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古代开产科》 ☆、第1章 东边的天刚蒙蒙亮,一缕清爽的晨风吹在刘七巧的脸上。她刚从屋里出来,有些头重脚轻,看着不远处群山环绕之中,一轮红日缓缓升起,不由疏松了筋骨绵长的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身后是几间修缮一新茅屋,牛家庄的佃户们并不富裕,能住上这样独家小院的已经算是不错的人家。 屋里头传来几声孩童哭泣的声音,折腾了一晚上,李姨婆家的媳妇总算是生出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一胎可算是凶险的很,脐带绕颈两周,婴儿头大,按照现代的规矩,早就顺转剖了, 刘七巧又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就着一旁的水井打了水洗上一把脸,抬胳膊把两颊的水珠子擦干净。里头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手里抄着一篮子鸡蛋,送到刘七巧的手中道:“七巧啊,姨婆家没啥好东西,这一篮子鸡蛋就算你的拆红,等你嫂子身体好了,我让她为你绣几个好缎面,将来给你添嫁妆。” 刘七巧退后两步,摆摆手道:“姨婆,这你可太见外了,我不过就是搭把手,嫂子身子好,一夜折腾还能有力气,生下这样白白胖胖的娃儿,这鸡蛋我可不能要,留着给嫂子月子里补奶吧,嫂子身子好了,娃儿才能长得快啊!” 古代的乡下人家,十四五岁做爹娘的人比比皆是,三十岁出头当奶奶的满大街跑。李姨婆熬到了五十岁,才抱第一个大孙子,简直都快成了牛家庄的难产户了。这回媳妇好容易怀了孩子,全家紧张的跟什么似的,一个劲的宝贝着,这不宝贝出麻烦来了,孩子太大,难产了! 李姨婆见刘七巧不肯收,心里也感激,这鸡蛋她从两个月前就一直存着,就怕到时候不够付拆红。她放下篮子,看看天色道:“这天都亮了,折腾一夜,你等着,姨婆给你去下碗面条来。” 刘七巧这时候不光困的慌,还难受的慌。她昨天白天来的葵水,原本就打算好了这几日猫在家里当害虫的,可昨晚听说姨婆家的嫂子难产了,被老娘半夜给扯了起来。她这会儿走一步路都觉得别扭,到了古代没啥不好,空气清新、食品环抱、生活悠闲,那都是她上辈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日子。可唯独每个月的这几天,真真是要了她的小命。 刘七巧摇了摇手道:“姨婆别忙了,回家就几步路的事儿,我先回去补个觉。” 李姨婆见刘七巧溜的快,也不强留,千恩万谢的从到了栅栏门口,看着她顺着小山道走到小桥口上,这才折回了屋子,回去看自家白白胖胖的孙子。 牛家 庄的人勤劳,秉承中国古代劳动人品的传统美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刘七巧刚过小桥,就见几个小伙子扛着锄头往田里头赶,见了刘七巧从外头回来,招呼道:“七巧啊,又去帮人接生了?” 刘七巧蔫蔫的,一边哈欠一边向那几个人点点头道:“可不是,样样事儿都能自己挑时辰,唯独这生死两件由不得自己。” 几个大汉憨厚的笑笑,王二哥看了眼刘七巧,有些不好意思道:“七巧,我家那婆娘,下个月也该生了,到时候七巧可别没空。” 刘七巧连忙摆手:“别别,我真不是稳婆,我就是给稳婆打打下手,我一黄花大闺女,整天做这事儿,我娘老踹我。昨晚去的是我姨婆家,换了别人家,我娘才不会让我出门半步的。” 刘七巧前世是个妇产科医生,六岁穿越过来,七岁的时候因为大水封路,稳婆进不了村子,刘七巧亲自给难产的娘接生,生生用自己一双小手把他弟弟给掏了出来,从此之后便在牛家庄名声大震。 有几次稳婆搞不定的事情,大伙儿请了她,没想到就落得母子平安了。所以这以后,牛家庄但凡有人怀了孩子,都私下里上刘家送东西,只望刘七巧能给自己接生。 “王二哥,你让嫂子平日里少吃写,该下地的下地,别跟我李家嫂子一样,孩子生出来足有九斤重,到了要使力的时候,反倒没力气了。”刘七巧交代了几声,一路上又和几个早起的村里人唠嗑回来。 她才没走多远,王老二身边的人就蹭了蹭王老二道:“你们家真的要让七巧去接生?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没得坏了名声!” 王老二看看刘七巧远去的背影,心里也泛起了嘀咕。刘七巧会接生,那是整个牛家庄甚至整个和桥镇都知道的事情,但挨着她是姑娘家,没几个人当真请她,都是稳婆搞不定的时候,才想起来请她,她接生过的女人,十个里有八个是难产的。 王老二越是这么想,心里就越戚戚然了。 刘七巧一路上走的飞快,才到家门口,就饿的两眼放金光了,她赶紧下了厨房,揭开锅盖,里面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红糖粥。她端起粥碗吃了几口,顿时觉得身心舒畅。她吃完早饭,打了一盆水把自己洗洗干净,裹着被子睡起了大觉。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只听见外头弟弟八顺在那边说话:“娘,要去喊姐出来吃饭吗?” “别喊她,她昨晚累了!”李氏对刘七巧向来疼爱备至,虽然刘七巧 没有穿越在帝王公侯之家,但是刘七巧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背,因为这种小富即安的生活状态,是她前世最梦寐以求的。 刘家在牛家庄算是富户,虽然没有镇上的地主家的地多,但刘老爹的爹是在京城的一家大户人家当过侍卫的,后来在家乡娶了张氏,生了刘老爹。但男人到了外头,见惯了花花世界,免不得就生出一些花花肠子,所以刘七巧的奶奶就很命苦,有个在城里安家落户的男人,却没在城里过上几天好日子,只不时送点钱回来,渐渐的倒也有了些积蓄。 前些年听说刘老爷在城里的媳妇死了,那人生下个儿子又不争气,所以刘老爷这才想到了牛家庄的原配和儿子,派人来接了出去。谁知张氏命不好,出去没两个月就去世了。 如今刘老爹一个人在城里,照应着刘老爷,李氏在家里带着一对儿女。说起来乡下人家只身两个确实有点少了,奈何李氏自从生八顺难产之后,心里就怕的很,从此变也没再怀上了。 “娘,我平时上私塾也很累的,娘怎么也不让我这样没日没夜的睡一觉呢?”生八顺的时候一点儿也不顺,但李氏对他的宠爱却也没减一分,听他这么说,拿起筷子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道:“要不是你姐,哪里来的你,你这没心肝的小兔崽子!” 李氏是再清楚不过刘七巧的,小时候就体弱多病,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长大了葵水又乱,来一次都跟折腾她半条命一样的。前一次刘老爹回来,听他说京里有一家药铺,治妇科是很好的,改明儿一定要带七巧去瞧瞧的。 李氏说着,从怀中拿了一封信出来,递给刘八顺道:“快给娘念念,你爹都写了些啥?”李氏坐下来,家里的帮佣端了饭菜上来,她拿了一个空碗先给刘七巧装了满满一碗菜,面含期待的等八顺读信。 “爱妻蓉儿……咳咳”刘八顺读了一句,便喷出一口饭来,连忙擦了擦嘴道:“娘,我还是把信的内容告诉你好了。”刘八顺顺了顺气,嚼干净嘴里的饭,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道:“娘,爹说下个月要派人回来接我们进京,还说给你和姐姐在王府里面谋了差事,咱家以后可以不种地了!” 李氏放下筷子,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想起刘老爹那张憨厚老实的脸,眼眶子就开始泛红了。说起来这还是她婆婆张氏的功劳,张氏一辈子苦守着,对儿子倒是要求严格,坚决不允许他走他爹的老路,就算当年李氏没生下八顺,刘老爹对李氏也是一心一意的。 李氏心里一暖,女人这一辈 子,嫁对了男人也是福分。她再想了想,心里就又有些着急了,因为刘七巧今年已经十四岁了。过了十五,那就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眼下合家要离开这牛家村,只怕将来的男人也要在城里找,听说城里人花花肠子多,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找一个称意的。 刘七巧躺在床上听着外头母子两你一言我一句的,说句实话,刘七巧还真挺不愿意离开这牛家庄的,在这里生活了八年,成天好山好水的看在眼里,又回到大城市,那不跟她前世一样,做北漂一族了吗? ☆、第2章 牛家庄距离京城大概一百里路,放在现代老早被开发商开发出来做农家乐了。因为算是帝都周围的农村,所以这里百姓的生活也比刘七巧心里面认为的穷苦地方的老百姓生活会好一些。 这里离京城不远,所以这里大地主不多,各种庄子特别多,很多都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庄子。牛家庄村里一百来口人,总共也就只有三百亩地,平均分到每个人头上大约就两三亩,大多数人都是替庄子种地的佃户。 刘家出了刘老爷这样的人物,虽然抛妻弃子几十年,但最后还是让一家人过上了好日子。张氏在世的时候攒下不少田产,七七八八的如今也有两三百亩地。刘家祖辈没做过地主,所以这地也是按照当地的规矩,分给了一些亲近点的叔伯家种去,年底的时候李氏按照庄上人租金的九层来收租子,也算是给本家的一点福利。 刘七巧在床上躺了几天,度过了每一个月让她生不如死的那几天之后,又生龙活虎的起来了。这天她正要往外头去遛弯,被李氏给叫住了。 “七巧,你爹的信你也看过了,眼看着我们全家都要去京城里了,听说城里的姑娘家是不能随便往外跑的,你爹还给你在王府找了个差事,说是伺候新进门的少奶奶的,你以后可得改改性子,管住自己的脚了。” 刘七巧低头看看自己得双脚,一双天足是她好不容易给争取来的,为的就是自己将来能行动自如。 她嘟着嘴看着李氏道:“娘啊,我又不是城里的小姐,哪有那么多的规矩,我就是出门透透气,在家睡几天了,憋坏了。” 李氏放下手里的针线,招手让她走到身边,拿起衣服在她身上比了比道:“这颜色果然配你。” 刘七巧一看,李氏正在缝一件枚红色的比甲,这颜色是她来这里之后从没看见过的颜色,之所以认出是枚红色还是靠着前世的记性。乡下人从来不穿这种颜色的衣服,泥土里一打滚就给废了。 刘七巧才纳闷着,李氏却道:“是娘不好,把你生到了穷苦人家,听你爹说,城里的姑娘都是穿红戴绿的,一个个打扮的跟蝴蝶一样,个个都是水灵灵的,怪不得当年你爷爷去了京城就不肯回来,原也怨不得他,跟那些姑娘家相比,我们就是那地上的烂泥。” 刘七巧叹了口气,看着李氏,李氏今年刚满三十,在现代就算没结婚也刚够一个剩女的名额,实在不算什么老年人。她年轻时候是牛家庄的一朵花,城里的人家看上了要让她去做小她不肯。后来张氏看她实 心肠,就给刘老爹说了这门亲事。 “娘啊,富贵自有天命,我们庄稼人何必跟城里人比,过的开心,一家人团圆就好。再说爹那么争气都把我们接出去了,娘你还担心个啥呢。”李氏为刘七巧扯扯衣襟,心里还是没底气:“娘都三十了,可只有你们姐弟两个。” 刘七巧笑道:“奶奶还只有爹一个儿子呢,这有什么的,娘你放心,爹要是有什么花花肠子,女儿第一个就站出来给娘说话。” 李氏听了刘七巧的劝告,也觉得自己是太过杞人忧天了一些,没得胡思乱想,也顾不得刚才刘七巧要出去那回事儿,继续做起了针线。 村里的姑娘和城里的不一样,家家户户都忙着做活儿,很少有刘七巧这样不用下地,也不用做家务的。 刘七巧来到村口的老方家,方家是庄子上的佃户,日子过的不咋地。家里却也生了一堆孩子,最大的那个和刘七巧同年,名叫方巧儿,因为各种的巧,所以她两成了闺蜜。 刘七巧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有哭闹的声音,女孩子家压抑的呜咽声从里头传了出来。 “娘,求求你,不要把巧儿卖了好不好,巧儿可以给你带弟弟妹妹,还可以在家做家务,巧儿年纪大了,卖不上好价钱的。”方巧儿哭的稀里哗啦的,一堆的弟妹也跪着求着老娘。 “傻丫头,我哪里是卖你,我是让你过好日子,别跟娘一样,一辈子做牛做马的,只怕死了两一口好棺材都捞不上,你又不像人七巧,她有个能干的爹,你有啥,你也只有这张脸生的好看些,算我没白养你了。”周氏是方巧儿的娘,见她哭成泪人,心里终也是不舍的:“到了京城,就算是做姨娘,那也是吃香的喝辣的,有人伺候着,总比在这里穷死强啊。” 方巧儿跪着拽住周氏的衣襟道:“娘……我不去,我听许婶子说,那个男人病的快要死了,急着找人冲喜,要不是找不到人,许婶子怎么会想起我们来呢。” “你哪里听来的浑话,快别说了!”周氏一狠心,一把将方巧儿推到地上,看着她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不住的对着自己磕头,心里就跟针扎一样。 “哭坏了眼睛一会儿怎么出门?一家老小都靠你一个人了,巧儿啊,你明白吗?”周氏的声音软了下来,伸手揽过方巧儿,摸了摸自己女儿柔软的长发,心头一软:“来,让娘再帮你好好梳头,你和七巧同岁,明年都要十五了,你的命没她好,怨不得别人。” 刘七巧站在门外, 心情复杂之极。都说人比人,气死人,和方巧儿相比,自己的命确实不止好了一点点。而且在这种情况之下,进去好像比较失礼,刘七巧耸了耸肩,正要离开,大门忽然就开了。 方巧儿端了个木盆从里头出来,看见刘七巧站在门口。她的脸上还挂着一些泪,连忙用袖子擦了擦。 “七巧,我一会儿正要去找你呢,许婶子给我在京城谋了个差事,我今晚就要走了。”方巧儿说话的神情很平静,和刚刚在里头哭天喊地的样子很不一样,反到让刘七巧愣了愣,呆呆的应了一声道:“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方巧儿挽起刘七巧的胳膊,往外头走了两步道:“就今儿一早的事,那家人要人要的急,我今晚就得启程了。” 刘七巧哦了一声,又问:“什么事儿那么急呢,倒是跟要人命一样的,天大的事儿,哪有早上知会,下午就办的呢,你这一走,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 刘七巧看着方巧儿,见她微微一怔,眼眶红红的又像是要哭一样,便没再往下说,想了想道:“巧儿,你等着我啊,我有东西给你!” 刘七巧这一路上跑的飞快,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明知道方巧儿这一走,运气好是个姨娘的命,运气不好就是一个守寡姨娘的命,反正这辈子她的命是好不了了。想想自己势单力薄,空有一颗现代人平等自由的心,却也不得不屈于现实,心里多少有点难受。 李氏见刘七巧兴匆匆的出门,愁眉苦脸的进门,心里便犯嘀咕。 “怎么了这是?好好的出门咋就这样了?” 刘七巧听李氏问她,心里越发不是个滋味,一把抱着李氏,靠到她肩头道:“娘,巧儿要去城里给人冲喜了,也不知道那男人能不能活,你说她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 李氏拍拍刘七巧的后背,安慰道:“命这东西,娘胎里带出来的,这有啥办法呢。这些年村里不景气,卖儿卖女的也不知方家一家,明儿是初一,娘去土地庙上香,给巧儿求一个平安符,让她路上带着吧。” 刘七巧就着李氏的肩头擦擦泪:“她今晚就要走了。”刘七巧拿起李氏手中的枚红色比甲道:“娘,就把这件衣服送给巧儿吧,她去城里,总也要穿的好一点。” 李氏看看自己的女儿,揉了揉她的头脑道:“随你,反城里好看的料子多的是,让你爹再给捎几块回来。” 李氏赶制好了比甲,刘七巧又回自 己房间,拿了几套衣服和几样不算贵重的首饰,包成了一个包裹,揣着往方家去了。 周氏已经给方巧儿洗好了头,正在院子里为她梳头。不得不说,方巧儿长的很好看,瘦瘦小小的身材,才十四岁就已经□□的。脸蛋却跟她的身子不一样,两腮微微带着些婴儿肥,一双杏眼圆溜溜的,漂亮的很。 刘七巧进了院子,也不多话,拿着包裹就往方巧儿的怀里一塞。 “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几件衣裳我也没穿过,我娘做了留着我去城里穿的,既然你比我先进城,那就先给你好了。” 方巧儿抱着包裹,低头坐在凳子上,后面周氏笑着道:“七巧,那可真要谢谢你了,我还愁今儿巧儿没一件像样的衣服出门呢。” 刘七巧冲着周氏尴尬的笑了笑,这样卖儿卖女的母亲,虽说也是没办法,但终究让七巧觉得原谅不起来。 周氏帮巧儿扎了一个发髻,正想拿一根木簪子固定,刘七巧从包裹里拿了一支淡青色的玉簪子出来,成色不算很好,但刘七巧觉得很古朴,所以一直很喜欢,这次也一并送给了方巧儿。 方巧儿认得这跟簪子,是同刘七巧一起赶集时候淘到的,两人还约好了,等及笄的时候,一定要用这根簪子挽成年后第一个发髻。 方巧儿说什么都不肯要,推了几次,周氏却一点不客气的拿了过去,簪在了方巧儿的头上。 “女儿啊,从今往后,别人问你几岁,你就说你已经十五了,知道不?” “知道了。”方巧儿低下头,略有些歉意的看了一眼刘七巧。刘七巧拉着她进门换衣服去。 不多时,方巧儿换好了衣服,从里面出来,浅粉色的棉布长裙,外头套着枚红色的比甲,略略收腰,当真是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 周氏围着方巧儿转了几圈,直呼自己女儿长的好,又是高兴又是落泪的。刘七巧看着心里难过,便寻着由头先走了。 ☆、第3章 当晚,刘七巧就看见许婶子来带走了方巧儿。两人坐着牛车,从村口的老槐树地下过去,方巧儿头一次穿的那么好看,几个小伙子都不由的看直了眼,但是谁也没有说什么,里面甚至还包括了从小就暗恋方巧儿的王铁牛。 从那日之后,牛家庄两朵花就只有了刘七巧这一朵。但是和刘家相熟的人都知道,再过不了多久,刘七巧也要跟着爹娘去京城了。 刘七巧发现,自从这消息传播开来之后,大家看她的眼神,多少带着羡慕妒忌,有没有恨,目前暂时还不知道。原来从古至今,人们对城市的热衷都是相同的,迈出大山,走向城市,是祖祖辈辈的村里人都向往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进了城就可以跟刘老爷一样,吃香的喝辣的,在城里也娶上一房媳妇。可他们从来没想过,当年和刘老爷一起出去的四兄弟,最后也只活下了他一个。 因为方巧儿的离开,刘七巧的心情郁闷了一阵子,没了闺蜜,刘七巧连自己平时爱去的地方也不去了。河滩上长了一大片新鲜的马兰头,往年她都会和方巧儿一起栽上一大把,回家用开水焯一下,然后用芝麻油凉拌着吃。今年看着那满滩的马兰头,刘七巧就感慨万千,也不知道方巧儿那男人好了没有,反正没消息总归是好消息的。 刘七巧从外头回来,李氏便喊了她道:“你三叔去了京城,下午回来,一会儿你去他家候着,你爹给家里带东西了。” 李氏口中所说的三叔,是刘家正房上的老三,和刘七巧他爹是堂兄弟,小时候关系很铁。刘老爹去了城里之后,时不时也接济一下家里人,眼下正是春耕的时节,刘老三就带着村里几个村民一起进城里贩粮种,有刘老爹在那头打点好了,做事也顺当很多。 刘七巧应了声便又往外头来,她家如今富裕了,下地的活都用不着自己来。年前李氏看上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想买了回来给刘八顺当童养媳,顺便伺候刘七巧,被刘七巧给拦住了。有很多事情,刘七巧还是愿意自己做。 刘七巧到了刘老三家门口,看见门口停着几辆牛车,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正在那里卸货。刘七巧还没往里面去,便被人给叫住了。 刘七巧一看,是王二哥家的老四,村里头出名的老实大力士,年轻一辈的小伙子谁都比不上他。听说他十三岁的时候进山遇上了熊,非但没被熊给吃了,最后还把熊给打死了,拿着熊掌卖了好价钱。村里面几个姑娘都爱恋着他,希望能嫁给他当老婆,只有刘七巧和方巧儿对 他没什么意思。 私下里她们两个讨论过这问题,方巧儿不喜欢他,说他长的不好看,太粗狂了,晚上睡觉抱着就跟抱着头狗熊一样。 刘七巧不是颜党,觉得王老四的长相其实还算周正的,至少鼻子眉毛眼睛都挺刮挺刮的,但她受不了那一身的肌肉,摸上去还带棱角边的,腹肌硬邦邦的,躺在上头还搁坏了自己脖子,太不划算。 刘七巧喜欢的男人,说起来这乡下山里还真找不出来,她喜欢男人文质彬彬的,有文化但不可以迂腐;瘦弱但不可以体弱;谨慎但不可以小气;圆滑但不可以没担当。 当时方巧儿就给了她这么一句总结:这样的男人,只怕这世上没几个女人是不喜欢的吧? “七巧,这个送给你。”王老四喊住刘七巧,从胸口掏了一样东西出来,他里面没穿中衣,就这样贴身放着,上头还带着点点的男人味…… 刘七巧看着他从怀中掏出来的如同至宝的粉红色小手绢,在内心深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虽然没洁癖,但也不代表我不懂卫生==。 “乡下人哪里用得着这种精细东西,你快拿回去吧,我不需要!”刘七巧连忙退后两步。 “听说你要跟你爹去城里了,以后就是城里姑娘了,这东西城里姑娘人手一件,我看着好看就给你买了。”王老四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把那粉色的帕子塞到刘七巧的手中,继续道:“再过半个月我二嫂子就要生了,到时候还要请你帮忙,您要不收下,我们就更不好意思了。” 乡下人就是这样质朴,大庭广众之下就送起东西来,外头还站在好几个小伙呢。其他人看了王老四着急的模样,无不意义深刻的笑了笑,各自背着种子往库里放去。 刘老三从库房里出来,看见刘七巧正在外头站着,刘七巧也懒得跟王老四推三阻四,就收了帕子往袖子里一揣,喊了一声三叔。 刘七巧走到客堂里,见三婶正从厨房里端菜出来,走到门口招呼外头的人道:“都忙了一天也饿了,进来吃口便饭吧。”她见刘七巧来了,笑着说:“七巧啊,你爹说要把你娘和你弟弟都接到城里,那你家这三百亩的地预备怎么办呢?总不能让它荒着吧。” 刘七巧最知道这三婶,平日里属她最会做人,人精一样的,其实心眼比针尖还小。刘七巧两世对这种人都绕道走路,可人家问到了你面前,也由不得你不回答。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爹已经不管这里的事儿了 ,我姥姥家如今情况也不算好,我寻思着应该各家一半,到时候还跟往年一样收租子。”刘七巧是最知道这古代人了,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这么一说刘家的人肯定要跳脚的。可她毕竟是现代人,看着姥姥家清苦,她心里也不好受,所以先开口说了这法子试探试探,也省的以后李氏太过被动。 果然她的话才说出口,刘三婶就恨不得跳起来道:“哎呀,这想法是你的还是你娘的,你们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田地是刘家的,凭什么去给李家种啊,你婶子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有这种说法的。” 这时候刘老三正好从外头进来,刘三婶忙拉着他道:“当家的,刚才听七巧说,他们家的地要分一半给李家种去,你在城里听五弟提过这事儿吗?” 刘老三刚搬完货,额头上汗坨坨的一片,听了这话有些紧张的抬起头问:“这是你娘的主意?” 刘七巧忙摇了摇头道:“我自己想的呗,哪有当女儿的看着自己爹娘受苦的,往后我们家去了城里,谁还能帮衬着我姥姥家,再说就是让他们家种,又不是白送了,不过就是亲戚朋友间互相照顾这点嘛。” 刘七巧暂时还不想把这事情闹僵,因为闹僵了胜算就更低了,古代人的观念不好改啊。虽说李家也在这牛家庄,可李氏却也不常走动,怕就怕刘家这帮堂兄弟们说她那着刘家的东西贴娘家。古人就是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明明也不是你家的东西,沾上了一个姓氏,搞得就跟自己家的一样了。 刘老三道:“这事儿你回去劝劝你娘,要这么干,就缺德了,那里有这样贴娘家人的,她如今可是刘家人。” 刘七巧知道他们来来回回的就只有这几句,也听的耳朵生老茧了,就连忙点头答应了问:“三叔,我爹拖东西回来了没有?” 刘老三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小包裹,里头露出一段浅绿色的缎面布来。刘三婶忙笑着道:“我搬的时候看着挺沉的,偷偷看了一眼,这料子不错,摸上去滑溜溜的,不扎人手。” 刘七巧知道她定然是觉得这布料好看,起了心思,她媳妇怀上了小二子,也就个把月就要生了,定然是想摸上一两尺,做件小衣服的。刘七巧也不吝啬,开了包裹,那手比划着量出两尺来,扯了放在桌上道:“三婶,这一段就给娃做双鞋吧。” 刘三婶看着这料子,这么多,足够做一套衣服的了,顿时心花怒放,把原先说的话也忘记了一大半。可刘七巧心里却还明白的很,姥姥家是肯定 要帮的,本家也不能得罪了,都说富人命好,可是有一对穷亲戚的富人头大啊! 刘七巧想到这里,莫名就想起红楼梦里王熙凤打发刘姥姥的做派,还当真是有大学问的。如今他们家只不过是有一点小钱,就已经被本家给惦记上了,有钱人不好当那! ☆、第4章 刘七巧抱着包裹从外头回来,远远就看见李姨婆的大儿子从自己家离开。她拿着包裹往桌上一放,问李氏:“娘,大表哥来做什么?” 李氏放下手里的活计来拆刘老爹的包裹,一边道:“来借钱的。大侄儿满月要摆两桌,村里的红鸡蛋也没派,找我借几两银子周济下。” 刘七巧知道这是牛家庄的风俗,哪家哪户添丁添口,都要给村里人派红鸡蛋,男的是双数,女的是单数。本来穷困一点的人家,也就略去这一条了,偏偏李姨婆家十几年了只得了这么一条喜事,说不办,也确实说不过去的。反正李氏是个菩萨心肠,这些年收不回了的银子,也不止一笔两笔了。 “那娘啊,你回头等八顺回来了,让他记账上,咱借出去的钱,虽没指望他们还上,总还要记得的,不然爹到时候可要说娘持家无道了。” “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我心里有数,这些年我娘家能帮衬的实在太少了,也怪我自己,当年嫁过来就没几分嫁妆。”李氏说着,就热血沸腾道:“娘一定要给你备一份体面的嫁妆,等到了婆家也不用看婆家的脸色。” 刘七巧心中默默腹诽,娘你可想的真长远啊,嫁人对我来说——那实在是不知道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李氏翻完了包裹,便问刘七巧道:“这包裹是不是被人动过?” 刘七巧自然是知道刘三婶翻过这包裹的,可毕竟是亲戚,不想闹开了撕破脸,便道:“我不清楚,三叔就放在客堂里,我进去拿就这样。” “我让你爹给你带了半斤红糖,给你熬粥养身子的,你看看,这里哪有半斤?”李氏拿着一小包牛皮纸裹着的纸袋子,在手里掂量了掂量。 刘七巧方才只记挂着面料,对放在边上的另一个纸袋子没在意,这时候看过去,那纸袋子确实也被人动过,连包袱皮上都撒了一些红糖沫儿。她十二岁来葵水之后,就疼的七死八活,李氏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个方子,说吃当归红糖粥能好。刘家虽富裕,可当归还是吃不大起,只偶尔刘老爹得了赏赐,稍回来一些。但这红糖粥倒是没断过。 李氏叹了一口气,不由有点怒火中烧:“每次叫你三叔稍东西回来,就缺斤少两的,我又是个薄脸皮的,也不想跟他们争,他们倒还当真我好欺负了!” 刘七巧按着李氏坐下,为她锤着后背:“娘,二堂哥的媳妇要生第二胎了,他们家正好用得着红糖,娘你心眼好,就算了吧,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些 小事别放在心上。” 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问:“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呢?” 刘七巧抱着李氏的脖子,撒娇道:“您不是一直觉得对不知姥姥姥爷吗?眼下我们家要搬走,我寻思着分一点地给姥姥家种,这样他们家日子也能好些。” 李氏虽然动心,可还是担忧的很:“这怎么可能,这地刘家的叔伯们都种了十来年了,我要是开这个口,会被口水淹死的。” “娘,你是怕被口水淹呢,还是怕姥姥姥爷他们过的不好?”刘七巧这样一说,李氏的眼眶就红了。 “谁家嫁女儿不是为了女儿家好一点,能帮衬着点的,可你刘家这几个叔叔伯伯太厉害了,你爹跟他们又是过硬的关系,这地也种了多少年了,再收回来,只怕办不成。”李氏边说边叹息。 刘七巧嘿嘿一笑,凑到她耳边道:“这事儿我今天在三婶面前提了,我也寻思着要在收回来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打算在邻村买块地,我听说隔壁村一个小地主这几天正要卖地呢,我打算把那些钱花了。” 李氏一听,顿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道:“七巧,那些银子可是你奶奶给你存的嫁妆,可不能乱花啊!” 刘七巧当然不能说这叫投资田产,银子留着只会贬值。但她确实已经想好了,当年张氏去京城的时候,就偷偷给了她一箱银子,都是张氏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她这辈子吃了男人的苦,所以自己亲儿子也不放心,结果就便宜了刘七巧。 李氏是个本分人,虽然知道这些钱,却从来没打过半点注意,是一心一意等着那些银子和女儿一起嫁出门的。如今听说刘七巧要拿这些钱来买地,心里还是忐忑的很。 “我想好了,刘家的叔伯们肯定是不肯把那些地让出来的,因为那些地的地契上写了一个刘字,娘你若是真的要那么做了,将来只怕被人指着鼻子骂,如今只有想一个别的办法。”刘七巧说着,转身看着她娘道:“娘,你明日就喊上大伯母、和三婶去一次隔壁村,和地主谈好了,明说是给我买的嫁妆田产,以后都是我的,然后回来当着她们的面把地契给我。” “七巧,你当真要把这地给姥姥姥爷种?”李氏看着刘七巧,心里那个感激啊,实在是说不出来,她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劳动妇女,怎么会明白刘七巧的这股魄力劲儿呢。 “娘,你心里不也天天这样想吗?快别磨蹭了,你一会儿就去把大伯母和三婶都请上了,别到时候人 家又觉得我们家偷偷摸摸的又发财了。”刘七巧正说着,刘八顺从私塾回来了。 刘八顺的私塾就是在隔壁村的,村里一共有七个男孩上着私塾。刘家的家境最好,所以李氏专门买了一辆牛车,接送这几个孩子,刘八顺在他们眼里,那就是地主家的小开。 可今天刘小开的心情很不好,平常看见刘七巧总是黏糊的恨不得懒在她身上,今天却厌恶的哼了一声,背着个书包往自己房里跑了。结果房门的门槛太高了,刘八顺一个不当心,就摔了个狗□□。 刘七巧一把把刘八顺拎了起来,看见他脸上还挂着金豆豆。 “怎么了这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明白不?” 刘七巧拿出王老四送的帕子,正好给刘八顺擦擦眼泪。 “姐,你以后能别帮人接生了吗?同学们都笑话你,我看不惯,跟他们理论,还被人笑话。”刘八顺委屈直掉眼泪。 刘七巧皱皱鼻子,蹙眉问道:“他们都怎么笑话我呀?” “他们说你不害臊,年纪轻轻就当接生婆,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刘七巧正色想了想道:“我确实不害臊,我也确实年纪轻轻就当接生婆了,可我未必就嫁不出去了呢!” 刘七巧抱起刘八顺,揉揉他的脑袋:“就为了这事儿和人家打架?你应该告诉他们,就算我姐嫁不出去,我也一辈子养着她,因为她是我姐!明白吗?” 刘八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小脸鼓成包子,握拳道:“姐,就算你一辈子嫁不出去,我也养你一辈子,因为你是我姐!” 李氏听他们说的不像话,忙过来假装怒意道:“口没遮拦的,都乱说些什么呢,你应该说,你姐将来肯定能嫁的顶顶好的。”李氏上前,抱起了刘八顺,往房里给他擦脸去了。 当天晚上李氏专门预备了一些刘老爹在城里买的糕点吃食,去拜访了刘老大的媳妇,和刘老三家的刘三婶。两个人听说是带她们一起去邻村看地的,心里都高兴的和吃了蜜糖一样。 晚上睡觉的时候,刘三婶摇着在炕头上的刘老三,一脸的羡慕:“你说李氏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当年你爹也跟着她公公一起去去的京城,怎么你爹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吗?如今你瞧瞧老二家,那叫一个吃香的喝辣的,明儿还要去找地主买地,可不就要成我们牛家庄的地主了?” 刘老三跑了一整天,正累的慌,听她唠叨两句就打起了呼噜。刘三婶见他都 不忘耳朵里去,气的一脚把他蹬下了炕头。 刘老三吃痛,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她骂:“你他妈的有完没完,一晚上嗡嗡嗡跟苍蝇似的,你羡慕人家二哥媳妇,你也不打盆水看看自己这张脸,你配吗?”刘老三骂够了,抱着被子往角落了一窝,不再理她。 刘三婶一听自家男人生气了,心里那个着急啊,这些年全靠刘老三两头跑,家里的日子才算好了些。 刘三婶急了,扯了裤头,光溜溜贴了上去,喂过奶有点下垂的胸部在刘老三的身上蹭了蹭道:“他爹,别气了,我见识短还不成吗?” ☆、第5章 第二天一早,李氏就请家里的长工驾着牛车,妯娌三人往隔壁的赵家村去了。赵家村在牛家庄的东边,隔着一条清水河,也是在山凹子里的一处平底,比牛家庄大上两三倍。因为地理位置好,所以耕地也比牛家庄多,土地也相对肥沃。 赵家村的赵地主家老祖以前在外头做过县太爷,回家就把乡里乡亲的地都收了,做起了赵家村的山大王。这些年家里出了两个二世祖,一个好赌、一个好嫖,没几年就把家里的地给卖的七七八八的。 李氏领着刘老大媳妇田氏,和刘老三媳妇王氏来到赵家门口。迎接她们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管家,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将李氏等三人迎了进去。 绕过影壁,进了天井,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穿缎面衣裳的人靠在大厅里抽大烟。外头的阳光很好,可那大厅里黑漆漆的一片,就只能看见那人嘴边冒出来的巴扎巴扎的烟雾。 李氏定了定心,上前两步笑意迎人道:“这是赵爷吧,听说你这里要售地,我们从牛家庄来,特意过来看看。” 那赵爷一脸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也不回话,抬头看了眼这三个村妇,就猛的咳了起来。 “我们赵家村的地可都是良田啊,你们进村时候也看见了,那麦子可比你们牛家庄的长的高出一寸来。” 李氏是个温婉的农妇,见他这么摆谱子,也不生气,笑盈盈的道:“我说怎么去年都说你们赵家村没丰收,原来是因为青苗长的太好了,反倒使种子结得瘪了些,这麦子不是看苗,是看种子。” 田氏见状,也添油加醋道:“一看您赵大爷这身板,肯定是没在田里干过的,哪能知道这些事儿呢?” 赵爷也不是傻子,磕了磕烟杆问一旁站着的管家道:“有这说法吗?” 老管家只惦记着卖了地拿回扣,心里正着急这生意不成,听了这声问就笑着道:“我听我家婆娘说过,好像是有这个说法。” 刘三婶王氏本就是赵家村人,年轻时也认识这赵爷,便觉得自己特有体面,拍拍胸脯道:“赵爷,我王艳艳可不会骗人,你不信谁也不能不信我呀?” 李氏从来不知道这刘三婶的闺名,被她插了这么一句,原本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儿就给破功了。只憋着笑道:“原来老三媳妇和赵爷是旧相识啊,早知道我都不必亲自来一趟,让老三媳妇办一下这事儿也就成了。” 王氏觉得李氏给了她脸面,不由心情畅快,谦虚道:“ 我和赵爷都几十年没见了,你只说到赵家村买地,何曾想就是赵爷家呢。”王氏也不等赵爷搭理她,就笑着迎上去道:“赵爷,这是我家弟媳妇,想给家里添几亩地,这不正巧了,您这儿富裕,她那里缺,咱把这个事办了,开开心心各自回家准备中饭。” 赵爷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她是谁来,又抖了抖眼皮子问一旁的老管家:“咱们赵家村以前有这号人不?” 老管家怕得罪了生意,点头哈腰道:“有啊,她是王老虎的妹子,您不记得了。” 赵爷哦了一声,又冲着李氏瞧了几眼,象征性的问了一句:“你这地买回去打算咋整啊?” 李氏不防他有这么一问,倒是逮住了机会道:“不瞒赵爷说,咱家闺女今年十四了,在牛家庄、赵家村,这四邻八里的也算是拿得出手的,这一百亩地,我是给她备着当嫁妆的,女儿家嫁妆丰厚,到了婆家才不会被人瞧不起,您说是不?” 田氏和王氏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就乱了阵脚。她们两昨晚没少打这地的主意,只当还是同以前一样,将这地分给刘家族里人种,所以才屁颠屁颠跟着来,这会儿听李氏这么开口,两人的脸色就不对劲了。 赵爷又同李氏随便闲聊了几句,命老管家去账房里头拿了地契出来。李氏也将怀里的钱匣子给放到了厅里的一张八仙桌上,打开来里面躺着银凉凉的几排大金元宝,看的田氏王氏直流口水。 李氏点了银子,付了钱,接过了老管家送上来的地契。赵爷手里托着一个元宝,在掌心掂量掂量道:“分量是足的,成色也好的很,从今往后,靠着你们牛家村的那一片旱地,就是你们的了。” 就这么半柱香的功夫,一匣银子就换了几张薄薄的纸,李氏心里还忐忑的很。田氏和王氏跟着出来,三人一道上了牛车,她们两个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又听说这田是要买了给刘七巧当嫁妆用的,心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王氏憋不住,旁敲侧击问道:“七巧的婚事还没开始谈吧,眼下这一百亩地,二嫂子,你家抽得出人来种吗?” 李氏装作愁眉苦脸的想了想道:“这事儿我也没想好,可七巧已经十四了,没准明年就嫁了,这地还真不能随便给人种了,到时候扯不清。” 田氏是个老实人,面子也比王氏薄很多,在家里跟男人唠嗑唠嗑也是有的,出来之后就是一个中年老实村妇,只配跟在她们屁股后头摇旗呐喊的。所以当王氏扯了她的衣袖,她才结结巴 巴道:“这倒也是,七巧也大了,这地总归还是要归亲家的。”她想了想道:“二弟妹啊,你家七巧真是投生了好人家了,还没过门,就有这么丰厚的嫁妆,这下你家的门槛非得被人踏破不可!” 王氏觉得田氏说的都不到点子上,记得朝她挤眉弄眼,田氏也看不惯王氏那做派,抱着胳膊扭头不理她了。 王氏因的娘家在赵家村,所以顺路往娘家去了。乡里乡亲回娘家是不兴空手回去的,李氏见王氏身无长物,就把方才老管家得了回扣之后送的一笼子鸡给抓了一只出来,递给王氏道:“她三婶,拿回去给两老熬汤吧。” 王氏正有这种心思,高兴的合不拢嘴,拎着鸡就走了。 田氏见王氏走了,嗤笑的哼了一声,拿胳膊肘子捅了捅李氏道:“看见了没?又惦记上了。” 李氏温吞笑笑:“都是一家人,好歹就这么过呗,大嫂子,一会儿你也拎两只回去,给柱子媳妇补补。” 田氏就等着李氏这么开口,憨憨笑了两声:“那我可不客气了。”她说着,又凑到李氏耳边道:“我听老三媳妇说,你有心思把家里的地分一半给你娘家种去?” 李氏心里一惊,这事儿也就昨晚刘七巧才提过,今儿就传到了田氏的耳朵了,王氏这耳报神可是不得了啊。 李氏讪讪道:“哪能呢,你们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地肥了点,我可开不了这口。” 田氏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的难处,这几年刘家也就靠着你们二房,才兴旺了点,你娘家是一个村的,穷的叮当响的,看着不像话。听说我媳妇他哥昨儿去跟你们家借钱了,为的就是给儿子过满月?” 田氏的媳妇是李姨婆的小女儿,下乡人家,同村嫁娶也不稀奇。 “可不是,能帮一点是一点吧。”李氏感叹道。 “我说她们就是欺负你好心肠吧,你等着吧,这钱准还不了。”田氏心里对她媳妇就有怨言,嫁到刘家来,就是个光杆子司令,嫁妆就是一床棉被,还不是崭新的,是李姨婆攒了几年老棉花才凑出来的一床。其实李家没那么穷,可盖不住这重男轻女的习俗。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回了牛家庄,刘七巧正在家学绣花。因为要到城里去,李氏对刘七巧的要求也越发严格了起来,平常不能随便遛弯,打水烧饭,折叠衣物,女红针黹这些都要会一点。虽说是让她去伺候王府的少奶奶,可万一只是做一个烧火丫鬟呢?李氏心里没底,总觉 得样样学着点,才保险。 刘七巧见李氏和田氏回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到厨房倒了两杯茶出来。 “大伯母喝茶!” “哟,你瞧瞧,七巧越来越懂事了,难怪你娘要给你张罗嫁妆了,你大不中留咯。”田氏接了茶喝起来。 这些话对于刘七巧来说,已经听了无数次,可每次听完,她重要装作娇羞的躲到李氏的身后,低着头羞答答道:“娘,你看大伯母又取笑我。”这叫做礼貌。 李氏把匣子放在了桌上,从里面拿出那一百亩的地契,放到刘七巧的手中道:“七巧,这些地是你将来的嫁妆,我现在就当着你大伯母的面,给了你。” 刘七巧接过地契,一张一张的看过,最后慢慢开口道:“娘,我知道这十几年来,您一直为了刘家,都不曾照应过姥姥和姥爷,外头有说您不孝的,嫁出了门就忘了亲爹娘的,可您愣是只为刘家考虑,从来没为自己考虑。今儿这地契,女儿收下了,但女儿一时半刻的,也嫁不了人,这些地就让姥姥和姥爷家的舅舅们去种吧,就当是七巧我替母亲你尽孝了。” ☆、第6章 田氏正喝着水,冷不丁这么一出的,她倒是连个发话的机会也没有,看着李氏和刘七巧这对母女两在她面前说的那样豪言壮志的。她再咂咂嘴,觉得这茶说不出的苦味来。田氏觉得今天的运气很不好,这事儿从头到尾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以后免不了为她们两个做个人证,心里当下还有些怨气。正寻思着找个茬而开溜,外头赶牛车的陈叔往里头来叫人:“李婶子,老田媳妇说要来家里借一碗山羊奶,她家媳妇才生的娃,奶水出不出来。” 田氏一听是老田家媳妇,就知道是自己那个刻薄的嫂子,只能起身迎出去,她料定了她嫂子知道她今天往刘老二家来,所以上赶着就借到刘老二家来了。 果然,田氏一出门,就见老田媳妇媳妇笑着招呼:“哟,这不小姑子吗?今儿到老二家来串门了?”她迎上来,挽上田氏的胳膊道:“你那没用的侄媳妇,那时候看她丰乳肥臀的,还以为是个好生养的,谁竟想那山东大包子似的的胸口里,挤不出几滴水来,你说说这……” 刘七巧在外头听着,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生生瘪了一口气道:“田大娘,你媳妇是不是上面肿的硬邦邦就是挤不出奶来?” 老田媳妇一听,点点头道:“可不是呢,石头一样,打了热水敷了一晚上也不管用,这会儿正坐在炕头哭呢。” 刘七巧这下心中有数了,田家媳妇这是奶涨涨的,乡下人不懂个循序渐进,以为生了娃就要催奶,其实这大错特错,乳腺未通,奶是催出来了,可都涨在里头出不来,时间一长是要得乳腺炎的。 刘七巧想了想,前世她是负责产科的,不负责乳腺科,但是乳腺科的办公室就在对门,平日里她们也互相交流,对于这种情况,刘七巧还是能应付的。 只是……她这黄花大闺女的,要去给人通乳,说出去有得被人笑话了。但是救人如救火,刘七巧也只好道:“这病我在书上瞧见过,知道怎么治,我跟你去给田二哥的媳妇瞧瞧吧。” 李氏这才刚从羊圈里挤了一碗羊奶端出来,听见刘七巧说话,便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看什么书啦?我怎么不知道?” 刘七巧笑着道:“娘,我天生的聪明,书就生在我脑子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去去就回来!” 刘七巧跟着田氏和老田媳妇一起到了老田家,小田媳妇张氏正在炕上抹泪,身上穿了一件单衣,胸口蕴出两朵奶花,可你真要去挤吧,也挤不出多少奶来。 其实这堵奶在现代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吸,娃儿力气不够大,就让大人来。但是这种最方便的办法,即使是在开放的现代,还是被广大的男士所不齿,他们除了在xxoo的时候,会对女人那地方有兴趣之外,估计别的时候兴趣都不大,何况还是为了让他们做苦力。 老田媳妇看了小张氏就来气,劈头盖脸骂道:“哭哭哭,生了个赔钱货还就知道哭,白给你吃好的喝好的,两奶都下不来。” 刘七巧抬起头,冷冷的看了一眼老田媳妇:“田大娘,麻烦打一盆热水进来。” 小张氏擦擦眼泪,看了眼刘七巧,小张氏是外乡人,嫁过来两年多,和刘七巧她们关系也很好,平常就老实。这次没给田家一举得男,心里愧疚的很,说话也没有底气:“七巧,我真没用,每个女人都能做的事情,我却做不好!” 刘七巧安慰道:“说啥呢,你看看你这胸口,有料。”刘七巧低下头,瞅着自己领口里的一马平川,果真还有些难受了。 “一会儿呢我会使劲帮你把两边都揉软了,然后你抱上娃儿使劲吸,记住了,别见娃哭娃闹就给她吃米汤羊奶,她吃饱了,就不吸你的奶了!”刘七巧把道理跟小张氏讲清楚。 老田媳妇送了热水进来,刘七巧拿起热汗巾敷上去,按住了一边使劲揉起来。小张氏的奶已经几天没下了,上头硬的跟石头一样,沾手一碰都能疼上,更何况这样使劲的揉按,只把小张氏疼的嗷嗷叫。这一叫还是几个时辰,弄的路过田家的人便问道:“你家媳妇不是已经生过了吗?这一整天喊得跟杀猪似的都是在干嘛呢?” 小张氏按照刘七巧的指示,按的觉得松软些了,就让娃儿去吸,慢慢的左边和右边似乎都轻快了不少。 刘七巧长着双手,手指酸的都何不拢了,但是看见娃儿在小张氏的怀里心满意足的吸着奶,顿时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以后记住了,不可以偷懒,每一个半时辰就挤一回奶,别因为孩子不吃,就不挤。这奶是越挤越多的,你这毛病不是没奶害的,是奶太多了,明白不?” 刘七巧一边说,小张氏一边点头,她看着自己怀里吮着奶的娃儿,眼眶就又热乎乎的红了。 “七巧,要不是你,我觉得我都快死了,这不就喂个奶吗?哪里就有这么多学问,我从来不知道。” 刘七巧笑着道:“你多当几回娘就知道了,这丫头名字取了吗?” 小张氏摇摇头道:“知道是个丫头,脸上 都没个喜色,谁还记得张罗名字呢。”她撇撇嘴,委屈的不行,拉着刘七巧的袖子道:“七巧,你给她取个名字吧,我让她认你做干娘!” 刘七巧想了想,老田家肯定是指望着小张氏再给生个儿子的,这名字得讨喜一点,不能弄什么花花草草莺莺燕燕的,于是蹙眉一想道:“这么着吧,你婆婆想让你给老田家再添一个儿子,那这女娃儿就叫田招娣,你说好不好?” “招娣、招娣……好名字!”小张氏开心的笑了起来,捏捏女儿的脸蛋道:“小招娣,你可一定要为娘招来一个弟弟哟!” 刘七巧看着窝在炕上的笑呵呵小张氏母女两,心想这同样的人,怎么她们就那么容易满足呢?顿时也觉得自己心满意足了起来。 刘七巧在老田家待了一下午,把本来老田儿媳妇不下奶的毛病治好了不说,还一下子调*教成了奶牛。那奶水好的哟,让围在一起喂奶的几个年轻媳妇看了,都觉得对不住自家娃儿。 刘七巧的名声也在牛家庄越来越大了,可怜刘七巧的一双手,酸痛的几天都拔不动针线。看来催奶师这一个职业,实在不适合刘七巧。 几个年轻媳妇偷偷的问了小张氏,让她把秘诀说一说,小张氏一来觉得害臊,而来觉得对七巧的闺名有损,所以闭口不答。大家伙也不好意思往刘七巧家来,只好各自在心里藏着。 这天,正巧是李姨婆家大孙子的满月酒。村里面办喜事,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早就忙着去杀鸡宰羊的。李氏也一早带着份子钱,跟着李姨婆一家一家的派红鸡蛋去。 刘七巧换了一件新衣裳,晃晃悠悠往李姨婆家去。没想到从村口进来一伙人,浩浩荡荡的往刘家来了。刘七巧左右打量了一下,这些都是赵家村的村民。 “就是她们家。”有一个年级三十来岁的女的指着刘七巧开口说。 话音刚落,一伙子人就团团给跪了下来道:“这位小姐啊,眼看麦子都要收成了,您行行好,别让赵爷收我们的地好不好啊!一家老小就靠那几亩地的收成了。” 刘七巧听他们叽叽喳喳的说完,总算听明白了。原来赵爷把地卖给了刘家之后,就让人去通知了原先的佃农,说这地要收回来,佃农以为这一季没收成,就成群结队的来求刘七巧。 “我没让赵地主收你们的地,那地已经是我们刘家的了,你们只管把这一季收了,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接着种下一季的。” “好小姐,那些地我们 种了十几年了,您不让我们种了,我们吃什么呢,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把给赵地主的田租给你们家,成不?”跪着的一个中年妇女开口道。 刘七巧心中明白,乡下也有坏人,你退一步,人家就逼你一步,所以她要紧了牙关道:“那可不成,我买地不是为了收租子,你们还是回去吧。” 几个人一听刘七巧不同意,便杀天的哭了起来,大喊道:“地主要收田咯,这日子没法活咯,几十年辛辛苦苦种的地哦。” 刘七巧看杂耍一样看了半天,不一会儿就围了一群人过来。原来李氏正好跟李姨婆派鸡蛋派到这里来,见了这阵仗也慌了道:“各位乡亲,这你们不能怪我们刘家,要怪就怪赵地主,是他卖的地,如今这地是我们刘家的了,跟你们就再没什么关系了。” 这时候王氏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见了对面领头的一个人道:“弟妹啊,怎么是你啊,你们这哭天喊地的来咱们牛家庄是做什么呢?” ☆、第7章 刘七巧侧耳一听,这王氏的口气倒真是惊讶的很,扭头一看,表情做的也很到位啊?可她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一群人若不是有人撺掇着,怎么可能就一大早跑到这牛家庄来呢? 刘七巧看着王氏道:“三婶啊,原来是你家亲戚啊,那你可得帮我说说清楚,这地是我刘七巧的嫁妆,以后是要陪到婆家的。就算是赵地主家的地,她们也不可能种一辈子对不?” 王氏朝着她弟妹使了了眼色,扭头对赵家村的人道:“乡亲们,你们也听见了,这地是陪嫁,以后总要陪出去的,你们就算再闹,也种不了几年,不是?” 刘七巧正听王氏说话,冷不防被王老四拎到了一旁,偷偷在耳边道:“七巧,你家买的那块地,是三婶的娘家一直种着的,我前昨天去隔壁村送粮种,听二狗子说的,听说他们还要到你家闹,我还正想找你说呢,没成想今天就来了。” 刘七巧一听差点儿气的脸红脖子粗,咬牙切齿的走到人群前头道:“什么种几年,半年都不给种,收了这一季,就把地给交出来,不然别怪我刘七巧不客气。” 刘七巧一转身,往牛车上一坐,仰着头对王老四道:“老四,拿你的扁担送送他们。” 王老四天生人高马大,扁担在地上一杵,两寸的坑,吓得大伙儿都往后退了几步。王氏的弟媳妇一个劲的给王氏递眼色,王氏低着头只当没看见。 刘七巧蹬腿踢开了地上一颗小石子,大声道:“娘,今儿天气好,我们载了姥姥姥爷去赵家村看看地去。” 李氏忙应了一声道:“老陈,去李家带上我爹娘去。” 赶牛车的老陈哎了一声,慢悠悠驾着牛车往前头去,只留下十余个赵家村的村民和王老四在那里僵持。 王老四正色一吼:“我说你们走不走?” 来闹的都是几个村妇,见王老四这副德行,心里也跳个不停,一时间也不敢拦着刘七巧不让她走。只有王氏冲着王老四唾了一口道:“没用的东西,被个丫头耍的团团转,你也不照镜子瞧瞧,她肯嫁你才怪!” 刘七巧本来还真打算去赵家村看地,不过今儿是李姨婆家的好日子,自然不能这么随性。李家在牛家村算的上是穷困户,住在最犄角旮旯的一个山坳里,李氏是长姐,下头还有两个弟弟,也都结婚成家了,一家人靠着几亩薄地过日子,李氏两兄弟在外头的庄子上给人打长工,逢年过节才回来。 李氏的牛车才到门口,刘七 巧就看见大舅舅和二舅舅家的两个小泥蛋子在大门口玩过家家。大舅舅家两个儿子,二舅舅家一个闺女一个儿子。大的两个都到庄子上当了使唤丫鬟和小厮,眼下在玩泥巴的正是两个小的。 “姑妈来啦!”对于这两个小的,姑妈来了就代表着好吃的也跟着来了。李老太太在里头听见声音,从院子里推开门道:“这一早就过来啦?我还正在收拾东西,一会儿带上他们两个小的去你家呢。” 李姨婆和李老太太是亲姐妹,两人感情特别好,见了李老太太出来,便问道:“姐夫不在?” 李老太太的男人是外乡人,当年发大水,也不知道从哪里冲来的,听说家里无父无母的,后来就在李家当了倒插门的。 “去隔壁庄子上打短工了,狗娃子和猫娃子都大了,打算送他们上私塾呢。”李氏听自己娘这么说,倒脸红了。可不是,狗娃子和猫娃子就比刘八顺小那么一年,刘八顺都上两年私塾了。 “娘,你只管把娃送去,束脩我让八顺给带过去。” “那哪行呢,一村子人看着你,你平日里帮衬我们的也不少了,田里收成不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刘七巧看着自己姥姥斑白的头发,脸上一条条的皱纹,非但没有觉得丑,反倒觉得朴实的让人敬佩。这个老奶奶其实一直都很疼自己呢。 刘七巧笑着道:“姥姥,下半年大舅舅和二舅舅就不用出去庄子里打长工了,我娘在赵家村买了一百亩地,给两个舅舅种,到时候只怕你们自己都人手不够要找短工呢!” 李老太太一听,这可傻了:“丫头,你可不能做这事儿啊,让刘家的祖上知道了,你以后怎么好下去见他们呢,我们没啥,穷就穷点,还能吃饱肚子。” 李氏听她老娘这么说,眼眶也红了:“这银子是我婆婆临死前留给七巧的嫁妆钱,七巧做主让我去买了地,她如今还没婆家,这地你们先种着,以后等她许了人家,也就没得种了。” 李老太太想了想,刘七巧也就再个把两年就要出嫁了,那他们老李家就没算占了他们老刘家大便宜,这才点头答应了。 刘七巧带着两个弟弟去洗手,又从兜里掏了麦芽糖给他们吃,一家人坐上牛车,欢欢喜喜的往李姨婆家去了。 李姨婆家这次真没吝啬银子,在家门口搭了一个油布棚子,从邻里家借了桌子,像模像样的摆了十来桌。 刘七巧她们到李姨婆家的时候,外头搭 着的炉灶上已经烧上了热腾腾的水,几个村妇正围着一个桌子做面点。这也是牛家村的习俗,有喜事要做什么菜肉包子,年糕之类的,分给村里的各家各户。刘七巧不会做这些,自然就插不上手,李氏拉着刘七巧走到院子后头的一个角落,从怀里掏了样东西出来,递给她道:“七巧,一会儿你偷偷的把这个给你小侄儿,娘已经给过礼金了,这么多人看着,不好再添,下个月你三婶媳妇也要生了,给人瞧见了,又要说我偏心偏到地上去了。” 刘七巧接过东西,原来是一个包得严实的手帕,打开来一看是一颗金黄色的花生米。这东西她家有好多,都是王府里头逢年过节赏赐下人的,刘老爹很得王爷器重,特别多一份。刘七巧平时用红绳子编起来,带过几次,后来瞧见大伙看她的眼神都跟看暴发户一样,就收了起来。 “行了,娘你放心,这是我自己给小侄儿的,和娘有什么关系呢,大家都看到过,这种小东西,我有好几串呢。” 李氏听她这么说,也就放心了,到前头给人打下手去了。李姨婆的媳妇徐氏刚出月子,这会儿身子弱,便在屋里头呆着。 刘七巧走进去,瞧见田氏的儿媳妇陈氏正在屋里坐着。她是徐氏的小姑,这种日子自然会回来。田氏家和王氏家就隔着一座小桥,平日里咳嗽一声都能传到对过去。而且这陈氏本身就因为陈家重男轻女,心里还带着几分怨气。如今见嫂子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娘家就这样大肆操办了起来,心里早就气的冒出几团子火来。 可她如今毕竟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身边两个小的还眼巴巴的看着炕上那个更小的,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笑着道:“你们两个,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出去吧,没得吵了你们舅妈。” 刘七巧从兜里拿了麦芽糖出来,一人一块递给他们吃。大伯家这两个娃出生的时候,刘七巧也小,她也不知道李氏意思过没有,可是当着他们的面,说什么也不能把金花生拿出来。 谁知道这两个娃实在皮实的很,大的还好,吃完了就坐在那里巴巴的看,小的可就犯嫌了,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盯着刘七巧看。 刘七巧这会子正在跟徐氏唠嗑家常,也没在意。 “嫂子,奶水还足吗?”好吧,刘七巧承认自己是职业病,好像除了问这些也不知道问什么:“下面还疼不?” 徐氏羞羞答答的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反正这房里也没外人,索性就直接开口道:“我倒还好,就是娃半夜里老 哭闹,不肯睡觉,搅的一家人累的慌,婆婆年纪也不小了,吃不住这没日没夜的。” 刘七巧知道很多婴儿因为刚刚出生,对白天和黑夜没有多少概念,在睡饱的情况下,总会分不清白天黑夜,于是想了想道:“嫂子,那是因为小宝贝不知道那是晚上,他白天睡饱了,所以晚上自然就不想睡了,嫂子以后白天的时候,多开窗,让房里亮堂一点,到了晚上任凭他哭,也不要点太多油灯,黑乌乌的,过不了几日,他自己知道了白天黑夜,就不会这样日夜不分了。” 徐氏点头谢过,陈氏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个道理啊?怎么我们就不知道,那时候二娃出生的时候,天天夜里哭,你大伯母还当是撞了携,去土地庙求了几次,天天在门口念叨: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爱哭郎,路边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光。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念了十天半个月还真好了。” 刘七巧瞥了一眼陈氏,见她脸上得意的小表情,配上她的神色,还真是让人忍俊不禁。虽然刘七巧以前也听说过这种农村的土办法,但是作为妇产科医生,她还是选择相信科学。 徐氏却来了兴致道:“原来还有这么一说,那我明儿也让婆婆去求一个,总归能让他快点不哭才好。” ☆、第8章 两人又唠嗑了几句,刘七巧见陈氏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也就着炕沿坐了下来。谁知那陈氏的小儿子方才吃了麦芽糖,心里还念着,却不敢说,见刘七巧坐到他边上,伸了小手到刘七巧的背包里捞了一把。 刘七巧对于乡下孩子的容忍度是很高的,刘八顺小时候也是皮猴一样的娃,若是没有足够的容忍度,刘八顺只怕都活不到这么大就被她掐死了。 但这样没教养到极点的孩子,还是让刘七巧怒火中烧了起来。他这一扯不打紧,李氏给刘七巧那包着金花生的帕子也给掉了出来。金黄色的小花生米滚到地上,那毛娃眼睛尖,立马蹲下去就要捡。 “别动!”刘七巧一声怒斥,从炕沿站了起来,弯腰捡起那颗花生米,看着那孩子就生气,便也顾不得避嫌,将那颗金黄色的花生米递到徐氏的手中道:“差点忘了,这本来是要给小侄儿的,进来光顾着唠嗑了。” 陈氏的脸一下子像鞋拔子一样,拉得老长。她这时候恨不得去抽自己那个不长进得儿子,要不是他蒙蒙撞撞的把那金花生给扯了出来,没准刘七巧还不来这一出呢。 徐氏看着金花生,不好意思了,她也知道自家和刘七巧家的关系。论起来,陈氏和刘七巧家才算是本家,她们家不过就是李氏的娘家,这一出手就是一颗金花生,徐氏着实不好意思收下。 刘七巧拿着金花生往徐氏手中一塞,笑着道:“拿着吧,这种小玩意儿,我有好几个呢,就是看着喜庆,不值几个钱。”她说着,将背包里一纸袋的麦芽糖也拿了出来,丢给那个比较老实的大侄儿,说道:“给你们吃,以后要吃东西,直接开口跟姑姑说,姑姑又不是小气鬼,对不对?” 大侄儿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儿,二娃子从地上跳起来,抢了他哥手里的纸包,躲到角落吃去了。 刘七巧刚出门,就听见陈氏一巴掌扇过去,扯着嗓子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怎么一点廉耻也没有,别人给你就要了。” 刘七巧听着陈氏这指桑骂槐的话语,实在是刺耳极了。徐氏也不是笨人,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往炕上靠了靠道:“小姑快带着两个侄儿出去吧,快开席了,别没了位置,家里不富裕,也就只备了一次席面,到时候别想吃还吃不到呢。” 陈氏愤愤的哼了一声,拖着两个孩子往外头来。 刘七巧这会儿正有些饿,刘八顺下了私塾,也赶了过来,往她嘴里塞了一个肉包子道:“姐,吃肉包子,好香。” 刘七巧拿着肉包子捂捂手,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胸口还没发育好的肉包子,心情很复杂。 “七巧,你在里头都怎么说的,我看你嫂子从房里出来,怎么黑着一个脸呢。”李氏见刘七巧在一旁吃包子,走过来问问情况。 刘七巧捏着包子咬了一口道:“也没什么,她就是眼红了呗。” 李氏叹了一口气道:“我可从来没亏待过老刘家的,他们哪家的孩子生下来,我不是托你爹在城里打了银手镯往家里带的,这次是没想着你姨婆家会大办一场,所以没预备好,只能拿那小金锞子凑数了。” 刘七巧笑着道:“娘,你没错。再说了,钱是我们家的,我爱给谁给谁,管得着吗他们?” 因为和陈氏在房里闹了个不快,所以刘七巧最后找了一个离陈氏较远的位置做了下来。陈家在牛家庄也算大户,如今四世同堂的。李姨婆的几个妯娌年纪也大了,年轻的出外打工,就只剩下年纪大一点的带着儿媳妇和孙子一起来凑个热闹。 老田家是李姨婆家的邻居,这种日子自然也在。老田媳妇因为儿媳妇奶水多了,这几天心情也好了不少。端着菜送到刘七巧这桌道:“这一碗蹄髈最肥,老婆子特地端过来给七巧吃。” 刘七巧忽然觉得,诶嘿,其实村里人都是直肠子的,似乎也并没有多坏心眼。 “姥姥,您吃蹄髈,这蹄髈大锅蒸的,可软了,你尝尝。”刘七巧给李老太太夹了一筷子蹄髈,放到碗里。 刘八顺是坐不住的,吃饱了之后便带着两个弟弟到外头玩去了。李老太太一边吃着蹄髈,一边对李氏道:“不是我说,你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不是那小子,是你这闺女,你瞧瞧,现在这四村八里的,谁不说她的好。” 李氏点点头道:“娘你说的是,自从有了七巧,咋们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李老太太想了想,赞同的点头,最后却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可还有一件事儿,我当着你的面,也要跟七巧说清楚的,以后这接生的事情,再不能干了。一个黄花大闺女,给人家接生,说出去不像话啊。” 对于此事,李氏也想当为难,刘七巧名声在外,请她的人不少,可大多数被李氏给推了,偶尔几个也都是亲戚家,不好意思推的。李氏想了想道:“这不过不了几天,我们也要随着他爹去京城了,到了京城,我就让七巧金盆洗手,从此再不做这活儿,如今这四邻八里的,也不好推啊。” 李老太太听完,也不由点了点,又看着刘七巧道:“去了城里,可就是城里姑娘了,京城那地方我没去过,可你姥爷去过,据说是一个花花世界,姑娘家在那里头最容易吃亏,七巧啊,你可得多个心眼,替你娘看着你爹,老太婆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爹最后随了你爷爷,这可是要人命那。” 李氏一听这话,忍不住就红了眼睛道:“娘你放心吧,二柱他不是这种人。” 刘七巧也笑着道:“姥姥您放心,我爹绝不是这种人!” 大家伙吃过了午饭,李氏跟着婆子们一起洗碗。刘七巧和年轻的媳妇还有未嫁的姑娘在一起,忙着把一早上做的包子糕点分成份儿,吃完了让家家户户给带回去。才往那边靠,就远远的听见陈氏在一旁替她宣传:“你们没看见,就跟真的花生米那么大,亮晃晃的,可不值钱。” 刘七巧装作没听见,卷了袖子靠过去道:“嫂子,你说什么呢?” 这时候其他人都来了兴致,凑过来问道:“七巧,你家咋那么有钱呢,随随便便就送人金子?” 陈氏心里不痛快,便加油添醋道:“哪只有钱,简直是天上掉钱,他们家还买了赵家村一百亩天地,今儿一早还有人过来闹呢!” 刘七巧心里一寻思,这陈氏到的比她早,怎么就能知道赵家村有人来过了。看来她的猜测果然没错,今儿赵家村来的这些人有些蹊跷。 “嫂子,你怎么就知道今儿有人来闹过了?我在路上没遇上嫂子,嫂子倒是有千里眼顺风耳啊。”刘七巧不紧不慢的说着,又回头瞧了一眼陈氏道:“眼红也是病,得治啊!” 大家伙都是知道七巧这直爽性子的,不由跟着笑了起来道:“旺儿媳妇,七巧说的有道理,您那,少在这里吐酸水了,有本事让旺儿也去城里找个缺儿,以后带着你们一家子进城吃香的喝辣的。” 陈氏被说的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瞪了一眼刘七巧道:“去了城里的男人有几个好的,你们也不瞧瞧,这牛家庄出了几个人?隔壁村前几天还听说有人投水了呢,就是因为男人进了城又娶了小的。” “可不是吗?我也听说了,据说那女的还怀着孩子呢,被捞上来的时候涨得根水桶一样,我家路子那日正好从那里经过,说阴森森的,以前那河就淹死过几个人,以后再也不敢往那边跑了。” 刘七巧嗤笑道:“那条河还没淹死过人,不是我说那姑娘,她死了我还不心疼她呢,有本事就跟我奶奶一样 ,养大了儿子,攒上银子,没男人还不能活了真是!” 几个媳妇嘿嘿的笑着,几个未出嫁的姑娘却集体看向了刘七巧道:“七巧,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呢,那你以后没打算嫁男人吗?” 刘七巧认真仔细的想了想,她还真没打算嫁男人。在古代嫁了男人,就等于没了自由、多了一堆干不完的家务、从此当上了生育的机器……卧槽,这种日子对于刘七巧来说,是想一想都能从噩梦中惊醒的。 ☆、第9章 派过糕点,李氏还在李姨婆家帮忙,刘七巧回家睡了一个午觉,一直到日落西山,才又去了李姨婆家。和大伙儿一起吃了晚饭,李氏赶了牛车送李老太太和两个侄儿回家,到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才到门口,就看见有人在家门口往里头叫唤。 “七巧她娘,回家了没有?” 李氏远远应了一声:“才到门口,这不是周姐姐吗?” 原来在门口喊李氏的人是方巧儿的娘周氏,她见李氏回来,忙迎了上来道:“快先别进门了,去喜儿家吧,她娘快不行了。” 李氏心里咯噔一下,说话顿时就颤了起来:“周姐姐,喜儿她娘不是在庄子上吗?怎么就要不行了?” 周氏见李氏坐在牛车上,急忙迎了过来,跳上牛车:“庄子上的马发病,一脚踹断了她几根肋骨,郎中说里头都坏了,救不活了,刚刚平板车上送回来,正在客堂里熬着呢,看样子是过不了今晚了。” 李氏还没听完,眼泪就刷刷的往下落,急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说着便甩了牛鞭,带着刘七巧和刘八顺一起往喜儿家去。 刘七巧是知道这户人家的,是牛家庄最苦命的人家。喜儿她娘年纪轻轻就死了男人,一个女人拖着两个孩子,不得已去庄上打工,谁承想居然还遭了这种不幸,实在让人同情的很。 牛车走的快,不多时就到了钱喜儿家,客堂里已经围了好几个前来围观的村民,见李氏进来,忙让了一条道让她进去。 “李婶子,你快进去吧,喜儿她娘正念着你呢。” 李氏虽然伤心的很,但毕竟不能在她面前哭,便忍住了泪,走到钱喜儿她娘面前。气还没咽下去,但人已经上了门板,没睡在床上。刘七巧看了眼那脸色,脸上青灰青灰的,已是死人的气色了,也不由伤心了起来。她看见钱喜儿正趴在腿边哭,便上前搂了她入怀,那孩子已经哭累了,一双眼睛核桃一样肿,只是没了声响,身子不住的抽着。 “喜儿她娘,我是刘二嫂子啊,您还能听见吗?”李氏坐到她身边,试探着跟她说话。周围的人也不敢开口,只都忍着泪,带着几分期待看着她。 忽然喜儿她娘直了的眼珠子动了动,一只枯瘦的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拽住了李氏的衣襟,伸直了脖子喘了几下,气就接上了。 “刘嫂子……咱们两在村里感情最好……你嫁过来那年,我也嫁过来……你生七巧那年,我隔了两天 就生了大妞。”她一句一顿的说着,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你生八顺的时候……我又跟着生了喜儿……我原是有心要跟你们家结个亲家的,奈何我们钱家太穷了,她爹早死,如今只落得四面墙。”她说到这里,忽然又大口大口的喘了起来,脖子一次比一次伸的直。 大家都开始抹眼泪,大抵这已是她回光返照、油尽灯枯之时了。钱喜儿在刘七巧的怀里哆嗦着,又哭出了声音,李氏忙安抚着她道:“这些我都知道,我们两有缘。” 喜儿她娘一股气又顺了过来,接着道:“你是命好的……我是不成了……如今我也不想着跟你当亲家,只求你能收留了喜儿,给她一口饭吃……为奴为婢都行,你是善人,我知道你亏不了……” 一个“她”字还没有说完,喜儿她娘的一口气已接不上来了。梗着脖子,两眼发直,拽着李氏衣襟的手指甲已开始泛紫,眼睛却一直没闭上。 李氏憋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抓了八顺到身边道:“八顺,快来拜你的丈母娘,好让她去得瞑目。” 刘八顺毕竟小,原本只站在那边看热闹,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的,说了几句话就多了个媳妇,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围观的大人们,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几个围观的村名忙帮腔道:“八顺,快磕头,你小子要有媳妇了。” 刘八顺看看李氏,看看刘七巧,还是没有动。 刘七巧正顾着安抚怀里的泪人钱喜儿,见了刘八顺那副无辜到极点的表情,真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李氏也真是的,心太软,几句话就把八顺给卖了。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临终托孤,村里人都看着,刘七巧也不能让李氏下不来台,便把刘八顺往前推了一把道:“八顺乖,让钱大婶去的安心点。” 刘八顺一向最听刘七巧的话,于是膝盖一曲,磕了三个响头,像模像样道:“钱婶子,你好好去吧。” 李氏又补充了一句:“快喊声娘。” 刘八顺看看李氏,又看看躺着的喜儿她娘,有点不确定的喊了一声娘。 喜儿她娘似乎是听见了一样,抓着李氏的手指忽然就松开了,梗着的脖子一软,偏头去了。 众人无不哭了起来,钱喜儿一把扑到她娘身上,大声的哀嚎起来。刘七巧的眼睛也忍不住红了,站在人群中忍不住的擦眼泪。 钱家是牛家庄的外来户,亲戚都在外村,上头没有老人,所以只有几个邻居帮衬着张罗丧 事。李氏要留下来守夜,就嘱咐刘七巧带着喜儿和八顺先回家去睡觉,明儿一早在差人挨家报丧。 众人简单的搭好了一个灵堂,扯了几块白布挂起来,把钱喜儿她娘安置客堂里。李氏亲自打了水,为她擦身子,一边擦一边哭道:“好姐妹,你放心,喜儿我会帮你养大,大妞我也会帮你赎回来,你跟钱哥在下头好好过日子,别记挂她们。” 周氏上来替钱喜儿她娘换衣服,在柜子里找了半天,却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衣服来。李氏想了想,怎么也不能让自己姐妹这么过去了,索性便往外喊住正要回家的刘七巧,让她回去取几件自己没穿过的新衣服来。这话一说,众人都带着些敬佩的神色看着李氏。刘七巧知道,这种事儿在乡下是很忌讳的,会沾了晦气。但是李氏既然这么说,便也说明她不在乎这些。 刘七巧带着八顺和钱喜儿先回了家,嘱咐八顺好好安慰钱喜儿,自己去李氏的房里找衣服。李氏平时也很节俭,只逢年过节的做新衣服,翻了几套,都是今年新做李氏都不舍得穿的。刘七巧想了想,把衣服放下,忽然想起以前张氏在世的时候,给她的几套新衣服。 那些衣服是张氏第一次进京城时候买的,用料考究,做工精致,在乡下穿不出来。以张氏的眼光,那是极好看的,可刘七巧却觉得老气的很,一直用来压箱底。刘七巧想了想,拿出一套来,扎了个包裹就往钱喜儿家去了。 李氏一看不是自己的衣服,再看看面料就知道怎么回事儿,又怕克了闺女,拿在手里没打开。可那头周氏已经给喜儿娘穿上了中衣,就等着外头这一件了。刘七巧见李氏迟疑,便索性接过来递给周氏道:“快给钱婶子穿上吧,好歹让她体体面面的去。” 李氏也只能上前搭了一把手,周氏道:“喜儿她娘只怕一辈子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这回倒是体面了。改明儿你也得去庙里拜拜,毕竟不吉利。” 李氏哎了一声,再看刘七巧,早就不见人影了。刘七巧回到家,见刘八顺正在那里一本正经的安慰喜儿,还真有那么点男子汉的范儿。 “以后,我娘就是你娘,明白了吗?” “你娘为什么会是我娘呢,我娘已经死了,我没有娘了……”喜儿说着,就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刘八顺挠挠头脑勺,想了想道:“你娘已经把你给了我,所以以后我娘也是你娘,你明白吗?” 钱喜儿摇摇头,忽然又点点头。 刘八顺显然对她的反应 不太满意,皱着眉头说:“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啊?” 钱喜儿哭丧着脸道:“不明白。” 刘七巧进门,敲了一下刘八顺的脑门道:“有媳妇了,腰杆子硬了啊,这就欺负起媳妇来了?” 刘八顺苦着脸道:“我没欺负她,我这不是安慰她呢。” 刘七巧笑了笑道:“有你这么安慰的吗?还不去隔壁叫沈阿婆给喜儿下一碗面条吃去,这大晚上的,我都听见她肚子叫了。” 刘八顺今儿在李姨婆家吃的太撑,自然没想到这些,被自家姐姐一敲打,就懂了。从炕上跳起来道:“唉,那我就去了。” 他蹦到门口,转身看着钱喜儿道:“媳妇,我给你打两个糖鸡蛋,回头你晚上跟我睡觉可别哭了,我明天还要上私塾的。” 刘七巧被他逗乐了,瞅了他一眼,故意道:“谁说喜儿会跟你睡,你让喜儿自己选,今天是跟我睡还是跟你睡?” 钱喜儿红着眼睛,悄悄的往刘七巧的怀里靠了靠。 ☆、第10章 钱喜儿大概是饿坏了,一碗面条带着两个鸡蛋呼呼的就吃了下去,苍白的脸色这才算是有了点暖色。她和刘八顺一样大,今年八岁,大概是因为营养不良等问题,所以看上去非常瘦小,比刘八顺整整矮了一个头。 钱喜儿吃完面条,捏着小袖子擦了擦嘴角。乡下人家的孩子都没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刘八顺上了私塾,眼力见上去了,见了直摇头,从自己怀里掏了手帕递过去。 “用这个。”刘七巧一看,这不正是王老四给她的那块帕子吗?怪不得这两天没瞧见。 刘七巧一把抢了过来道:“男孩子要这些干嘛,把这个喜儿用。”刘八顺有点不情愿的点点头。 钱喜儿身上穿了一件薄袄,上面滚的都是泥,刘七巧在现代也是懒人,不会伺候人,就请了家里的帮佣沈阿婆进来,让她带着刘七巧到后头的浴房里面去洗澡。 刘七巧虽然对于李氏今天的做法不太赞同,但是有句话说死人为大,总不能让喜儿娘临时都不能瞑目。况且这乡下人家富户养童养媳的事情也不算少,钱喜儿小时候长的就挺可爱,长大了应该也丑不到哪里去。只不过,她这猴子头一样弟弟,到底是谁给他科普的媳妇就是陪自己睡觉的人呢? “八顺,来来来,姐姐对你好不好?”刘七巧觉得,对待刘八顺不能硬着来,他丫的这会儿刚得知了自己有媳妇,已经把丧丈母娘的痛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刘八顺平常就挺怵刘七巧的,尤其怵刘七巧对他笑,总觉得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姐,这世上除了爹娘,就你对我最好了。”刘八顺恭恭敬敬的回答。 “那以后呢?你有什么媳妇会不会忘了爹娘还有你姐啊?”刘七巧决定采用攻心战术。 “哪能呢,爹娘和姐只有一个,媳妇……”刘八顺抓抓脑袋,总觉得这话有点不大对劲。 刘七巧心道,果然被教坏了,娘的,下次要给他换个私塾。听说这家私塾的先生就娶了两房姨太太,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刘七巧招招手,让刘八顺走到自己身边,摸摸他的脑袋道:“其他的,姐也不多说了,一句话,姐比你大,姐还没嫁人呢,你先去媳妇了,这不合规矩,以后喜儿就在我们家住,但是你不能管她叫媳妇,懂不?” “为什么啊姐,难道她不是我媳妇吗?”刘八顺表示很不明白。 “你看看你现在,小毛头一个,既没有功名,也没有钱,拿什 么养媳妇?娶媳妇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刘七巧心里寻思着,李氏未必也就这么定下了,多半是为了喜儿她娘能去的顺当些,才不得已这么做的。八顺这会儿子开心着,长大了要是经人事之后,没准就觉得娘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太草率,到时候要闹出些什么来,可就麻烦了。 “姐,那喜儿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我媳妇呢?”刘八顺一本正经的问道,这会子还真有一种苦命丫头痴情少爷的感觉。 刘七巧想了想,道:“等你考上了功名,能养的起她的时候,爹娘自然会为你做主的。” 姐弟两的话才说完,沈阿婆抱着钱喜儿进了厢房来,见了刘八顺笑着道:“八顺,有了媳妇,以后就不能晚上缠着你娘睡了,也不能尿床咯。” 刘八顺听沈阿婆说起自己尿床的事情,整个人都不好了,扑在刘七巧的怀里,满脸通红的控诉:“姐,阿婆胡说的对不对,八顺很久没尿床了。” 这时候钱喜儿才有那么点小孩子的样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刘七巧接过沈阿婆手里的钱喜儿,给她换了一件刘八顺小时候的衣服,穿着也算合身。 当夜李氏没有回家,刘七巧只好带着两个毛娃一起睡觉。半夜的时候钱喜儿忽然哭了起来,刘七巧正在想事情,便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又顺便问问话。不问不知道,一问下一跳,这钱婶子的意外没准可就没那么意外了。 原来钱喜儿说,前天夜里,她娘喂过了马,已经回了她们住的地方。可大半夜忽然有人来敲门,说马厩有一匹马病了,让钱喜儿她娘去看一看。据钱喜儿回忆,那时候月亮都到了西边,初步判断应该已过了亥时。钱喜儿因为是小孩子,没什么心思,所以她娘走以后,没过半刻就睡着了。睡知道第二天一早,她还没醒,门就被隔壁的人给扣醒了,告诉她她娘被人发现晕在马厩里。 钱喜儿她娘被发现以后,庄头就急忙到处找大夫。这庄子的主人家就是在京城开药铺的,那天正好有人在,因为怕出人命,所以庄头去了京城喊了本家坐堂的大夫过来。这么一来一回,到庄上的时候,就已经天黑了。过来的大夫一看,哪里还救得了,便摆了摆手送回了牛家庄来。 刘七巧听着,就觉得这事情肯定是不对的,便问钱喜儿道:“你认识那天晚上喊你娘出去的人吗?” 钱喜儿想了想,有点不确定的说:“有点像何家的二老爷,平常我娘不让我乱走,我不太认识庄子里的人。” 刘七巧又问她:“那 平常有没有什么人特别关心你娘?” 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钱婶子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但长相却是这牛家庄媳妇中算上乘的了。她刚新寡那两年,提亲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可后来她一概不依,最后也没人大这个主意了。但是刘七巧是敏感的现代人,以现代人的思维,配合tvb编剧的狗血思维,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马发&春意外。而更大的可能性就是,有人发&春未遂。 刘七巧心里过了过,为了钱婶子的名节,她也不能往这里想,但是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她心里有觉得窝囊的很。浑浑噩噩的,也不知到了几更,便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先让陈叔送了刘八顺去私塾,自己带着钱喜儿去了钱家。灵堂已经布置妥当,村里人也陆续前来吊唁。钱婶子的大女儿大妞从隔壁村带着钱婶子的爹娘一起回来,正跪在蒲草上哭的天昏地暗。钱喜儿看见姥姥姥爷都来了,小身子冲出去,抱住了大人的身子哭了起来。 李氏熬了一宿,眼睛也肿了,鬓发也乱了。刘七巧看着心疼,拿了热粥出来,两人一起到了后面的房间里吃了两口。 “娘,婶子这事儿,只怕没那么简单。”刘七巧决定把昨晚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跟李氏一起分析分析,毕竟她是站在一个现代人的思维分析问题。而李氏拥有传统观劳动妇女的隐忍、耐心、吃苦耐劳,想东西会比刘七巧更全面些。 “怎么说?”李氏折腾了一夜,有些累,但听了这话也没得就打起了精神,想了想道:“昨晚我来的迟,听送你婶子回来的人说,庄头家留了二十两的银子钱,说是给你婶子安排后事,我看着倒不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况且村里还有别家人也在那庄子上,我昨晚也问了,都说庄头待人是和气的,听说你婶子伤了,赶了一整天路,就为从城里请个大夫回来。” 刘七巧侧耳听着,也不时点点头,等李氏说完,才开口道:“也许庄头是好的,下面有人搞鬼你不知道,我听喜儿说,她娘是半夜被人喊出去的,出去了就没回来过,那喊她的人是谁呢?大半夜的为什么要喊她?而且喜儿说,那人喊她娘,告诉她有马病了,只要我们去看看,这两天那庄子里到底有没有马病了,不就一清二楚吗?” 李氏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可又想了想,心里不免又疑虑了起来道:“你婶子是个寡妇,这事儿传出去对她不好。” 刘七巧就知道李氏会这么说,正郁闷呢,外头忽然有人插口进 来:“人都没了,还管那些做什么,若是真有人害死了我女儿,我一定要他偿命,刘嫂子,这丧事我们也不办了,直接推着她娘的尸身,去庄子上找人评理去!” 刘七巧一看,外头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钱婶子的老娘。钱喜儿正搀着她往里头走。两人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姥姥说的对,人都没了,那管得了那么多,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婶子的冤屈,得有人替她伸。”刘七巧想了想又道:“咱们也不能硬碰硬的,得想个法子,找出点证据来。” ☆、第11章 刘七巧说干就干,跟李氏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事儿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于是她自己回家,换了一身小子的衣服,到村子西口找了正在地里干活的王老四。王老四人高马大的,虽然刘七巧对他不感冒,但是站在他的身边,妥妥的安全感是有的。 王老四也是一个热血心肠的人,听刘七巧说了钱婶子的事情,嘴里也嘀咕道:“哪个天杀的这么没天理,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 王老四特意把家里的驴车给借了出来,让刘七巧坐在后头,他跳上车,拿着鞭子赶着驴子往前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往庄子上去。 “七巧,你家什么时候去城里啊?”王老四一边赶车,一边回头看着刘七巧,在他看来,刘七巧是这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刘七巧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自己。 刘七巧看着蔚蓝的天空,发起感慨:“如果可以,我还真想一辈子都不去城里呢,城里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在乡下自由自在,每天过的无忧无虑的,多舒服。” 王老四点头表示赞同,过了半刻又开口道:“七巧,这是我最后一次陪着你疯了。” 刘七巧听着,怎么这话中莫名就有些伤感的气息,便好奇的问道:“老四,怎么了这是?” 王老四神态憨实,带着忧愁的样子还真让刘七巧觉得自己跟负心汉似的,说话的口气都软了下来。 “昨儿你刘三婶到我家给我说媒了,她弟媳的女儿今年十五了,还没许人家,我娘看了生辰八字,觉得她旺夫,就答应了。”刘七巧终于明白了王老四这深深的忧伤从何而来了。不过与此同时,刘七巧也忽然觉得有点如释重负,自己终于不用担心一不小心伤了人家纯洁的心灵了。 “老四,我三婶的侄女我见过,长的还不错,在赵家村还是一朵村花呢。其实娶妻娶贤,长相什么的都不重要,关键是以后能跟自己说上话,互相帮衬着过一辈子,你说是吗?”刘七巧觉得自己又有了一个特长,可以去当知心大姐姐了。 “七巧,你说的是这个理,我虽然没念过书,但你说的我明白,可我就是心里面闷的慌,我为什么就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思去过日子呢?就算七巧你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一定要去娶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啊。”王老四说着,叹了一口气,脸上还带着一股不服输的戾气。他闷了半点,赶驴的鞭子甩的脆响,忽然开口道:“我听说北方在打仗,如果家里人真把我逼急了,我就从军去,反正人就这辈子,我不想让自己白活 了。” 就在这个时候,温暖的阳光洒在王老四的身上,刘七巧忽然觉得他的身上有着寻常人所没有的光辉。作为一个现代人,刘七巧几乎就要为王老四的这番说辞摇旗呐喊,千万句鼓励都说的出口。 但是,作为和王老四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刘七巧,她还是按住了自己内在的想法,温言劝慰:“老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们牛家庄人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的,你这种想法,千万不要跟别人说知道吗?” 王老四沉稳的点点头:“跟别人说还不如跟牵你的这头驴子说呢。”刘七巧被他逗的哈哈大笑起来。 赶了一个时辰的路,终于到了钱婶子打工的庄子上。看着规模也是一处极大的庄子,大概住着几十户人家。刘七巧问了人,找到了庄头家的房子。是一个三进的四合院,比刘七巧家还要大得多。 刘七巧下了驴车,正要上前去叩门,忽然从里面急吼吼的出来一个男人,手里牵着马便往外头来。里面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送到门口喊道:“老二啊,你可快点回来,你侄媳妇可耽误不起。” 那人应了一声,也没顾上刘七巧,上了马一溜烟就不见了。刘七巧见里头要关门,忙拦住了道:“这位大婶子,听说你们家马病了,我是看马的大夫,正巧过来看看。” 那婆子一脸莫名的看着刘七巧,见她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模样,没得就没了好眼色,不耐烦道:“我家的马没病。” 刘七巧便装作不解道:“怎么会呢?大前天我遇上钱家婶子,说是贵府上的马病了,让我过来瞧瞧,今儿才得空来,怎么,你家的马已经好了?” 那婆子一听刘七巧提起了钱喜儿她娘,不由脸色变了变,开口道:“你怕是听差了吧,钱婶子昨天也回家了,不在我们这里干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从里面跑出一个十六七的姑娘家,见了老妇人忙倒:“娘,你快去看看,周婆子说嫂子只怕不行了,孩子脚朝下。” 那老婆一听,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儿要跌倒,口中喃喃念道:“阿弥陀佛,这可是我老林家的第一胎啊,千万不能出事。” 刘七巧正说怎么听见里头有断断续续的喊声,这会子听了她们的话总算明白了,忙开口道:“快带我去看看,我是牛家庄的刘七巧。” 刘七巧也不知道她自己这名号响不响,但是既然外村都有人来请她接生,想必她在这一片应该还算小有名气。 那 姑娘闻言,忙迎了过来道:“你就是那个七岁就帮着自己娘接生的刘七巧吗?”她兴奋的回过头去,扶着老妇人道:“娘,嫂子有救了。” 老婆子这才反应过来,换了一副表情,领着刘七巧进去。王老四不便跟着,刘七巧让他在厅里等着自己。进到产房的时候,刘七巧便闻到了轻微的血腥味,床上的产妇蓬头垢面,脸上带着泪痕,双眸紧闭、神情呆滞,已是昏死过去了。 刘七巧上前看了眼,直接问稳婆道:“开了几指?这样折腾了多长时间了?” 稳婆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哥儿进门,吓的不行。听刘七巧开口说话,这才知道刘七巧是女的,也顾不得研究她是谁,便回道:“开了八指了,胎位不正,从天亮折腾到现在了。” 刘七巧又问道:“揉的过来吗?” 那稳婆摇摇头道:“揉了两个时辰,动都没动。” 这种状况,若是换在了现代,不过就是一个顺转剖。但是在古代却并没有这么一说,这样下去产妇和婴儿都很危险。刘七巧想了想又问稳婆:“婆子,依你看,大人和小孩能保住哪个?” “只怕是大人小孩都保不住咯!”那婆子压低了声音,对刘七巧道。 那稳婆早已经急的一头汗,虽然她接生几十年,年年都有那么个把意外的,当今天生孩子的是林庄头的大媳妇,说起来林庄头也是这庄子的大好人了,没得怎么就没福气。 刘七巧却是等着稳婆这句话的。见她说着这么恳切,便转头对着外头两个已经哭成一团的娘两道:“稳婆说两个一个保不住,现在我刘七巧有个办法,能帮你们把孩子保住,运气好一点,大人兴许还能留得住。”她说着,脚底下却忍不住打起了抖,她已经多年没拿过手术刀了,也不知道这一次还成不成。 林老太太自己没主意,正踌躇不语,那边外头林老爷跑了进来道:“没得选了,姑娘你有啥办法就使出来吧。” 林老太太哭着把他往外拖:“老头子里面不干净你不能来啊!” 刘七巧想了想道:“给我一把水果刀,刀锋要有两寸长,一卷钓鱼线,一根针,速度要快。” 她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的女人,这古代没有麻醉药,一会儿一刀下去,她准会疼醒过来,若是动作过大,没准儿会耽误了事情。于是对着林老爷道:“你找一张桌子,放在外头太阳底下,这里面黑漆漆我什么都看不清,你们把人搬上桌子,周围用油布围起来, 上头一定要开着,这会儿阳光好。” 林老头这会儿子也是病急乱投医,赶紧让下人按照刘七巧的办法给办了。不一会儿产妇已经躺在了外头的阳光低下头。周围竹竿支着油布。 刘七巧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正一脸惊吓的站在墙角,便知道他大概就是这林家的大少爷,指着他道:“你进来,守在她身边,一会儿要是疼醒了记得握住她的手,跟她说话,眼睛不准往下头看,不然我用刀子戳你。” 林少爷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凶丫头,原本他就傻愣愣一个读书人,这会儿也就跟木偶一样,刘七巧说一样,他跟着做一样。 刀子在灯芯上反复的炙烤着,刘七巧前世的记录是剖一个孩子带缝线只用了半个小时。可如今现有条件太差,她却必须以更快的速度来解决问题,所以当刘七巧握住手中不知道从哪里给她弄来的水果刀时,她的手臂还是忍不住轻轻的颤抖了起来。 ☆、第12章 刘七巧秉住呼吸,用手指测量出最佳的下刀位置,刀尖刺入皮肉,刺啦……一声,产妇的肚皮给破开了。 产妇尖叫了一声,身体微微颤抖,林少爷回头看了一眼,红着眼睛大骂:“你干什么你……你居然……”林少爷眼皮一翻给厥了过去。 刘七巧没空搭理他,迅速的划开子宫,尽量避开产妇体内所有的脏器,用力拉开那个小小的口子,将已经憋紫了脸的孩子从产妇的体内抱出来,回手一刀就切了脐带,丢给侯在一旁的稳婆道:“孩子交给你了,提着脚丫子倒抽屁股,不用我跟你说了吧。” 那稳婆接了孩子,倒提着脚丫子就往屁股偷偷拍巴掌,刘七巧一边为产妇清理胎盘,一边道:“使点劲儿啊,又不是你家娃,用力打!” 那稳婆被说的不好意思,照实两巴掌下去,忽然间哇的一声,婴儿的初啼尤其响亮。整个小院的阴霾似乎也从这一刻开始消散。 稳婆笑嘻嘻的抱着娃给林老太太瞧:“是个孙子哎,恭喜老爷、老妇人。” 林老太太口中念着佛,一边擦泪一边笑。 小娃儿一声哭,把晕过去的林少爷又给哭醒了,含着眼泪握住林少奶奶的手。 刘七巧顾不上那头恭喜来恭喜去的,趁着这会儿子阳光尚好,急忙拿了一旁穿好了钓鱼线的针,开始给产妇缝伤口。刘七巧看了眼自己手中所谓的钓鱼线,下巴差点儿没给掉下来。原来古代没有透明的钓鱼线,都是用蚕丝做的钓鱼线。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挑剔材料,刘七巧急忙埋着头,开始为产妇缝合身体。 产妇方才疼醒了,这会儿封针其实也很疼,可刚才刘七巧为了赶时间,怕产妇流血不止,所以难免动作粗鲁了很多,结果这会子她又疼晕过去了。 林少爷倒不是一个没心肝的,没跟自己老爹老娘一样,只顾着自己的儿子,他只偷偷看了一眼孩子,便继续握着自己媳妇的手,一直没放开。刘七巧心道:男人能这样,就不算是个坏男人,没得就觉得这林少爷的形象高大了起来。 林少爷一看自己媳妇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子一偏头没了动静,急的叫起来道:“你弄死她了,她怎么不动了?”说着就哭了起来喊爹娘。 刘七巧瞥了他一眼,一边缝伤口一边道:“少来,我也给你肚子上开一道口子,看你疼不疼的厥过去?”林少爷顿时对方才看了一眼就厥过去的自己很不齿…… 刘七巧发现,自己虽然长时间没有拿 刀,但是自从来了古代,针线活她一天也没落下,这会儿缝伤口的速度倒是比以前提高了不少。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刘七巧终于收了针线,她抬起头,忽然觉得一阵天昏地暗,连连倒退了几步,被林少爷的妹子给扶住了。 刘七巧晃了晃脑袋,上前检查了一下,开口道:“我不会治伤口,你们赶紧给她上一些金疮药,她这伤口只要不化脓,不发炎,命大概能保住。” 林老太太又念起阿弥陀佛,开口道:“老二已经去城里找东家派人过来瞧了。估计打晚上也能过来。老太婆,你赶紧去把药箱里的金疮药拿来,给媳妇上药。” 剖腹产的人比顺产恢复慢,刘七巧怕林家照顾不周,反而弄出些事情来,故而交代道:“你们该请奶娘的请奶娘,该带孩子的带孩子,反正大人,这一个月内就别来扰她了,养不好就全看这一个月了。”刘七巧想了想又道:“至于将来,若是要生二胎的话,得等到五年之后。” 刘七巧话才说出口,林少爷道:“我有儿子了,我不要湘儿生二胎了。” 刘七巧自从穿越来了古代,除了自己的爹是痴心汉子,对李氏不离不弃,其他接触的基本都是负能量的男人。谁成想着林少爷,倒是有点意思,她还打心眼里佩服。刘七巧不由多看了他两眼。林少爷这会儿抱着自己的儿子,方才的惊吓一扫而光,脸上红光满面的,见刘七巧看他,便开口道:“姑娘,这娃是你带来的,你给这娃取个名字吧!” 刘七巧这下为难了,她是取名无能星人啊!前头小张氏那个她不过就是剽窃前人,拿了个招娣混了过去。可如今看着林少爷,怎么看也像是读书人,怎么就把这种事情给自己呢?她如今一个村姑,能取出什么好名字来呢? 刘七巧这下为难了,如果太上档次,反倒暴露了自己,如果不上档次,岂不是害了人家娃儿一辈子。然后每当私塾的先生点到他名字的时候,他都要哭着把给自己接生的接生婆问候好几遍。刘七巧叹了一口气,在房里转了一圈,看见墙上挂着一幅字画: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 她想了想,淡然开口道:“不然就叫静远吧,我看着那条幅上写的字就不错,我认的字不多,林少爷把这字挂在房里,那这字肯定就是好的。”刘七巧觉得和装聪明相比,其实装笨也不那么简单,她已经在接生方面有了超出常人的能力,好歹也要给古人留点后路。 林少爷听了道:“好啊!好名字,林静远,爹你听这名字取的多好啊。姑娘,你是我 林家的恩人,请受我一拜。”林少爷说着,就抱着孩子一起跪了下来。刘七巧这个惊叹哟,这林少爷简直就是二十四孝好老公有木有啊! 刘七巧正要伸手去扶,那边睡在床上的产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幽幽开口道:“相公,你好好谢谢这位姑娘,多拜两下。” 刘七巧忙道:“快别这么客气,救死扶伤,本是医者本心,我不过就是尽力而为。”刘七巧一时也被弄的不好意思了。 这时候从外头进来一个婆娘道:“姑娘,老爷和太太请你到厅里用饭呢,你那朋友也在外头。” 刘七巧这才想起来,她把王老四还撂在了外头。刘七巧又上前嘱咐了几句产妇,这才往外头来了。说起来今天也算是老天开眼了,这产妇虽然被折腾的时间够久,但并没有大出血,她精神不济,也正好没有给她的手术添太多的麻烦。不过这种事情,毕竟存在侥幸,尤其是在医疗条件极度恶劣的古代,危险性是非常大的,刘七巧这时候回过神来,后背倒是觉得有些冷了。 刘七巧从里头出来,看见王老四正在跟林老爷说话,见了刘七巧就道:“我差点儿就在外头睡着了,七巧,你可真能啊,你怎么就这么大能耐呢!” 刘七巧方才体力劳动的一回,这会儿正饿着,见林家已经备了饭菜,便坐下吃了起来。方才那稳婆也坐在席上,刘七巧便跟她闲聊了起来。 “婆婆,这种事儿,你一年会碰到几回啊?” 周稳婆是这一带很有名的稳婆,现在已经六十来岁了,从十六岁自己当了娘开始给人接生,整整四十多年的经验,她想了想道:“这边往西四个村子、两个寨子、还有镇上和附近的几个庄子加起来,我这一年也得接生七八十个孩子,总有那么一两个是一尸两命的,还有七八个是一死一生的。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女人生孩子,那是鬼门关上绕了一圈,这话可不是乱说的。” 刘七巧听着,心里就默默算了起来,古时候生孩子成功率还不到百分之九十。这就算了,据说这生出来的百分之九十的孩子,能长大的还不到百分十六十。刘七巧越想越心寒,就他们牛家庄,前两年光水里淹死的,病死的,也有两三个孩子。乡下男人把女人当生孩子的机器,孩子就当牲畜一样拖着养大,完全没有优生优育这一说。 “哎,当娘的人可都真不容易啊。”刘七巧职业习惯的感慨了起来。 那周稳婆也跟着叹,又问她:“小姑娘,你这一手是哪儿学来的呢?看着 怪吓人的,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没见过把人肚子剖开了生孩子的。” 刘七巧就跟她瞎扯呼:“我书上瞧见的,要是书上没瞧见过,我可不敢。我这叫做死马当作活马医。”刘七巧说道马,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脑袋:“老四,我们差点儿把正事给忘了。” ☆、第13章 厅里头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丫鬟在一旁伺候着,刘七巧喊了那丫鬟道:“你能去把你们老爷请来吗?” 那丫头知道刘七巧刚才救了大少奶奶,现在是林家的恩人,自然不敢怠慢,才没一会儿就把林老爷请了过来。 林老爷看上去五十多岁,并不像是种地的人,倒像是个儒雅的读书人,看来他确实把这个庄子经营的很好。林老爷见刘七巧点名了要见他,想来她们今天来定然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就让丫鬟先带着稳婆去领拆红的银子,自己则留了下来。 “林老爷,我也不跟你明人说暗话,钱婶子昨儿回了牛家庄,当夜就死了,我知道您老人家给了发丧的银子,是个善人,可是钱婶子她死的不明白啊。” 林老爷一听这个话,不由就蹙了蹙眉头,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道:“姑娘,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我看你今天救了我们家儿媳妇和孙儿的命,我老人家感激你,可你也不能拿人命关天的事情来吓唬我啊,我昨儿可是让老二跑了上百里的路,把京城的东家都请了过来,给她瞧病的。” 刘七巧听出了林老爷的顾虑,忙劝慰道:“林老爷您误会了,我不是说你这庄子谋财害命,你肯定是好人,不然今天这事儿,也没那么巧合。说实话若不是因为钱婶子这事儿,我还不往你这庄上来,更别提能救你儿媳妇和孙子的命。” 林老爷耐着心思想想,可不就是这个理,没有钱寡妇这事儿,他家今天也得准备丧事。 “姑娘您说,老头子我听着。” 刘七巧想了想道:“钱婶子的女儿说,前天晚上半夜,有个男人上她们住的屋子喊了钱婶子出去,后来她年纪小,没等到钱婶子回来,就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外头人就告诉她,钱婶子被马给踢了。我就是想知道,这半夜喊钱婶子出去的人会是谁,会不会是这庄子里的人呢?” 林老爷听刘七巧说的头头是道,自己也琢磨了半天心思,才道:“钱寡妇就住在我们这院子最后的那一排下人房里,马厩在院里的东北角,那里面养着十来匹马。我们东家在我们庄子上开了一个马场,平时有兴致的时候会来跑两圈,我怕马被人偷了,所以特意在院子里搭了马厩,到了晚上院子就落锁了,不是这院里的人,根本进不来啊!” 刘七巧听着了这话,心里多半有些数了,不由继续问道:“那林老爷您这意思,就是那个喊钱婶子出门的人肯定是你家这院子里的人了。” 林老爷回头一想,可 不就是这个理吗?急的额头上直冒汗道:“我说不是你也不信了,我家住着几个长工,也都是外村来打工的,都是有家有口的男人,平日里也老实,我怕钱寡妇吃亏,还特意嘱咐过他们,不准看着人家一个人,就起了歹心思。平常钱寡妇就负责给那些长工做饭,一日三餐也都照顾的周到,还有就是给马厩的马喂些草料,也都不是什么太累人的活。” 刘七巧道:“那林老爷能不能把那几个长工都喊过来,我当面问他们一些事儿,您看行不行?” “行是行,不过他们这会儿正在外头上工呢,姑娘你得等一会儿,我这就差人去把他们都喊回来。” 刘七巧谢过了林老爷,坐在厅里等那些长工回来。看见方才的小丫头端了一碗汤,正要往产妇的房里送,忙拦住了道:“快放下,这会儿她还不能吃东西,等过了三个时辰,你熬一碗白萝卜汤,让她先稍微喝一口。”说着,她有走到那个丫头身边,偷偷耳语了几句,那丫头红着脸点了点头。 刘七巧就接过了她手里的碗,递给王老四道:“老四,这碗鸡汤赏你喝。” 王老四才吃下去弟四碗米饭,不客气的接过了刘七巧手中的鸡汤,一口气喝了下去。 那丫头一脸无奈的看着厅中这两位贵客,收回了空空如也的碗,忙不迭往产妇的房里去传话。 大约过了一刻钟,外头陆续进来几个长工,都是清一水魁梧的庄稼汉,脸上拖着长长的汗珠子。他们对林老爷忽然让他们回来觉得很不解,幸好林老爷也跟在他们后头。 “这位是刘七巧姑娘,从牛家庄来的,有几个关于钱寡妇的问题,要问问你们。” 刘七扫了一眼堂上七八个男人,点点头道:“林老爷,你让他们都到外头去,你挨个再把他们叫进来。” 林老爷闻言,便开口道:“你们都到门外等着,我喊了你们再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但还按照林老爷的意思,在门外等着。 这时候,刘七巧扭头笑着道:“林老爷可否把小孙子抱出来,借七巧我用用。” 林老爷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听说刘七巧要借自己宝贝孙子,顿时就觉得很为难。刘七巧道:“没事,我就借着抱一会儿,林老爷这都舍不得吗?” 林老爷无奈,但念在刘七巧是现在是他们全家的恩人,他也不好意思开口回绝啊,只得喊了一个站着的丫鬟,让她进去把自己的大孙子给抱了出来。不一会 儿,小婴儿被裹的严严实实的抱出来。刘七巧看他睡的美滋滋的,不由也欢喜的摸摸他的小脸。 在前世,刘七巧接生过太多的孩子,有时候一天就得有七八个,她连看一眼他们长相的时间都没有。可今天,她抱着自己刚接生的孩子,忽然觉得有一种特别欣慰和骄傲的感觉。 “林老爷,你可以喊人进来了。” 林老爷不知刘七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她吩咐喊人,就开始念起名字来。 第一个人进来,看了眼林老爷,又看了一眼刘七巧道:“老爷,这是要做什么呢?” 刘七笑着道:“没什么,林老爷喜得贵孙,跟你们大伙一起开心开心,钱婶子昨儿临死跟我说,今天林老爷儿媳妇会难产,让我赶紧过来救人,她还说这孩子知道她的冤屈,谁害了她,只要摸一把,这孩子就会哭,所以,这位大叔,为了证明你的清白,快摸一把吧。” 林老爷听刘七巧说了这番话,吓的差点儿从椅子上漏下去。他哪里知道这是刘七巧胡诌的,只看着自己的大孙子,那个心疼哟。 那大汉想了想道:“钱寡妇是好人,我也不想她蒙冤受屈的,若是真的能给她一个公道,摸就摸吧。”他伸手,在孩子身上摸了一把,又瞅了一眼那孩子道:“老爷,这小少爷长得可真好啊,跟您老一个磨子刻出来的,是个有福的。” 林老爷一边看着刘七巧怀里的孩子,一边嘿嘿的笑着,又说:“你下去吧,今儿晚上添菜,出去可别说里面的事。” 大汉应了一声,出去了。 就这样,一连串七八个男人都依次进来了,大家都在听过刘七巧的话之后,摸了一把小婴儿,偶尔有几个跟第一个一样,留下了几句吉祥话来。 王老四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一个摸过了怀里的小婴儿,有点沉不住气道:“七巧,这娃睡的那么沉,摸一把怎么可能会醒呢,您这办法不管用。” 刘七巧笑着道:“本来就不会醒。”她抱着怀里的小娃,笑嘻嘻道:“我就是试试他们的心思,真要是做了亏心事的人,会害怕的,别说我让他真的上来摸一把,就让他对着这孩子多看一眼,他心里都得有鬼。” 王老四一想,果然觉得不寒而栗。他小时候偷吃了家里一个鸡蛋,结果他老娘告诉他,那只鸡看到过,后来王老四看见那只鸡就绕道跑,这种心虚的心理,是很难克制的。但是纵观刚才的那几个进来的长工,似乎都坦然的很,看来要么这凶手心 态好的很,要么就压根不在这里面。 刘七巧想了想道:“老四,你出去跟着方才那些人,看看他们是不是都回去上工了?一会儿回来告诉我。” 王老四应了声,跟着那些人的屁股后头去了。刘七巧将怀里的孩子还给了一边的小丫头道:“抱进去吧。” 林老爷凑上前道:“姑娘,这下你可放心了吧?我老汉是规矩人家,下人也都规矩的很。” 刘七巧回想了一下方才进来的几个男人的表现,有些失望,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忽然道:“你家还有一个男人,我今天来的时候撞见过,正巧见他骑马走了。” 林老爷道:“你说的那是我兄弟,别人都可能,唯独他不可能,他是鳏夫,对钱寡妇上心的很,昨儿看见钱寡妇伤了,还大哭了一场呢,我私下里还想撮合他们两个,奈何钱寡妇没这福分。” 刘七巧听了,顿时就茅塞顿开,想必这林老爷的兄弟,大概就是半夜喊钱婶子出去的人了。只是,这事儿得怎么安排,才能让他给认了呢? ☆、第14章 过了没多久,王老四从外头回来,见了刘七巧道:“那些人都去上工了,我还跟他们聊了几句,他们告诉我,林家二老爷对钱婶子特别好,昨儿也是他跑去城里喊的大夫,回来见钱婶子救不过来了,还哭了一通,怎么今儿没瞧见呢?” 林老爷也跟着道:“我那兄弟也是老实人,前几年老婆难产死了,自己带着一个女儿,谁知道没养到半岁也跟着她娘去了,后来我兄弟就一直一个人,直到遇上了钱寡妇,脸上才有那么点人样儿。” 刘七巧托着下巴想事情,不管他们口中的林老二多么老实多么可靠,刘七巧还是打算试他一试。于是站起来道:“林老爷,你去嘱咐下人,你弟弟回来之后,谁也不准对他说孩子已经生出来这回事儿,可以不?” 林老爷又不知道刘七巧葫芦里卖什么药,奈何他家欠她的是人命恩情,所以,他也只能按照刘七巧的意思吩咐下去。 从这林家庄到京城,足足五十里路,放在现代汽车半个小时就到了,可现在骑马足足要一个半时辰。刘七巧眼看着天就要暗下去,在厅里来回走着。忽然外头的老管家跑了进来道:“老爷,二老爷回来了。” 林老爷急忙亲自迎了出去,门外听着一辆青布马车。林老二跳下了车,看见林老爷迎出去道:“大哥,今儿东家进宫给太后娘娘请脉了,小东家见我实在急的不行,就同我一起来了。” 林老爷一听,大惊呼出声来,开口道:“那怎么使得,小东家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呢!”他说着,正要对着马车跪拜,里头传出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来,那声音带着几分暗哑,但听上去很让人舒心:“救人如救火,我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林庄头,还是快带我进去瞧瞧你儿媳妇吧。” 林老二上前一步,挽起车帘,先从里头跳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然后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婆子。两人下车之后,回过身去,伸手去扶车里的人。所以,首先映入刘七巧眼帘的,是那一双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的手。 “少爷,您小心些。” 然后那人弯着腰从马车里面探出身来。只见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袍,很瘦弱的身体,脸色苍白,略带病容。刘七巧心里便嘀咕着:这给人治病的人自己先病着,倒是奇怪的很。 她只在一边默默的看着,忽然等林二老要进去之时,刘七巧拦在了他的面前道:“林老二,钱婶子让我给您带一句话,她死后就投生在林家大少奶奶的腹中的那个孩子身上,她现在不肯出来 ,是因为有冤情,只要那个害她的人认了,她就乖乖的出来,她和林庄头家也无冤无仇,实在不想害的她家一尸两命。”刘七巧一边说,一边观察这林老二的神情,果然见他早已面如土色,双腿像牢牢的钉在地面上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了。 刘七巧看着他道:“话我已经给你带到了,里面大少奶奶怕是快不行了,孩子憋了这么久,就算生出来还能不能养活也不知道,你自己掂量吧。” 林老二一听,扑通一声跪在了林老爷面前道:“大哥,你杀了我吧,我色迷了心窍,是我害了钱寡妇,我只想对她好而已,我真的不知道她晕在了马厩里,被马踏伤了。” 林老爷吓的连连后退了几步,还没定过神来,颤抖的指着林老二道:“老二啊,我一直对你说,做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一直当你是真心喜欢钱寡妇的,你大嫂没少为这事儿和钱寡妇交心,我说你怎么就那么急呢你!” 林老爷说着,拍着自己的胸口,老泪纵横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小时候你打工让我去考科举,要是没有你,我如何认识东家,如何有老林家的今天,这么多年我一直照看着你,我想给你找个可心的人,好好过下半辈子,你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林老二也大哭了起来道:“大哥,现在说这些都迟了,快让少东家去救侄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娃吧。” 林老爷抹了一把老泪,止住了哭道:“晚了,你侄媳妇……” 林老二紧张的双眼圆瞪,忙问道:“我侄媳妇怎么了?” “你侄媳妇已经给老林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会儿正在里头休息呢。”林老爷说完话,忽然觉得如释重负,转身对刘七巧道:“七巧姑娘,你预料的没错,老林家出了这种畜生,你想把他怎么样,都随你。” 刘七巧握着拳头,咬牙道:“我只想让他在钱婶子的面前磕头认错,后面的,就按国法处置,并不是我一个小女子所能做主的。” 林老二皱着眉头道:“我跟你去!”他忽然抬起头,问刘七巧道:“钱寡妇的闺女如今谁养啊?” 刘七巧道:“这个不用你操心,钱婶子临走前都已经安排好了。”刘七巧估摸着钱婶子临时都不肯说出你来,大概就是怕林老二对喜儿不利。 刘七巧说完这番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抬起头来,看见方才下马车的男子却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刘七巧扭过了头,见他还这么无礼的看着自己,便也转头看着他道:“ 喂,你不是大夫吗?快去里头看看病人吧,我不会治外伤,养不好,就是你的问题。” 林老爷虽然心里万般不忍,但还是命人将林老二捆在了院子里,自己则带着人进了院中。 杜若大病初愈,原本在家里了休养,谁想到这两日事情特别多。昨日林家庄的人被马踢了,自己的叔父都被请了来,最后还是无功而返。谁想一日之隔,林老庄头的儿媳妇又难产了,又遣了人来请。叔父进宫去为宫里的贵人请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救人如救火,所以他没有请示母亲,偷偷的跟着林老二来了,谁知道却看了这么一出好戏,精彩的程度堪比包公夜审郭槐。 “少东家,里面请。”林老爷领着杜若往产妇的房里去。刘七巧见没自己什么事情,便打算和王老四先压着林老二去牛家庄给钱婶子磕头。 杜若忽然顿了顿步子,转身看着刘七巧道:“姑娘请留步,听说是你帮少奶奶接生的,在下只怕还有些问题,要请教姑娘。” 刘七巧咬了咬唇道:“请教就不敢当了,有什么话你想问就问吧,我跟你进去。” 两人进了产妇的房中,林老太太和林少爷都在里面陪着,林少奶奶正闭着眼睛睡觉。众人见杜若来了,忙都起身见礼,杜若很随和的命大家不必客气,自己走上前,看了看林少奶奶的气色。 “气血不足,看来是失血过多了,不过没有引起血崩,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杜若说着,在床前的杌子上坐了下来,开始为林少奶奶诊脉。刘七巧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前世刘七巧学的是西医妇产科,对中医理论自是一知半解,对把脉那是根本一窍不通。所以她看着杜若神情专注的模样,自己的神情也忍不住专注起来。 不多时,杜若松开了林少奶奶的脉搏,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等他抬头的时候,却正巧与刘七巧正要移开的目光碰了一个正着,彼此都有些尴尬的扭开了头。 “在下请问姑娘,你是用什么办法为她接生的?” 刘七巧不知道在古代剖腹产应该怎么形容,所以想了片刻才道:“剖……剖腹取子……”她努力的睁开双眼,企图在杜若的眼中看见半点惊讶或疑惑的神情。但杜若却很平静的蹙起眉来,凝思半刻道:“姑娘是急中生智,还是心有沟壑?” 刘七巧心道,这种破剖腹手术,在前世她做过多少台都已经记不得了,每天的任务就是划开、拿出、缝上,自然是心有沟壑。可是在古代这种极差的环境之下,这也只能算是 急中生智了。 “古书上有记在,华佗为关羽刮骨疗伤,属外科。今日我见产妇已经力竭,如此耽误下去,只怕母子性命都有危险,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杜若的眼中闪过几许赞叹,最后却道:“可是姑娘的方法不同常理,若是产妇因此没了性命,林老庄主把你告上公堂,那你应该怎么办呢?” 刘七巧傻愣愣的想了半天,被他吓出一身汗来,当时她就急着救人,从来没想到过这些事情来。 林老爷在一旁听了,忙开口道:“少东家你怎么这么说呢,老林我也不是这种黑白不分的人,少东家这么说,可折煞我老林了。” 杜若面上冷冷道:“你家不是,不代表别家不是。姑娘这次运气好,母子平安,下次若是碰到的不好说的话人家,母子死了一人,姑娘原本是为了救人,最后岂不是害了自己?” 刘七巧看着他那张瘦弱、苍白、冷淡的脸,怎么觉得这人这么毒舌还危言耸听呢。 “那……接生婆不一样会这样吗?” “接生婆可没像你这样,在人身上动刀子?” ☆、第15章 刘七巧觉得……自己遇上对手了,还是一个能言善辩且纠缠不清的对手。 可每次当她把这些话讲给别人听的时候,大家却不约而同的赞成那个人的说法。刘七巧觉得,这世界简直太黑暗了,为什么她抱着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之心,却要遭到这么多的质疑呢。好吧,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要理解古代人对新事物的惧怕和排斥。其实刘七巧不知道,有一种人是很纠结的,纠结到欣赏一个人就不停的打击她,喜欢一个人就不停的吐槽她,咱们杜若小朋友偏偏得了这种病,而且病的不轻。可刘七巧又没有斯德哥尔摩症,所以她对杜若的第一感觉只有一个:讨厌鬼! 身为病秧子还来给人看病,身上脸上没几两肉,就敢对刘七巧指手画脚,长的好看点而已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刘七巧讪讪的离开林少奶奶的房间,天已经全黑了。外头传来猫头鹰的叫声,王老四从厅里跑出来道:“七巧,这么晚了只怕回不去了,这可怎么办呢?” 这件事也是刘七巧现在最担心的事情,王老四赶着驴车出村口的时候,还有几个在田里的村民看着呢。要是他们今晚不回去,刘七巧这辈子能嫁的人就只有王老四了。王老四显然没有想到世上有这么好的好事,否则他一定会在赶驴车的时候故意放慢些速度。 “老四,我这就去辞别林老爷,我们现在就回去。”刘七巧想了想,觉得很多事情,虽然心里不服,但还是得按照古代的习俗来,夜不归宿对于一个未婚的姑娘这简直就是大杀器啊。 “哎,我去把林老二绑上驴车,在门口等你。”王老四是老实人,他完全没有那种歪歪念头,这点让刘七巧真是感觉很安心。 刘七巧走到房门外头,跟门外候着的丫头打了个招呼,让她进去跟林老爷说一声。不一会儿,林老爷从里面出来,看了看天道:“今儿都这么晚了,姑娘和不在老头子家住一晚上,明儿在回去,这里离牛家庄也有一二十里路呢。” 刘七巧道:“那可不行,我出来一整天了,我娘还等着我回去呢,林老爷,你二弟我先带回牛家庄去了,等他给钱婶子磕了头,送了行,让钱婶子的爹娘看怎么发落,到时候我再给你送个信来。” “哎,老头子我羞愧啊,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么着吧,这天也黑了,老头子安排一辆马车,先喊个婆子跟你一起回去,让你兄弟跟在后头,女孩子家的,跟着男人大半夜回家,会被人说闲话的。”林老爷叹着气道。 刘七 巧没料到林老爷想的这么周到,一时间反倒不好意思了,正这时候,杜若从里头出来道:“林老爷不必安排马车了,一会儿我们顺路回京,带这位姑娘一程。” 林老爷有些不好意思的推迟道:“怎么好劳烦少东家呢,这多不好意思呢。”林老爷才说着,忽然一拍脑袋道:“少东家也要回京吗?这抹黑赶夜路,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儿可怎么好啊?少东家不如在老头子家住一晚上,这怎么一个个都要走呢?” 杜若挥了挥手道:“不必了,我今天也是偷着出来的,若是不回去,只怕不好。”其实他是因为心里有事儿,急着回去跟他叔父杜太医研究今天遇见的这事儿。 半年前,宫里出了一件大事,萧贵妃已经连生了二胎,谁知道到了第三胎,居然胎位不正难产了。萧家是现在朝中权势最大的外戚,萧贵妃若是一举得男,中宫之位戳手可得,可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难产死了。这事儿牵扯到了很多人,当夜所有给萧贵妃接生的稳婆,最后没一个活着,其中也包括了杜若一个表亲。 所以,当杜若知道刘七巧用剖腹取子的办法帮人接生时,那种震惊几乎让他激动的热血沸腾。可是……如果这件事情让更多的人知道,那么对于这个年轻的姑娘来说,肯定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内宫所选的稳婆,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尚且死于非命,何况她这么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姑娘。所以,杜若已经给林老爷下了指示,不能把刘七巧为她儿媳妇接生这件事情说出去。 只不过,很多事情,可能对于他自己而言,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过趁着送她回家这个机会,他们倒是可以多聊几句。 林老二被结结实实的捆在驴车上,刘七巧在杜若随身伺候的婆子和小厮的邀请下,上了他们的马车。 马车里面铺着厚实的缎面垫子,刘七巧一身粗布素衣坐在上面,觉得有点不大协调。想必那些穿越到豪门贵胄、钟鼎之家的姑娘,应该是天天享受着这样的生活。但刘七巧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她觉得她过的很开心,李氏和刘老爹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她还有一个刚有了童养媳的弟弟,一家五口人,简直是五好家庭。刘七巧想到这里就笑了起来。 “姑娘,听说你也是牛家庄人?”老婆子看她笑的很随和,就开始同她搭讪。 “是啊,牛家庄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呢。”这大概是人的通病,不论古今,都喜欢夸自己家乡好。 那老婆子 笑道:“可不是,好山好水才能养出好闺女呢。我才说巧儿怎么就那么水灵,没想到你们牛家庄的姑娘,都这水灵灵的。” 刘七巧眼珠子一转,视线顿时落在坐在对面的杜若脸上。马车里灯光昏暗,林老头放了个灯油盏在角落里头,外面的小厮赶车很稳,灯也晃的不厉害,刘七巧正好能看清杜若的长相。平心而论,确实是一个美男子,奈何……太过清瘦了,简直让人觉得刻薄! 冲喜,快要挂掉的男人,和眼前病恹恹脸色苍白的杜若联系到了一起,刘七巧顿时觉得她什么都明白了。 可怜的巧儿啊,原来她已经是这个毒舌男的小妾了吗?刘七巧觉得自己一时还有点难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了下来,脸上挂着笑道:“啊,你们说的是方巧儿吗?我跟她不太熟,好像是到城里去了,原来是到了你们家啊。” “咳咳……” 杜若不失时机的清了清嗓子,问外头小厮道:“春生,到哪儿了?” 前面是王老四在带路,听着了话就回头大喊了一声道:“快了,过了这个庄子,还有五里路,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然后大家接着赶路,马车中又陷入了静谧。杜若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她的眸中总是闪过狡黠的光芒,就像是一直狡猾的小狐狸。 杜若低下头,勾起唇角问道:“七巧姑娘说在古书上看见过华佗为关羽刮骨疗伤,不知是哪一本古书?” 刘七巧拧眉想了想:这人知道华佗,那就说明现在一定是一个三国之后的朝代,可是……华佗给关羽刮骨?那是《三国演义》上的剧情啊,你妹的!那是明朝人写的,说出来也忽悠不了人吧? “我……我……我看书从来不记名字的!” “不是医书典籍吗?”杜若神色严谨,继续问道。 “医书?”《三国演义》是小说,跟医书八竿子打不着……:“应该是吧,我记不清了,就记得上面写什么华佗发明了麻沸散,然后给关羽刮骨疗伤。” 中医知识匮乏的刘七巧,觉得能说出麻沸散来已经很博学了有木有。 杜若微微一笑,用眼角瞟了刘七巧一眼道:“你说的是《后汉书》,那不是医书,是史书。” 刘七巧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杜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史书?史书还会记载这些东西吗?” 杜若道:“史书记载的是历史,所以 那段时间之内不管是天文地理、人物时政、医学博览,只要是考证有依据的,都会纳入史书。你读过后汉书,那看来确实念过不少书了?” 刘七巧确实上过几年私塾,早些年刘八顺还小的时候,她跟着私塾先生学过,学的是《三字经》《弟子规》然后是《论语》,后来上学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了,她就不去了。临走的时候,李氏还交了最后一次束脩,先生送了她几本书,分别是《女x》﹑《x训》﹑《女论语》﹑《女xx录》,合称《女四书》…… 从那以后,刘七巧就再也没念过书了! 所以,当杜若问起她的时候,她只能拧着眉毛想那几本被她丢在五斗柜上蒙了灰的书名,到底叫什么,可是想了半天,最后只能认命道:“我就念过《女四书》。” 谁知道杜若虽然博闻强识,但他也不知道女四书,这些书通常是不会出现在先生的书房的,所以他也不知道,于是反到好奇的问刘七巧道:“《女四书》是哪四书?这我倒还没听说过。” 正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刘七巧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吞吞吐吐道:“《女论语》、《女……女……》” “是《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这些书老婆子小时候也念过,是女子的必读书。”一旁的老婆子很好心的帮她答了出来。 ☆、第16章 “嘿嘿嘿……”刘七巧尴尬的朝着老婆子笑笑。 杜若耸耸肩膀,似笑非笑道:“七巧姑娘可真有意思,记得住书里面的内容,却反而记不住书名。”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刘七巧,但是从他眼神的余光中,敏感的刘七巧看见了很轻微很轻淡很少许的鄙视。 跟古人比谁念书念的多,一比一个死啊! 刘七巧坦然道:“其实这几本书我都没念过,俗语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呢?”刘七巧第一次觉得,古代居然还有这么贴切好用符合实际的俗语,简直就是为她量身订造的一样,所以她说话的口气也特别的理直气壮。 杜若谦和的笑了笑,昏黄的灯光下还似乎有些温柔,他淡声道:“那姑娘一定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 这话听着很顺耳,可刘七巧怎么就觉得就那么怪呢?德高望重能这么形容吗?刘七巧恍然大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踹上杜若的小腿:“去你的德高望重,你这是笑姑奶奶我没文化呢?嗯?” 杜若没想到刘七巧突然间发飙,生生受了她一记飞毛腿。那边老婆子见了着急喊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呢,少爷你没事吧?有没有踢到了哪里?”这里头动静一大,外面就停了下来问道:“少爷,怎么了?” 杜若黑着脸,弯腰捂住小腿骨,疼得直皱眉。刘七巧是学过解剖学的,知道人身上这块小腿骨虽然坚硬,却不吃痛,所以她内行人干内行事,肯定不会失手。 “没事,继续赶路吧。”杜若松开手,整了整身上的衣袍,淡定的开口。 外头的村落黑漆漆的,路又不好走,虽然有王老四在前面带路,但还是走的很慢。刘七巧觉得自己坐在车里挺郁闷的,尤其是方才那个老婆子,如今正等着双眼盯着她,就怕她有对对面的病美男发起突然攻击。 刘七巧想了想,冤家宜解不宜结,况且人家也是悬壶济世之家,家风应该是很好的,除了说话不太中听之外,也没有什么大的错处。 于是刘七巧开口道:“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原谅你了。” 杜若扑哧一笑,抬起头看着刘七巧,然后他忽然伸出手来,抓过刘七巧脑袋一侧的垂髻:“姑娘,你都还没有及笄,还说什么大人不计小人过?你这一口老气横秋的,也不怕今后嫁不出去吗?” 刘七巧顿时有了些警觉,她平常在家虽然注意收敛,但李氏也经常说她整得跟老大人一样。不过村里的姑娘过 了十五就可以嫁人,所以她平常思维成熟一点,也没人说她,但眼前的杜若就一眼看出了她的不同。虽然他可能只是无心之失,但谁知道呢? “谁说的,我明年就十五了,提亲的人可多了,快踏破了我家门槛呢。”反正过了今晚,她也不可能再见到他,随便胡诌一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 杜若点了点头,继续道:“那我还得恭喜姑娘,早日觅得如意郎君了。” 刘七巧低着头,瞧瞧睨了一眼杜若,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的,嘟囔道:“这还用你说吗,明摆着的嘛!” “嗯,前面那位赶车的哥儿也不错。”杜若随口道。 刘七巧觉得,怎么这话题就歪到她身上来了呢?不是明明先谈医学、谈念书、怎么谈着谈着变成谈嫁人了? “这位公子,我看你相貌不烦,仪表堂堂,不知家中有几位妻妾啊?”刘七巧心道,既然知道方巧儿就是为了他冲喜的,干脆打探打探他家里的情况,至少也能知道方巧儿现在排行第几,前面的人竞争实力如何。 那老婆子见刘七巧说的这句话还算有点中听,便回了刘七巧道:“我们家少爷还没娶亲呢。” “啊?没娶亲?”刘七巧顿时就觉得奇怪了,方巧儿明明就在她家,明明是去冲喜的。而他明明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大病初愈,不是给他冲喜,那是给谁呢?他们家也不会那么倒霉,同一段时间几个人病的快死了吧?这还是杏林世家呢…方巧儿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于是有点不确定的开口问道:“难道纳妾不算是娶亲吗?” “姑娘说笑呢,我们家少爷连个通房都没有,哪里来的妾呢。倒是……”婆子正想说出口,却被杜若拦了下来道:“王妈妈,许旺家那边的事情,你安排一下吧,给了的银子也不用要回来了,但人我不能留下,我们是悬壶济世的医门,怎么能做这种事情来呢。” “可是……太太那边好像没没松口,少爷,怎么说这次你的病确实也好了起来,总不能落了人家的口实,病好了,人就不要了。”婆子看着杜若,有些担忧的开口。 任刘七巧再没心眼,也知道他们在讨论谁的事情了。原来这方巧儿真的是为这杜若冲喜去的,这小子现在病好了,居然就不要人家了,简直是渣男啊! 刘七巧看杜若的眼神,已经变得不再友善了。她听杜若继续说道:“你们光想了这一层,那另一层呢,若是我真病死了,岂不是白白耽误了人家姑娘的一生?我不是不要了,只 是觉得姑娘家一辈子嫁一次人,总要给人家一些说法,不能这样卖儿卖女的了事。方巧儿我也见过,确实是个好女孩,但这跟我喜不喜欢是两回事。” 刘七巧这么一听,咦?渣男似乎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差吗?方巧儿走的时候,村里人也不知道她是进城冲喜的,只说是许婶子给她在城里介绍了一个活儿,让她去大户人家做丫鬟的。但要是做丫鬟都被退回了家,方巧儿以后找婆家肯定也会受到影响。 刘七巧觉得方巧儿挺可怜的,很想帮她一把,于是就开口道:“你们那么大一户人家,就少人家一口饭吗?要是养得起孩子,谁家愿意卖儿卖女的,你们既然买了,哪有退货这一说,反正,方巧儿不管是去你们家做姨娘也好,为奴为婢也好,你们都得留着她。姑娘家被主子人家退回家,以后谁还敢娶她做媳妇,杜少爷想的是不错,可这事儿错不在方巧儿啊,反正她要是真的回了牛家庄,只怕不是被口水淹死,就是自己抹脖子吊死。” 刘七巧故意把话说的很严重,但其实事情有时候也确实回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王妈妈想了想道:“巧儿那孩子不错,少爷若是不想留在身边,或许去求一求太太,让她跟了别的主子就算了,二小姐那边年下要出阁,不是还少一个陪嫁丫头吗?” 杜若想了想道:“二妹出阁,家里的人都是要带过去的,方巧儿不是家养的,到时候他父母要赎她,反倒麻烦。”杜若薄眼皮一挑,似乎有些不情不愿的瞟了眼刘七巧,冷冷道:“罢了,七巧姑娘说的也有些道理,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王老四再前头喊道:“七巧,我们到牛家庄了,你娘正在村口等着你呢!” 刘七巧挽起车帘,看见李氏正打着灯笼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着自己,昏暗的灯光下,她面容焦急。刘七巧没得就觉得心里暖融融的,眼眶一热,从马车上蹦了下来,跑着扑到李氏怀里道:“娘,我回来了。” 李氏见刘七巧回来了,一颗心也总算放了下来:“怎么去一整天,真是让我着急,我又想让陈伯去找你,又怕你们已经在路上,只好在村口等着。”李氏揉了揉刘七巧的发丝,见刘七巧眼睛红红的,笑道:“傻孩子,明年就要出嫁了,还哭鼻子呢。” 刘七巧立马就站直了,指着王老四驴车上的林老二道:“娘,他就是害死钱婶子的人,娘,我们让他去给钱婶子磕头认罪好不好?” 李氏叹了一口气,瞧着驴车上被五花大绑 的林老二,那人哭丧着脸,眼里似乎也有泪花。 “你走之后,我和你钱婶子的爹娘也商量过,钱婶子到死都没有说谁害了他,就说明钱婶子大概心里也觉得,他不是一个坏人,所以有心放过他。不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钱婶子为什么自己不肯说呢。” 林老二听李氏这么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冲着李氏边磕头边道:“是我对不起钱寡妇,是我害了她,杀人偿命,我甘心。” 刘七巧也不觉有些为难了,事情好不容易办好了,却成了这个结果,简直出人意料。 这时候,杜若从马车上下来,对着李氏行了一个礼道:“这位大嫂,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们宽容他,但是国法不会宽容他,你们就让他去给死者磕个头,我把他带到顺天府伊投案吧。林老二,我这样安排,你服不服?” 林老二止住了哭声,对着杜若磕了一个头道:“东家说的没错,老二愿意去顺天府伊投案。” 李氏点了点头,领着众人往钱寡妇家去。 ☆、第17章 钱寡妇家门口有一条小桥,马车过不去,所以杜若也下车跟着他们一起往前走。一路上李氏和刘七巧走在前头,李氏偶尔回头瞧一瞧杜若,小声问刘七巧:“七巧那俊俊的公子哥是谁啊?” 刘七巧没料到李氏也是个颜控,虽然词汇匮乏,还想到了用俊俊的来形容杜若。刘七巧忍笑道:“那是林家庄的东家,是京城里的人,听说姓杜。” “姓杜的?难道是京城宝善堂的杜家?他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呢?”李氏不由疑惑的问道。 刘七巧无奈,只好把自己帮人接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当然其中省略了剖腹取子这么可怕的形容词,最后只告诉李氏母子平安。 李氏一边谢天谢地,一边道:“这么说来,要不是因为这事儿你今天往林家庄跑了一趟,还得耽误两条人命啊!这一定是你钱婶子在天有灵啊,知道林庄头不是坏人,才引了你过去的,你看看,做人还是的心存善念对不对?” 乡下人两级分化很严重,有的就跟刘三婶一样,处处想着占别人家的便宜,填自己家的窟窿。有的就跟李氏一样,老实心善,凡事都留有善念,相信因果报应,待人做事总又有一些余地。刘七巧见李氏合着双手念佛,笑着道:“是呢,娘你说的对,做人还是要心存善念的好。” 李氏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和刘七巧小声说话,没过一会儿就到了钱寡妇家门口。钱寡妇家家徒四壁,外头是用竹子围城的栅栏,三间茅房并排成一线,钱寡妇的尸首就放在了中间的客堂里。外头吹吹打打的唢呐队见又有吊唁的人来了,又不紧不慢的吹起了丧葬的曲子,听着倒也热闹。 杜若命身边的小厮上去给了吊丧的银子。他今日出门比较急,也只随身带了几两银子,跟坐在一旁的账房先生道:“我们远道而来,不过尽了心意,先生不必记录在案。” 账房是田家的老太爷,是村里唯一一个年纪大又认字的人。他接了银子,转身对身边的钱大妞道道:“快给这位公子三炷香。” 钱大妞一早回家就开始哭,这会儿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拿着香抖抖索索的递给杜若。杜若接过了香,恭敬的对着钱寡妇鞠了一躬。 这会儿子是晚上,陪夜的人也不多,大家见了杜若,也光背地里窃窃私语,说是钱寡妇不知道是什么福气,还有这种大户人家的公子爷来给她吊唁。 刘七巧顾不上杜若,跟着王老四一起,将林老二领进了钱寡妇家后院的柴房,李氏避过众人的耳 目,带着钱寡妇的爹娘从灵堂里面出来,来到柴房。 “叔婶,这就是林老二,他已经认了,说是自己害了喜儿她娘。人我们家七巧也给你们带回来了,你们倒是发个话,这事儿怎么惩处?” 钱寡妇的娘抹了一把老泪道:“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惩处,只是可怜了两个娃而已,大的还没出嫁,小的又丁点儿大,虽说她托拜了你,可我知道,你也是好心,不舍她去的不安心,才答应的,我们没得就这样拖累人的,喜儿,我还是把她带回和桥村去,我们家再难,也少不了她一口饭的。” 李氏闻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忙开口道:“婶子说这话就见外了,喜儿她娘看的起我,才把喜儿托付给我。再说喜儿这孩子我也喜欢,白的就便宜了八顺,下个月我们往京城去,本来也是要买个丫头进城的,如今说的不好听了,我们还得使唤喜儿做事呢,您要是心疼她在我们家为奴为婢的,您尽管领她回去。” 钱寡妇的老爹听了这话,叹了口气道:“老太婆,咱们别操喜儿的心了,年下大妞也快倒出嫁的日子了,这热孝在身,也要耽误个三年,喜儿就让她呆在老刘家吧。”钱寡妇的爹一早就知道刘七巧家在这村里是富户,心想着钱喜儿在这里也吃不上什么亏。他们两人虽然可以把钱喜儿带回和桥村,可现在毕竟是儿子当家,儿媳妇又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没得以后钱喜儿还受了她的气呢。 “叔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放心吧,我在这里向你们保证,以后只要有我家七巧八顺的,就有你们家喜儿的。” 刘七巧一听就不对劲了,这感情还真的养上了。看来李氏这次是真同情钱婶子,铁了心要好好待她的女儿。 林老二听了他们这一番话,在一旁嚎啕大哭,嘴里反复重复着一句话:“是我害了钱寡妇,是我害了钱寡妇,是我害了钱寡妇……” 李氏擦了一把泪,指着林老二问两位老人:“这……叔婶,你们倒是拿个主意啊?” 钱寡妇她娘看了一眼林老二,摇摇头道:“趁着这会儿人少,让他走吧,老婆子我又想了想,我女儿一生干干净净的人,不能死了还让人看了笑话。” 刘七巧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没得就觉得软绵绵的,偷偷的朝着王老四使了一个眼色,王老四拎着人就往外头走了。 杜若祭拜过了钱寡妇,人已经到了门口,见王老四拖着林老二出来,便开口道:“我们上路吧。” 刘七巧也从柴 房出来,见外面的农家小道黑漆漆的一片,他们手里也没个灯,就找了方才李氏的那盏灯笼上前为他们引路。 到了外头停马车的地方,王老四把林老二押上了车,看着黑漆漆的天空道:“不对啊,刚才我们回来的时候,这天上还满天星呢,怎么这会子黑压压的一片,只怕要变天了。” 刘七巧不像他们庄稼人,是要靠天吃饭的,对于刮风下雨、电闪雷鸣的,从来没有半点警觉心。她也像王老四一样抬头看看天道:“会吗?我看着就黑漆漆的一片,跟刚才也没啥区别。” 杜若蹙眉看了看天色,默默登上马车,外头王妈妈道:“少爷,这天只怕真要下雨,不如先在这村里歇一晚上,老婆子去问问,这里谁家有空房子的。” 刘七巧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这牛家庄人人都知道,只有刘七巧家有三进院落的房子,东西厢房几大间,前两年新盖的,一直空着呢。 王老四看了看刘七巧一脸面瘫无坚不摧的表情,很厚道的保持沉默。谁知王妈妈开口道:“七巧姑娘,你知道这村子里,谁家有空房子吗?我们接住一晚,明儿一早就走。” 杜若在马车里头听着,见外头没有声音,伸手挽了帘子道:“王妈妈,我们走吧,未必就下雨。” 王妈妈担忧道:“少爷,这到家还有两个时辰呢,回去都快天亮了,你这身子也不适合熬,早知道我们就应该听林庄头的,在他庄子上住一晚。”王妈妈开始埋怨起人了,冷不丁视线就落到刘七巧的脸上,要不是为了送这个刁蛮的小姑娘,少爷何至于连夜赶路,真真是一个不识好歹的姑娘家,比起方巧儿可差多了。 刘七巧哪里知道自己早已被王妈妈做了这么一番批判,可听了王妈妈的话,总觉得她是故意有所指的。她正为难着呢,冷不丁一滴水落在她的额头上,激的她抖了一下,用巴掌摸了摸额头,湿答答的,竟然是一滴雨水。 然后,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忽然间倾盆的大雨跟倒下来一样,把众人浇灌的一个透心凉。 前头的小厮灵机一动,忙对着刘七巧喊道:“快上马车。” 刘七巧想着自己要是被淋成了落汤鸡,只怕这辈子的名节也完了。做个古代的姑娘很累人,湿了身就跟失了身没区别。幸好她还不是被养在深宅大院的那种。 刘七巧急忙爬上车,可她往了她现在才十四岁,搓衣板一样的身材,竹竿子一样的体量。任她用力往上蹬也没蹬的上去。再看另一旁 的王妈妈,早已被王老四一手给托了上去。 王老四见刘七巧没爬上去,忙绕了道过来要帮刘七巧一把。正这个时候,一只手从帘子里头伸了出来,还是那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 身后是王老四坚强有力的大掌,眼前是杜若纤细无力的臂膀,可刘七巧却跟中了邪一样,居然伸出手,握住了杜若的手掌。 那人微微往上使了一把力道,刘七巧蹬上了车,却一个不稳,身子直往杜若的身上跌去。额头轻触到杜若唇瓣的刹那,刘七巧只是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谁知那人却赫然松开手。刘七巧触及不防,屁股在马车的地板上摔成了四瓣。 在王老四的指引下,马车顺着小村道往刘七巧的家里去。 隔着雨雾,刘七巧远远的就听见外头有人在喊她:“七巧在家吗?” ☆、第18章 牛家村人口简单,乡里乡亲也都认识,所以刘七巧对来人是女的还是男的没多在乎。只是这大半夜的,外头还下着大雨,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王老四在前头领路,但是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又要防着马车在泥地上打滑,就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喊道:“是谁站在那儿呢,过来搭把手!” 那人听见外头有人应他,举着灯笼往王老四的方向看了看,有点不确定问道:“是老四吗?你们这是才回来吗?七巧呢?” 王老四指指身后的马车道:“在车上了,先到门口停稳了再说,这泥路子真不能走了,亏的七巧家门口是石子路。”王老四抬起头,这才看清了迎上来的人,对车上的刘七巧道:“七巧,是你三叔呢。” 刘七巧掀开帘子问:“三叔,这大晚上又下着雨,你找我有事吗?” 刘老三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嫂子见红了,你婶子让我去外村找稳婆,这黑灯瞎火下着大雨,我看我还是找你好了。” 刘七巧有些狐疑道:“怎么见红了,嫂子还没到日子呢,怎么着还得有一个月呢?” 刘老三红着脸道:“这我可不知道,女人家的事情,我不懂,七巧你快跟我过去瞧瞧吧。” 沈阿婆听见外面动静,便以为是刘七巧回来了,从里面打了大的油纸老黄伞出来,见人都站在大门屋檐下,笑着道:“怎么都杵这儿呢,屋里坐吧。” 刘七巧知道这时候不请杜若他们下来,自己就太失礼了。所以她先跳下了马车,转身对马车里的人道:“王妈妈,这儿是我家,你们先下来坐一坐,暖暖身子吧。” 刘七巧说着,往里头走了两步,到角落里换了雨天穿的木屐,来到刘老三的身边道:“三叔我跟你去瞧瞧婶子先。” 刘三叔感激的看着刘七巧,沈婆子听说,忙从里头取了一盏灯出来,让刘七巧打着。刘七巧转头嘱咐:“阿婆,给客人们准备三间客房,你熬一锅姜汤,让他们吃了暖暖身子吧。” 沈阿婆应了,又从里面墙上拿了蓑衣出来,给刘七巧披上了,对着刘老三道:“她三叔,一会儿你得亲自从七巧回来,这外头天黑又下雨的。” 刘老三忙点头答应,这时候刘八顺从屋里睡眼朦胧的出来,脸上红彤彤的,揉着眼睛问:“是不是姐姐回来了呀?” “哎哟我的小祖宗,快上床睡好去,别又发热了。” 刘七巧一听,转身问沈阿婆:“ 八顺怎么了?” “我估摸着昨晚你们三个小的没睡好,今儿一早老陈送八顺去私塾,没待半个时辰,八顺就发热了。” 刘七巧瞪了眼刘八顺,觉得很无语。昨晚李氏不在家,刘七巧本来打算带着钱喜儿睡觉,让刘八顺跟着沈阿婆睡。谁知道这家伙大半夜的不肯睡,愣是挤到了她们一块儿。还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来保护她们两个弱女子。刘七巧被他闹的没办法,只好留他下来睡觉了,结果第二天一早,刘八顺整个人就在被子外头横着…… 刘七巧觉得,虽然自己接生过那么多孩子,但若是让她亲自带孩子的话,肯定是一个失败的人。 刘七巧摸摸刘八顺的额头,我滴个娘啊,烫的跟小火炉一样,急忙对沈阿婆道:“阿婆,你快把八顺抱进去,我先去看一下嫂子,一会儿就回来。” 沈阿婆忙过来抱起刘八顺,刘七巧朝着外头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来,看着站在一旁的杜若道:“你不是大夫吗?我弟弟交给你了,要是我回来时候他还烧着,我就进城拆了你家医馆!” 沈阿婆也不知道杜若他们是什么人,但心想是刘七巧带回来,肯定就不是什么坏人。于是就先抱了刘八顺回房,然后出来招呼他们。 杜若站在刘七巧家的客厅里面,说实在的,虽然刘七巧家在牛家庄是有名的富户,然杜若确实很少来这样的农家。所以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屋里的各种东西,顶墙根的地方放着一张长条供桌,中间放着四张靠背椅,两边的墙上还挂着几套蓑衣,一旁的角落里还有几样下地的农具。 “几位先坐一会儿,姜汤马上就熬好了,乡下人家简陋的很,让你们见笑了。”沈阿婆也是一个有礼貌的老人,她年轻丧夫,就再也没有改嫁,一直跟着张氏,现在张氏去了,她还在刘家当帮佣。 “方才看见你家的小少爷似乎病了,我进去看看他。”杜若虽然对于刘七巧那颐指气使,用下巴指着自己的说话方式不太满意,但是医者父母心,他不会因为这个,就去迁怒别人。 “这位公子爷真是大夫吗?那感情好,八顺一早回来,发了三次烧了,这会儿又热起来了,老太婆我正在给他捂汗呢。” 杜若往里头去,见刘八顺被埋在厚厚的被子中间,只有一个小脑袋露在外头,红扑扑的。他伸手一触,确实是烫的惊人的温度。 “老人家,你先出去打一盆冷水来,打湿了毛巾给他脑子降温,这样的高烧很容易烧坏脑子的。 ” 沈阿婆忙不迭点头道:“啊?这么严重啊?那可怎么好?我得赶紧去喊刘婶子回来,万一八顺有个好歹,我也活不成了。” 杜若见沈阿婆吓的不行,便对一旁的王妈妈道:“王妈妈,你跟着这位阿婆一起去,小孩子发烧来的快去的也快,没大不了的。”他说着,就伸手把刘八顺身上厚厚的棉被给揭开了,只拿被子的一角盖住他的小腹。 沈阿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但既然刘七巧说他是大夫,那就姑且听他的。杜若又命小厮去打了一盆温水,把刘八顺抱了起来,解开了衣物,帮他把后背、脖子、腋下、和大腿两侧分别用温水擦了一遍。如此反复了两三回,等到沈阿婆端着姜汤进来的时候,一抹刘八顺的脑袋,诶嘿!果然不烧了。 杜若擦了擦手,接了沈阿婆端进来的姜汤,只抿了一口道:“嗯,这是宝善堂的姜葱红糖,没想到你们乡土人家,也会买。” 沈阿婆笑着挥手,我们平时哪里吃,这是二爷心疼七巧,给七巧买的。杜若对着碗喝了两口,忽然就全明白了。原来看似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原来有这毛病,怪不得虽然看她说话大声大气,但总觉得精气神上差了那么一点,却是有点血虚气弱。 刘七巧那边,可也没少受罪,幸好王老四跟着他们一起走。这农家下了雨,烂泥一样的地,走一步滑三滑的,如果问刘七巧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的话,除了每个月的那几天,她最讨厌的就是在这种人神共愤的日子出门给人接生。但是古代生孩子又不能像现代一样挑时辰,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躺上面来一刀就完结了。刘七巧纵有千般不愿,脚下还是照不耽误行程的。 刘七巧来到刘老三家门口的时候,王氏已经在门口等着,见刘老三回来,瞅了一眼是刘七巧,也不好意思上前接话。 毕竟是她唆使她娘家人来牛家庄闹的事情,这事儿虽然没说开,可谁也不是笨人,她这会子要是冲到刘七巧前头,白的让人家觉得碍眼。所以王氏很识相,只站在刘老三身后道:“七巧,你嫂子在里头呢,还没发动,没得怎么就见红了,这会儿正躺着,我看也就这一两个时辰的事儿了。” 王氏的儿媳妇小王氏,是王氏在娘家的侄女,如今又做了婆媳,从刘七巧的眼光来看,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倒没弄出什么太不像话的事儿,让村里人看热闹。 刘七巧来到房里面,见小王氏正靠在床上,脸色红润,半点没有要发动的前兆。刘七巧上前,伸手摸了摸 小王氏的大肚皮,在几个地方稍微用力感觉胎儿的位置。小王氏皱着个脸,心里也正不痛快,她这是头一胎,刚怀上的时候就老见红,后来还是托刘老二在城里买了保胎药,这才保住的。 乡下人家实诚,觉得这孩子保不住,就是跟这家人没缘分。就算你强扭着要,也未必能摘一个好瓜,这话王氏虽然没当着自己儿媳妇的面说过,但肯定是大风闪了舌头,不知道跟谁就提起了。小王氏一伤心,回娘家住了几个月,这不眼看着快要生了,才回来的,谁知道没回来几天,又见红了,你说邪乎不邪乎? “嫂子,你今天干重活了吗?”刘七巧当着王氏和刘老三的面问小王氏。 小王氏低着头,先是不肯说话。刘七巧回头看了眼王氏不太自然的脸,继续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今天肯定是干了什么下蹲的活儿,你这不是要生了,你这是要养着,在生之前,你最好别下这张床,不然的话,你这娃可不好生哪!” ☆、第19章 小王氏这种情况,放在现代的医学术语,叫胎盘前置,是一种常见的妊娠期病例。主要的症状就是流血。刘七巧前世当妇产科大夫的时候,待产区有一半的准妈妈们都是因为这个原因住院的。这种病没法治,只能养着。那些准妈妈们就等着养到胎儿足月的时候,上了产床来一刀,就解脱了。 可现在是在古代,刘七巧自然不能用今儿对付林家少奶奶的方法来对付小王氏。所以她想了想继续道:“从今天以后,你除了拉撒,就别下这张床,吃喝都让婶子给你端过来,不是我刘七巧吓唬你,你要是再动一动,血流光了,孩子也不定会下来的。” 刘七巧不懂中医,也不知道这古代的催生药靠不靠谱,她是不敢给人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她只能用静养的办法来延长小王氏的妊娠期,达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天。 小王氏眼圈一红,在床上抽噎了几声道:“我不过就想要个孩子,怎么就这么难呢!你大嫂子已经生了两个,我就这一个,还这么的磕磕碰碰,算是什么事儿!” 王氏听刘七巧说要让她伺候小王氏起居,脸上没来由就变了颜色,也跟着附和小王氏的话道:“人家生孩子,你也生孩子,怎么人家生孩子跟母鸡抱窝似的,你生个孩子跟天上掉金蛋一样,别出来还是个赔钱货!” 这话说的忒毒,小王氏哇一声哭了起来,指着王氏道:“你还是我姑母呢,你就这么说我,当年你家穷的跟什么一样,你儿子娶不到媳妇,你就哄了我过来,你儿子在外头,一年回来个把月,三年我都没怀上,这能怨我吗?我今年都二十了,人家十七岁就生孩子,你能怨我不如人家吗?” 刘七巧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就要笑了。古代人以为越早生孩子越好,其实是一个很错误的想法,女人子宫的黄金阶段是二十六岁,那个时候生孩子,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是最健康和成熟的阶段。可是这一点在古代是很少人接受的,二十六岁的女人,至少得是三四个娃的娘,这才像样。 刘老三听了,脸上也不好看,扯了王氏以膀子道:“你明儿就给儿子稍个信,让他从庄上回来,咱们自家还有地要请短工呢,倒让儿子在外头没日没夜的。” 刘老三原本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小儿子小时候落水死了,大儿子在外头庄子里给人拉扯,二儿子在家帮工务农。还有一个闺女,比刘七巧大三岁,两年前就嫁了。 小王氏是大儿媳妇,下头二牛也已经十七了,正忙着张罗媳妇。同村的姑 娘没合适的,正往外头村里去找呢,刘老三家靠着刘老二,这几年才稍微过的好一点,但也算不上是富户,所以家里有点钱的人家,也不愿意和刘老三家结亲。万一要是听说上头的婆婆还不好处,只怕刘二牛的媳妇也只能往穷人家去找了,这样的话,王氏心里可就不爽快了。 王氏想了想,这日子还是要过,这摸样还是要装,所以才退了半步道:“行吧,就听你的,横竖也就这个把月,到时候家里春种,少不了还得让大牛回来。” 刘七巧见自己没啥事儿了,便起身要走,她到了门口,见天已经不下雨了,外头的空气清新的很。田埂上传来清爽的泥土气息。刘老三打着一盏灯,在前头给刘七巧引路。 刘七巧怕王氏心里憋着气,会对小王氏撒泼,所以对刘老三道:“三叔,嫂子这情况还真挺复杂的,你要是想抱大孙子,可真要看紧了婶子。” “七巧,真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刘老三是庄稼汉,哪里懂这些,他只当女人天生就会生孩子,虽然也听过有人难产的,可他这儿媳妇,怎么连生还没生,就已经这么难了呢? 刘七巧严肃道:“非常严重,动一下就容易大出血,只能安安心心在床上养着,养到你孙子想出来那一天!” 刘老三埋头想了想,刘七巧虽然才十四岁,可她却懂接生,这村里村外接生过不少人家,他信的过。于是点了点头道:“行,我一定把你话带给你三婶,让她好好照顾你嫂子。” 刘七巧回到自己家的时候,见大门口点着一盏灯。有一个人正披着外袍,站在刘家的大门口,看那瘦弱的小身板,肯定就是那京里来的杜若杜大夫。 杜若见刘七巧回来,转过身子,踱步来到刘七巧家院中。刘七巧家院子里铺着青石板的地砖,下了雨滑溜溜的。杜若平常走不惯这种路,脚下一滑,身子冷不丁往前冲出去。幸好前头有一颗枣树,杜若连忙伸手扶住,谁知道刚下过雨,那枣树上蓄满了水,这么一摇,满树的水哗啦啦一声,全倒在了杜若的脸上、身上。 刘七巧从外头进来,正好目睹了杜若变成落汤鸡的一瞬,憋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杜公子,你……你这是嫌弃我家没烧水给你洗澡呢,这就自己洗上了!”刘七巧觉得,其实自己也是有毒舌天赋的,只要开辟起来,一定可以力克群雄。 杜若稳住了打滑的脚,伸手拂了拂身上的雨水,转过头看着刘七巧道:“七巧姑娘也知道自己招待不周,那还不快去帮在家烧点热水来 ?” 刘七巧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厚脸皮的真功夫!她狠狠的瞪了杜若一眼,发现几根潮湿的发丝贴在杜若略显病态的脸上,那额际沾着的雨水顺着眉宇缓缓下滑,怎么看怎么美。刘七巧咽了咽口水,她向来对于好看的人的免疫力是很低下的,所以为了防止杜若用长相继续迷惑自己,她甩了甩手,大摇大摆的往里头边走边喊:“阿婆,烧点热水,这里有位贵客要洗澡!” 刘七巧才回家,忙就跑到房里去看刘八顺。刘八顺已经退了烧,这会儿睡的很安稳。刘七巧跑到外头厅里的时候,看见杜若正坐在厅里头的八仙桌前,低头写着东西。 他写完之后,面色冷冷的递给刘七巧道:“令弟虽然退了烧,但是病还没有好,这是药方,明天一早给他去抓药吧。” 刘七巧看了一眼杜若给她的药方,将那药方放在手里反复的看着,只见上面的蝇头小概写的工工整整的:麻绒,桂枝,杏仁,川贝,枇杷叶,沙参,苏子,桔梗,川朴各一钱。 刘七巧好奇的问道:“诶,你这字怎么跟其他大夫的字不一样呢,那些大夫每次开药方,都生怕别人家偷了他的秘方一样,写的跟鬼画符一样,你这字倒是很不错嘛!”刘七巧上学的时候是学霸,什么都争先,唯一就是自己的字写的太丑,跟蚯蚓一样。不过后来病历都是电子化的,她也不担心被人说她字丑,但是对于字写的好看的人,刘七巧天生也很有好感。 杜若收起了笔,将东西放入他一旁的药箱里面,习惯性的拿着手帕擦了擦手道:“我怕我写的不好,你不认识。” 刘七巧那头刚刚培养起的对杜若的一点点好感,就被杜若这样毫不犹豫的一盆冷水,给浇灭了。 “哼哼哼!”刘七巧觉得很不服气,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那你白担心了,我本来就没认识几个字!” 杜若自然知道刘七巧这话是自相矛盾的,方才在马车上刘七巧还说她看过史书呢,这会儿就变成不认字了。不过他看见刘七巧那副宁死不屈的表情,就觉得心情舒畅,忽然觉得跟小姑娘逗逗嘴也很有意思,怎么自己跟自己家里的那几个妹妹,就半句话也说不上来呢? 一样是十三四岁的姑娘家,谁的眼睛也没有眼前这个村里小姑娘灵动可爱。可惜了,只出身在这样的村户人家,若是在城里的好人家,还不得被一家人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杜若收好了医药箱,背着药箱往后面的厢房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被门槛给 半了一下。他一低头,朝着刘七巧使了个眼色道:“七巧姑娘,你家的门槛太高了点吧?” “哪里高?是你自己走路不小心,还好意思怪门槛?”刘七巧对他嗤之以鼻。 杜若皱皱眉头,装作无辜:“不是你说的吗?提亲的人已经多的踩烂了你家的门槛?”他说着,故意用手指了指他脚下的门槛。 刘七巧一张脸没来由就通红了起来,横眉冷眼,没好气的道:“是啊,踩烂了,所以换了新的!” 杜若就这昏暗的廊灯低头看了看,噗……:“磨得连漆都没有了,还新的?” 刘七巧觉得自己要炸毛了,跺脚道:“你懂什么,这是原木,自然色!” 这下……杜若可真的不懂了! ☆、第20章 这一番耽误,已是很晚的时辰了。王妈妈从客房出来,看见杜若站在客厅外头,忙道:“少爷,床铺好了,先进去歇会儿吧,老奴这就去给你打水泡泡脚。” 杜若点了点头,略有些疲惫,他自病愈之后,一直都呆在自己住的小院子里。平日没有人来的时候,他几乎足不出户,不是看医书,就是摆弄他小院里的花花草草。今天这一日的奔波,他也觉得有些累了。大夫是最熟知自己身子的,所以杜若乖乖的听话,回了房间里。 比起在京城的深宅大院,刘七巧家的房子可以说是简陋的很。可饶是如此,这几间大屋还是这牛家庄最好的房子,因为这房子是当初刘老爷盖了,虽然刘老爷这辈子从来没打算过再回乡下。 李氏平日爱干净,这房子虽然没人住,却也打扫的一尘不染,就连屋梁上的蜘蛛网,她也用扫把扎着竹竿,清理的干干净净的。 杜若坐在炕头,看见一旁的茶几上放着茶杯茶壶。这杯盏都是下等的陶瓷,在城里小摊上几十文就可以买上一套,但是擦洗的亮铮铮的,杜若倒了一杯茶,从炕头的药箱里面拿了一个白瓷瓶子,倒出两颗药丸服了下去。 刘七巧见杜若走了,心里还憋着气,一时间也睡不着,所以去了房里看刘八顺。刘八顺这会儿睡的熟,沈阿婆从外面进来,见刘七巧陪着八顺,便道:“杜大夫治病倒是挺有意思的,这乡里乡下的,也没个药,他就拿着汗巾给八顺擦了几下,八顺就退烧了,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万一后半夜又烧起来呢?” 刘七巧听着,心里倒有些奇怪呢,给小孩子擦身子降温是物理降温,应该是西医的范畴,没想到杜若居然也懂这种办法。刘七巧瞬间觉得,人不可以貌相,看似顽固不化的杜若,能打破常规,用这种办法给小孩子快速降温,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阿婆,刚才让你烧的水烧了吗?”刘七巧问道。 “烧了,我刚喊了王妈妈去打水了,这夜里下着雨,还怪凉的呢。” “是啊,我娘今天回来过没有,她知道八顺病了吗?” “你娘晌午回来过一次,那时候八顺还没从私塾回来呢,后来就没见过,今晚是钱寡妇最后一晚上,喜儿也不回来了,都赶着明日一早送她下葬呢。”沈阿婆感叹的说道,又问:“后头柴房关着个人,是什么人呢?” 刘七巧这才想起来,林老二也跟着他们来了她家,后来王老四把他关到了后面的柴房里。刘七巧想到了这里,忽然又 想起来了。他们这一晚上赶路,都没在林家庄吃点东西,怪不得刘七巧觉得她走路脚下都打飘呢!原来是饿的! 刘七巧摸了摸刘八顺的额头,对沈阿婆道:“阿婆,你在这儿看着八顺,我出去弄点吃的。” 沈阿婆道:“我瓮里发着面呢,你拿出来和一团,煮一碗刀削面吃吧。”沈阿婆是山西人,平时就喜欢面食。正巧刘家人也喜欢,所以每天早上他们必定要吃沈阿婆做的面食。 刘七巧应了声,自己来到厨房。厨房里挂着一排的腊肉,她取了一块下来,拿着刀跺成了肉米,将火烧的旺旺的,在锅里淋了油,那肉米在油锅里炒了几下,又顺手切了几把青菜在里面,盖上锅盖,闷起了浇头。 刘七巧觉得在古代最大的不便就是日常生活,比如现在,她想要同时开两个锅都觉得很不容易,这得都三头六臂。她自从到了这里,自己很少下厨,但其实刘七巧在现代是个很喜欢厨房工作的人。除了给人动刀子生小孩以外,刘七巧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做一些好吃的慰劳自己。 左边锅里的腊肉青菜正冒着让人口水横流的香气,刘七巧一边咽口水,一边烧旺了右边的锅里的水。她从钩子上拿了一个围裙绑在自己的身上,手里抱着面团,站在灶头前飞快的甩着削面刀。 “小李飞刀、屠龙刀、青龙偃月刀、七星刀、龙泉宝刀……刀刀致命!”刘七巧前世是个武侠迷,因为深爱宝刀,最后抓起了手术刀,嘴里一边念叨,一锅刀削面已经好了。她在灶头放了几个碗,等着水沸面滚,那爪离把面条捞起来,又把另外一个锅里的腊肉青菜盛出来,盖在刀削面上头。一碗热腾腾的腊肉青菜刀削面就做好了! 刘七巧端着自己的面碗,往自己房里吃去。路过天井的时候对着东厢房喊了一声道:“城里的贵客,去厨房吃点面条垫垫肚子吧。” 其实她是很不想去招呼杜若的,反正他已经那么瘦了,再饿个顿把顿的,估计也就是这么个样子了。但是谁叫她是好心眼,一身正气的刘七巧呢,欺负病号这种事情,她还做不出来。 刘七巧才喊了一声,那小厮蹦跶出来,看见刘七巧手里端着的面条道:“七巧姑娘,这是你做的面条吗?真香。” 小厮说着,脸往刘七巧的面碗凑过来,刘七巧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厨房吃去,多着呢,记得端一碗给柴房里那个,我可不想他饿死在我家。” 王妈妈见杜若已经上了床,直打了自己一巴掌道:“少 爷,瞧我这老太婆性子,你今儿还没用晚膳,中午那一顿也没吃好,被林老二给搅合的。少爷你别动,老奴去把面给你端进来。” 王妈妈到了厨房,看了刘七巧做的面条,那边小厮正吃的开怀,见了王妈妈就问:“王妈妈,少爷呢?” “少爷在房里呢,我送进去给他。”王妈妈上前一看,不得了……这烂乎乎一碗东西,上面盖着绿油油红点点的,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王妈妈在杜家当了一辈子差,也算是半个主子,吃的东西也精致着,哪里瞧见过这样的玩意儿,吓得都不敢说这是给人吃的。 小厮嘴里含着面条,咻……一声,往嘴里头咽下去,见了王妈妈的表情,笑着道:“王妈妈,这是山西的刀削面,好吃着呢,七巧姑娘一点辣油都没放,这腊肉也都是瘦肉,没一点油腻的,少爷胃不好,吃这个真好呢!” “真的吗?”王妈妈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吃得正欢的小厮:“我说春生啊,这东西真好吃?” “可不,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没想到七巧姑娘的手艺还不错呢!” 王妈妈有点不敢置信的低下头,就这面碗闻了闻,果然是香喷喷的。她也没办法子,就算是少爷要骂她,也不能让少爷饿肚子啊!王妈妈在厨房找了一个托盘,装了一碗面,又把筷子在一旁的水缸边上洗了又洗,这才心里万分惶恐的把面条给杜若端了进去。 面条涨了一会儿,看上去卖相就越发不好了。王妈妈把面条送到炕上的小几上,对杜若道:“少爷,乡下人家也没什么好吃的,我听春生说,这叫刀削面,是七巧姑娘亲手做的,手艺不错。” 杜若正就着油灯随手翻一本药箱里带着的医术,不太在意,就点了点头道:“那你放着吧。” 王妈妈放下了面条,看杜若没有要吃的意思,就提醒了一句:“少爷,面条凉了不好吃,你好歹用一点。” 杜若嗯了一声,也没看碗里面放着什么东西,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医书,低下头就着碗吃了一口。 嗯……很有……乡土特色的面条。腊肉似乎是烟熏的,就着青菜特别香,竟然是杜若从来都没有吃过的口味。杜若放下手里的书,开始专研起了碗里的面条。 面条削的很均匀,看来那人拿刀的手力气应该很稳。腊肉米切的也不错,大小均匀,似乎刀工不错。杜若瞬间就发现了刘七巧的特长,似乎她的手,天生就很适合拿刀子。 杜若笑了笑,依旧埋头吃 面,热腾腾的面条下肚,整个人也精神了起来。杜若喝完了面汤,拿出手绢擦了擦手,这才对站在一旁的王妈妈道:“妈妈,我吃完了,七巧姑娘的手艺不错,明天你谢谢她。” 王妈妈简直对杜若这次吃面的表现觉得惊人,因为大家都知道,杜若身体不好,就是源于小时候他太挑食。他自己是大夫,自然知道挑食的害处,可耐不住他就是不能吃,吃多了还会吐。后来杜若看的医书多了,渐渐知道自己这病症是源于脾胃虚弱,而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他是一个没有足月的早产儿。 ☆、第21章 在王妈妈惊喜的眼光下,杜若吃完了面条,继续在灯下看书。王妈妈端着连面汤都不剩的碗送到厨房里,看见自己那一碗面条还在那边涨着。她摸摸自己的肚子,确实也饿得很了,就坐上了八仙桌,就着碗吃了起来。 京城的大户人家吃的都是碧梗米,像她这样体面的奴才,也能吃到上好的珍珠米。而且杜家是□□时候从南面迁过来的,平常也没有吃面食的习惯,只有逢年过节或者是哪位寿辰的时候命厨房做了应应景的,哪些面条一般是没有什么人动的,顶多就是吃上一口讨个吉利。 王妈妈吃了一口刀削面,顿时觉得滑腻爽口。而且浇头的味道也很不错,青菜和腊肉在一起煮,腊肉的味道渗透入了青菜,连青菜都比平时香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她今日饿过头了,还是这碗面实在好吃,王妈妈吃着吃着,这面条居然也见底了。 她把自己都给吓唬了一跳,平日里她们几个老妈妈都是伺候少爷小姐的,最讲究吃相谈吐,从没不用大碗吃饭,也从来不这样大口吃饭,更别说是一口气把斗大的一碗面给吃的底朝天。王妈妈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要红了。她趁着没人在,赶紧毁尸灭迹,把堆在一旁的几个碗一起都收拾了,洗得干干净净。 刘七巧吃完了面条,去八顺屋里替了沈阿婆。沈阿婆正好到厨房来收拾东西,冷不防见王妈妈在干活,忙抢了下来道:“您是城里的客人,怎么好意思让您动手了,快放下我来。” 王妈妈不好推脱,便让沈阿婆抢了去,却也不好意思独自离去,就留下来跟沈阿婆聊了几句。 “我说阿婆,你这多大年纪了?” “六十出头咯。” “家里人呢,都六十了怎么还在外头,合该回家享享清福啊。” “家里人都死光了,守了四十年的寡,都在刘家待着呢,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王妈妈听了,眼泪汪汪的,顿时改了称呼道:“老姐姐,咱们这是缘分那,我男人二十年前打仗出去了,就没回来过,我如今拉扯着两个孩子,也是在人家家里帮工,大家都不易那。” 沈阿婆叹了一口气道:“你到底还有孩子,我家男人连个娃都没留给我,这会子四十多年过去了,我都想不起来他长得啥样子了。” “你家男人怎么去的啊?这乡里乡下的,莫不成是病死的?”王妈妈好奇心重的问道。 “要病的也倒好了,进了城跟人打架给打死的,一起进城的那几个 ,除了现在的刘老爷,都死光了,刘老太太可怜我,把我留在了身边,不然我一个寡妇,早就跟钱寡妇一样被人给欺负死了。”沈阿婆说着,又叹了口气,拿干枯的手背擦了擦眼泪道。 刘八顺睡了一觉,迷迷糊糊的醒了,正闹着要喝水。刘七巧正往厨房来给他倒水,听见里头说的话,进来道:“阿婆,你以后就跟着我们一起进城,我们家养你一辈子,你快别洗了,睡觉去吧,明儿一早再忙。” 沈阿婆慈爱的看着刘七巧道:“七巧,阿婆老了,就想在乡下呆着,家里这么多房子,总得有人看着吧。” 刘七巧道:“那就另外请人看着,奶奶去世的时候说了,阿婆你就是我们刘家人。”刘七巧心里明白,当时张氏留着沈阿婆是有打算给刘老爷做小的,可是沈阿婆是实心肠的人,她又是一个寡妇,心里有着心结,也不敢道破。后来刘老爷在城里取了二房,这事儿就给耽误了下来,所以沈阿婆就这样没名没分的在刘家一直帮佣到了现在。 王妈妈听出了一些门道,也笑着道:“老姐姐你是有福气的人,瞧瞧七巧姑娘多孝顺啊,您那比我强,我虽然有个儿子,却是个没出息的,虽然有个女儿,脑袋瓜子又不聪明,什么事情都要我自己操心那。” 刘七巧打了水,匆匆往房里去瞧八顺,也没再听她们后来聊了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也不知怎么破天荒很早就醒了。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的天才蒙蒙亮,远处传来送葬队伍的丧乐声,刘七巧知道是钱寡妇要下葬了。 下葬的地方不远,就是三里路外一处集中的坟地,是周围几个村庄的人公用的,听说面山靠水,是个风水好的地方。 刘七巧穿了衣服起来,走到门口,远远瞧见几个村民抬着钱寡妇的棺材,往远处走,洋洋洒洒的白纸落了一路。人活这一辈子还真是应了一句话: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心情有些低落的回头,正好看见杜若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院中。只不过他的衣物太过华贵,而刘七巧家的小院略微显得有些简陋。 清晨的阳光暖暖的照在杜若的脸上,让他看上去神清气爽了不少。他看见刘七巧脸上漠落的神色,也不由一愣,这小丫头伤心的时候,还真有那么点大人样啊。 刘七巧没跟他打招呼,径自就往里头去了。吃了早饭,该到了杜若启程的时候,林老二已经被带上了马车,刘七巧搬了一个橔子,在太阳底下纳鞋 底。她不过是做做样子,总觉得自己昨天的表现有些生猛,虽然以后没有什么机会再见,但是给人家留下一个贤良淑德的印象也是好的。 王妈妈收拾好了行礼,从厢房外出来,见刘七巧手里拿着针线,瞅了一眼道:“七巧姑娘,您这纳鞋底不用顶针,还不把手指捅个窟窿出来?” 刘七巧只觉得自己胸口一口血堵着实在难受,眼皮抽了抽道:“啊……我这这是在晒太阳呢,还没开始纳鞋底呢。” 杜若站在一旁,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转身对王妈妈道:“妈妈,我们走吧,不要挡了七巧姑娘的太阳。” 刘七巧此时恨不得立马站起来,拿起针线就把杜若的嘴唇给绞起来!叫你毒舌,叫你乱说话,简直!刘七巧很后悔,为什么昨天晚上,她没有在面里面多洒一把盐,把人给齁死。 正当刘七巧郁闷难当的时候,外头有人跑了进来喊道:“七巧,不得了了,你家佃户出事了!” 刘七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家不是地主,哪里来的佃户?刘七巧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全村的人都说是脑袋少一根筋的二舅妈周氏。 “舅妈,你今儿怎么在家呢?”刘七巧有些疑惑的问道。 周氏喘了一口气道:“我这不是,不是回来看看地嘛!” 刘七巧一听就明白了,前儿跟姥姥姥爷说起了赵家村那一百亩地,肯定是姥爷托人把二舅妈给喊了回来,打算一起去看地来着。 “我娘这几天忙着钱婶子的事儿,也没空,上回我跟姥爷说过了,你们自己去赵家村看一看也行。” “我昨儿不是去看过了吗,你家那地,其中有个佃户是个寡妇,今儿不知道怎么的,就投河死了!我听人说,是怕我们去要地,所以给逼急了投河的。” 刘七巧一听可傻了,那天赵家村一行人是来闹过一场,可当时刘七巧就答应了人家,种完了这一熟,就把地收回来。从来也没见地主要收地,佃户就去投河这一说啊。 “二舅妈,你不是听差了,什么脏水都往我们家身上泼,你这话没跟别人说过吧?我刘家可担不起这责任,我现在就和你一起去赵家村看看,那寡妇到底是为什么死的!”刘七巧一生气就肝火上涌,恨不得把传这话出来的人捏死。 “我哪里敢跟别人说啊,我今儿一早本来是还想过去瞧瞧的,还没到村口就遇上了你三婶,是她告诉我的。”刘七巧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她再 想想昨晚的事情,她在三叔家口气也不是很好,王氏肯定是以为她借着小王氏有身孕这一回事来故意欺负自己,所以今儿一早又犯病了! 刘八顺一觉起来人精神了,所以老陈又送他去私塾了,刘七巧觉得走路去赵家村太远,所以赶紧到了门口,喊着赶车的小厮道:“春生,搭我一程,就两三里路。” 周氏一看刘七巧要去,她又是一个没注意的,怕惹事上身,就站在刘七巧身后道:“七巧,那你就一个人去了,要不要等等你娘?” 刘七巧垮着脸道:“等我娘回来,这留言都传遍整个牛家村了。”刘七巧想了想,对周氏道:“二舅妈,你去告诉我三婶,再敢乱说一句话,我刘七巧第一个不放过她!” ☆、第22章 刘七巧心急,爬车就难免又有些艰难。自她穿越过来之后,被这小身板给连累的不少,正当她决定狗爬式,不再注意仪态的时候,马车帘子掀开了。杜若蹲在一边,向她伸出手来。这时候刘七巧正一条腿搭在马车上,整个胸口贴着地板,双手撑地,脑袋就快撞上杜若的小腿,说不出的狼狈样。 刘七巧这种样子被杜若看了去,忽然觉得原本有力的双手一下子瘫软了下来。眼看着就要从马车上滑下去,杜若忽然伸出双手,抱紧刘七巧的腋下,将她往上一提,抱进了马车。这样胸口贴着胸口的拥抱,真是让刘七巧尴尬的无地自容。 杜若松开刘七巧端坐在一旁面无表情,过了许久才有些诧异的开口道:“七巧姑娘说你明年就要及笄了,是不是记错了岁数?” 刘七巧顿时像给炸了毛一样,两只拳头握的紧紧的,小腿在马车地板上蹬了两下。王妈妈发现不对,连忙坐在中间,把两人隔开,中间还隔着一个林老二,确保刘七巧不会突然发难。 刘七巧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道:“杜公子这么关心小女子的年岁,难不成是对小女子有所倾心?虽然我对公子有一面之恩,但我还没贪心到要公子以身相许。”刘七巧心道,我嘴巴毒不过你,脸皮总能厚过你,我还不信我治不了你了。 杜若心下暗笑,偷偷挑眉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刘七巧,知道这小姑娘这会儿只怕是强弩之末,打肿了脸充胖子罢了,于是笑着道:“七巧姑娘说错了,杜某向来是有恩必报的人,所以这七巧姑娘的一面之恩,杜若一定会记在心里的。”杜若清了清嗓子,见车里也没有外人,故而调笑道:“若是姑娘日后嫁不出去,需要杜若以身相许的话,杜若也可以考虑考虑……” 刘七巧这回是踢了铁钉子,心口疼的没处说,可是又不能撒泼耍赖,明显是自己先出言不逊再前,人杜若不过就是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要说轻薄的话,还是自己不自重在先了。 既然脸皮厚也比不过,那么还有最后一招——比狠!刘七巧朝着杜若翻了一个白眼,是那种头颅呈三十度斜角,眼神成四十五仰角的超级白眼。前世没有任何一个相亲男在刘七巧这样的白眼下淡定自若的停留三秒。 可当刘七巧瞪过了三秒,发现这一招对杜若也没用,因为——他压根都懒得再看一眼刘七巧。刘七巧就这样再尴尬中败下阵来,最后还是王妈妈又一次解救了她。 “少爷,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被外人听去了,还当你们不懂自重 ,玩笑话说说就好,过了对姑娘家的名声不好。”这话虽然听着虽然在说杜若,可刘七巧知道,王妈妈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哎……在古代开个玩笑都很伤神那。 幸好没过多久,赵家村就到了。死了的这个寡妇的男人也姓赵,平常大家都喊她赵寡妇。赵寡妇不像钱寡妇,膝下有女儿。她男人是病死的,她是本村最穷的一户人家的闺女,在他男人病着的时候,被送到了赵家去冲喜去的。 刘七巧一听冲喜,精神来了,斜着眼看着随她一同下马车看热闹的杜若,时不时鄙夷的看他一眼。 刘七巧到了赵寡妇人家,终于弄明白了赵寡妇的死因。不得不说王氏那个嘴毒啊,这事儿压根和刘七巧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她还能编派的有模有样也是醉了! 原来这赵寡妇的男人死了以后,也没给她留下一儿半女。村里地主赵大爷的表侄不知怎么就看上了这个貌美年轻的赵寡妇,托了几趟媒,可是这找寡妇一概不应,说是一定要给自己男人守满三年的孝。这本来也没什么,不就是等着呗,可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说赵寡妇勾搭上了别人,肚子里有了孽种,这才不理那地主家的侄子。 这赵大爷的表侄家在赵家村也算的上有头脸的人,听了这话就来气了,带了一群人把赵寡妇家给砸了。他又正巧看见赵寡妇那衣服底下涨鼓鼓的肚皮,更以为是真的了,上去就给赵寡妇几个耳光。这事儿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赵寡妇觉得没脸做人了,昨夜趁着天黑,投河了。尸体今儿一早浮上来,才被人发现。 这会儿刘七巧正站在赵寡妇家,赵寡妇的尸体也在门厅里面放着。据几个给赵寡妇换衣服的村妇说,赵寡妇的肚皮确实胀鼓鼓的,像是有了身孕一样。 刘七巧心道:要真有了身孕,那也不至于寻死啊,怀着孩子的人特别有一种生存的*,这是发自内心的母爱,是没有办法克制的。 一旁三个老人两个孩子正哭的稀里哗啦,刘七巧听说其中一个是这赵寡妇家的婆婆,就开口问道:“大娘,您儿媳妇是什么样的人,您心里肯定清楚对不?您觉得她能做出那种事儿来吗?” 赵寡妇婆婆哭的稀里哗啦道:“我儿媳妇最乖巧,小时候就跟我家定了娃娃亲,我儿子病的快死的时候,我们原本是去退亲的,她非要嫁过来伺候我这老人家,后来我儿子死了,我劝她改嫁,她说总等守完了孝,再提这个事儿,谁曾想就会弄出这些事情来呢!” 刘七巧也不由有些伤心了,原来 这世上还有自愿冲喜这一说的……她觉得自己又被古人给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大娘,听说你儿媳妇出事前曾找郎中看过病,那个郎中在不在,我倒有些事情想问问他。”刘七巧看着门板上赵寡妇被收敛的干干净净的尸体,腹部的确有些隆起。若是没猜错的话,这腹中除了有积水之外,一定有些别的东西。按照她的专业估计,大约是子宫肿瘤一类的,肉眼能看的见的话,只怕已经是晚期了。 赵寡妇的婆婆闻言,拿着袖子擦了擦眼泪,指着大门边上一个抹泪的中年人道:“我们乡下人看不起病,平常都是请这胡郎中看一眼,我媳妇也是请她看的病。” 正这个时候,忽然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从外头走进来道:“什么人还在这里乱嚷嚷,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死了最好,乡亲们看看,那么大的肚子,里面没有孩子那是什么?” 那人话没说完,坐在地上的两个男孩子忽然从过去,对着他拳打脚踢道:“姓赵的,还我姐姐,还我姐姐!”几个乡亲们看着实在可怜,把两个孩子拉住了道:“赵三爷,人都死了,你还这么计较做什么,论辈分,她还是你婶子呢,你也不怕报应!” 那赵三道:“我怕什么报应,我好心好意的对她,她一转眼做了别人的姘头,肚子都搞大了。” 这些话听来实在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刘七巧双手叉腰,指着赵三道:“是不是肚子大里面就有娃了,赵三爷,我看你这肚子大的只怕快生了吧!” 大伙儿一听,再回头看了一眼赵三那大肚子,顿时憋不住要笑,又因为这里是灵堂,笑了很不尊重,个个都是一副似笑非笑,憋着很难受的摸样。 刘七巧看着坐在草垛上的三个老人,语重心长道:“三位老人家,我倒是有个办法还你们女儿的清白,可是未免会对她的尸身有所冒犯。” 杜若一直在一旁听着,见刘七巧这么说,顿时就知道她又动了什么心思,忙开口道:“在下是京城宝善堂的杜大夫,胡郎中,我问你,你有没有给赵寡妇测出喜脉来?” 胡郎中一听这位是城里的大夫,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只怕也唬不了人,于是开口道:“喜脉倒是没有,但是脉象不好,弱而滞,似乎是得了重病。我又不能看她肚子,所以……不知道是个什么症状。” 杜若想了想道:“既然没有喜脉,那怀孕一说肯定是假的,按照胡大夫测出的脉象,显然是沉疴之脉,那说明赵寡妇肯定是身染重病,且这病只怕就是 她腹部鼓涨的原因,恕在下大胆猜测,她的腹中没有胎儿,有的应该是痈疽。” 众人皆恍然大悟,刘七巧顿时也觉得,像杜若这样有点真才实学的人,说出来的话确实让人可信很多,她一个小姑娘说再多,大伙都以为她胡搅蛮缠呢。 “所以,那位姑娘所说的办法,大概就是剖开尸体的肚子,看一眼里面到底有没有胎儿,对不对?”杜若看着刘七巧似乎带着一丝不确定,又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刘七巧想了想,转头问几位老人道:“老人家,你们也不想赵寡妇蒙羞去了,这全在你们自己,乡亲们若是不亲眼所见,只怕也很难相信这位杜大夫所说的,我保证,我们看过之后,会把赵寡妇的尸体缝的好好的,绝对不让她少半快肉。” ☆、第23章 别说是在古代,就算是在开放如斯的现代,国人对尸体的尊重程度也是很强的,尤其对于死后有全尸这一说法。在现代捐献一个眼角膜那都是新闻里要播出来表彰的好人好事,别说在古代还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说。所以尽管刘七巧的发梢开叉很严重,她也只敢偷偷的躲在房里,悄悄的用剪刀稍微修剪一下枯黄分叉的发梢。 刘七巧说着,忍不住又对坐在草垛上的三个老人多看了一眼。只见两个老太太已经哭的累倒了,互相抱做一团,时不时哭一下又朝着赵寡妇的尸身看两眼。只有那老伯似乎还有些精气神,但脸上表情也是颓然木讷多过了伤心,他见刘七巧看着他,抬起头来,干枯的脸上还挂着泪痕,颤巍巍道:“老头子教出来的女儿,不会做伤风败俗的事情,老头子我信自己的闺女,姑娘啊,你就剖开我闺女的肚皮,给大家伙多看看,我老李家的闺女,是干净人!” 大家伙一听要剖开尸体的肚子,都吓了一跳,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那赵老三道:“哼,我就不信了,这女人肚子里除了娃还能生出什么别的来?” 刘七巧也知道跟这些乡下的文盲说科学是行不通的,她来的匆忙,也没有带上刀子。赵寡妇家的厨房只有一把切肉的刀。刘七巧这下犯难了,她又不是杀猪的,用切肉刀解剖尸体这叫什么事儿呢…… 杜若见她看见别人从厨房递出来的切肉刀,一脸的囧样,虽然知道在灵堂笑很冲撞死者,当杜若还是忍不住扭头抖起了肩膀。 “用我这把刀吧。”杜若命小厮去马车上把自己的药箱拎了过来,里面有他常备的一把刮骨的小刀和一把处理伤口的剪刀,还有平常他带的羊皮手套。 杜若那日没有看见刘七巧为林少奶奶剖腹取子,心中甚是觉得遗憾,很想见识一下刘七巧的手法。毕竟能在那么快的时间内将腹中胎儿取出来并且保证母体不受损的,在杜若看来就是一个奇迹。所以今天虽然知道刘七巧这么做会招来众人的反对,当他抱着好奇心,还是忍不住帮了她一把。 众人见刘七巧取了刀要开始剖解尸体,纷纷退到了门外。尸体的前头挂着灵位白幡,把光线遮盖的严严实实,刘七巧见杜若凑了过来,索性开口道:“你帮我掌灯,让我看清楚一些。” 杜若这时候难得没跟刘七巧抬杠,问村民要了一盏灯,给刘七巧照着。大家伙等着看热闹,就都在门外候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道:“依我看多半这城里的大夫说的对,赵寡妇平常挺守妇道一个人,怎 么可能就平白跟人有一腿了呢?” 另外一个村妇也接口道:“可不是,赵三来赵寡妇家多少次了,都被打出来,这次没准就是他故意害赵寡妇的,他那种人,你们还不知道吗?听说跟县城窑子里的窑姐儿还有一腿呢,人家嫌他没钱不肯跟他,这回又惦记上赵寡妇了。” 刘七巧伸手摸了摸赵寡妇的身体,幸好她只泡了半夜的水,身体还没至于肿到变形,可身上的皮肉已经略微有些变样了。刘七巧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位置,向前世和同事一起动手术一样,转头对杜若道:“你猜猜,这个得多大?” 杜若正手执油盏站在刘七巧的身旁,她一回头,身上清爽的露水香味就在杜若的鼻息间游来游去。冷不丁听刘七巧这样问自己,杜若不知道怎么的脸上有些泛红,想明白了刘七巧的意思,这才回答道:“少说也得有个拳头那么大了。” 刘七巧点点头,对杜若的判断很认同,叹了一口气道:“只怕她就是不寻死,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这种病在高科技发展的现代,还没有百分之一百痊愈的可能,顶多就是确认一下良性恶性,从而制定更好的治愈计划。但是对于古人来说,得了这种病,是万万没有办法治好的,只能靠着中药调理,调理到什么时候熬不下去了,也就一蹬腿的事情。 杜若身为医者,听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老气横秋的从口中说出这么一句话,总觉得奇怪的很。等他再回过神来,刘七巧已经起刀划开了赵寡妇的腹部。杜若忙不迭伸着头去看,刘七巧见他好奇,也不吝啬,故意放慢了动作,指着赵寡妇的身体为他讲解道:“这是腹腔,里面都是内脏,这些你以前没见过吧?” 杜若觉得刘七巧一下子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一点儿也不可爱,于是忍不住顶了一句道:“难道你见过?” 刘七巧知道他跟人抬杠的老毛病又要犯了,笑着道:“我当然见过了,我们村每次杀猪我都在,猪肚子里有的,人肚子里都有,有什么两样的?” 杜若顿时觉得有些恶心,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看着刘七巧继续动作。刘七巧手上带着杜若的羊皮手套,但是很不和手,她一边拿手指拨开尸体里面的内脏,一边道:“你看着腹腔的水,都给涨的,这尸体下去没几天就得烂了。”刘七巧说着,刀已经放到了赵寡妇的子宫上,她见杜若看的仔细,索性把他当成了那时候跟在她后面实习的学弟们,继续讲解道:“这里头就是女人怀孩子的地方,赵寡妇的清白,就全看这一刀了。” 刘七巧刚说完这句话,灵堂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几个胆大的凑过来看热闹,胆小的只站在胆大的后面,偷偷的透着脑袋。杜若忽然按住刘七巧的手道:“我来!” 他心里寻思着,刘七巧前日给林家少奶奶生产,也不知道传没传出去,今日要是又传出去给人剖腹正清白的事情,那刘七巧这辈子估摸着真要嫁不出去了,他可不想自己在马车里的玩笑话给成真了。而他杜若不同,本来就是医药世家出身,自己又是一个大夫,小时候跟着自己的叔父也摸过不少死人,虽然没亲自动过刀子,好歹也见过别人动刀子,最关键的是,这件事就算传出去,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刘七巧抬眸瞧了杜若一眼,见他神色肃然,显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又想了想自己这身份,也不由点了点头,除下了手套递给他,自己跟在他身后给他打下手。 杜若带好手套,接过了刀,刘七巧见他握着刀的动作很正确,那羊皮手套带着他手上特别的合适,更加显得他手指修长。 “你就在刚才我滑过的地方一刀下去,注意刀口不能太大,两寸许就够了,然后伸手进去捞,一般这东西长的牢靠,你还的用工具去切,记得不要弄伤了手。”刘七巧一边在旁指导,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杜若的动作。 杜若果然很聪明,刘七巧用最通俗的语言来教他,他还能快速的领悟过来。不多时,杜若就在尸体里面取出一个直径约莫五公分的肿瘤出来。刘七巧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指着那东西道:“就是这个东西,胆大的乡亲们,你们好好看看,赵寡妇哪里是怀孕了,她是染了恶疾,在腹中生了痈疽。” 这话一出来,赵三爷就急得撒腿想跑,几个大汉急忙把他拿住了道:“你这畜生,你害死了赵寡妇就想跑了你!” 两个老太太觉得女儿沉冤得雪,越发哭的感天动地,嘴里一叠声道:“我的闺女啊,我苦命的闺女啊……我苦命又短命的闺女啊……” 刘七巧拿着布袋把这东西包好,放在赵寡妇的身边,让边上人拿了针线来,她既然答应了要让赵寡妇全尸而走,自然是要说到做到的。好在她缝针线的速度很快,不过三下五除二,赵寡妇的腹部就已经被缝好了。几个村妇重新为赵寡妇理好了寿衣,在她耳边道:“大妹子,你放心的去吧,你的冤屈已经洗清了,你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人,村里人都知道。” “两位大娘,你们也别太伤心了,她这病也没法治,如今她投河死了,也比她日后病发的时候疼 死强,你们说对不?她虽说受了冤屈,现在也澄清了,没人再会瞧不起她,她还是你们的好闺女。”刘七巧语重心长的安慰道。 “好姑娘,您说的是,今儿要不是你,我们老李家没法在赵家村过了,是你又还了老李家颜面。”赵寡妇的爹激动的说到。 刘七巧瞧了一眼杜若,急忙道:“哪里啊,都是这位公子的功劳,我就是一跟班的,我有啥能耐,他是京城宝善堂的杜大夫,杜神医,你们女儿的冤屈是他洗的,跟我没关系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杜若冷冷的瞧了一眼刘七巧,这丫头简直让人哭笑不得,一会儿跟三十四的大婶一样,一会儿又是一个小姑娘做派,当无论怎样,杜若忽然觉得,跟她在一起这心里还真满满当当的,说不出的精彩来。 ☆、第24章 赵家村的事情解决了,所以杜若也要赶着回京了。一行人正从赵寡妇家出来,就看见远处有人打着马车过来,那车夫见了杜若,急忙跳下车跪叩首道:“少爷,我可算找到你了,你昨儿没回京,今儿早上三更,夫人就让奴才赶着车来找你了,去了林家庄林老爷说你昨晚就走了,可怕我给急的!” 来找杜若的人是杜府二管家的儿子齐旺,是目前杜家最好的车把式。杜若见他满头大汗的,也知道他是一刻不停的往这里赶,只怕是累坏了。 刘七巧在一旁冷眼看着,觉得古代的大户人家还真够小题大做的。一个大男人,身边带着小厮老妈子,就算夜不归宿,那又怎么样呢?简直娇贵的没处说。刘七巧笑着道:“杜公子快走吧,这乡里乡下的,你待着也不习惯,热闹看够了,就该回去当公子哥。” 杜若扭头看了刘七巧一眼,她今日没有穿小子的衣服,头上扎着双垂髻,脸蛋圆圆,笑起来的时候眉飞色舞,那一双眸子灵动跳脱的很。杜若听她话中带刺,也没心思跟她生气,转头对齐旺道:“旺儿,你先把这位姑娘送回牛家庄刘家,一会儿我们在村口会和,再一同回京吧。” 刘七巧瞧瞧杜若,果真没顶回来,还让人送她回家,总算有些君子之风,便没有开口,只是有些得意的撇撇嘴,迈开步子往马车上跨。无奈她拿一双小短腿又拖她的后退,刘七巧蹬了几下,实在没法子又得狗爬式了。齐旺是大户人家的小厮,平常对这些男女规矩是很遵守的,就算是少爷小姐房里的丫头们,他们也是不能乱伸手的。除非是那些嫁了人的仆妇婆子,比自己长上一辈,搭个手什么的还说的过去。于是……刘七巧在车上蹦跶了两回,还是没蹦上去。 杜若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上前,双手撑住了她的腋下,把她往车上轻轻的一托,总算给送了上去。刘七巧原本以为是一旁的车夫帮忙,正打算转身谢他,没想到居然看见杜若站在车前头,正好转身。刘七巧这会儿用大脚趾想也能想到方才是谁搭了自己一手,她钻到车里,摸摸自己的腋下,看他那么瘦,倒还有些力气。 不多时,刘七巧便回了牛家村。马车才道村口,刘七巧就吆喝着车夫停了下来,因为她还不着急回家。刘三叔家离村口不远,刘七巧也懒得坐车,不如自己下来走过去。王氏那长烂嘴,也不知道把那破事传给了多少人,她今天要不去王氏家闹一闹,她就不叫刘七巧。 刘七巧才过了小桥,就看见王老四赶着个驴车一溜烟的往村外跑,见了刘七巧拉住 了驴车道:“七巧,你二嫂要生了,你三叔请我去请何稳婆,要不然你先去你三叔家看看?” 刘七巧一听就知道坏了,怎么可能生呢,她还没到日子,只怕是有动了胎气,闹个出血。刘七巧忙拉住了王老四道:“我二嫂这会儿人怎么样?” “不知道,我这不刚从地里才被喊出来。”王老四如实回答,一鞭子打在驴身上,正急忙往外头赶。 刘七巧忙喊住了他道:“你别去请何稳婆了,把……把刚刚走的那两辆马车给喊回来,杜大夫在车里呢,有他在我放心些,我在这儿等着!” 王老四一听,忙甩了鞭子跑去追去了。 刘七巧心里这时候乱着,昨晚还说了要好好养着的人,怎么可能今天就生了呢?不知道有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可若是不疼,那也不能算要生了,估摸着是假性宫缩带上了见红,大家伙全认为是要生了。可是这血止不住,产妇最后还是危险,弄不好就是个大出血,谁也救不了她的命了。 杜若送走了刘七巧,上了大道,这是一溜烟的直路,大概一个半时辰,就能回京城了。杜若坐在车里,正闭目养神,想想这一天以来的见闻,当真是让自己收益匪浅。一个土生土养的乡下姑娘,见闻胆识当真是让自己刮目相看。杜若想到这里,倒有几分舍不得起来,便顺手挽起帘子,朝着牛家村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恰巧看见了从后面赶着驴车追过来的王老四。 他们昨天是一起从林家庄回来的,杜若自然认得了王老四,连忙喊前头的齐旺停下车。王老四在后头扯着嗓子大喊,但是因为离的太远,又夹着风声给吹远了,所以一路上大家都没听见。这会儿车停了下来,大家伙才听见了王老四的喊声。 “杜大夫,您先等等……”王老四气喘吁吁的赶车追了过来,开口道:“七巧家亲戚要生娃,七巧正在村口等着您呢。” 杜若见他神色很着急,便多问了一句:“是昨天去看过的那家亲戚吗?” 王老四点点头道:“可不是,还没足月呢,她应该比我嫂子还晚一些,我嫂子还没发动起来呢。” 杜若也不耽误,忙对齐旺道:“我们回去瞧瞧。” 齐旺看看天色,这都快午时了,再耽搁下去,回京又得天黑了,可耐不住自己主子吩咐,只得回道:“那主子您得快点,不然老太太可就急坏了,夫人也要给小的排头吃的。” “行了,回去有我,你快赶车吧。”杜若说着,对前 头的车道:“春生,你先带着王妈妈回去,路上盯着林老二,捆结实点,回去把事儿禀了,让你爷爷处里去,不必等我了。” 