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的小娇娘》 ☆、第001章 江南四月天,正是清明雨纷纷的时节。方才有些阴郁的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雨来,映着青山绿水,颇有些烟雨蒙蒙的感觉。 不远处是一大片青瓦白墙的人家,在雨中瞧着尤为让人觉得冷清,门楣上的白幡还没收起来,被雨水打得*的,将“谢府”两个字盖去了一半。一个穿着素服的女子站在廊下的青石板台阶上,探着身子往外头看了几眼,脚下的绣花鞋沾到了雨水,湿了半边。 兴许是雨中风大,她低头咳了几声,身后的老妈妈只急忙上前,将一件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太太放心吧,这雨下不大,姑娘一会儿就回来了。”说话的正是谢家女主人徐氏身边的管事媳妇赵妈妈。赵妈妈是徐氏的陪房,如今已有四十出头,在谢家也已经过了二十来年,是徐氏身边的老人了。 徐氏只点了点头,心下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谢老爷一个月前病故了,如今在家里停灵已有二十多日,眼看着就是下葬的日子了。她最近身子又不好,勉强才能起身,如今这选坟地的大事,就落在了她和谢老爷唯一的闺女身上了。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这位谢姑娘从小养在蜜罐里,却也因为这次父亲病故,好似换了一个人一样,原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仿佛一朝一夕间就长大了,愣是在众多的叔伯族人跟前,活出了当家人的样子。 谢玉娇坐在轿子里头,伸手挽起了轿帘,看了一眼这烟雨纷飞的江南四月天,那一张娇俏清丽的脸上顿时多了一抹愁容。 提起这事情来,谢玉娇还觉得胸口疼呢!她不过就是晚上睡觉而已,谁能预料这一觉醒来,却到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电脑手机ipad都没有的地方。谢玉娇从小丧父,跟着母亲相依为命,如今好容易出来上班可以孝顺母亲了,谁知道自己就穿越了…… 若不是如今徐氏的容貌姓名和谢玉娇在现代的母亲一模一样,谢玉娇还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这叫哪门子事儿,才穿越来,老爹就死了,老娘就病了,这都不是事儿,最关键的是,爹娘居然还没生出一个儿子来,这谢家偌大的家业,就这样……就这样“暂时”还在压在谢玉娇的肩头。 古代的规矩又现代不太一样,现代女子也是有继承权的,爹死了,女儿继承遗产似乎是合情合理的。可古代女儿一出生就被看成是别人家的人,继承权是不要想了,若是钱落到了别人家的手里,谢玉娇将来的嫁妆有没有还是个问题呢! 父亲刚死,族长自然不会提出分家的事情,谢玉娇也不会那么容易让他们得逞,凭什么老谢家辛辛苦苦几辈子攒下的银子要分成不想干的人,恕谢玉娇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同族中找一个孩子,过继到谢家来,没准这一份家产还能保住。 族长已经同意了这个想法,但是关于这个孩子的人选,实在是一言难尽了。 父亲虽然是老太爷的独子,可老太爷那辈上,倒是有几个叔伯兄弟的,虽然年轻时候各自分家过日子了,这些年也没少来家里打秋风的,但对于谢家正房这一笔巨大的财富,人人都如猛虎恶狼一般觊觎着。 谢玉娇前几天刚穿越过来,人都还没认全的时候,就已经被领着看了十几个孩子,大到二十出头,小到刚刚满月,凡是谢家五服之内的子孙,人人都有这个机会。 徐氏直接称病不肯出来见人,谢玉娇只好耐着性子一一见过了,索性辈分都对,只是名字杂乱一时也记不住,谢玉娇把谢家的族谱给请了出来,对着族谱才算是把这一群人都认清楚了。 那些已经长大成人的就不说了,没几个看着衬眼的,十岁以下的又不知道长大后是个什么光景,眼下谢玉娇都已经十四了,翻了年十五,就算是给谢老爷守孝三年之后嫁出去,那也不过几年功夫。 这要是选个大的,等于是把家当全部奉送了,这要是选个小的,三年之后也教不成个什么样子。谢玉娇支着额头犯难,眼下,也只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外头的雨月下越大,小丫鬟打着伞跟在轿子边上,小声嘱咐:“哎哎,你们慢着点,小心路滑晃着小姐了。” 几个轿夫都是谢家宅土生土长的奴才,倒是靠得住的很,这下雨天衣服都潮了,也没人有半句怨言,只冒雨抬着谢玉娇回去。 谢玉娇见轿帘子都潮了,心道这雨必定下得不小,只支起了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见淅淅沥沥的雨幕之中,不远处有一处土黄色的庙宇,正是这一带的土地庙。乡下种田人家尤其信奉土地龙王一类的神仙,据说供奉了可保佑年景风调雨顺,庄稼谷富米充。谢家身为这一带最大的地主,自然是这土地庙最阔气的香客。 “喜鹊,你去庙里问一声,看看能不能让我们进去歇歇脚,这雨不小,身上淋湿了也不舒服。” 被叫做喜鹊的丫鬟脆生生的应了一句,打着伞先去了,又转身对轿夫们道:“你们慢着些,走稳了,别着急跟过来。” 土地 庙里头,这会子却也正好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其中之一,正是今年新到任的江宁知县康广寿,是上一科的状元,三年散馆之后,便来了江宁这地方做一方父母。 康广寿大约二十七八的年纪,看起来有几分书生气,长的成熟稳重。他身边另一位男子,穿着一身石青色绲边长袍,盘腿而坐,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反倒生得容貌不俗,一双剑眉眉飞入鬓,乌黑的眸子点漆一样的深邃睿智,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让人不可捉摸的冷傲。 庙祝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是江宁本地人,从小就在这土地庙出家,对这地方上的大小轶事都熟悉的很。今天正巧康广寿走来走走,遇上下雨,便到了他的庙里躲雨。 “大人来江宁这地界上,怎么能不知道这何家和谢家呢?不说在江宁,就是在整个应天府,这何家和谢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何家是江宁县最有钱的大财主,听说除了乡下的土地,这城里的铺子总有上百间,整个贡院西街都是他们家的祖产,每年光是那些店家收的租金,就能堆几间仓库。” 老庙祝侃侃而谈,显然对这些掌故如数家珍一般:“当然这谢家就更不得了,谢家是这江宁县最大的地主,又兼做丝绸、茶叶生意,这附近几个镇的土地都是她们家的,一直从东山到上元到当涂,就连隔壁秣陵县,还有不少他们家的田地呢。光宅子,这城里城外就有五六处,听说昔年先帝南巡的时候,还住过他们家的宅子,如今谢家的当家主母,和当今皇后还是堂姐妹,实是名副其实的江宁首富,无人能及啊!” 一旁的锦衣男子听了,略略皱了皱眉头,随口问道:“这么有钱,岂不是盘剥了很多百姓,怎么也没听说老百姓说他们不好的,倒是有些手段了?” 庙祝听这年轻人说起这个,只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道:“县太爷你这可就错了,虽说谢家有钱有地,却从来不盘剥百姓的,这一带就属他们家的地租收得最少,要是遇上灾荒年景,还搭棚赊粥,附近几个村镇的百姓没少受过他们家的恩惠的,说起来实在是积善之家。”老庙祝说到这里,倒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那山羊胡子抖了抖,继续道:“只可惜这好人不长命,就上个月,这谢老爷得病去了,留下这偌大的家业,只留下孤儿寡母两个女人看着。” 锦衣男子听到这里,倒是有了些兴致,问道:“这谢家没儿子吗?” “可不是没儿子,就独独一个闺女,当掌上明珠一样的养着,听说这谢家小姐平常洗澡都不用水,竟是用庄子里奶牛 挤下来的白花花的牛奶,当洗澡水使呢!谢老爷去世之前,就是谢家宅里,也没几个人见过这谢小姐的模样,听说是比天上的嫦娥还要漂亮,老头子前一阵子去谢家给谢老爷做法事的时候,远远的瞧了一眼,哎哟喂,那姑娘的皮肤白的,就跟外头开着的玉兰花瓣一样。只可惜这么年轻轻就没了爹,真是可怜哪!” 这两位年轻人显然对那谢小姐的长相没什么兴趣,倒是又问起了其他问题来:“那谢家和何家可有什么姻亲关系,说起来这地方上的土豪,多少会有些勾结。” 老庙祝拧着眉心想了片刻,只开口道:“以前谢家的老太太是何家的姑太太,后来听说何家倒是想着跟谢家再攀个亲戚的,想让何家大少爷求娶这谢家小姐,但是谢老爷实在太宝贝这闺女了,愣是没舍得,现如今他又去的早,这谢姑娘的婚事反倒没定下来,也不知道后面会是个什么光景,只是如今谢家没个顶梁柱,这孤儿寡母,又守着这么大一笔钱财,只怕以后日子也不好过咯!” 老庙祝这边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小沙弥跑了进来道:“师父,庙门口有个姑娘,说是谢家的丫鬟,她们今儿去了隐龙山给谢老爷选了墓地,这会子外头下雨,想进来躲个雨。” ☆、第002章 老庙祝一听是谢家的人,白眉毛抖了抖,开口道:“那快去请她们进来,这开春雨多,天气又冷,别冻着了。” 小沙弥单手合一念了一句佛偈,又道:“那丫鬟说要一间干净的禅房,来的人是谢家的大小姐。”小沙弥虽然六根亲近,但毕竟修炼的年岁有限,还做不到心无万物的境界,耳根微微发热。 老庙祝这下倒是为难了,他这土地庙小,总共也就这一间待客的禅房还有些像样,这大姑娘要来,眼前的这两位客人,可倒是去哪儿呢?康广寿见庙祝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来,倒也爽快的起身,开口道:“这时候也不早了,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我们就先告辞了。” 康广寿说完,他身边的另外一个男子也站了起来,朝庙祝拱了拱手,事宜要离去。老庙祝虽然认得这新来的县太爷,可这位长相不凡的公子,他并不知道身份。只是老庙祝常年修炼,自也有几分修行,平常替人看相,总有几分准头,心里早认定了这位公子非富即贵,见两人起身要走,倒也没有多留,一路将两人送到了门口。 庙门口不远处,一抬平顶皂幔轿子正从远处缓缓过来。路口站着一个十三四的姑娘,打着油纸伞,扎着双垂髻,一眼就看出是小姐身边的姑娘家。 康广寿又回身和庙祝拱手作了一揖,开口道:“老师父对这边的风土人情这般熟悉,改日必定请了去县衙一叙。” 庙祝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目送两人上了马车,见那马车在雨雾中越走越远,这才松了神色,默默的回想着方才那位锦衣男子的容貌:头上有物,如博山之形,有此灵物,方能嘘气成云,扶摇直上,飞升于九天也,此为特贵之相。 老庙祝此生也算阅人无数,倒是头一次看见有人长这样的面相的。正兀自揣测那位公子的身份,却听耳边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如三月的莺歌,四月的黄鹂一般。 “老师父,打扰了。” 庙祝回过神来,见丫鬟已经扶着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下了轿子,那姑娘朝着自己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见礼,皓齿星眸、粉黛青娥,实乃人间绝色。老庙祝只一眼,就认出这就是谢老爷家那个千尊万贵的小姐。 “谢施主里面请。”庙祝回了一个佛理,引了众人进去。 方才待客的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小沙弥重新沏了好茶上来,谢玉娇谢过之后,开口道:“烦请小师父取些热茶,给我那几个轿夫喝一口,让他们也暖暖身子。” 小沙弥红着脸答应,模样煞是好玩,喜鹊见他出门了,这才笑着道:“姑娘姑娘,不是说和尚都是六根清净的吗?怎么他见着你还脸红呢!岂不是犯了色戒?” 谢玉娇回了喜鹊一记刀眼,吓得喜鹊急忙噤声,捧着茶盏送到谢玉娇跟前,开口道:“这茶是旧年的陈茶了,姑娘凑合着喝一口吧。” 谢玉娇点了点头,捧起喜鹊送上来的茶盏,低头看了一眼茶碗里碧青的茶水,虽然她不知道喜鹊是怎么看出这是陈茶,只是这会子才四月天气,寻常人家若是想喝一口新茶,只怕也没那么容易的。不过谢家有茶园,前一阵子送了好一些明前雨花过来,喝着确实顺口。 谢玉娇喝了两口茶,一时间身上的潮气也去了不少,这房间里燃着普通的宝塔檀香,清清淡淡的,很让人舒心,只是这檀香之中,似乎还混杂了一些别的香气,虽然不浓郁,但是对于前世是调香师谢玉娇来说,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如果猜得不错的话,这屋子片刻之前才待过客,大概就是那马车里离去之人。 谢玉娇想起这些,还觉得略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自己要过来歇歇脚,只怕那人也不会这么着急走了,这下雨天赶车本就不方便,她这样倒是难为了别人。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反正人也已经走了。 老庙祝是方外之人,六根清净,倒也不避嫌,见谢玉娇端坐在房里,只一脸慈祥笑道:“姑娘今儿出门,可是为谢老爷选好了安寝之地了?” 谢家祖坟在隐龙山,那边依山傍水的,实在是福泽子孙的好地方。谢老爷虽然英年早逝,可也备受族人的爱戴,他的墓室所在,也是族里人请了三四个有名望的风水师父,连番演算出来的,定下了地方之后,才请了谢玉娇过去看的。 谢玉娇对这些事情可以说的半点儿也不懂,好在有家里的管家一路上解说,如今也算是明白了一些这其中的门道。 “地方已经选好了,等家父下葬之日,还要请了老师父前去做法事,过几日我再送帖子过来。” 老庙祝连连说了几句不敢当,一双略浑浊的眸子在谢玉娇的脸上又扫了一眼,究竟是不敢细看人家姑娘的长相,只知道这皮肤确实白皙透亮,弹指可破一般。 好在春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雨就小了下来。谢玉娇念着徐氏一个人在家恐又要担心,便也起身告辞了。 喜鹊上前扶着谢玉娇起身,替她整理好皱了的衣裙,却见一枚玉佩 ,落在方才谢玉娇坐过的蒲团上。喜鹊正要喊了谢玉娇留步,见她已然转身出了禅房,只急忙拿了帕子,将那玉佩包裹起来,藏才身上跟了过去。 徐氏在廊下等了好一会儿,不见谢玉娇回来,当下又长吁短叹了起来。张妈妈便劝慰道:“方才雨下的大,姑娘可能在路上躲雨呢,没准一会儿就回来了,太太里面等着,奴婢吩咐长顺派人去找一圈。” 徐氏只连忙点头,又道:“也不用走远了,就在村口等着就好,别到时候走叉了路,反倒寻不到了。” 长顺是张妈妈的大儿子,如今跟在他老子身边跑腿,算是年轻人里头最能干些的了。果真如张妈妈所言,长顺才到了村口,就瞧见谢玉娇坐着的轿子,已经进了村口,身边打伞的丫鬟就是自己的心上人喜鹊。 喜鹊瞧见长顺迎了出来,脸上便带着几分喜色,走到谢玉娇的轿子旁边,小声道:“姑娘可真是神算,太太果然派了长顺哥迎到村口了。” 谢玉娇心道这一世徐氏的性格,倒是和前世她母亲的性格一模一样,都把自己当心肝宝贝一样的宝贝着,深怕有个半点闪失,溺爱成性呢! 对着和前世母亲一模一样的容貌和性子的徐氏,谢玉娇很快就适应了女儿的角色,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娘。 谢家在谢家宅的宅子是祖宅,算不得最好的,但因为宗祠、族人都在这边,所以谢家也一直住在这边,四进的院子,有后花园,花园里还有小楼阁,正是以前谢玉娇住的绣楼。 谢玉娇下轿子的时候,徐氏已经迎到了垂花门口了。这一路冷风冷雨的,倒是让谢玉娇的脸显得有几分苍白,徐氏见了,只忙开口吩咐:“快去厨房把方才熬好的姜汤拿一碗过来给姑娘喝下去,这会儿才刚开春呢,可冻不得。”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了正院,丫鬟上前挽了帘子引她们进去,谢玉娇见徐氏的鞋面潮了一半,就知道她肯定实在门外等着,顿时就一阵感动,开口道:“母亲以后可别在外头等我了,在屋里等和在外头等都是一样的,若是冻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张妈妈闻言,也跟着道:“姑娘说的是,只是太太放心不下姑娘,老奴我也劝不住啊!” 徐氏自然是不放心谢玉娇的,她从前住在后院的绣楼里面,便是后院的门都没怎么出过,更别说如今为了谢老爷的事情,跑前跑后的张罗,和族里那些觊觎谢家家产的一大帮族人周旋,这其中有多少难处,徐氏如何不知道,只是她最近病了 ,实在操不起这个心思,但凡白天多想了一些,到晚上就睡不着,即便睡着了,又是噩梦连连的,哪里有片刻的清静。 实在是没办法了,这些事情也只有落到了谢玉娇的身上。 这时候丫鬟已经端了姜汤过来,熬得浓浓的,里面还放了一些胡椒,喝下去一碗,片刻身子就热了,寒气也就散去了。 谢玉娇喝了大半碗,漱过了口之后才道:“母亲尽管放心,我又不是十来岁的毛孩子,不会让那些人随便哄骗了去,我虽然以前从不入世交际,可父亲一直教我读书认字,那些人情世故,只要书上有的,我多半都看过,倒是也没觉得有多难。”对于自己这种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一样的大家闺秀忽然开窍了的事情,外人多半都是抱着好奇的心思的,谢玉娇也只能把这些归结为书读多了。 ☆、第003章 徐氏见喝过姜汤的谢玉娇脸上又红润了起来,带着一抹自信的笑,心里也暗暗放心些。虽然以前谢玉娇也这样乖巧听话,却没有如今这份豁达干练的气场,骨子里多的是江南女子的婉约。可如今的谢玉娇,仿佛一朝一夕间就长大了,虽然还是以前瘦小纤细的身条子,但眸中的那一抹睿智,让一度绝望的徐氏,觉得自己终于又有了活下去的依靠了。 “娇娇,今儿的事情还顺利吗?那些叔公们没有为难你吧?”徐氏拧着眉头问谢玉娇,她嫁到谢家十七八年,除了每年祭祖会和那些人见一面,还真的没跟那些人打过什么交道。 谢老爷年轻时候就是这地方上的才子,可因为家业太大,又是家中的独子,他只考了个秀才,就没再往下考了,回了老家继承祖业,安安心心的当他的地主少爷。说来也是凑巧,徐氏本是安国公府庶出三老爷的闺女,那一年三老爷正巧来这江宁县任职,当时徐氏已是嫁龄,若是等三年后回京在议亲的话,年纪就大了。 且她又是安国公庶支的姑娘,回了京城,年纪又大,只恐找不到好的人家。当时的谢老太爷一心想给谢老爷找个门第好的姑娘,所以就上门求娶去了,三老爷先是不肯,可后来耐不住谢老太爷拍胸脯保证,兼又见了谢老爷,见他风度翩翩,仪表堂堂,这才应了下来,将一个国公府的姑娘,嫁给了当地的一个土财主。 徐氏进了谢家的门,果然是备受宠爱,上头公公仁厚,婆婆慈爱的,没受过半点委屈。和谢老爷更是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十几年都没红过脸,若非说有什么不如意之处,那就是成婚十几年,不曾生下一个男孩。 后来徐氏自觉愧对谢老爷,曾给他纳了几房妾氏,但谢老爷对那些妾氏也没什么心思,不过偶尔徐氏身上不爽利的时候才会去妾氏的房里过上一两夜。大概是谢老爷实在去的次数太少了,那些妾氏也没个怀上的,所以谢老爷到死,还是没儿子。 这种事儿若是放在现代,都可以当佳话美谈了,但是在古代,大家只看重儿子,一听说谢老爷没儿子,就怎么也美不起来了。 谢玉娇扶着徐氏坐下,缓缓开口道:“母亲放心,他们现在还不敢为难我,我一日没出阁,就一日是谢家的姑娘,将来不管是谁要当谢家的嗣子,总还要我这个长姐点头的,这时候跟我闹,他们可捞不着半点好处。” 徐氏听了这话,虽都是安慰之语,可到底还是觉得难受,只低下头,拿帕子压了压眼角道:“谁知道你父亲竟然去的那么早,我 去年秋天才又给他纳了一房姨娘的,还想着他要是喜欢,今年总能让抱上儿子的,谁知却……” 徐氏的话还没说完,这哭声就又起来了,谢玉娇如今已经是习惯了徐氏这说哭就哭的本事,也不像以前那样惊慌失措,只劝慰道:“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爹爹虽然去的早,可他这一辈子没做一件损阴德的事情,便是去了,也是去天上当神仙的,断然不会下地狱去,母亲也不要太难过,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至于嗣子一事,上次二叔公带过来的那些孩子里头,我瞧着有十几个那么多,总要选一个好的,这也需要时间,不可能说他们想要谁,那就是谁了,母亲也要自己有个主意,不能只听他们说的天花乱坠的。” 徐氏这几日听见嗣子这话题,就觉得脑仁疼,她这辈子没生出儿子来,已经够怄的了,这一下子多出十几男孩子,都要来当她儿子,你说这晕不晕?因此只要有关嗣子的事情,徐氏一概不见客,只在家称病。 “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徐氏叹了一口气,还是觉得心烦的很,强打起了精神,想起一件事儿来,只开口道:“今儿二管家过来回话,说年前你父亲答应给县里赶制的那五千件军需棉袄还没做好,你父亲病着的时候,也没精神管这个事情,如今新来的县太爷问起这个事情来了,说前线的将士等着穿呢,问我到底怎么个回话,当初你父亲也是好心,才应下这个事情的,没想到如今反倒落得个麻烦了。” 谢玉娇听徐氏说完,只微微拧了拧眉头。如今这朝代叫大雍,历史上并不存在,不过北边的边患倒是和以前学过的某些朝代有些相似,这两年大雍一直在和北边的鞑靼交战,打得不可开交,光这两年谢家收容的从北边过来的难民,也就可见一斑了。 谢老爷虽然不当官,却也有一腔爱国热血,平常捐钱捐银子的事情做过不少,如今这五千件棉袄,便是他生前打算捐出去的。 谢玉娇着实敬佩这个她素未蒙面的爹,也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只是如今家里事情太多,这个事情一时只怕也顾不上了。 “母亲不要为这个事情心烦,眼下已经是四月里了,越往后天气越热,即便是北方,那也有春夏秋冬四季之分的,将士们要穿上这些棉衣,少不得也得到十月份,入了深秋,我们赶在仲夏的时候交上去,也来得及,这位新来的县太爷竟拿这个来忽悠二管家,真的当我们什么都不懂吗?” 徐氏见谢玉娇很有主意,心里倒是高兴了些,脸上的泪痕也擦干了,拍着她的 手背道:“还是娇娇有主意,什么都明白。”徐氏一边说,一边转身对身旁的张妈妈吩咐道:“一会儿你就把这话告诉你们家那个吧,让他再跟县太爷通融通融,再具体定下一个时间来,我们一起赶一赶。” 张妈妈只连连应了,又羞愧道:“我们家那口子也真是的,家里事情这么多,这些小事还来过问,越活越回去了真是。” 原来那二管家就是张妈妈的男人,张妈妈一小就跟着徐氏,虽说是个丫鬟,却在京城那种浮华之地呆过,见过的世面自是不一般的。可因为跟着徐氏,也只能嫁了当地的男人,所以对二管家有点看不上眼也是常事儿。不过谢家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自带疼老婆的技能,张妈妈也被二管家哄的服服帖帖的。两个人在一起和和美美这些年,倒是生下了一子一女了。谢玉娇身边的另外一个丫鬟紫燕就是张妈妈的闺女。 母女两人又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徐氏为谢老爷守孝,热孝里面不沾荤腥,谢玉娇原本也是要照做的,可徐氏心疼她这几天里外忙碌,吩咐人另做了几样可口的小荤菜送过来,自己却一口不吃。 一道清蒸鳜鱼、蒲菜肉圆堡、还有一碟子清炒芦蒿、凉拌马兰头、烤鸭卷,这些都是江宁的地方菜,谢玉娇前世就是南京人,吃起自己家乡的小菜,越发就觉得亲切了起来。 更兼初春时节,还有很多野菜,不由就食指大动,吃了整整一碗的米饭。徐氏看在眼中喜在心中,伸手帮她装了一碗菊叶汤,推到她跟前道:“春日里肺火旺,喝一口菊叶汤下下火。” 谢玉娇只美美的又喝了一碗汤,这才放下了筷子,陪着徐氏往房里去了。 因为家里做白事,往来的人多,所以徐氏房里好些古董字画都收了起来,此刻看着倒是有些简陋了。针线篓子里还放着绣了一半的腰封,是给谢老爷用的,谢玉娇见了,便开口道:“母亲还留着这些做什么,没得睹物思人,爹爹要是知道了,又要心疼母亲不保重身体了。” 徐氏顺手拿起针线,在发丝上比了两下,低下头缝了几针,脸上神色淡然,就跟谢老爷没去世之前一样,“已经做了一半了,索性做好了,再烧给你爹爹,之前他就夸我这次绣的比以前好看,如今他虽活着没机会戴了,或许去了下面,还可以戴上。” 谢玉娇便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也是这般的想念父亲,所有父亲身前用过的东西,都找了出来,一样样的烧给她。在那个改嫁普遍的年代, 母亲一个人把自己拉扯长大,再没有找过伴侣。 谢玉娇想起这些鼻子就酸了,眼睛红红的蓄满了泪水,仿佛回到了自己父亲刚去世时候的那段日子,只哽咽道:“母亲做完这个就不要做了,母亲的心思,爹爹心里肯定清楚的很,只是这样又伤眼睛又伤身子的,便是我看了,也心疼的很呢!” 徐氏见谢玉娇红了眼眶,一时又心疼起她来了,放下了针线道:“好好的,你怎么又哭了,好了好了,我不做了。” 徐氏放下针线,拿帕子给谢玉娇擦眼泪,就听见外头她身边的小丫鬟百灵进来传唤道:“老姨奶奶那边派了丫鬟来问话,问老爷的墓地选好了没有。” 徐氏听了这话,只觉得脑仁跳得厉害,揉着额头回道:“告诉她,这些事情大姑娘都安排好了,不劳她老人家操心了。” ☆、第004章 说起这位老姨奶奶,原是谢老太太从何家带过来的陪房。谢老太太和谢老太爷膝下总共一个谢老爷,谢老太太便把她给了谢老太爷,虽然后来她也没生出儿子来,倒是生了一个闺女出来,如今嫁给了东山镇上的一户小官宦家,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这位老姨奶奶在谢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倒是识相得很,因为徐氏没过门几年,谢老太太就去世了,谢老太爷晚年那些日子,也都是她在一旁服侍照料。且谢老太太年轻时候身体就不好,谢老爷被这老姨奶奶抱过几年,所以谢老爷对她也很孝顺,吃穿用度,只和当年谢老太太一样,又经常周济她的娘家人,她们家原先是何家的佃户,如今却也有了几亩田地,靠着跟谢家打秋风过活了。 谢氏和这位老姨奶奶有了嫌隙,是从这老姨奶奶提起让谢老爷纳妾开始的。原来当年谢老太爷去求娶徐氏的时候,排着胸脯说将来必定不让谢老爷纳妾,这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就很好,谢家也不缺服侍的丫鬟,倒是没必要做一个姨娘,又一个妾氏的。谢老爷对徐氏又是真心喜欢,虽然没有儿子,但是有谢玉娇这样一个女儿,已经是奉为掌上明珠,高兴得不得了了。 可谢氏毕竟是古代受过三纲五常教育的女子,生不出儿子多她的打击也挺大的,谢氏心里早已经动了无数次要给谢老爷纳妾的念头,谢老爷私下里却不肯松口,这日子就拖拖拉拉的,直到谢老太爷都去了。 老姨奶奶这时候就开始变了,隔三差五就说谢老太爷没瞧见谢老爷生出儿子来,死了也不瞑目,又神神叨叨的说两个老人经常托梦给她,让她好好照顾谢老爷,给他物色几个妾氏,好让谢家开枝散叶。 徐氏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老姨奶奶安得什么心,不过就是因为娘家的外甥女到了出嫁的年纪,想着要过来给谢老爷做小,好跟她一样,一辈子荣华富贵。且徐氏又没生出儿子了,万一那姑娘是个有造化的,能生个儿子出来,将来说不准还能跟徐氏比肩呢!这乡下地方,向来是个没什么规矩的,到时候徐氏要是摆个脸色,没准还会有人说她是妒妇呢! 徐氏当时一狠心,就在外面买了个姑娘回来,又把老姨奶奶的外甥女也给接了进来,一并都收了房,只说两个人若是谁先怀上孩子,就先抬了姨娘。那老姨奶奶的外甥女原本是打着进来当贵妾的主意,没想到徐氏会有这么一手,一时间也只觉得委屈的不行,可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谁知说起来也是奇怪,这两个通房进门两三年, 也没有一个人传出好消息来。徐氏一开始是生气,后来渐渐的也就不生气,反倒是着急了,眼看着谢老爷这都快四十了,徐氏便又给他纳了两个妾氏,都是请了这边有名的稳婆看过的,最是好生养的样子。 这最后一个妾氏进门不过半年,谢老爷就一病不起了,没熬过一个月,就去了。 徐氏最近身子不好,且事情又多,一下子却也没想到这几个姨娘的身上去,如今见老姨奶奶来问消息,倒是想了起来,只开口道:“你爹爹去了,我守着是应该的,可如今想想,到底有些亏欠她们那几个,不过就二十来岁的年纪,总不能跟我一样,一辈子守着,等改明儿你爹爹下葬了,我也得问问她们,到底是留在谢家,还是自己再重新找个去出,若是想留下来,我们谢家也不差养活这几个人的银子,若是想走的,我也给足了她们改嫁的嫁妆银子,也算是给你爹爹积德了。” 谢玉娇见徐氏又想起这么多心烦的事情来,便劝她道:“母亲快别想这些了,眼下还没到想这些的时候,总先要把爹爹的身后事办好了,再一样样的来。” 徐氏听谢玉娇劝了半日,心思总算又松了一些下来,张妈妈送了安神的药过来,谢玉娇服侍徐氏喝下来,见天色不早,便回了自己的绣楼去了。 晚上的谢府格外的安静,因是在热孝之中,各处的走廊里头都点着白晃晃的灯笼,阴森森的倒是有几分可怕。两个小丫鬟提着灯笼跟在谢玉娇的身后,踩着小碎步紧跟其后。路过姨娘们住的小跨院时,里头的灯都已经熄灭了。 这古代人崇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晚上,更别提什么夜生活,大家都只关门睡觉去了。谢玉娇见跨院的门口连一盏灯也没点着,实在有些不像样子,便吩咐身边的丫鬟道:“你去外头问张妈妈,这今晚管灯火蜡烛的是什么人,为什么姨娘们的院子门口不点灯?” 紫燕是张妈妈的闺女,听谢玉娇这么吩咐,便开口对傍边的喜鹊道:“你先服侍姑娘回去,我出去问问就回来。” 喜鹊见紫燕一溜烟就走原来,这才笑着道:“跑得可真快,姑娘又没说就让你去了。” 谢玉娇也只无奈笑笑:“那你怎么不先去呢?白白让她抢了先了。” 喜鹊抿着唇瓣笑了起来,“算了算了,知道她又想跟她老娘说悄悄话了。” 谢玉娇和喜鹊回了绣楼,一群小丫鬟们都迎了过来,谢玉娇并不习惯这种众星拱月的架势,所以平常都只用喜鹊和紫燕二人。 喜鹊让小丫鬟们把澡堂的水烧热,回房里替谢玉娇松了头发梳头,等小丫鬟们说楼下的澡堂里的水已经热了,谢玉娇才披上了外袍,下楼去澡堂子里沐浴去了。 这澡堂是当年谢老爷建绣楼的时候,看见西洋人在泉州城开的澡堂子的设计,仿造建起来的,在地上挖了一个两米见方、两尺来深的坑,周围都用汉白玉磊起来,在角落挖开一个小孔,用打通的竹管连到宅子外头的河水里去。 平常谢玉娇洗澡的时候,就用木塞子把那小孔堵上,放慢了热水,在里面泡一泡,当真是舒服至极,这里头又兼烧了开水,热热的烟雾弥漫在这水池上面,雾气氤氲,倒是像在做spa一样。便是有再心烦的事情,这一天下来泡一泡,再睡上一个好觉,第二天起来就依然精神奕奕的。 谢玉娇躺倒水里头,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便有一旁的小丫鬟过来,用木盆放在谢玉娇的脑袋后面,解开了包裹着秀发的毛巾,过来替谢玉娇洗头。 喜鹊见了,只开口道:“姑娘今儿又要晚上洗头,这天黑了不容易干,一会儿睡了又头疼。” 谢玉娇今天出了一整天的门,且又去土地庙里面躲了半刻雨,身上混杂了一些烟火气,她的鼻子又特别灵敏,晚上必定能闻到这头发上的气味,所以说什么都要洗头,只是这古代没有吹风机,晚上洗头,这头发干起来确实不太方便。 谢玉娇拧眉想了想,开口道:“先洗吧,今儿不用那么早睡,还有好些账本没看完。” 谢老爷去世之后,谢家就像是一艘巨轮没了掌舵人,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有沉船的危险。如今又有那些一门心思想着分一杯羹的叔伯老爷们在这边“热心”嗣子的事情,也难怪徐氏会愁得生病,便是从现代而来的谢玉娇,也有些招架不来。 丫鬟们坐着小板凳,弯腰提替玉娇洗头,古代没有洗发水等东西,有钱人家用的都是香胰子。徐氏出阁之前,她父亲所属的三房没从国公府分家,因此这类贵重的东西从没少用过,后来到了谢家,富贵却比在国公府更甚,谢玉娇如今用的香胰子,就加入了青木香、甘松香、白檀香、麝香、丁香五种香料,同时还配有白殭蚕、白朮等多种可以让皮肤白皙细腻的中草药,还有滋养润泽皮肤的鸡蛋清、猪胰,用后皮肤细滑,香气扑鼻。 谢玉娇洗好头,丫鬟们用干毛巾将她头发擦至五六成干,直到不滴下水珠为止。谢玉娇睁开了眼睛,看着雾气熏蒸下弹指可破的肌肤,才觉得这次穿越还算不是太坑 爹,至少这样的身子,这样的容貌,比起前世的自己,好的不是一些两些。 喜鹊见她洗好了头,这才端了一碗白花花的牛奶过来,用一旁的白纱布浸湿了,小心的敷在谢玉娇的脸上。原来那白纱布也不是一整块的,却是在眼眶和嘴巴这边开了口,正好能让谢玉娇睁开眼睛。 谢玉娇等喜鹊给她敷好了面膜,这才睁开了眼睛,看着碗里面还剩下的一点点牛奶,用手蘸了抹在自己的脖颈和手臂处。只一边抹,一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她房里那个丫鬟多嘴,竟然说她用牛奶洗澡,害的如今外头的人都说她这个谢家大小姐骄奢淫逸,居然用牛乳洗澡。 这时候丫鬟们都安安静静的服侍着她洗澡,门外传来了几声脚步,紫燕深怕开门走了风,只在门外开口回话道:“姑娘,张妈妈说,今儿负责上夜的人是赵婆子,老姨奶奶的娘家嫂子的妹妹。” ☆、第005章 谢玉娇总共穿过来也没几天,家里的人事也并没能弄的很清楚,虽然她也知道这古时候大户人家的下人少不得有几个关系户,可一想到自己是主子,她们是奴才,只要她们不过分,就算认不清人,大家还丁是丁卯是卯的当差干活,似乎也没多大关系。 《红楼梦》她也看过,奴大欺主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也不是没有,可那都是贾府快快倒闭的时候。可如今到好,谢老爷不过才去了二十来天,这老刁奴就反了天了? 谢玉娇拧了拧眉头,心里便起了一些火气,她是眼底容不得沙子的个性,如今穿越了过来,又是这种为难的时候,便想着能早些把这危机给度过去,将来再给徐氏选一个看上去有些出息的嗣子,即便以后自己嫁人了,不说能落个好名声,至少也不用担忧徐氏将来老来无依,只是这些事情虽要紧,如今却像是被人牵着脖子往前赶一样,让谢玉娇很是郁闷。 眼下又出这样的事情来,让本来就窝着一团火气的谢玉娇更郁闷了几分。谢玉娇脸色一暗,从水池里站起来,那些水珠顿时从白腻的肌肤上滑落下来,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光泽,喜鹊见了,只急忙将挂在一旁衣架上的棉质浴袍包裹到她的肩上,心里却有些责怪外头的紫燕,这时候过来回话,白白遭了姑娘的好心情了。 谢玉娇揭开面膜,就着丫鬟送过来的水盆洗了一把脸,往外头递话:“你去给老姨奶奶传话,就说太太这几日身子不好,家里的事情也没精气神管一管,今儿赵婆子值夜,几个姨太太那边小跨院门口,连一盏灯都没点,这也太不像话了。如今老爷刚去,正是家里艰难的时候,一家人就应该齐心协力的把老爷的后世办好了,没得见主人家事情多,就自己先开始偷懒的,让老姨奶奶看着办,这样的奴才,还要不要在家里留着?” 外头的紫燕听了,隔着门都能听出谢玉娇这上了火的口气,心里也懊悔的很,不应该这时候就来传话,好歹过一会儿,等姑娘沐浴完了再说,也比现在动气了强。姑娘以前是水做的性子,这些俗世也烦不到她的身上,可自从老爷去了,姑娘的性子也一下子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变得风风火火了起来。 紫燕应了一声,只忙不迭就出去传话,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分量不够,恐去了老姨奶奶那边,被别人先压倒了气势,就只又回到了徐氏那边,让丫鬟偷偷的进去,喊了张妈妈出来。 张妈妈这会儿正好服侍完了徐氏就寝,从房里出来,看见自己闺女又急匆匆的回来了,便知道定是谢玉娇那边 又有什么吩咐,只上前问起话来。 紫燕只好把方才谢玉娇说的话一五一十都跟张妈妈说了一遍,张妈妈听了,眉梢就透出几分笑意来,和徐氏的温婉软弱相比,谢玉娇真是有几分当家小姐的气魄。 这话说的又精,只怕老姨奶奶听了,也只有上火的份儿。只是这会儿毕竟晚了,要非这个时候说,那边又是不懂规矩的,或是晚上、或是一早就过来闹,到底扰得不清静。张妈妈想了想,开口道:“你回去告诉大姑娘,太太已经睡了,这话你明儿早上再过去说,到时候我这边和太太通个气,别等老姨奶奶上门了,太太这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个准备。” 紫燕一听这话说的有道理,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打算要走,那边张妈妈只开口道:“听说这几日姑娘看账本每日都看到很晚,你去厨房交代一声,别忘了送宵夜过去。” 紫燕便点了点头,又高高兴兴的去了厨房。 谢玉娇洗完了澡,坐在楼上的书房里头看账本,因为没有电灯,所以书桌前头点了一溜烟五六个烛台,映着她的脸颊红彤彤的。谢玉娇披早已经穿好了衣服,披着长袍,手里拿着一支小楷狼毫,对着那些账本一本本的过一遍。 谢家虽然是远近闻名的大地主,但谢玉娇看过了账本才知道,原来这些年谢家最大的进项已经不是田租,而是收了这一带佃户们种出来的茶叶以及养蚕人养好的蚕茧,做成了生丝,织成布匹,卖给泉州那边的商贩。这些商贩做的都是洋人生意,拿了这些东西出去换回打量的宝石金银,谢家光这一项的收入,就比田租多了三成。 田租上的事情,以前都是大管家陶来喜管的,陶家在谢家当了几辈子的下人,都靠得住的很。至于城里头一些商铺以及琐事,是二管家刘福根管着,也就是张妈妈的男人。生意上的事情一向都是谢老爷自己管的,可外面跑动的事情,却都是徐氏的弟弟徐禹行,也就是谢玉娇的舅舅负责的。 原来因为徐家三老爷是庶出,所以分家的时候得到的家资也有限,且他又是一个两袖清风的性子,也不懂抱国公爷的大腿,当年调任的时候,正巧去了鞑子和大雍边境上的一处地方,结果鞑子打过来的时候,徐三爷送了妻儿老小离去,自己就死在了鞑子的刀下了。 也因为这一层关系,这徐禹行并不想去投靠本家安国公府,便带着妻儿老小,一起到了金陵,索性给自己的姐夫打起了工来,两人也算双剑合璧,倒是干出了一番事业来。 谢玉娇放下账本,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见紫燕已经回来,便叫了她来问话,紫燕只把张妈妈的话说了一遍,谢玉娇这会子也没刚才那么生气了,听着倒是觉得很有道理,这事情还是得跟徐氏通一口气才行,不然老姨娘闹起来,徐氏也不好回话。 屋子角落里的沙漏已经到了戌时二刻,谢玉娇正打算起身走一走,那边喜鹊只捧着两样东西,送到了谢玉娇的跟前道:“姑娘你看?” 谢玉娇凑过去看了一眼,见喜鹊那帕子里面放着两块翡翠玉佩,都是一样上窄下宽的形状,其中一枚上面雕刻的是百鸟朝凤的图案,而另外一枚上却是双龙戏珠的图案,只是但看这两块玉佩的背面,却是一模一样的,但很显然,这双龙戏珠的玉佩,并不是谢玉娇的。 “你从哪儿来的这块玉佩?”谢玉娇也不禁疑惑了起来,从这原身子的记忆来看,这凤佩是徐氏给她的,应该是安国公府的东西,徐氏这样珍而重之给的东西,必定是个好东西。只是这龙佩,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这是今儿在土地庙姑娘坐过的那个蒲团上捡的,我当时没看清,以为是姑娘的东西掉了,就急急忙忙包了起来,方才收拾妆奁匣子的时候才翻开了一块,姑娘的这一块凤佩,还好好的在里头躺着呢,这可不是别人的东西?” 喜鹊说着,也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东西看着就贵重的很,那人若是丢了,只怕要到处找,却被自己给顺手拿了回来。 谢玉娇倒是淡定的很,从今儿她闻到的那房里的香气来看,那里头必定是来过身份比较高贵的人,这东西对于穷人家来说,可能是贵重的不得了,但是对于那些富贵人家,不过也就是一样饰物,只是如今既被她捡到了,到底还是要归还的。 “你明天装个匣子,让长寿送去土地庙,亲自交给那个庙祝。”出家人四大皆空,那庙祝看着也不像是贪图这些小钱财的人,谢玉娇倒也放心的很。 第二天一早,谢玉娇虽然很想能睡觉睡到自然醒,但还让丫鬟们在辰时初刻就把自己给喊醒。喜鹊端了水过来让谢玉娇洗漱,谢玉娇见紫燕不在,便知道她必定趁着自己还没睡醒,去办昨天她交代的事情了。 老姨奶奶住在宅子的西北角,靠着谢府的小佛堂,谢老太爷去世之后,在外人看来,她是过上了一心礼佛的日子。而那个她心心念念弄了进来,想让她给谢老爷开枝散叶的外甥女,也跟她住在一起,两人倒是有着几分婆媳的架势。 老姨奶奶用过了早膳, 和往常一样在佛堂里面念了一会儿经,由方姨娘扶着从里面出来,两人闲聊了起来。 “早些年就让你争气些,将肚子弄出个动静来,可你偏不上心,现在你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初你爹娘可是跪着求我把你给弄进来的!” 那方姨娘红着眼眶,很显然是刚刚哭过,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原本指望着进了谢家,能和老姨奶奶一样,连带着整个家里都得一些好处,将来再生个儿子出来,能继承谢家这一大笔的家财,谁知道那谢老爷对自己压根没什么兴趣,偶尔有那么几次肌肤之亲,偏生都在她最怀不上孩子的日子,真是有冤没处诉了。 如今那人一蹬腿就去了,难不成还要让自己替他一辈子守着?方姨娘想起这些,就觉得心里头委屈得很! ☆、第006章 老姨奶奶看了她一眼,也是恨铁不成钢,只沉着脸道:“且再看看吧,只是你如今便是出去了,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要是在外头粗茶淡饭,粗布麻衣你,还不如待在谢家,享这现成的清福罢了,至少她也不会把你赶走!” 老姨奶奶如今年纪大了,哪里能想明白这方姨娘的苦处,这尝过了禁果,又是这样的年纪,怎么可能守得住?方姨娘只郁闷道:“便是苦一些我也认了,总比一辈子搭在这里强些。” 老姨奶奶摇了摇头,瞧着她那一脸怨妇样,也不想同她多说什么了,两个人正要往房里去,那边小丫鬟只进来传话道:“姑娘那边的紫燕姐姐来了,说是有事儿要跟姨奶奶说呢!” 老姨奶奶眼皮抖了抖,一时也没想出是什么事情来,心里却有些摸不着底。谢玉娇以前是再娇滴滴不过的姑娘,谢老爷在世时,就连自己也没多见过这位谢家的掌上明珠,原本还以为她是个不顶用的,可谁知道小姑娘出了绣楼,就干了几件杀伐决断的厉害事情,让谢家族里的一众老人都刮目相看。 不过在老姨奶奶眼中,谢玉娇再厉害些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将来等她一出阁,谢家到底谁说了算,还不知道呢。老姨娘这几日也忙的不可开交的,那些个想送了自己儿子来谢家当嗣子的人家,见徐氏那边走不通,自然就来找老姨娘帮忙了。老姨娘心里也有计较,得需找一个父母软弱些的,好拿捏的,将来才有她说话的份儿,这些见了钱拼命想着钻进来的,将来只怕不老实,所以她一概都还没应下。 “去让她进来吧,也不知道姑娘有什么事情找我这个老太婆。”这两日徐氏身子不好,家里的事情懒得管,老姨奶奶便摆出一副主人家的做派,那些下人自是看不惯的,但谢家有不少下人,是托了老姨奶奶的关系进来的,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因此做起事情来就更不上心了。 紫燕进来,只向老姨奶奶和方姨娘福了福身子,开门见山的把谢玉娇那一段话一字不差的说了一遍。老姨奶奶听了,半晌没反应过来,倒是方姨娘先不解问道:“什么叫做让老姨奶奶看着办?姑娘这是要为了这么一点儿的小事情,就赶人吗?” 紫燕见方姨娘那样子,心里就先厌恶了几分,说起来这方姨娘可是四个姨娘中最惹人厌的一个了,仗着有老姨奶奶撑腰,平常对其他三位姨娘都是斜着眼睛说话的,便是太太也不像她这样爱摆谱的。 如今这要赶的人正是方姨娘的姨妈,她自然就先着急了,只跳出 来问道。 紫燕也是有备而来,且这时候老姨奶奶还没发话呢,方姨娘她是不怕的,便撞着胆子道:“奴婢只是一个传话的,其他的事情并不清楚,若是老姨奶奶觉得奴婢传话不清,也可以派人去问我们家姑娘,只是姑娘这几日劳累,只怕这会儿还没起身呢!” 紫燕说完,并不给方姨娘和老姨奶奶发话的机会,福了福身子,转身就走了。 老姨奶奶这会子才算是反应了过来,那赵婆子是她娘家嫂子的妹子,是靠着她的关系才进的谢府,如今谢玉娇直截了当过来找她,她若是不处置了那人,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可若是她顺了她的意思把赵婆子给撵了出去,岂不是当她自己这个老太婆怕她这个丫头片子? 老姨奶奶想到这里,才觉得胸口闷的慌,只拨着手中的佛珠,一个劲的喘粗气。 “姑妈,你可千万别把我姨妈给撵出去,她们家里困难的很,两个儿子都不出息,全靠着她在谢家这一份月银过日子呢!”方姨娘急忙替赵婆子求情,眉毛都皱成了一坨了。 老姨奶奶听了只越发有了火气,冷哼道:“不想被撵出去,那还这样无法无天的,真当谢家没人了?” 方姨娘被老姨奶奶说的开不了口,只拧着帕子想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大姑娘这几天脾气可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大了,往常那些婆子晚上当差,别说不点灯,三五个凑在一起玩个牌也是有的,太太也从来没说过什么,不过私下里请张妈妈提点提点,哪里又向大姑娘这样,一张口就要撵人的,分明就是没把你放在眼里。” 老姨奶奶在这件事情上,就跟那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她自认在谢家熬了这么多年,如今谢老太爷和谢老太太都去了,就连谢老爷都敬着她几分,可谢玉娇这样的做派,分明是半点儿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以前徐氏和自己虽然也有过不愉快,但两人在场面上也自认是做的好看的,外人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如今这谢玉娇做起事情来,竟然一点面子也都不给她了? 老姨奶奶脸上顿时难看了几分,又想起昨天她打发人去问话,听那丫鬟的口气,徐氏如今有了谢玉娇,对她也不如过去一般,至少还有两分倚重了。 “走,找太太去,如今还是太太管家,自然是太太说了算的。” 老姨奶奶气势汹汹的杀去正院的时候,谢玉娇正在陪着徐氏用早膳,瞧见紫燕在门口闪了一下,便知道事情大约是办妥了。谢 玉娇也吃不准老姨奶奶会不会来,她对古代泼妇的战斗力还没有什么预估值,只是凭自己的一些记忆,以及这个身子潜意识中对老姨奶奶的排斥,知道她必定是个难缠的人。 张妈妈一早就把赵婆子的事情给说了,徐氏起先也觉得事情可大可小,但眼下家里事情多,样样都倚靠谢玉娇处理,这时候她这个当家人若不帮衬着她一把,只怕将来还有好些事情要找到她跟前来,自己的闺女,便是做的不对,她也要站在一旁摇旗呐喊的支持的。 谢玉娇吃了一个水晶烧卖、半块鸭油烧饼、一小碗的白米粥,正还像填一点,外头张妈妈凑到徐氏的耳边,说是老姨奶奶来了。 谢玉娇便觉得自己也不用再吃了,看戏是正经。 方姨娘陪着老姨奶奶从门外进来,见大厅里早膳还没撤呢,一时倒是不知道如何开场。徐氏便笑着道:“老姨奶奶怎么今儿过来了,用过早膳了没有,一起吃一些吧。” 方姨娘朝着徐氏福了福身子,替老姨奶奶回道:“老姨奶奶已经吃过了。” 徐氏倒是没动气,只是谢玉娇皱了皱眼皮,她前世宅斗文看过不少,正室和妾氏斗嘴掐架的时候,最常出现的台词就是:我们主人家说话的时候,有你一个奴才说话的份儿吗?这话听着虽然好笑,可这时候谢玉娇倒是很想把这句话送给方姨娘,这样的没规没矩的,她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了。 “太太问得是老姨奶奶,你插什么嘴?”谢玉娇冷着脸,眼皮抬都没抬一下的开口,只等说完了,这才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抬起头,对着徐氏身边一圈服侍的丫鬟并张妈妈开口道:“太太还在用膳,有人想见太太,就请她在外面等着,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总要等太太吃完了早膳再说,以后你们若还这般没规没矩的,就都别在太太跟前服侍了。” 那些丫鬟们听了,只一个个都噤了声,吓得不行,齐刷刷跪了一地。以前姑娘可从来没发过这样的火,那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加上这样严肃的表情,越发让人觉得害怕了几分。就连张妈妈一时间也被谢玉娇的气势给镇住了,只等她相通了,这才急忙蹲身行礼道:“姑娘说的是,是老奴糊涂了,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姑娘就把老奴赶出府去。” 徐氏原本就想着一心支持谢玉娇,可也没料到她来了这样一出,正想劝慰几句,那边谢玉娇只悄悄的朝着徐氏,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徐氏顿时就明白了过来,笑着□□脸道:“老姨奶奶有什么事情,让丫 鬟过来传一声话就成了,何必亲自过来,一会儿我过去瞧老姨奶奶去。” 老姨奶奶方才听了谢玉娇的话,脸上早已经一阵红一阵白的,这明里暗里说自己不守规矩,瞧着是骂自己人,其实不过就是指桑骂槐,拿她们做筏子罢了。老姨奶奶强忍住自己内心的积郁,想起今儿过来的事情,只开口道:“是我的不是,因为想着事情有些着急,就自己过来了,扰了太太用早膳了。” 她是当奴才出身的,一句两句服软的话还是会说的,徐氏听了这话,反倒真的不好意思起来,便是谢老爷活着,老姨奶奶也没对她这样客气过呢! 徐氏便道:“老姨奶奶有什么话,尽管说,我这早膳也用完了,只是一会儿还想去西跨院陪老爷一会儿。”西跨院是谢老爷停灵的地方,徐氏每日都会在那边呆上好半天,跟着谢老爷聊聊家常,就跟谢老爷还活着一样。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虽然不是撵客,到底也觉得心里不受用。 ☆、第007章 谢玉娇冷眼看着徐氏和老姨奶奶说起了话来,又见丫鬟们还在地上跪着,便开口道:“你们都起来吧,以后知道怎么做就行了,做奴才的就得守着做奴才的本分,别觉着太太人好,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 那边老姨奶奶正要开口说那赵婆子的事情呢,被谢玉娇这一句给噎得,只差点儿没气得厥过去,这句句话都指桑骂槐的,还当她听不出来呢! 可这会子她是来求人的,便是听出来了,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徐氏听见谢玉娇这么说,只转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道:“娇娇以后可别发这么大的火气了,这春天肺火旺,你这样可要伤身的。”又转头吩咐张妈妈:“一会儿让厨房熬一盅雪梨燕窝来,给姑娘去去火。” 老姨奶奶看着这对母女这一番双簧,觉得自己才真的是要气火攻心了,僵着一张脸看徐氏把话说完。徐氏吩咐好了张妈妈,这才回头跟老姨奶奶又说了起来,只拧着眉头道:“刚刚说到哪儿了,我倒是忘了。” 老姨奶奶脸色变了又变,憋着气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这老姨奶奶的就是还没说完,外头丫鬟进来传话道:“太太,三位姨娘过来给太太请安了。” 谢玉娇低着头暗笑,今儿一早,便是她喊了丫鬟去小跨院传话,说让他们辰时三刻的时候,来正房请安。三位姨娘一时不知道徐氏有什么事情吩咐,便都循规蹈矩的来了。 老姨奶奶听说三位姨娘来了,可她这话却还没说完,便抬起头看了一眼方姨娘,方姨娘尴尬的笑了笑,脸上一片茫然。 虽然府上有每日请安的规矩,但是徐氏为图省事,也从不拘着姨娘们都来请安,因此这请安的队伍里从来没见过方姨娘的身影,所以今儿姨娘们都来请安了,她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老姨奶奶原本气势汹汹的来,憋着一股子的怒火想要发作,这如今两回三回的被打断,她早已经气的说不清话来了。只怕这种架势,即便是她说出了口,徐氏也只会帮着谢玉娇了。老姨奶奶顿时气的胸口疼了起来,强笑着道:“也没什么事情,太太这边既然忙着,那我就先走了。” 徐氏见老姨奶奶要走了,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想外人传言说谢老爷才去世,她就苛待了老姨奶奶,乡下人容易以讹传讹,传出去总没有什么好话的。 老姨奶奶一走,谢玉娇就让丫鬟把三位姨娘给请了进来,徐氏见了这光景,也知道必定是谢玉娇的主意,只皱眉道:“你喊了她 们过来做什么,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情。” 谢玉娇便笑着道:“母亲不是说要问问她们的意思吗?我想着这毕竟是大事情,也要从长计议的好,便请了姨娘们过来,母亲亲自问一问,也好让她们回去跟家里人也商量商量,将来做个选择。” 徐氏听着有理,便开口道:“既然如此,应该喊了方姨娘一起,好歹也一起问一声。” 谢玉娇一双秀眉挑了挑,不屑道:“母亲还问她做什么?她当年不是求着老姨奶奶非要进来的吗?好容易称心如意了,难不成还要出去?母亲可千万别多这个事儿了!” 徐氏见谢玉娇这分明又是小孩子脾气,只觉得哭笑不得,捏着她滑腻似酥的脸颊,用指间戳了戳她的脑门笑道:“没想到你这里还装着这样的坏主意呢!” 谢玉娇抿唇笑了笑,一时间丫鬟们已经收拾好了桌子,谢玉娇便站了起来,捧着丫鬟送上来的茶盏,往里间去了。 外头几个姨娘正等着,见老姨奶奶黑着一张脸从里面出来,越发狐疑起了里面发生的事情,只各自带着几分不安,提着裙子跟着丫鬟进去了。 徐氏见谢玉娇进去,也知道她一个大姑娘,自然不好置喙这些事情,也就随她去了,又见几姨娘都一身素服的进来了,脸上还带着几分悲伤,心情顿时也难过了几分。 说起来徐氏对谢老爷也确实是一心一意的好,便是选的这几个妾氏,除了头一个因为和老姨奶奶置气,一狠心请了自己兄弟,去扬州买了个尚未□□的瘦马回来,其他两个,却都是这附近清白人家的闺女,虽然没有三媒六聘的,但也是请了花轿,规规矩矩抬进来的良妾。 徐氏虽然跟她们谈不上什么姐妹之情,但也都是和气有礼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按着京城大户人家的姨娘来,在这样一个小地方,若是那娘家人不贪心,靠着姨娘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也没什么问题。 且徐氏又是宽厚人,逢年过节都有赏赐,那就更丰厚了,这些姨娘吃住都有分例,也花不去几个银子,多下来的,自然就贴给娘家了。 徐氏看着她们年轻轻花一样的年纪,不过比谢玉娇大那么几岁,要不是家里实在困难,也断然不愿意进谢家来当谢老爷的小妾的,如今谢老爷又去得早,留着她们,到底是耽误了。 徐氏叹了一口气道:“老爷如今刚刚去,论理我也不该这个时候说这些,只是你们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当初进谢家来,虽说都是心甘情愿的,多少也有 你们的难处,如今老爷去了,我也不强留你们,你们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若是有别的出路,只管跟我说一声,我必定都圆了你们的心思。” 三人一听,顿时都红了眼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们都是小妾,且又是徐氏做主进来的,之前和谢老爷之间也没有什么私情,虽然服侍了些日子,说有什么深感情也确实没有,只是觉得谢老爷成熟稳重,待人宽厚,心里便想着这辈子也总算有个依靠罢了,至于改嫁,说起来除了那方姨娘,她们几个还确实不曾想过。 一则谢老爷才去世,没得他还尸骨未寒呢,小老婆就想着要改嫁的;二则待在谢家的日子,虽然寂寥了些,可好歹可以帮衬着全家,也算是一桩好事了。因此徐氏一提这个事情,三人虽然心存感激,却也没有一个应的。 徐氏瞧着她们都不开口,正想再问一句,那边柳姨娘已经红着眼眶跪下了道:“太太是知道我的,从小就被卖去了那种地方,孤苦无依,若不是当年太太买下了我,我只怕早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如今老爷虽然没了,但太太还在,奴婢就待在谢家,一辈子服侍太太。” 柳姨娘的话才说完,另外两个姨娘也都跪了下来道:“太太千万别撵我们走,我们都愿意长长久久的服侍太太。” 徐氏听了这话,倒也是一时无语,只又看向另外两个姨娘道:“你们两个都是有家人的,别着急回话,只跟家里人商量好了,再来回我也是一样的。如今说这些虽然尚早,却也是让你们知道一下我的心思,省得到时候你们若是有了别的想法,不敢说出来,最后闹出一些笑话来,反倒不光彩了。” 这大户人家死了老爷,姨娘守不住改嫁,也算不上什么丢份子的事情,但若是明面上守着,背地里偷起汉子来,要是闹出了笑话,那才让人恶心呢! 两位姨娘原本都一个心思,听了徐氏这话,倒也不敢再拍胸脯说大话了,只都点了点头,开口道:“那我们就先听太太的吩咐,等守过了这一年,再向家里提起这事情来。” 徐氏见她们这么说,心里倒也有几分感动,只点了点头道:“别的也没有什么事情了,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也要去西跨院陪着老爷了。” 柳姨娘便起身,上前扶着徐氏道:“太太,奴婢跟你一起去。” 沈、朱两位姨娘平常较好一些,没嫁入谢家之前,还是谢家宅的姐妹,两人便一并出了徐氏的正院,私下里闲聊了几句。 “你说太太跟我们 说起这个,到底是为了我们好,还是要赶我们走?”沈姨娘心里纳闷道。 朱姨娘见沈姨娘一副患得患失的表情,便劝慰道:“太太自然是好心的,不舍得我们跟她一样守着,说起来当初若不是因为家里缺那几个银子,我也不会到谢家来……”朱姨娘说到这里,倒是动了一些心思,只转身问沈姨娘道:“难道,你真的愿意这一辈子都待在谢家了?咱俩可都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沈姨娘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迷茫,瞧见朱姨娘这么说,只回过神道:“虽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可若是离开了谢家,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好去处,更何况……”沈姨娘咬着唇瓣想了想道:“家里若没了我们这些银子,只怕也过不好。” 两人正心事重重的往后院去,就瞧见老姨奶奶身边的丫鬟,正急匆匆的往前院来,瞧见徐氏房里的小丫鬟,只急忙开口道:“张妈妈在哪儿呢?老姨奶奶犯胸口疼的毛病了,请张妈妈放了对牌,好安排车去镇上请个大夫。” ☆、第008章 原来谢家虽然富贵,但毕竟住在乡下,城里头有名望的大夫都住在镇上,若是要出去请大夫,得先从张妈妈那边领了对牌,这门房那边才会安排。 方才老姨奶奶在徐氏的院子里差点儿憋出个内伤来,回了自己的院子心里就憋着一股子气,正巧又瞧见那赵婆子不识相的在自己跟前晃过。老姨奶奶一时气急,就喊了丫鬟婆子把她给拖了出去,那赵婆子又是一个乡下泼妇的样子,只把老姨奶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说什么太太分明就是一个和气的太太,不过就是有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想着要分这谢家的银子,一味的讨好太太,又拿自己开刀,好去太太和大姑娘跟前邀功去。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气的鼻孔都冒烟了,指着方姨娘道:“当初瞎了眼了,怎么弄这样的人进来,可见如今大姑娘让撵出去,只再对不过的了。” 老姨奶奶撵了人,又觉得今儿这一出是半点好处也没有捞到,如今既然将人撵走了,索性装个病,朝徐氏服个软,好让徐氏知道自己还是全心全意的为了谢家的。至于那谢玉娇,就算她再厉害又能怎样?等熬到谢玉娇三年之后嫁人,到时候她也算熬出头了。她如今是谢家的老姨奶奶,可以长长久久的在谢家待着,她就不信,谢玉娇以后不嫁人! 老姨奶奶当即就让丫鬟去前院找张妈妈请大夫,好歹弄出一些动静来,让徐氏知道她为了今儿的事情,已经气得病了。 偏生这时候徐氏和柳姨娘去了西跨院给谢老爷守灵,房里头谢玉娇还没走呢,那边张妈妈只笑着道:“姑娘今儿这一发威,把老奴都给吓得半死了,还以为姑娘真的动怒了,这心里砰砰的跳呢!” 谢玉娇喝着手中的热茶,笑道:“妈妈你不是配合的很好吗,可见妈妈的心里跟明镜一样呢!”谢玉娇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去,只继续道:“以前我们母女,凡事都有爹爹操心,自然是样样不用烦心的,便是在规矩上松散了些,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比不上那些官家侯门的,也从没人计较过,可如今爹爹不在了,我们若还不立个规矩,只怕这些下人迟早也会怠慢起我们这孤儿寡母的。” 张妈妈见谢玉娇说的极是,只点头道:“姑娘说的何尝不是,以前我跟太太在安国公府上的时候,那得守着多少规矩,便是这丫鬟都有三六九等,婆子们更是各自有各自的差事,若是有一丝错乱,可都是要丢了差事的,谁也不敢怠慢。可后来到了谢家,这里用的下人也都不是什么家生子,无非就是 家里没银子卖进来的,要么就是几个老佃户家的,这规矩也不知道从哪儿教起来,我也是花了老大的心思,才算是让她们有些下人的样子了。” 谢玉娇也知道,要把一个土财主家的下人训得跟侯门公府里的人一样守规矩,是不可能的,她下了心思要整治赵婆子,无非就是杀鸡儆猴,一来警告一回那些懒散的下人;二来就是给老姨奶奶一些颜色看看,让她别太得意过头,谢家的事情,还轮不到她来管。 茶喝过了,谢玉娇正要起身离去,就听外头丫鬟进来回话,说老姨奶奶那边派了丫鬟来请张妈妈的对牌,老姨奶奶犯了胸口疼的老毛病,要去镇上请大夫去。 谢玉娇还没开口,紫燕从外头回来,脸上带着几分笑,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姑娘,我方才看见老姨奶奶院子里那几个婆子,把赵婆子给拖了出去了。” 谢玉娇听说人已经撵了出去,心下只冷冷一笑,人都撵出去了,又做出这幅样子来,无非就是知道徐氏心软,想让徐氏觉得在这个事情上,心里过意不去罢了。 “你把对牌给她,让她去吧,只告诉她别嫌路远,直接去县里,把那仁安堂的大夫给请过来,好好给老姨奶奶把把脉,最近春天雨水多,别什么老毛病都犯了。” 那丫鬟听了这话,倒是不敢直接去门房备车请人了,这老姨奶奶和镇上的广安堂的何大夫熟悉,这要是换了一个大夫,只怕这戏就做不下去了。 老姨奶奶听了丫鬟回的话,心里头只恨的牙痒痒,越发觉得谢玉娇这丫头片子不好唬弄了起来,可想着这要是真的把仁安堂的大夫请来了,自己没什么毛病,岂不是闹出笑话来。 其实老姨奶奶倒是多虑了,她这一天被谢玉娇气了两回,就算仁安堂的大夫来了,至少也会给她定个心火旺盛、急怒攻心,只怕还会给她配上一贴苦黄连。 谢玉娇跑了几日,今儿难得歇了下来,便打算留在家里继续看账本。这两日春雨下的急,出门又是冷风冷雨的,还是窝在家里头舒服。 喜鹊泡了她爱喝的明前雨花,见她把算盘珠子拨得叮叮当当的想,只笑着道:“姑娘是什么时候学的算盘,我怎么就记不得了呢?” 喜鹊和谢玉娇年岁相当,七八岁就跟在她身边服侍,可以说谢玉娇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唯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得算盘。谢玉娇这会子倒是不得不感谢□□的义务教育,虽然学的大多数东西最后都没用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向算盘,到了 古代却有了用武之地。 “这叫无师自通,你家姑娘这么聪明,不过就是拨几个算盘珠子,这能难得倒我?”谢玉娇颇为自得的开口,那边紫燕笑嘻嘻的进来道:“姑娘料事如神,老姨奶奶这会子又说心口不疼了,说外头下着雨呢,也不折腾下人了,只把原先配好的药丸拿出来吃两颗,就好了。” 谢玉娇听了,只一本正经道:“她倒是难得这样体恤下人呢!” 这话才说出口呢,两个丫鬟只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谢玉娇又静下了心思看起账本来,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外头的雨也下得噼里啪啦的,隔着雨声,谢玉娇就听见有人在雨中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这大雨天听见这个声音也分外让人心烦,谢玉娇一个眼神扫过去,喜鹊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只推开窗子,看见一个打着伞的婆子从夹道里面走过来,进了书房这边的抄手游廊下面。 喜鹊便急忙迎上去,见是在二门口当差的郑婆子,只开口问道:“郑妈妈怎么了,大雨天脚步这么急,姑娘在书房看账本呢!正心烦着。” 郑婆子听见喜鹊说谢玉娇在书房这边,脸上只急忙陪笑道:“并不知道姑娘在,是外头沈姨娘娘家的人来传了消息,说她哥哥在外头被人打了个半死,如今在家里躺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 喜鹊闻言,只吓了一跳,沈姨娘的哥哥在她们谢家宅可是打架的一把好手,只是沈家父母身子都不好,家里下面还有几个兄弟,所以靠着这身上的一身力气,去外头打拼了,平常很少听说回来,如今这好容易回来一趟,竟是要死了?喜鹊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忙让郑婆子去后院传话,自己则回了书房,将郑婆子的话说给了谢玉娇听。 谢玉娇对古代动不动死个人都觉得麻木了,据自己身体的记忆,这谢老爷当初就是偶感风寒,然后一直未愈,最后痰堵住了气管,死了。对于这个一场感冒都能夺人性命的古代,谢玉娇深刻体会着一句话:世事无常。 只是,听见别人说好端端的人要死了,她还是有几分不忍心,只开口道:“你去沈姨娘那边看看,让外头派车送她回去,去账房支五两银子,请个婆子跟着,再请个大夫去她家里,别嫌远,就去仁安堂请去,这人能抬回来,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断不了气的。” 喜鹊一个劲的点头,打着伞跑出去的时候,就瞧见沈姨娘已经跟着郑婆子出来了,可走到了门口,又停住了脚步,拧着眉头道:“我这会子身上 有热孝,若是回去只怕更不好了,难保不会冲撞了什么,妈妈你把这银子替我带出去,让家里请个好大夫来,替我兄长整治整治吧!” 郑妈妈一听这话,一下子也傻眼了,沈姨娘说的话确实有道理,这热孝中去别人家确实也犯忌讳,只是那来传话的人都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这要是不出去,岂不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这让我怎么说呢,你要是不肯回去,那我也只能这样帮你回了,要是你那兄长没了,到时候可别快我没提醒你。” 喜鹊听了这话,只开口道:“姨娘若是不能去,郑妈妈你跟着去一趟罢了,姑娘正要命人去请仁安堂的大夫,你跟着一起去了,先去账房支五两银子,请了大夫多下来的,给姨娘家留下。” 那郑婆子平常只在二门外走动,这会子听了喜鹊吩咐下来的话,只一个劲点头答应,笑着道:“请姑娘放心,我一定把这事情给办妥了。” 沈姨娘心下感激,只又让郑婆子带了几句话回去,站在廊下一个劲的落眼泪。谢玉娇透过窗户看着这个不过比自己大了四五岁的姑娘,心下到底有几分同情。 ☆、第009章 直到旁晚,郑婆子才回来回了话。原来那沈姨娘的兄长在外面的镖局里头给人当镖师,这一票正是去北边的,这北边兵荒马乱的,也不知怎么,就入了鞑子的地盘,一行人都差不多死绝了,他和唯一活着的两个兄弟拼死逃了回来,才到了家里,就高烧不断,说起了胡话,两天两夜都没有睁眼。她家里人从没见过世面,又没钱请大夫,只让这谢家宅上的郎中看了一眼,灌了几贴药下去,一点用处也没有,这才说是不行了。 谢玉娇听到这里,大抵也知道了原委。大约是身上外伤太多,引起了炎症,所以一直高烧不退。这要是摆在现代,几支消炎药下去没准就能活过来了,但是在古代那可就是要命的事儿了。 “大夫看过了,是怎么说的?” “那仁安堂的大夫就是厉害,看过了只说,他年纪轻,身体好,吃几贴清热解毒发散的药,在用上好的外伤药膏,只要等高烧退了,这人就能好过来,他们家的人千恩万谢,非要跟着我回来给姑娘您磕头,我推说天色晚了,才算把他们给劝住了。” 谢玉娇见郑婆子说的清清楚楚的,只点了点头,又问:“请大夫剩下的银子,都给他们家了吗?” “都留下了,车马费是府上的,大夫的出诊银子是半吊,药材也花了半吊,还剩下四两银子,都给他们家留着了。”郑婆子和沈家也算是老邻里了,乡下人家,要是没有个顶用的劳力,家里确实艰难。那沈家夫妇身子都不好,男的年轻时候摔折了腿,女的生小儿子的时候大出血,从此落下了病根,若不是这样,也不会送了闺女来谢家做小了。 谢玉娇对他们家这些事情并不清楚,可是她也知道,在古代做小妾是要受人诟病的,除了那些贪图银子不要脸的,一般人家送了闺女做妾氏,必定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 救人于危难向来是最积阴德的,她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可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她也不得不抱着敬畏的心情,去看这样的事情了。 “一会儿你去找张妈妈,问她要了库房钥匙,找一些药材出来,什么三七、当归、人参、何首乌、阿胶的,若是有就各包上一包,给沈家送过去。” 郑婆子虽然不懂这些药材,可一听什么人参何首乌的,也只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这些东西可都不便宜吧,就都拿过去了?” 平常徐氏虽然对几个姨娘不错,也不过就是赏一些银子和布料,这些名贵的药材,听名字也不像是那种人家能吃的 起的。谢玉娇却不这么认为,她穿过来没几天,虽然还在适应这种森严的等级制定,但骨子里却还是抱着人人平等的想法,况且这些东西,正是他们家用的上的时候,放在谢家的库里,也是浪费了。 “叫你送过去你就送吧,要是能救人一命,也算是给父亲积阴德了。”谢玉娇淡淡的开口。 郑婆子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正打算出去,却又停下了脚步,回头道:“姑娘心善,都赏了这些好东西了,不如再赏他们家几斤细米吧,我今儿送药材过去,正巧在他们家灶房里转了一圈,见她们家都已经开始吃糠了。” 谢玉娇闻言,一双晶莹黑亮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的,自己都觉得有些懵了。这沈家也太老实了吧?摆着一个在谢家的姨娘,这么好的打秋风的身份,怎么也不懂利用利用,居然穷的要吃糠?谢玉娇就算再没常识,也知道那东西是猪才吃的吧!而且现代的猪,只怕连糠都不吃了,吃的都是加工过的好东西,叫饲料== 谢玉娇揉了揉太阳穴,到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沈家算不算谢家的亲戚,可好歹都在谢家宅住着,日子过成这样,谢家人居然也不知道。 “他们家一直都这么穷吗?太太平常不都也赏东西给姨娘们的吗?我们虽然不说,可心里也清楚,姨娘们家境不好,那些银钱也多半会给娘家送去,怎么沈家还这样困难?” 郑婆子知道谢玉娇也是谢老爷去世之后才出来管事的,有些事情自然不清楚,便开口道:“姑娘有所不知,沈家虽然穷,可人老实,又怕村里人说他们为了过好日子就卖女儿进府,所以平常不怎么上门,以前老爷在的时候,隔三差五派人送些东西过去,他们还常要退回来,他们一家人没个劳力,家里又有两个病人,肯定是入不敷出的,这老爷上个月又去了,我想着必定是他们家没钱买药了,所以就卖了口粮,换药去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顿时就明白过来了,方家是送了闺女进府,恨不得一整户人家都吃住在了谢家,沈家却把这事情当成丢人的事情,可见人的心态不一样了,这看事情的态度也就不一样了。 谢玉娇倒是挺欣赏这沈家人的态度的,只开口道:“那你再去厨房装个十来斤细米过去,再装一些平常你们吃的糙米,送过去,告诉他们家,若是想退东西回来,就直接过来个人,把沈姨娘带回去,反正如今父亲也去了,姨娘回去了还能改嫁,以后咱们两家,就算彻底断了关系了。” 郑婆子一听,这可了不得了,姑 娘这话说的,沈家人要是有这个胆量才怪呢,还不得乖乖的就把东西给收下了。郑婆子偷偷瞧了一眼谢玉娇这张出水芙蓉似得脸颊,心道这还真没看出来,姑娘是个火辣辣的性子呢! 晚上,用晚膳的时候,谢玉娇才把今儿沈姨娘家的事情和徐氏说了,徐氏听她都安排的妥妥贴贴的,也放下了心来,只又叹息道:“是我的不是,最近忙你父亲的后事,把这些事情都忘了,平常若是有人家过来,我都请了张妈妈打点的,偏生沈家从来也没人来,我就忘了。” 谢玉娇听了,只挑了挑眉梢,心道除了柳姨娘,无牵无挂一个人,只怕另外两个姨娘家的亲戚,没少来谢家打秋风了,就属沈家老实。 “娘啊,他们越是不来,我们反倒越不好怠慢了,依我看,倒是要比其他家更关心些,这才像话呢!” 徐氏见谢玉娇说话的口气中带着几分不愤,又笑着道:“你说的对,他们越不来,越要关心些才对,明儿我再打发张妈妈也过去瞧一眼,看看他们家还缺些什么,一并都添置了。” 谢玉娇拧眉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吧,今儿我已经让郑婆子去打发了,娘明儿要是再去,反倒让他们以为,爹爹才去世,就想着笼络他们家,该不会是我们府上要让沈姨娘一直守着吧。我瞧着沈家既然瞧不上我们的富贵,想必以后还会让沈姨娘另谋个去出呢!” 徐氏细细一想,却还真是这个道理,只感叹道:“倒是你想的细致,我差点儿忘了,当初沈姨娘进门的时候,他家原本就不舍得很,只是实在缺银子,沈姨娘又自己愿意进来,我这才派人把她抬回来的。”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徐氏也听说了老姨奶奶把赵婆子撵出去的事情,笑着捏着谢玉娇的脸蛋道:“这回可如了你的意思了,平常我都不去理她,偏你还要跟她置气,我只想着,她服侍过你爷爷,是个长辈,只想安安心心让她在府里养老,只要她不给我添乱,我也断然不会对她有半句不敬的话。” 谢玉娇一双秀眉微拧,撇了撇嘴道:“我瞧着她才不是想安安心心养老的意思呢!我听外头门上的人说,前一阵子带着孩子过来找您的人,没见到您,倒都去她那边坐了坐,她是个什么身份,凭什么要去见那些人?不就是为了好挑一个她中意的,将来好拿捏罢了,我可不信她能按什么好心思。” 徐氏思想倒是单纯的很,只笑道:“那是因为我病了,她才见的吧,这件事本就没有她操心的份儿,我看只怕是你多想了。” 谢玉娇闻言,只拧着脖子,不屑道:“她要是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呢,我还相信些,娘啊,你可是吃过她的亏的,就算她没有什么坏心,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徐氏细细斟酌了谢玉娇的话,也暗暗觉得有道理,只又觉得谢玉娇比以前更成熟懂事了几分,样样都能想在她的前头去,心里又有些愧疚,只开口道:“要是你爹不去,你还是绣楼里的大小姐,如何要让你操心这些事情,我瞧着,你这个月竟是瘦了好多。” 谢玉娇倒是不觉得,这身子本就是个小骨架,外头看着柔若无骨的样子,其实身上倒也不少那几两肉,当真是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呢! ☆、第0010章 第二日一早,春雨还是依旧下个不停,谢玉娇用过了早膳,去了前院谢老爷的书房里,等着两大管家来汇报这两日的工作进程。谢老爷是个读书人,生前自是订制了齐全的规制出来,各种庶务也有专人负责,倒是有条不紊的很。这几天谢玉娇已经把外头田租、生意、杂事上的人脉清理了一遍,也不至于两个管家说到谁,她只有两眼一抹黑茫然的份儿了。 大管家陶来喜五十来岁的年纪,谢老太爷的时候就跟在身边跑前跑后的,陶家几辈子都在谢家当差,听说谢老爷身前的时候,就已经把卖身契还给了他们家,好让他几个儿子可以考功名去,他大儿子考上了秀才之后,就没能再考下去,乡试落榜了两回,如今在谢家宅谢老爷办的义学里头当教书先生,也很受村民爱戴。 小儿子年纪尚小,不过十六七岁光景,听说倒是学问好的很,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陶大管家勒紧了裤带,把他送去了栖霞书院念书去,说是明年秋天就要考乡试去了。陶家还有两个闺女,也都嫁了人了。 “回大小姐,这两日雨大,墓室那边就停工了,生怕淹了水,老爷的灵柩放进去,存不长时间就坏了,老奴算了一下日子,老爷还有二十来天下葬,这要是过几天天开晴了,再赶工也来得及。”对于这个看上去粉雕玉琢、柔弱可欺的大小姐,陶来喜还真的不敢小看呢!最近谢家的大小事情,若不是她拍板安排,还不知道族里的那些人要闹到什么时候。 陶老大得闲的时候也会替谢家算算,就光他手里每年春秋两季的田租银子,也已经是天大的数字了,谢家人丁又少,除了这些常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花销实在有限的很。也难怪那些人听说谢老爷去世了,一个个脖子伸得比长颈鹿还长,这要不是小姐厉害,只怕太太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谢玉娇点点头,开口道:“这些事情你安排好就成了,爹爹下葬那日要请的法师、道士、念经的和尚等人,也都一并下了帖子请好,还有那些扎纸人阴宅的,这几天天气不好,不要受潮了,这些我都不太懂,也只有一个要求,务必要让爹爹体体面面的去了,至于听说百姓要给爹爹立个功德碑的事情,我想着还是去问问那位新来的县太爷,这事情就交给二管家去办,你这边就不用接洽了,他那儿正好有事情,要跟那边通气。” 陶老大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听这说话的气魄,和安排事情的干练劲儿,若不是亲眼见了,谁能知道她原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藏在绣楼里的大家小姐呢! “大小 姐怎么说,奴才就怎么办,还有一件事情,奴才也想问问大小姐的意思。” 谢玉娇只开口道:“你说吧。” 陶老大就郁闷的皱着眉头,继续道:“就前一阵子,县里头又安置了二三十户的难民过来,说让我们几个地主人家,各自领几户回来,以前老爷在的时候,从来不吝惜这几两安家银子,都是直接安置在庄子里的,如今庄子里外来的佃户,也有五六十家了,可最近发现这些人家里头,难免有几家不安分的,时不时会做出一些顺手牵羊的事情来,几个佃户家都跟我提过,我们这边的百姓都老实,也不敢闹事什么的,况且这些人也是县里让收留下来的,也不敢得罪。” “这有什么不敢得罪的,他们是难民,来我们这儿,能给他们一口饭吃,就要守我们这里的规矩,要是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不必回我,只要经查属实,直接压去县衙,交给县太爷处理。至于这新来的二三十户人家,既然是县里安排下来的,那就先找了地方安置下来,不过爹爹是大善人,我可不是,你找了另外几家地主人家,把这安家费算一算,几户人家平摊银子,若是他们不肯给银子,就让他们把人带回去,也是一样的。” 陶老大听了,真是大块人心呐!自从北边打起来,这逃难的难民就没少来,先开始不过三五成群,后来就是三五户人家,现在朝廷也没办法了,又怕这些难民到处流传,酿成祸害,就每个县的分摊下来。以前谢老爷心善,见有人来都收容下来,县里面定下了户籍,也就当是自家佃农收着了。 可这些人里头,难免夹杂着三五个坏人,谁又能看出来,也不可能说千里迢迢去老家查那人的底细,混在了一起,这里的村民就不愿意了。 原本下头的人想另外辟一个小村庄,专门让那些人住,可谢老爷觉得,这样反倒使得那些难免孤立起来了,不利于将来的发展,得需让他们和当地人通婚交际了,才能真正的生根落户。 这北方人直爽,身子骨又好,还真有不少当地的姑娘愿意跟了他们,只不过这哪里都有害群之马,最近出了几件事情,就让当地的百姓们有些愤怒了,这节骨眼上,又要来人,只怕陶老大也不好跟他们交代。如今要真用这个办法,能弄走那么几户人家,也算是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了。 “大小姐,你这办法好,我这就去联系联系,要是少来几户人家,兴许乡亲们还能谅解些。” 谢玉娇点了点头,这时候外头丫鬟回话说,二管家也来了,陶老大就识 相的告辞了。 刘福根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沾着雨水,脚上还沾着泥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湿哒哒的脚丫子,在门外回话道:“大小姐,我这鞋脏了,就不进去了,大小姐有什么话,就在里头问吧,奴才站门口听着。”刘富根四十开外的汉子,也不知道为什么,瞧见这样娇滴滴的大小姐,浑身就都不自在,总觉得这说话都不利索了,还不如在外头呆着的好。 紫燕是他闺女,瞧见自己爹这副样子,忍住不都要瞪他了,姑娘这么好的模样人品,自己老爹怎么就见了发怵呢!其实刘福根是因为被张妈妈妻管严的严重,所以心里对徐氏和谢玉娇都存着几分敬畏。心想这自己娘们儿这么厉害的人都捧着供着的人,那自己这个泥胎子的俗人,怎么好靠近呢! 谢玉娇见外头雨大,风又冷,便开口道:“二管家进来回话吧,地上脏了,自有下人们收拾。紫燕,替你爹沏上一杯热茶来。” 紫燕见谢玉娇这样礼遇她父亲,脸上也觉得有光彩,只上前挽了帘子,对刘福根道:“爹你就快进去吧,难不成让姑娘请你?” 刘福根哎了一声,走到台阶下搓了搓脚底的泥,这才弯腰从帘子里钻了进去,也不敢坐,只在谢玉娇跟前站着。 谢玉娇指着窗口的靠背椅让他坐下,紫燕送了热茶进来,他才堪堪的在上头沾了点屁股,笑着回话道:“大小姐昨儿让带给县太爷的话,已经带过去了,县太爷说他也知道如今谢家事情多,他并没有催的意思,只是这五千件棉袄的事情,原是前头的县太爷卸任的时候,就已经上报给了朝廷,他怕老爷去了,这家里的事情有变故,所以才特意请人来问了一句。” 谢玉娇听了这话,才觉得有些道理,又问:“那你问过了没有,什么时候交货?” “县太爷说,最迟七月底总要交的,往北边运过去,路上还要好些日子呢!” 谢玉娇挑了挑眉毛,果真自己没把运输给算进去,古代又没个快递,看来只能走慢递了。 “那现在还差多少件衣服?” “大约还差一半,先前老爷是将棉花和布料分给了谢家宅和附近几个村里的村民家做,总共有两三百家人家,没家做十件衣服,这陆陆续续已经收回来了好些了,只是……”刘福根说到这儿,这眉头都要皱一块儿去了,这些个没良心的佃户,平常收接济的时候,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如今让她们做一些事情,就做这样的事情出来。 “你继续说下 去。”谢玉娇正色道。 “只是那些个村民,每家领了料子回去,做出来虽然也是十件衣服,要么就小的要命,要么里头充的棉花偷工减料,肯定是扣了料子,给自家人做棉袄去了,我昨儿拿了几件回来,看了两眼,都要哭了。”刘福根看着谢玉娇,果然眼睛都红了起来,早知道这事情这样难办,还不如当初直接捐几个银子还痛快些。 谢玉娇听了这些,也觉得一头有两个大,这村里的老百姓,哪有这样高的觉悟,虽说敬着谢老爷的人多,可到底有几户肯定是不老实的。那些打仗的将士,不说人高马大吧,至少也是体格浑厚的,这要是穿着包裹在身上的棉袄,要是影响他们临场发挥,牵着哪里,拉着哪儿了,反倒耽误了一条性命。 