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颜》 楔子 凋零 月色皎洁,深深地永巷中刮着呼呼地寒风。不知今晚又有哪一个人一朝得宠鸡犬升天,她已经咳了很多天,可是没有人帮她叫太医。她坐在油灯下绣着手帕--鸳鸯戏水?牡丹花开?都不是,是大雁纷飞。她多天真竟真的以为在这深宫里,会有永垂不朽的真爱,真的以为这个男人即使身体不在身边,心也是和她栓在一起的。可是她错了,岁月真的是一剂毒药,夺走了她的花容月貌,夺走了她的青春年华,夺走了她最初对这个男人的一切幻想。放下手中的针线,芊芊细指轻拭脸颊上那颗不争气的泪珠,他曾经对她说过,今生今世不让她流泪,一辈子爱她。可最后,她为他生儿育女,他却丢下夫妻之情不顾,亲手杀了他们的儿子。 “皇位真的对你那么重要吗?让你……让你甚至不肯听一听我的解释。” “朕不想要听到任何解释,事实已经摆在这儿,难道你要为这个逆子求情!” “皇上,难道您真的不愿意听一听臣妾的看法吗?” “不必了!~” 他拂袖而去的画面,她今生都不会忘记。这就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如今都不愿意在听她说一句话。 那日她跪于佛前,因心中烦躁于是不住的诵经念佛。丈夫已不是她的丈夫,永巷也不是她的永巷,她只想要儿子快些回来。却哪料慌忙之中扯断了佛珠,佛珠散落了一地,她知道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空荡荡的佛堂里佛珠落地的声音清脆而哀婉。 “皇后娘娘,太子……太子……”宫女吞吞吐吐欲语又罢。 “……说吧,早晚都是要说的。”她的声音颤抖着,双手握紧了那颗被拾起的佛珠。 “皇后娘娘,太子……太子在湖县自缢了!~”宫女赶忙跪下。 “据儿……”眼前的景象模糊,顿时天旋地转昏倒在地。 如今想来,她依旧不能平静,手还是会不住的颤抖,高高在上的皇帝真的是她的丈夫么?真的是她儿子的父亲,他们的儿子素行宽仁,知礼明智,又怎会做出伤害自己父亲的事情,可是她的丈夫,他儿子的父亲不相信。 永巷今夜似乎是格外的寒冷,她披上了一件衣裳渐行渐远。这是个大大的牢笼,关住了自由,关住了年华。这里住进了一只又一只金丝雀,,她们乐此不疲的甘愿被束缚住手脚,只为一朝的富贵。 可她当初的一见钟情却只为了能和他携手共度一生。 站在城楼上向下看,当初他就是从这个门把她接到这深宫里的,他发誓今生今世只钟情于她一人,可如今言犹在耳却早已物是人非。当初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进宫几年后生下了据儿,三口之家其乐融融…… 空荡寂寥的城楼上刮着凛冽的寒风,她虽然容颜衰老但是舞姿仍旧轻盈曼妙。可是每踏出一步都像是踩碎了心脏撕裂了身体流淌着鲜血。 “参见皇后娘娘,敢问娘娘的舞步为何如此哀婉?”来人是一个精神抖擞带着神秘微笑的老头。 “为年华,为感伤,为心碎。” “娘娘,这么长时间郁结还是难以疏解吗?” “疏解?!先生说得好轻巧呀,本宫的丈夫逼死了自己的儿子,杀了两个个女儿和本宫的哥哥,先生要本宫如何疏解?” “这深宫原本便是这样,永巷的女人又有哪一个不是这样过的。” “是啊,就像本宫原本以为皇上爱的是本宫这个女人,却没想到直至今日色衰爱弛了本宫才知道,皇上最终爱的还是美色。这深宫里,本宫也挣过,也斗过,到最后本宫赢了永巷里所有女人却输给了皇上,人人都艳羡皇后的宝座,殊不知本宫每日如坐针毡。”说着她一步步走向城楼的边缘“都说先生是天下最聪明的人,那本宫想要问如何才能让时光倒流,让本宫早一点知道这深宫不能进,皇帝不能遇。” “娘娘,您要做什么?” “本宫想要去找据儿诸邑和石邑。” “皇后娘娘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反正本宫这皇后之位已经名存实亡了。”她嗔笑着,泪水倾泻。 皇后的脚步又再一次向前移动,她闭着眼睛神情安详。 “若是……若是老臣有方法让娘娘重拾已逝时光何如?”皇后的脚步停住,头微微侧过。“老臣,想要试一试,却不知是否有用。” 皇后回过身,一步步走了下来“不管有没有用,先生都试试吧,横竖都是一死,本宫宁愿死在先生的手中,也不愿死在皇上的手中。毕竟他是我的丈夫……”皇后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戏言竟能变成现实。 “先生有何高招。”她的语气平和,对于这先生口中的法子,她权当是另一种死的方法。 “皇后娘娘,老臣近日夜观星宿,发现星宿异象,这每当此时便会有大变故发生,原本想要禀明皇上,可如今关系到娘娘的性命,老臣想要一试。” “随先生的便吧,事已至此最糟不过就是一死而已本宫早已不怕了。活了这么久,本宫也想要歇一歇了。” 华灯初上,永巷永远是一片繁华景象,人心易变,不变的只有这万年的江山,如今的她早已不像是十六岁时的样子,在这深宫里她熬尽了自己,她想要离开了,离开这困了她四十多年的牢笼,爱与不爱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想要不再那么形单影只,孤独凄婉的活着。 按照先生所言,她坐在了未央宫前面的一片空地里,一身华服,精心打扮过的容颜,即使是要死也要死得优雅。 先生整夜难以入眠,在庭院里踱来踱去,眼睛盯着皇宫的方向。未央宫的空地是环形星宿光照的集中位置,先生早已计算好了。正子时的时候天上出现了一束光柱,直指未央宫,先生知道若成了皇后便得救了,若不成就是死路一条,若是皇后死了,那他又怎敢苟活,抛开身份毕竟也是一条人命。 翌日,一切宫物依旧,上朝时先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皇上觉得先生有心事于是下朝后越先生在花园里闲谈,先生依旧心不在焉。走了一段时间后,皇上的贴身宫人一脸慌张的凑到皇上身边附耳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自缢了。”皇上身形晃动了一下,匆忙的赶奔未央宫,先生也一同跟去了。 未央宫被收拾的一尘不染,只有她静静的躺在那里,皇上没有流一滴泪水,只是一直握着皇后的手,很紧很紧…… 先生对着皇后的遗体行跪拜礼,他的头紧紧地贴在地上很久没有起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眼睛微睁,并不是很清楚此时的状况。节俭的装潢,一排装满书籍的竹制书架,红木的桌子上摆放着整齐的茶具,屋子里飘着淡淡的兰花香。她似乎听见了脚步声,还有碗筷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咳咳~”感觉喉咙很干,想讨要杯水结果还没等她说话,模糊中就听见一个少年兴奋的声音:“娘,姐姐醒了!”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只想要喝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越近声音便越是缓慢。 “颜儿,你醒了!”约是个妇人。 “水~水~”似气旋般的声音,还是被少年捕捉到了。 “姐姐要喝水,等着我给你倒。”少年手忙脚乱的倒了杯水递给了她。水喝罢,她被少年轻轻扶起,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疑惑的问:“现今是何时?” “大明成化二十一年,怎么啦?”妇人答道。 “你们是谁,我又是谁,为什么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她用手使劲儿的敲打着自己的头,抚着她的少年抓住她的手腕“我是你弟弟张薄珩,她是你娘,你叫张薄颜,我们的爹是国子监生,你从小在姨娘家长大的,如今成年便回来了,难道你忘记了吗?”薄珩见薄颜一脸茫然一点也记不起的样子便安慰道:“姐姐不必着急,既然已经回家了,那么就不担心姐姐找不回丢失的记忆。” 张薄颜听到弟弟这般劝告才暂时安定的心绪。 夜深,因为头上的伤痛让薄颜难以入眠,正巧这时薄珩叩门问道:“姐姐睡否,若没的话,弟弟想要进去跟姐姐说说话。” 薄颜思虑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和薄珩聊聊小时候的事情,或许对于记忆的回复会有什么帮助。 “弟弟进来吧,我没睡。”薄珩轻轻推门而进,手拿青烟冉冉香炉。 “看姐姐房间里连个香炉都没有,弟弟便擅自做主带个香炉来,希望姐姐会喜欢这香气。”张薄珩言行亲昵。 “嗯,清新淡雅,给人凝神定气之功效,谢谢。” “姐姐这不是又客气了,我是你的弟弟,自会第一时间想到姐姐之所需,姐姐缺什么要什么告诉薄珩便是,不必道谢的。”薄珩言行有礼,虽小小年纪但是没有一丝矫揉造作。 “我什么都不记得,所以请弟弟不要怪罪,敢问弟弟今年多大了?”薄颜深知自己的问题有些不得体,自家姐弟怎会连年纪都不记得呢。 “姐姐不必担心,薄珩不会怪姐姐的,姐姐的头在马车摔下山的时候不是被尖石所伤了吗?”说着端着沏好的茶走到薄颜的床边坐下,边将茶杯递给她边说:“姐姐今年十六,弟弟晚了姐姐一年,刚刚十五。” “爹娘为何从小将我交给姨娘照看?”薄颜端着茶杯疑惑的问。 “姐姐生得不凡,便是从出生时就注定了的,可姐姐出生不到几日,娘便对同为国子监生的邵夫人说怀有姐姐之前自己一天晚上不知怎么就梦见一个月亮突然跑到自己肚子里了,幸好看看天上那个月亮还在,原来是虚惊一场,之后就有姐姐了,意思姐姐是天上的嫦娥化作的。”说着薄颜和薄珩便都笑了。 “想来是不可能的,娘为何要这么说呀?” “当时呀,姐姐你和邵家的那位姐姐是同一天生的,想着娘和邵夫人自来是不对付的,当时邵伯伯又在朝廷上谋得个一官半职了,可是爹还是毫无音信,所以估计是娘看着邵夫人耀武扬威的样子心有不甘吧。”薄珩的言行举止得体,对待薄颜也是无微不至,这让薄颜舒坦了不少。 “然后呢?”薄颜迫切的想要知道有关于自己的事情。 “然后不但邵夫人信了,全城的人都信了,结果姐姐在六岁便被送到姨娘家了。” “原来是这样呀。可是……”薄颜的双手搓动着手中的茶杯“薄珩,我还是什么都记不起,真的对不起。”张薄颜愧疚的低下头。薄珩微微笑了,攥住张薄颜握着杯子的手说:“姐姐不必担心,弟弟永远不会生姐姐的气,来日方长,姐姐今日先好生休息吧,点着这香,姐姐的头就不会那么痛了,睡得想来也就安稳了。”说着就要出去,刚一起身薄颜就握住了弟弟的手,薄珩看了一眼薄颜的手,慌神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又恢复了笑颜:“姐姐还有事吗?” “我只是想问,你小小年纪又是听谁说的姐姐这些事情呢?” “邵家姐姐。姐姐快睡吧,弟弟也要回房了。”说着便退了出去,将门轻轻带上后薄珩躲在门后,神情慌张的攥住刚刚薄颜握过的手,只觉得面颊涨红。 “少爷,您还没睡呀!”丫鬟看到了靠着门的张薄珩,询问着。 “啊!马上……马上就回去,你去守夜吧。”紧张的回头看了看,门那边的姐姐房间还亮着,他寒暄了一句:“姐姐安睡。”听见薄颜回答了一句“嗯”之后便慌忙的离开了。 晨光乍现,院子里一派生机,佣人们都各忙各的,一切井然有序,就连鸟儿也在自在的吃着昨夜掉落的米粒。 “我娘呢?”或许是姐姐醒过来了,薄珩显得很是精神,早早的起来了。“夫人在小姐房里,正帮小姐梳洗呢。”听到丫鬟这么说,薄珩跑得更快了,赶忙来到了姐姐的闺房,敲门之前平了平自己的气息,又整了整衣衫。这样怪异的举动惹得一旁的丫鬟和老妈子颜面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薄珩还是有小孩子脾气的。 “谁在外面啊?!”母亲在房间内问。 “娘,是我。” “那快进来吧。”薄珩应声便进来了,进来时就听见母亲笑盈盈地说:“为何我家女儿生得如此倾国倾城端庄优雅呢,这一打扮就更美了?”看见薄珩进来母亲又问道:“今日为何起这么早?” “怎么能算早呢,姐姐这不是刚醒来,与姐姐十年没见了,可不应该好好聚一聚吗?”说着心不在焉的看着脸被铜镜挡住的薄颜。 “那也是,今日就带你姐姐到处逛一逛,毕竟也十年没回了……”张金氏故意略过薄颜失忆这一部分接着说“你姐姐今早还跟我说,昨夜和你长谈之后梦见了些小时候的事情呢,你带她上街上四处看看,或许还能记起什么呢。” “那现在就去吧。”薄颜说罢便站起来了,薄珩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脱口而出:“姐姐好美呀。”话一出口,薄珩便捂住了自己的嘴,感觉羞愧至极。倒是母亲张金氏笑的合不拢嘴,薄颜掩面淡淡一笑。 集市上人很多,薄珩带着薄颜到处逛到处走,因是女子又因头上有伤,于是薄颜的脸上戴着白色的面纱。张薄珩给薄颜买了很多东西,多到薄珩都拿不动了。 “珩儿,姐姐帮你拿一些好了。”薄颜伸手想要分担一些,可是张薄珩却一下子躲开疾呼:“不行,今天啊我就是姐姐的跟班,姐姐就只管买,这种粗重的活就交给我就是了。”薄珩刚说完一转头便看见吹糖人的:“姐姐快来看,这有吹糖人的。” “嗯。”因为人多,薄颜的耳环被人挤掉了,可是薄颜却没有察觉,还被薄珩急匆匆的拽走了。 兰花形状五瓣镶嵌着淡蓝色的宝石银边打底,淡雅略带着女子的芬芳,就那样勾在了一位刚刚匆匆而过的白衣男子的衣衫上。 “我们该回去了。”男子对着身边的跟班说。 “是。”可当男子一转身跟班却发现了那颗熠熠夺目的耳坠。“公子,你身上这是……” “什么?”男子低头一看身上挂着带着淡淡兰花香气的耳坠,不禁惊讶:“这……”想了一会儿,将耳坠摘了下来,莞尔一笑:“留下吧,有缘的话,再将它交还给它的主人吧。” 性本善 朱佑樘正襟危坐在咸阳宫中的正堂内,正在看一些未经批阅的公文,父皇的身子近来是越来越不好了,他的公务便越加的繁忙了起来。 “咳咳~”他近来身体有些抱恙。 “太子爷,奴才去叫太医来看看您吧。”秋竹是太子朱佑樘的贴身太监,从小便跟随太子至今甚是忠心。 “去吧,父皇身体已大不如从前,如若我再病倒这大明的江山岂不是要动摇。”说罢便给了秋竹一个眼神让他去找太医。 早已春暖花开,喜鹊屹立于枝头叽叽喳喳的叫个没完,秋竹在一旁看见感觉甚是愉悦,这喜鹊正对着的是延祺宫--万贵妃就居住于其中。 可是模糊之中秋竹却听到了与此时情景非常不符的凄惨的哀号声。 “啊~!啊~!……娘娘饶了我吧!”一个宫女叫声凄惨,苦苦的哀号着。秋竹小心翼翼的躲到了一旁的一棵榆树后面,只见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身着华丽的锦缎,眉如细柳眼若桃花唇色浓厚身形微微显得有些圆润,惬意的坐在圆椅上,任凭面前的宫女如何哭喊但是依旧不予理睬镇定自若的摆弄着手中的玉石吊坠。她就是万贵妃,而面前的宫女…… 秋竹立刻赶回到咸阳宫,将自己所见全部告诉了朱佑樘,朱佑樘听罢立刻眉头紧皱,放下了手中的笔墨,匆匆离开。 “儿臣拜见万贵妃。”万贵妃抬睫,面前的男子头戴白玉冠,神清骨秀眼神清澈而凌厉,瞳孔之中散发着丝丝寒意,面如冠玉眉目清秀,身着淡紫的袍子悠然被风荡起仿佛一旁的树影皆能在他的身上留下斑驳的痕迹。轻佻眉梢万贵妃巧笑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太子殿下呀。”万贵妃继续专心的摆弄着手中的佩玉道:“这太子殿下日理万机的为何会有闲暇时间来看我这个半老徐娘呀!~”语气中溢满嘲讽之气。 “太子救我!”地上身着宫女服饰的女子趴在地上扯住太子的长衫以微弱的声音恳求着。朱佑樘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女子将头转向万贵妃问道:“儿臣敢问万贵妃此女子犯了何罪?” “这又与太子殿下何干?”朱佑樘料到了这只老狐狸不会轻易的应允他,只听过了一会儿万贵妃又说:“但是既然是太子殿下询问那么既说亦无妨,这个名叫巧儿的宫女竟然趁着本宫午睡试图勾引前来探望本宫的杬儿,你说她是不是该死。”朱佑樘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万贵妃眉飞色舞的兀自说着自己编排的故事。 “太子别信她,禾巧没有!”女子虚弱的声音似游离态的青烟环绕于周遭却又并不真切。 “来人呀掌嘴,本宫和太子殿下说话岂有她插嘴的地方,奴才就是奴才,总想要攀上枝头变凤凰,可是呀,给你的福分只怕你命薄受不起早早的送了命去!~”说着万贵妃瞪大了双眼,面露狰狞刻薄之像,似是在说着那个叫巧儿的宫女但是她的眼睛却一刻也不曾离开过朱佑樘的身上,朱佑樘满腔的愤恨化作了脸上一丝风轻云淡的笑,看着这个装潢华丽的延祺宫,四壁由能工巧匠雕刻着纷飞的凤凰,地上铺着外国使节进贡火红的毯子,琉璃的瓦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七色的光芒。而相隔不远的永和宫却因长年无人打扫而布满灰尘,显得阴郁暗淡。那里便是他的生母纪氏淑妃生前的寝宫,只不过那个薄命的女人辛苦养子六年却只在那个宫殿里住了一个月就意外辞世,纪氏便是宫女出身,朱佑樘听得出万贵妃是在讽刺自己的母亲是卑贱的宫女,当上了皇妃却无福消受早早的便香消玉殒,可是任谁都心知肚明淑妃的死万贞儿是逃不了干系的。 “慢着”看到了挽着袖子要开始打人的小太监走近禾巧朱佑樘阻拦道“照贵妃娘娘的说法,那您真的是天命所归呢,从我父皇小时起便若亲母般照料,而相伴至今您还屹立在这后宫之中,真的是天意呀。”朱佑樘貌似谦卑却字字铿锵,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地刺进万贞儿的胸口,让她愤怒不已。这话看似恭维实则在嘲笑万贞儿也是个宫女出身,更何况与那些风华正茂的嫔妃宫女她比皇帝还大十七岁。色衰,容颜老,成了她最大的痛脚。 “太子跟本宫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救这个宫女,敢问她与你何干?” “她不是宫女,而是国子助教邵东明之女邵禾巧。” “那又为何化身成宫女?”万贵妃知道朱佑樘在编故事,只是她想要知道朱佑樘会使什么招数瞒天过海。只是他没有想到…… “只是这样方便见面而已。”语义明确朱佑樘与她有“私情”。 “呵呵,既然是这样那本宫就卖给太子爷个面子,太子爷将人带走吧。”朱佑樘没想到万贵妃能如此容易的就放了他们,这其中一定是有阴谋的,只是现在还不能明确而已。别想这么多了还是早些将人带走吧,也让这个弱女子少受些皮肉之苦。于是和秋竹交换了个眼神秋竹便将禾巧搀起,朱佑樘行礼拜别万贵妃便带人走了。看着这个正值舞象之年的太子离去的背影万贵妃脸色骤变,他果真已经大了,若是再不出手那么就真的要被他吞掉了,再加上皇上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的棋子是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了。“将梁芳给本宫叫来,本宫有事要他办!”对着身边的亲信宫女神秘的说,眼神愈加的迷离阴险。 夕阳西下,咸阳宫内一片祥和。 窗下的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交流着什么,朱佑樘静默的站在夕阳的余晖之中相似一尊雕像,安静的细数着岁月长河之中那些模糊了现在却又渐渐清晰的记忆。直至今日他也不曾对这个浮世存有任何的怨恨与不满,他的和善成为了别人残害他的武器,他从没想过要伤害谁他只想要身边的人都能够幸福的一直生活下去,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天真的。记得他六岁前一直生活在安乐殿,那里的宫女太监都很照顾他,被废掉的吴皇后更是对他视如己出,母亲纪氏为人温婉善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善良,他们共同保守着一个秘密--他是皇上的子嗣。严密的皇宫竟然不知道多出了他这么个稚子。沉浮于这皇宫里的十年里他总会怀念,那段虽然艰辛却又很幸福的岁月。他们真正的让他了解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人之初性本善。 看着如今锦缎绫罗加身的自己,朱佑樘甚至觉得好笑。 思绪正跟着萧索的风漫天飞舞之时秋竹躬身道:“太子,邵姑娘醒了。”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你醒了。”朱佑樘坐到床边,看着眼睛微睁的禾巧,面色惨白,弯弯细眉,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唇色玫红娇艳欲滴,眼神娇弱,神态疲惫,似微风中的柳条随风而摆。 “太子殿下,禾巧给您惹麻烦了。”刚要起身便又被朱佑樘轻柔的按下,头枕在了石枕上。 “此事不怪你,只是为何要假扮宫女混进来,有事的话我让秋竹将我的令牌交予你便是。”朱佑樘想要将在万贵妃那里得不到的答案在邵禾巧这里弄清楚,邵禾巧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阵红晕断断续续的说:“自己第一次做了些糕点,虽然手艺拙略但是……也想要让太子殿下尝一尝,于是……”她不语,朱佑樘也明白了,这才是她此次混进皇宫的关键,可殊不知此事若是闹大,即使是太子出面保全也于事无补,大明律例里白纸黑字的写着:私闯禁宫者--斩立决。只是朱佑樘没有将这些告知于邵禾巧,此时已经解决,何必还要吓唬这个弱小的女子。 “那你是怎么被万贵妃抓到的?”朱佑樘继续问着。 “以前进宫都是秋竹带着的,而且也只来过几次,皇宫这么大便是不认识路的,于是我就误打误撞的到了延祺宫,看见四下无人只有宫内坐着一个蓝衣男子便上去询问,怎知道……”邵禾巧一脸委屈。朱佑樘知道那名禾巧看到的男子定是四皇子朱佑杬,只是在刚刚的闹剧中他竟一直没有现身,甚至连宫殿内都不曾有过他的身影,难道他是躲起来了?可是他又为何要躲?万贵妃为何此次会如此轻易的就收手?这不是她的作风,他们究竟要干什么?这一个个的谜团困扰着朱佑樘,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禾巧你的伤没有大碍可以走了,还有以后没有我的命令切记不能进宫,今日我救得了你,他日或许我连自己都保不了,在外更要谨言慎行,切不可张扬,东厂的很多探子都在盯着我,出了宫门切莫忘记!”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邵禾巧的腿,起身唤道:“秋竹,将邵小姐送回去。”说罢便离开了。恍若隔世,邵禾巧掀起被子下到地上,走到这宫殿的中央才发现,深处还有一个更大的屋子便问道:“秋竹,那里是谁住的,那么大那么富丽堂皇的?” “是太子殿下。”秋竹没有任何表情,他不需要有表情只要听从主人的命令便是,这是他从四岁入宫时周太后便教会他的,从七岁至今他跟了太子十年没有办砸过一件事情,这是他能存留至今的缘故,周太后说:“在这皇宫里只有有利用价值的人才能生存的下去,否则活人也会变成死人。” “什么?”邵禾巧显得十分讶异“那刚刚,我又是躺在谁的床上?!”禾巧瞪大了双眼,那漆黑的眸子显得更加的清晰了。 “那是秋竹的床榻。”秋竹没有再多的话语。 “太子……嫌弃我?那为何刚刚又对万贵妃说那样的话?”秋竹抬睫看了看禾巧失落又有些急促不安的神情鄙夷的说:“邵小姐误会了,太子殿下刚刚只是为了救您才那么说的,是您多想了。还有太子殿下的屋子除了秋竹和一个老嬷嬷外,其他人皆不可进入,违者杖责五十。”听到秋竹这番话,邵禾巧便显得更加失落了,低下了头感觉是自己会错了意自作多情了,太子殿下又怎会恋上一个国子助教的女儿。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了地上掉了一个兰花样式的耳坠,随手便捡起问道:“太子殿下的宫里怎会有女子的耳坠?”她咽回了第二句话:难道太子殿下的宫里还有别的女人?可是她深知此话不能说,这会诋毁太子的清白,太子临走前还说过:要谨言慎行。她该长大了。 “小姐请将它给奴才,这并不是太子之物,只是暂为他人保管罢了。”说是禾巧递给秋竹的,倒不如说是秋竹从禾巧的手里夺来的,之后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带着禾巧走了。 暮色四合,四处灯火通明。 张家的府邸不大,但麻雀虽小但是五脏俱全,正房与厢房一个不少,天井的地方还有个池子,里面长满了姿态各异的荷花,游着种类不同的鱼儿。薄颜迎着月光看着池子里游动的鱼儿,神色怅惘,一旁站着丫鬟时月,两个人静的似乎连鱼儿的呼吸声都能透过这清水清晰地听见。 薄珩从灯火通明的正厅看到了薄颜的背影,原来白天的欢愉都是假装的,真正的她只有这黑夜将她和所有人的视线都掩盖时才会真正的显露出来。慢慢走近时脚步不带着任何响声,只听见时月越渐清晰的声音:“小姐有什么不悦对时月说,时月说不定能帮小姐分忧。”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就算我说了,你也只是会说一些宽慰我的话。”此话一出时月顿时将头再次低了下去,她说的对。 “姐姐为何要篡改古人的名句。”