前头赶车的人应了,又重新打了马走了起来,王妈妈从马车里透出头来道:“少爷,你可早些回来,可别迟了。” 杜若交代完,跟着王老四一起又来到了牛家庄。这时候刘七巧正站在村口来回的走路,见了杜若道:“你快给开一幅催产的药,我让老四抓去。” 杜若心下一惊,这催产的要他不是没有,可向来不可乱用,就是宫里的娘娘们来要,那也是不能乱给的。 “恕在下才疏学浅,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种药。” 刘七巧见他不肯给,也没有别的办法,拉起他的手往刘老三家跑。后面的王老四和齐旺只得跟着,但是过了小桥,王老四的驴车能过去,杜家的大马车却是过不去了。王老四只好领着他把车停到了刘七家前面的院子里。 刘七巧跑的快,一路上都拉着杜若的手,这时候见刘老三家门口围着几个人,就知道情况不好,急忙挤了进去道:“快让下,我带了大夫来。” 杜若大病初愈,一直在养生,被刘七巧这样拉着走了小半里路,一口气还没喘得上来,脸色都苍白得厉害。他身上还背着一个几斤重的药箱,这会儿脚底直打颤。刘七巧见他脸色苍白,连忙伸手夺了他的药箱背在身上,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道来,把杜若拉了进去。 刘七巧正打算进房,冷不丁就听见里头哐当一声水盆砸地上的声音,接着是王氏骂骂咧咧道:“你到底是生还是不生,你发个话,一会儿肚子疼,一会儿又不疼,光见红不破水,你这是生金蛋呢你?” 刘七巧推了门进去道:“三婶说话可真好听,外头乡亲们还在呢。” 王氏见是刘七巧来了,垂下眼皮道:“我哪里说错了,我哪一句说的不对?我这辈子生了四个娃,也没见过这样的,七巧,你才多大岁数,就联合着你三叔来整治我,我当婆婆的人还得给媳妇端屎端尿的,这叫什么事儿?” 刘七巧也没工夫和王氏口角,里头小王氏在床上哭的七死八活,嘴里不清不楚道:“这娃我也不生了,我就是一头碰死,我也不受这罪过。” 杜若这会儿已经喘够了,见了这阵势未免也有些手足无措。平常找他看病的人家都是京城的大户人家,虽说哪家没有些腌臜事情,但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断然不会在外人面前就这样骂骂咧咧的耍嘴皮子。杜 若正愣着,刘七巧从背后推了他一把道:“你快先看看呢。” 杜若和时候才回过神,连忙上前,也顾不得平常给女子看病的礼仪,直接就把起了脉来。过了良久,他才开口道:“确实还没有到瓜熟蒂落之时。” 刘七巧点点头道:“可她下面血流不止,昨儿我本想让她在床上养着,等养到了时辰再说。” 杜若转头问小王氏道:“见红可多,不动的时候,是不是少些?” 小王氏平白被这样一个俏生生的年轻公子问起了如此私密之事,羞得连方才想一头碰死都忘了,只红着脸道:“前几个月在娘家的时候,倒没有,后来回这里,干了两天杂活,就开始了,比起葵水还少些。” 刘七巧一听,果然和她猜测的没有多大区别,这量还挺大的,按照这个量,只怕是熬不到自然发动了,到时候还没生呢,产妇都已经贫血了,再来一下大出血,阎王爷也救不了小王氏了。 ☆、第25章 “我不是昨晚让你从今天起就在床上呆着吗?你怎么又不听话,我还能害了你不成?”刘七巧知道肯定是王氏不服,又在小王氏耳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所以小王氏肯定就没按照指示,在床上躺着,所以才故意这么问了一句。 刘老三也在房里,听着这话便道:“一大早的,我没在家,怎么的她就下床到院子里打水洗起衣服了。” 刘七巧瞧了王氏一眼,这可真是厉害婆婆啊,叫大肚子的儿媳妇洗衣服,亏她做的出来。王氏道:“我可没让她洗衣服,我不过就是让她打两盆水,把衣服泡一下,这能累到哪里?” 小王氏这回儿也低头了道:“我原想着,这也没什么,可谁曾想才动了两下,下面有热乎乎的,肚子都疼了起来,这才让婆婆喊人的。可这会儿又不疼了。”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果然是遇上假性宫缩了。她扯了扯杜若的袖子道:“杜大夫,您看这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您还能吝啬您那一个方子吗?” 杜若想了想,可不是,以小王氏现在的状况,恐怕是熬不到开动的时候,为今之计就是在母体还没有受损的情况下,服下催生药,让孩子早点出来。只是这催生药对母体的危害也不是没有,弄不好只怕这辈子都生不了第二个。宫里的那些娘娘们,为了能让皇子在排位上争个先,谁也没少想办法。这办法唯一的好处就是,孩子没足月,个头小,生起来不费力气。但是也有那种胎儿位置还没正,催不出来,结果头朝下,一尸两命的。 刘七巧见杜若迟疑,小声在他耳边道:“昨儿我摸过,我二嫂胎位是正的。杜大夫你若不肯,我刘七巧也不怨你,只是我刘七巧手上还没死过人,你若不帮这个忙,七巧还真不知道后果。” 杜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产妇,刘七巧说的不错,再这样下去,小王氏能保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是一个大夫,他不能见死不救。杜若叹了一口气,瞧了刘七巧一眼,开口道:“七巧姑娘,把我的药箱放下来吧。” 刘七巧这才觉得自己肩头实沉实沉的,急忙把药箱放了下来道:“你慢慢写,随便写,反正我不会偷看的。”刘七巧知道,这一剂催生的药方,很多稳婆都想着要。为什么呢?因为不光宫里的娘娘生孩子要争个先后,就连大户人家的姨奶奶、太太们,也为了这个要争个你死我活。 杜若莞尔一笑,他到不担心刘七巧打这个念头,写好了药方交给刘七巧道:“你现在就让人去抓了药回来熬上,我等孩子生下来了再 走。”刘七巧见杜若这样认真负责,心里也觉得一阵暖意,急忙到门外,找了王老四让他到附近镇上最近的药铺去抓药。 因为有杜若在,王氏也不敢乱说话,杜若见房里安静了下来,又想起方才这一对婆媳吵的不可开交,为了防止她们再次吵起来,他只能稍微的为她们和解一下道:“另儿媳这种情况是病,并非她偷懒,女人生孩子虽说简单,但也有很多特殊状况,不然怎么说是往阎王殿里转了一圈呢。”他说完,便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跟他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于是板着个脸,开口道:“我先到外头去了。” 刘七巧跟着他往外走,才走了两步,转头看了一眼王氏道:“三婶,那赵寡妇投河是因为人家说她勾搭了不三不四的人,肚子里怀了孽种,跟我们家半点关系也没有,托您这张快嘴,我一气之下,把人家赵寡妇的肚子都给剖开了,也幸亏如此,才证明了人家赵寡妇是个三贞五烈的好女人。” 王氏一听刘七巧把人尸体的肚子给剖开,吓的小腿肚子抖的没完,一双眼睛都直了。刘老三听刘七巧这么说,又想起今儿一早在田里头听见的传闻,顿时什么都懂了,一巴掌把王氏打的趴在地上道:“你这个爱乱嚼舌根的,跟你说了多少回,你若是再管不好这张嘴,咱们老刘家也留不得你了,平白就给自己人抹黑,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要不是老二家,你能在家过奶奶一样的日子,用不得下地吗?” 王氏一听刘老三真的怒了,抱着刘老三的大腿道:“当家的,我错了还不行?我嘴碎,我这不是也听赵家村那边人说的吗?我自己哪里会这样乱说呢!” 刘老三一脚踹开了王氏道:“你当我不知道呢,前些天赵家村那些人怎么来的?你回了一趟娘家都干了什么好事儿?你倒是说说看啊?我昨儿遇上你二弟,他还招呼我说,怎么你给出的主意不管用,你倒是说说,你给出的什么主意?” 刘七巧在一旁听着,也知道刘老三这会儿是趁着她,故意让自己消气呢。不然怎么前两天不见上门道歉的,这会儿全一窝子说开了。刘七巧见王氏也吓的够呛了,便开口道:“三叔,你也别太怪三婶了,怎么说她也不是为了别人家。”刘七巧顿了顿,瞧见刘三婶正坐在地上捂着脸哭,继续道:“可是三婶这脏水都给泼出去了,我家的名声也不好,赵家村的人算是明白了,但牛家庄这百把户的人家,还得三婶帮我家去解释解释。” “这……怎么解释啊?”王氏一时止住了哭声,犯难了! “简单, 三婶你挨家挨户去说呗,反正平日里你也习惯串门子侃大山的,趁这会儿大中午的,三婶权当出去晒太阳,一会儿等王老四抓了药材回来,我保证让你抱上娃。” “你……”王氏的脸一下子绿了一大半。 杜若正站在门外听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这刘七巧的厉害,他算是见识了,手段还这么狠,杜若觉得,他若是真得罪了她,只怕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一时间已经到了午时,杜若早上吃了点汤面,这会儿早饿了。刘七巧从房里出来,看看天色道:“老四去抓药,少不得还得一个时辰后才能回来,既然今天是我请你留下的,算了,本姑娘就留你一顿饭吧。” 杜若背着药箱,跟在刘七巧后头,看刘七巧在前面领路,两根辫子一跳一跳的实在可爱,忍不住又逗她:“我这连连在你家吃几顿饭,要报起恩来可就难办了。” 刘七巧见他这么说,回头瞪了杜若一眼道:“小心眼!”刘七巧在路边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手中甩来甩去,开口道:“我心中你这种世家公子,别说风度翩翩、貌若潘安吧,至少也是一身正气、浩然磊落的,哪里像你这样?”刘七巧果然也是前世穿越小说看过的节奏,穿越文男主的有点,她记得很清楚。 “我这样有什么不好吗?”杜若笑着问她。 “好?哪里好?风度翩翩、貌若潘安嘛……算你及格。”刘七巧转过头来,开始品评杜若这个人,说句实话,他还真是长的俊秀,但不是那种英气逼人的美男子,而是那种温文尔雅,谈吐举止都极度让人舒服的书生。但若是你深究起他说话的内容,前面那两个词就要打点折扣了。 “一身正气、浩然磊落,你还差远了,你身上只有一身小人之气。”刘七巧一边说,一边得意的颠起步子。可乡下的田埂不平,刘七巧这一颠就踩到了一块石头,紧接着她惊呼一身,身体就往路旁的麦苗地里倒了下去。 杜若连忙伸手去扶,刘七巧一时心急,扯了东西就拽,只拉住杜若的一片衣袖,两个人噗通一声,一起栽到了路边的麦田里。 高高的麦穗遮住两个人的身影,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碧绿的麦苗。只有头上的一片蓝天,一望无际。杜若直停停的压在刘七巧没有几两肉的身上,刘七巧抬起头,额头正撞上杜若俊挺的鼻尖。 “哎……”最柔软的地方被撞上,杜若疼的差点儿飚出泪来,偏偏他两只手都撑在刘七巧的身侧,只空出一只手来揉鼻头,身子一下子就 贴在刘七巧的胸口。 还未发育完全的少女,胸口如飞机场一样平坦。但即使如此,在重压之下,还是有一些不容忽视的小土坡,在运动中被挤到。 “疼……”刘七巧咬牙,少女的那个部位是很敏感的,碾压之下让她疼的忍不住蹙起了眉宇。 杜若这会儿忽然清醒了过来,急忙翻身离开刘七巧的身子。药箱里的东西洒了满地,杜若一时尴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偷偷的查看刘七巧的脸色。 ☆、第26章 刘七巧方才是真的被压疼了,小眉头拧到现在还没松开。她现在是个少女的身体,那地方得多脆弱啊!被一个大男人整个身子往上头压,刘七巧觉得那地方肯定都给挤红了。她偷偷侧过身子,掌心托着疼痛的地方,轻轻的揉了揉。要是杜若不在,她一准就把肚兜揭开,看看有没有伤了。 “你……你没事吧?”杜若见刘七巧背对着自己那委屈的小模样,没得心里就觉得心疼了起来。他本来是好心想要拉她一把的,这本来就是意外。 刘七巧揉了两把,没方才那么疼了,这才从麦田里站起来,谁知道远远的忽然听见有人往这边走过来的声音。刘七巧这会儿正和杜若两个人摔在麦田里,孤男寡女的,要是被传出去那又是一件有关贞洁大事儿。 这麦田大约有一人高,若是靠边躲着,就不容易被上头的人发现。刘七巧一听来人的声音近了,急忙扑到杜若的身上,在他耳边道:“嘘,有人来了,我们这样,你懂的?”她朝杜若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往田埂下靠了靠。杜若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紧张的很,一把抓住了刘七巧的手,掌心微微汗湿。这种感觉,像极了他小时候饿肚子,悄悄去老太太屋里偷点心吃。虽然他知道老太太不会怪罪他,可这种心情,总让自己觉得刺激又激动。 两人靠着田埂,等待着上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又越来越远。杜若握着刘七巧的手也越来越紧。刘七巧挣了两下,因为杜若手心有汗,倒也很容易就挣开了。刘七巧一扭头,忽然看见杜若的脸不知什么时候红到了耳根。再一想杜若那汗湿的掌心,刘七巧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正是一个胆小鬼,嘴那么厉害,胆子那么小,你这样能做大夫吗?今儿早上看你见到死人还挺淡定的,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刘七巧最大的毛病就是,自大的时候就忘记自己应该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杜若的脸红,手心发汗,那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是一个秀气又可爱、精灵又古怪的女孩儿。 杜若脸上一冷,继续捡自己药箱里的东西。刘七巧见他不说话,也不默不作声的为他捡起东西。两人把药箱整理好,杜若先把药箱递了上去,正想自己网上爬,见刘七巧顺着田埂下头走,顿时就明白了。顺着田埂有小路能上去。 不一会儿,两人出了麦苗地。远远的就看见刘七巧家的烟囱冒着烟。李氏刚送了钱寡妇下葬,也回了家,她这几日忙的不停,脸上也有些倦容。见刘七巧领着杜若又回来了,忙迎了上去问了几句 。 刘七巧只好把刘老三家的事情说了说,又说起今儿一早的事情。李氏道:“怪不得我方才从外面回来,说你三婶正在串门子呢,这肯定是你的主意不是?” 刘七巧道:“三婶那嘴巴忒毒,我这不是给她点教训吗?依我看三叔也是纵着三婶的,他明知道那群人是三婶招来的,不闻不问的,要不是有今儿这事儿,他铁定给她瞒得严严实实。” 李氏却笑着道:“夫妻间可不就是要帮衬着,我觉得你三叔也没大错。” 刘七巧知道李氏心好,也没接她的话,这会儿钱喜儿从里面出来,见了刘七巧道:“七巧姐姐,你回来啦。” 刘七巧对钱喜儿还算喜欢,就抱着她往里头走,转过身对杜若道:“你进来吧。” 杜若进门,看见齐旺正在刘七巧家等他,齐旺见杜若来了,忙迎上去道:“少爷,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李氏忙转身道:“不着急,吃了中饭再走吧,这里到京城,还得一两个时辰呢。” 沈阿婆这时候也出来喊人吃饭,见回来了道:“七巧,你二嫂子怎么样了?” “情况不大好,所以把杜大夫也留下了,一会儿等老四抓了药回来,吃过了就得发动了。”刘七巧说着,就往里头去,她先回了自己得房间换了一套衣裳,方才和杜若一起跌到麦苗地里的时候,身上被蹭了不少绿油油的麦青色。 刘七巧换了衣裳,来到厨房,难得一张八仙桌坐的满满当当的。 李氏正招呼杜若吃鸡:“也不知你们城里大户人家平常吃什么,我们乡下人家,平常吃的都是自家地里种的,鸡鸭多半也都是家养的,这里离集市远,平常也就只能吃点腊肉熏鱼的,你可别嫌弃。” 刘七巧见杜若唯唯诺诺的应着,脸上恭恭敬敬的,还真是温文尔雅的公子哥派头。刘七巧拉了板凳坐在李氏边上,夹了一只鸡腿放到李氏的碗中道:“娘,你别管他,他吃不惯就饿肚子呗。” 李氏知道刘七巧被自己惯坏了,平常她就是一个快人快语的性子,这会儿还这样,可不行。怎么说她们过不了多久也要上京城去的,刘七巧这脾气是得改一改了。李氏把饭碗往桌上一撂,开口道:“七巧,你看看你,还有没有半点闺女样,下个月你爹就要来接我们,你这样别说是给少奶奶当使唤丫头,就是个洗扫的丫头,也没人要啊!” 李氏这一着急,就忘了外人在场,把刘七巧一顿说。李氏平常溺爱 刘七巧,从来没说这样的重话,今天当着杜若面发作,其实也有心思的。李氏打心眼喜欢杜若,可她也知道杜若是什么人,以刘七巧的出身,只怕是高攀不上了。但她心里又有些不甘心,所以见刘七巧在杜若面前还不懂讨好卖乖,她就越发惋惜了。这一惋惜,难免就有些上火,一上火说话就不好听了。说白了还是一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那。 刘七巧见李氏从来不凶自己,今天明摆着就因为杜若在,才平白无故的给教训了一顿,心里便不由更加生气了!虽然她芯子里是一个现代的老剩女,可自从来到了古代,她做的可都是让人宠着的小姑娘,脾气也就上来了。她本来对进京这件事情不长草,这会儿被李氏一说,就更反感了,直接拍了碗道:“谁爱进京谁进京去,乡下哪里不好,非要往城里拱去。娘你要是怕爹找二房,你自己去就是,我不去!” 人在气头上,说的话就不过脑子,本来好端端的一顿饭,顿时乌烟瘴气。刘七巧这句话真好说在了李氏的痛处,李氏一急,甩手一个巴掌就打在了刘七巧的脸上,连她自己也没反应过来。等李氏反应过来的时候,刘七巧捂着个脸,已经跑到外头哭去了。 李氏看看自己麻辣辣的掌心,方才那一巴掌打的不轻,她现在悔都来不及,只坐下来抹起泪来。 钱喜儿吓的饭都不敢吃,放下筷子规规矩矩在那边坐着。沈阿婆也是第一次见李氏和刘七巧吵嘴,正不知道要劝哪个好。 杜若见饭吃不成了,不由放下筷子走到门外,见刘七巧正蹲在枣树底下耸着肩膀抹眼泪了。这种时候的刘七巧,倒是像足了十三四岁的姑娘家。 杜若没有安慰女孩子的经验,而且在杜若看来,刘七巧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所以他想了想道:“我看你平常嘻嘻哈哈的,怎么原来是个绣花枕头,多大点事儿,就哭鼻子,我还真当你是个大人,看来是我错了。” 没想到这激将法还蛮管用的,刘七巧擦擦眼泪果然不哭了。不过这也是因为刘七巧她自己想通了。第一,她本来就不是这世道的人,要完全理解这古人的习性也有些难度。第二,按照古人的说法,李氏确实是在为她的将来担心,谁家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贤良淑德、贞静敏慧。她方才说话也确实太冲口了,说什么不好,非得说什么二房……张氏就是吃了一辈子二房的苦。自己用这个来吓唬李氏,也确实太不地道了。 想到这里,刘七巧也豁然开朗了,既来之则安之。穿越大神没让她穿越成那种嫡母不爱,生父不理, 姨娘不靠谱的庶出小姐,已经算是天恩了,她不该这么挑三拣四的。 “谁说这是小事?关于女孩子家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小事呢。”刘七巧撇撇嘴道。 “七巧姑娘家的门槛都换过了,难道这些小事还不能解决吗?”杜若见刘七巧不哭了,便又故意逗她。 刘七巧觉得杜若这人正是可恶的狠,还真让人牙痒痒。一会儿人模人样的,一会儿又这种小人得志样,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杜公子放心吧,你想报恩,我还不给你这机会呢!” 杜若见刘七巧有心思开玩笑了,就知道她大概不生气了。这会儿李氏也出来了,见刘七巧蹲在树下,开口道:“七巧,娘不该打你,你别跟娘置气,娘这都是急的。”李氏说着,恨不得拿手抽起自己来。 刘七巧忙从树底下站起来,拦住了她道:“行了娘,我还没吃饱呢。”她说着,朝杜若使了一个眼色道:“杜公子你吃饱了吗?” 杜若愣了愣,只好很给面子道:“在下也还没吃饱,不如一起再吃点吧。” ☆、第27章 李氏抹了一把泪,抬头又瞧了杜若一眼,越发觉得这公子哥实在是顺眼。可在看看人家这打扮,这通身的气派,像自己这样的人家,七巧这样的出身,就算就算是去做个姨娘,只怕也是入不了人家的眼的。 李氏只好压下自己心中的郁结,几个人又进去吃起饭来。这会儿大家吸取了教训,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钱喜儿很识相的给刘七巧夹了一只鸡腿,小声道:“七巧姐姐别哭,伯娘不是故意的,伯娘很疼姐姐的。” 刘七巧夹了鸡腿咬了一口,嘟嘴道:“喜儿最乖了,等姐姐下次赶集,给你买好吃的。” 钱喜儿开心的点了点头,满意的扒起饭来。 刘七巧注意到杜若吃饭的速度很慢,几乎是很少的几粒米往嘴里拨。她想起小时候自己读红楼梦,似乎达官贵人家里面主人吃的米也比下人精细。刘七巧家是刘家村难得几家能吃上珍珠米的人家,但就这口感,刘七巧刚穿越来那会儿,还觉得糙得很。李氏观察到之后,特意在每次煮饭之前,会用自家的石臼再舂几次,这样外头的苞谷皮就会少些,口感也会细腻很多。舂剩下的外壳正好用来喂鸡鸭,一点儿也不浪费。 但即使如此,这米的口感和京城里贵人家吃的碧梗米,还是有些区别的。刘七巧见杜若吃的慢,就知道他是吃不习惯这米,可在看他的神色,没有半点嫌弃和挑剔,不过就是一口一口吃的极慢。 谁知道饭才吃了一半,刘老三就又找上了门来。原来王老四已经把药给买了回来,这会儿正在药罐子里泡着水呢。 “七巧,这药买回来了,你正泡着呢。我这特地跑来问问,要怎么用?”刘老三现年也三十五六了,这还是第一回抱孙子,心里也着急的很。 杜若见状,忙放下了碗筷道:“三碗水煎成一碗,喝下去之后过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发动,我们吃完了午饭,就过去,您不用担心。” 刘老三听了杜若的话,总算放下心来,点头哈腰的回家传话去了。不多时,大伙儿已经吃完了饭,杜若却还在那里细嚼慢咽,其实这会儿杜若已经很勉强了,因为他们家中的教养,是不准留饭的,尤其是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但李氏不知道他的饭量,只瞧着他年轻轻的小伙子,应该能吃不少,所以满满当当的给他盛了一碗饭。杜若肠胃不好,平素在家吃的都是软的好克化的东西,这一碗米饭颗颗饱满,再加上刘七巧喜欢吃硬米饭,李氏煮饭的时候时常少放一勺水,所以这米粒也是颗颗实在的。杜若吃了小半碗 ,已经有些饱了,但是这是在别人家,若是留饭就太过失礼,所以他仍旧保持的频率,慢慢的往嘴里送饭。 “吃不下就别吃了,我知道我家的米没你家的好吃。瞧你那样儿?”刘七巧瞥了一眼杜若,满不在乎道。 杜若心想,我这明明没露出吃不下的表情,她倒是怎么看出来的呢?其实刘七巧说的吃不下并不是吃不饱的吃不下,而是说杜若嫌弃她家米不好,故而吃不下。杜若会错了意思,丢下碗筷也就不吃了。刘七巧站起来,鄙夷的看了一眼杜若,心想这些公子哥儿可真是娇生惯养的,一碗饭就把他给打倒了,昨儿吃面怎么似乎连面汤也没留下来? 两人吃完了午饭,一起去刘老三家,杜若让齐旺背着药箱,跟在后头。他平日出门,都是小厮老妈子前后跟着的,走的路也少,这几日在这田埂里穿来穿去,杜若觉得脚底心都有些疼了。刘七巧完全没有这种意识,乡下的姑娘大脚的多,因为要出门种地。她当时张氏也是想给她裹小脚的,但是那时候她恰巧穿越来了,软磨硬泡这么一阵子,总算躲过了一劫。 刘七巧回到刘老三家,见王氏正冷着脸从外头回来,刘老三见了她道:“你这西头还有几家还没去呢,还不快去!” 王氏怯生生看了一眼刘老三,伏低做小道:“我这不是看见王老四回来,特意回家熬药来的吗?一会儿还要烧热水什么的,我总要搭把手的。” 刘七巧其实也不过就是想出一口恶气,倒也没有那种非把人给逼的怎么样怎么样的心思,所以她开口道:“行了,三婶说的是,快去熬药烧水吧。” 没过一会儿,刘老三的儿子们,刘大牛和刘二牛回来了。原来今儿一早,以为小王氏要发动了,刘老三就含着刘二牛去庄上把刘大牛给喊了回来。这会儿刚刚赶路回来,进门第一句话就问:“我儿子,我儿子出来了没有?” 王氏瞪了一眼刘大牛道:“你儿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王氏说着,扭头看了一眼靠在炕上的小王氏,愤愤的出去了。 小王氏看见刘大牛回来,眼泪啪啦啦的落下来,心里委屈的没处说,又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数落自己的婆婆,于是只靠在刘大牛的怀里落眼泪。 刘七巧见了,皱了皱眉头道:“二嫂子,省些力气吧,这会儿吃过午饭了没有?” 小王氏摇了摇头道:“家里没人做饭。” 刘七巧这才想起来,方才王氏被她赶出去澄清那些流言蜚语,小王氏就捂 在床上不能动,刘老三一看就是不会做饭的人,这会儿肯定一家人还饿着肚子。 这产妇不吃饱,生一半没力气可怎么行?以前她不负责顺产,但是听说助产士说,顺产的姑娘们都要准备个巧克力之类的,就怕后头饿了没力气。刘七巧想了想,走出了房间,见杜若在厅里坐着,径自去了刘老三家的厨房。 王氏正在小炉子上熬药,大灶上也烧着一锅的开水。刘七巧见他们家厨房里挂着面条,索性从一旁的热水里舀了一瓢到另外的锅里,冲着灶头里面的王氏道:“三婶,你给另外的灶膛加把火,我给二嫂子下碗面条,这不吃东西,一会儿使不上力,受苦的可是你家孙子。” 王氏心里不痛快,见了刘七巧心里痛恨的很,偏偏拿不到她半点错处,只能悻悻道:“我这一把年纪的,也不知道跟你犯了什么冲,回头你们家进城了也就清静了。” 刘七巧看着王氏这种吃瘪的模样,心里暗暗高兴,一边下面一边道:“你只看好你家锅里的,别惦记别人家的不就得了,没那么长的手,就别够那么远,我娘是个大善人,我刘七巧可不是。” 王氏恨的直咬牙,往灶膛猛塞了几把柴火,刘七巧眼看着这锅里的面汤怎么少了下去,急忙捞了面条起来。再低头一看,那铁锅底被王氏给捅出了一个窟窿来。刘七巧捧着面碗大笑道:“三婶,你这何必拿自家的锅撒气呢,瞧瞧这好好的一口铁锅,可不就坏了?” 王氏急忙抽了柴火出来,那柴火上湿漉漉淋着水,溅了她一身。刘七巧道:“我爹这个月不回来,这铁锅只怕得三叔自己上城里去补咯!” 小王氏吃了面条,不一会儿王氏把催产药也给端了进来,见了刘老三道:“他当家的……”刘七巧见王氏吞吞吐吐的,便知道她不敢说那锅的事情。这世上的事情也就是奇怪,别看王氏厉害的很,刘老三看上去是个老实人,可王氏就还对刘老三有那么点怕处。 刘老三问道:“怎么了这是?” 王氏道:“咱家那口铁锅给坏了。” “好好的怎么就坏了呢?这才用多久,上回才修好的,又哪儿坏了,我说你这锅铲子就不能轻一点不?这每回做饭,厨房里就跟打仗似的。” 王氏有口难言,眼珠子盯着刘七巧,恨不得把她给剜死了才好。刘七巧笑着道:“三叔,也别着急了,总不能家里没锅开火吧,我家厨房还多一口空铁锅,一会儿让二牛哥去取吧。”刘七巧是个直性子,她虽然嫉恨王氏,但 刘家这一大家子,都是实心肠的好人,尤其是刘老三,是实打实的为刘老二办事的,这些年也没少给刘七巧家方便。 “那七巧我就不客气了,等我家的锅补好了,就给你家送回去。” “行。”刘七巧应了一声,见小王氏没发动,也不在房里杵着,往外头厅里来。刘七巧才出来,就看见杜若捂着肚子,双眸紧蹙的低着头,额际上还有豆大的汗珠子。一旁的齐旺急的跪在了地上,仰着头盯着他道:“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少爷,你可别吓唬旺儿,旺儿这就去牵车咱们走。” 杜若忍痛摇了摇头道:“不碍事,一会儿就过去了。”他大概是忍得久了,指节都握的发白了,伸手往桌上的药箱探过去。刘七巧忙上前帮他打开了药箱,里面林林总总的摆着五六个药瓶,刘七巧一样一样的拿出来道:“哪一种?” 杜若一样样看过来,一一的摇头,怎么偏偏自己要的那一种就不见了呢! ☆、第28章 刘七巧见他难受,心里也不免着急了起来道:“你这大夫也真是的,自己病的药反而不带上,现在怎么办,自作自受了吧?”刘七巧觉得自己被杜若给传染到了毒舌的毛病,心里明明很着急,怎么出口却不好听了起来。 杜若摇了摇头,阖眸想了想道:“田埂,田埂下面……” 刘七巧茅塞顿开,急忙往门外走,回头见了跪在地上的齐旺道:“你可看好了他,别死在牛家庄,我们这里可得罪不起贵人的。” 齐旺急的小腿子都抖了,听刘七巧说着话,气的眼睛鼻子都揪在起,抹了一把泪抱着杜若的腿道:“少爷,你可不能有事啊,你别吓唬旺儿,旺儿还没娶媳妇呢,不想被我爹打死。” 杜若又是疼又是气,又是被刘七巧给数落的哭笑不得,按着他的头道:“打死了好,打死了到下头你还服侍我,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的情义了。” 齐旺整个脸都吓黑了,往杜若身上蹭着泪道:“少爷,你别动,我这就去牵马车,咱要死也不能死这里。” 杜若一把打在他的头上,咬牙道:“少说两句,我这一阵过去也就好了。”杜若现在心里已经悔死了,他太低估了刘七巧家那一碗硬邦邦的白米饭。他从病愈之后,在家中连碧梗米饭也吃的很少,每日都是汤水,粥面的养着,他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特别是在昨晚,他吃下了刘七巧那一碗刀削面之后还安然无恙的睡了一晚上,一下子让他的放低了警惕。 刘七巧出了门,她心里也弄不清杜若那是啥毛病,看他手捂住的地方,应该是胃部。他人那么瘦,估计应该是和消化不良有关的毛病。刘七巧心里想着,一会儿就跑到了方才他和杜若摔下去的地方。方才他们两个是不小心摔下去的,所以谁也没注意到这田埂的高度。这会儿刘七巧往下头一看,这足足一人高的地方,她方才一着急,居然忘了从边上给绕进去。刘七巧也没多想,憋着一股劲闭上眼往下跳,那左脚也不知道踩了个什么东西,脚脖子一扭,疼的她顿时眼泪都飚了出来。 刘七巧心想这下可完蛋了,方才那一扭只怕伤的不轻。等她反应过来撩开裤腿一看,果然整个脚踝都已经肿了起来。刘七巧恨恨的搬开脚,仔细一看,却是一个青花瓷的小药瓶,躲在这麦苗底下,只怕方才捡的时候给盖住了没看见,要不是她一脚踩在上头,没准还真找不到呢。这真叫: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刘七巧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周围被压坏的麦苗地,确认 里头再没有任何一个药瓶子之后,起身往刘老三家走。这不走不要紧,一走,刘七巧就彻底蒙了,方才那条腿肿得跟粽子一样,稍微一点地就疼得钻心。 刘七巧没法子,跛着走了几步之后,把人家田里做稻草人的竹竿给拔了下来,当成简易的拐杖,拄着一瘸一拐往刘老三家去了。 这半里多路整整走了刘七巧一炷香的时间,刘七巧捱到门口,往门槛上一坐道:“快把你这太上老君的救命仙丹拿走。” 齐旺正哭得眼泪哗啦啦,闻言急忙往刘七巧这里拿了药送到杜若跟前。杜若示意他倒出六颗药丸来,放在掌心灌入喉中。齐旺左瞧又瞧的,也没瞧见这厅里有茶水,刘七巧道:“厨房有水,你走那个小门过去就好。” 齐旺急忙往厨房去,在厨房翻了半天,也只有锅里的烫水,他只好倒了一碗出来,伸着头往上面吹冷气,又怕吹出自己的口水来,样子说不出的好笑。 刘七巧看着就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她抬起头却正好看见杜若接过了那碗水,低头缓缓的抿了一口。真是一个长的让人觉得人神共愤的帅哥啊,可惜了,看上去身患恶疾,不知道能活多久。 刘七巧这心里还没对如若yy够,刘大牛从房里跑出来喊道:“七巧,七巧,你家嫂子有动静了,喊肚子疼呢!” 刘七巧一听,忙站起来道:“不着急,我这就进去看看。” 刘七巧刚一起身,牵动了她脚踝上的伤,她手里撑得竹竿咕噜噜的滚到了杜若的鞋边。刘七巧抱着脚踝,恨不得疼得在地上打滚。 “劳驾,快把拐杖给我。”刘七巧眼底还蓄着泪,抬头对齐旺道。 刘大牛见刘七巧摔了一觉,急忙跑过来,将她扶了起来,问道:“七巧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呢,这脚是怎么了?” 刘七巧觉得自己倒霉,也不愿意多说,扶着刘大牛道:“刚才出门不小心摔了,不打紧,一会儿我回家擦点跌打药就好了,走,咱们进去看看嫂子。” 刘大牛赶紧诶了一声,扶着刘七巧进去。杜若这会儿疼痛已经好了点,见刘七巧往里头跑,忙开口道:“你先坐下来,我看看你的腿,她这会儿才开始疼,少说还得一两个时辰才能下来,你现在进去也没用。” 刘七巧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一般从阵痛开始,到最后婴孩落地,中间少不得几个时辰。开指快的人大约也要两小时,慢一点的,折腾个三天三夜的,那也是有的,她这不是正 要进去给坚持一下开到了几指么。 刘大牛头一次当老爹,他不懂这个道理,嘟囔了一句道:“里面人还疼着呢,这位大夫,你看着……” 杜若一只手还捂着肚子,也没多少力气和刘七巧闲扯,毫不客气的开口:“我看你是故意不想好了,好赖上我吧,我这人也没别的坏处,但就是不喜欢蹶子。” 刘七巧一听,这火突突突的就冒起来了,感情还真没完没了了,刘七巧推开刘大牛,往边上的椅子上一坐道:“大牛哥,你先别着急,二嫂子要疼一会儿呢,没那么快,我一会儿就进去,你先进去哄哄她。” 刘大牛听刘七巧也这么说,才算是信服了,往里头去哄媳妇去了。这会儿小王氏疼的频率不高,也没有那破空的大喊声,偶尔阵痛来了就哼哼两声。杜若见刘七巧做了下来,他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上前来。 齐旺很识相的给他搬了一个小墩子坐下,杜若抬头看了一眼刘七巧,刘七巧也低头看了一眼杜若,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闭了嘴。刘七巧不敢开口说话,是因为她尴尬,她来了这世界也快七八年了,虽然对某些习俗很不以为然,但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她一直很遵守这些古人流传下来的老教条。 想当年《还珠格格》热播的时候,柳青不过就是给金锁揉了一下脚踝,金锁就以身相许了。虽然杜若如今的身份是个大夫,可他们毕竟一个男未娶,一个女未嫁,要是这事儿传出去了,总也是不好的。 杜若见刘七巧半天没伸出自己的脚,抬起头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还以为七巧姑娘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原来我又看错了,尸体都敢看,不敢给人看自己受伤的脚踝。” 刘七巧眯了眯眼,凑到杜若的面前,盯着他挺拔的鼻梁,总有那么点心猿意马:“我这不是为你考虑吗?你看看你,这高门大户的,要是被我这乡下丫头赖上了,那岂不是人间悲剧?” 杜若扭头一笑,伸手抓住刘七巧的小腿往外一拉,疼得刘七巧哇哇喊了两声,还没等刘七巧先开口,杜若就道:“得了吧,七巧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是我娘知道今日七巧姑娘救了我一命,接回去做个姨娘,她会同意……” 刘七巧还没等杜若说还,伸出自己好好的那一条腿,一脚踹再他的小腿肚上:“姨你家奶奶,我刘七巧要么不嫁人,要嫁只做正室。”刘七巧说完,觉得自己口气有点太大了,忍不住讪讪道:“嫁不出去,那就在家做老姑娘。” 杜若 忍笑,揉揉自己的小腿肚子了,拉开刘七巧受伤那条腿的裤脚:“得了,你都想好了当老姑娘了,也不怕我看了你的。” 说实话这是杜若第一次看女孩子正常的脚,更是第一次摸。以前他跟着叔父出去看病的时候,叔父动手,他在一旁远远的看着。大家闺秀扭伤脚的几率其实是很大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们都裹着小脚。那小小的,如笋尖一样变形了的脚,在地上走路本就是很不方便的。很多时候即使很小心谨慎的慢慢走路,还是会扭到。杜若从来没觉得那样一双脚是美丽动人的,杜若从她们忍痛的眼神中,看出了她们的痛苦、排斥、和不甘。可是这些……谁也不能改变。 眼前的这一双脚,却是他看见过的最正常的、也最健康的脚,除了现在脚脖子肿得看不见弧度,这还是一双美丽动人的、却有些不安分的脚。杜若伸手握住刘七巧的脚踝,缓缓的按了按。 刘七巧疼的皱起眉头,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瞪着杜若,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握住自己那一截变形红肿的脚脖子,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 ☆、第29章 “你到底会不会骨科啊?”刘七巧被他按得疼痛难忍,忍不住开口问道。 杜若面无表情道:“我不会,难道你会?” “会就会,了不起死了,你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天经地义,搞得跟欠你情似的。告诉我,你的出诊费是多少,一会儿我给你就是了。”刘七巧很不服气的说。 “七巧姑娘,这你可说对了,我家公子很少出门给人看病的,平常只有王公侯府,他才会跟着二老爷跑一趟。至于这诊金嘛,奴才不敢说。”齐旺在一旁得意洋洋的说道。 刘七巧知道,宝善堂是京城最有名的药房,他家的二老爷是宫里的太医院院判。能让太医院的头头看病的家族,肯定是有头有脸的簪缨之家。刘七巧正想着,忽然脚脖子咔嚓一声,她仰头冲着房顶大喊了一声。房里的几个人闻声,也吓得从房里头出来了。 刘七巧扭头与他们面面相觑,这时候杜若已经站了起来,扭头不去看刘七巧的脚脖子。只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从药箱里头拿出几个小瓷瓶,放在一旁道:“一会儿把这药敷上,这几天注意不要多动。”他转过身,看了刘七巧一眼,忽然勾唇笑了起来道:“在屋檐底下晒晒太阳,划划水倒是可以的。” 刘七巧想起一早上自己纳鞋底的事儿,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这时候里头小王氏的喊声开始有爆发力了,一声比一声高,足足能震破房顶。刘七巧从椅子上起来,拄着竹竿往里头走,见了小王氏道:“二嫂子,力气不是这么用的,你这喊一声多少力气都给浪费了,憋着点,我给看看。” 刘七巧上前看了看,就着一旁的脸盆洗了洗手,往她身下探了探道:“二嫂子,还差点火候,这会儿先别喊。” 刘七巧这也是第一次给人催生,不大清楚这药力如何。杜若并没有进产房,隔着门道:“这药后面来的快,我看是快了,你让她一会儿用点力,别拖延时间。” 刘七巧也不领他的情,回了一句啰嗦,等她再到小王氏面前时候,小王氏猛然叫了起来道:“哎哟七巧,不好了……我憋不住要尿……”小王氏话还没说完,扑擦一声的,床上的被褥跟遭了水灾一样被淹的满满的。王氏见状,忙把刘老三和刘大牛赶了出去道:“羊水破了要发动了,你们快出去吧。” 其实刘七巧是很想让刘大牛留下来看看他媳妇是怎么生孩子的,但也不知道哪个圣贤遗留下来的说法,说男人进产房不吉利。刘七巧就只能看着王氏把刘老三等人给推了出去。 刘七巧又探了一下王氏的情况,果然后面开的很快,这才晃眼的功夫,就到了八指。小王氏这一胎没足月,估计个头不会很大,八指的话,大差不差的可以开始用力了。 古代的稳婆有一个不好,就是不能很好的指示产妇用力,其实在阵痛的同时,自宫对胎儿有很强的挤压力,这个时候用力是最好的时机,可也事半功倍。刘七巧摸了摸小王氏的肚子,见肚皮又开始发紧了,便开口道:“开始用力!” 小王氏疼的满眼泪水,听刘七巧喊说用力,仰着脖子乱挣一通,嘴里又是喊破屋顶的一声狂吼。刘七巧捂着额头,摸摸她的肚皮,又松了下来,只得安慰她道:“二嫂子,一会儿肚子开始疼的时候,你就跟平常拉屎一样,把你的孩子拉出来,成不?” 小王氏又委屈又羞涩,喘着气道:“我怕我拉出来的不是孩子,是屎,那该怎么办?” 刘七巧忍住了笑,一本正经道:“你就算拉出屎来,谁还笑话你不成?是人谁不拉屎?” 小王氏点点头,忽然觉得又痛了起来,一边喊一边道:“啊啊啊……我要拉了我要拉了……” 杜若站在门外,完全被刘七巧粗俗直白的接生方式给震撼了!站在门口cos起了石像,两只眼睛都不会眨了!他这一辈子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这种粗鲁直白的话,偏偏你又不能说她说的不对,杜若设想用几个词语替代方才刘七巧的那句话,比如:你就像平常出恭一样,把孩子给恭出来?又或者:你就像平常如厕一样,把孩子给如出来……怎么听怎么没有气势啊! 杜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能力是如此的匮乏,可他实在也不忍心面对刘七巧那种让人惨不忍睹的粗暴。然后当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听见里面刘七巧兴奋的高喊道:“拉出来了拉出来了!二嫂子你真厉害!是个带把的小子呢!” 王氏这会儿也忘了心中的怨气了,急忙往外头跑:“七巧,我去打热水来,你等着。” 杜若就站在房门口,被王氏撞了个满怀,王氏也顾不得道谢,赶紧绕了过去往厨房里打水。刘家三个男人也都在大厅里站着,听见王氏过去说是个男娃,一家人激动得热泪盈眶。刘大牛兴奋道:“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刘二牛目前还没媳妇,但他当叔叔了,也觉得高兴,所以自己一边失落着,一边高兴着,开口道:“大哥,给侄儿取个响亮一点的名字吧!”村里的孩子取名都忒随便了,不是二牛,就是二狗 ,再不济就是二柱,还有猫子、狗娃什么的,走出去还没开口呢,就一个名字也够人笑掉大牙的了。 刘老三是深知这一点的,他们刘家几个堂兄弟,都用的是柱字,就这么大柱二柱三柱的排着。后来刘老二跟着刘老爷去了城里,听说东家给刘老二取了新名字,叫刘诚,他就满羡慕的。 刘老三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杜若,他想着杜大夫是城里人,看着就是个有学问的样子,取个名字还不容易么,不过就是自己厚些脸皮的事情。 “杜大夫,您看我这一家老小的,都不识字,我这谢谢您了,给咱孙子娶个名字呗?”刘老三说完,刘大牛刘二牛立刻就两眼放光齐齐看向杜若道:“杜大夫,您行行好,赐个名字吧,我儿子有您这个贵人赐名,以后没准就能交好运。” 杜若想想自己的命,除了出身好一点,他这一身还真是多灾多难的很。就他这病病歪歪的命,可真当不起这贵人二字。但是乡下人热情的很,他们认定了你,就非你莫属,杜若不好推脱,也只能想了起来。 给乡下人取名,其实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这事儿刘七巧有经验,因为乡下人取名要求好记,又不能笔画太多,平白有一个好名字,结果二十来岁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那还不如叫二狗的好呢。杜若权衡再三,终于想出了一个比较适合的名字来。他从药箱里面取了笔墨出来,在开方子的宣纸上恭恭敬敬的写下了三个字:刘子辰。 刘大牛伸着脖子看了眼道:“前两个字我认得,最后一个字,敲着眼熟。” 杜若笑道:“最后一个字,是日月星辰的辰。” 刘大牛嘿嘿的笑了起来:“这名字好,刘子辰,我儿子是天生的星宿,那还了得,可不是文曲星下凡了!” 刘二牛羡慕的不行,腆着脸凑上前来道:“杜大夫,我这会儿还没媳妇,可我将来总得娶媳妇生娃,你也给取一个名字,我好留着备用啊!” 杜若哪里想到这乡下人家还挺有超前意识的,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他们淳朴的可爱,顿时也善心大发,在纸上继续写着。 “既然不知男女,那我就男女各娶一个,若是女的,就叫刘子玉,若是男的就唤刘子聪,如何?” 正这时候,刘七巧已经照顾好了小王氏,坡这脚从里头抱着孩子出来,听见他们说话,笑着道:“杜大夫取的名字还不错,几两银子一个啊?” 刘家人一听傻眼了,他们还以为 是白送的。杜若抬眸扫了一眼刘七巧道:“限量发送,免费的。七巧姑娘,要不要也求一个去?” 其实刘八顺一直不满意自己的名字,上了私塾之后,每每都闹着要换名字。刘八顺之所以叫刘八顺,那是因为他前头有个刘七巧,所以为了这事儿,刘八顺发起火来,就把刘七巧给埋怨上了。刘七巧心里正有这想法,可没想到被杜若给说破了,搞得自己像是来求名字一样的,顿时也没了性子,便咽下了话头道:“我求了干嘛?我又不着急生娃。再说了,我的娃名字我自己娶。” 于是,刘七巧想帮助刘八顺改名的那一点点小小的仁慈心就这样消失不见了。以至于几年之后,刘八顺果然被自己的名字给坑了一回。 ☆、第30章 刘七巧见小王氏母子平安,心里的石头也隐隐放下,这次若不是杜若愿意留下来相助,小王氏的后果不堪设想。王氏在里头安顿了好小王氏,着急的出来抱孙子,刘大牛也没傻愣着,进去瞧自己刚刚立了大功的媳妇。 王氏抱着大孙子,心里的气总算是下去了一些,见了刘七巧也露出一些笑来,不大好意思的说:“七巧,无论如何,三婶也谢谢你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好歹多担待着点,老刘家都是一家人,你说对不?” 刘七巧是知道这王氏的,平常也是个会做人会说话的主儿,这脸皮更是没得说,牛家庄她不排第一,就没人敢排第二,什么便宜都得让自家占上,如今她好不容易也说了几句松口的话,刘七巧也不愿意再和她牵扯不清,毕竟今儿她们家添丁了,是件大喜事。 “三婶瞧你说的,我们自然是一家人了,我爹他没亲兄弟,都当大伯和三叔是自家兄弟,这我一小就知道,我奶奶那时候一个人过,也多亏了大伯和三叔家照应,我们家的日子才好过些,我那时候虽然小,也是懂的。” 王氏见刘七巧这么说,也忆苦思甜了一番,低头看看怀里的大胖小子,叹气道:“可不是,谁家没个难处,多帮衬着点也是应该的。” 刘七巧见她说软话那模样,没得还真是情真意切的很,就这演技,回了现代少说也能当个雪姨二号。刘七巧不跟她含糊,索性把话说明白了道:“只一件事,我七巧还是要跟三婶你说明白,赵家村的地,是我七巧拿嫁妆钱买了,给我姥姥和姥爷种几年的。你们也知道,村里就这么几百亩地,人又多,一年下来没几个收成。我家的地都是你们家和大伯家还有几个姓刘的叔伯家种着,一分一厘都没有给我娘的娘家种,这些年眼看这老刘家日子过的好了,可我姥姥姥爷家越来越穷,我娘看着心里难过,七巧我才做了这个主,买了那些地,那些都是我自己的嫁妆,也是我自己的主意,跟我娘没有半点关系,三婶你是跟着我年一起去买的地,你心里应该清楚。” 王氏被刘七巧说的不好意思,只能连连点头,嘴里小声道:“我这不也是替我娘家人着急么,好好种的地没了,也不知道下半年吃什么,谁家都指望着呢。” 刘七巧听了这话,也不恼,却直截了当的说:“那就没办法了,我家只有那么些根基,做不起善事,能帮衬的亲戚自然帮衬着点,帮衬不上的,也只能靠他们自己了。”刘七巧说着,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刘七巧拖着还有些疼的脚 踝,撑着竹竿走到刘老三家的院子里,杜若连忙也跟着出来。刘老三听了方才的话,又瞪了王氏几眼,见王氏低着头抱孙子,也不像要发作的样子,就忍了下来,转身朝着门口喊道:“七巧,你还没拿拆红的钱呢!” 刘七巧转身道:“一会儿三叔到我家取锅的时候带来吧,我又不着急。”刘七巧拄着竹竿往外头走,杜若便跟在她的身后,没过多久,兴许是刘七巧走累了,在路边的一颗大树下坐了下来,把竹竿扔在一旁,托着腮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和偶尔飞过的鸟雀。 杜若见她不说话,也在距她不远地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学着她的样子,看着一望无垠的蓝天。只觉得那阳光有些刺眼,伸手遮住了眼睛,却听刘七巧道:“跟屁虫,什么都要学。” 杜若站起来,看见刘七巧已经拄着竹竿,一瘸一拐的走的飞快,就在她身后喊道:“你好歹走慢一些,你的脚脖子不疼吗?跑这么快是赶着投胎去的吗?” 刘七巧转头剜了一眼杜若,拿起竹竿敲了敲田埂道:“要不是我跳下去为你找药,能崴了脚吗?你说这种话,活该你长的尖嘴猴腮一副福薄的样子。” 杜若听他这么说,非但不生气,心里却还有一丝丝的感激,可他怎么能让刘七巧知道呢,于是笑着道:“谁知道你是怎么崴的脚,再说方才若不是我拉了你一把,我也不会摔下去,咱们好歹也是扯平了。” 刘七巧停下来,耸了耸肩道:“谁跟你扯平啊,你又是谁,赶紧回你的京城当你的大少爷吧,别在这里受苦受难的,吃一碗糙米饭就要旧病复发的人,我刘七巧可不敢交这朋友,改明儿你死了,还得多花我一份吊唁的银子。” 杜若总算是领教到了刘七巧的毒舌能力了,却顾不得生气,只笑着跟在她身后道:“听你这话,你还真小气啊,这么小气的人居然能拿自己的嫁妆钱买地给姥姥姥爷种,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刘七巧满不在乎道:“地又不会跑,让人家种几年而已,再说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嫁人,银子留在身边,万一通货膨胀怎么办?” 这下可难道了杜若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啥叫通货膨胀,只能看着刘七巧摇摇头,觉得这小姑娘着实有意思的很。 刘七巧一瘸一拐的回了自己家,李氏从里面迎了出来,见刘七巧拐着脚,忙问:“这是怎么了,你二嫂子生了吗?” 刘七巧点点头道:“生了,娘,你又得让爹在城里打一副银手镯了。” 李氏道:“上次你爹回来就跟他提过了,这不他最近忙,也不知道忘了没有,眼看着都一个月没回家了。”李氏说着,心里也犯愁,有意无意的抬头往外面瞅瞅。 正巧杜若和齐旺也从后面跟了来,李氏见了杜若,略略笑道:“杜大夫这可是要回京城去了?” 杜若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李氏就觉得有些羞涩,略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道:“时候也不早了,这会儿回去也快天黑了,谢谢大婶的招待。” 李氏一届村妇,被杜若叫了一声大婶,没来由的心花怒放了起来,热络道:“哪里的话,就怕你觉得我们乡下简陋,没有好饭好菜的,怕你吃不饱。” 杜若想起中午那满满一碗的硬米饭,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没来由又觉得胃里隐隐作痛,忙道:“不不不,吃的很饱、很饱。”饱得不能再饱了。 齐旺牵了马车出来,杜若上了车,接过齐旺手中送上来的药箱,从里面拿了几瓶药出来对李氏道:“这是小孩子消食用的、这是平日里吃坏肚子用的、这是金疮药、”林林总总拿了许多出来,最后递了一瓶给李氏道:“这是治跌打损伤的,七巧姑娘的脚踝正用的着,你也留着。” 李氏一边谢,一边又抬头偷瞄杜若,直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心里又为刘七巧给叹息了起来,再往门里头瞧瞧,这刘七巧压根都没出来送一程,心里便又有些气她。 齐旺看着杜若把药箱里的药一样样的搬空,搬到最后才入正题,挠着头在那着急,心道:少爷,你好歹是开医馆的,不是开善堂的,这些药可都不便宜啊! 再说刘七巧,这会儿她可没有半点送别的自觉性。反正对于她来说,她和杜若萍水相逢,这天大地大的,能不能再见面还两说呢,何必为了这匆匆一面去纠结往后更多的缘分,也不必为了这匆匆一别让人心口添堵。 所以,她就坐在廊下的长凳上,明知影壁后头就能看见杜若,当还是淡定的坐在那里晒太阳。 齐旺牵起缰绳,吁了一声,那马车便慢慢的往村口去了。李氏转过影壁进门,见刘七巧就在门口坐着,便兜着围裙里的药瓶子往前去,见了她道:“七巧,人家杜公子回京去了,你怎么也不出门送一送,好歹要有些礼节。” 刘七巧瞅着李氏这一围裙的东西,便知道李氏被杜若给收买了下来,眨了眨眼道:“有什么好送的,过不了多久,咱不也得上京城去了吗?没准就又能见上呢,这会儿送个什么劲 儿呢,还当我看上他了一样。” 李氏原本觉得刘七巧对杜若横眉冷对的,没啥意思,可这话一听,不由就感觉有那么点意思了。姑娘家脸皮薄,谁敢真说出那句话来呢?李氏再低头看看刘七巧,见阳光把她的笑脸晒的通红的,便索性撞着胆子问她:“七巧,你的脚踝扭了,他给你看过?” 刘七巧不以为然的点点头,补充道:“他是大夫,我是病患,看个脚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氏这会儿心里反倒担心了起来,起身看了眼刘七巧。方才她自己也一头热的觉得杜若好,可人家一眨眼就驾着马车回京了,以后还能不能记得自己家的女儿还不知道。李氏这样一想,便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实在太浅了,那种痴人说梦的事情,便是想也不能想的。这种人家,别说是自己这种小老百姓人家攀不上的,就算是有钱有势的,就凭杜大夫那品貌,也不知多少大家的小姐等着他挑选呢。 李氏站起来,伸手摸了摸怀里这些个药瓶,蹙眉道:“这么高级的东西,看着不错,没准还不如我们乡下的狗皮膏药有用呢,七巧,你说是不是?” 刘七巧噗嗤一笑,捏了一个瓶子在手里,笑着道:“娘,至少人家长得好看。” 这会儿,连李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了。 ☆、第31章 杜若出一趟门,总共用了两天一夜,这可急坏了京城的杜老太太。也难怪他们要着急,杜若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安安生生过。先别说杜若出生那年,京城被鞑子给攻破了,杜家一路逃难,谁想杜夫人就动了胎气,还没足月就在路上生下了杜若。从那以后直到杜若七岁时会走路,杜家一直活在战战兢兢的煎熬之中。没错,你没看错,别看杜若现在玉树临风、翩翩公子,除了瘦的不正常以外,其他看起来都正常。其实他直到七岁之前,都是在奶妈的怀里长大的。后来好不容身体好些了,就各种调理,偏偏他脾胃极弱,稍有失调,别人来看都是小病,到了他那里又是要命的大难。所以才有了方巧儿冲喜这一说了。 杜若刚到家,杜老太太就从自个儿的院中迎了出来,看杜若这一身风尘仆仆的,一口一个心肝的叫着。杜若虽然脸上有些疲惫之色,但心情很好,迎了她老人家道:“老太太怎么出来,这都不早了。” 一旁的王嬷嬷忙上前道:“怎么这会儿才回来,老太太等着你回来用晚膳,这会儿还没吃呢。” 杜若看看时辰,这都将近亥时了,急忙跪下了请罪道:“都是孙儿的错,老太太快进去吧,孙儿陪你一起用一些。” 这时候杜太太也出来了,杜老爷在家排行老大,所以下人们喊杜太太一声大太太,见她亲自端了饭菜上来,忙上前接了道:“大太太怎么也亲自下厨了,倒让奴才们偷懒了。” 杜太太道:“大郎的口味,也只有我懂一些,厨房那些人手艺虽好,却顺不得他的脾胃。” 杜若感激的看了一眼杜太太,坐到位置上问道:“娘,爹和二叔呢?” 杜太太坐下,给他添了一小碗熬的软软的小米粥,夹上几筷子绿油油的菜心儿,才开口道:“你二叔今儿宫里当值,还没回来。你爹被恭王府的人请走了,说老太妃身子不好,非要让你爹亲自去一趟。”杜家大爷这几年心思都放在生意上,其实已经很少出门为人看诊,但架不住当年京城名医的名头,所以一般也只有那些得罪不起的钟鼎勋贵人家,他才亲自出马。 “我说呢,这事儿店也该打样了,怎么爹还没回来,还以为他出了远门。” “最近还是安生些吧,听说北边那什么瓦拉什么鞑靼的,都盯着这北京城呢,去年在东北那里订的人参鹿茸,就比前年还少了三成,今年还不知道有没有的少,你爹说,实在不行,往高丽那边去,也不能再往北走了,世道不太平,有钱也没用。” 杜夫人见杜老太太这样说,忙劝慰道:“老太太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儿老爷自然会处理的,老太太你就按下心来,想想别的吧。” 杜老太太也是一个直心思的人,听杜夫人这么说,便一伸筷子道:“我有什么好想的,不想这些还能想什么?想着大郎给我早些添个孙子,想的我头发都白了,结果怎么着?好好的姑娘还让他送了出来。老二家的蘅哥儿儿子都快走路了,这边连个媳妇都没着落,我不管,年底之前,我要喝到孙媳妇茶,不然我就跟萧太妃一样,去水月庵住去,让你们担一担这不孝的罪名,看你们心里好受不好受。” 这种司空见惯的阵仗,杜若早已是习惯了,可以前每回说起来,他都淡淡的一笑而过,也不知今日吃错了什么药,猛然的就想起刘七巧那张带着些小肉的腮帮子,那一双眸子顾盼神飞,眨两下就能让人心砰砰的跳,杜若想也没想,居然蹙眉道:“年底只怕早了些,她还没及笄呢。”杜若才说完,猛然想起了这是什么场合,坐着些什么人,果然跟什么人在一起就会染上什么习性,他怎么就跟刘七巧一样口没遮拦了起来呢! “哪家姑娘?没及笄不要紧,先过了文定,不能让人抢了先,你说是吗?”杜老太太简直可以用双眼放光来形容,扯着杜若的袖子一个劲的问。 杜若被扯的米都送不到嘴里,只能放下筷子道:“我什么都没说,你们别问了行不?”杜若说着,脸上红的更烫过的一样,低着头就往外头跑。 里头杜夫人也是一脸的疑惑,瞧着儿子二十年来也没这样怕羞过,又觉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可这婚姻大事,从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私下里看上的,万一对方是个好人家,岂不是要笑话他们杜家没教养,生了一个这么浑帐的儿子。 “大郎她娘,你听见了没有,他说他心里有人了!”杜老太太见扯不住杜若,就换了扯杜夫人的,杜夫人蹙着眉头道:“这……他说是这么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明儿我就让老爷打探打探,谁家的闺女十四岁,明年才能及笄。” “好好,那你可得放在心上。”杜老太太心花怒放道:“我只当他老实,谁知道也是个鬼心思,咱不为难后辈,要是那姑娘好,先定了下来,等及笄了在抬回来。” 相比之杜老太太的兴高采烈,杜夫人却不那么热衷。第一呢,这杜若平日里身子不好,鲜少出门,根本就没有什么机会认识外头的女孩子,更别说是待字闺中的女子。 第二呢,满打满算这两年杜若跟着二老爷去过的那些个人家,哪家不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名门望族,就算是有这个年纪的闺女,只怕也早已被别人家给订了。杜家虽然在京城很有名望,但毕竟和那些把持朝政的权臣贵胄不一样,并不需要倚靠联姻,来保证自己的官位。而那些权臣宗室之女,只怕也不甘心嫁到杜家来,当一个真正享清福的少奶奶,将她们那些长袖善舞的本事都给埋没了。 杜若在外头清醒了一会儿,脑子也不再发热,站在院子的梧桐树底下思来想去踱来踱去半日,这才理清了思路,又回到厅中。见杜老太太和杜夫人都一脸不解的盯着自己,重新落座,对杜老太太道:“孙儿还不想这么早成婚,孙儿打算跟二叔多学学,以后光耀门楣,撑起杜家的宝善堂的招牌。” 杜老太太哪里信他的话,可脸上依旧笑嘻嘻的道:“知道你长进,快别说了,好好的先吃饭,吃完了回去泡个澡,好好睡一觉先。” 杜夫人摸了摸碗壁,转身对丫头道:“清荷,去把这碗汤热一热,快一些。” 被换做清荷的丫头急忙上前,端了汤碗出去。杜夫人才语重心长的开口道:“嗯,这事儿是不着急,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你的身子养好。”杜夫人还想说什么,见杜老太太在场,便欲言又止道:“以后别出门了,几家分号都有坐堂的大夫,请他们跑一趟也是一样的,这次林庄头家惹出那么多的事情,看我年底不收拾他。” 杜若却笑道:“哪里的话,医者父母心,不过这次去还真没帮上什么忙,林庄头的媳妇生了,母子平安。” 杜老太太听说别人家生了,一脸不高兴的撇过头,拄着龙头拐杖起身道:“行了我回荣寿堂去了,反正生的都是别人家的,跟杜家没什么关系,听着难受。” 杜若见杜老太太这么说,便索性噤声了,过了片刻间她不吵着要走了,就问道:“听说蘅哥儿的姨娘也要生了,老太太到时候不又有孙儿抱了吗?” 杜夫人冲杜若使了个眼色,摇摇头,果然听杜老太太满不在乎的说:“那能一样吗?乡里的丫头片子,以为傍上了哥儿的大腿,就能一辈子富贵吃香的喝辣的,看一眼都觉得糟心,又要弄出一个小的来,这叫什么事儿。” “这也要怪蘅哥儿,宠得不像话了,放着正经媳妇不好好待,勾搭起下人来,偏偏还是在你弟媳怀着娃的时候,你说说,这一股气上来,还有的好,一对甜甜蜜蜜的少年夫妻就这么给生疏了。”杜夫人叹了一口气道。 “咱们也就咸吃萝卜淡操心,依我看这事儿两人都有错,男人没不偷腥的,偷也偷了,让一步也就算了,凭白闹个没脸,现在见了面跟仇人似的,后悔了,蘅哥儿也铁了心不回头了。这下好了,便宜了一个乡下丫头,也不知那丫头半夜会不会笑醒过来。”杜老太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道。 杜若听她们横一口乡下丫头、竖一口乡下丫头,心里便不由觉得闹心的很,插口道:“依我看这事儿还就是二弟的错,人家弟媳妇为他怀子生娃,在鬼门关转上一圈,他倒是能趁着那时候勾搭起院里的丫头,再说弟媳过来的时候,也带着两个丫头来的,活生生的人放在那里,二弟还去动外头的人,这事儿不是打弟媳的脸吗?大家只当是弟媳心眼小,不肯二弟动自己眼前的人呢。” 杜老太太气也气过了,转念一想,可不是这么道理吗?气的火冒三丈道:“怪道蘅哥儿媳妇这么生气呢,我可不就没想到这上头来。”老太太清了清嗓子,转身对身后的老嬷嬷道:“你明儿一早,去二老爷那边把二太太和蘅哥儿媳妇都喊过来,这事儿还真不能由着蘅哥儿的性子,正经少奶奶得有正经少奶奶的派头,要让一个乡下丫头给占了便宜,那就是我们杜家无能了。” 杜若这话都绕了半天,又扯上了乡下丫头,顿时觉得很无力,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喝起丫头重新送上的热汤来。 ☆、第32章 再说刘七巧这边,日子还是过的这般无忧无虑,唯一有一些不同的是,最近似乎来家里的客人比平常多了很多。可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刘七巧都能喊得出名字。第一个是牛家庄有名的媒婆韩婶子、第二个是赵家村的喜娘何阿美、还有一个更厉害,是和桥镇上都有名的媒婆,人称媒婆赵。 光听这些人的名头,就知道这些人到刘七巧家是为了什么,说的好听,是给刘七巧来做媒来的。说的不好听,那就是看准了刘七巧那三百亩地的嫁妆来的。 李氏是个不爱得罪人的性子,且她也非常重视刘七巧的终身大事,所以来者是客,在她们还没开门见山说出对方的条件之时,李氏都是很热情招待的。 “赵媒婆,这次又是什么人选啊?上次你说的那个镇上的员外,我听村里人说,是个鳏夫啊,已经三十好几了,膝下还有一儿一女,听说那女儿的年纪,都快赶上七巧了,你说这……”李氏不动声色的数落着赵媒婆,谁知话还没说完,那赵媒婆跳起来到:“李嫂子,这你可冤枉我了,我也是回了镇上才知道这事儿呢,那陈员外长的年轻啊,三十好几的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我哪里知道他还有一双儿女呢,谁找媒婆的时候把儿女带在身边,您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是……”李氏被她扯糊涂,又继续问道:“那今天的呢,今天的看起来多大年纪,家里有儿女没有?” “放心,今天的准好,别说家里有儿女,上头连爹妈也没有!”赵媒婆说的眉飞色舞。 “这……是个孤儿?”李氏的脸色不由又变了变,但转念一想,若是孤儿愿意入赘老刘家,凭老刘家这些家资,也不会过的太穷困,若是有出息的,以后七巧能拿捏的了,没准还不错,所以就耐着心思听了下去。 “这钱少爷,虽然没有爹妈,但是从小就是他哥哥养大的,他哥哥在镇上开了几家铺子,专门卖南北货的,平日他就在这铺子里帮工,这不到了嫁娶的年纪,想找一个年龄相仿,勤劳朴实的姑娘,一起……” 赵媒婆话还没说完,李氏就截了她的话头继续道:“一起给他哥干苦力对不对?顺便还能得三百亩地的嫁妆,以后不愁吃喝了是不?”李氏从凳子梭一下站了起来道:“赵媒婆,他们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来我家当说课,我们家七巧是随随便便嫁出去让人家当后娘当使唤丫头的吗?得了,你老在这一行也算有些脸面,那我就让你带个话,七巧是要嫁出去当少奶奶的,没那家世资材,就别往我们老刘家来 了,这路上不好走,从镇上来,远着呢,您好走,咱不送了。” 刘七巧从外头回来,正巧看见李氏在下逐客令,心里暗暗道:我滴娘,总算是也把你给逼急了吧。这三百亩地的地契捏在刘七巧的手里,刘七巧一下子就变成了这一片的大肥肉,总算让刘七巧感受了一把当地主的风光。 赵媒婆从里头出来,和刘七巧撞了一个正面,上下瞅了瞅刘七巧,还果真是一个有福的面相,暗自也骂那些金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讪讪的走了。 谁知那日到了下午,刘老二回家了。刘老二这有一个多月没回家,原来是被王府安排出了一趟远门,不过总算路上顺利,所以得了一个假,可以回家休息几日。当然,刘老二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把刘七巧一家给接到京城去。 刘七巧前世也是少小离家求学,和爹妈的感情不怎么深厚,这一辈子她一直在李氏的身边,反倒享受起了亲情,看见刘老二回来,就忍不住跑上前迎出去,抱住了刘老二用额头蹭他的胡渣,撒娇道:“爹,你这都好久没回来,娘都想死你了。” 刘老二实实在在的抱了一把刘七巧,放在手里掂了掂才松开,又转身把刘八顺抱在手里逗了逗,转头问刘七巧:“到底是你娘想我呢,还是你想我,你看看,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 刘七巧嘟着嘴道:“女儿是爹爹前世的情人,当然想爹爹了。” 刘老二笑嘻嘻的戳了她脑门一下:“贫嘴。” 这时候李氏才从里面迎了出来,刘七巧转身一看,李氏把鬓角梳理的整整齐齐,把平常舍不得带的玉簪子也给带上了。见了刘老二,羞羞怯怯的喊了一声:“她爹,你回来了。” 刘老二应了一声,视线落在李氏身上,见她站着不说话,便道:“外头有我给你们带的东西,让沈阿婆拿进去吧。” 李氏忙点点头,回身去喊阿婆帮忙。刘老二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可其实他今年也才三十五六的样子,换了在现代,那正好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且最有实力的时候。虽然像这样的男人京城里是成千上万,可在这牛家村,却只有刘老二这么一个。也难怪那些人都羡慕李氏嫁得好。 刘老二抱着刘八顺往里头走了几步,看见钱喜儿躲在廊檐下的柱子后头,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刘老二是认识钱喜儿的,只是他还不知道钱寡妇死了的事情,所以开口问道:“喜儿也在我们家啊,是来找八顺玩的吗?” 钱喜儿 低下脑门,纤弱的身子在阴影下一下子显得非常可怜。刘七巧笑了笑,上前拉着她的手,转身对刘老二道:“爹,咱们进去说。” 刘老二抱着刘八顺进了门,刘八顺偷偷的凑到刘老二的耳边说:“喜儿是娘给我的媳妇,可姐姐不让我喊她媳妇。” 刘七巧听了这话,皱着眉头道:“刘八顺,你要是下次在做耳报神,我就把你的耳朵撕烂。” 刘八顺一听,吓得连忙把两只耳朵给抱起来,靠在刘老二的肩头道:“爹快救我,姐姐要撕我的耳朵。” 刘老二宠溺的揉了揉他的脑袋,见李氏进来,也没立即发话,抱着儿子坐了下来。李氏去厨房泡了茶出来,才自己开口道:“他爹,这事儿怨我,没跟你商量,当时看着喜儿她娘那一口气下不去,我心里憋闷的慌,你知道我和她的交情,她临走就那么一个嘱托,我实在没不应承的道理。” 刘老二想了想,放下刘八顺道:“七巧,你领着八顺和喜儿外头玩去。” 刘七巧知道刘老二肯定是和李氏有话说,便一手牵着一个往外头走,正巧沈阿婆把东西都搬去了厨房,刘七巧便带着两人去厨房找好吃的。 “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出了名的老好人,这事儿我不怨你。”刘老二想了想道:“八顺我是寻思着想要让他有大出息的,王府的四少爷正缺一个书童,王爷已经答应了,让八顺跟着四少爷。” 李氏以前也长听刘老二提起王府里的事情,大户人家特别重视嫡庶,这四少爷是王府二老爷嫡出的公子。二老爷而是老王妃嫡出的儿子,但是因为袭不了爵位,所以家里的孩子还是要入学考科举的。只不过沾上了一个嫡字,自然在王府里的地位会优待很多。 “那钱喜儿呢?”李氏心里虽然高兴,却还是没忘了钱喜儿这事儿。 “钱喜儿咱们照养着,就说是亲戚家的闺女,等大一点了给她在王府介绍个差事,若是到那个时候,咱家八顺心里有意思了,再定了名分也不迟。” 李氏心里听的明白,虽然刘老二没有直接拒了她的意思,可明摆着,这童养媳一事,总也是耽搁了下来,她那时候在村里那么多人面前开了口,如今倒是落不下这面子了。心里总有那么些不过意,只低着头不说话,想了想又觉得委屈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八顺好吗?钱喜儿知根知底,我看着长大的,如今落了难,我们家养着她,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刘老二见她低着头,脸上红扑 扑的,没来由就看的心上有些燥热,想想这个把月的在路上奔波,早就憋不住了,便一把把李氏揽在怀里,捏着她腰身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八顺好,我这不没怪你吗?只不过孩子都还小呢,就算是定了下来,他也不能让你抱孙子是不是?还不如我们在努力一把,你看看村里谁家没有个三个四个的……” 刘老二说着,粗壮的臂膀一把就把李氏给打横抱了起来,李氏哎哟叫了一声,又想起孩子们还在外头玩,愣生生就咬住了唇,别有一番欲拒还迎的*之态。刘老二立时觉得自己的老二硬了起来,直挺挺支起了帐篷,一转身从后面耳门出去,抱着李氏进房嘿哟去了。 这一番滋味如久旱逢甘霖,直让刘老二爽得一身的肌肉都颤颤巍巍的抖动,李氏也是许久没被润过,里面湿漉漉热乎乎暖融融的,只把刘老二伺候的神清气爽。一个劲儿的抱着她道:“还是家里好,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李氏只埋在刘老二的胸口,一个劲羞涩的不肯说话。 ☆、第33章 刘老二难得回一次家,每次回来都会招呼刘老大和刘老三到家里来喝一杯。老刘家在牛家村已经生活了几代,但只有刘老大、刘老三和刘老二的关系是最近也是最铁的。当年刘老爷是跟着刘大老爷一起进的京城,可惜刘大老爷命不好,才在京城稳定下来,就得了恶疾死了。尸体还是刘老爷给送回来的。刘大老爷的老婆徐氏和张氏也是好姐妹,一个守寡,一个守活寡,两人关系极好,所以刘家这三兄弟,也是关系极好的。 刘老二听说刘老三抱了大孙子,心里也是开心得很,喊八顺去刘老三家请刘老三过来吃顿晚饭。其实这乡里乡下的,平常没什么马车过来,所以刘老二的马车一到家,基本上这整个牛家村的人也差不多就知道了。 刘八顺一边吃着刘老二从城里带回来的糖葫芦,一边往刘老三家去。才到门口,就听见里头骂骂咧咧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锅碗瓢盆的摔打声。刘八顺胆小,当即就折回了头,一路跑回家在门口喊道:“姐,有人在三叔家闹事,砸得满院子哐当哐当的。” 刘七巧皱眉想了想,最近没听说王氏得罪什么人,怎么滴就能被人吵上门呢?抱着一颗看八卦的心思,刘七巧还是带着刘八顺一起来到了刘老三家的门口。这会儿门口已经围着七八个看热闹的人。刘七巧瞧见门口放着一辆牛车,但这车却不是刘老三家的。 “王艳艳,我告诉你,你今儿不把话说清楚,我这就带着我闺女抱着娃回王家,你说说,这日子还没到呢,怎么就生了?还骗我说是个大胖小子,你看看这哪里胖了,哪里是大胳膊大腿的?当初我就不该信你的话,把闺女给你!” “嫂子你说哪里的话,这孩子八个月能长什么大,可不就是大胖小子了吗?我们家大柱可没亏待你闺女,这几天工都不上了,每日每夜床前伺候着,这小的还不是我来带,我哪里亏待你闺女了?你这到我家来,凳子还没坐热,话没说几句,就闹起来了,好歹我们是亲家不是?”王氏的嘴也是能说会道的,哪里肯饶人。 那女见说不过王氏,便捋了袖子扑上去,推搡着王氏,伸手撕她的脸皮道:“我说不过你,我还打不过你吗?我就不信这个邪,当初我闺女就是在你家见了红,险些连孩子都保不住,这才回了王家住了好几个月,我细细的养着,眼看着快足月了给你送回来,没两天你就让她早产了,你还有没有人性那!” 王氏被推到了一个犄角旮旯里,后面正好是水缸,那中年女子又是一个孔武有力的村妇,抬着膀子把她往里 头一按,王氏一屁股就坐到了水缸里头去了。 外头看热闹的人便一阵哄笑,这会儿正是不到晌午的时辰,刘老三和刘二柱应该在外头田里,刘大柱也不知道在哪儿,反正家里只有王氏一个人,也活该她倒霉了。 王氏撑着两只手扒在缸沿上,全身上下都*的,扯着嗓子喊:“哎哟出人命了,要出人命了啊……” 刘七巧站在人群后头,憋不住笑了一声,又怕被旁人看见,连忙忍不住,拉着刘八顺道:“八顺,快去到田里把三叔和二哥喊回来,就说再晚可就看不见三婶咯!” 刘八顺点点头,脚底抹油一般飞跑了。 这时候小王氏从里头听见了响动,也从炕上爬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走到门外道:“娘,婆婆,你们都消停些吧,别吵着子辰睡觉了。” 那中年女子一转脸,瞧了小王氏一眼道:“别仅顾着哭,我怎么就生你这么一个女儿,活该让人欺负,回屋躺着去,月子里跑出来吹什么风。” 小王氏本就是个软性子,被她这么一吼,乖觉的就往屋里去了。 刘七巧见小李氏也过来看热闹,便问道:“那是二嫂子的娘吗?真厉害!” 小李氏一脸崇敬的看着她道:“那还用说,听说是赵家村一霸,是三婶大伯家的大媳妇,一早守了寡,拉扯几个孩子长大,彪悍到无敌,人称熊大胆。” “熊大胆?”刘七巧在内心默默的腹诽,有女的叫这个名字的吗?熊大胆…… 不管怎么说,王氏是遇上了对头了,熊氏的战斗力非常强悍,刘七巧渐渐明白了过来,为什么熊氏放心把小王氏嫁过来,大概也是觉得基于自己的威名,王氏不敢对小王氏太过分。 但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告诉我们,物质是辩证唯物的,所以彪悍的熊氏有小王氏这样如绵羊一般的女儿,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一会儿,刘八顺这个耳报神顺利的完成了他的使命,于是屁颠屁颠的跟在扛着铁锹和锄头的刘老三和刘二柱的身后回来了。 刘老三进来看见院子里的阵仗,整个都愣了。一旁王氏抖得跟筛糠一样,看见刘老三真是叫满腔的委屈没处发泄,忍不住就嘤嘤的哭了起来。 刘老三见一旁搬着长凳安然坐在那里的熊氏,也暗暗咽了咽口水道:“亲家母,你这一大早的,来了也不先托人来说一声。” “说什么说?我来看自家外孙,还要通知什么人。”熊 氏看了一眼刘老三道:“老三不是我说你,要不是昨天我们村有人传话,我都还不知道我家闺女已经生了呢,你说你们老刘家做的这叫什么事儿,我好好的闺女送给你们,你们没两天就给弄早产了,这幸好是没事儿,要是有事儿,那咱们也别做亲家了,我就砸锅卖铁的,也不能让你们家好过!” 熊氏的恶名好像不只是传言,她这一番话出口,连刘老三的脸也都变了变,字赔笑道:“确实是我们的不是,本想第一时间通知亲家母的,这不家里人手不够,所以没抽出空来,我还说今儿下午要往赵家村跑一趟的呢。” 熊氏瞟了一眼刘老三,又瞪了一眼王氏,起身道:“你也别跟我瞎掰掰,我还不知道你吗?看着人高马大的,还不就是疼老婆么,她做的那些个缺德事儿,连赵家村都传着呢,这不前一阵子你们刘老二家的那几百亩地,是她的主意不,让人往牛家村来闹。当时还一起撺掇着我来,我是什么人,能跟着她胡咧咧?” 熊氏这话一说,看热闹的村民们一阵“哦……啊……”,剩下的没发话的,也只是但笑不语。 刘老三脸上早已挂不住了,他本就想按下了这事儿算了,如今被这熊氏一说,全村子的人都给知道了。刘老三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咬着牙转身对王氏吼道:“你听听你做的好事儿,你让我跟老二家怎么交代,你哪一点还像是刘家的人,你走吧,改明儿我就让村长写了休书给你送过去。” 刘老三说着,转头对熊氏道:“亲家,你是王家的人,今儿当着你的面,你把她给带回去,以后她就不是孩子他奶奶!” 王氏原本是指望着刘老三给她做主的,谁曾想熊氏给她捅了这么大一个马蜂窝,一下子让刘老三觉得面上无光,什么狠话都撂了出来。王氏急的从水缸里爬了出来,抱着刘老三的大腿道:“他爹啊,我嫁过来二十多年,给你生了四个娃,你就算不看在大柱二柱三妞的份上,好歹也看在死去的三柱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刘老三梗着脖子道:“我饶不了你,你这样丢我的脸,我没脸见兄弟。” 王氏哭的稀里哗啦,鼻涕眼泪蹭了刘老三一大腿道:“我去给老二家道歉还不行吗?咱夫妻一场的,你……” 刘老三也是见惯了王氏在他面前做低伏小的样子,往日里王氏一个厉害角色,所以每次在自己面前做低伏小,刘老三便感到自己有一种汉子的自豪感,所以每每王氏用这一招,百发百中。可今天不同,乡里乡亲多少人堵在门口看着 ,他就算是有心原谅了王氏,也没这个脸开口,索性梗着脖子,也不说话,跑到房中柜子里面,拿了几件平常王氏长穿的衣服,丢在门口道:“快走快走,别在这里哭天喊地的,我老刘家没你这样的媳妇。” 王氏这下才算是真正的醒悟了过来,愣怔怔的捡起衣服来,抬起头朝门口看了眼,见围着许多乡里乡亲的人,更觉得没脸面,又没那血性一头碰死,只擦着泪,别有几番可怜兮兮的,从地上站起来。 刘七巧这会儿见热闹也看的差不多了,她平日里就不是个狠心的主儿,学医之人大多有一颗怜悯之心,所以刘七巧看到这里,觉得差不多够了,怕自己圣母心发作,连忙拉着八顺道:“快走快走,我们不看了。” 刘八顺还饶有兴趣的看着热闹,被刘七巧拉着走,便好奇的问道:“姐,什么是休书啊?” 刘七巧摸摸下巴,这得怎么跟刘八顺解释呢?离婚证?断交书?刘七巧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于是含含糊糊道:“你读的书比姐多,怎么还来问姐呢,回去自己琢磨去!” ☆、第34章 刘七巧领着八顺回家,在门口遇见从菜地里载了新鲜菜的李氏,见了两人问道:“你三叔说了什么时候过来不?你爹在城里带了他最爱的梨花白,够他和一壶的。” 刘七巧皱着眉头道:“娘,三叔只怕今天是没心情过来喝酒了。” 李氏纳闷道:“怎么了这是?他家才添了丁,这不正好是喜事临门吗?” 刘八顺迫于刘七巧的淫威,不敢胡说八道,但对于方才的那个问题,却任旧很热衷,抬着头问李氏道:“娘,你知道啥叫休书吗?” “休书?什么休书?小孩子打听这些做什么?”果然李氏的态度和刘七巧是一样的,刘八顺顿时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忙抱着脑袋躲到刘七巧的身后。 这时候刘老二从客厅里出来道:“你小子乱说什么?谁要写休书了?” 刘八顺见有人帮他,急忙跑到刘老二跟前,刘老二单手抱起刘八顺,捏了捏他的脸道:“又在外头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吧?” 刘七巧见自己的爹都问了起来,也只好老实交代道:“刚才我和八顺去请三叔来家里,结果看见二嫂子的娘来三叔家闹,说了三婶好些个不知好歹的事情,三叔一气之下,说要休了三婶,还要请村长给写休书。” “什么?是那熊大胆来了吗?”刘老二眉头一皱,看来这熊大胆的名号还真是响亮,连远在京城的刘老二都有所耳闻。 “他爹,熊大嫂来了吗?”李氏也悻悻然的瞅了一眼刘老二,心里有几分抖和。 刘老二没弄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听刘七巧这么说,便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你三叔家有事儿你怎么就跟个看热闹的一样,那熊大胆是出了名的泼妇,赵家村就没有她不敢得罪的人,这下好了,你三婶准吃她的亏。” 刘七巧一边听刘老二说,一边却又忍不住内心的小白花欢快的盛开着。本来就是,像王氏这样的人,若是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她就以为这世上没有她欺负不了的人,每次想到这些刘七巧心里还窝火着。 刘七巧顿了顿,上前挽了刘老二的膀子道:“爹,你不知道这事儿是怎么来的,女儿没法去给三婶说话啊,那熊大嫂说,上次赵家村到我们家闹的那些个村民,就是三婶喊来的,女儿这会儿子去做什么好人,没得让三婶还觉得我们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李氏一听,不由愣了愣道:“这事儿真是你三婶干的?” “可不是吗?”刘 七巧嘟着嘴道:“还有前几日,她还说赵家村那个投河的寡妇,就是因为我们家买了赵地主的地,他家没地种了,所以才投河死的。我们家差点儿就成了逼死佃户的恶地主了。” 李氏听了,脸上的神情由震惊变成震怒,把怀里抱着的菜篮子往地上一扔道:“我去找她评理去,怎么能有这么恶毒的女人呢!我们家哪里对不住老三家?” 刘老二一把拉住了她道:“你等等,别说是风就是雨的,看老三怎么说吧。” 刘八顺抱着刘老二的脖子,他年纪小,不懂得其中的厉害关系,还是一个善良的乖孩子,所以蹭了蹭刘老二的胡渣道:“爹,你就去救救三婶吧,她好可怜,被那个女人扔进了大水缸了,跟落汤鸡一样,三叔好凶。” 刘老二摸摸刘八顺的头道:“谁叫你三婶不听话呢,女人不听话就得教训!” 刘七巧听完刘老二说这句话,瞬间觉得她心目中高大的老爹一下子缩小了起来,皱着眉头正郁闷,又听刘老二抓着李氏的手腕,看着李氏道:“但是,你要是遇上了一个听话又乖巧的媳妇,就要狠狠的疼,明白不?” 李氏徐娘半老的脸上顿时红出一朵娇艳的花来,刘七巧顿时又觉得刘老二的形象又高大的起来,看来刘老二以一届村夫,能成为王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定然是有他高超的情商的。 刘七巧撇撇嘴,往外撒了脚丫子道:“爹,我去请大伯来,一会儿我再往三叔家看看,三婶的事儿咱先不搭理,看三叔啥意思。” 刘老二松开李氏的手腕,柔声道:“进去张罗吧,我想吃你包的饺子。” 李氏悄悄的低头,柔柔的应了一声,捡起地上的箩筐道:“牛肉青菜馅儿的,我知道,见你带牛肉回来我就知道了。” 刘老二憨实的笑了笑,点点头,又朝着刘七巧道:“你三叔是刀子嘴豆腐心,过不了几天就得回去接去,咱就当不知道。七巧,人家一辈子夫妻不容易,你懂不?” 刘七巧咬了咬嘴唇道:“爹,我知道了,你别小看了你女儿,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刘老二揉揉八顺的脑袋,笑道:“八顺来,带爹进房间,爹要检查你的功课!” 刘八顺一听要检查功课,一下子又蔫了,耷拉在刘老二的肩膀上装死道:“爹,前两天我才发烧来着,杜大夫说不让我动脑筋,说我动了脑筋就又要烧起来的。” “杜大夫?哪个杜大夫啊?” 刘老二长期在京城混,对京城的杜家是有所耳闻的,只是这牛家庄方圆几十里,却没有什么姓杜的,不由多问了一句。 “嗯,是京城来的杜大夫,长的可好看了,就跟画上走下来的一样,他还和姐姐一起去帮二嫂子接生,姐姐的脚踝还是他接好的呢,才两天就活蹦乱跳的了。”刘八顺正是猫狗嫌的年纪,什么话都会说,也什么话都能说,没几句就把这几天的事情给全部向刘老二给交代了。 刘老二听完,一张脸早已经变成了铁青色。之前他回京的时候,还特意交代过了,七巧以后不能在给人接生了,王府用人的规矩严,要是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到了里面,只怕刘七巧的差事也未必能谋的到。 刘七巧喊上了刘老大,又去刘老三家看了一眼,门口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了,只有刘老三一个人面带愁容的坐在院子里抽大烟。门口的牛车也不知哪儿去了。刘七巧进院子,看着满院推搡过的痕迹,只当不知道问道:“三叔,这是怎么了?” 刘老三抬头看了一眼刘七巧,叹了一口气没说话。房间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刘七巧进了屋里,见小王氏从床上起来,正往厨房去。连忙拦了下来道:“二嫂子,你快躺着,别落下病根了。” 小王氏坐下来,一个劲的落泪。摊上这样一个娘已经是很倒霉的事儿,谁知她还摊上这么一个婆婆,叫她这只小绵羊到底要怎么办呢? 这时候刘大柱从外头进来,看了可怜兮兮的媳妇儿,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儿道:“等你出了月子,你跟我去庄上住,那边庄头给我分了两间房子,一间住,一间就做厨房,咱们一家三口能把日子过下去。” 小王氏颤抖着肩膀,靠在刘大柱的怀中道:“大郎,是我娘害的公公婆婆不和,你不怪我吗?大郎……” “傻子,你是我媳妇儿,我怨谁也不会怨你,我还指望着跟你过一辈子呢。”刘大柱拍着胸脯开口说道。 刘七巧站在门口听着,忽然觉得这辈子若是有人对她说这种话,那她肯定会义无反顾的嫁了。 小王氏擦了擦眼角的泪,嘴角微微翘起道:“你看娃都饿了,我先喂饱了他,一会儿给你做饭去。” 刘大柱道:“哪里还要你动,你歇着,给我带好了子辰,我去给你下面汤吃,吃面汤下奶水,饿不着我宝贝儿子。” 刘七巧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外人站在这里有失观瞻,打了水放到房门口道:“二嫂子,我先回去了。” 刘七巧走到院中,看见刘老三还在那里抽旱烟,小声道:“三叔,今儿我爹回来了,让你去我家聚聚。” 刘老三道:“三叔没脸见你爹,这事儿全村人都知道,三叔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爹呢?” 刘七巧道:“行了三叔,要错也是三婶的错,你又没啥错,你和我爹是铁打的好兄弟,几十年的交情,你要不去,反倒让我爹觉得不好意思呢。我估摸着这次我爹回来有事商量,米需米小说言仑土云只怕我们家也要搬去京城了,你就不挂念我们吗?” 刘老三点了点头道:“行,一会儿我过去,你跟你爹说一声。” 刘七巧从刘老三家出来,走到牛家庄村口的一处大树下,大树的对面是一条河,赵寡妇投河就是投的这条河。听村里面人说,这条河很长,每年都要淹死很多人,可是不管淹死多少人,牛家庄、赵家村,还有临近的几个村庄都是靠它的水灌溉的农田。 太阳渐渐落下来,刘七巧看着夕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家中。远处的青瓦白墙指引着她回家的路,袅袅的炊烟从烟囱里面缓缓升起,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美满。 ☆、第35章 刘七巧回到家中,就闻到了熟悉的牛肉饺子的味道,顿时觉得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刘八顺见她进来,冲她使了一个眼色,拉着钱喜儿的手到一旁玩过家家。果然不出所料,刘老二从大厅里出来,见了刘七巧道:“七巧,你进来。” 刘七巧只能低着头,跟在刘老二的身后往里头走。 “七巧,你跪下。”刘老二面色不该,坐下来沉声道。 刘七巧顿时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忤逆刘老二,只能乖乖的跪下,小声道:“爹……” “爹今天就让你发个誓,你以后不要再给人接生了,就算是亲戚朋友,也不去了,行不?”刘老二平常很宠爱刘七巧,说话的时候脸上总带着慈爱的光芒,可这回儿他脸上半点笑也没有,这就代表事情肯定很严重。 “爹,你这是怎么了?七巧做什么惹你不高兴了吗?”刘七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是不是认识一个从京城里来的姓杜的大夫?”刘老二看着刘七巧很认真的问道。 “认识是认识,可是他已经走了,萍水相逢的,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爹你这是在担心什么呢?”刘七巧觉得,她和杜若之间的缘分,大概也从那日就尽了,所以当刘老二再次提起杜若的时候,刘七巧发现她心里连一点涟漪都没有了。 “你知不知道,京城姓杜的大夫,只有一家,就是宝善堂杜家,他们家世代都是当太医的,半年前刚死了一个稳婆,就是他们家的表亲,听说就是杜大夫推荐进宫的。”刘老二说着,心里还咯噔咯噔的跳。这事儿他也是从伺候王妃的丫头嘴里听说的。 恭王府的王妃老树逢春,居然四十了居然还怀上了孩子。前几日一直让下人们打听京城最好的稳婆,他也帮着跑了几处,没想到居然听到这样一个故事,吓得他当时恨不得当时就回家,命令刘七巧马上金盆洗手。 刘七巧听刘老二说完,心里也有些后怕,只是蹙眉问道:“死了,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死呢?难道宫里的那位娘娘没了吗?” 刘老二扶额道:“非但没了,还一尸两命,杜家老爷被罚了一年的俸禄,若不是太后娘娘保着,只怕离脑袋搬家也不远了。” 可是,作为专业的现代接生婆刘七巧,完全没感觉到这事儿的严重性,反而继续问道:“爹,你知道为什么会一尸两命吗?按理说没道理啊,大的小的,总能保住一个的。”作为宫斗小说爱好者的刘七巧顿时又脑补出了一 个宏大的剧情,其中涉及到夺嫡、上位、狸猫换太子等一系列精彩的故事,最后却被刘老二的一声怒吼打断。 “你还有心研究这些,这是你该知道的事情吗?七巧,你明年就及笄,这次我回来,就是打算把你们全带回城里去,在这牛家庄谁不知道你是会接生的刘七巧,你要是再不收敛着,就等着在家做老姑娘了。”刘老二毕竟对刘七巧很是疼爱,也不忍心再说重话。 刘七巧低着头,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道:“好嘛好嘛,七巧全听爹爹的,等进了城就乖乖的做不会接生的刘七巧,反正京城里的到处都是接生婆,也不会跟这农村一样,几十里地才一个,我这不是着急才出手的么!” “行了,你给我发个誓,若是以后在替人接生,你想想看应该怎么样吧!”刘老二还是不放心,非得刘七巧立个誓言。 刘七巧狠心道:“我若是以后再给人接生,那就叫我一辈子嫁不出去,在家做老姑娘!” “呸呸呸,童言无忌,这个不行!”李氏从厨房出来,正好听见刘七巧在这里发誓,忙制止了道:“她爹,我以后看着七巧,保证她不乱跑,等进了京城,让她好好的跟在姑娘们身边学规矩,这不就得了么。” 刘七巧感激的朝李氏点点头,又对着刘老二求饶道:“爹……好不好嘛!” 刘老二摇摇头,又问:“那赵家村三百亩的地又是怎么回事儿?你胆子太肥了,怎么就把你奶奶给你的嫁妆钱花了呢!” 刘七巧咬咬牙,决定今晚和刘八顺好好交流交流,跟他讲一讲黑白无常拔人舌头的故事。 李氏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儿怨我,没拦着七巧。” 刘老二道:“行了,你的心事我知道,这几年委屈丈人和丈母娘了,这是应该的,可这事儿不该让七巧出面,你说对不?”刘老二笑着道:“我正有好消息要跟你们说,东家把和桥镇下面的两处庄子拨给我打理了,我说我脱不开身,他就让我回乡找靠得住的哥们儿。” “他爹,这可不得了,这得多大的恩典啊!”李氏看着刘老二,一脸震惊道。 刘老二笑着道:“也是我活该发达,上个月跟王爷跑了一次山东,谁知道这路上不太平,我们的车被响马追了一路,当时我想也没想,就跟王爷换了衣裳,分几路引开了那些响马。后来他们抓了我,以为是一条大鱼,正要和王府勒索银子,谁知王爷就请了当地的官兵把他们给剿了。我命大,被一个姑娘给救了,两人趁 乱逃了出来。” 李氏这听的小心脏噗噗的跳动,一个劲的上下打量着刘老二道:“他爹,你没事吧,你要是有什么事儿,我们全家可就都活不成了。” 只有刘七巧的把关注点放在了那个救了她爹的姑娘身上,眯着眼睛问道:“爹,救你的姑娘是什么人,在响马窝里呆着的,会不会是山寨上的压寨夫人呢?” 刘老二笑道:“这山寨却是有压寨夫人,不过不是那姑娘,那姑娘是伺候压寨夫人的丫头。” 刘七巧拧着眉头继续问道:“那现在那姑娘呢?还在山寨里呆着?” 刘老二的脸色果然就不自然了起来,有些吞吐道:“我把她带到了京城,在王府给她谋了一个差事,如今在老王妃的院子里做洗扫的苦役。” 刘七巧听着总觉得里头有点不对味,一时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毕竟在古代这三妻四妾是太平常不过的事情,且别说不是刘老二救了人家,人家想要以身相许。万一人家有个想头,想强迫刘老二以身相许,那也说不准呢。 刘七巧正纳闷呢,外头刘老大和刘老三倒是一起到了。 刘老二赶紧示意刘七巧起来,带着三人一同到厨房开了席。因为刘老二回来,所以今日厨房的事情全部是李氏一人操办的。女人不上席面,所以李氏在那里负责炒菜,刘七巧就在那里为他们倒酒。 刘老三的脸上还是不大好看,灌了两碗酒道:“二哥,我老三实在是愧对你,愧对嫂子,按理说你在外头养家糊口的,家里面我们做兄弟的要给你照应着,我我那婆娘……”刘老三说着,忍不住把酒碗往桌上一杵道:“我那婆娘她就是这么个性子,我忍了她这么些年,想着孩子都大了也就算了,谁知道她还是这种心思。” 刘老大方才已经听村民们传言了刘老三和刘老二家的过节,拍着他的肩膀道:“老三,你也别太在意,咱们三人还是好兄弟,女人这事儿咱别管了,你不也已经发了话,要休她回娘家吗?” 刘老二倒是明白刘老三话中的意思的,他既然这么说,铁定就是心头舍不得的,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而已。所以刘老二只是笑笑,也没搭这个话题,反而开口道:“我今天喊你们过来,除了聚一聚还有些别的事情,东家那边,给我安置了两个庄子,就是这东边四十里外的兴旺庄,和水桥庄,兴旺庄大,我看着地契上有一千亩的田,六百亩的山地,还有三百亩果园。这个庄子我想留给你们两个打理。另外还有一个水桥庄 ,那边靠着清河,都是水田,只有六百亩的水田和两百亩旱地,我就留给我老丈人了。” 两个人一听,方才喝下去的酒一下子就醒了,睁大了眼睛道:“老二,你这可不就是发达了,怎么就成了东家眼里的红人了。”刘老二也没跟他们把那惊心动魄的故事说一遍,只道:“都是东家看得起而已,况且前几次老三帮我做的差事,都完成的很好,东家那边也不差这田里收租的几个银子,不过就是每年多吃些新鲜的瓜果蔬菜,过年的时候多送些年敬罢了。” 刘老大和刘老三听了刘老二这话,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给热了起来,刘老三看着刘老二道:“二哥,我媳妇那事儿,你说了算,我全听你的!” 刘老二看着刘老三,笑着道:“你看你,还一口一个媳妇呢,这不心里还想着呗,别瞧着我整日里在外头,可回来就觉得,还是在家好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心里能不舒坦吗?” 刘老三抿了一口酒,咂了咂嘴道:“我这几天也不去管她了,让她自己在娘家好好想几天,想清楚了,肯低头了,我再让她来你们家请罪,就她那长臭嘴,就是平时欠教训了!” 刘七巧听刘老三这么说,又看看自己老爹刘老二,果然觉得老爹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又跑上前去,给他们都满上了酒。 刘老大看着刘七巧为自己满了酒,抬头问刘老二道:“老二,七巧明年可就十五了,你这里还有什么中意的人家?” 刘老二倒是没考虑过这问题,摇摇头道:“这倒还没考虑,我还是想等七巧到了城里在看看,下乡的娃子老实是老实,可一辈子跟着泥土打滚,能有什么大出息,七巧是我的亲闺女,我可舍不得让别人给糟蹋了。” 刘老大听了这话,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更甚,刘七巧也都看在眼里。这时候李氏端了热腾腾的饺子上桌道:“他爹,他大伯三叔,快尝尝牛肉青菜饺子,热腾腾的呢,七巧,你端一碗出去给沈阿婆和八顺吃。” 刘七巧点点头,放下手里的酒壶,端着饺子往外头去了。 刘老大见刘七巧出去了,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顺着刚才的话匣子继续道:“依我看,城里人未必就好,现在多少城里人嫌弃咱们乡下人,说白了他们还活的未必有我们自在,不过就是仗着在天子脚下,好营生罢了。” 李氏听了刘老大这话,倒是信服的很,她自己是当过媳妇的过来人,不怕别的,就怕婆婆不慈,要是事事都要将规矩,那可不苦 了自己闺女吗? 而且,李氏有时候听刘老二回来说的那些宅门里的事情,城里一大家子人婆婆、媳妇、小姑扯都扯不清楚,哪里像乡下人家,虽然也妯娌人也不少,大家伙都是有亲有热的。李氏觉得,像刘七巧这样,最好呢就是嫁一个本地上家底殷实的富户,家里面有田有地,男人可以不为生存困顿,有志气的,可以上学考科举。没志气也可以做做小生意,一家子过的有说有笑,又能有几个丫头在跟前使唤,这也便够了。 若是真的去了城里,动不动就是三妻四妾的勾当,且不说七巧就是个乡下丫头出身,就算是婆家高看了,愿意娶进门当正室,难保以后不想着法子给儿子房里塞人的。 “她大伯,听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男人最关键还是要人老实,至于家底么,至少殷实,总不能让我们七巧受苦去,大伯要是有什么好人家,倒是可以选说说,我们也打听打听。” “你又来劲了,七巧还小呢。”刘老二见李氏关心,便笑她。李氏却道:“哪里小呢?这几年你在外头忙,几个月不回家也是有的,七巧过了明年年七夕节可就真是十五了,你还当她丫头片子呢?” 刘老二笑着拍拍脑门道:“你们看你们看,埋怨起我来了,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大哥,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我也听听。” 刘老大喝了点酒,脸上红扑扑*辣的,开口道:“人呢你们也知道,就是我媳妇娘家表叔公的孙子,今年十七,去年考上了童生,已经上了县学,家里原本想着等他立业了再成家,可他们家也是三代单传的世家,家里的老奶奶就闹着要给孙子挑个孙媳妇,这不,我想着七巧估摸着跟他有缘分。” 李氏皱着眉头想了想,十七岁才考上童生,这脑子也够木驴的了。她虽然没上过学堂,但是听刘八顺说,童生这种东西似乎不难,十一二岁考上也是正常的。这大嫂家娘家的表叔公的孙子,只怕不是读书的料子。 “他大伯,我看这事儿不着急,不能影响了人孩子念书是不?要不这样,改明儿我和大嫂一起去她娘家走走,我先瞧瞧去?” 刘老二估摸着也是有点喝高了,瞅了李氏一眼道:“瞅什么瞅,丈母娘看女婿呢,想取我女儿,让他自己来。” 刘老大赔笑道:“是是,哪里有长辈自己先过去看的,改明儿我让那小子过来,我们啥都不说,先让七巧看看对眼不?” 乡下里相亲比起城里人来说,倒是开放不少,城里人 别说能让你见到正主儿,就是让媒婆见你一面,那都是很难的事情。城里的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乡下的姑娘家可是在田埂上打滚,骑驴子上马都来事的。 大家从庄上的地一直聊到刘七巧的亲事,又聊到刘老二一家在京城的安顿之处,一顿晚饭吃了一两个时辰,总算是结束了。 刘老大和刘老三走了之后,沈阿婆进来帮李氏收拾厨房。李氏驾着微醺的刘老二回房,刘七巧一早就把刘八顺给哄睡着了,见了李氏道:“娘,今晚八顺在我房里,你和爹可以好好聊聊。” 刘七巧的意思很直接,可偏偏李氏没往那方面想,只扶着刘老二道:“你爹都醉成了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聊的。” 酒后乱什么的来着?不是很正常吗?刘七巧嘿嘿笑了一声,真怕自己说出什么让李氏担惊受怕的话来,于是就笑着道:“哎,娘,你要不领情我可就把八顺抱回你房里去了。” 李氏的脸猛然一红,忽然就意识到了刘七巧话中的意思,啐了一口涨红着脸道:“你这没脸没皮的丫头,仔细嫁不出去。” 刘七巧从房间里透出一个脑袋道:“娘,你们今晚睡后排吧,八顺晚上会起夜!” 李氏被刘七巧说的越发无地自容了起来,驾着刘老二往后头那一排厢房走去。 钱喜儿最近和沈阿婆关系特别好,沈阿婆守了一辈子寡,没儿没女的,如今住在刘七巧家,倒像是个儿女双全的老太太,能让她不高兴么。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很早就起来伺候刘八顺上私塾去。不得不说,钱喜儿是一个非常乖巧的小姑娘,一早起床给沈阿婆烧火,等早饭差不多了,才过来喊刘七巧和刘八顺起床。 刘八顺吃了早饭,匆匆又带上了中午的干粮,坐上老陈的牛车,一路上带着牛家庄的孩子们一起去私塾。钱喜儿就站在门口,远远的目送刘八顺出去,有时候还跑出去,对着刘八顺去的方向挥挥手,然后刘八顺就会站在牛车上大声喊:“喜儿,你回去吧!等俺考上状元回家娶你!” 刘七巧每每看见这一幕,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脑补出现代很出名的一句话:等我长发及腰,你回家娶我可好。 刘七巧渐渐觉得,自己也正在飞速的成长起来,尤其是在咪咪被杜若压迫了之后,更有一种红肿后很难消的后遗症。 “七巧,你快去我家瞧瞧,我的大胖儿子!”刘七巧正打算按照杜若的指示,少走动,多在屋檐下划水,没想到不速 之客又登门了。 “大柱哥,怎么了这是?”见刘大柱一脸惶恐,刘七巧忍不住也紧张了起来。怎么说他儿子也是一个早产儿,虽然生出来的时候,情况很好,但是之后会不会产生什么意外状况,这还真意料不到了。 “我……我又白又胖的儿子,今儿一早便的又黄又小了,这叫怎么回事儿啊?”刘大柱急的话都不会说,好不容易说完了一句话,愣是让刘七巧觉得听了跟没听也没啥区别。 “大柱哥,你别急啊!” “我……我……”刘大柱越急就越说不来话,只能一把拉着刘七巧的手腕,往自己家里头拖过去。 刘七巧心道:哎呀你家的小王氏是小绵羊,你全心全意爱她,我也感动的不得了,可你也不能不把别人家的闺女当女人看啊。刘七巧一边吐槽,一边跟的紧紧的来到刘大柱家。 刘七巧走到大门口,发现昨天的牛车又在门口,看来这熊大胆来的挺早的。刘大柱进去,见了正往水缸里挑水的熊大胆,战战兢兢的喊了一声娘。 熊大胆瞪了他一眼道:“让你去请大夫,你拉个姑娘来顶屁用啊!” 刘大柱忙摆摆手道:“娘,娘你听我说,这是七巧,我们村里最有名的稳婆,她什么都懂,很厉害的!” “刘七巧?”熊大胆扭头看了七巧一眼道:“我认识你,就是你给赵寡妇开的肚皮对不对?小姑娘有胆量。”熊大胆伸手拍了拍刘七巧的肩膀,又扭头看一眼刘大柱道:“你爹是故意的对不对,看着我闺女要坐月子,反倒叫婆婆回娘家,你们刘家人也太精明了。大柱,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好好待我闺女,小心我肩上的扁担!” 刘大柱缩着脖子道:“哪里的话,爹昨晚喝多了,今儿还没起,他说今儿就去接娘回来的,英英一个人带着娃也不方便,你说是不是,这几日她奶水也不好,我真寻思着今天给她炖一直老母鸡,好下下奶呢。” 刘七巧顾不得跟他们两人闲扯,先进房里去看了小王氏和孩子。看过之后总算是放下心来。原来小王氏这孩子是早产儿,所以有点生理性黄疸,前几日没发出来,看着皮子又白又嫩的,这几日推出了黄疸来,咋一看上,还真是和刘大柱说的那样,又黄又小的。 黄疸在现代多采用光照疗法,可古代没有这种先进的设备,要是抱着孩子在光秃秃在太阳底下晒那肯定是行不通的。偏巧小王氏这几日情绪波动太大,一时间奶也下不来,越挤越少她便越发着急了起来, 越着急奶就越发下不来。 刘七巧安抚道:“二嫂子,你现在是在坐月子,心情要放松,这人可不是畜生,人这两只耳朵,难保好听的不好听的都会进来,要是都往心里去,那还不如不活了。你心思不通畅,所以奶也不通畅,只能苦了你家宝贝。” 小王氏仍旧苦着脸道:“我这不是着急么,婆婆虽然平日里是凶一点,严厉一点,可要是就因为这个让公公休了,她也一把年纪儿女成群的人了,这脸面可往哪儿放呢。” 刘七巧不由有些佩服小王氏,还真是和李氏一样拥有传统美德的中国劳动妇女一枚。对于王氏这样的婆婆,还这样的宽容。 刘七巧叹了口气道:“你这几天先好好养着,别的不管了,正巧我也要对你说,宝宝脸黄,这几日你也不用给他喂奶了,你奶里有个东西,他吃了散不掉黄气,这几日你给他喂米汤,我家的山羊有奶,回头我让沈阿婆给牵过来,在你家养几日,让宝宝先喝些羊奶米汤什么的,等脸上黄气退掉了,你再给他喂奶。” “七巧,这又是啥道理呢?好好的人奶不吃,反倒要去吃畜生的吗?”刘七巧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她不是哺乳科的,但是一般带孩子来医院看黄疸,第一件事就是停母乳,这也是常规事项了。 “这个我也说不清,反正你听我的,用不着十天他就好了。” “那我的奶呢?怎么办?听大嫂子说,孩子不吃奶,就堵起来了,万一以后他要吃了,我却挤不出奶来,那可怎么办好呢?”小王氏有点担忧的问道。 “不吃的时候就挤呗,人奶多营养啊,娃不吃就可大柱哥吃呗,反正就算娃不吃,你也得两个时辰挤一次,知道不?” 小王氏一脸严肃的点头,听从刘七巧的指导。 ☆、第36章 刘七巧从小王氏的房间出来,看见刘大柱正在后院养鸡的鸡笼里面抓母鸡。那母鸡被刘大柱给扑到在地上,咕咕咕的乱叫,两只腿没命的蹬,把鸡屎都挣出了体外,刘大柱在嘴里念叨着道:“母鸡母鸡你行行好,我家媳妇没奶,就差你这一碗鸡汤了,你好歹合作点,我保证,我会养大你的孩子们,不让他们跟你一样,早早牺牲了。” 刘七巧被刘大柱的话逗的前俯后仰的,支着腰身道:“大柱哥,要下奶不能喝老母鸡汤,老母鸡汤是回奶的,得喝公鸡汤。” “什么,喝公鸡汤?”刘大柱一副我没有文化你不要骗我的表情看着刘七巧道:“可咱家没有公鸡那咋办啊?” 刘七巧笑着道:“你别忙了,母鸡汤虽然不下奶,可是蛋花汤下奶,你这几日先别着急给二嫂子催奶,等孩子可以吃奶了再催,没得也浪费了。” 刘大柱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点点头问道:“七巧,我家娃儿不碍事吧?” “不碍事,就小问题,平日里你抱着他,掀开了屁屁在太阳底下晒晒,可以吸收钙质的。”刘七巧也没在意就跟刘大柱唠嗑了起来,说完了才发现,这钙质是什么东西,只怕刘大柱听都没听过。 果然刘大柱开口问道:“七巧,你说的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刘七巧笑着道:“也没啥,咱们不是都说多晒晒太阳长的快么,大柱哥等孩子大点了,也带他出来玩玩,你看这种天气,就算二嫂子不能出门,你给她窗前架一张躺椅,她还能在太阳底下晒晒呢,你说对不?” 刘大柱点头道:“还是七巧想的周到,我这就去给她安置一张。” 李氏见刘七巧回到家,便问道:“你二嫂子和她孩子没事吧?” 刘七巧只说没事,见刘老二也已经起身,穿着石青色的缎子衣服,俨然已经不是乡下人的打扮,见了刘七巧道:“七巧,昨儿给你带回来的布匹你可都看见了,我让你娘就这两天给你赶一件出来,等我庄上的事情安排好了,也差不多要给你们定下一个进京的时间了。” “这么快啊,爹?”刘七巧虽对去京城这件事情,是抱着很矛盾的心情的。一方便她也想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想知道古代的京城和现代的大都市有什么不一样。另一方面,她又非常留恋牛家庄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这种生活是她前世几十年想追求却追求不到的。 “是啊,八顺的功课不能荒废,这里的私塾先生简直是挂羊头卖 狗肉的,八顺现在还小,早一点有好的先生,以后可以少走弯路。” 刘七巧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这里穷乡僻壤之地,私塾先生大多都是考了一辈子科举最后还是个穷秀才的孔乙己一类的老头子。让他们教书实在也是因为乡下没几个读书人,全当是废物利用了。 “行,那就听爹的。”刘七巧想了想,开口道:“不过爹,我想带着沈阿婆一起去,阿婆年纪大了,一个人在乡下住我不放心。” 这事儿刘老二也想过,于是道:“那是自然,你爷爷也同意让沈阿婆过去。” 刘七巧一听这句话,心里大差不差就有了底细了,大概是他那负心汉的刘老爷觉得也需要一个老来伴了,所以让刘老二就这么安排了。 “本来这样就挺好的。”李氏闻言,便也放下心来,又开口道:“你那边的兄弟姐妹怎么样,我们一家子要过去了,万一上门闹就不好看了。” 刘老二想起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也只有摇头的份:“管他呢,有钱就给他口饭吃,没钱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一把年纪了就只知道在外头胡混,反正我是没有这种兄弟的。” 李氏听刘老二这么说,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上前替他又整了整衣衫道:“今儿你们去了还回来吗?我替你留饭。” 刘老二道:“不用了,在庄上住一晚,事情也多,我没得要多交代几声,老大老三那边也不熟,我不在只怕镇不住场子,现在的佃户也都是厉害角色,见你老实就要欺负上来。” 李氏点点头,稍微抬起眼睛瞧了刘老二一眼道:“那你回来的时候,我再请爹娘往我家来。” 刘老二道:“行,昨儿我带回来的东西,你也送点给你爹娘去,你弟媳昨儿在村口就瞧见我回来了,我那时正赶车,也没顾上停下来招呼下。” 李氏听刘老二这么说,脸上越发好看了,点头说是。 刘老二走了之后,李氏便喊了刘七巧进门,拿了几匹布往她身上比了比道:“你爹这次的眼光倒是好了许多,没像上回那样,竟全是一些花花绿绿的颜色,没得到让人觉得俗气了。” 刘七巧也觉得刘老二这次带回来的布匹颜色比上次简直不止好了一个档次,青花色的、水绿色的、藕荷色的、还有雪青色的,竟然都是一些好看又不出挑的颜色。还有一匹鸭蛋青的,正配李氏。 李氏为刘七巧量好了尺寸,把大厅里头两张八仙桌给并在一起,将布匹给摊好了 ,开始给刘七巧裁衣服。刘七巧往厨房里头,见沈阿婆还在洗碗,便自己到厅里对李氏道:“娘,我把家里的山羊牵到三叔家,给小侄儿喂奶去。” 李氏忙问:“怎么你二嫂子不下奶吗?” “下,可娃儿早产,这会儿有些黄,得过几日才能吃奶。” 李氏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去吧,你爹昨儿又给你带红糖了,你瓦几勺给你二嫂子补补身子吧。” 刘七巧听了,又跑去厨房,果然见平日里放她红糖的罐子里又是满满一罐子的红糖。刘七巧就着闻了闻,里头还带着一些生姜大枣的味道,正是产妇可以喝的。 刘七巧用纸袋子打了包,牵着羊往刘老三家去,途径上次摔下去的麦田,看见那一处被他们压坏的麦田还是扁扁的倒在地上,嘴角不由就笑了笑。 这个时候的杜若,正在他的书房里看书,外头的阳光尚好,他冷不丁就打了两个喷嚏。在门口候着的丫鬟忙进来问道:“少爷可是着凉了,奴婢去熬一碗姜汤来去去寒。” 杜若笑着道:“这外头太阳这么大,哪里就着凉了。”杜若抬起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丫鬟,蹙眉道:“怎么换你在书房伺候了?” 方巧儿低着头道:“是老太太的恩典,老太太说,原来在书房伺候着的如慧姐姐年纪大了,就要被放出去了,生怕少爷你跟前没有何用的丫鬟,就让奴婢先在这里伺候几天。” 杜若蹙眉,心里自然也知道他们变着法子要方巧儿留下的意图,可是这伺候书房的丫鬟,向来都是他亲自挑选的识字的丫鬟,像方巧儿这种,虽然长的清秀可人,但他还真看不上眼。 “你识字吗?”杜若问她。 方巧儿摇摇头,小声道:“奴婢没有认过字。” “行了。”杜若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多余的,便起身出了书房。 前院的正厅里面,这时候却正热闹着,杜二爷家的二太太,和二少奶奶着会子都在。身边的奶娘手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杜老太太和大太太也坐在厅里,正互相寒暄着。 “平日里你们也是这样日日来请安的,可谁又肯说几句知心的话呢?今儿当着大家的面,我就问你一句,你那儿子你还管不管?眼看着自己的嫡长子都会走路了,这心里还往着外头偏,这像话吗?”杜老太太看着二儿媳妇,说出来的话也是很严厉的。 杜二爷是当今太医院 的院判,虽然不是朝廷肱骨之臣,但也是一个四品官,被杜老太太点名的郑氏脸上有些下不来台。原本她以为自己的蘅哥儿一小就成婚了,这会儿连儿子都有了,她可以算是一个成功的母亲了,从来看老大家的时候,就有一种上位者的得意。第一,她男人是官,杜老爷却只是一个开药铺的;第二,她儿子生了儿子,杜若却只是一个病秧子,能活几岁都说不准。 所以基于以上两点,对杜老太太偏袒杜老大一家,她很不在意,可今儿杜老太太当着面,居然说她儿子不成才,郑氏显然有些接受不了了。 “老太太别生气,这事儿是媳妇没管教到位,谁让那丫鬟太过刁钻,偏偏就赶着那时候给缠上了蘅哥儿呢,你说说,如今肚子都那么大了,若是不认,我们杜家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儿,蘅哥儿也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郑氏是个心宽体胖的人,她下面还有几个姨太太,所以他觉得男人纳妾也不算了什么。偏偏自己这个儿媳妇也不知怎么就中了老大家的毒了,蘅哥儿还没纳妾呢,就是在外头睡了个人,她就发起病来了,整得一个家都闹腾了起来。所以郑氏也不帮她,便任由他们小夫妻闹去了,谁知道现在居然连老太太也过问了起来。 杜老太太想了想道:“行了,一堆子的理由,感情就你们有理,别人家的姑娘就是上赶着要抱蘅哥儿的大腿,一个巴掌还拍不响呢。你少拿这套唬我老人家,这么遭吧,”老太太顿了顿,继续道:“蘅哥儿媳妇,如今这生米也做成熟饭,咱就吃了这哑巴亏,让蘅哥儿把人接进来算了,放在自家的院子里,你也放心,等那丫鬟生了,我做主,不管生男生女,都是你这嫡母来养,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蘅哥儿媳妇赵氏也是委屈了这么长时间,自己的正经婆婆不给自己做主就算了,还睁眼闭一眼的看自己笑话,她心里老早就一门清了。这时候有老太太做主,她也只好顺着台阶下了道:“我都听老太太的,怎么说孩子都是蘅哥儿的,总不能委屈了孩子。” 杜若在外头听着,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见方巧儿还跟在他后头,便转身问她:“方才里面的话你也听见了?这当通房丫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你若是不存着这个心思呢,我就留你在我房里伺候,不然的话,你还是回牛家庄吧。” 方巧儿闻言,忙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道:“求少爷不要赶奴婢走,当初我娘把我卖了,就是不要我了,我要是回去,还会被她再卖一次的。” 杜若心道:这世上还正有这么狠心的娘吗?可 为什么李氏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蔼可亲,只是她做的饭实在是让人爱不起来…… 刘七巧送了奶山羊往刘老三家,看见熊大胆正在给刘老三家大扫除。那架势可真是一个会做家事的当家女人的样子啊。刘老三方才才起床,就被刘老二给拉了一起去看庄子,所以今晚肯定也是没法回来了。按照这个进度来说,那么王氏还要在娘家在呆上几天。刘七巧倒是对这个真相喜闻乐见的。 熊大胆换了刘老三家坏了的铁锅,左右开弓,一手加柴火,一手出来举着锅铲子挥两下。刘七巧只觉得闻着很香,于是就跑进厨房看了看。 “大娘,你这做的什么,这么香那?”刘七巧对这位熊大胆没坏印象,觉得她是这个时代女汉子的典型,像她这样的人,又守了寡,如果不厉害,肯定会跟赵寡妇一样,被人欺负死的。 “我在炒米粉呢,你不是说娃子不能吃人奶吗?我寻思着总得给搞些好吃的给他,要是日日吃米汤,可不饿瘦了我的亲外孙。” 刘七巧听了,才看见刘老三家厨房里的石臼也被拿了出来,里面放着白白的米面,看样子是刚刚舂出来的。刘七巧不禁佩服道:“大娘,你这自己舂多累啊,改明儿叫大柱哥去镇上米店里面买一些不就得了。” 熊大胆听了道:“丫头片子,懂什么,外头买的能有自己家做的好吗?里面还不知道混了多少的糙谷子,要是给我小外孙吃坏了怎么办呢?” 刘七巧这时候觉得特别感动,心想这同是赵家村的人,怎么王氏就那么刻薄呢?于是刘七巧就开始跟熊大胆攀谈了起来。 “大娘,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厉害呢,你昨天那阵仗,看的我直犯晕乎。” 熊大胆操着铲子道:“那叫气势,你不压倒别人,别人就得压倒你,这年头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一个寡妇不厉害点,早去见你嫂子爹了。” 刘七巧直点头,干脆坐到了灶膛后头,给她烧起了火来。 那熊大胆忙喊道:“丫头,火小一点,炒糊了就不好吃了,这米粉呢,要炒得正好,糊出来才好吃,一会儿用你家得奶山羊糊一点给我大外孙吃,他吃饱了就能睡个好觉了,就不会这样细胳膊细腿的了。” 刘七巧笑着道:“大娘你放心好了,你大外孙没事,就是没足月,看上去比别人家小一点,长两个月就一样了。” 熊大胆叹了口气道:“我生我闺女的时候也是,还没足月就出来了,当时候我大出血 ,差一点人就没了,我闺女怀了这一胎,我心里就一直犯嘀咕,这万一和我一样,那可怎么得了,所以特意接回家去,好好的养到现在,为的就是不想让她有什么个闪失,谁知道回来两天就出了这事儿,我咋一听,还不魂都没了,可劲儿就往这儿跑,路上想的就是我闺女要是有事儿,我就掐死了王艳艳得了。” 刘七巧不知道熊大胆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顿时就理解了她昨天的那种架势。又劝慰了几句道:“大娘,你放心好了,嫂子也没啥事儿。你说着总算是一场有惊无险对吧。” 熊大胆点点头道:“丫头,这次真的要谢谢你,你这胆量比起我熊大胆也不输了,我前几天就听说你给赵寡妇平冤的事情,就觉得你这个丫头靠谱的很。” 刘七巧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只低着头笑笑,然后又听熊大胆继续道:“我家还有一个儿子,今年十四岁,倒是和你同年的,但是你是好人家,我倒不好意思开这口,再说我那娃子,整日里也不学好,没得耽误了你。” 刘七巧见大人们几句不脱离说媒,顿时对这个社会绝望了。拍了拍手起身道:“大娘,我得回家帮我娘纳鞋底呢,这就走了哦。” 熊大胆见刘七巧急急忙忙的走了,还以为她这是害羞了,寻思着这事儿没准还有谱,便端着做好的米粉进了小王氏的房间,一边抱着娃子喂米粉汤,一边问道:“你二叔家的那个刘七巧,谈了婆家没有?” 小王氏听熊氏说起这个,心里便知道一二了,开口道:“听是没听说,不过如今我二叔在城里面当差,听说是王府很得用的人才,只怕七巧的婚事会到城里去说去。” 熊氏一听,便忍不住叹息道:“我看那闺女不错,原本还想着能给你弟弟攀上呢,你也知道,我就你弟弟一个儿子,就指望着一个好媳妇了。” 小王氏安慰熊氏道:“娘,弟弟还小呢,不着急的,你看我们家老二不还没着落了吗?” 熊氏冷笑一声道:“只怕我这一闹腾,越发没人敢来结亲家了。我熊大胆也不怕,反正赵家村就没有人不知道我的。” 小王氏想了想道:“娘,大柱说等我做完了月子,要带我去庄上住,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若是真的,到时候娘不过也过来,帮衬着我们一点,我让大柱给你养老送终了,大柱是好人,他肯定愿意,娘你说呢?” 熊氏挥挥手道:“得了,还没到指望你们的时候呢。你先躺着,我这得回赵家村,给你弟弟做午饭去。” 小王氏正坐在刘大柱搬来的躺椅上,起身送了熊氏到门口,又转身回来,抱着孩子晒着暖融融的太阳。 刘七巧从刘老三家回去,看见家里头又多了几个人,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钱寡妇的爹娘和她女儿钱大妞。 钱大妞和刘七巧一样大,长的比刘七巧高挑一些,刘七巧在这里纯粹是一个晚发育的特例,十四岁才刚刚月经初潮,胸口也没个起伏。钱大妞虽然没有方巧儿长的漂亮,但是身条子也很好,只是脸上的神色有些呆板。见了刘七巧只是微微愣怔的笑了笑:“七巧,我们来看看妹妹。” 钱喜儿这会子正坐在她姥爷身上,她这几日在刘七巧家住的很好,脸上又生出了几两肉来。他姥爷也抱着她舍不得松手。 李氏从厨房倒了茶水出来,送到个人面前,给钱喜儿和钱大妞泡的是蜂蜜水,笑着道:“你们也来尝尝这蜂蜜水,可甜了,据说姑娘家吃了,还会长的漂亮。” 钱大妞捧在手里喝了一口,忽然间眼泪汪汪的,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在李氏面前道:“大娘,喜儿以后就全靠你们了,大妞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的。” 李氏一愣,也顾不着去扶她,转身问两老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大妞你起来说话,大娘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娘,就一定会说话算话,把你妹妹好好养大,她将来要是喜欢八顺,那她就是我老刘家的媳妇,要是她瞧不上八顺,咱们家就给她备一份嫁妆,和七巧一样风风光光的出嫁。” 钱大妞这会儿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只有钱寡妇的老娘唉声叹气道:“李家妹子啊,是我对不住她死去的娘,大妞她舅舅赌输了钱,她舅母把大妞给卖了!” 李氏一听,吓得连连退了两步,忙开口道:“那还了得,倒是卖了什么地方?”卖给人牙子的话,以后天南海北,连个寻处也没有,最怕的就是人牙子找不到好下家,随便给卖去了青楼窑子,那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钱寡妇的老爹道:“听说是卖到了城里当下人,人牙子过两天来要人,所以今儿我们才带着她来给她娘上个坟,顺便带她来看看喜儿。也不知道她们两姐妹,以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刘七巧在一旁慢慢的听着,她知道李氏这会子心里肯定跟油煎一样,恨不得就要掏了银子把钱大妞赎回来。可是这种输血模式的帮助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没用。刘家不是开善堂的,李氏也知道收养一个钱喜儿是最大的限度了。 “娘,你别着急,等爹回来了,我们找爹商量商量。”刘七巧安抚着李氏,又把钱大妞给扶了起来,问道:“你自己知道是什么人家吗?别到时候去了,才发现被骗了。其实去大户人家当下人,未必就不好,说白了还能长长见识,总比呆在你姥姥姥爷家,看你舅舅舅母的脸色好,对不?” 这会儿钱大妞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听了刘七巧的话道:“我当初这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没闹,只盼着将来能有一个好东家,我自己一个人也好活命,就是舍不得姥姥姥爷,还有喜儿。我又不识字,万一要是去的了别的地方,我不认识路,岂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了。”钱大妞说道这里,眼眶子又红了,顿了顿,忽然开口看着李氏道:“大娘,听说大叔在京里大户人家做管事,能不能买了我,我什么都能做,粗活针线都行,就算是让我喂猪喂马,我也可以。我就是不想一个人走,谁都不认得。” 李氏这会儿心乱的跟什么似的,只想了想道:“你也别着急,你大叔今儿不在家,等他回来了我再问问,没准儿这事还真能成了。” ☆、第37章 李氏做主,留下了钱大妞和钱寡妇的爹娘在家里吃了一顿便饭。午后钱寡妇的爹娘便谢过了李氏要离开,钱大妞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刘七巧见她可怜,便拉着她的手道:“大妞,你先在我们家住两天,姥姥姥爷,你跟你们儿媳妇说,大妞就在我们老刘家,他们要是要人,就让他们来我们老刘家要人,知道不?” 两老人点头哈腰的离去,眼里也都是泪光闪闪的。两个老人携手走出了一里路,又折回了钱寡妇的坟前,蹲着给她烧了几串纸钱道:“闺女啊,咱这一辈子都教你要老老实实的做人,可老爹这一次就没老实。大妞跟着我们,迟早会被她那不争气的舅舅给卖了,我们知道李家妹子是好人,没想着要坑她。大妞是好孩子,她将来会知恩图报的。” 老头子说着,枯瘦的手指抹着脸上纵横的老泪道:“我们就你一个闺女,命还偏生那么苦,我们两个老的就是死了,也没脸下去见你啊!” 话说刘七巧留下了钱大妞,倒也不是因为圣母心泛滥,这事儿搁谁身上也不忍心啊。在现代的时候,刘七巧也是恨死了那些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现代通讯技术那么发达,被拐卖的儿童妇女们,甚至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更不要说在这通讯闭塞的古代。走了出去,若是想回来,只怕连回来的路都不认得了。 吃过午饭,钱大妞很自觉的去厨房洗碗,原来一直包办这活儿的沈阿婆都乐得在外头晒起了太阳。李氏起先是不肯让她动手的,可那闺女实在是实心思,非要在那边洗碗,连带着钱喜儿也搬着板凳在那里帮忙。 李氏从厨房出来,见刘七巧和沈阿婆排排坐着在屋檐底下晒太阳,索性也搬着一张凳子,坐在她们旁边。 “七巧,你说大妞这事儿,可怎么办呢?”李氏皱着眉头问刘七巧。 刘七巧知道李氏是菩萨心肠,可上次在钱喜儿的事上,她显然做的没让刘老二舒心,所以她觉得自己的女儿比自己跟了解自己男人,所以先开口问了刘七巧。 “这种事情,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若是我们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总不能把大妞往绝路上逼,娘,你说是这个理不?”刘七巧故意试探了李氏一番。 “是是是,就是这么个道理,还是七巧你明理啊!”李氏见刘七巧这么说,便觉得自己又有了一番胜算,挺直了腰杆继续问道:“可这也不是啥小事儿,你爹虽然现在得了重用,但总不能让人抓了小辫子,要是有了错处 ,王府里的规矩也严,别惹出什么麻烦来才好。” 刘七巧仔细想了想,前世她看红楼梦的时候,丫鬟们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她自己算算自己好歹也是刘老二的亲闺女,估摸着进了王府,应该不会从最下等的粗使丫鬟开始做起,那么……要是刘老二真的靠得住,给钱大妞谋一个粗使丫鬟的缺应该也不是难事儿。可眼前刘七巧想的却是另外一宗。 沈阿婆年纪大了,这次既然是刘老爷发话让沈阿婆去城里,那么出去之后,就不能再把沈阿婆当下人使唤。所以……家里面肯定是还要请帮佣的。李氏又是一个勤俭的人,兴许为了省银子,也不请人了,那么一大家子的家务活,就得把李氏给累趴下。所以,基于这个考虑,刘七巧觉得收留钱大妞,没准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刘七巧晒着午后的太阳,正安安心心的打这心里的小算盘。外头忽然有个婆子在门口喊道:“是刘七巧姑娘家吗?” 李氏忙应了道:“是呢,大婶你找我们家七巧做什么?” 那大婶听见里头有人说话,绕过了影壁进来,见一排人坐着晒太阳,亮亮的晃眼,瞅见了刘七巧便道:“七巧姑娘,还记得我不?我们家庄主让我过来,请你去参加过几日我们家小少爷的满月宴,叫我顺带着也请一下那位壮硕的小伙子,可惜我记不得名字。” 刘七巧看着这婆子几眼,想了起来,这是林庄头家林太太身边的一个老嬷嬷,那天她手忙脚乱的,都没怎么在意周围的人,所以一时间还真没想起她来。不过听她说起来满月宴,她倒是想起来了。 “行,谢谢你们家林庄头的好意,不过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空去,我们家要搬家了,要是那天走了,我就不去了。若是没搬家,那我就喊上老四一起去。”刘七巧说着,又问:“你们家少奶奶的身子好些了吗?” “托您的福,好多了,下床走动什么的都不碍事儿了。只说肚子上多了一道疤,看着别扭,还吵着少爷往城里给她买去疤灵呢。”这婆子不知道刘七巧没把剖腹产这事儿往家里说,便笑着什么都说了出来。 李氏一听,脑袋里一个激灵,扭头看着刘七巧道:“七巧,这位大婶说的什么肚子上一道疤,那是什么疤?” 刘七巧只觉得头嗡嗡嗡的大了起来,见瞒不过去,便老实交代道:“当时那林少奶奶难产,孩子头朝上,我没法子,就……就……”刘七巧一咬牙,直接开口道:“就把她的肚子剖开了,把孩子取出来然后又缝好了。” 李氏听完,还没来得及哎哟一声,双眼一番就晕了过去。 是夜,李氏悠然转醒,见刘七巧在床头伺候着,伸手摸了摸刘七巧的脸颊道:“七巧啊,我不指望你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长大,咱们乡下人,能安安心心过一辈子不容易啊,你这样子,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对得起你爹呢?” 李氏说着,就忍不住落下泪来道:“你七岁那年,得了疟疾,你爹那时候刚往城里去,我一个人怀着你弟弟,把你背了二十里的路,找了四五个大夫,都说救不活了,那时候我就想,你要是活不成了,那我可也活不成了。” 刘七巧是知道这件事儿的,只是她不能告诉李氏,她原来的那个女儿刘七巧已经死了,就是死于那一场疟疾。眼前的这个刘七巧,不是你的原来的女儿,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一样会孝顺你,一样会把你当亲娘一样。 “娘,七巧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七巧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死在我的面前,就算是个陌生人也好,那也是一条人命,况且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若是七巧慢一分钟,就是一尸两命。七巧虽是贪生怕死之人,但是七巧也想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李氏搂着刘七巧的脑袋,抱在怀里揉了几下,想了想道:“七巧,娘不反对你救人,可是你在救人的时候,要多想一想你爹、你娘、还有你弟弟,我们都是一家人,谁都不能出岔子,谁出了岔子,那别人的心里头都不好过,你懂吗?” 刘七巧赶紧点了点头道:“娘我知道了,快起来吃饭吧,大妞都把晚饭做好了,娘我看着大妞不错,以后就让她在家里帮佣好了,沈阿婆年纪也大了,是时候享享清福了。” 李氏起身,穿上了鞋一起和刘七巧往厨房里来,果然见钱大妞已经做好了四菜一汤等着她们开饭。这时候刘八顺正好从私塾回来,钱喜儿上前,从刘八顺的小身板上把书包取了下来,往墙上挂好了,刘八顺伸手就要往饭碗里头拿菜,被钱喜儿用筷子打了一记手背道:“刘八顺,还不快去洗手去。” 刘八顺有些不服气的缩回了手,斜眼瞅着钱喜儿道:“洗就洗嘛,干嘛打我手,疼疼疼!” 李氏从厨房外进来,看见这一幕,心里也欣慰的笑了起来。李氏叫上了钱大妞和沈阿婆一起上桌吃饭,饭才拨了几口,外头就有人扯着嗓子喊道:“七巧在家不?七巧……” 刘七巧一听,这可是她那大嫂子小李氏的声音,她来估摸着也准没好事。 果然,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便听见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小李氏进门,看见这一大家子正在吃晚饭,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道:“二婶子、七巧,吃晚饭呢?” “她大嫂子,这是有什么事儿吗?”李氏问她。 “这……这……”小李氏皱着眉头道:“这不我公公不在家,家里的那头母猪偏巧今儿要生了,以前都是我公公接生的……”小李氏说着,往刘七巧这里瞧了一眼,有些不大好意思道:“这眼见着天都黑了,我婆婆让我去找个会给猪接生的,我上哪儿找去。” 刘七巧这回算是听明白了,感情是让她去替她家猪接生。作为一个医生,刘七巧对病人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且别说她实习的时候还真的在养猪场给猪接过生。可是这小李氏的神色总让她觉得不太爽。你这是来求人的吧,那好歹也拿出一些诚意呢! 李氏一听可就火了,起身道:“我说她大嫂子,猪跟人能一样吗?我家七巧是给人接生的,你这让她去给猪接生,要是被人知道,七巧的名声可就……” 刘七巧咳咳了两声,她刘七巧的名声,在这牛家庄、赵家村乃至于和桥镇,都已经响亮的很了……可不照样还是那么多人来提亲,有嫁妆傍身,名声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刘七巧想了想道:“行了,我去就是,完了别说是我接生的,知道不?” 小李氏连忙点着头答应了。 40. 外头天刚刚暗下来,小李氏手里拿着一盏小灯笼,李氏便送了刘七巧一起出门。钱大妞忙去拿了一盏大灯笼,跟在刘七巧的身后,见刘七巧出门便喊了一声道:“七巧,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刘七巧扭头一看,钱大妞脸上一本正经,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刘七巧问她:“你是想学接生吗?可你现在还是没出嫁的姑娘,就去给人接生,将来不怕人家笑话你名声不好吗?” 钱大妞摇了摇头道:“不怕,要是能学到一技之长,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那才是有用的人,有用的人为什么要怕人家笑话呢,七巧不是也不怕别人笑话吗?” 刘七巧顿时觉得,把钱大妞留下来,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如果她真的愿意学,或许能成为一个好徒弟也说不准。 刘七巧点点头道:“那行,那你跟我一起去吧,先在一旁看着。” “诶!”钱大妞高兴的应了,李氏在后头听着,心里也不知是 什么滋味。一方面,她觉得这对姑娘家不好,钱大妞这么做,钱寡妇会怎么想呢?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要是钱大妞真的能学出来,说不准能把七巧给解放了,毕竟一家人都不想再让她接触这方面的事情了。 刘七巧跟着小李氏来到刘老大家。刘老大家在村西口,也是一个大院子里头前后两进的院子,猪舍在院子的最后头,是几间茅草房。牛家庄人都爱自己在家养上个几头牲口,等逢年过节的时候养肥了就直接拖出来宰了。刘老大会给母猪接生,所以牛家庄里大多数人家的猪仔都是从刘老大家买的,一只猪仔也不便宜,所以接生很重要,保持存活率才行。 刘七巧到猪舍的时候,田氏已经在猪舍门口等着,左右用火把烧的旺旺的。猪舍显然也是经过一番清理,但还是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猪屎味。这大概就是古时候最郁闷的地方,连一个好一点的口罩都没有,刘七巧用帕子扎住自己的鼻子,往里头去。钱大妞却像是一点都不怕这味道一样,神色淡定的跟在刘七巧的后头。 “大妞,你闻不出来这臭味吗?”刘七巧觉得自己不是娇生惯养的人,怎么可能就不如钱大妞呢,一定是她的鼻子出了问题。 “能啊,不过猪屎味比起马屎味好多了,我娘在林家庄喂马的时候,我经常跟着她一起,我见过她给马接生。”钱大妞道。 怪不得呢,原来她还有这样的经验,那这次真的是来对了。刘七巧瞧瞧自己身上的衣服,正好是一件旧的棉布长裙,所以把裙摆捞起来,在腰间打了一个结,露出两节白裤子,往猪圈里去了。那只母猪已经疼的横躺在地上,鼻子里冒着热气直哼哼,四条腿抻得笔直笔直的。 刘七巧蹲下来,伸手接过田氏手中的火把,凑近观察了一下母猪下身的产道,看见小猪仔的屁股都已经在外口了。刘七巧把火把递给钱大妞道:“大妞,你帮我照着,大嫂子,你在外头找一块干净的布,一会儿猪仔出来,记得给它擦擦干,母猪的羊水多,湿答答的怪恶心的。” 钱大妞接过火把,站在刘七巧的身旁,小心观察着刘七巧的手法。其实给猪接生比给人接生容易多了。因为猪是多胞胎生物,一胎有很多只,所以每一只都很小,这就跟母鸡下蛋一样,一只接着一只。刘七巧伸手抚摸了一下母猪的大肚子,安抚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马上就让你们母子团圆,你可不要用猪鼻子拱我啊!” 刘七巧说着,把手伸进母猪的产道,一边用手轻轻的在母猪的肚子上挤压着,然后咕噜一声, 一只浑身*的小猪哼哼唧唧的就出来了。刘七巧赶紧用剪刀剪了脐带,双手递给田氏,田氏抱着小猪仔在怀里掂了掂道:“怪沉的,七巧,这只小猪是你第一次接生猪给生出来的,大娘把它送给你了,你回家养着。” 刘七巧忙摆摆手道:“大娘,我爹都要带我们进城了,我们哪里还养猪呢,家里的那些活物还不知道怎么处置了。” 田氏一拍脑门道:“看我这记性,就是,你们都快是城里人了,哪就还稀罕一只猪。”田氏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七巧啊,你们这一进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再怎么说还是家里头强,你说是不?” 刘七巧一边把小猪仔往外头递,一边道:“可不是,我还是喜欢在乡下,城里头再好,太多的贵人,咱不习惯,还是乡下人和蔼可亲的多。” “就是就是,听说城里人的心眼比乡下人多百八十个,哪是我们这种老实人能去的地方。”田氏连忙敷衍道。 刘七巧蹲久了,就觉得头重脚轻,腰酸腿疼的,可是这猪仔一只接着一只跟没完没了的一样。刘七巧站起来,跺了跺脚觉得有点吃不消了,钱大妞道:“七巧,不如你帮我照着,我来接生试试。” 刘七巧看看钱大妞,觉得她没准是可造之材,便接过了她手中的火把,在她身边照着,一边指挥她道:“母猪自己也在用力,你用手摸摸它的肚皮,一紧一紧的,感觉到了吗?每到这个时候,你就把手伸进去,不要掏猪仔的脚,要整个接住屁股,然后慢慢往外拉,要是只抓住一条腿,生出来容易瘸腿。” 钱大妞按照刘七巧的指示,慢慢的把一只小猪仔从母猪的产道里面迎接了出来。但是到产道口的时候,钱大妞的手稍微抖了一下,小猪仔咕咚一下子滚到了地上,疼得它嗷嗷的叫了两声。钱大妞急忙剪短了脐带,小猪仔一下子就站起来,在猪圈里乱跑了一圈,最后撞在刘七巧的脚踝上,抱着刘七巧的脚踝拱着猪鼻子,样子可爱极了。 钱大妞看着小猪仔,感叹道:“真好,一出生就会走路的,要是我们人也能这样该多好啊。” 刘七巧笑着道:“你是羡慕它们可以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吧?” 钱大妞扑哧一笑,继续蹲着给猪仔接生,小声道:“要是我一出生就会走路,那我就可以帮爹娘做很多事情,那我爹就不会因为太累而病死,我娘也不会因为要去庄里头给人帮忙而被人给害了。” 刘七巧看着钱大妞,怪心酸的,这人比人得死啊。她 深深觉得自己很惭愧,又深深的觉得自己很幸运。万一穿越大神一不小心,让她穿越到了钱大妞的身上……这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两人首次合作愉快,给刘老大家的母猪接生出十八头小猪仔。田氏看着一窝的小猪头凑在一起围着食槽吃东西,哼唧哼唧的样子,笑的嘴巴都何不拢了。连声道:“这几年都没产过这么多的一窝,这算是发了,你二牛哥娶媳妇的银子算是有了。” 刘七巧道:“二牛哥的人家订好了吗?” 田氏道:“定好了,是隔壁沈家村的姑娘,前两年家里死了老人,所以在守孝呢,估摸着也就这几个月便出了孝期,你大伯和我商量着,是不是在年底之前就办了,这样明年就又能抱孙子了。” 刘七巧瞧瞧田氏,又瞧瞧小李氏,心里暗暗道:这孙子就有那么好的么?跟猪仔一样眼看着就快抱一窝了。 田氏看完小猪仔,见小李氏提着篮子过来,瞧了一眼篮子里的东西,脸色就不太好,两人在角落里说了几句,小李氏有些气愤的折了回去,过了一会又出来,刘七巧这才看清,篮子里放着小半篮的鸡蛋。 给人接生,那是要拆红的,可是给猪接生,刘七巧也是第一回。估摸着方才两人在角落里嘀咕,大概就是为了这鸡蛋的数量。 刘七巧和钱大妞到井口打了水洗干净了手道:“大娘,我和大妞回去了。” 田氏连忙从小李氏的怀里把鸡蛋给接了过来,小李氏在那头还有些不情不愿的,见田氏抢了篮子走了,一转身撩起帘子就往屋子里去了。 田氏提着篮子过来:“七巧,这一篮子鸡蛋你拿着,就当是拆红的钱,自然不能跟你正经接生相比,但这是大娘的一些心意。这些年没少得你们家的好处,鸡蛋也不值几个钱,就是意思意思,煮熟了给八顺带学堂里吃去。” 刘七巧知道田氏为人比王氏好很多,是一个憨厚直接的性子,所以就没推迟,直接接了过来,递给了钱大妞。 “大娘,鸡蛋我收下了,不过,可不能说这猪是我刘七巧接生的,这你得帮我保守秘密啊!” 田氏忙道:“哪能呢,接生这么简单的事情,大娘估摸着自己也会,对吧?” 刘七巧忙点点头道:“嗯嗯,我和大妞都不会,我们都是来看热闹的,嘿嘿。” 钱大妞揣着篮子,朝田氏笑了笑道:“大娘,那我和七巧就先走了。” 田氏送了刘七巧出门,回 头见小李氏在房里生闷气,扯着嗓子道:“就你这小气劲儿,一辈子都别想发财。那几个鸡蛋算什么?往后到了庄子里,你有多少鸡蛋吃不到?眼皮子怎么就这么浅呢?你难道就没瞧见你三婶子是个什么下场?你二叔没开口,你三叔就没那个胆量去把你三婶接回来。咱们现在都指着你二叔家呢,你怎么就是这么个木鱼脑子?” 小李氏梗着脖子道:“她们家那么有钱,还缺几个鸡蛋吗?上次还送了一颗金花生给我弟媳妇,我还记得呢!” 田氏冷笑了一声道:“钱是人家的,她爱给谁给谁,你不服你还能去抢吗?还不去做饭,我这饿一晚上了!” 小李氏这会儿也只能低着头不开腔了,摔了帘子往厨房弄吃的去了。 ☆、第39章 刘七巧和钱大妞一起回家,钱大妞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打着方才她们出来是带着的灯笼。刘七巧回头看了一眼,上前去提了灯笼过来道:“大妞,你胆子还蛮大的嘛!我当你会害怕,谁知道你还真干上了,下次我接生就带着你去。” 钱大妞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是想,我和七巧你一样大,你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呢。” 这话说起来简单,但是刘七巧知道,她可不是古代普通的姑娘家,她那是有了前一世近三十年的经历呢。况且她还是专业人士,受过专门训练,就是死人放在前头那都不过是个物件,和害怕根本就挂不上勾的。她和钱大妞一样大的时候,家里死了一条狗还不敢一个人睡觉,都要让老妈自己陪着睡两天才行。 “大妞,反正我看着你就挺行的,你就别走了,在我家住着吧!”刘七巧真心的挽留起了钱大妞。 钱大妞低下头,月光朦朦胧胧的照着少女的脸庞,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瞧了一眼刘七巧,小声道:“七巧,我跟你说个事儿,你能不要告诉你娘吗?” 刘七巧咋了眨眼道:“你说吧,我不说。” 钱大妞加快步子走了两步,来到刘七巧的身边跟她并排着走,小声道:“我舅妈还没有把我卖掉,前几天她带了一个牙婆来看人,我姥姥和姥爷吓坏了,以为她真的要把我卖了,所以……所以……” 钱大妞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刘七巧已经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说不生气,那肯定也是虚伪的;可是说生气呢?好像也没有多大的气。这年头谁不想能有口饭吃,有好日子过。刘七巧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七巧,我起先不肯来,可是我姥姥说,你们家是好人家,况且我妹子又在你们家,她年纪小,不能在你家白吃白喝,我来了,就算做牛做马当丫鬟,好歹也是一个劳力,我没想着占你家的便宜,我只想有个活处。”钱大妞看着刘七巧,大眼睛湿润润的,让刘七巧一时间也颇有感触。 “大妞,你是一个好孩子。”这句话才说出口,刘七巧就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小学班主任的味道,急忙改了口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不我也是这么个想法,可是我娘是老实人,她是做不出把姐妹的孩子当丫鬟使这种事儿的,你明白吗?” “我知道,大娘是好人,所以我想着,要是七巧你能教我接生,以后我也可以赚些银子,这样总比在你家白吃白喝的好。你娘也不会觉得把我当丫鬟使唤过意不去了。”钱大妞想了 想道。 刘七巧看看钱大妞,不得不感叹一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想钱大妞这样能有上进心的,就算是到了那儿也是不会吃亏的,这会儿子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吧。 两人回到家里,已经过了亥时,李氏坐在门口等着她们两个,一旁的矮几上放着一盏油灯,正在为刘七巧缝制新衣服。见两人身上脏兮兮的回来,笑着道:“都快去洗洗吧,沈阿婆烧了热水了!” 刘七巧和钱大妞两人,提着热水放了慢慢一浴桶,刘七巧舒舒服服的泡在里头,见了钱大妞道:“大妞一起进来洗洗吧,身上都有猪屎味。” 钱大妞这会儿已经把外头的罩衫给拖了,连忙摆摆手道:“不要不要七巧你自己洗吧。”说着脸都红了起来。 刘七巧顿时就知道了,大概是钱大妞在姥姥姥爷家过的不舒坦,连热水澡都难得洗,觉得自己身上不干净。刘七巧以前在现代是医生,虽然没有什么很怪异的洁癖,但是卫生习惯也是很好的,几乎每天都要洗澡。来了古代条件限制,所以改成了两三天洗一次,遇到癸水来了不能盆浴,熬一熬一周也就过去了。 刘七巧在水里跑了一会儿,也没用香胰子,就从水里出来了,她知道钱大妞肯定是想就着她的洗澡水泡一泡,所以一早就起来了,还特地取来了香胰子,对钱大妞道:“大妞,我去外头替你打点热水来,你慢慢洗。” 钱大妞看着刘七巧*的从水里出来,刘七巧的身材可真是让人着急。她不想和刘七巧一起洗,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的身材已经和刘七巧的身材很不一样了,这个阶段的女孩子总是有羞耻心的,钱大妞中觉得自己的胸口长的有点太高。 刘七巧却完全没想到钱大妞在尴尬这些,只当她是时间长了没洗澡,怕人看出窘迫。所以刘七巧很识相的就退出了洗澡间。 说起来这洗澡间的想法,还是刘七巧给想出来的。那时候刘家没有单独的洗澡间,每次洗澡都要从厨房提水,简直累人。后来刘七巧就跟刘老二撒娇,让他在后面一排厢房最边上加盖了一个小房间,里面添了一副灶头,专门用来烧热水的。正好在这里洗澡的时候,热水烧的整个房间都热起来,就算大冬天也不会太冷。 刘七巧穿了干净衣服,到外头来找李氏聊天。李氏拿新衣服给刘七巧比了比道:“好像有点长,明天我再改改。”刘七巧看着快踩到脚底下的新衣服道:“行了娘,这么长就给大妞穿吧,省的再改了,我新衣服多的是,再说了,在家 还是穿旧衣服舒服。” 李氏敲着刘七巧,觉得她今天有点不一样,便问道:“怎么这会儿这么阔气了?白天我要把大妞留下,还怕你不答应呢。我正寻思着,明儿你爹回来,我怎么跟你爹交代呢,你说着事儿落得。” 刘七巧笑着往李氏的怀里靠了靠道:“我娘是大圣人,我刘七巧就不能也做做好人好事,咱帮助别人也得看对方是什么人,我看着大妞还不错,挺懂得知恩图报的。要是三婶那样的,那就算了吧。” 李氏那针线刮了刮头皮道:“娘只是想,家里不在乎多一双筷子,再说大妞比你身子骨结实,以后还能帮衬我一点,你看看你,虽然是个乡下丫头,我可从来没让你做过什么家务活。”李氏说着,放下针线,握住了刘七巧的手,轻轻的抚摸道:“你看看你这双手,说出去都没人信你是乡下丫头,那个乡下丫头掌心没几个老茧的,偏你这手指又细又长的,掌心又软又滑的,我哪里舍得让你做那些个粗活呢。” 刘七巧点头道:“行,娘你这么想,那大妞这事儿,我就算应下了,不过她自己说了,不想在我们家白吃白喝,那就这么着,娘你就把家里她能做的家事交给她,每个月给她几吊零花钱,这样就算是我们家请了她当丫鬟,你也就不会觉得过意不去了,你说怎么样?” 李氏想了想道:“那感情好,等你爹回来了,我跟他商量看看,这事儿还得你爹做主。” 过了不一会儿,钱大妞也洗完了,穿着李氏给她找的刘七巧的衣服,果然下头短了一截。李氏看了看钱大妞,又看了看刘七巧道:“怎么同样是十四的人,七巧就矮了这么一大截呢?”刘七巧很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跑了。 当夜,钱大妞和刘七巧一起躺在炕上开卧谈会。那时候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钱大妞、刘七巧、还有方巧儿,她们经常在一起去玩耍开卧谈会。 “七巧,不知道巧儿现在怎么样了,我听我姥爷说,她被她娘给卖到城里了,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刘七巧听钱大妞提起方巧儿,便想起了杜若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杜若也没把方巧儿送回来,看来这冲喜八成是成功了?杜若真的把方巧儿给纳了,如今他们已经是郎情妾意和和美美的了?刘七巧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的心烦意燥了起来,嘟囔着道:“你就别操心她了,你知道她被卖到哪一家了吗?是京城宝善堂的杜家,世世代代给皇帝当太医的,放心吧,她肯定不会吃苦的。” 钱大妞大了一个哈欠 ,这一天跑来跑去的,也确实累了,便糊里糊涂道:“原来是这么好的人家啊,巧儿长得漂亮,没准还能被他们家的少爷看上了,做个通房什么的,也比在家里整天被她那个娘吼来吼去的强。” 刘七巧撇撇嘴皮子,总觉得心口酸溜溜的,心道:我管那门子的闲事做什么呢,反正他们爱干嘛干嘛的,和我也没一毛钱的关系。不过,最后刘七巧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翻身摇了摇昏昏欲睡的钱大妞道:“大妞,城里头的小老婆可不好当啊,动不动就要给正室站规矩,而且怀了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出来,遇到心狠手辣的,直接帮你把孩子给打了,生了儿子还是庶出,待遇就跟丫头小厮差不多,你说可怜不可怜。” 原本昏昏欲睡的钱大妞一下子给刘七巧吓醒了,唬得她一背心的冷汗,大叫:“妈呀,七巧你别骗我啊,我胆小。” 42. 第二天一直到下午,刘老二才跟刘老三和刘老大回了刘家。可惜刘七巧身上不利爽,已经被大姨妈斗败在了炕上,捂着肚子哼唧哼唧。钱大妞给刘七巧熬了红糖小米粥,送到刘七巧的面前,刘七巧没精打采的接过喝了几口。 “七巧,我听我娘说,这东西只要等嫁了人就好了。”钱大妞看刘七巧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心生怜悯,好心的给她出主意。 其实刘七巧心里估摸着钱大妞都不明白为什么嫁人了和痛经有直接关系,但是看她这样一副大义凛然热心的样子,还是很配合的装作疑惑的问了一句:“你说的这是真的吗?” 钱大妞急忙点点头道:“真的,我娘以前也疼,后来生下我之后就好多了!” 这不……条件已经提高,从嫁人以后就好了,变成了生了孩子就好了…… 刘七巧捂着肚子,靠在炕上,脸色苍白。钱大妞安抚道:“七巧你好好躺着,我出去帮大娘干会儿活。” 刘七巧心道:这会儿要是能有一万止痛药,就是毒药她也愿意一口闷啊。前世她是一个多么健康的女孩啊!她一直以为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跟她一样的,来不来大姨妈都可以身轻如燕的。以前看室友一来大姨妈就在床上装死她是多么的鄙视啊!哎……如果真的有机会回到现代,她一定要对那位室友说一声:对不起,我低估了大姨妈的战斗力! 刘老二回家,听说刘七巧又躺下了,笑着看着李氏道:“看样子,还得真的抓紧给闺女找个婆家,老这样不行啊。瞧那张脸都白成了什么养了。” 李氏想了想道:“我真要跟你说呢,等改明儿去了城里,找个大夫好好给闺女瞧瞧,以后要是真的进了王府,每个月雷打不动的躺几天,倒觉得我们家太过娇惯了。” 刘老二想了想道:“那也只能请宝善堂杜家的大夫了,上回不是有个杜大夫来过吗?怎么就没让他瞧瞧。” 刘老二一说,李氏的脸就微微红了起来道:“那杜大夫还是个年轻公子哥呢,怎么能让人家看着毛病,再说我们闺女你不了解吗?好了伤疤忘了疼,等过了这几天,她有生龙活虎的。” 刘老二点了点头,算是把这事儿给记在了心里。刘老二只在家里呆了半天,下午又带着李氏的爹娘往另外一个庄上去了。他估摸着把手上的事情安排好,就能带着李氏一起回京了。这几天李氏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收拾起了行李。 李氏把钱大妞的事情跟刘老二说了,刘老二瞧钱大妞干活利索的很,倒也一下子就答应了李氏的要求,把钱大妞给留了下来。 刘七巧一觉睡到晚上,钱大妞已经给她换了好几个烫捂子。钱喜儿又给她端茶送水,刘七巧觉得,自己还真有那么点小姐的感觉了。在床上伸了伸胳膊道:“喜儿,你出去跟八顺玩吧,我这儿多没意思呢。” 钱喜儿低着头道:“八顺在写大字,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不要我在他跟前站着。” 刘七巧这才意识到钱喜儿和八顺一样大,可她确实一个字也不认识。要是八顺长大了真的看上了钱喜儿,那以后这家可就是钱喜儿当家,当家的媳妇怎么能不认识字呢,少说也得把数字认清了,可以看明白账本,才能不吃亏。 于是刘七巧问她:“喜儿,那你想不想和八顺一起去上学呢?” “想。”钱喜儿想都没想就破口而出,随后却又低下头,摇摇头小声道:“不想。” 刘七巧揉揉她的脑袋,笑道:“行了我知道了。” 到了第三天,刘七巧总算是从炕上给爬了起来了。刘老二依旧早出晚归安排庄子上的事情,等一家人终于坐下来吃团圆饭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的晚上了。 刘老二喝完了酒,便招呼大家一起坐了下来道:“明儿我先回京城,在那边打点打点,请人把房子打扫打扫干净,过几天就正式过来接你们。” 李氏低着头听刘老二说话,刘老二看着她道:“家里孩子多,你稍微看着点,该打点的也打点一下,什么东西带不走的,就放在这里,以后咱们逢年过节还要回 来住。那些个鸡鸭牛羊的,我已经让村长明儿过来拿走了,总共不值几个钱,就当我刘老二为了村里做些贡献罢了。” 刘七巧吃着香喷喷的牛肉饺子,抬头问刘老二道:“爹,那你几十来接我们?” 刘老二掐着指头算了算道:“今天是初七,那就十六来接你们,你娘十五喜欢上土地庙去,正好让她在去一次。” 刘七巧算算,十六的话,那她正好可以去参加初十林家庄的满月宴,于是也高兴的点了点头。 一家人吃完了晚饭,照例是钱大妞和沈阿婆在厨房收拾,刘七巧来到门口乘凉,听见外头有人的声音,叽叽咕咕的,就在门口也不进来。刘家的大门白天是不关着的,绕过了影壁就能进到里头院子,外头说什么话里头听的很清楚。 “我说你到底进不进去?你别当我没警告过你,你要不进去,你给我回娘家去,我刘老三就当没你这个老婆。” “刘老三,这话你也说的出来的啊?那天当着村里面那么多人的面,我给你面子,我捡了衣服就回娘家了,这几天我在娘家没少被人数落,我的脸都丢尽了。现在你发达了,要和你大哥一起去给人家看庄子里,就说出这种绝情的话来,我……我一头撞死我!” “你消停点行不行啊?上回是谁说要来给老二认错的?还不是你吗?” “上回我说了认错,你不是照样赶我走吗?那还认什么错,反正我已经没脸了,何必还要来做戏呢,你不就怕刘老二跟你闹掰了,不让你去当庄头吗?你就是要为了他休了我吗?” “那是气话,行了行了,我错了还不成?你女人怎么那么小气呢?我当不了庄头,你能当庄头夫人吗?”刘老三说着,就拉着王氏的手要往刘七巧家去。 这时候刘七巧已经听的差不多了,也没啥耐心,扯着嗓子喊道:“外面那是谁呢,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门外头的刘老三和王氏一听,顿时脸就变了颜色。刘七巧再往外头走了两步,便见脚步声越来越远,两个人又骂骂咧咧的走了! 刘七巧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个三叔这辈子算是被王氏给吃定了。刘七巧走到门口,见两人的身影远了,冲着两人的背影开口道:“三婶,明儿一早再来吧,这黑灯瞎火的,谁能知道你这是来赔不是的呢?明天我刘七巧一定把门口扫干净了等你来!” 李氏从里头出来,听见刘七巧在门口自说自话,便问:“七巧,你这是跟谁说话呢?” 刘七巧道:“没,就是两条狗在门口乱嚷嚷,我把它们给赶走了。” 李氏走到门口,远远的见了那背影,转身问刘七巧道:“那不是你三叔三婶吗?他们刚才来过吗?” 刘七巧耸耸肩膀道道:“没有啊,他们来了怎么会不进门呢,你说是不是?”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果然举着一个大扫帚把门口的地扫的干干净净的。刘老二准备好了马车,已经打算往城里去,见了刘七巧一早起来赶的热火朝天的,便笑道:“七巧,今儿太阳从西边出了啊,你都做起家务来了?” 刘七巧道:“今天一早起来就听见枣树上有喜鹊叫,我想着今天没准有好事儿,所以就把门口扫扫干净,省的好事儿不入门。” 李氏给刘老二带上了几块腌肉,一捆腊肠,又悄悄的把几双刚做好的鞋子打了包袱放在里刘老二的马车上,柔声道:“她爹,出门在外凡事都要小心些,以后给东家做事的时候,也要想着家里头,别一个劲的好勇逞凶的,知道不?” 刘老二点点头,一把揽了李氏,凑到她耳边道:“知道了,你好好给我看着七巧,不许她再出去接生了,知道不?” 李氏忙点头道:“我拿根绳子拴着她总行了。” 刘七巧吓的急忙躲到了沈阿婆的身后道:“阿婆,你看,爹娘都欺负我,还要拿绳子栓我。” 沈阿婆笑着道:“可不要栓起来,都快要出嫁的姑娘家了,整天还跟猴子一样,出门一溜烟就不见了,不拴着你,拴着谁呀?” 刘七巧又躲到钱大妞身后,指着沈阿婆道:“大妞大妞,阿婆现在都不疼我了,只疼你,我失宠了……呜呜呜。” 钱大妞笑着道:“大伯大娘,以后我看着七巧就好了,保证不让她乱跑。” ☆、第38章 刘七巧和钱大妞一起回家,钱大妞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打着方才她们出来是带着的灯笼。刘七巧回头看了一眼,上前去提了灯笼过来道:“大妞,你胆子还蛮大的嘛!我当你会害怕,谁知道你还真干上了,下次我接生就带着你去。” 钱大妞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是想,我和七巧你一样大,你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呢。” 这话说起来简单,但是刘七巧知道,她可不是古代普通的姑娘家,她那是有了前一世近三十年的经历呢。况且她还是专业人士,受过专门训练,就是死人放在前头那都不过是个物件,和害怕根本就挂不上勾的。她和钱大妞一样大的时候,家里死了一条狗还不敢一个人睡觉,都要让老妈自己陪着睡两天才行。 “大妞,反正我看着你就挺行的,你就别走了,在我家住着吧!”刘七巧真心的挽留起了钱大妞。 钱大妞低下头,月光朦朦胧胧的照着少女的脸庞,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瞧了一眼刘七巧,小声道:“七巧,我跟你说个事儿,你能不要告诉你娘吗?” 刘七巧咋了眨眼道:“你说吧,我不说。” 钱大妞加快步子走了两步,来到刘七巧的身边跟她并排着走,小声道:“我舅妈还没有把我卖掉,前几天她带了一个牙婆来看人,我姥姥和姥爷吓坏了,以为她真的要把我卖了,所以……所以……” 钱大妞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刘七巧已经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说不生气,那肯定也是虚伪的;可是说生气呢?好像也没有多大的气。这年头谁不想能有口饭吃,有好日子过。刘七巧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七巧,我起先不肯来,可是我姥姥说,你们家是好人家,况且我妹子又在你们家,她年纪小,不能在你家白吃白喝,我来了,就算做牛做马当丫鬟,好歹也是一个劳力,我没想着占你家的便宜,我只想有个活处。”钱大妞看着刘七巧,大眼睛湿润润的,让刘七巧一时间也颇有感触。 “大妞,你是一个好孩子。”这句话才说出口,刘七巧就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小学班主任的味道,急忙改了口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不我也是这么个想法,可是我娘是老实人,她是做不出把姐妹的孩子当丫鬟使这种事儿的,你明白吗?” “我知道,大娘是好人,所以我想着,要是七巧你能教我接生,以后我也可以赚些银子,这样总比在你家白吃白喝的好。你娘也不会觉得把我当丫鬟使唤过意不去了。”钱大妞想了 想道。 刘七巧看看钱大妞,不得不感叹一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想钱大妞这样能有上进心的,就算是到了那儿也是不会吃亏的,这会儿子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吧。 两人回到家里,已经过了亥时,李氏坐在门口等着她们两个,一旁的矮几上放着一盏油灯,正在为刘七巧缝制新衣服。见两人身上脏兮兮的回来,笑着道:“都快去洗洗吧,沈阿婆烧了热水了!” 刘七巧和钱大妞两人,提着热水放了慢慢一浴桶,刘七巧舒舒服服的泡在里头,见了钱大妞道:“大妞一起进来洗洗吧,身上都有猪屎味。” 钱大妞这会儿已经把外头的罩衫给拖了,连忙摆摆手道:“不要不要七巧你自己洗吧。”说着脸都红了起来。 刘七巧顿时就知道了,大概是钱大妞在姥姥姥爷家过的不舒坦,连热水澡都难得洗,觉得自己身上不干净。刘七巧以前在现代是医生,虽然没有什么很怪异的洁癖,但是卫生习惯也是很好的,几乎每天都要洗澡。来了古代条件限制,所以改成了两三天洗一次,遇到癸水来了不能盆浴,熬一熬一周也就过去了。 刘七巧在水里跑了一会儿,也没用香胰子,就从水里出来了,她知道钱大妞肯定是想就着她的洗澡水泡一泡,所以一早就起来了,还特地取来了香胰子,对钱大妞道:“大妞,我去外头替你打点热水来,你慢慢洗。” 钱大妞看着刘七巧*的从水里出来,刘七巧的身材可真是让人着急。她不想和刘七巧一起洗,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的身材已经和刘七巧的身材很不一样了,这个阶段的女孩子总是有羞耻心的,钱大妞中觉得自己的胸口长的有点太高。 刘七巧却完全没想到钱大妞在尴尬这些,只当她是时间长了没洗澡,怕人看出窘迫。所以刘七巧很识相的就退出了洗澡间。 说起来这洗澡间的想法,还是刘七巧给想出来的。那时候刘家没有单独的洗澡间,每次洗澡都要从厨房提水,简直累人。后来刘七巧就跟刘老二撒娇,让他在后面一排厢房最边上加盖了一个小房间,里面添了一副灶头,专门用来烧热水的。正好在这里洗澡的时候,热水烧的整个房间都热起来,就算大冬天也不会太冷。 刘七巧穿了干净衣服,到外头来找李氏聊天。李氏拿新衣服给刘七巧比了比道:“好像有点长,明天我再改改。”刘七巧看着快踩到脚底下的新衣服道:“行了娘,这么长就给大妞穿吧,省的再改了,我新衣服多的是,再说了,在家 还是穿旧衣服舒服。” 李氏敲着刘七巧,觉得她今天有点不一样,便问道:“怎么这会儿这么阔气了?白天我要把大妞留下,还怕你不答应呢。我正寻思着,明儿你爹回来,我怎么跟你爹交代呢,你说着事儿落得。” 刘七巧笑着往李氏的怀里靠了靠道:“我娘是大圣人,我刘七巧就不能也做做好人好事,咱帮助别人也得看对方是什么人,我看着大妞还不错,挺懂得知恩图报的。要是三婶那样的,那就算了吧。” 李氏拿针尖刮了刮头皮道:“娘只是想,家里不在乎多一双筷子,再说大妞比你身子骨结实,以后还能帮衬我一点,你看看你,虽然是个乡下丫头,我可从来没让你做过什么家务活。”李氏说着,放下针线,握住了刘七巧的手,轻轻的抚摸道:“你看看你这双手,说出去都没人信你是乡下丫头,哪个乡下丫头掌心没几个老茧的,偏你这手指又细又长的,掌心又软又滑的,我哪里舍得让你做那些个粗活呢。” 刘七巧点头道:“行,娘你这么想,那大妞这事儿,我就算应下了,不过她自己说了,不想在我们家白吃白喝,那就这么着,娘你就把家里她能做的家事交给她,每个月给她几吊零花钱,这样就算是我们家请了她当丫鬟,你也就不会觉得过意不去了,你说怎么样?” 李氏想了想道:“那感情好,等你爹回来了,我跟他商量看看,这事儿还得你爹做主。” 过了不一会儿,钱大妞也洗完了,穿着李氏给她找的刘七巧的衣服,果然下头短了一截。李氏看了看钱大妞,又看了看刘七巧道:“怎么同样是十四的人,七巧就矮了这么一大截呢?”刘七巧很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跑了。 当夜,钱大妞和刘七巧一起躺在炕上开卧谈会。那时候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钱大妞、刘七巧、还有方巧儿,她们经常在一起去玩耍开卧谈会。 “七巧,不知道巧儿现在怎么样了,我听我姥爷说,她被她娘给卖到城里了,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刘七巧听钱大妞提起方巧儿,便想起了杜若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杜若也没把方巧儿送回来,看来这冲喜八成是成功了?杜若真的把方巧儿给纳了,如今他们已经是郎情妾意和和美美的了?刘七巧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的心烦意燥了起来,嘟囔着道:“你就别操心她了,你知道她被卖到哪一家了吗?是京城宝善堂的杜家,世世代代给皇帝当太医的,放心吧,她肯定不会吃苦的。” 钱大妞打了一个哈欠 ,这一天跑来跑去的,也确实累了,便糊里糊涂道:“原来是这么好的人家啊,巧儿长得漂亮,没准还能被他们家的少爷看上了,做个通房什么的,也比在家里整天被她那个娘吼来吼去的强。” 刘七巧撇撇嘴皮子,总觉得心口酸溜溜的,心道:我管那门子的闲事做什么呢,反正他们爱干嘛干嘛的,和我也没一毛钱的关系。不过,最后刘七巧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翻身摇了摇昏昏欲睡的钱大妞道:“大妞,城里头的小老婆可不好当啊,动不动就要给正室站规矩,而且怀了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出来,遇到心狠手辣的,直接帮你把孩子给打了,生了儿子还是庶出,还不给你自己养,要到嫡母跟前站规矩,待遇还不如个丫鬟,你说可怜不可怜?” 原本昏昏欲睡的钱大妞一下子给刘七巧吓醒了,唬得她一背心的冷汗,大叫:“妈呀,七巧你别骗我啊,我胆小。” 第二天一直到下午,刘老二才跟刘老三和刘老大回了刘家。可惜刘七巧身上不利爽,已经被大姨妈斗败在了炕上,捂着肚子哼唧哼唧。钱大妞给刘七巧熬了红糖小米粥,送到刘七巧的面前,刘七巧没精打采的接过喝了几口。 “七巧,我听我娘说,这东西只要等嫁了人就好了。”钱大妞看刘七巧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心生怜悯,好心的给她出主意。 其实刘七巧心里估摸着钱大妞都不明白为什么嫁人了和痛经有直接关系,但是看她这样一副大义凛然热心的样子,还是很配合的装作疑惑的问了一句:“你说的这是真的吗?” 钱大妞急忙点点头道:“真的,我娘以前也疼,后来生下我之后就好多了!” 这不……条件已经提高,从嫁人以后就好了,变成了生了孩子就好了…… 刘七巧捂着肚子,靠在炕上,脸色苍白。钱大妞安抚道:“七巧你好好躺着,我出去帮大娘干会儿活。” 刘七巧心道:这会儿要是能有一万止痛药,就是毒药她也愿意一口闷啊。前世她是一个多么健康的女孩啊!她一直以为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跟她一样的,来不来大姨妈都可以身轻如燕的。以前看室友一来大姨妈就在床上装死她是多么的鄙视啊!哎……如果真的有机会回到现代,她一定要对那位室友说一声:对不起,我低估了大姨妈的战斗力! 刘老二回家,听说刘七巧又躺下了,笑着看着李氏道:“看样子,还得真的抓紧给闺女找个婆家,老这样不行啊。瞧那张脸都白成了什么样了。” 李氏想了想道:“我真要跟你说呢,等改明儿去了城里,找个大夫好好给闺女瞧瞧,以后要是真的进了王府,每个月雷打不动的躺几天,倒觉得我们家太过娇惯了。” 刘老二想了想道:“那也只能请宝善堂杜家的大夫了,上回不是有个杜大夫来过吗?怎么就没让他瞧瞧。” 刘老二一说,李氏的脸就微微红了起来道:“那杜大夫还是个年轻公子哥呢,怎么能让人家看着毛病,再说我们闺女你不了解吗?好了伤疤忘了疼,等过了这几天,她又生龙活虎的。” 刘老二点了点头,算是把这事儿给记在了心里。刘老二只在家里呆了半天,下午又带着李氏的爹娘往另外一个庄上去了。他估摸着把手上的事情安排好,就能带着李氏一起回京了。这几天李氏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收拾起了行李。 李氏把钱大妞的事情跟刘老二说了,刘老二瞧钱大妞干活利索的很,倒也一下子就答应了李氏的要求,把钱大妞给留了下来。 刘七巧一觉睡到晚上,钱大妞已经给她换了好几个烫捂子。钱喜儿又给她端茶送水,刘七巧觉得,自己还真有那么点小姐的感觉了。在床上伸了伸胳膊道:“喜儿,你出去跟八顺玩吧,我这儿多没意思呢。” 钱喜儿低着头道:“八顺在写大字,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不要我在他跟前站着。” 刘七巧这才意识到钱喜儿和八顺一样大,可她确实一个字也不认识。要是八顺长大了真的看上了钱喜儿,那以后这家可就是钱喜儿当家,当家的媳妇怎么能不认识字呢,少说也得把数字认清了,可以看明白账本,才能不吃亏。 于是刘七巧问她:“喜儿,那你想不想和八顺一起去上学呢?” “想。”钱喜儿想都没想就破口而出,随后却又低下头,摇摇头小声道:“不想。” 刘七巧揉揉她的脑袋,笑道:“行了我知道了。” 到了第三天,刘七巧总算是从炕上给爬了起来了。刘老二依旧早出晚归安排庄子上的事情,等一家人终于坐下来吃团圆饭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的晚上了。 刘老二喝完了酒,便招呼大家一起坐了下来道:“明儿我先回京城,在那边打点打点,请人把房子打扫打扫干净,过几天就正式过来接你们。” 李氏低着头听刘老二说话,刘老二看着她道:“家里孩子多,你稍微看着点,该打点的也打点一下,什么东西带不走的,就放在这里,以后咱们逢年过节还 要回来住。那些个鸡鸭牛羊的,我已经让村长明儿过来拿走了,总共不值几个钱,就当我刘老二为了村里做些贡献罢了。” 刘七巧吃着香喷喷的牛肉饺子,抬头问刘老二道:“爹,那你几十来接我们?” 刘老二掐着指头算了算道:“今天是初七,那就十六来接你们,你娘十五喜欢上土地庙去,正好让她在去一次。” 刘七巧算算,十六的话,那她正好可以去参加初十林家庄的满月宴,于是也高兴的点了点头。 一家人吃完了晚饭,照例是钱大妞和沈阿婆在厨房收拾,刘七巧来到门口乘凉,听见外头有人的声音,叽叽咕咕的,就在门口也不进来。刘家的大门白天是不关着的,绕过了影壁就能进到里头院子,外头说什么话里头听的很清楚。 “我说你到底进不进去?你别当我没警告过你,你要不进去,你给我回娘家去,我刘老三就当没你这个老婆。” “刘老三,这话你也说的出来的啊?那天当着村里面那么多人的面,我给你面子,我捡了衣服就回娘家了,这几天我在娘家没少被人数落,我的脸都丢尽了。现在你发达了,要和你大哥一起去给人家看庄子里,就说出这种绝情的话来,我……我一头撞死我!” “你消停点行不行啊?上回是谁说要来给老二认错的?还不是你吗?” “上回我说了认错,你不是照样赶我走吗?那还认什么错,反正我已经没脸了,何必还要来做戏呢,你不就怕刘老二跟你闹掰了,不让你去当庄头吗?你就是要为了他休了我吗?” “那是气话,行了行了,我错了还不成?你女人怎么那么小气呢?我当不了庄头,你能当庄头夫人吗?”刘老三说着,就拉着王氏的手要往刘七巧家去。 这时候刘七巧已经听的差不多了,也没啥耐心,扯着嗓子喊道:“外面那是谁呢,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门外头的刘老三和王氏一听,顿时脸就变了颜色。刘七巧再往外头走了两步,便见脚步声越来越远,两个人又骂骂咧咧的走了! 刘七巧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个三叔这辈子算是被王氏给吃定了。刘七巧走到门口,见两人的身影远了,冲着两人的背影开口道:“三婶,明儿一早再来吧,这黑灯瞎火的,谁能知道你这是来赔不是的呢?明天我刘七巧一定把门口扫干净了等你来!” 李氏从里头出来,听见刘七巧在门口自说自话,便问:“七巧,你这是跟谁说话呢? ” 刘七巧道:“没,就是两条狗在门口乱嚷嚷,我把它们给赶走了。” 李氏走到门口,远远的见了那背影,转身问刘七巧道:“那不是你三叔三婶吗?他们刚才来过吗?” 刘七巧耸耸肩膀道道:“没有啊,他们来了怎么会不进门呢,你说是不是?”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果然举着一个大扫帚把门口的地扫的干干净净的。刘老二准备好了马车,已经打算往城里去,见了刘七巧一早起来赶的热火朝天的,便笑道:“七巧,今儿太阳从西边出了啊,你都做起家务来了?” 刘七巧道:“今天一早起来就听见枣树上有喜鹊叫,我想着今天没准有好事儿,所以就把门口扫扫干净,省的好事儿不入门。” 李氏给刘老二带上了几块腌肉,一捆腊肠,又悄悄的把几双刚做好的鞋子打了包袱放在里刘老二的马车上,柔声道:“她爹,出门在外凡事都要小心些,以后给东家做事的时候,也要想着家里头,别一个劲的好勇逞凶的,知道不?” 刘老二点点头,一把揽了李氏,凑到她耳边道:“知道了,你好好给我看着七巧,不许她再出去接生了,知道不?” 李氏忙点头道:“我拿根绳子拴着她总行了。” 刘七巧吓的急忙躲到了沈阿婆的身后道:“阿婆,你看,爹娘都欺负我,还要拿绳子栓我。” 沈阿婆笑着道:“可不要栓起来,都快要出嫁的姑娘家了,整天还跟猴子一样,出门一溜烟就不见了,不拴着你,拴着谁呀?” 刘七巧又躲到钱大妞身后,指着沈阿婆道:“大妞大妞,阿婆现在都不疼我了,只疼你,我失宠了……呜呜呜。” 钱大妞笑着道:“大伯大娘,以后我看着七巧就好了,保证不让她乱跑。” 钱喜儿立马举手道:“大伯大娘,还有我,我也会看着七巧姐姐的,绝对不会放她乱跑的。”钱喜儿说着,从后面串出来,一把抱住了刘七巧的腰,小丫头片子,力气倒是还蛮大的。 一家人正在这门口有说有笑的给刘老二送行,果然不远处的田埂上,出现了两个久违的声音。刘七巧伸着脖子看了眼,心想总算是把你们给等到了。 ☆、第40章 不远处,王氏正被刘老三又拉又拽的往刘七巧家来。见刘七巧一家都在门口呢,也就不要意思拽了,王氏抻了抻衣服,笑脸迎人的走上来道:“哎呀,这不是老三吗?怎么才回来几日又要走啦?听我我们家老二说,你这是要接嫂子和娃出去呢?” 刘老二瞄了王氏一眼,点了点头,也没喊她一声二嫂子,王氏脸上有些挂不住,便不开口了,刘老三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老二,这不是见你要走了,过来跟你说声对不住吗?”刘老三说完,扯了王氏一袖子道:“你还要不要脸了?谁让你来套近乎的,好好说了。” 王氏有些忸怩的低着头,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刘老二。不得不说,刘七巧他爹这几年在外头给大人物做事,脸上的神情动作都跟着牛家庄里头的农民汉子不大一样了,很有一股让中年妇女心动的彪悍男人味。王氏小声道:“他二叔,这事儿是我犯浑,我想着老刘家的地,怎么能让老李家种去呢,心里一个气氛就做了那烂事儿。那些人都是以前我赵家村的亲戚朋友,我这不也是想着要帮衬着他们一把吗?我脑子不好使,尽出不了好主意,就只有那馊主意了,他们也都是一些村妇,欺负不了七巧和嫂子。” 刘老二神色冷峻的听完,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地是我刘老二家的,不是老刘家的。欺负不了七巧和她娘,也并不代表你们可以来欺负。三弟妹,你是什么心思的人,咱们这么多年亲戚下来,我心里一门清。我捎给七巧和她娘的东西,这些年打你手里过少了的,她娘从来没往我这里说一声,都睁一眼闭一眼,我跟三弟是好哥们,不想让他为了一个女人为难。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三弟要是心里没你了,前脚他休你出门,后脚我刘老二就给他介绍个新媳妇,我刘老二说的出做得到。” 刘七巧看着刘老二,瞬间觉得他爹的形象艾玛简直从来没有比今日更高大威猛的了。牵着刘老二的手激动道:“爹,你可算说了一回实话了。” 刘老三脸上无光,可是他向来服刘老二,只拉着王氏道:“行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说完了就回去带孩子吧。省的在这里讨人嫌。” 王氏被刘老二一番话说的已抬不起头,便也没好气的就往回走。刘老二见王氏走了,抬起头来拍拍刘老三的肩膀道:“老三,刚才那些话我不是说来吓唬人的,不过你和王氏这么多年的情分,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是有一句话我得跟你说,你是家里的男人,顶梁柱,什么事情得你做主,不能软了耳根让女人爬到你前头去,尤其是这样的女人 。” 刘七巧听着他爹的话,觉得他爹简直天生是女人的克星啊。 刘老三推搡着脸道:“二哥,你也知道,我年轻时候就没用,我娘给我配个厉害媳妇是为了不让我吃亏的,谁成想她也厉害过头了。” 刘老二拍拍他的肩膀道:“她在厉害,也是你的女人,一个女人降服不了,你下辈子干脆也当女人的了。” 刘七巧听着这话又觉得不对了,看来男人还真不能夸,她才夸她爹呢,她爹就自信到天上去了。 刘老三又在那边奉承:“我没二哥你的命好,能娶到嫂子这样的人,就算是整个牛家庄那也是难找的啊。”刘老三憨实的笑了笑,继续道:“二哥,要是没啥事儿我就先走了,家里的地还没弄完呢。” 刘老二点点头,目送刘老三离去,又喊住了他道:“十二那天我会去庄上,你和大哥记得过来,那边老庄主的账簿大概已经整理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交接一下,省的到时候说不清。” 刘老三点着头应了,独自一个人离去。众人把刘老二送上马车,刘老二挥起鞭子一甩,马便慢慢的跑了起来,李氏看着马车跑出了村口的槐树,这才转身回房。 刘老三走后,李氏见刘七巧雀跃的心情,又想了想昨夜的事情,便闻她:“七巧,今儿你三叔是你喊来的?” 刘七巧皱了皱鼻头道:“我可没,我哪能喊的动三婶呢。” 李氏摇了摇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是这么一个直性子呢,你信不信,一会儿你三叔回家,他们两准又吵一顿!” “真的?”刘七巧有点不相信的问道。 “你三婶子是个什么性子,在外头吃了亏能这么算完?依我看肯定会在你三叔面前好好的数落一阵子才是。”李氏想想,也懒得去烦,对刘七巧道:“算了,你三婶也是活该的,这些年没少受她的闲气,就当是教训拉到。” 再说那刘老三回了家,见王氏一边在那边抱娃一边抱怨道:“你说那老二,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你呢?好歹你们是兄弟,怎么就能说出这种话来?他那种人,肯定是在外头混的日子长了,见惯了年轻漂亮的姑娘家,觉得我们年纪大了,自己坏了也就算了,怎么还跟你说这种话,明摆着是没想我跟你好吗?” 刘老三听的实在聒噪,反手就是一巴掌把王氏打得愣在了当场,吼道:“你给我少说几句,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你要觉得心里不舒坦,你就回娘家,这里没人 求人你留下来。” 王氏不过就是抱怨了几句,谁想着刘老三还真发起了狠来,吓得她当场噤声了,捂着半边脸颊呜咽,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光知道回来打女人有什么用,有本事你也跟人刘老三一样,在城里做有头有脸的人。我这是为了什么,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要不是我们全家要靠着他,我能有这么多牢骚这么多委屈,怪就怪你没本事,没本事还要回家打女人!” 王氏哇哇大哭了起来,怀里的小宝贝儿也大哭了起来,小王氏从房里出来,见了这阵仗,上去也不是,回去也不是,只好硬着道:“公公、婆婆,你们别吵了,看把子辰都吓哭了。” 王氏抹了把眼泪,上前把孩子往小王氏的怀里一丢,摔了门就出去了。 刘七巧吃过午饭,去田里找王老四,商量着一起去林家庄赴满月酒的事情。王老四的亲事也定下了,所以刘七巧和王老四见面反而没有以前那么拘谨了。 刘七巧找到王老四的时候,王老四正在挑水灌地。牛家庄算是在北方,平常雨水不多,种菜种果蔬之类,都需要挑水灌溉。王老四肩上挑着一担水,一边往前一边跟刘七巧聊天。 “七巧,听说你爹今儿一早又走了,你们家啥时候搬家呀?” “就十六,我爹来接我们出去,我娘已经在整理东西了,老四,下次再见面,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刘七巧说到这里,莫名就有些伤感。 “七巧,我嫂子还没生呢,你可不能走啊,万一我嫂子要生了那可怎么办呢?” “隔壁村不就有稳婆吗?才几里路,你架了驴车,也不就是半柱香时间么,我哪里就那么重要。”刘七巧觉得人生有些迷茫,不禁感叹道:“我爹以后不准我给人接生了,我想我是真的不能跟他们对着干了。”作为刘家的一份子,刘七巧觉得,她不能不考虑到家中其他人的想法,毕竟那些都是她最亲的人,也是最关心她的人。 王老四放下担子,刘七巧蹲在水桶边上,拿着水瓢瓦着水浇着地里的蔬菜。王老四则拿着锄头给菜秧们松土,见刘七巧不太开心,便劝慰道:“其实七巧,我不觉得你接生有什么不好,起码你可以救人,要不是因为你,林庄头家的少奶奶和孩子就都没命了。如果她们都死了的话,那么就没有过两天的满月宴了,七巧,你给别人家带去了希望和欢乐,你应该开心才是啊。” 王老四的话很朴实,但确实是刘七巧来到古代之后,得到过的最真实也最质朴的赞美。 他让刘七巧稍微有些失落的心情慢慢的似乎又燃起了一线希望。是啊……如果是一件好事,如果这个时代需要我……刘七巧抱着双膝,默默的想着,也许去了京城,她的路会越来越宽广的。 “老四,那你呢?你有什么梦想吗?你是打算明年乖乖的娶亲然后生儿子吗?老四要是你媳妇生儿子,我一定帮她接生的!”刘七巧很有仗义的说。 “我也不知道。”王老四留下手里的锄头,反手枕着头靠在大树上,蹙着眉头道:“七巧,你说人为什么非要长大,然后娶媳妇嫁人生孩子,然后又变老,最后死掉,这一辈子有啥意思呢?就为了这么走一着,感觉老没意思的。我就想着,要是北边还打不过,我就偷偷的跑去从军,你说我要是上了战场,能当将军不?” 刘七巧见王老四心心念念都是从军当将军,心里也不免有些担忧,牛家庄祖祖辈辈都是种田人,他要是去,也只能当炮灰,将军只怕是没指望了。 “这样吧老四,等我去了城里,看看能不能在城里给你谋个差事,咱没必要非要从军当将军,就是去城里小店里当个店小二,那也算是开了眼界了,你说是不?” “七巧,那可说定了啊!”王老四从树底下跳起来道:“能跟你爹一样,那也够威风的了!” 44. 春生拿着林家送到杜家的请帖,匆匆的往杜若住的百草院去了。杜若这时候这在院子里侍弄药草,这些都是他的老宝贝,当初杜家的院子扩建,他搬到这里来住,所有的花草树木都不准家里的花匠园艺动手,愣是把院子改造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田畦,在这里种下了各种的药草。 “少爷,林庄头派人送帖子来了,邀您和老爷二老爷过几天一起往林家庄去,他孙子办满月酒。” “这么快就满月了?”杜若掐指算算,好像时间是过的挺快的,丫鬟打了水来,让杜若洗了洗手,擦干之后,杜若拿起了汗巾擦了擦,将帖子看了一遍,又问:“林庄头派来的人有没有说些别的?” 春生抓抓脑门道:“说些别的?说那些别的呢?”他拧着眉想了半天,抬起头道:“哦哦,那送帖子的人说,你们要见的人,他也派帖子送过去了,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听说是要搬家了。” 杜若是知道刘七巧家是有搬家这么一说,可也没想到这么就赶巧了。原来他回来之后,把在林家庄、赵家村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他在宫里当太医的二叔。林二老爷也对这个刘七巧非常感兴趣,认为这样 的人物,一定要坐在对面好好攀谈一番,所以特地给林庄头去了信,让他办满月酒的时候,把刘七巧一起给请过来。 杜若想起刘七巧那张带着肉的小脸以及完全没有几两肉的小身板,不由的笑了笑,转身道:“春生,你去替我到店里打五斤红糖、三两当归、半斤大枣、半斤阿胶、半斤益母草回来。” 春生的爹是药铺里的掌柜,所以他对这些药材也很是熟悉,笑着道:“少爷,你要这些做什么?这些不都是给女人吃的么?” 杜若瞥了他一眼道:“少废话,在废话就给你吃,快去帮我弄了来。” 其实是杜若这几天研究一本医典古籍,看见上面记载了前朝有一些南方的偏远山村,用古法熬制红糖,在里面放上可以调理女性身体的药材,做成成品,既可以当平常的休闲食品,又有保健的作用。杜若见过刘七巧,虽然没有给她把过脉,但是望闻问切,四项里面有两项他还是做到了。所以,按照杜若的判断,刘七巧应该是有血虚的毛病,癸水大抵是不太准的。 杜若在院子里生了一个小炉子,将当归、大枣、益母草等都熬成了汤汁,然后放入红糖,最后等所有的药汤收汁,只剩下浓厚的汁液,才把它们分罐装在瓷罐里面,等凉了以后,用盖子改好封口。 几个小丫鬟都在外头远远看着,也不懂他在弄什么,要上前帮忙吧,他也不让插手,而且这院子里种的东西她们也不认识。所以只好在外头看着。可是那一股子药味夹杂着甜味,倒是有一种香香的味道。 杜若把药罐子里剩下的最后一点棕色浓厚的液体倒在一只瓷碗里面,用热水兑了,见外头几个小丫鬟探头探脑的,便招招手让她们进来,指着碗里面被稀释过的药汤道:“你们都来尝一尝,这难吃吗?” 方巧儿也在其中,见杜若这么说,便装着胆量,第一个上前,心想不就是试药吗?喝一口应该不会死的。 方巧儿一开始先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没尝出啥味道来,便咬牙多喝了一口,在嘴里咂了味道出来,才道:“不苦,是甜的,就是药味比较浓,还有一股香香的大枣味道,就是汤里头浑浑的,是有什么东西吧?” 杜若点点头道:“浑浑的那是阿胶,我已经磨的很细了,又怕当成药渣子倒了可惜,可能影响了点儿口感,不过这本来就是药,有几分药的样子也好。” 另外几个丫头也喝过了,都道:“这哪里是药,这比我们平常生病时候吃的药好吃多了,甜甜的 ,还有一股子大枣香,跟大奶奶喝的玫瑰露也没什么区别,就是闻着药味挺冲的。” 杜若听了众位丫鬟们的评论,心想这试验差不多也算成功了,刘七巧再不好伺候,应该也挑不出什么不妥之处了。杜若顿时心情大好,抱着瓷罐子回房去了。 众丫鬟们看着自家公子难得笑嘻嘻的离开,怀里还抱着个瓷罐子,心想这一罐子东西最后也不知道会出现在谁的房里。没准就是老太太,或者大太太的房里。她们怎么知道,老太太现在已经用不着这东西了,大太太呢,也快用不着了。 到了十二这日,刘七巧一早就和王老四讲好了地方,在村口会面。刘七巧穿着李氏给她新做的裙子,下头是雪青色的流仙裙,上面是雪青色镶嵌月白色的上襦,这是平日里村里姑娘们都不穿的样子,但是李氏说城里的姑娘都这么穿,今天既然是去参加宴会,自然要穿的好看一点。 刘七巧还未及笄,所以只梳了两个垂髻,李氏给扎上了带流苏的丝带,看着也很好看。 李氏把刘七巧打扮好了,嘱咐道:“中午吃完了和主人家打个招呼就回来,不然娘会担心的。” 刘七巧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李氏又道:“去了别人家不要太多走动,跟女眷在一起就好,别乱跑。” “行了,娘我知道,娘你这么不放心,不如我们一起去。” 李氏忙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少说几句总可以的,还是那句话,礼到了人早些回来,别弄的人尽皆知的,知道不?” 刘七巧很认真的听玩了李氏的话,蹦蹦跳跳的往村口去。王老四已经在赶着驴车在村口等她,王老四穿了一件崭新的短打,看上去肌肉发呆,威武雄壮的样子。见刘七巧今天穿的这么好看,不由有些脸红道:“七巧,你今儿穿的真好看,我去过几次城里,城里的姑娘都没你好看。” 刘七巧瞅了眼王老四,嗔笑道:“你这到底是夸我衣裳好看呢,还是夸我人好看呢?” 王老四被刘七巧这么一问,顿时脸更红了,结巴道:“衣裳好看……人人人更好看。” 刘七巧跳上了王老四的牛车,从怀里掏了一个荷包出来,里面是用红绳子串着的一个小小的金元宝。去参加人家满月宴总不能空手而去。 “老四,这就是我们送的贺礼,一会儿咱们吃了中饭就回来,我娘又担心我在外头瞎混。” 王老四啪啪的赶着牛车,回头瞧了眼坐在后头的刘七巧, 心里那个美滋滋哟。只可惜,他这一颗青春懵懂的少男心,刘七巧能懂几分呢? 这一路上还算顺当,所以刚到午时,刘七巧就已经到了林家庄。林庄头家得了孙子,这可是林家庄的大喜事。远远就看见林宅的门口就挂着红绣球,一路上遇到几个村户,也都说是往林家庄去的。 刘七巧见有一个村妇一只手抱着小孩,一只手还牵着一个,便让王老四停下来,抱着那小孩子一同坐在了牛车上。那村妇上车的时候,刘七巧才看清她的肚子已经又有七八个月那么大了。 “嫂子,你这是第三个呢?”刘七巧问她。 “是啊,前头两个丫头了……”那村妇说到这里有些吞吞吐吐。 刘七巧笑着道:“是不是婆家不乐意了?非要生个男孩子才行?” 那村妇为难道:“姑娘可快别这么说,为夫家传宗接代那是应该的,我哪好意思说不乐意呢,只是……”那村妇想了想继续道:“只是我总觉得这一个还是女娃,和怀前两个的时候,没啥区别,听人家说怀的男娃都像是皮娃子一样,整日整夜的吵着睡不着,我这个,安安静静的,到跟没事儿人一样。” 刘七巧听了,不由就有些奇怪了,按照道理,胎儿是每天都会有胎动的。孕期检查的时候,数胎动也是孕妇的必要功课。她再看看这位村妇的脸色,竟然是暗黄色的,唇角有一些发黑。刘七巧想了想便问那村妇:“大嫂子,你这娃几天没动了?” 那村妇想了想道:“我这倒没在意,平常家里事情多,我又要照顾老的,又要忙小的,肚子里这个还真没在意呢。” ☆、第41章 刘七巧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拿起筷子夹菜吃。杜若则拿出帕子,缓缓的擦干唇边的茶水,低着头不说话。杜二老爷也云淡风轻的拿起筷子夹菜吃,只是时不时的略略看一看在座的两个年轻人。 杜若看着桌上面上来的各道菜色,就是不动筷子。过了没多久,丫鬟们从远处来,送上了一碗熬的碧莹莹的小菜粥,又放下了几盘子看上去很鲜嫩的时蔬,小声道:“这是老爷特意为少东家准备的。” 杜若这才动了筷子,轻声道:“多谢你们林庄头费心了。” 杜二老爷见了,便开口问道:“我听你王妈妈说,你在牛家庄的时候一口气已能吃下一碗的刀削面了,怎么最近又不舒服了吗?要不要我晚上过去给你看看,帮你调一调方子,一个药方用的时间长了,也会没有作用的。” 杜若听杜二老爷说起这些,就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刘七巧,顿时觉得有些脸红。但是想想自己身子的这些事情,以后刘七巧总要知道的,故而也就当然的回答:“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养一养就好,前几日我自己调过一次方子,正用着,看看效果,过几日再去请教二叔。” 刘七巧却想起了那一碗可以让杜若瞬间缴械投降的硬米饭,手里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傻笑了起来,在抬头看杜若,这阳光下脸色白白的,带着一些羞涩的笑,怎么就越看越好看呢。 刘七巧请不由又打量了一眼杜二老爷,见他虽然留着山羊胡子,可是容貌也是生的极好的,很有一种中年文士的风流气韵,一看就是事业有成的样子。看来容貌气质这种东西,遗传基因还是很强的。 杜若抬起头,正巧看见刘七巧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便也安心了,心想她倒是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子嫌弃自己,哪里知道刘七巧是个以貌取人的人,自己的皮囊已经把她给收买了。 杜若稍微用了一些清粥,开始和杜二老爷攀谈了起来:“二叔,最近我看你经常往宫里去,是不是太后娘娘的病情有反复?” 杜二老爷最近确实正在为太后娘娘的身体心烦,听杜若问起了便道:“是啊,太后娘娘的腿溃烂已经很严重,视线也经常模糊,只是神智还很清醒,几位太医正在商讨,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减缓太后娘娘的病情。” 刘七巧听杜二老爷这么说,也皱着眉头思考起来,她前世有个朋友是内分泌科的,听杜二老爷形容的太后娘娘的病情,那可是很严重的糖尿病并发症。糖尿病是典型的懒人富贵病, 虽然在现代跟癌症、心脏病等相比,算不得什么大病,但是光它几个并发症说出来也挺吓人的。 刘七巧就见过因为糖尿病最后老烂腿,不得不去医院截肢的。现代人摄入的糖分过多,且又不爱运动,所以这些富贵病接踵而至。其实当时刘七巧的同事告诉她,治疗糖尿病最好的办法,就是饭后百步走,因为运动可以消耗大量的碳水化合物。 可是……太后娘娘这样的生物,肯定是能站着不如坐着,能坐着不如躺着的。而且不管去什么地方肯定也是凤撵来凤辇去的。对于她来说,她的两条腿,除了摆设还真是多余的。 杜二老爷正凝神思考,抬头却看见那盆方才被刘七巧给□□过的盆栽,猛地就有了想法,扭头看着杜若道:“你说,若是按照七巧姑娘方才的办法,可行不可行?” 杜若蹙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二叔,上次因为梁贵妃被扣的俸禄,还没扣完吧,二叔这样也未免太铤而走险了。” 杜二老爷笑着摇摇头道:“光靠那几个俸禄,你说能养活家里几口人?要不是宫里医书典籍众多,又有历朝历代的医案可以供我研究,我又如何提高改良药方,让更多的百姓能用得起价廉又有效的药方呢。” 刘七巧听杜二老爷这么说顿时就被他的气节给折服。身为当朝太医院院判,怎么说也是一个国手级的人物,能这样谦虚待人、不耻下问也就算了,还有这么一颗悬壶济世之心,实在不得不让刘七巧敬佩。 说实话刘七巧当初考医学院的时候,确实也是抱着一颗求死扶伤、济世安民的心思。至于最后为什么会选择了妇产科,那纯粹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功劳,因为大家都说,妇产科是最容易收红包收到手软的科室……于是……刘七巧就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产科大夫。至于后来她收了多少个红包么,这些都是前世的事情了,这会儿就不多交代了。 杜二老看了眼刘七巧,问道:“七巧姑娘,不知你对太后娘娘的病,有什么看法?” 