咯!”另一个一张流氓脸的无所谓地说道。 “你说得轻松,那你进去啊!”那个瘦的又道。 “凭什么得我进去啊?你不能进去吗?”流氓脸的又道。 不一会儿,两边就吵了起来,闹成一片。 “通通住嘴!”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弟子们立即安静了下来,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一身黑色斗篷的雪老走来了,伤口已经包扎,身边还带着两个便衣弟子。雪老的脚步中带有很强的怒气,每走一步,地面就颤抖一下。 一会儿,他已经走到了单九龙屋前,指着那些弟子骂道:“你们平时学的法术都学到屁眼里去了吗?连一个小兔崽子都抓不到,还让他绕着龙月堂跑来跑去!你们以为是在玩捉迷藏吗?很有趣吗?” 弟子们一个个被骂得满脸通红,低头知错。唯有那个一脸流氓相的弟子不以为然,正义凛然地反驳道:“雪老曾经说过,没有您的命令不许随便在龙月堂内使用法术,把整个龙月堂弄得鸡飞狗跳。刚才雪老只是命令我们去追人,没有命令我们使用法术。” 所有的弟子都吓得不敢呼吸了,这个流氓脸居然还很不识趣地跟雪老顶嘴。原来,他才刚从总坛调来没多久,不知道雪老性格古怪,之前教导自己的师傅脾气又太好,才养成了他那没有分寸的性格。雪老当下便愠怒地瞪了他一眼,便听见那流氓脸弟子“啊”地叫了起来。 雪老这一瞪,其实是暗中很能够对那弟子施了“燃指咒”。那弟子毫无警觉,十根手指便燃起了火焰,顿时大叫连连,不一会儿,便倒在了地上。两个弟子慌忙从边上将他扶到了一边。 雪老“哼”地瞪了一眼那个弟子,便不作理会了。他转过头,朝屋内问道:“少主,堂内发生了一点事故,老夫正带着弟子们找一个人,查遍了整个龙月堂,不见人影,怀疑此人就在少主屋内,为了少主安全,不知是否介意老夫进去查看一下?” 第七章 挟持少主(二) 屋内没有回答。 雪老察觉到有些不对,便轻声命令道:“准备法器。” 龙月堂是九龙帮的分部,手下弟子虽多,但是没有特别厉害的,每日只是学些普通基本的法术,也没有好的法宝,所以雪老一声令下,齐刷刷一片,拿出来的几乎全是钢枪。 雪老又朝屋内问了一遍:“少主?” “砰!”一声大响,屋门被踹了开来,无名挟持着单九龙,缓缓地从屋内走出来,笑盈盈地向雪老问道:“前辈要找的人,就是我么?” 众人见此情景,皆大吃一惊,纷纷将法器对对准了无名。 “你想做什么?”雪老的声音低沉、微怒,好像要把无名撕裂一般。 无名坦然一笑,无所畏惧地说道:“很简单,让我出去。” “你认为你出得去吗?”雪老“哼”了一声,一排弓箭手已经悄悄地包围了他们,箭头都对准了无名,“你最好清楚,我要弄死你,就跟弄死一只苍蝇一样简单。只要我一身令下,这些弓箭手就会向你射箭。你若不想万箭穿心,倒也可以,就放了少主,乖乖地听我的话。” 无名用断魂刀抵住了单九龙的脖子,单九龙也很配合,假装一动不动的样子:“现在好像还有人不了解状况?好吧!那我就给你们解释一下,现在这个情况,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你们就配合一点,放我出去呢,那你们的少主就不会有事;但要是你们执意要硬来的话……那不好意思,我的刀锋只要再往前一寸,你们的少主……恐怕就一命呜呼!现在,你们清楚了吧?两种结果,随便你们怎么选。” “你……”雪老朝无名一指,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男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正是马征回。 “别……别……大家都不要轻举妄动,这一定是个误会,雪老,您千万不要生气。无名少侠,到底怎么回事?刚才不都是好好的吗?”马征回那副老实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也不知是哪个弟子告诉他了这事,他想也不想便冲过来当和事老了。 “你叫无名啊?”单九龙悄悄在无名耳边问了一句。 “嗯,怎么了?”无名也轻声问道。 “挺好笑的名字。”单九龙道。 无名“咳咳”了一声,对马征回说道:“是啊!刚才是好好的,但是这雪鬼一来,就不好了!” “你叫我什么?”雪老微怒道。 “雪鬼啊!难道你不像鬼吗?还是,你喜欢别人叫你‘雪老’?那不要紧,反正你又老又像鬼,不如我就叫你‘雪老鬼’好了!哈哈,这个名字好!”无名笑道。 单九龙也差点笑出来,却还是强忍住不发出声音,现在可是在演戏,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暴露他们的计划的。 “放了少主。”雪老无心与他争论这些无聊的事情,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会的,等我出去以后。”说完,无名开始移动了,所有枪锋、箭头也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他带着单九龙,慢慢向门口走去。雪老,还有包围他的弟子们也跟着他一起走。 马征回神情焦虑地看看雪老,又看看无名,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嘛!” 无奈,解决这件事情是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他也只能祈望不要有任何人出事,然后跟着雪老他们,一步一步往大门走去。 不一会儿,无名已经走到了门口,因为刚才混乱,所以雪老令人将大门关了。无名抽出门闩,将门打开,外面是一条安静的街道,就算直接带着单九龙出去,也不会有人看见。 “谢谢你啦,昨晚我救你你一命,今天你也救了我一命,算我们扯平了哦!”无名轻声对单九龙说道。 “操!你以为老子是因为昨晚你救了我才帮你的吗?这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就算你昨晚没救我,我今天也会帮你!”单九龙轻声骂道。 “为什么?”无名不解。 “你真好笑,朋友帮朋友还需要‘为什么’的吗?” 无名一怔,朋友……朋友……自从小草走后,这个词就好像被人强行抽离了自己的记忆一样,几年来,都没有再想起过。他已习惯了没有朋友的日子,与大娘相依为命。朋友,呵呵!想不到多年以后,这个词,又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 他笑了:“呵呵,是啊,朋友……” “无名,你认为你真的走得掉吗?”雪老用一种恐怖的笑意说道,带着很强的讽刺。 “为什么走不掉?”无名后脚已经踏出龙月堂,双手却仍然挟持着单九龙。 “你的想法是什么?一边把刀架在少主的脖子上,一边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吗?”雪老以威胁的语气警示无名。 “为什么不行?”无名一脸狂傲地朝雪老说道,前脚也踏了出来。 他看了看那些锋利的枪尖和尖锐的箭头,不禁一笑,悄悄问单九龙道:“这贞元镇最热闹的街市在哪?” “你一路朝南走,第一个左拐出去就是贞元镇最热闹的街市了。”单九龙说道,“你快跑吧,我帮你挡着他们。” 无名笑笑,道:“谢啦!” 说完,他扔下单九龙,便向南冲去。 刀锋离开单九龙脖子的一刻,所有弟子都泄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 “快扶少主回房。”雪老命令道。 “是!”出来两个弟子,去扶单九龙。 单九龙像块大岩石一样,定在地上一动不动,两个弟子怎么拉怎么拽也拽不动。 雪老轻哼一下,悄然无声地走到了单九龙跟前,用鬼魅般的声音轻轻道:“少主,你认为老夫看不出你和那小子玩的是什么把戏吗?是时候成熟点了,就算你继续挡在这里,他也迟早会被抓回来的,他看到太多不该看到的东西了。” 单九龙被雪老说得鸡皮疙瘩都起了,却仍然不肯动一下下。 “少主,你的伤势还没有痊愈,不回房休息,身体恐怕支撑不了吧?老夫可都是为你着想啊!要是少主有个三长两短,老夫要怎么向帮主交代呢?”雪老轻声说道,却特别强调了“帮主”和“交代”四字,其实就是以打小报告来威胁单九龙。 单九龙狠狠地瞪了雪老一眼,一声不吭,却不再使力了。两边的弟子硬是将他拖回房去。 马征回对眼前的状况真是十分的不解,但他唯一确定的,就是自己成了“中间人”了——雪老是他的师父,单九龙是他的少主,无名又是他的恩人,而这事却刚好发生在他们几个人之间。这么伤脑筋的事,偏偏还发生在了一个“强壮无脑”的人身上,唉,真是左右为难。 他叹了一口气,一脸担忧地跟着单九龙去了,还左一句有一句地为雪老说着好话。不过,他的劝说,一向来取得的都是反效果。 雪老抬了抬头,对左右两个身穿便衣的随从道:“追风、捕影,你们两个速去追拿无名,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不准使用法术,不可惊了民众。记得,活捉!” “是!”那两个便衣男子低头接下命令,便以惊人的速度朝无名的方向追去。 “其他的。”雪老转身向其他弟子命令道,“封锁贞元镇所有出口,守株待兔!只要无名一出现,就给我活捉来!记住了,要活捉!我可不想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是!”所有弟子洪亮地响应道,一齐冲了出去。 刚才还众人聚集的龙月堂门口,顿时只剩下雪老一人了。他沉吟了一会儿,自语道:“看来这小子有的,不仅仅是资质……放心吧……我会好好栽培你的!” 第八章 小鬼难缠(一) 此时正是午后十分,烈日当头,酷热难当。 无名按照单九龙说的,出了龙月堂,一路往南狂奔,渐渐地,有人群的声音了。又跑了一会儿,终于看见了“第一个左拐”,人群的声音,便是从这里传来了,他笑了笑,看看后面,仍没有人追出来,就趁机逃吧! 那个左拐进去,是一个长却窄小的废弃巷子,巷子两边都是灰色的古旧砖墙,搁着一些竹竿啦、木箱之类的废品。墙上很多砖块都已经不完整了,一半可能是风雨吹打所致,另一半可能是穷人拿去修补房子用了。残缺的砖块上,却仍然有很多石头划下的涂鸦,绘画技巧都颇为拙朴,不用想是知道是出自孩童之手。孩子的眼睛经常是和大人相反的。这巷子,对大人来说,可能是废弃了的,但对于孩子来说,却没有。 无名因为要小心不被左右横放的废品障碍绊倒,所以只能小跑。他动作灵巧地跳过这个木箱,那堆破瓦。不像是在逃命,更像是在玩游戏。他脸上并没有慌张的表情,而是兴奋和高兴。他总是这样,一旦认真地做一件事情,并可以成功的时候,脸上就会挂起笑容。 越是往前,两边的砖墙就越是完整、崭新,人群的声音就越是清晰、响亮。无名望了望巷子的出口,虽然只有不到两丈宽,但是已经可以看到外面走动的人群了。 “嘿嘿。”他不禁笑出了声来,心想:雪老啊雪老,我想你再怎么蠢也不会蠢到让你那些白痴弟子们大白天的,穿着引人注意的红衣服,在整个镇上最热闹的地方来追杀我吧?要是你敢,我就把你对我做的,所有的事都当众说出来,公布于世。告诉所有人,你这个九龙帮长老,是怎么恐吓我,想要把我这个救命恩人谋杀在屋子里的! 无名正想着,忽然听见后面有人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两个黑影以惊人的速度跳跃朝他追来,虽然他们身上没有穿着九龙帮的红袍子,但无名很确定,他们就是九龙帮的人——他刚从桃源村出来不久,除了一只可恶的怪兽,和一个美女医师,遇到的尽是这讨厌的“九龙帮”里的大大小小人物,什么弓箭手队队长啦,三大长老之一啦,还少主啦……没一个正常的,不过,虽然这少主也不是很正常,但他是无名的朋友,所以无名还是把单九龙剔除了“不正常人的名单”。 既然他遇到的所有人,几乎都是九龙帮的,那么后面那两个人,也一定是九龙帮的了!既然他们的九龙帮的,那么毫无疑问的,无名需要加快速度跑了! 尽管无名已经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后面那两位仁兄却还是将距离越拉越近了。他越来越慌,便胡乱将那些体积大的废品,像竹竿、破桌子、破椅子之类的东西斜扔在巷子中央,挡住他们的去路。 不过,这并不能起到很大的作用,那两个“黑影”的速度太快,随便横冲直撞,便把那些东西撞成碎片了。眼看巷子的出口就只剩下几丈之远,无名实在是不甘愿在这个时候被抓到,他大叫一声,最后一个冲刺,冲出了巷子。 随后,那两个被雪老称为“追风、捕影”的两个便衣随从了追了出来。但面对人海茫茫的集市,小贩的吆喝,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讨价还价的声音,他们却无从下手。尖利的目光扫遍了前后左右,却仍然不见无名的身影。这小子到底跑哪去了? 两人对视了一下,然后互相点点头,分别朝左右两边追去。两人走远之后,无名才缓缓地从一个水果摊底下钻了出来,一脸得意地担了担身上的灰尘,道:“默契是不错,不过……还差点脑子!” “哇!”刚才无名忙于逃命,没有细细看这集市,现在来看,不禁惊讶失声。 贞元镇是东海岸最大的一个镇了,而这条长街,是整个贞元镇最热闹的地方,商贩们都聚集在这里,不仅本镇镇民时常来逛,远近许多村镇的百姓们也会来这里采购东西。街道上,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将打来的海产放在摊上倒卖的,各种将鱼骨、贝壳等制成佩饰来卖的,站在烤箱前一边煽火一边吆喝的卖烤鱼的,拿着长棍子到处走来走去卖糖葫芦的……除了这些各色各样的小摊,这街上也不乏有正规店家。客栈、酒店、当铺、铁匠铺、绸缎庄……总之应有尽有,算得上是一个大型集市了。 无名看着这些自己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儿,不仅好奇心大增。刚好肚子也饿扁了,就走到一个卖烤鱼的摊前,指着架子上那些香味四溢的烤鱼,冲老板喊道:“我要吃这个。” 正在吆喝的老板停了下来,看了看无名,半晌,才道:“哦。” 无名憨笑一下,抓起一条最大的烤鱼便狼吞虎咽起来。 “嗯!味道真不错!”无名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赞道,吃相极其可笑,好像几天没吃东西了一样。 老板看着无名的吃相,心想:这小子该不会一会儿付不起钱吧?嗯……不会,看他长得眉目清秀,身上也干干净净的,不像是穷人…… 无名根本没有理会老板的忧虑的目光,不一会儿,烤鱼就只剩下鱼骨头了。他满足地打了一下饱嗝,刚要走开,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猛地回头一看,是烤鱼摊的老板。 “干吗?”无名一脸不解地问道。 “付钱。”老板一手拽着无名,一手伸出去向他要钱。 “付钱?”无名更加疑惑了,“钱”这个字对他来说是完完全全的陌生,在桃源村里,大家要吃什么东西都是自己做,要穿什么都是自己缝。如果谁家有困难了,大家也都会争相帮助。就算是交易,也是以物换物,根本不存在什么钱不钱的问题。况且,无名认为,他在吃之前,是先跟老板说了的,而且老板也答应了,没有理由要留自己下来。 “对!付钱。我是这个烤鱼摊的老板,你吃了我的烤鱼,你要付我钱!”老板强调道。 “钱?老板?”无名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道,“是什么东西啊?” “小样儿,跟我装傻?你今天要是不付账,就别想走!”老板越听越气,哪有人连钱是什么,老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分明就是装傻骗吃! 无名刚想再争辩下去,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争吵的声音,回头一看,之间“追风、捕影”那两个又追了回来。他们大约在十来丈远的地方看见了无名,撞开拥挤的人群追了过来。无名慌然失措,挣开烤鱼摊的老板,便朝人群的另一头逃去。 “钱!付我钱!”烤鱼摊的老板极其不甘地朝无名喊道,但又不能弃下摊子追去。 刚好追风、捕影两人追到摊前,暂且停下扔了一锭银子给那老板让他闭嘴,接着径直朝无名追去。这锭银子可比那烤鱼的价格贵出几十倍,老板得了便宜,便也不去多管闲事,笑了笑便继续吆喝起来。 第八章 小鬼难缠(二) 无名以人群作为掩饰,东躲西藏地逃着,但追风、捕影两人不仅速度极快,眼光也很尖利,有时无名在他们视线里消失了几秒,又会马上被搜寻到。虽然人群众多,不能使用轻功,但他们还是能以快速的步法紧追着无名,丝毫不舍。 无名只顾往前跑,才发现越往街头跑,流动的人群就越是稀疏,自己的优势慢慢地消失了。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就是思想间,前面出现了一个巷子,管他三七二十一,一个猛冲便冲了进去。 他往巷子里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追风捕影并没有追上来,心想他们一定还在往前追。 他往墙壁上一靠,暗自庆幸之余,也开始气喘吁吁了。逃命的节奏实在太快,很难跟上。 “呼。”无名舒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两个身材健壮的男子正挡在自己面前,不是追风捕影,又是谁? “你、你们想干吗?”无名想往后退,但后面是一块冰冷的墙壁,这两个大个子把两边的道路也都堵了。 “跟我们回去见雪老。”其中一个矮点的答道。 “雪老?”无名死命摇了摇头,拒绝道,“死也不去!” “这可由不得你了!”说完,两个大个子一人一边,拽起无名瘦弱的双臂。 无名两只臂膀被他们拽得生疼,努力挣扎,却仿佛以卵击石,毫无作用。就在追风捕影要将无名捕回龙月堂时,不远处传来了一种尖利刺耳的、类似于鸟语的“叽叽喳喳”声音,两只身体只有人头大小的,蓝色半透明的奇异生物以惊人的速度跳到了追风捕影的脸上,开始以每秒数下的速度向他们脸部胡乱击打。 追风捕影对突然而来的攻击毫无准备,立即松开了双手,甩起脑袋想要甩开这两个奇怪的生物。但那两只小东西抓得很紧,任他们怎么甩也甩不下来。 无名吃惊地看着。那两只小东西浑身精瘦,因为是半透明色,所以能隐约看见他们的内脏,和皮肤一样,都是蓝色的。大眼睛、尖鼻子、尖耳朵,还有瘦长的四肢,他们的身体构造与人类差得并不多,只不过小了几倍。但小归小,他们的速度却丝毫不比人差,看他们一边“叽叽喳喳”地叫着,一边灵活地在追风捕影脸上拳打脚踢,无名一肚子的气顿时解了。 “快走。”不远处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好似铃儿叮咚般清脆。 无名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一身雪白色素衣、黑发蓝眼、身材曼妙的女子在离自己几丈远的地方亭亭地站着,左手提着一个古拙的木制药箱,右手拎着一个泛着微微白光的铃铛,不是郑晓依郑大夫,还是谁? “郑、郑大夫?”无名呆呆地望着郑晓依,问道。 “还能是谁?快跟我来。”郑大夫一边收起了那个铃铛,一边柔声催促道。 无名看了看被打得嗷嗷直叫、胡乱在空中挥舞双臂的追风捕影,他们几乎被那两只小东西折磨的不成样子了,不仅眼睛不能睁开,连耳朵也要受他们那无比尖利的声音的虐待,甚至于,无名和郑大夫说的一切,他们都已听不见了。 “这两个东西是什么?”无名好奇地问道。 “这是我养的小鬼,你先跟我来,一会儿我再告诉你。” “小鬼?他们那么小,能对付得了这两个雪老的爪牙吗?”无名有一丝担忧。 “放心吧!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们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摆脱小鬼的。好了,你要是不想被龙月堂的人抓回去的话,就快跟我来。”郑大夫再一次催促道,好在她脾气好,耐性也好,要是别人,早对无名忍无可忍了。 无名又看了一眼追风捕影和那两只小鬼,点头“嗯”了一声,便跟着郑大夫跑去。 郑大夫带着无名穿过了几条巷子,终于来到一间老宅前面。大夫稳步走入老宅,无名也跟了进去。 刚一进门,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有一口井,井边摆着些木桶、搓衣板、扫帚之类的闲杂用品,似乎是刚刚用过。一根长竹竿横穿院子上空,上面零零散散晾着些衣服。还有“咕咕咕”的声音,是几只无聊的公鸡母鸡发出的,一切都很普通,但对无名来说,却有一种无可比拟的亲切感。这样的平静,才真正能让人感到惬意。 等无名回过神来的时候,郑大夫已经走进了客厅,他也连忙跟了进去。 大夫将药箱搁在了桌子上,坐到边上捣起药来。她一边低头捣药,一边说道:“问吧!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我能回答的,都会回答你。” “这是哪里?”无名果真不客气地问起了问题。 “这是一个老婆婆的宅子,她前阵子生了一场重病,疑似绝症,我替她开了药方,每日服用,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为了感激我,便让我借住在这里。”郑大夫没有抬头,只是语气平淡地回答问题。 “你为什么会养那两只小鬼?”其实,这也怪不得无名,他对这个奇怪的世界报有太多了问号了,既然有机会弄个清楚,他便要将心里的问题都一一找到个解答。 “说来话长。这对小鬼生前原是兄弟,刚出生不久,被狠心的爹娘卖给了一位地主。那地主的妻子不能生育,才买下了这对兄弟,他对这两个婴儿宠爱有加,甚至超过了对妻子的宠爱。于是,他的妻子便心生嫉妒,将两兄弟抛入了井中。由于死的很惨,这对兄弟的鬼魂始终带着很强的怨气,不能散去。在阳间足足呆了三十年,三十年间,他们吸收了不少天地戾气,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成天在老宅内吓人为乐。一个会些治鬼法术的道士听闻一切,便赶去收了这对兄弟的鬼魂,还要将他们打得魂飞魄散。我对这件事情有所听闻,非常同情那两个小鬼,刚好那个道士又和我有些交情,我便向他求情,从他手里将那两个小鬼买了过来。虽然小鬼免去了魂飞魄散的痛苦,但是仍然不能拥有肉体,每当阳光照射,他们便痛苦的要死。我不忍看到这番景象,便冒险求人施展鬼门法术,以十年阳寿换取了他们的肉身。他们对我十分感激,于是留在了我的身边。”郑大夫的语气一直是淡淡的,让人琢磨不透她的心情。 无名虽然对郑大夫话中的一些名词不太了解,但也能将意思猜个大概了——郑大夫用自己的十年寿命,换来了小鬼的肉身,小鬼为了感激她,留在了她的身边! “你……”无名瞪大了眼睛,他对郑晓依的想法,已经由原来的青睐和同情,转变成了敬佩和欣赏,“这是真的吗?” “‘救死扶伤,舍己为人’。这是我们郑家一脉相传的精神……” 郑大夫说到一半,无名就打断道:“可你这是‘舍己为鬼’啊!” “如果你还想问更多的话题的话,就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个话题上了。” “好好好。”无名又问,“钱是什么东西?老板又是什么东西?” 郑大夫放下了手头的活,回头惊讶地看了看无名,道:“你不知道钱是什么东西?” “嗯……”无名在美女的目光逼视下,感到一丝羞愧,好像自己成了大白痴一样。 “你……真的不知道?”郑大夫还是不相信。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老家都没有什么钱不钱的!”无名几乎抓狂了,难道不知道钱真的是很丢人的事吗? “你老家在哪里?”郑大夫好奇地问道。 “我……”无名当然愿意告诉郑大夫,但是“洞天”是一个秘密,要是泄露出去的话,很容易给桃源村的村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亦或是杀生之祸,所以,他还是选择了不说。 郑大夫笑笑,表示没有关系,道:“嗯,既然你真的不知道的话,那我就给你解释一下吧!钱……相当于是一种等价的交换物。比如,你给了别人钱,别人给了你东西,这就叫交易,也就是你向那个人买了东西。相反的,要是别人给了你钱,你给了别人东西,那这也叫交易,但是是你卖给了那人东西。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无名天资聪颖,郑大夫稍微一点,他便明白了,连道:“嗯,我明白了。让我猜猜看,老板就是将东西卖给别人的人,对不对?” “嗯。”郑大夫笑了笑,道,“但是,用钱购买或以物贩卖,并不代表所有的交易方式。有的时候,人们也是会用以物换物的方式来交易的。 无名点了点头,衬思道:既然人与人之间的交易,大部分都是需要钱的,那钱一定是非常重要。于是问道:“出来卖东西,还有什么赚钱的方法吗?” “呵呵,你是修真者吗?”郑大夫问道。 “当然是啊!”无名想也不想便答道,因为他的父亲是个修真者,所以他认为自己也是修真者。 “修真者一般都不是很在乎钱的。如果你真的需要,可以去做富人的保镖,如果你是游侠的话,也可以去游侠公会完成任务来换取酬劳。” “喔……那游侠是什么?游侠公会又是什么?”无名又问。 “好啦……你这会儿问我的问题已经够多的了,关于游侠和游侠公会的事,我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现在,换我问你问题了!”郑大夫一脸严肃地说道。 第九章 交换问题(一) “呃,你刚才没有说要问我问题呀?”无名一脸不屈不从的表情道。 郑大夫只是淡淡一笑,略带狡狯地问道:“是啊,我没有说要问你问题。但也没有说不问你问题啊。你刚才一连问了我几个问题,若是我不问回来,岂不是被你占了便宜?” 无名感觉这似乎是一种暧昧,不觉尴尬一笑,道:“占便宜?没有那么夸张吧?” 郑大夫白了无名一眼,轻轻在客厅里一张八仙桌前的长凳上坐了下来,叹道:“唉,男人啊……我说的‘占便宜’,可不是你想的‘占便宜’。就像刚才我所说的,把这看作是一种交易,如果你问了我问题,而我不问你,那这场交易不就不公平了吗?” “交易?”无名虽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他对这个词陌生且没有好感。他的神色突然黯淡下来,因为美女说,他们之间的对话是一场交易,仅仅是交易而已…… 郑大夫仿佛看透了无名所想,又叹了一口气,道:“唉,你又多想了。这只是一个比喻,只是说,我想跟你交换问题,既然你不答应,那也就罢了。” 无名听了美女的安慰,心情好多了,暗自思衬道:怕什么,不就是个女子,又不是什么“吊睛白额大虫”,又什么好可怕的?难不成几个问题几能把自己给问死么? 便道:“我几时说不答应了?既然大夫有话要问,但说无妨。” 大夫淡然一笑,道:“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无名一开始还紧张得要命,以为大夫会问出什么高深的问题,自己又回答不出来,之后陷入窘境,谁知道竟然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便随口答道:“无名。” “无名?”大夫不禁笑出了声音,又及时发现自己失态,连忙止住,心想:天底下倒有这么奇怪的名字?“无名”本是一个名字,而从字面来看,它的意思却是“没有名字”。也就是说,他的名字是“没有名字”?真是奇怪。 大夫表面上保持淑女的姿态,却又在心里笑起来。不过,“无名”绝对不会是他的全名,因为没有“无”这个姓氏,于是她又问道:“姓氏?” “呃……”无名想了想,还是应该用娘的姓氏,便道,“孙,对,我姓孙。” “噢……好。”大夫本来是不想问无名的名字的,但是经过刚才的一些事情,她和他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病人和大夫那么简单了。至于到底是什么,朋友?亦或是别的?她自己心里也不知道,但是她似乎感觉到,自己被卷入了一个麻烦,而解决这个麻烦的第一步,就是弄清楚它。 “第二个问题。”大夫又严肃起来,问道,“今天早上的药喝完了吗?” 这个问题跟她意识中的“麻烦”并不相干,纯粹只是因为关心病人而问的。 “我、我、我……喝、喝……”无名想要撒慌,但是看着郑大夫那纯净无比的碧蓝色眼眸,那个惯于撒谎的人不翼而飞了,剩下的只是一个傻乎乎的结巴。 “我知道了。”大夫的神情有些失望,却似乎又感到在意料之中。她脸上的笑意散去了,不敢去想象无名把那些药倒掉的情景,她认为:药是用来救死扶伤的,是神圣的,而故意将药倒在地上,绝对是一种亵渎! 她没有花时间去指责无名,而是直接问到下一个问题:“我想知道,追风捕影为什么会去追你?” 事实上,郑大夫救了无名是一个巧合。她原本只是在街上走着,采买一些比较奇怪难买的药材,却突然看见无名一脸慌张地在人群中奔跑,像是在逃避什么。她正好奇,就发现追着无名不放的,居然是雪老的随从——追风、捕影。好奇心催动下,她于路尾随这三人,也就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无名还不清楚“追风捕影”到底是谁,但他从大夫的语气中猜测,应该就是刚才两个追杀自己的雪老的随从。想到雪老,他不禁叹了一口气,道:“唉!这还不是拜雪老鬼所赐?” “你是说,是雪老让追风捕影去抓你的?”郑大夫问道。 “可不是吗?他刚才差点亲手杀了我呢!”说到这儿,无名又看了一眼手中那把沉重的断刀,笑道,“幸亏了我的聪明才智,还有‘断刀’,才让我从雪老鬼的魔爪中逃了出来。” 郑大夫细眉微蹙,沉吟了一会儿,道:“我行走江湖多年,虽然不愿牵扯进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里面,但我也算一个修真者,修真界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再加上,我在这个镇上呆了三个月的时间,和雪老也有些接触。他那个人,不是你惹得起的。” “我惹他?”无名指了指自己,冷笑道,“谁要去惹他啊!本来,我杀死了‘天海龙兽’,已经成了贞元镇的大英雄了。都是因为他!今天早上你走后,那个怪胎突然来我屋子,说是向我道谢。但聊了一会儿,他就说要教我法术,收我为徒弟。我不肯,他便要杀我!幸好我用趁他不注意,砍了他一刀才得意逃脱,不然,早就死在他的手里了。” “你是说,他想收你为徒?”郑大夫连忙问道。 “是啊!” “你听着,雪老是一个对修道十分痴迷的人,为了增进修为,他可以做出一切事情。包括用一些残忍无道的方式进行修真,比如吸人魂魄、食人精血。十数年前,他修炼一种叫做‘噬心大法’的魔功,方法极其残忍,要用活人的心脏来作为辅助,几乎无异于那些邪教人士,要不是他道行高深,还有九龙帮帮主庇护着他,他早就被修真界的正义人士杀死了。” “什么?用活人的心脏来修炼法术?这也太恶心了吧?”无名想象着,一个老头子拿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阴笑的样子,差点没有将刚才的烤鱼吐出来,“我早就看出那雪老鬼不是什么好东西,原来真是个杀千刀的!他这样做,不会遭报应吗?” “会,当然会。当雪老修炼到‘噬心大法’最后一个境界时,不慎走火入魔,导致全身皮肤烧毁,丧失心智,等他好起来以后,对这些迥异的修炼方式,便有些畏惧和忌讳了。虽然他用了一些正确的修炼方式来找回了自己的心智,但是他的皮肤却没有办法治愈。这就是他总是穿着斗篷的原因了……” 无名想到雪老被烧烂的皮肤,又一阵恶心。 “而雪老还有一个嗜好,就是收徒。”郑大夫看了看无名,道,“他善于发现一些拥有奇异禀赋的人才,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将他们培养成各方面的高手,最后加以控制,成为自己的爪牙武器。” “你说他用‘自己的方式’将那些人培养成高手,是指什么方式啊?” “没有人知道,雪老会的法术很多,也很杂,黑白两道的都有。所以他教徒弟的可能是魔功,也有可能是正派法术。他的徒弟,大部分都是不公开身份的。听闻说,很多人学了他的法术以后,丧失了自己的心智,成了行尸走肉。” “呼……幸亏我没有答应他,不然我不就惨了?”无名想了想,又道,“既然那雪老鬼如此不堪,他又为何要帮助那些镇民杀死天海龙兽?” 郑大夫看了一笑无名,冷笑道:“你觉得雪老真是因为了拯救镇民、伸张正义而杀死天海龙兽的吗?” “难道不是吗?”无名好奇地问道。 “或许单少主、马征回他们是真心要拯救镇民才捕杀天海龙兽的,但雪老他,绝对不是!”郑大夫刚要再说下去,又突然觉得对无名说这些并不合适,便道,“总之……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像你想的那样的,挂羊头卖狗肉的,打着正义的旗号干着坏事的太多了!你不会明白的。” “那你明白,你为什么不去阻止?”无名看着郑大夫的眼睛,问道。 第九章 交换问题(二) 郑大夫躲开了无名的目光,抿嘴说道:“我只是个大夫,大夫的责任和义务是拯救病患,我努力尽到我的责任和义务,其它超出我能力之外的事,自然会有其它人管的。” 无名逼视着郑大夫,从她的眼神里,他看出了一丝恐惧。他觉得郑大夫知道很多事情,例如阴谋,而她却在逃避,无名对这种逃避的心理不敢恭维,刚想反驳,院子外面便传来了小鬼尖利的叫声和走路声。 望院子里看去时,只见一个满头白发、慈眉善目的婆婆提着一个篮子蹒跚而来,两只小鬼坐在篮子里叽叽喳喳地叫着。 到客厅前时,小鬼们纵身一跃,从篮子里跳到了八仙桌上。老婆婆看到,“呵呵”笑了两下,道:“晓依啊,有客人吗?” “嗯,是我朋友。婆婆,你刚刚去哪儿了?”郑大夫答道。 “噢,去买了点菜。朋友来啦,好,那我给你们做饭去。呵呵呵呵。”老婆婆一路笑着,一路提着青菜篮子往厨房走去。 看着婆婆驼背的身影,郑大夫又开口了:“看见了吗?有的时候,逃避并不是单单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别人。” 无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去讨论那些问题了。 两只小鬼在八仙桌上蹦蹦跳跳的向郑大夫叫着,两只大眼睛时不时地眨巴眨巴,好像在诉说什么事情,样子可爱滑稽。郑大夫失了表情的脸不觉间又有了笑意,仔细听着,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它们是在跟你说什么吗?”无名问道。 郑大夫又掩嘴笑了笑,道:“它们说,它们把追风捕影两个打晕了,捆起来扔进了一口枯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发现呢!” “哈哈,活该。”无名听到,也笑了起来。 郑大夫摸了摸小鬼的脑袋,道:“乖哦,姐姐要把你们收进去啦!” 说完,她拿出了一只泛着淡蓝色光芒的银色铃铛,正扣在桌上。小鬼看到那只银铃,好像看到了老虎一样,摇头后退了几步。 “乖啦!今天出来的时间够长了哦!我会放你们出来透气的!”郑大夫樱唇一撅,道,“要是你们不肯进去的话,我可要生气了哦……” 两只小鬼看了看嗔怒的主人,也撅起嘴,很不情愿地走了银铃跟前,将自己的头往坚硬的铃铛上猛地一撞。银铃便闪耀出强烈的蓝光,待那蓝光消退,两只小鬼已经不见身影了,只有一只晶莹的银色铃铛正扣在那里。 郑大夫淡然一笑,又将银铃收了起来。 “它们呢?”无名吃惊地问道,“我是说,小鬼去哪里了?” “他们太调皮了,总是会吓到别人,所以我平时都将它们封印在‘湛清铃’里。” “‘湛清铃’?你是指那个银铃吗?”无名问道。 “是啊,那是我娘去世前给我的法宝。”郑大夫笑道。 “噢……为什么不把它别在腰间呢?”不知道为什么,无名第二眼看到湛清铃的时候,就有一个画面冲进他的脑海——郑晓依张开双臂背对着他,似乎在阻挡着什么,一身白衣猎猎而舞,湛清铃就系在她纤细的腰间,清清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不知道这个画面是来自记忆还是幻想,只知道,那个画面清晰无比,那一个瞬间,他感受到一种密封的唯美感,又夹带着浓浓的悲伤,他似乎可以听到郑大夫的每个心跳节拍,似乎觉得她在那个瞬间,成了自己最亲密、最在乎的人。 然而,这种奇异而神秘的感觉立即又从他脑中消失了,无名怔怔地看着郑大夫。她还是她,是那个美丽、气质,但只与相识了不到一天的女子,又或是大夫。 “怎么了?”郑大夫无意看到了无名惊异的眼神。 “没、没什么……”无名笑了笑,回过神来,道,“呃,我只是突发奇想,觉得,这铃铛与你非常相衬,佩戴在身上一定很好看。” 郑大夫笑了笑,道:“你经常会‘突发奇想’吗?” 无名想了想,像刚才那样,有奇怪的画面涌入自己的脑海的情况,确实是第一次,这不仅仅是怪异,而且有点恐怖!他坚信,那不仅仅只是一个短暂的想象,因为那个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好像刚刚发生过一样。而在那个画面涌入他大脑的同时,一种莫名的悲伤也同时涌入了他的脑子。 他甩了甩脑袋,努力甩掉刚才那个怪异的片刻,答道:“偶尔吧!” 郑大夫又坐了下来,道:“湛清铃是我的法宝,有谁把法宝挂在外面的?” “但它也是一个铃铛,不是吗?”无名笑着贫道。 郑大夫嘴角一扬,好似责怪无名贫嘴地笑了笑,问道:“那你会不会用那把刀来切菜?” “当然不会!那是我的法宝!”无名毫不犹豫地说道,同时也看了一眼那残缺的断魂刀,心想:也曾是我爹的法宝。 “但它也是一把刀,不是吗?”郑大夫拿出几个瓶子和一叠黄纸,道,“救了你一命,你也帮我点忙吧!最近天热,镇里中暑的人多。这里是几瓶‘清热丸’,用这些纸每张打包三两颗,明天我给镇民送去。” “小意思!”无名答应了一声,便动手打包起来。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工作,郑大夫只是想找点事情来分开无名的注意力和视线——无名看她的次数太多了。 郑大夫看了看无名,其实她救无名,并不是巧合。早上她给无名把脉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无法解释的奇异现象,于是才守在龙月堂外面,跟踪无名到那儿的。无名不仅全身经脉畅通无阻,而且体内还蕴藏着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那股力量不在丹田,而是在他身体某一个另外的角落。更奇怪的是,那股力量好像被封印了起来,如同一只被锁链锁住的巨狮,拥有巨大的力量却无法使用。 她开始觉得,无名的身份并不简单。并不是因为她敏感,而是最近她发现了太多自己不该发现的东西了——她无意中发现了雪老的秘密,这让她觉得,整个修真界似乎陷入了一种紧张恐怖的气氛中。修真者们,正面临着比魔教还要大的威胁。而她能做的,却只是视而不见,将自己置身事外。她开始在人后变得惶恐,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将她逼到崩溃边缘,而那股压力,来自她的惶恐和不安。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郑大夫从慌乱的思绪中回到了现实,问无名道。 无名停了下来,不语。 郑大夫用手捂住嘴巴,想尽量掩饰自己的歉疚。她朝厨房的方向望了望,道:“你知道……婆婆,小鬼,还有病人……他们会找到你的。” “我不会连累任何一个人的。”无名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任何一个人。这不是你的错,我跟你才认识了一天不到,你能帮我躲过一劫,我已经很感谢了你。你完全有权力选择视而不见,完全有权力选择不来帮我。但是你帮了,这就足够了。” 郑大夫苦笑一声,如水的双眸凝望着无名,道:“你看到了不该看的,雪老会杀了你。” “不会的。”无名自信地说道,“没有人杀得了我——我是英雄。英雄是不会轻易屈服,也不会轻易被杀死的。” “呵……”郑大夫不禁笑出声来,她清楚地知道这个自称“英雄”的少年有多少实力,那个被封印的力量不是他所能驾驭的,没有了那个力量,他什么都不是,和雪老对抗,就是死路一条,“英雄是不会说谎的。” 无名淡然一笑,却没有说话。 不知不觉,天已黄昏,晚风吹过院子,吹进前厅,暮色中,有一丝移动的温暖在无名身边、心间徘徊。他笑了笑,那温暖,竟是是来自这个认识一天不到的女子碧蓝色眼眸中的。 “菜好了,吃饭啦!”慈祥的婆婆从屋子里端出菜来。 无名和郑大夫同时站起,道:“我来帮忙。” 婆婆见此情景,不禁笑了起来。无名和郑大夫脸上,也平添了一层红晕。 “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吗?”无名沉默了一会儿,微笑道,“我走以后,你就当作你从来没有认识过我。我真的,不想把你卷入。” 第十章 龙兽内丹(一) 黑暗的屋子里混杂着阴冷和炽热的两股相逆气息,让人感到干燥却又潮湿。就在阴冷和炽热,干燥和潮湿的交结处,一个巨大的炉子鼎立在那里。那炽热之气是来源于那纯青的炉火,而另一股阴冷凶戾之气,则是不断从那炉子内的黑色“内丹”散发出来的,在屋子里形成了一股阴寒的力量。 那力量缓缓在屋子里移动着,碰撞或聚集时,发出像野兽低吼般的响声,似乎要将所有的光明吞噬,让所有的鲜血绽放! 纯青的炉火缓慢地燃烧着,像一张青色的薄纸一样包裹了南瓜似的圆实炉壁。炉子上,一个混金刚制成的沉重盖子时不时地被炉子里那股力量震起,发出“砰”的巨响。每一次巨响,就好像是猛兽的心跳,蠢蠢欲动…… “呵呵呵呵……”雪老匿藏在屋子里的某个角落,发出阵阵沙哑、狡狯的阴笑声,笑声中,带着浓浓的嘲笑。 “吼!”在屋内徘徊的戾气猛地聚在了一起,发出一声巨吼,威慑般地向雪老的五脏六腑击去。雪老冷笑一声,轻挥“封尘”,一面白色光墙便在空中形成,那股有惊天之势的无形力量撞在光墙之上,竟毫无反应,烟消云散地消失在了空中。 白光渐渐淡去,这便是雪老昨夜所使的“玄门光甲”。 雪老冷哼一声,笑道:“老夫知道你还在,虽然你的肉身已毁,但是魂魄却无法消散,像寄生虫一样寄居在内丹里,不是吗?” “吼……”又是一阵低沉却带着浓浓怒气的吼声。 “生气了?呵呵,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一气之魂,已经没有肉身了。而且,你那力量是属阴性,且时猛时弱,极不稳定,老夫只要用‘玄门光甲’这至阳的法术,便能将你那些阴柔之气尽皆化解。” 雪老望了望那泛着暗红色光芒的巨大炉子,又道:“上古邪兽,呵呵,你是太久没有遇到敌人了吧?才会那么轻易地死在一个道行如此浅薄的小子手里!嗯……其实也多亏了无名那小子!要不是他最后那一刀,老夫可就被你活活烧死了!哈哈哈哈……” 想到无名,他不禁又道:“那个小子,还以为自己成了英雄,其实却是帮了我的大忙,哈哈哈哈……为民除害?他真以为我会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来冒着生命危险捕杀天海龙兽?呵呵,太天真了。要不是你体内的那颗内丹,老夫才懒得趟这趟浑水!” 天海龙兽是上古邪兽,其力量已在体内凝成了“龙兽内丹”。这内丹里,蕴涵着无边的真气,只要用药材加以炼制,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起码可以炼成十颗以上的“归元丹”。“归元丹”乃是修炼之人梦寐以求的灵丹妙药,吃上一颗便能增加十年修为。雪老本来就精通各种法术,有几十年的修炼在身,若是将这十数颗归元丹都吃下去……就算秋楚重生,镜无缘功力恢复,恐怕也难敌得过他了! 突然,一股钻心的疼痛直逼雪老的心脏,春风得意的他顿时疼得蹲了下来。一滴冷汗划过他那张被斗篷遮住的脸,“滴答”一声落在地上。他已习惯了这种疼痛,那种熟悉,就好像父亲对孩子一样。但不同的是,父亲对孩子的,是爱意;而他对这种疼痛,却是深深的恨意。而他更恨的,是那个给自己带来这种痛苦的人! 雪族,本是神州大地的一个古老家族,门徒数千,在中原之地足足昌盛了三百多年。雪族法术的精深奥妙、出神入化,许多修真者们,都以成为雪族门徒,学习雪族法术为目标。但雪族法术中,真正精妙的却只有雪族的嫡传才能学习。然而,三百多年,对于轮回来说,只不过是转眼瞬间罢了,这也正是一个家族从兴盛走到衰败的速度。雪族的嫡传,一代比一代腐败,沉迷于追崇权力与金钱,渐渐淡忘了祖宗们传下的博奥法术。 雪族,因为对法术的深研而昌盛,也因为对法术的轻视而颓败。一个古老的家族失去了灵魂,便只剩下一个毫无意义的空壳。终于,雪族老祖宗们的最后一点基业被耗尽了,数千门徒散得精光,就连雪族的嫡传们,也成了贫贱得不能再贫贱的贱民。那些曾经以身为雪族门徒为骄傲的人,开始把这当作一种耻辱。而那些让无数修真者垂涎的雪族秘籍,则被深锁在了那个五百年前在修真界声名震震,如今却成了传说的“极北寒城”之中。没有人再看但过它们,就算是一眼。 第十章 龙兽内丹(二) 其实,雪族的嫡传中,仍有一脉传承着祖先们对修炼的执着和狂热,他们保留着不少雪族的法术,一代又一代地钻研着它们。可缺少了幸运的话,这种执着并不能复兴一个家族。即将饿死街头的日子到了,一双手奇迹般地伸向了他们几个。 他们几个雪族的最后传人,被带到了一个叫做九龙帮的地方,认识了一个叫做“单家”的家族。 他们委曲求全地许下誓言:从今往后,雪族子嗣,世世忠于单家,代代效劳九龙帮。 他们换来了衣物和食物。 他们填报了肚子,不再挨冻。 他们恨自己了,他们屈服了。 一百多年。 雪族足足为九龙帮效力了一百多年。雪老是最后一个,但他对修炼的执着和狂热,却远远超过了雪族历代以来任何一人。他的执着,并不是盲目的,他的渴望,用他无所不能的手段来完成。表面上他对单家无比的忠诚,但在他心里,却是深深的恨意! 抑制他的渴望的,不是别的,就是那股钻心的疼痛,他身体里那只和他一般年纪“食心虫”。自从一百多年前,雪族人效命单家开始,每一个新出生的雪族人,都要被喂下一条初生的“食心虫”。食心虫在他们体内寄生,不断蚕食他们的心脏,如果不每年吃下一颗单家独传秘方制成的“救心丸”,就只能命丧黄泉了。 雪老的祖宗们,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去拿这“救心丸”的秘方,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但雪老不同,他觉得,除了拿到那秘方,一定还有另外的方法。 “四十九天……”雪老说道,“只要再用‘天青之火’炼制四十九天,归元丹就能练成了……等我功力大增,便能将炼‘噬心大法’练到第八层境界——刀枪不入,到时候不要说一条食心虫,就是十条,也休想拿我怎样!当然……还有极北寒城那些雪族的秘籍……我要所有人瞧瞧,被雪族踩在脚底下的后果是什么!” “砰!”炉内的龙兽内丹,又不安静地跳动了一下,火光在一瞬间照亮了黑暗的屋子。雪老笑笑,屋外响起了急促了叩门声。 “雪老……”是追风的颤抖声音。 “进来。”雪老用苍老的嗓音说道。 厅门吱呀一声开了,雪老飘然无声地从那间炼丹室里来到了客厅。 只见追风捕影两人鼻青脸肿地站在那里,脸部肌肉已害怕得僵硬了,任务失败,他们不敢望着雪老的眼睛。 “废物!”雪老左手一掌,掌风又在空中凝成两只拳头,分别重重地打在了追风捕影两个胸口。 “噗!”两口鲜血喷出,他们已被打出了屋外,咳了一些血,惊慌地朝屋内道:“谢雪老不杀之恩!” 说完,托着半条命的身躯逃去。 雪老摸了摸桌上的茶杯,杯内茶水已凉,他阴冷一笑,道:“无名,你逃不过的……” 天色已暗,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烛火,路上已不见行人。麻雀们也回到了它们巢内,三两一窝,或站在巢边的树杈上,透过树叶间的空隙,向深蓝色的夜空继续它们的鸣唱。风若有若无地吹动这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好像大娘淘米时发出的声音,细小、亲切。麻雀们就且将这归为它们歌声的伴奏,于是,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便更杂、更响亮了。 幸好,还有这清幽的月光洒满了院子,能暂时抚平无名杂乱的心绪。他拿一只小凳,静坐在院子里。屋内的光亮透了出来,郑大夫和老婆婆一边利索地收拾着碗筷,一边谈笑着。 这是无名离开桃源村后的第二个晚上,报仇理他似乎越来越远了。 他想起大娘微笑的脸,她平静地说着:“你要做的,就是离开这里,找到仇人,然后用断魂刀刺穿他们的胸膛。” 日月教教主镜无缘。 百毒堂堂主草蜢。 还有曹继。 这三个人的名字深深地刻在了无名的心里,因为家仇未报,他不能忘记。不过,报仇,真像干娘说得那么简单吗?无名一心只想着要为父亲报仇,但没有想到如今自己也陷入了困境。连自己也帮不了的人,要怎么肩负起对别人的责任? 他讨厌雪老,他在心里咒骂雪老,他恨不得现在就将雪老撕成碎片!但是以他现在的实力去对抗雪老,对抗仇人,都是不可能的事。 他摸了摸那把古朴、沉重的断魂刀,刀面上似乎映出了他自己的影子。五官像个女人,瘦的像只猴子!到底要怎么样,怎么样才可以改变自己!怎么样才可以变强! “那么……你要逃去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郑大夫已经站在了无名身后,柔声问道。 无名回头笑了笑,那温柔如水的眼神让他暂时从自责中将自己拉了回来。 “不知道。去找师父吧!”无名想了想,道。 “哦?那你是因为你师父而拒绝雪老的咯?你师父是谁?”郑大夫问道。 无名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师父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我必须找到他,让他教我法术,因为我要变强……” “为了什么?扬名?正义?还是报仇?”郑大夫原本很少问人除了病情以外的事,但不知怎的,她对这个少年好奇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要了解他。 “扬名?或许那种感觉很好吧!但是我并不想去刻意追求。正义?听起来也很伟大,但并不是我眼下要做的事。其实,我是为了报仇。” “你很诚实。” “是因为你相信我。”无名浅浅地笑了。 “不,因为我信任你,同时也因为你很诚实。”郑大夫坚定地说道。 无名一笑,耸肩道:“既然你执意要夸我,那我也没有办法咯!” “我不是在夸你。”郑大夫看了看月亮,说道,“在这个世界上,诚实未必是一件好事。” 无名不语。 第十章 龙兽内丹(三) “去中原吧!”郑大夫说道,“很多人聚集在那里,你或许能找到你想找的人。” 中原?呵呵,那就中原吧!反正他什么地方也不认识,就先去中原好了!无名应了。 “这是盘缠。”郑大夫将一包银两塞到无名手里,但见他眼神疑惑,于是便解释道,“盘缠便是钱,供你在路上用的。” 无名对钱的认识还不深,也不觉得拿女人的钱有什么不妥,便接了过来,道:“谢谢。” “报仇的心理太强,是很容易迷失的。”郑大夫提醒道,“我知道你的身世不简单,也看得出你不想提起,我便不再多问了。只是,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相信你……” “我知道,谢谢。”无名还没等郑大夫说完便起身抢过话来,因为他怕等郑大夫说完,他会控制不住情绪,“我想,我该走了。郑大夫,我想问你,我们是朋友吗?” 郑晓依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笑道:“当然是。” “晓依。”无名轻声唤道,嘴唇微微一颤,不自觉地向郑晓依的樱唇移去。郑晓依愣愣地站在哪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带走了她的心跳,让她的呼吸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她有些害怕,却又无法抗拒,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个人的声音打破了这气氛:“恩人!” 两人猛地睁开眼睛,虽然尴尬,却装作平常,但始终无法掩饰的是脸上的红云。 只见马征回怔怔地站在那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似乎看见了什么…… “对、对不起,打扰你们了……”马征回抱歉地说道。 “没事,没事……”两人连忙解释道。 突然,无名退后了一步,问道:“你……不会是雪老鬼派来抓我的吧?” “不不不!”马征回拼命摇头,“雪老不知道恩人你在这里,是少主派我来的,我找你找了很久了,因为早上你问到过郑大夫,所以我猜……你也许在这里……” 无名和郑晓依两人听到“早上你问到过郑大夫时”,不禁又同时脸红起来。无名说话也开始结巴:“这个……那个……呃……那,你少主找我有什么事?” “你假装挟持少主的计策,被雪老用读心术看透了,少主现在被雪老罚了紧闭,不能出来,所以他让我来找你。”马征回正色道,“恩人!你现在千万不能孤身一人出镇!” 读心术!雪老鬼!我呸! 无名在心里骂完,又问:“为什么?” “雪老知道你想出镇,所以派弟子们在贞元镇所有的出口守着,专等你的出现。你现在就这样出镇,要么被抓回去,要么死路一条!”马征回说道。 “什么?那个雪老鬼太卑鄙了吧!”无名骂道。 “那现在怎么办?”郑晓依在一旁焦急地问道。 “我跟少主想了很长时间的办法,终于想到一个妙极!马车已经备好,在外面等着,只要恩公委屈一下,就可以出镇了。出镇以后,车夫便能送恩公去想去的地方。” 无名和郑晓依二话不说,便走出院子去看那车。谁知,刚刚踏出一步,就有一股恶臭随风传来,看那马车时,车上竟放了三大粪桶! “你说这是马车?唬我是不是啊!明明就是粪车嘛!就这也算是妙计?”无名苦笑道。 马征回也尴尬一笑,道:“恩公就委屈一下吧!要不是臭气熏天,怎么能让那些弟子不仔细搜查呢?” “征回说得不错,你就先委屈一下吧!毕竟保命要紧!”郑晓依也劝道。 “呃,这也不见得安全啊!万一那些弟子变态,就偏偏忍得住这臭味怎么办?” “恩公一百个放心,堂内弟子我熟悉得很,守在南边镇口的那几个,平日里最好花天酒地,一点肮臭的东西都入不得眼鼻。从那边过,准保行的。”马征回保证道。 “但愿你的保证有用。” 无名斜眼看了一眼马征回,又带着一脸依恋地望了望晓依。 晓依也不舍地望了望他。 “还会再见面吗?”晓依柔声问道。 “会的。”无名笑了笑,说道。 月光下,晓依的眼中有晶莹的液体闪动,带着浓浓的担忧与不舍,只是深深的望着,却已不想再多说半句言语。 “那……我也只能送恩公到这里了,那些弟子认得我,我没法跟你一块儿去。”说着,马征回掏出一叠衣服,对无名道,“这是恩公落在龙月堂里的衣物。” “也是我爹的遗物。”无名黯然道。 “嗯,恩公保重!” 无名看了看月亮,挺了挺胸,毅然向那粪车走去! 第十一章 初到荒河(一) 夜晚,宽敞的街道上已无人来往,除了乌鸦、麻雀之类的鸟鸣之外,似乎便只有这马蹄的声音了。其实细听的话,还是可以听到民宅内传出的细微声响的,比如一天辛苦下来,开小店的夫妻们正盘算这一天所挣的钱;慈蔼的老人端着热腾腾的家常菜从厨房里出来,懂事的小孩便迎上去帮忙;躺在床上,孩子吵着闹着要听故事,母亲便柔声与他叙述…… 或许,这些声响都很平凡,但对他们来说,却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那种温馨和暖意,是来自生命中无可替代的那些人——家人。 马夫时不时地鞭打一下那马,车轮就咕噜咕噜转得更起劲了。蹲在粪桶里的无名不仅要忍受粪便的臭味,还要受这颠簸,心里暗自不快。 虽然那只粪桶是空的,但是桶壁上还是沾着满满的粪便,桶底更是有恶心得令人作呕的液体。桶盖盖着,黑暗中无名还得很珍惜地用那受了刺激鼻腔的空气来呼吸。 他双手抱着秋楚遗下的衣物,“享受”着这漫长而又讨厌的旅途。他想入睡,但浑身都已开始起痒,好像无数只臭虫蟑螂正从他身上爬过、一会儿又爬回来一样难受。再加上这恶心的臭味,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入睡。 马夫赶车出了城,颠簸得就更加厉害了。无名在粪桶里左摇右晃,昏昏欲睡,却又总被那瘙痒弄醒。驶了不过两三里地,颠簸突然停止了——马车被拦了下来。 “你是干什么的?这么晚了还要出城?”只听见一个人娘声娘气地问道。 “俺是运粪作肥料卖的,你们是……”车夫假装疑惑地问道。 “运粪?怪不得这么臭!我最讨厌臭味了,哎呀,恶心死了……”那母兮兮的声音又响起了,无名在粪桶内听得清楚,不由打了一阵哆嗦。 “既然你闻不得臭味,那就放俺过去吧,俺家住在城外面,家里还有老婆等着呢!”车夫又诌道。 只听见一声金属摩擦的声音,一个口气稍微冲点儿的人说道:“放不放你过去,那可由不得你说了!张艾,你去搜搜那几个粪桶,看有没有我们要找的人!” 无名想象得出来外面几个红衣弟子围住那车夫,将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情景,只好屏息在粪桶内蜷着,心里骂道:奶奶的都是雪老鬼的走狗!只会威胁别人。 车夫假装惊惶地求饶着,然后另一个尖溜溜的嗓音响起了:“凭什么要我去呀?这么臭,我才不愿意去呢!咦……恶心死了,你们也知道,我张艾最闻不惯臭味了!平时一点点儿腥气我都受不了,怎么能让我去检查这粪车呢?王小狗,你去!”之前那个娘娘腔又说了:“哎呀呀……你不去,我就得去啦?我又不是你仆人,你有什么资格使唤我?我这身衣服可是新的!要我去查粪桶?做梦!” “我也不去……” “想我去?做梦……” 另外几个人也嚷了起来,谁也不肯去检查这三个臭气熏天的粪桶。 车夫见势便说:“几位大爷,你们就饶了小的一命吧!俺家中还有妻子老少,我要是怎么样了,他们可怎么办呀!那几个粪桶里就是些粪便!没有什么你们要的东西,几位大爷行行好,放我过路吧!这样大家都省事,你们也不用去闻那臭气了。” “放你可以,但要是上头怪罪下来,说我们做事不仔细,那我们怎么办?”那个语气很冲的人说道,“臭也得查清楚!” 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无名不由得冒了一声冷汗。车上的粪桶共有三个,两个放在外面,一个放在最里面,而无名此刻便是在最里面那个桶里蹲着。那人捏着鼻子走到最外面的一个桶前,掀开了桶盖。 “呃!”一股极其浓烈的臭气顿时从桶里飘了出来,所有人都难受得叫出了声,退后了十来丈远,但臭味依旧清晰可闻。 掀开桶盖的那个人忍臭往桶里瞅了一眼,尽是些黄色的液体和形状各异的大便。 “呃……”那人一恶心,将早饭、午饭、晚饭一股脑地都吐了出来,连忙盖上桶盖,向后退道:“走、走、走!快滚,滚得越远越好!” “谢谢爷们儿!”车夫嘿嘿一笑,驾马继续前行。 第十一章 初到荒河(二) 逃离了那些弟子,马车又在林子里行驶了数里,碾过无数落叶残花,终停了下来。 “呼!”无名迫不及待地顶开了桶盖,呼吸林子里新鲜的空气,他从来都不知道呼吸正常的空气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情,和粪便相处了这几个时辰,他恐怕已经对臭气无所畏惧了。 车夫看着狼狈不堪的无名,不禁偷笑起来。 无名从粪桶里爬了出来,又不由自主享受地“呼”了一声,扭扭脖子垂垂背,再跳几下。他拍拍大腿,都蹲得麻木,失去知觉了,除此之外,浑身上下每一个关节也都感到酸痛。 “这是哪里?”无名活动胫骨的同时,注意到了身处的环境——绿叶和星光。 “贞元镇外的一片林子。”车夫应道,“要是你活动好了,便跟俺说声,我们继续上路。” “不用了等了。”无名快速将这身沾满粪便的衣服脱掉,换上了他爹的那套,然后用命令的口气说道,“现在就走,越快越好,我要彻底远离雪老鬼那个疯子!” “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吧?去中原。”无名收好郑晓依给的钱囊,背着老爹的断刀,朝前望道,“当然,把这些粪桶留在林子里!” 没有臭气的旅途虽然有点辛苦,但还是可以令人接受的。无名和车夫起早趁白天不停赶路,深夜,才找客栈休息,让店家准备好赶路时吃的粮食,然后第二天又是同样的早起,赶路…… 这样的旅途持续了三天。