不知何时薄珩已经坐到了薄颜的面前,手轻轻荡在水里,激起微微的涟漪。 “什么?”张薄颜并不明白。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看着薄颜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姐姐请循其本。” “若我可以寻得其本那么此时便也不必这样,实话实说我现在的感觉很陌生很害怕。你能理解吗?因为找不到最初的原因所以心忧,因为眼前的事物对于我都是陌生的,所以我惧怕。今日母亲在院中与邻人闲谈,看到我时,邻人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犹豫而后又问我可记得她,将儿时的事情一一道来,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能频频点头,装腔作势。” 无边无际的黑暗,芍药带雨含泪,脉脉含情,蔷薇静卧枝蔓,娇艳妩媚,这些美此时都不复存在了。她们被淹没在了黑暗之中,郁郁寡欢,只等待着黎明的再次降临。 “姐姐可喜欢昙花?”薄珩轻声问道。 “昙花一现。”薄颜的语气更加惆怅。 “弟弟倒觉得,这昙花在白日收敛娇艳,待到所有的花朵都被黑夜吞噬时唯独她静静芬芳,难道不是一种坚毅吗?”薄颜顿时感到茅塞顿开,孤傲昙花偏要和黑夜斗一斗,那她张薄颜为何不能与这命运斗一斗?赢了便赢了,输了便输了,无伤大雅。即使终生不能记起往事,也可在这过程中重新增添回忆。 “姐姐,你的耳坠怎么只剩一个了?”薄珩仔细一看才发现不对,惊异的说。薄颜摸了摸确实已不在,先是一阵惊讶,而后便转为镇定泰然自若的说:“想是掉了或是被人摘了去却没发觉吧。” 执子之手 “太子殿下,这是忻穆王让人交给您的请帖。”从秋竹手中接下请柬,只看见鲜红的请柬上一只用金粉画的鹤。 “听说我父皇卧病,这些在番地的王爷都以探望英宗之名回来了吧。”坐于案前朱佑樘若有所思的对着秋竹说。 “是,不止是忻穆王,德庄王、许悼王、秀怀王都已赶回在京的王府里。”秋竹抬起头看见了朱佑樘此时忧虑“太子殿下是担心这些王爷……”秋竹是知道分寸的,这皇宫里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不像禾巧,他深知其中利害。 “我一无实权,二无兵权,真的要是和这些王爷斗起来,你觉得我的胜算会有多大。”朱佑樘和秋竹都沉默不语,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担忧了,他不是贪恋皇位,只是即使斗起来他放弃皇位那些个王爷也会彼此争抢,最后只会生灵涂炭,受苦的还是那些像是在安乐殿时照顾他的那些宫人一样卑微的百姓。窗子被风吹动似乎要把铜镜打碎了,只见窗户开了铜镜却纹丝未动。朱佑樘这才发现原来在铜镜后面有一个能将人影清晰映下的东西,映下了对面窗子的影子。 “此为何物?”指着那个东西朱佑樘一脸孩童般惊喜的神色问秋竹。 “禀太子殿下,这是西洋的教士进贡的石英做的镜子。后宫的人只有皇上、太后、您和万贵妃的寝宫里有。这东西照出的人影比铜镜清晰得多,但是白天的事情太多,您的卧寝别人又不让进所以急急忙忙的就让人把这东西放在书房的铜镜之后了。”秋竹没有说王皇后有,也不足为怪皇后只是个傀儡真正统领后宫作威作福的还不是无冕之后万贵妃。 “镜子……镜子……”朱佑樘看着镜子里那个眉眼清秀,五官精致若名师雕琢出的玉人一样,身着淡紫长袍,标杆般笔挺的修长身材,眉眼间流露出丝丝儒雅笑意的男子,默默的念着、思考着,似乎有什么堵在他的思绪中,之要冲破这些疑窦那么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到底是什么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翌日,皇上因身体不适未早朝,朱佑樘带着秋竹顺势出了宫。 “珩儿。”薄颜正整理簸箕里时月和她一早摘下的桂花,旁边还放着装着糯米粉的铜盆。 “姐姐这是要做什么?”薄珩满脸疑窦。 “水晶桂花糕呀!”薄颜的笑容显然在昨晚之后变得亲切的多热情的多。 “姐姐会做水晶桂花糕?那想必定会是很好吃的!”薄珩笑嘻嘻的说。 “就会说好听的话,还要等一会儿才会做好呢,你下去先读书去,做好了我就第一个拿给你。”薄珩点了点头就退下了,薄珩刚走不久时月就进来了,手里拿着那个只剩一只耳坠说道:“小姐这耳坠子只剩一只了,不如拿去丢了。”经时月这一提醒薄颜才想起那个耳坠,轻咬下唇思虑片刻后说:“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的首饰店铺,这是娘送我的第一对耳坠,我想要好好保留着,虽然丢了一只但是我们可以让店家帮我照样子重做一个。”配着窗外开的素雅的梨花,薄颜的笑容显得更加的淡然素雅,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小姐有事吩咐我做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人生地不熟的。”时月阻拦道。 “就是因为人生地不熟才要多出去走走,不然这不是永远都不认识了么!”薄颜似乎已经看开了。 依旧带着面纱,依旧头上带着伤,街市依旧人头攒动繁华鼎盛的模样从不消减。时月说最好的首饰店铺是西街的样蝶轩,于是出了门薄颜就顺着道路直奔西街走。街市上的人形形色色,叫卖的小贩正和准备买菜回家的妇人讨价还价;忙碌的小二在茶馆里给各位听书的客官端茶倒水……或许这才是她真正应该得到的生活,平凡的让人感到乏味却在其中流露着无边的幸福之感。 “遭了!”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影,果然找不到了路。想了很久还是紧咬下唇闭紧双眼伸手随便拽住一个人的衣衫,那人的脚步顿时停住了,侧头想要看看女子的脸,但是她却将头扭到一旁身后披散的头发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姑娘,为何拽住我的衣衫。”这是个男子的声音,他的声音空灵清澈宛如深谷中缓缓流淌清澈见底的泉水。他的声音虽然极尽温柔可惜薄颜还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着头弱弱的说:“公……公子,我找不到去样蝶轩的路了。”仅仅几个字在白色面纱遮挡下的脸早已布满红晕。 男子轻轻勾起嘴角,将薄颜的手抓在他的折扇上,牵引着向前走。薄颜抓着折扇,看着男子挺拔的背影那身白衣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那样清澈那样的超脱凡尘。 “到了。”脚步悠然停住,薄颜却没发现差点载到男子的怀里,吓得她一个箭步退回到了原地,这才抬眼真正的看了面前的这个男子,翩翩君子风度,如诗如画的样貌,浅浅的笑容却那样直入心脾。 薄颜想要将手中的扇子交还给男子,但是在将扇子抬到眼前的一瞬间薄颜怔住了,扇尾翩翩晃动的那朵开得如此娇艳的兰花,与她此时手中的耳坠多像呀……或者说根本就是一个。 “公子……公子的扇坠……好别致呀,不知是在哪里买的呢?”薄颜试探地看着男子的神色。 “是无意中捡到的,怎么这是姑娘的?”看着男子有意将扇坠摘下,薄颜竟然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了个“不”字。 “这不是姑娘的?”男子还是疑惑。 “嗯,不是。”这句话张薄颜说的无比坚定,不知是什么动力推动她让平生第一次说谎的她如此从容。 “既然不是姑娘的,那在下就先告辞了。”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薄颜张开左手,手心开出一朵五瓣的兰花,娇艳欲滴淡雅别致,就像是那位或许永不会相见的男子。 她当然不会知道,未来会有许多事情发生在他们之间,她也不会知道此人便是太子朱佑樘,将是她今生最爱的人。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迷迭 眼前一片雾蒙蒙的景象,万贵妃阴冷的嘴脸,轻挑起唇角笑道:“朱佑樘你已经走近我设好的陷阱了,你会和你娘和张敏一样不明不白的死去,然后消失在这史册当中。”他愤恨的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站在雾霭之中的万贵妃依旧嗤笑道:“凭你也敢跟我斗,乳臭未干的稚童!和你父皇一样的没用!”挥手舞起手中的剑朝着万贵妃的心口刺去,只是一瞬间又消失无踪,化作水汽,虽见不到人影但是声音仍然徘徊在耳畔--尖锐、刺耳。 “公子!”秋竹看着朱佑樘拿着茶杯死死的盯着其中漂浮的茶叶,于是叫道。 “嗯?!”朱佑樘一惊才又回到了现实之中--原来是思绪中的假象呀! “储公子,”从内堂出来一位翩翩少年,眉眼如画,儒雅中又不失带有一丝丝的俏皮,一身淡绿色的长袍加身,头上戴着珍珠冠。 “薄珩公子。” “什么?太子又去了张府?他去那个国子监生的府上能做什么?!”延祺宫内一名身着黑衣的东厂探子如实的将所闻所见一一并报。 “奴才在屋内听了些许,并没有什么异常,那个叫张薄珩的人似乎是不知道太子的真实身份连声叫太子“储公子”谈话内容也尽是些嘘寒问暖或是诗书礼教。”探子依旧跪在地上不起来。反倒是万贵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面疑窦,踱来踱去。太子真的是去与故人闲谈的么?还是另有隐情?不对,这不是她所认识的太子。她所认识的太子绝不会这样毫无目的的去做一件事情,太子一定是有什么秘密是她所不知道的。 窗外艳阳高照,今日晴空万里想必是不会下雨的。 朱佑樘正坐于张薄珩的面前,笑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薄珩公子的诗书真是储某望尘莫及的。” “储公子真是过誉了,小弟才疏学浅还望储公子赐教。今日在书房看到《尚书》中有此一则为其卷七的《五子之歌第三》中言道太康失帮其余五兄弟于洛水之曲等待着太康。五子怨恨,于是追述大禹的教戒。敢问储公子可有什么好的见解?”张薄珩虽然说得隐晦,但是朱佑樘不难听得出来。张薄珩口中的太康便是指身卧病榻的宪宗,而那五子指的便是匆匆赶回来的各位王爷。 “治国之难在于知贤而不在自贤,虽太康不理政事,却不能责怪旁人,与其怨天尤人,不如五日三省吾身,此乃君子之为是也。”朱佑樘和张薄珩向来对话隐晦,但是朱佑樘字字珠玑,却是除了张薄珩他人概不与知晓。 “薄珩已经明白,储公子以后要常来帮我解惑呀!”两人明明谈的是时事却在旁人看来只是两个博学公子在谈诗论道,所以才虎的那个白丁探子以为他们只是随便说说。 “储公子,”看到了朱佑樘折扇上的扇坠惹得张薄珩眼前一亮“公子昨日可出行?” “只是去看看故人别无他事。” “这扇坠是在哪里买的?”毕竟对方是太子,张薄珩就算是与其在某些地方有交集,但是也没有说那个胆量说出不太得体的话。 “意外之中得到的。”看了看扇坠又看了看张薄珩若有所思的神色,朱佑樘抬睫问道:“怎么,有何不妥?” “哦,不是。只是家姐有一只与其一对的耳坠,在昨日出游时……掉落了。别无其他。”他没敢说“被盗”一词。 “此物为你姐姐的么?前日来还不曾听说你有姐姐,怎么如今……” “是这样的……”张薄珩将薄颜的一切告知于朱佑樘。 “张小姐现在何处?”朱佑樘越发的对这个特别的女子产生了兴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让这个向来目空一切,才貌不凡的才子谈到她便如此动容。 “家姐正在做水晶桂花糕,储公子便也留下一同品尝一下吧。”说着两人一同走进灶房,只见里面站着一个身着淡黄色短衫和长裤的女子伫立于其中,见他们进来显然有些惊慌。 “时月!姐姐何在?”张薄珩焦虑的问时月,也难怪他着急,张薄颜人生地不熟的一旦走失了怎么办,他们才刚刚重逢。 “小姐去样蝶轩配那个遗掉的耳坠了,说是夫人第一次送的怎样也要保留。” “那你怎么不陪她去!”张薄珩更加着急了,全然不顾后面静静观望的朱佑樘和跟在朱佑樘身后的秋竹。 “小姐说,人生地不熟才要多走走,让我在这里将做桂花糕的料都准备好的。”时月一脸委屈,喃喃道。 而不负重望,张薄颜真的不认得回去的路了,张府在城北而样蝶轩却在城西,这样绕了很多路才找到的如今还回不去了。可是更糟的也发生了。 “轰隆”一声众人皆侧目,只见刚刚还是晴空万里,如今已经乌云密布,细雨丝丝成线打落在院子中央的池塘里画出一圈圈的涟漪。 “姐姐!”薄珩先是焦急的站了起来,看向了窗外。 “公子,我们还是走吧。”秋竹站在朱佑樘的身旁附耳道。 “……”朱佑樘知道此时离开甚是不好,只是留下也做不了什么,而且都已经下雨了再不回去,只怕越下越大,到时候在出了什么意外不是称了万贵妃的心吗!就在犹豫时,不知何时张薄珩已经拿了把伞递到朱佑樘面前:“储公子先走吧,我也要出去寻找姐姐。”朱佑樘面露歉意,秋竹接过油纸伞,秋竹先出去打开了伞唤道:“公子……”朱佑樘最后看了一眼张薄珩便和秋竹消失在蒙蒙细雨之中。 这场雨下的突然,街市上的行人皆纷纷跑回了自己的家。只有薄颜站在样蝶轩的檐下,不知该何去何从,同在的还有一个看似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她是刚刚跑来躲雨的。薄颜看着她感觉甚是怜爱。 转身对着样蝶轩内看似掌柜的人说道:“我给你一两银子,给这个小姑娘一把伞吧。” 掌柜面露踌躇悄声对薄颜说:“小店内现在就只剩一把伞了,姑娘为何要管这稚童,自己买了伞走了便是,何必……”掌柜的随即嘴巴发出“嗞嗞”声。 “她是孩子,无论何时也不能厚己薄彼。”薄颜面露厌恶,义正言辞的说着。掌柜知道自己此话多此一举便再不劝告,进店内拿出了一把雪白的油纸伞上画着紫薇花,那朵花像是她的眸子涣散出异样的光芒。小孩子拿着伞满眼感激的向薄颜深深地举了个躬便快步跑开,消失在了蒙蒙细雨里了。突然天似乎是不下了,晴朗了连颜色都变得异常的优雅淡然,薄颜的头微微抬起,原来…… “公子……”顿时头顶生出一朵画着水墨兰花的伞在头顶散开。 汉宫秋月 烟雨蒙蒙,荷塘里的荷花被雨水打得抖动着娇美的身子。正值雨季,一切就那样自然地沉浸于这湿润之中。 “公子怎会知道我在这里?”薄颜看着朱佑樘温柔的眼神像是许多年便见过似的。 “离开不算久就开始下起了雨,想你是还没有回去,记得你是没有带伞,于是就来看看你。”薄颜低下了头刚刚不小心沾在睫毛上的雨水悄然滑落于脸颊,感觉脸上湿湿的于是想要用手去擦,可是…… “怎么站在这里也会占到雨水吗?”公子猝不及防的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手帕,白色的绢上绣着青龙。轻拭薄颜脸上的雨水,那么近那么近,近的薄颜顿时觉得呼吸急促脸颊涨红。他的脸清晰地让薄颜感到局促不安,他的温柔与体贴似乎是意外的。薄颜顿时心中生出了一种想法:为什么他会对一个陌生的女子如此照顾有加?为什么他的神情与之前全然不同? “你在想什么?”早已收回手的公子静默的看着若有所思薄颜询问道。薄颜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便兀自的向雨中走去了。她的神情不再幸福,她的眼里含着泪。她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人脸上那丝丝细微的变化会观察的如此清楚,她甚至有些厌烦自己的那些小心。朱佑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明白,那个女子看穿了他。 “公子……”反倒是秋竹一头雾水。 “她很聪明,一眼便看穿了我的用意。”朱佑樘将手帕丢给了秋竹,不知为何心中竟对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女子有些愧疚。 “公子……难道?”看着手帕上绣着的青龙,秋竹愕然。在他印象里朱佑樘从没对一个女子如此决绝。 “我们走吧。”两厢背驰,永誓不见。潇潇烟雨,点碎了一个少女初开的情窦。朱佑樘看穿了薄颜的心思,一个国家的责任他担得起,可是一个女子的真情他要不起。拿出绣着皇家象征的手帕即以向这个情意萌生的女子表明身份,他是皇子,是她高攀不上的人,是这辈子或许就能见一面的人。所以……离开吧,收起你的情感,做回陌生人。 霓裳微摆百花羞,谁解其中万感集。 雨水冰冷彻骨,薄颜的身上被雨水浸湿,裙摆托在了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印记。她没有目的的向前走,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她不想要回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这种感觉很是熟悉又……厌恶,像是心口被狠狠地划了一道伤疤,结痂了又被揭开,撕心裂肺的疼痛,伤口处流出红黄色的脓水。为什么此时的感觉像是很多年前就有人这样伤害过一般。只觉得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雨线丝丝落下像是一个诅咒,封印被揭开,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一片繁华似盛世般的景象,丝竹声阵阵…… 跽坐人漆绘灯分布在角落,偌大的宫殿之中异样的繁华,有舞姬在跳舞,舞步曼妙,她穿着一件红色的长裙,在原地旋转着…… 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断断续续。 这样异常繁华的宫殿里,这般盛世喧嚣的场景下,她却感到了丝丝的悲切。 为什么?为什么? 顿时宫殿内一位女子轻灵的声音悠悠然的唱着歌,歌声唯美动听。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别再唱了!我求求你,别再唱了!”薄颜捂住耳朵,梵咒一般让她头痛不已。 “别再唱了!别再唱了!……给我住嘴!”梦魇之中薄颜眉头紧皱,手紧紧抓住身上的被沿,惊异之下坐起,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场虚惊,但是梦魇之中的场景却又似曾相似,只是当时恐惧至极眼前又模糊不清…… “你终于醒了啊。”一声飘渺空灵的声音伴着一阵悠然的古筝声音从不远处飘来,薄颜这才定睛看了一下四周,床壁四周雕刻着镂空的图案,那个东西像是…… “那是朱雀。”那男子始终没有抬头依旧悠闲地弹着古筝,一身胜雪白衣上似墨色渲染般长出一朵朵兰花。 “又是兰花。”薄颜感到甚是奇怪,自从自己有意识起所见之物就都带着兰花,难道真的都是巧合?那男子并没有理睬仍旧兀自的弹着古筝。男子的手指纤细肤白似雪,一头青丝若瀑布般倾泻而下,耳畔的发丝被拢到脑后异常简单的用一根白绸带扎结成束,白色绸带与那头青丝交缠在一起显得别样好看。男子的气质与这间房间的布置相得益彰,他仙风道骨,似天外来客。而这房间里的摆设又那样的古朴素雅,连墙壁上都有题诗,字体古风颇浓,强劲之中又带着丝丝的柔情。 霞光晚,青丝染, 处处流觞,皆未央, 风烛残,光影转, 拂晓流年,莫轻叹, 怎得念一生残垣,又相见, 莫知伊于阑珊处,叹叹叹。 白衣男子对薄颜的言语行动皆熟视无睹,悠然自得的弹着古筝。薄颜下了床才发现身上竟然穿着一身男装,顿时感到面颊灼热,难不成……?她不敢想下去了,只是愤恨的目光看着仍旧孤芳自赏的男子。 “衣裳是丫鬟给你换的,你的衣衫都湿透了。”男子嘴角微微勾起一道漂亮的弧度,而更让薄颜惊讶的是这个男子从未抬眼看过自己却能洞悉自己的心思。薄颜感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霎时不敢言语了。屋子内的陈设很节俭却又不失风雅,一张红木长案上摆着古琴正被他轻轻挑动,旁边是紫檀木制的一整面墙的书架而上面摆满了各样的书。薄颜走近些抽出了一本书:深蓝色的书皮,用棉线装订整齐,没有一丝的错乱,书的纸张已经泛黄,但是保存的却像是新物一般,薄颜不禁讶异。 “我本就是爱书之人,所以自然会保持书的整洁。”这是男子说的第四句话,薄颜紧皱眉头,心里不禁为之一震。这男子到底是谁,怎么他像是能读出人心之所想似地,每一次都不等开口就给予解惑。 “你能猜出我心之所想?”薄颜疑惑,可是相较之薄颜满目疑云的样子,男子倒是显得更加悠闲了。白衣男子没有回答薄颜的问题,仍旧自顾自的弹着曲子。 “此曲有些悲伤呀,怎么听起来都有些怨呢?!”这首曲子薄颜从未听过,薄珩也是极好音律之人,但是却也从未听他弹奏过。 “汉宫秋月。”男子继续弹着,不紧不慢,轻柔慢捻抹复挑。薄颜看着他沉思着。 “曲子是我写的。”薄颜朱唇微启,欲语又罢,转成了满目疑窦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那男子依旧弹着古琴,唇角依旧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看也罢,薄颜将目光移回到了那面写有诗篇的墙壁。像是有吸力般将薄颜愈拉愈近,那字体苍劲有力,却又不失柔情,就像是某一个深藏在记忆深处的人,可越是想越是模糊…… 当薄颜马上就要触碰到墙壁上的字时却被一只手突兀的抓住臂膀,屋内琴声戛然而止,只有偶尔的微风吹起衣角的声音…… 迷局 “公子此为何意?难道是这字中有何玄机,不可为外人道?”薄颜仔细的观察着他的举动--张薄颜对这个神秘男子感兴趣了。 薄颜只看到了男子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眉眼异于常人的清澈,唇未涂脂仍娇艳。男子没有回复薄颜的咄咄逼问,依旧是淡然一笑侧目看着薄颜,薄颜感到一种忐忑:他眸子清若稚子,却在那眼底似有似无的笑意之中发现了一丝丝的邪魅。就在四目相对的霎时,男子轻声的在薄颜耳畔说了些什么,薄颜瞳色由深变浅,就在这时男子紧握薄颜的手臂,薄颜蹙眉间只见男子捂着胸口单膝跪到了地上,薄颜立刻上前扶他,只见他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公子,你……你怎么了?”薄颜焦急下慌张喊人“快来人呀!快来人呀!”丫鬟和侍从闻声赶来,侍从出出进进,丫鬟跪在了地上扶着男子嘴里喊着:“公子,公子!~” 屋子内顿时乱作一团。 “啪”的一声,一只手拍在了白衣男子的背上。 “姜鞅,你玩够了吧!”薄颜这才抬起头发现,慌乱之中竟没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他眉似墨染,神情冷冽,不说话的时候双唇紧闭,身着一身灰色薄纱长袍此时正双手环胸靠在紫檀木制的书架旁,神情不齿的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姜鞅。薄颜还没有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就只听身边的男子“扑哧”一声笑了。薄颜抬头看看灰衣男子,再看看在一旁笑个不停的男子顿时明白了,手一下子松开,将白衣男子推开起身要走。白衣男子知道薄颜是生气了,于是摒退了下人后干脆坐在了地上仰头看着薄颜神色顽皮。 “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愚弄我很有趣?!”薄颜刚刚吓得那一身冷汗还没消退,袖口里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我们又见面了。”薄颜微震,刚刚他在耳边对自己说的就是这句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见过面? “你——认识我?”薄颜一脸鄙夷的神色。男子仰头看着薄颜只笑不语,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而薄颜似乎是在反抗于是也不说话,眼神里传递着一种倔强。而这个叫姜鞅的男子以笑容化解之,像个——孩子。 “够了,姜鞅。”灰衣男子终于看够了,一直是看客身份的他此刻显得很不耐烦。 “多谢姜公子搭救之恩,那小女子就先告辞了。”薄颜面对着这两个男子竟前所未有局促不安,像是连心都会被他们一览无余。可是薄颜一只脚还没踏出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轻声道:“你——知道回去的路吗?张、薄、颜——”只觉得一阵寒风从敞开的门那里呼呼吹进衣领,薄颜袖口里还未停住颤抖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猛地回过头看着依旧坐在地上的姜鞅向她投递出一脸的无辜,她这才明白刚刚说话的其实是那个一直依靠着书架的灰衣男子,他依旧不苟言笑,但是看着薄颜时的眼神却显得戏谑起来。 “你……” “我们是谁——”姜鞅打断了薄颜,一脸得意的说“会有人告诉你的。” 他们是谁? 为什么他们能猜透自己心之所想? 