刘七巧苦思冥想了半刻,多怪她上学时候没选修中医,现在连糖尿病的古称都想不起来,正当她快绝望的时候,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给想到了:“这个,太后娘娘得的是消渴症吧?” 杜二老爷眼睛放光,点了点头道:“正是消渴症,已经五年了,最初控制的不错,只是近一两年越发严重了起来。” 说起来大家对古代太医的认识都被电视剧里面的咆哮皇帝给带歪了,其实古代的太医非但不是高 危职业,还是特别容易得到皇帝信任的职业,就比如说这个杜家吧。二十年前的时候,鞑子攻进来,皇帝急的卷铺盖就跑,当时就没忘了把杜家给带上。过了几年皇帝又回来了,杜家也跟着一起回来了。杜家做太医的历史,就跟这皇朝的开国史一样,就没听说过被皇帝给斩了的。至于那个被炮灰的稳婆,多半也是掌握了某些内部机密最后给人灭口了。所以说,真正倒霉的人永远都是那些小炮灰。 刘七巧听杜二老爷这么说,便道:“那杜太医平日里有劝太后限制饮食,多运动吗?” 杜二老爷闻言,便有些不好意思道:“太后素来喜静,深居简出,连永寿宫的门都很少出。” 刘七巧就知道自己猜测没有错,便叹了一口气道:“这就是富贵病啊,这跟生孩子一样,富贵人家的少奶奶们,吃的好喝的好,可是真的到了生孩子的时候,还不如在地里打滚的村妇们快,知道是为什么吗?就是因为缺乏运动。” 刘七巧前世还给妊娠糖尿病患者接生过,那叫一个恐怖,产妇自己胖的跟球一样,可生出来的孩子还没五斤重,又瘦又小,生下来就贫血。这些固然是产妇自己的问题,但是跟家庭照顾,也是脱离不了干系的。 杜二老爷听了刘七巧的话,也忍不住点头道:“七巧姑娘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些话我在就诊之时也时长提及,但是能做到的人确实不多。”那些个达官贵人家的少奶奶们,出嫁前都是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很多钟鼎望族对子嗣的期望也是非常大的,往往在少奶奶们怀上了孩子之后,就恨不得能让人一直躺在床上,少走动、少劳累,以期待孩子能平安的生下来。 刘七巧见杜二老爷这样说,也知道他说出去的话,肯定也是收效甚微,关键还是在于现在大众的思想,还没有把优生优育、生命源于运动的理念给植入进去。 “杜太医,平日里你会要求太后娘娘没事去御花园散散心吗?” “这个……”杜二老爷谦逊一笑,到时被刘七巧给问住了。太医院众人都知道太后不喜走动,平日也只让她多下软榻活动活动,其他的实在不是他一个臣下能左右的。 刘七巧又问:“那么杜太医有没有询问太后娘娘每日进食的食谱呢?消渴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克制口腹之欲,但凡有一点甜的,或者是高热量的东西,都不能吃,不然吃进去了,那对病人来说就是祸害。” 杜二老爷道:“御膳房每日的菜色,倒是都会送来给太医院 过目,但是各宫娘娘们孝敬太后娘娘的那些个小点心之类,就不知道了。” 刘七巧就知道给宫里人办差不是见简单的事情,只能摇了摇头道:“太后娘娘那么爱凤辇,看来只能在凤辇上过下半辈子了。杜太医你身为太医,明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却没有能控制住医患,那怎么能行呢?不管她是太后也好,他是皇帝也罢,在你的面前也只是一个病人啊,杜太医你说是不是?” 刘七巧一时心直口快,说话就难免有些失礼,杜二老爷被一个晚辈这样说,虽然心里惭愧,可还是有点不爽快,脸上的神色不由就变了变。 杜若见杜二老爷蹙眉不语,以为他生气了,忙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刘七巧的袖子,又转头对杜二老爷道:“二叔,七巧她就是这么一张臭嘴,说什么都直来直去,能把人气死,二叔千万不要怪罪她。” 杜二老爷回过神来,见杜若脸上表情紧张,只是摇头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是生气,我只是在反思,作为一个太医,一个太医院的院判,给皇上和太后看病的时候,还是不能做到心中只有病情,总是考虑的太多,是我的失职。七巧姑娘说的没错,大夫在病人面前就应该有这种医者的气势。不然病人怎么相信你,怎么把自己的命交到你的手上。” 刘七巧其实刚刚说完这段话,也后悔来着,觉得自己又目无尊长、班门弄斧了,可谁知道杜二老爷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让自己张口结舌的话来,只能用一句话形容,跟素质高尚的人说话,绝对不能以小人之新度君子之腹。 酒宴接近尾声,丫鬟们又上了几个菜,但毕竟只有三个人吃,大家都用不了多少,杜若又是一个形同虚设的人。倒是刘七巧开怀畅饮,和杜二老爷又攀谈了好久,两人又一起研究太后娘娘的病情以及以后应该实施的治疗方案。 杜二老爷见杜若不说话,便转头问他:“大郎,如今你的医术也愈发精进了,过几日我便求了太后娘娘的恩典,让你去宫里行走,先好好跟着前辈们学一学。” 说起来杜家还真是一个很奇特的家族,杜大老爷是擅长经商,偏偏自己的儿子只喜欢医术;杜二老爷是个太医,可自己的儿子却对医术一点儿没兴趣,如今跟着大老爷走南闯北经营家里的生意,倒已看出是个经商的能手了。 杜若想了想道:“也好,以后总是要进宫供职的,先进去学习一下也是好的,这事儿就请二叔为我安排吧。” 刘七巧瞧了一眼杜若,见他那长向来白皙的脸上也 不知为何泛着淡淡的红晕,抬头的时候浓密的睫羽微微一闪,刘七巧顿时就被电到了,刷一下子脸红到了耳根。 杜若也有些不自然的低头,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幸好从前头院子里走来一个小丫鬟道:“七巧姑娘,周二媳妇家来人了,说她已经喝了药,正等着你们过去呢。” 刘七巧站起来,像以前在现代去参加手术一样,打了一个响指,冲杜若扬扬了脑袋道:“走啊,开工了!” “开……开工?”杜若懵懵懂懂的看着她。 “哎呀,就是轮到你上场了,看你的了,我的杜太医,快走吧?你不是还没吃饱吧?” 刘七巧是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选手,所以这么一说,杜若顿时又觉得胃部隐隐作痛起来,急忙站起来道:“吃,吃饱了。”他说着,转身向杜二老爷行了一个礼道:“二叔,那我先跟七巧姑娘去那产妇家看看。” 这时候刘七巧又注意到一个细节,方才杜若急急忙忙扯自己袖子的时候,他喊她七巧,这会儿不及不忙的告退,他喊他七巧姑娘,看来还是有些小问题。 “快走吧,别磨磨蹭蹭的了。”刘七巧也不理他,自己迈了大步子出去。在门口正好见到了正在招呼客人的林庄头,便笑着道:“林老爷,一会儿我和老四就回去了,晚上那席就不用了,你也知道我家远。” 林庄头听了便道:“这怎么好呢,我都整理好了厢房了,姑娘不如住一晚上,我找个人回去跟姑娘家里说一声,你说大老远的跑来只吃一顿饭,我也过意不去啊。” 刘七巧忙道:“不用了,我知道林老爷好客,可我家就要搬家了,这几天都在整理东西,我得回去帮衬着点。一会儿我给那产妇生完,就直接走了,林老爷不用送了。” 林老爷急忙跟着刘七巧出去,见王老四和上次的几个长工喝酒喝的正尽兴,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四,我先去那村妇家,你慢慢喝着,一会儿完了再去找我,我们一起回牛家庄。” 王老四听说,急忙放下了酒碗就要跟刘七巧走,被几个长工给拉住了道:“老四,在喝两杯再走吧,难得来一次。” 刘七巧忙按着王老四坐下道:“你就玩你的,这不难得才来一次吗,我跟杜大夫的马车过去,用不着你送。” 王老四这才又坐下来继续喝起酒。 杜若跟着刘七巧出门,在她身后小声道:“青梅竹马的,倒是挺关照的啊,我家齐旺就不要 吃饭喝酒吗?” 刘七巧一听杜若这话不对劲啊,总觉得散发出一种山西的气息,一时间却也不好形容,便挺下来,转身抱着胳膊看着杜若道:“你不介意走路的话,那咱走过去就是了,又不远,才一里地而已。” 杜若想了想,最后还是喊了齐旺出来,看看刘七巧的脚踝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看你现在恢复的很好,又活奔乱跳的了?” 刘七巧扭了扭自己的脚踝道:“那是,我天赋异禀,这一些小伤小痛能算的了什么。” 杜若忍听她说得忍俊不禁,两人一起来到马车边上,刘七巧不爱坐马车的一个原因,也是因为马车的车架子比较高。牛车和驴车就不一样了,后面矮矮的,她可以直接从后头坐上去,马车非得从前头爬上去。 刘七巧让到一边,蹙眉道:“你先上去吧。” 杜若笑笑,挽开车帘一步跨了上去,回过身来伸手道:“快上来吧,别磨蹭了,孩子都快落地了。” 刘七巧撇撇嘴,伸手拽住了杜若的手,一个带力上了马车。刚上去那一下两人凑的很近,杜若的气息就在刘七巧的耳边,有一股如兰似麝的香味儿。刘七巧只觉得脑门轰隆一下,心跳陡然加速。 她的手还被杜若握在手中,似乎没有放开的意思,刘七巧使劲的拽了拽,杜若却还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刘七巧抬起头来,挑眉看着杜若,见他也嘴角含笑的看着自己,便生出一些窘迫来,小声道:“你,你把手放开啊!” 杜若笑了笑道:“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刘七巧觉得这问题显然是个陷阱,可是自己却似乎只能乖乖的往陷阱里头跳去。以至于以前一向很利索的偷袭下盘的功夫,她都往了使。 “你什么时候及笄啊?”杜若开门见山的问道。 “明年七夕。”刘七巧涨红了脸回答道,忽然又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便追问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本来没关系,但是现在有关系了。”杜若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回答。 “为什么啊?”刘七巧一下子拔高了嗓门道:“你别在这里装神弄鬼的,我可不怕。” 杜若松开刘七巧的手,有些自得的坐了下来,吩咐外头道:“齐旺,去刚才那户村妇家,你出门问一下路。” 外头齐旺很热情的答道:“好叻,少爷您坐好了。”正说着,马车骨碌碌的行驶了 起来。 刘七巧也坐下来,这时候她的心还在砰砰的跳,强忍着怒火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呢!” 杜若只是不理她,扭头掀开帘子往外头瞧瞧风景,然后不禁偷偷的傻笑。 刘七巧本想利用暴力手段去偷袭他,但是觉得这马车太小,实在很难施展的开,于是就扭着头不说话,一脸气呼呼的表情。 过了没多久,杜若道:“角落里那个罐子是给你的。” 刘七巧上车的时候也已经注意到了这个罐子,只是由于被杜若一番调戏,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这时候听杜若自己说起来,也不由好奇了起来,弯腰把罐子抱起来,打开盖子低头闻了闻道:“唔,什么东西,好浓的药味。” “这还有药味啊?这已经是最低限度了。”杜神医表示没有得到表扬,心里很不开心。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刘七巧笑着问他。 “这是给你治病用的,以后每日早晚三勺用热水冲服,过一阵子应该会好很多。” “给我治病?我能有什么病?你看我像是有病的人吗?”刘七巧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每个月死去活来的记忆往往只停留在受折磨的那几天,至于现在的她,生龙活虎到可以打死一头狮子。 “不通则痛,痛则不通,你的病只有我能治。”杜若表示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 刘七巧一听,全明白了,感情眼前这人不是人啊!她从来没跟他说过自己有那个毛病他到底是那只眼睛看出来的,居然还说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话来……还你的病只有我能治,简直,不堪入耳有木有啊! “去你的色狼,我通不通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指望你来给我通吗?少自作多情了!”刘七巧只觉得面红耳赤,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而对面的杜若则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刘七巧道:“你通不通跟我色不色有什么关系呢?”但是……当他把这句话真正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这两者之间确实是有关系的!! 可惜为时已晚,刘七巧已经一脸怒容的伸出了她的脚,踢在了他的小腿骨上。杜若啊了一声,在扭头时发现刘七巧已经放下了瓷罐子,伸着脖子探到了马车外头喊道:“齐旺,停车,我自己走去!” 可她才探出头去,却发现车子已经到了一排院子面前,院子里面是五间瓦房。方才和刘七巧一起坐驴车的一个小姑娘正蹲在门口玩耍。 刘七巧忙跳下车道:“就是这家了。” 里面人听见声音,便迎了出来,先出来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婆子,见了刘七巧道:“姑娘,你是来给我儿媳妇接生的吗?你说她这一胎会是男娃吗?” 刘七巧见了这种重男轻女的老婆子就犯恶心,偏偏这古代的农村遍地都是,她也只能没好气的回了她一句:“你媳妇肚子里的娃坏了,男女都没用了。” 那老婆一听,哎哟一声扯着刘七巧的脖子道:“是不是你?是你让她喝的那什么药,毒死我孙子?” ☆、第42章 刘七巧被扯的晃得不行,本能想推开那个老婆子,奈何村里的婆子那都是下地练出来的身手,力气大得很。刘七巧正要使出攻下盘的杀招,杜若一把上前,把刘七巧扯到自己的身后,挡着那婆子道:“老人家,药是我开的,也是我让你家媳妇喝的,我是京城宝善堂的少东家,在京里做太医,你要是觉得是我害死了你的孙子,尽管去顺天府告御状。” 这一番话听似平平,可是对于震慑一个没啥见识的村婆子,还是有很大的功效的。乡下人只要听说是京城里来的,就连一个茅坑那都是香的。老婆子的态度立马三百六十度的转变,转而扯着杜若的袖子道:“这位贵人小哥,你说我媳妇那娃怎么啦?真的没有了吗?” 杜若也很佩服老婆子变脸的本事,见她这样软绵绵的问自己,便叹了一口气道:“你媳妇的喜脉没了,孩子已经胎死腹中,我给她的药是让她把死胎生下来,这样才不会影响到母体。” 刘七巧见杜若搞定了老婆子,便进们看了一眼产妇。这家是典型的农民家庭,一排的五间房子也是木头做的,屋顶是用茅草盖着的。一进门就是家徒四壁,连个像样的家具也没有,看起来是很清苦的人家。 刘七巧来到那产妇的房中,见她已经在小声□□,便知道她已经开始了阵痛,就上前问她:“现在疼的间隔时间长不长?” 产妇躺在炕上,下面垫了一张油布,生怕弄脏了炕台。见刘七巧进来,便忍着疼道:“还没到时间,我生过两胎了,知道大抵是个什么时间。” 刘七巧上前,伸手摸了摸产妇的肚皮道:“你这还没入盆,一会儿别着急使力,等痛一阵接着一阵的时候,我给你破水。” 杜若这时候也从门外进来,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杜若作为一个医生是很称职的。不管是什么样的病人,他都一视同仁,进门的时候,连刘七巧都对这家人家的境况有些嫌弃,杜若却能毫无表情的淡然入内。 这时候外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正是这产妇的男人周二。原来刚才就是他去林家找的人,可谁知到杜若和刘七巧是坐马车来的,反而比他来的快。 周二见了杜若,便道:“少东家,我媳妇没事儿吧?” “你媳妇没事儿,不过她腹中的胎儿没了,这会儿正给她引产呢。”刘七巧回道。 “引产?这个说法挺有意思的!”杜若听刘七巧回答,便继续道:“正常的生孩子就叫生产,把腹中死去的孩子生出来就叫引产 ,倒是贴切的很。” 刘七巧本想跟杜若说,所谓引产,是指妊娠12周后,因母体或胎儿方面的原因,须用人工方法诱发子宫收缩而结束妊娠,并不一定孩子生出来就是死的。其实现在很多重男轻女的家庭,因为知道孩子是女娃,就偷偷的找黑诊所做引产的事情也非常多,很多可怜的小女娃,从母亲体内生出来的时候还是活的,最后……社会黑暗不忍再说。 刘七巧想到这些,便觉得很难受,忍不住蹙了蹙眉头。杜若也不知为何一直笑嘻嘻的刘七巧这时候脸上会露出一种多愁善感的表情,以为她是为了产妇腹中死去的胎儿伤心,便接着安慰周二道:“孩子没了以后还会有的,只要人没事就好,你说对不对?” “是这个话,少东家,我已经有两闺女了,这不是打算好事成三吗?想给自己添个带把的,也算是老周家又后了。”周二憨笑的说道。 刘七巧这时候正在安慰产妇,时不时检查一下宫口,转身对杜若道:“你这药还真厉害,这要是给人打孩子,只怕也下来的很快吧?” 杜若皱了皱眉道:“我从来不害人,七巧姑娘可是要失望了。” 刘七巧也不跟他耍嘴皮子,转身对他道:“我这边要开始了,你们还是到外面去吧,不是谁说的吗?男人进产房是要倒霉的?” 杜若看看刘七巧,没有动脚步,倒是周二拉着杜若往外头去道:“少东家和我一起外头等吧,都说产房不干净。” 杜若被周二拉到了外面,周二给他搬了一张长凳坐下,这时候那婆子周二他娘倒了一杯水过来,杜若看看那茶杯,只是端在手中笑笑。那婆子也不好意思的用手擦了擦身上的围裙道:“乡下人家,没啥好招待的,少东家可别客气。” 杜若又低头看了看那杯子,最终决定自己还是客气这一回吧。那老婆子搬了一张凳子,坐在杜若的身边,开始跟他唠嗑:“听说你们宝善堂的药是很灵的。” 对于夸奖自己的人,杜若都很谦虚的笑笑,点点头道:“不过就是小有名气,也没传言中那般好。” 老婆子皱着眉头想了想,欲言又止,最后才问道:“那少东家,你家有没有专门吃了生儿子的药,赐老婆子我一贴吧?” 杜若瞬间就明白了这老婆的殷勤是为了什么,很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个,我们家也没有,我家里也是有几个妹妹的。” 老婆子略带不解的皱了皱眉道:“连你们家都没有的药,只怕 这天底下也难有了,看来上次那陈婆子说的那个药方,铁定有问题!” 杜若见那老婆子在一旁自言自语,觉得很尴尬,这时候周二道:“娘,我一早就跟你说了,这世上哪有保证生儿子的药呢,要是全天下的人都生了儿子,将来儿子上哪儿找媳妇去呢?你怎么也不动脑筋想想,竟和那个陈婆子下胡咧咧,她不过就是运气好,儿媳妇生了两个都是带把的嘛!” 老婆子一听这话,顿时就心情不爽了,扭头没好气的说:“她运气好,我就活该运气差,这都五十多了,连个孙子都没抱上,你爹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没儿子,咱们老周家就绝后了,我死了也没脸见你爹去!” 里头的产妇正在生产的关键时刻,幸好她是第三胎,早已经有了经验,就连喊声也是很压抑的抿着唇,用力的姿势也对。 刘七巧一边替她擦汗一边道:“快了快了,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 那婴孩的脑门上长了黑色的头发,看来在没死之前也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刘七巧跪在产妇的两腿之间,伸手按住产妇的肚皮,感觉到了产妇的阵痛之后,用力往下压。 产妇仰起头,咬着牙关嗯了一声,身子缓缓滑下去。刘七巧见孩子的头出来,连忙伸手接过,将已经死去的胎儿从产妇的体内拉了出来。 婴孩的身子全身青紫,身上的某些地方已经有轻微的溶脂,显然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刘七巧仔细检查的一下,孩子脐带绕颈三圈,显然这是最关键的死因。 刘七巧剪下了脐带,产妇已经从炕上支起了身子道:“姑娘,让我看一眼我的娃吧。” 刘七巧怕她害怕,便转身背对着她道:“没什么好看的,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说着向着外头喊道:“杜若,你进来。” 杜若听见里头没了动静,也知道大约是孩子出来了,便放下茶杯起身进去。刘七巧把布裹着的婴儿递给杜若看了一眼道:“你能看出来这死了几天吗?” 杜若看了看眼,有些不忍心,婴儿是一个长的挺好的女婴,身上肉也挺结实的,要是活着,肯定也是一个活奔乱跳的可爱的小精灵。 杜若心里就忍不住的心酸了起来,叹了口气道:“看样子,死了至少有五六天了,不然身上的皮肉也不会坏成这样。” 刘七巧把婴儿丢给了杜若,自己又去照顾产妇,让她把胎盘也分娩了出来,这才洗了手出门。 这时候外头的周二和周老婆子都 看了孩子,周老婆子一看是个女娃,脸上心上没有半点在意的,只是一个劲儿的拍大腿道:“□□的陈婆子,还骗我说什么这是保准生男孩子的药,我这就把孩子抱到她家去,让她把银子还我!” 周二听了道:“娘你消停点吧,自己听了人家上了当了,还想怎样?还是先找个地方把这孩子埋了吧!” 刘七巧走到外头,看见了周老婆子那张脸,瞬间气就不打一出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就你这样,就你这重男轻女的模样,还指望着自己能有孙子,阴德都被你损光了,活该你就没孙子。” 周老婆子哪里被人这样骂过,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指着刘七巧道:“哎哎,你哪里来的你管我家的事儿。” 周二急忙拉着自己的母亲道:“娘,这是给林庄头家少奶奶接过生的七巧姑娘,你好歹消停点。” 刘七巧懒得跟她理论,见杜若还站在门口,转身拉着他的手往外头走道:“还不快走,没看见我都要被气死了吗?就没见过这么重男轻女的,自己还是个女的呢!真是活该她一辈子没孙子抱!” 杜若瞧着刘七巧气呼呼的表情,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任由她拉着走到篱笆外,看着她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家要儿子是人家的事情,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呢?” 刘七巧见杜若说这种话顿时大为不爽,指着他的鼻子问:“那你是不是也是这样重男轻女的?老实交代!” 杜若想了想,觉得这时候不能去试着摸老虎屁股,所以淡淡一笑,伸手握住刘七巧指着他的手指柔声道:“我天生重女轻男。” 刘七巧听了,扑哧一笑,抬起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一本正经到:“嗯,太阳没从西边出啊,怎么今天杜大夫的话就能说的这么好听呢?” 杜若知道刘七巧又故意在调侃自己,便没搭她的话,自己上了车,伸手把刘七巧拉了上去道:“你的青梅竹马的老四怎么还没来呢?” 刘七巧瞪着杜若,心里默默不服气的想,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奔三的剩女,还能被你一个小白脸给迷惑住吗?我才不怕你呢。 “青梅竹马怎么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又怎么了?杜大夫不会是对本姑娘有意思了吧?”刘七巧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杜若,然后亲眼验证了杜若的脸慢慢的泛红,最后连耳根都一起红了起来。 刘七巧发现这一招果然奏效,当一方厚脸皮的时候,唯一能盖住对方的就是要比对方的脸皮更厚。这是上次她 和熊大胆聊天时候得出的经验,原来用在这里也很贴切。 杜若见刘七巧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便知道又被她给耍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女孩子家家的,这样没脸没皮的,我也算是见识了,你这个样子只怕真的很难嫁出去。这样把,我在我的百草院里给你留个席位,要是你爹娘不想养你了,我可以收留你。” 刘七巧见杜若又得瑟上了,正准备伸腿,杜若身子一扭坐到了侧面,刘七巧又扑了个空。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杜若抿着唇看着刘七巧笑。 刘七巧抬起头看着杜若,哎呀长的真是好看,明明是男子,皮肤光洁到连毛孔都看不见,眼珠子又黑又深邃,睫毛还那么长,脸上的线条那么柔和,真想去摸一把怎么办? 杜若被看的不好意思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吗?” 刘七巧摇了摇头,撇头不看杜若道:“你没看我怎么就知道我看你了呢?明明是你看我在先!” 杜若坦然道:“是,我是在看你,但是你为什么也要看我呢?” 刘七巧反问:“那凭什么你能看我,我不能看你呢?” 杜若笑着,索性拍了拍膝盖坐端正了说:“我没说不准你看我,你喜欢看,那我们就互相看着吧。” 刘七巧顿时觉得,杜若平常看起来文质彬彬,不说话的时候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么说起来话就那么无耻呢! “谁要跟你互相看了,你,从现在开始不准看我。”刘七巧瞪着他道。 “好吧。”杜若低下头,觉得跟她玩的差不多了,便恢复了方才一本正经的模样,脸上却又是不是泛出一些不正常的红晕来。 真是一个可爱又讨人喜欢的姑娘,只是……明年七夕,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等那么久呢。杜若又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眼刘七巧,见她胸口平平,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不免又有些忧伤了起来。看来,还得给她配些别的药材才行,这样的身板,可经不起他母亲和祖母火眼晶晶的考验啊。 两人坐着马车回了林庄头家,果然筵席还在继续着。人家一个孩子都生出来了,这边还在胡吃海喝的。刘七巧走到王老四身边,见他已经喝多了,正趴在桌沿上睡觉。刘七巧看看天色,这会儿也就是申时三刻的样子,这会儿走她们回家天大概不会黑。可是看王老四这架势,只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老四,老四你醒醒!”刘七巧推了推王老四 ,那人在桌上哼了两句,没吭声。 刘七巧心想,这就算是喊醒了,只怕也是一个酒后驾车,还是少祸害路人得了。 杜若刚刚进去跟杜二老爷说了一下那产妇的情况,出来时候见刘七巧还没叫醒王老四,顿时就皱了皱眉头。 “你着急回家吗?林庄头说已经备了厢房的。” “我娘交代了,一定要让我回家,过两天我爹就来接我们进城了,家里正整理东西呢。” “那我让齐旺送你吧,趁着天亮好赶路,不然走夜路两个时辰也到不了。”杜若开口道。 刘七巧看看杜若,咬了咬嘴唇道:“你别这样行不?” 杜若一脸茫然的问:“我怎么了?” “你平常那样挺好,说话带刺时不时跟我顶两句那样挺好,你这样子对我好,我就不喜欢。”刘七巧如实道,虽然作为穿越女,她很想跟xx的女强小说中的人物一样,自带金手指,在古代混的风生水起,身边所有的雄性生物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但是……真正在这里生活了几年的刘七巧很清楚,她和杜若之间,不管是在身份上,还是在家世上,都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他们两个人若是能走到一起,那只有三个后果。第一:刘七巧拐骗了杜若,让他跟着自己私奔。第二:杜若拐骗了刘七巧,让他跟着自己私奔;第三,刘七巧做杜若的妾氏。 排除第三个可能性那是绝对不会在刘七巧身上发生的,前两个的可能几率也很小。就说刘七巧吧,她只会接生,当稳婆一年也赚不了几个银子。再说杜若吧,他这金尊玉贵的身子,吃一碗硬米饭就能趴下,私奔的时候能不能喝口热水也不知道,别人还没跑出几里路,性命就先交代在了路上。刘七巧喜欢杜若,也不至于到谋财害命这一步上。 杜若见刘七巧脸上的神色带着淡淡的哀愁,心里也有些着急,他想了良久,这才对刘七巧道:“我记住了,你说你嫁人只做正室。” 刘七巧脸一红,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是欣喜又是难过的。愣是没弄清杜若的话语怎么一下子从那地方又跳到了这个地方,这两句话有什么本质性的关系吗?好像没有…… 杜若进门跟林庄头和杜二老爷打了一个招呼,出来送刘七巧。 刘七巧见他上车,便问道:“你怎么也上去了?” 杜若转身道:“我看看路上的风景,你们村那条河边的风景不错。” 刘七巧吐吐舌头道:“那条 河每年都淹死人,你不怕?” 杜若摇头:“我是个大夫,天生不信鬼神之说,有什么好怕的呢。” 刘七巧被杜若拉着上了马车,坐在杜若的身边,杜若冲着齐旺交代了一声,马车开始慢慢的行走了起来。杜若忽然伸出手,搂着刘七巧的腰,然后让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有些尴尬道:“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这会儿没人看见,齐旺不会乱说的。” 刘七巧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僵硬了起来,就着杜若的动作靠在他的肩膀上。抬起头看了一眼杜若的脸侧,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确定我们两要这样吗?好像不太和礼数?” 杜若没有低头看刘七巧,只是就这抱住刘七巧的姿势道:“我不知道,可是心里很想这样做,所以就做了,也许……”杜若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把手收回去,结果被刘七巧按住了道:“做都做了,再说这些有意思吗?你不是也说了吗?反正没人看见。” 刘七巧说着,忽然抬起头来,在杜若的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那是很柔软的触感,冰冰凉,就跟他的手指一样。 杜若的脸颊一下子又红到了耳根,抱住刘七巧的手显然有些挣扎,却被刘七巧按住了,在他耳边道:“杜若若,你被我亲过了,以后就是我刘七巧的人了哦。” 杜若哪里知道,刘七巧居然胆大如斯!他方才想搂一下刘七巧,那都是经过了很强烈很深刻的自我反省自我麻痹自我催眠之后的才在身体不受控制之下给摸上去了。可是刘七巧呢,她居然亲了他一下,就这样亲了上来。 杜若细瘦的手指握得紧紧的,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是自己占便宜在先,怎么到最后反而被刘七巧给占了便宜。 “我叫杜若,不叫杜若若。”杜若没沉着脸道:“杜若是一种草,也可以入药,也可以制香,我出身的时候早产,险些养不活,所以我爹才会给我取一个野草的名字,希望我能健康的长大。” 怪不得刘七巧觉得这名字耳熟呢,原来是中药,那她以前肯定是听说过。作为交换,刘七巧也告诉杜若:“我叫刘七巧呢,是因为我是在七夕出生的,所以我奶奶就给我取名叫了刘七巧,以至于刘八顺就变成刘八顺,别人都以为刘八顺家上头有七个哥哥姐姐,其实就只有我一个。他还经常告诉别人说,自己家有七个哥哥姐姐,然后那些人就不敢欺负他,怕他的哥哥姐姐们去为他报仇!” 杜若听刘七巧 说着,也一个劲儿的笑道:“原来还有这个好处,倒是见识了。” 刘七巧又问杜若道:“你把方巧儿怎么样了?” 杜若想了想道:“她现在在我书房伺候,可惜我想要个识字的,她不识字,只能给她换个地方。” “不准换到房里!”刘七巧撅嘴道,其实,对于春心暗动的人来说,吃醋好像是免不了的事情一样,刘七巧虽然觉得自己应该克制一点,但是还是忍不住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43章 杜若见刘七巧说话的样子,不禁有些沉醉,连忙道:“我房里已经有两个丫鬟了,其实也用不着那么多人。” 刘七巧皱了皱眉,再想想《红楼梦》里面的贾宝玉,房里好像的有七八个丫鬟,他才两个人,好像已经好了很多了。 “那些丫鬟平常都怎么服侍你呢?”刘七巧暗戳戳的开口问杜若。 “端茶送水,铺床叠被的,还能怎么服侍?”杜若很老实的回答。 “那会不会偶尔有什么人给你暗送秋波什么的?”刘七巧睨着杜若继续道。 “这个吗?”杜若很认真的想了想,笑着回答:“我还真没注意,等我回去注意注意看看。” “你敢?”刘七巧娇嗔的哼了一身,干脆把身子倚到了杜若的身上,拽着他的手腕道:“我不管,等到明年七夕,如果你没来我家提亲的话,我就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其实刘七巧说这句话无非就是吓唬吓唬杜若,看看他有几分真心。虽然她对自己和杜若的将来不看好,但是……有句话说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刘七巧觉得自己的心里真的有杜若这个人了。 她作为现代的妇产科医生,好歹也是一个高知分子,穿越到一个古代的农村,周围没有几个识字的男人。有的只是雄壮的胸肌和肱二头肌,这对拥有现代审美观点的刘七巧来说,确实是比较大的视觉冲击。所以杜若的出现,挽救了刘七巧的眼睛,同时也勾动了刘七巧这颗剩女的心。 杜若握拳道:“你放心吧,你要是去做姑子,大不了我去做和尚,咱们尼姑和尚还能凑一对儿是不是?” 刘七巧扑哧的笑出了声道:“没正经的,我说真的。” 杜若见刘七巧的神色陡然严肃了起来,也不禁蹙起了眉宇道:“好歹还有一年多时间,你信我,我便努力给你看。” 刘七巧愣了愣,眨了眨眼眶发现里面有热热的东西,只看着杜若不说话,她知道杜若这句话,虽然不是什么海誓山盟的保证,可却那样的真实,真实的感觉到了自己在被他在乎着。 “傻丫头,怎么了这是?”杜若伸手,大拇指擦了擦刘七巧眼角的泪痕道:“别哭啊,搞得我跟欺负小孩子一样。” 刘七巧吸吸鼻子,抱胸坐在一旁,内心腹诽道,咱两还不知道谁是孩子呢,顿时脸上一热道:“少哄孩子一样的哄我,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小娃娃吗?” 杜若道:“不像,不过身材还是个 娃娃身材。” 刘七巧被戳到痛处,气的挥起了拳头,杜若连忙往角落里闪了闪,堪堪躲过了刘七巧的攻击。 “一会儿请我去你家坐坐吗?” “去我家干什么?”刘七巧问他。 杜若想了想道:“看看门槛啊,这快一个月没来,不知道门槛有没有又被踏破了。” 刘七巧哼了一句,嘀咕道:“小样儿,不就开一个玩笑么,值得你记到现在,不过说真的,最近还真有不少人给我提亲,方圆几十里的媒婆都认得我了。” 杜若皱眉道:“有条件比我好的吗?” 刘七巧一本正经的回答:“有,还有买一送二的。” “什么叫买一送二?”杜若不解道。 “就是……我嫁过去,人家附赠我两个儿子。”刘七巧说着,呵呵的笑了起来。 杜若也哈哈的笑了起来,却在不知不觉中握住了刘七巧的手背,两个人的手就这样牵到了一起。 这一路上,刘七巧的心情可谓激动又矛盾。激动的是,如此高质量的小鲜肉居然这样就搞定了。矛盾的是,自己是不是也太不懂得把持了,这么快就被他牵上了小手,搂上了小身子。 刘七巧越想越脸红,虽然这在现代根本算不了啥,有人相亲之后直接去酒店开房那都不算事儿。可这毕竟是在古代,这两个人的感情发展的这么剧烈……会不会太过火了呢。 刘七巧决定保持一下女性的矜持,悄悄的把手缩回了自己的大腿上,低着头道:“要不……你回去再想想?反正我也要到明年七夕再及笄呢,万一到时候你又看上了别人什么的?” 杜若方才带着欢笑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看着刘七巧道:“你就这么不信我吗?我杜若是这样的男人吗?七巧姑娘,如果我杜若是这样朝三暮四的男人,那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杜若指着天道。 这下把刘七巧给吓的,连忙拽着他的袖子道:“你怎么就急了呢?我这不是说如果吗?”刘七巧压低了声音,腹诽道:再说万一我先不喜欢了你呢…… 杜若蹙起眉头,低下头道:“怪我不好,吓坏了你,我不该这么着急,你还是一个孩子。” 刘七巧听见杜若这么说,就越发觉得没法解释了,这事儿只怕就越描越黑了。便也只好低着头一路不说话。 一个半时辰很快就过去了,马车停在刘七巧家门口的时候,天色还 没有黑。杜若送了刘七巧下车,转身又上了马车。 “你不来我家坐坐吗?”刘七巧小声的问杜若。 “不了,以后害怕没机会坐吗?”杜若虽然这么说,但脸色却不太好,显然还是有些生刘七巧的气。 这时候李氏在里面听见了动静,从院子里迎了出来道:“这不是杜大夫吗?怎么是你送的七巧回来?你看这是,多谢你了,两次都让你送回来。” 是啊……两次,他们才见面两次而已,两次见面的感情基础怎么能足以谈婚论嫁呢。刘七巧低着头,拉着李氏道:“娘,我们进去吧,天色不早了,人家还要急着回林家庄呢。” 杜若听了越发生气,一甩帘子就在马车里坐下,命齐旺赶着马车回去。 刘七巧也头也不回的拉着李氏往里面去。李氏觉得这两人有些奇怪,便问道:“七巧,你和杜大夫闹别扭了吗?怎么两个人的脸都黑乎乎的?” 刘七巧心里有气,听李氏这么问,便道:“我凭什么跟他闹别扭啊,我跟他很熟吗?我们加起来就见两次而已。” 李氏也被刘七巧的回答堵的哑口无言,只好跟着刘七巧一起进去道:“你歇一会儿,一会儿就开饭了。” 杜若坐着马车跑到了村口,忽然发现刘七巧没把他做的那一罐子药拿走。想了想便让齐旺又折了回去,来到刘七巧家的门口。 这时候钱大妞正好从外头回来,见了杜若在门口,便问道:“这位公子是来找人的吗?” 杜若不认识钱大妞是谁,略有些尴尬,齐旺便道:“我们家公子是来找七巧姑娘的,麻烦你帮我们进去喊一声。” 钱大妞道:“七巧她今天不在家呀。” 杜若想了想道:“姑娘,这里有些东西麻烦你帮我带给七巧姑娘,多谢。”杜若说着把那个瓷罐子递到了钱大妞的手里,转身要走。 他今天中午吃的不多,方才在车上又被刘七巧气了一下,这会儿胃已经在隐隐作痛了起来,一转身的功夫,就扶着车门直不起腰来了。 方才齐旺光顾着赶车,也没听见车里头什么动静,反正他这个做下人的,早已经练就了两耳不闻车内事的本事。这会儿见杜若扶着车门捂肚子,顿时就知道不好了。他们杜家上上下下,谁都知道杜若有这毛病,急忙跳下了马车道:“姑娘,快快快,进去打一碗热水来,让我们少爷吃药。” 杜若心里有气又闷,甩开齐旺的手道 :“我们回去吧,我没事儿。” 钱大妞以前在林家庄跟着她娘住过一段时间,隐约觉得杜若有些眼熟。又多瞧了两眼才道:“你是少东家吧?这是又犯病了?”钱大妞记得,大约是在一年多前,杜家领着人来林家庄的马场,当时她就见到过这样一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听说身子骨不太好,玩了两天就回去了。 钱大妞急忙端着罐子往里头跑,一边跑一边喊:“大娘,城里的杜大夫犯病了,我能让他进来歇歇吗?” 李氏一听,城里的杜大夫,那说的可不是杜若吗?怎么一眨眼的又到了自己家门口了?刘七巧这时候刚刚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出来,听钱大妞说杜若又回来了,又见钱大妞手里捧着的瓷罐子,便明白了。她撒了丫子往外头跑去,见杜若已经坐到了车里,声音有点不自然的说:“齐旺,赶车。” 刘七巧一把抓住了齐旺的缰绳,掀开帘子看着车里脸色苍白的杜若问道:“不准走!” 齐旺连忙双手上缴了缰绳,看着杜若道:“少爷你好歹歇会儿,下来把药吃了。” 杜若没办法,只好重新从车里面出来。刘七巧一边扶着杜若下车,一边小声嘟囔道:“傻子!” 杜若也不跟他计较,只是抿唇不语。 刘七巧问:“这次可没有人逼你吃硬饭,怎么就又疼起来了吗?” 杜若皱着眉头道:“气伤胃,怒伤肝,亏你还自诩读过很多书,难道连这都不知道吗?” 刘七巧哼了一声,瞪着他道:“少说两句吧你,这样倒好了,以后只有你欺负我的份儿了,太不公平了。” 杜若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你不气我就好。” 刘七巧又瞅了一眼杜若,感觉他这胃疼的真实性有待考证。 杜若才进门,李氏便搬了一张太师椅出来让他坐上,一脸担忧的问刘七巧道:“怎么了这是?” 刘七巧想想这事情的起因,还真的从李氏那一碗硬米饭说起,顿时就觉得有些好笑,只接了钱大妞递过来的水问杜若道:“药呢?” 杜若从袖中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瓷瓶,自己取了八颗出来,就着刘七巧送上来的热水服了下去。 “好些了吗?”刘七巧看着他问道。 杜若蹙眉道:“世上哪有那么快的灵丹妙药。”不过说实话,这会儿他已是好了很多,杜若身为医者,其实是很关注自己的身体的 ,也很懂得怡情养性调理身心健康,但是方才刘七巧那几句话让他一时走入了死胡同,心里一阵阵的难受,没想到就引起了胃痉挛。 刘七巧见他脸色渐渐好了起来,从怀中拿出卷帕递给他道:“你擦擦汗吧。” 杜若接过来,拿在手中却不擦,只是放在掌心看着。手帕是棉布做的,洗的很干净,上面还有淡淡的皂角的香味,只是连一朵像样的绣花都没有,光秃秃的缝了个四边。 刘七巧见他不懂,一手伸过去就要抢回来,谁知杜若却往袖中一收,堪堪避过了刘七巧的动作。 这一连串的动作被李氏看了个清楚,顿时心中有了警觉,总觉得两人的动作间有些暧昧。她是过来人,少女情窦初开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这种带着娇羞又模样她还是很有感悟的。 李氏见两人不说话,便故意开口道:“这时候也不早了,也该张罗张罗弄晚饭吃了。” 钱大妞也是姑娘家,见了杜若这样的男孩子,也有几分羞涩,但是当刘七巧扶着杜若进门的时候,钱大妞已经完全弄明白了。杜若和刘七巧之间肯定有些什么,方才又看见杜若藏了刘七巧的帕子,只怕两个人已经看对眼了,她是识相的姑娘,便开口道:“大娘,那我帮你一起去准备晚饭吧!” 刘七巧见两人都要走,忙道:“娘,今晚我想吃烂面条。” “烂面条?你不是最爱吃刚出锅的面条吗?说有嚼劲儿。”李氏有点不解的问道。 刘七巧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咬着唇瓣道:“娘,我今晚就要吃烂面条嘛!” 钱大妞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急忙道:“大娘,我也好久没吃过面条了,我们找沈阿婆帮忙擀面吧先。” 李氏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噢了两声,就出去了。 厅里面只剩下刘七巧和杜若两人,刘七巧就着杜若身边的椅子坐下来,见杜若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也渐渐放下心来。 “这会儿好些了吗?” “好多了。”杜若看着刘七巧,嘴角微微一笑,忽然伸出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刘七巧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撇过头,又看着杜若道:“你是个恋童癖吧,对着我这张脸,也能笑的这么色眯眯的?” 杜若有些不好意思收回了手,没有说话。刘七巧又道:“亏你还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呢,追起女孩子一点儿也不懂矜持,你看看,现在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我走了!” 刘七巧说着,起身便要走,却被杜若给一把抓住了。她那小身板瘦弱的很,杜若轻轻一拉就带入了怀中,刘七巧吓的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竟然忘了动作。杜若此时的心情特别激动,咽了咽口水,正要低下头去。 刘七巧见杜若的头越低越下,也紧张的连推脱都忘记了,急忙不上了眼睛。杜若顿了顿,几乎是很快速又很轻柔的在刘七巧的唇边擦过,缓缓松开了刘七巧,让她站好。 他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说道:“我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可是圣贤书里面也有一个词,是形容我现在的心境的。” 刘七巧睁大了双眼问道:“什么词?” 杜若淡然一笑,挑眉看着刘七巧道:“以后别再我面前说你看过多少书了,难道情难自禁这个词,你没学过。”他说着,正色的看着刘七巧,让刘七巧只觉得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急忙退后了几步道:“我再去给你倒一杯热茶。” 杜若在大厅了坐了一会儿,觉得好了很多,便喊了齐旺进来,打算和他一起回林家庄,谁知道齐旺见了杜若忙道:“少爷,你别走了,这大晚上的赶路,我也不放心啊,这样吧,我先回去,省下的二老爷担心,明儿一早我们顺路过了来接你。” 李氏正在厨房张罗这晚饭出来,见了便道:“杜大夫,你看你这刚还犯病呢,万一路上又泛起了病,那可怎么办?你这是嫌弃我们乡下人家,家里乱吧?” 杜若哪里敢嫌弃,忙摆摆手道:“不不不,只是我二叔还在林家庄,我若是不回去,他会担心的。” 李氏笑着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有多少跟你一般大的人,孩子都满地跑了,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老刘家可是这牛家庄最靠得住的人家了。”李氏为了挽留杜若,那是可劲的往脸上贴起了金来。 这时候刘七巧正好从外头进来,见了杜若,便小声嘀咕道:“要走就走呗,谁稀罕他留下来了。” 杜若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才抬头对齐旺道:“那你先回林家庄,跟二老爷说一声。” 这里头人才商量好,齐旺真往外头跑呢,只听见外面王老四的声音喊道:“李婶子、七巧,你们在家不?” 刘七巧和李氏忙迎了出去,李氏见了王老四道:“这回可是你的不是了,我好好的把七巧交给你,你倒好,幸好人家杜大夫送七巧回来。” 王老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这不我一时贪杯, 给喝多了,李婶子骂的对,下次不敢了。” 刘七巧见王老四的牛车后头,还跟着一辆马车,便问:“你后头谁啊?” 王老四一拍脑门道:“差点儿忘了,杜太医,刘七巧家到了。” 这时候后头的帘子一掀,杜二老爷从里头探出身子。杜若听见杜二老爷来了,也从厅里迎了出来道:“二叔,你怎么来了?” 杜二老爷抬头看了看刘七巧家的门楣,开口道:“我不放心,就来看看了。”李氏听王老四说着是杜太医,吓的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就指引着人往里头走,冲着里面喊道:“杜太医里面请,大妞,沏茶。” 杜二老爷点点头跟着李氏进去,杜若也跟在杜二老爷的身后,至大厅,在靠背椅子上坐了下来,钱大妞也沏上了茶来。 器具虽然都很普通,但是干净整洁,在乡间也算是一个富户了。 杜二老爷见刘七巧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身量形容还是一个没张开的小姑娘,心里就想着,怎么自己这个侄儿就看上她了呢?但他自己也是一个爱才惜才之人,对刘七巧的见解也是非常欣赏的。所以他这次特意叫王老四带着来刘七巧家,也是为了看看这户人家到底怎么样。 有杜二老爷在场,气氛一下子就变的很不同,厅里面一下子沉闷了很多。杜二老爷显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你们随意,不用管我。” 李氏也不知道怎么家里会来这样的贵人,顿时觉得脚下发软,连忙跑到厨房,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回过神来道:“大妞,走跟我去鸡笼那边抓一只鸡招待客人。” 杜二老爷随意的打量了几眼刘七巧家,见刘七巧还站着,便道:“七巧姑娘也请坐吧。” 刘七巧连忙摆摆手道:“你坐着,我可不敢做,我娘见了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杜若撇过头偷偷笑了一笑,杜二老爷道:“姑娘不必客气,我们就还像方才在林老爷家一样。” “那也不行,方才我们都是客人,现在您在我家,您是我家的客人,我就不能没了规矩,杜太医您就别折煞我七巧了,天色也不早了,今儿你就在我们家住一宿,想必林老爷那边,你也已经打过招呼了吧?”刘七巧见杜二老爷这架势,就有一种上门考察的味道。便偷偷瞥了一眼杜若,心里嗔怪道:你也太不收敛了,怎么就让人给发现了呢,这会儿得多尴尬呢。 杜二老爷笑着道:“见惯了方才七巧姑娘直抒胸 臆的样子,这会儿又这么重礼数,倒是让我有些不习惯了,既然七巧姑娘诚心挽留,大郎,我们今夜就在此叨扰一晚,你看如何。” 杜若自然是没什么意见,连着点头道:“二叔吩咐就是,我自然没什么意见。” 杜二老爷看着杜若脸上那种略带羞涩的模样,心道:你要是有意见才怪了,你心里大概是巴望着能小主一段时间才好呢吧? ☆、第44章 李氏顿了一锅鸡汤,晚上一家人吃的鸡汤下面。因为有杜二老爷和杜若在场,所以刘八顺、沈阿婆、钱大妞、钱喜儿都没上桌。只有李氏和刘七巧陪着杜若和杜二老爷在一起。 杜二老爷喝了一口面汤道:“这面的味道不错,鸡汤也很鲜美,嫂子做的很好吃。” 李氏被京城的太医夸奖,脸红笑道:“这都是自己家养的鸡,平常放出去吃一些活物,自然比城里头的鸡味道好些。” 杜二老爷点了点头,杜若正闷头吃面,他今天下午刚刚发作过,不敢多吃,所以只吃了几口。两人吃完了面条,李氏领着他们去后排厢房休息。钱大妞已经在隔壁的洗澡间烧了一大锅的热水,见他们过来道:“大娘,热水烧好了,可以让两位贵客去洗澡间泡泡脚。” 杜二老爷倒不知一个乡下人家也这么讲究,顿时觉得心情不错。这一日路上奔波的不少,齐旺给他打了水泡脚之后,他便入了厢房睡去了。 倒是杜若一时间睡不着,在院子里晃悠了几圈,来到前头,看见刘七巧正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看天上的星星。 杜若走过去,看看不太干净的台阶,又看看自己还算干净的衣裳,想了想还是就着刘七巧坐的地方坐了下来。 “七巧你在想什么呢?”杜若问她。 刘七巧冷不丁转头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差点儿吓了一跳:“我在想,今天在林家庄的那个村妇,怀胎七八个月,没想到都快生了,孩子却死了,真是让人伤心。”这种事情在现代刘七巧也遇到过,但毕竟是非常非常的少数,现代医学发达,一般的大城市都有孕检。各项检查可以筛查出很多胎儿的病症。比如:唐氏综合症、比如畸胎、比如兔唇、还有先天性的心脏病等。可是在古代,怀孕就是一场赌博,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结局如何,直到孩子从母体分娩出的那一刻。而且这场赌博随时都会把自己的命也给搭上。 杜若没想到刘七巧还有这么伤感感性的一面,伸手搂着她道:“别难过了,其实这个孩子如果活着,也未必是件好事。” 刘七巧明白杜若的意思,那家的婆婆那么重男轻女,第三个又是女孩还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来,万一送人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反正好日子是没有的过了。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婴儿的出生率是可以提高的,如果孕妇自己有意识的去关心胎儿,那么这孩子兴许不会死。” 杜若听了觉得蛮有意思的,便问道:“你倒 是说说看,你有什么高见呢?” 刘七巧想了想道:“比如,每个月给孕妇做定期的检查,从她们的身体的变化就可以看出胎儿的成长,哪些胎儿长的好,哪些营养不良,都看的出来。” “有道理,还有呢?”杜若继续问道。 “还有就是你们这地方人讲究瓜熟落地,非得足月了才把孩子生出来,其实孩子到三十八周的时候所有在母体中的发育已经完成了,后面两周完全可以到外头来长,因为越到后期,胎儿在母体遇到的意外事故就越多,脐带绕颈、胎盘老化,都很可能造成孩子在母体的意外。就说今天这个孩子吧,她就是脐带绕颈窒息而死的,如果她早一点出来,就可以避免这场悲剧。” 杜若皱了皱眉头道:“你这说的有点深奥,我没太听懂,瓜熟落地,生老病死,这都是古来有规律的事情,可以随便改变吗?” 刘七巧咬了咬唇,凑到杜若耳边,问道:“你相不相信有前世?” 杜若摇了摇头道:“我是个大夫,怎么能迷信这种东西呢。” 刘七巧见杜若还是个唯物主义者,便笑着道:“你信不信无所谓那,我只想告诉你,我生下来的时候,就带着前世的记忆。” “你没喝孟婆汤?”杜若眼珠子一亮,问她。 “你刚才还说不信的。”刘七巧看着杜若,忍俊不禁:“你听我说下去,不过这事情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若是跟别人说,那我肯定会被当做怪物被浸猪笼的。” 杜若宠溺一笑,捏这她的嘴皮子道:“胡扯,给自己男人带绿帽子才会浸猪笼。” 刘七巧扑哧笑了笑,靠在杜若的肩头道:“我的前世是一个专门给人接生的医生。在我们那个地方,接生有两种方式,一种呢和这里一样,产妇自己自然分娩;另一种就是上次我给林少奶奶用的办法,剖腹取子。我们那个地方有很多产妇,因为怕疼,所以宁愿选择剖腹取子。” “剖开肚子,难道他们不怕疼也不怕死吗?”杜若好奇的问道。 “怎么说呢,关于疼痛,我们有麻醉,这个东西华佗先生很早就发明了,关于失血过多这方面,我们有仪器,可以输血,如果剖腹的时候流血量太多,就用别人的血输入产妇的身体,反正就是死不了。”刘七巧尽量用比较通俗的语言来说给杜若听。 “那按照你的意思,你前世那个地方,根本不会有失血过多而死的人了?”杜若觉得自己的医学大门瞬间 被刘七巧给打开了,似乎有很多很多个为什么都想问出来。 “对,只要抢救及时,就不会死。我前世那个地方,有两种医学,一种叫中医,就是你现在这种,吃中药、或者针灸一类。还有一种叫西医,西医是个很厉害的东西,其实和我上午在林家庄说的那个就很类似了。” 杜若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恍然大悟道:“就是你说的,什么不好就切什么的医疗办法?” 刘七巧兴奋的点了点头,不亏是医学世家的天才,杜若要是在现代,肯定也是宗师级别的人物:“你说的太对了,剖腹产子就属于西医的范畴。” 杜若拧着眉头,带着一丝感叹道:“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给人治病的办法,我真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看来你之前杜撰的什么华佗的药典,你是一本没看过,你这些都是前世遗留下来的记忆对吗?” 刘七巧吐吐舌头道:“我可是把我的家底都给交代的清清楚楚的了,杜大夫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杜若想了想,上下打量了一番刘七巧,有些不确定问道:“那我可不可以知道……你前世活了几岁?” 刘七巧一听瞬间皱起了眉头,握着小拳头要去锤杜若:“活到了七老八十,你现在是在跟个老奶奶的谈恋爱呢!哼。” 杜若见她那个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抱住她的腰道:“人说越老越小,怪不得你现在是这个样子的,老奶奶。” 刘七巧推开杜若,指着他道:“你少贫嘴了,你说,你二叔怎么会来的?你是不是哪里说漏嘴了?我跟你才见几面,你就把人往我家里带了……” 杜若指天发誓道:“我真的没有,我……我就是有些情不自禁。”杜若说着,松开刘七巧坐着,单手支着下颌道:“我杜若,活了二十年,对女色这件事情,从来没有上过心。”他想了想,忽然转过头,扫过刘七巧贫瘠的胸口道:“再说,你也没什么女色,对不?” 刘七巧想起上次被她压肿的地方,顿时觉得那地方又疼了起来。扭过头道:“哼,你就是恋童,你就是猥琐!” “什么意思?”杜若又被刘七巧给绕晕乎了。 “就是……你有特殊的爱好,喜欢未成年少女的身体。”刘七巧好心的为他解释道。 杜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刘七巧道:“癸水都有了,还是未成年的吗?自己身材不好就谦虚承认,下次我开几幅药给你,保证让你赶超方巧儿。” “什么叫赶超方巧儿?你怎么知道方巧儿那地方就大了?你看过还是摸过还是亲过?杜若你给我说清楚了!”刘七巧扯着杜若的袖子不依不饶的问道。 杜若顿时就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跟谁比不好跟方巧儿比,他不是自己找打吗? “我错了我错了!” 刘七巧也只是玩笑话,既然杜若给了她保证,她自然不会去担心什么,便道:“十六我爹就会来接我们全家进城了,嗯……我还不知道去了京城住哪里,到时候你可以让小厮去恭王府打探打探,就说是刘诚刘二管家的家。” 杜若眼睛一亮道:“原来你爹是恭王府的下人,这几个月恭王府我二叔还真去过不少次。这下我放心了,恭王府的人都挺亲和的,你去了那儿应该不会吃亏,只是……你要进去做丫鬟吗?” 刘七巧抓了抓脑门道:“我爹说让我给少奶奶当丫鬟,其实我从来没做过家务,我心里还七上八下的呢。” 杜若拉过刘七巧的手道:“七巧,有没有想过去京城开一家医馆,专门为孕妇检查身体,告诉她们怎么防范孕期的各种突发事件,那些你前世留给你的东西,要是就这样断了,岂不是很浪费。七巧,你应该救更多的人。” 刘七巧看着杜若,有些兴奋又有些不确定,然后低下头小声道:“可是,我爹说要是我再给人接生,我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杜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抓紧了她的小手,拉着她面向自己道:“除了我,你还想嫁谁?” 第二日一早,杜若和杜二老爷阔别刘七巧家的小院儿。李氏目送两人的马车缓缓远去,转身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你跟我来一下。” 刘七巧跟着李氏进了房,李氏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了,抬头看了一眼刘七巧道:“七巧啊,昨儿晚上你和杜大夫在前面客堂外头的台阶上,我可都看到了。” 刘七巧低着头不说话,只是脸上有些红扑扑的。李氏心里哪有不知道女儿怎么想的,又怕说了过火,便道:“你们两个小年轻看对眼了也是有的,我们乡里乡下的,不讲究这些,可人家杜大夫是城里人,怎么也不懂个避嫌呢?他这是想清楚了要让你进他们杜家门了吗?” 刘七巧低着头不说话,咬了咬嘴唇,想起杜若昨天的话,脸上又红了起来,忸怩道:“娘,您就别担心这些了,反正从今儿起,你别跟我爹张罗亲事了。” 李氏一听,越发着急了起来道:“你这是……真喜欢上 了?”李氏心里直打鼓道:“起初我也觉得杜大夫不错,可是后来想想,他这样的人家,我们高攀不起啊,你又是从小没受过委屈的,我们千般宠爱的把你给养大,也不想你最后只做了个姨娘。” 刘七巧梗着脖子,撅嘴道:“他要是让我做姨娘,我就不嫁他。” 李氏听刘七巧这样说,心里越发就更担心了起来,只支着额头道:“只怕他们那样的人家,觉得你去做个姨娘都是高攀了呢,都怪我以前也是单看了皮相,觉得杜大夫的人品好,可仔细考虑下来,还真觉得他并非良配。” 刘七巧上前安慰李氏道:“娘,你能少想这些吗?我都还没及笄呢,你着什么急呢,那还得一年多以后的事情呢。娘,这事儿你可不要告诉爹,我爹会打我的!” 李氏摇头道:“你也知道你爹会打你?你这是在乡下,以后去了城里可真不能这样,我听你爹说,王府里面小姐们住的院子,是不准小厮和外男进去的,那规矩还了得。” “娘我知道了,我们这不马上就进城了吗?杜大夫说,等过了明年七夕,他就来提亲,倒时候他要是不来,那我就死了这条心,娘我会为自己考虑的。” “提亲?他都跟你说这话了?”李氏惊的说不出话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道:“那怎么办?那我和你爹还要不要为你张罗亲事,你说说你这孩子,你怎么就这么……哎!还有你的嫁妆,还没备好呢!” 刘七巧唬着脸道:“娘,我这才几岁啊,你就想着把我给嫁出去,就算过了明年七夕在张罗亲事,我还真能在家里当老姑娘了不成?”刘七巧说着,伸手挽着李氏的胳膊,把头靠了上去道:“再说要是能在家当老姑娘,我还求之不得呢,我就爱跟我娘在一起。” 李氏摇着头,对这个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她还真是没办法。 再说杜若和杜二老爷上了马车,这一路上也没闲着。杜二老爷是一个很开明的男人,体现在私生活方面那就是,他不像杜大爷,一辈子只有大太太一人。二太太是三书六聘明媒正娶来进门的,可是身为一个年少风流的太医院才子,杜二老爷很看重自己的感情生活。几乎每个被他接进门的姨太太,都是他某一段感情经历后的成果。所以他对杜若会喜欢刘七巧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在耳边旁敲侧击道:“大郎,你尚未娶亲,要是先接一个小妾进门,只怕老太太那边不好交代吧。” 杜若听杜二老爷这么说,脸上神色严肃道:“二叔,我没打算纳妾,我想等 七巧及笄了,明媒正娶接她进门。” 饶是杜二老爷这么风流的人,听杜若这么说还是震惊了不少道:“实不相瞒,这次我偷偷跟在你后面来,也是你娘的意思。你娘是个细心人,把京城认识的人家十四岁的闺女给点了个遍,也没找到你口中露出出来的这人,后来还是问了王妈妈才知道这刘七巧的。你要纳她为妾,这不难,但你要娶她进门,这辈子只怕没指望了。” 杜若忧郁的低下头,有些郁闷道:“这还不都是蘅哥儿给害的,老太太现在开口闭口的乡下丫头,觉得乡下丫头就是专门进城勾引主子的。” 杜二老爷听杜若提起自己这个不孝子,也是摇头道:“我最近忙的都没空教训他,那小子也是活腻味了。”杜若心道,他还不是随你这个风流的爹么。 杜若叹了一口气,对杜二老爷道:“二叔,这事儿无论如何你得向老太太保密,我娘那边,我自己去交代,她是明理的人。再说七巧家是恭王府的下人,他爹是恭王府得用的二管家,虽然家世差了些,可是我们杜家也是商户,也从来不跟京城的这些官员们有什么姻亲往来。简简单单的开医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 杜二老爷见杜若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也不免同情起他道:“你想的太简单了,行了,这事儿我先替你保密,你娘那里你自己看着办。不过我看着刘七巧确实是有点能耐,她的那些医理,我从来听都没听过,但是却说不出个错处,实在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才啊。” 杜若听了昨晚刘七巧说的话,对刘七巧所说的保留前世记忆一说深信不疑,毕竟除了这个没法解释刘七巧的与众不同。所以他也只是笑着附和道:“七巧是一块璞玉,只要精心雕琢,一定可以成为玉中精华的。” 杜二老爷见杜若眼睛放光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道:“行了,媳妇还没娶进门呢,瞧你那样子,你这十几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不成?” 当日,杜若和杜二老爷一起回了杜府。杜二老爷见过了杜老太太之后,直接回了自己住的西跨院。大太太见杜二老爷跑的快,心里就着急了起来,又觉得这会儿去请也不大好意思,便在自己房里急得走来走去。 杜若见过杜老太太之后,并没有马上回百草院,而是去找了杜太太。杜太太见儿子来找自己,心里越发想问,又怕自己问的太过直接,让儿子尴尬,便只装作随口道:“你才回来,还不快回房歇着,一会儿午膳好了,我让丫鬟喊你去。” 杜若 见房里没什么人,只有王妈妈在面前伺候,便扑通一声的跪在了杜太太面前。 杜太太见儿子十几年从来没这个样过,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弯腰要扶杜若起身:“大郎,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快起来。” 杜若低着头道:“孩儿不孝,还请母亲责罚。” 杜太太哪见过杜若这般,顿时心疼的不行:“你哪里不孝了?你平常比谁都孝顺,你二叔家的蘅哥儿,还有你那几个妹子,谁能比得上你孝顺。” 杜若抬起头,清澈的眸子看了一眼杜太太道:“娘,你能听儿子把话说完嘛?” 杜太太见杜若一本正经的模样,便松了手道:“那你说,娘听着。” 杜若想了想道:“常言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儿子私下里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便是大大的不孝。” 杜太太一听,不得了了,自己儿子果真是动了春心了,谁家的闺女有那么大的能耐怎么就让儿子成这样了呢? “你既然喜欢,那就娶回家,只别像你二弟一样,随便什么人就往家里抬就好了。”杜太太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有点吃不准,她虽然溺爱杜若,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杜若娶一个自己不入眼的媳妇啊。 杜若梗着脖子道:“娘,那人王妈妈见过,就是牛家庄刘家的刘七巧。” 王妈妈听说是刘七巧,眼珠子一下子瞪得老大,心道:少爷怎么就喜欢一个没长开的姑娘呢?看那身板要让太太抱孙子,那还不得再长上几年呢? 杜太太也没料到真是这王妈妈提起过的刘七巧,顿时有些六神无主,按照王妈妈上次的描述,这刘七巧应该是一个乡下丫头。一个乡下丫头,怎么配得上自家金尊玉贵的儿子呢? “王妈妈,你说说,那刘七巧是什么人?”杜太太说话都有些颤抖了。 王妈妈心道,让我咋说呢?说不好吧?少爷不高兴,说好了吧,太太你能信不?王妈妈正为难着,杜若开口道:“七巧聪明伶俐,善良纯真,当日在林家庄为林少奶奶剖腹取子的就是她。娘,我们杜家不是医药世家吗?七巧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她一定会把杜家发扬光大的。” 杜太太有些为难道:“可是……我要一个会剖腹取子的媳妇做什么呢?我只要一个能给我生孙儿的媳妇啊。” 杜若也知道要让杜太太现在就接受这个现实很难,可是他不能退缩,这事情要慢慢筹谋,如果第一步 连杜太太都没搞定,那后面杜老爷,杜老太太那边就更难办了。 “娘,等儿子娶了七巧,一定会给您生一个胖胖的孙子的,娘你着急什么呢。”杜若跪在地上,一本正经的求道。 杜太太看看跪着的儿子,这都二十了,为了个女娃儿都朝自己下跪了,心里说不心酸,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儿子都二十了,这才遇到自己一个喜欢的姑娘,要是自己不同意,儿子又要伤心:“你,你总要让为娘先悄悄的见上一见才行啊。” 杜若连忙点了点头,杜太太把他从地上扶起来道:“你瞧瞧,你平日里那么斯文冷静的人,怎么今儿这么孟浪起来了,看来那位七巧姑娘还真是有些本事,把你的魂儿都勾没了。” 杜若被杜太太这么一说,果然觉得今日又失态了不少,不由脸色一红,可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四个字:情难自禁啊! ☆、第46章 大家都磕完了头上车,连沈阿婆都给她那死了几十年的男人磕过了头,刘老二继续赶着车上路。 钱喜儿这时候看李氏的眼神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明显带上了几分胆怯的意味。但是大家都没有发现这事儿,因为上京的路还远着,于是大家开始集体打盹儿。 刘七巧昨晚没睡好,今天一上马车就觉得晕乎乎,只阖上眼睛就睡了起来。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传来的热闹的声音。刘七巧见李氏不在马车中,果然听见刘老二在外头跟她说话道:“这条街就是鸿运街,这是靠着恭王府最热闹的地方,我们家就住在恭王府外头的顺宁街上,那房子是恭王府的产业,老王爷给爹住的,里面有两排正房,当然比起牛家庄那个是小了些,但是前后也有六间正房,左右各有六间厢房。老爷子年纪大了,住后排,我们住前排。” 李氏一边点头,一边跟着刘老二手指的地方看过去。然后刘老二指着一处开阔的门头道:“那就是宝善堂的分号,在这鸿运街上就有一处,还有几条热闹的街上都有,最大的那间在朱雀大街,那是全大雍最有钱的有钱人开店做生意的地方。” 李氏一边听一边心里嘀咕,然后看着那个门头上下打量,嘴里忍不住道:“这一家店就这么大了?” 刘二老笑着道:“这是小的呢,你没见过在朱雀大街那一家,光门口都有十几丈宽,你当这是谁家,这是杜家啊,他们家二老爷可是太医院的院判。” 李氏咂了咂嘴,最后低头蹙眉道:“他爹,有一件事儿,我忘了跟你讲了。” 刘老二拧着眉头看她:“啥事儿,你说说?” 李氏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你说的那个什么太医院的院判,好像在我们家住过。”李氏说着,就把哪天的杜二老爷和杜若在自己家住了事情给说了一遍,唯独隐瞒了刘七巧和杜若私定终身这一段。 刘老二抬起头琢磨了半刻道:“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为什么会跑到我们家来呢?”刘老二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他没往杜若和刘七巧暧昧的方向想,而是往了杜家培养稳婆进宫给贵人们接生的那方面想了去,顿时吓出一声冷汗道:“下次那个杜大夫要是再来找七巧,你一定不要让他们再见七巧了。” 李氏见刘老二这样严肃的交代这事儿,顿时就吓出了一身汗,还以为刘老二也给想出了杜若和刘七巧的关系,急忙假装奉承道:“那是自然的。” 刘老 二压着声音道:“你记住我的话,杜家这两个人来者不善,我们只有一个女儿,可别给他们毁了。” 李氏越听越害怕,心道也是,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怎么就相信了刘七巧说的话呢?这杜家是什么人家,能要刘七巧?李氏决定,这事儿一定要和刘七巧好好沟通沟通。 坐在马车里头的刘七巧原本听了几句,可后来沈阿婆掀起了马车帘子跟钱大妞一起看热闹,她就被热闹给勾引去了,所以正好没听见刘老二后面这几句。 马车到了刘老二家门口,早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等着。刘七巧从马车上跳下来。她今天特意穿得比较朴实,虽然李氏昨晚特意给她准备了一套新衣服,但她还是穿了家常的旧衣服。 一来这搬家难免要做一些粗重的活,穿新衣服着实浪费;而来穿成那样子给城里人看了,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暴发户模样。刘七巧觉得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 所以,马车上下来的人,除了刘七巧以外,其他人都穿着崭新的衣服。然后……一旁的小厮笑着道:“刘二哥,你家的丫头都长的这么漂亮呢。” 刘老二回身看了一眼,顿时明白那小厮说的是谁,走上前拍拍刘七巧的脑勺道:“这是我闺女,你这眼神,怎么使的?” 刘七巧冲着那十三四岁的小厮吐吐舌头,笑着进了门。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进去先是一座影壁,然后是正院子,院子不大,也就两丈宽,接着就是三间正房。中间一间是大厅,左右各有两个次间。后面那一排的三间大房就比前排大的多,想来正是刘老爷现在住的地方。左右各是几间厢房,外面由抄手游廊连接着,下雨天走路倒是可以不用湿鞋。 刘老爷这时候从最后一排的大厅里头出来,见了刘老二道:“媳妇孩子们可都来了?” 刘七巧对这刘老爷没多大印象,记得好像也就张氏死的时候见过,平常他不怎么回乡下去,一年也难得见到一回。刘老爷见了刘七巧,笑着道:“七巧都长这么大了啊?” 刘七巧低头笑笑,喊了一声爷爷。刘老头城里呆的日子多了,跟乡下汉子已经完全不同了,身上穿着缎面的铜钱纹褂子,手里拿着一根烟杆,还真有老太爷的范儿。 刘八顺也乖乖的上前去喊了刘老爷一声,刘老爷从兜里掏出两个荷包来,递给刘七巧和刘八顺道:“就当见面礼吧,收起来拿着自己玩去。” 刘老爷见了钱喜儿和钱大妞,脸上也不由疑惑 了一下,便笑了笑道:“这是在村子里买的人吗?怎么也不好好挑挑,大的只怕快嫁人了吧?小的也太小了一点,这能顶上什么用呢?” 钱大妞听刘老爷这么说,顿时脸红到了耳根,钱喜儿虽然懵懂,但还是有点害怕,李氏更是觉得抬不起头来,刘老二笑着道:“不是,这是我收养的两孩子,他们爹是钱多,爹你还记得不?她老婆一早守了寡,上个月也死了,我看着两孩子乖可怜的,就让阿婉给养家里了。” 刘老爷听完,目光又闪了闪,往钱大妞和钱喜儿身上扫了扫,点点头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你留下,我有事儿问你。” 众人这就算是行过了礼数,离开了刘老爷的这里。刘老爷进了客厅,刘老二跟在他后头,刘老爷指着前面几案上放着的两尊玉雕道:“这是今儿一早有人给送来的,说是预祝乔迁之喜,我寻思着你搬家也没几个人知道,你看看这会是谁送来的?” 刘老二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上前几步看了眼那玉雕,连连摇头道:“我哪里认识这样出手大方的人,看着是上乘货色,跟王府大厅里头摆着的那两个有点像,该不是送错地方了吧?” 刘老爷敲着烟杆子摇头道:“哪能,人家打听的清楚,就是送给恭王府的二管家刘诚的,宅子都摸对了,还能送错人?”刘老爷皱着眼皮子想了半天,抿着唇道:“莫非是王爷赏的?怕府里面人多嘴杂的,谁说道了出去,才故意不让你知道?” 刘老二摇了摇头道:“王爷可不会做这事儿,你看着两个玉雕,明摆着不是我们这种人家用的东西,送过来不是给遭罪吗,难不成让我们藏起来瞧?” 这头刘老二和刘老爷正纳闷,那边杜府里头,杜若更是被雷的外焦里嫩的。 “什么?你说杜管事给送的礼物是品玉轩的玉雕?那你送过去了没有?”杜若睁大了眼睛问春生,手底下的药方子被墨子给染成了团团都没在意。 “送了啊,这不是您吩咐我找杜管家直接拿的东西吗?杜管家说年前给老太太修宅子的时候,有人送了一个恭贺乔迁之喜的,便让我去领了,我就送去了。”春生没弄明白为什么杜若会这么震惊,那放玉雕的底座上明明写着“乔迁之喜”几个字,应该是很切题的礼物才是。 杜若摇了摇头,几乎翻起了白眼道:“那东西是前年老太太新修福寿堂的时候,安靖侯夫人给送的贺礼,也不知道值多少钱,反正肯定不是他们那样的人家能消受得起的。” 春生听的直犯难,挠着脑袋道:“那少爷,要不我再去要回来?” 杜若没好气的白了春生一眼,只觉得哭笑不得,以后要是让刘七巧知道自己做了这么蠢的事情,那还了得?杜若揉了揉头,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他怎么就想到让杜管家去安排这事儿呢。幸好幸好,没有送什么大屏风什么的已是好事儿了,不然只怕送去了刘七巧家还没地方藏呢。 杜若放下笔,无奈安慰春生道:“算了,幸好你机灵,没说是谁家送的,不然坏了我的好事儿,可有你受的。” 春生有些胆怯的看着自家少爷,这少爷最近的脾气可不小了,话也比以前多了。有时候看书看着看着就傻笑了,写字写着写着就不写了,赏花赏着赏着就发呆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刘七巧一家搬完了东西,总算是歇了下来。李氏预备着要留几位大叔和小伙子们下来吃一顿饭,可人家都很自觉的就回家了,毕竟刚刚安顿下来,家里家外的都有些乱。 刘七巧和刘八顺的房间在前面三间正房的右边两间。钱大妞和钱喜儿在东厢房,沈阿婆就在他们的隔壁,西厢房住着原来给刘老二和刘老爷做饭洗衣服的一个哑婆子,说是婆子,其实也不过四十来岁的光景。 刘老爷和外室生了一儿一女,儿子不争气,吃喝嫖赌样样行。刘老爷当时就是死了心的,才想起家乡的刘老二来,索性刘老二争气,这些年的王府越混越好,很得王爷的赏识,所以刘老爷对他那另外一个儿子,也越来越不上心了,十天里约莫有七八天都不在家,刘老爷也不去找他。 刘老爷另外还有一个闺女,嫁给了王府的管事的,今天明知道刘七巧家搬家,却没有出现过,想来这关系应该不那么友好。 其实想想也是,刘老二的童年悲剧都是因为那两个人娘的出现,所以作为刘七巧很能理解刘老二现在的心情。刘老爷则是抱着一种捡到了便宜的心态,觉得他在外面风光了一辈子,老了还能有个出息儿子,是在是祖坟上冒青烟。 刘老爷现在也不过就才六十不到一点,说起来还能发挥很多余热,可自从老王爷死后,他还就不掺和王府里的事儿了,用他自己的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刘七巧估摸着刘老爷这么急流勇退,肯定也是有原因的,不过这跟她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饭,刘老爷表示心情很好,提议要带着八顺去外头街上逛逛。这顺宁街离鸿运街也不过就隔开一条街,刘七巧便也很想出去 溜溜。 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不能出门的,但这对平民百姓家来说,就没有这条规矩。李氏和沈阿婆一起帮着哑婆婆收拾东西,刘七巧就站在门口往外头望了望。出了这条小巷,外头就是永顺街,走到底就是鸿运街。刘七巧来的时候就看见那条街上开着一家宝善堂,这会儿应该没没到打烊的时候。 “娘,我也能跟着爷爷出去逛逛吗?”刘七巧央求道。 那边刘老爷在前头抱着刘八顺,听了便道:“七巧跟着一起去去吧!” 刘七巧高兴的往外头跑,想了想又往回头,把坐在门槛上的钱喜儿牵了起来,又拉着钱大妞一起出去。 小巷里其实还算安静,到了外头就热闹了起来,这会儿正是晚膳光景,路边的小摊,两旁的酒馆都生意正好。刘老爷买了几根冰糖葫芦给大家吃,一路走一路对刘八顺道:“八顺,你爷爷我在这里生活了快四十年了,好容易才能有今天,以后可就指望你咯!” 刘八顺似懂非送的点点头,几个人转道上了鸿运街,比起顺宁街来,鸿运街的道路开阔了很多,商贾林立,热闹非凡。刘七巧看着往来的人群,从衣着能看出来,这一片生活的人大多都不算特别的有钱。 刘老爷便开始讲解起来,原来这一片生活的老百姓,大多都是几位亲王郡王家的家奴,这些产业也多半归几位王爷所有。因为王府扩建,所以这一代的外来人口很多,渐渐就形成了气候,自然也比别的地方更热闹些。 刘七巧一边跟在后头走,一边左右打量着商铺,然后在宝善堂的门口停了下来。里面的站店的掌柜了见了道:“姑娘是要来抓药的吗?” 刘七巧笑着摇摇头,转身又跟在刘老爷的身后。刘老爷便又介绍道:“这是宝善堂杜家,是医药世家,如今的二老爷在宫里头当太医院院判,医术很是了得。大老爷十几年前也当过御医,但是后来老太爷死后,生意就都交给了大老爷了。这位大老爷是个好人,当年鞑子入侵的时候,能跑的贵人们都跑了,我还记得当年老王爷让我看好王府,我一个人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正巧那时候你姨奶奶要生了,我找不到人,急的要死,见了杜家的马车,便拦了下来,就是这位杜老爷,下车给你姨奶奶接生,然后有了你姑妈。” 刘七巧算了算,听李氏说鞑子攻进来那年,是在二十年前,那她的这位姑妈,也就才二十来岁的样子。 果然刘老爷又开口道:“就是因为这事儿,你姨奶奶身体损伤太大, 没熬的过几年就去了。”听刘老爷的口气,对那个刘七巧素未蒙面的姨奶奶,居然还有些情分,刘七巧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很多事情刘七巧是根本不会知道的,当年就是因为杜老爷的一时心软,错过了逃难的时辰,所以一路颠簸、急追慢赶,导致杜夫人早产,生出一个将将养不活的杜若来。所以这世上因果循环,有时候还真的不只是一句巧合使然。 而刘老爷也因为在那次保卫王府的差事中,表现良好,老王爷一回来,就让他当了管家。 刘七巧想了想,随口问道:“爷爷,那这杜家住哪儿呢?” 刘老爷道:“杜家倒是住的不远,因为他们家是世代太医,所以皇帝特准他们住在离皇城较近的地方,离这里大约也就只有两条街,在安泰街上。” 刘七巧默默记住了安泰街这个地名,继续跟着刘老爷往前走。刘七巧现在总算明白了,其实所谓的礼教规矩,那都是分阶层的,像她现在所处于的平民百姓阶层,是不大遵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条的。原因是为什么呢,她们住的地方还没两扇门呢! 当然这只是说笑,通过刘七巧的观察,其实这路上还是有女孩子的,但确实没有大家的小姐。一般看打扮,基本都能断定是丫鬟一类的人,但是走路也很正统,绝对没有几个跟刘七巧一样东张西望的。 刘七巧凑到刘老爷面前,挽着刘老爷的胳膊道:“爷爷,我听说城里的姑娘都特别首规矩,我娘还说以后不准让我出门,我看着这路上的姑娘家也不少嘛。” 刘老爷笑着道:“那是养在深闺的富家小姐,我们普通人家哪里讲究这些。”刘老爷说着倒是蹙了蹙眉道:“不过过几日你也要进王府了,到时候还真的跟着人学学规矩,王府的规矩可都严厉着。”老头子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原本是想着你明年就要嫁人了,也不用进去遭罪,结果听你爹说那差事好,我想想也不亏着,进去就进去吧,要是能混个大丫鬟,以后还能嫁得更体面一点。” 刘七巧听刘老爷这么说,已经开始期待起她那好差事到底是干什么的。 刘七巧前世看过《红楼梦》,一个宝玉好像有十几个人伺候,刘七巧每每都对那些人每天干些什么表示很好奇。晴雯做的最多的应该是撕扇子,袭人应该是服侍宝玉穿衣服的,还有几个人端茶倒水喂饭,可也用不着那么多人啊! 所以,在刘七巧进入王府之后,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叫生产利用率低下了。刘七巧是在几天后被一个叫郑嫂子的人带进王府的,跟她一同进去的还有其他好几个女孩子,但是只有她是年纪最大的。 刘七巧看着自己身边站着的五六个约莫十来岁的孩子,感觉很好奇,其中还有个把个跟钱喜儿那么大。刘七巧不禁在脑子里问道:“这么小的孩子,能服侍人吗?她自个儿还得让人服侍吧?” 郑大嫂对大家的态度也各有不同,无疑对刘七巧是很和颜悦色的。 “七巧,一会儿我就带你去拜见少奶奶,你不用紧张,少奶奶是顶顶和气的一个人。”郑大嫂见刘七巧一路低着头,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左瞄右瞄的,第一感觉就不错。 其实刘七巧不是不想瞄,只不过这院子太大,她怕瞄一眼万一就走丢了。而且这古代的建筑,基本上和故宫啊、王府啊差不多,墙都那么高,万一一转弯走丢了,压根都没地方找去。 刘七巧见她那么和气的对自己说,便点点头道:“谢谢郑大嫂,我爹说让我什么都听你的就好。” 郑大嫂笑着点点头,把其他小丫头交给了另外一个婆子,单独带着刘七巧往另外一个院子走去。 一般的王府都有一个很大的私家花园,这是刘七巧前世逛很多故居的时候就总结出的经验。郑大嫂一边走,一边给刘七巧讲解,指着荷花池对面的一连排的院子道:“那是王爷和王妃的院子。”又指着荷花池西边一座矮墙道:“那墙后面是二老爷住的地方,王府还没有分家,二老爷就住在这花园隔壁的院子里,不过隔了一道矮墙。” 从荷花池上弯弯绕了很久,眼前便出现一座假山,假山后头有一条宽的路,刘七巧这才看清楚了,往左就是通道方才郑大嫂说的王爷和王妃住的地方,往右还有另外一个独立院子。 郑大嫂接着道:“那边就是如今少爷和少奶奶住的地方。这里往后面走,离荷花池远的地方是老王妃和几个哥儿姑娘们住的地方,今儿先不带你去了,我先带你去认认你的主子。” 刘七巧跟在郑大嫂后面,来到一处单独的院子门口。郑大嫂也不进门,就在门口小声的喊了一句道:“翠屏姑娘在吗?我带着新丫鬟来给少奶奶请安了。” 刘七巧只顾跟在身后,不说话,这几日刘老二已经把这府里的规矩给说了个七七八八。不过按照刘七巧归纳的中心思想就是:一切听主子的话,少听少说少唠嗑,能低头最好别抬头,能闭嘴最好别张口。 过了没一 会儿,果然里头传来一个俏生生的声音道:“是郑妈妈呀,我家奶奶还正盼着呢,前几天就听说是刘二管家家的闺女要来,我家奶奶已不知推了几个人呢,就等着她呢。” 刘七巧听了这话就觉得紧张的要命,怎么感觉自己这走关系走的有点儿大了,让一个王府的少奶奶给推了几个人,他爹现在在王府就这么吃得开? 正乱想着,就看见一个穿豆绿色长裙,外面披着月白比甲的姑娘从里头迎了出来,看身量不过也就十六七的样子,脸上的神情容貌却透出一股子成熟的感觉,和她的实际年龄很不匹配。见了刘七巧便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果然是一个好姑娘,怪道郑妈妈这么打包票说少奶奶会喜欢,我看着都喜欢了。” 刘七巧听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用这种口气夸赞自己,实在觉得有些承受不了,只能低着头笑着道:“姐姐谬赞了,是我来晚了,让姐姐和奶奶好等。”这句话说完,刘七巧就有一种被自己酸倒了牙的错觉。 那名叫翠屏的姑娘那手绢握着嘴笑道:“郑妈妈,听听这张小嘴甜的,行了,别在门口杵着了,进去见奶奶吧。” 刘七巧对于奶奶这个称谓,第一反应就是《红楼梦》里面的王熙凤,可眼前这姑娘和平儿比却差的远了,也不知道里头的奶奶,是个怎么样的奶奶呢? 翠屏领着郑妈妈和刘七巧一起进去,过了二道垂花门,便看见里头围着□□个个小丫头往刘七巧的方向看,刘七巧不敢抬头看人,只略略瞥了一眼,按照绣花鞋的双数确定的人口数量。 翠屏见了,撑腰指着那一群道:“你们几个都在这里围着干嘛,看见人家长得比你们好了,一个个都妒忌了吧?” 刘七巧趁着这当口儿抬起眸子瞧了那一群一眼,整个就是一个少年先锋队啊,一水的十一二岁的姑娘,就这样能伺候人吗?刘七巧想了想,顿时觉得前途无比艰难,她进来不是来做体力活的吧? 刘七巧正胡思乱想着,翠屏已经到了门口,因是夏天,所以正厅门口没有挂着门帘。刘七巧跟着翠屏进去,见厅里头并没有什么人。翠屏打了帘子,往偏厅里头去,只听她道:“回奶奶,刘七巧来了。” 里头的人声音清冷,似乎有茶盏轻置的声音,顿了顿道:“带进来瞧瞧吧。” 这时候帘子一掀,翠屏从里头进来,对郑大嫂道:“郑妈妈,你在外头候着,我带七巧进去见奶奶。” 郑妈妈似乎稍稍有些紧张,见了刘七 巧又不好流露出来,便笑着道:“你们进去吧。” 刘七巧跟着翠屏进去,里头燃着提神醒脑的香,刘七巧不太习惯,只觉得鼻子涩涩的。上辈子她最熟悉的味道是医院里消毒水的气息,对于这这种香、那种香天生就不敏感。 她依旧先看见的是一双镶金嵌玉的绣花鞋,鞋头上还各缀着拇指大的两粒珍珠。正当刘七巧在想,这鞋子要是穿坏了,这鞋头上的珍珠到底会不会废物利用的时候,面前坐着的人喊了她的名字。 “听说你叫七巧对吗?” “是。”刘七巧小声的回答。 “我的闺名里,也有一个巧字,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呢。”那人不紧不慢的说道,但刘七巧总觉得有一点点不心安。刘七巧想了又想,终于想明白了,我擦,名字犯冲了?该不会让她改名字吗?虽然刘七巧自己也不喜欢刘七巧这个名字,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大家都已经叫习惯了,难道就因为你的名字里面也有一个巧字,我就不能用巧字吗?那你有本事让全天下有巧字的姑娘都改名吗? 刘七巧想了想,决定装傻充愣,笑着笑道:“真的吗?那七巧和奶奶确实很有缘分。” 站在一旁的翠屏脸上都变了颜色,刘七巧依然低着头,不卑不亢。那人顿了半刻,忽然笑着道:“既然那么有缘分,那就留下吧。翠屏你去告诉郑妈妈,这个刘七巧我这里留下了。七巧,你跟着翠屏下去吧。” 刘七巧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过关了,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珠光宝气装饰成的人,顿时缩起了脖子。那是一张很有辨识度的脸,道不是说长的怎么好看,就是有一种特别的气势,让人觉得这人应该不好惹。 刘七巧急忙低下头,装作一副被吓坏的样子,跟着翠屏出去。到了院中,翠屏把这个院子所有的丫鬟都叫了过来,介绍刘七巧这个新人。 少奶奶这个院子名叫玉荷院,里头一共有十个丫鬟。三个一等丫鬟,在房里服侍、三个二等丫鬟,在院里服侍,特殊时刻可以进房服侍;还有四个杂役丫鬟只能在院里服侍,不准进房。刘七巧又听说,按照少奶奶的标配,是应该有十二个丫鬟的,所以刘七巧进来就直接顶了原来一个二等丫鬟的缺。翠屏对刘七巧认真交代道:“你们二等丫鬟平常是不用进房服侍的,原先走了的那个碧莎在我们院只负责弄花浇水,我们少爷喜欢侍弄花草,除了外头园子里的,这院子里还有很多花草,你只要负责每日浇花就好了。” ☆、第45章 杜若从杜太太房里出来,心里总算落下了半块石头。按母亲平日里对他的宠爱,想来不会太过反对,顶多就是觉得刘七巧家的家世差了一些,觉得亏待了自己罢了。杜若进了百草院,略略叹了一口气,看见方巧儿正在院里头浇水,见了杜若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迎了上来道:“少爷回来了。” 杜若点了点头,往里头书房里去了。这时候王妈妈却从门外进来,喊了方巧儿道:“巧儿,大太太让你去她那里一趟。” 杜太太见杜若走了,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的,生怕刘七巧是什么不检点的闺女,怎么儿子才见两面,就惦记上了,别跟蘅哥儿的那个一样,尽是勾引人的狐媚子。听王妈妈说刘七巧和方巧儿是一个村的,便让王妈妈把方巧儿给喊了过来。 “巧儿,你认识一个叫刘七巧的吗?”杜太太也不打马虎眼,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方巧儿摸不清杜太太的意思,便只能如实回答:“奴婢认得,奴婢在牛家庄的时候,跟七巧还是好姐妹。” 杜太太本来就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人,脸上神情也温和,便笑着道:“那你跟我说说,她是怎么样的?听说她还会给人接生,这些是不是真的?” 方巧儿想了想道:“七巧是个很厉害的人,跟我们村里其他姑娘不太一样,她七岁的时候,她娘生她弟弟难产,就是她给她娘接生的。后来村里面人知道了,就也有请她接生的,也有的人在背地里说她,说她年纪轻轻就当稳婆,以后会嫁不出去,可她也不在意,她对人很好,我进城那天穿的衣服都是她给我的。” 杜太太听了,脸上表情也没有多大的起伏变化,只是在说起接生那里微微蹙了蹙眉,又问:“她长得什么样,你也说说看?” 方巧儿心里越发疑惑了起来,但还是老实道:“七巧长的很漂亮。”方巧儿说到这里,略略低下头道:“以前村里的人都说我们两是牛家庄的两朵花。” 杜太太笑着道:“是呢,你也是个可人儿,不然我也不留你了。”她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方巧儿退下。 王妈妈送方巧儿出去,回来时间杜太太脸上略带愁容,便开口道:“太太,七巧那姑娘我见过,看着还挺厉害的,当时我没在意少爷会对她有心思。” “罢了,他既然喜欢,那就接回来吧。”杜太太终于松口了。 王妈妈却有点担忧道:“太太,事情只怕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看今日少爷这又是跪又是求的,像是 只想要纳一个妾吗?” 杜太太被王妈妈这句话一提醒,连连退后了两步道:“什么?你说他……他和不是要纳妾?” 王妈妈沉着脸道:“少爷张口闭口说的可都是要娶妻啊!” 杜太太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伸手锤了一把一旁的几案道:“那我方才岂不是就是被他给绕进来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番?” 王妈妈也左右为难道:“我这怎么说呢?我这也不好说啊!” 杜太太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等过几日我问过了二老爷,在想想这事儿到底怎么办吧!” 却说刘七巧自送走了杜若之后,还真有些春心萌动的感觉。事有凑巧,十五那天李氏去土地庙上香,王老四家的二嫂子也正好生了。刘七巧觉得这是她在牛家庄的收山之作了,所以也特别的认真,带上钱大妞两个人一起去了。 王二嫂子是典型的村妇,虽然平日里上农田什么的也不多,但是家里面的家事做的不少,身子骨特别好,虽然这是第一胎,居然也没怎么折腾就出来了。 刘七巧一边给王二嫂接生,一边给钱大妞讲解,从检查开指,到测定胎位,再到用手来感觉产妇的阵痛和宫缩,每一步都讲的很详细。 王二嫂子抱着刘七巧送上来的大胖小子,笑着道:“七巧,你这是打算给大妞当师父吗?大妞也要跟七巧学接生吗?” 钱大妞笑着道:“我人笨,幸好七巧肯教我。” 刘七巧也笑着道:“哪里,你很有天赋,上次在大伯家,你给猪儿接生不是很溜吗?” 刘七巧一高兴就给说漏嘴了,王二嫂子笑着道:“感情我们家后院那几只新猪仔也是你们接生的。”她搂着怀里小宝贝道:“宝宝,你说说,你七巧姨是不是很了不起。” 王老二听见孩子哭,早就忍不住进来,见了自己媳妇,又看见了自己白白胖胖的儿子,兴奋道:“总算是赶上了,还说明儿你们就要走了,我正愁去找哪个稳婆呢。” 刘七巧笑着道:“王二哥,我跟老四说了,等我去了城里问问我爹能不能给他找个活儿,你们家不缺劳力,老四想出去闯闯。” 王老二看看刘七巧,又想想自己那愣头青一样的二弟,其实他心里头明白,王老四他就是喜欢刘七巧,他就是不满那桩婚事。 “也行,农忙的时候让他回来帮个忙就好,平常到也没啥关系,只是他老实惯了,出去要是给你们添麻烦 ,就直接赶回来拉倒。” “哪能呢,老四其实还是个细心的。” 收了拆红,刘七巧和钱大妞一起回了家,在路上遇到正从田里头回来的王老四。王老四喊了一声她一身:“七巧,明儿你什么时候走啊?” 刘七巧道:“不知道,估摸着也得中午了吧,我爹得从城里来。” “那我明儿送送你?”王老四有些舍不得。 “不用了,送啥呢,我都跟你二哥说了,我打算把你带城里去,你二哥都同意了。” “真的?你那天不是开玩笑哄我开心的?”王老四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刘七巧。 “我刘七巧从来说话算话的,你不是说想出去看看吗?那就出去看看呗,从这里到京城有多远吗?不过还没一百里路呢,你说对不?” 王老四使劲的点头。刘七巧告别王老四继续回家,钱大妞跟在后头,小声道:“七巧,小时候我们全村的人就都知道王老四喜欢你。” 刘七巧不知道为什么钱大妞会冒出这么一句话,便蹙眉道:“大妞,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钱大妞拧眉想了想,有些模棱两可的回道:“喜欢的话,对于男孩子来说,大概就是想娶她当老婆;对于女孩子,大概就是想嫁给他当老婆?” 刘七巧点点头道:“有点见解啊,那你现在有没有谁想嫁给他当老婆呢?” 钱大妞一听,脸顿时臊得通红的,摇头道:“没有没有,七巧你好坏!” 刘七巧心想,钱大妞毕竟还是小孩子,其实男人娶老婆和女人嫁人,哪里就是喜欢那么简单的。从现在开始到明年七夕,这是刘七巧给自己的希望,也是给杜若的希望。 “大妞,万一有一天,你遇到一个你很想嫁的人,可是他却不能娶你,那你应该怎么办?” “我想嫁?他不肯娶?”钱大妞挠挠头道:“他都不肯娶我了,我凭什么要嫁他呢!” 刘七巧扑哧一笑道:“回答的很好,就是他肯娶我还不一定肯嫁呢。”刘七巧摸摸有点红的脸蛋,飞快的跑了起来道:“快点,我们回家去!” 没想到刘七巧回家的时候,却见门口停了四辆的马车,刘七巧只在外头听了里面的声音,便知道是刘老二回来了。笑着迎了进去道:“爹,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说好了明天才来接我们的吗?” 刘七巧挽着刘老二的膀子晃了晃,这才发现刘老 二身边还站着另外几个大汉。 “快喊大叔!” “大叔们好!”刘七巧嘴甜甜的喊了一声,只听那几个大汉道:“二管家,这是你家闺女吧?长的可真水灵啊,竟比王府里面的丫鬟们好看多了。” 刘老二笑着道:“你们少夸她,她哪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都给我媳妇惯坏了。”只说着,揉了揉刘七巧的头顶道:“你快进去,跟你娘一起张罗晚饭,今儿我们不走了,明天一早带上你们一起上路。” 刘七巧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往里头去了。几个大汉看着刘七巧娉娉婷婷的进去,才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刘老二,心道:这下刘二管家又要不得了了,这样的闺女送进去,难道能逃得出大少爷的眼珠子? 可刘老二却从来没这想法,因为大少爷今年才娶的少奶奶,少奶奶这会儿和恭王妃一样,都怀着孩子呢。说起来也真是巧合了,婆婆和媳妇一起怀娃,到也是头一次听说。为此恭王妃还经常闹个红脸,幸好老王妃是个明理的人,王府有喜事那是求之不得的事儿。再说王爷的子嗣也不多,王妃能再添一个孩子,也是好的。 可其中的厉害关系,却早有人给看出来了。恭王的父亲是先帝的兄弟,袭的是亲王的爵位,后来到了恭王这一代,是袭的郡王爵位,本来到第三代只能袭一个镇国将军的爵位,可恭王年轻时曾救驾有功,皇上特旨恭王世子可以袭郡王的爵位。恭王原先只有一个嫡子,其他都是庶子,所以爵位非嫡长子所有。可如今恭王妃又怀有一胎,万一出来的是个男的,到时候只怕很难一碗水端平了。 李氏在里头张罗晚饭,钱大妞忙上去帮忙,刘七巧请几位大叔入大厅里坐了,亲自去厨房沏了茶过来,给众人一一送上,然后抱着盘子站在刘老二身边。 这几个都是王府里得用的奴才,和刘老二都是好兄弟,个人也都管个人的事儿。刘二老指着一个较年长的人道:“还不快谢谢你郑大叔,要不是他肯派马车,你和你娘还得走路上京呢!” 刘七巧忙上前福了福身子,谢过了那位郑大叔。那郑大叔看着刘老二道:“老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家这么好的闺女放着,怎么不早带进城呢,你看看我那儿媳妇娶的,不然这可不就是我家儿媳妇。” 刘七巧虽然拥有一个十四岁少女的身体,但却不是十四岁少女的心,因此对于他们这些话题,她委实做不到含羞答答,或者是假装一摔盘子走了。于是她本能的反应就是把头低的更下一点。 刘老二叹了一口气道:“我家闺女明年才十五呢,我还没着急张罗,这不少奶奶房里缺一个浇花洒水的,我寻思着这差事不错,就让嫂子给打点了一下,在那院子里浇花洒水,我家七巧还能做的来。” 那姓郑的听了道:“听说少奶奶房里面还缺人呢,我婆子那门槛都快被踩烂了,我原以为你是往里头塞的,怎么就只放在外面?” 在这里说话的都是刘老二的贴己兄弟,大家便也不拘谨了,只见另一个年纪轻一点的人道:“我看这少奶奶是个厉害的,原来里头伺候的那几个,才刚满十五,就送出来配人了,说好听的是恩典,说不好听的,谁当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女孩子家的,十五岁能看出什么模样来,总也要等到十七八才能出落的齐整一点,哥几个,你们说是不是?” 这时候另外一个一直没开口的带胡子男人,叹了一口气道:“我家春晓不就是吗,上个月刚满十五就给送了出来,在老王妃和王妃跟前服侍的姑娘,哪个不的到十七岁上头才出来?还有用的好的,留到个十*也是有的,偏生只这位少奶奶体恤下人吗?” 姓郑的道:“怪不得我那婆子说,给少奶奶选人还是一个技术活,这小丫头要得用的,怎么也得十二三了,可她用到十五就准时给送出来,也就两三年的光景,地儿还没蹲熟呢。” 刘老二想了想道:“各位都是有闺女的,依我看,也未必就想着往几位哥儿房里放去,说句实话,虽然王府是个富贵之所,但是我们这十多年的差当下来,里面的事儿大家心里也清楚,你们看那几个姨娘,有几个是过的舒坦的,不过就是呼奴唤婢,其实芯子里还是个奴才,依我看,还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去做正头太太,殷实点的,就算没有鱼翅燕窝,好歹也三餐饱足,没个操心挠肺的事情,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就好。” 大家听了刘老二的话,纷纷点头,端着茶盏品了起来。刘七巧低着头也不由翘了翘嘴角,觉得自家的爹还真是有一种领袖风范,要不是出身差一些,没准还能成大事呢。 李氏弄玩了晚饭,往厅里头来叫人吃饭,众人一起起身去了饭厅。男人吃饭的时候女人不能入座,这是乡下的规矩,所以李氏和钱大妞只站在一旁布菜,刘七巧呢给他们倒酒。沈阿婆早就夹了菜端到刘八顺的房里去让他先吃起来。 酒席上男人的话语就越发开阔了起来,刘七巧根据谈话,终于也知道这众位大叔在王府的职位。 郑大叔是王府专门管车马 的、另一位年轻一点的是管王府外面一条街的商铺买卖的、还有那个带胡子的,是专门管王府众多的粗使杂役的,而刘七巧的爹是跟在王爷身边的。所以,虽然刘七巧的爹看似实权最少,可在王爷面前是最说的上话的。就比如这一次,他立了大功,随随便便王爷就拨了两个庄子给他,这对于这些不能常在王爷面前随身服侍的人,简直就是做梦也梦不到的事情。 男人们不像女人,聊天八卦永远是重点。作为城里的男人,他们的思想也比下乡男人稍微进步那么一丢丢。 “也不知道北边的仗打的怎么样了,今年能不能过一个安生年。”郑大叔开口道。 胡子大叔也跟着叹气:“哎谁知道呢,我那表舅出了边关已经五个月了,一封信都没回来,家里面已经急的不成样子了,他媳妇吵着要改嫁你说着都什么事儿。” 年轻一点的那位管事道:“风声很紧,不好说。” 刘老二听大家伙都发表完了意见,才沉着脸道:“这事儿还真说不准,前几日我接王爷出宫,悄悄的听了几句,只说京城里还要派兵出去,皇上现在手里能派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我估摸着下面总也要轮到王爷了。” 大家一听,面色一冷,姓郑的道:“王爷祖上就是武将,他年轻时也是行武出身,只不过后来因的老王妃的嘱咐,才弃武从文,我看王爷是不甘心就这样下去的。” 刘老二只是喝酒,就不在接话了,众人皆沉默了一会儿道:“王府这一代还是不降爵的,可是到了下一代就不好说了,说不准王爷想上战场给子孙赚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那也是有的。” 说完这一句,大家均沉默不语,战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可是一旦王爷出征,那么恭王府的格局肯定会有所变化,到时候便是他们这些下人们动荡的年代了。 刘七巧和李氏三人只在一边听着,这种事情她们是没办法插口的,但刘七巧却也听的津津有味,竟然比起前世看宅斗小说还有意思,这可是实打实的剧情。 自从说起了这个话题,大家的心绪都不太安宁,王爷要上战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很多事儿要安排。比如接班人问题吧,这是一定的,现下王爷还有嫡亲的弟弟,会不会惦记爵位那也是说不准的。总之……王爷出征,对于这些跟着王爷的下人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郑大叔想了想道:“老二,你时常跟在王爷身边,你觉得王爷会出征吗?” 刘老二垂着 眸子不说话,刘老二自己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但还是很淡定的道:“这委实看不出来,而且王爷心中只怕也早有了想法,我们做下人的,还是安安心心的做下人好。” 郑大叔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顿时就明白了,只有其他两人还十分不解,开口道:“王爷竟一点儿口风都没有吐露吗?” 他们显然把刘老二当成是王爷的心腹了,还是很期待的看着刘老二。 刘老二还是沉默不语,七巧见他们酒碗中的酒空了,连忙上前满上,刘老二看了一眼自己闺女,嘿嘿笑着道:“喝酒喝酒,我们少管闲事儿,做好下人的本分就好。” 几个男人吃饱喝足,刘老二被李氏扶着回了自己的厢房,其他三人也各自回了为他们整理干净的厢房。 刘七巧吃完了饭,照例还是睡不着觉,后排被几位大叔占着,她也不好意思去洗澡间洗澡,就坐在院里的枣树下看星星。 其实每个朝代,除了那种民族大动荡的时候,小范围的战火都是不断的。刘七巧不知道这时候是哪个朝代,她历史学的不好,就算是让她知道了朝代,估计也推算不出什么时候会赢什么时候会输。 其实她从刚才他爹的话语中,已隐隐听出了王爷的意思。她估摸着这位年轻时救驾有功的王爷,应该会披上战甲上前线的。 刘老二其实没喝多,他今日喝的酒,还不够每次回来跟刘老三和刘老大喝的一半多。这也是刘老二喜欢和刘老三刘老大喝酒的原因。 他从房里出来,看见刘七巧正坐在树底下看星星。他鲜少回乡下这个家,但每次回来几乎都会看见刘七巧看着星星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记不得刘七巧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七巧,想事情呢?舍不得这里?”刘老二走到刘七巧旁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道。 刘七巧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爹,要是王爷去战场,你会跟着去吗?做将军的都有亲兵,他会让你一起去吗?” 刘老二这时候也有点愣了,他不过是在席上很隐晦的透露了一点,连那几只老东西都还有没参悟透的,怎么刘七巧就能看出来了呢? 刘老二想了想,揉了揉刘七巧的头道:“这不是你该想的事情,你就想着快些长大、嫁人、然后让爹抱大外孙就好。” 刘七巧摇摇头道:“不,爹,这才是我最关心的,我们这个家不能没有爹,爹是这个家的希望,爹你把我们接进了城里,不能 丢下我们不管的。”刘七巧说着,眼眶子一下就红了,扑到刘老二的怀里哭了起来。 刘老二拍了拍刘七巧的背道:“这事儿还没定下来呢,瞧你,还哭了起来,我们家七巧不是已经长大了吗?” 刘七巧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对刘老二这样的依恋,也许在一切没有涉及生死之前,这种亲情看上去很淡,但是一旦想起你会失去一些所真爱的人,这种伤感就灭顶而来。 刘七巧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抬头看着刘老二道:“爹,有件事儿我想跟你说,可是这会儿我又不敢跟你说了。” 刘老二见刘七巧吞吞吐吐的样子,便立刻严肃了起来道:“有事儿快说,吞吞吐吐可不像我们家七巧的作风。” 刘七巧想了想,才蹙眉道:“王老四一心想去边关杀鞑子当将军,我怕他真去了,想让爹在城里给他找个差事,可是刚才听你说了王爷的事儿,我又怕王老四万一找上王爷毛遂自荐怎么办?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刘老二没有回答刘七巧的问题,反而问她道:“七巧,你对王老四这么关心,难道是对他有意思?” 刘七巧赶紧摇头,瞧着自己老爹道:“爹你胡说什么,我只是觉得王老四人很好,一辈子种地可惜了,就像爹一样,要是一辈子种地,那我们又怎么会有机会去城里呢!” 刘老二点头笑着道:“行,回头我给老四看看,王府里用人的地方多了,他哪能遇见王爷,王爷也不是随便就能让人遇见的。” 刘七巧急忙笑着点头,刘老二又道:“今儿是你在牛家庄的最后一天,从明天起,你就是城里的姑娘,不准再接生,明白吗?”刘老二准时抓住话题,又绕道了刘七巧的事上。 刘七巧忙点头保证:“爹,你放心吧,等进了城,我一定都按城里的规矩来,绝对不会给您丢脸的。” 父女两又恳谈了一刻,才各自回房去睡。刘老二看着刘七巧,终是有些不太放心,回了房间见李氏已经洗漱完了,便也去隔间洗漱,回来从身后抱着李氏道:“我们家七巧出落的越发漂亮了,像你。” 李氏被刘老二抱着,面上一热,想起刘七巧前几天跟她说的事情,便忍不住心跳加快,却不知道怎么回刘老二的话,便只回身帮他解开了衣服扣子,帮他宽衣。 刘老二见李氏没有说话,便又自顾自开口道:“七巧的亲事,你不要吓张罗了,等到了城里我们从长计议,七巧怎么也要给她找一户好人家 。” 李氏手指颤了颤,接着他的话道:“正是这个理,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断然要小心谨慎些。” 刘老二握住了李氏的手道:“这几年你一个人在家里操持家务,抚养孩子,受累了。” 李氏没得被刘老二这样一说,眼眶便红了道:“瞧你说的,这有什么累的,不过是分内事儿,只可惜婆婆去的早,没让她享到了福分。” 刘老二听李氏这么说,也唏嘘不已道:“这次进了城,我的意思是给老爷子和沈阿婆完个礼,沈阿婆在我家这几十年,也算是我半个娘了,又帮衬着你家里家外的忙,老爷子既然有这个意思,不妨就成全了,现在娘也去了,沈阿婆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李氏很温顺的靠在刘老二的怀里,昏暗的烛光照得她脸侧朦胧,她柔声道:“我都听你的。” 两人又温存了几句,便上床安置了。 刘七巧和钱大妞睡在一起,可刘七巧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总是时不时想起自己刘老二来。刘老二是一个有智谋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才能得到赏识,可是战场毕竟凶险,像刘老二这样的人若是去了,那就是给王爷当替死鬼用的。 刘七巧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那边钱大妞也被她给弄醒了,睁开朦胧的眸子道:“七巧,你怎么还不睡呢?” 刘七巧打了几个哈欠,闭上眼道:“这就睡了。”可她心里却还是放不下来,也不知道到了几点,刘七巧才模模糊糊的睡着,可没睡多久,狗日的公鸡就叫了。 家里的物品李氏早就已经打包好了,刘老大和刘老三都来帮忙。王氏和田氏也都在院子里帮这李氏整理最后的一些东西。 很多东西带不走的,李氏就索性分给了她们两。 “这段料子还不错,嫂子可以给孩子们做几件衣服,这样子的,我们家八顺已经有一件了。”李氏将一断剩下的绛红色面料递给了田氏道。 王氏瞧了一眼,又看看方才分到手里的面料,心里羡慕的直流口水,可是看见刘老三正忙进忙出的搬东西,她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看着。见李氏又从箱子里拿出另外一块面料,急忙道:“这块面料好,还是缎子的,喜庆。” 李氏皱了皱眉,有些不好意思道:“三弟妹喜欢就拿去吧。” 王氏一听,眼珠子一亮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氏见了她的动作,也不好阻拦,只继续慢悠悠道:“本来这块 ☆、第48章 屋里头一时静悄悄的,刘七巧低头不语,充当乖顺丫鬟。那人也没有说话,只埋头喝了几口茶,等他把茶杯放在了茶几上,才抬起头问刘七巧道:“对了,我听你爹说,你也曾念过两年私塾的,可会读书写字?” 刘七巧觉得骗人不大好,便老实道:“读书倒是会的,就是写字写的不好。” 那少爷笑着道:“会认字就好,写字那是要练习的,没有几年的功夫,写不出一手好字来,你们姑娘家平常只那绣花针,哪里有空练字。” 刘七巧顿时觉得越发汗颜,她连绣花针都很少拿呢。 “回头我跟奶奶说一声,让你去外书房伺候吧,你一个会写字的丫鬟,在这里浇花弄草的,平白就浪费了,我外书房那边正好还差一个得用的人。”那人不紧不慢的开口,就像是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儿一样。 刘七巧一时没回过神,愣了半天才道:“可你刚才还嫌弃我茶都沏不好呢。” 大少爷笑了笑道:“术业有专攻,你虽然不会沏茶,但好歹能入口了。” 刘七巧见他微微一笑,倒是觉得这大少爷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还蛮有几分和蔼可亲的感觉,并不是跟小说里写的那样,大家公子,性格孤僻、为人冷傲、对着小丫头不是虐死就是虐伤。 刘七巧低下头,想了想道:“那就全凭主子吩咐吧。” 于是,刘七巧在到任不到一天之后,光荣的转业了。刘七巧不知道大少爷是怎么跟少奶奶说的这件事,但是最后的结果就是翠屏面无表情的来通知刘七巧,让她明天起可以到外书房去当值了。 最伤心的人莫过于绿柳,她盼了几个月,终于盼到了一个能说话的人,结果没睡两晚上,又要走了。外书房属于外院,有专门供人睡觉的地方,也有专门管制的老妈子,属于王爷、老爷、少爷们自己调度的地盘,和内院截然不同。所以刘七巧想了想,其实自己是和他爹进了同一个部门了。 “七巧,听说外院的人待遇比内院的好。”绿柳无不羡慕的看着刘七巧道:“我记得以前大少爷外书房的丫鬟是大管家的孙女,今年年头上放出去嫁人了,后来是谁我就不清楚了。” 刘七巧依然是忧心忡忡:“管她是谁,我把她的饭碗给顶了,总不太好的吧?万一被人嫉恨上了怎么办?” “那到不会,你是大少爷钦点的,谁敢嫉恨你呢?再说你到了外院,就算有人嫉恨你,那也嫉恨不上啊,平日里我 们没有主子吩咐,是不能去外院的。”反正杨柳觉得,刘七巧的命是好到家了,原本就是一个肥差了,居然还能遇到另外一个更肥的差…… 刘七巧拍拍枕头铺盖,脱了外衣滚进去,心道:我这才想要跟这张床培养一下感情呢!怎么就这么倒霉。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特意起了一个早,等着外院的管事妈妈前来领人。 翠屏从秦氏的房里出来,把刘七巧喊了进去,这会儿正是大早,大少爷也还在房中,穿衣就绪,正捧着一杯热茶。 秦氏见了刘七巧,脸上堆着笑道:“我前儿头一天见你,便觉得你我是有缘的,还想着等你年纪上来了,给少爷做个通房,等有了子嗣抬个姨娘也是小事,没曾想少爷竟把你要去了外书房,这外书房毕竟不是房里的人,你可愿意去?” 刘七巧心道,你这话说的,好的坏的,黑的白的都给你占尽了,还挑不出个错处来。再说了,大少爷要是真看上了什么人,他会管他是内书房外书房,房里房外,府里府外的吗?说着一大堆还不就是想绝了大少爷的念头么,幸好我刘七巧也没这想法,便依了你吧。 “奶奶说的什么话,只有奶奶和爷吩咐的,没有奴婢不愿意的。” 秦氏脸上的笑容更甚,越发装出不乐意的样子道:“说的我又舍不得你走了。” 这时候大少爷忽然站了起来道:“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领着她走了。” 秦氏脸色悄然一变,起身问道:“我已经吩咐了让外头来领人了。” “我自己带着去不是更好,你歇着吧,”大少爷一言九鼎,给刘七巧丢过来一个眼神:“你跟我走吧。”刘七巧只能悄悄的福了福身子,跟在大少爷的身后。 到了门口,大少爷转头问她:“你有什么东西,一起带着走吧。” 刘七巧一早就把自己的东西给整理好了,这会儿杨柳正给她抱着,于是接过了道:“没什么东西,少爷我们走吧。” 大少爷眯眼笑了笑,负手而立,看看外头的天色,跨步出门。两人到了门口,刘七巧一路小鸡啄米一样的跟在身后,大少爷转过头来,偶尔看她一眼,见她倒是一个老实模样,便问:“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刘七巧冷不丁被这么问了一句,不由一脸茫然的抬起头,鬼使神差道:“你说呢?” 大少爷那双黑漆漆深邃的眸子忽然闪了闪,笑着不语,领着刘七巧到了外院来。 刘七巧到了外院,才看见刘老二等在了门口,见了刘七巧脸上也没什么不好看的气色,倒是对着大少爷行了一个礼,又转头对刘七巧道:“还不快跪下来谢大少爷。” 刘七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跪了下来,口中振振有词道:“谢大少爷。” 大少爷笑了笑,抬头看着刘老二道:“二管家,只怕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为什么要谢我呢!” 刘七巧被说中了心事,面上一红,不好意思的看着刘老二求救。刘老二叹了一口气道:“这都怪我,不知奶奶的名讳中竟也有一个巧字,原本预备着也就一年来的时间,谁曾想冲撞了奶奶,是奴才的不是。” “不知者无罪,更何况她也没有怎么样,你大可以让七巧放心呆在玉荷院的。”大少爷说道。 “那可不好,总不能让奴才们就这样七巧七巧的喊,对奶奶不尊重。”刘老二谦逊道。 “行了,以后就在我的外书房当差吧,反正原来的缺也总要人补的。” 刘老二又是千恩万谢了一番,嘱咐了刘七巧几句,这才离去。刘七巧到现在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关键还是出在了自己的名字上头。刘老二见自己闹了一个乌龙,亡羊补牢,所以请了大少爷来救场,于是大少爷去救场,把刘七巧给塞到了自己的外书房。 这种事情对于一个从现代来的刘七巧,实在是太不能理解了。迷信到这种程度,那也真够可以的了。但是既来之则安之,刘七巧一脸无奈的跟在大少爷的身后,想了想道:“少爷,不然你就改个名字吧,我在府里头叫,出去我还叫刘七巧,成吗?” 大少爷看了一眼刘七巧,斩钉截铁道:“不成。” 刘七巧垂下脑袋,觉得很苦闷,好心劝说道:“少爷,你就改吧,奴婢不想你每次喊到我就想起你媳妇来。” 大少爷闻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咳了两声道:“刘七巧,你这张嘴倒是比你爹还巧啊?” 刘七巧立马警觉,她居然犯了能闭嘴就不开口的忌讳,急忙伸手按住自己的嘴,继续跟着大少爷往外书房去。 大少爷的外书房里头标配是三个丫鬟,一个负责打扫、一个负责茶水、一个负责整理往来书信以及日常安排。从这明确的分工可以看出来,刘七巧能胜任的职位,就只剩下打扫了。 那昨天还问她会不会读书认字,平白就是没用的嘛!大少爷领了刘七巧进门,向刘七巧介绍了一下她的新同事。 专门负责日常书信及安排的知书,以及专门负责茶水的清茗。怎么听这两人的名字肯定也不是原封货,而且听上去还挺有文化的。 但是刘七巧又想了想,她是来打算卫生的,万一给取一个名字叫:扫帚、簸箕、清洁之类的……那她走出去也不用见人了。幸好大少爷很仁慈,向大家这么介绍她道:“他是七巧,以后负责这里的打扫以及花草侍弄。” 刘七巧伸长了脖子看着大少爷,心想怎么一下子又给我加了一向额外的工作了。不过作为新老板,刘七巧还不想给他留下坏的印象,于是笑嘻嘻的放下了包裹,打算开始打扫工作。 这时候知书笑着牵过刘七巧的手道:“这里不用你打扫,每日早上卯时,和下午未时,会有老妈子来打扫一遍,你只要在旁边看着,不让她们弄坏了少爷的东西就好,平常要是房里有什么笔墨废纸一类,你见着了收拾收拾就好,哪能真让你上上下下的打扫,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刘七巧感激的看着知书,心道果然这里是比之前跟清闲的衙门了。 知书是一等丫鬟,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刘七巧和清茗则是在知书房间边上的一间抱夏里头,原来顶缺的人铺子还在,就是没有铺盖。不多时便有老妈子客客气气的送了铺盖来。 通过刘七巧的观察,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外院的丫鬟们说话时眼睛都是朝天看的。这也同她们伺候的人有关系,但凡伺候姑娘女眷们的丫鬟,没几个见过世面的,虽然从小养在跟前,但有些胆量并不是能在内宅养出来的。 在外院伺候的丫鬟却是见过世面的,王爷、二老爷、大少爷待客之时,免不得要在跟前伺候,但是……最危险的一点就是,有时候会被那些客人看中,脸皮厚的讨要过去也是有的;也有主子发现客人看对眼,主动送的。比如之前的王爷外书房的的知画,就被王爷送给了安靖侯做小妾。当然在知书和清茗看来,一个王府的婢女能做侯府的小妾,那也是高攀了的。 还有一点,不知道算是优点还是缺点。男人们比较后知后觉,不太会想到女孩子们的终身大事,是以若不是爹娘看好了人家来请出门的,一般老爷少爷们都会认为这丫鬟能一辈子跟着自己。所以很多丫鬟都是眼看着年纪大了,家里的爹娘还等着她被老爷少爷们收房,并没着急张罗婚事。但是众位男主子却只还把她们当成丫鬟,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因为出于习惯,外院的丫鬟很少有进内院的。老爷们要人,也都是管太太们房里人用的。所以……在外书房熬成老 姑娘的,也不是没有。 刘七巧听清茗在耳边絮絮叨叨,最后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等到了岁数,让爹娘把我求出了算了,少奶奶是个厉害的,连服侍了大少爷多年的绿衣和春晓姐姐都送出去了,我们这种还是靠边站吧。”然后清茗又看了看刘七巧,最后得出结论道:“你肯定是因为长的太好看的,所以少奶奶才不让你在里面呆的。” 刘七巧在外书房一呆就是几天,终于渐渐明白了为什么秦氏最后还是放任刘七巧出来的原因。自从那天大少爷领着她来了外书房之后,她便没怎么见过大少爷的人了,每次取东西送东西也都是小厮跑来跑去,刘七巧深深觉得,这简直就是浪费资源,摆着一屋子的书,三个漂亮妞,居然连来都不来。 起初刘七巧很随大流,知书清茗做什么,她也做什么,后来发现她们每天空下来做的最多的就是针线活,刘七巧决定自己还是另类一回吧。 书房的书经过这几日她指挥老妈子打扫,已经全部弄清了放在什么位置。但是从刘七巧的经验看来,这里绝大多数的书都是摆设用的,比如医药类那一排,基本上都是崭新崭新的封面,里头的书页上连一个手指印也没有。刘七巧觉得太过浪费,于是便打算废物利用一番,利用闲暇的时间,辅修一下中医学。 说实话对于中医医理,刘七巧是一知半解的,但是好在中医西医都是医,所以刘七巧学起来很快,而且背药方这种事情,似乎天生就难不倒她。 不过刘七巧首先做的一件事却不是看医书,而是找了很多历史书来看,渐渐的她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朝代。现在人口中的前朝,是一个叫陈的朝代,陈朝之前是南梁,于是按照刘七巧那学的不怎么样的历史推断出来,这个朝代应该是类似于中国古代历史上的宋朝。 三国两晋南北朝,南北朝里面南朝的宋齐梁陈都有,最后陈朝灭了北周,统一了中原。刘七巧觉得,那大概是因为穿越女穿越到了张丽华的身上,然后鼓励皇帝励精图治最终统一中华。所以作为穿越女中的一员,刘七巧决定也发挥一些余热。 不过刘七巧对于那些杂七杂八的药方病理并不是特别的在意,所以她每看一本医书,就只挑选和自己的专业知识有关系的方面看,企图能从中医理论中,可以总结出和西医相通的理念。现在唯一的困难就是,文言文没学好,看着繁体字很头大。所以刘七巧想了一个办法,把不懂的地方都摘抄了出来,打算等几日后休息的时候去请教杜若。 杜府之内,杜太太在命丫鬟们在门口堵了几次,终于把一只声称公务繁忙的杜二老爷给堵到了。 杜太太是温柔的美人,虽然人到中年却还没有同二太太一样中年发福,对于这样美艳的嫂子,杜二老爷其实也是很不忍心拒绝的。 “嫂子,你有是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一会儿还要去福安侯府,为侯夫人请脉。”杜二老爷想用三十六计里面的走为上,无奈大太太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福安侯府,我已经让大郎去了,二叔,你这躲了我快半个月了,有什么话不能跟我明说吗?”杜太太命人上了茶,遣了下人出去,才幽幽的开口道:“不怕我说句笑话,大郎从小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竟比我家老爷还多,他与你素来亲厚,有什么事情自然也先跟你说起,连我这个亲娘都要靠边站了。” 杜太太说着,还很配合动作的擦了擦眼角,温婉的低着头继续道:“前些日子大郎说他看上一个姑娘,叫什么七巧的,那日你去林家庄我也是托拜了你的,你倒是说说,那刘七巧你见过没有,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大郎缘何一心只想要她,还说一定要娶回家当正室。” 杜二老爷都不曾想杜若是如此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居然已经和杜太太摊牌了,便也只好捋了捋山羊胡子道:“见是见过了,确实是一个有才的姑娘,容貌也是上等的,只是年岁尚小,我本来以为大郎只是说说而已,并未当真。” 杜太太听杜二老爷这么说,一双眼珠子已睁的极大,恨不得凑上前问清了才好,急忙道:“什么并未当真,大郎他跪在我的前头,只说要非她不娶,我当时也是昏了头了,以为他就是要纳个小妾,居然就松口了,如今想想,肠子都快悔青了。”杜太太说到这里,还不禁扼腕,一边摇头一边道:“我虽不是一个嫌贫爱富之人,但总也希望给大郎找一个知书达理的媳妇,可听说她年纪轻轻的就出去给人接生,这样厉害的媳妇,我那里受得起。”杜太太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如今老太太那边还不知道,万一让老太太知道了,越发不得了了,你也知道,因为蘅哥儿的事,老太太听见乡下丫头几个字,眉毛都要凑到一块的,二叔,你就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劝劝大郎,让他回心转意吧。” 杜二老爷听了,也是一脸的为难,且不说他自己也是一个风流的性子,爱一个也要往家里抬一个的。而且这拆散姻缘的事情,在古人看来,那也是缺德的。 “嫂子,那刘七巧是个好姑娘,我虽然只见过一次,却已经赞赏的很, 有胆有谋,大郎的性子本就温良端厚,正是要有这样一个媳妇帮衬着才好呢。”杜二老爷安慰道。 杜太太闻言,越发又愣了,直愁的自己两条眉毛都要凑一块儿去了。支着额头道:“你们都说她好,我可是连个人影都还没有见到的,好歹等我这个娘见了一面也成哪。” 一转眼刘七巧就已经在王府里头呆了十天,前日到晚,她就跟知书告了假,回到了顺宁街上自己的家里。 李氏知道刘七巧今日回来,特意做了刘七巧最爱吃的红烧鱼。刘老二也提早接回了刘八顺,一家人先请刘老爷上座,然后再各自入座吃起了饭来。 钱大妞问刘七巧道:“七巧,给大户人家做丫鬟累吗?” 刘七巧想了想道:“累倒是不累,就是不能睡懒觉,每天都要早起,平常大少爷从不在府里,外书房没个人,我就自己悄悄的看会儿书什么的。” 李氏前几日听刘老二说起了刘七巧名字犯了忌讳的事情,还偷偷的出门烧了一把香,如今见刘七巧完好无损的回来,心里也落下了一块大石头道:“原来这大户人家规矩是这般严的,连名字都要避讳,这倒让我们这些下人以后如何取名字,倒不如只叫阿猫阿狗好了。” 刘七巧扑哧笑了一声道:“嗯,里头有很多丫鬟原来的名字主子嫌弃不好听,就给改了,改后的名字就好听多了。” 钱大妞听了这些话,默默就低下头去了,她这个名字确实非常的朗朗上口,但是……好听就算不上了。 刘七巧又道:“做杂役的丫鬟还是很苦的,五更天就要起来给主子担水,然后要趁着主子没起床,把外面院子,房间都清扫干净,然后准备好了热水,供里房里头的丫鬟用,还要伺候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刘七巧这些话是说个钱大妞听的,她生怕钱大妞太过羡慕王府里面丫鬟的生活,然后生出什么心思来。 不过钱大妞只是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倒是李氏道:“这些丫鬟只怕都也是穷人家的娃吧。” 刘老二听了便道:“一般这种粗使丫鬟,都是从外头直接买的,王府的家生子都是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各各主子身边,到这个岁数至少也能挣上一个二等丫鬟了。大妞年纪大了,进去做粗使丫鬟反倒不划算,一群十来岁的孩子,你在中间到都指望着你做体力活了。” “对对!”刘七巧想说的也是这个,便补充道:“我原先在少奶奶的房里,那房里除了一个叫翠屏的,其他 的丫鬟我看着都没有我大,每日看着她们几个小孩子去担那烫烫的热水,还挺心疼的。” 钱大妞听刘七巧说到这里,不由伸手抱了抱身边的钱喜儿,若不是刘家的收留,那么她和钱喜儿如今最好的遭遇,也未必就能及得上王府里头最下等的丫鬟。 一家人吃了晚饭,刘七巧坐在后院的一棵梧桐树下乘凉,眼前已是阴历五月份,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钱大妞帮李氏收拾好了厨房,便出来找刘七巧聊天。 “七巧,其实我有些事儿还是不太懂。”钱大妞是一个实心思的姑娘,说话从来也直接的很:“我听大娘说,你在府里做丫鬟一个月也只有一两银子,倒和外头普通人家的丫鬟也没什么区别,你们家也不缺这一两银子的花销,为什么你非要进去伺候人呢?虽说你在里面不累,可毕竟是个下人呀?” 其实这问题刘七巧一早也想过了,她原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是在古代好像有一种说法叫做: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是以好一点的人家,都觉得在大户人家呆过的丫鬟,会比较知书守礼,能让婆家高看几分。 “我爹的意思其实是想让我进去学学规矩,虽说我没想着要高嫁,但是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学一些,以后就算是去别人家串门子,也比在乡下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好,我们现在都进了城,我爹肯定不会把我们再嫁到乡下去了。”刘七巧说着,试探的拉着大妞的手道:“你要是也想进王府去,我跟我爹说去。” 钱大妞摇摇头,很诚恳的道:“我原是想要是王府里干活累,我可以顶了你进去,这样你还能像以前一样舒服,既然是个好差事,倒是我白担心了。” 刘七巧见钱大妞脸上的神色并不像骗人,便觉得自己又多心了,只感激道:“你在家天天帮着我娘才累呢。” 钱大妞摇头道:“也不累,平日里你们都不在家,也就我们几个人在家而已,对了,大娘还教了我针线活,改明儿我给你绣几个帕子。” 刘七巧是最怕针线活的,听钱大妞这么说,便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刘八顺也是好几日没有回家,但是刘八顺比起刘七巧来,还要辛苦一点,因为作为书童,刘八顺要背两个书包,还要跟着老二爷家的少爷一起读书,最可怜的是,小少爷犯错了,刘八顺也要被株连。这会儿可怜的刘八顺正在像李氏哭诉他这几日被株连的结果。幸好小少爷虽然贪玩,但是心眼不坏,私下了安慰了刘八顺不少,所以刘八顺总算忍了下来。 刘七巧抬着头 ,和钱大妞背靠着背道:“大妞,你相不相信命运?” “相不相信?难道命不是天生就注定的吗?我们还能不相信吗?”钱大妞有些不解的问道。 “当然可以!”刘七巧侧过头,看着钱大妞的侧脸,她没有方巧儿那么秀美的容貌,也不及自己漂亮,但是她有一个赤诚的心,“就比如当时,你没有来我家的话,这会儿你会在哪里呢?是被你舅妈卖了呢?还是继续在那个家小心翼翼的讨生活?” 钱大妞似乎也被刘七巧给问住了,抬头看着深蓝的天际道:“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我只想着只要离开那里,我就还有希望,以前我爹说,要有一技之长就不会被饿死,所以我想跟七巧你学接生,我不怕闲言碎语,我觉得人主要得先活着,如果连活都活不下去,那么别说说你什么,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刘七巧听钱大妞这么说,心里忽然就滋生出了一个想法来。以钱大妞的心性,如果放在现代,必定是学霸等级的人物,可是命运让她依附在自家的小院中,做着打杂针线一类的杂活。 刘七巧转身,拍了拍钱大妞的肩膀道:“大妞,这既是你自己给自己的机会,只要每一步都向前看,我们就不会永远只停留在这个小院里,如果你真的想当一个稳婆,我或许可以帮帮你,只是最近一年,我没有办法再教你了。”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早早的就起身,跟李氏告了假,说是要到外面逛逛。李氏连忙从屋里头追出来,给刘七巧递了一个荷包道:“喜欢什么就买,别省银子,光逛逛有什么意思呢?” 刘七巧接了银子点点头,跑出了门去。这就是乡下丫头的好处,李氏并没有那种女孩子非要养在深闺的概念,所以刘七巧很容易就出了。 穿过顺宁街,走到底拐弯就是鸿运街,刘七巧记得宝善堂的门头,可不知为什么,越往那边走,心里就越发紧张了起来。 按照现代的说法,这可是她和杜若第一次约会,可是约会地点为什么会在一个药铺呢?刘七巧觉得很郁闷。 即使是宝善堂的分号,在刘七巧的眼里也是华贵的。刘七巧才进门,掌柜的就迎了上来道:“姑娘,你是抓药呢,还是看诊?” 刘七巧愣了一下,笑道:“我是来看诊的。” 那掌柜的也跟着笑道:“那姑娘今天好运气,今日本店坐堂的大夫是我们少东家,医术那是大大的好,刚刚进了太医院做太医。” 刘七巧装作奇怪的 ☆、第49章 房间里一时气氛温馨,刘七巧觉得挺像上大学时跟长得帅的师兄请教问题时候的情景,那时候请教完了,还能蹭一顿宵夜。 刘七巧抬头看看杜若,俊朗温雅的模样,实在符合刘七巧对男人的一切遐想。 接下去,刘七巧又问了杜若好几个问题,都是关于妇科和产科的。杜若就跟一个移动电脑一样,居然没有他不知道的问题,而且刘七巧每问一题,杜若都能说出这是出于哪一本著作的哪一段,准确率直追百度百科! 刘七巧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之后,春生买的早饭也回来了。春生比较熟悉杜若的饮食习惯,所以给杜若买的是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给刘七巧买了一笼刚出笼的小笼包。 “其实我已经吃过早膳了。”杜若心里很开心,觉得刘七巧还有如此贤良淑德的一面,真是不容易,但嘴里还是说了一句很不讨喜的话。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刘七巧起的太晚,为了赴约,她还没吃呢,此时正饥肠辘辘,所以没管杜若,直接夹起一个小笼包吃了起来。 杜若赶紧端了那碗混沌,捧着手中道:“不过这会儿确实又饿了。”杜若底下头,很认真的吃起了小混沌,刘七巧则夹着一只小笼包,看杜美人用餐。 杜若喝了一口热热的汤水,见刘七巧没咬包子,便舀了一勺递到刘七巧的唇边。刘七巧就跟鬼使神差一样,张开嘴啊呜一口吃了下去。我滴个老天哪!前世的刘七巧身为一个医生,虽然没有什么过分的洁癖,可是也绝对不会沦为跟别人喝一碗汤用同一个汤勺啊! 但是现在的刘七巧非但没觉得恶心,心里面简直是甜到家了。杜若又喝了几口汤,吃了几个混沌,薄薄的混沌皮沾到了好看的嘴唇边上,刘七巧侧过头,忽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上了杜若的唇瓣,然后舔掉了那一小块馄饨皮,并且快速的毁尸灭迹给咽了下去! 天呀!刘七巧自己的心里都已经开始哀嚎了,大龄老剩女遭遇第一春就遇上了如此有杀伤力的小鲜肉,再这么下去,她刘七巧会不会沦落到自荐枕席的那一天呢?刘七巧整个耳根和脖子全红了起来,低着头,卖力的啃着小笼包不说话。 一旁的杜若,一张脸也整个烧红了,咽了咽口水,呆头呆脑的冒出一句话:“七巧,我吃饱了。” 刘七巧急忙放下包子,笑嘻嘻的看着杜若,一本正经道:“我也吃饱了。” 杜若只觉得整张脸都红透了,眯着眼睛看着刘七巧,厚 颜无耻的说:“那你……能再为我擦擦嘴吗?” 刘七巧抬头看着杜若,冷不防恍然大悟,从袖子里抽了一块帕子丢给杜若,起身背对着他道:“自己擦去,不准再据为己有,你也知道我针线不好,做一块帕子老费事的。” 杜若没想到刘七巧还惦记着这回事儿,顿时忍俊不禁,擦了擦嘴唇站起来,绕道刘七巧的面前,把帕子递给她。刘七巧接过帕子,谁知却被杜若一下子给揽到了怀里。刘七巧虽然年纪大,但是身体还是一个未成熟的少女,她抬起头来,迎上杜若那双黑亮的眸子,只觉得眼前似乎一黑,自己的唇瓣已经被杜若给啃上了。 这不是一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刘七巧回忆了一下前世为数不多的几个深吻,发现没有哪一次,有这种心跳加速,浑身无力,几乎要窒息的感觉。可越是这样,却越发觉得难舍难分,身子紧紧的贴在一起,刘七巧几乎能感觉到杜若身上某处激动不已的膨胀了起来。 悠远而绵长的一个吻,当彼此慢慢分开的时候,脸上都还红扑扑的。对于古代的男女来说,这样的私会是来之不易的,也是会被世俗所不容的。但是做为一个现代的穿越女,刘七巧不想为了所以的面子,去对这些封建的礼教妥协。她和杜若谈恋爱了,他们要继续谈下去,直到结婚生子的那一天。 不过,从和杜若的相处的经验中也可以看出,对于长期被封建礼教所压制的年轻人,其实对爱情也是很期待的。他们虽然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自觉,却也很真实的抒发这自己的感情。所以……男人可以纳妾。也许,这就是这种不平等社会对于女人所造成的悲剧。 刘七巧低着头,就着书案一旁的墩子坐了下来,脸上依然有着比朝霞更鲜艳的颜色。她不想去逼杜若说任何的山盟海誓,她只想和杜若简简单单的谈一场恋爱,并且相信他值得让自己托付终身。 杜若看着刘七巧,心里也是忍不住的翻江倒海,他活到了二十岁,与药罐子相伴,身边的丫鬟们小心服侍,有的人甚至在他面前连用正常音量说话都没有试过。可是刘七巧是那么的真实,她生气、她欢笑、她发怒,每一张面孔都是那样的真实生动。身为大家族出身的杜若以前从不相信爱情,可此时,他却那么相信,这种给予他独一无二快乐的情怀,一定就是所谓的爱情。而只有刘七巧这个人,才能让他如此心乱如麻、心如鹿撞、心心念念、甚至心力交瘁! “少爷,外头有病人。”一句话打破了屋里的寂静,刘七巧从墩子上站了起来 ,走到书架面前假装随意的翻了翻书道:“你快看病,我在这里看会儿书。” 杜若淡淡的笑了笑,走到书桌前坐下,对外头道:“你喊病人进来吧。”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少妇打扮的人,脸上带着菜色,见了杜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以前常给她看病的陈大夫是个老头,她也不用避嫌,怎么今天来了这么一个俏生生的公子哥,这让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的病呢。 “大嫂,你哪里不舒服?”杜若温和的问道。 可是那大婶依旧低着头,拧着自己的衣角不说话。刘七巧见状,便转身过来劝慰道:“这位大嫂,我们家少爷可是太医院的太医,给那些宫里的贵人都看过病的,那些宫里的贵人有什么病也得老老实实的跟我家少爷说,你呀,放一百个心,他是个大夫,别瞧他长的好看些,老了还不是一样的么,大嫂你就当他是个寻常大夫便好。” 杜若见刘七巧这样说自己,不由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一笑。 那位大嫂听了刘七巧的话,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最后才拘谨的开口道:“这几日下面有些不干净,白日里走路有些痒,上次陈大夫配的药已经用的差不多了,我就想再拿一些。” 杜若听她说完,先是示意她伸出手来,靠在药枕上把脉,又看了看舌苔,问了她一下癸水是否准时,然后低着头开始写药方。 “这是我帮你新配的药方,回家熬好了,每日用药汤清洗,大约七八天就好了,但是这中间不可再有房事。” 那大嫂道了一声谢,接过药方脸色红红的就走了。刘七巧心里还是很同情古代的妇女的,来癸水没卫生巾;xxoo没有避孕套,下面那么娇贵的地方,这几年用下来,难免就落下一些病来。 接下去又是几个病人进来,看的都不是妇科病,都是一些正常的风寒啊、腰肌劳损啊、头痛啊,于是刘七巧又见识了一把杜若针灸的功夫,心里把杜若好好的佩服了一番。半天下来,七八个病人都已经看过了。 杜若看病很细心,望闻问切,一项都不少。而且他很懂斟酌药柴,能用一般药柴治好的,绝对不会用特别贵的。这些是刘七巧出门见掌柜的抓药的时候看出来的。 “这边的老百姓大多都是王公贵府的下人,也没多少钱,讨生活不容易,所以用普通一点的药材也不打紧,一样能治好病。”杜若听刘七巧问起来,便这么说道。 刘七巧点点头,越发觉得杜若 顺眼了起来。接下去杜若就开始给刘七巧说起家里的生意。宝善堂在京城一共五家店,朱雀大街那家是当仁不让的旗舰店,其他几家都是分号。在金陵也有三家,然后金陵周围的临安、也有,再有就是几个省的省会城市,也各开有分号。 杜若平时是不出来坐堂的,不过早先他为了今日,就把所有的安排给推掉了。宝善堂各家店都有坐堂的大夫,平时也出诊,所以每个店按照生意的好坏,配备有一到两个大夫。鸿运街上平时生意一般,所以陈大夫今天被杜若给支到了另外一家非常繁忙的店中去了。 刘七巧从杜若的话中知道,那家非常繁忙的店,在离这里五条巷子远的永乐巷,而永乐巷的后面一条巷子,就是京城闻名遐迩的红灯街长乐巷。怪不得那边生意好呢,只怕□□姐妹们经常会有一些小病小灾的需要医生们的帮助。刘七巧觉得,那地方倒是一个积累妇科经验的好地方! “下次,我们去长乐巷那家店坐诊好不?”刘七巧小心的试探了一下。 杜若想了想道:“那家店离朱雀大街的店最近,父亲经常会过去,如果你想提前见公公的话,我就带你去看看。” 刘七巧一听,顿时就蔫了,急忙摆手道:“算了算了,这儿挺好的。”刘七巧说着,转过身子,杜若忽的站起来,从身后抱着她,咬住她的耳垂,刘七巧有一种痒痒的感觉,觉得整个身子都软了。靠在杜若的怀里道:“有件事儿,我想请你帮帮忙。” 杜若见刘七巧说的一本正经,便上心问道:“什么事还要你如此一本正经的来说?” 刘七巧转身,双手放在杜若的衣襟,鼻息间都是他身上带着中药气息的味道,让刘七巧不禁有些沉醉,侧着头道:“你们家是不是有家养的稳婆,她们收学徒吗?” 杜若闻言,先是愣了愣,最后才笑道:“嗯,难道你刘七巧也想拜师学艺吗?你不是前世就已经学出来了吗?” 刘七巧见杜若打趣自己,便转身不理他,杜若从身后抱着刘七巧,下颌抵在她的肩头道:“我家是有几个得用的稳婆,也会收几个学徒,不过大多是都是自家的媳妇子,一般不收没成婚的,怕影响了姑娘家的名声。” 刘七巧点了点头,转头正要跟杜若说话,谁知却触碰到了杜若唇瓣,软软的触觉,两人一碰到就发于情,忘记止于礼了。 忽然间外头的帘子一掀,一张中年男子的脸出现在刘七巧的面前,那人容貌看着有些熟悉,也是温文尔雅的样子 ,不过就是年纪大了一点,下颌和杜二老爷一样,留了一把山羊胡子。刘七巧一时想明白了过来,这不就是一个中年版本的杜若吗? 刘七巧顿时脑袋轰的一声,连推开杜若都忘记了,只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人,而杜若还沉浸在彼此热切的接触上,他背对着那人,根本看不见身后的来人。 眼看着那人眼中的怒火已经要烧到外头来了,刘七巧的脑袋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伸手扣着杜若的手指往身后一推,红着脸站到一旁。 杜若还不知道刘七巧为什么就突然发难,正欲辩解,转身时却看见一片衣襟,他的脸色顿时大变,强自忍住了紧张的情绪,转身拉住刘七巧的手,跪在地上,挺直了脊背道:“父、父亲,这是七巧。我……我……不关她的事。” 杜老爷看了一眼杜若身边的刘七巧,确认她不是府里的丫鬟,再听杜若这么说,似乎两人之间已是有了私情,顿时怒不可遏,伸着手指道:“我方才去了长乐巷的药铺,听老陈说你今日在这里坐诊,我还当你是真的来行医问诊的呢,你倒好,简直败坏家风,你给我现在就滚回去!” 古代家教礼数都很森严,杜老爷这样说杜若,杜若是没有半句可以辩驳的,只能低着头等他训斥完。刘七巧低头看着杜若一脸颓然的样子,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生出几分雀跃来。按照她现代人的脸皮,就算是真的被捉奸在床只怕刘七巧也只是会简单的觉得羞耻了一点,可杜若这一副愁苦大深恨样子,实在让刘七巧觉得心疼。 怎么办呢?谁叫人家是小鲜肉,自己是大姐姐呢。其实刘七巧对自己后面会被怎么处理,也是很疑惑的,不知道会不会被杜老爷赶出去,然后指着鼻子骂自己没家教呢。 刘七巧想了想,终于镇定了下来,清了清嗓子道:“杜老爷,我看您误会了,我是牛家庄的刘七巧,上次在林家庄给林庄头的媳妇剖腹产子的那个,今天是来和杜太医请教一些有关妇科病症的事情。”刘七巧记得,中学时候她同学谈恋爱被家长抓了之后,都是以互相请教作业作为借口的,虽然这个借口颇为拙劣,但是如今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请教病症能请教到亲嘴?你当我没看见呢?”杜老爷也是听杜二老爷说过林庄头家的事情的,所以听说剖腹取子,顿时也对眼前的这个女孩子高看了几分。可她分明就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光景,这么小的姑娘,竟然会剖腹取子,简直让人咂舌。 杜若见杜老爷说话放低了声调,抬 起头带着几分怯意道:“爹,我……我爱慕七巧。” 杜老爷一听,唇瓣上两片胡子几不可闻的翘了翘,气呼呼道:“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喜欢人家姑娘家就把人骗到自家的药铺来,你不要脸,人家也不要脸面吗?”杜老爷气归气,但是听说刘七巧是那样的能人,还是多了一份爱才之心,又见刘七巧谈吐大方,面容坦然,别说不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就是自己的那几个侄女,也没几个有她这样的气度的。 刘七巧听杜老爷这么说,努力的组织语言,希望能说出一番让杜老爷感动流涕的话来,但她没有动不动就向人下跪的习惯,所以只福了福身子,缓缓开口:“七巧自知婚姻大事因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七巧出身卑微,只怕按照父母之命,七巧这辈子也没办法和大郎结成连理,更别提什么媒妁之言。可是大郎一片情深,七巧实在不忍相负,便是舍弃了名声又如何,只要他能开心,我便开心。”刘七巧被自己的慷慨陈词酸倒了牙,抬头看了一眼被自己震惊的杜老爷,以及身旁已经对自己凝眸相望的杜若,索性又添了一把火候道:“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 刘七巧说着,挺直了脊背,这会儿她的心情忽然平复了很多,但与此同时,她忽然也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心疼杜若为了他和家里闹僵,她想要做他的妻子,但是不是以他对抗整个杜家为代价的。 刘七巧转身,看着杜若道:“杜若,我不会为了你屈居偏房,但你也不要为了我忤逆父母,我们都磊落一点,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朋友,以后我刘七巧有什么地方不懂,也还会像今日一样来问你。” 杜若看着刘七巧,仍是无语,眼里的泪却已经留不住了,他忽然间站起来,拉住了刘七巧的手,把她护到身后,头一次站着对杜老爷道:“爹,儿子已经二十了,从不曾求过你什么,儿子想娶七巧,儿子喜欢她,母亲已经知道了这事,也已经同意了,儿子本来是想等七巧及笄了,再让母亲跟你提这个事情,谁知道……” 杜老爷虽然是一个传统的人,可是他的内心却也有一个不传统的心。如果说杜二老爷是风流不羁形的,那么杜老爷就是情深似海形的。这里要给大家介绍一件成年往事。说起来杜太太还是杜老爷自己看上的,年轻时候的杜老爷同杜若一样,也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于是在一次出门就诊的机会下,见到了貌美如花的杜太太,从此茶饭不思,形容枯槁。最后在杜老太太的逼迫之下,终于说出了病因。也是老天有眼,那几日 杜太太娘家真好在给杜太太议亲,眼看都要定了人家了,最后总算被杜家给截胡了。 说起来杜若现在会这样,或多或少也是遗传了他老子的基因。可他老子当时顶多也是一个暗恋层次,杜若倒好,直接把人给拐回来了。 杜老爷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断不可以失了礼数,一来会让人觉得你太过孟浪,二来对七巧姑娘也显得不尊重。”杜老爷看看杜若,又看看刘七巧,沉声道:“你也不看看,你虚长了她几岁,怎么就这么没头没脑了起来?” 刘七巧看着杜老爷一个劲儿的教训杜若,心道:其实是我勾引他的。 杜若只低着头,脸色沉重,但从杜老爷的眼中却听出了一些转机,便小心谨慎道:“是孩儿的错,孩儿的心太急了。” 刘七巧觉得似乎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拽着杜若的手轻轻摇了摇道:“不然我先回去了?” 杜若点了点头,刘七巧便松开了他的手,朝着杜老爷福了福身道:“杜老爷,那七巧就先告辞了,您千万别生气,也别打他,他身子不好,前些日子还教我说:气伤胃,怒伤肝。” 杜老爷见刘七巧对杜若关心的那个劲儿,一时间连火气也发不出来,她若是那种畏畏缩缩,让人看一眼就烦的丫鬟,那也算了。偏偏她还是一副头头是道,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磊落模样,自己这个年纪的人,还真不好意思跟一个小姑娘计较起来。 刘七巧走出宝善堂,仰天长叹,上辈子她没闹过初恋、也没偷偷约会被家长抓过,这辈子倒是一样都没少。刘七巧摸摸自己的脸皮,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做不到了,也不知道杜若若一个人抗不抗的住?刘七巧顿时觉得自己很没义气起来。 房内,刘七巧走后,杜若又很乖觉的跪了下来,低头不语。 杜老爷看着自己膝下唯一的一个儿子,是又爱又恨。杜若自幼体弱,几次都差点儿夭折。杜老太太是闲不住的,几次都要给他房里塞人,好让他为了杜家开枝散叶。可一想起杜若已经多病,要是将来还弄出几个不省心的庶子出来,杜若的日子只怕就更不好过了,这样推推拖拖的,自己都已经年过四十了。想起杜二老爷膝下已经有了一个孙子,自己的儿子还没娶亲,杜老爷又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的有些失职。 “这件事容我回去跟你母亲好好商讨商讨,以后你不能随意对七巧姑娘做不尊重的事情,下次若是再让我撞见了,我就打断你的腿!”杜老爷黑着脸教训道 。作为太医世家,虽然是有官衔的,但是杜家毕竟是以经商为主的,所以杜老爷到没有那种很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更况且,他自己的媳妇也是自己看对眼了才娶进门的,所以,他对杜若的想法是表示理解的。但是他也是绝对不允许杜若有任何有损门风的过激行为的。譬如方才的那一幕,真是让杜老爷震惊的几乎绝倒了! 第一次私下约会就遇上了家长,刘七巧表示自己和杜若的情路非常坎坷,说起来两人的年纪已经都不算是早恋了,奈何刘七巧长了一张幼稚的娃娃脸,以及一副平板身材。 刘七巧买了到蜜饯铺买了一些蜜饯回家,又带了几串糖葫芦,脸上还要装作兴高采烈的回去。 刘八顺这几日在王府没少被收骨头,所以玩的也特别野,见刘七巧拿了冰糖葫芦回来,便领着冰糖葫芦又去跟钱喜儿玩去了。李氏看见刘八顺和钱喜儿两小无猜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招呼刘七巧道:“七巧,一会儿就可以吃午饭了,你这丫头,一出门就是半天,我还怕你迷路了呢。” 刘七巧放下蜜饯,上去帮李氏烧火。钱大妞正在外头大扫除,里里外外都擦的干干净净的。沈阿婆在后排陪着刘老爷说话,两个老人忆苦思甜的,也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话说。这大概就是所说的老伴儿老伴儿,老来有个伴。 哑婆婆家也有孩子媳妇,她儿子是哑巴,媳妇是瘸子,幸好生出来的孙子是正常的。今天大家都沐休,多以李氏放了哑婆婆一天假,让她也回家看看去。 刘七巧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的也不错,比起大户人家的勾心斗角,这种只要每天吃吃喝喝不用动脑筋像猪一样的生活简直舒服。 刘老二今天没有休息,照常在王爷身边当值。刘七巧知道,等到了晚上,他爹就要回来接她和刘八顺进王府了。刘七巧觉得自己的生活有点像是高中时代的寄宿生,当然刘八顺比自己可怜多了,上小学就得寄宿了。不过刘七巧是这么鼓励刘八顺的:“咱们家八顺是要考状元的,这么一点点苦难道还吃不了吗?” 于是刘八顺就被刘七巧的激情给感染了,把最终目标定位考状元,总结目标是:考上状元娶钱喜儿!刘七巧心里多么希望,刘八顺的总结目标能一直不改呢! 刘七巧下午补了一个觉,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刘老二就出来接他们进去了,于是刘七巧和刘八顺就在李氏的送别下,又进了恭王府的大门。 下午杜若就跟着杜老爷走了,杜老爷亲自安排了别的大夫过 来鸿运路坐诊,把杜若亲自带回了家。 杜老太太这几日心情颇好,因为蘅哥儿的外室最终只生下来一个女娃。赵氏也松口让她们搬进了杜府,如今那女娃娃就养在赵氏跟前,赵氏见那女娃娃可爱,倒也关心的很,只是对那外室不闻不问一些。 杜若和杜老爷回府的时候,杜老太太正在逗自己的曾孙子礼哥儿。见了杜若就又嘟囔了一句道:“礼哥儿都会走路的,大郎你倒是什么时候有个信呢?我这一把老骨头的,还能不能抱上曾孙呢?” 杜若被说的脸色一红,低着头不敢说话,杜老爷清了清嗓子道:“儿子和媳妇正在为大郎物色,母亲不必担忧,左不过就这一两年的事情。” 杜老太太把怀里的礼哥儿递给了奶娘道:“你们一个人都是这种性子,当年你好歹还心思活络点,虽然没了礼数,我到底也应了。如今大郎进了太医院,越发不得空了,你们当爹妈的不再好好的为他张罗,我都看不过去了,难不成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要为了这事儿操心不成?” 杜老爷闻言,急忙点头道:“正物色着,正物色着。” 杜老太太想了想,忽然间眼珠子一亮,转头问杜若道:“上回你说的有一个还没及笄的,是什么人家来着,这几日我见了你娘,左问右问的,她也不说。” 杜若的脸越发红的没处搁了,只好低头道:“祖母,大郎若是有了心上人,定然是会让祖母知道的,祖母你怎么越发着急了起来。” 两人向杜老太太请过了安,杜若规规矩矩的跟着杜老爷进了书房,进去便又是屈膝跪了下来。 杜老爷不想弄出大动静,便让丫鬟偷偷去请了杜太太进来。杜太太掀帘进来,一见这阵仗,心下就突突跳了起来,急忙上前问道:“老爷,这好好的是怎么了?”怎么能让我的宝贝儿子下跪呢? 杜老爷只是闷声叹息,看了一眼杜若道:“你问问看他都干了什么好事!” 杜太太心疼的看着杜若道:“大郎,你这是怎么惹你爹生气了,你倒是说啊!” 杜若垂着脑袋,小声回答:“娘,我今天见七巧了。”然后杜若顿了顿,继续说下去:“被爹撞上了!” 杜太太眨了眨眼睛,恨不得扼腕长叹,她今儿本来没什么事情,听说杜若去了鸿运街的宝善堂,本来也想去看看,顺便为他准备个午膳,谁知道一早上赵氏抱着礼哥儿过来玩,她看着可爱,就跟着一起玩了一会儿,就错过时间了!否则 ☆、第50章 刘七巧在王府一晃又过去了七八天,不过自从来了外院之后,有一个不好就是不能随便进内院。所以当杜若再次来王府为王妃和少奶奶请平安脉的时候,刘七巧只能远远的看着杜若的背影,瞧着别的小丫头花枝招展眉飞色舞给他背着药箱进去了。 索性杜若没有忘记刘七巧,让春生又给刘七巧带了口信,让她这次还是去鸿运街的宝善堂等他。刘七巧表示,谈个恋爱跟搞地下工作一样真是又新鲜又刺激,又数落了春生一顿,骂他为什么上次没提前报信,怎么就让杜老爷给抓个现行。 春生一脸苦恼的说道:“老爷进门的时候我正巧在帮掌柜的称药,谁知道老爷一句话没说径自就往里头走了,吓得我三魂都掉了两魂半。” 刘七巧见春生认错比较爽快,便也不去计较,又问了他一下杜若的遭遇,春生只汇报说,杜若回家之后又遭遇了两堂会审,不过最后的结果好像并没有公布。但是杜若既没有被罚跪祠堂,又没有请家法,看来是安然度过了。刘七巧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了下来。 为了避人耳目,刘七巧和春生说了几句便各自走开了,刘七巧回到外书房,难得见大少爷今天居然在书房里头。今儿一早知书的老娘来回话,说知书的奶奶快不行了,就领了她回去,这会儿大少爷身边正好没人伺候。 大少爷见刘七巧进来,便随口问道:“你会磨墨吗?” 刘七巧自然点了点头,那人便继续道:“过来帮我磨墨。” 这些少爷公子哥儿是天生的主子,喊人做事都是天经地义的,从来不会说一个请字。 刘七巧上前,兑了温水,拿起一旁的墨条子开始磨墨。她前世上小学的时候,每周会有一节毛笔课,刘七巧虽然字写的不怎么样,但是磨墨的姿态动作以及频率却是很标准的。 大少爷拿笔蘸饱了墨,试了试笔锋,赞许的点了点头。刘七巧只低着头继续磨墨,也不去看大少爷写的什么内容,对于复杂一点的繁体字,刘七巧向来只认识半边。 “听说你挺喜欢看书的,我这里的书够你看吗?”大少爷忽然开口问刘七巧道。 刘七巧心想,果然大户人家水太深,她成日里躲在这外书房看几本书,还有人能说给这主子听。不过想来想去,大抵也就是知书和清茗两个人随口给说的吧。 “平日里大少爷不来,奴婢闲着无聊,又不像知书和清茗那样会做些手工活,就不如看看书了。” “都看一些什么书?”大少爷继续问她。 刘七巧想了想道:“看一些医术,那些经史子集的,女孩子家看着也没什么用,到不如看看医术,兴许以后还能派上用处。” 大少爷抬起头,视线不经意在刘七巧的脸上扫过,慢慢道:“刘七巧,我以前也是听说过你的。”大户人家用人,那都是很严格的,刘老二虽然把刘七巧的事情瞒的死死的,但是刘七巧在老家的时候实在太有名了。那个赵寡妇跳河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的,早已经连京城都有人知道了。 刘七巧不敢置信的张开嘴啊了一声,然后蹙着眉头小声问:“大少爷都听过奴婢什么呢?” 大少爷在信纸的最后写了落款,放在一旁等待墨迹风干。刘七巧偷偷的看了一眼,见最后两个字是:文信。 刘七巧见大少爷四方脸规规整整的,长着一副武将的身条子,倒是没想到有一个文质彬彬的字。其实恭王府的大少爷名叫周珅,文信只是他的表字而已。 周珅搁下笔,瞥了一眼刘七巧随口道:“听说你胆子很大,死人都不怕。” 刘七巧心道完蛋了,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赵寡妇的事情怎么会传到这些人的耳朵里面来了呢?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欺骗就是自找死路,唯一的活路就是坦白从宽。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死人最是诚实,不像活人,会骗人、会说谎、还会做坏事。”刘七巧一本正经的回答。 周珅点点头,接着刘七巧的话道:“那么依你的意思,死人一点儿也不可怕,这世上最可怕的人是活人?” 刘七巧很诚恳的点了点头,周珅见信纸已干的差不多了,便折了起来,收入了信封,递给刘七巧道:“一会儿贵顺会来取这封信,他知道送往哪里,等贵顺取了信,你进院子告诉少奶奶,我今晚不在家用膳了,让她不必等我。” 刘七巧只是点头听他吩咐,末了那人站起来,见刘七巧仍旧只是站着不动,便自己整了整袍子,跨步出门。刘七巧看着他的动作,再看看自己这双手,莫不是刚才他等着自己给他整衣服呢这是?刘七巧顿时觉得有些脸红,那人却在这时候回过头道:“你磨的墨很好,下次继续。” 刘七巧愣在当场,只嗯了一声,但是因为刚才的事情脸还红着,在周珅的眼里,倒是有几分欲语还休的羞涩,无端让他翘了翘嘴角。 没过多久,贵顺果然来取了信,刘七巧也按照周珅的吩咐,进后院去给少 奶奶传口信。 这会儿天气渐热,外面的荷花池上已经有了尖尖的小荷,刘七巧问了路,顺着那婆子指的地方走,果然见到了荷花池对面的玉荷院。只是今日荷花池上似乎有游人在,九曲廊桥的中央是一座四面开阔的亭子,里面聚集着一群人,正在说笑。 经过那个亭子,是到达荷花池对面最近的距离,如果绕路的话,就又要绕一个大圈。刘七巧是个懒人,所以她决定走近路。更何况若是少奶奶也在那亭子里,她还可以在少走些路。 于是刘七巧就走上了九曲廊桥,朝着荷花池中间亭子那边走去。 原来今日天气很好,王妃在杜大夫的一再劝说下,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出来运动运动。她自怀孕之后,因为年纪稍大了,所以格外拘谨,就是连青莲院都是很少出来的。今儿正好听外头丫鬟说初荷开始开放了,所以就大着胆子出来散步了。 饶是这样,还是有一群丫鬟们前呼后拥的围着。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少奶奶秦氏。刘七巧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见到秦氏穿着玫瑰紫二色金的刻丝褙子,头上戴着八宝攥珠飞燕钗,在一群人里面很是扎眼。刘七巧正要过去行礼并且把大少爷的吩咐说一声,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叫声,只见王妃那已经有些发福的笨重身子往后面一倒,竟是直挺挺的就要晕过去了。 站在王妃身后的丫鬟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了王妃道:“大太太,大太太!” 众人见状皆是一惊,几个镇静一点的大丫鬟连忙开口道:“快去请杜太医,你们几个快扶住了王妃,千万不能让她摔倒了。” 出于职业病,刘七巧也急忙挤了过去,见众人乱成了一团,急忙道:“找个通风地方让王妃靠着,所有人都散开一点,人太多反而呼不上气来。” 刘七巧翻了一下王妃的眼皮,见已是晕了过去,便转身问王妃身边的丫鬟道:“大太太今日早上吃了什么?” 那丫鬟见刘七巧很有主见的样子,她也镇静了下来,开口道:“今日大太太早上用的较少,往日杜太医每次来都嘱咐大太太要调节饮食,不可过量,大太太怕杜太医又提及此事,所以……” 刘七巧听了,简直要对这个王妃哭笑不得了,调节饮食,岂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亏她还是一个王妃,怎么就……刘七巧简直吐槽无力,转身对身后的丫鬟道:“你们快去下弄一碗甜羹过来,喂王妃吃下去。”据刘七巧的观察,这是王妃因为长期不健康的孕期饮食,已经导致了妊娠期糖 尿病,所以在过度饥饿之下,产生低血糖,且方才在这亭子周围,至少有十几个丫鬟婆子围着,天气又闷热,所以直接晕厥了过去。 那丫鬟闻言,忙喊了身边的小丫头去厨房安排吃食,刘七巧摸了摸自己的的背包,里面还有前几日吃剩下来的几颗粽子糖,索性伸手拿了一颗出来,塞入王妃的口中,再身后按压她的虎口,希望她能快点醒过来。当然按压人中的效果会更快一点,可是刘七巧不敢…… 外面的丫鬟都已经散开,给王妃已充足的氧气,没过多久,王妃幽幽转醒,只是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刘七巧看着她道:“大太太,你现在觉得有些胸闷,呼吸不畅,浑身乏力,这些都是正常的,你先闭上眼睛,慢慢的深呼吸,不要着急,胎儿会没事的。” 王妃听了刘七巧的话,缓缓闭上眼睛,开始慢慢的深呼吸起来,过了一会儿果然好了一些,这才有些虚弱的开口道:“果然好一点了,多谢你了。” 刘七巧笑着道:“这会儿外头风不大,你稍微多吹一会儿,等胸口不憋闷了,再回去吧。”刘七巧一心关心王妃的病情,却不知她身后几步之外,有人正一脸不解的看着她的背影,兀自暗恨:她居然懂这些!但那个表情并没有维持多久,那人就迎了上去,跪在王妃面前道:“太太,您好些了吗?真是担心死媳妇了,都是媳妇不好,非要让太太出来走走,惹出这么多事,是媳妇的错。”秦氏说着,眼泪已经啪啦啦的落了下来,一副后怕的模样。 刘七巧扫了一眼秦氏,大概是上辈子宅斗小说看多了,心里对这个秦氏总有些异样的感觉。 王妃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只是还有一些乏力,见秦氏哭的梨花带雨,便安抚道:“又不是你的错,大抵是我长久没出来走动了,才会这般经受不起。” 正说着,那边王妃的丫鬟青梅已经接过了小丫头送来的燕窝羹,正要上前服侍王妃服用,却被秦氏拦了下来,自己上前接了过来,恭恭敬敬的一小口一小口喂王妃吃了起来。 王妃用了几口,便挥她退下,秦氏只仍旧站在一旁服侍,神色恭敬得体。这时候王妃已经完全回过神来,见刘七巧站在一旁,便抬头看了眼道:“我认得你,你是刘二管家的闺女,叫七巧对吗?” 刘七巧浅浅一笑道:“太太好记性。” 王妃笑了笑,转头问秦氏:“她如今是你房里的丫鬟,你替我好好赏她吧。” 秦氏温顺的点了点头,有道:“回太太,如今她已 不在内院,前几日相公听说她是个会念书写字的,就把她调到了外书房去当差了。”秦氏说着,才看了一眼刘七巧道:“我正要问你,外院的人不进内院,你怎么正巧就进来了呢?” 刘七巧正愁没机会和秦氏说话,忙道:“是大少爷让我进来同奶奶说一声,他今日不在家用膳了,要奶奶不必等他。” 秦氏点了点,又挑眉扫了一眼刘七巧,随身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这时候外头的婆子又引了杜若进来,杜若见一群人都围着王妃,顿时觉得有些奇怪,才抬眸中却见刘七巧站在一旁,心里又是一阵惊喜,连带着嘴角都上扬了起来。 杜若见了王妃道:“方才听来人说大太太有些微恙,这会儿可是好了些?不如回青莲院,在下再为大太太好好把把脉。” 王妃点了点头,秦氏忙让丫鬟去喊了抬肩舆的婆子来,不一会儿众人送了王妃上肩舆,一路跟在身后。 其实从荷花池上的亭子到青莲院,不过就只有两三百米的距离,但是方才王妃的动静显然吓坏了很多人,不一会儿连老王妃那边都派了人来问。 王妃坐在肩舆上,和颜悦色的让那丫鬟去回了老太太,只道自己无碍。又指了刘七巧道:“七巧,你跟我过来。” 刘七巧不知道王妃叫她做什么,但也只好点着头跟了上去。青莲院内,一众的丫鬟服侍王妃歪在榻上,大气也不敢喘。秦氏站在一旁,一脸的恭敬。杜若打开药箱,拿出药枕,替王妃重新搭脉诊断。 刘七巧知道,凭借号脉来诊断糖尿病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中医毕竟不像西医,有科学数据可以依据。但是王妃的症状,正是典型的妊娠期糖尿病的现象。这种现象一旦控制不好,以后孩子出生后,王妃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糖尿病患者。 “大太太最近可有觉得口干舌燥?”杜若经过了望闻切之后,开始询问病情。 王妃想了想道:“平日里倒没在意,只是天气越发炎热,口渴不是正常的吗?” 倒是一旁服侍着的青梅开口道:“以前大太太晚上只喝一两次水,最近晚上都要喝三次,奴婢也不知这算不算。” “你倒是细心。”王妃蹙眉想了想,接着道:“这几日果真是晚上喝的水多了点。” 杜若点点头,又继续问:“那大太太是否饿的时候恨不得就能马上吃到东西才好,一刻都不能等?一等就心慌手抖?” 王妃听杜 若这么说,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稍微低着头道:“杜太医果然医术高明,这……这如何也能看出来,平日你总是要我合理饮食,注意节制,可是饿的时候便节制不了,叫我如何是好呢?” 秦氏闻言,便在一旁笑着道:“这大抵是有了身子的人的通病,媳妇也是这样呢,看见了东西恨不得马上就能吃上口才好呢!” 王妃听秦氏这么说,很是受用,又问杜若道:“杜大夫还有别的要问的吗?” 杜若想了想,摇摇头,从药箱中拿出了纸笔,开始写药方。他时不时又蹙眉想想,添上几笔,极其秀气的眉目带着自然的俊朗,不禁让刘七巧和另外几个丫头一起都看呆了。 “从脉象上来看,并无大碍,只是大太太切不可以再吃太多甜腻之物,饮食需要少吃多餐,饿了就吃,但不能多食,平日里还是要多运动,尤其是在饭后,可以帮助消食。”杜若说完,把药方递给了一旁的丫鬟。 这时候秦氏不禁开口问道:“杜太医,今日之事,若不是你说要让大太太多出去走动走动,就不会发生了,如今你又说要大太太出去走动,万一要是有什么闪失,这可如何是好呢?” 杜若被她这么一说,脸上顿时生出几分尴尬来。刘七巧想起上次杜二老爷感叹对那些豪门贵胄人家的劝诫收效甚微的事情,顿时觉得有些同情。 刘七巧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向王妃福了福身道:“奴婢认为杜太医说的有道理,奴婢是个乡下丫头,平日里出入田地,看惯了那些村妇挺着大肚子下地干活的,奴婢并不是说要让大太太和少奶奶跟村妇比,但是将心比心,那些村妇大多数是儿女成群且又顺产的人,她们的身子骨之所以如此硬朗,自然是离不开运动两个字。所以奴婢认为,杜太医不过是叫大太太出门散步,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太太大可以听从杜太医的医嘱,平常多出去走动走动,杜太医一切都是为了病患着想,少奶奶这么说倒像是在嗔怪杜太医了。” 刘七巧一口气说完,却仍旧低着头,站在一旁的杜若嘴角微微一勾,笑道:“七巧,大太太不是这样的人。” 杜若说完,王妃这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杜若道:“杜太医,你认识七巧?” 杜若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七巧是个聪明姑娘,对产科尤为精通,大太太要是由七巧在身边照看,就不怕有什么闪失了。” 王妃笑了笑问道:“哦,果真如此?” 刘七巧抬起头 ,看见杜若眸若点漆,正看着自己,连忙又低下了头道:“精通自然是算不上,就是……就是曾经稍微看过一点点有关这方面的书,稍微知道一点点而已。” 王妃闻言,立即发话道:“既然如此,你也不要回大少爷的外书房了,就在我这房里当个随侍的丫鬟吧。” 刘七巧顿时觉得很囧,她这换部门的频率也太快了一点吧。这样下去这一年过去,没准她就把整个王府都给轮过来了。刘七巧想了想道:“奴婢也不是不愿意服侍大太太,但是既然要让奴婢服侍,大太太能否答应奴婢两个条件?” 刘七巧的话还没说完,那秦氏忽然开口道:“七巧,你也太过放肆了,大太太要你进内院,你只管谢恩就是了,怎么还谈起了条件。方才你顶撞于我,我都没有治你的罪,如今你顶撞太太我是万万也看不下去的。” 刘七巧见秦氏这么说,顿时蹙起了眉宇,略略抬眸,在秦氏那张打扮明艳的脸上扫了一眼,继续道:“七巧以为,一切当以太太的身体为重,所以七巧的这两个条件,也是以此为基础。”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便也来了兴致,对秦氏道:“你让她但说无妨。” 刘七巧神色肃然,一本正经道:“第一点,太太要是想孩子平平安安的出身,从今天起就要按照奴婢制定的饮食方案用餐;第二点,太太平日所有进食的吃食,都要由奴婢批准。” 刘七巧说出这两点来,就连王妃身边的大丫头青梅也忍不住数落道:“你这丫头,也忒大胆了,难道我们还会害了太太不成?” 刘七巧辩解道:“姐姐还没听我说完,俗语有云,病从口入,吃了不好的东西,自然会生病,但是其实大家不知道,吃了好东西,那也是会生病的,不信你问杜太医。” 刘七巧一个皮球踢到了杜若的身上,杜若只是神色淡然,微微含笑,闻言便道:“七巧姑娘说的有道理,水满则溢、月满则盈。好东西吃多了人也会承受不住,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乡间人家粗茶淡饭反而活到七老八十,而有些钟鼎望族之家,虽然山珍海味却未必有那福寿。大太太如今的身子,已略有发福,比起少奶奶来,确实更应该控制饮食。” 王妃本就是一个心宽体胖之人,听杜若这么说也越发就警觉了起来,再仔细想想她这怀孕后的几个月,身材完全是呈横向发展。又因是老来子,她就越发的小心翼翼,平心而论这几个月她确实连出门的机会都不多,今儿偶尔心血来潮,想要出去看看,却又发生 了这种事情,想来也是让她自己有些后怕的。 王妃看看刘七巧,又看看杜若,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勉强点了点头道:“七巧既然说得这么头头是道,又有杜太医给你打包票,那我就姑且信你一回。” 刘七巧眉眼一弯,笑眯眯的应了下来。 杜若离去,刘七巧自请送他出门,两人仍旧是一前一后的走着。刘七巧背着杜若的药箱仰着头问他:“你怎么又让我挪了一个地方,我这才去了一个清闲的好地方,里头还有很多医书看,我正乐着呢!” “等你进了杜家的大门,想要看多少医书没有?”杜若也如平常一样慢慢的走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你一个姑娘家,在少爷的外书房伺候总是不好的……”杜若说着,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下去。 “有什么不好的?你说说看呢?”刘七巧故意逗他。 杜若脸上隐隐出现一些不悦,冷着声音道:“外书房是个可以见外男的地方……” 刘七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缓缓的跟上去,用手指轻轻的勾了勾杜若的掌心,忽然又退后了两步,规规矩矩的跟在他后头道:“以前你老跟我顶,这会儿子怎么又这么护犊子?” 杜若面上一本正经:“反正,你在王妃身边,总比在外书房强。” 刘七巧撇了撇嘴,心里却闪过一丝甜蜜,跟上去道:“若若,你觉得王妃的病是偶然的吗?” 杜若前面正走的一本正经,猛然听刘七巧这样喊他,没来由的就抖了抖小腿,却也没空去计较这些,只道:“我遇到很多这样的病人,富贵人家的少奶奶太太们大多会这样,过度的小心谨慎,王妃已经三十六了,又怀有一胎,这种紧张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刘七巧却摇了摇头道:“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你看少奶奶也怀孕了,可是她看上去和王妃很不一样,我曾在少奶奶的院里呆过两日,见每日少奶奶早晚都要给王妃送燕窝羹去,可她自己却不吃,我在想王府这样富贵的地方,不可能连多一碗燕窝羹都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蹙眉想了想道:“我看少奶奶孝顺的很,孝顺公婆,体贴夫婿,这都是女子出嫁后应该做的,我觉得她做的也没什么不妥。” 刘七巧心中暗道:要真的是我多心就好了,就怕不是我多心,那就不是好事了。 送走了杜若,刘七巧回到了青莲院,秦氏仍旧在院中服侍。见了刘七巧进来,便 道:“七巧,你如今在大太太这里服侍,更要尽心尽力,知道吗?” 刘七巧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王妃见秦氏一脸严肃,便笑着道:“你也累了一早上了,回去歇息吧,你也是有身子的人。” 秦氏笑着起身道:“媳妇倒是不累,不过如今有七巧陪你,媳妇也放心了很多。” 王妃这会儿脸色已经很好,完全回复了原来的状态,青梅捧了茶上来道:“这是今年贡上的胎菊茶,少奶奶不如喝一口茶再走。” 秦氏接了茶,微微抿了一口道:“茶是好茶,就是太淡了些,这菊花茶最清热解火,在夏日里喝是最好的,若是再加一些冰糖,口感就越发好了。” 青梅恍然大悟道:“正是呢,平日里太太就是爱喝一点甜味儿的,我怎么就忘了搁上冰糖。”才说着,青梅便转身,要往茶房去重新泡茶去。 刘七巧忙拦住了道:“青梅姐姐等等,方才杜太医还说要太太戒了甜腻,这会儿怎么又吃上了。” 青梅一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蹙眉道:“冰糖甘甜,不是甜腻。” 刘七巧摇头道:“不行,太太如今不能吃甜的,哪怕一点儿也不行。” “七巧你?”青梅顿时觉得有些面上过不去,抬起头往王妃那边瞧过去。 王妃也只摆了摆手道:“罢了,吃多了这身子越发胖了,还是少吃些的好。” 秦氏不语,只低头笑笑,又道:“昨儿宫里头赏的甜瓜不错,我吃着味道不错,额算不得太甜,太太不如试试?” 青梅闻言道:“昨儿奴婢已经端过来让太太尝过了,因是生冷的东西,所以没多吃,只吃了几块就罢了。” 秦氏笑着道:“如今天气越发热了,这厅里头都要摆上冰块了,吃几块甜瓜算什么生冷,你们也太过谨慎了,没得让太太过的这么苦哈哈的。”秦氏说着,便招呼自己身边的翠屏道:“你去跟厨房说一声,今儿的甜瓜不用放井里冰镇了,直接切了吃就好。” 刘七巧想了想,终觉不妥,但还是没有立即阻止,只站在一旁嘱咐道:“甜瓜虽好吃,终究还是生冷了些,太太可以尝几块润润嗓子,多吃可不好哟。” 王妃见刘七巧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笑着道:“我这青莲院,算是来了一个大管家了,照你这么管制,只怕我等到生,还能瘦几斤下去了。” 青梅见王妃都这么说,便也不好再 ☆、第51章 杜若回府之后,再对刘七巧方才的话细细思量,倒果真觉得有些不妥了起来。他素来也是心思谨慎的人,但是作为一个男子兼大夫,他的谨慎也只停留在对病患本身的照顾之上,所以刘七巧今日这样提起来,倒是猛地让他一个惊觉。 用过晚膳,杜若去西跨院找了杜二老爷,杜二老爷正在书房里研究太后娘娘的医案。皇上已经同意为太后娘娘截肢,现已要求太医院给出一个最稳妥的办法来。杜二老爷这几日也着实繁忙,所以一些常去的人家,都由杜若代劳。 “今儿恭王妃和少奶奶的身子如何?可有异样?”杜二老爷命丫鬟上了茶,开始例行公事的问话。 杜若托着茶盏,想了片刻后先道:“我在王府遇上了七巧了。” “你上回就说过了。”杜二老爷不以为意。 杜若抿了一口茶,放在一旁,起身道:“七巧同我说了一件事,让我隐隐觉得,恭王妃体型发福,食欲大增,可能并非偶然。” 杜若这么一说,杜二老爷也顿时警觉了起来,他是惯给这种钟鼎侯门看病的,知道这里头的阴私实在不容小觑,便道:“恭王妃这一胎可不能出岔子,前几日我去给皇上请脉,听闻上头的意思,是要让恭王去北边,恭王这会儿正用恭王妃怀胎推辞,想来最后还是要去的,皇上特地嘱咐了我,要保证恭王妃这一胎万无一失才好。” 杜若垂眸听着,越发觉得自己今日让刘七巧留着恭王妃身侧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慢慢道:“我今日向王妃推举了七巧,如今她在王妃的身边当丫鬟,她素来懂这些,我也略略放心些,改日我再跟她说明了其中的厉害,也让她存个心眼。” 杜二老爷点了点头道:“去年礼部侍郎陈大人家的小妾难产没了,据说是因为孩子太大,难产了。那小妾自进门后就不受陈太太的青眼,谁知怀胎后倍得关护,就没控住自己的嘴。这些大户人家的龌龊事情我懒得与你说,你毕竟还是一个未娶妻的人,没的让你见了女人就心生厌恶。” 杜若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想起刘七巧来又觉得暖心,便又勾了勾唇角。 杜二老爷又道:“今日你父亲也来寻了我,我已在他面前给刘七巧打了包票,看样子他和你母亲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只是老太太那里,还得你亲自想个办法。虽说婚事由父母做主,但是我们家若是老太太不点头,那也是白搭的。” 杜若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对于门第观念根深蒂固的杜老太太,让刘七巧这 样一个乡下姑娘进门,就算因着对自己的宠爱迫不得已答应了,只怕以后给自己房里塞女人的事儿也会时常发生。如今的方巧儿还是当时冲喜遗留下来的后遗症。 叔侄两人又谈了片刻,一起研究了一下太后截肢的事情,杜若便起身告辞了。杜若刚至门口,杜二老爷又喊住了他道:“这轮沐休,你把刘七巧喊到宝善堂来,有几个问题,我还想问问她。” 杜若知道是关于太后截肢的事情,便道:“那二叔一同和我去鸿运街那间宝善堂就好,那儿离七巧家近些。” 刘七巧第二天边特意起了一个大早,说起来王妃现在的生活是很惬意的。都说古代女人可怜,当媳妇的古代女人更可怜,没事就要给婆婆站规矩,但是老王妃却是一个比较开明的婆婆,念在王妃老来怀子,甚是辛苦,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所以这样一来,王妃的生活几乎不用出这个青莲院。 青梅一边布早膳,一边道:“当时还是少奶奶先发现有了孩子,太太就先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少奶奶是个孝顺的,后来得知太太也怀上了,就求了老太太,也免了太太的晨昏定省。” 刘七巧一边听,一边感慨道:多么相亲相爱的一对婆媳啊。 青梅看着今日的菜色,努了努嘴道:“七巧,平日里太太最爱喝八宝粥,今儿的粥里头怎么只有小米呢?”而且太太平日里最喜欢的蜜汁黄瓜,居然也没刘七巧换成了一盘笋丝梅菜,看着也没多少的油水。还有以前的糖三角、枣泥糕、豆沙卷,也全部都换成了素花卷、素千层蒸糕,还有粗面馒头。只看的青梅一个劲儿的摇头,这东西哪里是给主子吃的,就算是她一个奴才,平日里还吃的比这个好些呢。 青梅虽然心里有千万个不理解,但还是恭恭敬敬的请了王妃到偏厅用膳。王妃看了今日的早膳,也是略略皱眉,刘七巧只站在一旁不说话。 王妃正要动筷子,外头秦氏却来的正及时,看了满桌子的菜色,摇了摇头道:“太太怎么吃这些?”说着,眸光在众丫鬟脸上一扫,众人皆惊惧的退后了一步,低头不说话,只有刘七巧还站在那里,想了想道:“太太吃这些也尽够了。” “七巧,你也太过放肆了,我们这样的人家,难道吃食还不如外头随便一个贫苦人家吗?”秦氏说着,稍稍按下了怒火,转身对身后的翠屏道:“快把我熬好的燕窝送上来,太太趁热吃了吧。” 翠屏领命,上前两步,递给了一旁上来接过的青梅,小声道:“这是我们奶奶才 吩咐厨房现熬的,太太趁热吃吧。” 青梅把燕窝放下,正要揭开了盖子打算喂王妃,刘七巧却上前一边,拦住了她的动作道:“当今的太后娘娘身在皇宫,什么锦衣玉食山珍海味没有吃过,现在不也只能粗茶淡饭的吃吗?一个人的富贵享受那都是有额度的,过了那个度,后半辈子就要受苦了。”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一说,心里也是一动。太后消渴症日益严重,已是朝野皆知的事情,这几次杜院判没能亲自前来请脉,也正是在研究太后娘娘的病情。 刘七巧转头看了一眼坐着的王妃,见她脸色果然有一些警惕,便小心翼翼的笑着道:“太太留我在这里,我自当小心翼翼的服侍太太,在我刘七巧手中接生的孩子,从我七岁开始,至今也不下三四十个,太太若是信我,就听七巧一言,太太前几个月已吃的太多,若是再这样下去,到了后面可就苦了,如今太太已不像少奶奶这般年轻有力气,还要为以后考虑考虑。” 秦氏听刘七巧这么说,眸中厉色一闪,却也转瞬即逝,赔笑道:“七巧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也断没有让太太如此受苦的,不过是一碗燕窝,难道太太也吃不成吗?” 刘七巧看了一眼秦氏,拧眉想了想道:“吃的成,可是奴婢总觉得少奶奶炖的燕窝太过甜腻了点,不如下次不要放冰糖,太太还是能吃的。” 秦氏闻言,掩着嘴笑道:“素来燕窝就是放冰糖炖才好吃,这人人都知道,七巧你不叫人放冰糖,那燕窝还有什么吃头呢。” 刘七巧也笑着道:“燕窝本是滋补佳品,食用是为了增加体质,多放一点冰糖,也不过就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加与不加本就没什么区别,杜太医已经说了,太太不得食用甜腻的东西,少奶奶你一再的往这边送,知道的,只当你少奶奶孝顺婆母;不知道的,还以为少奶奶你有什么别的居心。” “你……”秦氏脸色煞白的指着刘七巧,身体连连退后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忽然低下头擦起了眼泪来。刘七巧心里暗暗敬佩,秦氏放在现代好歹也能是影后级别的人物,情绪转换简直都不用酝酿的。 “七巧,不得胡言乱语。”王妃这时候才发话道:“少奶奶也是对我一片关心,你怎能如此曲解于她。”王妃见秦氏哭的委屈,便道:“翠屏,还不快劝着你家主子。” 谁知连翠屏也哭了起来,跪在地上道:“太太明鉴,奶奶对太太是一片真心,这七巧也太不识好歹了,说出这样的浑话,没得挑拨离间。奶奶 自进门之后,从未和太太脸红过一次,便是昨日对杜太医,那也是因为关心太太,才一时口不择言,七巧这样说,可真是要冤死我家奶奶了。” 刘七巧冷眼看着这一主一仆把戏都演足了,也不说话,只转身对王妃说:“太太快用早膳吧,一会儿都凉了。反正七巧心里只记挂着太太的身子,谁要是不遵医嘱,非要给太太吃一些对太太身子不好的东西,七巧不管是天王老子,也照说不误的。”刘七巧说着,只咬着唇瓣低头,也装出一副宁死不屈的倔样,还隐隐透着几分委屈。没办法,和影后级别的人物在一起去,总也要表现出几分专业素养来。 王妃见刘七巧这么说,又见她低头时隐隐眼底似乎有泪痕,也软了心思道:“阿兰你也不用忙了,以后燕窝也不必送了,我若是想吃,就吩咐下去,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当多照顾着自己。七巧,以后你不准在说这种话,若是再有下次,你还是回少爷的外书房去吧。” 刘七巧听王妃这么说,也知道这一页算是揭过去了,只是心里隐隐还是有些不痛快,拜托啊,这位欧巴桑,要不是为了你和你的孩子,我才不愿意来服侍你,在外书房看看书,睡睡觉不比在你这边强吗?算了,就当是为了杜若若,我也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刘七巧惊觉自己的想法,居然偏到杜若身上去了。 刘七巧给王妃制定了一系列的孕妇健康饮食起居注意事项,包括早上辰时准时起床,辰时一刻用膳,辰时三刻到青莲院以及门口散步。散步时间长短按照王妃的心情来定,午时二刻准时用午膳,然后至未正开始歇中觉,一般是两个小时。 因为现下已是初夏,天气越发热了起来,所以未时过后,王妃便鲜少的出门,大多是在青莲院里面歇着,不过也就是和丫鬟们聊天打趣儿。 自从刘七巧进了青莲院,王妃的业余生活简直和以前枯燥的吃喝睡生活不能同日而语。当然也许她认为吃喝睡最适合她也是有可能的。 “七巧,我听文信说,你曾经为一个被冤枉跟人有染、暗结珠胎的寡妇给洗冤,可是真事,快来说我听听。”王妃昨夜见了大少爷,听他略略说起了刘七巧以前的事情,便越发觉得刘七巧是个可靠的人,言语间也更亲厚了起来。 刘七巧只红着脸点头,幸好这时候内间没什么人,只有青梅一个人在服侍。刘七巧知道青梅不是那种大嘴巴道出说的人,便也不忸怩的说道:“不过就是有人冤枉那寡妇,说她身前不检点,我去了那寡妇家里,见了她的婆婆父母,都是 极老实的,那寡妇丧夫一年,多人劝她改嫁,都被她拒绝了,谁知道得了恶疾,肚子越来越大,所以就被人说是跟人私通款曲,暗结珠胎了,因的面上过不去,所以就投河了。” 刘七巧说着,喝了一口水道:“她年轻轻的守寡已是苦命,偏生还有不要脸的人这般诬陷她,我当时便想帮她出一口恶气,后来她爹娘听我说了,也同意了我的办法,要还他们闺女一个清白,所以我就……”刘七巧做了一个下刀子的动作,然后低头道:“我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杜大夫,他怕我姑娘家做这种事情名声不好,所以后面的事情都是他做的,我不过就是用绣花针重新把那寡妇的肚子给缝了起来。” 王妃听的长大了嘴巴,一脸不可思议,良久才点了点头道:“原来你们是这么认识的。”又问,“那寡妇腹中真的长了一个大瘤子吗?” 刘七巧点头道:“确实是一个大瘤子,足有三寸大了,长在腹中,可不就跟怀了孩子一样,依我看那寡妇就算不投河,也没多长时间活,哎。” 王妃也是唏嘘不已,没得还有些伤感了起来,用帕子压了压眼角道:“我们女人家的命真是苦。” 一旁的青梅见了,只笑着道:“太太便是当听故事,听听也就罢了,怎么还伤心了起来呢?以后七巧可不敢讲了。” 王妃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过就是想起了我那妹妹,年纪轻轻就没了,若是那时候认识七巧,只怕她也未必就这么苦命了。” 刘七巧自然不知道王妃口中的妹子是谁,因为她压根儿没有要宅斗的概念,所以这些人的娘家是谁,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而杜若自然是知道了,这恭王妃是梁家的闺女,年头宫里一尸两命的贵妃,也是姓梁的。 青梅在旁忙劝慰道:“太太何必竟想一些难过的事情呢,如今表小姐不也已经进宫了吗?听说已经封了贵人,她年轻漂亮,皇上自然会宠着她的。” 王妃依然只是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道:“这怎么能一样呢,我那妹子是皇上还未登基前就跟着的,这种十几年相濡以沫的情分,如何是后面的人能比得上的,我那侄女进宫,未必就能有我妹子那番机遇了。”王妃顿了顿,还是宽下了心道:“罢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幸好梁家的闺女多。” 青梅见王妃这么说,便笑着道:“太太这么想就对了,好好的把身子骨养好,再给老王爷添一个小少爷,便是最好的了。”青梅说着,又继续道:“我瞧着这几日太太的气色果然好了人多,人也比 之前似乎看上去清爽多了,前些日子脚肿的厉害,这几日我看着也好了很多,还是七巧有办法。” 刘七巧从一开始没青梅顿顿数落,吃一顿饭数落一顿,到现在见她终于开始肯定自己的劳动成果,也表示非常的来之不易,笑道:“其实这些都是书上写的,奴婢也不过就是拿着前人的知识为太太谋些福利。”不对,应该是拿着前世的知识才是呢,刘七巧暗暗腹诽。 王妃也是夸奖道:“没想到你爹倒是一个有心思的,能把你养的这般好,只怕你爹还想着要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吧。” 刘七巧终于发现了,古代妇女的通病大概就是做媒,所以她深深的害怕这个话题,连忙道:“七巧到今年七夕才十四,要到明年七夕才及笄,父亲还未开始考虑这事情呢。” 王妃又道:“便是没考虑,嫁妆也应该准备起来了。”刘七巧知道,这些大户人家要是生了个女儿,嫁妆能从满月起就开始准备着,但她毕竟是小户人家的闺女,从来没有这种警觉性,虽然她也知道李氏最近经常忙于绣绣品,但是她从来没有看见什么成品,据说也是偷偷藏了起来,虽然这藏起来的用途还待考证。 对于这种话题,刘七巧只能跟着笑笑,但是不拉一个垫背的,她是怎么也摆脱不了了,所以便也只好委屈了青梅:“青梅姐姐有人家了吗?太太这么疼青梅姐姐,定是给她备了一份厚实的嫁妆了?” 果然这转移话题的功效很好,转眼间青梅已是羞红了脸颊,拧着帕子扭头道:“怎么好好的又说起我来了,我有什么好说的。”说着便借故往外头去帮王妃斟茶。 “她已经许了人家了,本是今年就要出去的,还不是因的我如今是双身子,少不得她的服侍,这才多留了她这一年,这么大的恩情,我自然是要添一份厚实的嫁妆的。”王妃笑着道。 这时候青梅已经倒了茶进来,见王妃这么说,便奉了茶上前,羞涩道:“能服侍太太,便是让奴婢一辈子不嫁,奴婢也是愿意的。” 王妃抿茶喝了一口,听见小丫鬟在外头嚷道:“快看,出彩虹了。” 方才正下了一场小雨,这会子天边果然挂了一道七色的彩虹,小丫鬟们不常见这般美景,便咋咋呼呼的嚷了起来。青梅出去瞧了一眼,说了一通,那几个丫鬟便乖乖的散去了。 刘七巧也到门口看了看,见地上青石板砖只是微微潮湿,外头的空气非常清爽,难得下午没有太阳,正应该往外头走走才好。于是便进来道: “太太不如也出去瞧瞧那彩虹,我看着是极美的。” 刘七巧没有做丫鬟的自觉,一会儿奴婢,一会儿又变成了我,幸好王妃是个宽厚人,从不因此说她。见刘七巧提议出去,便也答应了。 这时候来外头看彩虹的人不少,刘七巧进了王府就没见过这么热闹的阵势。只见那荷花池中央的亭子里头,莺莺燕燕、环佩叮咛,离的这么远,都能听见里头清脆悦耳的笑声。 王妃自觉这几日身子骨好了很多,便提议也去那亭子里凑凑热闹。刘七巧和青梅扶着她过去,身后还跟着几个壮实的婆子。刘七巧还特意背着一个斜跨包,里面背着各色小点心,若是王妃想吃,就可以随意那出来吃一些。 《红楼梦》里贾家一共有四个姑娘,加上外来户的林妹妹和宝姐姐,一共是六个姑娘,这与恭王府的标配正好一样。 王妃遇有一子之后,便再也没有身孕,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所以她膝下只有两个庶女,一个已经出嫁,还有一个刚刚及笄,目前待字闺中,正在议亲。二太太比王妃能生些,育有二子一女,大儿子正在议亲,小儿子和刘八顺一般大,刘八顺这会儿正在做他的小跟班。还有一个女儿是嫡出的,今年和刘七巧同岁。除了这三个嫡出的,还有两个庶出的姑娘。至于那些庶出的儿子,没戏份这里就不介绍了。 所以现在在这个亭子里头,光是王府家的姑娘,一共有四个,老大家一个,老二家三个。然后加上少奶奶,就是五个主子。可是刘七巧仔细看了看,里头分明还有两位打扮不俗的姑娘,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光景,其中有一位模样出落的倒是与秦氏有几分相仿的。还有一位是圆圆的脸蛋,一脸和气像,脸上神色有点淡,显然并不喜欢这种场合。 众人见王妃也亲自出来了,便都迎了上去道:“太太怎么也来了,这天刚下过雨,可别滑了。”说着,大家众星拱月一样的把王妃拱到了亭子里头。首先上前来扶掖的是秦氏和王府的二小姐,也就是王妃的那个庶女。刘七巧和青梅很识相的就退到了一旁,让两位表表孝心。 王妃就着主位落座,见众人都战了起来,便笑着道:“你们继续,不必碍着我,反倒拘谨了。”又看着那个与秦氏有些相似的姑娘道:“月姑娘是来看你姐姐了?” 那姑娘朝着王妃福了福身子道:“正是呢,几日不见姐姐,便来看一看,本想等太太歇过中觉了,再去向您请安的,倒是晚辈失礼了。” “没有的事儿。”王妃随意笑 过,又见了方才那圆脸的姑娘,问道:“秋姑娘可见过你姑母了?” “回太太的话,一早来就见了姑母和老祖宗了,要去给太太请安,姐妹们说太太还歇着中觉,就先来这儿了。”圆脸的姑娘说话珠圆玉润,和她的脸蛋倒是相配的很。 刘七巧见亭中摆着几案,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在微风下略略轻摆。按照前世看小说的记忆,刘七巧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闺女最喜欢结诗社什么的。才名远播的女子似乎更容易嫁入豪门,从这几日和青梅的接触交谈中看出,青梅对秦氏的才华很是敬佩,还说她才满京畿,这可是天大的赞赏了。 王妃落座,二太太家的几个女儿也一一来问安,其中二太太的嫡女道:“大太太来的正好,方才我们见和荷塘上难得有彩虹,正是一副美不胜收的胜景,便邀了大少奶奶一起来作诗了,这会儿刚刚得了几首,请大太太给我们评一评。” 因为几个姑娘里面,唯有这二老爷家的姑娘是嫡女,所以她在姑娘中也最有声望,说话谈吐也确实比另外几个看上去大方得体。王妃笑着道:“我倒是不太懂这个的,学问也算不上太好,你若是你哥哥在家,让他来评一评保准公正些。” 那姑娘笑着道:“哥哥今儿不在家,况且我们不过是写着玩的,大太太先评了,一会儿我差人送去老祖宗那边,让她和二太太也瞧一眼,选出三个最好的便是了。” 王妃觉得有理,便点头应了,她自然是不会亲自起身去看的,便喊了刘七巧道:“七巧,你认字,你念给我听吧。” 