在这三天里,无名从没有感到倦怠,之前什么风寒、头晕都好了,他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以瘦弱但健康的身体进行着这一段集追逐、逃离、寻找、学习为一体的荒谬旅途。马蹄掀起尘土的同时,他掀起了他的希望,他不确定,但是有一丝感觉,那就是自己离雪老越来越远,离师傅越来越近了。 他们穿过许多树林、河流、村子、城镇……无名从中观察、思考,了解了更多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他知道了,吃饭找酒家,睡觉找客栈,买布料上布店,做衣服去裁缝店……而这些,都需要钱。当然,并不是所有人和人之间,都是要用钱沟通的,这些无名并不知道,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由表面观察出这世界的善恶美丑。 不过,无名此时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找到干娘口中那个爹的闭门弟子,也是唯一一个入室弟子“洪震天”,向他学习法术,然后杀死镜无缘、草蜢、曹继,为父报仇。最好是血洗那个被称作“邪教”的“日月教”。但眼下的缠绕着他的问题却是,他连如何迈出第一步,找到洪震天都还没有头绪。 第四天上午,无名在一座城前下了马车。车夫告诉他,中原甚大,有无数门派和城镇都坐落在聚集在中原,所以他能做的,只是将无名送到这中原之中的一座城市。 挥手道别,无名转头一看,前方十数丈远地方,一座城墙立在那里,城墙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匾上写着“荒河城”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牌匾的正下方,有一个三四辆马车宽的城门,正敞开着。城门外,零零散散有几间卖干粮、饰品之类杂品的摊子,摆摊的人吆喝着想吸引进出来往城市的旅客们。 “荒河城……”无名带着兴奋地看了看那牌匾,又看了看来往的人流,口中念道。 他身上挎着一个行囊,里面是之前赶路时休息停留买的衣物。同时,那剩下三尺半的沉重大刀也缠满了绷带,挂在他的身后。这些都是他在赶路的第一天做好的,因为拿着一把大刀走来走去,不仅吓人,而且又累又不方便。说实话,那把异常重的大刀对他来说着实是个累赘,不管是拿着它,还是背着它,都限制了无名一半的体力。 但这只背着重壳的蜗牛并没有因为那沉重而将大刀视为负担,反而,那是他骄傲和动力的所在。无名迈开脚步走进城去。 大街小巷交错着,四通八达。他踮脚眺望,却只能望见这城市的一角。这座城市确实要比他路过的所有城镇都大,都繁荣。大街上车马来往,小巷里也人声不断。 无名走着,看着,除了一些必要的店铺建筑外,这里还有各种妓院、赌坊,还有许多有钱人家的门府。唯独吸引了他的是那些贴在墙上的那些告示。起初他还没有注意,但每隔一段路,便能看见一张,于是忍无可忍,便走了过去。 告示似乎刚贴出没几天,还是有一些人站在前面阅读。那告示上白纸黑字地写着:近日内有魔教之徒出没与荒河城间,有五人遭到袭击,其中三死两伤。正道人士已经采取必要措施。特贴此告示,警示各位百姓注意安全。 无名看了几张,内容都是一样的,最下方署名是“游侠公会”。 “游侠公会?”无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仔细一想,是郑晓依曾经提起过的。 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覆盖了天空,隆隆几声雷响,雨点噼噼啪啪地落了下来。街上行人有伞的撑伞,没伞的便双手用双手遮雨小跑着回到住所,还有很多人,随便钻进哪家哪户的屋檐底下躲雨。 等无名想要找个躲雨的地方时,都被人占满了。无奈之下,便拿起包裹顶在头上四处寻找酒家客栈。由于太大,而且地况不熟,没有找到什么酒家,倒有几家客栈,不过也都爆满。这荒河城果然人多地大! 第十一章 初到荒河(三) 唉……大道上没有地方可以躲雨,说不定小巷里有,无名这样想着,便穿进了一条小巷,往里走着,突然发现前面有一间庙宇,大喜,立即冲了进去。 虽然这间庙宇有屋檐遮蔽,但屋顶的瓦片已有残破,几处破洞的地方泄下几条水流,积水之厚,一脚踏去,就能听见水花溅落的声音。算了,总比淋雨好吧!无名又往里走了几步,见庙内有一尊佛像和几张供桌,连同着几根柱子,上面都蒙着厚厚的灰尘。蜘蛛网布满了角落边沿,还有老鼠吱吱的声音。 合着阴风刮来,还有那潮湿的天气,无名不仅一阵哆嗦。他走近佛像,本来还想贪点贡品,谁知供桌上早已成了蚂蚁们的乐园,不由叹了一口气。 “无知少年,竟敢冒犯本尊。”只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想起,无名四周一望,并没有人影,惊惶未定时,便看见佛祖一双金色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他退后了一步,但那声音还是响起了:“哼,本尊与你说话,你却还东张西望!” 无名怔怔地看着那佛像,半晌说不出话来。难道说自己真的遇到佛祖了吗!?佛祖真在跟这么渺小的自己讲话吗?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哼!你竟敢不理睬本尊,小心我一道闪电劈死你!” 那声音又响起了,无名仔细地听了听,不禁笑了起来,道:“哦?佛祖不是以慈悲为怀的吗?怎么会用这种口气跟人说话?是谁演技那么差呀,快请出来吧!” “哼!”只见一个一身黄色衣裙的少女从佛像后面跑了出来,不服气地说道,“谁说佛祖就不能一道雷劈死你?” 无名之前还想对这个装神弄鬼的人好好讽刺一番,却被那清脆悦耳的声音给摄住了心神,定眼看那她时,更是愣成了傻子。 那黄衣少女将一头柔顺的黑发斜着散在一边,遮住了半只眼睛的同时,露出了白玉般白皙透亮的皮肤。长而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水润的黑眸不时眨巴,可爱中带点霸气,只稍稍一撅嘴,便觉有无数花儿姹紫嫣红便绽放,此时此刻,如万籁俱寂一般,天地间一切的人、事、物都失去了色彩,只有这一个亭亭玉立的黄色身影动人地伫立在那里,像一支初开的茉莉,如此耀眼、如此美丽。 黄衣少女似乎注意到了无名看自己的异样眼神,不禁清声喝道:“看够没有?这种眼神,莫非没见过女的么?” 无名见是美人,连忙转变了态度,呵呵傻笑了两下,道:“女的见过,如此这般生俏的……” “甜言蜜语、满嘴放炮!看你这副贼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实招来,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女操着清脆如水的声音喝道,两片花瓣似的薄唇一撅,煞得那风雨也为她静下了片刻。 “在下姓孙,名无名,全名是孙无名。” “无名?哈哈哈哈……”少女一听到这名字,便立马笑弯了腰,一边笑还一边自语,“这世间怎么有这么有趣的名字?真是笑死人了,哈哈哈哈!” 无名“咳咳”了两声,道:“你笑够了没啊?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停了下来,道:“你猜。” “呵……你开玩笑的吧?世界上有那么多字,每两字或三个字都弄组成一个名字,你要我猜,岂不是存心耍我?” 少女得意一笑,两颊露出迷人的酒窝,道:“那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便告诉你我的名字!” “姐姐?”无名质疑道,“你才多大呀?就要让我就叫姐姐?” “本姑娘今年芳龄十六,怎么样,你有意见吗?”少女巧目瞪着无名道。 “哈哈哈哈……”无名也学少女那姿势大笑起来,道,“十六岁也想让我叫你姐姐?我今年十八了,足足比你大两岁,叫你们妹妹还差不多。姐姐?省了吧!” “谁规定你比我大就不能叫我姐姐了的?” “好好好,姐姐,行了不?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无名好奇知道少女的名字,于是便不去争论,直接妥协地说道。 “好!看在你那么诚心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好了!本姑娘的名字叫做沈月柔!” 沈月柔?这名字听上去挺温柔的呀,但怎么她偏偏就凶巴巴的呢?不过也不要紧,谁叫她凶都凶得那么可爱呢? “对了,谁允许你跟我一起躲雨了?”无名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沈月柔就又开口了。 “呵……我只是无意中进了这间破庙,无意中遇到了你,你以为我想跟你一起躲雨吗?”无名看了看沈月柔这身上等丝绸做的衣服,讥讽道,“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宠出来的女孩子……” “你……”沈月柔突然噎住了一会儿,又道,“你挺有趣的!” 无名白了沈月柔一眼,雨停了。 沈月柔得意地笑了笑,道:“雨停了,那我可走了啊?” “走呗!”无名虽然想多看这美女几眼,但也不能失了面子,便假装随意地说道。 “这可是你让我走的啊!”沈月柔又笑了两声,笑颜中带有一丝狡狯。 “你要走就走,不走我先走!”无名不耐烦地叫道。 “凭什么要你先走啊?本姑娘偏要先走!不过我走了,你可别后悔啊!”说完,沈月柔又“咯咯”笑了两声,便蹦蹦跳跳地跑出了破庙,离开时,向无名做了一个大鬼脸,道,“大呆瓜!” 无名一笑,却觉得自己笑得有点莫名其妙,于是连忙收起笑容,离开了破庙。 第十二章 酒馆相遇(一) 夏日里的阵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让人摸不着头脑。这雨刚刚下完,地上还是湿的。幸好无名在赶路时用郑晓依给的钱买了一双靴子,要如果还是那单薄的布鞋的话,恐怕早已湿透了。 大街上渐渐又热闹起来了,先前躲雨的人们不断从屋檐下、客栈里出来,喋喋不休地埋怨着刚才那场雨。当然也有大骂的,像一些摆摊的小贩们来不及收摊,货物都被淋得湿透了,开始指天骂地,气得直跳。一些早就做好准备,在摊位上架起大伞的小贩们见了,便暗自庆幸起来。 无名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见那些行人都是成双成对,谈笑往来,自己却只有孤身一人,就连在这“世上”唯一的两个朋友也远在东海岸边,心中不觉油然而生一股寂寞的感觉。对这个世界充满着不了解,便随意仍有那双脚动着,也不知带领自己去往哪里。 只知道,行人们看无名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一开始还不确定,但走着走着,他便发现了,他所走到之处,行人们纷纷避开,眼神中带有恐惧、羡慕、嫉妒多种成分。 无名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难道是自己长得怪吗?不会吧?虽然自己瘦了点,但是从小都是被人认作是俊男的,凡是长辈,遇到的几乎都要夸赞他“鼻子高、眉毛翘、脸型好、面白如玉、皓齿红唇、目光炯炯、清秀俊俏”,一定不是长相问题。 难不成是扮相问题?可能是自己身穿白色布衣,有点奇怪?那也不对,仔细看看,人群里穿白色布衣的也多的是啊,为什么被那种眼神看着的偏偏就是自己? 无名正寻思着,突然问道酒菜香味,抬头一看,是一家酒馆,生意不错,正好自己肚子也饿了,就一头钻了进去。那茶馆供有两层,一进门左边是几张酒桌,都已经坐满了人,右边是一个柜台,一个胖子正在那儿一边拨动算盘,一边翻动账本算账。 刚一进门,一个伙计打扮的店小二便迎了上来,毕恭毕敬道:“大侠,吃饭还是喝酒?一楼的客桌满了,不介意的话随我上上楼去吧。” 前几次去酒店客栈,都是车夫点菜要房,而掌柜、跑堂都称呼他为“客官”,想不到自己一来,便被叫作“大侠”,心中得意。仔细一想,又恍然大悟,之前行人目光怪异,定是因为他背上背着的那把断刀颇有侠者之风,所以被误认为是道行高深的修真大侠了。 无名轻声一笑,应道:“好。”遂随那小二上了二楼。 二楼的似乎比一楼更加宽敞,摆着十来张酒桌,其中四五张已有人占了。无名挑了个靠窗的座位,有充足的阳光,还能看见楼下的闹市。“给我来一盏茶,一碗米饭,两斤熟牛肉和一盘花生米。”无名与车夫混了这三日,如何点菜已经有了门路。 小二应和一声,菜一会儿便上齐了。也许因为自己是“大侠”的缘故罢!不管是牛肉还是花生米,分量都比普通的要多上许多。无名笑了笑,他还是挺喜欢这种受人敬仰的感觉的。他将包裹和断刀搁在桌子上,准备开吃。 既然称得上是“大侠”,便要摆出点风度,平时狼吞虎咽的吃相是得改改了。他尽量让吃相看起来斯文的——米饭一粒一粒吃,花生米一颗一颗嚼,喝一口茶还要望一望天花板,一片牛肉要咀嚼个半天。 旁边的人见无名这慢条斯理的吃饭,不禁都笑了起来,顿觉尴尬做作,于是也不顾形象,埋头吃了起来。一顿风卷云残,桌上的碗盘便已空空如也了。无名满足地摸了摸肚子,正要掏钱付账,却发现晓依送自己的钱囊已不知去向了。 仔细找了找,还是没有! 这回可糗大了,“少侠”没钱付账,呵呵,恐怕刚才那些用羡慕敬畏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那些人知道,都要好好鄙视自己一顿了吧! 不过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将钱囊放在衣袋深处的,无缘无故怎么会不见了呢?难道是被偷了?但刚才的路人都是远远地避开自己的,没有人靠近过…… 不对!在那之前,还有一个人靠近过自己——沈月柔!怪不得她临走前一脸狡狯,一再问无名确不确定让她走,还让无名千万不要后悔!对,就是她了! 感情“大侠”就这样被一个小女子给耍了!无名想到这,不禁捶了一记桌子,唉,这又能怪谁呢?都是自己粗心大意!无名思来想去,刚才沈月柔虽然一边说话,一边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但是没有做什么明显的动作,居然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无名的钱囊给拿走了,惭愧。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了,还是思考下怎么摆脱眼前的窘境再说吧!突然,他心生一计,又觉得这办法有些缺德,但一想,这酒馆生意如此之好,坑那掌柜几个铜板也没事吧?思想斗争了一会儿,无名决定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小二!”无名怒斥一声。 楼下小二听见声响,连忙噔噔噔地跑了上来,问道:“大侠有什么需要?” “你这饭菜不干净。”无名装作一脸痛苦地说道,其实却是编了个理由赖账。 小二一惊,慌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本店向来都是以干净清洁吸引客人的,饭菜应该没有问题啊……” “饭菜没有问题,那你的意思是我有问题咯?”无名一脸怒色道。 第十二章 酒馆相遇(二) 小二正是不知如何是好,近处便传来了一个文雅的声音,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将一锭银子置在桌上,道:“小二,这些钱够了没有?” “够是够了,只是这位大侠……” 小二还没说完,那男子便打断道:“这里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拿着银两下去。” “是、是。”小二低头应道。 那男子一身丝质白袍,左手拿着镶金玉扇,有超然脱俗的气质。窗外阳光照耀,更显得他相貌俊美。他轻轻一笑,正坐在了无名对面。 无名怔怔地看着那男子,呐呐说不出话来,很显然,那男子看破了自己的计划,难不成,他和雪老一样,也有读心术?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是没钱付账的?” 那男子轻轻扇动那扇子,一脸笑意地望着无名,道:“刚才一直坐在你后面喝酒,见你神情动作,便将你的处境猜了个大概,于是便帮你将钱付了,顺便圆场。” 无名大舒一口长气,原来他并没有读心术,只是猜的。于是问道:“谢谢你啦,但是……你为什么会帮我?” 那俊脸男子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叫韩文修,你说什么名字?” “孙无名。”无名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帮我?” “你是修真者吧?怎么会落魄到这个地步?”韩文修有点好奇地问道。 “讲到这个就气!”无名微怒道,“我身上本来是有钱的,但刚才遇到了一个叫‘沈月柔’的女子,跟她说了几句话,钱就无缘无故地没了,我猜就是她偷的。” “沈月柔?”韩文修有一点惊异,随即语气又转为肯定,“那不用猜了,绝对是她。” “怎么?你认识她?” “呵呵,岂止认识,她还偷过我的‘云海花瓶’呢!那可是珍品,不过,待我追回来时,已经被摔成碎片了。”韩文修喝了一口茶,顿了顿道,“你不认识这丫头么?她可是有名得很。” “说来听听?”无名没想到这沈月柔居然还不是一般的人物,不由好奇起来。 “这个女的可不是一般的厉害!”韩文修啧啧道,“她算是修真界的‘女盗圣’了吧!身为一个修真者的你,遇到她就是你的大大不幸!” “女盗圣?”这个名字厉害,无名喜欢。 “可不是吗?”韩文修笑了一声,说了起来,“听说她九岁起就开始偷东西了,手法之纯熟,可以说是出神入化了,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她偷不到的。另外,她还会一大堆什么‘飞燕决’、‘疾风步’、‘土遁术’之类的逃命法术,抓也抓不到……” “她为什么要偷东西?”无名问道,“穷吗?” “呵呵,她穷,她可不穷!你可知道她爹是谁?” “不知道。”无名摇了摇头。 “她爹就是‘飞燕门’的掌门沈欠回。这飞燕门虽然没有五大门派那么厉害,但也算是一个修真大派了。一个大派掌门的女儿每天去偷东西,你说丢不丢人?呵呵,沈欠回把他女儿惯坏了,每次沈月柔捅了什么篓子,烂摊子都留给他收拾。赔礼道歉这等事情,都快成了沈欠回的家常便饭了。不过谁让他是修真界的老前辈呢?一般的小辈只好卖他的面子。不过依我看,他的面子也快用完了。他也不是没有试过好好教导他的女儿,但偷似乎是沈月柔的天性,怎么改也改不掉,目的不清楚,似乎纯粹是因为‘爱好’。呵呵,不过有这种爱好的人也不多了。” “看来你对修真界的事情很了解?你也是修真者么?” “修真者……我倒是想啊!”韩文修目光一暗,随即又淡然一笑,“可惜我爹不准我拜师学道,所以,我只能四处打探修真界的事,过过耳瘾,然后在‘术铺’里淘些有用点的法术,拿来自己修炼。” “哦……”无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你爹为什么不让你拜师学艺?拜师学艺跟自己修炼又有什么不同么?” “我爹生性痴好武学,在这荒河城内开有一家叫做‘精武馆’的武馆,教人武术。他对修道之事颇为反感,说修道是对武术的亵渎,对自然生长规律的破坏。还说,修道者们所掌握的力量是人类所不应该拥有的,总有一天会激怒神明,再加上他对神明的敬畏,所以坚决不肯让我拜师求道。”韩文修苦笑一声,又道,“这拜师学道,跟自行修炼,可就是两码子事儿了!‘术铺’里卖的法术多而杂,但大部分都是没有用的,我从小练,练了十几年了也只学会如何打坐、冥想、运用真气、驱物等基础的东西。” “你不会法术么?”无名又问,因为在桃源村里,几乎所有人都是会些法术的。 “除了运气之类的基础外,还会一个。”韩文修四处望了望,见其他客人都在埋头吃饭,便“啪”地收起扇子,发起功来,只见一股无形之气将桌上的玉扇垂直着凌空架起,在扇头处凝成一个透明的尖锥,墓地又以惊人之势向那酒桌戳去。眨眼之间,桌上就被戳出了一个大洞。接着,他左手一伸,那玉扇又飞回了自己的手里,丝毫无损。 第十二章 酒馆相遇(三) 小二闻声而来,见着桌上一个大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韩文修便又给了一锭银子将他打发下去。 无名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称道:“好厉害啊!” 韩文修冷笑一声,道:“这是我三年前在‘术铺’里淘到的‘龙云锥’,是我会的最厉害的法术了,可惜还是没有办法跟‘五大门派’比啊!” “五大门派是那些个?”无名虽然也不知道“术铺”是什么,但是能从韩文修说的话中揣摩出来,大概便是卖些简单法术秘籍的店铺,比起在这个,他对“五大门派”更感兴趣。 韩文修发笑又有点怀疑地看了看无名,道:“你问题还挺多的嘛!这些事在修真界应该是广为人知的吧!你身为一个修真者,怎么会不知道?” “怎么?你怀疑我?”无名笑道。 “倒是没有怀疑那么严重,只是想听你解释解释,毕竟近日来荒河城发生了五起袭击,都是邪教之徒所为,而不可否认,邪教的人也都修真者。”韩文修一边用扇柄敲着桌子,一边问道。 “呵呵,你认为我是邪教的人?”无名笑道,“我父亲……是一个很厉害的修真者,但在我出生之前,他就遇害去世了。然后我的母亲也随他而去。我干娘收养了我,隐居在山村里,不问世事,所以有诸多疑惑,这次我出山,便是要为父报仇。” “呃,对不起……”韩文修带着歉意地问道,“不知你的仇人是谁?” “我的仇人还挺多的,其中最大的一个便是……镜无缘。”无名一字一顿地将仇人的名字报了出来,却已是咬牙切齿。 韩文修听到“镜无缘”这三个字,脸色大变,半晌,才问道:“莫不是日月邪教教主‘镜无缘’?” “就是他。” “唉……看来死在那魔头手下的人,真当是数不胜数啊!虽然十八年前秋楚大侠将那魔头打得半死不活,邪教势力大减,全全退避南荒,但这十八年来,魔头一直在想办法恢复自己的力量,还教唆教徒秘密扩张在南荒的势力。荒河城内发生的五起袭击,八成也跟他有关。你要杀他,恐怕是不易啊!”韩文修一本正经地说道,“除非,你的道行真当无比厉害!” 无名听到“秋楚大侠”几个字时不禁失声而笑,但随即又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跟你一样,对道术的研究亦不是很精。” “你是在开玩笑吧?对道术不是很精,还想找镜无缘报仇?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死路又如何?子报父仇,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是死路我也要走!”无名的魅力,在于他的坚定,想做的事,就要做到。 韩文修欣赏地看了看无名,道:“我喜欢你的性格,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不过……你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本事是报不了仇的。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在报仇之前,我先要找到一个人,拜他为师,学好了本事,再去找仇人复仇!” “你打算拜谁为师?入九龙帮吗?或是落霞谷?还是进万松派?”韩文修说了一大串无名不曾听过的名字,问道。 “都不是,他是我爹的一个朋友。”无名还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就将洪震天说成是父亲的朋友。 “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还认识。”韩文修对修真界的重要人物还有大事小事了如指掌,所以一副得意的样子。 “洪震天。” “什么?”韩文修又吃了一惊,道,“你耍我的吧?一会儿是镜无缘了,一会儿又是洪震天……怎么说的尽是这些有名的人物……” “你认识他?”无名正愁找不着洪震天呢!这会儿似乎看到了希望,连忙问道。 “呵呵,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韩文修道,“呵呵,都没有人告诉过你吗?他可是‘游侠公会’的会主啊!” “游侠公会!”无名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对啊!”韩文修一看便知道无名又不懂了,于是解释道,“游侠公会是修真界最大的公会,是和正道门派一样,维护正义的一个组织,在各大城市都有分会。讲到游侠公会的话,那就要涉及到游侠的概念了。游侠就是指像你,像我这样不属于任何门派,但却是修真者的人。那你想啊,游侠的法术从哪里学呢?要么就是拜师,要么就是自学。自学的话,怎么个自学法呢?当然就是‘术铺’,术铺是贩卖各种玄门道法的店铺,而世界上所有的术铺,都是由游侠公会开的。” “哦?那游侠公会的很有钱咯?这些钱是哪里来的?”无名问道。 “嘿嘿,这世界上的麻烦事多吧!有很多是凡人无法解决的,那解决不了怎么办呢?就付钱给游侠公会,游侠公会会将他们的委托记录在案。然后就会有游侠来领取、完成任务,完成任务的游侠,会得到一部分的酬劳。游侠公会赚取其中利益,然后用于扩展公会势力,为游侠提供更优质的帮助。假如没有了游侠公会的话,大部分的游侠可能都要不知何从了。所以游侠公会就是游侠的家。游侠公会的会主自然也是道行高深,受人敬仰。嘿嘿。”韩文修又笑了笑,问道,“你说你爹是洪会主的朋友,他是谁?” “呃……这个……这个我以后再告诉你,对了,那也就是说,现在找到游侠公会,就找到洪震天了咯?那你陪我去一趟游侠公会好不好?” “唉……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游侠公会得去,不过现在要去的不是那里。”韩文修顿了顿,道,“是术铺。” 第十三章 梅兰竹菊(一) “为什么要去术铺?”无名问道。 韩文修笑了笑,明知故问道:“你法术很厉害么?” 无名摇了摇头。 “呵呵,那就对了,你刚刚从山里出来,想必什么都不知道。但你想,你的仇人是邪教的头头镜无缘,你爹的朋友又是正道的英雄人物洪震天。两个都是修真界名气大得很的人,你要接触到他们的话,就会接触到很多危险。而且,洪会主的行踪诡异,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就算你去游侠公会,也要花很大的功夫才能找到他。在这之前,你有能力确保自己的安全吗?”韩文修疑问道。 无名想了想,自己唯一会的法术是“魔诱术”,但那个法术除了控制一些动物之外就没有其它的作用了,根本不能防身,所以,他又摇了摇头。 “那就好了,走,先去术铺看看吧!反正现在还早,也耽搁不了你的拜师大事!” “嗯。”无名应道。 两人离了茶馆,便朝术铺走去。无名背着沉重的大刀,走路原本便有些吃力,而这路途也有些遥远,走了一会儿,持续走了很久,便满头是汗了。 于是韩文修又掏出什么“军粮丸”来让无名服下,说是“丹铺”里买的,吃一颗就能补充大量体力。丹铺,就是游侠公会所开的修真者的药铺,为修真者提供各种奇异丹药,当然也是要付钱的。像这种“军粮丸”已是上等丹药,价钱之高是以惊人,普通的游侠要在公会做上好几趟任务才能买得起一小瓶。不过对韩文修这种家财万贯,挥金如土的大少爷来说也不算什么,直接便送了无名一瓶。 有了军粮丸补充体力,无名走起路来便轻松多了。两人一路上又谈论了许多,谈及雪老时,无名咬牙切齿,将那一反仇恨都诉说给韩文修听了。而从韩文修口中得知,九龙帮因为拥有上古龙族的秘法残篇,所以成为了修真界正道五大门派之一,而雪老的确是其中的一颗老鼠屎。他所干过的坏事数不胜数,还偷学过万松派的秘法“玄门光甲”,在修真界早就已经臭名昭著。但介于他是九龙帮三大长老之首,在帮中拥有极大势力之外,祖上还为帮派建过不少功勋,所以帮主还是有偏护着他。至于他们之间存在的更多复杂关系,韩文修就不知道了,例如“食心虫”,全都是绝对机密。 韩文修本身就是个游侠,对修道之事十分痴迷,只不过父亲对他的行为进行了限制,所以除了修炼道术,打听修真界的逸闻趣事外,对修真界的接触其实是很少的。如今交到了这么一个古怪的朋友,对修真界一知半解,却和两个修真界的重要人物都有关系,自然是欣喜若狂,断然决定跟他一起去找洪震天。 两人聊得投机,韩文修更是滔滔不绝。他告诉无名,修真者在普通百姓眼中,是神一般的人物。所以,身为修真者是一件非常神气的事情。而在修真界中,游侠公会和五大门派的分量是不可小视的,可以算是整个修真界的领袖和支柱。 所谓五大门派,便是九龙帮、万松派、佛光门、风月斋和落霞谷的总称。在五大门派之中,九龙帮是收徒最广的,其分部遍布神州大地,弟子几千名,却是多而不精,其中滥竽充数者占多数,精英弟子微乎其微。 相对与其它来说,万松派、落霞谷两派对道法的掌握最为精深,其中万松派掌门“忘尘真人”在五十年前入关修炼本门绝密的法术精髓“太极了凡真诀”,尚未出关,至今已有一百多高寿。落霞谷谷主“易水寒”对法术的精通也是出神入化,精通天地玄黄之术。所以两派收徒都颇为谨慎,唯资质上成之徒是选。 佛光门,是修真界各大门派中历史最为悠久的佛家门派,建派以来已有六百多年,弟子皆为出家之人。佛家弟子注重自身境界的修炼,其法术虽然没有万松、落霞的惊天之势,但却刚正无比,为邪魔所畏惧。更有奇门妙法,能使坚实自身肉体与神智,不为妖邪所侵。 那五大门派中剩下的一个门派,便是只收女徒的风月斋了。风月斋建派也有两百多年了,素来只收女徒,修行方面居然丝毫不弱于男人。现任掌门“淑梅”师太便是其中一个例子——以深不可测的道行、暴躁的脾气和对男人的恨意成为修真界最大的母老虎。不过这母老虎却有些绯闻,似乎是与洪震天有恩怨瓜葛。 无名越听越好奇,问题自然也更多了。正想再问什么时,韩文修止住了脚步。 无名心想难道是到了么?四周一望,却全是花草原地,只有不远处有一座古色古香的木屋,梁上挂着一块牌匾,写着“梅兰竹菊”四个大字,门扉敞开着。 第十三章 梅兰竹菊(二) “呃,文修,你不是说去术铺么?怎么带我到花园里来了?”无名疑问道。 “这里便是术铺。”韩文修轻摇玉扇,一脸笑意地说道,还没等无名反应过来,他便向前走去了。 “什么?这里就是了吗?你不会是说那‘梅兰竹菊’吧?”无名一边小跑追上去,一边问道,“上面没有写术铺两个字啊!” 韩文修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地说道:“术铺是修真界的事物,卖的书都是有关修行法术的,要是明目张胆地写着‘术铺’,岂不是所有的百姓都能买来学习了?” 无名一想也是,不觉已走进了那间木屋。木屋里的陈设极其空旷简单,几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些花草盆栽。无名东张西望地看了看,三面都有窗户,阳光充足,窗台上尽摆着异香扑鼻的花草盆栽,能看得出是经过精心打理的。 “怎么像是园丁的屋子?”无名左看右看也觉得不像什么术铺,不禁问道。 “这就是园丁的屋子……”一个苍老颤抖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低头拄着一把拐杖从里屋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无名不知里面有人,不禁一惊。而韩文修却似乎已经跟这老人很熟了,一脸自然地叫道:“张伯。” 被叫作张伯的老人听见韩文修的声音,“呵呵”一笑,也不将头抬起,直接问道:“来买花么?” “不,你知道我要买什么。” “呵呵呵呵……好,刚好有新的,跟我来……”说完,张伯又转身朝里屋走去。 无名与韩文修对视一眼,也跟了进去。张伯突然停了下来,用拐杖在地上敲了两下,似乎触动什么机关,一块木板从地板上掀了起来,露出一道台阶,通往地下。 无名一惊,韩文修却只是笑笑,道:“来吧!” 说完便走了下去。 无名刚走下去不远,就感觉一股寒气刺透身体,不禁瑟瑟。韩文修拿着张伯给的火把走在前面,扭动的火焰在黑暗中绽放出一片温热的火光,照亮了前面的路。 脚步声在深邃的地道里回荡着,不会儿,两人便走到了台阶的尽头。眼前出现了满满的几排书架,加起来起码有几千本书。 “不是吧?那么多书,怎么知道要学那个啊?”无名惊道。 韩文修点燃墙上挂着的一个火把,递给无名,道:“你自己看咯!” 无名白了韩文修一眼,自个儿往深处走去。他随便翻了几本书,便发现,这些书上所记载的法术都是名字花哨,没有实质用处,于是问道:“文修,这些书里所记载的法术怎么好像都没有用啊?” 韩文修隔着一排书架说道:“你还想怎么样啊?我早就跟你说了,这里有用的法术只有百中一二,其它都是垃圾。你要厉害的,不如去五大门派里偷吧!” 无名咽了咽口水,百中一二,那岂不是大海捞针?早知道就不来了,骂道:“什么术铺嘛!不如改名为垃圾铺好了!” 韩文修听到,便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这话小心被张伯听见了啊!他在游侠公会可是有些分量的,得罪了他,你的日子也别想好过了!” 无名“哼”了一声,埋头找书。 “其实我跟你说啊!大部分的玄门妙法秘籍都贮存在‘极北寒城’,那是个传说之地啊!五百年前,修道有成的人都聚居在那里,参透天机。只不过,五百年前在那里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可怕的正邪大战,那些道行高深、知道寒城下落的人都死了。现在,极北寒城便也成了一个秘密,唉……真可惜!”韩文修啧啧叹道,“无名,你说可不可惜……” 黑暗的空间里还是如此安静,没有半点回应和声响。 “喂,无名!我问你呢,你说可不可惜?”韩文修见无名没有回应,又问了一遍。 “不要吵!”无名正投入于什么事情,被韩文修所打断,不免烦躁地说了一句。 韩文修觉得奇怪,便绕到无名那里去,只见无名正捧着一本书认真地看着。无名手里的这本书叫《拒绝》,吸引他的并不是这个特殊的名字,而是书名下面的一排小字——“本书所记载法术‘拒绝’,为秋楚所独创”。 无名激动地看着里面的内容,心想:这便是自己亲生父亲所创的法术么!? “什么书?《拒绝》啊,我早就看到过了,说是秋楚大侠创的法术,里面不知道写些什么东西,看得我一头雾水……肯定是假的!”韩文修看了看,道。 无名似乎看得入神了,没有去理会韩文修。书中写,这法术是防御性的,可以用来阻挡、反弹敌人的攻击,类似于万松派的“玄门光甲”。后面的内容,便是讲使用这个法术,要如何运气,接着就是些心决、掌法。 不知怎的,那些心决似乎与牛大娘让无名经常念的几本书十分相似。无名一边看着,一边默念心决,用书中所教的方法运气到手掌,然后按书中所绘的之图挥动手掌,猛地向空中一掌拍去。 只听见“哗”的一声,一道白光便在无名手掌处亮起,形成一个半圆的白色光盾,护在了无名身前。那白光足足亮了几秒,又慢慢褪去,无名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手掌,大笑起来。韩文修在一旁,也是看得呐呐说不出话来。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半晌,他方才开口,但脸上的惊异之色却丝毫无减,“你看得懂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法吗?” 无名点点头,抓起韩文修的手道:“文修,你打我!” 韩文修连忙将手抽了回来,不解道:“干吗啊!无缘无故打你干吗啊?难道你喜欢受虐?” “不是不是……”无名忙着解释,“你用‘龙云锥’射我!我想看看这法术的效果!” “呵呵,你跟我开玩笑啊?虽然你已经会了这法术,但还不纯熟,万一不小心被龙云锥射死怎么办?”虽然嘴上如此,但韩文修心里还是想要看看这法术的厉害的。 “没事没事,快射我!”无名正在兴头上,哪里管那么多,不断地烦着韩文修让他射他。 韩文修拿他没办法,只好道:“那我只用三成功力,若是挡不住,你便闪躲,知道了吗?” 无名用力点了点头,道:“嗯!” 韩文修把火把插在一面墙上,然后将玉扇一收,退后了一点,闭上眼睛,运起三成功力。 “呵!”他睁开眼睛,怒喝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扇子向无名掷去。一道无形之气在扇头聚成了一个锥子,直向无名逼去。 眼看龙云锥在眼前袭来,无名也在心中默念心决,快速运起掌法,在空中虚拍一掌,蓦地白光大盛,形成一个白色光盾。龙云锥撞在光盾上,停留了一秒,竟反向弹了回去,向韩文修击去,速度居然还比之前快了许多! 韩文修一惊,连忙让出身子,尽管如此,龙云锥还是切去了他一小撮头发。他惊慌未定,喘了几口大气,回头看时,玉扇已经插在了身后的墙壁上,足足有一寸之深。他将扇子拔了出来,笑意地瞪着无名,似夸似骂道:“你这个疯子!” “哈哈!我就是疯子!”无名见施法成功,也哈哈大笑起来。 “嘿嘿……”韩文修也笑了笑,道,“你资质不错哈!我想会了这个法术,就不用怕被魔教弟子袭击了!” “真好。”他又羡慕地看看无名,道,“如果我也能想你一样,做自己的选择就好了……” 无名看得出韩文修的伤心,却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转移话题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游侠公会吧!” “嗯!” 第十三章 梅兰竹菊(三) 虽然游侠公会的总会坐落在龙辉城,但在荒河城也有分会。于是,两人离开了术铺,径直投往游侠公会的分会。 两人在荒河城最繁华的街道停住了脚步。荒河城是方圆三百里之内最大的所在,有二三十万人聚居于此,这荒河城最大最长、人流最多的街道有多热闹,也便可想而知了。相对于其它街道巷弄,这条街就正规许多,摆地摊的商贩几乎没有,全是店铺高楼。从街头开始,一条龙都是全城最大的妓院、赌坊、斗武场、跑马场、酒楼、客栈、书店、打铁店…… “你经常来这条街吧?”无名反问韩文修道,能够想象他成天花天酒地的糜烂生活。 韩文修摇摇扇子,笑道:“还好吧!” 这是街尾,一座外表古旧的高楼伫立在这里,横梁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刻着“五湖四海”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两边有对八股的对联——这不是客栈,不是酒楼,也不是妓院。两人观望了一会儿,很少有人走进它的大门,偶尔进出的几个,身上也佩戴着仙剑、神刀之类的法宝兵器,一看便是修真者。人群来往,这座高楼孤零零地在那里,被人所忽略。 “游侠公会,为什么坐落在怎么热闹的街区?不怕引人注目么?”无名有些疑惑。 “呵呵,方便吧……而且,热闹的地方,不一定就会引人注目。”韩文修笑了笑,大步跨了进去,无名也随后跟去。 高楼内,空空荡荡,有两架大的楼梯,两架楼梯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一个男子站在那里。 “请问……”无名走到那男子跟前问道。 谁知,那男子直接便将他打断了:“接任务请上二层。” “不是……”无名解释道。 “交任务请上三楼。”那男子似乎不喜欢听完别人说话,又一次将无名打断。 “我不是来……” “委托任务请上四楼。” 无名有些恼火了,大声说道:“我不是来做任何有关‘任务’的事的!” 那男子一怔,道:“需要帮助?” “其实我们是想问洪会主在哪里。”韩文修在一旁开口了。 那男子听到“洪会主”,不免上下打量了一下韩文修和无名,半晌才道:“洪会主不在这。” 无名有些失望,但韩文修似乎不是很在乎,只是拿出了一定重重的银子,搁在桌在上,道:“请问洪会主在哪里?” 那男子似乎也是年轻人,眼见钱财,不禁受了诱惑。这锭银子可是要做好几次任务才能赚到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韩文修“咳”了一声,又拿出一锭银子来,问道:“现在呢?” 那男子终究还是禁不起诱惑,道:“会主的行踪一向是不为人知的,他在哪里我是真不知道,但我听说,因为荒河城的五起袭击,所以会主这两天可能会来荒河城。而会主要来荒河城的话,就一定会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无名和韩文修一齐问道。 那男子看了看桌上的两锭银子,笑而不语。韩文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拿出一锭银子。男子大喜,忙将银子收进腰包,头也不抬地说道:“欣晨茶铺。” 第十四章 血泊清影(一) 一个白色的窈窕身影游荡于无人的小巷,所到之处,都留下一股淡淡的摄人心魂的幽香和铃音。那步伐轻盈而温柔,就像蜻蜓点水般自然而不经意。盘起的黑色长发尚有几丝柔顺的发须留在肩上,宛如春风中摇摆的垂柳。碧蓝的眼眸清澈无比,倒映着眼前的一切,却显得有点无神,不知在看哪里,或许……是在神游吧! 郑晓依提着那木制的药箱,往婆婆家里走去。脑中又出现了无名的脸孔,不知过了多久,方觉醒过来,不觉韶颜微红。是啊……自无名走后,她便频繁地想起无名,常常在给病人治病时,也想得出神。不知怎的,偏偏是他? 其实,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的装束与几天之前又有不同了——她将自己的法宝,那一盏“湛清铃”系在了腰间,每走一步,就有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更显得她风姿绰约。这是连她自己也想不通的,无名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为什么自己就照着做了呢? 是一种感觉促使的吧!自从她认识了无名以后,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可能是自己对无名坦率、果敢的性格有所欣赏?她想了想,更多的,应该是因为无名说话时的语气和看她时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温情和关怀,让她有些着迷。与其他那些看相她美色的男子不同,那是一种真实、温暖的感觉。在离开了父亲以后,这种感觉就很少再出现过了。 又望了一眼湛蓝的天空,不禁嘴角一扬,笑出声来,她想,自己或许是痴了吧?明明只认识了一天,怎会有这般的感觉?想着想着,双脚已经带她来到了婆婆那老宅的门前。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了,曾多次要走,但都被镇民们留了下来。 “婆婆,我回来了。”郑晓依一边推门进去,一边唤道。 屋门半开着,在熏风中一张一合,深深的,没有回应。看院子里的一切,水桶被打翻了,扫帚摆在地上——一切都透露着一种反常的怪异。 “婆婆?”郑晓依小心谨慎地往里走去,一面又试探性地叫道。 仍是没有回应。 她猛地推开了屋子的门,惊喝了一声,屋内还是安安静静的,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可怕的东西,是她自己将自己吓了一跳。 不过,那种安静却透露这一丝诡异和恐怖。她轻轻地踏着地板朝里屋走去,不忘环顾四周。“啪”!突然,有一声细微的声音,像是水花溅起,郑晓依低头一看,血! 婆婆住的那间屋子,门半开着,鲜艳的血液是从那里流出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虽然身为大夫,她常常会看到血,但此时她的身体还是有些本能的颤抖。但好奇心引着她向前走去,顺着那鲜艳的红色,向前走去…… 葱白的手伸了出去,她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推开房门,会看到的是什么。 “吱呀”……最终,郑晓依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房门,只是她所看到的一切,差点让她全身瘫倒。全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还有她那惊惶、颤抖的呼吸声! 老婆婆僵硬地躺在床上,脸白如蜡,目光失色,身下,是一片红色的鲜血! 郑晓依脑中嗡然一片,也顾不得那许多,只是扑倒了婆婆的床前,颤抖地望着婆婆和蔼、慈祥的脸,心中刀绞一般地疼痛! 呼吸声,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婆婆的心脉,已经停止了跳动! “婆婆!”郑晓依歇斯底里地喊道,虽然婆婆只是她的一个病人,但这三个多月来,婆婆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在她心里,已经如亲人一般了!她已习惯为婆婆号脉,与婆婆一起洗菜、做饭、吃饭,和婆婆一起坐在院落里谈笑风生。因为婆婆,她甚至产生过要一直留在贞元镇的想法,然而,婆婆死了! 纯白色的裙摆浸在血泊中,慢慢被染成了红色,就好像傍晚的云朵,被夕阳所染红,恐惧,已然忘却!留下的只是深深的悲伤!眼角一股滚热、晶莹的泪水不自觉地淌了下来,心痛阵阵! “婆婆!婆婆!你快醒醒啊,婆婆!”郑晓依疯狂地摇动婆婆的身体,希望她能够突然醒来,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而已,梦醒来后,一切还能照常,但很明显,这是事实。 任凭她在怎么叫唤呼喊,婆婆安静只是躺在那里,再没有半点声响。 身后,响起了一个悠长、沙哑的声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她吗?” 满脸泪水的郑晓依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站在那里——雪老。 原来,自无名走后,单九龙一直被关禁闭,他本是重义气之人,没有朋友音讯,因而心中挂念焦虑。恰恰雪老也搜捕不到无名,回忆那天无名与单九龙一起演出的那一幕,心想可能与少主有关,便以探看“病情”为由去探单九龙的口风。谁知单九龙死也不肯吐出半个字来,雪老忍无认忍,用读心术知道了这一切。于是,这一幕就这样发生。 “是你!?”郑晓依见是雪老,用尽全身力气朝他怒吼道。 “呵呵,是我?不,是你,是你害死了她。”雪老从来没有认为自己错过。 身为医者,郑晓依平生最恨的就是杀戮,而眼下,杀死自己亲人的人,就站在自己眼前,她有怎会听他说些什么?她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站起,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浓浓杀气,漠然对雪老说道:“我要杀了你!” “呵,那么浓的杀气吗?看来,你和我是一样的。”雪老冷冷说道。 郑晓依伤心过度,甚至混乱,全将雪老用来刺激自己的冷言冷语当作是疯言疯语,不作理会,只是用尽力气,一拳朝雪老打去。 柔弱无力的拳头在空中被雪老那绑着绷带的手抓住了,想要挣开,却使不上力,她狠狠地向雪老瞪了一眼。但雪老丝毫没有因这眼神而感到羞愧,他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包括他的邪恶,包括他的伪善。 “呵呵……郑晓依,你知道吗?放走我要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呵呵……”郑晓依似嘲笑,又似自嘲地笑了笑,用那冰雪般清脆的声音说道,“所以……你便用别人的生命作为代价吗?像你这种人,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 爱!? 呵……爱? 雪老一时间竟因为这个字而怔住了,郑晓依趁机将手挣开,后退的同时快速结印,然后轻轻喝了一声,屋子里登时蓝光大盛。而那蓝光,便是由郑晓依腰上的湛清铃散发出来的。一阵铃声急促地响起,待那蓝光淡了下去,空中已经出现了两只蓝色的奇异透明生物。 是小鬼。 小鬼做了几十年的鬼魂,已经有了灵性,对主人的想法一清二楚。当下便“咿咿呀呀”地叫着,向雪老扑去。 雪老冷哼一声,右手轻轻一挥,也不知从哪里祭出“封尘”,白光一闪,在形成一面白色光墙。小鬼们撞在墙上“咿呀”一声,又化作两道蓝光,缩回了湛清铃中。又是那招,雪老从万松派那里偷学来的“玄门光甲”。 郑晓依愤怒地望着雪老,刚想再作攻击,雪老的声音又响起了:“没用的。” 郑晓依一震,似乎找回了一丝理智,是啊……有什么用呢?以自己微薄的力量,要如何打败九龙帮三大长老之首的雪老? “告诉我无名在哪里,你就不用死。”雪老阴笑一声,道。 郑晓依用坚毅的目光望着雪老,缄默了半晌,突然大笑出来,待笑声渐渐消失,她又道:“杀了我吧!将我和婆婆葬在一起。” “何必如此固执呢?他只不过是一个与你相识了几日的男子,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把他当作陌生人来看待,何必要为了他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杀了我。”还是那切冰断雪的声音。 “哼!”雪老怒哼一声,道,“你是该死,不过不是现在,追风捕影!把她抓起来!” 说完,从门外又走进来两个黑衣男子,硬生生地将郑晓依给抓了起来,任凭她做无用的挣扎。 第十四章 血泊清影(二) 荒河城西郊的一条古道旁,一间茅草屋设立在那里。茅草屋旁摆着几张桌子和长凳,有几个商人、旅客正坐在那里喝茶,赞叹声不绝于耳。一根木杆,竖立在那几张桌子中间,有块幌子挂在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着四个字“欣晨茶铺”。 刚在游侠公会听到“欣晨茶铺”四个字的时候,韩文修迟疑了片刻,脸微微的红了一下。虽然这样的面部表情很不起眼,但无名敏锐地还是发现了。 “老板,两碗凉茶!”是无名开的口,因为韩文修已经不会说话了。 “马上!”一个轻柔的声音回道。 无名看了看在茅草屋内外进进出出、端茶送水的那个红衣女子,好笑地对韩文修说道:“喂,这就是你脸红、发昏的原因了吧?” 韩文修白了无名一眼,不停用扇子扇风,想将脸上的热气扇退。 “两位公子的凉茶,请慢用。”那娇嫩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无名仔细看了看这女子,虽然没有郑晓依、沈月柔没得那么毫无瑕疵,但也是五官精致、眉清目秀,也算得上是一个大美人儿了。 不一会儿,又有客人叫唤催促,红衣女子应了一声,朝韩文修和无名灿烂一笑,就转身盛茶去了。 “喂,文修,你今年几岁?”无名突然问道。 “啊?”韩文修还深深地望着那女子的背影,被无名一问,才晃过神来,道,“我啊?我今年二十了。” “哦……”无名狡诈地笑了笑,道,“我看这女子也不过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跟你挺般配的嘛!为什么不追?” “哼……还用你说?她的名字叫胡欣晨,今年十八岁,父母在老家养老,这件茶铺是她经营的。我早就派人打探过了!”韩文修得意地说道。 无名差点没将口中的凉茶喷出来:“原来你早就调查得那么清楚啦!既然喜欢她,干吗不去追她?还那么脸红,难道……不会吧?你害羞?” “哎呀,我也不知道!”韩文修侧过身去,看得出已经心烦意乱,“我碰过的女人,也不少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胡欣晨,就会心跳加速、呼吸加快,然后……脸红。” 无名偷笑了一下,道:“那你就是喜欢她咯?喜欢她就追她嘛!” “唉!反正……我每次来这里喝茶,看到她,就会脸红!”韩文修顿了顿,转移话题道,“好啦好啦!你不是还有正事要办吗?去问问她。” 无名点了点头,走到胡欣晨身旁,问道:“姑娘,我想打听一件事儿!” 胡欣晨眨了眨她那双可爱的眼睛,疑惑地问道:“什么事?”“我想问一下,你知道洪震天洪会主现在身在何处么?”无名打听道。 胡欣晨听见“洪会主”,脸上连忙露出了喜色,灿烂一笑,道:“你是说洪爷爷啊!他经常来这里喝茶的!不过他已经有段日子没来了,现在在哪里我也不是很清楚。” 无名失望地道了声谢,坐了回去。 “打劫!” 只听见一声怒喝,也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伙长相凶恶强人来,几把短刀明晃晃地亮在眼前,将座上的商人、旅客都吓得魂飞魄散。这些人中,大多都没有见过这般刀枪器械,如今遭遇强盗,方寸已乱,刚想逃跑,却被强盗们按在桌上。 无名和韩文修两人默默不语,静观局势。 “救命!”是胡欣晨娇柔惶恐的声音,为首的那个强盗,正将刀夹在她脖子上挟持着。她带着乞求地神色望着那个挟持自己的强盗,瑟瑟发抖。 “钱!”那个大汉怒喝一声,道,“钱在哪里?” 胡欣晨朝茅草屋里的一个橱柜指了指。为首的强盗似信非信地看看胡欣晨,向手下使了一个眼色。橱柜被暴力地拉开了,手下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 “我所有的积蓄都在这里了,不要杀我!”胡欣晨又害怕地说了一句。 强盗“哼”了一声,刚想拿钱走人,手臂却突然一阵刺痛,看时,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鲜血直流。他回头一看,韩文修正拿着沾着鲜血的扇子朝他望着,龙云锥。 “给我杀了他!”强盗偷偷愤怒又带点痛苦地说道,这只手,八成是得废了。 强盗们听命,一齐挥刀向韩文修砍去,眼看就要被剁成肉酱了,一道白光闪现,在空中形成一个白色光盾,将那些刀刃都反弹了回去,拒绝!那些强盗就像被人扔出去了一样,纷纷摔在地上,惊慌地叫道:“神仙,神仙!”然后都屁颠屁颠的逃了。 客人们眼见一切,已经怕得无暇喝茶,都逃走了。胡欣晨仍然带着颤抖站在那里,半天才从恐惧的影子里走了出来。拭干眼泪,心存感激地走过去,柔声道谢。无名和韩文修连忙推辞。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几声掌声和笑声,回头看去,是一个油头垢面、形容邋遢的五十来岁老人。 “呵呵……龙云锥,拒绝,不错不错!”那老人一边拍手,一边笑脸盈盈地向他们走去。 “洪爷爷!”只见胡欣晨一脸惊喜地跑到老人跟前叫道,恐惧之色以烟消云散,可以看出,两人已认识很久,关系十分要好。 “洪爷爷!?”无名和韩文修不禁失声叫道。 “呵呵呵呵……”“洪爷爷”笑笑,朝胡欣晨问道,“洪爷爷我刚从‘南荒’回来,第一个来的地方就是你这里,诶……你泡的凉茶呀……中原第一!欣晨啊,这两位是你朋友吗?” “嗯!”胡欣晨用力地点头道。 “洪爷爷”也赞许地点了点头,朝无名和韩文修看去,道:“后生可畏啊!” 两人刚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洪爷爷”似乎被什么东西怔住了,竟瞪着眼睛,呆呆地望着无名,良久,才缓缓道:“像!真是太像了!”似又想起了什么,眼中浮现一片悲伤之意,道:“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无名和韩文修听得一头雾水,正想再问什么,“洪爷爷”又抢说道:“小伙子,你那法术‘拒绝’,你是如何学会的?” “在术铺里买到的。”无名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哦……”“洪爷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里面的心法口诀,你看得懂么?” 无点了点头。 “学了多久了?”“洪爷爷”又问道。 “一天!”这次是韩文修抢着回答的,因为他觉得无名实在是太神了,“不,是一个时辰!” “洪爷爷”眼中不禁露出了讶异之色,刚想再问什么,却被胡欣晨阻止了:“洪爷爷!你怎么想是审犯人似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别把我朋友给吓坏了!” “洪爷爷”又呵呵一笑,朝无名和韩文修说道:“我知道你们俩小伙子要问什么,没错,我就是那个修真界臭美远扬的糟老头洪震天。” 他便是洪震天!?眼前这个邋里邋遢,一副乞丐样的人竟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领袖人物洪震天!?无名听到,大喜,虽然这人脏兮兮的,但毕竟是他未来的师父,当然是要尊敬的。而韩文修则是越来越惊讶并感兴趣与修真界的事了,这些年,他从未与修真者们如此靠近过。况且这是鼎鼎有名的洪会主,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人物,多少人想见他一面都不能如愿以偿,而如今,他就在自己面前。 “呵呵,洪会主谦虚了!”韩文修低头便拜。 “呵呵,不谦虚,不谦虚!”洪震天刚一说完,便下意识地察觉到了什么,朝西南方向望去,只见远方十多里处,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山下,有一股浓浓黑气迎空升腾,隔了那么远,却还是可以深深地感受到强烈的肃杀之意。 他眉宇间的皱眉不禁促进了,随手拿起杯凉茶喝了一口,道:“欣晨,洪爷爷我有事要办,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便虚影一闪,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大家四处张望,却发现那虚影以在十来丈外了,仅是片刻之间! 无名痴痴又带点兴奋地望了望那个方向,道:“他是我师父……” 第十五章 九龙山下(一) 荒河城临西,有盘龙山脉,奇山异水甚多,不少游人为其灵秀之气所吸引,前去参观。但在这一路温和低矮的山脉中,却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奇山,此山屹立在盘龙山脉的中央,四面铁峭,垂直于地,游人们只能迎头仰望,却无法攀登。 在这座怪石嶙峋的奇山上,共有九座高峰,其中八座为一个圆形,将最高的那座主峰包围在中间。人肉眼所观,最多只能看到山腰,在往上去,就是白云飘渺了。偶尔有游人、樵夫路过于斯,会看到天上有人影飞舞,或有人飘飘而下,从天而降,故以为是仙人所居的仙山,这座高山附近的山峦,都托福成了旅游胜地,也有不少人将故人安葬在那里。 其实,这山上所居之人,并不是百姓心中所想的无所不能的神仙,但也算是神通广大了。这便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九龙帮的总坛所在之地——九龙山。 然而,在片刻之前,这“仙山”的山脚却有浓浓黑气散发,那煞气十多里外,都能微微地感受到。 此时已是下午快进入黄昏的时候了,洪震天刚走,无名、韩文修还有胡欣晨还站在茶铺前,瞭望着那黑气。 韩文修自幼身在荒河城中,对附近地形了如指掌。他看了看那黑气,转头对无名道:“是九龙山,那座山,就是九龙山。” “九龙山?”无名疑惑地问道,“莫非与九龙帮有什么关系么?” “九龙帮的总坛就在九龙山的山巅。”胡欣晨在一旁说道,见两人表情疑惑地望着她,便解释道,“我虽然不是修真者,但与洪爷爷的交情甚深,是他告诉我修真界的事的。” 两人这才点了点头。 “那,那黑气又代表着什么?”无名看着那滚滚黑气,感觉怪难受的。 “这种黑气通常代表煞气或者戾气……而魔道中人大多在修行中都要修炼煞气和戾气,我想……应该是魔教的人又有行动了!”韩文修皱眉说道。 “煞气……”无名似乎对这个词有些记忆,仔细一想,是在‘拒绝’的心决,还有大娘让他读的那些书中出现过,“‘杀戮之气为煞,守之重为破煞!’” “什么意思?” 无名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又有人有危险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无名道别也不道一声,便朝那黑气的方向跑去。