透过窗棂看出去,院子里那一颗颗开得茂盛的含笑花伴着微风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之气,这含笑花本是南方的植物如今被移栽在这北方的院子里犹是长得如此娇艳真的很难得。这个叫姜鞅的男子真的很不一般,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年龄却有着这般能力将这令很多文人雅士头痛的含笑花养得如此之好。 “公子,”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门外低头说道“张公子来了。” 张公子?难道是弟弟?薄颜已经搞不清楚了。 “你可以回家。”灰衣男子仍旧不露一丝笑意。薄颜慢慢一步步后退,眼睛不安的看向两人:一个透漏着稚子般清澈纯净笑容的男子;另一个一副无心风月的样子。薄颜真的有些忐忑了,这两个谜一样的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又知道自己身份。甚至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也涌入薄颜的脑海里,他们连自己的底细都已经明了了。 薄颜最终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姜鞅的笑容也一下子凝固住转而蹙眉,一只手支撑于地上艰难的寻觅着稀薄的空气。身后灰衣男子迅速从他背部抽出一根银针,这跟银针是什么时候扎进去的呢? 就是在刚刚当他用力拍姜鞅背部的时候。 一双手掐住姜鞅的下巴喂进去一颗药丸,姜鞅听话的吃了下去。 过了一会姜鞅的呼吸变得平稳了许多,转而戏谑道“上官阙,我要是没有你该怎么办呀!”姜鞅脸色苍白,却依旧对这个满脸冷漠的男子开着玩笑,即使他知道这个叫上官阙的人不会笑。 “你在搏命。”上官阙终于在冷冷注视了他半天后甩下这句话之后拂袖而去。 “这是我的命……”上官阙驻足侧目看了他一眼,他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回身看着墙上的题诗。上官阙无奈叹息,眼底划过一丝丝的悲悯。 微风拂动薄颜耳廓边的青丝,走过的地方落下了许多娇艳的桃花瓣。薄颜回身瞬间只觉得有些黯然神伤,不为别的,只为这些凋零的美丽。“姐姐。”一声呼唤,唤回了薄颜一颗局促不安的心,看着那个无比熟悉的面孔薄颜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真实之感。身后的一切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物,而眼前的才是真实的,朴实无华的。 “薄珩……”急促的脚步踩着满地凋零的花瓣向薄珩跑去,裙摆微微荡起,带起了花瓣翩翩飞舞。薄珩只是微笑着等着姐姐跑到身边却没想到薄颜竟一把抱住了自己,薄珩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双手停止在空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或许有些时候可以将脆弱释放至尽; 或许有些人会让你情不自禁的想要去相信、去依赖; 或许那些掩藏在神态自若面具下的不安可以对着某一个人宣泄; 或许你可以不必那么坚强; 或许你只是个女子…… 苍穹凄怆 夜太静了,薄薄的一层雾遮住了那弯新月,它勾出了一个女子的轮廓,似隐似现让人捉摸不透。 站在湖边,身体浸润在湖里泛出的水汽之中,四周的景物静默着。 “太子爷,该起身去忻穆王府了。”秋竹不知是从何处窜出,打破了这久违的寂静。看见朱佑樘微微的点了点头,秋竹会意转身便去准备车马。 将马车的帘子掀开,露出壁上雕銮着傲立的仙鹤,屋顶的铜瓦被灯光这般照映下更显得尤其金碧辉煌,四下挂着红色的灯笼红色的锦缎,照着那写着“忻穆王府”四个大字的匾额。朱佑樘的心为之一震,但是却不为外人所察觉。 “太子殿下,你终于到了。”一位老管家似的人出外迎接。朱佑樘唇角淡淡勾起一道苦涩的笑意,于是便跟着老管家进去了。 夜色深深,薄颜早已换回了女儿装,静坐于铜镜前,看着铜镜里那个眉目如画的女子,神情黯然。 为何会为了那样一个初见的男子感怀,悲戚?或许是自己多虑了,本就只是陌路人而已。南柯一梦,是到了该清醒的时候了。 伸手取来桃木的梳子,可是顿时觉得身体疲软,梳子从手中滑落……铜镜里的人变得模糊……房门被人打开,依稀之中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片开满桃花的树林,那个身着青衫跳舞的女子,那个白衣翩翩弹古琴的男子…… “你为何要爱上别人?!”那个女子撕碎了面前的景象,转而便是面目苍凉,泪流满面。 “夫儿……” 那个宫殿里,她笑面恹恹的看着另一个男子跳着娇媚却愤恨的舞步。 “我要报复你,我要报复你,我要亲手毁了你!~”女子面目狰狞,五官都因愤怒而扭曲变形。 “你真的要杀了我么?” 你真的要杀了我么……杀了我…… 薄颜站于远处,看着女子手里拿着锋利的剑一步一步靠近男子。 还有五步。“夫儿,如果我死了能换回你善良的本性,我愿意死在你的剑下。” 还有四步。“你的谎话……我……已经……听得太多……太多了。” 还有三步。“夫儿,我死了之后,你要好好活着。” 还有两步。“我当然会好好活着!”她的声音颤抖沙哑,泪水一滴滴的从尖尖的下巴积聚而落。 还有一步。“夫儿,我……不爱你了。” “不要,不要杀了他,不要……”薄颜不知为何如此痛苦、心如刀绞。看着从男子胸口泵流而出的血,薄颜瘫在地上痛哭不已,手指紧紧扣入身旁的树干里。 “半世纠结难自已,一生繁华皆叹息。”一个声音让薄颜止住哭泣,四下寻不到声音的踪迹,却不知再一回头,眼前的景色愈加模糊直至消失不见,一片漆黑过后另一番景色愈渐清晰了起来。她听见了马车颠簸的声音,面前的男子眉目秀丽,一头青丝倾泻而下,面颊两侧的发丝被白绸带随意的扎起。一身白衣上散发着含笑花的清香。薄颜这才明了,她正躺在这个叫姜鞅的男子怀里。惊慌起身,惊讶的看着姜鞅。倒是姜鞅显得格外悠闲道:“你想要知道的,我现在都告诉你。”他眼神的坚定让薄颜不自觉的想要信任他。 “我现在要带你去救人,梁芳派人用迷香将你们全家人迷晕,后又派人将你弟弟不知不觉的带走了。” “什么?!什么人将薄珩带走了?!” “东厂的大太监。”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带走薄珩?”薄颜显得很激动紧紧地抓住了姜鞅的肩膀。 “就是他?”一个尖锐女子的声音。 “是。” “那个叫张敏的太监的侄子。” “就是他。” “怪不得,怪不得太子总是去他那里。” 暗室里气氛阴森,四周只有一扇铁窗,整间屋子只有一盏油灯显得更加阴郁。晕倒的张薄珩倒在地中央,为了防止他中途醒来,所以被绳子紧紧束住手脚。离他不远处有一张长案,上面摆着铁链和很多刑具,一旁的火炉时不时的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极尽恐怖。 “娘娘,要不要将这小子……!”梁芳做出了“杀”的动作。万贵妃唇角微微勾起,眉睫轻动,阴森森的说:“什么理由杀他?” “东厂杀人——”梁芳斜瞥了一眼昏迷着的张薄珩露出蔑视的神色“要理由吗?” “那——你就等着太子来找我们的麻烦吧,到时候……本宫可不保你一定毫发无伤。”听万贞儿说出这话梁芳一撇嘴,知道万贵妃这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于是话锋一转:“娘娘说的是,那您的意思是……”梁芳知道这个女人心狠手辣,一定是可以找出一个最恰当也是最恶毒的理由。 “听说京城里有一位名叫张薄珩的人妙手丹青,白日里找他来为本宫画过一副丹青的,此时怎么不见人了?”梁芳看着万贵妃眼睛微微眯起,眼角下拉,极尽刻薄的神色。 “……”梁芳很快就明白了,命人带着昏迷的张薄珩躬身道:“奴才这就帮万贵妃找去。” 月夜萧瑟,凄然独伤。 “你在担心吗?”看着突然冷静的像是湖面未起涟漪的张薄颜,姜鞅突然觉得有些奇异。 “太子真的能救薄珩吗?” “或许吧。”姜鞅这句话说得十分无奈。 “我与太子素未谋面,他会相信我吗?”薄颜低着头手攒在袖子里。 “我不知道。”姜鞅平静的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缓缓而过的景色,暮春的风略带些凉意,一旁的柳条打在了马车的棚顶发出“啪啪”的响声,路旁的丁香花发出幽幽的香气,为这萧索的夜添了不少幸福感。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救我,为什么要让我去。” “因为是你,因为我想要救你,因为只有你能救他。” 询问无果薄颜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 马车突然停止颠簸,一个头戴蓑笠遮住脸的人说:“到了。” 王妃 “今夜王爷娶亲,我可以让你混入众舞姬之间,当你看到一个坐在首客席身着玄色衮服的人便是太子了。”再分别之前姜鞅最后嘱咐了一句,便转身离去了。看着姜鞅的背影,薄颜却莫名的感到了一丝萧瑟,他的背影好孤单。 前院人声鼎沸,这是王爷的婚宴来了不少达官显贵,若不是碍于叔侄关系朱佑樘又怎会来此。正宴要一会儿才开始,于是屏退了随行的侍从只带着秋竹在后院踱来踱去。到了新王妃卧寝外时朱佑樘听到下人们的谈话。 “这位新晋的王妃真漂亮。” “而且她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气呢,听老嬷嬷说,这位新王妃有体香。”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怪不得我们王爷为她神魂颠倒的。” “像画里的人一样。” “我还听说她呀是神医鹤之秋的义女。” “是吗?真是完美。” “参见太子殿下。”朱佑樘没有理会,只是专心的看着地上的含羞草。秋竹给了个手势,丫鬟们不知所谓的退下了。 朱佑樘俯身轻轻以指尖触碰了一下含羞草,它就蜷缩了。朱佑樘露出一丝丝苦涩的笑,眼底有些氤氲的湿气,却又在别人不察觉的瞬间收起了。 起身再次看那弯新月,刚刚那个模糊的女子模样愈渐清晰了。秋竹不敢打扰,只得像旁边的花草般若有若无的存在。朱佑樘耳畔似乎听见了一个银铃般女子的笑声,那样清晰那样的甜美。 “我将来呀只要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就足够了,一日三餐粗茶淡饭。” “你说什么?我像小白兔,我有那么可爱吗?” “等我再大一点,也等你再大一点,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你要用八抬大轿娶我进门。”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一切点破,我是谁重要吗?” 那女子声音清晰了起来。 “你——来啦”这不是记忆之中的声音,朱佑樘回身看见的是一个身著凤冠霞帔的女子。她肤若凝脂,眉眼细长,身上描金绣凤的喜服甚是扎眼,更显得她别样娇媚。朱佑樘手抬起一挥秋竹便会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朱佑樘一句话都没说,静穆的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是那风轻云淡的微笑。像是老朋友一样,两人相视无言。 “我不喜欢你穿这件衣裳,”朱佑樘依旧不语眼神之中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人难以读懂“我说过的,我不喜欢你是太子。”女子笑靥如花,却让朱佑樘的笑容就此凝结,疾步走到她身边,眼底分明泛过一丝涟漪,只是调整过呼吸之后退步行礼淡漠的说:“侄儿告退了。”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这个女子才真正的清楚彼此之间的距离竟真的不是可以用尺子来度量的了。身体微颤后,用那只纤细却在手指处带着伤口的手擦拭了眼泪后,低下头对自己道:“我——不后悔。”后便迅速转身离开了。 月夜星空,淡然人间,萧萧瑟瑟,只因情意难迁。 薄颜按照姜鞅所说来到了一间小屋子里,里面有很多女孩子身着各样的服饰。 “这姜公子怎么给我派了个容貌已毁的人呀!”当其中风姿妖娆年纪最大的那个女人看过薄颜的相貌之后,嘴一撇发出“啧啧”的声音。薄颜伸手摸了摸头上的伤疤后黯然的低下了头。 “这有什么!舞姬不就是看舞姿吗,我若将她变得花容月貌,你是不是就让她上了?!”薄颜觉得这个声音甚是熟悉,一回头才发现原来是他。 “呦,这不是上官公子吗?我知道上官公子您有本事,但是她头上的那可不是小疤,而且还没结痂,这要是……”她没敢说出口的话是‘涂抹脂粉后留下终生不退的疤痕’“阿弥陀佛,我可不是咒她,还是让她把伤养好再来吧。” 看着这个女人刻薄蔑视的神情,薄颜有些退却了,刚要转身上官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别说那么多的废话,你知道的,如果违了姜鞅的命令,你和你的这些徒弟还能完好的呆在这里吗?”上官阙的话让薄颜都感到了些许的寒意,这个姜鞅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大家都认识他?为什么只要他一句话这些人就都惧怕? “看你说的,”女人咬着牙强挤出一点笑容“有你上官公子我们又有谁敢不听呢,反正到时候王爷不开心我们要死,这姜大公子不高兴我们也要死,你弄吧,我娆红娘听命便是。”说着便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等着看上官阙到底能搞出什么名堂。 上官阙将踌躇不安的张薄颜按到椅子上以一种异样柔和的声音附耳道:“想要救你弟弟现在就听我们的,我保证他在明天未时前一定毫发无损的回到你身边。”薄颜原本局促不安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平静,对着上官阙坚定地点点头。 上官阙取出银针看着薄颜的伤低声道:“也许会有些痛,但是……忍耐些吧。”薄颜依旧坚定地看着上官阙。上官阙的眉眼间似乎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只是很淡,像是淡墨,一遇水便化开了,转而又不见了。 宴会即将开始,忻穆王与新晋王妃——罗曦,正坐上席。王妃用红绸遮盖着脸,众人却能从她身上闻到一种异香,此香似有浓妆出绛纱,行充一道映朝霞。 忻穆王——朱见治,虽然辈分与朱佑樘为叔侄但其实两人的年龄不过相差五岁。朱见治十七岁时娶的第一任王妃因染恶疾于一年前过世。有人说朱见治薄情寡义,亡妻尸骨未寒就再娶,于是虽然很多人表面恭维但私下却是极其不齿于他的行为。可是这里在座的各位又有几人是完美的呢?!算了,不去争辩也罢。 “新王妃身上异香不知是何香?”或许是实在没什么可聊的,恭维的话也说了大半了,所以话锋一转开始谈论起了王妃——罗曦。 “哦!~就连本王也不曾得知,罗曦是什么如此之香?”朱见治看向罗曦,罗曦双唇一抿,红绸下露出娇媚的笑容,可是她只笑不语。任是谁也没有察觉到朱佑樘若有所思的神色,那种略带苦涩之味的笑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樘儿,你……” “侄儿深感不适,想要去院外走走,望皇叔见谅。”还没等朱见治允许朱佑樘早已从客席起身离去了,当然他是太子又有几个人赶去阻拦储君的路。就在朱佑樘离席的那一刻罗曦的笑容也凝固了,一脸的自嘲席卷而来,而这一切都悄无声息的发生在了那块红绸布下。当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罗曦像是能听到什么声音,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这种花叫做十里香,我将它与你的药揉在一起,这样你就可以乖乖吃药了是不是!” “为什么你身上从那次后便常有十里香的香气了呢?” “以后我要是再去找你就循着香气便可轻易找到你了呢。” 物是人非世事非,欲语又罢粉饰太平。 就在众人不察觉的瞬间罗曦低落了一滴泪进入了面前的酒杯里,随即端起酒杯仰头而尽。 倾国倾城 宴席依然在继续,众人虽然在太子离席后有过一段骚动,但是众人皆知太子与忻穆王关系自来要好,所以做出此番举动也不必大惊小怪的。 “下个节目是何?”看着带着乐器正准备退下的乐女忙问道。 “回王爷,是汉舞。”众人都觉得有些诧异,汉舞是早已失传的舞种,若是此番能出现在这王爷的喜宴上明日必传遍整个京城。 “这潇湘馆竟然还有会如此绝技的女子。”说罢手一挥便让乐女退下。可是还没等舞姬上来,就看着一个手抱古琴,上唇带着两撇胡须像是乐师的男子上前命人摆了很多古乐器。这搞得如此神秘,更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就连一旁闲坐的罗曦也再三央求朱见治让她一看究竟。 内堂里众人期盼的眼神到了这间小屋子里也格外炙热。 画过妆的薄颜回过头再看向娆红娘的时候,着实让她为之一怔,霎时跑上前去捧着薄颜的脸挑起眉毛不禁赞叹:“上官公子真是厉害呀,这姑娘这般打扮才让我着实明白什么叫倾国倾城,这般的样貌要是留在我潇湘馆必定让她红透整个京城!”此话一出旁边那些相貌平平的舞姬又嫉恨又羡慕。 薄颜无助的看向上官阙低声道:“上官公子,我……不会跳舞!” 反而是上官阙一脸无所谓,边收拾染了胭脂的银针边道:“姜鞅说你会你就是会的,”上官阙将目光再次头回到薄颜的身上露出一丝丝的戏谑“他的本事,你又不是没见过。” 这姜鞅又不是神,难道还能若鬼魅般附到自己的身上吗? 当薄颜离开时上官瑾故意给她戴了一个白纱遮面的蓑帽。 乐曲声响起,由外缓缓走进了一队舞姬,她们身着黄衫,缓步走进来。进来时忽然变了队列,由四列改为两列,而从中间出来的女子身着玫红轻纱,身姿极尽曼妙。 满怀希望的众人准备着看失传已久的汉舞时却只看到乐师一人在弹奏古琴,而歌姬们跳的也是平常得以见到的寻常之舞,并无任何特色。朱见治脸上顿时露出不悦的神色。更令众人暗怒的却是,本以为舞姿卓卓的红衣女子此刻却连脚步都跟不上,动作毫无美感可言。正当众人都露出失望厌恶的神色时,更悲哀的事情发生了。薄颜本就跟不上其他人的舞步,而此刻只觉得膝盖被什么打中边一下子跪倒在地,蓑帽一下子掉了下来打在她的脸上,随着她的摔倒其他舞姬包括乐师也都跪下了。在外远观的娆红娘垂头道:“完了完了,这下子我是活不成了!~” “大胆奴才竟敢欺瞒本王,你们是不是都不想活了!”这下子事情闹大了,原本就坐立不安的宾客此刻全跟着跪下了。而薄颜因为膝盖是在疼痛实在跪不下,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说心底对姜鞅没有一丝埋怨是不可能的,但是终究是怪自己的,刚刚怎么就没有仔细看看她们是如何迈步如何抬手,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王爷请息怒。”乐师开口了“小人能让这个舞姬跳出王爷要的舞步。” “哼~”先是嘲讽一笑而后便坐下默许了。跪了一地的宾客也忐忑的坐回到原来的座位上,乐师起身躬身走到薄颜和众舞姬面前一挥手其他人便退下了只留下了薄颜一人。看着其他人离场薄颜更加的局促不安,眼泪就快要落下来。 为自己也为生死未卜的薄珩。 “颜儿,不要哭。”跪在薄颜的面前乐师的手伸出遮住她的眼睛。 “你是谁?” “你现在只要听我的就可以了,”乐师低声道“跟着我的乐曲去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当跳完若是王爷要打赏你,你就说……”最后这一句的声音更加的轻似乎只有薄颜一人可以听到。乐师的手仍旧遮着薄颜的眼睛,看着她已经杂乱的头发,嘴角向上勾了勾,带着那两撇胡须颤了颤。手一抬一落间拆掉了薄颜头上所有的发饰,只见她青丝若奔流的瀑布般倾泻而下。 “为了你弟弟薄珩也要听我的,知道了吗?!”最后嘱咐完这一句后,乐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薄颜也一步一步艰难的站起来,似乎真的是很痛薄颜始终紧紧咬着下唇。 “跳吧。”王爷冷冷甩出这一句,倒像是要看笑话一般。 薄颜低着的头缓缓抬起,那张原本就美的摄人心魄的脸此刻在额头处开出了一朵娇媚的银色梅花,银色打底黑线勾边,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这倾国倾城的容貌神魂颠倒。 乐师一挥手,刚刚不动生的众乐师都演奏起自己的乐器来。 摇铃一摇,声音宛若深谷滴水,空灵清脆。映着王府内耀眼的灯光,这一切就显得更加如梦如幻。倒是薄颜听到此乐之后身体微微一颤。 这不是……这不是…… 转头看向那个手抱古琴的乐师时,才看到那个带着两撇胡须的人原来就是——姜鞅。 自己是被姜鞅摆了一道,怪不得他当时捂住自己的眼睛,为的就是让她面临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境地。薄颜愤恨的神色并没有触怒姜鞅,反而姜鞅显得更加得意。 众人见中间的舞姬没有任何动作于是又从新演奏了起来,这次薄颜闭上了眼睛,手臂微微上举,脚向外迈出一小步,露出婀娜曼妙的身姿,判若仙子素肌舞于瑶池。 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 一小段的舞蹈之后是空灵的歌声。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姜鞅依稀之中看到了薄颜眼角闪烁的泪光,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薄颜觉得此时的场景和梦境的好像,同一首曲子,同一支舞,只有……宫殿不同而已。那里是富丽堂皇的皇宫,而这里是画栋飞甍的王府。 当最后一个音节结束后众人还没拔出刚刚如梦似幻的舞乐之中,倒是罗曦第一个鼓掌。紧跟这众人的掌声响彻云霄。 “姑娘的技艺真的是高超,歌声更是林籁泉韵,说吧你要什么,本王要重重的赏你!”她的舞步连罗曦都拍案叫绝,爱妻如斯的王爷又怎会不愉悦。 “小女子要……后院池中一条锦鲤。”姜鞅发现了太子不在席位,而舞姬又无法进入后院于是就干脆找出一个可以随意出入后院的理由,天下人皆知忻穆王府的后院养了十条锦鲤,每一条都价值不菲,舞姬求赏要这个也不会遭到众人猜疑。 “你要本王的锦鲤,你可知道它们都是本王的心爱之物。”薄颜这才抬头看看这位王爷。他身上一股英气逼人,高挺的鼻梁,灵动的眉眼,若说是美男子绝对不会有任何异议。 “奴婢要的就是王爷的心爱之物。”薄颜神色淡定不卑不亢。王爷嘴角一勾,起身下座疾步来到薄颜的身边,用手指勾起薄颜的下巴,眼神之中流露出丝丝邪魅。 “你凭什么!”王爷再次发难。 “凭的就是,王爷会亲自带我去,这点信心。”薄颜仍旧眼神淡然的看着朱见治。 真的被薄颜说中了,王爷拉起薄颜的手向后院走去,后院除了池塘还有的就是——王爷新婚所用的卧寝。众人皆不知所措的议论了起来,都知道忻穆王好色薄情却没想到此刻大婚就将狐狸尾巴显露无疑。真乃食色性也。 就在众人唏嘘不已之时,罗曦仍旧坐在原位,谁也看不到那块红绸下此刻罗曦的表情。 拂晓流年,未事先休 幽幽月光如此皎洁,清澈,置于这漆黑的星空之下,似泛起涟漪的湖面有一种莫名的忐忑。 王爷带着她一路奔跑道卧寝,厉声摒退了下人后将门紧紧锁上。朱见治的手伏在门上,调整自己的呼吸。待到呼吸平稳,转身看薄颜的时候眼神分明不再是那般的邪魅,转而是一种谦和有礼而平静的眼神。屋子里悄无声息,过了一会儿朱见治松开了薄颜的手抱拳于胸前道:“本王刚刚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他所指的冒犯就是那拦腰搂入怀中的动作。霎时薄颜脸颊泛起一片红晕,低下了头。 “出来吧!”朱见治对着屏风后的影子扬声道。 “哈哈哈!~”肆无忌惮的笑声随着屏风后的人影一同涌现出来了。 “——姜鞅!你不是,你不是在弹琴!” “那个……是上官阙。” “什么?!”薄颜的表情极尽惊讶,自己是有多傻才让这两个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却还在谢他们伸出援助之手。 “不然你怎么肯听话的将让你最难过的舞步和曲子表现出来。”姜鞅此话一出薄颜顿感天旋地转,姜鞅竟然连自己对这首《佳人曲》有别样情感都知道,他又还有什么不知道;他认定自己必定会相信他,而自己就真的对他的话唯命是从,上官阙一句‘姜鞅说你会你就会’她竟然就能到众人面前出尽丑态。薄颜霎时明白了为何那时上官阙要遮住自己的眼睛,就是为了不会因为太近而露出破绽,怪不得,怪不得她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原来就是——上官阙身上没有含笑花的清香而已。 “上官阙和王爷在前面布局,而你就在后院摆阵对不对?!”薄颜看着姜鞅,眼神凌厉。 “不对,前面就只有上官阙和你在演戏,而王爷……是太了解我了,所以才会投身到这场戏之中。”说着姜鞅手腕一用力抖开折扇。 “天下人,除了你姜鞅还有谁敢惦记我的锦鲤!上官阙易容成你的样子,我便立刻明白这个舞姬绝对是你的人。”王爷也看着姜鞅露出皎洁的笑意。 “王爷果然是我的知己呀!”无视薄颜的冷眼姜鞅笑的大胆张扬。 “好了,带我去见太子。”薄颜自知没有时间与他们闲扯,于是直切正题。 “太子已经回宫了。”姜鞅换了一副冷峻的面孔,沉声道。 “什么!”薄颜上前一把抓住姜鞅的衣领厉声道“你说什么!那我刚刚又是在干什么!你又在用你的聪明来愚弄我吗……就像……就像是白天那样!”姜鞅看着薄颜的眼底泛起的那一丝丝的湿气,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就像是那时上官阙一样。 “他帮你做了你做不到的事情,你觉得就凭你的身份能靠近太子吗。还没等你到他身边,他的随从就可以将你就地正法,到时候也就只是将你和其他杀手一起扔到乱葬岗而已。”王爷的话一出,薄颜的手渐渐松开了垂到身侧,而眼睛依旧被姜鞅捂着。 “王爷别吓她了。”姜鞅柔声道。 “那你们就先在这里,等着一会儿宾客散尽后再离开吧。”说罢王爷便离开了。 姜鞅将手抽回,摇动折扇笑吟吟的看着王爷匆匆离去的背影。 “看来他真的是很在乎这个叫罗曦的女子呢!”还没等他得意完薄颜就一把把他拽过来,用力的揉他的脸,似乎是要在他的脸上撕下一层皮。而姜鞅这张原本细嫩白皙的小脸儿硬是被张薄颜揉的发红,很痛似的姜鞅挣脱薄颜的魔爪之后不住的揉自己脸。 “你……真的是姜鞅?!” 看着薄颜满目疑窦原本想要对她发火的姜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宠溺般揉了揉薄颜的头发。 “你若是怕分辨不出我是谁,断然可以闻一闻我身上可否有含笑花香便可不是吗。”姜鞅止住笑声,眼中满是柔情的看着薄颜,黑夜朦胧之中薄颜的容貌显得更加娇美。姜鞅脱下了自己的罩衫披在了衣着单薄的薄颜身上。 “我弟弟明日未时之前会回来吗?” “若是太子肯帮忙他便定会回来。” 马车上颠簸不停,车里的薄颜和姜鞅谈话的声音很低似是怕被他人听见。 “那你怎么敢肯定太子一定会帮薄珩!” “因为……其一你们家曾经出现过一个人是太子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他如今的天子恐怕还在干粗活穿着粗布麻衣,过着下人的生活呢,而他用生命维护了太子,他便是你们的二叔张敏;其二这次他们对付张薄珩明显是冲着太子去的,要给这个太子一个下马威,这个太子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此次定会跟他们斗一番而这样他必定会出手救你弟弟;而这其三嘛……”姜鞅卖着关子不肯直说,任凭薄颜如何询问他就是不说,宁是要薄颜到时候亲自问太子。薄颜怒道他耍诈,知道自己是见不到太子的却硬要自己问太子,分明就是存心不告诉她。 到了张府薄颜下车后最后问了姜鞅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我?” “……”姜鞅先笑了笑后说道“我欠你的。”说罢便命车夫离开。 直到薄颜消失不见姜鞅才将帘子撂了下来。 “明明那么不舍又何必将她送到他身边,真的不明白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装扮成车夫的上官阙边驾车边对车里的姜鞅说。 姜鞅苦涩一笑叹息道:“这便是我欠她的,如今……该还了。” “你现在帮她把路都铺好,就不怕哪日你不在她身边时她什么都做不好么!”上官阙嘲讽道。只是这回姜鞅又不说话了,上官阙说的有理,可是如今看着她遇到如此之多的阻挠自己怎样也不能袖手旁观,他不能这么做,他也……做不到。 犹记得初相逢 丹心同 年少懵懂 翌日未时,薄珩果然回来了,只是跟着薄珩一同来到的消息让薄颜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张薄珩,品行仁德,才识过人,深得帝意,凤台选婿招为驸马,待到晋阳公主及笄过后择日成亲。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凌乱,碎年 自从薄珩回到家就满脸的颓唐,将自己关在书房,不见人,不说话,不吃不喝,任是何人绝是敲不开门的。薄颜静观于一旁,暗急于心。没去劝,也没说一句话。她并不明白薄珩在皇宫之中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说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所以此刻便也不便百般追究询问。可是虽是表面淡然自若但是内心却是极度焦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回房去看到了昨夜姜鞅未取回的罩衫,薄颜突然灵光一现,这世上或许有一人是可以将她的疑惑一一解答的。 就在此时,时月匆匆赶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对薄颜说:“小姐……未……未央山庄来人请小姐过去。” “谁?”薄颜从来没有接触过未央山庄,又怎会认识那里的人呢? “未央山庄的少庄主,姜鞅。”当‘姜鞅’二字出现在时,薄颜顿时觉察到一种微妙的感应。 上次来的奇异走得匆忙竟没有好好地端详过这个地方,这里很大,可以说是仅次于皇宫的地方,不过这里并没有皇宫那般的富丽堂皇,反而充斥于这偌大的山庄的竟然是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像是一个绝美的花园,建筑极尽简朴,那栋建于湖泊中央的竹屋被湖水泛起氤氲的湿气所覆盖,旁边开的正茂的桃花树被风轻轻吹动飘荡下粉红色的花瓣。 薄颜看得如痴如醉,这里果真是凡人所居住的地方吗?那个像仙境的地方究竟住的是什么人? “你在看什么?”男子轻缈的声音穿过水汽直击薄颜的胸口。回过头看到的依旧是那戏谑的笑意,依旧是那稚子般清澈的眸子。 “你是不是已经算到我想要找你?”薄颜一改往日那般厌恶的神色,转而却是温婉的笑容。 “你想要找我吗?看来我们果真是形成了某种默契的。”姜鞅的笑容起码在薄颜的眼里不再是可恶的了。 “那栋屋子里住的是谁?”薄颜指着湖中央的屋子问姜鞅。姜鞅的笑容化开成了眼底那一丝丝的怀念,像是对老朋友一样的笑意,却依稀可以看到他眼底的悲凉。 “是……一个老朋友曾经住过的地方。” 雀台倚楼阁, 朱红染明月, 羌笛遥声莫问谁, 年华易落弦歌绝泪。 坐到了椅子上,薄颜看着那个雕刻着朱雀的床榻,他日还曾倚榻而卧……记忆犹新却恍若隔世。那日发誓不再见的人如今就坐在面前,那日发誓不再踏入的屋子现在就立于其中。果真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绝对的,见若不见真的相同。本真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薄颜蔓延期许的看着姜鞅,可是姜鞅却自顾自的喝着刚刚采摘的“露”。 “好吧,那你知不知道昨夜到今日未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薄珩无缘无故的变成了驸马,不是说东厂的人要害他吗?”看着薄颜疑虑的神色姜鞅只笑不语。 “我不是你,我不会猜人的心思,所以姜公子能否明示其中真意,这样我也好想对策劝我弟弟,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样他会熬不住的。” “这才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对吧,为了薄珩。”姜鞅故意将语气说的极为讽刺。 “什么?”薄颜一脸的疑窦。姜鞅仍旧不语。 “好,我告诉你。”薄颜并不明白姜鞅此刻那沉重的表情是为何,为情?不是…… 原来昨夜…… “啪”一支飞镖擦过朱佑樘的肩膀深深地插进他面前的一棵树里,在一旁的秋竹的眼睛立刻睁大了,在征得朱佑樘的允许后召集处藏在暗处的侍卫向飞镖的来处寻去,除了朱佑樘没有留下了一人,他神色淡定仿若置身之外一般,待到所有人都走了才轻唤一声:“出来吧。” “哈哈”姜鞅从树后缓步而出。 “都说太子胆识过人,原来还是如此聪明之人,知道我藏在树后,所以眼睛一刻不停的看着我,”当他走到朱佑樘面前的时候又道“只是你怎敢一人留于此处。” “你并没有伤我之意,否则你早就死了。”朱佑樘言简意赅的解答了所有的问题。 “原来你看出了我藏在后面窗子上的机关,所以才故意站在这个半点月光都看不到的地方赏月,让你那些侍卫离开追捕那个所谓的刺客。”姜鞅总是喜欢将所有事情都说透彻。 “说吧,你要告诉我什么。”朱佑樘与姜鞅不同他总是想要以最少的时间做最多的事情。他不喜欢麻烦,可偏偏姜鞅就是个麻烦。 “张薄珩被梁芳带走了,我想他现在必定凶多吉少。”朱佑樘脸色骤变,一挥手秋竹从刚刚姜鞅躲藏的那棵树上跳了下来,姜鞅顿时觉得自己被朱佑樘算计了,朱佑樘不是足够信任他而是根本不用惧怕他。 “等一下,”朱佑樘回头看了一眼姜鞅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正门应该是不能走的吧。” 姜鞅鼓掌,缓步上前。最终朱佑樘还是没有上他的当,他人生中第一次感觉有了对手。 “张薄珩的姐姐在正在前院给众人表演失传已久的汉舞,不然这里怎么会这么静,大家都去看跳舞了。” 看着朱佑樘离去的背影,姜鞅突然感觉胸口阵痛,随手拿出上官阙为他调制的药丸服下后顿感舒适。这个男子和他的较量这才刚刚开始呢,他怎么能现在就倒下。 皇宫中些许宫灯还亮着,已是子时大多数宫人都已就寝,除了些守夜的宫人外此刻便应该不该有灯光了。 “参见太子殿下。”一名宫女屈膝向太子行礼。 “等一下,”宫女刚要走就被朱佑樘叫住“为何清屏宫还掌着灯?” “回太子殿下,是梁公公在清屏宫抓到一名企图对公主不利的男子。”宫女说完朱佑樘便示意她退下了。 “殿下,我们还是回来晚了。”秋竹淡定的声音从未因任何事情而改变过。 朱佑樘深思了一会儿,看着灯火璀璨的清屏宫突然计上心头。 先是带着秋竹回到了咸阳宫,换好衣裳之后,坐在案前淡定的批奏折。秋竹自是着急的可是长年的陪伴告诉他,这个年轻的储君绝不是一般人物,他越是淡定就说明越是成竹在胸。所以便也只能听命而已。 听到梆子敲响的声音,子时已过。 看到仍旧坐在案前忙碌的朱佑樘,秋竹丝毫不觉得他会有什么行动。过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朱佑樘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事物起身对秋竹说:“将梁公公找来。”秋竹一头雾水不知这太子的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只是主子既然吩咐了做奴才的就要遵命。 梁芳听到这消息时正要将薄珩带离清屏宫,秋竹却在此时赶到,传了太子的命令召见梁芳,梁芳虽然不明了其中的玄机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太子要救这个张薄珩。 到底要看看你这个太子有什么本是。在去咸阳宫的路上梁芳心中暗想。 夜斗 “奴才这给太子请……” “混账东西!”还没等梁芳跪下,朱佑樘就狠狠在梁芳面前扔下了一本奏折径直的甩到梁芳的面前了,这倒是真的吓了他一跳,梁芳瞄了一眼,没看清其中究竟写了什么于是便又恭恭敬敬的跪着了。 “梁公公请起身,我刚刚不是对您发火。”朱佑樘一脸亲和的笑容,其实屋子内的三人心知肚明现在的和善只是做戏罢了。 “梁公公是父皇身边的红人资历深,现在佑樘有些东西不太清楚还想要向您求教一二。”朱佑樘那副恭谦的样子让梁芳的头脑飞速旋转着。 这个太子究竟要做什么? “太子殿下这真的是谪煞奴才了。”梁芳刚刚站起的身子有战战巍巍的跪下了。 “您说户部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不过是南方发生洪涝,让他们拨些钱赈灾而已,竟纷纷上书说什么国库空虚。”朱佑樘仍旧气定神闲,这戏倒是做得足。梁芳仍旧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倒是朱佑樘这次站起身来径直走到梁芳身边,梁芳看见了朱佑樘的那双白色绣着四爪金龙的鞋时,更加忐忑了。 “奴才……奴才不知。” “所以既然国库拿不出银子,我倒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朱佑樘俯下身子凑到梁芳耳边细语“内库银两应该是很充裕的,所以请示过父皇之后想要让梁公公和秋竹一道去点些。”梁芳明显能感觉到朱佑樘口中的湿气搔痒着他的心。他这才真正的明白了朱佑樘的意思,朱佑樘知道这些年自己管理内库贪污殆尽,此刻太子是要拿此事要挟他,要与他交换,这才是这个少年储君的真正目的,而这也才是他所认识的朱佑樘——极其隐忍,却又极尽危险。 “这……” “怎么,是梁公公只愿为父皇和万贵妃做事,还是根本看不起我这个太子。”朱佑樘眼里透露出的是道道寒光,似是利刃只要一旦触及底线就会毫不留情的像蚂蚁一样消失的悄无声息。 看到梁芳犹豫的神色,朱佑樘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坐回到案前,目光咄咄的盯着梁芳,居高临下的威严让梁芳支撑身体的双臂不住颤抖,此时咸阳宫内甚是安静只能听到焰心燃烧时发出“啪啪”的声音。 “秋竹,”见梁芳久久不能做出决定于是朱佑樘决定干脆自己做一次那双无形的手推梁芳一把“还不带梁公公去,明日早朝这些事情都是要解决的,要是没有什么满意的答案那些大臣恐怕又该集体上书要求清君侧了!”这是大臣惯用的伎俩,一旦对皇帝有了什么不满往往就用“清君侧”的旗号。 清君侧! 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到梁芳的头顶。这个小太子在威胁他,威胁他一旦惹怒自己他梁芳定是不能苟活的。梁芳当下做出了个决定——放过张薄珩。 “奴才去就是了,还望太子安寝。”秋竹带着梁芳走了,其实只要梁芳走了其他的事情就简单很多了,这一切本身就是一场骗局,而晋阳公主又是他众多姊妹之中最要好的,此次恳求想必定不会遭到拒绝的,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晋阳公主同样很讨厌梁芳。 烟花易冷,时光荏苒。 薄颜感觉自己像是个痴儿,此事幸亏是姜鞅和太子去做的,若是换成自己做不做成不敢说,小命定是悬在箭上的。 “哈哈”姜鞅一声嗔笑惊了薄颜,薄颜疑惑的看着姜鞅。 “你笑什么?” “你听痴了。”姜鞅这次没有卖关子。 “……”薄颜低下了头,手指缠绕着绢帕,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太子就将真相告知于公主,于是公主就答应饶了薄珩便是。” “那梁芳呢?”看着薄颜难得一见对他如此依赖,姜鞅压抑住自己想笑的欲望,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当然是库中空空如也,他便和太子达成共识,双方皆缄默不语。此事不了了之。” “那……那为何薄珩又会成了驸马?”薄颜刚刚都忘记这件事,此刻想起来更觉得不可理喻。 “这……这我怎么会知道,还是去问问你的好弟弟吧。”姜鞅起身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的说:“这应该问问张薄珩究竟给公主灌了什么迷魂汤。” “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这个公主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不但生的国色天香,而且还知书达理,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如果问皇上最宠爱的女人是谁,那么除了万贵妃就是这个晋阳公主了。”姜鞅说“国色天香”的时候一直看着张薄颜,或者说是在看她头上久久不肯愈合的伤口。 “你看我什么,我脸上又没有花。”薄颜躲闪着。 “可是为何这么久你头上的伤都不肯愈合呢?”姜鞅愈加凑近薄颜,薄颜身体向后靠紧张的看者姜鞅一脸的恐慌,显得局促不安。 “你……你别再靠近我了。”薄颜若受惊的小鹿一般惹得姜鞅不觉好笑。 “哈哈!~”姜鞅伸手揉了揉薄颜的头发,笑道:“我只是想要让上官阙替你诊看一番,这般粉雕玉琢的容颜上若是留下这块疤痕那可真是可惜了。”姜鞅依旧是那般散漫不羁的神色。 “我要回去了,多谢姜公子。”薄颜咬着下唇,虽然心情并不如表现得那般淡定,但还是依旧维持了自己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般的知书达理。 朱红色的门庭,牌匾上写着张府,不大不小的庭院。下人压轿薄颜终于从未央山庄回到了家里,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很困惑的问题是——姜鞅是什么人?未央山庄又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所有人对姜鞅如此毕恭毕敬?又为何姜鞅任是世事通晓? 穿过长廊,向着内室走去,可还没到内室就先听到一个女人尖锐的笑声。薄颜甚感奇怪,于是便加快脚步赶上前去,只看到一个身穿釉色长裙短衫上有着绝美的苏绣,一眼看去风韵犹存相比坐在主人席位的母亲此人更显得少相,但是一副尖刻相惹得薄颜很是不舒服,而妇人邻座坐着一位少女,身穿紫杉面容娇俏,但是看见她总是能让薄颜想起谁。 是谁呢? “现在呀,薄珩成了皇上指定的驸马爷,我们可是老邻居了将来可不能忘了我们呀是不是!”妇人口若悬河,薄颜看得出母亲神色之中的不耐烦。只是母亲此刻因薄珩的事情困惑不已,哪还有心思跟她斗嘴,于是就只是在一旁默默听着,只盼着这妇人那一刻觉得乏了自动的将嘴巴闭上。 “颜儿,你可回来了,让为娘担心死了。”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张金氏起身走到门边,拉着薄颜的手到屋子里来。 “这便是颜儿?”妇人鄙夷的神色看着薄颜“这头上的伤……咳,这天杀的怎奈这般俊俏的小脸上竟留下的这般恶心人的疤呢!”此话一出张金氏立刻变了脸色,狠狠的瞪着妇人,像是要一口咬死她还不解气似的。 “娘!怎可这样说话,薄颜姐姐生的这般貌美,待到他日伤好了疤去了,这提亲的人定是要将这门坎踏碎的。”紫杉女子此话一出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张金氏的神色也平静了许多。 “这可真是取笑了,还不知姑娘的名字?”薄颜落落大方却实在是与这些小户之人显得有些格格不 入。 “妹妹叫禾巧,邵禾巧。” 手足 交谈之中,薄颜突然知道为何对邵禾巧如此面熟,那日虽然夜色暗沉看不清头戴蓑笠的人究竟是何人,但是薄颜隐隐闻到赶马车之人身上隐隐的暗香。而那种香此刻正从这个娇俏的女子身上逸散开来,就像是记住了姜鞅身上含笑花的味道一样,薄颜记得这个味道。 “薄颜姐姐为何如此看着妹妹?”邵禾巧一笑起来,眉眼勾勒出一道新月般的弧度。薄颜不敢相信,看起来如此乖巧的女子难道会和姜鞅有何关系?不会,这种香气又不是只有邵禾巧一人有,别人的身上也会带着这样的气味的。薄颜安抚着自己焦躁不安的心,竭力的劝告自己是自己多想了。 “姐姐?”邵禾巧又唤。 “嗯?!”薄颜目光闪烁,过了一会眼眸变得凝聚,“有何事?” “薄颜姐姐不想要去看看薄珩么?” 经她这一提醒薄颜才想起此时应该去看看闷在房里两天未进食的薄珩了,可是两人还未起身,时月和徐管家便急匆匆的赶来,慌张道:“夫人,小姐,不好了!少爷……少爷他……” “慢慢说!”薄颜看着她们上气不接下气半天说不出来很是着急“薄珩怎样了?”可是两人却还是说的断断续续难以成句,索性薄颜提起裙尾,抛下众人匆忙赶到了薄珩的屋子里,只见此刻薄珩脸色惨白,两日不见显得沧桑了不少,眼睛紧闭安详的那般不真切,就像是……像是……死了一般…… 薄颜握住了薄珩的手,越看他眼中的雾气便越是聚集。直到温热的泪水滴到了薄珩的手上,薄颜还是没有发觉。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好好的弟弟变成了如今的这般模样?不是说毫发无损吗!不是说没有被迫害反而变成了驸马吗? “大夫呢!快去找大夫呀!”薄颜转身对着身后呆呆站着的侍从和丫鬟大吼,张金氏躲在门口皱紧眉头的看着薄颜,她此刻即是心疼也儿女也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哀伤。 “小姐,他们已经去了。”时月从没见过薄颜如此发火,于是连她说话都轻声细语生怕惹怒此刻的小姐。 那一日薄颜守在薄珩的床头,那一日薄颜一刻不离的照顾他,那一日薄颜似乎也憔悴了不少,那一日薄珩醒了。 亥时已过,薄颜劳累了一天,她不许任何人靠近薄珩,做法有些极端但却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人就像是鸟儿一样,对自己第一眼见到的人最亲近最信任。而薄颜第一眼见到的是薄珩,这个笑容可掬的弟弟,这个像是哥哥的弟弟。 薄颜手里还拿着浸湿的手巾就那样趴在床沿睡了,薄珩的手指微微抖动她没发现,薄珩的眼睛缓缓睁开她不知道,薄珩轻唤的那声“姐姐”她也没听见。 薄珩极尽轻柔的坐起生怕惹醒熟睡的薄颜,看着她酣睡若婴孩般的模样,薄珩的笑容突然凝结了。 翌日晨。 一切似乎都被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雨水冲刷干净,当薄颜微微睁开眼睛的时候光束刺进眼眸里,惹得薄颜不得不用手遮挡住,窗子微微开启留出了一道缝隙可以清晰的听见清扫院子时与地面发出“嚓嚓”的声音,雀鸟站在窗沿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薄颜闻到被子散发着淡淡的清凉气味,这个…… “这不是薄珩的屋子吗?”薄颜刚刚还迷离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突坐起环顾四周却不见薄珩的身影。 “姐姐,你可算是起来了。”薄珩端着早饭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薄颜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那样不真实。 “薄珩——你醒了?” “嗯!还多亏了姐姐悉心的照料呢!” 正当姐弟两人交谈间,时月突然叩门而进。 “小姐,少爷,邵小姐来了。” 薄颜和薄珩相互对视了一会儿,薄珩自动的退了出去,便待到薄颜的衣装整顿好之后一同出去见了邵禾巧。 今日风和日丽,院子里的榆树长出了新叶,一派生机好不活泼。蔷薇花低着头像个含羞的少女,天星牛攀延在院壁上,那些蓝色的小花像是少女般更显青春。邵禾巧闲来无聊随手从壁上摘下了一朵天星牛,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不远处的薄珩站定着看着她,薄颜看到弟弟神色之中的柔情不觉好笑,于是便偷偷掩面笑了一下。薄珩并没有察觉到姐姐的异样举动而是自顾自径直走到了邵禾巧的面前,双手扶住禾巧的肩膀把她的脸转向自己。 薄颜屏住了呼吸等着薄珩将邵禾巧一把抱入怀里,然后目光恳切的求她允许两人离开这里,不去做驸马,不去娶公主……薄颜的美梦还没做完,就看到了和幻想之中完全不一样的场景…… 薄珩看着手拿天牛星的邵禾巧,邵禾巧也因为惊讶而眼神呆滞的看着薄珩,想要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到是薄珩神色淡然,看看邵禾巧手中的天牛星又看看她的脸蛋儿,然后露出顽皮的表情,摇摇头对着邵禾巧说了什么气得她眼神之中透漏出了刻薄。转而薄珩再从墙上摘了一朵淡蓝色的天牛星走了回来,薄颜本想要问什么但却还没等她开口,薄珩就不由分说的将天牛星插在薄颜的发髻上,淡蓝色的天牛星映的薄颜原本就雪白的皮肤更加夺目,薄珩仔细看了看姐姐嘴角勾起俏皮的弧度,拉着薄颜的手臂摇呀摇,微笑着说:“还是姐姐最漂亮。” “你刚刚对禾巧说什么了?”薄颜质疑的眼神看着薄珩,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却满肚子“坏水”的弟弟。 “我……我饿了,去吃早饭吧。”似乎在昨日之后薄珩与薄颜只见的关系更加亲密了。薄颜一把将薄珩挽着的手挣开,像个小女孩一样一副“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理你”的表情,等着这个弟弟屈服。 “姐姐!”薄珩娇嗔的缠着薄颜,薄颜却仍旧不理他。姐弟俩这般的玩闹被远处的邵禾巧尽收眼底,尤其是薄颜头上张薄珩亲手戴上去的天牛星。邵禾巧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这个于是手一松,原本就已经开始凋零的花儿此刻重重的跌落到了地上显得异样凄凉。 