那些姑娘们的诗作都在长几上放着,俱没有署名,刘七巧便按着顺序念了起来。刘七巧念了几首,便知道这些姑娘肯定是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虽然刘七巧自己也作不出什么好的诗作,但是这样的打油诗比起贾府里面的几个姑娘,那还是差的多了。不过等刘七巧念到第四首的时候,眸中隐隐一动,只把那纸笺拿在手中,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却没有念出来。 秦氏端坐在王妃的身侧,原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这会儿却略略有些紧张,看着刘七巧的眼神带着一丝惶惑。刘七巧看完之后,这才道:“依奴婢看,下面的几首也不必读了,这首便是顶顶好的。” 刘七巧说完,拿着题有诗歌的笺纸走到王妃的面前道:“太太你也瞧瞧。” 王妃见刘七巧这么说,也被激起了兴趣,便接过刘七巧手中的的纸笺念了起来:“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绵绵夏雨送浮凉, 玉虹千丈飞空来。”王妃念毕。略略点了点头道:“除了第三句不太工整意外,其他几句倒都是绝句。” 王妃念完,众人也纷纷赞好,只拿着纸笺互相传阅。 刘七巧浅浅一笑,心想这前两句和最后一句,她刘七巧都是知道出处的,唯独这第三句却想不出来,估摸着是这秦氏临场发挥的,能写成这样也不错了。刘七巧想了想,装作很随意道:“奴婢也是这么认为,不过奴婢觉得这首诗歌的最后两句,若是重新换一个更好的,兴许还能更好。” 大家听刘七巧这么说,都有些不屑,这里人人都知道秦氏是有名的才女,一个丫鬟在才女面前指手画脚,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可是王妃这几日深的刘七巧的照料,她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却是真的,听刘七巧这么说,索性开口道:“七巧也会作诗吗?今儿高兴,你若是也会做,一会儿也拿进去让老祖宗和二太太评评。” 刘七巧见王妃这么说,很自觉的低下头道:“奴婢不会作诗。” 一时间这周围的莺莺燕燕们就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刘七巧也不脸红,继续道:“不过少奶奶这首,奴婢倒是能给她换两句跟贴切的。” 秦氏一听便惊觉完蛋了,这是碰上了老乡了,怪不得这小丫头什么都懂,感情这世界的穿越女还真不止她一个。于是忙起身道:“七巧果然聪明,其实这两句诗,媳妇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便写了下来。那日在京郊游玩,听见荷塘上有采莲女唱歌之声,便一时有感,写下了这么一首诗,整首诗应是这样的: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刘七巧听她说完,顿时自愧不如了起来,这脸皮厚的,还能有数一点了?怪不得她能才满京畿,看来这位前世是个学霸,唐诗宋词元曲都基础扎实。可是好歹也拿一些生僻一点的诗歌来招摇撞骗吧,王昌龄的这首《采莲曲》念过小学的有谁不会? 王妃听秦氏说完,暗暗点头道:“果真是如今这两句更为贴切。”她放下纸笺,看着众位姑娘道:“你们嫂子如今有了身子,没得让她作诗这么受累又动脑筋的,仔细让大哥哥知道了训你们。” 众姑娘听王妃这么说,也一脸受教的点了点头,表示今后绝对不敢再麻烦秦氏。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秦氏的妹妹却开了口小声问秦氏:“姐姐什么时候作的这么好的诗,也不同妹妹讲,哪有亲姐妹之间还这么藏着掖着的。”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这 ☆、第52章 庶女小姐走后,刘七巧也从青梅的口中得知了这个庶女的名字,姓周名蕙。这几日正在与秦家议亲,若是成了呢,以后她还能成为秦氏的弟妹。秦家是宣武侯,不过近些年有些漠落了,若不是有一个才名远播的秦大小姐,又嫁到了恭王府来,早就没什么人乐意跟他们来往了。 这里要特意说一句的是,如今的大少奶奶秦氏,也就是冠盖满京华的秦大小姐,是个庶出的闺女。当初恭王府和宣武侯议亲的时候,原是要个嫡女的,也就是今天秦氏的那个妹妹。刘七巧再思想简单,总也能听出一些门道来。不过青梅又道:“依我看庶女也没什么不好的,大奶奶知书达理、才华横溢,最难得的是她从不恃才而骄,还对王妃如此恭敬纯孝。你今儿也看见了她那个嫡出的妹妹了吧?眼珠子都是长在头顶上的,若是她进了门,肯定不会如此孝顺王妃的。” 刘七巧不得不要为青梅哀叹了,姑娘家你怎么看什么东西都是用眼珠子的呢?好歹用些心思啊,你这纯孝温良的少奶奶,已经把你们家王妃养成了妊娠期糖尿病了,要不是这几日控制的好,再这样纯孝下去,只怕连命也要交代了。 不过这些话刘七巧只能在心里想想,她觉得女孩子还是心思单纯一点的好,尤其像青梅这种已经有了婆家的,宅斗经验对于她来说应该不算是很重要的人来说,保持一颗纯良的心,还是很有必要的。 刘七巧看《红楼梦》的时候,并不怎么待见贾宝玉,但是他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 刘七巧现在再琢磨琢磨这句话,越发觉得有道理起来。在牛家庄的时候,虽然王氏惯会贪小便宜,也是一个顶顶刻薄的婆婆,但那至少也是小奸小恶。可如今看了秦氏对王妃的做法,刘七巧觉得这大宅院里头的人才是真的厉害。但最关键的一点是,秦氏跟她一样是个穿越女,她明明是个现代人,却要用这种阴毒的办法来害人,当真是让人觉得害怕。不怕人犯罪,就怕犯罪的人是高知啊! 秦氏的这种手法,便是最后得逞了,也决计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把罪名推到她的身上。她还是纯孝善良的媳妇,只是她的王妃婆婆福薄罢了。 秦氏回到玉荷院,身上的中衣早已湿了后背,只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见着自己的妹妹进来,也没什么精神 ,只是蔫蔫招呼她坐下。 秦氏的妹妹秦巧月坐在秦氏贵妃榻边上的绣墩上,神色温婉的看着秦氏道:“姐姐也太不小心了些,这样的丫头怎么能放在跟前呢,如今去了太太的房里,倒是如了姐姐的愿了。” 秦氏还在为这件事郁闷,自从刘七巧进了青莲院之后,整个就是关上了王妃进食的大门,无论送什么东西进去,十回有五六回是不收的,还有四五回是王妃看着好,赏给了丫头们的。 奈何秦氏要着急呢,她原本是个庶女,在秦家也是小心谨慎长大的。要不是有那些才名,谁会理会一个侯府的庶女。偏偏她运到好,恭王府来议亲的时候,秦巧月正病着,于是她就抢了巧月的机会,在王妃面前露了脸。王妃是个宽厚的人,且从来都特别高看那些有才学的人,秦家见王府没有嫌弃庶女的意思,就也大大方方的许下了这门亲事。 “你说的何尝不是呢,我也是因了这一点,才让她从我这里出去的,原本是在你姐夫前面的外书房当值,后来又被太太要到了跟前。” 秦巧月看着秦氏有些暗淡的脸庞,试探道:“说起来这丫头的运道倒是不错。”她想了想,忽然眸色一转,转头对秦氏道:“不对,在太太跟前,还不如在外书房的好。” 秦氏忙问:“怎么说?” 秦巧月道:“在外书房到了年纪,或者就是家去嫁人,或者就是被外头姐夫认识的老爷同僚们看上,求过去,倒是鲜少有往自己房里放的。可是在太太跟前就不一样了,这种人家的人惯会把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赏给自己儿子做通房,这也不是什么寻常事了。” 秦氏一听,略有警觉,不过想想如今王妃对刘七巧颇为信服,她又怀着身子,近期之内只怕是没有这种危险,于是便懒洋洋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秦巧月见秦氏疲累,便又闲聊了几句,推说不早了,就起身告辞了。出了王府大门,却正好遇见二太太的侄女也正好从里面出来。两人迎面遇上,便各自福了福身子。秦巧月见那人神色淡淡,便上前几步,至并排的时候才侧过脸颊挑眉看了她一眼道:“我看不上你那表哥,你不必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那姑娘闻言,立时就红了半张脸,绞着帕子咬着唇,扭头就走了。 到了晚上,刘七巧按例还是按照自己营养餐的标准,给王妃备了晚膳。刘七巧觉得,自己这样下去,至少可以当个业余营养师什么的。就连王府的厨子许婆子,也觉得再这样下去没准她 能开一个素斋店了。 听说王爷公务繁忙,所以刘七巧来了青莲院半个月,都不曾见到王爷。一开始刘七巧觉得这都是青梅给王爷洗白,再忙半个月还能抽不出时间看看自己身怀六甲的老婆吗?后来听门口的几个小厮闲聊,才知道自己错怪了这位王爷。据说他每日卯时出门,亥时回府,这一段他回府的时间,王妃正好在会周公,所以,他不来也不奇怪了。 今日却是一个好日子,王爷早回家,还来了青莲院吃晚饭。虽然刘七巧不知道他对着她给王妃安排的全素斋会不会有食欲,但是刘七巧在门外看见了自己的老爹。 离上次沐休见到刘老二,已经又过去了□□天时间了。刘七巧想起来明日又是她可以休息的日子了。刘老爹见了刘七巧,只是嘱咐了几句道:“王妃是个宽厚的人,你一定要细心服侍,不能有一点怠慢,要好好的看护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刘七巧一个劲儿的点头,又问爹明天有没有沐休,刘老爹说明天还要陪着王爷出门办差,没时间回去了,一会儿就去把刘八顺带回家,明儿晚上再去接他。 里头的王爷和王妃正对着一桌子全素宴恩恩爱爱,举案齐眉。 “这几日我公务繁忙,没来看你,怎么你越发清减了。”王爷看着一桌子的素菜,再看看王妃比半个月前似乎确实是瘦了一圈的脸,忧心忡忡,不过还是带着笑道:“但是脸上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又看看王妃拿着筷子的手指,也比以前纤细些,便道:“手也不像以前那般浮肿了,倒是这小杜太医的药还管用些。” 王妃给王爷的碗里夹了一筷子清炒百合芦笋,笑着道:“这是七巧的功劳,她说病从口入,要养生,食补强于药补,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我还有了身子。” “七巧?”王爷只觉得这名字略熟悉,却一时想不起从哪儿听过,便问:“是谁家的丫头,可是新来的?” “可不是,七巧是刘二管家的闺女,亏得刘二管家藏的紧,这样的丫头也不早就送进来,这会子才让我们见到,是个灵巧剔透的孩子,我看着觉得很好。”王妃一边吃一边道:“只是性子直爽了几分,说话不大会拐弯,直来直去的,我原想着留给文信,现在看来要是过去了,只怕那院里就不安分了。” 王爷听王妃这么说,笑着道:“你如今还操心这些做什么,文信那里有儿媳妇,府上谁不赞儿媳妇好的,当初你说是个庶出的,我还觉得亏待了文信,毕竟他是王府的嫡长子,怎么能配个庶女。 如今看看,这面子还是要一些的,前几日进宫见了太后娘娘,说起我们这个儿媳的文采来,也是赞叹的很。” 王妃只是点头道:“我原本还想着,如此有才气的姑娘家,会不会也有三分冷傲之气,那时还为了这个担忧不少,如今倒是我多心了,不过今日在荷花亭中,倒是吞吞吐吐,没有往日的风范,大概是有了身子,有句俗话说,一孕笨三年。跟我一样呢。” “你哪里笨了?我瞧瞧?”王爷对王妃也是恩爱的很,除却她是梁家女之外,她也确实是一个让人怜爱的女子。王爷想了想,原本打算步入正题,见王妃心情甚好,便先捡了不要紧的说:“我寻思着文信也有二十了,是时候请旨加封他的世子之位了,之前我们只有一个嫡子,也从未为此上心过。如今你腹中虽然不知是男是女,总也不好让外人在这事情上嚼了舌根。” 王爷的想法很简单,先选好了接班人,然后看看能不能等王妃生了娃,再挂帅出征什么的。只是前方战事吃紧,可生孩子却是要怀胎十月,一天都不能少的,所以这些日子,他天天去军营练兵,连家都顾不上了。 王妃见王爷难得回家,第一件事情想的就是过来和自己温存,难免就感动的热泪盈眶,又听王爷说起册封世子之事,便道:“按王爷的意思办就好了。” 王爷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将要出征的事情给压了下来,决定过几日再说。王爷陪王妃吃完了一顿全素宴,本想留下来歇息,却被王妃给推走了。王爷也只能听从王妃的贤良淑德,心情愉快的到别处找另外的几个姨娘了。 刘七巧看着自己老爹跟着王爷远远走了,这才这回了院子。王妃这会儿已经用过了晚膳,按照刘七巧的要求,需要起身消食。刘七巧进去扶着王妃起身,在外面的小院子里兜兜转转的看看花草,时而闲聊几句。 “王爷难得回来,太太怎么不让王爷留下来呢?”刘七巧仗着自己年幼,装作少不经事的问道,眼里尽是澄澈的意味。 王妃笑着拍了拍刘七巧的手道:“傻孩子,王爷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如今有了身子,怎好强留他,他白日里在外头奔波,晚上自然是要找个舒服的地方,疏松疏松筋骨才好。” 刘七巧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听王妃这样平平淡淡的说出来,多少有些不是滋味,王妃见刘七巧皱着眉,便笑道:“还是像你娘那样的人有福气,如今上头也没有了婆婆,你父亲也是能干的,家里只有她一人,倒也不心烦。” 刘 七巧忙笑着道:“我娘是个烂好人,以前在村里没少被人欺负呢。” 王妃笑着道:“那也是你爹有本事,能让你娘当这烂好人。” 刘七巧听王妃这么说,再揣摩了一下她这句话,果真还真是这个道理。若是李氏嫁了一个不好的人家,成日里吃不饱穿不暖,还有一连串糟心的事情,只怕再好心眼的人,最后也只能混得跟泥团子一样,要么直接被人欺负死,要么翻身农奴把歌唱,从此也彪悍起来。刘七巧想到这里,又免不了要感谢一下刘老爷和刘老爹这么些年在京城的奋斗,才能让她们过上这样安安稳稳的日子。 “太太这话说的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王爷有太太这样宽宏大量的妻子,可真是福气呢。”刘七巧不忘嘴甜的奉承几句王妃。 刘七巧见王妃心情舒畅,便道:“太太明日我想请一天假。”原来在玉荷院的时候,秦氏是规定有沐休的日子的,在前院外书房也有,可是刘七巧在青莲院伺候了一些日子,发现这里的丫头们都是不休息的,平日里要是有事就请上一个假,一般人只要同青梅说一声就好,刘七巧这样的就要跟王妃亲自说了。 王妃方才只吃了一个七成饱,这会儿散了一会儿步,觉得舒服了很多,便道:“你回去吧,明儿也是朝廷的沐休,外书房似乎也是有假的。” 刘七巧忙谢过了道:“我后天一早就回来,保管服侍太太您用早膳。” 王妃笑着道:“我如今也知道了,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哪些只能尝个味道,你放心好了。” 刘七巧想了想,还是比较小心的说:“太太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少奶奶那么孝顺,明儿又有什么好东西送来,太太又不忍心拂了她的孝心了。” “你这丫头。”王妃说着,伸手捏了捏刘七巧的嘴皮子道:“你这张嘴若是能消停点,我定是要让文信收了你的。” 刘七巧一听顿时吓了半身冷汗出来,咽了咽口说道:“太太您说笑了,我这张嘴就是厉害,我们村里的丫头,除了靠力气吃饭,还得靠嘴啊。太太不嫌弃我就好。” 王妃身边没几个跟刘七巧似能说会道的丫头,大户人家的丫头都是一小就送进来培养的,再没有跟刘七巧这样敢大声说话的人。不过也是因为如此,王妃反倒觉得刘七巧性情直率,让人有一种信赖感。再加上这一段时间刘七巧认真负责,尽心尽力的为她调理身体,她也越发喜欢起刘七巧来了。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就和 青梅告假出去了,先回了顺宁街上的刘宅,见刘八顺也已经回来了,便也放了心。又把王妃赏的一些吃食点心给了李氏,让她分给大家吃。李氏原本要留她在家,刘七巧推说府里还有事儿,先就走了。 为了谈恋爱而欺骗家长,这可是刘七巧前世都没有干过的事儿啊。刘七巧来到宝善堂的门口,果然看见春生已经在外头候着了。见了刘七巧急忙迎了上来,为了上次的事儿,春生没少受刘七巧的数落,所以他在刘七巧面前特老实。 “七巧姑娘,今儿我们家二老爷也来了,正和少爷在里头呢。” 刘七巧撅嘴,没见过还有带着家长来约会的。但是不爽归不爽,刘七巧还是循规蹈矩的进了里面的诊室。可惜在古代没有微博微信之类,不然杜二老爷坐镇鸿运路的宝善堂,这条微博一发出去,至少排队能排上几十里,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名医名诊啊。 刘七巧进门,见杜若和杜二老爷正在埋头说话,杜若抬眸见了刘七巧,嘴角一勾,已是有些脸红了。 杜二老爷则相对镇静,用一种看同僚的眼光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你来啦,来来,过来我们一起讨论讨论。” 刘七巧更郁闷了,骗了家长出来谈恋爱,弄了半天是参加名医会诊来了。不过这些心理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的好,所以刘七巧装作很热情的迎接上去,看见两人正在埋头研究的是一条腿的3d画像,说是3d画像,其实还是有点不贴切,只是把腿的半边给切割开了,然后标出了骨头,经络,血管等。 不过这张画在当时这个时代,应该已经算是很权威的了。 刘七巧上前认真的看了一眼,问杜若道:“太后娘娘的脚上是不是有伤口?” 杜若摇了摇头道:“并没有伤口,关于这起因宫里已经追查过了,因是太后身边新换了一个小太监,在伺候太后沐足的时候,忘了试水温,太后娘娘的凤足就是那个时候被烫伤的,可惜她的足部因消渴症的原因,没有什么感觉,所以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发黑溃烂了。” 杜二老爷又补充道:“我用了各种药材,想要控制太后娘娘的伤口,可是收效甚微,这几日溃烂越发严重,皇上已经下了最后的通牒,一定要保住太后娘娘的性命。” 刘七巧心道:你自然是收效甚微,这种病典型的就是用消炎药也治不好,要治好这种病,首先得控制血糖,血糖下来了,药物才能有疗效。看来太后娘娘的这只腿,真的是保不住了。 刘七巧也不藏拙,只开口道:“杜太医,我今日说的,你若是觉得有理就听着。” 杜二老爷捋了捋山羊胡子道:“七巧你但说无妨。” 刘七巧又看了一眼杜若,才开口道:“太后娘娘得了消渴症,虽然这病不可怕,但是却有很严重的后遗症,娘娘的腿治不好,是因为她身体的消渴症的症状还存在,所以首先第一步,我们先要调理她的身体,让她的身体处于正常的水平,只有身体健康,截肢之后,太后娘娘才有望痊愈。” 杜二老爷道:“最近太医院开的方子都是治腿疾的,大郎,你拟一个压制消渴症的方子出来,我看看。” 杜若闻言,便低头写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呈了上来:生黄芪六钱,山药三钱,苍术三钱,玄参六钱,…… 杜二老爷看了看道:“这方子甚是稳妥,只是如今病不等人,太后娘娘截肢越快越好,免得时间越长后果更不堪设想。” 刘七巧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叠纸来,递给杜二老爷道:“杜大夫,这是我这半个月来给王妃拟的菜谱,俱是按照消渴症人的具体症状来制定的,如今王妃的身子以比以前好了很多,现下已经不吃中药了。” 杜二老爷眸子一亮,问道:“果真如此?”杜二老爷也是给王妃把过脉的,不过当时他并没有推算王妃有消渴症。因为王妃这样的情况,基本上是很多大户人家的孕妇的通病,而且妊娠期糖尿病不一定会转变成真的糖尿病,所以由中医并不好判定。 刘七巧道:“杜太医还是早些给太后娘娘动手术的好,若是时间久了,只怕整条腿都保不住了。” 杜二老爷脸上也露出一丝担忧的心绪,缓缓开口:“太后娘娘对我们杜家也算恩重如山,如今还要让她老人家失去半条腿,真是心中有愧。” 杜若本想劝慰几句,终是没有开口,却对刘七巧道:“前次你跟我说的事情,我问过二叔了,二叔家的李婆子是这方面的能手,近日也是有打算要收个女徒弟的。” 刘七巧想起了上次拜托杜若问过有关钱大妞拜师的事情,这才恍然大悟,又问:“你们家这些婆子婶子的,是怎么会当上稳婆的呢?也是你们家祖传的手艺?” 杜若摇摇头道:“自然不是,这些都是家用的稳婆,因为杜家是太医世家,宫里的贵人更信服一些,长托付着找靠得住的稳婆,所以渐渐的,杜家的稳婆也就最多了。” 刘七巧点头称是,又问:“那如今你家 有多少个这样的稳婆,她们平日都给人接生吗?” 杜若拧眉想了想,还当真不太清楚。杜二老爷想了想道:“大约有二十来个,都是精通此术的,平日里京城的权贵也常有来请的,这一去至少得服侍上一两个月,从没生之前开始,一直到坐完月子。” 刘七巧想了想,这杜家的稳婆生意倒是很有规模。而且不光是只做接生这一块儿,连带着孕前和孕后一起,典型就是一个会接生的月嫂。 “不知道这些婆子婶子,可有经过专门的培训,还是通过师父徒弟的形势,一带传一带的传下来的?” 杜二老爷听刘七巧这样问,便又想了想道:“这倒没有,有些杜家家养的奴才,出师前我会给她们讲解一些妇科常识,但至于细致的东西,说实在我懂得未必多过于她们。” 刘七巧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说白了这些稳婆之间,还是跟个体户一样,不过就是门前多了一个杜家连锁的字号。但是现代人都知道,加盟店和直营店的区别就是,产品质量不把关,个体差异太大。 “那万一有人出了事情,岂不砸了杜家的招牌?”刘七巧无不担心的问道。 “那也未必,生孩子这种事情,运气多过于技术,一般来说大家都知道。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阎王殿里面转了一圈。这几年我们家没出过什么大事儿,最大的事情就是年头宫里梁贵妃那一桩了。”杜若这时候把刘七巧看做了自家人,自然什么都不瞒着她了。 刘七巧从刘老二的口中得知了这梁贵妃的事情,所以也就不奇怪了,只是暗暗的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杜二老爷和杜若继续研究太后娘娘的腿。刘七巧拿着毛笔在纸头上画来画去。从上次杜若给她的解剖工具来看,刘七巧得知现在的外科手术工具还是非常的不齐全的。所以刘七巧凭借自己的记忆,把外科手术常用的工具全部画了下来,递给杜若道:“这些东西,你找一个信得过的工匠,全部打造出来,这些应该比你现在用的那些都好用些。” 刘七巧继续道:“这是手术刀、这是止血钳,还有这个,这个镊子我在你的药箱里面见过,但是打造成这样会好用些。” 杜若接过刘七巧话的图纸,一边看一边点头道:“果然这个镊子的造型比我药箱里的看上去实用了很多。” 刘七巧笑着说:“那是自然,这些都是经历了很多人的智慧,才慢慢慢慢演变出来的东西。” 杜若拿着 图纸去给杜二老爷看了,杜二老爷也点着头道:“果然是一套齐全的东西。” 刘七巧拿起那长画着腿部3d图的图纸,有些担忧的说道:“太后娘娘年纪毕竟大了,在做手术之前,一定要保证她的身体状况良好,另外要做好术前准备工作,所有的止血药材,消炎药材都准备充分。”她的手指纤细修长,在纸上指指点点,最后转头对杜若道:“等你们这事儿弄好了,我再来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太后娘娘重新站起来。” 刘七巧前世是个医生,但并非在专业的产科医院工作,而是在一个三级甲等的综合性医院里面工作。在那边就医的病人各式各样,她的好朋友也遍布各个科室。所以刘七巧和康复科的人也很熟悉,对于义肢的安装,她也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 汶川大地震后的那几年,刘七巧刚刚参加工作,见过不少来安装义肢的人。那些人经过指导,都可以非常灵活的运动自己的新腿,达到和正常人一样的水平。甚至还有人带着义肢参加舞蹈比赛,一般人完全看不出来那是假腿。 杜若满眼期待的看着刘七巧,刘七巧只是笑着道:“这事儿你可别说出去,倒时候我再和你慢慢研究。” 三人又针对太后娘娘的截肢手术聊了一会儿,春生便命人送了饭菜进来,是鸿运街上最好的馆子店送来的饭菜。三人正要吃起来,没想到杜老爷也来了。杜若见了杜老爷,心下又是戚戚然,索性杜二老爷在场,便招呼道:“大哥要是还没用午膳,就一起吃一点吧,我们正在研究太后娘娘的病情,所以在这里将就着吃了。” 杜老爷看见桌上放着的图纸,走过去看了半天,欣赏的点了点头。他今日问过家里门房的人,听说杜二老爷和杜若都来了鸿运街的分号,就知道并不是来开诊这么容易的。杜老爷虽然当时对杜若和刘七巧的事情松口了,但毕竟还要亲自考察考察,所以就来了。 杜老爷虽然辞去了太医的职位,平日里也多忙于生意,但是医术也没丢下来。那天来他光顾着生气了,就没考考刘七巧的医术,所以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考医术来的。 刘七巧哪里知道杜老爷的心思,见他老人家来了,她也只有起身让座的份儿。杜老爷毫不客气的就着未来儿媳妇的位置坐了,见大家正在吃饭,便道:“我方才从朱雀大街过来的时候已经用过了,这会儿就不吃了,你们慢慢吃。” 刘七巧心道你不吃你坐着……杜若心疼七巧,便在自己的旁边挪了一个位置道:“七巧,你动一早上 ☆、第53章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孕妇抬往内院,这时候正是正午时分,阴历六月初其实已经是三伏天的天气,刘七巧命人拆了一扇门板,把孕妇放在后院过道中的一处宽敞的长廊下。她伸手触摸了一下孕妇的肚皮,侧耳听了听腹中小生命用力的心跳,吩咐下去:“若若,我要手术刀、针线,这些东西需要用开水消毒,然后马上去找一个稳婆来备用。” 杜若急忙命人去准备这些东西,连刘七巧喊的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在意。杜老爷和杜二爷也在一旁看着,杜二老爷跟着为孕妇把脉,蹙眉道:“从脉象来看,应该是因为撞击,脑部有淤血,所以她一直醒不过来。”杜二老爷说着,转身对店里一起跟进来的掌柜道:“你去抓一副活血化瘀的药来,看看能不能先让孕妇脑部的淤血散去。” 刘七巧闻言,忙道:“杜太医不忙,等我先做完手术,活血散瘀的药势必有落胎的成分,目前要控制产妇的出血量。” 杜太医捋了捋三羊胡子道:“确实,目前还不能活血散瘀,看来只能等了。” 不多时,杜若就把消毒过的工具给拿了来。刘七巧经过上次在林家庄的事情,手上的感觉已经找回来了。她在现代做过的那么多的剖腹产手术,没有意外情况也都是不用输血的,所以刘七巧这会儿算是胸有成竹的很。 介于大家的好奇心,刘七巧也很坦然的让大家观看,并且钦点杜若为她的助手。杜老爷为了给未来媳妇保守机密,特意让掌柜的把药铺打样一天,并且让春生好好的陪着患者家属。 刘七巧戴上了杜若的羊皮手套,接过杜若递过来的刀,测定好了位置,一刀下去便有嫣红的血液快速的溢出来。不得不说,这次的孕妇比林二奶奶瘦一点,所以一刀下去就划开开了皮肉,直接进入腹腔。 刘七巧顾不得讲解,快速的剖开了子宫,当她伸手进去把七个多月大的孩子从产妇的腹中拿出来的时候,大家几乎是都松了一口气。可是,方才让杜若去安排的稳婆却还没来,刘七巧正不知道这孩子往哪儿丢,杜老爷连忙拿了一块干净的白布,把孩子抱了起来。 那孩子还没足月,看上去瘦瘦小小的,杜老爷提起了他的脚丫子,对着脚底心拍了两下,那孩子忽然间咿咿呀呀的哭了起来,虽然声音很小,但也能让大家听的很清晰。 一直在外堂候着的男子哇的大哭了起来道:“我的孩子还活着,我的孩子。” 春生急忙跑进来一看,见是一个小男孩,又笑嘻嘻的出去通知喜 讯道:“大哥,是个儿子,你媳妇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于是那男子哭得更大声了起来。 杜老爷见了这个孩子,想起了杜若当年早产时候的模样,比怀中的孩子更要瘦小,抱在怀里身子特别软,几乎就直不起来,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每次吃奶都只能吸一两口。哭的时候就跟小花猫一样,有时候睡着不动的时候,看上去就跟死了的没区别,杜夫人为此没少掉眼泪,结果落下了月子病,之后便再也不能生养了。 杜老爷拿干净的白布把孩子擦干净,这时候请来的稳婆才来了,见过了杜家的老爷,抱着孩子去洗澡去了。可怜的刘七巧还低着头在给孕妇缝针,为了赶时间,刘七巧用的是竖切的办法,因为考虑到古代的女人是不会穿比基尼的,所以横切和竖切的结果是一样的,只有这女人的男人能看见,刘七巧自然就选择了能够更快捷的办法。 子宫缝三层、肚皮缝三层,遇到肚皮肉多的,还要多缝一层。因为没有可吸收的缝线,刘七巧这次用的是蚕丝做的钓鱼线。这种钓鱼线任性好,又是是蚕丝的,还很环保,方才和刀具一起在开水中煮熟消毒,这会儿正好用。 孕妇昏迷的很彻底,就连刘七巧下刀的时候,都没有一点动静。刘七巧的同事曾经接手过这样一个案例,因为那个孕妇对麻醉药的耐受程度不高,所以打完麻醉跟没打没区别,然后当她同事一刀下去的时候,那孕妇立时就感觉像被生吞活剥了一样,大叫了起来,为此还投诉到了医院领导那里,幸好在检查记录的时候,发现为那位产妇开刀时的麻醉时间是达到标准的,这才没有收到处分。 刘七巧这会儿还庆幸这位孕妇现在还在昏迷不醒,不然她身上任何一点动作,都可以打断她这种高度集中精力的工作。刘七巧缝完最后一针,打上了结,用剪刀剪去针线,倒退了两步,脸色煞白的对杜若道:“下面你给她包扎一下,用上最好的金创药,一会儿我来替她挤出恶露。” 剖腹产的人因为没有阵痛,所以子宫内部的恶露不能跟顺产的人一样,通过自然分娩的过程排出体外,所以在生产完成之后,还有一补手动排出恶露的过程。刘七巧生前是个看上去很温和的女子,但是即使是这样的她,去给那些产妇排恶露的时候,她们看她的眼神就跟看老巫婆没什么区别。 杜若上前为孕妇上药包扎,刘七巧退后了几步,抚着栏杆休息一会儿。她今天起的太早,一大早出门又没用什么早饭,刚想吃中饭又冒出一个杜老爷来,所以刘七巧简直就是在体力极度恶 劣的情况下完成了这一手术。可是就算这样,刘七巧也觉得自己也不至于虚脱至此。正当刘七巧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只觉得□□一阵热浪从体内涌出,刘七巧连双腿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又来了……每次一紧张就乱套,算算日子还得有两三天才来呢! “杜若,杜若……”刘七巧皱着眉头喊杜若,一只手撑着栏杆不敢动。这时候杜老爷和杜二老爷也围上去给那产妇做专家门诊,一时间没空来管刘七巧。 杜若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刘七巧,见她脸色不对,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了?” 刘七巧又急又囧,只能扯着自己的裙子,露出一截小腿来,那长裤上沾了方才一股脑滑下来的鲜血。杜若眉头一皱,顿时明白了,连忙放下手中的纱布,走过来一把将刘七巧拦腰抱起。 “喂……你!”刘七巧急的直喊,这种时候太接近前世的感觉,她甚至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而杜若虽然瘦弱,却是一个二十岁的成年男子。 刘七巧只能环住杜若的脖子,把自己的脑袋靠在杜若的肩膀上,有些懒散的说:“唔,你爹和你二叔那边,今天露这一手,能过关了吗?” 杜若只觉得心中一阵感动,忍不住把刘七巧抱的更紧了,凑在她耳边道:“我这里过关了就好,你又不是嫁给他们。” 刘七巧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那还不是得他们点头,况且,我今天也是真不忍心那孩子就这样没了,羊水都破了,等个两三天,就算生出来也是死的。” 杜若见刘七巧脸上有些戚戚然的表情,便安慰道:“不会每个人都跟林家庄的周二嫂子一样的,你看你今天又救下两条人命了。” 刘七巧安心的被杜若抱着,伸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脸色又扭曲了起来:“要死了,要死了……” 杜若一本正经的说:“还是那句话,痛则不通……”杜若的话还没说一半,刘七巧忽然抬起头来,对着杜若的唇瓣,探舌吻了进去。 不过这一吻的后果也是非常可怕的,因为勾动了体内的荷尔蒙分泌,刘七巧的大姨妈来势汹汹的又汹涌了几回。等她可以安然的站着的时候,觉得整条腿都很黏糊糊。 杜若把刘七巧带到了平日大夫值夜的房间,刘七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觉得尴尬的要死了。不过幸好杜若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打来了一盆热水,见了刘七巧道:“这盆子是干净的,平常只 放着洗手用的。” 杜若说着,又给刘七巧递过来一卷白纱布和一小包干净的棉花。说实话杜若也不知道女人来这个的时候用什么。刘七巧在来了这个世界之后,也才慢慢知道应该用什么。刚开始的时候,刘七巧用的是棉花,可是后来发现,棉花的吸水程度还不如草木灰……,于是刘七巧为了省钱,也和李氏一起用起了草木灰。毕竟刘家条件再好,也供不起刘七巧拿干净的棉花掂屁股底下扔掉。一年下来,至少也能扔一条两人宽的被子。 刘七巧上学的时候,曾和室友们讨论过有关穿越的可能性,最终大家一致表示,没有卫生巾和抽水马桶的世界,就算是当皇后,她们也不会考虑穿越来的。当时刘七巧还傻乎乎的表示,外界条件都可以克服,内心的爽快才是真的爽快,结果……她们都没穿越,她穿越了! 杜若给刘七巧送了东西,很自觉的就在门外候着,刘七巧拿着那些东西,先是剪了一小截纱布下来,丢到热水里头一会儿洗身子用。然后才不好意思的对着门外的杜若说:“你能帮我把刚才用过的针线给找来吗?” 来个大姨妈,卫生巾要现做,这是得多坑爹的一个社会啊!刘七巧这时候特别想念超市里琳琅满目的姨妈经,她现在觉得,就算是能用上黑心棉的卫生巾,她也能感动的痛哭流涕了。 杜若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刘七巧需要针线的作用,于是又跑回去要针线。这时候杜老爷和杜二老爷已经给产妇专家会诊完了,一致认为产妇的性命是保住了,但是有没有什么后遗症,还要等产妇醒来才能知道。 杜若找到了针线,又喊了春生去外头成衣店里面去买一套干净女装回来。正要转身的时候,被杜老爷给叫住了:“七巧怎么了?” “她月信到了,我让她在厢房里头休息。”杜老爷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心道方才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身上有这种毛病,这种毛病说好治也好治,一般婚后都能好。于是便点了点头说:“你好好照顾她,给她调理调理,身子不好,你娘可是不松口的。” 杜若立马点头如捣蒜,杜老爷看着自己这个平常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儿子,难得性格也便的热络了起来,不知是喜是忧,等杜若走了之后,才对杜二老爷道:“你觉得如何?” 杜二老爷笑着说:“大哥你都亲眼所见了,还要我说什么呢,这个姑娘定然不是一般人,胆大心细,落落大方,这些都是其次,最关键的是,她有一颗救世济民的心,这是最难得的。” 杜老爷点着头道:“说实话,我今日原想着她会来,故意来考考她,这下也不用考了,这一手便是了不得的,做我们杜家的媳妇绰绰有余。” 杜二老爷也表示赞同,两人捋着山羊胡子,各自点头,这最后的一道关卡,看来是只能让杜老太太松口了。 刘七巧做好了卫生带,换好了衣服,从厢房出来的时候病容蔫蔫。她做卫生带的时候,就因为精力不济,几乎把自己的十个指头都给戳了。杜若见她那模样,实在心疼的很。原来刘七巧还有些饿,这会儿也不饿了,连东西都吃不进去。 于是刘七巧只能扶着墙,指挥方才那位来接应的稳婆,为那产妇按出了恶露。一切就完成之后,产妇的家人也寻了一辆拖车,将产妇给拉了回去。临走时,杜二老爷又特意命掌柜的配了几幅药出去,又让产妇家里人好好照顾。 那产妇一家人都来了,抱孩子的抱孩子,搬产妇的搬产妇,虽然得了孩子,可是一家老小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欣喜之色。 掌柜的见那家人要走,急忙上前问了问杜老爷的意思,原来方才那宣武侯家的家丁,撂下一百两银子就先走了,这会儿掌柜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收钱,于是请示了一下杜老爷。 杜老爷大手一挥,命掌柜的把钱全给那户人家送了过去,一应的药材也白送了。 刘七巧不懂治其它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产妇还没醒过来就回家了。这年代没有医院,任何的病都只能在家里面治,治得好就活着,治不好死了就直接埋了,倒也不浪费公共资源。 杜若又问过了那产妇家住哪里,他打算这几日趁着下值的时候去探探病,顺便帮产妇换药。 刘七巧这次发作的特别厉害,根本没精神送那产妇出门,一脸菜色的扶着栏杆吐了起来,偏偏她没吃多少东西,吐出来一肚子绿油油的苦胆水。杜若见了简直心疼的要死了,刘七巧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起身告辞回家。 杜若在柜台里头忙前忙后的,亲自抓了几幅药,喊了马车来送刘七巧回家。到了门口之后,杜若先下车扣了门,开门的是钱大妞,钱大妞认得杜若,还是喊了他一声少东家。杜若扶着刘七巧下了马车,刘七巧正要推迟,却被杜若给拦腰抱了起来,绕过影壁往前排的客堂走去。 李氏一看刘七巧这个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吓的赶紧迎了出去。 “七巧,你这是怎么了你?” “我……”刘七巧觉 得自己丢人死了,又被杜若抱着不好挣扎,一张脸涨的通红。这时候春生提着药材进来,杜若这才把刘七巧放下了道:“伯母,七巧的癸水来了,这是我配的药材,你熬一碗给她喝下去,可以止痛。” 刘七巧感动的热泪盈眶,在这种来大姨妈没有止痛药的古代,她真的是受够了。李氏看着杜若对刘七巧温柔的动作,眸光中流露出来的关切,以及抱着自己女儿的那种呵护之情,顿时就忘了接药。还是钱大妞立马接过了药道:“我这就去熬药,七巧你忍着点。” 说实话,以前大姨妈也这么折磨刘七巧的时候,刘七巧只是默默的忍着。但是近日被杜若如此关爱之后,刘七巧越发觉得大姨妈比平常似乎更痛了几分,虽然也可能是心理因素。 杜若抱着刘七巧上床,给她盖好薄被子,接过李氏递过来的汤捂子放到她的怀里,拍了拍她的脸颊道:“不要讳疾忌医,你这样是病,要乖乖吃我的开的药才对!” 杜若哄人的时候一本正经,连个笑容也没有,眉宇里还因为担忧挂着一丝的皱纹。刘七巧见他这番模样,忍不住笑了,伸手在他的眉心揉了揉道:“我知道了,我这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吗?你看在我这么难受的份上,饶了我吧。” 不一会儿,钱大妞已经熬了一碗红糖粥送了进来,杜若端在手里检查了一番,觉得不错,拍着刘七巧的肩头让她起来吃。刘七巧勉为其难的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杜若也不压她,又看着她把中药一口气吃完了,安然睡去,才起身告辞。 他的那碗中药里面有着止痛镇静的药材,只能在特殊时候用一用。要不是看在刘七巧那张被折磨的变尖的小圆脸,杜若是绝对不会开这个后门方子的。 杜若到了中厅,见李氏还在厅里头,连忙作揖行礼,李氏忙摆了摆手道:“杜大夫您坐。” 杜若心里没底,忙说:“伯母您先坐。” 李氏咬了咬牙道:“我不是你长辈,杜大夫不必这样,小妇人我受不起。” 杜若听了只觉得心惊肉跳的,心里面七上八下,他对着自己的爹娘,很多话能说出来,可是对着刘七巧的娘,又觉得很多话说不出口。又觉得自己说什么也都是多余的,所以想了想,只在李氏面前屈膝一跪,行了一个大礼道:“伯母不必担忧,我定然不会愧对了七巧,伯母只需为七巧被一份嫁妆便好了。” 杜若说完这段话,只觉得脸上烫的要滴出血来,急急忙忙的起来,说了一声告辞,便如无头 苍蝇一样撞了出去。杜若绕过影壁,走到门外,拍拍自己的脸颊,一副没有回神的感觉。春生打趣的说:“少爷,您这毛脚女婿,还没过门呢,紧张啥?” 杜若瞪了春生一眼,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最近越发嘴痒了,上次的事情我还没罚你呢,若不是你乱跑,我和七巧能被老爷发现?” 春生一脸无奈的跳上马车,苦着脸道:“该发现的还不得发现,少爷你看,今儿七巧姑娘露这一手,老爷和二爷都惊呆了,恨不得马上抬回去让她给你做少奶奶呢!” 杜若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上了马车摔下帘子道:“你这张嘴,改明儿我让七巧跟缝针一样给你缝起来罢了,看你还敢不敢在胡说八道。” 李氏显然被方才杜若的动作给惊吓过度了,在厅里做了半天,直到钱大妞进来说要去厨房张罗晚饭,李氏才稍稍回过了一些神来。然后她又紧张的发现,杜若说要她备嫁妆,刘七巧的嫁妆从刘八顺出生之后,李氏陆陆续续的筹备着了,可那都是按照门当户对的人家筹备的,若是刘七巧真的要嫁入杜家,那些嫁妆就算是垫箱底只怕也是不够格的。 李氏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觉得事情有点难办了,少不得要跟刘老二商量商量。可是万一刘老二觉得不靠谱,又把七巧给配了别人,那该怎么办呢? 当天晚上,刘老二也终于赶着沐休的最后几个时辰,回家歇着了。刘老二知道刘七巧因为那事儿又在床上躺着,也没发话,倒是刘老爷说道:“姑娘大了,这病还得治一治,别进了婆家也这样,怎么操持家务?虽说这病多半得嫁了人以后才能好,可总归还是要瞧一瞧的好。” 李氏点头附和:“爹说的对,我之前也想着,等到了京城,要给七巧好好找个大夫看看的。” 刘老爷说:“就鸿运街上宝善堂里头的大夫不错,那个陈大夫医术高明的很,我们有个头疼脑热,都是他看的。” 李氏蹙眉道:“就是不知他精不精女科?” 刘老二想了想道:“请了来问问再说吧,我今天回王府为七巧告个假,她这样子明天也不能进府伺候。” 第二天,刘七巧告了假继续在家抱窝。李氏一早就去鸿运街的宝善堂去请陈大夫,被告知陈大夫出诊了,李氏按照掌柜的要求,登记好了信息,然后家去了。一直等到下午的时候,才听见外头有人叫门。 李氏上前去开门,见是杜若来了,顿时缩手缩脚的都不知道怎么说话好了。一方 面她觉得自己现在得摆一个长辈的样子,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杜若是贵人,她不过就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小老百姓。 杜若还是同往常一样,显然是故意把昨天的事情给忘了,温文尔雅道:“大娘,我是来出诊的。” 李氏不解问:“不是陈大夫吗?” 杜若笑着道:“陈大夫还没回来,我替他。” 李氏便不再追问了,心想反正店是你家开的,你们爱谁来谁来。刘七巧今天已经比昨天好了很多,但仍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整个人无精打采的靠在炕上,腰后还垫着一个长引枕,见了杜若便问;“你怎么来了?” 杜若勾唇笑了笑,上前放下了药箱道:“你们家去请的,正巧我昨儿没为你细细把脉,这会儿便再来看看。” 杜若说着,一本正经的打开药箱,拿出药枕放在刘七巧的手腕底下,又道:“昨儿半夜,那户人家的人来宝善堂找了陈大夫,说是那产妇醒了,只是喊着头昏,陈大夫去看了,按照我二叔的方子略略改动了下,估计那产妇是能活下来了。” 杜家在安保机密工作方面做得不错,昨儿还特意吩咐陈掌柜去给那户人家送了封口费。说起来这事儿最后还是杜老爷想起来的,刘七巧露这一手虽然震惊,但是为了防止以讹传讹,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所以杜老爷命掌柜的亲自出马,让那户人家闭口不提剖腹生子之事,只说是孕妇早产了一个婴孩,母子平安。 刘七巧暗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也不枉费她紧张到连大姨妈都提前光临了。杜若把着脉搏按了一会儿,又问她:“你小时候是不是生过什么大病?” 刘七巧回忆了一下,从她穿越来之后,唯一经历过的大病就是疟疾,当时原来的刘七巧已经死了,她也是慢慢醒过来才知道的。 “小时候生过疟疾,差点儿就死了,我娘说我小时候很瘦,我癸水也才来不到一年,每次都疼的死去活来的。”刘七巧说到这里,又想起今后的几十年都将伴随着自己的痛苦,顿时觉得人生昏暗之极。 “阴虚、血虚,七巧你的身子不大好呢?”杜若的手指轻轻的搭在刘七巧的脉搏上,有着凉凉的温度。 刘七巧抬起头看着他,忽然勾住他的脖颈,缓缓的凑上去,顶着他的额头道:“那你……能帮我补补吗?”刘七巧抬起眼皮,就能看见杜若黑漆漆的眼珠子,已经长翘的睫毛,黑压压的遮着他乌黑的眼眸。 杜若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沙 哑:“七巧,你这样我怎么给你看病?” 刘七巧朝他眨了眨眼睛,杜若只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一样,忍不住含住了刘七巧的唇瓣。 生涩的吻居然也能带来让人心情澎湃的欲*望,刘七巧只觉得下身又有几次潮涌的感觉,再多的草木灰只怕也厚德不住了,急忙推开杜若,快速的拿起一个皮垫子,垫在自己身下。 杜若恍然大悟,脸上浮起淡淡的绯红,伸手抚摸着刘七巧光洁如玉的白皙脖颈,略带着叹息说:“七巧,你能快些长大吗?” 刘七巧心里暗暗把杜若鄙视了一通,明明自己是大人他才是孩子好不好。不过对于这个十四岁发育不良的身体,杜若发出这样的感慨,大概也是无奈之举。 外头大厅里,李氏正一脸愁容的坐着,钱大妞正在擦桌子,冷不防看见李氏的脸色,小声道:“大娘,你这么不放心,怎么不进去看着呢?” 青春期的人似乎对这些有着天生的敏感度,钱大妞目前已经确认了刘七巧和杜若的不正当关系。 李氏摇摇头道:“那可不行,我进去岂不是扰了他们了。” 钱大妞想了想,放下抹布道:“大娘心里头可喜欢杜大夫,是不是?” 李氏被说穿了心事,也只能幽幽叹息:“喜欢是喜欢,这么好的人品,这么好的模样,谁能不喜欢呢?”李氏越说,脸上的神色就又柔和了起来,继续道:“要说谁没有一颗嫌贫爱富的心呢,可有些不贵它就不该我们这样的人家享,万一弄不好会害了七巧的一生的。” “那也未必呢。”钱大妞笑嘻嘻的给李氏倒了一杯茶,送上去道:“我前几天跟人唠嗑,听说着杜家可是好人家,杜大老爷是个好人,膝下只有杜大夫一个儿子,可他愣是连一个姨太太,一个通房也没有。虽然别人说杜二老爷是个风流性子,家里有五房姨太太,可是杜大夫是杜大老爷养的,自然是随他爹的,您说是吗?” 李氏闻言,眼珠子一亮道:“你这些都是真的?哪儿听说的?” 钱大妞被问的脸色一红,有些忸怩又不大好意思的说:“我……我就跟门口跟着杜大夫的那个小厮问的。” 李氏叹了一口气请,不一会儿杜若出来,写下了药方递给李氏。李氏也不识字,便又交给了钱大妞,杜若想了想又把方子收了回来道:“一会儿我喊人送过来就好,让七巧好好休息,注意保暖。” 李氏点头应了,李氏是非常合格的娘,从 ☆、第54章 刘七巧说的时候,感情起伏并不是很大,只是尽量的陈述事实而已,而王妃闻言,却大惊失色,连同青梅也花容失色,连连道:“竟有这样的事情?怎么我不曾听说呢?” 青梅也胆颤心惊的说:“怎么会,少奶奶素来都说她弟弟最是沉稳内敛的一个人,平素待人也有礼数,和大少爷之间多有来往,比起外头那些纨绔子弟的名声,算是好上了许多呢!” 对秦氏口中的宣武侯家的大少爷,刘七巧不太熟悉,但是对大街上策马狂奔,撞了人只丢下银子连个下人都不留下来的宣武侯家的大少爷,刘七巧可是亲身经历的。 “那日宣武侯家的马车撞了人之后,便将那产妇送到了宝善堂里头,丢下一百两银子给掌柜的,直到那孕妇生完了孩子,被家里人拖走,这宣武侯家就没出现过任何一个人。”刘七巧也不怕得罪人,反正那天的事情大街上看见的人多得是,秦家就算是要推脱也推脱不掉的。 王妃闻言,一张脸越发的黯淡了下来,支着额头道:“那这一次倒不能怪她,这样的夫家便是嫁过去了,只怕也未必是个疼人的习性,她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到底我是她的嫡母,她娘亲也在王爷跟前服侍了那么多年,我必定也要给她找一户好人家的。” 王妃说完,从榻上缓缓支起身子,对青梅道:“你亲自去二小姐那边说一声,就说秦家的亲事,作罢了。等我身子好些了,再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青梅点头而去,刘七巧坐在王妃的身边,看着她为自己腹中的胎儿操心、为王爷操心、还要为自己情敌肚子里生出来的庶女操心。作为一个当家的太太,王妃真是的是一个非常称职的人。 大户人家的嫡母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对于众多情敌的子女,也要做到一碗水端平。有时候要是稍微不好些了,就会被口水淹死。当然这种只在于好脸面的人,对于那些不好脸面的人家,苛待庶女庶子的例子还是不少的。 王府这样的人家,最是不能落人口实,梁女士在这一点上,做的非常好。 至晚上,王爷回府,照例是先来了青莲院看自己的原配正室。刘七巧根据这几日王妃的身体情况,给她增加了几个清淡的小荤菜,如黑椒牛柳、木耳炒鱼片、醋溜鸡丝等。 王爷平日里在外应酬,吃的也是三珍海味,这几日每日晚上回来与王妃一同茹素,反倒觉得肠胃负担轻松了不少,所以便日日都来王妃的青莲院用晚膳。 当夜,王妃又把宣武侯家 大少爷的事情跟王爷说了,王爷见王妃身怀六甲,还要为他的这些庶子庶女劳心劳力,顿时心疼不已,便道:“明日我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就让她代为张罗蕙丫头的婚事,你这一胎还得有半年多不好操劳,到时候蕙丫头的年纪大了,反倒成了你的不是。” 王妃见王爷如此体贴,自然是心情好的不得了,难得挽留了王爷留在青莲院内。刘七巧见青梅去净房伺候王爷洗漱,便偷偷的跟王妃说了一些话,并且一本正经的说,这些都是从书上看见的,她一个小姑娘自然不懂的,但是书上都这么写,大抵是可行的。 于是,王爷和王妃一夜缠绵,第二日一早,王妃醒来的时候,王爷已经先去早朝了,王妃榻上有了男人的气息,难得睡的那么舒坦,心情愉悦。 刘七巧为王妃准备了营养早膳,豆包一个,荷叶绿豆粥一碗,鸡蛋一个,凉拌三丝一小碟;王妃一口气竟然将这些东西都吃了一个底朝天。青梅更是心情大好,拉着刘七巧一同去吃早饭,敬佩道:“七巧,若不是你回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劝太太呢,你说那些个人,外头传的那么好,怎么原就是这样的人呢?” 刘七心道:你们都是被关在宅子里的人,如何能知道外头的事情,但凡让你们知道的事情,必定是有让你们非知道不可的理由,自然这真实性就大打折扣了。 两人正唠嗑着,果然见秦氏领着丫头匆匆而来,青梅忙进去通报,秦氏见丫鬟们都在,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王妃便谴退了众人,只留着青梅在身边,秦氏身边也只留下一个翠屏来。 “今儿一早我娘家的人送了消息来,说是太太昨儿没送二小姐的八字出去,托我来问一声。”秦氏开门见山的说道。 王妃想了想,也不能直说她家兄弟不好,便开口道:“你和我如今都怀着孩子,也没个精力去张罗蕙丫头的事情,蕙丫头的事情老爷已经交给了老太太去办了,我估摸着老太太那边人面广,未必就听我的,所以先没定下来。” 秦氏一听脸都变色了,王府这个老太太看似深居简出,其实是个不大好周旋的人。当时她以侯府庶女的身份嫁入王府,她似乎也没正眼瞧过她几眼,后来她处处赔小心,又努力伺候王妃,王妃三天两头的夸赞她,她才见了那老太太几次笑脸。 秦氏想了想,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装作试探道:“自古儿女婚事,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太太毕竟隔了一层,未必有太太这么疼蕙姐儿的。” “那你就想错 了,她们姐妹几个,自小都跟在老太太跟前,我平日里内外打点已经忙不过来,也没什么空教她们,说起来老太太与她们才是最亲的。” 王妃这么说,秦氏脸上越发有些颓然的神情,但还是陪笑道:“蕙姐儿是个有福气的,有老太太疼。” 秦氏从青莲院出来,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回到玉荷院立时砸了几个杯子,在房内骂骂咧咧道:“都说了让他这几日安分点,还闹出这么大的事儿。”秦氏恼怒归恼怒,发过火之后就安静了下来,只蹙眉道:“那家人家又没打上门来,这事儿到底是怎么让人知道的?” 翠屏缩着脑袋站在墙根前,小声回道:“不然奴婢喊周妈妈出去打听打听?这事儿若不是奶奶你问起,只怕从侯府来的下人也不敢提,显见是没多少人知道的。” 秦氏摆了摆手,让翠屏这就下去办了。 王妃这几日身子骨越发好了,身上的浮肿消退了不少,看着精气神也好,又想起昨夜王爷竟是与她温存了一晚,脸上也越发红润了起来。她见早膳也用过了,又把秦氏也送走了,便喊了青梅和七巧道:“七巧,你进府这么久,还没见过老太太吧,今儿我也带你去见一见。” 刘七巧对于这种钟鼎豪门里头的老太太,感官只停留在贾母的感觉上,觉得应该是个慈爱的老人家,所以就答应了。 王妃特意没有请仆妇们安排肩舆,而是步行去的。出了青莲院的大门,往西走上一百米路,便见一处有假山的岔路口,绕过假山往被北面去,便是王府老太太和几个姑娘住的地方。 老太太住的地方为了讨口彩,取的名字叫寿康居,据说这名字还是太后娘娘给赐的,太后娘娘住的地方叫永寿宫,所以给她自己的好姐妹也娶了一个寿字辈的地方。 王妃来到寿康居的时候,几个姑娘们正和二太太一起在老太太处晨省,二太太见了大太太便笑道:“真是稀客来了,我说今儿老太太这门前的喜鹊叫个不停的,还以为蕙丫头的亲事定了,不曾想是太太来了。” 王妃入了厅中,恭恭敬敬的给坐在上首的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忙命自己身边服侍的老妈妈去扶了王妃道:“你今儿怎么过来了,身子还好些了?” 王妃落座,脸上掩不住的一丝喜色道:“身子好了很多,只是这些时日委实怠慢了老太太,媳妇心中有愧,亏得新来的丫头服侍的好,吃食睡眠都好了很多,如今人也轻省了些。” 王妃正说着,周蕙以及二房的 三个姑娘都上前来给她请安,王妃笑着受了礼数,又道:“菁丫头倒是越发出落的好了,听说婚事已经定下了?” 二太太点点头道:“是诚国公家的嫡次子,前几日刚过了文定,打算等到了明年在完婚不迟,反正菁丫头明年才及笄,正巧那时候,王府的这几件大事也差不多可以忙完了。” 二太太口中的王府几件大事,指的就是王妃和少奶奶生孩子的事情。如今老王妃还在,王府没有分家,这次周菁能嫁的这么好,也多半是因为恭王如今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虽然二老爷没有袭爵,可周菁却是恭王府唯一一个嫡女,自然也要有嫡女的派头。 王妃暗暗点头,挑眉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周蕙,十六岁的姑娘,虽然算不上美貌,也没有周菁那种与生俱来的嫡女气势,但从小养在老王妃跟前,规矩容止都很妥帖。王妃想了想道:“昨日我回了宣武侯府的求亲,原本亲上加亲是一件好事儿,可宣武侯没有嫡子,以后他的嫡子是要继承爵位的,蕙丫头毕竟年轻,我怕她当不起这个重任。” 换做往日,王妃要是这么说周蕙定然是一百个不服的,可今儿她愣是点头道:“太太说的是,女儿只想当个轻轻松松的少奶奶,什么侯府的当家大奶奶,女儿是断断当不起的。” 刘七巧心道这倒又是一个难得的明白人,身在大户人家的庶女,能有一颗为自己筹谋的心已是不易了。不过想起她上次阴测测的问她要不要看秦氏的诗集,刘七巧对她还是难有亲近之心。 一群人又闲聊了几句,把屋里头姑娘的终身大事都给讨论了一遍,又问及了二太太那小儿子的功课,林林总总之后,王妃才又捡起了话匣子,拉着七巧道:“七巧,还不快见过老祖宗。” 刘七巧这时候才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老祖宗来,说起来这老祖宗也够年轻的,看容貌大约只有五十岁上下。不过按照古代人早生早育的习惯,这位老祖宗的年纪大概在五十五岁左右的光景。放在现代,五十五岁月经还没断,刚刚才道更年期,根据改革,连退休年龄都还没达到。可是摆在古代,已经是一个儿女成群的老祖宗了。 刘七巧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寿命问题了,不禁打了个寒战,愣了半晌才盈盈拜下道:“七巧给老祖宗请安。” 王妃笑着道:“这孩子,怎么还愣神了呢?” 刘七巧忙低下头,略带羞涩的小声道:“先前太太跟奴婢提起老祖宗,奴婢以为老祖宗一定是一个头发花白慈祥端庄的老太太, 可眼前的老祖宗看着这么年轻,奴婢一下子反倒喊不出口了。” 一屋子的丫头妈妈们都笑了起来,二太太笑的握着嘴道:“看这孩子,嘴甜的跟蜜糖似的,怪不得太太如也是红光满面的,天天被这么一个小蜜糖罐给逗乐的吧?” 王妃温婉的笑笑,脸上却正经道:“你们别被她骗了,她平常嘴巴最厉害,惯是一个直性子的,我那媳妇孝顺,几次给我送这送那的,她管的比门神还紧,一概不准入内,只准我吃她写下来的那些菜,全是一些青菜笋子之类的,看我如今人都瘦了好大的一圈。” 大家伙听了,又是一阵哄笑,个个都直不起腰来,只有老王妃道:“她是好心,你上了年纪又怀了身子,万一把孩子吃的太大了,到时候使不出力来,可不就是自己受罪,宁可这会儿少吃些,等哥儿出来了,我们再慢慢的补给他。”老王妃说着,拍着刘七巧的手背道:“亏你有这心思,敢做得罪主子的差事,有多少丫鬟们可不敢跟你这样,到时候也就只有主子受罪了。” 王妃听了,心里没得就感动了起来,眼眶也热热的,笑着道:“就是这个意思,平日里丫鬟们服侍,人人都是尽心尽力的,但断没有人敢忤逆了主子的意思,我就瞧着这丫头实心思,便也从来不跟她置气。”王妃顿了顿,又慢慢道:“说起来,老祖宗,七巧是刘老头的孙女。” 刘七巧仔细听着王妃给她的介绍,跟晚辈们介绍,说的都是刘二管家家的闺女,特特跟老王妃介绍,便用起了刘老头的孙女。 老王妃听了,果然就记起了什么似的,连连点头道:“原来是刘老头的孙女,我说呢,他们家惯是效忠主子的好奴仆,当年鞑子人打进来,老王爷带着全家往南边逃,整整五年,别人家的宅子都被那些鞑子抢的抢,烧的烧,我家这宅子,里面竟连几样值钱的东西都不曾少,老王爷直夸刘老头是个能干的,破格就让他儿子跟了王爷,如今也是十来年过去了,已经是王府的二管家了。” 老王妃说着,又抬头看这刘七巧道:“不错不错,好好服侍太太两年,一个大丫鬟是少不了的,到时候再让你爹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太太补贴点嫁妆,风风光光的嫁了,将来少说也能做个管事媳妇。” 刘七巧只是陪笑,她发下了一个问题,跟这群中老年朋友聊天,无论开始是什么话题,到最后统一会集中到对晚辈的终身大事以及人生规划方面。如果没有人岔开话题,她们可以继续从结婚、说到生子、再说到儿子讨媳妇、媳妇生孙子,反正无 穷无尽。 二太太听了老王妃说的话,先是点点头,忽的心思一转,却又有了别的看法。大家都知道这大房的少奶奶是个厉害的,刘七巧在这房只怕无所作为了。可是二房不一样,二太太膝下可是有一个刚考上了举人的嫡子,正是十六七岁的光景。 二太太越看刘七巧越觉得水灵秀气,比起她娘家的那个侄女,以及宣武侯家的那个嫡女,也没多少逊色的。 这一点要归功于刘七巧是个穿越者,作为穿越者,她那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就算她现在只是一个丫鬟,但还是没有那种奴性,但凡有些眼光的人看刘七巧,也不会得出一个:她是个奴才的结论。 二太太觉得,她娘家的侄女太软弱,将来若是分家了,只怕很难当得起当家的大奶奶。至于宣武侯家的那个嫡女,在看见秦氏的做派之后,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了,一个庶女就能有如此手段,作为嫡女的秦二姑娘,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所以,二太太打起了刘七巧的主意来。 但是刘家和其他家养的奴才不一样,要刘七巧做姨娘,并不是她们主子吩咐一声,刘七巧就要应的。所以二太太觉得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春月,去到我房里的紫檀木小匣子中,抓一把金锞子来给这闺女。”老王妃说着,便开始阔气的赏人了,刘七巧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谢了赏,从那个□□月的丫鬟手里接了一捧子的金锞子在手里。 刘七巧见了这春月,心里倒是有些奇怪,这府里府外的,也没见几个年纪大的丫鬟最大的也不过十六七的模样,可是按照刘七巧的判断,这位春月姑娘,少说也应该有二十出头了,那眉眼中透出的成熟模样,并不像翠屏那种小丫头片子强装出来的。 刘七巧接了金锞子,细细的放在荷包里,又福身谢过了,才又侍立一旁。王妃说着,命青梅上前,向老太太献上了一叠纸道:“这上头都是这几日我吃着觉得好的素斋,想着老祖宗小厨房里的人手艺只怕更好,就没让厨子直接做了来,只是记了下来,老祖宗平日要是有个斋戒什么的,也好选几样做着吃吃。”王妃说着,便笑道:“反正七巧方才也受了老祖宗的赏赐了,我这一手借花献佛,也不算亏本了。”众人听了,又是一阵笑。 这里头正欢声笑语的,外头却吵嚷了起来,门口的小丫鬟打了帘子进来,偷偷朝着春月咬了咬耳朵,那春月听了,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转身对着老王妃落落大方的说:“外头方姨娘来了,说是要见老祖宗 。” 王妃立时皱了皱眉头,这方姨娘正是二小姐周蕙的生母,是老王妃赏给王爷的人,一小就是王爷的通房,自生了大小姐之后,才抬了姨娘,平时也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只不知道冒冒失失的闯到这寿康居来,倒是有些意外。 老王妃也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方姨娘从外头进来,眼珠子便先在周蕙的身上闪了一圈,这才恭恭敬敬的给几个主子请安。 “你今儿来,怕是有什么话吧?”老王妃免了她的礼,开门见山的说。 方姨娘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说:“原本是去青莲院给太太请安的,院里的丫鬟说太太来了老祖宗这里,奴婢就也过来了。” 王妃听了,也只是点点头,端着青花缠枝纹茶盅的手把茶盏放在一旁道:“有什么话,方姨娘就直说吧。” 方姨娘闻言,脸就涨得通红,看了一眼二小姐,继而红着眼睛道:“昨儿听说太太回了秦家的婚事,奴婢想问问太太是做什么想的,难道二小姐的人品相貌,竟配不上那宣武侯的大少爷不成,虽说二小姐不是太太嫡出的,可那宣武侯的大少爷,也不是嫡出的。况且奴婢一直以为太太对待嫡庶,向来一视同仁,不然也不会为大少爷娶了一个庶出的少奶奶……” 方姨娘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二小姐已经涨红了脸,脸上的神色都变了,还是老王妃开口呵斥道:“一派胡言,你一个奴才,也敢在主母面前说出这番话来?” 周二小姐跟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就差对自己的亲娘说:那是我自己不想嫁啊! 方姨娘被老王妃一吼,吓的下面的话也忘了,只跪在那里,神情沮丧,眼底似乎还有些泪。王妃见她如此,便也不好藏着掖着,只叹了一口气,转身对老王妃道:“我今日正是为了这个事儿来的,昨日听说那宣武侯的大少爷,竟然是一个恃强凌弱、欺压百姓的性子,我便想着这事儿不如先缓一缓,但是顾着儿媳妇的面子,也断不能这样说人家,所以才推说蕙丫头配不上人家,好让人家不要白等着了。” 周蕙听王妃这么说,顿时眼圈一红,对王妃多了一层感激,这才小声小气上前道:“回老祖宗,前些日子孙女去法华寺上香,听周尚书家的小姐说,那秦大少爷看上了她哥哥的一个丫鬟,愣是要了回去当通房,孙女儿虽然不恼着男人三妻四妾的,可是别人家的丫鬟,看上了就要要来,以后若是孙女嫁了过去,他三天两头的要了别人家的丫鬟 ,孙女这面子上如何过的去。”周小姐说着,嘤嘤哭了起来,感情很到位,甚是凄楚。 老王妃气得直哆嗦,一边安抚着孙女一边道:“怎么以前就从来没听说过这些,我还只当是个老实孩子呢。” 方姨娘听女儿这么说,一时间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原本以为王妃坏了她闺女的好姻缘,跑来闹了个红脸,谁知道是这个光景,顿时脸涨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跪在地上一脸的尴尬。 二太太见老太太生气,便上前劝慰道:“老祖宗有所不知,宣武侯夫人没生出嫡子来,几个儿子都是庶出的,她老了还得依靠着他们,惯不会让外头人指点了他们的不好。”二太太说着,又压下了声音,跟老王妃咬了一会儿耳朵,脸上神色很是生动,像是说什么说的起劲。 那老王妃听了,也是两条眉毛飞来飞去,转身问道:“真有这种事情?” 二太太点点头说:“可不是,我原与那安靖侯故去的侯夫人是闺中的好姐妹,平日里自然是看顾着点的,那日再诚国公家赴宴,遇到了她家大姑奶奶,才知道的这事情。亏得她家大姑奶奶是打小结的娃娃亲,不然让那安靖侯的继室给掺和了进去,可不又是毁了好好的一个人。” 王妃听着有点不对劲,便也问道:“安靖侯府又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二太太脸上见王妃上了心,便淡淡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前端时间传闻安靖侯的嫡次子身子骨不好,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听安靖侯府的大姑奶奶说,不过就是染了风寒,才多休养了一些日子,都是怕外头人说侯夫人这个继母当的不称职,才又是通房又是冲喜的往这二少爷的房里抬,如今这二少爷的病早就好了。” 王妃低头想了想,这安靖侯的二少爷,原先就是她打算配给周蕙的,后来也是这方姨娘不知道哪儿听说人家身子不好,便来哭闹了一场。王妃素来是个宽厚的主子,更是怕人闲言碎语的说道,所以才回绝了安靖侯府,转而又跟宣武侯府议了起来。这回倒不是方姨娘来哭诉,而是周蕙亲自来哭诉的,谁知哭诉之后,又闹了方姨娘这一出。 老王妃也是知道这事儿的,便想了想道:“这样好了,蕙丫头的婚事,太太你也别操心了,如今你有了身子,万万也不能劳累了。”老王妃说着,又看向二太太道:“你改日把那安靖侯家的大姑奶奶约出来,好好与她说说她弟弟的事儿,然后再约了安靖侯夫人出来,把我们的意思说一说。” 老王妃是过 来人,惯是知道有些个继母对这前头留下来的孩子是不慈的,面上看着比疼自己孩子还紧张,背地里使袢子的不是没有。 “老祖宗说的是,媳妇明日就去下了帖子请过来。”二太太是典型的成功形家庭主妇,如今王妃和秦氏都怀着孩子,她作为王府的当家太太,气势是自然是不一般的。 老王妃看了一眼方氏,直摇头道:“姑娘的婚姻大事,什么时候由得你一个奴才在这里上串下跳的?别说太太从来没苛待过蕙丫头半分,平日里对着你们,她也是纵容的多。大房没有一个嫡出的姑娘,你摸摸良心,她待姑娘们怎样?” 王妃听老太太说的句句在理,没得把自己感动了一把,竟然眼眶子都有些湿了。周二小姐见了,忙上前跪着道:“女儿给母亲请罪了,让母亲忧心了。” 王妃见周蕙说的恳切,也便笑笑过去了,又对二太太道:“又要麻烦弟妹了。” 二太太摆摆手,笑着道:“等你身上这块肉掉了下来,你再谢我不迟。” 这下众人才都笑了起来,只方姨娘还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老王妃发话道:“还杵着干什么呢,没事回去都念念经,保佑太太在给王爷添一个白白胖胖的嫡子是真的。” 方姨娘略显尴尬的行礼告退,刘七巧注意到,周蕙看着她生母的视线,带着几分无奈与不舍。可她终究还是收回了视线,陪着厅里的主子们说笑。 刘七巧陪着王妃一直在寿康居里面待到了午时,老王妃今日心情好,特意留了大伙一起吃饭,又吩咐厨房按照王妃送上来的食谱,做了几个素斋给太太姑娘们清清肠胃。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刘七巧在看着上丫鬟们端上来的菜,还起到了一个解说的作用。每一道菜都要说出几个好处来。 比如这个白菜梗炒木耳,就可以补肾壮骨、脾胃通络、强壮身体、防病抗病的功效,关键是白菜梗口感生嫩,还带着丝丝清甜,木耳有润滑爽口,是最方便也最常规的一道小菜。 还有一道口蘑冬瓜汤,这道菜也是每两三天刘七巧会让王妃吃一次的,冬瓜利尿消肿、清热解毒,口蘑补脾益气、健身养胃、降压抗癌,两者相配,有利小便、降血压的功效。但是孕妇如果太过尿多,难免会造成羊水稀少,从而影响胎儿发育,所以刘七巧每隔两三天才让王妃吃一次,而早上则会配上现磨的豆浆,补充其体内的羊水。 老王妃一边吃一边点头道:“难为这丫头想的到,这些菜若是不特 ☆、第55章 进宫不是件容易事儿,所以在接到这个通知之后,老王妃就开始考虑换什么衣服进宫。因为只是去聊天解闷的,所以并不需要穿上诰命夫人的服饰。老王妃自从老王爷死后,基本算得上半个出家人,衣服也都是一些深色的。她自己又觉得自己是进宫劝人的,所以不必穿的太过夸张了,便只按照平日的规矩,换了一件宝蓝色葫芦双喜纹的遍地金褙子,看上去整个人精神不少,倒算不上特别的喜庆。 老王妃换了衣服出来,见刘七巧还在那边候着,看她一身棉布长裙,外头套着一件青绿镶领粉蓝撒花束腰对襟比甲,正是府里头二等丫鬟的穿戴。老王妃想了想,转身吩咐道:“把前日我吩咐下去给姐儿们做的夏裙找一套出来,我看着她身量和菁丫头差不多,先拿了一件来让她穿上,这毕竟是进宫里去,太寒酸了不行。” 一旁服侍的丫鬟听了,挽了帘子往次间里去,不一会儿捧出一套天青绿垂柳暗花绸缎长裙,老王妃过目之后,点了点头道:“你们服侍她穿上我瞧瞧。” 于是刘七巧便被三个丫鬟一起请进了次间里,不一会儿将那套衣服换在了身上。不得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刘七巧虽然是个乡下丫头,但是平日里从来不下地,除了在屋檐下借着阳光划水之外,她很少直接接触紫外线。所以她的皮肤是健康的白里透红,没有半点被紫外线灼烧过的痕迹。穿上这一套衣服之后,除了胸口的地方还是让人比较失望之外,整个身量形容,竟然是让人耳目一新。 刘七巧被丫鬟们推着走出帘外,这会子连王妃和二太太见了,都忍不住露出赞许的神色。二太太更是一双眼睛上下不停打量着刘七巧,心里暗暗道:这哪里像是乡下丫头,不是她灭自己威风,身为嫡女的菁丫头站在她身边,只怕也分不去她这通身的气派,更别说那一众的庶女,竟没有一个有她这般落落大方的气质的。 老王妃瞧着,也是眼前一亮。外在看容貌,内在看气质。刘七巧的长处就在于,她虽然是一个青涩皮囊,但是她有一个成熟的内在和淡定从容的外在。就连在风月场上逢场作戏惯了的王爷,也微微点头,转身对老王妃道:“老祖宗若是预备好了,那儿子就去备车马了。” 老王妃摆摆手道:“去吧,喊了轿子,直接在门口等着。” 老王妃说着,上前拉着刘七巧的手道:“你爹倒是怎么养的,将你养出这副水灵灵的模样,我瞧着竟比我们家几个还强些。” 王妃也起身,视线落在刘七巧身上,又从自己 头上抹了一支八宝簇珠白玉钗出来,给刘七巧带上了道:“今儿我才说装扮的素淡些,没想到还真配了你这身衣服。” 刘七巧忙福身谢恩,被王妃拦住了道:“进宫了好好服侍老王妃,说话要有礼数,知道不?”刘七巧点头应了,一旁的二太太见了,也不甘心落后,从手上褪了一个飘蓝翡翠玉镯下来,给刘七巧带上了道:“瞧瞧你们,一个送衣服,一个送钗子,我不送了,就显得我多小气似的。好姑娘,千万别推辞,好好带着去宫里,也给我们王府长脸。” 刘七巧听二太太这么说,自是点头,客客气气的收了下来。不一会儿外头的丫鬟说是轿子来了,老王妃这才带着刘七巧等几个丫头婆子,一起进宫去了。 这是刘七巧第一次坐着舒适的马车,往封建社会的权利中心而去。她前世不是读历史的,对于中国古代皇宫的科普知识,都是从电视连续剧里来的。所以真的要进宫的时候,难免还有些小紧张。 老王妃姿态娴雅的坐在一旁,脸上神色端庄,见了刘七巧的样子便道:“怎么?这会儿怕了?” 刘七巧实话实说道:“怕到不怕,就是有点紧张,没见过太后娘娘,不知道是长什么样的,脾气好不好,是不是跟老祖宗你一样?” 老王妃在刘七巧的脸颊上捏了一把道:“方才看你在我房里胆子挺大的,怎么这会儿想东想西的了?要是后悔了,就在宫门外等着我,一会儿我出来了,再一同回王府吧。” 刘七巧急忙摇头,很认真的说:“这可不行,我今天是待命而来的,可一定要完成任务才好,太后娘娘既然和老祖宗您是闺中好友,那定然也是跟老祖宗一样特和蔼可亲的老人家。” 老王妃被刘七巧说的乐了,回想一下她那老姐妹的样子笑着道:“可不是,她比我富态许多,不过这些年得了病,已经清减了许多,我这也有两个多月没进宫看她了,年纪大了,就懒怠的走动,平日里我连寿康居也是难得出去的。” 刘七巧安安静静的听着,其实对于老人家来说,运动是更加必要的事情,老人家的身体机能退化严重,如果还懒怠与运动,就很容易得很多老人病,比如老年痴呆症,还有帕金森等。 “老祖宗其实也可以多走动走动,俗语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王妃以前也很少出青莲院,自从奴婢去了,每日必定是要让她出去走几圈的,如果不运动,到时等生产的时候,哪里来的力气呢!” “正是这个理,她 上了这年纪才怀了第二个,难免紧张些,再说年前她妹子在宫里那事情,也把她吓得够呛,所以越发谨慎,也是有的。”老王妃说着,便不言语了。不过刘七巧却听的云里雾里,因为她并不知道王妃和之前宫里难产而亡的梁家贵妃是亲姐妹。 马车到了宫门口,便停了下来,丫鬟婆子们扶着老王妃下了马车。一众人在门口候着,从里头抬着一顶藏青色圆顶小轿子出来,出来招呼的公公见了老王妃,都恭敬的行了礼,亲自上前压了轿子挽帘子扶她进去。 老王妃客气道:“张公公,有劳你了。” 那名姓张的公公看着也有五六十岁的样子,发白无须,煞是精神,跟在轿子边上道:“太后娘娘正念着老王妃呢,还说有日子没来,正要奴才出去传旨呢,还是皇上孝顺,知道太后娘娘心里想什么。” “上个月染了风寒,在府里将养了个把月,生怕进宫传染了贵人,所以便不曾来了,其实心里早挂念着要来了。”老王妃说道,皱了眉问:“太后娘娘如今的身子如何了?” 那张公公听老王妃这么问,脸上顿时愁容满面,只压低了声音道:“太医们说只有把腿给切了,才能留下性命来,皇上已经允了,可太后她心里还没过这道坎呢,这几日宫里的贵人们轮流来做说课,可个个都是无功而返的,皇上这也是没办法了,才想着让您老人家进宫试试,您和太后娘娘毕竟多年的交情,兴许她能听你的。” 老王妃也蹙着眉头,沉声道:“这事儿倒是说不准,不过勉力一试,七巧,你可听见了?” 这时候张公公才注意到一直跟在轿子边上的刘七巧,瞅了两眼道:“哟,这是王府的哪位姑娘,瞧奴才这老眼昏花的,竟是认不出来了。” 老王妃道:“她是我大媳妇身边的丫鬟,还精通些医术,我大媳妇如今不是又怀上了嘛,全靠这丫头小心细致的照看着,如今倒是看着精神好了不少。这丫头惯会说话讨人喜欢,所以今儿我才把她也给带了进来,给太后娘娘解解乏。” 刘七巧见张公公表示怀疑的看了自己一眼,只是低下头,脸上神色如常。 张公公觉得她也没啥特别的,心道:不过一个丫头片子,宫里面能说会道的多了,还能少了这样一个。不过说起来这丫头长相倒是不俗的,看着起眼。 顺着宫女太监们的引路,轿子七拐八弯的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刘七巧看着几丈高的宫墙,顿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如果要她在这种地方过上 一辈子,就算拥有荣华富贵和倾世权柄,只怕她也是不愿意的。 刘七巧正胡思乱想着,前头的轿子停了下来,一众人把老王妃从轿子里头迎了出来。面前是一座拥有独自院门的宫殿,宫门开着,里头又是一群宫女太监迎了出来,边走还边有人朝着里面用不大的声音喊着:“快进去告诉太后娘娘,老王妃来了。” 门口立时就热闹了起来,一个看上去和老王妃年岁差不多大的老嬷嬷迎了出来道:“太后娘娘天天盼着老王妃你,可算是来了。”那人先上来说了这句话,才墩身给老王妃行礼,老王妃忙拉住她的手问道:“老姐姐,你可好呀?太后娘娘可好?” 那老嬷嬷似是感叹的点了点头,动作利落的拿了帕子压了压眼角,一边引着老王妃进门,一边道:“我好着呢,就是太后娘娘这几日……” “我知道,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老王妃拦住了她的话,安抚道。 那人感激的看了老王妃一眼,点了点头,扶着老王妃进去:“先到里面再说。” 真正到了这种琼楼玉宇、金碧辉煌的地方,刘七巧才会觉得,前世她看的那些电视连续太掉档次了,和货真价实的宫廷装潢一比,那些东西简直连山寨货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一个道具模型。 不过刘七巧的感叹表现出来也不过就是她惊涛骇浪般的心理路程,至于外在,她仍旧淡定的跟在老王妃的身后,甚至在老王府跨入宫殿的时候上前一步,稳稳的扶着她的手臂。这一动作这几日在青莲院扶着王妃散步的时候,她已经做的很好,所以一上来就驾轻就熟的很。 一旁的老嬷嬷见了刘七巧,脸上不由的生出一些疑惑来。恭王府的那几个姑娘,她也是惯见的,就没长成这幅模样的。看这身板,分明还是一个没及笄的姑娘家,看着打扮却不像是王府里寻常的丫鬟。 老王妃向刘七巧介绍道:“七巧,这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容嬷嬷。”刘七巧正专心致志的扶着老王妃走路,冷不防听见这一句,顿时吓的身后一声冷汗,连忙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位容嬷嬷。只见她约莫五六十的年纪,头发花白,圆脸看着很富态,脸上的笑容慈爱,想必和电视剧里头的容嬷嬷应该不是同一类型。 刘七巧松了手,给这位容嬷嬷行了一个礼。 “真是一个俊俏的姑娘。”容嬷嬷估摸着,这大概是王府二老爷家儿子内定的媳妇吧,不然老王妃怎么就把她往宫里带了呢? “这是我家专门 懂伺候人饮食起居,调理身子的丫鬟,今儿我把她带进来,就是陪太后娘娘说说话的。” 容嬷嬷听说刘七巧专懂服侍人饮食起居,调理身子,不由也对她高看了一眼,引着两人往偏厅里面走道:“太后娘娘正在偏厅等着呢,老王妃快些过去吧。” 这人才刚刚开始挪步子,就听见偏厅里头传来了声音道:“你这老货,我不喊你来,你就不来,你若是再不来,只怕就要见不着我咯。” 这分明是一句开玩笑的话,但是刘七巧从里面还是听出了太后娘娘的不安和忐忑,以及对将来的迷茫与害怕。 老王妃急忙往里头走道:“你浑说什么,谁不知道你才是全大雍最福寿双全的老人家。”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太后娘娘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了一个礼数道:“老婆子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太后娘娘半靠在贵妃榻上,虽然也还算富态,但是神色稍显疲累,显然是这几日没休息好的缘故。见了老王妃向她请安,只一挥手道:“快免了,哀家最近寻思着,要少受些礼才好,省的折了寿。” 刘七巧听太后娘娘这么说,心道人都是一样的,不说是贪生怕死吧,总希望自己能活的长久一点。尤其像太后娘娘这样的人,正处在人生的巅峰,最是享受生活享受人生的时候,这时候要去掉她一条腿,确实有些残忍了。 老王妃给刘七巧瞧瞧使了一个眼色,刘七巧规规矩矩的上前,向太后娘娘行了一个万安礼。按照规矩,刘七巧是应该给太后娘娘行跪拜之礼的,但是方才太后娘娘既然说了那么一句话,她也就坦然的只福了福身子。 一旁的容嬷嬷见后微微皱眉,心道这姑娘看着容貌不熟,规矩却是欠了些火候的,怎么入了老王妃的眼? 老王妃正也觉得刘七巧逾矩了,才想着如何拐弯抹角的提醒一下,刘七巧就抬起头来,嗓音清脆的说:“太后娘娘方才说要少受些礼数,奴婢这会儿可就正巧偷懒了,还请太后娘娘免了奴婢的不尊之罪。” 众人一听方回过了神来,无不心道:好机灵的丫头,竟是这样会顺杆爬的。 太后娘娘闻言,果然笑着道:“瞧瞧这丫头这张嘴,还真是能说会道。”她见七巧谈吐不俗,举止大方,便也和容嬷嬷一样,以为是老王妃看中的孙媳妇,便顺势拉了刘七巧到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道:“你是从那儿找来的这么灵秀的姑娘家?算你有良心,也知道带来给我瞧瞧。” 老王妃笑着道 :“听听,这是什么话,不过是个丫鬟而已,我还藏着掖着了不成?” 太后娘娘一听说刘七巧只是一个丫鬟,似乎也微微诧异,但还是笑着打量了一番,便让容嬷嬷给老王妃赐坐,两个老姐妹攀谈了起来。 “我的日子算是倒着数了,也不知道还能有几天的活头,看见你们一个个的都跟以前一样,我这心里既是羡慕又是妒忌。”太后娘娘见了闺中姐妹,便也不端着架子,只同寻常人家聊天一样,便不动不动就哀家哀家的了。 “我听说这病也不是不能治,太后娘娘你何必这么沮丧,大好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老王妃诚心劝慰。 “哎,说是这么说,可是这一刀下去,先别说没了一条腿,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两说,就算是侥幸活了过来,以后没了腿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呢?”太后娘娘对着老姐妹,袒露心扉,一点点的说出自己的顾虑来:“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为了活命,砍掉自己一条腿,岂不是大不孝?” 老王妃被太后娘娘这一番话说下来,还真觉得有些口拙了。这句句肺腑之言,当真是让人觉得太后娘娘的现状很是让人担忧,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劝慰起来。刘七巧心道,做说课的人,最怕的就是陷入对方的思维中,这时候自己还没开口呢,反倒先被对方给说服了。所以她决定打破这个僵局! “老祖宗,我想起一件事儿,倒是可以说给太后娘娘听听。” “什么事儿,你倒是说说看?”老王妃知道刘七巧是来做说课的,见她救场很是感激,急忙顺杆子爬,继续发问。太后娘娘也从方才那自怨自艾的情绪中给拔了出来,忍不住听着刘七巧往下说。 “这也是一个关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故事。”刘七巧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两个月前,奴婢去林家庄找林庄头,正巧遇上他家媳妇难产,那稳婆从天亮开始一直忙到中午,林家少奶奶的肚子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全家人急得团团转,那稳婆道:这可没办法了,胎位不正,脚朝下,生不下来了。那时候的林家少奶奶,已经被折腾的够呛了,就算是胎位正了,只怕她也没什么力气能把孩子生下来了。一家人灰头土脸的,就只差在门头上现挂上白幡了。” 刘七巧本来就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姑娘,说起话加油添酱也是有的,而且为了引起两位老太太的注意力,她必须还得说的绘声绘色,让听众忍不住听下去。这不,她才顿了顿,那太后娘娘就发问道:“这可怎么是好啊?头朝下可是难产 ,要是胎位正不过来,可是要一尸两命的。”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脸上装作沉重道:“是啊,林少奶奶是头胎,没想到就遭了罪,当时林少爷哭的稀里哗啦的,完全没有一点公子哥的形象了。我看着林少奶奶那模样,只怕是不行了,便好心问了一句林少爷:要是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你是要大人呢,还是要小孩呢?你们猜猜那林少爷是怎么说的?” 这时候两个老人家开始动脑筋了,老王妃皱眉想了想道:“那林少爷肯定是要小孩,头一胎呢,弄不好是个男孩。” 太后娘娘也跟着想了起来,拧眉说:“哀家觉得,他会要大人,怎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孩子没了可以再怀,大人没了,这辈子的缘分也就断了。” 刘七巧笑着说:“太后娘娘果然是个明理的,”她说着,又朝老王妃那边看了一眼,老王妃也朝着刘七巧微微一笑,一副你看我这绿叶做的还不错的邀功表情。刘七笑了笑,继续道:“没错,那个林少爷也决定,要让林少奶奶活着。可是……”刘七巧又顿了顿,见众人又睁大了眼睛,才继续道:“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要林少奶奶活着,那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于是,奴婢大胆的想了一个法子,为林少奶奶剖腹取子。” 这话一说出来,几个年幼的宫女都忍不住轻呼出了声音,自知失礼之后,急忙低头捂着自己的嘴。就连一旁的容嬷嬷也长大了嘴巴,被吓的无言以为。 太后娘娘紧张的看着老王妃,一脸不可置信的说:“这怎么可能?剖腹取子,只怕死的最后还是这苦命的少奶奶吧?” 刘七巧脸上神色很淡定,正想笑着继续说下去,外头的张公公拉长了嗓子道:“杜太医觐见。” 太后娘娘正听到兴头上,凤眸微蹙,略略沉吟:“这会儿太医来干什么?” 老王妃小声道:“是我喊他来的,他和七巧是旧识,七巧说的这事儿,他也知道,太后娘娘何不传他进来,再好好问问。” 太后娘娘这时候有些了然了,点了点头,命张公公传杜若进来。 杜若走至偏殿,一直只是毕恭毕敬的低着头,至太后娘娘面前,才一甩袍子跪下行礼道:“臣杜若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随意抬了抬手道:“杜太医免礼吧,张公公赐坐。” “谢太后娘娘。”杜若恭敬的谢恩,起身退到一旁。 刘七巧看了一眼杜若,他一直低垂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自 己,见杜若敛着袍子坐下,不禁感叹道:这才是天子近臣啊,在太后娘娘面前还能混到个临时座位。 太后娘娘见杜若多有拘谨,便开口道:“杜太医,我们这会儿正在听这位姑娘说故事,听说你跟她是旧识,你说说她这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随便编的拿出来骗我这老婆子,哀家就要治她的罪。” 杜若方才一直不敢抬头,这会儿听太后娘娘这么说,自然是毫无顾忌的抬起头,却看见刘七巧正亭亭玉立的站在他几尺远的地方。一身绿色的衣裙群,清雅飘逸,脸上未施脂粉,但是肤色健康白嫩。若不是前几日她饱受了癸水之苦,她的脸上应该还能多一些红润之色。 杜若一下子觉得自己卡带了,愣了半天之后,才硬着头皮道:“微臣和七巧姑娘之间,确实有过几面之缘,不知道七巧姑娘说起的是哪个故事?”杜若略略思忖,想起前几日那被宣武侯府的马车撞伤的产妇,便索性大着胆子道:“不过最近微臣倒是有一个新鲜的故事,想讲给太后娘娘听听。” 刘七巧见杜若这种一本正经的模样,俊美的容颜绷的一丝不苟,用现代的人说法就是,说不出的萌哒哒。刘七巧略略清了清嗓子道:“杜太医,您还是先告诉太后娘娘,那林家少奶奶最后是活了还是死了?你这进来的时辰不好,少奶奶的命可全捏在你的手上呢!”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太后娘娘忙道:“对头对头,先把头一个故事讲完,再说后一个,今儿哀家就听你们讲故事了。” 杜若恭恭敬敬的朝着太后娘娘那边作了一揖,开口道:“回太后娘娘,那林家少奶奶现下已经痊愈了,他家哥儿的满月宴,微臣和七巧都去过,母子平安,再过个几年,就可以生二胎了。” 太后娘娘听了直摇头:“哀家让你来是讲故事的,不是让你来汇报工作的,你们听听,好好的一个故事,被他一说,没半点儿意思了,算了,七巧还是你来说吧。” 杜若听太后娘娘这么说,脸上顿时一红,起身告罪:“太后娘娘恕罪,微臣愚钝。” 刘七巧见了杜若的小模样,心情甚好,于是又继续道:“那奴婢就把方才那个故事后面的事儿再细细说一说。”刘七巧绞着手中的手绢,继续道:“后来,我跟林家的老爷太太说,要救你们媳妇,只能这一个办法了,再拖下去就是一尸两命,喜事就要变成丧事了。这时候大家就都犯难了,古语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己没有经过父母的同意,是不能随意造成创伤的,林家少奶 奶要是不来这一刀,那她只有死路一条。这时候林少爷道:我也是读圣贤书的人,也知道这句话,可是身体发肤再重要,那也比不过人命啊,我媳妇活着,她身上多个伤口没什么,她照样能陪着我说话弹琴、举案齐眉;可若是她死了,就算有个全尸,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就是一个不能动的死物,过不了多少年,就化成了灰,还不是一样损了父母给的身体吗?还不若多活个几年,孝顺父母、伺候公婆,来的实在。” 大家听到这里,纷纷点头,太后娘娘更是赞同道:“这林少爷真是难得通透的读书人,没读死书,不是那种迂腐的书生。” 刘七巧点点头:“是啊,因为有林少爷的理解和支持,我给林少奶奶剖腹生子,总算皇天在上,母子平安。如今林少奶奶虽然肚皮上多了一道疤痕,可她还是个活生生的少妇,还能和林少爷有一辈子的好日过。” 老王妃听到这里,沉吟不语,过了半响才抬起头看着皇后娘娘道:“如今皇上虽然正当壮年,但是后宫无主,储君未立,太后娘娘即便看在这些份上,也应该想着法子多活几年,皇上是你打小疼大的。大雍朝开国至今,有几个太后是自己亲儿子当上皇帝的?” 太后娘娘也越发动容起来,想了半天,眼角都有些湿润了,才缓缓道:“这人砍去了一条腿,真的还能活吗?” 刘七巧知道,这时候的病人很脆弱,最需要的就是医生的鼓励和支持,这就跟医院里很多明明条件很好的产妇,在阵痛之前,总会怀疑自己能不能挺得过去,顺产出孩子来。 “太后娘娘不要怕,一条腿不算什么,打仗的年代,那些军前将士,别说是一条腿、一个胳膊,就是两条腿、两个胳膊没有了的,也不少,人家还不是好好的能活着吗?再说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个个医术高明,一定会用最稳妥的办法,为太后娘娘截肢的。” 太后娘娘想起年轻时候跟着老皇帝接见那些有功的将士,确实有不少是残疾人士,可人家还是活的好好的,顿时又鼓气了一点勇气。 “哎,身为太后,却身患重疾,最后连自己的腿都保不住,真是让天下人耻笑啊。”作为太后,其实锯腿不光是一件身体上的大事,更是一件心理上的大事。所以刘七巧顺利的摸到了结症,来缓解太后娘娘在心理上的担忧。 “太后娘娘这一点也不用担忧,等太后娘娘的伤好了,七巧亲自为太后娘娘做一个义肢,只要装上之后,太后娘娘可以跟以前一样走动,外人绝对不会看出太后娘娘 ☆、第56章 出于医生的本能以及职业道德,扭头看了一眼杜若匆匆离殿的背影,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道:“太后娘娘,请允许七巧也去看看。” 太后娘娘也是急的如热锅上蚂蚁一般,皇上子嗣单薄,年过三十才有四个儿子,如今这敏妃的四皇子正得皇上的宠爱,刚刚过了周岁,极是讨人喜爱的。 “你们快去!”老太后一脸焦急的说道,又对张公公道:“快去备了凤辇,哀家也要去瞧瞧我的孙儿。” 刘七巧几步就走到了杜若的身边,平常在宫里专门为杜若背药箱的小太监就在门口候着。杜若忙对方才来传话的小太监道:“你快些前面带路,别耽误了时辰。” 刘七巧虽然是产科医生,但是产科就在儿科的隔壁,平常小孩子头疼脑热的她也见的多,方才听那小太监言语形容,只怕是那四皇子高烧不退,引起了高温惊厥,造成暂时性的休克。这种症状对于六岁以下脑部没有发育完全的幼儿来说,不算是一种很罕见的病。她在值夜班的时候也曾接手过几个,基本上只要抢救及时,孩子的生命是没有什么危险的。 但是抢救的时间必须是越快越好,否则婴儿脑部长期缺氧,很容易造成脑部创伤,就算治好了,难免会落下一些傻、呆、愣的毛病。如果这种毛病落在一个皇家的男孩身上,基本上他的将来,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那小太监脚下生风,跑的很快,杜若紧跟其后,刘七巧也步步追着。不一会儿三人就来到了景阳宫门外,还没进门就能听见里头是哭声震天,一派孩子已经夭折了的光景。 杜若连忙进去,几个宫女匆匆迎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把杜若引了进去道:“敏妃娘娘正在里头呢。” 刘七巧跟着进去,见一个貌美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肉滚滚的男孩,哭的梨花带雨,那男孩脸色苍白,似乎是已经没了呼吸。 杜若正要给敏妃娘娘请安,刘七巧却连忙开口道:“这位娘娘,快把你的孩子放下,他还没死你,你再抱紧一点,他可就真的会被你抱没气了。” 那娘娘一听,抬眼见是杜若来了,急忙把孩子放下了,一双泪汪汪的红眼睛看着杜若道:“杜太医,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救救四皇子啊!” 刘七巧见她哭的伤心欲绝,半点没有贵妃娘娘的做派,心中只叹道:愣是什么高贵的女子,对于自己至亲至爱的关心,那是藏也藏不住的。 杜若上前,首先把了一下四皇子的脉搏,刘七巧上 前,伸手在四皇子的额头上探了探,将孩子微微侧卧,立即伸手去解开他身上的衣服。 这会儿正是六月天气,穿单衣也不觉得冷的时候,这四皇子身上却穿着厚厚几层衣服,没有被捂死也算是命大了。 “你干什么?”敏妃这会儿已经静下了心神,开口问刘七巧。 刘七巧一边帮孩子解开衣扣,一边道:“他发高烧,你们给他穿这么多衣服,体温散不出去,才会发生方才的现象。”刘七巧说着,已经把孩子的衣服脱至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中衣,又吩咐道:“快去打一盆热水来,给他擦擦身体。” 这时候杜若已经松开了四皇子的脉搏,从一旁的药箱中拿出了一个银针,对着四皇子的人中轻轻戳了下去,四皇子原本已没有任何动静的身子忽然抽了一下,紧接着轻声抽噎了一下,眼眸微微有些张开,细声细气的哭了起来,显然还是虚弱之极。 敏妃见状,急忙冲上了前来,跪在床榻前道:“我的儿啊,你可吓死娘了。” 这会儿小孩子已经救了过来,刘七巧把孩子的衣服解开,露出肉嘟嘟的肚皮和圆滚滚的胳膊,她拿起一旁宫女绞干的汗巾,开始为小孩子擦身子。 刘七巧很有技巧的用方才四皇子身上脱下的小褂子,盖住了他肚脐以及胸口等部位,开始为他擦洗身子。主要部位是后背、腋窝、大腿内侧以及脖颈。 这个时代没有快速降温的药物,所以擦身子肯定是最快的物理降温手段。敏妃在一旁看着,很想上前搭把手,可看见刘七巧娴熟的动作之后,也安下了心思。 杜若继续给四皇子把脉,然后又翻了一下他的眼皮,观察一下现状。小孩子这会儿有了反应,便开始哼哼唧唧起来,可惜四皇子只有一周岁,还不会说话,于是大家听起来也就是断断续续的哭声。 哭了一会儿,声音也停了,敏妃顿时又睁大了眼睛,急忙问道:“我的孩儿怎么样了?杜太医,他怎么又没声音了?” 刘七巧还在给四皇子擦身,转身看了一眼敏妃,安慰道:“他累了,睡着了而已。”四皇子虽然只有周岁,可是宫里的孩子养的太好太肥,白白胖胖,总有个二十斤的分量,刘七巧把他抱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擦身子,这会儿已经累的直不起腰了。她一工作起来,就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不是前世医院里年近三十的女汉子。 刘七巧把四皇子放下,指挥一旁站在的宫女道:“来来来,你来,拿衣服盖住他的胸口 和肚脐,小心受凉,然后擦后背、腋下、大腿内侧、直到他的体温降下来为止。” 杜若看刘七巧忙的满头大汗,接过刘七巧怀中的孩子,趴在了床榻上,从针囊里面又拿出了三梗银针,用手指探了探穴位,对着四皇子大椎穴的地方扎了下去。不过片刻,就把银针拔了出来,从药箱里有拿出一个透明的罐子,点了火折子在里头走了一圈,对准方才那三个针孔处,按了下去。只见里头冒出几滴血珠,颜色比正常的血色暗了许多。紧接着,杜若拿走了透明罐子,接过宫女手中的汗巾为孩子擦干了后背。 刘七巧看杜若动作娴熟,顿时就生出几分敬佩来。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含笑。杜若转身对敏妃娘娘道:“娘娘切忌要让四皇子把热度发出来,不能在让他高烧不止了。” 敏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刘七巧又指挥着宫女按照她的办法给四皇子擦身,果然一炷香之后,四皇子的烧退去了不少。 这一阵手忙脚乱的,大家都有些累了,刘七巧更是觉得自己腰都直不起来了。杜若坐在一旁的靠背椅上,正就着茶几写药方,刘七巧抬起头来,见他鬓边的几缕青丝垂落了下来,额际还带着细细的汗珠,眼神却是那么柔软清澈。 刘七巧缓缓走到他的身旁,低头看着他一笔一划的写着,觉得若是真的有一天,他们两个人能这样形影不离的在一起,还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正当刘七巧又发春胡思乱想的时候,外头几位太医们都赶了过来。不能怪他们来得迟,要怪就怪太医院实在是有些偏远,位置在宫外。至于那些电视剧里面随随便便就能在宫里面出现的太医,刘七巧表示,那肯定是开了外挂的。当然作为男配角,他们有开外挂的目的性和必要性。 敏妃这时候已经完全的放下了心来,总算端起了娘娘的架子,恭敬有礼的迎接了几位太医,并让他们一一为四皇子把脉。众人纷纷表示,四皇子已经越过了鬼门关,这会儿病情稳定了下来。 敏妃感叹道:“幸亏杜太医在永寿宫,不然的话四皇子今日只怕在劫难逃了。” 正说着,太后娘娘的凤辇也到了,这位更慢,那是因为她腿脚不便,一番动作都要别人服侍,所以匆匆忙忙之下,准备这个准备那个,到现在才赶过来。大家都来了,却惟独没有见皇帝,似乎很不合理,敏妃恭恭敬敬的对着坐在肩舆上进来的太后娘娘福了福身子道:“臣妾知道皇上忙于公务,故而并未差人去御书房通报。” 太后娘娘行动 不便,只是在外间朝着里头看了眼,嗔怪道:“你这孩子,未免也太老实了,要是四皇子有个好歹,皇上非发落了你不可。” 敏妃一脸坦然,一副问心无愧的表情,太后娘娘见了也便心软了道:“罢了,哀家素来知道你最懂规矩,按理后宫的人,是不能擅自去御书房的。不过这会儿四皇子既然已经转危为安,你好歹也要差人去报个平安。” 既然是太后娘娘发话,敏妃没有拒绝的道理,便微微一笑,差人去前头递话去了。 太后娘娘见众位太医都在,便也趁着这个档口,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道:“哀家年纪大了,本来是想随先帝去的,无奈皇上如今子嗣单薄,哀家实在是放心不下他一个人,今儿便应了你们的奏,就算少了一条腿,哀家也要全了这份母子之情。” 众人闻言纷纷感动,更有甚者已是嘤嘤哭泣,落下泪来,刘七巧不得不感叹,能混到这里头来的人都是高手。正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杜太医见太后娘娘松了口,未免一阵疑惑,这就跟一个钉子户一直不肯拆迁,忽然有一天他告诉你他愿意搬迁了一样,惊喜之余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不过,当他侧过头,看见站在杜若一旁,正弯眸看着太后娘娘的刘七巧的时候,他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 四皇子已安然入睡,众太医纷纷告退,杜若拟好了方子,递给杜太医看过之后,杜太医便交给了身边的小太监,命他去太医院配药熬制。 刘七巧这时候也已经放松了心情,才想起方才那个装扮华美的女子是后宫的嫔妃,自己刚才的态度只怕不是太好。所以等太医离去之后,刘七巧恭恭敬敬的给敏妃娘娘行了万安礼道:“娘娘千岁,恕七巧方才冒犯之罪。” 敏妃正坐在床沿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眼神上下打量了刘七巧一眼道:“你不是宫里的宫女?” 这时候太后娘娘拄着拐杖上前,凑着看了一眼四皇子:“我的乖孙儿没事了吗?” 敏妃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点点头:“这会儿睡的安生,烧也退了。”敏妃的视线又转到了刘七巧的身上,继续道:“还要谢谢这位姑娘。” 太后娘娘由张公公扶着,坐到了肩舆上道:“行了,七巧,老王妃还在永寿宫等着你呢,你快跟哀家回去吧。” 敏妃送了太后娘娘和刘七巧出去,杜若也起身告辞。不一会儿便有小宫女进来,凑在敏妃的耳朵跟前小声道:“娘娘,奴婢打听到了,方 才那位姑娘是老恭王妃带进宫的,太后娘娘原先一直不肯医治腿疾,今儿老王妃和这位姑娘劝了一下午,居然就答应了。” 敏妃暗暗点头,这样处变不惊、不卑不亢又做事麻利的丫头,宫里都没几个,没想到恭王府却有这样的能人。 杜若回了太医院,杜二老爷正在里头等他,见他来了便道:“是太后娘娘传你去永寿宫的?” 杜若摇头,嘱咐小太监放下了他的药箱,拿着银针消毒清洗,边道:“是恭王传我去永寿宫的,给刘七巧做个实证的。” 杜二老爷见杜若脸上带着笑,一脸春心荡漾的模样,捋着山羊胡子道:“七巧的医术了得,没想到她的口才更是了得,要知道我们太医院的太医,车轮战了整整半个月,连皇上都屡次劝慰,太后娘娘都不肯松口啊。” 杜若点头,笑着道:“还是太后娘娘舍不得皇上,想要多帮衬着皇上。” 两人心情大好的一起下值回家,杜老太太见叔侄两人一同回府,非邀着一起用晚膳。两人推脱不成,便也只好答应了。刚摆好了晚膳,忙了一天的杜老爷也从药铺回了家,杜老太太连忙让丫鬟又摆了一副碗筷,祖孙三代一起吃了起来。 杜太太和杜二太太得知后,匆匆从各自的院子里赶过去服侍。 “我听外头丫鬟说,前几天我们宝善堂被送来一个给马车踢伤的孕妇,后来出宝善堂大门的时候,孕妇还没醒,可孩子已经生了出来,听邻居们说,也没听见那孕妇哭喊阵痛,这孩子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杜老太太上了年纪,跟以前的老姐们也不怎么往来,在家也颇觉无趣,便让丫鬟们讲讲这几日外头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杜老爷一听,顿时脸色就不好了,不过这院子人多嘴杂的,也不知道谁在外面听见了,回来乱说也是有的。虽然他已经给了那户人家封口费,可当时的路人,还有左右邻居,确实也堵不住这悠悠众口。 那家生孩子不是喊破了喉咙,偏生宝善堂静悄悄的就生出一个孩子来,人不奇怪才怪了。 杜老爷看看杜老二爷,杜二老爷看看杜若,杜若抬头就见她娘和二太太一起进来,忽然灵机一动,想了想道:“那产妇还没足月,孩子就跟猫儿大小,生起来极快,所以也没喊几声,当时爹和二叔都在,都看见的对不对?” 杜老爷和杜二老爷立即表示赞同。杜老太太道:“下次有这种事情,还是请了稳婆去再生也不迟,男人进产房总归是不吉利的,你还没 忘了你二十多年多管闲事造出来的孽吗?差点儿没了大郎,我这辈子都记恨着这事儿呢。” 杜老爷连忙点头表示听从,杜二老爷道:“当日不过就是凑巧,人就伤在宝善堂的门口,不能见死不救。” 两位太太上前为两位老爷布菜,杜老太太捡了几样荤菜吃了一口道:“是这个道理,但家里稳婆多的是,你等个一刻片刻有什么关系?当我没生过孩子吗?你们两个哪儿来的?” 两位大老爷们顿时噤声,杜若吃了两口蔬菜,看着杜老太太桌面上几乎清一色的鸡鸭鱼肉,又看看老太太最近略显丰腴的脸颊,喊了一旁服侍的丫头过来道:“老太太最近的菜色要改一改,不能吃这么油腻,天热了吃一些清火的。” 杜老太太笑着道:“过几日我要去庙里听大师讲经,你们不知道那群老姐妹的嘴有多狠,我不趁这几天长些膘,她们还当你们苛待我了。” 杜若闻言,顿时无言以对,脸上一副颓然的表情。 在说刘七巧跟着太后娘娘回了永寿宫,太后原本是想赏些东西给刘七巧的,但是被老王妃给拦了下来道:“她就是一个胡打海摔的乡下丫头,在王府里头跟着我大儿媳,如今领了二等丫鬟的差事,还有一堆人眼红着呢,太后娘娘可千万别给她添颜色了。” 这话正和刘七巧的心意,她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穿越女而已,若不是她的专业技术能帮助到这里的人,刘七巧觉得她这会儿一定是一个泯然众人的乡下丫头。 “老太太说的对,太后娘娘还是收起赏赐,让七巧做一个平平常常的丫鬟吧。再说奴婢我就算从宫里面空手回去了,老太太自然还是会给奴婢赏赐的,奴婢还想过几年清清静静的日子。” 太后娘娘想了想,觉得刘七巧说的有道理,她一届王府丫鬟,若是在宫里得了赏赐,少不得会传出什么风声,到时候反倒害的她不清静了。于是便点头道:“那行,那就依了你们的意思。”她又看了一眼老王妃道:“你可得给我好好赏赐这丫头,回头我再把你赏赐的东西都给你搬回去,保准你亏不了。” 老王妃打趣道:“哎呀呀,听听,害怕我亏待了这丫头不成,原来我在你心里头就是这么个小气人儿?” 众人都笑了起来,容嬷嬷捂着嘴道:“老王妃这就错了,我们太后娘娘的好东西多着呢,你不趁此机会好好挑几样去,岂不亏了?” 老王妃笑道:“这感情好,瞧瞧你得用的老人,竟向着我这外人,太 后娘娘还不快拿了钥匙去数数,别库里的好东西都让给她们给搬空咯!” 容嬷嬷闻言,立马就装作生气道:“你说说,这下好了,奴婢算是白做了好人,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太后娘娘也笑了半晌,见天色渐渐黑了,便想请老王妃和刘七巧留下用晚膳。老王妃看看天色道:“我们还是先走了,天黑了路上不好走,外头家里的下人还等着,一会儿又要递牌子请人进来问了。” 太后娘娘见老王妃这么说,也不强留,又说了几句贴己的话,便命下人送了她们出去。临走时老王妃还安抚着太后娘娘道:“等过几日,我再进宫看你,你只管把心放宽咯。”太后娘娘自是点头,目送老王妃带着刘七巧离去。 待老王妃走后,容嬷嬷上前,给太后娘娘身上加了一条薄毯子道:“奴婢方才在景阳宫打听过,老王妃身边这位姑娘,惯是做事妥帖伶俐的、竟比太医院里训出来的医女还谨慎几分。” 太后娘娘点了点头,端了茶盏抿了一口道:“那些个女医,大多是没入宫中的官婢,不过就是被太医院的人挑拣出来伶俐一些的,能有几个是真懂艺术的呢?说白了还不如外头的稳婆。” 容嬷嬷眉梢挑了挑,带着淡淡的遗憾,凑上前道:“要是这丫头早个半年出现,梁贵妃也不至于就这么没了,听说最后孩子出来了,是个男胎呢。” 太后娘娘凤眉微蹙,摇头道:“这就是命数,半点儿也不由人。”太后娘娘忽然想起了什么,挑眉问:“这小梁妃也进宫快三个月了,怎么倒是半点消息也没有呢?” “这个,奴婢也曾问过她身边的宫女,说是正在调理。如今皇上与她还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怕是好消息也快了。” “这后宫的女子,最怕的就是怀不上龙裔,可换个说法,这最闹心的,也就是怀上了龙裔。这怀胎十月,男人的心早就在别的女人身上绕了一圈了。要是生了个儿子也就罢了,以后还有个依靠,最怕出来还是个闺女,那就得不偿失了。女人的身子一旦生过了孩子,又怎么能和做姑娘时候相比呢!”太后娘娘说着,眉宇就一直没有松开,仿佛是缅怀着她曾经挫败的过去。不过好在她是受上天眷顾的,所以她生了儿子,当了太后,如今可以独步天下了,结果老天爷却还是要了她一条腿。 刘七巧跟着老王妃的轿子来了宫门口,外头的下人也已经等的有些心急了,见老王妃出来,都迎了上来,众人扶着老王妃上了马车。 老王妃在马车中坐好了,刘七巧转身掩了帘子,也恭恭敬敬在一旁坐好。老王妃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今儿你确实立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刘七巧想了想,抬头看着老王妃道:“老祖宗,七巧不想要什么赏赐,但只有一点,想请老祖宗应了我。” 老王妃见刘七巧言辞恳切,却又不像是在求赏赐,不禁有些好奇道:“七巧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刘七巧嘴角微微一翘,带着几分娇羞,略略低下头道:“我爹让我进王府,是想我能学一些王府的规矩,以后嫁人能让人高看几分,说我是王府里当过大丫鬟的,并不是普普通通的乡下丫头,所以我才愿意进王府来,我是不愿意让我爹为我操心。”刘七巧说着,抬眼略略看了一眼老王妃,继续道:“我爹没有想让我做小的意思,奴婢也没有这个想法,所以想请老祖宗……” 老王妃听到这里,心里顿时就一门清了,伸手打断了刘七巧的话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吧,若是王妃和二太太有这份心思,我自会为你回绝了她们的好意。” 刘七巧这会儿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来,她虽然答应了她父亲进王府,但王府毕竟是一个□□的地方,虽然目前看来王府的几个主子都比较开明,但是万一谁脑子热了起来,可是说不定的。不过这一切最关键的理由是,刘七巧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杜若了,已经真的萌生了一种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冲动。所以,她一定要时刻注意着,不能让任何桃色新闻染上她。 “多谢老祖宗成全。”刘七巧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老王妃抬头看着刘七巧,带着几分试探问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府里多少丫鬟想着法子要往少爷们的房里去,你怎么就一点儿上进心也没有呢?大少爷如今封了世子,将来就是王爷,莫非给将来的王爷做个侧妃,还辱没了你吗?” 老王妃说的没错,若是将来周珅继承了恭王的封号,那么秦氏就是王妃,按照大雍的制度,似乎是可以册封两个侧妃的。听府里面丫头的不完善汇报,恭王如今就有一个侧妃,还有另外一个侧妃虚悬,几位姨娘正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呢。 其实刘七巧在读《红楼梦》的时候,是很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丫鬟们宁可一头碰死,也不愿意离开贾府的。后来她自己进了王府,才略略明白了一些。先说衣食住行吧,刘七巧在牛家庄的时候,觉得一天三顿,晚上能吃一顿肉,日子过的好像也不错了。衣服能穿全棉 的,不打补丁不脏乱,出门也算很体面了。 但是进了王府,物质生活真的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那些杂役丫鬟没体会到,她这个空降的二等丫鬟算是真真正正的体会了一把。 二等丫鬟穿的衣服就已经是绸缎做的了,每人每月还有一两银子。遇上王妃这么好的主子,三天两头的赏东西,几年的私房钱都够给自己备嫁妆的了。再说吃的,刘七巧家以前吃的是糙米自己加工成精米的米。如今她作为二等丫头,可是□□米,若是当了主子,就可以吃碧梗米。住的地方不用说,刘七巧家那在牛家村算是土财主了,几间上好的瓦房虽然是新的,可是能跟王府比吗?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再说出门,刘七巧以前出门只能坐自家的牛车或者王老四的驴车,王府里出门那都是豪华马车。 享尽了荣华富贵之后,如何才能适应自家的狗窝呢?这实在是一个折磨人的问题啊!所以《红楼梦》里的丫鬟们,一个个努力转职,希望能成为小三或者小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刘七巧这几日在王府过的,也觉得自己快被这奢靡的生活给腐朽了,更何况那些发现自己进入了天堂的小丫鬟们。 但刘七巧毕竟是穿越女,思想觉悟高一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所以她这么回答了老王妃:“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更为有说服力的:“黄金万两容易的,知心人一个也难求。” 老王妃看这刘七巧冷不丁冒出这两句文绉绉的话来,但她还是听懂了,笑着道:“你这习性,倒是跟我那孙媳妇差不多,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的。我还记得当初,原先我那孙子也是看不上她的,后来看过了她写的诗词之后,便应了这门婚事。” 刘七巧低着头不动声色的翻了翻白眼,心道我们还真的是老乡来着,不过……她那一套我可看不上。 “奴婢这就是随口说的,哪里能比的上少奶奶,她那是出口成章了吧。” 老王妃表示赞同的点头,然后道:“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也算我这孙子有福了,娶到一个又有才又有德的媳妇。” 刘七巧又低头叹了一口,觉得有点同情被蒙蔽的老王妃,只怕你这孙媳妇是又无才又无德的人了。 周珅从玉荷院外头进来,看见秦氏围着一个火炉子,把自己曾写过的诗作一张张的往火堆里头丢。那极薄的纸笺在火上轻轻一烤,扑起一团的焰火,转眼就变成了一层薄灰。秦氏见周珅进来,忙放下了手中的手稿,让翠屏收了东 ☆、第57章 王府的丫鬟都很守规矩,基本上没有几个是敢乱嚼舌根的。刘七巧回来之后照旧在王妃的青莲院当差,王妃想破格提升刘七巧为一等丫鬟,也被刘七巧给婉拒了。 “太太赏识我是好事,可七巧不想为此坏了王府的规矩。”刘七巧恭敬的站在王妃的面前,替王妃奉上她特意调配的花草茶,继续道:“七巧今年已经十四了,明年我爹自然是要来求了太太,把我放出去的,七巧统共也只能再服侍太太这么长时间,这一等丫鬟,总共也当不了多长时间,不如就算了,想青梅姐姐这样没日没夜的伺候着,奴婢可是个懒胚子。”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自己,没得就瞪了她一眼,佯怒道:“出了王府嫁了人了,难道就不要服侍人了吗?做媳妇的总是逃不掉的,到时候又要管家,又要服侍相公、孝顺公婆,你想懒也没处懒去了。” 刘七巧点头如捣蒜,不过王妃这时候的心思倒是开阔了许多,见刘七巧这样坦然的把刘老二的打算说出来,便也放下了对刘七巧的那一点点念想。只是还有些舍不得道:“只怕我被你服侍习惯了,到时候舍不得你走了。” 刘七巧只是抿唇笑笑,正这会儿,青梅已经领了杜若进来。原来今日又是给王妃和秦氏请平安脉的日子。 刘七巧见杜若进来,亲自去茶房沏了一杯茶奉上,见他正专心致志的给王妃诊脉,便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杜若替王妃诊断完了脉搏,刘七巧才上前,亲自把茶递到他手中。杜若微笑着接了茶抿了一口道:“王妃的气色倒是比上次又好了不少,连体态都看上去轻盈了许多。脉象一切正常,已经没有气虚之症了。” 刘七巧笑着道:“奴婢之前在大少爷的外书房看见药典上写了,山药是补气的上品,王妃如今有孕在身,不适应用人参之类大补的药材,所以奴婢命厨房做了一些枣泥山药糕。一来大枣补血,孕妇正是需要;二来呢,枣泥带些甜味,最近王妃忌口颇有成效,奴婢便给她开禁了。” 杜若也连连点头道:“是药三分毒,向来药补不如食补,七巧如今也可以开药铺做大夫了。” 刘七巧低头傻笑了一阵子,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被小鲜肉夸一句都能得瑟成这样,真是不好意思,于是刘七巧的脸颊泛红了。 王妃以为刘七巧羞涩,经不起夸奖,便道:“杜太医说的也是实话,以前看你挺大方的,今日怎么如此怕羞了起来。” 杜若也低下头,略略想了想道:“听 说过两日法华寺的了然大师要开坛讲经,在法华寺里面做个小法事,我家老太太约了安靖侯家的老夫人一起去斋戒,不知王府有没有人去。” 王妃以前也是一个喜好礼佛之人,初一十五定是要去法华寺上香的,所以这习惯也遗传给了她的两位庶女。周蕙就是在上香的时候,听说了宣武侯家大少爷的种种恶行的。王妃动了动眼皮,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开口道:“听说安静侯家的二少爷身子一直不大好,也不知如今可曾好了?” 杜若和这安靖侯家的二少爷,说起来还真是难兄难弟。当时杜若病的七荤八素,连自家的两位太医都觉得快没救的时候,还是因为安靖侯家的老夫人给这二少爷纳了一个妾冲喜,这二少爷病好了,所以才感染了杜老太太,连夜请人买了方巧儿回来,决定冲喜。 不过后来杜若听杜二老爷说,那安靖侯家的二少爷不过就是风寒之症拖延的时间长了一点,以至于高烧不退,促发了喘鸣症,才看上去一副快活不长的模样。现在经过调理,已然是痊愈了。 “安靖侯二少爷的病已经全好了,只需好好调养,想来是无碍的。”王妃听在心里,略略有些放心,点了点头又问:“杜太医,如今我身怀六甲,不知道能不能去外头庙里走动走动?” 杜若听王妃这么所,喜上眉梢,但还是一如既往般温文尔雅道:“自是无碍的,况且在外头,遇上熟人聊聊家常,还能让太太心情愉快,总比闷在王府强些。”杜若抬起头,看了一眼刘七巧继续道:“况且,有七巧陪着,太太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王妃得到了杜若的首肯,心情很是舒畅,不一会儿刘七巧送杜若出门,因玉荷院那边已经派了小丫头来接,所以刘七巧和杜若连几句贴心话都没说成。 “四皇子的病好了吗?”刘七巧送杜若出正厅,捡了个空档问他。 “已经好了,只需再调养一阵子。”杜若看着刘七巧,眉目含情,带着几分不舍。两人走到门口,见左右没有丫鬟,杜若从药箱从刘七巧的肩上接过了药箱,从里头拿了一个三寸来高的白瓷瓶子,递到刘七巧的手中道:“既然你不方便把那药带进来,就吃这种丸子,一日三次,一次六丸,切忌,一定要服用,不然下次又有你受的。” 刘七巧连忙接过了药瓶子,藏在袖中,瞧瞧左右没人,又装作扯了嗓子道:“杜太医,那你可走好了,奴婢就不送了。” 外头来迎杜大夫的小丫鬟听见了,便也走到门口道:“杜太医请 随我来。” 刘七巧回到自己房中,打开木塞子闻了闻里面的药味儿,不算很难闻,带着中药的馨香。既然是有那种用处的,大抵是那个什么乌鸡白凤丸之类差不多的药材。刘七巧不忍浪费了杜若的一片苦心,倒了一碗热水,就这服下了六丸。 当天王妃去给老王妃请安,便说起了法华寺和尚开坛讲经的事情。老王妃也是一个佛祖忠实的信仰者,当即一拍即合,决定带上全家,一起去法华寺投奔高僧。 刘七巧前世看过为数不多的几部宅斗小说,基本上老祖宗级别的人,都是日日青灯古佛,时时木鱼不离手的。不过也确实不能怪她们,在古代这样的社会,老年丧夫之后,是不兴搞什么夕阳红,黄昏恋的。而且这个时候多半媳妇都已经熬成了婆婆,掌握着全家的财政大权,所以……作为婆婆的婆婆,退居二线是显而易见的,这个时候眼睛也花了、头发也白了,以前还能靠做针线活消磨时间,如今也只有念念经了。 刘七巧想到以前她家楼下风吹雨打都不怕的那群跳大妈操的大妈们,觉得她们能生活在新时代还是幸运的。 二太太听了王妃的提议,想了想道:“我就不去了,我把你们都安排的舒舒坦坦的就好。” 老王妃道:“知道你忙,一大堆的事情要张罗,正巧安靖侯家的太夫人也要去,她家二少爷那事儿,干脆我腆着这长老脸去问问算了。” 二太太点点头道:“最近是把我给忙坏了,以前看着太太那么精干利落的,还当这是清闲事儿,如今我算是吃到苦头了,还是老祖宗在好,让我省了这么些年的心。” 王妃听了,心里很受用,总算是有人知道了她的苦处了。王府的当家人不做好,她如今怀着孩子,自然就撂了担子。 老王妃也感叹道:“当初老王爷去的时候,我也不是没动过分家的心思,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罢了,一来你们的哥儿姐儿的年纪还小,二来,二房的孩子借着王府的头衔,还能嫁的更好些。” 二太太听到这里,心里终究是有几分感动的,如今她那房大儿子还没娶媳妇,三个女儿也只有一个才及笄。没有分家的话,说出去总也是恭王府的闺女。若是分家了,可就不好说了。二太太看看温良宽厚的王妃、又看看慈母心思的老王妃,顿时觉得自己有时候是想的多了点。 不过*这东西就是这样,如果目标超过自己的实力太多,那么顶多也就是痴人说梦的想想。但是目标离自己很近,到了戳手可 得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总会有一个贪婪的自己,告诉自己试试看吧,搏一把吧,你可以做得到。 二太太心思百转的想来想去,再看看一众人正聊的开开心心,又觉得自己怄气。 一屋子的姑娘们正和老王妃聊的开心,外头丫鬟来说,少奶奶也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自从秦氏上次在荷花池被刘七巧撞见之后,她便常躲着刘七巧,每次去王妃那边请安,也只当刘七巧是一个隐形人。今儿名知道刘七巧跟着王妃来给老太太请安,她却来了,倒是让刘七巧意外得很。 秦氏进门,见大家都在,恭恭敬敬的向各位长辈请安。四位小姐也向秦氏请安,刘七巧从请安中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周菁和周蕙两人,看秦氏的时候都带着几分不屑。而另外两个二房的庶女则明显对秦氏非常的崇拜。 “孙媳妇特来给老太太和太太告一天假,宣武侯府来人说,我母亲病了,孙媳妇想回去瞧瞧。”秦氏娇滴滴的开口,言语礼数都周全的很。 老王妃发话道:“既然是亲家母病了,那你回去看看是应该的,不用着急回来,你嫁过来之后,还没在娘家住过呢,过几日我和太太正好要去法华寺上香,估摸着也要在哪儿住上几晚,你在家住几日再回来也是一样的。”老王妃说着,招呼一旁的丫鬟道:“春月,去我库里拿几样药材,让少奶奶带去给亲家母。” 王妃也吩咐了青梅,去库里拿几样东西,一并交给秦氏带去宣武侯府。 秦氏回了宣武侯府,才知道了宣武侯夫人的病因。原来宣武侯夫人命不好,一直都不曾生出嫡子来,所以对从小生母就去世的秦氏和他弟弟比其他庶子庶女都高看几分。秦氏嫁入了王府,一直是宣武侯夫人引以为傲的事情,虽然这事儿其实是占了自己女儿的坑,但终究庶女的女儿嫁给王府将来的世子当正室,以后可以当王妃,说起来也是整个宣武侯府的体面。 秦氏虽然心里对这个嫡母不待见,面上向来是孝敬得很的。几番相问,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宣武侯半个月前上了一道册封世子的奏疏,被礼部一直压着,这几日正提上去给圣上裁夺,也不知是谁多嘴,说是宣武侯家的大少爷在街上撞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还当街逃逸了,所以圣上非但没有给批复,还把宣武侯给批评了一顿,直训他教子无方。 这下可把宣武侯给气的半死,回来就给了大少爷一顿家法。在没有嫡子的家族,庶子之间的继承权是平等的,所以二少爷的亲娘陈姨娘就跃跃欲试了起来 。宣武侯夫人打小投资了人选,都已经快要收回成本的时候,怎么可能让她们截胡了呢?是以她气的上气不接下气,生生把这事情给拦了下来,打算等风平浪静的时候,重新再提册封世子的事情,希望到时候皇帝的记性可以差一点,不要再想起这个事情。也希望到时候自己这个庶子能安分一点,别再做什么夺人眼球的事情。 秦氏听宣武侯夫人说完,劝慰道:“太太还是少操这些心思,且等一阵子再看。但若是让二少爷继承了侯位,那就大事不妙了。”秦氏前世估摸也是一个宅斗文爱好者,为宣武侯夫人分析的头头是道:“太太虽然是嫡母,终究不是生母,我和翰哥儿的姨娘去的早,从小便跟在太太身边,除了太太便没有第二个娘了。可二少爷是有亲娘的,况且二少爷以前体弱,老爷怕太太照顾不周,是让陈姨娘自己养的,这骨肉连心的,以后他要是继承了爵位,还有太太您什么事儿?面上的功夫自然是要做足的,肯定也是一应做给外头人看,可这心里头偏着谁,谁又看不出来呢?” 秦氏顿了顿,继续堆着笑道:“不说别的,到时候二少爷的媳妇进门,她能不能把你当正经婆婆,那还两说呢!到时候岂不是连带这太太要受这些闲气?” 宣武侯夫人一听,果然是不得了的,若是这样,她还不如学着其他被庶子养的老太太那样,直接进庙里养老得了。 “亏你给我说了这一层,昨儿那不要脸的在我面前又哭又跪的,我将将就要被她骗了,还说她天生是做小的命,是她自己拖累了哥儿,好好的害的哥儿有娘的还比不上没娘的,你听听这话说的,岂不是说我苛待了她们娘俩,就顾着你们姐弟了?”宣武侯夫人一边说,一边叹息道:“幸亏你今儿回来,不然就老爷那个软耳根,只怕那不要脸的在耳边吹几天枕头风,魂都给勾过去了。” 秦氏听了宣武侯夫人这么说,便给她出主意道:“太太大可以这么回绝她们,就说老爷请旨册封世子,是因为翰哥儿的年纪到了,若是要给墨哥儿的话,还得等几年的,总要等墨哥儿稍微大一些才好。就说王府里头,听说我公公也才呈了请奏册封世子的折子,文信都已经二十了,这不也才刚刚有点消息。”秦氏为了这一点消息,可没少折腾,如今这事情总算是有了眉目,她的心思一下子放宽了,反倒忘了以前对王妃的恭敬,几日都不曾亲自去送这个送那个了。 再加上王妃身边有了一个刘七巧,秦氏见了她总有几分心虚,白日里见了,晚上也睡不好,索性每次都要避过她在的时候去才 好呢。 宣武侯夫人看看这个混得很出色的庶女,心中老怀安慰,总算是散掉了点病气,笑着道:“等王爷归天了,到时候你就是恭王妃了。”她探了一口,挽着秦氏的袖子道:“你倒是也给你妹妹张罗张罗,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家,她被我惯坏了,我每每看上的,她总说这个不好,那个不行,连人家的面都没见过,就毫不留情的回绝了,正是让人不省心。” 秦氏想了想,拧眉道:“王府二太太家的大少爷,和月儿妹妹倒是同岁的,听说二太太也正帮他物色对象,不过我看着二太太似乎是属意她自家的那位侄女。不过……那姑娘从长相到人品,可没有一样比得上月儿妹妹的。” 秦氏正说着,秦巧月忽然从门外进来,见了秦氏冷哼了一声道:“姐姐管好自己就好了,何必还来管我,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命,可以嫁去王府,随便找一户人家嫁了,也就算了。” 宣武侯夫人听她这么说,顿时恼怒道:“你怎么可以这般和你姐姐说话呢?这姻缘本就是天定的,若是那天你没有生病,便是让王妃见到了你,难道她就会选你当她的媳妇吗?” 秦巧月冷哼了一声,扭头不语,想了想却又朝秦氏福了福身子道:“姐姐原谅妹妹这一次吧,这几日母亲天天跟我说这些公子哥的事情,不是赵大人家的,就是李大人家的,要么就是什么忠义伯府的,要么就是安靖侯府的,我听的心烦了,难免就心火重一点,姐姐可千万别怪罪妹妹了。” 秦氏方才也是被秦巧月给吓了一跳,虽然她抢了秦巧月的夫君这是事实,但是两人在面子上从来都没有撕破过,故而给人的感觉还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姐妹。 但是秦氏是一个很有警觉的人,所以当秦巧月对她发了这么一通火之后,她已经明确的做出了决定,她们姐妹两人友尽了。以后不管两人面上的笑容多么灿烂,也不可能再达到内心深处了。 “妹妹说哪里的话。”秦氏做了十七年的庶女,惯会伏低做小,说话声音软绵绵道:“姐姐虽然是无心之失,可毕竟是扰了你的锦绣良缘,你说我也是应当的。只是如今他已成了你的姐夫,妹妹也应该放下成见来,好好替自己想想,好好物色一个可以依靠终身的男人,这才是正事。” 秦巧月撇了撇嘴,沉默不语,拢在袖子里的手绞着手帕,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且说那法华寺,是京郊一处有名的寺庙,据说里头每一任的住持,最后都成了活佛,所以也有人直接喊 它活佛寺的。京城里头但凡有点名望的人家,都在这寺庙里头挂单,寺庙里头也有开阔的院子,里头禅房清静,佛香轻袅、晨钟暮鼓,让人感觉如在世外桃源一样。还有年纪大的老太太,死了老伴的,便结伴在那边住上一阵子,一来有个聊天的人,二来,省的看见家里乌烟瘴气的,让自己不省心。 安靖侯府的太夫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自从安靖侯续弦夫人进门之后,她就退居二线,三五日往佛寺跑,这京城一带的尼姑庵、和尚庙、道观、清斋,处处有她的身影。可谓兴趣很广泛,信仰无节操。 所以这日她便邀了杜老太太,一起去跟她去法华寺听经。说起来,这听经可不是老人家能听的。那些大和尚厉害着呢,都是能憋出肾结石尿毒症的功夫,一天下来可以不上一次厕所,这些年纪大的泌尿系统严重崩坏的老太太们,可受不了这份哭。偶尔打个哈欠,咳两声都会崩坏的地方,一天不上厕所,憋都能憋死了。 所以综上所述,佛寺是一个中老年妇女的娱乐场所,仅次于现在的麻将档。 当然,杜若把这个消息透露出来,让王妃煽动着王府女眷举家出动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答应了要让杜太太远远的看一眼刘七巧,可是他又不想要刘七巧知道。所以杜若游说王妃的时候,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至于成功率,他自己也没有高估,不过效果似乎非常好。 可惜王府女眷出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老王妃有住两天的念头,所以大家从定下这件事的那一刻,便开始整理行装。刘七巧再次深刻体会了,什么叫做有钱人家的讲究。 大到床单被褥,小到筷子调羹,所有的东西都要打包装箱,由青梅再一一清点归拢,最后仅仅是一个青莲院,总共王妃只说带上青梅和刘七巧两人,居然整整备了四大箱子的东西。 刘七巧看着忙里忙外脸上挂下汗珠子的青梅,深表同情,一再表示:“青梅姐,我的铺盖碗筷不用带了,反正就一两个晚上,跟你凑合一下就好了。” 青梅想了想,看着厅里放的满满当当的那四个大箱子,连连点头:“行,我跟你一起睡,再带一卷铺盖,就又要整上一箱子了。” 当下两人把箱子封好了,坐下来歇了一会儿,王妃也正好歇中觉醒了。 自从王爷知道刘七巧说服了太后娘娘之后,对刘七巧也格外高看了几分,特地让王妃又赏了几样东西给刘七巧。自己还从库里挑了几样东西赏给了刘老二,并且夸赞他把女儿 教的好。 刘老二为了这事情没少捏了一把汗,私下里趁着王爷进王妃院子的时候,悄悄的托人把刘七巧喊出来给训了一顿。 “七巧,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爹没指望着你光宗耀祖,咱好歹老老实实的在王府呆一年,可别再出什么风头了。”刘老二这会子心里已经有些懊恼了,他原本觉得,刘七巧在牛家庄再怎么出挑,那到了京城达官贵人的眼中,也只不过就是一个乡下丫头,谁还真能把她高看几分呢?这一条是刘老二做了那么多年奴才之后感悟出来的经验之谈,他觉得甚是管用。可是没想到刘七巧的表现超出了他的设想,一下子把高高在上的主子给征服了! “爹,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吗?太太非要让老祖宗带着我进宫,我也没辙。”其实刘七巧这时候没说实话,她也知道当时如果她绝对不同意的话,老王妃和王妃也不会强迫她。所以刘七巧进宫其实是自愿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拿不出手,杜若那么喜欢自己,而自己的家事摆在那边,前面困难重重,身后又没助力,刘七巧想要另辟蹊径,所以放手一搏。 再说,就算是游说工作没有成功,也没有人会怪罪一个王府的丫鬟,毕竟面对那么高高在上的人,能心情放松,完完整整,流畅自如说话的人丫鬟,也不是很多。 刘老二看着自己的女儿翅膀越发硬了,忍不住摇了摇头,他下定决心,不等刘七巧及笄,这就回去赶紧跟李氏商量一下,早点把刘七巧的亲事定下来才是大事情!他现在渐渐开始有点害怕,万一王妃用刘七巧用顺手了,舍不得她走了怎么办?当初他是抱着让刘七巧进少奶奶院子里头打酱油的心思,让刘七巧进来的。一来少奶奶厉害,从小服侍少爷的都给请出去了,她刘七巧一个乡下丫头,压根没有任何战斗力。二来大少爷痴迷武术,对男女之情根本不上心思,屋里头有一个通房也不见他去人家屋里睡,心思根本不在女人身上。 但是……现在刘七巧到了王妃的身边,且得到了重用,这些也没什么。可是事情越来越朝着小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方向发展了,她刘七巧居然进宫了,还立下了大功劳,她的名字一下子震慑了整个王府了。 “七巧啊,爹还是那句话,咱不指望富贵钱财,只要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就好,你好好服侍王妃,不要再生出别的事情来了。” 刘七巧听他爹口口声声这么说,知道他爹是在担心她的姻缘了,便拉着刘老二到了一旁的角落里,悄悄点起脚跟在她爹耳边道:“爹 ,您别急,我一早跟老祖宗说过了,我爹在外头给我找了人家,绝对不会在府里做小的,老祖宗已经答应我了。” 刘老二没想到刘七巧还有这么一手,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落了下来道:“当真有这事?你怎么不早说?我这两日吃不好睡不着的,就怕这个事情。” 刘七巧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道:“女儿怎么会不知道爹的心思呢,爹一心希望女儿能嫁个好人家做正头太太的,女儿不会让爹失望的。”只是……到时候会不会让爹你大惊失色,女儿就真的不好说了。刘七巧想起杜若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来,顿时脸颊上又红了几分。 刘七巧和刘老二说完话,王妃和王爷也已经用过了晚膳。因为王妃明日一早要起身去法华寺上香,所以王爷今夜就去了姨娘处休息,让王妃可以早些安寝。 王爷这几日心里其实很着急,皇帝三天两头的喊了一群大臣进去开会,大家拟定派往边境的大将军人选。王爷从自己的部下里面挑了几个最出彩的,那些大臣不是嫌弃资历太浅,就是嫌弃年纪太轻,就差直接把王爷的名字给说出来了。皇帝心知肚明,但皇帝不是一个不仁的君主,且还是王爷的堂弟,两人年轻时关系就很好,很明白王爷如今的境况。梁贵妃年头才死了,这会儿又要让梁贵妃的姐姐大着肚子送自己的夫君上战场。虽说王爷去了也是主将,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的,还能不能回来也是两说。这位堂兄年轻时候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万万也不能这样恩将仇报。 王爷安抚了王妃几句,又问了青梅和七巧所有的一应物件有没有整理好?又跟外头刘老二吩咐了,让刘老二明天派一对家将保护自己的娇妻和老娘一起去上香。所有的都交代齐全了,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临走时还回过头来,特意看了一眼刘七巧道:“七巧,你要好好照顾王妃。” 刘七巧急忙福身说是,恭送王爷出了青莲院的门。 刘七巧忽然觉得,在这古代渣男成片的年代,王爷虽然有几房姬妾,但确实还算是一个比较称职的丈夫了。刘七巧发现,随着大环境的改变,她对男性的要求似乎也变低了一点。 王妃目光温婉如水的目送王爷离去,眸中是满满的爱意,不过这种眼神不是小女儿之间娇羞的情态,而是长期相濡以沫之后所特有的情感交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刘七巧想起杜若,嘴角也微微露出笑意,小样儿,是他唆使王妃去法华寺的,这 ☆、第59章 老王妃闻言,凑趣道:“你们一个有孙儿,一个有孙媳妇,我和她可就不依了,来来来,今儿我们也谈谈孙儿和孙媳妇。”老王妃说着,扭头对坐在自己身侧的老安靖侯夫人道:“你的孙儿未娶,我的孙女未嫁,不如就凑了一对如何?” 老安靖侯夫人听老王妃这么说,顿时就茅塞顿开,笑着道:“我一早就等着你开口呢,心里还想着,万一你一直憋着,我可是要耐不住了,谁知还是你先了。” “你这老货,还是和以前一样,猴精猴精的。”老王妃故作嗔怪。 这时候几位老妇人都笑了起来,安富侯夫人更是笑着指着老王妃和安靖侯夫人,转头对杜老太太道:“听听,我的孙子,你的孙媳妇都还没着落呢,倒是又被她们两个给抢了先了,这还是真是运背啊!” 这回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连几个侍奉的丫鬟都笑的抖起了身子。刘七巧偷偷瞧了一眼杜若,眉眼弯弯,也低下头笑了笑。这恋爱谈的,基本上跟地下党作战也没区别的,所有的言语都用神交的。 正事讨论完了,安靖侯夫人挽留道:“难得我们几个老姐妹能聚到一起,委实不容易,今晚就由我做东,我们来一桌全素宴,我们再多聊一会儿。” 老王妃也感叹道:“是啊,咱们上回聚在一起,只怕是几十年以前的事情了,还有几个姐妹死的死,跟着儿子外放的外放,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便是最有福的太后娘娘,如今也要废了一条腿,想来这世上是难有十全十美的事情的。” 众人也多有感叹,安富侯夫人只摇头道:“能保住性命也是不易了,只能牺牲一条腿了,年纪大了越发不中用,牙口不好,吃不得好东西,身体不好,病就自己找上门。” “依我看如今过的最好的,便是你们两位了。”安靖侯老夫人指着杜老太太和老王妃道:“也就你们两个,儿女顺遂些,便是没了老伴,至少有个贴心的儿女。” 安富侯夫人点头应和:“就是。”又指着杜老太太道:“当初还想着你怎么就嫁到了杜家,这商不商官不官的,还不定你以后如何呢,如今看看你,哪个老太太有你这样的福分,两个儿媳都这般孝顺,上上下下不用你半点操心,真真是享福的命。” 杜太太听大家夸赞自己家,也觉得脸上有光,站在一旁低着头笑的格外灿烂。 杜老太太听着恭维,心里也如灌了蜜糖一样,只是嘴上道:“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们以为我这几日是为 什么要跑到这庙里来讨清静的?还不是家里乱的没法子了。” 其实杜老太太也知道,比起其他那两位,自己如今这日子过的算是爽快的,除了大孙子的亲事没着落以外,其他家里的事情她早就丢手边了。可是……总也得让人知道一些自己不如意的地方,才能让别人心里也舒坦舒坦。这一点自我牺牲精神,杜老太太还是有的。 “我老二家的儿子,最近纳了一个妾,是个乡下丫头,哎哟哟,真是别提有多烦人,竟拿着乡下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在我孙儿面前装可怜,弄的我那孙儿一颗心全在她的身上,幸亏这次生了个闺女,这不,我是来还愿的呢!” 几位老太太一听,果然都精神奕奕,安富侯夫人道:“最怕这些不是家养的奴才,做了妾的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主子了,没得娇惯了起来,我儿子房里如今都是家生子,还有两个是媳妇陪房过来的,到都是老实人。” 安靖侯老夫人也道:“谁说不是,这事儿我也吃过亏的,以前侯爷纳过一个庄子上的姑娘,原本以为乡下人老实,哪知道她的心思竟比毒蛇还毒几分,我那原先的媳妇,多半就是被她给气死的。如今也算是遭了报应,我新媳妇那叫一个厉害,直接把她又撵回庄子上了。” 众人都一脸唏嘘的看着安靖侯老夫人,心道你现在的媳妇着实厉害,不然你能天天躲着她?老王妃想到这里,又担心起了周蕙的婚事,这么厉害的婆婆在,万一过去没好日子过,岂不是受罪。不过想归想,外头对安靖侯夫人的风评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是一个能干的女人。 几个老太太说好了要一起用晚膳,老王妃便让刘七巧先回去通知王妃一声,顺便等王妃用完了晚膳,再派人来接她,她这里还有秋彤跟着,也没什么事儿。 刘七巧应声出门,杜若也悄悄的跟了出来,两人出了禅院的小门,杜若才喊住了刘七巧道:“七巧,你可别生我的气,我……” 刘七巧转身,低着头瞄了杜若一眼,扭头道:“要是我生气,早就被你气死了,你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是觉得我反正脸皮厚,不懂的矜持是不?” 杜若皱着眉头,脸上略微泛红,走到刘七巧身边,和她并排走着道:“不是,我娘说想见见你,我怕你太拘谨了,所以就没告诉你。” “你娘知道我了?那你祖母呢?”刘七巧扭头问杜若。刘七巧也看出来了,杜若的祖母跟着一群王妃侯夫人的称姐道妹的,肯定是大户人家出身的闺女,对杜若的婚事,肯定 是有门户之见的。 杜若低下头道:“祖母她还不知道,不过看上去她也挺喜欢你的。” 刘七巧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很丧气的说:“她喜欢的是丫鬟刘七巧,不是孙媳妇刘七巧。你信不信你要是这会儿去告诉她,你喜欢的人是我,她能气的头顶冒烟。” 杜若这还真不敢跟刘七巧打赌,杜老太太是钱家的闺女,现在虽然在京城也算不得什么顶顶体面的人家,可是钱老太爷是在先帝的时候当过太傅的,当时多少名门大户想要攀这门亲事,都没攀上,最后愣是把老太太下嫁给了杜家。 “七巧,你别这么想,我想着总有一天,她也会接受你的。”杜若拉住刘七巧的手,领着她拐到一处墙根后头,捧着刘七巧稍微带着些小肉的脸蛋,脉脉含情道:“七巧,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不管如何,我不会放弃你的。” 刘七巧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经不起负荷了,有一种要跳出胸腔的冲动,鬼使神差一般的点了点头,咬着嘴唇道:“我还不是一样吗,不然我才不会进宫,我如今出尽了风头,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杜若,你听好了,我会努力争取,站在和你相同的高度,跟你在一起。” 杜若幽深的眸中透出水色,低下头封住了刘七巧的唇瓣,伸手牢牢扣着她的腰线,揽入自己的怀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七巧才奋力的推开了他,红着脸道:“不准再亲了,再亲就肿了,我怎么出去见人。” “你就说这儿蚊子多,被蚊子咬的。” “那凭什么蚊子就只咬在嘴唇上?说出去也没人相信的。” 刘七巧抬起头,看了一眼杜若也有些泛红的嘴唇,扑哧笑道:“万一有人说,怎么蚊子这么会找地方,偏偏盯着我们两个的嘴唇咬,到时候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杜若想了想道:“蚊子怎么想,她们怎么知道呢?没准是因为我俩的嘴甜,蚊子就爱上了呢!”杜若说着,又低头在刘七巧的嘴角亲了一口,伸出手指卷了她鬓边的一缕秀发,满含哀怨道:“七巧啊,为什么你要明年才及笄呢。” 刘七巧白了她一眼,转身自顾自的走了几步,扭头说:“你要是等不及,就赶紧让你祖母给你纳妾啊,再不济你身边还有一个方巧儿呢,何必惦记着我。” 杜若听刘七巧提起方巧儿,有苦难言:“行了,当我说错了。”杜若想了想,忽然笑着道:“不过七巧,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你的胸口有了变化。 ”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顿时脸红到了耳根。可不是吗,最近胸口倒是跟打了丰胸针一样,一个劲的长了起来。最近换肚兜的时候,隐隐看感觉有了小土坡的样子,只是起伏的幅度还比较低而已。 “管好你的眼睛吧,少往不该看的地方看,再看我就戳瞎你!”刘七巧转身伸出两个手指在杜若的眼前比了比。 杜若连连退后两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两人并排慢慢走着。 “明日我先回去了,大后天是给太后娘娘动刀的时日,从后天开始我就要在太医院值夜,只怕有一段日子要忙了。”杜若语气平缓的说。 “那你可注意着点你的胃,千万别吃生冷的东西,不要因为忙就忘了时辰吃饭,知道不?” “知道,今儿你说的那个莲花卷,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什么时候做给我吃吃?” “我只会说,不会做,这都是我口头指导厨房的婆子做的。”刘七巧看看自己的手,在杜若面前晃了晃道:“我这手那手术刀倒比擀面杖还合适些。” 杜若看着刘七巧纤细修长的手指,匀称的骨节,柔软的手心,他再一次在心里暗下决心,这就是他这一辈子要牵着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刘七巧回到自家禅院的时候,王妃正打算打发了青梅去问问老王妃什么时候回去。听刘七巧说了之后,便道:“她们也多年未见了,想聚一聚也是自然的。”又让青梅去法华寺的斋房打了招呼,今晚的这一顿全素宴,挂恭王府的单。 刘七巧正陪着王妃说话,外头春月挽了帘子进来道:“大少爷来了。”春月转身,伸手将帘子高高的挽起,等着那人进门,这才又转身出去,到隔壁的茶房去沏茶。 王妃见了周珅,也不由有些奇怪道:“怎么你倒过来了?” 周珅进门落座,此时春月已从外头沏了茶进来,他的视线淡淡的落在那人身上,继而很快的避开,等她放下了茶盏,他才接过了茶盏请吹了一口气,抬头对王妃道:“父亲让我过来看看,顺便多添一些香油钱,还说这儿靠山背水,正好可以避避暑气,母亲若是喜欢,倒可以多住两日的,不必太过舟车劳顿。” 王妃脸上浮起笑意,“他倒是想的周到,这儿确实比王府清凉许多。” 周珅扫视了一圈,问道:“怎么没见老祖宗?” “老祖宗和她几个老姐妹聚聚,这会儿正在安靖侯老夫人那边。”王妃说着, 便又提起一件事来:“你媳妇回了娘家,你明儿托人去问问,她想什么时候回来,你且亲自去接她,别让人说我们王府不重规矩。” 周珅闻言,脸上神色淡淡,只是点了点头,端着茶盏抿了一口茶道:“这茶倒是不错。” 一时间房里有些冷淡,刘七巧便笑着道:“这茶是春月姐姐泡的,自然不错。奴婢泡的茶,到了大少爷这边就变成了,仅可入口而已。” 周珅知道刘七巧的素来古灵精怪,也不禁摇摇头,装作无奈道:“你的茶本来就沏得不好,难不成我还说错了?” 春月闻言,忙道:“大少爷快别这么说,七巧有她能干的地方,春月却只会泡一壶茶而已。” 周珅脸上浅浅一笑,不过转瞬即逝,转头又问刘七巧道:“听说王老四是你的同乡,他人怎么样?” 刘七巧依稀从刘老二的口中得知,如今王府侍卫队是归周珅管理的。他作为王老四的直系上司,问刘七巧这个问题,显然是已经注意到王老四这个人了。 “老四是个特别诚恳老实的人,做事从来不用你喊,就可以帮你办的妥妥帖帖,是顶顶靠得住的人。” 周珅端着茶盏笑:“你这话说的,倒是跟他夸你差不多,说你多么聪明伶俐,多么能干懂事,全天下的女孩子都没你好一般。” 刘七巧这下不好意思了,可又不能表现出来,便厚着脸皮道:“他倒也没夸大其词,我原本就是有这么好的,除了沏茶的功夫有点差以外……” 这下连王妃都被刘七巧逗乐了,直连连摇头道:“你这丫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说着便伸手拧了拧刘七巧脸上的肉道:“我倒要看看你这脸皮是什么做的,怎么就这般厚实?” 王妃笑过了,才松下手,满意道:“不过也亏得有你,我才能这般开怀,不然倒是缺了不少乐趣。” 周珅平素是个很严肃的人,今日难得也笑的比较多。一会儿青梅回来了,王妃便命婆子们进来摆了饭,她跟周珅两人吃了起来。 席间周珅又问了刘七巧几个有关王老四的问题,刘七巧都毫无保留的回答了。周珅用完了晚膳,又续了一杯茶,随便聊了几句便道:“我去外头和兄弟们睡厢房,这就走了。” 王妃看着自己成才的儿子,满心安慰,点点头道:“明儿一早你不用过来了,直接回去吧,省的耽误了时辰。” 周珅点点头,起身离去,春月忙不迭上前为他掀了 帘子,等他走出去之后,愣了半响才放下帘子来。 过了半刻,丫鬟婆子们也用了晚膳,王妃便命刘七巧和春月一起去安靖侯夫人那边,把老王妃给接回来。 春月在前头打着灯笼,夏日的旁晚不算炎热,微风吹着两人的发丝散发出阵阵的馨香。春月主动跟刘七巧搭讪道:“七巧,你可真是一个聪明的姑娘。” 刘七巧觉得被同龄人夸很不好意思,便很随意的说:“说的你好像不是姑娘家一样。”刘七巧才说出口,忽然想起那天青梅跟自己说过的春月的事情,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是不是姑娘家,只怕还真的不好说了。 月光照在春月娴静的脸蛋上,她的脸上有着似有似无的笑容,低下头淡淡道:“就算我说自己还是姑娘,又有谁能相信呢。” 刘七巧顿时觉得自己很抱歉,有时候无心之失,确实会给人带去不少的麻烦。春月又向前走了两步,忽然间就停下了脚步,捂着肚子道:“七巧,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我想去如厕。” 刘七巧前后看看,这里是一条过道,离她们住的禅房比离安靖侯夫人住的禅房还要近一些,便上前接过了她手里的灯笼道:“你先回去吧,老祖宗那边还有秋彤,路不远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春月拧着眉头道:“那好就有劳你了,我先回去为老祖宗整理铺盖。” 刘七巧来到安靖侯夫人的禅房时,晚膳刚刚结束,几个老太太正在玩叶子戏。老王妃见刘七巧进来,便笑着道:“你再不来我可是要着急了,我已经输的头点地了,快回去拿几吊钱来才好。” 刘七巧笑着上前,看了看桌上的形势,笑道:“这才开始呢,老祖宗就算是想送钱给老太太们花,也得慢慢来才是。” 这时候杜太太正从外头进来,引了身后的丫头上前,给四位老人送消食茶。刘七巧见了,便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说:“太太,我来。” 杜太太先是一愣,继而又很自然的把手里的茶盏递给了她。刘七巧按序给几个老太太上了茶,笑着道:“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老祖宗们吃完了就玩叶子戏,还不快把这消食茶用了,不然一会儿可就不舒坦了。” 这消食茶其实是杜家的规矩,其他几户人家没这说法。杜老太太便先端起来抿了一口,皱眉想了想,抬头问杜太太道:“这茶不是你的手艺。” 杜太太笑道:“这是大郎熬的,他说今日你们没有用什么荤腥,所以就少了几味药 材。” 几个老太太又羡慕了起来:“瞧瞧你这福气啊,大孙子亲自熬的消食茶,只怕便是太后娘娘,也没这个福分享到。” 这时候杜若正从外头进来,听了赞美恭敬的站在一旁。几个老太太继续玩叶子戏,没空理丫头们,所以刘七巧恭敬的站在一边陪着,但她毕竟不是专门训练过的丫鬟,不一会儿就觉得困得快要打盹了。 杜若走到门口,偷偷给刘七巧使了一个眼色,刘七巧看了他一眼,见老王妃正玩在兴头上,便回道:“老祖宗,奴婢回去给你取几吊钱来,一会儿就来。” 老王妃看看自己面前的铜钱,催促道:“快去快去。” 刘七巧跟着杜若出来,抬头看见院子里有一个又大又圆的月亮,细细算了一下日子,今儿居然是六月十四了,再过半个多月,就是刘七巧十四岁的生辰了。 “七巧,我送你过去吧。”杜若很诚恳的要求道。 “我可以拒绝吗?”刘七巧翘着嘴巴问他。 “当然不可以。”杜若一本正经的说着,拿着灯笼在前头引路道:“顺便过去为王妃请个平安脉。” “你这算是假公济私吗?”刘七巧想了想问他。 杜若蹙眉想了想,然后斩钉截铁的说:“这是假私济公。”杜若说着,继续道:“方才忘了告诉你,那日你接生的那个孕妇,恢复的不错,这几日醒了,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听她家里人说,如今已经可以在炕上靠着喂孩子了。若不是你,她和她的孩子就都全死了。”杜若看着刘七巧,牵着她的手说:“七巧,不管是福是祸,你刘七巧的事情,就是我杜若的事情,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也一定会支持你,让你放手去博。” 这是杜若下午在听了刘七巧的话之后,感悟出来的,他虽然迟钝,但总算想明白了刘七巧那番话对于自己的意义,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她,她刘七巧绝对不是一个人,因为杜若永远都站在她的身后。 刘七巧扑哧一笑,扯了扯杜若的袖子,看着杜若一本正经的表情道:“喂,用的着这样吗?就跟入党宣誓一样的。”刘七巧凑到杜若的耳边,轻声的告诉他:“杜若若,我们会幸福的。” 刘七巧回了禅院,把杜若一并也请了进去。王妃正好在院里散了一圈步回来,见杜若在,便笑着招呼:“杜太医怎么过来了。” 杜若恭敬的行礼道:“今日王妃奔波劳累,晚辈特来给王妃请个平安脉。” 王妃听了一阵感动,摊手将手臂平放在茶几上,感激道:“那就有劳杜太医了。” 杜若虽说是假私济公,却也是认真非常,望闻问切一步也没有少,最后道:“脉象平稳,看来王妃最近养的极好。” 这时候春月从正好从外头进来,脸色还有些苍白,刘七巧见了便道:“杜太医,春月姐姐方才说她腹痛,不如你也给她瞧瞧。” 杜若正要开口,春月却连忙道:“不用了七巧,我已经好了。”她的神色透着几分慌张,低下头福了福身进了一旁的房里去了。 ☆、第60章 其实在古代,这样讳疾忌医的下人是很多的。因为生病就代表着要养病,养病就代表着原来你的位置要被别的丫鬟给取代。看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丫鬟们生病都要偷偷的治。生怕被管事的人知道了,在当家主母面前说一句,就要被赶出去。 刘七巧想了想,像春月这种的,虽然说还有家里人,可人家早已经不把她当成了闺女,如果在老王妃这边也混不下去的话,只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刘七巧就也理解了她的想法,从王妃那边拿了几吊钱,给老王妃送去。于是杜若和刘七巧就又多了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 刘七巧出了院子,偷偷牵起杜若的手,两个肩并肩慢慢的走在寺院的过道中。想想也是蛮郁闷的,谈恋爱不能光明正大就算了,如今偶然的偷情机会居然还在寺庙里头,刘七巧越想就越觉得紧张刺激,勾着杜若的手指,扭头看着他,也不说话。 月光在杜若脸上镀下一层淡淡的光晕,他本身就长的文质彬彬,俊美无俦,长发用同色的丝带在后脑扎了总角,几缕垂落在脸颊的边上。此时他的神色很淡然,握着刘七巧的手指带着几分坚定的力道。 “杜若若,我们的事儿,你现在筹谋的如何了?”刘七巧凑过去问他,虽说她只是一个等提亲的,不过看在杜若如此卖力用功、不畏艰险、再接再厉的份上,刘七巧决定也关心一下事情的进展。 杜若想了想蹙眉道:“大概搞定了祖母,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刘七巧觉得哄老人开心这一点上,她最近颇有心得,于是便眯着眼问杜若:“需要我略尽绵力不?” 杜若摇摇头,斩钉截铁的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了我自己能搞定就自己搞定!”杜若转身,双手按在刘七巧的肩头,此时的刘七巧小小的个子,头顶只在自己的下巴上,扎着丫鬟最寻常的双髻,一双眸子却乌黑灵秀。杜若一时看的痴了,眸光带着几分柔和,缓缓道:“七巧,你只要好好等,等着我去提亲就好。” 刘七巧的脸一下子又红到了耳根,推开杜若提着灯笼往前头快速的跑了几步,小声道:“等明年这个时候,我也差不多长发及腰了。” “什么?”杜若没听清刘七巧的话,有点疑惑的问她,刘七巧抿嘴笑笑,一脸得意,然后悄悄的告诉杜若:“在我前世的那个地方,只有女孩子长大了,长发及腰的时候才可以嫁人的,这是规矩。” 杜若顿时伸手揽了刘七巧的头发瞧 了瞧,然后发出感叹道:“幸好你不是自来卷,从今天开始,我再给你配一种生发乌发的药丸吧。” 刘七巧顿时瘪了嘴,连连摇头。 老王妃是许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多人,一把叶子戏玩到了亥时,等上床睡觉的时候直呼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刘七巧再度发挥作用,当年在康复机构实习的时候,学过几手按摩,虽然没有大师傅的功夫,但是对于老王妃来说,也是绰绰有余的。 刘七巧伺候老王妃睡下,从里间出来,看见春月正在次间收拾铺盖,她的脸色这会儿看上去已经好了不少,但是精神状态略显萎靡,刘七巧从房里出来,她都没有打一声招呼,还是刘七巧先喊了她道:“春月姐,你今儿没事吧?看你脸色还是不大好,不如你说说你哪里不舒服,改明儿我让杜太医偷偷给你开幅药吃一吃?” 春月似乎正在想心事,听刘七巧这么说,一下子回过了神来,脸上神色闪烁道:“我也没什么不舒服,只是我惯不太能坐马车,也许是这害的。” 刘七巧想了想了,觉得也合理,便没有再多问。前世刘七巧就是个晕车狂,小时候班级组织的集体旅游从来没参加过,因为不管去什么地方,刘七巧一路晕车过去,就再也没有半点玩的心思了。不过现在的刘七巧倒是不晕车,不管是马车、驴车还是牛车,她现在觉得,只要能不用双脚走,就是好车。 “春月姐,那你好好休息,我回王妃那边去了。”刘七巧回去之后,青梅已经服侍了王妃睡下了。青梅今日也是累了一天,一早打了水洗了,就歇在次间的榻上,见了刘七巧道:“你也早些睡吧,明儿还得起早。” 刘七巧其实早已经累坏了,急忙也打了水洗了,和青梅挤在一个榻上睡觉。 寺庙的夜静悄悄的,尤其是她们这半边,连个打更的人都没有。外头的草丛中,有着蛐蛐欢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头,倒不显得寂寞。 青梅翻了个身道:“这寺庙里头果然比王府清静,怪不得那些老太太们最喜欢往这儿跑。” 刘七巧滚上榻,拿起半边薄被盖在自己肚皮上道:“那是自然,在寺庙里头,又可以礼佛,又有那么多帅气的小和尚可以跟自己参参禅、悟悟佛偈,简直是人生乐事。” 青梅扭过头来,带着点审视的意味看着刘七巧道:“怪道我看你每次瞧杜太医那眼神不太一样,原来你惯是喜欢帅小伙的啊?我还当你是对杜太医有什么想法,每次他来你前前后后那殷勤的样子,简直 让院里头专门负责领人的小丫头羡慕妒忌恨。” “有吗?”刘七巧指着自己,蹙眉问道:“没这么明显吧?”刘七巧极力控制住自己将要红的脸,压低了声音问:“我真的表现的非常明显吗?” “难道你自己一点儿没有感觉?”青梅很担忧的看着刘七巧,那眼神就好像在说:花痴是病,得治。 刘七巧其实是刻意压制过的,奈何她演技终究是没有秦氏那般过关。况且青梅这种在王妃跟前伺候的大丫鬟,看人的本事自然是有几分的,所以她也只好顺着青梅的话继续道:“谁不喜欢长的好看的人呢?就老祖宗还觉得我长的好看,第一次见面就给了见面礼呢。其实男人女人也差不多,王爷对王妃这么好,不还是有几房姨太太嘛,再说我就看看,还能少他一块肉了。” 青梅也素来知道刘七巧不拘小节,听她这么说反倒放心了下来。一开始她见刘七巧和杜大夫这样热络,心里也说不上不放心,只是觉得刘七巧毕竟是王府的丫鬟,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倒是辱没了王府的家风。她是一个家生子,早已经把自己的一切和王府紧密的连结了起来,所以对于小丫鬟们的作风问题,也是很关心的。 “反正你以后注意着点,别走的太近了,人多嘴杂的,杜太医据说还未娶亲,这样对彼此的名声也不好。”青梅好心的劝慰着。 刘七巧知道青梅的好意,只点了点头,深表自己已经完全的领悟了。看着青梅放下心安然入睡,刘七巧却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她和杜若谈一场恋爱,前有家长当道、后又好姐妹劝诫、真可谓是困难重重。刘七巧穿越到古代这么几年来,终于深切的感受到来到古代之后的第二大难事,除了没有姨妈巾用以外,谈一场轻轻松松的恋爱,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因为辰时老和尚就开始讲经,所以一众人卯时不到就起床了。匆匆用完了早膳,刘七巧跟着老王妃和王妃一起去了佛堂。讲经的地方是在大雄宝殿,一排排头顶油亮带着香洞洞的帅气小和尚每个人都看上去清俊光滑,不得不说吃素真的很养皮肤。 杜老太太和安靖侯老夫人也起了一个大早,刘七巧发现杜若没跟着来,大约是一大早就离开了。 这时候从外面又进来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女子,小腹已高高隆起,看月份只怕还有个把月就要生了。那女子虽然穿着不算华丽,但是身上的用料考究,头上的发饰是一整套青玉雕刻出来的玉簪,看着让人耳目一新,又很配这种佛门之地 不喜奢华的意境。 王妃上过香,正打算在一旁的酸枝木长几边上的墩子上坐下听大师开讲,转头见了那人之后,脸上一喜,忙让七巧和青梅扶了过去招呼道:“萧夫人,怎么你也来法华寺听经?” 那人由两个丫鬟扶着,正低头过门槛,听人喊了她,忙抬起头,看见了王妃也是露出一张笑脸来,但难掩眼底的几分漠落:“原来是恭王妃,这可真是巧了。”萧夫人入了殿内,由两位丫鬟扶着拜过了菩萨之后,才上前来给王妃见礼,两人携手而坐。 王妃看了眼萧夫人的身子,只关切道:“怕是要生了吧,怎么这个时候还跑来跑去,你也太不当心了。” 萧夫人低下头,脸上神色淡淡的,小声道:“我听闻这法华寺的大师开坛讲经,又恰巧今日是六月十五,我便来了,再给将军求一个平安符寄去前线。” 原来这萧夫人正是如今大雍的兵马大将军萧定的太太,当日萧定奉了皇命北上抗击鞑子的时候,这萧夫人刚刚怀上第五胎,如今掐指一算已经过了七八个月了,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都要出世了,自己却还在边疆御敌。王妃看看萧夫人,顿时觉得自己幸福多了。 刘七巧跟着王妃听了半日经书,才知道和尚讲经讲的都是梵语……可怜见的,要是讲英语或许刘七巧还能听懂几句,可是讲梵语那就真的是白瞎了。刘七巧看见一旁的众位老太太脸上露出神圣的神色,顿时觉得有时候精神领悟比思维领悟更让人敬佩。 都说老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可是这时间倒是一分一毫也不短的。一段经文朗诵完之后,刘七巧觉得自己的腿也快站麻了。几位老太太夫人要不是有墩子坐着,只怕也早已扛不住了。但是对于这种神圣的事情,向来要用膜拜虔诚的心态来进行,所以虽然大家又累又渴,但是还是毫无怨言。一脸赤诚的双后合十,跟着老和尚阿弥陀佛来,阿弥陀佛去的。 经文诵完,众人依次散去,王妃便和萧夫人又攀谈了起来。 “萧将军可有家信,提及边关的战事?”王爷以前和萧将军是帐中的同僚,所以王妃对萧将军的境况也非常关心,只忍不住开口问道。 萧夫人是京中人人称赞的贤内助,萧将军年少丧母,萧老将军一生戎马,忙的连续弦再娶都没空。是以这位萧夫人,从十七岁嫁入萧家开始,就是萧家的当家主母,已经为萧家生下了四个儿子。刘七巧一边听青梅跟她介绍萧夫人的伟大事迹,一边在心里默默感叹道:这萧夫人如今看起来也不 过三十出头,按照她的频率,在绝经前生出一支萧家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收到的家书都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这几日还没有什么消息。”萧夫人说着,脸上还是不由自主露出一些担忧的神色,又道:“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他次次出征总有那么点小灾小难的,我也习惯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萧夫人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习惯了的感觉。其实刘七巧特理解这种军人家属,自己的男人说没了就没了,想想也觉得担惊受怕。 王妃见她神情漠落,便又忍不住问:“怎么这次打了这么许久,我看着倒是快有大半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萧将军能班师回朝。” 萧夫人看了一眼王妃,不能说萧将军在信中提及,朝廷可能还会派兵增员,而派去的统帅很可能就是恭王,她不知道恭王妃知不知道这事情,所以只能不咸不淡的说:“大概快到攻坚阶段了,说是朝廷还会派人去,预备着给鞑子最后一击,兴许今年还能过上一个安生年。” 然而王妃确实一个很警觉的人,虽然她平常看上去什么都不大放在心上,可是作为一个深闺女子,她的那份敏感的心思却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如今朝廷有多少可用之人,她在梁府当闺女的时候听自己老子说,嫁给了王爷又听王爷说。这朝廷的可用之将一大半都已经在前线压着了,朝里哪有什么更多的人选。 王妃的脸色顿时生出了三四分的不对,但还是笑着道:“不计派谁去,只要能打跑鞑子,便是好事。”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正要各自回各自的禅房,萧家的丫鬟忽然从庙门口的大道上匆匆跑了进来,见了萧夫人脸上神色跟着急了几分,忙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太太,何副将派了人送信回来,说是五天前,老爷在和鞑子打仗的时候,被鞑子给射中了一箭,如今还昏迷不醒呢!” 萧夫人一听,身子顿时软了下来,口中只轻轻的挤出一个音节,她身后的丫鬟忙扶住了她大喊:“太太,太太,你没事吧?” 萧夫人身子颤了两颤,直挺挺的往后倒。王妃见状,忙让七巧过去帮忙,刘七巧快速跑上前,却见萧夫人下身的长裙下已被鲜血染红了。想来她是一时太过激动,动了胎气,提前见红了。 那名来报信的丫鬟见状,吓得直哭,忙上前扶着萧夫人道:“太太,太太你可要放宽心那!” 萧夫人似乎是醒了醒神,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伸手捂着肚子道:“我,我没事……” 刘七巧见状,忙上前扶住了萧夫人,安抚道:“将军夫人不要担心,眼下这一胎,只怕是要早产了,您还能忍得住吗?” 萧夫人脸上煞白,王妃见状,忙让青梅去请了王府的婆子抬了肩舆过来,将萧夫人送入她们住的禅房。 此时萧夫人的阵痛已经开始了,且一阵快过一阵。但是这次萧夫人轻装来到法华寺,身边只带着两个丫鬟,一个老嬷嬷,根本就没有带上稳婆来。两个丫鬟心急如焚,其中一个年长的稍微冷静一点,转身对那年纪小的道:“你现在就出去,给方才带信来的那人说,让他马上找一个稳婆,一个奶娘到寺庙中来,晚了可就要出大事了。” 刘七巧伸手抚摸了一下萧夫人的腹部,孕期还未足月,没入盆不说,还是一个臀位。见那丫鬟忙着喊稳婆,便转身对那丫鬟道:“稳婆不用着急请,我会接生,不过夫人这一胎未足月,这会儿胎位不正,顺产的危险性比较大。” 刘七巧说着,已经解开了将军夫人的衣裤,仔细检查开指状况。生过几胎的人阴&道状况良好,这一点刘七巧不用担心,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就能开全指。 “你们先出去烧热水,准备干净的衣服。”刘七巧一边检查,一边向众人发号施令。她转身,看见王妃也跟了进来,才道:“太太去外面等着吧,有我在萧夫人不会有事的。” 王妃自是相信她的,可又有点不放心萧夫人,便道:“我就在厅里等着,有什么事只管喊我。”正这时候,外面的几位老太太也闻风赶到了,大家都是佛友,听到这种事情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方才在殿中听经的人都已经到了。 萧夫人刚刚才发动,还没到最后疼得最密集的时刻,几位老太太怕她分心,便没有进房去安抚,只在外头问王妃道:“萧夫人怎么样了?去请稳婆了吗?我看着这法华寺山下有几个村落,只怕还是去村子里请一个年纪大点的,应应急,这会儿子要是回京城去请,也来不及了。” 王妃朝房里头瞧了眼,回道:“七巧已经在里面了,有她在萧夫人定然不会有事的。” 老王妃是知道刘七巧的本事的,才松了口气,点头道:“幸好你带着七巧来了。”老王妃说着,表示不解道:“好好的怎么就要生了呢?看她肚子还得有一个月光景。” 这时候几位老太太也凑上前来问了起来,王妃只好把方才那丫鬟汇报给萧夫人的话又说了一遍。几位老太太脸上也个个神色凝重,双手合十念着阿弥 陀佛道:“希望佛祖保佑萧将军和萧夫人都能安然无恙啊。” 杜老太太叹道:“今儿一早大郎就走了,不然的话,有他在也更让人放心些。”杜家虽然是医药世家,可是杜老太太和杜太太都不懂医术,遇到这事儿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里头的萧夫人已经开始发动了,喊声也一声大过了一声,有丫鬟端着热水进去。刘七巧一边用热水泡干净自己的手,一边道:“夫人,你这一胎未足月,眼下是臀位的,屁股先出来,若是孩子出来有什么问题,我刘七巧保证不了。” 刘七巧刚才已经探了手进去测了一下,是标准的完全臀位,这种现象她在古代还是第一次遇到。在现代的时候,一般要是到怀孕晚期还是臀位的话,医生都直接建议剖腹产的。但是古代条件限制,剖腹产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办法,但凡有更稳妥的办法,刘七巧也不愿意冒那种风险。 刘七巧测定了一下胎儿的大小,认为按照萧夫人这已经是第五胎的经验,产道是完全可以容纳的下婴儿的臀部的。但是臀位在生产的过程中,对于胎儿的风险是很大的,弄不好会让婴儿窒息死亡,或者留下终身残疾。 一旁的老妈妈听了这话,顿时有些着急,急忙上来道:“你是不是稳婆?我们家夫人已经生过了四个少爷,都是平平安安的,你若是不行,就先等稳婆来了再说。” 刘七巧也不生气,那帕子擦了擦手道:“这位老妈妈,你行你上!” 老婆子顿时脸色一红,说不出话来了,只在那边安慰萧夫人道:“夫人,小厮已经去请稳婆了,你再稍微忍一忍。” 刘七巧知道这时候还没到最后的生产时刻,所以她也没着急。在现代这种不懂事的医患家属她也不是没少遇到,质疑医术的,怀疑医德的,哪家没几个极品家长呢! 所以刘七巧整了整衣裙,从里间走了出去,见一圈的老太太们都围着王妃,便上前扶着王妃道:“太太,我们走吧。” 王妃一脸狐疑的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你怎么出来了,萧夫人的孩子生了吗?” 刘七巧脸色淡淡的,也没什么不悦的表情,只小声道:“里头的老妈妈说我若不是稳婆,就不要乱动,等稳婆来了再说,我看着萧夫人才发动不久,大抵还能熬个个把时辰,就先出来了。” “你这丫头,脾气怎么就这般大呢,人家说你几句你就急了?”王妃闻言,忙劝慰刘七巧道。 刘七巧脸上的神色确 实少有的一本正经道:“我虽有心救人,却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萧夫人这一胎早产,胎位不正,我能保住萧夫人,却未必能保住她的孩子,我如今是王府的丫鬟,不能因为这个事情,坏了两家的关系。” 老王妃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虽然情急之下刘七巧救了萧夫人,但若是孩子没保住的话,好事没做成,反倒让两家的关系生了嫌隙,倒是得不偿失。 这时候杜老太太听了半天,总算是有点明白了,便开口道:“这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便是十月怀胎、瓜熟落地,也难免有个意外的,生孩子从没有打包票的,就算是稳婆来了,那又怎么样呢?丫头,这是哪个奴才跟你说的这种话?我以杜家老太太的名义告诉她,便是宫里的贵人,生孩子死了也是寻常事情,没有哪个稳婆是可以拍胸脯保证母子平安的。” “就是就是,姑娘你莫怕,救人要紧,孩子就算有什么问题,萧夫人也会明白你的一片苦心的,我们这几副老骨头还有些分量,到时候都给你作证,你千万别想太多了。” 这时候里头的萧夫人又开始了新的一次阵痛,刘七巧算算时间,阵痛的时间已经是越来越短了,下面应该快到了生的时辰。 刘七巧本来就不是一个拿乔的人,再加上几位老太太都真心劝慰刘七巧,刘七巧便点了点头,重新转身入内。这时候萧夫人已经开到了十指,是马上就可以发力生产的时间了。 “夫人,一会儿肚子疼的时候用力,我会用手挤你的肚子,你跟着我的力道一起,用力把孩子挤出来。”臀位的孩子第一步最难出来,因为臀部比头部的直径距离大很多。关键问题是,古代的女子没有侧切这一说,所以这种过度用力很容易造成外阴撕裂。幸好萧夫人是已经生过好几胎的人,在这一点上面,恢复起来应该会比较快。 萧夫人免礼点点头,见她又进来了,忍着疼痛说:“这位姑娘,我那老妈妈也是太过关心我,才会说那种话……你别……” 刘七巧摆摆手,指尖按在萧夫人的发紧的肚皮上,开口道:“夫人快别这么说,现在储存力气尽力生产要紧。七巧理解她的意思,只是作为一个医者,七巧希望能得到患者家属的认可,这一点是必须的。” 一阵快速的宫缩袭来,萧夫人努力的用力,刘七巧伸手紧紧按住了萧夫人的肚子,低下头观察进度。 一旁的老妈妈也焦急的看着进度,忽然高兴的开口道:“太太,是个男孩,是个男孩啊!”可 是那臀部仅仅只露出了半刻,伴随着宫缩的结束,婴儿的臀部又回到了产妇的产道中。 刘七巧额际的汗珠已经缓缓滑落,原本就是三伏天气,产房更是闷热的没有半点风进来。刘七巧转身问那老婆子道:“你会不会接生?” 老婆子连连摆手,一脸尴尬的说:“我不会,我……” 刘七巧这时候也有些为难了,之前几次,总有稳婆或者杜若在一旁协助,她可以专心关注胎儿的动静。可这时候,却没有人能帮她,她压住了萧夫人的肚皮,却没有没空去接生胎儿,这样下去真的很浪费时间。 刘七巧抬头看了一眼房间角落上候着的丫鬟,抬头道:“你出去问问,有没有哪位有过接生的经验,便是没接生过,看过别人接生也是好的,让她进来帮忙。” 那丫鬟急忙点点头,往外头厅里走去。外面的厅里除了王妃和杜太太,其他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剩下的都是韶华之龄的少女,只怕刘七巧提的要求,还真没几个人能有呢。 丫鬟把话说完,外头的太太、老太太们也都懵了。大家都生过孩子,可唯独没给别人生过孩子。这时候杜老太太蹙眉道:“我算起来,我大媳妇生的时候,也是在我儿子身边搭过手的。” 杜太太脸色一红,想起当日在马车上生下杜若的情景,顿时觉得当日的一切似乎还历历在目。 杜老太太想了想,转身对着那丫鬟道:“我进去随你看看吧。” 刘七巧千算万算,没算到进来的会是杜老太太。这可怎么好呢?人家可是杜若的奶奶,怎么好指使她干事儿呢?可现在她自己实在是脱不开人手啊。 刘七巧也顾不得其他,引着老太太来到萧夫人的床边道:“老太太,你摸着她的肚皮,一会儿感觉紧缩的时候,我跟你同时帮她一把,我去后头看着胎儿,没让你放手你可千万别放手,帮我使劲把孩子按出来!” 萧夫人这时候已用了两三回力气,已经是有些后继乏力了,刘七巧跪在她两腿之间,伸手抚摸着肚皮,感受宫缩的来到。萧夫人忽然又轻哼了起来,刘七巧便道:“老太太,用手掌按住她的肚皮,萧夫人,你再用一把劲,这回我在后面接着,你一定要把力气用足,不能在让孩子缩回去了!” 萧夫人听见了刘七巧的话,憋着一股劲的使命把孩子往外挤。杜老太太的一双手也按在了萧夫人的肚皮上,刘七巧抬手擦了擦额际的汗珠,指挥道:“用力,很好,我看见孩子的屁股了, ☆、第61章 外头焦急等待着的太太和老太太们,听见里头传出去的婴儿的啼哭声,纷纷合起了双手,默念起了阿弥陀佛。 刘七巧漱完了口,转身回去为萧夫人娩出胎盘,一边道:“夫人真是不易,我怎么说便怎么做,若不是你配合,这孩子只怕活不下来的。” 那边萧夫人这会儿心情正好,听刘七巧这么说,便也有些虚弱的说:“都是姑娘你指挥的好,若不是你,我们母子俩的命能不能保住还不知道呢。” 刘七巧见她这会儿没什么精神,便道:“夫人暂且休息一会儿,孩子就交给我们吧。” 这会儿那老妈妈已经把孩子清洗干净,刘七巧又特意亲自检查了肚脐,见都处理得当,便也点了点头。那老妈妈忽然跪下来道:“姑娘请受老婆子一拜,老婆子眼皮子浅,看轻了姑娘,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不懂事的婆子计较。” 刘七巧伸出手指逗了逗怀中的小婴孩,笑着道:“你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但事无绝对,我本来就没有百分百能保住孩子的办法,自然不能同你把话说满。” 杜老太太这会儿也已经净了手,赞许的上下打量了刘七巧几眼,开口道:“你这姑娘胆大心细,不亏是王府里头的丫鬟,本事了得。” 刘七巧在杜老太太面前可不敢太刷存在感,以后还指望着要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只要稍微让人家觉得不错便好了。 “老太太您过赞了,七巧只是做分内事,若是杜太医在的话,一定会比七巧做的更好。”刘七巧拍马屁的功夫一向很过关,这一句话说出来,果然哄得杜老太太眉开眼笑的。不过杜老太太不是那么容易被哄住的人,只笑道:“论接生只怕他还不如你呢!当初我不让他学,是他非跟着他二叔要学,我就说这都是女人们的营生,你一个大男人学什么呢,他跟我犟,说以后要像他老爹一样,亲自给媳妇接生!” 刘七巧一听,脸蛋瞬间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根,连忙扭过头去,装作哄孩子,杜老太太却还在那边继续说:“可现在倒好,他老子这么大已经有了他,他现在连个媳妇都还没着落呢!” 刘七巧心里的小火苗上串下跳,偷偷瞄了一眼杜老太太,心里不好意思的想:快看我看我,我就是你孙媳妇呢,你喜欢不? 萧夫人生下了第五个儿子,心满意足的睡去了。刘七巧和杜老太太一同到了外面厅里。这时候小婴儿乖巧的很,不张眼睛只知道睡觉。大家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惯是喜欢小孩子 的,见了这孩子便道:“哟哟哟,不得了,这小哥儿可是厉害,还没足月呢,方才那哭声就这么响亮的,将来肯定是和萧将军一样的大将军啊!” 抱着小娃娃的老妈妈脸上笑出了花,一边点头一边道:“是啊,这一胎不容易,胎位不正还能顺产,还要多谢谢这位姑娘了。” 众人的眼神瞬间都集中到了刘七巧的身上,杜太太看刘七巧的眼神,更是从一开始的友善到了现在的温柔,颇有一种看自家媳妇的亲密。 “七巧也累了吧?这一个多时辰忙下来,我们等着的都觉得有些乏了。”杜太太转身,对身后的丫鬟道:“快去外头倒一杯解暑茶来,你看看她这汗下的。” 刘七巧这会儿倒真有些累了,头发根里更是没有一处是干的,她抬手擦了擦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谢谢夫人。” 这时候王妃也看完了小娃儿,转头关注刘七巧,见杜太太吩咐人下去端茶,便笑着道:“杜太太真是细心,瞧我这个当主子的,也没想到这出来,七巧,你也累了个把时辰了,先回去歇着吧。” 刘七巧摇摇头道:“不打紧,这会儿萧夫人刚睡下,等她醒了我再问问状况。” 这时候那位老妈妈忽然抱着孩子,对着各位太太、老太太下跪道:“今儿多亏了各位太太、老太太在场,我们家夫人才能母子平安,老婆子在这里先谢替我们家夫人谢过给位太太,老太太们。” 坐在的各位,属老王妃的身份最高,故而开口道:“老妈妈快请起吧,萧将军如今在外作战,生死未卜,这都是为了大雍,我们虽然只是妇孺,却都很敬佩萧将军的为人,萧夫人在京城也是京中命妇们的表率,我们能略尽绵力,也是理所应当的。” 老王妃说着,春月已经上前扶起了这位老妈妈,那老妈妈又有些汗颜道:“老婆子眼皮浅,先前还言语冲撞这这位姑娘,亏得这位姑娘不计前嫌,为我们夫人接生,不然老婆子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这回开口的是王妃:“老妈妈你是不知道,这是刘七巧,她素来精通妇科,曾经还帮着难产的产妇剖腹生子,医术很是了得。” 老妈妈听王妃如此赞扬刘七巧,只点头道:“老婆子现在也算是知道了,这看人不能光看年纪,这姑娘确实有能耐,老婆子我如今是心服口服的很了。” 刘七巧站在一旁,享受着各位老太太或欣赏或赞许的眼光,其中要属杜老太太最为浓烈。毕竟其他几位只在外头候着,这杜 老太太是亲自在产房里头,听着刘七巧从头指挥到尾的。刘七巧临危不乱,冷静果断,对待产妇和婴儿都非常认真负责。尤其是方才为婴儿吸出口中异物那一段,跟是让杜老太太感动不已。 “你们还不知道呢,方才这娃儿才出生,身上憋的青紫,打了几下脚底心都没有动静,还是这姑娘嘴对嘴把娃儿嘴里的脏东西吸了出来,这娃儿才又活了过来,我一把年纪了,也是鲜少见到这样细致为人的姑娘了,端的让人敬佩。” 众人闻言,更是对刘七巧高看了一眼,阵阵赞许都围了过来。杜太太更是上前瞧着刘七巧,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方才劳累过了。这时候杜太太已经有了护短心里,觉得刘七巧以后总是自家媳妇,累坏了身子吃亏的还是自己家,于是便道:“我看着这孩子脸色不好,不然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 这时候外头将军府的小丫鬟来报,说是已经找来了稳婆和奶娘。那老妈妈喊了小丫鬟进来,问清了便道:“稳婆就让她回去吧,把奶娘带进来,你让赵旺回将军府去,找几个可靠的老嬷嬷和丫鬟过来,如今夫人不好移动,还要在这儿多住一些时日,一应要的东西,让夫人房里的香秀张罗。” 小丫头点着头出去了,不一会儿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穿着朴素,但看着干净整洁,老妈妈上下打量了一眼,点点头,把怀里的孩子递给她道:“你是赵旺的媳妇?来的倒是快,五少爷就托付给你了,太太在里面睡着呢,你带着孩子进去吧。” 众老太太见这老妈妈做事稳当妥帖,知道是将军府里得用的老人家,纷纷点头称赞。这时候老王妃道:“既然已经安排妥当了,那我们就也不打扰萧夫人休息了。” 众人这半天也算悬着一颗心,如今安稳了下来,才发现已近午时。因为早膳用的早,如今大家各自饥肠辘辘的,便各自回了自己的禅院用午膳去了。 刘七巧悄悄的朝着杜太太福了福身子,跟着王妃走了,杜太太这一颗心是又酸又甜的。看着自己的正经媳妇服侍别人,心里还说不出的感觉,可又见她救了人,脸上也觉得有光,便也顺平了这口气。 刘七巧回了王府的禅院,用了些午膳,擦了把脸倒头就睡。她虽然是个成年人心思,可毕竟身子还是一个少女的身子,早上这一番高难度的脑力体力劳动,还是让她觉得有些累了。 等刘七巧睡醒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青梅从外头进来,见刘七巧已经醒了,便道:“七巧,快起来吃晚饭了,太太还嘱 咐我给你留了你喜欢吃的素斋。” 刘七巧边穿衣服边问:“萧夫人那边如何了?孩子和大人可都好?” 青梅点点头道:“好的很,下午将军府来了一大群丫鬟奴婢的,可把庙里的小和尚们给惊的,就光顾着看姑娘了。” 刘七巧点点头道:“萧夫人的身子如今还很虚弱,是要养几天才能走动的。” 青梅又道:“还有件事儿忘了跟你说,杜老太太和杜太太先回京了。” “怎么了?是跟着老侯夫人一起走的吗?”刘七巧不禁问道。 青梅摇摇头道:“不是的,听外头老婆子打听来的消息,是说皇上要派太医去前线给萧将军治伤,因为几个老太医都在忙太后娘娘的病,所以派了小杜太医去。” 刘七巧一听,急忙把扎好了衣带从床上站了起来,心里却暗暗猜测:杜若向来生的一副救死扶伤、的医者心肠,只怕这是皇上的旨意还是他自请的还不知道呢! 果然,杜家的大厅内,杜若正端然的跪在里头,脸上带着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杜老太太表情严肃的坐在上首,带着几分怨念道:“我们杜家是开医馆药铺的,不是开善堂的,朝中那么多太医,就偏偏你这番忠心耿耿的要去前线吗?” 杜老太太说着,支着额头叹息道:“那前头是个什么光景,京城里头一概不知,仗打了大半年了,都没个准信儿,你这会儿去,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杜二老爷此时也坐在一旁,不过这一次他也无话可说。边关传来八百里急报,说萧将军伤势严重,军医束手无策,皇帝是恨不得能马上派一个神医过去,让萧将军立刻妙手回春的。可眼下后天太后娘娘就要动刀子,这时候要是让主要的太医去了前线,皇上也不放心。皇上如今一头是孝道、一头是家国大义,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的。 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医去吧,怕寒了军中将士的心,派几个老资历的太医亲自前往吧,这万一太后娘娘有个什么,他于心不忍。于是想来想去,也唯有杜若算是一个比较合适的人选。因为揣测明白了皇帝的心思,所以杜若才自请去前线救治萧将军。 一来呢,杜家的名声在整个大雍都是鼎鼎有名的,杜若虽然进宫时间不长,但年少时就跟着杜二老爷四处行医,素有少年名医的名声。而来呢,杜若的医术也确实不在几位太医之下,他所缺乏的不过是常年行医的经验,萧将军毕竟是外伤,只要除理得当,性命应该能保得住。 “这实在不能怪大郎,太后娘娘后天就要开刀,皇上这时候派任何一位老太医去,心里都不放心,我与几位太医也已经演练了很多次,这时候要是让他们其中一个离去,势必会影响太后娘娘的手术。”杜二老爷语重心长的劝慰道。 杜太太一直没发话,杜若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身边半步,这会儿猛的听说要去前线,还走的这么急,说是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心里自然是舍不得的。但她是个妇道人家,向来不会对这些家国大事说三道四的。 “让大郎去军营看看也好,他不过是个大夫,又不用上阵杀敌,我杜家虽然没有男儿从军,也总算是为国出力了。大郎,你早些回去准备,有什么东西要带的,一并带上了,明日一早就出发吧。”男人们的心胸总是比女人们更豁达一点,杜老爷觉得,让杜若去一次军营,没准还是一件好事,可以历练历练。 这时候杜太太知道杜若去前线的事情已经是没有转寰的余地了,也只能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道:“大郎,你自己常用的药,也要记得备着,不要吃生冷的东西,不要太过劳累了,若是萧将军好了,你便早些回来,知道不?” 杜若只一一点头,感激的看了一眼杜二老爷和自己的父母。杜老太太见自己是劝不住的,只是叹息道:“罢了,你们一个个都已经下定了心思了,又何必还去庙里头通知我们婆媳两,还不如让我们就住在那里,给大郎多上香祈福的好。” 杜二老爷连连安慰自己的亲娘道:“老太太不用太过担忧,军营又不是战场,鞑子再厉害也打不到人家军营里头来。” 杜老太太一脸恨恨的瞟了一眼杜二老爷道:“说的轻巧,萧将军那么厉害,怎么还会给鞑子射伤了,都是战场上刀剑无眼的,我的大郎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杜若越听越觉得惭愧,忙解释道:“老太太,萧将军现在在后方的营地,离战场据说还有几十里路呢,那鞑子再厉害,也不可能打到几十里后头来,你就放心吧,孙儿心中有数。” 杜老太太虽然怨念颇多,但还是挥了挥手,命他们都下去了。 杜若正想回自己房间,却被杜太太给喊住了,一家三人来到东跨院内。杜太太命丫鬟们出去倒茶,对杜若道:“今儿七巧在法华寺给萧夫人接生,生下了一个儿子。” 杜老太太一回来,就把杜若喊了过去,母子俩还没说上话来。杜太太看着杜若,伸手理了理他的鬓发道:“你的眼光不俗,七巧是个好姑娘,这 回我也没话说了。” 杜若见杜太太这说,顿时心花怒发,只起身要给杜太太下跪,杜老爷跟在后头道:“你这回也算见识了吧?不过话说萧夫人怎么会在寺庙里头就生了呢?” 杜太太见杜老爷问起,便把萧夫人如何动了胎气,又如何难产,最后刘七巧这么帮助她生下了孩子,并且把那孩子给救回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向两人说了一通。 杜老爷更是一阵惊喜道:“她果真让那孩子倒着就出生了?” “可不是,老太太还亲自进去帮忙的呢,看着七巧把那孩子给生了出来,实在不容易,那孩子大概是被憋的时间久了,嘴里鼻子都给血水给堵住了,是七巧嘴对嘴给吸了出来,才把那孩子给救了回来。”杜太太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在回京的路上一路听杜老太太说的起劲,也不由说得绘声绘色了起来。 “真真是个了不起的姑娘,大郎没看错人。”杜老爷诚心赞叹道。 杜太太脸上也带着几分恬淡,又道:“我们回来时候,已经让下人给王府的人打过招呼了,这会儿七巧大概也知道了你的事情,你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几天,别让人家担心才好。” 杜老爷见杜太太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便夸奖道:“你这婆婆做的称职。” 杜太太没得白了一眼杜老爷,转头又对杜若道:“七巧的身子,也该给她好好瞧瞧,今儿从产房里头出来,那小脸白的跟一张纸一样的,看着都心疼。” 杜老爷见杜太太关心起了刘七巧,便拉着杜太太的手道:“夫人,七巧的病得大郎为她治啊,这女孩子病的,不是说吃几幅药就能好的,你是过来人,怎么就不清楚呢?” 杜若听自己老爹说的直白,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忙道:“若是没事,儿子就告退了。” 杜太太被杜老爷打趣了一番,倒也是明白了,见杜若要走便也不留他,只看着他走了之后才道:“你这话也好当着儿子的面说的吗?老不正经的!” “大郎是大夫,难道这还不懂吗?”杜老爷扶着杜太太坐下,两人倒是商量了起来:“七巧这媳妇,我是很中意的,如今你既然也是这心思,我们好歹在老太太面前帮一把儿子。” 杜太太想起刘七巧的门第,顿时又蹙起了眉宇道:“老太太也是极疼七巧的,不过这和娶七巧过门,可不是一回事儿,再说了,二房那边侄媳妇是翰林家的姑娘,我们这一房要是娶一个乡下丫头……”杜太太 说起乡下丫头,就想起了这几天在西跨院一直哭哭啼啼的杜蘅的妾氏,顿时觉得有些头大。 杜老爷也觉得事情有点难办,不过眼下刘七巧才十四,他们有一年的时间,可以让杜老太太接受刘七巧。 随着杜老太太和杜太太离开了法华寺,谁知道第二日早,大少爷的小厮忽然来了法华寺,见了王妃便道:“少奶奶在娘家的时候忽然发病了,这会儿昏迷不醒的,大少爷已经去请太医了,让小的来庙里跑一趟,问问七巧姑娘可有空回去看一眼。” 刘七巧一时间也有些糊涂了,那秦氏的怀相看着不差,几次检查也没出过什么大毛病。而且她也是从现代穿越过去的,应该会懂得一些比较科学的怀孕常识,怎么会弄出昏迷不醒这回事儿呢? 王妃被来人吓了一跳,心跳不止,忙拉住刘七巧的手腕道:“七巧,你快回去看看,少奶奶她究竟怎么样了?怎么会昏迷不醒呢?” 那小厮以为王妃问他,便道:“这事儿奴才也不知道,听跟着少奶奶的丫鬟说,是跟她家里人吵了几句嘴,生了什么气。奴才今儿一早跟着少爷去接少奶奶,才知道少奶奶昨晚就被气晕了,宣武侯府的人知道我们府上老太太和太太都不再府里,怕我们担心,就自己亲了陈太医去看,陈太医开了药也服下了,可今儿一早还是没醒。少爷去了之后,那边人知道瞒不住了,这才说了这事儿,如今少爷又去请了别的太医,也已经差人把少奶奶先送回王府了。” 王妃气得不行,拽着手绢道:“好糊涂的侯府,难不成他们不说,等少奶奶醒了她自己也不说不成?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我们王府的孙儿!” 这时候老王妃在里头听见了动静,也忙跟着出来,问明白之后,便张罗道:“也别在这儿呆了,我们一起回去了才好,别出了什么事情,大意不得。” 那小厮应了,便只去了外头准备车队,刘七巧忙喊了院外的婆子们进来收拾行李。 王妃心里又急又乱,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老王妃也只是坐着,手里一遍遍的拨着蜜蜡念珠,频率很是快速。 ☆、第62章 简短的法华寺之行,在匆匆忙忙中就结束了。期间刘七巧和杜若私下幽会两次,甜蜜恩爱几次,互相吃豆腐若干次,总结一下,假期虽短甜蜜无限。不过,刘七巧忽然回想起来,就算她回了京城,只怕也见不到杜若了,杜若大概已经去了边关大营,给萧将军治伤去了。 一路上大家的表情都很沉闷,刘七巧想着杜若离京,心里也很是担心。他那一碗米饭就能打倒的肠胃,也不知道去了那种地方要怎么办?万一水土不服怎么办?万一让他和大军一起吭干粮怎么办?万一……战场上太多的万一了……刘七巧觉得自己要往好的方面想。杜若现在是一个文质彬彬带着书生气的瘦弱小帅哥,说不定经过战场的洗礼,他会成长成为比较强有力的大男人。不过当刘七巧脑补了一下杜若满身肌肉的样子之后,还是很坚决的认为,肌肉男什么的,实在很不适合杜若。咱家杜若若就算是只白斩鸡,她也喜欢。 王妃脸上神色黯淡,这一路上一直在阿弥陀佛念个不停。刘七巧觉得,自己一定要想办法让秦氏知道,这个你千方百计想陷害的婆婆,对你是真心的!虽然可能对秦氏肚子里的孩子真心更多一点,但王妃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女人! “太太不用太担心了,少奶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青梅安慰道。 王妃睁开眼睛,略略叹了一口气道:“希望如此,只是这毕竟是头一胎,还是希望能稳当一点好。” 刘七巧也安慰道:“太太放心,没准这会儿少奶奶已经醒了,太太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不要太过担心了。” 刘七巧从方才小厮说的话开始分析起来,听他的口气,秦氏的病因是因为生气。但是一般生气会引起晕厥的例子倒不是很多。刘七巧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了她前世接受过的一起引产案例! 产妇因为和婆婆吵架,导致血压飙升,一下子直冲脑门,最后晕厥。那产妇之前孕检都比较正常,只有轻微的妊高症,只要遵照医嘱,应该不会发生这种悲剧。可是由于激烈争吵,血压瞬间飙升,导致脑细胞充血水肿,最后昏迷不醒。刘七巧当时还是一个实习医生,在自己师父的带领下,为那名孕妇终止了妊娠。 妊高症是孕妇特有的病症,即使是在科学发达的现代,对于妊高症的病因还是有很多不同的观点。妊高症的发病率大概在百分之十左右,但并非每个得妊高症的孕妇,就一定不能保住孩子。轻微妊高症的孕妇,根据医生的检查和治疗意见,最后能顺产的也不在 少数。 不过按照方才那小厮说的情况,要是秦氏还没有醒过来的话,只怕孩子能保住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刘七巧叹了一口气,觉得秦氏就是古代版的die,好好的穿越了,穿的这么好还不好好珍惜,机关算尽最后自己遭了报应。 刘七巧回到王府的时候,王府的人已经请了杜太医来给秦氏诊治,刘七巧还没空把王妃送进青莲院,就被王妃推了出去道:“你快去玉荷院看看,我一会儿就过去。” 刘七巧便只福了福身子,往玉荷院去了。院里头静悄悄的,几个歪瓜裂枣的丫鬟们都站在廊下,时不时往房间里头探望探望,见刘七巧来了,便忙着给她让出了道来。 刘七巧进去,见杜太医正在那边给秦氏把脉,只不过两日不见,秦氏的脸就肿大了一整圈下来,完全不复往日的光彩照人,让刘七巧也吓了一跳。 