韩文修想去阻止,无名却已经跑远。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对胡欣晨道:“姑娘,我也得去了,后会有期吧!” 说完,纵身一跃,赶向无名。 “公子……”胡欣晨柔声唤道,韩文修已听不见。无名原本体力就差,身体素质也比其他人低一等,此时还背着重重的断刀,自然是跑得满头大汗,但心想可能又有人要死在魔教徒的手下,莫名的责任感就又促使他停也不停地向那个方向追去。 九龙山和欣晨茶铺之间,隔着一片林子。无名毫不犹豫地穿了进去,奔跑之间,听到头上有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抬头望去,却见韩文修在自己上空的树与树之间跳跃前行,比自己奔跑的速度不知快了多少。 韩文修似乎注意到了下面大汗淋淋的无名,不禁用得意的语气说道:“嘿嘿,傻眼了吧?从山里出来的小子,这是修真者惯用的跳跃之术,像你那样跑,要跑到什么时候?” 无名生性倔强,哪里会甘愿示弱?他又见了一把力气,但韩文修说的不错,这样的奔跑,是绝对不可能快过跳跃前行的。 韩文修在无名前面的一棵树上停了下来,摇摇扇子,居高临下地说道:“这样吧,既然你资质那么好,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我把跳跃前行的方法告诉你,你若是像学‘拒绝’一样,当场学会了,那就算你占了便宜,学到了本事。若是你输了……”韩文修嘿嘿一笑,道:“你就帮我追欣晨!” “文修,别玩了,都有人快死了,你还有心情打什么赌?”无名也停下来,仰望着得意洋洋的韩文修,一脸焦急地说道。 “你急什么?那么点点黑气就把你吓成这副样子?兄弟,你不会就怎么点胆子吧?而且,你又怎么知道有人要死了?”韩文修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是……”无名眉头深锁道,“是一种直觉,直觉告诉我,有人快要死了……快,来不及了!把跳跃前行的诀窍告诉我,我们现在就得赶过去。” 韩文修叹了一口气,道:“真没劲!好吧,那我告诉你,你学不会可不准怪我啊!当初我可是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学这个呢!方法是:将真气聚在脚底的涌泉穴和膝盖上,重心往前,然后用全部弹力纵身一跃,每跳一下,就要聚一次气,这样才能持续不断地跳跃前行。内力浅的人,跳一下,大概只有一丈来远;像我这样稍微高点的,能有个两三丈……” 韩文修还在那叨叨,往下一瞥,却已不见无名人影,回头一看,无名正以每下两三丈的速度在树和树之间跳跃前行,将自己落在了后面。他连忙跳跃赶了上去,脸上惊讶的表情却还没有褪去。 “你又学会了?”韩文修在半空中问道。 “看上去是吧!”无名淡淡地回了一句,目光却一直盯着九龙山山脚下的那片异色,随着熏风吹随,黑气渐渐淡了下去,如果直觉没有出错的话,再不过去就要晚了。 第十五章 九龙山下(二) 两人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上,又从那棵树跳到另外一棵树上,无名模仿着韩文修,动作居然马上由生疏进步到了熟练,韩文修在一旁看到,早是将其惊为天人了。 其实无名根本没有练过什么“运气、聚气”之类的基本功,只是反复阅读着大娘规定他每天念上十几遍的那几本书,一连十几年,内容看似没有什么用处,但在大娘教他“魔诱术”时,他表现出了惊人资质和模仿能力。那法术大娘只演示了一遍,他就一模一样地使了出来。 没有学过打坐、运气的他,竟然熟练地运用了真气,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和那几本大娘让他反复阅读,已经倒背如流的经书有关。因为每当他念诵那些经文时,就会有一股先天之气游荡与全身上下,感觉畅快无比,也许这便是韩文修口中所说的“真气”。 许久,两人跳跃来到了九龙山山脚之下,那周围一片,都是空荡荡的草地,此时昏黄,已无游人来往。无名朝前方看去,黑气已经差不多散去了。数十丈外,是洪震天的背影,正蹲在那里,所蹲之处,仍然有淡淡的黑气漂浮。 无名正想开口叫他,忽然发觉两个一百一黄的身影由东面疾速飞来,风声震耳,连洪震天也不禁抬头望了望。 “好快啊!”韩文修从未见过这么快的速度。 “是她?”无名仔细看了一下,前面那个黄色身影正是早上偷走钱囊的那个“女盗圣”沈月柔,她正伏着身子飞行,速度之惊人,已然在空中留下一道道虚影。而后面那个白色身影,则是一个穿着道袍的少年,脚踏一柄泛着青光的仙剑紧跟与沈月柔。 “奇哉奇哉!洪会主、女盗圣都聚在此地了,还有仙剑!啧啧,能将仙剑驾驭得如此纯熟自如的,恐怕是万松派弟子无疑了!”韩文修一边摇头啧啧,一边用扇子敲打着手掌。 沈月柔快速飞行,后面白衣少年紧追不舍,两人在空中兜了好几个圈子。几次沈月柔都险些被追到,却又机灵地调转方向将少年甩开。渐渐,他们俩察觉到了地上的人,沈月柔大喜,逐渐降低高度,飘飘而下,兴奋地向洪震天跑去。白衣少年也随即跟了下来,离地三尺之时,仙剑化为几道青色光华,收入他背后那精致的剑鞘之中。 无名和韩文修两人还没有搞懂情势,也连忙向洪震天所蹲的地方跑去。赶至跟前,只见那黄色的苗条娇小身躯正躲在洪震天的一侧,抓着洪震天的肩膀娇声叫道:“洪爷爷,你也在这里啊!快救救我吧!这万松派的臭道士追了我几天了,本以为在荒河城甩开了他,今天中午却又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追我追到现在!简直……简直就是个大变态!”说完,还不忘给那白衣少年做了一个大鬼脸。 “你这妖女少在这里胡扯!洪师叔,是这妖女偷了我的画轴,才害我从万松山追到此间。”那男子怒视了一眼沈月柔,道,“妖女,你若再不将我的画轴还来,我便不客气了!” 无名和韩文修在一旁看得呐呐,“洪爷爷”、“洪师叔”,感情他们几个都认识! 沈月柔小嘴一撅,从洪震天身后站了出来,冲那少年瞪眼道:“我就不还,就不还!怎么了?你还能杀了我不成?小心我告诉你那二愣子师父莫邪,你在外面欺负柔弱女子!” “不许侮辱我师父!”白衣男子又怒喝一声。 沈月柔“哼”了一声,不经意看到无名,便认了出来,乌云堆积的脸上居然因此有了一丝喜色,道:“是你?大呆瓜?” 韩文修在一旁见无名被称为“大呆瓜”不禁偷笑了起来。无名“哼”了一声,反驳道:“我才不是大呆瓜呢!” “哎呀,不管啦!这个臭道士欺负我,你帮姐姐我教训他!”沈月柔朝无名一笑,道。 无名一笑,心想:这女子早上偷了我的钱包,现在居然还敢这样跟我说话,真是奇怪!不过,他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越来越感觉沈月柔可爱了。 气氛突然陷入了沉静,那白衣少年似乎早已察觉到了洪震天的不对,低头仔细一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沈月柔见白衣少年的表情奇怪,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也朝少年目光的方向望了望,顿时脸色大便,“啊”地一声尖叫起来。 韩文修和无名也连忙赶过去一看,洪震天的手里,正捧着一具尸体。 今天发生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情,韩文修被惊呆的次数不少了,刚刚还在心里暗暗说道:千万不能再如此吃惊了。但现在,他还是惊得呆了。不是因为眼前这具尸体,而是无名准确的预言——果然有人死了。 第十五章 九龙山下(三) 死者是个中年男子,眼皮已经被洪震天给合上,但脸色已经发青,嘴唇也是紫色,就连挂在嘴角的那丝血也是一种深深的黑色,那个样子,就像是刚刚从棺材里跳出来的僵尸一般恐怖。也怪不得沈月柔会尖叫了。 “又有人死了……”是洪震天沉重、自责的声音,“也许我再早来一点,就能救到他了。” 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了悲伤的神色,低头为那死者默哀。虽然与这人非亲非故,但死在自己面前,出于对死者的尊敬和人性的善性,这些悲伤也是需要的。 洪震天这人,责任心极重,前段时间他孤身一人在南荒打击日月教势力,这次回来,便是因为听说了荒河城的这五起袭击,才想要阻止伤亡继续发生,然而,此时死者就躺在他的怀里,他却没能阻止死亡的发生。 “我最终还是没能救到他……”洪震天静静地说道,努力用真气让声音不要颤抖,但眸子里流露出的伤痛,却是无法掩饰,“他就死在我的怀里,就这样死去……” “洪师叔,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顺变。错的人并不是你,而是凶手,眼下紧要的,也不是自责,而是找出凶手,为这死者讨回公道!”那白衣少年在一旁劝道,言语沉稳,有一种不是这年龄所会拥有的成熟,颇有兄长的气度。 “找出凶手?哼!”洪震天突然暴吼起来,“太明显了!这起袭击和其它五起是有关联的!凶手就是日月魔教的人!” 说完,他将尸体翻了一个转身,众人大吃一惊。死者的悲伤,有三道长一寸多、深四分的伤口,那伤口深处已经发黑,稍微浅点的地方是深深的紫色和青色,看得出,凶器上应该带有剧毒,身体才会有如此反应。 “手段如此毒辣,想必就是魔教的人所为的了。”那白衣少年轻轻道。 “哼!这样的事,却刚好发生在九龙山山脚下,未免也太巧合了吧!此事必然与九龙帮相关,我一定要亲自上去问个明白!”洪震天怒道。 白衣少年沉吟了片刻,觉得也有道理,但生怕洪震天一时冲动,在九龙山上惹出什么麻烦,于是提议道:“师叔,此事极有可能是魔教所为,关联甚大,多一个人帮忙,便是多一分力,不如我与你一同上去如何?” 洪震天点了点头,道:“俊逸说的不错,这件事不仅是修真界的大事,也关系到百姓的安危。你们几个都是修真者,也算是这件事情的见证人,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最好还是随我一道,若是你们出了什么岔子,我可又要过意不去了。” “什么!?”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韩文修不顾形象地叫了出来,“我们……我们真的可以去九龙帮的总坛吗?” “你不想去吗?”洪震天皱了皱眉头,道。 韩文修之前还因为害怕自己的父亲而有些犹豫,但一听可以上九龙山去,之前种种都忘记了。无名在一旁讲他的脸色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想些什么也都猜透了,便道:“他会不想去么?只是兴奋过头了吧!” 韩文修笑了笑,但看到那具可怜的尸体,脸上又蒙起了一层同情,道:“那……这里这么高,我们要怎么上去?” “你这个人真好笑!洪爷爷道法高深,区区九龙山算得了什么?爷爷想上便上,想下就下,就像爬楼梯一样简单!”沈月柔还是那凶巴巴的口气。 “我问你了吗?”韩文修哼了一声,反讽道。 洪震天此时的心情十分烦乱,只将这几个小毛孩的对话当作是耳边风而已。他将挂在腰间的一个酒葫芦摘了下来,随手掷在空中。那酒葫芦似乎是有灵性一般,居然悬空旋转起来,并不落地,里面的酒水发出瀑布一般的声音。洪震天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咒语梵唱间,酒葫芦还在不断地旋转,只是每旋转一圈,体积就变大一点。待他停下念咒时,酒葫芦已经有两个人那么高了,悬空横躺在众人面前。 沈月柔和那个被洪震天叫做“俊逸”的少年神情自然,但无名和韩文修两人,却已是目瞪口呆。只听韩文修不断嘀咕着“见识了,见识了啊……” “上去吧!”洪震天连同那具他抱着的死尸虚影一闪,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酒葫芦上面。 白衣少年纵身一跃,也跳了上去。 沈月柔点了一下呆若木鸡的无名的脑袋,道:“大呆瓜,上去啦!” 说完,也不等无名反应,便携起他的手往酒葫芦上一跃。无名一惊,自己已经坐在了上面,感觉屁股地下面那离地三尺的酒葫芦一沉,但又立即稳住。 剩下韩文修一个,也深呼吸了一口,纵身跃到了葫芦上,和无名不同的是,他是用双脚踏上去,酒葫芦一沉一稳,让他东倒西歪,差点掉将下去。沈月柔见韩文修好笑的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爽朗的笑声也缓和了一下这尴尬、悲伤的气氛。 见所有人的就绪了,洪震天便随意将手一挥。无名和韩文修这两个没有什么飞行经验的人感到身子一轻,望下看去,地面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他们在慢慢升高。 第十六章 天龙殿上(一) 此时正慢慢由地面上升的巨大酒葫芦,正是洪震天的随身法宝——“仙酿”。从洪震天修道开始到现在,已经使了三十几年了。光阴似线,也将这一人一物紧紧拴在了一起。原本便颇有灵性的神物法宝,追随了主人这三十几年,与主人的心思可谓是相融相会了。主人心情不好,“仙酿”升空的节奏居然也给人有一种伤痛的感觉。 比起已有过一次飞行经验的无名,韩文修是众人当中最兴奋的了。这种兴奋虽然不不溢于言表,却在他的动作中暴露无遗。他一会儿从这头爬到那头,一会儿从那头爬到这头,一会儿抬头仰望,一会儿低头俯视,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好奇地摸索着一切,抛开了以往的一切拘束,抛开了公子哥的身份与形象,重现那好奇的天性。 “仙酿”越来越高,再向下望时,已会产生阵阵恐惧,于是韩文修便不再东张西望,开始与众人闲聊。 洪震天的性格本是十分亲和的,但心情不好的时候,脾气也很臭。若换作是平时,他定会很高兴地与这伙年轻人闲聊唠嗑,不过此刻……他却默默无声地坐在“仙酿”的瓶口,独自一人,伴着那具让他心神不安的死尸。责任感强的人,在这方面总有些欠缺。 众人无奈地望了望洪震天的背影,也不敢去劝,只是自顾自地聊起天来。韩文修本是傲慢之人,但眼前这些人物,一个个都是有来头的,自然要将语气压得谦卑一点。 那颇有兄长之风的白衣少年说起话来十分有礼貌,心平气和地将韩文修的问题依依解答了。无名在一旁听着,想着,却不再凑活发问。这几天他所问的问题够多了,连自己也感到有些厌烦。 韩文修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一个接一个。从白衣男子的回答中得知,他的名字叫卢钧逸,是万松派的弟子,这点韩文修确实猜对了。但他没有想到,卢钧逸不仅是万松派的弟子,还是万松派年轻一辈的大师兄。他的师父便是目前暂时代替忘尘真人接受掌门职务的莫邪道长。莫邪道长的道行虽然弱于忘尘真人,但在修真界中,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师父有名,徒弟也跟着有名,而且这有名,还不是徒有虚名,年纪轻轻的卢钧逸天资秉异,十几年的修炼,已经将本门道法练到了接近许多长老级人物的地步,深得师长们喜爱。而游侠公会的会主洪震天,对这小子也不是一般的赏识,论辈分来讲的话,卢钧逸便算是他的师侄。 虽然卢钧逸一直以谦卑的态度在说话,也自谦道行浅薄,但他的实力到底是强是弱,无名和韩文修两人还是看得出来的,不由对他产生了敬意。但沈月柔却不以为然,她在一旁不断用鼻子发出不屑的哼声,还时不时地说卢钧逸是臭道士、他师父是二愣子来加以讽刺。卢钧逸虽然心中恼火,但识得分寸,看在洪震天的面子上,暂时将气压了下去。 其实他与沈月柔的矛盾,是在几天前建立起来的。生性顽皮的沈月柔在家里呆着,闷得慌了,就溜出去玩。无意经过了万松山,一时兴起,便凭着一身家传本事潜了进去,误入卢钧逸的房舍,看重墙上一副山水画,便偷了过来,不料卢钧逸恰巧回房,见有人偷了画轴,隧一路追赶。 原本,那只是一副山水画而已,不必如此在意,但那画是卢钧逸心爱之人所绘,对他来说是无价之宝,所以他不辞辛苦,于路从万松山,将沈月柔追赶到了荒河城。期间,两人不乏当面碰撞,但每每都是以沈月柔不能御敌,再次逃跑为终。虽然沈月柔的道行不及卢钧逸高深,但对逃跑之术却极为精通,方法层出不穷,卢钧逸费尽力气,也抓获不得。 看韩文修傻乎乎地问这问那,沈月柔在一旁却“咯咯”笑个不停,因为韩文修惊讶的语气和一次次被回答所震住的表情实在是好笑,让人忍俊不禁。 而另外一面,沈月柔也在和无名聊些年龄、天气之类的无聊问题。虽然没有什么意义,但谈话中,那死亡带来的悲伤气氛被冲淡了不少。毕竟都是些孩子,心里想的很少,情绪变得很快。脑子里的东西,一阵风就吹来,一阵风又带走。 夜,已来临,“仙酿”带着众人来到高空了,但抬头看时,那一轮明月,还有满天的星星,还是和以前一样遥远,远到似乎永远无法触及。 天物,毕竟是天物;凡人,毕竟是凡人! 只是地上的景物,已经发生了惊人的改变。原本高大的山丘、楼房变得过分渺小、卑微,都剩下碗儿那么大了。整个荒河城就像一块桌板,板上亮着许多许许多多的灯火,好像无数萤火虫聚在了一起。大城的夜晚,街上仍然有人走动,白天、黑夜……还有所区分么?当人过分浸淫于欢乐中的时候,就会遗弃,或者遗忘一些东西,比如时间。 呵呵,蚂蚁般的人群在“桌板”上涌动,想象吧!提着灯笼,饮酒高歌,又有谁会想到,天上正有人注视着自己?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吧?也许真的没有人会去想象,自己无时无刻不是在被注视的……但,谁有真的知道呢? 就像一个月前的无名,在桃源村里看那桃花随风飘摇,四季不变,千年不变!他如何会想到,自己一直想了解的父母背后,有着一个个如此复杂的故事,一个如此庞大、陌生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杀死了邪兽,登上了天空?谁会知道明天?谁能预测命运? 第十六章 天龙殿上(二) 仙酿还在顺着九龙山中间那座垂直而上的主峰升高,但是众人已经安静了下来。洪震天还是如雕塑一般坐在仙酿的瓶口,沈月柔和卢钧逸还是习惯性地利用空闲时间来打坐冥想,韩文修还是千年不变地摇着他那柄昂贵的扇子,无名还是望着眼前的一切,怔怔发呆…… 仙酿破入云层,白茫茫的一片遮住了众人的眼睛,曾几何时,这些在被百姓们视为神人的修真者们也认为,神仙所居,便是这般高度!如今见证了,便只是冷笑一声,转身淡忘。 当仙酿穿破云层时,一切又不同了!九座有城池这么粗的龙型山峰,自云层里露了出来,云层下面光秃秃的山峰,登时间变得灯火通明,辉煌一片!每座山峰上,都有点点火光,就像九座空中的城市一样,布满房屋、楼堂和人影。山峰与山峰之间,建有无数索桥,索桥上还有许多穿着绛红色袍子的人来往,身上携着刀枪棒戟之类的兵刃法宝,都将脸朝向“仙酿”上所坐这着的众人。 若不是亲眼看见,绝对、绝对不会有人相信,这世上尚有这般景象! “奇迹……简直就是奇迹……”韩文修呐呐地看着这一切,九座云端之上的山峰上,不仅有奇异的怪石和险峻的涧水,更有人力所筑的楼若者,堂若者,坊若者,历历在目,数以万计!十几年来,深好修真的韩文修自以为了解修真界的一切,今天方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什么叫大开眼界,呵,这就叫大开眼界! “哇!好漂亮啊!”世间女子,是最容易被美丽的事物所打动的,眼见眼前这九座仰天而立、云雾缭绕的瑰丽山峰,沈月柔不仅叫出声来。 连一直冷静沉着的卢钧逸也不禁称道:“早听说九龙山异景壮丽,不曾有幸亲睹,如今,却是心服口服了!” 仙酿还在朝山巅飞行,看着山上来往走动的成千上百个人,无名又忍不住发问道:“这么高的地方,这么多人……难道他们真当个个对飞行之术如此精通?这些人中,还有八九岁的小孩子,难道都如此厉害么?” 众人一想,倒也有理,只是百思不得其解。 疑惑间,仙酿的瓶头处传来了洪震天的声音:“哼,这便是九龙帮的聪明之处。九龙帮那班子人,整天都在忙着扩张势力,而扩张势力所需要的人力是无可知的。要很好地控制大量人力,只能说很难,因为人都是有牵挂的,而这世间,牵挂最少的人便是孤儿,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九龙帮长期以来所做的,就是寻找那些没人要的孤儿,然后带到九龙山上,从小培养成为九龙帮的弟子。成天给他们洗脑,最后将这些弟子们支配到各个分部,扩充势力……哼,无非就是为了名利罢了……历代九龙帮的帮主都过分重视名利,诶。不过,九龙帮的人也挺抠门的,不肯将真正有用的道法传授给底层弟子,所以你们不要看这些人都住在天上,实际上就是一堆没有经历过世事的鼠辈。”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那语气,洪震天对九龙帮是没有什么好感的。这时,仙酿的上方闪过一道红光,一个穿着九龙帮红色袍子的弟子脚踏一柄红色钢枪悬浮于空,挡在仙酿前面。 细一看,是一个白面男子,朝众人看了一眼,义正言辞地喝道:“何方神圣,竟敢擅闯九龙帮界!” “哟,你算哪根葱?没事就让开!”沈月柔拈起云鬓,娇声喝道。 “在下九龙山接引弟子苏长春,有务确保弟子们的安全,诸位是何方神圣,擅闯九龙山界又是所谓何事。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请恕长春得罪诸位了。”素长春正颜厉色道。 洪震天仍然在瓶头坐着,只是冷哼一声自语道:“几年不来,九龙帮又换接引弟子了么?” “仙酿,别管他!我们走!”沈月柔瞥了一眼苏长春,拍拍仙酿,那圆鼓鼓的葫芦说道。仙酿似乎听懂了沈月柔的话语,忽的调转了方向,转了一个圈子向主峰的疯癫飞去。 素长春一惊,与脚下那柄钢枪化作红影一团,朝“仙酿”追去,同时将手一挥,数个红衣弟子也驾着钢枪向仙酿追去。 如果刚才是走路,现在就是赛跑,而走路和赛跑的效果,当然是截然不同的。众人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好像要掉下去似的,慌忙抓住仙酿中间系着的一条带子,紧紧地——可不是开玩笑,从这里摔下去,绝对粉身碎骨!衣冠飘动,洪震天也紧紧护住那具死尸。 仙酿带着后面那些红衣弟子兜了好几个圈子,不过这九龙山上,必然还是九龙帮的人最熟悉的,几圈之后,那就个红衣弟子已经形成阵势,上下左右,将仙酿夹在中间。 洪震天“哼”了一声,微怒道:“你们这帮小孩,要闹到什么时候?莫非是要等我出手,才肯罢休?” 第十六章 天龙殿上(三) 九龙帮弟子们听到“出手”二字,连忙摆出拳脚姿势,一个个都好像木偶一般,豪无表情。还是最为礼让的卢钧逸站了出来,道:“诸位师兄弟,在下万松派弟子卢钧逸,这位,是游侠公会的洪会主。我们此次前来,只是因为发现魔教之人在荒河城附近有所作为,就此想找单帮主商讨对策,并没有什么恶意,还请各位放我们过去。” “洪会主、万松派?”苏长春嘀咕着打量了一下洪震天和卢钧逸,倒是有几分相似,但见“仙酿”之上的其他几人比较可疑,便问道,“何以证明身份?” 沈月柔刚要破口大骂,那九龙帮主峰的峰巅之上,传下了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响彻天际:“长春,请洪会主、卢师侄等诸位上来。” 苏长春一惊,那是单帮主的声音,没想到自己竟无意冒犯了大名鼎鼎的洪会主,连忙纳头讨罪道:“弟子不知是洪会主大家光临,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洪会主大人不计小人过……” “哼!”洪震天怒哼一声,道,“少废话,快带我们上去!” “是、是……”苏长春红袖一拂,示意让其他弟子撤退,各回各处。接着带路朝主峰飞去。 韩文修和无名两人资格尚浅,所以只是听着其他人对话,不作言语。只是沈月柔眨眼一笑,得意地朝这两人说道:“怎么样?洪爷爷的名声响亮吧?刚才啊,那个‘长春面’吓得脸都白了!”说完,又嗤嗤一笑。 韩文修和无名两人也笑了一下。 仙酿跟随着苏长春穿过无数索桥形成的密集网络,飞到了更高之处。这已是八座次峰的峰巅了,这八条巨龙环拥着中间那座最大、最高的主峰,再看下面的云海,与仙境又有何差? 主峰的峰顶,露出半截平台。平台的地上被精心刻画着各种灵兽图腾,每个图腾的中央,都放着一个花纹精美的火盆,千把火苗同时舞动,煜煜生辉。一座朱户金钉的华丽殿堂坐落在平台之上,四周围绕着九条仰天而啸的巨龙雕塑,张开的巨大龙口之中,各含有一颗散着银色光芒光珠,照耀着那殿堂,辉煌一片。 如此雄伟之壮景,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若是将这些钱用来造福百姓,又不知有多少流离失所的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 苏长春率先跳下钢枪,众人也随即从仙酿上跳将下来。苏长春道:“这座殿堂便是九龙帮主殿,单帮主所在的天龙殿了。”说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众人却不去理他,顾自往殿内走去。 踏入天龙殿时,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好像由黑夜步入了白昼。那殿堂内金色一片,在火光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显得分外庄严。天花板上,浮雕着一副“九龙出海,共夺神珠”的图案,精致无比,栩栩如生。那图中的“神珠”所在之处,嵌着一颗巨大的珍珠,光滑莹润,散着淡淡的银光,大小、成色又比外面那九颗光珠好了数倍。 大殿中央,更有一方碧绿的水池,水池上烟波阵阵,似乎传说中,九天之上的瑶池。那池中悬浮着几朵荷叶与菡萏,清澈的水中可以看到数条品种奇异的大鱼,在水中游弋,比起那些金碧辉煌的事物,更多了几分自然与惬意。 “哇……”面对眼前神奇的景物,众人不禁低声叫了出来,却不敢高声喧哗。 “哈哈哈哈……单某不知洪兄大驾光临,故有失远迎,还请见谅、见谅。呵呵,卢师侄也在,嗯……还有飞燕门的千金大小姐沈姑娘也来了!”只见一个蓄着络腮胡、穿着深红色拖地长袍的中年男子走下台阶迎接,指了指大殿两侧的两派古木精致座椅,道,“诸位请坐、请坐……” 这单帮主身体肥硕,一脸络腮胡,与浑身上下那一身华丽的袍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虽然他脸上挂着笑容,看起来比较平易近人,但浑身上下除了铜臭味以外,根本看不出一代宗师的气魄,反倒是有点像个土财主。 无名等晚辈谢了一声,各自入座,卢钧逸坐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沈月柔、无名和韩文修。无名感觉到有一个瞬间,单帮主注意到了自己,并且是以一种十分惊讶的感觉看着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坐定后,无名低声朝其他晚辈说道:“我认识这个人的儿子。” “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和九龙帮的少主还有交情?”韩文修道。 “那个黑脸的土豹子?我见过。”沈月柔很不屑地说道,她似乎不把一切人放在眼里。 无名耸了耸肩,也不与沈月柔争论。 洪震天面无表情地抱着那具尸体(他在尸体上盖了一块白布)坐下,冷笑一声道:“单八荒,你的帮主日子过得挺好嘛!”怒声质问道:“身为修真者,身为正道人士,百姓的安危,你到底是管还是不管了!?” 卢钧逸刚才心里就悬了一把,现在更是在一旁叹气,自己不想看到的还是看到了——洪震天太冲动,太鲁莽。 单八荒刚刚坐回主座,就被洪震天这么疑问,不禁一怔,道:“洪兄何出此言?” “哼!何出此言?你自己看看!”说完,洪震天将白布一掀,一具死尸猛地露了出来。 “啊?”不得不承认,单八荒年轻的时候的确是条汉子,为保卫山河百姓,抛头颅洒热血,不过,自从他坐上帮主之位以后,整个人就变了,变得和单家历代的祖宗一样,虚荣、软弱、自私。性格有所改变,习惯当然也会发生变化,曾经不拘小节的单八荒变得越来越小家气子,甚至还有些洁癖,看着这句死相极惨的死尸,一脸避讳道:“这……” “这?这就是在你九龙山脚下所被杀死的人!如此凶狠的手段,必然是魔教所为,你堂堂一代帮主,居然允许魔道中人在你的地头上残杀无辜,你的气魄呢!?你的责任呢!?你不觉得羞耻吗!?”洪震天毫不留情地骂道。 换作是别人,用这种口气对单八荒说话,他恐怕是要大发雷霆了。只不过,洪震天不同,论道行、论年龄,单八荒都是在洪震天之下的,而且洪震天曾救过单八荒两次,单八荒虽然很自私,但也是知恩图报的人,所以还是客气地说道:“洪兄,你先不要激动,这件事情若真是发生在九龙山下,我定会查出凶手,还死者个公道的。不知道死者在死前还说过什么?” “我赶到的时候,死者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说了半句‘日月教勾……’,便匆匆上路了。”洪震天坦言说道。 “嗯……”单八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朝几位晚辈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们几位晚辈还是暂时不要插手的好,长春,将几位少侠先带到龙秀锋上休息,我与洪会主有要事要谈。” 第十七章 可疑之人(一) 苏长春领命,礼貌地将众晚辈带了下去。 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单八荒、洪震天两人。 看着一脸疑惑又不知如何开口的单八荒,洪震天不耐烦地说道:“你好像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问吧!” “洪兄,那位男子是?”单八荒终于憋不住发问了。 “哪个?” “不是卢师侄,也不是那位拿扇子的公子,是另外一位。”单八荒道。 “呵,你也注意到了?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洪震天冷笑道。 “不,绝对不是眼花了。这……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都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相似之人!”单八荒摇头惊道,“你觉得,这孩子会不会和秋大侠有关系?” “师父……”洪震天想起浓浓师恩,一向成熟坚毅的眼眸中竟也闪出了晶莹泪花,入神半晌,方叹了一口长气,道,“呵,多想了吧!怎么会有可能呢?师父死前,又没有留下子嗣,就这样去了,为了正道……那骄傲的血脉,就如此断在了东海,那漩涡之中……” 秋楚的死,到底包涵着多少恩恩怨怨? 就连天龙殿上那交相辉映、有如白昼的光芒,也为之一暗,是长叹! “说起秋大侠的死,我们都有责任啊……”单八荒的低头叹道,表情变得复杂,有尊敬,也有内疚,有感动,也有悲伤,那些被单八荒遗忘了多年的情感,似乎又被找回,有一个瞬间,他似乎又成为了那个一腔热血的男子! 大殿上下,陷入了一片沉默,为那一份永远诉不清的情,永远还不尽的债而默哀。 许久,许久,洪震天又开口了:“单八荒,我不是来跟你较劲的,这具尸体,你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单八荒摇了摇头,道:“我是真不知道,不过你放心好了,这事发生在我的地头上,我是会负责的,一会儿我就指令下去,让荒河城附近最有能力的精英弟子去追查这件事情。不过,你真的认为是魔教么?” “难道不是么?如果不是,最近荒河城发生的五起袭击又作何解释。”洪震天坚持道。 “嗯……”单八荒多有疑虑地点了点头,又道,“但是,十八年前‘那次’以后,魔教似乎已经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声音了吧?” 单八荒与洪震天口中的“魔教”无非就是修真界中臭名远扬的“日月教”。虽然如今正道各派的地位牢固,魔教的势头被大大压过,却还是拥有自己的势力,虎踞在“南荒”恶瘴之地。 “我刚从‘南荒’回来。”洪震天沉声说道。 单八荒吃了已经,眉头间的皱纹更加深陷了:“发现了什么?”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好久好久,无声中,凝聚着一份恨意、一份恐惧、一份错综复杂的心绪,是两人的,深深的呼吸…… 过了好久,好久,是那水池中鱼儿吐出的水泡浮出水面时发出的轻微声响打破了趁机,洪震天张了张嘴,想绕过这个话题却又不得不说,最后,他还是开口了:“他正在恢复……” 似乎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但是单八荒的身子还是战抖了一下,就单单那一下,一瞬间,但却已经足以说明他的恐惧! 他回来了……是他。 “呵呵……”单八荒躺在那张舒适昂贵的大椅上,仰天倒吸了一口空气,那人工得很自然的花的芬芳飘入他的鼻腔,渗入心脾,那复杂、激动的情绪渐渐压了下去,半晌,他才缓缓说道,“那个他,是镜无缘吗?” “看来你还是有勇气去面对的,不是吗?单大帮主。”洪震天轻声一笑,道,“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单八荒的脸抽了一下,肥硕的身体突然从昂贵的大椅站了起来,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右手一伸,黑光闪现,一把粗有一握、长有两丈、通体亮黑的钢棍不知从哪里祭出,躺在了他的手掌。腾腾黑气不断自那根钢棍黑色雪亮的表面散发,在空中凝成一条条龙的形状,又慢慢淡去,融于空中。 “砰”!黑光闪处,那根钢棍已经被单八荒重重地插在了那坚不可摧的混金属制成的地板上,他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洪震天的问题,“干——他——个——娘!” “哈哈哈哈!”洪震天也大笑了出来,道,“多少年了?被你尘封了多久的‘八荒棍’终于再次问世了么?那个一身傲骨、满腔热血的汉子也回来了么!?好!就干他个娘!” 两人相视而笑,举杯豪饮,单八荒大声喝道:“不就是魔头吗?有什么好怕的?上好了,上一个我杀一个,上两个我杀一双!” 洪震天微微一笑,目光还是停留在了那具死尸上。 他的心思,单八荒如何没有猜透? “洪老大,你放心!”找回了激情的单八荒,连对人的称呼也改变了,“每一个人,都不会白白地死去,他们做过什么,我们早晚让他们血债血还!至于,他的后事,你也不用担忧,我会安排好的,葬礼绝对会厚重,他的家人,我也不会亏待,钱,老子有的是!” 洪震天轻声一笑,道:“那我也去龙秀峰休息了!因为魔教的事,我还是会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习惯了风尘仆仆,住一段时间你的豪华套房也是不错的。” 说完,洪震天转身向外走去,几步之后,又想起了什么,扭头道:“我说……你的猜测说不定有些可能,下午的时候,我刚刚看过那个小子使用‘拒绝’——师父生前所创的法术。不管怎么说,那么多的巧合聚在一起,那就不再是巧合了——是命运。” 第十七章 可疑之人(二) 九龙山的夜,是特别的。 苏长春带着众人由特制材料制成的坚固索桥上往龙秀峰走去。他像往常一样,做着‘接引弟子’的工作,给客人们介绍九龙山的一切:建造如此壮丽的景观,花了多少时间,消耗了多少人力、物力;每个峰都有每个锋的特色,都有一段悠长的历史…… 从他熟练而滔滔不绝的话语中,众人得知,‘龙秀峰’是在主峰‘龙啸峰’之外,环境最为优雅,景色最为独特的山峰,单八荒对一般的客人,只会让他们去‘龙腾峰’、‘龙转峰’之类环境稍微差点的山峰,可能是因为洪震天的缘故,所以众人都享受到了贵宾的待遇。 事实上,仔细在听苏长春唠叨的,只有卢钧逸一个。他在那儿一边听着,还一边点头,看起来极为认真。 其他的几个,对苏长春就没有那么尊重了。一向奢侈的韩文修,惊叹与山间各个特色华美的建筑,不断发出叹息的声响,自从来到这里以后,他对‘奢侈’和‘可能’的标准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甚至认为,财力在荒河城数一数二的韩氏家族所拥有的只是一点小钱,的确,连九龙帮的零头的没有。 沈月柔就没有韩文修那么俗气,她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钱财之物,一向视为粪土。只不过她的目光,也被周围诱人的美景所吸引了,她嬉笑着,伸手去抓那云朵,低头观察云海的变化,跑上前去看山峰上各种奇异植物,弄得整个索桥摇摇晃晃,发出“叮叮”的铁链声。 不过说到底,几人中最奇怪的还是无名。他无神地走着,目光怪异,口中不断嘟囔着:“师父说死者临死前的一句话是‘日月教勾’,‘日月教勾’是什么意思呢?‘日月教勾’、‘日月教勾’……日月教便是指魔教,那这个‘勾’字又是什么意思?” “哎呀,你别想了啦!洪会主、单帮主都想不通,凭你?别折磨自己了!”韩文修拍了拍无名的身子,劝道。 无名却狠狠地瞪了韩文修一眼,倔强地说道:“为什么我想不通?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问题是难得倒我的!从来——没有!” 韩文修耸了耸肩,拿无名没有办法。 沈月柔也连忙凑了过来,道:“大呆瓜,你也在琢磨这个问题啊,你说,那个钩字会不会是代表着一种兵器,比如猫爪钩啦,鹰爪钩啦的?” 无名想了想,看那伤势,确实有几分相似,但还是又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觉得这件事还没有那么简单,日月教是修真界的名字,普通凡人怎么可能会知道?” “你是说那个死者,是修真者!?”沈月柔惊道。 无名点了点头,道:“也只有等单帮主查清楚死者的身份再说了。” 这时,众人已经离开的索桥,来到了龙秀峰的峰顶之上。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顿觉心脾甚爽,脚下软绵绵的,众人低头一看,原来是花瓣铺成的粉色小路,通往园林深处。 步行至深处,耳边响起幽幽琴声,苏长春解释道,这是龙秀峰的峰巅,只有一些长老辈的人物和少数高等弟子居住在这里,所以环境相比于其它地方自然会好很多,每隔三里,设有一处华亭,厅内有琴手,弹奏的乐器或是古筝,或是柳琴,亦有长笛、长箫等,每处不一。 果然,每走一处,那幽幽乐声也有改变。花瓣铺成的小路尽头,是一处石砖铺成的广场,广场中央立着一尊香炉,馥郁独特的香气不时由那香炉散发出来。香炉前面,有两段石板堆成的干净台阶,通向一所简美清丽的厅堂。 厅堂内传来了脚步声,苏长春本是像穿过广场,带无名等人去休息的,但听见那脚步声,连忙滞住了脚步,朝那台阶一望,一个穿着一身淡红色袍子、干瘦如柴的中年男子真双手背握,朝他们几个人看着。 “项长老好。”苏长春行礼说道。 “嗯……”那中年男子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无名,不觉一惊,问道,“这几位是?” “啊,这几位是帮主的客人,洪会主朋友,我这正带着他们去休息呢!”苏长春解释道。 “噢……”那中年男子多有疑虑地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去吧!好好招待客人。” 苏长春低头称是,便带着众人自广场的另一头的石路出去了。 石路蜿蜒,苏长春在前面领路,卢钧逸问道:“苏师弟,敢问刚才那位前辈是?” 虽然卢钧逸和苏长春不是一个门派,但万松派和九龙帮的关系还是比较友好,所以也用“师弟”来称呼苏长春。苏长春早就听说万松派大师兄卢钧逸之名,被这么一称呼,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答道:“刚才那位,是‘龙秀峰’的首座,兼九龙帮三大长老之一的项少峰项长老。” 无名回想起那张脸,觉得怪不舒服的,甚至有一点厌恶的感觉。脑袋里,那张人脸突然扭曲得狰狞,邪恶地笑着,无名“啊”地一声,倒退了一步。脑中的画面消失了,剧烈的头痛一闪而过,随即又变得正常。 一旁的韩文修见无名险些跌倒,连忙扶住慰问。其他几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无名的异样,连忙走近问有没有事。 “大呆瓜,你怎么啦?”沈月柔的语气凶巴巴地,却又有一丝关怀,一双黑色的灵目更是显得有些担忧。 无名用力甩了甩头,想把刚才那恐怖的感觉甩掉,但他却还是不免想到了刚才脑海中项少峰可怕的样子,有点虚弱地说道:“那个项少峰,不是好人……” 苏长春听到,连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四周望了望,确定没有人在周围,才松了一口气,道:“无名少侠,你这话私下里说说还好,可千万别被人听见了。项长老在九龙帮的地位颇重,权势也大,要是惹到了他,可不会有好果子吃。” 卢钧逸疑惑地看了看无名,问道:“无名,你知道会有那种想法?难道你认识项长老么?” “没有。”无名摇了摇头,道,“是直觉,直觉告诉我,他不是好人。” “哈哈哈哈!”沈月柔看着无名那严肃的表情,不禁捧腹大笑道,“大呆瓜,你这是什么逻辑?你说那个项少峰不是好人,也就算了,居然还说是直觉,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因为什么直觉,就说九龙帮的三大长老之一的项少峰不是好人,哈哈哈哈……” “不要笑!”韩文修正颜厉色地说道,“你们最好还是相信无名的直觉,我可是见识过。”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继续走吧,姐姐我还想多看一些这龙秀峰上雅致的景色呢!” 石路蜿蜒,越是深处,错综复杂的岔路就越来越多,花草树林也更加茂密,众人紧跟苏长春的脚步,来到了一个别苑。那苑落就安安静静地坐落在这花草林中,三排房间围着中间那座有假山小水的花苑,简单的同时,散发古老的气息,在百花的香气中,淡定漂浮。 苏长春说道:“诸位,这里便是龙秀峰上的‘春水苑’,是专门接待外宾休息的花苑。西、南两排客房都空着,每天有人来打扫,十分干净的,诸位任自己喜欢,在那里挑一个房间就行了。” 众人点了点头,苏长春又指了指东面的长廊道:“打理这间花苑的张伯所住东廊,他的房间旁边是食所,每日三餐,张伯都会按时做好,放在食所,如果有什么额外的要求,也都可以跟张伯提。” “张伯?”无名和韩文修听到这个名字,不仅相视一笑,因为管理术铺的那位老人也叫张伯。 “是啊,我先让张伯出来与大家认识一下好了。”说完,苏长春朝东廊唤道,“张伯!” “来了……”一个深沉、和蔼的声音从东廊传来,一个发色灰黑近白的老人低着头出来,一边走一边说道,“有客人来了吗?” “嗯,我来给您介绍,这位是‘万松派’的卢钧逸卢少侠,这位是‘飞燕门’的掌门千金沈月柔沈姑娘,这两位是游侠,分别叫作孙无名和韩文修,几位都是洪会主的朋友。” “哦?洪会主的朋友?”张伯抬了抬头,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却是将无名和韩文修吓了一跳,这五官,与他们今天在那写着“梅兰竹菊”的术铺中所见的,又什么差别!? “张伯?”无名和韩文修两人再一次异口同声地惊问道。 “怎么了吗?”苏长春不解两人的反应,于是问道。 “没有、没有……”两人慌忙摇了摇头,心想,此“张伯”,决然非彼“张伯”。 张伯看了看众人,和声问道:“吃过晚饭了吗?” 众人摇了摇头,其中无名摇得最为大力,自从他早上在酒馆白吃了一顿以后,就再也没吃过东西了,肚子早已连连叫屈。 “呵呵呵呵……跟我来吧!”张伯边笑边带众人朝那食所走去。 苏长春站在苑口与众人道了声别,自去巡逻去了。 张伯十分好客,而且深通厨艺,几下子就做出了一桌子美味可口的菜肴,这些饭菜多与凡品不同。可能是因为在高山之上,物种不同,所以蔬菜更加鲜嫩多汁,荤菜更加富有嚼劲。 几人中,其他三人都是名门之后,吃起饭来细嚼慢咽,慢条斯理,只有无名不然,他惊人的食量和速度,还有夸张的动作令人吃惊。韩文修在一旁连连摇头,虽说无名也是他的好朋友了,但是他这般吃相,确实是有点令人汗颜,尽管他已经在酒馆见识过了,却还是忍不住要发笑。活泼外向的沈月柔更加在一旁咯咯笑个不停,无名却因为过于投入吃饭而浑然不知。 韩文修品尝了几口,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张伯,张伯实在长得和张伯太像了!他还是问道:“我认识一个人,也叫张伯,跟你长得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沈月柔等人半信半疑地看了看韩文修,无名连忙点头,表示他也见过。 “在术铺?梅兰竹菊?”张伯毫不惊讶地说道。 “您……您怎么知道?”韩文修一惊,难不成两人真有关系? “呵呵,他是我的孪生兄弟。”张伯眯眼笑道。 “噢……”韩文修点了点头,这倒有点意思,兄弟俩,一个给游侠公会做事,一个给九龙帮做事。 吃完了饭,众人将各自的房间都挑在了阳光较为充足的西面。韩文修拉无名去散步,但无名却想呆在房里,于是韩文修便自己去了。沈月柔和卢钧逸两人则是用飞燕门、万松派两种不同的吐纳方法,在屋内打坐冥想。 夜,静悄悄的。 【感谢兄弟们的支持!希望可以推荐、收藏!】 第十八章 八卦封印(一) 无名没有脱衣服,就一头躺在了床上,软绵绵的被子和床单压在身下,怪暖和的。空气中,飘满着花草的香气,天空的颜色已经由深蓝变成深黑,在所有人都歇息的时候,屋外的琴声却仍然没有停止。 淡淡,忧伤。 无名承认,桃源村没有这里多姿多彩,他从前住的那间屋子,没有现在那么大,被子没有那么软,每天吃的东西,也很单调,没有那么各色各样。乏味的生活,每天都在继续,反反复复,从不改变。但至少,还有干娘陪伴,简朴的生活有了亲情的调剂,就会变得温暖。 但他出来以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从在龙月堂开始,追杀、偷窃,然后又是谋杀、阴谋……他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被绷带绑得严严实实的断魂刀,刀刃、报仇,不也意味着杀戮么?一切的一切,到最后,难道只是为了让鲜血流得更多? 难道说,人生真当是矛盾的么?虽然从小到大,很多长辈都夸无名聪明,但是这个弯儿,无名转不过来! “咦?”他突然察觉到身上多了点什么东西,摸出来一看,竟然是郑晓依给他的钱囊,神奇地回来了!当然,钱囊自己不会长脚,是别人放回来的,是‘女盗圣’。 无名打开钱囊一看,里面的银两一分不少,只是多了一张纸条,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着一段话:“大呆瓜,听韩文修说,你因为少了这个钱囊而没钱付账给酒家?那,我现在还给你了。想不到你这么穷,全身上下就这点钱?就当是我跟你开了一个玩笑吧!还是那句话,你挺有趣的!” “呵呵……” “呵呵……”无名读着上面那些话,竟毫无理由地,傻傻地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你才有趣,你才大呆瓜呢!” 其实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想要找东西的到时候找不到,不想要找的时候,它便出现,给你一点悲伤,再给你一点快乐,成熟与不成熟的差别,不就在于能否敢于面对人生的悲欢离合、坎坎坷坷么? 正想着,房门便“咚咚”地响了,无名从白日梦中惊醒,连忙问道:“哪位?” 敲门的那人也不回答,便顾自将房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的那个人五官英俊,却不修边幅,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不是洪震天,又是谁? “师父!”无名本来还在想,要怎么找机会跟洪震天说这些事情,想不到洪震天竟自己跑来找他了,不免有些惊喜,直接将洪震天叫成了师父。 “嗯?”洪震天一脸疑惑地合上门,轻轻地走了进来,道,“师父?我怎么不记得我收过这么个徒弟呢?”无名连忙走过去,兴奋地道:“您现在还不是我师父,不过将会成为我师父!” 洪震天不知道无名在说什么,只是缓缓坐下,道:“这些天来,发生了不少事情。你跟我一个故人长得出奇的像,所以来找你聊会儿天,坐。” 无名一开始还不知道洪震天说些什么,仔细一想,才恍然大悟,和自己长得很像,莫不是爹么?于是笑问道:“那人,是不是您师父?” 洪震天愕然望向无名,心想:看来这小子知道的不少,难道他是魔教派来的尖细,故意用什么易容术之类的障眼法来迷惑我?哼,探探你再说。 整间屋子顿时红光大盛,洪震天运起一掌便向无名拍去,掌中罡气化作红刀一把,当头砍下。无名一惊,也连忙运起真气,屋子内顿时又亮起一片白光,一面弧形的白色光盾于那红色罡刀抵住。 无名感觉到全身被挤压着,压力越来越大,恐怕只消片刻,那白色光盾就扛不住那把红色罡刀了,于是弃下光盾,往边上一滚,躲开了罡刀。 没有了光盾的庇护,那罡刀径直劈下,原本平滑的地面硬是多了一道深有一尺的刀痕。紧接着,红光淡去,什么光盾、罡刀都已经化作乌有。沈月柔和卢钧逸两人听到了那声响,连忙叩门询问,无名只道是砸碎了东西,草草敷衍过去。 虽然无名没有直接被那罡刀砍到,但也被那强烈的余威震到,嘴角挂下一道鲜血。洪震天见尚不能判断无名的道行,便走上前去握住无名的手,强行将一道真气注入他的体内。 无名躺在地上已是浑身发痛,但洪震天却只是用心探测他的道行,无暇理会。片刻之后,洪震天思衬道:这小子体内的真气并不强烈,而且十分涣散,不像是道行高深的人,难道我判断失误,他不是魔教的人?不对!怎么会这样……他体内竟然有一股深厚的力量聚集在某个部位,到底是在哪里…… “你是魔教的人?”洪震天不能判断,便直接问道。 第十八章 八卦封印(二) 无名摇了摇头,虚弱地吃了一口军粮丸,然后一把从床上抓下断魂刀,解去绷带。 空荡的屋子里,洪震天就呆呆地望着那断魂刀,惊愕的表情持续了好久好久…… 无名也明白了,刚才洪震天对自己出手,是想探无名的底,一些都是误会,他缓缓说道:“您现在相信我了吗?故事很长,而我这次来,就是想拜您为师。您的师父,断魂刀秋楚,是我爹。” 安静的夜,洪震天难以置信地望了望无名。 是啊,太多的巧合聚在一起,那就不再是巧合了——是命运。 两人就坐在桌前,一个说着,一个听着。 洪震天并不想让自己相信无名所说的一切听起来疯狂的事情,但无可奈何,那断魂刀确实是真的,他认得,就连那道断痕也一模一样。那刀,无法伪造,同样,眼前的这个人,也无法伪造。这让他放弃了让理智主宰自己,静静地听着。 无名讲述了他所知道的一切,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牛大娘、桃源洞天、天海龙兽、雪老、单九龙、马征回、郑晓依……一切的一切,那些他的叙述,都将洪震天的记忆填补到了完整,这时候,两个人都充满了疑惑和肯定。 洪震天看了看无名,问道:“那么,你是师父的儿子?” 无名点了点头。 洪震天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么,你要为师父报仇?” 无名点了点头。 洪震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所以说,你想拜我为师吗?” 无名再一次点了点头,但这次,却最为用力。 洪震天看着这个少年的面孔,眼中又闪出了泪花,一道精光在眼底绽放,他终于再一次开口了,严肃地、郑重地、庄严地道:“跪下!” 无名似乎终于等到了他一直期盼的那句话!这,是师父的肯定!他照做了。 “苍天在上,‘断魂刀第二代传人’洪震天以尊师秋楚之名,收秋无名为入室弟子,是为‘断魂刀第三代传人’,传其‘断魂刀’功法道术,传承门脉!”洪震天仰头正色地说道。 无名见状,竟无意识地举起三指,仰头说道:“苍天在上,‘断魂刀第三代传人’秋无名在此宣誓,必要学好本脉本领,光耀门脉!若是有半点不忠,便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洪震天笑了笑,用那粗大的手摸摸无名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无名啊,如今你便是我的徒儿了。‘断魂刀’一脉的法术神通,师父自然是会全部传授与你,不过不是现在,也不是这个地方。你要报仇,也不是现在,不是这个地方!古人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的修真界,发生了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复杂……而以你的力量,还不足以与之抗衡。等一切都好下来的时候,师父就会将平时所学,都教给你,知道了吗?” 无名点了点头,道:“徒儿知道了。” “嗯,坐。”洪震天将无名拉坐到椅子上,道,“无名,你在桃源村时,有没有修炼法术?” “没有。”无名如是说道,“只会一个没有什么用的。” “哦……”洪震天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我刚刚探你功力,发觉你体内藏有一股强大的真气,你可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么?” 无名摇了摇头,不知道洪震天在说什么。 “那你身体上,可有什么特别之处?”洪震天确实想不通,这么个年轻人,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真气聚集在一起,而且不在丹田气海。 无名仔细地想了想,伸出右手,之间他掌心之处,有一个形似八卦的红色印记。 “徒儿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记得有这个胎记,是从出生开始就有的。有一次,干娘好像跟我说过,她说……这是我爹留给我的东西。”无名回忆着说道。 洪震天摸了摸那个胎记,竟感到一阵灼痛,将手缩了回来,没错了,这便是那股力量的源头,但这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洪震天大惊,难道这是一个封印!对!没有错了,虽然那时秋楚中了镜无缘的“扣神针”和草蜢的毒箭,功力大打折扣,但对一个出生的婴儿来说还是很强的力量。他将这股力量封印在了无名的体内,所以,才形成了那个胎记。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洪震天用奇异地目光望了望无名,笑了出来,道:“对,这是你爹,也是我师父留给你的东西,是一个封印,里面有你爹的力量,等你修为深了,就可以打开这个封印了。它曾是你爹的一部分,现在,也是你的一部分了。” 无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手掌的那个八卦图案,心里有一片温暖,只是还有些疑问:“师父,我还有些问题。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学过‘炼气’、‘运气’之类的本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东西我都运用自如,而且,我好像学什么东西都特别快,像‘拒绝’,还有文修教我的‘跳跃前行’之术,我都是当场就学会了,难道这些,都跟这封印有关吗?” “嗯……据书上记载,洞天是天地间的虚空之境,灵气聚集之处,所以这些现象可能跟你从小呆在桃源洞天里有一定的关系……”洪震天想了想,说道。 无名仿佛在回想着什么,缓缓摇头道:“我觉得不是。应该是和那个有关。” “哪个?” “从小的时候起,干娘就反复让我读着几本奇奇怪怪的书,里面写的东西像是经文,又像是其它的东西,总之十多年了,我已经可以将书中的内容倒背如流,却还是搞不懂里面的内容,只觉得每次背诵或阅读里面的内容时,就会感觉全身上下畅快无比,有一股先天之气到处流淌,也许就是你们所说的‘真气’。”无名道。 “哦?”洪震天有些疑惑,难不成师父还留给了这个小伙子一些东西么?于是问道,“这些书的名字是什么?” 无名摇头道:“都是些没有名字的书。” “念来听听。” 无名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合眼背诵道:“道冲,而用之久不盈。深乎!万物宗。挫其锐,解其忿,和其光,同其尘。湛常存。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专气致柔,能婴儿?涤除玄览,能无疵……” 他不断念诵着那些深奥的文字,几乎入神,随即,有几道淡红色光华从他身子里窜出,旋转萦绕。洪震天惊异地听着,感觉无名的内力随着那淡红色光华的萦绕,渐渐地有了反应,像一只苏醒的蜗牛,虽然很慢,但确实在往前爬着。这种念诵的静修方式与普通的打坐相似,却更像佛家法术中的“冥想”,在无知无觉中运转周天,增强修为。 半晌,无名停了下来,那些光华也随着声音的停止回到了无名的体内,他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全身一阵舒畅,之前的痛楚一扫而光。 “是《役天德道心经》!绝对没有错!你念的那些经文,就是《役天德道心经》!”洪震天激动地说道,“怪不得你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基本学会了‘拒绝’,那是因为‘断魂刀’一流的法术都是以《役天德道心经》为基础的,普通人就算得到了秘笈,也不能学会,而看你刚才的表现,显然已经将这心经修炼到了第一层以上的境界,再加上在洞天里的十多年,饱吸天地灵气,悟性、资质已经到达了不可多得的境界,可以说是万里挑一,学习的速度自然也会比平常人快不少了!只是……”他拍了拍无名那只有小块肌肉的胳膊,道,“体制还差了点,不过不要紧,到时候都是可以练好来的。” 无名试着用他那小脑子装下那么多复杂的东西,想了一下,还是可以听懂师父在讲什么,原来大娘早有安排,让他念的这些书,其实是一套心经功法,怪不得自己身上有那么多异常的表现,他笑了笑,点点头。 窗外的乐声仍然没有停止,在师父面前,他似乎还是那个调皮聪明的小孩子,可以胡闹,是因为有所依赖,他似乎找到了一丝父亲的感觉,是温暖的。 “好了。”洪震天慢慢站了起来,“你自己好好保重,没事还是要多念念《役天德道心经》,洗涤心境,清除杂念,提高修为。断魂刀要好好保管,还有,暂时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如今魔教似乎又有什么阴谋在进行,一切危险都有可能发生,为了确保安全,今天晚上的事,你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会再找你。” 无名还想再说什么,但那夜中却只剩下了冷风嗖嗖中,房门张合发出的声音。 第十九章 五载痴情(全) 那晚,韩文修似乎回来得很迟,至于他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无名也记不清楚了。此后的几天,无名等人也有见过单八荒好几次,两人一直忙着在调查关于那句尸体的事。无名的判断没有错,那人确实是修真者,名叫张魄,是一个道行浅薄的游侠,事发当天刚好在游侠公会接了一个简单的任务,便莫名其妙地发生了那起袭击。 洪震天也去了那天张魄去过的几个地方:游侠公会的分会、荒河城的酒家、荒河城西郊的一片林子。唯一一点蛛丝马迹是在靠近九龙帮的一座林子里发现的一个吊坠。询问过张魄朋友后,确认是张魄的吊坠。从那吊坠的位置到张魄被害的位置,有一串杂乱的脚印,对照后发现都是出自张魄之脚,看得出来,他是在吊坠掉落的位置发现了什么,然后陷入恐慌,所以才会脚步零乱地逃跑,到九龙山脚下时,被凶手逮到杀害。