女子便是这样,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本就是自古女子的写照。多希望自己也可以有一个这样疼爱自己的哥哥亦或是弟弟呀,多希望有一个男子也像张薄珩这般只在乎面前的女子——哪怕他们的关系只是亲人。 薄珩到底对邵禾巧说了什么呢? 你带着这样娇媚的花显得过于做作,你不适合,这样反而显得你脂粉气过重。 囚禁 早饭后在邵禾巧的怂恿下薄颜还是跟着她去渺云山烧香了。之所以说是“怂恿”就是因为薄珩一直以来都很讨厌邵禾巧,总觉得这女人有什么不妥所以凡事都躲着她,即使所有人在薄颜还没回来的时候都说薄珩对邵禾巧应该像自己的姐姐一样,可是薄珩就是不喜欢她,总是有意无意的讽刺邵禾巧。可是邵禾巧天生好脾气就是不生气,即使是被挤到墙角过一会儿也会不治而愈了。 “姐姐,可要小心这个女人呀!”眼睛恶毒的看着邵禾巧,对薄颜附耳道。 “呵呵”薄颜笑声如银铃般清脆,然后故作庄重的对着薄珩点点头,心里不禁感叹: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呀。 渺云山真的堪称整个京城最美的地方,站在山脚下仰头望天,那片若有若无的凌霄被浓雾和云朵掩盖住,像是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般的矜持之像。山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和奇花异草,林荫小道幽静的让人的心境霎时平静下来,半山腰处有一座寺庙——皇觉寺。所到之人无不满面虔诚之像,那些老幼妇孺的手里拎着装满香烛和果子的竹篮子,有些一身术士装束的人想要在此分一杯羹,有急匆匆的赶上山的,也不乏有不紧不慢边欣赏山水风光之色边上山的——就像此时的薄颜和邵禾巧一样。 “颜姐姐,你看这花多美呀有的一朵花上的颜色还不一样的,就是不知道叫什么,真可惜!”薄颜顺着禾巧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娇媚的花儿。 “孪生花……” “什么?” “你看,”薄颜提起裙子俯身道“你看这一株花上是长的两朵花有的颜色相同有的颜色各异,只不过这两朵花挨得太近所以会误让人以为是一朵花。”在邵禾巧一阵赞叹声之中,薄颜突然对着孪生花看着看着呆住了,为什么自己会记得这些?自己从未见过孪生花,为什么会有如此清晰地记忆? “不知道这样奇异的花花草草是谁种的。”在邵禾巧的叹息声中两人继续上山了。 还记得有个叫姜鞅的男子; 还记得他可以种出让众人称赞的含笑花; 还记得他的山庄内种满了比这里还要多的奇花异草…… 进到了寺庙里,寺庙装潢的极其华丽,雕梁画栋的墙壁让人眼花缭乱。皇室的寺庙果真是不比他人那般的寒酸。 内寺门口站着两个小和尚正在拿着扫把扫地,而寺庙内的人出出进进的络绎不绝,薄颜和禾巧跪在佛像前虔诚的许愿,希望佛祖能帮他们保护家人平安。 而正当两人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身手矫健的男子在两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偷走了禾巧身上的荷包,禾巧眼睛一下子瞪大,将手中残留的香烛递给了薄颜然后跟着跑出去了,边跑边喊:“小贼!别跑!” 薄颜还来不及阻止,禾巧就跑出去了,薄颜向门口走着突然觉得眼前的景物全都飘了起来,而脚步也越发的沉重了。只是一瞬间薄颜就随着“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阴暗潮湿的暗室里。自己被关在了铁栅栏之内,四壁皆是泥墙,不透一丝风不露一丝光,只有铁栏之外的铜盆之内火焰肆意的跳动着光芒,时不时的发出“啪啪”的响声,令人不禁胆寒心惊。倒是薄颜显得毫不慌乱,双手拥膝直接坐于铺满稻草的地上,仔细的观察着四周的景物。 “呵呵,张大小姐!”想必这世间上便再也没有比这个声音更加令人作呕的了吧。薄颜神情仍旧淡定,仔细的在模糊的光线之下寻找着这个声音的主人。 “张大小姐不要怕,我是不会对你怎样的。”此人走进光线之中薄颜才真正的看清了他的眉目,细长的眉毛,总是愿意眯着个眼睛,嘴上很明显为了颜色的鲜艳涂了胭脂,倒是皮肤显得很白皙,但是动作之间总是不经意的透漏出阴柔之气。 “你是谁?” “张大小姐还真的镇定呀!”他故意讽刺的做了一个作揖的动作“我嘛,你便是不必知道我是谁的。” “梁——芳!~”薄颜朱唇微启幽幽吐出这两个字。 没错,就是梁芳。 “张姑娘真是神机妙算呀,这真是让杂家汗颜呀!”梁芳隔着薄颜面前的栅栏踱来踱去“姑娘是怎样知道的呢?” “很简单,能在这皇觉寺里做手脚的除了你这个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之外还能有谁!从一进来我就已经发现不对了,明明这四周只有前门有树,可是那两个小沙弥却要在一尘不染的寺内扫,很明显就是在等着我进去后可以看着我不让我出来,”薄颜眼神淡然却锋利的看着奸笑的梁芳。 “继续说!” “还有,为什么那些进去膜拜的妇人都带的是同一家的香烛?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一起买的,而那些‘妇人’也并非常人,而是你手下的人假扮的对吧。” “还有呢?!”梁芳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忐忑,这个女子实在厉害,他怕的是这个丫头会有后招。 “最重要的一点——我看出了你是个太监,这一点就足够了,我张薄颜自问从没接触过宫里人,更不可能跟谁结怨,而细细想来恨我张薄颜的想必就只有那日抓走我弟弟的梁公公了吧。”薄颜伸出手纤纤玉指直指梁芳。梁芳身体微微战栗,死死地盯着薄颜毫不屈服的眼睛突然觉得如此熟悉。 太子——朱佑樘。怎会有两个人同样拥有这样凌厉的眼神,像一把尖刀顶在你的胸膛,毫不畏惧。 “那你知道我抓你是为了什么吗?” “轰隆”一记响雷从天上划过,顿时将所有的景象全部照亮显得更加的诡异。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路人们纷纷即抱怨又恼怒,怨这天气的无常,恼怒同行者故自逃跑。 没有抓到偷自己荷包的小贼,邵禾巧赶回到寺内,不但没发现薄颜的身影反而在地上看到了当时慌乱丢给薄颜的香烛。一个声音在她心中沉沉的说着:薄颜遇难了! 不管薄颜出了什么事情邵禾巧都要匆匆赶回去将此事告知张府的人。于是到了门口不理仆人的询问,径直冲进内堂,正在绣花的张金氏看着风风火火赶来的邵禾巧不禁讶异。 当邵禾巧将所有的事情告知张金氏时,张金氏立刻虚脱。而不知薄珩是何时进来的,知道姐姐遇难的消息后,当然不会放过邵禾巧,可是当他对着邵禾巧发火时,邵禾巧眼圈一红哭了出来,薄珩终于恢复了理智——这又怎么能怪她呢! 薄珩召集了家丁们冒着大雨去找。 外面的天色已愈渐朦胧雨也是越下越大,可是这与身处暗室的薄颜无关。虽然已过去很久但是梁芳的声音依旧回荡于耳畔:我抓你就是为了要你嫁于四皇子——朱佑杬。 获救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母后。”朱佑樘来到了冷宫,找到了虽非亲母却从小一直养育他的前吴皇后,此刻像个孩子般将头倚在吴敏儿的腿上。吴敏儿温柔的轻抚朱佑樘的头,低声问道:“太子这是怎的了?” “母后,我好累。”朱佑樘声音沙哑。 “嗯?” “母后……颜……罗曦嫁人了。”朱佑樘将头深深埋进吴敏儿保护圈内,吴敏儿看着太子这般痛苦之像也只能哀叹一声。 “她还在?”吴敏儿询问道。 “……我劝过她,可是她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儿臣已经无能为力了。”朱佑樘的声音里明显闪过一丝丝的歉意。 “罢了,也不必强求什么了。万贵妃最近可曾为难你?”吴敏儿话锋一转将问题扯回原来的轨道了。 “儿臣会处理好的,母后不必担忧。”朱佑樘起身正准备离开。 “樘儿……”吴敏儿欲言又止,朱佑樘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转身一个淡然安慰的微笑。 这皇宫真的是可以将锋利磨成光滑,想当年吴敏儿仗着家中的势力当上了这大明的皇后,杖责万贵妃时是何等的气焰,可谁又得知仅仅一个月自己就从风光无限的皇后变成了这废妃,终生只能在这凄凉的度过。看着如今的朱佑樘变得如此圆滑果决,心中不禁燃起悔过的思绪。十年前他是有机会和母亲离开这个皇宫的,可是因为她的私心所以声泪俱下的和善良的张敏诉说着应该将朱佑樘送回到皇上的身边,于是原本可以快乐度日像平凡人一样生活的朱佑樘,此刻却要站在这宫墙之中假面于人,在心底默默估算着什么时候又要对付什么人。 “还好,还好你本性和你母亲如出一辙,不然真的不敢设想。”吴敏儿对着紧闭的门诉说着,因为她知道朱佑樘还没走就在门后。十几年的生活让她真正的对朱佑樘的性格与行为了如指掌,当他不能将痛苦很好的疏解的时候他会躲到没有人能看得见的地方。 昨日的大雨让地上湿漉漉的,朱佑樘早已不是在冷宫时面对吴敏儿时的样子,那副温和中透露着威严,那样不可侵犯的气势。宫中的宫人对于朱佑樘的印象都很好,温和、大度、器宇轩昂、做事果敢。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仍旧是他们心中当年的那个乐观善良像他母亲那般温和坦诚的孩子。他疾步走回咸阳宫,早朝已过,想必这时的万贵妃和梁芳都应该为了朱佑樘的“壮举”气的跳脚了吧,他本就不是他们能挑战的从六岁那年就注定了。 六岁,六岁时的他没了娘亲,成了太子,搅入了宫廷的阴谋之中,掌握住了权利的命脉。六岁面对万贞儿谄媚般的讨好,他就敢说:我不吃就是怕你在食物里下毒,毒死我。 现在他已经十六岁了,时光荏苒,转眼间都已经过去了十年了。 恍若一场大梦,薄颜在梦里看见了一个少年似曾相识。 黑暗之中走来一位少年,黑暗遮挡住了少年的面容。 “你是谁?”薄颜冷冷道。 “原来你就是张薄颜。” “什么?” “张薄颜——颜儿。”男子的话让薄颜愈加不清楚,却只感到一丝丝的眩晕,眼前的人俯身蹲了下来……马上就要看到他的面庞了……还差一点……在清晰一点…… 还没等她看清就已经晕了过去,昏迷之中薄颜感觉有人抱起了她,抱着她走了好远好远,他的身上散发着兰花悠然的香气,薄颜感觉衣带似是被谁解开了……不可以! “不可以!”薄颜猛然起身,并没有吓到几步之外静坐品茗的男子。薄颜先是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不是……太监服? 环顾四周,鎏金的梁壁雕銮着夺目的神兽,偌大的屋子更像是一座宫殿,墙壁上不知是哪位名家画的翠竹傲立于那面原本空荡荡的墙壁上。如果要让薄颜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地方那便是——华而不俗。 对!就是华而不俗。 “衣服是宫女帮姑娘换的,姑娘现在处境危急,所以才出此下策用迷香将姑娘迷晕,以便带出暗室。”说话人一直侧对着薄颜好不悠闲的模样。 “敢问公子,我现在是在哪里?”薄颜起身下床,走近男子,男子一回头微笑以对,直到薄颜看到男子的面容才倒吸了一口冷气——是他! “公子!”薄颜死也想不到,救她的竟然是当日毅然拒绝她的“公子”。 “我怎么早没想到你就是薄珩的姐姐呢?原本就应该想到的,那日在样蝶轩的时候就应该明了的。”朱佑樘起身将早已呆滞住的薄颜按到椅子上,也给她倒了一杯龙井。 “你……我……我现在是在……在哪里?”薄颜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皇宫之中。”朱佑樘回答薄颜的一切问题,回答过后勾起唇边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容。 “那你……” “太子殿下,奏章都已经整理好了。”还没等薄颜问出来,秋竹就将一切道破,薄颜又重重的跌回到椅子上。 太子……太子……公子是……太子看着薄颜霎时低落的眼眸,朱佑樘有些怨秋竹的无情,这句“太子”只会将两人愈拉愈远。 “颜……张姑娘现在请听好,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所以你暂时不能回去,我将你留在这里我会对外人说你是我的贴身太监,只要你踏出我的寝宫一步就一定要紧紧跟在我身后,否则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朱佑樘恳切的眼神看着薄颜,薄颜微微点头。 “那薄珩……” “我已命人去通知他了,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突然朱佑樘对着薄颜真正的笑了,如此温柔如此令人憧憬——若能与君同度终生该有多好。 似乎并没有人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太监抱有任何怀疑,其实这只是因为第一原本就有一个小太监贴身伺候朱佑樘的起居只不过不久前朱佑樘发现这个小太监早已经被梁芳控制每天监视他,这也就是为什么薄珩薄颜姐弟先后被抓。可是当这个小太监战战巍巍的跪在朱佑樘面前时,朱佑樘看了他很久也思虑了很久,最终却出乎众人意料的将这个叫夜锦的小太监放了,而对外则是轻描淡写的说是染了风寒体弱病死了。梁芳虽然感觉事情绝没有朱佑樘说的那样正常,可是自从上次被朱佑樘抓到把柄之后他也只能忍下了。 这便是朱佑樘,即使怎样对不起他他也不愿意去夺人的性命。许多人都说朱佑樘的性格很想建文帝,可是只要了解他的人都是知道,朱佑樘除了有建文帝的善良之外还真正的拥有一个君王应有的威严与果断。 夜锦没了,朱佑樘的贴身太监又不能只有秋竹一个人,于是又找了个小太监而这个小太监便是薄颜,现在她的名字便也叫夜锦了。 宫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 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她入宫了。”天色萧索,琴声悠悠,在湖中央游荡的小船渐渐地被拉回了岸边。上官阙此话一出姜鞅的琴声顿时停下了。风儿吹的姜鞅的发丝幽幽的飞了起来,先是一阵踌躇,而后姜鞅提起衣摆一步迈上了岸。手一挥示意上官阙将琴带走,只是向来从命的上官阙此刻却站于原地一动不动。 “你违抗我的命令。”姜鞅的语气并不是斥责,而更像是兄弟间的调侃。只是上官阙却没有那么乐观,他冷冷的转身背对着姜鞅看着湖面说:“我不明白,你找了那么久的人为何此时那样轻易地就放手。” “阙,她注定了会走去那扇门的,注定了的。”姜鞅语调平静,便是比湖面更要安稳。此刻的他青丝微微荡起,衣角偏偏摆动,满身的黑色更显得他那般的憔悴。 他们的缘分又岂止是一汪水那般的浅薄; 他们的相遇与离别却只在弹指一挥间; 他们的千山万水却仅是一回眸便瞬间倒坍。 薄颜守在朱佑樘的寝宫内,看着窗棂之上的点点红绿,薄颜满目怅惘。伸手触摸那个陶瓷花盆之中含羞草,它的渺小与卑微与这个宫殿好不相称。只是一瞬间含羞草就蜷缩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 薄颜一惊,回过头看见秋竹站在门廊之外。 “没什么。”薄颜放下了满心的戒备细声询问道“你不是一直呆在太子殿下的身边的么?怎么不担心太子吗?” “是为了你。”秋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点的异常,倒是薄颜摆弄花草的手顿时停在了空中。侧目看着秋竹,满眼的疑窦。 “原来的那个小太监是住在太颜宫跟着其他人一起住的,可是你……”秋竹一挥手一群太监抬着一张矮小的床榻抬进了来“你是要寸步不离的照顾太子的,所以太子特意吩咐你就住在这里。”秋竹的神色闪动,示意薄颜跟着做戏,薄颜是聪明人又怎会看不懂秋竹的意图——隔墙有耳。 “奴才叩谢太子殿下厚爱。”薄颜跪叩在地上。直到众太监将床榻安置好退出去之后秋竹才将薄颜扶起,看着靠在窗边紧贴着朱佑樘床尾成不规整的“丁”字形的两张床榻,秋竹若有所思。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薄颜问道。 “很快。”说完就与薄颜并肩站在床沿边看着那株盛开着的兰花和娇羞的含羞草。 “其实殿下对你很好。”秋竹受命时刻保护薄颜的安危,以免有谁对她不轨。 “什么?” “你是第二个睡在殿下床榻上的女子。”虽然秋竹的话听起来有些让人容易会错意,但是却是事实。朱佑樘从小养成防范别人的习惯,于是便不是亲信是不能靠近他贴身的物饰的。 窗外微风荡起,天色渐渐快要暗下来,想是过一会就要下雨了。 “夜锦!你要干什么?!”秋竹看见正拿着油纸伞准备往外跑的薄颜,正想要阻拦却发现薄颜还没出门就差一点扎在朱佑樘的怀里。此刻的场景似曾相识,像是发生过的往事,那一日他双手一扶阻拦住了她差一点扎进怀里的身体。 谦和有礼的公子,扇坠上的兰花还在吗? “夜锦,你这是要去哪?”他似乎更愿意叫她“夜锦”。 “回殿下,奴才……奴才……”薄颜灵秀的头脑此刻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也是下着大雨为何要出去?为何这般匆忙?为何说话如此不合乎逻辑? 因为…… “先进来说话吧。”朱佑樘看见了她手上油纸伞便清楚了发生了什么,为了什么。谁让他们都是聪明人,不想要知道想要变得愚蠢却能轻而易举的将一切看破。 关上了内室的门,屋子里就只有薄颜和朱佑樘,秋竹守在门口。 “我不是说过不让你随便离开吗!”他没问“为什么”他现在只想要告知薄颜事情的严重性。 “我只是……”薄颜欲语又止,将含在嘴边的半句话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低声回应了一句“知道了。” 夜深,朱佑樘还在批阅奏章。他让执着于陪着他的薄颜快去睡吧,薄颜坚定的说:“殿下还没睡,夜锦又怎敢睡。”之后朱佑樘便再没说过什么,或许朱佑樘也发觉了——这个女子倔强的个性真的和他很相似。 晚风习习,又夜雨过后,天气似乎变得格外的清冷。朱佑樘刚刚以太子的口吻命令了薄颜去睡,说是会命秋竹来陪,只是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哄薄颜睡去。朱佑樘终于批阅完所有的奏折又命人将这些奏折送去给皇上,让皇上再看看最后批上朱批。 刚想要去睡,又向薄颜的方向看了看,此刻她已经睡熟,酣睡的模样那般的安静。朱佑樘看着看着温柔的笑了,凑到薄颜的床边将半开的窗子关上了。夜晚风凉,愿伊安睡。 熄灭了烛火朱佑樘也睡了,夜很静很黑,漫天的星辰偷偷地探头看着这人世间的浓情深重。 晨光乍现,所有人都各忙各。朱佑樘跟着上朝,静观朝堂上的各种尔虞我诈; 薄颜收拾着一尘不染的咸阳宫内堂——那个从不让外人靠近的地方; 秋竹守在宫门口不让外人随便进; 姜鞅依旧摆弄着花花草草,写词奏曲; 上官阙呆在密室里研读医书; 薄珩每天早上添了一个习惯,那就是要吃水晶桂花糕; 邵禾巧仍旧每天嘻嘻哈哈的无忧虑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一切似乎都没什么改变,大家都按照着原本的轨道准备着,进行着。薄颜一直没有将暗室里梁芳说的话告知于朱佑樘,而她不说他便不问。 “两位姐姐!”一个眉目俊秀的男子挡住了两名咸阳宫的宫女,此男子剑眉下长着一对桃花眼,眼神之中的柔情让人一眼看下去便不能自拔。身穿银色长袍,头戴翡翠冠。 “参见四皇子。”两名宫女不禁的抛媚眼,硬是想以她们俩的容貌挽留住这位俊秀不羁的皇子。 “皇兄在不在殿内?”他并不放浪形骸,而是多了一丝稚气,他喜欢和女子在一起,只是因为女子动作轻缈声音细密,像是水一样澄澈。可是这样的女子他还没有找到,虽然他对每个女子都很好,虽然他从不驳“红颜”的要求,虽然外人以为这位皇子很玩世不恭,但是殊不知他只是再找那个似水澄澈的女子。 “回四皇子的话,奴婢们不知,您尽可以去问问秋竹和夜锦便是,他们整日陪伴想必是知道的。”回了四皇子的话便离开了。 朱佑杬自知秋竹有多难对付,像个石头一样而且武艺高强,轻轻一动他的小身板就会被折断,于是便不再敢向其讨教。搬了个梯子——他想要翻窗,宫女看见了惊讶的看着他,他回身以食指遮在嘴上示意她们别叫,可是当他慢慢爬上来时却和正在浇花的薄颜撞了个正着,薄颜看着他惊讶的说不出话,而他也脚底一滑跌倒了下面,薄颜趴在窗子上讶异的看着正坐在地上揉着自己肩膀带着小愤怒的朱佑杬,他撅着嘴,薄颜像是看到了薄珩的影子,梨涡浅笑看着他。 一瞬间看着这个小太监,朱佑杬觉得自己找到了那个久违的女子。眸子一下子涣散开来,将面前的小太监看成了女子装扮。 他不知夜锦便是差一点嫁给他的薄颜,薄颜也不知现在这个稚嫩的男子便是梁芳囚禁她的原因——朱佑杬,朱佑樘的弟弟,十六岁的朱佑杬。 选妃 “娘娘饶恕奴才!”梁芳跪在地上向万贵妃请罪。 “饶你!你两次搞砸了本宫的好事,不仅让张薄珩成了未来的驸马,现在这张薄颜也不见了,你让本宫饶恕你,那本宫的损失你这个奴才要怎样补偿!”万贵妃气的四处砸东西,摔碎的孔雀绿釉青花的瓷瓶碎片迸溅到梁芳的脸上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划痕,梁芳“嘶”的一声呻吟,接着用手摸了摸伤口处淡淡的血色,还可以清晰地闻见血腥味道。 “奴才自知成事不足,但是现在却有一个绝妙的计谋,此次试探若成了便将太子掌握于鼓掌之中,但若是不成那么就可以实行娘娘您筹划多年的计谋了,不是吗!”梁芳将头抬起直直的盯着目光迟疑的万贞儿。 “何计?说来听听!”看到万贵妃的语气缓和之后,梁芳起身附耳道。 “选妃。” 置于大殿内的朱佑樘惊讶的听着这两个字从皇帝的口中说出,原本镇定的神色未改,只是袖口中的手愈加握紧了。 皇帝要给太子选太子妃了。 这便是梁芳的计谋,控制住太子身边的一切。 这本是无可厚非的,这本是情理之中,但是当薄颜听到这个消息时手却微微颤抖了,花洒里的水洒在了窗棂上。而这一切都被秋竹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薄颜拿着花洒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最后无奈将花洒放下了坐在床榻之上。 “你在担心什么?”秋竹问薄颜。 “什么?担心……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薄颜强颜欢笑,却让人并没有感到一丝丝的快乐,倒是徒添悲伤。 “你放心吧,殿下是不会选妃的。”秋竹淡然道。有的时候薄颜甚至很讨厌这般镇定的秋竹,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看不出他心中的秘密,他不笑不语不谄媚,就只是站在那里,偶尔说句话却让人每次都觉得出乎意料。 “为什么?”薄颜抬起头看向秋竹,眼神之中溢满了疑惑。 “这……太子殿下会告诉你的。”秋竹对薄颜有防备,或者说他对任何人都处在戒备之中,甚至有时他还戒备着自己,防备自己因为心中的某种欲望伤害太子,伤害太子身边的人。 薄颜整日焦躁,只是直到黄昏渐近,夕阳的余晖映红了天际的每一寸云雾,朱佑樘还是没有回来。 他,去做什么了。薄颜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新妇在等待丈夫的归来,想到这里脸颊不自觉地微红。 不知不觉已经踱步到了宫门口。 “你在等谁?”朱佑樘看见了薄颜,边向内室走去边微笑询问。 “没!我只是想要出来透透气。”薄颜觉得自己这句话编的很完美,谁让她本来就是个能读懂风花雪月的女子。 “我……我要选妃了。”进到屋内,朱佑樘在薄颜的服侍下将繁重的朝服脱掉,可是此话一出,薄颜的手立刻滞住,平静了之后继续帮朱佑樘换衣裳仍旧不说一句话。她的安静让朱佑樘一时语塞,他第一次那样明确的感觉到伤害了别人。这个女子不适合留在他身边,她的感情遇到了他只会伤了自己。他不敢轻易的爱别人,他再也不敢了。 可是她又不得不留在他的身边,除了他,其他人不能信任也不能托付。 今日下朝后他急忙的跟在梁芳的身后,因为他今天带了很多东厂的侍卫将皇宫翻了个个,所有的宫女都被他叫来了,他目的很明确——要找一个人。 谁?张薄颜。 梁芳受了奇耻大辱,让人在他眼皮底下将张薄颜救走,他不甘心他一定要抓到这个女人,于是他第一个去的地方便是安乐殿,可是那里没有张薄颜。朱佑樘跟在他身后只担心有哪一朝查到他的寝宫,到时候好有几次对应,可是很好梁芳并没有想到人会在咸阳宫。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一旦查出有女眷不仅是薄颜就连朱佑樘的地位也是难保的。 梁芳深知这一点,于是他想太子又怎会不明,于是便没有查探那个地方。 之后朱佑樘本想要回宫但是突然被抓去看秀女的画像,朱佑樘知道不好推脱就只好应了下来,跟着他们虽然不情愿但是还是忙到很久,朱佑樘不会跟自己不爱的人成亲,或许他不会成亲。只是他的计划还在筹划之中所以必须暂时听命,而这些都是他不曾对薄颜说过的,他也不会对薄颜说。 