谢玉娇想到这里,一双好看的秀眉就拧得更紧了,闭着眼睛想了半刻,才开口道:“你先去清点下,库里剩下的棉花和布料,还够做多少棉袄的,从今天开始,就不往外发了,我记得村里的仓库那边,有几件空着的仓库,这两个月还没到收成的日子,你去大管家那边拿了钥匙,请人打扫一下,从明儿起,告诉这些村民,只准到那边做衣服去,让有手艺的绣娘们裁剪好了,让她们在哪儿缝制,中午我们管一顿饭。” ☆、第0011章 刘福根一听,这办法还当真不错,眼下还没到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能抽得出人手来,且大家在一个地方做衣服,都是乡里乡亲的,就不好意思再偷工减料了,也比拿回家强一些,只是,就怕她们不愿意来。 “大小姐的办法是好,可要是她们不愿意来,怎么办?虽说现在不是农忙,但是家里女人出门了,这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也不能丢下,只怕有些人还是想带回去做的。” 谢玉娇真没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般琐事,虽说是捐出去的东西,可要是做的太过不像样,也说不过去,爹爹的好名声要是毁在这件事情上,那更是不值当了。 “如果有人非要带回去,那就把东西按斤两称好了让她带回去,事先说清楚了,要是她还回来的衣服分量轻了,可就拿不到银子了。” 刘福根心里暗喜,这可真是绝了,这姑娘的脑袋瓜子到底什么做的,竟这般的精明,老爷行商的时候,最重的就是厚道诚信,所以这些小事情上面,难免吃亏,如今姑娘可不得了,这样子那些村民可占不到便宜了。要是在这边做还能管一顿饭,来的人必定就会多起来的。 “大小姐这办法,真是真是让老奴佩服的紧啊!” 谢玉娇兀自叹了一口气,这古代人还是老实的多,这些办法,放在现代,还不够个职场攻心计的,压根算不算什么的。 “你赶紧先去安排这件事情,看看能不能在五月底把衣服都做好了,到时候村里收了麦子,仓库就要用来存粮食了。”谢玉娇一边吩咐,一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又道:“这一带的百姓想给父亲立个碑,这事情你去问问县太爷,若是他应了,最好能求他写个碑文什么的,若是他提什么要求,你先听着,回来再告诉我,我们商量着办。” 谢玉娇心里头是很想给谢老爷立个碑的。虽然她醒来的时候,谢老爷已经装殓完毕,她也没瞧见过谢老爷到底什么模样,可是徐氏都已经长得跟自己现代的母亲一模一样了,很有可能,这谢老爷也跟她在现代的父亲一模一样。想到这一层,谢玉娇对谢老爷就又多了几分亲近的意思,他又是这边难得的好人,就算立个碑,也是他应得的。 刘福根听明白了谢玉娇的意思,点头哈腰的站起来,想着手里还一堆的事情,便没有多留,只在门口和紫燕说了几句话,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谢玉娇坐在书房里随便看了几眼账本,紫燕进来添茶,她便好奇的问她:“你爹平常在家,跟你娘也都是这 样低头哈腰的?” 紫燕扑哧一声笑出来,“可不是,我娘说一,他不敢说二的,我娘说了,太太和姑娘都是金贵人,让我爹小心着点,说话别出大气,仔细熏着了,我爹刚进来回话之前,肯定在前头嚼了好几根杨柳枝呢!” 谢玉娇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副无奈的表情,不过想想也是呢!这乡里乡下的地方,好容易娶了城里的金丝雀,真是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只能可劲儿的疼着了! “你可不能跟着欺负你爹,他好歹也是谢家的二管家呢,让人知道他在家这样怕老婆,可不成!”谢玉娇想想方才刘管家的样子,还觉得好笑的很。 “哪能呢,我娘都提点着我爹呢,你看他今儿这一身的行头,活脱脱大户人家的管家气派,我娘说了,爹要是敢给谢家丢人,她可不饶他。”谢玉娇这时候在回想了一下刘管家的穿戴,到的确体面,除了见自己的时候小心过头了,其他的还真挑不出错来。 这边才笑了一回,徐氏那边派了丫鬟过来,请谢玉娇过去呢!谢玉娇瞧着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平常这时候徐氏都在西跨院守灵,便知道她应该是有事情找她了。 果不其然,谢玉娇过去了,才知道徐氏收到了徐禹行的加急信,说是已经从舶来国回来了,正在泉州那边找人寻访一个西洋画师,要请了回来给谢老爷画一幅容像,好挂在祠堂里头。 这些年西洋画师在南边这里很流行,画出来的人像画栩栩如生,所以谢老爷一去,徐氏就派人给徐禹行去了信,让他请西洋人回来,给谢老爷作画。徐禹行却正好跟着商船去了舶来国,这一去就是半年,回来的时候才收到了徐氏的书信,大惊之余,就开始寻访起画师来了。 谢玉娇原身子对这个舅舅没多少的记忆,只知道当年三房从安国公府分出来之后,过的不是很如意,逃到南京来之后,徐氏的娘和弟媳妇都病死了。徐禹行膝下有一个女儿,名蕙如,徐氏只把她当女儿一样养在身边,前两年她外祖母可怜她孤苦无依的,就派人来接去了京城。徐禹行因此反倒活络了起来,一心只铺扑在生意上,和谢老爷一心一意的打拼。 “你舅舅要回来了,我原本想着,派个人去京城,把你表妹接回来,他们父女俩可有两年没见了,可又想着家里事情这样多,怕你表妹来了,若是照顾不周,让她受委屈。” 谢玉娇算了算日子,按照现在的路程速度,派人去一趟京城,再接回来,只怕是要两三个月的时间了, 可从泉州回江宁那就快了,没准等徐禹行回来,还有别的打算,倒不如先不着急了。 “这事情母亲可暂且放一放,等舅舅回来了,问问他的意思再说,我也不知道表妹外祖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若是派个下人去,会不会显得我们不够尊重,还是等舅舅回来了再定夺吧。” 徐氏听着觉得有理,点头道:“那就听你的,也不知道你舅舅什么时候能回来,若是能赶在你父亲下葬之前,他们弟兄两人还能见上一面。” 谢玉娇有和徐氏闲聊了几句,见快到摆饭的时候了,便没离去,外面张妈妈进来道:“太太,沈姨娘过来了,在门口台阶下跪着,说是要来给姑娘谢恩呢!” 徐氏闻言,忙开口道:“谢什么恩呢,都是自家人,快把她喊进来,这大雨天的,廊下青砖还潮着呢!” 张妈妈应了一声,就听见外头几个丫鬟叽叽喳喳扶沈姨娘起来的说话声。丫鬟挽了帘子,沈姨娘一身素白的进来,鬓边还别着一朵白花,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可怜见的。 沈姨娘进门,扑通一声就跪了在了徐氏和谢玉娇的跟前,红着眼眶道:“太太和姑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只求这辈子都留在府上,给太太和姑娘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谢玉娇见了这架势就头疼,古人真的是一点儿自我意识也没有,动不动就自愿xxx,自愿xxx,说好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卖起自己来比什么都爽快? “这算什么大恩大德,不过就是举手之劳,你兄弟醒了没有?”徐氏开口问道。 “醒了,方才郑婆子进来给我传了话,说我兄长已经醒了,还说姑娘赏了那么多的东西,我……我……”沈姨娘拧着手里的帕子,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感激的话来。她平常虽然也偷偷的往家里塞银子,可家中父母都病了,两个弟弟年纪还小,压根不顶用,有出项没进项的,以前也不过就是勉强糊口,如今兄长又受了伤,等于是一家人没了顶梁柱,说倒就倒了。 要不是谢家雪中送炭拉了一把,沈家如今还不知道要怎么哭呢! “人没事就好,其他都是一些小事情。”谢玉娇见沈姨娘诚恳,便也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兄长是在城里给人跑镖的,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这可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意,不好做。他要是愿意,等他伤好了,我聘了他来我们府上,做个护院,你看怎么样?” 沈姨娘听了这话,心里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的,只是她那兄长 倔强得很,因为她来谢家当小妾这件事情,自责了许久,只怕到时候未必愿意过来。 “姑娘的好意,奴婢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可是我兄长他……” 沈姨娘的话还没说完,谢玉娇便先开口道:“我谢家也不是开善堂的,只是他既然有这个身手,我又正好有这个需要,再说了,你父母身体不好,他作为长兄的,不在家里照看着,天南地北的闯荡,家里要是出个什么事情,难不成飞回来?” 这要是摆在现代,还真可以飞回来,可这是古代,想飞也非不成咯…… 沈姨娘越发觉得有道理,原本这次她兄长出去,说好了能带银子回来,好歹可以让家里过上两年好日子。况且如今她兄长已经二十出头了,谢家宅但凡家里条件好一些的,人人都娶上媳妇了,他却还是光混一条,要是真的能就此安定下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谢玉娇见沈姨娘脸上有些松动,只开口道:“去劝劝他吧,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若是连一家老小都照顾不好,那算有什么真本事?” 沈姨娘一个劲点头,心里也有了些主意。 ☆、第0012章 又过了两日,总算雨过天晴,刘福根张罗了几天做棉衣的事情,这才抽出了空闲,去县衙拜见知县康广寿。 按说见县太爷这样的大事儿,应当是家里管事的老爷出面的,但谢家谢老爷这一辈并没有什么兄弟姐妹,那些祖上分出去的叔公之类,也都没有在谢家当管事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来他们靠着谢家的大树,吃和懒惰习惯了;二来,谢老爷也知道他们的脾性,不想请个爷回家里供着。 当年二叔公把谢家两处种果树的山头亏掉之后,谢老太爷就明白了,所以宁可年年周济一些银子,也不愿意让他们来家里管事了,不然那就是因小失大。 刘福根进去的时候,康广寿的边上还有坐着一个年轻轻的公子哥,看着约莫二十岁出头,轻裘缓带,虽然神色淡然,但是眸中似乎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弟弟,睿王周天昊,那日在土地庙躲雨的人,也正是他。 刘福根垂眸扫了一眼,这周天昊分明坐在左边的靠背椅上,看来这身份必定是不一般的了。 刘福根见过了礼,开门见山的向康广寿回道:“小的这几日回去又把这五千件棉袄的事情回了家里的主子,主子已经吩咐下来,这两个月正好没到农忙,让那些婆子媳妇一起到了仓库去做,小的昨儿已经招了百来个人手了,这一人一天要是手脚快些,也能做一件棉袄,这样算下来,到五月底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给县里交货了。” 康广寿没料到谢家的动作这样快,倒是有些意外了,他从京城调任出来的时候,总听那些老人说,这强龙拧不过地头蛇,县官都不如现管,去了一个新地方,别先着急安排事情,总要拜拜码头才行。 康广寿今年春天才过来,这码头还没来得及拜呢,谢老爷就先去了。来的时候原先的知县已经走了,他从师爷那边听了一些关于谢家的事情,打心眼里觉得谢家如今情况不太妙,五千件棉袄不是小数目,且已经上报了朝廷,要是拿出来,他这乌纱只怕是不保了,所以这才急着派人去谢家问这个事情。 康广寿虽然心花怒放,面上却还保持着县太爷的威严,只微微挑了挑眉道:“回去谢谢你们家主人,大雍的百姓会记下她的功绩的。” 刘福根听了,便顺着台阶往下道:“我家主人说,她一个年轻轻的姑娘家,不要什么功绩,只是我们家老爷去的早,乡里乡亲的想给立个碑,知道县太爷是状元郎,想必文章笔墨都好得很,我 家主人请小的求了县太爷一片碑文,将来也好让百姓知道,种善因必定得善果。” 这些话都是刘福根过来县衙之前,和谢玉娇讨论过的,他又稍微添油加醋了一些,听着还像这么回事儿。 那厢康广寿还没开口呢,周天昊倒是乐了,心里兀自鄙夷:还当这乡下地方能有什么真的大善人,无非就是一些沽名钓誉之辈,不过幸好没狮子大开口,只是让知县写个碑文,没让上报礼部,请个追封算不错的了。 周天昊心里的小九九还没想完呢,刘福根见康广寿没应,只又开口道:“我家主子说了,县太爷可能会觉得咱们乡下人家沽名钓誉,可是这些都是我们老爷应得的,若是做了好事,也不能留下一个好名声,那将来谁还愿意做好事呢?咱不是为了这个名声,只是为了这种精神,要把这种做好事的精神,发扬光大,也要让老百姓知道,这世上是有好人的,并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是为富不仁的。” 康广寿和周天昊只听的一愣一愣的,愣是没想到半句反驳他的话,谁曾想这谢家一个小小的管家,这口才正是让人拍案叫绝了都,康广寿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听听,这话说的,我要是不肯给你们老爷写上几句,都快成了罪人了。”不过康广寿拧眉回味了一下,这刘管家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别说这谢老爷的碑是百姓们让立的,便是有些地方的大户人家,百姓们没想着立碑,还有花几个银子上报了朝廷博一个美名的。 说来说去,谢云敬也算是的名副其实的善人。 刘福根见康广寿松了口,脸上便多了几分松懈下来的微笑,继续道:“我家主人还让我告诉大人一声,下个月十二,是我家老爷下葬的日子,还望大人能到场来,到时候亲自揭了石碑,也让老百姓们见见你这个父母官。” 这些话正是合了康广寿的心思呢!他初来乍到的,没几个公共场合出没出没,如何能刷出存在感来?谢老爷下葬的日子,必定是这一片乡绅、地主、商贾们都齐聚一堂的日子,到时候他这个县太爷就能多结交几个人了。 康广寿想到这里,心里又高兴了几分,便连声应了道:“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到时候我一定去,这碑文,过两日你派人来取,少不得要赶在下个月十二之前,把这件事情置办妥当。” 刘福根闻言,心下暗道谢玉娇神机妙算,这一步步的,只把县太爷给哄得高高兴兴的。 一旁的周天昊一记刀眼扫过去,见了康广寿那副样子,心里鄙夷:一点小 恩惠,也值得高兴成这样?怪不得人家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做了知县,心眼都变小了。 刘福根交代完了事情,人就走了。康广寿还沉浸在逾越之中,扭头问周天昊:“你说,这给谢云敬的碑文应该怎么写?” “问我做什么?你不是才高八斗的状元爷吗?区区一个碑文,难不成就能把你给难倒了?”周天昊不屑道。 康广寿独自在一旁自言自语:“这写得太好,那面浮夸;这要是写的一般了,只怕谢家人不高兴。” “这有什么不高兴的?你堂堂一个状元爷,给一个地主老爷写碑文,那是他天大的造化了,还有啥好不高兴的!” 康广寿见他这样不屑,也不去问他,只严肃道:“我这几日又招了不少人过来问了谢家的事情,还当真如之前的老庙祝说的一样,这谢云敬,也的确当得起我替他写几句碑文的。” 两人正闲聊,外面有小厮进来回话,手里端着个匣子,送到跟前:“回大人,东山镇上土地庙里的庙祝派人送了这个东西过来,说是大人上一回躲雨的时候,落在哪儿的。” 康广寿接过匣子看了一眼,见不是自己的东西,就往周天昊那边推了一下,问道:“这是你掉的不?” 周天昊往匣子里瞄了一眼,果真见前几日自己丢了的那一枚玉佩躺在里头,上面还挂着赤红流苏,完好无损。 “真是我的,我还找了几日呢,原以为找不回来了。” 康广寿见他这么宝贝这东西,倒是奇怪的很,这玉色看着也一般,他堂堂一个王爷,哪里会稀奇这个东西了? “怎么?心上人送的?” “什么心上人,是我今年生辰皇嫂送的,我平常不怎么戴,偶尔进宫才戴,这次出京走的急,所以就戴在了身上。” 康广寿哦了一声,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见周天昊的神色陡然严肃了起来,问道:“北边的仗到底打得怎么样了?这两个月一直有难免过来,我这县里已经收了上百户人家了。” 周天昊蹙眉不语,过了片刻才道:“情况不好,国库空虚,这次我来南方就是筹钱的,眼下银子是到手了一批,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朝中大臣已经开始议论迁都了。” “迁都?”康广寿眉梢一挑,心下却有些明白了,只压低了声音问道:“难道要迁到金陵来?” 这次江南官员变动,好些北边的皇帝的心腹都调了过来,他以前没想明 白,听周天昊这么一提,顿时就全清楚了。 “这事情你可不能枉论,皇上是宁可死也要守住的,但若是情势所逼,迁都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如今不能透露,免得造成民乱。” 康广寿点了点头,沉重道:“鞑子这一次卷土重来,气势汹汹,大雍却多年安定,军防松懈,都说守业更比创业难,果真如此。” 周天昊听了这话,胸口便涌出一股子热血来,只傲然开口道:“怕什么,咱周家原来也是马背上夺得天下,只要留着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把鞑子赶出大雍!这次我回了京城,就要跟皇兄请命,跟着二哥一起去边关打鞑子!” “你行了吧,别添乱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你留在后方,打点这些军需后勤也够了,打仗有的是大雍的热血男儿。” 周天昊瞪了康广寿一眼,直摇头,“那不成,这是周家的江山,我不洒热血谁洒热血?” ☆、第0013章 刘福根回谢府回家的时候,谢玉娇正陪着徐氏在西跨院给谢老爷守灵。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叠纸钱,看着谢玉娇一人撑起家里的大小事务,徐氏也不像原先那样,动不动就伤心落泪,有了几分当母亲的刚强。 谢玉娇对棺材里的谢老爷,是存着几分敬畏的心思的,可她平常也不经常过来,虽然眼下正是开春时节,虽然天气还没有很热,但这尸体放久了,气味也有些让人受不了。 知道今儿谢玉娇要过来,徐氏早已经让丫鬟多点了两个香炉,在角落里熏着。 “今儿让二管家去说的那事情,也不知道成不成,这县太爷是新来的,听说年轻气盛的很,会不会不肯答应?”徐氏虽然觉得自己男人当得起这些,可心里到底还有些七上八下的,怕万一没求来,还给新的县太爷落下不好的印象。 “娘您就放心吧,俗语还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呢!我们谢家在江宁这一带也算是有名望的,这五千件棉衣都捐了出去,换他几个字有什么不肯的?难道状元爷的字就格外金贵些?” 徐氏被她斗了乐了,脸上也笑了起来,对着谢老爷的棺材道:“老爷,你听见了没有,乡亲们要给您立碑呢,娇娇请了县太爷给你写碑文,老爷你要名流千古了,您要是地下有知,可要保佑我们这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保佑娇娇将来能遇上一个如意郎君。” 谢玉娇听徐氏说起这些,这脸顿时就红了一半了,低着头道:“这些事情着急什么,总也要等三年后,给爹爹守完了孝在说,况且我也不想嫁,咱们谢家的银子,够我们活几辈子了,若是找不到好的,我就一辈子陪着母亲,还清静些呢!” 徐氏只当谢玉娇说的是玩话,笑道:“你听听,娇娇这脾气,就是被你宠出来的,一点儿姑娘家的矜持都没了。” 可谢玉娇却当真不是开玩笑的,在这样的时代,找到一个好男人的,并让他发誓一辈子不纳妾,只疼爱自己一个人,这种概率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徐氏和谢老爷这样恩爱,因为没儿子,还不是弄了好些妾氏进来。 “母亲就别提这些了,眼下反正还早着呢!母亲再提,我可就生气了!” 徐氏见谢玉娇撅着小嘴,一幅生气的小模样,也不再多说了,正巧丫鬟进来回话,说二管家回来了。徐氏忙让丫鬟请了刘福根进来,见他脸上端着笑意,就知道这事情约莫是成了。 “县太爷是怎么说的?” “县太爷一口就答应了,只说这 是我们老爷应得的,还说等老爷下葬那日,他要亲自过来的。” 徐氏听了这话,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只开口道:“你下去歇着吧,难为你来回的跑。” 刘福根点头哈腰的出去,谢玉娇便在一旁笑道:“怎么样,我说县太爷会应的吧,这年头做了好事,没必要藏着掖着,只是我让二管家去求县太爷,还有别的一层意思在里头呢!” 徐氏听得云里雾里的,谢玉娇只继续道:“这县太爷才来,人人都巴结着,以前这些大小事情,大家都以爹爹马首是瞻,如今却瞻前顾后,生怕我们谢家倒台了。这次县太爷若是能给爹爹写碑文,也好让他们知道,在这江宁县的地界上,我们谢家永远是老大,也倒不了。” 徐氏如何能想到这一层,听了这话,只越发觉得谢玉娇心里装着的,当真不是闺阁女儿们的多愁善感、女红针黹,真是把自己给比下去了,竟然是一个女儿身、男儿心的女汉子了。 可是一想到她年纪尚小,要周旋这些,又方方面面不得遗漏,便觉得心疼的很,只开口道:“难为你想这么长远,只是,咱们过好咱们的日子,当不当老大,其实也没什么打紧的。” 谢玉娇心里却明白,要是谢家一倒台,她和徐氏的好日子,只怕也就到头了,这世道女人向来处于弱势,不趁着如今权柄在手的时候好好经营,以后必定会后悔莫及。 下午用过了午膳,谢玉娇在绣楼里面小憩了一会儿,未时二刻的时候,徐氏那边差丫鬟来请谢玉娇过去,说是四叔公家的一个媳妇和她儿子来了。 谢玉娇随口问道:“没听说我爷爷有四个兄弟啊?” 传话的丫鬟只回道:“听说是太爷那一辈的,之前没怎么交往了。” 谢玉娇秀眉一拧,太爷那一辈的,那就是还在五服之内了。这嗣子入宗,五服之内都有机会,看来也是上赶着过来凑热闹的了? “她们自己来的吗?” “是老姨奶奶带来的,说是特意过来瞧老姨奶奶,所以到太太那边坐了坐,太太觉着那孩子看着挺老实,就让奴婢过来请姑娘过去也看一眼呢!” 谢玉娇一听是老姨奶奶带了的,先就没什么兴趣了,这才消停没两天呢,又开始折腾了?她能带什么好货色过来呢?不过徐氏请她过去,她还是要过去的。 其实徐氏的心思是,眼下家里也算一切太平了,这嗣子的事情既然逃不掉了,那就慢慢开始物色起来,今儿 正好老姨奶奶带了人过来,看一眼也没什么,所以就让丫鬟来请谢玉娇了。 谢玉娇还没进门就听见老姨奶奶在厅里说话:“这孩子我看着还当真不错,模样白白净净的,额头饱满,嘴唇也厚实,一看就是个有福的,最关键的是,瞧着跟老太爷还长得有几分像呢!” 谢玉娇在门口听着就觉得好笑,这差了好几代人,能长的像,睁眼说瞎话呢!丫鬟忙走到跟前,去给谢玉娇打了帘子,一边道:“姑娘来了。” 谢玉娇一进门,就瞧见一个穿着棉布袄裙的年轻媳妇站在边上,天生一张笑面圆脸,见谢玉娇进来,只忙迎了上来道:“这就是大姑娘吧,怎么跟话上的仙女儿似得,长的这般好看。” 她一边说,一边用她那粗糙的手掌握着谢玉娇嫩藕一样的手心,才一爪子下去,倒是划出了一道红杠来。 老姨奶奶坐在一旁,一双眼都看直了,方才跟她说过无数遍,在姑娘跟前不能轻浮,怎么一眨眼全忘了。 谢玉娇微微拧了拧眉头,那人低下头,瞧见自己老茧给刮出来的红印子,顿时也觉得有些脸红,只是脸上仍旧堆着笑:“姑娘的手可真是细滑啊,一看就知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谢玉娇尴尬的笑了笑,她从不看不起劳动人民,但是对于这个人的热络劲,就打心眼里厌恶了几分。 “这位婶子,我们家还在热孝里头呢,你就带着七八岁的孩子过来,也不怕冲撞了什么?” 谢玉娇口气淡淡的,但这话语一出口,就有一种让人后背生凉的威严。 那媳妇的一张笑脸顿时就僵了一半了,都说这谢家大小姐厉害,她还不信,心道一个闺阁小姐,能有几分厉害,说几句好话,唬弄过去也就差不多了。这做谢家嗣子的事情,家家户户都争着呢,因为他们家还远了一辈,上回二叔公给徐氏看人的时候,就漏了他们家儿子。她好容易托人四处打听,走了方家的门口,攀上了谢家的老姨奶奶,才能进一趟府来,没想到这谢玉娇开口头一句,竟把自己堵的说不出话来了。 老姨奶奶如今是见识过谢玉娇的厉害了,也改了策略,好歹忍到她出阁之后,便陪着笑脸道:“难得她们有这份心思,进来瞧瞧,也就没顾上什么规矩了。” 谢玉娇看了一眼那孩子,七八岁的样子,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亏老姨奶奶还能把他夸得这样天上有地下无的,也真算是瞎了眼了。 谢玉娇一时起了几分玩性,便 问他:“你念书了吗?” 圆脸的媳妇就拎了拎他的袖子,那孩子这才抬起头回道:“念……念了半年,先生嫌我太笨了,我就不愿意去了。” 谢家宅的孩子,念书是不花银子的,谢老爷办了义学,就在村口那块儿,能让先生嫌弃太笨的孩子,只怕真的聪明不到哪儿去了。不过人倒是老实,实话实说。 谢玉娇抿着嘴想笑,憋了半天才又问道:“那你娘有告诉你,来这里做什么吗?” 那孩子看了一眼自己娘,又看了一眼谢玉娇,老老实实回道:“我娘说,让我进来当大少爷,以后就再也不用念书了,有大把的银子花。” 徐氏听了这话,原本一直含笑的脸也僵了,那边老姨奶奶气得鼻孔里冒烟,只一眼往那圆脸媳妇那边瞪过去。圆脸媳妇原本以为只是过来见见人,大户人家的小姐也矜持,哪里知道谢玉娇竟这样开门见山的问东问西起来了……她们这些小门小户人家的孩子都散养惯了,说话也直白,平常也不长什么心眼,就一个好处——老实!可这下当真是老实过头了! ☆、第0014章 老姨奶奶见场面挺僵的,到底老脸也挂不住了,心道这媳妇看着有点心思,怎么就养了个蠢儿子?可当初也就是听说这孩子蠢笨,她才觉得好拿捏,答应帮他们一把的。 “哟……这孩子可真是老实的让人心疼,怪有意思的。”老姨娘僵笑着开腔。 那边徐氏脸上的笑容早已经收敛了起来,虽然这孩子老实是好事,可说出来的话当真是让她听得心塞。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就想着进来当少爷了,这圆脸媳妇看着笑盈盈的,当真心思不小呢! 不过徐氏毕竟是大户人家小姐出生,这涵养也与常人不同,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笑,吩咐道:“百灵,你去进去拿几样小点心出来,给这孩子吃。” 那孩子一听有吃的,顿时眼珠子都亮了,视线一直盯着进里间去的百灵,想看看她拿些什么东西来吃。 乡下人家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谁家也没有多余的银子吃零嘴,也就谢家富贵,所以家里常备着各式的点心,徐氏吃的也不多,以前常用来招待客人家的孩子,最近这阵子家里守孝,也没有什么客人过来走动,这点心做了,也没什么人吃。 百灵从里面端了一盘子的各式的糕点出来,里头放着杏仁酥、豌豆黄、大京果、还有几块芝麻酥。那孩子一见了好东西,哪里还站的住,只急忙就冲了过去。百灵见那孩子过来,还眉中带笑道:“你别急,慢点儿,我放好了慢慢吃。” 圆脸的媳妇见了,当即脸色又黑了几分,只急忙伸手去拉孩子。一旁的老姨奶奶已经看不过眼了,自己真是瞎了眼咯,这样的货色也往家里带。孩子着急要吃东西,一只手已经够到了那盘子里了,被那圆脸媳妇一拉,手指便勾着盘子,只听哐当一声,一盘子的糕点零嘴全砸在了地上。 徐氏素来宽厚,对待孩子也和气,可见了这光景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嘴上道还谦和:“没伤着孩子吧?百灵,你赶紧收拾一下。” 百灵苦着个脸去外头请粗使婆子进来收拾,一旁的谢玉娇见了,心里却冷冷的笑了出来,这要是不给她们点颜色看看,往后五服里面的孩子一个个都来这么一出,谢家还要不要过安稳日子了,只怕这些盘子还不够她们摔的呢! 谢玉娇拧眉想了想,心下已经有了主意,那装东西的盘子是龙泉窑福禄高脚盘子,在谢玉娇的眼底那可是十足的古董,只是这个年代好像也挺平常的,她这几日见过的日常用具都是这种的,想来这东西在有钱人家必定是普通的,可对于 谢家宅的穷苦人家,只怕这东西是个什么价格,那就说不清了。 “你这大婶子,孩子要吃你就让他吃嘛,现在好了,倒把盘子给砸了,这盘子我若是没记错,要好几两银子呢!原本是有一套的,如今砸了一个,也凑不成套了,母亲,你说这该怎么办?若单独再去买一只,只怕就更贵了!” 老姨奶奶一听谢玉娇这话就明白了,这小丫头准又没安好心了,这谢家这样的盘子不说多,也有一二十个,哪里还凑成什么一套,真当自己没见过世面呢? 只是她如今带了这两人进来,已经够丢人的了,自己的老脸还没去处呢,难不成还要帮着她们说情?这一说情也落不着好,还白白又被这小丫头片子不待见。老姨奶奶权衡了一下,觉得这生意不划算,便就乖乖的闭嘴坐在一旁看戏。 那圆脸媳妇从小穷到大,用的都是平常的粗瓷碗,哪里见过这样的精细东西,谢玉娇说这东西值几两银子,她也只信以为真了,吓得脸都变色了,一张圆脸顿时就变成了苦瓜脸了,只望老姨奶奶那边看了两眼,见老姨奶奶也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心下就更着急了,又瞧见自己儿子还傻乎乎的站在边上,一时心火上扬,竟一把扯了那孩子,往他屁股上打去。 “我让你贪吃!我让你贪吃!你是饿死鬼投胎啊你!你……” 那孩子哪里听得懂什么道理,只哇一声大哭了起来,一旁的老姨奶奶眉头又皱了几分。徐氏实在看不过眼了,扭头瞧见谢玉娇虽然眼神冷冷的,但嘴角还擒着一抹笑,也知道她是故意的呢,便笑着道:“大妹子,你别打孩子了,孩子能懂什么,这东西虽说值钱,但也是给人用的,没了就没了吧。” 谢玉娇见徐氏出来做和事佬了,心里暗暗高兴,着手让百灵走到身边,咬着耳朵小声交代了几句。没过一会儿,百灵从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个纸袋子,送到谢玉娇的跟前。 谢玉娇站起来身来,走过去把那一纸袋子的糕点吃食塞到那孩子的手中,开口道:“拿回家吃去吧。” 圆脸媳妇见谢玉娇这样的做派,到底又觉得脸红,谢玉娇只抬起头,看着那圆脸媳妇道:“大婶子,孩子不乖那都是大人的错,你打他做什么呢?再说了,要不是你扯他一下,他也不至于打了那盘子,盘子打了是小事儿,孩子打坏了可就是大事儿了,再说了,我们都是姓谢的,原本就是一家人,算那么清做什么呢!这要真的算清楚起来,谢家宅有几户人家没受过我爹爹、我爷爷的帮衬的?如 今他们两人都去了,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原是到了我们倚靠你们的时候了,如今却一个个的来添堵,这倒是为了什么?” 圆脸媳妇哪里知道谢玉娇有这样的口才,这一句句说的都不知道如何回她,又觉得自己的心思都被人给看穿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便开口道:“大姑娘说的有道理,只是这世上谁不想着富贵的,按说我们家虽然远了些,可还在谢家五服之内,二叔公带着孩子们来见你们的时候,怎么偏生就把我们家给漏了呢?我这不也是想着,兴许这孩子能跟你们投缘了……” 谢玉娇不等她把话说完,只抬了抬手臂,截住了她的话头道:“谢家的族谱还在我房里呢,上头五服之内和我同辈有名有姓的孩子,我们一个都不会漏掉,大婶子出去也替我们说一说,可别再让其他人白跑一趟了。”谢玉娇说完,往一旁的老姨奶奶那儿看了一眼,见她垂眸坐着一言不发的样子,到底觉得有些好笑,只继续道:“老姨奶奶如今年纪大了,已是享清福的岁数了,你为了这些事情还去惊动她老人家,也不好,我要是没记错,老姨奶奶前几天还说胸口闷呢。” 老姨奶奶抖了抖眼皮,视线在谢玉娇那嫩生生、红扑扑的脸颊上扫了一眼,心里气呼呼的:丫头片子!就你记性好!脸上却皮笑肉不笑道:“这两天好些了好些了,难为姑娘还想着我老太婆呢!” 徐氏瞧着老姨奶奶一脸我那你没办法的样子,心里真是哭笑不得,忙开腔道:“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去西跨院给你爹端饭去了。” 金陵这边的规矩,人死了还要一日三餐的端饭,直到谢姥爷下葬为止。谢玉娇看看天色,果然是暗了下来,似乎又要下雨了,便道:“我和母亲一起去。” 老姨奶奶见徐氏母女都走了,这才冷冷的开口,对站在一旁的圆脸媳妇道:“顺德媳妇,你也早些回去吧,不早了。” 圆脸媳妇一脸的尴尬,跑这一趟啥好处没捞到,还得了一顿教训,让她这三十开外的人怎么好意思呢?不过至少她心里头有一点倒是还挺高兴的,瞧这谢家姑娘的厉害劲儿,那些族里的叔公叔婆的,想要占谢家便宜只怕也不容易了。反正一句话,自己家捞不到的好处,别人也别想得! “姨奶奶,这可真不好意思,我家这孩子……”圆脸媳妇扭过头,看了一眼正捧着纸袋子一个劲吃东西的娃儿,一个暴栗敲在他脑门上:“吃吃吃!就知道吃你!” 那孩子顿时又要哇一声哭出来,老姨奶奶瞪了那圆脸 媳妇一眼,道:“没听大姑娘说吗,孩子不乖那是父母没教好!” 圆脸媳妇闻言,只一脸吃瘪的跟在老姨奶奶身后,往外头去了。 老姨奶奶回自己小院的时候,方姨娘正在垂花门口等着,见老姨奶奶回去,只笑吟吟的迎上去道:“我方才歇中觉去了,顺德家那孩子怎么样?我听我爹说,看着并不像很聪明的样子,应该是姑妈你中意的样子!” 老姨奶奶方才那股气还没顺过来呢,又听见这样不顺心的话,抬起头噼里啪啦对着方姨娘骂道:“让你爹长些眼珠子吧!竟找这些蠢过头的!” 方姨娘拍马不成还落的一顿骂,顿时就傻在了当场。 ☆、第0015章 谢玉娇陪着徐氏往西跨院去,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徐氏抬头看见谢玉娇那脸上带着的一抹狡黠笑意,便忍不住开口道:“你也真是的,和一个妇道人家提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你就算把那东西说的再贵重,她也拿不出银子来赔的,况且,哪家孩子没有个摔碗砸杯的,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玉娇已经完全摸熟了徐氏的性子,她如今还处于谢老爷刚刚过世之后傻白甜的阶段,因为从小没收到过什么大挫折,还抱着人性本善的概念。谢玉娇觉得有人能抱着这样的心境一直活到老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至少她无忧无虑,不用为生活琐事烦扰。况且,前世谢玉娇的母亲徐氏也经历过这个阶段,只是那时候谢玉娇还小,母女俩为了生存受了太多的苦。谢玉娇想到这里,就觉得应当让徐氏这辈子过得舒坦点儿,她爱怎样怎样,自己好好孝顺她就成了。 “母亲,话是这么说的,只是这些个亲戚的心思也太明显了点,这若是不给她一个警醒,今儿是她,明儿是你的,我们还招架不来呢!况且,老姨奶奶带了的人,你给她们脸面,她们还当成是你给老姨奶奶的俩面,平白让她们认不清这谢府的主子了,正好这样敲打一番,等她出去了,也好想明白这谢家到底是谁当家作主的。” 谢玉娇脸上带着几分娇俏的笑,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徐氏看着就觉得喜欢,拉着她的手,眼底满满的都是慈爱,只笑着道:“从今儿往后,这谢家就由你来当家作主了,我也正好歇歇了。” 谢玉娇便撒娇道:“母亲现在想歇就歇着吧,等过些日子,我把事情都打点妥当了,再来瞧瞧也一样的。” “你管家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还瞧什么呢!眼前只要把你父亲下葬的事情给办妥了,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谢玉娇这几天也一直在张罗这件事情,她知道古人但凡家里有些银子,都流行风光大葬。尤其是像谢老爷这种在地方上有些名气的土豪,要是办的寒酸了,到底有失谢家的名声。不过现如今有县太爷答应给他写碑文了,该请的道士和尚也请了,水陆道场从下葬起的前天就热热闹闹的开始,到时候县太爷要来,只怕来的人也不会少的,这里子面子也算是齐全了。 “母亲放心吧,这事情我一早就都安排下去了,保管爹爹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徐氏这一阵子看着谢玉娇张罗事情,件件都妥妥贴贴的,也没料到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能做到这份儿上,如今早已经心服口服,只一个劲的点 头。 又过了两日,县衙那边亲自派人送了康广寿的碑文过来,谢玉娇听刘福根在自己和徐氏跟前念了一遍,心道这康广寿也不愧是个状元之才,确实写的恰到好处,并没有一味褒扬夸大其词,也没有刻意在言辞中暗语贬低谢老爷,不过是中规中矩的褒扬了一番,又写明因为百姓爱戴,知县被推举代笔,作此碑文,倒是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的。 不过他初来乍到的,若是真说是自愿来写这个碑文的,那些背地里的阴私小人肯定会以为他和谢家勾结,还不知道背地里得了谢家多少好处,如此在言辞上撇清一些,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徐氏和谢玉娇听过之后,都觉得妥帖,便让刘福根赶紧安排下去刻碑。幸好这螭首龟趺都是现成有的,只要把碑文镌刻上去,这碑也就大功告成了,倒是废不了多少时日。 两人将事情安排下去,在厅中用过了早膳,丫鬟进来回话说,沈姨娘那边过来给太太请安来了。 自从上次谢玉娇请了众姨娘过来之后,徐氏也没让姨娘们每日过来请安。不过如今谢家在热孝里头,平常姨娘们也常去西跨院陪徐氏一起守着谢老爷,见面的时候倒也多。现如今沈姨娘趁着这个时候过来请安,想必是还有事情要回谢玉娇,徐氏便命人将她请了进来。 热孝里头不能出门,好在有郑婆子帮忙,沈姨娘把上回谢玉娇说的事情让郑婆子给传了话回去。那郑婆子又是个会说话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倒是说服了沈姨娘的兄长,沈家那边如今已经应了下来,只等他身子好全了,就要上谢家来,给徐氏和谢玉娇请安来了。 沈姨娘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怯,倒是像受了谢家天大的恩惠一样,小声小气道:“多亏了姑娘请的大夫,如今我那兄长已经可以起身了,只是还没好利索,我娘托人给我带了话,等他好了就让他进府来。” 谢玉娇也不过就是做个顺水人情,毕竟她想请个有两下子的人看家护院,这心思已经有了一阵子,只是最近事情太忙,她一时也没跟两个大家管说,如今正巧有这么一个人,就碰上了。 “姨娘不用客气了,请他来也不是享清福的,如今我们府上,除了几个小厮管家跑腿的,其他的都是女眷,那些个小厮跑腿的,也都不是什么有能耐的,要是进来两个强盗,没准跑的比兔子还快,况且如今谢家宅已经有了五六十户的难民,过一阵子也许还要多几户,虽说那些难民也是大雍的百姓,到底不知根知底,我寻思着,除了我们家,这谢家宅还 得搞一个治安小分队,别的地方我们管不着,至少在这一片上,咱也要让老百姓安居乐业。” 徐氏原本以为谢玉娇请那沈姨娘的兄长来,无非就是瞧见他们家困难,想变着法给他们家一些帮助,哪里想到她心里当真还打起了这个小算盘来,徐氏也忍不住开口道:“这么说,你还得请别人了?” 谢玉娇只笑着道:“也不用请人,家里头让沈姨娘的兄长教那些小厮几招拳脚功夫,也就应付过去了。至于外头的,我让大管家去问一问,哪家佃户家里愿意出个壮丁,每日早、中、晚三趟,在谢家宅巡逻一圈,也不用给他们银子,只免了他们家一层的田租,就行了。” 谢玉娇前几日听大管家陶来喜说了谢家宅的事情之后,才想出了这个对策来。谢家宅不是只有一个十几户村民的小村庄,从东边喊一声,西边人家都能听得见。如今这谢家宅足有两百来户的人家,除了和谢家本家的二三十户人家,其他一百来户,也都是谢家的佃户,其中还包括北边来的安置的难民,这要是出一些人命官司来,难免有要连带上谢家的。 况且,若是不管的严苛些,当地的村民只一味觉得是过来的难民不安分,而难民也难免觉得这儿的村民淳朴好欺负,反倒在谢家宅做起威福来了。她要是不拿出一点手腕来,这收留难民的事情,往后可真的不能做了。 徐氏深居宅院,这些事情一概不知道,听谢玉娇提了起来,才问道:“怎么了?外头不安分吗?平常村里人也有个大家犯事的,几个管家出面劝一劝也就好了,最不济你爹只要站出来说一声,他们也不敢怎样的。” 可徐氏哪里知道,谢老爷一言九鼎,凭的是谢家的地位和他的个人魅力,如今谢家可没这样的人,谢玉娇虽说厉害,在外头村民的眼中,也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正要遇到事情,还得有一个能说上话的,既然如今没有这样一个人,谢玉娇便要养一个这样的人出来,说话不管用的时候,就用拳头。 “母亲你就放心吧,谢家宅安生的很,只是如今北边打得厉害,我怕又跑来什么不知来路难民,祸害了我们这里的百姓,好歹留个心眼。” 沈姨娘瞧着谢玉娇这能干的劲儿,心里又羡慕又倾佩,想想自己如今却只能待在这宅院中,难免有些寞落,只还陪笑道:“我兄长倒是认识几个咱们村会拳脚的,到时候问问看他们想不想当这差事,减一层的田租,一年下来,也有几两银子的。” 这几个姨娘中,徐氏原本就最喜欢沈姨娘, 当时徐氏请了媒婆暗地里打听,就听说沈姨娘在家的时候拉扯几个弟妹,上头又要孝顺爹娘,一个姑娘家还时常要下地,因为家中穷苦,拿不出嫁妆银子,所以一直待字闺中,徐氏这才差人去问了。 后来只听说他家里是舍不得的,只是那时候正好困难,她老娘病得起不来身又没钱买药的,沈姨娘这才自愿进来的,徐氏特意还多加了聘礼,请了花轿风风光光的把沈姨娘给抬了进来。又瞧她身子骨结实,腰细臀圆的,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架势,只三天两头的推着谢老爷去她房里,原本想着不出半年,一定能传出好消息的,谁知道谢老爷却一病不起,才熬到开春就去了。 徐氏想到这里,心里又忍不住难受了起来,沈姨娘看见徐氏那模样,稍稍低下头,想了想又开口道:“太太用过早膳了没有,若是用过了,奴婢陪着太太去西跨院坐坐吧。” ☆、第0016章 这日子一晃便到了四月十一,再过一日,便是谢老爷在家里停灵七七十四九日之后,该下葬的日子了。早在几天前,谢玉娇就请了道士进府中做水陆道场,白日里一整天的吹吹打打,直到晚上才好一些。 好在谢玉娇白天都在外院的书房看书,离西跨院也远,那些声音隔着几堵墙传过来,也不觉得那么吵闹,只是越发让谢玉娇感叹这世事无常,也不知道这些超度,能不能让谢老爷早登极乐。 谢玉娇看账本看的恍恍惚惚的,眼看着一个哈欠要打出来了,只听喜鹊一挽帘子,笑着道:“姑娘快去太太那边,舅老爷回来了,还带了一个黄头发绿眼睛的洋人,大家伙都去看热闹去了。” 谢玉娇一个机灵困劲也没有了,只起身问道:“舅老爷现在在哪儿?” “舅老爷先去西跨院给老爷上香去了,太太说那边太吵了,让你直接到她那儿等着舅老爷就好了,百灵姐姐已经带着那洋人去太太的院子里了。” 谢玉娇闻言,只一边走一边道:“先去西跨院去。” 喜鹊跟在谢玉娇的后面,快步上前挽了帘子,见谢玉娇风一样的往前走,只在后面道:“姑娘,你走慢点,刚下过雨,路滑。” 谢玉娇到西跨院的时候,正好遇上了道士们休息的时候,院子里却也安静,就看见一个穿着石青色长袍的男子跪在谢老爷的灵位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按例说徐禹行和谢老爷是同辈,本不用行如此大礼的,可见两人之间的感情自是不一般的。 徐氏正端坐在一侧的靠背椅上,待谢玉娇进来,徐禹行刚刚才站起来,徐氏忙起身道:“娇娇来了。” 谢玉娇就瞧见徐禹行转过头来,这一眼可不得了,这徐禹行居然和谢玉娇前世的舅舅也长的一模一样,谢玉娇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声“舅舅”早已经脱口而出。 徐禹行眸中还喊着泪,瞧见谢玉娇眼眶经不住又红了一些,只开口道:“娇娇都长这么大了。” 谢玉娇鼻子一酸,忽然觉得坚持了这么长时间,忽然就来了一个能出主意的,一下子没憋住,只忍不住哭了起来。 徐氏见了,只含泪上前,拿帕子替谢玉娇擦了擦眼泪,笑道:“这孩子,是怎么了?瞧见舅舅,反倒撒起娇来了?” 谢玉娇撇撇嘴,自己拿帕子压了压眼角,脸上也微微收敛了情绪,只小声道:“哪有,我就是好久没瞧见舅舅高兴的。” 徐氏见徐禹行祭奠完了谢老爷,便开口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先去正房那边说话吧,这儿也不方便。” 徐禹行约莫三十出头的光景,一身石青色长袍,脸上还带着些许胡渣,看着倒是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只怕是还没回自己家,就直奔谢府而来的。只是如今徐家没什么人,他会不会去,也确实没什么要紧。谢玉娇便开口道:“母亲,舅舅才回来,脚还没歇下呢,你好歹让他回房休息片刻,换一身衣裳。” 徐氏闻言一愣,随即摸着额头道:“是我糊涂了,居然忘了这事情。”徐氏说完,转身看向自己的弟弟,一脸关切道:“你的房间还在外院老地方,东西都齐全,你先过去收拾一下,再去我那边吧。” 徐禹行应了一声,先行离去,身后只跟着一个小厮,谢玉娇也是头一次见,应该是跟在他身边日夜照应的长随。谢玉娇想了想,只开口问徐氏道:“娘,舅舅身边没丫鬟吗?要不要我拨个丫鬟过去给他使唤?” 徐氏只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还不知道你舅舅吗,执拗得很,你舅妈去后,他不肯续弦也就算了,身边连个丫鬟也不要,你父亲在的时候,给他做了好几次媒,他都没应。” 谢玉娇想了想,心道徐禹行这么做,其实也无非就是为了避嫌,他一个鳏夫身边使唤个小丫鬟,确实有些不像话,可要是给他配个能当他妈的老婆子,兴许他也就不说什么了。不是谢玉娇瞧不起男人,只是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谢玉娇,男人有时候没个女的在身边看着点儿,很有可能把自己过成猪的。 谢玉娇只吩咐下去道:“喜鹊,你告诉二门口看门婆子郑妈妈,告诉她这几天舅老爷在家,让她去给舅老爷洗洗衣服,缝缝补补的。” 徐氏见谢玉娇一转眼就指了一个老婆子过去,心道她定然也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脸上只笑道:“还是娇娇想的周到。” 谢玉娇陪着徐氏回正房,就瞧见几个小丫鬟正围着正房的门口探头探脑的,丫鬟跟在后面见了,只冷不丁清了清嗓子,几个小丫鬟听见声音,回过头的时候只都吓了一跳,一个个低着脑袋小声向徐氏和谢玉娇行礼。 谢玉娇越过那些个小丫鬟的脑袋往里头看了一眼,难怪她们看热闹一样围着,原来院中真的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那老外左手抱着一块画板,正站在院中的一颗丁香花前头,右手画笔寥寥几笔,就画出了一团丁香花的样子。 再看看那老外的身高,足有一米九的样子, 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可真的算是高不可及了。 这老外似乎习惯了这些好奇的目光,只随她们看着,自己话自己的,这时候冷不丁发现那些目光都移开了,反倒觉得不习惯了,视线从那一簇丁香花上移过来,就瞧见站在门口的谢玉娇和徐氏。 “哇喔……美丽的姑娘!”一口算不算流利的中国话惹得谢玉娇掩唇一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的各自,只抬高了头,看着他道:“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你好,我叫david,大雍名叫大伟,你叫我大伟就可以了,美丽的姑娘!”大伟走到谢玉娇的跟前,放下手中的画板,将右手放在左胸口,低头向谢玉娇和徐氏鞠躬。 徐氏也是头一次见到洋人,见他这样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很是尴尬,只急忙道:“这位……大伟爷,您……您快起来吧。” 谢玉娇见徐氏这手忙脚乱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她前世倒是接触惯了老外,也不觉得有什么,便开口道:“你不用客气,这里是大雍,不行你们老家的礼数。” 大伟是一个云游画师,和朋友的商船来到大雍,在大雍已经呆了好些年了,却也是头一次接触到像谢玉娇这样没有半点儿好奇,耶没有半点儿忸怩,更看不出半点儿矜持来见他的姑娘。 大伟抬起头,眼中透着几分惊喜,一双明亮的绿眸子好不含蓄的盯着谢玉娇看,徐氏见了,脸色不由就变的不好看了起来,谢玉娇虽然知道这大伟不是故意的,可也耐不住开口道:“大伟先生,在我们大雍,你这样看一个姑娘家,可是很失礼的事情。” 那大伟闻言,果真低下头含羞笑了起来,倒是一派大男孩的样子,拿起了一旁的画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谢小姐太漂亮了,我一时间就忘记了你们大雍的习惯,真是太对不起了。” 徐氏急的一脑门的汗,心里都有些后悔请什么西洋画师回来了。她原本以为,这些会画画的人必定是五十开外的年纪,谁能想到这西洋画师看着不过二十五六样子,这可是要了老命了,怎么就请了这样一个人回来呢! 谢玉娇倒是没想那么多,见那人已经道歉了,便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你知道来我们家是做什么的吗?” “我知道,是给老爷画容像的,只是听徐先生说,老爷已经去世了,不知道我能不能见他一面,这样也好画的更像一些。”大伟开口道。 如今谢老爷虽说还没下葬,可尸体也已经摆了四十来天了, 这眼见着天气一天天的热起来,谢玉娇每每进西跨院,都觉得那味道不好闻,只怕这时候人都已经不成样子了,便是看也看不出什么来了。 “人已经看不见了,到时候你只听我娘口述,你话样子出来,多画几张,我们只要脸像就行了,至于衣冠服饰,自有给你参考的。” 大伟见主人家这么说,便也点了点头,只开口道:“那就好,只要夫人能记得老爷的样子,我不说可以话得一模一样,也能画个七八分相似的。” 徐氏见着洋人说起话来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又瞧他那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的,看着倒也不像是坏人,且他又是徐禹行介绍过来的,这时候再回绝了他,这大老远一路赶来也不容易,便笑着应了下来道:“既然如此,那您就现在我们家住下吧。”徐氏说着,只吩咐张妈妈道:“你去外院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另外再安排一个小厮,一个小丫鬟贴身服侍着,再问问他有什么缺的,让他一并说了,我好安排人去张罗。” 张妈妈本就是个五短身材,不过一米五出头的样子,又瘦小,这往大伟的身边一站,还没发话呢,腿都先抖了起来,也不敢走近了,只远远道:“这位大伟爷,您跟着我来吧。” 谢玉娇瞧着他跟着张妈妈走了,捻着帕子又笑了,徐氏心里还念了一声佛,见谢玉娇还在笑,只假装嗔怪道:“还笑呢,长那么高怪吓人的,这洋人都长这幅模样吗?一个人得有我们两个人大的样子。” ☆、第0017章 送走了大伟,谢玉娇在徐氏的院子里喝了一盏茶,徐禹行就过来了。 丫鬟挽了帘子引他进来,徐氏见他进来,只放下了茶盏,又从头到尾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换上了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裰,脸也洗干净了,下颌上的胡渣显然也是稍微刮了一下,还带着一些青红之色,虽然旅途劳累,精神倒是看着不错,进门先给徐氏行了礼,才开口道:“姐夫怎么说走就走了,去年秋天我从这边走的时候,他身子骨还好的很。” 徐氏闻言眼眶又含着泪,只开口道:“大夫说老爷得的是疟疾,过年那会子还好得很呢,正月十五的时候出门玩了一趟,回来就病倒了,一直拖到二月底中旬,就去了。” 谢玉娇坐在一旁,听见徐氏这话到底也是一惊。她原本对谢老爷的死也是有些疑惑的,往阴暗里想,谢家家大业大的,若有人垂涎,设计害死谢老爷这都是有可能的。 况且谢玉娇穿过来之后,也没人向她说过谢老爷的死因,因此这件事情也确实在她心里藏了好一阵子了。如今听徐氏说谢老爷得的是疟疾,倒也不奇怪了,疟疾即便在现代,也没有疫苗,不过就是医学发达了,容易治好罢了,这放在古代,中药不温不火的,要是能活命的,都是有造化的了。 “怪不得去的这样快,原来是疟疾……”徐禹行低下头,脸上一片悲怆,只继续道:“家里其他人都还好吗?没有别人再病着吗?” 徐氏低下头去,眼泪已经滑落脸颊,摇头道:“你姐夫病了之后,便没让人别人服侍,大夫也说这个病凶险,要好好静养才行,所以到你姐夫临去那几日,连姨娘们也都不见了,只有我们母女两人陪着。” 谢玉娇见徐氏悲伤不能自已,只站起来,安抚的拍着徐氏的背,心道还好前一阵子冷,没有什么蚊虫叮咬的,不然这疟疾可是要传染的,若是徐氏被咬过谢老爷的蚊虫咬一口,那可不得了。 徐禹行一边听一边点头,见徐氏这样悲伤,便也强自打起精神道:“我回来瞧着府上一切都还如以前一样,丫鬟婆子小厮也规矩,本来我还担心,你们孤儿寡母的,也不知道谢家族里那些人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为难你们。” 徐氏想起那些事情来,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谢老爷刚去前几天还好,族里的人还没开始提嗣子的事情,只是过了头七,她这边稍微松了一口气,族长那边就派了人来,说要带着族里海字辈的孩子,过来给徐氏瞧瞧。那时候徐氏刚忙的焦头烂额的,谢玉娇也正病着,她 愁得晚上睡不着觉,只一味在谢老爷灵前诉苦,又想起福气这么多年没给他生个儿子,几次都差点儿哭晕过去了。 好在谢玉娇养了几日,身子骨好了,出来将那些孩子一一扫了一眼,也就挡了过去。徐氏累垮了身子,这后面的事情就全交给了谢玉娇来管了。 “幸好娇娇懂事,这些事情都是她张罗的,便是明儿你姐夫下葬的事情,也是她一一交代下去的,新来的县太爷还给你姐夫写了碑文,如今石碑也刻好了,就等着明天下葬立碑了。”徐氏一面擦眼泪,一面同徐禹行道。 徐禹行抬起头又打量了谢玉娇几眼,果见她比去年自己刚走的时候长了有一寸高,且脸上神色也比当时娇羞的样子成熟了许多,倒是越发有大家闺秀的派头,便笑着道:“娇娇这样懂事,是姐夫和姐姐你的福分,只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只怕到时候那些族里的老辈们说起来,又是一套一套的,姐姐私底下有没有想好一个法子应付?” 徐禹行这些年跟着谢老爷做事,对谢家的事情再清楚不过,谢家老辈上那几个人,年轻时候都是吃喝嫖赌的祖宗,谢老爷光这些年每年年底接济他们的银子,都要有上千两。如今田租上头,进项也少了,这些银子可都是他和谢老爷在外头生意上赚回来的,徐禹行虽然不好说什么,心里面到底看不过去。 “我能有什么法子应付,只能先拖着了,眼下娇娇身上有孝,也不会那么快就定亲,我想着就这两年,在那些孩子里好好的选一个,看看能不能挑个好的,只是如今年纪大的怕养不熟,年纪小的又不顶事,我实在心里没底。” 徐禹行听了,终究还是垂眸不语,只拧眉想了片刻,才开口道:“实在不行,到时候让娇娇聘个外头的男人来入赘,将来孩子生下来了姓谢,看那帮老头子还有什么话说?” 徐禹行在外头走南闯北的,见识自然多的很,他说的这是要招上门女婿呢! 徐氏一听,到底还是担忧,只开口道:“本地的男人哪里有愿意倒插门的,那还不被人给笑话死,这要是外地的,又不知根知底的,如何放心得了,再说了,男的做倒插门,那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还要管我叫亲娘,我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谢玉娇听了,倒是在心里赞同的,心道还是舅舅向着自己,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话呢!其实谢玉娇心里也有这个心思,只是如今还算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这倒插门有些什么讲究?虽说谢家富甲一方,想找个两条腿的男人上门做女婿,应该 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可她也不能真的不挑不拣,是个男人就往家里带,所以这事情,也得从长计议才行。 “母亲先别着急担心,我倒是觉得舅舅这主意还挺好的,先不说将来我招不招女婿,总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别老让二叔公他们盯着这件事儿,你不烦我也给烦死了,再加上个老姨奶奶,三天两头往家里带娃,我可受不住。” 徐氏拧着眉头道:“这事儿真能成吗?万一你二叔公他们不依可怎么办,这七村八寨的,也没听说有招婿的,可见就没什么人愿意当上门女婿的。” 谢玉娇见徐氏还纠结这个事情,只忍不住笑道:“哎呀,娘啊,你怎么还在想上门女婿呢!眼下只是那他当筏子,先堵着二叔公他们的嘴,等若是真的瞧上了好的嗣子,我乖乖的出嫁还不成吗?” 徐氏哪里是这个意思,见谢玉娇这么说,反倒不好意思了,一个劲道:“要是真有人当上门女婿,你还是在家的好,我们家也不缺银子,横竖给多给他们家一些银子好了。” 徐禹行见徐氏说的有板有眼的,也笑了起来,跟着谢玉娇一起劝道:“姐姐别着急,找上门女婿和找嗣子的事情一起来,那边先找到了,咱就先往那边靠!” 徐氏这会儿总算听明白了,只开口道:“这样也好,这样也不耽误什么。” 三人在厅中聊了片刻,徐禹行又将那个大伟的画拿了两幅出来,给徐氏瞧过了,徐氏看着那画,眼睛都直了,只伸手摸了摸道:“这是人画的?怎么跟真的似得,到像是人印在上头了一样。” 谢玉倒是不觉得稀奇,西洋油画本来就厉害的人,不过这画技嘛!确实是有一点儿的。 徐禹行笑着道:“本来我还可以早回来几日,只是大伟有几样颜料,说是非要等商船来了才能配得到,所以就耽搁了几日,好在现在东西都齐全了,等过几日空下来,就可以开始画了。” 徐氏听了,只一个劲的点头,又问:“那这几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府上呆着?” 徐禹行便道:“我明儿打发下人,赶车让他城里玩去,他跟我一路来,也没去城里逛逛,还说要去秦淮河边,给里头红姑娘画画呢!” 徐氏顿时脸都绿了,又想着这大伟这么有能耐,万一他把谢玉娇给画了下来咋办,连忙开口道:“你可交代他,不准画我们家娇娇,不然我就把他给轰出去。” 谢玉娇闻言,只笑着道:“怎么不准画呢,我倒是 要让他给我画一幅,不光要画上我,还要画上爹爹和娘亲,这样我们也算有了一张全家福了。” 徐氏闻言,想起过世的谢老爷,只觉得眼眶又有些湿,一个劲点头道:“好好好,依了你了,索性让他在我们家多住一阵子,等你舅舅把你表妹接回来了,也给他们画一幅。” 提起自己的女儿来,徐禹行倒是想了起来,只沉默了片刻道:“最近老听从北方过来的人说,朝廷和鞑子打的很厉害,也不知道北边能不能守住,我打算过几天我去一趟北边,把蕙如接回来,这样我也好放心。” “早该这样了!去北边的银子都给你张罗好了!”徐氏总共就这么几个亲人,实在不想他们天南地北的,只开口道:“况且蕙如也快十三了,过两年又要张罗亲事,其实依我看,不必等到她出阁,你好歹自己先把自己的事情给……” 徐氏的话没说完,见徐禹行脸色又不大好看了,这才转了话头道:“我也不管你了,横竖你是大人,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退一万步,只要你有个后,将来也不会落得跟你姐夫一样的了。” 徐禹行瞧见徐氏落泪,也终究有些动容,只开口道:“姐姐,这些事情,我自己会放在心上的。” ☆、第0018章 第二日一早便是谢老爷下葬的日子,从五更天起,外头的念经和唢呐声就没停过。因为今儿要忙一整天,所以徐氏昨晚一早就让她和徐禹行各自回房休息。 谢玉娇这生物钟也总算是跟上了古代人的节奏,天还没亮就醒了过来。丫鬟早已经准备好了今日要穿的孝服,打了水进来服侍谢玉娇洗漱,谢玉娇推开窗子一看,外头的栀子花已经开了,树枝上雪白的一团,那花香气都飘到了房里来。 只听喜鹊道:“以前表姑娘在的时候,哪里能等到这花开,早就剪了送来姑娘房里了。” 听说以前徐蕙如在的时候,她们两个就是楼上楼下的住着,想必两人的感情也是很好的,前世谢玉娇没有表姐妹,倒是对这个素未蒙面的表妹有些期待。 这时候西跨院那边又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唢呐和锣鼓声,谢玉娇坐到梳妆台前,喜鹊过来为她梳好了头,那边紫燕从外头剪了一支栀子花进来,递到喜鹊手边道:“给姑娘带上这个吧,不然光溜溜的,怪不好看的。” 如今正守着热孝,平常谢玉娇只带着徐氏送来的白绢花,可那是死物,姑娘家肯定是不喜欢的,谢玉娇倒是觉得没什么,但是瞧着两人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就随她们去了。 这栀子花还未盛开,含苞待放的簪在发髻上,越发衬得谢玉娇肌若凝脂,明丽不可方物。 “姑娘可真是太好看了,果真用那牛乳洗脸,脸会白,我瞧着姑娘比以前更白了,这皮肤都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的。” 谢玉娇就着眼前那算不得太清晰的铜镜往里头看了一眼,其实她的摸样也没怎么变,怎么前世就瞧着没这么好看呢?肯定是因为今生这个身子金尊玉贵的样子,前世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长大了也养不出这辈子这份气度来。 “行了你就别夸了,姑娘的皮肤再好,那也长在姑娘身上,你就是那牛乳洗澡,也养不出这一身好皮囊来的。”紫燕说着,只开口道:“太太那边来人了,问姑娘好了没有。” 喜鹊听紫燕这么说,只恨恨的瞪了她一眼,那紫燕一时才想起来,将来喜鹊是要做自己嫂子的人,只急忙求饶道:“哎呀,好嫂子,我说错话了,你可别打我,不管怎么说,你在我哥眼里,肯定是最好看的!” 谢玉娇被她们两个给斗笑了,喜鹊只不依不饶,追着紫燕喊打。谢玉娇便站了起来,自己整理起衣服来。两人见谢玉娇自己动手,就和好了,笑着一起上来,给谢玉娇套上外头的孝服。 一身重孝加身,谢玉娇不由觉得心情都沉重了几分。 走去西跨院的时候,徐氏和姨娘们也都到了,众人在谢老爷的灵位前祭奠过了,由谢玉娇捧着灵位,十六个成年男子抬起谢老爷的棺材,往隐龙山谢家的祖坟而去。 难得今天倒是一个好天气,地上的泥都干了,这一路还算顺遂,从谢府出门之后,走的是谢老爷修的大路,并不通到村里,但村里的男女老少们也都在村口给谢老爷磕了头。还有一些老人孩子暗暗抹眼泪的。 谢玉娇一开始没觉得怎么伤心,也许是因为前世父亲去的早,这种悲伤的情绪很难被带动,可看着那些自发来祭奠谢老爷的人们,谢玉娇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出了村口,一应是宽敞的乡道,一路上也有谢老爷身前的好友搭着祭棚路祭,谢玉娇早几天就已经问陶大管家要来了搭路祭棚的人家,早已经装好了红包,让丫鬟随身带着,一路祭奠,一路回谢。 等快到隐龙山口的时候,在三岔口远远的就瞧见好大一个路祭棚,陶来喜说这是何家的。何家在江宁县几乎和谢家齐名,只是祖上人比谢家会翻腾,生意做到了城里,如今一家老小都在城里的宅子住着,嫌少回江宁老家来。 何谢两家原是姻亲,本当多走动走动的,可后来听说是谢老爷舍不得谢玉娇嫁过去,所以两家人为了这事情才生分了。谢玉娇对这些陈年旧事并不知道,只知道是祖母的娘家。 这一路走来也有四五里路,虽然早上走的早,但这中间一来二去的停歇,倒是耽误了不少时间,这会子眼看都要到晌午了。亏得谢玉娇早上吃饱了出来,不然可还真的撑不住了。饶是如此,她原本白皙的脸颊早已经被太阳晒的微微发红,额头上沾着些许的汗珠。 丫鬟正要迎了谢玉娇进去祭棚歇歇脚,却见一个十七八岁书生一样的人从里面出来,迎到了谢玉娇和徐氏的跟前,虽然低着眉头作揖,一双眼睛却不安分的往谢玉娇的脸上扫来扫去的。 “侄儿给婶娘请安,给表妹请安了。” 谢玉娇瞧见他那一双不安分的眼珠子就恨不得杀一记刀眼过去,但心想这样的人看着就像无赖,给他脸色看,只怕还越发蹬鼻上脸了,所以只冷冷的垂直眉宇,只当没听见一样。 倒是徐氏没瞧见他的小动作,见他迎了出来,还谢过了,又嘘寒问暖了半日,就在他们家的棚子了待了半日。谢玉娇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喜鹊出去倒茶给她喝 ,那边茶还没倒进来,倒是有何家的小丫鬟端着茶送了过来道:“姑娘,这是我家公子让奴婢给姑娘送来的茶。” 那小丫鬟看着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很是俊俏,虽然开口说话听着和气,只是那眼神瞧着倒是没那么友善的样子。谢玉娇便笑道:“有劳你们公子费心,只是我喝不惯外头的茶,你还是送回去吧。” 那小丫鬟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涨得通红的,想是觉得谢玉娇落了她的颜面,连话也没回,转身端着茶盏就走了。 喜鹊进来,正巧就瞧见那丫鬟出去,手里还端着一盏茶,不由问道:“姑娘喝过茶了吗?我倒是又倒了一杯来。” 谢玉娇接过喜鹊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口道:“还是自家的茶喝得舒服,我可不是那种喝一盏茶还要看人脸色的人。” 那小丫鬟是何文海身边最体面的丫鬟,名唤翠杏,早已经做了通房,只因听何家的人说起,如今谢老爷去了,谢家留了这么大一笔家产下来,想必这谢玉娇的嫁妆必定是不得了的,便想着等过两年,再请了媒人来提亲,让谢玉娇嫁到何家去。 既然谢玉娇是将来的少奶奶,少不得她这个通房丫鬟要来认认主子,她原本是要给谢玉娇一个下马威的,谁曾想谢玉娇居然这样厉害,反倒将了她一军,差点儿让她讨个没脸。 翠杏回了何文海的帐子,将那没送出去的茶盏往何文海的面前一摊,带着几分撒娇,气呼呼道:“这未来的少奶奶还真不好伺候呢,我巴巴的倒了茶给她喝,她还说:我不喝外头的茶。” 翠杏装着谢玉娇的样子说话,又冷笑道:“难道我们何家的茶就不是好茶了?少爷,你倒是给我评评理?” 何文海脸上带着几分不屑,回想起方才谢玉娇那出水芙蓉般的样子,真是比她头上戴着那朵栀子花还要更芳香几分,只笑着道:“美人自然是有些小脾气的,那又怎么样,等到时候过了门,还不是听我的吗?” 翠杏闻言,一双秀眉就皱了起来,只撅嘴道:“少爷瞧见了美人就忘了杏儿了,早知道杏儿就不跟着你出来了,白的一早就起来,赶了好半天的路。” 那何文海虽然在外头不敢乱搞,但家里好看的丫鬟却没少糟蹋的,只伸手将翠杏搂在了怀中道:“吃醋了不成?” 翠杏含羞带怯的让开,一幅欲拒还迎的样子。 谢玉娇在棚子里稍稍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便让人吩咐了下去,说是即刻 启程。正巧这时候前头陶老大也派人过来回话,说县太爷康大人已经到了下葬的地方了,让这边加快点脚程。 谢玉娇抱着灵位走在最前头,何文海见他们要走了,慌忙送了出来,又道:“表妹这就要走了?怎么不再坐坐?” 谢玉娇听了这话真真是要笑出来了,还有请送葬的再坐坐,也是没谁了。 谢玉娇冷冷的一笑,瞧见何文海身边跟着的那个丫鬟,随口道:“不坐了,喝口茶还要被人摆脸子的地方,我可不敢坐。” 谢玉娇也不是故意想告恶状,只是觉得这样的丫鬟留着也是个祸害,不如用此事试一试这何文海,也好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一个没脑子的,若是下次见到,这丫鬟还在身边使唤着,那这何文海可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色胚了。 那翠杏冷不丁听谢玉娇这么刺了一句,顿时脸色通红,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这儿除了何文海,可还有几个何家的老妈妈,这要是被听见了,那她可真就完了。翠杏心里一冷,这样厉害的少奶奶,若是真的进了门,哪里还有她们的活路? ☆、第0019章 谢玉娇把话说完,便转身走了,留下何文海站在门口,众人又抬起管材继续赶路。 徐氏见谢玉娇脸色不好,可这会儿也不好问她什么,便也压下心中的疑惑,跟了上去。 谢玉娇他们到墓地的时候,县太爷康广寿和谢家家族的族长都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谢家这一代家族的族长是谢老太爷的庶出的兄弟,也就是谢玉娇口中的二叔公。原本这族长的位置是谢老太爷的,只是他忙于生意,没什么心思打理家族的事情,就辞去了族长的位置。到了谢老爷这一辈,他只管每年给这些没有进项的叔叔们一些银子,也从来不管族里的事情,反正什么事都能用银子打发,在谢老爷看来也就不算个事儿了。 可谁知道如今遇上这事情,谢老爷死的早,没儿子,这可不就成了谢家家族的头等大事了。谢玉娇上回见这个二叔公是给谢老爷选坟地的时候,这人一口气请了四五个风水先生,搞得谢老爷要葬龙脉宝穴一般的。其实陶老大心里清楚,无非就是想从中多捞几个银子,这事儿陶老大也回了谢玉娇,谢玉娇只说,大差不差就成了,别把我们给逼急了。 此时这二叔公正把自己当族长,觉得自己倍儿有脸面,代表着整个谢家,接洽县太爷呢。 瞧见谢玉娇过来,便装作家长一样开口:“玉娇,过来给县太爷请安。” 谢玉娇抬眼就扫了回去,脸上依旧是淡淡的身子,只压着火气道:“二叔公,我这手里还捧着我爹的灵位呢,你这是让我爹给县太爷请安呢?” 所谓死者最大,这是不成文的规定了,县太爷再是一方父母,谢玉娇捧着谢老爷的灵位,也不用给他行礼。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康广寿,只双手作揖,对着谢老爷的灵位拱了一拱。 谢玉娇便站直了身子受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二老太爷见了,只觉得一口气憋闷的慌,也不知道谢老大那么老实厚道的人,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刁钻的丫头来的,原本想着谢老大死了,他又没个儿子,以后这选嗣子的事情,少不得他说了算。他虽然膝下也有孙儿,却还是个奶娃子,心道徐氏不一定看得上,只是不论徐氏看上了谁家的孩子,还不得经过他这一道关系吗? 因此,二老太爷这些天私底下已经收了几户人家的礼,心里头正得意呢!况且今儿县太爷也来了,倒时候把这事儿跟县太爷提一提,看徐氏和谢玉娇还能拖延到什么时候。到时候,那孩子只要一进宅子,谢家有多少家产、银子,这族里头就全有 数了,到那个时候,还不是见者有份,大家一起分了? 二老太爷这美梦还没醒呢,又被谢玉娇给这么赌了一下,心里就怪不痛快的,但也没办法,只能忍着,尴尬的朝着康广寿笑了笑。 墓室是一早就建好的,落了棺材,填了土,先中上了青松,后续的工程还要请工匠来弄,今儿只是把墓碑和功德碑立起来。 因为在场的人多,陶老大特意在边上搭了棚子,这会儿众人走了一天,也都怪累的,谢玉娇便陪着徐氏往棚子里休息。几个姨娘一脸走来,脸上也多有疲累之色,徐氏也让她们到隔壁的棚子里休息去了。 徐禹行在外头招呼谢老爷身前商场的朋友,见徐氏和谢玉娇进了棚子,便跟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怒意道:“你们那个二叔公,我真是看不过眼了,什么事情都要插一脚,如今一个劲在县太爷跟前讨好,真是丢谢家的脸面。” “随他去吧,这乡里乡村的,能有什么上台面的人呢!”徐氏虽说并不是看不起乡下人,可这些年来,她还是觉得这些乡下人不好照应,只有谢老爷一人是好的。 谢玉娇见徐氏脸上有堆着愁容,便劝慰道:“母亲快别烦这些了,今天是爹爹入土为安的好日子,我们不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徐氏一个劲点头,又道:“我是怕他得罪了新来的县太爷,以后迁怒于我们谢家。” 谢玉娇只笑着道:“县太爷没那么小气的,我瞧着倒是挺面善的。” 谢玉娇虽然不认识康广寿,可方才二老太爷那也算是引荐了一番,她见康广寿非但没摆架子,反而给谢老爷的灵位行了礼,就知道应该是个懂道理的官家。 徐禹行说了两句,见外头人喊,只好又出去,走到门口又回身对谢玉娇道:“娇娇,一会儿他要是提出让你娘认嗣子,你就说你要招上门女婿,今儿县太爷也在,他是懂大雍律法的,你招了婿,这谢家的祖产就全是你一个人的,将来就是你孩子的。” 谢玉娇点了点头,怪道以前女儿嫁了人还要指望娘家兄弟厉害,如今瞧着有个舅舅撑腰的感觉,当真是不一样呢! 徐禹行才走了没多久,果然有小丫鬟来回话,只说前头茶棚那边,二老太爷请了太太和姑娘过去。谢玉娇一听就知道必定为了嗣子的事情,徐氏只拧眉道:“我不去……” 那小丫鬟正要回去回话,谢玉娇忙叫住了她道:“你就说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徐氏捂 着胸口道:“我看见他们心里就难受。” 谢玉娇素知道徐氏这些年又被谢老爷这样宠着,倒是还跟以前一样,有一些小姐脾气,便笑着劝道:“母亲就跟我一起过去吧,今儿县太爷也在呢!这事需得母亲在场,县太爷也在场,族里的几个长辈都在场,大家敲定了,以后也好绝了他们的念想。” 徐氏听着有几分道理,这才勉为其难道:“那我就去听听吧。” 谢玉娇扶着徐氏一起到了县太爷的棚子里,早有谢家族里的几个老人都左右的坐开了,县太爷在首座,下面头一个位置坐着二老太爷。谢玉娇扶着徐氏做到下首第二张位置上,自己则站在徐氏的后面。 二老太爷见人来齐了,这才开口道:“按理这事情得到谢家祠堂里说才规矩,只是今儿正巧县太爷也在,老头子我就请他做个见证,把这事情给定一定。” 这时候棚子里外都围着人,大家伙也都想看谢家这次的热闹,谁也没有像要走的样子,谢玉娇见人多,心里反倒不怕了,脸上还微微带着笑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康广寿原本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也是二老太爷说了,他才明白过来,只是他不知原委,以为谢家族中已经选好了嗣子的人选,不过就是让他来做个见证的,就应了下来,只坐在那边,挺二老太爷继续道。 “云敬是我们小辈中最出息的人,原本我这个族长之位也是留给他的,只是没想到他如今走在了我们前头,作为谢家的长辈,他的亲叔叔,谢家的族长,我如今也不得不出来说话,这云敬不能无后啊,谢家不能没有个继承人,侄媳妇,如今县太爷也在,你倒是给一句准话,什么时候让云敬授子孙的高香呢?” 徐氏冷不丁被二老太爷这么一问,倒是愣了一下,待要开口回话,站在身后的谢玉娇只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自己走了出去道:“二叔公,今儿您不请我们过来,我们还要请你过来呢!正如您说的,这谢家不能一日无后,祖上留下的基业不能败在我们手中,我和母亲两人日思夜想,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谢玉娇说着,转过身子,脸上带着几分睿智的笑意,一双眼神明亮锐利,扫过一众坐着的这些眼红自家钱财的长辈亲戚,笑道:“我打算等守孝三年之后,就招一个上门女婿,将来我生的儿子姓谢,谢家的基业也就保住了。” 二老太爷原本以为她们俩会同意他的意思,只端着茶盏,抿了一口高高兴兴的等回话,谁知道这谢玉娇顿了一顿,居然 话锋突转,竟然说要招上门女婿。二老爷一口茶不及咽下去,只卡在了喉间,憋得脸颊通红,低下头一个劲的咳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你要招上门女婿?”听了这话,在座的所有人脸都绿了,唯独康广寿倒是带着几分赞赏,看着站在席上笑对众人的谢玉娇。 谢玉娇见众人惊讶,故意装出一副懵懂表情,问康广寿道:“康大人,按照大雍律例,我若是招上门女婿,生了儿子,算是谢家的子孙吗?可以继承谢家的祖业吗?” 虽然这世道招上门女婿的不多,可大雍律例里的确有这一条,只要男子愿意倒插门当上门女婿,子嗣跟女方姓,女方家产由两人子嗣继承。 “确实有这么一条,谢小姐说的很对。”康广寿瞧着一众亲戚长辈的嘴脸,也总算明白了过来,心里越发对谢玉娇敬佩了几分,又道:“谢小姐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既能守住家业,又能在家服侍母亲终老,让本官佩服。” 谢玉娇见着康广寿还没识相的,心里也感激了几分,脸上还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神色来,只开口道:“康大人谬赞了。” 这边一众的叔公辈的人都一脸郁闷,心里还兀自揣着,难道他们两个人是串通好的? 正这时候,谢玉娇身边的丫鬟喜鹊只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一脸焦急道:“太太,姑娘,不好了,沈姨娘晕了过去!” ☆、第0020章 沈姨娘素来身康体健,一点儿也不娇弱。当初徐氏就是看重她这一点,觉得好生养才抬进来的,今儿老老少少的人都一路走过来,人人都没事儿,偏沈姨娘却晕了过去,徐氏心里头倒是紧了一下。 谢玉娇对沈姨娘印象不错,倒也是心下一悬,跟康广寿道了一声失陪,便扶着徐氏往沈姨娘歇着的小棚子里去了。 沈姨娘被人扶着靠在椅子上,脸色苍白,额头还有一些冷汗。谢玉娇瞧着倒是有些担心,只问一旁看着的老婆子道:“姨娘怎么了这是?” “老奴也不知道,估摸着今儿早上没吃多,这一路走的饿着了吧。”方才过路的时候有祭棚的人家都准备了吃食的,谢玉娇这一路垫了一些,如今倒也不觉得饿,可瞧着沈姨娘这脸色苍白的孩子,还真有那么点贫血的样儿,便开口道:“这边上也没有大夫,有人请大夫去了吗?” 那婆子回道:“请二管家去请了,二管家说路挺远的,只怕要等一阵子。” 谢玉娇正着急,就瞧见跟在康广寿边上的长随过来开口道:“谢小姐,我家大人略通岐黄之术,让奴才来问问谢小姐要不要帮忙,若不是什么特别要避讳的人,我家大人可以帮忙诊治诊治。” 谢玉娇眼珠子一亮,没想到这县太爷还挺多才多艺的,嘴上没说,心里便先笑了道:“那快去请了大人过来看看吧,救人要紧,哪里有这么多避讳。” 徐氏瞧着沈姨娘还没醒过来,心里也担心,一旁的方姨娘和老姨奶奶便不过去凑热闹,方姨娘只随口道:“平常身子好的能吃下一头牛,这时候娇弱个什么,该不会是知道有县太爷在,所以……” 方姨娘的话没说完,老姨奶奶一个刀眼杀过去,吓得她赶紧就噤声了。 康广寿二十六七的样子,生的仪表堂堂,确实有让人爱慕的资本,只是人家已经娶亲了,听说这位县太爷夫人如今已是身怀六甲,过不了多久就要临盆了。只是去年怀着的时候跟着康大人一路奔波,如今身子骨算不得太硬朗罢了。 徐氏见康广寿进来,急忙让了个位置给他,康广寿瞧了沈姨娘一眼,见是少妇的打扮,心里便知道这大约是谢老爷的某位妾氏,自当不敢冒犯,谢玉娇倒是想起了什么来,只忙不迭从袖子拿了一块帕子出来,递给喜鹊,让她上去盖住了沈姨娘的手腕。 康广寿见谢玉娇如此周全,便放下了心来,只伸出手,搭在了沈姨娘的脉搏上。 这还真叫是不搭不知道 ,一搭吓一跳了。康夫人如今怀有身孕,康广寿隔三差五也会替她诊诊脉搏,如何瞧不出这沈姨娘如今这是喜脉呢!康广寿顿时脸就变色了,这谢老爷不过才去了一个多月,家里的妾氏就怀了别人的孩子,说出去实在丢谢家的脸面。 谢玉娇瞧见康广寿的脸都变了,心也跟着一沉,咬着唇瓣只等康广寿开口。康广寿只低眉又静静的探了片刻,才发觉这脉象沉稳,显然是有了些日子的,倒不像是才怀上的。 这时候沈姨娘也幽幽转醒了过来,徐氏忙让丫鬟给她递茶。沈姨娘稍稍喝了一口,依旧脸色很差,那边徐氏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她这到底是什么问题。” 康广寿觉得*不离十,便开口问道:“也不知这位怎么称呼,本官斗胆问一句,这位奶奶的癸水多久未至了?” 沈姨娘被康广寿这么一问,自己也有些懵了,乡下人家鲜少有重视这这东西的,以前农忙的时候,她巴不得一年四季都别来才好了呢!所以上一次的癸水什么时候来的,沈姨娘一时还真没记得,只拧眉想了片刻,才开口道:“好像有三四个月没来了。” 康广寿一听,也就是了,谢老爷不愧是当地的大善人,老天爷开眼啊,竟然能让他有这个福分,没准还能留下个遗腹子来。 “恭喜谢夫人,这位奶奶有了身孕了,从在下方才探脉看来,已经有了三个多月了。” 沈姨娘低下头,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自己尚且平坦的肚皮,一脸不可置信,她前几天还说自己胖了,肚子上长了一圈肉,感情那不是外头的肉,这肉长在里头呢! 谢玉娇和徐氏也被这天大的好消息给乐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徐氏更是笑着问康广寿道:“康大人,您不是在骗民妇吧?这……这真有这么大的好事儿?老爷在天有灵,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谢玉娇其实也怕康广寿弄错了,可瞧着他一脸胸有沉竹的样子,倒是不好意思再问一次,反倒安慰徐氏道:“母亲,你要是不信,等一会儿二管家请了大夫了,再让大夫看看不就知道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让姨娘好好养着,若是里面真的是个男孩,父亲就有后了,若是个女孩,那也无妨,总是谢家的闺女,我也有个亲妹妹好互相照应了。” 徐氏只一个劲点头,嘴里又念叨:“等下个月,我一定要去庙里酬谢神恩!这真是老天开眼啦!” 谢玉娇见徐氏高兴成这样,心下也跟着高兴,若沈姨娘真的能一举得男,谢玉娇肩上的担子也能 轻松不少。 那边老姨奶奶听说沈姨娘有了身孕,一双眼珠子滴溜滴溜往沈姨娘的肚子上转悠,又回头看了一眼方姨娘,小声咒骂:“就你肚子不争气!真是气死人了!” 方姨娘顿时涨红了脸,眼看着要哭出来,急忙扭头擦了擦眼泪,这时候大家都高兴呢!她要是哭了,反倒被人看笑话了。 不多时刘二管家已经请了这附近的大夫过来,那大夫给沈姨娘摸了摸脉,开口道:“这是喜脉啊!难道是谢老爷的遗腹子,那可是恭喜恭喜了!” 徐氏这才算完全信了,忙打发下人给了赏银,谢玉娇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见二老太爷他们几个还在对面的棚子里坐着,只仰着脖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就走了过去,虽是朝着众人微微福了福身子,可瞧着却一副抬头挺胸的气魄,笑着道:“各位叔公大伯,我父亲虽然去的早,可他身前积德,如今就有了好报了,方才县太爷和大夫都确诊了,沈姨娘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我父亲有没有儿子还两说呢!” 谢玉娇说完,特意又在二老太爷跟前福了福身子,继续道:“二叔公,难为你这一阵子为了我们家嗣子的事情到处张罗,改明儿等沈姨娘给我生了小弟弟,我头一个给你家送红鸡蛋去。” 这一群坐着的人中,也有看不惯二老太爷的,心里便暗暗的笑话他,别人家的银子老惦记着,如今脖子伸的太长了,崴着脑袋了吧! 二老太爷听了这话,脸上笑的尴尬,嘴里边一个劲道:“确实是……大喜事……大喜事。” 康广寿远远的在棚子外头看见这一幕,倒是觉得有趣的很,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让随从去向徐氏告了退,先行回县衙去了。 县衙的书房里,周天昊正在里头等他,见他风尘仆仆的回来,便玩笑道:“人民公仆这是忙完回来了?” 康广寿见他在里面,也不进去,只开口道:“我刚从那种地方回来,就不进去了,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我去房里换一件衣裳。” 周天昊前几日在金陵附近几个县城绕了一圈,明儿就打算正式回北边去,这才又来了江宁,打算和康广寿打个招呼,也好回京城去。 “穷讲究。”周天昊看着康广寿离去,嘴里只不屑道,随意的拿起康广寿书桌上的文案看了起来。 没过多久,康广寿换了一件衣服,重回书房,小厮沏了茶上来,康广寿开口就道:“我以为你已经回京城去了,怎么还没走?”他和周天昊 从小玩到大,只有兄弟之谊,平常并不讲尊卑。 “明儿就走了,想起你一个人在这里孤苦伶仃的,就过来再瞧你一眼,怎么样?够兄弟义气吧?” “好呀,跟你喝两口,也好跟你说说我今儿遇上的一些奇人奇事。”康广寿今儿在谢老爷的葬礼上收获颇丰,先是认识了好些这地方不太路面的土豪乡绅,又瞧了谢家这样的一出好戏,最后峰回路转,从招婿又变回了有儿子,实在是难得的精彩。 周天昊听着有意思,索性就命人在书房备下了酒菜,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了起来。 “这年头敢自己说出口招婿的姑娘家可不多,偏生那谢姑娘还当真跟上回土地庙的庙祝说的一般,真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呢!只是那眼神一看就透着股精明劲儿,你压根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明明是一个画上的仙女,可一开口那牙尖嘴利的,说的谢家的那些长辈谁都开不了口,真是厉害啊!” 康广寿用的这些形容词虽算不得褒义,可瞧着他那眼神的兴奋劲儿,那可是足足的赞许,周天昊听着就有些不信了:“一个地主家的丫头片子,能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我骗你做什么?再说了,我有家有口,还能看上她不成?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周天昊见康广寿说的真真的,倒是觉得有点意思,脸上透着一些纨绔气息来,笑道:“真有那么好?那下次我来这儿,你引荐引荐?” 康广寿知道周天昊不过就是玩话,只扭头笑道:“行了,别耍嘴皮子了,粮饷的事情,筹措的如何了?” 一提正事,周天昊立马收起了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肃容道:“大差不差把,好歹把今年下半年给扛过去,等我去前线看了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一提起前线,两人都沉默不语,康广寿只举起酒杯,开口道:“睿王,一路顺风!” 周天昊执起酒杯,仰头把杯中的酒饮尽了,眸色越发暗沉,盯着远处的虚空处,沉声道:“希望下次你我把酒言欢之时,便是大雍驱除鞑虏之日。” ☆、第0021章 今天谢老爷下葬,众人都是徒步而来的,可如今沈姨娘肚子里有了宝贝,徐氏哪里敢让她走着回去,只慌忙吩咐了刘福根,去找一辆车来,好让沈姨娘安安稳稳的先回去。 谢玉娇瞧着徐氏那高兴劲儿,竟是比自己怀上了孩子还兴奋几分,也知道徐氏和谢老爷情深,一心盼着谢老爷能有一个儿子,不想他绝后。谢玉娇见刘二管家找了车来,只让徐氏一起跟着沈姨娘上了车,徐氏见老姨奶奶年纪大了,便也喊了她一起坐车。 老姨奶奶心想这一路走回去确实也挺远的,到底也笑着跟了一起上去了。 谢玉娇站在谢老爷的坟头边上,看着刻好的功德碑已经立了起来,忽然有一种自己的生父就埋在了这里的感觉,不觉就红了眼眶。这时候陶老大正安排人拆这路边的棚子,族里的几个长辈也被请了出来,往来的亲朋好友也都散了,二老太爷也不好意思在里头还坐着,只带着他那两个儿子,打算也回去了。 临走时候正好就经过了谢老爷的坟头,谢玉娇瞧见他们走过来,索性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装出几分哭腔来道:“爹爹,您要是在天有灵,可以定要保佑沈姨娘一举得男,这样也省的二叔公他们为了我们家的事情操心,女儿和娘心里都过意不去呢!” 二老太爷听了这话,白胡子气得都翘了起来,喘着粗气哼了一声,兀自腹诽:妈的也是奇了,早没孩子晚没孩子,偏这会儿有了,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可要是说弄错,也实在不可能弄错,就谢家那宅子,女人都不准出后院,平常除了谢老爷,也没别的男人能进去,这孩子不是谢老爷的,那还能是谁的?况且连县太爷也说了,这孩子得有三个月了,那时候谢老爷还没病呢!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谢玉娇瞧着二老太爷吹胡子瞪眼的走了,顿时心情大好,这时候陶老大也收拾好了东西,请她启程上路了。 因为心情颇好,所以谢玉娇这一路上走的也快了许多。徐禹行送走了客人之后,也赶了上来,嘴角也带着几分笑意,开口道:“娇娇,这回可真是你们谢家祖坟冒青烟了,沈姨娘要这一胎真的是男孩,你父亲就真的有后了。” 虽然谢玉娇不太明白古人对男丁的执着,可看着他们那高兴样子,到底也理解,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可真的比在现代中□□也大不了多少了,只怕这会儿压力最大的,是沈姨娘本人了。 却说徐氏带着沈姨娘先坐了车回去,里面还带着一个老姨奶奶, 徐氏身边的张妈妈也跟着。徐氏瞧见沈姨娘脸色仍旧不太好的样子,心里也着急,便开口道:“张妈妈,一会儿你回去,不计哪个小厮,先让他去镇上请个大夫回来,再给沈姨娘瞧一瞧,先开上几幅安胎药喝一下。” 张妈妈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东山镇上的大夫,跟老姨奶奶都相熟,她可不敢请来,便开口道:“方才县太爷和来看过的大夫都说了,姨娘的脉象是好的,晕倒是因为早上吃少了,可能饿过头了,太太也不必急在一时,等姑娘回来了,明儿我们去县里找个大夫来,岂不更可靠。” 老姨奶奶见张妈妈当着自己的面儿说这样的话,分明就是怀疑自己,只气得哼哼,忍不住就清了清嗓子。徐氏哪里能知道张妈妈的想法,只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便点头道:“说的也是,县里仁安堂的大夫医术确实比镇上大夫好一些,那就明儿一早去县里请大夫去吧。” 老姨奶奶在一旁又翻了一个白眼,低着头盯着沈姨娘的肚子又研究了半日,恨不得看出一个窟窿来,也好知道这里头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沈姨娘也感觉到被人盯着,有些不自在,便稍稍底下了头,又听徐氏问道:“你这傻丫头,有了身子怎么自己也不知道呢?这万一有个好歹,叫我怎么对得起老爷?” 徐氏说着,只忍不住又擦了擦眼泪,继续道:“退一万步,若是老爷当时知道他有后了,没准还能扛过这一关也未可知呢!” 沈姨娘听了这话倒是有些脸红了,她没进谢家的时候,还是一个清清白白大姑娘,这些事情怎么懂呢?况且她那时候是自己做主要进来的,她娘也没跟她多嘱咐什么,头一晚上和谢老爷圆房,还是张妈妈给了她一本压箱底的册子看了,她才明白了一二分的,压根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怀上了。 徐氏见沈姨娘不说话,也不忍心再说她,只又叹息道:“如今你可给我好好的养着,你现在可不止一个人了。”徐氏说完,又想了想,只吩咐张妈妈道:“你回去让人把我院子里的东厢房给收拾收拾,从今天起就让沈姨娘搬过来住吧。” 徐氏虽然性情温婉,但毕竟大户人家出生,这些见识还是有的,如今沈姨娘有了身孕,不论男女,盯着她的人肯定不少,让沈姨娘住到自己的院子里,亲自照看,这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 张妈妈只一叠声应道:“太太放心,这就回去收拾好了,我昨儿还翻过黄历,这几日都是宜搬迁的,让姨娘今晚就睡到太太的院子里。” 老姨奶奶闻言,只越发郁闷了起来,把她当什么了这是?还搬去太太的院里住!我这还没开始动坏心思呢!你们倒是先防着了? 张妈妈扫了一眼老姨奶奶那气呼呼的脸颊,含笑不语。 谢玉娇和徐禹行回去的时候,张妈妈已经领着丫鬟们兵分两路,一路在徐氏的院子里收拾房间,一路去了沈姨娘的小跨院收拾行李。沈姨娘身边原先有一个贴身服侍的小丫鬟,名叫黄鹂,也是以前徐氏房里的小丫鬟,徐氏倒是放心的很,只让她跟了过来。 谢玉娇见张妈妈忙里忙外的,也知道必定是徐氏想让沈姨娘住过来,也好方便照顾,见那小丫鬟抱着个包袱过来,只喊住了她道:“以后姨娘有什么事情,你要机警这些,不能等姨娘说了才知道去办,明白吗?” 黄鹂只一个劲儿的点头,笑着道:“姑娘放心,这些事情太太都交代过一遍了,奴婢知道怎么做。” 谢玉娇瞧着她那高兴的小样,倒是有几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小样,心下也觉得好笑,只摆摆手放她走了。 谢氏见谢玉娇回来,只迎了出来问道:“怎么样,祠堂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父亲的灵位已经请了上去,那边有下人看着,二叔公他们也已经散了。” 徐氏松了一口气,眉梢也微微舒展开来,按照谢家的规矩,谢老爷的牌位要在祠堂里供着,徐氏为了祭奠方便,只在原先谢老爷停灵的西跨院里头私下摆了一张供桌另外供着,这样也就不用经常两头跑,只逢年过节往祠堂去就成了,平常都请了专门的下人看管着。 “这回你二叔公他们也该死心了。”徐氏说着,拉着谢玉娇进了门,亲自端了茶送给她喝:“你今儿也累了,若是吃不消,我请丫鬟把晚饭送到你房里去,你这会儿子就先回去歇息吧。” 谢玉娇也是头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幸好谢家是开明人家,并没有裹小脚,不然她这一路走个来回,可真是要去掉半条命了。 “母亲别忙了,我并不累,再说了,今儿这么高兴,就算有什么累人的事情,这会儿一高兴,也都全忘了。” 正这时候,张妈妈进来回话道:“太太,房间已经整理好了,只是长时间没有人住,还有些气味,奴婢正寻思着要不要点个香熏一熏。” 谢玉娇闻言,只开口道:“妈妈不要用熏香,让紫燕去我房里取一些玫瑰花露,兑在水里往房里喷一喷,就没有气味了。”看多了 宅斗宫斗小说,一听说熏香,谢玉娇一脑门就先想到了麝香,想了想还是别熏的好,情愿自己舍弃些好东西,也要保住谢家如今这块金贵的肉了。 “哟,这玫瑰花露可是好东西,是舅老爷带回来给姑娘的,听说价值千金,就这么拿来兑水喷了?”张妈妈倒是有些心疼了。 “玫瑰花露再值钱,那也比不上沈姨娘肚子里那个呢!妈妈快去办吧,再说了,我又不是小气人,不过就是一些小东西罢了,若沈姨娘真的给我生个弟弟,以后谢家的东西哪一样不是他的?”谢玉娇对谢家的财产并没有什么占有欲,所以这话也并不是乱说。 徐氏听了,倒是心疼起她来了,只开口道:“便是沈姨娘真的生了个弟弟,那你父亲的东西也是你们两个人的,你放心,你的嫁妆我心里有数,谢家的东西即便不能多得,我手里也有几样值钱的东西,这些都是留给你的。” 谢玉娇见徐氏说的这有板有眼的,只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母亲,你怎么又来了,这家里才有些好消息,你就盼着我早日嫁出去不成?” 徐氏哪里是这个意思,被谢玉娇一说倒也不好意思,也只笑着不说话,自谢老爷去后,她也唯有今天算是笑得开怀了。 ☆、第0022章 第二天一早,谢玉娇便命郑婆子去沈家传了话。其实昨儿从隐龙山回来,沈家人早已经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的,还有人都已经赶不及上门拍马屁了。只是沈家从来都老实习惯了,自己都还没知道这事儿呢,所以那些上门的人也都一一给劝了回去,直到听郑婆子一五一十的说了,沈老爹才拖着个断腿,从外头一瘸一拐的进来,拧着眉头道:“若真的怀上了,那也是她命该如此,谢老爷是个好人,要真的能给他留个后,也算是咱们闺女的造化了。” 其实沈老爹和沈老娘都挺心疼沈姨娘的,也舍不得她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在谢家守着,原本也有这个心思,或是等谢老爷这几年的孝过了,问沈姨娘愿不愿意出来,谁知道这事情就这么巧合,最后一个进门的沈姨娘倒是有了谢老爷的孩子了。 郑婆子心里也纳闷,这么天大的好事,瞧着他们一家人怎么就不像是欢天喜地的样子呢? “我说大兄弟,太太那边都乐开了花了,怎么瞧着你们还愁眉苦脸的呢?我也明白你们的意思,姨娘如今年轻,白白就在谢家守着你们舍不得了,可当初要不是姨娘肯进谢家,你们家这日子可怎么过的起来呢?如今虽说老爷死了,可姨娘是个有福的,肚子里也怀上了一个了,不计男女,都是谢家的种了,将来姨娘也算是有指望了,她一个嫁过人当小妾的,就算想出来重新找人,也未必能找到什么好人家,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老娘心里倒是挺高兴的,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沈老爹重脸面,觉得女儿如今也算是有指望了,倒是放心了不少,只点着头接郑婆子的话道:“郑嫂子说的是呢,这也是她的福分,太太和姑娘又都是心善的,我们没什么不高兴的。”沈老娘一边说,一边给郑婆子打眼色,意思他脸皮薄,经不起别人在他耳根边上说三道四的。 郑婆子会意,便笑着道:“今儿大姑娘请我过来,就是给你们报个喜讯的,如今太太已经接了姨娘到正院住去了,今儿又派了人去县里请了大夫过来瞧,务必保证姨娘这一胎是万无一失的,大姑娘顺便还让我问问,你家石虎身子好了没有,若是好了,请他去府上走一趟。” 沈石虎年轻轻的小伙子,身子好起来也快,在家养了这些日子,早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既然上次已经应下了这事儿,便开口道:“郑大娘,我身子已经好了,今儿就跟你过去一趟吧。” 郑大娘也喜欢他这爽快性子,便点头应了,只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不过姑娘是娇客,你要跟着我回去,这身衣裳可 不行呢。” 如今天气渐热了,他们寻常在家也就穿无袖的短打开衫,听郑婆子这么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去房里换了一身衣裳,郑婆子一看,虽是一件长袍,却也打了个补丁,不过总比方才露个胳膊露腿的好了许多。 “我唯一几件好衣服,出镖的时候带出去了,都丢在路上了,如今家里只剩下这个个。”沈石虎只憨厚道。 郑婆子便笑道:“不打紧,洗干净的就好,那咱们就走罢。” 郑婆子带着沈石虎上门的时候,从县里仁安堂来的大夫也正好在府上给沈姨娘看诊,把过了脉之后笑着开口道:“一定是谢老爷在天有灵,竟能得此遗腹子,谢夫人请放心,姨太太的身子骨很好,胎儿一切正常,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至于昨儿姨太太晕倒,大约是路上劳累了,且又早上吃的少了一些,有些虚弱,我开几副安胎药,好好温补一下,就没什么事情了。” 徐氏听了很是高兴,一边打发张妈妈取赏钱,一边让小厮跟着一起去县里的药铺抓药,生怕这镇上的药铺药材不好。 谢玉娇这时候正在书房里头看帐本,前一阵子好不容易把田地租子给弄清楚了,如今徐禹行回来了,她也要开始核对一下生意上的账目了。 打发丫鬟去徐氏的房里问过了沈姨娘的身体,谢玉娇也总算放过下了心来,又专心致志的看起账本来,这时候紫燕进来回话,说郑婆子把沈姨娘的兄长沈石虎给带了过来。谢玉娇瞧见紫燕的脸上红扑扑的,倒是有几分看见了外男的羞怯,心道这古代的姑娘大约都是这般怕羞的,人还没进来呢,脸倒是先红了起来。 “你下去沏一壶好茶来。”谢玉娇只吩咐了下去,心道这沈石虎既然以前是个走镖的,应该还算有些见识,只怕不能只当他是一般的下人使唤,且又听郑婆子说过沈家这父子俩颇有几分骨气,更不能让人家觉得自己是吃软饭打秋风的,因此便也打算以礼相待。 郑婆子领了沈石虎进来,在门口道:“姑娘,沈姨娘的兄长来了。” 这会儿书房里也没别人,谢玉娇便道:“郑妈妈,劳烦您打了帘子,请他进来,您在门外候着,一会儿再领他出去。” 郑婆子心里对谢玉娇信服的很,只应了一声,上前打了帘子,转身对沈石虎道:“大侄儿你快进去,见了姑娘要有利。” 沈石虎平常在外头打拼,见的都是粗野汉子,如今要到一个小丫头手底下讨饭吃,也不知道为什么,反倒紧张了 几分,方才又听见那个声音竟比树梢上的百灵鸟叫的还甜一些,只越发就觉得局促了起来,原本想弯着腰进去的,奈何后背一僵,竟然一头就撞在了帘子上头。 郑婆子原本人就矮小,给他打帘子还垫着个脚跟呢,如今见他一头撞在帘子上,心里只一个劲的着急,这样莽莽撞撞的,可别在姑娘跟前失礼了才好呢! 谢玉娇只听见砰的一声响,抬起头的时候就瞧见一个人高马大肤色黝黑的大男人站在自己跟前,看着足有一米八的样子,在古代这个身高打折的时代,实在算是鹤立鸡群了。 那人感觉到一道视线射过去,也只抬起头,就瞧见一个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漂亮姑娘坐在书桌前头,鬓边簪着一朵栀子花,粉面桃腮,眸如点漆一般。那道视线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嘴角已经微微噙起了一丝笑意。 沈石虎却没有因为这一丝的笑意觉得不安,反倒像得到了鼓励一般,只肃然向谢玉娇拱了拱手,作揖道:“小的沈石虎给大小姐请安。” 谢玉娇放下手中的毛笔,抬起头看着沈石虎,这品貌比起她前一阵子见过的那些勾肩缩背的谢家族中的堂兄弟,不知要胜过了多少,难怪谢老爷也瞧不上那些人,只不让他们插手谢家的生意。 “免了,你年长我几岁,我唤你一声沈大哥可好?”虽然他妹妹在谢家当姨娘,可按照古代的规矩,这也不能算是正经亲戚,所以也不存在什么辈分不对的问题,只按照年龄来区分,简简单单也容易分清。 “小的不敢,大小姐只喊我石虎便好了。”沈石虎听着这娇滴滴的声音,却觉得有千钧重一样,忍不住都有些面红耳赤了。 “那就喊石虎大哥好了。”谢玉娇一锤定音开口,这会儿紫燕已经沏了茶上来,低着头送进来,谢玉娇便请沈石虎入座,沈石虎只不肯,谢玉娇便也随他去,兀自端起了一杯茶,开始说正事儿。 “我不知道你出去了多久,知不知道最近谢家宅的事情?如今我们谢家宅有二三十户外来的难民,都是从北边来的,听说他们带了一些北边的习气来,让村里人有些不高兴,我父亲当时留他们下来,本就是为了让他们安顿下来,一起过日子的,并没有说他们远来是客,我们要让着他们,所以如今出了一些事情,我们也不能一味的忍让了。” 沈石虎这几日养伤在家,自然也听说过这些事情,更有以前从小一起泥地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兄弟,想着等他身子好了,一起教训教训那群外来户呢!这会儿听谢 玉娇这么说,便也点头道:“听也听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那里头有几户人家的小子不争气,有些小偷小摸的,一直没让人抓到,若是抓个正着,肯定是要教训一顿的。” 谢玉娇听他这么说,倒不是全然不知事的样子,便笑着道:“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情就交代给你了,我这儿正好还在赶另外一件事情,老爷给边关打鞑子的大军捐了五千件的棉袄,如今正在村口的那几间仓库里赶工,前两日听说晚上总有人在哪儿过,二管家生怕是蟊贼去偷衣服的,你从今儿开始,一并替我将那个地方也看紧了,需要什么人,你自己使唤,谁要是愿意跟着你干,让他去陶大管家那边说一声,今年免他们家一层的田租。” ☆、第0023章 直到沈石虎从书房出来,还觉得如梦初醒,这大小姐瞧着那样的娇滴滴,他一个手掌都能捏断一样的模样,怎么说话就这样的干净利落说一不二,实在让人不佩服也不行了。 他才跟着郑婆子走了两三步,还没到二门口呢,谢玉娇房里的紫燕只追了出来道:“郑妈妈,姑娘说了,留沈大哥在外头的小客厅坐一会儿,让我请了沈姨娘过来,让他们兄妹两个见上一面,说会儿话。” 沈石虎这时候只感动的五体投地,若方才他只是佩服这谢玉娇在大事上面有头脑有决断,那么如今这一些无微不至的小细节,已经彻底的说服了这个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要一门心思的为她卖命了。 沈石虎在小客厅等了片刻,已有丫鬟来送茶送果子,不一会儿沈姨娘也由丫鬟陪着过来了,见到沈石虎如今好端端的站在自己跟前,便忍不住红了眼眶道:“哥哥,你身子全好了吗?” 小时候沈石虎就疼爱这个妹子,后来家里实在穷困,靠地里的收成过不下去日子,他这才有了心思,去外头闯一番事业回来,本来想着走一票大的,好歹赚个几十两银子回来,能让家里稍微宽裕一下,谁知道回家却听说她妹子进了谢府当姨娘。 他那时候伤得又重,又得了这样的消息,觉得是自己耽误了沈姨娘,一下子变浑浑噩噩的发起了热来,几天都不退烧,差点儿连命都交代了。后来醒了之后,才知道是谢家去请了大夫给自己看的病,自己身上平白也沾了谢家的恩情,他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不想承谢家的恩情,听郑婆子说谢家正好要用人,便抱着报恩的心思,好好在谢家干上几年,打算等过了谢老爷的孝期,再把沈姨娘求出去的。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这两边都各自打着算盘呢,沈姨娘的肚子倒是有了动静,如今瞧着沈姨娘想出谢家是不可能的了。而沈石虎也见着了谢玉娇,他一个大男子汉,从小还没服过谁呢,可见了谢玉娇却也心服口服。 这会子见了沈姨娘,瞧着她一切安好,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开口道:“我本想等家里日子好过一些,再求你出去的,如今倒是没必要了,你好好养着,谢老爷是我们家的恩人,你给他生个儿子出来,也算是报恩了。” 沈姨娘虽然对谢老爷没有男女私情,可毕竟也有几分敬重之情,再加上古代女子都有从一而终的教养,其实她一开始也没想着要出去,如今有了孩子,自是更不想了。 “大哥,家里爹娘还好吗?小弟小妹都还好吗?”沈 姨娘一边说,一边拉着沈石虎又坐下了:“太太听说你来了,打发下人又准备了好些东西让你带回去,都在外头车上装着了,你一会儿跟着车回去。” 这好日子要靠着妹子给人当姨娘得来,沈石虎虽然觉得心里难受,可到底也没有过于排斥,只开口道:“上回谢家送来的东西家里还有呢,不用再带回去了。” 沈姨娘知道他的心思,便低着头道:“我原本是打算等出了热孝回家看看的,如今只怕也出不去了,这些东西是太太赏的,我也不好回绝,你就替我带回去罢了。” 沈石虎也知道家里如今境况不好,他病了一场,田里这会儿也还没收成,虽说小弟在谢家宅的义学里头上课,但一家老小的吃喝开销也总是要的,便点了点头道:“等以后我给大小姐带出了一队有本事些的家丁,有了收入,也就不用你再接济家里了。” 沈姨娘听了,只眨眼到:“怎么?你来府上还要收银子吗?你这条命都是大姑娘救下的,若不是大姑娘吩咐下人去请了县里的大夫回来,只怕你……” 沈姨娘一家人都是这种知恩图报的心思,见沈石虎这么说,便只开口问道。 说起这个沈石虎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原本是不想要银子的,可大姑娘说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沈石虎拿了银子,她才肯放心让他办事儿。沈石虎觉得谢玉娇说的有道理,就答应了下来,月银是一两银子一吊钱。 沈姨娘见沈石虎说这是大姑娘的意思,她也知道谢玉娇说一不二的做派,便点了点头道:“这下可好了,我在府上每个月的月银也是一两银子一吊钱,如今你也有了,咱们两人的银子加起来,爹娘的药钱也有指望了。” 沈石虎听了这话只气愤道:“你以后可别在这样想,如今你是谢家的姨娘,怎么胳膊肘一个劲儿的往娘家拐,别人不知道你是自己愿意进来的,可你自己也清楚,爹娘没想花着卖女儿的银子,如今你又有了孩子,行为更要检点,别让太太和大姑娘难做。” 沈姨娘知道沈石虎说的有道理,也不敢吭声,便一个劲的点了点头。两人又闲聊了片刻,沈姨娘才让小丫鬟送了沈石虎出门。 西北角老姨奶奶的小院中,几个丫鬟刚从前头进来,正在嚼舌根。 “听说沈姨娘的兄长进府里了,大姑娘好像还给他安排了个差事,太太又赏了好些东西让他带回去,这会子沈姨娘可真的是母凭子贵,咸鱼翻身了!” 方姨娘正陪着老姨奶奶在 佛堂念经,这小院里安安静静的,这些个叽叽喳喳的声音一声儿不少的都传入了她的耳中。那边老姨奶奶也坐不住了,手里的佛珠越拨越响亮,最后干脆扯开了嗓子道:“谁想攀高枝儿趁早走人,少在外头嚼舌根。” 丫鬟们听见声音,只急吼吼的就一哄而散了。在这个家里谁的话说的算数,她们心里都门清儿呢,也没人真的把老姨奶奶当个人物看。 方姨娘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见丫鬟们都散得人影也没了,只骂骂咧咧道:“这群吃里扒外的,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去攀高枝!” 老姨奶奶皱着眉头,冷冷扫了方姨娘一眼,恶狠狠道:“还有脸说,还不是你这肚子不争气闹的!” 方姨娘闻言,一下子就跟漏了气的皮球一样的,委屈道:“老爷平常就不爱往我那儿跑,后来病了也没来过,我从哪儿……” 老姨奶奶还没等方姨娘说完,只拧了拧眉头问道:“你这几个月来月事,都有哪些人知道?” 方姨娘一时没弄清老姨奶奶的想法,只小声道:“除了我房里的春花知道,就只有小跨院负责浣洗的婆子知道了。” 老姨奶奶眯着眼睛问道:“你们院浣洗的婆子叫什么来着?” 方姨娘想了想,只开口道:“是长贵他老娘,姑妈你还记的不?前年在府上偷东西差点儿被赶了出去,姑妈还给她说话来着?” 老姨奶奶一时也有些记起来了,只拉着方姨娘凑到她耳根前头,悄悄的说了几句话。 方姨娘一听,顿时就吓出一身冷汗来,连连开口道:“姑妈,这可使不得,这事儿万一要是露馅了,我可不要活了!” 老姨奶奶瞅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怕什么,横竖到时候你就在我这个小院待着不见人,等快生的时候,我从外头给你抱一个男孩子进来,你想一想,沈姨娘肚子里那个是男是女你还不知道呢!我可是一准儿保证你能得个男孩,到时候这谢家的家财,还不都是我们的了?” 方姨娘原本还抱着能出去再嫁的心思,可是被老姨奶奶这*汤一灌下去,心里到底有些意动了起来,只小心翼翼问道:“大姑娘那么厉害,只怕瞒不过她吧?” 老姨奶奶确实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一阵子受谢玉娇的气已经让她憋得快得更年期综合症了,如今好容易觉得自己脑子灵活,想了这么一个好办法,哪里肯放弃,只一个劲串掇方姨娘道:“就你这胆子,如何能成大器?放着银子不要,难道不成 你以后要看那沈姨娘的脸色过日子?” 方姨娘头脑子一昏,当即就应了下来,只命丫鬟去小跨院请了专门管浣洗的长贵她娘来,塞了银子给她道:“这事儿你千万别往外头说,到时候那男孩子的事情,也就交托给了你,等你帮我们办好了这件事情,以后的银子陆续有来。” 那长贵他娘一开始还没听明白她们的意思,等后面她们讲起什么儿子的时候,才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心里兀自打着小九九,心想这沈姨娘肚子里的现在也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真的按着方姨娘这办法,将来随便找了一个男娃进来,那岂不是就成了谢家的独苗了?只是可怜谢老爷生前多么和善的一个大好人,难道好好的家财最后全落外人手里了? 长贵他娘素来就有些小偷小摸的习性,如今见着了这么一堆现银,终究是动心的很,便一咬牙就给答应了。 到了晚上,徐氏和谢玉娇用晚膳的时候,方姨娘身边的丫鬟来传话,说是方姨娘今儿身子不爽利,下午吐了两回,想明儿请了镇上的大夫过来瞧瞧。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随口道:“怎么?吐了两回,难道她也有了不成?” ☆、第0024章 徐氏闻言,只忍不住笑了道:“你以为怀孩子那么容易,说有就有了?大约是吃坏了肚子罢了。”徐氏说完,只吩咐站在一旁的张妈妈道:“明儿一早,你喊个小厮去镇上请个大夫来给方姨娘看看吧。” 谢玉娇也没心思去管那些幺蛾子,便随口道:“那明儿张妈妈安排一下。”又对一旁等着的小丫鬟道:“明儿方姨娘看过大夫了,记得过来回个话,可别让太太担心。” 那小丫鬟不过是个传话的丫鬟,也不知道方姨娘和老姨奶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一个劲点头称是。 谢玉娇又把今儿见沈石虎的事情跟徐氏说了,徐氏听谢玉娇说完,只开口道:“他一来你就嘱咐他当个管事的,只怕外头有人要说闲话,他说是靠着沈姨娘的关系才得了这个差事的,只怕他脸上觉得不好看呢!” 谢玉娇也不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只是她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就得能屈能伸的,几句流言就觉得委屈了,那还做什么大事?再说了,他能进来沾了沈姨娘的关系这事情不假,可谢玉娇也是明眼看人的人,瞧着他那一身肌肉,脸上那憨厚老实又带着几分隐忍的表情,就觉得他应该是个得用的。 这南边的汉子,没几个能长成他那样的,谢家宅也不过就这么几个人还可以跟那些难民比比肌肉了,她可不得拉拢着点。 “他要是干好了,自然没有人敢什么什么闲言碎语,谁要是不服,那就让他站出来,去村口的晒谷场上,跟他较量一番,谁赢了谁来当这个护院。” 徐氏听谢玉娇这胸有成竹的口气,就知道她对沈石虎相当满意,只笑着道:“你倒是个会看人的,也罢了,现在家里头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 第二天一早,张妈妈就派了小厮去镇上请了大夫过来。那大夫是镇上回春堂的大夫,也是平常老姨奶奶生病的御用大夫,谢家人一般小毛小病都找他,医术一般,那张嘴巴倒是能说的天花乱坠的,谢玉娇刚穿过来的时候他来请过一次脉,三两句话一说,谢玉娇就觉得他是个不靠谱的江湖郎中。 谢玉娇吃完了早饭从徐氏的院子出来,就瞧见一个小丫鬟领着那大夫望西北角的小院子去,那边是老姨奶奶住的地方,但方姨娘却是和柳姨娘她们一起住在东边的小跨院。谢玉娇心里奇怪,便让喜鹊喊住了那小丫鬟问话,那小丫鬟道:“方姨娘一早就去了老姨奶奶的房里请安了。” 谢玉娇听了,只嗤笑道:“一早去老姨奶奶的房里请安,方姨娘可真是守规矩的 很,怎么没瞧见她到太太这儿请安来呢?” 那小丫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好拧着眉毛道:“回大姑娘,是老姨奶奶喊了方姨娘过去的,说是直接把大夫请去她的房里。” 谢玉娇素来知道这老姨奶奶不安生,只要她不再生什么幺蛾子出来,她也懒得理她,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亏她有这个心思。 “那正好,你就请大夫也给老姨奶奶瞧瞧病吧。”谢玉娇只开口道。 那丫鬟闻言,顿时有些不明白:“老姨奶奶没病啊?” “怎么没病,不信你问问大夫,年纪大了,喜欢作天作地,那也是病,俗称更年期综合症。”谢玉娇一双眼珠子往那白胡子大夫那边一闪,倒是让那大夫也心虚了几分,只尴尬开口道:“大小姐博闻强识,老夫到还真的不知道有这种病症。” 谢玉娇掩嘴一笑,也不想跟他们啰嗦了,便开口道:“行了,你们去吧,一会儿看完了,去太太那边回个话。” 喜鹊瞧着谢玉娇调侃那老中医,只觉得有意思的很,凑上前来问谢玉娇道:“姑娘,真的有更年期综合症这种病吗?” 谢玉娇瞧见她那眼睛一眨不眨的样子,只笑着点头:“当然有,这是我在我爹爹书房里面的外国书里看见的,就老姨奶奶那个年纪的人会得。” “我说老姨奶奶最近越来越不招人待见了,原来这是病啊!”喜鹊只恍然大悟道。 谢玉娇在书房看了大半个月的账本,总算是把谢家如今现有的财产给摸清楚了。现有耕地大约有七百公顷,谢玉娇仔细算了一下,相当于七平方公里的土地,怪不得陶老大说,这地多的外县都有了。这些还只是田地,并不包括那些果园啊,山坡什么的。 宅子一共六处,除了谢家宅这里住着的祖宅之外,在金陵城里面还有五个地方的宅子,如今有四个地方都租给了北边来的商贾和官家。只有靠着白鹭洲的一处宅子,听说许多年之前皇帝南巡曾经住过一次,所以一直都没租出去,如今只让下人在那边看着房子,平常到七八月见,天气热的时候,谢老爷会带着徐氏和谢玉娇去那边住一阵子。 另外还有茶庄、布庄、钱庄若干、玉石器皿铺、古董铺子、金银手饰铺子,还有箍桶巷的半条巷子、能仁里半条巷子,这些都是祖产。但近些年来,最赚钱的已经不是这些了,而是现在徐禹行手里的贸易生意。每年将市面上的茶叶、生丝、云锦等货物收购整齐,直接走海运到泉州,然后出海 把这些东西卖到泊来国去,换回大量的宝石、玛瑙、钻石,还有黄金白银。 这些东西在大雍及其受欢迎,京城好几家的首饰铺子,如今都找徐禹行进货,舶来的珠宝已经成为大雍贵族的时尚了。 谢玉娇瞧着那十多万两的进项出项,心道真的不能小看了土豪的实力了。不知道的,只以为他们谢家不过就是一个土财主,哪里能知道他们家居然这么有钱,这些要是让那些族里的长辈人知道了,可不是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谢老爷有钱,也爱做善事,平常在谢家宅修桥筑路的,遇上灾年荒年的,减免田租,开棚施粥,这些他都愿意,怪不得他送葬那天,多少老百姓都自发来送他。可这一切都得建立在谢家有钱的基础上,若是没钱,这些可都做不成。 谢玉娇在弄清了自己坐拥这么一大笔财富之后,也觉得有些晕乎乎的,前世为生计忙碌,交完房租只够吃一个月泡面的自己忽然间就发了大财,这种感觉实在有些太梦幻了。谢玉娇原本觉得,谢老爷留了足够的财富给她和徐氏,却没有想到这财富竟是这样的惊人。 谢玉娇还没回过神来,外头小丫鬟只挽了帘子进来传话道:“姑娘,太太那边派百灵姐姐请姑娘去她房里一趟,说是有事商量呢!” 徐氏平常知道谢玉娇忙着这些庶务,并不常来请她,谢玉娇想着她必定是有事情,所以也没耽搁,合上了账本就起身了。 谢玉娇出门就瞧见百灵在二门口候着了,见谢玉娇过来,一双眉头都皱到了一块儿去了,谢玉娇便故意加快了脚步,走到她的跟前,百灵只福身行礼,被谢玉娇拦住了道:“有什么事情,太太派你亲自来喊我。” 百灵瞧着四下无人,便凑到谢玉娇的耳边道:“姑娘,那大夫说方姨娘有了身孕了,有好几个月了!” 谢玉娇闻言,先是没听明白,待听明白了之后,只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不屑道:“她们还当生孩子是变魔术吗?想有就有了?” 百灵没听懂谢玉娇这句话的意思,只还一味的拧着眉头,小声道:“太太这会儿正不知道怎么办呢,也不知道那大夫靠不靠的住,想请了姑娘回去商量对策呢!” 谢玉娇一听,连徐氏这样极度希望谢老爷能生出个儿子来的人对方姨娘怀孕还抱着几分怀疑的态度,看来方姨娘那肚子里的东西必定是不能信的。 “你信方姨娘也有身孕了吗?” 百灵只一个劲 的摇头,拧眉道:“老爷平常很少去方姨娘的房里,这要是能怀上,必定是……” 为了谢老爷的声誉,这话可不能乱说,谢玉娇被百灵这么一提醒,这才明白了过来,徐氏之所以这样紧张的喊自己过去,原是为了这个!她不怕方姨娘怀孕是假,只是害怕方姨娘肚子里那不是谢老爷的种啊!毕竟作为当家主母,徐氏再糊涂,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男人去了哪个小妾的房里。 谢玉娇眼色一冷,只冷冷的扫了百灵一眼,百灵便低下了头,不敢在说下去了。 “这事情现如今有什么人知道?” “应该没什么人知道,太太不让说,就只让我请了姑娘过去。” 谢玉娇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拧着帕子想事情,可她想的,却和徐氏想的方向有点不一样呢!沈姨娘前日才被确诊有了身孕,这日子才过两日,方姨娘就也有了,这分明是上赶着打擂台来着的。再说了,沈姨娘以前癸水不准,所以并不知道自己怀上了,可她方姨娘千方百计的进谢家,为的不就是要给谢老爷生儿子分银子吗?怎么可能和沈姨娘一样,怀上几个月都不知道?那不是笑话吗? ☆、第0025章 谢玉娇想明白了这一点,心中已有了计较,前世这种假怀孕夺家产的小说电视剧看太多了,她这会子用脚趾头想一想,都能脑补出后面方姨娘和老姨奶奶该继续的剧情了。只是这戏要不要演下去,主动权却不再她们了。谢玉娇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假怀孕的戏码能延续到生孩子以后的,那绝对是编剧对女配开的金手指,不然的话,怎么可能? 谢玉娇打定了主意,今儿就让她们现形!! 谢府正房里头,徐氏正在这张妈妈商量对策,方才听那丫鬟来报了信儿,徐氏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急忙打发张妈妈去账房支了银子,给那大夫送了过去,务必要让他不要把这件事情外传出去。 那大夫今儿出门的时候还看过黄历,说是今儿财神正西,有偏财运,没想到还挺灵的,先是去老姨奶奶那边,一下子得了十两银子的赏银,让他给方姨娘摸个喜脉出来,还特意交代了开一副药,要让别的大夫摸着方姨娘的脉也是喜脉。他虽然医术算不得顶高明的,但这些偏方小玩意倒是懂的多,一下子就悟出了这其中的道理。听说前儿谢家的一位姨太太有了身孕,只怕这方姨娘也想借着肚子,弄出点动静出来。 这有钱人家阴私的勾当多着呢,他也不想管,拿自己的银子办自己的事儿就成了。只是,若这老姨奶奶和方姨娘的计划得逞了,过不了几个月这谢家可又要有好戏看了。他正想的高兴呢,没想到谢家的夫人又打发人来,也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务必把这件事情给保密了。这大夫看看荷包里的银子,是乐的不可开交的,嘴里哼着小曲儿,心道:这事儿随你们咋样,我只要有银子就成了。 徐氏瞧见谢玉娇从垂花门口进来,只忙不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亲自迎了过去,脸上还带着一脸的焦虑。谢玉娇见了就想笑,也只有徐氏这么实心思的人,才会以为方姨娘是真的怀上了呢! “昨儿还以为方姨娘是闹肚子,我还跟你玩笑来着,没想到她居然……”徐氏说到这里,自己先觉得不好意思了,方姨娘进门也有两三年了,一直没传出什么好消息,这会儿老爷死了,又怀上了,外头人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徐氏能不清楚吗?谢老爷平常就不怎么喜欢方姨娘,一个月里能去个一两回也是不得了的,怎么可能就有了呢!这分明就是…… 徐氏想到这里就难过了几分,她都已经打定了主意想让她们出去寻个好人家了,没想到就那么几年的孝都守不住,这要是传出去,那谢老爷的名声可就没了! 谢玉娇见徐氏着急,自己仍旧是不急不忙的样子,只跟着徐氏进去道:“母亲你怎么着急起来了呢!这事情只怕和你想得不太一样呢!”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渐渐的淡定了下来,只挑眉问道:“怎么个比一样,你父亲平常不怎么去方姨娘那边,他这才去,方姨娘就有了,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谢玉娇低眉笑了笑,喊了百灵上前道:“你打发一个小丫鬟过去问问,孩子几个月了?太太这边也好开始准备些东西了。” 徐氏方才一听方姨娘有了声音,早已经吓的六神无主的,压根没想到去问日子,这会儿听谢玉娇这么说,便问道:“娇娇这是什么意思?今儿才发现有了身子,肯定是刚怀上不久。” “那可不一定呢!”谢玉娇微微一笑,又让丫鬟沏了茶过来,只慢悠悠的喝了起来,徐氏心里仍旧不放心,低头吹了吹茶盏里浮起来的茶片儿,瞧见问话的小丫鬟从垂花门外进来。 “太太,方姨娘说了,孩子有三个月了,她之前没走心,以为自己癸水不准,所以就没在意,昨儿晚上觉得恶心呕吐,这才起了疑心,没想到今儿大夫一诊治,果然是有了老爷的孩子了。” 徐氏只觉得自己当头一个惊雷,吓的手腕一抖,忙把茶盏往茶几上一撩,不可置信道:“她……她说孩子是老爷的?” 谢玉娇抿着嘴在一旁笑了半日,心想这方姨娘和老姨奶奶还真的够放得开胆量的,天大的谎言也敢这样子乱扯。 徐氏一下子没了主意,往谢玉娇这边看了一眼,谢玉娇低着头抿了一口茶,抬起头对那小丫鬟道:“你去把方姨娘请过来,就说太太要赏她一些东西。” 小丫鬟应了一声,只转身又往垂花门外去了,徐氏便皱着眉头问谢玉娇道:“娇娇,你说方姨娘这到底怀上了还是没怀上?” 谢玉娇低眉笑了笑,对一旁站着的张妈妈道:“妈妈,麻烦你去把给沈姨娘熬的安胎药给端一碗过来。” 老姨奶奶那边,按照计划回了话之后,心里自然也是有些忐忑的,两人正还在研究对策,就听见外头小丫鬟来传话说要请方姨娘过去,说是太太有东西赏。 方姨娘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紧张,拉着老姨奶奶的袖子问道:“姑妈,怎么办,太太要喊我过去问话了,我怎么说呢?大姑娘这样厉害,万一她刁难我怎么办?” 老姨奶奶听了,嘴角露出些许笑容来,只小声道:“你放心好 了,太太对老爷那是一万个真心,她这辈子最对不起老爷的事情就是没能给他生个儿子,如今你这肚子里有了,她能把你给捧上天,你没听见那小丫鬟说了吗,太太这是要赏你东西呢!你只放心去,我在这里等着你。” 方姨娘听了这话,虽然还有些担忧,但好歹也稍微放下一些心来,跟着小丫鬟往正房那边去了。 过了片刻,徐氏见小丫鬟带了方姨娘进来,远远的看了方姨娘一眼,这愁容已是盖不住了,谢玉娇实在看不过去,又怕徐氏心软,打乱了她的计策,便让百灵送了徐氏往房里头坐着去了。 方姨娘进来,没瞧见徐氏,只瞧见谢玉娇坐在正厅的靠背椅上,白白净净的脸颊,一双大眼睛往她身上一扫,方姨娘就觉得后背有些湿了。 正这时候,张妈妈端了沈姨娘的安胎药进来,谢玉娇便冷冷道:“方姨娘,这是我赏你的安胎药,你喝了吧,喝了以后,保你能给爹爹生个大胖小子出来。” 方姨娘听了这话只觉得后背拔凉,心道什么安胎药,这分明就是一剂落胎药吧!都说谢玉娇厉害,她原本只当她也就是嘴巴会说一些,没想到动起手来,这也忒狠心了,别说自己没怀上,这若是真怀上了,岂不是就被她这一剂药下去给打没了? 方姨娘想到这里,只露出几分惧怕的神色,可转念一想,她怕什么呢?她又没真怀孕?就算把这落胎药喝下去了,那又如何?万一这就是小妞拿出来吓唬自己的,她这样畏畏缩缩的,岂不是漏了馅儿了? 方姨娘想到这里,只咬紧了牙根,从张妈妈手中的盘子里端起了那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只拧着眉头,憋着一股气就给喝了下去。 谢玉娇看着她把药喝到了见了碗底,这才道:“行了,别在我跟前做戏了,这碗药你喝不喝都是一个结果。” 方姨娘手一滑,药碗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的青石板上。 “大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怎么听不懂了呢?”方姨娘只小心翼翼道。 谢玉娇端端正正的坐在雕花红木靠背椅上,脊背挺得笔直,低头轻叩着手中的茶碗盖子,慢慢开口道:“姨娘们一个月的月例是一两银子一吊钱,一年就是二十四两银子二十四吊钱,折合一下也不过就是四十两银子多,现在我给你五百两……”谢玉娇说到这里,抬起头冷冷的看着方姨娘,继续道:“离开谢家,过你想过的日子,原先你们家种的那几十亩地我们也不要了,你也不用在谢家守着,白白耽误了你 这一辈子,你说成不成?” 方姨娘昨晚被老姨奶奶一顿*汤灌得早已飘飘飘然,可毕竟那都是将来的事情,哪里有谢玉娇说的这般爽气,只是……她这会子要是应得太快了,岂不就是明摆着她和老姨奶奶设计诓骗她们?这到底是要露馅儿了。 谢玉娇瞧见方姨娘这一脸纠结的样子,只转身对张妈妈道:“妈妈,你去拿了对牌,这会儿就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拿过来,只要姨娘一点头,这银子立马给她。” 方姨娘听着那五百两银子一下子就要到手了,内心已经纠结的不知如何是好了,想起昨夜老姨奶奶跟她讲的那些天花乱坠的未来,这现银的吸引力,实在是不止大了那么一点点。 方姨娘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有些沸腾了起来,五百两银子,她在谢家十几年不吃不喝才能存下这些银子,可十几年后,自己年华老去,就算有这些银子又能怎么办呢?老姨奶奶是半截腿入土的人了,她可还年轻呢!方姨娘想到这里,只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第0026章 “大姑娘是明白人,也知道像我这样胆小不中用的,必定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只求大姑娘开恩……”方姨娘说到这里,只垂下头去。一直躲在房里面的徐氏听到这儿,才恍然大悟了起来,只撩开了帘子从里面出来道:“你没怀上孩子?你没给老爷带绿帽子?” 方姨娘闻言,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的,她哪里想到,徐氏会有这样的心思呢,真是让自己都觉得哭笑不得了。 “太太明鉴,我……我再混,也不能做这种事情,我只是……”方姨娘实在觉得老姨奶奶那些话难以启齿,声音便越说越小,最后只成蚊子哼哼一样的了。 谢玉娇其实早已经猜得*不离十的,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吗? “母亲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方姨娘没有身孕,她这急吼吼的弄出个肚子来,只怕是有人以为只要她肚子里也有快肉,将来就好跟沈姨娘生下来的孩子比了。”谢玉娇低下头,看了一眼方姨娘那一脸窘迫的样子,只冷笑道:“我瞧着你也不像是有这样胆量和心思的人,五百两银子,我一分不少的给你,明儿就让人去你家喊了人把你给带回去。” 方姨娘闻言,一颗心稍稍落了下来,心里倒还有几分小得意,不但能出了谢家,还能得那么一大笔的银子,她这次也没算亏了。真要是跟老姨奶奶说的那样,弄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进来,她白白当人便宜娘,还要为他操心,好好的日子,就整个被困在这后宅里头了。 “谢大姑娘恩典,我……我……我这就去……”方姨娘本来说想去跟老姨奶奶说一声的,可这话还没说出口,谢玉娇就先开口道:“等等,老姨奶奶那边,你不用去了,只回自己院子里呆着,我亲自去跟她说。” 方姨娘瞧着谢玉娇那眸中似乎闪过精光,只觉得心里就有几分担忧,她倒是拿了银子撤手了,可老姨奶奶还得在谢家呆着呢!可眼下她也没法子去跟老姨奶奶通气的了,也只能看着谢玉娇嘴角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暗暗担忧。 命丫鬟送了方姨娘离去,谢玉娇只让丫鬟在小院门口看着她,不准她去老姨奶奶那边通风报信。徐氏见谢玉娇起身要去老姨奶奶那边,只忍不住开口问道:“娇娇,你这都还没把她们院里的丫鬟婆子盘问一圈,怎么就知道方姨娘有身孕这是假的呢?” 谢玉娇见徐氏问起,便也笑着道:“她们要设这个局,首先想到的必定是收买下人,所以那些下人问不问都没什么用,反正是拿人钱财□□的。我方才只是用安胎药试了方姨娘一把,就知 道她这个孩子是假的了。” 徐氏只好奇道:“怎么知道的,我却没瞧明白。” 谢玉娇只眨了眨眼,笑道:“方才我故意冷冷的说要赏方姨娘一碗安胎药,她一听就吓的筛糠似的,分明就是料定了我想害她,可是她又怕不喝下去,我不信她有了,所以她就喝了,只是,她一喝下去,反倒就露馅了,因为有哪个当娘的,会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害她的孩子呢?就是因为她肚子里没孩子,所以她才不怕。” 徐氏顺着谢玉娇的思路慢慢想下来,果然茅塞顿开,只拍着胸口道:“原来是这个道理,我竟没想出来,看来这方姨娘还不够聪明。” 谢玉娇瞧着徐氏那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只笑着道:“娘啊,您就在这儿歇歇,等我先去老姨奶奶的院子里跑一趟,回来跟你一起吃中饭去。”谢玉娇说完,就瞧见张妈妈那边果真从前院账房支取了五百两的银子过来,见方姨娘已经走了,只不解问道:“姑娘,银子老奴倒真的取来了,只是真的要给那人吗?”对于那样没心没肺没人品的,张妈妈觉得给她们一文钱都嫌多呢!五百两银子,也只有大姑娘才会这么阔气了。 谢玉娇穿越过来到现在,也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大面额的银票,想了想只开口道:“妈妈先帮我收着,等方家的人来领人的时候,再给拿给他们,一会儿我去外院,托账房先生给写一份《放妾书》,既然要让方姨娘走,那就得走的干干净净,免得留下后患来。” 谢玉娇说完,只拧眉想了片刻,又吩咐张妈妈道:“妈妈,方才拿了沈姨娘一碗安胎药,可得补上了。” 张妈妈只笑着道:“我已经吩咐厨房,又熬上了。” 谢玉娇点了点头,又拧眉道:“张妈妈,您是过来人,从现在到沈姨娘生之前,您可要好好照应着,这些入口的东西,得找靠得住的人打点才行。” 张妈妈闻言,只开口道:“大姑娘放心,这些太太都安排妥当了,如今厨房里的人,都是太太以前的陪房,从公府里跟来的,和老姨奶奶她们也不熟识,太太正房用的膳食,都是单独在小厨房做的,跟外面大厨房的不搭的。” 谢玉娇见徐氏在这方面这样小心谨慎,就知道她很看重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只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老姨奶奶那边,见方姨娘去了那么久,心里到底有些不放心,只打发了一个小丫鬟来正院打听消息,这人还没走到门口呢,就瞧见谢玉娇带着喜鹊正往老姨奶奶住的地方去。 她正好迎了个照面,却不好意思直接拐了弯回去报信,只好停下脚步,看着谢玉娇往前走,等过来夹道转了弯,这才偷偷的折回去,跟在了后面。 说起来老姨奶奶的日子过得实在舒服,这要是摆在现代,五六十的年纪,能有这么一个小院供自己住着,里头又有小佛堂,又有小院子,花花草草都养得这般精神,这简直就是颐养天年的好地方。谢玉娇是真弄不懂,这老姨奶奶到底想干什么?就她这个年纪,难不成还想翻出什么大浪来? 丫鬟见谢玉娇进门,一张俏生生的脸上带着几分冷淡严肃的神色,就知道是来者不善,只端着笑迎上来道:“大姑娘来了呀,老姨奶奶在小佛堂念经呢,奴婢这就去请她……” 这丫鬟的话还没说完,谢玉娇只开口道:“不必了,老姨奶奶在小佛堂那就正好了,有些话,正好得让她跟菩萨当面说一说,带路。” 谢玉娇说着,视线往哪丫鬟的脸上一扫,那丫鬟只觉得汗毛有些竖起来,便低着头,引着谢玉娇往小佛堂的方向走去。 老姨奶奶这会子正跪在观音大士的法相前头,嘴里念念有词,听见有声音过来,以为是方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丫鬟回来了,只随口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太太那边怎么说的,方姨娘跟你一起回来了没有?” 那丫鬟正想开口,被谢玉娇给拦住了,只看着老姨奶奶的背影着急。 谢玉娇跨进门槛,端端的就走到一旁放着的靠背椅上坐下来,卷着手指间的一方丝帕,慢悠悠道:“方姨娘不会回来了,她拿了我的银子,明儿我就打发人去方家喊了人,把她接回去。” 老姨奶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一扭头就瞧见谢玉娇坐在一旁,外头明晃晃的天光照在她的脸上,让老姨奶奶觉得她那张脸漂亮的都有些刺眼了。 “大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方姨娘有了老爷的孩子,理应在府里好好养着,怎么叫方家的人接出去呢?大姑娘这么做,如何对得起老爷的在天之灵?”老姨奶奶只豁然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 谢玉娇听了这话,半晌也没应她,见老姨奶奶还一个劲盯着自己看,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这才笑着道:“老姨奶奶,这儿可是佛堂,你这般睁眼说瞎话,难道就不怕菩萨听见了怪罪?” 老姨奶奶原本正理直气壮的很,只差要上前质问谢玉娇一顿,没料到她这样不咸不淡的一句,竟让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平常她吃斋念佛虽然只是打发些时间而已, 可到底也是虔诚的很,平常她坏事也做过一些,可也不是什么谋财害命的大事,总觉得菩萨也不会记挂着,可如今被谢玉娇这么一提点,老姨奶奶还真吓了一跳。 “你……你胡说什么,菩……菩萨跟前,你还这般张狂?”明明是自己心虚,可她毕竟是长辈,到底不能在谢玉娇跟前露了怯。 “我哪里胡说了,菩萨耳聪目明的,可都看得明白的很呢!昨晚就是菩萨给我托的梦,告诉我方姨娘怀的孩子是假的,不然我怎么知道老姨奶奶闲着没事儿,还拿这事情跟我们寻开心呢!害我娘还白白高兴了一场,说起来,若不是菩萨托梦,我都高兴了呢!我这原本以为自己孤苦伶仃没个兄弟姐妹的,一下子倒是冒出来两个,可不得好好庆祝庆祝?”谢玉娇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对着观音大士的佛像拜了拜。 老姨奶奶这下心越发凉了,昨儿可不就是在这小佛堂里头,跟方姨娘商量着要弄假孩子的事情的,难不成真的被菩萨给听去了,还托梦给了这小丫头片子? 谢玉娇偷偷的睁开眼睛看了老姨奶奶一眼,见她那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想来心里已经是不知如何是好了。也不知道她是真信佛还是假信佛,先这样吓唬吓唬她再说吧。 老姨奶奶这会儿心中唯一的防线,却也因为谢玉娇的这几句话给打倒了,昨日在小佛堂里面研究对策的话语字字句句还在心头,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是在菩萨跟前呢?她心一慌,捏着佛珠的手指就有些不利索,只僵硬的拨动着掌中的檀香佛珠。忽然之间,那串着佛祖的绳子大约是年岁久远,只听得哗啦一声,一百零八颗佛珠顷刻间就散落了一地。 老姨奶奶这时候正胡思乱想,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烧香拜佛的人都知道,这佛珠莫名其妙的散了,那是有祸事要发生的,老姨奶奶心下一惊,只忙不急要跪下来给菩萨磕头,这眼睛花了,脚底下也没个准头,一脚就踩在了那散落的佛珠上头,身子连连晃了两下,一屁股就栽倒在了地上。 这一瞬间的事情发生的太快,谢玉娇还没来得及伸出手扶她一把,那人已经跌倒在地上哀嚎了起来。偏生丫鬟们都在门外候着,也不敢进来,看见老姨奶奶在地上倒着,也只好伸着脖子看,更没人敢进来扶一把。 谢玉娇见老姨奶奶那一脸痛苦的表情,想来是摔得不轻的,她这个年纪难免有个骨质疏松什么的,这样来一下子,可别摔断了骨头。谢玉娇虽然心里还有一丝同情老姨奶奶,可一想到这些也不过就 是她咎由自取,便又收回了自己稍微有些松懈的表情,只又板着脸道:“老姨奶奶,您都是半截腿入土的人了,这好好的日子是不想过了?” 俗话说的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老姨奶奶想动这个歪脑筋,也不看找的是什么人,方姨娘平常那样子,一看就是一个耳根软又没胆量的,说句实话,这种事情能成事的那都是厉害角色,就老姨奶奶和方姨娘这智商,只怕是不成的。 老姨奶奶在地上疼的哎哟哟的叫,额头上早已经是一层冷汗,外面丫鬟们是脖子伸得跟鸭子一样长,愣是没人敢进来。 谢玉娇瞥了老姨奶奶一眼,本来想坐下来让她再疼一会儿的,想想这里毕竟是佛堂,她自己也得积积德,便往门口走了两步,转过头来,对老姨奶奶道:“您还是自己想一想吧,这日子要不要好好过,若是不想过了,谢家空出来的房子多的是呢,随便找一处,把你送了去养老也是一样的。” 老姨奶奶这会儿心中有愧,又觉得这是菩萨显灵了惩罚自己,是半声也不敢吭,只能含着一把老泪,在哪儿哭呢! 谢玉娇走到门口,见外面二门口都有小丫鬟来看热闹了,眼皮只抬了一下,那些小丫鬟就吓得四散逃开了。喜鹊探着脖子往佛堂里面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的跟在谢玉娇的身后。谢玉娇对方才领了她过来那丫鬟道:“把老姨奶奶扶起来,看有没有摔着,好好的在这院子里养着吧!” 喜鹊跟在谢玉娇后面出门,她如今对谢玉娇是越来越佩服了起来,便好奇问道:“姑娘姑娘,菩萨真的给你托梦了不成?” 谢玉娇想想就觉得好笑,这不过就是她随口胡诌的,原本就是用来吓唬人的,没想到这丫头片子还真问了起来。 谢玉娇只急忙冲她摆摆手道:“哪能呢!菩萨一天到晚的受万人香火,怎么可能管我们家这些小事儿呢,这就是我编了吓唬老姨奶奶的,谁让她撺掇着方姨娘动歪脑筋呢!不过这事儿你可别在太太跟前说起,不然太太又要说我胡说八道,冲撞了菩萨了。”谢玉娇知道徐氏也是一个信佛之人,这样的事情要是被她知道了,一顿数落必定是少不了的。 喜鹊对谢玉娇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只一个劲的点头道:“姑娘你怎么那么聪明呢!随便编几句话,就能把老姨奶奶给吓成那副样子,我方才在外面看了,都快憋不住笑了。” 谢玉娇给了老姨奶奶些颜色看,心里也觉得挺痛快的,不过瞧她那副样子,想必是摔的不轻的, 便吩咐道:“一会儿你和张妈妈说一声,去镇上找个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来,给她瞧瞧。” 徐氏正在正院里头等着谢玉娇来吃中饭,张妈妈刚把菜给布好了,外面小丫鬟就跑了进来道:“姑娘回来了。” 如今这四月天,按照阳历算已经是五月中旬的样子,这天气也越来越热了,谢玉娇走了这一段路,额头上早已经沁出了一些汗珠来,徐氏迎了上来,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老姨奶奶那边怎么说的,她承认了没有?” 谢玉娇憋了半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还没问呢,她自己先怕了,谁知道那佛珠也不知怎么就断了,她一脚踩在佛珠上,摔了一个大跟头,我见她可怜,也就不问了。” 徐氏闻言,倒是有些担忧:“哟,她这年纪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张妈妈赶紧去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 谢玉娇就知道徐氏心善,老姨奶奶这一大清早给她添了那么多不愉快,一听她摔了,徐氏就忘到后脑勺去了。 “我瞧着摔得不轻,估摸着好一些日不能出来作怪了。” 张妈妈一边应,一边道:“太太就是太心善了,还请什么大夫,依我看就让她在她那院子躺着,她不能动了才好呢!省的三天两头的给太太您添堵啊!” 谢玉娇便故意帮腔道:“妈妈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老姨奶奶这么不省心,如今好容易能躺下了,自然要让她多躺一些日子的,对不?” 徐氏知道她们不过就是嘴硬心软,也笑着道:“怪可怜的,这么大的年纪了,算了,还是请个大夫吧。” 张妈妈便老大不情愿道:“您是太太,我们自然依了您。” 到下午申时末刻的时候,徐禹行从外面回来了,顺便把在金陵城玩了两三天的大伟也给带了回来。 徐禹行听徐氏说了谢玉娇今儿做的这两件事情,越发觉得谢玉娇能独挡一面。谢老爷虽然去了,但谢家未必就会败了,弄不好还能在谢玉娇的手中发扬光大呢! 徐禹行见一切都井然有序,这才开口道:“北边打得挺厉害的,我打算过几天去一趟京城,把蕙如接回来,顺便上次去舶来的带回来的货,还都在手上,正好带过去出了。” 谢玉娇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徐禹行要去京城走一趟,这来回得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再加上他还要忙生意,只怕还得多耽误一些日子,好在最近她账本也看明白了,账务也理清楚了,也知道他那些货 是要出的,打仗的年景说不好,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的,那些东西就卖不出好价格了。 “舅舅就只管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就是瞧着如今娇娇越发能干了,我才敢开这个口。”徐禹行以前虽然和谢玉娇感情也好,可从来不知道谢玉娇有这些能耐,平常也不过就是给她带了礼物回来,会对着自己撒些娇的小姑娘罢了,没想到这一眨眼,都这般懂事了。 徐禹行想起自己妻子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儿也没放在身边教养,也不知道她如今怎样了,便有些感叹:“等蕙如回来了,让她跟在你边上学学,什么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蕙如喜静,哪里能跟娇娇一样呢!再说了,娇娇是命苦,她爹去的早,她才这样的,蕙如有你这个爹,她可不用像娇娇这样吃苦,依我看,你要是有心思,再给她找一个继母,这样也就齐全了。”徐氏对徐禹行姐弟情深,每次说起这些来,话题十有*会变成介绍对象。徐禹行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了,可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谢玉娇见了,便开口道:“母亲放心吧,有句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舅舅现在是还没遇上好姻缘呢,等遇上了,只怕不要母亲开口,直接就给我带个新舅妈回来了呢!” 徐禹行听了这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可究竟也没松口说要找个续弦。 晚上,老姨奶奶房里的丫鬟来回话说,老姨奶奶那一下子摔断了尾椎骨,大夫说了要卧床休息,大概得养上半年才能好呢! 徐氏卷着帕子想了片刻,眉梢中才忍不住透出一丝笑意来,对谢玉娇道:“娇娇,老姨奶奶要在床上躺半年,那到时候沈姨娘的孩子都落地了。” 谢玉娇头一次觉得这菩萨还当真管用呢!只笑着道:“母亲不是说下个月初一要去庙里筹神谢恩吗?我跟你一起去!” 过了几日,徐禹行准备好了车马行李,带上了几个人便打算启程北上了,随行的货物一件都没有带在身上,请了城里的镖局押运。徐氏亲自送了徐禹行到村口,马车停在一旁的乡道上,徐氏瞧着自己文质彬彬书生气息的弟弟,只忍不住红了眼睛道:“我们家原本是书香世家,如今却要你做这些。” 徐禹行低头不语,眼看着徐氏又要落下泪来,只开口劝慰道:“这年头能活着都不容易了,还讲什么高低贵贱的,我走了,姐姐不必再送了。” 送走徐禹行,谢玉娇却还是没闲着。眼看着那五千件棉衣的交期就 快到了。这仓库也等着新收割的麦子放进去,不能再占着了。刘福根为了这事儿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每天晚上都要去仓库那边清点一下成品的数量。幸好有沈石虎派了人在那里不分昼夜的守着,东西倒是没有再丢了,只是满打断算的,到月底之前只怕还差那么三五百件的衣服。 谢玉娇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下头一脸虔诚恭敬的刘福根,侧首吩咐道:“紫燕,你先带你爹找一件客房休息一下,等睡醒了再研究怎么办好了,东西都已经做出来差不多了,既然放不下了,那就干脆放到别处去,总不能让粮食没地方放。”谢玉娇虽然以前功课算不上最好的,但也知道初夏时节是梅雨,到时候一连下一个多月的雨,若是没有一个干净的地方把粮食放起来,发霉了就卖不出好价格了。 刘福根见谢玉娇这么说,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三角眼皱成了眯眯眼,一脸无奈道:“大小姐,陶大管家正问我要那几件仓库呢!我这急得几个晚上没敢睡觉,你说这咋办呢!” 谢玉娇咬着笔尾想了半刻,开口道:“你先回去睡一觉,等睡醒了去衙门跑一趟,就说这五千件棉袄已经快好了,没地方放,让县太爷派些人来,运走吧。记得一定要把数量清点清楚,东西拿走了,请他们签字画押。” “这能行吗?”刘福根心里有些没底,以前谢老爷替官府办事那都是自己家出钱出力的,怎么大小姐还指使起县太爷办事了,这万一县太爷生气了,不高兴了,那可咋办呀? “怎么不行?东西是我白送的,他爱要不要的,你就告诉他,月底我们收麦子,仓库不够放了,他们县衙的粮仓这会儿子还空着呢,这不是资源浪费吗?” 刘福根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话他可不敢跟县太爷讲,只是似乎大小姐说的也有些道理,这东西本来就是白送的,哪有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刘福根这会子被谢玉娇给劝回来了,便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睡了,一会儿再去仓库瞧瞧,究竟还差多少件,这几天来做货的人也不多了,有的人家开始收油菜了,人手也不够了。” 谢玉娇闻言,只低眉想了想,谢家如今虽然人丁稀少,但也有二三十个匍匐,到月底还有十来天,每人分担个两三件,那也能赶出百来件来。 “紫燕,你打发几个婆子,跟你爹一起过去仓库那边,运个一百件棉衣的料子回来,咱们府上分担掉一百件,等作完了,我月底散月前的时候,另有加成。” 紫燕听说谢玉娇要亲自做棉衣,一双眼睁 得大大的,姑娘长这么大还没摸过几回针线呢,小时候学绣花的时候,总是看的多学得少,羡慕别人做的好看,自己拿到手里,三五下就没了耐心。要是被太太瞧见手指尖上扎了针孔,还得心疼好一阵子,就是谢老爷在的时候,也时常说,咱娇娇用不着学这些,横竖都是有人服侍的大小姐,只管享享清福也就得了。 谢玉娇见紫燕这皱着眉头的样子,倒是有些奇怪了,只问道:“怎么了?喊你们做针线不乐意了?又不只你们做,我和太太都要做的。” 紫燕心里默默吐槽,姑娘你省省吧,你当真会做得来针线活? 谢玉娇这边才安排好事情,外头太太那边派了人来传话,说是大姑奶奶来了。这大姑奶奶是老姨奶奶的闺女,谢老爷下葬的那一天,谢玉娇远远的见过,只是事情太忙,也没跟她说上话,倒是刚过去的时候,徐氏跟她聊了几句的。 按说热孝期间,亲戚间不走动也是常事儿,但因为老姨奶奶摔了一跤,所以徐氏还是派人去给这位大姑奶奶带了话,这不第二天,她就过来了。 谢玉娇还没进正房的大门,就听见里头两个女人正叽叽喳喳的说话,听起来倒是和睦的很,丫鬟眼见,看见谢玉娇来了,便对徐氏和大姑奶奶道:“姑娘过来了。” 谢玉娇也跟着抬起头,细细的看了一眼这大姑奶奶,鹅蛋脸颊,眉眼中带着几分温润,虽然长相有几分老姨奶奶的样子,可看上去似乎比老姨奶奶温婉很多,想来一个是从小被人当丫鬟使唤长大的,另一个是从小当小姐被人侍奉长大的,这区别就在其中了。 “娇娇如今越发出落的好了,那天在那边远远看了一眼,尽已是个大姑娘的做派了,嫂子你虽然没得个儿子,娇娇可比十个儿子还强些呢!”大姑奶奶远远看着谢玉娇,眉眼中都含着笑,谢玉娇便走过去,恭恭敬敬的向她福了福身子。 关于这个大姑奶奶,方才在来的路上,谢玉娇已经向丫鬟打听过了,自小是养在谢老夫人跟前的,听说小时候也是土拉吧唧的,后来徐氏进门,瞧着小姑子被养得跟乡下妞儿一样,就对这个小姑子很上心,又是教打扮,又是教认字的,两人关系倒是极好的。谢老夫人去了之后,大姑奶奶这才回了老姨奶奶那边住,又过了两三年,出了孝,老姨奶奶看中一户姓蒋的人家,跟谢老太爷说了,两家便过了礼,大姑奶奶就嫁过去了。 那户人家是秣陵县的大地主,虽说没有谢家富贵,但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乡绅,当时因为是嫡出的公 ☆、第0027章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倒是挺受用的,老姨奶奶平常太嚣张了,虽说如今得了教训,可好歹也让徐氏郁闷了几天,没想到她女儿倒是绵阳似的一个人,想来应该是明白人。 谢玉娇便垂眸想了片刻,开口道:“姑妈,老姨奶奶如今年纪大了,做事情难免有些颠三倒四的,前几年为了方姨娘进府就闹过一回了,如今好些年过去了,现在父亲去了,方姨娘也说着要出府去,可见她当时就不是心甘情愿要进来的。有些话,我这个做晚辈的不好说出口,姑妈若是方便,好歹跟老姨奶奶说一声,她这个年纪,生是谢家的人,死也是谢家的鬼了,我们安安心心的侍奉她颐养天年,她还想图些啥呢?我倒是想不明白了。” 徐氏见谢玉娇这么说,心里虽然感激,面上却还只装作生气,一个人□□脸,必定一个人得唱白脸。 “娇娇,你怎么跟你姑妈说话呢,这些话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出口的?你才管了几天家世,怎么就轻狂了起来,叫人听了不像话!” 谢玉娇闻言,倒觉得有几分委屈了,脸颊涨的通红的,一双眸子登时就蓄满了泪,只抿着唇瓣看着徐氏,徐氏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这白脸也唱不成了,一把将谢玉娇搂在了怀里,一个劲宝贝道:“是娘不好,娘不该这样说你,你都是为了我。” 大姑奶奶看在眼底,心里早就明白了,她那个姨娘以前老太太在的时候倒是有个怕的,也拎得清,老太太去后,就拎不清了,单说给自己找的这个婆家,大姑奶奶也只能自己抬头饮泪了。 “嫂子放心,你们的难处我知道,就算是她不听我的,这些话我也是要说的,嫂子要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过去了。”大姑奶奶起身,对着徐氏福了福身子,拎着身边的小丫鬟告辞了。 谢玉娇瞧见她走了,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从徐氏的怀中给挣了出来,撅嘴不说话。张妈妈见了,只拧眉劝道:“大姑娘可别生太太的气,太太这也是不得已,总不能让大姑奶奶瞧着,我们合伙欺负老姨奶奶一样。” 谢玉娇本就不是真的生气,也知道徐氏这性子,也只能唱白脸的,不然咋办? “母亲也真是的,搂的这样紧,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谢玉娇掖了掖皱了的衣袖,抬眸问道:“姑妈瞧着,似乎过的不是很好,老姨奶奶有这些闲心思,不说心疼心疼自己闺女,反倒跟我们闹,也真是够了。” 张妈妈听了这话,只开口道:“姑娘您是不知道,这乡下人家, 重男轻女的很了,嫁出去的女儿那就是泼出去的水,老姨奶奶将来又不靠着姑奶奶养老送终的,她才不会操这个闲心思呢!” 谢玉娇一听,只眨了眨眼,一脸心有戚戚的看着徐氏,撒娇道:“母亲,真的是这样吗?那母亲什么时候打算把我这盆水给泼出去呢?娇娇可舍不得呢!” 徐氏瞧着女儿撒娇的样子,心里软的跟什么似的,平常看着她极有主意,一副大人的样子,说白了骨子里还是个孩子,这会子露出一些来,便让徐氏又心疼了几分。一旁的张妈妈见自己说错了话,只急忙打嘴道:“姑娘快别这么想,咱太太是功勋贵胄人家出生的大家小姐,可没这想法,姑娘要是真的有造化,能聘个上门女婿回来,一辈子长长久久的陪着太太,那才好呢!” 谢玉娇这两日其实已经没再去想上门女婿的事情了,她如今恨不得用意念把沈姨娘腹中的胎儿给控成男的,这样她自己也好解脱了。 徐氏闻言,只一个劲点头道:“张妈妈说的有道理,就算沈姨娘生个男孩出来,那还是个奶娃子呢,能顶什么用?你就安心在家里呆着,我们还招上门女婿。”徐氏一想到谢玉娇要出嫁,只觉得日子还是过不下去,这几日反倒打定了主意,要招起上门女婿来了。 只是谢玉娇自己也知道,这事情不容易,一切还得听沈姨娘的肚子说话。 两人正闲聊了,外头紫燕进来回话,说是刘二管家和几个婆子已经把仓库那边的一百件棉衣料子给拖了回来,来问姑娘的话,这些东西都怎么安排。 谢玉娇闻言,只站起来,一改方才撒娇的模样,只吩咐道:“直接交给外院管账房的孔先生,让他把数量清点一下,说待会儿有人会去向他领料子,没人取了多少件衣服的料子,都让他记下就成。然后把家里会针线女红的下人都喊到这儿来,我统一吩咐下去。” 紫燕点着头把谢玉娇的话记住了,便出去办事去了,徐氏不解问道:“怎么把棉衣拖到家里来了?” 谢玉娇只好把这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徐氏说了一遍,徐氏闻言,只叹息道:“罢了,只好一起赶一赶,月底之前送走了,这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 却说大姑奶奶去了老姨奶奶那边,自然有小丫鬟将那天老姨奶奶摔跤的事情说给她听。这言语中也不敢说谢玉娇半个字不好的,只说是老姨奶奶自己不小心摔的,可大姑奶奶心下清楚,若不是老姨奶奶又生了什么花花肠子来,没准也就没有这一场祸事。 说起来大姑奶奶虽然是老姨奶奶亲生的,奈何小时候没在自己跟前养着,到底并不像谢玉娇和徐氏这样的热络,后来谢老太太去世,大姑奶奶回老姨奶奶身边的时候,都是大姑娘了,自然也不可能像小孩子般亲热。再者,老姨奶奶给大姑奶奶找的这个婆家,实在是让大姑奶奶有苦难言,所以就对老姨奶奶又怨恨了几分。可即便如此,子女孝道,这个道理大姑奶奶还是懂的,所以徐氏一派人去给她传话,她第二天就来了。 “姨娘也一把年纪了,怎么到如今还拎不清呢,这谢家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呢?如今弄成这个样子,也不过就是让下人看了笑话去,背地里谁会说她们一句不好的?只说姨娘倚老卖老,见老爷去世了,就想着插手家里的事情了。”大姑奶奶这些年过的不如意,心里难免有几分气,一边劝老姨奶奶,一边叹气。 老姨奶奶这时候是半身不遂的躺着,见她来了,起先是一个劲的装哼哼,博取同情心,没想到自己的闺女一开口就向着别人,顿时就恨不得又要跳脚,才挪了下屁股,疼的又哼哼了起来,便只好侧躺着,只开口道:“那丫头片子,真是少有的坏,可怜我一把年纪也不是她对手,她八成又跟你吹什么耳边风了,让你也来说我,我如今动都动不了了,反倒还要受她的气。”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只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方才我进来的时候,都问明白了,你跟方姨娘想的什么心思,也别当我不知道,若这事情真的那么容易成了,我也弄个儿子出来,也不用受这么多年的气了。”大姑奶奶说到这里,只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只一味道:“去年他就要纳妾的,可那时候他欠着哥哥的钱,哥哥让他写了保证书,只要他不纳妾,他们家钱谢家的银子就不用还了,如今哥哥才去两个月呢,他家老太太有变着法提出纳妾的事情来了,我……我找谁去哭啊!”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愣了片刻,随即道:“大户人家三妻四妾的,那也是常事儿,你过门六七年了,也没生下个儿子,这能怪谁?” 大姑奶奶原本以为老姨奶奶是她的亲娘,总能向着自己一些,谁知道老姨奶奶开口这一句,就先把她给气了个半死,大姑奶奶便也火气上涌,只站起来道:“你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遭报应摔着躺着了,这又能怪谁?若说我天生就是个命苦的,那也是你害的,你当我不知道,当初你们方家拿了蒋家的银子,就连我的嫁妆,也想算计,我这些年好歹留了个心眼,没将那些田契给拿 出来,姓蒋的就死皮赖脸的,来找大哥借银子,还说我抓着嫁妆不补贴家里,我若是连嫁妆都抓不住了,那我的死期岂不是也近了?” 老姨奶奶被揭了老底,到底心里也有几分愧疚,当初这门亲事,确实是方家人介绍的,那时候只知道蒋家欠了谢家银子,也想求娶谢家大姑娘来着,况且方家舅爷也说了,那蒋家少爷看着挺爷们的一个汉子,虽然没考什么功名,可祖上有积蓄,大姑娘嫁过去了,必定也不会受委屈。老姨奶奶耳根软,听人这么一撺掇,便信了,把自己的亲闺女给搭了进去。 后来她也依稀知道那蒋少爷有些坏习性,可想着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好歹也只能自己受着了,便劝慰大姑奶奶道:“男人多半这个习性,等你生下了儿子,他有了后,心也就定了,这日子都是这样过出来的。” 大姑奶奶忍辱负重的又熬了两年,果真又怀上了,一朝分娩又是个闺女,这下蒋家人就又开始发作了起来了。谢老爷心疼自己妹子,又知道那姓蒋的见钱眼开,就让他写了个保证书,只要他不纳妾,欠谢家的银子就不用还了。 ☆、第0028章 谢玉娇一边和徐氏整理棉袄的料子,一边开口道:“听母亲的话,那姓蒋的当真不是个东西,我就说怎么欠我们家这么多银子没换上,原是写了保证书的?只是我可没在爹爹的书房里看见那样东西。” 放才下人们都来过了,谢玉娇把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了下去,自己也让丫鬟去前院领了十件棉袄来,徐氏最近闲着,也想帮衬着做几件,谢玉娇也就应了,全当是打发时间罢了,两人整理着做棉袄的东西,就聊起了大姑奶奶的事情。 “这东西,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就听你爹说起过这事情罢了,大姑奶奶出阁的时候,老太爷还在呢,这事情我们插手不了,你爹也没有什么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也就她一个亲妹子,不疼她还能疼谁,只是如今你爹去了,还不知道蒋家要怎么作践她呢!” 谢玉娇听到这里,对方才大姑奶奶小臂上露出的瘀痕也就明白了。 “老太爷就姑妈一个闺女,想必她出嫁的时候,是给足了嫁妆的吧?蒋家也不至于这样上不了台面吧?”谢玉娇毕竟不是古人,到底有些弄不明白这里头的关系,只又问了徐氏一句。 徐氏便开口道:“这些我倒是跟她说过,夫家再好,嫁妆也得留在自己的手里,她如今还没生一个儿子出来,若是先没了嫁妆,以后别人生了儿子出来,那你两个表妹岂不是让人可怜?” 谢玉娇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说这大姑奶奶也没算完全糊涂,到底还知道些事情,方才见她那个样子,性子倒是也不错,如今若是因为谢老爷去世了,婆家只当他们谢家没人了,又看不起她来了,倒是让人气愤。 谢玉娇想了想,只开口吩咐道:“张妈妈,一会儿姑妈走的时候,你吩咐下人从库里选几匹上好的,颜色鲜艳的料子、还有舅舅从舶来带回来的小玩意儿,什么毯子挂件啥的,稀奇的没见过的,挑几样给姑妈带回去,指明了说我是给两个表妹的。”如今谢家真守着孝,那些鲜亮的料子她也穿不出去,不如送了人讨个人情,至于那些稀奇玩意儿,别人见都没见过,能有几个不眼红的,也让蒋家的人瞅瞅,谢老爷去世了不假,可大姑奶奶还是谢家的人,并没人敢怠慢她。 徐氏见谢玉娇这么安排,也只点了点头,两人好容易把那棉袄的里子和面子都挑了出来,徐氏便笑着道:“你从小就不会什么针线活,如今也别忙这些,只等我这里把里子和面子合到了一起,到时候你就忙个揣棉花的事情,岂不简单?” 谢玉娇听徐氏这么说 ,只撒娇道:“母亲就是疼我,揣棉花我要是还不会,那可真就丢人了,我还想着不然就趁这个机会,也学一些针线,没准还有用得上的地方。” 徐氏便笑着道:“你想学,以后我慢慢教你,如今这是赶着活呢,急急忙忙的,你也学不好,这针线活也是有些门道的,不比你看账本容易。” 谢玉娇睁大眼睛听徐氏说,只点头笑道:“我就知道母亲最厉害呢!” 徐氏见谢玉娇调侃自己,顿时老脸一红,也笑了起来,喃喃道:“我年轻时候,也自己管着自己的铺子,后来你爹这样能干,渐渐的,这些事情我也就撒手了,如今确实是有心无力了。” 大姑奶奶在老姨奶奶那边哭了半宿,只听见外头叽叽喳喳的丫鬟说话,也稍稍止住了眼泪,站起来对老姨奶奶道:“我出来也有半日了,孩子还小,我也不放心,过两天再来看姨娘。” 老姨奶奶心里对大姑奶奶愧疚,一时间也倒安静了几分,只拉着她的手,还有几分舍不得,这一拉之下,便露出了半截红肿的小臂,老姨奶奶一看,顿时就睁大了眼珠子,扯嗓子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难道那畜生还打你不成?”老姨奶奶再狠心,瞧着自己生出来的闺女被别人作践,这护犊子的心一下子也涌了上来。 “还不是你给张罗的好姻缘,横竖我这一口气上不来,死了,也就算了。”老姨奶奶听到这句话,又想起自己这一跤原本就是菩萨的旨意,便想着大约真的是平常自己没积阴德,如今报到了儿女的身上,便红着眼眶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要死,也是我这个老不死的先死了干净。” 大姑奶奶听老姨奶奶这样说,终究心软了几分道:“你好歹安安生生的活着,也省得我还□□这一份心,嫂子向来就是一个和气的人,你如今吃喝不愁的,何苦来呢?非要看着我死了,你就高兴了。” 老姨奶奶见大姑奶奶这么说,心下也害怕了几分,只担忧的看着她道:“你快回去吧,省得他又寻什么不是,下次过来,记得把两个姐儿带过来,别留在家里,你出门还提心吊胆的。” 大姑奶奶见老姨奶奶终于说人话了,只叹了一口气,点头道:“你放心吧,她们还不敢把孩子怎样,你好生养着,我先去了。” 大姑奶奶正预备着要出门呢,外头小丫鬟进来传话道:“姑奶奶,大姑娘送了好些东西给两位姐儿,都已经在门外的马车上堆着了,大姑娘说了,请姑奶奶去前院吃了午膳再走,这时候回去,不早不晚的 ,家里也不好张罗,大姑奶奶若是和老姨奶奶说完了话,就跟奴婢过去吧。” 老姨奶奶这会子也不得不对谢玉娇敬佩了几分起来,把自己吓得摔一跤,还能没事人一样的跟自己的闺女热络,这气度,她也是比不上的。可虽如此,老姨奶奶到底还是觉得心里顺了一口气,若是因为自己,大姑奶奶回娘家就遭了冷脸了,那才是真的不好看了。 “你过去吧,难得她还有这份心思,也不枉她喊你一声姑妈了。” “那我可真过去了,姨娘好生养着,说句实在话,您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跟她一个小丫头置什么气呢,就算你再厉害,你先就活不过她,等你去了,你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她连半个头都不用给你磕,如今这样优待着你,也不过就是尽她的情分罢了。” 大姑奶奶这字字句句的,说得实实在在的在理,老姨奶奶一时实在是找不出半点反驳的话,只兀自叹了一口,抬起眉头想了半天,大约觉得自己也是猪油蒙了心了,怎么就钻进这个牛角尖里去了。她略略动了动身子,牵动了屁股后面的伤,只疼的又哎哟哎哟了起来。 大姑奶奶去徐氏的院中,果见厅里正摆着午膳,竟放着四双碗筷,谢玉娇正在一旁拿着剪刀剪角落里的几盆盆景,见大姑奶奶进来了,只迎了上去道:“姑妈,老姨奶奶好些了没有?” 大姑奶奶便笑着道:“好些了,年纪大了就这样,躺着就没事了。” 谢玉娇见她眼角红红的,心道她身上还带着伤呢,跟自己的娘见面,总有一番哭诉也是正常的,这一切还不都是重男轻女害的,若是她能生出个儿子,兴许蒋家也就不这样对她了。 正想着,外头小丫鬟扶着沈姨娘进来了:“姑娘,姨娘来了。” 徐氏便从房里出来了,招呼道:“人来齐了,那就开席吧,只是我如今还是吃素的,所以菜色清单许多,大姑奶奶可不要嫌弃我待客不周了。” 本就是一顿便饭,大姑奶奶自然不会这样想,那日隐龙山她也在,也知道沈姨娘怀孕的事情,所以瞧见她一起过来吃饭,心里也由衷佩服徐氏的气度。 用过了午膳,眼见着天色也不大好,大姑奶奶便起身告辞了,谢玉娇只亲自送到了二门口,两人一边走,一边又聊了许久。 “老姨奶奶年纪大了,难免有时候有倚老卖老、为老不尊的时候,还请姑娘多担待着点。” “姑妈这么说,我自然也是明白的,我也不 同姑妈说客套话,父亲刚去世,家里正是最忙乱的时候,老姨奶奶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尽是添乱,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顶撞了她几句,至于她摔了这一跤……”谢玉娇暗戳戳的想,这还真的不是自己的错。 她的话没说完呢,大姑奶奶就开口道:“我明白你和你母亲的难处,这事情本就是她的不对,如今让她安安生生躺着也好,也省得我操心,你们也不安宁。” 