如果这个推断没有错的话,凶手的道行一定十分深厚,才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牵扯到其它的五起袭击,每个被害者都有几个共同点:都是在夜间遭遇袭击,都是在十分偏僻的地方遇害,身上都有和张魄一样的伤口。游侠公会手下几个有经验法宝锻造师都认为,凶器是类似于钩、爪之类的兵刃,而魔教之中惯使这类法宝兵器的,多于百毒堂。 还有两个被害人,虽然伤得轻,没有死亡,但中了凶器上的毒,染上疾病,神志不清,完全失去了交流的能力,整天到处疯疯癫癫,提供不了任何的讯息。而且他身上的疾病还传染了不少荒河城的百姓,弄得到处人心惶惶,为了安抚民心,游侠公会将这两个被害者隔离了起来,试图治疗,但是那毒奇异无比,远近名医都请了,还是没有办法治好。每到晚上的时候,病就发作起来,满身的毒疮都开始发痛,最后忍无可忍,趁人不注意咬舌自尽了。 单八荒、洪震天还有几个晚辈也为此事讨论了好多次,根据袭击所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众人都认为,这几起袭击都是因为遇害者发现了他们的什么秘密,才想要杀人灭口,至于没有死的那两个,也是有意要让病菌传染,引起一些风波掩人耳目。 简单地说,这几起袭击,都是表面的现象,真正重要的讯息,例如魔教之人的藏身之处到底在哪里,有多少人手来了中原,他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还无法知道。九龙帮的弟子们和洪震天也试着朝这方面努力了,但是魔教之人每次聚集的地方都有变化,每每都是始料未及。 很快,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调查一直在秘密中展开,就是九龙帮中,也只有少数几个高级弟子知道这件事情,风声也没有穿到其它几大门派那里。每次有什么大的进展,单八荒和洪震天都会找来卢钧逸等四个晚辈一起讨论,当然还有几个九龙帮的资深长老,其中也包括了当天无名表示没有好感的项少峰项长老。 尽管加大了调查的力度,他们的线索还是很少,就连张魄死前那句“日月教勾”,他们至今还没有破解出来是什么意思。主要还是得靠大家的主意。卢钧逸、无名、韩文修、沈月柔四人中,卢钧逸和沈月柔在外经验较为丰富,提出的意见和建议都比较实在,但鬼点子最多的还是无名,什么挖陷阱、放假消息之类的办法他都能想到,这些点子,单八荒和洪震天也采纳、尝试了一些,但似乎敌人对他们的计划了如指掌,每次都差他们一步。 种种现象都表明,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中,有奸细。虽然每个人心里都察觉了到奸细的存在,但这些人都是九龙帮资深的长老和高级弟子,绝对不可能公开说是出了内鬼,否则是会引起公愤的。总之,魔教给他们下了一个套子,他们却往套子里越钻越深,但不管怎么钻,都钻不出个所以然。这一个月中,没有发生更多的恐怖袭击,却陷入了一种白色恐怖的气氛中,两方开始了暗战,魔教的阴谋进行着,而他们,上当着。 撇开魔教的事不谈,在龙秀峰上住的这段日子里,起居方面无疑是舒适的,虽然大家之前都没有上山来住的准备,但九龙帮待宾,确实是周到,因为知道众人所带衣物都不是很多。所以都按每个人喜欢,用上等布料为他们量身而做了几套衣服。 四人中,卢钧逸无疑是最无意来到九龙帮的,从万松山上下来,一心只追回自己的画轴,想不到弄巧成拙,卷入了这些事情。不过幸好他已经是万松派的高层弟子,有自由行走的权力。而且,他从小受万松派熏陶,对正义二字有绝对的忠诚,既然让他知道了魔教的人胡作非为,就要将这件事情解决到底,绝对不可能弃下不管。 至于沈月柔,跟韩文修和无名打混的时间比较多,整天在九龙山上瞎逛,不会觉得无聊,因为那龙秀峰上的景色实在是数不胜数,每天逛,每天都有新的。可喜,几个人的性格都还比较活泼,也很对味,能唠得上嗑,一个月下来,关系都已经很熟了。就是沈月柔有些泼辣,时间长了,大家也习惯地接纳了,实在讲不通道理的时候,就任着她去。虽然两人都被她逼着叫“姐姐”,但是心里头,两人还是认为不太沈月柔只是个小妹妹。 若论关系,无名和韩文修这两个的确是最好的,从在酒馆认识以来,就聊了很多,很多想法观念也都差不多,各自能在各自的身上找到自己性格的好坏,已经将互相当作很铁的哥们儿了。就连向洪震天拜师的事,无名也告诉了韩文修,韩文修也发誓绝对为他保密。 几人中间,卢钧逸成熟,沈月柔不恋家,无名没有家,只有韩文修一个,时常想起他爹便忐忑不安。他爹管他管得严厉,平时出去过个两三夜,也会遭到怒骂,这次一连出去了一个多月,而且是跟爹爹最讨厌的修真者混在一起,要是被知道了,恐怕皮开肉绽是免不了了,还有可能被逐出家门!唉,这些事,以前都发生过,都不是不可能,韩文修还指望回到家后,他那慈爱的娘亲能够好好为自己求情。现在,就只能靠无名的安慰来抑制心中的惶恐了。 整个月里,最爽的事就是吃张伯烧的菜。最烦的就是去想关于魔教的事。最尴尬的就是沈月柔和卢钧逸因为他那副心爱的“画”而争吵。 除此之外,韩文修还找到一个格外雅致的地方:一座碧绿的鱼塘,周外是一片茂密的桃花林,就连空气中也飘满了桃花的花瓣,竟是与桃源村神似!于是,那片桃花便成了无名经常去的地方,望着那一片桃林,每每神伤! 日子反反复复地过着,没有什么噩耗,一切看起来还挺美好。 只是偶尔会有一些无奈的情景,比如……现在。还是清晨,无名正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反正没有什么事做,这么好的睡懒觉机会,不用白不用了。正想钻进被窝睡个回笼觉,但似乎门外那持续不断,且越来越大声的争吵有意不让自己睡好觉。 “一大清早的,谁在吵架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无名终于忍无可忍,一屁股做了起来,叫道,好好的心情,就这么给破坏了。 气冲冲地洗漱了一下,穿上衣服就破门而出,春水苑的中间,此时正有三个人站在那里。沈月柔跟卢钧逸在那里吵着,韩文修似乎做过一会儿和事老,但好心没好报,于是停止了劝架,站到一边扇起扇子观战。 “天哪!姑奶奶又发脾气了!”无名哀怨一声,连忙走上前去。 尽管如此,他来得还是太晚了,战况已经到达了白热化的阶段,似乎比前几次都要激烈。无名好心上去劝架却被两人同时怒喝一声:“走开!” 无名吓得连忙走到韩文修身边,轻声问道:“喂,到底怎么回事啊?” 韩文修长叹了一口气,拍拍无名的肩膀,道:“你还是省了这个做好人的心吧!刚才我去劝架,还差点被打了一顿呢!这世道啊,变了,好心没好报。” 无名又瞅了瞅沈月柔和卢钧逸,要不是各自用真气压住,恐怕都已经面红耳赤了,各种肮脏下流的诅咒都从这两个一向来举止间都带有魅力的人口中说了出来,令两人骇然不已。 “不是啊!钧逸平时火气没那么大的吧?而且……他们平时吵架,也不会有那没肮脏的字眼,什么……妓女了,皮条了,通奸了……这些词,平时应该不会从他们嘴巴里说出来的啊!”无名怔怔说道。 沈月柔也真是的,都一个来月了,那幅画也该还给卢钧逸了,但她还是留在手里不肯还他。而且卢钧逸越是向她要,她就越是不换给他。用她惯用的一句话来说“姐姐我想偷就偷,想还就还,你越是整天嚷嚷着让我还你,我就越不肯还你,有本事就自己拿回去,不要整天叫嚷,却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每次她说这句话时,无名和韩文修都是无语的。 张伯在不远处扫地,听见两人想争吵,却只是一副毫不紧张的样子,微笑摇头。 韩文修也摇了摇头,道:“不管平时性格再好的人啊,只要被刺中了要害,也是会变得很恐怖的哦!刚才你在睡觉,他们在小吵时,月柔失口诅咒了钧逸的十八代祖师。你也知道钧逸一向是尊师重道之人,听完以后,也诅咒了月柔的亲爹。之后,就越来越多了,什么祖宗、爹娘、表亲、堂亲、同门、师友……能骂得都给骂了,能诅咒的都给诅咒了,最后实在火得不行,就像现在这样,骂脏话了……” 正说话间,卢钧逸又气愤填膺地指着沈月柔骂道:“妖女,你竟然如此这般没有教养,哼,真想不通,你娘是怎么教你的!” “娘?呵呵,娘……”沈月柔被如此骂了一句,一双灵目中,竟闪出了朵朵泪花,雪白的脸皮有微微的颤抖,轻声说道,轻柔微弱的声音中,隐约能听出一丝崩溃,“呵呵,你竟然敢提我娘,好,呵呵,我本来还想客客气气将画还给你,现在……哼,想都不要想!” 说到画轴,平时沉着镇定的卢钧逸眼中竟也流露出了悲伤,怔怔道:“妖女,你根本不懂那画对我有多重要,拿别人心爱的东西来开玩笑,很有趣么!?你娘亲就是这般教自己的女儿去做小偷的吗?哈哈,说出去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娘亲”二字是沈月柔要害,飞燕门的下人们从来都是不敢提起的,而卢钧逸竟然连续说了两次,完全是要将沈月柔推下崩溃的边沿。 她红着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一股光芒,她冷冷地笑着,对卢钧逸说道:“呵呵,呵……卢大少侠可真是有教养啊!小女子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您要画是吗?小女子给你!” 沈月柔从怀中掏出画轴,信手朝卢钧逸掷去。她这一抛,可是不怀好意,那画轴甫一出手,便以闪电般的速度朝卢钧逸击去,情物在此时却成了凶物。卢钧逸看画轴便在眼前,眉头一蹙,双指间运起一道太极青气,瞬间将那画轴缠住,定在空中。 谁料,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时间又有无数金色掌印朝自己拍来,看那攻势路数,不是飞燕门的金蝉掌,又是什么?来不及拔剑,卢钧逸指如疾风般祭出数道散发着阵阵炽热之气黄色神符,朝那些掌印掷去。 那金蝉掌数量虽多,但又怎敌得过万松派“太极火符”的厉害?两两相撞,火光一闪,即便在空中散尽,留下几丝飘渺的轻烟。 “啪……” 清脆一响,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卢钧逸忙着顾敌,却一时疏忽了画轴,它轻轻地在这空中落下,垂直着,留下一道虚线。 “呵……”沈月柔泪流满面地笑着,“卢钧逸,你没有资格提我娘。这便是你的报应!” “月柔,你这回过火了啦!”无名失去耐性地道。 “呵呵,对,是我过火,我坏,我是妖女,好,你们都不想看到我,我走还不行么?”说完,沈月柔如一道轻烟似的消失在了苑口。无名想追,却已无迹可寻?只得看着她留下的那道长长虚影,不知说什么。 叹息过后,他又怨声载道:“好好的吵那么厉害干什么……咳!这回可好,人也没了,还弄得哭哭啼啼,像什么哦……” “可不是吗?”韩文修习惯性地在无名后面跟了一句,突然陷入一片沉默,两人这才发现,卢钧逸正浑身颤抖地蹲在地上,手里捧着那画轴,一副怪异的样子。 他们蹲下一看,才察觉到不对,那画轴刚刚因为掉在地上,折成了两段,他将画轴铺在地上——是一副山水。忽浓忽淡的墨迹在古朴的画纸上随意铺撒,勾勒出一座座卧着的、立着的、坐着的奇山,一条条走着的、跑着的、飞着的河流瀑布,奇山环水,水映奇山,整个背景由黑白色为主,似乎是一体的,又似乎是分开的,夏日的邂逅与离别的惆怅互溶互映,相辅相成,令人不禁为之赞叹。 画的中央左侧,有一座石影斑驳的拱桥,横跨流水,桥上一个漫步的妙龄少女,撑一把纸伞遮阳,桥下一位年轻的船夫顺着不急不缓的河水轻轻摇桨而行,少女与船夫悄悄对视,眼眸之中,倒映着山,水,桥,人,情。整幅画寥寥数笔,却描出了少女情窦初开的幸福和转瞬即逝的悲伤,极其传神。 只是,刚才那一摔,使画纸多几道褶皱,成为了整幅画的瑕疵。无名和韩文修痴痴地看着那幅画,竟是完全堕入其中。仿佛这画本身就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虽然是有缺憾,但还是那么美,美到令人窒息。 “雪……”卢钧逸深情地看着那画,颤抖地念到这个名字。 无名拍拍卢钧逸的肩膀,他不知道卢钧逸经历过些什么,当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默默倾听。 “五年了……你走了已经五年了……”那悦耳的声音,在罡风中被扭曲,有如叶落时那萧瑟的声音,“还记得我们一起在万松山上修行,一起闯南走北的时候吗?呵呵,那时候,无名是同门师兄妹中最令人称羡的一对,一起长大,一起修炼,连师长们也都赞同我们在一起,呵呵……” 卢钧逸又凄然一笑,一滴眼泪缓缓划过有如刀切的俊美脸颊,悄悄滴落在了画纸上,晕开一伤心。正在扫地的张伯不由也停了下来,轻声哀叹。 “雪……你还记得吗?你总是喜欢拿你的‘欺雪剑’跟我的‘俊逸剑’比较,不服,就要跟我比试,呵呵,我每次都让着你,每次都故意让自己出洋相,为的,就是让你笑,让你开心……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幼就是师父一手带大,除了师父以外,就只有你一人真心待我了。没错,我是孤儿,但因为有了你的存在,我没有真正的孤独,没有……” “你擅长作画,每次你为我作画,我便会帮你砚墨,你总是夸我手脚笨,弄得一桌子墨水,现在,我已经练得纯熟,不会在将墨水弄在桌上了,而上苍却那么无情,不再给我机会了……呵……” 卢钧逸动情地说着,他口中那个深爱的叫“雪”的女子离开了他已经五年,去了他不能去的地方,而花开花落年复年,他却始终忘不了那个女子,还是如此深爱着…… “雪,还记得小师妹吗?呵呵,你在的时候,他总是嫉妒你长得比她美,现在你走了,她被公认为万松派头号美人,但她还是会时常想起你,呵呵……你知道她说话的那个样子的,她说:‘如果雪师姐能回来,我一定不会再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跟她吵架,也不会再更她争谁漂亮了,因为雪师姐一直是最漂亮的,就算走了,也是一样……’” “对,还有四师弟、五师弟,还有好多好多人,他们都好想念你!你为什么不回来了呢?为什么啊!!”卢钧逸吼道,泪水在白净俏丽的脸上肆意流淌,几丝鬓发因为泪水粘在脸颊上,看起来痛不欲生。众人静静地听着,虽然他们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但此时却也心生感动,自觉酸楚。 “自从你走后,每当黑夜来临,我的内心就隐隐作痛,这成了我的老病,是你留给我的,不管修行得再深,治疗得在精细,也无法消除。师父想让我从阴影中走出来,让我爱上其他女子,但是我做不到,呵呵,真的,我做不到……五年来我唯一思念的女子是你,唯一深爱的女子也是你……可这样的深思,你是否感应得到呢?也许不会了吧!是啊,不会了……” “你知道吗?对魔教的人,是不能仁慈的,这个道理,是在你走了以后我才明白的——我变了。自从五年前在南荒,李龙杀死你以后,我就变了。变得不再对魔教的人手下留情了,因为我不会再犯你所犯过的错误……” 原来,雪去的那个地方,是来世。 重重的叹息声,无名同情地看着伤心过度的卢钧逸,而韩文修的脸上却是一片惊骇。他心里清楚,虽然南荒的大小只有中原的十分之一不到,而且土地贫瘠,自然条件极差,但是日月教的势力遍布南荒,就像正道的势力遍布中原一样,所以南荒可以说是正道修真者的禁区,一旦踏入这个禁区,也就意味着将自己推入了刀山火海般的危险境地。只有少数道行深的人,才会去那里做一些类似于探险的事。想不到卢钧逸就是其中一个。 而他口中那个叫“李龙”的人也是日月教的重要人物之一,“囚火堂”的堂主,以为人暴戾,恶行累累而在修真界臭名远播。韩文修想不到,卢钧逸的爱人竟然是死在他的手下。 花香馥郁,琴声悠扬,再次刺痛了卢钧逸的伤。 “这幅画,是你临走前的几个晚上所画的。你说,你总感觉自己是画中那个女子,而我,是那个船夫,我们相遇的时间还不够长,远远不够长……呵呵,当时,我还笑你是傻瓜,直到你走后,我才体会了这句话……雪……”卢钧逸重复念着这个名字,最后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哀思,仰天吼道,“雪!!” 回音在苑中不断响着,持续好久好久,整个天空似乎都有所动荡,满面晶莹的卢钧逸突然笑了,仰天大笑,笑苍天,笑诸神! 笑得悲伤,笑得难忘。 无名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听了卢钧逸说那么久,他确实感动了,也悄悄掉了不少泪滴。这世间的男子,有一些是异常令人尊敬的——痴情的人。无名很感性,他知道卢钧逸的伤痛远远要比他这个旁观者想象的多,他是对的。 “那丫头,这次确实过分了!”无名自语一句,一脸怒意地冲了出去,他要找到沈月柔,好好地训她一顿,好好的,训她一顿! 韩文修想要去阻止,却被张伯叫住了:“不用追……会好的……” 第二十章 慈严所差(全) 明媚的阳光照着湖塘中那碧绿色的微波,折射出一点点密集的亮光,像白日里的星光,却比那还更加闪耀。徐徐罡风吹拂着水面,夹带着阵阵清香,不时还有些零落的花瓣。 沈月柔静静坐在湖边,两只赤着的白净脚丫不时在清澈的湖水内摇晃,拨起许多水花。黯然地望着水面上漂浮着的粉色花瓣,她已经将泪水洗去,然而,真正的悲伤,是再如何也洗不去的。人类的脸孔就是如此的奇妙,每一寸皮肤,每一条皱纹,每一个器官的微妙变化结合在一起,就能组成一副反应自己心情的画卷。也许,有些人有本事让自己的表情说谎,但沈月柔不是——至少现在。 她的身后是一片桃林,靠吸收土壤中浓厚的灵气而生长得如此茂密。都说植物在高山上无法生存,但它们,不是存活下来了吗?甚至,还生长得如此茂盛!也许在几百年前,这九龙山上还是光秃秃的一片,为了将这些植物移植到这个地方,九龙帮的祖宗们应该也费过不少力气,屡屡失败,屡屡再试,最终,还是让这些植物适应了整个环境,适应了这里稀薄的空气,适应了这里冰冷的温度。 任何生物,包括人,能从上古活到现在,适应,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吧!因为环境的改变去适应,尽管适应是痛苦的,但人们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只有适应,才能生存。所以,不同环境下的人适应了不同的事,造就不同的性格。 那么,环境所造就的沈月柔的性格,就是刁蛮、无理吧? 她笑了,几乎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但谁又能如此肯定呢?或许,那是坚强;又或许,那是伪装。 虽然无名的体内已经有较为深厚的内力,但毕竟那封印还没有被打开,他还不能真正的运用起那些力量,道行仍处于初级的阶段,所以他那急促的毫无掩饰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自然也是躲不过沈月柔的耳朵。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已经知道谁站在了自己身后,却没有丝毫动容。 清脆的、悦耳的声音缓缓响起了:“终于来了么?” 无名一怔,呐呐说不出话来。听她的语气中带有意思讥讽,似乎已经预知到了自己会来,甚至可能连自己来干什么也预料到了。 果然。 “是来为卢大少侠打抱不平的吧?说说看,他是怎么装可怜,装委屈的?” 无名忿忿走到沈月柔面前,替卢钧逸辩护道:“他没有装可怜,装委屈!” 沈月柔轻哼一声,身子也跟着讽刺地动了一下,又道:“所以呢?你是来指责我的?来骂我的?还要是跟我爹一样,讲一大堆道理,对我说教?” “月柔,钧逸这件事,真的是你错了。”比起先前,无名心里已经没有那么不快了,也不想追究那么多,只是想卢钧逸和沈月柔能够化解矛盾,所以讲的话也比较忠恳。 沈月柔反问地“哦”了一声,问道:“那你认为,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你偷东西就是不对,你偷了东西不还人家,更是不对。”无名坦然将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一切他所说的,在他自己眼里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听起来,你没有做过坏事么?”沈月柔停下了摇晃的双脚,仰头逼视着无名,问道。 坏事? 唉。 如果坏事真的如无名自己的定义一般的话,他的确干过不少坏事,所有他对付李杰的法子,都是坏事。可为什么自己做坏事的时候却没有一丝心虚呢?一直以来,都执着地做着自己认为是对的事,真是如此一般的话,“坏事”似乎并没有那么坏。 他的想法差点被沈月柔动摇的,但是没有,他还是固执地说道:“做坏事可以,但要改正,你有机会的改正,为什么不做呢?” “呵呵,你真的很有趣,你真的认为,改正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了吗?你杀了人,偿命就不会被认为是凶手了吗?你偷了东西,把东西还给别人就不会别认作小偷了吗?没用的,你做过了坏事,就是做过了,这是一辈子也抹不掉的,不管你多么努力想去改正也没有用。”沈月柔说这话事,有些激动。 无名没有很快地反击,而是注意到了沈月柔有些激动的情绪。 “你不高兴?”他的语气中,隐约带有一丝关怀。 “你不是来骂我的吗?怎么倒关心起我的心情来了?”沈月柔依旧抬头看着无名,每看一眼,无名就感觉多了一分莫名的压力。 “因为我觉得你也有你的理由,你的原因。”无名缓缓地坐了下来,在草地上,在沈月柔的身旁,“你为什么要偷东西?” 无名的靠近,居然让沈月柔的心跳越发快了,她连忙运气功法,压制住自己异常的反应,慌张地自嘲道:“呵呵……我只是个卑劣的小偷,没有什么理由和原因。” “一定有!”无名直勾勾地望着沈月柔,坚定地道,“每个做坏事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呵,理由?这不正是沈月柔所不想面对的吗?她冷笑了一声,道:“没有什么好说的。” 无名望了沈月柔透白如雪的脸孔、还有那不断变换的表情半晌,才缓缓说道:“是‘没有什么好说的’,还是你不想说,不敢说?你是在逃避吗?”沈月柔全身一颤,连忙将头扭了过去,她感觉只要无名看着她的表情,就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说出来吧!”无名想起了那晚被罚在屋前,与青蛇诉苦时的感觉,道,“说出来,会好过很多的!” 沈月柔看着水中的倒影,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问道:“你真的想听?” “嗯。”无名点了点头。 “如果你真的要一个我偷东西的理由的话,有好多回答吧!是爹,也可能是娘……或许,是孤独……”沈月柔黯然说道。 无名看了看沈月柔,突然发觉自己似乎与她有一些相似,他似乎也能感受到她所说的。爹……娘……孤独……曾几何时,这些东西也出现在他的脑中,困扰着他? “你爹对你不好?”他看得到她心中的那一片阴霾,但那阴霾是什么,他试着猜测。 沈月柔摇摇头,道:“就是因为太好了,好到让我喘不过气来,好到让我一点空间也没有,呵呵……” 无名疑惑地看着沈月柔,寻求答案。 “你不想想象得到的。”雪白的双脚在水中摇荡了一下,道,“想象一下那种滋味吧?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在他的看护下度过,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觉得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我。就算上街去,也会有至少四五个道行高深的随从跟着,我走一步,他们就走一步,我停下来,他们就停下来。他们对我来说,就好像几句阴魂不散的尸体,不说话,不会笑,不会生气,只会一味地服从我爹的指令,你知道四五具僵尸跟在后面是什么感觉吗?就是这种感觉,他们居然叫这忠诚。 “一旦有什么人想接近我,他们就会挡住,甚至将他们打一顿。久而久之,没有人敢接近我了,我童年的每一天,每一刻,都只能自己和自己玩,没有同伴,没有朋友。这一切,都是我爹造成的,而他居然说这叫保护……他强行使我拥有了一种自我的优越感——我可以得到其他小孩买不起的玩具,可以学到很多不可思议的法术,可以使唤许许多多的下人,我可以要一切我想要的,除了自由……我爹他给了我太多奇怪的感觉,但那些一个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是普通的日子,但我想要的,他却永远不让我得到…… “既然他不让我得到,那我就要自己去争取。飞燕门的法术虽然不及正道修真界的五大门派,但是论起速度和敏捷,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的。我随身的那几个随从,虽然道行比我深,但是脑子却笨得要死,我只要动一动脑子,再用上飞燕门秘传的轻身功法和逃跑法术,就把他们甩掉了。摆脱了他们以后,我发觉独自面对的世界并不像我想象得那么简单,虽然有很多好人,但是也有好多坏人。但如果我害怕,就说明我屈服于我爹了,所以我还是硬着头皮去面对了外面的世界。很快我就发现,我能够做到的事情,普通人是做不到的,我跳得比他们高很多很多,也跑得比他们快很多很多……因为我是一个修真者! “我觉得我的能力应该要派上用场,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用我的能力干什么的时候,我发现了不受坏人威胁的最好办法,就是成为一个坏人。而坏人中,最有趣,也是最‘不坏’的,就是小偷。偷东西虽然被人所不齿,但至少不像杀戮那样凶残,这正是我可以接受的。于是我开始了小偷的生活,丝毫不需要经验,对我来说,轻而易举。起初只是为了兴趣,但后来我渐渐地发现,我已经离不开这个习惯。因为在我偷东西的时候,我是开心的,我有成就感,我发觉日子不再那么空虚,那么寂寞……于是,我就这么每天偷东西过日子,过了几个月,几个月里,我爹的人也找到过我,但是摸透小偷门路了的我,很轻易就摆脱了他们。后来也是我爹加大人手,我才落网的。” 无名一直耐心地听沈月柔讲完,才说道:“所以从那以后,你就已经逃出去偷东西?” “准确得说,不仅逃出去偷东西,就是在飞燕门里,我也经常偷东西的。”沈月柔道。 无名忍不住笑了出来,问道:“你老子的东西你也偷?” “嘿嘿……要是可以,天皇老子的东西我也偷!”沈月柔大声笑道。 “那么……”无名还有不解,“你爹为什么要管你管得那么严?不会只是因为疼你吧?” 沈月柔的笑声渐渐消失了,那怅然的神色又爬上了她韶美的脸颊,缓缓道:“是因为我娘。” “你娘?”无名疑惑地问道。 她点了点头,道:“我爹曾经说过:修真界比正常的世界复杂很多,因为能力越强,欲望就越大,欲望越大,关系就越来越复杂,得到的同时,也要付出失去的代价。所以,作为一派掌门,也是曾经对抗魔教的战士,他和人结下了仇。有结仇的,就有寻仇的,而我娘,就成了寻仇人取走的代价——魔教的人杀死了我娘。从那以后,爹就经常自责,然后变得过度保护别人,最后,就演变成了那样。” 秋楚是魔教的人杀的。 卢钧逸的爱人是魔教的人杀的。 沈月柔的娘亲是魔教的人杀的。 无名顿时对魔教产生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强烈恨意,深深的。 说了那么多,谁又知道到底是谁对谁错了呢?恐怕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吧! 无名深深地叹了一口,道:“某些方面,我跟你很像。” 沈月柔望了望无名,在询问。 “我爹娘也都死了。”无名淡淡地说道。 “在你小的时候?”沈月柔有些遗憾地问道。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见过?沈月柔想象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她安慰地拍了拍无名的肩膀。 无名笑了笑,指着背后那片桃林说道:“在我的老家,到处都是这样的桃花树,一年四季开着花,就连空气里,也全都飘满了桃花的花瓣,永远有一股清香。” “哇,那一定很美。”沈月柔羡慕地说道 “是啊,是很美,但是有时候会很孤独。所以,我也经常做一些恶作剧,耍耍小聪明,让别人遭殃,然后自己就会在一旁偷偷幸灾乐祸,很有成就感。但如果是现在,我就不会了,因为我觉得那很幼稚。”无名笑着说道,“因为我有了朋友。” 朋友。沈月柔怔怔地望着无名,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钧逸,文修,你。”无名顿了顿,依旧是笑着讲道,“如果可以,我会向我以前耍过的那些人道歉,但是我没有机会。而你有,你的机会就在眼前。你是要继续做的一个讨人厌的小偷,还是要做大家的朋友,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选。” “你是要让我跟卢钧逸道歉?”沈月柔问道。 “对,道歉。”无名确定地点点头,道。 “呃,好吧!”沈月柔的气已经消了,半妥协地说道,“虽然这件事情,我有一点点不对……” “不是一点点不对,是很不对!”无名打断道。 “好好好,就算是我很不对,但是之前我对那小子那么傲气,现在又要跟他道歉,不是很没面子嘛……”沈月柔带羞地说道。 “噢,那你做小偷就很有面子了?”无名故意讽刺道。 “你……这个不能相提并论的啊!”沈月柔娇声道。 “哎呀,不用怕啦,不久是道个歉吗?让我猜猜看,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跟别人道过歉?没关系啦,我陪你去!”无名站了起来,挺胸说道。 “真的?你陪我去?”沈月柔也站了起来,质疑地问道。 无名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所以……你终于肯道歉了咯?” “嗯……算是吧!”沈月柔笑道。 “呼!”无名听到这句话后,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泄了一口长气。 “你怎么一副成功劝妓女从良的表情啊!”沈月柔非常不爽无名的表情,轻轻敲了无名一拳。 无名一副老油条的样子,西西笑道:“你这不就是从良么?” 沈月柔本来脾气就不好,被无名这么一说,可真毛了,大吼一声无名,然后重重朝他身上捶了一拳。 无名没有想到沈月柔的力气会那么大,被捶的地方顿时起了一个大包,疼得嗷嗷直叫。 “说!到底是你‘从良’了,还是我‘从良’了?”沈月柔细声喝问道。 无名无辜地望了望她,却还是喊道:“你‘从良’!” “你还敢嘴硬!”话音刚落,又是重重的一拳打在无名的身上。 “救命啊!刚刚从良的老妓女要杀人啦!”无名一边跑,一边叫道。 两个人就如此一般在湖边追追打打,但突然间,无名又停了下来,望向那片浩渺的湖塘。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湖底呼唤,是一个沙哑、诡异的声音,不断地叫着无名的名字,就在无名努力想去分辨出是谁的声音时,头又开始刺痛了。 沈月柔察觉到他的不对,连忙走到边上问道:“怎么了?” 无名甩了甩头,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那湖水,道:“这个湖塘,有问题……” 沈月柔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望向那湖塘,但她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于是问道:“什么有问题?我为什么没有发现?” 无名又看了看那湖水,声音已经消失了,只好摇摇头,道:“没事,直觉而已。” 第二十一章 怪味饺子(全) 沈月柔和无名回到春水苑时,已经是下午了。风飕飕地吹袭着树叶,林荫婆娑,一缕炊烟自东廊屋顶的烟囱内袅袅升起,与青天融作一片。争吵和回忆已经停止,生活还在继续,剩下的是一片宁静、和谐。 “回来啦!快来帮忙,今晚吃饺子!”厨房内传来了张伯的呼唤声。 两人相视一笑,快步跑向厨房。 整个厨房弥漫着各种酱料和面粉的味道,张伯、韩文修、卢钧逸三人正在屋子里忙活着包饺子,有说有笑,似乎已经没有争吵过的痕迹。沈月柔和无名看见厨房内的情形,面面相觑,他们试图想象任何一丝可能,但最终还是搞不懂现状是怎么一回事。 “快进来,快进来……”张伯朝沈月柔笑笑,催促道。 两人一头雾水地走进厨房,目光生硬地探索着,厨房里的一切,桌上平铺着面粉、鸡蛋、水、辣椒、豆瓣酱等各种各样的食物和材料,还有好几叠捏好的饺子皮,每个人都在那里忙活,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也许在无名对沈月柔说教的时候,也有另外人用差不多的方式对卢钧逸劝解了呢?也许,也许,也许……有太多的也许,不过现在这样,不是也很好吗?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不正是大家所想要的吗?也许,也许吧!至少这一刻是的。 沈月柔和无名很快就在这个团体中找到了自己的工作,默契地融入了。虽然,卢钧逸还是有些逃避跟沈月柔的接触,但也许,也许这也是一种适应,就如张伯所说的,“一切都会好的”。 很快,无名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包饺子的材料中,不仅肉末、韭菜等正常的馅料,还有各种像泥巴、干辣椒、树叶末等稀奇古怪的东西,而韩文修和卢钧逸两个正一脸坏意地将那些馅料包进饺子皮里。 韩文修注意到了无名的表情,故意咳嗽了一下,解释道:“说实话,本少爷,呃,好久都没有用这个自称了,咳咳,我呢,自然是没有干过这种粗活的。我想‘赫赫有名’的‘卢大少侠’和‘养尊处优’的‘沈千金’自然也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不过嘛……张伯刚刚给我跟钧逸解释过,这种包饺子的方式是区别于其它的……所以……” “所以,‘韩大少爷’你的废话太多了,还是换一个人来解释一下吧!为什么这饺子的馅料会有泥巴、干辣椒、树叶,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无名打断地问道。 “呵呵呵呵……”张伯深沉地笑了几声,转过身来,道,“这种包饺子的方法,是我年轻的时候想出来的,虽然青春已经过去了,但它留下的记忆,却永远挥之不去……青春,永远那么复杂、神秘而又充满魅力。每一个朋友,每一次相识,都是一种缘分。但是……” 张伯看了看沈月柔,又看了看卢钧逸,继续用那沙哑却滔滔不绝的声音讲道:“但是很多时候,朋友间会有矛盾,但经历了那么多以后,就会知道,其实一切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一切看起来绕不过去的麻烦,其实都会好起来。所以,每当我们有了麻烦或者是麻烦,就会煮这些‘怪味饺子’,品尝一切不同的感受,除了酸甜苦辣咸之外,更多的味觉……当我们尝到了那么多怪味以后,留下的是欢笑的话,就说明这些矛盾并不重要。” “呵呵……说多了,这是我的青春留给我的回忆,现在,我把它们送给了你们,所以,几位年轻人,还有什么问题吗?”张伯一脸笑意地望了望大家。 沈月柔也一脸笑意地望了望卢钧逸,之前的所有敌意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彻底消失。 “对不起。” 卢钧逸也笑了,整个厨房的人都笑了。 也许是天意捉弄,那顿晚餐,每个人吃到的“怪味饺子”差不多都是自己包的。有人吃到了“坏馅儿”,却要装作得意的样子;有人吃到了“好馅儿”却要装作痛苦的样子。但不论如何,笑声一直回荡在苑子的某个角落,直到很晚,很晚。 直到文修摇着扇子,望着星空,想着胡欣晨。 直到钧逸将画轴补好,望着星空,想着雪。 直到无名握着钱囊,望着星空,想着晓依。 直到月柔躺在床上,想着星空,想着“原谅”。 直到梦境覆盖了每一个人的思绪。 直到东方破晓。 第二十二章 龟息大法(一) “大呆瓜,你去哪里啊?”如此莺啼般清脆的声音,想也不用想,一定就是沈月柔了。 此时正是清晨,确切来说,是很清很清的晨,就连每天都起来得最早的张伯也还睡着。 正蹑手蹑脚往外走的无名突然已经别人叫住,不禁背后一凉,解释道:“散、散步……” “哦?”沈月柔走近无名身旁,上下打量,质问道,“这一个多月里,你可是第一天起那么早哦……而且,你散步干嘛鬼鬼祟祟的?快说!你到底是要哪里?” 无名生怕惊动了其他人,连忙做了一个“嘘”的姿势,轻声道:“你轻点儿!别人都在睡呢!” 沈月柔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威胁道:“你要是不告诉你去哪里,不带我去,我就把所有人叫起来,让他们看看孙无名这个神经病,一大清早不睡觉,在苑子里鬼鬼祟祟的走着,指不定你也是小偷呢!” “谁是小偷了!”无名有些气愤,又有些妥协地说道,“我是想去桃林边上那湖塘看看……” “不是吧?”沈月柔惊道,感觉无名有点不可理喻,“你还在想那个湖塘?” 无名尴尬地点了点头,眼底却有一丝忧虑,道:“昨天在那里,我听到湖底有一个声音在叫我的名字,但又说不出是什么声音,总之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告诉我,那里一定有什么古怪。翻来覆去睡不好,所以还是想去看个明白。” “你不会是有妄想症吧?什么声音,我怎么就没有听到?”沈月柔摸了摸无名的额头,疑惑地道,“温度也正常呀,没发烧呀……” “哎呀,正经点啦!我知道这听起来怪怪的,但是我真的感觉有点不对,所以还是打算去看看。”被沈月柔的玉手这么一摸,无名感到全身都热了起来,说话也有点怪怪的。 沈月柔也不过是个少女,对无名奇怪的反应也不是很清楚怎么回事,但感觉他脸红红的样子颇为滑稽,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清脆如啼,半晌,方道:“嗯……好吧!那你带我一起去!” “好吧好吧!”眼见面前的这个女子如此不容易甩开,就带上一起去吧!况且她的道行也要比无名深许多,万一有什么事情,她也可以自己脱险,不是什么麻烦。 沈月柔见无名答应,便嘻嘻一笑,拉起无名的手,道:“走吧!” 无名只觉得一股热流充斥全身,脸越发地红了,下意识地望了望沈月柔那葱白的玉手,正与自己拉在一起,有种如绵的触觉。发觉自己失态,无名连忙默念起《役天德道心经》,真气运转,洗涤心境,才将种种不正常的反应给压了下去。 沈月柔性格活泼,做事都大大咧咧的,一路上拉着无名的手,却不觉得害臊。 两人来到了湖畔,一切还是跟笼了一层寒烟的湖面一样平静,并没有什么古怪之处。无名凝神望着那湖面,同时也侧耳倾听,然而,还是没有听到昨天的那个声音。 沈月柔疑惑地看了看无名,问道:“所以,这就是你的直觉引导我们来的地方咯?” 无名仍然仔细地凝望着那片湖水,完全忽略沈月柔的讽刺性反问,突然,一道红色在眼前闪过,他清理了一下脑子,又朝那个方向望去,不是幻觉,是真的!湖塘的中央,有一片淡淡的红色,因为和湖水混在一起,加上水汽的掩饰,所以不是很容易看得清楚。 那么,那片红色应该就是这湖塘的古怪之处了! 沈月柔注意到了无名的神情,连忙问道:“你发现了什么吗?” “你看。”无名朝那团红色指了指,道。 “咦……”沈月柔嫌恶地叫了一声,道,“是血。” “不管是不是,都得下去看看才清楚。”无名道。 沈月柔怀疑地看了看他,损道:“你会游泳么?” “不会。”无名摇了摇头,他从小在桃源村长大,砍柴、打猎的事倒是经常做,但游泳,而且是潜水,他却是一窍不通。不过,自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起,倒是经历了不少有关水的事情,比如从瀑布上掉下去,在东海上漂流。经历过这些事后,他对水的恐惧倒也没那么深的恐惧,所以尽管不懂水性,但表现得并不害怕。 沈月柔却认为无名的勇敢是愚蠢的行为,又在一旁说道:“让我来告诉你是什么状况吧!从文修找到这个地方的那天起,张伯就警告我们要少来这里。这个湖塘看似很浅,却是深壑形成,足足有十来丈深!十来丈你知道有多深吗?二十几个无名也没有十来丈那么深!好吧,先不论多深,就说说这水温,看见没有,水面上都冒着寒气!这种温度,不要说不懂水性的人,就算是对水性精通的人来说,也是很危险的。凭你的话,哼,真是下去的话,不消片刻就会别冻得手脚抽筋,到时候可别指望我会救你!” 第二十二章 龟息大法(二) 沈月柔叽里咕噜解释分析了一大堆,无名还是耐心地听完了,虽然口气很差,但其中那份关切却是怎么也无法掩饰的,他笑了笑,道:“谢谢你的精彩分析,但是我还是得下去,我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脑子里总是会出现这种直觉,张魄被杀的那天也是,遇到项少峰的那天也是,昨天也是……这些讯息在我脑子里出现,绝对是意味着什么的,你也看到了,我的直觉没有错,湖中央那片血迹足以证明了,既然这样了,我就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然我会一直很难受的。” 无名转身要跳下湖去,沈月柔看着无名的背影,心里不只怎么地就涌起一股担忧,却假装不在意地说道:“既然你自己要送死,我也没办法!在你冻死之前,还有什么遗愿么?要是有的话,我会尽量帮你完成的。” 无名听得出沈月柔只是想刺激一下自己,好让自己不下湖去,虽然是如此冷淡的话语,但其中她对无名的在乎却让无名心头一暖,走到她身前,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冻死的,我知道一门心法,可以抵御寒冷,这点低温,没问题的。” 无名没有撒谎,一个多月来,他按照洪震天的指示,每天念诵《役天德道心经》,发觉其实用性惊呼他的想象,这心法不仅有镇压杂念、洗涤心境、提升修为、护体护法等奇效,还属纯阳法术,可以按自己的需要强壮体格、抵御寒冷。他了解了这些功效以后,后悔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于是常常使用心法去改善体格,一个月来,瘦弱的身体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改善,肌肉明显地比以前发达了不少。 可不管怎么样,沈月柔还是反驳道:“好,就算你懂得如何抵御寒冷,但你尚不懂水性,能在水中呆多久,保证不被淹死?” “不知道。”无名坦言道。 “所以嘛!你看你,一点准备都没有,还要那么冲动,那么固执,先不要傻了,你可以先把这些事情告诉单八荒,然后大家一起商量啊!”沈月柔说道,她一向不羁,所以对于单八荒,也是撇去“帮主”二字,直呼姓名的。 “月柔,你还不懂么?”无名苦笑一声,却正色地道,“你以为,我不想想个周全的办法吗?但是商量已经没有必要了!魔教的人每次都先我们一步,为什么?因为有内奸,而那个内奸,一定就在我们每次商量的人里面!所以,再商量,也只不过是泄露我们所掌控的讯息而已!而且,魔教的人似乎已经快得到他们想要的了,现在每一秒钟,都是斗争,你明白吗?也许你觉得荒唐,但我觉得这个湖塘,这片血色,一定和魔教的人,或者那个内奸有关系,我现在就得去弄个清楚!” “好,那我陪你一起去!”沈月柔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道。 “呵呵……”无名以为沈月柔在开玩笑,便应和地笑了两下,谁知沈月柔表情严肃,一点儿也不像在开玩笑,他这才劝道,“月柔,没闹了……” “你别想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玩探险游戏,把我带到这儿,然后撇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点儿也不帅!”沈月柔抢说道,将心里的感受泄了个痛快。 无名忧忧地望着沈月柔,却不知说什么好。 沈月柔见无名一脸担心,雪白的脸蛋不由像施了粉妆一般微微地红了起来,心头一阵温暖,怔了好一会儿,才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可是精通水性的,再说,我还会龟息大法,能在水下呼吸,就算在水底下呆上七天七夜,十天十夜也不会被淹死的!” “但是你会冻死啊!”无名仍然坚持着。 “我不管!”沈月柔的固执似乎不必无名要差,她也坚持道,“反正我就是要跟你一起下去!” 无名叹了一口气,气氛正尴尬着,他突然间灵机一动:自己会《役天德道心经》,可以用来抵御湖水的酷寒;沈月柔会“龟息大法”,能在水下呼吸,要是两者合起来…… “月柔,教我龟息大法!”无名兴奋地握着沈月柔的手道,“如果我学会了龟息大法,可以在水下呼吸,又有心经护住心脉,不受严寒所侵,那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可是……”沈月柔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这“龟息大法”是飞燕门的秘传法术,根据门规规定,是只传给内传弟子的,而如今的飞燕门,内传弟子只有两个,一个是掌门人,也就是沈月柔的爹——沈欠回,另一个就是沈欠回的独生女,也就是沈月柔本人了。如果要将这秘传法术传给别人,也不是不可以,但一定要成为飞燕门的内传弟子,根据规定,飞燕门的内传弟子又一定要与当代掌门有亲系,而外人要成为掌门亲系,要么与掌门成亲,要么与掌门千金成亲。 简单点来说,就是无名要学“龟息大法”,就要跟沈月柔成亲! “快教我啦!”这些都是飞燕门的内门规矩,无名哪里知道那么多?只想早点学会这法术,到水底下去看个明白,不禁催促道。 沈月柔看了看无名,虽然对这小子有些好感,但也没有到喜欢他,甚至是要跟他成亲的地步啊!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东西不过就是飞燕门里的一些繁文缛节罢了,只要无名学了以后不去卖弄,不去提它,也没有人会知道,于是点了点头,道:“教你可以,但是你得保证,不会将这门法术教给别人!” 无名笑了笑,没好气地道:“好,我保证还不行吗?” 沈月柔吐舌一笑,撅嘴道:“光保证还不行,还要发誓,发很毒很毒的誓!” “唉,还真够麻烦的!”无名幽怨地竖起三根手指,道,“苍天再上,我孙无名在此发誓,绝对不会将‘龟息大法’教给别人,如果有违誓言,天打五雷轰、转世变成猪……” 无名正说到这儿,沈月柔却已经将他的嘴巴捂住,抢道:“我感觉你下辈子还是做人比较好!行了,现在,我就教你飞燕门秘法,‘龟息大法’!” 第二十三章 初探水底(全) “所谓龟息大法,就是以模仿龟鳖在水下呼吸的方法来进行呼吸,所以便要用真气改变内脏器官的运作,将真气聚集于……”沈月柔一字一句地将龟息大法的秘诀教给了无名。 无名一边专注地听着,一边耐心地点着头。 “懂了吗?”沈月柔总算将法术的各个复杂部分给讲完了,问道。 由于内容太过庞大复杂,无名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缓缓神,点了点头。 沈月柔看着无名,有些安慰的说道:“学这龟息大法虽然不需要很深的道行,但是对天赋的要求颇高,一向是天意抉择能否学会。顺天意的人一下子就会了,不顺天意的,就算是研究上一辈子,也学不会。所以……要是你实在学不会的话,也不用过意不去的。” 无名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从众多对龟息大法的疑问中爬了出来,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兴奋地道:“我会了!” “真的吗?”沈月柔也欣喜地道,“快试试看!” “嗯!”无名用力点了点头,按照沈月柔教他的方法运气功来,心中沉吟咒法,不消片刻,就有一股真气聚集在肺部和口鼻上,形成了一道无名的氧气过滤网,而他的嘴巴,也发生了一些形体上的改变,变得紧皱、坚硬,活像一只乌龟的样子。 “哈哈!对!你会了,用龟息大法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沈月柔见无名滑稽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挖苦道,“你这大呆瓜还挺聪明的嘛!不对不对,以后不叫你大呆瓜了,叫你大乌龟,哈哈哈哈!” “去你的呢!好了,现在总安全了吧?那我先下水去看看!”无名道,“你在上面候着,也好有个照应!” 沈月柔“嗯”了一声,她对自家法术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也没有先前那么担忧了,只是任他下去。无名笑了笑,卸下一件衣服,便往那湖塘里跳去,耳边顿时充满了水流的声音,嘈杂、不断。紧接着,湖水发出一阵阵冷到骨子里的彻寒,无名不由瑟瑟发抖,连忙默念《役天德道心经》,片刻间,便有一股纯阳之气自丹田而出,游走全身,寒冷之气顿消。 他又试了试呼吸状况,虽然是在水底,但是因为用了龟息大法的缘故,呼吸还是跟在地面上一样顺畅,只不过呼吸久了,会跟鱼一样吐几个泡泡而已。早晨的阳光直射到水中,照亮了水下的一切,虽然有波纹阻挡,形体都有些扭曲,但还是能大概看清楚水中的景物:怪石、泥沙、水草、鱼,还有满湖的水。 无名适应了一下水性,便按照沈月柔所教,四肢如海龟一般摇摆划水,躲过各种障碍,朝那团红色的血迹游去。耳边水声哗哗,离那团红色也越来越近了,于此同时,无名也更加确定那片红色是血了,因为他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不多时,他已经游到了湖中央,那片血迹所在之处,仔细观察了一下,看那色泽,不像是人血,但那血如此大量,不是人的,又会是什么动物的呢?显然,那片鲜血是从湖底浮上来的,顺着那红色往下看,似乎通向很深很深的地方。 无名探出水面,在浓雾中朝沈月柔喊道:“的确是血!但似乎不是人血,而且是从水底很深的地方浮起来的,我想我还得去更深的地方看一下,你在上面等着!” 两人隔着很长的距离,虽然看不清彼此,但是声音还是能够听到,尽管无名的吼声传到沈月柔耳中,只有说话那么轻的声音了。 “知——道——了!你——去——吧!”沈月柔的嗓子可没无名那么响,但倒是尖利地很,无名收到讯号,便再一次将身体潜了下去。 到底是在洞天里呆了十几年的家伙,身体已经饱受了天地灵气,虽然体质不尽如人意,但大脑与身体的平衡已经是到达了完美的程度,天赋秉异,才短短一会儿的时间,对水性的熟悉就已经有了精通的程度。 他继续用那“龟的姿势”朝湖底游去,但是越往深处去,水草、岩石之类的障碍物就越来越多,而且光线越发灰暗,加上还得兼使《役天德道心经》,心力分散,只能缓缓前行。 无名小心翼翼地躲过何种障碍物,游到了大约水底八九丈的时候,实在是看不清楚了,面前一片都是黑黢黢的,如果还要继续游的话,要么就会被水草缠住,要么就会装上坚硬的岩石。 不过,已经游了那么久了,无名可不想再游回去求救,这样的话就前功尽弃了。就在无名不知所措的时候,湖底忽然传来了一声若隐若现的低吼,像是什么猛兽发出的,无名一惊,本能地施展了“拒绝”,一道白光闪现,将周围的景物都照得清清楚楚了,但这光芒只持续了几秒功夫,便又淡了下去。 无名突发奇想:使用“拒绝”的时候,会召唤出来一面光盾,要是可以让这光盾持续住,不消失的话,不就可以当作照明灯来用了么?不知道行得行不通,但这主意不错,试试也不错,于是他又运起功来,朝水中虚发一掌,果然,掌心散出了一阵白光,凝成一块弧形的白色光盾,足足罩住了他半个身体。 他持续念动咒语,努力让那光盾持续住,不要消散,一开始有些吃力,光盾散发的光芒时强时弱,好几次都要消失在水中了,但最后无名还是努力将它稳住,花了点儿功夫,那光盾总算是稳当了。无名大喜,确定那光芒不会消散了以后,持着那光盾继续前行。 有了那白光照明,周围的障碍物都呈现得清清楚楚,无名谨慎地躲过各种障碍,顺着那条自湖底浮上来的血迹慢慢下游。无名似乎可以听到隐隐约约的喘息声,像是某种状态低迷的野兽发出来的深深喘息,时不时地还夹带一丝低吼,虽然有气无力,但却还能给水底造成微微的震动。无名继续探寻,心里却想着:这又是什么怪物? 当寻到了那喘息声的源头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一只人形蛇尾的巨兽匍匐在湖底,手持一柄钢叉,发出阵阵哀鸣。那巨兽的身体足足要比无名大上几倍。头部也有五官,与人类相似,但比普通的人头大上好几倍,鼻如鹰钩,耳似弯月,两颊还各有一片鱼鳃。上半身肢体发达,充满了结实得如钢铁一般的肌肉,下半身没有双脚,是盖满鳞片的粗壮蛇尾,看起来十分有力。 面对眼前的这个比自己大好多倍的庞然大物,无名不禁大惊失色,这是他第二次在“外面的世界”里看到这种怪异的生物了,心里不仅默念道:干娘呀……桃源村里可没有这种怪物!然后连忙将光盾对准了它,做好防御的准备。然而,那蛇怪只是瞥了一眼无名,然后又将头扭了过去,继续它那深深的喘息。有一瞬间,他曾试着握紧手中的钢叉做出攻击,但是刚刚将手抬起来一点,就有摔了下去。 无名细看了一眼,也不知是谁下的毒手,这蛇怪浑身上下都是疮伤,似乎受伤不久,鲜血还在从伤口里不断淌出,周围一块已经染成了一片红色,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呜……”那蛇怪又低吟了一声,看它的样子,恐怕已经是奄奄一息了。那低沉的吼声中,带着一丝呜咽的哭腔和一些幽怨,无名不禁心生同情,可惜,他对医术一无所知,心想,若是郑晓依在就好了,她一定可以医好这只大家伙。 咦,不对……九龙山这般近乎仙家之地,为何会有这般怪兽呢?很显然,它是在守护着某些东西,想到这儿,无名不禁往那怪兽身后一探,浓浓的血色挡住了视线,好不容易才看清楚,它背后的地面上,竟然有一块长宽一丈的方形铁板! 第二十四章 机关宝图(全) 无名控制住水的浮力,缓慢地朝那块铁板走去,不料,还没走几步,那蛇怪便回光返照般地站了起来,发出一声震彻水底的战吼,挥起钢叉朝无名捅去。无名大惊,连忙用光盾挡住。那蛇怪本来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只是为了守护那块钢板下的东西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无名发出攻击,而且之前那声战吼也消耗了它一半的力气,所以这记攻击其实是外强中干,没有什么力量,被“拒绝”这么一挡,整个身体朝后飞出了几丈来远。 虽然说这一记攻击没有那么强悍,但是对于无名这个初阶的修行者来说,还是有如重创的,就算是有“拒绝”挡住,也是侥幸,故也被其余威连连震退,浑身上下都有好像被打了几百拳一样的痛楚,有些地方甚至是有“咯咯”的骨头的声音。 不过那个老兄,似乎也比无名好不到哪里去,正躺在地上,发出最后一丝幽怨的吼声,朝那铁板深深地、愧疚地忘了一眼,然后整个安静了下来。无名走到那怪兽身前,它已经失去了一些生命迹象。只有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光华缓缓从它口中流出,似是一颗光球,缓缓上升,紧接着“啪”地一声化作无数细小光砂,渐渐在水中淡去。 是我,杀了他么? 无名这般想到,心里充满了内疚,但如果刚才那般情形,他不自保的话,恐怕现在走在黄泉路上的,便是自己了。谁又想得到,不经意的一次防卫,就夺去了一条生命呢?他心中满是感慨,若是非天意安排么?他从桃源村出来以后,已经是第二次“猎杀”猛兽了。 默哀了良久,无名还是走到那钢板旁边,仔细地看了一看。那钢板的一边,有一个铁把手,想一扇躺在地上的门,无名握紧了那个把手,使劲拽了拽,见整块铁板都有松动,他试着往上拉,但拉不动,于是便试着横拉,发现似乎找到了门路,一声刺耳尖利的金属摩擦声想起后,那铁板被拉开了一寸。 越来越有意思了。 无名用力,将整个钢板都拉了开来,用光盾照时,只见是一道阶梯,一直通往地下深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下去。那地下的空间十分狭窄,奇怪的是,这里不同于外面,不管是墙壁,还是阶梯,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水生物的生存。 阶梯是向下弯曲的,就算用了光盾,视线也十分有限,在一块墙壁前面,无名被挡住了。从入口进来,就这有这么一条路通到这里,而现在前面出现了一面石壁,无路可走了,这是没有道理的。无名用光盾探了探周围的墙壁,希望能找出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可以开启这面石壁。不过他还是失望了——墙壁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机关。 焦虑之下,他还是照了照眼前那面石壁,见石壁上刻有各种各样的图形和纹路,仔细地审视了一番,发现石壁是由四个部分组合而成。每个部分上都刻有一只猛兽的图形,似乎就是传说中的四大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每一只都刻画得精致无比,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绽放出隆隆神威,朝无名扑去。 虽然那这是雕刻而已,不是真正的四大神兽,但还是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威严之气,无名甚至觉得背后发凉。如此鬼斧神工般的雕画,确实是稀罕珍奇,无名不禁将手放了上去,触摸那雕画。 他一边用手摸着这件珍贵的艺术品,一边发出不绝于耳的赞叹,整个人似乎已经因这雕画而陶醉了。突然,他感觉摸到了什么与其它质地不同的东西,仿佛是件活物,不禁浑身一颤,汗毛竖起。 原来,他正摸到了“青龙图”的龙眼,应该是由上等材质的宝石制成,所以光滑莹润,就如活物一般。浸淫于宝石美好手感的无名下意识地按了按那块宝石,也就是青龙的眼睛,谁知,竟真的按下去了一寸深,紧接着,石壁里头传来“咯咯擦擦”的金属摩擦声音,最后一声“咔嚓”,“青龙图”竟硬生生得凸出来了一寸。 “我竟然无意中启动了机关么?”无名惊叹自语道,“嗯……这个机关好像还没有完全被激活,其它三副雕刻,应该也包含着同样的机关,只要一一激活,这面石壁应该就开被打开了!” 说是这么说,但这些雕画都十分庞大,而且太过精细,每个细节都是精心打造的,无名只是靠着运气激活了其中一副图,真正要在这么大一副雕画里找到一个很小很小的机关,就如海底捞针一般困难。但机关所放置的地方,一定是特殊的,有所不同的,那到底会是在哪里呢?唉!关键时刻,是要靠思考来解决问题啊! “对了!”无名灵光一闪,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之所以这‘青龙图’上的机关所在是那双龙眼,是因为双眼是整条龙的灵魂,古人也有‘画龙点睛’这一说法,可见双目对龙来说是十分重要的。这样说的话,老虎既为百兽之王,便是仗他那副锋利尖锐的牙齿,所以,‘白虎图’的机关所在,一定就是白虎的牙齿!” 无名带着侥幸的心理走到了“白虎图”前面,壁上那只庞然巨虎正张着它那血盆大口,锋利的獠牙就露在外面。无名深呼吸了一下,用大拇指朝那獠牙重重地按了下去。 有反应! 还是像刚才一样的金属摩擦声,“白虎图”也凸出来了一寸! “哈哈哈哈,我真是个天才!”无名得意地大笑了起来,自语道,“接下来就是‘玄武图’和‘朱雀图’了!玄武兽是龟蛇合体的神兽,与其它几个神兽不同的地方么……就是龟壳了吧!听干娘说过,龟壳象征着永恒,常常被比作‘八卦’。” 说道这里,无名看了看右手手掌中的那个八卦型封印,的确与玄武兽身上的龟壳神似,但这龟壳如此之大,哪个部分才是机关的触点呢? “《役天德道心经》中有一句话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演万物。