大少爷周珅难得坐在房中,见刘七巧进来也点了点头。刘七巧朝着杜太医福了福身子,小声询问起秦氏的病情:“杜太医,少奶奶她是怎么了?” 杜太医松开秦氏的手腕,沉默不语,慢慢思考了半刻道:“应是阳亢之症,目前喜脉还算正常,只不过以后日子还长着,若是控制不好的话,只怕大人和胎儿都有危险。” 幸好刘七巧之前在周珅的书房里看过很多的中医书籍,知道这阳亢之症就是古代的高血压,刘七巧心里咯噔一下,便已确认了这秦氏是换上了妊高症了。若是轻度的,控制控制就好,现在已经造成了高压晕厥,后期会不会有子痫什么的,真是不好说了。对于这种症状的病人,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马上终止妊娠。 杜太医显然是这方面的老手,应该是在手里遇到过不少这样的病人,开始劝说周珅道:“依老夫的意见,少奶奶这胎凶多吉少,如今若是打了这孩子的话,才能保证少奶奶的身子不受过多影响。” 周珅脸色有些阴沉,这是他第一个孩子,说实话自己还是很期待的。秦氏自从嫁入王府,虽然面上做了几件事情是有些过分的,但是她素来在自己面前温柔小意,伺候公婆又小心谨慎,如今有这样的下场,实在让自己很不忍心。 “世子爷还要早做决断的好。”因为王爷上呈的册封世子的奏疏已经批复了下来,府中的下人已经开始称大少爷为世子,所以杜太医也这样称呼周珅。 周珅想了想,看了一眼床上脸颊臃肿的秦氏,点头道:“那就劳烦杜太医开药吧。” 这时候 秦氏忽然间就清醒了过来,拉着刘七巧的手道:“七巧,你想想办法救救我和我的孩子好不好?我知道你一定知道办法的!” 刘七巧被秦氏一拽,险些踉跄跌倒。刘七巧看看杜太医和周珅,小声道:“世子爷,杜太医,奴婢能跟少奶奶单独说几句话吗?” 周珅知道秦氏现在定然心绪很差,便当刘七巧是要劝诫她的,所以也不及多思考,便起身去了门外,杜太医也跟着他一起到厅中等候。 这时候秦氏还拉着刘七巧的衣袖,浮肿的脸上滑下两道泪痕,对刘七巧道:“七巧,我知道你有办法治这种病的,对不对?你前世肯定是个医生,对不对?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刘七巧有些颓然的看着秦氏,她确实心怀叵测,但是她腹中的胎儿也确实是无辜的。可是,这种病刘七巧也没有办法,只能抿了抿唇道:“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救你的孩子,你这种病,就算是放在那个时代,也只有引产这一个结局。” 刘七巧说完这句话,脸上的神色却陡然变冷,低头看着秦氏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需要安慰,我下面说的那些话,可能听上去很没有同情心,但是,我还是要说,你自己的孩子,你千般呵护,可别人的孩子和别人的健康,你却从未当做一回事,别当我没看出来你之前对王妃用的手法,这古代妇女生孩子是一道坎,你天天给她好吃好喝的送去,为的是什么?别人看不出来,可我刘七巧看的一清二楚。”刘七巧冷声一笑,看着秦氏凸起的小腹,挑眉问她:“你以前在那个时代,有没有看过一部叫《包青天》电视剧?里头白玉堂有一句话,我很想送给你,你可以记下来: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秦氏的身子在床上怔了怔,软绵绵的靠在了身后的引枕上,一脸颓然。 刘七巧说完一段话之后,又恢复了原来平静的表情,一本正经道:“你这个病,孩子没了之后,好好调养,过几年省心省力的日子,把你的那些歪念头都放在一旁,以后再怀了孩子,不要想着害人,第二胎没准就不会出这个问题了。” 秦氏拿起帕子,捂着脸嘤嘤的哭了起来,口中默念着什么命苦啊、可怜啊、无辜啊!刘七巧只觉得头都疼了起来,拎了一把墩子坐在秦氏面前道:“你有啥命苦的?你是前世宅斗小说看多了?有被害狂想症还是怎么的?咱既来之则安之,就不能好好过日了?你穿的比我好,豪门侯府,虽然是个庶女你嫁入王府,你图什么?我劝你,还是把前世看过的那些 没用的宅斗小说该忘得趁早忘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是正经。” 秦氏被刘七巧骂了一通,脸上憋得通红,差点儿一口气憋过去,刘七巧站起来,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秦氏,转身道:“行了,我出去让杜太医给你开药,一会儿再过来给你引产。” 秦氏面无表情的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不说话,伸手抚摸着小腹。过了小半个时辰,翠屏端了一碗中药进来,递给她道:“少奶奶,这是杜太医开的药,说是喝下去了,过不了多久孩子就会下来的。” 秦氏端过药碗,忽然想起了方才刘七巧说的那句话: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生生冷笑了两声,闭上眼睛把抬头一口气把药给灌了下去。 因为秦氏怀胎才六个多月,所以胎儿很容易就下来了。孩子刚下来的时候,还有气息,是一个小男孩,只是没过多久,就咽气不动了。刘七巧把孩子抱了出去,给周珅看了一眼,周珅的眼神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只皱了皱眉,命老婆子为他准备后事。秦氏在房里休息,刘七巧特意没有让她见孩子一面,生怕她落下什么心结。 “杜太医,少奶奶这会儿安睡了,您进去看看她,给她开几幅药吧。”刘七巧从秦氏的房里出来,她从中午回来就一直泡在这玉荷院,这会儿正饥肠辘辘的。周珅转头对丫鬟道:“绿柳,你去拿些点心来给七巧用一点。”刘七巧摆摆手道:“奴婢还是回太太那边好了。” 周珅忽然笑了笑,抬眸道:“七巧,你这般躲着我,是怕我让太太把你赏给我做通房丫鬟吗?” 刘七巧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来了,可是眼珠子瞪得更大的是杜二老爷,刘七巧连连摆手道:“世子爷您快别开玩笑了,把奴婢吓死了你有什么好处,再说奴婢泡茶的手艺实在不精,世子爷少不得得找一个泡茶手艺好一些的。” 周珅勾唇笑笑,垂下眉目道:“也是,就你这泡茶的手艺,偶尔喝一喝还成,要真喝上一辈子,我还真受不住。” 刘七巧急急忙忙的就走了,出了玉荷院心里头还砰砰的跳,再想想周珅那深邃的眼眸,以及不苟言笑的神情,刘七巧实在觉得看不懂这样的男人,还是杜若若比较合自己的胃口。 杜太医也被周珅这一句玩笑话吓得不轻,匆匆给秦氏诊完了脉之后出门,却见刘七巧在不愿处等着自己,便让那给自己被药箱的小丫头先走了,自己背着药箱走到刘七巧的面前。 刘七巧急忙给杜太医福了福 身子,杜二老爷见了她道:“大郎今日一早就走了,有几句话让我告诉你,你只管在这里安心待着,过几日他就回来了,王妃就让你多费心了。” 刘七巧点点头,脸上泛出一丝红晕,又道:“那七巧也祝二叔明天手术成功,太后娘娘能够痊愈康复。” 刘七巧知道杜太医如今已是承认了她和杜若的关系,所以故意喊了他一声二叔。杜太医果然心花怒放,捋着山羊胡子道:“好好,这一声二叔我收下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要赶回府好好休息,明日还要有一番苦战。” 刘七巧送杜太医出门之后,才折返回了青莲院。因为秦氏小产,所以老王妃没让王府去玉荷院候着,怕她心情不好,所以刘七巧一回青莲院,王妃便急忙问刘七巧道:“怎么好好的孩子竟是保不住了?” 刘七巧很无奈的摇摇头:“少奶奶这病一般孕妇得了都只有这一种办法,若是要了孩子,自己的命也会没有的。” “这病倒是跟隔壁二老爷家的穆姨娘差不多,当年太医也说是保不住的,可她非不舍得孩子,最后一尸两命都死了。”这穆姨娘青梅倒是记忆犹新的,只因为当年她才进王府,见过几回,那时候二老爷很宠她,行事作风便放肆一些,王府的丫鬟基本上都没少受她欺负的。 被青梅这么一提,王妃也想了起来,只蹙眉道:“那穆姨娘是什么性子,惯会挑拨离间,搞的二房不得安宁,最后死了也是活该的,我倒是一早忘了这个人了。”王妃说着,又打嘴道:“罢了罢了,一个死了的人,我还说什么活该,倒是少奶奶这么好的人,怎么也这么命苦,改明儿等她好些了再去瞧她吧。” 刘七巧看着这么宅心仁厚的王妃,顿时都妒忌起秦氏来了,这么好的福分有这么好的婆婆,居然还动那种恶毒的心思,真是……一点儿也不值得同情。 刘七巧吃完了晚饭,向王妃告了一天的假。又偷偷的让小厮帮她去前院,带了话给王老四,让他明天也告假一天,去顺宁路上的刘宅找她。刘七巧决定明天带着王老四和钱大妞在京城里玩一玩。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便早起回了自己家,李氏几天没瞧见刘七巧,听说她去了城外的庙里头,还当她没那么早回来,见了刘七巧上下打量了一眼道:“怎么几天不见,你瘦了一圈?莫不是府里头的事情太忙了?” 刘七巧这才坐下来,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跟李氏一五一十的说着,钱大妞听了又是羡慕又是担心,当听到萧夫人顺产了一个男婴, 大家都笑呵呵的高兴。听到秦氏没了一个孩子,大家又一起伤感了起来。 正这时候,大门外头有人敲门,哑婆婆去开了门,见是一个没见过的少年郎,便不敢让他进来。王老四在门口急得喊:“七巧,是我呀,我是老四!” 李氏忙迎了出去,放了王老四进来,见了他道:“老四,你倒是越发结实了,瞧这身段,虎背熊腰的。” 王老四憨厚得笑了笑,钱喜儿见状,忙去厨房给大家都沏了一杯茶,一人一杯的端上来。刘七巧见钱喜儿一张小脸白里透红,看上去已有了几分小孩子的圆润,知道李氏待她定然是极好的。 李氏夸赞道:“喜儿越发懂事了。” 刘七巧从荷包里头拿了一个元宝状的金锞子出来,放到钱喜儿的掌心道:“喜儿,这是姐姐给你的,你快藏好了,以后做嫁妆用哦。” 钱喜儿脸蛋一红,拿着金锞子去找李氏,李氏捏在手指中间看了看道:“一会儿大娘给你拿一根红绳子穿起来,我们挂在脖子上好不好?” 钱喜儿高兴的点点头,赶紧从房间里找出了一段红绳子来。 刘七巧瞧了一眼王老四道:“你还真出来了,我以为是说着玩的呢?你爹娘也还真让你出来?” 王老四的笑一直很憨厚,听刘七巧这样问他,便道:“可不是,我娘说就当没生我这儿子,我心想她都生了五个儿子,少我一个不少,如今又有了几个孙子,更加不会少了我这么一个,我就出来了。” 钱大妞也笑着问:“老四,村子里都好不?出来这么久,还怪想的。” 王老四道:“还那样,该种田种田,该生娃生娃,有几户人家跟着大伯三叔家去了新庄子,听说那边是王府的庄子,田租低,所以好几家都跟过去了。” 刘七巧点了点头,又问:“我三婶没又跟我三叔吵吧?” “最近好像没怎么听说,不过二柱哥的婚事倒是有着落了,人家听说你三叔现在是帮着王府管庄子的,上门说亲事的人一下子多了好几拨,据说是定了大妞你姥姥家那村上的一户人家。” 钱大妞想了想,最后道:“我姥姥村上要嫁人的姑娘多呢,也不准是哪家。” 王老四叹了一口气道:“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就想出来看看,这会儿真出来了,觉得村里的日子过的也算安逸。” 刘七巧听王老四这样老气横秋的,没得就笑了起来道:“你才进城多久啊 ,就发出这样的感慨,我爹还没这样在我面前叹过气呢!” 王老四皱着眉,似乎是有心思,欲言又止的样子,刘七巧便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你这幅样子,倒跟难产的孕妇似的,看着我难受。” 王老四想了想道:“前几天世子爷进侍卫队,点了几个名字,我听那几个哥们说,这回王爷要出征,世子爷是在给王爷选亲卫,王爷已经十几年没上战场了,以前的亲卫如今大多也当了营官了,所以世子爷要在家将里头选几个身手好的,可惜我空有一身力气,没有功夫,没轮上。” 刘七巧蹙眉想了想,便忆起之前周珅一直在问她有关王老四的事情,大抵就是为了这个。刘七巧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王老四道:“老四,你真的想上前线?你没听说萧将军被鞑子射中,如今生死未卜的事情吗?在战场上那可是刀剑不长眼的地方,你要去了,能不能回来都两说了。” 王老四听刘七巧这样说,眸中神色肯定的点了点头道:“七巧,我就是想出去闯出一片天来,我们老王家在牛家庄种地已经种了八辈子了,我不想再继续种地下去了。”其实王老四有一句话压在舌头底下,没敢跟刘七巧说:七巧,我王老四虽然现在配不上你,可是等我挣了军功,当了将军,到时候你若未嫁,我王老四娶你可好? 刘七巧自然也是不知道王老四对她的情深如许,只是她也无法拒绝王老四那番渴求的眼神,便皱了皱眉道:“这样吧,改明儿我悄悄找世子爷说说你的事儿,看看能不能走个后门什么的,若是没成功,你也别难过,好好干总有出头的日子。” 王老四眼睛一亮,笑嘻嘻的看着刘七巧,露出一串白牙。刘七巧叹了一口气道:“这下好了,大妞要去跟婆子学接生了,老四你又要上战场当将军,我们三个人里好像只有我最不上进了!” 钱大妞笑着伸手挠了一把刘七巧道:“你这七巧,如今京城里谁不知道那个帮难产的将军夫人生出孩子来的刘七巧啊!” 刘七巧顿时觉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长大嘴巴道:“不会吧!这才几天啊?都有什么人知道了?” 这会儿李氏正好领着钱喜儿去了房间穿金锞子,所以大厅里只有刘七巧、钱喜儿和王老四三人。钱喜儿压低了声音道:“你还不知道,这将军府就在鸿运大街过去两个巷子,好多将军府的下人就住这条街上,我昨儿出门,一听她们说的就知道是你了,不过我可没敢跟大娘说,不然大娘又要着急的睡不着觉了。” 刘七巧不得不佩服古代妇女的传播能力,大概是没有网络手机等先进的传播工具,她们把自己身上所特有的一张嘴的功能发挥到了极致,这才两天的功夫,事情都能传到钱大妞的耳朵里,可想而知这得有多夸张啊。 刘七巧难得做一回名人,觉得尤其兴奋,便道:“老四,我们下馆子吃饭去,今儿不要让我娘忙了。” 王老四连连点头道:“上回二叔还说这边有几家馆子不错的,要带我尝尝。” 刘七巧回房取了几两银子,对李氏道:“娘,今儿难得老四过来,我带着他下馆子,也算是我们开洋荤了。” 李氏天生勤俭节约习惯了,便道:“家里吃不一样的,外面馆子里能做的有哑婆婆好吃吗?”李氏见刘七巧已经往外跑了,这才叹了一口气,从厅里出来,又塞给她几两碎银子道:“行了行了,你们三一起出去吧,在外头别省钱,倒让他们看不起我们乡下人。” 李氏在城里住得日子不长,不过也体会到了一点,京城的老百姓还是挺排外的,譬如李氏出去买菜,总不如哑婆婆出去买的好。刘老爷道:“你在这边住上个十年八载的,等人家和你熟了也就不坑你了。” 刘七巧倒觉得这是正常的,别说现在是古代,就是放在现代,大城市对外塑造的兼容并蓄,内里还是有很多排外情节。不说别的,找工作优先本地人是铁定的,找老公老婆,那也大多在自己接近剩男剩女卖不出去的情况下,开始考虑外地人的。 刘七巧接过李氏的钱,放在斜背的小包里道:“行,那我们走了,一会儿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说实话刘七巧对这一片也不算太熟,除了上次跟着刘老爷晚上出来溜了一圈之后,后面的几次沐休,她都老老实实去宝善堂会情郎去了。虽然情郎没会成几回,但是工作却没少做。刘七巧依稀还记得,当日给那产妇剖腹那一天,隔壁的菜馆送了一盆红烧南乳肉来,刘七巧正想下筷子,杜老爷就来了。 在王府跟着王妃茹素,她们做下人的自然也没有什么大荤吃,多以刘七巧打定了主意,这一次一定要去那家店吃红烧南乳肉。 经过那家店的时候,正好会路过鸿运街的宝善堂。因为刘七巧已经去过几次了,所以店里的掌柜和小二都认得她,见她从门口路过,便以为她是来店里的,忙迎了出来道:“七巧姑娘,今儿大少爷和二老爷都没来。” 刘七巧见是林掌柜,笑着道:“我今儿不是来你们店里的,正巧问你 个事儿,上次我在这边,送午饭来的菜馆是哪一家?今儿我朋友来城里,我请他们吃饭。” 林掌柜看了眼刘七巧身后站着的一男一女,男的壮实,女的窈窕。林掌柜是很有眼色的人,从刘七巧第一次进宝善堂里头来,就知道刘七巧和他们家大少爷之间,肯定有着某些不得不谈的秘密。虽然家主家的事情不是他一个打工仔能插嘴的,但是刘七巧这样的姑娘,大家看着都喜欢,林掌柜也不例外。 “就是在前头的飘香楼,他们家在这鸿运路上开分店的年岁和我们宝善堂差不多,是这条路上顶顶好吃的菜馆。”林掌柜笑嘻嘻的和刘七巧说。 刘七巧谢过了林掌柜,正要往前走,却看见外头路上两个男人迎上了前来,见了刘七巧噗通一声给跪下了道:“姑娘,这可真是巧了,让我遇上了你了!多谢姑娘的大恩大德啊!” 刘七巧不眼盲,但是这几日她见过的人不少,一时没想起他是谁来。还是林掌柜的在一旁提示道:“七巧姑娘,这是哪天你救的那个被马踢了的产妇的男人啊,你忘了?” 刘七巧眯着看了几眼,果然是那个人没错,可是那天他从进宝善堂门口开始就哭哭啼啼的,刘七巧压根没记住他原本应该长的样子。 那人向刘七巧磕了头,站起来把手中的一面锦旗递给林掌柜道:“掌柜的,我家媳妇如今好了,这东西是我丈母娘绣的,说是给店里挂着,还能招揽生意用。” 林掌柜的笑着说:“瞧你这客气的,救死扶伤是我们开医馆的应该做的。”林掌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锦旗,上面绣着: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八个大字。这对于一个不识字的老妈妈,要绣的这么好还真是考验绣工的。 那男子笑着道:“咱也不识字,这几个字是我丈母娘求了我家二少爷给写的。” 刘七巧只觉得这条路上的百姓太多,可上头的权贵更多,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一个二少爷来,便随口问道:“你们是哪家的下人,你媳妇遭了这大罪,怎么也没瞧见你家主子出来给你们说话的呢?” 那男人低下头不说话,一旁的另外一个年轻的男子一个劲的拽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说。刘七巧觉得不对,便把人请进了宝善堂里面的后厅。掌柜的让店小二给各位上了茶,刘七巧才开口问道:“说说吧,有句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们这样是不是太掉了你家主子的架子了?” 跟着这男人一起进来的男子见这儿没外人,便也老实说道:“我们是 ☆、第63章 飘香楼的楼梯上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刘七巧被拽的一个劲往下跑。 “世子爷,世子爷你放手,有话好好说啊!”刘七巧被周珅连拖带拽的从飘香楼的二楼一路往门口走,身后还跟着不明所以的钱大妞和王老四。 众人的眼光从刘七巧的身上又看向王老四的身上,眸光中顿时透出几分同情来:这又是哪家作死的小妾要跟着马夫、车夫、看门狗私奔被抓的现形吧?众人从周珅的眼神中看出了这两个人悲哀的结局,纷纷向刘七巧投去了安息的眼神。 刘七巧纤细的手腕被周珅牢牢的握住,已经掐出了两个红肿的手指印,刘七巧红着眼睛抵着脚跟不肯往前。周珅忽然猛的一回身,把刘七巧抱着往路边的马车里头一扔,对车夫道:“马上回府!” 众人目送马车在街道上越走越远,纷纷为刘七巧点蜡,但是他们有一点想不通,这捉奸成双,为什么偏偏就放过了这个奸夫呢?于是众人的视线又回到了王老四的身上,然后结论是:他长的太壮实了,单打独斗未必能打的过,那公子哥回去搬救兵了。 刘七巧被周珅丢入了马车,浑身被撞的疼痛不已,红着的眼睛里都泛起的泪光,小心翼翼的看了周珅一眼。 特么的真是倒霉,为什么不看一下门口的马车再进去吃饭呢!这样就不至于闹这些事情出来了。那么隐晦的话语为什么他那么聪明的一听就懂呢?那些分明就是女性话题,就连王老四都没怎么插嘴好不好! “世子爷……”刘七巧看着周珅如黑土一样的脸,咽了咽口水问:“世子爷这是要干什么去?” “回外书房,磨墨。”周珅很简单的回答。 磨墨干什么?该不会写休书吧?刘七巧缩着脖子道:“我今儿休息。” “今日帮我磨墨,明日我回了太太,让她在放你一天假。”周珅脸上有着不容置疑的神色,刘七巧只好不敢再说话,低着头坐在马车的角落里。 周珅抬起头,看着刘七巧,眼神向一道剑光一样射过来,冷冷的问:“你一早就知道少奶奶没安好心,为什么不说出来?” 刘七巧把脖子缩得更紧了,小声道:“这种事情又没有什么证据,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我这一个丫鬟,不如尽我的能力,先好好把王妃调理过来,再说只要别人没得逞,也出了不了什么事情,如今少奶奶已经没了自己的孩子,想来她也痛定思痛了,以后断然不会有这种念头了。” 周珅冷冷一 笑,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之色,摇头道:“想不到,我竟然娶了一个如此蛇蝎心肠的女子。” 刘七巧抬起头,小心的试探着周珅道:“世子爷,你真的要休了少奶奶吗?” “休了她?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周珅看着刘七巧,眼神有着探究的意味。 刘七巧低下头老实回答:“你不是要我磨墨来着吗?难道不是要给少奶奶写休书?” 周珅脸上神色淡淡,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刘七巧道:“我要给圣上写请战书,萧将军如今生死未卜,朝中拟要派人前往接替,父亲虽然是最佳人选,但是太太现在身怀六甲,这时候走实在让人不放心。” “那你要效仿花木兰,替父从军吗?”刘七巧问道。 周珅瞥了她一眼,“我不是女的,什么叫替父从军,只不过我的军中资历不够,怕圣上未必会同意。” “你该不会是因为少奶奶失去了孩子,所以自暴自弃了起来?孩子可以再有的,你们都还年轻呢。”刘七巧苦心劝慰。 “刘七巧,你当我三岁小孩吗?你这一本正经说话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三十了。” 刘七巧内心大大的雾草了一句,尼玛居然被你看穿真实年龄了。 周珅叹了一句,低下头道:“一开始是很想写休书,但是后来想想,这时候她刚刚失去孩子,若是休了她,对王府的名声也不好,更何况我虽然不喜欢她,却也曾经仰慕她的才华,罢了,这正妻的位置便留给她好了。”这时候周珅忽然抬起头,看着刘七巧,而刘七巧正低着头,小巧的瓜子脸埋在脖子里头,大眼睛无辜的睁着,滴溜溜的看着马车的四个角落,周珅忽然觉得有些口渴,随意的问了一句:“七巧,你说我这个做法,可行吗?” 刘七巧窘迫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周珅,拧眉道:“你问我干嘛,你应该问将来你要纳的妾们,或者问你将来的真爱,我有一个正妻,你在不在意做我的妾?” 周珅玩味的看着刘七巧不知所措的回答,忽然起了一点玩心,问道:“那我问你,我已有了一个正妻,你在不在意做我的妾?” 刘七巧这回真的被吓坏了,抬起头呆愣愣的看着周珅,只觉得他那狭长的凤眼似乎是要夹死人一样,刘七巧不知所措的咽了咽口水,愣怔怔的说:“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你认识的,就是……就是那个王老四,我们青梅竹马的,哈哈。” 周珅呵呵笑了几声,点点头若有所思道 :“原来就是他啊,他喜欢你我是知道的,倒不知道原来你也喜欢他,怪不得为了你他从乡下跑到了城里来。” 刘七巧听周珅这么说,索性也就直来直去道:“世子爷,老四想当王爷的亲兵,你能给他这个机会吗?” 周珅瞧了刘七巧一眼,想了想道:“当兵是顶顶危险的职业,弄不好上了战场就回不来了?你那么喜欢他,舍得他去冒险吗?” 刘七巧煞有介事的拍拍胸脯道:“有什么好不舍得的?男子汉大丈夫有报国之心是好事,我才不会让老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呢,真正的男子汉就应该顶天立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刘七巧这一段话说的慷慨激昂,连周珅都被她感染其中。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他们不是匹夫,是皇室宗亲,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如果他们都不能有这种强国意识,那更何况是小老百姓呢。 刘七巧接着说:“我生的早,没见到上次鞑子攻进京城的场景,但是我听我爷爷提起过,说是整个京城有一半的地方都起火了,那些鞑子不是人,烧的烧,抢的抢,杀的杀,连孩子都不敢哭,大家都在地窖里头活着,我爷爷说,他就是在地窖里头过了差不多整整三个月,三个月后才从地窖里爬出来的。” 刘七巧估摸着周珅这会儿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光景,肯定也是没有亲眼见过鞑子进城的,所以就胡编乱造了一气,感情很到位的。可是周珅听了,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拎起她一条辫子道:“在地窖里面住三个月?还没变成僵尸吗?七巧,你这胡编乱造的功夫,简直绝了,告诉你,王府没有地窖,只有冰窖,你爷爷就算没有变成僵尸,在那儿呆三个月也变成了冰块了。” 刘七巧对着周珅翻了一个白眼,不配合就算了,还这样讽刺别人,难道我的脑细胞是不要钱的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编出这么感人至深的故事,至少也甩现在那些雷剧编剧几十里路了好不好? 刘七巧就这样被周珅给抓回了王府,难得一天的假期被剥夺了。李氏听说刘七巧被王府的世子爷当街给抓回去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急急忙忙带着钱大妞去了一趟郑大妈家。郑大妈忙不迭的进王府打听,才听清茗说,世子爷带着刘七巧回了王府之后,两人便一直在外书房内,刘七巧磨墨,世子爷写字,红袖添香好不和谐。 郑妈妈当即红光满面的出来给李氏传消息道:“李家妹子,恭喜恭喜啊!” 李氏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犯晕,郑妈 妈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估摸着,七巧是被世子爷给看上了,少奶奶刚没了孩子,这几日要做小月子,有段时间不能服侍世子爷,世子爷房里统共就还有一个通房丫头翠屏,那哪里够服侍啊,好妹子,我领七巧进王府的时候就觉得,七巧长得这般好,定然不只是一个丫鬟的料,这下你们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李氏被郑妈妈这当头一棒给砸晕了,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这下可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郑妈妈一脸不解的看着李氏,心道莫不是被这天大的喜讯给吓坏了? 再说刘七巧回王府之后,整整在外书房磨了半天的墨,眼看已近未时了,周珅才把刘七巧放回了青莲院。刘七巧一脸颓然的回到青莲院,饥肠辘辘,想起飘香楼里半碗还没吃完的红烧南乳肉,咽了咽口水。 “七巧,你怎么这个点回来?我还当你明儿一早回来呢。”青梅招呼她道。 刘七巧看了一眼,发现王妃竟然不在院中,便好奇道:“太太呢?” 青梅上前挽了刘七巧的膀子道:“太太去老祖宗那边了,今儿二太太请了安靖侯家的大姑奶奶来,所以太太也去了,太太说放了你的假,也该给我一天假期,于是我就在这里看院子了。” 老王妃的寿康居里头这时候正热闹着,虽然昨日秦氏小产,让人心头多少有些不愉快,可日子还是要照常过。所以今天安靖侯家的大姑奶奶来了之后,两个太太还是专心致志的招呼客人。 安靖侯家的大姑奶奶嫁给了诚国公家三房的嫡长子,以后和周菁还是妯娌。她如今二十来岁,年前刚生了一个儿子,身上的肉还没全部减下来,看着有些富态。见了王妃便道:“我是头一次见这个年纪的人怀了孩子,怀相还有这么好的。” 王妃脸上扬着笑道:“这可都是我家丫鬟的功劳。” 安靖侯家的大姑奶奶闻言,挑眉想了想道:“莫不是那个在法华寺帮着萧夫人接生的那个丫鬟?我昨儿在家里就听我婆婆说起了,说是恭王府有个不得了的丫鬟。今儿可在,让我也瞧瞧?” 王妃笑着道:“她今儿休息,这几日够她累的,不过……这事儿倒是怎么传到了你们的耳朵里来的?这前前后后不过就是两三天的时间。” “哎呀,萧夫人的娘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是顺天府伊赵夫人,她那一张嘴说一声,京城半边的权贵就都知道了,赵夫人前天去法华寺看了萧夫人,回来便说要抬着东西上王府 来道谢呢,估摸着是因着少奶奶的事情,赵夫人今儿才没来呢。”安靖侯家的大姑奶奶如今是国公府的媳妇,虽然自己的公公和男人是轮不着爵位的,但毕竟也是大世家,这一圈权贵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王妃叹了一口气道:“哎,只怪我家媳妇没运道,还是个男胎呢,结果保不住了。” 二太太见王妃伤心,便劝慰道:“太太也不必太难过了,头一胎总是这样,不然怎么有好事多磨这回事儿呢,我觉得眼下两件事情倒是要快点定下来的,第一,让侄媳妇好好的养身子,第二呢,这侄儿的房里人也确实少了一些,听说只有一个通房,我家琰哥儿房里还有两个通房呢!” 这话正说中了老祖宗的心思,倒不是古代的女人惯会给儿子房里塞人,王府也不是这样不懂礼数的人家。不过是因秦氏如今确实不好服侍周珅,若是到了这份上,做长辈的不开这个口,反倒让外头人看了笑话。这不,安靖侯家的大姑奶奶便道:“你们这样的人家,倒是惯克制主子的,我家那个我还没过门,房里就有四个人服侍着了,我不打压撵人,但凡是老老实实想过日子的,便就留下,要是有花花心思想搞事情的,那也只好请出去了。” 这时候春月正在那边上茶,几个姑娘听到大人说起这种话题来,便也恭恭敬敬的回避,去里屋玩耍去了。 只听那边老王妃发话道:“孙媳妇这病,只怕是要养一段时间了,我见过她那陪嫁丫头,算是她们院子里最齐头整脸的了,不过这会儿她还病着,就往珅哥儿房里塞人,要是说出去了倒也不好听,你惯是最仁厚的婆婆,我知道你狠不下这心,不如由我做主,先赏两个丫头过去,也别着急开脸,只在房里放着,就当是过去服侍孙媳妇的。” “老祖宗这样为媳妇着想,媳妇真是感激不尽了。”王妃正为这事儿发愁,见老王妃这么说,顿时轻松了不少。 “我反正年纪大了,外头的人知道我急着要抱曾孙子,就算做出些什么来,还能说到我头上来不成,你如今有了身子,好好养着才是正理。” 二太太听说老太太要给周珅赏丫头,这心眼就扑扑的跳个没完,她才看中的刘七巧,就等着王妃这一胎生了,才好开口,别让老太太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赏给了周珅她可是要急了。于是便着急试探道:“老太太可是有人选了?可要媳妇帮忙物色两个?”二太太觉得,送两个人出去若是能保住刘七巧,那也算值得。 老王妃皱眉想了想,继续道: “既然我做主赏的人,不若还是我这寿康居里头的好一些了,不然的话,外头说出去也不好听。”老王妃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众丫鬟,只见众人听说了这话题之后,顿时低眉敛目,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老王妃又抬起下巴想了想,最后道:“这样吧,我院中就去一个秋彤,她是我跟前的大丫鬟,又是家生子,将来配了小厮也可惜,不如赏了珅哥儿。” 秋彤闻言,只紧张的拧着手中的帕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二太太抬眸看了一眼,笑着道:“傻丫头,还不快谢恩?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是呆了还是愣了?” 秋彤急忙上前两步,在老王妃面前跪着谢恩。而站在她一旁的春月,脸色却越发惨白了起来,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头越发低的更下了。 老王妃挥手免了秋彤的礼数道:“你去了世子爷的房里,要小心服侍少奶奶,不能因为她没了孩子就怠慢了,你虽是我赏的,离了我这个院子,我却不会再为你撑腰了,你可知道。” 秋彤立刻恭敬的回答:“奴婢知道了。” 老王妃又想了想,开口道:“另外的一个人选,我看就外书房的知画吧,听说她年纪也到了,家里也没急着求出去,只怕也是巴巴的等着。”老王妃说完,对二太太道:“回头你找了知画的老爹来,赏他一些银子,让他不必再给这丫头张罗婚事了,直接放到珅哥儿的房里就好了。” 王妃也点点头道:“知画那丫头,我倒是喜欢的,一小就跟在珅哥儿身边,我原也是有这想法的,只想着珅哥儿大了,没准会自己提,没想到他是个木鱼脑子,指望他,姑娘家只怕都给耽误了。” 几人乱点了一通鸳鸯谱之后,各自觉得都很满意,安靖侯府的大姑奶奶看在眼里,也越发放心了下来。她原本以为王府家规森严,会不会以后不让她的弟弟纳妾,如今看她们如此和气,还惯是会为了小辈考虑的,便笑着开口道:“老祖宗可真是懂得疼人,怪不得几个姑娘都养的这般好,我倒是个有福气的,能做二姑娘的大姑,能做三姑娘做妯娌。” 众人闻言,自是又笑了一回,便把周蕙与安靖侯府的婚事给定了下来,两家说好了先过文定,然后行纳彩礼。至于婚期,只怕也要等到明年了。 周珅见刘七巧走了,果真提起笔写了一纸休书。周珅在那休书的下方签了自己的名字,起身回到玉荷院。 秦氏正躺在床上坐月子,她的身子还未完全退肿,头上戴着雪青色抹额,看上去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来岁。她见 周珅回来,勉力坐起身子,翠屏忙拿着引枕给她垫在了身后,这才回身给周珅行礼。 周珅脸上不苟言笑,挥了挥手示意翠屏出去。因为周珅平日里也多半都是这样面瘫的表情,所以翠屏也不作他想,走到外间关上了门在外头候着。 “秦巧兰。”周珅头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了秦氏一声。吓的秦氏抬起眼皮看着周珅,只觉得浑身的冷飕飕的,也不知是冷汗还是虚汗。 “世子爷你今儿是怎么了?”秦氏惯会伏低做小的,低下头偷偷的用眼神去睨周珅。 周珅眯了眯眸子,视线就像一把尖刀落在秦氏的身上,秦氏打了一个寒战,忙低下头。 周珅从袖中拿出那封休书,扔到秦氏的身上。秦氏颤颤巍巍的打开来,还没等看完这封休书,便哭着道:“世子爷,你听我解释,我实在不知道会这样的,我是真心服侍婆婆的,没有半点歹心思。那刘七巧胡说八道,你怎么能信她呢?如今你们所有人都信她,这让我如何是好呢?” 周珅厌恶的看了秦氏一眼,冷冷道:“孩子都没了,还在这里狡辩,我周珅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了,你做过什么心里清楚,还当真没有人知道吗?这事儿不是刘七巧说的,她也不屑说你这些阴私勾当!” 周珅难得说这么多话,却句句都向着刘七巧,秦氏一下子着急了道:“刘七巧她是个妖孽,她才十四岁又懂医术又会接生,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她根本就不是人,她……她是个妖怪啊!” 周珅不知道秦氏居然会说出这种毫无根据又毁人清白的话,伸手一巴掌打在秦氏的脸上,指着她骂道:“你说什么混账话,七巧就算是妖怪,她一没做坏事,二没害人,她也不知道比你强了多少?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算是个人吗?亏你还是一个名满京城的大家闺秀?你的那些贤良淑德?那些才华横溢?那些温柔体贴?都到哪儿去了?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秦氏捂着脸,放声大哭,又软下身子抱住了周珅的袖子道:“世子爷,我不是这样的,世子爷,你听我说,我……” 外头的翠屏听见里头的动静,却不敢闯进去,只小声在外头喊:“世子爷,这是怎么了?”翠屏从未见少奶奶哭的这般凶狠的,一下子就着急了,急忙喊了一个小丫鬟道:“快去寿康居请老祖宗和太太过来劝劝架。” ☆、第65章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按照王妃的指示,端着一碗三七补气粥,送到玉荷院去,见了绿柳急忙拉了个壮丁道:“这是太太让我送过来给世子爷用的,我这会儿正忙着脱不开身,麻烦你帮我送进去啊!” 昨儿也不知道最后谁多嘴,把老王妃要赏人给世子爷的事情给说了出来。你说就说呗,却偏偏没把那两个既定名额也给一并说出来,弄的满王府的莺莺燕燕都似乎一下子多了起来,刘七巧见绿柳今日穿得这身衣服也比平常王府发配的丫鬟衣服好看了许多。 绿柳见刘七巧把东西塞到自己手中,便有些不好意思,拉着刘七巧问:“七巧,你当真不知道吗?” 刘七巧一头雾水,满脸愣怔:“知道?我应该知道些啥呢?” 绿柳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表情道:“你难道不知道,老祖宗说要给世子爷选通房丫鬟,说是有两个名额呢,也不知道最后花落谁家。” 这回刘七巧总算明白了,怪不得今儿绿柳穿的这么好看,感情她也是来刷世子爷的好感度的。刘七巧有了老王妃的保证,自然不用担心会成为名单里的人选,便拍了拍绿柳的肩膀道:“你好好表现,没准还有机会!” “七巧,你怎么对这事儿一点儿也不上心呢?”绿柳拉着刘七巧躲到角落,小声在她耳边道:“如今少奶奶这个样子,怕是不成了,世子爷又不喜欢翠屏,以后谁进了这玉荷院,那还不是这院里的头一人,人人都想着进来呢,你怎么就半点进取心也没有呢?” 好吧……刘七巧觉得,被绿柳这么一说,自己好像是真的没有半点进取心,如果这进取心是只能用来爬主子们的床来代表的话。 “绿柳,我爹给我在外头张罗婚事呢,我总不能让我爹为难吧!” “刘二管家莫不是脑子坏了,你在外头张罗的婚事,还能张罗的过当王府将来的侧妃?你说是不是?”绿柳实在是一个实心思的姑娘,她觉得这是好事,所以就算她自己很想上赶着上,可也不能让刘七巧吃了这亏,好姐妹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刘七巧连连摆手道:“别了,我没这种命,你快点把粥给我送进去,再不送进去就凉了,快去快去。” 刘七巧好不容易摆脱了绿柳的热情,匆匆离开玉荷院回到青莲院中。这时候王妃刚刚用完了早膳,正让青梅扶着,在院中的小花圃里面散步,见刘七巧回来便问道:“七巧,世子爷用过你送去的早膳了吗?” 刘七巧皱了皱眉,假 装不知:“啊,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送给了玉荷院里的人就回来了,里头少奶奶还在静养,奴婢就这样进去不合适。” 王妃叹了一声,心道你这姑娘也太老实了点,这会儿谁不想着往世子爷的面前凑,你倒好,给你机会,你还自个儿躲的远远的。 原本因为周珅和秦氏吵了一架,老王妃往玉荷院放人的事情是想稍等几天再落实的。谁知道不知被谁给宣扬了出去,弄得这几天玉荷院门口总是时不时的出现几个迷路的小丫鬟。又时不时出现几个进去和玉荷院里的好姐妹们聊天说话解闷的大丫鬟。更有二房几个丫鬟不远万里绕过花园,跨过篱笆,只为了在玉荷院外和世子爷能有缘千里来相会。所以……在玉荷院丫鬟们的集体投诉之下,老王妃公布了进入玉荷院空降丫鬟的名单:秋彤,还有知书。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院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刘七巧按时按点的为王妃料理各种吃食,偶尔讲讲乡间野趣,逗王妃开心。 当夜,王爷回府,说是太后娘娘在手术后昏迷了整整六个时辰之后,终于醒了过来,目前人很清醒,太医说手术非常成功。整个王府的人都在念着阿弥陀佛,老王妃跪在小佛堂里头,整整念了三遍大悲咒,才起身就寝。 王妃心里喊着谢天谢地,上前给王爷斟茶,王爷看着王妃道:“现在皇上已无后顾之忧,眼下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解决边患。” 王妃的心咯噔一下,面上却还是装作淡定的笑笑,只道:“若是定了日子,早些和老祖宗说,省的她老人家最后才知道,又当我们小辈欺瞒于她。” 王爷点点头,表示同意,两人又闲聊了一番,这才就寝。 因为知书和秋彤进了玉荷院,刘七巧便再也没有去给周珅送粥。那日刘七巧从端着糕点从厨房回青莲院,远远的看见玉荷院的大门开着,周珅拿着一柄剑在里头比划着。门外站着一圈的小丫鬟,都一脸兴奋在看他表演。刘七巧比较爱看热闹,况且她也想知道武侠世界所谓的武林高手是否真的存在,所以她的脚步鬼使神差的就往玉荷院门口去了。 周珅穿着一套银灰色束腰箭袖长袍,身段是绝对好的,刘七巧想起那日在书房为他上药时看见的那六块腹肌,不由咽了咽口水。 周珅练到一半,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知书捧着茶上前让他喝了一口,秋彤则拿着手绢,垫着脚尖为他擦汗。好一派妾妾和谐,夫妾相爱的场景啊! 刘七巧正想转身离去,却被 周珅喊住了道:“七巧,你说我方才那一套剑法如何?” 刘七巧猛然被喊住,缩着脖子回过头来,挑眉道:“你后背的伤都好了吗?有空在院子里练剑,还不如上战场杀几个鞑子,就会在这里耍帅扮酷,撩拨撩拨小丫头,能有什么能耐?” 刘七巧的毒舌功夫那是被杜若给激出来的,可是当她加持这项技能之后,才发现这项神奇的技能有时候能给自己带去意想不到的后果。就比如现在,周珅听完这句话之后,脸色忽然变的阴沉了起来,转身对站在一旁笑得温婉可人的知书道:“马上为我更衣,我要去军营。” 众丫头们顿时有一口老血喷死刘七巧的冲动,知书和秋彤更是向刘七巧射来了暴雨梨花针。刘七巧装作面瘫一样的干笑了两声,像招财猫一样挥起小爪子,缩着脖子道:“我……我这是开玩笑的,世子爷舞的这套剑法,此剑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啊!”还真是好剑(贱)啊…… 周珅一记刀眼向刘七巧投射过来,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只怕我这剑法,还入不了七巧姑娘你的法眼,还是去营里历练历练。” 周珅说着,长剑往剑鞘里面一捅,哐当一声,刘七巧觉得自己的双腿都抖动了起来,急忙夹着尾巴逃跑了。 一炷香之后,据青莲院跑腿小丫鬟发回来的第一手消息,周珅换了衣服,骑上大马,真的往军营去了。 刘七巧支着额头,无奈的头疼着:多么倔强的孩子啊,你如此高冷为哪般? 是夜,王爷终于在家中宣布,五天之后,他就要整肃军队,戎装待发了。 和几代都身为武将之家的萧家不一样,王爷出征,从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御驾亲征。这说明大雍即将派出最精锐的部队,和鞑子展开最后的一次总攻。这一仗从去年年底一直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大半年的时间。上次和鞑子打仗是在二十年前,那一仗打了五年,才把鞑子赶出了大雍。这一仗虽然才打了半年多,可谁知道会不会又有另外一个五年呢!王妃虽然当时同意王爷走了,却是冒着自己的孩子很有可能会打酱油了却还没见到自己父亲一面的风险。 “你去吧,皇上如今还能想起你,就代表你还是他能倚重的人,我还记得,十五年前,当时就是你老子带着你,和萧老将军练手,给鞑子最后一击,把他们赶出了大雍。虽然你老子最后受了伤,没活多久,为了这事儿,我也不敢再让你上战场,可我知道,你的心里头还挂念着战场,你跟你老子一样,是个热血 心思的人。”老王妃说着,似乎是想起了老王爷,一时感概万千,眼泪汪汪。 王爷想起当年自己父亲的风范,也忍不住心怀向往,当年若不是同力抗敌,哪里来如今京城百姓的安居乐业。 “老祖宗能这样体谅儿子,是儿子的福分,儿子在这儿就立个军令状,不灭鞑子,誓不回京!” 老王妃笑了笑,摇头道:“快别这么说,那鞑子是杀不完的,就跟春草一样,杀一批长一批,没有个尽头,你打了胜仗就快回来,家里老婆孩子老娘都还等着呢,明白不!” 王爷连连点头,只跪着给老祖宗磕了几个响头,眸中泪光闪烁,似是要夺眶而出。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匆匆走进寿康居的大厅,开口道:“父亲,孩儿也要跟你一起出征,一起上阵杀敌!” 王爷面色一冷,厉声道:“你不准去,你的伤还没好,在家守着王府,照看老祖宗和你母亲。” 周珅神色肃然,脸上带着几分桀骜不驯,后背直挺挺的跪下来道:“孩儿的伤早已经好了,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孩儿要跟着父亲一起上战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孩儿不是匹夫,孩儿是姓周的。” 王爷听周珅这么说,一腔热血上涌,恨不得立时就飞去战场,杀他一个肝脑涂地!拍着周珅的肩膀道:“好,这才是我周氏的子孙!” 因为确认了最后的出战时间,所以这最后的几天,就成为了王府的紧急备战时间。刘七巧不知道刘老二会有什么打算,所以向王妃请了半天假,去前院找刘老二,两人一起回家商量起了事情来。 作为一个不贪生怕死的男人,似乎骨子里都有那么些英雄气概。从在牛家庄刘家大院枣树下的谈话开始,刘七巧其实已经明白了刘老二对战场的向往。但是作为一个女儿,她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的父亲去涉险的。 刘老二赶着车送刘七巧回家,李氏开门,见父母两一起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喜气道:“今儿不是沐休,怎么你们两个人倒是一起回来了?” 刘七巧跳下马车,上前接了绳子在门口的石柱上拴上,也不说话便低着头进门了。 刘老二朝着李氏憨然一笑,伸手搭着她的肩膀进去,边走边问:“前些日子让你打听的那几户人家,打听的怎么样了?”李氏这才想起刘老二让她打听过的这条路上有几家家资丰厚的好人家,预备着什么时候把刘七巧的材料朝着媒婆提供一下,给她开始物色夫婿了。 但是李氏自从知道了刘七巧和杜若的事之后,便全然放下了这件事情,听刘老二问起,便随口道:“已经找了媒婆在打探了,也不着急,七巧还小着呢。” 刘老二点点头,往房里进去道:“今儿吃饺子吧,好久没吃你包的牛肉饺子了。” 李氏摇头笑笑:“我说今儿我去集市,鬼使神差就买了一块牛腱子肉,原来是你想吃牛肉饺子了。”李氏说着,往厨房吩咐道:“大妞沏杯茶出来,一会儿喊哑婆婆包牛肉饺子,你大伯和七巧回来了。” 不一会儿,钱大妞笑嘻嘻的从厨房里送了茶水过来。钱喜儿正在学针线,听说刘七巧回来了,便拿出几块帕子送到刘七巧的面前道:“七巧姐姐,这是我给你做的帕子,上面还绣了你的名字,是八顺写给我的。” 刘七巧一看,可不是在帕子的角落还绣着七巧两个字,虽然歪歪扭扭,至少没写错,从针脚看起来,基本功显然比自己扎实多了。刘七巧也只有给人缝肚子的时候才能发挥超常了。 刘老二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对刘七巧说:“七巧,你去后院请老爷过来,我有话要说。” 刘七巧知道刘老二也是牛脾气,决定的事情不轻易改,所以只好点点头,往后面去喊刘老爷。 刘老爷这会儿正在中厅里面纳凉,手里拿着一把芭蕉扇不紧不慢的打着。沈阿婆坐在一旁,手里是一件藏青色的福禄纹外袍,正在赶着针线。刘七巧进门福了福身子,小声道:“爷爷,我爹回来了,请你去前厅商量事儿呢。” 刘老爷精气神很好,前两天还找了以前在王府的老同僚摸了牌九,显然对刘老二的事情已经知道了一些,便懒懒道:“我不管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了,他要跟着王爷,这是好的,做奴才的只要参悟了一个忠字,到哪儿都不会吃亏,你就把我这话带给你爹就好了。” 刘七巧抬头看了一眼刘老爷,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一副精明的样子,心思却是一门清的。于是便点了点头道:“那好,七巧一定把爷爷这几句话带给我爹。” 刘七巧回了前厅,见刘老二正坐在那边,李氏有点局促的坐在另一边的靠背椅上。李氏心里完全没有什么打仗、出征的想法,她现在头脑一热,只觉得能劳动刘老二要喊了刘老爷才能说出来的话,莫不是他想要纳妾了? 李氏自从进了京城,虽然住的是下人的街巷。但是这条街上住的都是一些高门大户有脸面的下人,家里有个把姨太太也都是常见的。李氏 觉得,莫不是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刘老二终于也免不了要给她找个妹妹了。 李氏忐忑不安的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的开口:“他爹,有什么话非要今天就说吗?你瞧瞧这八顺还没回家呢?” 刘老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道:“这事儿和八顺没关系。”刘老二看见刘七巧从角门进来,却没见刘老爷的影子,便问:“七巧,你爷爷呢?” 刘七巧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爹,爷爷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做奴才的,只要参悟了一个盅字,到哪儿都不会吃亏的。” 刘老二笑了笑,伸手让刘七巧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道:“那你觉得呢?” 刘七巧忸怩的蹭了蹭刘老二的胡子,想了想说:“你是我爹,我当然都听你的了。” 李氏这会儿觉得不太对劲了,便问:“你们这父女两打哈哈一样,倒是说些什么呢?” 刘老二捏了捏刘七巧的鼻尖,转头对李氏道:“王爷再过几天要出征了,我在王爷身边跟的时间长了,一时间王爷也离不开我,所以老祖宗希望我能陪着王爷去北边。” 虽然这的确是老王妃的意思,但是老王妃和刘老二提起的时候,只说让他考虑考虑,毕竟做王府的奴才,和去边关打仗当亲兵是两回事,没道理做奴才的非要去战场上卖命的。但是刘老二却是一个心里有计较的人,当下就同意了。做王爷的亲兵,上阵杀敌的机会可能不多,但是如果打了胜仗,嘉奖封赏的机会却肯定不会少。刘老二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就算是当一辈子的奴才,他也要当比别的奴才更出色的奴才。 李氏默默听完刘老二的话,虽然刘老二说的并不是要纳妾给自己找妹妹,可李氏却觉得这个消息还不如方才她所想的那样,至少像方才那样,一家人还是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团聚着,就算多了一个人,那又怎么样呢。 李氏是很传统的劳动妇女,可以说是完全依附于男人生存者,所以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情绪上非常的失落。 刘七巧见她娘心情低落,便劝慰道:“娘,你这是怎么了?爹不过就是和现在一样,去服侍王爷的,你看看人家王爷,带着儿子一起上战场去了,太太的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还不是说走就走的。” 李氏不依不饶,不满道:“人家是姓周的,自然不能推脱,我们不过就是小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就不错了,何必非要去那种地方呢。”李氏抬头看了眼刘老二,有些不甘心的问:“他爹,能 不去吗?这刀啊枪啊的实在太怕人了,我这会儿还记得小时候哪会儿子鞑子打进来,我爹带着我几个兄弟躲牛棚的事儿呢,一辈子都忘不了。” 刘老二看着自己的发妻,伸手理了理她鬓边的发丝,笑着道:“这回儿都快要打赢了,不过就是萧将军受伤了,皇上派王爷去坐镇的,想想我们那时候的经历,这回儿边关的百姓也是这样,不把鞑子赶出去,他们就没一天好日过。” 李氏虽然没文化,但是将心比心还是懂的,可是一想到刘老二要走,心里还是满满的难受委屈,只低着头抹泪。 刘七巧想了想,又劝慰道:“杜大夫这回儿也在边关呢,萧将军受伤,皇上派了杜大夫去救治,边关没你想的那么可怕的,王爷是主帅,住在几万人围着的大军里面,没可能有什么危险的。娘你这么担心,不如明天去庙里给爹求一个平安符,让爹带在身上保平安。” 李氏逐渐被劝慰了下来,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要去求平安符,听说娘娘庙的平安符最灵,我得去求两个,还有一个让你爹给杜大夫带过去。” 刘老二一脸不解的看着李氏,奇怪问道:“一个平安符还送人,杜太医跟你什么关系,人稀罕这些吗?” 李氏被说的一愣,才想起来刘七巧和杜若的事情还没对刘老二坦白,便咬着牙齿道:“这……这不顺便吗?别的在边关的人,我也不认识,就带一个个杜大夫好了。”他爹,这是你女婿啊!李氏看着刘老二一阵心虚。 刘七巧急忙陪笑道:“就是就是,平安符很贵吗?不过就是我娘的一片心意,这几日太太不便出门,娘,不如你再多求几个,给王爷、世子爷他们都求上了,一人一个,个个平安,你说呢!” “行,我记下了!”李氏信誓旦旦的开口,大有把娘娘庙的平安符承包下来的口气,刘老二见自己的老婆终于不难过了,心中也终于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厨房里头,钱大妞正和哑婆婆忙的满头大汗,钱大妞叉着腰拿着大抓篱在锅里捞了一圈,扭头招呼外面的人道:“热腾腾的牛肉饺子就要出锅了,大娘大伯七巧,快去喊了老爷和沈阿婆一起来吃饺子吧。” 钱喜儿端着板凳站在灶台边上,够着小脑袋道:“姐,留几个一会儿让七巧姐姐带进去给八顺吃!”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快下去配调料,瞧你那小样,还能真少了八顺的不成?”钱大妞挥挥手,赶紧让钱喜儿离开战场。 ☆、第64章 房内秦氏还没说完,周珅一甩袖子,指着那封休书道:“你若是还想在这王府待下去,就签了这封休书,我会好好保管,只要你以后不再为非作歹,这世子妃的位置,还是你的。” 秦氏这时候已是呆若木鸡,周珅冷着脸,从袖中拿出一管笔,递到秦氏面前道:“你若不签,我现在就把整个王府的人喊来,让他们听听你做的好事!” 秦氏身子颤了颤,脸上一片死灰,接过周珅的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寿康居里头,老王妃和王妃刚刚才把赏给周珅的两个丫鬟的名额定下来,谁曾想下一秒玉荷院的小丫头竟然就哭着上门了。 外面的丫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只听那丫头哭着道:“求老祖宗快去看看我家少奶奶吧,也不知怎么就和世子爷吵了起来,丫鬟们吓得不敢进去,翠屏姐姐让我来这儿搬救兵呢!”来的人正好是秦氏带过来的碧玉,素来只知道秦氏和周珅是甜甜蜜蜜的小夫妻俩,从来都不脸红,即便是在丫鬟们面前,也是相敬如宾让人见了就羡慕的一对儿。昨儿少奶奶才没了孩子,世子爷还在房中劝了半宿,后来睡在了书房,愣是没有喊翠屏姐姐服侍。在碧玉看来,世子爷是这世上顶顶好的男人,怎么就跟自家少奶奶吵了起来呢? 老王妃一听,不觉有些奇怪了,自秦氏进门之后,玉荷院中都是安安稳稳的,从没出过什么大动静。便是把绿衣和春晓撵出去那几日,秦氏也是给足了嫁妆,把人安抚到位的。 “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要让他们两个小年轻吵起来?你也别哭了,我随你去瞧瞧便是。”碧玉抹了一把泪道:“奴婢也不清楚,世子爷今儿回来脸色就不对,进了房就遣了翠屏姐姐出来,在房里没说上两句话,下人们就听见少奶奶在里头哭的撕心裂肺的,奴婢实在……实在是不忍心,少奶奶这会儿可还坐着小月子呢,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害了一辈子的病。” 这些宣武侯家的下人,因为秦氏在王府算吃得开,所以他们自来了王府之后,也是惯受优待的,所以更看不得秦氏受委屈。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自然就急得跳脚,也不去想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关起玉荷院的门,让他们两个主子好好吵一回,这下子倒是闹的整个王府都知道了起来。 安靖侯家的大姑奶奶见状,便笑着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这边就先回去了,老祖宗,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少操些心思。” 老王妃知道有客在,也只能压着火气,点点头道:“是这话,老二媳妇 ,送送你未来亲家侄媳妇。” 二太太忙笑着上前道:“那是自然,我请来的人,我能不送吗?等菁丫头过门了,我还得送一份大礼过去,我们家菁丫头被我给宠坏了,还要请众妯娌好好的担待些。” 安靖侯府家的大姑奶奶笑道:“二太太这么说就见外了,都是当人媳妇的,等妹子过门了,我们自然会互相帮衬着。” 二太太送了她出门,王妃也起身道:“老祖宗,不如我陪你一起过去瞧瞧,哪有孙儿院子里吵架喊祖母做主的道理,这事情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碧玉一听,顿时低下了头道:“奴婢听说太太在这边,就直接过来了。奴婢也是一时着急,忘了规矩,还请太太宽恕。” 王妃摆摆手道:“先别说了,先过去瞧瞧吧,我看着珅哥儿也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只怕这其中有误会。” 却说刘七巧回了青莲院,肚子还饿着,所以去厨房找了许婆子,那许婆子正巧在给王妃做糕点,便先让刘七巧帮她试试味道。这次许婆子做的是牛乳菱粉香糕,按照刘七巧的要求,完全用牛乳和面,做出来的香糕奶香四溢,松软可口,刘七巧闻着就流下了口水。 许婆子正要差外面的小丫鬟往寿康居送点心,没料到那小丫鬟神秘兮兮的跑进来道:“妈妈,老祖宗和太太都往玉荷院去了,听说玉荷院里头世子爷和少奶奶正吵架,说是少奶奶的哭声都从院子里给传了出来。” 刘七巧这时候正拿着一块香糕往嘴里塞,闻言愣是没把香糕塞到嘴里,只凑过头去问道:“世子爷真的和少奶奶吵起来了?” “可不是,碧玉去寿康居搬救兵了,这会儿人都去了,丫鬟们不敢看热闹,外头拦着一排的老妈子呢。” 刘七巧放下香糕,顿时没了吃的心情,不是说好了不闹的吗?怎么就这样了呢?,nozuonodie有木有啊!这下子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要怎么收场呢?周珅会不会把自己喊过去,给他做一个实证呢? 刘七巧看见许婆子灶台边上的墙面上钉则一个一本小册子,看起来像年画一样的东西,便好奇的问:“许妈妈,这是什么东西?” 许婆子随手一指,笑着说:“这是年历啊,上面有吉凶测定,我们做奴才的办事一定要时时刻刻翻翻黄历,免得冲撞到了主子。” 刘七巧连忙小跑到那年历的面前,只见上面写着:六月十七,宜丧葬,不宜出门,后面还画了一个类似鬼 画符的符号,根据刘七巧自己的脑补,内容应该类似于:出门易撞鬼! 刘七巧哀叹了一声,她今儿可真是的出门撞鬼了。 秦氏签下了休书,眼神黯淡无光的看着周珅将那休书折好了放入袖中,带着几分幽怨看着周珅道:“珅郎,你非要待我如此薄情吗?珅郎,我待你可是一片真心的,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至于……”秦氏这次干脆连称呼都一并改了,越发让人肉麻兮兮。 周珅转身,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她道:“你好好养着吧,从此之后,我不会再进这正房。” 就在此时,房门忽然间就被小丫头给推开了,老王妃板着脸道:“你说什么浑话,哪家的原配夫人只是当个摆设的?孙媳妇哪里不好,惹得你这么对她,你不看在她的面上,好歹看在昨天刚没了的那个孩子面上!” 周珅虽然出生王府,最是一个重礼数的人,却在这一点上毫不退让,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秦氏道:“孙儿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至于理由,孙儿不想说,也不屑说。”周珅看见王妃也在老王妃身后,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一个头道:“孙儿这就去祠堂罚跪,只希望老祖宗不要再问这件事的起因,孙儿还不想因为她,坏了王府的名声。” 周珅说完,起身甩袖离开,只留下满屋子不明所以的主子和奴才。老王妃见秦氏脸上浮肿,又哭成了一个泪人的模样,很是心疼的问道:“有什么事儿非要在月子里闹,好好的把自己糟蹋成这样,受苦的可是自己,快跟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大事儿?” 秦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一味的抽噎落泪,也愣是不肯说出个所以然。 老王妃和王妃都没辙了,只能让院里头的丫鬟们好好服侍着。又想起今儿才给周珅挑的那两个通房,觉得这时候放进来,似乎也不是好时机,便只按下来不提了,只等过些日子再说。 谁知这事情并没有这么算完,王爷回来,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二话没说,居然请了家法,把周珅打了整整十鞭子。 于是乎,当刘七巧迎出去的时候,就看见王妃哭得红肿的双眼。 “那孩子也真是的,有什么事情不肯说出来,非要自己硬撑着呢。”王妃转身同周珅的奶娘洪妈妈说道:“老爷不是一个不讲理的,有什么事儿不能说出来,非要这样倔呢?若真不是他的错处,何至于吃这皮肉之苦呢?” 洪妈妈惯是一个脑子活络的老人家,听了这话便脑补出一个很强大的剧 情来,压低了声音道:“我就觉得少奶奶这一胎没了很是奇怪,回娘家之前还好好的,怎么没两天就不好了?莫不是少奶奶外头有人,被世子爷给知道了?世子爷觉得那孩子来路不清,才……”王妃一听,吓得脸色都变了,只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洪妈妈,洪妈妈见自己编的故事得到了关注,便接着编道:“世子爷吃了这暗亏,觉得心里不爽,又拿不出证据,所以就只能哑巴吃黄连,咽下这一口气,表面上还同她做夫妻,私下里肯定是再也不会多看她一眼的了。” 在一旁扶着王妃的刘七巧一脸木然,内心却如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由衷的为了这位洪妈妈扼腕长叹:洪妈妈你怎么不去当编剧呢?你去当编剧,于麻麻一定会被你压得永无翻身之日!国产剧不再剧荒!狗血剧又出新高!韩剧从此被秒杀!tvb再无还手之力! 幸好王妃不是狗血剧爱好者,听完了之后,总算回过神来,只摇头无奈笑笑道:“妈妈你快别说笑了,媳妇小产那是因为生病,这一点七巧一早就跟我说过了,妈妈你这张嘴太厉害了,故事编得倒是挺提神的。” 洪妈妈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低着头道:“我得回去看看世子爷了,这后背的伤口还得好好上些药才好。” 刘七巧扶着王妃进了中厅,青梅已沏了清茶上来,蹙着眉道:“好好的,王爷怎么动起了家法,世子爷可是有些年没受这鞭子了。” 周珅在长辈们看来,是顶顶懂事乖巧的孩子,他身为嫡子,又是王府的长兄,下面那么多弟妹,从小便是以身作则的好榜样。王妃一向觉得,周珅的品格就是在整个京城的王府子弟中,那都是拿得出手的。所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今儿这事情,到底秦氏触了他哪根逆鳞,会闹出这么大一出戏来。 “七巧,你说说看,这大少爷怎么今儿就这般倔强呢?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摊在台面上说的吗?”王妃冷不丁的问起刘七巧,刘七巧皱着一张小脸,窘迫道:“这下奴婢可真被太太给问住了,奴婢总共在少奶奶的院子里呆了不到两天,又在世子爷的外书房呆了不到十天,加起来跟他们两个也没说几句话,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吵架,奴婢还真是不知道。” 王妃见刘七巧一本正经的表情,便笑着道:“我不过也就是随口问问,夫妻之间的事情,哪个外人能说得清道得明的呢。” 刘七巧笑着道:“今儿许妈妈做了牛乳菱粉香糕,我觉得特别好吃,太太你还没用晚膳吧?我这就传膳去。王爷今儿还在我们这儿用晚膳吗? ” 王妃摆摆手道:“今儿王爷在老祖宗房里用晚膳,不过来,我们就简单吃一些算了。” 刘七巧点点头正要出去,王妃忽然又问她道:“七巧你今儿怎么就回来了?我还当你明儿一早才回来呢!” 刘七巧低着头道:“奴婢觉得明儿一早进来,又得赶着天没亮起来,奴婢实在太爱赖床,心想不如就今儿进来了,明早还能多睡片刻功夫。” 果然这理由很适合刘七巧,王妃笑着摇头道:“你这懒丫头,以后要是嫁了人,有厉害婆婆要让你每天早起站规矩的,看你可怎么办哟。” 刘七巧皱着眉头,一脸为难:“难道她们就不喜欢睡觉的吗?非要一早起来?我瞧着睡觉最养身子。” 王妃也只是笑笑,见刘七巧往外头去,喊住了她道:“让小丫头去传膳吧,你去我房里,从紫檀木药箱里头,拿一瓶祛腐生肌膏,给世子爷送去。” 刘七巧闻言,恨不得找个洞钻了进去,只硬着头皮应了下来,往王妃的房里去找那祛腐生肌膏。 玉荷院里头,一片黯淡,正房大厅的门都关着,周珅已经让人在后面的小书房备下了铺盖,打算在书房落户了。 绿柳见了刘七巧过来,也小心翼翼的上前招呼,小声道:“世子爷这回是真生气了,连翠屏姐姐都不让进门,回来的时候是由两个小厮搀扶着呢,方才洪妈妈说要进去给他上药,也被他给撵了出来。” 刘七巧深深觉得祸出口出这句话太有道理了,她平常在王府已经算是很小心谨慎的了,谁知道出门跟别人吃一顿饭还能遇上这种倒霉的事情,还真验证了今日黄历的准确性:忌出门,出门容易遇到鬼…… “那世子爷还没上药吗?”刘七巧皱着眉头问绿柳。 “上是上过了,是让贵顺上的,也不知道上的是什么药。”绿柳表示男人的世界她实在没法插足进去,况且这时候世子爷处于狂暴状态,她为了保小命,自然不敢贴上去。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绕到后面的书房门口,叩了叩门道:“世子爷,奴婢是七巧,太太让我过来给你送药。” 周珅这会儿正赤膊着上身,身上披了一件月白色的中衣,后背鞭伤错综,坐在案前拿着一本兵书随意的翻看,听见刘七巧的声音,只皱了皱眉道:“进来吧。” 刘七巧进们,见他散着头发坐着,书桌上的一盏坐灯有点暗,便上前用剪子拨了拨灯芯,又转身点了边上另 外一盏灯道:“光线不好看书最伤眼睛了,虽然字比较大,但是也不能这样黑压压的。” 周珅没回话,任由刘七巧这样自说自话了一句。刘七巧这会儿见了他还有六七分的心虚,便顺着毛夸赞道:“世子爷你可真是男人,都这样了,还顾全着少奶奶的面子,不过下次你大可以编个理由随便糊弄了过去,何必非要领什么家法呢,你看看你这后背。” 刘七巧瞅了一眼周珅的后背,那中衣上还沾着血迹,隐约能看见里面错综凌乱的鞭痕。 周珅扭头,横过眼来,看了一眼刘七巧道:“你心疼了?” 刘七巧没得就被噎了一回,我心疼……我心疼你妹啊!不过,这心理自然不能让周珅知道,刘七巧便一本正经的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我不心疼,可是太太和老太太们都很心疼,世子爷这是在跟谁赌气呢?非要吃了一顿鞭子,才算是爽快了。” 周珅点点头,几乎被逗的笑出来,开口道:“是,果然爽快了,至少知道父亲的鞭子威力还同往日一般。” 刘七巧倒是不知道周珅还能说出这样的冷笑话来,扑哧笑了一声道:“太太让我送的东西已经送来了,那奴婢就先走了。” 周珅这时候坐着,忽然间伸手扯了披在身上的中衣,抬头看了一眼刘七巧道:“太太没让你给我上完药了再走吗?” 刘七巧冷不丁见他脱衣服,急忙拿双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道:“太太没交代过,奴婢还是先走了。” “太太既然没交代,那我交代一声总可以的,还请七巧姑娘为我上个药吧。”周珅忽然转过身来,拿着一后背的鞭痕对着刘七巧。 刘七巧迟疑了片刻,咬了咬牙道:“世子爷吩咐,奴婢不敢不从,不过奴婢笨手笨脚的,要是弄疼了世子爷,那世子爷可不能怪奴婢。” 既然不死心,那就让你彻底死心好了。刘七巧打开瓶盖,用指尖扣了一点点清凉的药膏出来,咬着牙狠下心肠按了上去。刘七巧只觉得那在掌心的后背没来由的就紧绷了一下,抬眼看见周珅脸颊两侧的咬肌都鼓了起来,愣是不吭声。 刘七巧想想,这样的动作无疑就是作死,可是她这次就算是作一次死,也要让周珅知道,刘七巧真的不是好惹的! 于是刘七巧铁面无私的,用手指扣着药膏,动作极其粗鲁的将那药膏按压在了周珅的鞭痕上头。 周珅鼓鼓的脸颊边上,流下了一串串冷汗,后背的肌肉僵 成一块一块,只在最后的关头,周珅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握住了刘七巧的手腕。 刘七巧的手腕一抖,那药膏落到了地上,周珅看见刘七巧手腕上流下的红印子,松开手淡淡道:“这是早上留下的?” 刘七巧低下头,蹲下来把祛腐生肌膏捡起来,放在桌案上,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世子爷这回应该知道自己是个多粗鲁的人了吧。” 周珅侧头,似乎是在看后背的伤处,问刘七巧:“比得上你吗?” 刘七巧顿时被问的面红耳赤,狠狠瞪了一眼周珅,转身跑出门去。 周珅目送刘七巧离去,疼的哆嗦了一下,咬牙切齿道:“这丫头,好利的爪子,简直无法无天了!” 刘七巧离开了玉荷院便觉得天特别的阴沉,想起远在边关的杜若,顿时有一种难言的相思之苦。也不知道杜若现在怎么样了,那位萧将军救下来了没有,仗还要打多久,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快一些及笄。 内心已经三十岁的刘七巧猛然发现,她已经开始恨嫁了,恨不得杜若马上来个八抬大轿,把自己抬回去算咯。幸好幸好,她在老王妃那边打过了预防针,周珅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受虐狂,一定不会对自己感兴趣的!刘七巧想通了这一点,心情又月光明媚了起来。 边关的月亮和京城的月亮是一样圆的,当刘七巧抬头凝望月亮的时候,远在边关的杜若也抬起头,看着朗朗苍穹之下,一轮椭圆形的月亮。 不远处,大帐的帘子被掀起来,军师上前拱手道:“杜太医,萧将军已经醒了,还请杜太医进去看看。” 杜若有些阴郁的眉色渐渐散开,转身道:“萧将军醒了,那快去看看。” 大将萧定此时正靠在身后的垫子上,见了杜若,只点头示意。他的身上裹着厚厚的白纱,几处都被鲜血染红了。 杜若见了他便道:“将军身子骨可真是硬朗,微臣还以为还要过两天将军才会醒。” 萧将军操着有些干哑的嗓音,开口道:“再睡只怕就睡过去了。” 杜若笑道:“将军方醒,微臣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将军,微臣奔赴北疆之前,将军夫人刚刚为将军添了将军府的五少爷。” “什么?她已经生了?”萧定算算日子,却应是还有一个月多的光景,便问道:“可是母子平安?” 杜若点头道:“自然是母子平安,萧将军现下好好养伤,等战事结束,便可以回京和夫 人团聚了。” 萧定重重的点头,又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转身问军师:“这几日的战报可有每日准时发送?朝中可有提起派谁前来增援?” 军师清了清嗓子,有些吞吐的开口道:“战报每日都送往朝廷,只是增援一事,似乎朝廷还没有下最后定论。” 刘七巧回到青莲院,汇报了周珅的伤势。王妃素来知道周珅跟着王爷在军中供职,从小也是吃过苦头来的,但免不得慈母心思,见自己儿子被打,总还是有几分伤心的。因此晚膳都没有用几口,就命丫鬟们撤了。 没想到不到亥时,王爷居然来了青莲院中,听说王妃已然就寝,原本是要走的,见了刘七巧便多问了几句王妃的这几日的日常起居以及心理健康问题。 “王妃这几日心情可好?在法华寺遇见萧夫人,可曾多聊几句?” 刘七巧向来是个简单心思的人,主子们聊天她向来不削尖了耳朵去听的,所以她还真没怎么在意王妃和萧夫人之间的谈话,只如实回答道:“倒是没说什么特别的,只听说战事似乎快了结了,别的也没什么。” 王爷点点头,双手负背而立,他是那种很传统的武将长相,身材英武,从肩背上看过去,就是极度让人有安全感的人。王爷正准备离去,却不知在里间方才已经就寝的王妃却起来了,身上披着一件淡青色银线团福如意锦缎长袍,脸上带着几分哀怨的神色,站在帘子里头定定的看着王爷。 王妃本就容貌秀丽,此时虽然怀着五个月身孕,但是脸色红润,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又是这种带着哀伤的神情,越发让王爷心上一动,忍不住蹙眉道:“今日是我用了狠,不该这么打珅儿的。” 谁知王妃竟然低下头去,脸上神色淡淡的,只轻轻道:“七巧、青梅,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和王爷说。” 七巧和青梅两人,如今都是王妃的心腹,之前几乎从未有什么事情,是不当着两人私下说的。刘七巧心道只怕这夫妻俩今日得吵架了,以前听老人家说,夫妻俩吵架,如果不是人民内部矛盾,那多半就是在教育孩子方面产生了分歧。很显然,今天王爷用蛮干把世子爷打了一顿,王妃很心疼,后果很严重。 刘七巧跟着青梅出了大厅,远远的到走廊外头候着,也听不见里头两人说话。只青梅拧着秀眉道:“七巧,今儿王妃看着不对,万一和王爷吵起来怎么办?” 刘七巧脑袋朝天,看着天上的月亮,摇头晃脑老气横秋的说:“俗语 有云:夫妻吵架床头吵床位和,王爷和王妃这般恩爱,放心啦,他们不会有事的。” 青梅瞥了一眼刘七巧,啐了她一口,“你这小蹄子说话越发没个羞耻了,这种话是我们姑娘能说的吗?还真是不害臊啊。” 刘七巧不以为然的继续说下去:“青梅姐姐问我,我自然据实以答,总不能骗青梅姐姐吧,据我所知,王妃绝对不会对王爷发火的。”实在是经过刘七巧这么长时间的观察,觉得王妃的家教实在太好了,似乎是一个从来不会发火的人。后来刘七巧又听说原来宫里没了的梁贵妃是王妃的亲妹妹,刘七巧很深切的感悟道:这样的女子,世上又有几个男子,能抗拒得了呢? 刘七巧的猜测没有错,王妃并没有和王爷发火,相反却是柔情似水的走上前来,靠在了王爷的怀中。 “老爷,今日你这般打珅儿,我原本是再气不过的,可是忽然转念一想,心里头便一分气也没有,有的只是对老爷的感激。”王妃说着,眼泪夺眶而下,按着王爷坐了下来,亲自去茶盘那里斟了一杯茶给王爷端了过去道:“老爷这几日,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王爷原本就是提着一腔柔情来了,见王妃这般深明大义,只觉得惭愧的很,低着头却还是不肯说话。 王妃亲自端了茶盏,送到王爷的手中道:“北边打的那么厉害,萧将军都受了伤,皇上肯定着急的很,老爷这几日军营没日没夜的跑,我估摸着,只怕也是时候了。原想着能等一天是一天,能拖一天是一天,可今儿你对着珅儿这一顿打,我就全明白了。”王妃抬起头,眸光闪闪的眼珠子看着王爷,继而低下头轻轻的说:“只怕皇上暗中已经跟你通过气了,你是怕珅儿想跟着你一起走,所以才故意把他打伤的吧?” 王妃的话说到这里,连坐着的王爷也都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这位秀外慧中的媳妇,眸中的掩饰不住赞许和惊讶。 “卿卿,你这是如何知道的,我原想过几天,再同你说。”王爷一激动,便喊起了王妃在闺中的小名,握住她的柔夷不舍得松开。 王妃叹了一口气,推开王爷的手,站到他身后为他揉捏着后背道:“我跟你几十年的夫妻,难道这一些都不能想明白吗?你是皇上的堂兄,说白了这天下也是你们周家的天下,身为朝廷宗室,有些事情自然是逃不过的。如今皇上身边也没有几个能靠的住的宗亲了,只恭王府这一支算是强盛,你向来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只怕人虽然还在京城,这心已经是飞到了边 ☆、第58章 从王府到法华寺路上大概要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其实法华寺就在京郊,出了京城的城门不远就到了。但是由于王府住在京城的内环,所以经过重重街道,最后突出重围离开京城的时候,也需要不算短的时间。 而且今天情况特殊,这一路上颇为热闹,所以大队人马走的比较慢。走到半路的时候,看见有一座供人歇息的长亭,亭外停了五六辆马车,虽然算不上豪华,却也是中等偏上的。 刘七巧现在悟出一个道理,现代人看身份看豪车,古代人看身份看马车,从这几辆马车来看,应该也是豪门一族的人出行。 王妃是有身孕的人,不宜久坐,所以前面的老王妃提议下来休息一段时间。老王妃下了车,看了前头几辆马车车身的标志,笑着道:“果然遇到老熟人了。” 这头正要过去聊两句,那头的人正休息好了起身,转身看见车队前来,下面的人便迎上去禀报道:“回老太太,来的是恭王府老王妃的车驾。” 那老太太脸上闪过不解,朝着一旁的杜老太太道:“她这么也来凑这个热闹了。”说话的人正是和杜老太太结伴而来的安靖侯府的老夫人。而杜若这时候正乖乖的站在两位老人的身后,边上还站着一个杜太太。 安靖侯府的老夫人命没有老恭王妃好,她们虽然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姐妹,但是安靖侯府的老夫人没有生出嫡子来。不过安靖侯老夫人也是聪明人,把自己的亲侄女嫁给了自己的庶子,总算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谁知道后来侯夫人一病不起没几年就去世了。后来安靖侯年纪大了,在同僚的介绍下娶了一个续弦,老侯夫人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虽然场面上的一概都有,奈何大家心里面清楚,彼此的关系是到哪个程度。 见老王妃下了马车,两位老太太也都迎了过去。杜老太太虽然没有什么诰命在身,但她家世代是御医,哪个达官贵人家没有请她的男人或者儿子看过病的,所以大家对她也都很尊重。 “我才说是不是看走眼了,果然还真是你,你最近身子骨可好些?”老侯夫人见了老王妃,嘴上虽然热络,但是礼数俱全。她身边没跟着媳妇,大孙女也都出阁了,如今那几个小的都是现任侯夫人生的,她也不喜欢,于是独来独往惯了。 杜老太太知书达理,娘家虽然不是大官,却也是世代簪缨,礼数周全的给老王妃请安:“老婆子给老王妃请安了。”杜老太太说着,引了杜若和杜太太上前,两人均给老王妃请安。 这时候刘七巧已经扶着王妃下了马车,见前面一堆人自然没有不去凑热闹的理由。王妃出自梁家,父亲是当朝首辅,朝廷肱骨,礼数上更是没话说的,她如今虽然身为王妃,却是前面两人的晚辈,所以很恭敬的向老侯夫人和杜老太太都行了一个晚辈礼。 两人自是不敢当,连连还礼,杜老太太见王妃气色红润,呼吸平缓,手上身上没有半点臃肿疲态,忍不住夸赞道:“王妃这一胎怀相倒是不错的。” 老王妃听杜老太太这么说,也连连点头道:“可不是,这才敢带她出来走走,老闷在家里也不好。”说着,又对杜老太太道:“幸亏有两位杜太医不辞辛劳的调理着,不然哪能那么顺当,她都十几年没害过喜了。” 这时候刘七巧就站在王妃的边上,看了一眼对面的杜若、杜太太和杜老太太,心里顿时全明白了,低着头用眼珠子剜了杜若一眼,恭恭敬敬的扶着王妃到一旁的长亭里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刘七巧心道:好你个杜若,这种事情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呢?幸好我昨夜就觉得不对劲,今儿特意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这时候青梅也从后面的马车上拿了随车准备的点心和热水,开口道:“七巧,快摆了东西让老祖宗和王妃吃一点垫垫肚子。” 刘七巧哎了一声,上前去接青梅手里的东西。这时候杜太太的眼珠子已经集中到了刘七巧的身上,只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伸手接东西的小姑娘。她是瓜子脸型,只是还未长开,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身量娇小、体型匀称,就是前面后头都没啥肉。不过容貌倒是明艳照人的,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意,又显得落落大方。杜太太小心翼翼的把侯府的、王府的、以及自家带的所有的丫鬟们都比了比,发现刘七巧果然是里头最出挑的了。 可是再怎么出挑,也改变不了她是个乡下丫头的真相啊!杜若看着杜太太的眼神从好奇到欣喜再到失落,这一路转变而来,杜若已经急的心跳加速,掌心都握出了细汗来。 老王妃和王妃落座,招呼两位老太太道:“不如一起坐下吃一些再走,过去还得有小半个时辰呢。” 老太太们正想推脱,王妃也道:“两位老太太也坐下一起用些吧,正巧陪着老祖宗说说话,也热闹些,一会儿进了寺庙,分了院子可就碰不到一起了。” 老侯夫人见她们挽留,便也携着杜老太太一起坐了下来道:“那我就不客气的。”刘七巧拿着雕红漆九攒食盒,将里头的吃食一样一样的摆出来。每拿一样出来 ,便向大家介绍道:“这是用芝麻油做的绿豆糕,清热解暑,利尿消食,最适合老人家饿的时候垫肚子用。这是山药红豆千层蒸糕,里面每一层都加上了红豆沙,既补气,又去湿热,老人家吃一点,还可以防止久站腿肿。这是莲花卷,是用加过了玉米粒和紫米粉的面粉一起做的,口感更加接近粗粮,可以帮助消化,养护肠胃,老人家或者肠胃不好的人吃了,都是很好的。”刘七巧说着,偷偷抬眸看了一眼杜若,嘴角微微带笑。她最近老泡在王府的厨房,跟做糕点的许婆子混的很熟,古代的能人很多,刘七巧每次说一样东西出来,许婆子都能做个七七八八,实在让人佩服之极。 杜太太一心只顾着看媳妇,听刘七巧说到这东西养胃,顿时就感兴趣的很,便随口问道:“敢问这位姑娘,这莲花卷与平常的莲花卷有什么不同?” 刘七巧也不羞涩,只用公筷夹了一个放到了老王妃的碗中,又轮流给几位都送了一个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只不过在面粉里面添加了一些玉米粒,这样口感上会有一点糙,吃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多嚼几口,嘴里多嚼了,下肚之后就可以少受些罪了。说白了,就是变着法子让人细嚼慢咽一些。” 老王妃吃一口,夸赞道:“嗯,果然如此,如今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便想着吃一些好克化的,可是这牙口不磨,牙齿掉的反倒更快了。” 众人闻言,都呵呵笑了起来,杜老太太也吃了一口,点头了头,又吃了一口那个山药千层糕,问道:“这山药红豆千层糕里面,怎么吃不出红豆来呢?” 刘七巧大大方方的回道:“红豆口感糙,要是做到了山药糕里面,这糕就不会这么滑嫩了,所以奴婢让大师傅用浸泡过的红豆熬出的汤汁和山药粉,这样就可以取两者的精华了。如今太太正怀着孩子,红豆可以益气补血,滋补五脏,排毒排便。山药更是滋补佳品,吃这些,总比吃那些苦药强。” 杜老太太听她说完,点头笑道:“果然强,在这样下去,我们宝善堂可要关门大吉了。” 大家听杜老太太这样说,又忍不住一阵的笑,刘七巧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便有些不好意思道:“看病还得就医,我这不过就是没病养生,防患于未然,宝善堂才是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大善堂。”刘七巧知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马屁拍到位,肯定没好处。 杜太太听刘七巧说的那么好听,顿时有有些疑惑了,瞅了一眼正傻愣着站在一旁偷看刘七巧的杜若,心道:你们这是串通好的 吧,这样就想把老太太给搞定了?只怕难。杜太太笑了笑,开口道:“老太太你瞧瞧,这王府的一个丫鬟,竟然能懂这么多,亏得我们家还自称是医药世家,哪个丫鬟有她这般见识?” 刘七巧看看杜太太,觉得未来婆婆这句话说的很模棱两可,听上去像夸奖,可实际上却又不像。果然她又装作无意的继续道:“这样的丫鬟,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儿有福气,能纳回去。” 刘七巧听杜太太这么说,到也没有特别的反感,毕竟她知道他和杜若之间这一场仗是有的打了。可杜太太那一个纳字,着实是有些刺耳的,在古代,娶媳妇叫娶,纳妾才用纳字。刘七巧认命的咽了咽口水,给杜若抛去一记卫生球。 杜老太太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刘七巧,虽然也在心里赞叹了一番,但是……怎么能灭自己威风长别人志气呢?所以她也笑了笑道:“瞧你那点出息,别人家一个丫鬟也要眼红,听说王府的大奶奶还是宣武侯家的大小姐,乃京城第一才女,你怎么不眼红眼红人家的儿媳妇呢。” 老王妃听到这儿,便听出了一丝端倪,笑着道:“怎么杜太医还没有中意的姑娘家吗?瞧这一表人才的……”老王妃正要说自己也都心动呢,忽然想起了她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蕙丫头和安靖侯府二少爷的婚事,于是也只能笑了两声,没接着说了。 众人吃饱喝足之后,又小憩了片刻,老王妃见杜家老太太也在场,生怕提起婚事刺激到她老人家,所以故意就咽下了一肚子的话,只跟老侯爷夫人道:“老姐姐,一会儿进了庙,上我那儿坐坐!” 老侯夫人何等精明,自然知道一些缘由,便很爽快的点头答应了。 刘七巧和青梅收了碗筷,整理食盒,擦净了桌面,每一个动作都很干练利索。然后又恭恭敬敬的朝另外两位老太太福了福身子,扶了王妃离去了。 至刘七巧走后,老侯夫人和杜老太太一起上了马车。老侯夫人故意喊住了杜若,让他一起上了马车,杜太太也跟着和她们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外头丫鬟帮着散下了车帘子,车队跟在王府的车队后面缓缓前行。 老侯夫人这才一脸探究的问杜若道:“杜家大郎,方才恭王妃身边那丫鬟,是不是就是前阵子传言在宫里头说服了太后娘娘截肢的那一个?” 杜若这才想起来,宫里的那位敏妃娘娘,正是这位老太太的侄女,如今人家直截了当的问起了,杜若也不好说谎,便坦诚道:“正是方才那位姑娘,她 叫刘七巧。” “哦!”老侯夫人点了点头,有些恍然大悟,“怪不得懂的那么多,我听敏妃娘娘说,当日四皇子发惊风,便是她和你一起在场,把四皇子给救了过来的,是吗?” 杜若谦逊的点头道:“四皇子福大命大,自然无碍,晚辈不过就是略尽绵力。” “你也不必谦虚,你的医术我是知道的,就连杜太医也连连夸赞,直说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侯夫人说着,脸上露出一些惋惜羡慕的神色,缓缓道:“不愧是王府,才有这样得用的丫鬟,你们看看王妃的怀相,那气色那身条,竟比多少有身子的小媳妇看上去还精神几分。” 杜老太太和杜太太也点头表示赞同,同为女人,对待生孩子都是很慎重的,只点头道:“是呢,生孩子是女人的头一等大事,若是弄不好,坏了身子不说,还落下一堆的病症。” 杜老太太说着无心,可杜太太确实听者有意,她就是因为怀杜若的时候颠簸难产,落下了病根,之后便再也没有受孕了。如今她的病养的差不多了,可年纪也大了,就算要孩子,只能指望杜若和他媳妇了。这样一来,杜太太又觉得,像刘七巧这样懂医术又会照顾人的丫头,自己怀起孩子来,肯定更加的小心谨慎,说不定她还有什么秘籍,可以一举得男也说不准。杜太太稍微心里好过了一点,可再想想刘七巧那身条,顿时又觉得近期抱孙子无望。 杜若不知道杜太太心里头已经绕了那么多圈子,见她们说话也插不上嘴,可又不甘心,便又开口为刘七巧说起了好话。杜若就从刘七巧帮林少奶奶剖腹取子、赵寡妇剖腹伸冤,一直说到前几天刘七巧帮昏迷的产妇剖腹产下一个男婴,再到劝说太后娘娘就医,以及救治四皇子。里头极尽褒奖之意,听的两个老人连连点头赞许!两位老太太从刘七巧的人品开始夸奖,一直夸到容貌长相、在夸到谈吐举止以及待人接物的礼数,纷纷表示,这是一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姑娘。 杜若微微松了一口气,转头看见杜太太脸上神色似笑非笑,实在是摸不透自己的亲娘是什么心思。其实杜太太心里想的很简单,她就是觉得杜若联合着刘七巧来演了这么一场好戏,把两个老人忽悠的把刘七巧捧成了一个仙女样儿。 不是自己看中意的儿媳妇,杜太太心里总是有些别扭的。其实说句实话,刘七巧容貌秀美,心地善良,除了出身确实有点上不了台面之外,杜太太为了儿子的幸福着想,勉为其难忍了也不是不行。况且看她会做那么多糕点面食,儿 子跟着她应该不会吃苦才是。但是……杜太太总觉得,刘七巧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杜若不知道杜太太的心思,生怕把这事儿给搞砸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过总算一路顺利,大部队都来到了法华寺。 老王妃来上香,那是大事,所以王府的下人早两天就来挂单,预定好了禅房院落。老侯夫人是这里的常客,有自己的长包房,所以杜家婆媳也跟着她一起住到了她的院落中。 法华寺背靠钟山,正面对着紫霞湖,风光极好。从后山的钟楼上面望下来,湖光山色,风景秀丽。众人到达法华寺的时候,已经近午时,刘七巧扶着王妃,先让她坐在随行携带过来的贵妃榻上休息,她和青梅两人负责房间里的摆设布置。外头一应陈设都由几个老妈妈打点,不过片刻便也收拾的妥妥当当。 专门负责传膳的婆子已经去了禅院的伙房,看着那里的和尚大师傅做出新鲜的斋菜,再放入食盒带回院中。 老王妃身子骨硬朗,已在厅里走动了起来,左右看看道:“哎,这几间禅房,当年老王爷去的时候,我在这儿整整住了半年,这中间的观音像还是当时王爷送来上供的,倒是还摆在这里没动。” 老王妃身边的春月道:“奴婢原本以为这寺庙里烟火气大,还特意带了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想给老祖宗熏些惯用的香,这会儿闻着,这檀香的气息道也不呛人。” 老王妃笑着道:“你是有心的,不过这里用的香都是上好的檀香,是法华寺特制的,就算是有钱也很难在世面上买到呢,都是这里头得道的师父精心研制的,不是上等的禅院,还不供应。” 春月闻言,笑着道:“倒是奴婢们沾了老祖宗的光了。” 不一会儿传膳的婆子们就都回来了,一应的菜色放下来,都是法华寺有名的素斋。王妃身子觉得爽利了一些,便也出来和老王妃一起用膳。 很简单的五菜一汤,分别是翡翠豆腐、素炒三鲜、番茄煮蘑菇、白汁青豆、烩冬笋、蔬菜丸子汤,做的色香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老王妃和王妃略略用了一些,外头的管事婆子进来回话,说是今儿下午天气热,了然师父明日一早再开一场讲经,正好下午可以让太太们歇个中觉。 刘七巧知道,像法华寺这种在京城地位比较高端的佛寺,虽然不是皇家寺庙,但多为贵族服务,自然作息时间是会为了香客们调整好的。 两位用完之后,各自回房休息,便把 一桌子没动过几口的菜赏了她们几个一直在身边服侍着的丫鬟。青梅伺候王妃出来,便招呼刘七巧一起上桌吃饭。老王妃那边这次身边跟着的人是春月和秋彤。春月看上去年长些,秋彤据说是老王妃陪房家的孙女,看上去和刘七巧差不多大。四人吃完了东西,一应收拾停当,另外两个人回房给老王妃打扇端水,刘七巧进禅房看见王妃睡的安逸,便坐在厅里头,打着扇子。 这个小院看起来不大,却也有前后两进,刘七巧她们住在了后面一进,院子里有一个特别大的菩提树,此时上头的知了正没命的叫着。 刘七巧见青梅从王妃房里出来,拉着她的手走到门口,偷偷问道:“我这儿有事儿想问你呢,老太太房里的春月多大年纪了,看着都有二十出头的样子,怎么没有出去嫁人?” 青梅也一脸好奇的凑到刘七巧跟前,压低了声音道:“我当你是知道的呢,你原来不认得她啊,她就是两个多月前,刘二管家在山贼堆里带回来的姑娘啊!” 刘七巧脑子转了一圈,想起来青梅所说的刘二管家就是自己的爹,更是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她这么大年纪了,来路不明的,怎么老祖宗也留她?” 青梅摇摇头,小声在刘七巧耳边道:“她可不是来路不明的,据说她是官家的女儿,几年前路过那边山寨被抢了去当了山贼的小老婆,后来跟着你爹逃了出来,说了自己家在哪儿,老太太派人去问了,可她家人愣是不肯认她,说她毁了清白,回家也是给祖宗蒙黑。她知道以后,哭了一场,原是要寻死的,后来老太太可怜她,就留在了身边。” 刘七巧听的津津有味,忍不住又问:“她还是官家的姑娘?” “可不是,听说还是个京官,她被抢走的时候才十三四岁,这都好些年了,她家里人早当她死了。”青梅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她还是个嫡出的呢,不过据说亲娘死了,现在当家的是她的继母,反正那户人家不要她了,她现在还不如咱们呢。” 刘七巧第一次听说这种故事,不能不说心里有着小小的震惊啊!一个官宦人家的姑娘,居然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在古代这个社会,果然是名声大于一切。刘七巧再想想自己,她还有名声么?她的双手沾满了产妇的羊水和鲜血了…… 都说六月天,娃娃脸,到了下午的时候,外头下起了雨来,淅淅沥沥的把暑气都冲散了。雨停之后,寺庙里更是一片安宁,只有外头屋檐下的雨水滴答滴答的落下来。王妃歇好了中觉,觉得精神不错 ,老王妃也精神奕奕的起来了。 “上回总是我们先回了安靖侯府那边,干脆这回我们礼数周全些,先上门说清楚了才好。”老王妃手里捻着一串上好的蜜蜡佛珠,颗颗圆润光洁,一脸正色道。 王妃知道是说起了周蕙的事情,便低头道:“上回是媳妇的不对,不应该直接回绝了人家,好歹是要等一等的。” 老王妃摆摆手道:“你也没什么错处,不过就是多心疼了些儿女,我是知道你的,膝下只有文信一个,你又喜欢女儿孩子,大姑娘和二姑娘都跟心头肉似的,自然舍不得她们受委屈的。” 王妃见老王妃这么说,心下又感动了几分,轻声道:“我私下里倒是希望这一胎是女孩子,一来文信大了,以后王府总是他的;而来我也喜欢女孩,若是能有个自己的亲闺女,自然是最好的。” 老王妃摇摇头道:“你这性子,说你温婉贤惠是在适合不过的,不过依我看还是生一个男孩儿好,即便得不到爵位,将来总也能谋个一官半职,好帮衬着些文信。哪个王府侯门的,没有几个盘根错节的自家亲戚,女孩子虽好,总归是要嫁出门的。” 王妃点点头,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圆挺的腹部,嘴角微微翘起,一副慈母之态。这时候外头的春月进来道:“回老祖宗,那边老侯爷夫人也歇了中觉起身了,外面路潮,她正和杜老太太在禅房里闲聊呢。” 老王妃点点头道:“那咱们就去吧。”老王妃抬起头,看见七巧正垂眸侍立在一旁,脸色神色淡淡的,似乎很是无聊。她自从上次把刘七巧带去宫里之后,便对刘七巧很是满意,于是便笑着道:“七巧,有没有兴趣陪我这老婆子串串门去。” 刘七巧一脸期待的看看王妃,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太太,我能去吗?” 王妃笑着摇头道:“你这孩子,脚底下就跟抹了油一样,这房里就这么呆不住?” 刘七巧顿时一脸失望的垂下头,却听王妃道:“罢了,你去吧,一会儿记得把老祖宗她们说的好听的好玩的事情全记着,回头说给我慢慢听。” 刘七巧高兴的点点头,上前扶着老王妃往隔壁杜老太太住的禅院里头去了。 老王妃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原来还有别的客人,是富安侯府的太夫人。法华寺开坛讲经,虽然没有宣传,可是慕名而来的老太太还真不少。这只能说明,除了老伴儿以外,佛祖是她们的第二精神寄托,老伴儿一走,老太太们可以和佛祖长相厮守了。 “我正说一会儿要过去瞧你,怎么你就也自己来了呢?难不成是知道我在这处,便着急见我了不成?”富安侯家老太太也是这几位老太太的同龄人,年轻的时候也都是熟识的,见了老王妃也不生分,只打趣道。 “你这老货,名分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见我巴巴的过来,还说这种话来,我倒要问问你,年头你儿媳妇怀了,这会儿都快抱孙子了,怎么还有空往这庙里跑?”老王妃也顺势打趣道。 富安侯夫人闻言,脸上便敛去的笑,生出一副愁容道:“哎,别提了,年头那个早没了,前两个月好容易又有了一个,结果好好的打了一个哈欠,又没了。”老太太说着,越发难受了起来道:“别人家是怀不上,我家偏偏是怀上了又留不住,这一个两个的,都让人白开心一场。” 老王妃听了,顿时觉得有些失礼,忙上前安慰道:“年纪轻轻的,以后多的是机会有,你也别太在意了。” 老安靖侯夫人忙上前迎了老王妃入座,又命丫鬟沏了茶上来,也跟着安慰富安侯老夫人:“老王妃说的对,年纪轻总会有孩子的,不要着急,先把孩子的身子养好了再说。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是几岁上才怀上你家这小子的?” 安富侯夫人闻言便带着几分羞涩苦笑道:“我那是苍天有眼,老蚌怀珠,可如今我也一把年纪了,你们都抱曾孙了,我连个孙儿也没有,走出来都觉得自己寒碜的慌。”安富侯夫人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不,出来庙里走走,一来散散心,二来也求菩萨保佑,让我能早日抱上孙儿。” 刘七巧听到这里,才惊觉为什么方才她觉得不对呢,原来这安富侯夫人家果然比其他两家都少了一代,怪道刘七巧觉得,她才是正常的当奶奶的年岁,正好六十左右。不过摆在这古代,这安富侯夫人这么着急,也是可以理解的。 刘七巧职业病发作,见富安侯夫人依旧愁容满面,便上前劝慰道:“老太太千万别着急,这流产对女子的身体多有损伤,虽然平常只坐一个月的小月子,但是养身子至少得养上半年以上。方才听老太太说少夫人前头流了一胎,前两个月又流了一胎,这可不好,每一胎之间间隔半年以上,才有助于女方身体的修复,如果半年以内连续受孕很容易引发习惯性流产,这样少夫人的身体就越发没办法好了。” 安富侯夫人听的津津有味,抬起头看看眼前这位姑娘,这些话她们家请太医的时候,太医也略有提醒,不过都没说得那么详细而已。可今天刘七巧 ☆、第67章 杜老太太在拄着龙头杖在大厅里来回走了几圈,脸上一脸的气愤。听说自己的孙子从边关回来了,直接进宫去回话了,回着回着,人却不见了! “你们都是白痴吗?少爷去哪儿了你们不知道?还不快出去找去!”杜老太太的狮吼功最是厉害,几个小厮连滚带爬的就跑了出去。 杜二老爷清清嗓子,劝慰道:“这个……大郎年纪大了,自然不会乱跑的,老太太不如坐下来等等,不如我们一边用晚膳,一边等他回来,如何?”杜二老爷给杜大老爷使了一个眼色,杜大老爷连忙道:“对对对,说不定还有什么事儿没办完,大郎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一定是有分寸了,来我们不等他了,坐下来先吃。”说着就招呼杜二老爷一起坐下,命杜太太赶紧传膳。 杜太太也是一肚子狐疑,自个儿儿子才回来,不往家里跑算个什么事儿,不过又想想如今他和七巧正甜甜蜜蜜的,俗语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既然二叔说了杜若是去了七巧家,大概是不会有错的了。 杜若作为大夫,这个身份给予了他很多的便利。其实今天他原本是想起来上次给刘七巧的药丸似乎要吃光了,所以从宫里回来之后,便顺便去了一下鸿运路的宝善堂,问掌柜的拿了他之前特意让掌柜的帮忙配好的药丸。原本没想着亲自送过去的,可谁知道上回那户生了孩子的人家,居然送了两张请帖过来,说是要在自家院子里摆两桌,一定要请上产妇的救命恩人。所以杜若就让春生赶着车去了刘七巧家。 杜若到了刘七巧家,才知道刘七巧今天休息。李氏见刘七巧回来就心神不宁,心绪不安的样子,也很担心,见杜若来了,就顾不得避嫌不避嫌的,让杜若进房间赶紧瞧瞧刘七巧。那时候刘七巧正睡的安稳,杜若坐在刘七巧的床边,一坐就是一个时辰,等回过神来,天都黑了…… 李氏在外头喊了刘七巧和杜若去饭厅吃饭,刘七巧从炕上起来,杜若给她系好了身上的衣带。刘七巧对着镜子梳了梳自己的长发,跟着杜若一起出门。 饭厅里刘老爷正坐在那边,碗里倒着半碗老白干。刘老爷有吃晚饭的时候喝一口小酒的习惯,晚上可以睡的更安稳点。他抬头看见杜若,皱着眉头道:“这不是宝善堂的少东家吗?” 杜若连忙点头说是,杜若以前在鸿运路的宝善堂跟着陈大夫也学过一阵子,这一条街的街坊老小都认得他。 老头子看了看杜若,总觉得不对劲,这太阳都落山了,这杜太医怎么还没走呢?“听说你 现在去宫里头当太医了,怎么今儿会在我家?” 李氏立马大哈哈道:“她爷,七巧不是身上不好吗?上次就是让杜大夫看的,这次七巧正好回家,杜大夫就又来瞧瞧了。” 杜若很感激丈母娘的仗义,连忙点头道:“是是是,我就是又来复诊的。” 刘老爷抬起头,见刘七巧有点萎靡的站在一旁,便点了点头道:“我这孙女没什么大问题吧?她这病是要好好调理,不然以后嫁了人,夫家也会嫌弃的。” 刘七巧低着头,偷偷的瞧了杜若一眼,似乎在问他:你会嫌弃吗?会嫌弃吗? 杜若脸上有点红,应承着刘老爷道:“自然会帮七巧姑娘调理好,您老人家放心。” 李氏笑着道:“杜大夫,这么晚了不如就在我们家吃顿便饭吧,今儿我家吃刀削面。”李氏说着,赶紧往厨房里头喊了一声道:“大妞,面条下锅了没有?” 钱大妞在里头应了一声道:“大娘,一早好了,你方才吩咐说杜大夫的那份儿要特别多捂一会儿的,我这其他人的都起锅了,就等着他这一份了。” 李氏听钱大妞这么说,顿时脸红到了耳根,杜若更是不好意思了起来,连连向李氏点头道:“谢谢,谢谢伯母。” 刘老爷看着有点不大对劲啊,一个这么关照他,一个脸红着喊伯母。再看刘七巧,小嘴嘟着站在一旁,倒像个没事人。刘老爷清了清嗓子道:“会喝酒吗?” 考验杜若的时刻到了,说不会,可能这第一关都过不了直接被out,说会把,杜若摸摸自己的胃,最近好不容易听话了一点点,绝对不可以前功尽弃。 “会,会一点点。”杜若谦逊的开口。刘七巧瞄了一眼杜若,心道:你行不行啊? 李氏更是着急,哎哟我家女婿怎么能喝酒呢,他是连吃白米饭都会胃疼的病弱身子。 刘老爷笑着,拿烟杆敲了敲自己身边的位置道:“坐下来陪我喝两杯,她爹不在,老头子我一个人喝酒怪没劲的。” 杜若这是舍命陪老丈人的亲爹,尽孙女婿的义务啊!于是他看着刘老爷给他拜上了碗,往自己的碗里倒了半杯酒。 “小口小口的喝,喝下去胸口热乎乎的。”刘老爷一边说一边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入口中嚼了起来。 杜若低下头,抿了一口酒,很传统的白酒的味道,带着一点点甜味,入口倒是很柔顺的。杜若缓缓下肚,开口道:“这可不就是 鸿运街上那家赵氏酒坊的老白干吗?” “算你识货,不是我说,我在这里住了有四十年了,就他们家的老白干正宗。” 杜若又抿了一口酒,慢慢品味着,才缓缓开口道:“每年我家也会从他们家进很多酒,用来泡药酒用的,在这酒中放一些上好的药材,什么人参、鹿茸、虫草、当归、按照比例调配好了,可以治很多病症的。” “真的吗?”刘老爷眸光闪闪的看着杜若,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杜若的脸颊瞬间一红,然后点点头道:“这个店里头正好有,明儿我就让小二给你送一坛子过来。” 刘老爷故作客气的问道:“几两银子啊。” 杜若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收您银子,你尽管用,没效果不收钱!” 刘老爷笑哈哈的说:“那感情好!”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的脸上露出但笑不语的神色。 不一会儿钱大妞就把大家的刀削面都给送了上来,也不知道是喝酒上脸还是心跳加速,杜若的脸就一直红扑扑的没下去。 刘七巧看见钱大妞捧着一碗面条往外走,便问道:“大妞你去哪儿吃呢?” 钱大妞脸刷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朝着刘七巧挤眉弄眼,刘七巧慢慢走到钱大妞的身边,从窗外望外头看了一眼,看见春生那小伙子正坐在外头院子里的石墩子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少爷恋爱我把风,少爷吃饭我挨饿,少爷泡妞,我没妞……春生正无限哀怨的数着天上的小星星,忽然间有人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送到他的面前:“春生哥,吃碗刀削面吧,我下的。” “哎……哎!”春生两眼发直的盯着钱大妞,一边吃面条一边表扬道:“你这面条下的比七巧好吃,嗯嗯,好吃!” 钱大妞低头笑了笑,转身跑到屋里,又瞧瞧的扭头看了一眼正蹲着一边吃面一边傻笑的人,娇嗔的说了一句:“傻子!” 杜若酒足面饱,刘七巧送他出门,两人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儿不算凉爽的风。刘七巧那帕子给杜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你今儿才回来,怎么就到我家了,你家里人不等你吗?” 杜若看看天上的月亮,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今晚回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但他还是很淡定的,从怀中拿出一个请帖道:“这是上回我们救下的那产妇,他家里要给办几桌满月酒,非得喊上我们一起去。” 其实杜若以前在这一代当大 夫的时候,也经常受到各种各样的请帖,但大家送请帖是一份心意,杜若虽然从来不参加,却都会让掌柜的备上一份礼送过去。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想杜家这样的人家,虽然是开药铺的,救死扶伤,可人家是不兴同老百姓一样的,人家参加的都是高门大户的宴会,钟鼎之家的酒席,这种小户人家摆几桌酒吃不完还要兜着走的酒宴,人家是看不上的。 不过刘七巧却不是这样的人,她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她喜欢和普通的百姓在一起,她从现代来,从不高看任何一个出身高贵的人,也从不轻视一个出身底下的人。 刘七巧看了看请帖上的日子,嘴角弯弯道:“原来是明天,明天我还有一天假,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杜若兴奋的点头,抱着刘七巧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才把她放下来道:“好好!一起去!” 春生蹲在树地下,看着自家少爷兴奋的样子,再瞅瞅自己吃空了的面碗,觉得自己好凄凉啊…… 刘七巧振奋了精神,努力点起脚,够到杜若的唇边亲了一口,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你啥时候先让你家人来提亲呢?” 杜若立即有所警觉,拽着刘七巧的手问:“怎么了?王府里头有人打你的主意?” 刘七巧用手指扭了扭辫子,嘟囔着嘴道:“这倒没有,人家想早些嫁给你,不可以吗?” 杜若只觉得心口软绵绵的,全部被这句话给填满了,再看看刘七巧这一副没长熟的模样,顿时拍拍自己的额头,又摇摇头,笑着问:“你,这是再向我提亲吗?” 刘七巧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杜若,可不是……这回她开放过头了,把杜若若给吓坏了!!! 不过杜若若呢,可没有那么容易被吓坏,他只是被乐傻了,坐在马车里,一路傻笑着进了杜府,脸上的褶子还没褪下来。 杜若才进门,迎出来的便是杜太太身边的王妈妈,见了杜若便道:“哎哟我的大少爷,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老太太可是要把房顶给掀了。” 杜若还没从欣喜中回过神来,蹙眉道:“我不是喊了二叔给我先告假了,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吗?” “你这叫出去一会儿,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王妈妈一边引着他进门,一边转身,鼻子在杜若的身上稍微的嗅了两下,惊道:“大少爷,你喝酒了?谁带你喝的酒?就你这身子骨也能喝酒?”王妈妈的声线立马提高了几个分贝,几个杜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也 迎了出来,见了杜若便道:“大少爷快些去福寿堂吧,老太太已经等急了。” 杜若想了想,闻了闻身上的衣服,这是他从边关回来时就穿着的衣服,大热天的早就出了一身热汗,全是汗味了,于是便道:“先不忙急,我先回院子里换一身衣服,你们去回了老太太,说我一会儿就到。” 杜若回到百草院,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很精神,可见小丫头们没有偷懒,见了杜若回来,个个脸上都露出欣喜的笑容来。杜若鲜少出门,这次出门就是二十来天,小丫头们可不都悬了一颗心。 见杜若进来,方巧儿忙迎了上来道:“大少爷可要先沐浴更衣,奴婢着就去和小丫头们给你打水。” 杜若随意摆摆手道:“不了,先换件衣服吧。” 方巧儿随着杜若的步子向前走,到了门口的时候,杜若却回过头来道:“你就在外头候着,我自己换就好,你去打一盆热到净房,我洗把脸。” 方巧儿只好福了福身子去打水,杜若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去净房洗了一把脸,然后到门外。外头老太太那边的丫鬟还等着,见杜若总算出来了,忙迎了上去道:“大少爷可快些,老太太拧着脾气,还不肯吃东西呢。” 杜若忙加快了脚步,刚走进垂花门,就觉得里面的气氛颇为紧张,杜若连忙上前,向老太太行礼道:“孙儿给老太太请安了。” 杜老太太双手交叠摆在膝盖头上,侧着身子瞥了一眼杜若,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杜若忙陪着笑脸道:“孙儿临走之前让林掌柜给配了几幅药丸,这不都吃光了,急赶着去拿,孙儿身子骨不好,若是不当心着点,又要惹得爹娘还有老太太担心了。” 果然,杜若这么一说,杜老太太实在不忍心再去生杜若的气,急忙转头看着他,问道:“怎么样了?身子还好不?这一路上来回奔波,可是累坏了了?”杜老太太弯腰去扶杜若,摸着他胳膊上的肉便又心疼道:“瞧这一路上跑的,又瘦了,才就养回几斤肉,怎么就摊上这种差事了。” 杜太太见自己儿子跪着,也很是心疼,急忙也上前一起搀扶道:“你快起来吧,老太太还等着你吃饭呢!” 杜若在刘七巧家已经一碗刀削面下肚,如今正饱得很。可是这又是不能说出去的事情,于是杜若便坐了下来,见厨房送来了特意为他准备的好克化的羹汤,又稍微喝了几口。 杜老太太见杜若胃口不好,便当是路上 劳累了,又是心疼道:“以后再别跑这么远的路了,这一来一回路上都耽误这么些天,也没的休息,瞧瞧你的脸都瘦下去一圈了。” 杜若赶紧低头,生怕被看出来他脸上的两边的酡红,这老白干有些后劲,他刚刚漱了几回口,这会儿还觉得脚底有些轻。 杜太太也觉得杜若似乎没什么精气神,便上前问道:“是不是路上累着了?不然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吧?若是饿了,一会儿再让小丫头们给你弄些吃的。”杜太太心疼的用手绢擦这杜若鬓边的汗珠子,万般心疼道:“怎么脸上烫烫的,该不会是受了风寒吧?” 杜若连忙摇头道:“没什么,这一路上热的。” 杜太太连忙转身对门口的丫鬟道:“去煮一碗绿豆汤,一会儿直接送到大少爷的房里。” 丫头应了一声,下去张罗,杜老太太见杜若似乎精神确实有些不济,便道:“行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儿一早也不要去宫里了,让你二叔给你请一天假,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 杜若忽然想起一回事来,便道:“今儿皇上准了我明日的假,明儿正好又应酬,孙儿想去瞧瞧。” 杜老太太便好奇的问道:“哪家?怎么没见请帖送到府里头?” “就是上回在鸿运路宝善堂门口救下的那产妇家的,明儿给娃做个满月,请帖直接送给林掌柜的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他们请咱们,不过就是个心意,我们礼到了也就完了,你还真去,那种人家能有什么正经吃的,一桌上的菜有几个是你能动筷子的?”杜老太太不咸不淡的说。 可是对杜若来说,吃什么不重要,跟什么人在一起才重要。于是他便笑着道:“人家既有心意,那我就算是去瞧瞧也是好的,况且我们是医药世家,祖父在世的时候,也常教导我们不能嫌贫爱富,对待老百姓要和对待皇亲贵族一样,医生是最不能心存偏颇的职业。” 杜老太太听杜若这么说,不由笑了笑道:“瞧瞧,我这才说一句,你连你祖父都搬了出来?行吧,只是去了也当心一点,不干净的东西你可千万别处,省的吃坏了,还是自己受罪。” 杜若忙点头说是。杜若回到百草院,丫鬟们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为杜若泡澡,杜若在屏风后头脱光了衣服,泡入舒适的浴桶中,略带着几分疲倦阖上眸子。 忽然间,杜若看见刘七巧从屏风后头进来,搂着他的肩膀道:“杜若若,要我帮你洗澡吗?” 杜若连忙睁开眼睛,伸手捏了捏刘七巧的脸颊,握住她的手往水底下探去,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继续说:“嗯,你帮我搓搓……” 刘七巧顺着杜若的手把一截嫩藕般的手臂伸下去,红着脸问:“搓……搓哪儿?” 杜若皱着眉头,有些难耐的把刘七巧纤细的手指按在他下身某个失控变形的地方,哑着嗓子道:“就,就这儿,用力揉揉。” 刘七巧的手指上面像是有魔力一般,杜若一经触碰便觉得浑身舒爽,忍不住轻轻的哼出了声音,忽然间爆炸一样的快感从下腹处像四肢百骸袭来,杜若低吟了一声,猛然就挣开了眼睛…… 杜若顿时吓出一声冷汗,见房里哪有刘七巧的身影,倒是温热的洗澡水上面,漂浮着一丝乳白色的液体。门外响起丫鬟们担忧的询问声:“少爷,怎么了?需要奴婢进去服侍吗?” 杜若连忙道:“不,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好了。” 杜若从浴桶里头站起来,擦干了身子披上外袍,又用一旁盆里的水洗了一把脸,这才慢慢的冷静下来。可是不一会儿,脸上又忍不住泛起的红晕。 刘七巧送走了杜若,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乘凉,漫天的星斗闪闪烁烁,煞是好看。钱大妞帮着哑婆婆料理好了家务,出来找刘七巧聊天,见刘七巧看着星星发呆,便问刘七巧道:“七巧,我经常看你看星星,这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呢?” 刘七巧仰了仰脖子,活动一下颈椎,慢悠悠的说:“因为星星是这世界上永远亘古不变的东西,不管人在哪个时空,我们看见的星星都是同一颗星星。很多事情也许从此以后再没有任何的关联,但是想起我们还生活在同一星空下,仍旧会觉得彼此亲近着。” 钱大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用她自己的理解解释着:“你的意思我懂了,你是说我现在看见的星星,和我姥姥在她家小院看见的星星是一样的,对吗?” 刘七巧扭头看一眼钱大妞,点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钱大妞一脸白瞎的看着刘七巧,皱眉:“这句我可就不懂了。” 刘七巧耐心的向钱大妞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呢,是说大妞你是个好学生,一教就会。对了,杜大夫给你联系了一个稳婆师父,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学?我好帮你张罗拜师啊!” 钱大妞想了想,拧起眉头来,忽然小声的凑上来问刘七巧:“七巧,你以后是不是会嫁给杜大夫啊?” “应该吧。”刘七巧点点头。 “那你能不能把我以前带过去?我听说大户人家嫁女儿都有陪房的,我给你做陪房好不好?”钱大妞睁着大眼睛看着刘七巧? “陪房?你一个人算一房吗?”刘七巧想起今天钱大妞给春生端面条的场景,故意逗她道:“难道你想给杜大夫做小老婆?”刘七巧还不等钱大妞反驳,便继续道:“别人的话,我肯定是不准的,要是大妞你想当的话,那我就姑且同意吧!” 钱大妞急的连连摆手,红着脸道:“七巧你别说笑了,我……我……我哪里配的上杜大夫!” “那你配得上谁啊?”刘七巧连忙趁热打铁的问。 钱大妞红着脸,低头不说话,样子很是窘迫。刘七巧笑着勾过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道:“我知道你想配谁,放心,我给张罗着。” 钱大妞一听,脸更红了…… 第二天一早,刘七巧破天荒起了一个大早,在院子里做了一套广播体操。不知道为什么,在做扩胸运动的时候,刘七巧发现,一向平坦无波的胸部,居然在做扩胸运动的时候,有着高密度的颤抖频率。 刘七巧暗搓搓的含胸回到自己房里,松了外套,解开胸衣,原本一马平川的胸口,有了小小的起伏。怪不得最近觉得胸口各种胀痛,会不会跟杜若给她吃的药有关系呢?如此神药怎么没有流传到后代呢?不然还不知道得倒闭多少靠隆胸发财的整形医院。 不过古代没有文胸,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这会儿又是夏天,一层肚兜一层中衣一层外套……怎么穿都要露点!刘七巧决定发挥一下余热,所以跑到平常刘八顺看书的书房,拿了一张宣纸开始画了起来。 其实文胸最主要的功能不是为了防止露点,而是为了防止下垂,可是如今刘七巧的胸部发育水平,离能垂得下去还有一些差距,所以刘七巧就先设计了一个少女形的文胸。 刘七巧拿着自己画好的图样,悄悄的去找钱大妞。对于针线女红方面,作为穿越女,肯定是没有土著女强的。刘七巧拉着钱大妞来到房中,给把手中的画搞递给钱大妞道:“大妞,你能帮我做一个这个吗?” 钱大妞拿着画稿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不解道:“这是什么?怎么看上去像两个碗套子,你是平时在王府端碗太烫了吗?” 刘七巧顿时觉得下巴很疼,似乎已经掉到地面上了,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这是……”刘七巧伸出双手,在钱大妞比自己 伟岸的多的胸口比划了一下,小声道:“天气那么热,衣服那么少,小点点被人看见,多尴尬。”刘七巧决定老实交代。 钱大妞见了刘七巧的样子,顿时很同情道:“七巧,你别担心,你不过是身子骨不好,等再过几年就好了,你这样垫一个假东西在里面,这大热天的,会长痱子的!” 刘七巧一脸悲愤的看着钱大妞道:“我真的是因为怕露点,绝对不是为了垫假胸啊!!!”刘七巧尴尬的笑着,软磨硬泡的说:“大妞,不然你给我少放些棉花在里头好了,我就是觉得我现在这样出去太尴尬了。” 钱大妞低下头看了一眼刘七巧的胸口,虽然还很平淡,但是两颗小点确实很明显。其实发育过的妹妹都知道,发育早起和中期的时候,那两个小点就是这么明显的。 钱大妞点点头,表示愿意为刘七巧效力,但还是很慎重的说:“我就在房里偷偷的做,省的大娘问我,我说不出来。” 棉花是现成的,家里又有现成的棉布,钱大妞果然是一个很心灵手巧的姑娘,把棉花揣的软软的,一针一针固定在两片原形的棉布中。又特地在中间要接触到的地方,稍微少放些棉花,这样做出来,倒是像极了一个罩杯。 刘七巧又找了一件平常穿的肚兜,确定了位置之后,让钱大妞给她固定在胸口的左右两侧。一件改良版的少女型肚兜终于成功了。刘七巧穿上肚兜,只穿一件中衣的时候,外面就瞧不见小点子了! 刘七巧兴奋的说:“大妞,你得给我多做两个替换用,我真是太谢谢你那太谢谢啦!” 因为今日要去参加别人的酒席,所以刘七巧特意穿了一身杭绸的水绿色长裙,上面是一件交领小褂子,看着又可爱又清爽。刘七巧又特意让钱大妞给她梳了一个总角,几根刘海拂在前额,一双杏眼又大又圆。 钱大妞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你长的真好看,杜大夫也长的很好看,你们两个人生出来的小宝宝,一定特别好看!” 刘七巧扑哧一笑,挥挥手道:“那可不一定,没准会正正得负。” “正正得负?那是什么玩意儿?”钱大妞一向很好学。 刘七巧急忙道:“哈哈哈,托你吉言,以后我们的宝宝一定很好看。”刘七巧往外头看了一眼,有些担心道:“嘘,我爹还不知道呢,也不知道昨晚爷爷知道了没有……” 钱大妞这回不说话,心道:老爷又不是傻子,能不知道吗……都坐一桌喝起酒 ☆、第66章 一家人开开心心吃了一顿中饭,到了下午刘老二便带着刘七巧又回了王府。刘七巧端着一食盒的牛肉饺子,这种心情像极了父母去看望上全日制寄宿学校的儿女。其实刘七巧和刘八顺算是住在一个大院的,但是王府的家学在外头,所以刘七巧基本上从来没在院中瞧见过刘八顺。 王妃见刘七巧领着食盒回来,便笑道:“你这出去一次,回来还带着吃食,莫不是你娘还怕你在王府吃不饱不成?” 刘七巧放下食盒,去给王妃斟茶,皱眉道:“天下的娘都有一个毛病,就是觉得自己的手艺是最好的,这不,非要我带一些进来,一会儿给我弟弟送过去。” 王妃知道刘八顺的弟弟现在正在当二房小少爷的书童,便喊了院里头的齐妈妈道:“你去一趟二太太那边,把七巧的弟弟带过来,就说今儿晚上在我这边吃晚饭,一会儿再给她送回去。” 刘七巧见王妃这样通情达理,顿时感激不尽,只拍马屁道:“太太真是一个好主子,不光是个好主子,还是一个好人。” 王妃捏了一把刘七巧的嘴道:“你也就这张嘴利索了,什么话都敢说,我问问你,前儿你在玉荷院都跟世子爷说了些什么?” 刘七巧一听,整个脸都绿了,垂下脑袋,急急忙忙跪了下来道:“奴婢错了,奴婢当时只是无心之失,奴婢不知道世子爷原来是牛脾气,平常看着很稳重冷静,话都从来不多一句的人。” 王妃见了刘七巧害怕的小模样,摇摇头道:“我看你以后也别叫刘七巧了,干脆改名叫刘快嘴好了。” 刘七巧低下头,扮了一个鬼脸,一脸尴尬,王妃去伸手把她扶了起来道:“我自己生的孩子,我自己知道,就算你没说那些话,他也决计会跟着他老子去的。你看看咱们这王府,二房里头都是从文的,这大房里都是行武的,小时候我拿着戒尺逼他念书写字,他把毛笔都不知道给我撇断了多少根。最后我是实在没办法了,交给他爹,往军营里头带了几回,谁知道竟然就服帖了,从此我便再没有管过他的事情。” 刘七巧看着王妃温婉的脸颊,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幸福的女人,有谦和有礼的婆婆,有知道长进的儿子,更有争气可靠的男人。一个女人一生所梦寐以求的东西,她似乎全部都拥有了。刘七巧觉得,自己的应该以她为奋斗目标,或者在某一点上,自己可以做的更好一点的。 不一会儿,齐妈妈就领了刘八顺过来。刘八顺目前已经成为了以为很守规矩的小男子 汉。进门就先规规矩矩的给王妃见过了礼,虽然见了刘七巧有点兴奋,但还是很适当的控制了自己的言行。 刘七巧谢过了王妃,拎着食盒,一手牵着刘八顺往厨房去给他热饺子吃。刘七巧烧开了滚水,把饺子端出来,放在盘子里蒸热了,码得整整齐齐的端进自己的房间,递了一双筷子给刘八顺道:“你快吃吧,吃完了早点回去,从现在开始你没沐休了,爹没空去接你了。” 刘八顺本来喜上眉梢,听刘七巧这么说,顿时一张小脸蔫了一样,连食欲都没有了。刘七巧揉了揉他的头顶道:“这样吧,你写一张你的沐休表下来,下次我就照着你的表格请假,这样我就可以顺带把你带回家玩一天。” 刘八顺感激的连连点头,边吃饺子边问:“爹要去哪里?怎么就没空来接我了呢?跟你回家有马车坐吗?” 刘七巧白了一眼刘八顺,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刘八顺居然也坐马车坐上瘾了:“跟我回家可没车坐,只有十一路坐。” “姐,十一路是什么东西?有轱辘吗?”刘八顺皱着眉满脸不解的问道。 刘七巧那筷子敲了敲他的大腿,没好气的说:“笨蛋,十一路就是你两根大腿啦!长了腿不走路要它干嘛,还不如跺了包饺子吃。” 刘八顺咽下口中的饺子馅,做出一个想吐的表情,一脸震惊的看着刘七巧道:“姐,你好血腥啊!” 刘八顺吃完了饺子,刘七巧带着他在青莲院玩了一圈,王妃又命青梅赏了一些糕点小吃果脯之类的给刘八顺带回去吃。刘七巧谢过了之后,亲自把刘八顺送回了二房住的院子里头。 刘七巧才走进去,便觉得有些不对,丫鬟们看她的神色,多多少少带着一丝丝审视的意味。刘七巧虽然自认为在牛家庄里,自己的长相是出挑的,但是在这王府,她除了能在全部歪瓜裂枣的玉荷院称王称霸之外,放到任何一个院子里,她也不能算是最拔尖的那一个。 刘七巧一边走,一边面无表情的低头问了一句刘八顺:“八顺,你姐我是不是最近又长漂亮了?” 刘八顺抬起头看了一眼刘七巧,按照他的审美观点,刘七巧肯定还不如钱喜儿漂亮,但是作为自己的姐姐,刘八顺有恭维她的义务:“前几日先生教了我们《洛神赋》,里面有写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大概写的就是像姐姐这样的美人吧!” 刘七巧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文绉绉的刘八顺,皮笑肉不笑道:“你上课不认真啊 ,这明明是写甄宓的,当我没文化?” 刘八顺连忙低下头道:“我这不是说,姐姐漂亮的就跟那甄宓一样么。” 刘七巧清清嗓子,伸手拍拍刘八顺的脑袋,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道:“你先生没告诉你,怕马匹也很容易拍到马脚上的吗?” 刘八顺哎哟了一句,连忙缩着脑袋不敢再说了,刘七巧左右看看,幸亏这会儿没小丫头,不然她这泼妇的名声,只怕是要传出去了。 刘七巧正得意,忽然从前面的假山后头,传来两声很轻的清嗓子声,接着便听见有人说道:“你听听,连你的书童都还记得《洛神赋》里头这两句话,你这段日子读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只听见一个小孩子带着哭丧的声音回答道:“二哥,我的书都读到了我书童脑子里去了。” 噗……刘七巧一时没忍住,捂着嘴巴笑了起来,有一种痛叫做别人家的孩子是学霸。刘七巧这一笑不要紧,要紧的是惊动了假山后面的人。那人从假山后面出来,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看上去十六七岁,身量高挑,兰芝玉树一样的风流。这是继杜若之后,第二个让刘七巧看了一眼,便有花痴病发作症状的男生。 “二少爷、三少爷好!”刘八顺在这边院子混的熟,急急忙忙的俯身行礼。 刘七巧这才知道眼前这位美少男是二太太的大儿子,在王府男丁中排行老二,大家都称他二少爷。怪不得二太太每天都是一副自信满满青春活力的表情,有这样的儿子,当老妈也面上有光啊! 刘七巧福了福身子,小声道:“奴婢七巧给二少爷、三少爷请安。” 那人随意挥了挥手道:“免了吧。” 刘七巧一时觉得有些尴尬,便连忙道:“八顺,既然三少爷在这边,那你就跟着他好了,我回那边院里去了。” 刘八顺揉揉耳朵,很乖巧的点点头。刘七巧正要转身,那美少男忽然开口道:“七巧姑娘,你家八顺很聪明。” 刘七巧本来就有几分长姐气势,特别有家长作风,听见别人夸自己孩子聪明,顿时就兴奋的回头问:“是吗?他小时候读书总偷懒,字写的跟鬼画符一样,我跟他说字写不好就算你学问再好,人家一看你的字这么丑就没兴趣看你的文章了。后来他才开始练字的,现在总算也能拿的出手了。” 美少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眼神瞥过站在一旁的小弟弟,勾唇笑了笑:“我说你最近毛笔字怎么进步这么大 ,原来是有人为你捉刀了,你最好想想有什么办法能收买我,不然的话,一会儿我们两父亲的书房见。” 那小男孩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刘七巧的眼神有一种生吞活剥的暴怒感,刘七巧反射性的摸摸自己的唇瓣,难不成自己真的要改名叫刘快嘴才比较合适,这位小少爷……念书打酱油、考试作弊是不对的,你哥哥也是为了你的将来好,千万别怪罪到我的头上。 与那小孩子的震怒相比,刘八顺则是低着头,可怜巴巴的揉着自己的手掌心。卧槽……还打啊,掌心的老茧有脚底板厚了有木有啊!刘八顺郁闷的吸吸鼻子,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了刘七巧一眼。 “这个,兄弟之间要兄友弟恭,互相有爱,二少爷你这样以威胁为主,利诱为辅的相处方式,肯定是不太好的,我们家八顺的掌心无罪,看在这一点上,两位少爷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刘七巧循循善诱的劝道着,希望美少男被她的一片诚意所打动。 美少男听完刘七巧的话,露出一个比月光更为迷人的笑来,扭头对三少爷道:“今天看在八顺姐姐的份上,就饶了你,下次再那别人的作业给我检查,到时候就不是别人掌心无罪了。” 刘七巧回到青莲院后,决定明天去找许婆子,把厨房里的黄历手抄一份,以后出门先翻翻黄历再说。 按照刘七巧以前看《红楼梦》的经验,大户人家的男主子,对于小丫鬟们来说,都是危险的存在。就连贾环那样的人还有彩霞惦记着,可想而知今日刘七巧遇见的这位二少爷,他的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的莺莺燕燕。 晚上睡觉的时候,刘七巧以闲聊的模式,从青梅口中打探了一下有关这位二少爷的生平经历以及风流韵事。青梅是这么说的:“二少爷如今在京郊的玉山书院念书,平常是很少回来的,大抵是这回王爷要出征了,二老爷命他回来送行的。” 刘七巧想了想,作为姑娘家不能直接夸人家长的好看,于是便道:“今儿我过去,黑灯瞎火也没看清楚是个什么模样,看身条子倒是还不错,应该是小丫鬟们喜欢的类型。” 青梅现在和刘七巧相熟了,知道她这张嘴向来大大咧咧,而且从刘七巧的行事作风来看,她对着院里的男主子没多大兴趣,所以多说几句实话给她听:“可不是,这两年我没怎么见过他,小的时候他长的还要好看,老祖宗常说他就跟菩萨面前的善财童子一样。”青梅说着,便又道:“不过后来出了一些事情,二老爷便干脆把他送到外面书院去了。” 这一点其实刘七巧也曾怀疑过,王府家学请的先生是很好的。若不是当今圣上的几个儿子尚且年幼,还未到开蒙的时候,像王府三少爷这种,进宫去当陪读也是很正常的。自己家有条件,却非要把儿子送到山里头清苦之地去念书,这里头肯定是有什么猫腻的。 刘七巧顿时被激起了好奇心,挤着青梅问道:“好姐姐,快跟我说说,我就听听。” 青梅蹙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以前老王爷在的时候,曾经给二少爷指过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谁知道后来那家犯了事儿,落败了。后来那姑娘无依无靠,就寄居在王府里头,听说是跟二少爷有那么点儿……”青梅朝着刘七巧挤眉弄眼了一番,刘七巧顿时就明白了。青梅继续说道:“她们家落败了,二太太就觉得不能再让她当正室了,不能平白搭上二少爷的一辈子,谁知道那个姑娘却是一个要强的心性,宁死也不肯做小的,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了。” 刘七巧嘴巴大长,足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虽然不知道那姑娘为什么要如此极端,但是……人活着还是要懂变通的,不能什么事情都硬来。刘七巧目前的感悟是,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需要两个人共同争取的。如果那位姑娘果真喜欢二少爷的话,就不应该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把矛盾扩大化,好歹要坐下来心平气和的想一想办法,互相商讨一下,才是上策。不过唏嘘归唏嘘,作为一个现代人,刘七巧还是很欣赏这位姑娘的胆气。 “好好的姑娘做姑子去了,真是可惜啊。” “谁说不是呢,那位姑娘我见过,模样是极俊俏的,也只有那样的人能配得上二少爷了,可惜红颜薄命了。最近我听说二太太正在个二少爷物色对象,有两个人选都是你见过的,一个就是二太太家的那个侄女,还有另一个就是少奶奶娘家的嫡出妹妹。不过我觉得这两人的人品相貌,都配不上二少爷。”青梅做惯了大丫鬟,看人的眼光很有一套,刘七巧回想了一下那两位的长相,觉得配这位玉树兰芝的二少爷,似乎还真没多少夫妻相。 两人闲聊了片刻,后半夜青梅去了王妃的房里值夜,刘七巧便浑浑噩噩的睡着了。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刘七巧居然梦见了杜若,捂着肚子满头大汗的说自己胃疼。刘七巧急得团团转,上前赶紧扶着他一起逃,后面密密麻麻的鞑子兵跟蚂蚁一样的拥上来,刘七巧一着急,背上杜若一路的跑,嘴里还喊道:“我说你怎么这么重呢,你倒是自己跑呢!” 刘七巧被压得是在跑不动,一翻身就醒了过来,看见自己胸口正压着一个铁锈红锦缎大引枕,原来她刚刚睡的时候翻身,把窗台的的引枕给踢翻了,一直压在自己的胸口。 刘七巧起身,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大喊了一声:“荷花池里头有死人啊……” 刘七巧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穿上外衣,套上比甲忙往外头去。 这时候正房里面的灯也亮了,青梅一边系衣带一边出来问,刘七巧道:“你先进去服侍太太,我出去看看就好。” 半夜的王府原本静悄悄,只有门上几个值夜的老婆子,会在院子里巡视几周,不过就是看看四处的烛火,免得没人看着走水了,一般来说偷懒的居多。今晚负责巡夜的是二门的陈婆子,她在外头一喊,几个人就都围了上去。 刘七巧上前,果然看见荷花池里面有一个不明漂浮物。几个婆子知道刘七巧如今是在王妃面前说的上话的丫鬟,便上前问主意道:“七巧姑娘,你说这该不是王府里的人吧?” 刘七巧心道:废话,没听说王府的荷花池连着外头的护城河啊,难不成这东西还能飞进来不成? 刘七巧赶紧吩咐道:“你们去二门外喊两个会凫水的值夜小厮进来,先把这东西捞上来再说,不要在院子里乱嚷嚷,主子们都还在睡觉,别吵的满院子的人都知道。”刘七巧知道,在这种人家,最重的事情就是家丑不能外扬。 几个老婆子立马心领神会,个个噤声,按照刘七巧的指示各自去喊人。这时候,从玉荷院那边,跑来一群五六个丫鬟,为首的翠屏一脸惊慌的说:“七巧姑娘,你看见我家奶奶了吗?我家奶奶不见了!” 刘七巧一个扭头,从一旁婆子的手里那了灯笼往着水面上照了照,心里头突突的跳了起来。不会吧……少奶奶你好歹也是一个穿越女,心理素质不应该这样差才对啊?不然的话你若是穿越到我这种人家,岂不是穿越第一天就一头撞死了? 这时候周珅也从玉荷院出来,见了水面上的漂浮物,也不等那些小厮正从对面赶过来,把外面的长袍一脱,纵身跳入水中。虽然是三伏天气,可刘七巧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没过多久,尸体就被周珅从水里带到了岸边,几个小厮一起又拖又拽的,才把实沉实沉的尸体拉上了岸边。那尸体在草坪上滚了一圈,一偏头平躺在地上,浮肿的脑袋正朝着刘七巧的方向耷拉着。 刘七巧平 素是很大胆的,可这会儿却还是被吓着了,大喊了一声,身子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儿给绊倒了,这时候周珅忽然就上前一步,把刘七巧抱在怀里安抚道:“七巧,别怕!” 这时候四周十几双的眼睛正看着呢,刘七巧被吓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连忙推开了周珅的怀抱,咽了咽口水,勉力走上前去,看着秦氏的尸体道:“少奶奶怎么会投河的?”刘七巧转身,看着玉荷院里跟出来的几个丫鬟开口问道。刘七巧因为方才的寒战,这会儿说话还有些咬舌头。 “我……我们也不知道,下午下午二小姐还来看过少奶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少奶奶这几日心情都不大好,也鲜少和人说话,只在床上躺着,奴婢以为,坐月子都是这样的,便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说话的是秦氏一起陪嫁来的翠屏,她算是秦氏的心腹,所以便先回答了刘七巧的问题。 刘七巧自从来这个世界,做的最多的就是救人,她虽然讨厌秦氏,但是作为老乡,刘七巧觉得自己对秦氏是仁慈的,至少她给了她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我不杀伯仁,而伯仁却因我而死,刘七巧还是不可遏制的难过了起来。蹲在地上,远远的看着秦氏的尸体,心里有悔恨有难过还有一些自责,刘七巧抬起头,视线扫到周珅的脸上,他的脸上似乎没有过多的悲哀。 刘七巧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抬头道:“你们几个把少奶奶抬回玉荷院去,你们几个给少奶奶擦身子换衣服,姑娘家胆小的,陈婆子,你去帮衬一点。绿柳你去老祖宗的寿康居通知一声,就说少奶奶没了,碧玉你去二太太那里,不准多嘴说少奶奶是怎么没的,实在有人问起来,就说是之前小产没注意将养,病死的。” 这时候周珅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着荷花池边的众人说:“今晚的事情,不准泄露出去半个字,少奶奶是病死的,这水池里头什么都没有,若是让我知道外面有什么人知道了我们王府的事情,不管你们是家生的,还是外买的,统统发卖出去。” 老婆子小厮们知道这大少爷是从戎的,向来说一不二,个个都点头道:“奴才们知道了,奴才们今晚什么都没有看见。” 周珅说完话,众人各自散去,已有小厮拿了担架来抬秦氏的尸体。刘七巧看了一眼仍旧穿着潮湿中衣的周珅,头也不回的走了。而周珅则目送着刘七巧的背影,一时有些愣怔。 这时候知书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大少爷,你身上的衣服都潮了,快回去让奴婢 服侍你更衣吧。”周珅这才回过头,跟着几个丫鬟一起回了玉荷院。 刘七巧回到青莲院的时候,方才后背吓出的冷汗已经把衣服都打潮了。今日王爷没歇在王妃的院中,故而只有王妃一人由青梅扶着坐在中厅等消息。见刘七巧进来便起身问道:“外头到底是什么事情?” 刘七巧舒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说:“少奶奶没了。” 王妃一惊,差点儿跌倒,幸好青梅在身后稳稳扶住,她这才落座道:“怎么好好的就没了呢?” “不知道。”刘七巧低垂着头说:“是投河的,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浮了上来,奴婢方才让下人们都只准说少奶奶病死了,决口不能提投河这件事。” 王妃这时候也镇静了下来,见刘七巧情绪低落,便拉着她的手道:“好丫头,你做的对,王府从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总是不好的,只是还有四天王爷就要出征了,这时候出丧,只怕太不吉利了。”王妃想了想,陡然站了起来,斩钉截铁道:“这样,你马上吩咐下去,让玉荷院的人把少奶奶收敛好之后,送到城外的家庙里头去。等王爷和世子爷顺利出征之后,我们再找一个日子,给少奶奶办丧事。” 刘七巧一听,果然是王妃想的周全,如今这节骨眼上,若要推迟出征,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可若是让将士们知道主帅家里出了丧事,这仗还没开始打,晦气就先找上门来了,只怕会造成军心不稳。刘七巧这会儿也顾不得害怕,急忙转身往玉荷院去。 这时候周珅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刘七巧见了他,只一本正经的福身行礼,很有几分大丫鬟的派头,把王妃的意思说了一遍。周珅眯着眼睛想了想,赞同的点了点头,转身道:“传我的话,少奶奶陪嫁来的那几户人家,以及丫头婆子们,马上在玉荷院集合,连夜把少奶奶送到弘福寺去。” 几个陪嫁过来的丫鬟听了,立时就哭了起来,跪在地上求了起来。周珅看了她们一眼,冷冷道:“你们好好在家庙呆着,到时候我自然派人把你们接回来,若是口角不干净的,就别怪我不留你们了。” 小厮们连忙出去安排马车,郑家大叔一次性调集了十多辆马车过来,周珅披了一件披风,领着小厮们抬着秦氏的尸体,往门外马车上送。这深更半夜的,路上连只老鼠也没有。但是有王府的令牌,一行人很容易就出了城门。 刘七巧回到青莲院,又打了水洗了一把脸,可是却怎么睡也睡不着。只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秦氏拿 眼珠子瞪着自己,吓的刘七巧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了。第二天一早,刘七巧顶着一双熊猫眼去为王妃准备早膳。 厨房的许婆子和刘七巧的关系最好,便偷偷的问她:“七巧,为什么这回老祖宗赏给世子爷的通房丫鬟中,没有你呢?” 刘七巧一脸菜色的摇了摇头,许婆子又道:“听说昨晚世子爷抱你了,大家伙几十双的眼睛都看着呢,七巧,如今少奶奶没了,世子爷的院子里没几个厉害的,正是好时机呢!” 刘七巧赶紧伸手按住许婆子的嘴巴道:“妈妈你快别乱说了,昨晚荷花池边上的事情,世子爷说了一句话都不能传出去的,你怎么还说呢!” 许婆子一脸淡定的看着刘七巧道:“老婆子我活了五十多了,知道哪些事可以说,哪些事儿不可以说,眼前说的,不正是顶顶要紧的事儿吗?” 刘七巧想了想,终于一鼓作气道:“其实我已经有人家了,太太都知道,明年我爹就要把我求出去的。” 许婆子听了这话,立马看着刘七巧,一脸可惜。再她们看来,但凡没嫁给主子,嫁给外头人的丫鬟们,就没几个嫁的好的。许婆子本想再多说几句,可是看刘七巧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打消了年头,笑着道:“定好了人家,怪不得呢,我说七巧你怎么对着少爷们也不多看一眼,满院子就找不出像你这么没心思的姑娘家了。” 在古代,这样家世好的少爷向来是稀缺资源,但凡有那么一个,定然是无数丫鬟们心中的白马王子,此处参考人物——贾宝玉。不过可怜的周珅同学,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鳏夫了……咳咳。二十来岁的鳏夫,完全不影响二次婚姻,等他从前线回来,王府的太太老太太们,就要开始为他进行新一轮的选妻事业了。 秦氏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不管她曾经是名满京畿也好,才名远播也罢。她死了,她的一切也跟着结束了。刘七巧拎着手里的食盒,幽魂一样的走在小路上,要是那天她没有请假出府,要是那天她没有去执意要飘香楼吃那一盘红烧南乳肉,要是那天她没有把王府的辛密随口说出去,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刘七巧不争气的烦恼着,为了秦氏的死亡。 “夫人,我想请两天假。”刘七巧服侍王妃用过早膳,精神恍惚的开口。她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自己郁闷的心情。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为秦氏的死背上思想包袱,可似乎短时间之内,她做不到。 “怎么了?”王妃见刘七巧精神不振,也关心的问道:“没什么,只 ☆、第69章 李氏身上扎着一条围裙,看来是方才还在做家务的,见了刘老二就这样气呼呼的进去了,李氏连忙向两人使了一个眼色,自己则跟在刘老二的身后,转身道:“杜大夫,这可真是巧了,上回我家七巧脚扭伤,也是你给遇上的。” 刘老二听了,头也不回丢出一句话来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就那么巧,两次都让杜大夫给撞见了?我刘家的门槛也没那么宽这么多贵人进进出出的。” 杜若闻言,脸色微微泛红,这时候他已经松开了刘七巧,两人跟在刘老二的身后,各自站着。杜若道:“刘二管家,我就是个给人看病的大夫,什么贵人不贵人的,倒是见外了。” 刘老二这时候已经到了正厅了,杜若看见厅里头的长几上放着一套军中将士穿的铠甲。王爷后天就要启程了,刘老二也要跟着王爷一起走,这大概是他临行前最后一次回家看看了。 果然刘八顺也在家,从厨房跳着出来道:“哦哦……今天中午吃饺子咯。”刘八顺看见杜若在场,连忙噤声。刘老二却忽然喊住了刘八顺道:“八顺,去你书房拿笔墨纸砚来。” 刘八顺以为刘老二又要考他学问,一张脸皱成了一团,苦着小脑瓜慢吞吞的进去。刘老二转身看着杜若,神情自若的说:“我后天就要去边关,什么时候回来还真说不准,既然杜大夫看上了小女,那就留一份婚书下来,等小女及笄了,就等着杜家上门明媒正娶。我刘老二只有这么一个闺女,给人家做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杜大夫若是能写下婚书,那我也就认了这门婚事,等着杜家的八抬大轿上门,但若是迟了哪怕一天,七巧可就是别人的了。” 杜若被这一段话劈头盖脸的浇下来,还有点木然。刘七巧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他的脸颊刚毅果敢,透出大丈夫的说一不二来,有着特别的威慑力。杜若脸上的神情顿时也严肃了起来,点头道:“好,有刘二管家这句话,晚辈我也放心了,若不是皇上对王妃这一胎也很重视,晚辈实在不忍心让七巧在王府里多呆一天。” 刘老二见杜若脸上的神色不像是在骗人,便也稍微缓和了一下面色道:“当初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不知道王府里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刘老二昨儿在府里听说了大少奶奶的事情,而且还有人将刘七巧被世子爷抱着的那一段透露给了他,所以刘老二也深深觉得,刘七巧在王府越发的危机四伏起来了。虽然刘七巧有老王妃的保证,但是若是将来王妃亲自向自己提出,作为王府这么多年的奴才,要刘老二说出狠 话,也确实不太忍心。 刘八顺一脸颓丧的把笔墨纸砚放在盘子中端了出来,脸蛋上还挂这“不开心”三个字。就连钱喜儿跟在他的后面,也略带着担惊受怕的眼神,悄悄的扯着他的衣襟。 “爹,笔墨纸砚都拿来了。”刘八顺吐出一口气,慢悠悠的说道。 刘老二见了刘八顺那个样子,也觉得有些不忍心了,便开口道:“放下了,带着喜儿院里玩去,一会儿喊你们吃饺子。” 刘八顺如临大赦,丢了盘子转身拉着钱喜儿的小手开开心心的跑了出去。 杜若上前,拿了一张宣纸,平铺在一旁的茶几上,蘸饱了墨水在宣纸上写下“婚书”两个字来。 刘老二之所以能在王府做得用的奴才,也要归功于当时张氏的眼光放的长远。那时候张氏虽然一人抚养刘老二,却也让刘老二上了几年私塾,虽然考状元还差的很,但是读书识字却是不在话下的。刘老爹当年也因为觉得愧对张氏,在钱财这方面对张氏还是很阔气的,王府逃难那些年,京城的产业带不走的,都是刘老爹一手打理的。这五年之内虽说一直在打仗,但是京城的百姓还是依然要生活。刘老爹就是这样,为自己赚下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以至于等王府回京之后,发现原来的产业商铺都在,对刘老爹也格外高看几眼。 杜若写下了婚书,心情越发平静了下来,与其说这婚事是刘老二用来压制自己的,不如说是自己在刘老二这里得到了首肯了。他写完婚书,等待这上面的墨迹慢慢风干,低着头朝刘七巧的方向看了一眼,刘七巧鬓边的长发有些散,贴在她的粉红色的脸颊上。十四五岁的姑娘,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灵动的气息。 杜若想了想,低下头,在食指上面轻轻的咬了一口,血珠顺着指尖溢出来,刘七巧抬起头,看见杜若将手指印按在了这婚书的末尾。杜若做完了这一切,才将那婚书递到刘老二的面前道:“刘二管家,这婚书就交给你保管了。” 刘老二扫了一眼婚书上的内容,点了点头,对站在一旁的李氏道:“她娘,你把这婚书收起来,过了明年七夕,若是杜家没来提亲,咱们再给七巧找户好人家嫁了。” 李氏抖抖活活的接了过去,她是个不识字的,迄今为止只认识银票、地契和田契。对于这婚书,除了认识上面刘七巧三个字意外,一概不认识。李氏接了这婚书,小心的折叠了起来,想了想从身上取下一个平时放碎银子的荷包,把碎银子拿了出来,把婚书放了进去道:“一会 儿我拿针线纳几针,这样就不怕丢了。” 刘七巧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李氏,撅嘴道:“娘,你那么紧张做什么,难不成他还会赖账不成?” 杜若闻言,便甩袍落跪,对着李氏和刘老二道:“刘二管家,你在边关一切放心,晚辈会照顾好七巧和大娘他们的。” 刘老二冷着脸道:“少给我套近乎,哪个男人不会说几句好听的,说一百句好听的,也顶不上真刀真枪的上场,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你要是不好好待她,我下了战场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收拾你。” 杜若连连点头,一副小鸡啄米的模样。这时候钱大妞从厨房出来道:“大伯大娘,饺子好了,可以吃了。” 李氏忙应了道:“这就来了,你起锅吧。”说着,便拉着刘老二先往厨房里去,只留下杜若和刘七巧两人在亭中。 刘七巧和杜若已经吃饱了,自然是再也吃不下了。而且刘七巧经过这么一出,酒也全醒了,如今只觉得嘴里一股子的米酒味道,身上也难受。她扭头看了一眼杜若,见他还跪着呢,便上前扶了他起来,弯腰替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杜若若,我爹这样,你不生气吗?整得跟强买强卖一样的。”刘七巧瞧着杜若,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货色好,就算是强买强卖那我也赚了啊,你说是不?”杜若伸手拉住刘七巧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道:“这下好了,你家里人都知道了,我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刘七巧看着杜若苦笑了一番,就谈一个破恋爱,屡次被家长捉奸到底是他们运气不好呢还是技术不好?虽然刘七巧还是未成年人,但好歹有个杜若已经到了古代的法定结婚年龄了,怎么也这么倒霉。一定是小时候没跟丫鬟们厮混出经验来。 “我爹后天就要走了,今天听你说起战场,我还是有些担心,你说你们男人怎么一个个都喜欢往那边跑呢?好好过日子不是也挺好的?”刘七巧想起这些,还觉得有些忧心忡忡。 “放心好了,战场没你想的那么危险,一般都是小兵冲在前头,萧将军这次受伤,也是被敌军给暗算了的。王爷是皇亲国戚,他这次出征是代表了皇上,他的安全更是收到重视,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的。而且,听萧将军说,鞑子那边换了主将,据说是不太想打了,想趁机能小胜一场,然后开条件和谈,大雍如今处于上风,肯定不会同意的,不过就是再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让他们好知道厉害。”杜若这次在军营一共待 了七八天,有一半的时间都用在打听边关的形势上了,还有一半的时间是帮助军医一同为军中的将士治伤,有的将士受了重伤,不能再打仗了,便发了军饷,等伤好之后,就回老家安度余生。 战场是一个残酷的地方,但是他不想让刘七巧她们知道这些,每人自愿去战场的男人都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许,这就是作为一个男人的梦想。 刘七巧对于古代的战场不是很理解,对于现代的战场更不理解,她在现代所处的社会还是一个和平的年代,为数不多的战争都发生在电视新闻中,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对于刘七巧来说真是无聊的可以,一群人拿着刀枪冲啊杀啊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以此形成朝代的变更,社会的发展。这些刘七巧看起来和自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如今却正深刻的印象到了自己的家庭。 刘七巧送走杜若,全家人也吃完了饺子。刘老二在房中试着新领到的铠甲。李氏低着头,为他整理好每一个有褶皱的地方,抬起眸子看着眼前这位英武的男人:“他爹,这身铠甲虽然穿着合适,可毕竟太重了,没有家常穿的袍子舒服,你说是不?” 李氏是传统的家庭妇女,相夫教子克勤克俭,在刘老二面前永远是温顺的小绵羊。所以不管刘老二再外头混的多好,又或是见过了多少有故事的女人,只要一回家,见到了纯真善良的李氏,刘老二所有的花花肠子就跟打了结一样,再也理不清了。 “你这心里舍不得就直接说,听你这说话拐弯抹角的,我倒不习惯了起来。” 李氏的脸上露出一些红晕来,低着头道:“其实,七巧和杜大夫的事情,我一早就知道了,起先只以为他们是一时起性,没想着两人真的能看对眼的。”李氏说着,声音也越发小了起来道:“一开始还是我觉得杜大夫不错,寻思着或许他会喜欢七巧,可后来想想,我们这样的人家,万万是配不上杜家的,我本想拦着的,奈何……” 刘老二听着,伸手打断了李氏的话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七巧大了,想给她找好人家是好事,我虽然今天让杜大夫写了婚书,却并非已是认同了杜大夫。杜家在京城有些根基,且不说杜大夫对七巧是不是一往情深,但他家里的家长,未必就能接受七巧的出身。我今天这么做,是怕到时候七巧被杜大夫伤了,还要反被他们家的人诟病,说我们一户乡下人家,想着攀高枝了,连女儿都管不好了,任她出门乱勾引人。到时候他们家若是敢这么说,我就拿着婚书贴在他们脑门上 ,让他们好好瞧瞧。” 李氏一听,吓的心跳加速:“他爹,被你这么一说,我越发害怕了起来,这大户人家的门槛当真就那么难进去吗?若是这样,不如现在就给七巧张罗了一家可靠老实的人家,先定了下来才好。” 刘老二听李氏这么说,顿时摇摇头道:“你糊涂,这是后招。我瞧着杜大夫对七巧还是真心的,只是不给他一些压力,他如何能让七巧进他家门过好日呢?我这么做,也不过就是防小人不防君子而已。若是他真的有办法让七巧进杜家当正头少奶奶,我也乐的当宝善堂杜家的亲家。” 李氏被刘老二君子小人的饶的云里雾里的,只一个劲儿的点头,嘴上又不舍的说:“也不知道你这一走,今儿过年之前能不能回来,过不了几日就是七巧十四岁的生辰了,往年都是一家人一起过的,这会儿她又要去王府当差,只怕王府里也没人给她做长寿面了。” 刘老二一把揽了李氏,凑到她耳边道:“我过两日就要走了,你拿什么犒劳犒劳我呢?” 李氏闻言,顿时脸红到了耳根,低着头如蚊吟道:“他爹,这大白天的,孩子们都在外头玩呢……”李氏虽然这么说,手里却开始动作解开刘老二的铠甲。铠甲里头直接是一层棉布中衣,刘老二结实的肌肉贴在李氏的背上,李氏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的身子软了下来。 “这几日太忙了,也没空回来,倒是让你守活寡了。”刘老二开门见山道,低头咬住了李氏的耳垂用舌尖来回的卷来卷去。 李氏嘤咛了一声,靠在刘老二的身上,身子还没站稳,腰带便已经被刘老二给解开了,只觉得下身一股凉梭梭的感觉涌上来,她连忙推开刘老二,走到窗口将那窗户咯吱一声关上,刘老二早已经从身后迎了上去,按住了李氏的腰对着自己身下一按。 李氏咬唇嗯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刘老二,红扑扑的脸蹭在窗户纸上。 当夜,一家人吃了团圆饭,刘老二便送了刘七巧和刘八顺回了王府,他明日一早也要去军营集合,后天就要随军出发了。 今夜,也是王爷和世子爷在府中的最后一晚。因为秦氏的事情,王府的晚宴颇为低调。只老王妃喊了王爷、王妃、二老爷、二太太还是有世子爷和二房的少爷周琰在一起。几个姑娘都没有喊了过来。 老王妃看着王爷道:“此去一路小心,家里的事情自有我们打点,如今外头也没什么风声,索性珅哥儿机灵,把她家的陪房都一起赶去了弘福寺,不然 的话,只怕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家这事儿了。” 王妃低下头,觉得无限伤感,只道:“好好的出了这种事情,真是让人想不到,只希望过几日宣武侯府的人能理解王府的难处,不要再来闹一场的好。” 老王妃闻言,理直气壮道:“他们家要是敢来闹,那我们也跟着闹一场,当初好好的人回娘家,回来时候怎么就是个病的?依我看,这次这孩子想不明白,就跟没了孩子有关系,那还不是他们宣武侯府的人害的?” 其实老王妃还有一些不明白,那就是上回周珅在玉荷院跟秦氏吵架那回事儿,那时候秦氏死活不肯说,周珅宁愿领家法也不肯说,如今这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不能说的呢? “珅哥儿,如今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人都已经死了,你还顾及些什么?”老王妃故意抬头问周珅。 周珅正低着头,脸上神色严肃,猛然停老王妃说起这来,便淡淡道:“她都已经死了,她做的那些腌臜事情,我原本也不想提,不过老祖宗既然问起了,那我也不妨直说了。” 这房里如今只有自己人,伺候的丫鬟都在外面候着,所以周珅便道:“她之前那样孝顺的对母亲,每日里一样两样三样的往青莲院送东西,都是没安好心的,她巴不得母亲这一胎能长的大一点,最好大到生不出来,难产死了才好。” 众人一听,顿时吓的说不出话来,二太太用秀帕掩着嘴角道:“侄媳妇她不会那么黑心思吧?我看着她挺知书达理重孝道的。” 王妃原先是从没想过要往这方面想的,可是听周珅这么一说,再想起她之前那几个月吃的那些补品、甜品、点心,一样样的,竟是比平日里多出几倍来。若不是刘七巧来了之后,什么都不给她吃了,这会儿她不定就已经被秦氏养成了一个球了。 王妃想到这里,方觉得心寒,可是秦氏已死,她原本的怒意,也只能存在里头慢慢消化。 周珅道:“我原本知道了这些,也不想丢了彼此的面子,只吓她让她写了休书,安安分分的做这个少奶奶,面子上彼此成全,也算全了这夫妻的情谊,谁知道她还会有这样有血性的时候,倒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周珅说道这里,心里毕竟还有一点点伤心难过。这一年多来,虽说他对秦氏并没有多少喜欢,但也是真心仰慕她的才华,两人相敬如宾,外人看来也是让人羡慕的一对小夫妻。 老王妃听完,沉凝了片刻,抬起头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说庶 女再好,总难免有着几分小家子气,我原先见她,也觉得她的做派并非实实在在的大气,总让人觉得有些刻意。罢了,如今你出征在即,这续弦的事情就等你回来之后再说吧。” 王妃低下头,擦了擦眼角的泪道:“是媳妇识人不明,差点儿耽误了珅儿的一生幸福。”王妃看着周珅,略带这疑惑道:“这些是七巧跟你说的吗?她在我跟前可是没有漏过半点的风声。” 周珅摇头道:“她那丫头心太善了,是我逼问出来的。我寻思着她这几天请假回家,大概还是因了这事儿,那日晚上她受了些惊吓。” 王妃想了想道:“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说她那日回了青莲院之后,精神就不好太,我以为她是半夜起来累着了。” 王爷和二老爷一直在做听众,到现在才开口道:“这事儿我们这几个人听过了也就算了,不管如何,她也是王府明媒正娶进门的,如今人已经去了,那些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如今你且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眼下的事情,还要靠弟媳妇都担待着一点,若是后面有什么问题,也要请你多多出面。” 二太太见王爷这么说,便笑着道:“王爷说的什么话,原本我们两房就没分家,都是一家人,太太如今有了身子,能用的上我是我的福分。王爷这次出征,也是为了府里的荣耀,你放心,这大大小小的事情,我便是做的不及太太好,也定是要尽全力的。” 王爷点了点头,又对二老爷说:“蕙丫头和菁丫头的婚事大约都定在明年,若是我赶不及回来,你们也别为此耽误了,姑娘年纪大了,总要出嫁的。” “大哥你放心好了,这几日我在兵部看过边关来的奏疏,形势一片大好,说不准大哥这一去,用不了几个月就得胜归来了。” 众人忙连连点头,一个劲的说一些让人舒坦的好话,王爷也都笑着领受了,最后带着周珅一起向老王妃磕了头,总算散了筵席。 ☆、第68章 杜若替刘七巧换好了耳坠子,还伸手理了理刘七巧鬓边落下的碎发,红着脸说:“你今天打扮的特别好看。” 刘七巧翘起唇瓣,走到一旁店堂里面供人照的铜镜面前,看了看新耳坠,不满道:“那我哪天不好看了?” 杜若连一红,低着头不说话了。幸好今儿人不多,这会儿店里就他们两个人,掌柜的包好了东西,送上前来道:“这位姑娘,东西好了。” 刘七巧一扭头,对着身后的杜若道:“快拿着,我们别迟到了。” 于是杜若笑嘻嘻的上前接过掌柜的手里的东西,跟掌柜的道了一声谢。掌柜的站在门口目送两人离开,挥着手道:“杜少爷,以后再来哦!” 刘七巧在面前不紧不慢的走着,想当年她还没穿越过来的时候,也没受过这种自己逛街男人拎包的待遇啊!刘七巧再回头看一眼杜若,见他表情严肃,手里拿着两个小盒子,跟在刘七巧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往那边走。”杜若在身后给刘七巧指路,刘七巧索性停了下来等杜若。然后杜若发现,刘七巧原本平坦的胸口,实打实的有了微微隆起的弧度,虽然看上去还不是非常饱满,但有一种少女的娇小。 杜若想起昨晚自己的那个梦,顿时脸又红了起来。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安靖街,听名字就知道,这是安靖侯府外头的街道,所以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刘七巧便想起了王府二姑娘的婚事,笑着说:“说起来还真是巧合呢,原本以为他们家得罪了宣武侯府,倒霉着呢,你猜后来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杜若正胡思乱想,听刘七巧这么说,便也勉强提起兴致问:“后来怎么了?” “那时候宣武侯府的大少爷正打算跟我家二姑娘议亲,因为这个事情,太太就作罢了,后来又想起了原来想配给二姑娘的安靖侯家的二少爷,我们去法华寺的时候,老祖宗就把这事和安靖侯家的老夫人给说妥了。”刘七巧笑着道:“你说说,这是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他们这一撞,二姑娘就嫁给了宣武侯府的大少爷了。” 杜若笑着道:“这倒也是奇了。”杜若想起刘七巧昨天跟他说的那个事,便道:“你今儿心情好一点了没有?” 刘七巧点了点头,虽然心情还有些郁结,但是还是抬起头,迎着阳光道:“不管怎么样,肯定跟我的关系不大,我要放开一点才是,就算是当医生的,也有救不活的病人,不能什么事儿 都往自己身上揽。”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才放下了心来,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七巧,一切有我在呢。” 刘七巧抬起头,看着杜若,然后重重的点头,转身拉着杜若走了几步:“你快点,都快到人家门口了还磨磨蹭蹭的。” 绕过了一条小巷子,两人来到一户独门独院的人家门前,大门开着,外头人来人往,显然是主人家正在办喜事。里头搭的小灶上还冒着热气,远远的就闻到了蒸肉包子的香味。 男主人正在招呼宾客,见杜若和刘七巧都来了,那真叫一个喜出望外!他当时去宝善堂送请帖的时候,真的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原本是不想送的,可一想到这两人是他老婆和孩子的救命恩人,他就不好意思了。总算把请帖送了,至于他们来不来,那根本就没指望。 谁知道这不指望会来的人,还真的来了。这下子这男主人都不好意思了起来,急忙扛着一张宽春凳从房里跑到大院里道:“杜大夫,七巧姑娘,你们两坐!” 院子里还有不少来帮忙的邻居亲戚,见男人搬了一张长凳子出来,顿时捂着嘴笑道:“福贵,你这是干嘛呢?把两位客人当菩萨供大院里头,还从里面搬这么一个老伙计出来?” 被叫做福贵的男子顿时红着脸,乱抓脑袋道:“里头正乱着,怎么进去,这不都在外头么,也让大家瞧瞧,杜大夫和七巧姑娘是什么样的,光听我说有啥稀罕的。” 这里有不少人是见过杜若的,都知道宝善堂的少东家是一个年轻俊秀的公子哥,有一副菩萨心肠。但是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刘七巧,三姑六婆的,难免就多看了一眼。有个专门当媒婆的人见了这两人,立时眼珠子就跟斗鸡眼一样的斗上了,笑着道:“这可真正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老婆子做了这么多年的媒,今儿可知道什么叫做夫妻相了。” 一旁看热闹的婆子赶紧上前打嘴道:“刘媒婆你快别浑说,姑娘家脸皮薄呢,你当她们也跟这巷子里的丫头似的?被你教的没脸没皮的,整天就想着嫁人呢。”那婆子看刘七巧不过十三四岁的光景,想来还是没配人家的,便上前打了圆场。 这时候刘七巧要感谢自己的穿越身份,如果是个土著女,方才那婆子一顿胡咧咧,只怕她现在已经要开始找豆腐撞死了。不过刘七巧是谁啊,她是脸皮比城墙厚的穿越女,所以尽管杜若已经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了,刘七巧还只是笑脸迎人的说:“大娘你真会开玩笑,瞧你把杜大夫给羞 的哟。” 刘七巧说着,拿眼睛去瞄杜若,杜若更是觉得一口血堵在胸口,佩服起刘七巧的脸皮。 大家又在门口唠嗑了一会儿,杜若把手中拿着的贺礼送给了男主人,提议进去瞧一瞧产妇,刘七巧也跟着他一起进去了。 毕竟是剖腹产,之前又受了伤,所以产妇还躺在床上休养,见了两人进来忙要起身行礼。 一旁的婆子连忙给她垫上了一个靠垫,那婆子看着杜若和刘七巧,一脸感激道:“这回可是真亏了你们两个,我老婆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万一要是没了,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产妇连忙安慰道:“娘,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杜若见了,便道:“这位嫂子,我再来帮你看看。”他今天不是来出诊的,所以没有带药箱药枕,产妇便将手摊在了床沿上,刘七巧帮杜若搬了一张墩子过去,让他坐下来,为产妇诊脉。 “如今还头疼吗?” “头倒是不怎么疼了,只是还觉得身子没力气,起来动不了一会儿,就累出一身汗来。” “嫂子别担心,你这不是顺产,自然比一般生孩子恢复的慢,不要急,要安心的养一些日子。”杜若说着,松开产妇的脉搏,慢慢道:“这样吧,明日我让店里的小二给你送几贴药来,你先吃吃看,若是觉得好了,让人去说一声,我在给你调。” 那产妇连连道谢,又在床上躺好了。刘七巧在这房里站了一会儿,便觉得闷热异常,见几扇窗都关的严严实实,大白天里头还点着油灯,便道:“老太太,这坐月子不能吹风,但并不是不能透气,平日里可以开一会儿窗户,跟外头换换空气,只当心别让风吹着嫂子了就好,这样大热的天,憋闷下去,别说嫂子还在养身子,就是我这健健康康的人,也受不住这一股子味道啊。” 老婆子闻言,便有些不解道:“这开了窗岂不是要吹到风了,月子里要是受了风寒,那是要落下一辈子的毛病的。” 刘七巧急忙摇头道:“就开一会儿,中午没风的时候,透透气,不然不光东西要发霉,人也要发霉了,发霉了的东西得扔,发霉了的人得病啊!” 杜若见刘七巧说的得当,便也道:“七巧姑娘说的是对的,老太太只管放心让嫂子透些气,她如今身子虚,动不动就一身虚汗,你不给她透气,她都自己给熏死了。” 产妇被说中了心头事,也连连点头道:“娘,你看杜大夫都这么说,你好歹 就让我擦一回身子吧。” 刘七巧一听这产妇居然这么久都没擦过身子,顿时捏了捏自己鼻子,觉得肯定是她的鼻子不灵了,居然只觉得有一点点的馊味。 “老太太,今儿忙完了,烧一些热水,给嫂子擦擦身子吧,不然这样下去,嫂子的床上都可以腌酸菜了!” 刘七巧说着,扑哧笑了一声,外头的人喊着说开席了,让人外面就坐呢。 院子里头有一个大葡萄架,五六张桌子都在那底下放着,来吃饭的都是些邻居亲戚。刘七巧正愁男主人怎么给自己安排位置,外头的又喊了起来道:“娘,二少爷来了,你快出来招呼招呼。” 这时候老太太忙从房里出来,一出门就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正站在院里头,见了老太太道:“张妈妈,你忙,不用招呼我,我坐坐就走。” “少爷,这都开席了,不如吃顿便饭吧。”虽然不好意思,可老太太还是诚心要求他留下。这时候杜若和刘七巧也从产妇的房里出来,那人见了杜若,睁大了眼睛道:“杜大郎,怎么你也在这儿?” 杜若笑着道:“我这不是来凑热闹的嘛!” 刘七巧想了想,大概猜出了这位二少爷的身份,看着容貌到也气宇轩昂的,配得上王府的那位二姑娘。他两要是成了,还真是一对二了!刘七巧暗戳戳的偷笑了一下。 两个熟人见面,场面顿时就不尴尬了起来,侯爷家的二少爷将手里的折扇一收,看见院子里正放着一张大春凳,便甩袍一坐,笑着道:“怎么你的病也冲喜冲好了?” 杜若是最怕提到冲喜这一回事儿的,一张脸涨红着看着他道:“我可没冲喜,倒是听说你收了两个侍妾,都是冲喜来的?” 那二少爷顿时脸色一沉,直着脖子道:“冲喜要真能管用,你家宝善堂早关门了。” 噗……刘七巧觉得这二少爷说话有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插嘴道:“可是我听说,二少爷你就是冲喜之后病才好的呀?老侯夫人每次说到这个,还很得意呢!” 安靖侯府的二少爷姓安名之远,因为生母早逝,所以特别懂事,跟原先母亲一起带过来的这些陪房家,感情也特别好。他没见过刘七巧,还以为刘七巧是这里哪户人家的闺女,便用扇子指着刘七巧道:“这这这……哪里来的不守规矩的疯丫头,居然说这种话来,改明儿你们快让她给人冲喜去。” 那老婆子听说,急忙上前应承道:“二少爷 ,这可不是府里的丫头,这是七巧姑娘,就是上回在宝善堂救了我闺女的大恩人。” “你就是刘七巧?”安之远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了刘七巧几眼,一脸失望的说:“原来你就豆芽菜那么大?” 刘七巧翻了翻眼皮,这位二少爷你的形容词,也太奇葩了点吧。那人又看了刘七巧几眼,笑着道:“你家有几个兄弟姐妹呢?” 刘七巧莫名其妙的看看他道:“哪有几个兄弟姐妹,就一个弟弟。” “那你那么会照顾小孩,我听我小姨说,你带孩子可有一手呢。” 刘七巧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心道:你小姨又是谁啊! 杜若连忙解释道:“敏妃娘娘是之远的母亲娘家的幺女。” 刘七巧总算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你们都知道了。”对于没有微博和微信的社会,依靠人民力量能把消息传这么迅捷,刘七巧表示这也真是醉了。 福贵见几个人聊了起来,便上前哈着腰道:“二少爷,不如就在这儿用一点午膳,我在后面天井里头给摆了一小桌,你们三位好好聊聊?” “行啊,我说病秧子,听说你最近去了边关,快给我讲讲那里的见闻吧。”安之远拍着杜若的肩膀道。 刘七巧觉得这位安公子还真是有趣,喊杜若病秧子,自己还不是一样么? 三人在后院的天井里头坐了下来,老婆子送了一坛子的米酒来,又摆上了几碗看上去特意小锅炒出来的菜。三人各倒了一点米酒,开始聊了起来。 “妈妈你先走吧,我们这儿用不上人,你出去招待客人去吧。”张妈妈有点不好意思的点着头,慢慢后退了几步,到前头去了。 这时候安之远把扇子一拍,一脸凝重的问杜若道:“萧将军的伤势如何?” 杜若仔细的回想了一下那几日在边关的情景,抬头跟两人说了起来:“萧将军那一箭伤在了左肺,因为里面有积血,所以几日昏迷不醒。军中的药又不精细,所以皇上赐了上好的药材,让我去给萧将军诊治。大约昏了两日,萧将军才清醒过来。不过他素来在沙场征战习惯了,我走的时候,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这可真是万幸啊。”安之远默默点头,神色有点黯然,又继续道:“后天恭王爷出征,我大哥也在列内。” 杜若不明所以道:“你大哥怎么会去的?侯爷难道没有拦着?” 安之远有些赌气的抿了一口米酒,气愤道:“我大哥都二十了,父亲册立世子的奏疏还没上去,我母亲去的早,如今都是那个人当家,说哪家的儿子不需要历练历练的,恭王府的世子爷还跟着去战场了呢。我外祖家原本找了人,想让我大哥留下,我大哥死活不愿意,这会儿我嫂子正闹着呢。” 如果荣华富贵不需要抛头颅洒热血就能换来,那么到底有多少人会为了所谓的功名让自己涉险呢?刘七巧不知道,但是她很理解安之远的想法,不管什么东西,都没有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的好。而且,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虽然去了军里,没有军功是跟小兵蛋子一样的待遇的。不像刘七巧他爹,至少也是主将的贴身护卫级别,不至于杀到最前方去。 杜若见安之远愁眉不展,便道:“依我这几日在边关的所见来说,大抵鞑子也坚持不了几日了,目前不过就是苟延残喘。眼下萧将军重伤,北边军队里没有一锤定音的将帅,所以皇上才派了王爷过去,王爷是什么人?那是皇亲国戚啊,代表的是周家。” 安之闻言,只是艰难的点点头道:“只恨我身子太弱,不能替我大哥去,这些年若不是我大哥照顾我,我还真就病死了。” 刘七巧为了缓解气氛,故意笑着道:“你怎么不谢谢你祖母呢,你病能好全靠冲喜,方才谁还说,要把我给拿去冲喜的?” 安之远瞪了一眼刘七巧,“你这丫头,还得理不饶人了,你这样子就算是拿去冲喜,还不知道有没有人要呢!” 刘七巧一脸不以为然,皱了皱眉头撇开脸:“哼,不要就不要。反正我也不是我家二小姐的丫鬟,以后也不会跟着到侯府来,更不用担心安少爷会不会把我拿去冲喜!” 安之远被刘七巧说道了自己的婚事,顿时脸蛋一红,只觉得若论起谁的脸皮厚,他一定不是刘七巧的对手,只能甘拜下风道:“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姑娘行行好,千万别乱说,我是不怕的,只怕让外头人听见了,坏了王府二姑娘的名声。” 刘七巧想了想,对哦……在古代天大地大,名声最大!至于我刘七巧,好吧,如今也是一个名人了。 几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贫穷人家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荤腥,但是几个炒时蔬却也做的很上火候。刘七巧一边听杜若说边关的故事,一边喝着碗里的米酒,这米酒大概是放在了水井中冰过的,凉凉的,一点儿不涩,口感特别好。 刘七巧喝着喝着,觉得自己的眼 神似乎已经开始飘了起来。 杜若正和安之远聊的起兴,回过头来看见刘七巧的一碗米酒已经见底了,愣得长大了嘴巴道:“这酒后劲可大,你不能再喝了。” 偏生喝多了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说她喝多了。于是刘七巧一挥手,手指直接拍在了杜若的脸上道:“说什么呢,这酒跟饮料似的,还能喝醉了不成?” 刘七巧伸手,拿着一旁的坛子又给自己满上了一碗道:“这么好喝的东西,怎么能叫酒呢?真是奇怪。” 安之远看着刘七巧自说自话的样子,拍着扇子道:“杜大郎,小丫头喝醉了。” 杜若急忙抢了刘七巧正要仰头喝的米酒,倒在地上道:“可不是,一点儿女孩子的矜持都没有。” 安之远看看刘七巧,再看看杜若那一脸心疼、难受、紧张的样子,顿时全明白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她怎么看都像是一串呛口小辣椒?你怎么就好这口?” 杜若被说穿了心事,脸色顿时又红了三分道:“少胡说,你怎么来的?坐轿子?做马车?” 安之远挑眉瞅瞅杜若道:“那你怎么来的?你别说你是和她手牵手一路走来的!” 杜若回想了一下,手牵手没有,但是,他们真的是一路走来的! 安之远又拍拍杜若的肩膀道:“人家还是姑娘家呢,好歹也避避嫌,人家是王府的丫鬟,以后没准是要做姨娘的,你这样不大好吧?” 杜若闻言,涨红的脸顿时又红了三分,站起来扯着安之远的衣领道:“你少在这儿胡说,七巧怎么可能做姨娘呢?” 安之远见刘七巧已经醉趴在了桌案上,才皱着眉头道:“你去了边关你不知道,整个鸿运街的人都知道,刘七巧在飘香楼的时候,被恭王世子从二楼一路给扯进了马车的。”安之远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听说王府的少奶奶前些日子刚没了孩子,这不都是老女人们往房里塞人的好时机吗?” 杜若一愣,想起昨晚刘七巧在房中心神不定的话语,顿时觉得有一种媳妇马上被抢了的感觉,拎着安之远的领子问:“这事儿你怎么知道,没准是别人误传的,你赶紧给我说清楚!” 安之远缩缩脖子道:“我……我那天就在哪儿吃饭,刘七巧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男人呢,世子爷就是看见了那个男人,面露凶相,一把就把刘七巧给拖了出去。”老百姓的想象能力非常丰富,以讹传讹的本事更是厉害。刘七巧的一世英明,就 在周珅的一拖一拽中,彻底没了 杜若方才也喝了一些米酒,虽然没有上头,但也涨得脸红脖子粗的,听安之远这么说,更是急的心跳加速,松开安之远,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道:“不管了,你先把你的马车借我,我先送她回去吧。” 杜若走到刘七巧身边慢慢扶起她,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刘七巧感觉到有人动了自己一下,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杜若,她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对着杜若傻笑了半天,伸手捏了捏杜若的脸颊道:“长这么好看,招蜂引蝶,你是谁家的啊?” 安之远站在一旁笑得只打哈哈,杜若拿开刘七巧不安分的手,耐心道:“你家的,你家的。” “我家的有这么好看吗?”刘七巧用力睁大了自己朦胧胧的醉眼,看着杜若道:“我都是嫁不出去的老咸菜了,就不来糟蹋你这块小鲜肉了。” 安之远憋的肚子都疼了,捧着肚子在一旁笑的颤了起来,拿扇子拍着掌心道:“哎哟我不行我不行了,这老咸菜配小鲜肉,炒着没准味道还不错。” 杜若冷着一张红脸,对安之远道:“安二老,你再这样我可翻脸了。” 安之远连忙一本正经,从天井里头出去,喊了张妈妈进来。张妈妈见是刘七巧喝多了,顿时觉得有些失礼,这姑娘家跟两个未婚的少爷喝醉了酒,说出去也是不好的。她方才看着刘七巧能说会道,觉得她应该是个懂礼数的姑娘,怎么也跟着少爷们胡闹,还喝醉了酒了。 安之远道:“张妈妈,你扶着七巧姑娘上外头我的马车里,我给你把人送回去先。” 张妈妈应了一声,从杜若身边搀扶着刘七巧想要出去,谁曾想刘七巧睁开眼睛,看见是个陌生人,生生推开了她,转身挽住杜若的膀子说:“我要小鲜肉,我要小鲜肉,我不要刘姥姥。” 安之远实在是笑得直不起腰了,杜若见刘七巧实在醉得不轻,只好弯腰,将她一个揽腰抱起,从张家天井里一直抱到院子里又抱到了安之远停在门外的马车上。心里还愤愤不平的想:世子爷可以拽七巧,我杜若可是抱着的!跟我抢!绝对不行! 安之远没跟着上马车,只叫车夫送杜若和刘七巧离去。刘七巧整着杜若的大腿睡觉,翻来覆去的,不过幸好,没说什么胡话了。 因为街巷比较窄,所以马车走的也比较慢。杜若把刘七巧的头扳过来,让她不要朝着两腿中间的地方蹭过去。 刘七巧一个翻身,脸颊又往那 儿贴了上去。杜若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大腿根部麻麻的,身体的某个部位正起着一丝丝的变化,他伸出手,再一次的把刘七巧的头扳了过去。结果马车一晃,刘七巧的头一滚,脸颊朝着那个地方砸了上去。 不是特别疼的感觉,可是让杜若还是惊出了一声冷汗,下面的地方越发肿起来。杜若索性把刘七巧给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一处顶着刘七巧浑圆挺翘的小臀瓣,杜若觉得自己的手有些不听使唤乱动了起来。他看了看刘七巧带着弧度的胸口,满怀期待的按上去,不禁有些疑惑。 这触感怎么跟棉花胎差不多?杜若有点不敢确信的揉了揉,才隐约感觉着薄薄的棉花胎底下,才是刘七巧真实的实力。 胸口被咸猪手揉捏着,刘七巧却还是靠在杜若的怀里,睡的很安详。杜若开始得寸进尺的低头封住了刘七巧的红润可爱的小嘴。刘七巧挣了一下,忽然张开双手,紧紧的抱住了杜若。 剩女的心灵都是寂寞的,前世的刘七巧等待这样的怀抱整整三十年,最后还是没等来这样一个能让她睡梦中都不舍得放开的身体。 刘七巧睁开眼睛,虽然依旧醉意朦胧,当已经清楚的认识到,眼前正在趁机吃豆腐的人就是杜若。 刘七巧在杜若的身上扭了一下,推开杜若小声道:“你要死了,居然……” 杜若还沉浸在方才那个让自己沉沦的吻中,见刘七巧忽然就醒了过来,简直羞愤的想要咬舌自尽。 刘七巧见了他那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双手勾上了他的脖颈,凑上自己被他亲肿了的嘴唇:“呐,轻一些,大白天的没那么多蚊子。”杜若红着脸,伸手捧着刘七巧的脸颊,从她的嘴角轻轻的亲吻了起来。 一吻既罢,两人都有些尴尬,刘七巧在杜若的身上换了一个姿势,惊讶的发现杜若的下身已经顶起了小帐篷。 刘七巧使坏的伸手按了一把,起身坐到一旁,侧着头不去看杜若。 杜若更是面红耳赤,也换了一个方向侧身背对着刘七巧。 刘七巧想了想道:“其实,这样也不好受吧?” 杜若原本正深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被刘七巧一句话就给破功了。 刘七巧绞着手指道:“不如一会儿去我家,我给你用手试试看?” 杜若只觉得原本快要熄灭的火跟浇上了油一样,又熊熊燃烧了起来。刘七巧不是一个婚前性 ☆、第70章 从寿康居出来,王爷陪着王妃一起回了青莲院。不得不说,在古代作为妾氏,真的是一点地位也没有啊!自己的男人明天就要上战场打仗,可作为小妾的自己,却只能眼看着他和自己的正妻诉说离别之苦,若是上赶着去,还会被人说不懂事什么的。 不过王妃是一个很贤良淑德的女性,所以跟她一同拥有一个男人的女性也是比较幸运的。刘七巧回了青莲院就看见几位姨太太都在青莲院等着。平常王妃从不苛待她们几个,妻妾见相处也算是和睦的,除了上次因为周蕙的事情,方姨娘去老太太的寿康居闹了一次,几位姨娘在王府的存在感一直很低。 徐侧妃是大姑娘的母亲,王妃还没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是王爷的通房丫头,生了大姑娘之后,便一直无所出,如今已经提前进入了老年念佛生活。 方姨娘是在王妃生下了世子爷之后,她身边的丫鬟正好到了年纪,出去配了人,老王妃赏过去的。当时只说是赏个贴身丫鬟用用,可是王妃又如何不明白老王妃的意思,所以等身子好利索了,就干脆给她开了脸,跟在王爷的身边了。她生下了二姑娘之后,还生了一个庶出的儿子,如今也已十一岁了,都在家学里头上课。 还有一位姨娘,也是这一群人中最年轻的,说起来倒是有些来历的。当年皇帝下江南的时候,一路上带回了十几个美人,在太后娘娘的授意下,赏给了京中的达官贵人。皇帝对王爷一直敬重有加,所以这人选里头并没有王爷,可是偏偏有王妃的父亲梁大人。梁大人五十多岁,家中只有一妻一妾,被传为京中美谈。王妃得知此事之后,见母亲哭红了眼眶,便在王爷的枕边吹了些耳旁风,王爷想了半天,最终还是答应了,替老丈人解了这燃眉之急,把这女子纳回了自己家里。 皇帝知道后,还招了王爷进宫语重心长的慰问:“你若是喜欢美女,朕多的是给你的。” 王爷却道:“皇上的心思微臣知道,但若是大臣们都忙于后宅家事,整日里乱的鸡飞狗跳的,又有什么精神来为皇上分忧呢?我家岳丈三朝元老,虽然人是铁面了一点,但是对皇上还是一片忠心的。再说他也算是皇上你的老丈人,你送个美人给他,也确实……” 这个事情被王爷劝服之后,那女子就到了恭王府。后来皇上送出去的这十几位美女使出浑身解数,几乎闹的各位大臣家宅不安,有些大臣原先就是一党的,因为做了儿女亲家就越发成了一家人,最后又因为婚姻关系的恶劣,使得政见也发生了改变。从前朝遗留下来的 朋党之争在后宅斗争的推动下,瓦解的越发快速了起来。 有时候女人的战争,足可以颠覆一个朝代。而想到这个法子的人,正是永寿宫里被锯了半条腿的太后娘娘。 这位姨娘在进了王府之后,没有发挥她应有的使命,而是做了一个安安静静的美女子。闲时抚琴寄思、累时枕书安眠、如今一晃十年过去了,她却还像是当初进王府时候的模样。二十六岁的样子,在刘七巧看来,正是女人最散发魅力的时候。 按照她这样的容貌和才情,照道理就算不宠冠后宅,也不应该是如今这幅光景。刘七巧暗暗的观察过这位林姨娘,从身段形容来看,看上去还像是一个处女! 王妃进门,见三人都已经在厅内候着,便道:“明日一早王爷就要去军营了,也等不及你们一一来行礼,所以这么晚才让人把你们喊过来,也算是话别一番了。” 人家夫妻之间话别,总是两人在闺房中,卿卿我我一番耳鬓厮磨。弄不好还能跟刘老二和李氏一样,能来个战前鼓舞气势的小战斗。可是作为小妾,她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在主母的宽厚待遇下,做一番循规蹈矩的话别。 “王爷尽管放心,太太这边有丫鬟服侍着,我们几个也会时常过来请安,老爷在战场上一定要小心自己的身子,莫要让太太担心才好。”先开口的是徐侧妃,说话很稳妥得当,就是没有一点点身为女人的自觉,完全就是把自己当一个奴才。 第二个开口的是方姨娘,方姨娘算是王爷比较宠爱的一个人了,是三个妾氏中唯一生出了儿子的人,总觉得王府另外一个侧妃的位置非她莫属,常常拿自己当个人看。 “妾身希望王爷早去早回,得胜归来,能回来吃上年夜饭是最好的,若是不巧,那也好歹能赶在蕙姐儿出嫁之前回来,妾身就心满意足了。”这句话是站在一个男人的女人的基础上说的,比起陈侧妃的规规矩矩,更显得贴心一点。王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先对两位说:“你们两个都是府里的人,在王府的日子比太太还久,最应该知道府里的规矩,太太用不着你们服侍,你们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出来搬弄是非就行了。” 两人连忙点头说是,王爷又道:“玮哥儿如今也大了,太太好心让你养在自个跟前,你断不能让他学坏了,如今太太这一胎是男是女还不知道,以后玮哥儿就是世子最亲的亲兄弟,我们王府从来待庶子庶女都是和嫡出的一个样的。” 方姨娘想起之前为了周蕙的事情去 找了王妃的麻烦,顿时脸红的低下头道:“妾身知道了,妾身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王爷说完了,转身看着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林姨娘。那人见她们都把话说的差不多了,便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不打扰太太和王爷了,王爷明日还要早起,理应早些休息的好。” 王妃见她神色淡淡的,倒真像没有什么话想说的模样,便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各自回去吧。” 三人点头,林姨娘朝着王爷福了福身子,眉眼中并没有半点留恋,转身跟着徐侧妃和方姨娘走了。 几人的丫鬟都在院外候着,因为方姨娘带着二少爷,所以单独有一处院子。徐侧妃和林姨娘住在青莲院左边不远处的一个小院里头,很是清静。两人走在路上,丫鬟们只远远的跟在后头,徐侧妃忽然上前几步,酸不溜秋的说:“她的命倒是好,我原本以为这一胎她只怕她也是凶多吉少的,还等着妹妹你能高升一步,只怕也等不到了。” 林姨娘忽然笑了笑道:“戏看够了,也该是时候自己出手了,徐姐姐,当年的你头一个孩子是怎么没了,你还记得吗?” 徐侧妃脸色一冷,那么久远的事情,她自己都已经快记不得了,居然连她这个进门才十年的人,还为她记着。 徐侧妃当年还是王爷通房丫鬟的时候,便是一个心思活络的人,偷偷倒了避子药。原本想着她若是能生出一个庶长子的话,地位会越发稳固起来,可谁知道老王妃知道之后,二话不说送来了一碗打胎药,可怜她三个月大已成型的男胎,就这样被打了下来。后来徐侧妃便一直夹着尾巴做人,总算在周珅出生后的第二年,生下了大姑娘。 “那些事过去太远了,我早已忘了,难为妹妹你一个晚来的人,却还记得清楚。” 林姨娘笑着道:“有些事情,是要记一辈子的,徐姐姐这样健忘可不好。天天对着菩萨念几句阿弥陀佛,就能把你死去的孩子给求回来吗?” 徐侧妃脸色一变,冷言道:“林妹妹还是少为我操心了,你记性那么好,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到现在王爷还不肯宠幸你呢?” 林姨娘却并没有被徐侧妃给激怒,只是浅浅一笑,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她那一双凤眼里一片澄清,仿佛是无波的古井一般,看不出半点的神色来。 徐侧妃讨了一个没趣,到了门口便转身扭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林氏进房,淡然的坐到了床边,眼神冷冷的 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空,淡淡的的叹了一口气。一个老妈妈从帘子外头闪了进来,见了她这幅样子,只叹息道:“小姐,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为难王爷呢,依我看王爷对太太的心思,那是断然不会改的,你想盼着王爷和太太生分,还得顺着王爷,以后你若是有了一儿半女的,在王爷面前说话也有了底气。你瞧瞧人家方姨娘,如今都有个正头主子的派头了。” 林氏扭头,神色黯然的想了想道:“我若是从了他,只怕他越发不把我放在心上了,我虽不委身于他,可他还不是隔三差五往我房里来,他已将我的身世查了个一清二楚的,我但凡有一点点的动静,他都绝饶不了我,我也只能凭着这股傲气,让他不看轻我罢了。” 那老嬷嬷心疼的为她点上了灯,走上前来道:“如今王爷要去边关了,家里头又是二太太管家,她怎么管也管不到大房来,不如趁这个机会,索性就……” 林氏急忙摇摇头,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道:“我们还是看戏的好,偶尔添一把柴就好了,只千万别烧到自己的身上。” 见众人走后,王爷便留下来和王妃说起了悄悄话,夫妻之间,自然是浓情蜜意,更何况王爷临行在即,王妃是越发难舍难分。 “明儿你就要走了,千言万语我也说不出口,这是前些日子在法华寺求的平安符,了然大师开过光的,可以保平安,你好歹随身带着,我也好放心。” 平安符是在朴素不过的东西,王爷接在了手中,却是满满的暖心,只把它放在了平日里随身挂着的荷包里面道:“我已经随身带着,你在家中也要注意身体,凡事不要太过操劳,好好养胎,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王妃点点头,看见王爷身上带着的荷包有些旧了,便道:“许久都不曾做针线了,这都旧了,你还不如换了别人的呢。” 王爷摇头道:“你做出来的,和别人的怎么一样。”王妃又是一阵羞涩,两人坐在床头,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王爷本来想温存一番,但是想起王妃如今的身子,便也忍了下来。 青梅一早就洗漱完了,坐在床上打了一个哈欠,对刘七巧道:“七巧,你这两日不在,可把我给累坏了,明儿开始我可要休息休息了,我给小少爷正坐衣服呢。” 刘七巧见青梅一本正经的模样,便笑道:“孩子还没出生呢,你怎么知道就是个少爷呢?” 青梅很肯定的道:“我听人说,肚皮尖的生儿子,肚皮圆的生女儿,我看太太这肚皮又 尖又挺的,准是生儿子的。” 刘七巧保持沉默的笑了笑,对于这一点,前世作为每天看十来个肚皮的刘七巧同学,觉得可靠性不大。肚皮的形状取决于胎儿在母体的位置,这是非常没有科学性的,哪怕孕妇的肚子尖出一个小山顶,也未必就一定生出男孩子来。 “行了行了,明天你忙你的,我来服侍太太就好,也不知道过几日会怎样,少奶奶的死讯还瞒着,你说万一让宣武侯府的人知道了,会不会上门来闹事呢?”好好的闺女在别人家死了,就算是个庶出的,只怕宣武侯府也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吧。 青梅在炕上翻了一个身,看着七巧道:“这还真说不准,不过我听绿柳说,少奶奶死那日白天,侯府的二小姐来过,两人在少奶奶的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少奶奶那几日精气神一直不好,听说是又哭了一回。” “怎么没听翠屏这么说呢?”刘七巧狐疑道:“那日翠屏只说侯府的二姑娘来了,可没说起少奶奶哭的事情啊?”刘七巧从第一次见那侯府的二姑娘,就觉得她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对着抢了自己的夫婿的姐姐还能笑的出来,要么她是个真好人,要么她是个假傻子。 “我听绿柳说,少奶奶自从没了孩子,心情就一直不好,后来知书和秋彤进去之后,更是日日以泪洗面,就因为这个,翠屏才去请了侯府的二小姐过来,原本是想劝劝她的,谁知倒是把少奶奶给劝死了。”青梅说着,脸上也露出对秦氏的同情来,只蹙眉道:“终究是个庶女,若是嫡女,怎么说侯夫人也该亲自来看看才是的。” 刘七巧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叹了一口气道:“人已经死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王府上下一致把秦氏的死讯给瞒的结结实实的,可还是有下人偷偷的把这事情通报给了宣武侯府。 