谢玉娇见她说的这样光明磊落的,多少也放下了一点心,只又笑着开口道:“姑妈,那下次老姨奶奶要是又犯什么老毛病了,我也不请大夫了,只请了你来,还灵验些。” 大姑奶奶便又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丝似有似无的苦笑来,却又不得不点了点头答应。 ☆、第0029章 谢家的门庭也还真算是真热闹,送走了大姑奶奶,这不又迎了另外一拨人来。 原来是方姨娘的母亲,老姨奶奶的弟妹过来了。前两日谢玉娇就打发了人过去,把事情的原委都跟方家的人说得清清楚楚的,又当场许下了话,只要方姨娘痛痛快快的走人,谢家就给她五百两银子的补偿,她们家人什么时候去谢家接方姨娘,什么时候这五百两银子就是他们家的。 老姨奶奶在何家当丫鬟的时候,方老爷就是何家少爷身边小厮的小跑腿儿,能有什么出席?后来老姨奶奶跟着老太太到了谢家来,他们一家也都跟了过来,起先也不过就是谢家宅的佃户,跟着村民一起种地,后来老姨奶奶当了老太爷的通房,他们家才算好了起来,攒了些散碎的银子,在成立买了个铺子,安置了个宅子,如今反倒是城里人了。 从这方面来说,老姨奶奶还真是一个懂得贴娘家的孝顺姑娘呢,二十四孝好姐姐一个……还拉拔这自己侄女进谢府做小妾,真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谢玉娇想到这里,就暗暗觉得好笑,下面通报的小丫鬟见她没发话,一时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等着她发话。 这会儿徐氏正在歇中觉,东厢房里沈姨娘也正睡着,谢玉娇虽说中午也有些困劲,可听说有人来了,也只打着精神吩咐道:“把他们带去小跨院吧,一会儿我也过去,就不惊动太太了。” 张妈妈从里间出来,瞧着谢玉娇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只亲自奉上了茶水道:“姑娘不如让她们等着,这会儿大中午的,先睡一会儿吧。” 谢玉娇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道:“妈妈和我一起去吧,我这会儿可睡不着,等方姨娘走了,我才能高枕无忧呢!” 张妈妈见闻,只点了点头,吩咐小丫鬟们在这边好好照应着,跟着谢玉娇去了小跨院。 这还没进去呢,就听见方姨娘在里头哭哭啼啼道:“这种事情如何骗得了人,就算这会子没拆穿,这怀胎十月的,难保没有被人拆穿的一天,让我天天担惊受怕的过日子,还不如给我个了断。” 听着话的意思,倒是里头还有人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没准方姨娘这一出戏成了,将来他们就可以自己封了自己当舅爷了。 谢玉娇清了清嗓子,还没发话呢,里面小丫鬟只听见了,一叠声迎了出来道:“大姑娘来了。” 谢玉娇便走了进去,瞧见里头站着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穿着一身杭绸料子的尖瘦婆子,头 上戴着赤金的簪子,手腕上一金一银两个镯子。看着打扮的很鲜亮,只可惜大约是年轻时候受多了苦的,皮肤保养的差了点,可没有老姨奶奶那副养尊处优,面色红润的样子,一双手也太枯瘦了一些,显然还是时常要做一些粗活的。 那人方才数落方姨娘的时候,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转耳听见谢玉娇来了,立时就换了一副表情,只堆着笑迎上来道:“大姑娘,姨太太要是不懂事儿,你尽管说她,如今老爷才去没几日,你就要撵了她走,这说出去不好听,我们家也没脸面。” “五百两银子换你的脸面,换不换?”谢玉娇自顾自坐下,端了小丫鬟送上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挑眉看着那婆子开口。 那婆子原本还有一肚子的话能唠叨呢,被谢玉娇这一句堵得,竟愣了好办日,才回过了神来,依旧陪笑:“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问题,这面子上过不去,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婆子一心惦记着银子,生怕谢玉娇回心转意,又不想落下那面子,所以支支吾吾的,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谢玉娇放下茶盏,抬起头看着她道:“这位老婶子,如意算盘喜欢打的人不少,只是有句古话,你大概没听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那婆子本就是个目不识字的白丁,见谢玉这么说,只愣着不接话,又道:“姑娘这意思,这事儿是半点余地也没有了?” 谢玉娇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哭鼻子的方姨娘,继续道:“有啊,问你的闺女,是安安生生的在谢家守着,拿着一两银子一吊钱的月前,在这儿终老呢,还是现拿着五百两的银子,走出这个门口,从此就各自无关。” 方姨娘自然是想选第二种的,可还没开口,瞧着自己老娘在这边,心里先怕了几分,那方老娘便道:“银子……我们自然是不敢不要的,只是这时候接了她出去,名声不好,好歹让她在谢家再住上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我们再领她回去,岂不全了谢老爷的颜面?” 谢玉娇恶心的人也见过不少,没见过这样恶心的,顿时气得火冒三丈的,一拍桌子站起来道:“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亮,只是,我却不是愿意和你们谈条件的人。”谢玉娇说完,抬头吩咐道:“张妈妈,去把沈护院叫进来,就说方姨娘背着主子偷汉子,被家里给发现了,如今就要赶出去!” 方老娘闻言,吓得乱了阵脚,她来之前,听说谢玉娇厉害,可再厉害那也就是个姑娘家,能怎么个厉害?不过就是嘴巴会说几句罢了,还真能吃人了 ?可如今瞧着她一张花容月貌的脸颊怒气冲天的样子,还当真想吃人呢!这姑娘家说起那些腌臜话来,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 张妈妈正要出去吩咐,方老娘着急了,只急忙拉住了道:“姑娘好好的,怎么就生起气来了,我这不是一片好心吗?我家姑娘清清白白的,怎么会背着竹子偷汉子呢?” 谢玉娇便冷笑一声:“前几天镇上回春堂的大夫可是替方姨娘诊出了喜脉的,我父亲两个月前就病死了,管这小院的浣洗的长贵老娘也说了,这几个月方姨娘一应的癸水都对这日子,只这个月还没来,那这孩子,不就是这个月有的?” 方姨娘闻言,顿时花容失色,这谢玉娇太狠了,要是这事情传了出去,她可就真的别想再嫁了。 “娘啊,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今年才过二十呢!你要让我在这儿一辈子守着,我不如死了算了。” 其实方老娘心里定下的主意是这样的,银子先拿到手,人还在谢家住着,这样一两银子一吊钱的月前也可以再拿两年,倒是给谢老爷守完了孝,方姨娘在出去,银子也得了面子也有了,真真是响叮当的如意算盘啊。 这会儿见谢玉娇发难,方姨娘有这样不争气的求着,一时也打不定注意,只拧着眉头还在左右为难。谢玉娇便给张妈妈递了一个眼色道:“涨妈妈,你怎么还没去喊人呢,谢家养了他们,难不成就是吃闲饭的?” 方老娘刚才进门时候就瞧见了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浑身肌肉那魁得,看了也得抖三抖的,如今天热,他们又穿了短褂子,露出来的胳膊上这都爬着蜈蚣一样的肉疙瘩疤痕呢,瞧着也瘆人。 “行了行了,大姑娘尽然铁了心要赶她走,我这个当娘的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带着她回去罢了。” 谢玉娇听她松了口,嘴角略略一勾,眨眼给丫鬟稀缺递了个眼神,喜鹊便上前来,从袖子里拿了两张纸出来,摆在方姨娘跟前的小几上。 谢玉娇便道:“姨娘把这个放妾书签了,就可以走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方姨娘只疑惑道。 “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就是一个文书,上头写明了姨娘今儿拿了谢家五百两的银子,自愿离开谢家,今后和谢家再无瓜葛。” 方姨娘听了,一时又游移了起来,怯生生的往方老娘那边看了一眼。正这时候,张妈妈又从袖中把那张捂得热热的五百两银子的银票给拿了出来,一并就放在了这放妾书 的边上,小声道:“大姑娘心善,才肯给你银子,若是换了其他人,再没这么大方的。” 这银票一刺激,肾上腺激素都兴奋了起来,方老娘一时也下定了注意,还是先拿着银子稳当,便开口道:“行了,你就签了吧,人家有不稀罕你。” 方姨娘听了这话,心里越发觉得委屈了,当初一门心思要送她进来的也是她们,如今虽说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落到这样的下场,她们也没句安慰的话,还当真让人心寒的很。 方姨娘咬了咬牙,只伸出大拇指在那印泥里头拧了拧,红彤彤一个手指印,按在了这放妾书上头。 谢玉娇命人把那放妾书收了起来,也不在这边多留,只站起来吩咐道:“张妈妈,安排一辆马车送她们回去,方姨娘的东西都让她带走,我们一样也不留。” 张妈妈瞧见谢玉娇又解决了一件事情,心里头也高兴,只一个劲点头,笑着道:“姑娘这会儿还困吗?眼下时辰还早,不如回去再睡一个午觉。” 谢玉娇只笑着道:“这会儿可一点都不困了,不光不困,还浑身舒畅了几分呢。”谢玉娇说着,只转身喊了喜鹊道:“走,跟着我去老姨奶奶那边串串门子。” ☆、第0030章 自从老姨奶奶摔了之后,谢玉娇就没去过老姨奶奶的小院。小院门口的栀子花倒是开的挺好的,还没走近就闻到的香味儿,谢玉娇带着喜鹊走到门口,瞧见几个丫鬟婆子正在廊下做棉袄,看来大家对这个第三产业还算欢迎。 喜鹊见没人迎出来,便往里头喊了一声道:“大姑娘来了。” 众人闻言,只一个个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计,走到廊下迎人,谢玉娇对这些人也认不全,唯一就认识一个叫燕儿的,是老姨奶奶身边的丫鬟,平常跑腿的事情没少见她,便问她道:“老姨奶奶最近身子怎么样了?好些了没有?” 燕儿便回道:“好些了,只是还不能动弹,大夫说年纪大了,伤着了骨头不容易好,躺过这个夏天,兴许就好了。” 当日谢玉娇在小佛堂和老姨奶奶说的那些话,这丫头可是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的,如今她认定了大姑娘那是佛祖要庇佑的人,哪里敢有半点的欺瞒,只开口道一五一十的回道。 “今儿大姑奶奶回来了,老姨奶奶高兴些了没有?” 那丫鬟听了,便低头想了想,只又道:“应该是高兴些了,中午大姑奶奶没在这边用午膳,但老姨奶奶吃的比平常多了,还夸厨房今日做的菜口味好呢!” 谢玉娇也就是随便问了几句,至于她夸不夸厨房的菜好,跟自己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之所以打算这个时候来瞧老姨奶奶一眼,她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行了,你下去吧,我去老姨奶奶的房里坐一坐。” 丫鬟见闻,便点头应了,也没又记着着手做棉衣去,只去了一旁的小茶房里,去给谢玉娇沏茶。 谢玉娇领着喜鹊进了老姨奶奶的房间,这时候刚过午时,老姨奶奶歇中觉还没醒,屋里也就没别的人,谢玉娇走进去,端端的在老姨奶奶床前的一张铁力木靠背椅上坐了下来,眼神瞥过老姨奶奶睡着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睡觉容易有几声高低起伏的呼噜声,喜鹊听着觉得怪尴尬的,问谢玉娇:“姑娘,奴婢把老姨奶奶喊醒得了。” 偏生老年人睡觉又轻,容易警醒,这喜鹊话才刚说完呢,老姨奶奶一睁眼睛,就看见谢玉娇正坐在自己正对面,吓得她以为自己见鬼了,身子惊得动了一下,牵动她屁股后头的伤处,疼得哎哟哟的喊了起来。 喜鹊如今跟着谢玉娇,胆子也越发大了,见老姨奶奶这呼呼喝喝的样子,便开口道:“老姨奶奶小声 些,仔细吓着了姑娘。” 老姨奶奶疼的老泪纵横的,好容易缓了过来,愤愤然道:“我吓着她,她这趁着人睡觉坐人床跟前,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谢玉娇便笑容可掬的开口:“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更何况这会儿可是大白天,老姨奶奶怕什么?难道还怕我这个丫头片子不成?” 老姨奶奶如今对谢玉娇是很有防备,越听她这样淡淡的开口,越发觉得她没安好心,便问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如今我躺在这边,不敢劳烦大姑娘亲自来瞧我,我这老太婆只怕受不起,要折寿的。” 谢玉娇也不想费时间跟她蘑菇,便开口道:“老姨奶奶,实话告诉你吧,就刚才,你娘家的弟媳妇已经带着方姨娘走了,她们过来谢府接人,明知道你摔伤了躺着,也没说来瞧你一眼的,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们方家如今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少不了你的功劳吧?可这些,还不如我扔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出去呢!” 老姨奶奶前几日就知道方姨娘这个没用的叛变了,这两天也没瞧见她过来瞧自己一眼,以前每日都要往这小院子走上三五回的,如今连人影都瞧不见了。她那个弟媳妇她本来就没怎么指望,向来求人的时候热络,翻脸就不认人的德行。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只一味的叹息,又听谢玉娇继续道:“反倒大姑奶奶,昨儿太太才派了人去蒋家报信,她今儿就来了,这才是您的亲闺女。老姨奶奶您一把年纪了,难不成连个亲疏也分不清吗?” 老姨奶奶想想自己闺女手臂上那几道伤痕,又觉得心疼了起来,脸上渐渐有了一些悔恨之色来,谢玉娇瞧着她躺在那边,不能动的样子,也觉得这么大年纪的人也怪可怜的,只继续道:“其实您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我都不明白您还折腾啥,谢家如今算起来,也就你、我娘,还有我三个正经主子了,你是想拿捏了我和我娘还是怎么的?” 老姨奶奶这低眉想了半天,还果真就觉得谢玉娇讲得有点道理,一时间只不知道如何反驳,便气呼呼道:“我……我就是看不惯你一个姑娘家这么厉害,我……” 谢玉娇瞧着她那龇牙咧嘴又疼又要开腔说话的样子很是好笑,只站了起来,转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着她道:“老姨奶奶,年纪大了,吃斋念佛什么都行,别再乱折腾了,你这院子里有菩萨看着呢,你要在做坏事,改明儿菩萨还得托梦给我呢!” 老姨奶奶一听这事儿还觉得玄乎,这后背的冷汗 一层层的就滚下来,可听说供着的菩萨还不能随便撤了,不然的话越发不敬了,她如今躺在床上,也不能安排这些事情,便老觉得有个东西守着她一样,让她心神不安。 谢玉娇瞧她那吓破胆的样子,心里只觉得乐呵,带着喜鹊就走了。 徐氏做针线手脚也是快,中午歇了午觉起来,听说谢玉娇已经把方姨娘打发了,又去看过了老姨奶奶,心里也觉得舒坦了很多,便开始做起了针线活。沈姨娘也想帮忙,被徐氏给拦住了道:“你有空做一些小娃的衣服不是更好,这些事情可不用不着你帮忙。” 谢玉娇见徐氏做好了几个棉袄的外壳,就让丫鬟抱了回去,打算晚上的时候把棉花填进去,这样明儿徐氏就可以接着往下做去了。 谢玉娇忙了一天,在浴池里泡了一个澡,回到楼上的绣房,见丫鬟们正在那边塞棉花,如今天热了,一天不洗澡身上就粘得很,别人的丫鬟她是管不着,自己的丫鬟她都留了时间,让她们也下去洗一洗。 见谢玉娇洗干净了回来,喜鹊和紫燕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开口道:“姑娘在房里休息一会儿,奴婢们去洗洗就来。” 谢玉娇是现代穿过来的,平常本就不喜欢她们贴身服侍,之前由着她们服侍了几回,觉得怪别扭的,虽然都是姑娘家,这身上被人看了去,还是觉得尴尬,后来她便只让她们将洗漱的东西准备好了,自己进去洗就成了,等洗好了,也不用她们服侍,自己穿了衣服出来。 谢玉娇在软榻上靠了一会儿,瞧见喜鹊揣的棉衣还有胸口和后背没揣好,便放下了手中的菱花镜,用指尖抓了一把棉花,往里面塞了一下。 等喜鹊和紫燕回来,谢玉娇已经揣好了两件棉袄,只用针线缝了一个口,等着明儿送给徐氏再加工。喜鹊瞧见谢玉娇塞的那件棉袄,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姑娘这是做枕头呢,还是做棉袄,这胸口好大一块棉花,谁要是能穿上这件棉袄,可不就占了大便宜了,足足两倍的料子呢!” 谢玉娇瞧了一眼,虽说是挺胖的,但压一压也就扁了,这塞都塞好了,难道还取出来不成? “就这样吧,得了便宜就得了便宜呗,谁让他运道好呢!” 喜鹊和紫燕听了,直都抿着嘴笑了起来。姑娘厉害的时候那是相当厉害,可孩子气的时候,还真是相当的孩子气呢! 第二天一早,这些棉袄就被送去了徐氏的院子,谢玉娇早起梳妆,喜鹊为她梳了一个桃心髻,中间的地方 点缀着一颗大珍珠,后面是一串小珍珠串起来的,想让谢玉娇瞧一瞧的,可找了半日,也没找到昨儿才用过的那菱花镜。 谢玉娇便扭着脖子看了一眼道:“行了,肯定是谁随手放在了什么地方,一时间记不起来了,这特意找还不容易找到,等过几日没准就出来了。” 两人听了,也只随谢玉娇的意思,不去找了,只等着它自己出来。 刘福根那边,县衙的仓库也联系好了,四千多件的棉袄,足足装了十几辆马车,刘福根在村口点头哈腰的招呼着,县太爷康广寿也深怕这些军需物资有闪失,也跟着来了。 谢玉娇听说康广寿来了,自然是要亲自迎出去的,便乘着四人抬的小轿子,一路也来了村口。 村里几个小伙子正帮着清点数量装车,远远的瞧见谢玉娇过来,一个个都愣了神了,只睁着眼睛往他那边瞟过去,被站在一旁监工的沈石虎瞧见了,沉着声音道:“速度快点速度快点!你今儿一早没吃早饭那?” 小伙子见沈石虎叫唤,个个笑着低下头去,时不时还往谢玉娇那边递招子。沈石虎走到谢玉娇身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大小姐怎么亲自来了,这外头天气热。” 谢玉娇穿着一件银白色刻丝葫芦纹样的褙子,对襟上绣着缠枝花纹,微风一起,衣袂随风飘荡,有几分飘飘欲仙的感觉。丫鬟站在一旁,替她打着油纸伞,谢玉娇就这样亭亭玉立在一群大老粗中间,越发让人觉得秀美如水一样。 ☆、第0031章 谢玉娇站在仓库门口的大空地上,气定神闲的看着那些人搬东西,五千多件棉袄,也不少银子呢!这是谢老爷生前做的最后一桩好事,如今谢玉娇也算是替他把这件事情给办成了。 谢玉娇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这才想起了沈石虎方才似乎跟自己说了一句话,便转头问他道:“沈大哥说什么呢?我方才没听清。” 沈石虎离谢玉娇大约有半丈的距离,是因为怕他们干活的人身上味道不好,熏着了她。可谢玉娇说没听见他说话的时候,那些干活的小伙子倒是都耳聪目明的听见了,只都笑他马屁拍到了马尾上,可不是大小姐没领情呢! 沈石虎朝着他们那边嘘了两声,这才又开口道:“这么大热的天,大小姐往这儿来做什么,您来了,他们也没心思干活了。” 谢玉娇听着前头这两句还算挺正常的,可谁知这后面却有些不像话了。喜鹊听了只抬眼就往那一群干活的小年轻那边扫了一眼,果然见时不时有那么几个人往这边看过来,只一个眼神就把那些人给瞪回去了。 谢玉娇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关系,这些村民说白了也就是平常没见过漂亮姑娘,比起现代的那些色胆包天的色狼,不知道老实多少呢,他们就这样偷看一眼,还要在心里挣扎和自责很久呢! 刘福根招待安置好了康广寿,来到谢玉娇跟前道:“大小姐也过去凉棚底下,和县太爷喝一杯茶吧。” 谢玉娇点了点头,转身往凉棚那边走,到了凉棚外头,喜鹊收了伞,谢玉娇才吩咐道:“你去库房里面找几个碗,洗干净沏一壶茶给那些搬棉袄的人喝。” 沈石虎这时候就跟在她们后面,听谢玉娇这么说,心里少不得又感激了几分。这大小姐面上看着冷冷淡淡的,却是一个难得好心肠的人,只怕她本来就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因为年纪轻轻谢老爷没了,这才逼不得做出这样的做派来。倘若她也是个柔弱的,谢家族里那些叔伯们,只怕一早就把她们母女两个给欺负死了。 康广寿这时候已经在凉亭里坐着了,方才他看过了那些棉袄,除了一开始拿去农家做的那些质量稍微有些堪忧之外,后面的这三千多件都是好的,大小厚薄都不错,看来这谢小姐在安排事情这方面,反倒比她老爹更妥当几分。 康广寿见谢玉娇进来,亲自站起来,向她拱了拱手道:“劳烦谢小姐亲自前来,不敢当不敢当。” 谢玉娇便笑着道:“没什么不敢当的,兴许这就是咱谢家宅最后一趟 能为朝廷效力了。”谢玉娇心里明白,谢家的银子是谢家的,却不是谢玉娇自己的,以前谢老爷在世,他的银子想怎么花怎么花,可如今谢老爷去了,谢玉娇虽然也可以任性花钱,但到底族里那些叔伯们的嘴巴也是很厉害的,再没有确定继承人之前,谢玉娇对谢家有绝对的管理权,但若是向谢老爷这样撒银子做善事,只怕是不可能的了。 康广寿也明白谢玉娇的处境,也知道最近谢家闹的是些什么事情,脸上便带着几分尴尬的笑,开口道:“无论如何,朝廷还是会记得谢老爷的恩德的。” 不一会儿,刘福根把货都清点了清楚,跑过来汇报道:“回大小姐,还差府上那一百来件,其他的都已经清点妥当了。”刘福根看着谢玉娇,一时也到那一百来件衣服做好了没有,大姑娘亲自接的活儿,这要是没做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也不敢细问。 谢玉娇闻言,只放下了茶盏,转头对康广寿道:“康大人,这两天就是农忙了,明儿这仓库就要堆上今年的麦子和油菜了,所以我这边实在放不下了,才着急上火的让你把东西运走,至于剩下的那百十来件,等我府上做好了,我让二管家亲自给您送过去。” 古代的车马费可不便宜,谢玉娇也是看过账本的,这能做的起马车的人可比现代打的的人要有钱多了。 康广寿初来乍到的,深刻体会到了一件事情,任凭他以前是在京城多么吃得开的状元爷,如今到了江宁这地界上,也只能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了。这一批棉袄又催的紧,他新官上任,自然是要办好这头一个差事的。 “谢小姐客气了,等做好了,派人来衙门说一句,我派了马车过来取。” 谢玉娇见这康广寿的态度谦逊的很,自然也以礼相待,只开口道:“一百多件的衣服,让二管家带过去也不值什么的,康大人就不必客气了。” 两人客套了一会儿,谢玉娇端着茶盏喝起茶来,就瞧见喜鹊那边也沏了一壶茶,几个年轻小伙子撩起了衣襟子擦脸,正端着茶碗,蹲在角落里喝茶呢!这古代的人还挺辛苦的,贫苦人家的男孩子,要是读不进去书的,也就只能花力气赚点银子了。 只见沈石虎左手抱着一包,右手夹着一袋,肩膀上也扛着一包,手指缝里还扯着一袋,从仓库里面走出来。那浑身的肌肉因为发力而变的鼓鼓有力,上面的线条清晰可见,手臂沾上一层薄薄的汗,额头上的汗水早已经滑倒了脸颊边上。 几个年轻人见他这样搬 东西,纷纷叫好,就连康广寿都忍不住朝他多看了几眼。 沈石虎搬完了这一趟,去喜鹊那边领了一碗茶喝,视线只不留神就往谢玉娇这边飘了过来。那白裙子略略拽地,沾上地下的灰尘,瞧着就没有方才那样干净了。这些场面上的事情,终究不应该让一个姑娘家出来的。 谢玉娇见货物已然全装了车,康广寿也要起身告辞了,便也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民女就不送康大人了,刘管家你和康大人一起去县衙走一趟,记得把这棉袄的收据带回来,我们也好留作存根,年底的时候对账用。” 谢玉娇之前翻了谢老爷的账本,发现不少这样的存根,后面都会写上批注,比如抵消某某年多少钱粮租税什么的,虽然可抵消的部分也是杯水车薪,但谢老爷叫的租税少了,那老百姓交给谢家的也就少了,这样得了实惠的还是老百姓。 康广寿也知道这些旧例,便只点头称是,心里倒是默默佩服这谢小姐,真是半点儿的亏也不会吃的。 谢玉娇回到家里,没回自己的院子,只去了徐氏那边,却见张妈妈和几个丫鬟正在廊檐下说话,见谢玉娇进来,只慌忙迎了上来,谢玉娇便觉得奇怪,往常徐氏身边从来少不了张妈妈,可今儿她却在外头,不知是为了什么? 张妈妈向谢玉娇使了一个眼色,只压低了声音道:“太太正在房里难过呢,姑娘要不要进去劝一劝?” 谢玉娇这下就越发奇怪了,心道这连张妈妈都没劝成,这徐氏到底难过些什么呢?如今沈姨娘也有了身孕,按说谢家的日子也合该稳定了下来。 张妈妈瞧着谢玉娇这一脸的不解,只皱着眉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太太让我请了大伟先生过来,说是如今空了,要给老爷画容相,我就高高兴兴的去请了人过来,然后太太就开始问大伟先生,这画到底应该怎么画?大伟先生就问太太,老爷眼睛是什么样子的?鼻子又是什么样子的?还有嘴巴什么的,每一样都问的仔仔细细的,一边问,一边这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在一块布上画来画去的,等他画好了,给太太看了一看,太太一下子就惊呆了,说这怎么跟老爷长的一点儿也不像呢!” 张妈妈说着,脸上就露出了愁容来,只继续道:“后来太太瞧着瞧着,又觉得有些像了,可又想想,又觉得不像,最后就难过的哭了起来,说是这人才去两个月,她怎么就把老爷的长相给忘了呢!” 谢玉娇听完,愣了片刻,又有些不确定问道:“就为了这个哭的 ?” 张妈妈只点头道:“可不是,就为了这个。” 其实谢玉娇知道,徐氏是又念起了谢老爷了,前一阵子家里忙乱,徐氏顾不得这些。后来沈姨娘有了身孕,徐氏又只顾着高兴。如今家里一切步入了正轨了,徐氏就又开始空虚寂寞的想起了谢老爷了。 谢玉娇走到房里,果然看见徐氏手中拿着那个为谢老爷做好的腰封,眼眶红红的坐在椅子上,见谢玉娇进来,只忙不急擦了擦眼角的泪,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娇娇回来啦,外头怪热的,快过来里面坐。” 谢玉娇应了一声,走到徐氏的身边,只开口道:“我听张妈妈说那个大伟不会画画,连我爹的样子都画不像,既然这样,改明儿我们给他一些银子,让他走好了,再找一个大雍的画师来,好好替爹爹画一幅体面的容相出来。” 徐氏听了这话,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泛红道:“他画得很像,只是我一看见你爹的样子,心里就难受罢了。” 谢玉娇也知道,论古代的画技,中世纪欧洲的那些画家画出来的油画,已经可以以假乱真了,大雍的画师肯定是比不上的。那个大伟看着有些不务正业,但谢玉娇也见过几幅他的作品,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 谢玉娇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道:“既然这样,那咱就还让他留下,替爹爹把画给画好了,成不?” 徐氏闻言,只认同的点了点头。 ☆、第0032章 这一幅画足足画了有两三个月的光景,沈姨娘的肚子也一天天的显怀了。忙过了农忙这一季,田里的水稻都抽出了稻穗,眼看着这一整个夏天都要过去了,老姨奶奶才将将可以起身,在自己的房间里稍微的踱几步。 谢玉娇穿着一身家常的湖绿色对襟褙子,坐在书房里把算盘打的噼啪的响,最后在册子上记下了数字,这才抬起头,对站在自己跟前的刘福根道:“上回舅舅的来信上说,把生意交代清楚了,他也要回来了,我听说舅舅家外头的宅子如今也是你管着,他家里如今还有人吗?” 上回徐禹行回来的时候,正值家里最忙乱的时候,所以徐禹行一直就住在谢家。早先听徐氏说,徐家在剪子巷那边是有一处宅子的,如今也是刘福根管着,便随口问了一句。 “舅老爷家里头如今只有一对看房子的老夫妻,别的就没什么人了。大小姐以前不管事不知道,舅老爷从前外头的跑的多,难得回江宁一趟,且表小姐又住在府里,所以舅老爷若是回来,也都是住在府上的。” 谢玉娇闻言,只点了点头,这几天她倒是开始给蕙如装扮起房间来了,她那个绣楼有两层,以前下面一层就是蕙如住着的,虽然里面的陈设还在,不过看上去已经不光鲜了,谢玉娇还问了丫头们平常她喜欢什么,差人特意去城里买了几样回来。 送走了刘福根,喜鹊从门口进来道:“姑娘,太太那边派人传话来说,大姑奶奶过来瞧老姨奶奶了,让您一会儿早些过去,大家中午一起吃个中饭。” 谢玉娇应了一声,正在检查账房先生送上来的今年交给县里的麦子和油菜籽的数量。今年因为春天雨水多,油菜籽没有往年收成好,交去了县里之后,谢家宅的仓库也没剩下了多少,按说这些也够谢家上上下下的人吃用了,只是谢玉娇知道,谢老大是个善人,往年佃户为了交租子,总会自家少留好些菜籽,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就难免青黄不接了起来,这时候都是靠谢老爷过年时候按人头分的粮油活命的。 谢玉娇越往深的里头瞧,越发现这做个地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像谢老爷这样的好地主。小时候谢玉娇也看过了要打到封建主义、打到地主的革命电影,总觉得地主应该是没一个好的,可如今自己当了一把地主婆了,才觉得这世上的事情,还当真说不准了。 谢玉娇查好了账本,见时辰也不早了,便起身往徐氏的正院去。这时候天气还很热,大厅的门口敞着,一个夏天过来,谢家库存的窖冰也用的 差不多了,为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凉快些,白天徐氏自己也舍不得让下人拿出窖冰来用,只吩咐下去,沈姨娘如今怀了孩子,是不能热着的,窖冰必须一天十二个时辰的供应。老姨奶奶伤了躺在床上,要是太热身上容易长痱生疮的,也不能断了窖冰。 谢玉娇就是这一点佩服徐氏,老姨奶奶都这德行了,她还真的就能像孝顺长辈一样孝顺她,虽说平时徐氏不怎么去老姨奶奶的院子里坐坐,但隔三差五总会派丫鬟过去瞧瞧,又时常打发人去请了大姑奶奶回来。 因为谢玉娇阔气,每次大姑奶奶回一趟谢家,总好一些东西的搬回去,所以蒋家人也就不拘着她回娘家了。大姑奶奶这两个月回来的也勤快,有时候常带上两个姑娘。 谢玉娇进去的时候,就瞧见大姑奶奶正抱着她那三岁大的小女儿,指着沈姨娘凸起的小腹问道:“宝珠,娘问你,你说姨娘肚子里怀的是小弟弟呢?还是小妹妹呢?” 这游戏谢玉娇生前遇上多少人都喜欢玩,说是年纪没到三岁的小孩子,能看见孕妇肚子里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以前上班地方的同事,但凡有怀了孩子的人,也都喜欢问小孩子这个问题。不过谢玉娇是总结出来了,小孩有怎么可能有超能力呢,不过就是按照先入为主的观念,先问了是小弟弟,她们就跟着说是小弟了。 果不其然,谢玉娇还没跨进门呢,就听见小姑娘奶声奶气的说:“姨娘一定会生个小弟弟的!” 沈姨娘被逗得乐呵呵的,正当大家都高兴的时候,小姑娘抬起头看着把自己抱在怀里的母亲,改口道:“娘亲什么时候也给宝珠生个小弟弟,爹爹就不会打娘亲了。” 大姑奶奶闻言,顿时就呆了,众人原本都还在笑闹,一下子也尴尬了几分,只听大姑奶奶开口道:“让你爹给你纳个新姨娘生也一样的,宝珠你说好不好?” 小姑娘胆子小,且必定是见过自己父亲打母亲的,又听了丫鬟婆子的闲话,虽然不懂事却也有几分明白,只低着头小声道:“那爹要是有了新姨娘,会不会不喜欢娘还有宝珠跟姐姐了。” 这话题听得实在有些沉重,徐氏便从大姑奶奶的怀中接过了孩子,笑着道:“宝珠乖,我让百灵姐姐带你去外头看看,前两天我们家那只黄毛下了一窝的小猫呢!你要不要去瞧瞧?” 小孩子一听这个就来劲了,百灵便抱着她,去外院找猫窝去了。 谢玉娇从外头进去,看见大姑奶奶的脸还阴着,徐氏只劝慰她道: “实在不行,你服个软吧,将来等孩子生了下来,你好歹也是嫡母,她也不能拿你怎样。” 大姑奶奶表情凝重,实在是让谢玉娇看着也觉得有几分不忍心了。虽然纳妾这事情在古代再平常不过,只是徐氏的主动纳妾和大姑奶奶的被动纳妾肯定是不一样的。 徐氏对谢老爷情深义重,今生唯一懊恼的就是没给谢老爷生出儿子来,恨不得多塞几个女人,好给谢老爷早些留个后,这样也全了自己的名声,也让谢老爷有了后,在这样恩爱的一对夫妻面前,姨娘再多,那也不过就是生育工具而已,半点不会影响他们的夫妻感情。 可大姑奶奶不一样,她和姓蒋的原本就没什么情分,不过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还让别人登堂入室有了孩子,她除了一个嫡妻的名分,真的是什么都没了。对于谢玉娇来说,这样的婚姻还不如没有呢!谢家有的是银子,就算养大姑奶奶一辈子又怎么样了?便是大姑奶奶把两个表妹都带回谢家养着,也不过就是两份嫁妆银子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只是……古时候的人,想法跟自己完全都不在一个脑回路上。她们会说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况且就算为了孩子着想,也要熬着之类的话,徐氏也没少说。 “母亲急什么?姑妈如今不过二十五六,正是虽好生养的年纪,姑父也不过才二十□□,又不是像爹爹这样年过四十还没有子嗣,急什么呢?没道理自己能生的出来还要指望别人的。”谢玉娇这话说的直白,一旁的沈姨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知道她们三个人关系热络,必定有几句贴己话要说,便先告退了。 徐氏也知道谢玉娇说的有道理,可她也是关心小姑子,便道:“听宝珠说,他如今还打你呢?他们家里的老爷太太不管管吗?” 大姑奶奶闻言,只垂下了眉头,小声道:“老爷倒还好,若是知道了还能说他两句,我婆婆是半句也不会说的,只会跟着他一起骂我,说我是一只生不出蛋的鸡来。”大姑奶奶说到这里,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只低下头擦了擦眼泪道:“要不是看着孩子可怜,我情愿剃了头去做姑子,也省得受这份罪。平常他遇上了不顺心的事情,痴醉了酒,也不管孩子在不在,进门就要乱来,哪里像个孩子的爹啊!”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头只气愤的要命了,一横心道:“我派个人去蒋家递个话,姑妈这几日就在我们家住几天,我倒要看看,他来不来接你回去!” 大姑奶奶念着家里还有个姐儿,一 时只舍不得,便忍住了哭声,咬咬牙道:“罢了,这都是我的命,我在这儿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的。” 谢玉娇虽然听着有气,可也知道古代的女人都是为了男人和儿女活的,如今大姑奶奶的男人是指望不上了,可她还有一双女儿,也算是她的命根子了。 中午的时候大家吃过了午饭,徐氏和大姑奶奶一起去老姨奶奶那边坐一坐。大姑奶奶的闺女宝珠便牵着谢玉娇的手道:“表姐表姐,方才百灵姐姐带我去外院看猫的时候,有个黄头发的人正在那边守着呢,百灵姐姐不敢过去,表姐你带我去好吗?这里是你家,你肯定是最大的。” 谢玉娇听她奶声奶气的说话,一时也没明白什么意思,问过了百灵才知道,原来外头生了一窝的小猫,大伟觉得有意思,这两天正守在那边,给那一窝猫画全家福呢! 谢玉娇听了这话也来气了,这老外干活也不靠谱啊,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谢老爷的画像到今天为止,这颜色还只上过了一遍,用掉的画布倒是有好几块了,听进去给他整理过房间的丫鬟说,他那个房间里面堆满了杂七杂八的画作,还有画不穿衣服的女人的,只把那丫鬟吓的,说是这辈子再也不进他的房间了。 ☆、第0033章 谢玉娇弯腰捏了捏宝珠圆滚滚的脸颊,原本想把她抱起来,两个人一起去前头瞧瞧的,可想着自己也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光景,还都细胳膊细腿的,就没逞能抱孩子。只牵着她的手道:“走,表姐和你一起过去瞧瞧,把那个黄头发歪果仁给赶走,好不好?” 宝珠听见谢玉娇这么说,原本委屈的水汪汪的眼珠子顿时就亮了起来,笑着道:“好呢好呢!表姐快带宝珠去。” 谢玉娇牵着她的手往外院猫窝那边走,只听小姑娘好奇的边走边问道:“表姐,歪果仁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谢玉娇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就哈哈笑了起来,从自己的荷包里头拿出几块剥好的生核桃来,递给宝珠道:“你看这里面有好几个果仁,你把最歪的挑出来,那就是歪果仁啦?” 小姑娘似信非信的看着谢玉娇,从她掌心中拿了小版块核桃仁,谢玉娇便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道:“你吃吃看,好吃不好吃?” 生核桃有一些涩味道,小姑娘大约是不太喜欢的,只吃了一小口,摇摇头道:“歪果仁不好吃,宝珠不要吃了。” 谢玉娇瞧她皱着的小脸,笑着道:“表姐房里还有拔丝歪果仁,一会儿给你吃,可好吃了。” 两人说着,已经来到的前院的某个小院落,谢家人丁少,不少房子都空关着,这儿平常也就是让下人来打扫打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了一只怀孕的夜猫,家里的下人没舍得赶走,一直在院子里留着,谢玉娇和徐氏知道后也都睁一眼闭一眼的。徐氏又是一个善人,还吩咐了厨房给猫儿弄小鱼吃,这一来二去的,大家也都知道主人家喜欢这猫,也就没赶走。前两天母猫叫了一宿,等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窝四只小猫咪,虽然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长相却各不相同。 谢玉娇走到小院门口,果然瞧见大伟正坐在一张交叉板凳上,手里拿着画板,身边放了好些的瓶瓶罐罐的,就坐在离猫窝两米远的地方,虎视眈眈的看着那一窝的猫画画呢! 也难得这天气那么热,他就坐在大太阳底下,也受的住。只是这额头上早已渗了一头的汗出来了,在他们眼中,大约这也是为了艺术献身吧。 谢玉娇瞧见了,只转身吩咐跟着的丫鬟道:“去沏一杯茶来,给他送过去。” 今儿跟过来的丫鬟正巧是喜鹊,平常就挺能说会道的,见谢玉娇这么吩咐,便开口道:“姑娘还沏茶给他喝,好好的正经事情不干,坐在这 儿画猫是个什么道理?难道我们家给他银子让他画的吗?” 谢玉娇闻言,只略略皱了皱眉,喜鹊见了后背却陡然觉得一冷,只急忙不吭声,转身就过去倒茶去了。谢玉娇见她跑得还算快,也不去说她了,只拉着宝珠的小手,两人从抄手游廊出去,走到大伟边上不远处站定了。 大伟转头瞧见谢玉娇带着一个小妞儿过来,被晒黑的脸上顿时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来,招呼谢玉娇过去看他的画道:“谢小姐,你快过来看,我这猫画的好不好看?” 谢玉娇拉着宝珠往前,宝珠却不敢,只躲在了谢玉娇的身子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来,盯着大伟手里的画看。谢玉娇见她那个样子,就索性把她抱了起来,几步走到了大伟的跟前,指着那画道:“你快看,这猫画得像不像真的?” 宝珠视线在大伟的脸上扫了一圈,见他长的实在是有些可怕,还没来得及看那画猫的画,只忍不住哇一声哭了起来。谢玉娇见小丫头哭了,一时也略感无语,只好一边安抚宝珠,一边道:“宝珠乖,不哭了,咱们先回去,等歪果仁走了,咱们再来看猫儿好不好?” 宝珠哭得一把眼泪,听谢玉娇这么说,只一个劲的点头,谢玉娇看了大伟一眼,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抱着宝珠先走了。 喜鹊沏了茶过来,见谢玉娇哄着孩子要走,只不解问道:“姑娘不在留一会儿吗?奴婢沏了两杯茶过来。” 谢玉娇只随口道:“都给大伟送去吧,我不喝茶。” 却说徐氏和大姑奶奶去了老姨奶奶的小院没多久就先回来了,只留了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母女两人在那边闲聊。如今老姨奶奶稍微还能动两下,只半倚在软榻上,跟大姑奶奶唠嗑一些家常。 大姑奶奶瞧着老姨奶奶这房里放着窖冰,竟然比徐氏住的那儿还舒坦,只忍不住开口道:“我方才从正院那头过来,里面也没用上窖冰,听婆子们说,正院那边也只有晚上才用上窖冰,可见太太对你那是不一般的好,知道你伤着,怕你在床上躺多了热,这才一天十二个时辰的供着。” 老姨奶奶心中其实也受用,可她这张嘴实在不饶人,便随口道:“她敢不供着,不怕我跟她闹去,我这样谁弄的?还不是她那个宝贝闺女吗?还拿菩萨来吓唬我,这事情我寻思着好久了,菩萨怎么会给她托梦呢?明摆着就是诓我的。” 大姑奶奶一早也听说了老姨奶奶摔跤的原委了,如今从她口中说出来,只越发觉得好笑了几分:“我倒 是觉得大姑娘说的有道理,这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你如今这样子,还不就是得了报应?” 老姨奶奶一时也没话反驳,瞧着大姑奶奶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便问道:“姓蒋的如今还打你吗?我怎么瞧着你精神头不好。” 大姑奶奶闻言,只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特别苦夏,什么也吃不进去,人也蔫蔫的,我还说过几天请个大夫上门看看,又怕家里人说我做见到怪的,也就没提这个事情了。” 老姨奶奶在床上病了这两三个月,好些事情也想明白了,想想也觉得自己这一般年纪了,真没必要穷折腾,如今自己好歹有个亲闺女还能倚靠,便一心一意只想让大姑奶奶好好的,就开口道:“还是请个大夫瞧瞧吧,你要是觉得家里不方便,正好过几天我这儿还要请大夫呢,你过来我这边,我一并让他替你瞧了。只要身子好了,到时候在生个男孩,你才算在蒋家能真的立足起来。” 大姑奶奶一味低着头不说话,眼底却有着几分泪意,想了想又道:“这又是何苦来着,分明不喜欢他,还要想着法子给他生儿子,做女人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老姨奶奶听到这里也是无话可说了,到底当时这个媒是她娘家的弟弟给选的,如今真的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大姑奶奶在老姨奶奶这边逗留到了未时末刻,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谢玉娇照例又吩咐下人,送了好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又加了两匹刘福根孝敬进来的新杭绸料子,装了满满的一车,往蒋家去了。 晚膳的时候,就徐氏、沈姨娘还有谢玉娇三人在正房用膳。如今夏天日头长,吃过了晚饭天还大亮着,谢玉娇也不急着回自己的绣房,只在徐氏的房间里陪着她说话。 “我今儿瞧见你姑妈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我也不好问她,看着可怜,只能时不时派人过去,长让她回来看看,也好避两天。” 谢玉娇听了只来气道:“打女人的男人猪狗不如,最近我也太忙了,等过一阵子,看我不收拾他。” 徐氏一听这话,反倒有些惊了起来,只开口道:“你要怎么收拾他?娇娇,你也可别插手这事情,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情咱也不好开口。” 谢玉娇也明白徐氏说的有道理,只是遇上这样的男人,要是不给他点教训看,这大姑奶奶还不得被打死?家暴这种事情,便是在现代,说的好听男女平等,可男人打死了老婆,还不是没用偿命吗?更何况是古代 ?只怕大姑奶奶便是被姓蒋的给打死了,到时候只怕也就跟死了个牲口一样,讨不来啥公道的。这事情,有的时候还真的是要以暴制暴的。 谢玉娇心里早已经生出了一些想头来,不过见徐氏这样担忧,便随口道:“我能有什么好收拾他的,无非就是让他把欠我们家的钱还一还,给他点颜色看,不然总不能让他以为我们家人好欺负,如今我爹死了,家里就没有人给大姑奶奶撑腰了!” 徐氏知道谢玉娇性子烈,脾气也大一些,所以听她这么说,总有那么些不放心,只又开口劝道:“你要是真的这么想就好了,其实那些银子要不要回来也无所谓,你爹爹在时就没指望过,只是巴望着他们家能对你姑妈好一些,我们也就算放宽心了!” 谢玉娇左耳进右耳出的把徐氏的话给听完了,瞧着天色已经不早了,便先回了自己的绣楼洗漱去了。 第二日一早,谢玉娇吃过了早上,就让丫鬟去请了沈石虎到书房里来,既然要给点那姓蒋的颜色看看,自然要把他们家祖宗几代都查得个清清楚楚才行。沈石虎听说谢玉娇找自己,一双黑黑的眼睛顿时就闪出了一丝光芒来,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随着丫鬟进去。 人还没走到二门口呢,只听见外头有老婆子哭哭啼啼的进来,谢玉娇在书房也没听见,等沈石虎进来了,才预备开口要说几句话呢,外头张妈妈只火急火燎的就跑了过来道:“姑娘不好了!姑娘不好了!昨儿姑爷把大姑奶奶给打了,谁知道大姑奶奶还怀着孩子呢!这下好了,孩子也没了!” ☆、第0034章 谢玉娇请了沈石虎进来,为得就是要商量一下,到底怎么样才能给那姓蒋的一些颜色看。她虽然只在古代生活了不过几个月时间,但也发现这古代的衙门,真的是一点儿用也没有的。这要是在城里离的近也就罢了,在和乡村荒野之地,谁会为了一些鸡鸣狗盗的事情去告官呢? 所以自从谢玉娇让沈石虎成立了这个保安队之后,这大小的事情还真有了着落,打家劫舍的事情也少了很多,那些外乡来的难民也不敢发难了,这几个月谢家宅是难的安安生生。就因为如此,沈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了起来,谢玉娇前几天还听郑婆子唠嗑,说是好几个媒婆都到沈家去说媒去了。 沈家虽然过去穷困,可现在沈石虎有了差事,沈姨娘肚子里也有了一块金贵肉,将来的日子必定是差不到哪里去的,很多人家便对沈石虎起了心思。 谢玉娇坐在靠背椅上没等张妈妈的话说完,只唰一下从椅子上给站了起来,扭头正巧瞧见沈石虎进来,转头就吩咐道:“沈大哥,你现在就出门去,把咱治安队的人叫上一二十个,我们去蒋家去一趟。” 沈石虎正琢磨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儿,且如今水稻也种下了,这一阵子他们治安队的任务就是到处看着水渠畅通,早上时候帮忙人力不足的人家踩水车灌溉稻田,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他便趁着这个时节,在外头教几个有长进的小伙子功夫,如今年景不安生,练一些拳脚,将来不管有什么事情,总有各自保的能力。 沈石虎听谢玉娇这么说,只开口道:“大小姐要过去做什么?要一二十个人?” 谢玉娇这会儿正火冒三丈的,见沈石虎问起,便大声开口道:“打架!敢不敢跟着我去?” 沈石虎哪里料到谢玉娇这样娇滴滴的姑娘家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把自己给吓了不少,可又一脸憨厚道:“大小姐只管带着我去,大小姐在一旁看着,要打谁只要指一回,我一定把他打成猪头给大小姐出气!” 谢玉娇提着裙子,往外走了几步,笑道:“好样的,到时候我说打哪儿,你就打哪儿!这头一处就要打烂了那男人喜欢沾花惹草的子孙根!” 沈石虎只一个劲的点头呢,可听着这句话,也约莫觉得有些不对了,只愣了片刻,然后面色惊讶的看着谢玉娇往外头去了。 谢玉娇走到门口,只顿下了脚步,转身对沈石虎道:“你快去找人,两盏茶后大门口回合!” 沈石虎回神,有点了点头, 还觉得心口后背拔凉拔凉的,大小姐这手段,看着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张妈妈见谢玉娇步子移得快,只急急忙忙跟了上去道:“太太说实在不行,先把大姑奶奶给接回家养着,这坐小月子不比寻常,万一要是落下一个病根来,将来这子嗣上就艰难了。” 谢玉娇眼神带着几分冷漠,听了这话倒是挺了下来,只开口道:“接了回来,那就不要在去了,谢家是缺养一个活人的银子吗?非要弄成这样才好,依我看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张妈妈点头称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正院里头哭哭啼啼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原来是老姨奶奶知道了消息,让婆子们把她也给抬了过来。 “这下真的要出人命了,好好的怎么孩子都给打掉了,我昨儿还问她说,看着气色不好,她只说自己苦夏,一句话实话也不肯说。” 徐氏瞧着老姨奶奶这哭得满脸老泪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劝慰,只开口道:“我已经让人去告诉娇娇了,看她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这样下去也不成啊,这种人家便是嫁过去十个,也得折磨死人的!” 正说着外头帘子一闪,谢玉娇们门口进去,开口道:“这还要用想办法吗?趁着命还在,和离吧!咱家是少了养姑妈的这一份银子了吗?依我看,最好把当初陪嫁的嫁妆也全给拿回来,不给蒋家留半点东西才好!”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顿时就愣了,她如今知道谢玉娇的手段,也知道她这说一不二的性子,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犹豫,只开口道:“还有两个孩子呢?这孩子要是在蒋家,到底受苦。” 谢玉娇并不知道大姑奶奶这婚事是老姨娘他们家给牵线的,若是知道了,只怕又要骂她一顿,如今见她还想着那两个外孙女,总算还觉得她并没有泯灭了人性,只开口道:“我先带着人去一起抢回来,到时候再说吧!” 徐氏一听说谢玉娇竟是要用抢的,只吓的心口砰砰跳个不停,劝慰道:“娇娇,这可是要犯法的,你可千万不能来硬的。” 谢玉娇这会子却是横了心了,只道:“犯什么法呀,难道他打老婆就不犯法了?横竖先把人给带回来,若真是犯法,等着他去衙门告去。”谢玉娇心里清楚,凭蒋家欠谢家的这些银子,他才没有和狗胆去告呢! 老姨奶奶这会儿倒是不劝了,毕竟受苦的是自己闺女,见谢玉娇这样,只一时没忍住,催促道:“那你快去。” 谢玉娇一扭头瞧见老姨奶奶那屁 股半坐在凳子上挣扎的样子,一双眸子哭得红彤彤的,便故意刺她一句道:“你叫我去,我偏不去了。” 徐氏知道谢玉娇这必定又是故意气老姨奶奶的,瞧这一老一小的,到底觉得好笑,便劝慰道:“娇娇快别这样,救人要紧。” 谢玉娇只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我已经让沈大哥在门口等着了,就是过来跟你们说一声,我这就出门去了。” 徐氏又有些不放心,便让张妈妈跟了去道:“你好歹看着她点,别过了,她还是个姑娘,名声要紧的。” 张妈妈便连声道:“太太放心,我在一旁劝着的。” 谢玉娇出门,见门口已经一溜烟备好了五六辆的马车,平常这些马车都是给管家门出门办事用的,今天正好管家门都在家,难得都空了出来。 沈石虎领着一对约莫有二十人的年轻人,看着个个身强力壮的,已经排成了一排候着了。见谢玉娇出来,只急忙迎了上去道:“大小姐,兄弟们都等着了!” 谢玉娇嗯了一声,瞧着那些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期待的表情,仿佛这一出去就能干一番大事业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就乐了起来。其实她喊了这么多人,也不过就是撞一撞声势的,毕竟去的是别人家的地盘,没这些人镇着,她心里还没低呢! 从谢家宅到蒋家村大约要半个多时辰的路程,方才来报信的婆子,大约是天没亮,就偷偷跑出来,走了几个时辰的夜路,这才来谢家宅报得信儿。谢玉娇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心惊胆战的,想当年《红楼梦》里头,那贾迎春死的不就很快吗!前脚回贾府请大夫,后脚有人就来回话说人已经死了。谢玉娇想到这里,还觉得心惊胆战的,深怕这路上冒出个人来,说是去谢家报丧的。 张妈妈瞧着谢玉娇脸色不好,便劝慰道:“姑娘快别为了这事情伤神,到时候把人弄了回家,好好的把病治好了,以后再说以后的话。” 谢玉娇点了点头,外面赶车的汉子开口道:“大小姐,前头就是蒋家村了。” 谢玉娇挽起了帘子看了一眼,见一片青砖白瓦的房子,瞧着倒也没寞落到哪儿去,只是这村里出了那一栋好房子,其他的房子,就不堪入目了。不是草棚就是茅庐的,连像样的三间大房都没有几家。 这些草棚茅庐在谢家宅都快绝版了,在这蒋家村却普遍的很。谢玉娇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只怕这一片佃户要交的租子看来是不少了。 马车进了村子,立马 迎来了一众村民的注目礼,这小地方平常见到马车都不容易了,更何况是一溜烟的五六辆马车,这可不得了了。众人只指着车队指指点点的,瞧着他们一路往蒋家去了。 蒋家门口挂着黑底金字的匾额,张妈妈从车上下来,只转头伸手扶着谢玉娇从马车里出来,一众看热闹的人瞧见忽然从马车里钻出这样一个娇美如兰的姑娘,纷纷猜测着她的身份。 只见她后面的几辆马车中忽然就跳下来十几二十个操着家伙的年轻小伙子,顿时就有些害怕,只都往后退了几步。谢玉娇抬起下巴,朝着大门的方向奴了奴,清脆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开。 “砸,给我砸开他们家大门,把大姑奶奶迎回家去!” 围观的村民们一听这话,便猜出了谢玉娇的身份来,这必定就是最近被谢家宅以及远近几个镇子村民都盛赞的,谢家的大小姐呢! 沈石虎听谢玉娇一声令下,操起手中的榔头,手柄离手,这几十斤的榔头一下子就飞了出去,砸到了蒋家的大门上,立时就留下一个大窟窿来。 里面看门的人听见声音,只吓得一大跳,忙不急颤颤巍巍的把门打开一道缝儿,看见门口一个小姑娘带着一群操家伙的汉子正围着,只吓得脚底都打滑了起来,飞一样往二门里头便跑边报信道:“不得了了,谢家带了人来抄家了!” ☆、第0035章 围观的村民,无不被这举动给吓的倒退了几步的。张妈妈没预料谢玉娇这一开口就是让人砸门,也吓了一跳,忙劝慰道:“姑娘,让人上去叫个门不好吗,非要这样,说出去不好听。” 谢玉娇冷笑道:“怕什么不好听,把自己原配的老婆打的孩子都掉了,就好听了,我这就进去问问看,这算什么道理,大不了他们报官去呀,我还不信我治不了他了。” 沈石虎这时候见门已经开了,上前一步就把那门缝给瞪开了,伸着脖子往里看了一眼,见没有什么人挡着,这才走出来,到谢玉娇的面前道:“大小姐,门开了,您请进去。” 谢玉娇眼神锐利,满意的点了点头,提着裙子就往里面去,才绕过了影壁,果就瞧见谢家的女主人迎了出来,约莫和老姨奶奶一样的年纪,穿着石青色缂金瓜蝶纹褙子,头上梳着圆髻,左右都簪着赤金蓝宝石的头面,看着还当真的富贵逼人呢! 谢玉娇虽说穿越过来不久,可自从谢家出了热孝之后,也三五不时会有几个乡绅太太回来找徐氏聊天。她们和徐氏较好,是因为徐氏以前是京城国公府出来的,见的世面多,凡事跟她说说,总有些精益的。可谢玉娇见过她们几回,也没瞧见穿的这样富贵的,便是大姑奶奶回娘家,说起来是特意打扮过的,也不比不上她婆婆这家常穿戴的。 谢玉娇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几分,这所谓穷的没有银子还了,只怕就是个托词而已,分明就是不想还银子才是真。 “哟,这是……”那蒋夫人一开始只瞧见谢玉娇带着沈石虎从影壁后面进来,还以为并没有来什么人,正打算开启冷嘲热讽模式,谁知道这后面一溜烟就跟出来了十几个年轻小伙子。蒋夫人的脸顿时僵了几分,只陪笑道:“这……这不是亲家小姐吗?怎么有空来我们家了,也不先说一声……” 谢玉娇横了她一眼,见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狐媚眼臊的姑娘,瞧着有些像丫鬟,却比丫鬟打扮的出挑一些,想来必定是想着将来要攀高枝的。谢玉娇只冷笑了一声,转头吩咐张妈妈道:“去把姑妈搀出来,我们先回家去。” 张妈妈只一叠声应了,又瞧见大姑奶奶房里的丫鬟正躲在角落上头,便跟着她一起过去了。蒋夫人见谢玉娇完全没有要理她的样子,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了。她一个长辈,亲自出来迎一个晚辈,还被她这样摆脸子,算什么道理? 蒋夫人正想开口再理论几句,谢玉娇眉梢一挑,脸上竟然多出了几分笑意,只看着她道:“亲家老 太太,有些话,你做不得主,我只跟我姑父说,他欠我们家的银子预备什么时候还?是不是想着我爹如今去了,这银子也就不用换了?” 蒋夫人听了这话,这脸上的神色顿时有些绷不住了,银子的事情她们确实克扣着,可这人要脸树要皮的,谢玉娇居然这样不给脸,当着家里这么多的下人,问自己要债,她这一把的老脸都要丢尽了。 谢玉娇也不跟她理论,转身瞧见沈石虎正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便开口道:“你跟着我进去,其他人就在这边等着吧。” 蒋家前院的正厅里头,左右两排的靠背椅倒是摆放的整齐,只是里面半个人影也没有。谢玉娇只在边上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见蒋夫人跟着进来了,便问道:“怎么,我姑父不在吗?连老爷子也不再?我今儿专程来要债的,夫人您连一杯茶也不伺候?” 蒋夫人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方才他们一家几个人倒真的是在这厅里头商量事儿呢!只想着这事情要是谢家问起来,到底怎么个回话好,可谁知道这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谢家的人那么快就打来了。蒋夫人见来着不善,就让老爷和儿子赶紧到后院去躲一躲,心道既然来的是个姑娘家,她总有办法把人给打发走。 这下好了,谁知道这姑娘居然是个阎王脾气,还打发走呢!没直接上手打人算是好的了。 蒋夫人听谢玉娇这么说,只连忙陪笑,又吩咐身边丫鬟道:“还不快去给谢姑娘沏茶。” 那些个丫鬟瞧着谢玉娇涨得漂亮,又这样厉害,存了要看热闹的心思,这会儿被蒋夫人一崔,便只好依依不舍的去沏茶去了。蒋夫人颤颤巍巍的坐下来,瞧着谢玉娇身边的沈石虎心里就有些发怵,正想说话呢,却被谢玉娇给抢了先儿。 “沈大哥,看样子,这蒋家的老爷子和我那姑父是不想见我了,可麻烦您带着人进去请一请,不用客气,看见了人,甭管用什么办法,只弄到我跟前来就成了。” 蒋夫人听了这话,吓得连忙从椅子上又给站了起来,急忙道:“不……不麻烦这位兄弟,我让丫鬟进去请,你姑父正在你姑母房里服侍着呢!” 这话才说完,张妈妈并一个丫鬟已经扶着大姑奶奶从房里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娃。索性如今刚刚才立秋,这天气热着呢!大姑奶奶身上穿着长袖衣服,也着不了风,只是才隔了一日没见,整个人都憔悴得不成了样子,额头上还有一处淤青,谢玉娇只看了一眼,心里顿时就心疼了起 来,起身红着眼睛喊了一声姑母。 大姑奶奶的神情有些呆滞,看见谢玉娇脸上多少有些感激。谢玉娇便吩咐道:“张妈妈,你带着姑妈还有两个表妹先回去,等我把这儿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也就回去,让母亲去县里请个大夫上门来瞧瞧。” 张妈妈虽然不放心,可想着谢玉娇做事一向有理有据的,也不是那种冲动的人,便点了点头。那边蒋夫人连忙道:“你们把宝珍和宝珠带走这算什么?她们两个可是我们蒋家的闺女!” 谢玉娇一双杏眼扫过去,沈石虎早已经快自己一步,往蒋夫人跟前靠了两步。蒋夫人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拢在了一个庞大的阴影里头,连连往后推了两步,一时不敢说话,谢玉娇便开口道:“让表妹去我们家住几天,难不成还不行吗?” 这时候丫鬟已经请了蒋老爷和蒋国胜两人给请了过来,那蒋国胜看着一脸猥琐,虽然不过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可看着却是那种被酒色掏空了的模样,尖嘴猴腮、下眼圈泛着乌青,一看就不像个人样! 那人从大厅的后门口进来,冷不防瞧见谢玉娇正亭亭玉立的站在大厅里头,那脸上的肌肤弹指可破,真真是面如芙蓉、国色天香。这蒋国胜也算是在金陵城里头见过大世面的人,可瞧见了谢玉娇这样的,也忍不住在心中赞叹,当真是个美人坯子,竟比秦淮河边的花魁还胜一筹呢! 沈石虎瞧见蒋国胜那色迷迷的眼神,眸中早已经喷出了怒火。谢玉娇一转身,就瞧见蒋国胜那轻浮的眼神,更是胸口的火上涌了起来,只强压着怒火,冷笑向蒋老爷和蒋国胜福了福身子道:“给亲家老爷、给姑父请安了。听说我姑母身子不好,晚辈想接了她和孩子去我们谢家住几日,亲家老爷好歹行个方便。” 谢玉娇声音清脆,但是表情清冷,认识她的人都知道,这是怒火爆发的边缘了。可蒋家父子并不知道这些,见谢家的下人已经扶着大姑奶奶要走,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只开口道:“谢姑娘说的什么话,来请人也用不着砸门的,你这是请人吗?你这分明是抢?是欺负我们蒋家没人了吧?” 谢玉娇听蒋姥爷也口气,大约是觉得这大厅里头只有沈石虎一个,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丁,这要是动起手来,未必就会吃亏,故而也撞了胆量。 所谓“先礼后兵”,谢玉娇方才那一福身,便算是礼了,这会儿却已经没那耐心了,只吩咐张妈妈道:“妈妈,你先带着大姑奶奶和孩子回去。” 张妈妈点了点头,扶着 大姑奶奶就要走,蒋老爷子一个眼色,他身后两个家丁就给拦了过去。谁知道沈石虎的动作尽比他们更快,还没等他们两个拦住,只左右开工,瞬间就将两人制服了,压在地上。 蒋国胜这时候才把他那一双脏眸子从谢玉娇的脸上移开,惊讶道:“有……有话好好说,没……没必要动拳头吧!” 谢玉娇一眼扫过去,显然这人瞧见沈石虎厉害,也已经有几分害怕,话虽然这样开口,人却不知不觉往后退了一步。谢玉娇往沈石虎那边使了一个眼色,沈石虎只放下了那两个家丁,静默的站在一旁。 谢玉娇便笑着道:“姑父说的对,有话好好说,没必要动拳头,那我只再问一句,让不让姑母去谢家住几天?” 蒋国胜见谢玉娇这一笑,简直比天上的仙女儿还漂亮几分,连方才的惧怕都少了几分,只有些心猿意马的开口:“让……让住几天都成,只要大侄女你开口。” 谢玉娇这时候也瞧出了这蒋国胜眉眼中的猥琐劲儿,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犯恶心,强忍着道:“姑父早这么说,不就得了,白闹得不和气了。” 蒋国胜越听越受用,人也慢慢的靠上前去,竟然就站在谢玉娇一尺来远的地方,殷勤问道:“大侄女不喝一口茶再走?” ☆、第0036章 谢玉娇扭头,瞧着蒋国胜那满脑门的头油就觉得晕,脸上的笑都快要绷不住了,只强忍着道:“今儿就不了吧,改日再喝也是一样的。” 谢玉娇一边走一边笑,蒋国胜便跟着她一起出了大厅。沈石虎也紧跟其后,见谢玉娇并没给自己打眼色,心里也纳闷,便规规矩矩的跟在后面。 蒋国胜就越发来劲了,只点头哈腰的迎到了谢玉娇的跟前,笑着道:“大侄女一眨眼就这般大了,想当初你姑母嫁我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娃娃呢!” 谢玉娇一边心中作呕,一边陪笑:“姑父记性可真好呀,我小时候可没记得姑父是个什么样子的,如今头一次见,果真还人模人样的呢!” 蒋国胜被赞的不胜欣喜,一路就送到了门口,见十几二十个的年轻小子都在门口站着,一时也不敢靠近过去了,谢玉娇便笑道:“姑父别怕,我一个女孩子家的出门,多带点人壮壮胆子罢了,他们也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 蒋夫人和蒋老爷却还是害怕,只不敢上前,蒋国胜便壮胆上前,将谢玉娇送到了门外,瞧着门口停着一溜烟的马车还有看热闹的人,便又露出了平常的凶悍模样,只开口道:“看什么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谢玉娇这会儿已经到了门外,瞧着蒋家那一对老夫妻还在门里头,忽然一转身对沈石虎道:“沈大哥,关门,打狗!” 沈石虎脑筋一转,一把就上前拎着蒋国胜的衣领,一圈落在他的脸颊上。两个年轻小伙子上前,一人一把将门上的铜环给拉紧了,任拼里面的人再怎么使力气拉门,这大门仍旧是纹丝不动。 只听蒋国胜哎哟一声,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这门里头传来蒋家老夫妻的哭声来。谢玉娇冷眼看了那蒋国胜一眼,指着他那猪头道:“沈大哥,给我打!那地方,给我狠狠的踹几脚,踹烂了才好!” 沈石虎自然知道谢玉娇说的那地方是个什么地方,可他一个大男人,以前打架的时候那都是有说到的,男人打架,就脸和子孙根这两个地方是碰不得的,今儿谢玉娇让他打脸,他也确实觉得这蒋国胜该打。况且方才瞧见蒋国胜那对招子在谢玉娇的脸上移来移去的,他一早就想招呼上去了。 可这会子谢玉娇让他打那儿,这……和弄不好可真得出事呢!沈石虎到底有些愣了。 谢玉娇见沈石虎愣着,一双圆圆的杏眼往他脸上一扫,忽然间也不开口了,只从自己的发髻上拔了一根白玉簪下来,走上去两步道 :“你不打他,那我就亲自动手,看我不戳烂了他。” 这时候一群正对着蒋国胜拳打脚踢的人听见,只都吓了一跳,大家不约而同让开了地方,倒像是要看看谢玉娇往哪儿戳去一样。沈石虎这下可着急咯,大姑娘还没嫁呢,这样厉害以后要是给人穿出去了,那名声可就不好了。一想起谢玉娇的名声,沈石虎觉得自己的名声算不得什么,抬起脚来,一腿往蒋国胜的裤裆下蹬去。 在场看热闹的人有男有女,就瞅着这一脚下去,大家不约而同都哎哟了一声,还有几个小年轻只觉得看着都疼,反射性背过了身子,双手捂着裤裆里头,好像这一脚就蹬在了自己那儿一样。 蒋国胜哀嚎了一声,声音都便了,脸早已经被打成了猪头,红着眼眶求饶:“好汉……饶了我吧好汉……” 谢玉娇尤不解恨,又道:“在来一脚,蹬烂了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打老婆!” 沈石虎反正一脚已经下去了,也顾不得其他,第二脚也就这样顺溜着下去了。蒋国胜又跟着哀嚎了一句,眼见着下面的袍子渗出了水来,竟是被吓的尿了。 谢玉娇拧着眉头往后退了几步,厌恶道:“走咱们回去!” 众人瞧着谢玉娇那昂首挺胸的模样,分明是尽兴而归,也都跟着高高兴兴一起上了马车,留下在地上反复打滚,被众人指指点点的蒋国胜扬长而去了。 沈石虎上了马车,还觉得这脚底像是踩不稳的一样,就跟一下去就要碰到了那东西一样。一旁跟班的见了,用胳膊肘捅了沈石虎两下,大家围在了一起,好奇道:“大哥,你刚才那一脚,那姓蒋的非得废了不成吧?” 沈石虎心里没数,只摇了摇头,那边另外有人开口道:“大小姐太狠啦,这还是个姑娘家吗?改明儿谁敢娶她?” 另外便又有人凑了过来道:“你没听说吗?大小姐不嫁人,她要招上门女婿呢!” “那也不成啊!就这‘给我狠狠的踹,踹烂了才好’这谁也消受不起啊!”有人只学着谢玉娇的语气道。 沈石虎一圈顶在那人脑袋上,将一众人都瞪了一眼,这才开口道:“你们瞎呼呼什么,大姑奶奶被那人渣打得小产了,大小姐这才生气的,这样的人渣,若不是杀人要偿命,真是杀了他也不为过的。” 众人听了这话,也都认同的很,只是对于方才谢玉娇那几句戳烂了……踹烂了的话,还有些心有余悸。 张妈妈带着大姑奶奶 和两个姑娘先走的,只比她们早回谢府一盏茶的时候。徐氏早已经就派人去请了大夫在家里候着,见众人扶着大姑奶奶下马车,自己就先吓哭了起来。 昨儿见着还好好的人呢,今儿就成了这样了,怎么不让人心疼! 老姨奶奶原先也不觉得什么,如今瞧自己闺女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嘴里直呼:“那孙子哎!怎么不去死去!” 徐氏忙让人将大姑奶奶搀着去了老姨奶奶的小院。原本徐氏是要另外备院子让大姑奶奶养身子的,可老姨奶奶说自己这身子不利索,又想就近照顾着,边让徐氏将大姑奶奶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了。 众人搀扶着进了房间,扶她虚软的躺下,徐氏这才让丫鬟,去将外头候着的大夫给请进来。 老姨奶奶拄着拐杖站在边上,分明一肚子的话想问,可瞧着大姑奶奶那一双麻木的了无生机的眸子,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一味捶着自己的胸口道:“作孽啊!作孽啊!” 片刻之后大夫就来了,一众人围着他把了脉,这才上前问道:“到底怎么样?还能养好不?” 大夫脸上虽然也有些为难之色,却也实诚,只开口道:“养是能养好的,姑奶奶毕竟年轻,只是这孩子要是掉了一回,只怕以后要怀上就更难了,若是怀上了,要是不小心养着,还是容易出意外的。” 众人听了,都沉默不语,徐氏心里也明白,这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如今好好的有了孩子,有给弄没了,可不是造孽吗! 那来报信的婆子听了这话,只呜咽得哭出声来。大姑奶奶却依然是不吭一声,视线直直的看着床顶,其实她昨晚就想好了,这辈子真的没有了活头了,张妈妈她们带着人去房里找她的时候,她正强撑着身子,要从五斗橱里那一卷子白绫出来,好自己吊死的。 可谁知好巧不巧的,她身子弱,东西还没扒出来呢,丫鬟已经带着人进来了。她原本心里想着,谢老爷在的时候,谢家总有个给自己做主的人,可如今只怕也难指望了。大侄女再厉害,那也是个姑娘,很多事情不方便,她还是死了的清静的。 大姑奶奶想到这里,只嘤嘤的哭了起来。老姨奶奶便坐在了床边上的杌子上,抓着帕子一个劲的擦眼泪。 徐氏心里难受,便亲自送了大夫出门,只又让张妈妈去账房支了银子,派小厮进城抓药去。 张妈妈从账房回来的时候,瞧见谢玉娇也回来了,大热的天脸上红 扑扑的,进门就问道:“姑妈怎么样了?我方才进门瞧见请大夫的马车了,大夫是怎么说的?” 张妈妈便道:“说是能养好,自是将来要是再怀上孩子,却不容易了。” 谢玉娇听了是这个结果,好歹也松了一口气,至少没出什么人命来,又吩咐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喜鹊道:“你去账房支五两银子,给沈大哥送去,就说是今儿给兄弟们的辛苦费,告诉他们,以后在路上只要见到那个姓蒋的,就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我替他们收拾烂摊子去。” 喜鹊听了这话就觉得发怵得很,又见谢玉娇这火气还没下来呢,只顺从着点头道:“姑娘,我可记住了!” 谢玉娇便笑道:“记住了那就快去,一句都不能少说,改明儿我可要问沈大哥的。” 喜鹊吐吐舌头,点了点头,转身就办事去了。 徐氏见谢玉娇回来,只亲自迎到垂花门口,见她热得一头汗的,只开口道:“忙了一早上了,也饿了吧?我这就让厨房准备饭菜去。” 谢玉娇接过了帕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又想起了自己方才被那蒋国胜离的这样近,身上都觉得脏兮兮的,便开口道:“母亲不着急,我先回绣楼洗个澡,一会儿再过来。” 徐氏知道谢玉娇有些苦夏,中午这一顿向来吃的少,便开口道:“那你洗好了也别过来了,我让厨房做一些清淡的,让婆子送到你的绣楼去。” ☆、第0037章 谢玉娇回到绣楼,泡了一个热水澡便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了,还没等婆子们把午膳给送过来,她自己已经靠在软榻上睡了起来。 穿越到古代之后,就算别的不如现代,但这作息时间还是相当的健康的,谢玉娇原先因为没把家里的事情里清楚,所以也熬了一小阵子的夜。如今一切都上了轨道,她也到有些清闲了起来,有时候吃过了晚饭,天一黑,也懒得点灯看书的,便早早就睡了。不过这样一来的后遗症就是早上醒的早。这太阳才出来,花园后面的竹园里头鸟儿叫个不停,谢玉娇也就睡不着了。 原本今儿就想着回来歇中觉的,结果出去跑了大半天,这会儿回来她倒是累得慌了。 喜鹊去外头领餐盒进来,瞧见里面静悄悄的,便索性小了声音,提着裙子往楼上去,就瞧见谢玉娇正侧身躺在榻上,衣袖盖在手肘上,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胳膊来。 喜鹊只小心翼翼的从床上取了锦被过来,给谢玉娇搭在了身上,又把窗户给关小了一些,让她在上头睡一会儿。 紫燕兴冲冲的从外面回来,瞧见喜鹊正坐在门口做针线,便问道:“姑娘还睡着呢?我听说姑娘今儿去蒋家村把那个姓蒋的给打了?” 这事儿喜鹊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方才谢玉娇让她给沈石虎传唤时候说的那几句听着就怪吓人的,如今见紫燕也这么说,想来那个姓蒋的肯定是被修理的很惨了。 两人还想在唠嗑几句呢,就听见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谢玉娇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对襟褙子,一身素雅的从楼上下来,方才因为生气而发红的脸颊又像往日那样白皙滑腻。两人慌忙迎了上去,开口道:“姑娘,太太送了绿豆粥和鸭油小烧饼过来,粥还在茶房热着,我送过来让你吃一点?” 谢玉娇这会儿倒真有些饿了,也没管是个什么时辰,便点头道:“你拿过来,我就在楼下厅里吃一点,一会儿我还往前院去,有些事情还没办完呢!” 两人服侍着谢玉娇吃过了东西,看着天色有些不好,喜鹊便带着伞,跟着谢玉娇一起到了前院来。走到那一窝猫的地方,谢玉娇只瞧见大伟还在那边画画呢!这歪果仁倒也是有兴致,昨儿大太阳底下也不怕热,今儿眼看着要下雨了,也没见要走。 正胡思乱想的,忽然间狂风大作,几个响雷劈下来,这雨点就啪啦啦的落下来了。谢玉娇这会儿正在抄手游廊里头,自然是湿不了身子的,便吩咐喜鹊道:“去把伞给他送过去,等他早些把猫画完了,也好 干正经事儿了。” 喜鹊闻言,只满脸不情愿的就把伞送了过去。 谢玉娇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蒋家欠谢家的银子给清点了清楚,又把陶大管家给喊了过来,让他去老库房里头,将大姑奶奶出嫁时候的嫁妆单子给找了出来,一项项的整理妥帖了,心里也就有个数了。 谢老太爷一辈子总共只得了一子一女,所以大姑奶奶虽然是庶出的,却比嫡女还宝贝几分。只是大姑奶奶命不好,老夫人去的早,最后又落到了老姨奶奶的手里,谢老爷那时候忙着家里的生意,也没空管闺女的婚事,又兼祖上和蒋家还有些往来,便觉得应该是靠得住的人家,又想着老姨奶奶虽然目光短浅,也断然不至于害了自己的亲闺女,这才答应了这门婚事。故而在嫁妆方面,那更是丰厚的很呢。 谢玉娇看着嫁妆单子,估摸着这些田地、山头、还有果园应该是能要回来的,至于杂七杂八的那些面料、布匹、几十台的家具、还有古董字画什么的,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还有两个铺子,按理应该也是在的,大姑奶奶看着平常不像糊涂人,也不至于受不住这些东西。 谢玉娇整理好了这些东西,瞧着天色已经不早了,外头的雨也不下了,便带着喜鹊,往老姨奶奶的小院去了。 下过雨,青石板上还渗着水,屋檐上水滴一滴滴的往下落,谢玉娇才走进院子,就听见老姨奶奶在房里长吁短叹的声音。 “作孽啊!如今弄成这样,这都是我作的孽啊!”老姨奶奶以前再精明厉害不过,如今摔了这一跤,也到摔清醒了不少,瞧着自家闺女这样子,哪有不难过的。 “这一口气上不来,去了也就罢了。”大姑奶奶依旧直着眼睛看着床顶,心里既难过又悔恨,要是她快一步,死在了蒋家也就罢了,如今回了自己的娘家,反倒不好脏了这块地方了。 “你要死了,我怎么办?留下两个孩子又怎么办?” 谢玉娇在外头有些听不下去了,只一步快进去,干干脆脆的开口道:“姑妈,你死什么,横竖也该那不是人的玩意儿死,你放心,我今儿帮你收拾了他,他这会儿必定是生不如死的很呢!”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只觉得屁股后面的伤有隐隐作痛了起来,这丫头实在太厉害了,得罪她也算自己倒霉了。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神色里便生出了几分感激,却又叹息道:“难为你为了我还跑这一趟,姑娘家金贵,传出去总归是不好的。” 谢玉娇才不在乎什么名声,横竖不能让别人欺负到自己的头上来,也不准别人欺负到谢家的人头上来。 谢玉娇走到大姑奶奶的床前,将手里拿着的一本册子放在了她床头的小几上,开口道:“姑妈,这里面是你当初嫁给蒋家时候置办的嫁妆、田产、铺子,所有的项目都写的清清楚楚,另外还有这些年蒋家欠我们家的银子,一笔笔也都有记录,欠条我也都收着呢!如今你只看一眼对不对,若是对,我明儿就让刘福根去县衙给县太爷打个招呼,过两天请了人去蒋家,问姓蒋的要放妻书!” 大姑奶奶听谢玉娇这么说,一双黯淡的眸子又重新亮了起来。她以前想过要生儿子好好过日子,也想过要死了一了百了,只唯独没想过要和离。她们这儿闹和离的人实在少,又是乡下人家,再没听说过有要和离的。也有人闹是闹了,可最后家里头一和解,族里的叔伯兄弟们联合起来劝一通,最后和离没离成,还是上吊死了。 大姑奶奶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还不如现在就死了更清静一些,可想这谢玉娇这般为自己做主,又唯恐欠下这份情来,便叹息道:“娇娇,东西你放着吧,我一会儿就看。” 谢玉娇听着这话里面有透着一股无助的哀怨,便开口道:“姑妈,这和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就当那个畜生死了,你守了寡就成了!你要是狠不下这心来和离,改明儿我迟早憋不住也要把他给打死的。您忍心我为了你这事儿沾上人命官司不?” 大姑奶奶一听这话,心下到底是紧了紧,老姨奶奶之前一直说她厉害的哪里像个姑娘家,今儿她瞧着那一群男人在蒋家的院子里站着,不光别的,这声势也确实浩大得很,这要真弄出人命来了,外头的老百姓可都睁眼看着呢! 大姑奶奶被谢玉娇这么一吓,反倒就吓出了几分胆量来。咬着牙心想,拼了这一死,索性和蒋家断了关系,也算这辈子没白活了。 “既然娇娇这说,那我就听你的!”大姑奶奶只咬牙道。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上才算露出几分笑来,又见老姨奶奶坐在边上一脸愁容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唯恐她又出什么馊主意,便索性板着脸,冷冷瞥了她一眼道:“你要是敢劝着姑妈不和离,以后你就跟着姑妈一起住蒋家去,看看那姓蒋的是个什么东西!” 老姨奶奶心里倒还真没这想法,只是她以前坏事做多了,谢玉娇难免对她不放心,这才这样多了一句嘴。老姨奶奶闻言,只气呼呼道:“丫头片子,你又吓唬谁呢这是 !” 谢玉娇也不理她,只起身就离去了。 过了两日,大姑奶奶将嫁妆单子看好了,命小丫鬟送给了谢玉娇,又说东西是一件不差的,只是田地和铺子自己还管着,其他的东西,找就被蒋家的人给拿了去,还说另外有一块田地,当初没算在嫁妆里头,却也是谢家给蒋家的,问谢玉娇有没有找得到证据的,能一并要回来最好。 谢玉娇将东西都整理齐全了,便派人把刘福根给请了来,才将大姑奶奶的事情稍稍说了一些,那边刘福根只就皱着眉头道:“大小姐要是不来喊小的,小的今儿也要来找大小姐,听说蒋家的人去县衙告了,说大小姐唆使下人行凶,这不康大人把这事情给压了下来,今儿一早才派人给奴才传了信,让我过去衙门问话呢!我估摸着这事情得给大小姐您通个气儿,正打算要来呢,可不大小姐就派人来请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将茶盏盖子扣得一遍遍的响,这才抬起头道:“蒋家的人倒是有狗胆,你今儿就按我说的去办,告蒋家人借钱不还、殴打正妻至小产,如今我们谢家要让他们家还清债务,签下放妻书,请康大人帮忙定夺。” ☆、第0038章 刘福根向来知道谢玉娇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又听她把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的,觉得很有赢得层面。 只是他唯一有一点没跟谢玉娇说的,也许谢家占不到什么好处,那就是……听康大人说,蒋家人说在那天的打斗中,有人伤到了蒋国胜的子孙根了。现在人家说蒋家三代单传,这一代还没有后呢,这要是蒋国胜真的将来不行了,那可不是绝后了吗? 谢玉娇瞧着刘福根这脸上多少有些尴尬,便也猜出了一二,只开口道:“二管家要是还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尽管说出来我听听。” 刘福根觉得这种事情他一个大男人听着还觉得有些脸红尴尬呢,谢玉娇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怎们能让她听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呢!便一个劲的推脱道:“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一些小事一些小事!” 谢玉娇瞧刘福根这是故意隐瞒,便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道:“二管家若是不想说的话,那就不用说了,只是这事情若是不能办好的话,我可是要告诉张妈妈的,说你如今办事也不牢靠了!” 刘福根是出了名的妻管严啊,在张妈妈跟前原本就是半个响屁也不敢放的人,听谢玉娇这么说,也只得陪笑道:“大小姐你这说的什么话呢!我哪儿敢有什么事情瞒着你,这不过……不过就是……” 谢玉娇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也有些不耐烦了,只开口道:“你快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刘福根知道谢玉娇聪明着呢,这事情只怕也是瞒不过去的,便开口道:“蒋家的人说,这回那蒋大爷似乎被打得不轻,人家三代单传的,要这一代没了后,可不就是绝后了吗?” “那也是他自找的,大姑奶奶腹中的孩子难道不是他的?是他亲手给打下来的,他既然狠得下心把自己的娃给打掉了?这分明就是不想有后的样子吗?难道他是存了心思要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唯独不肯跟自己的原配夫人?”谢玉娇这话说的句句歹毒,刘福根听着却句句觉得在理,只一个劲点头说是。 谢玉娇又道:“要真的不行了才好呢!就凭他那种畜生,还能生出什么好种来,他蒋家要是绝后了,我回头就跟着太太拜菩萨筹神去!” 刘福根听了这话,心里也受用,不说别的吧,大姑奶奶未出阁前,他们哪一个不是看着她长大的。虽然这里是乡下,可大户人家的闺女也是捧在掌心长大的,以前老太爷在世,也从来不会动大姑奶奶一根手指头的。谁能想到竟然嫁给了这等中山狼,险些连姓名也丢了 。 “那这事儿就按照大小姐吩咐的去办了,一般的县衙也不会管这种家务事儿,少不得康大人还是会让我们私下和解,到时候就看蒋家想怎么个和解法了。” 谢玉娇也知道这个道理,便开口道:“银子,我们一文钱也不松口,放妻书一定要要回来,要是他们不肯依,你还去找康大人,让他把我们谢家宅安置的十几户难民给带走了,我们自顾不暇呢,还有闲工夫顾别人。” 前一阵子,又有难免涌入,谢家作为江宁县最大的地主,又收留了十几户的难民,谢玉娇其实也不想管这些事情,可这都是自家老爹留下来的光荣传统,不能到了她这边就掉链子了,所以只能让沈石虎把那一群人都给安置了。