所以,太极是天地万物的根本,而八卦图中,太极的位置是在正中央,那么,没有错的话,机关已经就是在龟壳正中的一块上吧?” 无名看了看,龟壳的正中央的那一块,竟然与其它的棱形不同,是圆状,与太极的形状一模一样,呵呵,没有错了!他用力朝那儿按了下去,一阵金属摩擦声后,“玄武图”也凸了出来! “嘿嘿,现在,只要搞定‘朱雀图’,石壁应该就可以被打开了!”无名窃喜道,随即便又分析,“‘朱雀图’……若是论特殊的话,朱雀的特殊之处应该就是拥有双翼吧?机关会不会在双翼上呢?” 因为从小生在与世隔绝的桃源村,他对四大神兽这种神话的东西,了解实在不多,能将其中三幅图中的机关给激活,已经是很厉害了,但这最后一副“朱雀图”……确实是难了点,他试着在朱雀的双翼上寻找机关,一片片羽毛都细细地察看,但最后,还是寻不出那个机关。 到这一步,无名对这水底密室里匿藏的东西的好奇程度,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回说什么他也不想打退堂鼓了,非要把这最后一幅图的机关给找出来才罢休! 就在无名反复踱步,不知如何入手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词:鸣叫。 是啊!鸣叫!无名光想着去找那些实体的东西,却忽略了,朱雀最特别的,是它的鸣叫声,而鸣叫声,不正是由喉咙发出来的吗? 无名连忙摸了摸朱雀凸起的喉结,没错!那质地,那触感,绝对和之前三个机关的一模一样!他兴奋地将朱雀的喉结按了下去,四周的墙壁纷纷发出了隆隆的声响,石壁里似乎有机械运转的声音,片刻之后,地面震动起来,泥沙腾腾,与湖水混在一起,四周一片混周,石壁自动移了开去! 无名正想欢呼雀跃,却发觉一股浓烈的臭味扑鼻而来,往前面一望,之间地上满是与人差不多大的蛆虫的尸体,绿色的液体从它们体内流出,便是臭味的源头了。想也不用想,这些蛆虫也和外面那只蛇怪一样,为了守护这湖底的什么东西而牺牲了。 现在,有两件事情,无名是非常清楚了。 第一,这里一定藏着某样十分重要的宝物。 第二,已经有人在自己之前来过了这个地方,可能也已经将那宝物拿走了。 无名躲过蛆虫的尸体,朝里走去,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还是想看看,那宝物有没有被奸人给夺走。通道的尽头,是一个石室,石室的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龙头雕像。那龙头张着血盆大口,无数尖锐粗长的獠牙护住了口中的一个精致玉匣。 那玉匣子晶莹剔透,发着淡淡的幽光,无名小心翼翼地将它拿了出来。宝物,已经就在里面了。 又或者是,宝物曾经在里面? 无名闭上眼睛,轻轻地将那匣子打开。 睁眼后,空空的匣子。 什么,也没有。 第二十五章 天材地宝(一)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沾满晨露的凄凄草地之上,沈月柔一会儿坐着,一会儿又站起来,时不时的来回踱步,脸上透露的是焦虑,不安——水地下到底有什么东西,无名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上来呢? “死呆瓜,怎么还不上来!”沈月柔自语道,微怒地拾起一块石子,用力朝湖面扔去。 “噗哒……”是水花溅起的的声音,石子落处,平静的湖面上多了几道涟漪,随即又这般自然地淡去。 看无名刚才那样,应该是已经掌握了“龟息大法”的,而且他探出水面那会儿,看起来也一点儿也不冷,这说明他说的那个可以抗寒的心法并不是说谎。但若是如此这般的话,他又怎会去了那么久,也没有什么讯号呢? 她的心忐忑着,担忧也好奇,尸体、魔教、内奸、血迹……脑子里太多的问号,都只能希望无名能得到解答,然后告诉她。 “你到底上不上来啊!”沈月柔朝湖中心大喊一声,对无名的担忧,还是占据了她的大部分心思,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紧张他,只是认识了一个月而已,而这份关心却远远超过了友谊,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她自己也不明白,她只知道无名与其他人不同,他会关心自己,却又不是像父亲那种令人窒息的关怀,而是更加趋于轻松、自然的。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无名能跟自己说得上话来,和自己有共同语言…… “死无名!!!” 沈月柔跺脚喝道,正冲动着准备要跳下水去找无名,湖面上便传来了声音。 一个湿淋淋的人头,蓦地耸出水面,不是无名又是何人?他上身浮在水面上,一脸疲惫的样子,缓了几口气,又以十分怪异的动作,几下子滑倒了岸上。 “砰!” 无名正要说些什么,头顶就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痛得立马叫出了声来,用手摸时,已经肿起一个鹅蛋般大的红包来,视线成了一片迷糊,好像有星星绕着自己的脑袋不住地打转。隐隐约约的,看见眼前有一个身材姣好的少女站着,沈月柔,没错,绝对是这个姑奶奶!她手中正拿着一块鸵鸟蛋大的石头,凶器,没错,绝对没错,就是她用这个把无名给打得头晕目眩的!真是、真是……不可饶恕! “笨蛋!呆瓜!傻子!你还知道要上来?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一个时辰!湖底下有美女还是妖怪?把你勾住了?所以才半天不肯上来!?”这串话连珠炮似的从沈月柔的嘴里吐了出来,将原本就已经头晕目眩了的无名弄得更迷糊了。 无名委屈地看了看沈月柔,却发现沈月柔的双眼已经微红,眼眶里充满了晶莹的液体,一副比无名更加委屈的表情,带着哭腔嗔骂道:“你说啊!你倒是说啊!这湖底下到底有什么!?是有美女,把你迷住了?还是有妖怪,把你困住了?” 无名无奈地等沈月柔将气撒完,回道:“美女没有,妖怪确实是有?” 沈月柔离家在外的时间长,也经历过不少委屈、孤独,内心比普通女子自然是坚强许多,沉默了一会儿,硬是将眼泪吞了回去,却只是瞥了无名一眼,“哼”地将头扭在一边。 妖怪固然重要。 但是什么东西,也没什么的沈大小姐重要。 无名脾气也算好,不对,应该是超好,不过……这只限于姑娘家。他将双手搭在沈月柔的双肩上,俯头耐心地道:“月柔,很多事情发生了,但都是超乎你的想象的,我现在也还不好解释,但是我们马上得去找钧逸和文修,这事儿可耽搁不起。” “哼!”沈月柔白了无名一眼,虽然她脾气火爆,但是孰轻孰重,自己心中还是有个尺度的。她将那些干衣服一把扔到无名怀里,道:“你最好是比我早到,不然的话,我有你好看的!”说完,化作一道白黄身影,朝春水苑方向跳跃而去。 无名只得苦笑一声,明知道她逃跑类功夫天下第一,还要不自量力地跟在后面,也够蠢的了,不过有什么办法呢?这可是姑奶奶的命令!也只得跳跃跟了上去。 两人走后,桃林间走出一个人影,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然后颇有城府地一笑,咬牙道:“无名?呵呵……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过既然你要替我来背这黑锅,我便收下你的好意了……呵呵哈哈哈哈,你自己选的,可别怪我!” 第二十五章 天材地宝(二) “你们俩跑去哪里幽会去了?一早上都不见人影!”韩文修见无名和沈月柔两人正从不远地方朝春水苑走来,便摇了摇扇子,调侃道。 当然,是沈月柔先到的,随后一会儿,无名也赶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样子,看来跟在沈月柔后面跳来跳去,吃了不少的苦头。 “你就这点本事?我可是只用了平时三分之一的速度。”沈月柔鄙夷地望了无名一眼,报复地道。 无名看了看沈月柔,肚子里一股气憋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感情你们是去赛跑了?”韩文修听完沈月柔的话后,诧异地道,“不对不对,看无名一身是水的,应该是去比赛游泳?” 无名没好气地瞥了一眼韩文修,道:“钧逸呢?” “我们刚刚喝完早茶,他正在房里打坐,本公子我闲来无事,便到处散散……”韩文修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说话时的表情,只能说很欠扁,真的很欠扁。 所以,他最后一个“步”字还没有说出来,无名便理也不理地从他身边撞过,径直朝卢钧逸走去。沈月柔本来还气呼呼地,但看到韩文修一脸茫然的滑稽样子,便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学无名的样子,从韩文修身边撞过,朝卢钧逸房间走去。 “喂、喂!你们什么意思嘛!当本公子是隐形人?真是、真是粗鲁至极,不可理喻!”韩文修生气地叫道,追了上去。其实,他也够惨的,来九龙山这么些天数,一事无成,本来还想趁这么好的机会,求几位前辈教自己点法术的,但似乎是自己太微不足道了吧?每次有机会见到九龙帮的什么长老级的人物,都直接被无视了。这让从小就是众人严重关注的对象的韩文修十分无奈,甚至懊恼,就好像来九龙山上来观光了一个多月,而且因为不懂飞行技巧,一直都没有下山过,好不容易对胡欣晨鼓起的一点勇气,如今也化为泡影了,的确是得不偿失。 屋内,卢钧逸正静心打坐,见无名突然冲进屋子,便睁开眼睛,镇定地问道:“怎么了?” 随后,沈月柔和韩文修也跟了进来。 “我已经感觉到大势不妙了……”无名低沉地道,将刚才在湖底遇到蛇怪,进入密道,打开四大神兽图,看到巨型蛆虫的尸体和密室里那个匣子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众人。他觉得自己刚才所看见的种种残像都说明已经有人在他前面去了那个密室,而且还拿走了密室里深藏的那件宝物。而蛇怪的死和蛆虫的尸体也足以证明,那个取走宝物的人,是一路血洗进去的,如此凶残的行径,只怕也就是魔教做出的了。 “嗯……”卢钧逸沉吟了一声,道,“此事多有疑点,必须得先通知各位长辈,洪会主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不定,不如我们先去天龙殿求见单帮主,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吧!” 众人“嗯”了一声,正要离开屋子,却发现张伯怔怔地站在门口,目瞪口呆,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刚才无名所说之话,他如是听到了。 “张伯……”韩文修平时常常出入术铺,和“梅兰竹菊”那位张伯已经有了很深的交情,而眼前的这位张伯竟就是他的孪生兄弟,也是世间巧合,故见他这副样子,颇为担忧。 卢钧逸的眉头紧蹙了一下,露出几道皱纹,这件事也是正道机密,本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如今不慎被张伯听见,也只能安抚其词了。他礼貌地说道:“张伯,你不必担心,此是九龙山正道重地,诸位正道人士都在于此,还有单帮主和洪会主在此坐镇,想必那些魔教的妖人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早晚是要被歼除的。” “不……”张伯仿佛回过了声来,面色深沉的摇了摇头,道,“魔教的人已经得到他们想要的了,你说湖底的那件宝物,就是九龙山镇守着的‘续魂膏’……” “续魂膏?”众人异口同声地反问道,卢钧逸、沈月柔两人在修真界经历的事情也算是多了,韩文修也常常打听八卦风声,对修真界的重要宝物都耳熟能详,但这“续魂膏”却是第一次听说。 “怎么会呢?二十年几来,九龙帮一直守口如瓶,魔教的人究竟是如何知道这续魂膏的所在的?……”张伯似乎陷入了疑云之中,不停地自言自语。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疑色,听张伯的语气,这“续魂膏”必然是十分重要的机密宝贝,但如此重要的机密,一个普普通通管理杂苑的老人又怎会知道呢?种种疑团接踵而来,到底是要引向哪里? “张伯,这个续魂膏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魔教的人要得到它?”无名忍不住问道。 张伯的身子又颤动了一下,看了看众人疑虑的目光,低头失神地坐到桌子边上,凝重地看了无名一眼,缓缓地说道:“自从你们几个来的那天起,我便知道,修真界又要有一场轰动了。命运啊……谁都逃不过的东西……会有大事在你们身上发生的……既然你们都是有缘人,我便与你们说了吧!二十三年前,断魂刀秋楚秋大侠的一记断魂斩,你们可曾听说过?” 沈月柔抢说道:“嗯,我爹爹跟我说过,还说,秋大侠对我们飞燕门有恩呢!” “呵呵……”张伯笑了起来,道,“秋大侠对正道哪个帮派没有恩呢?” 卢钧逸一怔,道:“家师也曾说过,秋大侠对万松派有恩。” 无名听到,不禁暗暗骄傲起来,想不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比自己想象中更加伟大。 “镜无缘受了秋大侠的断魂斩,险些神形俱灭,尽管魔法高深,也导致了全身瘫痪,功力丧失……”张伯道。 “这个我知道,正是因为魔头镜无缘的倒下,魔教的势力才会大减,一直退避到南荒毒障之地,二十几年来中原一直和平昌盛。”韩文修道。 “嗯,说对了一半……”张伯道,“镜无缘并没有真正倒下,他还没有死。” 第二十五章 天材地宝(三) “整个修真界都说,镜无缘虽然没死,但已经无法恢复功力了,难道这不是真的么?”韩文修面色凝重地问道,他知道镜无缘的归来意味着什么——灾难。 “若非这样说的话,修真界岂不是要人心惶惶么?其实,镜无缘要恢复功力,还是有一个办法的……”张伯长叹一声,道。 无名恍然大悟,道:“莫非就是那‘续魂膏’么?” 张伯又深深地忘了无名一眼,眼底闪着一道奇异的光芒,半晌,方点了点头,道:“正是。” 众人一惊,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沈月柔先反应了过来,问道:“如果说有了‘续魂膏’,那个魔头的修为就能恢复的话,那他不是已经得逞了吗?” “不全是……续魂膏是修真界千年难寻的天材地宝,不仅可以治愈百伤,还能起死回生,将增加功力,当时是秋大侠在‘天灵树’中寻到的。他受伤失踪之前,将这宝物托付给了佛光门的掌门,无量大师。噩耗发生以后,无量大师召集四大门派首脑以及各位修真界重要的人士商议处置这续魂膏的方法。大师以为,这续魂膏虽是救人救命的宝物,但如若落入镜无缘的手中,便也会成为助纣为虐的邪物,遂提议将其销毁。可其他人尘念未绝,没有无量大师这般的境界,都认为这续魂膏是修真界千年难寻的宝物,不可以轻易销毁。” “最后呢?”无名急忙地想知道结果。 “最后,大家商议出了一个两全之策,将续魂膏分作了十八份,五大门派和游侠公会各保管了三份,这样一来,魔教的人便是要取得整块续魂膏,也难上加难了。” “这么说,魔教还有十七份没有得到咯?呼,幸亏……不然正道就有灭顶之灾了!”韩文修松了一口气,道。 “非也,部分的续魂膏,也能发挥一定的药效,就算不能将镜无缘完全治好,对他的恢复也是有益无害。而且,续魂膏是正道机密,只有各大门派的核心人物才知道,现今泄露到魔教耳中,引来盗窃,种种现象都过于奇怪。九龙山防守严密,魔教的人究竟是如何不动声色地进来,又将这宝物取走的呢?而且单帮主为了保护续魂膏,让‘东海蛇怪’守护在‘长汀湖’中。那东海蛇怪是单帮主在东海岸收服的怪兽,活了百年,已通灵性,力量生猛无穷,当年单帮主将其收服,也是耗了不少力气,此人竟然就这样将这怪兽打死了……怪也……”张伯一边回想无名所说的话,一边啧啧叹道。 “哼!一定是有内贼,将这些机密泄露出去,说不定这宝物也是那个内贼取走的!要是找到那个人,本姑娘一定将他碎尸万段!”沈月柔气冲冲地道。 内贼……无名身子一怔,突然想起了项少峰项长老的面孔,还有第一次遇到他时那种奇异的感觉,心中又对那人多了一丝怀疑。 “嗯……很有可能,不过这是高等机密,在九龙帮中,也只有少数的长老知道,到底会是谁呢……”张伯道。 “张伯,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这些事都是正道机密,您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卢钧逸有些怀疑地问道。 “呵呵呵呵……”张伯笑道,“孩子,此时恐怕不是怀疑我的时候吧?这件事情,你们还是快去报与单帮主知道,如果慢了,九龙山中另外两份续魂膏恐怕也将会失窃的……” 卢钧逸疑虑地站在那里,与张伯相处了一个多月,他的确是慈善之人,但如今身上疑点重重,也是事实,也不知如何分辨是敌是友了。 “怎么?难不成你们都不相信我么?”张伯道,脸上却没有一点生气。 “哎呀,你搞什么啊,怎么怀疑到张伯头上了,现在重要的是去找单老头儿!快走啦!”沈月柔内心单纯,对张伯自然是一点也不怀疑,只是催促劝道。 卢钧逸又看了看张伯,终还是点了点头,道:“走吧!” 众人刚要朝主峰“龙啸峰”赶去,便听见苑口传来了脚步的声音。出门看时,项少峰正带着数十个九龙帮弟子,走了过来。 没好事。 卢钧逸眉头一紧,走到前头作了一揖道:“不知项长老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呵呵,卢师侄,方才有人在龙秀峰上巡视,突然发觉九龙山上的重宝遭到了偷窃,而沈姑娘和孙少侠刚好出现在那地方,所以只好请去问问了!”项少峰笑里藏刀地道。 “你要抓我们?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可是飞燕门的掌门千金!我和无名都是你们帮主的客人,你有什么权力抓我们?” “沈姑娘先别生气,我是龙秀峰的首座,有义务要保护龙秀峰上的安全,如今发生盗窃,两位是唯一有嫌疑的人,我只是尽责将两位请去问问,如果两位是无辜的,我自然不会伤你们一个寒毛,但若真是你们偷窃了宝物,我也不会放过!”项少峰阴笑道。 卢钧逸冷若冰霜地挡在了众人前头,仿佛已经摆出的打架的阵势,无名见到,却将卢钧逸推在一边,小声道:“俊逸,现今续魂膏的事才是重要,少惹麻烦为好,我跟月柔先跟他去一趟,你们赶快去找单帮主,还我俩清白。” 卢钧逸看了无名一眼,满是犹豫。 “不,要,动,手。”无名虽然是轻声说道,但每个字都十分有力,好像是命令一般,卢钧逸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后退了两步。 “月柔,你也先不要吵,这项少峰摆明了不是好人,我们要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先跟他去一趟再说吧!”无名也同样对沈月柔说道。 沈月柔小嘴一撅,刚要反对,便被无名捂住了嘴,摸了一下她那柔顺长发头发,道:“如果我们不去,这件事就没完了……” 沈月柔看着无名的眼睛,良久,却是哼了一声,将头扭在一般,便是默认的意思。 项少峰奸诈一下,手下出来几个九龙帮弟子,将两人带走了。 韩文修阻止,却被卢钧逸拉住。 春水苑里,静了。 卢钧逸屋内,张伯的目光忘了出来,深深的,满是担忧、疑虑。 第二十六章 一个巴掌(一) “这是什么地方!?”项少峰的手下连托又拽,总算是把无名和沈月柔带到了这处地下的牢所,一路上,沈大小姐可是发了不少次脾气,主要还是身边那两个项少峰的手下太过愚蠢无知,不知自己押送的正是飞燕门的掌门千金沈月柔,竟然因为抵挡不住她那软玉温香的美体诱惑,想去吃点豆腐。不过,还没有等他们占到便宜,沈月柔便发觉了他们贼眉鼠眼的表情,先发制人,给他们见识了一下“姑奶奶式”的厉害。以至于几个弟子都对沈月柔敬而远之,只是在边上偷偷地觑上两眼美貌。 而眼下他们所在的地方,必定就是龙秀峰上类似与监押刺客、贼人之类的地牢。似乎已经长时间没有人进来过,黑暗的地道里满是灰尘和老鼠的叫声,蜡烛摇晃,一片阴冷潮湿,湿气刺骨,令人发抖。地道的两边,是钢铁拦住的牢房,一排下来,都空空如也,没有人住。 在项少峰的看护下,几个手下将无名和沈月柔押进了一间牢房,一路闹着过来的沈月柔走到这里,倒也安静了。也许她早已经看出,这个地牢的戒备软如鸡肋,只要她随便用点小伎俩,便能顺利脱逃,所以也便不去跟项少峰多费口水了,尽管大小姐她在这种“灰尘一指厚,老鼠堆成山”的肮脏处所,哪怕是多呆一秒,也会觉得浑身奇怪。 “便先请二位屈身在这里住下了,一日三饭,我会派人送来。事情的原由,我自然会查清楚的,九龙帮是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蛋的。”项少峰道。 “行行行,你就别在这里假惺惺了!我看宝物失窃的事情,八成就是你贼喊捉贼,嫁祸到我头上的!你也不用在这里假守礼节!”无名不耐烦地骂了一句,这件事情发生以后,他更加确信自己的直觉了。 “呵呵……”项少峰深长一笑,嘴角为斜,委琐的同时,也颇显狡猾,在场的人,皆掉了一身鸡皮疙瘩。笑完之后,他长袖一拂,傲然离开了,手下也都跟着他离开了地牢,整片黑暗的空间里,只剩下无名和沈月柔两个。 沈月柔虽然喜欢跟无名吵嘴,但是眼睛还是清楚的,项少峰的表现,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就是那个内奸,尽管还不能确定,可她也觉得这答案八九不离十了,故心中对项少峰的卑鄙狡猾产生了讨厌,一连对着项少峰离去的背影做了好几个厌恶的鬼脸,才“哼”地一声,将头扭到了一边。 确定人都走光以后,无名才问道:“月柔,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逃出去?我想现在文修他们已经找到了单帮主,等时机成熟,我们便能出去了!” “噗嗤……”沈月柔见无名滑稽的样子,不禁大笑出来,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个地牢的戒备很弱,但还是决定要耍耍无名,于是假装一脸严肃地道,“出不去了!” “啊?不是吧?你们飞燕门的逃跑功夫不是很强吗?我看这里连守卫都没有一个,戒备应该不是很强吧,总能想到办法的吧?”无名道。 “唉……”沈月柔摇头道,“我也没有想到这个项少峰如此狡诈,竟然把我们关到这么个地方来,你别看这里一个守卫都没有,但是这些牢房都是用玄铁提炼制成的,加上三昧真火的炼制,牢不可破,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啊……” 其实,这些牢房所用的都是普通制材的钢铁,沈月柔早就看了出来,只是故意夸张其词,好来捉弄无名。无名这些铁不铁的东西不了解,也没有去质疑沈月柔的话,只是敲了敲其它三面墙壁,都是发出沉重的实心声音,听起来很厚,不可能打穿。 “失策啊……”无名叹了一声,忧心忡忡地道,“如果说这个项少峰真是内贼的话,他将罪名栽赃给我们了,我们又没有什么证据,不知道钧逸他们要如何为我们辩白……总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保住九龙山上另外的两份续魂膏,其它的,自然就会清楚的……” “笨蛋,你知道要被关起来,刚才为什么还要来呢?”沈月柔讽刺道。 “你才笨呢!刚才那种情况,我们若是再不过来,那便要开打了!那项少峰再怎么说也是九龙帮三大长老之一,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还多,我们的胜算微乎其微。而且,就算胜了又如何,还不是将事情搞大,耽误了正事。”无名辩驳道。 沈月柔不说话了,若项少峰真的内奸的话,如今正道便太堕落了,堂堂九龙帮三大长老之一,属于九龙帮最重要的人物居然私通魔教,窃取正道瑰宝,说出去真是要贻笑大方了。 沈月柔正寻思着,却见无名在牢房的一个角落蹲了下来,微微的低着头,看着手中那个飘香的钱囊——便是当日在破庙内,沈月柔偷来的那个。 “呵……”沈月柔发出不屑的声音,将身子背对着无名,酸道,“看看你那委琐的样子,怎么?小情人送的?” 无名缄默了一会儿,突然看着那钱囊,“嗤”的一声轻轻笑了出来,好像吃了蜜一般甜蜜。原来是脑中又浮现了郑晓依那美若天仙的面容,虽然论姿容,她与沈月柔并没有什么差距,但她的笑容中却多了一丝沈月柔没有的东西。她的微笑,如水般温柔,却又不尽笑意,似乎就连她的快乐中,也带有淡淡忧伤,大概也是医者之恻隐广爱之心所致。 沈月柔看着无名甜蜜的表情,心里却不知怎地非常不是滋味,于是也无心跟他开玩笑下去,便道:“傻笑够了没?如果你想呆在这儿就继续呆吧!我先走了!” “什么什么?刚才不是你说出不去的?还说这牢房是用什么玄铁了,三昧真火了炼制的……说话怎么跟放屁一样……”无名道。 “你才放屁呢!大呆瓜就是大呆瓜,我骗你也信?本姑娘是谁?就算这牢房真是用玄铁制成,我也照样有办法出去,况且,这些牢房根本就只是用些破铜烂铁做的,本姑娘要走要留都可以随心所欲,走不了?那是不可能的!”沈月柔故意摆出一副冷冰冰的高傲样子,道。 “真的?那我们快出去吧!刚才一路上我都观察得仔细了,项少峰所住的厅堂便在这地牢边上,现今还没有掌握他私通魔教的证据,就不妨先去他那处所搜查一下!”无名道。 沈月柔娇哼一声,道:“我说要带上你了么?自作多情!” “喂,你不是那么不讲义气吧?跟你认识一个多月了,你就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又黑又脏的地牢里?”无名急忙道。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得先走了,你慢慢在这里看你的钱囊吧!” 第二十六章 一个巴掌(二) 无名正要纠缠,沈月柔便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梵音阵阵,片刻之间,这黑暗空洞的空间里便不知哪来了袭袭冷风,从不同方向刮着。她双手掐诀的速度越来越快,随即两手之间散发出了淡粉色的柔和光芒,照着她那飘然舞动的长发与衣袂,若非认识她的话,无名必定将其当作是仙女! 沈月柔继续念咒掐诀,催动法术,脚下便出现了一个两尺圆的光环,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剧烈旋转着,只听隆隆声响,无数细碎石子自那光环周围迸出,在下一刻,所有光芒都已经淡去,黑暗中,无名还来不及看清楚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沈月柔却已经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什么?”无名被刚才那个情景所震,愕然站在那里。这并不是因为沈月柔将自己留在了这里,而是沈月柔从开始施法到结束,只用了短短几秒间,几秒钟的功夫,她便已经完成了一系列繁杂的咒语、指决,成功地完成了法术,不知去向! “这、这是什么法术!?”无名惊呼一声,走到沈月柔方才站的地方低头一看,坚硬的地上,竟然已经有了一个两尺圆的大洞,一直通向很深很深,深到不能望见的地方! 这时,他方才反应过来,沈月柔真的走了! 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 “不是吧!她不会那么狠,真把我丢在这里了吧?”无名惨叫道,突然,感觉双脚一空,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整个人一下子陷入了地下。像是个圆径的地道,周围墙壁都光滑,似乎是花了好长时间精心砌造的一样。 无名在这黑暗之中不能伸展四肢,但身体还是快速地顺着地道移动着,冷风呼呼地在他两旁吹过,很明显,是那双抓着他双脚的手在托着他走。 “怎么样,我们飞燕门的土遁术厉害吧?” 一个清脆如水的声音在地道里回荡,不是沈月柔的,又是谁的呢? “喂,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耍我了?你知不知道突然被人抓到地下的感觉很恐怖的啊?你要不要也试试?”无名听是沈月柔,便连忙埋怨道。 “呵!笑话!耍不耍你是你决定的么?本小姐对你已经很好了!你要不要来个更刺激的?”说完,沈月柔将双手一送,失去了依靠的无名突然感觉浑身一空,快速往下掉去。 整个空间都黑洞洞的,四周聊无依靠,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分明地感觉着一颗心上下跳动,如坠深渊!无名本能地挥动其双手来,想在这黑暗的空间里抓到一点可以支撑的东西。双手胡抓,倒是抓到了一件丝滑如水的东西,连忙紧紧扯住。 正是此时,一声布材撕裂的响声,伴着沈月柔的尖叫生一起响起,无名还没反应过来,顿觉双手一空,而下一刻,光明突显,沈月柔和他两个人从一个圆形的地道里飞了出来,摔在了茂盛的长草之中。 地上那个黑色的圆洞慢慢地缩小、合拢,最终化作一点,消失在了草面中。便是了!方才,正是沈月柔施展了飞燕门的秘技“土遁术”,在地牢内召唤出了一个地洞,将两人送到了地牢之外。法术完成之后,那地洞竟也凭空消失。无名眼见这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心中再次暗暗称奇,觉得这修真界的事物稀奇有趣。 然而,遭殃的事情也与此同时发生了!一声带有哭腔的恼怒喊声从不远处传来过来,如莺似歌,讲心中委屈,款款而诉。无名闻声望去,却见沈月柔娇声坐倒在草地上,虽然眼前有尺儿高的长草阻挡视线,但还是能够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丈来远的地方,沈月柔低头抽泣,身下那件丝质长裙已然被撕破了一半,雪白如玉的修长美腿豁然露了出来,惊艳! 无名怔怔地望着眼前这灿烂的景象,俊生生的脸竟是红成了烧饼,心跳也开始肆虐!破庙内的偶遇,春水苑的相识,她归还了无名视为宝贝的钱囊,无名安慰了她叛逆的心灵……一个多月来,无名把沈月柔当作一个特别而有珍贵的异性朋友,有时候她旷达的个性甚至让无名将她视为和韩文修、卢钧逸一般的兄弟,却从没有产生过对郑晓依那样的心动。 但现在的他。 眼前那片象牙的白。 竟化作了脸上千堆的红云,心中砰然的悸动,如是情愫! “孙无名!你这个淫贼!”沈月柔察觉到了无名的视线正紧紧地锁在自己的身上,遂连忙拾起一块石头,朝无名打去,倒也准确,不偏不倚地砸在他头上,又起了一个大红胞来。 无名“哎哟”一声,才察觉到自己手中正拿着的,却是沈月柔裙子的一边!一股温香渗入无名心脾,从小到大,他面对女孩都十分羞怯,不曾如此触碰过女子的事物,脸上的红云不禁又加深了一圈。觉得不对,连忙摇了摇头,清醒下来,撒开手中的裙边想要解释,却见不远处的沈月柔已经紧紧地捂住了她那玉腿,低声哭泣。 她哭了! 她从小便是千金大小姐,身边的人都伺候她,忍让她。她说一,没有人会说儿,她说好,大家都跟着奉承,她说不,不会有人问为什么!而如今,女儿家保守的肌肤,竟一览无遗地被眼前这个男子看见了!万般屈辱无处可消,也只有化作涌泉般的泪水,哗哗而流! 不知怎的,无名见了这场景,心中竟有万般说不出来的情绪,最后化作一阵心痛!他开口想去安慰她,却蓦地哑然,他伸手热想去抚慰她,却如遭雷击,收了回来!纵使明白一切只是个误会而已,但,但又要如何去解释呢!? “你还看!?”沈月柔突然停止哭泣,朝无名轻轻怒呵。 无名一怔,连忙转过头去。 沈月柔止了止眼泪,将残破的长裙系做了一条短裙,虽然仍然略有不适,但至少遮住了大腿。她系好了裙子,怒哼一声,便走了开去。无名听见沈月柔离开的脚步,忙追了过去。 谁知沈月柔却回眸怒撇,道:“不准跟过来!” “月柔……”旷野中,无名轻声喊道。 沈月柔的身体似乎轻颤了一下,但仍然没有回头,没有停下脚步。无名失望地底下了头,头突然剧烈地痛了起来,就和第一次见到项少峰的时候一样,好像有让在用捣药的器材捣磨着他的脑浆! “月柔,等一下……头、头好痛!啊……”无名无力地道。 月柔冷哼一声,继续着脚步,只是冷冷地撒下一句:“要装,演技也好点行不?” 她有走了几步,发觉后边没了回应,只是隐隐地有些呻吟,她察觉到了不对,连忙掉头朝无名跑去。到时,只见无名软若瘟鸡似的倒在地上,痛不欲生。 “喂!你不是吧!怎么了啊!”沈月柔生气,其实只是一时的,她虽然对刚才的事情十分恼火,但并不会因为如此,便将朋友扔在这里,见死不救。 无名的回答,只是一声声痛苦的呻吟。 “你说话啊!怎么了啊!”沈月柔拼命摇晃无名的身体,心中越发焦急。 “预兆……直觉!”无名在疼痛的折磨中,硬生生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沈月柔焦急地询问着他,但他却不能说出什么来了,只能靠沈月柔自己来揣测他的意思……直觉,对!上一次无名说有直觉的时候,也伴随着头痛,莫非他又有什么直觉了吗? “你是说,你又有直觉了?”沈月柔问道。 “嗯……”无名艰难地点着头,又如拉屎般拉出了几个字,“我们……中计!” “我们中计了?”沈月柔问道。 就在这个时候,无名突然惊呼一声,疼痛又再一次地消失,只是满脸冷汗,恍如没事人一般,他似乎大梦初醒,抓住沈月柔的手,道:“我们中计了!你想想,项少峰明知道你是飞燕门的掌门千金,精通逃跑之术,却还将我们放入如此一个戒备极弱的牢房。守卫没有一个,牢房的材料也是些破铜烂铁,不觉得太蹊跷了么?” 沈月柔略有狐疑地望了望无名,道:“所以呢?” “他是故意让我们逃出来的,我们中计了!”无名道,“月柔,如果你再施展一次那个‘土遁术’,我们可以回到牢房吗?” 无名话音刚落,沈月柔便甩开了他的双手,一双狠狠的如狼眼似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无名,沉默,突然化作一声冷笑,道:“无名,我算是知道了!枉我还信任你,枉我还将飞燕门的秘法传授给你!你脑子里居然打的是这般主意!” 沈月柔一番话,将无名说得蒙了,他呐呐半晌,才一头雾水地问道:“我打什么主意了?” “呵呵,我用了一次土遁术,你就将我的大腿看了!现在,你又装出什么头痛,说什么直觉,不就是想让我再用一次土遁术,趁四周漆黑,占我便宜,吃我豆腐!?”沈月柔怒喝道。 无名这回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他苦笑一阵,道:“姑奶奶呀!那些都是误会,都是意外!我你、你就不要斤斤计较这些了嘛!” “我斤斤计较!?呵呵,我斤斤计较是吧!好,对!都是我的错,你占了我的便宜也是我的错!不要脸!”沈月柔愠怒地叫道。 无名刚想再细细解释,就感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过,却是沈月柔葱白的玉手,毫不留情地给无名甩了一个巴掌! 无名捂着那红印,苦笑着看着沈月柔跑开,不知所措! 第二十七章 春心荡漾(一) “月柔……”无名轻轻朝沈月柔都背影呼喊了一声,不敢提高声音,怕那换来的,只是另外一个大红胞而已。唉!最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不过说来也怪,这些直觉似乎都还挺准确的,有时候无名甚至怀疑自己成了先知,可以预知未来!不过再怎么说,现在陷入这般的窘境,一半还是要拜这“直觉”所赐的,这样想,无名不禁对这种“直觉”又平添来几分厌恶。 突然,无名察觉到四周都草地有沙沙都动静,周围似乎有不止五个人都脚步声,糟糕,有人!无名和沈月柔还是带罪之身,如果被人逮到,那两人逃狱的行为,便又多来一条罪名了,到时候闯的祸越来越多,可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匿藏! 这里四周的长草都有好几尺儿的高度,只要不出声,就可以很好地用作掩护。只是沈月柔此时还大摇大摆地走着,怎会不容易被发现?这时,那脚步声也近了,连隐约的对话也能听见,无名焦急万分,便毫不犹豫地蹲跑向沈月柔,将她扑倒在地。 娇体轻触,如梦如幻!无名将沈月柔软若柳枝的娇柔身躯,抱了跟满怀! 无名呐呐了一下,才发觉沈月柔一脸要尖叫都表情,连忙用手将她的嘴巴捂住。沈月柔突然被无名扑倒,又被捂住嘴巴,便更确信了自己方才对无名“淫魔”的看法,自己做小偷那么久,经常到外面闯荡,各种各样都强盗、贼人都见过来,唯一没有应付过都对手是两个:一,真正都魔教徒,因为中原境内,正道各派都十分发达昌盛,现今势力衰退都魔教一般不敢进去中原境内;二,便是淫魔了,她虽然有倾国倾城都样貌,也正值芳龄,但在外面行走时,多半是男扮女装的,所以从来没有被淫魔盯上。 而如今无名那副凶巴巴都样子,让她不禁害怕地瑟瑟发抖,嘴巴不能说话,便支支吾吾地发出些奇怪都声音,连同着身体都挣扎一起反抗。 无名见沈月柔那如见大敌的仇视表情,心里不是滋味,自己怎么就成了跟淫魔了呢?但眼下重要都,并不是被沈月柔误会都问题,而是如何躲过这一劫。 他做了一个“嘘”都姿势,轻声道:“月柔,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还是要跟你说,这些都说误会,我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你仔细听,周围有人,是不是?万一我们被发现了,你也知道后果吧?刚才你大摇大摆地走,要是我不将你扑倒,你现在还会在这里吗?我不是想解释什么,也不是要说得自己多伟大,只是想让你稍微乖一点,你要是现在叫出来都话,我们俩都没有好果子吃!” 沈月柔听完无名这番话,目光竟有些闪动,一双大眼睛泪水盈盈,却没有哭出来,只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揪心样子。不过,这一来,她倒也安静下来了,从她的表情来看,对无名的话,已有来几分相信。果然是,女人心情,变化无常,时而仙女,时而夜叉啊! 无名见沈月柔不哭不闹,便将手松了开来,抱歉一望。而沈月柔也回了一个温柔都表情,不知怎的,无名感觉那是暴雨前都一阵春风啊! 两人静候来一会儿,确定那些人都已走远,才站了起来。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于是无名便踮起脚来高瞻远瞩。 “这里是……一座山坡!嗯……地牢就在坡下!耶?项少峰的首座厅堂也在那里!”无名一边望着,一边说道,刚才经过都那些人,必定是附近巡游的龙秀峰弟子。 旁边都沈月柔却不支一声,无名感觉不对,回首忘了一眼,却见沈月柔低着头,红着脸,抿着小嘴,惦着小脚,十指交叉,抓着小手,如同被人触碰了都含羞草…… 坏了坏了!无名可从来没有见过沈月柔这副样子,绝对说反常啊!他摸了摸沈月柔都额头,道:“月柔,你、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沈月柔用那葱白玉手,轻轻将无名的手打落,低头娇嗔一句:“坏蛋!” 此言一出,无名浑身掉了足足八千八百八十八个鸡皮疙瘩,受了大惊一般,往后跳足足一丈,再远观沈月柔那副姿态,莫不是情窦初开、春心荡漾的样子么!? 坏了坏了!这回可真坏了!无名心里想道:难道真都是我相貌英俊,一表人才,月柔看上我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我还如此年轻,还没有想过成家,还没有想过立室!再说,我这种身负整个修真界安危的人,上刀山下火海,哪里不去?若说连累了月柔,这可如何是好? 无名正思想见,之间沈月柔面带羞涩,如一朵菡萏漂游水面般地漂到了无名都身边,含情而望,却缄口不语。 无名觉得窘迫,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道:“月柔啊……” “叫我‘柔儿’……”沈月柔轻声打断了无名,使他又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柔儿”这个称呼,是不是也太亲昵,太暧昧了一点? 不过,无名见沈月柔此时都表情中不仅带有三分羞色,还有七分喜色,便不想去扫她的兴,道:“好好好,柔儿啊,我跟你说噢……项少峰平时呆的地方呢,就在这个山坡下面,所以不管有没有结果,我都得去找一下,能不能寻找到续魂膏,或者其它他说内奸的罪证。所以,你是呆在这里等我回来,还是跟我一起去?” “我跟你一起去!”沈月柔眨了眨大眼睛,道,可爱的样子宛如一只举止典雅的猫儿。 “呃……那、那好吧!”无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若是平常时候,沈月柔在身边或许还能帮得上什么忙来,不管看她现在反常的状态,不帮倒忙已经是万幸了,于是再次推道,“月……呃,不,柔儿啊!那里是很危险的,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吗?” “我不怕危险!”沈月柔坚定地道。都说这女子都心思难猜,其实也是有路可循的,像沈月柔这样的豆蔻少女,对爱情都是十分向往的,无所依靠时,便将自己的精神寄托于上天,故对宿命的说法十分相信。 一个多月以来,在众人中,沈月柔与无名聊得最为投机,她本来对无名就有所好感,虽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后来,她又在巧合下将门派绝传之一的“龟息大法”教给了无名,根据门派规定,她必须嫁给无名……再之后,便是刚才那一连串误会,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的沈月柔先是愤怒,但后来转念一想,却觉得这未尝不是天造地和,存心安排的一场宿缘,她不懂爱情,不知该如何面对,欣喜之余,便开始了这些不自然的异常反应了。 “好吧好吧!” 无名叹了一口气,他也深知沈月柔是个不错的姑娘,但他的内心,却总是不受控制去想那个只曾有过一面之缘、也不知日后能否再次相见的郑晓依郑大夫。或许是蠢吧!但心里若已有了一个人,又怎能再装下其他的呢?也许有些人可以,但至少现在的无名做不到,也不太敢去想象。 沈月柔嫣然一笑,山坡之上,两个青年便化作光影两道,朝项少峰的别院跳跃而去。 第二十七章 春心荡漾(二) 此时天已黄昏,天龙殿上却仍是辉煌一片,云海飘渺之间,这便是另一个日落。 主座上,单八荒的忧容中,略带一丝愠怒。两排次座,依次论辈分坐着洪震天、项少峰、卢钧逸和韩文修四人。 大殿之上,不断徘徊着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滔滔不绝地指责着那个将龙秀峰上的续魂膏偷走的人,虽然是旁敲侧击,但句句都表示着是沈月柔与无名串通盗窃。那人一面义愤填膺地讲着,还不断拍响几案,表示对贼人的愤怒,此人正是项少峰。 韩文修是无名的哥们儿,听项少峰如此污蔑无名,心中不禁燃气怒火,几次想要破口大骂,却被一旁冷静镇定的卢钧逸按在凳子上阻止住,于是乎,只能怒目瞪视。 “唉!”项少峰又长叹一声,开始假惺惺地自责道,“惭愧啊!其实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啊!若不是我疏忽,又怎会让贼人有机可乘,偷走这正道至宝呢!我有愧于正道众位先豪、九龙帮诸位祖师啊!我、我真是该死!” 项少峰的演技堪称一流,说着说着,便开始低头落泪,除了说自己如何如何歉疚,如何如何自责,愿意承担如此如此的责任。还将旧账一同翻出来说。自己从小拜入九龙帮,不起眼、不超凡,权位卑微,连师父也只是帮中的三流弟子,修行几年,也难以见上帮主一回。埋头苦练,偶得机会随长老下山伏妖,大展身手,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三大长老之一的地位。总之有多艰苦就说多艰苦,有多辛酸就说得多辛酸。说得是一把一鼻涕,一把眼泪。 单八荒实在看不下去,才止住道:“项长老,其实这次的事情也不能全部怪罪于你,我身为帮主,定会负起责任,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给你公道。既然你一口咬定沈月柔和孙无名两位晚辈牵连此事,口说无凭,不如将两位请上来当面问个明白,如何?” “正合我意。”项少峰狡狯一笑,道。 “嗯,洪会主也没有意见吗?”单八荒虽然与洪震天私交甚深,但在晚辈面前还是得将话说得客气礼貌一些,便这般道。 一向跋扈不逊的洪震天还是蓬头垢面,动作夸张地坐在那里,一只千年不洗的臭脚架在座前一张几案上面,好一副气派的样子!只不过这双眼却显得有些无神,项少峰的话,他都听进去了。至于自己私下找过无名的事情,他一直保密,所以发生这些奇怪的事,他也不知如何判断对错与否。只是感觉事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找无名当面对质,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于是他点了点头。 “好。”单八荒点了点头,用内力朝殿外说道,“请沈月柔、孙无名两位速来天龙殿。” 他雄厚的声音足足传到了三里外候命的弟子们耳中,仍然清晰。 片刻,便有弟子急步前来报道:“帮主,龙秀峰地牢内空空如也,沈月柔与孙无名已经逃走。” 众人一惊,却不知正是落了项少峰的圈套,他又趁机挑拨道:“看见了吧,看见了吧?这就是畏罪潜逃!” “你血口喷人!”韩文修实在忍不住,站起来破口大骂。 “文修,冷静,冷静……”卢钧逸连忙安抚情绪,却听见殿外又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另外一个弟子也上前道:“单帮主,殿外龙腾峰首座,程长老求见。” 洪震天本就心烦意乱了,便问:“是什么事情?” 那弟子答道:“说是龙腾峰的一件重要宝物失窃了,前来请罪,顺便与帮主商量对策。” “是什么宝物!?”单八荒怒道。 “程长老没说。”弟子道。 单八荒猛然拍案,朝殿上那两个弟子一指,道:“快快让他上来,你们两个,下去!” “是!”帮主发怒,两个弟子都是看得心惊胆战,这一声应和都带有颤抖,出去的时候,差点还不小心摔跤。 片刻一个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红袍老人急步上前,正要开口,却被单八荒戟指问道:“先说,是不是续魂膏!?” 那红袍老人倒吸一口凉气,看似忧虑地道:“帮主英明,真是正道至宝,续魂膏。” 单八荒一震,突然瘫倒在座上,脸色变得无比苍白,片刻才缓过血色,问道:“你可看见是什么人偷的?” “本座无能,没能捉拿到窃贼,但我赶到现场时,却清楚看到有一个黄衣少女和灰衣青年赶离现场,那两位的长相……”程肃说到这里,突然朝洪震天看了一眼,才继续道,“两位的长相,与洪会主那两位客人的,倒是颇为相像。” “听见了吗?这名叫孙无名的人,大家都认识不久吧?定是他预谋杀死了张魄,然后借机随洪会主潜上九龙山,又看沈月柔沈千金年少不懂世事,用花言巧语将其利用,成为自己的帮凶。偷到了续魂膏!”项少峰又煽风点火地道。 大殿静默,所有人都缄口不语。 卢钧逸沉思了片刻,轻声自语道:“项长老这样说,也不无道理,我认识无名,确实才不久,这种猜测也有一定的可能性。” “什么!?”韩文修听到了卢钧逸在一旁的自语,立即暴怒道,“连你也怀疑无名?” “文修,你先冷静下来,理智地想一想,不要感情用事,难道你认识无名很久了吗?再者,我只是说项长老的猜测具有可能性,并不是说无名一定就是窃贼啊!” 韩文修冷哼一声,朝项少峰道:“那你说,无名偷那什么续魂膏,他为什么要偷?” “依我看,这厮定是魔教派来的人,魔教偷这续魂膏需要问理由么?”项少峰又辩驳道,其实他也早看出无名的长相与秋楚极为相似,生怕他是有什么来历,日后会成为大患,所以想尽了办法想将他除掉。 “魔教派来的人?拜托你了,大叔,能不能不要什么问题都扯在魔教头上啊?我们都知道无名道行低微,跟我差不多,怎么可能是魔教派来的人?”韩文修冷笑一声,道。 “他道行地位,你怎么知道?你与他交过手么?”项少峰道。 韩文修正要反驳,却听见洪震天大怒道:“不要吵了!如今两人下落不明,争吵结果又有什么意思!?九龙山上共保管有三分续魂膏,如今两份失窃,最重要的,是保住剩下的那一份,而不是在这里无谓的争吵!” 洪震天喝罢,众人都不再言语了。一个多月前,他亲自试探过了无名,就算他的相貌是易容的,《役天德道心经》和断魂刀也无法伪造,所以无名说他是秋楚之子的事情,洪震天并不怀疑。但这并不表示,他认为续魂膏一定不是无名偷的,毕竟续魂膏原本便是秋楚的宝物,只不过暂时交给无量大师保管而已,现在他想拿回自己父亲的东西,也是有可能的。但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续魂膏的呢?矛盾和疑问太多,洪震天无法将这些零碎的碎片拼成事实,心中积怒,便爆发出来了。 单八荒沉吟片刻,用内力朝殿外道:“发动所有可用人力,全力搜查沈月柔和无名下落!另选出两名高层弟子,驭器前往龙月堂,召回雪老一干人等!” “是!”殿外众高层弟子齐声喊道。 单八荒闭眼静息了一会儿,朝天龙殿内那一方碧池望道:“我们就等在这里,剩下的那份续魂膏,便在此处。” 第二十八章 九天玉露(全) 对无名滋生了情愫的沈月柔确实与往常不同,毫不忌讳地将飞燕门的另外几套绝密的法术心决教给了无名,分别“疾风步”、“飞燕决”、“轻身法”和“缓神咒”。这三套功法都是飞燕门老祖宗们在以前修真界繁荣鼎盛时所创下的,各有千秋。 疾风步,顾名思义,习成之后可以达到步行如风的效果,仅仅步行,便能超过普通修行者跳跃前行的速度,且效果因人而异,越是内力深厚的人,效果越是极佳,但因为功法奥妙,就算是道行浅薄之人,学会之后也有大益。此步法另外一处绝妙便是能在步行时遁去身体,他人看来有如一道长风,和隐身的效果一样,不过,一旦停下脚步,身体就会自然呈现。 如果说疾风步是步行妙法,那飞燕决就是无与伦比的飞行技巧。虽然如今各大门派都有各自的飞行技巧,但内容过于复杂深奥,很难学成,其实是走了许多弯路,很多细节方面不够周全而导致的。飞燕决在这方面就远远比其它门派的飞行法术厉害,身法口诀简练精辟,字字珠玑,十分容易上手,无需借住任何法宝器具便能凭空飞到五十余丈的高空。除此之外,还有滑翔、悬空等各种复杂难懂的飞行技巧。也正因为如此,飞燕决的内容成了飞燕门的绝密,对门内弟子也只是开放其中的一部分,全经只有内传弟子才能习得。 轻身法,亦是飞燕门的祖宗创下的,是辅助法术中的精粹,飞燕门内传秘诀之一。此法一旦使用,便能借由神力,收敛气血,将自身体重在一时段内足足减轻一半。学道之人皆知,重量与速度是息息相关的。所以,不管在使用什么法术的同时,只要施展轻身法,便能将速度整整提升一倍。就拿增加速度的疾风步来说,便可以将其速度增加一倍之多。 缓神咒,可以说是为疾风步、飞燕决量身打造的咒法。因为疾风步、飞燕决此等高深的法术,耗力也是极大,一般人用个一时半会儿,便会将体力、真气耗尽。但缓神咒的咒法,却能够将体力、真气的消耗速度减去三倍,真正需要的时候,可比“军粮丸”有效的多。 这四套功法虽然没有遁地术、隐身术等法术那么神奇玄妙,但也属于飞燕门的上上绝密功法,就算是天资聪慧的人,也要花个几个月时间才能掌握个大概,但无名居然既听既会。沈月柔暗暗喝彩的同时,也更坚信了她与无名两人是天造之和,一切都是天意。 会了这四套功法,要潜入项少峰的院子就容易多了。人多的时候,用疾风步,有暂时性的隐身掩护的功效;有高物阻挡时,便用飞燕决轻易跃过。两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来到了项少峰的寝室。 两人翻箱倒柜,将衣橱里、床底下、枕头里、抽屉内……都搜遍了,也不见有什么罪证,正在烦恼的时候,无名突然发觉寝室中间的一个火盆似乎有异,忙道:“柔儿,你来看这个这个火盆。” 正在搜索各个墙角细节的沈月柔走到那火盆跟前,仔细观察,见那火盆内除了一些灰烬,还有一点焦黄的纸片,她秀美微蹙,道:“这是?” 无名拿起其中后一片纸片,反复揣摩,道:“这种质料的纸,一般是写书信用的,这些灰烬,有可能就是焚烧书信所留下来的。” 沈月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若是普通的书信,费不着要将其烧毁,我估计这些书信是项少峰与魔教通讯留下来的。” “若真是如此,便真可惜了……”无名摇头道,“如今这些书信都已经成了灰烬,已经没有办法阅读,也就不能作为罪证了。” 沈月柔巧目一转,道:“不见得。” “怎么,你有什么法子吗?”无名追问道,毕竟,这是唯一他们可以搜到的罪证了。 沈月柔坏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段红绫。 连带着一道红光,无名不禁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那红绫是什么质地,虽然柔软十分,却光滑透亮,不像是编织而成的,更像是浑然天成的一段红色软玉。红绫内,还不断散发出一波又一波的淡淡红光,灵气十足,如是仙品! 无名一时之间,被这宝物迷住了心窍,半晌才道:“这、这是?” “嘿嘿,不知道了吧?”沈月柔得意一笑,道,“这段红绫唤作‘九天绫’,相传是上古神器,九天织女用过的,变化万般、神通广大、威力无穷!” “那……你要怎么用?”无名问道。 沈月柔得意一笑,却不言语。她轻轻将九天绫揽做一团,接着拿到火盆的上方,玉指如拧衣般的轻拧红绫。无名凝神看着,见那九天绫内,竟缓缓渗出了几滴晶莹的琼浆,挂在红绫上,有如玫瑰花瓣上一滴摇摇欲坠的露珠。 “这个九天绫里,有水?”无名不解的问道。 “呵,你把这个叫做水?”沈月柔看起来有些吃力地道,“呆子,这可不是水,是‘九天玉露’,有复原的功效的。” 无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见沈月柔越来越吃力,终于,又榨出了几滴玉露,几滴玉露融在一起,如拖了弦的箭,嘀嗒落在了火盆内。 玉露刚刚滴落在火盆内,有如水滴在了红炭上一般,“咝”地一声,挥发成无数光粒,萦绕着那火盆旋转,烁烁发光。盆内,隐隐有女子歌声吟唱,婉转动听。片刻,那歌声淡去,光芒也缓缓消退。火盆内,几张白花花的信纸竟躺在那里,丝毫无损! “哇!这……这也太神奇了吧?”无名惊道。 沈月柔浅浅一笑,将九天绫收入怀中。 无名却还是一肚子的疑问,追问道:“九天玉露那么厉害,是不是还可以起死回生?” “你没见我刚才那么吃力么?九天绫内地九天玉露是要以主人的气血、真气祭出的,刚才还仅是几片纸张而已,起死回生的话,估计把我榨成干尸也不够。”沈月柔奚落道。 无名哈哈一笑,又问:“这么厉害的法宝,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就这么好奇?是佛光门的无量和尚送给我的。”沈月柔道。 “你是说无量大师?”无名确认道,“无量大师”这个名字他听很多人说起过,印象挺深的,是五大门派之一的佛光门的掌门人,但他不解的是,这“大师”到了沈月柔嘴里,怎么就成了“和尚”了。 “对啊,就是那个老秃驴。”沈月柔答道。 “呃,人家送了你法宝,你还叫他秃驴?”无名有些受不了地道。 “那……那他本来就是和尚嘛!和尚就是秃驴啊!”沈大小姐的公主病还是改不了,不经脑的用自己主观的想法反驳道。 无名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是你偷得,还是人家送的?” “你怀疑我?”沈月柔撅起小嘴,道,“那天的确是我无意路过了佛光们,无意进了佛光门的藏宝室,无意看见了九天绫,无意……” “哪来那么多无意的?”无名道。 “哎呀,我还没说完呢!我真的没有偷,说实话,这也确实是一桩怪事。我看见九天绫的时候,它还是硬邦邦的一块红玉,我看着玉的成色极佳,浑然天成,便忍不住上前摸了一下,谁知道这红玉竟发出了强烈的红光,然后如水一般,融化成了一段红绫,不断绕着我飞舞。这情景,无意被无量和尚给看见了,他说我很有佛缘,硬是给我讲了一大堆九天绫的历史和传说,将宝物送给了我……” “什么狗屎运啊……碰了一下,就送给你了?”无名有些嫉妒地道。 “这才不是狗屎运呢!是我有‘佛缘’!”沈月柔强调了一下,道,“意外得宝,的确是好事,但后来,那老秃驴竟然说我有佛缘,适合修行佛道,让我出家!出家?出家多恐怖!你想啊,要剃成大光头,不能吃肉,还得整天敲木鱼、念经!鬼才愿意出家呢!我当时便想都没想,带着九天绫,用疾风步闪了。后来啊,我发现九天绫真的很神奇,也很厉害,所以便把它当作了随身法宝了。” 无名点了点头,心想:不知是我爹的“断魂刀”厉害,还是这九天绫厉害? 正寻思着,却被沈月柔打断了思绪:“快看看这些信吧!” “嗯!”无名这才反应过来,拿起那些信纸念道,“两月之期降至,百毒堂众疯魔卫已陆续驻扎荒河城一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项主务必在今晚下毒于天龙殿,取得九龙山最后一份续魂膏。另注,面谈过为显露,此后以传书信通讯。” “没有署名?”沈月柔问道。 无名摇了摇头,全信上下,都没有透露写信人具体是谁,但信中“百毒堂”这几个字眼倒是能将这写信人的范围缩小。无名记得,大娘曾说十八年前,杀父仇人草蜢是日月教百毒堂的堂主,若真是那样,如今百毒堂就在荒河城一带,无名就离仇人更近一步了。但时隔十八年,一切都有可能发生转变,也许当日百毒堂的堂主如今已经退役了呢? 无名想着,便问道:“如今百毒堂的堂主是谁?” 沈月柔摇了摇头,道:“我出生到现在,都是正道的昌盛期,魔教的事,不常接触的。只知道这百毒堂是日月教的‘五堂二阁’中的一堂,至于堂主是谁,我也不是很清楚。” 无名失望的望了望信纸,在心里鼓励了自己两句,又振作起来。 沈月柔看着信,道:“信里说,在今晚拿到最后一块续魂膏,难道……” “项少峰应该已经拿到了另外一块续魂膏了。”无名无奈地道。 “啊……怎么会这样……”沈月柔道。 “那老贼……”无名狠狠地骂道,心想还是先看信中有没有透露更多讯息,突然见到“疯魔卫”三个字,觉得陌生,便问,“柔儿,你知道这信中所说的‘疯魔卫’是什么吗?” “这个我知道!”沈月柔从小就对魔教疯魔卫感兴趣,总是让她爹为她讲疯魔卫,所以她对此十分了解,“我听我爹讲过的,‘疯魔卫’是魔头镜无缘最骁勇善战的部下之一,浑身铁甲,力大无穷,还可以掌控致命的雷电,而且生命力顽强,很难杀死。每个疯魔卫都是镜魔头用十几个活人的身体耗时几年炼制而成的,没有心智,完全受镜无缘的控制。更不可思议的是,疯魔卫和镜无缘是相连的!” “相连?是什么意思?”无名好奇问道。 “听爹说,这种相连是多方面的。镜无缘可以用自己的心智来感知和控制疯魔卫。比如说,镜无缘此刻在南荒,而疯魔卫在荒河城,两地相隔甚远,镜无缘根本看不到疯魔卫,但他却可能感知到他们,知道他们身在何处,知道他们此时是静是动。而他需要疯魔卫做什么,只需要在脑子里想一下,他们就会立即执行。” “那么厉害!?”无名惊道。 “就是那么厉害啊!还有噢,疯魔卫的力量也是和镜无缘相连的,二十三年前秋楚大侠的那一记断魂斩使镜无缘元气大损,道行几乎散尽,无数疯魔卫的力量都因此受到牵连,这也是魔教势力大减的原因之一。”沈月柔道。 “怪不得魔教那么急于得到续魂膏啊!照你这么说的话,虽然疯魔卫现在已经驻扎在荒河城一带,但他们的身体还是很虚弱的,力量也十分不济,还不足以造成威胁。但一旦镜无缘得到了续魂膏,恢复法力,他们的力量便也会猛增,是么?”无名根据沈月柔所述分析道。 “嗯。”沈月柔点了点头,道,“如果镜无缘得到九龙山的这三块续魂膏,疯魔卫的力量便能恢复到从前的二至三成了,疯魔卫如此强大,总是只有两三成力量,也足以给普通百姓创造一个人间地狱了。还好,有正道。” 无名倒吸了一口凉气,续魂膏在他眼中的分量又加重了。 沈月柔又浏览了一下那封信,道:“从信中看,魔教的人已经和项少峰通讯起码一个多月,而且这一个多月中,他们都是以面谈的方式通信。这就解释的通了,那些被杀害的百姓,一定是不小心目击了他们而惨遭毒害的,还记得我们在九龙山脚下发现的那个被害的游侠张魄么?” “嗯,记得。”无名道。 “洪爷爷说他死前说过半句话,是‘日月教勾’,我想,全句应该是‘日月教勾结项少峰’。