寂静的房间里朱佑樘又去批阅奏折了,薄颜跟在他身旁,寂静的只能听见呼吸的声音,薄颜和朱佑樘的呼吸声很像,很轻很柔,甚至连频率都是相同的。 只是朱佑樘和薄颜的心中想的不是同一件事情。 “夜锦,明日我带你出宫如何?”朱佑樘突然抬头看着薄颜惶恐不安的眸子,露出软软的笑容。 “嗯?”薄颜看了看朱佑樘似笑非笑的神情,知道本就是问不出什么的于是只好应声道“奴才知道了。”薄颜不明白朱佑樘笑容之中的含义,那样的充满了薄颜看不懂得神秘,却又那样充满安全。 清晨之中总是带着一丝丝的湿润气息,鸟儿的叫声也是永远那样的清脆悦耳,喜鹊站在枝头上叫个不停,似乎在预示着将要有什么好事将要临近了般。 早朝已下,说好是要带着薄颜出宫的所以此时内室里就只留薄颜一个人换衣裳,她没有衣裳就只能穿朱佑樘的了,可是他虽然身材消瘦但是对与薄颜还是感觉很大,所以薄颜只好将所有长出来的地方用针线一针针的缝起来。待到穿好衣裳薄颜坐到铜镜前,将宫帽摘下头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薄颜仔细的将长发扎成束然后戴上锦带冠,为了掩盖头上的伤薄颜特意的在额前留了整齐轻薄的刘海,像极了一个容颜俊秀的男子,可是这男子却是书生气太强,感觉毫无威慑力。 而这便是朱佑樘见到薄颜第一眼时所感。 这个叫夜锦的“男子”果真是比女子还要清秀美丽的人。 这颠簸的一路薄颜和朱佑樘都没有说什么,朱佑樘总是拿着那个挂着薄颜耳坠的折扇,时不时的用它撩开马车的帘子看看外面的风景,时不时的摇动于胸前,朱佑樘的身上还有一只玉笛,只是他只将那只玲珑剔透的玉笛置于腰间从不拿出来吹奏。实在无聊的时候朱佑樘会闭目养神却也不和薄颜说一句话,而薄颜也不愿主动搭讪,两个人就那样沉默一道。或许都是因为选妃的事情所以才这样别扭,亦或许朱佑樘不是。 “公子,到了。”薄颜先从车上下来准备去扶朱佑樘,可是帘子刚一撩开,薄颜就一下子不能动了,只能跪坐在车里看着牌匾上隶书正写的“张府”两个字说不出话发不出声。 将军孤寂向黄昏,温玉思念故人影 “珩儿……”薄颜看到书房之中的薄珩时眼泪立即夺眶而出,只是两个人皆没有有任何亲密的举动,朱佑樘说“隔墙有耳”于是薄颜只能在心中轻唤面前的男子,而男子手中的笔也随着手不住的抖动了起来,墨滴滴在了宣纸上氤氲开来。 “公子,没有人了。”秋竹附耳道,朱佑樘作出了一个满意的表情于是秋竹便出去守在了门外。 “你们……安全了”朱佑樘此言一出薄颜和薄珩便立刻向对方跑去了,紧紧地抱住彼此薄颜泪如雨下薄珩微笑着安慰道:“姐姐怎么像个孩子似的。”朱佑樘站在一旁看得很是感怀,有亲人可以惦念真的是老天的恩赐,如今的他真的可以说是无依无靠有的时候脆弱到不能自已的时候连一个可以放心拥抱,对着倾诉哭泣的人都没有。所以他才练就了这般的“铁石心肠”,这便是大明的太子,这便是太子的生活。他多羡慕此时相拥的姐弟二人,多希望也可以这样想念一个人担心一个人。 “薄珩现在是未来的驸马,想必是不会有人对他不轨的而且外面还有求助的保护,所以你们就在此聚一聚吧。”听朱佑樘说这样话,薄颜有些不明白。 “你要离开了?” “不是,我是要见一个人。”丢给薄颜一个淡然的微笑之后便拂袖而去。薄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总是觉得很不舍得,他为何要做这么多,为何要活的这般的劳累,他虽然是太子却又过分的可怜了。 “娘亲呢?”“储公子说你现在还不能见爹娘,但是我已将姐姐安好的消息告知他二老,他们不会担心的。”“薄珩你瘦了。”“姐姐也消瘦不少呢。” 薄珩与薄颜相互关心的话语渐渐地在朱佑樘的身后沉沦下去,他注定了劳苦一生为他人做嫁衣,他苦笑,这便是命——他一直不肯相信不肯屈服的命。 薄珩的书房有一个后门,朱佑樘顺着后门走了出去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裳混在了众人之中从张府的后门退了出去,来到了人流涌动的大街上,朱佑樘这一身粗布麻衣本就是不引人注意的。在整个街市最繁华的地段是舞坊——潇湘苑,金碧辉煌的耀人眼,一片祥和的景象丝竹不绝于耳也显得此处尤为雅致。但其实这些都只是假象,虽说这是舞坊可是在娆红娘这个满身风骚的师傅带领下,只要姑娘愿意而且给足了银子便随便你们做什么的,所以本应该是舞乐丝竹的舞坊现在却是酒气溢满整间房子。但是这些不可告人的勾当还是会躲着人的,也因为这娆红娘手下的徒弟个顶个的美人,所以到这里的要不就是王孙公子要不就是富家少爷。 当朱佑樘一身粗衣麻布的走进来,正喝着茶的娆红娘惊讶的差一点呛死自己。 “呦呦,你这是谁家的小厮,还敢来这里,不认识字是吧。抬头看看牌匾上写的是什么,也不看看这里是哪就敢往里闯。”自从在王爷家薄颜一舞艳冠群芳之后,次日这全京城的王孙公子便全往这里跑,都说要看一看会跳汉舞的绝色女子。可是人是未央山庄少庄主姜鞅的人,她上哪里去找一个去,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很嚣张。面对这个一脸穷酸相的少年她嗤之以鼻,满脸的不屑。倒是朱佑樘双手环抱于胸,神情轻蔑的低头看着娆红娘扭曲的面容。 或许是娆红娘实在是话太多,朱佑樘实在是听的不耐烦了于是不予理睬的径自向里走。 “你要干什么!”娆红娘此言一出身后便跟出了四五个粗壮的大汉,双手掐腰。 “找人!”朱佑樘轻描淡写的说着继续向里走,这时大汉拦住了朱佑樘的去路。 “拿出银子你要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然就给我滚出去!!!”娆红娘狠狠地盯着朱佑樘俊俏的脸,不禁有些慌神。 “……”朱佑樘从腰间抽出玉笛扔到娆红娘的手上,娆红娘看着这个剔透精致的玉笛眼睛都直了,她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可是这般好的玉笛她竟然还是头一次见到呢,只看少年的背影向二楼走去,踩着红毯步伐稳健,边走边说:“爧烟玉笛可以买下整座京城里所有的店铺,我见过人之后,你定会将玉笛还给我的。”身影一晃朱佑樘便消失于转弯处。楼下的舞姬和娆红娘都惊讶的说不出话,只能双手颤抖的捧着这个价值连城的玉笛。 “吱呀”一声朱佑樘推开木门,屋内装饰典雅不远处隔着一道屏风屏风后似乎有一个人的身影。 “太子殿下。”屏风后面传来男子的声音,那声音略有些沙哑,却也不阻碍他的动听。 “早就听闻西汉东方先生曾设下无双、邺汐、琥珀、冰玦四位公子,从汉传承至今,如今一见果真是令人不禁哑谈。”朱佑樘也找个椅子坐了下来“无双公子,真的是另我刮目相看。” 朱佑樘所说的便是东方朔门下最得意的四位公子——无双公子、邺汐公子、琥珀公子和冰玦公子。后来此四人将自己的名号分别传给自己最得意的门生,生生世世传递下去,可是从西汉之后这四公子的传承者便从未聚首,也没人见过他们。而今天朱佑樘所见之人便是四公子之首——无双公子。但是据传闻,无双公子才貌双绝,还擅长谋略军事和政治,不过他是一个瘸子,终生只能活于这木椅之上。 “太子殿下不知找我何事,为了引我出来连心爱的宝物——爧烟玉笛,都拿出来,想必定是什么大事吧。”屏风后的人左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邪魅的笑容。 “早闻无双公子喜爱丝竹之物,还听闻无双公子正在找寻爧烟玉笛,不巧这爧烟玉笛在我手中,今日便想与公子换取一物。” “你想要什么?” “泰山之巅的温玉。”朱佑樘所说的温玉是玉石中的的圣物,很少有人听说更不会有谁拥有了,这温玉便如其名一般,温润透亮内似含水,至于身体会感到一阵温暖之意。只不过这温玉只长在泰山之巅,没人能上去就算上去了也没人能下来。所以对此宝物只能望尘莫及。 “太子殿下要让我一个瘸子去给您上泰山之巅去取温玉是不是有些说笑的嫌疑。”屏风后的男子拿出腰间的折扇在手中把玩,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其一,我定是知道公子的本事才会向您提出的;其二,我现在兵力有限,而朝堂上下有蠢蠢欲动,所以就只能趁着铁骥将军乔康回京述职之际拉拢他在身边,而他最爱的就是亡妻温玉于是便想投其所好。公子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朱佑樘起身准备向屏风处移动。却听到外面的吵杂声音,于是便连那个处变不惊的无双公子都好奇的将木椅移至窗棂处,轻轻将窗子打开。 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眉目清秀之极的俊秀少年被一群舞姬缠住,无双公子眼神迷离,唇角微启:“我等的人来了。” 伊人似曾相识 “让他上来!”无双公子向楼下的人命令了一声,众人便纷纷知趣的散开了。薄颜抬着头看着刚刚声音发出的地方,就那样一直看着。 薄颜快步跑上来,一推门却只剩下屏风后的无双公子。没看到朱佑樘薄颜四处寻找,无双公子不禁发笑。 “哈哈~”他的笑声有些嘲讽的意味,让人听了总是觉得不安。 “你……你笑什么!”薄颜有些搞不懂其中的意图,这个不认识的人为什么要让自己上来。 “你为什么来!”无双公子收敛了笑容。 “我……我来找我家公子。”薄颜向屏风后走去,无双公子越是遮掩薄颜的好奇心就越是强。 “站在那里别动!”薄颜被叫住,薄颜倒是觉得更加的熟悉,这种直觉让她没有听话的站住而是越来越靠近无双公子。 “姜鞅!”薄颜一把将屏风掀开,而后便愣在了那里。双手不住的颤抖,因为她做了这世上最错的一件事情,面前的男子不是姜鞅,而是一个身着白衣坐于木椅上青丝散落遮挡住模样,半个右脸都是烧伤留下的疤痕的人,而她看到的便就只有这伤痕累累让人看了都觉得害怕的模样。无双公子冷冷的侧目看向早已惊慌不已的薄颜,伸出右手从他的袖口之中“嗖”的一声只见一根红线扯住屏风,在一用力便将屏风拉了回来。 “你看够了?!”话语之中仍旧留着讽刺但是这回却又多了一些愤怒。 “对……对不起。”薄颜的眼泪在眼眶里又一次打了转,不明白为何她此刻并不恐惧而是多了一些悲伤,像是了解着伤痕之中的种种痛,像是这些痛都是她的了一样。一步步向后退最后开门跑了出去,此时朱佑樘从一旁书架的暗阁里走了出来,看着那扇开着的门想起刚刚悲痛欲绝的薄颜又看了看此刻一言不发的无双公子。 “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 “是吗?” “你可以走了,三日之后用爧烟玉笛来换。”无双公子看起来有些奇怪,不是愤怒亦不是悲伤而是令人读不懂得感情。 薄颜冲出了潇湘苑,疯狂的奔跑着耳边的风呼呼吹过,之后化作了某一种声音。 “不能爱你便要毁了你。” “你说过,若是哪日你负我便会将心挖出来交给我,看看能不能活。” “我不再是你的夫儿,从今天开始请叫我皇后娘娘。” 薄颜不该看那个人的,不该误将他的神秘当做是姜鞅的恶作剧,不该跟着朱佑樘的身后以为可以为他分忧。 “公子是夫儿最爱的人,是夫儿要托付终生的人。” “是你将我推到这个位置的,我听命了可是你却又说我变了。” …… 红豆依旧牵情丝,只是旧人难再聚 孔雀东南各自飞,从此相遇颜难欢 黄河东流至此回,铜雀空锁楼台中 心死往生泪独饮,丝竹管弦帝都哀 薄颜不顾路人一样的神色,她只知道此刻心痛难以,此刻似是一团火燃烧于胸口,那把火要毁了她,要湮灭她所有的爱与恨。 “薄颜!”只是一瞬间薄颜的手就被另一只手紧紧地握在了手里,那样一股坚定地气力将她狠狠地拽回来,薄颜回头看见的是姜鞅紧张的神色,那样的怜爱,那样的不舍。姜鞅越是靠近薄颜哭的越是伤心,姜鞅用手捂住薄颜的眼睛,温柔的将她揽入怀里。深吸了一口气,只听见薄颜此刻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只是第一次看见薄颜哭的如此彻底,如此歇斯底里。 倚靠在姜鞅的怀里,闻着从他身上飘出的淡淡含笑花的味道,薄颜似乎能平静一些了。一旁的上官阙到面对此景惊讶不已的小贩摊上,买了一块丝帕。当薄颜渐渐平静了之后将薄颜从姜鞅的怀里拉出,顺势将那块绣着应绢花的丝帕叠好缠绕在薄颜的眼睛上。 将薄颜带上了马车薄颜依旧一句话都没有说,姜鞅便任由薄颜倒在自己的腿上那样安然的睡去。 上官阙将薄颜抱到了床榻之上,转身便递给姜鞅一颗药丸。后便冷冷道:“自作自受。” 吃过药的姜鞅明显活跃了许多,轻声缓步的走到薄颜的窗前,看着她此刻因为上官阙在丝帕上撒的弥安粉此刻变得平静的薄颜,看着她没有被梦魇扰的无法安睡的现在,姜鞅深深地吸了口气。 回了张府换回了原来的衣裳,朱佑樘却怎样都等不回刚刚一路跑出去的薄颜。 “太子,该回宫了。”秋竹低声道。 朱佑樘又何尝不知,太子若是一夜未归那么朝堂上支持万贵妃的那些人又该拿此大做文章了。那么自己的处境便更是难了,可是要让他抛下薄颜不管他也是做不到的。 “我再出去找一找,若是今日找不到,那么就不回宫了,就说是到忻穆王府找王爷叙旧便是。”朱佑樘第一次这样的任性,第一次这样可以不顾自己太子的身份。 “停轿!”当那个熟悉的声音从那两篇朱唇之中惶惶而出的时候,那个眉目似锦的女子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侍从压轿,她从轿子中缓步走出。 那个男子如今早已经不是儿时的模样; 那个男子曾经许诺过这世上最美的未来; 那个男子可曾记得曾经爱过的女子; 那个男子也曾是说出最决绝话语的人; 那个男子此刻的焦急再也不是为了她; 此刻他是太子,此刻她是王妃,此刻他们身份悬殊,此刻便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相拥。 他们彼此对望。 “你不是说要永远忘记我吗?”她眼中噬着泪。 “你现在是王妃,还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呢?”罗曦从前哪里会想到曾经海誓山盟的两个人如今回像现在这样彼此伤害彼此陌路。 “我说过,我不愿你是太子,同样我也不愿自己是王妃。”罗曦毫无顾忌的拉起朱佑樘的手,向着林子的深处走去。任由后面的丫鬟询问她只有一句“闭嘴,别跟着我!” 那样霸道的竟然是女子,她现在是否有悔意了,悔过当初做过的事情。 比如说——给她最爱的人下毒。 朱佑樘的神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仍旧是冰冷的表情眉眼之中的寒气像是一把把刀子划伤了罗曦的心。 郁郁葱葱的林子,满目的翠绿,罗曦身上的一一片红色似火焰似血染。她看着朱佑樘冷漠的样子心如刀绞,一点点解开衣带将鲜红的衣裳脱掉,只剩下丝白的内衬。 “够了。”朱佑樘抓住了她正准备解开最后一层衣裳的手,朱佑樘冷若冰霜的看着罗曦如坠冰窟般的眼神突然感觉她是那样的无奈与可怜。 “我……不配了吗?”她抓住了朱佑樘的手腕,却看到了折扇上那个翩翩舞动的兰花,就那么一下,就那么一次她那样任性的人明白了这一切——原来真的结束了。 你是谁 这场雨下的突然淋湿了来不及收拾心情的人们,他们的伤口上又一次蒙了一层层的雾。 疼么? 就像是朱佑樘自己说的,他真的住在了忻穆王府,秋竹整夜守在朱佑樘的门前。今夜难眠的又岂止是朱佑樘呢?!和朱见治同床异梦的罗曦又几时睡得安稳,泪水湿了衣襟。那个随满身才华但是容貌极其丑陋的无双公子应该也是无法安然入睡的,而姜鞅也是一样坐在亭子里伴着雨声风声弹琴喝酒,却一点也不快乐。上官阙整夜守在薄颜的床边,弥安粉用量一旦多了人便会出现幻觉,而这样对身体是有伤害的,就像姜鞅一样他虽然不那样在意但是仍旧是不希望这个女子出什么事情的,于是便整夜没有合眼的守着薄颜。 今夜最幸福的应该是薄颜吧,她没有做奇怪的梦魇,没有像他们一样整夜不能安寝,这是她最快乐的一个夜晚。 当然今夜无眠的又哪仅仅是这几个人,还有一个呆在角落里默默忧伤的人感怀故人,右手拿着酒左手拿剑,任由雨水肆无忌惮的打落在脸上,不去管不去擦。那个叫玉儿的女子仅仅留下一个临终愿望——将温玉戴在她光滑白皙的脖颈之上。可惜如今她却已经只剩下一把白骨。当初温润的笑容如今早已被时光无情的掠夺去,或许是那笑容实在是太美丽所以上天才不舍得留她在这嘈杂的人世间受苦。他的爱实在是太微薄,留不住他心爱之人,所以老天才要惩罚他。 乔康,让我离开吧。 清晨,在一场大雨之后连气息都变得清澈了不少。乌云蔽去只留下万里的晴空,和一层薄薄的烟雾笼罩着砖笼罩着瓦,笼罩着那些渺小的人儿。 “那个人应该是无双公子。”在薄颜向姜鞅描述过那人的相貌之后,姜鞅深思过后给出了答案。 “无双公子!无双公子!无双公子!”薄颜反复的重复了这名字,突然觉得似乎是在哪里听见过。 “颜儿,怎么了。”姜鞅的手轻抚薄颜柔软的刘海,这样亲昵的称呼让薄颜烦乱的思绪一下子全部消失了,薄颜坐在椅子上将头低得很深,躲避面前站着看着她的姜鞅。姜鞅嘴角微微一挑露出好看的笑容,将手移开。 “害羞了?!”回身坐在了另一个椅子上,斜对着薄颜。 “你是不是想要帮助太子。”姜鞅从来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就像现在薄颜虽然从未提过太子的事情但是姜鞅还是知道了,所以薄颜也懒得去惊讶懒得去质疑为什么。 “嗯!~”薄颜很无奈的叹了口气,早就知道没有什么是姜鞅不知道的。 “那你还是再去见一见那个无双公子吧。只有他能告诉你做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太子会有一场大劫。” “什么!”薄颜一下子站了起来,惊慌的看着姜鞅。姜鞅本就明白薄颜心中那个位置最后还是会留给那个人的,所以即使上官阙怎样劝告他还是不愿做任何无谓的努力。他的眼眸黯淡了下来,拿起来茶杯,只看着却不喝。 “去见他吧,让他告诉你该怎样做,或许你真的是救他的利器。”说着姜鞅和薄颜四目相对,眼神之中传递着某种信息。突然姜鞅笑了,那样温馨的笑容:“知道了,我会陪你去。” 再次踏进潇湘苑时有姜鞅的陪伴娆红娘满脸赔笑,端茶递水,姜鞅找了地方坐下,示意薄颜安心上去自己会在楼下等着她。薄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姜鞅,付之以坚定地笑容便快步跑上去了。 敲开了那扇总是阴森森的门,那个无双公子坐着木椅从墙之中的暗阁之中缓缓而出。 “你怎么还敢来。”无双公子面无血色,咬着牙哼着说出这几个字。 “我……我想要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我家公子的,他有可能会有危险。”薄颜再也不敢靠近那扇屏风了。 “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们的生死本就与我无关。”无双公子的冷漠像是一盆冷水彻底熄灭了薄颜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她似乎有些悲伤有些抓狂。 忽然站起来,再次冲向屏风:“你为什么可以这样冷漠,为什么可以将生死看得如此轻薄。” 可是当薄颜此话一出顿时感觉从哪里听到过,为什么自己会说这样的话,难道是真的有过类似的记忆? 屏风后的无双公子也沉默了,久久不肯说话。他像是认识薄颜一样总是表现出一副似曾相识的样子,可就算是他认识又怎样薄颜先在也早已不认得他了。 这个叫薄颜的女子究竟有多少秘密。 “呵呵~”无双公子终于在沉默良久之后从鼻子里发出声音。 “……”薄颜欲言又止。 “好,我答应帮你。”他的眼角露出了一丝寒光,伸出右手弹出一根针打散了薄颜的头发,若瀑布的青丝就那样倾泻而下“我帮你,张薄颜。但是你可别后悔。”说话之际薄颜一身的衣衫就被脱下,只剩下单薄的内衬,薄颜抱住自己的双臂,惊讶的看着屏风后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无双公子。 “干什么!”薄颜觉得喉咙之中充满了血腥之味。 “你知不知道,你长了一张多么惹祸的脸蛋。”随即无双公子从屏风后扔出一身淡黄衣裳上带着小碎花,显得那样的恬静淡雅。“换上吧。”说罢无双公子转身回了暗阁之中,薄颜抱着衣裳总是觉得这个无双公子是要比她所想的更熟悉。 当她换上了那身淡黄碎花的衣裙之后,坐于铜镜前将最后一支彩蝶鎏金的朱钗插在发髻之中,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那般的温暖那般的恬静。若是一湖波澜不惊的水,更像是一朵含苞待放娇艳的花朵。 “很好。”不知何时无双公子已经出现在了屏风后。 “接下来呢?”薄颜似乎已经对无双公子那般阴冷的性格习以为常。 …… 你知道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吗?那便是爱与被爱。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欺骗,诱惑。所以当无双公子将计划告知于她之后,薄颜眼中充满了惊讶。 “你让我再想一想,行吗?”薄颜迈着错愕的步伐向后退。最后当姜鞅看见薄颜一步步走下来时总是觉得这个女子的魂魄丢在了哪里。 当所有人都惊讶于薄颜此刻的装束时,姜鞅却只是看着她,那样静默的看着。 “薄颜。”姜鞅最后还是抓住了薄颜白皙细嫩的手腕,阻止她的脚步。 “我要好好想一想,你还是不要阻止我了。”薄颜自是知道即使什么都不说姜鞅还是会什么都知道的。这一点薄颜早已领教过很所次了,所以此刻她便不再愿意说什么了。 朱佑樘不会同意的,他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的。 这般貌美的女子走在街上惹得不少惊艳的目光。可是唯独有一个目光那般的炙热,那个人身穿戎装,雄姿英发。眼神凌厉肤呈铜色,手拿一把刻有鹰图腾的银色长戟。虽是武将打扮但是眉眼倒是很俊美,没有一丝丝的粗鲁野蛮之气。他骑在赤血马上,身后跟着很多士卒。仅仅是与薄颜一个擦身,他便叫停了前行的队伍,翻身下马一把抓住薄颜的臂膀,他眼神之中透露出急切不安的神情,那样死死盯着薄颜,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撩开薄颜的刘海,看着那个伤疤沉郁良久。 最后声音哽咽的问薄颜:“你是谁?!” 南柯一梦,一片哗然 “玉儿……玉儿……”当男子紧紧地保住自己的时候薄颜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就像无双公子说的一样,自己的样貌那般的与乔康的亡妻温玉相似,那么何不利用这一点让乔康以此先接受自己,之后再一步步取得他得信任暗中帮助太子。 “请您放开!”薄颜用力的推开了乔康,而乔康激动地神情也缓和了不少终于看清了面前的女子的模样,那样的相似却也不像。这个女子太冷艳,而温玉却是那般小女子。 “刚刚将姑娘当做了亡妻,乔康这厢赔罪了。”说罢乔康还是不愿意将眼睛离开这张极度相似的面孔上。怎么会这样的相似。但是最后还是不得不从此女子身上撤离开,一跃上马对薄颜投之以似水般柔情的眼神。 “你是哪家的姑娘?”乔康坐于马上低着头看着仰头面若桃花的女子,心中像是有一股温暖之意袭来。 “我……是潇湘苑的舞姬,我叫颜儿。”薄颜按照无双公子的安排带着乔康一步步走入他们早已设计好的圈套。 “颜儿?!”乔康定睛看着手中的长戟目光恍惚似乎在脑海之中寻找着什么,突然眼前闪过一道灵光惊叹道:“啊!姑娘便是那位能跳汉舞的女子是吗?” 薄颜低头羞涩的笑了,那般温婉的笑容就像是那个已经过世的女子,就像是那个温婉如玉的女子。不然怎的让他堂堂将军为这一女子耽误行程,不然怎会惹得众人惊艳的目光。士卒之中有一些见过那位两年前便过世的将军夫人,那是个温柔至极的女子,她或许不及眼前的女子容貌秀丽,但是她的笑容之中流露出的亲切之感是任谁都学不来的。他们爱戴那位肯吃苦跟着他们行军的将军夫人。 薄颜自是不如温玉那般的温柔可人,但是她的倔强却也是他人学不来的,会有哪个女子会像她这般的倔强,明知不可为却宁要为之——这样危险的事情。这个男子只要将手中的长戟一挥她便是要身首异处的,此时对着她笑彼时便会面目狰狞的男子她硬是要靠近。 却只是那个她一辈子都不该爱的男子,那个一辈子都不许她爱的男子。为了他,薄颜愿意堵上性命。 值得吗? …… 看着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薄颜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她要做的都做到了:让乔康看到自己的相貌,将自己所在地告诉乔康,留给乔康一个和温玉一样可人的印象。她该做的都做到了,可是正当自己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在人群之中望见了那个男子。 朱佑樘和薄颜对望着彼此,他们之间隔着十步的距离可是两个倔强的人却没有一个肯跨越,没有一个愿意对自己所为作解释。他那般冷漠的眼神像是毒蛇贪婪的咬噬着薄颜的心。 咸阳宫中灯火辉煌,可是外面却暴雨肆虐。乌云蔽住了所有的星辰,像是到了世界的末端回眸一望就能看到死亡的边缘。 罗曦受到晋阳公主的传召连夜进宫,在宫人的带领下穿过装潢美轮美奂的长廊,五步一座高楼,十步一座亭阁;长廊如带,迂回曲折,屋檐高挑,象鸟喙一样在半空飞啄。一转弯路过了咸阳宫,只见大雨之中跪着一个小太监,罗曦太了解太子了,他从不会去处罚身边犯小错的宫人,而这面前的景象又是为何? “这是做什么?”罗曦指着跪于殿外的小太监问身边的宫女。