索性这十几户人家来路都很正,还有原先的籍贯,如今只教他们如何做农活,说起来倒也安顿好了。 听沈石虎说,北边不安生的很,鞑子的军队都已经快打到城门口了,人家还采取什么迂回战术,说能把京城围起来,幸好金陵在南边,山高皇帝远的,倒是不担心鞑子一下子打过来,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京城守不住了,要一股脑的往南方来呢! 所以,按照谢玉娇的推断,这难民陆续还有的来呢!这会儿朝廷还有精神统一筹措,到时候只怕自顾不暇,这么多难民涌入南方,祸害的还不是这里的百姓吗?所以谢玉娇组织起治安队,其实也是未雨绸缪。 刘福根得了谢玉娇的提点,心里已经弄明白了这事情应该怎么做,便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往县衙去回话去了。 昨儿蒋家的人来县衙告谢家的时候,康广寿就派了下头的捕快,去了蒋家村了解情况。到晚上这情况了解回来之后,康广寿也算完全明白了。在江宁县这地界上,得罪谁都不打紧,可唯独不能得罪这位谢家大小姐呀!这手笔,把自己的姑父打成这样,也是空前绝后了。 那捕快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说起的围观的老百姓看见有人用脚往蒋国胜那地方踩得时候,只觉得自己的那地方也隐隐作痛了起来。不过康广寿也觉得那蒋国胜就是活该的,作为一个男人,养家糊口这都是责任,没有外去败家里的银子,夜夜花眠柳宿的,回家还打自己老婆的。不过这些事情向来不归县衙管,一般只要不闹出人命来,谁都不会搭理这些。 可如今蒋家既然告了来,康广寿也不能坐视不理,总也要明察秋毫的查一番才好。 康广寿听完下头刘福根的话,顿时就明白了。这谢家大小姐非但没想认罪,反而反 过来告了对方一把,提上来的证据中还有大夫写的病案,上前清清楚楚的写着,殴打致小产几个字。 暂且不管那蒋国胜是真的被打残了还是假的被打残了,至少谢家大姑奶奶这一份病案是真实的。至于蒋国胜那个,无非就是这么一说,兴许等这事情过了,又开始夜夜花眠柳宿的了。 刘福根见康广寿拧着眉头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心里多少有些担忧,可又想着,大姑娘方才让他说的那些话,这一说出口,让康大人听着,倒像是我们在威胁他一样,其实那些难民都已经住下了,崭新的茅庐也搭好了,陶大管家都开始给他们报户籍了,怎么可能让康大人给带走呢?刘福根灵机一动,笑着道:“我们大小姐说了,北面不太平,也就江南这个地方还清静些,以后要是还有难民过来,咱谢家没别的,就是地多,好歹能养活一个是一个,能养活一双是一双的,只是如今为了大姑奶奶这件事情,我家姑娘思虑过甚,已经瘦了一整圈了,想一想她也是谢家的姑娘,将来总也有出嫁的那一天,真是感同身受一样。县太爷您瞧,这我们家老爷才去了也没多久,就这样多的糟心事儿,我是心疼我们家姑娘,这小小年纪的,不容易啊!” 刘福根平常再老实不过的一个人,没想到却是一个演技派的,分分钟眼眶都红了起来,只继续道:“就说上回棉衣那事情吧,后来实在赶不及,大小姐亲自做了好几件,她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针线都没拿过几回,生生就做出了满指尖的伤来。” 康广寿对后来送过来的那上百件的棉袄,本来质量觉得还有些微词的。那里头的棉花,要么没塞够,要么塞得可以做枕头一样。可如今听刘福根这么说,一下子也感动的不知所以,又想起谢玉娇这样一个娇娇嫩嫩的姑娘家,为了几件军大衣在烛光下做针线,这幅画面想一想就觉得让人心动的很。 “刘二管家,本官知道你们家的难处,那蒋家村本官也派了人过去,虽然那些村民都瞧见了你们谢家宅的人打人,可他们都叫打得好。”康广寿来了也半年多的时间了,对这一带的好地主、恶地主都有了一些了解。虽说蒋家平常也按时交税交租的,可毕竟没有谢家积极。 刘福根见康广寿明显偏向了谢家,心里暗暗高兴,又连忙递出去好几张欠条,给康广寿看了之后道:“这些欠条都是蒋家欠我们谢家的,往年他们家交不出粮食的时候,都是我们谢家给顶的,欠条都写了三五年了,大人您看看,这样的人家,哪有半点信誉?原先我们大小姐念着大姑奶 奶的情分,是不想追这些债的,可如今大姑奶奶被打成那样,人还在床上躺着呢!大夫也说了,大姑奶奶能不能养好还俩说呢,那姓蒋的绝后是他活该,可咱大姑奶奶却是被他给害了呀!” 康广寿越听越觉得那蒋国胜不是东西,这样的狗东西居然还敢来恶人先告状!他也算是见识到了。 康广寿低下头,将那些欠条一一理了一番,总加出有五千多两银子,便喊了外头的捕快进来道:“你今儿就去蒋家村走一趟,告诉他们家,现在谢家反告他们家欠债不还、殴打原配,让他们家先把欠的银子给还清了,上门去谢家道歉,至于蒋国胜被打的事情,一样样来,等前头的事情解决了,再处理这最后的一件。” 刘福根听在耳中喜在心中,只呼县太爷英明啊!可不是欠钱打人在前嘛!至于打蒋国胜的事情,当然得往后靠一靠了! 康广寿想起方才刘福根说的谢玉娇这几日瘦了一圈,到底也有几分怜惜,只是他是有家室的人,也不好开口,便笑着道:“二管家带本官问谢小姐好,请她也要保重身子。” ☆、第0039章 谢玉娇在家里等着刘福根的消息,心里多少还有那么点担忧。要知道古代可是一个纯男权社会,谢老爷没有了儿子,大家伙想到不是谢玉娇招上门女婿继承家产,而是一窝蜂的想给谢家找一个嗣子,能继承家业。在古人的眼中,亲生的闺女,还不如五服里随便一个带把子的男孩子来的亲,这就是古代重男轻女的思想。 谢玉娇在书房整理好的东西,一时没啥事情可做,便去了老姨奶奶的院子,瞧大姑奶奶去了。在谢家养了两日,大姑奶奶的精气神好了不少,谢玉娇进去的时候,两个表妹也正在房里陪着自己的母亲,见谢玉娇进来,宝珍还乖乖的给谢玉娇搬了一张绣墩,让她坐在大姑奶奶的床前。 “姑妈生子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大姑奶奶仍旧有些虚弱,丫鬟见谢玉娇进来,便上前将她扶起来,靠着身后的宝蓝色缎子大引枕。 谢玉娇使了一个眼色,让丫鬟带了两个孩子出门,这才开口道:“今儿我已经吩咐二管家,把蒋家给告了,这事情若是快的话,不出几日,蒋家的放妻书也能到手了,姑妈千万别难过,谢家是你的娘家,你哪怕在这儿住一辈子,也不会有半个人说你的。” 大姑奶奶看着谢玉娇,眼底多的是感动,以前谢老爷活着的时候,虽然时常也这样跟自己说,可终究没有像谢玉娇这样,一步步的帮着她讨回这个公道的。如今眼见着自己就要脱离苦海了,她心里高兴,可一想到那两个苦命的闺女,又难受了几分。 谢玉娇见她眼眶红红的,也知道她必定是想起两个表妹来,年纪这样小,这要是在蒋家长大,从小到大也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处,可如今她若是再继续留在蒋家,没准什么时候命就没了,那孩子们将来也一样是苦的。 谢玉娇低眉想了想,开口道:“我瞧着蒋家对两个表妹也没什么好上心的,估摸着指望他们家好好的养,那是不可能的,只怕也就是等她们长大了,骗了别人家的彩礼钱,也算交代过去了。倒不如先在我们谢家养着,等大一些了,再看,横竖两个表妹都还小呢!” 大姑奶奶最怕的就是谢家不肯养这两个孩子,如今见谢玉娇自己开了口,一颗心也就落地了,只一味道:“娇娇,你这样为我们着想,让我如何是好呢!” 谢玉娇脸上光彩照人的,瞧着大姑奶奶脸色依旧苍白,便笑着道:“你早些养好了身子,平常多陪着我娘聊聊家常,多劝着老姨奶奶少作践捣怪的,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如今家里人丁 少,沈姨娘到年底也要生了,这上头我娘也懂得不多,你带过两个表妹,肯定比我娘有经验的。” 大姑奶奶一边点头,一边道:“是啊,如今家里事情也不少,沈姨娘这一胎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只是不管男女都是好的!” 谢玉娇瞧她说着说着又垂下了眉头,想起心里头有些事情不太明白,便问道:“姑妈,按理说你这都是第三胎了,没理由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大姑奶奶原本以为这事情没人能知道,谁知谢玉娇却看了出来,顿时脸上有些尴尬,愣了小半天,这才讷讷的开口道:“我心里憋屈,不想给那个畜生生孩子,原本是想死了算了的,那日你们若是晚一步过来,兴许就正好替我收尸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只吓了一跳,谁知道外头忽然有人哇一声的哭了,谢玉娇扭头,瞧见老姨奶奶正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呢!哼哼唧唧的哭出一把老泪来,由丫鬟扶着进门道:“傻孩子,天大的事儿,没什么过不去的!你这大侄女厉害着呢!有她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谢玉娇扭头看了老姨奶奶一眼,哟呵……这回知道我厉害了,不过这回听着倒像是夸奖呢!算了不跟你个老太婆计较了。 谢玉娇见老姨奶奶来了,便起身道:“我来了一会儿,先走了,一会儿吃过午饭,二管家估计就到了,正巧问问县衙那边的事情。” 老姨奶奶这会子倒是恭敬了,见谢玉娇起身,也要站起来送,可她伤还没好呢,刚才坐下就废了好大的劲儿,这会儿站起来又费劲,谢玉娇见了,便笑着道:“你老坐着吧,等利索了有你动的时候。” 谢玉娇回了徐氏的正房,徐氏只高兴的迎了出来,笑着道:“方才门房送了你舅舅的信回来,见你不在书房,就直接送了过来,你舅舅说寄信的那日就动身了,只怕这会子已经在半路了呢,我算着不过十天半个月,也就到家了。” 谢玉娇见徐氏高兴,只接了信过来看,她这几个月如今也已经把繁体字认的七七八八的了,看信看账本完全不是问题,等读完了信,谢玉娇低头想了片刻,这才道:“只怕北边不安生了。” 徐氏忙问:“怎么不安生了?” “舅舅让我给表妹的外祖家在城里寻一个宅子,还点名了是要四进宅院,我上回听舅舅说,他们家外祖家总共也就三房的人,住四进的宅院,那岂不是全一家人都要过来?”如今世道不安生,北边打的厉害,虽然大家都还没有南 迁的意识,可谢玉娇是念过历史的,打不过就往南边跑的朝代也不是一个两个。这样大的宅院买一下也要几千两的银子,若不是要南迁,谁愿意把这几千两的银子打了水漂? 谢玉娇想到这里,倒是又生出了一个赚钱的法子来了。如今外头不安生,她只有一个舅舅,可千万不能折在外面了,为保平安,北边是不能去的,不去北边,那外头进来的货也卖不掉,这样一来,这生意还是得稍微歇一歇了。如今既然有人动了在金陵购置房产的年头,那这一两年之内,这金陵城的房价势必是要涨的。谢玉娇倒是动起了当炒房族的年头了,只是这事情,还是得等徐禹行回来了再好好讨论讨论,至于这几天,就先让刘福根先去城里探探房价的底子。 下午的时候,刘福根从县衙回来,将康广寿的话原原本本的跟谢玉娇说了。谢玉娇心里还挺高兴的,心道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呢!做事情还是讲点道理的。刘福根瞧着谢玉娇高兴,也觉得自己这差事完成的不错,又笑着道:“奴才从县衙出来,听说康大人的夫人要生了,大小姐不如备一些礼,送过去,如何?” 谢玉娇好像是听说康广寿的老婆要生了这回事儿,只是这会儿事情还没办成呢,要是先送了礼,难免别人说谢家这是行贿呢!谢玉娇想了想,只开口道:“等这事情办妥了,康夫人只怕也生好了,到时候满月百岁什么的,我们多意思意思,这会儿还是先别送了,别让康大人难做。” 刘福根觉得谢玉娇想的有道理,便也点头应了,谢玉娇又把徐禹行找房子的事情交代给了刘福根,只开口道:“你多找几个这样的大宅子,咱先比比价格,越多越多,还有两进的、三进的院子,各找几个,最好还有整条街出售的沿路有商铺的街道,也多打听打听。” 刘福根手里头如今现有的商铺,那都有三十四间了,以前生意做的大,谢老爷常说像他手底下的这些商铺,都是小本生意,开上百来间还不如徐禹行跑一趟舶来赚的多呢!当然这些是祖产,自然不可能变卖的,只是谢老爷从来没在这上头上过心思啊,这些年刘福根虽然忙,也的确觉得忙不出几个银子,如今都承包给了那些掌柜的,平常去的也少了,只有逢年过节收租子才去了。 如今瞧着谢玉娇这架势,倒像是重新要重视起来自己一样了,只高兴道:“大小姐可总算想起我来了,箍桶巷那边一条街可不就全是咱家的,如今每年租子也有上千两银子的进账,虽然比不得舅老爷的大生意,可也是一项营生啊。” 谢玉 娇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这也是一项营生,况且这两年北边不安生,我也不敢让舅舅再跑了,不如就在家里呆着,躲过这几年,生意是做不完的。” 刘福根一个劲点头,又道:“大小姐要是要买铺子,我最近倒是听说了有一处极好的铺子,何家要卖呢!” 谢玉娇闻言,眼珠子眨了眨,问道:“何家?是上回爹爹下葬设祭棚的那个何家吗?” “可不是,江宁还有几个何家呢!就他们家,我听说最近这个何老爷想做一个大买卖,钱不凑手,所以就想把贡院西街的那一条铺子给卖了,只是开价有些高,目前还没卖出去。” 谢玉娇抬起眉毛想了想,贡院西街这路明儿听着还挺熟的,可不就是现如今的夫子庙一带?那这地方在古代,可算是闹市区了!谢玉娇顿时就有了想法,只凑过去对刘福根道:“你看看你能不能想什么法子,把这一条街的铺子都拿下来?” 刘福根早先虽然没打算买,但是也跟着人去瞧过了,只是当时没亮出身份来,所以对方瞧着他这寒酸样儿,还以为他就是看热闹去的。如今有了谢玉娇这话,他可是敢大大方方的去了! ☆、第0040章 却说蒋国胜自从那天被谢玉娇带着人去打了一顿,心里便一直有些不服,在床上哼哼唧唧了两日,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来。蒋老爷子原本觉得理亏,也不想再闹下去,可耐不住蒋老太一个劲的哭天喊地的。那日她身边站着的俏丫鬟,原本就是她看上了要给自己做二房的,如今瞧着蒋国胜躺在床上,那东西也不知道还中用不中用,也跟着一个劲的落泪,更撺掇着蒋老太去报官。 其实这些家务事儿哪里用的着报官,平常也都是两家和解和解的,以前谢老爷在的时候,这事儿也没少发生,最后都是各自让步,蒋家就是靠着这个一次次的向谢家讹银子的。可如今谁知道谢老爷去了,冒出一个谢玉娇来,竟然不按常理出牌,先就跑过来把蒋国胜打了一顿。蒋老太觉得这事情自己报官没准还有赢面,就悄悄的喊了下人报官去了。 谁知道第二天晌午,衙门里头就来人了,把之前他们报官的事情全抹去了不说,反倒说起谢家也报了官,告他们家欠债不还,殴打正室,还要求他们家把放妻书给签了。 这殴打正室的事情放下了不管,举债不还却是真有其事的,那捕快只开口道:“咱们县太爷可是瞧过谢家送来的那些欠条的,加起来足足有五千多两,要是还不出的话,你这些家产可都要变卖的,要是变卖了还是还不清,那十年八年的牢饭也还等着你们呢!县太爷说了,事情一码归一码,如今只能先把欠钱的事情了结了,再谈你们后面的事情。” 蒋老爷一听这可不得了了,自家虽然有几个银子,但是这些年来蒋国胜游手好闲、坐吃山空的,早已经不知道被他遭了多少银子了,如今一下子哪里能拿出这么多的银子来,少不得要变卖土地家产,这下可了不得了。 蒋老爷一边斥责去报官的蒋老太,一边道:“看看把事情闹这么大,依我看儿子那一顿打挨了也就挨了,如今到好,谢家来要债来了!” 蒋老太脑子依旧不清楚,拧着眉头道:“你儿子被打的差点儿生不出孙子来,你还在这说风凉话,依我看,这银子我们还了,也不能受这份气!” 蒋老爷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了起来,指着蒋老太的鼻子骂道:“你懂个屁,五千两银子,把我们全家卖了,也不够还!” 这外头交税交租的事情,蒋老太从来不过问,如何知道蒋家竟然欠下了谢家这么多的银子,被蒋老爷这样骂了一句,顿时就有些愣怔了,小声道:“那……那依你看,儿子这公道是讨不回来了?” “还讨 什么公道?赶紧让你儿子起来,去谢家附负荆请罪,要是能把儿媳妇接回来,那就更好了,这要是真的闹得要和离了,儿媳妇那些嫁妆可也保不住了!” 蒋老太听了这话,才有些如梦初醒,这些年虽然大姑奶奶不肯把那些地契田产交出来,可至少每年也会贴补公中也些银子,蒋老太听说这一个进项也要没了,顿时就着急了:“那……那咱儿子白白被打一顿……还得回去给人赔不是?” 蒋老爷脸色铁青,怒道:“媳妇在房里,他多少打不得,非要下这样的重手,把孩子给折腾没了,这能怪谁呢?” 蒋老太听了这话,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蒋老爷如今是年纪打了,身子不好力气小,年轻时候她也没少吃过他的棒子,如今自己好容易舒坦点了,看见儿子打媳妇,她反倒变本加厉了起来,恨不得自己年轻时候受过的哭,让儿媳妇都受一遍才好呢! 蒋老爷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康广寿初来乍到的,谢家作为这地方最大的地主,肯定是已经把他给打点好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开始就不想报官的原因,如今官府的人既然这么说,那必定就是康广寿授意的,他胳膊也拧不过大腿,只能去谢家赔罪去了,好歹先把面前的这一关给过了。 蒋国胜听说要让他去谢家赔罪,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带着哭腔道:“我在自己家门口还差点儿被打死,你们还让我去他们家,趁早把棺材板给我安置好得了。” 蒋老太闻言,也是难办,只劝慰道:“这还能怨谁,还不是你自己下的重手?不然的话,这会儿没准我孙子都有了。” 蒋国胜听了这话却丝毫没有悔改,只冷笑道:“她二三十岁一个大人,自己怀了孩子还能不知道?我瞧着她就是故意不说,引得我动这个粗,好没了孩子就跟我和离了,我还偏不信这个邪,我不签放妻书,看她怎么办?” “你还有力气拧?你不签放妻书,咱们家就要败了,欠谢家的五千两银子,他们如今来要债了!” “那五千两银子,谢老大生前就说了,只要我不纳妾,那些银子用不着我还,这保证书还写着呢!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蒋老太见闻,一双眼睛一亮,只开口问道:“那保证书呢?在哪儿呢?快拿出来瞧瞧?” 蒋国胜被问住了,只嘟囔着脸道:“那东西我要了干嘛,是他强迫我签的,我还不乐意呢!当然是在谢家!” 蒋老太睨着三角眼想了半天,蹙眉道:“不然这样, 咱假意先去谢家道个歉,最好能把你媳妇骗回来,让她回去把这保证书骗出来,五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要是还想把这日子过下去,还是先服个软吧!” 蒋国胜听着有道理,便忍着疼点了点头,反正这两天他脸上有伤,下面那玩意儿也不中用,大夫说至少得休息个一两个月,还能看看行不行,他如今也没法出去花天酒地了,也就只能答应了。 自从把那些东西交给了县衙,谢玉娇也就没为这个事情心烦了,反正如今大姑奶奶和两个孩子都在谢家,谢家也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着,所以谢玉娇这两天闲着无事的时候,就和丫鬟们一起给徐蕙如装扮房间。 徐氏心疼大姑奶奶那两个闺女,只让她们都住在自己的正房里头,平常一人一个老妈妈和丫鬟带着,过得日子不知道比在蒋家舒坦多少。连一直病病歪歪的宝珍,小脸颊也圆了起来。 徐氏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你们表姐小时候,也都是舅妈给梳的头,小姑娘要打扮得漂亮了,才惹人喜欢呢!” 宝珍看着镜子里扎着双髻的样子,眨了眨大眼睛。谢玉娇从外头进来,便笑着道:“母亲有了两个表妹就把我给忘了,等蕙如表妹也回来了,我可是要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徐氏知道谢玉娇是故意说这话来撒娇的,只笑道:“罢了,等给宝珍梳好了头,我也给你梳梳。” 谢玉娇便上去,从身后抱住了徐氏,在她脸颊上蹭了蹭道:“我这头今儿喜鹊才给我梳好的,拆了多可惜,改明儿我起早了,再来让娘亲给我梳头。” 徐氏伸手摸了摸谢玉娇的脸颊,只蹙眉道:“这一阵子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厨房的菜不合胃口?” 谢玉娇最近是瘦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据谢玉娇自己的观察,是因为她夏天吃的少了,且最近又在拔个子,她夏初新做的几件衣服,如今穿起来,已经短了一截了。姑娘家一拔个子,人就自然显得瘦了。 “眼下天还热,吃不下去什么东西,等冬天来了,又我养膘的时候呢,母亲你着急什么?” 徐氏听她这么说,也放心了几分,正这时候,张妈妈从外头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焦急,只开口道:“回太太、大姑娘,蒋家的人来了!” 这两天衙门里并没有什么人来传话,想来蒋家也没给衙门什么准话,可忽然间就跑到了谢家来,多少让谢玉娇有些疑惑,便开口问道:“都来了些什么人?” “谢家的老太太 和姑爷一起来的,并没带多少家丁。”张妈妈只开口道。 谢玉娇心道,这送上门的可就没那么容易让你们出去了,倒不如索性今儿就把这事情给办了,也好过夜长梦多的。 “张妈妈,你去请了她们进来,在前院的客厅等着,喜鹊,你去账房,请账房先生以姓蒋的名义,写一封放妻书,一式两份。”这些事情上回把方姨娘弄走的时候就做过,喜鹊如今也明白了,只点头说是。 张妈妈见谢玉娇这样安排,很显然是打算今天就把事情给了结,便点了点头,去外头请人进来。谢玉娇又喊了紫燕道:“你去找沈大哥,让他也到前院大厅来,有他在边上我也好歹可以壮个胆。” 紫燕听了这话,扑哧笑了一声,只乖乖点头去了,徐氏便有些担忧,开口道:“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前头,跟他们理论理论?” 谢玉娇只摇了摇头道:“母亲还是别去了,你见了那些人,只怕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抢白了去,还白闹得自己生气上火的。” 徐氏一听谢玉娇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她确实不是能跟他们理论的人,瞧着大姑奶奶身上的那些伤,她就没少掉眼泪,万一要是两方口角起来,只怕自己不是敌手了。 谢玉娇想了想,只开口道:“母亲不如去老姨奶奶房里,把老姨奶奶请来。” ☆、第0041章 徐氏脑筋一转,顿时明白了过来。老姨奶奶虽说前一阵子在家里也闹得不可开交的,可自从摔伤了之后,对谢玉娇和徐氏的态度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尤其是这几日大姑奶奶在家养身子,城里的大夫隔三差五的过来请脉,银子也不知道花去了多少,老姨奶奶虽然面上没说,可心里到底感激了几分。这也就是当自家人才能有这样的待遇。 这两日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私下里聊起来,也觉得自己过去是糊涂了,一心想着她们孤儿寡母的,没个依仗,好乘此机会浑水摸鱼一把,谁知道这鱼儿没摸到,差点儿把自己给淹死了。 徐氏去老姨奶奶院子里的时候,老姨奶奶正和大姑奶奶闲聊呢,见徐氏来了,脸上堆着笑道:“你怎么又来了,眼看着都要吃午饭了,这中上天气热。” 徐氏便坐下来,先看了大姑奶奶的气色,跟她说了几句,这才开口道:“蒋家人来了,娇娇请了她们前院厅里坐着,小姑子这事儿,只怕今儿就有定论了。” 老姨奶奶闻言,还没等徐氏开口让她过去呢,只先自己站了起来,吩咐一旁丫鬟道:“快带我去,看我不去打烂了那畜生!”老姨奶奶奶这会子伤处还没好呢,动作大一点她自己就疼得龇牙咧嘴的,她也全然不顾,只一个劲道:“我今天不打烂了他,我就不是你老娘!” 大姑奶奶躺在床上,阻拦不及,徐氏又等着她去给谢玉娇帮腔,便劝住了大姑奶奶道:“你放心,有娇娇在呢,出不了事情,就让老姨奶奶过去瞧瞧吧!” 谢玉娇这时候已经整理好了心情,正站在通往前院的门口等着老姨奶奶,瞧见两个丫鬟扶着她往这边来,便远远的瞧着,见她那一瘸一拐还拼命往前走的样子,还算有些当人母亲的模样。谢玉娇见老姨奶奶快走到了,低头理了理裙子,进了前院,从大厅的后角门口直接进了厅里,入眼就瞧见蒋国胜和蒋老太坐在一旁的靠背椅上。 两人因是说好了来道歉的,所以见谢玉娇出来,脸上还刮着笑,谢玉娇瞧见沈石虎已经在门口站着,心里也有了点底气,直接开口道:“今儿既然姑父和亲家老太太来了,那索性就把事情给办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想康大人也未必愿意看着我们这样闹下去,你们说是不是?” 蒋国胜闻言,只贼眉鼠眼道:“大侄女,你说的对,所以今儿我这不就过来,给你姑母道歉来了,咱夫妻两个有什么话回去可以慢慢商量,没得闹到了官府,弄得两家人都没脸。” 谢玉娇转身落 座,端起茶几上的茶盏,抬眸横了一眼蒋国胜道:“说的好像我们想闹一样的,不是您先去官府告的吗?说您不行了,绝后了,这才闹起来的!” 蒋国胜哪里遇到过谢玉娇这样的姑娘,说起这些开不了口的话一点儿羞涩也没有,顿时脸上就有些不好看,只强笑着道:“大侄女快别这么说,不过那两下子确实……够我受的了。” 谢玉娇在心里冷笑,一旁的老姨奶奶也坐了下来,蒋老太认出了老姨奶奶,只笑着道:“这不是亲家姨奶奶吗?你老快帮着劝劝,这小夫妻床头吵床尾和的,没什么大事儿,以前又不是没闹过,何必真的撕破脸了,到头来可怜的还不是那两个孩子吗?” 谢玉娇一听这牵三扯四的话,就知道蒋老太又要拿着孩子当借口,开始打老姨奶奶的软肋,只冷笑道:“少在这儿给我牵三扯四的,还在在我们谢家,也比在你们蒋家好上一万倍,横竖将来不过就是贴补一份嫁妆,咱谢家还出的起,不会干那种卖儿卖女的营生。” 老姨奶奶一想起当时听了娘家兄弟的鬼话,害的如今闺女受这些个哭,这一腔怨气就全部发泄了出来,只敲着拐杖站起来道:“你还好意思喊我亲家姨奶奶,当初哄着我把闺女嫁到你们家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如今你又是怎么对她的?你这虎姑婆一样的婆婆,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我呸遇上你们这样没人性、损阴德的人家,活该你儿子绝后,我告诉你,现在想和解,晚了!今天不把放妻书签了你们就别想走!” 老姨奶奶虽然对于谢玉娇还欠一些火候,可也是实力派,这一番话连珠炮一样的撒出去,只把蒋老太给说的一愣一愣的。蒋老太原本也是不想认这个错的,可无奈背着那么多的债务,不得不低头,如今被老姨奶奶这么一骂,这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只忍不住道:“你闺女进门这七八年,生不出一个儿子来,能怪谁?我儿子守着她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连个孙子都没能生出来,委屈的什么似的,你还好意思说我?想和离是吧?除非答应我们一件事儿,把那些账务清了,我们就签了放妻书走人!” 蒋老太想着,横竖是要撕破脸的,要是能将那些账务给赖了,不就是一个儿媳妇吗?到时候再找一个也成。 谢玉娇听了这话,真真是要笑出来了,拿起桌上的茶碗往地下一砸,开口道:“别忘了如今是在谁家的地盘上!在这谢家宅还有你们撒野的份儿吗?” 蒋老太一听,只吓了一跳,隐隐觉得有些后怕,又想起今儿他们是来讲和的,到 底又压下了声线,小声道:“大姑娘别生气,这事情还没到和离那一步,我刚才一时昏了头了。你瞧你姑妈吧,虽然没给我们蒋家生下个儿子,可好歹也生下了两个闺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如今咱回去,好好养好身子,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谢玉娇一听,心中暗笑,只开口道:“这么说,我姑父还能生?上回打得还不够狠咯?那你们报官时候,说什么打坏了,绝后了?岂不是说的都是假话?你这造谣报官,只怕罪名也不小呢?”谢玉娇说完,只吩咐道:“张妈妈,请二管家过来,让他去衙门问一声县太爷,蒋家造谣报官,是个什么罪?” 蒋老太见自己说漏了嘴,一时也担忧的很,只朝着蒋国胜使了一个眼色,那蒋国胜会意,只急忙哼哼唧唧道:“大侄女,这可不是假话,确……确实不行了。” 谢玉娇见闻,只补上一句:“你都不行了,还不肯和离,想让我姑妈跟你回去守活寡吗?” 众人闻言,只忍不住都笑了出来,蒋国胜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谢玉娇其实也知道,沈石虎并不想是下手没准头的人,那两脚虽然使了力气,未必就能真的让蒋国胜残了,只是谢玉娇心里尤然不解气,便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就往大厅外头去了。 紫燕一路跟了出来,到二门口的时候才问了谢玉娇道:“姑娘走的这么急,是做什么呢?” 原来谢玉娇忽然想起一样东西来,是前几日在谢老爷的书房瞧见的,谢玉娇一时好奇,就拿出来问了陶来喜一句,陶来喜见了这东西,耳朵就红到了耳后根,又不敢不据实以答,只颤颤巍巍道:“这……这是舅老爷从舶来国带回来的新鲜玩意,说是……说是吃上一颗能让人金枪不倒。”其实这东西谢老爷自己倒是没用过,却赏过给年过半百的陶来喜,陶来喜偷偷吃过,那真叫一个马力十足啊,顿时就感觉自己年轻了二十岁一样。 谢玉娇见他脸红成这样,也知道他必定试过,这药也必定灵验的很,只是如今谢老爷去了,这药也没有人用了,谢玉娇便想着,不如等到时候还赏给两个老管家得了。 这如今正巧还没赏人,谢玉娇便想着用这东西,给蒋国胜试一试,他要是还能起得来,那不就说明上回那一顿打压根就没什么吗? 谢玉娇进了书房,将那小瓷瓶打开,从里面拿了两颗出来,给紫燕道:“一会儿进厅里换茶,把这两颗丢到姓蒋的茶杯里。” 紫燕见谢玉娇这么说,心里倒是隐隐有些担忧,只开 口道:“姑娘,这是□□吗?” “乱想什么你?我爹的书房里怎么会有□□呢?”谢玉娇敲了一下紫燕的脑袋,吩咐她出门去沏茶。 蒋老太见谢玉娇忽然间走了,一时也没弄清是个什么状况,瞧着老姨那奶奶那一脸虎视眈眈的样子,也觉得心烦气躁的,外头又有沈石虎跟门神一样的站着,到底觉得有些害怕。端起茶盏来想喝一口吧,这茶时间长了,又凉又涩的。 正这时候紫燕端着茶盏进来,送到蒋老太和蒋国胜跟前,脸上笑着道:“亲家老太太喝这杯吧!” 蒋老太端起了茶盏就喝,紫燕就把另外一杯茶送到了蒋国胜的面前,蒋国胜是个大色狼,只要是底下有个窟窿的女人,他都能动几分斜心思,如今瞧着俏生生的丫鬟亲自给自己奉茶,一下子又得瑟了起来,只一边接茶盏,一边恨不得捏着紫燕的小手摸一把,紫燕吓了一跳,松开茶盏把茶递到了他的手里,小声道:“姑爷请用茶吧。” 蒋国胜从进来到现在,也就这会儿心里觉得爽快些,便打开了茶盏,咕咚咕咚把一盏茶都喝了下去。 ☆、第0042章 紫燕瞧着那蒋国胜将满满一盏茶喝的见底了,这才拎着茶盘往外头去,只走到二门口见谢玉娇在那边等着,还犹自惊魂未定道:“姑娘,吓死我了,你摸摸我的掌心都出冷汗了。” 谢玉娇便玩笑道:“我瞧着你手也没抖,不好样的吗?” 紫燕便笑着道:“吓得我不敢抖了。” 谢玉娇道:“这属性好,以后这种事情就全交代你了。” 紫燕把嘴巴张的老大的,连连摆手道:“下回还是喊喜鹊姐姐,她胆子大。” 谢玉娇见紫燕还有些后怕,便让她回去待着,自己则又从后面角门走了进去,见张妈妈还在大厅里站着,只开口道:“张妈妈,吩咐你去喊了二管家,你怎么还没去,难道我喊不动你了吗?” 张妈妈方才瞧见谢玉娇出门,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哪里敢走,这会儿见她回来,这才笑着道:“我这就去,这就去。” 那蒋老太见谢玉娇还是要去报衙门,只急忙拦着道:“亲家姑娘,我们来真的是为了求和来的,你这样做太伤和气了,您瞧我这外头马车都备好了,要接了儿媳妇回去好好养身子呢!” “你想讲和就讲和?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谢玉娇丢出一句话,紧接着就听见老姨奶奶在后头附和道:“做你的千秋大梦!” 这时候喜鹊也从账房回来了,将那两份放妻书递给了谢玉娇道:“姑娘,您瞧瞧,这样写成不?孔先生说要是有什么地方要改的,我只管说去。” 谢玉娇看过之后,也觉得没什么要改的,反正一句话,能让大姑奶奶离开蒋家,这一点做到了也就成了。谢玉娇便将那放妻书在茶几上一拍,开口道:“今儿签了这放妻书,就让你们走,不签,你们就别想走了!” 蒋老太哪里知道谢玉娇就是一个完全不讲道理来横的人,这下子也被逼急了,只开口道:“你们上门打人那一账还没算清楚呢!你还敢动粗!我不活了我今儿死你们谢家,看你们以后还能落到好名声!”蒋老太说着,便顾不得厅里站着一众人等,只站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一声哭了起来。 蒋老太这边正演得如火如荼的,那边蒋国胜忽然就哎哟哎哟的倒下了身子,双手捂着裤裆喊疼。这夏天里穿戴本就轻薄,谢玉娇眼睛尖,一下子就瞧见蒋国胜下身的地方支起了小帐篷来,这么说来,上回沈石虎那两脚还不算厉害,不过就是个外伤而已。 众人见蒋老太撒泼正郁 闷,忽然瞧见蒋国胜也躺在了地上打滚,视线纷纷就被勾引了过去,蒋国胜那地方吧,这几天确实伤着了,只要一动这个念头,便疼的要死要活的,大夫也说了,不是不行,只是得等这一阵子伤养好了才行。可如今谢玉娇这一剂猛药下去,只烧得他心里火急火燎的,心里痒痒,身上更是控制不住的就硬了起来。 那地方还有外伤,碰一下就疼的要死,这会儿硬成这样,真是撸也不是揉也不是,只能一个劲在地上打滚。蒋老太瞧见这光景,自己也演不下去了,跪在自己儿子跟前道:“国胜,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唬你娘!你这是怎么了?” 蒋国胜红着脸,眸子都充血了,说话都含糊了起来,只一个劲道:“疼……疼死我……要死了!” 蒋老太这时候也着急了,只站起来,往谢玉娇那边扑过去道:“你到底把我儿子怎样了?我跟你拼了我!” 谢玉娇慌忙往后推了两步,沈石虎见状,进来堵在了蒋老太的跟前,像一堵墙一样,蒋老太实在也没了法子,只哭着道:“你到底想怎样!你说句话来!” 谢玉娇大大方方的走出来,指着那放妻书道:“让你儿子签了放妻书,我马上让他舒坦。” 那东西是西洋玩意儿,平常吃一颗已经是药力无穷的,如今谢玉娇一下子给他喂了双倍进去,可不是要烧死他了,且那边又有伤口,就像是在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一样的,简直是疼得要死要活的,这会儿听说有办法让自己舒坦,他也管不着了,只哭着道:“签……我签……” 老姨奶奶见闻,这身上的伤也跟全好了一样,居然利索的站起来,拿起那放妻书往地上一摆,抓住了蒋国胜的手往那印泥里头按,活脱脱的一幅逼供画面啊! 那蒋国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两页放妻书都按上了手印,又抖抖索索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来,谢玉娇这才对着沈石虎的耳边吩咐了两句,那沈石虎会意,点了点头便从前头出去了。 谢玉娇收起了放妻书,看着地上滚来滚去的蒋国胜,那蒋国胜这会儿难过很了,只伸着手乱抓,吓的几个丫鬟在厅里头乱颤,谢玉娇躲了几步,眼瞅着自己的裙子就要被蒋国胜给抓到了,正打算一脚丫将他那爪子踩烂了,忽然听见沈石虎在门口道:“大小姐让开些,我来!” 谢玉娇连忙躲到椅子后面,只见沈石虎一手拎着一个水桶走进来,哗啦一下,一桶水从头到尾的倒在了蒋国胜的身上。那蒋国胜浑身燥热,忽然被这冷水一浇,整个人 顿时就愣了,嘴里叽里咕噜了两句,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谢玉娇一颗心也才算是落了地了,只吩咐道:“把蒋老太太和蒋大爷给送出去吧,咱家可攀不起这样的亲戚。” 老姨奶奶脸瞅着那签字画押的放妻书,心里笑开了花,只站起来要回去给大姑奶奶报喜呢!谁知方才她动作太过利索,这站得太极了,又扭了一下,只哎哟哟道:“慢……慢点儿。” 谢玉娇瞧着她那样儿,笑着道:“老姨奶奶方才不是挺利索了,怎么这会儿又扭着了?” 老姨奶奶这会儿心情极好,心里对谢玉娇是一百个叹服,只开口道:“年纪大了……年纪大了……我先走了!” 沈石虎拖着蒋国胜出去,几个婆子也驾着蒋老太到了门口,这大门一关,就这样把这两人给扔了出去。 丫鬟们正在大厅里头打扫战场,谢玉娇虽然胆子大,可经了刚才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后怕的,只端着一杯茶盏,愣怔怔的发呆。沈石虎走到门口,一时倒是不知道进退来了。 上回谢玉娇让他狠狠的打,他显然是手下留了情面,倒不是怕蒋家的人找上自己,只是怕将来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唯恐损了谢玉娇的名声。可如今瞧着,谢玉娇的手段实在厉害,他那天有意放了蒋国胜一马,今儿就害他吃了更多的苦处,还真是让人看着解气了。 谢玉娇见沈石虎到了门口,便放下了茶盏,抬起头问道:“沈大哥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沈石虎低下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原本谢玉娇请了自己收拾这人渣,到头来还要谢玉娇亲自出马,这就是自己办事不力了。 “也……也没什么。”沈石虎心里虽然觉得对不住谢玉娇,可想着方才谢玉娇何等厉害,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制服蒋国胜,他这一个大老爷们见着都觉得后背发凉,对谢玉娇是又敬又畏了起来。 谢玉娇知道这种断人子孙的事情做了是要损阴德的,古代人都迷信这个,所以她心里也没怪罪沈石虎的意思,便低头道:“沈大哥不用说我也明白,这打人伤人原本就不是好事,我确实不应该强人所难的,以后这事情就不提了。” 沈石虎听了这话,就以为谢玉娇大约是对自己失望了,心里只涌起一股悔恨,恨不得之前一拳结果了这个姓蒋的,还能让谢玉娇畅快些,便开口道:“大小姐这么说,小的怎么敢当呢!小的一拳结果了那人简单,只是若连累的大小姐名声,小的担当不起。” 沈石虎这话一出口,谢玉娇也明白了,当日在蒋家门口,打人的是他,可喊打喊杀的毕竟是自己,蒋国胜将来要是真的有了什么好歹,必定也是谢玉娇自己要背这个锅的。谢玉娇听他这么一说,多少也就几分感动,剩下的便只是无奈罢了。在古代想要痛痛快快教训一个人都要受这么多的限制,当真是让人无奈。 谢玉娇叹了一口气,随即端起茶盏,淡淡的抿了一口,抬眸道:“这事儿不管外头传成什么样子,我都不计较,就算因为这个事情,我一辈子待在家做个老姑娘也没什么不好的,横竖还落得个清静,还能孝顺母亲,看护将来沈姨娘生下来的弟妹。” 沈石虎偌大一个汉子,听了谢玉娇这话也愣了片刻,随即又觉得自己多心里,到底对不起谢玉娇,便半跪在地上,沉声道:“大小姐若是一辈子不嫁,小的就在大小姐身边服侍一辈子,保护大小姐一辈子。” 谢玉娇见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了,只笑着道:“你快起来吧!听郑婆子说,这几个月不少媒婆上你们家说亲呢,你要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尽管娶回家,我这是让你在谢家打工,可不是来卖身的。” 沈石虎听了这话,眸光一暗,脸上却不曾有几分喜色,起身时忍不住偷偷瞧了谢玉娇一眼,这才点头称是。 ☆、第0043章 老姨奶奶得了放妻书,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后院去给大姑奶奶报信,脸上笑得乐开了花一样,一直畅快。后面跟着的丫鬟忙不急就上去将她扶稳了道:“老姨奶奶,您慢点,仔细身上的伤啊!” 老姨奶奶这会儿哪里顾得上伤,龇牙咧嘴的就一个劲儿往前去,走一步嘴里还忍不住哎哟一声,让丫鬟们跟着都一阵好笑。 徐氏心里担忧,早就在二门口候着呢,见老姨奶奶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两张纸挥啊挥的,就知道这事情只怕成了。谢玉娇办事还没有办不成的时候,徐氏一颗心也算是落到了胸口了。 丫鬟扶着老姨奶奶跨过了高高的门槛,并徐氏一起进了大姑奶奶修养的厢房,老姨奶奶这才在大姑奶奶床前放着的绣墩上坐了下来,将手里的放妻书递过去道:“瞧瞧,这事儿办成了,有娇娇在,就没办不成的事儿!” 徐氏听老姨奶奶平常都是喊谢玉娇丫头片子的,如今也娇娇娇娇的喊了起来,一时间心里也高兴,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外头还顺利不?没动起手来不?” 老姨奶奶这会儿正得意,笑着道:“那还用说,也不看看这儿是谁家,有他们动手的地方吗?动口都不给他们动一下!” 徐氏听了这话,心里越发就放宽了心,只瞧见大姑奶奶捧着那两份放妻书,两行热泪已忍不住夺眶而出了。 “我是做梦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离开蒋家。”大姑奶奶鼻子酸涩,眼泪一时止不住,急忙那帕子压了压,老姨奶奶便道:“你快别哭了,如今一切都好了,你只好好养身子,你这还在坐小月子呢!动不动就落泪那怎么行呢!” 正说话间,外头丫鬟从里面道:“姑娘来了。” 徐氏急忙起身相迎,见谢玉娇笑咪咪的从外面进来,额头还渗着点点的汗渍。徐氏拉着她在一旁的靠背椅上坐下了,端着茶盏给她道:“你是想了个什么办法,才让那姓蒋的签了这放妻书的?” 谢玉娇刚从外面进来,脸颊本就是红的,听徐氏这么一问,这就更红了,徐氏要是知道她想出那样阴损的办法,只怕不愁死也要吓死了。谢玉娇这会儿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睁着一双大眼睛,往老姨奶奶那边递了个眼色。 老姨奶奶瞧着她这一脸无奈的样子,也知道方才那事情难以启齿的很,谢玉娇还是个大姑娘家呢,这种事情如何能说出口。 “她一个丫头片子,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还不是那个狗东西自己 觉得理亏了,所以就签了,也没费什么唇舌。” 谢玉娇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在谢家他敢发狠,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徐氏又听见这打啊杀啊的,到底有些心寒,不过如今这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她也不去计较什么了,便端着笑道:“眼看都晌午了,我跟你回去一起预备午饭吧!” 这时候张妈妈从外头进来,见大家都在这边呢,只开口道:“姑娘,二管家来了!” 谢玉娇原本也是随口说的,没想到张妈妈真的把二管家给喊了,这下也倒真好有事儿交代他了,便开口道:“让他在书房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去。” 谢玉娇说完,瞧见大姑奶奶还抱着那放妻书落泪呢,便开口道:“姑妈快别难过了,如今也算脱离苦海了,将来还有好些好日子过呢!” 大姑奶奶擦了擦眼泪,将放妻书叠好,对谢玉娇道:“这东西,你替我收着吧。” 谢玉娇点头接过了,只继续道:“虽说这放妻书到手了,可你那些嫁妆还在他们家,这事情还得请县太爷做主,把旧账清一清才好!” 大姑奶奶这会儿也不伤心了,有放妻书在手,越发理直气壮了几分,只点头道:“一分钱也不留给蒋家才好呢!只是……又要劳烦娇娇你了。” 谢玉娇灿然一笑,脸颊上梨涡浅浅,开口道:“我们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呢!”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心里只觉得羞愧的很,坐在一旁偷偷的叹了一口气。 谢玉娇从大姑奶奶这边出门,转身就到了书房,外头刘福根正等着呢,见谢玉娇过来,只弓着身子,把背压得更低了。 谢玉娇每次跟管家门说话,都是请了他们先坐的,奈何他们谁也不敢坐,说是喜欢了站着回话,谢玉娇也就随他们了。 “蒋家的放妻书已经到手了,还要劳烦二管家,去康大人那边说一声,谢谢他这次帮忙。还有那些债务问题,我想这我们家其实也不缺那五千两银子花,这要是县衙能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那五千两银子,咱就捐了吧!” 谢玉娇私下里算了一下,大姑奶奶的嫁妆,从田地到铺子到古董,加起来都有三千两银子。况且这五千两银子原本就是粮食折的,想让蒋家还现银只怕也不容易,到时候没准还是得用粮食抵扣,五千两银子的粮食运过来,谢家也没那么大的地方放,要是康广寿能帮谢家把这事情办妥了,这区区五千两银子的粮食,确实也算不得 什么。 现如今北边打的厉害,一粒米都恨不得分成两半吃,白白多那么多粮食,康广寿不动心才怪呢! 刘福根听谢玉娇这么说,也觉得是个好办法,这蒋家欠的银子,谢老爷在的时候,就从流水中给扣了出来,倒也不影响这年下的总账,只是心里还有些舍不得道:“姑娘倒是阔气,说捐就捐了。” 谢玉娇撅嘴想了想,还是定下来道:“捐了也比给蒋家强,除非康大人不要,反正要我们费这个心思去要钱,我也懒了。” 谢玉娇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个性,最近处理大姑奶奶的糟心事就觉得有些心烦,只想快些能把这事情解决了,她也好松一口气。 “那老奴就这么去办了。姑娘在家等着奴才回话吧。” 刘福根走到门口,却又被谢玉娇叫了回去道:“过几日去蒋家清点嫁妆,你让县衙派几个人过来,省得到时候又动起了手来,说不清楚。” 刘福根只连连点头,一一都记下了,这才往县衙那边去了。 这事情果然不出谢玉娇所料,康广寿听了这话,心动的可不是一点儿两点儿,刘福根又那样规矩,只把谢家和蒋家的欠条都送了上去,憨笑道:“咱大小姐说了,这要债的事情,我们家天生就不在行,可这好端端的粮食和银子,她也不想便宜了蒋家人,横竖如今朝中艰难,北面又打得厉害,干脆就捐给了朝廷,让朝廷收了这债务,也算是我们谢家尽了点心了。” 康广寿分明知道谢玉娇这一招是买个方便,又不让蒋家痛快,且有官府插手,蒋家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如今这放妻书也得了,蒋家若是来了不认帐,谢家也只有告官这一条途径,横竖都是要让官府出手的,给这么大的彩头,官府办事也会利索很多啊! 康广寿握着那一叠的欠条,脸上保持着微笑道:“好说好说,自当尽力。” 刘福根见康广寿答应的挺利索的,心里越发高兴,又开口道:“过几日还要去蒋家清点大姑奶奶的嫁妆,到时候还请康大人拨两个捕快,给我们家镇镇场子才好,你也知道我们家如今实在没什么人。” 康广寿知道必定是谢玉娇怕蒋家闹事,所以想请了县衙的人帮忙,便答应道:“到时候你们只管来说一声,本官自当派几个捕快,协助你们清点嫁妆,顺便把这账务也一起清点清点。” 刘福根得了准信儿,高高兴兴的回去给谢玉娇回了话,谢玉娇见事情差不多都办妥了,自是心情愉快,晚 上晚饭也多吃了几口,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一早就睡过去了。 接下去的几日下了两场雨,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谢玉娇到了古代,虽然这身子瘦弱,却还没病过,谁知这一回却没躲过,到底受了风寒,病倒了。 徐氏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每日在跟前亲自侍奉着,谢玉娇知道自己不过就是寻常感冒而已,无奈在古代连一片好药也没有,只能一碗一碗的中药灌下去,她又是一个性子急得人,这一病就越发上火了起来,在床上烧得起不来身。 “母亲你回去休息吧,我睡一觉,发个汗就好了。”谢玉娇看着徐氏愁容满面的样子,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 “我走了更不放心,看着你退烧了我才能放心呢!”徐氏只不肯走,坐在床沿上,伸手摸了摸谢玉娇的额头,眉宇紧锁。 谢玉娇心里无奈啊,这才闭上眼睛没两分钟,徐氏的手又上来了,这叫她如何睡着呢! “母亲你这样,我跟睡不着了,大夫也说了,睡觉才能养身,你好歹让我睡安生些。” 徐氏心里只一味的不放心,又怕谢玉娇心烦,便开口道:“那我去外头坐着,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只管喊一声。” 谢玉娇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捂着被子阖眸睡下,张妈妈瞧着徐氏这一脸愁容的样子,只开口道:“过几日就是初一,太太不如去弘觉寺上个香吧,最近家里事情也多,正好在菩萨跟前多求一求,没准姑娘还能好的快一些。” ☆、第0044章 徐氏被张妈妈一提点,倒也对这个事情上心了起来。那日徐氏虽然没问出谢玉娇怎么让那姓蒋的给签了放妻书,可后来她寻了下人问了一番,又把紫燕喊了过来问清楚,这才知道谢玉娇居然给那姓蒋的下了那种药! 后来隐约又有人传言,说姓蒋的回去之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大夫请了好几个,也不管用,只说是要不中用了。徐氏听了这些闲言碎语的,就越发害怕起来,直到昨天谢玉娇病倒了,徐氏请了仁安堂的大夫过来诊治,这才知道那日蒋国胜回去之后,尽然还□□焚身,便寻了家里的丫鬟做那等事情,谁知道事情行到一半,忽然就全是抽搐,差点儿马上风死了,如今躺在家中,听说已经是不知人事,大小便都失禁了,只怕离去的日子也不远了。 正巧这个时候谢玉娇又病了,怎能让徐氏不联想呢!徐氏只担忧道:“只怕还是因为姓蒋的事情,损了娇娇的阴德,这才落下病来的。” 这徐氏这话才开口呢,就听见楼梯上头传来一个哎哟哎哟的声音,原来是老姨奶奶来瞧谢玉娇来了,她听了徐氏的话,只开口道:“娇娇对那姓蒋的做的那事情,那叫替天行道,积阴德还来不及呢!你这胡思乱想什么的,这世上若真的有因果报应,老爷就不该这么早去。” 徐氏想起谢老爷,顿时又红了眼眶,这会儿谢玉娇病了,徐禹行又没回来,她便又觉得心里缺个主心骨了。张妈妈知道徐氏软弱,便帮腔道:“老姨奶奶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世上若真的没有因果报应,那你这屁股是怎么摔的?” 老姨奶奶知道如今这主仆还看自己不入眼呢,也没在意,便开口道:“我就是来瞧瞧娇娇的,这绣楼楼梯又窄,你们俩都在那我可就走了。” 张妈妈瞧着老姨奶奶灰溜溜又走了,心里忍不住好笑,徐氏也有些忍俊不禁,又道:“你们两个年纪加起来也要有上百岁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斗嘴,不过这事儿不管是不是因为这个起的,初一我们还是照常去弘觉寺上个香,我也放心些。” 谢玉娇睡了一个安稳觉,下午的时候才醒过来,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丫鬟见她醒了,忙备了茶让她漱了漱,徐氏也从外头进来,见她脸色还是苍白,又心疼问道:“好些了没有?” 谢玉娇点点头,觉得有些饿,便道:“我这会儿想喝一点粥,要稀一点的才好呢!” 徐氏只笑道:“就知道你醒了会饿,楼下茶房里熬着呢。” 徐氏遣了丫鬟去取粥来,就听见 楼梯上噔噔噔的脚步声飞快的上来,原是张妈妈一头汗的跑了上来道:“方才沈护院从外头回来,说是在村口瞧见舅老爷的车马了,只怕眼下就要到门口了。” 徐氏闻言,笑着从凳子上站起来,又见谢玉娇病着,她舍不得离去,正想吩咐张妈妈去迎呢,谢玉娇先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母亲你快去迎舅舅吧,我这正好喝粥,你看着也没用,还有表妹一定也跟着回来了,母亲你不想表妹吗?这都一两年没见了。” “怎么不想呢!晚上做梦都能梦见你们小时候。”徐氏说着,眼眶又红了,见谢玉娇似乎精气神了一些,便开口道:“那行吧,我先出去迎你舅舅,一会儿再来看你。” 谢玉娇点了点头,目送徐氏出去。喜鹊上前为她披了一件衣服,放上了小几,将清粥小菜都搁在了谢玉娇的面前,谢玉娇病中虚弱,脸颊都感觉睡的有些肿了,只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这才动起了筷子。 徐氏从谢玉娇的绣楼出来,一径就迎到了大门口,见徐禹行已经下了马车,正在跟门口的小厮招呼,看见徐氏亲自出来了,只急忙上前道:“姐姐怎么亲自出来了,我们这就进去了。” 这时候,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一个十三四岁,弱柳扶风一样的姑娘,一双丹凤眼脉脉含情,略略抬起头看了一眼徐氏,盈盈拜道:“侄女给姨妈请安了。” 徐氏不禁感叹道:“这才两年没瞧见,居然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我都快认不得了。” 徐禹行岳家在京城虽然不是什么顶顶的大户,可毕竟京城里头人家的教养和这乡下也是不一样的,徐氏出自公府,才能交出谢玉娇这样的品性来,如今徐蕙如去了两年京城,回来就跟以前也大不一样了。 徐禹行瞧见谢玉娇并没有迎出来,便有些好奇问道:“怎么娇娇不在家吗?” 徐氏闻言,只又蹙眉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不在的几个月,家里又发生了不少事情,娇娇也病倒了。” “这两日入秋处寒,是容易生病些,请了大夫瞧过了没有?” “瞧过了,说是静养一阵子,吃几贴药就好。”徐氏和徐禹行一边说,一边拉着徐蕙如的手往里头走,又道:“你的房间是你表姐收拾的,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我瞧着倒是挺好看的呢,如今家里守孝,也用不得鲜艳些的颜色,你可不要嫌弃。” 徐蕙如只忙道:“侄女怎么敢呢!在姨母家住着,总是好的。”徐氏听了这话,也知道她这两年住在 外祖家,母亲又不在了,那边的人总有个怠慢的,只怕她也小心翼翼的,如今到了这里,断不能再让她委屈半分。 “你就安心住着吧,这回说什么也不再让你爹把你送走了,一直住到你出阁才好呢!” 徐蕙如闻言,脸颊涨得通通红的,低着头也不说话。 众人在正院里歇了一会儿脚,徐氏又将这两三个月来的事情和徐禹行稍微说了一些,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愁容。徐禹行听了,眉宇中倒满是赞赏之色,只赞叹谢玉娇做的好,对付那样的恶人,需要使一些手段才是。徐氏见徐禹行也一味说好,到底也不敢再数落谢玉娇的不是了。 又过了片刻,婆子们进来回话,说是表姑娘的行李都已经搬去了绣楼,到底怎么放置,还要请了表姑娘身边的丫鬟过去瞧瞧,徐氏便亲自送徐蕙如去绣楼,徐禹行又想瞧瞧谢玉娇的病,便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这时候谢玉娇已经吃过了粥,起身稍微擦了一把脸,虽然脸色瞧着还有些黯淡,但已经比昨儿看上去好了一些,正披着衣服,在外头书房里拿着一本书翻了起来。这书页子才翻开,楼下喜鹊便冲着楼上喊道:“姑娘,舅老爷和表姑娘来了。” 谢玉娇这会儿素面朝天的,还真是有些怕见人呢!虽然徐禹行是长辈也没什么,可是一想到要见从京城回来的表妹,这要是不打扮打扮,可不就被她给比下去了? 谢玉娇便放下了书,走到梳妆台前,别的也没收拾,只拿起了眉石,稍稍将眉毛画了画,又在脸颊上拍了一些胭脂,瞧着气色一下子就好了不少。 徐氏领着徐蕙如进了大厅,人还没坐稳呢,就瞧见谢玉娇穿着一身家常白色的对襟绣花褙子,袅袅婷婷的从楼上下来。 徐氏见谢玉娇已经能起身了,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起身道:“好好的,你怎么下床了,瞧这脚步还虚着呢!” 谢玉娇原本是觉得脚底有些飘,大约是躺多了的缘故,且又穿了一件白衣服,更又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她同徐氏撒娇撅了撅嘴,扭头便瞧见一个比自己小了一两岁的姑娘,正站在徐氏的身边,那身条子只怕是比林妹妹也结实不了多少呢! “表姐!”谢玉娇还没开口,徐蕙如倒是先开口道,瞧着眼眶也红红的,想来两人原先真的是要好的不一般。 前世谢玉娇的舅舅可没给自己带过这样俏生生的表妹回来,如今瞧见徐蕙如跟小白兔一样的乖巧可爱,谢玉娇也觉得喜欢的很,只开口道: “表妹长高了,都快比我高了,可真是愁死我了!” 这句话顿时逗笑了众人,徐禹行瞧着谢玉娇脸色不是太好,便开口道:“你表姐正病着呢,你送她上去休息吧。” 徐蕙如嗯了一声,扶着谢玉娇上楼去,又吩咐自己身后的两个小丫鬟道:“一会儿把送给表姐的东西先拿上来。” 两个小丫鬟连连称是,看着徐蕙如和谢玉娇上了楼。 徐禹行便笑着道:“我方才见姐姐那般愁容,还以为娇娇病的不轻,如今瞧着倒是没什么,姐姐你也太过担忧了,这换季的天气,谁没个头疼闹热的!” 徐氏见徐禹行这么说,也不敢对他在隐瞒什么,瞧着如今厅里也没闲杂人等,这才开口道:“你不知道,娇娇最近做了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外头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不好听的呢!我如何能不担心呢!” 徐氏说着,只将谢玉娇从蒋家弄到这放妻书的细节一一都说了一遍,徐禹行听得一愣一愣的,待说到下了那个什么药,这才恍然大悟了起来,那药,可不就是自己从舶来国不远万里的带回来,想让谢老爷和徐氏能再接再厉,再生个儿子用的么!当时送给谢老爷的时候,自己还被谢老爷给一顿教训。没想到那东西居然在关键时刻,还起了这样的作用! ☆、第0045章 又过了三五日,谢玉娇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徐氏有悄悄派人去蒋家村打听了,听说那蒋国胜还吊着一口气在,还没死呢,心里好歹也放下了一些心,只巴望着明儿去庙里,把这来龙去脉的事情都跟菩萨好好说清楚,也让菩萨不要怪罪谢玉娇,至于那姓蒋的,要是能留下一条命来,也算落得心安了。 谢玉娇早已经把这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精神奕奕的请了两位管家、并徐禹行一起在书房商量起事儿来了。 陶来福那边倒是没有什么大事情,只是再过不了几日,又到了秋收的日子了,陶来福只巴望着这几日雨水少一些,这样也能让稻子长的饱一些,收成也好一些。他最近来回的跑,人都晒黑了一圈,精神头倒是不错的很,说起如今有了治安队,那些难民也不敢横了,最近谢家宅偷鸡摸狗的事情都没发生过,当真是让自己送了一口气。 刘福根那边,衙门那里人也约好了,他这边一早也去给蒋家送了信,说好了日子要去把嫁妆搬回来的。只是如今蒋家忙着那半死不活的蒋国胜,还不知道到时候那不拿得出来,好在那些地契店契的,都是大姑奶奶自己藏着,只怕蒋家人一时也翻不出来,到时候直接这边带了婆子去取回来,只是那些古董字画家具什么的,只怕就搬不回来了。 不过那些东西也有限,就算被蒋家扣下了,给蒋国胜当棺材本儿,到底自己也亏不了多少了,只是白白葬送了大姑奶奶这么多年的青春罢了。 “这事情你交代沈大哥去办好了,这几天你就不要忙这事情了,跟舅舅一起去城里,好好看看房子是正经。” 刘福根一听这话,顿时点头哈腰道:“回大小姐,宅子倒是看得差不多了,有六七栋好的,只是这价格也不便宜,还有那贡院西街的一条铺子,我也托了人去何家问了,如今还没给答复。” 徐禹行听了,忙问道:“到底是个什么价格,先说来听听。” 刘福根便开口道:“四进宅院,在三条巷那边的,要三千两纹银,三进的宅院乌龟里附近,也要两千两,其他还有两进的宅院稍微便宜点,只是地方有点偏,都到了城北那头了,靠着江边风大,有钱人家不往哪儿住。” 徐禹行点头点头,只开口道:“那四进宅院的,明儿我跟你去瞧一瞧,若是可以的话,就早些定下来,我这边有现银票。” 原来徐禹行这次从北边回来,听得最多的就是朝廷要南迁的事情,虽然这种事情老百姓是一无所知的,可那些当官的 人,但凡有些能力想要自保的,人人都关心着这事情呢! 徐禹行的岳家虽然在兵部当一个堂官,这些事情倒是灵通的很,便托了徐禹行,早些替他们在金陵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如今虽说朝廷还没有下明旨,可陆陆续续往南边转移资产的官家商户已经不少了,再加上这几次听说大雍都没打胜仗,前头又死了个将军,军心不稳,只怕还要继续败呢!” 谢玉娇听了这话,倒是心疼起那五千件棉袄和五千两银子了,要是大雍一败涂地,谢家这投资也算是打水漂了。 “北边要是守不住,会不会打到南边来?”陶来喜一辈过惯了安稳日子,实在担忧的很,这不谢家宅收留的那几十户的难民才安顿好,又涌那么一批人进来,可不是又要让他头大了。 “打到南边倒是不大可能,毕竟这么远的路,就算要能打过来,那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只是如今世道不好,这一次我带过去被北边的东西,就没能全出了。”徐禹行只担忧道。 谢玉娇心里早已经有了想法,世道不好、生意难做不打紧,谢家还有这么多土地呢!日子总能过下去的,如今倒不如把那些陈年旧账都收了,多置办几个宅子,等到时候北边真的守不住了,大家伙一股脑的往那边来,那时候金陵城的房价,可不就能水涨船高了? “舅舅不必担心,你上次写信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动了心思了,既然生意不好做,就先放一放,索性多置一些产业,虽说这北边究竟能不能守住还未可知,可如今闹的人心惶惶的,还不是一样有人来南边安置产业吗?照我说,就现在开始,屯几套好的宅子在手上,到时候要是真的打过来了,那京城得有多少人跟着过来,那时候是租是卖,反正也都亏不了。除了宅子,还有铺子,也需屯几个,那些北边来的商家,到那个时候必定是举家搬迁,手里肯定大把的现银,铺子的价格估计也得翻一翻。” 徐禹行听谢玉娇说的这样头头是道的,心里也暗暗叫好,可一想着这毕竟是发国难财,倒觉得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说实话,现如今要么做官、要么有钱,这两样需得沾上了,才能路路通顺,他们不过想着法子赚钱,做的也是正经营生,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娇娇说的很对,如今不安生,确实不能在带着钱乱跑了,城里还算安稳些,好歹有衙门有守军,也不怕被人抢了去,从明儿开始,我就把外头的账收一收,看看有什么好地段的宅子,多安置几处。” 谢玉娇一想起在现代的时候,房价高的想上吊,买上一套就要了自己的小命儿了,背着贷款就死了,如今到了古代,倒是可以充一把土豪,也算是过了一把瘾了。 第二日,正是八月初一,徐氏见如今谢玉娇身子也好了,便非拉着她一起去弘觉寺上香,顺带又带上了徐蕙如,娘三个一起高高兴兴的往庙里去。 弘觉寺在牛首山的山麓,离谢家宅大约一二十里的路程,好在马车行的快,去到山下的时候,时辰还算早。平常的穷苦人家,也都有初一十五上香的习惯,只是大多都是去小庙里,就像是土地庙、山神庙、龙王庙一样的地方,不过三五里路就有一个。像弘觉寺这样的大寺庙,除了这附近的百姓之外,大多数香客都是这江宁县有头有脸的人家。 因为前一阵子谢家守着热孝,所以徐氏并没有多来庙里,如今这才头一次出来,便遇上了好些个熟人。谢玉娇是第一个跟着徐氏出来,今儿她穿着一袭粉白撒花金色滚边缎面对襟褙子,头发上带着粉色珍珠圆簪,一张脸俏生生的,嘴角虽然含着笑,可眉宇中却透着几分精明和冷艳来。 徐蕙如穿着月白描金花淡色衫,下身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她有在京城生活了两年,谈吐上比起谢玉娇更小心谨慎,越发让人觉得超凡脱俗。 两人站在徐氏身边,就如同一对姐妹花一样,让周围的一切都便的黯淡了起来。几个和徐氏熟悉的太太见了,只都忍不住上来打了招呼,笑着和徐氏寒暄了起来。 谢玉娇彬彬有礼的给各位见了礼,众人瞧着她的眼神各有异样,谢玉娇也懒得揣测她们的想法,见徐氏忙着应酬,只先拉着徐蕙如去一旁拜佛求神了。 人群中远远有人从这边瞧过来,隔着人群指指点点道:“那就是谢家姑娘,听说差点儿把蒋家大爷给整死,现如今蒋家状告不成,反倒折了一把,听说那蒋大爷怕是活不长了,你说这俏生生一个姑娘,这手腕咋这么厉害?” 另外一个圆脸的中年妇女听得起劲,只跟着道:“可不是厉害,当初在谢老爷下葬的时候,还说将来要招女婿,谢家的银子,族里一分都别想分,谁知道这老天也算开眼,叫谢老爷的一个小妾给怀上了遗腹子,如今算算日子,也有六七个月了,倒不知道生出来是男孩还是女孩?” “便是男孩又如何,她如今这么厉害,谁敢娶她?让她给你家当儿媳妇,你敢不敢要?” “哎哟哟,这玩笑可千万别开,我还想留着我儿子给我 送宗呢,你可别咒我!” 两人说完,笑做了一团,手挽着手,又往别处去了。 徐氏和众人寒暄完了,上过了香,捐了香油钱,便带着谢玉娇和徐蕙如去了后面的禅房。禅房幽静,丫鬟沏了茶上来,张妈妈进来的时候,脸上却有些不好看。 徐氏正打算开口问她,便听见有人在门外问道:“里头是谢夫人吗?我家太太过来瞧你来了。” 张妈妈一时也没心思动气,便只转身迎了出去,却瞧见是何家太太正带着丫鬟和老妈妈,已经往她们禅院里进来了。这何太太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张妈妈定睛一看,却正是那日带着个丫鬟来送葬的何文海。 谢玉娇和徐蕙如正在里间休息,听见声音就走到窗口看了一眼,徐蕙如便问道:“表姐,是谁来了?我们要出去见礼吗?” 谢玉娇只不屑道:“不用出去,一只癞□□而已。” 徐蕙如一时不明所以,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道:“赖□□?什么癞□□?”说着便也站起里,走过去瞧了一眼,见了何太太身后的何文海,只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道:“果真是好大的一只癞□□。” ☆、第0046章 谢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和何家的来往也算多一些,后来谢老夫人去世之后,谢老爷当家,素来对何家这个表兄有点看不上眼,所以也就渐渐疏远了,不过就是逢年过节偶尔走动走动,尽一尽亲戚的情分罢了。 徐氏和这何太太,也算不得太熟悉,何家自从搬去了城里住,就把自己当城里人一样,平常县里面大户人家人情往来,也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徐氏是公侯小姐,那里能看得惯这种做派,渐渐的也就不跟这何太太热络了。 今儿瞧见何太太特意过来瞧自己,徐氏倒还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只亲自迎到了门口,笑着道:“嫂子怎么来了。”谢老夫人是何家老太爷的闺女,何太太是何家老太爷的孙媳妇,故而徐氏这一声嫂子,倒也叫的贴切。 何太太见闻见,便笑着道:“弟妹客气了,进来的时候瞧见了你们家的马车,才知道你今日也来了,平常我不怎么往江宁这边来,倒是遇到的少了。”这一番客套话倒是说的暖融融的,又喊了身后的何文海道:“文海,还不快点来见过你姑母。” 徐氏口说不敢当,那边何文海已经上前来,朝着徐氏作了一揖,徐氏见谢玉娇并没有出来,便吩咐张妈妈道:“妈妈,你去里间把娇娇喊出来,就说何家舅母来了。” 谢玉娇在里头自然也听到了她们的说话,便对着徐蕙如吐槽道:“我那儿来什么何家舅母,我就只有一个舅母,那就是你母亲。” 徐蕙如听了这话,心里高兴,又想起自己母亲早早就去了,又觉得有些难过,只低着头不说话。谢玉娇见张妈妈进来了,也知道今儿必定逃不过去,便起身走到外头厅里,朝着何太太福了福身子,小声道:“给舅母请安了。” 何太太见谢玉娇出落的如此好,这声音又这样清脆悦耳,一双眼忍不住就上下打量了起来。她方才在外头还听了几句有关谢玉娇的闲言碎语,一时还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如今瞧着乖顺温婉的样子,和传闻中的母夜叉似乎差了很多呢,便端着笑道:“好姑娘,难为你了,你父亲去的早,家里的事情倒要你来操心,瞧瞧这下巴尖的,我都心疼了。” 何太太说完,像模像样的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又道:“前几日听说你病了,原想让你表哥去瞧瞧你的,碰巧他最近事情多,不曾脱得开身,也就没去了,没想到今天在这儿倒是遇见了,也算你们的缘分了。” 谢玉娇抬起头,冷冷扫了一眼何文海,见他今儿倒是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再没想上回那样一双 眼睛肆无忌惮的往自己身上粘糊,便笑着道:“原来表哥事情那样忙,我倒不知道了,上回爹爹下葬的时候,我正巧渴了,想在表哥的棚子里喝一口茶,没想到反被个丫鬟给了好一阵子的脸色看。我心里就寻思着,大约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表哥的丫鬟也看不过眼了,还想着寻个机会,给表哥致个歉,得罪了您身边受宠的丫鬟,当真是过意不去呢!” 谢玉娇可不是一个善于忍气吞声的主子,上回那丫鬟的张狂模样,她还记在心里呢!谢玉娇上次临走就已经没给何文海好脸色瞧了,如今在何夫人跟前再提一回,且不管那丫鬟到底是个什么下场,好歹出了心中这一口恶气了。 何太太一听那还了得,一个丫鬟居然还敢在谢玉娇跟前拿大,顿时就紧觉了起来,又怕下了何文海的面子,便笑着道:“这事情我是知道的,文海回来就说了,那个丫鬟一早就撵出去了。”何太太一边说,一边给何文海递眼神,何文海瞧着却有些不大乐意的样子,只随口道:“表妹别在意,那丫鬟已经撵出去了。” 谢玉娇一看他那敷衍的样子,自己也懒得敷衍了,只轻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在意的,又不是我们谢家的丫鬟,要是谢家有这样拿大的丫鬟,只怕不等撵出去,一顿棒子也打死了。” 这话说的何太太和何文海两人都忍不住就咽了咽口水,徐氏知道谢玉娇沉不住脾气,怕她得罪了人,便开口道:“你进去和你表妹说话吧,我们这儿不用你陪着了。” 谢玉娇福了福身子,头也不回的进去了,徐氏只好陪笑道:“她爹在世的时候,尤其宠她,如今都宠坏了,我正愁呢!” 何太太见徐氏这么说,正落了自己的下怀,忙接口道:“弟妹,不是我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娇娇还是姑娘家呢!将来总要嫁人的,这般厉害,以后怎么议亲呢?” 徐氏原本也知道谢家和蒋家的事情是捂不住的,可也没预料这闲言碎语传得这般快,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问道:“嫂子在外头都听到了些什么?” 何太太便拧着眉头,装作不好意思道:“外头传出来的话,能有几句好听的,你没听见正好了,哪有还特意问的,不过我这里,到底还有一句体己的话,要跟弟妹说,无论如何,我们何家是不会嫌弃娇娇的。” 何太太的话才说出口,何文海只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却是想拦也拦不住了。谢玉娇进了房里,何太太这话又说的小声,谢玉娇到底是没听见。 徐氏 一听这话,一时间还觉得有些感动,瞧着何太太也越发热络了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便低声道:“她爹刚去,谈这些事情还早呢,我倒是还没想过,文海都那么大了,让他等着我们娇娇,我也过意不去啊!” 何太太见徐氏这么说,虽是推诿,却半点没有拒绝的意思,心里已经隐隐有些高兴,又道:“男孩子晚一些娶妻,那也不当什么事儿,我们还等得起。” 徐氏闻言,就越发感激了,还真觉得谢玉娇似乎除了何家,别家人就不敢要了一样,张妈妈在一旁听了,越发不敢把外面听来闲言碎语说给徐氏听了。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徐氏亲自送了何太太他们出来。何文海跟在何太太身后,一脸不情愿道:“母亲你也听到了别人是怎么说谢家表妹的,这样的儿媳你敢要,我可不敢要了!” 何太太瞥了何文海一眼,冷笑道:“之前送葬了回来,是谁说非她不娶的?这才几个月呢,看把你吓的!我瞧着你表妹好的很,一点儿不厉害的样子。” “不厉害外头这样传她?你没瞧见她一见你就开始告状了吗?”何文海只郁闷道。 不提这个也罢,一提何太太就越发来气了,只问道:“上回跟在你身边的是翠杏是不?你今儿回去就把她给我撵了,要我在瞧见她还在你院子里,你信不信我赏她一顿棍子,打死了干净!” 何文海吓了一跳,急忙劝慰道:“母亲怎么跟那个毒妇一样了,动不动就打人,翠杏也是为了我好,怕我将来降不住她,所以就帮着我给她点下马威而已。” 何太太闻言,只停下脚步,一记暴栗打在了何文海的脑门上道:“你是个男人,你要个丫鬟帮你给下马威?她厉害些还好呢!省得你将来再这样胡作非为的!实话告诉你吧,家里最近周转有些不灵,你父亲正预备要把贡院西街那一条铺子卖了,如今谈下来,谢家给的价格是最好的,你若是能把你谢家表妹娶回来,到时候没准那一条铺子还能做了她的嫁妆,再回到咱何家来呢!” 何文海听了这话,缩着脖子不说话,只低着头,跟在何太太的身后,郁闷道:“那也不能为了这个,把我给搭进去啊!” 谢玉娇听见外头动静,知道何家的人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道:“癞□□终于走了,可把我给愁死了。” 徐蕙如凑到窗口看了一眼,笑着道:“表姐快别生气了,走了就好了。” 徐氏从外面进来,瞧见两个人正在闲聊,便开口道: “娇娇方才也太失礼了,何太太怎么说也算是你的长辈,怎么能这样对人家呢!” 谢玉娇听了,只满不在乎道:“我又没对她怎么样,我说的都是实话而已,再说了,那个何文海,看着就不像好人,我恨不得他也对我两看生厌的才好呢!” 徐氏听她这么说,心里又郁闷了几分,又想起如今谢老爷去了,家里又依靠这谢玉娇,她这样能干,也都是因为自己这个当娘的太没用,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处处都要让谢玉娇一个姑娘家去出头。徐氏想到这里,只又难过了起来,忍不住就红了眼眶,谢玉娇见了,这才有些着急,只安慰道:“母亲快别这样,我以后乖乖听话就好了。” 到了晚上,一众人用过晚膳各自散去了,徐氏支着额头,想今儿白天何太太说的那件事情,张妈妈看徐氏心事重重的样子,也只劝慰道:“何太太说的那些流言,奴婢也听见了,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就是说姑娘厉害,帮着大姑奶奶出了一口恶气,还整治了蒋家那恶霸,大家伙夸得多呢!哪里就把姑娘说的那么不堪了。” 徐氏蹙着眉头,这些闲言碎语,她不听也知道,好是好不了的了,她一辈子就得了谢玉娇一个闺女,如何有不心疼的道理,想了老半天,这才开口道:“我想好了,不管沈姨娘生出来的是男是女,若是将来娇娇找不到称心如意的人家,我就做主让她招上门女婿,横竖我是舍不得她在别人家受委屈的。” ☆、第0047章 张妈妈见徐氏想明白了这一层,心里也越发欣慰了起来,只高兴道:“太太能这么想,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且不说姑娘如今做出这些事情来,桩桩件件都是为了谢家,将来要是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一落地,是个男孩,太太也不能疏远了姑娘啊。一来那孩子小,也指望不上,二来毕竟也不是太太肚子里生出来的,总隔了一层。” 徐氏闻言,只点了点头,眉宇还是透着几分焦虑,只开口道:“你说的我也知道,将来我来了,唯一能指望上的,也就只有娇娇了,如今娇娇年纪也大了,等过两年出了孝,只怕这族里的叔伯们又要开始给她张罗亲事了,他们的心思我也明白,到时候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娇娇一个嫁出去的闺女,自然也不能插手家里的事情,只要谢家出一些乱子,他们也好乘乱得一些好处,哪里有如今娇娇管着,这样滴水不漏的呢!” “太太既然想的这样明白,不如就回了何太太,她今天说的那些话,场面上听着倒是像喜欢我们姑娘,可这舌根下头压着的话,可不是就说我们姑娘如今名声不好了,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依我看,我们姑娘再怎样,也比她那个儿子强出去许多了。” 徐氏一整天都在为这个事情心烦,被张妈妈这样一提点,果然就想明白了。也怪自己耳根软,居然就被那何太太给带着走了,差点儿就生出错的念头来了。徐氏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道:“幸好有你在我身边,是不是的提点我,不然我还真要被人给骗了去。” 徐氏打定了给谢玉娇招上门女婿的主意,第二天就打发了张妈妈去了一趟何家,说了一堆的好话,只说徐氏舍不得谢玉娇,将来姑娘必定是要留在家里的,到不好意思让他们何家的少爷等着,所以亲自上门说清楚,也免得两家误会了。 何家的如意算盘打的噼啪的响,谁知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又打了水漂了。何文海在外头听了,心里反倒欣喜了起来,只等张妈妈走了,忙进来道:“母亲你听见了,我看不上她,她还看不上我呢!快点把翠杏给接回来吧,我都习惯了她服侍了,晚上没她在房里,睡不安生!” 何太太气得鼻子冒烟,一指尖往何文海的脑门上戳过去,气呼呼道:“撵出去的丫鬟,还要了何用,再给你买一个吧!” 这一眨眼过去了数十天,便到了中秋,今年谢家守孝,倒是没有什么亲戚要走动的,只不过还是按照老规矩,在县里头的福香园订了好些个月饼,发给族里面没有什么进项的叔伯兄弟们。 谢玉娇瞧着账本上这一项的银子,心里老不服的,也就谢老爷心善,愿意养这一群吃白食的。 这时候族里的叔伯兄弟们陆续进府上来拿东西,除了月饼,还有牛皮纸包着的白糖,几匹素色的绸缎,这些都是刘福根以前张罗习惯的。所以今年来问谢玉娇的时候,谢玉娇也就答应了,等东西运了回来,瞧见了,谢玉娇倒是觉得心疼了。 上回沈石虎去蒋家取回大姑奶奶的嫁妆,蒋家人死皮赖脸、坑蒙拐骗一样的,赖下了不少东西,谢玉娇一时也急了,就把这些东西列了出来,心道我自己没本事要,那就索性也做个好事,全捐给衙门好了。 康广寿看着刘福根送来的嫁妆单子,真是哭笑不得,那边刘福根哭丧着脸道:“康大人,我们家实在没办法了,大小姐说,这事儿康大人没准在行,要是能要回来,这些东西,咱也都捐给朝廷了。” 至于为什么说康大人在行,那也不过就是康广寿吓唬了蒋家人一番,说如今这欠的银子都已经是朝廷的了,可跟欠谢家不一样,欠谢家的银子你们赖着,没人管,如今欠朝廷银子你们赖着,那可是要抄家充公的! 蒋老爷因为这个被吓的中风都犯了,蒋国胜又是半死不活的样子,蒋老太没办法,只好拿了几份田契出来卖,谁知道被谢玉娇给知道了,让陶来喜有跑了一趟,把蒋家好几处的良田给买了回来。 康广寿知道了之后,只觉得自己有一种浓浓的,和谢玉娇狼狈为奸的感觉,可不知道为什么,还觉得挺高兴的。 “大小姐,康夫人三天之前生下了一个儿子,虽说折腾了好半天,最后也母子平安了,大小姐看看送些什么礼过去呢?小人也好先预备着,虽说我们家如今守着孝,可私下里让舅老爷以徐家的名义打点打点,也是好的。” 谢家如今守孝,处处都不方便,这事情确实也需要打点。谢玉娇便点头道:“东西你还按照以前爹爹在的时候选,不用再来问我的主意了。”刘福根一个劲点头称是,规规矩矩的出门办事去了。 这时候喜鹊走过来,见刘福根走了,便开口道:“姑娘,族里的二叔公来了,正在前院坐着呢,太太让喊姑娘过去呢。” 那二叔公自从在谢老爷下葬那日吃了鳖,一时倒是老实了许多日子,最近族里面大小的祭祀,也没亲自过来,无非就是派了跑腿的,来府上支取香烛银钱。这些都是小钱,谢玉娇也没啥好克扣的,反正他们靠着这些银子,也发不了大财。 只 是这会儿听说又让她过去,谢玉娇便觉得堵心啊!好好的过节,给东西你们,拿走了就算了,还要过来摆个长辈的谱子,这算什么道理。 不过徐氏发了话,谢玉娇也不能不去,便也只好整了整衣裳,带着丫鬟过去了。 才没走到门口呢,就听见里头二叔公开口道:“听说我大侄女和离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没跟族里商量商量,这和离的媳妇回娘家,族里人一点儿不风声也没有,那算个什么事儿啊?” 徐氏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郁闷,一时却也不知道如何反驳,和离确实不是小事儿,族里的长辈说几句,也是适应的。 幸好这时候老姨奶奶也在,听了这话便反问道:“我说他二叔,按理说我只是个妾,这里没我说话的分,只是我也要问你一句了,谢家的闺女在蒋家被打得孩子都没了的时候,你这个族长在干什么呢?如今好容易和离了,你反倒来问我们为什么不跟你们说一声?我们为什么要跟你们说?是指望你们给我闺女讨回公道还是怎么滴?” 谢玉娇在门口停了就忍不住笑了,二老太爷气得胡子抖抖的,正想办法回话呢,谢玉娇开口道:“我也觉得没必要说,谢家的闺女回谢家,花谢家的银子,跟族里有什么关系,难道我姑妈是靠族里养着的吗?”谢玉娇说完了这句,只又笑着道:“哦对了,二叔公,中秋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都在外院账房放着呢,你取了东西就早些回家,天黑了路可不好走。” 谢玉娇言下之意就是,虽然谢家的闺女没有要靠族里养着,可谢家却真的是养着族里的人一帮闲人呢! 二老太爷闻言,只气得火冒三丈的,开口道:“你……你……你这丫头,你可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名声?谢家的名声都让你给丢尽了,你还好意思在我跟前横,你横什么!你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嫁不出也不老你老操心!” 谢玉娇原本是不在乎这些名声什么的,就算自己嫁不出去,将来把谢家的生意打点好了,她有了银子,雇上保镖,出去游山玩水岂不快活?难道还非为了嫁人而嫁人?她又不缺那根黄瓜。 徐氏闻言,只急忙上前劝慰道:“二叔快别生气,娇娇,快给二叔请罪,这大过节的,自家人闹什么呢!” 谢玉娇知道徐氏并不是真的怪罪自己,不过就是场面上做做样子,便朝着二老太爷稍稍福了福身子。徐氏只急忙道:“二叔快别生气呢,娇娇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外头还给你们备着过节 的礼呢!我听说你家二儿媳前几日刚给你添了个孙子,真是可喜可贺的很呢!” 二老太爷见徐氏给了自己台阶下,也就不说什么了,只跟着下人一起去前院领东西去了。 谢玉娇嫌弃的瞥了一眼,想想还觉得郁闷,只坐下来,耍起了小性子道:“看过我过年还给他们发东西,留在家里喂老鼠也不给他们了。”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样子,只忍不住叹了起来,又劝道:“娇娇,快别为了这些事情生气了,今儿事情若是办完了,早些过来,我们一家人也吃一个团圆饭。” 谢玉娇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情了,便索性陪着徐氏往正院去了,老姨奶奶见两人要走了,只上前道:“家里还守着孝呢,吃什么团圆饭,我和姑奶奶一起吃,你们吃你们的。” 大姑奶奶回谢家,也差不多有了一个月的时间了,身子其实也好的差不多了。可如今徐禹行也在谢家住着,一个是和离的媳妇,一个是鳏居的男子,多少也要避嫌些的。平常徐禹行只在外院走动,倒也无所谓,可今儿是中秋,徐氏必定是要请了他进来吃团圆饭的,若是遇上了,倒不好了,所以老姨奶奶才开口这么说。 ☆、第0048章 其实谢玉娇并不懂这有什么好避嫌的,就算古人爱捕风作影,那也好歹得有些根据才行。不过老姨奶奶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倒也没有什么好深究的,不管过不过节,无非就是吃一顿晚饭而已。 