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在林间发现项少峰和日月教的人会面,于是被害,他用尽浑身力气朝九龙山跑去,却因为身中剧毒而死。唉……也是一条汉子。”沈月柔叹道。 两人默默不语,屋外的天色,却已暗了下来。无名见窗纸渐渐变得灰暗,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惊道:“糟糕!” “怎么了?”沈月柔连忙问道。 “信中指示项少峰今晚在天龙殿下毒取得最后一块续魂膏,现在太阳已经落山,岂不已是今晚?”无名慌忙道。 沈月柔也才想起来,两人过于急切地想解析这信中所述的内容,一时竟忘了这头等大事。她看了看窗外天色,道:“我们现在就赶去天龙殿,阻止那个项老贼!” “嗯!”两人一齐点了点头,正要出去,却听见屋外人声鼎沸,却是方才单八荒那句“发动所有可用人力捉拿沈月柔与孙无名”起了效应。 “砰”一声巨响,大门已经被人踹开,一个手持钢枪、浑身红色短装的彪形大汉指着沈月柔与无名两人,喝道:“沈月柔、无名!此间已经被全全包围,我劝你俩速速招降,不要再作无谓的抵抗!” 无名看了看了沈月柔,假装没事地将书信收在怀中,这可是罪证。 沈月柔倒是不慌不忙,轻轻站起,娇哼一声,道:“你们九龙帮就是如此对待客人的么?” 那彪形大汉不知如何辩答,募得将那钢枪朝两人一掷,“嗖”地一声,那钢枪便有如闪电一边飞过了两人的身边,插在身后的墙上。 “两位可不要逼在下动手!”那大汉威胁道。 两人虽然毫发无伤,却为九龙帮的枪法暗暗称奇。但沈月柔并没有被此吓到,她轻轻的在无名耳便叮咛道:“一会儿我数一、二、三,你我就用疾风步一起往外冲去。” 无名看了看大汉身后那的人山人海,道:“外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这办法……恐怕行不通吧?” 沈月柔轻轻一笑,道:“我用九天绫做掩护,不用怕。” 无名看了看沈月柔,九天绫的力量他还是信得过的,于是点了点头。 “一……” “二……” “三!” 瞬间,一道红光从沈月柔怀里飞出,伴随着有千军万马之势的呼啸风声,一条龙似的飞到了空中,深蓝的夜空,红光烁烁! 龙秀峰上,所有弟子的目光都跟随那道红光转移到了天空之上,人海里头唏嘘一片,都在讨论这怪异的红光到底是什么东西。还那个彪形大汉,也就是这群弟子中的首领最先反应了过来,喝道:“看个屁看!?看了半天难道看不出这是人家的障眼法吗!?”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朝项少峰的寝室里望去。那屋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沈月柔、孙无名的身影?那大汉正要发怒,却听见身后几声惨叫,回头看时,天空中那段红色异物已经俯冲下来,在包围圈中撞开了一条路子。 “是龙!是龙!”众弟子纷纷叫道。 “龙个屁!”沈月柔和无名两人在彪形大汉眼皮子底下逃走,不禁令他暴怒地叫道。 而此时,沈月柔和无名两个已经用疾风步离开了众弟子的重重包围,驾着九天绫朝天龙殿飞去。两人正在天空中飞翔之际,突然有数道九龙真气朝他们的方向射来,九天绫有灵性地伸长了一截,盾牌似的挡在两人面前。 那几道正气打在九天绫上,却如打在无比坚硬的钢铁上一般,发出几声巨响,随即消失在了空中。无名朝那几道真气由来的方向望去,却见十数个九龙帮弟子夹着钢枪朝两人追来。那些弟子手中掐诀,片刻,便又有数到真气朝两人射了过来。 “真烦!”沈月柔怒喝一声,朝那几个弟子虚发几掌,空中便出现了十数个金黄色的透明掌印,朝那些真气打去,碰撞消失。 那些弟子们仍然是不依不饶地朝沈月柔、无名两人攻击,不管九天绫飞向哪里,他们都试图阻挠,这些弟子们只是奉命捉拿两人,并不知道更多的内幕,只是本着不达成任务不放弃的精神与两人纠缠。 沈月柔恼怒无比,却不知如何用言语跟这些冥顽不灵的家伙辩讨,于是也不断朝他们发掌。无名不想就这样窝着,也使出“拒绝”来反弹那些弟子们的攻击。 便这样,沈月柔便一路朝天龙殿飞去,一路与这伙九龙帮弟子纠缠斗法了起来。天空中光芒闪烁、响声不断,城中偶有百姓抬头仰望,还以为是老天发怒了呢。 呵,是啊!也许,老天早就该发怒了…… 第二十九章 四法初现(全) 黑夜,宁静。 身着黑色斗篷的雪老还是如往常一样,沉默地站在这诡异、黑暗却时不时地充满火光的屋子中最阴暗的角落,目光死死地凝视着屋子中央那尊暗红色、偶尔迸溅出火星的炼丹炉。 炼丹炉中,天海龙兽的内丹已经不再躁动。发着幽幽蓝光的天青之火温柔地包裹着臃肿的炉壁,将龙兽的最后意思魂魄也无情的燃烧尽了,剩下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真气! 这在海上称霸了千年、造下了无数罪孽的写手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落得如此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吧! 是真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还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一邪更有一邪治”?只怕此问实在无解,若其中任何一项应验的话,为何这世间还有如此多丧尽天良、干尽坏事的人呢? 雪老望着丹炉,突然间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恐怖惊悚,今人毛骨悚然。等他得到了天海龙兽的力量,即将造下的罪孽恐怕不会比这“邪兽”少吧! 突然,黑暗的屋子里闪过一道强光,地面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丹炉的炉盖蓦地被一股强势的先天之气掀飞,整个屋子里顿时真气洋溢!白茫茫一片之中,隐约可以看到十六颗丹状物随着那股先天之气凌空飘出了丹炉。 这便是炼制“归元丹”的最后一步——“压气”了!归元丹,一颗既能增加普通修真者修炼六十年所得的道行进境,大多都是以各种异兽或是妖精的内丹配以药材炼制的。在“结丹”的过程中,部分多余的真气无法炼化,也不消失,便留在了炼丹炉内,形成一股很大的力量,在归元丹练成之时,便会冲出丹炉,这些冗余的真气原本就是和炼在归元丹内的真气一体的,若不即使将那股冗气压住,灵丹内的真气便会随之逃逸,而失去药性了。 雪老看准那股真气,猛地祭出法杖“封尘”,口中念起了繁杂冗长的魔咒,吟声阵阵,确实将那股冗气之势给缓了下来。慢慢地,空气中浮现出了一个个难看奇异的紫色字符,似乎是什么古老异族的文字,密密麻麻地连成一串咒文,将冗气围了起来。 屋子内响起了淡淡的呻吟和哭泣,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深深地透着一股凄惨。却是雪老为了施展此法,将周围一带的孤魂野鬼都给招了过来,这些魂魄中,大部分都有机会转世投胎,但被雪老如此一折腾,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没错,损人魂魄这等阴狠的招数,必然不是出自正道,此法真是日月教中也限制使用的禁术“怨魂箍”,也是雪老冒着生命危险所偷学来的。此时,雪老用此法对付这些冗气,残忍效果并不明显,若是将此法使在活物上,便会出现幻觉,且全身剧痛,生不如死。 这些由好几串繁杂咒文连结起来的紫色怨魂箍慢慢缩小,将那股冗余之气连同着灵丹一并押回了炉子里头。结法后,雪老又将封尘一挥,地上的炉盖一下子随真气跳了起来,“当啷”一声盖回了丹炉。 归元丹仍然不乖巧地在丹炉内肆意滚动,从里头将丹炉撞得东倒西歪,又过了一会儿,归元丹的最后一点躁动也被怨魂箍给折磨尽了,暗红色的丹炉静静地立在那里,再也没有一点光亮,再也没有丝毫动静。 归元丹炼成了! 雪老狂笑着将封尘一挥,炉盖再一次被掀了开去,十六颗灵丹瞬间被他用真气吸到了手中,定眼一看,十六颗。 “十六颗……普通修真者修炼十六甲子的修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单八荒……正道……哼!昔日你们是如何对我,我都会好好‘报答’的!”雪老阴冷的声音再度响起,虽然狂笑不止,语气里却还是夹带着浓浓的恨意,似乎要将整个世界撕裂一般。 突然,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十六颗归元丹,确实要谢谢天海龙兽,数量比他意料之中的还要多很多。十六甲子的修为,若是全都一个人用的话,确实是有些浪费了,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来,留了两颗,其余的都装了进去。 斗篷下,拿到锐利的眼光又朝手中的两颗混黑的丹药凝视了一会儿。 缓缓。 吞下。 在喉咙处,随唾液缓缓下落到了肠道,归元丹内的真气疯狂等爆发与释放了出来!无数道强劲的真气如水火棍一般在他体内朝不同方向撞击着,每一次撞击,都是深深的痛楚! “呃……”看不见雪老的面孔与表情,但却能听出他声音里的痛楚,身体半跪了下来,所有肌肉一起膨胀、发热,头晕目眩,似乎要昏过去一般…… 比起几十年来,食心虫对自己的折磨,这点痛苦和难受算得了什么!? 忍耐!!雪老将封尘插在面前,运功盘腿而坐,缓缓调息,将那些在体内四处游窜的真气一丝一丝都归入了气海丹田。流窜的真气如满天的细雨,经过雪老的调息运作,终于汇作了一条长河。 “呼……”雪老长嘘一声,缓缓站起,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除了身体比从前更加强健不太适应之外,已经没有半点不适,就连体内几处一直无法打通的经脉也畅通无阻,运了运气,比以前强了又岂止一倍! 正在雪老狂喜之时,屋外有了叩门之音。 “谁?”雪老问道。 “雪老,是我们。”两个男子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了,正是那日追赶无名的“追风、捕影”。 “进来。”雪老此时心情不错,语气并没有那么凶狠。 追风捕影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子,谨慎地关上屋门,朝雪老行了个大礼,道:“九龙山传来急书,要您和少主速速回去。” “呵!就这事?不用他说,我也正打算回去呢!”原本早能回去的雪老在龙月堂内逗留了七七四十九天,不为别的,就为在不受监视的情况下炼丹,如今目的已达,也没有什么理由要留下来了,“还有别的事么?” “还有……‘四法’们已经到了。”追风捕影两个跟班见没他们的事了,赶紧告辞,屁颠屁颠地跑了开去。 不知是什么时候,已有四个如鬼魅般的人物无声无息地一排站在了雪老身后,穿着相像,都是皂色短衣,看起来合身利落。 排头,是一个五官憎恶、怒目凶神、胖大健硕的光头,背着一根有两拳粗、两人高的巨大钢棍,一身行头和体重加起来恐怕有七八百斤之重!这光头虽然体形庞大,四肢与躯干将衣服绷得紧紧的,但却格外健壮,浑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肌肉,找不出一块肥的来,面部如雕塑一般僵硬、怪丑,且散发着金属才有的奇异光泽,好像一只猛兽和人类杂交出来的怪物。 站在这拥有着怪物般身体的光头旁边的,却是一个娇小的女子,生得如映山红一般娇柔艳丽,一头柔顺的青丝结成一个十字髻,蛾眉峭鼻,粉面红唇,一排茂密如丛的睫毛下、一对狭长似舟的眼眶中,嵌着一双娇媚的眸子,流着淡淡的波纹,漫不经心的销魂眼神深藏眼底,若是定力不济的人,一眼望去便会失去意志,为其所惑。可惜的是,那身黑色的紧身短衣将这女子脖子以下的部位都包了了严实,却也更加突显了她那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材,如柳枝般细柔的蛮腰,令人不想入非非也难!也便忽略了她腰间置着的那把散着淡淡紫芒的、锋利无比、吹毛可短的轮刃。 妖艳女子边上,是一个长相诡异、身材适中的男子。一头如女子一般的乌黑长发直至腰间,五官虽然端正,但却透着一种恐怖的色彩,只有眼角、嘴唇等地方稍微有些血色,其它地方如蜡纸一般苍白,没有丝毫肉色,嘴角挂着一个充满邪气的笑容。腰间系着若干符咒、黑干等异物,还有一个散发着腾腾黑气的招魂铃,浑身上下邪气森森,说不出的诡异。 最后一个人,是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俊俏男子,身材高瘦,白色的柔顺短发如柳丝般轻垂,长至肩膀,盖住了他的半边脸孔,加上一身黑色短装,显得格外灵活干练。他低沉着头,时时刻刻都像是在沉思一般,让人猜不透、看不懂。而且奇怪的是,他除了那一身黑色短装,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什么装备法宝,只有仔细的人才会发现,他手上那副黑色手套却正散发这腾腾黑气,时不时地还有细微的闪电交叉于手指之间,发出“嗞嗞”的响声。 “呵呵。”雪老满意地一笑,已经察觉到自己身后已经站了四个人,侧头道,“为师几个月不见你们,道行都有精进啊!来,给为师汇报汇报,任务完成得怎么样?血魔,你先说。” “呵!我血魔办事,师傅你自然放心!你要南荒可以杀死食心虫的冰血蚕,我给您弄来了!”胖大光头粗豪地叫道,毫不忌讳地将手中一个红木匣子向雪老跑去。 这胖子力大无穷,将这红木匣子一抛,若是砸在人头上,至少也是要脑浆迸飞的,就连雪老这样道行精深的人,也急忙运气挥掌,将这匣子在空中飞来的速度减缓了大半,才敢接住,轻轻笑了几下,又道:“呵呵!你又跟为师开玩笑,说说看,这次,又杀了几个人?” 那自称“血魔”的光头挠了挠头,屈指数了半晌,道:“也……不多!就八十几个吧!” 旁边那女子听说,颇想笑出来,去还是忍住,“哼”了一声,娇滴滴地道:“血老大,你这爱杀人的性子就不能改一改?造那么多孽,就不怕下辈子遭殃么?” “怕个鸟!”胖大光头喝道,“管它鸟个来世,今生过了瘾便是了么!” “呵呵呵呵……”雪老冷声笑了起来,若换作是其他人,在他面前争吵必然是会吃不了兜着走的,但他并不会对他的爱徒们怎样,只是笑意说道,“八十几个人,有进步,可比上次低调多了!来,摘云,你说说。” 光头身边那娇柔女子媚眼一瞥,道:“摘云可不像血老大那么不谨慎,已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下探听到了消息。” 光头听她如此奚落自己,不禁心中不爽,鼻子里冒气,被称作“摘云”的女子也见光头异状,连忙送去一个羡煞群芳的秋波媚眼,算是赔罪。见光头气消下来,才继续说道:“荒河那边,是日月教的人。百毒堂堂主曹继领的队,带了一百来个疯魔卫,在云隐山驻扎。” “呵,疯魔卫?二十几年前秋楚那一刀,疯魔卫不已经都成了废物了么?”雪老冷笑道。 “师傅听摘云说完,镜无缘重伤,疯魔卫本是没有什么力量了。但是百毒堂堂主曹继串通了九龙帮的项少峰和程肃,取得了九龙帮的两块续魂膏,还有一份可能也快得手。师傅也知道,续魂膏是唯一可以帮助镜无缘恢复法力的宝物,共有十五块,如果他真的已经取得其中三块的话,极有可能会成为师傅称霸修真界的绊脚石,还是要小心为妙。”叫做“摘云”的女子娇声提醒道。 雪老心里还是揪了一把,他也知道,疯魔卫和镜无缘是相连的,虽然他已经得到了十六颗归元丹,就算镜无缘功力恢复,也未必敌得过深造后的自己,但与那群疯魔卫的势力加起来,却是极大的威胁。 “这……便是单老头子急召我回去的原因了罢!”雪老轻叹道,随即又转开话题,朝剩下那两个男子问,“老三、老四,你们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那个长相阴异的长发男子先道:“弟子已按师傅的吩咐,在中原及南荒何地的坟墓之处建下了隐秘的尸坑,在每具尸体身上都置下了召尸符,只要招魂铃响,便能造成诈尸的现象!” “好!干得好!老四,你呢?”雪老夸赞了一番,又问剩下那个有着白短头发的俊男子道。 那男子似乎没有听清楚、或是没有听明白雪老所说的话,微微抬了抬头,朝身边三位师兄姐看去。 摘云娇声一笑,香唇微启道:“老四,师傅在问你,任务完成地怎样了。” 那男子似乎这才听明白似的,轻笑一声,朝雪老道:“师傅,徒儿办事,几时让您失望过?您要的食心虫,便在这笼子里头。”说完,电影闪过,一个竹笼便扔到了雪老手中。 “呵呵呵呵!老四啊,虽然在‘四法’中,你的辈分最小,但是资质与成就却是最高,也最为能干,从来没有让师傅失望过,呵呵,师傅早就料到你会完成任务的!”雪老赞赏道。 白发男子仍低着头,似乎并不知道师傅在说话似的,等师傅说完了,摘云才对他道:“老四,师傅在说你办事厉害呢!” 看着师姐的脸,他似乎才听明白师傅说话的内容,面对夸赞,却也只是冷冷一笑,道:“还是多谢师傅和师兄姐栽培。” “小师弟好,小师弟好,师傅整日便会道小师弟好,听得我们几个耳朵都生茧了,还喋喋不休!”那个长发的阴沉男子冷笑道。 “就是!不管我们几个如何尽心尽力,在师傅眼里,永远是老四最好!我这老大的位子,不知还能坐多久!”叫“血魔”的光头不服气地笑道,他直言坦率,一是因为性格使然,二也是雪老对他们几个宠爱的缘故。 摘云赔笑,轻轻将娇躯往血魔身上一贴,道:“血老大哪里的话?师门一场,小师弟如何会与你争这老大之位?血老大永远是血老大!” “哼!”血魔嗫嚅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雪老静静待他们说完,哼笑一声,右手朝血魔、摘云还有长发男子挥出了三颗丹状物,三人慌忙接住。雪老缓缓走到他们身边,道:“你们莫说师傅偏心!这三颗丹药便是传说中一颗能增加六十年修为的归元丹,你们三个一人一颗,老四最晚入门,为师尚不赐他!” 三人受宠若惊,连忙大跪道:“谢师傅!” “好了,一会儿我便要赶回荒河,去九龙山,你们在我走后也到荒河附近投栈,那里可能要发生大事。”雪老道,“没其它事了,你们下去吧!” “是!”四个黑影很快地从屋子的一面天窗跳了出去,无声无息,就连最为胖大的血魔,也十分利索,没有撞到任何东西。 雪老冷笑一声,其实刚才他走到四法身边时,已经在白发男子手里塞了两颗归元丹。这“四法”,是他在自己所有徒弟当中最为信任与器重的四个,是他完成野心的秘密武器与势力,平时会面都极为谨慎小心,只有追风捕影两个随身跟班才知道。而在这四人中,那个白发男子又是他最为信任和宠爱的。 不过,他心底清楚,还有一个人的资质,并不在白发男子之下,加以栽培,日后造诣一定不在这四人之下!若是他肯的话,四法将会成为“五法”,可惜此人却一直将自己拒于千里之外!如此一块未经修饰的碧玉,若是落在了其他人的手中,必也是自己的心头大患! 此人,正是无名。 “无名……”雪老想到这里,不禁又阴笑着走到了另外一间隐秘的屋子。 黑暗的屋子里,一架火炉,一套刑具,一副铁锁,将那个不屈的女子锁在了墙上。 当执着成为固执,换来的便是煎熬与痛苦! 身材绰约,皮肤如雪,这般天生丽质的女子,此时竟狼狈地被所在了此地!垂下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孔,却遮不住她目光里的仇恨与后悔!她深深的喘息着,呼吸声遍布整个屋子。突然,冷笑了起来,这一切,会不会是报应呢? 也许是吧!是她害怕,隐藏,不敢面对的报应! “很痛苦吗?”是那个沙哑、苍老的声音。 “你不是人!!”那女子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突然仰起头来大喊道。 这一仰头,使她的五官露了出来,柳叶般的眉毛,碧蓝色的双眼,高挺的鼻子……原本雪白的皮肤上,却已经多出了一道鞭子留下的伤疤!一块儿碧玉,便如此成了残缺不全的了! “我倒是挺佩服你的,在这里一个多月,不管我如何折磨你,拷打你,甚至毁你的容颜,你都不肯说出有关无名的半个字,他对你,真是如此重要?”那声音问道。 “就算不是他,我也不会说!你死心吧!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我不会帮助你去害其他人!”那女子怒吼道。 “呵呵,这是大夫的菩萨心肠呢?还是女儿家的妇人之仁?”那沙哑的声音笑了笑,道,“罢了,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会放你走,我要出趟远门,而你,要跟我一起去!” 第三十章 茶局惊变(一) 天龙殿上,气氛一片沉闷,候了多时,也不见半个弟子将沈月柔和无名带上殿来,单八荒在失望的同时,也起得鼻孔冒烟,若还是当年浴血南荒,与日月教拼死对抗的时候,他早就与那柄八荒棍一起发作了。只是这些年来,中原安康,魔教不扰,帮内事物也有三大长老大礼,自己平时只是管管儿子,偶尔开开高层会议而已,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读书诵经、修身养性上了。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的确,单八荒的性格确实温和了许多。只不过,本性使然,今天所发生的事使在让他恼火不已,也不知沉寂已久的火山,还能忍耐多长时间? 洪震天也没有卢钧逸那么耐性,但也不是冲动鲁莽的人,这件事的蹊跷之处太多,所以更多的时间,他还是用作了沉思,却每每想不出答案来,心中便不甚烦恼,脸上也流露出一丝不安。 韩文修是修真者,也是读书人,但更重的是义气,此时不知好友安危,心中焦虑万分。 此情景在项少峰与程肃眼中,却是大好,程肃借机站起道:“帮主,方才你已经发动了许多人力去捉拿沈月柔与孙无名两人,他们是铁定逃不掉的,但如此干等也不是个办法,我见大家都等得焦急,刚好龙腾峰上产了一批雨雾花茶,凝神戒躁的功效,不如拿上来给大家品一品,也好消除一下焦躁的心情。” “哼!”韩文修冷笑一声,讽刺道,“程长老倒是好兴致,让一帮人在外头抓我朋友,自己倒要在这儿喝茶?不知是不是有毒呢!” 韩文修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并没有真的戒心,但却让程肃怔了一怔,他看了看韩文修,回敬道:“韩少侠若是认为有毒,可以不喝,又何必如此抨击我呢?” 韩文修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不予理会。 “也好。”单八荒沉郁的道。 程肃笑了笑,用功提亮声音朝门外两个龙腾峰随从施令道,不一会儿,便有几个龙啸峰的漂亮婢女将热气腾腾的雨雾花茶端到了众人面前。 单八荒举起茶杯,眯起眼闻了闻那沁人心脾的茶香,怒气减了不少,道:“雨雾花茶是龙腾峰特有植物所产,乃茶中上品,香气独特、沁人心脾,茶叶的色泽与形状也十分雅观,便是单独欣赏,也是一件艺术品,还有安神去躁的功效,其味道更是独一无二,世间难寻。不少来九龙山做客的高人们都因为此茶而流连忘返。前段时间,洪兄前阵子还在跟我讨茶呢!程长老,如果还有多余的茶叶,事后便送给洪会主一些,聊表我们的敬客之意。” “自然的事。”程肃道。洪震天端详了一下手中的茶杯,有些怀疑地朝程肃望去,他的目光锐利无比,程肃被这一望,心中有些害怕,连忙避开,自个儿也饮了两口。 项少峰也察觉到洪震天眼色的不对,忙道:“呵呵,从年初到现在,都没有到龙腾峰好好坐坐,倒是想念这雨雾花茶了。”闻了闻那茶香,道:“嗯……不愧是茶中上品,就连香气也如此这般地让人心旷神怡。” 说完,喝了两口。 洪震天心下其实也非常喜欢这花茶,见程肃、项少峰两人都喝了,便除了戒心,不过在喝之前还是与单八荒一样,反复品闻着那茶香,一副陶醉的样子。 卢钧逸和洪震天一样,也觉得这事蹊跷甚多,而且与无名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并不觉得他会是这样的人,反而是程肃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所以他拿起茶杯一会儿,又放了下去,道:“晚辈想去方便一下,希望不会扰了各位的雅兴。” 虽然卢钧逸用得是“方便”二字,但毕竟这言下之意大家也都听得出来,雅兴顿消,单八荒放下茶杯,道:“卢师侄要是想去,便去好了,不用太重礼节。” 卢钧逸连忙称是。 茅厕在天龙殿的后头,可他哪里是要去上茅厕呢?卢钧逸早就看出情势不对,不管无名是敌是友,也不管项少峰与程肃是敌是友,续魂膏被盗,总归是要牵扯到一个“魔教”,魔教是正道的大敌,既是牵扯到魔教的事,便不能小视。 他找了一块空旷无人的地方,掏出一支小型火箭,点燃向东南方向射去。此火箭是由万松派特别材料制成,飞行过程中能顿于空中,只有在飞行了百里后才会发出特殊图案的焰火,是万松派弟子们遇难时发出的求救信号,此地离万松派并不是非常遥远,不出所料,半个时辰至一个时辰内,便会有万松派弟子赶到。 完后,他有如没事人般地走进天龙殿,低头闻茶。 单八荒已品闻茶香多时,正要举杯饮上几口,却突然被程肃叫住:“帮主,不能喝!” 单八荒一震,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便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其实,单八荒曾有恩与程肃,程肃对单八荒是十分感激和忠诚的,他从来不想背叛单八荒。但是,九龙帮帮规规定,“三大长老”是九龙帮在帮主之下,最高层的权位,“三大长老”加起来所掌的权力,甚至比帮主还大,为了避免叛变,历代帮主必须要在三大长老体内放下食心虫。 噬心之痛实在难以忍受,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控制部下,当然不是单八荒的原意,但在他当上帮主的那一刻起,便在祖宗面前下跪,要遵守帮规,内心无比挣扎的他,最后还是在“道”与“孝”之间,屈从了“孝”。 他试着用各种方法对三大长老好,试着弥补这过错。这些,程肃也都记在心里。他之所以会勾结魔教,一是因为项少峰蛊惑,二是因为魔教手中,拥有可以杀死食心虫的“冰血蚕”。 此刻,他不忍对自己有恩的帮主下毒,便叫了出来。项少峰见他意气用事,连忙冲他瞪了一眼。 程肃也察觉到自己说话的不适,忙道:“帮主,您还未行叩手之礼吧?” “啊!也对,这事情太多,让我都给忘了,只是不敬。”说完,单八荒用食指与中指在桌上叩了三下,解释道,“这叩手礼是雨雾花茶的特有礼节,当年九龙山地势险恶,了无生机,多亏了九龙帮的祖宗精心栽植,才让我们晚生有了如此美妙的茶喝,为了表示晚生的敬意,我们一般在喝茶之前,用手指在桌上轻叩三下。” 程肃笑笑,道:“方才见帮主未施叩手礼,故言语冒昧,现在请帮主放心用茶。” “嗯……”单八荒点了点头,举杯略饮一口,道,“果然好茶,比前几年的还要好!” 洪震天也随之,喝了一口,赞道:“此茶甚爽。” 单八荒、洪震天两人喝了,众人的目光便落在了卢钧逸与韩文修身上。卢钧逸知道在此情景下,自己若是不喝,那便犯了不懂礼节之错,会给万松派丢光,于是已长袖做掩饰,假装一饮而干,其实是用真气讲杯中茶水抽出,倒在了身后。 罢,以杯示众。 “呵呵,卢师侄,这喝茶不比喝酒,需要慢慢品味,如何可以一饮而尽……”单八荒话才说道一半,顿觉全身刺痛,手中无力,整个人倒下桌去,茶水洒了一地。 紧接着,洪震天也整个人瘫倒了下去。 韩文修没有喝茶,见此异象,连忙站了起来,朝程肃怒指道:“是你下的毒?” “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逞能!?”项少峰冷哼一声,运起一团红色真气,朝韩文修打去,那红色真气在空中幻化成数把气枪,直逼韩文修。韩文修反应机敏,连忙闪开,但那气枪速度极快,还是被刺中了手脚,鲜血直流,任凭他如何挣扎,也不能动弹,只能不断怒声呵斥。 项少峰的脸皮极厚,丝毫不去理会韩文修的斥责,而是朝单八荒望去。 “你……下毒!?”单八荒微弱地道。 “呵呵,既然你死到临头了,我就告诉你吧!”项少峰事先已经服下解药,自然是生龙活虎,一张恶脸道,“是我和程肃勾结了日月教的人,是我们偷走了续魂膏,嫁祸给沈月柔和孙无名,那有怎么样!?我们做的这些,哪及你的一半阴毒!?“ 单八荒忿忿地望着项少峰,心中不甘,却也有些愧疚,一时间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项少峰朝天龙殿外做了一个手势,大门连忙被关了起来,他缓缓走到单八荒跟前,道:“此刻这天龙殿外全是我的人,劝你乖乖地告诉我,九龙山上,最后一份续魂膏在哪里!?” “我……我不会告诉你!”单八荒无力地道。 “啪!”一个耳光打在单八荒脸上,项少峰单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当作瘟鸡一样举了起来,随手一扔。 单八荒只觉得头晕目眩,两边风声哗哗地过,突然背后一阵疼痛,嘴里吐出温热的鲜血——他被扔在了墙上。 “你不说也罢,此毒除了可以取你性命之外,还会让你神智不清,我看你的嘴还能硬多久!”项少峰冷笑道。 第三十章 茶局惊变(二) 同谋正如此“尽职”地扮演着坏人的角色,程肃却在一旁,有些崩溃地抱着头,不停说“对不起”。洪震天见项少峰正与单八荒纠缠,而程肃也因为自己所做之事而抱头不知所措,便趁机挪了挪身体,用桌子遮挡,避开了他们的目光,盘起腿来,运功逼毒。 浑厚的真气运转全身,许多毒液顺着洪震天的手指滴了下来,可越是逼毒,头脑却越不清楚,片刻功夫,全身上下便如泄了气的皮球,运不起半点真气。突然,他想到了仙酿葫芦,仙酿葫芦是仙宝,只要在里头灌注清水,便能酿水为酒,换作仙酿酒,此酒有解毒的功效,刚好可以派上用场。他用仅剩的力气拿起仙酿,摇了摇。 “他妈的!” 洪震天轻声骂了出来——空了!他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骂自己:你怎么这么蠢!早该看出其中蹊跷,哎,老了!不中用了,尽会坏事! “洪会主,洪会主……”一个细微的声音传来,洪震天无力地望去,见是卢钧逸也躲在不远处,脸色甚好,没有中毒的迹象。 “你,你没有中毒?”洪震天连忙问道。 “嗯。”卢钧逸点头道,“晚辈没有喝那茶,刚才我出去的时候,发出了万松派的求救信号,差不多半个时辰至一个时辰,应该便会有人过来。” “呵……呵……好,好孩子!”洪震天想兴奋地笑起来,但只是无力地抽动了一下嘴角,道,“项少峰、程肃两人的道行比你要深,千、千万不要一时冲动……与、与他们正面开打,找,找个好,好的机会,偷、偷袭他们,一、一招制住,然后向他们要解药,实在不行,也、也要拖延时间,千万不能让他们拿走续魂膏!” “嗯!”卢钧逸道。 “要、要小、小心!”洪震天提醒道。 “嗯!嗯?”卢钧逸突然看见了什么,惊讶地道,“那、那里有个人!是、是张伯!” 洪震天一惊,顺着卢钧逸的目光看去,只见一根柱子后面,确确实实藏着一个人,虽然一身战衣,与平时大有不同,但那张脸确实是张伯。他似乎也看见了洪震天和卢钧逸,朝两人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洪震天笑了笑,道:“圣水这家伙,咳,果然还是那么有先见之明,胜、胜算又大了一些!”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卢钧逸不解地问道,张伯,不是春水苑一个打杂的人么?怎么会…… “不要多问,一切顺着他的指示做、咳、不、不会有错的!”洪震天道。 卢钧逸朝洪震天看了看,尽管一肚子的疑问,还是点了点头。 单八荒中毒有些时候了,神智已经十分不清楚,视线也模糊起来,整个人云里雾里,所有疼痛都化作了幻象,似乎自己在云间飞翔,飘飘欲仙。这时候,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续魂膏在哪里?” 项少峰的淫秽之音传到单八荒的耳中,竟然甜美无比,似乎是天使赐予的圣水一般圣洁,顿时让单八荒失去了思想,不假思索地道:“芙蓉池中。” “芙蓉池中,哈哈哈哈!”项少峰得意地朝天龙殿中央的那方绿水望了望,道,“程肃,你看着这几只老鼠,我去拿续魂膏!” 说完,他一面将红色的真气运到双手,一面缓缓走向水池。行至跟前,他哈哈大笑了几下,双手朝水池一拍,满池绿水一震而起,被真气托住,凝注在空中。 果然,池底有一个烁烁发光的盒子,项少峰将其拾起,正想回头耀武扬威,却不料脖子被什么东西架住了,低头一看,竟是一柄泛着淡淡清光的仙剑,自己竟已被卢钧逸挟持住了。 惊讶之余,他朝同伙看了看,程肃竟然也被一身干练战衣的张伯用一根一丈来长的棍子挟持住了。 “呵呵,张圣水,一把骨头了,用不找搞这么大派头吧?怎么把尘封多年的水魔棍也祭出来了?你就不怕再走火入魔一次吗?”项少峰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反而朝张伯讽刺道。 “项少峰,你一介反贼,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张伯喝道,气势凌人,哪里之前那衰老的气象? “我反贼?呵呵,你杀死的无辜之人,比我少么?”项少峰又道。 “哼,你废话少说!快把续魂膏和解药交出来!否则,莫怪我的俊逸剑不客气!”卢钧逸听出项少峰是在激将,便要挟道。 “呵呵,卢师侄,我听说你师傅莫邪道长和风月斋的淑梅师太有一腿?”项少峰轻佻地道。 莫邪道长是万松派的代理掌门,而淑梅师太则是风月斋的掌门,两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奸情,只是项少峰此时临危,故信口胡诌,想要引开卢钧逸的注意而已,虽然卢钧逸一向冷静,但他是敬师之人,听到这番话语,也不禁怒道:“无耻之徒,休要胡说!快将续魂膏和解药交出来!” “卢师侄,你是否有一个深爱的女子,叫作‘雪’?”项少峰道。 “你没有资格提她!!”莫邪道长和雪是卢钧逸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而项少峰居然侮辱了其中一个,还想说有关另一个的事,激起了卢钧逸的怒火,有些失控地将剑口移近了一寸,锋利的剑刃伴着强大的真劲滑入了项少峰的喉咙,鲜血流了出来。 项少峰浑身一颤,连忙用真气震住,又仍不死心,道:“五年前,日月教囚火堂的堂主李龙杀死了雪,你怀恨在心,对吗?” “住口!”往事突现,卢钧逸心如刀绞,泪水竟就这样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剑锋又刺进了一点,鲜血不断顺着那伤口流下。俊逸剑是莫邪道长赐给卢钧逸的上等仙剑,如今刀锋已有一指割入项少峰的脖子,剑气便顺着他的脉络遍布了全身,将他的真气都给镇住了,要是刀锋一直不离开的话,项少峰半点真气也运不上来。 “卢师侄,你太冲动了……其实,雪还没有死!你赶紧放了我,我就告诉你她在哪里!你一放我,我马上就告诉你,行么?”卢钧逸的剑锋只要再往里逼上一寸,项少峰便一命呜呼了,他这才慌张的讨好。 没有死? 没有死!? 卢钧逸突然间怔住了,任凭张伯在耳边呼喊提醒是计,还是痴在那里,将剑放了下来。 项少峰挣开了俊逸剑,连忙运气止住鲜血,再用上等“复原粉”擦了一把伤口,祭起一柄龙形钢枪,驭器朝门外飞去! 带着续魂膏,奋力飞去;不顾自己的同伙,奋力飞去。而他的身后,一个伤心了五年的痴人,便痴痴地站在那里,因为几句痴话,落下了两行痴泪。 第三十一章 毁灭蛇杖(全) “休想逃跑!”张圣水怒喝一声,抛下程肃,将水魔棍朝项少峰掷去,又以惊人之速掐诀念咒,一道蓝光大盛,水魔棍幻化成一条水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住了项少峰。 项少峰方觉惊异,便已经被那水龙重重包围,想要寻个出口,却不料水龙旋转如风,已经在自己身外形成了一个龙卷风似的包围圈,横冲直撞根本行不通。 于是,他跳下那柄龙形钢枪,那钢枪有灵性地缩小了两倍,恰好握在项少峰手中。“唰唰唰”!只见他如成了三头六臂的哪吒一般施展了一套枪法,起初还没有什么动静,片刻之后,他的身体周围突然朝不同方向射出了几百个红色的气枪头,烟花绽放一般朝水龙击去。 这一套枪法是九龙帮最高层的枪法之一——“百去无人归”。此枪法威力无穷,难以阻挡,所以就连名字也极其嚣张。再配以项少峰的极品法宝“龙战之枪”使用,应该是无物不破,连金刚水泥都能穿破的。可那料水龙疾速旋转形成的水壁如此坚硬,数百支枪头击在上面,好像瓷碗砸在水泥地上,噼里啪啦碎个精光,消失在了空中。 项少峰怔怔地站在包围圈中,黯然道:“难道说‘龙战之枪’,便真的不如‘水魔棍’么?难道说,我真的不如你么!?” 困住了项少峰,张伯和卢钧逸又将目光投向了程肃。 “程肃,你清楚你的立场么?”张伯以规劝和警示的语气对程肃道。 “不知道……”程肃退后了一步,他自小便是孤儿,是单八荒的父亲,单七成收留了他,还教他法术,收他为九龙帮的弟子。程肃的骨骼精奇,适合修行,单七成对他十分宠爱,还安排他与那时的少主,也就是现在的帮主单九龙一起修行。他与单九龙两人在那时便有了交情,一直到他坐上帮主之位,程肃也一直忠心耿耿、尽忠职守地辅佐着恩人的儿子。 他在道法深通方面,造诣颇深,在三大长老之中,道行仅次雪老,但他性格温和,一向来不思争先,所以地位并不及雪老和项少峰。他在管理方面颇有想法,将自己属下的各个部门都管理训练得井井有条。但在他内心深处,他真正的写照,却是一个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主见的人。 其实,食心虫之痛又算得了什么呢?为了报恩,他可以忍受这种痛楚,但从小到大,一路上都是单家为他择路铺路,如木偶一样任人操线摆布,这一次,他想做一次自己。 “程肃,是谁一手将你抚养长大,你这一身道行,又是从哪里学来?谁对你好,谁对你坏,你难道还不清楚?几十年来,你都是站在谁那边的?现在,就因为某些原因,你的立场就模糊了吗?”张伯继续规劝道。 “不……”程肃摇头道,突然抬起了头,两眼精光大盛,“呵……几十年来,几十年来……几十年来,我走的都不是自己选择的路!你问我的立场是么?我的立场,不是正道这边,也不是魔教这边!我不属于任何人,我要你们清楚,我不是玩偶,我要我自己的选择,我——为——我——自——己!” 不由分说,程肃怒吼一声,四周围五色缤纷的真气如旋风一般围绕着他,是沉寂了几十年的风暴,成年累积的狂野和叛逆,终于爆发在这一瞬间!衣袍鼓舞,长发飘扬,程肃如狼如虎的目光,已经让人不敢对视,渐渐地,那强烈的真气遍布了天龙殿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处在狂风肆虐地大海上一般,找不着东南西北。 一音未息,程肃又吼一声,吼声震耳欲聋,直至数几十里外还清晰无比。天龙殿内,原本就深受重伤的韩文修被这吼声的威力震到,立即喷出一口鲜血来,眩晕了过去。天龙殿外那些和项少峰一同叛变的弟子中,有道行不济的,也都被那威力震得吐血,大部分是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跪倒在地上晕厥过去。这吼声在释放了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如同是增强剂一般,殿内飘散着的五彩真气立刻强烈了数倍,光芒也随着大盛。 单八荒和洪震天两人中毒颇深,脸色已经苍白,嘴唇和眼角都已发绿,原本已经神志不清,陷入了绵绵幻觉之中,不到被这吼声一震,好像听那寺庙中数百个警钟一同打响,立即清醒了过来,却使不上半点劲来,只好塞住耳朵,尽量避免这吼声的侵袭。 吼声所留下的回音仍然在天龙殿内回荡着,程肃右手顶天而立,召唤着力量,渐渐地,屋内所有的五彩真气都向他的手臂靠拢、缩小。手心出现了一点强光,慢慢地随五彩真气的靠拢,如春蚕破茧一般生长,突然,程肃左拳紧握,真气收拢的速度顿时快了十几倍,整个天龙殿的地面都震动了起来,狂风大作,殿内那些玉石、钻石、金刚碎末等珍贵制材也被席卷到了程肃手中,与那强光混做一团! 下一刻,所有光芒都聚在了程肃手中,那团强光渐渐伸长,在空中呈现出丈长的蛇形,渐渐地,光芒减淡,他的手中竟然握着一柄纯白色的法杖,狰狞的蛇头是杖首,连着弯弯曲曲一丈来长的蛇身便是杖身。整根法杖线条流畅、栩栩如生,杖身上每一片蛇鳞都清清楚楚,宛如一条白色的活蛇。 “这、这是……”卢钧逸吃惊地道。 “是‘毁灭蛇杖’!”张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道。 就连程肃也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发生,吃惊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蛇杖。 瘫倒在地上的单八荒和洪震天两人见此情景,不禁大为失望,原本博回了一些胜算,此时也都化为乌有了。 话说,此时众人为什么都如此惊讶? 原来,这“毁灭蛇杖”是修真界有名的法器,也有人说这是魔器。不管怎么说,“毁灭蛇杖”是最具灵性的法宝之一,传说是从极北寒城流传出来的。就目前能考证的来说,最早持有此杖的人是两百多年前,一个蛮夷种族的首领进攻中原时所用的,这法杖威力无穷、却也邪异无比,那人本来是个讲义气,对族民很好的首领,但自从拥有了“毁灭蛇杖”以后,就变得嗜血好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杀人解恨,甚至连同族的婴孩妇孺都不放过。 后来,他所领导的部队实在无法忍受他的暴虐,发生兵变,而他竟然残忍地将他所有的部下全部杀死,还声称“打下中原,只须要一个人就够了”,最后,在当时修真界各高手联手的情况下被杀死。奇怪的是,在他死后,毁灭蛇杖也无故消失,此后几十年,再也没有出现过。 几十年前的消失,让“毁灭蛇杖”的名字留在了史册,而几十年后,它的出现,又轰动了修真界。当时修真界的一个高手遭到同门师兄弟的嫉妒,惨遭围攻迫害,就在他命不久矣的时候,他爆发出了平生最惊人的力量,做出困兽之斗,谁知,消失了几十年的毁灭蛇杖竟然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在毁灭蛇杖的帮助下,他一举反击成功,但平时平易近人的他竟如魔鬼附身一般将偷袭自己的同门残忍的杀死,还将他们的尸体剁成肉末,下酒来吃。从那以后,他便以毁灭蛇杖称霸了一方,最后报应来到,被天雷劈死,奇怪的是,他死前还握在手中的毁灭蛇杖竟然又一次凭空消失,这一消失,又是几十年。 几十年后,又有人在临危之时意外获得了毁灭蛇杖,成了杀人魔头,生毒疮死后,蛇杖又是意外地消失。此后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毁灭蛇杖就会出现一次,拥有它的人会渐渐地失去人性,变得残暴、好杀,而在主人死后,它又会奇怪地消失,便这样,毁灭蛇杖的名声就传了开来,被视为修真界至宝之一,无数人为了得到这法器而付出了许多代价,却从来没有人找到过。 毁灭蛇杖,一件拥有毁灭人性的魔器。 没有人能找到它,因为,从来都是它在找人。谁也不知道毁灭蛇杖的下一个主人是谁,只知道那个人会拥有强大的力量,同时,也要付出人性的代价。 程肃,他成了那下一个。 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他迷茫地站在天龙殿中央,看着地上倒着的人,看着手中的毁灭蛇杖,模糊地人生渐渐清晰了起来。 “对……对……”他喃喃地道,“为了自己,为了自己!” 突然,他眼底闪过一道锋芒,一股特殊的凉意一直由毁灭蛇杖传入他的手掌,顺着每一根经脉,朝着他的心底侵袭。 此刻,他不再有任何的犹豫。苍老的手臂轻轻抬起,嘴角,挂起了阴冷的笑容。 “小心!”前一秒还在吃惊的张伯大声叫道。 毁灭蛇杖的蛇头,瞬间张大了嘴,无数獠牙的口中,吐出了一道戾气熏天的黑色气波,以闪电的速度伸长,朝张伯和卢钧逸两人击去! 一脸愕然卢钧逸突然惊醒过来,面对眼前的灭顶之灾,他的心跳了一下,却一脸坚毅,上前两步,半跪下来,将俊逸剑横在面前,口中急速念决,瞬间,无数经文化作四个响亮的字:“玄——门——光——甲!” 顿时,白光大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弧形光盾,将张伯、单八荒、洪震天、韩文修,包括项少峰在内的所有人庇护在内,而卢钧逸,仍然半跪在那里,保持着那个姿势,他的脸,却已经苍白! 那个少年,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和与自己同名的法宝一起勇敢地保护着所有人! 黑色气波撞在了光盾之上,相抵相抗,做着生死的格斗! 此时,天龙殿内的一切光华都暗淡了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的眼底,他的脑中,竟又出现了那个女子,那个他深爱的女子! “雪……” “钧逸……” 所有的痴情,都聚集在这一瞬间,那张久别的美丽面孔又出现在了他眼中!倒映在他的瞳孔!细到每一个毛孔,都如此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如此亲切! 她身上拥有着淡淡、却最美的光芒,她的乌丝,与爱人一同缱绻!她的笑,在空中绽放,她的温柔,让瞬间成为永恒! 生、死,有什么关系?嘴角那道血丝,任它去吧! 下一刻,就算是天地崩塌,也无所谓了,只要这一刻,他们紧紧相拥! 他还是半跪在那里,还是一个人,却满足地笑了。 许是真吧! 许是梦吧! 管它是什么,有现在的小小幸福,便足够了! 黑暗、光明的交界,消耗这彼此的生命。恨的力量、爱的力量,正互相对抗! “噗!” 玄门光甲还是抵不住毁灭蛇杖的气波攻击,在空中破碎,卢钧逸喷出一口热血,倒在了地上。 他做了他该做的,做了他能做的,他无愧!所有人都倒下了,他没有! 黑暗笼罩了大殿,那个人看着他所不再在乎、不再能懂的“爱的力量”,发出了一声冷笑,拿着那个发光的玉盒,扬长而去。 没有赶尽杀绝,是他最后的仁慈。 也许,不是他拥有了毁灭蛇杖,而是毁灭蛇杖拥有了他…… 九龙山空中,九天神绫之上。 与难缠的九龙帮弟子空战多时的沈月柔和无名突然怔住,从这里望去,天龙殿只有一块铜板的大小,但那里发生的动静,还是可以看到,殿外的守卫都已经倒下,殿内明显是发生了大型的斗法。 不仅是他们看到了,他们身后那几十个驾着钢枪的九龙帮弟子也看到了,这群弟子中,大多数都是见过世面的高层弟子,但他们对于眼前的景象却无法解释。 “看见了么?遭殃了吧!?”无名怒火大盛,那群九龙帮弟子道,“我跟你们说了!你们的项长老是反贼,你们不信吧?现在,他八成已经下毒成功,夺走了宝物了!现在你们开心了?一群傻子,只知道犯傻!要是刚才你们不阻止我们,说不定还能免去这场灾难!现在,哼,你自己看看!” 同样的话,方才无名已经说了几百遍了,这群弟子却只知道阻挠他们,一遍也没有听进去,然而,目睹了天龙殿的异象,这番话似乎有些动听。虽然他们心里觉得无名说的话不靠谱,但是,如果他说得是真的,他们岂不是都犯下了死罪? “你们知道你们以后是怎么死的吗!?”无名大声问道。 那群弟子们摇摇头。 “你们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们,你们以后,绝对是蠢死的!”无名骂道。 这句话,可把所有人气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无名,先不要跟这群蠢蛋计较,先赶去殿上才是要紧!”沈月柔提醒道。 无名点了点头,九天神绫便带着两人,朝天龙殿飞去。 那帮痴呆的弟子们半晌才反应过来,也跟着飞去,这次,不是为了追赶无名和沈月柔,而去去天龙殿上看个究竟。 飞至天龙殿前,两人跳将下来,九天绫卸了两人,便又缩至一般围巾大小,收入沈月柔怀中。两人看了一眼,天龙殿外的平台之上,血迹斑斑,东倒西歪地躺着无数九龙帮弟子,大部分惨遭毒手,奄奄一息,发出阵阵呻吟,还有一些已经晕厥过去,不省人事。 看着眼下这场景,沈月柔恻隐之心顿起,同时也因为这些鲜血十分害怕,连忙搂住无名的腰,将他羸弱的怀抱当作了避风港。 “好多血……”沈月柔嗫嚅地道。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无名十分尴尬,两只手也不知放在哪好,思来想去,还是同时抱住了沈月柔,轻声安慰道:“别怕呃……你看你,跟个胆小鬼似……” “谁胆小鬼了!?”沈月柔挣脱了无名的怀抱,撅嘴道,“大呆瓜,连安慰人都不会!” 说完,朝殿内跑去。 无名还来不及解释,她便已经在殿内停住了脚步:“啊!” 无名连忙赶上去一看,只见天龙殿内一片狼藉,首先映入眼前的,是项少峰血肉模糊的尸体。 “项少峰死了?”无名自语道,若是内贼已死,现在又是什么情形? “洪爷爷!”沈月柔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洪震天,连忙飞奔过去,见洪震天面色苍白,惊慌之余,不住摇其身体,见没有反应,更是嚎啕大哭。 无名一惊,也扑倒在洪震天身前,道:“师父!你醒醒啊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他又看见了一个一身白色道袍的男子,也躺在地上,过去一看,竟然是卢钧逸!紧接着,他又看见了鲜血横流的韩文修! 眼前的一切,几乎让他崩溃,他抱着韩文修的身躯,不断道:“醒醒啊,快醒醒啊!” “你这样叫,他们就会醒了么?”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无名的身后响起。 沈月柔与无名回头一看,是一个长发飘飘的俊俏男子,身上的道袍,竟然和卢钧逸一样。 “你是……”无名越发茫然地望着他,问道。 “在下万松派弟子,竹青。一个时辰前收到万松派的求救信号,便急速赶来,赶到时,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了。你们可知道门口那个人是谁?”那人道。 无名朝门口望了望,道:“他叫项少峰。” 那人一惊,道:“是九龙帮三大长老之一的项长老么?”罢,摇了摇头,道,“我刚才已经看过,这里所有人中,出来他已经死了之外,其他人都还留有一口气。单帮主和洪会主两人伤得最重,似乎原本就中毒很久,后来又受到重创,受了内伤。幸好我带了万松派特制的‘观音丸’,已将他们的毒解了,但还来得及替他们疗伤。卢师兄的伤势也很重,似乎是用自己的身躯承受了巨大的攻击,外伤内伤都很重,我给他吃了一些丹药,情况也有好转,但目前还处于晕厥状态。那个书生打扮的人,似乎身子底不是很好,也受了重伤,但是加以调养,还是可以恢复过来。剩下的一个,伤得最轻,但也晕了过去,喏,就是那个。” 无名和沈月柔顺着那人的目光望去,齐声道:“张伯!?” “你们谁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那人道。 “我倒是想知道。”无名叹道。 “单帮主目前出于晕厥状态,现在这里谁做主?”那人又问。 无名耸了耸肩,背后传来一个苍老、颤抖的声音。 “我做主。” 回头望去,又是那个一身斗篷的怪人。 他的身边,还站了两个人——单九龙、马征回。两人看见眼前的场景,都第一时间奔向了躺在地上的单八荒。 第三十二章 一劫方过(全) “雪……是你吗……” 一直昏迷不醒的卢钧逸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右手随意摸去,竟是女子修长细腻的葱花玉指,莫不是心中惦记的那个人吗?连忙紧紧握住,追问道。 谁知,接下的竟然一阵刺痛,什么东西“啪”地打在了他的手上,葱花玉指连忙从他手中抽了出来。他努力的掀了掀眼皮,睁开一看,却是沈姑奶奶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大声责骂道:“无耻!无缘无故干吗抓我的手!?” 卢钧逸轻轻呃了一声,心想:怎么是这只母老虎。 他用手试着去撑起身体坐起来,却遭到浑身上下的酸痛侵袭,又趟回了原处。 “喂,你伤还没好,乱动什么啊!”沈月柔责怪道。 “我这是在哪里?”卢钧逸道。 “春水苑啊!这是你自己的寝室啊,你都不记得了吗?”沈月柔道。 “我的寝室?”卢钧逸看了看周围,的确是自己的寝室,但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呢?“我不是应该在天龙殿上的么?对了!续魂膏呢!?被项少峰拿走了没有?” 沈月柔低头不语,似乎看到了天龙殿上项少峰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不禁心有余悸,道:“人都死了,还怎么拿?” “他死了?”卢钧逸惊讶地道,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是程肃么?是他杀死了项少峰?” “嗯……”沈月柔低头道,“我们知道你都已经尽力了,但是,程肃还是把续魂膏拿走了。” 卢钧逸侧过了头,似乎实在自责,半晌,又问道:“其他人呢?” “你放心啦!虽然大家都受了伤,但是除了项少峰外,没有人死。单八荒和洪爷爷都在龙啸峰歇息着,虽然伤受的很重,但是他们道行底子深,所以已经恢复了不少了,现在在自行疗伤。文修伤得挺重的,但洪爷爷说没事,他现在就在边上的屋子里,你师弟正在为他疗伤呢!”沈月柔道。 “我师弟?”卢钧逸疑惑地道。 “是啊!他说受到了你的求救信号,就过来了。长得挺帅的唉!叫什么……竹……”沈月柔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了。 “竹青?”卢钧逸提醒道。 “嗯,对!就是竹青!”沈月柔道。 “原来是竹师弟……”他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那时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张伯,带着一肚子的疑惑问道,“张伯怎么样了?” “张伯啊,已经醒了,在龙啸峰上,和单八荒和洪爷爷在一起。”沈月柔道,突然又问,“对了,张伯怎么也在天龙殿上呢?而且他还穿着一身战衣的!” “嗯……张伯道行很深呢!”卢钧逸道。 “啊?他不是这个苑子的管理员吗?怎么会道行很深?”沈月柔一脸疑惑地道。 “我也不知道,我在天龙殿看见他的时候,单帮主和洪会主已经中毒了。他一身黑色战衣,手里还拿着一根棍子,洪会主和项少峰还叫他‘张圣水’,他手里那根棍子,应该是什么‘水魔棍’……”卢钧逸根据洪震天和项少峰所说的话分析道,“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那么厉害,但是,他只用了一招就把项少峰给治得死死的了,道行肯定不一般。我估计,他以前也是一代高手,后来因为什么难言之隐而隐去身份的吧!他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没有啊!”沈月柔道,“他醒来后,就被洪爷爷和单八荒叫去了!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无名还好吗?”卢钧逸又问道。 “好啦好啦!你不要问这问那儿的了,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刚才你那个竹青师弟给你喂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丹药,也不知有没有效!”沈月柔巧目一转,道。 “谁在说我们万松派的丹药不灵呐?”一个温文儒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回头看时,便是那位长发俊秀的竹青师弟。 “呵呵,竹师弟。”卢钧逸看到同门师兄弟,脸上便起来喜色,连忙打招呼道。 “卢师兄!”竹青亲热地唤道,连忙走到卢钧逸身边慰问。 “你们两个师兄弟那么亲热,我就不在这儿碍着了,去看看文修的情况怎样。”沈月柔轻蔑地瞥了两人一眼,冷言道,随即便出了屋子。 “卢师兄,这个女子怎么这么奇怪,说得我们有暧昧之情似的!”竹青悻然道。 “呵呵,她本来就是这样,随她去吧!竹师弟,见到你真好!”卢钧逸笑道。 “是啊,快两个月没见了,师父也想你了呢!”竹青道,“对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那么重的内伤?” “嗯……”卢钧逸埋头沉思了一会儿,却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受伤的了,“奇怪,那天晚上的事,我只记得个大概,似乎后好几个片段都是空白,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我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呢……” “别想了。”竹青拍拍卢钧逸的肩膀,道,“估计是受的内伤太重,造成了短暂的片段失忆,没关系,你好好调养,总会想起来的。” 卢钧逸微笑了一下,带着一丝疑虑点头。 龙啸峰,后山。 这里,已是九龙山的禁地,九龙帮的祖师祠堂还有历代帮主及其家人的住处都坐落在这里,连扫个地的,都是道行高深的高手,普通弟子是不允许出入的。祭放先灵的地方,布景自然庄严,四周围的九座神像和中心地带的花草树木、亭台池榭形成了一个九神龙阵,将仙灵地气都锁在此地之内,楼宇景物之间,往往是云雾缭绕,花花鸟鸟都借乘灵气,生长得很好。 此处,便是九龙山最高处的所在,归云庄。归云庄中央,那些朱户金钉、富丽堂皇的建筑便是单府住所所在。 当日雪老来后,另外几个峰的首座长老也陆续赶到,雪老在他们之中辈分最高,便做主让龙娇峰、龙成峰的长老将卢钧逸、韩文修、张伯带回春水苑疗伤,又令人将伤势最重的单八荒和洪震天带到了带到了龙啸峰的疗养室,亲自与单九龙、马征回还有龙爪、龙愠、龙悔三峰的首座长老一起运功为这两人疗伤。几个时辰过去,众人已将单八荒和洪震天的伤势治愈了一大半。 苏醒后,单八荒让雪老先去处理天龙殿那一片烂摊子,又让他仔仔细细地清查每个弟子,有多少受伤,多少曾是项少峰、程肃的手下,有叛变的嫌疑。而他自己,则与洪震天一到在归云庄内疗养。 单八荒和单九龙两人父子相见,自然是有许多话说,两人谈毕,单八荒又唤张伯进房,两人在屋子里也不知谈些什么,一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有人出来。 而单府的另一边,无名也被洪震天唤进了客室。 说来也真是冤家路窄,那日无名刚刚到天龙殿上不久,雪老便回来了。当时在贞元镇无名便是因为逃脱雪老的追杀,才奔波赶至中原荒河的,其中又是机缘巧合,为寻找当年自己父亲的徒弟洪震天,稀里糊涂地搭上了一桩杀人案,在九龙山上住了一个多月。而一个月后的今天,他竟然又在这里遇见了雪老。 当时,他还不知道是单八荒唤雪老回来的,见到雪老,连忙躲避他的目光。但单九龙的一声“无名”和马征回的一声“恩公”还是让他暴露了身份,奇怪的是,雪老竟然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既没有动手,也没有对无名说任何话。只是那黑色的斗篷遮住了他的面孔,让人猜不透他那时是在惊讶,是在阴笑还是在怒视。 但无名唯一确定的是,自己又被盯上了。虽然他没有对无名表示什么,但一想到他会什么“读心术”,还是让无名毛骨悚然。一个晚上、一个上午,他都在春水苑里焦躁不安,仿佛阴险的雪老正注视着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现在,在师父身边,他才感觉到安全,就像在桃源村被李杰欺负了以后,躲在干娘的怀抱,温暖、可靠,似乎这里便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纵使天塌下来也不要紧,无所畏惧。 “为师是不是很没用?” 粗糙平静的声音响起,洪震天正襟危坐在卧铺上,红色的淡淡真气在他的身体周遭游荡徘徊,缓缓地随心率流动着,治愈着体内尚未恢复的内伤。 “不会啊……”无名坐在卧铺边上的一张凳子上,想尽量说些洪震天喜欢说的话,抚慰他的自责。 “呵呵,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们一定都认为我很没用,事实也是这样,大家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倒下了……”洪震天苦笑道。 “师父不要自责,项少峰使诈,您并不知情,所谓不知者不罪……” 无名才说道一半,洪震天便又斩钉截铁地打断道:“正是因为我的无知,又不知道要害多少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咳、咳……”一激动,还为痊愈的身子立即咳出了两口鲜血。 无名见师父不妙,连忙拿起桌上的毛巾,一边轻拍着洪震天的背部,一边帮他拭去鲜血。 “我没事……”洪震天平息道,眼中余光无意撇到无名年少的脸孔,与二十多年前的尊师,竟是如此的相似!纵使已经见了无数次,却仍惊讶,却仍惊叹!二十几年来,他风餐露宿、四海为家,所做的一切,便是斩妖除魔、惩奸除恶,为的是追寻尊师的道路。而到今天,他所感受到的,却仍然是不及、深深的惭愧! 他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那副对师父毕恭毕敬的样子,莫不是二十几年前的自己么?心中闪过一念,问道:“无名,你对为师的尊敬,是否是来自你的师祖,也就是你的父亲” 无名一怔,不知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沉思一阵后,道:“也许是吧!从小便是干娘一手将我带大,她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所以真正的父爱是什么,我从来也没有体会过。如今一个人漂流在外,师父便是我最亲、最近的人了吧!” 提到父亲、干娘,无名的身子竟有微微的颤动,师父给自己的感觉,显然是和干娘不一样的。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孔,即使是不说话,也散发着一种威严,是长辈、亦或是父亲才有的气息。 “嗤……”看着那张脸,无名竟幸福地笑了出来。 看着无名的笑脸,洪震天也不知是何原由,更不知如何应对,回笑似乎不够威严,板着脸又好笑太凶,不符合自己的性格,心中矛盾,最终化作了脸上的尴尬,两次启齿,才说道:“为师、为师一辈子都没有收过徒弟,怎么做师父,确实是不知道……所以,要是师父说错了什么话,你、你不许笑师父,知道了吗!?” 看着师父微怒的脸,无名再一次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来,但见师父认真的表情,又连忙憋住,道:“徒儿错了,徒儿不笑了。” “嗯,这才对嘛!”洪震天点了点头,又道,“如你所说,现今魔教的人已经派出了疯魔卫,荒河的情势相当紧张。而手持毁灭蛇杖的程肃,不管是投靠镜无缘还是单干,都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势力。所以,修真界已不像从前那么安全了,等我的伤势再好一点,就教你一些防身的法术。” “真的吗!?”听到可以学法术,无名两眼直冒金光。 “当然是真的!”洪震天郑重道,“不过,你也得表现得好点。” “嗯,一定!”无名兴奋地道,说到法术,他又记起了雪老的读心术,故问,“师父,你知道有什么法术可以抵御读心术吗?” “读心术?你是哪里听来这种法术的?”雪老疑惑地道,读心术的正经已经很难找到,而且在道德上也是一种不被接受的法术,为正道各派所不屑。而刚从桃源洞天出来不久的无名,又怎么会知道这读心术? “我不是跟您说过,我跟雪老鬼有些过节吗?”无名问道。 这一提醒,洪震天倒是想起了一点,道:“雪老这家伙算是我的晚辈,但我跟他说话不多。他这人吧,一直都神经兮兮的,也干过不少坏事,你最好离他远点。” 无名苦笑一声,道:“我倒是想啊!谁叫他阴魂不散呢?” “嗯……这倒是个麻烦事,我估计他有恋童癖吧?老是会缠上一些后生小崽,据说被缠住的人里,极少有幸免者,最后都会把他抓去,教一些稀奇古怪的法术,顺便洗一通脑。经常在九龙身边的那个长风箭队队长马征回便是其中一个,硬是被雪老抓去学了几年法术,但那小子似乎不是一般的死板和执拗,雪老并没有洗脑成功,他对单八荒还是忠心耿耿的……”洪震天边想便道,“嗯……也就他是个例外,其他雪老的徒弟都被传染得神经兮兮的……” “啊!师父,你别说得那么恐怖啊!”无名一边悲惨地道,一边在心里念叨:雪老鬼啊,雪老鬼,你可千万别把你的精神病传染给我,千万不要! 他打了个寒战,又道:“有师父你在身边,他估计不敢动我,但我怕就怕在他的读心术,我可不想让一个又奇怪又变态的老头子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其实读心术不是什么厉害的法术,稍微有些道行底子的人,都能抵挡住读心术,你对道法尚不了解,学的东西也杂七杂八,很不系统。他要读你心里所想,当然容易,但铸就道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样吧,你尽量避免跟他在一起,实在不行,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什么也不要想,在心里反复骂:读你妈个头啊!嘿嘿,应该行得通吧!”洪震天阴邪一笑,道。 “妙极啊!”无名大声赞道,“就这样了!让他读他妈个头去!” 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渐息,洪震天又道:“好了,师父我要专心疗伤了,听说你跟九龙小崽和征回小崽有些交情,他们正好都在此间,找他们去叙叙旧吧!实在在这里没事做了,便回春水苑去找月柔娃娃玩去!” “嗯!”无名点头一笑,他确实得去找找单九龙和马征回,聊天不是大事,打听有关郑晓依的事才是大事! 第三十三章 湖上闲谈(一) 午后的阳光洒在单府园中的花花草草之上,为这一片静谧的园林增添了一分明媚。尺儿高的灵雾缓缓在空中移动,白墙黑瓦的建筑也在这若隐若现的视野里更加朦胧。明明是如此一尘不染、宛如仙境的地方,却不似人们想象中的“天庭”那般冷淡,四处都充斥着低微虫声、鸟声,那是一股生命的活力,如一面宣纸、一盏砚台,在焦、浓、重、淡、清各种不同笔力的描绘下,成为一副栩栩如生的画作。 脚下的鹅卵石铺成了一条小路,无名顺着小路缓缓走着,尽管安静不是他的性格,但周遭的风景实在让他不忍心大吵大闹,在这副完美的画作上留下瑕疵。 “咕咕咕”……一条小溪在脚边淌过,弯曲成流,汇入不远处的一潭小池。再看周围黑色的瓦、白色的墙、红色的扶栏和走廊,一切都是与九龙帮其它建筑截然不同的淡雅朴素风格。这里没有天龙殿上的金碧辉煌、玉石宝珠,但如果让无名在这两者之间选一居住,他一定会选择这个园林式的淡雅府邸。这也是建这府院之人的原意——简单、舒适和安逸。 另外,这府院共有二十四排长廊,其中包括卧房、书房、厨房、画房、练功房等等,每排长廊间都有一个小花园,府院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湖,和二十四排长廊组成一个八卦图形。虽然九龙帮的法术是自成一派,不属道家神通,但中原各种宗教信仰之中,道教的影响力是最大的,佛教仅次与后。民间信奉道教的起码有六成,而佛教则为三四成之多。所以,单府的这布局有道家因素的影响,也是正常,况且,这阵势确实十分有效,将单府内方圆三里内的风水灵气都紧紧锁住,没有半点逃逸。 无名踏着石子路,满足地吸收着这新鲜、充足的空气,将许多烦恼的心事都抛之脑后,静静享受这仙境般的恩赐。渐渐地,他以来到了单府的中央地带,二十四长廊中间的人工湖。 无名隔着距离朝那湖水望去,风平浪静的湖水灵雾笼罩,水边环绕着萋萋的芳草和各种鲜艳的花朵。面对这如梦如幻的场景,无名不禁离了那石子路,朝湖边走去,踏入芳草地的那一瞬间,脚下变得柔软无比,还有各种异香扑鼻。 “哗哗哗……”平静的水面远处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就像秋天时金风吹动满地金叶的声音,清脆、温柔…… 渐渐地,那“哗哗”声音近了,有节奏地响起、暂停,似乎是船桨滑动湖水发出的声响,无名望去,果然,雾中隐隐约约地飘来了一叶乌篷,一位披蓑戴笠的渔夫正站在船头熟练地划动着船桨,片刻功夫,那小船便已靠岸。 船内,传来一个高大强壮的黑脸男子,三步并作两步便跨上了岸,朝朋友喊道:“无名!” “哈哈,是‘单少主’啊!”无名见是单九龙,连忙上前两步,凑近笑道。 “你要再叫我少主,我拳头可就打过来了啊!”单九龙虽然生性鲁莽冲动,但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得出来无名是故意叫“少主”这名号来挖苦自己,悻悻拿拳头威胁道。 “好好好……不叫你少主总行了吧?”无名嘴上应和,心里却抱怨道:你那砂锅一样的拳头,打过来还不要了我的小命? 单九龙像是胜利了一样,嘿嘿地傻笑两声,他是质朴的人,只要谁跟自己对盘、看得顺眼,谁就是他的朋友。况且那日无名在天海龙兽手里救了他的命,虽然后来自己也帮助无名脱离了困境,但还是心存感激,将无名视作了好友。 即是朋友,两人之间的话自然比较轻松,不会像和长辈那般地正经。 “瞧你这身行头!”无名发觉单九龙的装扮与平时不同,便上下打量了一下,脚上穿的是牛皮踏云靴、精短威风,身上穿的是虎皮绒毛短衣、露出半边胸膛,腰上系着的是狮头银玉带、束起两尺铁腰板,上下浑然是一身战斗用的短装,觉得奇怪,又问道,“你穿成这样,又是要去抓天海龙兽?” “你又讽刺我!”单九龙微怒道,“天海龙兽可是千古邪兽,哪有那么多给我抓的?” “是啊,一只就差点要了你的命了,要是多来几只,你可不知道要死多少遍了!”无名咯咯笑道。 单九龙气得鼻孔生烟,却是干急,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脑子转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办法来,身子一转,冷哼道:“嗯,本来还想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的,现在看来……我还是自己去好了!” “哇,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啊!”无名生性调皮好玩,一听到好玩儿的地方,马上便两眼发光,转了一圈走了单九龙面前追问道。 “你那么厉害,杀天海龙兽去啊!跟我这种菜鸟来玩什么?”单九龙见自己的方法有效,心里再就暗暗得意起来,但却不能表现再脸上,又将身子一侧,放狠话道。 单九龙越是卖关子,无名就越是好奇,他再一次走到面前单九龙面前,放低姿态,道:“好兄弟,你不是也说了吗?‘天海龙兽可是千古邪兽,哪有那么多来杀的’?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别那么认真嘛!” “套近乎,没用!”单九龙一根筋,不懂得见好就收,还是继续一副耍流氓的样子说道。 这回无名可不干了,双手插腰,没好气地道:“好好好,我这种无名小卒,怎么能跟你这个‘修真界,正道三大门派之一,九龙帮独一无二、无与伦比、尊贵万分的少主’套近乎呢?”接着,换他将身子一转,耍起了无赖。 “呃……你还当真啊!我、我这不是在开玩笑嘛!来陪我一起玩么!”单九龙本意便是要请无名来和自己玩的,为了挽回面子才做出刚才那些举动,这回却见无名不干了,他又笑嘻嘻地拉扯道。 无名背着脸偷笑了两声,心想:嘿嘿,跟我比耍无赖?想当年……呃,不对,当年太夸张了,想那时!比起李杰那帮强壮无脑的家伙,我可是聪明才智的桃源村第一无赖!若是这样就被你比下去了,我在桃源村不是白混了么!? “咳咳……看你那么有诚意,我就跟你走一趟吧!”无名故弄玄虚地道。 单九龙嘻嘻一笑,又跟无名咕哝了两句,便一道走上了那小船。 船缓缓在湖中行驶。乌篷内的光线有些不足,无名和单九龙盘腿坐着,两人中间摆着一张三寸矮的实心茶几。两盏热茶早就斟好,似乎是料到了无名要来,早有准备一般。 船上搁着一把一丈半长的似戟似枪兵器,一丈长的手柄浑然天成,黑黢黢的散发着亮光,半丈长的刀刃有长短两尖和一片主刃,刀尖坚如犀角,刀刃薄如纸片,一眼看去便觉锋利无比,上边刻着九条面目狰狞的腾龙,散发着阵阵火红炽热的阳气。 此刀看似普通,只有行家能看出是上上等的法器,光是手柄的制材,就起码是用了上百种稀罕金属打造而成的,那刀刃更是奇妙,虽然是用千年玄冰打造的,却没有半点寒气,反而是散发着阵阵灼人的阳气。这般上品,上下起码经过了几百道工序,不知花费人力物力多少,还不知前功尽弃过多少次,才练成一把成品,也只有单家这种人家才舍得这样千金一掷。 单九龙拿起那巨刀,仔细地用丝绸擦拭着,一边问无名道:“一个多月不见了,最近怎么样?” “也就那样呗!”无名喝了一口茶,回道。 “呵呵,我这段时间可惨了,大部分时间都被雪老关在龙月堂内,只能偶尔去东海上杀杀巨鲨、魔鲸之类的怪物,活动活动身体。好不容易回来了,却看见我爹伤成那个样子,不过好在抢救得及时,再疗养一段时间,差不多就能恢复了吧!”单九龙一边擦刀,一边说道,似乎是在准备应战,“你呢?那时候千方百计想要逃脱雪老,现在怎么倒自己跑到九龙帮的主坛来了?你不是比我聪明吗,怎么也会做自投罗网这种傻事?” “唉!一言难尽啊!”无名叹了一口气,道,“摆脱了雪老鬼以后,你的雇的车夫就送我来了荒河,我也因此结实了一些朋友,想去投靠师……投靠游侠公会的洪会主,很巧,在荒河城外的欣晨茶馆遇到了他。但九龙山脚下突然起了异象,我们便跟着洪会主过来,稀里糊涂地撞上了一起谋杀!就在九龙山上住了一个多月……” 第三十三章 湖上闲谈(二) “你怎么会想到去投靠洪会主?”单九龙问道。 “呃……”无名答应过师父不能暴露身份,于是便信口雌黄道,“其实,我是从深山里出来的,父母都死了,我干娘一手把我带大,这次出来,便是为了寻找杀父仇人。我父母也曾是修真者,仇人也是一样,而我从小隐居山林,自然没有习得什么法术,所以干娘才投奔洪会主先。” “哦……原来是这样,你父母认识洪会主,名头自然很响,不知是何门何派?”单九龙追问道。 “呃……”无名怕再说下去会穿帮,连忙转移话题道,“你知道疯魔卫的事情了吗?” “嗯,这倒是件大事,我爹也跟我说了!”单九龙道,“听说,还是你发现的吧!” “嘿嘿,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啦!”无名得意地道,“这次功劳最大的,应该是柔儿才对!” “哦……就是那个飞燕门的千金沈月柔么?”单九龙问道。 “对,就是她,那些项少峰和魔教的通信原本已经被烧毁了,是柔儿用九天玉露才将其恢复原态的!”无名笑道。 “嘿嘿,左一声柔儿,右一声柔儿,你恐怕是看上人家了吧!?”单九龙贼笑道。 “哪里啊!”无名的脸马上飞红起来,心想:还不是那姑奶奶发情期到了,非要我叫柔儿这么肉麻的名字不可么! “你别奚落我了!”无名镇静了一点,脸上的红晕渐渐缓和过来,道,“疯魔卫的事,你爹怎么说?” “我爹说,虽然日月教这次只来了一个百毒堂,却也足以证明他们已经下定决心要复苏实力了。按信中所说,百毒堂已带领疯魔卫在荒河附近驻扎,在哪里还不清楚,有多少也不一定,我爹也已经指派帮中的高层弟子去调查了。实力方面的话,其它四派和游侠公会的续魂膏尚且安存,而九龙山上的三份续魂膏中,真正被魔教拿到手的也只有两份。程肃既然已经有了毁灭蛇杖,定然不屑去依附他人的力量,应该会将续魂膏占位己用。”单九龙顿了顿,道,“这十几年中原太平,各派的势力也比往日强了不少,如果疯魔卫的数量不多的话,两份续魂膏能帮助他们恢复的力量还是有可以抵抗的。” “这样说来,还有得一拼?”无名问道。 “也可以这样说吧!但是现在还不清楚对方的底细,所以胜算方面着实不好判断。”单九龙放下那刀,热血沸腾地道,“管它有多少疯魔卫,管它有多少实力,我不怕!我会和我的‘九龙刀’一起奋战到底,只要我单九龙还活着,就不会让他们伤害到百姓!” “呵呵,你还是那么冲动!”无名笑了笑,心里寻思道:原来这法器唤作“九龙刀”,果然和它这个勇猛的主人相配!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无名又问道:“你爹有没有说,这次魔教百毒堂驻扎在荒河城附近,目的是什么?” “这个我爹也有讲到过,他说,九龙山戒备森严,且高入云霄,百毒堂带来的疯魔卫没有飞行能力,是不可能进攻的。相反,荒河城是中原各派的中心繁华地带,城墙坚实,城中百姓数十万,粮草无数,要是可以将荒河城取下的话,便是占据了一个优势极大的根据地,接着,可以慢慢地蚕食周围的城市或者门派,以扩大势力。” “啊!?你是说,魔教的人想要荒河城!?”无名惊道,随即又想了想,觉得魔教这计划似乎也不够周全,“荒河城处于正道各派之间,就算他们占领了这个地方,也不等于是将自己困在正道包围的牢笼之中么?” “爹爹说,这便是魔教的手段。城中有数十万无辜百姓,要是魔教的人占领我荒河,那些百姓都会沦为人质。魔教的人摸透了我们正道的心理,知道我们不会拿数十万无辜民众的性命当赌注来换取强攻,所以才做出了攻打荒河的准备。”单九龙自己当然是没有这般远见的想法,只不过是将自己父亲的原话说了一遍而已。 无名听得不安,这情况似乎是有些不妙,正沉思间,心中又生一策,道:“既然这样的话,不如将城中的百姓先转移到其它安全的地方再来应战,不是更好么?” 单九龙摇了摇头,又将父亲说过的话按部就班:“现在我在明,敌在暗,一旦续魂膏到了镜无缘手里,他们想什么时候进攻都可以,而荒河城有几十万的民众,其中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无数,要转移到其它的地方需要很长的时间。就算时间够的话,魔教进攻荒河城的意图也只是猜测,大部分民众的家园和财产都在城中,未必愿意迁移啊!” “嗯……”无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喝一口茶,嚼着茶梗,又陷入了沉思。 “哎呀,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啦!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我们九龙帮可是正道五大门派之一,莫非还怕这群小辈不成?”单九龙劝道。 “呵……”无名淡淡一笑,九龙帮的实力到底有多少,他不敢说,但是有师父在,他觉得没有什么好怕的,“别忘了,还有游侠呢!” “对啊!操他娘的魔教,怕他个鸟蛋啊!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单九龙大放厥词道。 “好了好了,你就别在那儿吹大牛了,我们到底是去哪里?怎么还没有到呢?”无名问道。“快到了,我们现在去的是这太极湖上的太极岛,征回也在那里。”单九龙笑道。 “你是说那个马征回?”一想起马征回的性格,无名就哆嗦道,“要是他再敢叫我一声‘恩公’,我非打死他不可!” “呵呵,那看来他今天非死不可了!”单九龙取笑道。 “你们在那岛上干什么?有什么好玩的?”无名问道。 “太极岛,也被成为恶魔岛,上面尽是九龙帮各位长老降妖除魔时到回来的妖精怪兽,祖辈集各位长老之力布下了一个太极锁妖阵,让这些妖怪们在岛内可以生长繁衍,却又不能逃出来。专供九龙帮内传弟子锻炼御敌能力用的。我爹常说,法术要学以致用,没有任务的时候,我和征回就在恶魔岛上杀杀妖怪,可有意思了!”单九龙热情洋溢地介绍道。 “什么!”无名瞪大眼睛反问道,“你、你说里面都是妖怪,有多少?” “嗯……还算多,没有一千,也有九百九十九吧!”单九龙若无其事地道。 “操!”单九龙脏话说得多,连无名也有些被感染了,他大声道,“兄弟,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 无名自己知道的实力,连李杰这种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修真者也打不过,千把个妖怪!?亏单九龙还说得那么轻松,像玩似的。 “怎么了?天海龙兽你都打得过,这么点妖怪你就怕了吗?”单九龙一脸疑惑地问道,他从小学的就是九龙帮内传真法,道行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和卢钧逸有得一拼,对付这些普通的妖怪,自然是当作打猎一般,而无名真正的实力,他浑然不知。 第三十四章 嗜血乌鸦(一) 无名正急得说不出话来,忽听船外传来低沉的狼嚎,那声音悠长恐怖,吓得无名是毛骨悚然。虽然天海龙兽也杀过了、强盗也打跑过了,但无名在内心深处还是清楚明白那些都是侥幸的,他真正的实力,恐怕比最最基层的修真者还要低。 没错,在桃源村里,他是打过猎,会胡乱挥挥短刀、射几下箭,但大多都是在丛林外围捕些野兔狍子之类没有什么攻击性的小动物,狼这种动物,他只有看见李杰和一伙强壮的青年联手打死、拖村里一次,活物压根儿就没遇着过。 道行方面更不用说,“拒绝”顶多是当盾牌和照明灯用用,而“龟息大法”在不潜水的情况下也是鸡肋,“疾风步”、“飞燕决”都是逃跑的活儿,正面战斗的法术,无名竟然一个也不会! 他哆嗦了一下,道:“好吧!九龙,你赢了!快送我回去吧!” 单九龙正不知道如何来劝无名,船身轻轻一震,乌篷外的划桨发出哗哗水声便停了下来,一个明朗的声音说道:“少主,到了!” “啊,到了啊!到了好,到了好!”单九龙大声应和道,又转向无名,嘿嘿笑着说,“到都到了,你不会还想回去吧?” “我不管!你非得送我回去不可!”无名怒道。 “你不管,我也不管,反正今天你就得陪我玩!”单九龙一把将无名拽上了岸,然后大声命令船夫将船驶开。 “喂,你快回来啊!你快回来啊!” 看着小船渐渐远去,无名急得又喊又跳,但不管他怎样叫唤,那船夫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气得他大喊道:“你们少主说的话就是人话,我说的话就不是人话了啊!” “嘿嘿,你就别费这白劲了,这里是九龙帮,他们自然只听我的命令,你说的话啊,一点儿分量也没有。”单九龙得意一笑,道。 无名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再看那船时,已经消失在了烟雾中,看不着影儿了。 “哼,一定还有办法回去!”无名倔强地道,朝四周看去,岛屿的边缘被光秃秃的海滩所包围,每个一段距离,便孤零零地立着一座瞭望塔,视野内没有任何的船只。 无名不死心,爬上旁边的一座瞭望塔,高处俯视,视野便更加远了,但无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的船只,于是对着瞭望塔上的一副远视镜觑去,视野又扩大了不少倍,竟然可以看见对岸,思衬道:怪不得刚才单九龙那小子知道我在那里,原来是从远视镜里看到的。 但饶是如此,除了那艘远远离去的小船之外,无名还是没有搜寻到任何的船只。 “怎么样,死心了吧?”单九龙得意地对垂着头走回自己身边的无名挖苦道。 “混蛋……”无名朝单九龙瞪了一眼,道。 “我混蛋?”单九龙指了一下自己,怒声问道,“这里是九龙山禁地中的禁地,换作是别人,我还不带他来呢!这地方是九龙山风水灵气最重的地方,岛中困着的那些怪物长年受灵气熏陶,野性早已不必从前,你怕个鸟蛋?这岛上布的阵法是阵中之萃,在这岛上修行锻炼,成效比外界要多上十倍!许多内传弟子求着我爹要这岛上修行半天,我爹都不肯!我把你当好朋友才带你来,哼,真是好心没好报!你奶奶的,要回去自己游回去吧!老子不管你了!” 无名没有料到,自己不经意间说出的一句话,竟然惹得单九龙如此生气,一番话说来,他心中倒是有些内疚了。他也知道单九龙对他好,不可能害他,但自己又不像他那样艺高人胆大,基础的修行都没有经历过,如何接受这般深入的修炼呢?自己还有重任在身,说什么,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来冒险,去换取一个增进道行的机会吧? 但是眼下好友生气,也得想个对策来应付一下,于是假意哄道:“九龙啊,你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你对我好,你最讲义气了!真他妈的是义薄云天,大侠风范!但是我……” “你知道不就好了么!还需要什么但是,走!”单九龙爽朗地答应道,也不等无名将“但是”后面的内容说完,便将无名推了一把。 这恶魔岛的周遭是一个环形的海滩,离海滩不远处是一片茂密无比的森林,单九龙这一推,力道极大,直接将无名推进了那森林。 无名一惊,只感觉眼前一黑,再睁眼时,自己已经站在一片茂密的森林里。过于茂盛的树叶遮住了树干和树枝,两面覆满了叶子的绿色墙壁整齐地组成了一排过道,比起自然生长的植物,更像是用绿色砖瓦精心砌造的走廊。 这里的光线十分昏暗,树叶遮蔽了天空,只有几点阳光顺着空隙投射到昏暗的泥土走道上,显得这林子越发诡异。无名慌张地转过身子,想要寻找回去的路,却发现身后的退路也被覆满叶子的树墙给挡住了。 第三十四章 嗜血乌鸦(二) “不可能……”无名摇了摇头,从海滩上看,这只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森林,植物的生长并没有如此茂密和诡异,像是人造的建筑一样。 他眨了眨眼,再看身后那片树墙,刚刚自己明明是从这里进来的,那就说明也可以从这里出去,单九龙也说了,这整个森林都是一个阵法,说不定那树墙也只是幻术之类的把戏呢? 他退后了几步,然后奔跑着朝那树墙撞去,希望可以冲出这个鬼地方。不料,当他的脑袋和树墙撞击的时候,树墙竟然纹丝不动,反而是无名被撞到在地,起了一个特大号的红胞,抱头嗷嗷直叫。 叫唤了一会儿,眼前旋转的星星渐渐消失了,无名才缓缓站起,一面揉搓着脑袋,一面对着那面树墙骂道:“什么鬼东西!?这叫也树?明明是精钢嘛!靠,单九龙,你个混蛋!” 无名喋喋不休地骂着,耳边响起了“哗哗”的树叶声,那树墙上的树叶竟然自动分开了,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头来,接着是肩膀、手臂、身子……接着,整个人都从树墙上分离了开来,无名仔细一看,是单九龙! “单九龙?你倒给我来解释解释,这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无名见单九龙进来,连忙怒道。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是‘太极锁妖阵’啊!”单九龙的怒气来得快,走得也快,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道。 “哼,懒得跟你废话,我先出去再说!”无名心想单九龙刚刚才从那树墙里进来,墙上一定有窟窿,趁此机会一定可以出去,于是一把将单九龙推开,朝那树墙走去。 然而,他滞住了脚步——刚刚还分离开来的树叶竟然又愈合了,无数叶子组成的墙壁,在无名眼里,如钻石墙壁一般坚不可摧,他缓缓地转过头去,吼道:“单九龙!!” 这一吼可不得了,一向胆大包天的单九龙竟也吓得往后跳了一步,目瞪口呆地望着无名。而无名却丝毫不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再一次地吼道:“你把我害惨了你知道吗!?” “嗷!!”不远处,一声狼嚎代替单九龙回答了无名的问题,那声音如此靠近,指不定就在两人身边的某个地方偷偷看着他们,使得无名更加生气,走到单九龙身边,道:“你说!现在怎么办!?” “这吼声,顶多是只‘烽火狼’而已,你连天海龙兽都杀死了,这种小动物……” 单九龙解释到一半,无名便喝断道:“那天海龙兽不是我杀的!” “啊?我亲眼看见的,不是你,是谁啊?”单九龙被无名弄得是一头雾水,痴痴地问道。 无名又望了望四周,确定那什么“烽火狼”没有在周围,才凑近单九龙,道:“天海龙兽不是我杀的,不是我!”虽然这样说很丢面子,但事到如今,无名也不得不坦白了,“那天我只是不小心爬到了天海龙兽的脑袋上,不小心躲在了上面,不小心在你们打了它一顿以后,不小心将刀刺进了他的眼睛,这回你懂了!?” 无名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字字有力,说得单九龙一愣一愣的,等反应过来,他才知道自己对无名的能力判断错了,道:“那么多‘不小心’,难道……” “对!我只能算是半个修真者,怎么打,怎么杀,我一点都不会!”无名双手环抱,怒声呵道。 “那……我还把你带来恶魔岛……”单九龙像受了责备的小孩子看大人一样看着无名,缓缓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对!”无名用力点了点头,“是你害了我!道歉就不用了,赶快送我回去!” “可是……”单九龙吞吞吐吐地道。 “可是什么?”无名心里咯噔了一下,问道。 “太极锁妖阵变化无穷,这面树墙,只能进,不能出。”单九龙道。 “什么?”无名真的很想打人,但还是忍了忍,道,“那出口在什么地方?” “还要绕一大圈……”单九龙顿了顿,拍着胸部道,“不要紧!有我在,不会有问题的!征回也在这林子里,一会儿我们找到他,两人一起保护你,你总放心了吧?” “真的?”无名怀疑地道。 单九龙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 “确定?”无名还是有点不相信单九龙说的鬼话。 “嗯,很确定!只要你跟紧我,不要落单,就不会有危险!”单九龙拍拍无名的肩膀,担保道。 无名看了看单九龙确信的眼神,道:“好吧!” 说完,两人转朝森林深处行去。单九龙提刀行在前面,无名紧跟其后,走过了好几条树墙组成的长廊,经过了好几个岔路,无名才发现这锁妖阵就像一个迷宫,你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不知道还要多久可以到达终点。 “每一个转交都有可能出现怪兽妖物,要小心。”单九龙警示道。 “哦。”无名嘴上答应,心中却有些不屑,听单九龙说了那么多次怪物,却除了几声狼啸,什么也没有看见,心里不禁放松了警惕。 正思衬见,前方突然传来了扑打翅膀的声音,长廊尽头黑压压的一片异物飞了过来,伴随着阵阵尖利刺耳的鸣叫,定神一看方知是一群黑眸尖喙的乌鸦,正嘶叫着朝两人扑来,势如闪电,将无名吓得呆在了那里一动不动。【苦闷,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不喜欢在我的书评区留言啊,哎!】 第三十四章 嗜血乌鸦(三) “是嗜血乌鸦,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单九龙头也不回地吼道,这才将做着大梦的无名唤醒了过来。一阵烟云,无名便已经用疾风步跑到了远处,但生怕在这阵中迷路,又遇见什么怪物,就在转角处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单九龙杀敌。 无名看了看那群乌鸦,黑黢黢的一片望不着边,也只能祈祷道:“九龙啊,你刚刚在船上那么嚣张,这帮乌鸦应该难不倒你吧?千万别死啊!” 虽然单九龙已经身经百战,猎杀这些怪物简直是小菜一叠,但是嗜血乌鸦的数量极多,对敌时要以绝对敏锐的反应先发制人,而刚刚为了警惕无名,自己已经慢了一步,眼看嗜血乌鸦越来越近,他大吼一声:“狂龙斩!” 遂虎目一横,抡起一丈半的九龙大刀,虚耍几下,用刀刃朝地面劈去。地面“咔咔”两声,裂开了一条巨缝,伴随着九道红色龙形真气向乌鸦袭去。那片黑色乌鸦群中发出了更加尖利难听的嘶鸣声,仿佛金属摩擦一般让人感到不适,紧接着,一半的乌鸦被那九道龙形真气撞落,坠入地面上那条巨大的裂缝。 “合!”单九龙大吼一声,将九龙刀一挥,地面上的裂缝竟然自动愈合了。 再看剩下的乌鸦,似乎并没有因为同伴的死去而消减气焰,反而更加嚣张地叫了起来,怒目狰狞地朝单九龙扑来,速度比之前又快了一倍。单九龙扎下马步毫不慌张,略一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经充满的杀气,以雷霆般的气势吼道:“百去无人归!” 只见那九龙刀红光大盛,单九龙大肆挥舞起来,短短数秒只见,他竟已经使出了一套枪法,前前后后发了一百八十多招。激起的烟尘让视线变得若隐若现,下一刻,一百八十多支气枪头朝那群嗜血乌鸦击去,惨叫声连连不断,待烟尘淡定,地上已经是黑红一片了。 单九龙得意一笑,将九龙刀往地上一插,刚想对无名炫耀,便被一声突然响起的尖利嘶鸣给吓了一跳,一双红眸正凶狠地望着自己,尖锐的喙张开着要朝自己啄来。嗜血乌鸦对人血的嗅觉特别灵敏,要是单九龙被啄开了,血气蔓延开来,一定会引来更多的嗜血的怪兽,还好单九龙反应灵敏,一把将那乌鸦抓起,用力掷在地上,摔得血肉模糊。 “妈的,偷袭老子!”单九龙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就在这时,地上的乌鸦尸体中突然掀起了一小片黑色,数十只没死的乌鸦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单九龙击来。嗜血乌鸦的速度本来就快,而且两方间距只有几丈远,眼前枪尖似的喙就要啄在自己俊美的脸上,他却已经来不及做任何的反抗,只好静静的闭上眼睛,等待不幸发生。 “呜呜呜!”单九龙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楚,反而是听到了那数十只乌鸦的惨叫,缓缓睁开眼时,却见无名已经右手撑着一个光盾站在自己身前,而那数十只乌鸦已经倒在了几丈远的地上,挣扎着扑打着黑色的羽翼,却已经精疲力竭,飞不动了。 “断魂刀秋楚秘技——拒绝!”无名收起光盾,得意地拍了拍手上的汗,道。原来刚在在单九龙临危之际,无名用疾风步走到了他身前,奋不顾身地替他当下了那一击。 “你……你的师父是谁?怎么会秋大侠的法术?”单九龙脑子不机灵,转不过弯儿来,便直接问无名道。 “呵呵,术铺。”无名吐了吐舌头,道。 “术铺?我从来没有去过。”单九龙自然听说过游侠公会开的术铺,但是却没有亲眼见到过,而且听别人说,里面的功法书籍也都是杂七杂八的,很多都已经翻版过好多次,跟正法相差甚远,学得不好,很容易走火入魔。 “你可是九龙帮高高在上的少主,自己门派里的法术就多得学不完,当然不去那种地方淘法术啦!”无名又乘机挤税道。 “你又叫我少主!”单九龙微怒道,下人们天天叫他“少主”也就算了,连跟自己同辈的好朋友也这样叫,心里就十分不舒服。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而已,快去找征回!”无名拍了拍单九龙的肩膀,道。 单九龙不高兴地看了看无名,拔起九龙刀,答应道:“好好好,保证把你送出去!”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了一个老实熟悉的声音:“少主!” 转角处,一个少年一声战衣打扮,手中拎着一副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弓箭,面孔俊俏却又耗呆,正是马征回是也。 他傻笑了两下,见地上的乌鸦还有动静,立即虚拉弓弦,朝地面上射去,只见那黄弓金光一闪,幻化出十支金色气箭来,那十支气箭在空中又一分为二,化成二十支气箭,每一支都准确地刺入乌鸦的脑袋,鲜血迸飞,气箭又消失在空中。 “少主。”马征回小跑着走到单九龙身边叫道,看到无名也在旁边,便作了一个揖,叫道,“恩公。” 尽管旁边单九龙已经在不停地使眼色了,但马征回还是将“恩公”两个字说出来口。这两个字像是导火线一样,无名要爆发了! 只听见太极锁妖阵中,有一声巨吼响彻天际,乃是: “再敢叫我‘恩公’!!” 第三十五章 惊心动魄(一) “马征回!我跟你讲了多少次,不要叫我恩公,哼,都把我叫老了!”无名生气地道。 发觉不对的马征回立即闭嘴,然后带着歉意地道:“对不起,恩公,我不是故意的!” 马征回在年轻一代修真者中算是道行深的,但毛病是太过老实,而且脑子愚笨,明明知道无名不喜欢自己叫他“恩公”,却不经意间又叫了一次。无名本来就已生气,这一叫无异于是火上浇油,他气得七孔生烟,两眼冒火,道:“还说不是故意的,你又说一次!” “呃……对不起,对不起!”马征回急得连连点头道歉。 单九龙在一旁,看得却是偷偷发笑,马征回除了箭系法术,最擅长的就是给自己丢脸了,既然已经习以为常,便不觉脸红,笑了一会儿,建议道:“征回啊,你以后也叫他无名好了,亲切点!” “是,少主。”马征回的年纪比单九龙和无名都大,但其实还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孩子,所以在称呼、礼节方面十分注重。他顿了一顿,再一次朝一脸怒气的无名道歉道:“无名,你也知道我笨,刚才真的是不小心的,你就不要生气了!” “哼,想我原谅你?”无名狡猾一笑,转怒为奸道,“只要你告诉我郑晓依的事情,你刚才的冒犯之举,我都既往不咎!” “呃……”单九龙还以为无名要开怎样的要求,居然是打听女人的事,差点跌倒在地。 “郑大夫啊……她的事,我上次不都跟你说了吗?”马征回笑了笑,眉宇露出两道皱纹,“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 “哎呀,我是想问,她近一个月还好吗?天气炎热,她有没有中暑?我走后,雪老有没有找她的麻烦?她现在还留在贞元镇,还是游历去了其它地方?”讲起郑晓依,无名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关切,似乎她是自己的亲人一般,十八岁的少年立即成了七十几岁的老太太,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嘘寒问暖的话。 单九龙见无名这个样子,笑得更加大声了,拍了他一把胳膊,道:“你小子!果然是重色轻友,从没见你这般的关心过我!你是不是看上郑大夫了?” “呃,哪有!我跟你两个大男人,自己都能照顾好自己,当然不需要这般问候。晓依是女孩子,关心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么!”无名似乎被单九龙一语说破了心思,不禁俊脸微红,出言掩饰道。 “唉,其实征回应该也不知道!”单九龙消停了一些,才道,“那日征回去找你的时候,雪老本是让他呆在龙月堂内的。为了去接应你,雪老处罚了他,之后一个月,我们两个都被他关在堂内修养、练功,后来也是收到父亲的急召,匆匆赶回九龙帮,所以没有跟郑大夫联系,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嗯,少主说得不错。我们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和郑大夫见面了。”马征回如是说道,又恐无名沮丧,补道,“我想郑大夫行走江湖那么久,又会医术,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 尽管马征回已经尽力安慰,但无名还是忧伤地叹了一口气,每天夜里,他都会想起那张美丽善良的脸孔,那淡淡的笑容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自己的心里,不管日转星移,都再也抹不掉了。然而,这种思念却是那么遥不可及,就连一个问候,也得不到回答。 无名无奈了,他还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悲伤,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恋、钦慕,亦或是喜欢,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心里有一个念头,想深深地抱紧心中的那个女子,长久不放开。 这时候,一双粗大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股暖意从瘦小的肩膀上一直流入心里,他看了看,是单九龙安慰的神情,呵呵,有朋友在身边,不就很好了吗? “好了,继续走吧!”无名笑了笑,又将心情调整了过来,这世间不如意的事太多了,与其自己气自己,还不如想通一点,开心一点,不管什么事情发生,日子还是照样要过,那些困扰,在深呼吸过后,就让它间歇性失忆吧! 也许越是珍贵的记忆,就越是悲伤! 三人继续拍成一线行走,单九龙主修刀系法术,又有万夫不当之勇,是打头阵,马征回主修箭系法术,有准确的远程射击能力和远视能力,于是在队伍的尾部断后顺便顾前。而“一无是处的”无名便只好乖乖地跟大饼馅儿一样夹在两人的中间了。 无名边走边观察这太极锁妖阵,越发觉得邪门。两边的树墙不动时还正常,是不是地发出些沙沙的树叶声,绿叶摆动,看起来像柔软荡漾的水面,但一去触碰,便成了一面钢精铁板,坚硬得像有几十丈厚一样。 不信邪的无名几次试图穿破树墙,屡屡失败,直到撞得浑身都青一块紫一块了才死心。单九龙一面在前头开路,一面奚落着无名,而无名则是没好气地回答着。 突然,两边的树墙发出了急剧的“沙沙”声,一股黑风迎面扑来,吹得三人衣衫猎猎。战斗经验丰富又彼此默契的单九龙和马征回立即察觉到了这异象,眉头一蹙,齐声道:“暴风虎!” 第三十五章 惊心动魄(二) 无名见单九龙和马征回两人神情紧张,连忙问道:“暴风虎又是什么东西?” 单九龙将九龙刀横在身前,果断地说道:“暴风虎的攻击能力不能说是很强,但速度极快,又十分擅长风系法术,所到之处,都会有狂风大作。你们两个都站稳了,千万不要被暴风给刮散了。征回,准备‘天罗箭’!一旦目标出现,立即射击!” “是!少主!”马征回应道,立即觑准前方,没有上箭便直接将那张散发着淡淡金光的“霹雳穿云弓”拉了个满弦,金光闪烁间,一支两寸粗的透明巨箭已经架在了霹雳穿云弓上,若隐若现,蓄势待发。 突然间,那黑风刮得更加猛烈了,风声如吼,呼啸不停,更伴随着阵阵沙尘,一时间视线变得迷蒙,视野立即缩短到了十几丈内。单九龙镇定地在最前方顶着沙尘暴,站姿不动,沉稳地命令道:“征回,‘鹰眼术’!” “是!”马征回凝神闭眼,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大喝一声,“开!” 他突然见仰天一望,缩得跟针孔一般小的瞳孔突然那那天空中射出了两道蓝光,那两道蓝光如闪电一般穿透树叶,在半空中相汇,形成一只巨大的蓝色瞳孔,俯视大地,整片座恶魔岛一下子尽收眼底。 “鹰眼术”是雪老传授给马征回的绝技。雪老曾经借与莫邪道长比武之由,声东击西潜入了万松派的密阁,偷看了万松派绝密功法“太极了凡真诀”两眼,虽然他只是匆匆翻了几页,但却记下了真诀中的“鹰眼术”和“玄门光甲”两个法术。他自己只学会了其中的一个法术“玄门光甲”,而“鹰眼术”只有天生就拥有“天目”的人才能学会,这种人天生的视力就比普通人好十倍,几十万人中寻不出一个来。而偏偏就被他遇上了马征回这个“天目”,于是便将这上层的法术传授给了他。 原本便是天目的马征回在鹰眼术的辅助下不仅可以将视野扩大百倍,还有透视、破形的功效,可以看清视野中所有的细节,透过一切遮蔽看清物体,就连“隐形术”也逃不过鹰眼术的观察。 马征回定神看了看,立刻汇报道:“少主,前方大概九百步的地方有三只暴风虎正在朝我们这里过来!” “你们……你们快把这两只什么暴风虎给干掉啊!我快撑不住了!”狂风肆虐,没有道行底子的无名已经被封杀刮得睁不开眼睛了,他努力扎稳步子,却还是连连被刮退了十几步,怕自己快支撑不住了,警告道。 还没等单九龙说什么,马征回便突然呼喊道:“它们冲过来了!” 果然,前方传来了低沉的吼声和尖利的风声,单九龙紧握九龙刀,大声命令道:“‘天罗箭’,放!” “低下!”马征回大吼一声,无名和单九龙立即俯下了身子。他立刻收起鹰眼,指尖一松,那支透明巨箭倏然离弦而去,两旁风声呼啸,那巨箭迅速在空中一分为二,紧接着又二分为四,然后又是四分为八,八分为十六,在短短几秒之间,衍化出了一千零二十八支细如银针的利箭,在暴风虎前方形成了一张箭网。 “吼!”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吼,一阵狂风迎面而来,风劲极大,好像有好几双手推着一般,无名连连退了十来步,就连单九龙的步子也挪动了半寸。 众人稳住脚步,看那箭网时,却见千多支箭全都定格在了空中,顽固地与那狂风对抗了几秒后,还是如那被海水逆向冲刷的沙雕一样,飘散尽了。迷雾中三只白色的巨大老虎猛地跃到半空,朝打头阵的单九龙扑来。 单九龙大吼一声:“百去无人归!”双手一抖,蓦地挥出了一百八十多道刀光来,朝那三只白虎攻去。在力量方面,九龙刀和霹雳穿云弓不是一个档次的,那一百八十多道刀光中的每一道都起码有一千来斤的力道,凭借风的力量根本不可以将其吹散。 反应机敏的暴风虎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齐吼一声,又吹出三股强劲的暴风,在刀光的速度减慢之际,三只暴风虎又在空中转变了阵型,排成一列,从正面看去只有一只。下一刻,刀光深深地嵌在了打头的那只暴风虎身上,血光绽放,其身后的两只同类借同伴的身体当作了肉盾,躲过一劫。 它们对自己同伴的死去毫无反应,目光中没有流露出半点怜悯和悲伤,甚至根本没有去看那具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虎躯,而是冷酷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单九龙。 单九龙怒喝一声抡起九龙刀向那两只暴风虎横扫而去,九道龙形的纯阳之气随刀刃的挥舞在空中留下了幻影。“噗通”两声,暴风虎已然倒在了几丈远的地方,腹部各多出了一道狭长的伤口,鲜血如涌泉一般从那伤口里涌出,显然已经垂危。 两双虎眸朝着单九龙等三人眈眈而视,夹带着浓浓的仇恨和悲切,它们匍匐在地上,呼吸声随着伤口的恶化变得越来越急促,却还是用仅剩的力气不断发出吼声,纵是临死,其锐气和斗志也没有半点消减。 周遭风尘渐减,无名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尸体和两只趴在地上快要死去的白虎,鲜血洒满了地,死去的,身首异处,活着的伤口,更像是两道血的瀑布。当他的双眼和暴风虎的目光交接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惭愧、残忍和深深的罪恶感。 同样是生命,为什么要有贵贱之分呢? “征回,射死它们!”单九龙命令道,九龙刀那犀利的刀刃和刀尖上没有流下一点血迹,但在这刀下死过的冤魂、流过的鲜血又有多少!? 有时候觉得,正义和邪恶如此相近,也不过是咫尺之遥,却又有如此大异! 马征回缓缓地拉动了弓弦,金色的光芒顺着弓身移动到弓弦上,在弦上形成了两支如若实质的金箭,箭头的尖锐,似乎可以刺破一切,包括底线。 第三十五章 惊心动魄(三) “住手!”看着那两支蓄势待发的金箭,无名不禁心中不忍,叫了出来,道,“这两只暴风虎已经快死了,不要再伤害它们了!” 单九龙一惊,面对无名的想法十分愕然,但又不愿多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名,你脑子坏了吧?刚才那三只暴风虎还要杀你来着,你还催我快点把他们干掉来着呢!现在怎么反倒帮它们说话了?” “我……我……”无名想要辩驳,却呐呐说不出话来,刚才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的确是巴不得单九龙赶快将那些怪物杀死,但如今望着这两只垂死的“动物”,心中却充满了怜悯和不忍。 “好了,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以它们现在受的伤来看,估计要等上两刻钟才会失血而死,与其让他们多痛苦小半个时辰,还不如现在结果了他们!” 单九龙正说着,暴风虎竟又回光返照似的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狂风大作,眨眼的功夫,风尘就遍布了整个过道,伸手不见五指。就连马征回也被狂风吹得不能施展法术。 “我看不见啊!!”无名大声喊着,双手不断地在空中挥舞,强大的风劲将他整个人都掀了起来,不知吹响何处。 狂风持续刮了很久,无名的声音也响了很久,当暴风虎最后的一丝力气也用尽时,风尘渐渐消散了。 “咳、咳……” 方才那风尘实在太大,连单九龙和马征回两人也被那风沙呛到,但还好用内力将身体定住,才没有被刮得太远,单九龙担了担身上的沙尘,朝暴风虎看去,已经力竭而死,又环视了一下,却是没有看到无名的身影。 “咦?无名呢?”单九龙自语道。 马征回也帮忙张望,两人好奇地想着无名是在哪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异口同声道:“不会是被风吹走了吧!?” 正在两人面面相觑时,不远处传来了无名的一声呼喊:“救命啊!” 单九龙一阵,连忙喊道:“无名,你在哪里?” 沉默了一会儿,无名的声音又再度响起:“这里每一条长廊都长得一样,两边都是树墙,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 “这……”单九龙焦虑地蹙了蹙眉头,对马征回道,“征回,你赶紧用鹰眼术看看!” “嗯!”马征回应了一声,口中吟唱片刻,两道蓝光又从他的瞳孔中射出,在半空形成了一只蓝色的眼睛,那眼睛俯视大地,片刻功夫,他就给出了答复,“少主,无名和我们就隔了一面树墙,但这些树墙已经被施了法,不仅坚硬无比,而且会随时移动变换,所以我们还要绕很久才能找到无名。” “喂,到底怎么样啊!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啊!”无名的声音又响起了,语气中有些抱怨。 “无名,你呆在原地不要动,我跟征回马上过来找你!”单九龙朝无名声音的方向喊了一声,又对马征回道,“走,快去找他!” “快点哦!” 树墙另外一面,刚刚被狂风带到半空又抛下来的无名一边揉搓着自己肿起的屁股,一边悻悻抱怨道。 他愤怒地朝树墙打了一拳,结果却又起了一个大包,“哼”了一声后,将头扭在了一边。他一边自言自语地骂着,一边没好气地坐在地上等待,就在他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耳边突然想起的低沉的狼吼,立即唤醒了半睡的无名。 他身子一震,仰头看去时,一只浑身散发着火焰的灰狼正注视着自己,血盆大口张开着,露出了一副尖利发光的獠牙,一股透明的液体缓缓顺着牙缝垂挂在下巴上,一副几百年没吃东西的样子。 无名惊叫地将身子往后挪了挪,将自己和火焰狼拉开了距离。他抹了一把冷汗,心想:大哥啊……这只狼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难不成他想吃掉我吗?呃……他、他都那么壮了,怎么还吃肉?吃点水果蔬菜的吧!别把我给吃了就成! 然而,那浑身包围着火焰的灰狼还是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一双眼睛直勾勾地锁定着猎物。无名打一阵寒颤,跟这怪物谈判是显然行不通的,逃跑才是唯一的办法,他给自己打气道:不怕,不怕,不就是一只火焰狼吗?我会疾风步啊,我闪!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运起疾风步转身就跑,还没走多远,便有什么柔软有弹性的东西挡在了前面,整个人都陷了进去,睁开眼睛一看,是一面黑白色毛茸茸的墙壁。 那柔软的感觉还真是不错,让无名一下子从逃命的气氛中缓和了过来。他忍不住地抚摸了一下这面墙壁,又用手指戳了戳。 “嗯!弹性十足!”无名笑了笑,道,突然又产生了疑问,“为什么会有长毛的墙壁呢?不对!” 他警觉地抬起头向上仰视,这哪儿是墙壁?明明是巨大的灰熊嘛!这灰熊一脸怒气,显然是无名刚才无礼的举动触犯了他,现在正要找无名算账呢。 无名惊慌失措,连连退了几步,寻思着转头找条出路,回头一看,那火焰狼却贪婪地盯着自己,一步步靠近……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无名苦笑了一声,想:若是柔儿在就好了,她一定有办法逃跑的! 第三十六章 自相残杀(一) 比无名的身体大上三倍的灰熊目光呆滞地扭了扭脖子,发出咯咯的颈骨声响,一股寒气“轰”地从两只拳头一般大小的鼻孔里喷了出来,隐隐带着几分愤怒。无名怔怔地看着,就连他这样从前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也知道,正常的熊根本不可能长那么大,可问题就在于,这个岛不正常!九龙帮也不正常,修真界更不正常,这个和桃源村隔绝的世界,最最不正常! 灰熊用涣散的眼神看了看无名,也不知想要传达什么意思,反正不管它想表达什么,无名都没有兴趣。因为他已经被这只熊给吓住了。这只看起来耗呆的庞然大物拥有着石块一般肌肉组成的四肢,巨大的熊掌似乎一拍就能把无名给拍成肉酱,浑身笼罩着的那阵比冰山还冷的寒气更是让人不敢靠近。 这样的怪物,让无名感觉到了极大的威胁,而在他的另一面,那只火焰狼虽然没有这灰熊一样巨大和强壮,但它爪子和獠牙反射出的光芒却让人感觉比刀剑还要锋利、无眼,更奇怪而可怕的是,这灰狼的身体周遭燃烧着无比炙热的火焰,自己却若无其事,连皮毛也没有一点烧伤。它那凶狠、毒辣、贪婪的眼神同时对无名发出一道道威胁。 “往前一步是灰熊,往后一步是火狼,上天无门,下地没路,援助没有到,我恐怕就得死翘翘!”无名看了看四周,对自己的处境悲惨地抱怨道,却不敢提高声音。 被两只野兽堵在中间的无名心里十分害怕,却还是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寻找的活命的机会。那两只野兽面对眼前的猎物,并没有横冲直撞地扑上去,而是凝望着无名,一步一步缓缓朝他靠近。以至于三者之前的气氛处于沉默的状态,无名正好可以利用这种沉默来拖延时间,当然不会大声喊叫,惹毛身边这两个爷爷。 他仔细看了看,灰熊那头,它的身材巨大,将整体道路都挡住了,只有火焰狼那头有两条窄道可以逃跑。虽然单九龙刚刚警告自己不要乱跑,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再用疾风步试一下了,要是还傻站着等救援的话,无异于坐以待毙。 无名深呼了一口气,为自己点了点头,瞄准方向想要从火焰狼身边那两条窄道逃跑,谁知,那火焰狼似乎看透了无名的心思似的,斜视了他一眼,蓦地将头一仰,“嗷”地一声嚎了起来,那声音嘹亮恐怖,和无名在船上听到的那叫声一般无二。 “他、他这是想干吗?”无名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狼嚎疑惑不解,不禁在两边无人的情况下,轻声问道,也不知在对谁讲。突然,他大退了一步,恍然道:“他不会是在呼唤同伴吧!?” 果然,片刻之后,不远处响起了那嘹亮悠远的狼嚎,先是两声,然后是五声,八声……一会儿功夫,四周围俱响起了那惊悚的嚎声,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奔跑声,火焰狼的身后一阵烟尘,遂烟尘淡去,它身后竟出现了成群结队的火焰狼! 数十只火焰狼聚在一起,那火焰立即高了两丈,空气也想被烤焦了一样,越发滚烫,惨的是无名,脸上冷汗、热汗一起流淌着,看来逃跑是行不通了,只好退了两步,靠近那只巨大、散发着冰冷寒气、看起来不那么凶的灰熊一点。谁知,刚退了几步,那寒气又逼得自己瑟瑟发抖。 在这进退两难的时候,那群眼神凶狠的火焰狼却发出高兴地窃窃私语声,好像在说:“人肉,好久没吃到了!” 突然,狼群里的发出了争吵声,似乎是在如何分享“猎物”的问题上发生了矛盾,个别几个居然已经互相扑打了起来,几个看起来道头老点的吼了几声,像在维护秩序,但饥饿让灵魂变得疯狂,前面几只火焰狼已经再也按捺不住欲火了,它们争先恐后地跃空而起,朝无名扑去,在空中拖出一条焰尾。 眼看前面有七八簇火焰向自己扑来,无名惊吓之余,本能地运起了“拒绝”的掌法,只见手掌间无数道虚影闪过,最后、也是最有力的一掌“啪”地打在空中,耀眼的白色光芒自掌心迅速的绽放了开了,在空中形成一面半圆形的光盾,不大不小,刚好为无名挡住了整个前身。 空中那几只火焰狼想要停下,却已经来不及了,“砰”地一声撞在了光盾上,更难料的是,那光盾竟然如水潭一样将它们的身体承接住,确切地说,应该是像弹簧,因为下一刻,它们已经被那光盾反弹回了自己的阵营,像水漂一样在地上滚摔了好几下,激起满地尘烟,才停了下来,却已经摔得遍体鳞伤,四处淤青。 狼群中又是一阵骚动,刚才它们之间虽然有些内乱,但面对敌人的时候,立场还是很统一的,眼看自己的同类摔得那么惨,敌意就更甚了,而狼群中燃烧着的奇异火焰也随着它们的怒火更加猛烈了一些。这场人兽之争由“狩猎”上升到了“报复”。 几只强壮的火焰狼往前走了几步,没有像刚才那样横冲直撞地对无名发出攻击,而是齐刷刷得朝空中虚拉利爪,“轰轰”几声,爪子所划过的地方便多了数道火印,那些火印在空中躁动地一颤,像无数川河朝大海汇集一般,融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悬在空中。 烟尘覆盖中,又有数只火焰狼上前一步,齐鸣一声,又在空中划出了数道火印,融为火球,轰隆隆一声叠加再之前的火球之上。紧接着,又有一批火焰狼站了出来,数道火印融成火球再一次叠加起来。一次、两次、三次…… 数次的力量累计,火球的体积已经越来越大,浓浓火光如一只雄狮一般,蓄势待发,两边风声呼啸,树墙也感受到了那火焰的灼热,哗哗移动起来,长廊两头的出口突然间被树墙填塞了起来,两边树墙越来越宽,形成一个方形。那树墙组成的方形又在呼啸的风声中旋转变化,成为一个圆形,叶子飘零、尘埃落定,两边树墙已然形成一个太极。 冰熊、火狼便是那太极中的两仪,无名是那弯曲的一撇,不知何去,不知何从。 他只感觉一股热浪掀来,转眼之间,火球就已经靠近无名的身体。强烈的火光让无名睁不开眼睛,身上的衣服已经在刹那之间被那高温烧成了黄色。脸上、额头上、手上,到处都是火辣辣的痛,好像置身火海一般。 无名屏住了呼吸,他不能死,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 刹那之间,他的脑中出现了多少人的声音的脸庞。 他看到儿时的好友小草为了给自己打抱不平,主动跑去向李杰请战,最后被打得鼻青脸肿。当他在河边为小草擦拭伤口时,小草说:“没有人可以欺负我朋友,没有!” 他看到最亲的干娘在训完自己以后,却躲在房子里哭泣,驼背的身体在烛光下一阵一阵抽动,光影摇晃,她是干娘,她的懦弱、她的自责,只有在人的背后才能这样发泄。 他又看到了单九龙的样子,平时傻里傻气的一个人,一到要紧关头却镇定自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什么事,都先为别人着想。 他还看到了韩文修,虽然他高傲的公子气和随时会调侃别人的嘴巴实在让人受不了。但在无名伤心的时候,他总能很快的察觉到,他也许不会过问,但当他轻轻拍着无名的肩膀时,那是一种莫大的温暖和鼓励。 他看到了郑晓依,那双温柔淡定的眼睛,一头飘逸的发。岁时女子,但在她的眼神中,总有着浓浓的坚毅,连她最美的微笑,也是那么悲伤。 他看到了沈月柔,她随时随地都快乐着,像一个高傲的公主,不把一切事物放在眼里,她最甜最甜的声音,便绽放在“大呆瓜”三个字里。 是啊!这些,不就是他所不能舍弃的吗!?前路漫漫,报仇路漫漫,一个有牵挂的人,怎么可以让自己死在这里呢!?就算只有最后一丝生存的希望,他也要战斗到底!他这是在战斗! 无名咬了咬牙,瞬间便打出了那套熟悉的掌法,最后一掌,重重地打在空中,“哗”!霎时间,白光大盛,那温柔的光芒像天使一般守护着自己。 “拒绝!”无名大吼一声,白光愈发强盛,如铁城神盾一般挡在在自己的面前,与那巨大的火球作着对抗! “哗!”火焰撞在了光盾上面,无名只觉得手心一阵滚烫,好像将手放在油光里一般,但他咬着牙,一声也没有交出来,他告诉自己:我是英雄之后! 