宣武侯府的大厅内,宣武侯夫人正指着外头骂道:“这恭王府居然做出这等事情来,简直太不把我们宣武侯府放在眼里了,如今人都死了两天了,秘不发丧,大热的天尸体在弘福寺放着,只怕是要坏了啊!”宣武侯夫人对秦氏倒是有几分真心,毕竟打小就跟在自己的身边。 这时候宣武侯还没下朝回家,那个不成器的庶子又不在家,秦巧兰把那些下人们都遣了出去,安慰起自己的母亲来。 “母亲太糊涂了,这是什么节骨眼,你要是乱喊出去,只怕皇上不但不会帮我们侯府,还会连累到爹爹。” 宣武侯夫人 愣怔道:“理亏的明明是恭王府,关我们侯府什么事儿?” “就算理亏的是恭王府,可这时机也不对啊,明天恭王就要带兵出征,这事儿要是被闹了出去,可大可小,家里出了丧事,他是去还是不去呢?他若是去不成了,谁最心烦?万一到时候龙颜大怒,就算我们侯府是无辜的,也会因此受累的。母亲断不能为了一时的义气,让爹爹在皇上面前失了颜面。” 宣武侯夫人被二姑娘这一番话给一说,顿时也有了那么点清醒,想了想又道:“可是,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你难道心里头就没有过你这姐姐吗?好歹也是跟着你一起长大的。” 秦二姑娘脸色一冷,挑眉道:“她若是心里有我这个妹妹,怎么会做出夺我夫婿这种事情来了?从一开始她就没当我是她的妹妹,我又何必当她是我的姐姐?”秦二姑娘说着,转身看着宣武侯夫人道:“而且依我看,她是不是真是我姐姐,还两说呢。” 宣武侯夫人听她越说越离谱,便道:“你胡说什么呢?她虽然不是我肚子里下来的肉,但也肯定是你爹的女儿,这难道还会有错?” 秦二姑娘冷笑道:“母亲你还记得不?我和她从小是一起长大的,她念什么书,我也念什么书,爹是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我跟她只上了一年闺学,认了几个字而已,结果我成了众人眼中的白丁,她却成了大家交口称赞的才女了。她看的书,我一本没少看,她没看的书,我看的一本不比她少,缘何我就是个笨的,她就如此聪明绝顶了呢?依我看,还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妖怪呢!” 秦二姑娘说着,凑到宣武侯夫人的耳边继续道:“娘,上回她跟世子爷吵架,翠屏就亲耳听见,说是她口口声声说那王府的刘七巧是个妖怪,说她什么十几岁就能接生治病,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依我看,她们准是一伙的。”秦二姑娘说的眉飞色舞,又将那天在王府,她看见刘七巧把秦氏堵的脸面全无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给了侯夫人听,又继续道:“翠屏还说,她一开始想着把王妃养肥了,等生的时候孩子太大,好让王妃难产死了。谁知道后来来了一个刘七巧,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帮王妃把关把的紧紧的,她这才没了办法。” 宣武侯夫人听着女儿口中一五一十的说出这么写话来,吓的一时间连话也说不清楚,只万分惊恐道:“这……这……这些事情都是翠屏跟你说的?” 秦二姑娘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点头道:“那是自然,翠屏说自从让她开了脸,她便没 让世子爷碰她一回,翠屏心里悔得很,直呼自己跟错了主子。” 宣武侯夫人渐渐的平静了下来,看看自己眼前的女儿,又想起秦氏身前的种种,只眯了眯眼睛道:“只怕是你瞧见了恭王世子,也起了心思吧?” 秦二姑娘被说中了心事,脸上微微露出些红晕来,拧着头道:“他本来就是我的,我还不能惦记自己的男人吗?” 宣武侯夫人憋着一股气险些内伤,又瞧了秦二姑娘这一副样子,也只摇头道:“你最好烧高香让他这次能平安回来,到时候我再托人去王府说一说,虽然你姐姐她没留下孩子,不过妹妹给姐夫当续弦的事情,也是常有的。”宣武侯夫人说完之后,忽然想了想道:“只不过,你若是过门了,翠屏这丫头就不要留着了,这样的丫头,惯是墙头草两边倒,最是下贱的人。” 秦二姑娘见宣武侯夫人话语中都向着自己,顿时害羞的点了点头,母女两人又开开心心的聊了起来,至于秦氏……作为炮灰她也只有被炮灰掉的命运了。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服侍王妃起身,青梅正在房中为王爷穿上铠甲。王爷本就生的英武非凡,有从戎之人特有的气势,青梅觉得站在他面前,连气都少了一截。 刘七巧服侍王妃坐下,亲自到门外嘱咐小丫头去厨房传膳,才抬脚就见周珅从门外进来,也是穿着一身银色的甲胄,手中抱着一顶帽盔,上面的红缨鲜艳。他看见刘七巧只勾了勾唇角,刘七巧急忙低下头,面瘫一样的任他从自己身边走过。 那人忽然停下来,凑过头看了一眼刘七巧道:“七巧,等我得胜归来,你也是时候及笄了吧?” 刘七巧挺直了脊背道:“七巧还小,过几天才是初七,七巧要到明年七月初七才及笄。” 那人脸上却淡淡一笑道:“浑说,过了年就是长了一岁,从没说要等到生辰的。” 刘七巧瞪了一眼他,笑着道:“那七巧还要麻烦世子爷多多照顾着老四,七巧还等着他回来向我提亲呢。” 周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意淡淡:“照顾,一定好好照顾。” 刘七巧这才觉得后背凉凉的,这么说……不会给老四招黑吧。万一啥送死的事情都让老四去做,可不是她害死王老四了。 刘七巧连忙道:“哎呀,老四浑身肌肉,看着就倒胃口,我还是再考虑考虑别人吧。” 周珅忽然笑道:“好,你好好考虑。” 刘七巧腹 诽道:我再怎么考虑,也不会考虑到你身上啊…… 周珅进去,向王爷和王妃行过礼。王妃问他道:“可有用过早膳了。” 周珅道:“还不曾用过,先过来瞧瞧母亲。” 王妃起身,伸手为周珅整了整鬓发,万分疼惜道:“你生下来的时候,不过一尺来长,如今却已经和你父亲一般高了。”王妃感叹着,又看向王爷,两人眼神交流一番,视线又回到了周珅的脸上道:“如今你和你父亲一起出征,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好你父亲,知道吗?” “孩儿会的,孩儿保证一定让父亲平安归来。” 王妃点点头,有道:“不光是你父亲,还有你,还有我们王府出去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平安归来,大家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我们当主子的是带着他们过好日子,不是让他们为我们卖命的,你可知道?” 周珅使劲的点了点头,诚恳道:“挑出去的家将都是训练过的,都有些身手,母亲尽管放心,倒是你,一定要好好注意身子,给我添个弟弟才好。” 王妃听他这么说,便笑道:“你已经有了一个庶弟了,我这一胎是不是男孩也不打紧,只盼着一切平安才好。” 周珅点头,王妃拉着他坐下,又把自己从法华寺求的平安符也给了他一个,开口道:“一起用了早膳,再同你父亲一起去寿康居给老祖宗磕了头,再走吧。” 不一会儿,刘七巧备了早膳进来,因为是王爷临走前最后一顿早膳,所以刘七巧特别起了一个大早,用心准备了几个有彩头的早膳。 “这是四喜饺、这是鸳鸯卷、这是如意糕、这个是金丝烧麦、还有这是桂圆莲子红枣糯米粥。”刘七巧一边说,一边上前,将袖口卷起三寸,用公筷为三人布菜。 那一条白嫩的手臂跟藕节子一样,在周珅的眼前晃来晃去,让周珅忍不住心猿意马了起来。他埋头吃着刘七巧送上来的早点,连话都顾不得说一句。 “今儿这早膳倒是有点意思,七巧,你是特意准备的吗?”王妃一边吃一边问起刘七巧。 刘七巧笑着道:“不过就是讨个口彩,希望王爷这次上战场能旗开得胜,早日把那些鞑子打走了,我也好早点见到我爹啊!” 王妃见刘七巧这么说,又想起马上要去边关的老公儿子,顿时觉得和刘七巧同病相怜,拉着她的手道:“好七巧,改明儿开始我们就茹素,一起祈祷着他们早些回来的才好。” 刘七 巧听王妃这么说,笑着摇头道:“那倒不必了,其实……肉很好吃。”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原先的郁闷一下子扫尽了,只捂着嘴笑道:“你这丫头,专挑不正经的说笑,倒是在我这边肉吃了少,觉得身上没油水了?” 刘七巧笑着道:“可不是,上回老祖宗还说呢,明明我和秋彤看着差不多大,怎么她像个姑娘家,我就跟一个黄毛丫头似的。”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上下打量了一眼刘七巧,确实还是一个黄毛丫头的身段。她本来就瘦削,虽然比来的时候看上去似乎高了一点,但这张娃娃脸和起伏度不高的胸口,还是让她觉得比同龄人小了一点。 刘七巧偷偷瞥见周珅的眼睛也落在自己的身上,故意低头含胸,因为天气太热,她今天特意穿了钱大妞做的最薄的那个新式肚兜,非但很好的遮住了那个点,连原来还有一些的弧度都给遮掩了起来。 刘七巧心道:看吧看吧,我就是这么一个干巴身材,求求你千万别看上我。 周珅收起视线,继续喝了两口粥道:“我吃饱了。” 王妃便道:“怎么才吃这么一点,七巧再为世子爷夹一点。” 刘七巧只好上前,拿起公筷为周珅又添了一块如意糕。她个子不高,站着不过才超出周珅坐着的高度。不过倒是让周珅一转头,就能看见自己平坦的胸口。刘七巧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身子略略凑上前一点,既然要看那就看个够,确认了里头真的没料,也该放弃了。 周珅的视线淡淡扫过刘七巧的胸口,脸上神情一如以前一般面瘫。 片刻之后,王爷和世子爷都用过了早膳,两人便辞别了王妃,往老王妃的寿康居去。王妃一路目送两人穿着盔甲的背影慢慢远走,低头落下泪来。 青梅忙劝慰道:“太太快别伤心了,要高兴些才好。” 王妃急忙用帕子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道:“是啊,瞧我这是怎么了,可不是,得高兴一点,王爷这辈子都顺风顺水的,二十年前的仗也打赢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刘七巧收拾好了桌子,也出来道:“太太这么说就对了,凡事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太太只管每日吃吃喝喝,就跟以前一样,说不定还等到太太生,王爷就回来了呢!” “你就这张嘴甜,什么都能说到人心里去。” 刘七巧笑着道:“那可不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一招七巧我可修炼了出来。 ☆、第71章 太后娘娘少了半条腿,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好在这宫里是天底下顶顶富贵的地方,又有各位太医无微不至的照看着,也算是有惊无险,总算度过了这一劫。 太后娘娘看着自己左脚的那个腿轱辘,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只躺在床上,命人把外头候着的老王妃和刘七巧喊了进来。 老王妃看着太后娘娘脸上还带着几分病容,真心安慰道:“好歹你也是熬过了这一关了,以后的日子虽然难,总算也留下了这条金贵命了。” 太后娘娘感叹道:“可不是,为了这条命,活的可一点儿也不容易,如今这样子,倒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容嬷嬷为老王妃端了一张绣墩,让老王妃坐在太后娘娘的床前,两人闲聊起来。 “说实话还是我对不住你,你都一把年纪了,本应该让你享享儿孙的福,如今又要让恭王出去,十几年前还是老王爷带着我们娘俩一起打回京城的呢,想想都觉得愧对老王爷。”太后娘娘说着,便落下了伤感的泪来,让老王妃也想起了以前的事儿来。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换在平常人家,你我还是妯娌,用不着这么客套的。皇上还能想到恭王,也说明恭王还有得用的地方,他的性子随他爹,惯是喜欢舞刀弄枪的,不瞒你说,刚一开始想打的时候,他就有这心思,都是我舍不得他走。” “你的心思我懂,谁家舍得自己孩子出去拼命的,便是那个萧将军,我一听说他受伤了,便也是命皇帝赶紧派太医过去的,可是皇帝顾着我,愣是不肯把杜太医和陈太医等老太医派出去,最后去了一个小杜太医,菩萨保佑,萧将军总算是救过来了,不然的话,就算我现在好好的活着,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太后娘娘说着,便抬起头来瞧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刘七巧道:“丫头,过来。” 刘七巧闻言,学着宫里宫女走路的模样,轻移莲步走上前,恭恭敬敬的给太后娘娘行了一个礼道:“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哀家没什么要吩咐的,哀家就是看看,这么个机灵的姑娘是怎么长的,小小年纪本事了得,你这回又立了大功了,这回我是铁定要给你打赏的。萧将军在边关打仗,他的家眷是圣上交代了要好好看顾的,这回若不是你,萧夫人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杜小太医去边关治疗萧将军有功,你在法华寺为了萧夫人接生那也有功,既然有功,自然是要论功行赏的。” 刘七巧低头听着,听太后娘娘说起杜若来,嘴角便露出一丝丝 笑意,开口道:“杜太医不远千里赶赴边关,着实有功,至于我嘛?不过就是凑巧而已,老天爷白让我捡了一个便宜。” “听听这话说的,有功就是有功,听说萧夫人这一胎可不简单,似乎是难产的?” “确实因为月份没足,胎位不正,索性有惊无险,母子平安了。” 太后娘娘听刘七巧这么说,点了点头道:“女人生孩子还真是一个砍啊!”太后娘娘说着,便命下人拿了东西来要赏给刘七巧。刘七巧见老王妃坐在一旁,并未发话,便敛衽向着太后娘娘福了福身子道:“太后娘娘的赏赐,奴婢不敢不要,只是今日这些赏赐是断然不能带出去的。” 老王妃闻言,看了一眼刘七巧,这才叹了一口气,扫了一下这房中的众人。太后娘娘会意,只一个眼色,宫女们便躬身出去,只留了容嬷嬷一人在这里服侍。 “老姐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说起来惭愧,明日王爷就要出征,可恭王府却出了白事。”红白喜事,说的就是结婚和丧礼。听老王妃这么说,太后娘娘也是一愣,只蹙眉问道:“是哪位过世了?” 老王妃道:“是我那苦命的孙媳妇,原本她也怀着孩子,可前些日子回宣武侯府,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忽然就发病了,等我孙子去接她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形了。杜太医说孩子留着只怕会危及母体,便开了药把孩子打了。”老王妃顿了顿,又是一阵叹息,继续道:“可谁知道三天前,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居然就……就投河死了。” 太后娘娘只听得睁大了眼睛,拿着一顶帕子顺着胸口道:“就为了一个孩子?这也未免太想不开了?年纪轻轻的,怪可怜的。” “如今因为王爷出征在即,我也只好命人先把她送到了京郊的家庙里头,等王爷走以后,在开丧办事了。”老王妃说着,又忍不住蹙眉道:“只是到时候宣武侯府知道了,只怕要个说法,皇上这边,还要请太后娘娘多多美言几句。” 太后娘娘自然是明白老王妃的意思的,不过她的内心还在震惊于秦氏自尽这回事儿。想了半刻才道:“听说那些才女之类,惯是会伤春悲秋,想一些胡乱心思的。大抵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如此想不通的吧。”太后娘娘说着,蹙眉道:“对,就是这样的。”又抬头看了一眼容嬷嬷道:“你还记得那密妃吗?她当年也是因为没了一个孩子,坐小月子的时候,悬梁了吗?” 容嬷嬷经老王妃一提点,挑眉道:“奴婢想起 来了,说起来皇上对密妃娘娘也是有情有义的,只不过人要是想不通起来,便是几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刘七巧站在一旁,听着几位老人对这些事情如数家珍一般,便觉得人活得越久,越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什么事情都看破了,倒也是无聊的很。 老王妃也只是叹息,不过片刻,外头宫女传话说,杜小太医来给太后娘娘换药。如今太后娘娘已经醒了,杜太医他们不需要每天都跑来,所以换药一系列琐事,都是由杜若来做的。 杜若进来,猛然瞧见刘七巧也在宫里,一阵激动。只觉得走起路来人都飘了起来。小太监把杜若的药箱放下,杜若从药箱中拿出了纱布药粉,向太后娘娘恭恭敬敬的请了安,打算为太后娘娘换药。 刘七巧见了,却开口道:“今儿七巧难得进宫,不如让七巧为太后娘娘换药,杜太医你在一旁指导如何?”刘七巧上次曾经说过,要为太后娘娘做一个义肢,但是如果直接说要看太后娘娘的伤口,只怕过于失礼,所以她想趁着给太后娘娘包扎的机会,好好研究一下太后娘娘的伤口。 容嬷嬷闻言,便问道:“姑娘,这你可会?” 刘七巧腹诽道:我好歹也是经过现代化的专业训练的,肯定比杜若专业多了。 刘七巧点点头道:“奴婢只是想尽尽心意,若是太后娘娘觉得奴婢笨手笨脚,那奴婢还是在一旁看着吧。” “瞧你这话说的,你怎么会笨手笨脚呢。”老太后说着,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伸出自己残废的那条腿。 刘七巧上前,将原先的纱布一层一层的解开,露出里面整齐的切面以及部分有些已经愈合的伤口。刘七巧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太医们的手法果然是高超的,伤口愈合的情况很好。 杜若将手中的药粉递给刘七巧,刘七巧小心仔细的为太后娘娘上了药,然后接过纱布,只薄薄包扎了几圈,便拿了一旁的针线,将纱布和里面固定好了道:“天气怪热的,还是薄一点的好,透气一些,太后娘娘这几日是不能沾荤腥的,还要多养一些日子,等伤口痊愈了,才可以开戒。” 老王妃笑着道:“听听,到底你是太医,还是人家杜太医是太医,话都被你说了,让人家杜太医说什么好呢?” 杜若闻言,只低头笑笑,刘七巧看了一眼杜若,嘴角勾了勾,一本正经道:“那杜太医大可以说,七巧姑娘这样说的很对,太后娘娘一定要遵照七巧姑娘说的做才行。” 众人闻言,纷纷摇头笑了以来,老王妃伸手捏了捏刘七巧的嘴皮子道:“你这丫头,你瞧瞧,人家杜太医都被你羞得没话说了。你这厚脸皮的破落户儿。” 刘七巧耸耸肩膀,缩着脖子道:“人家不过是想得杜太医几句夸赞,谁知道杜太医这样惜墨如金的,人家只能自己夸起自己来了。” 这回太后娘娘也在床上笑的摇了起来,指着杜若道:“杜太医,你还不快夸夸七巧姑娘,她可伸着脖子盼着呢!” 杜若被越说越觉得不好意思,又怕被人看出了端倪,只低着头不敢看刘七巧,一张脸早已红到了耳根,听太后娘娘这么说,便转身恭恭敬敬的给刘七巧行了一个作揖礼道:“七巧姑娘聪明伶俐,秀外慧中,杜若赞服。” 刘七巧见杜若太老实了,开个玩笑也笑不起来,又觉得这种场合确实不适合杜若,毕竟上面躺着的是太后娘娘,于是便也拱手还了礼道:“不敢不敢,杜太医少年名医,小女子也钦佩的很。” 老王妃看在眼里,转转眸子,似乎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真相。 刘七巧和老王妃陪着太后娘娘又闲聊了几句,杜若已先行告退。两人也正要告辞的时候,外头张公公扯着嗓子喊道:“萧妃娘娘和顺天府伊的赵夫人前来觐见。” 原来这萧妃娘娘是萧将军的妹子,进宫已有了十多年,如今三皇子便是她所出。但是她是武将之家出身,从小胡打海摔惯了,并没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做派,虽让皇上对她的宠爱一如既往,但若是要封后,皇帝倒是怕她苛待了他的其他美人们。 太后娘娘对这个媳妇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作为文官之家出身的太后娘娘,和武将家的家眷向来没多少共同语言。她们说起话来喊打喊杀,自己说起来都是琴棋书画,并不在一个频道上。 至于这位顺天府伊的赵夫人,十五年前夺回京城的时候,赵大人立了大功,官路恒通,再娶了众位小妾之后,还是没忘了自己的结发妻子。所以赵夫人是真正的暴发户,可她生的几个儿子女儿却都很成才,使得赵夫人成为了京城权贵圈的一朵奇葩。 两位进来之后,赵夫人向太后娘娘行了礼,见老王妃也在,便又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我还真想着什么时候去恭王府一次,好好谢谢老王妃和王妃了,那日若不是你们,只怕我家姑娘就危险了。” 赵夫人兴许是年轻时候受的苦比较多,所以看上去比老王妃和太后娘娘都显得老相,但是精神却很好,是 那种精明的老太太类型。 萧妃在边上站在,福了福身子向太后娘娘道:“臣妾抽空做了几件小衣服,想带给嫂子,所以就让人请了亲家太太进来,这会儿正要出去,所以来太后娘娘这边请安辞行。” 太后娘娘点了点头道:“你嫂子是个有福之人啊,一连五个小子,真是羡慕死我老太婆了。”太后娘娘心里也纳闷,特么的皇帝的老婆几十个,儿子才四个,萧将军总共就一妻二妾,还常年正在在外,孩子已经生了一个马球队了快。太后娘娘看了一眼萧妃,又问道:“最近皇上去你那儿了没有,你平日里也要多留心,别一颗心只挂在三皇子身上。” 萧妃有口难言,最近皇上最宠幸的人是梁妃,梁妃年纪小,生的又好看。是首辅梁大人的大孙女,家世是一等一的。如今宫里的老人,任谁站在她跟前,那都是一根老黄瓜,皇上多看一眼她们都难。 太后娘娘和萧妃说话间,赵夫人已经发现了站在一旁的刘七巧。赵夫人以一个乡下妇人能在京城权贵圈混的开,看人的眼力还是不差的,所以她还没等老王妃开口,便询问道:“这姑娘,莫不就是那日帮我闺女接生的那位七巧姑娘?” 太后娘娘听闻,也点头赞许道:“还是赵夫人有眼力见,对,这就是刘七巧,你瞧着怎么样呢?” 赵夫人上下打量着刘七巧,心里琢磨:这姑娘的容貌倒是没的挑剔的,就是身条子瘦一些,将养将养也好。又是一个聪明伶俐的性子,她这么一想,竟然是拿着给自己选外孙媳妇的眼光去看起了刘七巧来。 “这闺女好,长的好,心底好,我喜欢。”赵夫人毕竟学问有限,夸起人来词汇量也很有限。 太后娘娘知道她肚子里没几两墨水,便笑着道:“你还是这么个直截了当的性子。” 赵夫人憨然的笑笑,一双眼珠子还在刘七巧身上四处扫荡,看得刘七巧心里直发毛。 萧妃和赵夫人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老王妃看看时间,也已经不早了,索性也起身要走。萧妃送了赵夫人出来,一路也悄悄的打量着刘七巧,和赵夫人似乎在谈论些什么,不时点了点头。 刘七巧跟着老王妃上了王府的马车,老王妃才松了一口气道:“看来这事儿太后娘娘是应下了,多少会给王府扛着点了。” 刘七巧只安慰道:“老祖宗快别多想了,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 老王妃点头笑了笑,抬起眼睛看 着刘七巧,略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问道:“七巧,你有了心上人是不是?” 刘七巧猛然被问到这个问题,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忙低头道:“老祖宗怎么问起这个了?七巧还小呢!” “那你倒是回答我,有还是没有呢?” 刘七巧嘟着嘴道:“有。” “何许人也?要不要老祖宗帮你一把?” 刘七巧想了想,既然杜若已经答应了自己,那就应该相信他这一次,反正老祖宗这里的一次机会,应该可以留存待用的吧? “老祖宗,这事儿我想让他自己想办法,我只是一个乡下丫头,不能依靠老祖宗的权势,硬把我给许配给人家,不然的话,就算我嫁过去了,我也不会幸福的。” 老王妃皱眉想了想,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道:“这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看你是越走越偏了,你爹娘知道吗?” 刘七巧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继续道:“我爹娘知道了,这不正等着他们家……”刘七巧说到这里,也未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老王妃听了,点点头道:“实在不行我去求了太后娘娘,她得了你的恩惠,给你凑合一桩姻缘总是可以的,你说是不?” 刘七巧想了想,最后一本正经的说:“不然,再等等,我还是希望事情能简单点儿,别搞得跟强买强卖似的,不然就算我过门了,大家心里肯定会不舒服的。” 老王妃听了,只笑着摇头道:“如今你们年轻人也太胡来了,我嫁给老王爷那会儿,压根就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是圆的还是扁的,是高的还是矮的。” 刘七巧知道古代都是这样盲婚哑嫁的,但她还是故意露出正经的表情道:“那万一进了洞房才发现老王爷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样子,那该怎么办啊?都不能退货……” 老王妃被刘七巧的话给逗乐了道:“退货?你当这是杂货铺买卖呢,不过就是碰运气罢了,运气好就碰到一个好的,运气不好那就一辈子吃斋念佛吧。” “牛家庄找对象就不这样,小时候男孩女儿都是一起玩过的,有的还是从小就青梅竹马的。我爹和我娘就是一小就认识的,我爹比我娘大了五岁,我爹就一直不娶媳妇,等着我娘长大。”在农村,这种封建礼教的男女大防规矩并不是很森严,刘七巧这么说,老王妃也能理解。 “你这小丫头片子,你跟杜太医什么时候开始的?快跟我老婆子说说,让我 也听听你们年轻人如今是哪一套?” 刘七巧原本害怕老王妃会端出老作风,说她们不知廉耻啥的,谁知道老王妃非但没这么说,还表示对此有着浓厚的兴趣。刘七巧顿时就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扭扭妮妮道:“也不是啦,就是之前好几次都遇上了他,觉得挺有缘分的,然后……就想着是不是真的能在一起,不过我家和他家的门第,有云泥之别,可我却是一个不想做妾氏的人,这事情有难度,待奋斗。” 老王妃设身处地的想了一想,作为恭王府的老祖宗,虽然她内心非常欣赏刘七巧,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刘七巧做王府中任何一个少爷的正头奶奶。原因很简单,作为王府,在京城权贵中立足,需要的不光是自己的实力,还需要强大的姻亲关系网。只有这样,才能够让王府的实力更加长远持久。 京城的权贵,早在无形中已经织成了一张密密匝匝的关系网,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出不去。大家在这个网里头嫁女娶媳,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家的利益长长久久。 老王妃看着刘七巧,她眼神清澈,眸光清亮,神情自若,若是没有被出身所累,她确实是可以翱翔天际的金凤凰。 “事无定论,杜太医的人品我也是信得过的,不过如今七巧你还尚未及笄,这事情倒也不急在一时,不然这样吧,等王妃的这一胎安然出世之后,若是你有什么难处,就同我这个老太婆说一声,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老王妃原先是存了要帮刘七巧的心思,但是刚刚经过自己这一番设身处地的想法之后,觉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很了解杜老太太,她本身也是世家出身的,如今嫁入了杜家,虽然表面风光,但谁能保证她不想让杜家也走上清贵名流之中呢?所以这个忙怎么帮,如何帮,倒是还要仔细斟酌斟酌的。 刘七巧自然不知道老王妃一股脑的想了这么许多,她只觉得他和杜若在步入婚姻殿堂的路上,又前进了一步。刘七巧觉得,在古代谈一场容易真特么的不容易啊,前期是地下工作,后期又是扫雷工作,现在又到了攻坚阶段,不知如何才能收获革命胜利的果实。杜老太太这个看上去很平易近人的老太太,当真会那么难搞吗? ☆、第72章 杜老太太这几天已经吃下去了几瓶开胸顺气丸了。原本这杜若回京,一家子正好开开心心的,皇帝也论功行赏,给了杜若很多嘉奖,可谁知道二房这几天很是不称心如意。 首先是那位乡下丫头姨娘,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每日里哭哭啼啼不止,以前还是小声抽噎,最近变成了大声嚷嚷,最厉害的一次甚至已经把白绫吊在了房梁上,准备抹脖子一了百了了。 杜老太太气的浑身打颤,直指着门口骂道:“她要死,你们都别拦着,吊死了最好!” 杜太太连连上前为她顺气,那边杜二太太也低着头不说话,杜老太太正在气头上,说话难免也难听了起来道:“当初你若是劝着点,何至于让这样的贱人见缝插针,如今弄的家宅不安,真是造孽啊,万一当真出了人命,还当我们杜家惯是欺良霸女的!这些乡下人什么做不出来,到时候有你受的!” 其实杜老太太也是一时气过头了,杜家院里面用的丫鬟,还当真有不少是从庄子里选进来的丫鬟,不过大多的丫鬟都是老实人,至少在杜老太太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也从当着人的面勾引男主子,难得出了这么一个,就被杜老太太给抓了典型了。 杜蘅有杜二老爷的风流,却没有杜二老爷的手腕。杜二老爷的四房妾氏,能相处的和和美美,互相称姐道妹的。可他自己才一妻一妾,就已经弄的如此焦头烂额的了。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杜老太太不让那妾氏养自己的闺女。虽然在古代嫡母养庶出的子女是正常的事情,奈何杜二老爷的二房没做好榜样工作,杜若的那些庶出的堂弟堂妹,都是养在了姨娘跟前的。所以这位姨娘为了争这一口气,天天给杜蘅吹枕头风。杜蘅终于忍无可忍,决定把孩子还给她,谁知道赵氏也是个铁板脾气,当初是答应了闺女给她养,她才松口让那个女人进门的,所以这件事免谈。 而且赵氏自己生的是小子,虽然对那个女人恨之入骨,倒没有恨屋及乌的做法,对那闺女也是真心喜爱。所以不管是杜老太太,还是杜二太太,都站在赵氏这一方,任凭杜蘅怎么说都不松口。 那妾氏一看没辙了,就干脆使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还偷偷的进赵氏的房间去抢孩子,整个人疯疯癫癫。杜蘅一开始是心疼不舍,后来也渐渐麻木了,妾氏见杜蘅都不管自己了,所以想不开勒脖子了。 恰逢今日杜若在家,所以去给那妾氏把过了脉搏,开了几幅平心静气安神的药让丫鬟去给她熬了端过来。 这丫鬟是和这妾氏一个地方的老乡,因为人老实,经常受人欺负,这妾氏对她倒有几分怜悯之心,所以收了她当贴身丫鬟,因此她对这妾氏还有几分感恩之心,便对杜若道:“大少爷,依我看沐姨娘只怕是病了,好好的人怎么就想着抹脖子呢?” 杜若方才给沐姨娘把过脉搏,除了身体虚弱的脉象之外,并没有别的可疑之处,所以一时也不好回答,只道:“等她醒了,让她把药吃了,好好劝慰她,放松心绪,身子自然就会好的。” 杜若在沐姨娘处的房间里出来了,又进去给杜老太太行礼,杜老太太一脸不高兴的说:“这种人,死了都不足惜,大郎你还过去给她看病。” 杜若只笑笑道:“孙儿是大夫,她是病人,站在这个立场上,孙儿自然要去看病。”杜若看看角落里的沙漏,命春生背起了药箱道:“今儿还要去恭王府为王妃请平安脉,孙儿就先走了。” 自从刘七巧进了恭王府,杜若恨不得每天都能去恭王府请平安脉。频率已经从从前的每十日一次,到了如今的每五日一次。恰巧今天还是恭王出征的日子,想起这样的日子王妃定然会心绪不佳,所以作为太医,他前去诊脉以示关心是很必要的。 人有了心事,难免就睡不踏实,王妃昨夜果然是一宿未眠。就连值夜的青梅,今儿一早也顶着两只熊猫眼从王妃的房里出来。相比刘七巧,因为昨天和老王妃去了宫里,又得到了老王妃语言上的支持,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一觉睡到了天亮,精神奕奕的在厨房跟着许婆子弄早膳。 刘七巧翻了翻黄历,笑着道:“许妈妈,这黄历还真有些讲究,我昨儿出门运气就不错。” 许婆子笑着道:“这就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准着呢!” 这时候绿柳从厨房外头进来,见了刘七巧便悄悄的朝她招了招手。 刘七巧拿了两个刚出锅的窝窝头,递给绿柳一个,两人躲到厨房外头说话。 “绿柳,什么时候玉荷院要你亲自来厨房传膳啦?”刘七巧知道玉荷院专门有跑腿的丫鬟,那时候秦氏把每个丫鬟的分工都写的很明确,绿柳是专门看院子的。不像自己,为了让王妃吃的健康一点,她每天必须早起,从食材的源头开始把关,做出让王妃最满意的早餐来,刘七巧觉得,其实她从王府出去的那一天,开一家菜馆应该是没问题的了。 “你忘了,少奶奶的陪房和丫鬟们都去了弘福寺了,如今玉荷院没几个丫鬟,还有两个是 老太太赏的通房,就等着世子爷回来升姨娘呢,怎么可能亲自来传膳。”绿柳说着,心中又满是不服道:“知书进来也就罢了,她一小就跟着世子爷,可是那秋彤,长的没你好看,她爹又没你爹能干,怎么就轮到她了呢?老祖宗不是很喜欢你吗?”绿柳还在因为刘七巧没争取到这个名额表示遗憾,一脸可惜的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你怎么那么老实呢?那天在荷花池边上,我们都看见了,世子爷抱着你那样子,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她们两见了脸都绿了。” 刘七巧猛然发现,那天在荷花池边上的事情,虽然该忘记的,她们都忘记了。但是某些并没有特别嘱咐一定要忘记的事情,她们却已经深深的记住了,并且一传十十传百的传播开来了。 “我这不是胆小吗?世子爷是见我胆小,所以才……”刘七巧觉得这种解释显然很没说服力。果然绿柳吐吐舌头道:“一圈的丫鬟,个个都吓的两腿打颤呢,可世子爷偏就看见了你一个?还偏就抱了你一个?你说这话,也未免太糊弄人了?” 刘七巧这下为难了,看着绿柳纯良的脸颊,一脸关心的表情,只能咬牙道:“不瞒你说,我爹走之前,已经给我许配好人家了,就等着他和王爷们得胜归来,就要把我求出去给嫁了呢!这事儿你以后可别再提,万一让我未来男人知道了,可是不得了的!” 绿柳听见如此爆炸性的新闻,先是一脸震惊,然后是一脸失落,最后道:“七巧,不会吧,你爹真的把你嫁了?你爹到底怎么想的啊?连王府的侧妃都看不上,他倒是给你找了户什么人家呀?” 刘七巧只能一脸茫然的皱眉道:“我也不知道。” 绿柳见刘七巧实在没有半点进取的自觉性,也只能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说:“好吧,七巧,祝你能嫁的好。” 刘七巧想起了杜若,心情顿时很好,点了点头道:“承你吉言,一定一定。” 绿柳觉得刘七巧没救了,便也不再劝她了,只忽然抬头道:“我想起一件事儿来,那天翠屏说起秦家二小姐来看少奶奶的事情,她没说实话!” 刘七巧顿时警觉了起来,小声问绿柳道:“你倒是说说,她哪儿没说实话,其实依照少奶奶的心性,断然不会自寻短见,就算她是为了没了孩子才轻生的,那也不会等到十几天之后才想到这么一出,依我看这里头肯定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刘七巧这么说,并不是为自己推脱,而是觉得按照秦氏的个性,断然不像是这种能被一次打倒的人,刘七巧对秦 氏做的,也不过就是稍微的警告了一下,并没有特别过分之处。 绿柳瞧着左右没人,便对刘七巧也不隐瞒道:“那天我在院子里,听见秦二姐在房里跟少奶奶吵的很凶,少奶奶就在哪儿一个劲的骂翠屏姐姐,说她吃里扒外,就想着爬世子爷的床,跟本没把她的脸面当成一回事儿,搞得整个王府现在都知道她跟世子爷的关系不好。”绿柳说着,也不敢太过张扬,压低了声音道:“我那时候还想着,我要是被人这么骂,我自个儿都想去死了,谁知道半夜翠屏姐姐没死,倒是少奶奶死了。” 刘七巧听到这里,越发觉得秦氏的死定然不简单,且不说一个大活人从玉荷院走出来,不说只有几步路的距离,那也总该有值夜的丫鬟婆子看见,可偏偏那天晚上,大家都没有说半句多余的话,那些跟着秦氏一起嫁来的人,似乎对秦氏的死并没有多少惊讶。 刘七巧还想再问几句,里头的许婆子道:“七巧,王妃早膳好了,你领着小丫鬟拿走吧。” 刘七巧连忙辞别了绿柳,往里头拿着许婆子早已装好的食盒,领着几个小丫头回青莲院去了。 这时候王妃才刚刚起身,三个妾氏也很自觉的前来请安,王妃略略的用了一些早膳之后,吩咐道:“你们也不用每日都来,王爷虽说让你们照顾我,但你们各自也有各自要忙的事情,我向来不重这些规矩,便是老祖宗那边,也只是隔三差五才去一次,以后你们便每逢有三的日子来一次就好了。” 陈侧妃推说不好意思,只低着头说一定要天天来请安才算礼数。方姨娘想了想道:“蕙丫头明年要嫁人,奴婢正帮着她准备嫁妆绣品,太太体恤求之不得。”林姨娘还是那副冰山美人的样子,只道:“太太怎么吩咐,奴婢们就听太太的。” 三人走后,王妃起来走动了走动,二门外的小厮来报说:“杜太医前来给王妃请平安脉了。” 王妃在院子里走动了一圈,回到了厅中,脸上神色仍旧有些倦怠,刘七巧扶着她进去道:“一会儿等杜太医走了,太太再补个回笼觉吧。” 王妃摆了摆手道:“我正等着外头的回话呢,昨儿安排了人去送送王爷,等出了城,那人还要来回话。” 刘七巧笑道:“太太这么舍不得王爷,不还是让王爷去了吗?我倒觉得,既然王爷已经走了,太太不如就放下这颗心来,还不如学着老祖宗,每天念念佛,睡睡觉,过不了几个月王爷也就回来了。” 王妃笑道:“你除了睡觉 ,就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好做了吗?我看你平日里睡的不少,也没长多少个头。”在王妃看来,刘七巧无疑是她这个院子睡的最多的人了,可在刘七巧自己觉得,尼玛没有懒觉睡的日子,就算太阳没下山就爬被窝里,也没有睡到太阳晒屁股时候的那种舒爽啊! 小丫鬟背着药箱引杜若进门,杜若一进门就看见刘七巧正在站在王妃的身侧。她今日穿着一件水绿色的绸缎长裙,外头套了一件短褂子,梳着在王府中丫鬟长梳的双髻,亭亭玉立在一旁,朝着杜若点头笑了笑。 杜若只觉得心上要开出了花来,忙不迭避过了刘七巧的眼神,向王妃行礼道:“今日王爷远行,太太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王妃被说中了心事,也只是摇摇头道:“只怕这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且自己稍微放宽些心思,幸好还有丫头和孩子们陪我聊天说话。” 杜若拿了药枕出来,为王妃请脉,他行医问诊的时候分外的认真,表情一丝不苟。刘七巧站在一旁,视线就停留在他的脸上,偶尔又不自然的垂下头去,偷偷的瞄杜若一眼。 “脉像上倒也稳妥,我开一幅调理的药茶,若是太太晚上睡不着,可以让丫鬟熬一碗喝下去,能让自己睡的舒坦些。”杜若开口,提了笔管子从药箱拿了纸笺,铺在一旁的茶几上写了起来。 刘七巧等他写完,便喊了院里头的小丫鬟,命小厮出去拿药。 因为刘七巧把秦氏的死告诉了杜若,所以杜若是知道秦氏已经不再府中。可他例行公事是要为秦氏也诊脉的,所以就开口道:“今儿玉荷院那边的小丫头怎么没来迎?” 王妃一听,只觉得心烦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只支着额头皱眉。刘七巧对着王妃福了福身子道:“太太,这事儿我来跟杜太医说一说。” 王妃闻言,便点了点头,先由青梅扶着进房休息去了。 刘七巧背着药箱,跟在杜若的身后。秦氏的事情杜若已经知晓,所以刘七巧也没有再问,只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你知道自己淹死的人,和死后被人丢进水里的人,尸首上有什么区别吗?” 杜若冷不防听刘七巧说了这么一句,有些不解问道:“你怎么又研究起这个了?” 刘七巧皱眉道:“我就是想不明白,少奶奶那样的人,处处掐尖要强,能为了掉了一个孩子就自寻短见吗?我那天在她房里那样说她,她最后还不是一口喝了打胎药,别提有多慷慨激昂了。” 杜 若有些不理解道:“怎么,你觉得少奶奶的死另有原因吗?” 刘七巧皱眉,想了想那日玉荷院里那些下人们的反应,摇摇头道:“问只怕问不出什么来,倒是要让少奶奶自己开口了。” 杜若不禁觉得后背发冷,汗颜道:“七巧,少奶奶都已经死了,你怎么让她开口说话呢?” 刘七巧扬起了白皙的小脖颈,笑嘻嘻的看着杜若道:“死人也是会说话的,而且死人只会说实话。”虽然这句台词要归功于当年刘七巧看的那些侦破类的电视连续剧,但是拿来这里用一点儿不违和。刘七巧觉得,看电视总算也有些用处。 刘七巧说着,忽然顿了顿步子,把身上的药箱递给了杜若道:“你等着,我去王妃那里说一声,可千万别走。” 作为刘七巧唯一的一个老乡,刘七巧也不愿意秦氏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虽然她死了那么多天,娘家那边半点动静也没有,刘七巧觉得,要么就是宣武侯府当真不知道这个消息。要么就是宣武侯府已经商量好了对策,打算以不变应万变了。 刘七巧回到青莲院,见王妃正在里间的软榻上靠着,便凑到王妃的耳边道:“太太,奴婢想去一次家庙,看一看少奶奶的尸身。” 王妃没料到刘七巧会有这么一说,只睁大了眼珠子道:“好好的,你去哪儿干什么?这尸体放了有些日子,又是大热的天,只怕都不好了。” 刘七巧压低了声音道:“太太,你认识的少奶奶,是个会因为掉了个孩子,就想不开去自尽的人吗?她从没了孩子之后,在玉荷院养着,便是老太太送了知书和秋彤去,她也没吭半声,我怎么瞧,都觉得她不像是个会轻生的人。” 王妃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今被刘七巧这样拎出来一说,顿时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只心上还不能确定道:“难道是玉荷院里的人把她给害了?”王妃有些后怕的想了想,按着胸口道:“这尸体是从荷花池里捞起来的,谁那么能耐,能从玉荷院把她给弄出来呢?” 这是事情的关键,可是那天刘七巧并没有跟着回玉荷院,所以也没有问过玉荷院里的下人。那时候已经是王府的下半夜了,值夜的婆子偷懒睡觉也是有的。反正一句话,如今肯定是死无对证了。 刘七巧想了想道:“奴婢斗胆,把大少奶奶的事情跟杜太医说了,我寻思着左不过这一两天,太太也要跟老祖宗商量给大少奶奶发丧的事了,倒时候宣武侯府追究起来,难道太太就只说大少奶奶是心窄, 寻了短见?” 王妃昨晚没睡好,今天正头晕着,听刘七巧这么说,越发觉得混乱成了一团。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放心道:“被你这么一说,我越发也担心起来了,不如你和杜太医去看看,若是少奶奶真是被人给害死的,我们也要还她一个公道。” 刘七巧这时候并没有什么把握,只是凭自己对秦氏的为人推测而已,所以便道:“太太莫担心,等我和杜太医查明了少奶奶的死因,再回来告诉太太,到时候,太太再和老祖宗商量出丧的事情不迟。” 王妃只点了点头,目送刘七巧出去。 刘七巧出了青莲院之后,思路忽然开阔了不少。之前因为秦氏的忽然死亡,刘七巧背负了很大的心理包袱,认为是不是自己太凶狠了一点,才让秦氏一下子承受不住失去孩子和阴谋被揭穿的痛苦,所以才会自寻短见的。刘七巧为了这个,还难过了几天,可当她今天的思路转换过来之后,简直觉得前几天的自己有些杞人忧天。像秦氏那样脸皮厚到极致人,作为穿越女,也发挥着自己的本能,在古代混的风生水起,如果就这样自杀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她绝对不会愚蠢的认为,这里死了,就可以回到原来自己生活过的地方。 杜若正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等着刘七巧,见她笑容灿烂的从青莲院出来,身上都洋溢着自信饱满的神采,看着刘七巧的目光越发的流露出了浓浓的爱恋。只恨不得能马上牵起刘七巧的手,让自己好好的抱一番。 刘七巧走到杜若面前,想要伸手接他身上的药箱,杜若避过身子让开了,执意要自己背着。刘七巧娇嗔道:“别闹,让人给看见了不好。” 杜若只好乖乖的把药箱递给刘七巧,刘七巧背着药箱道:“杜若若,怕不怕死人,我们一起去让死人开口说话好不好?” 杜若见刘七巧那张一本正经的脸,笑着道:“七巧,我怎么不知道你除了能当稳婆,还能当仵作呢?” 刘七巧凑到杜若耳边,小声的咬着他的耳朵道:“我还有很多很多的功能,你以后就慢慢知道了……” 杜若忽然想起上次他们两人同坐一辆马车的时候,刘七巧说要帮他试试……杜若的脸颊顿时又红到了耳根。 两人出了王府,不一会儿王妃派出去的家奴回来禀报,说是王爷领的军队已经拔营,浩浩荡荡的往北边去了。王妃站在青莲院的东北角,默默的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老王妃那边也派了人过来,说是要商讨一下下面的事情。 王妃自然知道是为了秦氏的事情,一颗心又悬在胸口,只命青梅换了衣服,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往寿康居而去。二太太那边也早已过去了,婆媳三人开始展开会晤。 老王妃道:“昨儿我进宫,已经把这事情给太后娘娘透露了,如今大军已经走了,也是时候派人去宣武侯府通知一声,若是再瞒着,只怕也说不过去了。” 王妃安安静静的坐在下首,听老王妃吩咐,想了想才道:“方才杜太医来给我请平安脉,七巧已将这事情告诉了杜太医,他们两人如今已在去往家庙的路上了。” 二太太素来对刘七巧很是关注,听说那天晚上刘七巧被世子爷抱了一下,心里还很不舒服,急忙问:“七巧去家庙那边做什么?她不过是个丫鬟,料理丧葬这种事情,只怕她还不会吧?” 王妃摇了摇头道:“七巧方才跟我说了一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她提出要去家庙看看儿媳妇的尸身,我便同意了。” 老王妃毕竟是经历过事的人,听王妃这么说,便知道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只开口问道:“你倒是把话说完。” 王妃低头,她原本昨夜没有睡好,今夜心绪不佳,所以看上去有些倦怠,老王妃知她有了身子,便又缓和了语气道:“你慢慢说,我听着。” 王妃道:“七巧说,按儿媳妇的个性,万万不可能做出投河自尽的事情来,若是要投河自尽,不管是没了孩子那阵子,还是往玉荷院放人那阵子,都说得出一个理由来,可唯独后来那几日,安安静静的,怎么就想到了寻死了呢?”王妃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老王妃和二太太,继续道:“不过这也只是七巧的推测,所以她提出要看看儿媳妇的尸体,我就允了,有杜太医陪着,我也放心些。” 老王妃如今是知道了刘七巧和杜若之间的关系,听到这里便点点头道:“这事情来的太突然,那一晚本该好好问问,如今过去几天,也不知道那些下人们会怎么说,不过去看看也是好的,我们王府不该有糊里糊涂的人命官司。” 刘七巧得了王妃的令出门,坐着杜家的马车,赶车的人是春生,跟刘七巧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一副狗腿的样子替刘七巧掀帘子,殷勤的简直让刘七巧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刘七巧一想起刘家大院的钱大妞,一下子就全明白过来了。感情她和杜若艰难的爱情过程中,同时也孕育着别人的爱情故事。 杜若坐在马车里,慢慢的靠到刘七巧的身边,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刘七 巧扭了扭腰,大热天的,两个人贴着还挺热的。杜若闻着刘七巧发丝中的清新的皂角香味,觉得心旷神怡。 在古代没有洗发水,刘七巧又是一个爱干净的姑娘,她是做不出来跟其他丫头一样,用厚重的桂花油来遮盖汗臭味的。像这样的天气,刘七巧必定要两天洗一次头的。 刘七巧侧头,看见杜若正盯着自己看的出神,靠到他的肩膀上道:“就算你这样一眼不眨的看我,我也不会长得快一点。” 杜若被刘七巧说穿了心思,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想了想才开口道:“后天是七夕,我告了假,你能也告一天假吗?” 刘七巧被杜若这么一提醒,才想起后天是七夕,也正是刘七巧的十四岁生日。往年她生日都是在自己家,李氏给她下一碗长寿面,她吃了面条,就算是过完了生日。 “我这一个月告了好多假,再告假只怕太太要辞工了吧?”刘七巧虽然觉得很不好意,但还是不忍心拒绝杜若道:“那我试试,告半天假如何?” 杜若点点头,俊脸笑的云淡风轻,手上有点不安分的揽住了刘七巧的腰,脸上露出淡淡的郁闷的神色。杜若想起杜蘅找的那个乡下妾,顿时又头疼了起来。就因为她,杜老太太把所有的乡下人全部都一竿子打死了,为此还撵了几个原来庄上上来的丫鬟。 “怎么了?不开心?”刘七巧伸手揉揉杜若的眉心,在他耳边咬耳朵。 “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女人的心情可以平静一点,让她不要那么激烈,明明没什么病,整天弄的跟失心疯一样,正是让人头疼。”因为忧郁症依靠把脉是看不出来的,所以杜若觉得沐姨娘除了身子弱一些,应该没有其他大的毛病。 “心情不平静?很暴躁?失心疯?”刘七巧挑眉问问杜若,心道莫非是杜太太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可是不可能啊,杜太太怎么看才三十七八的样子,怎么可能更年期呢?难道是杜老太太推迟进入更年期了?那也不可能啊,杜老太太都快六十了,很明显都了老年人的花甲之态,只怕早已经过了更年期了。 “你能把她的症状从头到尾的好好说一遍吗?这没头没尾的,就算我是刘神医,也不好判断啊!”刘七巧打趣的说。 杜若顺势就把刘七巧抱入了怀中,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握着她一双手道:“是这样的,原本我不觉得跟我奶奶说你的事情有那么难办,只是因为最近家里出了一点小事情,我奶奶对乡下人特别敏感。” ☆、第73章 “有可能把孩子让她自己养吗?”刘七巧试探性的问杜若,杜若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一脸为难的摇了摇头。当初让她进门的代价就是孩子归赵氏养,杜老太太亲自发的话,基本上是没有任何更改的余地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的刘七巧,这时候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她对于这一点的妥协,也算是一种入乡随俗吧。她没有办法去改变别人的思维,也不能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到别人的身上,只希望这种悲剧不要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刘七巧抬眼看看杜若,感叹道:“身子弱点也好,就不怕你出去招蜂引蝶了。” 杜若被刘七巧这句话弄的莫名其妙,等他想通的时候脸不由就涨得通红了。 刘七巧拧眉想了片刻道:“不然这样吧,回头我去你家,我劝劝她?”刘七巧知道这样的病人最需要的是开导。可是现在杜家大院里头,那沐姨娘只怕是人人喊打的老鼠,谁都不愿意去理她,更别说是开导她了。刘七巧为了乡下丫头的荣耀,毅然接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前世选修的心理学课程,终于也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刻了。 弘福寺离京城大约三十里路,那一片有着不少公爵侯府的家庙,靠着家庙有几个庄子,也是王府的庄子。看管家庙的奴才不认识刘七巧,可是世子爷身边的贵顺却是认得刘七巧的。见刘七巧来了,以为是王府终于想起了这里事情,忙迎了出来问道:“七巧姑娘,少奶奶的事情怎么说?听说今儿王爷和世子爷都走了,什么时候发丧?这家庙不比王府,天气太热,冰窖里的窖冰都快用光了,再这样下去,少奶奶的尸首都要坏了。” 贵顺领了世子爷的命,奉命在这里看守着这些宣武侯府带过来的下人。那周妈妈是少奶奶带过来的陪房,素来是有些厉害的,见王府只派来一个丫鬟,便跟着人闹了起来道:“恭王府这是什么天杀的地方啊,少奶奶都去了几天了,把我们一帮子的奴才关在这里,倒是有胆量,去宣武侯府说去,侯爷和侯夫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刘七巧听了厌烦,向贵顺使了一个眼色道:“先把她拖出去,别在这里嚎来嚎去的,弄得人心惶惶的。” 那夜跟着贵顺来的,都是恭王府的家将,一干人等把这弘福寺守的严严实实的,连半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些人平常跟在秦氏的身边,从来没受过这些委屈,顿时哭爹骂娘的,对刘七巧很不满意。刘七巧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其他几个下人,身上都已经穿上了缟素的衣服,神色有些冷淡,显然是等了那么多天,已经觉得有些麻木了。 刘七巧见家将把那周妈妈给塞了嘴巴带走了,才跟贵顺道:“这是杜太医,是王妃请来给少奶奶验尸的,少奶奶那日走的蹊跷,事出紧急,所以一应细节都没来得及细问。众人虽然是看着世子爷把她从水中拉起来的,但究竟是掉下去死了,还是死了之后又被推下荷花池的,却不得而知了。” 贵顺闻言,顿时警觉了起来,也觉得事态严重,只引着两人去了停放秦氏尸体的敛房。 “那夜我们来了之后,便把少奶奶的尸体放在了这棺材中,下面用窖冰冰着。每日轮番的换水。世子爷说,少奶奶的死讯少说也要等他出征之后才会公布,所以让我们千万要保护好尸首。” 刘七巧走上前去,淡淡的看了一眼秦氏的脸颊,显然是已经整理过的,看上去虽然有些浮肿,到底干干净净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伤口,只是她原本就在月子中,所以看上去有点浮肿。收敛的人给她上过了胭脂,两片脸颊上还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神态倒也安然,并不像是挣扎下猝死的模样。 刘七巧又问:“那天我先回了青莲院,后来是什么人给少奶奶换的寿服?” 贵顺一一回道:“是少奶奶的陪房周妈妈。” 刘七巧又问:“那她们除了给少奶奶换衣服,还做了些别的吗?” 贵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奴才从不进玉荷院的院门的。” 刘七巧点了点头,转身看着杜若道:“杜太医,我们两个一起看看如何让少奶奶开口说话吧?” 杜若笑着点头,转身放下身上的药箱,一旁的贵顺只吓得东张西望了一翻,缩着脖子道:“这这……七巧,不然我还是在外面给你们守着吧。” 刘七巧点点道:“你出去吧,少奶奶怎么说也是女儿身,你在这边,只怕她会害羞,便不敢开口了。” 贵顺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从敛房跑了出去,还觉得后背依然是凉飕飕的。他回头看一眼刘七巧,心里就纳闷,怎么七巧一个姑娘家反倒不怕死人呢。 刘七巧这时候再看见秦氏,心里已经没有了半点恐惧。如果说惧由心生的话,那夜小厮们把秦氏从荷花池拖出来,滚在刘七巧前面的时候,刘七巧一心只觉得是自己的无心之失害死了秦氏,所以心里特别内疚,才会那样害怕。而今天她再看秦氏的时候,秦氏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刘七巧解剖过不少尸体,尸体对于一个外科医生来说,就相 当于屠夫对于猪肉一样普通。这时候刘七巧看见的不是秦氏,只是一具尸体。 杜若上前,伸手按了按秦氏的腹部,几次用力之后,才有一丝丝的血水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来。杜若递给刘七巧一副羊皮手套,刘七巧带上手套之后,那手帕擦干了秦氏嘴角的血水,按住秦氏的嘴,迫使她张开嘴巴,从她的口腔中看进去。 没有任何异物堵塞住秦氏的口鼻,就连几次挤压,都只有血水而并没有泡沫状的东西从口鼻处出来。刘七巧放开秦氏的口腔,转而去看秦氏的手指。秦氏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很整齐,手掌很随意的交叠在身前。刘七巧伸出自己的手,将秦氏冰冷的手握在了掌心,很小心的从上到下依次检查过秦氏手指的每一个关节。 秦氏手指的每一个关节都灵活自如,没有半点因为过度挣扎而造成的劳损。在看秦氏的指甲里面,显然没有任何一点点的泥沙和污迹。刘七巧知道,人在濒死边缘的挣扎是出于本能,并不存在因为是跳河所就主动不挣扎这种情况,除非是在落入水中的时候,她已经丧失了挣扎的能力。 现代法医学可以根据尸体解剖之后,测定尸体体内的微生物来判定尸体是自然溺死,还是死后被造成溺死的假象。可是在古代,显然没有这种技术,而且刘七巧也不想的把秦氏开肠破肚,去看看她肺部的积水和肠道遗留下来的积液。毕竟在古代,能给死人留有一个全尸,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过从刚才杜若挤压出来的水性物质看来,显然秦氏的体内没有多少泥沙。杜若见刘七巧开始检查秦氏的四肢,他便又去检查秦氏的头。杜若伸手,正想托起秦氏的头颅,忽然看见秦氏脖颈下面垫着的雪青色软枕上,有少许暗红色的液体,看上去像血又不像血。若不是因为杜若站的方位正好有一个光线的折射面,可以让他看见上面的那一点点污迹的话,一般情况下是很难被人发现的。 “七巧你过来。”杜若一时不能确定,便喊了刘七巧过去,刘七巧低头,凑在秦氏脑袋边上闻了闻道:“这是组织液,难道她的后脑勺上有伤口?”人死去之后,血液就会停止流动,所以伤口不会渗出更多的血液,但是会有暗黄色的组织液从伤口处溢出来。 古代妇女的头发都很长,以至于男人们都以此来贬低女性,说她们头发长见识短。刘七巧是最不信这一套的,不过头发长确实有一个好处,刘七巧十岁时候给刘八顺掏鸟窝摔了一跤,后脑勺磕破了一点皮,就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杜若索性托 起秦氏的身体,刘七巧干脆除下了手套,解开秦氏的盘在脑后的发髻,一点点的摩挲着伤口的位置。被重物击打过的地方会比较肿大,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但是因为最近秦氏在坐小月子,且又是淹死的,所以她整个头看起来就比平常大很多。这一点点的肿大,反而让人忽略了。 刘七巧仔细辨认了一下,秦氏的左后脑大约有一处半块铜钱那么大的伤疤。有一道痕迹还比较深,一时间却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凶器。但是这样大的一个伤口,也足以把正在产褥期的秦氏打晕过去。 “杜若若,谢谢你!”刘七巧看着杜若,眼中含着泪光,这几日以来,刘七巧虽然每每都劝说自己,说秦氏是咎由自取,可她毕竟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刚刚失去了孩子,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改过自新,至少也是得到了报应。可从刚才的那一刻,刘七巧已经确定,秦氏的死绝对不是自尽。她这么长时间的自责和内疚,也最终可以放下心结了。 “七巧,是你的细心和坚持,才能给少奶奶洗清冤屈。当日你在赵家村的时候,若不是因为你,赵寡妇就要蒙受不白之冤。”杜若握住刘七巧纤细的手指,顾不得她刚才喷过秦氏的伤口,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刘七巧没等他碰到自己手背,急忙抽回了手道:“做医生的,更要讲究卫生,我们去洗洗手去。” 刘七巧和杜若洗好了手出来,贵顺也在外面等的有些着急了。刘七巧看了这一院子宣武侯府跟过来的奴才,顿时有了主意。 “你去把她们都喊过来,我有话要对她们说。”刘七巧之前在林家庄曾用过一个使诈的办法,想诈出害死钱寡妇的凶手,奈何那天林二老不在,所以她的计划失败了。刘七巧觉得,秦氏如果是被人打晕了,再丢进荷花池的话,那么玉荷院里面肯定有内奸,凶手一定就在这一群人之间。 ☆、第74章 青天白日,外头暑气炎炎,弘福寺是个尼姑庵,里面住着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尼姑。刘七巧曾听说,还有两个老姨娘,在王爷死后,自请来了这弘福寺出嫁为尼。 古代妾氏的地位着实是非常低下的,为了年轻时候的锦衣玉食,晚年生活过的如此凄凉也确实得不偿失。刘七巧想起了看上去温和慈爱的老王妃,原来每个女人,对于阶级敌人一向都是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的。 不一会儿,贵顺就把那天晚上送往弘福寺的宣武侯家的下人都给喊到了敛房的门口。刘七巧站在台阶上向下面扫了一眼,神色镇定的道:“你们少奶奶醒了,我跟她没什么交情,如今她想找几个信得过的人进去说几句话,你们谁愿意进去的,我去向少奶奶通报一声。” 此话一出,下面几个下人都吓的身子跟筛糠一样,几个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那周妈妈还被反绑着,嘴里的布条已经拽了下来,闻言便道:“这位姑娘可真会说笑,少奶奶都死了几天了,怎么可能活过来呢?你当我老婆子是三岁小孩子不成,这里可以庙里,菩萨们都看着呢,你在这边装神弄鬼的,也不怕遭报应吗?” 刘七巧听她说完,淡淡一笑道:“我可没说少奶奶活过来了,我只是说她醒了过来,原则上少奶奶还是死的,不过就是诈尸了。”刘七巧这话一说出,吓得下面跪着的几个丫头吓的尖叫了一声,几个人抱在了一团。一旁的丹桂急忙抱住了周妈妈,一张小脸吓的发白。 周妈妈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孙女,挑眉对几个丫鬟道:“少听她胡说,大白天的诈什么尸啊,还不就是吓唬吓唬你们胆小的吗?我老婆子不怕,我先进去见少奶奶去。” 刘七巧看了一眼周妈妈,点点头道:“周妈妈好胆量,那你跟我进来。” 贵顺拎着周妈妈进了敛房,刘七巧就这靠背椅坐了下来,指着秦氏的尸体道:“你跪下吧,一会儿少奶奶该问你话了。” 周妈妈虽然胆子大,但见了秦氏的尸体,难免心里还是有些发憷,便恭恭敬敬的在蒲团上对着秦氏的棺椁磕了三个响头道:“少奶奶,您有什么话就问吧。” 刘七巧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我问你,那日我去了之后,是谁给我梳的头发?是谁为我穿的寿服。” 周妈妈抬起头,看见发话的人是刘七巧,便知道她在装神弄鬼,一下子也就不害怕了,只拧脖子道:“七巧姑娘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就是了,我老婆身正不怕影子斜,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 刘七巧听了,点点头道:“那你把我方才问的都说一遍。” 周妈妈回道:“那日给奶奶梳头的是翠屏,给奶奶换衣服的我。” 刘七巧拧眉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不给少奶奶梳头,平日梳头不都是你帮她梳的吗?”刘七巧在玉荷院当过两天差,知道周妈妈梳头好,平常秦氏都是指明了让她进去服侍梳头的。 周妈妈道:“我原先也是要梳的,翠屏说她服侍少奶奶一场,临死了也想为少奶奶出分力,所以她就说要为少奶奶梳头。”那天夜里黑灯瞎火的,周妈妈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既然有人愿意替她捧着死人头梳头,她也是求之不得的。 刘七巧点了点头,又问周妈妈道:“平常玉荷院外头,会不会有男的来?” 周妈妈想了想道:“小厮们不准进二门,一般都没人来,那天我休息,人不在院子里,也是后来小厮们来喊了,才进的院子,一家老小就都被抓了过来。”周妈妈说着,又挺起了胸脯道:“少奶奶这都死了五天了,王府就把我们这些人关着,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我们好歹也是从宣武侯府跟过来的下人,少奶奶在侯府也是惯受疼爱的,如今死了还要受这么天大的委屈,也太不是个道理了。” 刘七巧也不生气,任由周妈妈把话说完了,见她脸上神色倒是有几分诚恳,便开口道:“既然这样,那七巧我也跟周妈妈你实话实说了,你觉着,按着少奶奶的性子,是个会寻短见的人吗?上回少奶奶回娘家,听说你也是跟着去的,究竟在宣武侯府发生了什么事情,少奶奶才会突然晕了过去,周妈妈到底知不知道?” 周妈妈不是笨人,刘七巧提示到这儿,她顿时就茅塞顿开了起来,脸上神色陡然严肃,低着头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了。 刘七巧瞥了周妈妈一眼,笑着道:“玉荷院在少奶奶的打点下,上上下下都是你们宣武侯府的人,少奶奶又在你们院中不明不白的死了,这事情若是想赖到王府的身上,只怕不容易。实话告诉你吧,王妃已经知道少奶奶并不是自尽的,不过就是念着这一年你们在玉荷院中的苦劳,想放你们一马,识相的,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周妈妈跪在下头,虽然是大暑天,却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整个敛房阴风阵阵。周妈妈低着头,慢慢开口道:“少奶奶那日回去之后,和二小姐有些口角,究竟说了些什么,奴才也不清楚。”宣武侯府待下人比王府严苛很多,下人惯是不敢说家主的任何一点点坏话 的。 刘七巧心里慢慢有了些想法,秦氏回了一趟娘家,和秦二姑娘吵了一架,孩子就没了。之后秦二姑娘下午来探望秦氏,晚上秦氏就投河了。说秦氏的死和这秦二姑娘没关系,刘七巧可不相信。 “周妈妈,那你倒是说说,少奶奶和秦家的二姑娘之间,到底有些什么过节?我之前见过秦二姑娘一次,看着是一个很和善的人,不过就是高傲了些,对少奶奶也是有礼的。” 秦氏抢了秦二姑娘男人这事儿,王府的人不大知道。虽然王府很多人都觉得奇怪,堂堂的王府嫡长子,怎么会娶了一个侯府的庶女,但是因为秦氏素来在京城是有才女之称的,所以大多数人就认为,或许是王府惜才,压根儿不会想到这门亲事,是秦氏半路截胡来的。 周妈妈想了想,事到如今,秦氏也死了,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便道:“七巧姑娘来府里晚,一些缘故不知道也是有的,其实当初王妃到侯府,求娶的是二姑娘,可谁知道最后王妃定下的却是少奶奶。” 刘七巧顿时张大了嘴巴,心道果然人不可貌相,秦氏能嫁入豪门,肯定有她的厉害之处。但所谓夺夫之恨,不共戴天,刘七巧倒是也觉得秦二姑娘恨的有道理。只是……从上次见秦二姑娘时候她的言行表现来看,这位秦二姑娘,也应该是演员中的实力派了。 可究竟秦氏死的时候,这位秦二姑娘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就算她有杀人动机,也不能因此定罪。刘七巧觉得,应该想一个办法引蛇出洞。 刘七巧支着下巴想了半天,忽然心生一计,到门口把贵顺喊了进来,又问杜若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一个人假死的?” 杜若素来知道刘七巧古灵精怪,睨着眼珠子看她道:“你又想到这么鬼主意了?” 刘七巧不依不饶的说:“你先说,到底有没有这种办法呢?” 杜若想了想,挠挠后脑道:“古书上确实记载了一种针灸之法可以让人进入沉睡状态形同假死。” 刘七巧一听,高兴道:“那就是说你会咯,来来来快把她给针上。” 周妈妈一听,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老婆子我年纪大了,经不起假死,回头万一真救不活了该怎么办?” 刘七巧扬着下巴道:“少奶奶的冤屈不解,你们整个院子的人都要陪葬,反正到时候也是一死,周妈妈你觉得是现在先假死一回好呢,还是到时候真死好?” 周妈妈还在犹 豫,刘七巧凑过去道:“丹桂还在外头跪着呢,她年纪那么小,还没许配人家吧?” 周妈妈一听,脸上的神色顿时黯然了下来,只皱眉问杜若道:“杜太医,真的只是假死而已吗?” 杜若笑了笑,点点头道:“不过就是闭息,几个时辰就好了,妈妈不必担忧。” 周妈妈想了想,少奶奶死了,如今她和丹桂都被关在了王府的家庙,这种被关着的日子当真不好过,若是真的如刘七巧所说,少奶奶是被人害死的,那那个人岂不是白害她们受那么长时间的罪。周妈妈想到这里,倒是也很想知道她一手□□出来的那几个丫头片子,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既然有杜太医打包票,那老婆子我就姑且试试了,若是老婆子我醒不过来了,七巧姑娘可要负责这棺材钱。” 刘七巧笑着点头,当即命人贵顺拆了一扇门板下来,让周妈妈躺在上头。 杜若从药箱中拿出银针,在周妈妈身上几处穴道施针之后,刘七巧再去探那鼻息,果然只有进气没出气的了。刘七巧转身跟贵顺说了几句话,贵顺出门,看在殿外的太台阶上对下面跪着的男男女女道:“周妈妈方才承认,是她害死了少奶奶,如今已经自尽为少奶奶陪葬了。我知道你们都是无辜的,奈何这件事关系到王府的名声,所以老祖宗下令,这件事不再追查下去,明日为少奶奶开丧,你们以前虽然是宣武侯府的下人,如今却是王府的下人,若是想在这府里安安生生的待下去,最好都能守口如瓶。” 下面几个丫鬟老婆子听了,震惊的震惊,哭的哭,吓的吓。但是躲在门后面的刘七巧还是扫见了有松了一口气的。刘七巧不动声色的转身,对杜若道:“我们走吧。” 杜若不解问她:“废了这么大的周折,就这么走了吗?” 刘七巧见杜若一副老实的模样,剜他一眼道:“傻瓜,我们不走,蛇怎么肯乖乖的出来呢。” 其实刘七巧也是在玩心理战,毕竟这些下人在家庙里已经关了整整五天,心里肯定已经饱受煎熬,自然希望早些解脱。如今听说明天就可以开丧,自然是巴不得的事情。而那个真正的凶手,这会儿应该除了松一口气外,还会很意外为什么周妈妈会认罪了?一般人越是做了错事越是心虚,所以按照刘七巧学过的心理学,这个人定然会趁着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偷偷的来看看周妈妈是不是真的死了。 刘七巧走到门外,见大家都还跪着,便叹了一口气道:“大家稍安勿躁,我 原本来这里也是为了查证少奶奶的死因,如今周妈妈既然已经认罪,那我也可以回王府回话了。”刘七巧说着,脸上还故意流露出叹息的神情道:“周妈妈是少奶奶身边的得用的老人,我们大家也都受过她的指点,做出这种事情来,真是让人心痛。”刘七巧说着,抬眸看了一眼丹桂道:“她是你奶奶,你先进去看看她吧。” 丹桂的爹娘都在秦氏陪嫁的庄子上打杂,所以只有她一个人跟着周妈妈在秦氏的身边,听刘七巧喊到她的名字,顿时哭的险些背过气去,抱着一旁的碧玉摇头道:“不可能的,我奶奶不会害少奶奶的,一定是你们弄错了,不可能的!” 刘七巧脸上并没有半点同情之色,只冷冷道:“你们也都别跪着了,该做孝服的去做孝服,该念经的念经去。明儿王府派了管事的来,见了你们这幅样子,又要骂骂咧咧的一顿。”刘七巧说完,转身看着杜若,敛衽道:“杜太医今日辛苦了,请随我一起回王府回话去吧。” 刘七巧说着,上前恭敬的接过了杜若身上的药箱,两人一前一后往寺庙外头走,竟然没有半点要留下的样子。众人见刘七巧和杜若真的走了,觉得大事已定,便也纷纷散开,有几个婆子只窝在一起,数落那周妈妈身前做的坏事。还有几个小丫鬟一起陪着丹桂,安慰她节哀顺变。 这几个丫鬟中,只有翠屏的情绪并没有大的起伏,见刘七巧和杜若走了之后,便对丹桂道:“好妹子,快别哭了,好歹进去看你奶奶一眼,送她一程。”丹桂才十三岁不到,一下子死了可以依靠的人,还没缓过来,只趴在碧玉的怀中道:“我奶奶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她是看着少奶奶长大的。”说着又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碧玉好心劝慰道:“我们心里都清楚,少奶奶其实是个不容人的性子,去年年底你爹娘在庄上私下扣了佃户的银子,她当着众人的面发落周妈妈,没准周妈妈还为了这事儿生气呢!” 丹桂回想一下,去年好像是有那么件事情,少奶奶确实当着大伙的面给周妈妈没脸。但是事后周妈妈交还了银子,少奶奶也说了既往不咎,还提拔了丹桂当了她院里的二等丫鬟。虽然提拔丹桂的原因主要还是觉得丹桂长的比较辟邪。 翠屏也跟在碧玉后头道:“这人都已经死了,还能有什么说头,如今我们这么多人被关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周妈妈不认,我们也没法子出去。”她说着,伸手拍着丹桂的后背道:“别哭了,进去送你奶奶一程是正经。” 却说刘七巧 和杜若出了门以后,上了马车便往京城的路上走,才走没多远。刘七巧就喊住了春生道:“从这条道拐弯,我听贵顺说这儿通往家庙后头的小门,我已经让他在那边接应我们了,我们再回去。” 杜若这时候总算弄明白了刘七巧的意思,便好奇的问道:“你就那么确定,那个凶手肯定会去看周妈妈的尸体?” 刘七巧道:“若是你杀了人,结果别人帮你给认罪了,你会觉得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人吗?” 杜若想了想道:“恐怕没有。” 刘七巧继续得意洋洋的说:“那若是那个人真的帮你认罪了,而且已经死了,你会不会不放心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杜若皱眉想想:“只有确认对方百分之百死了,才能保证自己百分百安全,若是我,只怕也会冒险去看一眼。” 刘七巧见杜若想通了,于是朝他眨了眨眼道:“那我们也一起去看一眼,如何?” 春生把马车驾到了家庙的后门,贵顺一早就在那边开了门,领两人从后面的小道进去。敛房设在观音大殿侧面,中间的一间停放着秦氏的尸体,左右还各有两个小房间。都供着香案,平常是老尼姑念佛的地方。 刘七巧和杜若进去的时候,还听见敛房外头,几个丫鬟还在门口哭。贵顺把刘七巧和杜若从侧门放了进去,因为没有藏身之处,所以两人就只能一起窝在了一长供桌下面,贵顺偷偷的出去,依旧从旁边将侧门反锁起来。 这时候丹桂已经哭的差不多了,在几人的劝慰下,终于打算进来看看周妈妈的尸体了。 刘七巧屈膝坐在供桌下面,幸好前面有幡布挡着,外头根本就看不出里面的人。杜若坐在刘七巧的身侧,因为位置比较小,所以两人并肩而坐,肩膀靠在一起,背后朝着墙壁,供桌上面,还放着一个观音大士的法像。 “她们可真磨蹭啊,这么半天还没进来。”刘七巧凑到杜若的耳边,小声道。 杜若点点头,想了想道:“这会儿天还没黑呢,我觉得要是我的话,一定会趁着天黑再来的。” 刘七巧摸摸肚子,顿时觉得有些后悔了,他们两人一路光想着赶路了,还没用过午膳,这会儿约莫也快到申时了,被杜若这么一说,刘七巧果真觉得自己的肚子饿了起来。 “臭杜若若,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现在真的饿了。” 杜若想了想,指着头顶的供桌道:“上面有供着糕点,不然我帮你问 菩萨借一块?” 刘七巧瞪了一眼杜若,没好气的说:“去你的,菩萨的东西你也借,阿弥陀佛,童言无忌。”刘七巧一本正经的念起了佛号。 不一会儿,外头有了动静,似乎是几个小丫头的脚步声。刘七巧顿时屏住了呼吸,身子有点紧张。杜若趁机吃豆腐,把刘七巧抱在怀中。 “丹桂,周妈妈真的死了,没气了!”刘七巧认得这个声音,是玉荷院的碧玉。 紧接着就是丹桂哭爹喊娘的呼声,嘴里一会儿喊着奶奶,一会儿喊着爹娘,也听不出什么要紧的。这时候贵顺从外面进来,见了就道:“看过了就走吧,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了,周妈妈害死了少奶奶,这不活该的吗?” 丹桂又哭了片刻,抽噎的声音小了,刘七巧赶紧从供桌下头拨开一条小缝,朝着进来的那几个人看了一眼。只见丹桂哭的很伤心,不像作假。碧玉愁容满面,看不出情绪,翠屏神色淡然,似乎最为平静。 贵顺上前,又看了一眼周妈妈的尸体,伸手摸了摸周妈妈的手背道:“这都死了一个时辰了,怎么尸体还没变冷,难道杜大夫的药也会有错?” 三人之中,只有翠屏问道:“贵顺,你知道周妈妈是怎么死的吗?我看着,怎么就跟睡着了一样。” 贵顺道:“这是杜太医给的药,她原本是要撞墙的,怕不好看,杜太医说他家祖传有一种□□,吃下去人死了就跟睡着一样,没什么痛苦。” 杜若听贵顺在那边吹大牛,凑到刘七巧的耳边道:“这些话都是你跟贵顺说的?编得有模有样的啊?” 刘七巧笑笑,继续就着缝隙看戏,杜若又问:“依你看,你说的蛇在不在这三个人中间呢?” 刘七巧点点头道:“当然就在这里头。” 杜若问:“哪条?” 刘七巧捏捏杜若的脸颊,用舌尖舔了舔他的耳垂道:“人家都说蛇蝎美人,所以我打包票,肯定是最漂亮的那个。” 杜若笑着在刘七巧的脸颊亲了一口,油嘴滑舌道:“最漂亮的在我怀里呢!” 贵顺说完,没有逗留就离开了,那边丹桂还哭着道:“杜太医他们家不是开医馆的吗?怎么也会有这种害人的□□呢?” 那碧玉劝慰道:“自古医毒不分家,是药也有三分毒,杜太医这药还算是好的呢,你看周妈妈去的那么安详,不知道的,只以为她是睡着了而已。” 碧 玉头一次觉得死人没那么可怕,竟然又凑上去看了一眼,问一旁的翠屏道:“翠屏,你说是不是?” 翠屏被吓了一跳,急忙道:“啊,是啊,看着就跟睡着了的差不多。” 三人说着,便出了敛房,刘七巧这会儿坐得屁股都有些疼了。杜若顺着缝隙看的很明白,显然翠屏的嫌疑最大。杜若替刘七巧揉揉屁股道:“怎么不出去抓了她呢?” “与其抓了她,严刑逼供让她招认,不如等着抓个现形。”刘七巧说着,拉来杜若的咸猪手道:“你肚子还饿不?吃豆腐都吃饱了吧?” 杜若不明白刘七巧的意思,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杜若问道:“七巧,我们能走了吗?” “不能。”刘七巧想了想,又坐下来,凑到杜若耳边道:“我还有后招,确实得等到晚上才行。” 敛房外头,贵顺见三人出来了,便装作若无其事的去巡视。然后走到一群人正在缝孝服的人身边道:“我刚刚进敛房瞧了,怎么觉得那周妈妈一点儿不像死了的样子,你们说她会不会再活回来?” 大家纷纷笑道:“不是你看着周妈妈死的吗?” 贵顺点点头道:“是啊,杜大夫那药灵得很,喝下去没一会儿就没气了,可就是看着不像死人。” 大家纷纷劝慰贵顺不要瞎想,人吓人也是很容易吓死人的。 不一会儿,贵顺的话就传到了翠屏的耳中。翠屏今日虽然在敛房看见了周妈妈的尸首,但是当时还有丹桂和碧玉在场,所以她没有敢上前摸一把,听贵顺这么说,她就越发不放心了起来。 天色渐渐黑了,庙里规矩森严,到了掌灯以后,人就不可以乱走动了。刘七巧和杜若实在饿过头了,就伸手够了供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杜若道:“你这一朝引蛇出洞,蛇还没出来,人都被你饿死了。” 刘七巧往杜若嘴里塞了一块糕点,靠在在怀里道:“能有这么长时间跟我单独在一起,难道你还觉得自己亏了不成?” 杜若想想,果然不亏,便笑嘻嘻的咬了糕点吃了起来。刘七巧看着杜若嘴唇上遗留下来的糕点沫子,抬起头舔了一下杜若的嘴唇。 四周暗了下来,老尼姑打着灯笼进来点灯,老眼昏花的看着供桌上的糕点道:“哪里来的野猫,又到庙里偷食了。” 刘七巧噗一声差点儿笑出来,杜若连忙堵住她的嘴唇,舌尖顺势探入到滑润的口腔中,舌尖舔过贝齿,深深的吻了起来。刘 七巧抓着杜若的背,一开始还有些反抗,后来渐渐的就沉迷在了其中,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杜若却像是知道了刘七巧的尴尬,领着她的手一路下滑,放到那个肿胀的部位。 老尼姑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两人终于安定了下来,彼此喘着粗气。刘七巧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口中头头是道:“空即是色,□□,空不异色,色不异空……” 杜若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其实很多佛寺也是供奉欢喜佛的。” “咱两现在是在办正事儿。”刘七巧瞪了杜若一眼,可惜现在供桌地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杜若一把抱住了刘七巧,大掌在她的腰线上缓缓下滑,刘七巧觉得被杜若的大掌摸过的地方,都生出了一层鸡皮疙瘩一样,两人正*的将要点燃,门外却又传来了焦急而又轻缓的脚步声。 杜若和刘七巧的动作同时停了下来,刘七巧半趴在地上,扯出一条细缝,果然看见翠屏挽着一个篮子进来,篮子里面放着纸钱银箔。 翠屏放下篮子,从一旁的桌案上拿了一盏烛火在手中,拿烛火对着周妈妈的尸体上下左右都照了一遍,又伸手摸了摸周妈妈的手背,这才将烛火放在一旁,对着周妈妈的尸体双手合十拱了拱道:“周妈妈,我不想你死的啊,可是你既然已经死了,那就千万别活过来,你都死了几个时辰了,怎么身上还热乎乎的?” 翠屏说着,眼里忽然露出凶光,从发髻上抽出一根银簪,抖动着手腕道:“周妈妈,不要怪我,你若是没死绝,那我可要死了,你是看着我长大的,这些年少奶奶对我怎么样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要害死她的,只是她太不把我当个人了。” 刘七巧听到这些,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咽了咽口,但视线却一直停留在翠屏手中那一支颤抖的银簪上。 翠屏说着,忽然转过身子,看着一旁秦氏的棺椁道:“少奶奶,你把我提拔了给世子爷当通房丫头,却不让世子爷碰我,你让我一辈子守活寡,还说我处处勾引世子爷,当初你还不是用了下三滥的办法,才从二姑娘手里把世子爷给抢了过来的?我服侍你这么多年,你连半点的主仆情分也不念,一句话就毁了我一辈子。”翠屏说着,忽然脸颊一扬,抬起下颌笑了起来道:“如今也算是老天有眼,周妈妈替我认了罪,你和周妈妈本就亲厚,让她下去陪你,你也不孤单了。” 翠屏说完,一收脸上的冷笑,转过身去,手中的银簪正要扎下去,刘七 ☆、第75章 春生赶马车的水平比以前好了不少,走夜路都稳稳的,刘七巧在马车里面点了一盏油灯,正好能看着翠屏的脸色听她把话说完。 原来那日秦氏带着翠屏周妈妈等回到了宣武侯府之后,在侯夫人的面前,姐妹两人小有口角。听翠屏说,那日是秦二姑娘第一次当着侯夫人的面,数落秦氏抢了她的男人。侯夫人居然没有帮自己的嫡女,反而是为秦氏说了几句话。这让刘七巧觉得很是疑惑,简直跟她前世看过的宅斗文处于两种世界观。撇下这个不谈,后来到了晚上,两人在下午的时候虽然在侯夫人的面前表示已经和好,可是私下里却已经各自打定了主意,从此彼此就是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事情的起因是秦氏在院子里赏花,秦氏作为才女,是需要很多外界因素来衬托她的才华的。虽然秦氏在周珅的面前发誓以后再也不舞文弄墨,卖弄诗情,可是回了自己家,她还是照卖弄不误。所以就被“偶然”从花园经过的秦二姑娘给遇上了。秦二曾经在王府见过秦氏被刘七巧堵得抬不起头来,所以在秦氏吟诵完那两句诗歌之后,就上前挑衅道:“不知姐姐这两句,是一整首呢,还是只有这两句?妹妹已经把它抄录了下来,明儿就送到王府,问问那位七巧姑娘。” 秦氏原本回家就是为了赏月、吟诗、放松心情的,没想着秦二姑娘又给自己添堵。可是……秦二姑娘的做法着实很损,秦氏若是说是自己做的呢?可她明明就是随便选了一首唐诗念了念。秦氏若是说这是别人写的呢?秦二姑娘有备而来,只怕她房里放着几本古代诗词等她自己去翻。于是在两条路都行不通的情况下,秦氏的唯一办法就是撒泼耍狠。 秦氏开启泼妇模式,张口骂道:“你投胎比我好,身为侯府嫡女,你什么都不缺,后面有大好的姻缘等着你,我什么都没有,不过就是截了一个男人,你有必要这样咄咄逼人吗?天底下的男人死绝了?你非看上你的姐夫?” 秦二姑娘顿时被激怒,展开了狂暴模式,指着秦氏骂道:“你的男人?那明明是我的夫君,你的妹夫?你当我不知道,当日就是你唆使翠屏在我送给我的燕窝中下了巴豆,害的我连床都起不来,你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使不出来?如今你大着肚子,还不准姐夫去别人的房里,让翠屏给你当场面上的通房丫鬟,实际上就是个摆设?你这个女人的心胸,怎么就那么窄呢?” 秦氏一听,自己的丫鬟居然和别人投诚了,一巴掌甩了过去,将翠屏打倒在地上。指着翠屏一路贱人、贱婢、小贱蹄子骂个没完。一时 间整个后花园都热闹了起来。 秦二姑娘也是战斗力极强的人,扯了秦氏的袖子道:“哈,说不要脸,谁有你不要脸,听说你把你写的那些诗啊,词啊的都给烧了,你是怕别人揭穿你是不是?那些根本就不是你写的对不?要是我没猜错,那个刘七巧知道你从那儿来,她一来就揭穿了你要陷害王妃的轨迹,这回你遇到对手了是不是?不过你等着吧,我迟早要让姐夫休了你,然后娶我!我现在就去把你陷害王妃的事情说出去,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在恭王府待下去。” 秦氏一听急了,急忙去扯住秦二姑娘的袖子,这袖子还没扯住,忽然间突发高血压,给气晕过去了。 后来的事情刘七巧知道了,秦二姑娘还没来得及去揭穿秦氏的丑事,秦氏就被世子爷给接了回来。第二天更是阴差阳错的,世子爷从飘香楼听到了秦氏的所作所为,回去玉荷院闹了一场。 更绝的是,翠屏在外头依稀听见了里面争吵的内容,便假装担心,让院子里的小丫头直接去喊了老王妃来,本想着趁此机会把秦氏的缺德事宣扬出去,可谁知道世子爷虽然对秦氏狠,却还是念着一点情分,情愿自己受罚也没有把这件事给说出去。 从此之后,翠屏便被秦氏各种打骂,苦不堪言。翠屏一边说,一边拉起自己的袖子,满胳膊都是被拧的青青紫紫的伤痕,抹着一把泪道:“七巧,我真的是逼不得已的。” 刘七巧揉了揉发疼的脑仁,继续说:“可你说了半天,还没说你是怎么想到把少奶奶给杀了的啊?” 翠屏低下头道:“奴婢没这个胆量,是二姑娘那日来看少奶奶,奴婢跟二姑娘哭诉了这几日少奶奶对奴婢的打骂,二姑娘就给了一包药给奴婢,说是只要给少奶奶吃了,半夜她会喊人进玉荷院把少奶奶扛出去扔荷花池的。” 刘七巧早已震惊的无话可说,就在坐在一旁的杜若,脸上的神色也变了又变。刘七巧想起秦二姑娘那趾高气昂的脸,又问翠屏道:“她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你有脑子没有?” 翠屏低下头,略带羞涩的说:“二姑娘说,等少奶奶死了,我们肯定也是回不去侯府的,到时候她会让侯夫人请人过来说亲,就说她愿意给世子爷当续弦。到时候,再让世子爷把奴婢抬了当姨娘。” 刘七巧又问:“那少奶奶后脑勺的伤口,又是哪儿来的呢?” 翠屏抽噎了几口,哭哭啼啼道:“少奶奶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死活不肯喝药,奴婢听见外头人接 应的暗号,一着急就用房里的烛台把她打晕了。” 刘七巧听完,只觉得自己还要慢慢的消化一会儿,如此精彩的情节,比起她前世看过的任何一本宅斗文都还要精彩啊!刘七巧仿佛已经看见了某一本宅斗文的简介,上面是这么写的:庶姐截胡,夫君变姐夫!嫡女自强,杀姐当续弦!宅门之内,步步惊心,通房难当,终被炮灰……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杜若,冷不防冒出一句话来:“你,不会也有一个这么想嫁给你的小姐?姑娘?丫鬟吧?” 杜若咽了咽口水,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到,方巧儿如今还在自己的房里呢。虽然他们没有一点儿关系。可是他们毕竟存在过冲喜关系。 “七巧,我杜若发誓,今生今世,永不纳妾!” 刘七巧瞪了他一眼道:“这还有别人呢,你怎么就说出口了!” 翠屏看了一眼坐在马车里的刘七巧,顿时觉得:为什么自己的命那么苦呢! 刘七巧和杜若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将近亥时,杜若把刘七巧送到门口,等着王府的婆子们出来,带了刘七巧进去之后,他才转身离开。 王妃刘七巧回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还正打算找人去家庙那边找你,可巧你就回来了。” 刘七巧给王妃行过礼数,让婆子们把翠屏带了进来,刘七巧把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给说了一遍,王妃听过之后,大惊失色,手按在胸口心跳不已,只指着翠屏道:“你……你……你们宣武侯府居然有这样的下人!”王妃气归气,可一想起来,当时若不是她自己因为见了秦氏,改了人选的话,只怕今天的悲剧也不会发生。说来说去,自己竟然也要负起一份责任来。 王妃揉了揉额头,看了一眼翠屏摇摇头道:“罢了,少奶奶如今人也已经死了,这种阴私的事情若是被传了出去,不止宣武侯府的声誉,就是恭王府,也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 刘七巧听王妃这话,似乎是要饶过了翠屏。古代的法律基本上是用来压制老百姓的,所以刘七巧也知道,这事儿就算全部捅了出去,除了让秦二姑娘名誉扫地终身嫁不出去以外,其实她还是得不到法律制裁的。但是还有一点,显然是比事情本身更重要的,那就是面子。 不管是豪门富户、钟鼎望族,如果门风不好的话,愿意跟他们结交的人也会越来越少,这跟现代人所说的圈子是一样的。所以,在这种人家生活的人有一种自觉,那就是不管家 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是影响家风的,一律都是打落牙齿活血吞的,绝对不能让外面人看了家里人的笑话。 王妃是从这种名门望族出来的闺女,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权衡利弊之后,她言简意赅的说:“此事明日一早等我回了老王妃在做定夺,七巧,这件事在你这里,就这样结束吧。” 很意外的,刘七巧居然没有觉得失落,也许是因为她早已经料到了事情的结果一样。当日她能为赵寡妇洗清冤屈,是因为赵寡妇失去的恰好是她最最重要的清白。而当日她为了钱寡妇去林家庄找凶手,最后钱大妞的姥姥和姥爷,愣是把这件事情给瞒了下去,他们觉得,为女儿讨回公道,远没有女儿的死后清白重要。 刘七巧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子道:“七巧明白了,这件事情,七巧就当没发生过。” 王妃看了一眼刘七巧,虽然觉得有些愧对于她,但还是感激的点了点头。刘七巧心道,今儿一天算是白忙活了,在供桌下坐得屁股都麻了!不过,能和杜若若这么长时间的亲密接触,算算也不亏了! 刘七巧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急忙开口道:“那……太太,看我今儿这么累了,能不能初七放我一天假?” 王妃想起初七是刘七巧的生辰,便恍然大悟,点头答应了。 ☆、第76章 第二日一早,王妃就去了寿康居,把昨天刘七巧和杜若调查的结果禀报给了老王妃。老王妃听过之后,也是沉默不语。房间里只留下了王妃、二太太、老王妃,以及一个知道事情始末真相的刘七巧。 老王妃沉默了片刻之后,皱了皱眉头,扫过坐在下首的两位媳妇道:“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说起来并不是我们恭王府的错处,可人毕竟死了在恭王府。如今王爷在外征战,那宣武侯又是兵部侍郎,跟他闹僵了,只怕不合适,我这里想了半天,不如还是把这事情给瞒了下来。” 王妃心里也是这个意思,只点了点头道:“媳妇也是这个意思,这种事情撕破脸了,纵然宣武侯府是名誉扫地了,可毕竟我们王府也落不到好,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不如算了。” 二太太平常虽然看着是个圆滑的性子,其实骨子里也是掐尖要强的,便蹙眉道:“这么说倒是便宜了那宣武侯府,对了,那个在玉荷院外跟翠屏接应的人,知道是谁了吗?” “是玉荷院二门上的小厮长贵,也是从宣武侯府陪嫁来的。”王妃说着,眉头就皱的越发紧了,只郁闷道:“宣武侯府平日里在权贵圈子看着也是有礼数的人家,俗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我原本觉得这门亲事没什么不好,如今想来,这么多的事情,竟然都是我惹出来的,实在是觉得面上无光。” 老王妃听王妃这么说,便劝慰道:“知人知面还不知心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要怪只能怪那宣武侯府太没家教,居然教出这样的女儿来,简直浑帐!”老王妃说着,又动起了气来,想了想便道:“来来来,二媳妇,你替我执笔,写一封信,让管家亲自送去那宣武侯府的侯爷,我倒是要看看,家里出了这种闺女,他们到底怎么个作为!” 二太太应了一声,见房里没有别人,便让刘七巧去门外喊了小丫头送笔墨纸砚进来。老王妃也是多年没写信的人,什么文绉绉的文笔也没有,就连珠炮似的,把这事情给说的一五一十。二太太连连点头,笔杆子转的很快,写到最后几句的时候,老王妃想了想道:“你就告诉他,这事儿我们恭王府不想闹大了,你已经死了一个闺女了,应该也舍不得再牵扯一个,为了保存彼此的颜面,之前少奶奶陪嫁来的下人,我们王府会打点。从此之后两家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 信是中午的时候,大管家亲自送往宣武侯府的。下午申时青莲院外的小厮跑腿回来时候,偷偷告诉刘七巧,大管家前脚出门,宣武侯府的下人后脚就去太医院请太 医去了。刘七巧心道:不是侯爷发火把秦二姑娘给打残了,就是侯爷被气得直接中风了。 第二日一早,恭王府正式发了讣告,少奶奶秦氏因为小产之后,身子一直不好,所以不幸病逝了。秦氏的尸首也早一天,由家将门从家庙运了回来,因为一直用窖冰冰着,所以保存完好。秦氏膝下无子,所以灵堂倍显冷落,只有几个陪嫁过来的小丫头在那里守着。原先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大丫鬟翠屏,反而没了踪影。 王妃因为这事情心烦,从头到尾就没有出场过,只留下二太太一个人,倒是头一回张罗了一次丧礼,累的腰酸背疼支着额头喊腰疼。 周菁笑着对自己老娘说:“母亲,你可真是走了运到,太太管家十几年,都没遇到过的事情,你才管家一年就遇到了。” 二太太支着额头道:“可不是,以前看着她人前人后,备显威风,如今倒是觉得她是个能人,看着温顺,心思细密的很,这事儿要是摊在我们房里,如何也要给宣武侯府好看,万万咽不下这口气的。” 周菁听自己老娘这么说,便蹙眉道:“母亲你又嘴快,这件事老祖宗连我们几个都没知会过,显见着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了,你还在我面前说,里头的弯弯绕我可不想知道。” 二太太一想,可不是,她光顾着埋怨,差点儿就忘了老王妃的嘱咐,拍了拍胸口道:“阿弥陀佛,幸亏出了这事儿,前些日子,你父亲还觉得宣武侯府的那个二小姐不错,一心想着让她跟你哥哥结亲,这回儿算是打脸了。” 周菁默默听着,并没有吱声,只在二太太不开口的时候,才小声在她耳边道:“母亲,我听送哥哥去书院的小厮说,哥哥这次去之前,又去了一回影梅庵。” 二太太脸上顿时露出怒气冲天的表情,咬牙道:“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居然带着主子去那种地方!” 周菁连忙劝慰道:“母亲别生气啊,其实当日母亲就不应该把芙姐姐送去梅影庵的,你想那梅影庵虽然是个尼姑庵,可又不禁外男,父亲虽然把哥哥送到了玉山书院,可跟着的书童哪有管的住主子的,如今反倒又让他们有了相处的地方。” 二太太被周菁说的心里七上八下的,那日赵红芙虽然绞了头发说要去做姑子,可最终去了梅影庵还是没有落发,只是带发修行而已。 周菁想了想,又道:“如今哥哥去了玉山书院,母亲不如把芙姐姐接回来,我们好言相劝,她就算不为自己考虑,总也要为哥哥的仕途考 虑,若是她当真连哥哥的仕途都不放在心上,哥哥又怎么能看得上她呢?” 二太太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她不是个狠心肠的人,若是赵家没漠落,她也是能接受赵红芙这个媳妇的。这件事情虽说她觉得自己没错,可终究外外人眼里,总归会觉得她这王府的二太太太过嫌贫爱富。 二太太看了一眼周菁,忽然觉得自己的女儿似乎已经长大了,点了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怎么说赵家还是我娘家那边的亲戚。” 却说刘七巧七夕之日告了假,看了眼刘八顺给自己的课程表,八顺正好不是沐休的日子。所以服侍完王妃早膳,刘七巧便自己一人回了顺宁街上的刘宅,才走到门口,就看见杜家的马车停在外头。 正巧一旁的邻居见了,便问刘七巧道:“你们家老爷身子不好吗?最近宝善堂的大夫来的挺勤的啊?” 刘七巧陪笑着道:“这年纪大了,总有些老毛病,调理调理也就好了。”这年头谈恋爱还需要自家的老爷爷打掩护,刘七巧觉得自己忒没面子了。 刘七巧进门,见厨房里头就冒着热乎乎的热气,钱大妞从里面满头大汗的出来,见了刘七巧道:“七巧,你回来的这么早啊,大娘还说一会儿让我去跟郑大娘说一声,让她进王府领你出来呢,今儿你生辰,怎么滴也要在家吃一碗长寿面的。” 刘七巧道:“我前几天就告假了,这不今天赶早就出来了,这几日王府办丧事,没命的吹吹打打,我头疼的厉害,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时候春生从厨房出来,见了钱大妞便道:“大妞,大娘说的爪篱呢?你拿来了没有,大娘说今儿顺便做些散子吃。” 钱大妞回头瞪一眼春生,没好气的说:“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人家杜大夫还知道去给老爷把个平安脉,看看身子呢,你算什么东西,没事钻人家厨房里。” 春生一下子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蛋道:“我……我……我这不也在帮忙吗?” 钱大妞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刘七巧去后面院子里给刘老爷请安,杜若正站在那边对着刘老爷的背敲敲打打道:“年纪大了不能贪凉,晚上睡席子要盖上被子,不然容易扭到腰。” 刘老爷享受着孙女婿的按摩,高兴道:“这还不是因为你,给我送了那一坛子海马酒,一下子给没忍住……” 刘七巧是学医的,她再怎么迟钝也知道海马酒是个什么东西,顿时睁大了眼珠子看着杜若。杜若更是一脸无 语,低下头红着脸想:老爷子,感情你这腰不是受凉扭的啊…… 刘老爷见到刘七巧进来,便喊了她来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本来只想去喊你回来吃个中饭的,王府里还办着事儿吧?” 刘七巧道:“前几日就跟太太告了假,太太知道今儿我生辰,还赏了我几样首饰。” 刘七巧瞧了一眼杜若,脸上似笑非笑:“杜太医怎么今儿也在?还真是巧啊!” “我老咯,昨晚扭了腰,这不,让大妞去宝善堂喊个大夫来瞧瞧,谁知道来的居然是杜太医呢!”刘老爷一脸淡然的开口。 刘七巧心想:爷爷,平日里你扭腰,顶多让沈阿婆给你抹几回红花油,什么时候还去请过大夫?现在好了,杜若若彻底沦为老刘家的家庭医生了。 杜若显然是非常之喜欢这样的巧合,他俊朗温雅,朝着刘老爷笑得恭敬谦和道:“我今日不过也是正好太医院轮休,就到鸿运路的店里来看一看,谁知道看见你家来请大夫,就过来了。” 刘七巧一脸不大相信的看着杜若,扯了扯嘴角道:“杜太医太不容易了,堂堂太医还要做按摩师父,杜太医不如开两幅药给我爷爷吃一吃就好了。” 刘老爷闻言,装作瞪了刘七巧一眼道:“丫头,是药三分毒,你这心肠可没杜大夫好。” 杜若笑着道:“老爷夸奖的是。”杜若看了看刘七巧,见她脸上带着些疲惫,知道这几日王府办丧事,她肯定是没睡好的,便道:“七巧,我去你那边,帮你也把把脉,上次给你的药,你都吃了没有?” 杜老爷听了便道:“快去快去,老爷子我抽口烟,别把你们呛着了。” 杜若跟着刘七巧来到她的房间,刘七巧坐在梳妆台前的墩子上,把小背包里面的几样首饰拿出来,问杜若哪个好看? 杜若对这种东西的审美观点实在不怎么样,若是看药材那种好一点,他还能更专业一点。刘七巧见杜若实在眼光不好,很气馁的说:“上次你给我选的耳坠子,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这些你就看不出个好坏呢?” 其实刘七巧对这些朱钗的好坏也分不大清楚,而杜若则是按照上面镶嵌物的大小来分的,换言之他觉得好看的那个,肯定是最值钱的。刘七巧从几只簪子里头挑了两样出来,放到一旁道:“一会儿这个给娘,这个给大妞,还有这对小耳坠给喜儿。” 杜若看着刘七巧白皙细嫩的脸颊,她的眸子澄澈清明,这种时候的 刘七巧,有着少女最烂漫的笑容,不像危急时刻老气横秋的样子。 “七巧,今儿是你的生辰,怎么你倒是给别人送礼物去了?”杜若问她。 “怎么?你不舍得?怕我攒不够嫁妆?”刘七巧皱着眉头,跟杜若玩笑道:“我家很穷的,到时候肯定没有什么几十抬的嫁妆,到时候会不会让你觉得很丢人?” 杜若想了想道:“没事,我事先多准备些彩礼,偷偷的送过来,到时候你再抬回去,大家都以为是你家的。” 刘七巧见杜若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着倒到了他的怀里:“傻子,傻子,我说着玩呢!”刘七巧说着,叹了一口气道:“少奶奶那事儿,你大概也知道王府的人是怎么处置的了吧?” 杜若点点头,揉了揉刘七巧的发丝道:“我正预备了一份生辰礼物给力,想来想去,什么东西都不如它。” 刘七巧撇撇嘴,不以为然道:“什么东西那么好?还样样不如它?” 杜若悠然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来,递到刘七巧的手中:“前天老王妃派了人过来,给我送了一千两银票。” 刘七巧睁大了眼睛看着银票,张嘴道:“老祖宗果然豪爽,封口费给那么多?看看,幸亏我带着你去,让你赚到了那么大一笔的外快,是不是要分我一半啊?” 杜若蹭蹭刘七巧的额头,小声道:“这都全给你了,我不是说了吗,样样不如它!” 刘七巧摇摇头,万分无奈的道:“这就是自家员工和外聘人员的区别啊,果然给人当丫鬟是亏本的买卖。” 杜若笑着道:“你这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快把银票收起来,别弄丢了。” 刘七巧抬起头,看着杜若道:“我在想,没准过不了几天,你还能收到另一笔封口费。” 刘七巧说的不错,宣武侯府的侯爷醒来之后,果然也命人给杜若送去一笔不菲的封口费。这里暂且按表不提。 杜若蹙眉一想,果然想了起来道:“听说宣武侯因为得知少奶奶的死讯,悲痛过甚,邪风入中,已经在床上躺着了,这几日都是太医院的陈太医去看的,我倒是不太清楚。” 刘七巧摇摇头,心道只怕不是因为少奶奶死了悲痛过甚,而是因为家里剩下的那个蛇蝎女儿吧! “虽然少奶奶是咎由自取,可是害死她的人终究还是逃脱了法律制裁。”刘七巧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在标榜法律社会的现代都时有发生,更 何况如今她生活的地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封建社会。刘七巧觉得,自己要适应这种世界观,才能让自己活的更开心一些,也更开朗一些。 “对了,你堂弟家的那个妾氏怎么样了?” 听刘七巧问起这个,杜若忍不住又皱起眉来道:“昨晚又闹了一宿,老太太想着不然就把她送到庄子上去,对外宣称她得了失心疯了。不过被我爹和二叔给拦了下来,毕竟人现在还病着,要是去了庄子里,真的出了人命,杜家的名声也不好听。”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真叫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不然一会儿吃了中饭,我随你去你家看看吧,总觉得要是不把她搞定,你奶奶对乡下丫头这几个字是要恨之入骨了。” 杜若听说刘七巧要去他家,顿时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古时候再没有未婚的姑娘自己提出去男方家的,刘七巧虽然知道这个习俗,可是她觉得治病救人比较要紧,也就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了。 刘七巧拿着礼物出去找李氏她们,并且把王妃赏的东西也分给了她们。至于那一千两银票,刘七巧觉得应该趁着哪个没人的时候,和李氏好好的说,不然她肯定会一惊一乍的,然后在那边啰嗦大半天。 一家人吃过长寿面,钱大妞和春生在厨房里头帮着哑婆婆洗碗。李氏送了刘老爷往后院里面休息。刘七巧跑到后面,对李氏道:“娘,我有些事儿,要跟杜大夫去药铺一趟。” 李氏如今也不拦着她,毕竟有婚书在手,李氏觉得手里握着尚方宝剑一样自信,便往外头道:“那你早些回来,别太晚,等你吃晚饭。” 刘七巧应了一声便出去了,厨房里钱大妞还在跟春生洗碗,钱大妞平常就是个火急火燎的性子,见春生动作慢了,便道:“行了,你一边去,洗一碗折腾半天,能被你急死。” 刘七巧对春生非常同情,钱大妞是不会明白,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不管跟她做什么事情,一定会放慢速度,因为这样才能跟她多待一会儿。 杜若背着药箱从大厅里出来,对着厨房喊道:“春生,走了。”春生这才依依不舍的从厨房出来。 刘七巧上了杜家的马车,马车从巷子里一路晃出去。街口柳树下几个摸牌九的老人儿见了,直摇头道:“这刘老爷也不知道怎么了,大夫看了一上午,前几天还跟他摸牌九呢,不会生了什么大病吧?” 另外一个老头子听了,偷偷凑到那老子耳边说了几句,那方 才说话的老头立马眼珠子放光道:“真的假的?这么有效?改明儿我也上宝善堂去买上一坛子。” “可不是,实不相瞒,我前几日也已经去买了。”然后那个老头子笑的眉飞色舞红光满面。 刘七巧坐在马车里听着,耷拉着眼皮横了杜若几眼,心想杜若就算是穿越到了现代,就凭这个方子,大概也可以赚的满盆满铂的。她一早就听说了,药房从来两种药卖得最好:避孕药和壮阳药。 说起这个来,刘七巧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便很有好奇心的问杜若道:“若若,你们家有没有什么药方,是男女行房事之后吃了,可以让女的生不出孩子的?” 杜若的脸顿时刷一下子便的通红,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刘七巧,好像在说:你问这个做什么?是想让我犯罪吗…… 刘七巧瞪他一眼,伸手捏捏他的脸皮道:“你又乱想什么?我就是想知道有没有这样东西而已,你知道的……我现在还那么小,要是明年就成婚了,一早就要生孩子……”刘七巧越说声音越小了起来。 杜若这才放下心来,认真的回答刘七巧的问题:“是有避子汤一说,但是以我之见,也并非每一剂都管用,况且这避子汤是寒凉之物,久用势必为影响女子身体,致使今后难以受孕,故而我们宝善堂是不卖的。” 刘七巧点点头,也渐渐明白过来了,电视剧果然不可信啊。什么宠幸之后一碗避子汤就可以万无一失,果然只存在于电视剧情中。刘七巧越来越觉得,在一个没有避孕套和避孕药的年代,她和杜若若要保持性福,她还真的得重视起自己的个人健康以及月经规律了。不然的话,到时候算不准安全期,一年一个的生……刘七巧顿时觉得自己的将来会很阴暗。 杜若哪里知道刘七巧心里的想法,见她神色有些失落,便道:“我们家没有用避子汤的习惯,便是二叔的那几房姨太太,也都不用的,多生几个孩子,家里热闹,老人家都是喜欢儿女成群的,我奶奶对我二叔家那几个庶子庶女可都疼着呢,你不用担心生多了,以后没人疼他们。我娘就我一个儿子,早就盼着要抱孙子了。” 刘七巧听杜若说的头头是道,苦着脸郁闷的说:“时间都用来生孩子,这样真的好吗?” 杜若和刘七巧回到杜府的时候,正好是杜老太太和两位杜太太歇中觉的时候。刘七巧下了马车,大大方方的跟在杜若的后头,往杜家的后院走去。 刘七巧是很明白那些小丫鬟们看热闹的心情的, 一来她们大概是鲜少见过有人跟他们家大少爷同进同出的女子。而来她们肯定跟王府里的丫鬟一样,觉得杜若是她们的隐形目标,当然这其中有一个人,在看见刘七巧走在杜若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顿了顿脚步。 刘七巧和杜若早已经在马车上套好了话,就说刘七巧是宫里专门给宫女看病的医女,是杜若从宫里请了来专门给二少爷的沐姨娘看病的。 前面领路的春生因为一早就把刘七巧当成了自家少奶奶,所以特别恭恭敬敬。在加上他现在看上了少奶奶家的姑娘,所以越发的殷勤了起来。 到了西跨院的二门口,春生不便进去。杜若喊了看门的丫鬟道:“不用惊动二婶,我带了一个医女来,给沐姨娘看病。” 这西跨院的丫鬟,这几日也是被沐姨娘给闹的不轻,听说自家当太医的主子给又请了一个医女来,纷纷对刘七巧露出救苦救难的表情。 杜若正领着刘七巧往里头走,那边服侍沐姨娘的丫鬟忙不迭就从小院里给冲了出来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沐姨娘割腕了。” 刘七巧和杜若听闻,急忙加快步子往里头走,才跨入房中,便闻到了一股子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刘七巧连忙走上前去,伸手握住沐姨娘手腕上流血的地方,从兜里抽了钱喜儿送给自己的帕子,在她手腕的上部先扎了一下。 杜若因为从外面回来,背上还背着药箱,就急忙打开了药箱取药出来。 那沐姨娘看上去情绪很糟糕,整个人很低落无力,就连刘七巧握着她的手腕,也连看都不看一眼,嘴里只喃喃自语道:“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 刘七巧见她这幅模样,知道她是病的不轻,这样的病人往往情绪低落、脾气暴躁,心中只有自我。刘七巧觉得,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光靠刘七巧的三寸不烂之舌,只怕说到猴年马月也未必就能帮这位沐姨娘开解。 “杜大夫,你去把沐姨娘的娃儿抱过来吧!”刘七巧想了想,既然病得不轻,那就得用一副狠药,好好的根治了才行,于是便吩咐杜若把孩子抱过来。 杜若不知道刘七巧想干什么,但是他相信刘七巧一定有她的道理,所以对门外的丫鬟道:“去二少奶奶哪儿把大姐抱过来,就说一会儿再给她送过去。”因为孩子才出生不久,所以尚未取名,按照排行来算,沐姨娘生的这个闺女,应该是杜府的庶长女。 谁知杜若的话才没说一会儿工夫,外头杜二太太 的陪房徐妈妈走了进来问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哎哟我的好姨奶奶,你这一天两天的闹到底图个啥呀?你还真能闹出个天啦?看看二少爷都被你闹的不敢回家了?你不就指望二少爷吗?如今连他也没指望了不是?你若是真的想死,就干脆找个地方,清清静静的死,别连累着一家人跟着为你提心吊胆的。” 杜若实在看不下去了,劝说道:“徐妈妈你好歹少说两句。” 徐妈妈是个直爽性子,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杜二太太才特意让她来看看情况。她听杜若这么说,更来劲道:“大少爷你和我们二老爷一样,你是做大夫的,自然当她是病人,我看着她压根就没病,她是不把别人整出病来不罢休呢!” 徐妈妈这边说着,那边沐姨娘忽然发起了狠来,一把扯了刘七巧的手绢,挥舞着流血的臂膀,赤着脚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往外头冲着道:“你们一个个都想着我死,我就是死,我也要抱着大姐儿一起去死,省的她活着受你们的欺负,你们一个个都不想放过我们娘两。” 正这时候,刚刚杜若派出去的小丫鬟领着大姐儿的奶娘过来,对着杜若福了福身子道:“大少爷,大姐儿来了,二少奶奶说了,只给看看,不给抱。” 刘七巧见那奶娘抱着孩子过来,也不着急去拦着那沐姨娘,她方才检查过她手臂上的伤痕,不过就是用银簪子划破了皮肉,是属于无意识的自我伤害范畴,流一时半会儿的血还死不了。 刘七巧走上前,从那奶娘的手里接过了孩子,低下头看了一眼。确实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粉嫩嘟嘟的,竟然不像她接生过的很多古代婴儿,有一种没长开的感觉。刘七巧以前虽然不是专业抱小孩的,可她是专业生小孩的,所以对于她来说,这样的小婴儿和小猫小狗完全没有区别。 刘七巧抬起头,一只夹住那包在三角包里的小婴儿,就这样提着,对眼前的沐姨娘道:“怎么?想让孩子配你一起死?你下的去手吗?不然还是让我帮帮你吧。” 刘七巧说着,居然把那小孩子举过头顶,一双眼睛盯着那沐姨娘道:“这孩子真是可怜,好不容易出身在一个好人家,原以为不愁吃不愁穿的,结果自己的亲娘竟然怕她被人欺负,也罢了,现在还小,这会儿下去还能投生到更好的人家。” 刘七巧说着,作势就要把那孩子给砸下去。这会儿几个老妈妈才算是反应过来,吓出了一声冷汗不说,都急的跪了下来道:“这位姑娘,你可千万别听沐姨娘胡说,我们哪里会亏 ☆、第77章 沐姨娘听刘七巧说完,有些不确定的问:“她们真的会把姐儿给我看吗?”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无辜,是常见抑郁症病人病发时常有的表现。 刘七巧连忙扭头,给了各位太太一个眼神示意,赵氏率先接到了刘七巧的指示,提了一口气上来,想了想道:“你是孩子的生母,没道理不给你看孩子,这不是你如今还坐着月子,怕你落下病根,所以才没让你看孩子的吗?” 赵氏这会儿觉得自己正室地位稳固,有婆婆和婆婆的婆婆撑腰,就也松了一口气。 刘七巧又转身安慰沐姨娘道:“你听见了,她们从来没这个意思。”刘七巧说着,急忙向那奶娘招了招手,那奶娘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上前。刘七巧伸手摸了摸小娃儿的小脸蛋道:“你看看,这是你女儿,多可爱,你真舍得让她死吗?” 这话一说,沐姨娘忽然像感情奔溃了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抓着手中的秀帕在脸上胡乱的擦着,再看那小娃儿一眼,又哭一阵子。 几位太太看了她这样子,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倒是杜太太从法华寺回来之后,第二次又见到刘七巧,只觉得她似乎比上次见到越发的成熟懂事起来。 其实这是因为杜太太看见的都是工作中的刘七巧,刘七巧在工作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雷厉风行,严肃果敢的人。杜老太太听一旁的徐妈妈解释着方才刘七巧的言行,一边听一边点头,一边又摸摸胸口,显然还是有些后怕。 刘七巧见沐姨娘哭的差不多了,就搂着她的肩膀,安抚搬的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我知道,男人的甜言蜜语有时候是靠不住的,跟你好的时候,恨不得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你。别人肯定都说是你不好,想着富贵才爬了二少爷的床,我知道,你不过也就是被他的几句甜言蜜语给骗了,对不对?你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姑娘家,便是家里穷,也是希望将来能找一户好人家,就算穷一点,好歹是个正头太太,不用受闲气的,对不对?”刘七巧一边说,那沐姨娘任旧颤着身子一边哭一边点头道:“他说得好听,说就算让我做妾,孩子总也是能让我自己养的,我原不想进来,我家又不是杜家的家生子,我爹娘还想赎我出去的,可是我一听他说的这些,耳根就热了起来,就不管三七二十,跟他回来了。” 那赵氏听了,立时只觉得火冒三丈,脸上腾腾腾的冒出三团火来。刘七巧赶紧给杜若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把她们一行人都带了出去。 沐姨娘说了自己的悲惨,心 情反倒好了许多,刘七巧就接着她的话继续道:“有句老话说:宁可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臭嘴。尤其是男人在床上的话,那是最不能信的,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可如今你已经嫁给了杜家二郎了,生米做成了熟饭,就算寻死觅活,谁能知道你的冤屈呢?” 说实话,刘七巧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小妾的说课。她也是一个小妾反对者,可是在古代这样的环境中,小妾是合理的存在,她可以要求杜若不能纳妾,却不能禁止全社会的男人都不准纳妾。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从杜若留下的药箱中找了金疮药出来,给沐姨娘包扎伤口道:“说起来,你能在杜家做妾,比起在别人家还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呢。我听说有的人家根本不把小妾当人,直接可以买卖,不喜欢的时候,主人家就直接把你卖了。小妾生出来的孩子,是没有名分的,哪里还能像姐儿这样,这么多老妈子护着。那些人家小妾生的孩子,都是拿来给嫡出的姐妹们当丫鬟的。”刘七巧越说越顺溜,只说得这沐姨娘一会儿张嘴,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又忍不住的问这问那。 刘七巧见沐姨娘的心情似乎已经完全的平静下来,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既然已经这样了,与其闹的天翻地覆,最后顶多就是陪上了性命,不如就安安静静的看着娃儿长大,你想一想啊,再怎么说,你也是她的生母,她以后还能不认你不成?” 沐姨娘靠在引枕上,脸上一片颓然,咬着牙齿道:“一步错,步步错啊!” 刘七巧笑着道:“别介,你心里头千万个不如意,外头那些丫鬟们还指不定怎么个羡慕你呢,你说是不是?” 这沐姨娘听刘七巧这么说,顿时就不好意思了起来。再仔细想想,当初她和杜二郎那些事情,本来也就是你情我愿的,如今这姑娘在众人面前帮她解释的这般好听,她里子面子一下子都有了,忽然又觉得骄傲起来了。这一院子的丫鬟们没做成的事情,她沐姨娘做到了! 刘七巧见她脸上透出了笑意,觉得这事情估摸着也差不多了,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有事儿可以让丫鬟找了小杜太医来找我,不瞒你说,我也是个被人看不起的乡下丫头,从小就替人接生,明年就十五了,连个婆家都没着落。”刘七巧说着,拍了拍沐姨娘的手背道:“咱们乡下丫头,不能让她们给看扁了,咱们也是要人品有人品的,并不是稀罕着荣华富贵的,对不?” 沐姨娘被刘七巧说的热血沸腾,一个劲儿的点头,刘七巧叹了一口气道:“我走 了,你好好保重自己,下回我来,要是还看见你这样寻死觅活的,我可不帮你。” 沐姨娘低下头,想了想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刘七巧从沐姨娘的院子出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方才做那么久说课,一口水都还没喝到。外面的小丫鬟见她出来了,忙迎了上去道:“姑娘姑娘,我家大少爷请你去福寿堂。” 刘七巧点点头,本想拿帕子擦擦汗,才想起来方才给沐姨娘包扎伤口的时候用了。刘七巧抬起胳膊,拿袖子擦了擦汗跟着小丫鬟一路往福寿堂去。 杜家的花园不算很大,至少跟王府比还是小了一点,但是几处院落倒是宏伟肃穆,这福寿堂是前年新修的,专门给杜老太太养老用的。刘七巧跟着丫鬟们进去,就听见里头有人在说话,见刘七巧来了,才停下了话头转身往刘七巧身上瞧。 这说话的人正是杜家的二太太,她方才正在杜老太太面前说刘七巧在沐姨娘房里头那凶悍的模样。杜太太一边听,一边朝她放去刀眼道:你这样抹黑我儿媳妇你给我等着瞧! 刘七巧进门,敛衽向杜老太太和杜太太行礼,杜太太是关切的上去扶她,杜老太太则是点了点头。 刘七巧见杜若也站在一旁,便先开口道:“听杜太医说,家中有个乡下丫头,平日里脾气不太好,我听了便道,我也是脾气不太好的乡下丫头,没准我能劝得动她,所以我就来了。” 刘七巧说话的时候落落大方,并没有半点小女儿的娇态,但是有一种发自人胸怀深处让人折服的感觉。杜老太太听了,只摇头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倒是让姑娘你看我家笑话了。” “这算什么笑话呢,不过就是点小事,大户人家哪家没有个几房姨太太,那样还不过日子了吗?”刘七巧说着,又向站在一旁的赵氏福了福身子道:“二少奶奶,方才我在那院中说的关于二少爷的话,都是我瞎编了哄人用的,实不相瞒,沐姨娘这样,其实也并非是她的本心。”刘七巧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古代人意识到世上有一种病,叫做产后抑郁症,所以她拧了眉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切入口。 “就跟杜老太太信佛一样,相由心生,迦叶尊者拈花一笑,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而如今的沐姨娘,也不过就是一念之差,入了魔的人,若不经引导,那就魔性大生。相反只要引导适当,她还是可以回归正途的。” 杜老太太和杜太太都信佛,刘七巧这么一说,两人各念起了一句阿弥陀佛,杜老太太 道:“没想到我一个老婆子,心胸还不如你一个姑娘家宽阔。” 刘七巧笑着道:“世上的事情并非都是非黑即白的,老太太您没做错,这沐姨娘也未必觉得自己错了,听说杜二老爷有四房姨娘,都相处的和睦融洽,杜二太太肯定是一个很懂这方面道理的人,不如让杜二太太传授那么一招半式的给二少奶奶,没准二少奶奶还会跟沐姨娘成为好姐妹呢。”作为方才杜二太太夸大她彪悍的回礼,刘七巧很不地道的给杜二太太出了一个难题。 谁知道杜老太太听了之后,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当初就是你不好好的管着蘅哥儿,才弄出这么事情来,你这当婆婆的,管好了自己的院子,好歹也帮你媳妇一把。” 杜二太太有口难言,只窘迫的不知说什么好。一旁的杜太太低着头,若无其事的抿唇笑了笑。 刘七巧见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便转身对杜若道:“杜大夫,既然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那七巧也该回去了,只是杜大夫千万记得,她这虽是心病,但也要服药,药物能让她的情绪安定下来。” 杜若点了点头,眉眼中满是赞许的看着刘七巧,见她说要走了,又是不舍得,可又没办法挽留。这时候杜太太忽然开口道:“七巧姑娘难得来,不如上我那边坐坐。” 未来婆婆挽留自己,刘七巧自然不敢说不,只是不太好意思的低下头。杜若忽然想起了留下刘七巧的理由来,便开口道:“七巧,我院里的丫鬟方巧儿,听说是你老乡,你难得过来,我去把她喊来,你们聊两句。” 刘七巧当即愉快的答应了,杜太太道:“还是去我的院子吧,你去把方巧儿喊过来。” 杜老太太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便让人散了,自己继续歇中觉。 刘七巧来到杜太太的院中,几个人一起在正厅坐下,杜太太命丫鬟为刘七巧上了茶,便把人打发了出去道:“就是因为西跨院里那人,把整个家闹的不得安宁,老太太如今便是用下人,也绝不用乡下来的,弄得我们都尴尬的很。” 刘七巧笑着道:“龙生九子,也未必个个都是有出息的,老太太这样固然不对,可是也不是没她的道理,只不过……”刘七巧顿了顿,不好意思的低头道:“七巧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丫头,这一点只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杜太太见刘七巧如今这副含羞带笑的模样,才觉得她有几分闺女的贞静娴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杜太太从手腕上退下一 个春带彩的紫罗兰翡翠玉镯来,上前抓着刘七巧的手腕给带了上去道:“听大郎说今儿是你的生辰,还让你来我们家看了这么一出,这就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你快收着。” 刘七巧对金银首饰的价格可能不太了解,可是在现代的时候,她也是一个玉器发烧友,买不起看得起!所以这样一只手镯,放在现在的价格绝对能达到七位数以上。刘七巧急着要推迟,那边杜太太只按着她的手腕子,笑着道:“这手镯按说还有点来历,是我当进门的时候,老太太给我的,听说是专门用来给儿媳妇的。” 刘七巧回想了一下,好像方才在二少奶奶的手腕上,似乎确实有一个品相差不多的手镯。刘七巧这下不好意思了,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只低着头任由杜太太给自己带上了。 难得有这样一个时候,可以说几句贴心话,杜太太恨不得把她一肚子的话都说给刘七巧听,只听她继续絮絮叨叨的说:“我家大郎命苦,出身的时候正缝战乱,差点儿就养不活了,一直到了七岁才会走路说话,后来身子骨也一直不好。家里的老人想着早些为他娶了媳妇,也好为杜家开枝散叶,可他这病病歪歪的,愣是没好过,一拖就拖到了现在。”杜太太说着,脸上倒有了几分庆幸的表情道:“不过也是亏得没给他早张罗了,不然错过了这么好的姑娘,他岂不是要悔死了。” 杜若听杜太太这么说,脸一下子涨红到了耳根,急着开口道:“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跟七巧这是……这是缘分。” 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受难牵。刘七巧和杜若,他们之前原本相隔的何止千里,更是千年。刘七巧想到这里,也觉得分外的安慰。低着头道:“太太说的我都知道,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他这身子,先天不足,后天总算还没失调,以后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现代医学证明,早产儿在后天成长中,只要调理得当,是可以得到跟正常人一样的寿命的,所以刘七巧从来没担心杜若会因为身体不好而英年早逝。 杜若听刘七巧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忽然抬起头来,对刘七巧道:“我看你倒是先天很足,后天失调,看来是要好好调理调理了。” 刘七巧瞪了一眼杜若,又坐下来喝了一杯茶,对杜若道:“一会儿能放巧儿半天假吗?我想带她去我家玩玩,晚上我娘还要给我做好吃的。” “去吧,我让春生在你家等着,吃了晚饭再回来吧。” 刘七巧很开心的点了点头 ,起身向杜太太行礼道:“太太,那我就先回去了。” 杜太太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慈爱道:“去吧,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过些时候,我再去拜访你母亲。” 刘七巧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心道这下李氏肯定又要紧张死了,于是又道:“太太,我娘胆子小,是个特朴实的乡下媳妇,您见了可要多担待着点。” 杜太太点了点头,让杜若送刘七巧出门。这时候方巧儿已经在杜太太的院外候着,见了杜若便先恭恭敬敬的行礼喊了一声少爷,然后才抬起头,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你怎么来了?” 刘七巧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道:“听说你在杜家,所以就来了,今儿是七夕,我生日,走跟我去我家去,大妞也在我家呢。” 方巧儿跟着刘七巧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杜若,见杜若点点头才敢跟着往外走。 杜若送她们来到门口,对春生道:“你陪着巧儿在七巧家吃完了晚饭再回来,我就不过去了。” 春生一听他又有时间跟钱大妞在一起了,顿时点了点头,兴高采烈的跳上了车。 方巧儿先上了马车,刘七巧转身,对凑到杜若耳边道:“怎么我还没走,就觉得有点舍不得了。” 杜若捏了捏刘七巧的脸蛋,也是万分不舍的轻声说:“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刘七巧使劲点头,悄悄在杜若脸上亲了一口,然后顺着踏板,钻到马车里去了。 马车里头,刘七巧拽着方巧儿的袖子问:“巧儿,杜家的人对你怎么样?几个月不见,你越发漂亮了呢!” 方巧儿一脸没劲的摊了摊肩膀道:“杜家的人倒是都很好的,只是杜少爷似乎是个不近女色的,他的院里头没有通房丫鬟,只有两个伺候起居的,我原本是送来给他冲喜的,结果还被退货了……”方巧儿说到这里,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当初杜若是想放她回牛家庄的,是她自己哭着喊着不想回去。回去的话除了被自己的娘再卖一次,方巧儿真的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下场。 刘七巧听方巧儿这么说,对杜若越发放心了起来。刘七巧自己心里清楚,杜若到底跟大多数的纨绔子弟不一样,洁身自爱的很呢! 刘七巧想起当日在马车上和杜若谈起方巧儿的事情,便问道:“那你现在在杜家是做什么的呢?干活累不累?” 方巧儿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说:“我现在如今专门管百草 院里面的那些花卉药草什么的浇浇水,若是少爷那两个贴身丫鬟不在,就上去倒个茶递个水什么的。” 这活计倒是跟刘七巧在玉荷院里头做的差不多,又轻松又没压力,确实是一个好差事。不过……方巧儿这样,终究也不是个办法,明年她也及笄了。 “巧儿,你有没有想过回牛家庄呢?明年你就及笄了,难道你打算在杜家当一辈子丫鬟,你不是杜家的家生子,她们是不会给你张罗婚事的,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方巧儿低下头,脸上也是一脸的失落,垂头丧气的说:“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现在回去,我娘会不会再把我卖给别人呢?”方巧儿抬起头,一脸无奈,换了话题道:“先别说我了,大妞怎么会在你家呢?她妹子和娘呢?” “钱婶子死了,我家领养了喜儿,大妞舍不得离开妹妹,就在我家当丫鬟呢。” 方巧儿听了,又是一惊,脸上带着几分伤感道:“七巧,我们三人中,就属你的命最好了,爹娘疼爱,家境富足,要是你再能嫁个好人家,你的一生也算是完满了。” 刘七巧听方巧儿这么说,也是有些感慨的搂着方巧儿的肩膀道:“呐,我们三个呢!一定都会嫁得如意郎君的,巧儿你不要这么丧气,你说是不是?”刘七巧说着,又继续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王老四也从牛家庄来了京城,这回跟着我爹和王爷一起上前线了,他说他要挣个将军当当,到时候回牛家庄光宗耀祖。” 方巧儿想起老王是那虎背熊腰,人高马大的样子,扑哧一笑道:“没准老四还真的能当将军呢,他从小跟人打架,就没有输过的。” 刘七巧瞅了一眼方巧儿眼神中的崇拜,有些贼兮兮的想:打架和打仗可是两回事儿,不过!老四带着我娘给他求的平安符呢,他们一定都可以平安回来的! ☆、第78章 刘七巧带着方巧儿回了刘家大院,牛家庄三朵花难得重逢,大家的心情都很愉快,各自问候了几句,就开始聊了起来。 方巧儿问起钱婶子的事情,钱大妞和她都难过了一番,最后还是钱大妞说:“今天是七巧的生辰,不兴说这些难过的事情。” 三人之间,刘七巧的岁数最小,当然如果算心理年龄的话,她们两个还没刘七巧的一半大呢。钱大妞是二月份生的,过完年就十五了;方巧儿是四月份生的,也比刘七巧早三个月。在古代姑娘家及笄了之后,就代表了成年,可以嫁人了。很多女孩子都期盼着那一天的来到,因为从此以后,她们的生活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氏做了刘七巧爱吃的猫耳朵,刚炸出来脆脆的。刘七巧领着方巧儿去了自己的房间,从梳妆台中拿了一朵石榴花的朱钗送给她道:“巧儿,这个送给你的,你皮肤白带红色的最好看。” 刘七巧把东西塞到方巧儿的手中,悄悄的回过身,把方才杜太太给她的那个价值□□的手镯给退了下来,用帕子包了起来,放在妆奁的最下面一层。 却说杜若送了刘七巧走后,被杜太太叫进了房里,一本正经的开口道:“明年的今天,七巧就及笄了,提亲自然要在这个之前就办好的,到时候就在这附近挑一个好日子,早些过门了的好,没得自家媳妇,给别人家当丫鬟使。” 杜若听杜太太终于提起了这个事情,心里自然是乐得不行,又有些担忧道:“祖母那边,到底什么时候提起来,好一点呢?” 杜太太想了想,最后摇摇头道:“不要再等你祖母那边了,娶媳妇可不是件轻巧事情,中间要安排的多了,我这几日先去找了靠得住的媒婆,上七巧家提亲,先合过了你们的八字再说。”杜太太越看刘七巧越喜欢,心里便存了一个心眼,她和杜老爷都是至孝之人,从来没忤逆过杜老太太,如今杜老太太那边形势不明了,万一她到最后都没松口,到时候为了这事情红脸,一件大喜的事情,反倒生出了麻烦来。 故而杜太太觉得,这事儿不如先埋着杜老太太,等她这边生米做成熟饭,杜老太太就算再不高兴,也只能忍下了这股气。至于这以后嘛,还得看杜若和刘七巧自己的能耐,最好是三年抱两,让老太太忙着抱曾孙没时间置气了,那就最好不过了。 杜若倒是没想到他母亲想的这般通透,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乖乖的说:“一切就交由爹娘做主了。” 杜太太这会儿才算捡起 了气势来,站起来戳了一下杜若的额头道:“这会儿想起来要爹娘做主了?你看上人家姑娘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婚姻大事,本就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亏得七巧是个好姑娘,若是跟西跨院里面那个一样的,我一早就先把你打断了腿。” 杜若连忙缩着脖子认错,杜太太这会儿也来了精神,便不歇中觉了,只叹了一口气道:“只盼着西跨院那个真能好了,老太太还能稍微释怀一点。” 杜若低下头,想了片刻,才抬起头道:“七巧的父亲随着恭王爷去了边关,只怕这文定的事情,还是得等他回来了才能定下来。” 杜太太也叹了一口气道:“只盼着这仗早点打完,大家都可以过安生日子。” 母子两又谈了片刻,杜若方才告退。 到了晚上,方巧儿在刘七巧家吃了晚饭,看见李氏对钱大妞和钱喜儿都好的很,心里想起把自己卖了的那个娘,顿时又伤心了起来道:“婶子,你真是好人,我娘就只知道把我卖钱。” 李氏知道方巧儿是和刘七巧一年的,如今年纪也大了,她这样被家里卖了的丫鬟,若是家里人不去赎,主人家也不会给她张罗什么婚事,这终身大事只怕就这样耽误了。 李氏想了想,心道如今方巧儿是在杜家做丫鬟,以后刘七巧是要进杜家当少奶奶的,两个人从小玩到大,一个做丫鬟,一个做少奶奶,没准心里头会不舒服。李氏是最疼七巧的,总觉得这样也尴尬的很,于是便道:“巧儿,你娘不要你,大婶要你,当时你是多少银子给杜家买去的?大婶把你赎了出来,以后再贴你一份嫁妆,咱们就在城里,找个上进的小伙子嫁了,到时候你娘要是还能念着你,你就回去瞧瞧她,要是不念着你,你就当没那个娘。” 刘七巧没猜出李氏的想法,只当她的圣母病又犯了,连忙道:“娘……你行了,人家杜家本来就没想把巧儿强留下来。”还是刘七巧一时多嘴,让杜若给方巧儿一条生路,人家这才没把方巧儿送回牛家庄。只是……当初的刘七巧又怎么能知道,她和杜若会走到这一步呢! 李氏见刘七巧没想明白,直接拍着胸脯道:“你们三人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又都在城里,我虽然是个没能耐的,好歹也希望你们都能顺顺当当的,将来都能找个靠得住的人家嫁了,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改明儿我就上杜家帮巧儿赎身。” 方巧儿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给砸晕了,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要开心好呢, 还是郁闷好。她也是迷恋少爷团的一员,虽然杜家如今很多丫鬟,因为沐姨娘的事情,对做姨娘有些绝望了,可是还有很大一部分人,觉得大少爷和二少爷是不同的。大少爷温文尔雅,俊朗沉稳,而二少爷天生遗传了二老爷风流倜傥,处处留情的基因,两个人是有天壤之别的。离开杜府,就代表着方巧儿彻底没有机会了。 李氏虽然善良,但并不是缺心眼,她见方巧儿脸上并没有露出雀跃的神情,就猜出了一二分其中的隐情,便笑着道:“巧儿你不用不好意思,大婶一辈子就生了七巧和八顺两个,还嫌这院子冷清呢,这不,原本大妞是要去学接生的,因为没人手,生生就给耽误了,若是你肯来,大妞也可以放心出门学艺了。” 钱大妞也帮腔道:“巧儿你来嘛,现在七巧在王府里头当差,十天半月的才出来一次,我真的脱不开身出去。” 方巧儿想了想,她知道李氏是牛家庄出名的大善人,她现在这样的人,除了能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依靠着,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杜若尚未娶亲,大家都在等机会等着新少奶奶进门,可以被选进房里当通房,但是新少奶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谁都不知道。万一遇上刻薄的主子……方巧儿不敢想下去,她只能认命的点了点头。 春生送了方巧儿回去之后,刘七巧很倒霉的发现,自己的亲戚又上门了。算算日子,确实也到了,这一个月过的匆忙又充实,刘七巧急忙洗洗睡觉,生怕那每月一次将她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疼痛又把自己给打倒了。 钱大妞在厨房帮着李氏收拾东西,见李氏进来,便低着头小声问:“大娘,你要赎巧儿,是不是为了七巧啊?” 李氏见钱大妞这么问,便也没瞒她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自然瞒不过你,巧儿我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便是有些小心思的,而且听七巧说,她是给杜少爷冲喜进的杜家,她又长了这么一张脸蛋,我实在是不放心她呆在七巧的身边。” 钱大妞看着李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大娘,若是……若是我想着跟七巧去杜家,大娘你会不会?” 李氏瞧了一眼钱大妞,又想了想这几日她跟那春生打的火热,皱了皱眉道:“那也不行,你又不是什么陪房丫鬟,你告诉那小子,看上了找人来提亲,我们家才不白送人媳妇呢!” 钱大妞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的,只差没找个地洞给钻进去。李氏回头看了一眼,见刘七巧房里黑漆漆的,叹了一口气道:“你明儿一早去找郑大娘,告 诉她七巧病了,这几日不能进去服侍了。” 钱大妞从小身体倍棒,从来不知道来大姨妈会像刘七巧这样,不由担心了起来道:“七巧怎么回回都受这么大的罪,杜大夫给的药她也吃了少,怎么也没见个起色呢?” 李氏摇摇头道:“这已经算是好些的了,以前在牛家庄的时候,她能在炕上滚出一个洞来,哭着喊着要撞墙。”李氏叹了一口气道:“有的病,它还非得等成了家有了孩子,才能好那么一点儿,你算是有福气的,没被折磨上。” 钱大妞摸摸自己的肚皮,总觉得她自己这么悲催的人,从小父母双亡,姐妹寄人篱下,总算还有那么一件好事儿,是值得外人羡慕的了! 第二天一早,钱大妞就起了一个大早去郑大娘家帮刘七巧告了假。郑大娘知道王妃疼爱刘七巧,自然也不会怪罪什么,便放了钱大妞回去,嘱咐她好好照顾刘七巧。刘七巧在炕上疼得起不来,钱大妞没办法,只好把上次杜若留下的中药,又熬了一副给刘七巧灌了下去。 刘七巧面色苍白的在床上哼唧了几声,一觉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唢呐声,听声音就在刘七巧家的左边隔壁的几户人家中。 李氏在这边住了两个多月,因为为人和善,跟街坊邻居都处得很好。她正在厨房张罗晚饭,听见外面敲门道:“刘家嫂子,刘家嫂子,你在家吗?” 钱大妞忙出去开门,见隔壁的周嫂火急火燎的说:“大妞,你家大娘在家吗?借两对蜡烛用用,张嫂媳妇难产死了,这会儿正出丧呢!” 钱喜儿想起那张嫂媳妇,前两天还看见她挺着一个大肚子,提着菜篮子上菜场买菜呢,怎么一眨眼就难产死了呢! 钱喜儿急忙喊了李氏道:“大娘,张嫂子媳妇死了,来借蜡烛!” 李氏卷着袖子从房里出来,听了还愣了半天,只开口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周嫂正在门外站着,听了便皱着眉头道:“刚咽的气,难产大出血了,一尸两命。” 李氏一听,没来由哎哟了一声道:“这好好的怎么就……”李氏说道,忙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手道:“大妞,你快去库房里面多拿几对蜡烛送过去。” 李氏正说着,刘七巧摇摇晃晃的从房里出来,苦着脸道:“这大晚上的,谁家还吹唢呐呢!” 周嫂惯是听说刘老二家的闺女是在王府当丫鬟的,据说还是王妃 得用的丫鬟,不过平常她们来串门的时候,从没遇上过刘七巧,所以这会儿便多看了几眼。 刘七巧精神不振,脸上带着病容,身材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外头有黑漆漆的,周嫂看了一眼,心道也没传言中的那么好看,到还不如钱大妞看着还健康红润些。 钱大妞从库房里抱着一打蜡烛出来,见了刘七巧道:“七巧,张嫂家媳妇难产死了,我去过给送蜡烛。” 刘七巧是个产科医生,出于职业病,她一听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忙拉住了钱大妞道:“大妞,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说着刘七巧又扭头问周嫂子道:“这位嫂子,那张家媳妇什么时候死的?” 周嫂子只不解道:“就才咽气不久。” 刘七巧闻言,急忙道:“那你快带我去看看,是真死了还只是休克了?” 周嫂满心狐疑,心道难道死人活人我们还分不清楚吗?这要是人没咽气,能把她往客厅里头架吗? 不过周嫂也听说刘七巧似乎是会接生的,据说萧将军的夫人就是刘七巧在法华寺的时候给接生的。所以她不敢怠慢,忙领着刘七巧和钱大妞一起往张家去。 顺宁街的房子是一户挨着一户的,大家都独门独院的,张家和刘七巧家只各过了周嫂家一个院落,所以很快就到了。 里面大厅里头左右已经挂起了白幡,因为死的意外,所以棺材还没送进来。产妇的尸体就放在大厅里的门板上,前头放着供桌。刘七巧领着钱大妞进去,见产妇已经换上了寿衣,脸色苍白如纸,刘七巧伸手在产妇的鼻息上探了一下,果真没气了。再探脉搏,心脏,翻眼白,已经是全无生命体征了。 再看产妇的身子,足月的肚皮还是那么大的挺着。这会儿大家都在张罗丧事,也没人在意刘七巧和钱大妞在里头站在。刘七巧走上前,忽然伸手撩开了产妇的寿衣,将耳朵贴在肚皮上听了起来。 外头是断断续续的唢呐声,里面又是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刘七巧闭上眼睛,尽可能的让自己集中精神,又伸手在产妇的肚皮上按了几下,开口道:“大人死了,但是孩子还没死呢!” 刘七巧这一声说的不算高,但经过身边的几个老人还是听见了,刘七巧转身对钱大妞说:“大妞去找一个刀来,我们把孩子救出来。” 这时候几个老婆子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姑娘,你这是胡说八道吧,大人都死了,这腹中的孩子还能活吗?” “活不活不是我说了算,等孩子出来了你们自己看去。”刘七巧站在这边等了片刻,也不见钱大妞过来,心里很是着急。因为时间等的越久,婴儿能就回来的几率就越小。刘七巧在现代的时候,曾经接手了一起这样的手术。婴儿的母亲因为交通事故意外死亡,孩子还在腹中,在送到医院的第一时间,刘七巧展开了手术,救出了孩子。虽然孩子的母亲永远的死去了,但毕竟还有生命的延续。 古代人家厨房常用的刀都是大菜刀,所以当钱大妞举着一把菜刀从后院进来的时候,刘七巧彻底绝望了……刘七巧扫了一眼一众婆子、嫂子们头上戴的东西,终于选中了其中一个道:“这位大嫂,借你的银簪用用,我保证赔你一个更好的。” 刘七巧说着,把银簪从她的发髻上拔了下来,让钱大妞上来帮忙道:“大妞,你扯开她的衣服,快一点!” 钱大妞双手还握着那大菜刀,急忙道:“啊,那我这刀呢?怎么办?” “放一旁啊,你当你是杀猪呢!”刘七巧这么一说,猛然想起这张家好像还真是屠户人家,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拿着那银簪在产妇的肚皮上戳开一个洞口。 不过那簪子毕竟头上是尖的,但是下面都是钝的,进去之后就不怎么能动了。刘七巧又怕弄伤孩子,所以不敢用力过猛。 “大娘,你家有剪刀吗?你能取把剪刀来吗?你孙子还在你媳妇肚子里等着出来呢!”刘七巧抬起头,看见正愣在一旁的张嫂,急忙开口问道。 张嫂愣了半天,急忙喊了自己的闺女进去,总算拿了一把平常她们做针线的剪刀出来。 刘七巧剪开产妇的肚皮,然后又小心谨慎的剪开了子宫,对钱大妞道:“大妞,你用手把这两边撕开,我进去把孩子抱出来。” 钱大妞看着里面白花花的肠子,只觉得肚子一阵阵反胃。可是见刘七巧这样毫不犹豫的动作,顿时也觉得自己不能落后,心一横,伸手把产妇的子宫给狠狠的掰开。刘七巧将手探进去,摸了半天,扭头道:“各位嫂子,好歹让点光给我,不然就给我端着烛台,你们这样我可真看不见孩子。” 众看热闹的人群这算是散开了一点,有几个人忙从一旁的烛台上点了蜡烛,过来给刘七巧照明。 刘七巧就着烛火的光,终于准确的找到了那孩子的头颅,伸手将他从里面抱着了出来。长时间的缺氧,孩子已经被憋的浑身青紫,刘七巧替孩子处理好了肚脐,单手提着婴儿的 两条腿在脚底心啪啪打了两下。 清脆的啼哭声一下子从小院里头炸开,一众婆婆媳妇奶奶脸上都出现了欣慰的笑容。刘七巧将怀里获得重生的小生命递给张嫂的怀中。 张嫂看着孩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哭是笑,只捂着嘴道:“是个男孩儿,是个男儿,我老张家的长孙。” 这时候张嫂的儿子正好从棺材铺买了棺材回来,外头早有人对他说:“阿福,你有儿子了!” 张嫂儿子一脸颓然的说:“儿子都死了,还儿子个毛啊!” “我没骗你,真的,有人把你媳妇的肚子给剖开了,给你从媳妇肚子里抱出一个活生生的儿子,你快进去瞧瞧!” 刘七巧方才过于集中精力,这会儿猛然放松下来,才觉得身下的大姨妈也跟泄洪了一样,哗啦啦的往下面流。刘七巧尴尬的站着,扯了扯钱大妞的手道:“大妞,我不行了,我得回去了,你……你能不能把她的肚皮缝起来?” 钱大妞方才替刘七巧扒开子宫,这会儿也是一手的血,听刘七巧这么说,顿时傻眼了道:“怎么,怎么缝?” 刘七巧咽了咽口水,很简单的传搜着经验道:“就跟你平常缝衣服一样,针脚细密着点儿,她虽然已经死了,好歹让她去的清清爽爽的。” 钱大妞虽然是个大胆的姑娘,可毕竟还只是个姑娘,方才是因为有刘七巧给她壮胆,她也不知怎么的就大起胆子来了,这会儿要让她给死人缝尸体,钱大妞想想,就觉得后背发冷。 “七巧,我我……”钱大妞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说出自己害怕来,就一咬牙道:“请两个嫂子陪着我可以不,我胆小。” 刘七巧这时候脚步虚浮,只觉得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忽然间下面又是一阵潮涌,翻江倒海一样的就出来了。刘七巧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也要大出血了。 这会儿李氏也从家里寻了过来,她在外头听说刘七巧从张嫂媳妇肚子里抱出一个男娃来,心道:完了完了,这下又瞒不住了! 刘七巧看见李氏过来,急忙伸着脖子喊了一声娘,才想去找她,只觉得眼冒金光,耳朵里瞬间什么都听不见,话还没开口人就已经晕了过去。 幸好刘七巧身板瘦弱,她后面站着几个壮实的媳妇。李氏见刘七巧直挺挺的就晕过去了吓的急忙喊了起来:“七巧,你怎么了这是!” 这时候刘七巧已经不知人事,李氏被吓得不轻,几个中年媳妇将 刘七巧抬到外面来说:“别是中了暑气,里头太闷热了。”钱大妞这时候也顾不着给张嫂媳妇缝肚皮,慌忙跑了出去,见刘七巧小脸苍白的歪在李氏的怀中,直接把刘七巧背上了肩膀道:“大娘,你快去宝善堂找大夫去,我先送七巧回家。” 钱大妞往灵堂里面看了一眼,抬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张嫂,你媳妇那肚皮,你让你闺女缝吧,就跟纳鞋底一样,缝起来就好了。” 张嫂的闺女方才送剪刀过的来的时候,就被吓得不行,这会儿听钱大妞这么说,直接两眼发直,也吓晕过去了。 不过钱大妞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扯着嗓子对里头一群的女人喊:“张嫂,孙子都给你抱出来了,就缝个肚子你们看着办吧。”钱大妞说着,把刘七巧往后背上面提了提,只觉得摸到一手黏糊糊的东西,心头也是吓了一跳。急忙跨出门道:“大娘,你快去找大夫,快点!” 钱大妞比刘七巧大了半岁,但是从生长发育的程度上来看,整整超出了刘七巧两年的感觉。钱大妞背着刘七巧回家,往刘七巧的床上垫了一个皮垫子,往后院喊道:“阿婆,阿婆,七巧晕过去了,你快来瞧瞧呢。” 刘七巧这会儿迷迷糊糊有一点知觉,就是没什么力气。见钱大妞跟着沈阿婆忙里忙外的,便伸手拉住了大妞道:“你歇会儿把,我躺会儿就好。”刘七巧就着烛光,看见钱大妞后腰上有一处血迹,苍白的脸色都有涨红的痕迹,嗡嗡的说:“大妞,你快去换件衣服去。” 钱大妞回头见刘七巧醒了,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回到了胸口道:“你可吓死我了,好好的怎么就倒了呢?你先别急说我,你躺一会儿,沈阿婆去你打水了,你能起来洗洗不?” 刘七巧点了点头,不一会儿沈阿婆已经把水打了来,见了刘七巧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道:“作孽哟,脸上都冰冰的,一身冷汗,不然你躺着,阿婆帮你洗洗。”刘七巧急忙表示不用了,她虽然因为工作原因,看过无数女性的那个部位,但是对于自己的那个部位,刘七巧还是有绝对的*的。钱大妞见刘七巧回过神来了,便跟着沈阿婆出去了。 刘七巧勉强撑着身子,洗了一盆的血水,又换了一块干净的陈妈妈,总觉得身上舒服了很多。钱大妞听里头没动静了,便进来帮她倒了水,见刘七巧面无表情的在炕上躺着,关切问道:“七巧你好些了没有。” 刘七巧点点头,大姨妈严重影响了她的智商,她想了半刻才开口道:“我饿了 ,今天早上吃了一点,一觉睡到刚才,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却说李氏跑到了鸿运街的宝善堂找大夫,这会儿正好坐堂的陈大夫不在。掌柜的原先是要李氏等着的,便问她:“是哪户人家,一会儿让陈大夫过去。” 李氏急忙道:“是顺宁路刘家。” 掌柜的觉得这地址有些耳熟,继续问:“顺宁路哪个刘家?” 李氏急了,拍着柜台道:“顺宁路有几个刘家吗?是恭王府二管家的刘家。” 掌柜一听,可不得了了,恭王府二管家刘家,可不就是刘七巧家吗? “嫂子,你说的是刘七巧家?” 李氏哪里知道刘七巧平常出来都是偷偷到这里约会的,越是便道:“你认识我们家七巧?” 掌柜的笑着说:“不过就是听说过,嫂子家里什么人病了,一会儿我就让陈大夫去您那边看看。” 李氏一脸焦急,恨不得跺脚道:“我家七巧晕过去了!” 掌柜一惊,心想这可大可小的,别出了什么事儿少东家还不把自己给吃了。于是急忙道:“嫂子你先回去,我这就去把大夫找回来,马上去你家。” 掌柜的送李氏出去,忙对店里的帮佣说:“你在这儿看着店,我往东家家里去一趟,一会儿陈大夫回来了,也别让去刘家了。” 帮佣也是见过几次刘七巧的,知道掌柜的心里的盘算,连连点头 杜家在安泰街上,这一路小跑过去,还要一炷香的时间,掌柜的看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让年轻力壮的去比较好。 “小吴,你去,你到了东家就说你是鸿运路上分号的,着急找少东家,等少东家来了,再告诉他,七巧姑娘晕了。”帮佣小吴虽然不明白这里的讲话顺序为什么需要那么严格,但还是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秤杆就往外头跑。 掌柜的跟到门口,对着小吴的背影喊道:“你可快点,耽误了我扣你工钱!” 小吴听见了,急忙拿出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往杜府跑去。不过半柱香时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到了杜家门口,直接上去敲了门房的门。 这会儿已经过了掌灯时候,照理是没有什么人进出的,可巧门房上的人是春生他爹,今儿春生打了一壶酒孝敬他,两人正喝着呢。 小吴认得春生,急忙想把话说清楚,可是这小吴又个毛病,一着急就会犯结巴! ☆、第79章 杜若给刘七巧开了药方,嘱咐明日一早让钱大妞去宝善堂取药。原先杜若为刘七巧配制的药丸还是剂量太小,以她如今的症状,是必须要吃中药调理一段时间的。 “你这几日就在家里歇几天,明日我正好去王府为王妃请平安脉,如今王妃的身体很不错,你大可不必那么担心了。”杜若说着起身背起了药箱要走。刘七巧还赖在炕上,耷拉着脑袋点点头。好在她每次大姨妈来,也就是前两天难受的多,到后面两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隔壁的周嫂在外头敲门,听着声音还挺着急的。钱大妞出去应门,见周嫂一脸不好意思的在门口说:“我说大妞,你家七巧醒了吗?” 钱大妞见她这神色就觉得有些来者不善,便带着点戒心问:“周嫂,你这是怎么了呢?” 周嫂子搓搓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那啥,你们两都走了,放着张嫂儿媳妇的尸首不管,可是我们这一屋子的婆娘,谁也没胆量做这事情啊,你说说这人都死了,总不能让人开肠破肚的就给葬了吧?” 张嫂儿媳的爹娘都在京郊的庄子上种地,这会儿还没来得及通知,等人家过来了,看见女儿死了也就算了,还开膛破肚的,到时候也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钱大妞是个彪悍妹子,听了就道:“周嫂你自己不敢你摊什么事儿呢?实话告诉你,我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我也不敢,孩子都给他们家救下来了,还想怎样,七巧还在里面躺着呢!” 张嫂见钱大妞这么说,便上前小声的说:“我方才听那边的老人家说,七巧晕倒是因为做了这样的事情,冲撞了尸体,所以才会被张嫂儿媳的的冤魂给撞晕了,只要七巧去缝好了她的肚子,没准就好了。” 钱大妞虽然胆子大,可必定没上过学,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被她们这么一说,也有点无言以对,幸好杜若正好从里面出来,见了周嫂便道:“七巧姑娘晕倒,是因为她今日来了癸水,又没有按时用膳,还做了那么一件体力活,所以才会操劳晕厥。这位嫂子还是不要听他们乱说的好,按照那些老人们的说话,七巧救了产妇的儿子,她该感激七巧,怎么反而会把她撞晕呢。” 周嫂被杜若这么一绕,果然绕不出来了,只低着头道:“可尸首还在那边敞着肚皮,这可怎么了得。” 杜若笑了笑,转身对钱大妞道:“大妞,你是留下来照看七巧还是跟我过去,看看怎么缝死人肚子?” 钱大妞咽咽口水,撞着胆量道 :“杜大夫,我跟你一起去,七巧说我针线活好着呢,没准我能帮你一把。” 杜若跟着钱大妞一起来到张嫂家,灵堂里乱糟糟的。张嫂儿子一边死了老婆,一边又有了儿子,这矛盾的心情简直无法表达。因为尸体还没缝合,所以新买的棺材只能放在一旁。杜若命人点了几盏灯放在尸体的两边,从药箱中拿出了羊皮手套戴上。钱喜儿则站在一旁为他穿针引线。 杜若见过刘七巧给剖腹产的产妇缝合肚皮,一共缝合的是七层。不过现在产妇已经死了,只需要将她的尸体还原就可以了,自然就不用这么细致。 杜若瞒着头,开始为产妇缝合子宫。钱大妞手里执着一个烛台,站在杜若的身侧,一边为他照明,一边看着杜若的手法,果然是和缝衣服的缝法是一样的,而不是她所说的纳鞋底的针法…… 钱大妞看杜若弯腰缝合了产妇肚子里的某样东西之后,见杜若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来。这时候正直夏季,大厅里闷热无风,钱大妞知道杜若身子一向不太好,故而装着胆子道:“杜大夫,下面的我来缝吧,我看着不算很难。” 几个婆子门正远远站着看热闹,见钱大妞如此大胆,也忍不住交头接耳称赞了几句。钱大妞的针线活不是盖的,比起刘七巧那也是甩几条大街的,自从她把这产妇的肚皮想成是她要做衣服的两层面料之后,速度就飞快了起来。 杜若站在一旁,赞许的看着钱大妞,不时的点头。 两人合力把张嫂儿媳妇的尸体还原之后,一屋子的婆子都钦佩的看着杜若和钱大妞。 “杜大夫,七巧没事儿了吗?她要不是为了我家媳妇这事儿,也不会晕过去,我如今家里有丧事,也不兴去她家看她去。”张嫂开口问道。 杜若道:“七巧没什么事情,大家都不用担心了,只是这七巧给你家媳妇剖腹取子的事情,大家别传的太离谱了,七巧还是个姑娘家,她虽然会接生,但她毕竟还是姑娘家。” 几个婆子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又有人问:“七巧还没找婆家了吧?” “可不是,七巧才十四呢,找什么婆家。” “你说她婆家会不会嫌弃她,一个姑娘家的那么厉害,这种事情我们光看着都觉得心跳的厉害。” 杜若虽然想起来说这些,但他心里其实也抱着徒劳无功的想法。毕竟这么稀奇的事情,整个京城一天之内也不会出几件的,所以,他已经做 好了刘七巧又要成为风云人物的心里准备了。 果然,这事情传得很快,也传得很远。两天之后,刘七巧一身轻松的回到王府的时候,才进去就见郑大娘向她招呼道:“七巧,还不快去青莲院去,太太还等着你讲故事呢!” 此时的王府刚办过了丧事,按照道理应该是极其沉闷的气氛,但是大家似乎都没有在悲伤中沉沦不起,相反的,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刘七巧觉得,如果那位死去的秦氏知道的话,只怕她还能再气死一次。古代的亲情观念究竟是凉薄的,连生她养她的宣武侯府,也能为了保全一个嫡女的名声,让庶女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更何况已经知道她曾经所作所为的恭王府的众人。刘七巧觉得,能在王府的祠堂里面,供着秦氏的牌位,这大概是王府能给予她的最后的体面。 刘七巧进青莲院的时候,王妃刚用过了早膳,由青梅扶着在院里散步。如今她已是六个多月的身孕,越发显怀了起来,见刘七巧进来,脸上也露出欣喜的神色道:“我听说,你在外头又做了大事了。” 刘七巧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心道古代的人大概是除了八卦实在没有半点别的休闲娱乐的活动了。这掐着指头算算也不过就是两天前的事情。不过刘七巧对于王妃知道这件事也不算太过惊讶,毕竟顺宁街那条街都是王府的产业,自己的租客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房东的知道也不足为奇。 “也没什么的,其实我还挺后悔的,我前几次回去,还见过张嫂的儿媳妇,觉得她怀相还算可以,谁知道会出了这种事情。”经过萧夫人的事件,虽然刘家的邻居知道刘七巧是个会接生的,但是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放着五六十岁经验丰富的稳婆不去请,而去请刘七巧呢?刘七巧在牛家庄之所以畅销,完全是因为稳婆住的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 其实刘七巧醒了第二天,跟着李氏去了张家吊丧。听张家的老太婆说,张嫂的儿媳妇是因为胎位不正,所以折腾了一晚上,最后力竭而亡的。刘七巧那天过去,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在确认产妇死亡的情况下,并没有去研究死亡原因,如今想来,若是刘七巧早点知道张嫂儿媳妇难产了,没准还能用剖腹产的办法把她给救下来。 王妃这时候也是一个有身孕的人,刘七巧怕她听到这种消息会有心理负担,故而又道:“其实她也是运到不好,若是我早些回去,兴许她也不会就这么死了。” 王妃听了,也叹了一口气道:“女人生孩子,就是赌命,明知道危险重重,可还是想 为了自己的男人生儿育女。” 刘七巧心道:这也就是你们古代女人而已,现代的有些女人,为了保持身材,不想生孩子的也是有的,为了保持身材,生了孩子不肯亲自母乳的也是有的。刘七巧想着想着,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来。杜若前几天说他们两要一起调养身子来着,刘七巧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很明显还没发育正常,这样的身体生孩子的危险也是很大的,还是再等两年的好。 “那是太太喜欢王爷,心里头有王爷,才会想着给王爷生儿育女的,不然这样苦的差事,我可不愿意做,做女人最最可怜,生了孩子还要养孩子,做太太的更是可怜,光养自己的孩子不成,害得替小妾们也养着,不论闺女还是儿子,等孩子长大成人了,作为嫡母,还要备一份嫁妆好让她嫁的体面,说起来,做女人还是难。” 刘七巧在这边说着,青梅再一旁插嘴道:“被你这么一说,难道做正头太太比做姨娘还可怜吗?我瞧着还是做姨娘的可怜,自己的孩子不能放在自己跟前养,平日里还要看主母的脸色,也就我们家太太人宽厚,二房的那些姨娘们,谁不夸赞我们家太太的好。” 王妃见青梅说的放肆,便佯怒道:“一房有一房人管制的办法,二太太厉害那是她能耐,如今她管着整个王府,也是很妥帖的。” 刘七巧又陪着王妃聊了一会儿,王妃便回了房里小憩一会儿。青梅服侍完王妃从里面出来,拉着刘七说起了话来。 “七巧,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二房的那位表小姐吗?”青梅平常不是一个很喜欢八卦的姑娘,能激起她八卦心思的事情不算很多。刘七巧呢觉得自己心理年龄很大,对这些八卦的事情,从来是洗耳恭听,却从不主动挖掘的。 不过难得青梅有这样的热情,她自然要表现的积极一点。 “你说的这个表小姐,是不是二少爷从小指腹为婚的那个?就是你说的那个剪了头发当姑子去的?” “可不是,一开始我还真佩服她呢,这么有气性,结果你猜怎么着?都是骗人的人,压根都没剃度,说是在梅影庵带发修行。后来又听说在庵里的时候,又私下和二少爷相会了几次,二太太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就又把她给接回来了。”刘七巧觉得,这位表小姐一开始所有的行为都很霸气,但是,如今回来却是一个大大的失算了。 就算要回来,肯定也要二太太许下了婚约,有一个名分之后,才能回来。既然已经走了,如今又回来,白白的就让人看不起了。不 过在这样的社会,寄人篱下的姑娘想要生活是不容易的,林黛玉的悲剧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过刘七巧觉得,若是林黛玉能有这表姑娘半分的厉害,也许宝玉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也未可知。 “她回来了,二太太没发话要遵守以前的婚约吗?”刘七巧虽然知道以二太太的性格,断然不会做这种事情,当还是装作好奇的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呢,听说梅影庵的师太听说王府里要去人接她,都谢天谢地的,说是生怕她不检点,弄脏了佛门清静之地,她如今是没处去了,原先自己的家已经落魄的不成样子了,听所她爹娘都已经在庄子上种地了,如今她也只能在王府待着,还能算是个小姐,要出去了,可不像我们一样,要变成为奴为婢的命了。” 从青梅的话中,刘七巧听出来,青梅原先对这位姑娘是可怜的、钦佩的,如今确实不屑、轻视的。女人要自重,在任何一个朝代都一样。但是自重的女人在同现实屈服之后,就越发会受到外界的轻视。因为她们曾做了那些人心中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但最后却并没有坚持到底,这种坚持,就像是她们所寄托或者相信的事情最终没有成功,梦想破灭。 “我倒觉得挺奇怪的,她都已经倒这一步了,为什么不再坚持坚持,再说老祖宗还在呢,这亲事是老王爷当初定下来的,难道老祖宗就一点儿也不管吗?”这也是刘七巧所想不通的地方,以前林黛玉好歹有个贾母依靠着,为什么同样是表小姐,这位表小姐只有单打独斗的份儿呢? 青梅眨了眨眼,见左右没人,索性今天来个欢乐大派送,把这前因后果给说的清清楚楚。 “你不知道,这表小姐是以前一个老姨太太娘家的亲戚。”老王妃今生最大的成功,就是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的夫婿如今在任上,所以跟着在外地,也就过年时节回来拜个祖宗。而其他的姨娘,生出来的都是女儿。虽然刘七巧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有些别的啥秘密,但是总而言之,这也是老王妃好命的代表。 据青梅说,老王爷生前有四个姨太太,一个死的早,如今还有两个,就在弘福寺的家庙里头住着。而这两个中的一个,就是这位表小姐的姑奶奶。这位姨太太家原本门第不低,但是所谓娶者妻奔者妾,最后她只能当姨娘了。这位姨太太的娘家,就是如今这位表小姐的娘家。虽然那时候门第尚可,但是现在已经没落了。 说起来现在的二太太的娘,跟这位姨太太是亲姐妹,论辈分还要喊她一声姑母的。只是二 太太从来都看不起这位姨太太,觉得她好好的一个高门嫡女,去给人家做小,所以她虽然是因为这层关系嫁进来的,也从来没给她半点好脸色,相反的,在老王妃的面前克尽孝道,凡事都小心谨慎,做的妥妥帖帖,所以老王妃对她的好感度也是相当高的。 所以问题就来了,自己家的亲戚二太太也不想帮衬,作为老王妃,更是不愿意趟这一趟浑水的,所以就对二太太说:“想来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王爷当时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又没有合八字,也没有过文定,你们做父母的要是看着不满意,那就你们自己拿主意,不用再来问我了。” 很明显的意思,老王妃给了二太太提示。这儿子的婚事,还是你们父母说了算的,老王爷当时虽然有提过这事情,但是什么合法手续都没有办,就是一张空头支票,完全可以作废的。 二太太得了老王妃的首肯,所以就乐得演起了棒打鸳鸯的好戏了。 “这么可怜啊,那这位表小姐看来只有做妾的份了。”刘七巧蹙眉想想,这世上还真没有别人不要你还得强嫁的道理,而且经过这么一闹,这位表小姐的闺誉,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了,以后再要嫁什么好人家,只怕也难了。 “所以说,二太太这一招厉害啊,原先人人都说王府理亏,做出嫌贫爱富的事情来,如今二太太想通了把她接回来,算是堵了众人的嘴了。” 王府二房的一处小院中,门口的小水潭里有几株开败的荷花。穿着单薄外衣的女子正怔怔的看着平静的水面,脸上的表情和池水一样平淡无波。 小丫鬟从身后拿了一件衣服给她披上,万分不舍的劝慰道:“姑娘,早知道府里头是这么说你的,便是在外面一头撞死了,我们也不回来。” “那又如何,你强得过她吗?” “可她明明说了,接姑娘回来,是让姑娘做二少奶奶的,她说的那样好听。”小丫鬟说着,忍不住开始抹泪,又劝慰道:“姑娘为何偏偏就不肯做妾呢?以二少爷对姑娘的情义,肯定不会亏待了姑娘,便是在名分上吃亏了一点,那又如何呢?”丫鬟们都以嫁给男主子做妾为终身目标,所以再她们看来,做妾确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女子秀眉微拧,从那块太湖石上起身,转头道:“你懂什么?做妾,你没看见如今姑奶奶的下场吗?只能在尼姑庵里面吃斋念佛,死了连个牌位也没有,进不了宗祠,跟个孤魂野鬼一样。” 那丫鬟被赵红芙 给骂醒了,低着头小声抽噎道:“姑娘,那你怎么办哪?二太太算起来还是你的表姑母呢,她怎么就那么狠心,非要往绝路上把你逼呢?” “表姑母算什么,你也看见她是怎么对自己的亲姑母的。这些大户人家从来就只是看中脸面、前程,哪里有半点点的情感可言?”赵红芙说着,缓缓走进房中,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丫头道:“小樱,明日去把药买回来吧,再这样下去,还没等他们能要我,我自己就先看不起我自己起来了。” 那丫头急的直哭,拉着赵红芙的袖子道:“姑娘,二少爷不是说了吗?等他回来再想办法,你可千万别自作主张啊!” “等他回来?这次王府来接人,他只怕连知道都不知道,他每次去庵里看我,都只带着一个下人,为什么我们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就连庵里的师太那边,都知道了?”赵红芙冷笑了一声,脸上露出悲悯的神色道:“罢了,大不了还有一死。” 王府的生活终于平静了下来,没有少奶奶晨昏定省,就连几个姨太太也鲜少见到。刘七巧每天的生活就是为王妃安排日常三餐,然后带着王妃散步、闲聊、睡觉。每隔一两日,王妃会去老王妃那边请安,或者留下来用个午膳,聊聊家常。 这日收到了从边关的来信,说是大军已经抵达了边境了,目前全军气势雄壮,战事应该会很快完结,王爷表示,争取早日打胜仗,然后回来过年抱老婆。 王妃看着王爷的家信,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来,伸手摸了摸腹中的胎儿,心中无限感慨。老王妃只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又对大家道:“今儿你们都别走了,在这里吃一顿午膳再走,陪我老婆子说说话。”老王妃说完,又看着刘七巧道:“七巧,把你那个从死人肚子里剖出孩子的故事,说一遍给我这老婆子听听,我头一次听说这死人还能生孩子的。” 刘七巧急忙摇摇手道:“老祖宗您要听,一会儿我单单就讲给您一个人听,这吃饭的时候听这种故事,可不消食啊!” 众人一听,顿时笑的前仰后翻的,二太太看看七巧,心上越发的喜欢起来了,如今这世子爷正在边关打仗,她怎么滴也要趁这个机会,把七巧给拿下来再说。 ☆、第81章 李氏自从把方巧儿的事情放在了心上之后,便开始张罗起了这事儿。京城里头,主子们有主子们的圈子,奴才们也有奴才们的圈子。李氏经过郑大娘的介绍,认识了杜家专门管理下人买卖的李妈妈。 李妈妈跟当初把方巧儿卖到京城的许婶子是妯娌。许婶子和他男人在杜家京郊的庄子上务农,平常李妈妈急要人的时候,会让许婶子物色两个。这许婶子和方巧儿的娘又是小时候的手帕交,一来二去就促成了这桩生意。 管事媳妇除了早上回话的时候,平常都不在府内服侍。这日李氏便央着郑大娘一起去了安泰街找了李妈妈。 李妈妈约莫四十来岁,比李氏大了差不多十岁,看上去精明老练,这几日其实也颇为心烦。原因很简单,杜老太太生气,一股脑从杜府里头打发了四五个庄子上上来的乡下丫头。原本这些丫头都是佃户家的姑娘,知根知底的,用着也省心。可自从出了沐姨娘事件,杜老太太把乡下丫头给一竿子打死了,恨不得全部都辇出去。如今又要重新找得用的丫鬟,几户家生子家的姑娘,虽然不错,可毕竟年岁较小,要进去服侍人,只怕还要再等两年。 李妈妈听了李氏的来意,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按说现在方巧儿也是高危人群,因为她也是一个乡下丫头。可方巧儿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也不在二房服侍,所以到现在还很平安,李妈妈也是宁可少一事,也不愿多一事的人,所以她并没有打算把方巧儿给发卖出去。 “这位妹子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是府里向来不随便发卖人,况且这方巧儿来了也有一段日子了,主子们用的也习惯了,如今要陡然说出来,只怕主子们也会问。” 李氏安安静静的听着不说话,心道:杜若要是不肯卖,他试试!李氏想了想,开口道:“不然这样吧,嫂子你把我的话跟你们主子传一传,这方巧儿明年就及笄了,她又不是家生子,你们又不帮着张罗婚事,耽误了可是姑娘家一辈子的事情,她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如今我也来了城里,好歹有些积蓄,不能看着姑娘就这样被毁了。” 李妈妈见李氏说的很诚恳,心里也是很感动的,这年头很少有这样的好邻居了。李氏就算是放在了现代,也足以能当上中国好邻居的。可是……李妈妈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当初买方巧儿进来,就是为了给大少爷冲喜用的,后来大少爷的病好了,就把她放在百草院里头当了个普通的丫鬟,可这冲喜之事却是事实,我估摸着这丫头愿意在这里待着,多半还是想等 了新少奶奶进门,看看若是人好说话的,让大少爷收了她当通房的。” 李氏一听,可是不得了了,她最怕的就是方巧儿有这心思,她们家七巧最是一个实心肠的姑娘,到时候万一方巧儿真这么说,只怕七巧未必愿意撕破脸,这样的恶人还是让自己来做的好。 李氏笑了笑道:“李妈妈您想多了,我把她赎了回去,自然是要给她找一门好人家嫁了。不说别的,就巧儿这长相,在牛家庄那也是一朵花,她能嫁给好人家当正头太太,难道愿意做小?”李氏想了想,故意凑上前道:“听说杜家二房的姨娘是个乡下丫头,如今落的什么养的下场,我虽是外头人,却也听说了一二。” 当然这件事情是刘七巧跟李氏闲聊时候曾说起过,李氏不是一个爱嚼舌根的人,所以不到危机关头,她断然不会把人家的八卦拿出来说事儿的。 李妈妈一听,果然变了脸色道:“这事儿居然连外头都知道了?” 一旁的郑妈妈听她们说话听的正打盹儿,所以也没听见李妈妈的话,便在一旁嗯嗯了两声,继续打她的盹儿。李妈妈想了想,觉得沐姨娘如今的遭遇也着实有些惨淡,便松了话道:“这样吧,我先去问问那孩子,她若是愿意走呢,我再求了主子放她。” 李氏道:“上回她去过我家了,实不相瞒,这就是她自己的意思,姑娘家脸皮薄不敢说,你也不用再去问她了,若不是她求我,我也懒得管这档子闲事,毕竟我这把她给赎回去了,还得赔上一份嫁妆呢!” 李妈妈听了觉得还真是这个道理,顿时恍然大悟道:“我说呢,大妹子怎么愿意插手这事情,原来是那姑娘求了你,你早说不就结了。行了,明儿我去回了太太,看看能不能做主把方巧儿给你放出去。” 李妈妈说到这里才老实开口道:“你也别怪我方才问的多,实在是一开始少爷病好的时候,原就是想把这丫头送回牛家庄的,可这丫头哭着死活不肯走,我就当她也存了要入房的心思了。” 李氏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果然这方巧儿确实是存了心思的。七巧从小都让着她,以后要是真在一个屋檐下,那还了得。 “妈妈倒是把这闺女看扁了,她不肯回牛家庄,是怕她那个不成器的老娘又把她给再卖一遍,那就遇不到杜家这样的好人家了。”李氏向来是给人留颜面的,所以帮方巧儿打了圆场。 这里李氏正在家里等李妈妈的消息,忽然外头大门被叩得咚咚响。李氏以为 是杜家传话的人来了,忙让钱大妞上去应门,开了门却见一顶轿子停在了门口,从轿子里头出来一个穿着红衣服的老年妇女,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丫鬟。 “你找谁?”钱大妞打量了一眼这位不速之客,觉得刘家不可能有这样的亲戚。 那婆子也打量了一眼钱大妞,心道:身量倒是结实的,胸大、腰细、屁股也大。萧夫人这么能生,果然她的审美观点是符合大众生儿子要求的。 钱大妞见那婆子的一双眼睛不老实,便挺了挺胸道:“你不说话我可就关门了。” 那婆子见钱大妞的伸手要关门,急忙就拦住了道:“姑娘,大喜,我是来提亲的!” 钱大妞一听,吓的连连退后了几步,心想春生那小子不会就急成了这样吧?人家七巧和杜大夫还没成呢,自己一个做下人的,难不成要跑到他们前头去。钱大妞又是羞又是窘,连话也不敢多问,便引了那一老一少进来道:“我家太太在里头呢,你跟我进来。” 那婆子是京城里头的名嘴,惯会拍马奉承的,见李氏正在厅里头做针线,进去便道:“刘家嫂子大喜啊!大喜啊!” 李氏见她的梳妆打扮,猜测出来应该属于三姑六婆的职业,只是陪笑道:“这位大嫂子,喜从何来?” 这婆子姓赵和赵夫人是本家,所以关系特别好,答应了赵夫人这一次一定一次成功,让赵夫人在家等着好消息。 “你看我这通身的打扮,难道还不知道喜从何来吗?”赵婆子在李氏面前转了一圈,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实在是你家闺女好福气,要攀上好人家了!” 李氏心想,这杜家也够快的,这么快就派人上门提亲了吗?可惜刘老二不在家,她一个妇道人家,只怕应付不来。 “大嫂子说笑了,我家姑娘尚未及笄,还没到议亲的年岁呢,你这会儿来,我倒是应也不好,不应也不好。”李氏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来,又让钱大妞去厨房看茶。 婆子看着钱大妞离去的背影,又打量了一番,果然下盘生的好,是个生儿子的体态。李氏见赵婆子的眼珠子只在钱大妞身上打量,知道她认错了人,便道:“我闺女今儿在王府当差呢,大嫂子是为哪家来说的亲事。” 虽然李氏知道必定是杜家无疑,但是礼节性的问题还是要问一下的。赵婆子一听,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只一下子脸红到耳根,愣了一下道:“噢哟,看我这着急的,忘了跟你说了,我是萧家请 的媒婆,在京城里人称赵大姐。” 李氏听的莫名其妙,手上的针线活也都放了下来,只睨着这位赵大姐道:“我说这位大嫂子,你是不是走错了门口,那什么萧家,我们家可不认识啊,我家闺女更不认识。” 这时候钱大妞已经送了茶上来,赵媒婆喝了一口,一甩手帕,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道:“浑说,萧将军萧家还有人不认识的吗?至于你闺女,还给她未来婆婆接生过呢,更不可能不认识了!” 李氏这会儿也正端着钱大妞送上茶盏抿茶,一个呛口,直接就把自己给呛的咳嗽不止。钱大妞急忙上前为李氏顺背道:“大娘,你这是怎么了?” 李氏好容易喘了一口气上来,哭笑不得的看着赵媒婆道:“这位大嫂,多谢萧夫人的厚爱,只是我们小户人家,只怕高攀不起,让您白跑一趟了。” 赵婆子一听这才开口怎么就下逐客令了,顿时觉得脸上无光,连忙道:“大妹子别急啊,虽然你们家门第是一般的,但是好歹是正经人家,萧夫人说了,聘了你家姑娘回去,给他们家大少爷做个贵妾,也是够的。”赵婆子见李氏脸色一红一白的,只当她是被一下子吓傻了,更是说的眉飞色舞:“大妹子别光顾着高兴,萧夫人还说了,至于彩礼方面,全都按照娶妻的惯例,不会少一分一毫的,一定让姑娘体体面面的过门。” 李氏这会儿总算回过了神来,勉强冷静的想了想,开口道:“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大嫂子还是白跑了一趟,瞧我家这门第,一家子给人做奴才,怎么配得上将军府呢,别说做贵妾,只怕做个通房也不够格的,倒是让萧夫人白抬爱了。”李氏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气氛道:好歹七巧还救过你的命,居然想出这种点子,让七巧当你儿子的姨娘,简直不要脸啊! 赵婆子见李氏这样的妄自菲薄,又劝慰道:“哪里的话,你们家是正经人家,在牛家庄也是富户,手里头也有几百亩的地,又不是王府的家生子,也不能算是世代的奴才,刘嫂子莫要这样轻看了你家闺女。” 李氏一听,越发窝火了,感情我家有几亩地几间房的,你们一早就打听好了,简直欺人太甚。李氏把怀里的针线活丢在一旁,站起来对赵婆子道:“这位大嫂子也太好笑,我说了我们家七巧配不上萧家,你还在这边起劲什么,既然你这样看得起我们家七巧,怎么不三书六聘,让七巧做萧家的正房大奶奶呢?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家的闺女从不做小的。”李氏想起了杜若的婚书,觉得刘七巧反正已经有了着落,也不 怕得罪了媒人嫁不出去,索性扯开了嗓子道:“再说了,我们家也不稀罕什么将军府、学士府的,只要是好人就行,要是心思不好的人家,便是嫁进去做了正头奶奶,也未必有好日子过。” 李氏说完,觉得胸口舒坦多了,转头对站在一旁的钱大妞道:“大妞,还不快送客,我们这种低门草户,如何照应的好赵大姐你呢!” 钱大妞也在一旁听了好笑,缘何这些城里人腾一个小妾的位置出来,还觉得是多大的恩惠一般。钱大妞上前,对着赵媒婆福了福身子道:“大娘您还是走吧,我家太太已经把话说清楚了。” 赵媒婆正一肚子气,心道哪里来的乡下妇人,敢给她气受,你那什么闺女刘七巧,难道是天仙下凡变成?还要嫁给天王老子不成?萧家是什么人家,那可是大雍将门的第一家啊,能进去做个贵妾,难道还辱没了你们不成? 赵媒婆气归气,终究还是没当着李氏的面发作,只甩了甩帕子,自讨没趣的走了。 李氏见赵媒婆坐着轿子走了,亲自上去把门关了关紧,按上了门栓道:“这什么萧夫人,我家七巧救了她的命,她不上门谢一谢也就算了,还出这种让人恶心的馊主意,简直……” 其实李氏倒是误会了萧夫人的,来提亲是萧夫人的娘赵夫人的意思。萧夫人虽然没上刘家来谢,但是在赵媒婆来刘家的同一天,刚出月子的萧夫人,带着一伙下人等去了王府拜会老王妃和王妃。 “一早就想来一趟王府,无奈这月子时间太长,我这一胎又着实折磨的厉害,所以就一直耽误到了现在。”萧夫人其实还是一个蛮好的人,无奈她的娘素质就摆在这里,虽然她确实持家有道并且超级能生儿子。可是个人素质这样东西,是体现综合实力的,并不是你在某一方面做的好,就可以拉高总体水平的,所以她跟王妃比起来,显然还是有很浓厚的乡土气息。 但是京城权贵门户,对于将门的媳妇和儿女来说,都是很有包容力的。大雍建朝以来都重文轻武,积弱已久,若不是有这些武将人家撑着,只怕他们也没有多少安生日子过,所以大家对武将人家,都是很热情优待的。 “萧夫人快别这么说,我们王府也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都没个停歇。前儿收到了王爷从边关来的家信,所是萧将军的伤势已经痊愈了,真是可喜可贺啊!”老王妃惯是会客套的,说出的话也很中听。 这句话说到了萧夫人的心坎上,只低头笑道:“是啊,总算有惊无险,一家平 安了,法华寺的香果然是最灵验的。” 王妃和二太太也附和道:“就是就是,不然香火也不至于那么旺。” 萧夫人原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见三位脸上并没有多少悲痛之色,便又换了一句话道:“幸好世子爷还年轻,等他从边关回来,赚了军功,老太太再给他物色一个新媳妇。” 老王妃虽然言语里并没有几分遗憾,但还是叹了一口气道:“孙媳妇没这个命,真是可惜,不然珅哥儿刚封了世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老王妃说到这里,想起那秦氏的所作所为,便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 王妃便接着道:“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只怪那孩子跟我们王府没缘分。” 萧夫人见说到这个话题大家都不太自然,便以为自己触摸到了她们心痛的地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啊,快别说这些。”萧夫人说着,转头往王妃的身侧看过去,见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丫鬟站在那里,容貌秀气,神情自若,明明是个瓜子脸,脸颊上却有两朵婴儿肥一样的嫩肉,可不就是那天帮自己接生的姑娘。 那日萧夫人只觉得刘七巧话语简明、动作麻利、指挥得当。虽然听声音是个小姑娘,可是她当时思想全集中在生孩子上面,而且眼睛又被汗水给迷住了,压根没看清刘七巧的长相,这会儿再一看,果真是一个让人看一眼就喜欢的可人儿。这样的姑娘家,家里人只怕是不舍得让他做小的。萧夫人顿时就觉得没准今天赵大姐会吃闭门羹,脸上的笑容也尴尬了起来。 倒是王妃见萧夫人的视线停在刘七巧的身上,便招呼道:“七巧,快给萧夫人行礼。” 刘七巧连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给萧夫人行礼,萧夫人只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姑娘,快别这么见外,我的命都是你救下来的。” 刘七巧道:“夫人福大命大,且当日是在法华寺,那么多菩萨佛祖保佑着,夫人自然是平安无事的。” 萧夫人听着高兴,只伸手捏了一把刘七巧的脸颊道:“瞧这张嘴,真是让人喜欢。”说着,便招呼身后的丫鬟上前,从她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打开来递到刘七巧的面前,里头是一枚白玉雕刻而成的莲花簪,看着精致美观。萧夫人道:“这是专门送你的。我看着你明年也及笄了,正是用得着的时候。” 刘七巧向来对收礼是不推迟的,只接过了道:“多谢萧夫人。” 厅里人正聊着,外头依稀传来比较焦急的脚步声,进来 的是二太太身边的房妈妈,见屋里还坐着客人,一下子又哑了。 萧夫人见礼也已经送了,谢也已经道了,便起身道:“今儿也不早了,家里孩子也等着,我便先告辞了。” 老王妃连忙喊了自己身边的老妈妈去送萧夫人出门,脸上阴沉沉的问房妈妈:“又出什么事了?整日里神神叨叨的。” 房妈妈看了一眼二太太,只蹙眉道:“老姨太太从弘福寺回来看赵姑娘了,这会儿在赵姑娘那边待着,说是让奴婢来通报一声,她要见老祖宗。” 老王妃一听,脸都变色了,但毕竟是有修养的老人家,静谧了片刻,对着二太太发话道:“人,我是不见了,你去把我上次跟你说的话跟她说一遍,要么就让赵家这姑娘做小,要么王府就这样养着她当老姑娘……” 谁知道这边话还没说完,外面已经传来了哭哭啼啼的声音。 “老祖宗,便是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可赵家的孩子,毕竟没有对不住你,这门亲事好歹是老王爷定下的,你看在老王爷的份上,好歹就应了吧!” 老王妃一听,全身的火焰都冒了起来一般,站起来几步走到大厅门口,命丫鬟挽起了帘子,对着外头跪着的老姨娘道:“你若是想让全王府的人都知道你那侄孙女做了什么下作的事情,就尽管在这门口哭!只怕到那时候,别说是王府,便是别的人家,让她去做小只怕也都嫌弃她不干净!” 赵姨太太一听,顿时就止住了哭声,膝行了几步上前,抬起头看着老王妃道:“好姐姐,我知道你是吃斋念佛的人,最是宽厚不过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家那姑娘,她是死心眼,看着我给人做小,她不愿意步我的后尘。” 这话不说也罢了,说了老王妃就越发生气了,我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吃斋念佛,那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天天霸占着老王爷?可她心里虽然这么想,话却是不能这么说的,只冷笑了一声道:“你自己说这话出来,也不怕人笑话,如今赵家还有个争气的人吗?这样的家世还想着给王府当少奶奶,便是你说出去了,也只当是你们痴人说梦了!” ☆、第80章 老王妃留饭,大家自然是高高兴兴的都应了下来。老王妃特意命小丫鬟们把四个姑娘都喊了过来,让她们几个也过来一处吃,不用再另外安排。 刘七巧见周蕙和周菁进来,另外两个身量较小,一个看上去十三岁左右,还有一个不过十来岁的,都是二房庶出的闺女。 见四位姑娘都进来,老王妃发话道:“今儿王爷有信回来,我们几个高兴,便喊了你们一起来陪着我老婆子吃顿饭,一会儿你们还回你们住的地方去,让嬷嬷继续教你们规矩。” 因为周蕙和周菁都已经定了亲事,所以老王妃特意从宫里请了两位老嬷嬷出来,专门给王府的这几位姑娘教规矩,如今她们四个人都住在寿康居后头的锦绣园里头。 老王妃见她们一一落座,便开始问了起来:“蕙丫头,最近你的嫁妆绣的如何了?你这门亲事,可是老祖宗我候着脸皮又给你说回来的,不过我要告诉你一声,你这婆婆可不是你正经婆婆,听说厉害着呢!”安靖侯也的原配已经过世了,如今的侯夫人是个续弦,所以老王妃才有此一说。 周蕙是个自己有注意的姑娘家,况且她们姐妹几个都是老王妃带大的,并不像姨娘们小家子气,听了这话,她也只笑笑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我只做一个媳妇的本分,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老王妃一听就乐了,笑着道:“听听,这人小鬼大的,倒似早已经想好了对策一样。”老王妃又对周菁道:“你嫁去的是国公府,虽说不是大房,但毕竟也是有根基的人家,凡事也都要依着规矩来,不能因为我们是王府,他们是公府,就觉得我们比他们高出了一层。我是知道你的脾气的。”周菁因为是王府唯一一个嫡女,所以总觉得自己的身份高出别人一截。 这儿有个历史遗留问题,需要提及一下。王爷是郡王,所以她的嫡女,按照道理是可以被封为县主的。可是因为王妃没有嫡女,也没有将庶女记到自己的名下,所以原先可以得的封号,就这样没了。但是二太太呢,确实有嫡女,偏偏又轮不上封号,为了这个二太太也曾和二老爷提起过,当然,事情的结果和上次一样,不过是被二老爷给骂了一顿,然后再也不敢提起了而已。 所以,二太太也因此特别的高看自己这个嫡女。幸好周菁无论从人品还是样貌上,也确实有王府嫡女的风范。但是这些内里的故事,却是王妃和老王妃都不知道的。也只有二太太郁闷生气的时候,才偷偷的拿出来跟自己女儿说说,还教育她一定要活出王府嫡 女的派头。 周菁听老王妃这么说,自然是红着脸,低着头,一副贞静娴淑的模样,只笑着道:“孙女儿脾气不好,那还不是老祖宗惯得,如今倒是说起孙女来了,老祖宗好没道理。” 老王妃听了,只伸出手指戳着她的额头道:“瞧瞧她这一张嘴,比你母亲还厉害几分,我也放心了,你这样就算嫁了出去,也不吃亏的。” 众人又笑了一回,两个庶女妹子看上去胆子小很多,在她们说话的时候,不敢插嘴,只是恭恭敬敬的听着她们说笑,也不敢跟着一起笑出声来。看来虽然她们在老王妃这里待遇是平等的,可是在二太太那里的待遇,显然是比周菁差得多的。 大家说笑完了,菜也已经上的差不多了。因为有王妃在,所以今日寿康居的菜也清淡很多。到了正式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的规矩还是严格的,所以大家都不说笑,只安安静静的用饭。 刘七巧看了一圈,见今日春月却没在老王妃面前服侍。在老王妃面前服侍的,是以前跟在春月和秋彤后面的小丫鬟夏荷和冬雪。 刘七巧是个站不住的个性,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腿疼。王妃知道她前几日身子不好,便索性对让她道外面廊下候着,里面有青梅照应,用不着她。刘七巧笑着福身去了,在外面的游廊上坐了下来。 “春月姐姐今儿怎么不在呢?”刘七巧知道春月的家人不认她,她自然不会告假什么的,是以在老王妃这里没见到她,便觉得有些奇怪。 “春月姐姐今日病了,所以老祖宗让她休息一天。”那丫鬟说着,正要离去,刘七巧又问她:“看过大夫了吗?”刘七巧想起上次在法华寺,春月的样子似乎就已经不太舒服,后来她拒绝了她的好意,最近太忙,刘七巧也没功夫管她的事情,今儿听说她又病了便有些奇怪。 “没有,春月姐姐说,她只要休息休息就好了,奴婢看着她就是肠胃有些不好,最近总不能吃什么,和我们在一起也是从来不碰任何荤腥的。”小丫鬟说的随意,可是刘七巧一听,便觉得有些不对了。这怎么听都像是怀了孩子才会有的反应。如果说在法华寺的时候她才刚刚开始有反应,那么这会儿只怕孩子都已经又长了一个月了。 这种事情要是被主人家知道,还想待在府里当丫鬟那是不可能的,看来这后院,还当真不平静了。可是……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呢?这王府里面能下种的男人太多了,刘七巧蹙眉想了想,又道:这跟我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什么时候竟然这 样关心起了别人的事情。 刘七巧放走了那个小丫鬟,和其他丫鬟又聊了起来。没多久这寿康居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刘七巧认得她,她是二太太身边的房妈妈,也是二房最老资格的下人。 房妈妈脸上带着几分焦急的神色,见外头守着的都不是二太太的丫鬟,只在寿康居门口急的转了几个来回。刘七巧见了,便上去搭讪道:“妈妈,太太姑娘们正陪着老祖宗在里面用午膳呢,妈妈有什么事情,需要奴婢进去帮你通报一声吗?” 房妈妈面露难色,可眼下又没有别的丫鬟,寿康居的丫鬟她也指示不动,便只好上前对刘七巧道:“七巧,你能把二太太给喊出来一下吗?二房那边出了点事情,还要她想想办法。” 刘七巧见房妈妈的脸阴沉,又带着几分着急,便点了点头道:“那奴婢进去说一声。” 刘七巧进门,见大家才方放下了筷子,正闲聊着,便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又对二太太道:“二太太,外面房妈妈在外头,说是有急事找你。”