宫女行礼之后回答道:“回王妃,这是太子殿下的贴身小太监夜锦,也不知为何便从戌时跪到现在。” “夜锦,最终他还是最爱叫身边的小太监这个名字。”这里并没有什么热闹好看的,还是去陪一陪那个待嫁心切的公主吧。罗曦点了一下头便示意离开了,身影越走越远。 “殿下,还是让夜锦不要再跪着了,那样他会病倒的。”好心的老嬷嬷在一旁试探性的恳求着好似专心正事的朱佑樘。 “我没有让她跪着,她要进来便进来就是了。”朱佑樘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可是,我说了他也不听呀!”老嬷嬷似乎还要说什么可是却被秋竹一个无奈的眼神支退了。 两个聪明人在一起就是会这样,做出常人都无法理解的事情。他们俩什么都没说就达成了一个共识:薄颜要去依照无双公子的指示做她觉得应该的事,而朱佑樘明白其中的艰险却是万万不肯的,两个人便是纠结在此。薄颜此刻跪在外面祈求朱佑樘允许她去做,可是如果跪到明早朱佑樘还是坚持的话,薄颜就会不顾朱佑樘的阻挠去做她觉得应该的事情。因为姜鞅说太子会有大劫。姜鞅的话她不敢不信,所以此刻她必须竭尽所能的去做些什么,帮助他。 而哪怕这件事会赌上性命也无妨。乔康是何等人物,不然也不会在二十五岁便拥有大明一半的兵权。他闪人的速度也许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而这是朱佑樘亲眼见过的。对待欺骗他可以比任何人都狠心,那时的他眼眸会变成红色,甚至连气息中都会嗅到血腥味。这些都是朱佑樘亲眼所见,那是两年前当时他才十四岁,便经历了一场异常可怕的杀戮。被杀的人是叛徒,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隐藏于军队之中,担任着重要的职位,就那样隐藏了很久,差一点毁掉了所有人。而那把长戟就那样义无反顾毫无退缩的斩下,当时朱佑樘穿了一身雪白的长袍,上面还用银线绣着麒麟的纹样,而就是手起刀落的一瞬间鲜红的血迹顿时在白衣上开出了鲜红的小花,一点点氤氲开来。 朱佑樘知道,所以不允许薄颜以身犯险,这个男子是要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令人畏惧的。他的柔情散发于一瞬间,而他的冷血也只在弹指一挥间。 “殿下,要不要……”秋竹见朱佑樘并没有任何改变主意的意愿,于是便将后半句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与其让她以身犯险倒不如在雨中淋湿生病,最起码在他的身边张薄颜是安全的。 亥时已过,朱佑樘本应该准备就寝,不过此刻他却站在宫门前看着薄颜憔悴的跪在地上,即使身形微微摇晃但她还是坚持着那样端正的跪姿。或许是因为其实她早也已经没有了知觉,所以才任由雨滴放肆的打落在身上。朱佑樘的手紧捂住金丝缝制龙腾袖边,是心疼也是一种欣赏。试问这世上还有那个女子比她还要倔强,比她还要嚣张。 当薄颜觉得天空之中开出了一朵朵墨色兰花时 当薄颜抬头的那一瞬间 当她发现执伞之人竟是朱佑樘 当她最终还是倒在了水泊之中时 她知道,这场“战争”她赢了。 不过她也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佳人若霜 辰时,薄颜终于睁开了眼睛。朱佑樘照顾了自己一夜,现在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睡了,他睡得那样安静气息平稳的好像是波澜不惊的湖面。走过朱佑樘的身旁薄颜轻轻地抚摸着他略显憔悴的脸颊,薄颜多想要为他分担些什么好让他的日子不必这样辛苦。可是现在她能做的也许就这有这样了,在最关键的时候帮助他一把。她不知道姜鞅所说的“劫”究竟是什么,但是无论是什么都一定要帮助他渡过。 轻轻地抽下挂于朱佑樘腰间的令牌,这样她便可以随便出入皇宫之中。最后回眸再看了一眼安睡的朱佑樘,后薄颜便一步迈向深渊。 微微睁开眼睛朱佑樘静默的坐起,原来他根本就没有睡。也是,哪有人穿着朝服睡,这显然就是刚刚下朝。可是薄颜没有发现,没有发现朱佑樘妥协了。他放走了这个执拗的女子,十六年第一次妥协。或许是他看透了吧,看透了这个女子便是硬要撞个头破血流才会回头,所以他站在这里等她回来,等她回来为她包扎。 再次迈进潇湘苑薄颜显然更加的从容,没有姜鞅的陪伴她也可以优雅的不露一丝胆怯。娆红娘自是受了无双公子的指示,于是带着薄颜去换衣裳。没有再给她穿上温玉的衣裳,而是一身轻薄的白纱,垂至地上。微微晃动宛若仙子,更多了一丝的灵动和仙气。将两鬓的发丝轻挽,戴上一支做工精妙苍蓝的底色上点缀着晶莹的黄水晶。脚步轻轻一挪动,尽显婀娜体态。 这是无双公子亲自为她挑选的,那样的适合她,就像是量身定制的一样。这便是无双公子,似乎是比薄颜自己还要了解她。当薄颜这样的一身装束站在无双公子面前时,他也哑然失笑,只能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神中的感情太过于复杂让人一时猜不清楚。 “霞光晚,青丝染, 处处流觞,皆未央, 风烛残,光影转, 拂晓流年,莫轻叹, 怎得念一生残垣,又相见, 莫知伊于阑珊处,叹叹叹。”令薄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写于姜鞅内室壁上的那首词这个神神秘秘的无双公子竟然也知道,而且还熟记于心。 “什么?”薄颜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屏风后面的那个人,似要将他的心看透。可是这人隐藏的太深,她看不透看不清。 “没什么,照我的吩咐做就是了。” 什么人都有秘密,什么人都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秘密,可是似乎这个无双公子的秘密过多了,多到薄颜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察起。“他来了,你知道的自己该做什么!”说罢无双公子又进了暗阁里。 听说今日潇湘苑里的那名会跳汉舞的绝色舞姬将要为大家献舞,全京城的权贵富贾全都聚集于此。一睹她的风采。只是迟迟不见人来,众人开始不禁骚动了起来。潇湘苑里的今日像是过节了一般,挂上了扎眼的红灯笼,丝竹声不绝众舞姬更是装扮的异样华丽置于宽敞的大堂内翩翩舞动身体,令人产生如临仙境的假象。 “你看看你的排场多大,全京城的权贵富贾都为了你赶来了,你可不能出什么差错呀!”还没等薄颜出现在众人面前就被娆红娘耳提面令了一番。 “我……”薄颜挣开了娆红娘紧紧抓着她臂膀的手“我知道了,可是我要找的人究竟到了没?” 娆红娘面露难色,又向外面偷看了一眼最后吞吞吐吐的说:“一会儿……一会说不定就到了!” “那就等他到了再叫我!”薄颜正想要关上房门,娆红娘立刻变了脸色厉声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句话找姜鞅去说,或者——”薄颜朝着屋内空荡荡的屏风处看去,嘴角一勾露出得意的神情“你们的先生也在,我叫他跟你说。”薄颜此话一出娆红娘杀了她的心都有,只是她身后的人太强硬,惹不起也动不了,所以此刻也只能任由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关上门的一刹那,薄颜靠在了门上,一脸的后怕。 “你怎么知道我是这里的老板。”不知何时无双公子又出现了,薄颜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他——早已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再也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了。 “那天……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天,我闻到了你身上很浓重的脂粉味,而且这里的人对你都言听计从,刚刚我只是在试探娆红娘,我现在敢确定了。”薄颜找了椅子坐下。 “你还真的是个聪明的姑娘。”薄颜看不到无双公子的神情,但是在语气之中薄颜没有听到嘲讽之气。这——该是夸奖吧。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任由娆红娘将这潇湘苑搞成这样,这里溢满污浊之气,早已不是那种文人墨客风花雪月的地方了。”薄颜有些抱怨,明明是舞姬现在却觉得自己像是妓院的花魁一般。 “这里是哪里无所谓,更何况这个女人也没有名正言顺的将这里变成妓院,我们从不逼良为娼,但是那些想要攀高枝的舞姬你想拦也是拦不住的,和不买他们一个人情,将来若是有用之际还可以相互帮助不是吗!”无双公子此言句句在理,可是薄颜还是不能忍受被人当做是玩物般赏玩。 “你的秘密好多,我到现在都不能算是认识你。” “张薄颜,你知道吗?你总是觉得身边的人有太多的秘密,其实我们的秘密都没有你的多。”直到无双公子回到暗阁很久,薄颜的耳畔依旧是这句话。 张薄颜,你知道吗?你总是觉得身边的人有太多的秘密,其实我们的秘密都没有你的多。 “颜儿!”娆红娘开心的小跑上楼来,敲开了薄颜的门,满面赔笑的说:“颜儿呀!你等的人终于是到了,你可要快些出来,不然底下的人非要拆了我的潇湘苑不可!”看着她这满面诉苦的神情薄颜无奈叹息。 薄颜怕娆红娘为了哄自己出去说谎骗她,于是便探出了头去。只见乔康此刻坐在一个并不是很起眼的地方,身后跟着两个身着黑色短衫的随从,他一身暗棕色的锦缎,手执利剑。此刻的他倒像是一个侠客亦或是哪个习武的王孙公子。 薄颜淡淡的笑了,满意的看着。娆红娘一脸的不悦,硬是要推薄颜出去。薄颜侧目看着娆红娘,令道:“你若是对我做出什么无礼的事情,后果不用我多说了吧。”这娆红娘真的是想要将张薄颜变成一棵大摇钱树了。 “娆红娘!你家姑娘还出不出来啦!”“就是呀!这不是耍我们吗!”“别想骗我们!” 楼下骚动不止,娆红娘便也怕了,这些公子老爷的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不敢做的!于是便央求着薄颜:“颜儿呀!我的好颜儿,快些下去吧!” “好热闹呀!”那声音是薄颜从未听过的美妙,像是水击琴弦般的空灵,清澈傲慢。循着声音薄颜看向了那个淡蓝色纹边白衣上绣着青花的男子。样貌俊美,又带着丝丝的稚气,就是那么微微的一笑眼若弯月,若是染脂的薄唇勾勒出一幅锦绣河山。 暗斗 “这是谁家公子?”薄颜询问着惊艳不已的娆红娘。 “这呀,这不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小公子墨兮吗?”娆红娘像是被银票砸到了似的,止不住的笑意。其实这也并不能怨娆红娘,如此俊俏的公子来到这里本就是一件高兴的事情,而且这位不问世事的公子还异常阔达,每次她们都可以在他的身上大捞一笔。 如此清秀的男子,周身还散发着一股灵气,却不料也流连这种地方。这不禁使薄颜唏嘘不已。可是过了一会儿只见墨兮走向了乔康,两人似好友般微笑着行礼。有同坐于一张桌,这不禁让薄颜有些惊讶——难道这两个人还有什么交集吗? “诶呦,我的姑奶奶别看了,快些准备去吧!”娆红娘将薄颜推到后屋,那里无双公子早已安排好一切。无论是服饰还是乐器都准备妥帖,薄颜甚至有些错愕无双公子惊人的部署能力,因为这些仅仅是在一炷香不到的瞬间完成的。除非他有法术否则上哪里弄到这些,在这么短的时间。 “又是她!”其她的舞姬相互咬着耳朵,异样的神色看着薄颜。 “师傅,你看!”舞姬们兴奋地指着那一旁一朵“梅花”。 不,那不是梅花。而是一个身着血红色露肩长裙的妖娆女子,她面不露喜,在她颈间处有一朵鲜红的梅花刺青。她站在薄颜身旁到真的像是傲立于雪中的寒梅,她的动作慵懒似乎是连眨眼睛都会损耗她的体力。但是当薄颜不经意间看到她与自己对视的眼睛时,突然觉得她像是秋风之中的落叶,即将凋零;像是那日翩然掉落盘旋于空中的花瓣;像是雪花不愿落地惹得一身尘埃的孤傲。她红似火,觉得是要被她燃烧殆尽,又觉得她是雪冰冷的就好似死人一般。她样貌妩媚但是由内而外透露出的气质却是那般高洁。就算是她一言不发,就算是她满身芒刺,可是这些初学的小舞姬还是像崇拜圣人般爱戴她。谜一样的女子,有一个满身秘密的人。 “你好,我叫颜儿。”薄颜看着女子那双若是明珠般的眼睛,眼睫像是彩蝶的双翼闪动,可是神色之中却透露出若隐若现的敌意,那样让薄颜不自在。对于薄颜的询问,女子并没有回应只是盯着她看。而薄颜和她就那样的僵持在哪里。 “诶呦喂!你看我这记性!”娆红娘将橙黄的手帕挥舞于两人的眼前透过飘摇的手帕两个人甚至可以看到对方瞳孔的颜色 “这不是忘介绍了吗?”娆红娘对着薄颜指着红衣女子“她呀是又聋又哑,你跟她说什么都没用她听不见说不出,空长了一副好壳子。不过呀这舞技倒也是一绝。” “她叫什么?” “落英。” “人似已圆孤月。心似丁香百结。不见谪仙人。孤负梅花时节。愁绝。愁绝。江上落英如雪。这是谢薖的《竹友词•;;;;;如梦令》,谁给她取得名字?”薄颜的眼睛依旧盯着这个叫落英的女子。 落英——初开的花。 “是老板。” 是无双公子,是那个整日躲在黑暗的小角落的男子。 “还开不开始啦!”“是不是公然的耍我们呀!” 听到了外面客人急切的声音娆红娘才反应上来立刻边推着薄颜往外走边央求道:“我的小姑奶奶,你是来毁我的吧!” 薄颜站在二楼的台子上,身上捆着结实的绸带,准备是要像仙子一般飘飘摇摇的飞下去时用的。当娆红娘帮薄颜在身上困带子的时候只听到啪的一声,众人皆回头。原来是落英把娆红娘最珍爱的唐代花瓶打碎了,这东西可是娆红娘这些年淘到的最值钱的东西了,这下子却全摔成了碎片了。娆红娘怒气冲冲的看着一旁若无其事的落英,心里又气又恨,甚至可以听到牙齿磨碎的声音。狠狠的扒开落英的身体,于是落英一下子没站稳就跌倒在了薄颜的怀里,可是薄颜就站在楼沿边只差一点就会掉下去了,这时落英一把拽住薄颜困在身上的缎带,将其拉了回来。正当薄颜满眼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的时候,落英对她笑了笑,她这一笑薄颜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不知怎的心中一阵抽搐,像是被人扯断了心弦。 在娆红娘这一阵的唏嘘之后,终于记起了薄颜这棵摇钱树,丝竹声响起,轻幔向上勾起,娆红娘狠狠地用眼睛夹了一旁整理衣衫准备离开的落英,嘴里小声念了一句:“废物。”之后又大声的对着所用准备一起跳舞的舞姬说:“准备好了,快点!”她将心中所有的怨念全部发泄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楼下的小厮将烛火熄灭只留下二楼那几盏若有若无的光亮,而当蔷薇色的帷幔拉开时娆红娘从后面推了薄颜一把,薄颜脚下一滑一下子掉出了二楼,但是幸好有…… “刺啦”一声薄颜身上的绸带断开了,薄颜重心不稳从空中坠落,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躲开了自己的位置。乔康翻身一跃一把接住了薄颜,四目相对的时候乔康总是会不自觉地将薄颜和温玉联系到一起。 直到双脚落地了乔康还是抱着薄颜,含情脉脉的看着薄颜惊魂未定的脸,他的心突然有那么一刻不住的颤抖,就像是又要再一次失去温玉一样。掌灯之后,大厅内恢复了往日的华丽,置于大堂中央的这对男女惹得众人的目光。墨兮走了过来,瘦削的他和乔康站在一起略显“娇小”。 “还抱着呀!”墨兮扑闪着一双质朴无尘的大眼睛看着薄颜和乔康,这一问乔康显得由外紧张一下子撒开薄颜的手,结果薄颜一下子没站稳跌倒在墨兮瘦削的身上。墨兮被薄颜压倒在地,这下子这个墨兮可是吃了苦头本就是弱不禁风的他这下子被压得不轻。薄颜惊慌起身,却只看到,墨兮仍旧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这……”薄颜刚要伸手去拉墨兮起身,却听到身后的众人喊着:“她就是那个叫颜儿的女子!”刚要去拉墨兮的手一下子抽了回来,看着那些人朝着她走来,薄颜吓得不知所措,倒是乔康眼疾手快拉起薄颜就往外跑,而身后的两名随从则负责将其他人拦住。 “诶!你们两个!”墨兮从没像今天这般落魄不堪过,躲在那两名随从的身后嘴里诅咒着逃跑的两个人。 江水湖畔,月光皎洁乔康紧紧地拉着薄颜。在确定不会被那些人追上之后乔康看着那只握在手中细如白瓷的手不禁诧异了许久,最后只能恋恋不舍的放开了。 “谢谢将军。” “你记得我?” “是啊,当日一别颜儿就……”薄颜将面前的人看作是朱佑樘,这样说起这些话也会觉得舒服些。 “你的长相很像我已经过世的夫人。”乔康很从容的说出这些话。 “是吗?那颜儿真是荣幸呢。” “你连说话的语气都和她很像,都是那样温柔。” 有的时候仅仅是一个眼神就可以得到一个人的心,有的时候仅仅是一张相似的脸就可以情定终身。无双公子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才要薄颜样样都学得和温玉一般,这不是薄颜,不是那个倔强的张薄颜。眼前的人应该叫温玉,是那个温婉如玉的女子。月光投射到湖面上的光映着薄颜娇俏的脸蛋,她或许从没有这样温柔的对待一个男子了吧——除了朱佑樘。 就算是姜鞅,就算是无双公子都没有见过薄颜如此柔情似水的样子。就是那样一撇便定了此人的一生,就让乔康想要将她娶进家门。 “我想要娶你。” “什么?”薄颜没想到乔康爱温玉爱到可以对着仅仅见过两面的女子提亲——只因为她的容貌与神态和温玉相似。 “今日你不答应,明日我依旧会来,明日若你还不答应,后日我还会来,日复一日直到你答应我为止。”乔康说的掷地有声情意绵绵。薄颜有些惊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吓你了到?”乔康诚恳的眼神让薄颜觉得自己有些卑鄙,竟然去欺骗这样一个痴情的人。 “没……没有,只是觉得你真的是一个好人,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好人。”薄颜的声音有些沙哑,语调有些哀婉。 乔康在很久之后才送薄颜回到潇湘苑,临别时的一挥手让薄颜很难过,他的情那般的真挚,他的眼睛是那样的澄澈。她张薄颜又怎能轻易地去践踏那样一段情感。 可是今天的事情似乎都发生得太过于蹊跷了,像是早已安排好的一样。还有被这乔康这一逼,薄颜倒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她现在必须将一切告知于无双公子。 计中计——究竟是谁算计了谁 途经花园,薄颜正准备要去楼上向无双公子询问对策,就看到那一身似火的红衣正在向相同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薄颜拽住了那人的肩膀,妖娆精致的锁骨微露,冷若冰霜的表情,傲慢不羁的眼神“落英。”也不知道这个落英是不是听见了,只见她的身体站定,眼睛望着前方。 “我知道就算是和你说什么,你也是听不见的,”薄颜一手扶住落英的腰间,另一只手一把抽出落英的腰带,原本华丽异常的裙子就那样散落了开来,落英抱住自己的衣裳努力不让它掉落下去,愤恨的神情看着薄颜对自己说道:“落英,你看好了。” 只听到“嘶”的一声,落英的裙带被撕成了两半,薄颜举着这个断成了两半的裙带,看着神情恍惚的落英在她身边踱步,说道:“眼熟吗?像不像我的那条被你扯开的腰带,那条让我差点送命的腰带。你故意摔碎娆红娘心爱的瓶子,然后又借着娆红娘推你的力气冲到我的身边,让我在不知不觉中被你预先准备好的匕首划开腰间的缎带,然后在慌乱之中你又推了绕红娘一把,让她为了站稳不得不再推我一把,这样就没有人有时间去检查我的腰带是不是安全的。”薄颜盯着落英的眼睛,落英似乎是没听清楚一样,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薄颜愤怒的神情。 “别装了,你最起码你是听得到的,对吧,否则一个失聪的人怎么将这么周密的计划进行下去呀!”薄颜紧紧地抓住落英的手腕,落英并没有挣扎,脸上无辜的神情化作了嘴角一丝得意的笑意。 “张小姐果然聪明。”那个声音的主人从黑暗之中飘然走来,白色的衣衫,白色的木偶面具。披散的头发像是黑夜之中的河流,倾泻过一段不知归途的路。 “——无双公子。”薄颜松开了落英的手腕。 “我就知道自己的眼力不会有错,落英的耳朵是能听见,我已经将她医治好了。他可以听到你们的对话。”无双公子走到了落英的身边将一件衣裳披在了落英的身上。 “那么是你安排的吗?”薄颜一步步逼近无双公子,他身上的秘密太多,多到如果不解开薄颜不知自己下一步又会落到怎样的深渊之中。 “不是,这只是你们女人之间的妒忌之心作祟而已。” “我有话跟你说,你让她离开。”薄颜知道这个问题纠结下去不会有结果,无双公子不会告诉她,也不可能告诉她。这场角逐之中,薄颜最多也就是一颗有价值的棋子。 无双公子对落英使了个眼色,落英识趣的离开了。“好了,就剩我们了,你要说什么?” “乔康让我嫁给他。” “那你就嫁给他呀!”无双公子说得轻描淡写。 “什么?这不只是一个计谋吗?为什么我要真的嫁给他?”薄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你就不嫁给他,这是你自己要决定的事情又何必来问我。”无双公子转身想要离开。 “将我带到这场游戏里的是你,现在放任不管的也是你。” “怎么是我,难道不是你自己闯入这潇湘苑的吗?” “当时要不是你派人用飞镖射到墙上纸条说太子有危险让我一个人前去救人,还说只有我能救他。我会躺进这趟浑水吗?”原来当日薄颜并不是有意跟踪朱佑樘而这一切都是无双公子的计策。 “聪明呀,什么时候知道的?” “飞镖上的花纹,和这潇湘苑的图腾一样都是梅花,那时我就在怀疑你,当我知道你是这潇湘苑的老板时我就确定了,而你也亲口承认了不是吗!”没有谁是一定赢的,也没有人是一定输的,无双公子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是自己将自己的底牌泄露了。 “好吧,你现在回宫,若是明日你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就帮你推掉乔康的婚约。”之后虽然薄颜仍旧喊着无双公子,但是无双公子却没再理她,自顾自的离开了。 看似风平浪静歌舞升平的皇宫之中处处涌动着杀机,薄颜回来时已经很晚了,路过乾清宫时那里的灯还在亮着,只见一位老宫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怀恩公公。”模糊的灯光之中一位面容慈善的老人家出现在眼前,他笑容可掬说话时嘴角还会出现笑纹。 “这不是夜锦么?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去照顾太子殿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不就马上回去了吗。”薄颜看了看老人家脸上略显沉重的神情于是询问道:“怀恩公公,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呵呵,能发生什么呢?皇上龙体安康,太子殿下稳坐江山,我们大明今年风调雨顺,我身子骨还硬朗能照顾皇上,还有什么要发生呢?你呀就照顾好太子殿下,照顾好他你就算是尽忠啦。”说罢怀恩拍了拍薄颜瘦削的肩膀,那般的语重心长,那般的恳切。却倒让薄颜感觉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只是感觉越是强烈就越不明白怀恩话中的玄机。 到了咸阳宫,值夜的宫女看到了薄颜都显得异常惊讶,显得非常的不可思议。 “你终于回来了。”秋竹沉声询问薄颜,薄颜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回来……”薄颜看到朱佑樘身边的小太监的时候心中不禁一战,可是仔细看了看才清楚那人便是…… “晋阳公主!”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小宫女看到这个“夜锦”会显得如此惊讶,原来早已有人在此帮忙掩饰。薄颜立刻跪下,假装战栗“奴奴奴才不知是公主还望公主恕罪!”只见这个一身太监装束的公主调皮的走到薄颜面前蹲了下来,附耳道:“我原谅你了,薄珩的姐姐——张薄颜。” 若是一道晴天霹雳划空而过,薄颜这下子才真的吓得怔住。 “您!”薄颜抬头望着公主时不时闪烁的大眼睛之中流露的天真与无邪。 “好了,皇兄就由你来照顾。我就先走了。”公主的步子迈的轻巧,可是却真真的在薄颜心中种下了一个毒瘤。 “是谁告诉公主我的身份?”薄颜满目疑窦的看着一旁认真批阅奏章的朱佑樘。 “或许是薄珩吧。”朱佑樘说的很是敷衍。 “不会,薄珩不会这样轻易地将我们隐藏的身份暴露。” “为什么不会?”朱佑樘将笔置于砚台之上,严肃的看着薄颜“三天之后你就可以离开了,这样你还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公开的。” “什么?”薄颜的声音哽咽了,眼泪不自觉地在眼眶之中滚动,但是却硬是将这泪咽回了去。 薄颜本想要说什么的,只是现在这一刻却是什么都是不想要说出口的。