虽然“拒绝”这法术不仅和“玄门光甲”一样可以抵挡住攻击,还能反弹一般的攻击,但火焰并不是像真气、器械一般如实质的攻击,就算此时重重地击在了“拒绝”的盾身上,也没有半点反射的迹象,反而是轰隆一声将那相比之下微乳的白光完完全全地包裹在了那火海之中。 第三十六章 自相残杀(二) 为了不让主人烧伤,弧形的光盾坚强地罩立在那里。然而,火海中最后一丝氧气也在瞬间被火焰燃烧殆尽。 只要这还是竞技,只要这还不是地狱。 “我便要活着!”无名咆哮一声,无比强大的力量哗然间从他手中的八卦封印中喷发而出,白光大盛,整整扩大了十倍,滔滔正气,冲破了火焰的重围,这一刻,太极阵内,所有的火焰,荡然无存! 天光,还在。 无名“噗通”一声半跪下来,瘦弱的手臂支撑着快要倒下的身体。 那是父亲的力量。 “吼!”不远处,又是一声咆哮爆发,生性懒惰的冰熊原本只想看看好戏,不打算出手,然而刚才光焰狼那惊天一击的结果却大出它的所料,它讨厌事情在它的预想外发生,它更讨厌那试图对抗自己的渺小人类! 蓦然之间,一张比自己的身体大了两倍的手掌已经飞扑而至,随着那冰冷入骨,无名已经被紧紧地抓在了冰熊的手中,只要它在轻轻地用力,自己便会成为它掌心的肉酱。 那股冰寒几乎凝固了他的血液,所有的火焰狼都疯狂地跃到了冰熊的拳上,将无名狠狠地包围了起来——猎物还在眼前,他们便不会放弃。 冰熊倒是满不在乎,这种懒惰的异兽平时最喜爱做的事情便是睡觉,这岛上的灵气,也够自己吸收的了,犯不着为这点食物较劲,只是静静地等待这血腥的猎食场面开始。 “呵,蠢猪!”无名看着那数十只凶狠的火焰狼,心中不知怎的没了恐惧,只有深深的鄙夷,“你们不吃我,这死熊也会将我捏死,就算不被捏死,我也会冻死,你们倒好,雪中送炭,过来给我当暖炉么?” 火焰狼面面相觑,显然听不懂无名在说什么,心中却因为无名的表情多了一丝疑虑,刚才那必胜的一击就那样被此人用一个防御系的法术给破除了,难道现在他也有什么诡计不成吗? 根据洪震天的猜测,无名手掌的封印是他爹在临死之前将体内剩余的真气传入无名幼体而形成的,那股力量在无名的体内整整呆了十八年,却有一股无形的枷锁将其牢牢锁住,使无名无法将其运用。然而,刚刚那生死垂危的刹那,那道枷锁竟自然而然地消失了,封印内的力量喷发而出,才挡住了火焰狼的绝杀之击。 若是那股力量还在,无名对抗这两个敌人还有一丝胜算,但事实却是在无名脱离危险的一刻起,那道无形枷锁便再次出现,任凭无名怎么尝试,也无法将其召唤出来。 还有一个法术,是无名会的。 他没有把握,但如今也唯有一试。古老悠长的咒语缓缓地在耳际响起了,似乎有人在浅浅歌唱,声音婉转动听、忽隐忽现。有一股力量,似乎是在无名的身旁缓缓萦绕,却似乎是在遥远的梦境轻轻地呼唤。 他静静地闭上了眼睛,通体泛起了绿色的光芒,淡淡的、柔媚的绿色光芒,顺着无名的身体,缓缓地侵向冰熊的手掌。那淡青光如蛇一般,温柔地在不经意间爬满了冰熊的手臂,紧接着是胸部、脖颈、四肢……最后,冰熊的全身都被这淡绿色的光芒给包围了。 青光渐渐回转到无名的身体周遭,冰熊的双眼却已经失去了光彩,变得暗淡、无神。无名睁开眼睛,朝火焰狼轻轻地笑了一声,道:“我成功了。” 这便是无名在桃源村时牛大娘所教的法术——魔诱术。 其实,无名心中也在吃惊,据大娘所说,这魔诱术只能控制小动物的心智,对人对兽,都不管用,然而此时冰熊的样子,显然已经被自己控制了心神,难道大娘说谎了吗?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无论如何,这也是一线希望,无名用命令的空气对冰熊道:“放我下来!” 冰熊愣了愣,竟真的缓缓将手臂放下、松开,把无名置在了地上。 贪婪的火焰狼虽然不知道冰熊为什么会这样做,但它们绝对不会就这样让食物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嗖嗖嗖”三声,已经跳跃到了无名的身边,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再也没有一丝犹豫,一下子将无名扑倒在地,獠牙便要咬在无名的脖颈之上。 “冰熊,快救我!”无名连忙大叫一声。 果然,熊掌在下一刻飞扑而至,将那只把无名扑倒的火焰狼一把抓起,扔在远处,冰熊的力量庞大,那只火焰狼“砰”地一声落地,已成了一堆肉酱。然而,它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用爪子将无名拎了起来,置在身后的空地上,独自用庞大的身躯挡在了无名身前。 “嗷!”火焰狼愤怒地咆哮了一声,齐齐在空中挥舞火抓,道道火印在空中留下,一颤过后,如漩涡般融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焰,形状与火焰狼的狼首一般,凶神恶煞。那火焰组成的浪头猛地一啸,血盆大口蓦地张开,朝冰熊咬去。 “吼!”冰熊不敢示弱,也咆哮了一声,双臂在空中胡乱挥舞,随着它那强有力的臂膀挥舞的轨迹,一道道白色的幻影在空中留下,最后,无数道虚影在空中组成了一个白网,正挡在那火焰狼头的前头。 “哗!”那狼头撞在白网之上,竟深深地陷了下去。白网十分富有弹性,如面条组成的罩子一样,紧紧地将那火焰包围了起来。短短几秒,火焰已经被那白网完全吞噬,而白网也哗地一下在空中消散,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小心!”躲在冰熊身后的无名一直静静地观察着战事,就目前而言,冰熊和自己是属于一个阵营的,而如今他分明看见那数十只火狼正朝冰熊的身体扑去,如何不高呼提醒。 然而,这一声呼喊还是有些迟了,没等冰熊反应过来,火焰狼便已跳跃而至,四只健爪拽着冰熊的绒毛,在它身上肆意爬行着。其中几只为首的火焰狼下令似的叫了几声,所有的火焰狼一齐朝冰熊的头部爬去。 这一行为深深地激怒了冰熊,他咆哮了一声,猛然开始甩头,几只比较瘦弱的火焰狼直接被甩在地上,摔成了肉酱。剩下的那些便更加谨慎,试着浑身的力气紧紧抓住冰熊的绒毛。 不一会儿,火焰狼已经爬满了冰熊的脖颈,张开血盆大口咬了起来,几道血光喷发而出,冰熊在痛苦中拼命地摇晃着身体,几只火焰狼实在承受不了这巨大的晃动,也摔得粉身碎骨。 冰熊四肢庞大,但动作笨拙,无法抓住身形小巧的火焰狼,只能发了疯地摇晃着,试图将他们全都甩在地上,摔成肉浆糊。 冰熊和火焰狼原本都是被困在这里的怪兽,两方井水不犯河水,互不侵犯,但如今冰熊杀死了那么多火焰狼,两方已有了不共戴天之仇。火焰狼残忍地啃食着冰熊的身体,用那尖利的獠牙将血红肌肉撕成碎片,吞噬而下。 “砰砰砰砰……”厄运中的冰熊不顾一切地做着反击,不断将啃食着自己身体的火焰狼摇晃下去,渐渐地,他的脖颈已经被啃得皮都不剩了,但它还是忍痛摇晃抵抗着。 火焰狼继续下落,一只一只地成为冰熊脚下的肉酱。冰熊拼命地摇晃,鲜血淌满身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做着困兽之斗。 “轰隆!”就在最后一只火焰狼也摔成肉酱的时候,冰熊的最后一丝鲜血也流尽了,它的脑袋耷拉了下来,整个庞大的身躯向前一倒,大地一震,满天的尘土升腾在了天际,烟尘中,一个少年的身影若隐若现。 两边树墙移动,片刻之间,又幻化成了原样。少年就站在这烟尘弥漫的长廊中央,望着那成河的血肆意流淌着,心中如何不是滋味。 如果没有眼前这景象,死去的人,恐怕就是自己。 为什么,越来越大,杀戮,便越来越多呢? 脚步声又响起了,单九龙和马征回出现在了长廊尽头,看着眼下这景象,两人惊也怔在那边,烟尘中对望,看着浑身没有一点血迹的无名,他们满脑子的不解…… 第三十七章 荒河一战(一) “怎、怎么会?”马征回目瞪口呆地道,“杀死了成年的冰熊、成群的火焰狼,身上竟然连一丝血迹都没有……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靠!想不到你小子还藏着一手啊?你不是说你道行很低么?”单九龙一边走向无名,一边挤税道。 “没、没有……”无名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平时以为没用的魔诱术竟然有如此大的功效,但因为此事涉及到干娘和桃源村,他也便没有多说。 “还说没有?你要是真的那么差劲,那是怎么把这冰熊和火焰狼给搞定的?”单九龙一脸不信的样子。 “他、他们自己打起来的!”无名信口雌黄道。 “切!你唬谁啊,冰熊和火焰狼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怎么会突然间打起来?”单九龙一针见血的道。 “我怎么知道啊!可能是……可能是它们都想要吃我,所以就争起来了呗!”无名又胡诌道。 这个理由还稍微编得有点合情,但单九龙还是不怎么相信,无名也无心争吵,直截了当地道:“还不是你把我拉来这个鬼地方,还把我扔下,快啦,我要回去!” “放心好了!”单九龙笑道,“刚才找你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出了一条血路,一直出去,不会再有危险了!” “哼,最好你说的是真的,不然我扒了你的皮!”无名冷哼一声,道。 单九龙和无名俩人又互相寒碜了几句,才继续上路,每过一个转角,无名都会看到地上的斑斑血迹和死状各异的异兽尸体。有身体被劈成两半的巨型鸵鸟,有百箭穿心的双头犀牛,还有被打成肉泥的暴风虎。 这些血腥的场景让无名心中犯呕,他不忍心再睁眼去看那些尸体和血迹,将视线避开的同时,他问道:“这些,都是你们干的?” “是啊,沿此路回去,不会再有危险了!”单九龙道。 “所以,这些异兽在被你们杀死以后,又会再次繁衍出来,接着再被你们杀死?”无名在单九龙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罪恶感,便有些责怪地问道。 “是啊!”单九龙直截了当地道,似乎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这些异兽平时为祸人间,残害生灵,最后被我们的祖先捕到,这就是它们的下场咯!” “把它们养起来,又杀死,不觉得很残忍吗?当你看到这些尸体,这些鲜血的时候,你就真的心不惊,肉不跳吗?”无名逼问道。 “以前会吧!但是你知道吗?如果放了这些异兽,会有多少的百姓因为它们而死去,但是如果把它们像牲畜一样圈养在这里,却可以用来帮助修真者的修行。一张暴风虎的皮毛,有钱的商人会拿几万两银子收购,这几万两银子能够救济多少穷苦的百姓?”单九龙又反驳道。 “你们就是这样用金钱来衡量生命的吗?你们修行、生财的办法就是杀戮吗?”无名越发想不通了。 “其实,九龙帮的史册上有记载,帮上祖宗也层为此决议再三商讨,最后祖宗认为,虽然杀戮是残忍的,但如果这种杀戮能够充分利用,造福百姓的话,那这个骂名就让他一个人来背好了。那时,正道修真界也是对此骂声一片,但我们九龙帮的祖宗放弃牺牲了自己的名誉和灵魂,让自己在谴责中度过余生,来换取中原下水一带几百万百姓的安乐生活,无名少侠最好还是放尊重点。”马征回严肃地说道。 无名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话了。原本,他总以为对于对错,这世上总有一个标准,可如今他才发觉,这大千世界,对对错错,谁也不能说了算。你觉得是对的,别人觉得那是个错,别人觉得是错的,你觉得那是正确。大道万千,真正决定一个人正确管的那则标准,永远是在个人的心中,只不过那标准再怎么坚定,也躲不过时间和环境的雕塑,最后变得不堪。 “就是前面了。”单九龙指了指前头长廊尽处的一棵参天古树道,那古树躯干巨大,根系深入泥土,有粗大者更是暴露在泥土之外,树干周围一道木阶盘旋而上,直至古树顶端。 无名去意甚强,哼了一声,确定周围再无异兽威胁,便大步朝那木阶走去。单九龙和马征回两人也连忙赶上。 这恶魔岛一行惊险万分,也耗了无名不少体力,好在他身上带有韩文修送他的军粮丸一瓶,自觉疲乏时吃上一颗,便精神充沛了。 三人快步攀行,不一会儿便到了古树的顶端,一处瞭望全岛的平台,台上年轮几百余圈,无名看得也自觉惊讶。 “此处已是恶魔岛最高处了,再无阵法所困扰,可以驭器回去。”单九龙指了指远处单府的房屋,道,“回去先向长辈们道一声好,再去春水苑玩,如何?” “随你便,不过我可先说了,什么驭器飞行,我可是不会!”无名自觉有些丢脸,但又不想输了阵仗,便还是以强横的语气说道。 第三十七章 荒河一战(二) “呃,这……那你随我一道吧!”单九龙尴尬一笑,道,“征回,你先在前面开路。” “是,少主!”马征回双手掐诀,霹雳穿云弓发出一声金属脆响,凌空而起,在金光中,弓身放大了数倍,幻化成一对鸟翼,他轻轻一跃,驾着那金色的鸟翼便向岛外飞去了。 “好了,到我们了!”单九龙双手迅速掐诀,那九龙刀哗然一声轰鸣,仰天飞起,刀刃上九道纯阳之气顿时化作九条腾龙,龙吟声中,不断绕着通黑的刀身旋转,红光盛处,九龙刀顿时扩大了数倍,最后九条腾龙又化为那股纯阳之气,归入刀刃。巨大的九龙刀突然间一横,如床榻一般卧在空中。 无名虽然自己不会驭器飞行,但也坐过师傅的仙酿葫芦和沈月柔的九天绫,知道大概步骤,便随单九龙一道纵身跃起,坐到九龙刀身之上。刀身略微一沉,随即立刻稳住。 单九龙大喝一声:“走!”九龙刀便化作一道龙影,在那云间穿梭而去。 归云庄,单府,单八荒屋内。 “圣水,你真当决定复出?”单八荒盘腿坐在床铺之上,一边运着九龙帮至高心法《九龙真诀》疗伤,一边缓缓地问道。 张伯静静地跪在床前,那一身战衣已然是换下了,此时他浑身上下一套素衣,腰板挺直,感觉上年轻了二十岁。然而灰白的发色却还是暴露了他的沧桑,额头那无数道皱纹,又随她走过多少风雨呢?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对着单八荒的问题,半晌后,才道:“是的,帮主。” 单八荒凝神闭眼,一语不发,身边的九龙真气按照周天运转缓缓地旋转着,每次复始之时,体内气息便平定了一分,伤势慢慢退去。 见帮主不语,张伯又道:“当年,帮主、我、还有张家老大三人在修真界齐名。我们三人也因为各自的法宝八荒棍、水魔棍、土龙棍被修真界称为‘三棍’。可惜,老大和我俩人成天醉心于修道,最后导致走火入魔,造下了不少罪孽,还差点堕入魔道。帮主和洪会主甘愿冒着生命危险,用自身元气为我们化解,才使我们脱离了业障苦海。我兄弟俩人不知如何回报,便甘愿为游侠公会和九龙帮效劳。如今晃眼也几十年过去了,帮主还是帮主,而张家兄弟却做了公会和九龙帮中打杂的。也好,天下太平了,凡心也了了,我们也好安安心心地度了这余生。但如今,帮中长老造反,程肃手持毁灭蛇杖,魔教之人就在荒河城外,天下百姓的安危全部系在我们正道修真界上了。我张圣水留着这一身道行,若不为天下苍生做点什么,又和苟且偷生有什么区别呢!?”“嗯……”单八荒眉间略微一皱,随即又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也的确,如今修真界看着风平浪静,实则,魔教的人已经开始动作了。一场风波恐怕是免不了了。当年打理春水苑的工作是你要求的,如今你要复出的话,我便赐你一个‘护法’的职位吧,手下掌管一百精英,如何?” “圣水对于权职并不在意,只要让我这个老骨头能够出战,能够为百姓做点什么,我便心满意足了。总之一切全听帮主的安排。”虽然张伯的年级比单八荒大,但其修为、权位都在其下,故甘愿俯首,毕恭毕敬地道。 “呵呵,这是哪里的话!那时正邪混战,你身为我的前辈,跟我出生入死过不少次,论辈分、资历和道行,你都比其它几个峰的首座的首座要高,在春水苑打杂,也只是为了清静,真的要复出的话,定然要给你一个响亮点的头衔!”单八荒严肃地道。 “哪里,哪里……想当初,我也只不过是个算命的郎中而已!”说到这里,张伯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似乎在回忆着珍贵往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帮主莫怪我老毛病又犯,近些日子,春水苑上的几个娃娃儿面相奇特呀,不仅骨骼精奇,而且眉宇之间有一股正气,好好栽培,以后必定能在正道修真界成就一番啊!” “哦?你是说……”单八荒有些疑惑地道。 “我是说无名、月柔、俊逸还有文修这几个孩子的面相极为特别,别看他们现在还小,前途都是不可限量啊!”张伯发自肺腑地道。 单八荒对讨论修真界中的新起之秀十分感兴趣,便随着张伯的话题说了下去:“卢师侄是莫邪道长的爱徒,万松派年轻一代弟子中的大师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沈月柔是飞燕门的千金,虽然不是大派,但在凡世中也有些地位,前途有望。可那韩文修和孙无名两人的背景似乎是不跟修真界搭边儿吧?特别是那个无名……” “前途和背景是没有必然的关系的!帮主,您应该也注意到无名了吧?”张伯隐晦地道。 单八荒瞅了张伯一眼,道:“确实,这娃儿的五官竟与秋大侠如此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立刻出来的!要不是秋大侠英年早逝,膝下无子,我还真把他当作是秋大侠的儿子了呢!” “呵呵……天意啊……天意啊!”张伯低头浅笑道。 “好了好了。说着说着就跟你扯到不知哪里了!你还有伤在身,就先回春水苑修养吧!荒河一战,恐怕是免不了了,等一切稳定下来,我会把龙秀峰首座的职位交给你,现且低调。”单八荒许诺道。 “呃,我都一把年纪了,这爱看相的老毛还是改不了,叨扰帮主了……帮主好生修养,属下先告辞了。”张伯礼罢,缓缓退下。 屋内静了片刻,又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一个粗糙的声音自屋外传来:“是我,震天。” 单八荒刚刚眯了眯眼睛,又被迫睁开,道:“请进。” 一道亮光照入,片刻,又随着“吱呀”一声闷响消失在了昏黄的屋子里。 洪震天与单八荒对视一眼,竟有些关切地道:“好些了没?” 单八荒浅浅一笑,下床走到茶桌边,点头道:“好多了,你呢?” “也就这样!”洪震天原本就和他师傅秋楚一样性格旷达不羁,况且和单八荒又是兄弟之交,自然不把会主的形象和应尽的礼数放在眼里,一屁股坐在茶桌上,毫不客气地道,“你觉得,魔教打得到底是什么算盘?” “魔教?哼,他们么不外乎就是想拿到续魂膏恢复势力,然后再占领中原的地盘么,还能有什么算盘?再有什么算盘,我也不会让他们实现!”四周无人,单八荒也本性暴露地坐到了茶桌上,狂言道。 “我不是说这个!”洪震天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单八荒,道。 单八荒一头雾水,反问道:“那你说什么?” “项少峰通敌的信中明明白白地写着,魔教百毒堂堂主已经带着众多疯魔卫驻扎在荒河城附近,他们这是想做什么?”洪震天问道。 第三十七章 荒河一战(三) “嘿嘿,这我早就想过了。疯魔卫是陆战的打手,没有飞行能力,既然驻扎在荒河城附近的魔教势力是以疯魔卫为主的,就没有进攻九龙山的可能性,所以,他们必定是冲着荒河城来的!”单八荒笑着阐述着自己的推论。 “嗯,跟我想的一样。魔教的人就是看准了荒河城来的,一旦他们拿下了城池,城中数十万百姓都会成为他们的人质,到时候我们不仅不能直接打击他们,而且还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任由他们滋长势力,所以必须就现在斩草除根!”洪震天猛一拍桌,道。 “对,我已经派人去调查魔教的情况了,今天之内应该就能得到消息。为了不惊动城内百姓,我决定在以城池为中心的方圆一里设下防线,表面上以逸待劳,准备正面应战,背地里再偷偷跑去他们营中袭击一下,把他们逼得狗急跳墙来攻城时,我们再一举将他们击溃!”单八荒一边讲,一边比划着。 “嗯,这办法不错。还有,续魂膏的事,九龙山失窃只是一个开端。我想魔教要攻城的目的除了是想增加手中的筹码,也有声东击西的意思,此次攻城的且只是魔教‘五堂二阁’中的百毒堂一堂,日月教完全还有力量去偷袭其它几派,盗取续魂膏。为此我已修书给其它几派和公会总部加强严守,保卫续魂膏了,各个地头的情势都很紧张,随时有可能战斗爆发,所以荒河一战,是半个援兵也不会有的。”洪震天好意提醒道。 “哼!我堂堂九龙帮,莫非怕他个鸟蛋日月教不成!?要他个鸟蛋援兵!?”单八荒怒声叫道,跟单九龙发飙的样子一模一样。 “嗯,那你打算派多少守城?”洪震天又问。 “九龙帮上下,能上的全上!”单八荒直截了当地道。 “呵呵,你刚刚不是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么?怎么突然成了胆小鬼?”洪震天讽刺道。 “你觉得我是胆小的人吗?打魔教的时候,哪一战我怕过?哪一战我哆嗦过?现在不一样!要是我自己,我可以玩命,但现在放在我眼前的是苍生!是一城池的人!我需要把握,我需要给这几十万人一个保障!”单八荒大声道。 “好好好……你瞧你,要是你哪天死了,八成就是给自己气死的!”洪震天又奚落了一句,才转回正题,道,“这事儿总得告诉百姓吧?你打算怎么说?” “这可就要问你了,荒河一代,九龙帮虽然是龙头老大,但是城中的大小琐事,还是游侠公会管的,这城中的百姓可都知道你的大名啊!你的威信可比我高多了!”单八荒道。 “明天吧!明日一早,我便把魔教驻扎在城外的事公布给百姓们知道,顺便给他们喂上八百颗定心丸,要是实在害怕想走的,就开一扇城门,给一天的功夫让他们走。剩下的百姓在守城期间要遵守宵禁,太阳一下山便不许在街上走动。你再多派点弟子在街上巡逻,百姓们看着了,也自然会放心一点。等打退魔教以后,一切再恢复正常!”洪震天一边寻思,一边说道。 “行,就这样好了。”单八荒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什么,道,“此事是修真界的上等机密,目前住在春水苑的几个晚辈从一开始就涉及到了这件事中,原本让他们参与一下也就算了,但如今情势紧张,已经剑拔弩张的气氛了。是否还要让他们继续参与这件事情?” “嗯……此事还是要问一下他们自己的意见为好。”洪震天提议道。 “好吧。”单八荒答应了一声,迅速地抓住了洪震天眼中的一丝忧虑,追问道,“洪兄,你似乎知道那个叫无名的小子是什么来历吧?” 洪震天看了单八荒一眼,顿了片刻,道:“你放心,他不是魔教的奸细。至于具体是什么身份,我以后会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总之,我已收他为徒了。” “什么!?”单八荒略微一怔,随即又取笑道,“你什么时候开的窍,也知道要收个徒弟,继承你‘断魂刀’一系的法术了?”突然,又联想到了什么,恍然道,“他不会和秋大侠有什么……” “别乱想!”洪震天打断道,“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公布于世。目前一切还是低调最好。倒是你要好好管教一下你的雪长老!” “雪老?他又怎么了?”单八荒问道。 “你九龙帮的三大长老一个个都是强人,项少峰和程肃造反,而雪老,又想杀死我的徒弟。”洪震天借机发起牢骚道。 “这……雪老和无名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么?”单八荒连忙问道。 “算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也不必再追究什么。但若你的雪老再敢动我徒儿一根寒毛,我定然要了他的小命!”洪震天两眼放光,严肃地道。 “呃……知道了。”单八荒诺诺地应着,游侠公会和九龙帮的关系一向颇好,他可不想自己挖个窘坑往里头跳。 正在这时,敲门声又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道:“帮主,雪老求见。” “呵,来得还真是时候!”洪震天冷笑一声,道。 单八荒故意咳嗽了一声,连忙走下桌子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那幽灵般的黑色身影无声无息地飘进了屋子,站在了单八荒的身前。 “有什么事吗?”单八荒在属下面前自然要有帮主的样子,他黑脸一板,背手问道。 “有两件事向帮主汇报,第一,属下已经查出魔教营寨的下落,正是在荒河城二十里外的黑风山处。第二,帮中长老有服下食心虫的传言已经在帮内传得沸沸扬扬了,弟子之中人心惶惶,要如何平息传言,还请帮主定夺!”雪老幽幽说道,语气平淡、尤带狡狯之意。 单八荒大惊,道:“食心虫一事,是九龙帮高等机密,帮中弟子如何会知道?” 洪震天虽不是九龙帮的人,但也绝非外人,九龙帮做过什么事情,他大多都是知道的,食心虫一事,他也劝告过单八荒,但不论他如何劝说,单八荒还是坚持要遵守祖宗定下的帮规,也由此落下了祸根。 “应该是项少峰和程肃留的一手吧!”洪震天在一旁推断道。 “哼!如今大战就要来临,这分明就是挑拨离间!”单八荒大怒道,“雪老,这回要麻烦你亲自出来澄清,平息这场谣传了!” “属下恐怕做不到。”雪老静静地道。 “做不到!?你这是什么意思?”面对雪老的顶撞,单八荒大怒了起来。 “这是谣传还是真事,帮主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吧?难道真的老夫就没有被喂下食心虫吗?”雪老的声音虽然低沉,但传入单八荒的耳中,却似乎狂风一般尖利,那一字一句,都充满着忤逆。 “你……”单八荒气得浑身发抖。 “单八荒。”黑暗的房间内,雪老阴沉地道,“你到头了。” 第三十八章 真龙秘法(一) “单八荒,你到头了!”雪老喝道,黑色的长袖“哗”地往空中一舞,白光盛处,他那缠满绷带的手中赫然多了一柄木制的古拙法杖,骷髅大小的杖头上密密麻麻地刻着写艰深涩晦的象形文字,不是法宝封尘,又是何物? “雪老,你竟敢造反!?”单八荒怒喝一声,黑脸登时气成了红脸。 “废话少说,受死吧!”雪老大叫一声,封尘周遭早已燃起了青色冥火,杖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也泛起了诡异的暗红色光芒。那冥火熊熊地燃烧着,散发着咄咄逼人的热流,似乎不仅仅是消耗着空气,更是消耗着敌人的精力。那摇摆不定的火焰,一眼望去,眼中竟有灼烫之感,看得越是长久,身体便越是难受,多看两眼,便觉得身体发烫,嗓子发哑,隐隐然还有头晕发作。 原来封尘杖身上那些象形文字是远古异族流传下来的魔咒,有役使九幽冥火的功效。这九幽冥火,是以戾气重、罪孽深、怨念强和主人的道行三个要素来决定强弱的。封尘的制材是上古戾木,生长在万丈深渊之下,积年累月,其戾气之厚不在话下。而雪老又是用活人精血、死人冤魂和天青之火将这上古戾木炼成这法杖的,怨念也深重如山。再论罪孽,死在这封尘杖下的冤魂便更是难以计数。故这封尘法杖所带的冥火已是冥火中的极致了,加上雪老这几日道行的精进,冥火之力便又增加了数倍之多。 说时迟那时快,雪老还不等单八荒做出任何反应,便倾力朝他一击。“哗哗”两声巨响,一团冥火已从封尘杖头飞出,带着无穷无尽的纯净真气击向单八荒要害。 “单八荒啊单八荒,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们那三大长老里头,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就是不听!”冥火才刚刚飞出一尺,洪震天便虎躯一闪,顿时化作一道幻影,伴随着一声风啸,他已站在了单八荒身前,右手虚影闪过,眨眼之间,已纯熟地运完了一套掌法,最后朝空中虚拍一掌,只听见“啪”地一声,一面弧形光盾蓦然出现在了空中,恰巧挡在冥火前头。 那青色冥火击在光盾上面,却入陷入泥潭,整个停在了空中,紧接着又掉转了方向,转而朝雪老击去! “拒绝?”雪老冷哼一声,见那冥火朝自己攻来,却无一丝慌张,只是轻挥封尘,一道更强的白光闪过,整个屋子一下子有如白昼,等那光芒略微减淡,一面白色透明光墙已在空中凝成。与那青色冥火相撞,发出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屋子都轻轻震了一下,屋内的蜜香蜡烛突然湮灭,几阵脆响,许多杂务书籍纷纷落在了地上。 待一切动荡平稳之际,屋内所有的亮光也全部暗淡了下来,只有那不灭的冥火在封尘周围燃烧着,照得身边那个一身黑色斗篷的诡异身影越发摇摆不定,同时也十分让人难受,还好单八荒和洪震天各有《九龙真诀》和《役天德道心经》护体,免受这冥火侵袭,若换作是道行低微的修真者,恐怕早就被冥火燃尽精力,昏倒在地了。 “洪会主,这是九龙帮中的恩怨,你确定要插手么?”沉默中,雪老那阴森的声音再次响起,隐约之间,有威胁之意。 “我管你九龙帮还是八爪帮,只要是我洪爷爷看得不顺眼的事儿,我就要管!”洪震天提亮嗓子道,心中却是暗暗地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虽然他和单八荒身上还有隐伤未愈,但联手对付雪老还是绰绰有余的。但他也观察到雪老方才的那一记冥火中夹带着无边无际的雄厚却纯净的真气,若不是恩师所创的法术“拒绝”拥有着奇妙的阴阳柔和之力,能够四两拨千斤,自己恐怕早已成了封尘冥火下的冤魂了。而使出这一强击的雪老却如没事人一般,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半点增加。 洪震天虽与雪老不熟,但也见识过雪老的法术,算得上是高手,但比起自己的道行,却差了一个级别。而看他此时真气之多,竟已经远远超出自己,此番进境,就算是他在这些年来天天打坐修行,也绝无半点可能修到。他脸上逞强,脖颈之处却已经留下了一串冷汗,若是让他知道雪老的这些道行只是在短短几天内靠归元丹精进的,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洪震天,你可真当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雪老呵呵一笑,讽刺道。 “震天,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插手!”单八荒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对,惊慌之余,毅然决定独自面对。他向前一踏,他手一伸,黑光闪现,一把粗有一握、长有两丈、通体亮黑的钢滚自空中祭出,躺在了他的手掌。腾腾黑气不断自那根钢棍黑色雪亮的表面散发,在空中凝成一条条龙的形状,又慢慢淡去,融于空中。 “要死一起死!”洪震天在单八荒耳边轻喝了一句,踏上前来。 “八荒棍……呵呵,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没用的……”雪老假意奉劝道。 “雪老,你这又是何苦?”单八荒始终不愿意接受自己手下的三大长老全部叛变的事实,不禁善意问道。 “哈哈哈哈,何苦?”雪老一阵狂笑,又反问道,“几十年来的噬心之痛你可知道是什么滋味么?呵,你若不知,又有什么资格问我何苦!?” “我与你说过多少次!对于此事,我也十分为难、十分愧疚,但自从单家开创九龙帮的那天起,帮中三大长老必须服下食心虫的规矩就已定下,我也只是遵守帮规而已!”单八荒大言道,“雪老,自我做帮主以来,对你一向不薄,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你若真要苦苦相逼,撕破脸皮的话,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哼!少在这里给我道貌岸然,仁至义尽的人是我吧?接招!”不由分说,雪老又一杖朝单、洪两人横挥而去,封尘划过的空中,一道两丈宽的青焰冥火早已形成,如一把巨大的弯刀向两人横劈过去。 洪震天和单八荒慌忙侧身让过,可怜的是两人身后那一张青石玉床,竟在转瞬之间被那弯刀似的冥火劈成了两半,地面上留下了一道足一丈的深沟。 雪老见一击不中,正想发出第二击,洪震天和单八荒两人却如两道闪电一般跃起,只听见轰隆一声,尘土木屑纷纷下落,天花板顿时被撞出了两个大洞,露着蓝盈盈的天空。 原来洪震天和单八荒两人也看出只守不攻的劣势,打算反攻回去,但偏偏两人惯用的法术都是大动静,屋内狭小,根本施展不开,于是便冲天而跃,打算到外面广阔的地域再斗。 雪老对此只是冷哼一声,将那封尘往地上一砸,“砰”地一声巨响,那木制杖尖早已插入地面两寸。封尘静静地插在地面上,却没有一丝动静,突然,杖尖和地面相触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歪歪扭扭的裂痕,停顿了一下之后,那道裂痕又如爬虫一般伸长了一寸,分出一个岔口,接着杖尖周遭又出现了第二道、第三道裂缝,那些裂缝一点点延长,一条分支出两条,两条又分支出三条,然后“咔咔擦擦”一片声响,以封尘为中心的地面竟完完全全地龟裂了开来! 地基裂开,房屋也无法支撑,终于,轰隆一声巨响,整间屋子都坍塌下来!滚滚浓烟之下,原本颇为雅致的屋子已经成了一堆废墟,烟尘渐渐消退,灵雾中那黑色的身影渐渐呈现,与此刻悬空而立的洪震天、单八荒两人形成了一个三角阵势,那阵势之内,散发着浓浓杀气,一时间归云庄内的鸟雀都被惊飞了一里。 雪老似乎还不尽兴,轻轻将那封尘从地面上拔出,地面之上的裂痕骤然间粗了几倍,以此为中心,周遭的所有房屋全部坍塌了下来!发出巨响如雷,激起的烟尘足足高过了三高,漫成一片,由八卦阵形成的单府内,“乾”字卦的房屋已成了一片废墟。 八卦阵中,乾卦已灭;而真正的天道,又是否被摧毁?此刻手中掌握着他人生死的人,是否真的就是裁决?不知! 废墟中,渐渐流出了鲜血,是以方才那些屋中已有数人被突如其来的坍塌砸死,那些人中一半是舞女,因为道行浅薄,一开始就被震死了,剩下的是些炼丹师和画师,都是已将《九龙真诀》修到了乘龙境的高手,原本以他们的道行只要轻轻施展神通,便能用罡气将那坍塌之物抗住,免受灭顶之灾,但偏偏就遇上了雪老这个不知吃了别人几甲子真气道行的怪物,封尘法杖一震之威便使他们的身体僵化,连半分力道也永不上来,最后都成了封尘杖下的孤魂野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着满地的鲜血,雪老的心中有说不出的快感,这就是杀戮,无故的杀戮,让他感受到乐趣,纵使斗篷遮住了他的面孔,却还是可以让人想象地出他此时脸上会有的扭曲和狰狞! 悬在半空之中的洪震天和单八荒万万没有雪老会将如此多的无辜性命卷入这场三人的战争,都木然落地,四目死死地等着地上的鲜血,眼白中,竟有千万血色密布! 就在两人伤恸之时,耳边那个阴沉扭曲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了:“这些人,可都是为你们死的。” “雪老!”单八荒长啸一声,啸声如龙鸣般直入天际,回声还未平静,他脸色已经变得无比恐怖,血红色的瞳孔之中,留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杀气! “轰隆隆……”就在单八荒高举八荒棍的那一刹那,天空中乌云密布,漆黑的云层间隐隐然有天雷作动,似乎有千万异兽在那九天之上发出愤怒的低吼。话说单八荒区区一个凡人,如何会呈现出这般惊人之势? 原来,九龙帮弟子所修诸多法术,都是由《九龙真诀》演化而来的,而这《九龙真诀》是上古龙族功法的残篇,又分作“青龙境、紫龙境、黑龙境、升龙境、盘龙境、乘龙境、逆龙境、九龙境、无龙境”九般境界。九境当中青龙境、紫龙境、黑龙境三境为筑基之境,在修炼青龙境时,主要是锻炼自身体制,学习调息吐纳,清除体内冗余浊气,理清内息;到紫龙境时,进而便要学习在打坐和吐纳的过程中吸收天地之灵气,养溢身心;黑龙境是筑基三境中最高的一境,主修将天地灵气转为真气,收入气海丹田,化作己用。修成了这筑基三境,便算是入门了,而这入门的过程多久,皆是因人而论,资质好些的,只消三五年便能练成,若是资质差的,花上几十年时间的也有。而在九龙帮年轻一带弟子中,属单九龙和马征回最为出色,两人只用了一年不到的功夫,便练就了这筑基三境。 再往上去,便是升龙境、盘龙境和乘龙境这小成三境。有了黑龙境为基础,要练成升龙境就很简单了,只要学会运用体内真气,达到可以凌空驱物、化掌为刀、跳跃前行几项本领,便算是练成了升龙境。帮中弟子往往会在练成这一层境界时打造自己的法宝,然后以法宝为辅,学习各种法术。到了盘龙境,可以说是《九龙真诀》的第一个瓶颈,是要学会将那纯净真气转化为赋有五行之力的九龙真气,许多弟子在练到了升龙境之后,便再无进展。而能修成盘龙境的弟子,又会面临《九龙真诀》的第二个难关,乘龙境,就是将九龙真气炼化为罡气,所谓罡气,便是比九龙真气更加纯正的一种力量,不仅赋有五行四象之力,更兼具截山断水之坚度。修成这个境界,就算有了小成。而小成三境的后两境确实太难,就连单九龙和马征回两人至今也只修成了盘龙境,要还差乘龙境一境才能够修得小成。 不用说,剩下的逆龙境、九龙境和无龙境三层大成之境更是难上加难了。据真诀所述,无龙境是大成三境中最高一境,虽然离羽化飞升还有些道途,但一旦修成,便可以青春永驻、辟谷不眠、在无外力伤害之下能长生不死,也能算是半个神仙了。只可惜九龙帮只出过一位修道大成之人,那便是九龙帮第三代帮主单一元,整整活了两百岁,却因苦求飞升之道不得,在两百大寿之际自断经脉而亡,是九龙帮中的惨事一桩。可幸的是,九龙帮又出了一位资质极佳的帮主,他岁年纪不大,却已经修成大成三境中的九龙境,能够役使诸般神力,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威,这也是他此时驱使天色变化之原由。 第三十八章 真龙秘法(二) 滚滚黑云之间,雷声还在隐隐作响,时而有闪电出现,给天空中带来一丝短暂的光芒,随即又没入黑暗之中。洪震天看到这天象,便知单八荒已是在用以命搏命的险招,不禁大吃一惊,喊道:“八荒,不可啊!” 单八荒此时双目血红,面色恐怖,哪里像是会搭理人的样子?只是再一次地仰天长啸,发出龙鸣般的声响,像是一种召唤的声音——云海开始移动,缓缓地旋转着,伴随无数电闪雷鸣,在苍穹之上,形成了一个可怕的黑色漩涡。 雪老虽然身为雪族后裔,不忘对雪族法术的修行,又常常想方设法偷学别派法术,但主修的功法也是《九龙真诀》。那日丹成,他服下了两颗归元丹,之后调养身息,又服下了两颗。凡人之躯,哪里能一下子接受如此之多的纯净真气?在打通了他不少经脉要冲的同时,海量真气在他体内臃积,不知吃了多少灵丹妙药来辅助吸收,才将大部分的真气收入气海丹田,自然没有功夫将那些纯净真气炼化为罡气,甚至连将其转为九龙真气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此时的雪老虽然身兼海量真气,其修为进境还是停留在能够熟练操作自然元素的逆龙境,整整和单八荒相差了一个境界。 而此时斗篷之下那对锐利无比却无神无光的眼珠真见证着这一个境界的差异——九龙帮单家血脉单传——真龙秘法!刚刚才大放厥词的雪老此时竟是浑身一凛,缠满绷带的左手中,无名指不住地打颤。 呵,自小便是这样!一害怕,左手无名指便会颤抖。只是如今已经不同了,这根无名指,已经没有权力再颤抖了!突然间,他冷笑一声,真龙秘法,究竟有多厉害?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识过,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施展这般强法一定会伤到元神,而此时单八荒身上还有伤未愈,断然以元神来开冒险一搏,分明是赌命的架势! “赌命?呵呵,论世上无情之处,又怎少得了赌桌的之名?”狂风呼啸,吹得那一身黑色斗篷猎猎而舞,雪老捏紧拳头,猛然挥舞挥起封尘法杖!只见无数道虚影闪过,雪老已挥出了二十几下,每一次挥舞,都有一道青色焰尾留在空中,待封尘落定时,身前赫然出现了二十几道冥火,如一捆飞蛇,向单八荒攻去。 很明显,雪老是想在单八荒使出真龙秘法之前将他打倒,便是不可,也要破他法阵,令他施法失败。谁知那飞蛇般的冥火才飞出一丈,苍穹之上便是雷鸣一片,一道闪电蓦然劈下,在单八荒身前形成了一道无形之墙。“轰隆!”雷声后到,那冥火却已在那无形之墙的威力下散得火星都不剩一点。 雪老见此情景,不禁大吃一惊,那道无形之墙威力甚猛,不是以九龙真气或罡气形成,而是单八荒所役使的神力所聚,故坚不可摧。他正想再作出更猛的攻击时,单八荒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势如龙吟,一股强烈的九龙罡气喷射而出,威震三里!天空之中顿也雷声大作,响成一片,一阵闷响之后,那乌云所形成的漩涡中央猛然劈下数十道闪电,四下里顿时电光大盛,有如极昼。 洪震天在一旁已惊得不知所措,几番向上前去拉住单八荒都被他所役使的神力凝成的无形之墙给挡住,无法前行,而刚才那一声长啸发出的九龙罡气又差点将他震飞,还好他用自身罡气抵挡,只是大步倒退了数丈而已。 “不可啊,八荒!”洪震天大叫一声,然话音刚落,单八荒已纵身一跃,如飞鸟般凌空而上,恰恰迎住当空劈下的数十道天雷,刹那间,电光埋没了一切! 光芒渐淡,半空中单八荒的身影缓缓呈现,洪震天与雪老一齐望去,皆是目瞪口呆!在那片刻之间,单八荒的身躯竟然变大了两倍不止!他肤色如铜,面无表情,似一尊铜像悬浮在空中,右手高举八荒宝棍,一层若有若无的金光笼罩全身,精神焕发,刚刚承受了那数十道闪电之威的他,如没事人一般俯视大地! 此时,三人斗法引起的声响已引来了单府之中许多人的围观,这些人原本都是单八荒安排在单府内为自己炼丹作画之人,除了身怀才艺,更兼道行高深。他们见帮主和长老打了起来,连游侠公会的会主也在,不禁疑惑万分。本想上前助帮主一臂之力,却不料空中劈下四道闪电,在乾卦周围形成四道无形之墙,任凭他们如何施法,也无可破解。 雪老哪里甘心?转眼之间便又是数道冥火,伴以千钧之势朝单八荒击去。单八荒只怒哼一声,隐隐有雷鸣作响,那以攻至跟前的冥火突然间自行熄灭,散得一点不剩。 八荒棍终于舞动了起来,每挥舞一次,便有一道强大无比的九龙罡气喷发而出,与闪电融为一体,化作一条龙形巨力,朝雪老攻去。 雪老来不及使用玄门光甲,那龙形巨力便已攻至跟前,只好向后跳跃,以躲过此击。就在这道黑影跃离的下一刻,那龙形巨力便重重地打在了地上,其力之惊人,连大地都为之一震,霎时间碎石迸飞,地面上便多出了一个巨坑。 不等雪老反应,便有满天的同样龙形巨力朝自己飞来,每一击都有致命之威。只听见轰轰巨响不断,地面晃动连连,雪老不断跳退,才让过了这一连串轰炸式的攻击,稍有停顿时,一身黑色斗篷的边缘之处都已被那巨力的余威所震碎。 正要发怒时,又有满天龙形巨力扑飞而来,雪老虽反应机敏,堪堪让过,心中却没了计议。他原本以为负伤在身的单八荒不会傻到以命搏命,使用“真龙秘法”来对付自己,想不到这个疯子的行为竟恰恰超出他的想象。这漫天而来、连绵不断的攻击虽然能够勉强躲过,但如此耗下去,不但伤不到单八荒,还随时有可能成为那龙形巨力下的一堆炮灰。 一道道金色的龙形巨力由八荒棍而发,朝那废墟作出一轮轮轰炸式的攻击,而雪老则不断在下一道龙形巨力当空劈下之前闪开,不断在废墟间跳跃闪躲,动作之快如若一直黑鹰。就在他又躲过一击时,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生猛之力朝自己攻来,侧目而视,竟是一柄紫色罡气形成的巨大罡刀劈头而来! 雪老大惊之下,连忙侧身让过,无意间有一丝迟缓,手臂登时被那刀刃划出一道两寸长的口子,鲜血喷飞! “虚空斩!”雪老一眼便认出了这罡刀的由来,分明便是断魂刀一脉的法术——虚空斩。的确,几丈远的地方洪震天正慷慨而立,右手五指紧闭,一掌朝雪老劈去,就在他手掌挥落的地方,又是一柄紫色罡刀赫然出现,破风而去。 一滴冷汗落下,雪老还来不及应付洪震天的虚空斩,身后便又有无数道龙形巨力临至跟前,只好一跃而起,朝半空飞去。腾飞之时,雪老单手掐诀,白光骤闪,一只若有若无的白色兔子突然间出现在雪老的手臂之上,猩红的舌头在伤口上轻轻一舔,伤口顿时凝为血块,痛楚之意全消。 这无疑是雪族秘传的法术——雪兔决。而他手臂那道被洪震天所致的伤口,竟恰好与一个多月前无名用断魂刀所砍的位置分毫不差。 单八荒见雪老飞起,忙将方向一转,朝半空中舞起棍来,刹那间又是无数龙形巨力朝雪老攻去,再看身下,还有数道虚空斩尾随。 “哼,小看你们了么?无所谓了,即便你们今日不亡,惨死在我手下也是迟早的事。”雪老冷哼一声,浑然不顾两侧的夹击,只是双手掐诀,指尖风云变化,转瞬便捏成了三十六个指决,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大喝一声:“大风雪术!” 蓦然间,天地无声。静谧之中,有一股似乎可以冰冻一切的寒意流转天地之间,就如此悄然无声地游弋着,蔓延着。距雪老仅两寸之遥的龙形巨力和虚空斩早已凝滞不动,如有实质的外沿突然披上了一层冰霜,弹指间,那拥有滔天之势的龙形巨力与虚空斩再无半点光华,黯淡凄凉,如普普通通的冰石悬挂在空中。 “咔嚓。” 碎裂! 倏忽,天地间又恢复了生意,只是迎面而来的,却是无边无际的飘雪,随肆无忌惮的狂风呼啸而舞!此时天上地下,唯有白色一片! “雪族法术!”洪震天暗暗一震,咬牙道。 然而,什么也没有到来。 “大风雪术”的下文,只是伴随着风声的停止,飘雪散去,乌云退散,一切还是和往常一样平静。 蓝天,白云。 只是,那苍穹之空空,雪老已不知所踪。 第三十九章 重伤之际(一) 单九龙和无名赶到时,单府八卦阵的乾卦已然成了废墟一片。在场的数十个道行深厚的画师、卦师、乐师、炼丹师一齐簇拥着,喧哗一片。 单九龙、无名和马征回三人怔怔地看着房屋的碎片和满地的鲜血,凄凉之意顿生,心下却迷茫一片,显然是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变故。 “师父!” “爹!” 讶讶望了片刻,两人才猛然想起事发之前单八荒和洪震天皆在这里修养,如今此地已成为一片废墟,那这两人又身在何处!? 单九龙和无名正焦虑间,无名恍然察觉到了一旁的嘈杂人声,二话不说,一头挤进了人群,单九龙见此,也连忙挤了进去。 人群的包围圈中,一个浑身衣物破裂的男子正卧在另一个男子的怀中,眼中无光,面色苍白,一丝鲜血自嘴角挂下,形容憔悴。 “八荒!八荒!”正抱着单八荒的洪震天焦虑地叫道,手掌轻轻拍其脸颊,希望他会有什么反应。而令人失望的是,单八荒已虚弱地说不出一个字来,总是偶然间稍有反应,也是面色痛苦,咳血不已。他眉头一蹙,连忙掐指号脉,静观了那脉搏片刻,确实深深一叹:“哎!” 四周围观之人虽然都号称高手,但其境界与单八荒相比不值一提,此时虽然帮主深受重伤,但都怕以自己道行冒然为他疗伤会被其体内浑厚的真元和护体的九龙真诀反噬,最后帮不上忙,还要承担真元受损的风险,故无一敢去上前,只是把希望寄托在洪震天身上,而见此时连洪震天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慌乱之余,连忙大叫:“帮主!” 其声之悲壮令人心寒,但却透着一种无法抹去的虚伪,洪震天双眼圆睁地朝那些人等瞪去,断喝道:“闭嘴!人还没死呢,叫什么叫!?” 这一声断喝之中所夹带的罡气雄浑,威不可挡,余音未消,四下里便没了声响。这时,无名等人已钻进了包围圈,见此情景,皆大惊失色,连忙询问状况。 洪震天眉头一皱,只道详情过后再讲无妨,叫他们放心。然后解下腰间的仙酿葫芦,往单八荒口中灌注仙酿酒液。 “洪会主,你可一定要救我爹啊!”单九龙见父亲这般模样,怎能不急?那撕心裂肺之痛转瞬即来,原本刚强的少年也不禁泪满眼眶。 “现在情况危急,我要救人,帮我将人群驱散到十丈之外。”洪震天淡淡一句,将面色好转的单八荒扶起,然后盘腿坐在其身后,双掌运起一道柔和之气,轻轻朝他后背拍去。 那淡蓝色与白色相融合的柔和之气顺着洪震天的手掌缓缓导入单八荒体内,由后背开始漫延,慢慢地覆盖全身。单八荒双眼轻合,面色虽然仍有些痛苦,但比之刚才却已不知好了多少。 其实,刚才那一号脉,洪震天便已知晓单八荒受此内伤是因为冒然施展“真龙秘法”,祭上了本命元气的同时内力消耗过量而形成,更兼这役使神力一类的法术本是逆天而为,在借用煌煌神威之时,自身也要承受极大的冲击,因此他现在不仅脉象微弱,内息大乱,而且真元大损,修炼了几十年的道基有如被人放火烧了一样,若不是方才仙酿酒液下吼,如一场大雨将那熊熊之火浇灭,恐怕单八荒现在就算不死,也是道行散尽了吧! 而现今洪震天朝单八荒体内输入的正是《役天德道心经》中的“长泉气”,此气柔和万分,既能洗涤心境、养溢身心,也有治愈的功效,更能化解性质刚猛之气。可单八荒体内正有无数失控的九龙罡气乱窜,大多长泉气都在试图顺脉入体之际又被挡了出来,只能靠那些少量进入体内的长泉气来化解失控的罡气,进展甚满。说白了,还是处于命悬一线的状态。 此时,单八荒和马征回已将人群驱散在了十余丈外,腾出了一大块空地。 到底是谁将我爹弄成这样的!? 单九龙正在心中怒声骂道,便听见旁边两个画师在谈论着此事,其中一个略高的道:“哎,当今世道,看似太平,其实也是世风日下啊!我们九龙帮堂堂修真大派,竟也有叛贼如此之多,连地位只在帮主之下的三大长老也都叛变!先是程肃和项少峰勾结魔教不说,现在连雪老也造反,哎!” “话也不能这么说。”另一个稍微矮些的道,“我听说本帮历代的三大长老都要被迫服下‘食心虫’,那是南荒种邪物中的一种,十分罕见。这虫子在人体内寄生,会不断蚕食人的心脏,如果不每年吃下一颗单家独传秘方制成的“救心丸”,就只能命丧黄泉了。所以啊,三大长老早就对帮主有意见了,一直在暗地里盘算着造反,今天雪老和帮主、会主大战之事,便是最好的证据!” 单九龙在一旁早就听得火冒三丈,箭步走到那两人身前,大声质问道:“你们两人方才所说的,可是当真!?” “少、少主……”原本津津乐道的两人突然间没了声响,半天才呐呐吐出“少主”这两个字来,其实也对,这二字究竟是什么权位,帮规中没有明文列出,但以九龙帮一脉单传的不变帮规来看,少主便是未来的帮主,只有三大长老和各峰首座才有资格对他号令,以此两人的权位,又怎敢得罪?于是只是低头等着受训,不敢多语。 “你们说的,可是真的!!”单九龙满面通红地吼道,双手抓住两人的肩膀,显然已经暴怒到了极点。 人群中,一个围观圈顿时成为了两个围观圈,一个以单八荒和洪震天为中心,另一个则是以单九龙和两个画师为中心。 马征回和无名两人一惊,连忙上前劝说,然而单九龙如一尊雕像,对两人的劝词浑然不顾,只是不断问那两人所说是否属实。 “呃,少主且听我讲。那、那食心虫之事我也是从其他人嘴里听来的,都是些风言风语,我也知道在帮中发表舆论是违禁之事,我也是一时好奇,还请少主酌情处置!”那略矮的中年男子壮着胆子说道。这画师原本是龙悔峰弟子,先天资质较差,虽然自小开始修行,也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完成了筑基三境,其后修行更是难上加难,到如今为止已然三十几岁,才修到小成三境中第二境盘龙境的第三层,好不容易被帮主相中其画术,升到单府中为帮主作画,能获得更多天材地宝辅助修行,有高于其他同辈弟子的权位,换作是谁会愿意因为说错几句话而舍弃呢?所以尽管这中年胖男子是单九龙的长辈,说起话来也是低声下气。 “我不是说这个!你说是雪老把我爹弄成这个样子的,是吗!?”单九龙毫不把辈分长次放在眼里,拽着那人的肩膀追问道。 “呃……雪老和帮主打斗的事我们都是亲眼看见的,至于说是雪老把帮主弄成这个样子,嗯……也可以这么说吧!”那画师答道。 “雪——老!”单九龙满眼恨意,咬牙切齿地道,又追问,“他现在人呢?” “刚、刚才雪老施法,弄得这里满天飞雪,待转晴时,他已不见了。”那人如是答道。 “刚刚不见……也就是说还走得不远。”单九龙放开那画师,喝令道,“征回,鹰眼术!” “是,少主!”马征回凝神闭眼,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大喝一声,“开!”紧接着仰天一望,缩得跟针孔一般小的瞳孔突然那那天空中射出了两道蓝光,那两道蓝光如闪电一般穿透云层,在半空中相汇,形成一只巨大的蓝色瞳孔,俯视大地,整个盘龙山脉一下子尽收眼底。 马征回皱眉搜寻了片刻,倏然露出了一丝生机,忙道:“少主,雪老尚没有离开盘龙山脉,正在山脉西侧的一座小山处理臂伤,暂时没有前行,现在去追,还追得到。” 单九龙大哼一声,右拳捏得咯咯作响,当下便对无名道:“无名,你在这里帮我照看我爹,谢谢你了。”不等无名多说,便又转向马征回道:“征回,我们走!去杀了雪老!” “可是,少主……”马征回本想多劝,单九龙便已乘着九龙刀在天际化作一道龙影,无奈之下,也只好乘着霹雳穿云弓尾随而去。 无名怔怔地站在那里,两人也不等他多言,说走就走,使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苦笑连连。 第三十九章 重伤之际(二) “九龙这孩子……”洪震天一面运起一套掌法朝单八荒拍去,一面多愁地道。方才他正忙于在单八荒体内打出几条道来,让长泉气得以进入,此为命悬一线险法,必须凝神专注,否则用力过猛,随时有可能将单八荒打得千疮百孔,当场毙命。于是乎,纵然他也听见了单九龙的话语,却只能置若罔闻,丝毫不敢分心。现在险关方过,单九龙却已经飘然而去。 这时,九龙山其余五峰首座和几个长老也已闻讯赶到,这长老之辈的道行自然是与常人不同,为首一个身穿紫红色长袍、气度非凡的中年男子在人群外一挥衣袖,隐隐龙鸣之下,众人只觉得全身被一股无形大力一把拉开,一条大道豁然呈现。 长老们速行至单八荒身前,先是行了一礼,见帮主没有反应,便找了一个炼丹师来问,大致知道情况后,皆讶然无语,不知如何是好。 “帮主!”话说张圣水闻到消息,疾速赶来,正值洪震天运完一套长泉掌法,缓缓收功,依然虚弱的单八荒隐约中听到了张圣水的声音,嘴唇微微颤抖,眼皮亦开始跳动。 “帮主!”四周长老见单八荒略有反应,连忙争先恐后地蹲到了旁边慰问。 面对众人叽叽喳喳的问候,单八荒苍白的双唇只是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来:“九龙……” 众人一怔,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呼唤的名字正是自己的孩儿! “帮主要见少主,少主人呢!?”刚才那挥袖开路的龙转峰首座杜云天略一抬头,朝人群问道。当下众说纷纭,大多人只是支支吾吾,偶尔有几个讲得也是含糊不清,乍一听来,便如嗡嗡蜂鸣,令人头大。 杜云天杜长老正要发作,无名却才开口,轻声道:“你们少主他……追杀雪老去了……” “什么!?”龙成峰首座蒋桦大声道,“这里这么多九龙帮的人,如此危险的事怎么能让少主做呢!?” “你们少主道行那么深,我可拦不住,他跑得快,又说了算,再加上你们帮的人都胆小如鼠,生怕丢了职位,没有一个上前阻拦或追去的。走掉也不奇怪了。”无名带着一点讽刺道——他始终对九龙帮这个帮派没有好感,对“正道五大修真门派之一”的名号更颇有怀疑。 “哼!”九龙帮的长老们似乎都是牛脾气,龙爪峰首座刘辰在听了无名的话后怒哼一声,那哼声隐带九龙罡气,甫一出声,一些离他稍进的帮众皆如胸口被大打了一拳般疼痛,打退两步。 刘辰那怒气冲冲的目光扫视了一圈,道:“都丢的是什么人?若是今日子夜之前少主没有回来,全都给我闭关十年!”闭关十年!洞中岁月,度日如年,这十年的光阴对于这些道行最多也只有小成的“高手”们来说已是长久至极,故刘辰话音刚落,便有十来个“高手”驾起各色各样的长枪朝单九龙所去方向追赶,剩下的人也趋之若鹜,纵使有些怕死的,也都回到了自己所属的卦房中。短短片刻,乾卦废墟中便只剩下了零星的十来号人——众长老、单八荒、洪震天、秋无名还有张圣水。 “圣水……”单八荒的眼睛仍是半睁,气色看起来却比刚才好了许多。 “属下在!”张圣水在单八荒身前半跪而下,道。 众长老惊讶地望着张圣水,别人不知道,他们几个高层还能不知道帮中雪藏着张圣水这么一个道行高深莫测的老怪物么?只是隐居了这么久,如今再次以这身装扮出现,确实令人不解,但以众长老直觉的敏感,不难想象,修真界要有大事发生! 单八荒一脸憔悴,虚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来,小心翼翼地递在张圣水手中,轻声嘱咐道:“如今我重伤在身,三大长老又尽皆叛变,帮中大小事务需要一个我信得过的人来打理,论道行、资历……你,最适合不过了……这物件十分重要,本是将来要交给九龙的,可惜他尚年少气盛、不够资格,所以我看……还是暂时交付与你吧!” 单八荒这番动用真龙秘法,元神大伤,若是常人受了这般重伤,只怕是话都说不出来了,可偏偏单八荒就是这样的硬汉,即使他每说一个字,五脏六腑便会有碎裂般的疼痛,但他还是讲得字字有力,帮主的威严自然而立。 张圣水痛心地望着帮主,堆满皱纹的眼眶中竟也有泪水打转,他轻轻地展开手掌,只见数道金光由他指间缝隙放出,定神细看,躺在他手心的,竟是一块煜煜生辉的令牌。普通人不知,行家莫非还看不出来么?这令牌色泽莹润、宛如透明,隐隐然有仙气萦绕,必然是千年寒铁、神天矿与星尘砂配以龙族真火经过数千道工序炼制而成。那牌子上刻着一幅九龙夺珠的图案,九条神龙栩栩如生,其身下那条长江更是如确确实实流动着的一般。张圣水慧眼一看便知晓这条江水中锁了十道不同的真元,有如活物一般在这令牌内游弋。 “九龙令!”众长老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张圣水一听,连忙大惊失色,道:“帮主,这……” “你张皇什么?我只是暂时将这九龙令交给你保管,到时你再还给我不就是了?”单八荒明明痛苦不堪,却还是强颜欢笑道。 “帮主,自单行祖师爷偶或龙族秘法残篇,开创九龙帮时起,这块九龙令便已流传下来,代代相传,灌注了历代帮主的真元,是九龙帮最高权威的象征,持此令者便为九龙帮帮主,帮主若一意孤行,那便是让位之举啊!而帮规中有严文规定,帮主之位,必须由单家之后传承,所以……还请帮主三思而后行啊!”一位身材丰腴的红衣女长老真心劝道,正是龙娇峰首座谢冰泉。 “呵呵,帮规?错了……都错了!”单八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笑了两声,笑声中却带有一丝抽泣,再看那双虎目,已然湿了,“帮中三大长老须服下食心虫,亦是帮规。本意是为了留人,而看看现在……人没留住,剩下的全是欺骗、叛逆!有谁说这帮规必定是对的呢?帮规是死的,人是活的,怪只怪我太过固执,不肯听取别人的意见……哎……” “帮主!”众长老见单八荒这般自责,皆痛声劝住。 这些人从小便是孤儿,幼时吃尽苦头,九龙帮收留了他们,还一路将他们带到如今的地位,他们怎能不谢,怎能不忠? “你们这紧张干什么?我只是暂时将九龙令交付给圣水,让他替我掌管帮中事务,到时候我可是要拿回来的。”单八荒忍痛道。 “帮主,一切好说,只是这九龙令实在过于重大,属下不敢……” 张圣水正要再次推辞,洪震天却在一旁道:“圣水,八荒让你替他保管,你便听他的话吧!” 张圣水面露为难之色,但看看憔悴不堪的帮主,又不敢言拒绝,只好将九龙令慎重地收好,道:“既然帮主执意要属下保管,属下便只好从命了,待帮主伤好,圣水定会完璧归赵!” “嗯,如此甚好,这期间要是有用得着这令牌的地方,你就尽管用好了,我相信,你自有分寸的。”单八荒微微一笑,带点苦涩,“还有,今天死去的那些帮众,替他们厚葬了,灵位放在帮中‘英杰祠堂’内。” “属下明白……”张圣水应道。 单八荒再度微笑。 虽然他口中是这般说的,但心里却是另一番计较。其实他深知这次自己受伤的程度远超众人想象。他不仅是元神大伤,身体也因为驾驭不了神力而经脉破裂,各个组织已经开始坏死,免疫能力尽消,接下来不管吃什么灵丹妙药,也不会有任何功效了,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就算活下来,也极有可能瘫痪。 然而,他膝下只有单九龙一子,且年少气盛,担当不了帮主之职。唯有先将帮主之位传给一个没有谋权篡位可能的人,待单九龙有能力坐上帮主之位时再行传位。此人,非必须是一位有能力、对自己忠诚,又历尽红尘中是是非非、淡泊的人。 单八荒选了张圣水。 “噗!” 滚烫的鲜血如一道喷泉从单八荒口中喷出,他又再一次地晕厥了过去。 模糊之中,他只听见一个有些沧桑的声音,着急地吼着:“护送帮主前往‘龙雏阵’!为帮主救驾!” “为帮主救驾!” “为帮主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