二太太平常在老王妃面前素来表现良好,听了便随意笑道:“有什么急事是不能当着老祖宗的面说的,你去把她喊进来,一把年纪的人了,来了寿康居,也不进来给老祖宗请安。” 刘七巧原本想说,她若不是什么尴尬事情找你,一早只让我通报了进来,何必在门外巴巴的等呢?二太太这回只怕要在老王妃面前丢脸子了。但刘七巧向来都是一个懒得惹事上身的人,便点了点头,出去把房妈妈给喊了进来。 这下房妈妈到底是尴尬了,满屋子的姑娘丫鬟们,她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先向老王妃和王妃行了个礼。老王妃见她吞吞吐吐的,知道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事情,索性饭也已经吃完了,就让几个婆子带着姑娘们先走了。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在老祖宗面前,你还这般装模作样的做什么?”二太太自己觉得把二房治理的铁壁铜墙一般,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虽然心里免不了一点点小后怕,但还是撞着胆子开口说。 房妈妈听二太太这么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拧着眉头道:“住在梅香院那个,今儿一早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肚子疼了起来,我去看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了。我逼问了她那个贴身丫鬟,那丫鬟说,那姑娘怀了我们二少爷的孩子,见太太你不肯明媒正娶的要她,就一狠心把孩子给打了,我看见了那大出来的孩子,估摸着有三四个月大,已经是个成型的男胎。” 二太太一听 ,整个就傻了眼,从凳子上猛的站了起来道:“这小贱人,我非要去扒了她的皮不可,带坏了我儿子,还做出这种事情来!万一要是真的死在了府上,还当是我们王府逼死了她不成?” 王妃见二太太这会儿只顾着生气,已经是说不出任何有建设意义的话来了,便急忙道:“现在她人怎么样?还晕着吗?有没有差人请大夫去?” 房妈妈摊着两只手道:“我才从那边过来,人还没醒,只听说下面还在流血,流了一床榻子了,她随身带来的那个丫鬟求着我救命,我只好来找二太太来了。” “七巧,你快去喊了二门上的小厮,马上去请杜太医过来。”王妃当机立断的先让人去请了太医,又转身对那房妈妈道:“这事情除了你和那院里的丫鬟,没有别的人知道了吧?这种事情断不能让人知道,不然传出去了,对琰哥儿的名声不好,便是好人家的姑娘,知道我们家里出过这种事的,只怕也没人愿意嫁过来的。” 二太太一向起她跟命根子一样宝贝的大儿子,顿时觉得生活都暗淡无光了起来。不过,这件事情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它发生在了王府,而不是在梅影庵里头,不然的话,王府的名声,就真的全被这位表小姐给交代了。 刘七巧到外面吩咐完了小厮,进来道:“太太,不然奴婢过去先看看那位姑娘?”按照刘七巧的专业经验来看,这位表小姐应该是用药流之后,没流干净,所以造成了流产后的大出血,导致失血过多性休克。这种症状现代来说最好的就是做一个清宫手术,但是在古代显然是没有这个科学条件可以完成的。 刘七巧方才也听到那房妈妈说,孩儿看上去已经有三四个月大了。这种情况依靠药物流产,是完全流不干净的,而且刘七巧并不知道药流的药材里面有多少对身体有害的物质,这样高危险的药流,很有可能造成终身不孕。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也点点头道:“你先过去瞧瞧,无论如何先把大人保下来,怎么说她如今也住在王府里头。” 刘七巧点了点头,让那房妈妈赶紧领了自己过去。这时候二太太才回过神来,有些愣怔的看着王妃道:“太太,怎么我们二房会出这种事情,真是……”二太太觉得自己是有苦说不清了。 王妃知道这里面的缘故,也知道那姑娘和老王妃之间的关系,故而她也不能把话说的太重,只起身安抚着她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那也没办法,如今倒是难办了,依我看,若是她肯伏低做小,你就把她留下吧。” 二太太只含着眼泪道:“我原本就是愿意留她的,是她不肯做小,一个劲儿的闹,我能有什么办法,如今搞的二房里头乌烟瘴气的,倒叫我的脸面往哪里放去。” 老王妃从头到尾便一直听着,一直都没发话,这会儿听二太太这么说了,才开口道:“等过了珅哥儿媳妇的七七,把琰哥儿从书院接回来,上回你姐姐家的侄女,我看着挺好的,就这么着吧,先娶回来,王府从来都不是这些狐狸精使心眼的地方,她不想做小,偏让她一辈子做小。说的跟贞洁烈女一样,还不就是看上了王府的富贵,又拉不下这脸面吗?不然能巴巴的还没过门就扒了男人的床?你去告诉她,想富贵,可以,跟她的姑奶奶一样,做姨娘,否则王府愿意养她一辈子,当个老姑娘。” 二太太平常看着厉害,拍马屁的功夫是一流的,可是为人处世的功夫比起老王妃来说,那简直不是同一水平线。这些话她原本是想不到了,可是被老王妃一说,却便的这样理直气壮,原本她方才还因为失去了一个孙儿有些伤感,这会儿她又觉得自己精力充沛,战斗力超强。 “多谢老祖宗提点,老祖宗我这就回去了。”二太太站起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腰杆也挺直了,带着几个丫鬟们回去了。 王妃坐在一旁,看着老王妃,默默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老王妃看了她一眼道:“你心里可是想着,我今儿怎么就这么狠得下心肠?” 王妃连连摇头道:“不,媳妇是感激老祖宗,老祖宗为媳妇做的,媳妇心里都记着,便是陈侧妃那件事情,媳妇也是记着老祖宗的恩情的。” 老王妃摆摆手道:“你们终究年轻些,你呢,家教好,从来不会跟人脸红吵骂。她呢,看着外面厉害,就当自己正的厉害,她也不想想,如今老二一个月才去她房里几天。依我看她还不如你。” 王妃听老王妃这样说,顿时有些脸红,只低着头不说话,老王妃便道:“我们女人不过就是依靠着男人活的,如果连自己依靠的男人都绑不住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只能跟着那些个老姐妹一样,念念佛,抱抱儿孙,那有什么意思?” 王妃默默的点头,老王妃又道:“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你想要永远把他留在身边,便要有让他非留下不可的理由。”老王妃说着,站起来叹了一口气,两个丫鬟忙上前扶着她,转身往内厅里头去。 王妃看着老王妃的背影,无端觉得她最近苍老的厉害了些。她还记 得她刚过门的时候,看着老王妃和老王爷两人,是极其和睦的。只是府中所有人都知道,老王爷心里最喜欢的人,还是那位赵侧妃。也许,这就是老王妃这辈子最最痛苦的事情。她得到了一个男人的尊重和敬佩,却没有得到一个男人的爱怜。 刘七巧跟着房妈妈来了这个叫梅香院的小院落。门口一方小池塘上,几朵睡莲开的正好。池塘上面有着小石桥,铺着鹅卵石的小径。刘七巧从外面进来,就有一种步入世外桃源的感觉。 赵红芙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身边的小丫鬟正心急如焚的向外头张望,听说房妈妈来了,急忙拿着扇子迎出来,看见房妈妈身后带着的不是大夫,心里又失落了几分。 “七巧,里头躺着的就是赵姑娘。”房妈妈指着屋里碧纱橱里面躺着的人,对刘七巧道。 刘七巧走上前去,她不懂脉搏,所以只翻了翻她的眼皮,见她已经处于深度昏睡状态。刘七巧见她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伸手便想揭开,那丫鬟连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姐姐,这……”涉及私密之处,作为女孩子都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只是看看她的出血量,你把她打胎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跟我说一遍。”刘七巧翻开薄毯,又揭开赵红芙的腰带,将她的裤子退了下来,见她身下垫了一小块棉布垫子,已经被血水给染红了。 刘七巧转身问那小丫鬟:“还有干净的吗?” 小丫鬟连连点头,翻箱倒柜的拿了两块干净的棉垫子出来,递给刘七巧。刘七巧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把干净的为她垫上,两只手各拎着一块干净,一块不干净的垫子,想以此来测定这段时间内这位赵姑娘的出血量。 可是刘七巧掂量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脑子一转,猛然才想了起来:现代的卫生巾那都是工业产品,每个的重量差异不会超过几克,可是这棉垫子是手工产品,丫鬟们在做的时候,可不会去拿秤称一下里头棉花的重量,然后按照一模一样的数量给填进去。 刘七巧只能按照血液的渗透度来判断出血量。但是即使如此,这样的判断还是很不专业的。 “姑娘她不会有事吧?”王府中如今没有人知道刘七巧的大名,小丫鬟见刘七巧看的仔细,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刘七巧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对了,你们姑娘喝的堕胎药的药渣子还在吗?一会儿得让大夫看了,才知道这堕胎药厉害不厉害。” 小丫鬟闻言,只怯生生 的从箱子里翻出来一包还没用过的药,递给刘七巧道:“这儿还有一包,给药方的小哥说,这药管保灵验,顶多两幅,孩子就能下来的。” 刘七巧只把药拿着放在一旁,静静等着杜若过来。这时候二太太也已经从老王妃那里回来了,原本她正一腔热血的想进来把那人先教训一顿再说,如今见人还没醒过来,一腔热血就有散去了半腔。她也没心思在这边等着她醒来,便先带着丫鬟们走到。 刘七巧见这房间布置的还算雅致,想来这姑娘也是一个知书懂礼的人,倒不知她的气性是这样刚烈的。刘七巧等着杜若无聊,索性拿起桌案上的笔,开始绘制起了几个图纸来。 在古代没有办法做清宫手术,主要原因是因为没有工具。刘七巧打算凭借记忆,把之前在妇科看见的那几样做清宫手术的工具给画出来。 古代女性流产全靠药流,危险性实在太大,弄不好就是大出血终生无法生育,这样的代价太大了。刘七巧在想,她如果有工具,就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不过在古代礼教森严,只怕这种情况也多半发生在小妾们的身上,万一刘七巧的这项技能也被传播开来,到时候成为正室残害妾氏的帮凶,那就不好了。 刘七巧想到这里,又把图纸给收了起来。正这时候,外面小丫鬟领着杜若进来了。杜若甫一入内,见刘七巧站在那里,脸上神色淡淡,若有所思的样子,早已是一副心旷神怡。只听小丫鬟道药箱已经放下来,他才回过神来,进了碧纱橱去给赵姑娘看病。 一旁的小丫鬟连忙上前,想要为赵姑娘放下帘子,刘七巧见了便道:“中医看诊,望闻问切,你们这样遮遮掩掩的,让杜太医怎么看。” 小丫鬟只好侍立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刘七巧上前,亲自端了一张杌子,让杜若坐在床边,自己又站在一旁,看着他细细诊脉。 见他收回了手才道:“我方才看过她的流血量,这样下去,身子非亏空不可。”刘七巧说着,转身把一旁茶几上的药递给了杜若。杜若打开药包闻了几下,脸上略有狐疑道:“这药你是从安济堂买的吗?” 小丫鬟闻言,只点点头道:“奴婢跑了几个药铺,他们都不卖这个药,只有安济堂有。” 杜若摇了摇头,只叹了一口气道:“这安济堂的药,这一阵子不知道吃出多少问题来了。” 安济堂是今年在长乐巷上一家新开的药铺,因为长乐巷是女性服务一条街,所以在那边的药铺也各自打着专治女性疑 难杂症的旗号,其中以这家安济堂最为出名,最近更推出了三副药剂,听说是家传秘方。一副是据说让男人百分百不中的避子汤,另一副就是一剂就能打落胎儿的半月红,还有一副是帮助产妇快速生产的子满堂。 为什么要叫半月红呢?就是因为吃了这药之后,要下红半个月才能好。刘七巧听杜若说起这安济堂的事情,笑着道:“会不会有人买了他们家的避子汤,结果却没避成,又来买他们家的半月红的呢?” 杜若摇摇头,起身笑着道:“他们店里还退出了一个活动,但凡是因为喝了他们店的避子汤而没有达到避子效果的,免费赠送一副半月红,保证顾客无后顾之忧。” “这都行啊?”刘七巧睁大的眼珠子看着杜若,对那位安济堂的老板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但凡这种避子药,有几个是给正头太太喝的?既然是给通房姨娘喝的,那么要是有了孩子,大不了给一副半月红,打掉了也就完事儿了。自然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这事儿若是放在现代,避孕套质量问题导致受孕的,少说维权也要维到那个卖避孕套的倾家荡产啊! 刘七巧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老板倒是会做生意,只是这样太损阴德了,只怕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他。” 杜若也跟着摇头道:“这几日长乐巷那边的分号特别忙,就是因为这个问题,很多人去安济堂看了没效果,又到我们宝善堂来。如今那边分号的几位大夫,都快成了妇科圣手了。”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心里却惋惜起了那些女子的身体。长乐巷上的女子,都是做皮肉生意的,要是有了孩子直接打掉,又没有好好将养,再继续接客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这种社会最底层的女子,往往也是最可怜的人。 按照传统的中医调理方式,需要人体自身将那些没有流干净的污浊物排出体外,这个过程是非常缓慢的。身为现代人都知道,妇科病是一种治疗周期很长的病,中医又是一个治疗周期很长的治疗方式,两个在一起拖延很长时间,对人身体的损害是很大的。具体病例请参考《红楼梦》里的王熙凤。 刘七巧想了想,走到杜若的身边,小声道:“杜太医先给她开几幅药,过几日若是没效果,我再试试我的办法。”刘七巧说着,最终还是从怀里掏出了方才画好的图纸,指给杜若看,因为这边还有小丫鬟候着,所以刘七巧这么说道:“这是我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的东西,可以专门用来为女性清理体内污秽的,你去找个工匠,帮我多 打几套出来,若是七日之后,赵姑娘的身子还没起色,我就为她做个小清理。” 杜若毕竟是大夫,看了刘七巧画出来的图形,一开始还有些不解,当研究之后,就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又道:“这又是你的道理,把不好的东西清理掉,就能留下好的,还不会影响人的身子。” 刘七巧点点头,嘴角翘起来道:“正是这个道理,你越来越聪明了。” 因为小丫鬟在场,杜若不敢逾越,只起身向刘七巧作了一揖道:“是七巧姑娘指点的好。” 杜若落座,开始写方子,并对一旁的小丫鬟道:“三碗水熬成一碗,早晚两次服下,先看看她这几日的情形,若是下面止不住,就再来找我。” 小丫鬟谢过了,眼里含着泪道:“杜太医,我们家姑娘怎么还没醒呢?” 杜若温文尔雅道:“她失血过多,这会儿还在昏睡状态,应该快醒了,不用太过担忧,好好照顾她,注意不能让她劳神,要潜心静养。” 小丫鬟点了点头,那帕子擦了擦眼泪道:“杜太医,奴婢方才忘了跟你说了,我们家姑娘的避子汤,也是从那安济堂买的,早知道他们是那样黑心的药铺,奴婢死都不回去的,可惜宝善堂不卖落胎的药方,奴婢又不知道方子,只能去安济堂买了。” 杜若点点头,起身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她,又道:“是药三分毒,宝善堂是救人的医馆,不是害人的地方,这些药我们都不卖。姑娘家的身子如此金贵,怎么能乱用药呢!” 那小丫鬟又是抽噎了几声,刘七巧见这边没有旁人伺候,便索性接了她的药方道:“你在这里服侍你家小姐吧,我送杜太医出去。” 那丫鬟感激不尽的谢过了,刘七巧跟着杜若一起出门,房妈妈带着几个丫鬟也正在门口等着。 杜若见了,便道:“人还没醒过来,目前性命无虞,先开几幅药调养几天。” 房妈妈点点头,总算没闹出人命,也好去给二太太回话了。刘七巧喊住了她道:“房妈妈,这是杜太医开的药方,你差个小厮去宝善堂取一下,交给这里头的小丫鬟就好了。”房妈妈点点头,忙命跟着自己的小丫头去喊了小厮取药去。 刘七巧替杜若背着药箱,送杜若往王府门口去,杜若看见刘七巧白皙的手腕上,并没有带着杜太太给的玉镯,便问道:“怎么没见你带镯子?” “那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随身带着。”刘七巧低下头,脸颊红扑 ☆、第82章 老王妃的话字字如针,戳的赵姨太太心头那个疼啊!刘七巧这才看清楚,这位赵姨太太虽然也有五十出头的样子,可细眉淡目,人长的很瘦削,身形高挑未发福,年轻时候,定然是一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人儿。而那位赵姑娘,着实跟她有几分相像。 老王妃见她无话可说,便顿了顿语气道:“你若是为了她好,就劝劝她,老老实实的留下来做个姨娘也就罢了,我们王府这种人家,向来是不苛待姨娘的。你也在府里做了一辈子姨娘,你心里应该清楚,凡事规规矩矩,上心服侍太太老爷的,从来都是能得善终的。” 赵姨太太一听这话,心里更是一冷,只觉得是一点可能都已经没有了,整个身子都晃了起来。老王妃叹了一口气,对一旁的房妈妈道:“送老姨娘回赵姑娘那边,让老姨娘好好劝劝赵姑娘,告诉她怎么做姨娘,才能安安稳稳一辈子。” 赵姨太太麻木的任由房妈妈扶了起来,被两个小丫鬟驾着离开。刘七巧这时候才觉得,平常看上去慈祥和蔼的老王妃,才是最战斗力强悍的人。 老王妃见人已经走了,转过身子,看了一圈众位小丫鬟,淡淡道:“今儿的事情,谁也不准给我泄露出去半句。” 众丫鬟均点头说是,刘七巧也跟着乖乖的点了点头。刘七巧看了一眼,春月今日倒是在里头服侍,只是那脸色蜡黄,几日不见人又瘦了一圈。老王妃留了王妃和二太太继续说话,刘七巧出门去厨房准备下午的茶点。见春月跟着一个二房的小丫鬟绕道了假山后面的一个隐蔽之处,两人开口说起话来。 “春月姐姐,我打听到了,赵姑娘那药是在安济堂买的,听说吃出了问题来了,春月姐姐可千万别吃,赵姑娘到今天还没下的来床呢,姐姐要是这样,一定会被老祖宗发现的。” 春月一脸颓然的叹了一口气道:“可是,若是不吃这药,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难道就不会有人发现了吗?”春月说着,伸手抚摸了一下已经略带弧度的小腹。 刘七巧才听了前半句,便大约知道了情形,看样子这春月是确实怀孕了。刘七巧想趁着她们没发现先离开,谁知道那边绿柳从玉荷院出来,看见刘七巧站在假山背后,向她摇摇手道:“七巧,你在哪儿干嘛呢?” 刘七巧急忙低下头,转身装作从这里不经意的经过道:“我去厨房给老祖宗太太们弄下午茶。”刘七巧一边走,一边觉得后背冷飕飕的。 这时候那小丫鬟听见了声音,趴在假山上往外头看 了一眼,急忙回身道:“春月姐姐,不得了了,七巧一定是听见了我们说的话了,那怎么办呢!” 春月伸手抚了抚肚皮,咬了咬牙道:“这孩子,我也是舍不得的,索性把他给保了下来。” 刘七巧去厨房监督许婆子做糕点,今天她给出的菜单是:莲子糕、水晶鲜奶冻、绿豆汤、芙蓉卷。这些都特意少加了糖,口味清淡又解暑。 刘七巧拎着食盒往寿康居里头进去,便听见里面老王妃似乎在说:“有什么话非要跪着说,这样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 刘七巧略觉狐疑的走上前,门外的小丫鬟上前为她掀了帘子,刘七巧弯腰进去,见春月正跪在老王妃面前,含羞带怯,哭得梨花带雨。 刘七巧上前,把手上的食盒递给一旁的冬雪道:“今儿的芙蓉卷,奴婢看着就觉得特别好吃,有什么话,老祖宗不如先用一些点心,再听春月姐姐慢慢说。” 春月见刘七巧进来,直了直身子,仍旧跪着,只是那帕子压了压眼角。小声道:“老祖宗还是先用些点心。” “你这样哭哭啼啼,让我有什么心思用点心,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老王妃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一桩一件的,还都赶在一起,早已经恨得牙痒痒了。 春月定了定神,开口道:“奴婢万死,只求老祖宗赐奴婢一死。” “什么事情,要生啊死啊的,你在我这边待了三个月,向来老老实实没犯什么事儿,你说说倒是有什么事,要你急着寻死了?”老王妃今天的耐心度已经用光了,这会儿已是耐着性子在说话。 王妃听了,便上前劝慰道:“你这孩子,平常最懂事,怎么今儿就拧起来了,听说你这几日身子不好,可有找大夫看看,别熬坏了身子。” 春月见王妃这样劝慰自己,越发带着几分娇怯,抬起头看了一眼老王妃,重重的磕头道:“奴婢怀了刘二管家的孩子,还请老祖宗宽厚,赐奴婢一碗落胎药,让让奴婢去了这个孽根。” 刘七巧一听,只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觉得一股火气往头顶上冒起来,看着春月,就像是看毒蛇猛兽一样!刘七巧告诉自己,一定要理智!必须要理智,这时候她爹还在边关打仗,再没有求证的可能,便是一盆脏水,也只能由这个人片面之词泼了上来。 “你……有了二管家的孩子?”老王妃这会儿也彻底清醒了过来,坐到靠背椅上,冷笑了一声道:“王府今年倒是旺丁,一个两个都怀了孩 子?你说说,这什么时候的事情?” 春月低着头,不敢看老王妃,只小声道:“就是三个月前,二管家把我从山上救回来时候的时候,奴婢感激二管家救命之恩,所以……所以……”她说着,脸颊越发泛红了起来,还真有那种以身相许的羞涩感。 这时候刘七巧的心情简直是糟糕到了极点,她顾不得骂自己爹渣,只是为了李氏不值。刘七巧最是了解李氏的,她是一个很传统的古代妇女,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必定是会把春月接回去的。所谓天大地大,面子最大,自己男人惹出来的风流债,作为这个男人的女人,擦屁股就是应该的。 刘七巧告诉自己,一定要安定下来一定要安定下来。她想了想,转身对着老王妃福了福身道:“老祖宗,太太,家父已随着王爷去了边关,春月姐姐才把这事情说出来,岂不是太晚了,这原本对我们刘家来说,是件喜事,如今到跟受了不白之冤一样。不如这样,太太给王爷写家信的时候,顺便帮我问问家父,是不是要纳春月姐姐进门,若是的话,奴婢也好早些回家跟母亲商量,毕竟春月姐姐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这王府人多嘴杂,传出去只怕影响王府的家声。” 春月听刘七巧这么说,先是一惊,继而又淡然的点了点头,细声细气的说:“一切但凭老祖宗和太太做主。”春月说着,弯腰叩了两个头。 老王妃看了她一眼,眼珠子里也差点儿冒出火来。当初真是瞎了眼觉得她无依无靠的可怜,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便是当初你一回来,就把这事情明说了,我把你赏给刘老二做小,也未必不可,如今闹出这种事情来了,你面上难道有光?” “奴婢……奴婢见刘二管家和刘嫂子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奴婢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刘二管家难做,奴婢也不知道只那么一次,就……就有了。”春月瘦小的身子颤抖着,带着无限的哀怨和悔恨,只哭着道:“便是现在,奴婢也是念着老祖宗对奴婢的好,不想走的,只求老祖宗赐奴婢一碗落胎药,奴婢愿意在府上服侍老祖宗一辈子。” “春月姐姐,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你都把话说了出来,还让老祖宗赐你一碗落胎药,难道老祖宗在你眼里,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吗?你若是真不想要这个孩子,怎么不学赵姑娘的样子,偷偷的买了药把孩子打了呢?”刘七巧看着她,这会儿她的思维已经清晰,觉得这春月肯定有问题,便故意道:“再说,如今你既然已经说了这孩子是我父亲的,那就说明这 孩子还说不准是我的弟弟妹妹,既然是老刘家的孩子,就更由不得你想打掉就打掉。”虽然古代没有dna鉴定,但是孩子总是遗传父母的,刘七巧坚信自己老爹不可能对不起李氏,反倒很希望春月能把孩子生下来,因为如今孩子是唯一能证明刘老二清白的证据。 老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脸色也越发不好看了起来。没错,从她手里下去的落胎药,确实已经数不清多少碗了,可她绝对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她自己的孩子,为了整个王府的安宁,她觉得自己没有错! “七巧说的话有道理,既然知道了谁是孩子的父亲,自然是要把孩子生下来的。刘嫂子那边,府里会派人去说的,你下去吧,这几天别在我的面前露面了。”老王妃显然对春月已经有些厌恶,没好气的说。 春月身子颤了颤,被两个小丫鬟拉着下去了。 王妃更是上前劝慰道:“老祖宗快别生气,这些孩子太不懂事了,不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也是□□宗心善,当初留了她下来,不然的话,便是当时他们家不要她,王府也不该要她的。” 老王妃也哼了一声道:“我现在才算明白,若真是好好的姑娘,怎么可能有家里不要这回事儿,还不知道她以前是个什么样的,倒是让她外表骗了,我看着刘老二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也着了她的道。” 刘七巧见舆论渐渐的又偏到了自己老爹这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是想起方才老王妃说的话,便又忍不住道:“老祖宗,这事情怎么说也事关王府的声誉,我娘那边,还是让我自己去说的好,我娘是个直性子的,万一得罪了王府的管事们就不好了。” 老王妃想了想道:“罢了,这事儿你回去同你娘商量着。” 刘七巧点了点头,继续张罗着丫鬟们服侍老王妃、王妃和二太太用下午茶。可老王妃和太太都已经气饱了,谁也吃不下了。倒是二太太心情大好,刚才老王妃亲自为她解决了一件燃眉大事儿,让她心情愉快,便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二太太这会儿再看刘七巧,只觉得她不光能干,一张嘴也是惯厉害的。她觉得她那娘家的侄女是个软柿子,定然拿捏不住那个赵姑娘,这刘七巧就不一定了,肯定能把那个姓赵的治得服服帖帖。二太太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二房西头的小院里,一老一少两位美人正各自垂泪。 赵老姨娘坐在赵姑娘床前的墩子上,伸手抚摸着她纤 瘦的手背道:“你怎么就那么傻呢,拿自己的身子和人家置气,何必呢!” 赵红芙这会儿人已经醒了,只是精神不济,一张秀美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蔫蔫道:“反正做姨娘的,也不能生出庶长子来,与其让她们拿着药来糟蹋我,不如我亲自动手的好。” “你傻啊,有了孩子,你好歹可以挣上一挣,便是挣不过,你好歹也在琰哥儿心中留下个影子,如今你自说自话把孩子打了,害了自己的身子不说,等琰哥儿回来要怎么看你呢?” “我不管,我是同他说过的,不做他的妻子,我是不会给他生孩子的。” “你既然不想给他生孩子,又为什么委身于他,说白了,你不就是想着他能多挂念你一点吗?如今可好,你把身子伤了,就算他想要你,王府也绝对不会要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当媳妇的。”赵老姨娘说着,不住的摇头,又沉默的闭上眼睛,落下泪来。 过了良久,她才抬起头来,咬着牙道:“最可恨的就是二太太,她还是我的亲侄女,你的表姑妈,这样冷血无情的人,这样的……”老姨娘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道:“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我真是后悔啊,当初为什么出了主意,让她嫁进了王府,原本是指望着我老了,她能给我个依靠的,如今反倒伙了外人害我们。” 赵红芙坐在床上,抖着肩膀哭了起来,赵老姨娘连忙起身,抱住了她道:“好孩子,你可不能哭,如今你还在月子里,万一哭坏了,可是要落下病根的。” 赵红芙擦了擦眼泪,低下头有些勉强的说:“只怕是好不了了,这几日滴滴拉拉的,竟然不曾断过,药已经吃了好几天了,都不见起色,我这身子,只怕是不成了。” “好闺女,你还年轻,千万别看轻了自己。既然住在这府里,就也别客气,该请的大夫还是要请的。”赵老姨娘说着,也站起了身来道:“我自己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如今也帮不到你,只劝你一句,现在的赵家不比往日了,你如今这样,出去也没有人家要你,倒不如……” 赵姨娘说着,更是哽咽连连,拿起帕子擦着眼泪道:“我是做怕了姨娘的人,原想着你们一个个都能做正头太太,可谁知偏生生得这么命苦。” 赵红芙看着自己的姑奶奶哭的心酸,又忍不住擦了擦眼泪,心下一横道:“反正如今,我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大不了一了百了了。” 赵姨娘咬了咬牙,下了狠心肠道:“好闺女,千万别这 么想,那老婆子为什么这么恨我,还不是因为那些年我多占了老王爷的宠爱吗?做妾氏不打紧,只要牢牢抓住男人的心,让正室守活寡,让她们无时不刻都牢牢记住,就算你占了正室的名分,你这辈子都休想得到男人的心,就算他跟你睡在一起,也是同床异梦,离心离德的!” 赵红芙从赵姨娘的脸上看见了肃杀的神色,像是经历了多年战斗的战士,饱经风霜却又有着强大的信心。她低下头,看着赵红芙道:“既然老天爷非要让你做妾氏,你就做他心中唯一的女人,把他的心牢牢霸住,绝不让那些人遂了心意!” 赵红芙送走老姨娘,在床榻上躺了半敞,强撑着身子起来道:“小樱,去帮我传大夫,我……我的身子不舒服。” 小樱以为她又有哪里不舒服,急忙上前服侍道:“姑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赵红芙勉力撑起身子道:“我,我只想快点好起来。” 小樱出请房妈妈传太医,外头的小厮回话道:“明日杜太医会进王府给王妃请平安脉,到时候再过来看看也不迟。”小樱听了,从外面哭着回来道:“怎么能这样呢?若是姑娘得了什么了不起的病,等明日再来看,岂不是连尸首都已经冷了!” 赵红芙却没有伤心,只安慰了一番小樱道:“哪儿都是一样的,我们如今无依无靠,寄人篱下,人家肯给我们一口饭吃,已是不易了,明日就明日吧,难道你还怕我熬不到明日吗?” 因为出了春月的事情,刘七巧一下午都处于阴沉状态。青梅见了都不敢跟她答话,刘七巧最后还是没忍住,跟王妃告了假。 王妃知道刘七巧的心思,略略劝慰了两句道:“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我虽贵为王妃,王爷确也有一位侧妃,两位姨娘,你父亲是个规矩人,我想着其中应该是有些什么误会。” 刘七巧拧着头道:“天大的误会,如今也被她一个人说了算了,太太,你今儿给王爷写家信吗?能帮我把这事儿问问我爹吗?我实在不相信我爹是这样的人。我爹在王府做下人,少说也有十来年了,太太还不了解我爹吗?” 刘七巧虽然对刘老二很有信心,可是王妃毕竟是外人,对这事情却不好多说一句,只笑着道:“我今儿就写信去问,你千万别着急。” 刘七巧嘟着嘴道:“我能不着急吗?春月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难道就让她在王府里住着?到时候府里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呢!” 的确,王 府里头的可用资源太多了,但是一般的人又怎么可能把春月和那些杂七杂八的小厮想到一起呢。春月被刘老二从山寨上救回来,那是跟着王爷和世子爷一起回来的。如今她虽然在老王妃那里说着孩子是刘老二的,可是外头人却不知道。春月的肚子以后只要一大起来,那么流言就会落到另外两位王府主子的身上。 刘七巧想了半天,觉得这事儿是瞒不过李氏的,所以便趁着天还没黑,就告假出府了。李氏没料到刘七巧这会儿会回来,只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加上今儿她刚刚被赵媒婆给吓了一顿,自己也还没安心,便不太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在见刘七巧进门的时候,小声问了一句:“七巧怎么这会儿回来?还没吃晚饭吧?” 刘七巧摇摇头,心情沉重的坐到大厅里头,板着一个脸,不知道怎么跟李氏开口说话。李氏看她面色不好,心里越发担忧了起来,心道不会那什么萧夫人也去王府提亲了吧? 钱大妞见刘七巧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只小声道:“七巧,你在王府里受委屈了吗?” 刘七巧摇摇头,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总算要开口了,却听见张嫂子在外头敲门道:“刘家大妹子,你家门口跪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这是做什么呢?” 刘七巧一听,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气的脚底心都快冒烟了。原来春月见刘七巧前脚告假回家,后脚就也跟着来了,来了也没进门,就在刘家大门口噗通一跪,整个一个小妾架势啊! 刘七巧气的脑袋发热,从院子里拿了一把笤帚出去,绕过影壁开了门道:“你跪我家门口做什么?” 春月也不抬头,只跪着道:“我……我是来见姐姐的。” “这里有你哪门子的姐姐?”刘七巧单手叉腰支着笤帚冲她道。 “我怀了你爹的孩子,你娘就是我姐姐。”春月低着头,心一横开口道。 刘七巧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后面李氏听闻,吓的连连退了几步,幸好钱大妞正在身后跟着,只扶住了李氏道:“大娘,你别生气,这什么人啊,在别人家门口胡说些什么!” 春月冷着脸,继续说道:“有没有胡说,乡亲们听一听就知道了,我是王府的丫鬟,刘二管家是王府的管家,我如今有了他的孩子,别无去处,只能来找孩子他爹了。” 李氏这会儿总算听明白了,只颤抖着指着春月道:“你……你说什么?我们家老二他?” 刘七巧转身扶住了李氏道:“娘你别听她胡说,现在我爹又不在家,随她怎么说呢!她怎么不说她肚子里这块肉是猪的呢,那猪更没办法反驳了!” 门口一群人听了,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可是春月还是跪在门口,态度虽然不算卑微,但是自始至终都低着头。 这时候听见动静的刘老爷从后院里头出来,见门口跪着的春月,只问了一声道:“你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老二的?” 春月见有年长的老人,便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看着刘老爷,使劲点头。 “那就生下来再说吧。”刘老爷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转身回房去了。 李氏这会儿明显是处于脑子不够用的时候,刘七巧听刘老爷这样说,急着喊了一声:“爷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刘老爷回过头来,神色不解的说:“我什么意思?不生下来,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爹的种?人家都找上门来了,难道赶出去不成?等生出来了,大家伙看一眼不就知道真的假了的。” 刘七巧听他这么一解释,没忍住笑了一声,气得丢开了一旁的扫把,坐在石墩子上不说话。 李氏愣怔了半天,见外面的邻里都围着,这会儿她已回过了神来,走上前招呼春月道:“你别在外头跪着了,你这样出来,王府里的人知道不?如今还有别的去处吗?” 春月摇摇头,挤出几滴眼泪道:“我是偷跑出来的,我这样老祖宗肯定不会再要我,我只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孩子是无辜的。” 李氏心中说不出的复杂,好多话欲言又止,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钱大妞显然对春月这幅假惺惺的样子看得很不顺眼,扯了扯李氏的袖子道:“大娘,你问她这些做什么呢?我们进去吧。” 李氏转身要进去,见春月还在外头跪着,便开口道:“你也进来吧。” 刘七巧看了一眼春月,从石墩子上起来,甩了一个刀眼过去道:“你还在外面跪着做什么?难道要让我娘亲自去扶你吗?” 春月闻言,急忙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跟着李氏一起进门。刘七巧走到门口,对着外面看热闹的邻居们道:“各位大伯大娘大嫂大婶,若这位姑娘肚子里怀的真是我爹的骨肉,改明儿生了请你们吃红鸡蛋。” 刘七巧说着,把门一拉,把一群看热闹的人都给关在了外头。 大厅里面,李氏端坐在靠背椅上,神色慌乱。她虽然无数次想过刘老二可 能会纳妾这件事情,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妾不是纳回来的,而是趁着刘老二在前线打仗的时候,自己投奔来的。 李氏想了半天,蹦出一句话道:“大妞,给这位姑娘倒一杯茶。” 钱大妞没好气的转身去厨房倒茶,刘七巧从外面进来瞥了一眼春月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今天说的最好都是真的,不然我刘七巧第一个饶不了你。” 春月低着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面容坦然,丝毫没有半点惧怕之色。刘七巧听青梅说,春月曾经在山寨窝里待了好几年,这样的手段只怕也不知道学了多少。怪不得她家里人都不敢要她,这样的姑娘,若她真是空口说白话,连自己的名节都可以不顾,那倒是心机深得让人恐怖了。 钱大妞把茶倒了上来,伸手在她身边的茶几上一摆,晃出几滴茶水来。春月看了看茶盏,并没有伸手去接。刘七巧冷笑道:“你怕什么,你的孩子就算你不要,我还要替你留着呢,没有他怎么证明我爹是清白的?” 刘七巧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今儿在假山后头,还想着怎么下药打了他,怎么一转眼就想要他了呢?” 春月闻言,又堪堪跪了下来,对李氏磕头道:“刘嫂子,我知道二管家跟你感情好,我原本并不打算把这事儿说出来的,只想偷偷的把这孩子打了,可是……这毕竟是刘二管家的孩子,我舍不得……” 李氏听她说的深情并茂,眼里还蕴着泪光,一下子又动容了几分道:“你别动不动就跪啊,你有了老二的骨肉,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我……”李氏发现自己已经语焉不详了起来,这样的打击让她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对钱大妞道:“大妞,你去给她整理一间厢房,让她先住着,我有话跟我娘说。” 李氏这会儿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被刘七巧扶进了房里的时候,已经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坐在床沿擦起眼泪道:“七巧,娘是不是很没用,留不住你爹的心,娘想着只要对你爹一心一意的好,他就不会……不会跟你爷爷一样。”李氏说到这里,趴在被子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刘七巧却觉得这孩子铁定不是刘老二的。刘七巧认为,虽然自己的爹刘老二确实存在某些成熟男人的魅力。但是在王府那样一个地方,既有王爷那样带着成熟男人韵味的成功男人,又有周珅那样有着年轻男人俊朗的外表,以及略带冷漠疏离的吸引力的成年男子,还有周琰那样兰芝玉树,俊美无俦的偏偏少年郎。这 ☆、第84章 “你……”春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刘七巧,她素来也知道刘七巧是个厉害的,但是从没有想过刘七巧是这样不讲半点情面的,这时候李氏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也从前面厢房出来了,听了刘七巧的话道:“七巧,你随她吧,我就当看不见她。” 沈阿婆从后面的正房里面出来,走到李氏身边,安慰了两句道:“别太难过了,如今老二不在家,好歹什么事情要等他回来问清楚了再说。” 刘七巧却是丝毫不让步道:“对,我爹如今不在家,所以要等我爹说了,我们说的都不算,现在你还不是我们刘家的人,要么现在就走,等大妞买了落胎药回来,给我喝下去,随便你出去怎么说我们刘家欺负你,我们也认了。” 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心里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她知道七巧这是句句为她,但她身为刘家的媳妇,却不能让刘家的声誉有任何一点点的损害。 “七巧,别这样,娘自从生下了你和八顺,就再也没有所出,若她肚子里怀的真的是你爹的骨肉,好歹也是你的亲兄弟,你不该说这样的话。”李氏强忍着眼泪,开口说道。 刘七巧这会儿却是顾不了李氏的话语,直接上去拽了春月的手腕,把她拖下床来。那春月身子骨比刘七巧结实,但是刘七巧凭借一股子蛮力,还是把她给拖了起来。她就扑通一下子跪在了李氏的面前,拽着李氏的衣襟道:“大姐,求求你收留收留我吧!” 李氏是拉也不成,推也不成,只能眼看着刘七巧硬扯着她往外头走去。这时候天色也晚了,院子里哭哭啼啼也不是个体统,李氏跟着往外走了几步,只觉得脚下忽然间软绵绵没了力气,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幸好沈阿婆就在李氏的身边,急忙将她扶了起来,刘七巧见李氏给气晕过去了,这才送开了春月的手腕,忙跑过去扶住了李氏道:“娘,你可别吓唬我啊,你要是生气,就把她给赶出去,没的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的!” 沈阿婆给李氏掐了几回人中,李氏终于回过了神来,拉住刘七巧的手腕道:“七巧,你爹这辈子都没做错过事情,我们不能因为这个事情坏了你爹的名声。” 刘七巧一扭头,看着春月道:“现在要坏我爹名声的是她,我爹绝不可能跟她有什么关系的!” 李氏却摇着头道:“七巧,你还小,你不了解男人,你只知道男人的好,可是……有几个男人是不偷腥的,这大街小巷的,几个有点银子的男人家里不讨小老婆的,但凡没有小老婆 ,谁不爱去那花街柳巷里逛几圈呢?”李氏来了京城也有些日子了,多多少少跟着这附近的大婶大嫂们听说的多了,反而自己释怀了起来。 刘七巧憋着一肚子气,合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春月就是掐准了他们家不肯丢了面子。而刘七巧则是掐准了春月不敢打了这孩子,双方正僵持不下。 刘七巧想了想道:“娘,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这事情没弄明白之前,我不肯让她进门,信从王府送到边关,来回也不过二十来天。二十天之后,若我爹信上说,这孩子是他的,我雇了轿子让人把她给抬回来。只是现在,坚决不能让她留在这里。” 李氏见刘七巧这样坚持,也不好再劝慰,只道:“若孩子真是你爹的,多几天少几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姐,我真的没地方去了!”春月跪在地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刘七巧伸手拽了她的手腕,往门口拖着走。 “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等大妞回来,我第一个灌你落胎药,你别以为我刘七巧做不出来,告诉你,死人肚子里挖出一个娃来,这事儿我都做过,你在我面前耍狠,你还不够格!”刘七巧虽然身量没春月高,这会儿使了十足的力气,倒也不小,只拉着她踉跄的往门外去。 李氏在后面喊了几声,见刘七巧不应,急得直跺脚,那边沈阿婆却从身后道:“你还喊什么呢,好容易生了一个这么疼你的闺女,由她去吧。” 李氏有些颓然的退了几步,低下头微微脸红道:“倒是又让你和公公看笑话了。”如今沈阿婆跟了刘老爷,在名分上已经是李氏的婆婆,所以李氏觉得自己这样,在长辈面前很丢脸面。 刘七巧拽着春月一路走到了巷口,这会儿天已经全黑了,外面的路人也不多。幸好从这边到王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这会儿回去,还不到大门落锁的时候。 刘七巧喘了几口粗气,丢下春月的手腕,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被她同样拽得喘着粗气的春月道:“不要见我娘老实就欺负她,很多事情是瞒不过去的,等孩子生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奸夫是谁,你这样一盆脏水泼到我爹身上,太不明智了。” 春月脸色一暗,面无表情道:“我说了这孩子是你爹的,我没有骗人。” 刘七巧眨了眨眼睛道:“好啊,你说着孩子是我爹的,那我问你,我爹后背有一条刀疤,几寸长?” 春月怔了怔,咽了咽口水道:“那天黑灯瞎火的,我没看见。” 刘七巧也不着急,只慢慢的在前头走着,有继续问:“好吧,背后的没看见不打紧,那我问你,我爹胸口的痣,长在左边一点还是右边一点。” 春月抬起头来道:“谁有空看你爹胸口的痣,我不知道!” 刘七巧转身,看着春月笑道:“你要编理由,至少也要周全一点,按照你的话,你都是我爹的人了,怎么连我爹身上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刘七巧又往前走了几步,转过头来道:“再说了,我爹身上既没有疤痕,也没有痣,不过就是肩膀上有一排牙印而已。” 春月咬了咬唇道:“疤痕和痣我都没看见,肩膀上的牙龈,我是看见的。” 刘七巧连忙问:“左边右边?” 春月脸色一红,回道:“记不得了。” 刘七巧扑哧一声笑起来道:“对不起,我爹连肩膀上的牙印也没有!”刘七巧这会儿已经彻底的冷静下来了,作为一个心理年龄三十的人,她前世虽然没有直面过这样无耻的小三,但她也知道,小三是永远无节操的。对于这种人来说,不能硬拼搏,只能智取。必须从根源上瓦解她,从心理上击败她,从外表上打垮她。 “你怕我把你怀孕的事情说出来,你怕有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之后会不留下这个孩子?”刘七巧闭着眼睛猜测着。从山寨里面把她救出来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可是带着人去救自己父亲的人是王爷和世子。刘七巧想来想去,这两个人的嫌疑最大。但是,如果春月指控那两个人是她的奸夫,她会有什么后果呢?按照老王妃的手段,最有可能的就是送上一碗落胎药,然后让她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的情况和大多数的姨娘不同,其他人都是运用正当手段爬上了男主人的床,人家是合理合法的。可她是完全没有任何合法手续的,说白了就是被人白&嫖了一次。 春月听刘七巧这么说,一直面无表情低着的头渐渐有了一些动静,只略带警觉的抬起头来,瞄了一眼刘七巧走在前面的背影。她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可是她却拥有异于常人的敏锐感觉。 刘七巧没有注意春月的神色,只是继续说道:“你这样不择手段的,想利用我父亲的名声保住你的孩子,无非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他定然不是一个普通人的孩子,如果他是个男孩,你就有了登堂入室的筹码?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刘七巧在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忽然觉得茅塞顿开了起来,之前她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清晰的思路,而如今这样一想,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很 合理了起来。 刘七巧自嘲一笑,转身看着春月道:“你跟那个人有私情,我爹知道对不对?你料定了我爹到时候会跟那个人商量,那个人或许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让我爹暂且认了你,所以,在我说要写信给我爹证实的时候,你一点儿也不担心。” 明明才过七月,可春月还是忍不住觉得后背有些凉飕飕的,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刘七巧,眼底已经出现了绝望的光彩。 刘七巧咬了咬唇,狠狠的瞪了春月一眼,咬牙道:“今天之前,如果你对我说实情,我或许会帮你,但是今天之后,这一切就全凭你的造化,你休想再踏进刘家半步!” 春月冷不丁被刘七巧的视线震的打了一个哆嗦,抱着自己的双臂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王府的大门就在前面不远之处,刘七巧加快几步走上前去,跟看门房的人打了招呼,递了牌子进门。 刘七巧回了王府,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就直接去了青莲院那边。她走在路上左思右想,觉得那奸夫不是王爷,就应该是同在边关出征的世子爷。到底谁的可能性比较大?一时间倒也没有定论。只是不管是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要是被揭发出来,只怕王府的面子上都不会太好看。 如果奸夫是王爷,那么对王妃来说,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如果奸夫是世子爷,那么之前秦氏和世子爷之间的夫妻和睦、琴瑟和谐,说出来真是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刘七巧回了青莲院,仍旧是神色郁郁。青梅见她回来,便迎了上来道:“你怎么回来了,我只当你今儿不回来了呢,太太已经睡下了,书信下午已经让人送了出去,大概过几日就能来消息了。” 刘七巧坐了下来,想了半天,觉得青梅还是这院中她最靠得住且最明事理的人。如今她没有一个商量的人选,又不能把这些话都直接说给王妃听,所以悄悄的对青梅说:“今儿这事情,我觉得不太对。” 刘七巧说着,又把今日下午春月跟着她一起回了刘家,怎么闹了这一出,她又是怎么把春月拉拽着从刘家给赶了出来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青梅。刘七巧道:“不是我高看了我爹的人品,只是你想想,她春月怎么说也是一个官家小姐,虽然之前落了难,但小时候总是锦衣玉食的长大的,我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可能看上我爹。” 青梅听刘七巧分析的头头是道,作为一个丫鬟,她也是很明白这些王府丫鬟的心思的,再没有不想着爬主子床却去爬下人床的。就算有的丫鬟看上了下人,那多半 也是管事的儿子,嫁过去可以当正头太太,还可以做管事媳妇的,就像青梅自己这样。 “听你这么说,我也糊涂了,刘二管家再好,毕竟也是有了妻室的人,她虽然落魄了,可怎么说也是一个官家闺女,当真能看上你爹,我也不太相信。”青梅说着,心里其实已经有点儿谱了,只是一直没肯挑明了,只继续道:“可是,她那样没脸没皮的指认了你爹,究竟图了什么呢?” 谁知两人的话还没说完,里头帘子一闪,王妃却从内间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颓然的神色道:“她是怕被人知道了这孩子真正的爹是谁,老祖宗不会饶了她,更不会留下这孽种。”当年陈侧妃偷偷倒了避子汤,想在王妃生产之前生下庶长子,愣是被老王妃一碗落胎药给打了。如果春月腹中的孩子真的是王府里某个男人的,那么为了王府的声誉,老王妃肯定会痛下杀手,别说是她腹中的孩子,就是她这条命,会不会留也两说了。 刘七巧一听是王妃的声音,急忙起身向她行礼,有些惭愧的说:“太太怎么还没睡呢,奴婢也只是随便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况且她如今一口咬定孩子是我父亲的,我们也没辙啊。” 王妃从帘内走出来,脸上已经敛去了方才的一丝失落和郁结,换上了淡定从容的面容,深呼一口道:“她不过就是怕这两点,所以才找了你爹这根救命稻草,最不济,可以先保住她和孩子的性命。你娘又是出名的和善,我一早听院里的管事媳妇说过你娘,最是温良贤惠的,料定了也不会对她和孩子做出什么来。她只要熬到了孩子出世,在外面的那个人打仗回来,到时候她孩子也生了,若是女的也就算了,若是男的,她便多了一份筹码,能进王府来了。”王妃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很平淡。王府后宅在众多的京城豪门中,算是比较低调平静的地方,可她这么些年在贵妇圈的行走交际,什么离奇蹊跷的事情没听说过,对于一些不要脸的女人来说,做出任何事情,都不足为奇。 “太太你……”刘七巧没料到王妃看的这样透彻,一时间也只觉得平常看轻了这位王妃,总觉得她是温室的娇花,从来都是让人呵护着的。上头有厉害的婆婆,身边有疼爱自己的丈夫,在家做闺女时,父亲又是权倾朝野的首辅。想来她是从来没有经受过任何风吹雨打的,可谁能想到她的心思,居然也能通透至此。 “七巧,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连想都想不到,不过今日的事情,你能想到这一层,已是不容易了,若不是有你的提点,我还真当这只是一件家里下人们做出 来的丑事呢!”王妃说着,脸色郁然了起来,想了想道:“我们也不必等边关的回信了,明日我便亲自去会一会那春月。” 刘七巧见王妃说的坚定,一时间也不好阻拦,只点头应了,又道:“太太,我今儿试过她,她虽然对我爹一无所知,却一口咬定了这孩子是我爹的,只怕太太你去说也没有什么用处,她看着不像是个简单容易的人。她在山贼窝里面住了五六年,若是没有一些手段,只怕早就被那些人给凌&辱致死了。” 王妃点了点头,这时候青梅又去茶房泡了一盏安神茶来,送到王妃面前道:“太太还是先把茶喝了,好好睡一个好觉,明儿我们一起想想,如何才能从春月那边探个虚实出来。” 王妃用过安神茶,青梅扶了她进去休息,刘七巧却在厅里头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务必就想想一个万全之策,能让这春月一下子被击垮了。 第二日一早,三人在去老王妃那边晨省的时候,便已经商议好了对策。王妃虽然万般不愿意,可是思来想去,实在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王妃私下里念了几声佛,并对刘七巧说了,若是这办法果真奏效,一定要让刘七巧陪着她去法华寺上几炷香。刘七巧只笑着答应道:“那是自然,法华寺那地方靠山背水,如今正好是秋老虎来的时节,去那边小住几日,当真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三人说定了,便前往老王妃的寿康居去了。说来也是巧合,昨天春月私自出了王府,回去后因为老王妃已经就寝了,所以今儿一早就跪在外头请罪。王妃领着刘七巧过去,见那人跪着,很是可怜,便好心让青梅上去把她扶起来,看着她道:“你如今是有了身孕的人,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腹中的胎儿考虑,还是快起来吧。” 春月一时受宠若惊,只低着头谢恩。青梅便做势也将她扶进了老王妃坐着的正厅里头。老王妃刚刚用过了早膳,人正躺在一旁的雕花细木贵妃榻上,丫鬟冬雪正跪在那边用美人锤为她锤腿。 王妃进来,行过礼数,在下首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春月见状,连忙跪了下来,伏地不敢起身,口中道:“春月向老祖宗请罪。” 老王妃略显懒怠的抬起眼皮瞧了她一眼,懒懒道:“你有什么罪好请的呢,我们的主仆情义,从昨儿个开始就散了,你不是巴巴着要做刘二管家的小妾吗?没脸没皮的往人家家里凑,如今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了,王府的大丫鬟是甘心情愿给当奴才的人做小的。你这先例开的好啊,整个王府的丫鬟们都要谢谢你 了,你让大家开了眼界了,以后她们嫁不到好人家,还能有做小这一捷径呢!” 老王妃说这一席话,绝非地图炮。古代人重视这些规矩,向来就有宁娶大户婢,不娶小家女这一说。原因就是觉得大户人家家风好,培养出来的丫鬟也都是大方得体的,随便一个拎出来,当个管事媳妇那是没话说的。结果好了,王府里出了这等事情,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非但没找个好人家嫁了,反而背地里跟着王府已经娶亲的二管家搞在了一起,这叫什么腌臜事儿呢?大丫鬟的脸面,都给她丢尽了。 虽然对于刘七巧来说,她对于脸面两个字的感知,一向是非常迟钝的。所以在老王妃摊开来说之前,她完全没想到事情的严重程度,足以连累一整个王府的丫鬟们。不过听完老王妃的话,刘七巧觉得,春月这次在王府里头,真的是玩完了。只怕从今以后,别想再有一个丫鬟因为她的身世可怜她。只怕人人都背地里骂她,山贼窝里出来的不检点的婆娘了。 春月依旧伏着身子,偶尔耸一耸肩膀,抽噎几声,低着头道:“奴婢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奴婢如今只想老祖宗开恩,做主让奴婢有个出去,七巧不肯收留奴婢,可奴婢腹中毕竟有了她爹的骨肉,虎毒不食子,奴婢狠不下这心肠。”这一番声泪俱下,当真是感情充沛,演技一流的。刘七巧觉得,身在一个人人都可以以演技秒杀她的社会,真是亚历山大。 ☆、第83章 刘七巧跟着那伙计一路往长乐巷那边的宝善堂过去,因为还没到掌灯时候,所以长乐巷并没有热闹起来。那伙计在前面领路,故意走的慢了许多,见林掌柜的对这位七巧姑娘很是恭敬,大约知道这位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所以也小心伺候着。 “姑娘,我们宝善堂就在长乐巷的巷口,再往里头走,那可就不是姑娘们能去的地方,都是大老爷们常去地方了。” 刘七巧自来了京城,就没什么机会出来玩,基本上就是王府刘家两点一线,最多也就是沐休的时候去过几次鸿运路上的宝善堂。可那也是刘家门口不远处的地方,说起来离刘家也就是两里地,转不出什么名堂来。 “我听说过,长乐巷是青楼一条街吧?”刘七巧大大方方的跟他聊了起来。 那伙计手里提着林掌柜给的东西,回头看了一眼刘七巧,点头哈腰道:“对,京城的人都知道,光听名字就知道这地方肯定是个花花世界,长乐长乐,男人么,总觉得床上最舒服。” 刘七巧听他的口气,倒是那里头的常客了?不过也不奇怪,这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这边打工自然住的离这边不远。刘七巧顿时好奇心大涨,小声问那伙计道:“平常你东家给你的工钱,够你进去玩的吗?” 那伙计一听,脸色顿时红了起来道:“姑娘你太会开玩笑了,这……” 刘七巧笑着道:“这不你说的吗?男人觉得床上最舒服,这么舒服的事儿,你自己没试试?” 那伙计哪里知道刘七巧是个这样的姑娘,被她越说越觉得没地儿搁脸,只面红耳赤道:“姑娘可别玩笑了,不过,妓院也有三六九等的,就奴才这点收入,只够叫个下等的打打牙祭。” “噗……”刘七巧哪里知道这伙计当真是老实人,还居然真的说了出来,顿时没憋住笑出了声来道:“行,一会儿我见了你东家,让他给你涨工钱。” “哪能呢,宝善堂所有的伙计都是一个工钱的,要涨也不能涨我一个人啊!”那伙计确实是一个老实人,听说给他涨工钱,没光顾着兴高采烈,居然提出了一个让刘七巧也觉得很难办的规矩来。 刘七巧想了想道:“你放心吧,我有办法让你东家给你涨工钱涨的心服口服的!” 不一会儿,刘七巧便跟着这位伙计来到了长乐巷上的宝善堂。因为这边的掌柜不认识刘七巧,便以为她是来抓药的,正要迎上去,那伙计道:“掌柜的,这是林掌柜让我带过来的七巧姑娘 ,说是来找少东家的。” 许掌柜上下打量了一番刘七巧,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是既然是林掌柜亲自让带过来的,大概也不是什么能怠慢的人,于是伸手往内堂引路道:“这位姑娘,少东家和其他两位大夫都在里面呢。” 刘七巧跟在许掌柜后头,伙计上前打了帘子让他们入内,走过一段抄手游廊,里面接着的房子就是平常大夫们给人看诊的诊室。这边的规模看上去确实要比鸿运路的稍微大一点,主要大概还是因为看妇科病的病人特别多。 许掌柜走在前头,见外面大门上的帘子都挂了起来,门口一排长椅上还坐着几个病人。刘七巧扫了一眼,有十五六岁看上去没长开的,也有三十四徐娘半老的,还有二十出头正是豆蔻年华的。因为这条街的特殊性,所以有几个人脸上还掩着白纱,露出一双双大眼睛,有的下眼睑上还残留着重重的乌青。 刘七巧前世是在三级甲等医院工作的,很少跟这些特殊职业者接触。不过她有一个大学同学是在私人妇科医院上班的,据说也是生意极好的,无痛可视人流经常被预约一空。那大学同学自嘲的给自己取了一个外号,叫辣手摧娃,每天死在她掌中的受精卵至少有两只手。 “少东家,有人找你。”许掌柜的进门,侧身给身后的刘七巧让出一条小道。 刘七巧低头进去,抬头的瞬间也正好瞧见杜若正抬起头来迎上了她的目光。 “七巧!”杜若几乎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要不是手里还握着某位病人的脉搏,他这会儿可能已经站在了刘七巧的面前。“你稍等一下,一会儿我在给你重新把脉。”杜若说着,松开那女病患的脉搏,起身走到刘七巧的面前。 “七巧,你怎么来了?”虽说明天就到了给王妃请平安脉的日子,但是杜若还是觉得,能早一刻见到刘七巧是一见让自己很兴奋的事情。 “我今天心情不好,想出来走走,所以就走到你这边来了。”刘七巧想起家里呆着的女人,真是气的牙痒痒。 “怎么了这是?”杜若见刘七巧脸色确实不好,便索性拉着她的手,撩开一旁的帘子,进到里间说话。 刘七巧见这里间打理的很干净,炕上还铺着干净的床单,一旁放着水桶、木勺还有木盆,看上去像是一个简单的检查室。 刘七巧顿时就有了兴趣,问杜若道:“这里面打理的不错,做什么用的?” 杜若拉着刘七巧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 来,拉着她的手道:“这长乐巷是花柳街,经常有姑娘来卖落胎药的,我们这里的大夫虽然不开落胎药,但是我们毕竟是药铺,人家拿着药方来抓药,也只能照配给她。我们这里的贺妈妈是接生老手,有时候会照应着这些姑娘一点,看着她们喝了药,在这边把孩子落下了再让她们走,不然的话回了自己的地方,也不好处理。” 刘七巧觉得,她似乎了碰到了古代版的辣手摧娃人士。刘七巧看了一下这炕头,又看了一下周围的陈设,干净是干净,但毕竟简陋许多,而且这样也很容易弄脏地方。她一时手痒,对杜若道:“你不介意我帮你把这儿装潢一下?” “装潢?那是什么意思?”杜若有些不明白的问刘七巧。 刘七巧笑着道:“装潢呢,就是改造,你这边虽然有炕,可不是专业的,人躺在这边也不好检查,落胎的时候让她们蹲茅房,未免也太辛苦了点,我可以给你做几样专业的用具。” 杜若听了,顿时也来了兴趣,从外面拿了一叠纸进来。刘七巧按照记忆中的印象,先画了一张产床下来。递给杜若道:“我画的不太好看,但是应该和我以前用的差不多,你看看让木匠打的稍微美观一点,这个地方分开两节,可以上下调节高度,这样可以让产妇躺的舒服一点儿。” 杜若一边研究图纸,一边听刘七巧解释,只连连点头道:“你们那地方人还真会享受,生一个孩子还整一个这么高档的床,那这床生完了孩子就只能扔了?” 刘七巧扑哧笑道:“我们那地方人不在家生孩子,孩子都是在医院生的,这医院就是一个病人的结合地,不管什么人,生了病就全部到医院,由医生统一治疗,然后还有专门的护士,是帮助给病人日长护理的。” “听起来倒是很不错,不知道我们这里能不能这样?”杜若问道。 刘七巧想了想,断然摇了摇头道:“不行,这里技术还不够,要是接收一个传染病人,那么全医馆的人都要跟着陪葬。”在没有隔离技术的古代,建医院的想法还是有点天方夜谭。不过刘七巧想了想,建综合医院是行不通的,但是建一个产科医院,似乎好像并没有多大的限制。小小的想法在刘七巧的心里满满的滋生,刘七巧虽然觉得有点热血沸腾,但还是安奈住了这种激动。 杜若点头听着刘七巧的话,开口道:“确实,最近几年没有太大的水灾,所以瘟疫不多,而且京城在这方面都控制的很好,很少会有传染病传播出来。” 刘七巧 心想,这也大概就是古代森严的礼制下唯一一个好处了,因为行动和交通方面的掣肘,很多传染性疾病只在小范围内传播,所以统治者也能下的了决心,用屠村等一系列残忍的办法,来控制疫病的蔓延。虽然这听起来特别可怕,但是作为在古代生活了好多年的刘七巧,也确实想不出更加人道主义的办法。 没有药物,无法治愈,传染性快,这些都是摆在人面前的重大困难。不过刘七巧相信,社会总是会快速发展的,总有一天她所处的地方,也能够像正常的人类发展史一样,从封建社会进入资本主义社会。而她现在能够做的,虽然没办法快速的提高人类文明,但是至少可以在小范围之内,让她身边的人,得到更好的护理。刘七觉得,要做一个正义和热血都满满的穿越女,一定不能像秦氏一样,被拍死在宅斗的沙滩上。 刘七巧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又画废了几张图纸,才设计了一个脚踩式的垃圾桶出来。刘七巧非常兴奋的对杜若道:“这个好用这个好用,你只要在这里踩一脚,盖子就可以自动打开,很方便的,每个房间里面放一个,就连收拾垃圾的小丫鬟都可以省下一个。” 杜若拿着图纸,仔细研究了一下道:“这得让木匠做,这几样东西只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给你了,不过上次你让我打造的东西,倒是打造好了。” 杜若说着,走到帘子外面,将自己的药箱拿了进来。他打开药箱,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刘七巧道:“铁匠师父说,先做一副看看能不能用,若是不能用就再改良改良。” 刘七巧尴尬道:“你没告诉他这是干什么用的吧?” 杜若摇摇头,然后蹙着眉头道:“他问了我好几遍,我说……这是夹药材用的。” 刘七巧看着自己手中的鸭嘴钳,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偷偷凑到杜若的耳边道:“你一定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对不对?” 杜若听刘七巧直截了当的问他,顿时脸又红到了耳根,只低头清了清嗓子。接着刘七巧又验收了一下其他几样工具,发现除了鸭嘴钳之外,其他几样都还可以。鸭嘴钳做的不好,主要还是因为现在的铁器都是打造出来的,很少有浇筑磨具类型的,所以鸭嘴打造出来看上去特别的粗糙。 刘七巧想了想,又把那个过于笨重的鸭嘴钳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为难道:“不然你再拿着这个图纸,找一个做剪刀的,和一个做竹片的人,让做剪刀的人做下面这一部分,可以动的,让做竹片的人做这两片叶子,最后看看有什么办 法给合到一起去?” 杜若也点头琢磨了起来,觉得刘七巧这办法比较好,又看了一眼另外两样东西道:“我干脆这两样也让木匠和竹匠也都试试,毕竟木头竹子轻便一点,这铁器比较重。” 这时候外头有人喊了杜若道:“少东家,您能出来一下吗?” 杜若敛袍起身,刘七巧忙上前为他打帘子,方才跟着杜若一起看诊的大夫道:“少东家,这是前几日来过的那位姑娘,这几天还是不太好。” 刘七巧也跟着杜若出门,见那姑娘脸上照着白纱,神情却很木然,见了杜若伸出手腕,将自己的胳膊放在医案的药枕上。杜若坐下来,微蹙眉宇开始为她诊脉,过了片刻又问道:“这几日觉得如何?” “下带不止,没什么力气。”那姑娘几乎是气若游丝的说出这句话来。刘七巧问杜若:“她是什么毛病?” 杜若一边写方子,一边道:“和那位赵姑娘一样的毛病。” 刘七巧听了,心中便了然了,想了想道:“你想好的快,就跟我进去,我能让你五天之内就好起来。” 那姑娘是做皮肉生意的,如今已经耽误了很多天,被楼里的妈妈都快怨恨死了,只说要是再不能接客,就要把她卖去更偏远的青楼去。听刘七巧这么说,自然愿意试试。 刘七巧站起来,对杜若道:“你去让你这边打杂的老妈子烧一锅热水,把方才你给我看的三样东西都煮一煮,一会儿送进来。”刘七巧说着,转身对那姑娘道:“你跟我进来。” 那姑娘原先只知道宝善堂有一位医术了得的少东家,是在宫里头当太医的,今日正好过来这边开诊,所以看病的人特别多,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一个医术了得的姑娘。 杜若命伙计拿着那几样东西出厨房,没过多久那人就用白布包着回来了,原来厨房的锅里正好滚了一锅的热水。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杜若在里面点上了几盏灯,又摆了几个烛台在炕两旁的矮几上。 刘七巧吩咐那姑娘上炕,示意她把裤子脱了。那姑娘起先有些忸怩,刘七巧道:“你都把脸蒙着呢,我能知道你是谁吗?再说,你不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吗?平常都被多少男人看过了,你还跟我较什么真呢,你想不想早些好了?” 那姑娘被刘七巧这么一说,觉得也是,都是做皮肉生意的,早就没了脸面祖宗也不认的,如今还羞涩个什么劲儿。杜若见了这情景,正要出去回避,刘 七巧却叫住了他道:“你不用走,看着我怎么弄。” 杜若没想到刘七巧这样不在意,顿时觉得有些脸红,不自然的回过头来。刘七巧带上了羊皮手套,让那姑娘把双腿张大,拿着那个比较重的鸭嘴钳探入了那姑娘的下*体,开始给她检查起来,边检查边同杜若闲聊道:“这玩意就是用来做这个的,你别怕羞啊,你不是大夫吗?哪有大夫给人看病还怕羞的。” 杜若被刘七巧说的窘迫不堪,躺在炕上的姑娘也是窘迫不堪,一边不适的小声□□着,一边用手盖住了自己的脸颊。 刘七巧检查完毕,对她内里子宫的条件已经有了数,就用一旁的支架,把她的阴*道支开,然后拿出一个类似于一个巨型挖耳勺,探入她的子宫,开始给她刮宫。 “疼……”姑娘轻哼了几声,带着哭腔□□。 “疼就对了,不过比吃药是不是好一点?你这是怀了几个月才想着打掉的?” 那姑娘咬着唇瓣接话:“不……不是打的,那天接客,有个客人……” 刘七巧一听,手上的动作滞了滞,咽了咽口水。不过怀孕三个月都是不稳定时期,做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高危,所以……这个也很正常。 杜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点听不下去了,急忙接话说:“当时她来就医的时候,已经在安济堂买了一副半月红,吃了以后胎儿是掉了下来,就是血止不住,所以就过来看了,应该已经吃了五六天的药了。” 刘七巧在那姑娘的身下垫了一块皮垫子,将一应污秽之物从她体内抠挖出来道:“胎盘没完全剥离,所以才会血流不止,安济堂的药不灵,回去告诉你姐妹,以后有事儿找杜大夫,来确诊一下,杜大夫好根据你们的身体条件,给你们开适合你们服用的落胎药,这样还能少受些罪过。” 杜若听了,连忙摆手道:“七巧,我们宝善堂不卖这个的,我……我不开!”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道:“虽然打胎是坏事,可是你看看这些姑娘们,她们是靠这个吃饭的,肚子里有了孩子,让她们怎么做生意?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则,可是看着她们这样病急乱投医,被安济堂的人害成这样,你忍心吗?我觉得看一件事情,还得将心比心,对于她们来说,她们不需要孩子,但是更需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杜若听刘七巧说完,一时间只觉得哑口无言,他竟然没有办法反驳她。他是有坚持的,她们宝善堂不卖落胎药,即使是外面来抓药的人,拿的也不 是他们宝善堂开出去的方子。这是祖上就传下来的规矩,他们从来没觉得这规矩不对,杜家是医药世家,从来都是救死扶伤的,从来都不会刻意抹杀任何一个生命。 可是,刚才刘七巧所的那些话,那样质朴,那样平常。对于长乐巷上的这些姑娘们来说,她们确实不要孩子,她们只要一个健康的身体。这样才能让她们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之后,她们才有可能从良,才有可能以后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七巧,你……”杜若无言以答,看着烛光下刘七巧的脸颊泛着橙黄的光泽,觉得这时候的刘七巧,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样子。 那姑娘这会儿不喊了,听了刘七巧的话也道:“这位姑娘说的对,就是因为宝善堂不开落胎和避子的方子,所以姐妹们才会去安济堂和别的几家药铺。要是宝善堂也能给我们这药,那我们就不必病急乱投医了。” 杜若眉梢皱了皱,开口道:“万一你们买回去给自己不吃,给别人吃怎么办?” 刘七巧看着耿直的杜若,笑着道:“你这儿不是有个贺妈妈吗?你只要立个规矩,但凡在宝善堂的药铺里头开的落胎药,必须在这里现场服用,然后等胎儿落下来以后,才可以回去,这样,不就可以避免她们害人了吗?” 杜若想了想,这个办法倒是可以行得通的,但必定祖训难为,杜若决定,这件事情要回去和杜老爷好好探讨探讨。 刘七巧给那位姑娘做完清宫,又让杜若给她诊断了一下,然后消毒器具,跟着杜若一起将病人送走。这时候宝善堂里面已经没有病人了。掌柜的进来看了一眼道:“两位大夫,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打烊就交给我了。” 杜若跟两位大夫告辞之后,问刘七巧道:“七巧,你还没吃晚饭吧,不如我带你去外头吃?” 刘七巧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便问杜若道:“你今儿怎么来的?” 杜若道:“我喊了春生戌时二刻来接我,这会儿还有一些时间。” 刘七巧跟在杜若身后,低着头追随着他月光下的脚步,抿了抿嘴,面带微笑的说:“听说这长乐巷挺热闹的,你不带我出去逛逛吗?” “这个……”杜若顿了顿,脸上一片绯红,转过头来看这刘七巧,皱起眉头道:“你穿成这个样子,也不好去逛那种地方呀?” 刘七巧扑哧一笑,上前两步牵着杜若的手,修长的指尖一下子就缠绕到他的指缝中,身子靠到他的肩头道:“傻子,你真的 要带我去那种地方吗?” 杜若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低着头压低了声音,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还以为,你想偷偷的去见识一下。” 刘七巧缩着脖子,笑得跟快乐的小老鼠一样,尖着唇瓣说:“那是,你也说了是要偷偷的见识一下,下次等我换一身衣服,我们偷偷的去?” 杜若这下子真的不好意思了,涨红着脸道:“其实……我也没在晚上去过里面。” 刘七巧点点头,心道不错不错,没在晚上去过,就证明没在里面消费过,这身子大概还是干净的! “时间不早了,你还是送我回王府吧。”两人眼看着就要到门口了,刘七巧松开杜若的手,故意走到他的身后。 这时候外面的伙计正好从店外头进来,见了杜若便道:“少东家,春生来接你了。” 杜若郁闷的皱了皱眉头,平常让他准时的时候,他从来没准时过。今儿好不容易希望他迟一点来,倒是来的比平常都早了!小厮做到他这份上,真是该打! 不过杜若脸上并没有这么大的心理落差,只笑了笑,转身对刘七巧道:“那我送你回王府,一会儿记得吃点东西,晚上不能饿肚子。” 刘七巧点了点头,跟着杜若一起往外头走。她本来心情很差,可是在和杜若相处了这些时间之后,又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对于春月这件事情,刘七巧还是坚信,刘老二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杜若送刘七巧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上去了,坐在刘七巧的身侧,很自然的伸手揽住她的腰,凑到她耳边道:“你还没告诉你,你今天气冲冲的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刘七巧这会儿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所以她很平和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杜若说了一遍,最后才道:“我爹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他一个人在城里十多年,若是真有什么心思,一早就憋不住了,绝不可能等接了我娘进城了,一家人都团聚了之后,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杜若身为男人,从他的角度看,似乎觉得这也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他二叔娶姨娘最好的理由一般就是:她已经有了我的孩子。这虽然不是什么最好的理由,却一定是最有效的,对于杜老太太来说,至今还没失效过。 “这事说不准,还是等王妃的家书去了边关问清楚了才能知道。”杜若见刘七巧低着头,伸手你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你别多想,就算这事是真的,也是你爹和你 娘的事情,他们是长辈,一定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你说对不对?” 话是这么说,俗语有一句话叫: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换到了古代入乡随俗,还得再加上语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爹要纳妾……这都是没法阻止的事情。刘七巧叹了一口气,不情愿的点了点头,靠在杜若的肩头道:“要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我爹的,那也就罢了,要是她厚着脸皮诬陷我爹,看我到时候不收拾她,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不过最近发生的事情,也确实让刘七巧这么一个现代人大开了眼界。都说古代礼教森严,对男女大防控制的格外严格,但是每个朝代总有那么写越矩者,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赵红芙和春月大概就是属于爆发的类型。 马车走了一半,刘七巧想了想道:“今儿还是回我家吧,我得安慰安慰我娘,她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我不能走。” 杜若连忙让春生改了路线,春生听了一乐,扭了缰绳就往刘七巧家去了。 刘七巧下了马车,也不让杜若多逗留,只嘱咐他道:“明儿是王妃请平安脉的日子,我估摸着你还得去二房那边看看那个赵姑娘。”刘七巧想了想道:“不然你一会儿还是回长乐巷上,把今儿我用的那三样工具消毒了带上,我看着赵姑娘的情况也不好,没准也需要清宫。” 杜若点了点头,见刘七巧转身,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臂道:“七巧,不要生气,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在你身边。” 刘七巧转过头来,瞧着左右没人,飞快的凑上前,在杜若的脸颊上吻了一记,跑回去敲门。 杜若上了马车,见春生还不动,便喊了一声道:“你要舍不得走,那我们进去坐坐?” 春生不好意思的憨厚笑笑,挥着缰绳驾马走了。 钱大妞来给刘七巧开门,见刘七巧又回来了,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已经回王府了吗?” 刘七巧从门外进来,揉了揉肚皮道:“大妞,快点给我下碗面条吃,我饿死了,吃完了我有事儿说。” “七巧,你等着,我给你下去,家里有鸡汤,给你下鸡汤面。” “嗯。”刘七巧点点头,跟着钱大妞一起去了厨房。钱大妞在灶膛里面生了火,从碗橱里端出一锅鸡汤,在碗里调好了汤水,又拧了一只鸡腿下来,放在面条中热了起来,转身对刘七巧道:“七巧,大娘晚上都没出来吃东西,那女的倒是出来吃。” ☆、第86章 钱大妞送了杜若出门,脸上挂着笑,一路把杜若送到大门口道:“一会儿我就去郑大娘家,让她明儿一早进去的时候把这好消息告诉七巧,七巧肯定能乐坏了!” 杜若走到门口,转身道:“大妞,七巧不在家,那就有劳你好好照顾伯母了,安胎药一会儿我让宝善堂的伙计送过来,你在家里等着就好。” 钱大妞点点头,跟着杜若一起到门口,见春生正斜斜靠在影壁上,撇了撇嘴故意扭过头去。春生立马站起来,单手挠挠后脑勺,两条腿都不知道怎么安放,一边偷瞧钱大妞两眼,一边道:“少爷,这是好了吗?咱回家不?” 杜若见他那副模样,没得就觉得好笑了起来,清清嗓子道:“不回家,那你想回哪儿呢!” 春生愣了一下,急忙上前从钱大妞手上接过了药箱道:“回回,这就回家呢,少爷前面慢慢走。” 钱大妞把药箱扭扭妮妮的递给春生,春生笑呵呵的接过了,从怀里掏了一个东西,赶紧塞到她手中,也不敢看她,就缩着脖子跟在杜若身后走了。 钱大妞摊开掌心看了一眼,是一双珍珠耳坠,虽然珍珠只有米粒般大小,但是都串在了一起,做成了一个水滴的造型,看着很雅致。钱大妞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异性送的东西,脸颊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站着愣了半刻,才走到门口,对着他们悠悠远行的马车道:“杜大夫,路上小心点儿。” 春生在前头赶着马车,心里无限哀怨,明明送你礼物的人是我,怎么滴就只跟少东家说这些好听的呢? 钱大妞这会儿心花怒放,看着杜家的马车拐了弯,这才心满意足的关上大门,把耳坠子往袖子里头一藏,进房去看李氏去了。 李氏这会儿也是喜忧参半的,喜是因为刘老二终于没辜负她,果然是那春月泼得一盆脏水。忧的是如今刘老二不在家,刘七巧的嫁妆她也在张罗之中,这会儿偏偏有了身孕,这后面那么多的绣品床单嫁衣,一样样的都要忙起来,这可怎么是好呢! 钱大妞从外面进来,看李氏愁眉苦脸的靠在炕上,笑着上前道:“大娘,这是天大的喜事,你怎么就愁眉苦脸的呢!明儿我就让郑大娘给七巧送信去。” 李氏想了想却道:“不然还是别让她知道了吧,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马上七巧也要嫁人了,家里那么多事情,我哪有功夫养胎,再说我也一把年纪了,这老蚌含珠的,说出去臊得慌!” 钱大妞一听急了,连忙道 :“这可不行,你才几岁啊,那王府的王妃比你还大好几岁呢,人家不也怀着吗?”钱大妞正说着,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见是沈阿婆进来了。原来方才沈阿婆从后院出来,听见了前头的动静,所以往前头来看看李氏。 钱大妞连忙喊了沈阿婆道:“阿婆,大娘她有身孕了,还在这边说不想要,我估摸着是她怕来不及给七巧赶嫁妆,不然我和你两人把七巧嫁妆的绣品给包了吧。” 沈阿婆一身孤苦,膝下没有儿女,一辈子都在刘家做下人,总算是得了这些老来福。听钱大妞这么说,顿时急了,对着李氏道:“你说的什么浑话,啥叫不想要了,这老二还在前线奋战呢,前些日子他还说家里什么都好,就是孩子不多,你好容易又有一个,可得给我仔细养着,我这老眼还没瞎,你若是不嫌弃我是个福薄的寡妇,七巧的嫁妆里头的绣品我全包了。” 钱大妞也连连点头道:“大娘,你要是不嫌弃我是个福薄的死了爹娘的孤女,七巧的嫁妆,我就和沈阿婆一起张罗了。” 李氏自然不会因为她们的身世而嫌弃她们。她们虽然身世可怜,却都是最真实善良,最有情有义的人。李氏一辈子为人处世都本着与人为善的道理,对她们自然是感激又感动的。 “这怎么好意思呢,阿婆,把你接进城来,就是想让你来享清福的,你为了老刘家,也劳碌了一辈子了。”李氏知道最近刘老爷和沈阿婆感情好,前一阵子还和刘老二说,等刘老二从边关得胜回来了,就要摆两桌酒,让沈阿婆正是过门,以后百年了,也能在老刘家的祠堂里混个牌位。这对孤苦了一辈子的沈阿婆来说,是最大的安慰了,总算她也成了有儿有女的人。 李氏拿起手绢擦了擦眼角道:“我这都快十多年没怀过孩子,生八顺的时候也不顺,这不是心里害怕嘛。” 钱大妞坐在李氏床边,安慰道:“大娘,七巧可是能人,有她在你还怕什么呢?你现在就先好好养着,我这就去厨房,给你做一碗好克化的面条来吃。”钱大妞说着,往外头厨房去,转身对沈阿婆道:“阿婆,一会儿别忘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我去外头做晚饭,好了就去后面喊你们。” 钱喜儿这几日也正在细心的研究刺绣,听见大人们在里头说话,也探着脑袋进去问道:“大娘,你又要生小弟弟了是不是?我姐说要我听话,从今天开始,你什么家务都不用做了,喜儿已经长大了,可以给你做家务了。”李氏招手让钱喜儿走到自己跟前,看看她绣的帕子,赞扬了一番 道:“喜儿如今绣的帕子真不错,你七巧姐姐笨手笨脚的,纳个鞋底还能把手指扎上百个坑出来,以后你可得帮衬着她了。” 钱喜儿点点头道:“嗯嗯,以后七巧姐姐的帕子,喜儿也包了。” 李氏看着乖巧的钱喜儿,想起来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刘八顺了。自从刘老二去了前线,刘八顺就没有人接送了,虽然刘七巧每次都告诉她刘八顺过的不错,功课也有进步,可是当娘的没看见自己儿子,心里还是担忧的很。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氏这会儿觉得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穿了衣服起身,到厨房去帮钱大妞和哑婆婆的忙。钱大妞自然是不让她插手的,只把她推到门外道:“大娘,厨房油烟大,你还是外头厅里等着吧。” 李氏拗不过她,只好在门口停了下来,又对钱大妞道:“大妞,你明儿找郑大娘的时候,顺便让她问问七巧,啥时候能把八顺带回家一次,我都好长时间没见着他了,也不知道他胖了还是瘦了。” 钱大妞知道李氏是想儿子了,便道:“行,明天一定把话带到。” 却说那日李氏去找了杜家的李妈妈之后,李妈妈在第二天进府回话的时候,把方巧儿的话说了说。杜家现在是杜太太和杜二太太一起当的家,所以杜太太一听来赎方巧儿的人是李氏,心里倒是也对这个未来的亲家高看了几分。她以前只当乡下人老实巴交,未必能想到这么细致的问题,谁知道李氏居然分的这么清,倒是让杜太太刮目相看了。 杜太太装作思考了半日道:“按道理,这方巧儿确实也是乡下丫头,眼前没在老太太面前见过,也没什么事儿,可她毕竟长的好看了点,今后要是有人捅到老太太跟前,只怕也多半留不住,既然有人来赎她,那就让她走吧。” 杜二太太却是一个顶顶拎不清的人,而且她和杜太太一起管家,明面上是很和谐的,可是暗地里总有那么点打擂台的意思。她觉得如今杜家在京城那么风光,是靠着杜二爷太医院院判这个官职,不然的话,杜家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家,能有多大点势头。 “这只怕不太好吧?那方巧儿听说是给大郎冲喜的时候给买进来的,不能人身子好了,就把人家冲喜的丫头给打发了吧?这以后别人家要是知道了这事儿,谁还会要这丫头?我们杜家是高门大户人家,可做不来这种下作事儿。”杜二太太最近因为沐姨娘的事情,心中很不爽,于是就找准了这个机会,若是能给杜若房里也塞一个乡下丫头,那至少杜老太太 的眼珠子,就不会只盯着她二房了。 她能把自己房里那一群妹妹们搞定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情,居然还要让自己一个婆婆,去管儿子和儿媳妇房里的事情,杜二太太觉得老太太实在偏心的可以。可是,她又不能埋怨杜老太太,毕竟杜老太太没干过往自己男人房里塞通房的事情,那些个妹妹们,都是杜二老爷惹下的风流债。杜二太太想想就觉得肝疼。 “弟妹你这么说,那就不对了,虽然是有冲喜这个话头,可是她连大郎的房门都没进过,大郎如今房里连个通房也没有,不能因为这样就委屈了人家姑娘。再说最近我和老爷正在为大郎议亲,如今的大户人家可都厉害着,跟媒婆指明了说,房里有了人的,要么撵出去,要么是不嫁的。”杜太太说的这话到也是不假的,很多高门大户人家,怕房里一早有了人的会对新媳妇不敬,都是不准男家房里有人的,但他们也不会让男家委屈,基本上都是嫁一送二的。换句话说,有妾氏没关系,但一定得是我家检验过的人选,不能随便找一个人,给我家闺女添堵的。 当然……这些是只有那种门第极高的钟鸣鼎食之家的嫡女,才会有这样的派头。但是杜太太这么一说,杜二太太倒也没法子反驳了,必定人家要给自己儿子找一个上档次的儿媳妇,那是人家的事情,况且这方巧儿也是杜若房里的人,她的手伸得再长,也确实管不到。 杜太太见杜二太太被堵得没话了,清了清嗓子道:“李妈妈,既然这样的话,你把这方巧儿带出去吧。至于这赎身的费用,免了吧,之前听说大郎就是要放她回家的,就当是她服侍大郎一场的恩典吧。” 杜二太太一听,这下好了,一句话还损失了二十两买人的银子,这大太太也太不懂得持家了。 杜太太淡定的进入下一条论题,心里淡淡的想,收丈母娘的银子,我还没脑抽呢! 第二日一早,钱大妞赶在郑大娘进王府回话之前,就早早的来到郑大娘家门口等着。只等着郑大娘从自家的小院出来,便迎了过去,把李氏前几日新做的几个荷包塞给郑大娘。 郑大娘看着那几个荷包手工精细,竟比自己在街上买的还强些,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做什么呢?一大早跑来,还带着东西。” 钱大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郑妈妈,我家大娘今儿又要让你给七巧带话了,这不我们是乡下人,也不懂城里人的规矩,只会怎么几个针线活,大娘不嫌弃手工粗糙,就留着用吧。” 郑大 娘自从当了王府的管事媳妇,每日里里外外的跑,倒确实没多少时间坐下来绣荷包的,便往自己袖子了绰了绰,笑着道:“有不花钱的用,哪里还有嫌弃的道理呢,我不过就是给你们带句话,又不用出力气的。” 钱大妞虽然是个乡下丫头,小时候却跟着钱婶子在庄子上待过,很懂礼数,只对着郑大娘福了福身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妈妈帮我跟七巧说一声,大娘的身子没什么事儿,就是特别的想八顺,想让七巧抽空带八顺回家看看,八顺总有大半个月没回来了。”钱大妞觉得,李氏有孕这件事儿还是没必要让太多人知道,虽然是件喜事儿,可毕竟刘七巧现在在王府当差,王府的人才是她的主子,万一让里头的人知道李氏也怀孕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别的想法来。况且前儿春月刚在家门口闹了一回,这时候又传出李氏怀孕,未免也有些太过巧合了。 郑大娘一听,笑着道:“这算个什么事儿啊,还由得你一大清早就跑了来。行了,一会儿我进去就跟七巧说去,让她过几日就带着八顺回去看你娘。” 钱大妞高高兴兴的点头,连连道谢,这才一路送着郑大娘往王府那边走。郑大娘笑着道:“其实王府的规矩也没那么严格,大妞你若是想进去,我也可以带你进去瞧瞧。”钱大妞只摇摇头道:“不了不了,我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进去了还让人看笑话了。”钱大妞想了想,等刘七巧回家,还不知道要多长的时间,可她又真心想让刘七巧早点知道李氏怀孕的消息,便笑着和郑嫂子商量道:“郑妈妈,要是可以的话,你能喊了七巧出来,我想跟她说几句话?” 郑大娘听钱大妞这么说,心想大概是有什么事儿要商量。春月往刘老二家去的事情,闹得整个顺宁街上的街坊都知道,李氏会不会被这个事情给气出个好歹呢?郑大娘昨天不在府上,也不知道最后这春月怎么处置了,倒是一会儿忙完了,再去打听打听八卦去。 “那这样吧,你就跟着我进王府,一会儿在我回话的议事厅边上的偏厅里头等一会儿,我找个小丫头,帮你把七巧给喊过来。” 钱大妞觉得这样也算稳妥,便点头答应了,跟着郑大娘一起进了王府。王府分位前院和后院,各有专门管事的人,如今是二太太当家,每日辰时二刻,二太太会在议事厅里头听各位管事和管事媳妇回话,然后在把接下去一天要安排的事情安排妥当。 二太太这几日也算是忙的不可开交,这会儿正有从庄子上回来的老妈妈和小厮汇报昨日将春月 送过去时候的情形。 那老妈妈脸上带着几分谄媚笑道:“到了那里可不是傻眼了,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跪着求着要回来,谁理她呢?那留下的孙妈妈可不是好惹的,带了几个庄子上的媳妇,将她拉了下去,让她好好在那边将养着,别整日里想着不该想的,我瞧着,这一胎要是能生下来,怕也是折磨个够呛了。” 二太太不在老太太面前,便交叠着腿坐在椅子上,笑着倚着身后的椅背道:“前几日因为赵姑娘的事情,老太太还说我们家琰哥儿不检点,这会儿真正不检点的出来了吧,赵姑娘和琰哥儿,怎么说那也是有婚约的。那春月算个什么东西?刚回来那会儿那真叫一个楚楚可怜啊,谁知道竟然怀了这样的心思,可惜啊可惜,最可惜的是还让刘老二做了这冤大头。” 那老妈妈笑着道:“依我看,论长相,世子爷自然是不及琰哥儿的;论人品,世子爷比起琰哥儿那也不止差了一点;要是论学问,那世子爷更不是琰个儿的对手,我们琰哥儿是要考状元的。” 二太太被她的马屁一拍,只觉得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了起来,只连连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可倒霉就倒霉在,琰哥儿是从我肚子里钻出来的!” 那老婆子原本拍马屁拍的正顺溜,便恨不得直接接口说下去:如今世子爷在边关打仗,能不能回来还两说,依我看,以后王府还得靠着我们二房的。当然这种话若是说出去,那是大大不敬的,所以她也只能心里想想,然后跟着尴尬的陪笑。 郑大娘进了议事厅,让钱大妞在最侧边的边厅等着,喊了一个跑腿的小丫鬟,去青莲院把刘七巧给喊出来。 刘七巧这时候刚服侍王妃起身,才张罗了早膳正要伺候王妃用膳,听了这话心里莫名就着急了起来。没有什么急事,钱大妞是不会进王府找她的,刘七巧急忙跟王妃告了半个时辰的假,跟着那小丫头,匆匆往前院议事厅那边去。 钱大妞正在那边等着着急,她不知道王府的后院地方大,以为刘七巧是什么事情耽搁着了,有见着议事厅这边来来往往多少媳妇婆子都过去了,便焦急了起来。 刘七巧才走进月洞门,就看见钱大妞站在窗口那边张望,只低头急忙往那边走,进门见了钱大妞便挽着袖子,两人在一旁的靠背管帽椅上坐了下来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不是我娘出了啥事儿?” 钱大妞见刘七巧一脸担心,急忙摆了摆手,凑到刘七巧的耳边道:“七巧,你又要有弟弟妹妹了。” 刘七巧一时没反应过来,啐了一声道:“杜大夫昨天没去我们家吗?我不是已经让他跟你们说了吗?那春月是个骗子,肚子里怀的不是爹的孩子。” 钱大妞知道刘七巧会错意了,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说大娘,昨儿杜大夫来过了,给大娘把了脉,说大娘有喜脉了。” “真的?”这回刘七巧都高兴了起来,心道:这才对嘛,我娘生的才是我的弟弟妹妹。 钱大妞继续道:“我原本想让郑大娘传信给你,后来想想这事儿还是别让王府的人知道的好,我们家的喜事儿,就我们家自己知道就行了。” 刘七巧连连点头,不得不叹服钱大妞是一个比较细心的姑娘家,只口道:“春月如今已经被送到了庄子里去了,以后也不会回来,要是有人问起这事儿,你就说她的孩子是在被我爹救回来之前就有的,因为自己无依无靠的,所以就想赖在了我爹身上。”刘七巧说着,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王府的意思。” 昨儿晚上,王妃特意找了刘七巧说了一会儿话。王妃知道,如今真相大白,春月也不住在刘七巧家了,那么当日看见春月的那些邻里,自然是要问起春月的去向的。这一问,自然也是连带着孩子的爹是谁一起要问一问的。虽然孩子是世子爷的,可是如今世子爷是个鳏夫,虽然是在秦氏死前留下的种,但是传出去名声总是不太好的。所以对待府上的下人,老王妃、王妃和二太太的口径都是一致的,只说春月在来王府之前就已经珠胎暗结了。 这种借口,骗府里的人自然是骗不过去的,好歹可以骗骗外人,落得一个好名声罢了。 “怎么这样啊?”钱大妞毕竟没有什么宅门经验,听了刘七巧这话,便觉得有些不爽,只嘀咕道:“大户人家都是爱这样不认账的吗?” 刘七巧压低了声音道:“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小门小户不会遇到这种事情,这事虽然春月有错,但是这男欢女爱,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世子爷也不是好东西。”刘七巧想起周珅平日看着不苟言笑的样子,总觉得有一种阴测测的感觉,果然城府太深的人都不是好惹的,相比之下杜若真是可爱的像小白兔一样。 钱大妞道:“光听你说说就觉得渗人,七巧,等王妃生了,你还是早些出来吧,我今儿早上来,郑大娘把我带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王府的墙太高了,好像硬生生的把人都给隔绝了起来,进来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刘七巧见钱大妞这幅样子,笑着 道:“你这是没来过,以后习惯了就好。” “习惯?我为什么要习惯这些呢?”钱大妞不解的问。 刘七巧撇撇嘴唇,笑着道:“杜家的墙也有这么高呢,怎么你不想当我的陪房了吗?” 钱大妞被刘七巧这么一说,顿时脸通红了起来。 ☆、第85章 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只怕在看见春月这样深情并茂的演出之后,都会生出几分柔软的心肠。 不过,真正的好戏,还没有开场呢!刘七巧忽然觉得异常的紧张兴奋,不知道她这昨晚想了一夜的办法,对于春月来说,能不能奏效。 王妃听了春月这情感充沛的一袭话语,原先准备的满腹的言语,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只尴尬的笑了笑道:“这孩子怎么说这些傻话呢,七巧不是不肯收留你,只是现如今她爹在边关打仗,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自然是要慎重些的,左不过也就这十几天的事情,你的肚子也不会一天两天就大起来,这十几天你还在王府住着,老祖宗不会连这么一点主仆情义都不顾念的。”王妃说完这一袭话,隐约觉得牙根有些酸,勉强停了下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再发话。 这时候寿康居外头的小丫鬟忽然急冲冲的就往里头跑了进来,对老王妃和王妃禀报道:“回老祖宗,太太,叶妈妈家的儿子石头在外面说有要紧的事情要回禀太太。” 王妃一听,脸上瞬间露出惊讶的神色道:“快喊他进来,难道是边关出了什么事儿,他是专门负责府里头和王爷传信的人。” 老王妃听王妃这么一解释,顿时也急了起来道:“快喊他进来,这才出去没几天呢,可别出了什么大事儿。” 那下丫鬟连忙几步退了出去,甩了帘子就到门外传人。一边老王妃见王妃这心神不定的样子,连忙安慰道:“不会出什么大事儿的,这才刚到那边几天,要打也没有那么快的。” 王妃只拧着眉头,一脸凝重,手中的帕子绕得都拧了起来,这才犹犹豫豫的说:“这几日我一直睡不好,总是梦见他们爷俩在战场上头破血流的样子,昨儿还是喝过了杜太医开的安神茶,才睡下去的。” 老王妃听王妃这么说,心跳也无端加快了频率道:“你怎么不跟我说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改明儿我们一起去庙里,给他爷俩祈福。” 王妃点点头,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这会儿石头已经进来了。裤腿上还沾着泥巴,看样子是遇了紧急的事情,跑的飞快。进门见了王妃,也来不及行礼,只双膝一曲,跪了下来道:“回太太,前边八百里加急,说两天前王爷的军队和鞑子干了一场,王爷和世子爷被鞑子给伏击了,如今还没突围,只有二管家带着几个兄弟,给逃了出来,王爷和世子爷都……” 王妃尖叫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可就在这同时,跪在 石头身侧的春月,也像失了魂魄一样,身子一软,堪堪就晕了过去。 王妃朝着她看了一眼,急忙使了一个眼色给一旁的青梅,青梅跑过去对着春月的身子摇了摇,朝王妃摆摆手示意她真的昏了过去。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安抚一旁的老王妃道:“老祖宗快别担心,石头说的是假的,前线那边压根就没来了战报。”王妃说着,给石头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到出去。 刘七巧方才早已经将春月的神色变化都记在了眼底,如今见她昏了过去,急忙跪倒在老王妃的面前道:“老祖宗请息怒,是奴婢撺掇着王妃出此下策,只是想试一试这春月心里头挂念着的人到底是谁!没想到她才一听见这消息,就吓晕过去了。”刘七巧瞧了一眼春月,她最近有了身子,正是三个月的反应期,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周折,谁知道只这么一吓,就给晕了。 王妃起身,对着老王妃福了福身子,转头看着晕倒在一旁的春月道:“老祖宗,这姑娘心大,留着只怕不好。”王妃说着,便把昨天她和刘七巧分析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也说了一边给老王妃听。老王妃是何等精明的人,只听到一半,便已经心中有数了。站起来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歪着的人道:“我昨儿还狐疑呢,看着她心大的很,怎么就只看上了王府的一个管家,怎么样都不像是这么一回事儿。”老王妃说着,使了眼色给一旁的丫鬟道:“弄醒她,我要好好的问她。” 春月方才一时惊惧,只觉得她可以依靠的人死了,觉得人生一下子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那个人死了,而刘老二却活着,难道她真的要给刘老二做小?难道他生出来的儿子要真的给刘老二做儿子吗?她一时想不明白,急得就晕了过去。 刘七巧上前,帮着那丫鬟一起把春月扶了起来,掐着她的人中,不一会儿,春月就回过了神来。见满室的人都看着自己,顿时觉得心虚无比。急忙拖着自己疲惫不堪的身子,再重新跪好。 老王妃这时候的脸色异常的平和,看不出任何一丝丝方才震怒过的模样,跟平常一样和颜悦色道:“傻孩子,你为什么不说,这孩子是我们王府的种呢?瞧你刚才急得跟什么似的,你是怕孩子他爹没了,没人给你依靠吗?你瞧瞧,这王府哪个主子待你不好?太太就别说了,平日里就跟一个活观音一样,对下人,对妾氏,是半句重话也没有的。”刘七巧不得不叹服老王妃的演技,这一席话当真是说到了人的心坎里,但凡是定力不好的人,立时就要扑倒她的怀里哭诉一番有木有啊!但是春月也是各中翘楚, 且她服侍了老王妃一场,自然对老王妃的脾性是有些熟悉的,所以她还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似乎并没有收到任何的蛊惑。 老王妃却很平静的继续道:“我平日里是严厉的点,但是对这些孩子们,哪一个不是真心疼爱的?王爷和二老爷的那些庶子庶女们,都是一样养的,我待他们从没有半分的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二丫头的婚事,也是我腆着老脸,又去说回来的,你看着我平日里严肃,可我也是有一份儿女心的,只是年纪大了,说不出口。再说少奶奶这一胎,孩子都六个月了,又给没了,王府最近事情多,能有一件半件的喜事,那都是求之不得的,你这孩子也是忒多想了,有几个长辈是不喜欢娃儿的?” 刘七巧越听越佩服,简直就要五体投地了。人家演得那么给力,自己怎么能不在一旁添一把柴,加一把火呢?于是刘七巧上前,扶起了春月,低着头,小声道:“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愿意跟我真心实意的说,我定然不会像昨天那样对你的。你知道的,我娘是出名的好人,我是怕你今后进门了欺负她,我才会那么凶的,谁也不想自己亲娘吃亏不是?” 春月这会儿才方方攒足了精气神,略带疑惑的看着大伙儿道:“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刘七巧道:“春月姐姐,昨儿我该问的也问全了,你连我爹光着膀子时候身上有什么都不知道,还非咬着我爹是你孩子他爹,无非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已经跟太太说了这事儿,太太说了,不管这孩子是谁的,她都做主要了这孩子。你……你不必害怕了。” 春月一听,整个人都愣得再说不出半句话来,足足呆滞了半晌,才微微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王妃,带着一丝丝的不可置信问道:“太太说的可是真的?” 这会儿轮到王妃上场,压轴好戏自然也要深情并茂一点,王妃无比温和慈爱的看着春月,眼眸有着灼灼的泪光,柔声道:“傻丫头,你是个命苦的,年纪小小就遭遇了那般不幸,我和老祖宗都心疼你,才把你留在身边。原本也不是没想过,要把你给了王爷或者世子爷当妾氏的,可毕竟你的身份在这里,总是一个官家的闺女,我们王府从来没有逼正经人家闺女做妾的先例,自然不能像知书和秋彤一样,只说一句话就把你给赏了。所以这事情就一直压着没提,也是我最近有了身子,太没在意,其实王爷身边,早就缺你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姑娘家了。” 春月闻言,脸上略带了红晕,连连摆手道:“不不不,王爷身边已经有了林姨娘了 ,春月是从来不敢奢望的。” 春月这句话一说,在场所有的人就都全明白了。就连王妃,也觉得一口气总算咽了下去,只强自忍住了继续道:“那依你的意思,你是对珅哥儿有意咯?”王妃说完这句话,冷冷一笑,忽然转头对老王妃道:“老祖宗,你如今算是明白了吧?” 春月见王妃忽然声调一变,立时抬起头来,才看见上座的两人都狠狠的盯着自己。老王妃平日里看着和蔼可亲,慈爱端详,可这一双眼神中,透出的冷冽,足以让春月狠狠打了一个寒战。 而王妃的眼神一直是清冽入水的,可就是让人有一种远在天边的感觉,似乎怎么亲近也亲近不了。春月这时候才觉得有万般的绝望涌了起来,一口气没提上来,翻了一个白眼,又晕厥了过去。 老王妃从首座站起来,居高临下冷扫了一眼瘫在地上的女子,由丫鬟们扶着转身走了几步,丢下一句话来:“留子去母,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 王妃起身,恭敬的敛衽福了福身子,心里面却也是乱成了一团。自己一向引以为骄傲的儿子,居然惹上了这样的女人,还留下一屁股的风流债务来。王妃看了一眼恭敬站在一旁的刘七巧,她睿智聪慧,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头脑清晰,这样的姑娘,如何能看得上自己如今乱七八糟的儿子呢! 恭王府做事一向非常有效率,下午的时候二太太就安排了管家媳妇带着人把春月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上去“养胎”。并且专门配备了得用的老妈妈在她身边伺候着,听说这老妈妈曾经也服侍过几位养胎的姨太太,最后孩子生出来都很好的,所以春月的孩子这次肯定也是万无一失的。 刘七巧这次也总算是感受了一番大户人家办事的效率性和决断性。不过因为她私自出了这假传战报的馊主意,所以老王妃传出话来,要罚她一个月的月银。老王妃还因为这事儿耿耿于怀,王妃便发话说,再过两日就是八月初一,要去法华寺上香。 老王妃觉得法华寺太远,舟车劳顿只怕累着王妃,便改口说要去水月庵里头,顺便看看在那边住着的安靖侯老夫人。王妃表示非常赞同,已经吩咐了管事媳妇去准备初一时候上香要用的香烛钱银,到二太太那边领了对牌,一应事务都安排的妥当。 春月事件总算也是告一段落。刘七巧舒了一口气,想起李氏只怕这会儿还在家里面伤心,不由叹了一口气,只是她不好天天告假出府,所以也只能白担心了。 到了下午,杜若总算姗姗来迟。 原来长乐路那边这两日生意太忙,所以他今天告了假,一早上都在长乐路那边的分号帮忙。用过午膳之后,又正好是王妃平日歇中觉的时候,这时候恰好是一天天气最热的时候,杜若就也在药铺里就着那炕床歇了一会儿,这一歇就过了些时辰了。 外面的小丫鬟把杜若引了进来,这时候王妃也刚歇了中觉起来。这几日发生了不少事情,她难免心烦意燥一点,便觉得身上不太通畅。其实刘七巧知道王妃的病症,她平常坐多行少,每每吃完了饭,若是没有刘七巧在场,她定然也就是挂羊头卖狗肉一般,在院子里绕上一圈就回来了。这样懒怠运动,还不得坐出痔疮来! 杜若为王妃诊完脉搏之后,开了一剂去虚火的汤药,将几味厉害的药方都改了改,递给刘七巧道:“晚上按照这儿方子给王妃煎服一剂,可以让她身上爽快点,也可以睡的更好一些。” 刘七巧接了药方,送杜若出门,转身又回了王妃道:“太太,杜太医还要往二房赵姑娘那边看看,奴婢也跟着过去瞧一瞧,一会儿再回来回太太。” 王妃躺在软榻上,点了点头道:“你去吧,能帮上忙的就帮一把。” 刘七巧应了一声道:“奴婢心里有数,太太放心。” 刘七巧背着杜若的药箱,领着杜若往二房那边的梅香院去。杜若见刘七巧今儿看起来神清气爽,说话口气都眉飞色舞了起来,便不禁问道:“怎么,昨日心烦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吗?看你高兴的样儿。” 刘七巧跟在杜若身后,摇着脑袋,头顶上两个发髻上垂下来的辫子就跟着左右摇来摇去的,笑着道:“七巧出马,一个顶两,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连奸夫是谁都给问出来了。” 杜若转身,看着刘七巧一眼,脸上挂着笑道:“看来,她肚子里的那块肉不是你的弟弟妹妹了?” 刘七巧瞪了杜若一眼,撅起小嘴道:“我的弟弟妹妹,自然是要我娘生的。”刘七巧说着,脸上一本正经了起来,上前两步对杜若道:“一会儿你出去,到我家去一趟,我娘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呢,还有,我娘昨儿被她气的差点儿晕过去,你一会儿去帮我娘看看,我有些担心她。” 作为刘家御用家庭医生的杜若,有这样在丈母娘面前献殷勤的机会,正是求之不得。杜若只点了点头道:“我一会儿出门就去。”杜若说着,又忍不住偷偷的看了刘七巧两眼,见她低着头,两扇睫毛忽闪忽闪的,一边走一边眨眼朝杜若看看,两人一时间彼此暗送秋波,不 过片刻功夫,杜若就先败下阵来,脸红脖子粗的。 刘七巧是萝莉的身子御姐的心,这么一点点小动静,怎么可能足以让她脸红心跳脚跟浅呢?于是她见左右没人,偷偷上前在杜若的脸上啄了一口,然后急忙规规矩矩的在身后跟着。杜若被她撩拨的心痒难耐,恨不得立马抱着她好好吃一顿豆腐,可碍于场合不对,他也只能认命的多咽了几口口水。 再看刘七巧,她则一脸坦然的背着杜若的药箱,脸上神色淡淡,好像方才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儿一样,果然已经练就了一副调戏美男的好手段。 杜若进了梅香院,里面药香袅袅,丫鬟小樱见杜若终于来了,只擦了擦眼角的泪道:“昨儿还想差人去请杜太医,二太太那边的人说,今儿杜太医会来给太太请平安脉,让我们不必麻烦杜太医了,今儿巴巴的等着,总算把杜太医给请来了。” 刘七巧听在耳中,也不由的摇了摇头,这位二太太对着赵姑娘是着实不放在心上的。延请太医这样的事情,说白了是性命攸关的,她一句话就把人给打发了回来,这院子里的人若是真有个什么好歹,只怕发现了也来不及了。 杜若行医多年,看过了这些豪门贵胄之家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对于一些病人的抱怨,他从来都是安静聆听,偶尔安慰几句,却从来不参与其中的。 杜若进了里间,看见赵红芙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灰暗,隐隐带着一丝暗黄。赵红芙的眼眶红肿,显然是昨晚又哭了一夜,这会儿神情还有些呆滞。见杜若进来,只是缓缓身了手臂出来,任由丫鬟给她捋开了半截的袖子,靠在药枕上,让杜若把脉。 脉象不是很好,原本只是身子弱,如今又加上了肝气郁结、肝失疏泄,看着神情就不是太好。杜若松开赵红芙的脉搏,开口问道:“赵姑娘吃了几日药,如今觉得怎么样?下面好些了没有?” 这些私密的问题,若是平常男子问起来,只怕都是要羞愧致死的。可是杜若是大夫,所以他问的云淡风轻,倒也让赵红芙收起了羞涩之心,只低着头答道:“也不见好,还是和以前一样,就是身子虚的厉害,起不来床,偶尔动一下就要出一身冷汗,只怕是好不了了。” 产妇坐褥期间,因为经过了分娩一事,身体损耗过大,所以身体虚弱,动辄虚汗疲累,这都是正常的。而小产也是大伤元气的事情,所以小产的人,一般也是有产褥期的,而且要是不好好将养,还会影响到以后的生育和身体状况,一点儿也容不得人小觑的。 赵红芙显然是没有好好静养的外在条件以及内在条件,所以造成了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越发虚弱起来的症状。 刘七巧听她这么说,便上前说了一句:“赵姑娘这么说,只怕杜太医也要束手无策了,大夫向来都是医得好病,医不了命的。所以赵姑娘若是不想要这条命了,杜太医也不用浪费时间了。” 赵红芙闻言,心中微微一动,想起昨日赵姨奶奶留下的话来,陡然抬起头,眸中似乎是有一丝希望闪过。过了良久,才咬牙问道;“我如今这样,还能好的了吗?以后还能生孩子吗?” 刘七巧道:“自然可以,赵姑娘年纪轻轻,底子本来就不差,不过就是打了一个孩子,再没有养不好这一说,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要赵姑娘存了养病的心思,自然这病就去得快了。” 杜若点头道:“七巧姑娘说的正是这个道理,赵姑娘不必有心理负担,只安心养病就好。” 赵红芙娇美的脸上绝望的神色稍微松泛了一点,只又低下头道:“可我如今下面还不曾好,整日里都不干净,如何是好?” 刘七巧上前,坐在她的床沿上劝慰道:“那是因为安济堂的药靠不住,打了孩子,可其他东西还在里面,这些东西一日不清理干净,你下面就好不了,你若是信得过我,我今日就帮你把肚子里剩下的脏东西清理出来,你再吃药调理几天,定然能好过来的。” 赵红芙手指抓着锦被,头深埋在肩膀中间,又想起昨日赵姨奶奶的话来,眸中原本绝望的光彩一扫而光,转而带着几分怨恨,几分破釜沉舟的决心,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次因为患者不是特殊工作者,所以杜若也被请了出去。只是在赵红芙的坚持下,把平常服侍她的丫鬟小樱留了下来。小樱从五斗柜中翻出来几个新做好的棉垫子,递给刘七巧。刘七巧跪着坐到了赵红芙的床上,解开她的裤腰带。 毕竟还是没出嫁的闺女,只这一个动作,赵红芙苍白的脸上便多了一丝红晕,只死死的抓紧了手中的卷帕,两条白玉一样细长的大腿微微抖动,就是不肯松开。 刘七巧见她那副怕羞的样子,也不奇怪,想了想道:“你怕羞什么,改明儿你若怀了孩子要生了,难道也因为怕羞,不让稳婆给你接生不成?” 赵红芙被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唇瓣,在刘七巧的指示下,屈膝分开了双腿。 原本少女的□□,在古时候文人墨客的 形容之中,都是透着少女的幽香,是充满了诱惑和神秘的地方。可是由于姑娘们的不洁身自爱,这里也从此成为了罪恶的源头,更加是少女的健康杀手。其实刘七巧自从昨天晚上给哪位特殊职业者服务了之后,觉得其实作为一个产科医生,比作为一个妇科医生,虽然职业区别不大,但是肩负的使命却是天壤之别的。 每年过年,医院里接到最多锦旗的,永远都是她们产科,特别是不孕不育专科门诊的那几个老中医。而作为一墙之隔的妇科,似乎好像迄今为止,还没见到过有人送锦旗的。世上能有几个人,会给自己做流产手术的人送锦旗呢…… 天气不是很冷,可是赵姑娘分开的双腿还是微微的颤抖着。冰冷的器械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死死的抓住了床架子,身体绷的很紧。刘七巧拍了拍她的大腿安抚道:“不要那么紧张,你这样我没办法帮你检查并清理里头的东西。” 赵红芙一听这话,忍不住落下了凄楚的泪来。作为一个女人,外表的脏可以清洗,可身体内的脏却永远也洗不去了。 刘七巧探入手指,检查了一下她的子宫条件,伸手按住她的小腹。赵红芙疼的脸色发白,屈着脚尖抵抗着异物的进入。刘七巧终于松开了手,拿了一旁的器械开始为她刮宫。铁器刮过子宫壁有一种冰冷的感觉,是让人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的感觉。赵红芙咬牙忍着,颤抖着的双腿无力的搭在一旁,面如土色的接受着这种非人的折磨。 站在帘外的小樱不敢入内,只绞着手帕站在外面候着。好几次赵红芙差点儿喊出声来,却生生忍住了,仰着白皙的笑脸绝望的看着刘七巧。 刘七巧抬起头,冷冷的看了一眼赵红芙,回归到她做医生时候的状态:“你喝药打胎的时候痛不痛?早知道要痛?为什么还要走这条路呢?”刘七巧一边说着,一边将沾满了污秽物的棉垫子扔到地上,重新抬起赵红芙的臀,垫上了干净的棉垫子道:“女人唯一要珍惜的,不过就是这个身体,你现在是个无依无靠的人,你有什么筹码跟二太太斗呢?跟你情深意重的二少爷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受了这些苦呢?你傻不傻?你也不想想,你们赵家有权有势的时候,赵姨奶奶还是做了姨娘,现在你们赵家没落了,你拿什么去跟人家争正室呢?争不过了就这样?你傻不傻?” 刘七巧越说越觉得这赵红芙傻,手底下力道也大了点,直弄的她疼的满头大汗,把身下垫子的床单都快撕成了条子。又听见刘七巧说的这些虽然不中听却又是大实话的话,心中又悔 又恨,满脸的凄然,咬得唇瓣都整个发白了,却再也不肯再喊一声疼。 刘七巧做完这些,让小樱进来,用干净的布条为她清理干净之后,告诉她要时刻保持这儿干爽清洁,这样才能好得更快一些。 方才一番折磨,赵红芙早已经没了什么精气神,只蔫蔫的躺着。杜若进来,又为她诊了一次脉搏,在原来的药方中加入了疏肝理气的几味中药,嘱咐丫鬟好生照顾她,这才同刘七巧一同离开了梅香院。 赵红芙单手支撑这床沿,看见地上那几个棉垫子上从她体内清理出来的脏东西,虚弱道:“小樱,生一盆火,把这些都烧了!” 刘七巧从梅香院里头出来,外面天色尚早,日头稍稍偏西,天气倒不算很热。荷塘上的荷花才将将谢了,满池子都是绿油油的荷叶,看着也让人心旷神怡。刘七巧看看自己的双手,有些郁闷道:“以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这一双用来迎接新生命的手,有一天也会做这些事情。” 杜若原本在刘七巧的面前走着,见刘七巧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刘七巧,听她把话说完,嘴角微微翘起道:“七巧,你是一个医生,治病救人是己任,所以你没有做错。” 刘七巧也点点头,抬眸看了一眼杜若,眸中带着满满的秋波,小声道:“是啊,所以我想通了,我并不郁闷,倒是我昨晚跟你说的那件事儿,你想通了没有?” 杜若想起刘七巧昨晚说的那件事儿,只拍了拍脑子道:“昨夜回去太晚了,我爹已经就寝了,所以还未曾找他商量,这事□□关重大,还要让我爹和二叔一起定夺。”事关杜家的祖训,对于杜若来说,是顶顶要紧的大事。但是,他想起他刚才安慰刘七巧的话来。他们都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己任,那如果一个药方,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到底要怎样做才合适呢? 但是从在长乐巷开诊以来,杜若已经遇到太多像昨夜那个姑娘一样的病例了。更多几个病例,之前他看了几次,后来就不来了,再后来从她们的同伴口中得知,那些人因为长期不能接客,被青楼的老鸨卖到了外地的青楼里去了。这样零落风尘的女子,命运就像是水中的浮萍,脆弱到一场小小的风雨就可以把她们摧毁。 不能有效的避孕,不能成功的打胎,这都是对她们身体无情的残害。 杜若想了想,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刘七巧道:“其实,我们杜家也是有一剂祖传的避子汤的。”杜家世代作为御医,从前朝开始,就为皇室服务。如果没有一些让皇帝 ☆、第87章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钱大妞说起李氏想刘八顺的事情,刘七巧算算,她也有一些日子没见到小八顺了,说起来她这个姐姐还真是不称职。 “我一会儿回去翻翻,哪天是八顺的沐休,我事先跟太太请假了,带着八顺一起回家。你让我娘安安心心的养胎,以后家里的事情,可都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过两天巧儿就要来了,我也有帮手了,大娘就彻底可以解放了。” “我娘真的把巧儿给赎了吗?”刘七巧倒是第一次发现李氏做事这么麻利了起来,不过这样也好,李氏向来是个大善人,肯定会给方巧儿找个好婆家的,这一点刘七巧倒是不用担心。 钱大妞说着,又说起了萧家派人来提亲的事情,直把刘七巧惊得何不拢嘴,睁大了眼睛问道:“当真有这种事情?就这样就来提亲了?” 钱大妞说起这事儿,也是又囧有羞,因为她一开始是以为春生找人来提亲的,所以也没问清楚就把人给放了进去。 “可不是,那媒婆还认错人了,盯着我上下打量,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刘七巧听了,扑哧笑了一声道:“她那时候心里肯定在想,这姑娘好,这姑娘好,胸大、腰细、腿长,将来一定跟萧夫人一样好生养。” “要死了七巧,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钱大妞一听,顿时脸红到了耳根,跟刘七巧急了起来道:“提亲也就算了,居然不是让你去当正室的,说让你去当个贵妾,还跟多抬举你一样呢,大娘一听,当时就火了,只差提着扫把赶人了。” 刘七巧自己倒是没多生气的,就跟听故事一样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大妞,你现在知道了吧?有钱有势有权的人家呢,很少能看得起我们乡下丫头的,难得看上了,也只是看上你做妾的,而且还搞得跟我们占了她们多大便宜一样呢,是不是?” “对对对,我最后送客的时候,心里还纳闷呢,你说你不过是纳个妾,还找个提亲的,不是恶心人么!”钱大妞说完,看看时辰也不早了,便起身道:“七巧,我要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堆事情,你在这边自己也小心些。” 刘七巧点了点头道:“明儿是八月初一,我跟着老祖宗和太太去水月庵上香,你跟我娘说,后天我就看哪天八顺沐休,带着他回去,让她别太着急了,安心养着是正事!” 刘七巧送走了钱大妞,回到青莲院中。因为春月的事情,王妃总觉得对不起刘老二。可是碍于王府的声 誉,她又不能大大方方的承认春月腹中就是世子爷的种。所以只能想出那样的办法来,为刘老二解释一二。 刘七巧当时听的时候,心里头也是很不舒服的,可是后来在床上躺着,将心比心的想了老半天,总算把自己给说服了。虽然周珅做的这些事情比起一些纨绔子弟来说,简直算不上什么。可是对于一个对他一直都疼爱并且给予了希望的母亲来说,无疑也是一件让人伤心失望的事情。古代的男人,拥有崇高的社会地位,可以合法拥有很多女人,同时却也受着很多制约。比如,这些女人的来路必须要是正途的。长辈们赏的可以、同僚们送的也可以、家世清白的穷人家为了过上好日子,拿一个女儿的幸福去交换全家的幸福也是有的。但是,唯一不被允许的就是这样私相授受。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做出这样的事情,都是会被看不起的。 刘七巧想到这里,就觉得她和杜若其实也差不多这样,若不是爹娘明理,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白眼。幸好他们还是男未婚,女未嫁的。 王妃见刘七巧脸上带着笑高高兴兴的回来了,心也安下了一半道:“你家里人找你,有什么事儿吗?” 刘七巧上前,一边扶着王妃散步,一边道:“我只告诉太太,太太可别说出去了。”刘七巧说着,凑到王妃的耳边,把李氏有孕的事情说给了她听,开开心心的说:“这下,我是真的要有弟弟妹妹了。” “这可真是大喜事儿……”王妃说着,蹙起了眉头来,心里有话似乎呼之欲出:你娘怀孕了,你是不是就打算出府服侍她了呢? 刘七巧看出了王妃的心思,笑着道:“我娘这才刚怀上,等到生还要九个多月呢,到时候太太您一早就生了,到时候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几个月我自然还是留在太太身边服侍太太的。” 王妃听她这么说,便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这孩子,倒是让我说什么好呢?春月的事情,怎么说都是王府对不住你们家,让你爹的名声受损了,也不知道那个说法,有多少人相信。” 其实刘七巧对这一点倒是不太在意的,作为现代人,她更在意的是李氏的内心感受。只要刘老二没有真的出轨,搞大了别人的肚子,这些名声真的不重要。刘七巧就是不知道,她爹是不是也这么想。 “太太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等我爹回来之后,再好好赏他就是了。”刘七巧想了想,继续道:“不过太太,您是不是该再补一封信过去,把这事情说一说,也省的王爷他们在外面为了家里的事情 操心。” 王妃只点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我一高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王妃说着忙喊了青梅道:“你去把石头喊来,让他今天再跑一趟。” 青梅红着脸,让小丫头去帮她喊人。原来那石头就是青梅后面要嫁的人,昨儿就是亏了青梅一早去找了他来,让他假装得了军中来信,到老王妃面前谎报军情,这才把春月给诈了出来。 王妃见青梅遣了人去,便又问道:“明儿上香要准备的东西走准备好了没有?虽说昨儿那话是假的,可终究这样乱说犯了忌讳,还是去庙里多上几炷香的好。” 一向唯物主义的刘七巧,在经历了几次出门撞鬼的遭遇之后,对老黄历也有些相信。所以也虔诚的说:“对对对,一定要多烧几炷高香,跟佛祖好好解释一下,我这是童言无忌,随便乱说的,一定要保佑王爷他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那才行!” 王妃见刘七巧一脸神神叨叨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道:“你这样啰嗦,菩萨都被你烦死了。” 青梅也掩着嘴笑了起来,两人一起把王妃扶进房里小憩。 王妃才躺下没多久,外面小丫头来报说,大姑奶奶回娘家了,正要来这边给王妃见礼。这位大姑奶奶,就是陈侧妃的女儿,王府的庶长女。青梅对那小丫鬟道:“你去回了大姑奶奶,太太这才刚睡下了,让她先去给老祖宗请安吧。” 那小丫头得了信便去传话,不一会儿果然见一群人从青莲院边上经过,往后面的寿康居去了。 陈侧妃知道自己女儿回来,自然心里高兴,便喊了小丫鬟去寿康居外面等着,只等她出来,便请了到自己的院里来坐一坐。 这会儿正好有另外一个小丫鬟从外面进来,陈侧妃见了,急忙将人拉到了房里说话道:“怎么,东西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 “你奶奶没有多问什么吗?”陈侧妃很警觉的问道。 “没有,我奶奶不识字,我只说让她去安济堂买药,直接把药方给了她,她问都没问这药是做什么的。” “你出去拿东西,没有被别人看见吧?” “没有,这东西是我让二门上的小厮虎子给带稍带进来的,我没直接跟我奶奶见面。”那小丫鬟把东西给了陈侧妃,又有些担忧的问道:“姨娘真的要这么做吗?这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姨娘为什么不能放下呢,眼下王府的事情多,姨娘不如等一阵子?” “再等一阵子,难道要等到她孩子生出来了在下手吗?如今好容易大姑娘出嫁了,我没了后顾之忧,也就剩下这一个心愿了。”陈侧妃说着,脸上露出了肃然的神色,闭上眼睛默念了一遍阿弥陀佛道:“我若是不这么做,便是死了,也对不起那个孩子啊!她已经许久没用安胎药了,这几日总算听说又续上了药汤,这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这几日,只怕今后就没有机会了。” 那丫鬟见自己劝了没用,也无济于事,只是低头拧着自己手里的帕子。说起来自己自从被卖进了王府,十多年都跟着这位陈侧妃,受了她不少的恩惠,如今能为她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于是便也跟着狠下了心肠道:“既然姨娘一定要这么做,那奴婢也只能听姨娘的。” 陈侧妃转身看着她,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吗?因为你张的跟大姑娘真的很像,她打小是养在老祖宗跟前的,我平日里要见她都不容易,自从见到了你,我就跟见到了自己闺女一样,只可惜我们这样的身份,便是生了闺女,也是别人家的。” 里头陈侧妃还在那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谁曾想外面便传来了一个声音道:“既然你都觉得是人家的,还巴巴的喊了小丫头在寿康居门口候着做什么呢?我又何必过来。” 陈侧妃一听,便知道是自己的闺女大姑奶奶周芸回来了,急忙迎上去道:“你说什么浑话,我叹几声自己命苦,难道还不行吗?” 说话间,已经有小丫鬟上前,替周芸挽了帘子,周芸矮身入内,见了自己的亲娘,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跟哭过了一般?”陈侧妃说着,急忙迎了上去让携她入座,又问了周芸身后随身跟着的丫鬟道:“姑奶奶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在姑爷家受了什么委屈?” 周芸听了,只是面露愁容,也不说话,哎哎的叹了一口气。身边小丫鬟忙替她说道:“还不是亲家夫人偏心,姑娘才过门半年,还没怀上子嗣这也是平常的事情,大夫那边药也开了,说姑娘体质寒凉,要稍微调养一阵子,才好怀上。可谁知道姑爷房里原本的一个通房丫鬟,知道了这事儿,偷着把避子汤倒了,倒是被她占了先机给怀上了孩子。” 陈侧妃一听,顿时心里咯噔一声,这特么的不就是自己故事的翻版吗?这下好了,自己的女儿反而成了这故事里的正室了。周芸是知道陈侧妃这件陈年旧事的,可是她身边的丫鬟不知道,也没在意自家奶奶脸色变了,只接着说:“那伯府 的老太太倒是一个清楚人,只说大户人家,不兴在没有嫡子嫡女之前先有庶长子的,让那姨娘自己选,是愿意去子留母的,还是去母留子。那姨娘原本是在太太跟前服侍的,听了这话就哭到了太太面前,说我们家姑娘向老太太告状,要弄死她们母子,姑娘受了莫大的冤屈,心里难受,这才回家散散心的。” 陈侧妃顿时有一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感觉,当年她偷偷怀上第一个孩子的时候,王妃才过门,老王妃上头已没了老太太,她还是老王妃跟前服侍过的。这么看来,当年老王妃赏了她一碗落胎药,并没有想出什么去母留子的办法,已经是大大的仁慈了。陈侧妃一想,便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听说的春月那事儿,估摸着若是不送走,少不了来一碗落胎药的。既然这样被送走了,只怕是再也回不来的。 陈侧妃无端就觉得有些后怕了起来,感觉自己在王府这多待的二十多年,似乎都像是捡来的一般,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的。她愣了好半天,这才有些尴尬的说:“你若是愿意养别人的孩子,不妨就依了老太太去母留子,你若是不想这样,那便赏她一碗落胎药罢了。” 陈侧妃说出这些话来,只觉得嘴巴干涩无味,心里却五味陈杂,一时间竟只沉默不语了起来。 周芸见自己母亲这样,心下便有些不忍,开口道:“我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只是她还没把孩子生下来,就有这胆量闹起来,只怕今后还越发的厉害。她本来就是我婆婆身边得用的人,我婆婆是个继室,我男人也不是她亲生的,她看不惯我们小夫妻柔情蜜意的,总想着法子给我们添堵也是有的。” 陈侧妃听周芸这样说,急忙抬起头来看着她道:“别,千万别心软,这种事情,你熬一年两年可以,可一旦时间长了,别人生了庶长子,你的儿子还不知道在哪儿,这种日子,你怎么受得了。千万别因为我命苦,就同情起她来了,我跟她是一样的人,缘何她因为遇上了你,命就要比我好呢?就按你想好的做,你那婆婆若是敢说你是小妾养的,你就同她说,我当年就是二话不说,喝了那落胎药的,这就是做小妾的命,命该如此,便是挣也挣不过的。” “姨娘,你……”周芸看着陈侧妃脸上露出一些哀怨的神色,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陈侧妃起身,替她理了理鬓发道:“好歹你如今是正儿八经的正室,就要拿出正室的样子来。” 周芸点点头,眼里含着泪道:“姨娘,女儿自出嫁之后,才知道恭王府里头有多好。不说别的,对待庶子庶女,就比外头人 家强上许多倍。像我这样嫁是出去的,也没多少人敢轻慢的。便是对待几位姨娘,那也是有规矩的。你还不知道呢,上个月我公公纳了一个妾氏,结果没几天,又把她赏给了一个马上要出京就任的同僚,这天南海北的,那姑娘跟着去了,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呢。我当时听着就觉得心里发毛,谁知我男人说,这都不知道是我公公送出去的第几个妾了。” 周芸说着,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肝道:“如今想想,父亲比起那些人来,真是强了太多了。” 陈侧妃恍惚想起了她年少时服侍王爷的场景,那时候彼此都是豆蔻年华,两人初尝禁果时,彼此羞涩激动的模样,如今想起来还能让人心跳不已。 陈侧妃闭上眼睛,又念了一边阿弥陀佛,佛曰: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就在方才之前,她差一点儿就要成魔了。 “你在我这边坐坐就好了,还没见过太太吧,这会儿她也该起身了,你过去瞧瞧就早些回家吧,别让你婆婆找出你什么错处。”陈侧妃起身,为周芸换了一盏茶道。 “正要过去,但还是先过来瞧一瞧你,虽说我不是在你跟前养大的,但毕竟是你生了我,我也是读过几本书的,断不会因为你的出身就瞧不起你,只求姨娘能在王府里安安稳稳的颐享天年。我也就安心了。” 陈侧妃听女儿这么说,一时间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只伸手捂着嘴道:“有你这句话,我在这王府的二十年就没算白熬了,你去吧,我会好好的。” 周芸说完,起身告辞。陈侧妃把周芸送到了小院门口,这才回了自己房里,自己一个人呆坐了半晌,才幽幽开口道:“翠儿,把那半月红扔了吧。我已经一把年纪了,不能在给大姑奶奶添乱了,我命该如此,罢了罢了。”陈侧妃说着,一人来到了平常她念经的小佛堂,堪堪跪了下了去,米需米小说言仑土云一边敲起木鱼,一边念起了经来。 周芸去青莲院的时候,王妃正好已经起身,王妃听了她的话,想了半天才道:“既是如此,那就去子留母吧,孩子以后还可以再有,只要是个规矩人,留下来还能帮着你一起服侍姑爷。” 周芸心里也有了主意,只点头道:“太太说的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道理我也懂的,做小妾的原本就比我们差了一层,我也不会占着理字,就胡乱欺负人。” 王妃安慰的点了点头道:“你竟是个知心人了,说实在话,世子爷小时候不服我的管教,我带你的时间比带他还长些,我自己 没有闺女,你们哪一个都是我的心头肉,看着你们出嫁,心里也是舍不得的,如今二姑娘也要嫁了,这院里越发就冷清了起来。” 周芸笑着道:“太太是个好福气的人,这不,还趁着二妹妹没出阁,又给你送一个小福星来了,到时候太太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你回来,去看过你姨娘了没有?” “看过了,方才青梅说太太还在歇着,就先去姨娘那边坐了坐,芸儿还要谢谢太太对姨娘的照顾。”周芸说着,起身对着王妃敛衽福了福身。 “说句落入俗套的话,大家都是自家姐妹,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周芸侧身入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道:“芸儿也是做了别人家媳妇之后,才知道这种姐妹,惯是不好相处的。” “你越发懂事了。”王妃赞许的看了一眼周芸,见她脸色还算红润,便又问道:“你的身子最近好些了吗?来癸水还是疼的那般厉害吗?” 刘七巧一听到这里就来了精神,总算是遇到了知音了。每次刘七巧疼得在炕上打滚的时候,钱大妞总是以一种非常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真是让自己郁闷啊!什么都能作假,这姨妈疼可是假不了的。 周芸脸色稍微带着写绯红道:“已没有以前那般疼了,大夫说若是要根治,还得等生育之后,再好好调理调理,如今也只能控制控制。” 王妃又问:“你们家是请的哪家大夫?” 周芸也一一回答了道:“是太医院的陈大夫,他看这一科在城东那边算是有名的,只是不常能请的到,平常都是让他的徒弟小周大夫调理的,也还可以。” “不错不错,这广安伯府到底也是有根基的人家,请的大夫就先让人放心了,其他的事情,你放宽心了,自然就来了。” 刘七巧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职业病又泛滥了,凑上前道:“大姑奶奶能不能把你的癸水日子告诉奴婢一声,奴婢帮您算算,哪个日子大姑奶奶最容易受孕些。” 刘七巧不知道古代人会不会算排卵期,不过就算会的话,估计也是极少部分的人才能领悟这其中的规律性,所以刘七巧打算把这好办法分享一下。 不过,在听完周芸说完她这半年的月经周期之后,刘七巧也只有抓耳挠腮的份儿了!怎么会有比她更可怜的人,姨妈痛也就算了,还半点不带规律的,这什么跟什么呀,从没有过准信,整一个月经混乱,内分泌失调啊! 刘七巧拿着毛笔在纸头上点了几下,有点痛苦的说:“这可不好办了,大姑奶奶,你这月信没有半点规律性可言啊,那我只能把我知道的跟你说说,你回去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 刘七巧说着,便把测定排卵期的办法给说了出来,不过鉴于周芸没有任何规律性姨妈周期,刘七巧觉得这个时间测定法对于她来说未必有用,还不如症状测定法有用。于是刘七巧便道:“大姑奶奶要是觉得每个月总有几天吃不下饭,但是精神很好,见了姑爷很开心,特别想跟他温存一番的日子,你一定要把他留下!”因为通常这样的日子是女性的排卵期,相当于动物的发情期,这些症状都是正常的。但是因为人不会像动物一样有那么强烈的*表现,所以一般来说要是自己不留心的话,通常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这也从一个侧面反应出一个问题,为什么偷鸡摸狗的时候最容易怀上孩子呢?因为当时男女都处于发*情期…… 周芸一边听着,一边也用笔记了下来,听刘七巧这么说,周芸也依稀有些感悟道:“有时候这样的时候,我总以为是癸水要来了,不便服侍他,就把他给推了出去。” 刘七巧一听,嘴巴都差点儿给气歪了,心道:好姑奶奶啊,折合着你安全期天天服役,到了受孕期就退役了,那你能怀上才怪呢!只怕不但怀不上,别人家还以为你身子不行呢!刘七巧赶紧道:“那下次你可得记着了,一定要让姑爷留下来才行。” 王妃也道:“你听七巧的,准没有错的!”王妃一听七巧说着,一边暗暗的也记下了,打算改明儿写一份送回娘家,让自己的母亲把这规律写给自己正在宫里的侄女。掐指算算,梁家姑娘进宫也有小半年了,还是没传出喜讯来,也着实让人着急得很。 周芸和王妃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王妃让青梅拿了几罐子的玫瑰花露送给了周芸道:“这是前两日宫里的娘娘赏的,我如今怀着孩子不能吃,听说这东西对我们女人是极好的,你拿回去吃吧。” 玫瑰花味甘微苦、性微温,有柔肝醒胃,舒气活血,美容养颜的功效。对女性是极好的。刘七巧从杜若给她特制的药丸中,还依稀能吃出一点玫瑰花香的味道。 周芸是素来习惯了老王妃和王妃赏赐的,所以便也不推迟就收了下来道:“那女儿就收下了,女儿过几日再回来看太太和老祖宗。” 王妃点点头道:“去吧,养好自己的身子,早些给伯府开枝散叶是真。” 周芸听王妃这样说,顿时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起先周芸知道自己要嫁给伯府,心里还是有些郁闷的。她虽然不是嫡女,可怎么说也是恭王府的庶长女,从小在老王妃跟前养着,嫁个公侯府邸也是不在话下的,可谁知道最后议的却是一个伯府。当初就是陈侧妃,私下中也是恨的牙痒痒的。 可是嫁过去之后,周芸总算发现了自己的不同之处了。她在王府的时候就是一个娇客,进了伯府之后,非但继室婆婆不敢给她眼色看,便是伯府的老太太,对她也是疼爱有加的。这会儿这次的事情,还是老太太亲自出马说要收拾的,连伯夫人也没通知。周芸觉得,有一个靠得住的娘家,还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周芸正打算要走,老王妃那边派了人来传话道:“老祖宗说大姑奶奶难得回家一次,让跟着姑娘们一起吃了午饭再回去,问太太是不是一起过去用午膳。” 王妃笑着道:“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大姑奶奶去就好了,她难得回来,是该见见姐妹们的。” 周芸笑着道:“这可怎么是好,今天走的急匆匆的,倒是什么礼都没带,回头又要被几个丫头片子笑话了。” “自家姐妹还带什么礼呢!你二妹妹的婚事也定下了,是安靖侯府的二少爷,二房三妹妹的婚事也定了下来,是诚国公家的三房少爷。” 周芸点了点头,对这一点她还是很感激的,虽然她和周蕙都是庶女,至少也都配给了嫡出的少爷们。庶出的少爷若是上头下头有嫡出兄弟的,在家里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便是分家,这家产就先少了一大半,更别说有袭爵的可能性了。 “太太,那我过去了,一会儿就直接走了,也不过来告辞了,省的扰了太太歇中觉。”周芸说着,便跟着小丫鬟起身往寿康居去了。 杜若自从那天晚上同刘七巧分开之后,便一直在想关于长乐巷那家宝善堂到底是不是要买落胎药的问题。一开始杜若很担心,他提出这个问题,他爹会不会直接拎着他去跪祠堂,所以经过再三思考,杜若决定先给自己拉一个外援,然后伙同了外援,一起再去搞定他爹。 这日杜二老爷从宫里下值回来,经过刘七巧那次去杜家安抚了一番沐姨娘,这半个月西跨院那边都静悄悄的。杜二老爷觉得自己的头没那么大了,也对未来的侄媳妇越发的喜欢了起来。见杜若喊他,便索性把杜若喊进了书房问他:“侄媳妇的事儿,你打算什么时候跟老太太提起来?” 杜若觉着,最近 ☆、第88章 刘七巧服侍王妃用过了晚膳,想到自己也几天没见着刘八顺,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当的太不称职了。说句实话,伟大祖国为了提高综合实力,推行计划生育,刘七巧前世生活的地方,就是在这个政策的领导下,全力贯彻,认真执行的地方。所以刘七巧从小就不知道有个弟弟妹妹是什么感觉。刘七巧来了这里七八年,只有刘八顺在身边的时候,刘七巧觉得自己是有弟弟的,只要刘八顺不在她眼前出现,她就又把他给忘记到后脑勺了。 刘八顺这几日日子过的还算好,四少爷因为上次被二少爷训过之后,就一直比较乖。所以刘八顺的手心也平平安安的过了好些日子。刘七巧带着王妃平日里赏给自己吃的一些糕点吃食,去二房那边瞧刘八顺去。 虽然二房和大房住在一个院子里头,但是中间隔了一个荷花池,平常两边的下人也是很少来往的。刘七巧还是因为去二房那边看那位赵姑娘,才对二房那边的布局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二太太自诩是能干的,结果二老爷还比王爷多了一房姨太太。不过二太太是个心很宽的人,况且她能生,光儿子就有两个,还有一个女儿更是王府唯一的嫡女,那自然是府里最尊贵的一位。 二太太除了那两个庶女之外,还另外有两个庶子,不过年岁都很小。二太太如今要管理王府的家事,不耐烦带孩子,所以女儿们都交给了老王妃,另外两个庶子则是姨娘自己带着。好在二老爷的姨娘也都是清白出身,有一个还是二太太自己的陪嫁丫鬟,所以二太太对妾氏们向来很放心。 刘七巧一路从大房那边过来,正巧碰到了之前两次去老王妃那边回话的房妈妈。房妈妈知道刘七巧如今是王妃身边得用的人,态度很和蔼的上前问道:“七巧姑娘,你这会儿过来有事吗?” 刘七巧正愁找不到人通报,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来瞧瞧八顺的,好些日子没见他了,这回回去我娘还说我了呢,都在一个院子当差,倒是把自己亲弟弟给忘了。” 房妈妈笑着道:“都在一个院子,你啥时候来都成,只是白天少爷要去上学,只怕不再,这会儿应该是回房了,老婆子替你去通报一声。” 刘七巧笑着道:“那可真是要谢谢妈妈了。” 房妈妈摆摆手道:“老太婆还要谢谢你呢,这几日那梅香院总算消停了点,不然又要我老太婆忙里忙外的跑。” 刘七巧听房妈妈的话语中,对那个赵红芙还是有些同情的,便忍不住自己的八卦心 思,问道:“听妈妈这么说,倒是对着赵姑娘挺心疼的。” 房妈妈连忙打嘴道:“快别这么说,我这什么叫心疼,不过是看着替她难受罢了,好歹都是亲戚,何必弄成这样,一早答应了做妾,也没那么多事情,二太太毕竟是她的表姑妈。” 刘七巧当初听青梅八卦的时候,只听说这赵姑娘有一个姑奶奶是老王爷的姨娘,但没听说原来这赵姑娘还是二太太的表侄女。被房妈妈这么一说,刘七巧顿时觉得二太太这人从一个高度立即降低到了另外一个高度。 “这么说,二太太和那位老姨娘也是亲戚咯?”刘七巧依稀记得,二太太她不姓赵啊。 房妈妈觉得这事儿在王府里头压根就不算什么秘密,所以便坦然道:“可不是,二太太是赵老姨娘的亲侄女,当初二太太和二老爷的婚事,也是赵老姨娘给保的媒。”刘七巧听到这里,觉得这位赵老姨娘肯定是想把二太太捏死的心都有了。 本来一场宅斗大戏可以开演,小妾的侄女进门给亲儿子当正室,正好可以跟婆婆打擂台,帮着姨娘在家里涨地位。谁知道这一爿牌完全反转了过来。侄女进门就投敌了,老姨娘非但没了个依靠,老王爷死后,只落得在家庙吃斋念佛的份儿。 如今好容易自家亲戚又要嫁进门了,居然还落得这样的下场。刘七巧觉得,在这宅门之中,她已经分不清好人和坏人了。不过这些都不打紧,只要刘七巧能分清,哪些是对自己好的人,哪些是对自己不好的人,这大概就够了。 刘七巧脸上挂着尴尬的笑,不太自然的对房妈妈道:“人各有志,二太太虽说没感恩图报吧,但是如今她好歹相夫教子,侍奉婆母,这些都做的很好。而且如今还管着一整个王府,也是不容易的。” 房妈妈见刘七巧这么说,也不得不佩服起刘七巧来,当年这个故事她说给别人听的时候,谁不在暗地里骂上二太太几句。虽说这也就是奴才们背地里说几句图个心头松快,但骂毕竟是骂了。而刘七巧却一口不说二太太的不是,要不是她那张不自然的脸出卖了她,房妈妈都要觉得,刘七巧也是那种没亲情的人了。 “也是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当奴才的,也就看看,还能说什么,压根儿插不上话。”房妈妈说着,只开口道:“七巧姑娘若是有空,不妨到梅香院看看赵姑娘,给她开导开导,这世上做小妾的人多的是呢,何必就这么死脑筋,她如今这样,就算出去了,也找不到什么好姻缘的。” 刘七巧 见她说的真诚,便点了点头道:“房妈妈你放心,有空我会去劝劝赵姑娘的,你在二太太身边当差,很多话不方便说,这个我也清楚。”看房妈妈几次三番为了赵红芙回话请大夫,就知道她是一个好说话的妈妈。 房妈妈点点头道:“不瞒你说,我爹娘就是从赵家做陪房到了二太太的娘家的,如今又来了这王府,赵家虽然现在漠落了,必定还是我们的老主子。” 刘七巧心道,这样老实的忠仆,可真是让人贴心啊。赵姑娘要是能想清楚,就算当了这姨娘,要是有二少爷的疼爱,这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儿去。 两人正说着,便来到了二太太住的芙蓉院门口,房妈妈进去回禀了一声,便有一个小丫鬟出来,带着刘七巧进了院子。顺着抄手游廊一直只走到了最里头一排三间大屋面前,跟站在门口的丫鬟打了招呼,那丫鬟进门去,不一会儿就把刘八顺给领了出来。 “八顺,你还好不?”刘七巧看见刘八顺,蹲下来捏捏他的小脸,把手里一包吃的东西塞到他怀里道:“行了,看你不缺胳膊少腿的,我就放心了,这次沐休我带你回家去。” 刘八顺抱着怀里的点心留口水,只听见身后蹭蹭蹭的脚步声追了出来,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指着刘八顺的背影道:“刘八顺,你躲猫猫怎么躲到外面来了,还不快给本小姐回去!” 刘八顺扭头朝她扮了一个鬼脸道:“我姐来看我了,你先跟着四少爷玩吧,我一会儿再去找你们玩。” 那姑娘扎着双垂髻,从中间挑出两缕头发编成了辫子,一跳一跳的很是可爱。走过来瞧了一眼刘七巧道:“八顺,你姐姐好漂亮啊,比我表姐还好看!” 刘八顺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立马皱眉道:“表小姐,你可千万不能这么说,我姐怎么能跟三小姐比呢。” “这有什么不能比的,再说我说的也是实话。”小姑娘皱了皱鼻头,转身蹦蹦跳跳的离去,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刘八顺道:“你可快点进来啊,我先去找四哥哥,一会儿你进来跟我一起找。” 刘八顺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了老气横秋的表情,有些哀怨的叹了一口气。 “那谁啊?”刘七巧问刘八顺。 刘八顺正想回答,站在一旁的小丫头道:“那是两位少爷舅家的表妹。”刘七巧心道:不错啊!二太太生两个儿子,她弟弟老婆生两个闺女,整个自产自销,完全不用担心销路了。 刘八顺鼓着腮帮子 ,皱起眉头道:“头疼,来两天了还不回去,整天玩做迷藏,她就不能跟喜儿一样安安静静的坐下来绣花吗?” 刘七巧听刘八顺说出这句话来,差点儿就笑喷了。看来钱喜儿已经确立了刘八顺对女孩的审美观点了。 刘七巧摸摸刘八顺的腮帮子,笑着道:“行了,再过两天就能见到喜儿了,听说她在学纳鞋底,说不定过几天还能给你做鞋了呢。” 刘八顺一脸兴奋的说:“真的吗?不过纳鞋底那么难,姐你一双鞋底纳了两年都没纳出来,喜儿能行吗?” 刘七巧扶额,看着又重新一脸担忧的刘八顺,心道:你姐我不是那块料子啊,好歹找个好一点的参照物比较一下。 刘八顺却还兀自沉醉于自己的遐想中,握着小拳头道:“姐,我回家要吃牛肉饺子,我还要吃娘做的猫耳朵!” 刘七巧想了想,终于发现自己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忘记跟刘八顺说了。 “八顺,以后咱们两就要有弟弟妹妹了!” 刘八顺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愣了半天,小嘴巴张了半天没合拢,这才问出话来:“娘、娘、娘要给我生弟弟了?” “小声点!”刘七巧捏了一下刘八顺的嘴巴,问道:“为什么就一定是弟弟呢?” “因为弟弟长大了会变成哥哥啊!” 刘七巧站着愣了半天,总算忍住了抽飞刘八顺的冲动,至于弟弟长大了会不会变成哥哥这一说,刘七巧觉得还要慢慢的跟他解释。 第二天一早,王府门口一溜烟派了六辆马车,拖着一大帮的妇女儿童往水月庵去。因为水月庵是尼姑庵,所以除了赶车的人,跟着都只老妈子。水月庵位于京城的西北角,离王府和一干公侯伯府不算太远,是除了法华寺之外,老年丧夫团成员最喜欢的去处之一。 当然,大家喜欢来这儿也并非只是为了吃斋念佛,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如今这水月庵的师太是一个身份地位极高的人,用老王妃的话说,除了太后娘娘,这世上只怕没人比她更尊贵了。 刘七巧和王妃被老王妃喊在了她的马车中,所以乐的听起了这些八卦来。原来这水月庵的师太,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姑,大雍朝上一辈地位最尊贵的人——朝阳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的驸马是抗鞑子的名将冯孝,死在了四十年前的和鞑子的一场大战中。大长公主膝下无子,又因为是公主的身份,冯将军当初并没有纳妾,所以冯家也就此凋零了。残酷的 历史告诉我们,不要轻易嫁给武将,除非你能像萧夫人一样能生,不然只怕会落得和大长公主一样,凄凄惨惨戚戚。 自那以后,大长公主便索性出家为尼,二十年前,鞑子大军打进京城。很多官宦人家被洗劫一空,但是那鞑子的大将军据说是当年冯将军的手下败将,对冯建军很敬佩,所以虽然大长公主没有跟着皇室一起出逃到南方,却还是留下了一条命,一直在水月庵当她的师太。 刘七巧想,这样一个能在乱世中仍旧生存下来的人,一定不是一个一般人。听老王妃说,当时冯将军战死的时候,大长公主曾想轻生随他而去,最后被下人们给拦了下来。她一身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能给冯将军身下一男半女,所以在冯将军死后,大长公主将冯家族中一位远亲的儿子过继了过来,如今应该也在军中供职,听说是跟着王爷一起上了前线。 水月庵并不远,到了之后刘七巧才知道,这里当初是先先帝赐给大长公主的一处别院,后来被大长公主给改成了尼姑庵。毕竟若是把矗立在王侯府邸的大长公主府改成尼姑庵,只怕左右邻居们都要不愿意了。 老王妃感慨万千的说:“想当年我们几个小姐妹中,她是金枝玉叶,原以为她的眼界会最高,谁知道居然看中的寒门出身的冯将军,当年她出嫁的时候的情形,我还能记得,那可真是公主下嫁,十里红妆啊。冯将军那时候是老王爷的部下,一起从刀山火海里面过来,没想到他们结婚不到两年,一场战乱就毁了她的一辈子。”老王妃说着,眼里似乎有着泪光,忍不住低下头擦了擦眼角道:“当年老王爷扶灵回京,进了我房里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当初我劝贤弟不要娶公主,娶了公主连个妾氏也没有,他们冯家三代单传,如今到了他这一辈真的绝后了。我当时心头一软,糊里糊涂的,就让赵姨娘进了门。” 刘七巧就只这么听老王妃说起来,还觉得这其中的过程着实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老王妃接着说:“我当时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早已经暗通款曲,当时我还不明白,赵家堂堂三品安南将军,也不至于惦记这恭王府一个侧妃的封号。” 老王妃说道这里,眼中已经没有了泪光,她整了整衣衫,抬眸看着坐在身边的几个小丫头道:“我真是老了,跟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倒是让你们听了笑话。” 刘七巧急忙摇摇头,一本正经道:“不呢,老祖宗说这些有用,告诫我们晚辈,千万不能因为贪图富贵或者任何一切的理由,去勾引有夫之妇,不然的话,做小妾的命 运肯定会很悲惨。” 老王妃见刘七巧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把,只当她是童言无忌,便笑着问她:“你觉得现在赵姨娘的生活很悲惨吗?” 刘七巧挠挠后脑勺,笑着道:“那到也不是,其实我觉得老年人吃斋念佛修身养性的很好,不然为什么老和尚和老尼姑都比一般人长寿些呢!” 老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越发觉得受不了了,只摇着头道:“你这张嘴,我看还是遂了太太的心意,改名叫刘快嘴得了。” 王妃和几个丫头都笑成了一团,刘七巧眨眨眼道:“这不是一路上闷的慌,都要劳动到老祖宗给我们讲故事解闷了,那还了得,七巧我好歹也要表示一下支持!” 王妃越看刘七巧越喜欢,心里头又想起了周珅来,想起周珅就想起了春月那让人恶心的事儿,便越觉得刘七巧只怕是抵死都不会嫁给周珅做小的。 里头人正说笑,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外面的老妈妈从在车帘子外头开口道:“老祖宗,水月庵到了,今儿的香客多,那边小比丘尼正领着我们往空地上停。” “今儿是初一,自然来的人多。”老王妃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也知道,很多人说是来上香的,其实是来拜真佛的。毕竟想结交大长公主的人,还是比比皆是。 马车在水月庵外头一个空地上停了下来,刘七巧跳下马车,就看见这块空地上一溜烟的停了足有三十四辆马车。她们今儿虽然起了个大早,倒还是没赶得及第一拨。 这时候已经有庵里的小比丘尼出来迎接王府的家眷,因为是尼姑庵,所以老王妃特意把王府的几位姑娘都带了出来。平常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只有每个月初一十五,能因着上香的由头,出来放放风的。 而且这水月庵可不像那梅影庵,这里是禁男客的,水月庵的对面,设有一座茶楼,专门供送人上香的男客们休息。 刘七巧跟着老王妃和王妃进去,首先遇见的就是老熟人萧夫人。因为刘七巧知道了萧夫人向自己提亲的事情,所以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爽。而萧夫人的身边站着的,正是那个出主意的赵夫人。两帮人照应过后,才知道萧夫人和赵夫人来的早,这会儿是已经要离去了,刘七巧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赵夫人从刘七巧的身边经过,还忍不住侧头有打量了她几眼,只越多看几眼,那眼里就越发生出几分不甘来。她也不说话,不大服气的跟在萧夫人身后走了。 两人回了自己的马车,赵夫人这才开口道:“我今儿又看了一遍那姑娘,胸小、屁股小、身上没几两肉,看样子就是个不好生养的,我们家大郎没娶她,那也是福分。” 萧夫人是最懂赵夫人这种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思,只摇了摇头道:“母亲你也太心急了,这事儿要慢慢来,如今你这一下子让媒婆把话说死了,不是让自己也下不来台吗?我当初的意思是,她不愿意做老大的妾氏,家里不还有老二老三吗?她的年纪也不大,和老二老三也配的上。” 赵夫人这么想了想,心道算了吧,这种事儿做一次已经够丢人了,再来两次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王府一行人跟着迎来的两位小比丘尼,一路按照佛家的规矩,向水月庵中供奉的一众佛祖都拜过了,刘七巧跪在佛祖面前,诚心忏悔自己当时的权宜之计,只求佛祖能保佑援军旗开得胜,早日归京。捐了香油钱之后,众人便开始了自己的自由活动时间。 几个老妈妈一早就已经打听好了今日来水月庵上香的几位官家夫人的资料,上来一一禀报了老王妃。老王妃听了听,觉得没有特别熟的,便道:“不然,还是去安靖侯老夫人那边坐坐吧。” 话音刚落下,安靖侯老夫人那边,果然也派了人来请老王妃过去,又道安富侯夫人也在,让老王妃一起过去叙叙旧。 老王妃带着王妃和几个丫鬟一起过去,剩下的姑娘们也各自去找了自己的闺中密友聊天去了。 老王妃才进安靖侯老夫人的禅房,就听见那边安富侯夫人在那儿絮絮叨叨的说:“这都一个多月了,还是没好,我正寻思着,不然还是再换个大夫看一看吧,这陈太医最近这几副药实在没个效用,如今我媳妇都已经出了小月子了,身上还没干净,这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给我家开枝散叶呢。” “每回见你就听你唠叨这些,实在不行,就给儿子房里添人吧,都到了这份上了,难道还要等着绝后不成?”老王妃人还没进去,话先传了进去。 安富侯夫人一听,也是郁闷道:“不是没有,儿子死心眼,不肯啊,说没这个规矩,大户人家就都应该先有嫡子嫡女,然后再有庶出的子女,不应该因为这个坏了规矩。” 刘七巧一听,顿时心口一热,如今在古代这样的男人少啊!有一个就要保护起来,千万不能因为生不出儿子就被渣化了。刘七巧赶忙上前问道:“少奶奶的症状是不是下带不止,并带有腥臭?” 侯夫人本来 觉得很不好意思,这种私密的事情怎么好这样就说出来,可是想起当日刘七巧帮萧夫人接生时候的场景,总觉得这姑娘应该是有两把刷子的人,便只羞涩的点了点头道:“正是这样,你说她一个新媳妇,如今弄成这样,大夫问了也不好意思说,这病就这么拖着了。” 刘七巧想了想,从那日在法华寺遇上安富侯夫人到今天,过去了可快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了,这恶露到如今还没止住,大人的身体可怎么吃得消啊! ☆、第90章 张妈妈是杜二太太那边的人,惯是知道杜二老爷有怜香惜玉的男人特质的。他那四个姨太太,有两个是在长乐巷宝善堂分号帮忙的时候,遇上的来京城投亲不果的落难官家小姐,被歹人卖入青楼,宁死不从后卖艺不卖身的。最后被杜二老爷英雄救美,接回家当了姨太太。 当时二太太还在心里嘀咕,天底下哪儿来那么卖艺不卖身的姑娘,还特么的是落难的官家小姐,谁知进门了一个又来了一个。后来杜老太太就发现了事情的根源,禁止杜二老爷再往长乐巷的分号跑去了。 算算时日,杜二老爷差不多有*年没纳妾了啊,这也忍得够可以了。不过现下二房各位妾氏们相处的都很和谐,所以张妈妈觉得,不能因为外人打乱了二房和谐美满的妻妾生活,这件事一定要对二太太支会一声。 二太太听张妈妈说完,一张脸上神色不定。按理这会儿已经到了杜二老爷下值的时辰,可他人却还没回府。杜二太太觉得,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你当时怎么就没进去看看,二老爷在不在里面呢?”杜二太太数落了张妈妈一句。张妈妈低着头道:“万一真是二老爷在里头,岂不是尴尬?” 杜二太太甩了甩帕子,支着肘子道:“这样吧,一会儿等二老爷回来了,你偷偷的去问问今儿跟二老爷的小厮,二老爷今天都去了哪些地方。” 张妈妈心里有数的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杜二太太坐在榻上,拧着眉头想了半天,自言自语道:“刘家,顺宁路的刘家,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身边的小丫鬟见她为了这事儿犯愁,也跟着想了想道:“太太,上回跟这大少爷去给沐姨娘治病的那个姑娘,我听齐旺说是叫刘七巧来着!” 杜二太太惊吸了一口冷气,想想那日能说会道的刘七巧,顿时觉得有什么事情好像不太对?杜二太太急忙喊了那小丫鬟过来,跟她道:“一会儿等大少爷回来,你去向春生打听打听,大少爷今儿是不是去了顺宁路的刘家,到底是干什么去的?” 那丫鬟点了点头,一一都记在了心里,只等着杜若回府。 却说春生出去给刘八顺买蛐蛐,结果这会儿入了秋,蛐蛐是买不到了,于是他买了两只蟋蟀,放在竹管里面带了回来。 这下可好了,刘八顺还翘着一条腿呢,就跟春生玩的起劲来了,两人赌了半天,最后蟋蟀一个大力跳跃,越过刘八顺的头顶,直接跳到窗外去了。 杜若看着春生在窗外跪 在地上猫着腰找,在一旁端着茶盏笑道:“这就是你二两银子买回来的山大王?就这样三两下的给跑了?” 刘七巧也笑着道:“春生,你也别找了,明儿让大妞买一只活鸡回来,一定把这东西消灭了,以解你心头之恨。二两银子丢水里,还噗通一声呢!” 春生急的抓耳挠腮的,又扑又跳,一下次扑到了钱大妞的脚跟下。钱大妞一生气,一脚就踹他肩膀上,叉腰骂道:“你们这帮小厮,个个都不学好,怪不得我娘那时候说,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不是会赌,就是会嫖,看了你就知道,都是小厮给带的,你看杜大夫在那边斯斯文文的,哪里会玩这种东西,别把我们家八顺给带坏咯!” 春生一听,更是一脸郁闷,他原本就是好心好意的,想买回来给刘八顺解闷的。平常他也是不玩这种东西的,每次看其他小厮玩的起劲,就觉得这东西好玩,谁知道这东西身子小腿长,一蹬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七巧急忙劝慰道:“大妞,你怪他干嘛,他又不是故意的。” 杜若看着天色不早,便起身道:“我该走了,再不回去,老太太、太太又要唠叨了,明日我托人去给八顺物色先生。七巧,你回王府吗?我送你。” 刘七巧原本想着不然在家吃一顿晚饭再走,可是想起可以跟杜若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就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李氏送了两人出门,嘱咐刘七巧进王府谢谢二太太的关心,并且让她把八顺的书和功课带回来。刘七巧一一应下了,跟着杜若上了马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马车里面也越发昏暗起来。杜若一把就抱住了刘七巧,一双手在刘七巧的身上不安分的乱动了起来。刘七巧仰起头,看着杜若纤长的睫毛下遮掩的幽黑的眸子,一阵心旷神怡,只闭上眼睛两人拥吻在了一起。 拥吻过后,杜若抱着刘七巧,任由她靠在自己肩头,理了理她的发丝道:“七巧,明儿我带着人去安富侯府看诊,若是情况不好,还是要请你过去看一看的。” 刘七巧想了想道:“这事情其实不难,技术性也不高,改日我有空,你把你们宝善堂的贺妈妈喊上,我教她试试看。” 杜若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贺妈妈平常来的不多,而且她年纪大了,也不适合做这个。”杜若拧了拧眉,转头对刘七巧道:“其实大妞胆大心细,我觉得没准她能行。” 刘七巧经杜若一个提示,也觉得钱大妞是一个很好的人选。胆大心细只是 外在条件,但更内在的条件是,钱大妞是一个积极向上而且心眼很好的姑娘。不说作为医生要多么的一身正气,但至少是要有一颗光明磊落的济世之心。从钱大妞这么长时间的表现来看,刘七巧觉得,自己和大妞虽然都是姑娘家,自己确实自愧不如的。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钱大妞经历了童年丧父,少年丧母之后,已经快速的成长了起来,成为一个能支撑起自己未来的大姑娘了。 “我也觉得大妞不错,之前她提出要学接生,我也答应了,可是因为家里面太忙所以才一直耽误了。”刘七巧说着,忽然低下头笑了笑,扭头看着杜若道:“大妞还说她要当我的陪房来着,你说说,这还真是女大不中留了。” 杜若闻言,也忍不住点头笑笑,两人眼神一致的看了眼在外面赶车的春生,但笑不语。 杜若送了刘七巧回王府,自己才折返了回到杜家。这时候院里刚掌了灯,丫鬟们正四处送灯。二太太身边的丫鬟见了春生,便上前打探道:“春生,今儿大少爷是不是去了顺宁路刘家?” 春生只是略有狐疑,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你怎么知道的惊讶表情来。 那丫鬟一看春生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问的没错,便继续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去的?难道他们家人病了,还能请得动太医吗?” 春生脸上的表情又变了,心想你们不知道罢了,少爷如今恨不得上门当家庭医生了,哪还用他们自己上门请。不过,这些话自然是不能乱说的,乱说话会死人的,春生清了清嗓子,笑哈哈道:“哪是去什么刘家,是恭王府的二老爷家的书童摔折了腿,让少爷去出诊,正好这书童是刘家的儿子,就顺便把他送回去了,原本是恭王府要派车的,这不少爷要往鸿运路的分号去看看,所以就顺路了,也省的人费一趟车马费。” 那丫鬟见他的话里面并没有多少实用性信息,便有些无趣的噢了一声,扭了扭身子,从怀里拿出一双白花花的袜子,塞给春生道:“这是我平日里抽空做的,你试试。”那丫鬟话没说完,红着脸一溜烟就跑了。 春生拿着袜子,愣了半天,脸颊也红了起来,看看左右没人,赶紧往怀里一收,缩着脑袋溜了。 用过晚膳,杜若便请了杜老爷去书房,顺带稍上了一起做说课的杜二老爷。杜老爷见杜若这样一本正经的,没等他开口,先到问了起来道:“我今儿去了长乐巷的分号,那边许掌柜的说今儿鲁木匠送了几样东西过来,奇奇怪怪的,说是你 在他那边定做的?” 杜若想起了这事儿,一拍脑门,去药箱里头取出了刘七巧画的那几样东西来,递到杜老爷面前道:“爹,你看看,是不是这几样东西?” 杜老爷一边看一边点头,这画是杜若根据刘七巧的原始图案,重新临摹之后,在边上标明了用处名称的存档。所以杜老爷一眼就看见上面写着产床二字。 “这,这半张东西是什么?”杜老爷和杜二老爷一起问道。 杜若急忙解释道:“这是产妇生产时候睡的床,这上半部分可以调节高低,根据产妇的舒适度调节,这两个扶手是产妇用力时候扶着的,这两个叫踏脚,产妇用力的时候,可以用脚蹬这两个东西,这样可以帮助产妇更好的发力。”杜若说着,又指着另外一个木桶道:“这个七巧叫它垃圾桶,专门丢垃圾用的,这儿有个脚踏,踩一下盖子就开了,脏东西丢在里面,平常盖上了看不见。” 杜若说着,又拿起另外几张图纸来,这会儿他有些不好意思解释了,上面画着一个鸭嘴钳(扩宫器)、一个宫颈钳、还有一个刮宫棒和刮勺。 杜老爷看见杜若脸上泛起一层红晕,便也不问他,直接接过了他手上的图纸翻看了起来。一边看上面的图形,一边研究起旁边杜若写下的解释,还读出了声音来:“用于扩张玉门,可见其内里组织……”杜老爷毫无表情的读完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念了些什么,只涨红了脸,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道:“这些都是七巧让你研究的东西?” “正是,我已经帮七巧制出了一套生铁的,不过七巧说太重,用起来不顺手,所以我又让鲁木匠和另外一个竹匠都做几样出来试试,看她用哪个用的比较顺手些。”杜若说着,把放在自己药箱中的那一套东西拿出来,递到杜老爷面前。杜老爷就这样像欣赏新事物一样的,欣赏了起来。杜若便接着道:“那天在长乐巷分号,有一位病患因为不慎流产,结果恶露不止,七巧就用这三样工具为她做了一项清理,昨日她去医馆复诊,已是恢复的很好。” 杜老爷拿着东西一边看一边捋胡子道:“七巧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姑娘,她的医理更是让人叹为观止,什么东西不好就去掉什么,倒也是很直接的办法,不带半点拖泥带水的。” 杜若听见杜老爷赞扬刘七巧,连忙笑着道:“平日里我们妇科用药,鲜少有亲自检查的,虽说望闻问切,但是很多事情关系私密,就算我们是大夫,那些病人也未必肯说出来的。” 杜 二老爷也点点头道:“这就是为什么太医院每年都要培养一批医女的原因,很多事情,虽然我们是大夫,却不方便亲自动手,只能由医女代劳。” 杜若看了一眼杜二老爷,心想二叔你不是来帮忙做说课的吗?这会儿怎么歪到了医女的身上去了,七巧是你将来的侄媳妇,可别打她的主意。 杜二老爷接到了杜若的眼神暗示,急忙拉回了正题,开口问道:“大郎,这几天长乐巷那边还是那么忙吗?需不需要我临时过去帮帮忙?” 杜老爷听说自己弟弟要去长乐巷那边帮忙,胡子一下子翘得老高的,急忙道:“再忙也用不了你这个太医院院判啊!有大郎时常去帮衬着就好了。” 杜若想起杜老二也那几个姨娘,觉得老爹担心的很对。杜若想了想,开口道:“这几日比较忙,其实都是因为边上开了一家安济堂,里面卖的几幅药出了些问题。他们安济堂只有药铺,没有坐诊的大夫,所以病人都往我们宝善堂来了。” 杜老爷捋了捋山羊胡子,拧眉道:“安济堂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今年太医院需要的御用药材,里面就有安济堂的一份,听说老板是南方人,这两年才往北来,我不太熟悉,不过好像在朝廷里,还算有些路子。” 太医院的药材每年由户部专门管理御药采购的官员采购入宫。因为杜老二也任太医院院判一职,所以杜家也是每年参与采买药材的皇商。当然古人也是懂得竞争投标的,皇家采买的数量一般比较大,往往会分给几家药方共同送办,所以在今年的药材送办名单中,杜老爷看见了安济堂的名字。 一般在天子脚下,无论做什么事情,没有一点靠山那肯定是做不成的,所以杜若猜测这安济堂应该也是后头有人的。杜若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他家目前有三种药卖的最好,分别都有个外号,叫:君不留、半月红、子满堂。说的就是避子汤、落胎药、催产汤。据说避子汤不是很灵,但是老板很会做生意,但凡在安济堂买了避子汤不灵验的人,若是有孕之后,可免费赠送一副半月红。” 杜若说到这里,杜老爷已是惊叹的长大嘴巴道:“居然有这样的商家?真是闻所未闻,也亏这老板能想得出来。” 杜若等杜老爷发表完了感慨,才继续说道:“避子汤不灵也就算了,偏偏那个落胎药也不好,这几日已经接手了几个因为喝着半月红喝出问题的病人来了,真真是害人不浅啊!” 杜老二爷听杜若说完,坐在一旁点头思量了半日 ,开口道:“若是我们杜家的药,断然不会出这样的问题,是再稳妥没有的。” 杜老爷听杜二老爷猛然冒出这么一句,只摇摇头道:“杜家不卖落胎药,这是祖训,杜家是行医济世的人家,绝对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杜若听杜老爷坚持,只叹了一口气,本想反驳却不知道一时说什么好,只赌气道:“七巧说,对于那些花街柳巷的风尘女子,她们不需要孩子,只要一个健康的身子。如果因为这种事情,把身体弄垮了,那么我们花再多的人力物力去救她们,去帮助她们又有什么用呢?” 杜老爷听完杜若的话,只冷冷的哼了一声,坐下来蹙眉思考。杜二老爷见两人僵持不下,决心从别的切入点开始商量,便开口道:“安富侯家的少奶奶,已经流了第二胎了,我和陈太医两人琢磨着开的方子,吃了几天还不见效果。今儿他们家下人往太医院来,说是要请了大郎带上长乐巷分号的大夫去瞧一瞧。” 杜老爷的思维果然被杜二老爷给吸引了过来,只拧眉道:“具体是什么毛病,能看出来吗?”杜二老爷摇摇头道:“情况不是太好,有点儿像前年去了的安国公府少奶奶那个毛病,那少奶奶的病症,起因也是因为流产,后来就血漏不止,最后也没能救下来。” 杜老二爷想了想道:“长乐巷分号的两位大夫,常年累月看的是妇科毛病,在这方面肯定是比我们经验丰富,倒是安富侯府的人能想到这一点,也不容易。不过一般公侯府邸的人,也不会到市井上面来找大夫,大概是有人介绍的吧。” 杜若听到这里,便起身道:“明儿我就带了胡大夫过去瞧瞧,我想去王府请了七巧一起去,七巧会检查,比我们这些望闻问切都更靠谱,爹你觉得呢?” 杜老爷想了想,点点头道:“嗯,带上七巧吧,听说这安富侯夫人跟老太太是小时候的手帕交,如今你都这么大了,她连孙儿还没抱上,可不是要急的头发花白了?” 杜若笑着道:“我见过那安富侯夫人,看着还算年轻,听说她生安富侯世子的时候,快要四十的,这会儿抱不到孙子,也只能怨自己生儿子太晚了。” “你这嘴巴!”杜老爷瞪了一眼杜若,蹙眉道:“关于那落胎药药方的事,我还要考虑考虑,这事情事关重大,杜家几百年的家训啊!” 杜若听杜老爷还在犹豫,便道:“其实七巧给我出了一个主意,为的就是怕这药方给留出去了,七巧说,可以让那些人在宝善堂喝过的药,等 孩子打掉了再离开,这样就可以防止她们拿着药出去害人了。”至于那些想拿着药方去害正室或者小妾的人,这药方不能带走,宝善堂提供代煎药业务,她们也没办法出去害人了。 杜二老爷听杜若这么说,倒是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这么说倒还有几番可行性,只是这么一来,这长乐巷的生意就越发忙了。” 刘七巧回了王府之后,先去二太太那边谢过了,又把刘八顺的平常读书的东西都整理了回来,打算明儿趁着王妃歇中觉的时候,往家里跑一趟送个东西。 王妃听说刘八顺摔伤了,也很是关心,命青梅从库房里面取了一些鹿筋、三七等药材,让刘七巧带回去给刘八顺。王妃见刘七巧跑来跑去也是眼见着脸上两坨婴儿肥都不见了,也很是心疼道:“你如今家里这么忙,还要照应我,我现在已经快七个月了,倒是没两个月就要生了,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你若是忙不过来,也不必每日都来。” 刘七巧知道王妃体恤她,也很是感激道:“太太你也说了,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了,这最后的关头,我自然要帮你守好,太太这几日晚上睡的就没以前安稳了,往后肚子越大越折腾,七巧说了要陪着太太直到孩子出世的,七巧不会食言的。” 王妃看着刘七巧忙忙碌碌的身影,心里叹道:我要真有这么一个闺女,我这辈子也算是儿女成双了,人生也算是完美了。王妃一边看着刘七巧在那里忙前忙后,一边轻抚着自己的肚皮,小声的祈祷着:小宝贝,你会是个闺女吗?最好跟你七巧姐姐就好,娘以后可就只疼你一个了。王妃一个愣神,忽然肚子里的小东西咯噔的一脚,踹在她的心窝上,让王妃疼得直皱眉头,忍不住叹气道:“你这不消停了,罢了,多半是个毛小子。” ☆、第89章 刘七巧细细想了想,这事情可大可小,长时间恶露不止,容易引起子宫病变,到时候里面的物件出了问题,想治疗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那日刘七巧在长乐巷宝善堂的时候,曾听杜若提起过,他那边的两位大夫如今都已经是妇科圣手了。这也难怪,中医依靠的就是经验的累积,病例看的多了,自然经验丰富,开起方子来也胸有成竹了起来。 “侯夫人不如去请宝善堂的大夫,听说有几个是精通于此的。”刘七巧一边说,一边上前把丫鬟们送上来的茶盏递给老王妃。 安富侯夫人蹙眉道:“两位杜太医和陈太医都是同僚,前几日就曾请了杜院判跟陈太医一同看过,方子还是两人一同拟定的,如今正吃着,似乎也没有多少效用。” 刘七巧笑着道:“治这种病,倒也并非要请太医,太医们虽然医术精湛,但除了宫里的娘娘和众位公侯夫人们,也并没有多接触过女科,倒不如宝善堂在长乐巷上分号里头的两位大夫,那才是真的经验丰富。” 刘七巧说出长乐巷三个字,几位老太太夫人的脸上都有些尴尬。 安富侯夫人也是一脸无奈道:“我们家媳妇干干净净,怎么会染上那种脏病呢,传出去也是不太好的。” “夫人这么说,可就大错特错了,难道那几位大夫,平常只是看脏病的吗?那几位大夫不过是瞧过的人多了,经验丰富一些,这种妇科病症知道的齐全一点而已,夫人若是因为顾及这么一些莫须有的颜面问题,就耽误了少奶奶的病症,岂不是因小失大。不瞒你说,这几日那边分号的生意较忙,小杜太医平常不上值的日子也会在那边帮忙,夫人不如去请了小杜太医,到时候让他给您带上一个靠谱的大夫去,这样也不怕别人家的闲话了。”刘七巧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安富侯夫人若是还有顾虑,那可就不是真疼自家儿媳妇了。 王妃见安富侯夫人依然蹙着眉宇,便笑道:“侯夫人就去请吧,那小杜太医虽然年纪轻,医术也是了得的,上回你在法华寺也见过。” 老王妃也跟着说道:“你这里还犹豫个啥,有什么比孩子的身体重要的?你不着急要抱孙子吗?这自己能生,还是自己生的好,那庶子庶女都是自己指望不上的时候,才勉为其难要的,自古庶子女,能有几个跟自己贴心的?” 被老王妃这么一说,安富侯夫人也只松了口气,想了想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今儿回去派人给小杜太医下帖子。” 因为几位侯府人和老王妃都在,所以作为水月庵师太的朝阳长公主也来了。不过她毕竟已经出家多年,六根清净,只是进来稍微打了一个招呼,便又告辞了,一派世外高人的人作风。 刘七巧仔细观察过这位长公主,从容貌看上去比老王妃似乎还苍老一些。但其实方才听老王妃的描述,她们应该是同龄人。刘七巧想起之前老王妃说过她曾在整个皇室都逃难的时候,选择留在了这里,想必那五年也是过的非常艰辛的。 “她这一辈子,何苦呢,依我看倒还不如当年跟着冯将军去了的好。”安靖侯老夫人看着师太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种事情,并非是我们外人所看得清的。我瞧着她现在也挺好的,比起我几年我们刚回京城,已经好了很多了。”老王妃今儿难得起的太早,伸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道:“不行了,年纪大了,昨儿没睡好,今儿就困成了这样。” 安富侯夫人道:“年纪大了就是这点不好,晚上怎么都睡不着,早上又一早的醒了,偏生起来了之后又没精神,成天精神不济。” 几个老姐妹又闲聊了几句,大家都不约而同觉得乏了,便各自回家去了。刘七巧回了王府,先去厨房传了午膳,服侍王妃用过之后,自己也在外间打起了瞌睡。青梅见刘七巧实在贪睡,便索性拉了她到边上的床上好好睡觉。 刘七巧只觉得自己还没睡几分钟,就听见外面看院子的小丫头急急忙忙的在外头喊:“七巧,你弟弟爬树摔了,你快过去看看。” 刘七巧一股脑的就从梦里醒了,冲去就见青梅正拦着那小丫鬟道:“你说话好歹小声些,太太正在歇中觉呢,怎么就没个规矩。” 那小丫鬟忙不迭点头认错,见刘七巧出来了,只急着道:“七巧,外头二房的丫鬟来说,你弟弟刚刚爬树给摔了!” 刘七巧这会儿是真着急了,也是真知道自己现在是有个弟弟的人了。她几步上前问道:“怎么摔的?这会儿不应该还在上学吗?怎么就在府里了?” 那小丫鬟领着刘七巧出门,见了二房那丫鬟,原来就是昨天在二太太院里服侍的那人,急忙问道:“我弟弟怎么摔了?现在怎么样了?” 那丫鬟急忙安抚刘七巧道:“姑娘别急,八顺没爬树,只是……只是……” 刘七巧见她吞吞吐吐,知道这事儿铁定没那么简单,索性也拉高了嗓子道:“说话别吞吞吐吐的,你吃苍蝇了?” 那丫鬟本就不够聪明利落,听刘七巧这么一说,更是憋不出话来,站在那边干着急。刘七巧忙转身对方才领她出来的丫鬟道:“你进去和青梅姐姐说一声,我去二太太那边看看就来。” 刘七巧去芙蓉院的时候,刘八顺已经离开了事发现场,正躺在三少爷房间的榻上,窝着身子哭呢!一帮的妈妈丫鬟们围着,刘七巧见状,急忙上前道:“八顺,你倒是怎么了?” 刘七巧看见刘八顺的软榻边上,昨天那位小的表姑娘正拧着帕子擦眼泪。刘八顺看看她,低着头道:“我爬树不小心把腿摔断了。”那姑娘感激不尽的看着刘八顺,奶声奶气的说:“去请大夫了吗?怎么还不来呢?你们没看见八顺疼的额头上都冒冷汗了吗?” 小姑娘说着,拿自己擦过眼泪的帕子上前给刘八顺擦汗,那模样动作甚是可爱。一旁的老妈妈急忙安慰道:“二姑娘,太医院可远着呢,哪能一会儿就到?不然就近一点,去请平常专门给府里下人们看病的李大夫吧?” “那怎么行,你们王府不是惯用太医的吗?怎么我说要请大夫了,就去请一个不中用的?你们到底是瞧不起我呢?还是瞧不起八顺?”小姑娘这一张嘴,还真是厉害,竟然说的旁边的老妈妈都无言以为。那老妈妈只好陪笑起来,对着身后的小丫鬟道:“还不快去议事厅那边跟二太太说一声,让她指派了人去请太医来。” 小姑娘听了,这才微微翘了翘唇瓣,上前继续安慰刘八顺道:“你可忍着点儿,要是太疼了你就哭吧,哭了就不疼了。” 刘八顺正忍着疼,咬牙咬得腮帮子鼓鼓的,听这小丫头这么一句,一下子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恨得直痒痒道:“你们姑娘家才哭鼻子呢,我是男子汉大丈夫。” 刘七巧瞥了一眼刘八顺,又看看那小姑娘,忍不住开口道:“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别一会儿大夫来了,哭得稀里哗啦就好了,这会儿还有空废话,我看是没摔疼你!” 刘八顺是领教过刘七巧的功夫的,听她这么说,顿时就皱起了眉头道:“别啊姐,我疼,我真疼!” 刘七巧哪里不知道这是真疼,当初她不过就是崴了一个脚踝,还疼了好几天呢。刘七巧看了一眼趴在刘八顺身边的小姑娘,这才来两天呢,刘八顺就瘸了腿,要是再多待几天,刘八顺还不没了皮,这样下去可不行那!王府的先生再好,要是没一个安安心心读书的环境,那也是枉然的。这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下面这三个月,刘八顺得怎么过呢! 王府的下人去太医院请太医的时候,正逢几位老太医下值的时候,听说只是个下人摔断了腿,大家没什么要去的意思。不过对于杜若来说,每一次进王府的机会,都是值得他兴奋的。所以虽然好像记得才见刘七巧几天,这会儿心里已经又想得不得了了。 刘七巧在二房那边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总算也没让自己失望,果然等来了杜若。杜若跟着小丫鬟进门,原本以为是王府的三少爷的小厮摔伤了,可一看榻上躺着的,可不就是自己将来的小舅子刘八顺么? 刘八顺之前一直坚持不敢哭,生怕在小丫鬟们面前丢人,直到大夫终于来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害怕了起来,整个人就跟山洪暴发一样,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刘七巧瞧着刘八顺这样子,只怕要安抚好一阵子才能安抚好,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杜大夫,八顺的小腿摔折了,你看这人多,他不好意思,不如干脆请你移驾到我家去给他治?” 这会儿二太太正好忙完了庶务,从外面进来,听了刘七巧的话便道:“七巧,人是在王府伤的,王府自然帮忙把八顺养好了,从今儿起,我专门配备一个老妈妈两个小丫鬟,专门服侍八顺,保准他早早的好起来。” 刘八顺躺在软榻上,有些不情愿的拉了拉刘七巧的衣襟,表示救助。 刘七巧起身向二太太福了福身子道:“二太太快别这么说,小孩子家的在一起玩,难免有个磕磕碰碰,承蒙你关心,请了杜太医过来,八顺年纪小,这几日我娘也惦记他,还是让他住自己家吧。” “那怎么行,你家有丫鬟服侍八顺吗?”方才那小姑娘忍不住插嘴了一句。 刘七巧也不生气,只继续道:“我家没丫鬟,可是有八顺的娘亲啊,表小姐你若是生病了,你希望陪在你身边的人是你娘亲呢,还是丫鬟?” 那小姑娘听刘七巧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撅起小嘴不在发话了。 杜若道:“七巧姑娘说的有道理,小孩子还是要在母亲身边的好。” 二太太见杜若这么说,便也不强留了,只吩咐身后的丫鬟们道:“你们就着这软榻把八顺抬出去,房妈妈你去安排马车,送八顺回家。” 杜若见众人都忙了起来,便开口道:“我是坐马车来的,直接带他回去就成,只是七巧姑娘,麻烦你一起走一趟。” 刘七巧就知道杜若不会放过这个和她相处的机会,虽然中间还 带着一个大伏电灯泡。刘七巧只福了福身子,对二太太道:“那麻烦二太太帮我跟太太告个假,奴婢去去就回。” 二太太点点头:“你去吧,不用着急,先把八顺的事情安置好了。” 刘七巧点头谢过,跟着小丫鬟们一起把刘八顺抬了出去,到了门口杜若亲自上前把刘八顺抱到了马车里头。刘七巧也跟着上车,跟那几个丫鬟道了谢:“你们回去吧,替我谢谢二太太的恩典。” 这时候刘七巧瞧见那小姑娘领着个丫鬟,也跟在这几个人身后,看见刘八顺上了马车,只低着头撅起嘴巴,跺脚离开了。 刘七巧见刘八顺上了车,便不留情面的问道:“到底是谁爬树摔了?这会儿你可以跟我说实话了吧?” 刘八顺满脸委屈的说:“三少爷不喜欢跟表姑娘玩,所以让我陪表姑娘玩,表姑娘要爬树掏鸟蛋,鸟蛋没掏到,人先摔了,那时候就我站在树下面……”刘八顺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我原本想躲来着,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上去接她了,她摔下来,把我的腿压折了。” 刘七巧瞪了一眼刘八顺,没好气道:“毛还没张齐呢,就学人家英雄救美,这回可好了吧?英雄没当成,还哭成了个狗熊,你这不省心的,我都说了这次沐休就带你回家的。” 刘八顺又抽泣了几声,拉着刘七巧的衣袖道:“姐,你去跟娘说说,就让我在家养伤吧,我瘸着腿怎么在王府上学啊,再说我真的不想陪那个表姑娘玩了,她跑路比我快,爬树也比我快,跟她在一起好没面子……” 刘七巧哈哈笑了起来,揉揉刘八顺的头顶道:“行啦,知道你不喜欢那表姑娘,我也不喜欢,看着就刁蛮任性,哪里有喜儿一半好,对不对?” “嗯嗯嗯!”刘八顺很配合的点点头。 杜若趁着马车上的时间,看了一下刘八顺的小腿,小腿很肿,但是摸上去并没有折断的感觉,初步估计是里面有骨裂,只要用甲板固定好,休养上几个月大概就能好了。 杜若见刘八顺虽然很疼,但还是强忍着眼中的泪花,并没有再哭出来,便笑嘻嘻的道:“八顺好样的,很坚强,摔断了腿都没有哭。” 刘七巧瞥了一眼杜若,纠正道:“他这是被压断的,不是自己摔断的,要是自己摔断的我也认了。” 没过多久,马车就道了顺宁路刘家。春生下了车去叫门,羞涩的站在一旁等着钱大妞来给自己开门。 “是谁来了呀? ”钱大妞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便说脚步声就越发近了,春生连忙急哄哄的迎上去道:“大妞,是我呀,我家少爷把七巧和八顺都给送回来了。” 钱大妞站在门里头,脸色一红,故意道:“你是谁呀,我怎么知道,你家少爷又是谁?” 春生憨笑了两声,又上去叩门道:“我、我是春生啊大妞。” 春生的话还没说完,门咯吱一下就打开了,钱大妞从里头探出一个脑袋来,瞟了一眼春生,嘴角带着笑道:“傻子。” 春生依旧低着头憨笑,抬头看见钱大妞正带着他送她的那对耳坠。钱大妞是个标准的鹅蛋脸,和那副珍珠耳坠配着,别提有多好看了。 春生愣了半刻,才转身对车上的人道:“少爷,到了。” 钱大妞这才迎了出来,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少东家怎么会接了七巧和八顺呢?” 杜若从马车里头下来,从刘七巧怀中接了刘八顺抱着,对钱大妞道:“八顺今儿在王府摔折了腿,王府的人到太医院传太医,我正巧过去,就把他们给带了回来。” 钱大妞一听刘八顺摔折了腿,立马就喊了起来:“没什么事儿吧?没摔坏哪里吧?以后走路不成问题吗?”她这一连串三个问题问出来,杜若倒是不知道先回答她哪个好。 刘七巧从车上跳了下来,对钱大妞道:“这下好了,八顺可以在家陪着你们了,全家如今只有我和老爹还是打工仔了。” 钱大妞也没怎么听懂刘七巧的话,只是笑着道:“在家可以好好照顾,自然是在家好。”钱大妞说着,转身对院里招呼:“大娘、喜儿,八顺和七巧回来了。” 钱喜儿一听说刘八顺回家了,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连忙迎了出去,见刘八顺爬在杜若的肩膀上,眼眶红红的,一条光裸的小腿肿得跟大红萝卜似的,顿时眼睛就红了起来。 “八顺,你这是怎么了呀?哪里疼?” 刘八顺只敢在外头逞英雄,回家就是一个蔫货,这会儿又眼珠红红哭了起来道:“我把腿摔折了,呜呜呜。” 杜若转身,对春生道:“你去鸿运路那边的封号取几块夹板过来,顺带拿几幅跌打药膏过来。” “哎,我这就去。”春生正要出门,钱大妞从身后跟着道:“带我一程,我去街口买些菜,今儿家里人多,该添一些。”春生听了,只笑的嘴角咧到了耳根。 李氏怀着孩子,自然是越发小心了些, 这会儿才从房里出来,听说刘八顺把腿给摔折了,顿时眼泪汪汪的说:“这好好的怎么就摔断了腿呢?以后会不会跛脚啊?” 杜若安慰道:“伯母你放心,我方才检查过了,应该没有完全断,只是骨头裂开了,固定一下,好好休养几个月,等长好了就没事了。” 李氏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迎了他们进去,杜若把刘八顺放到了李氏的房中,李氏安慰了刘八顺几句,亲自出去为杜若倒上了茶。 刘老爷的腰好了,所以今儿出去找老朋友们玩牌去了。沈阿婆正坐在后院太阳底下给刘七巧赶嫁妆,听说刘七巧和八顺都回来了,也上前头看了一番,又把哭的凄凄惨惨戚戚的刘八顺安慰了一番,最后刘八顺提出要吃现炸的脆脆的猫耳朵,所以沈阿婆就换上了围裙,去厨房忙去了。 杜若前两日就已经让宝善堂的伙计送了安胎药过来,见李氏如今的气色,倒是看上去好了不少,毕竟人心情好了,身体才会更好。 李氏正打算在去拿一些茶点出来招待杜若,被刘七巧喊住了道:“娘,你别忙了,他又不是客人,不过就是个大夫,来出诊的,你说是不?” 杜若脸红的点了点头,想起一件事儿来,便问刘七巧道:“七巧,今儿晌午,安富侯府的下人来太医院请我去看诊,还点名了让我带一个宝善堂长乐巷分号的大夫过去,依你看,是不是他们家那个少奶奶的病症还没好?