看着他此刻冰冷的眼神,决绝的背影薄颜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晚上看着朱佑樘比阅奏章到很晚,薄颜突然前所未有的精神,就是那样固执的动力让她想要在这个男子身边哪怕多停留一盏茶的时光。 朱佑樘或许是太过于劳累才会趴在长案上就睡了,薄颜俯身将衣衫盖在朱佑樘的身上,只见奏章上写的是三省大旱,苏杭等地遭到前所未有过的蝗灾等棘手的事等待着解决。 薄颜多希望自己永远可以这样陪伴着他,可以让他至少不必这样的辛苦。可惜天不从人愿,有时候某些事情真的是不能两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忙赶来,只见一个宫女装扮的女子对秋竹说了些什么,秋竹赶进来的时候朱佑樘也已经醒了:“说吧,发生了什么?” “陛下,皇上刚刚咳血了。” 这又是一个无眠的夜,太医出出进进总算是将皇上的病抑制住了,朱佑樘站在乾清宫内,而薄颜和秋竹就陪伴在左右。待到天明朱佑樘的身子微晃了一下险些摔倒,幸好薄颜和秋竹及时扶住,薄颜看着朱佑樘极尽憔悴的脸,那样的辛酸。 君何必, 望断秋水, 尽思量, 白首拂晓, 天高月明, 炊烟袅袅, 道不尽, 紫禁城内, 辛酸苦涩, 人人皆羡帝王家, 哪又知, 清秋锁尽凡尘梦, 不过是, 一场空喜南柯一梦。 或许是不幸的事情总是会积聚到一起才会让你真正的感受到它带给你的哀痛,就像是在皇上刚刚入眠不久,朱佑樘就接到禀报,昨晚皇上已将怀恩发配了。 薄颜是那个比任何人都显得惊讶的人,昨晚怀恩走得如此从容竟看不出那时他已经被发配,从此开始晚年奴役的人生。深墙大院宫闱重重虽然寂寞,但是仍旧是个安身立命之所,却不料他的晚年却遭此大劫。 薄颜守在那盆即将枯萎的含羞草,不知道何去何从。 “让它去吧,现在强留也只是会惹人伤心罢了,自欺欺人的活儿又何必再继续干下去。”老嬷嬷走了进来语重心长的对着薄颜说道。薄颜先是点头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于是瞳孔立刻变得涣散,然后一下子又积聚,紧张的身体不住颤抖。 不理会任何人的阻拦就那样向外冲,她明白了,明白了怀恩究竟是想要说什么。 两厢哀怨,不如相忘于江湖 “颜儿呢?”乔康找遍潇湘苑都寻不到颜儿的踪迹,而这娆红娘就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这薄颜本就不是潇湘苑的舞姬,事情做完了回自己家本就是正常的,现在哪里去给他再生一个如花似玉的人儿呀! 这边乔康在潇湘苑焦急的寻着薄颜的踪迹,而那一边的薄颜为了赶上乔康便骑上自己并不擅长的马,策马扬鞭疾驰而过,当然这般的疾驰必定是会受伤的。似乎是那一鞭子抽的过于狠了,于是马咬住缰绳一个颠簸薄颜便被甩了下来,眼看着就要摔倒了地上,这时一个身影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薄颜,这人的身上散发着淡淡含笑花的味道。 “咳~”薄颜被姜鞅揽在怀里,但还是受了些轻伤。姜鞅看着薄颜久久没有说话,就只是那样看着。 “姜鞅。”薄颜终于缓了过来便一下子脱身,用手紧捂着受伤的手臂。 “过来,我给你疗伤。”上官阙依旧是那般冷漠的神情,只是这次对待薄颜时那样的粗鲁,就像是想要将薄颜撕扯断了一般。 “不必了,二位走吧。”虽然做出这个决定事情非得已,但是女子三从四德还是要时刻谨记的不是吗?当自己真正的成为了乔康的妻子,那么这些和她有瓜葛的男子除了薄珩之外其他的便是在不可有任何来往,并且姜鞅和上官阙为自己做的早已超出了朋友的界限,她不可以在亏欠他们了。 “你觉得,你瞒得住我吗?”姜鞅紧紧拽住薄颜的手腕,他的眼神从来没有过这般的凌厉,像是一把刀子彻底的割碎了薄颜心中最后的防线。 “姜鞅,你——阻止不了我。我知道你没有什么做不到,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发展的和我们想的大相径庭了,没那么简单了。”薄颜的泪水像是泉眼一般向外喷涌,可是这次姜鞅却没有阻拦没有捂住薄颜的眼睛,而是就那样的看着她流泪。 “你真的觉得太子的事情没有你就会功亏一篑吗?他要比你想象的还要有能力,你究竟在自以为是什么!”姜鞅第一次对薄颜说出重话,说的薄颜都滞住了。只听到天上一记响雷,雨水便肆无忌惮的打落到三人的衣衫上。 “姜鞅,你……可不可以……”薄颜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摔倒在地,之后的事情便再也不知。 又是那样奇怪的梦,时光像是沙漏一般,总是将从前的往事撕成碎片给你看。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夫儿,我要你做我的皇后,我要你一辈子都留在我的身边。” ……“我不喜欢这身皇后的衣冠,你又是何尝晓得?” …… “你是朕的皇后,也是我的妻子,将来也会是我们孩儿的母亲。” …… “或许我们才是命定的人,造化弄人聚散悲欢总是像戏剧一般被操弄着。” …… …… 当薄颜再次醒来的时候雨早已经停了,那个叫乔康的男子正准备将投湿的手巾搭在薄颜的头上。薄颜诧异的看着眼前发生的景物变化,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而这时姜鞅和上官阙却也早已回到了未央山庄,相比姜鞅的神态自若上官阙总是显得有些冷漠。 “我不明白,当初将她还给太子的时候我已经觉得你不可理喻,但是因为那人是太子所以也算是情有可原,但是此次你却亲手将她送给那个毫不相干的乔康,是你活得太深邃让我都看不透还是你根本就是个傻瓜不值得我去为你操心?姜鞅你回答我。”姜鞅没有理会上官阙的询问,只是自顾自得蹲下身看着那些被雨水浸润过的花花草草。 “姜鞅!~”上官阙这次似乎真的气了,踢翻了姜鞅面前那盆因为快要枯萎的蔷薇。当泥盆“啪”的一下子打翻摔碎的时候,姜鞅突然缄默了。 “阙,够了。你的任性我也只能忍受到这里了!” “姜鞅,现在究竟是我们两个谁比较任性。”上官阙走到姜鞅的面前字字清晰有力的说:“姜鞅,至少我上官阙没有蠢到将……” “够了,阙,不要说了。”姜鞅深吸一口气,在离开前他们背对着背,姜鞅微笑着说:“再让我想一想吧。” 他姜鞅或许对待薄颜的问题上永远是头脑不清楚的,因为她哭了所以就任由她任性,任由她做出些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所以明知道她此刻因为那晚在太子殿前跪一夜以至于现在身上还是没有痊愈,但是仍旧将这样需要人照顾的薄颜交给乔康,让他去照顾此时无助的薄颜。 “颜儿,我不知道昨晚的事情你是否思虑清楚了?”乔康此刻更像是个偷糖吃被发现的小孩子。很久,薄颜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乔康觉得答案现在很清晰了,薄颜不能接受他是现实于是他也不愿继续深追。却没想到就在他快要离开的那一刻薄颜却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嘴里说着:“我嫁我嫁,只要你肯娶,颜儿便肯嫁。” “为何?” “颜儿本就是浮萍一颗,从来不去奢望终有一日会有如郎君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将我娶回家,可是如今将军想要给颜儿一个安定,便是刀山火海颜儿都不怕了。”动听的语句,让乔康都忍不住去抱住这个女子。 两年了,他等这样的女子两年了。 薄颜的计谋得逞了,乔康说三日后完婚。 三日后,薄颜就要离开真正爱的人而嫁给不爱的人了。 乔康奉旨进宫,因为皇上病重所以只能由太子接见。 “早闻铁骥将军骁勇善战,没有什么战役是可以困得住将军的。”朱佑樘这一阵夸耀之词是一定要有的,这是惯例也是对待功臣不可缺少的。 “为人臣子就该替君王分忧这些都是臣应当做的太子殿下这样说真的是让臣自愧不如。” 薄颜在潇湘苑内踱步,偶然间看见了无双公子那间屋子的窗子是开着的,于是便像是去汇老朋友一般走了上去。 “吱呀”一声薄颜轻轻地推开了门。 “你在吗?”薄颜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哭过的所以显得有些沙哑。 “你现在不是应该去准备做你的新娘子,怎么还来看我?”无双公子的语气向来都极尽刻薄,此刻薄颜也并不觉得愤怒,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撇眉嘴角微微勾起。 “公子真的是消息灵通呀。”薄颜顿了一下又说道“现在我只想要得到你的一句真话,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乔康,就算成为了他的人他也不会听我的不是吗?” “我——需要你,”接下来的话让薄颜震惊到以为是错觉“在新婚之夜,杀了他。” “什么?”薄颜一下子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你没有听错,只有乔康死了你才能偷到他的兵符,乔康这个人有一个习惯,因为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将兵符存放至里衣内,而你认为有什么人会接触到他的里衣呢?”没错就是这样,要她一命换一命。偷到了兵符但却因为杀了将军她要死,偷不到也活不了——想是无双公子连底牌都揭开给张薄颜看了要是完不成任务那么必定是不会让这个女子继续活下去的。 怎样她都是要死的。 “知道了,我知道了。这场游戏我从一开始就是那颗被设计好的棋子,就只等着我完成这一切然后你再将这颗棋子抛弃对吗?”薄颜异常的冷静。 “不然我怎么说张小姐聪明呢!” “那么乔康的武功那么高你们就真的觉得我这一个弱女子可以杀了他吗?” “这便是不需要你管的,做好你自己事情吧,你现在不是已经无路可退了么!”对的,这才是无双公子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薄颜的真正原因。 张薄颜,你要怎样回应! 一生独饮,挥剑只为一人1 奉天殿内的气氛显得异常的严肃,坐于朝堂上下的两个人表情各不相同:朱佑樘眼神之中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看着乔康;而乔康也一副得意的神色,唇角微微上翘,瞳孔之中散发着灵动的光芒。 出了奉天殿乔康驻足低头张开手心,只见一块温润透亮的玉石置于锦盒之内。 “殿下……”见朱佑樘一个人静默的站在咸阳宫内薄颜曾经住过的床榻前看着那株已经枯死的含羞草已经一炷香的时间了,秋竹担忧的轻唤。只是朱佑樘什么都没有说,依旧看着那株含羞草。 “颜儿,颜儿又走了对吧,就像那时一样。”这是朱佑樘最后对秋竹说出的一句话,之后便再没话了。秋竹明白,朱佑樘心中一直留着一个位置,等着那个对的人住进来。可是那个位置却是满了又空,空了又满,反反复复。 “殿下,现在是不是该让夜锦收手了。她要做的您不是都替她完成了么?”秋竹站在朱佑樘的身后并看不见朱佑樘此刻的神情,当然也是看不到他眼中那些磨碎了的光阴积攒下来的泪水,那些倔强不肯落下的泪水。 薄颜坐在溪水河畔,看着风吹过水面刮起的涟漪,看着鱼儿自由的游荡于水中,看着自己的影子倒影在水中显得那般的憔悴,看着看着…… “将军!”薄颜转身抬起头看见乔康一脸的怜爱与宠溺,她显得更加的愧疚了。 “颜儿,我要送你一个礼物。”乔康双手背后一脸神秘。 “什么?”薄颜十有八九猜到了是什么,只是此刻还要佯装好奇。只是并不是很兴奋,反而显得有些牵强的应和。 “你看,是温玉。”盒子打开薄颜的眼睛真的一亮,这温玉果真如传闻的那般晶莹剔透,断然是连皇帝的妃子都难得一见的宝贝。薄颜怯懦的伸出手指,像是怕惊吓到着陆的鸟儿一般,轻柔的抚摸过温玉,真的不像是一般的玉石一般冰冷,而是那般的温润,从指间传递出温暖的信号直至心口。 “喜欢吗?”乔康显得是要比薄颜要更兴奋的。薄颜点点头,盖上了锦盒的盖子。她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般兴奋,虽然由始至终薄颜的嘴角都是带笑的,但是终究让人觉得牵强,觉得敷衍,甚至有些怜悯。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后悔了,后悔答应嫁给我?若是真的这样那么我愿意放你走。”乔康此话一出薄颜的眼神更痛苦更诧异,那样不能理解的看着乔康。 “爱一个人不是占有,而是给她她想要的,如果她想要的是我这个人的命那给她便是,但如果……”后面还有故事可是乔康却不说了,因为薄颜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他惊愕的不知道双手该放在哪里,只能任由薄颜在他怀里哭泣。 “颜儿……颜儿……你怎么了?”乔康试图脱离薄颜却没想到薄颜却抱的更加的紧了。 …… …… “我——需要你,”“在新婚之夜,杀了他。” “我——需要你,”“在新婚之夜,杀了他。” “杀了他。” “在新婚之夜杀了他。” 这是张薄颜的任务,是她无法抗拒的命运。她可以选择,只是现在的她不想要选择了,因为如果事情再不解决的话,那么当大事发生之后,朱佑樘就连一个依靠都没有了。对于“公子”她只能认命,屈服于命运。而这个乔康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一见钟情长的和自己亡妻异常相像的柔弱女子不久之后会要了自己命。 “将军别动,就让我依靠一下吧。”终于在薄颜说完后乔康不再动弹了,双手垂于身体两侧。河畔西风微作,杨柳垂摆,蒲公英的絮随风飘扬,没有终点没有起点就那样漫无目的的飘摇在空中,他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将于何处,命,就让这无情的命运来定夺吧,反正我们也脱不开他的禁锢。 将锦盒拿回到屋子里,薄颜看着锦盒之中的温玉薄颜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将锦盒的盖子盖上了。 回到皇宫之后,薄颜没和朱佑樘提到关于成亲的一个字。夜深人静之时,薄颜无眠,辗转反侧于床榻之上。抬头透过窗子看到了天上的弯月已经渐渐趋于圆形了,日子过得真快。或许是过于紧张,薄颜霎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但是过了一会儿又清晰了起来。她是不是真的该歇一歇了呢? 突然薄颜感觉有人在屋子里走动,又过了一会儿屋子里亮了起来,薄颜起身只看见朱佑樘披了一件衣裳坐到了红木茶桌前,打开了薄颜放于桌上的锦盒。 “殿下……”薄颜想要制止可是为时已晚。 “这个玉坠子好漂亮呀!”朱佑樘的脸上显得很温馨,很柔和。 “这个……” “是你的吧!”薄颜没有表情,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现在她要说什么呢,为什么一切可以如此顺理成章的发生,又可以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 “还是兰花形状的,你不是最喜欢兰花吗?”说这句话时,朱佑樘温柔的看着薄颜惊异的神情。朱佑樘并没有回应薄颜的疑窦,只是笑笑,将玉坠拿出来了走到薄颜的床榻边微笑着对薄颜说:“明日你便要离开了,今日让我帮你将这玉坠戴上,他日若是想念也可以睹物思人。”朱佑樘做到床榻边,双臂环过薄颜细瓷般的脖颈头侧过到她的左耳,将红线缠绕在一起,薄颜只感觉温玉贴着她的心口,那样的温暖,却又像是一把刀子剜开她的心口。就当朱佑樘刚要抽身离开的瞬间,薄颜抱紧了朱佑樘的身体,她没有哭只是闭着眼睛不肯放开他。而朱佑樘却也没有反抗,任由她任性的抱住自己。 “你很难过吗?”朱佑樘询问薄颜此刻的心情。 “没有难过,反而觉得很幸福。因为你这是第一次没有拒绝我,我现在已经满足了。”说着薄颜松开了手臂,睁开了眼睛,湿润的眼睛看着朱佑樘怜爱的眼神,她突然笑了,第一次那样的释怀那样的甜美,之后便吹没了唯一一盏油灯。朱佑樘的脸就那样由清晰变得模糊不清直至最后完全消失,薄颜盖上了被子,翻身而卧背对着朱佑樘。 看着薄颜不住抖动的身体,朱佑樘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坐在她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就那样看了一会儿,之后便回去睡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睡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晨光初现,当薄颜最后一次帮朱佑樘穿好朝服后,踏着细碎的光影一步步走出咸阳宫走出紫禁城。连最后一眼都不给她回眸的时间,这便是命。任由你不信仍旧掌控着你的——命。 薄颜在临走时将那盆已经死了的含羞草亲手交到了朱佑樘的手里,朱佑樘知道这便是薄颜的临终告别。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郁结难舒。早朝回来时,老嬷嬷打扫时不小心打碎了泥盆,只见到泥土之中一张纸上写着字: 公子,让我再这样叫你最后一次好吗?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那次,薄颜便心属公子,可是公子却将薄颜毅然拒绝,薄颜从未怨过,这便是公子的自由。原以为今世便是无缘相见却不料造化弄人,让薄颜与公子再聚,薄颜定会奋尽全力保全公子。薄颜是个薄命之人,这是注定了的事情,但是只请公子帮助照顾好家人…… 朱佑樘没有说一句话,就只是静静地呆在原地很久。 “殿下,乔康的仪式在午时举行。”秋竹低声对着朱佑樘说。 “还有,今日的选妃大典,皇上皇后还有万贵妃都会出席,殿下何时准备起身。” 今日,她要和别人成亲,做一个绝命新娘;今日,他要选妃,做他人的丈夫。 一生独饮,挥挥剑只为一人2 “我……来了。”天还很早,薄颜就来到了无双公子的屋子里。作为一颗棋子,她要让无双公子放心,自己很听话。 “……”无双公子从暗室里出来了,但是却一句话都没有说。透过屏风中的缝隙,薄颜清晰的看到了无双公子那样冷峻的神情。 “回你自己的屋子去吧,他很快就要来了,你的衣物就在床榻之上。”话刚说到一半,只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零碎的光线洋洋洒洒的落到了地上,从光芒之中走来了一人,她若寒梅般清冷孤傲,肤若凝脂,身着长裙微露香肩,精致的耳廓被光线照耀的更加的动人,梅花图案的耳坠系在长长地珠链上在肩膀的上方摇摇晃晃。她的裙子永远是那样的鲜红,若鲜血般流露着那般的血腥,又如文人笔下的朱砂轻轻一点显得那般的妖娆抚媚,眉心一颗朱砂痣更显得活泼生动。 “落英?!”薄颜有些惊讶她的来到,这样的从容,又这样的淡定。 “以后就让她帮你吧,虽然她不会说但是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不是吗?!”无双公子意有所指,不会说话的人不会将你的秘密泄露出去。 “什么?让落英留在我的身边,为什么?”薄颜看了看落英又看向屏风后的少年。 “因为……梁芳要收她为义女。掩耳盗铃!谁又不知梁芳虽为太监但是却四处搜罗美人,留着当做礼物赠与他人。义女,梁芳起码有几百个,只因为落英在他的寿宴上跳了一曲凤求凰就又盯上了她。”说这话时薄颜甚至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再看看落英此刻微微笑容,神色淡定的样子,薄颜顿时感到一阵凉意——她不是可以听见吗?为何看不出丝毫的惧怕。 “好,我收就是了。”薄颜神情笃定。 “这次怎么这么容易就从了我的心?”无双公子的笑容邪魅,让人看了怎样都不舒服。 “我,又有说不的权利吗?”薄颜直击无双公子的要害。 “哈哈哈!”无双公子大笑,的确张薄颜没有说不的权利。 “可是我一个将死之人,公子又何必将落英安置给一个将死之人的手上?”这是薄颜的困惑,即使猜到无双公子极有可能不回答,可是她还是要问——这便是张薄颜。 “这——你又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你说我是回答还是不回答?!”这不是疑问,而是答案——不会告诉薄颜其中的玄机。 “随你便吧,我将人带走就是了。”薄颜和无双公子对视了一刻,两人的目光都显得异样坚定与倔强。既然分不出高下,张薄颜还是不要去招惹这个怪人吧。 走出那扇阴森森的门,光线直直的摄入到薄颜的眸子里。顿时感觉眼睛刺痛,头晕目眩,侧目看身旁的落英时影像都显得异样模糊。 “落英。”薄颜晃了晃头直至眼前的人影清晰了为止。 落英疑惑的看着薄颜摇晃的身体。 “没……没事了。”薄颜有些恍惚,但是当看到落英微笑着看着自己时突然就释然了,从她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薄颜觉得其实一切仍未坏到极致。 回到屋子里,听着喧嚣声,今日的潇湘苑内热闹非凡,像是嫁女儿一般。当最后落英帮薄颜戴上了凤冠的时候,薄颜起身站了起来。落英不会说话,所以一直微笑着点头。礼服是用得上好的织锦,绣着凤求凰的图案,细密的针脚用金丝线一针针的缝制上去。连袖口都是用金线绣上牡丹的纹样,精致之极,华丽异常美艳异常。看着此刻落英纯真无邪的样子,总是想不到当日她将自己一把推下高台的情境。 “落英你会写字吗?”薄颜看着落英的眼睛,落英点了点头。 “那你写给我看好嘛?”落英又是点点头,待到薄颜取来纸笔,落英挽起袖子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落英”二字镌秀携永,处处落笔精妙颇有大家风范。 “落英,是谁教的你写字?让你的字这么利落干净,又这么工整细密。”说着薄颜拉起了落英的双手,落英看了一眼薄颜的手,硬是挣开了。她不愿意和张薄颜握手。 “一个人”落英在纸上写下了这三个字,其实若是要说的话是这,那么便不用多浪费墨水。 “你不愿意说,那就不说了。”薄颜不喜欢强求别人,就像是不喜欢别人强求她一般,做不到的事情何必为难。 “其实你不必担心,因为过了今日,你便又会换主人了。”对着落英,薄颜越是笑越是让人心疼。落英这次没有笑,而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笑着笑着就落泪了。 “落英,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没有什么原因,没有什么理由,只因为尘世之中那么回眸一瞥便定了这个人?为了他不计较付出,不计较得失,甚至于愿意付出生命。”薄颜看着落英,落英低下了头,神色黯然,微微点了点头。 “有吗?是谁呀?” 落英又摇头。她不信任张薄颜,不信任任何人。 薄颜起身走到了窗旁,此时梨花已落,满地苍凉。红颜落尽满目凄怆。 “我家院子里也有梨树,此刻应该的花应该也落了吧,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给薄珩做一次桂花糕。”薄颜的手臂伸出窗外,竟然接住了一片凋零的花瓣。 “薄珩是谁”落英行笔匆忙,拍了拍薄颜的肩膀定定的看着她。 “哦,他是我的弟弟。若是他日我不在了,能否求你帮忙照料?” 落英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又点了点头。薄颜没想到落英能答应,原本只是想要试试运气的。 “那就先谢谢你了。”薄颜又拉起了落英的手,而落英看了看又挣开了,随后将头低下,没了锋芒没了冷傲,落英其实真的也就只是一个小女子而已。 “颜儿,花轿来了!”娆红娘在门外叫唤道。 薄颜朝门的方向看了看,又看了看落英。最后落英给薄颜盖上了红盖头,薄颜的绣花鞋上绣着兰花,落英打开了门,薄颜一脚迈出了房门,却也迈进了命运的圈套。 天道无常,人道自在人心。 在落英的扶持下,一步步的走向了花轿,当最后起轿之前薄颜对落英说:“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落寞的样子,你还是去帮我去看看我弟弟吧。”她的声音很轻,可是落英还是听到了,听到了并且执行了。 唢呐喇叭吹奏出欢悦的曲调,但是落英却也是怎样也笑不出。朝着薄颜说的方向走去,来到了张府。落英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匾额上的字,像是在确定没有走错。 而此刻的薄珩还安稳的坐在书房,以为姐姐仍旧安全的呆在皇宫之中。当死神一步步的逼近,最可悲的不过是没有人察觉而已。 而此刻皇宫之中的选妃大典也已经进行到一半了,这其中最有可能当选太子妃的就是那个看起来最知书识礼落落大方的女子,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尽显高贵。 夏无言,欚国公夏匡的孙女。 夏匡,权倾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