谢氏明白老姨奶奶的意思,到底还挺感激的,平常徐禹行常年在外,也没有时间在家里待着,他们姐弟两人确实不曾有多少闲聊的时间,难得能在一起吃个团圆饭聊聊天,自然是最好的。 谢玉娇陪着徐氏一起回了正院,外头却有小厮进来回话,说徐禹行带着大伟去城里头过节了。徐氏听了这话难免就有些失望,可一想家里都是一群女人,就徐禹行一个大老爷们的,确是也无聊的很,难得有那个歪果仁在,好歹他们两个也可以搭伙玩一趟。 既然徐禹行出门了,徐氏便也不用担心避嫌的问题,只怕老姨奶奶、大姑奶奶、柳姨娘、朱姨娘一干人等都请了过来,大家伙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谢玉娇瞧着这一桌阴盛没阳的,心里也觉得怪怪的,到底是缺了些什么。 大姑奶奶瞧着沈姨娘那肚子,只关切道:“在两个月快生了吧?瞧着气色倒是好的很。” 沈姨娘最近养胎一直深居简出的,大姑奶奶回来之后,徐氏又觉得她一个有了身子的去瞧一个小产坐月子的不太方便,所以一直没肯让她过去,今儿两人头一次见到,到也不生疏,只聊了起来。 “听大夫说,下个月底就要生了。”沈姨娘毕竟是头一次当娘,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又因为这孩子来的实在不易,如今全家人都指望着她的肚子,这会儿难免就觉得压力有些大,尤其是听见别人说要一举得男什么的,沈姨娘便觉得心虚的很。 好在谢玉娇倒是从来不在乎男女的,只因她知道这男女是男人定的,如今大家再怎么想,性别也是改不了的了,不如就顺其自然好了。 “那你这个月可要多走动走动,到时候也好生,到那时候天气又冷了,坐月子也不方便,这个时候也该寻个奶妈了,省得到时候奶水不足,孩子也可怜。”大姑奶奶是过来了,这些事情都明白的很,说出来一套一套的。 徐氏便含笑在一旁听着,又道:“奶妈已经在物色着呢,就咱们谢家宅,这几个月才有好几户人家生了娃儿的,到时候奶妈肯定是不缺的。” 大姑奶奶知道徐氏是个妥当人,又瞧着沈姨娘面色红润,养得确实很好,倒也不担心了,只还是感叹了一句道:“这要是个男孩,那就好了。” 沈姨娘听了,脸色微微变了变,脸上的笑就尴尬了好些,谢玉娇便笑着道:“这时候男女都定下来,是男的最好,是女的,我也嫌弃有个妹妹,反正都是我爹的孩子。” 大姑奶奶见谢玉娇这么说,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便抱起了身边的宝珠,笑着道:“不管男孩女孩,反正我们家宝珠有弟弟妹妹陪着玩了,是不是?” 宝珠以为大姑奶奶又问她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便嘟着个小嘴道:“姨娘肚子里是小弟弟,就是小弟弟!” 众人闻言,只都哈哈笑了起来。 因为徐禹行不在,徐蕙如在席上就很安静,谁知道平常一直都沉默着的柳姨娘忽然开口道,淡淡的问道:“大团圆的日子,怎么舅老爷不在呢?” 其实席上人人都知道徐禹行没来估计是为了避嫌,可谁也没当真问出来,如今她这么问了一句,大家的笑就都有些尴尬了,徐氏便笑着道:“他和那个大伟出去了,外头城里过节也热闹,他们有几个朋友在一起喝酒,总比陪着我们这些个娘们强一些。” 若说金陵城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这席上也只怕就沈姨娘和徐蕙如不知道了。秦淮艳妓本就是特色,谢玉娇觉得,徐禹行如今没有续弦,若是出门喝喝花酒也正常不过,况且生意场上的人,难免也要逢场作戏的。若非这样,只怕当初也不会认识柳姨娘,从扬州买了回来,给谢老爷做小妾。 只是这话如今从柳姨娘的口中问出来,多少让谢玉娇觉得有那么些不对劲。谢玉娇抬起头,淡淡的扫了一眼柳姨娘,见她眉如远山,脉脉含情,这容貌真的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命苦了一些罢了。 晚上散了席,徐氏把谢玉娇给留了下来,谢玉娇知道徐氏肚子里藏不住事情,便坐了下来,一边喝着消食茶,一边等着徐氏开口。 徐氏从里间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愁绪,见谢玉娇正在那边喝茶,边开口道:“娇娇,有件事儿我想跟你说一下,你舅舅说,如今生意大多都在城里,这一两年家里事情多,他也不想再外去跑了,所以想搬去城里住去。” 这事情其实前几日徐禹行和自己也提过,当初谢玉娇没应下来,是怕徐氏不答应,没想到徐禹行自己也跟徐氏说了。不过如今听徐氏的口气,倒不像是不答应的样子,毕竟这里是谢家,徐蕙如是个姑娘,住着也就住着了,可徐禹行作为徐家的家长,总不能一直这样寄人篱下的过着。 “这事情舅舅跟我说起 过,我倒是觉得有些道理,生意上确实多半的铺子都在城里,这样来回的跑也辛苦,况且徐家也不是没宅子在城里,只是让舅舅一个人住着,难免就冷清,表妹如今又是这个年纪,也不方便让她回去住……” 谢玉娇的话还没说完,徐氏只又开口道:“就是这个道理,他一个大男人,身边只有个小厮,独自住着实在不方便,可他不想续弦,我也不能强求,如今想来想去,倒不如把柳姨娘给了他,让他带过去,就算当个丫鬟,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人,知冷知热的。” 谢玉娇闻言,先是愣了片刻,随即便垂下了眸子,这几日前头事情多,她除了一日三餐也不常来徐氏的院子,倒是听说柳姨娘时常过来串门子。可谢玉娇也清楚的记着,徐禹行没回来之前,柳姨娘住在自己的小院里,那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这样两厢一合计,谢玉娇顿时就明白了几分,怪不得晚上吃饭的时候,柳姨娘会提起徐禹行来,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了。 “母亲这是自己的想法,还是柳姨娘的想法?” 徐氏见谢玉娇问起,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我本来就有给你舅舅选个人的想法,柳姨娘又是你舅舅买回来的人,他们之前必定也是相识的,如今你爹去了,柳姨娘还年轻,膝下又没有个儿女,总不好意思也让她跟我一样守着。” 谢玉娇听徐氏这么说,便知道这多半是柳姨娘在徐氏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徐氏人好耳根又软,一来二去就答应了。 “先不提这事情合不合适,母亲有没有问问舅舅的意思?若是舅舅喜欢柳姨娘,怎么会买了回来给爹爹做小妾呢?” 徐氏被问得回不出来,便道:“当是是我跟老姨奶奶怄气,这才让你舅舅去买的,只要模样好就成,其他的倒是没多想。” 谢玉娇其实对命运多舛的女性还是抱有同情心的,不然也不会拼了自己的名声不要,去帮大姑奶奶讨个公道。可这柳姨娘怎么看都有些居心不良的样子,前头徐氏找了她让她表态的时候,说的跟贞洁烈妇一样,一转头就想着去勾搭徐禹行了,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况且如今徐禹行是单身,按理是应该找个续弦的,她这个时候凑过去,怎么看也不像就是要做个小妾的样子? “依我看,这件事情,母亲还是问问舅舅的意思吧,舅舅如今虽然在生意场上,可到底也是检点的人,身边并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人,柳姨娘再怎么说,也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难保以后的新舅妈不会嫌弃,母亲是一 篇好意,可断然不能害了舅舅。” 徐氏原本想得及其简单,又兼这几日柳姨娘在跟前做低服小的,只说当时徐禹行将她赎出来,原以为是要跟了他的,后来才知道是来给谢老爷做妾的,如今老爷去了,她瞧着舅老爷还是孤身一人的,心里又念着当日赎身的恩情,便想在他跟前做个丫鬟。 徐氏本就在给徐禹行物色人选,见柳姨娘这么说,便也就答应了,到底没有谢玉娇想得这样长远。 徐氏如今听谢玉娇这么一分析,倒是有几分道理,便开口道:“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倒真的要问问你舅舅了,若是他也觉得好,那就让柳姨娘跟过去,若是他没这个想法,那就算了,到时候再给柳姨娘找一户人家,配出去也是一样的。” 谢玉娇虽然和徐禹行接触不多,可对徐禹行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如今一直未续弦,只怕一来是没遇上中意的人选,二来也是觉得徐蕙如大了,转眼也要出阁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让徐蕙如不高兴。其实大多离异活着丧偶之后没有二婚的人,多半都是为了子女。 “母亲说的是,柳姨娘既然已经动了这样的念头,不管舅舅要不要她,家里也不好留着她了,省得以后做出什么丑事来,反倒让爹爹带了绿帽子。” 徐氏听谢玉娇这口气,隐隐已经透着几分不高兴了,一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低着头想自己的心事。 ☆、第0049章 第二日到晌午的时候,徐禹行才带着大伟回来了,谢玉娇在外头书房见过了两个管家之后,正拿着小铲子,打理一盆刚刚长出了新芽的肉肉。 她原本以为古代没有这些东西,谁知道上回让刘福根带着紫燕去给徐蕙如买东西的时候,紫燕在城里的一处盆景店里头瞧见了这个东西,见挺好玩的,就买了几盆回来。谢玉娇没想到这古代还有这个东买,高兴了好一阵子,亲自了一个好看的瓷盆,养到了书房来。 每日忙完了账务,对着太阳晒晒,搭理搭理肉肉,这日子简直再美妙不过了。谢玉娇拿着小勺子稍稍的往肉肉上头撒了几滴水,正打算给它松松土呢,谁知道喜鹊只忙不急就从外头跑了进来,喘着气急急忙忙道:“姑娘不好了,柳姨娘割脉自尽了!” 谢玉娇自己就是一个急脾气,看见丫鬟急急忙忙的反倒就不高兴了,又兼昨晚和徐氏聊了半日,觉得柳姨娘并不像是个省油的灯,便没什么好脸色给喜鹊,只继续用小勺子给肉肉浇水,随口问道:“慌慌张张做什么,人死了没?” 喜鹊原本急急忙忙的来报信,心里还悬着呢!谁知道谢玉娇竟然是这样的态度,一下子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用力过猛了,竟有些哭笑不得起来,便道:“大概没死吧,太太和舅老爷都过去了,太太让我上姑娘这儿报信呢!” 谢玉娇一听这话,多多少少也明白了几分,大约是徐氏找了徐禹行说了柳姨娘的事情了,徐禹行应该是没答应,不然这好好的寻死觅活的做什么?谢玉娇想到这里,眉梢越发就拧了起来,原本听说这柳姨娘没□□就被徐禹行买了回来,至少这身子是干净的。可如今看着,毕竟是那种地方培养出来的人,这就算身子干净,只怕心眼和脑子都不见的干净了。 “行了,我知道了,这就过去。”谢玉娇放下手里的家伙,整了整衣裳就跟喜鹊往柳姨娘住的小跨院去。这一路上总有几个丫鬟婆子,私下里啰里啰唆的,瞧着谢玉娇过去,又想看热闹,又不敢靠得太近了。 谢玉娇从外头走进去,瞧见几个丫鬟都在院外站着,徐氏从房中出来,脸上分明带着为难之色。见谢玉娇过来,只迎了上来道:“没想到柳姨娘还是个烈脾气,听说你舅舅不肯要她,居然就这样想不通起来了。” 谢玉娇瞧着徐氏脸上还带着几分同情之色,只忍不住道:“母亲你也太糊涂了,柳姨娘是爹爹的妾氏,她若是为了爹爹上吊割脉的,我还高看她几分,如今她是为了别人,母亲还同情她,那置爹爹于何地呢 !” 徐氏贤良淑德习惯了,又一味与人为善,哪里会想到这些,如今被谢玉娇这么一提点,只觉得自己是糊涂到底了。揉着额头道:“我见她自尽,吓都吓的要死了,哪里想得起来这些。” 谢玉娇知道徐氏的脾气,便也不说什么了,只开口道:“母亲是好意,可并不是所有的好意都有一个好结果的,这事情既然舅舅不答应,我们也就不要强求了,至于柳姨娘那边,我来去跟她说。” 徐氏知道谢玉娇素来有决断,又觉得自己这件事当真是办砸了,如今也没有心思再继续管,便点了点头道:“你瞧我做的什么事儿,又给你添乱摊子了。” 谢玉娇便笑着道:“母亲心善,这事情本是好事,只是有人心术不正,故意利用了母亲的心思罢了。” 谢玉娇说完,只往里头走了几步,就隐隐听见房里面柳姨娘正娇声哭道:“徐郎,你好狠的心,当初你买下我,我一心以为是你想要了我,哪里知道你竟然把我让给别人,我的心有多痛,你知道吗!早知道如此,我何必跟着你来谢家……” 徐禹行坐在柳姨娘的床边,脸上依旧淡漠无色,冷冷的听她说完了话,瞧着床榻上哭得梨花带雨的人,终究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谢玉娇冷哼了一声,推门进去,徐禹行有些错愕的看了她一眼,神色上反倒多了一切歉意,只开口道:“娇娇,这事情跟你没关系,我来处理吧。” 谢玉娇却不让开,只走过去,瞄了柳姨娘已经包扎过的手腕,冷笑道:“我头一次听说,有青*楼里面的妓*女摆着正经人家的姨太太不做,反倒不愿意从良的,难道当初舅舅买了你还错了不成?你如今既然后悔了,横竖我爹也已经死了,如今就把你再卖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柳姨娘听了这话,顿时吓的哭声都止了,她方才这么说,也不过就是想博得徐禹行的同情而已,当初徐禹行替自己赎身,还不知道有多少姐妹们都羡慕呢,哪里说有不愿意的一说,这时候若真的再被卖回去,可不得被笑话死了。只是这大姑娘手段实在厉害,又是一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这话听着多少让人有些害怕。 “我……我即便来了谢家,也没有做任何对不住谢家的事情,大姑娘何必说这样的话,在谢家当过姨娘的人,还回青楼里头接客,不是让人笑话吗?”柳姨娘低下头,擦了擦眼泪,一双一双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徐禹行,只巴望着她能为自己做主。 “你既然知道怕被人笑 话,在谢家寻死觅活的又是做什么?你以为你使一些小把戏,舅舅就会要你了?你若真的想死,这会儿如何还能好好的活着?你分明就不想死,吓吓人罢了,你以为我们都是被吓大的吗?”谢玉娇说完,眼也不眨一下的,从头上拔了一根银簪下来,丢到柳姨娘的身上,冷笑道:“你若死了,我可以对外宣称,你是为了爹爹殉命的,这样你体面了,谢家也体面了,不是一举两得?横竖那几两发丧的银子,谢家还出的起!” 那银簪上嵌着珍珠,有些分量,砸上去锦被顿时就凹下去一个坑,柳姨娘吓的手都抖了起来,颤颤巍巍的想去摸那个银簪子,抬起头看着徐禹行道:“徐郎,你当真要逼死我吗?” 谢玉娇只厉声打断她的话道:“分明是你自己想死,如今怎么就变成我舅舅要逼死你?难道这世上别人不愿意的事情,只要假装死一死就可以做成了吗?那大家都不用好好的活着了,遇上不顺心的事情,以死相逼不就成了?姨娘你说是不是?” 徐禹行方才瞧着柳姨娘一副不胜娇弱的样子,还有那么一些内疚,如今被谢玉娇这一番话醍醐灌顶似的说完,只猛然清醒了起来,开口道:“娇娇说的对,你跟我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情分,若是你怨恨当初我赎了你回来,你当初大可以拒绝,若是你现在后悔了,如今姐夫去世了,我姐姐也不是可待姨娘的人,你要是想出去,我自然想办法还你一个自由身,真的不用这样寻死觅活的。” 柳姨娘一听这话,脸色陡然就变了,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力气,只低下头,呜呜的哭了起来。谢玉娇从房中转身离去,正听见外头有小丫鬟来回话说:“大夫请来了,要喊了进来瞧瞧吗?” 谢玉娇只随口道:“不用进来瞧了,姨娘好着呢!” 徐禹行从房中出来,对这个外甥女只越发就喜欢了起来,一想到方才自己差点儿被柳姨娘给骗过去,多少觉得有些汗颜,只叹息道:“娇娇,舅舅要谢谢你,枉我也算是风月场上见过世面的人,有时候反倒没你想的这般通透,倒是让你见笑了。” 谢玉娇见徐禹行如此坦荡,自然不会笑话他,只开口道:“舅舅谢我做什么,其实呢,舅舅若是不想以后发生这种事情,只需早些给我找个新舅妈就成了。” 徐禹行闻言,脸上终究露出了一些担忧之色,只开口道:“你表妹性子静,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不说,我是怕委屈了她,等过了这两年,再说也是一样的。” 谢玉娇叫徐禹行的想法果然和自己一样 ,反倒劝他道:“舅舅,其实表妹已经大了,也用不着你照顾了,就算你找个新舅妈,将来表妹出阁了,只要能维持场面上的情分也就够了,如今舅舅孤身一人,我母亲又是这样的性子,难免皇帝不急太监急,如今柳姨娘的事情,也不就是例子吗?” 徐禹行知道谢玉娇说的有道理,不过他这些年一直没想这件事情,即便如今开始考虑起来,这人选只怕一时还没有呢!谢玉娇见徐禹行似乎是听进去了,也就不在多说了。 这事情过了三五日,柳姨娘那边又有了动静,只说自己想去桃花庵里面,给谢老爷祈福,不想再留在谢家住了。谢玉娇听了这话,只冷冷道:“让她去吧,每月的一两银子一吊钱扣掉一吊,留下来供到桃花庵里头的菩萨跟前,反正庵里面吃的都是素斋,她也花不去什么银子。” 徐氏听了这话,只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到底没有说不,只吩咐下去,按照谢玉娇说的办就是了。谢玉娇见徐氏这样子,便又撒起了娇来:“母亲母亲,家里人越来越少了,不过幸好,沈姨娘就要给我添弟弟妹妹了!” ☆、第0050章 这一晃就到了十一月里,今年冬天冷的早,这个时候都已经下过了几场雪了。 上回柳姨娘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徐禹行就搬去城里住了。一来如今他不用往外头跑,谢玉娇就把好些城里的商铺交给他打理了。二来,听说最近北边打得厉害,谢玉娇也想着趁着这个时候,多屯一些房产商铺,将来等北边的人涌过来,她们也可以坐地多赚一些银子。 沈姨娘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眼看着就要生了,徐氏做了好些个小棉袄、小裤子、还有整条整条上好的棉布裁剪成的尿片,全都准备的妥妥的。大姑奶奶如今也比刚回谢家的时候活跃了很多,一边带两个姑娘,一边帮徐氏打点家务,有时候还做一些针线活,绣一些帕子荷包什么的,谢玉娇和徐蕙如都有。 谢玉娇瞧着这做工精巧的帕子,当真还舍不得用呢,倒是徐蕙如喜欢的紧,偷偷的问大姑奶奶,能不能告诉她上头的花型都怎么绣的? 原来徐蕙如小时候跟着母亲的时候,也学过一两年绣花,后来住到了谢家,徐氏连谢玉娇都舍不得她学这个呢,所以自然也没重视这些,后来又去了京城,徐蕙如才发现,京城的姑娘家,不管是千金小姐也好,公侯嫡女也罢,没有不学针线的。她那时候寄居在外祖家,也不好提什么要求,心里就先羡慕了她们几分,如今瞧着大姑奶奶绣工了得,就又动了这份心思了。 大姑奶奶见徐蕙如漂亮懂事,又想着她从小没了母亲,必定是可怜的,所以对她也格外关照,有事儿没事儿,就教她做做针线,还带着自己两个闺女一起学,瞧着还真像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只是谢玉娇没空弄这些,她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样样都要管。收了稻子要交稻谷,又要和账房的孔先生一起算今年的田租,又要算接下去下麦子需要的种子,这一项项都够她忙的。好在如今麦子也下地了,接下去的一两个月,田里的营生算是不用管了。只要不闹天灾*的,她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刘福根如今跟着谢玉娇办事,越发觉得她能干老道,连带着自己做事情也比以前更靠谱些的样子,如今康广寿也知道刘福根是谢玉娇的左右手,凡是县里有什么事情,谢玉娇一个姑娘家不好出面的,他都会请了刘福根一起去听着,这不刘福根便是从县衙里高高兴兴的回来了。 书房门口的雪扫干净了,可刘福根头上戴着的毡帽上,还沾着好些的雪花。谢玉娇让喜鹊给他沏了热茶,让他先喝一口暖暖身子。如今刘福根也学会了坐着回话了,只是说 到紧要关头,还是忍不住点头哈腰罢了。 “康大人要给儿子做百日,如今我们家还守着孝,不兴过去,只是礼还是不能少的,奴才这边已经写下了礼单,大小姐看看成不成?”刘福根将放在袖子里的礼单拿出来,递给一旁的丫鬟。 谢玉娇接过看了一下,见是一些屏风、古董、字画的,她也不太懂这些,便点头道:“这些你安排就是了,我也不懂,只是别少了。” 刘福根一个劲的点头,又道:“我今儿听县太爷的意思,是他不想收这些礼,如今北边打的厉害,他得了个差事,要弄写军需粮饷,今年原本粮食丰收,我们交上去的也够了,可耐不住打仗开销大,县太爷说,如今处处都在征集粮饷,让我们也跟着想想办法。” 谢玉娇听了这话,也是相当的无奈,朝廷若是公开增加税收,那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吃亏的还是老百姓。到时候外敌还没赶出去呢,这里头老百姓要是再闹起义,那可不得阴沟里翻船。如今也只能先动员他们这些手里有些闲钱的地主乡绅,能化一些缘就化一些缘了。 “康大人还说了些什么?” “其他的倒也没说,只是表彰了我们谢家,说是年头做的那五千件棉袄已经到了前线了,这会子将士们都穿上了,还说让别人家也跟我们家学一学,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不然这要是大雍没了,大家伙一起树倒猢狲散的,就没意思了。” 谢玉娇听了这些,心里头直乐呵,康广寿不愧是状元呢!这话说的,倒是把谢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了,只怕还有人背地里骂人呢!说谢家就喜欢充好人,连累一群道友。 谢玉娇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道:“康大人说的有道理啊,大家都是大雍子民,出一些力也是应该的,今年冬天这么冷,将士们要是没有棉袄穿,冻病了,到底没力气打仗,也就不能保家卫国了。” 刘福根一时没闹明白谢玉娇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便静静的听下去,只听她继续道:“不过马上就开春了,现在做棉袄也来不及了,只是康大人都表彰了我们谢家,这不出一些银子似乎也说不过去,这样吧,你把方才那张单子上,值钱的几样东西都去了,换成一千匹的白棉布,给康大人送过去。” 去年棉花丰收,棉布的价格下来好许多,谢玉娇这会子送去棉布,下次康广寿也不好意思来要棉袄了。这样一来,既剩下了银子,又剩下了人力物力,这做棉袄的事情,实在不是人干的啊。谢玉娇想起大夏天抱着棉袄揣棉 花的事情,还觉得头上冒汗呢! “大小姐,康大人能要棉布吗?”刘福根这会儿倒是有些疑惑了,这听说捐粮食捐衣服的,没见过捐棉布的,万一东西送过去了又给退回来,这棉布也不好销,倒是要亏本了。 谢玉娇便笑着道:“二管家,你放心好了,这仗打了有两三年了吧,还不知道前线有多少死伤呢,这棉布都是好的,到时候热水洗一洗,太阳底下晒一晒,那可是包扎伤口的好东西,我上回听舅舅说,这些东西都是户部在民间采购的,银子都让那些皇商赚去了,分明只有几两银子一匹的棉布,到了那群人手中,就变成几十两银子了,我偏就送一些过去,看他们上头敢说这个不值钱?” 刘福根哪里有这等见识,且谢家也没做朝廷的生意,见谢玉娇这么说,便也点头应了。 却说千里之外的北边,这时候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节,山里下过了雪,越发就阴冷了几分,大军的帐篷稀稀落落的排开。周天昊和几个将士正围着这一带的地形图比划,看看能不能找出一条小道,可以绕去鞑子的后方,给鞑子来一个出其不意的进攻。 可这北地严寒,帐篷里虽然燃着火炉,到底挡不住外头的寒风,周天昊一脸打了几个喷嚏,身后的副将急忙送了一个手炉上去,周天昊脸色阴沉的看着一众鼻涕横流的将士们,问道:“棉袄都分下去了吗?” 那副将闻言,只点头道:“已经分下去了,等将士们分完了,多了就留给王爷和几位将军。” 原来周天昊虽然年纪轻,可他也不甘落于人后,一想到将士们都是为了大雍卖命的,他再冷也要扛着,这一批棉衣不过五千件,他下面的将士都不止这个数了,所以便咬着牙,要等每个将士都有了棉衣穿,他才肯穿上棉衣。 几个将军瞧见小王爷都这样顶着,他们更不好意思喊冷了,所以这零下几十度的天气,大家还跟以前一样秋衣秋裤的,只是这鼻子实在有些不听话,是不是要溜出几条小蚯蚓来。 周天昊抬起头,看了众人一眼,正在想自己是不是没必要逞这个能的时候,外头小兵抱着几件棉袄,从外面进来,呵出一团白气来:“将士们都有棉袄穿了,这些是留给将军们和小王爷的。” 周天昊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为大雍的王爷,居然会对着一件缝制的这样拙劣的棉袄咽口水。他刚上战场的时候锦衣华服,脸上白的连个胡渣都没有,这才几个月的光景,自己跟泥地里滚出来的狗*蛋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小王爷,来来来,赶紧穿上,这棉衣再不到,老胡我都要冻成狗了。。”周天昊看了一眼自称要冻成狗的胡将军,脸上闪过谦让的笑:“胡将军先请吧。” 众人见小王爷不挑,自己当然也不好意思挑,可再三推辞之后,大家也都耐不住性子了,管他呢!先穿上暖和暖和是真,不过大家都行动一致的,把看上去棉花揣得最多的那一件留给了周天昊。 众将士商量完了军务,大家依稀离开营长,刘副将走上前来,替周天昊卸下铠甲,穿上棉袄。 这棉袄都是按照大号的身材做的,倒是没有穿不下一说,只是这件棉袄里头塞的棉花也太过可怕了一些,周天昊穿好之后,赫然发现自己的胸肌从来没有如此雄壮过。 一旁的刘副将见了,只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口道:“殿下,做这棉袄的绣娘可没偷工减料呢!” 周天昊横了他一眼,原本还有几分郁结,可一想到这样似乎越发有将士气概,便挺起了胸膛道:“虽然重了些,但是保暖!咱大雍的姑娘,都是好样的,都有一颗爱国心!” 刘副将闻言,憋着笑道:“殿下,你怎么知道这衣服是姑娘做的呢?没准是个大嫂呢?” 周天昊见刘副将不依不饶了起来,只随口道:“就这揣棉花的手艺,一准是个嫁不出去的姑娘!” 刘副将瞧着周天昊高兴,便腆着脸玩笑道:“那正好了!殿下还没娶亲呢,这一衣之恩,可不是要以身相许了?” 周天昊二话没说,转身就往刘副将屁股上开了个大脚。 ☆、第0051章 谢家正房里头,正传出沈姨娘一声声揪心的□□。谢玉娇算是前世见过大世面的人,听了这声音还多少觉得有些心惊胆战的。徐蕙如更是躲在谢玉娇的身后,听见里头沈姨娘喊一句,她的身子就跟着哆嗦一下,闹的谢玉娇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越发平静不起来了。 徐氏站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踱步,瞧见张妈妈从里面出来,只慌忙迎上去道:“怎么样怎么样?到底如何了?” 张妈妈虽然瞧着神色严肃,到底比徐氏淡定几分,只开口道:“这会儿还没全开,只是稳婆说,胎位好像不太正。” 徐氏一听,脸上顿时苍白了起来,只急忙双手合十,口中念着佛号道:“阿弥陀佛,一定要保佑沈姨娘把这孩子给顺利生下来!老爷,您在天有灵,也要保佑沈姨娘把你的子嗣生下来才好啊!” 张妈妈见徐氏全然乱了阵脚,只劝慰道:“太太别慌了神,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都在里面帮忙呢!帮着稳婆把胎位给摸正过来,只是不知道沈姨娘熬不熬的住啊,只怕还得折腾好几个时辰呢!” 徐氏眸中早已经有了泪意,忙开口道:“我也进去帮忙,我也进去帮忙。” 徐蕙如听了这话,只吓得拉着谢玉娇的袖子,眼底多了几分惊恐,谢玉娇便喊了丫鬟道:“喜鹊,你先送表姑娘回绣楼吧,这儿也不是姑娘家待着的地方。” 徐蕙如见闻,只拉着谢玉娇的袖子不肯松开,怯生生问道:“表姐不走吗?听着实在吓人。” 谢玉娇这会子当然是不能走的,这都说女人生孩子,那就是在鬼门关上转一圈,万一沈姨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只怕徐氏顾着伤心难过还来不及呢,哪里就能指望她张罗什么事情。 “我在这儿等着,你回去吧,有了消息我让丫鬟给你报信。”谢玉娇拍了拍徐蕙如的手背,安抚她道。 里头又传出来沈姨娘的一声惨叫,徐蕙如吓的抖了抖身子,点头离去。 徐氏听了这声音,心里越发着急了起来,这时候稳婆从里面走了出来,瞧见徐氏便开口道:“夫人,姨娘疼晕过去了,这样可不行啊,胎位不正,大人身子骨再好也挺不过去啊,只怕这一胎凶多吉少了,要真有个差池,夫人也得给我个准话,到底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徐氏吓得连连后退,幸好有张妈妈扶着她,这才稍稍稳住了,正当她要开口说保孩子的时候,只见谢玉娇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口道:“保大人。” 徐氏一时没忍住,只道:“娇娇,这孩子要是男孩的话,他可是你爹的儿子,谢家的后人啊!”徐氏知道谢玉娇的脾气,只小声试探道:“不然的话,还是保孩子吧?” 这时候谢玉娇如何不明白徐氏的心情,但凡徐氏自己能怀上谢老爷的孩子,只怕也是要豁出命来,想要给谢家留个后人的。可谢玉娇不是古人,她穿着古人的衣服,吃着古人的米饭,身体里却装着一个现代人的灵魂,让她放弃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去保那个尚未出世的,根本不知人间疾苦的孩子的性命,她做不到! “不行,还是要保大人。”谢玉娇只拧着帕子,一锤定音道。 徐氏看着谢玉娇,眸中的眼泪已然止不住落了下来,只开口道:“娇娇,你这样做,日后万一有人传出去了,大家只会骂你,说你为了家产,连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都不顾了!” 谢玉娇一时并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觉得人命关天,她不能看着沈姨娘去死,如今听见徐氏这样说,心下也只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道:“公道自在人心,母亲不要怕,就算没有这个孩子,我们一样可以选了嗣子,养在身边,这谢家的财产我便是一分不要,也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姨娘死啊!” 徐氏这会儿在也忍不住了,只呜咽一声哭了起来。老姨奶奶见稳婆没进去,从里面出来道:“你这婆子在外头叽歪个什么,人醒了,快进去!” 稳婆瞧着这两个人意见还没统一呢,只又问了一句道:“到底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给一句准话啊!” 徐氏的哭声止住了,擦了擦眼泪,脸上神色带着几分坦然,开口道:“听娇娇的,保大人。” 众人在沈姨娘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叫中沉默着。徐氏跪在门口,双手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谢玉娇站起来,看着外头的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手里的帕子都被撕裂了开。 忽然间,一声清脆悦耳的啼哭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丫鬟扶着徐氏颤颤巍巍的从青石板转上站起来,扭头就瞧见张妈妈从产房里面出来,含着泪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沈姨娘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呵……”徐氏舒了一口气,一颗心从回到了自己的胸口,笑着道:“快,快带我进去瞧瞧沈姨娘,瞧瞧孩子。” 谢玉娇听了这消息,一时间也激动的热泪盈眶的,又听说是个儿子,忽然间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似乎一下子轻了一半 一样,只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就坐到了身后的靠背椅子上,拿起帕子擦汗的时候,才发现帕子都被自己撕成了片片了。 紫燕见了,只急忙给谢玉娇递了一方帕子,又问道:“姑娘,天都黑了,太太、老姨奶奶们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奴婢去厨房传膳去可好?” 紫燕的话还没说完呢,谢玉娇的肚子就咕噜噜叫了两声,正巧被紫燕给听见了,谢玉娇一时觉得有些臊,便剜了她一眼,嗔怪道:“你知道还不快去,难道还要看我们继续饿着。” 房里头丫鬟婆子端着一盆盆的血水从里头出来,谢玉娇见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都擦干净了手从里面出来,便亲自起身去给她们奉茶。老姨奶奶如今脸皮厚了,拿起来就喝,倒是大姑奶奶还有些不好意思,只谢了一回,这才坐下来喝了起来。 “幸好沈姨娘年轻,底子好,不然的话,这一整天折腾下来,任谁也熬不住的。”大姑奶奶自从小产之后,身子一直不太好,这话语中多少有些羡慕的意思。 老姨奶奶心里想着的却不是这些,喝过了茶,只叹息道:“谢家总算有后了,我下了地府,遇上了老爷子,也有个交代了。”老姨奶奶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抹眼泪,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大姑奶奶,又道:“如今就只有你还让人放心不下了,也不知道你以后是个什么造化。” 谢玉娇瞧着大喜的日子大家都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儿呢,便开口道:“姨奶奶您放心好了,姑妈年轻又能干,谢家又给的起嫁妆,以后好日子长着呢!你担心个啥?” 正说着,忽然瞧见郑婆子从门外慌慌张张的进来,谢遇见便含住了她道:“什么事情,这样慌慌张张的。” 郑婆子瞧着人都在呢,便走进来,福了福身道:“回姑娘话,蒋家村那边传来了消息,说蒋国胜死了。” 谢玉娇冷不丁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有些愣了,片刻之后才笑着道:“那可真是巧了,今儿我们谢家可是添丁了。” 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脸上神色各异,却已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听谢玉娇吩咐下去道:“若是有人来报丧了,就按照规矩办事,若是没有人来,那我们就当不知道这事儿。另外,沈姨娘刚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红鸡蛋、麦芽糖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没有?今儿我高兴,你正好帮我传个话,让厨房赶紧染红鸡蛋,整个谢家宅连同那些北边逃难来的难民,都一起发了。” 郑婆子连连称是,又说了几句恭喜的话,这 才高高兴兴的走了,谢玉娇见她走的快,又喊住了她道:“你顺便去一趟沈家,让沈姨娘的母亲进府来瞧瞧吧。” 徐氏从房里出来,见谢玉娇什么都交待好了,脸上一副笑吟吟的样子,谢玉娇只低头看见徐氏怀中那个孩子,一双红红的嘴唇嘟嘟的,脸上皮肤光溜溜的,一点儿不像是才生出来的小娃娃一样皱巴巴的,难得头上还站着几根黑黝黝的头发,一双小手握着拳头,正酣然大睡。 谢玉娇心里一下子就喜欢了起来,只抬起头看着徐氏道:“娘,我……我能抱抱弟弟吗?”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又知道她没抱过小孩子,便笑道:“你坐下来,我放你怀里。” 谢玉娇急忙找了个位置做好,徐氏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在谢玉娇的臂弯中,满含慈爱道:“这是你弟弟呢,瞧他长的多像你爹?” 谢老爷的容相早些时候已经话好了,也挂去了祠堂里,如今大伟还没走,正是在给她们一家人话全家福呢,如今沈姨娘的孩子出生了,倒是一起可以话上去了。 谢玉娇用手指轻轻的戳了戳小娃儿弹嫩的脸颊,抬起头问道:“母亲给弟弟取个名字吧?” 之前不知道男女,徐氏也没想到这方面来,如今这一时要取名字,她那里想的出来呢,只拧着眉头道:“不然再过几天吧,好歹翻翻书什么的。” 谢玉娇对取名也没什么转眼,便皱了皱眉头道:“得了,改明儿让刘二管家,问县太爷求一个名字来吧,咱家捐了那么多东西好歹也得些好处!” 徐氏一听,连连点头,那康广寿状元之才,得他赐名,那可是莫大的荣耀了。 ☆、第0052章 康广寿实在觉得这谢家大姑娘是个妙人,无论得了她多少好处,最后发现吃亏的总是自己。 上次弄了一千匹的棉布来,这还没隔几个月呢,就来求名字了。他一个堂堂县太爷,有时候有一种对方把自己当小厮使唤的错觉。可人家说的好听,知道县太爷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仰慕县太爷的才华,所以特来求取一个名字。这刘福根低声下气的样子,让康广寿怎么也开不了拒绝的口。 刘福根从县衙回谢家,高高兴兴的将康广受今日给谢家少爷拟定名字的那张纸头低到了谢玉娇的跟前。 “承德……承什么德啊,还巴望着谢家捐银子呢!”谢玉娇念了头一个,这眉头就皱到一起去了。 刘福根吓的只急忙就低下了头去,幸好徐禹行也在,听了遍开口道:“这是有典故的,出自《汉书·礼乐志》‘詔抚成师,武臣承德’。” 刘福根听了,直一味跟着点头。谢玉娇哦了一声,把这个名字直接就给漏过去,往后面瞧了一眼,嘴角倒是露出一丝笑意来,只递过去给徐禹行瞧了一眼道:“舅舅你看,叫朝宗如何?” 谢玉娇也不知道这朝宗有没有出处,只想到如今这小娃儿出生,可谓是祖宗保佑,叫朝宗既朗朗上口,听着又有文化。 徐禹行只低头想了片刻,脸上透出笑来,开口道:“沔波流水,朝宗于海,此乃海纳百川的意思,确实是一个好名字。” 谢玉娇眨眨眼睛,抬起头问徐禹行道:“舅舅,这句话也有出处吗?” 徐禹行笑道:“这是自然的,这句是《诗经·小雅》里面的句子。” 谢玉娇闻言,只撇了撇嘴,脸上带着几分笑道:“这康大人也真有意思呢,让他取个名字,倒跟掉书袋子一样的了。” 徐禹行知道谢玉娇虽然是玩笑话,但想起康广寿是一方父母官,自然是要有些威严的,便沉声道:“娇娇,不可无礼,康大人学识渊博,这些名字都有出处,说明他是用了心的。” 谢玉娇平常虽然厉害,但是在徐禹行跟前还是有几分小孩子的样子,只笑着道:“舅舅的学识也渊博呢,不是都知道处处嘛!” 徐禹行只低眉笑了笑,想当初他也是十几年寒窗苦读靠过秀才的,后来父亲升迁,家里出了事情,举人就没考中,这耽误一回就是三年,再后来就没有了要继续考下去的心思。知道出了事情,居家来了江宁,从此在谢家做起了长工来。 晚上 用过晚膳,谢玉娇就把谢朝宗这个名字告诉了徐氏,既是县太爷赐的名字,徐氏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可心里高兴,嘴上还是一个劲宝贝儿宝贝儿的叫,所以全家人也都跟着这么叫。就连谢玉娇平常问起来,也都是问:小宝贝今天乖吗?喝了几回奶?又尿了几回? 徐氏见她这样喜欢孩子,又想着等出了孝,谢玉娇也要十七岁了,年纪确实也不小了,倒时候可得给她好好物色一个上门女婿了。 这日子过的安生了,一晃也就到了年底了,虽然今年谢老爷去了,可到底谢家也有了添丁之喜。谢玉娇也就刀子嘴豆腐心了一会,没克扣族里的叔伯亲戚们,除了往年该有的油盐米粮之外,另外每家每户都给了一匹杭绸料子。 再过两日就是除夕,沈石虎在外院帮着账房的孔先生分发东西,谢玉娇趁着这个时候,把账务清理一下,就可以关了账,过一个安生年了。两个管家看着谢玉娇算盘拨的噼里啪啦的响,谁也不敢出一声大气,只在书房里静静的等着,等谢玉娇蘸了墨水,将最后的数字填清楚了,放下了毛笔,这才开口道:“大小姐,前几日您让我去查问的,谢家宅如今有七十岁以上老人的人家,我已经清点出来了,一共有四十三家,其中三家是去年来的难民。” 谢玉娇一边听,一边记录了下来,谢家宅两百多户的人家,总共只有四十三家人家里有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可见这古代寿命的底下了。谢玉娇叹了一口气,抬眸道:“这四十三家你另外每户准备五斤细米、五斤油、一斤糖,命人送过去,说是我们谢家专门孝敬老人的,让他们好好孝顺老人,不能不尽孝道。” 陶来喜家里头还有老爹老娘呢,正好就在这四十三户人家里头,听了这话,只高兴道:“大小姐又做善事,奴才的爹娘又要天天在佛前保佑大小姐了。” 谢玉娇便玩笑道:“大管家,你就别笑话我了,我知道我现在名声够差的了,所以也只好撒点银子,买个好名声了。” 陶来喜知道谢玉娇这是自谦,大姑娘心善却总是这样说,让人越发觉得心里难安了起来,只笑着道:“上回我们在蒋家村买的那几块地,那边的佃户没有一个不说大小姐好的,说我们谢家租子有少,税钱也少,逢年过节还有送东西,比起给蒋家当佃户,不知道舒坦了多少。听说那蒋国胜死了,蒋家村还有人载歌载舞的,手舞足蹈呢!一个个都夸姑娘是观世音菩萨在世,专门救苦救难去的。” 谢玉娇平常也听到一些传言,只是没有陶来喜说的这样 好听,一般大多数都是这么说的:那个谢家大姑娘可厉害,活生生就把姓蒋的给弄死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她,不然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呢! 陶来喜汇报完了工作,就轮到刘福根了,刘福根端着一长笑脸,如今瞧着比以前体面多了,毕竟是要代表谢家跟县衙打交道的人了。 “大小姐,县太爷说今年咱们谢家又是江宁县头一个交租大户,明年还要表彰我们家,还说让大家伙都跟我们家学着,不拖延时间,准时交租,也好让官府好做一些。” 今年粮食丰收,谢家宅的仓库本就不够放,谢玉娇又怕秋雨来了淋湿粮食,所以但凡是要交去衙门的,一律没有入库,直接在仓库门口过秤就送去了衙门,结果别的地主家粮食还没收到库里面,谢家的租子都已经交全了。就谢家这个速度,康广寿不高兴就奇怪了。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件事情来,问陶来喜道:“大管家,我听说除了我们谢家宅,有好几个村庄的仓库都漏雨,今年雪又大,你之前安排人修房顶了吗?” 陶来喜闻言,只点头道:“都安排了,还安排了人专门看管仓库,本来老爷在的时候,这些粮食是都要运到谢家宅来放的,深怕那些村子上的人不老实,去偷粮食,可今年粮食丰收,我瞧着不够放,这路上运送又浪费人力,就索性在每个村找了可靠的人,专门看着仓库,我都嘱咐过了,到了晚上不准见火星,确保粮食万无一失。” 谢玉娇见陶来喜办事老城,也就按下了心来,这些粮食一来是要留着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吃的,二来还是明年的粮种,要是出了意外,钱是小事,耽误了农事就是大事了。 谢玉娇以前五谷不认,如今也知道秋收水稻夏收麦的道理了。 以前外头生意进项大,田租这一块,谢老爷从来没指望有多少盈利,可最近北边打的越来越凶了,谢玉娇明白,粮食才是根本,这个时候有钱有粮才能让自己安心。 办完了事情,谢玉娇便打发两个管家都走了,自己手上的事情也办完了,就在正房里头,一边逗着小宝宝,一边跟徐氏说话。只见外头婆子笑嘻嘻的走进来,见了谢玉娇只开口道:“姑娘快出去瞧瞧,门口跪着一大帮的老头老太,说是来给姑娘磕头的。” 谢玉娇这时候正抱着朝宗打晃晃,惹得朝宗高兴的直吐泡泡,听说外面有人磕头,便把孩子递给了徐氏,那边徐氏只问道:“怎么会事儿,那些老头子老太太过来做什么?” 谢玉娇便把今儿吩咐陶来喜的事情说了一遍,徐氏闻言,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笑着道:“难为你还能想到这些,连你爹也没想到过。” 谢玉娇听徐氏这样表扬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笑着道:“我是瞧着他们如今年纪大了,也下不去地了,以前年轻时候肯定也是我们谢家的老佃农了,总不能如今年纪大了,就不管他们了。” 古代又没个社会保障体系,年纪大了,干不动农活了,就意味着要开始吭小了,幸好谢家宅这一带都是民风淳朴的,并没有听说有什么虐待父母的事情,谢玉娇有时候也会出门在村庄的小巷子里走一走瞧一瞧,看着那些年迈的老人,多少有些不忍心,便趁着过年,稍微意思意思,也算是尽一份心了。 “那你快点出去吧,他们年纪大了,跑这一趟也不容易,你见他们一面,也好让他们早些回家去。” 谢玉娇点了点头,特意走到房里的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见自己打扮得体,这才跟着婆子一起往外头去了。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样,心里只说不出的高兴,抱着谢朝宗道:“小宝贝儿,你长大了可要和你爹还有你姐姐一样,多做善事,孝顺老人,知道不?” 谢朝宗这会儿才一个月出头点,能听懂就奇怪了,不过他如今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反正不管大人跟他说什么,他老老实实吐几个口水泡泡就成了啦== ☆、第0053章 谢玉娇跟着郑婆子走到门口,果然见谢家门口跪着两三排的老头子老太太,还有人年纪太大了,腿脚不利索,让自家刚留了头个闺女和小子扶着。谢玉娇进了,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起来,原本俏生生的脸上透着几分红晕来,只忙不迭道:“老爷子、老太太们,你们快起来吧,这样我可受不起。” 那些人平常有见过谢玉娇的,也有没见过的。见过的就不用说了,哪个不把谢玉娇夸成天上有地下无的天仙,没有见过的如今一瞧着,也顿时觉得谢玉娇那就是神仙下凡,怎么就能长得这般好看。 “大小姐不必谦虚,这些你都受得起,原先谢老爷在的时候,也时常想起我们,也经常让陶管家来问候我们,平常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还打发了大夫给我们这些贫婆子看病,要是田租交不上,也都有商有量的。我家老头子如今老了,腿脚不利索,非催着我过来给大小姐磕头呢!我们谢家宅有你这样的好人,我们也就都安生了。”老太太年纪大了,眼角的皱纹都成了一朵菊花,可说起这些话来,倒是干净利落的很,又给谢玉娇磕了两个响头。 谢玉娇哪里受得起,瞧见沈石虎也在一旁站着,便开口道:“沈大哥快把这些老爷子老太太们扶起来吧,年纪大了这样跪着可不成。” 沈石虎见谢玉娇吩咐,便开始扶人,那边谢玉娇只继续道:“我们大家伙都在谢家宅住着,这就是缘分,我爹虽然去的早,可他一直跟我说,我们家有如今这样的产业,也都是乡亲们一起努力的结果,你们都是谢家宅的老佃户了,给我们加种了一辈子的地,我这些小小的意思,算不得什么,只求你们都好好的保重身体,多活几年,享享清福,我保证有我谢玉娇在谢家的一天,就不让这里的百姓缺衣少食的。” 沈石虎听着这话,忍不住抬起头瞧了谢玉娇一眼,见她脸上似乎有着别样的神光一样,竟然让他有一种让人不能直视的光芒。 众人非坚持着给谢玉娇磕头,谢玉娇不好推辞,便让他们都磕了两个响头,招呼着丫鬟婆子一起把人给扶起来。 瞧着老人们高高兴兴的散去,谢玉娇心里也美滋滋的,没想到她只做了那么一点儿的小事,就让这些老百姓这样的感激。谢玉娇转身往里头去,见沈石虎还在门口,便回头道:“沈大哥,从明儿开始到初八,你也不用来我们家了,给你放一个年假,你回家和家里人团圆去吧。” 沈石虎愣了片刻,并没有说话,随即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谢玉娇也不知道古代人年假放几天,不过现代一般就是一周,她给了沈石虎十天的假期,应该也差不多了?便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怎么?平常过年是放到初八呢?还是直接放到元宵节以后?我倒是不太清楚了。” 沈石虎听了这话,知道谢玉娇误解了,只急忙道:“大小姐误会了,我们家就在村里,我每天都回家,也没什么好团圆的,我还是每天都来府上,给大小姐看家吧!” 自从沈石虎在谢家看门护院的,家里确实少了好些小厮打架或者不听话闹腾的事情,就连谢家宅的治安也比以前好了很多,整治了几个外来的难免,偷鸡摸狗的事情也少了很多。 “不用,大过年的,也出不了什么事情,你就在家歇歇吧。”谢玉娇说完,往里面有走了几步,想了想只又回头道:“明儿是小年夜,让你爹娘进府来吧,今儿给的东西都是几个亲戚家一样的,我这边还另外有给你们家准备的,让你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进府上来玩吧,正好孩子多热闹。” 沈石虎闻言,脸上倒是有些不自家,乡下人家规矩大,姨娘家不能当正经亲戚来往,谢玉娇虽然吩咐了下来,可这到底有些不合规矩。 “大小姐,明儿让我爹娘进府给太太和您磕头倒是可以,只是弟妹妹就不来了,闹的跟来你们家做客一样,有些不像样。” 谢玉娇知道沈石虎想的多,低眉想了想道:“我这样跟你说吧,虽说姨娘家算不得正经亲戚,可我舅家如今只有我舅舅一个人,底下也只有一个闺女,也是要出嫁的,将来朝宗大了,也不可能指望我舅舅一个人帮衬着他,我舅舅年纪也大,所以能指靠的也只有你这个亲舅舅了。” 沈石虎再没想到谢玉娇是这样看待自己的,顿时眼眶憋得通红的,一个劲道:“小的不敢当小少爷的舅舅,不过大小姐放心,小的一定好好护着大少爷,不让他有一点不痛快,也决不让别人欺负他办点。” 其实谢玉娇也觉得挺奇怪的,这血肉之亲,为什么在古代反倒看的不重,非要将这些三纲五常的规矩,在谢玉娇看来,不管怎么说,谢朝宗是从沈姨娘的肚子里出来的,沈家总归也是他的外祖家。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谢玉娇回到正院,见徐氏正在和大姑奶奶在厅里面做针线,徐蕙如手里也拿着针线,正瞧着大姑奶奶教的方法,一针针的绣着。徐氏见谢玉娇进来,先放下了针线道:“那些人都打发走了 吗?” “都走了,都是一些老人家,难为他们想得到,还要过来看看。”谢玉娇说着,只凑过去,去看徐蕙如做的针线,见上面绣的是一两只叠在一起的毛猴子,这有些不解道:“这是什么花样?我倒是不明白了?” 大姑奶奶瞧了一眼,笑着道:“这是辈辈封猴啊!”大姑奶奶说完,抬起头瞧了徐蕙如一眼,见她脸上顿时就红成了两个小团子,低着头不说话。 谢玉娇愣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了起来,笑着道:“那这东西应该是送给男人的吧?” 徐蕙如一长脸顿时刷一下红到了耳根底下,小声道:“我……我送给我爹的。” 谢玉娇见她这么说,只笑着靠过去,牵着她的袖子走到角落里头,凑到她耳边道:“你骗谁呢!你爹如今又没有入仕途,你要送你爹,也该绣个金元宝,绣这个做什么呢?” 徐蕙如知道谢玉娇聪明,这些事情一准儿瞒不过她,便红着脸道:“我就是先学着,没准以后还有用得上的时候呢?” 谢玉娇一听这个,心里也乐了,倒是不着急问她看上了谁,只笑着道:“那你可得好好学,我不会做这些,将来我要是也用得上,可就指望你了。” 徐蕙如见谢玉娇那个样子,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这时候张妈妈从房里出来,见一屋子的人,便开口道:“小少爷吃了奶,如今已经睡下了。” 徐氏原本给沈姨娘请了一个奶妈,打算月子里让她好好歇歇的,可谁知道沈姨娘奶水多,娃儿敞开了怀的吃还吃不光呢!最后徐氏也没辄了,只好给了那奶娘银子,让她回家去了,只是又请了一个有经验的老妈妈,一起帮着带孩子。 今年谢家守孝,一应的春联、红烛、窗花什么的都不需要,所以瞧着倒是没什么过年的气氛,只是后天是除夕,谢玉娇和徐氏还是要去一趟谢家的祠堂祭祖的。 祭奠完了祖宗之后,就没什么事情了。徐蕙如往外头看了一眼,见天色阴沉沉的,说不准还要下雪,便抿着嘴巴不说话。 谢玉娇知道她是想徐禹行了,便吩咐道:“张妈妈,你去外头派个小厮去城里,给舅老爷送个信,让他除夕回这边来吃团圆饭吧。” 张妈妈连连点头,徐蕙如抬起眸子看了一眼谢玉娇,满满都是感激。 到了第二日一早,沈石虎一家果然就来了府上,沈姨娘知道了,又是好一番的感激。外头婆子引了沈老娘进来, 沈老娘见了徐氏只急忙跪下来磕头,徐氏哪里当得起,忙让张妈妈扶了起来道:“大婶子快起来吧,以前是我疏忽了,不知道你家里难,不然我也总该多照应照应你们的。” 沈老娘听了这话,只连连摆手道:“我们哪里有这个脸啊,当初是她闹着要进来……”沈老娘说到这个,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只低声道:“当初她也是为了我们这一大家子,我和她爹身子骨不好,下不了地又没个收成,石虎又在外头,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这时候沈姨娘已经梳洗打扮一新,抱着谢朝宗从里面出来,见了沈老娘就要墩身请安,沈老娘只慌忙拦住了,凑过去看了一眼沈姨娘怀里的奶娃娃,高兴道:“长得可真好看,倒是真的像谢老爷呢!我听说名字还是县太爷赐的,一出生就那么多人喜欢,真是好命啊!” 沈姨娘出了月子,又兼将养的仔细,这会儿也是面色红润,徐氏知道她们娘俩有话说,便接了孩子过来,笑着道:“你们进去聊去,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叫你们。” 沈老娘脸上带着笑一个劲点头,瞧见外头自家一个姑娘也没乱跑,这才跟着沈姨娘一起进了里间去。 徐氏抱着谢朝宗在手里哄了老半天,见他举着小拳头哈欠连天的样子,忍不住就蹭蹭他的小脸。 ☆、第0054章 谢玉娇这会正在外头里头,见沈石虎的那两个兄弟。别看沈石虎人高马大的,可他那两个兄弟却跟他完全不是同一个款型的,大约是因为现在年纪小,还没长开的缘故,谢玉娇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跟豆芽菜一样的。 沈石虎的兄弟一个叫沈石舟、一个叫沈石楠,比起谢家宅满大街的阿猫阿狗二柱水生的,这名字都听上去顺耳了很多。原来沈老爹小时候也念过几年私塾,所以人的两个字,这才有个这一家人正常的名字。 沈石舟今年十六岁,因为以前在家里一边种地一边念书,所以这个年纪也没考中秀才,听说是今年沈石虎回来了,这才空了下来,安心念起了书来。沈石楠不过十一二岁,也是瘦得跟条子一样,两人见了谢玉娇,只跪下来就要磕头。 谢玉娇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沈石虎那边看了一眼,开口道:“沈大哥你快让他们起来,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君臣只跪父母亲师,你怎么能让他们随便朝我下跪呢?” 沈石虎脸上的笑的憨厚,只低头道:“他们自己要来谢谢你,我也拦不住,我还说大小姐你这样日理万机的,哪有空见他们呢。” 其实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办,谢玉娇来书房不过就是想找几本闲书带回自己的绣楼里头,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翻一翻的。正巧遇上了沈石虎带着两个兄弟过来,那就随便见一面了。 沈石虎见两人恭恭敬敬的磕完了头,这才开口道:“大小姐不让你们跪着,你们两个就起来吧。” 两人规规矩矩的起来,沈石舟如今十六岁,已经懂了一些人世,因此并不敢抬头看谢玉娇,倒是沈石楠忍不住抬起头看了谢玉娇两眼,见她不过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样子,正是一副娇俏的姑娘家的打扮,只是比谢家宅里头随便一个姑娘都要美上许多。 谢玉娇知道今天他们要进来,一早就有了准备,便让喜鹊每人送了一个荷包给他们两人,又装作一派家长的样子,开口道:“你们以后可要好好念书,如今你们都是当舅舅的人了,将来我们家朝宗还要你们看护的,明白吗?” 沈石虎素来知道谢玉娇有几分大人的样子,见她这么说,心里也觉得好笑,两个弟弟更是头点的小鸡啄米一样,异口同声道:“我们知道了,请大小姐放心,我们一定努力考上一个功名的。” 却说沈老娘在里面和沈姨娘说话,瞧着如今沈姨娘穿着绫罗绸缎,梳着服服帖帖的圆髻,虽然是在守孝,可还带着两支嵌珍珠的银簪子,已 经完完全全是一个富贵人家姨太太的做派了。 沈姨娘左右瞧了瞧这屋子,只开口道:“你怎么还住在正院呢,这都出了月子了,还没往自己东厢房去呢?” 之前沈姨娘待产,谢氏便整理了这正院的右里间给她,后来孩子生了下来,徐氏又念着孩子,时时刻刻都想看见他,又为了沈姨娘喂奶方便,便索性让沈姨娘在这正院的右里间住了下来。 一来也省得她看孩子还要出门,二来也方便这房里的婆子们带孩子,有个风吹草动的,她也好立时就知道了。 “如今我正喂奶呢,太太又舍不得孩子在外头吹风,便让我继续住着了。等孩子大了,我就再搬去小跨院去。” 沈老娘听了这话,也觉得在礼,虽然心疼沈姨娘年轻轻的就陷在了谢家,可终究有些事情自己也是想不到的,便叹息道:“听说那个姓柳的姨娘和姓方的姨娘太太都已经放走了,你如今有了这孩子,自然是不能走的,也罢了,好好服侍太太,带好孩子,也算你的功劳一件了,只是有一件事我得提醒着你,千万别以为给谢家生下了一个儿子,就拿大了,明白吗?” 沈姨娘只咬着唇瓣点头,脸上微微泛红:“娘你就放心吧,我从来没有这个心思。” “你若没有,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你要是有,我们也不能由着你,你也不想想,大姑娘多么厉害,这好后一个蒋家,如今被她整治的都快家破人亡了,一个姑娘这样的手腕,你可不能在老虎嘴巴里拔牙,自讨没趣啊!” 沈姨娘见沈老娘这样说,倒是把自己给看低了,只低声道:“娘你这样看我,可是把我给看低了,当初我虽是自愿进来的,可也是为了家里,并不是想进谢家争什么有的没的,再说了,我虽然在府里养胎,但蒋家的事情也是知道的,那姓蒋的不是个东西,可把大姑奶奶给折腾惨了,若非这样,大姑娘也不会这么生气的,她一个姑娘家,虽说整治了别人,可到底落下的不好的名声,图什么呢?也无非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沈老娘听沈姨娘这么说,倒是放下些心思来了,只笑着道:“你想的这样通透就好了,这些话都是你爹让我带给你的,你听听也就罢了,不喜欢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外头丫鬟进来说厅里头已经开始摆饭了,沈姨娘便和沈老娘一起出去了。 因为今儿招待沈家人,所以并没有请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过来,沈老娘出去的时候,大家都还没入席。徐氏 请丫鬟去前头书房请谢玉娇过来,只笑着让沈老娘入席。 沈老娘一时不敢坐,笑着道:“等大姑娘来了在坐吧。” 徐氏便笑道:“她从前头过来,还要走一会儿呢,我们先坐下,不用等她。” 正说着,外头小丫鬟进来回话道:“表姑娘说今儿不过来太太这边用饭了,她去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那边吃,正还要请教大姑奶奶怎么绣花呢!” 徐氏知道徐蕙如怕见外客,便点头道:“既然这样,叫厨房多加两个菜过去。” 那丫鬟脆生生的应了,转身就离开了,正巧遇见谢玉娇从外头进来了。 徐氏见谢玉娇来了,只喊了沈家的姑娘一起坐下。沈姨娘便拉着自家妹子,坐到自己的边上来,沈家妹子今天穿了一件簇新的衣服,瞧着大约才十四五岁的样子,倒是比谢玉娇长的结实很多,一双手大大的,看着就是从小家务做多了的人。 徐氏见她有些拘谨,便问道:“二姑娘多大了?瞧着比我们家娇娇还高一些呢。” 沈老娘只笑着道:“翻年就十五了,应该没有大姑娘大,只是我们穷人家的孩子,长的糙一些,比不得大姑娘这样漂亮干净,瞧着就人见人爱。” 谢玉娇眨眼看了看沈姨娘这妹子,长得确实没有沈姨娘好看,但在谢家宅也算不错的了,不过就是乡下姑娘打扮的土气一些,要是好好收拾收拾,其实也是村花一朵呢! “世上哪里有长的糙的姑娘,不过就是平常在家里忙乱,没时间打理自己罢了,别看我们家娇娇瞧着大方,平常她要是不把自己打扮好看些了,都不愿意出来见人的呢!”徐氏弯着眉眼看着谢玉娇,脸上透出几分宠溺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吃过了午饭,谢玉娇下午闲着也没事,就带着沈姨娘的妹子往绣楼里面玩了一圈。那沈家妹子平常在村里干活也是一把好手,见了生人到也热络,没多长时间,三个姑娘就又说又笑的了。 晚上出门的时候,徐蕙如还挑了好些东西送给她,谢玉娇也从首饰盒里面,找了几样瞧着还算挺雅致的东西,给沈家妹子包起来带回去了。沈老娘千恩万谢的,拎着孩子们又在门上磕过了头,这才上了马车,跟着沈石虎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便是去祠堂祭祖的事情,早几天二老太爷就派人过来支取了祭祖要的银子,谢玉娇还特意让刘福根算了一下如今香烛纸钱器皿的价格,瞧着二老太爷还算不是很狮子大开口,也就算了,照 旧把银子给支了去。 从谢家到祠堂,大约也有一里路,谢玉娇和徐氏一人一顶轿子,到祠堂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好些看热闹的村名,谢玉娇穿着一身素服,脸上薄施粉黛,因为外头天冷,倒是冻得有些苍白。那些村民见谢玉娇和徐氏从轿子里出来,一个都自发的跪了下来,闹得徐氏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连忙让张妈妈喊了人都起来,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串串铜钱散开了,撒给他们捡去。 不管是老人孩子还是年轻,看着整串整串的铜钱撒出来,个个都高兴的弯下腰去捡。小孩子身手利落,一抓一大把,欢喜的直嚷嚷,要大人带着买糖去。 谢玉娇进去,见祠堂里头的供桌上,早已经摆满了各色的祭品,谢老爷的画像是新画的,瞧着就跟真人一模一样,原先好多人没见到过,今儿开了祠堂,大家都瞧见了,只都惊叹的指指点点道:“这就是那个黄头发吕绿眼睛的洋人画的画儿吗?怎么跟真人似的,我方才瞅了一眼还以为就是谢老爷坐在里头呢!” “可不是,吓我好一跳呢,这世上哪里来的这样的能人,竟然能画的像个活人一样的,也真是奇怪了?” 徐氏抬起头,瞧见谢老爷的画像就挂在墙上,那样的栩栩如生,仿佛就跟活着的时候一样,带着几分儒雅的温润,正朝着她笑呢! ☆、第0055章 徐氏的眼眶顿时就红了起来,只忍不住低下头擦了擦眼角,缓步往祠堂里面走进去。 祭祖也不过就是走一个过场,按照族中的排位,各自磕好了头,接下去的时间大家便各自坐了下来,听二老太爷说一说这一年谢家族里面的事情。当初谢家祖先在谢家宅这块地方扎根,几个儿子分家也是各有土地的,只是后来有些人不成材,输光了田地,有些人又特别能干,把这些族里的土地都给收了回来,这一代代的传下来,到了谢老太爷这一带,因为其他几个兄弟都是庶出的,所以当时分家的时候,田地并没有分出去多少,也就够他们营生的。 可是想二老太爷这样的人,虽然是村里面出生的人,却一心想着去城里赚大钱,并没有好好守着这一份祖产,以至于到最后田也没有了,银子在城里花天酒地的也花光了,只能两手空空的回来,在谢老太爷的身边打杂。 可这样的人,便是打杂也是办不好事情的,自从将谢家的几块果园子给人骗走了之后,谢老太爷就不让二老爷管生意上的事情了。他事务繁忙,没办兼任这个族长,索性就让二老太爷来当了,每年给他那么几百上千的银子给族里人花花,就算买个心安了。 这日子一直这样过着,所以到了谢老爷这一带,也就这么着了。平常需要银钱花销的事情,二老太爷便差人或者亲自上谢家去,若是没什么事情,基本上也是不见人的。 谢玉娇这些也都是从两位管家的口中听到的,她虽然听着挺不服的,可想一想谢老爷前头都这样做的,她要是一下子改了,只怕这些个叔伯兄弟们都要闹起来的。谢玉娇是喜欢拿钱买清静的人,当下也就让两个管家按老规矩办了。 二老太爷见大家伙都坐着,手里端着茶盏,脸上稍微挤出几分笑来,他和谢玉娇较量过几回,发现这丫头似乎是吃软不吃硬的,其实他并不知道,谢玉娇对于他这样的人,是软硬都不吃的。 “前几天听说县太爷给老大的儿子赐了名,真是可喜可贺啊,老大也总算后继有人了。” 徐氏听了这话,脸上也端着笑道:“是赐了个名儿,叫谢朝宗,祖宗保佑,这才有了他。” 二老太爷笑了笑,眉头微微一皱,徐氏瞧着他似乎有话想说,便道:“二叔有什么话尽管开口。” 二老太爷拧着眉头,一副为难的样子,见徐氏问了起来,这才开口道:“是这样的,今年粮食收成不好,地里收的刚够我们口粮的,我想着能不能明年让陶管家把前 头村口的那一片稻子给我们族里的人家种,老大媳妇你看怎么样?” 这祠堂里来的都是谢玉娇叔伯辈分的人,自然没有她坐的地方,只乖乖的站在徐氏的后面,听二老太爷开口说起这个来,眉梢只忍不住就皱了皱,抬起头往二老太爷脸上扫了一眼。 徐氏从来不管田里的事情,她连一亩地一年能产出多少稻子、多少麦子也不知道,如何能回得了二老太爷这个问题呢,只不由自主的往谢玉娇那边看了一眼。 谢玉娇见徐氏瞧过来,便直言不讳道:“二叔公既然开了口,那这事情自然是妥当的。” 二老太爷见谢玉娇一口答应了,虽然有些不可置信,到底眉眼中透出几分笑意来,正打算开口谢呢,只听谢玉娇继续道:“那一块地,如今村里有十户人家一起种着,每年的收成大约在二百石左右,折合银子也有六百两,给我们家的租子就是一百二十两,若是二叔公家想种那块地,我就行个方便,田租就算一百两好了。” 二老太爷听了,顿时一口气就堵在了胸口,以前问谢老爷要地种的时候,在没有说要收田租的,谢玉娇这也忒狠了,自家人还收银子? “老大媳妇……这……这……自家人还要收这么多田租,只怕不合适吗?” 二老太爷知道徐氏心软,便索性直接问徐氏去。 徐氏见谢玉娇说的这么清清楚楚的,也知道自己若是答应了,自家一年至少得亏了一百两银子,虽说这银子数目不多,但是谢玉娇估摸着又要郁闷好一阵子。徐氏本来也就不耐烦和这群贪得无厌的族人打交道,便开口道:“如今我们家的事情都是娇娇做主的,她说要收银子,那肯定要收的,我要是没记错,老大在的时候,就把阳山那边的一处果然交给了你家打理,前两年夏天你们还时常送些果子进来,今年也没见到了,如今那果园还在吗?要是田里收成不好,好歹果子也能卖不少钱的?” 二老太爷没想到徐氏记性这么好,居然记得那果园的事情,只尴尬的笑道:“今年收成也不好,都是一些小果子,送到府上也让你们笑话了。” 谢玉娇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推诿,今年雨水充沛,谢家几处果园的水蜜桃、梨子、柿子收成都很好,下头还做了好些蜜饯送进来,亏得二老太爷还说收成不好。 “既然那果园收成不好,那怎么能让二叔公跟着亏本呢,那处果园我们家就先收回来了,等我物色到了好一些的地方,最好能直接种出摇钱树的地方,再拨一 块给二叔公种着吧。” 众人一听这话,只纷纷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这大姑娘还真是有意思,阔气的时候当真阔气,这小气的时候比铁公鸡也不差了。 “那……那倒不用了。”二老太爷脸色有些不好,脸上笑也绷不住了,只忍不住开口质问:“大姑娘前两个月还捐了好些东西给朝廷,怎么对族里的叔伯兄弟们就这般小气,大家都是姓谢的,一个祖先传下来的人,大姑娘这样做也太不厚道了点。” 谢玉娇听了这话,一时也来气了,只走到祠堂的中央,转身扫了众人一眼,见外头还有看热闹的老百姓们,便开口道:“我捐那些东西给朝廷,是让朝廷打鞑子用的,北边要是守不住了,鞑子打到南边来,大雍没了,大家伙一起家破人亡,难道这就舒坦了?” 外头看热闹的人中,有不少是从北边逃难来的,听见谢玉娇这么说,只恨不得上前叫好,口中一个劲道:“说的好!说的对!” 谢玉娇转身,看着二老太爷,一字一句的开口:“如今国难当头,二叔公不说帮这一起为国出力,反倒来质问我,那些东西为什么要给朝廷?这难道是一个大雍子民应有的作为吗?” 二老太爷顿时被谢玉娇给问住了,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口,又听见外头一味有人在叫好,只硬着头皮道:“大姑娘这样说,我可当不起,我只想着族里的亲戚都能过的好些,大姑娘若是觉得我不对,那这事情以后再说罢了,也没有必要弄的这样难看,自己的名声也不顾。” 谢玉娇如今最烦听见名声这两个字,这简直就是□□裸的,对女性同胞的根深蒂固的鄙视啊!偏生他们只要一说不过你了,就会拉出名声这个帽子,扣在你头上,恨不得让你抬不起头来。 徐氏知道二老太爷这么说,必定是要触怒了谢玉娇的,正担忧呢,却听外头忽然间吵吵嚷嚷了起来,只见张妈妈眉眼带着笑进来道:“回太太、姑娘,是蒋家村的佃户们来了,他们知道今儿太太和姑娘过来祠堂祭祖,送了一条百家被过来,说是要给小少爷的呢!” 徐氏闻言,只笑着站了起来,眉梢立时笑开了花道:“她们居然做了百家被来?这可不容易了。” 正说着,就见丫鬟领了一个约莫五十出头的婆子,长着一张圆脸,脸上笑嘻嘻的,手里捧着一方被子从外头进来。瞧见谢玉娇正在厅里站着,只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道:“这就是大姑娘吧?我是蒋家村的佃户,我们村里人让我给太太和大姑娘送这么一床百家被来 ,谢谢大姑娘让我们今年过了一个安生年,老太婆我给太太和大姑娘磕头啦。” 谢玉娇忙说不敢当,张妈妈便过去把人扶了起来,又接过了她手里的百家被来,高高兴兴在一旁站着。只听那老婆子开口道:“往年到了年底,那蒋家各种逼债,别的村子都欢欢喜喜的过年,只有我们村,家里连一粒米的余量都没有,都被姓蒋的给剥削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这样的日子了。如今大姑娘把我们村的地买下来,还说头一年不用交田租,这简直是天大的恩德啊!我们一群老婆子想着,不能白得了这个好处,就挨家挨户的问人要了布料,给大少爷做了一条百家被,保佑他长命富贵!” 谢玉娇见这婆子能说会道的,听着就喜欢,便生出一些娇态来,只问她:“你们那边的老百姓不怕我吗?不说我是恶婆娘吗?我二叔公方才还说我名声太差,怕将来嫁不出去呢!” 那婆子一时也没弄清楚什么所以然来,听谢玉娇这么说,只笑着道:“哪能呢!您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将来谁要是有福分娶了您,别说让你嫁人,就算是进门当倒插门只怕也愿意!” 二老太爷听了这话,这脸上顿时又一阵红一阵白的。 ☆、第0056章 这祠堂里坐着的,不乏有一些人也是瞧不起二老太爷的做派的,但凡谢家族中的人,只要是好好守着祖产过日子的,也断不会混到二老太爷那份上。家里有几亩地,平常又有谢家帮衬,虽说富不到哪里去,但至少穷苦是说不上的。如今谢家宅到这个份上,早已经不知道孕育了几代人了,虽然大家都姓谢,但是和谢家五服之内的,也没有太多户人家了。 徐氏听那圆脸婆子这么会说话,只高兴的合不拢嘴,也跟着赞叹道:“娇娇,我一早就说了,公道自在人心,你做的是好事,不怕那些闲言碎语的,你瞧瞧这百家被缝得多好啊!” 谢玉娇心里也高兴,便吩咐下去道:“你先到外头等着,一会儿跟我们回谢家去,我还有些话要慢慢的问你。” 那婆子只千恩万谢的磕了头,退了出去。谢玉娇瞧着祭祖已经祭完了,只转身对着二老太爷福了福身子道:“二叔公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们就回去了,这几天祠堂里头一直供着香烛,还请二叔公留心,派人在这边看着点。” 这时候二老太爷的脸色已经很差了,见谢玉娇还这样不卑不亢的说话,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可一时间又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她的地方,只好硬着头皮,沉声道:“既然大姑娘贵人事忙,那你就先走吧。” 谢玉娇见二老太爷这一副吃瘪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但脸上却还是那样淡淡的,只上前扶着徐氏,两人出了祠堂门口。门口的老百姓拿到了谢家撒的铜钱,一个个都跪下来磕头。谢玉娇扶了徐氏进轿子,转身钻进后面的轿子里。 张妈妈便带着方才进去送百家被的婆子,两人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张妈妈手里捧着百家被,瞧着做工精细,便开口问道:“老姐姐,这被子是你缝的吗?瞧着你这一把年纪了,做针线活还能看得见吗?” 那婆子天生是个热络的人,见张妈妈问她,便笑着道:“我这把年纪,可穿不了线,做不成活了,这是我媳妇做的,她年纪轻针线好。说起来我媳妇跟你们谢家还算有点关系呢,听说村里人要做百家被,她连今年的冬衣也不赶了,先忙活起这个来了?” 张妈妈听了,很是好奇,只问道:“怎么说?” “还不就是……就是我家媳妇原先在蒋家帮佣,当过大姑奶奶两个娃的奶娘呢!后来孩子大了,我媳妇也就不去了,说起来大姑奶奶真的是好人啊,嫁给姓蒋的那狗杂碎!”圆脸婆子一说起姓蒋的,这脸上都冒出火来,一看就是仇深似海的样子。 张妈妈见她顿时火气上涌,便笑着道:“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如今那人也死了,老姐姐你也不用再提了。” 那婆子闻言,只还是一脸愤愤道:“这样的人,便是死一百次那都是活该,活该他们蒋家断子绝孙!” 张妈妈如今在谢家宅住的时间长了,也知道她们这些村妇说话想来就是这样没个忌讳的,也不说什么,只笑着道:“老姐姐去我们家喝一杯茶,消消气吧。” 谢玉娇和徐氏回了谢家,在正院安顿好了,这才让张妈妈请了那圆脸婆子进来。沈姨娘瞧见百家被,只高兴的拿在手中翻来夫妻的看,恨不得这会子就给谢朝宗给盖上。谢玉娇虽然瞧着这百家被挺干净的,但到底不放心,只吩咐丫头道:“你先把这个被子拿下去,把外头的套子拆下来洗一洗,让太阳好好晒一晒,再缝起来给小少爷用。” 沈姨娘知道谢玉娇见多识广,心想这大约又是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规矩,便也没说什么,只把被子给了丫鬟拿了下去,自己又进去里头抱小孩子去了。 谢玉娇见了,便只含住了她道:“姨娘记得抱朝宗的时候洗一把手,这百家被也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摸过,万一有不干净的沾到了朝宗的身上可不好。” 沈姨娘闻言,这才明白了过来,这些小细节对于她这个村妇来说,压根就是想不到的。 一时间那圆脸的婆子已经到了门口,徐氏便请了她进来,又让丫鬟给她端了一张墩子,让她坐在中间,只开口问道:“我们谢家的地是不少,只是平常除了谢家宅的老百姓们,也很少管别的村子里的事情,都是让管家门去跑,以前老爷在的时候,隔三差五也会去别的村上瞧瞧,如今我们一家子女眷,出去瞧肯定是不方便的,你们若是有什么过的不称心如意的,就跟我们陶管家说,他也会告诉我们的。” 圆脸婆子脸上堆着笑,倒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只笑着道:“今年大姑娘免了我们一年的田租,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哪里还有什么不称心如意的,我们是被蒋家那恶霸给欺压惯了的,如今能过上这样的日子,真是千恩万谢了。” 谢玉娇见这婆子敦厚老实,又不贪心,心里也可怜她们不容易。只是免田租这事情,也只能头一年这么做,不然这谢家上千户的佃农,可都要闹起来了。 “今年先让你们休养生息,但是不能因为今年不交租子,就怠慢了田里的活计,我这边的虽然免了,可朝廷那里还是要的,这两天朝廷在 打仗,说不准哪一天就要涨税前,所以还是多备着些才好呢!” 那圆脸婆子听了这话,只一个劲点头,又道:“以前蒋家每次问我们收租子,就说是朝廷要收的,是前头边关的将士要没的吃了,所以才来收的,我们庄稼人又不懂这些,他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敢不交租子,后来还是听了陶管家说的,才知道朝廷压根就没涨租子,这钱都让蒋家给坑了去!” 圆脸婆子说到这里,还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恨不得把蒋家人生吞活剥了。古代庄家人过日子不容易,蒋家这样做,当真是天理不容,最关键的是,他们这样盘剥百姓,一转眼又说自己不够交朝廷的税前,让谢家补这个窟窿。也就谢老爷看在大姑奶奶的面子上一再的容忍,若那时候就是谢玉娇当家,断然就不会姑息了蒋家。 这里头正说着呢,外面大姑奶奶领了两个孩子过来,原来张妈妈听了方才这圆脸婆子的话,便想着既然是大姑奶奶的旧识,不如请了来见一面。果然,大姑奶奶在门口往里头看了一眼,便笑着迎了进去道:“这不是李家阿婆吗?” 那李家婆子一扭头,瞧见大姑奶奶牵着两个孩子过来,脸上堆着笑道:“少奶奶,你可好呀!”李婆子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只急忙大嘴道:“我呸呸,还什么少奶奶呢,如今还是称呼一句大姑奶奶的好!” 大姑奶奶只笑着,又拉着两个孩子道:“这是你们奶娘家的婆婆。” 两个孩子听了,只都怯生生的喊了一声婆婆,李婆子高兴的站起来,恨不得用手去摸摸她们的小脸颊,一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尴尬的笑着道:“早知道今儿有这个造化进府来,应该让我媳妇一起过来的,她整天在家里唠叨着想你们呢!” 大姑奶奶便道:“孩子们也想她,只是如今不必以往,若是想了,好歹也能喊了她进府来坐坐,现在路又远,又不方便的。” 谢玉娇瞧了一眼她两个表妹,大的宝珍已经七岁了,倒是有些知事了,小的宝珍只有三岁,按理说是应该请个奶娘专门带着的,如今大姑奶奶住在老姨奶奶那边,除了陪嫁出去跟回来的一个老妈子,不过就两个小丫鬟服侍着。老姨奶奶又不像是会带孩子的人,所以两个姑娘基本上就是大姑奶奶一个人带着,到底脱不开手。 谢玉娇想了想,只开口问道:“这位李家阿婆,不知道你媳妇如今在家都做些什么?家里的孩子有人带吗?我一直寻思着要给宝珍和宝珠两个再找个奶娘,这做生不如做熟,若是你媳妇 愿意的话,不如让她上我们家来,就是路远了一些,其他倒是还好,两吊钱一个月,你说如何?” 李婆子闻言,一时只高兴的半天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日才开口道:“大姑娘说的可是真话?我那媳妇在家正闲着呢,两个孩子娃儿都大了,也不粘着她,家里也不缺她一个劳力,如今她也就是在家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呢!这要是能来府上,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一时也愣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虽然她心里也高兴,但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可当着李婆子的面儿,她也不不忍拒绝,只又多感激了谢玉娇几分。 几个人在厅里又聊了好一阵子,谢玉娇瞧着天色不早了,这才吩咐了张妈妈,让她派一辆车,送了李婆子回蒋家村去。大姑奶奶见李婆子走了,这才开口道:“娇娇何必要破费呢,你俩个表妹都大了,也不吃奶了,还请什么奶娘呢!” 谢玉娇只笑着道:“又不一定只有吃奶的孩子才需要奶娘的,只是帮着照顾孩子罢了,宝珍还小呢,小丫鬟有几个会带孩子的。等过一阵子,我也要好好为朝宗物色一个奶娘的,不能让沈姨娘也这么累的。” ☆、第0057章 这日子过的飞快,一个年节一下子就过去了一小半,年后这几天是谢玉娇最清闲的日子,田里面没农活,城里的店铺她也不用着急管,倒是悠闲了几日。 本来大伟画完了谢老爷的画像,是要离开的,可徐氏愣是不让他走,非要让他再画一副一模一样的,挂在家里头。不然的话那画像在祠堂里,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瞧见,徐氏实在是舍不得的很。 好在大伟也觉得在谢家过的挺舒服的,他住在外院,平常没什么人管他,谢玉娇又给他赔了个小厮,嘱咐他想去哪儿去哪儿,家里的车马随便用。艺术家吗,总要是不是采采风的,不然怎么能画出好的作品来呢! 这日徐禹行从城里回来看徐蕙如,带了几个兔子灯回来,给孩子们玩。谢玉娇和徐蕙如都是大姑娘了,谁还玩这个,谢朝宗如今除了吃奶和吐口水啥都不会,更不用说玩兔子灯了,也就是大姑奶奶的宝珍和宝珠还会玩这玩意儿。只是徐禹行一起买的回来,又没特意说是给谁的,往正房里头一放,大家也就不好多过问了。 谢玉娇瞧见了,便笑着道:“舅舅还把我和蕙如当小孩子呢,买这些回来逗我们玩?我如今大了也不玩这些了,我就送去给宝珍和宝珠玩好了。” 谢玉娇说着,只让丫鬟将兔子灯送到了老姨奶奶那边去,又抬起头看了徐禹行一眼,见他一如既往温文尔雅的笑着,跟徐氏两人攀谈了起来。 “虽然北边在打仗,可南边却一点儿也没收到影响,今年城里的花灯会还照常进行呢,听说还有扎花灯的民间艺人过来,现场扎灯呢。” 徐氏虽然平常不出门,但是对于这些外头的事情,听着还是挺感兴趣的,谢玉娇更是一眼不眨的看着徐禹行,希望他能大发慈悲,带着她和徐蕙如一起出去玩一趟。 徐蕙如瞧见谢玉娇聚精会神的样子,又想起自己这两年在外祖家呆着,也从没机会出门,心里头也记挂的很,便站起来,走到徐禹行的身边,悄悄的拉了拉他的袖子道:“爹爹今年能带我去看花灯吗?我也好长时间没回自己家了。” 徐禹行本想回绝,可抬眸就瞧见谢玉娇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珠子也看着自己呢,一时也不好意思回绝了她们,便转身问徐氏道:“明儿花灯节,娇娇也累了好一阵子,我带着她一起出去赏花灯,姐姐可放心?” 徐氏其实是不放心的,可自己弟弟开口了,她不放心也不好意思说啊,又兼瞧见谢玉娇一副很像去的样子,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你想去也是可以的,只是一路上要跟好了你舅舅,不能随便乱跑,知道吗?” 谢玉娇见徐氏同意了,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只转身对徐禹行道:“我们带上大伟,到时候只要有他在,那些寻常百姓谁都不敢靠过来了,活生生的生人勿近呢!” 徐禹行本来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请大伟去看灯会的,如今倒是被这两个姑娘也给得逞了,便笑着道:“带你们出去见识见识也好,如今和以前也不一样了,姑娘们出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带上了面纱,跟好了我就成了。” 谢玉娇一听还要带面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带着面纱出门也比不能出门强多了呢!好歹她也可以见识见识城里的样子了。她这在谢家宅住了整整大半年的,如今只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村里丫头了。 第二天晌午,用过了早膳,谢玉娇和徐蕙如便各自带着丫鬟,整理好的东西,打算出门了。 徐氏只一个劲不放心,想请了张妈妈跟过去,张妈妈连连摆手道:“太太还是别抬举我了,我如今也一把年纪了,脑子也不中用了,到时候别没看着了她们,自己先迷了路了,倒是要闹笑话的。” 谢玉娇只笑着道:“母亲就放心吧,我认得路,就算认不得路,我也知道我们家在城里的铺子,随便找个铺子坐下来,刘二管家也很快就能找到我的。” 徐氏还是有些担心,只又开口道:“不然还是别去了吧,这实在让人不放心的很。” 徐禹行见了,只上前道:“姐姐你就放心吧,我保证让娇娇平平安安的回来。” 