前几日我二叔还跟陈太医一起去看过的。” 刘七巧没料到这安富侯府倒也是一个效率和快的人家,便把今儿早上遇见安富侯夫人的事情给说了一下。刘七巧分析到那安富侯家少奶奶的病情,推测道:“依我看,上次侯夫人说少奶奶是自然流产的,只怕是没留干净,陈大夫开的是止血的药,只怕适得其反了,我的意思是,要是我能去给她检查一下里面的状况,你也好对症下药。” 杜若这几天一直在想,到底如何能让刘七巧在杜老爷面前再表现一回,所以杜若想了想,直接对刘七巧道:“七巧,不如还按照你上次的办法,给她清理一下里面,然后我再开几幅消炎止血的药,没准就很快能好了。上次在宝善堂那位姑娘,前日过来复诊,脸色已经好了很多,说是下面已经干净了,还要介绍几个姐妹来这边看诊,我正捉摸着,实在不行,要把你从王府借出来几天用用了。” 刘七巧见杜若这急哄哄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见厅中没人,就站起来靠到他身上,再他的脸颊上蹭了一下,假装不情愿道:“我 还没过门呢,就想着要我给你们杜家打工了,这我可不干!” 杜若被刘七巧说的一阵脸红,又哑口无言的,连反驳都不知道如何反驳。刘七巧想起那时候刚见杜若的时候,那叫一个牙尖嘴利,简直跟针尖一样,能把人给扎死过去了,这会儿又憋着说不出的模样,顿时觉得好笑,翻身坐到杜若的大腿上,捏这他的嘴皮子道:“杜若若,你说那个能说会道的杜若若去哪儿了呢?” 杜若红着脸皮不知道说啥好,只结结巴巴道:“大概,大概是被一个叫刘七巧的给吃了吧!” 刘七巧被逗的哈哈笑了起来,用樱桃小嘴啄着杜若的脸颊道:“那我再吃一口,再吃一口。” 杜若忽然间就回头,按住了刘七巧的后脑勺,舌尖探进去狠狠吻了起来,还带着几分急切和霸道。刘七巧伸手想要推开杜若,结果手腕也被他反扣了起来,一把把刘七巧抱回了她的房间,丢在床上气呼呼转身:“七巧,你……你不要考验我,我,我可不是柳下惠。” 刘七巧被杜若吻的气喘吁吁,脸颊泛红。见杜若气鼓鼓的表情,刘七巧也很老实的低下头道:“杜若若,对不起啦,我只是忍不住……”小鲜肉太鲜嫩如何能忍住呢?刘七巧觉得自己也快憋得内分泌失调了。 杜若转身,看着跪在床上的刘七巧,走上前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他的指腹柔软而光滑,轻巧的触摸在刘七巧带着弹性的皮肤上,来来回回的摩挲着。 “七巧,用不着多久,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杜若看着刘七巧,眼中都是满满的爱意,刘七巧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口像被填满了一样,幸福的感觉就要溢出来了,她跪坐起来,抱着杜若的腰,把头靠在杜若的胸口,安静的听着他的心跳。 “杜若若,你听好了,我活了两世,才遇到你,你是我这辈子和上辈子加在一起唯一喜欢过的男人,你记住,我们两个要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刘七巧以前觉得,谈恋爱时候的誓言,就跟太阳底下的肥皂泡,看着五光十色,美轮美奂,可是一眨眼就连影子都不剩了。但是,真当自己谈起恋爱的时候,这种酸溜溜的话说出来,似乎也没有那么肉麻了。更何况,刘七巧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啊。她攒了两辈子的福分,终于遇上了杜若。 刘七巧想起自己每次去参加别人的婚宴,总会在婚宴的当场听到这样一首歌: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幸福来得好不容易,才会让人更加珍惜。虽然歌词记不全了,可是,那时候作为局 外人的刘七巧,完全不能感觉到这种幸福的来之不易。而如今抱着怀中的杜若,刘七巧第一次有了难舍难分的感觉。 “七巧,你怎么了?今天跟我说这些?”杜若伸手轻抚着刘七巧的长发,嘴角带着几分惊愕,但更多的是内心深处的感动。刘七巧在杜若的胸口蹭了两下,抬起亮晶晶的眼珠子,看着杜若道:“怎么,坏话听多了,偶尔说几句好听你就不不习惯了?看来我以后还是少说这些,省的被人笑话了。”刘七巧说着,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脸上也*辣起来,竟不好意的低下头了。 这种恋爱中心跳加速蠢蠢欲动的感觉,可真是让人没办法,作为活了两世的刘七巧,也不知不觉就败下阵来了。 杜若心满意足的看着刘七巧的脸颊越来越红,然后他听见春生扯着公鸭嗓在门口喊道:“少爷,夹板和膏药都取回来了。” 短暂的单独相处的时间又过去咯,刘七巧跟着杜若一起去了李氏的房中,杜若给刘八顺固定夹板的时候,刘八顺哭的呼天喊地的。李氏在一旁心疼的抱着刘八顺一边抹泪一边喊着轻点。 刘七巧只好在一旁劝慰道:“娘,你别这样,要是腿没绑直,八顺以后走路会跛脚的,你忍心你将来的儿子跛脚走路吗?” 李氏只好收住了眼泪,继续抱着刘八顺不让他挣扎。一旁的钱喜儿见了,红着一双眼睛对刘八顺说:“八顺,你别哭,一会儿我绣一双蛐蛐给你玩。” 刘八顺一边擦眼泪一边含糊不清的说:“我不要你绣的蛐蛐,我要真蛐蛐。” 杜若抓到拍自己小舅子马屁的机会,急忙吩咐春生:“去街上买几只蛐蛐回来。” 春生很为难的说:“少爷,这会儿都入秋了,哪里来的蛐蛐啊?” 杜若随口道:“有什么买什么,还要我说吗?” 春生挠着后脑勺想了半天,往外头走去了。反正没蛐蛐就买蝈蝈,没蝈蝈就买螳螂,小孩子不就玩那么几样东西么。 杜若好不容易把刘八顺的腿脚固定好了,小心嘱咐道:“俗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八顺这三个月最好是哪儿也别去,就在家里养着了。” 刘七巧蹙眉想了想,养着倒是小事儿,可是刘老二去了边关,等回来的时候发现刘八顺的功课没有半点长进,这不是得被骂死了。况且刘老二才走没多久,八顺就出事儿了,身为姐姐,刘七巧肯定也会被强烈批评的。 刘七巧拉着杜若的衣袖,两人走到角 ☆、第91章 二太太的丫鬟从春生那边把问来的结果告诉了二太太。二太太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她这个大侄儿最是医者心善,平日里不管是什么乞丐孤老,他看见了都要上去帮一把,给穷人治病,药材也从来都是买一送一的,也亏的杜家家底厚实,才没让他给败光了。如今是自己的儿子跟着大老爷学生意,她也到不用担心以后的养老问题了。 二太太是个没什么细心思的人,倒是她身边的丫鬟长了一些心眼,问道:“我今儿听说大少爷院里的方巧儿被人赎走了,听李妈妈说,就是给顺宁路上的刘家给赎走的,这事儿也未免太巧合了点。这怎么走哪儿都有刘家,总觉得怪怪的。” 二太太靠在靠背椅上,悠闲的端过一盏茶抿了一口道:“天下姓刘的人多了,顺宁路有几个刘家还不知道呢!” 那丫鬟想了想道:“想起来了,顺宁路只有一个刘家,是王府的二管家,这么说来,大少爷今天去的,就应该是这个刘家。” 二太太斜着眼皮看了一眼那丫鬟,笑着道:“我说秀儿,平常看着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知道的东西还不少嘛?听你这么说,这刘家还当真是有些扎眼了。”二太太放下茶盏,想了想道:“那方巧儿如今走了没有?” 秀儿低眉想了想道:“还没有,李妈妈上庄子上去了,让张妈妈明儿带着方巧儿出去,听说是明天刘家会来领人。” “那正好,你马上去把那方巧儿喊来,要是别人问起什么事儿,就说她明儿就要出去了,好赖服侍了一场,我赏她些东西。” “太太等着,奴婢这就去把巧儿喊过来。”秀儿说着,便去了百草院将那方巧儿给喊了过来。 方巧儿自从被冲喜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大房这边的百草院待着。虽然见过二太太几次,却对她这个人没多少印象。听说自己要走了,还打发了丫鬟说是喊了自己过去赏东西,倒是让方巧儿受宠若惊了起来。 方巧儿因为自己是个乡下丫鬟,自从西跨院出了沐姨娘的事情,她整个就是缩起了脑袋过日子,平常从来不出百草院一步的。这会儿李氏要赎她出去,她原本并不太愿意,但是一想到作为杜老太太深恶痛绝的乡下丫头,以后要进杜若的房内服侍,只怕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所以她才勉强答应了。 二太太见方巧儿进来,脸上并没有那种被赎身后欢快雀跃的神态,心里倒是暗暗奇怪。她见方巧儿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容貌清秀可人,体态婀娜多姿,比起沐姨娘来 一点儿也不逊色,心里更是有苦难言,觉得天底下的好东西都给大房占尽了。 “瞧这姑娘长的,可真是秀气啊,比我们家那几个小姐还好看些了。”杜家人丁不算简单,杜家大房因为杜老爷的专情,所以四十好几了,只有杜太太一个妻子,也只有杜若一个儿子。杜家二房那却是一个庞大的大家族了,二太太有一子一女,儿子十八,目前也已经有了一子一女一妻一妾了。儿女十三,待字闺中,暂且不提。其他几位姨太太各有所出,所以杜二太太还有两个庶子,两个庶女,庶子还年幼,两个庶女和自家女儿差不多大,到时候又是要倒贴嫁妆的。 方巧儿听二太太这么说,只是不太好意思的又底下了头,眼睛悄悄的抬起来看了一眼二太太,略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意思,无端就让人觉得楚楚可怜了起来。 二太太见过不少美人,杜二老爷从长乐巷带回来的,哪一个不美?可是那些都不是二太太心里规规矩矩的人,她就看着方巧儿这样的,还喜欢上了。如今那沐姨娘怕是不中用了,之前一番吵闹,搅的整个家都不安宁,连自己儿子都不待见她了。赵氏出自高门,脾气也骄纵,从来连自己这个婆婆也不放在眼里,就她房里给蘅哥儿备的那两人,一看就是个苦命样,自己是男人也提不起这兴趣。二太太不知怎么的,就对着方巧儿有了些想法了。 “听说这次有人赎你出去,是你自己的意思吗?”二太太也不过就是随心问了一句,想听听方巧儿的说法。 那方巧儿不知道二太太问她这个问题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如今李妈妈都已经通知了自己要出去了,包袱都整理好了,这会儿才问她有什么意思呢。方巧儿想了想道:“巧儿年纪大了,在府里也服侍不了多长时间了,李婶子是我们牛家庄出名的大善人,她把我赎出去,一定会好好待我的。” 这话虽然听上去没什么不对,可二太太也不至于连这些都听不出来,顿时就问了出来道:“这么说,不是你自愿想出去的?” 方巧儿见二太太问的这么直白,一时间只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她确实不是心甘情愿出去的,可是她想留下的理由要是让主子们知道了,还不定要多瞧不起自己呢。方巧儿想了想,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只硬着头皮道:“有人肯赎奴婢出去,奴婢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二太太这回儿倒是真的有些失落了,叹了一口气,看看方巧儿这模样品貌,只摇摇头端了茶盏抿了一口,又抬头继续问她:“赎你的人家是什么人?家里有孩子 吗?这样赎你回去,也是要把你当丫鬟使唤吗?” 方巧儿见二太太不纠缠刚才的问题了,总算松了一口气,小声回答道:“赎奴婢的人家,是以前在牛家庄的村里人,他们家是恭王府的下人,家里有两个孩子,姐姐跟我同岁,还有一个弟弟,她们家还收养了我们村里一对没爹没娘的姐妹,是极好的人家。” “哦。”二太太一边听一边点头,冷不防开口问道:“那姑娘是不是就是那天大郎带着来瞧沐姨娘的那一位?” 方巧儿听二太太这样问,只点点头道:“就是她呀,我说二太太也应该认识的,那就是刘七巧。” 二太太皱起眉头,总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可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摆了摆手对秀儿道:“赏她两吊钱,明儿一早让她出去吧。” 方巧儿莫名其妙的得了赏赐,给二太太磕了头离去了。 一旁秀儿也听了半晌,拧着眉头道:“那这么说,大少爷早该认识这刘七巧了,怎么春生今儿就完全没提起这事儿呢?” 第二天,杜若去太医院应卯之后,便带着春生一起同给安富侯家的少奶奶诊治,路经长乐巷的宝善堂分号,顺便进去参观了一下刘七巧那天设计的那几样东西的实物。杜若伸手摇了摇那产床,倒是稳当结实的很。产床的中间有一处机括,可以把前半部分的床板支撑起来,调节人躺着的高度,倒是实用的很。 杜若又命人把刘七巧需要的那几样器具,放到煮沸的开水中消毒,用晾晒一干的白布包起来备用,这才带着胡大夫一起去了安富侯府。 从长乐巷到安富侯府正好要经过恭王府,杜若想了想,决定还是带上刘七巧的好。杜若亲自进了王府借人去,正巧却遇上刘七巧和王妃到老王妃那边请安去了。杜若虽然觉得很失礼,但是毕竟病人的病情比较重要,所以他也只好失礼到跑到寿康居去找人了。 杜若请了门外的丫鬟们帮他去里面通报,那丫鬟以为杜若是来给王妃请平安脉的,所以不敢怠慢,便进去禀报道:“回老祖宗,太太,杜太医在门外求见。” 王妃皱眉想想,今儿还没到请平安脉的日子呀,这倒是怎么会事儿啊? 刘七巧一听杜若果然来了,一时间又囧又晕啊,那家伙果然这样不要脸的来借人了吗?老王妃是知道刘七巧和杜若关系的,这会儿她偷偷瞥了一眼刘七巧的神色,便知道杜若来是为了什么,就传话道:“你去喊他进来吧。” 小丫鬟出去传了话,撩开帘子让杜若矮身入内。杜若进门见了两位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数道:“晚辈今日冒昧而来,是想借七巧出去用一用。安富侯家少奶奶的病症,还得让七巧去瞧一瞧的好。” 刘七巧撇撇嘴,心道:杜若若,你还真是脸皮越来越厚了,我刘七巧是你想借就可以随便借的吗? 没想到刘七巧的心里话没说出来,老王妃倒是替她说了出去:“杜太医,七巧是我们家的丫鬟,难道是你想借就可以随便借的吗?” 杜若没想到老王妃有此一问,顿时脸红到了耳根,一时间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几个丫鬟闻言,都捂着嘴扑哧笑了出来,刘七巧也只能趁机跟着一起笑笑。 “这……这……晚辈就借两个时辰。”别看杜若平时挖苦春生的时候挺带劲的,其实他是一个顶顶懂得孝道的人,对待长辈他是半点也毒舌不起来的。 老王妃见他那窘迫的样子,笑着道:“既然就两个时辰,那么你问问太太,肯不肯借呢?” 王妃不知道刘七巧和杜若已经暗中看对了眼,她如今的主要任务是养胎,所以凡是得放宽心,至于其他的,能不想她是不会去想的。所以便笑着道:“老祖宗你问我可就不对了,七巧如今虽是我的丫鬟,但我从来做不了她的主,这还得问她自己愿不愿意去呢。” 杜若只觉得自己的脸皮就要被血管给撑爆了,烫得一塌糊涂,低着头又朝着刘七巧站着的地方作了一揖,好不容易清了清嗓子,嗓音带着点暗哑道:“不知七巧姑娘,愿不愿意跟在下走一趟呢?”杜若微微抬头,只看见刘七巧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绣花鞋隐在裙角,只这样站着不动,就让杜若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了起来。 刘七巧见杜若这番样子,知道老王妃是故意要逗逗杜若,便也乐得跟着外人逗一逗他道:“太太说什么呢,奴婢是太太的奴婢,太太做不了奴婢的主,那谁能做奴婢的主呢?太太您就发话吧,您让我去我就去,您不让我去,任凭杜大夫在作揖行礼的,我也不去。” 王妃见刘七巧说的俏皮,只拿帕子捂着笑着道:“你这丫头,瞧你,把杜太医窘成什么样了?依我看,我是做不了你的主的,只怕将来唯一能做你主的人,也就只剩下你男人了。不过你这么厉害,可不知道哪个小伙子,有福消受了。”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这下子不光杜若,连刘七巧都羞红了脸。杜若还是低着头,一脸充血,心里却无数次呐喊道:我是他男人啊我是他 男人!然后又有一个小声音无比鄙视的说:可我做不了她的主……呜呜呜。 刘七巧用帕子捂着自己的涨红了脸,羞了好半天才道:“太太最近一定是太闲了,二姑娘和三姑娘的婚事都定下了,青梅姐姐也有了人家,就剩下七巧没着落,就要被太太看上了去配小子了吗?” 王妃见刘七巧羞怯的模样,也笑个不停道:“行了行了,我们一帮人在家里说说笑笑不打紧,可杜太医还是一个未娶亲的少年郎呢,让他听去了,可怎么好意思呢。” 王妃说完这句话,瞧瞧杜若那张红脸,再看看身旁刘七巧红艳艳的小脸蛋,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她最近一定是因为肚子太大,人太懒,所以忽视了什么? “七巧,既然杜大夫都亲自上门来请了,那你就去吧。不然别人还当我们王府不好说话,不过是借个丫鬟,又不是来借个媳妇,哪有那么小气的,对不?”老王妃笑着说道,谁知这一句话又让杜若和刘七巧闹了一个大脸红。 王妃这回儿也打趣道:“老祖宗这你可说错了,媳妇是用娶的,可不兴用借的。”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说起来,我还等着看杜太医娶媳妇呢,你祖母一早就等着你给她抱曾孙了。” 杜若觉得,自己真是失策啊,就这么跑来了。这老年啰嗦团队的战斗力太强了,不把你弄个大红脸是不罢休啊。杜若只能连连点头道:“是是是,等晚辈娶亲的时候,一定给王府下帖子,到时候指望老祖宗和太太能抽出一点空闲,到寒舍坐坐。” “到时候你请了我,我自然是去了。”老王妃爽气道:“行了,你们走吧,这救人治病的事情,当真耽误不得。” 刘七巧暗自嘀咕了一声:老太太,你这会儿知道耽误不得了啊,人家若是在生孩子的话,这会儿没准都能生出一个双胞胎来了。 杜若经过千难万险,终于是把刘七巧给借到手了,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王府。 老王妃的寿康居里头,大家伙的笑声还没断。老王妃好容易忍住了,端起茶盏,若无其事的说:“看着倒是很登对的一对儿啊。” 王妃眼观鼻鼻观心,跟着点了点头,顿了半刻才道:“只是刘家的家世和杜家实在差的太多了。这要进门做正室,只怕不容易。” 老王妃也叹了一口气道:“我看着没准能成,实在不成那我们好歹想想办法给帮一把。” 王妃转身,看了老王妃道:“这么说?七巧和杜 太医是真的?” 老王妃对自己这位媳妇的迟钝也是没想法了,感情他们两个人整日里就在你面前打情骂俏的,你是到今天才看出了一些端倪? “若是没有这一层,七巧这样的姑娘,便是留着给珅哥儿当续弦,我也是愿意的。”老王妃说出这句话来,又戳到了王妃的心眼上,好好的儿子,居然做出这般事来,实在让人扼腕。 “最近前线没来什么消息吧?” “没有,战报到是天天有的,只说已经开始打起来了,其他的也没听说,就怕他们也是个只报喜不报忧的。”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也不用着急,以前也没少经历过这样的日子,不都熬了过来吗?把心放宽点,等着他们凯旋而归是正经。” “老祖宗说的是,希望年底之前,他们能回来,好歹在一起过个团圆年。” 前方战事一日三变,王爷写给王妃的家书,自然是只报喜不报忧的。其实自从大军驻扎到营地之后,已经开展了三次的小范围战斗。王爷上次打仗,还是在十几年前,虽然有一腔热血,却毕竟有些生疏了。好在萧将军一直熟悉军务,两人练手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青葱岁月。 不过周珅毕竟是年少气盛,被鞑子大军围堵了几次,都凭借他的运气加实力突围了。唯独最近的一次,在鸽子坳中的一次围击,三千人马被鞑子整个堵在了山坳中。 大雍军队这次有备而来,为得就是乘胜追击,就算舍弃了那三千人马,也无伤大雅。在战场上本来就生死有命,可偏偏这三千人的将领是恭王世子周珅!萧将军和王爷两人是多年的挚友,萧将军知道王爷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嫡子,自然是不能出丝毫差错的。军报传来,王爷只站在帐中,沉思良久,最后还是决定让刘老二带领一队人马前去营救。 刘老二跟着王爷十几年,自然知道王爷父子之间的感情,临行前只对王爷说了几句话道:“属下这次去,一定会为王爷把世子爷带回来,只是属下还有些事儿,想要求王爷开恩。” 王爷知道,这时候大家都是生死关头,可他也实在舍不得自己儿子的命。 “刘诚,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但不管如何,本王都在这大营里,等着你和世子爷一起回来!”王爷拍着刘老二的肩膀,一脸严肃的说。 刘老二单膝跪地,给王爷行了一个军礼道:“我刘老二是个庄稼汉,跟了王爷之后才长了见识,因为不想一辈子当庄稼汉,所以跟着 王爷来了前线。其实这些都不是为了我自个儿,只为了我那一对儿女。我女儿七巧从小聪明过人,只可惜生在了我这样的人家,连个好姻缘都挣不上。王爷,刘老二我只有一个要求,万一我要是回不来了,还请王爷收了七巧做义女,让她以王府闺女的名义出嫁,奴才我也就瞑目了。” “你放心,这事儿本王曾经跟王妃提起过,她也很喜欢七巧,不管你回不回得来,这次我们得胜回京,本王都收七巧做本王的义女,记住,本王等着你回来!” 刘老二重重的点头,俯身一拜,起身退后几步,转身甩了营帐的门帘出去。军营中四处燃烧着篝火,将天空照的灯火通明。刘老二站在军营的外围,从怀里拿出李氏在娘娘庙求的平安符,拿到自己鼻子底下嗅一嗅,闻着属于自己老婆的气息。 王老四从远处跑过来,脚步还没停下来,就在那边喊道:“二叔,我跟你一起去,这种事情怎么能丢下我呢?” 刘老二转身,看着脸被太阳晒的乌黑的王老四,拍拍他的肩膀道:“那怎么行,万一二叔回不来了,还指望你回去照顾你大婶和七巧他们呢!” 王老四对着地上的黄土呸了一声道:“二叔,你要是回不去了,我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七巧那脾气能饶了我不成?你要是现在不带着我一起走,我这会儿就找了一块砖头碰死了拉到,我王老四出来就是为了挣军功,衣锦回乡,等着牛家庄的人都知道我王老四这号人,可不是为了找砖头碰死的。” 刘老二见王老四这么说,一下子也觉得热血沸腾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小子,有志气,咱俩说好了,不当上将军咱不回去!” 两人双手一拍,牢牢的握在了一起。不管前路有多艰险,在军营的每一个战士,都牢牢的记住,在遥远的家乡,有等待着自己回家的爹娘、老婆、孩子,还有未过门的媳妇。 ☆、第92章 却说刘七巧跟着杜若一起去出了恭王府,谁知道门口又多了一辆马车。原来杜老爷知道杜若今天会带着胡大夫去给安富侯家的少奶奶看病,便想着兴许杜若会到王府接了刘七巧一起去,就过来碰碰运气,谁知道还真被他碰到了。 杜老爷拉开马车帘子,见杜若和刘七巧从里头出来,清了清嗓子道:“你和胡大夫上我这边,让七巧姑娘一个人坐一辆马车。” 刘七巧内心默默的留下了宽面条,公公你也太太太不近人情了啊,你管儿子这么严格,你儿子都要被你憋坏了有木有啊?难得我们可以有那么一个私密空间可以互相补充一点荷尔蒙,你肿么能这样呢!!! 虽然刘七巧的心里狂奔过了千万头的草泥马,可是她还是微笑着,含羞答答的点了点头道:“是。” 刘七巧一脸平静的往前面的马车上走,只有杜若绷着脸,用哀怨的小眼神看着刘七巧的背影,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还真像是要挤出泪来的样子。杜老爷清了清嗓子道:“大郎,你磨磨蹭蹭的还在做什么?治病救人这么要紧的事情,都给你在路上磨蹭光了。” 杜若袖子里的手握成了小拳头,点了点头上车,低头闹了好一会儿情绪,总算是把自己的郁闷给压了下去。 “大郎,你先跟胡大夫说说安富侯少奶奶的病症吧。”杜老爷看杜若神游天际的模样,故意开口问他。 幸好遇到工作上的事情,杜若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便开始跟胡大夫分析起了安富侯少奶奶的病症了。 “杜太医和陈太医都给安富侯少奶奶诊治过。虽然病因是因为这次小产,但是我听了当初安富侯夫人说过,半年前安富侯少奶奶就曾小产过一次,不过那次很快就恢复,又怀上了孩子,可是又很快的流产了。”杜若顿了顿,推测道:“依我看,只怕安富侯少奶奶原先那一次就没有完全好,也是有可能的。” 杜老爷和胡大夫各自捋了捋山羊胡子,点点头。杜老爷虽然从商十多年,但毕竟以前也是在宫里行走过的太医,医术方面是没有问题的,所以至今还有很多以前常请他诊脉的老主顾,在遇到疑难杂症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请他过去。不过他如今管理整个杜家的产业,庶务缠身,研究医术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 “嗯,女子一旦第一胎没有保住,往往之后几胎都会出现问题,这以前我也遇到过。唯一的办法就是长时间的调理,让身体慢慢修复,若干年之后,还能有生育的可能性。” “老爷说的有道理,之前我在长乐巷也遇到过这样一个病人,接二连三的小产,又接二连三的怀上,后来下漏不止,在我这里吃了一整年的中药,听说前一阵子总算是又有了孩子,希望这一胎能够保住。” 杜老爷听胡大夫这么说,点头赞许道:“我们家几位大夫,各有强项,不过若论妇科,胡大夫你还真是当仁不让了。如今长乐巷的宝善堂,都快成为你的不孕不育专科门诊了。” 胡大夫年近六十,身子有些肥壮,下巴上一把胡子,看着粗枝大叶,却是妇科高手。杜老爷对杜若道:“你最近在长乐巷帮忙,要多向两位大夫学习学习,知道吗?” “孩儿自当谨记。”杜若连忙低下头应了。 “少东家年纪轻轻,就已经医术了得了。杜家在这岐黄医药世家中,乃是首屈一指的,不然当年我老父进京,也不会说只投奔杜家了。”胡大夫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作为外来户二代,他觉得能傍上杜家这样的靠山很幸福。杜家对在他们家打工的大夫都很优待,除了正常的月银,还入股分号的销售利润。他现在的收入能在京城买一个四合院,娶上一房姨太太,他觉得很满意。 “不过就是在京城的时间长了,根基深了,再加上世代为皇家效命,大小官员都看得起一点罢了。”杜老爷谦逊的说。 杜若这会儿只是坐在一旁,听两位老人闲聊,偶尔掀开车帘,看看刘七巧会不会跟他一样,无聊的掀开帘子看看,这样没准两人还能对上一眼。 不过刘七巧自然是比杜若更无聊的,马车里什么人都没有,她没个说话的人,所以只能无聊的靠着马车打起了瞌睡。幸好从恭王府到安富侯府的路不算太远,所以没过一会儿就到了。 春生停下了车,在外面喊了一声刘七巧,见没动静,便掀开帘子看了看,只见刘七巧靠着马车壁,正睡的香。春生一看后面的车也停了下来,急忙敲了敲马车的侧面。刘七巧打了个冷战就醒了过来,急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从车上挑了下来。 这时候春生过去门房叫门,不一会儿侧门开了,迎出来几个老妈子和小厮来。刘七巧跟着这几人进去,主人家早已经备好了轿子。刘七巧便跟着他们几个人一样,坐进了轿子里面。 说实话这还是刘七巧穿越到古代之后,第一次做轿子呢,大概是还没有坐轿子的经验,刘七巧只觉得晃的天翻地覆的,两只手紧张的抓住了轿子两旁的隔板,好容易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刘七巧觉得,要在这样一个一摇一晃的空间中,保持自己的仪态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万一杜若来娶她那天,自己的红盖头给摇掉下来了,那多不好意思啊。于是刘七巧决定,好好的适应一下坐轿子的感觉。她慢慢的松开手,让身体不那么紧张,随着轿夫们脚步上下的功夫,调整好自己的坐姿。正当刘七巧觉得自己快要领悟坐轿子的诀窍时,忽然轿子一停,刘七巧没坐稳,整个人都朝外面飞了出去。 幸好她眼疾手快,急忙按住两边的轿门,这才堪堪止住了自己冲出去的身影,只有脑袋从帘子里面伸了出去,刘七巧假装淡定的问道:“这是到了吗?” “到了,请姑娘下轿。”因为刘七巧是姑娘家,所以上来了一个老婆子扶她。刘七巧就跟平常扶王妃一样,让自己由她们扶着,她知道这些事情,就算现在不会,以后进了杜家的家门还是要一样样学起来的。 刘七巧下轿后,跟着前面人走了几步,就看看安富侯夫人已经站在垂花门外迎他们了。安富侯夫人见了杜老爷,也是惊讶道:“万万没先到,我媳妇这点病,连杜老爷都惊动了,这下算是有救了。”侯夫人连连念了两声佛,这才把他们一股脑迎了进去,见刘七巧也来了,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急着发问。 “我听犬子说,少奶奶身子最近不大利索,杜太医和陈太医都瞧过了,都没什么起色,说实话犬子的医术,自然是不如两位太医的。不过,我们宝善堂分号的胡大夫,是这方面的泰斗人物,这些年找他看病的不在少数,所以今儿我让犬子带着胡大夫一起来了。” 安富侯夫人听杜老爷这么说,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算是安定了下来,只念着佛道:“我原也是不知道的,还是这位七巧姑娘说,你们宝善堂里面有好大夫,我这才喊了人去请的,你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谨慎习惯了,不兴在市井上随便请大夫的,所以这位胡大夫,以前我们不知道您的大名,您也见谅了。” 胡大夫倒是不在意,作为老中医自然有几分傲骨的,他如今在宝善堂混的不错,请他看病的人每天都排着队。只要给银子,他才不管对方是官宦人家呢,还是侯门公府的。 “老夫人说笑了,您请我来,是看得起宝善堂,看的起我,我们废话不多说,先进去看看少奶奶的病是正经。” “是是是,您请您请。”安富侯夫人听人这么说,心里也放宽慰了些,脸上带着笑迎了他们进去。 刘七巧跟在后头,一起进了这位少奶奶房间。 才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道,这都是久病的人的房间里才会有的气息。一般的闺房中,大多都是熏香的香味儿,才不会是这股子药味。 绕过正门口的屏风,一拐弯丫鬟们挽起两道帘子,就进了少奶奶睡着的里间。少奶奶就睡在碧纱橱里面,床前还挂着一道半透明的帘子。 安富侯夫人命丫鬟们搬了几个墩子到少奶奶的床前,将半边的帘子给挂了起来,让丫鬟们扶着她靠在宝蓝色绫锻大迎枕上,上前安抚道:“今儿觉得好些了吗?我又请了几个大夫来给你瞧瞧,这是宝善堂的杜老爷,这是胡大夫、这是太医院的小杜大夫,还有这位是恭王府的七巧姑娘,就是上回我同你说的给萧夫人接生的那位。” 安富侯少奶奶的脸色算不上顶难看,只是样子虚弱得很,见了众人便点了点头全当行礼,有些弱气的回她婆婆的话:“昨天我母亲也来瞧过我,说是这病还得静养,我昨儿还让他去外面,他只是不肯。” 刘七巧见她那娇弱不胜的模样,打心眼里心疼,生不出孩子就罢了,还要把自己男人往外面推,这古代的贤妻不好做啊! 安富侯夫人听了,只蹙了蹙眉道:“你没得在外人面前说这些做什么,倒叫人笑话了。我知道你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你如今身子不好,更要安心的养病,这些话以后不用再说了,我还没老眼昏花,眼里心里都明白这呢。” 少奶奶听侯夫人这么说,只垂下头来,脸上略带了几分窘迫。刘七巧觉得,这生不出孩子的媳妇可真不好当啊!若不是安富侯夫人天天在耳边唠叨,这少奶奶大约也不会因此如惊弓之鸟一般。 “媳妇知道了,让各位大夫们看笑话了。”安富侯少奶奶田氏,是精忠侯田家的嫡女。精忠侯前些年去了,因为膝下无子,所以爵位给了二房过继来的儿子。如今母亲虽然还是侯府的老太太,毕竟那侯爷上头有自己的生母,田氏也不想有什么事情,就让娘家出面。再说,这生不出孩子的事情,就算是天王老子那也管不着,安富侯夫人虽说塞了两个人进房间,可那也是自己首肯的,至于自己的男人不喜欢,她还当真管不着,她田氏再贤惠,也总不能天天推着自己男人进别人的房门。 两厢无语之后,大夫们就开始就诊了。这一连三个专家级别的大夫给看病,那可是妥妥的一个名医会诊啊!刘七巧不懂脉搏医理,但是她也在旁边听他们讨论的津津有味。 胡大夫平常看惯了那些市井村妇,说话是比较直接的,他便直接问 道:“少奶奶如今下面没干净,平日里要换几次那东西?” 田氏脸皮薄,只这么一说便红了脸,抿嘴不说话了。一旁的侯夫人着急,就凑着头过去问道:“如今这是看病,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吧,你也是做了媳妇的人了,又不是姑娘家家的,何必怕这羞。” 田氏抿了半天的唇,还是没憋出一句话来。一旁的丫鬟上前解围道:“我们少奶奶爱干净,一两个时辰就要换一次的,上面也不多,就是颜色有点深,星星点点的带着些气味。”这些问题之前杜太医和陈太医来的时候,也曾问过这丫头了,说以她说的时候,还算没有脸红心跳的。 胡大夫点了点头,又让安富侯夫人把之前田氏吃的几幅药的房子给拿了来,三人商量了起来。 “这第一个方子是好方子,补肾精,养血气。按说这方子很多妇人都用过效果都很不错的。”杜老爷跟胡大夫两人都点了点头。杜若也道:“这方子我也看过,的确是没问题的,当时就想着按照这方子吃上半个月大约也会好的。” 侯夫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也只是跟着点头道:“这方子就是上次在法华寺回来之后,托人给小杜太医稍过去看过的,也说是没什么问题的。” 三人研究了半刻,又去看第二份方子,第二份方子里面加了桂圆、红花,想来是陈太医知道田氏流产可能没流干净,所以增加了几个活血散瘀的药物。田氏吃了之后,肚子疼了几天,但还是没下来任何东西,只一味还是恶露不止。所以到了第三张方子,也就是杜太医和陈太医一起研究出来的那张方子上面,又恢复了原先补中益气的疗法,认为只要把病人的身子调养好了,兴许下面也就会好了。可谁知道这又十天过去了,田氏的病还是没有个起色。 刘七巧见他们三人研究来研究去,到最后还没能拟定药方,想了想便上前道:“不如等我给少奶奶检查完身子之后,几位大夫再开药方如何?” 听说刘七巧要亲自给田氏检查身体,安富侯夫人也有些紧张,虽然她知道刘七巧接生是能手,可是女人的身体怎么可以让人随便检查呢?不过……为了抱孙子,豁出去了……反正检查的是媳妇的身子,也不是她自己的身体,安富侯夫人这样安慰自己。 田氏一听要检查身体,更是在床上吓的抖了三抖,看着刘七巧期期艾艾道:“姑娘,你说的检查身体,到底是怎么个检查法?” 刘七巧从杜若的药箱中拿出了消过毒的小羊皮手套,带上了道:“自然 是检查里面,看看你里面是不是长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或者是小产的时候,没流干净,这些都是造成你下面血流不止的原因。” 从田氏惊讶不已的眼光中,刘七巧能看出田氏的潜台词是:我可以不检查吗? 刘七巧没等田氏自己开口,便叹了一口气道:“不检查也可以,那少奶奶你这辈子就别指望生孩子了,这样滴滴拉拉的,能不能好还两说呢。” 田氏被刘七巧的话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要是好了都不能生孩子,那她活着有什么意思?做一个生不出孩子的正室,拿自己的嫁妆去补贴情敌们生出来的闺女,田氏想一想都觉得自己的人生仿佛已经暗淡无光了…… 安富侯夫人见田氏还在犹豫,只拔高了声音道:“为了你这病,请了多少大夫,你自己也不想想,如今好容易请了中用的大夫,你还在这边忸怩个什么呢?七巧是个接生的,你生孩子的时候难不成也这般忸怩着,不让稳婆近身?” 田氏被安富侯夫人说的面红耳赤,强忍着泪水咬住唇瓣点了点头,便拿起手帕捂住嘴哭了起来。 刘七巧见果然还是老婆婆的威力十足,也是松了一口气道:“杜老爷,胡大夫,杜大夫,你们先在外头候着,一会儿我把检查结果告诉你们。” 几位大老爷们都很识相的往外头去了,刘七巧瞧了眼安富侯夫人,开口道:“侯夫人也外面等着吧,省的少奶奶不好意思。” 安富侯夫人闻言,也起身带着丫鬟们去外头候着了。碧纱橱里头,只留下刘七巧和田氏两人。 刘七巧掀开田氏的被子,让她把腰带解开。田氏忸怩了半天,手指还在那边磨磨蹭蹭的。 刘七巧扭头笑叹道:“我的好少奶奶,您这会儿还有力气顾着怕羞呢?等这病再严重下去你可是连解裤腰带的力气都没了,你要么自己解开,要么我可就动手了。” 田氏见刘七巧这样彪悍,更是吓得咽下了泪水,又想着外面多少人候着,她也没法喊人,只能一边哭一边解开裤腰。 刘七巧拍拍她的大腿根部道:“别紧张,放松点。” 田氏看见刘七巧手边的白布包里面放着几样东西,顿时紧张的问道:“这……这些都是啥东西?” 刘七巧蹙眉想了想,怎样才能安抚田氏这恐惧的心理呢?于是她假作满不在意的说“这什么东西,比起你男人那是不是还小一些?一会儿进去你可千万别大声喊,你不怕羞我还怕羞呢!” “你说什么?这些都要放到我肚子……嗯啊……”田氏的话还没说完,刘七巧就找准了时机,把鸭嘴钳塞了进去。 田氏呜咽了一声,连忙堵住自己的嘴,刘七巧低下头观察了一下,将手指探入田氏的身体内部。 田氏身体不由自主的打着寒战,刘七巧将宫颈钳探入田氏的体内,以检测田氏体内是否有流产后的残留物质,谁知道宫颈钳刚刚进去,还没触摸道田氏的子宫壁,田氏的身体却陡然颤抖了起来,弓起身子喊疼。 刘七巧急忙停下了动作,等田氏缓过这一阵子,心下狐疑道:这东西还没伸进去,按理不会有这样的剧痛。 田氏这会儿缓了过来,脸色苍白,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单,断断续续道:“姑娘,你碰到我里面了,疼……疼死了……” 刘七巧转了转眼珠子,按住田氏的大腿,将那宫颈钳又往里头探了探,见田氏咬住了下嘴唇喊了一声,便有血水顺着宫颈钳从田氏的体内流出来。刘七巧连忙收回了器械,伸手按住田氏的小腹出,用力一按。又是一阵剧痛袭来,田氏惨叫了一声,惊得外面几个人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侯夫人被吓得一身冷汗,丫鬟连忙上前为她擦起了额头上的汗珠。 刘七巧这会儿才确定了,田氏的体内应该有一个直径不小的肌瘤,屡次怀孕流产导致肌瘤病变,这会儿只怕已经是化脓腐烂了。所以田氏才会流产一个月还恶露不止,原因就在这里。 这样的子宫是不能做清宫手术的,任何一个小差错,可能导致这肌瘤破裂的更严重,如果处理不当,还会引起子宫内膜炎等炎症。在古代恶劣的医疗条件下,刘七巧觉得对于田氏的病症还是要先保守治疗的好。 刘七巧净手之后,帮田氏穿好了裤子,盖上被褥,从碧纱橱内出去。脸上带着很严肃的神色。 “少奶奶的腹中有痈疽,经过刚才的检查,目前已经溃烂化脓,看来几位大夫要改一改这诊疗的方案了。” 杜若一听,果然是另有原因,怪不得太医院两位太医都没能拿下。 “怪不得了,平日里这病症也不算难断,可偏巧少奶奶小产了,弄得混淆视听,还以为只是恶露不尽,幸好七巧姑娘会做这检查,不然耽误了病情,少奶奶命悬一线啊!”胡大夫捋了捋山羊胡子,对刘七巧表示佩服不已。 ☆、第94章 刘七巧和杜若两人在马车里面搂搂抱抱亲亲的也差不多了,听见春生说这话,杜若便挖苦道:“你这是故意的吧?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路都能走错,你早上起来衣服穿反了没有?” 春生嘿嘿的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那这都到门口了,不进去瞧瞧八顺吗?他腿折了一个人在家肯定很无聊,我这不是想着过来陪他玩吗?” “你这到底是想陪八顺玩呢?还是想陪八顺媳妇她姐玩?你心里清楚!八顺有我娘照顾这呢,也用不着你陪他玩,我都离开王府一个多时辰了,我得回去了。”刘七巧也跟着挖苦了春生几句,假作一本正经的说。 “别介,七巧,这都到门口了,我们忙了一上午,肚子都饿着呢,你这主人家就这样小气吗?我家少爷身子弱,可经不起饿啊!”春生急的团团转,跳下马车跑上前叩门。 刘七巧看着呵呵笑起来道:“你看看你这小厮,有了媳妇连主子都不管了,你回去可得好好□□□□他。” 杜若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很给春生的面子,拉着刘七巧的手道:“这会儿我也确实饿了,想吃你做的刀削面。” 刘七巧从杜若的手中抽出了手来,跳下马车扭头道:“你们这一主一仆,就没安好心,整理里到我家骗吃骗喝,还骗姑娘!” 杜若笑着跟刘七巧下了马车,一脸哀怨的说:“我这是被姑娘骗呢,无论姑娘怎么骗,我都心甘情愿。” “少贫嘴,快进去吧。”出来开门的正巧是钱大妞,她和方巧儿也是前脚才从杜家回来。方巧儿跟着出去,看见杜若跟在刘七巧的身后,脸上带着暧昧的笑,眼珠子里满满都是宠溺的神情,杜若这种样子,方巧儿在杜若的百草院待了四个月,都不曾见过。 方巧儿只觉得心口上似乎被针戳了一下,带着几分尴尬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少爷。” “巧儿?你怎么在这里?”杜若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原来要赎你的人家是七巧家啊,那怎么不早告诉我,这还用赎吗?你直接过来就成了,我差点忘了,你们是一个村的。” 方巧儿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跟刘七巧点了点头,小声道:“我去厨房帮哑婆婆做午饭。”方巧儿急忙转身离去,眼泪不争气的就落了下来,她走的步子有些快,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往厨房里钻了进去。 刘七巧看着方巧儿的背影,心里略略狐疑,怎么方巧儿,竟然看起来并不开心的样 子?刘七巧抬起头瞧了一根杜若,见杜若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便觉得自己多心了起来。向来当丫鬟的,没几个不喜欢年少英俊的主子的,玉荷院里那么多丫鬟,人人都想着当世子爷的通房,就连二房的丫鬟们也都想着竞争上岗。方巧儿在杜若的院子里待了四个月,还是冲喜去的,只怕她早已经存了这个心思了吧!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不想去烦这些,如今方巧儿既然已经出来了,他们家以后也不会亏待她,准备一份嫁妆,给她找一户好人家体体面面嫁了,那肯定是少不了的。 刘七巧拉着杜若的衣袖道:“走吧,我们进去看看八顺,你昨儿说给他找先生的事情,可要放在心上了。” 杜若点了点头道:“我一会儿吃过中饭,就备一份礼去那位先生家瞧瞧,他就住在这顺宁路上,在街尾,一直走到底那家。” 刘七巧虽然在顺宁街上走动很少,平常回来倒也是长听李氏和钱大妞他们唠叨的,便问道:“你说的是街尾的范举人家的老爷子吧?” “对,就是他,听说他孙子今年刚中了举人,才十七岁,这会儿正准备来年的春试呢。”杜若继续道:“他家孙子如今在玉山书院读书,老爷子也就赋闲了,正好离的近,请他来他应该不会不乐意吧,听说老爷子腿脚不是很利落,我雇一顶轿子,每天接送他。” “你想的可真周到。”刘七巧笑着站起来,为杜若沏了一盏茶送上来,无端觉得自己竟像是小说里遇上了土豪灰姑娘,土豪一掷千金,灰姑娘全家都跟着奔了小康了。 这时候李氏出来了,她如今已经可以用对待女婿的心态来对待杜若了,从房里拿了茶点出来,就又很随意的回房去陪着刘八顺去了。 春生每次来,都没资格进大厅,总是和院里的那颗大梧桐树作伴。钱大妞悄悄的进房间,在五斗橱里翻出一个布包来,偷偷的护在胸口拿出去,丢到春生的面前。 春生急忙捡了起来,抬头看看钱大妞,翻开布包里面是一双棉布面子做的小短靴,正适合他们这种跑腿的小厮穿。 “大妞,这是给我的吗?”春生兴奋的语无伦次。 “谁说给你的,明明是我扔了的。”钱大妞挑挑眉毛道。 “扔的好,扔的好,那我就捡了啊!”春生说着,便脱下自己的鞋来,一脚蹬了进去。不一会儿两只脚都穿齐全了,便站起来走了一圈道:“我还从来没穿过这么合脚的鞋子呢!改明儿你多扔几双给我,行不? ” 钱大妞气的瞪起了眼珠子道:“哪里来的厚脸皮,谁有空尽扔鞋子,这一双还是便宜了你呢,明儿起我要给七巧绣嫁妆了,谁有空啊。”钱大妞说着,整了整自己的衣裙,想起今儿早上看见了春生的娘,脸颊一下子泛得通红的。 春生听了,急忙坐下来把鞋脱了,抱在布包里放在胸口道:“那我可舍不得穿,七巧的嫁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绣好,万一我把这鞋穿坏了,可再没有这么合脚的鞋穿了。” “瞧你那小样子,不就是一双鞋吗?”钱大妞说着,低下头羞答答的道:“你穿坏了,我再扔一双给你就是了。” 春生激动的两手挥舞着拳头,十根手指都不知道往哪儿放,钱大妞看他那模样,转身离开,笑着道:“傻站着干什么,进来坐吧,我们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府邸,不能让小厮们进出的。” “诶,好嘞。”春生笑眯眯的跟着钱大妞进了大厅。 刘七巧特意为杜若下厨做了一碗七巧牌刀削面,大伙儿一起吃过了午饭,杜若带了春生到外面的鸿运街上逛了一圈,备了几样礼品往那范举人家。那范老爷子约莫六十多岁,留着山羊胡子,听说杜若是来请他当先生的,便道如今他年纪大了,也不爱劳烦这些,不耐烦教那些没长进的,想要拜师傅也可以,先把刘八顺带来考一考,他自己看上的学生,那才收。 杜若忙让春生回了刘家,把八顺从炕上给背到了范老爷家中。范老爷看八顺年纪不大,看上去倒是机灵的很,不像是那种读书读傻了的人,便问了他几个问题。 “上几年学了?” “上两年了。” “都跟了哪些先生?” 刘八顺也一五一十的回道:“在牛家庄的时候,是跟着和桥镇的赵先生,来了城里是跟着恭王府请的许先生。” 范老爷虽然没听过什么赵先生,可是许先生的大名他可是耳濡目染啊。许辰明是先帝时候的状元,后来因为仕途不顺遂,又偏逢上战乱,所以白白耽误了几年功夫,等今上登基的时候,他已过不惑之年,那些宏图大志早已被消磨的差不多了,便安于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了。京城好些人家都给他下过帖子,没想到如今却是在恭王府府上任教。 “许先生不错,但是还不是最好的。”范老爷觉得许先生不是最好的原因,就在于许辰明的淡泊名利,他觉得一个教书先生,对仕途没有那么热衷的话,势必也会影响到学生的士气,所 以唯有这一点,范老爷子不太认同。 “许先生的学问很好,跟我们讲书的时候一点儿不枯燥,学生以前上赵先生的课,四个时辰总有两个时辰都在瞌睡,许先生的课,要是再多上四个时辰,学生也不会打瞌睡的。”刘八顺是个老实孩子,自然童言无忌,有什么就说什么。 范老爷笑着摸摸他的头道:“好好好,是个好学的好孩子。”范老爷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想了想道:“只是,老头子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我看你这腿上着甲板,似乎也不太方便。” 杜若看了一眼范老爷书房里面的陈设,典籍林立,书目繁多,是一个让人求之不得的书房,刘家就算备出一个书房来,只怕也就是一扇大门四面墙的,也没有多少读书写字的意境来。杜若想了想道:“范老爷不必担忧,你定个上课的时间,以后差人每天把八顺背来就好了。” 范老爷想想这一家在街口,一家在街中间,不过也就几十丈的距离,也不麻烦,便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刘七巧是请假出来的,自然不能在外面待太长时间,所以吃过了午饭,也没让杜若送就自己走回了恭王府。方巧儿一整天都神色蔫蔫的,心理面总带着几分不服气。想当初明明是她先被卖到了杜家冲喜去的,谁知道竟然是一场空欢喜,自己没做成杜若的通房,倒是让刘七巧占了先。 方巧儿越想心里就越难受,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骗了出来一样。要不是刘七巧和杜若有些什么,李氏怎么会就那么爽气的把自己给赎了出来?方巧儿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如今当真是无依无靠,就跟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了起来。 方巧儿咬了咬牙,心道杜老太太那是最不耐烦乡下丫头的,怎么可能让刘七巧进门呢?眼下肯定杜若和刘七巧肯定还是瞒着杜家背地里的偷偷来往,以后肯定也得不到好的。 钱大妞在屋檐下绣枕套,看见方巧儿这般心不在焉的模样,便寻思着方巧儿心里只怕抹不值。钱大妞心想,刘七巧要进杜家做少奶奶那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谁也不可能改了,与其方巧儿到那时候还过不了这一关,不如现在就跟她把话给说清楚了爽利。 “巧儿,有些事儿,我想跟你说。” 方巧儿这会子正神游天外,冷不丁听钱大妞喊她,忙抬起头呆呆的应了一句。 钱大妞看着方巧儿,叹了一口气道:“巧儿,咱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向来都跟亲姐妹一样,有些话我也不瞒你,七巧和杜大夫两人对上 了眼,今后进杜家做少奶奶那是铁定的事情,大娘怕到时候你们一个主子,一个奴才的尴尬,所以才把你赎了出来。” 方巧儿拧着眉头,点了点头,微微翘起唇瓣来。 钱大妞又问她:“你觉得杜大夫如何?” 方巧儿听钱大妞问起这个,顿时脸颊微微泛红,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少爷为人彬彬有礼,对下人也是极好的。” “那你是想做他的通房了?”钱大妞直来直去的问她。 方巧儿脸色更红了,只又把头低得更下,小声道:“我,我以前想过。” “做人家的妾氏有什么好的?听七巧说她们家二房就有个姨娘,先是不让进门,如今进门了又不让养自己孩子,搞的成天寻死觅活的,这样有什么意思?” 方巧儿想起沐姨娘的遭遇,心里也是有些发憷的,可想了想又道:“若是七巧当了大少奶奶,断然不会向二少奶奶那样不容人的,再说大少爷比起二少爷来,好了也不是一点两点的。” 钱大妞听了一团火,一针下去戳着自己的指尖疼得直拧眉毛,摇着头道:“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杜大夫自然比他弟弟好,不然为什么你好端端的是进门冲喜的,他还能把你给退了?他这是不喜欢你呢,他喜欢的是七巧。”钱大妞说着,叹了一口气道:“像杜大夫这样要相貌有相貌,要人品有人品的人,有几个姑娘不喜欢的?可我们也得自己照照镜子瞧瞧,自己配不配的上人家。” 方巧儿被钱大妞这样一说,脸更是红到了耳根下,却还不服输的继续道:“论容貌,我和七巧也差不了多少;若论起家世来,我家虽然比不过七巧家,可七巧家跟杜家,那也配不上啊,为什么就只有我命苦呢?再说我压根没想着进去当少奶奶,不过就是想……”方巧儿说到这里,越发觉得委屈了起来,捂着脸哭了起来。 钱大妞见方巧儿说不听,气得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不跟你讲,反正如今你人也出来了,你要是觉得还想回去呢,我这就去跟大娘说,说你原本是不想出来的,你愿意以后在杜家服侍七巧,做小丫鬟。” 方巧儿见钱大妞这么说,顿时急了起来,连忙拉住了钱大妞的袖子道:“大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过就是一时想不明白。”方巧儿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落下两道泪痕来。 钱大妞觉得这会儿也差不多了,便没继续放狠话,只扶着方巧儿坐了下来道:“你想想看,我们都是苦命人,若不是大娘是个大 善人,这会儿我已经被我的舅舅舅妈不知道卖到了哪里去了,你呢也只能在杜家继续当下人,可你年纪一年年的大了上去,又没人去赎你,你难道真的要做个老姑娘吗?”钱大妞拿起帕子,擦了擦方巧儿脸上的泪痕道:“不说别的,在大娘家待着,大娘不亏亏待我们的,换句话说,就算我们回了牛家庄,也别指望家里有钱给我们置办嫁妆啊!” 方巧儿听着钱大妞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便忍不住又抽噎了几下,点点头道:“大妞,我真没想着要跟七巧抢大少爷,只不过杜家的丫鬟们都是这么想的,我原就是送去给大少爷冲喜用的,他偏偏不要我,我难受罢了。” “行了,不管你以前怎么想的,今后别这么想就行了。我看着杜大夫对七巧那个心思,只怕是不会纳妾的。” 方巧儿想了想,也接话道:“大房里的大老爷也没有纳妾,如今四十开外了,只有大少爷一个儿子。” 钱大妞一听,杜家果然是家风严谨的人家,正要感叹一番,那边方巧儿继续道:“就是二老爷风流了些,家里有四房姨太太,儿子女儿的一大堆。” 钱大妞顿时觉得,这个大户人家也是两极分化严重啊,不过看着杜大夫似乎还是好的。 两人正闲聊着,杜若和春生已经把刘八顺给抱了回来。李氏连忙到大厅里头招呼,见了杜若便问道:“杜大夫,先生的事情给是有眉目了?” 杜若连忙起身见礼,笑着对李氏道:“伯母,您今后不必老是喊我杜大夫,若是您愿意的话,同我爹娘一样,喊我一声大郎便好。” 李氏拧着围裙擦了几下手,开了几次口才喊了出来道:“大郎,这……” 杜若让春生背了刘八顺回房里头,亲自跟李氏道:“范老爷很喜欢八顺,这事儿是成了。范老爷家有一个大书房,里面藏书丰厚,所以我就应下了范老爷每日把八顺送到他家去念书。范老爷亲自定了一个课程表,每日的早上的辰时、巳时,午后的未时、申时,八顺去范老爷家念书,我会打发鸿运路上宝善堂的伙计,每日接送刘八顺上下学的。” “这,这可怎么好意思呢?还要你张罗这事儿,八顺人小身子轻,我们自己扶他去就成了。” “不麻烦,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而已。”杜若略略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刘七巧回到王府,正逢王府来了客人,大伙都去了老王妃的寿康居。青莲院的小丫鬟见了刘七巧,忙上前传话道:“七巧,你可 回来了,太太让你回来了就去老祖宗的寿康居,今天亲家老太太来了,大家都在寿康居里头聊着呢。” 刘七巧在外面跑了半天,身上衣服也不干净,索性就进青莲院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往寿康居那边走去。 小丫鬟口中的亲家老太太便是王妃的母亲,当朝首辅梁栋的原配夫人柳氏。柳氏祖籍江南,刘七巧进了恭王府三个多月都没瞧见她来过,那是因为她之前回了江南祭祖去了。古代的交通不比现代,随便坐几个小时的飞机,环游世界都有可能了。古代这从京城往江南走一趟,可不得几个月的时间。刘七巧依稀记得,当年看《还珠格格》的时候,紫薇说她和金锁从大明湖畔走到京城,还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呢!刘七巧当时正在念高中,拿出国家地图用直尺比了比,不过就是几厘米的距离而已…… 刘七巧来到寿康居,里面的小丫鬟忙不迭的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工夫,是冬雪亲自迎了出来道:“大家伙都在说你呢,你怎么才回来,老祖宗说了,下次可再不带这样借人的,你就是我们恭王府的人,谁也借不走了。” 刘七巧忍不住笑了笑,被冬雪拉着就进去了,早有小丫鬟们上前为她们两人支开了门帘子。刘七巧进去,见一个约莫六十出头的老妇人,体态端庄的坐在那里。她身上穿着宝蓝色五寿捧寿妆花褙子,头上戴着同色的金镶绿松石抹额,身条子没有发福,在老年人中算是保养得当的。形容间和王妃确实有七八分的相似,想必这就是王妃的母亲柳氏了。 “七巧,快来见过亲家老太太。”老王妃见刘七巧进来,急忙拉着她的手向她介绍了起来。 刘七巧上前,恭恭敬敬的敛衽福身,脸上并没有多少羞怯的表情,端的让人觉得大方得体。 “果然是个好姑娘,也就你有福分,能遇上这样的姑娘来服侍你。”梁夫人说着,竟忍不住低下头,擦了擦眼角。 王妃知道她是又想起来年前惨死的贵妃娘娘,急忙安慰道:“母亲快别伤心了,如今莹儿也已经进了宫,母亲该往好处想一想的。” 梁夫人说着,只摇了摇头道:“你侄女进去也有小半年时间了,听说也是极获恩宠的,只不过一时还没有消息罢了。”梁夫人说着,只安慰了自己一句道:“不过也无妨,圣上正值盛年,你侄女也还年轻,以后总会传出好消息的。” ☆、第93章 当然,眼前最佩服刘七巧的,除了捋着山羊胡子的胡大夫,还有刘七巧的准公公杜老爷。不过杜老爷比较内敛,自然不会像胡大夫这样就大声的赞美出来,只是微微眯着眼睛,对刘七巧又是一番深入细致的打量。这样的媳妇,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不过在外人面前露出这种欣喜若狂的神色合适吗?算了,我还是装深沉老练吧。 杜老爷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既然七巧检查出来是这个病症,那么这药方自然是要重新研究的。”杜老爷和胡大夫开始商量了起来。 杜若也跟着他们一起商量道:“之前陈太医和二叔的方子都是止血养气,没有找准病因,既然如今病因已经明确,我认为目前少奶奶最重要的是尽快活血逐瘀、消瘤破积、软坚散结。” 杜老爷见杜若说分析的很对,便点了点头道:“好,你去写个方子来,一会儿拿过来给我胡大夫两人看看。”杜老爷这分明也是要考验一下杜若,方才他对刘七巧的医术,已经很赏识了,这会儿该轮到自己的儿子了。要是儿子太菜,如何配的上这样能干的媳妇呢。 刘七巧对中医理论向来不是很懂,但是她很愿意学,所以坐在杜若的面前,看他拟方子。 这时候一旁的安富侯夫人也总算听明白了两位大夫的话,皱着眉头道:“你们说,我儿媳妇肚子里长了不好的东西?” 杜老爷见老人家一脸担忧,这神色明白着就是我这儿媳废了,只怕这辈子也不能给我生出孙儿来的神色。 “侯夫人不要担心,我们如今已经找到了病因,自然可以帮少奶奶医治,不过短期之内,只怕少奶奶不光不能受孕,最好是连房事都不能有的,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杜老爷说完,安抚着侯夫人道:“老人家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但凡是还是要以大人的身子为重,少奶奶这次意外,只怕也是因为跟着痈疽有关,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要多多调理,这病还是能好起来的。” 安富侯夫人点点头,心里头已经一门清了。这意思不就是说,我媳妇这一年半载之内是不可能给我生下孙儿的,我想抱孙子,还是得另外想办法了。安富侯夫人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只怪我没这福分,无论怎么说,总是还是的身子要紧些,旁的什么就以后再说了。” 这边两位大夫劝慰着安富侯夫人,那边杜若的药方也已经好了。杜若在最后几味药上面斟酌了一番,最后还是将药方写了下来,呈给了杜老爷。 杜老爷皱着 眉头看下去,到最后眉宇渐渐松开了,把药方递给了一旁的胡大夫。 胡大夫年纪大了,眼光不太好,把药方推的老远,一边看一边口中念叨:“桂枝三钱,茯苓三钱,桃仁三钱,丹皮三钱,芍药三钱,大枣四枚,姜炮三钱,益母草五钱,半枝莲三钱、蛇舌草三钱。”胡大夫念完,沉思片刻,继续开口道:“方子是《金匮要略》上桂枝茯苓丸的老方子了,加了补气养血的大枣,加了凉血解毒,散瘀止痛的半枝莲、活血调经的益母草、清热散瘀,消痈解毒蛇舌草,老夫看着很是稳妥。” 杜老爷也点了点头道:“之前陈太医和杜太医两人的方子,也是以此为要的,只是少了清热散瘀,消痈解毒这一步,如今先用这个方子吃上半个月,若是有效果,再调一调。”杜老爷说完,把药方递给了安富侯夫人道:“侯夫人吩咐下人去药铺抓药把,每日早晚各两次,先服用半个月看看效果。” 刘七巧在一旁听着,也松了一口气,中医看病就是过程太慢。西医打一针解决问题的事情,中医非要十天半个月,不过在这个感冒的死亡率也要达到百分之十的古代,如果没有中医的话,要想寿终正寝,还真是一件拼运气的事情。 刘七巧瞧了瞧杜若,好歹有个医生傍生,以后就算有个头疼脑热,也可以优先治疗了。杜若的药方得到了两位泰斗级中医的认可,心下也是非常高兴,只抬起头偷偷的瞧了一眼刘七巧,颇有一种夫妻合作,旗开得胜的意味。 刘七巧低下头,抿嘴笑了笑,这时候杜老爷见病人已经看过病了,便起身道:“病人还需要静养,我们就此告辞了。”侯夫人也忙站了起来送客,将一行人送至垂花门外,又命方才引路的老妈妈们喊了轿子,几个人再次入轿,摇摇晃晃的来到门口。 刘七巧从轿子侧面的小窗里头看了看,发现这侯府的地方也是很大的,要是真要用脚走,还得不少时间呢。大户人家都有后花园,而妇孺们住的地方也都在花园里面,所以绕过一个花园还可以不迷路,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杜若虽然刚才得到表扬心情愉快,可出门安富侯家的大门,他的心情有抑郁了起来。就刚才杜老爷的态度,一定不会让杜若送刘七巧回王府的,这样杜若和刘七巧下次见面的时间,就只能是给王妃请平安脉的时候了。 杜若想了想,觉得实在憋闷的慌,正打算为自己争取一下,冷不丁听杜老爷开口道:“你先送七巧回去,我跟胡大夫先回长乐巷的分号,今日下值了就直接到那边去, 这几日那里病患颇多,知道不?” 杜若被这天大的馅儿饼给砸中了,怎么敢说不肯去,连连点头道:“孩儿知道了,下值后一定去那边的分号帮忙。” 杜老爷点点头,只当没看见杜若脸上那虽然不明显却也掩盖不住的兴奋,跟着胡大夫一起上了马车。 杜若远远目送杜老爷的马车远了,这才高高兴兴的跳上了马车,接过春生递上来的药箱,转身坐在马车里面。 刘七巧这时候已经规规矩矩的坐在了马车里,笑眯眯的看着杜若,杜若什么话没说,只放下了药箱,转身对春生道:“春生,你今天赶车赶得慢点。” 刘七巧听他这么说,扑哧的笑了一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亲亲他的脸颊道:“哪有你这样吩咐人的,只有让人赶车赶的快的,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要叫马车赶的慢一点的。” 杜若红着脸,把刘七巧抱到了自己的怀里,抵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道:“要是这车走一天一夜也到不了王府,那就好了。” 刘七巧扭头捏捏杜若的鼻子,挺拔的鼻梁,细致的鼻尖,嘴唇红润,看上去很柔软。她以前从来不曾这样观察过一个男人,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依恋这样一个男人的怀抱。莫不是自己的身体年龄变小了,连带着心理年龄也跟着小了。不过刘七巧确认,跟这男人在一起很舒服,很轻松,很快乐。 “杜若若,你的脸皮好薄,一会儿就脸红一会儿就脸红。”刘七巧捏这杜若的脸皮,表示很不理解,按照构造男性的皮肤应该没女性这样细致,可为什么杜若的脸皮就那么薄呢? 杜若低着头,蹙眉表示郁闷,不过他没有反驳刘七巧的话,只是有些疑惑的问道:“七巧,你说老王妃她会不会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儿,今儿一早我怎么瞧着她就是故意的。” 刘七巧噗嗤一笑,鼻尖蹭着杜若的鼻尖道:“算你聪明,老祖宗是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刘七巧撇撇嘴,一脸得意的说:“你们家七巧貌美如花、聪明伶俐,要是不事先跟老祖宗打好了招呼,还不定要被多少人惦记上呢!你看你看,我是不是对你很忠贞不渝?”刘七巧嘟着嘴在杜若面前撒娇。 杜若揽着腰把刘七巧抱的紧紧的,一脸感动的说:“我就知道,很多人惦记你对不对?看来事情真的要加快了,祖母那边实在不行就安我娘的意思办了好了,在这样下去,我的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的,只有把你娶回家,天天供着,我才能放心些。” “天天供着?那我岂不成了大菩萨了?我不要当大菩萨,我就要当杜若若的小媳妇。”刘七巧一边说着情话,一边不自觉脸也红了起来。哎呀妈呀,以前真没发掘出自己还有这功能,这甜言蜜语说的,可不得把杜若给甜死了。 杜若哪里能招架的住这样的刘七巧,搂着她狠狠的亲了下去,一双手不安分的在刘七巧身上乱揉了起来,过了半晌,两人都气喘吁吁的停顿了下来,杜若才咽了咽口水,一本正经的说:“七巧,你这里变大了。”杜若说着,大掌在刘七巧略微起伏的胸口上揉了一把,指尖蹭过刘七巧挺拔的乳*尖。刘七巧只觉得全身酥酥麻麻了起来,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在身体里面涌动着。念医学的刘七巧自然知道,这是欲&望萌生的时候,身体的自然反应,她知道如今连自己的身体,都已经诚实到了开始依恋杜若的触碰了。 刘七巧推开杜若,中规中矩的坐在马车的角落里面,她以前每次都把杜若撩的火烧火燎的,谁知道今儿居然就轮到自己了。刘七巧并着双腿,掩饰着自己内心目前的骚&动不安。算算日子,这几天可不就是她自己的发*情期么……刘七巧越想就越觉得脸红了起来。 杜若靠过来,伸手托起刘七巧的尖尖的下巴,低头在她的唇瓣上又亲了一口,微微皱眉,内心无比纠结的说出了一句话来:“七巧,不要着急,我们来日方长。” 刘七巧怎么可能想到杜若居然看出了她内心的欲*火,说出这样的话来,扭头红着脸咬牙道:“谁跟你来日方长了,你想哪儿去了,你说你这乱想什么……”刘七巧的话还没说完,身子却被杜若给抱了起来,放到了杜若的大腿上。刘七巧虽然内心强悍,无奈她的身体目前才十四岁,还是一个刚刚发育的少女的身体,所以论力气,她肯定是干不过二十岁的虽然看起来纤瘦病弱的杜若。 杜若压着刘七巧的身子,手指撩开她绿色的裙摆,伸手在她的大腿根测微微触碰了一下。八月份的天气,还是非常的炎热,所以除了亵裤之外,刘七巧只穿了一条纤薄的长裤。这一触碰之下,粘粘的液体就沾上了杜若的指尖。 “你要死了,你做什么?”刘七巧羞的捂着脸在杜若的肩膀上蹭来蹭去的。索性一口咬住他的肩膀,恶狠狠的用力咬了一记,皱着小脸投诉:“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怎么那么坏啊,还说你没在晚上去过长乐巷,这你是怎么知道呢?” 杜若见刘七巧这样生气,还牵扯了这些话出来,顿时也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居然…… 居然……自己这样做,跟那些登徒子有什么区别呢?杜若看着自己指尖上亮晶晶的液体,顿时觉得自己的指尖很罪恶。一怒之下,把指尖放到自己的唇瓣边上,舔了个干净。急忙发誓道:“我,我,我这些都是书上看到的,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杜若说着,急忙咳了几声道:“咳咳,我身体不好,连通房都没有,我是个病秧子,我才不会乱想这些伤肾气的事情。” 刘七巧这会儿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作为一个内心已经三十的老女人,按照道理应该是到了求之不得被男人吃豆腐的年龄了。可是刘七巧还是羞的不能自已啊!自己居然对一个男人动情,动到了湿了内裤的程度,放在前世,说出去都没人会被人鄙视死的。大家都说,做产科大夫的大多数会是性冷淡,看惯了那个地方,绝对不会再有自然反应的。 如今刘七巧终于以自己的切身反应,反驳了这个谣言,她的身体很正常,正常到对小鲜肉有点饥*渴。 “以后不准这样,你这样色,你自己知道吗?你有没有对别人这么色过?” “我要是对别人这么色,我就把我手指剁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七巧。”杜若捏着刘七巧的绯红的脸颊,万般懊悔的说。 “好吧,我就原谅你这一次,下次你要再这样,看我会不会放过你老二!”刘七巧举起拳头威胁道。 “我老二?这事关我家老二什么事情呢?他这几个月都在南方收集药材,并不在京城啊。”杜若表示不太理解。 刘七巧一扭身子,坐到杜若的大腿上,撅了撅屁股在杜若的腿根处蹭了蹭,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们那边人叫这东西老二,或者小弟弟,是男人最最需要保护好的东西。” 杜若被刘七巧这么一扭一蹭,方才才按下去的火又给烧了起来,又抱着刘七巧一阵揉弄亲吻。外面的春生头朝着天,眼珠子看着远处,忽然站起来看了看,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少爷,我走错路了,这会儿都到七巧家了。” 却说今日一早,昨儿张妈妈和钱大妞已经说好了今日去杜家领会方巧儿的事情。因为李氏有了身孕,所以钱大妞不让李氏出门,便自己跟郑大娘打听了杜家的地方,一路问着人去了杜家。钱大妞到杜家的时候,张妈妈正巧又有事走开了,几个在外院服侍的小丫鬟就把钱大妞领进了外院偏厅,说是喊了人去百草院带方巧儿出来。 但凡是下人被放出去,总要跟主人家磕几个头谢恩,所以钱大妞就在外面多等了一会儿 。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四十左右的管家媳妇,人还没进门就已经在外头喊道:“还不快给我倒杯茶来,真是累死我了。” 钱大妞是被人使唤习惯的,听了这话就忙到一旁的茶房,倒了一杯茶送过来,递到那媳妇面前。这人不是别人,正好是那日李氏求了要赎回方巧儿的李妈妈,今儿刚办完事情从外面敢回来。当然,钱大妞还不知道这李妈妈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春生她娘。李妈妈喝了一口不烫也不凉的茶,觉得非常满意,抬起头一看,这丫鬟似乎在府里没见过。她是专门负责杜府里面丫鬟采买的人,怎么可能有她不认识的丫鬟呢?李妈妈便问道:“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在我们府上的小客厅呢。” 钱大妞忙低头道:“我是顺宁路刘家的,昨儿张妈妈传话说,今天让来领方巧儿出去,我家大娘身子不好,所以我来接巧儿了。” 李妈妈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眼钱大妞,见她虽然没有方巧儿长的那般水灵秀气,但是一张鹅蛋脸大大方方,眉眼都很齐整,看着就比一般姑娘家瞧上去老实很多。李妈妈在杜家这么多年,经手的丫鬟也有百八十个,就没有一个跟钱大妞这样长相让人看着这么舒心的。这才是做丫鬟的材料啊,不拔尖、不出挑,但又看着什么都好。 “姑娘,你是刘家的什么人呢?”李妈妈一时对钱大妞有些兴趣,便跟她攀谈了起来。 “我是刘家的丫鬟。”钱大妞虽然低着头,可是回答的声音却不小,语气也很平淡,让李妈妈越发觉得,这只怕不是普通的丫鬟吧? “听说刘家的姑娘还在王府当丫鬟呢,怎么倒刘家自己也使唤起了丫鬟来,姑娘你这该不会是骗我老婆子吧?”李妈妈略带不解的问道。 “我只想在刘家做个丫鬟。”钱大妞说着,便抬起头来,很坦然的对李妈妈道:“这位妈妈您不知道,刘家的大娘是个大善人,我爹娘都死了,我娘临死的时候,把我妹妹托付给了李大娘,我想着妹妹年纪小,又不懂事,也不能给他们家干活做家务,不能因为他们家人好,就这样天经地义的在他们家待着。” “所以,你为了你妹妹,才到他们家当丫鬟的?”李妈妈一听,心里越发喜欢了起来,这年头去哪儿找这么有情有义的姑娘,这姑娘的妹子也是个好福气的,遇上了刘家这么好的人家,又有一个这么懂事的姐姐,虽说父母双亡了,只怕如今过的也还不错了。 “我也干不了什么事儿,就是帮着大娘料理料理家务。”钱大妞说着,便 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平常也不多话的,怎么今儿就跟人说起这些来了,便只笑了笑道:“不过就是因为无依无靠,想跟着妹妹罢了。” 李妈妈一边笑,一边摇头,心道这样的姑娘真是打着灯笼找不着啊!不知道自己家那个臭小子春生到底有没有这个福气,看看年纪倒是也差不多的,于是李妈妈开始琢磨起来,到底怎么样才能把这么好的姑娘给儿子娶回家。 不一会儿,方巧儿给杜家两位太太都磕过了头,跟着张妈妈出来了。张妈妈一见李妈妈便道:“你倒是回来的早呢,我走的时候刘家的人还没来呢。” 钱大妞不好意思的跟张妈妈福了福身子道:“妈妈不好意思,因为我很少出门,不太知道这杜府的路怎么走,所以在路上耽误了,多谢张妈妈担待。” 张妈妈笑着道:“你来了就好,我只怕到时候没人来领,白白的就带着巧儿磕了一串头,一会儿再把人带回去岂不是尴尬了。” 方巧儿站在张妈妈的身后,跟钱大妞点了点头,两个小姐妹算是招呼过了。 钱大妞说着,从随身带的斜跨小包中拿出两吊钱来,递给了张妈妈道:“两位妈妈,这是我家大娘的一点小意思,杜家宽厚,免了巧儿的赎身银子,倒让两位妈妈前前后后的跑腿,两位妈妈好歹买些吃的,慰劳慰劳自己。” 张妈妈听了,也不推迟,只拿了一吊钱出来,递给李妈妈道:“拿着给春生攒媳妇本吧。” 钱大妞一听,顿时就跟是一道天雷从天而降,把她劈的僵在了当场,连句完整的话都不敢说了。只还是方巧儿牵着她道:“大妞,我们该走了。” 钱大妞稍稍回过神来,在抬头看李妈妈,这一张脸红得火烧一样,说话的声音都变成了蚊子响:“李妈妈,那……我和巧儿就先走了。” 李妈妈送走钱大妞和方巧儿,心里还嘀咕,这怎么才觉得这姑娘好呢,一眨眼就变的这么小声小气了? ☆、第95章 王妃听梁夫人这么说,也只点了点头,跟着安慰道:“母亲你这么想就对了,这次你才回京,有没有进宫去看看娘娘?”王妃想起上次周芸来的时候,刘七巧说的那个容易受孕时日的判断,她一早就记了下来,正等着机会想往宫里递呢。 “还没呢,这不是听说你怀上了,就先来瞧你了吗?这么看着,我回江南的时候,你是已经有了身孕了。”梁夫人说着,还带着几分气愤道:“我一回府就听说王爷带兵打仗去了,可又不是你爹和他那几个同僚的主意?我已经把他数落了一顿了,这打仗的事情,怎么能让自家女婿去呢!” 这回儿老王妃也笑了起来道:“亲家太太说的容易,圣上那边一早就属意了让王爷去,若不是她肚子里这块肉,只怕走的还要早些呢,怎么说着也是周家的江山,他不去,难道真的让皇帝自己去?” “哎……”梁夫人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也不知道那些鞑子是吃什么长的,从我记事起来,就跟鞑子们打仗,从没个停歇的,他们就不愿消停过日吗?” 梁夫人是土生土长的江南大家闺秀,对塞外边关那些鞑子们一点儿概念也没有。唯一有的印象,就是十几年大雍大了胜仗之后,据说俘虏了一个鞑子王爷,一路从战场上给捆了回来。当时全京城的人都看见了,那模样长的就跟钟馗捉鬼年画中的钟馗一样。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京城的小孩子们说起鞑子来,晚上都是不敢哭的。 “他们那地方穷,要吃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就想着来我们大雍抢。”老王妃也就把她仅有的这些知识分享一下,也就没别的话说了。 “这抢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还能占着不放?难不成把自己的老祖宗丢了,抢别人家的东西,才是正理?”梁夫人对这些匪夷所思的鞑子,还是万分不解。 “我们不谈这些,还是说说我们娘们之间的事情吧,眼看着再过十多日就是中秋了,今年我们恭王府有家孝,倒是不作兴热闹热闹了。”老王妃平常虽然不是个爱热闹的,但是逢年过节喜欢热闹这是人之常情,谁知道出了一个秦氏,搞的王府都要守起孝来了。 梁夫人想了想道:“这不我才回来,还没在老姐妹们前走动开,不如就这样吧,我做东,中秋那日你们都到我家去,留你们玩到下午,晚上就由着你们各自回家吃团圆饭。”梁夫人说着,便又笑道:“我今年虽然去了一趟江南,回来一看这院子里的桂花倒是一点儿没坏,还开的跟往年一样的好。” 梁 夫人说着,拉着刘七巧的手道:“好姑娘,到时候你跟着老太太和太太一起过来,我们家那院子没王府这么大,不过当年是按着南边的样子建的,在这京城里头,还有些名声,你看过了就知道了。” 刘七巧心道:感情梁府应该是一个苏州园林的建设标准,那应该是很不错的。刘七巧前世去过苏州,那边的几个园林布局精妙,建筑错落,能称得上十步一景。 “你们家那园子,确实在京城找不出第二个了,远看小巧,近看倒也大气,那一池的锦鲤养的好啊,我们王府的荷花池里,可没那么好看的鱼儿。”老王妃想起秦氏是从王府的荷花池给捞出来的,顿时又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梁夫人在寿康居又坐了一会儿,陪着老王妃说了会儿话,这才跟着王妃回了青莲院。这下母女两终于可以说一些知心话了。王妃命小丫鬟们上了茶,只留下了青梅和七巧在边上服侍,见了梁夫人已忍不住落下泪来。 “傻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如今你也是当婆婆的人了,怎么还跟在家做姑娘时一样。”梁夫人急忙安慰道。 “快别提什么要当婆婆,女儿这回差一点儿就给这儿媳妇害死了。”王妃说着,将这几个月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给了梁夫人听。梁夫人听的时而火冒三丈,时而拍案而起,时而揪着帕子觉得惊心动魄,时而又痛饮一杯茶觉得解气! “竟然有这等人家,有这等事情?那宣武侯府后来竟没处置了那姑娘?”梁夫人一边说,一边拧了拧眉头,看着很温婉的神色里就透出了一丝凌厉,继续道:“这样的姑娘,就算是嫁给别人家,也是出去害人,依我看,你们王府也太心善了点。” “那几日正值王爷正忙着出征,又摊到这些事儿,谁都没什么心理准备,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这样静悄悄的了结了,便是最好的。” 梁夫人气呼呼的道:“依我看,这儿媳就算是死了,也应该让珅哥儿出一封休书,便是个死人,也要休出门去,这样的人,她配后面的继室给她执妾氏礼吗?” 王妃叹了一口气道:“这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 “所以才说你们恭王府好说话啊,这事儿要是摊在我家少说也得闹她一闹,怎么也不该便宜了这样的下作人家!”梁夫人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新思考了。 王妃低下头道:“母亲就别生气了,如今我这不是好好在您面前吗?总算一切都雨过天晴了。如今只 盼着王爷早些凯旋归来,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梁夫人看看自己这个大女儿,也不忍心说她,只叹了一口气道:“论容貌,你在你妹妹之上,可当初愣是把你妹妹送进宫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梁夫人低头抿了一口茶,抬眸看着王妃道:“你从小就不喜欢跟人争,什么东西都只知道给别人留着,若是你进宫了,我倒是不怕圣上不喜欢你这品性,就怕你太谦让了,让着让着,别人就把你忘了。” 梁夫人说着,忽然眉峰一皱,想起一件事情来道:“我这次回南边,还听说一件事情,我如今想起来就后怕,这才巴巴的一回来就赶过来看你来着。” 王妃见自己母亲神色紧张,也跟着提心吊胆了起来,睁大了眼珠子问道:“母亲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青梅和七巧都是我最贴心的丫鬟,她们断然是不会出去乱说话的。” 梁夫人憋着一口气,端着茶盏不紧不慢的扣着茶盏道:“这事儿我还没跟你父亲商量,我自己也还没弄明白这事儿只是巧合呢,还是上头故意的。若是上头故意的,这也过了十多年了,怎么的就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了?” 王妃听梁夫人说的云里雾里,越发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只蹙眉问道:“母亲这说的什么?我竟一句也听不懂。” 梁夫人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的凑到王妃耳边道:“你隔壁院子里养着的那个林姨娘,你可知道她是谁的女儿?” 王妃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林姨娘是皇帝赐的妾氏,况且一开始是赐给自己老爹的,她只是为了爹娘的感情考虑,所以才接手了这个麻烦,至于她的身份,王妃确实从来没有去深究过。 “我原也是不知道的,这次回去,却叫我给撞到了,这林姨娘居然是林邦直的女儿,当年林邦直在江南修河堤、建海防,因为贪污了银子,所以让你爹给弹劾了。后来他们家抄了家,这闺女便不知去向了。”梁夫人说着,拍拍胸口道:“亏得我今年回去,让我瞧见了你表舅家里的一副画儿,原来你表舅妈是林家的一个亲戚,当年这林家女儿曾去你表舅家住过几天,你表妹曾经给大家画了一副画。我这次回去就住在你表妹原先住着的院子,无意中给我瞧见这幅画来,我当时一看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来,这可不得了,我们竟然把仇人的闺女一直放在自己身边,这还了得!” 王妃听了,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可表面还是很平静的道:“林姨娘来王府也有十多年了,倒是老实的很,王爷平常隔三差五的也会过去她那边瞧 瞧,不过就是跟她下下棋,听她弹弹琴,毕竟其他两位姨娘都不会这些。” 梁夫人心里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道:“幸好她这十年来没生出一个种来,不然想想都觉得难受,这仇人的孩子还要拿来当自己孩子。”梁夫人越想越觉得不妥,索性出了主意道:“不如趁着王爷没回来,让她出去了算了,这妻室还有七出之罪,她进王府十年,没有生育,难道就不能遣了她?” 王妃想了想道:“母亲,这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先不说林姨娘知不知道当年弹劾她爹的就是父亲,就算知道了,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爹犯了国法,受到惩处那也是理应的事情,我想她也是读过圣贤书,这些道理总能想得通的。” “女儿啊,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之前是不知道,如今知道了,断没有把一个炮仗放在身边的道理,万一哪天她炸了,粉身碎骨的可就是你啊!” 王妃只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脸上带着些许静谧优雅的神态,过了许久才开口道:“那我还是当不知道吧,十年都过去了,也没惹出什么幺蛾子,虽说她父亲是咎由自取,可毕竟也害了她一生。” 梁夫人看着王妃,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话我是对你说明白了,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以当不知道,但好歹从今往后多一个心眼。” 王妃点点头,脸上露出温婉的笑来,扭头对刘七巧道:“去把今儿早上做的山药枣泥糕打包一些,一会儿让亲家太太带回去分给哥儿姐儿们吃。” “你还想着他们,我今天原是想带萱姐儿和蕊姐儿来的,又怕扰了你。所以也便没带她们过来,过几日倒是要带她们进宫瞧瞧娘娘去。”梁夫人说着,便也要起身告辞,她才回京城,家里也有一应的事情要打理,若不是念着自己女儿,断不会才回来没几日就过来的。 送走了梁夫人之后,青梅扶着王妃进房休息,便在王妃的耳边道:“亲家老太太今儿说的话,奴婢听着倒是不得不防的。”青梅跟着王妃的时间长了,更知道王妃的脾性,向来是最宽大不过的,所以也忍不住为她担忧道:“之前亲家老太太不说,奴婢也不在意,其实奴婢觉得,王爷对三位姨娘的宠爱,倒数对林姨娘最多一些。” 刘七巧进王府的日子不长,所以这些内里的东西她是不知道的,便在一旁只当八卦听着。只听那青梅道:“林姨娘进王府十年,未有所出,可是王爷对她却没有半点嫌弃之意,而且据奴婢观察,王爷每月也总有三五天是 去林姨娘那边的。” 王妃点点头听着,觉得青梅说的有些道理,想了半刻才恍然大悟道:“亏得你们提点了我,我差点儿给耽误了大事,林姨娘跟了王爷十年未有所出,莫不是她身子有什么问题不成?”王妃说着,从榻上微微支起身子,对刘七巧道:“七巧,改明儿杜太医过来请平安脉,你提点着我,让他去给林姨娘也瞧瞧,别是她身子有什么病症。” 刘七巧听着也觉得奇怪,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如果有正常的性生活。且证明那个男人是有正常生育功能的,那没理由十年了都生不出一个孩子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个女的身体是有问题的。 王妃之前显然一直没有在意到这个问题,今天听青梅这么说起来,才恍然大悟起这个道理。刘七巧急忙应了一声道:“太太放心,我只领着杜太医过去瞧瞧便好了。” 王妃闻言便点点头,只在榻上软软的靠着,睁开眼睛看着刘七巧端了一盏茶上来。王妃接过茶,抿了一小口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抬眸看着刘七巧道:“七巧,你和杜太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连老祖宗都知道了,我却不知,我这几次三番的还在想,你这么好的姑娘,若是能给我做媳妇那多好啊!”王妃嘴里这么说,可心里她毕竟没存着让刘七巧做周珅续弦的念头,撑死了不过也就是一个姨娘,故而说起失望,也倒没有这么强烈,不过是有一点小小的失落罢了。 刘七巧低着头,略带羞涩的笑了笑道:“太太快别这么说,什么开始不开始的,不过就是看着杜太医人不错,心里有个念想,只是姑娘家的脸皮薄,我也不敢说,倒是杜太医也有这个意思,两厢一合计就合计上了,太太也知道七巧这身份,哪里配的上杜太医,可七巧是立过誓不做小的,如今也只盼着杜太医能说服她家祖母了。” 王妃一边听,心里一边暗想,刘七巧是聪明的姑娘,听她话中的口气,显然杜若的父母对她都已经很满意了,如今就只剩下杜老太太那一道坎了。王妃想了想道:“幸好你年纪还不大,王爷出征前曾跟我商量过,说是要收你做个义女的,我也有这个意思,不如这样,等王爷回京之后,我便跟王爷商量一下。” 刘七巧低头想了想,这的确是一个让刘七巧脱离乡下丫头身份最快捷也最好使的办法。虽然这办法说白了就是掩耳盗铃,不过就是一种心理安慰。但是刘七巧一旦挂上了王府义女的头衔,身份上肯定是能配的上杜若了。虽然刘七巧很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杜老太太的观念,可是目前她最大 的目标就是嫁给杜若,一切能帮助自己嫁给杜若的办法,她都不想拒绝。 “太太和王爷的恩惠,七巧无以为报,七巧还未及笄,这事情也不急在一时,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一是希望太太这一胎能平安无事,二是希望王爷和我爹他们可以凯旋而归。”刘七巧说着,还当真想念起了刘老二来。刘老二虽然平常很忙,几乎很少回家,但是每次回牛家庄总能给她和刘八顺带上他们最喜欢的东西,无疑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也是叹了一口气,阖眸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边关的任何一点点消息,都牵动着京中家属的心思。 而此时远在军营的王爷,正站在一沙盘前运筹帷幄,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这两天两夜,也正是刘老二跟着一千兵马去营救周珅的这两日。从军营到鸽子坳不过八十里,按照骑兵的速度,刘老二他们昨晚应该已经到了鞑子包围圈的外围。昨夜下了一场大雨,边关的泥沙山地势险峻,如果趁夜间偷袭,还有一丝险胜的可能。 外面的军营里传来营兵巡逻的声音,篝火在雨水的冲刷下只剩下黑色的炭灰。举着火把的卫兵在营帐外等候差遣,忽然在大营的门口,传来一阵混乱的马蹄声,马蹄声还没来得及停止,披着湿透了的黑色披风的男人从军营的门口跌跌撞撞的走进来,扑倒在了王爷的营帐前。 “父亲,我回来了。”周珅脸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分不清上面是汗水、雨水还是血水。 王爷负背而站,良久才开口道:“副将周珅领兵不当,误入敌人全套,安军法理应处斩。” 这时候萧将军忽然从大帐外面一闪而入,拦住了王爷的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若说是周副将领兵不当,倒不如说我这个主帅用人不当。” 王爷顿了顿,英气逼人的脸上露出肃杀的神色,萧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宗礼,谁没有年轻气盛过呢?”萧将军转身,对着营帐外吩咐道:“传我的军令,周副将不遵军令,罚五十军棍。” 王爷咬了咬牙,紧紧闭上眼睛,五十军棍,少不了让周珅半个月下不来床的,不过这命总算是保住了。王爷走到营帐外,一脚踹在周珅的肩头道:“你这逆子,战场是可以用来给你玩的吗?刘老二他们都回来了没有?你当初是怎么答应你娘的?你对得起你娘,对得起七巧吗?” 周珅浑身湿透,双眸通红,身子不住的颤抖着,手握双全硬着头皮道:“刘二管家和他们断后,让我先回营了。” “浑帐!”老王爷深吸一口气,负手而立,任凭冷雨淋湿了他的全身。 雨依旧下个不停,鸽子坳染了血,却还是叫鸽子坳。喊了整整一晚上,杀了整整一晚上,只怪雨太大,把所有的火把都浇灭了。到最后连自己人和鞑子都分不清,索性他们王府的亲兵,都是有自己的一套暗语的,就算漆黑不见五指,还能凭借暗语认出彼此。 王老四把刘老二从一个石峰中拖了出来,躲在山头后面瞧了眼,整个山坳里头连一个鬼影都没有了,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有鞑子的,也有自己人的。 “老四,你不用管我了,这样我们两个都逃不了,现在马也没了,兵器也不见了,我们这一身衣服,只要一露面就得给砍死。”刘老二身上没什么伤,就是昨晚见着了周珅,一时跑的太快,被鞑子骑兵的马给踹了一脚,这会儿整条腿都没了知觉。 老王是扯开刘老二的大腿一看,虽然看不出什么伤口,可肿得跟鼓面一样,只按一下刘老二就疼的冒冷汗。他们当然不知道,远在京城的刘八顺,也刚刚才瘸了一条腿来着。 王老四想了想,把身上的盔甲扒了个干净,也把刘老二身上的盔甲给脱了,背上刘老二道:“二叔,不怕,我背着你走,就说我们是这一代的农户,你受伤了我给你找大夫,遇到了鞑子兵才会弄成这样的,听说鞑子们是只杀兵不杀百姓的,咱别怕,混过这一路,等到了我们大雍军的范围就好了。” 刘老二挪了挪自己的伤腿,已然是动弹不得,也只能点了点头答应,王老四一把把一百五十多斤重的刘老二背到背上,在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当拐杖拄着,一步步的往山外头走去。 ☆、第96章 刘七巧一早跟杜若去安富侯府的时候,忘了把刘八顺的书本给带上了。她也不知道杜若这一下午有没有把刘八顺的念书问题解决,万一这书本要用起来没了,可倒是着急。青梅见刘七巧在房里抱着几本书发呆,便好心过来道:“一会儿太太用完晚膳,你就回去吧,反正你在我们这院子里也是懒出名了,从来不值夜的,早上早起一会儿还跟元神出窍一样的,依我看,你竟然是个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呀。” 这种话要是说别人,一早就被人给打出去了,可刘七巧偏生就是这么一个厚脸皮的人。她也确实就这样脸皮厚的心安理得,便笑着起身道:“青梅姐姐这么说,那我可就真回去了,不瞒你说,今儿我们家多了一口人,原本我也是要回家看看的。” 青梅想起她当时问刘七巧和杜若关系的时候,刘七巧曾矢口否认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今连老王妃和王妃都看出来了,她这才承认了下来,未免就觉得有些气愤。 “当初我问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什么长得好看的人谁不喜欢啊,多看几眼又不能怎么样?我看你是成心没把我当姐们儿,竟连半句贴心话都没有。” “青梅姐姐这么说可就冤枉七巧了。”刘七巧嘟着嘴道:“那时候只光我喜欢杜太医,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要是被人知道了,那我的脸都丢到姥姥家了,只怕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你让我如何能认呢?”刘七巧说着,挑眉笑笑道:“只兴你有一个言听计从的石头哥,我就不能有个自己喜欢的人吗?” “我们家石头怎么能和杜太医比呢,他那是金龟婿,我们家就是一块烂石头。”青梅说着,嘴角却翘起弯弯的弧度来。 刘七巧学着她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哦哦,我们家石头,我们家石头,这还没过门呢,他怎么就成你们家的了?” 青梅见说了半天,反被刘七巧给取笑了,顿时脸红着假作要去打她,两个人笑着跑出房去,外面已经布好了晚膳,只等着王妃入席了。 王妃略略吃了几样,便不敢多用了。当然这并非是王妃的本意,只是刘七巧对她的管制稍微严格了一点儿。一来,王妃是高龄产妇,要是体重增长过多,只怕到时候生气孩子吃力。二来,如今月份大了,若是一时吃多了,难免顶着胃了,反倒又难受了起来。王妃又是个懒散性子,更是懒怠的走动,所以还是少吃一些的好,若是饿了,随时让厨房备些小点心,也很方便。 青梅替刘七巧告了假,王妃想了想道:“天 色晚了,你既然回家了,就明儿一早再来吧,一会儿我让叶妈妈替你喊了一顶轿子回去,姑娘家一个人走夜路可不行。”王妃说着,又转身对青梅道:“你去把我柜子里那几套月份小的时候穿过的衣服都取出来,让七巧带回去给她娘穿,那些衣裳我以后断然是用不上的了,都不是姑娘家喜欢的鲜亮颜色,只怕你们以后也不喜欢,不如给了七巧她娘了。” 青梅点头应了,转身去里面取东西。刘七巧忙福身谢恩,有道:“太太不必费心,我娘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穿不出这些绫罗绸缎,你就算给了她,她也舍不得穿,不过是放着压箱底的。” “傻丫头,怎么就舍不得穿呢?”王妃牵着刘七巧的手坐下,越看越发觉得欢喜了起来,只理了理她的鬓发道:“以后你娘就是杜家的亲家太太,这场面上的东西还是要有的,虽说杜太医的人品好,不嫌弃你们家的家世,可也不能太丢了他们杜家的颜面,你懂吗?” 刘七巧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她现在的境遇就跟凤凰女嫁给了城里的富二代一样。虽然自己发家了,可身后还有一大帮的穷亲戚呢。刘七巧觉得王妃说的很有道理,也不反驳,只低头道:“难为太太想的到这些。” 王妃笑着道:“我现在可不是只把你当丫鬟看待的,我是把你当我女儿看待了,明年王府里还有两桩喜事,公中的银子也都安排好了,到时候王府自然是少不了也要给你备一份嫁妆的,我既然发了这话,你以后就是我的闺女了。” 刘七巧这会儿还当真觉得一下子适应不了了,她不太懂古代认干女儿的习俗。王爷这干爹,肯定跟现代那些漂亮美眉们的干爹有很多的出入,这中间有什么规矩,她还一概不知。 王妃见刘七巧神情有些窘迫,便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道:“怎么了,一时不习惯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就是要上一个折子,让圣上批一下,毕竟我们不是寻常百姓人家。” 哦,刘七巧心里暗暗感叹,原来王爷收干女儿,是还要皇帝批准的。 不一会儿,青梅就整理了一个包裹出来,上前递给刘七巧,打趣道:“七巧,如今我们还是姐妹,过几日只怕我还要喊你一声姑娘了,到时候你可不能忘了我那。” 刘七巧抱着包裹笑道:“我七巧就算忘了所有人,也不可能忘了你这位石头嫂子啊,要不是你赶早的帮我出去跑,我爹如今还背着一个偷鸡摸狗的名声呢,你说我怎么能忘了你呢!” 青梅一听可就急了,皱着 眉头指着叉腰道:“太太,你听听,我这才说她一句,倒是被她好一顿的编排。” “连老祖宗都说七巧是刘快嘴,你还想讨她的便宜,你就活该被她编排了。”王妃笑着打起圆场。 当夜,刘七巧坐着王府的轿子回到了顺宁路的刘家,就连抬轿子的小厮都知道,这位七巧姑娘,只怕是交上好运咯。当然他们以为的,自然是另外一方面的好运。 刘七巧回家,给送行的老妈妈和小厮们打了赏,再门口叩门。来开门的正是方巧儿,见了刘七巧便有些尴尬了起来,只低着头,很小声的喊了她一声。 任凭刘七巧再迟钝,从中午方巧儿的神情到她现在的神情,刘七巧也知道大约明白了方巧儿的心思,而她更明白了为什么李氏这样坚持要赎方巧儿的心思。 “七巧,你吃过饭了吗?”钱大妞迎上来接过刘七巧手中的包裹,好心问道。 “还没有,服侍完太太晚膳就急忙回来了,也不知杜大夫给八顺安排先生有没有成,我总得先把书本给带回来。”刘七巧说着,跟着钱大妞进了客厅。指着钱大妞手中的包裹道:“这些都是太太怀孕时候穿过的,非要赏了给我娘,我就带了回来。” 李氏从钱大妞的手里接过包裹,翻开来看了几眼,吓得连连摆手道:“这么好的衣服,可不是我们这种人家能穿戴的起的。”李氏来京城也有两三个月了,对京城的物价也摸索的差不多了。这几件衣服,光是料子钱,那还得几两银子。看着做工,肯定不是出自一般人的手笔,想来这做工又是价格不菲的。 “这一套衣服下来,少说也得十几两银子,拿十几两银子穿在身上,我还不如去买几亩地呢!”李氏看着这华丽的衣衫,实在不敢想象它们穿在自己身上是个什么模样。 刘七巧笑着道:“又不是让你天天穿,这样吧,等爹回来的时候,娘你穿给爹看看。”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便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李氏抬头看了一眼如今家里这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倒是一本正经道:“倒是你们,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我看着应该多做几套衣服了,转眼天就冷了,到时候再赶怕又要来不及。” 刘七巧摆摆手道:“不用做我的了,王府里每年都会发衣服,我身上这套还是新的呢,听二太太那边说,绣房已经开始做冬天的衣服了,到时候我还有新衣服穿。” 李氏听了便笑道:“那是丫鬟的衣服,怎么好和家里的比,虽说那面料做工都是一等一的 ,可穿在身上人人都知道你是个丫鬟,回家了自然要穿家里的衣服。” 方巧儿听李氏这么说,只低着头道:“婶子也不用给我备了,我今儿想了想,还是想回牛家庄家里去。” “怎么?你要回牛家庄?”李氏冷不丁听方巧儿这么说,心里嘀咕了一下,可转念一想,方巧儿毕竟和钱大妞不一样。她有父有母的,自然是要回到她父母身边的,既然她心里也有这个意思李氏倒是觉得自己不便强留了。 刘七巧如今也知道方巧儿的症结所在了,只怕她如今对李氏并不存在几分感激,毕竟因为李氏的坚持,她连最后进杜若房间的机会也没有了。 钱大妞本还想劝慰几句,见刘七巧也不发话,便也只安奈了下来。刘七巧想了想,只笑着道:“巧儿,既然你想回去,那我们自然不强留你,只是若是你娘还要卖你,你记得来找我们,知道不?” 方巧儿眼里蓄着泪,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早早的就回了王府,因为方巧儿想要回牛家庄,所以李氏到外头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顺路车可以带这方巧儿回去。可是走了一圈街坊,这几日都没有人要回乡下去的。 李氏回到家中,正巧看见沈阿婆扶着刘老爷坐在前院的正厅里头,见了李氏便把她喊到了跟前。这会儿刘八顺已经被宝善堂的伙计给抱去上私塾了,钱大妞带着方巧儿在外面街上逛逛,所以家中只有他们三人。 刘老爷敲了敲烟杆子,在一旁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沈阿婆道:“我和老爷打算回牛家庄住一阵子。” 李氏一听,还以为是他们在城里住得不顺心了,只着急道:“老二这些天不在家,一定是媳妇怠慢了,老爷你要是这会儿子回去,媳妇可就没脸见人了。” 刘老爷眨了一下三角眼,看了一眼李氏道:“你少多这份心思,我要回去也不是因为你。”刘老爷接着抽了一口旱烟,继续道:“这城里毕竟地方小,好些东西不能安置,我记得乡下宅子里面,当年我建大屋的时候,还留下了几块好木头,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不回去找个木匠,把七巧的嫁妆给好好备一下?” 刘老爷一边抽烟杆子,一边皱眉道:“我那几年攒下不少银子,当年建大屋的时候,全都埋在了下头,本来是预备着等我死了,再告诉你们的,当初没想着七巧能嫁这样的人家,如今既然摊上了这事情,便是少了我的棺材本,那也是要拿出来的,不能让人家看扁了去。” 李氏 听刘老爷说出这些话来,这眼泪就忍不住要从眼眶里冒出来,只用帕子压着眼角道:“只怪媳妇和老二没本事,七巧的嫁妆还要让您老人家操心。” “这算什么,我是在城里住过一辈子的,见过了多少大户人家嫁女儿,那嫁妆能多的这边从夫家前门进去了,那边还没从娘家的后门给抬出去,为了什么?为的就是一个脸面。”刘老爷说着,蹙眉道:“我寻思着,这城里的木匠,又贵又没啥真本事,还不如去乡下找几个,让他们吃住在家里,这一年下来,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 李氏听刘老爷这么说,还真觉得有一种刘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她起先就是担心那些绣品,这些器具类的,原本是预备着等刘老二回来了再商议的。如今听刘老爷这么说,到时候再办,只怕还真的来不及了。这木工也是细致活,那是赶不了急的。 沈阿婆见李氏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便上前安慰道:“你如今又有了身子,老二回来还不定怎么高兴呢,我跟老爷两人回家,先把这些事情给安顿好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在这边养胎,有大妞和喜儿陪在你身边,我们也放心。” 李氏点点头,心里又是无限感慨道:“老爷在城里住了几十年了,如今回去可不要不习惯?还有城里另外那两个……”李氏是有礼数的人,知道刘老爷还有一个庶子庶女,虽然没怎么联系,但毕竟也是骨肉至亲。 刘老爷摆摆手道:“别管他们了,一个是只知道遭钱,一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罢了,就当我没生他们。至于住的,我当年盖那几间大房子,就想着有这么一天,要回去住的。” 因为刘老爷要回牛家庄,所以李氏便从外头喊了一辆马车,送两老回去,顺便也把方巧儿给带上了。方巧儿临走时,钱大妞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样刘七巧给她的首饰都让她带了回去。 “大妞,这些你留着,我不要。”方巧儿见钱大妞使劲塞进去,便也一个劲的推搡。钱大妞拧着眉头道:“你跟我客气什么?你娘是什么人你也知道,以后你能有几分嫁妆?这些首饰虽然不值钱,好歹看着还好看,你去了夫家,也要有一些体己。” 方巧儿拧不过钱大妞,把东西放回了包裹里头,低着头问她:“大妞,你一定觉得我很浑是不是?大娘对我这么好,我却想着回去。” 钱大妞其实也知道方巧儿的心思,也表示理解,也跟方巧儿恳谈过了。但是人各有志,方巧儿始终耿耿于怀这个事情,她也不能那她怎么样。所以也只能尊重 方巧儿的意思,让她回牛家庄去。 其实方巧儿要回牛家庄,多少也有点赌气的意思,可是话已经说了出来,这会儿想反悔也已经迟了。 吃过午饭,沈阿婆和刘老爷已经打理好了回家要的东西,刘老爷还不忘把杜若给他的两坛子海马酒给带了回去。沈阿婆用包裹把酒坛子给包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孩子们看见了里面是什么东西。 车夫是平日里刘老二进出城经常请的车夫,所以大家也都有个照应,李氏站在门口送走了老两口,一下子觉得心口空落落的。钱喜儿牵着李氏的手站在门槛上,见李氏有些失落,便道:“大娘别难过,有喜儿陪着大娘,现在八顺也每天晚上都在家,大娘不用难过了。” 其实刘老爷想回牛家庄这事儿,是从刘老二要了杜若的婚书就开始的。他在城里住的时间长,对城里这些达官贵人、公侯府邸的人家也都有些熟悉。这杜家的门风是没得说的,便是以前的杜老太爷,那也是有高风亮节的人。如今的杜大老爷,也是膝下只有一子,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刘老二看杜若对刘七巧那股子疼爱的劲道,便知道这事情定然是*不离十的。他在城里苦了一辈子,总算家里要出个金凤凰了,他也是乐得睡不着觉啊。早就跟沈阿婆盘算着,刘家老宅里头的那些木头,到底能打多少嫁妆出来。 两个老人都商量停当了,才把这事情告诉李氏,所以还没等李氏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卷好了铺盖行礼就要走了。 刘七巧在王府一连忙了几日,总算又到了杜若进王府给王妃请平安脉的日子。因为上回王妃跟刘七巧提起过,所以刘七巧差了小丫鬟去给住在旁边紫薇院的林姨娘传了个信,说是一会儿杜太医要过去为她请脉。 丫鬟去传信的时候,林姨娘正拿着一卷书在窗口发呆。眼看着中秋节就要到了,她也是越发的思乡情切起来。这时候小丫头跑进来道:“林姨娘,太太说一会儿让杜太医过来给您请脉。” 林姨娘这厢正伤春悲秋,猛的听说王妃请了太医给她请脉,吓的一肚子的情愁都给跑光了,只皱眉问道:“我这好端端的,太太怎么想起来让太医给我请脉了?” 那小丫头不过就是个传话的,哪里知道那么多,便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太太既然发话了,姨娘就只管在这边等着,就算没病,给太医瞧瞧也无所谓的。” 林姨娘吓的花容失色,她小时候也是极爱读书的,在这方便涉猎极广。且年少时因为身子骨不好,林家竟是养 着个大夫在府里的,所以她曾从那位大夫的口中听说,把脉能看出一个姑娘是不是还是处子? 林姨娘挽起衣袖,看着手臂上方那一颗红艳欲滴的守宫砂,觉得一阵阵心寒。她愣了半刻,这才对着外面的小丫鬟回话道:“知道了,一会儿让杜太医过来就是。” 那丫鬟听林姨娘回了话,便乖乖的回青莲院回话去了。林姨娘只着急的将自己的奶娘请进了房内,商量道:“奶娘,怎么办?好好的太太为什么要让太医来给我请脉,难道是她们知道了些什么?” 那奶娘也皱眉细细思量了一下,只有些不确定的说:“听说昨儿梁夫人来了,她可是刚从江南回来,虽说那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未必有人知道,可万一你的身份当真让她们知道了,那可怎么是好啊?” 林姨娘咬了咬薄唇,只摇摇头道:“我看着倒是不像,若是她们真的知道了,以老王妃的手段,如何能留我?只是这莫名其器的让太医来诊脉,我心里没底。” 薛奶娘想了想,也是愁眉不展,只上前拍了拍林姨娘的背安抚道:“我劝了你多少次了,你如何能听,如今你自己都是朝不保夕的人,还想什么报仇?你花了十年的时间去感化一个男人,你有多少个十年可以耽误的起呢?” 林姨娘抖了抖肩膀,一行清泪从明媚的眼眸中缓缓滑落,小声的抽噎了起来。薛奶娘急忙上前劝道:“好小姐,你已经二十六了,是,你以前觉着自己比太太年轻十几岁,王爷没理由不疼爱你的,可是如今呢?比你小的姑娘比比皆是,你怎么就知道太太不会再给王爷纳新的姨太太呢?这次王爷若是得胜归来,圣上若是再赏那么一两个下来,王爷难道还会记得你吗?” ☆、第97章 由于王爷从边关寄来的家书只报喜不报忧,所以这几日王妃晚上睡的很是安稳,连脉象也好了很多。杜若见王妃气色不错,便停了药物,只嘱咐刘七巧要注意调理王妃的饮食。刘七巧这几日正好有闲暇,就把王妃一应用过的膳食做了一个整理,写了一小本孕妇饮食的宜忌录。 杜若看了,连连称赞道:“这倒是我看到过的最齐全,也最有针对性的食谱了。”刘七巧说着,又从一旁拿了另外一本出来道:“这一本是专门针对消渴症病人的饮食须知以及食谱,我还没写完,你下次来,我也估摸着快写好了。” 杜若笑着道:“你如今还编起书来了,真是越发能干了。”刘七巧把一摞纸往杜若的手上一摆,揉揉手腕道:“这些都是我前世记下来的东西,有的知道些医理,有的却不知道,好歹还要你这个正儿八经的中医大夫给我好好瞧瞧,这些菜为什么这样配,这样配都是因了什么道理,我可是记不太全了。” 杜若翻看了几页,见一些菜色中不乏有用到一些中药,看着配方倒是很合理,只点了点头道:“这把药材放到菜里面做,这菜还能吃吗?” 刘七巧撇撇唇瓣,拿毛笔的顶端戳了戳杜若的脸皮道:“土了吧,这叫药膳,不光能吃,还能起到保健养生的作用。”刘七巧继续道:“其实像你们中医里面用到的很多东西,也就是平常吃的而已,像什么大枣、桂圆、薏仁米等等,不都是平常的吃食吗?” 杜若见刘七巧如今也对中医感了兴趣,便弯着眸子听她在那边说,只笑着看她,刘七巧见杜若半天都没开口,一扭头就见杜若正看着她,只低下头,稍微有些脸红道:“走了,去给林姨娘请脉去,太太好心留这会儿时间给我们说话,你还真没完没了了?” 杜若皱着眉头,一脸无语,心道这话全都让你给说了,我还真没说上几句呢! 杜若想了想问道:“这林姨娘是有什么病症?你好歹先跟我说说。” 刘七巧起身,背起了杜若的药箱道:“也没什么病症,不过就是听太太说,她进了王府都十年了,一直不曾生下一男半女的。”其实刘七巧一直很奇怪,在这个没有避孕措施的古代,那些生了一两个就再也生不出来的妇女们,她们肯定是得了妇科病吧?不然的话按照女性的生育规律,从十六岁到三十六岁,那都是受孕生育的高峰期啊。 “这倒真要瞧一瞧了,一般人家除了主人家自己不想要的,但凡一两年没传出消息的,都要请人瞧去了。” “可不是,太太正自责呢,她以前忙着管家,哪里顾得了这些,这几天正巧说起了,才觉得奇怪了起来,林姨娘进府的时候十六岁,如今二十六岁,正是鼎盛年华。王爷如今也不过才十四出头一点,就连太太都又怀上了,缘何她就没怀上呢,这不太太才着急了。”刘七巧淡淡的解释道。 “你家太太还真是一个宽厚主子,现如今的主子,若不是自己不能生的,谁稀罕姨娘们生什么庶子庶女来。” “可不就是嘛!”刘七巧附和道,想了想又问:“上回安富侯家的少奶奶,你后来又去瞧过吗?可是好了一点?” “我正要对你说呢,昨儿他们家派人到长乐巷的封号给胡大夫送了消息,说是下面恶露以比前几日好了些,精气神也好了点。” “那方子可是你写的,怎么样,大神医,你觉得你表现如何啊?”刘七巧跟杜若逗趣道。 “我算哪门子神医,不过就是看得书多了一点,论起经验,我的资历还浅着呢!”杜若无比谦逊的说道。 刘七巧笑着蹦了两下,转身看着杜若道:“我以前看书,说古代的神医,那都是可以医死人肉白骨的,不知杜神医有没有这个本事呢?” 杜若睨了刘七巧一眼,只无奈摇头道:“若真是这样,你这个月的月信就不该疼了。” 刘七巧被杜若这句话给吓出一个寒战来,只觉得脚底生凉,估摸着日子,可不是又快到了她亲戚上门的时候了么! 两人去了紫薇院,林姨娘已经在院中候着了。她披着一件秋香色的云锦长袍,一头乌黑的秀发飘逸的落在胸前,头上只簪了一支白玉兰的玉簪,整个人看着都很清新雅致。林姨娘见杜太医进来,先是愣了愣,继而低下头去,隐在阴影里的脸颊似乎有着淡淡的红晕。 服侍林姨娘的丫头叫青霜,是和青梅一起进府的,原本的名字叫青花,林姨娘嫌弃没有诗情画意,所以给改名儿叫青霜了。青霜见杜大夫和刘七巧来了,便上前看了茶,只握着茶盘侍立在一旁。林姨娘挥手让她出门,刘七巧见青霜出去了,估摸着自己站在这地方也不太方便,便放下了杜若的药箱,跟着青霜一起在门外候着。 林姨娘见两个丫鬟都走了,才稍稍挽起袖子,将自己的手腕搁在药枕上,任由杜若为她把脉。 过了半晌,杜若松开了林姨娘的白皙柔嫩的手腕,还没开口,那边林姨娘先到开口道:“敢问杜太医是来瞧什么病的?你看我这样子,像是个 有病的人吗?” 杜若对待工作一向是非常认真,也非常严肃的,既然病人自己都问了,杜若便也开门见山的说:“太太让在下来给林姨娘诊脉,是想看看林姨娘是不是身子不大好,以至于进了王府十年,还不曾为王爷添上一男半女的。” 林姨娘脸色将将一变,慌张的把手缩了回去,抱住了膀子,带着几分试探道:“那依杜太医之见,我的身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呢?” “从脉象来看,林姨娘的身体除了有些肝失疏泄,脾胃不调以外,并没有别什么别的症状,在下先开几幅调理脾胃肝气的中药,林姨娘先喝起来,等到王爷回京之后,大概也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林姨娘自然能为王府开枝散叶。”杜若循规蹈矩的说着,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神色。 林姨娘却哑然失笑了起来,有些百无聊赖的靠在软榻上,抬眸看了一眼杜若,将手背上宽大的衣袖轻轻的挽了起来。因为天气炎热,林姨娘的外衣之内,只穿了一件薄沙一样的中衣,隔着那件中衣,赤红色的守宫砂已然可见。 “杜太医以为,这样的我能为王爷开枝散叶吗?”林姨娘冷笑了一声,从榻上起身。从她十六岁开始,就跟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变着法子讨他的欢心,几次三番的让他动情,却每次都在他要得逞的时候将那人推开。直到某一天,那人再一次在她身上情不自禁之后,却还没等自己推开他,那人却已经自己起身了。 “林邦直的女儿,你心里想什么本王并非不知,只是从今往后,你也不必在本王身上多费心思了,王府就只当是多养一个闲人罢了。” 这些话,她如何对薛奶娘去讲呢?就连她这个身子,那男人也早已不屑一顾了,每月来的这三五日,不过就是让自己面上好看些,维系了她最后一点点的尊严而已。男人都是没有耐心的动物,她早已经败得一塌糊涂了。 杜若依稀看见她那手臂上的守宫砂,急忙收回了视线,只低着头道:“王府内宅的是非,在下自然不会牵扯,在下只如实回禀太太,林姨娘并无大碍。” 林姨娘看着杜若,她从十六岁进王府到现在,就再也没见过这样俊秀的男子。那时候她十五六岁的时候,常听别人夸赞,自己也是一名绝色女子,可如今的自己,她连自己都觉得厌弃了起来。 林姨娘起身,竟然情不自禁的走到了杜若的身边:“那杜太医,你是不是会帮我守住这个秘密呢?” 杜若仍旧神色冷淡的说:“在下说过,跟在 下无关的事情,在下都不会过问。”杜若说着,稍稍往后退了两步,以避过林姨娘身上一股熏香的气息。 林姨娘见杜若如惊弓之鸟的样子,无端笑了笑,转身往榻上歪着道:“杜太医何必要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如今我的秘密都已经被你知道了,你还怕我什么呢?” 杜若只依旧垂着头,听她这么说便冷冷道:“林姨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在下就告辞了。” 林姨娘还想说话,杜若已然上前去收药枕,谁知道那林姨娘竟然一把抓住了杜若的手腕,抬眸看着他道:“我的手腕你摸过,你的手腕难道我摸不得吗?” 杜若有再好的休养,在林姨娘这一番挑逗之下,也不由冒了火气上来,只一甩手,夺了药枕、背起药箱、夺门而走。 刘七巧见杜若从里面神色匆匆的冲了出来,急忙迎了上去,见他一脸怒意,顿时觉得这里头有事情。要知道杜若从来是一个有修养的男子,平常待人也都是温文尔雅的,刘七巧也还是第一次见到杜若这种模样。 杜若一股脑往紫薇院外头冲了出去,略略又走了几步才算缓和了心情。闭上眼睛心下默默道:怎么这王府的林姨娘竟然比长乐巷上的姑娘还轻浮几分?可是说她轻浮吧,她这手腕上的守宫砂还在。最后杜若做出了一个总结:此人多半有病。 刘七巧从杜若身后跟了过来,见他神色又缓和了,这才又忐忑不安的开口问道:“若若,你怎么了,你刚才的样子好吓人啊!” 杜若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见刘七巧低着头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便有些不忍心的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一会儿跟你说,先去回太太的话。” 杜若回青莲院,把林姨娘的诊断确认告诉了王妃,王妃很重视这件事,立马安排了小丫鬟出门让小厮去宝善堂抓药。刘七巧知道杜若肯定没有把话全告诉王妃,所以自然是自告奋勇的承担起了护送杜太医出府的重任。 两人顺着荷花池走了一半的路,才想起来二房梅香院那边还有一个病着。刘七巧帮杜若背着药箱,两人并肩走着,刘七巧见杜若还没说话,便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杜若皱了皱眉头,见四下无人,只凑到刘七巧的耳边道:“林姨娘还是个处子。”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差点儿喷了出来,又见杜若脸上神色怪异,便异想天开道:“哦哦哦,难道她想问你借种,然后你义愤填膺的拒绝了?” 杜若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嘟囔了一句:“什么借种?”等他反应过 来的时候,整张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杜若正想好好给思想污&秽的刘七巧好好洗脑,一扭头却见刘七巧已经乖乖的在他身后一丈远的地方,低头走路。杜若抬起头,看见前面五六个丫鬟婆子正簇拥着二太太往这边来。 “杜太医,这是给太太刚请玩平安脉?”二太太端庄有礼的跟杜若打了一个招呼。 杜若急忙回礼道:“方才请过了,这会儿正要去梅香院为赵姑娘复诊。” 二太太想了半天,才想起了梅香院要复诊的那位,只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杜太医了。” 刘七巧正打算跟着杜若两人去梅香院,外头忽然有个小厮跑了进来,拦住了二太太的路道:“回二太太,兴旺庄上出了点事情,大管家让奴才先跟二太太商量一下,看看该怎么办?” 二太太才管理王府不过半年多,对庄子上的事情也不太熟悉,便开口问道:“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由得着你这么咋咋呼呼的吗?” 那小厮一脸焦急的说道:“这兴旺庄以前是陈寿管的,后来陈寿犯了事儿,王爷就把他给撤了,把兴旺庄给了刘老二管,这不今年的稻子要熟了,陈寿带着一帮佃户闹罢工,不给庄子里头收粮食。如今的庄头刘老三是刘老二的堂弟,她媳妇是个厉害的,跟人动手干了起来,谁知道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娃,结果叫人给踹了一脚,一尸两命给死了。” 刘七巧一听,简直就跟五雷轰顶了一样,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也顾不着身上还背着药箱,急忙跑过去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刘老三的媳妇死了?” “姑娘这人命关天的,我怎么敢说胡话呢?”那小厮皱着眉头道:“原先刘庄头家还预备着过年时候办喜事给二儿子娶媳妇的,这一来又得守孝个三年了。” 刘七巧见这小厮言之灼灼,知道这必定不是空穴来风的事情了。 二太太听了,忙问道:“那肇事的人绑起来了没有?那陈寿抓起来了没有?” 那小厮连忙回道:“闹事的跑了几个,抓了几个,肇事的那个如今正绑着,大管家让我来回二太太,主要是问这那些人,到底要怎么发落才好?还有就是这吊唁的银子,给多少才好?” 二太太这会儿也觉得在马路上商量这事儿不太好,只揉了揉额头道:“这样吧,我一会儿去翻翻以前太太的账本,过会儿你去议事堂那边等我。” 那小厮点头哈腰道:“那外头兴旺庄上派回来的人还等着,我 是先让他走了呢,还是先留着。” 二太太想了想道:“留着吧,一会儿让大管家跟他走一趟好了,如今刘二管家不在,这些事情也只能让大管家担待着点了。” 刘七巧在一旁听着,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论人品,那王氏简直一塌糊涂,在牛家庄的时候就没给刘七巧家少惹事儿,平常贪小便宜的事情,也从来没少过她。刘七巧依稀还记得,她们家搬家临走的时候,她还看上了张氏死时做寿衣多下来的料子。如今可好了,才没几个月,她倒自己给用上了。 经过秦氏和王氏的事情,刘七巧越发觉得,那包青天里面的四句台词,就跟至理名言一样。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呃……刘七巧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湛蓝湛蓝的天空,无端觉得后背冷飕飕的。阿弥陀佛,她幸好从没做过亏心事儿。 刘七巧想了想道:“二太太,死了的那人是我三婶,我想跟着大管家他们一起去瞧瞧,如今我爹不在家,我娘一个人也走不开,我好歹也得去送她最后一程。” 二太太本来就对刘七巧有好感,又见她这样懂道理,知人情的,更是心里喜欢,便道:“你去吧,先回去收拾收拾,跟太太告个假,回头我让小丫鬟去青莲院里头喊你。” 有了这茬事儿,刘七巧自然不能陪着杜若去给赵姑娘瞧病了。二太太见刘七巧身上还背着个药箱,便对身边的丫鬟道:“你去替七巧送杜太医过去,一会儿就在那边候着,把杜太医送出王府再过来服侍我。” 那丫鬟点了点头,上前接过了刘七巧的药箱。刘七巧也福身谢过,把药箱递给了那丫鬟,又转身往杜若的面前走了几步道:“杜太医,我三婶过世了,我要去庄子上瞧一瞧她,还请杜太医见谅。” 在外人面前,杜若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少年太医,而刘七巧虽然古灵精怪,乖巧可爱,可毕竟只是一个王府的丫鬟,所以谁也想不到他们两人会走到一起。 杜若点了点头,目送刘七巧离去,心里又涌过万分的不舍。如果说杜若如今还有什么愿望的话,那一定是让时间过的快一点,再快一点!那样他就可以早点娶刘七巧过门了。 杜若从王府离去之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喊了春生一起去了刘七巧家。谁曾想刘老三已经派了人到城里报了丧,李氏也刚刚得到了王氏去世的消息。李氏虽然觉得王氏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可是毕竟妯娌一场,如今听她去了,还是免 不了伤心了起来。听杜若说刘七巧要去了庄子上吊唁,急忙道:“我今儿听给我报丧的人说,尸首已经拖回牛家庄去了,我们是乡下人家,不兴在别人家的房子里开丧办事儿的,就算要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 杜若心想,这样一来刘七巧岂不是要白跑一趟了,况且她一个女孩子家的,到了那里什么都不方便,万一遇上了坏人可怎么办呢? 杜若越想越不放心,只急忙起身道:“我方才从王府出来,看着那马车还没走呢,我这就回去拦住七巧,看看来不来得及。” 幸好这次二太太办事效率没有春月那次快,到了午时她才查清楚了往年遇上这种事情该赏的银子。刘七巧正抱着小包袱在角门外等着大管家出来,见杜若走了又回来了。 “你快别去了,你家里已经来过人报丧了,你三婶的尸首如今已经被拖回牛家庄了。”杜若连忙从马车上跳来道。 刘七巧这假已经告了,眼看着就要走了,见大管家也从里面出来了,便上前问道:“大管家,听说我三婶尸体已经回牛家庄去了,这会儿你是去哪里呢?” 大管家回道:“我得先上兴旺庄,把那几个人送官去,不能老这么关着,等办完了事儿再去牛家庄吊唁。” 刘七巧一听,这下可是搭不到顺风车了。杜若见刘七巧脸上失落的神情,便拉着刘七巧的手道:“走,我带你回去。” “你忙一早上了,吃过东西没有?”刘七巧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几步问他。 “买一些干粮路上吃吧,不然回去该天黑了。”杜若一边推刘七巧上车,一边道。 “不然还是先回我家,我给你下碗面条吃。”刘七巧转身看了一眼杜若,还是觉得舍不得他挨饿。 “我现在身子好多了,少吃一顿没关系。”杜若想了想道。 “那可不行,你胃还没疼起来,我倒先心疼起来了,不划算。”刘七巧嘟着嘴,扭头对外面春生道:“还是先去一趟我家吧。” 春生连忙乐呵的应了,兴高采烈的挥起了鞭子,赶着马往钱大妞的所在地去了。 ☆、第98章 190 自从沈阿婆和刘老爷回了牛家庄之后,刘家白天只有一老一中一小一幼年四个女人在家,所以一般中午也不张罗太多吃的。且最近李氏害喜害的厉害,不过就是面条一类的面食还能吃一些下去,所以刘七巧和杜若进门的时候,钱大妞正在厨房准备下刀削面呢。 钱喜儿开了门放刘七巧他们进去,刘七巧见厨房正冒着热气,索性去厨房里头帮忙。哑婆婆正在灶膛里面烧火,钱大妞围着围裙在灶案上揉面。刘七巧见了,从厨房的墙上取了围裙下来自己系好了,拍了拍钱大妞的肩膀道:“今儿我来做午饭,你出去休息休息,顺便替我倒杯茶招待招待两位贵客。” 钱大妞一看是刘七巧回来了,高兴的擦了擦沾着面粉的手道:“杜大夫赶上你了?这下可好了。”钱大妞见刘七巧上来接手了,也不客气,只解开了围裙去一边洗手,又问:“哪里来的两位贵客,除了杜太医还有别人吗?” 刘七巧见钱大妞一脸平淡的表情,便故意玩笑道:“怎么我的男人是你的贵客,你的男人就不是我的贵客吗?还不快出去沏茶。” 钱大妞被刘七巧这取笑着,顿时一张脸通红道:“你说什么呢,我什么男人,七巧你这话太浑帐了,改明儿我告诉大娘让她评理。” “哈哈,你最好快点说,不然我还怕你不肯说呢!我娘最是热心肠了,只怕巴不得你去说呢。” 钱大妞知道在耍贫嘴方面自己不是刘七巧的对手,便也只假装气鼓鼓的,一甩围裙出去了。 平常杜若在厅里的时候,春生就在门口候着,从来不敢进大厅的。不过今儿刘七巧非让他进去,所以春生就站在杜若身后,钱大妞回厨房沏了两杯茶送了进去。杜若自从知道了钱大妞和春生有一腿之后,也很体谅春生的处境,所以只低头抿了一口茶,便起身道:“我去厨房看看七巧做刀削面。” 刘七巧很久没下厨了,不过她在王府每日里指导许婆子下厨,倒是看的很多了。杜若胃不好,原则上是要少油少盐的,所以刘七巧取了一条最瘦的腊肠下来,隔水蒸熟了。又把一旁钱大妞切好的土豆粒放在水里烧开,用抓篱捞了起来,放在滚热的油锅里面炸了一圈,外头酥脆里头松软。再把蒸熟的腊肠切成丁,跟土豆粒拌匀了,等着刀削面好了,往上头一盖,有香又好吃,还不是特别油腻,就算杜若稍微吃一点儿也没事儿。 里面刘七巧正忙得热火朝天,杜若从厨房外头进来,见刘七巧抱着一个面团往 沸水锅里头切刀削面。刘七巧的手指细长纤瘦,这样的一双手是天生配手术刀的,没想到耍起刀削面的菜刀,也是一把好手。刘七巧回头见杜若正一脸敬佩的看着自己,一点儿也不懂谦虚的说:“怎么样,看我是不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打着灯笼也难找是不是?” 杜若急忙表示认同的点了点头,笑着道:“是我运气好,是我运气好。” 刘七巧得意的笑着,看和锅里的面条慢慢浮起来,笑着道:“我前世有一段日子,工作的地方外面就是一个兰州拉面馆,当时我最爱吃番茄牛肉刀削面,吃了总有一两年,当时我还在想,以后失业了,我自己都能开面馆去了。”不过刘七巧的运气还算是好的,并没有穿越到那种穷苦到一定要自己懂手艺卖艺的人家。 她前世穿越小说看的不少,早期穿越女横扫古代的两大方法,基本上是开饭馆或者到妓院当花魁。后来穿越女们越来越有志气了,觉得既然穿越了就不能过的那么苦逼,所以一般穿越者都直接穿越成皇亲国戚,公侯贵女,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的长大,再不需要为生存而烦恼了。 不过,那些都是小说而已,真正穿越者们到底是怎么活的,刘七巧其实自己也在摸索的过程中。她来到这里之后唯一遇到的一个同乡,虽然拥有着让别人羡慕不已的“才华”,最后却也死在了黑暗的后宅争斗中。刘七巧想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杜若很少见到刘七巧这样的样子,仿佛一下子成熟了很多,跟她俏皮可爱的外表很不相称,只有在她给人看病的时候,才会流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 “七巧,你喜欢吃,那下次我们一起做着吃好吗?”杜若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刘七巧的脸颊。刘七巧放下手中的面团和菜刀,拿着笊篱在面汤里面翻搅了一番道:“好啊,不过下次得你做给我吃,每次都我做给你吃,不公平。” 这下可把杜若给难倒了,他这辈子做过的事情不少,唯独没做过饭。别说没做过饭吧,他连厨房都没进来过几次呢! 刘七巧见杜若一脸为难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行了,大少爷,知道你不会,算了,谁让你命好是少爷呢!这种事情,还是留给丫鬟我吧!” 刘七巧装了面条,喊人进厨房吃饭,这时候外面有人敲起了门来,原来鸿运街上宝善堂的伙计把刘八顺给送了回来。那伙计一早就在外头看见了杜若的马车,所以不敢进来,只在门口梧桐树底下坐着乘凉。 刘八顺吃完了面条,杜若检 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发现恢复的很好。杜若出门,见了那伙计便道:“你来得正巧,一会儿回去跟林掌柜说一声,我今儿要去城外出诊,过两日再回来,让他差人去回了老爷,让二老爷明日替我在太医院请两日的假。”杜若说完,特意又交代了一句道:“让他只准回老爷和太太,别回老太太,省的多事。” 那伙计点头应了,见刘八顺也吃完了,就又背着他往范老爷家去了。 大家伙这时候都已经吃完了午饭,李氏整理了一大包的东西让刘七巧带回去。 “上回沈阿婆和你爷爷回去,走的急,好些东西没带着,这会儿你们给带回去,这里还有两包布料,带给你姥姥去,就说是我送给孩子们做衣服用的。还有这一双银镯,原本是预备着给你三叔孙儿满月时给的,后来他们家太忙也没办,这次就一并让你带回去算了。” 这会儿钱大妞也从房里出来,拎着一个小包袱递给刘七巧道:“七巧,这是我这几个月攒的几吊钱,你能帮我带给我姥姥和姥爷吗?他们年纪大了,还要在田里面上工。还有这几帖膏药,听说治腰疼的,也给我带给我姥爷。” 杜若一看,这膏药上还贴着宝善堂的名号,顿时皱了皱眉道:“大妞你需要什么东西,只管说,干嘛还花钱买去。” 钱大妞有些不好意思的想,杜大夫这不七巧还没成你家少奶奶不,再说你好意思给我也不好意思开这口啊。 刘七巧把包裹一收,往肩膀上一背道:“行了,都帮你带上。” 李氏又拿了一个荷包出来,递给刘七巧道:“这里是十两银子,是给你三婶的吊丧银子,虽说她这个人活着的时候,挺不招人待见的,可如今我仔细想想,她也没坏到什么份上,你回去了千万劝着点你三叔,他其实心里是挺疼你三婶的,出了这种事情,还不定有多难过呢,说起来,要不是你爹介绍他们去庄子上干活,也不定会出这种事情。” 刘七巧听李氏越说越歪,便连忙打住了道:“娘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情都能想出自己的不是来了,这人各有命的,就算三婶没去庄子上,你就知道她不会跟村里什么人闹口角又上手了?照你这么想,人就不该活着,一天三炷香,乖乖的在菩萨面前跪着,那就准能寿终正寝了?你快少抄这份心,人倒霉起来喝凉水还塞牙缝呢。你如今呢,好好的在家养胎,只安心盼着我爹快点回来,才是正经。” 钱大妞也跟着劝慰道:“大娘你快放宽心吧,就听七巧的。” 李氏也不唠叨了,只点了点头道:“那你们路上可小心点儿,慢着点,别着急赶路。” “知道了,娘,你别送了,我们这就去了。”刘七巧背着包袱转身离去,外面杜若和春生已经在马车边上候着。 李氏又走到门口,提高了嗓音道:“路上可小心点,事情办完了就早些回来,知道不?” 众人点头应了,钱大妞也从大门里头出来,走到春生的身边,见他脚上还穿着以前的旧鞋,便有些羞涩道:“你赶马车稳当一点,等你这次回来,我在扔一双鞋给你就是了。” 春生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鞋,顿时嘿嘿的笑了连声,连连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了,我这都是老把式了。” 钱大妞瞥了一眼春生,略带怀疑和嫌弃的意味,转身进门,扭头见春生还没上车,便扶着两扇门板探出一个头来道:“你怎么还没走呢?到让主子等着你,像什么话?” 春生急忙笑着跳绳车,点头哈腰道:“这就走,这就走,听主子的话。” 钱大妞脸蛋一红,扭过头去,嗔怪道:“谁是你主子,没脸没皮的家伙!” 刘七巧总结了一下和杜若的恋爱历程,发现马车是他们两人相处最长的一个场所。几乎所有的越*轨事件,都发生在这狭小的马车中,有几次甚至于都有了车*震的前兆。刘七巧低着头,坐在马车的角落中,心中无比忐忑的想,这一路上过去得接近两个时辰呢,她和杜若可怎么过呢? 其实杜若在大多数时候,比刘七巧纯情很多,至少他很少主动会去想那么邪恶的问题。几乎每次都是刘七巧挑逗在前,杜若冒火再后的。不过这会儿两人坐的有点儿偏远,杜若觉得刘七巧似乎在故意跟自己保持距离,于是慢慢的挪到了她的身边,伸手按住了刘七巧放在身前的手背。 “七巧。”杜若喊了刘七巧一声,对于杜若来说,从现在开始到接下去几天他有那么长时间陪在刘七巧身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可这么乐的事情却是源于一件丧事这怎么好意思让杜若说出口呢。说出来岂不是对死者的大大不敬? “怎么了?”刘七巧抬起头,看着杜若白净的脸庞,想了想忽然变脸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儿从紫薇院出来,那一脸怒火冲冲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杜若这会儿心情不错,差不多都快把那件事情给忘记了,无端又被刘七巧给提了起来,顿时觉得有些郁闷。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那林 姨娘有些轻浮,下一回我去看诊的时候,你不要出去了,不然我心慌得很。”杜若虽然是个童子鸡,却也不是从来没被姑娘家给招惹过的。以前他家里头也有稍微举止轻浮一些的丫鬟,但毕竟胆子小一些,不过就是暗送个秋波什么的,杜若至少还可以视而不见。可今儿林姨娘却直接上起了手来,实在是让杜若震惊不已。 这些豪族门户人家的后宅,向来是不安分的地方,时不时闹出一些通奸□□的事情来。杜若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听杜二老爷说也说过不少。什么姨娘看上了干马车的车夫,跟着车夫跑了的。什么大小姐喜欢上了清贫的教书先生去私奔的,杜若打小也听不过不少。这种豪门幸秘,对于别人也算不得什么,可是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可是天上打下来的闷雷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七巧眼珠子转了转,心想杜若是个嘴皮子很紧的人,况且他是个男人,对女人这些事儿未必就那么感兴趣,于是便把林姨娘的身世给一并说给了杜若听。想了想又道:“我觉得梁夫人说的有道理,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自然是不能再放在府里的,万一有个好歹,真是防不胜防啊!” 杜若拧着眉头道:“听你话中的意思,王爷似乎还是很喜欢她的,可她居然还是个处子之身,这倒是让人不可理解了。” 刘七巧瞧着杜若拧眉的样子,也拧着眉毛道:“我怎么觉得,更让人不可理解的是王爷?”刘七巧托腮想了想,扭头又看着杜若道:“要是换了是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整日里在跟前服侍着,你能克制的住吗?” 杜若被刘七巧这么一问,顿时无言以答,急忙转了脸道:“这没有什么可比性,什么叫能不能克制住,我又没个姨娘通房的。可这林姨娘毕竟是王爷的妾氏,这么着实说不过去啊!” 刘七巧想想也有道理,俗话说男人是猫,很少有不偷腥的。更何况像林姨娘这种是送上门的鱼,不吃白不吃的类型。可为什么王爷却偏偏没有吃呢?刘七巧忽然就觉得恍然大悟起来,正要开口说出来,那边杜若也似乎茅塞顿开了一样,两人异口同声道:“不会是王爷一早就知道了这林姨娘的身份吧!” 王爷是什么人?那是运筹帷幄的大人物,作为当今圣上最倚重的堂兄,他不可能让来历不明的女人躺在他的身侧。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王爷一早就知道了林姨娘的身份,他知道林姨娘是个碰不得的女人,可他也不想揭穿林姨娘的身份,不想让王府平静的后宅从此不平静。 刘七巧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这王爷对林姨娘只怕还真有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了。不然他如何能让一个这样的女人,一直住在自己的后宅之中。且这个女人,是无时不刻会对自己的原配夫人造成伤害的。 刘七巧原先觉得王爷对王妃虽然谈不上一心一意,可至少也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但是她这么一想之后,还是觉得心里堵的慌。只咬了咬牙道:“要是王爷真的知道这件事情,那还让林姨娘在王府待着,若是被太太知道了,不定要怎么伤心呢。” 杜若对这种事情一向没什么观点,后宅里女人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听众。刘七巧想了想,握着拳头咬了咬手指道:“不行,不管王爷知道不知道这林姨娘的身份,她这样的人再在王府留着,总归是个祸患,你说,她今天是不是勾引你来着?你快说?” 杜若被刘七巧直来直去的问话弄的脸红,又不知怎么回答,憋了半天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刘七巧一拳打在了杜若的大腿上道:“我就知道,什么事情能把你急成这样。”刘七巧说着松了一口气,抬头又问杜若:“你说说,你平常出去给那些姑娘奶奶们治病,是不是经常被人勾引的?” 杜若连连摆手道:“七巧,你别生气,这样的病人我也只遇到过一两回,除了这位林姨娘,其他的都是长乐巷上的姑娘,我……我哪里知道她也是这样的。” 刘七巧气得直跺脚,看着杜若一脸无奈道:“谁让你长的招桃花了,以后不准你给年轻姑娘看病,你只准看老的!” 杜若见刘七巧吃醋的模样,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眨来眨去活灵活现,顿时就觉得心情舒畅了起来,只把她一把抱住了,对着她的唇瓣吻了下去。 “唔……呜。”刘七巧哼了两声,身体在杜若的怀中逐渐软了下来,掌心贴着他灼热的胸口,有些难耐的喘息着。 “不要……春生还在前头赶车呢。”刘七巧推开杜若,口干舌燥的说。 “好,我们发乎情止乎礼。”杜若红着脸,声音哑然的开口,任由小弟弟为自己下身支起一个帐篷来,表情强作淡然的坐在一旁。 刘七巧深呼吸几下,整理了一下胸口有些凌乱的衣襟,杜若忍了半天,又把她给一把抱了过去,伸手探入她的衣襟揉捏了两下。他的指尖上似乎是带着魔法一般,让刘七巧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要在水中化开了一样。陌生又激荡的感觉充斥在胸口,连双腿都觉得有点失力了。 杜若抱起 刘七巧,让她跨坐在自己大腿上,埋头含住了她胸口的蓓*蕾。酥痛麻痒的感觉充斥这四肢百骸。刘七巧卷曲起脚趾,在马车壁板上轻轻的蹬了两下。刘七巧抱着杜若的头顶,咬着唇瓣抑制住自己发出让人羞耻的声音。前面春生还在赶车呢,这孩子听了会不会流鼻血呢? “发……发乎情,止乎礼,刚才谁说的?”刘七巧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外露的春光,以及被杜若□□红了的小草莓,顿时心情抑郁了起来。杜若伸手,纤细骨干的手指为她整理这胸口的衣物,忍不住动了动下身,拿自己不安分的二弟蹭了蹭刘七巧的股间。 “再动我就要发火了!”刘七巧觉得,在这个问题上,她必须御姐起来,不然的话,熬不到拜堂成亲的那一天,杜若就会把自己吃抹干净的! 杜若整理好刘七巧胸口的衣襟,深呼一口气靠在马车壁上,闭上眼睛调理内分泌。刘七巧坐在杜若的身边,伸手抓着他的手背,两人手拉着手,彼此的指尖都不安分的动来动去。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恋爱的感觉,甜到让内心三十的老女人意乱情迷,恨不得被对方撩拨到自荐枕席的地步。刘七巧低下头,伸手拍拍自己的脸颊,歪着身子靠在杜若的肩膀上。两手握住他好看的手掌,手指轻抚过他每一根手指,带着幸福的感觉。 “杜若若,有没有人夸你长的好看?” “好像从来都没有人说过我不好看。”在这一点上,杜若自己还是很自信的,他把杜老爷和杜太太的优点继承到位了,所以基因相当良好。 “厚脸皮。”刘七巧伸手戳一下他的脸颊。 “没你厚。”杜若也伸手捏一捏刘七巧的脸颊,惊觉她脸颊上以前肥嘟嘟的两片婴儿肥,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小了。刘七巧抬起头朝着杜若灿然一笑,大大的杏眼,瓜子脸,小巧的鼻头,两片柳叶眉稍微上挑,三分俏皮、三分美艳、另四分从容不迫的娇嗔,真真是让杜若看的一刻也一不开眼了。 ☆、第100章 杜若回到房中,见刘七巧正弓着身子睡觉,一截藕断子一样的胳膊压在薄被上面,细巧白嫩。就是这双手,刚才又救下了一个产妇的性命。杜若伸手握住了刘七巧的手心,冰冰凉凉的感觉。这种病症就主要特点就是手脚冰冷,杜若想了想出门问孙家的仆人借了一个干净的木盆,打了一盆热水进来。 “七巧,起来泡个脚再睡吧,乖。”杜若拍了拍刘七巧,把她从炕上扶起来坐好。刘七巧迷迷糊糊中感觉被人抱了起来,睁开眼睛看见杜若正坐在她对面的一张小板凳上,为她脱了袜子洗脚。 “杜若若……”刘七巧一下子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抬起脚丫子在杜若的膝盖上顶了顶:“盆这么大,我们一起洗好不好?” 杜若愣了愣,把刘七巧的灵巧的双足按入热水中,笑着道:“你来了癸水,不能泡太久,泡一会儿就擦干净。” 刘七巧的脚又从盆里跑了出来,在杜若的膝盖上戳一下道:“一起洗嘛!” “别闹。”杜若红着脸,把刘七巧的脚又按到水里,刘七巧龇牙咧嘴的说:“烫烫烫,烫死我了。你不一起洗,我就不洗了!” 果然撒娇是很管用的,杜若无奈的摇了摇头,脱下了长靴,除下袜子,撩起了裤管,将自己的脚也放在了木盆中。木盆很大,刘七巧兴奋的把自己一双小号的脚踩在杜若的大脚上,笑着道:“是不是很烫啊?我没骗你吧?” “还好,不算很烫。”杜若尴尬的并拢了双腿,老老实实的坐着。刘七巧拿大脚趾在杜若的脚背上来来回回的摩挲着,笑着道:“这样我也看过杜若若的脚了,以后我还要看杜若若身上的其他地方,一样一样的看过来。” 杜若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翻了个白眼抬起头看刘七巧,总觉得她怎么那么没安好心。杜若拿起一旁的汗巾,帮刘七巧擦干了脚,又自己打理干净后,匆匆端着脚盆出去倒水。这时候外头忽然下起了小雨,带着浅浅的凉意,杜若忽然觉得,这似乎是他这辈子过的最开心快乐的一天。 刘七巧在房里等了杜若半天,不见他进来,便趿着鞋到门口找人,见杜若还站在廊下发呆,就喊了他一声:“你站在外头不冷吗?” 杜若转身,看见刘七巧散着辫子站在门口,秀气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里满满是对自己的依恋。这样的眼神,便只是看一眼,也足以让杜若完全沉溺其中。 刘七巧见杜若愣在了那里,也不管外面风大 ,就踏踏踏的跑了出来,拉着杜若的手道:“快进房里来,快点。” 杜若就这样傻愣愣的被刘七巧拉进了房里,房中的蜡烛光在夜风中跳动着,就想杜若的心思一样,跳动不安。可是,在这样一个刘七巧来了大姨妈的夜晚,他杜若还能干些什么呢? 这时候刘七巧给出了很好的提议:“杜若若,陪着我躺会儿好不好?我们聊聊天?” 刘七巧快速的脱下了衣服,身上只剩下中衣钻进了被窝,留下杜若一个人尴尬并且嘴巴干涩的站在一旁,干笑着发问:“你想聊些什么?” “聊什么都行,你先上来一起躺着嘛,我不习惯这样你站着我躺着说话。”其实刘七巧是知道杜若内心的尴尬的,但是刘七巧坚信,杜若能挺过这一关的,一个好男人必须要经得起这样的考验才行,她不相信男人都是精&虫上脑的生物。 杜若抬眸看了一眼刘七巧,叹了一口气,有时候她成熟的让人仰视,有时候她又俏皮调皮无赖到让人鄙视,可无论怎么样,这都是他喜欢的刘七巧。杜若脱下外衣,吹熄了房中的蜡烛,掀开被子躺在了刘七巧的身侧。 站在外面正要喊了杜若回去睡觉的春生一下子把脖子伸得老长老长,在领悟了其中的含义之后,激动的握拳转身在墙上打了几拳。又怕动静太大吵到了房中的两人,蹑手蹑脚的回去独守空闺了。 刘七巧翻身,抱住杜若的膀子,靠在他的身上,杜若索性伸出胳膊,让刘七巧靠在他的臂弯中,低头看着她。 “七巧,你想跟我聊些什么呢?”杜若此时真正的把刘七巧抱在了怀中,反而没有方才的忐忑不安,只觉得心情静谧到了极点,很希望时光就此停留,就算弹指老去,两人能这样相依相偎,也是这世上最浪漫的事情。 “其实我是想问你,那个什么天王保命丹,真的那贵吗?”刘七巧方才想了半天,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做算术题,最后用一百乘以一千再乘以一万,得出了让她自己也觉得震惊的巨款! 杜若想了想转身搂住刘七巧的腰身,面对面看着刘七巧道:“每年限量六十瓶,每瓶六颗。因为材料稀缺,只怕过几年都不一定能炼制的出来了。” 刘七巧对这个倒是深信不疑的,《红楼梦》里面薛宝钗吃的那什么冷香丸,就是花再多银子也买不着的东西,光那些材料收集起来,就够费事的了。所以她一点都不怀疑杜若说的。 “六六三十六,再乘以一百,三万六千 两?你们家一年光买这个就有三万六千两收入?”刘七巧咽咽口水,伸手抱住杜若的身子,觉得自己真的是傍上大款了,这种傍大款的感觉怎么就那么美妙呢! 杜若笑着在刘七巧的脸上啄了几口道:“光那些材料准备一下也要三万两,其实也就只有六千两的利润,所以这种药都是大户人家来预定我们才配的,一般是不配的。” 刘七巧点点头,这样的药配一下肯定也很费事,一般人家定然是吃不起的。刘七巧在杜若的胸口蹭了蹭,抬眸道:“这药真的跟那钟大夫说的一样灵吗?”这种灵药,刘七巧似乎也就在武侠小说里面看过,难道古代真的有这样的灵药吗? “嗯,我病得快死的时候,是这药给救回来的,所以我觉得还是很灵的。”杜若想起今年年初他那一场大病,如今还是心有余悸的。其实杜若的病就是胃溃疡导致的胃出血,然后瞬间失血过多造成休克。而杜家的这个天王保命丸正好就是一味强效的止血补血灵药,所以今天用在了孙家媳妇身上,正好也起到了同样的作用。 刘七巧捏捏杜若的脸颊,心疼道:“可怜的,怎么会病成这样呢?” 杜若有些不好意思道:“年底的时候,二弟请了几桌朋友,非要拉着我去,生意场上的人事,我最不懂这些,也不会应酬,所以就多喝了几杯。” “你居然!”刘七巧气鼓鼓的道:“那那天我爷爷让你喝酒,你居然也敢喝?不要命了吗?” “我只喝了一口,老人家的兴致重要。”杜若一本正经的说:“为了这事儿,我二叔差点儿把我二弟逐出家门,后来我二弟就到处躲,直到前几个月才敢进家门。” 刘七巧撇嘴想想,要我也得把他逐出家门。 “那你给我发誓,以后不准喝酒。”刘七巧半点不留情面的说。 “好,我发誓以后什么酒都不喝了,只喝一种酒。” 刘七巧以为杜若要说只喝宝善堂专门调配的壮阳酒,正要开口取笑他,那人却吻上了她的唇瓣,然后在她耳边轻轻道:“只喝和你的交杯酒。” 刘七巧面上一热,想要推开杜若,却被他一个翻身,压在了身子底下,从发顶一直吻到了胸口。 刘七巧等杜若烧过了这一串的邪火,整了整衣衫,靠在他怀里道:“杜若若,我们睡吧?” 杜若有点受宠若惊也有点不确定:“就睡在你这里吗?” “那你还想跑去哪里睡?”刘 七巧抬起头看了一眼杜若。 “可是,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杜若坐起来,披上外套。 刘七巧看着杜若,有些恋恋不舍的说:“你不是说,我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吗?” “是未过门,不是过了门。”杜若强调了一下这里面的区别。 刘七巧揉揉自己发胀的肚皮,抱着被子滚了一圈看杜若将衣服穿的完完整整的。 “杜若若,你要我独守空房!”刘七巧很不情愿的投诉道。 “七巧,我会补偿你的。”杜若很仁慈的承诺着。 “杜若若,我一个人睡觉会害怕!”刘七巧开始用无赖攻势。 “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杜若叹了一口气,有时候做贞洁烈男是一件很自残的事情。杜若心里虽然也有千百个不愿意,但是他必须守好最后一道关口,不能让刘七巧的名声再有任何的污点。 “杜若若,不然你晚上梦游来找我吧。”刘七巧抱着枕头,依依不舍的目送杜若离开。 杜若回身,在刘七巧的额上亲了一口,转身离去。 睡在隔壁的春生正在冷被窝里面纠结,少爷保存了二十年的原阳真精,今天终于也有贡献出去的一天了。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兴奋的要死,觉得自己也浑身燥热了起来,冷被窝也不冷了。 冷不防杜若在外面推开的房门,把热被窝里的春生吓得一抖。 “少爷你怎么回来了?难道被七巧给踢下床了?”春生万般不解在这样一个无月无风的夜晚,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后排小院里,杜若还会失手?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杜若被刘七巧给踢下了床! “七巧不会这么凶悍吧?”春生缩着脖子小心的试探着,其实他的内心潜台词是:哇塞!七巧果然还是那么的凶悍! 杜若冷着脸走过来,对春生白了一眼道:“累了就睡,明天还要赶路,要是嫌床太挤,就去马厩里面陪你的老伙计。” 春生一听,立刻闭嘴了,乖乖的拱在了炕头的最里面,给杜若预留了很大一块空地。 杜若双手枕着后脑勺,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他越想越后悔啊!刘七巧身上来了癸水,就算他想怎么样,那也不能怎么样,他们两就算在一起睡一晚上,那也是清清白白的两个人,他不光可以对刘七巧亲亲抱抱蹭蹭,刘七巧也可以睡在他的臂弯中,光是想象一下,早晨醒来,一睁眼能看见刘七巧静谧可爱的睡颜,那是一 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杜若在胡思乱想和唉声叹气中,折腾了大半夜,总算是睡着了。躺在一旁的春生都已经反反复复的说了几回梦话了。 刘七巧也在失落和郁闷中,由大姨妈的陪伴,度过了一个寒冷孤单的夜晚。 不过幸好,第二天一早,云破天开,秋高气爽,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刘七巧刚刚起身,前面院子里孙家的人就来请了杜若过去,说是孙家那儿媳醒了。刘七巧上茅房换上了干净的陈妈妈,洗了一把脸也到前面凑热闹。 一大早产妇的娘家人也赶了过来,听说刘七巧是他们女儿的救命恩人,直接就跪了下来给刘七巧磕头道:“大恩人啊,多谢你救我们闺女,我们闺女的命是你救回来的!” 刘七巧赶紧上前去扶了起来道:“大伯大娘,快别这么说,不过就是顺路从这边经过,遇上了这事情,也算是个巧合。” “姑娘你这么大本事,不会就是牛家庄的刘七巧吧!”那中年女子瞅着刘七巧,上下打量了一眼道:“还就是刘七巧,他爹,你看看!可不是?” 那中年男子也认真瞧了刘七巧两眼道:“七巧姑娘,你还认得咱们不?我是和桥镇的米铺的陈掌柜啊,两年前我儿媳妇难产的,就是你上镇上来接生的。” 刘七巧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当年那姑娘胎位不正,刘七巧愣是伸手进去,把孩子胎位给摸正了,最后给生出来的。 刘七巧看看杜若,皱眉想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 “大伯大娘快起来吧,如今你家媳妇孩子都还好吧?”刘七巧礼节性的问了两句。 “都好都好,如今她又怀了一胎,这一胎怀相好,我如今让她养着呢。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好的稳婆。”当婆婆的总是这么忧心忡忡的。 刘七巧笑着道:“放心吧,这难产没有遗传性,她上一胎不好,未必这一胎就难产,你只管让你媳妇放宽心了。”刘七巧说着,又转头问杜若道:“孙家媳妇的身子怎么样了?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吧。” “东西已经准备好了,等你起了就能走了。”杜若看刘七巧,也是顶着两个黑眼圈,看来昨晚是一夜没睡好。 孙家的人非要留着杜若和刘七巧吃午饭,刘七巧只好推说有急事,匆匆告别了孙家,又朝着往牛家庄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两位失眠人士终于也扛不住了,马车才开动不久,两个就相互靠 在坐在马车里面睡了起来。杜若在马车甲板上垫了一层棉垫子,刘七巧就坐在上头,双手趴在杜若的膝盖头上睡了起来。杜若则是靠在马车车板,稍微眯了起来。 春生昨晚倒是睡的不错,一路上神采奕奕,一副马鞭挥舞的极为雄壮,赶着马车奔赴牛家庄。 一个时辰之后,刘七巧终于回到了阔别了四个月的牛家庄。 河里的水依旧是那样的清澈,路边的高粱地一片金黄。刘七巧从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大口呼吸着牛家庄没有雾霾的清新空气。 “牛家庄真是一个好地方,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怪想念的。”刘七巧感慨的说道。 杜若弯眸看着刘七巧,伸手扯了扯她鬓边的一根小巧的麻花辫,也带着无限感慨的说:“那时候刚认识的你的时候,就想着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凶姑娘,本事是不小,可惜嘴那么凶,简直消受不起啊!” 刘七巧笑着扑倒杜若的怀里,伸手按住他的唇瓣道:“乱说,明明是你先讽刺我的,又说我德高望重,又说我开染坊,明明对我别有用心,还装出一副假清高的样子。”刘七巧说着,扭头不去看他,白皙的脖颈扬起好看的弧度来。 杜若摇了摇头,一脸无辜的不做反驳。春生熟门熟路的把车直接干到了刘七巧家门口,刘七巧下车叩了门,没过一会儿是沈阿婆上前开的门。 “七巧,怎么是你回来了呢?这这……”沈阿婆一看,杜若也在七巧身边,顿时就笑的合不拢嘴道:“杜大夫里面请,家里有些乱,可不要嫌弃了。” 刘七巧进门,绕过影壁之后一看,果然家里不是所谓的有些乱,而是……非常之乱。满院子堆着木料,刨花到处都是,后面的后院里头,还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 沈阿婆笑着道:“你三婶没了,你爷爷去他们家当账房先生了,家里有木匠,我就没过去,一会儿还要烧茶煮饭给木匠们吃。” 刘七巧见了这么大的架势,也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了,顿时就脸红到了脖子根。 “还是你爷爷想的周到,不然我们哪里能想到这些,幸亏回来的早,最近嫁姑娘的人家多,木匠都不好请,你爷爷是讲究人,找了几个村,总算找到了自己满意的,如今吃住在家里,就等着把你这些家伙都给赶出来。”沈阿婆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刘七巧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便索性岔开话题道:“阿婆,我们先里面坐去,我娘让我给你们稍了一些东 西来,上回你们走的急,好多东西没带上。” 春生把东西搬进了客厅,刘七巧才算坐了下来,沈阿婆倒了茶水过来,给大家都上了茶,才开始讲那王氏的事情。 “你三婶平常在这牛家庄厉害惯了,以为出去了也人人让着她呢,那些人是什么人,都是一些不守规矩的浑帐人,你三婶也就是欺负欺负老实人,这回也算她倒霉了,好好的人就没了。”沈阿婆明显对王氏的为人嗤之以鼻,所以她的口气中也半点没有惋惜之意,只是继续道:“倒是可怜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了,听说是一个四个多月成了形的男胎。” 刘七巧也对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评价的,总之一句话,王氏确实是在牛家庄厉害惯了。不光在牛家庄,就是在赵家村,王氏也是小有名气的厉害角色。可是出了牛家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他们才不管你是什么厉害角色,两句话不对盘就上手呗。王氏以前就惯会耍泼辣骂人,那张嘴是肯定不饶人的。这样一来就很招打,一招打难免就动起手来了,一动手起来后果也就不堪设想了。 刘七巧说着,把李氏给自己的小荷包拿了出来道:“我娘给我了十两银子,是给三婶的吊唁银子,我走的急,也没来得及添一些。” 沈阿婆道:“十两尽够了,你爷爷昨儿也已经给了十两了,这就二十两了,乡下人花不了几个银子的,就是你三叔看着实在可怜,以前他就不是一个顶有主见的男人,你三婶这样,一多半就是他惯出来的,如今你三婶去了,只怕他越发没个主心骨了。” 刘七巧知道沈阿婆说的都是实情,以前看着表面上刘老三每次似乎都降服了王氏,其实背地里回家炕上一滚,早就忘到后脑勺去了。就是刘老二当着刘老三的面打了王氏的脸,刘老三过不了几天还是照样忘了,照样觉得王氏看着挺好的。 所以刘七巧也觉得,刘老三以后挺麻烦的。沈阿婆道:“这会儿也晚了,就别过去了,我去厨房张罗一下午饭,你们都留下吃一点了再过去吧。” 刘七巧点了点头,让杜若自便,自己跟着沈阿婆一起进厨房准备午饭。 “阿婆,我请个佣人给你搭把手吧,你又要照顾爷爷,又要给木匠们做饭,着实不容易。” “我习惯了烧烧弄弄的,你让我闲下来我也不舒服,而且如今眼睛没以前清亮了,做针线活也不行,倒是你的嫁妆,只怕绣不好了。”沈阿婆笑着道。 ☆、第99章 春生在杜若和刘七巧的严酷考验下,早已练就了一副两耳不听车内事的本事,和拉车的马保持了良好的默契。一个只管拉车,一个只管赶马,其他的事情他一律听不见也看不见。 马车赶了一个多时辰,春生见前头有一处浅滩,上面长着绿油油的草料,便停了下来道:“少爷,让马歇一会儿再走吧,还得个把时辰,别累着了马。” 杜若和刘七巧从马车上跳下来,伸了一个懒腰,在湖边上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刘七巧弯腰捡起一个石片,朝着水边丢出去,打起一朵朵水花来。 杜若就坐在她身后看着,太阳挂在西边,把刘七巧的长发染上的好看的浅金色,刘七巧回过头来,朝着杜若笑了笑道:“我以前有一个梦想,能够有一栋豪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杜若整了整身上的衣物道:“我小时候在南边生活了几年,只记得以前我家门后院出门就是一片大湖,看着就很漂亮,不过那时候我还不会走路,都是奶娘抱着的,所以从来没机会出去玩一次。” 刘七巧走到杜若身边道:“那以后我陪着你泛舟湖上,在夕阳下垂钓,你说好不好呀?” 杜若捏捏刘七巧的鼻尖,凑上去亲了一口道:“跟你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算不上什么顶顶高明的甜言蜜语,可刘七巧听了就觉得心情舒畅,只抿嘴笑笑,撒丫子跑出几步,回头对着杜若喊道:“杜若若,我喜欢你!” 杜若羞涩的低下头,看着左右没人,也伸手拢在自己的唇边对着刘七巧喊道:“七巧,我也喜欢你!” 刘七巧开心的挥舞着手臂,冲过去抱住杜若的脖颈,杜若一把把刘七巧抱了起来,在斜阳下转了几圈。 何其有幸遇见你,在人生最美的年华。 谈恋爱这事情,是极度需要运气和智慧的。刘七巧和杜若虽然前期运气不佳,经常遇上被家长抓个正着的事件,索性两人的智慧还算是给力的,再家长们高压下,还能经常抽出一些游击战术,让两人能单独相处一阵子。 其实对于双方家长来说,目前对杜若和刘七巧的看法,已经道了主观上严苛,客观上放纵的态度了。杜太太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聘礼,而刘老爷已经带着老伴回牛家庄给刘七巧打造起嫁妆来了,真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杜若把刘七巧放下来,正预备上车继续赶路,就看见有人拉着个六七十的老爷子飞快的从路上跑过去,嘴 里只火急火燎的说道:“老爷子你快点,我媳妇还在家等着呢,一刻也耽误不起啊!” 那老爷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撑着腰站起来深呼吸几口气道:“你只顾你媳妇,你就不顾老爷子我了,再这么跑我的命就交代给你了,我还拿什么给你媳妇去看病啊?” “这我怎么知道牛车偏巧这时候坏了,这可怎么办呢!”那年轻小伙子说着,眼睛都红了起来,一边抹泪一边道:“我媳妇真的快不行了,老爷子,不然我背你走,可快点。”他说着,便弯腰要去背那老爷子,那老爷子连连摆手道:“老爷子我年纪大了,别把我给颠散了。” 刘七巧和杜若向来就是热心人,听了便急忙上前问道:“这位大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那老爷子气喘吁吁的说:“我是这镇上的大夫,他家媳妇生了个娃,胎盘没出干净,这会儿大出血,正着急让我去看呢。我都说了,这病我也没法治,他偏不信。” 刘七巧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那小伙子道:“你家再哪儿,快带我们过去,这位是京城宝善堂的杜大夫,兴许他能治好你媳妇。” 杜若心道,难产大出血,死得很快,我也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的。不过他还是让春生赶紧把马车赶了过来道:“春生,让这位小兄弟上车,我们先去他家瞧瞧。” 杜若和刘七巧扶了那老大夫上车,马车也开始飞奔了起来。那大夫姓钟,是这边镇上面算得上医术高明的大夫了,听说杜若是宝善堂的大夫,也忍不住连连作揖:“没想到宝善堂的大夫竟然这么年轻,老朽还以为都是跟我这样胡子眉毛一把白的老人家呢。” 刘七巧捂着嘴笑道:“老爷子,宝善堂的东家就是姓杜的呀,这位就是杜家的少东家呀。” 那钟大夫一听,恨不得站起来给杜若下跪行礼,只在马车中拱手道:“原来是杜家的少爷,那医术肯定了得了,听说杜家是给皇帝当太医的,那可不是全大雍医术最好的世家。” 杜若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只笑着道:“这医术和其他行业一样,都需要经验和历练,钟大夫行医一辈子了,论经验肯定是比晚辈丰富的多的。” 那钟大夫听了杜若这话,心里很受用,但还是劝道:“所以我说着孙家就不用去了,我在这一代行医几十年,就没救下过这样的人。哪次不是前脚去,后脚就咽气了,拖不了几个时辰的,这大出血压根没法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等死,还不如不去的好,看着人死还给自 己心里添堵。” 刘七巧看了眼杜若的药箱,幸好他今日是出来诊脉的,所以药箱随身携带着,便问道:“我那几样东西,你给带着吗?” 杜若摇了摇头道:“没有,今儿没想着会用到,所以没带。” 刘七巧想事情的时候,经常会手握着拳头咬着食指上的肉段,所以杜若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又在想事情了。 刘七巧前世遇到过这样的病人,倒不是她们破腹产的产房来的。而是病人顺产之后,胎盘分娩不出来,造成了子宫收缩不良,从而引起了大出血。后来为了保住那产妇的性命,刘七巧为她进行了子宫切除手术,可怜年纪轻轻的姑娘,以后就没的生养了。不过所幸她已经生了一个孩子了,在计划生育的现代,也算够了。可是若是放在古代,要是女的没的生了,就相当于在家里没了地位一样。 “春生,再快一点,病人不等人。”刘七巧在马车里焦急的催促着。 “行咯,少爷你们坐稳了。幸好刚才马吃饱了。”春生挥起马鞭,啪啪的加快了速度。一旁的姓孙的小兄弟擦着眼泪道:“媳妇你可要挺住啊。” 路不远,大概也就三里路,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到了。孙家门口早已经站着几个人在这里候着了。一个年级大一点的婆子见了姓孙的小子回来,急忙迎了上来道:“你可回来了,快进去看看吧,你媳妇怕是不中用了,有什么话早些交代。” 孙二虎跳下马车,哪里顾得上这婆子的话,急忙道:“娘,你别说这些丧气话,我遇上了城里来的大夫,宝善堂的杜大夫,他们没准就能救美娟的。” 刘七巧下车,见这孙家也是有两进宅院的人家,在这一代应该算是富户了,门口站着几个妇人,穿的也不寒酸。孙二虎顾不得那些人,急忙把杜若和刘七巧她们迎了进去,门外的几个妇人也纷纷跟在了后头。 刘七巧进门,因为天色不算暗,所以只瞧见那产妇脸色很差。刘七巧转身问道:“稳婆是谁?” 方才跟在那婆子身边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妇人上前道:“是我给二虎媳妇接生的,当时也没留神,看着孩子出来了大家只顾着高兴,还没一眨眼谁知道这胎盘又给回去了。” 刘七巧上前几步,见那产妇已经面带菜色,已经有了失血过多的样子。急忙喊道:“你们快去冲一杯淡盐水来,马上给她灌下去。”刘七巧说着,顾不得那一床的血水,爬上产妇的床榻,转身对杜若道:“没办法了,我来不 及给她做手术,只能伸手进去拽了,看能拽出来多少是多少。” 那产妇如今已经是处于半休克的状态,虽然还睁着眼睛,但是眸中已是光少暗多,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杜若也急忙打开了药箱,从药箱的角落里头,拿出一个青花瓷的瓷瓶,倒了一颗药丸出来,走上前捏开了产妇的唇瓣喂了进去。 “我给她喂了一颗天王保命丹,还能吊着她一口气,七巧,你别紧张,慢慢来,不要怕。”杜若看见刘七巧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子,就知道刘七巧这会儿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这种病症杜若没有亲自经历过,但是杜二老爷却经历过几次,能救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很多时候就跟那个钟大夫说的,人还没到,产妇就已经先咽气了。 孙二虎这时候已经端着一碗淡盐水进来,杜若见产妇产妇起来,对孙二虎道:“马上灌进去。”孙二虎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咽着口水,端着淡盐水送上去,带着哭腔道:“媳妇,你可千万别有事儿啊,孩子不能没有你,你好歹喝一口。” 刘七巧这回没带羊皮手套,直接洗了手探进去,抓住了产妇的胎盘道:“你们谁去把她孩子抱来,让那孩子使劲哭,这会儿她要是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一直站在的婆子急忙对着身边那给产妇接生的婆子道:“你还不快去抱孩子过来,快点快点!” 那接生婆应了一声,急忙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就从房门口传来了婴儿的哭声。那婆子抱着孩子走到产妇的床边道:“美娟啊,抬眼看看你的孩子啊,你可千万不能丢下孩子和二虎走了,他们少不得你!” 这种病症在现代有个学名叫“胎盘植入”,发生原因一般是由于子宫的病变,在胎儿怀孕之后,为了获取足够的血液,就会往子宫的肌肉层生长。且一般孕妇在怀孕早期,都喜欢用一些保胎药,来保证胎儿的稳固,这保胎的原理就是让胎盘稳固的附着在子宫上,因此越发容易引起这种胎盘植入现象。胎盘粘连会影响子宫正常收缩,从而造成产妇大出血。 刘七巧的手已经探入了产妇的自宫内部,凭借专业经验首先触摸到的是产妇体内不完整的胎盘。不过好在谢天谢地,产妇的胎盘并没有穿透子宫,刘七巧咬着下唇,缓慢的施力将那剩余的胎盘缓缓从产妇的体内□□。 这时候孙二虎已经把盐水给产妇灌了下去,杜若上前,从袖中拿出手帕,为刘七巧擦去她额际上不断沁出的细汗。 房间里的人都紧张 的咬紧了牙关,只有婴孩的啼哭声缓和房中压抑的气氛。刘七巧深呼吸,缓缓的闭上眼睛,喘着粗气道:“杜若若,大人还有气吗?” 杜若转身,看了一眼产妇青白的脸色,伸手过去按住了产妇手腕上的脉搏道:“还活着,七巧,慢慢来,放松。” 刘七巧握紧了拳头,将吸附在产妇子宫上的胎盘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掌心,一咬牙,手中的力道一紧,那胎盘就像是一棵被修剪了吱呀的老树,被刘七巧连根拔起。 床榻上满是产妇体内留出的鲜血,这会儿天色暗了,杜若急忙请了孙二虎去那几根蜡烛进来点着。 刘七巧一手血的拿着手中的东西,对一旁抱小孩的婆子道:“看看,是不是出来了?” “对对对,姑娘,就是这一半没出来。” 杜若闻言,只急忙去探那产妇的鼻息,一直微微睁开的眸子已经阖上,呼吸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显然已经是陷入了失血过多的昏睡状态。 一旁另外的婆子端了痰盂上前,刘七巧丢了胎盘,正要起身去洗手,只觉得下身一阵阵热浪滚滚袭来。刘七巧的动作僵了僵,脸上表情苦不堪言。 杜若一看,便知道刘七巧的亲戚又上门了,急忙端了水盆让她洗手。 刘七巧面带菜色的看了杜若一眼,有气无力道:“那产妇,能救回来吗?” 这会儿杜若只一心就在刘七巧身上,急忙回头道:“钟大夫,麻烦你看下产妇。” 钟大夫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头一次看见有人用这种办法救人的。整个就跟拔萝卜一样生拉硬拽的,只魂还没回过来。听见人喊他,忙上前照应了一声,赶紧去看病人去了。 钟大夫替产妇把了把脉搏,翻了眼皮看了看瞳仁,最后捋了捋山羊胡子,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道:“命似乎是真的保住了!杜大夫,你方才给她吃的那是什么药丸啊?” 杜若扶着刘七巧,若无其事的道:“是宝善堂的祖传秘方,天王保命丹。” 钟大夫方才没听明白,这会儿才听清楚了,只睁大了眼珠子长大了嘴结巴道:“这这这,就是那那那……一百两银子一颗的神丹?” 这下不光是钟大夫,整个孙家的人脸都绿了。一百两银子一颗的药,这是要让他们家倾家荡产了这是? 杜若也没空顾着他们,只一边扶着刘七巧,心不在焉的回道:“市价是这么高,不过现在有价无市,几味药材如今几 乎已经绝迹,所以目前杜家也没有多少库存了。”刘七巧脸色苍白的靠在杜若的肩膀上,几乎是要哭出来了,她这几个月,每次来大姨妈就赶上出大事儿,从来没停歇过。 杜若见刘七巧脸色实在很差,便扶着她问那孙二虎道:“孙少爷,你家有没有厢房可以让我媳妇休息一会儿。” 刘七巧听杜若这么说,只勉强抬眸瞪了他一眼。几位妇人瞧一眼刘七巧的打扮,便觉得她还是一个没及笄的姑娘家,怎么可能是人家媳妇呢? 杜若立即觉得有些尴尬,压低了声音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 方才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了起来,又见他们两人举止热络,完全不避嫌,就知道杜若所说非假了。那孙家老婆子只笑着道:“厢房有啊,二虎,带这位大夫和这位姑娘去休息一下,一会儿让厨房送了晚膳进去。” 孙婆子交代完了,扭头看了那年轻一点的婆子道:“你还抱着还在在这边杵着干嘛呢,还不去厨房让下人们张罗晚饭,别站在这边碍眼了。要不是你买什么子满堂回来给媳妇吃,媳妇能成这样?” 杜若一听子满堂三个字,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他方才看见刘七巧从产妇腹中□□的胎盘,分明只有小半个,和子宫接触面也不算很大,造成这样严重的大出血,显然还有别的原因。 刘七巧这会儿下身一滩血,半步也挪动不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孙二虎带着两人去厢房,杜若只好抱着她跟在孙二虎的后面。幸好这孙家不算太穷,家里的几间厢房也收拾的很干净。杜若把刘七巧放了下来,就去张罗着打热水,这毕竟是在别人家,什么都不方便,好容易打来了热水,又去马车上拿了李氏为他们备下的洗漱的东西来。 这会儿天已经暗了下来,赶夜路是不可能的,春生也只好安顿好了马车,跟着杜若一起住进了孙家。 孙家老三这会儿才赶着坏在半路上的牛车回府,一听自己嫂子给救了回来,高兴的跳了两丈高。 杜若为刘七巧打了水,拿了干净的衣服裤子送进去。对于一个大夫来说,这种事情是再正常和熟悉不过的,可是里面洗漱的人是自己的心上人,这种感觉却是前所未有的奇妙的。杜若站在廊下,看着月亮从东边缓缓升起,只听身后咯吱一声,刘七巧端着洗漱盆出来。杜若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盆子。那盆子里刚被刘七巧洗过,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可杜若却还是脸色不便的接了过去,对刘七巧道:“七巧,快进去床 上躺着。” 刘七巧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只看着杜若端着半盆血水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刘七巧顿时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因为刘七巧身子不适,所以孙家的人把晚饭送进了厢房来。都是农家的家常小菜,简简单单倒也清爽可口的很,杜若喊了春生一起过来吃了,便让他收拾着出门了。 刘七巧靠在炕上,拿帕子擦擦嘴,惊讶的发现她这次大姨妈来似乎并不像以前那般剧痛了。虽然还是很难受,可是她却吃了晚饭,不像以前那样茶饭不思的了。 杜若走到她炕头,顺着坐下来,伸手握住她的脉搏把了把,过了一会儿又松开了。 “杜若若,这次好像真的没有上次疼了,你的药有效果了。”刘七巧顶着他的额头,掰着他的手指玩。 “那是自然,我好歹也是宝善堂的少东家,不能砸了宝善堂的招牌,你若是能按时乖乖的吃药,估计还能更好一点。”杜若捏了捏刘七巧的脸颊道:“你是太紧张了,所以癸水又提前来了,我发现你每次遇到紧张的事情,癸水就会不准。” 刘七巧努努嘴,心道这都被你发现了,关于这一点简直就是前世的遗留问题,虽然前世刘七巧不痛经,但是每次考试都会来大姨妈已经成了诅咒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紧张我就……”前世的刘七巧也是医院的优秀青年医生,从来没出过任何医疗事故,是迎接新生命的天使。从她的手中回家的都是健健康康的产妇,所以她今天特别想救下这个产妇,才会这样的紧张。 刘七巧靠到杜若的怀中,虚弱的说:“我今天以为救不了她了,因为以前医院来过这样的病人,有救过来的,也有救不过来的,那时候医疗条件那么好,她们还是会死,所以我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杜若搂着刘七巧,恨不能把她嵌入自己的胸口,带着激荡的声音道:“七巧,你是最棒的,你又挽救了一个生命,七巧,你真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肉麻兮兮。”刘七巧在杜若的肩头蹭了蹭,又痛苦的皱起眉头来:“肚子又疼起来了。”幸好刘七巧这次出门的时候知道自己大姨妈近了,所以就带了几条陈妈妈,不然的话,又要发生上次在鸿运路临时做月经带的事情了。 天色已晚,杜若先安抚了刘七巧睡下,又出门去瞧了一眼那个产妇。虽然那个产妇还没苏醒过来,但是脉搏平稳,呼吸均匀,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杜若就着大厅里的烛光,写了一张方子 出来,递给了正要去镇上取药的孙三虎。钟大夫表示好奇的把杜若的方子拿过去看了看,点头表示赞许道:“杜大夫这方子,胆大心细,不中庸,确实比我老头子强些。” 杜若笑着道:“少奶奶如今正是虚不受补的时候,不宜大补,只能平补,等身子好一点了,再慢慢调理,眼前是续命第一,调理第二,进补第三。” “有道理。”钟大夫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孙三虎一起走了。 ☆、第102章 刘七巧又在房中跟小王氏闲聊了几句,外面王府的大管家也来了,刘七巧便忙不迭的迎了出去。 那大管家以前跟着在刘老爷手下办过事儿,对刘老爷很是敬重的,上前出了吊丧的银子,又跟主人家打了招呼,这才到外面院里头的凉棚下坐下。 “七巧姑娘是跟我一起回府呢?还是要在这儿再多待两天?”大管家知道刘七巧如今是王妃面前的红人,也关切的问了一句。刘七巧想了想道:“我还有一些事儿没办好,三婶是我家亲戚,总要送了她入土才好,如今我爹娘都不在,我自然是要为他们尽一尽礼数的。劳烦大管家回去给太太送个信儿,就说七巧再过两日回去。” 大管家姓周是,王府的家生奴才,听刘七巧这么说,便道:“话自然帮七巧姑娘带到,不过七巧姑娘不要忘了,十五那日王府要去梁夫人家赏桂花,七巧姑娘还得早些赶回来做个准备。” 王府的女眷们要出门,不是简单的事情,光车马准备,就得一早的交代下来,故而大管家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所以给刘七巧提了个醒。 刘七巧算算日子点头道:“大管家放心吧,我明后天就回去。” 大管家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也急着回王府回话,便起身道:“那我就先告辞了。”七巧和刘老爷都起身送了一程,见大管家的马车走原来,这才都回了院子里。 刘老爷见刘七巧这一脸菜色的,便道:“你也回去吧,这边有你大伯母和你嫂子,你一个姑娘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刘老爷如今是刘家最年长的一辈,除了隔堂还有一个刘老太爷以外,就属他声望最高,那刘老太爷如今年纪太大,只怕也熬不了多久了,所以刘老爷如今俨然就是刘家大家长的作风了。这次他回来又给刘家的家祠给捐了银子,大家越发对刘老爷敬重起来了,也就大差不差忘了几十年前他抛妻弃子的事儿了。 “爷爷,那我可真回去了。”刘七巧说着,凑到刘老爷耳边,把杜若也在这边的事情说了说。刘老爷听了,只皱了皱眉,扭头对刘七巧道:“既然杜大夫也来了,有个事儿倒是要求他一求了。”刘老爷说着,把刘七巧拉到角落里道:“老太爷快不行了,你带着杜大夫去瞧一瞧,能熬一些日子是一些日子,他是我们老刘家最长的一辈,也算是刘家的顶梁柱了。” 刘家的老太爷是刘老爷的叔父,他们都是一个根传下来的人。现如今刘家也就刘老爷和刘老太爷本家这两支算是过的最好一些的,其他几家堂兄弟家,要么自己 给人帮佣,要么就是种着刘老二家的地,在乡下这种地方,亲戚家互相帮衬着那都是应该的。 刘七巧道:“行,一会儿我就带着他过去,老太爷是刘家的老长辈了,能高寿些自然是最好的。” 刘老爷听了很高兴,挥挥手示意刘七巧可以走了。 刘七巧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当然是换掉身上已经满载的陈妈妈,然后去杜若住的厢房里头找他。杜若这会儿正在窗口看书,他平常喜欢在药箱里面放上一两本书,空下来的时候看一看。 刘七巧跟杜若说了刘老太爷的事情之后,杜若便起身准备药箱。刘七巧连忙过去帮他,把药箱里面的东西排好,看见那天王保命丹的时候,哎哟了一声道:“亏了亏了,昨儿你给孙家少奶奶吃了一颗,他家还没给钱吧?” 杜若知道刘七巧这又是玩笑话,便笑着附和道:“果真忘了收钱,不如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去他们家收个帐吧!这地主家也没有余量,平常我偶尔搞一个赠医施药的,我二婶娘还常常担心我成了败家子呢。” 刘七巧扑哧笑了起来,转身环住了杜若的腰身道:“杜若若,你真是坏死了,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还往下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还就真的去收账去。” 杜若把刘七巧搂在胸口,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道:“其实以杜家如今的积蓄,就算是花几辈子也花不光,况且我们家又不是那种会坐吃山空的人家,好歹还有一门赚钱的营生,也不在乎那几个小钱,你说对不?” 刘七巧内心默默感叹了一把,也只有土豪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颗一百两银子的神药,在他口中不过就是小钱。刘七巧心道:一百两银子她得两只手抱才能抱的起来呢。 “大财主,以后我可靠你养着了,我又懒又穷又贫嘴,你养不养?” “求之不得!”杜若笑着道:“最好你再帮我多生几个小的,反正养一个也是养,养一群也是养。” 刘七巧瞪大了眼睛看着杜若,心里流下宽面条汗来,这到底是要生几个,得用群这个形容词啊。谁家的孩子是用群来说的?那不是孩子了,那是牲口…… 两人又在房里偷偷腻了一会儿,出门跟沈阿婆打了招呼,刘七巧领着杜若往刘老太爷家去了。 牛家庄是一个大村庄,有着好几户大姓氏,其中刘家和田家算是最大的。接下去还有李家、和陈家。基本上古代嫁娶不会太复杂,一个村庄自产自销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偶尔有嫁出去或者娶不到的剩男剩女,一般隔壁村也会就近搭配,所以这七邻八里的,基本上都是自家人。 因为乡下路不好走,所以杜若背着药箱跟在刘七巧的后面。刘七巧转身看着杜若道:“看见山下那一片青瓦白墙的房子了吗?刘老太爷家就住在拿里头,原先我们家据说也住那里头,后来到了我太爷爷这代就搬出来了,刘家的祠堂就在那边,我没去城里的时候,每年过年都要去那边祭祖的。” 乡下人特别重视祖宗孝道,讲究不忘本,听说刘家祖上还当过地主的,后来给人败了,家当田产都卖光了,唯独把这宗祠给保留了下来。到了刘老爷他爹这一代,刘老爷家就特别贫困,所以刘老爷他爹就搬出了祖屋到外面住了。谁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不到了刘老二这一代,刘家又发达了,倒是原先兴旺一点的那一支如今越来越走下坡路了,现在有几家已经靠着刘老二家了。 刘七巧一边领路,一边和杜若闲聊起刘家的情况来。所以杜若也明白,如今去瞧的那家刘老太爷,其实跟刘七巧家已经算是挺远的亲戚了。 刘家的祖屋就比较集中了,刘七巧之前和这边亲戚来往不多,所以见了年纪和李氏差不多的,全管了喊婶子,见了和刘老二差不多年纪的,就全喊叔,跟刘老爷差不多的,就全喊叔公。 这会儿刘老太爷是住在了他二儿子的家里,所以刘七巧直接把杜若带去了二叔公家。刘七巧进门,见几个妯娌正在廊下做活计。她也不大认识,便先开口道:“二叔公在家吗?我是七巧,我爷爷让我带了城里的大夫给老太爷看病。” 其中一个年轻媳妇见了,放下针线活道:“这不是山下二太公家的孙女七巧吗?” 刘七巧心道,总算遇上一个认人的了,连忙笑着迎上去道:“这位嫂子,我是带了大夫来给老太爷看病的。” 那年轻媳妇笑着道:“七巧你认错辈分了,我可不是你嫂子,我是你二叔公家四叔的媳妇,按辈分你要喊我一声婶娘。”刘七巧对辈分这些向来是弄不明白的,也只能尴尬着笑着道:“我,我不太清楚,你可别笑话我。” 那年轻媳妇又招呼了其他几个媳妇道:“这两位才是你的嫂子,这是刘七巧,你们认识不?”刘七巧打量了他们一番,看着其实也不过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不过似乎不是牛家庄人,所以刘七巧也不太认得她们。 “是那个会给人接生的刘七巧吧,我听说过,王二媳妇就是你接生的,对吧?” 刘七巧笑着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从后院里面又出来几个女人,其中一个跟沈阿婆差不多,另外两个也比李氏稍微年长些。听了刘七巧说完来意,便笑着道:“亏你爷爷还想得到,老太爷就在里面躺着呢。” 这会儿正是白天,男人们大概都下地去了,所以家里一群的女人。说实话这都是刘七巧爷爷辈的亲戚了,到刘七巧这辈早就没啥联系了,所以刘七巧对她们也没啥好热络了,便领着杜若,进了刘老太爷住的房间。 这祖屋显然是年久失修了,刘七巧观察了一下,这院子倒是大的很,足足有五进。杜若也心道,这刘家祖上还真也能算上大户人家了。 杜若进了刘老太爷的房间,给他把起了脉来,那边方才领他们进来是最年长的那个婆子开口道:“老太爷身子一直很硬朗,两个月前忽然就不行了,后来找了郎中看过,只说是年纪大了,治不好了。又去找了风水先生看,说是有小人冲撞了,如今这一大家子,就只有四弟家的儿媳妇怀着孩子,也就两个月前刚怀上的,老爷就发话,让不如让四弟家的儿媳妇先打了这一胎,等老太爷的身子好了,再生也不迟。” 刘七巧听到这里,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出来,她虽然在古代生活了七八年,也知道这古代人的封建落后加愚昧。可从一个活人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刘七巧还真是觉得难以接受起来了。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人吧?缺德事做的这样明目张胆真的不怕遭报应吗? “听二叔婆你这么说,那我三婶这会儿怀着孩子还死了,岂不是她自己的孩子克死了她娘顺便还把自己也克死了?”刘七巧是个比较直心肠的姑娘,听她这么一说便有两三分来气了,直接拉着杜若道:“我们走吧,瞧什么病呢,反正都没有看风水的灵验,你家以后也改行看风水好了,还开什么药铺呢!” 杜若知道刘七巧生气了,只伸手安抚了一下她道:“你别急,老太爷不是大毛病,不过就是年纪大了,有阳亢之症而已。”杜若说着,便问那刘老太爷道:“老爷子,是不是觉得起来就天旋地转的,看什么都难受,做什么都犯恶心啊?” 老爷子如今快八十了,耳朵也不好使,杜若只好靠着他耳边对又说了一遍。那边刘老太爷才点点头,哎哟哎哟的应了几声。杜若起身,来到一旁放药箱的茶几上,开了药箱拿出笔管和写药方的纸笺来,一边沙沙的写了起来,一边开口道:“老爷子没太大毛病,就是年纪大了,不能着急上火,这会儿问题还不严重,要是再拖延下 去,等到邪风入中之后,那可就麻烦大了。” 杜若是用古人的话说的,刘七巧翻译成现代文是这样的:老头子现在病还不严重,还能治好,就是高血压,但是以后要是引起中风什么的,那就完蛋了。 那二叔婆听着,凑上前问杜若道:“真的没事儿?我听看风水的人说,老爷子感觉天旋地转那是有人给他施了符咒,所以才会这样的。” 刘七巧挑眉看了一眼那二叔婆,冷冷道:“二叔婆,你这方才一会儿说是四叔公家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给克的老太爷,一会儿又说是有人给老太爷施下了符咒,你这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啊?” 那二叔婆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一双带着些锐利的眸子往刘七巧身上瞄了一眼,显然有一种想要送客的冲动。 刘七巧走过去看杜若开方子,心道这样的亲戚还是少交往的好,听着就是一肚子坏水的样子。杜若开过了药方,把方子给了二叔婆身后跟着的两位妇人,起身道:“这方子上的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每日一副,一日两次。若没什么事儿,那我们就先走了,” 刘七巧也着急想跟着杜若走,才从老太爷的房中跑出去,外面刚才那小媳妇中的其中一个忽然跑了进来道:“老太太快出去瞧瞧,四叔婆带着她儿媳妇还有一碗落胎药,在门口吵闹,说是要找老太太评理呢!” 那二叔婆满是皱纹的脸皱了皱道:“这还有外人呢,在外人面前闹什么呢?” “二嫂子你给我出来,你既然有胆子放话,就索性把话说明白,我们家怎么就碍着你家了?老爷子说了,谁家先生儿子出来,就多给谁家两间祖屋,你小儿子媳妇生不出个蛋来,到怪起我们家来了,老四从小就被你们欺负着长大,如今更是要欺负到这份上,让大伙都评评理来!” 刘七巧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过她从刚才四叔婆的话中,倒是听出了一些端倪来。大概就是刘老太爷要分祖屋,如果四叔公家能多出一代人呢,就多给他们家两间房,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后二叔婆又觉得自己小儿子还没生出儿子来,将来肯定不够住,所以才出了这种馊主意,说是四叔公家儿媳妇怀的孩子,克了老爷子。只要四叔公家的儿媳妇没生出儿子来,那么老爷子死的时候,自然不会多给他们家两间房,这样多下来的资源就又可以大家平分了。 在古代最麻烦的一点就是,年轻人太早生育,年纪大的又没有计划生育,所以像婆媳两一起怀孕的事情,时而有之。刘七 巧做了一番整理,也发现二叔公家比四叔公家整整多出了一代人。 那四叔婆哭着道:“我们家老四是老实人啊,被你这么一说,这打胎药都买了回来,我现在就让我儿媳妇喝下去,要是老爷子的病没好,我就回家找了菜刀把你给劈咯,你看我敢不敢!”四叔婆说着,一把扯了她身后的女子,把手里的落胎药给推了过去道:“快喝了,你放心,要是你前头喝下去,后头老爷子没起来,我一定给你儿子、给我孙子报仇!把这黑心老妖婆给劈成了两瓣。” 刘七巧简直就要被四叔婆简单粗暴的话语给逗乐了,不过在大家都神经紧张的气氛下笑场,似乎也有些不太道德,所以刘七巧强忍着笑意,躲在杜若的身后抖身子,杜若只觉得自己手臂上的肉都要被刘七巧给捏青了。 那姑娘不过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听了这话便哭着坐在地上,连连求饶。刘七巧笑过了之后,也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便上前一步道:“四叔婆,老太爷压根就不是被什么小人克了,不过就是病了而已,这位是京城宝善堂的杜太医,方才他已经给老太爷诊过脉了,如今药方子也开好了,什么撞小人,这种话还是少信的好。” 后面站着的几个都是二叔婆的媳妇,听刘七巧这么说,也不敢上前发话帮腔。二叔婆这时候脸色也不好看,只咬着牙道:“那也是风水先生这么说的,也不是我自个儿胡诌的,谁不想老爷子好呢?我这不也是病急乱投医吗?” 看这二叔婆的样子,是厉害惯了的,见了一旁几个看笑话的,便拉下脸来道:“有什么好看的,都散了散了。” 一群人见没什么八卦可看了,便各自散去了。刘七巧也领着杜若离开,才走了没几步路,忽然听见后面门里头传来哎哟一声,原来是方才自称是刘七巧婶子的那年轻媳妇给门槛绊了一跤。这不绊不碍事,一绊可不得了了,几个嫂子连连惊讶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婶子你怎么了?” 刘七巧连忙扭头就跑回去,见那姑娘正捂着肚子,痛苦的跌在了地上,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几分。而地上的青石地板上,早已经晕开了一滩的血水。 二叔婆一看可就傻眼了,刘七巧只觉得她头冒青烟气呼呼走过来,赶紧让自己两个孙媳妇将四婶扶了起来道:“怎么搞的这是?你什么时候怀上的?怎么不说?” 那小媳妇这会儿又是疼又是吓的,吞吞吐吐的说:“媳妇不敢说……婆婆你说老太爷是被小人冲了,万一说的是我肚子里的小人……岂不是要保不住 了。”那媳妇说着,连连抽噎了几声,又痛的厉害,只眼皮子一翻就晕倒了。 刘七巧看到这里,忽然发现自己有一种非常幸灾乐祸的心情,无端就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可是看见那媳妇下身那一滩血,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连忙对杜若道:“你快上去看看,孩子还能不能保住?” 杜若看了一下地上的血,摇着头道:“只怕是保不住了,我开一幅管用的药,让胎儿痛快点下来,少让大人受些苦吧。” 刘七巧转头看了一眼杜若,朝他点点头,杜若又进去给这位年轻的婶娘把了脉。结果和他推断的一样,孩子是保不住了,只能好好调理大人的身子,希望不影响将来的生育了。 方才那四叔婆走到一半,听到动静也折了回来,在门口见了那一滩血水,高兴的把盛着落胎药的碗往墙上一砸,扯着嗓子笑道:“看!这就是活该!现世报啊!” 刘七巧站在一旁默默的扶额,这回是连屋子都不想进去,便在门口等着杜若出来,见杜若蹙着眉头出来,便上前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道:“杜大夫,今儿让您看笑话了,还要应付这些七大姑八大姨,一会儿回去,我好好慰劳你如何?” 杜若长叹了一口气,牵着刘七巧的手道:“怎么慰劳?你先说说看,我听着。” 刘七巧一转身,从杜若身上接过药箱背着道:“我先帮你背药箱,一会儿再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杜若想了想,又从刘七巧身上拿回了药箱自己背着,牵着她的手慢慢走着道:“再想想有没有别的?” 刘七巧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别的方式来,就往那方面想去了,便红着脸颊,凑到杜若的耳边道:“人家月信还在身上呢,怎么慰劳你啊?你就不能多等几天?” 杜若闻言,顿时脸颊一红,就知道刘七巧这是又想歪了,连连摇头,压低了声音道:“七巧,这些事情我们来日方长,我我我……我不过就想让你今晚再陪着我说会儿话。” 刘七巧哪里知道杜若若的想法如此之纯情,相比之下自己的想法简直邪恶无耻加下流啊!刘七巧不好意思的底下头道:“今晚在我家,你想让我陪你多久就陪你多久,反正没有人知道,杜若若,咱们晚上一起睡觉觉好不好?” 杜若只觉得自己鼠蹊一跳,浑身说不出的燥热了起来。杜若自我麻痹的想,他从刘七巧家出来之后,还没喝到一口茶呢,多半是太渴了。谁知道杜若正想着,刘七巧牵着杜若的手,忽然间踮起 脚跟来,在杜若的唇边亲了一口。 刘七巧的唇凉凉的,润润的,杜若不由笑了笑,扭头看着刘七巧脸上明媚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