徐氏知道徐禹行做事谨慎,也只放下心来,又道:“人多的地方就不要带她们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谢玉娇一边推着徐氏进门,一边笑着道:“母亲就在家好好呆着,没事多抱抱朝宗,哄他玩玩,明天我就回来了。” 徐氏想起如今宝贝的不能再宝贝的谢朝宗,终究脸上笑开了花。 徐禹行走到正院门口,正巧在夹道上遇上了前来找徐氏的大姑奶奶,徐禹行长了她几岁,以前两人也不怎么熟识,如今各自单身,遇上了到底有些尴尬,徐禹行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底下了头去。大姑奶奶也只垂眸福了福身子,小声道:“多谢昨儿舅老爷带回来的兔子灯,俩个孩子玩的都很高兴,牵着满院子的跑,抓都抓不住呢!” 徐禹行听到这些,便想起徐蕙如小的时候,那时候徐家一家人都 还在,每年元宵节他也会买了兔子灯给她玩,小姑娘牵着灯满院子的绕来绕去的,一边跑一边还咯咯的笑,如今一晃眼,这都到了要出阁的年纪了。 大姑奶奶见徐禹行脸上似乎有一些叹息之色,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正巧谢玉娇和徐蕙如也从里面出来,便朝着她们笑了笑道:“听说你们要出去玩,大街上人多,你们两个可小心着点儿?” 谢玉娇点头道是,又瞧着徐禹行表情有些尴尬,便开口道:“舅舅派人去请大伟了吗?若是没有,我这就让丫鬟过去喊。” 徐禹行回过神来,只开口道:“不用了,我自己去,他那个房里乱的狗窝一样的,只怕没有小丫鬟愿意过去吧!” 两人目送徐禹行走了,便带着丫鬟们先去了门口。 上了车子,谢玉娇见徐蕙如一路上也不说话,便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表妹,你有没有想过,给你爹找一个续弦?”谢玉娇这人说话直白习惯了,虽然你知道徐蕙如是那种林黛玉一样的性格,到底也学不会婉转,便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谁知道徐蕙如的表情居然很淡定,只是稍稍的底下了头来,脸颊微微发红了起来,小声道:“就算我想,我爹自己不愿意也没办法,前几年我年纪小不懂事,可如今我也明白了,爹爹一直不找续弦,无非就是放心不下我,其实我真的没关系的,我如今住在表姐家,也不跟他住一起,他就算找了续弦,将来想着接我回家了,只怕姑妈也不舍得。” 谢玉娇倒不知道徐蕙如想的还挺通透的,便只笑着问道:“那依你看,到底是找不找呢?” 徐蕙如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她又向来知道谢玉娇有主意,便道:“要是姑妈有什么好的人选,尽管说出来让我爹爹听一听也好的,如今他一个人住在外面,其实我也是很不放心的。” 谢玉娇闻言,便知道徐蕙是那种识大体的姑娘,只开口道:“那感情好,有了你这句话,我就让母亲给舅舅物色着了,只是你心里喜欢什么样子的,你也说一句,到时候也好让我们少走一些弯路。” 徐蕙如低下头,垂眸想了想,在外祖家住着的时候,外祖母曾经很担心徐禹行将来找了续弦之后,会对徐蕙如不好,所以暗地里找已经教给了徐蕙如一套给徐禹行择偶的标准。徐蕙如虽然不是特别明白,如今谢玉娇既然问了起来,她便也老实道:“若是爹爹要找续弦的,最好不要找头婚的,找一个新寡的,或者和离的,这样她能有机会再嫁,必定就 会感恩戴德,也不会太过拿大。若是找一个头婚的,非但年纪小不会照顾人,将来大事上头,只怕也不能给爹爹什么好的建议,倒是带累了爹爹。” 谢玉娇一听这话,分析的头头是道的,肯定是有人教过的啊!不然像徐蕙如这样老实的姑娘,哪里能想到这些,谢玉娇便笑着道:“你外祖母真是疼你,连这些都替你考虑周全了,不过她说的都是对的,只是如今这样的人也少,在城里还好些,村里头改嫁的人也不多……” 谢玉娇其实想起了大姑奶奶来,可她也不知道徐蕙如自己是什么意思,她们两个瞧着平常关系也不错的,但万一提起了这个事情来,反倒生分了,那就不好了。 徐蕙如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听谢玉娇说完了,这才小声道:“我瞧着大姑奶奶那样就挺好的。” 谢玉娇闻言,只微微愣了片刻,她知道徐蕙如脸皮薄,再多的话只怕也不会说了,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这事儿我们也别着急了,横竖等你出阁之前,舅舅一定会找到一个新舅妈的!” ☆、第0058章 到了城里,看见商铺林立的街道,和错综复杂的高楼府邸,谢玉娇恍然有一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虽然不是钢筋水泥的现代世界,但能看见远处一群群摊贩们做生意的场景,都让谢玉娇觉得兴奋。 整整十个月,没出过谢家宅,谢玉娇觉得,就算是现代的宅女,估计也没有自己这道行了。不过虽然到了城里,但因为是来看灯会的,所以白天的时候,徐禹行还是没放她们出去逛街,只让她和徐蕙如在家里面呆着。 徐家在城里的院落并不大,只有两进的院子,大概也就是二十来间房,但对于徐家来说,已经很够了。房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听说大姑娘和表姑娘来了,下人们也都殷勤的很。 谢玉娇观察后发现,这宅子里连一个三十岁往下的女仆都没有,可见徐禹行平常是自律且又重名声的人。 两人在正房里歇了一会儿,眼看着就要到了午膳的时辰,才瞧见一个五六十的老婆子从外头进来,见了谢玉娇和徐蕙如只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这才开口道:“回姑娘和表姑娘,午膳还要再等一等,我家老头子已经出去订去了。” 谢玉娇正觉得奇怪呢,只听那老婆子继续道:“平常老爷在家的时候不多,所以就吩咐下来了,让我们不要买他吃的那一份,所以现在家里只有下人吃的青菜豆腐的,老爷带着大伟爷外去吃了,嘱咐我们家老头子订了菜给姑娘送进来。” 谢玉娇瞧着这婆子老老实实的样子,就知道应该是徐家的老佣人了,便笑着道:“这位妈妈,舅舅平常虽说回来的少,但家里也稍微要备几样东西,万一哪天他回来晚了,没有东西吃,岂不是要饿肚子?” 那老婆子只笑着道:“老爷爱吃面食,晚上要是饿了,我就给他切上一些鲜肉,用青菜烩了,做刀削面给他吃。” 徐蕙如在一旁听着,只咽了咽口水道:“朱妈妈,你再说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我也好久没吃你做的刀削面了呢!” 那老婆子从小看着徐蕙如长大,如今这两年见的少了,又怕徐蕙如去了京城,学了大家的规矩,会和她这样的老用人生疏了,这才不敢一下子太热络了,如今瞧着她又跟自己撒起了娇来,只笑着道:“姑娘若是想吃,今晚等你们看完了灯会回来,我给你们做宵夜,让你们也尝一下我的手艺。” 谢玉娇和徐蕙如两人你都道好,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外头订的菜总算送了过来,因为马车赶的快,菜还是热的呢。谢玉娇和徐蕙如瞧着这满桌的菜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老爷说,表姑娘头一次来城里,得吃好一些,奴才就把绿柳居所有的特色菜都点了一遍,还有几样实在太费时,就没点了。”朱妈妈的男人一脸老实巴交的开口。 谢玉娇捏着筷子,一时不知道往那里下手,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道:“你下去吧,一会儿我们吃完了,再让你们收拾。” 朱妈妈便和他男人恭恭敬敬的下去了。 谢玉娇看了一眼这些菜,眨了眨眼睛,对站在边上的喜鹊、紫燕,还有徐蕙如的两个丫鬟道:“坐下来一起吃吧,这么多东西,我和表妹一起吃,岂不是撑死了。” 徐蕙如的两个丫鬟先是不敢,徐蕙如便也开口道:“表姐让你们坐下,你们就坐下吧,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 众人见两位姑娘坚持,这才都坐了下来,大家一起吃了起来。 到了晚上,夜幕降临,温度也冷了下来,外头倒是难得的好天气,圆圆的月亮挂在了天边,照的整个天际碧蓝碧蓝的。谢玉娇和徐蕙如穿上了斗篷,带着面纱,跟在徐禹行的身后。 金陵城赏灯在夫子庙,可这一带也是最出名的灯红酒绿烟花之地,不过每年元宵和中秋两天,来这边的姑娘也是不少的。除了很多大家闺秀会带上面纱之外,也有普通百姓家的姑娘都是赤面朝天的。 虽然小丫鬟们也很想跟着出来,但是谢玉娇还是让她们都在家里呆着。这群小丫鬟没见过世面,万一走丢了,倒是麻烦,他们四人一行正好不多不少,再加上有大伟这个歪果仁在,这大晚上的,普通老板姓见了,还得吓一跳呢! 四人走了好一阵子,终于到了贡院西街,徐禹行便指着那一条挂这红灯笼的街道,开口道:“这一排店铺原来是何家的,如今已经被我们家买下了。” 谢玉娇走上去看了一眼,见有布庄、有首饰店、还有面馆,看着就是一个热闹的地段。 此时的秦淮河上,画舫缓行,游人如织,谢玉娇跟着徐禹行一路走,来到河边花灯最多的地方。 康广寿今儿也应了应天府尹的邀约,来这秦淮河上赏花灯。他虽然初到江南,官位低微,可他父亲康大人以前确实当过帝师的,如今在朝中官拜大学士,是当朝太傅。 有着这一层关系,南边一带的官员没有人敢看轻他,虽说不上溜须拍马,他的仕途还算顺遂,又加上在他的治理之下,今年江宁县的税收又是这周边几个县中最多的,因为 应天府的季大人对他也很是关照。 康广寿从画舫里走出来,微凉的晚风吹散了方才的那些纸醉金迷。虽然北边打的厉害,可千里之隔的南方,却还依旧灯红酒绿,浮华奢靡。 康广寿抬起头,猛然瞧见岸边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花灯的底下,抬着头看那花灯上的字谜。那一双狡黠明亮的眸子透着一份聪慧,康广寿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谢家大小姐谢玉娇。 上次见到她还是在谢老爷下葬的时候,虽然一眨眼都过去了大半年了,可对康广寿来说,他和谢玉娇的神交一直在进行着。康广寿原先有些郁结的心情顿时也因为好了不少,只喊了船家靠岸,想上去和谢玉娇打一个招呼。 谢玉娇和徐蕙如两人正在岸边猜灯谜,因为大伟只认识几个中国字,所以一路上都在问这问那,谢玉娇和徐蕙如都懒得理他,只有徐禹行不厌其烦的跟他解释着着一些灯谜中的奥秘。 远处华灯璀璨,大伟抬起头,瞧见蒙着面纱的谢玉娇往他和徐禹行这边看了一眼,那宛若惊鸿一样的眼神,顿时让这个外国小伙子觉得心口砰砰的跳了起来。 谢玉娇和徐蕙如来到最大的一盏花灯下面,和其他的花灯一样,这下面用红纸写着灯谜,若是猜出谜底的人,就把这红纸撕下来,去一旁的摊主那边说了答案,若是对的,这花灯就归他了。 徐蕙如见那花灯分为上中下三层,像一个倒挂的宝塔,每一层颜色都不一样,里面点着蜡烛,最底下坠着红纸。徐蕙如一时心痒,便上前,伸手将那红纸翻了过来,瞧见上面写了两行小字: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 。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却是妙文。 谢玉娇平常最怕读书人之乎者也的拽文,可如今这谜面上每个字她都认识,却一点儿也想不出来这到底说的是啥?看来这花灯摊子的老板是故意不想把这盏花灯给人了,所以才出了这个一个刁难人的灯谜,故意为难人罢了。 徐蕙如念完了谜题,一张脸顿时皱成了一团,谢玉娇也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抬起头的时候冷不丁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谢玉娇微微一笑,凑到徐蕙如的耳边道:“表妹,你想要这一盏灯吗?” 徐蕙如只娇羞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那灯谜,开口道:“表姐,你猜的出这谜底吗?” 谢玉娇噗嗤一笑,往康广寿那处看了一眼,笑道:“ 我猜不到,但是有人一定能猜到。”徐蕙如顺着谢玉娇的眼神瞧过去,见一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男子从正从远处来,顿时吓得只急忙低下头去。 谢玉娇见康广寿过来,大约是认出了自己,索性也大大方方的迎了过去,对着康广寿福了福身子道:“康大人好兴致,也出来逛灯会,小妹看上了这盏花灯,不知康大人是否愿意帮忙呢?” 谢玉娇说着,也不等康广寿应了,只抬起头,伸手将那红纸摘了下来,递到了康广寿的手中。康广寿好歹是个状元,这出灯谜的再聪明,还能聪明过状元郎了? 谢玉娇虽然这么想,其实私下里还是有一些小阴暗的。她以前没穿越之前,总听说考状元那是非常难的一见事情,一个人要是能中状元,那可比现代的学霸还要厉害百倍呢!康广寿瞧着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真才实学?该不会也是拼爹起家的吧? 康广寿哪里知道谢玉娇这些小心思,见她递上了红纸条来,便翻了过来,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拧眉冥思了片刻,忽然就眉宇一松,笑着道:“令妹的花灯只怕到手了,谢小姐请稍等。” 谢玉娇倒是没料到康广寿这么快就猜出了答案来,那边徐蕙如也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康广受去摊子边上找老板,只见他拿着笔,将那答案写在了谜题之上,那摊主看了,顿时一脸无奈,拿着个叉子过来取花灯,一面走一面道:“今天的题王给人答对咯,这大灯笼也要被人拿走了。” 一众猜灯谜的人闻言,只都纷纷转身,想瞧一瞧到底谁猜出了这灯谜,因为方才已经有好些人看过了谜题,想不出来,所以只好乖乖的放弃了。 ☆、第0059章 摊主取下了花灯,转身交给康广寿,康广寿礼谢过之后,见谢玉娇和徐蕙如就站在边上,只温文道:“摊主,把这个花灯给那位姑娘吧。” 徐蕙如一时羞得不能自已,躲到谢玉娇的身后去了,谢玉娇便接过了灯笼,笑着道:“多谢康大人仗义相助。” 康广寿朝着谢玉娇拱了拱手,彬彬有礼道:“谢小姐客气了,原本年节的时候,谢小姐派刘管家送了那么礼过来,本官也应上门致谢,只因拙荆最近身体抱恙,本官一时走不开。” 谢玉娇前不久也曾听说康夫人身子抱恙的消息,听刘二管家说,是因为生产的时候受了些苦,因为留下的后遗症。虽说这金陵城的名医也不少,但他们是从京城来的,大约对这边的大夫也不是很瞧得上,听说是请了好几个大夫看了,也不见有什么起色,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康大人和夫人伉俪情深,真是让小女子感动,改日小女子和母亲也去看望看望康夫人。”谢玉娇说着,见徐蕙如还躲在自己身后,便稍稍让开半步,开口道:“这是我舅舅家的表妹,蕙如,见过康大人。” 徐蕙如经常听谢玉娇提起县太爷康大人,她回来的迟,又没有见过真人,便一直以为这县太爷都是和以前的那位马大人一样的,五十来岁年纪,肚大腰圆的。没想到这位康大人看着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相貌堂堂又年轻有为。 徐蕙如略略侧过身子,给康广寿行了一个万安礼,幸好这会子她带着面纱,不然的话,这满脸通红的样子被谢玉娇瞧去了,又要被笑话了。 康广寿还了半礼,正打算要离去,忽然间不远处画舫的甲板上,有人正在喊他,那人瞧见康广寿正在人群中,只一跃跳上了码头,走到岸边来,虚喘嘘嘘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大人,收到老爷的家书了……睿……睿王爷……” 这人讲半句,喘三下,听的康广寿心里噗通噗通的跳,只大声问道:“睿王爷怎么了?”之前康广寿曾受到过一次睿王的书信,说自己收到了他这边送过去的棉衣,还说自己打算趁着过年,给鞑子一记总攻,让他等着他的好消息。这时候听见这小厮断断续续的开口,康广寿的心都凉了一截。 那小厮弯腰撑着膝盖,狠狠的喘了一口粗气,这才开口道:“睿……睿王受伤了,如今在京中养伤,不过他这次立了大功,射死了鞑子的左路大将军巴朗,将鞑子赶出了野狼谷。” 康广寿一直捏着的拳头忽然松开,一掌拍在了那小 厮的肩膀上,眸中精光闪闪,笑着道:“太好了!巴朗也是一员猛将,我等着小王爷向我吹牛了!”康广寿说完,脸色只又变了变,问道:“你说睿王受伤了,严重不严重?” “老爷的信里说,不算太严重,几处外伤,就是后背好像中了一箭,比较重,不过没有伤及要害,但是皇上已经吓坏了,所以就把他召回京城去了。” 康广寿闻言,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下,心中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脸色也好了许多,正想打发两句让这小厮回去,转身却瞧见谢玉娇和徐蕙如还在边上站着,只怕方才自己那一番失态的样子多半都让她们看了去。 康广寿略略有些不好意思,正不知道怎么开口,谢玉娇却早已经将方才的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脸上带着笑道:“看来是大雍边关传来了捷报了?” 康广寿微微一笑,点头道:“睿王殿下虽然年轻,到底初生牛犊不怕虎,这鞑靼的左路将军巴朗阴狠毒辣、老奸巨猾,如今他死了,也算鞑子少了一员猛将了。” 此时千里之外,京城的睿王府中,周天昊正斜倚在贵妃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方菱花镜,嘴角带笑,一双眸子直勾勾的定在那镜面上头,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没有动过。 一旁服侍睿王的小厮云松端了药婉进来,瞧见了这幅光景,只嬉皮笑脸道:“王爷,您都盯着这东西看多少天了?依奴才之建,不如我去珍宝坊打个底座,把它高高的供起来,也好过你这用手托着看,怪重的!” “不过就是一面破镜子而已,供什么供啊?被人见了多傻啊?”周天昊将那镜子在手中掂了掂,一甩手丢到云松跟前,吓的他连忙伸手给接住了。 “王爷,这可是您救命的镜子啊,要不是因为这镜子,王爷你这会子都见阎王去了!奴才我瞧见您被巴朗那一箭设射中了,从马上掉下去的时候,奴才都吓的尿裤子了。” 周天昊看了一眼站在边上嘻嘻哈哈没半点正经的小厮,嫌弃道:“有点正经没有?男子汉大丈夫,还尿裤子,我告诉你,我是战神下凡,自有皇天庇佑,阎王爷想见我还不容易呢!没瞧见我一转眼就一箭把那个巴朗给射的穿胸了吗?这才叫实力!” 云松瞧着自己得意不凡的主子,知道他这会子打了胜仗,正是轻狂的时候,只笑着放下了镜子,将药端过去送到他跟前道:“王爷你背后这一箭,离穿胸也就只剩下一根小拇指了,咱还是乖乖先把药吃了吧。” 周天昊方才太过激动,牵动了身 上的伤口,这会儿还果真有些疼了,便拧着眉头端起了药碗和了一口,见那镜子被随便的摆在茶几上,只清了清嗓子道:“做个托子就不用了,你给找个好些的匣子,咱收起来。” 云松瞧着周天昊将一碗药乖乖的喝了下去,这才开口道:“那可不,这可是救命的玩意儿,改日咱遇上了康大人,让他找找这东西谁的,好好谢谢人家!你说她咋这么聪明,还知道拿镜子当护心镜的呢?” 周天昊横了云松一眼,这一看就是那个没脑子的,做棉衣掉了个镜子在里头也不知道,还护心镜呢!怪不得他觉得这棉衣穿得别扭,原来里头搁这老大一玩意儿。不过要不是这玩意儿,周天昊还真的是小命不保了。 “行了行了,你少啰嗦了,该干嘛干嘛去!” 云松瞧着周天昊心情不错,想起来他刚回京那一阵子,整日里郁闷的说要回去前线,如今倒是没再提起来,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王爷,皇上不让你再去边关了,等你伤养好了,你打算做什么?” “还没想好呢!等好了再说吧?” 云松笑眯眯的凑上去,笑着道:“皇后娘娘说,要给您物色个王妃,这样您就安顿下来了,不会再老想着往边关跑了。” “皇嫂这是做媒做上瘾了吧。”周天昊默默哀叹了一句,若是这京城真的呆不下去了,他还可以跑去金陵,找康广寿去! 正月过了便是二月二龙抬头,作为靠田吃田的地主人家,谢玉娇又带着一众村名祭天、祭神,保佑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 刘福根如今已经习惯了坐着回话了,谢玉娇赏的茶他也敢端着喝起来了,去年年底的时候,谢玉娇让他的儿子长顺跟着刘福根一起学生意,如今父子两个已经差不多能把一些外头的琐事给打理好了。 谢玉娇规定他们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每四天来见自己一回,若是又事情回,就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今儿虽然不是正经应卯的日子,但刘福根有事情回,便早早的就来了。 “大姑娘,康夫人的病只怕是不太好了,小的听县衙里的下人说,康大人派人送了信去京城,想从那边找个大夫过来瞧呢?可从咱这儿到京城,光路上也要有个把月,也不知道康夫人熬不熬得过去?”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到底有些难受,还记得年前的时候,康大人还高高兴兴的给儿子办满月酒,那时候哪里知道康夫人会病成了这样,这古代女人生孩子,还真闹不明白会有 什么后遗症来。 “哎,我上回在灯会上遇见康大人的时候,还说要去看望看望康夫人,可是后来听说她病的越发严重了,深怕我们这时候去看她,她又胡思乱想什么,就又不好意思去,如今瞧着倒是不能不去了,这玩意闹不好,就是最后一面了。” 刘福根面色也很沉重,只拧眉道:“我听县衙的人说,似乎是真的不大好了,康大人这几天都没往县衙来,一直在府上陪着,康大人多爱民如子的一个人,如今也这样怠慢起政务来了,只怕是真的不好了。” 谢玉娇越听越揪心,觉得这事情只怕不能耽搁了,便想着等一会儿和徐氏商量好了,找个日子过去探病去。两人正闲聊着,徐氏那边也遣了丫鬟过来,说是请谢玉娇过去一趟,原是来了几位附近地主、乡绅家的太太,正在徐氏房里商量要去瞧康夫人的事情呢。 谢玉娇闻言,只急忙起身,吩咐刘福根继续观察着县衙那边的事情,一有什么消息只急忙来汇报。 徐氏房里,几个附近常走动的乡绅、地主家的太太都在,瞧见谢玉娇过来,只先赞了一回谢玉娇越发出落的好了,徐氏谢了一回,众人这才坐了下来,商量起了正事来。 ☆、第0060章 “我们几个听说县太爷夫人就快不行了,特意来问问谢夫人,这咱是不是要合计着一起去探视探视?康大人来我们这儿这一年多,虽说这税银没少收,可好歹他也尽心尽职的,管得我们这边平平安安的,咱做生意也方便安全了。”开口说话的是江宁县上做绸缎在生意的齐太太,家里虽然没有多少土地,但生丝的生意做的很好,谢家有几个村庄的佃户都是种桑养蚕的,生丝都供给他们家,两家人也算有生意上的来往。 徐氏原本就深居简出,自从有了谢朝宗之后,更是一心带孩子,外头的事情都是听谢玉娇回来说的,之前听说康夫人病了,她虽没有亲自去探视,但也让张妈妈带了好些人参当归的送过去,如今听见众人说这些,只疑惑道:“竟然已经病得这么厉害了?我早先只是听说月子的时候着了风寒,没好全,本以为养上一两个月也就好了,哪里想到这般重了?” 另一个前几日才去探望过的夫人开口道:“人瘦的不成样子了,我看是难好了,听说这一片的大夫请遍了,大家开的方子也都差不多,可吃了就是没效用,康大人已经打发人去京城请大夫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了,其实我觉得请了也白搭,这阎王爷若是想要你的病,任凭是神现在世,只怕也救不了了。” 谢玉娇瞧着这一群太太奶奶们七嘴八舌的,心里越发就担忧了起来,这古代还真的是不能生病啊,随便一场病都有可能要了命。这种病摆在现代压根就算不上什么,到了古代就跟牛鬼蛇神一样吓人,怪不是上回自己不过就是感冒发烧,吓得徐氏晚上都不敢安睡。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看是肯定要去看的,只是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去,就怕吵着她了,病中的人越是容易胡思乱想的,万一她想多了也不好,所以我们这才过来,问问谢太太你有什么看法?你也知道,我们几家人,向来都是听你们谢家的,你们怎么说,我们也就怎么做了。”齐太太只看着徐氏,缓缓开口,众人也都跟着点了点头。 谢玉娇低头想了想,拧眉道:“众人太太既然都来了,那咱还是商量一下吧,依我看,之前去瞧过的,倒是不必再去了,有谁没去过的,咱们说好了,或是明日,或是后日,我们一起过去看一眼,至于礼物的话,我觉得也不过就是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别的只怕县太爷家也不缺,不如大家也就随意了。” 众人闻言,只跟着点了点头,如今这些太太奶奶谁不知道谢玉娇厉害,整个谢家让她管的严严实实的,一帮子的大老爷们也都听她一个小姑娘的, 虽说出了蒋家的事情,让谢玉娇的名声听起来有些吓人,可到底盖不住她能干,若不是舍不得儿子当倒插门,想想这样一个儿媳妇娶进家门,到底也是兴旺的。 “我上回和韦太太去过了,这一回就不去了,你们去了回来跟我们说说境况也好。”齐太太只开口道。 那边隔壁镇上马举人家的少奶奶也跟着开口道:“我就随着谢太太去瞧一瞧吧,如今我家老爷在京城赶考,家里的事情忙不开,我倒是还没去瞧过。” 众人商议妥当之后,便定下了第二日就去县衙看望康夫人,谢玉娇亲自送了众人出门,折回徐氏院子的时候,瞧见谢朝宗已经睡醒了,沈姨娘刚刚喂饱了他,这会子徐氏正抱着他,给他顺着后背打饱嗝呢!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徐氏看来看去的,最后忽然间眼珠子一瞪,肚子里咕噜一声,一个饱嗝就打了出来。 徐氏怜爱的捏着他的小脸颊,笑着道:“你这小家伙,一天到晚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无忧无忧,可怜你姐姐,从早上开始忙到现在还没休息片刻呢!” 谢玉娇听了,只伸手抱过谢朝宗,抖了两下道:“没关系,等我年纪大了,我享福,让他养着我!” 徐氏见谢玉娇抱着抖了两下,只急忙道:“他刚吃饱,你可悠着点,别把奶给抖出来了。” 谢玉娇欢喜的不得了,还是忍不住抖了两下,笑着道:“我知道呢!刚才他打饱嗝了,不会抖出来的。”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样喜欢孩子的样子,又想起若是谢老爷没走,那谢玉娇这个年纪也该出阁了,没准连自己的孩子都有了,顿时又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亏欠了谢玉娇太多。 “母亲,好好的你怎么又唉声叹气了起来?” 徐氏怕自己说了谢玉娇不高兴,便笑着道:“我是瞧你这么宠朝宗,将来可把他给宠坏了。” “才不会呢!”谢玉娇坐下来,将谢朝宗端端正正的放在自己的膝盖头上,托着他的后背煞有其事的问他:“朝宗,你说姐姐会宠坏你吗?” 谢朝宗虽然小,可看人的本事一等一的,遇见漂亮的姑娘就喜欢朝人家咯咯笑,所以平常丫鬟们抱着他的时候他不领情,但只要谢玉娇抱着他,他就乖乖瞪大了眼珠子,一副能听懂话的样子。 徐氏瞧着那小模样就觉得好笑,走过来弯腰问他:“咱朝宗坐得笔直的,这样听姐姐的话,真是乖宝宝呢!” 谢朝宗嘴角的口水 已经多的含不住了,徐氏拿了帕子给他擦擦嘴,忽然就觉得他上牙龈那边硬邦邦的,只忍不住翻开来看了一眼,惊呼道:“呀,我们朝宗长牙了!” 就算是现代的孩子,六个月长牙也都是早的了,更何况如今谢朝宗才刚满五个月,这时候长牙,那可就稀奇了。沈姨娘听见徐氏的话,也从里间出来,脸上还带着些绯红道:“难怪我觉得这几日他口水也多了,吃奶的时候也不老实,总是咬来咬去的,原来竟是长牙了吗?” 两个当娘的说起这事情来,就没完没了了起来,徐氏只笑着把谢朝宗抱起来,小心翼翼的翻开他的嘟嘟嘴,指给沈姨娘看,还笑着道:“你瞧这一块硬硬的,不是牙是什么?哎哟哟,一定是你奶水好,所以朝宗才长的这样好!” 沈姨娘伸着脖子看,就瞧见一块嫩红嫩红的牙肉,兴许里面真的有了小牙,只是这会儿也瞧不出来,但还是高兴的眉飞色舞。谢玉娇瞧着两人这幅样子,只拍拍自己空了的手,笑道:“母亲刚刚还说我宠弟弟呢!这会儿到底是谁更宠他一些?这牙还没影儿呢,都能摸出硬硬的来了!” 两人闻言,只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晚上吃过了晚膳,谢玉娇把准备好去瞧康夫人要送的礼和徐氏一一说了一遍,也无非就是一些补身子的燕窝、人参。虽然如今也不知道康夫人有没有这个福分享用了,可到底也是她们的一片心意。 “你说女人这一辈子,要是生孩子没养好了身子,可是祸害一辈子的事情,如今我想一想,当时我一心想着保孩子,确实是错了,任凭还是再重要,也没有人命重要,你说这时候要是康夫人去了,留下康大人带着一个奶娃娃,这该怎么办呢?” 谢玉娇见徐氏说着说着又愁了起来,只笑着道:“母亲管好自家的事情就好了,还有心思替别人家忧虑,康大人不是去京城请大夫了吗?没准等大夫一来,康夫人就药到病除了呢?” “最好是这样,都能平平安安的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徐氏说着,只又道:“我好几天没瞧见你舅舅了,他最近在外头忙什么?” “舅舅说,虽然北边打得厉害,可南边安生的很,他这几日正在收生丝和今年的新茶,打算派人去泉州,坐船出海,再赚一笔银子回来呢!” “银子是赚不完的,你这次可要留住他,不能让他自己去了,如今蕙如也大了,徐家又没守孝,总该给她物色起婆家来的。”徐氏如今心头也就这几件重要的事情,因此时时放在心上 。 谢玉娇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便开口道:“如今舅母不再了,只有舅舅一个人,这事情上难免有些疏忽,母亲不如问问舅舅,打算给蕙如找个什么样的婆家,是否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也比我们这样无头苍蝇一样乱着急的强。” 徐氏见谢玉娇说的很有道理,只点了点头道:“那既然这样,我下次问问你舅舅,到底他是个什么想法,等你表妹出阁了,兴许你舅舅也能想明白些,趁着年轻,再娶一房,好歹给徐家留个后啊!” 谢玉娇知道徐氏说起这些来是没完没了的,便笑着道:“好了好了,明儿还要出门呢!母亲也心疼心疼我,早些让我回去睡吧!” 徐氏见谢玉娇又撒起了娇来,也只无奈的笑了笑,只让丫鬟送了她回绣楼去。 这时候时辰还不算晚,徐蕙如的房里还点着灯火,谢玉娇进去,见她正低着头在做绣活,便问她:“这是给谁的东西,也值得你黑灯瞎火的赶出来?” 徐蕙如脸颊红红的,想了想道:“上次那个背背猴绣的不好看,所以重新做一个。” 谢玉娇早先就听说,徐蕙如的外祖家是有一个表哥的,如今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尚未婚配,按说也应该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徐蕙如深居简出的,谢玉娇实在想不出来,这除了她外祖家的那个表哥,徐蕙如这东西还能送给谁? ☆、第0061章 “你这东西,就算绣好了,你可怎么送出去呢?”谢玉娇坐下来,抬起眸子略带狡黠的看着徐蕙如。徐蕙如顿时面红耳赤了起来,只低着头,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抬起头才发现谢玉娇脸上带着几分笑,这分明就是逗着自己玩呢! “表姐你真是太坏了,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哪有你这样的人!”徐蕙如脸颊烧的厉害,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只趴在桌子上不说话,过了良久才抬起头来,视线看着远处道:“我也就是绣绣而已,也没想着要送出去,舅妈瞧着也不是很喜欢我的样子,以前我在他们家住着,老太太疼我,难免会遭人说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谢玉娇听着徐蕙如这话,活脱脱一个林妹妹在世啊,好在徐蕙如的命比林妹妹好了许多,有一个能干的爹,家里还有别的亲戚,如今虽然住在谢家也是外人家,可至少没有别的什么长辈会给她脸色看,大家都拿她自家小姐一样的供着。 不过谢玉娇听了这话,难免倒是有些着急了,徐蕙如分明对她那个表哥是有点意思的,若是老太太心里也有意思,那上回徐禹行去京城接她的时候,就应该把这事情给定下来,不然这两地分开的,时间一场,难保那边会出些状况,订了别家的姑娘了。徐禹行虽说是生意场上的人,可这做媒提亲,似乎还差了一些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徐蕙如毕竟是姑娘家,也没有说让姑娘家家里先开口的,徐禹行没提,大约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不能让他们家以为徐蕙如想赖着不走了,这些女孩子的尊贵还是要维持的。 “这些事情本来也不应该让你自己考量,既然这样,改日等舅舅过来的时候,我来问问看,想来他肯定也是替你考虑过的,若你那表哥真的是个好的,那我们悄悄的派人出去旁敲侧击一样,也是好的。只是离的太远了,要是你以后真的嫁去了京城,我可要想你的!”姑娘们长大了,总要嫁人,嫁人之后各自相夫教子,以前的姐妹情分也渐渐淡去了,到底也是无奈的事情。 “表姐,我舍不得你,你说你那么厉害,要是个男的多好,我爹爹一定会把我嫁给你的,到时候咱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多好?”在徐蕙如的概念中,大约是不懂什么叫百合、什么叫蕾丝边的,她这么说也不过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假设而已。 谢玉娇忽然觉得徐蕙如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她穿越过来发生的种种问题,其缘由也不过就是因为自己是个姑娘家…… “噗……”两人忽然间就相视一笑, 谢玉娇用手指戳了戳徐蕙如的脑门,笑着道:“是啊!只可惜我不是男的,不然还能有一个好媳妇儿了!” 徐蕙如自回了谢家之后,性格也开朗了很多,这会子被谢玉娇这玩笑一开,脸颊就又红了起来。谢玉娇又嘱咐了她几声让她早些睡觉,自己就先回房去了! 第二日一早,张妈妈就安排了车,让沈石虎带上几个人一起跟着,一行三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往县里去了。 没想到这次探望康夫人,除了一路同行的马家少奶奶之外,还遇上了老熟人何太太。三家人一起在县衙门口下了车,何太太瞧着谢玉娇越发出落的风姿绰绝,心里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去年没跟儿子好好坚持坚持。原来因为何文海觉得谢玉娇太厉害,谢家派了张妈妈回话之后,何家就给何文海找了另外一个姑娘。 那姑娘是城里员外家的女儿,长得弱柳扶风,大声说一句话都像是要喘不上来气一样的,可偏偏是何文海喜欢的类型,才瞧了一眼就看上了,闹着要娶进门,何太太拗不过,只好答应了,可谁知道那姑娘进了门,三天两头的告病,在自己跟前半天的媳妇规矩都没站过。何太太稍微有些不高兴了,打发了丫鬟去说了几句,那少奶奶只回道:“太太只知道说我,也不是我不想起身,好歹也说说相公去。” 这话臊的传话的丫鬟连都红了,何太太听了,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只盼着她早些怀了孩子,她也能早日塞个通房进去,这样也就安生了。 徐氏因上次回绝了何家,起先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后来听说何文海那么早就成亲了,也就释怀了。如今见了何太太,也不过就是和往常一样打招呼,笑着道:“上回你家文海大婚,我们家里守着孝呢,因此没有过去,真是对不住了。” 何太太皮笑肉不笑道:“哪里的话,礼都到了,我还说太重了些,他们是小辈当不起的。” 今日何文海没跟着来,谢玉娇也不用见他那只癞□□了,倒是规规矩矩的向何太太行礼。这时候县衙的人已经迎了出来。县太爷康广寿平常在前头县衙办公,后面的一栋两进宅院,便是他平常居住的地方。大家从县衙门口进去,过了夹道,这才到了后院的门口。 里头也早已经有了老妈子迎了过来,见了徐氏和何太太,只福身行礼道:“两位夫人,我们夫人里头请。” 谢玉娇也是第一次来到康家,听说刘福根说,康家在京城好像也是很有名望的人家,那这位康夫人必定和徐氏一样,是京城的大家 闺秀,只是嫁了个老公要外放,如今病成了这样,连爹娘也见不到一面,还真是可怜。 进了二门,绕过了影壁,从中间的正道上一路走去正面三间大房,左边一间就是康夫人的卧室。那领路的妈妈一边走,一遍同徐氏道:“我家夫人知道谢夫人是出自安国公府,说起来你们两个娘家还是世家呢,我家夫人的娘家是京城永昌侯府郑家。” 安国公府和永昌侯府以前曾是姻亲,据说是□□起家的时候,从一个村里一起进的成,两家向来是交好的。只是徐氏父母这一房是庶出的,到底和安国公府如今的正房断了联系了。这康夫人能弄清这些,看来因为是永昌侯府这一辈嫡出的姑娘了。 “我小时候也挺家祖说起过,我们两家原本是一个村的。”徐氏只笑着道。 那老妈妈听了,一个劲点头,又道:“我们夫人常说,若不是身子不好,她也听想出来走动走动,和这边的夫人太太们聊聊家常,听说这江宁人杰地灵的,出了好些有头有脸的,况且这一年我们老爷在这儿上任,没少了各位的帮助,我们夫人心里都记着呢!” 谢玉娇听了这些话,到底有些伤感,女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躺在病床上还想着男人的事业,贤妻良母到这份上也确实天下少有了。 说话间人已经进了正房,老妈妈招待徐氏和何太太还有马家少奶奶坐了,命丫鬟去沏茶,自己进了帘子低头,谢玉娇耳力好,只听见里面传出低低的说话声音道:“夫人,谢家太太、何家太太、马家少奶奶都来看你了,还有谢家大姑娘也来了。” 里面回话的声音气若游丝的,谢玉娇也就没听得太真切了。 那传话的老妈妈瞧着自家夫人病成这幅样子,早已经老泪纵横,只听病床上的人气若游丝道:“我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好见的,只是不见她们又觉得失礼了,既然她们来了,就把谢家大姑娘喊进来见一面吧。”康夫人说到一半,只微微的喘了喘,继续道:“我长听老爷说她聪慧绝伦,举世无双,我也想见一见,沾一沾她的好运。” 老妈妈听她这么说,只一味点头道:“那谢姑娘长的一脸有福的样子,夫人见了,必定也会沾上好运的,况且老爷已经派人去京城请了大夫了,这两日就要到了,夫人你可放宽些心,小少爷还这样小,您还要看着他长大呢!” 康夫人勉力点了点头,老妈妈拿了一个宝蓝色大引枕让她靠了起来,转身到了帘外道:“夫人说她病容枯槁,实在不好意思见两位太太, 所以只想请了大姑娘进去见一见。” 何太太闻言,脸上多少有些尴尬,徐氏倒是淡定的很,也知道病中人性情怪一些也是常有的,便转身嘱咐谢玉娇道:“你进去稍微劝着点夫人,让她好好休息,别的也不用多说,省得吵了她养病!” 谢玉娇点了点头,转身跟着老妈妈进去,才撩开帘子就闻到一股浓重的中药味道,带着房间里的窗帘都挂着,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谢玉娇瞧了一眼靠在床上披头散发的女子,没想到她即便病成这样还这样的柔美。 谢玉娇莲步轻移,走到康夫人跟前,福了福身子道:“给夫人请安。” 康夫人瞧见谢玉娇,也只觉得眼前一亮,她病体难愈,最近看什么东西都提不起精神,唯独眼前这个姑娘,让她有了一种光彩夺目的感觉。 “这就是谢姑娘吧,真是长的好看,难怪我相公常说,以前都说京城的姑娘是举世无双的,从没有想到这样的小地方,也能遇上谢小姐这样的美人。” 谢玉娇听了这话,便知道康夫人和康广寿的感情必定是好得很了,不然一般哪家的夫妻,敢当着自己媳妇的面夸别的姑娘家的。 “康大人只怕眼神不好呢,有这样好看的媳妇在身边,怎么可能瞧着别人好呢?不是康大人看错了,就是夫人您听错了!” ☆、第0062章 康夫人一早知道谢玉娇能干,倒是没料到她还有这样一张巧嘴,只把自己逗得笑了起来,轻轻的咳了两声,一旁的妈妈只急忙上去帮她顺背。 康夫人摆摆手,示意她走开,又道:“谢姑娘说话真有意思,我听着就高兴了,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我们两个没准也能成好朋友的,只是如今只怕是迟了……” 久病之人容易对生命产生一种不安,总觉得自己与可能逃不过那一关,康夫人也是如此,尽管她一心想着好起来,但一想到如今自己这身子,也觉得自己是好不起来了。 “夫人千万不要说丧气话,世人都说美梦成真,那就是因为先有了梦,才会成真,夫人现在什么都不要多想,只好好吃药,一心盼着自己好起来,就能好起来了,小少爷还小呢!康大人又这样年轻有为,后面的日子长着呢!夫人将来还要封了诰命呢,可有着后福享呢,如今这些不过就是小病,一眨眼也就好了。”谢玉娇虽然觉得自己说这些多少有些假,可一想这是安慰病中的人,必定还是要挑好听的说,又不能太过悲伤了,惹得她落泪。 一旁的老妈妈听了,也只一个劲道:“谢姑娘说的可不是吗?夫人你就放宽心好了,等京城的大夫一来,几贴药下去,天气再热一点,夫人也就好了。” 康夫人听了这话,多少也有些宽慰,便努力支了支身子,一旁的老妈妈只急忙就将她扶起来,略略又替她盖好了被子,康夫人只觉得眼前一晃,仿佛看见一样东西,一时也看不真切,便撑着身子没靠下去,老妈妈忙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康夫人愣了片刻,大约是身子有些虚了,只松开手往后靠了一眼,又往谢玉娇的衣裙上看了一眼,果见一个玉佩,竟然同睿王殿下以前常挂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谢玉娇显然也瞧出了康夫人的反常,只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今日身上佩戴的东西,前几日徐蕙如和大姑奶奶学了做宫绦,把谢玉娇压箱底的一些玉佩首饰都拿了出来,每个都做了一个,下面还坠着穗子,瞧着挺好看的,谢玉娇今儿就随便找了一块带上,正好是徐氏给她的那一块凤佩。 “夫人瞧着这个眼熟吗?”谢玉娇原本就不是忸怩之人,见康夫人对着玉佩有些意思,便随手取了下来,递给一旁的妈妈,让她送过去给康夫人瞧一眼:“这玉佩可有些来历,听我母亲说,是安国公府上传下来的东西,是我外公的东西,不过我外公偏疼我母亲,所以就给了我母亲,如今就到我的手上了。” 老妈妈拿着玉佩给康夫人过目,康夫人挣着看了一眼,才知道自己是看错了,这上头刻的是凤纹,周天昊那一块刻的是龙纹。不过如今听谢玉娇这么一解释,康夫人也明白过来了,这大抵是安国公祖上留下来的龙凤佩,各自给了后人,谁知道如今一块落到了谢玉娇的手上,一块落到了周天昊的手上。 康夫人抬起头眸子,看着谢玉娇,原本有些干涩的眼眸到底温润了起来,只伸手抚摸着那一块玉佩,嘴角带着笑道:“他常说将来要找个有缘的,我就不懂什么才算有缘,如今见了你,我总算明白了,兴许这世上真的有缘分这一说……” 谢玉娇听的云里雾里的,老妈妈闻言却是吓了一跳,只开口道:“夫人,你怎么了?” 康夫人没有回话,眼神只怔怔的看着那一枚凤佩,忽然闭上了眸子,往后面靠了靠,似是昏睡了过去。 那老妈妈见了大惊失色,只急忙要去掐人中喊她,却听她悠悠开口道:“我没死,我还……我还清醒着。” 谢玉娇也跟着松口一口气,见康夫人实在是精神不好,便开口道:“我和夫人也说了一会儿话了,这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我先告辞了。” 康夫人想支起身子送她,一时又没有力气,只让老妈妈把那玉佩还给了谢玉娇,眼神中带着几分艳羡,看着她转身离去。 谢玉娇从房里出来,徐氏和何太太早已经和了两盏茶了,徐氏想问问谢玉娇康夫人的境况,谢玉娇一时也不好开口,便道:“母亲,我们路上再慢慢说。” 可怜何太太白跑了一趟,灌了一肚子的茶,也没瞧见人。 这边谢玉娇和徐氏正要出门,外头忽然有个小丫鬟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道:“派去京里的人回来了,还带了杜家的太医回来,老爷正在前头待客呢,让我过来跟夫人说一声。” 那老妈妈闻言,只笑得眉毛都挑了起来,连忙开口道:“当真,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又瞧着徐氏等人要走,一时间也顾不得怠慢了,只喊了一个小丫鬟来送。 徐氏也知道他们担心康夫人的病情,便和老妈妈辞了行,和谢玉娇一起往外头去了。 康广寿的书房里头,周天昊在战场上磨了大半年,原先的锐气似乎少了许多,以前面白无须的肤色,如今也晒成了古铜色,脸上的线条越发的棱角分明了起来。 “你怎么亲自来了?皇上如何肯放你出京?”康广寿只一脸不解的看着周天昊,伸手在他的胸口 拍了一掌,周天昊只假作疼的弓起身子,捂着胸口道:“别……别乱拍,这儿被鞑子开了个窟窿,还没好呢!” 康广寿顿时紧张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周天昊见自己奸计得逞,哈哈哈大笑出声,往后推了两步,往椅子上坐了下来道:“放心,离开窟窿还差了一个小拇指呢!” 康广寿横了周天昊一眼,严肃道:“都说了战场无眼,你非要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怎么办才好?” 周天昊闻言,也只沉下了脸色,心情有些沉重:“都说战场无眼,可这毕竟是周家的江山,就算是死,也应该我当这个马前卒,只可惜技不如人啊!”要不是那棉衣里的菱花镜,他的小命可真的交代了。那东西非但救了自己一命,还给了自己机会,射死了敌方的将军,真的是神器啊! “你身上的伤好全了吗?就这样跑出来?皇上准了?” 周天昊见康广寿又问了起来,脸上只带着几分无奈道:“别提了,战场是不让去了,皇嫂最近一直在给我物色大家闺秀,我实在看花眼了,所以就到你这边躲一躲?” “你……你……偷跑出来的?”康广寿大惊失色,急忙道:“我马上写一封家书回去,好让他们知道你平安无事。” “不用了不用了,我是到了你家才知道嫂子病了,所以才过来的,这回怕是皇兄也知道我在你这儿了,能躲一日是一日,顺便再办一些小事儿。” “什么小事儿?”康广寿见周天昊那么说,倒是也好奇了几分,只开口问道。 “也么什么事儿,就是想找一个人,看看是圆的还是扁的,给她点银子,让她能把日子过好一些,将来也用不着给人做衣服挣钱了,手艺又不好……”周天昊说的模棱两可的,康广寿更是听得一头雾水,见他一时也说不清楚,便笑着道:“你要找什么人?只要是在我江宁县的,我挖地三尺也会帮你找出来的!” “你可别,我这次是微服私巡,不能把人给吓跑了。”周天昊这一阵子没少对着那菱花镜看,听说那镜子也不便宜,这江宁县穷苦人家的家里未必会有这东西,按照云松给他的分析,这缝衣服的必定是个小姐的丫鬟,不小心将小姐的东西给落了进来,所以才会机缘巧合的救了周天昊一命。 那么问题就来了,周天昊这一回过来,到底是报答小姐呢?还是报答丫鬟? 不过周天昊想的很简单,给她些银子,让她过上好日子,这就够了,当然还得偷偷的给,不透露身份的给 ,吓坏了人家小村姑可就不好了。 “你悠着点微服私巡,我这江宁县可经不起你折腾,你要是敢在我这儿撒野,我还是回了皇上,让他把你给压回去算了。”康广寿只说着,外头有小丫鬟来回话道:“回老爷,谢夫人、谢姑娘还有何太太都已经走了,是不是这时候请了大夫过去瞧瞧?” 康广寿一想起康夫人的病,眉头又皱了几分,只站了起来道:“我这就和杜太医一起过去,你们先服侍好夫人。” 周天昊见康广寿愁容满面的,也忍不住问道:“嫂子的病竟然这么重了吗?” 康广寿脸上一片怆然,只点了点头,叹道:“你也去看看她吧,也许这是最后一面了,我知道她从小就对你……”康广寿说到这里,也觉得有些不堪回首,只转过了身子,抬起头眼角一滴泪滑落下来。 周天昊沉吟不语,他是先帝最宠爱的小儿子,从小风流倜傥、桀骜不羁,欠下无数桃花债,若不是打起了仗来,他甚至还沉沦在京城的那片花天酒地之中,压根不知道这世间的疾苦。 周天昊抿唇。眉梢略略添了一丝郁色,点头道:“好,一会儿我去看看她。” 康广寿转身,伸出手来,在周天昊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掌,千言万语,也只尽在不言之中。 ☆、第0063章 谢玉娇和徐氏回到家中,就瞧见家里的下人正搬着一框框的芦苇叶子往里头去,原来过不了几日就是端午节了。去年端午的时候,谢家还守着热孝,所以家里头也没有怎么筹备,今年端午可就不一样了,谢老爷身前也没有什么特别爱好,唯独喜欢看划龙舟的比赛,每年都要在南山湖上举办一次龙舟比赛。 今年陶来喜特意问过了谢玉娇,要不要再办划龙舟比赛,谢玉娇将比赛的规程问清楚了之后,便也决定把这比赛接着办下去。原来谢老爷办这个比赛,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奖励,每个村或者几个村合力组织一个龙舟队,要是得了冠军,那这个村明年就可以少交一层的田租,这都是老例了,谢玉娇也不想坏了这规矩,一层的田租对谢家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对那些穷苦百姓家,那就是一笔巨款了。 不过往年的龙舟比赛都是谢家宅赢的,因为谢家宅村子大,人口多,壮汉也多,其他几个村子比不上也是有的。而且参加龙舟比赛的也不只有谢家的佃户,这远近几个大地主家的佃户也都参加,谁家的赢了也体面,说明地里丰收,乡亲们吃饱穿暖有力气。 谢玉娇一直都觉得这些活动,比起现代的那些什么运动会什么的,似乎更有意义。当然,最难得的是,她听说端午节的时候会有很多姑娘们出门,若是瞧上了划船的小伙子,就能成就一对好姻缘呢!这村里的姑娘,到底比她这种整天在大宅子里的姑娘幸福多了。 “太太,今年的芦苇叶特别好,我们在湖边摘了几框下来,嫩嫩的。”几个干活的婆子见了徐氏,只恭恭敬敬的开口。徐氏便笑着道:“辛苦你们了,今年就多抱一些吧,给族里的叔伯兄弟家也都送一些,送人的粽子就抱咸蛋黄肉的,红豆粽子自己家留着吃。” 徐氏知道虽然族里的叔伯家里头过的不一定清苦,但若是想要天天吃肉肯定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就给他们预备一些肉粽,而谢玉娇和自己平常都不怎么喜欢吃肉的,反倒喜欢吃清淡一点的红豆粽子,稍微蘸一点白糖,当真是好吃的很呢! 谢玉娇等徐氏吩咐完了,又开口道:“还有舅舅家和两位姨娘家都要送一些过去,舅舅家人少,就少送几个意思意思吧,两位姨娘家按人头每个人送三个。” 那婆子闻言,只急忙应了,几个人抬着框子就往里头去了。 徐氏进了正房,就瞧见大姑奶奶正抱着谢朝宗在外头遛弯,看见徐氏回来了,只笑着迎了上去道:“朝宗,快看谁回来了……快给母亲和姐姐作揖 。” 徐氏见了,只急忙道:“我们去了病人家,回来还没换衣服呢,就不抱他了。”徐氏说完,转身对谢玉娇道:“你回去洗洗,换一身衣服,别把病气带回家里来。” 谢玉娇虽然知道这是老迷信,但也不忍心反驳徐氏,只笑着应了道:“那我就先回去洗一洗,正好一会喊了表妹一起过来吃午饭。” “去吧。”徐氏笑着目送谢玉娇离开,她虽然没瞧见康夫人,却也不肯抱谢朝宗,只带着张妈妈一起回房,换了一套家常的衣服出来,这才从大姑奶奶的手上接过了谢朝宗,笑着问道:“乖宝贝,吃饱了没有?娘亲今天让厨房蒸个鸡蛋羹给你吃。” 大姑奶奶只笑着道:“朝宗都长牙了,是可以吃鸡蛋羹了,我家宝珍四个月的时候就急着要吃东西呢!看见我们大人上桌就直哭,后来我弄了鸡蛋羹给她吃,竟一口气吃下去半个。如今朝宗还大一些呢,可不得馋死了。” 大姑奶奶说着,那指头在谢朝宗的嘴边点了点,谢朝宗还以为有什么好吃的上门了,只急忙扭着头迎过去,一双眼睛还滴溜溜的找东西,逗得徐氏直乐呵道:“可不是要吃东西了,哎哟我的小乖乖,馋坏你了吧!” 谢玉娇洗完了澡,也正好到了午膳的时候,便带着徐蕙如一起往徐氏这边用午膳。徐氏只留了大姑奶奶一起下来吃饭,两人正说包粽子的事情。徐氏是公府的小姐,自然不会这些,大姑奶奶却什么都会,只笑着道:“小时候瞧见婆子们包粽子,就羡慕的紧,所以自己也学了几样,有三角棕、有圆锥粽、还有鸡爪粽和方粽,那些婆子们手巧的很,一人能包出十来种,我总共就学会了这四种。” “姑妈,你会四种已经很了不起了,总比我们只会吃强!”徐蕙如如今和大姑奶奶熟了,也跟着谢玉娇一起喊姑妈,大姑奶奶原先还不好意思,如今也就习惯了,只笑着道:“你们要吃,只管吩咐一声,厨房就做好了送来了,哪里还需要亲自动手的,我是小时候皮实,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做,这才去学的,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米粮呢!” 谢玉娇听了也很羡慕,大姑奶奶小时候肯定也是备受宠爱的,只不过后来嫁了这样一户人家,才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幸好如今一切都好了起来。 “那也好玩,表妹,不如明儿我们也去厨房看看,我们也学学?”谢玉娇提议道。 徐氏听了,连连喊停,只笑着道:“你们两个去厨房也只有添乱的份儿,你们要是真的想学,就让婆子们送 一些芦苇叶和糯米过来,让你们姑妈教你们就好了,横竖你们能学会一种,我都谢天谢地了!” 徐蕙如听了,眼睛就亮了,只高兴的期待了起来,徐氏算是看明白了,任凭她们平常多么安静娴熟,这骨子里,还就是一个孩子。 众人吃过了午饭,各自回房休息,谢玉娇只在房里陪着徐氏说话,便想起了徐蕙如的事情来。 “最近舅舅过来,母亲可问过了舅舅的意思,我上回听表妹说,她外祖家的那个表哥,好像今年就十八了呢!表妹如今也十四了,明年也可以出阁了。” “我如何没提这个事情,只是你舅舅心里还有些放不下,听他的口气,说是那孩子似乎品行有点轻浮,喜欢跟小丫鬟们混在一起,当然了,这是头一层,还有一层,那就是你舅舅也舍不得表妹嫁那么远,眼下北边也不安生,这仗一直没停下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到底天高地远的没个照应。” 谢玉娇见徐氏说的也有道理,终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如今这世道,真的让徐蕙如一个人嫁娶京城,只怕徐禹行是万万舍不得的。 “那依舅舅的意思,表妹的婚事就在本地寻了吗?”谢玉娇这下又有些担忧了,不是她小看本地人,徐蕙如的外祖家虽说没落了,好歹也是个京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这本地能有什么好东西?要再遇上一个何文海这样的癞□□,真是要心塞死了。 “那倒没有,我上回和你舅舅提了这事之后,他也说了会派人去打探打探他那个侄儿到底娶亲了没有,我想着他多半也会顾念你表妹的想法,若是她喜欢那孩子,这事儿应该也能成。” 对于这种婚姻大事,谢玉娇实在也是没啥经验,便也只能叹了一口气,不说什么了,只低下头想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问徐氏道:“前几天我看见我们谢家宅一个姓伍的婆子过来找您,喜鹊说那婆子是专门说媒来的,她找了你做什么?咱家有人需要说媒吗?” 徐氏听谢玉娇提起来,这才想了起来,笑道:“那婆子是给东山镇上的卞家老大来提亲的,说的人是你姑妈,那卞家以前也是书香门第,后来渐渐没落了,那个卞老大,三十出头了还只是个秀才,每次乡试都名落孙山,还一直考一直考,把整个家都给掏空了,如今竟然惦记起你姑妈来了,我当时就回绝了。” 徐氏虽然有时候耳根子软,但好坏还是能分得清的,这卞老大一看就是个不成材的,这么大年纪没个男人样,不说养家糊口吧,还带累着全 家没好日子过,如今还想着来捡漏?做他的白日梦去吧! 谢玉娇听徐氏这么说,知道她也是极心疼这个小姑子的,便想起了大姑奶奶和徐禹行的事情来,只旁敲侧击道:“其实这事情倒也不失那么难办,母亲觉得……舅舅和姑妈般配吗?” 徐氏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一时也无法形容,见房里又没有别人,这才开口道:“娇娇,这事情我一早就想过,可是上回大夫也说了,你姑妈那次小产,伤了根本,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怀上孩子,你舅舅只有你表妹一个闺女,我还指望他娶一个能生的舅妈进门,给徐家开枝散叶呢!” 谢玉娇闻言,只笑了起来道:“母亲真是多虑了,我瞧着姑妈如今好的很呢!上回大夫也没说怀不上,只是让好好养着,从姑妈病了开始,我账房里头往仁安堂称的阿胶都有几斤了,上回大夫瞧了也说没事了,母亲还担心什么呢?姑妈又不是不能生的,再说了,母亲就没瞧出来,表妹很喜欢姑妈吗?” 徐氏撇嘴想了想,又道:“我以为你表妹从小没了娘,对谁都这样亲近呢!” ☆、第0064章 “表妹喜欢姑妈这还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舅舅好像也……”谢玉娇没望下说,只眨眼看着徐氏,徐氏便拧眉想了片刻,也没想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只开口道:“他们平常都是懂礼数的人,面都没见过,你怎么就能看出这些来?” “母亲难道忘了,元宵节前的那两个兔子灯吗?” 徐氏拧眉想了想道:“上回那兔子灯,不是你舅舅买回来给你和你表妹玩的吗?” 谢玉娇真是有些着急了,徐氏居然会这么想,简直就是给谢老爷宠的不要不要的了,脑子都不灵光了! “我和表妹早八年就不玩兔子灯了,母亲你也不想想,我和她两个大姑娘,怎么可能拉着兔子灯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呢!舅舅到底买给谁的,他自己心里清楚!” 徐氏被谢玉娇这么一提点,也只回味了过来,恍然大悟道:“难道……难道他是给你姑妈的两个表妹买的?”徐氏说完,自己都气起自己反应慢一拍了,只笑着道:“我当时还觉得纳闷呢,他好些年没买这东西给你们玩了,怎么今年又想起来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谢玉娇见徐氏想明白了,只笑着道:“母亲是日子过的太舒坦了,每天逗逗朝宗,也没有什么要上心的事情,所以就懒得动脑子了。” 徐氏闻言,也自嘲道:“我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除了看好朝宗,也唯有催着那大伟早些把你爹的画像画好这件事情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没回问他,都是还没画好呢!他这是想在我们家白吃白喝到几时啊?” 徐氏数落起人来,也挺有意思的,谢玉娇只笑着道:“他们画画的人,讲究一个灵感,要是灵感不再,很难画出神韵来的,这也是慢工出细活,母亲你千万别催他,他也吃不了多少,横竖我们家还供得起。” 徐氏只点头道:“我是不催他,耐不住上回齐太太她们来串门,说起这老外还住着不走了,难不成是要留下来给谢家当上门女婿,可把我可气的……” 谢玉娇瞧着徐氏那一脸郁闷的样子,只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道:“母亲快别说了,我笑的肚子都疼了,只怕大伟他连什么叫上门女婿还弄不懂呢!”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没心没肺的笑,又是有些担忧,徐蕙如的亲事都提上日程了。谢玉娇还比她大一岁呢,如今守着孝,也只能耽误了。 谢玉娇从徐氏房里出来,想起方才徐氏说的话,到是真的要去大伟那边瞧一瞧了,如今他给她们家画画,好歹自己 也算是他的老板,这样消极怠工可不成? 而此时的大伟,正满意的欣赏着自己这几个月来的一副大作,忍不住伸手抚摸着那画卷上蒙着面纱的女子。她的伸手是一长条璀璨的花灯,烛火下女子的一双眸子明亮动人,带着几分锐气,几分灵气,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大伟收回手,对着这幅画深深鞠躬,口中念念有词:“我的女王,多希望我可以带着你离开这里,从此周游世界,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大伟这句话才说完,就听说外头有婆子敲门道:“大伟爷,我家大姑娘在门口等您呢,您方便出来吗?” 大伟吓了一跳,急忙用一旁的紫色绸缎将那副画整个的盖了起来,操着一口依旧不太纯正的大雍话,支支吾吾道:“我方便、很方便!” 谢玉娇听出他口气中的慌张来,也不知道他在里头做些什么,便转过身子,走到一旁的抄手游廊下等着他。 大伟将画盖严实了,这才开了门,瞧见谢玉娇在抄手游廊的顶头等着自己,那背影娇俏可人,带着大家闺秀的端庄秀气,正是她心目中的女王形象。。 大伟走到谢玉娇的身后,谢玉娇正好也转过身来,他便将手放在了胸口,想谢玉娇四十五度鞠躬道:“亲爱的小姐,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谢玉娇便居高临下看着这人在自己跟前俯身弯腰,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开口道:“太太让我问问你,我父亲的画像画得怎样了?” 其实大伟一早就画好了,只是舍不得离去,如今谢玉娇亲自过来问他,他倒不忍心欺骗了她,便开口道:“明天就可以那个夫人过目了,小姐若是有兴趣,我现在就给你看看,还有你们的全家福,也画好了。” 谢玉娇虽然很有兴趣,但想起上回丫鬟说在他的房里看见过裸女的画像,顿时就改变了主意,只开口道:“不用了,明天我派人来取,到时候跟太太一起看。” 大伟闻言,微微有些失落,见谢玉转身要走,只一步就夸大她的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谢……谢小姐!” 谢玉娇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见他没有动手,这才稍微稳住了心神,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你……你想说什么?” 大伟看着谢玉娇,一张白脸渐渐变得通红了起来,只支支吾吾道:“谢小姐,我听你舅舅说,以前你们谢家没有儿子,你要在家继承家业,如今你的弟弟已经出生了,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我带着你环游世界?好吗?” 谢玉娇看着大伟一本正经的眼神,还真的有些不忍心说出“不好”两个字,细细冥想了片刻,这才开口道:“虽然我有了弟弟,但他还是一个奶娃娃,在他没有长大之前,我还是不会离开谢家的,你愿意跟着我,一起住在这里吗?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二十年?” 大伟听着时间一段段的加长,脸色也越发为难了起来,他是一个旅行画家,他要到处游玩才能保持他的创作灵感,怎么可能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呢,况且…… 大伟正在想到底要如何才能回答谢玉娇的时候,只听谢玉娇笑着道:“你们西方人有一句话,叫做: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所以……你一定不会答应我的要求,对吗?” 大伟再一次震惊的看着谢玉娇,她真的是女王啊!居然能将他的心声一字不漏的说出来,简直…不不,她不是女王,她是女神! 大伟用膜拜的神色看着谢玉娇,再一次深深的弯腰鞠躬:“我的女神,你一定会得到你的幸福,我向天主祈祷,祝福你!” 谢玉娇虽然拒绝了大伟,可心里其实还微微有些失落呢!若是她没有穿越,认识一个当画家的老外男友,其实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可如今她身在谢家,作为谢家的长女,就要担负起这一份责任来。 第二天一早,大伟便请人将谢老爷的画像和谢家众人的全家福都送了过来。徐氏见了很是欢喜,忙打发了人去赏银子,回来的丫鬟只回道:“郑妈妈说,大伟爷今儿一早把东西拿出来之后,就走了,他的那些画啊箱子啊也都搬走了,其他的东西说是不要的了,就留下了。” 徐氏只奇怪道:“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是不是我们家怠慢他了,他心里不高兴了?” 谢玉娇心里明白,只是不好和徐氏说,深怕吓坏了她,便笑着道:“大概是在这乡下地方住腻了了吧,所以去城里了,反正他身上有银子,也知道舅舅家在哪儿,不会有事儿的。” 徐氏听了谢玉娇的劝,只点点头,也不去多想了,这时候忽然有人从外头急匆匆的跑来进来,见了徐氏和谢玉娇,只喘息道:“大姑娘……太太……” 谢玉娇见她喘的厉害,吩咐道:“你慢慢说。” 那人一口气接上了,只继续道:“二管家在外头书房候着,说是县太爷夫人没了,昨儿半夜咽的气,县衙已经派了人出来报丧了,二管家等着姑娘一起过去商 量到底该怎么办呢!” 谢玉娇闻言,也只吓了一跳,昨天看着康夫人的样子,虽然也知道是恐怕时日不多了,可也没料到竟然连一晚上都没能熬过去,真是可惜了。京城的大夫,日夜兼程的赶来,到底还是没救下来。 “这……怎么就这样快呢!快可怜的。”徐氏说着,只转身对谢玉娇道:“你快出去和二管家商讨一下吧,康大人来我们这边不过一年,只怕县衙人手还不够,看要什么人过去帮忙的,你尽管派过去,再者,让二管家劝劝康大人,节哀顺变。” 谢玉娇点了点头,领着丫鬟就往前头书房去了。 刘福根这会儿正在书房外头候着呢,瞧见谢玉娇过来,只亲自迎了上来道:“上回我去县衙,说我们几个镇要一起搞龙舟比赛的,还下了帖子请了康大人,康大人还高高兴兴的答应了,谁知道这才没几天,就发生了这种事情,眼看着端午就要到了,这事情都凑一块了。” 谢玉娇到底没刘福根这样急,只开口道:“这样吧,龙舟比赛的事情,交给沈大哥去办,你这几天带上几个小厮,给康大人家帮帮忙,我们这边县里的规矩,只怕他也不太明白,还有那些道士和尚的,请一些什么人,怎么交代,你都是操办过的,你去同他们家人说,千万要不能漏了什么,让人笑话了。” 刘福根一味点头,眼底都有些泪了,只嘟囔道:“这世上好人怎么都不长命呢,老爷那么好的人,一早就走了,如今这县太爷夫人也是怎么看怎么贤惠的大好人,也去了!” 谢玉娇瞧着他一个大老爷们的这样难受,到底有些尴尬,只劝慰道:“二管家快别顾着难过了,办正事儿要紧。” 刘福根只点头哈腰的出门,还没走到门口,谢玉娇又喊住了他道:“若是遇上要银子的事情,你先来家里支取,别去劳烦康大人了。” 刘福根转身应了,这才规规矩矩的出了门。 ☆、第0065章 谢玉娇交代完了这里的事情,又回了正房,徐氏正在房里等着谢玉娇,见她从垂花门进来了,只慌忙迎了出去,问道:“二管家怎么说的?” 谢玉娇便道:“报丧的人还没来呢,我先让二管家带几个小厮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不管做什么,跑个腿总是行的。二管家原先也操办过爹爹的丧事,总知道一些,也好跟衙门那边的人说一说。” 徐氏听了,只连连点头称是,又道:“可怜康大人如今在我们这边外任,康夫人死在了任上,那可是客死异乡啊,真真让人心疼,将来只剩下康大人和那孩子,可怎么办呢?” 徐氏最近带谢朝宗带的太多了,典型的母爱泛滥,如今想起康夫人去了,那孩子将来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只忍不住又落下了泪来。 谢玉娇知道她难过起来,不哭上一缸眼泪只怕劝不住,正愁眉苦脸呢,里头张妈妈抱着睡醒的谢朝宗出来了,只笑着道:“朝宗吃饱了,要找母亲啦!” 徐氏闻言,果然就不用劝了,只立时就擦了擦眼泪,脸上带着几分笑迎了上去道:“朝宗醒啦?来娘抱抱。” 谢玉娇虽然无奈于自己地位的一落千丈,到底也忍不住笑了,只先迎了上去,从张妈妈手中把谢朝宗给抱了过来,笑道:“朝宗先陪着姐姐玩一会儿吧,让娘一边呆着去,我喜欢你!” 谢朝宗如今已有五个多月了,前几日牙龈里头果然冒出一颗白白的小牙,所以这几天牙龈越发痒了,口水都含不住了,只要笑着的时候,就会口水啦啦的滴下来。 谢玉娇把他抱在怀里,拿小帕子给他擦嘴,如今因为时不时要抱谢朝宗,谢玉娇都不用绣花的手绢了,省的上头硬邦邦的花纹,磨坏了谢朝宗嫩嫩的小脸颊。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样细心的带孩子,心里高兴,嘴上却道:“你快把他放下吧,这几天他长牙,一天光口水就要流好多,弄到你身上,还得还一身衣裳,还是我来抱着吧。” 谢玉娇替谢朝宗擦了擦嘴巴,这时候外头的郑婆子进来回话道:“姑娘,二管家还没出门呢,县衙报丧的来了,二管家已经支了一些银两出门了,让老奴和姑娘回一声,说这事情他去打点去了,龙舟大赛的事情,他也跟沈护院说了,这几日他就去县衙帮忙了,姑娘要是有什么事情找他,就查人去县衙喊他。” 谢玉娇见郑婆子说的清清楚楚的,便点头道:“我知道了,这样吧,一会儿吃完了饭,您让沈大哥到我书房去一趟,我 再跟他商量商量这龙舟大赛的事情。” 郑婆子应了出门,徐氏这才走过来,把谢朝宗接了过去,开口道:“你父亲平常也是个爱热闹的,这龙舟大赛他在的时候就很喜欢,又两年他还亲自上去,给乡亲们击鼓壮士气。” 如今谢老爷去的时间长了,徐氏也渐渐的走出了这一段悲伤,现在再提起谢老爷的时候,有的也只是一种温暖的追思:“你父亲常说,这庄家人从四月开始一直要忙到十月初,要是不给他们加油鼓劲,他们也会松懈了的,所以这龙舟比赛也就是乡里乡亲的一起乐呵乐呵,花银子是小,让大家有一个好心情,地里干活更卖力些,秋末粮食收的好了,那些花出去的银子也就都收回来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略略觉得有些好笑,虽然如今徐氏不怎么管外头的事情,但谢玉娇寻常也会跟她讲讲家里的生意。徐禹行更是一味赞扬谢玉娇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所以大约给徐氏留下了一个自己很小气的印象了。 如今听着徐氏这样委婉的提点自己,谢玉娇只忍俊不禁道:“母亲就放心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我也是懂的。大雍如今连年征战,尚且不敢随意加收税银,我们谢家虽然只是个地主人家,也不会小气这么些银子的。我一早就跟二管家说好了,一切照旧,爹爹怎么办的,我也跟着那么办!”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说,到底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多心了,只又叹息道:“我也是听说朝廷打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加租子,听说你之前又捐了东西,怕你心疼银子,所以就……” 谢玉娇闻言,只笑着道安慰徐氏道:“母亲放心吧,靠老百姓的这些田租,我们谢家虽然不会饿死,却也未必能发大财了。这钱向来是赚出来,绝不是省出来的。肯花银子,才会花更多的心思去赚银子。” 徐氏哪里听过这种道理,在她看来,那些世家贵胄能享受富贵,那都是祖上留下来的基业。谢家如今有这些家资,也是靠着祖上留下来的田地。 可徐氏到底也找到什么能反驳谢玉娇的理由来,只纳闷道:“你这话,我咋一听觉得没什么道理,可转念一想,竟然一句反驳你的话也想不到,可见你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谢玉娇瞧着徐氏一脸茫然的样子,又看见谢朝宗也一脸茫然的看着徐氏,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母亲,朝宗都听明白了呢,不信你问他?”谢玉娇说完,伸手捏了捏谢朝宗的小脸颊,小娃儿忽然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往徐氏的怀里拱了拱。 徐氏一时忍笑,只抱着谢朝宗问道:“你果真听懂了吗?” 谢朝宗笑的身子前后乱窜,到像是真的听懂了一样。 下午吃过了午膳,大姑奶奶说方才去厨房看过了,那些芦苇叶子都用盐水洗的干干净净的了,婆子们正在调糯米馅料,问孩子们想不想学抱粽子,一会儿在老姨奶奶的小院中教她们。 原来大姑奶奶虽然只会几样粽子,但老姨奶奶以前却是丫鬟,包粽子这些事情不在话下,听说姑娘们要学包粽子,也来了兴致,只让厨房准备好了材料,一会儿送到她院中,打算好好的露一手呢! 谢玉娇因为下午喊了沈石虎商量事情,所以就不去了,好在徐蕙如有兴致,吃过了饭就跟着大姑奶奶去了小院里头。 老姨奶奶以前虽然作,可经历了摔断尾椎骨躺在床上几个月的事情,似乎也想通了很多事情。尤其是这次谢玉娇帮着大姑奶奶整治了蒋家之后,她就也越发的信服起了谢玉娇,渐渐的就多了几分长辈的样子了。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到底还有自己心里担忧的事情,那就是大姑奶奶未来的终身大事。一个嫁过人和离回家的姑奶奶,还带着两个拖油瓶的娃儿,总不能真的就这样一辈子住在娘家,就算谢家愿意养着她们,这外头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就都她们吃一壶的了。 前几日听说有媒婆来给大姑奶奶提亲,老姨奶奶可高兴了一回,可谁知道派了人去一打听,居然是东山镇上那娶不到姑娘的卞秀才,只气的她心肝都疼了。大姑奶奶再怎样,那也是谢家的闺女,那姓卞的心里打什么主意,便是瞎子也看出两三分了,还不就是指望着谢家的几个嫁妆,好够他再嚼用几年的,也亏他能想的出来。 这幸好老姨奶奶不在,要是在的话,一准扛着扫帚就把那媒婆给打出去!不过让老姨奶奶安慰的是,徐氏到底是个心疼小姑子的嫂子,一口就回绝了,老姨奶奶这样一想,又觉得当年还是自己对不住徐氏一些。仗着她年轻人又温婉,就在她跟前拿大,到底不应该。 话又再说回来,如今谢家也有后了,她就算再有什么花花肠子,如今也使不出来了。谢玉娇又这样精明厉害,自己一把年纪如何是她的对手,如今这条命还在她都要感谢佛祖保佑了。所以,她现在也是完全听从了大姑奶奶的劝告,开始安享晚年了。 大姑奶奶抱着宝珠,徐蕙如牵着宝珍的手就跟在她们身后,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家姐们,两个姑娘正热络的说话呢! 宝珍小时候就瞧着姓蒋的大人,从小没享受过父爱,对父亲一向是畏惧的很,所以每次瞧见徐禹行从外头回来,带上小东西,慈爱的和徐蕙如说话就特别的羡慕。 不过如今她也不羡慕了,因为徐禹行现在即便有时候回来,也会记得带上她们的一份了。不拘是城里的糕点,还是一些小玩意儿,她和宝珠也能得上一份了。 “徐姐姐,徐大伯好几天都没回来了,你不想他吗?”宝珠抬起头问徐蕙如。 “怎么不想,我还想着爹爹能住回谢家呢,只是他不肯,说外头事情多,跑来跑去的不方便。”其实徐蕙如也知道,以前大姑奶奶不在谢家的时候,徐禹行就是住在谢家的,如今他坚持要出去住,自然也有这里头的道理。她年纪也不小了,这些事情也都明白。 “住在这儿多好,就可以天天看见徐姐姐了,要是我爹爹也对我这么好,我也愿意跟他住在一块儿。”宝珍说着,想起蒋国胜以前打大姑奶奶的样子,眼眸中有充满了恐惧。 大姑奶奶走到前头,猛然听见这句话,只觉得心口微微有些憋闷。蒋国胜死了的事情,她并没有对两个孩子说。蒋家那边,这半年多也没有派过半个人来问两个孩子的事情,看来她们也并没有想着要认这一对孙女了。 大姑奶奶想到这里,心里还觉得有些难受,只转身对宝珍道:“你和徐家表姐啰啰嗦嗦的半天,人家可要嫌你烦了。” ☆、第0066章 宝珠和宝珍两个孩子,之前在蒋家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多少关爱,时不时还会看见蒋国胜对大姑奶奶打骂,两人幼小的心灵多少留下一些阴影,因此刚来谢家的时候,也都是很安静的姑娘。 宝珠年纪小还好一些,并不怎么懂事,时不时还说说笑笑的。宝珍却已经有七八岁,知道的事情多了,外头丫鬟婆子乱说话的时候也会听到那么一两句,叹她们身世可怜啥的。 小姑娘敏感,听见别人可怜自己,越发就觉得自己可怜,也就越发沉默寡言了起来。 后来还是谢玉娇说了,家里头不准说任何关于蒋家的事情,宝珍听得少了,再加上如今又有了原先的奶娘来带自己,这才胆子略微大了一些,话也比以前多了。 宝珍听见母亲说自己,顿时就有些失落,好像自己又做错了事情一样,只低着脑袋不说话,徐蕙如见了,忙拉着她的手道:“我才不会嫌弃宝珍啰嗦呢!我正愁没有人跟我说话呢!以前姑父在的时候,表姐也不用忙家里的事情,倒是经常可以陪着我,如今表姐忙了起来,我一个人在绣楼住着,有时候真是无聊的很呢,又不能出去玩。” 宝珍听见徐蕙如这么说,只睁大了眼睛问道:“徐姐姐,那我以后能去绣楼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了,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徐蕙如说着,只拉着她的手一起往前走。 才到大姑奶奶小院门口的时候,就瞧见几个婆子正从厨房来,手里还端着好些的芦苇叶和调制好的糯米。 宝珠急急忙忙从大姑奶奶的怀里出来,迎上去看那些东西,脸上带着甜甜的笑道:“好香呀!今天宝珠也要包粽子,给娘吃,给外婆吃,还要给舅妈和表姐吃!” 大姑奶奶听了,脸上笑得别提有多高兴了。记得宝珠才回来的时候,怎么都不懂为什么自己的母亲叫老姨奶奶姨娘,却告诉自己不能管老姨奶奶喊外婆。后来她童言无忌的问到了谢玉娇的跟前,谢玉娇才开口对大姑奶奶说:“宝珍那么小,你告诉她什么嫡出啊,庶出啊的,只怕她也不会明白的,她若是想喊老姨奶奶外婆,就让她喊吧,反正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用太重那些规矩了。” 大姑奶奶听了,很是感激,回去跟老姨奶奶说了之后,老姨奶奶到底也高兴的落下了泪来。 宝珍听了宝珠的话,只不服道:“妹妹人人都有人份,怎么就没有我的呢?” 宝珠眨着眼睛想了半天,见果然把宝珍给漏掉了,只咯 咯咯笑了起来:“姐姐要吃自己包!”说着就撒丫子跑了。 却说谢玉娇一边在外书房等着沈石虎,一边拿着小木勺给肉肉们浇水,没过一会儿,就瞧见沈石虎一身汗津津的从外头进来,脸上晒的通红的。 不过虽然他瞧着满身是汗,但脸上干干净净的,发根的地方还有一点儿潮,倒像是特意洗过了脸的。其实沈石虎已经后悔,自己没在谢家多备一身衣服,不然的话好歹也能换一身衣服来见谢玉娇。以后这天气越发热了,这样一身臭汗的来见谢玉娇,那多尴尬啊! 谢玉娇倒是不在乎这些,男人身上有些男人味还不正常吗?她就算觉得不好闻,也断然不会因为这个事情而嫌弃了谁。 可沈石虎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见谢玉娇的时候,也稍微有些拘谨了。 谢玉娇虽然看了出来,到底没说什么,只直接问了正事儿道:“刘二管家这几日有别的事情,这龙舟大赛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之前二管家跟我说过这龙舟大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只是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想问问你。” 沈石虎一聊起正事儿,方才的那些尴尬也就全散了,只开口道:“我参加龙舟大赛那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年轻力壮的,带着咱谢家宅的一群小伙子们,还拿了个第一。” 谢玉娇听了这话,又看了一眼沈石虎沉稳年轻的容貌,忍笑道:“沈大哥说的自己如今好像七老八十一样的了,既然都一把年纪了,上回我听沈姨娘说,又有人给你提亲,你怎么还给回了呢?” 婚后的妇女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约实在是无聊的很,所以谢玉娇每次去徐氏房里,听见的话题无非就这么几个,要么是谢朝宗今日又吃了几回奶、又尿湿了几条裤子、要么就是谁家的哪个姑娘嫁给了另外一家的哪个小子,没几日又怀了个孩子……如此之婆婆妈妈,让谢玉娇都觉得自己有意无意间似乎也被她们带的变成这样了。 沈石虎听了这话,脸颊一下子涨红了起来,憨笑道:“想等石舟这回考上了秀才再说,家里人多花销大,找了媳妇也跟着我受苦罢了。” 谢玉娇也不过就是随口一句玩笑,见沈石虎说的有些道理,便也不多问了,只回归了正题道:“那你就跟我说说,当年你是怎么得第一的?” 沈石虎想了想,只开口道:“那时候我们听陶管家说,赢了就可以免一层的田租,所以大家没事就在一起练,足足练了几个月,这才拿了冠军的。因为这比赛是以村为单位的, 所以有的村人少,就不划算,我听陶管家说,以前有几个大村子,因为想着要赢,还有请了外头专门划龙舟的人去参赛的,到时候若是赢了,就给那些人一些银子,后来又有别的村子的人不服了,揭发出来,闹的很不好看。” 谢玉娇拧眉想了想,这龙舟大赛要弄好,少不了要一套完整的规矩,这规矩没定好,那钻空子的人肯定就不少。就比如那几个想办法请外援的村子,其实若是放在现代,就算被揭发了出来,只要大赛没规定不允许,其实也算不上违规。终其原因,就是因为这大赛的规程,没有制定好。 “想要完全公平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但乡亲们的心思我也明白,毕竟一层的田租,对于他们来说,确实也不少。”谢玉娇拧眉想了,站起来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册子,递给沈石虎道:“这上面有我们谢家所有佃户的名单,你看一下,能不能按照壮丁的人数,来给这些村子重新划分一下,让他们按照新的分配参赛,要是赢了,几个村子的佃户,都可以免租一层。再定下规矩,不准用外村人,但是可以请村里头逃难过来已经定居下来的难民。这样,也好让那些难民早日融入进来,不被排斥在外,他们也就不会再跟我们本地人敌对了。” 沈石虎一听,只觉得眼前一亮,深知这是一个好办法,那些从北方逃难里的难民,不乏有身强力壮的汉子,北方人的身子骨似乎天生比南方人结实许多,要是真的能让他们加入到龙舟比赛,肯定会实力大增的。 “大小姐这办法是好,可是这村子到底应该怎么划分呢?这要是分的太大了,一下子好几个村子加起来赢了比赛,那陶管家过年时候田租收得少了,肯定也会唠叨的,大小姐倒是出个主意?” 谢玉娇揉了揉眉心,伸手拿了那本佃户的册子翻了几页,只抬起头道:“就按照谢家宅这样的规模差不多了,二三百户人家为一单位,你拿下去给我凑凑看吧。” 沈石虎见谢玉娇这么说,心里一下子就有底了,当年谢家宅得过第一,免过一层的田租,按照谢玉娇如今的吩咐,这谢家的损失应该不会比三年前多了。 谢玉娇安排好了事情,两人一时无语,谢玉娇见沈石虎还在沉默之中,便抬起头问他:“沈大哥,你还在想什么?” 沈石虎恍然一惊,回过神来才开口道:“没……没什么,在想大小姐真是聪明,这样又方便的村名,又公平。” 沈石虎给谢玉娇的感觉就一直是个老实的汉子,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开口夸赞 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只笑着道:“行了,出去办事吧,这么多村子也够你跑的了。” 沈石虎应了一声,上前拿了谢玉娇手里的册子,这才出门去了。 老姨奶奶带着孩子们,包了一下午的粽子,这会儿也终于清静了下来,宝珍和宝珠都累的小睡去了。徐蕙如见小孩子们都睡了,便也告辞走了。大姑奶奶亲自把徐蕙如送到了门口,转身的时候瞧见老姨奶奶拄着拐杖从里头出来,只急忙迎了上去扶着她进去。 “徐家这丫头当真是不错的很呢,又安静又懂礼数,比大姑娘好!”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心里只笑道:反正老姨奶奶是刀子嘴豆腐心,也随她了。 “蕙如这姑娘是不错,只可惜一小就没了娘,到底也可怜。”大姑奶奶只随口道。 其实老姨奶奶心里对徐禹行也早已经有了点念想,可老姨奶奶却开不了这个口。在她看来,徐家的人身份高、家世好,是天上的云彩,可自己却地里的泥泞,当年老姨奶奶之所以处处想和徐氏叫板,其实也正是因为这种极度自卑的心态。可如今过去那么多年了,她已经从内心屈服于这个现状了,但这种自卑的心却还是残留在她身上。 ☆、第0067章 老姨奶奶抬起头看了一眼大姑奶奶,见她脸上淡淡的,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自己生的孩子自己清楚,大姑奶奶未必会对徐禹行有什么心思,就算有,只怕她也是半句都不会开口的。这层窗户纸到底要怎么捅开,老姨奶奶也觉得犯难了。 “前几天听太太说有给你说亲的,你自己问过没有,家世人品怎么样?你虽然是谢家的闺女,可总不能真的在谢家住一辈子吧?”老姨奶奶只开口道。 大姑奶奶脸色变了变,扶着老姨奶奶的手松开了,低着头道:“太太和娇娇还没着急呢,你倒是先着急着要赶我走了吗?嫌弃我这个闺女让你丢人了是吧?” 老姨奶奶见大姑奶奶有些动气了,到底没再继续说下去,只念念碎道:“是啊,这家里的事情也不归我管,我不过就是吃喝等死的人罢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可管不了了,我进屋去看外孙女去。” 大姑奶奶见老姨奶奶一瘸一拐的进去,反倒也没什么好反驳,只笑着走过去,继续搀着她道:“你要真的能这么想,那就好了。” 这时间过的飞快,一眨眼就过去了小半个月,康夫人的葬礼也办妥当了,刘福根抽空回来报了信儿,说康大人已经亲自向朝廷上书,恳求能亲自将康夫人扶灵回京,最快到五月底的时候,朝廷就能批下这事情,到时候只怕康大人要两三个月都不在江宁了。 对于谢玉娇来说,康广寿在不在江宁那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唯一的好处就是,这样今年秋收的时候,康广寿就不会亲自来地里看每一亩的产量,也不会知道今年谢家又加收了多少粮食,若是只按照去年的税收,这多下来的粮食卖给粮商,还能赚不少银子呢。 谢玉娇回徐氏院子的时候,还没到摆晚膳的时候,中午谢玉娇吃的少了一些,徐氏便让丫鬟去厨房给谢玉娇热了一个红豆粽子过来,亲自剥好了,蘸了糖递给她。 这古代并没有绵白糖,谢玉娇头一次吃粽子的时候,就觉得那白砂糖太粗了一些,有点难以下咽,徐氏知道了之后,便让厨房找了小的石臼,把粗糙的白砂糖都碾成了面粉一样细的颗粒,如今再沾来吃,果然好吃多了。 谢玉娇看了一眼粽子上沾着的糖粉,知道徐氏平常最爱在这种小事上头上心,心里只觉得欣慰的很,本来谢玉娇还觉得,如今有了谢朝宗,徐氏大概就不会像以前那样疼自己了,如今想来,到底是自己多心了呢! “母亲,明儿是端午,你同我 一起去南山湖看划龙舟吗?”谢玉娇早就打听过了,明儿龙舟比赛去的人可多了。原本如今谢老爷走了,这事情交给陶来喜安排也是一样的,那些个乡绅地主没几个不给陶大管家面子的,可若是谢玉娇亲自去,场面一定就更不同了。 徐氏如今已是不阻着谢玉娇抛头露面了,这谢家的门楣都是谢玉娇撑起来的,将来她还要找上门女婿,必定还是要走出去的,不如趁这个机会多结交一些人也是好的。只是徐氏一项在内宅待惯了,如今倒是不想出门,便开口道:“我明儿就不去了,我跟张妈妈去隐龙山的龙王庙上个香,保佑你们的龙舟比赛顺顺利利就好。” 谢玉娇闻言,只笑着道:“那也好,只是隐龙山和南山湖不顺路,明儿我不能和母亲一起走了。” 徐氏见谢玉娇吃的唇边都沾了一些糖粉,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笑着道:“你玩你的,记得多带几个人跟着,顺便问问你表妹,要是她也想去的话,你就带上她吧,只是得多带几个丫鬟跟着,好好看着她才行。” 徐蕙如一早就听说了有龙舟比赛的事情,心里本就想央着谢玉娇带她一起去,只是又怕徐禹行不答应,故而已经憋闷了好些日子,如今听见谢玉娇来请她,只高兴的拉着谢玉娇翻起了衣柜,一起寻明儿要穿的衣服呢! 谢玉娇见徐蕙如高兴的样子,又想着龙舟比赛的地方热闹,据刘福根说,边上还有卖东西的小摊贩,倒是搞得庙会一样的,所以索性又派人去大姑奶奶那边问了一声,要不要带上宝珍和宝珠两人,一起去玩一趟? 大姑奶奶那边倒是很快就遣了人来回话,说是天气热了,又怕人太多,所以还是不去了。谢玉娇想想也是,大姑奶奶如今和离在家,只有待在谢家,才能和那些闲言碎语隔离开来,这要是出去了,免不了又要受人一通指指点点,到底平白受气了。 第二天一早,谢玉娇特意起了一个大早,给丫鬟们留了足够的时间给自己穿衣打扮。衣服是昨儿晚上就挑好的,一套粉白撒花金色滚边缎面对襟褙子,因为谢家还在孝中,那些鲜艳的颜色自然是不能穿的。但今儿要出去见人,若是太素净了,到底看着有些寡淡。这粉白镶上了金边,看着就透出了几分高贵来。 下身的流仙裙也是一应的粉白色,只在裙摆上绣着几多浅紫色的丁香花,走起来飘逸灵动。谢玉娇肤色洁白如玉,基本上不用任何的粉黛,将那眉梢稍微描了描,一双眼睛只又别原先更顾盼神飞了几分。 紫燕给谢玉娇 梳了一个桃心髻,在桃心的地方坠上了一颗龙眼大的珍珠,拿了一面小镜子给谢玉娇瞧瞧后面的样子,只开口道:“上回让我爹重新去首饰坊里头打的菱花镜也不知道啥时候送来,都有一阵子了。” 去年那菱花镜丢了之后,大家只当是胡乱放错了地方,并没有刻意去找,后来过了好一阵也没见出来,谢玉娇这才让紫燕悄悄的给刘福根带了话,让他去城里找原先做那个镜子的工匠,重新打一个一模一样的。 原来那个菱花镜是以前谢玉娇小的时候,谢老爷亲自画的图纸,让自家首饰坊里头的工匠打了送给谢玉娇的,这世上只此一个而已。如今的谢玉娇和谢老板虽说没有什么父女缘分,她才穿越过来,谢老板便杀手人寰的去了,但这菱花镜也是他留给自己的,要是真的丢了,将来若是徐氏知道,只怕会伤心的。 “你明天帮我问问你爹,那菱花镜打好了没有?要是好了,就早些送进来吧。” 紫燕只点头道:“那我今天晚上见到他就问一声。” 金陵城中,周天昊穿着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正恣意潇洒的坐在一家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茶楼对面不远处,是一家首饰坊,周天昊低着头抿了一口茶,看见从首饰坊里面垂头丧气出来的云松。 “小王爷,这大海捞针一样的,怎么找啊?这都第十家店了,这老板也说没卖过这样的菱花镜。”云松只皱着眉头回话,又道:“不过那老板倒是挺喜欢这镜子的,还问我哪儿来了,能不能卖给他,开价十两银子呢!” 原来这几日周天昊在县衙陪了康广寿几天,如今见他稍微释然了几分,便也开始找这菱花镜的主人了。 周天昊先开始是在江宁县上的首饰坊里头找的,结果那边的掌柜的看过之后,说这东西做工精美,一看就不是他们那种小县城里头的小作坊能做出来的,大约是在金陵城里头有名的首饰店中打的。 周天昊得了这条消息,便带着云松一起来进了金陵城,这一整天下来,已足足跑了十来家首饰坊了。 “你懂什么,首饰坊不卖菱花镜,那什么地方卖?”周天昊拿起折扇敲了一下云松的脑袋,忽然那扇子疙瘩一声,一根扇骨就断了下来。周天昊看着自己这身以前常穿戴的行头,如今上了一趟战场,手里握过了宝剑长矛,再拿起这扇子,似乎怎么都不太对劲了起来。 周天昊脸色一沉,将那扇子便随丢到了一旁,正色道:“我说了以后不准喊我小王爷,我们这 是微服私巡、微服私巡,你懂吗?” 云松缩着头,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周天昊,又瞧了眼那被他敲折了的扇子,只小声道:“奴……奴才知道,那小……不不,少爷,咱还继续打听不?” “打听,怎么不打听?”周天昊抬头看了一眼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人,只开口道:“等我喝完了这一盏茶,咱们继续找下一家。” 而方才云松打探过的那家首饰坊,老掌柜从店堂里头出来,在门口四处张望了一圈,见方才那客人走了,这才折回了店里头,向店里头的伙计吩咐道:“这几日舅老爷不在城里,我写一封信,你马上给我送去谢家宅,给二管家。” 原来这家首饰坊正是谢家开的的,谢玉娇丢了的这面菱花镜,也正是出自这个店里头的工匠之手。这几日工匠正巧把刘福根吩咐下来要重新打的镜子打好了,谁知却来了个外地口音的小伙子,手里竟拿着谢玉娇原先的那一面镜子,岂不是让人一惊? 掌柜一见那镜子,就怀疑了起来,心道这大约是从谢家偷出来的贼赃,便故意说好看,开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价格,打算买下来,谁知道那人却不肯卖,倒是让掌柜的难办了起来。 这大姑娘的东西落在了一个外男的手中,终究不好,老掌柜也只好马上写了信回去,向刘福根回禀一声。 ☆、第0068章 周天昊一盏茶没下肚,就瞧见了走到门口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老掌柜,一双幽深的黑眸忽然亮了起来。他虽然只在军中混了大半年,可一些斥候们的小门到还是知道的。就比方这菱花镜吧,打探了几个首饰坊都说没见过这种花型,那必定是定制的款式。这金陵城能定制首饰的首饰坊可不多,但眼前的这家金玉缘却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这才进第一家呢,就钓出了鱼儿来,方才云松说起那掌柜的问这镜子的价格时,周天昊就疑心了起来。这镜子上头没有镶嵌珠宝,价格也顶多是一面普通镜子的价格,十两银子听似不贵,可暗中多少还提了一些价的。这世上又有谁会提价买一面普普通通的镜子呢?这其中必有蹊跷,所以周天昊就又在这边坐了片刻。 云松瞧着周天昊专心致志的盯着哪家首饰坊,心里不免有些奇怪,正要再问一句,忽然瞧见一个小厮从店堂里头出来,看那架势,应该是往西面的一家驿站而去的。 周天昊事先早已经打探过了,这金玉缘的本家性谢,并不在城里生活,这小厮急急忙忙的样子,看着倒像是送信的,便放下了茶盏,将那断了扇骨的扇子拿起来,往掌心一拍,笑着道:“还不快走,鱼儿上钩了。” 云松方才正跑的累,这会儿刚倒了一杯茶,才喝一半,听见周天昊喊话,只急忙放下茶杯,一边咳一边呛,见周天昊一溜烟已经到了楼梯口,只急忙道:“少爷,等等我……等……” 云松跟着走到门口,站在柜台里的掌柜的,急忙让小厮拦住了他道:“哎哎哎,客官差钱还没付呢!” 云松一愣,这才回过神来,从荷包中拿了一锭碎银子丢过去,大大咧咧道:“不用着了,剩下的赏你!” 那小厮拿了银子,往牙齿间咬了一口,见是上好的纹银,脸上还带着几分笑,嘴里却道:“切……狗腿子一个,还在老子跟前充大爷。” 周天昊远远的跟着那个小厮,果见他去了西面的一家驿站,正打算租了一辆马车去谢家宅。这小厮又不会驾车,免不了还要请一个车夫,可刚巧这驿站的车夫都有事儿出去了,驿站里头管事儿的大爷便道:“不然你就等一等,不然你就自己骑马过去,谢家宅也不远,骑马一个时辰也能到了。” 这时周天昊正好从外头进来,那管事大爷见他仪表堂堂的,只上前招呼道:“这位爷,你要去哪儿?咱这边的马脚程可好了,您是要马车呢,还是单单要马?” “我去谢家宅找一个故人,我 们一行两人,就租两匹马好了。”这时候周天昊怕这小厮认出云松来,故意让他在外面等着,他自己一个人进来。 管事的大爷听了,只笑着道:“巧了,这位小哥也有事儿要去谢家宅,可不会骑马,不然你们带他一程?” 周天昊转身看了一眼那小厮,瘦猴子一样的,模样很老实,便问他道:“小哥是要去探亲,还是去送信,要是探亲我就带你一程,要是送信,那我帮你稍过去,何必你亲自去一趟?” 那小厮眼珠子一亮,正想答应,又觉得不认识这人,到底有些不敢应,便婉言谢绝道:“算了,我还是等车夫回来了,自己走一趟吧。” 周天昊闻言,略略尴尬的笑了笑,看来自己长的还不够一身正气的,不然怎么就连替人送信这样的小事,人家都不放心交给自己呢? “谢家宅我也认识几个人的,谢家的二管家刘福根我就认得。” “你……你认识刘二管家?”那小厮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心里想到,这信不就是送给刘二管家的吗?既然他认识倒不如让他顺便送一下,“你是哪位,我好歹回去跟我们家掌柜说一声,也好交差。” 周天昊想了想,只开口道:“我是江宁知县康广寿康大人的表弟,从京城来的,前几日康夫人去了,我过来奔丧的。” 那小厮一听,这下准没错了,上次掌柜的还说,刘二管家这么久没来城里,就是在帮着康大人料理康夫人的丧事呢。怪不得这位爷听着是外乡人口音,原来是从京城来的。小厮一听说周天昊是康广受的表弟,顿时就恭敬了几分,笑着开口道:“既然这样,那还真的要劳烦这位爷一趟,把这封信交给刘二管家。” 因为小厮并不识字,所以老掌柜的信封并未封上火漆,这小厮也不懂这些,便大大咧咧的就把信交给了周天昊。周天昊看了一眼到手的信封,眼底似乎有精光闪过,只目送了那小厮出门,付了押金,和云松两人翻身上马,只走了十来里路,到了城外的一处凉亭,这才停了下来。 云松在身后一边追赶周天昊,一边问道:“少爷,有这个时间你不继续找镜子,还白白替别人跑腿送信,这是什么意思呢?” 周天昊一记刀眼横过去,翻身下马,从胸口拿出那封信来,得意笑道:“找不找的到,就全看这里头了。” 云松凑过去,见周天昊这就要把信打开了,低头瞄了一眼道:“王爷,你这好好的替人送信就送信吧,还要偷看,这不太好吧 ?” 周天昊对这位跟班的智商也是没法说了,果然下面没了的男人,就跟脑子也被割了一刀似的,不顶用了。 “我就是为了看这信才答应给他送信的,傻啊!”周天昊说完,只将里头的信纸打开,从右到左看了一遍,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的神色道:“那掌柜的眼神太差,居然说我们是销赃的小戎贼,我像吗?” 云松闻言,只笑着道:“王爷您自然是不像的,那就是我像咯!”云松接过了信看了一眼,这才佩服起自家王爷的远见来了。原来那个掌柜果然有古怪,这……这镜子居然是谢家大小姐的。 云松看完信,抬起头,只一脸不解的问道:“要真的这镜子是谢家大小姐的,那她使唤的丫鬟也够有意思的,好容易偷了一块镜子,不好好藏起来,怎么还塞进棉袄里了呢?”云松一边说,一边努力的自我思考,忽然间毛瑟顿开道:“我明白了,她一定是拿棉袄来窝藏赃物,最后自己给忘了,干脆就缝了进去。” 周天昊无奈的看了一眼云松,拿起断了扇骨的扇子,又往他头上敲了一记,收起信件来,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其实徐氏想去隐龙山那边的龙王庙上香,主要还是因为龙王庙靠着谢家的祖坟,徐氏想上过香之后,去墓地看一看谢老爷。往年端午节,谢老爷不管外头多忙,都会回谢家宅来,两人一起去南山湖看龙舟比赛,高高兴兴的过一整天,晚上再吃一顿团圆饭。虽然瞧着似乎平淡不惊,可对于徐氏来说,这些都是最大的幸福了。 如今谢老爷去了,徐氏却没有忘记这些。只带着家里包好的粽子,又来看他了。端午节上香的人并不多,徐氏在香堂里供奉了粽子,又让张妈妈去添了香油钱,一应的事情都做好了,这才和张妈妈两人到了庙门外头,外头两个丫鬟也已经候着了,众人一起上了车,往隐龙山而去。 谢家的祖坟依山傍水,正是旧时候讲的风水宝地,唯一的不好之初就是偏远了一点,周围并没有什么城镇村户。也正因为如此,谢老爷特意每年拨了一百两银子出来,给谢老二爷专门找了人过来,为谢家守着祖坟。只是今儿端午佳节的,这守墓人也不知去了哪儿。 徐氏瞧着那守墓人住的院子里大门紧闭,也知道他今日只怕是不在了,张妈妈跟在后头,见了只开口道:“老爷和大姑娘每年守墓人的银子一分没少,二老太爷当真是以为我们关在家里不知道吗?这儿竟连个人影也没有?” 徐氏闻言,只叹息道:“大约是过 节,回家去了吧。” 张妈妈可不像徐氏这般好说话,只开口道:“我进去,看一看这房子里的灶台几天没开火,就知道这儿还有没有人来住了。” 徐氏便笑着道:“罢了,回去再说吧,我们看老爷要紧。” 谢老爷的墓地就离这里不远,因为清明节才来看过,周围的杂草倒是没再生出来,只是一旁的石碑日晒雨淋的,又长了一些青苔出来,徐氏拿着刷子轻轻的刷干净了,见张妈妈已经摆好了祭品,只跪下来,看着刻着谢老爷名字的墓碑,眸子红彤彤的,可分明嘴角带着几分笑意。 “老爷,如今娇娇越发大了,家里的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的,朝宗也长的很好,这个月还长了一颗牙出来,可把我高兴坏了,老爷若是还在,如今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徐氏说到这里,只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只急忙拿着帕子擦了擦,继续道:“现在家里也没有什么难事儿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娇娇的亲事,上次蒋家的事情闹的这般大,我虽然不常出门,也知道这方圆百里之内好一点的人家,只怕对娇娇都有了偏见,如今我也不求着别人家来求娶娇娇,只盼着你在天有灵,能保佑娇娇能遇上一个如意郎君,肯入赘我们谢家的,那就谢天谢地了。” ☆、第0069章 张妈妈站在一旁,听见徐氏说起这些,也只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开口道:“太太放心,老爷上心着呢,一定会保佑姑娘将来嫁个如意郎君的,太太也别太着急,如今姑娘年纪还小,我们可以慢慢物色。” 徐氏站起来,绞了干净的帕子,擦去谢老爷墓碑上的灰尘,仿佛这就是她最亲近的人。 “虽说娇娇这年纪也不算大,单到底上门女婿难找,我还想找个有点能耐的,将来娇娇也好专心一意的相夫教子,难不成让她成婚之后了,还这样抛头露面的?” 徐氏一边说一边叹息,她最近私下里也向人打听过,这附近几个村庄城镇上招上门女婿的人家。可那些个人选,她一听就没了兴趣,有一个是从小没了爹娘的,从小被当成童养女婿一样的养大;还有一个是爹娘都死了,自己也没啥本事,以前念了几年书,连个秀才都没考中,后来去了东家的铺子里做账房先生,被东家看上了就招进了门。那孩子家里本来就无父无母的,也没人管的了他了。 还有一个是因为家里穷,兄弟几个,爹娘都快养不活了,就想着反正兄弟多,入赘别人家一个也无所谓,所以才上别人家当上门女婿的。 这无论是哪一个,那可都是吃软饭的,要是招了这样的女婿进门,那娇娇还不得跟如今一样的累。况且嘛,男人就该有几分男人气概,这软饭吃多了,难免抬不起头来,让人看着心里也不舒服。 徐氏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唉声叹气了起来,却不知不远处的灌木从中,有三五个贼匪正盯着自己呢! 原来这隐龙山一带,是江宁和秣陵的交界处了,江宁县这边的难民安置的颇安稳,有谢家做表率,分到了各个村庄里头,让他们和当地的佃户一起耕种劳作,渐渐的也就适应了。 可秣陵县一带却有大约一百来人的一批难民,官府无力安置,便隐没在了山林里头,是不是出来抢一些村民的东西,几个村子联合起来赶了几次,每次他们逃到了山里头,就不见踪影了。 原先只在秣陵县南部活动,最近慢慢向南进发,已隐约到了江宁县境内。附近的百姓受了骚扰,也有去报官的,偏偏这几日康夫人去世,康大人多日没有理政,这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 原来这一群人南下,到了秣陵县的边界,便想着打劫几个地主人家,好犒劳犒劳兄弟们,这头一家遭殃的就是蒋家。 蒋家虽然虽然这两年大不如前了,可到底还有一些底子,且他们家在当地名声有 不好,村里人瞧见一伙子骑马抗棒子的人去他们家抢东西,早就吓得不敢出门了,大家只躲在家里看热闹。 那蒋家两老被吓的躲在了八仙桌底下爬不出来,只一个劲的求饶,只开口道:“我们蒋家哪有什么银子,谁不知道这隔壁江宁县的大地主谢家,才是这方圆百里最有钱的人家。” 领头的汉子来之前也打听过蒋、谢两家的过节,听了这话只笑着道:“你当我们不知道,你们家和谢家的过节吗?如今还想利用我们去打劫谢家,你们想的倒是美,咱们盗亦有道,哪些是好地主,哪些是恶地主,咱分的清楚。” 那蒋老爷听了,只吓得腿一个劲的抖了起来道:“各位好汉……小……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瞧着这么多的兄弟跟着你,你好意思让他们挨饿受冻的吗?但凡我这蒋家村有,我一定供,可我这儿没有,可是谢家有啊,谢家明天要去南山湖看龙舟大赛,你们只要把那谢家大姑娘给抓住了,别说一万两银子,就是十万两,谢家也能拿的出来。” 那领头的汉子听了,只一刀劈开了定在蒋老爷和蒋老太头上的八仙桌,吓的两人屁滚尿流,腿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见那汉子扛着大刀往门口走了几步,转身看着蒋老爷,忽然刀剑一扬,指着蒋老爷道:“我做事,不需要别人指指点点。” 躲在草丛中的人远远的看着徐氏对着谢老爷的墓碑又擦又抱的,吐了口中一根稻草,转身问道:“老二,真的要抓这妇人吗?昨天蒋家那老匹夫不是说了吗?应该抓谢家小姐,听说还是个大美人呢!” 那人斜了方才说话的细瘦汉子一眼,开口道:“萧老大说了,如今谢家是谢姑娘当家,要是抓了谢姑娘,她娘未必就能知道银子在哪儿,不如抓了谢夫人,这谢姑娘必定会加紧筹银子,肯定比她娘动作快。” 草丛的另一旁,一个光膀子的糙汉子闻言,只不解道:“咱老大不是说了吗?盗亦有道,怎么还抓谢夫人呢?” 高老二只瞪了那人一眼,比了比拳头,轻轻的招呼在了那糙汉子的肚皮上,笑道:“从今天开始,你每顿只准吃半碗饭,成吗?” 那糙汉子听到这话,只立马头摇的拨浪鼓一样的,一个劲道:“那不成,饿死了算谁的?” 徐氏擦好了墓碑,一样样的收拾好了祭品,只站起来道:“今儿也出来够久了,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张妈妈上前扶着徐氏,拎起了食盒要走,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两个脸上蒙着黑布 的壮实大汉已经挡在了他们跟前,徐氏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只听那高个子的汉子开口道:“谢夫人,我们老大想请你去我们家坐一坐,谢夫人不知道有没有空。” 徐氏一时被吓破了胆,不知如何回话,那边张妈妈只开口道:“你们是哪户人家,我们太太不认识你,你们快快让开,不然我们可要喊人了。” “谢夫人不必担心,我们绝无恶意,只是想问谢家借一点银子,等谢姑娘把银子借了出来,我们自当放你们回去。”高老二只开口道。 徐氏这是才明白过来,自己想必是遇上了劫匪了。可这江宁县一向平安,这隐龙山上,怎么会出现劫匪呢? “你们要银子,跟我回去取就成了,何必这样出来吓唬人,平常我们谢家也经常会救济一些灾民难民的,你们难道没得过好处吗?……” 徐氏的话还没说完,又从一旁窜出一个细瘦的蒙面汉子来,笑着道:“大嫂子,您看我们像是要饭的吗?” 徐氏和张妈妈两人搀扶着互相站住,只听那汉子道:“车夫和两个丫鬟都捆起来了,老二你说吧,派谁去谢家报信?” “我亲自去!” 话音刚落,从不远处的草丛中又冒出一个人来,正是昨日领着他们一行人去蒋家村的萧老大。 “听说那谢姑娘聪明绝顶,巾帼不让须眉,你们几个去,只怕不是她的对手。” 众人闻言,只嬉笑道:“老大你也太小看我们了,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能耐,我一只手就能把她给解决了。” 徐氏听了这话,只吓的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开口道:“你们不要伤害娇娇,我们给银子就是。”徐氏说完,忽然间一把推开了张妈妈,从发间拔出一支银簪来,抵在自己的脖颈上道:“你们……放张妈妈走,不然我立刻就死在你们面前,你们一文钱都别想拿到。”徐氏平常看似软弱,到了如此逼入绝境的时候,却也激出几分坚定来。 眼看着那银簪已经刺入了徐氏白皙的脖颈,萧老大只开口道:“好,我们放她走。” 张妈妈跪在地上看着徐氏,一双布满血丝的眸中都是泪,伸着手对徐氏道:“太太,让我留下,你回去……” 徐氏的簪子还抵在自己的下颌,血从伤口冒出来,只含泪道:“你快走,她们要抓的是我,快回去!” 张妈妈和徐氏主仆几十年,如何不知道徐氏的性子,虽然骨子里柔弱,可如 今已是绝境,她也只不过是拼了最后的性命,想让自己先逃出去。张妈妈擦了擦眼泪,看着徐氏站在那里,她站起来,缓缓退后几步,转身飞奔离开。 “老大,就这样放那个老婆子走了?” “她不值钱,走就走了。”萧老大转头看了一眼徐氏,冷冷道:“谢夫人还是少费些力气吧,请。” 徐氏只觉得膝盖一软,跌坐在地上,不远处正是谢老爷的墓碑,徐氏低低的喃了一句:“老爷……”随即晕了过去。 张妈妈飞一样的奔跑着,可这隐龙山实在太偏僻了,平常若不是扫墓的时候,这里真的是人烟稀少,虽说这儿是通往金陵的近路,可有些人避讳这边是坟地,也从不往这边走。 不过偏巧,有这么一个人,他从来不懂得避讳这些,那就是周天昊。 从金陵城到谢家宅,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时辰,周天昊在军营中历练了一段时日,这一上马两三个时辰已是不在话下,只是云松从未这样赶路,这会儿已经在后面追得鬼哭狼嚎的。 周天昊勒缰调转了马头,看了一眼云松道:“看来,下次我再去营里头,一定得带上你,也让你知道这屁股一整天不离开马背的滋味。” “我倒是想去呢,只是冯将军说我没那个,不能去……”云松七八岁就入宫当了小太监,一直服侍在周天昊的身边,可临到了周天昊要去军营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罢了罢了,也不知道皇兄什么时候才肯再让我上战场,到时候我一定带上就是了。”周天昊说完,只甩开了马鞭,正要飞奔而去的时候,只听身后的云松大喊道:“少爷,前头有个人,再往这儿跑呢!” ☆、第0070章 却说张妈妈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下山,一时早已经分辨不出去向,只看见大路便逃了过去,又不敢高声大喊,怕又把那些贼匪给引来。她毕竟上了一些年纪,跑到这边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时候忽然瞧见大路上有两个骑马的人飞奔而来,也顾不其他,只扯开了嗓子大喊道:“两位壮士,救命啊!” 这条路周天昊平常也没走过,只是听驿站的管事说近才走的,且那老板也说了,这一带因有一片坟地,所以人烟稀少,寻常过路人稀少,如今忽然间出现一个四十来谁的妇人,又是这般光景,想必是糟了贼了? 周天昊一夹马腹,拦起了缰绳飞速往前头去,不过才奔出了两仗远,就听见远处传来救命的声音。 云松也急忙跟在后面,见周天昊速度飞快,只急忙追赶上去道:“少爷,当心有诈啊!” “诈你个头,没瞧见是个老妇人吗?” “那少爷也得小心些,万一是个诱饵呢?” “若是诱饵,好歹也得请个美人,别废话了,过去瞧瞧。” 张妈妈这时候早已经气喘吁吁,见那两人两马正往这边过来,一口气也渐渐提不上来,只觉得脚底一软,爬跪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周天昊骑马近前,这才看清了张妈妈,只控住了缰绳飞身下马,扶起她问道:“老人家,您这是怎么了?” 张妈妈这会儿正万念俱灰,忽然瞧见这样一个年轻轻英俊潇洒的后生,只觉得是天降奇兵一样,抓住他一截衣袖道:“壮……壮士,快去救救我家太太,到时候我家姑娘必有重谢啊!” 云松这时候也已经下马了迎了过来,听见张妈妈这么说,只嘟囔道:“哎你这个老妈妈,你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吗?你怎么逮着人就求救啊,你先说你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去,要是想救人,还是去找官府的人吧!” 周天昊见张妈妈满脸老泪,身子还不断的颤抖,只横了云松一眼,开口道:“不得无礼,老妈妈,您先说说,您一个人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外的?” 张妈妈这时候惊魂未定,只一边哭一边道:“我……我是谢家的下人,我和我们夫人来给老爷上坟的,遇上了土匪了,他们把夫人抓走了,说是要拿我们夫人跟我们家姑娘还银子呢!” 谢家是这一片的大地主,周天昊上回来江宁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江宁的地界上居然也出了土匪,看来康广寿最近真的是懈怠了不少。 “云松,你送这位妈妈回谢家报个信,我先上山瞧一瞧。” 云松闻言,只急忙开口道:“少爷不行啊,你可千万不能乱来,不然奴才可就没命了!” “慌什么,先看看情况!”周天昊虽然经了战场上的九死一生,骨子里却还是带着几分轻狂傲气,他自诩为拿过真刀真枪的人,如何会怕几个乌合之众,便问道:“他们有几个人?” 张妈妈回想了一下,开口道:“我瞧见的是四个人,不知道还有没有藏着的。” 周天昊拧眉想了想,四个似乎有点多了,看来得智取了:“云松,你送这位妈妈先回去报个信,我在这边打探打探,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云松从小和周天昊长的宫里,这种事情自然也是没遇到过的,只好奇道:“少爷,怎么叫不打草惊蛇?万一谢家要带着人来救人怎么办?” 张妈妈一听,急忙开口道:“他们要银子,给他们银子就成了!” “那他们要多少银子,你知道吗?”周天昊问道。 张妈妈微微一滞,随即愣愣道:“我……我不知道,他们没说。” 周天昊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不是那个回去报信的人,大约只是逃了出来,那群土匪若是要银子,必定还会派人去谢家联系,这时候谢夫人的安危倒是不用担心,钱没拿到之前,人应该不会有事情。 周天昊眉梢一动,只开口道:“云松,先送这位老妈妈回谢家,按兵不动,等着绑匪联系你们,我去县衙一趟,找康大人商量对策!” 云松见周天昊说要去找康广寿,这才放下了一些心来,开口道:“少爷,那我就在谢家宅等着你了,你可早些回来。” 周天昊扶着张妈妈上马,待他们的马走远了,这才牵着自己的马,缓缓的向前头走去。不远处就是隐龙山南麓的一片坟山,方才他和云松进来,马蹄声声,若是有经验的贼匪,听见马蹄声停下来,必定已经猜到他们救下了张妈妈。 周天昊想了想,忽然拉着马调转马头,拿起手里的缰绳将那马鞭朝着马背挥舞了两下,只听鞭子落在马背上爆出噼啪的声音,那马长啸一声,朝着另外的方向扬长而去。 萧老大站在一处山石上,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这才开口道:“两个人都走了,我们也撤!” “老大,不对啊!另外一个方向是朝着县衙的,他们去报官了?” “报官又怎么样,那些 捕快都是吃白饭不干活的,也没有什么能耐,这封信,你让老二去交给那谢家大姑娘,我们早些完事,离开这里。” “老大,你不是说了要亲自去吗?怎么这回又不去了?” 萧老大看了一眼,无奈道:“老四啊,他们都去报官了,我还亲自过去,岂不是送死吗?” 赵老四还是有些不明白,又道:“你不是说那些捕快都是吃白饭的不干活的吗?能耐你何?” 萧老大无奈的拍了拍赵老四的肩膀,只继续道:“行行,我说不过你,总之计划有变,咱还是等着二老送信回来,再静观其变吧。” 马车在山道上不紧不慢的行驶着,徐氏这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的时候瞧见一个糙汉子正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只又吓的往缩了两步,又撞到后面的一个人身上。 赵老四有些憨实的看着徐氏惊恐万分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道:“谢夫人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只要谢小姐给了银子,我们一准就放你回去。” 徐氏只低着头一个劲的哭,哆嗦着身子不说话。 赵老四见徐氏哭的厉害,他一个大男人从没见过这样柔弱中又带着几分刚强的女子,倒也狠不下心来,只开口道:“你们谢家那么多的银子,拿点出来接济接济我们也没什么不行的,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 “老四,跟她啰嗦那么多做什么,再啰嗦下去,你老毛病又犯了,直接把她放了得了?”一旁的细瘦男子实在看不过去了。 赵老四连忙就噤声了,只扭过头,不去看依旧哭哭啼啼的徐氏。 周天昊方才在周围观察了一圈,见这隐龙山虽然偏远,但下山的路却只有一条,除了一条通往谢家宅以外,另一条便是朝着江宁县衙去的,只是到了岔口还有一条小道,可以转道秣陵。 周天昊在草丛中蹲了半日,听见不远处果然传来马车的声音,只踢了一脚晕倒在自己脚边的高老二,大摇大摆的走到马路中间,果见不远处山道上一辆马车正转弯而来。 原来方才周天昊刚刚找地方躲起来,就听见山上有人骑马下来,瞧那一身穿戴也不过就是普通百姓的模样,可骑马的架势倒是有几分练家子的样子,周天昊料定了他便是其中一个劫匪,便将人擒住打晕了,果然在他的身上又搜到了送去谢家的信了。 萧老大瞧见马路中间忽然就出现一个人,顿时有所警觉,只微微控住了缰绳,却不降低车速,只听周天昊朗声笑道: “这位大哥,小弟一时迷路,还请大哥行个方便,搭小弟一程。” 车里的两个男人听见这话,只都操起了家伙,徐氏正要呼救,被赵老四一把捂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来,那粗劣的掌心磨得脸上生疼,徐氏一口咬下去,那手竟然皮实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萧老大在前头沉声道:“来者不善,你们坐稳了。”说话间徐氏只觉得马车又快了几分,将她整个人甩到角落中,徐氏顾不得疼,推开车门喊道:“救命……壮士救我!” 说是迟那是快,正当马车就要撞到周天昊的时候,忽然车身一晃,堪堪就避过了周天昊,只往前头冲过去。周天昊这时候手中也没有趁手的兵器,只有方才那马鞭还在手中,单手一扬,卷住了那马后蹄,那马扬起前蹄嘶叫一声,后面的车厢直至往前头冲过去又反弹回来,几个人一同从车里头摔到了地上。 萧老大一个翻腾跳下马车来,一双阴鸷的眸子直直盯着周天昊道:“这位公子,还请让路。” “该让路的是你们吧,放了那位夫人,就让你们走。”周天昊扬起下巴,带着几分不屑道。 “我只是请了夫人去我家喝茶,公子若是不介意,也可同行。”萧老大瞧着周天昊这幅架势,倒是有些练家子的样子,一时间也不敢小瞧了他,只略带谦和道。 徐氏正要开口,嘴巴又被高老二捂住,死活也开不了口,只听周天昊笑道:“那倒是巧了,我也是请谢夫人去我家喝茶的,不如你们先去我家如何?” ☆、第0071章 “老大,别跟他啰嗦,把他一起捆了,等我们办完了事情……”细瘦的汉子没接着往下说,只比了一个切菜的手饰,示意把周天昊给干掉。 萧老大却并不敢小瞧了周天昊,敢这样当街拦住马路的,必定是一早就料到这马车里有人,想来这对手还有两把刷子。萧老大只抚掌大笑道:“这位兄台的好意萧某心领了,改日再去兄台家喝茶,今日只怕是没有空了!” 话音刚落,萧老大伸手往后背一探,抽出一把刀就往周天昊面前砍过去。这一刀又快又准,周天昊身子一偏,那刀锋贴着鼻尖呼啸而过。周天昊一个俯身抽出刚才的马鞭,一鞭打在赵老四的手臂上。 那赵老四吃痛,松开徐氏,徐氏只吓的尖叫了一声,躲在马车背面。周天昊一鞭劈开那个细瘦的男子,徐氏只觉得腰间一紧,身子已经被马鞭给卷了起来,丢进了马车车厢中。 徐氏只觉得全身疼的厉害,还没扶稳,周天昊又是一鞭打在马背上,那马吃痛长嘶一声,飞奔而去,细瘦男子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快速追赶上去! 此时萧老大和赵老四才反应过来,两人欺身上前,对周天昊左右夹击。 “这位兄弟何必多管闲事,断我们的财路?”萧老大一边打斗一边开口道。 周天昊一人对应两人,一开始还绰绰有余,过了一时就有些吃力,只深呼一口气道:“我天生姓爱,名管闲事!” 萧老大眉峰一拧,又砍出一刀,刀锋划过周天昊的左臂,拉开一道血线,周天昊吃痛后退一步,弹跳踢开赵老四,用马鞭挡住萧老大的刀刃,眼看着那刀刃离自己的面门只有两三寸距离。 “阁下功夫了得,此时大雍正是用人之计,不去边关杀敌,反倒躲在这安适之处,对付一些老弱妇孺,算什么英雄好汉?” 萧老大微微拧眉,手中的刀又往下压了一分,正欲开口之时,忽然对面的周天昊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原来赵老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又靠了上来,在路边捡了一方石块,把周天昊给砸晕了。 这时候,去追赶徐氏的细瘦男子也赶了回来,只气喘吁吁道:“妈的,那马车跑的太快了,一眨眼就不见了。”细瘦男子说着,看见地上躺着的周天昊,只走过去,忽然从靴中拔出一把匕首,狠狠道:“本来事情都成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老大,不如我们杀了他?” 萧老大低下头,扫过周天昊那一身非富则贵的装扮,回想起方才他的口音,只开口道: “把他带走,没准我们放走了一只肥羊,来了一头肥牛。” 却说谢玉娇今日去南山湖看龙舟比赛,倒是兴致盎然,她自从穿越过来之后,唯一一次去大街上游玩,还是今年元宵的时候,此时又过去好几个月,早已经憋坏了。 陶大管家昨夜就命人在岸边搭了凉亭,谢家又是大户,占了好大一片的地方。沈石虎今年又被拉着当了划桨的船员,穿着一身红绿相间的比赛服,在人群中远远的看了一眼谢玉娇,只觉得有几分羞涩,便躲了起来。 徐蕙如坐在凉亭里头,手里捧着一小碟切好的水蜜桃,一边吃一边道:“表姐,这儿还真是热闹呢!” 谢玉娇瞧着周围老百姓们环湖搭出的各种摊子,只点头道:“一会儿等比赛结束了,我们也去那边逛逛,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徐蕙如高兴的点头,拿小签子戳了一块水蜜桃,送到谢玉娇的唇边。谢玉娇就着吃了一小口,那边陶大管家过来道:“大小姐,往年都是老爷说的开场白,今年大家伙都说请你过去说几句,也好鼓舞鼓舞士气。” 谢玉娇急急忙忙咽下了水蜜桃,那帕子擦了擦嘴角,皱眉道:“大管家,一定是你出的馊主意吧,怎么一早没告诉我呢?” 陶来喜只低下头,眉梢透出几分憨笑来,开口道:“这不百姓们说,平常没什么机会见到大小姐,今儿难得有机会,大家也想见见大小姐。” 谢玉娇到底是现代人,并没有什么娇柔忸怩之态,见陶来喜这么说,便起身道:“那好吧,我就同你去看看。” 今日参赛的一共有十一个龙舟队,除了谢家的八个队伍之外,还有三个队伍是别家的。谢玉娇所到之处,便有村民们窃窃私语了起来,大多也都是谈论这谢家大姑娘如何聪明,又如何厉害的。 谢玉娇走到众人中间,和其他三家的太太打过了招呼之后,才转身冲着一众划船的小伙子道:“今日举行这龙舟比赛,一来是为了让大家伙高兴高兴,给咱们农忙时节开一个好头,祝咱们这一整年都五谷丰登;二来也是为了纪念我爹,希望他能看见他所热爱的活动,依然保留着,并永远流传下去!” 众人听完,只都高兴的欢呼了起来,更有几个大胆的小伙子,瞧见谢玉娇这样漂亮,只半真不假的玩笑道:“大小姐,听说您以后要招上门女婿,咱行吗?” 谢玉娇往说话的人那边看了一眼,见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开口就被一堆人给嘘了起来。谢玉 娇只笑了笑,开口道:“行啊,等我守过了三年的孝,你再到谢府来毛遂自荐吧!” 一众小伙子听了这话,个个都脸红了起来,一旁的齐太太听了,只笑着道:“谢小姐真会开玩笑,要是这样,谢家的门槛只怕都要被踏破了。” 谢玉娇捏着帕子,捂嘴笑了笑道:“今儿高兴吗,这是你们镇上的小伙子吧,要是他一高兴,加倍卖力,到时候替你们镇赢了比赛,我们谢家不就能剩下好些银子了吗?” 齐太太见谢玉娇这么说,只又笑得更厉害了,两人高高兴兴坐了下来,一起等着龙舟比赛开始。 云松带着张妈妈,两人一路到了谢家宅的村口,张妈妈这才稍微回过一点神来,只拽着云松的衣服道:“小兄弟,我们姑娘不在家,你带我去南山湖去,她今儿去南山湖了。” 云松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了这话只开口道:“这位老妈妈,南山湖又在哪儿呢?我不认识路啊!”其实云松这一路骑马,屁股早已经颠散了,如今见明明到了,这老婆子不肯下去,他也没办法了,只好咬着牙道:“你给我指路,我带你过去吧。” 张妈妈这会儿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只一个劲巴望着徐氏能平安无事,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谢玉娇,一个劲催促道:“小伙子,你快点,我这把老骨头还经得起。” 云松暗暗道苦,你这老骨头经得起,可惜我这小身板只怕经不起了。 徐氏在马车里跌跌撞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兴许是那马走累了,这才停了下来,徐氏探出马车看了一眼,见不远处就是今日上香的龙王庙,一颗掉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只跌跌撞撞过去敲门。 那老庙祝见是徐氏,只急忙将她迎了进门,徐氏一时惊吓过度,扶着墙走了两三步,就又晕了过去。 老庙祝安顿好徐氏,便急忙让庙中的小沙弥去谢家宅报信。 南山湖岸上锣鼓阵阵,显然是到了比赛的时刻了,谢玉娇瞧见谢家宅的小伙子们都在准备,只亲自上去给他们鼓一鼓士气,笑着道:“我方才那么说,可不想让你们输的,一层的田租银子,谢家还给的起,有时候脸面远比银子重要,你们给我加油些,若是赢了比赛,我另外还有打赏。” 众人都知道这大小姐干练阔气,听她这么说,只越发就来了精神。沈石虎躲在人群的最末端,正一本正经的往手腕上缠着绷带,见谢玉娇过来,便低着头,憨笑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几分尴尬,开口道: “大小姐放心,我平常带着他们没少练,这一回,我们谢家宅赢定了。” 谢玉娇见沈石虎这么说,便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输赢并不重要,只要你们都尽力了就好。” 沈石虎只一个劲点头,就听见有人在远处喊道:“上船了,上船了!” 沈石虎朝着谢玉娇笑了笑,跟着一群人往龙舟上去,谢玉娇回身,正欲去凉亭里头观战,忽然瞧见紫燕飞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脸色苍白,带着哭腔道:“姑娘,不好了!太太被土匪绑架了!” 谢玉娇闻言,只提起裙子,飞一样奔过去,瞧见张妈妈被人扶着坐在椅子上,看见谢玉娇过来,只颤抖着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谢玉娇的面前,哭道:“姑娘,太太被一群土匪给抓去了,太太拼了命让我跑了出来……太太……”张妈妈说到这里,早已经泣不成声了。 谢玉娇这时候却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大约是因为香港警匪片看过了,谢玉娇现在可以肯定,对方应该是冲着银子来的,这时候不应该自乱了阵脚,而是应该淡定下来,等待绑匪联系谢家,制定一些列的计划,然后看看到底如何解救徐氏。 “妈妈先不要心慌,那些人既然是冲着银子来了的,自然不会伤害了母亲,我们先回谢家宅去,等绑匪的消息!”谢玉娇说完,只急冲冲的就转身离去,一众人也都神色慌张的紧跟其后。 这时候锣鼓声响了起来,十一条龙舟齐头并进,周围都是欢呼的群众。忽然间人群中响起了尖叫声,只见沈石虎忽然站起来,丢下的船桨,跳入水中,向岸边游了过去。 ☆、第0072章 青龙山位于江宁和秣陵两县的交界处,正是两处县衙三不管的地方,方圆二三十里之内,只有几家靠种茶为生的茶农。萧老大一行人原本是朝廷派给秣陵县的难民,但因为当地县官无用,该县的地主人家各自推诿,以至于这几十家的难民无处安置,只能靠乞讨为生。 后来萧老大在青龙山建了青龙寨,将这些难民集中在了一起,期初靠打猎为生,后来打猎渐渐无法养活这寨中的老小,便开始对县里的一些地主人家下手,用的大多也都是打劫和上门勒索的办法。那些地主人家一开始不肯收留难民,如今被其勒索也只能自认倒霉。而周围的百姓又被这些地主人家压迫,见青龙寨只抢地主不强平民,更觉得他们是劫富济贫的好人,因此县衙那边,一时也并没有对青龙寨动手。 门咯吱一声关上了,周天昊睁开双眸,扫了一眼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柴房,顺势坐了起来。 “那小子醒了吗?” “还没醒,像一头死猪,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的,依我看,干脆一刀了结了他!”细瘦男子只不屑道。 萧老大冷哼了一声,开口道:“老三,杀了他我们还是什么都没有,不如先留着他,弄清他的身份。” “老大,你说他是一只肥牛,身上怎么连一样值钱的东西也没有?”赵老四摸遍了周天昊的全身上下,除了一面菱花镜,就别无长物了。 原来周天昊微服私巡,怕平常戴着的那些挂件泄露了自己的身份,故而一样都没有放在身上,而唯一带着的,就只有谢玉娇的这一面菱花镜罢了。 萧老大拿起镜子看了一眼,普普通通的一面镜子,看似平淡无奇,只是在背面的地方,似乎有一个硬物砸出来的小坑。萧老大转身,把那镜子丢到高老二的手中,吩咐道:“既然弄不清那人的身份,那就把这镜子送到谢家,听说那位谢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大概不会对自己母亲的救命恩人见死不救的吧?” 高老二憨然点头,萧老大又吩咐道:“这次你若是在让人半路截了,你就别回寨子里了,省得丢人了。” 周天昊用头顶开了挡住了视线了几捆柴草,见院子里几个婆子正搬着柴草走动。方才他被那群人带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门口还养着鸡鸭,这地方瞧着倒不像是个山寨,反倒像一处安居乐业的世外桃源。 周天昊扭了扭身子,手腕上的绳索捆的结实,一时间挣脱不了。只见外头传来几声脚步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就停了下来。 “夫人别进去,里头关着人呢!”一位婆子开口道。 “怎么萧大哥又抓了人回来?上回我不是说了,不准他再抓人回来吗?吴妈,你跟我一起进去,把那人放了吧!”那女子只开口道。 “哎哟这我可不敢啊,萧老大抓这人回来,必定有他的道理,万一是个坏人,岂不是放虎归山了?夫人还是别为难我了。”那婆子说着,只抱着盆子,远远的就走了。 周天昊听着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只急忙开口道:“这位夫人,我不是坏人,你口中的萧大哥想抓了谢家的夫人向谢家要银子,我救了谢夫人,被他抓了进来。” 周天昊只听见门外一声惊呼,那脚步声又停了下来,随即却加快了脚步离去。 “救……救命……云敬……救救我……”徐氏赫然睁开眸子,入目的是谢家青色的帷帐,谢玉娇只急忙坐到了床边,握着谢氏的手道:“母亲,别怕……母亲,你已经到家了。” 谢玉娇一边用帕子替徐氏擦干脸上的汗渍,一边转身吩咐道:“快把大夫开的安神药端上来,让太太喝了。” 徐氏微微喘了一口气,这才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床前的谢玉娇,只一把握住谢玉娇的手道:“娇娇,是你吗?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谢玉娇见徐氏醒了过来,一颗心才又稍稍平静了下来,只开口道:“母亲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母亲如今不是好好的就在家里吗?” 谢玉娇起身,帮徐氏垫上了引枕,扶着她稍微坐起来,端起一旁丫鬟送上来的安神药,一边喂着徐氏,一边道:“我听了张妈妈的报信,急忙赶回谢家,没想到遇上了龙王庙的小和尚,说你就在他们庙里,就去把你接回来了。” 徐氏低头抿了一口药,苦涩入喉,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只开口道:“那年轻人呢?他回来了没有?” 谢玉娇微微愣一片刻,随即笑道:“你说的是带张妈妈回来的那个小伙子吗?我已经吩咐了丫鬟,带着他下去休息了。” 徐氏只忙摇头道:“不是他,是他们家少爷,救了我的那个啊?他回来了没有?” 谢玉娇这时候也有些弄不明白了,只摇头道:“这倒是没瞧见了,我听那小伙子说,那人去县衙给康大人报信了。” 徐氏一听,顿时心下一惊,只开口道:“他没去县衙报信,是他半路上杀出来,拦住了那几个劫匪,把我给救了!” 两人正说着,只见外头紫燕进来回话道:“姑娘,外头有人送了东西进来,说是要让姑娘亲自过目。” 谢玉娇原本瞧见徐氏安然无恙,以为这事情差不多了结了,没想到这后头还牵扯着别的事情,便开口道:“去把东西拿进来。” 紫燕只领命出去,不一会儿就捧着两样东西进来,只听她口中念念有词道:“这不是姑娘去年丢了的那一面菱花镜吗?怎么会在那帮劫匪的手中。” 谢玉娇接过来看了一眼,见那镜子果然就是自己去年丢了的那一面,只是她记得那镜子背面原本是光滑平整的,此时却多了一个小坑,倒像是被硬物给磕了一下似的。 谢玉娇放下镜子,打开手中的信,略略扫了一眼,嘴角只闪出一丝冷笑道:“胡乱抓一个人,就要我谢家十万两银子,真是笑话!” 徐氏一听这话,只急得从床上坐起来道:“娇娇,那年轻人果真被抓了吗?娇娇,你可一定要救他啊,他是为了救我才被抓走的。” 谢玉娇知道徐氏一向心善,今日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这会儿子只怕说什么都是语无伦次的很,便开口道:“母亲放心,该救的人我一定会救的,只是救之前我还得弄明白,我的镜子,为什么会在那个人身上,倒是奇怪了。” 徐氏见谢玉娇这么说,到底放了些心下来,只拧眉道:“救人要紧,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再问嘛!” 徐氏喝了安神药,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起来,谢玉娇服侍了徐氏睡下,命丫鬟去请那送了张妈妈回来的小厮去书房,自己则现行过去了,沈石虎正在那边等着她。 “沈大哥,今年你其实不必跟着回来,要是因此输了龙舟比赛,百姓们会怪你的。” 沈石虎低着头不说话,还没等谢玉娇问起来,只先开口道:“绑架太太的那一群人应该是秣陵青龙寨的,那些人原本是北边来的难民,被分去了秣陵县,那边的乡绅地主没有人收留他们,所以那群人就在青龙山结寨了,大约已经有了半年多的时间。” “你知道这群人?” “我上回和陶管家去秣陵那边的几户茶农家看茶的时候,听那边的茶农说过,还说这一群人虽然结了寨,倒不是为非作歹之徒,专门捡那些地主恶霸们下手,并没有危害到老百姓,所以我以为……是奴才失职了!”沈石虎说完,只起身,单膝跪在谢玉娇的跟前,一副领罪的态度。 “这样看来,我们谢家在那群人眼中,也是地 主恶霸了?”谢玉娇只冷笑了一声,抬眸道:“你起来吧,这事情不怪你,只是如今还有一个人被那群人抓着,你先去帮我打听打听,那青龙寨到底有多少人,有几个是练家子,你若认识有什么道上的朋友,只管先请了来,银子我付,只要把人给我劫出来就成。” “大小姐这是不打算报官了吗?”沈石虎只抬头问道。 “报官能有用吗?康大人化缘和取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只是这招安工作只怕是不太适合他,况且康夫人刚刚去世,只怕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思办这些事情。你先去查查他们的底细,越清楚越好。” 沈石虎点头称是,转身离去,外头小丫鬟只站在门外回话道:“姑娘,送张妈妈回来的人到了。” 谢玉娇让丫鬟引了他进来,只见他十七八岁样子,白白净净的,看着倒是不像一般人家的小厮,见了谢玉娇也只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数。 谢玉娇朝他微微一笑,只示意他坐下喝茶,云松哪里敢坐,一双眸子正偷偷摸摸的滴溜溜转着,心道这谢姑娘果真和康大人说的一般无二,既漂亮又张扬,像一朵曼陀罗花一般,明明有毒,却又肆意盛放着。 云松一时想得有些呆了,只听谢玉娇开口道:“我问你,这东西怎么会在你家少爷身上?” 谢玉娇说完,伸手指了一下放在桌案上的那一面菱花镜,抬起头看着云松。 ☆、第0073章 云松瞧见那面镜子,只当是周天昊回来了,又见谢玉娇这样一本正经的问自己,反倒不好意思回答,便笑着道:“谢姑娘为什么不亲自问我家公子呢,奴才一个外人,也不好说道呢。” 谢玉娇瞧他那样子,便知道他回错意思了,只无奈笑了笑,随口道:“我倒是想亲口问他,只不过绑匪只送了这东西回来,所以我只有来问你了……” 谢玉娇的话还没说完,云松脸上骤然变色,只惊呼道:“什么,少爷被绑匪抓了?谢姑娘您不是开玩笑的吧?少爷明明说是去找康大人的!怎么会……” “我骗你做什么,他救了我母亲,被绑匪抓了起来,这是绑匪送来的东西,让我明天之后带着十万两银子银子去青龙山下的山神庙换人。” 云松闻言,只急忙跪了下来到:“谢姑娘,你一定得救救我家少爷,不然的话,会天下大乱的!”云松这时候早已经乱了阵脚,只跟无头苍蝇一样,急得跳脚。 “天下乱不乱,跟我们谢家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想我们谢家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罢了。”谢玉娇淡然的开口,低头想了片刻,只开口道:“那些绑匪大约也是头一次做这样的营生,十万两银子,就算五百斤一箱,也要装十几个箱子,他当我们谢家的房子都是用银子磊成的吗?” 云松跪在地上,静静的听谢玉娇分析着:“我今天已经派人去打听那青龙寨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了,明天一早大约也能有消息,要银子可以,只是得我说了算,你家少爷既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之人,大约也能明白我这一片苦心,只劳他在那边多忍耐一些时日了。” 云松分明是想反驳几句的,可话到嘴边却觉得这谢姑娘说的句句有道理。一时到让自己慌乱的心稍微镇定了一些,只又小声问道:“谢姑娘,那康大人那边,派人去说了吗?” “这事情我并不打算告诉康大人,一来那青龙山并不在江宁境内,康大人只怕也有心无力,二来,康夫人刚刚去世,只怕他现在也没有这个精神管这件事情。我听说那一群劫匪原来是北边来的难民,我们谢家宅收留了几十户难民了,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情,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要是能有口饭吃,谁愿意去当劫道的?” 谢玉娇说完,只又扫了一眼那桌案上的菱花镜,眉梢一挑,开口道:“绕了这么一大圈,你还是没告诉我,我的镜子如何会在你家少爷身上?” 云松见谢玉娇又问了起来,到底憋不住了,只把周天昊在战场上受伤, 却又恰好被这镜子所救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唯独隐瞒了周天昊的身份,只说他是康广寿的表弟。 “我们家少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少爷这次来江宁,其实也是为了找到这镜子的主人,好好谢谢她的,只是没想到会是谢小姐您。” 谢玉娇听完这个故事,虽说觉得有些荒诞,到底还有些不好意思,指尖摩挲着那镜面上凹陷下去的地方,只开口道:“如今他救了我母亲,也算是还了恩情了,等我再把他救出来,也就两清了!” 青龙寨里头,夜幕降临,两旁的瞭望塔上点着熊熊的柴火。周天昊在这柴房中呆了大半天了,听见外头做饭的婆子们聊的也都是一些寻常人家的家常,实在不想是混山寨的贼婆子。他透过墙壁的缝隙看了一眼在外头洗碗的婆子,开口道:“这位大娘,我都饿了一整天了,有没有吃的?” “小伙子,萧老大可没有交待我给你送吃的,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待着吧。”那婆子头也不回,只专心致志的刷着木盆里的碗。 周天昊自嘲一笑道:“大娘,可你们老大也没交待你不给我吃的吧?他们还指望我去换银子呢,我这要是饿死了,岂不是换不成银子了?” 那婆子一听有道理,到底愣了一下,正打算要站起来,只瞧见不远处有人撑着拐杖,慢慢的走过来。 “夫人,这么晚了,您怎么又来了呢?” “萧大哥他们正在喝酒,我来瞧瞧那被抓的人。” 那婆子一听,就预料到了,只开口道:“夫人是想把那人放走吧?夫人还是别这么做了,萧老大这么做,也都是为了夫人,这没有银子,如何能给夫人治病呢?夫人还是在外头等着吧,方才那人正喊饿呢,我去厨房弄点吃的过来,先让他吃饱肚子,等明儿他们家人来赎他,也就放他走了。” 周天昊从门缝中望出去,见一个二十出头的清秀妇人正站在那婆子身边,手里拄着一个拐杖,听见那婆子这么说,只黯然的低下头,拄着拐杖,慢慢的走开了。 不一会儿,柴房的门开了一个口子,从外头递进来一碗饭,只听咯吱一声,那门又飞快的关上了。 周天昊靠到门背后,听见外头那婆子又洗起了碗,只开口道:“大娘,我的手还被绑着呢,怎么吃饭?” “那你就躺下来趴着吃。” “趴着吃怎么能吃到呢?难道别的被关在这儿的人,也都是这么吃的?” 那婆子听了 ,只呵呵冷笑了一声道:“关在这儿的人倒是不少,只是他们可没你这样好胃口,还要吃要喝的,你还是头一个要饭吃的呢!” 周天昊听那婆子这么说,嘴角涩然一笑,单手拿起那碗,往地上一砸,只听哐当一声,地上已经多了一堆碎片,周天昊假装惊呼道:“不好了,饭碗被我给打翻了。” 那婆子也不生气,还取笑道:“叫你趴着吃你不肯,好好的一碗饭都被你打了,你知道这年头一碗米饭要多少银子吗?活该你们这群天天鸡鸭鱼肉的少爷要受受这种罪才好……”那婆子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后背一酸,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周天昊将那婆子拖到柴房里头,将门掩上,一个飞身上了房顶。 早上和那一群人上山的时候,周天昊早就留意过了,虽然这山寨中大约只有十五六间房子,但一路上隐形哨卡不断,那些隐秘在丛林中的木屋小楼、还有放眼望去有些格格不入的消息树,都是预示着这是一个成熟的山寨。 可那些在厨房打杂的婆子,又分明就是普通的村妇,这一时让周天昊有些想不明白了。周天昊正要跳下屋顶,忽然觉得肩上一紧,他身子猛然往下一沉,一个翻身拖着背后的人一起摔到地上。 “快说,你到底是谁,混到我们寨中,做什么?” 周天昊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和萧老大纠缠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笑道:“不是你们把我捆了来的吗?怎么说是我混进来的呢?你这话说的可就有失偏颇了。” 萧老大朗声一笑,和周天昊一气打了五六十招,两人并不分胜负,反倒越发游刃有余,不疾不徐的切磋了起来,只开口道:“不管你是谁,等谢家的银子送来了,你就可以走了,只是现在,你还走不了!” 萧老大话音刚落,忽然使出了全力,和周天昊再次快速纠缠到了一起。周天昊一跃而起,两人在屋顶有展开一番争斗。这时候周天昊身子一闪,单手接住从地面上飞来了一个石块,一转手丢出去,只听见远处一声哀嚎,赵老四捂着额头从墙根后跌出来。 萧老大见闻,只连忙收招,走到赵老四面前道:“老四,我说了多少次,不能背后偷袭,你怎么又犯了老毛病!” 周天昊反倒笑了起来,只开口道:“背后偷袭也是一种本事,只是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而已。” 萧老大拉开赵老四的手,见他额头上只多了一块青紫,并未伤到皮肉,也知道周天昊是手下留情,只拱手道:“这位 小兄弟身手了得,萧某佩服。” 周天昊双手负背,转身朝萧老大笑了笑道:“萧寨主,有酒吗?” 青龙寨聚义堂中,萧老大亲自为周天昊斟满一杯酒,两人举杯碰相碰,继而一饮而尽。萧老大笑着道:“没想到陆兄弟的酒量竟也如此之好,真是让人佩服啊!” 周天昊将呛人的酒灌下喉中,只开口道:“我母亲说过,要像英雄一样喝酒,要像勇士一样生活,要像斗士一样前进。” 萧老大闻言,只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令尊说的很对,可大多数人,只能像蜗牛一样活着,躲在自己的壳中,跑不出去。” 周天昊淡然一笑,问道:“萧大哥,这青龙寨是你的壳吗?你难道没有想过,有一天,你能破壳而出?” 萧老大又为自己满上了一杯酒,抬起头看着漫天繁星,一饮而尽。 ☆、第0074章 谢玉娇心里念着那青龙寨的事情,一宿都没有睡好,早晨起来的时候觉得微微有些头疼,刚刚穿戴整齐,就听见丫鬟过来传话,说是沈石虎来了。 谢玉娇也顾不得去徐氏那边请安,只先来了外院的书房,见沈石虎下颌已长出了青黑的胡渣,显然也是一宿未睡的样子。 “大姑娘,昨晚我连夜去了一趟青龙山附近的村庄打探消息,那青龙寨虽说有上百人,但因是难民,好些都是老弱妇孺,单单算上壮丁汉子,大约也只有三十来人,要是我们多带一些人过去,还能跟他们硬拼一场!” 谢玉娇闻言,只摇了摇头道:“村里人都是种地的庄稼汉,到底不能跟他们硬拼,凑个数,吓唬吓唬人倒是可以,一会儿你带上你治安队的人在前头,让村民们在后面跟着,不用冲上来,我们人多势众,倒也不用怕他们。” 谢玉娇说完,只淡淡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继续道:“银子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那个箱子里。” 沈石虎顺着谢玉娇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见一旁放着一口半米来宽的樟木箱子,盖子微微合着,并没有上锁。沈石虎走过去,打开盖子看了一眼,见上头平平整整的放着一箱银锭子。 沈石虎一惊,正要开口,却听谢玉娇先开口道:“连沈大哥都被骗过去了,看来我这箱子倒是做的不错了。” 沈石虎只急忙定睛一看,才发现除了这上头的一层元宝之外,下面并没有元宝,只是用银纸在隔板上铺了一层,所以看上去金光闪闪的。 “下面放了几块石头,分量也不轻,应该能瞒得过去,到时候只要等人一到手,就让兄弟们先上去挡一阵子,我们先撤走。” 沈石虎听了谢玉娇的计谋,虽说有些危险,可到底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便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小的带着银子过去,姑娘在府上静候佳音,小的一定把那位公子给带回来。” 有这么多人给自己撑场子,谢玉娇倒是不害怕,只是那青龙寨一天在这江宁县附近,她们谢家宅就一天不能过安稳日子,难保哪一天他们又没钱了,便想着别的法子,再来化缘一次,始终是个祸害。 “我跟你们一起去,我还有几句话,要送给那位寨主。” 沈石虎素来知道谢玉娇说一不二,此时倒也不拦着她了,只开口道:“时辰还早,大小姐先用些早膳,等我把人召集齐了,我们再一起出发出发吧。” 谢玉娇从书房 出来,听丫鬟说徐氏也已经起了,这才去了正房,给徐氏请安。张妈妈年纪大了,经了昨日一场惊吓,今儿已是起不来身了。徐氏穿着一件家常的月白缠枝褙子,脸色苍白,从里间走出来的时候步履还带着几分虚软,谢玉娇见了,只急忙进去亲自扶了她坐下,只开口道:“母亲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会儿时辰还早呢!” 徐氏只愁眉苦脸道:“哪里还睡得着,一睁眼就想到昨儿的事情,你们我们谢家素来积善,怎么还会遇上这种事情呢!”徐氏说着,忍不住又压了压眼角,听说谢玉娇是从书房来的,又问道:“你们商量好了,怎么去救那公子没有?” 谢玉娇知道徐氏欠了那周天昊的情,是有恩必报的,恨不得现在就掏出十万两银子来,好把那人给赎回来,便笑着道:“说来也是巧了,那公子原来是康大人的表弟,这次原本来江宁是给康夫人带太医过来的。他年前还在军中,只因受了伤所以才回的家。” 谢玉娇说着,只顿了顿又道:“母亲还记得之前我同你说过,父亲送我的镜子不知被我弄哪儿去了吗?这世上还真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是旧年做棉衣的时候,我太大意了,把镜子落在棉衣里头了,后来那棉衣就被那位公子给穿了,没想到还在战场上替他挡了一箭。我听他那个小厮说,他原本过来,除了给康夫人带太医来,就是想找了这镜子的主人道谢的,如今正巧救了母亲一命,可见是老天爷帮着他要还了这份恩情,母亲不必太挂怀了。” 谢玉娇这样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其实是想让徐氏宽心的,也好接着自己救过那人一命,让徐氏别把这事情想的太严重,可徐氏一听,顿时就生出了不少别的想法来了,一想到昨天那周天昊又是那样一表人才的模样,到底越发心疼起来,只蹙眉道:“如何能不挂怀,你的镜子替他挡了一箭,那是他天生运气了得,如今他救我,那是他侠义心肠,这本就是两回事情,你快去用银子把他换回来,我还要好生谢谢他呢!” 谢玉娇见这一招对徐氏不灵验了,也只笑着道:“母亲放心吧,我这就去了,只是好歹你让我歇一口气,吃点东西再走。” 徐氏一时反应了过来,这才笑着道:“我心一急,就忘了,你们快去厨房传膳去,只预备姑娘的就好,我一时还吃不下去。” 只等谢玉娇用过了早膳,外头丫鬟进来回话,说是沈护院已经召集了众人,在门口等着了,谢玉娇这才站了起来,往门外去。徐氏只急忙往前走了两步,一时喊住了谢玉娇道:“娇娇,你千万 不要去跟那些绑匪讲道理,那些人都是一些亡命之徒,根本讲不清楚道理的,你只远远的躲着,让沈护院去就好了。” 谢玉娇转身点了点头,又笑着道:“母亲放心,他们要的是银子,不会伤人的。” 徐氏只一脸担忧的送谢玉娇到门口,只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谢玉娇走到门口,见黑压压几排的人都站在谢家门口,有提着镰刀的、有扛着锄头的、也有拎着扁担的。见谢玉娇出来,一个个都振奋了气势,安慰道:“大姑娘别怕,有咱们在,那群土匪还欺负不到我们谢家宅来,咱今天就带着人过去,把那青龙寨给踏平了。” 谢玉娇一时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一双眸子先就红了起来。她平常自诩也不过就是照着自己的良心办事,对谢家宅的百姓虽然多加照顾,可这对于谢家来说,并算不上什么大事情,她也只不过就是保留了谢老爷原来的传统罢了。 “玉娇在这边谢过大家了,这世道混乱,我也知道大家都希望吃上一口安稳饭,那青龙寨和我们谢家宅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只是大家伙家里都上有老下有小的,本不必跟着我冒险,如今也只有先道一声谢了。” 沈石虎站在谢玉娇一旁,正嘱咐几个小伙子去书房把那一箱的“银子”搬出来。众人见了,只开口道:“大小姐,这些银子就算留着喂狗,也不能给那些贼人啊!就沈大哥带着我们,把他们的山寨铲平了!” 谢玉娇见群情激动,只开口道:“若是能不动粗,还是不动粗的好,那位公子是我母亲的救命恩人,就算费一些银子,也没什么的。” 大家毕竟都是庄家汉子,听谢玉娇这么说,到底也不想真的动刀动枪的,也就没什么异议了。 谢玉娇带上了紫燕,上了中间一辆马车,前后各三两马车一字排开。沈石虎亲自给谢玉娇赶车,云松一觉睡到现在,听说谢家出动救人,只急急忙忙就赶了出来,上了谢玉娇的马车。 紫燕见了,只一个劲道:“你要死了,也不看看这车里坐着谁,你快下去。” 谢玉娇瞧着云松那瘦小的样子,又想起他昨儿救了张妈妈一命,还带着张妈妈替自己通风报信,便开口道:“就让他坐里面吧,反正也宽敞。” 紫燕便挑眉扫了云松一眼,靠在谢玉娇的身边坐下。 “谢姑娘,你们村里人可真多啊?”云松拉开帘子看着后面 跟着的大部队,心里还略略感叹了几分,王府也养了不少府兵的,可怎么感觉还没这些庄稼汉多呢!王爷的排场还没一个地主家的小姐大…… “都是村里的相亲们,过去替我壮胆的。”谢玉娇低着头,如今心里已是淡定了很多,若真是徐氏被那些人抓了去,只怕此时的谢玉娇也只能当热锅上的蚂蚁了,“我昨儿听你说,你们家少爷是在战场上杀过敌的,那他应该会一些拳脚功夫,是不是?” “我们家少爷拳脚功夫可好了,小时候就跟着师傅练过,打仗的时候,一箭还射死了敌方的将领呢!”云松只兴奋道。 谢玉娇只淡淡的哦了一声,大约只当笑话来听,一个拳脚功夫“可好了”的小将军,遇上四个地痞流氓小劫匪,居然会被抓了去,也知道这云松说话有多少水分了。 云松见谢玉娇不信,只着急道:“谢姑娘,我可没说假话,我家少爷年头的时候还跟鞑子打了个胜仗,因为受了些伤才回京修养的,我家少爷可厉害了!” 紫燕听了半日,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只嘟着嘴道:“他要真的那么厉害,怎么不自己逃出来呢!我家姑娘昨晚为了想办法救他,一晚上都不曾睡好。” 谢玉娇见果然是自己的丫鬟贴心,又瞧见云松那尴尬的小样,只笑着道:“确实挺厉害的,至少把我娘救出来了。” 云松还想再说什么,到底觉得有些底气不足了。 ☆、第0075章 萧老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觉得四周晃亮刺目,身子挣了挣,浑身却被捆了个结实。山寨里的人不需要农耕种田,平常住在这山顶寨子里的,也就只有他、赵老四还有一帮没成家的小兄弟。 萧老大是山西太行山人,那地方九沟十八寨的,他从小就在寨子里生活,要不是一次去寨子外头办事,被人给暗算了,他如今还是寨子里的三当家。可事情偏偏就这么凑巧,他被山下一户姓韩的地主人家救了下来,那户人家家中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年方二八的小姐,他们两个日久生情,他成了他们家的上门女婿。 原本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谁知道一年前鞑子进村,将韩家的东西一抢而空,等大雍军队赶来的时候,韩家的老夫妇都已经惨死了。萧老大带着萧夫人一起逃了出来,成了南下的难民。 朝廷虽然规定各县安置难民,可如今大家都自生难保,哪里有人愿意给他们这一大群的人一个安生之所呢?他们一路从北边乞讨到了南边,最后在秣陵县安顿了下来,原本以为可以有一栖之地,可当地的地主们,却还是不肯给他们一块地,一片山,哪怕是一口吃的。 萧老大这时候才萌生了结寨的想法,将那些难民集合起来,在秣陵和江宁两县三不管的地方,建了一个青龙寨。因为他小时候在山寨生活过,所以这一应的规矩都清清楚楚,大家便推举他当了山寨的老大。可是与此同时,这一群百来号人的生计问题,也承担到了他的身上。 这一带的山林并非太行山中的深山老林,压根没有什么大的猛兽出没,只靠一些山禽野兔之类的,压根不能养活这寨中的老小,所以萧老大才会带着人去抢那些屡有骂名的地主恶霸人家,偶尔带一些银子回来,已做周济。 他们人多势众,且他自己又有些拳脚功夫,能唬的主那群胆小的地主人家,至于为什么要绑了谢夫人,做一票大的,其实是因为萧老大也觉得有些累了,他想等得了银子,或者逃去别处,安家置地;或是分给各家各户,以后各自营生。有了银子,至少大家可以做些小本生意,不用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治好萧夫人的眼睛。 “小兄弟,你既然要走,为什么昨晚不走,如今又趁着我喝醉,把我捆起来,岂不是趁人之危?”萧老大无奈的挣了挣身上的身子,蹙眉看了一眼靠墙躺着的周天昊。 周天昊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我自己也喝醉了,捆你做什么?” 忽然他的身子一挣,抬眸对萧老大道:“我也被捆住了,怎么回事情。” 周天昊话音刚落,外头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细瘦男子带着几个年轻小伙子站在门口,见了萧老大开口道:“老大,当初结寨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要带着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永远不被那些有几个臭钱的富人们瞧不起!可如今呢?兄弟们跟着你,饱饭吃不到几顿,你还让兄弟们开山垦荒,留着银子买粮食种子?你这是想让兄弟们在过上以前被地主们欺负的日子吗?” 细瘦男子说完,只笑着道:“不过也难怪了,你当初就是韩家的上门女婿,做惯了收租的事情,如今就想变着法子,让兄弟们再供着你?” 那人话还没说完,外头几个年轻小伙子已经有些群情激愤,只听那细瘦男子道:“昨天就是因为萧老大一时心软,才放走了谢夫人,不然十万两的雪花银,我们今儿就到手了!” 众人听了这话,越发激动了起来,只有人举起武器喊道:“去谢家,抢银子!去谢家,抢银子!” 里头正吵闹不休,忽然听见山下响起了鸣哨声,几个年轻小伙子到山门口往了一眼,只吓的连连退了几步,走到细瘦男子的跟前,开口道:“三当家,山下山神庙附近来了好多人,浩浩荡荡的,估摸着有百十来个!” 这些小伙子原来也都是种田的庄稼汉,每次跟着萧老大他们下山,也都是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如今瞧见谢家竟然一夜之间就召集了这么多人,顿时就有些紧张了起来。 周天昊见时机成熟,只朗声开口道:“兄弟们可否听小弟一言?昨夜我和萧老大把酒言欢,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也知道大家原本都是大雍的贫民百姓,如今让你们在这山林里面过着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是朝廷的错,也是皇帝的错。” 众人闻言,只都好奇的盯着周天昊,瞧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却敢这样光明正大的说皇帝坏话,倒是不简单了。 周天昊见大家渐渐安静了下来,只继续道:“但皇帝只有一人,天下的百姓却有千千万,他一人如何能照顾到千千万的百姓?若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我替朝廷,替皇帝向大家请罪了!”周天昊说着,只弯腰低下头来,脸上早已换了一副肃然的神色,接着道:“大家若是听我一言,那江宁县的知县康大人,是乙未年的状元郎,家父康显宗乃是帝师,他是一个好官,你们若是肯放下手中的武器,我便带着你们去见康大人,必定让他给你们安置一个去处!就算不能衣食无忧, 但也必定好过这三中清苦,最重要的事,你们不必在躲躲藏藏,可以继续光明正大的做大雍的百姓!” “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人群中有人质疑道。 “三当家说,我们现在就是土匪,要是下山是要吃牢饭的,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那细瘦男子见众人情绪激动,只开口道:“他就是一个骗子,我们不要相信他,等谢家的银子到手了,我们就有钱买地了!到时候就不必窝在这穷山僻壤了!兄弟们,带他们走。” 萧老大见那细瘦的男子要走,只忽然抬腿踢在他腰间的刀柄上,那刀从细瘦男子的腰上飞出来,周天昊一个转身,在身后接住了刀柄,用力一压,几根麻绳一应落地。 周天昊甩开手腕上的麻绳,轻轻揉了揉被麻绳勒过的地方,转身对萧老大道:“多谢!” 众人以前都是庄家汉子,哪里见过这样的身手,只都被刚才配合完美的一幕给惊呆了。周天昊一刀劈开萧老大手腕上的麻绳,将短刀丢到他的手中,扯开身上早已经七零八落的衣裳,露出胸口几块紧实有力的肌肉和几处粉色疤痕的伤口。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实不相瞒,几个月前,我还在北疆抗击鞑子,因为负伤才被家中的长辈勒令回京。可我虽然人不在疆场,心却在疆场!你们的家园,我一定帮你们抢回来,但也请你们,不要抢别人的家园!相信我!大雍一定不会让他的百姓流离失所,也一定不会想尽办法让你们重回家园的!如今你们暂且忍耐一下,我会让康大人妥善安置你们。” 这些小伙子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本就气血方刚,听周天昊这么一说,人人都热血沸腾了起来,只开口问道:“小将军,俺不需要安置,只要把俺爹俺娘安置好了,俺要跟着你上战场,杀鞑子!” 周天昊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样的,我们一起杀鞑子!” 一旁一直没啃声的萧老大也喊了出来道:“带上我!” 周天昊转身,两人击掌道:“好!带上你!” 那边更有人看着周天昊这一身伤,好奇问道:“小将军,为什么你的箭伤在后头,是不是你逃跑的时候被射到了?” 这问题就问得比较尴尬了……周天昊只清了清嗓子,笑道:“真在战场上,哪会有地方让你跑的?都射成刺猬了,我运气好,胸口带着一面护心镜,所以就逃过了 一劫!”周天昊说到这里,倒是想起来了,他的镜子被萧老大给拿走了。 “我那镜子呢?上哪儿去了?” 萧老大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只回道:“送谢家去了。” 周天昊大惊,口中念念有词道:“这下可完了……暴露了。” 却说谢玉娇一行人来到了这青龙山下,见山腰上果然有一处破旧的山神庙。沈石虎率先带着人去四周检查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异样,这才请了谢玉娇下来。 谢玉娇从马车上下来,抬起头四周观察了一下,沈石虎指着山谷中两个青松开口道:“那就是消息树,方才我们才到的时候,就听见了鸣哨声,只怕现在来人已经在路上了。” 谢玉娇听了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只开口道:“以后在谢家宅也搞一个,要是有可疑的陌生人进村,我们也能早有防范。” 谢玉娇经了这次的事情,越发小心谨慎起来,沈石虎知道她吓得不轻,只安抚道:“大小姐不必害怕,谢家宅还是很安全的,这些劫匪并不敢上门挑衅。” 谢玉娇稍稍放下了一些心,见青龙寨的人还没下来,便往前走了两步,见山神庙里头还供着山神的尊位,只双手合十,阖上眸子默默的祈求了起来。 ☆、第0076章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这周围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谢玉娇见沈石虎正站在山神庙外头看着不远处山顶上的寨子,只忍不住开口问道:“沈大哥,他们会不会是见我们带了这么多的人过来,就不敢下来了?” 沈石虎一时也没有主意,见谢玉娇似乎有些急了,便开口道:“既然他们不敢下来,那小的就上去走一趟,看个究竟。” 谢玉娇见沈石虎这么说,只忍不住摇头笑道:“沈大哥别急,我们是来送银子的,要银子的人不急,我们更不着急,等着吧!” 沈石虎闻言,只憨憨的笑了笑,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便道:“大小姐在这边略等一会儿,我出去看看兄弟们。”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重新转身,正要在山神爷跟前再拜几拜呢,就听见外面人群中有人高喊了起来道:“山上有人下来了,兄弟们抄好手中的家伙,跟他们好好干一场。” 沈石虎只急忙跑上前去,果然见山腰上一群人正浩浩荡荡的往下面来。一众拿着锄头扁担的村民都紧张了起来,各自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家伙,睁大的双眼等着山上的人来下来。 云松只窜到了前头,用手遮着额头,伸着脖子往上头看过去,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之色,只兴奋道:“大家快放下武器,我家少爷领着山上的人下来了!” 这时候谢玉娇也带着紫燕走到人群的前头,云松瞧见谢玉娇也来了,只一个劲道:“谢姑娘,我说我家少爷可厉害了,我没骗你的吧!我家少爷可是……”云松一时高兴,差点儿就说漏嘴了,幸好及时反应了过来,只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家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呢!” 谢玉娇这时候多少也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云松说什么,只远远的看着远处一群人簇拥着两个年轻人往这边过来,其中一人虽然看上去俊朗逼人,但袒胸露肉的,实在让人有些不敢恭维。 这时候周天昊正领着众人下山,远远的就瞧见一位白衣飘飘的女子站在人群之中,如出水莲花一般。那一道锐利的视线从远处看过来,周天昊顿时觉得有几分紧张,只拍了拍萧老大的肩膀道:“萧寨主,把你的衣服借来一用。” 萧老大原本就是草蜢之人,哪里在乎这些,只脱下了自己的外衣,递给周天昊,自己袒胸露肉的继续往前走。谢玉娇瞧着领头的那两个男人莫名其妙的一番动作,到底有些想不明白,不过也懒得再去想了。 只等那群人走近了,众人还是有所防范的握着手中的家伙 ,云松只高兴的迎了上去,瞧见周天昊穿着一件粗布衣裳,手臂上还血迹斑斑的,只惊讶道:“少爷,你怎么又把自己弄伤了,咱快去康大人那里,让他请个大夫给你瞧一瞧。” 这时候谢玉娇也看清楚了来人,见他们并没有动手的架势,这才朝着周天昊微微福了福身子道:“这位就是救了家母的好汉吧,请受小女子一拜。” 谢玉娇平素虽然一本正经的时候比较多,但她天生声音清脆,又长的粉雕玉琢的,配上这样的声音,越发显的千娇百媚了起来。周天昊瞧着她盈盈下拜的样子,虽然温婉有礼,却自带这一个不卑不亢的气节,让一向看惯了京城淑女的周天昊顿时眼前一亮。 周天昊一时只觉得有些怔忪,正不知道说什么好,那边云松却是个急性子,只提醒他道:“少爷,谢姑娘向您行礼呢,你还不快请人家起来,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谢玉娇被提起救命恩人这一说,倒是有些脸红了,周天昊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只有些语无伦次道:“谢姑娘请起。”周天昊看了一眼这周围浩浩荡荡的村民,越发就不好意思了起来,只笑着道:“难为你还带了这么多的人来救我,真是受宠若惊了。” 谢玉娇起身,淡淡的扫了一眼周天昊,只轻笑道:“这都是应该了,你救了家母,身陷囹圄,我救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平常周天昊也时常听康广寿提起谢玉娇来,对她的印象就像是一朵玫瑰花一样,虽然外表好看,但谁要是敢占她半点的便宜,只怕也是会被她扎个千疮百孔的。如今瞧着谢玉娇这样温婉有礼的样子,周天昊一时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周天昊正不知如何回话,谢玉娇只开口道:“既然公子已经脱险,那就请跟我回谢家宅去,我也好尽一些地主之谊,顺便请个大夫,替公子诊治诊治。” 有美人请了自己去她家里,这样的好机会只怕是个男人都会去的,只是周天昊想起方才答应了青龙寨中兄弟的事情,只好婉言谢绝道:“谢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方才答应了这些兄弟,要带着他们去找康大人,让康大人给他们先安置一个落脚之处,总不能还继续留在这青龙山继续当土匪吧?” 谢玉娇听了这话,倒是对这周天昊有几分佩服,又想起康夫人刚刚故去,康大人如今必定是心思难安,这一群难民数量不少,若是要安置,只怕少不得还要谢家来出面。 谢玉娇低着头想了老半天,虽知道这事情为难,却还是咬牙开口道:“ 我也曾听说这青龙寨里的人原本都是北方来了难民,只是被逼无奈才结了山寨,我们谢家虽然势单力薄,可我父亲素来有一个忧国忧民之心,也曾帮助过不少的难民,如今谢家宅就有三四十户的北边迁来的难民。我们谢家别的没有,在这江宁秣陵一带,还有几亩薄田,你们若是愿意留下来,肯过那些普普通通男耕女织的日子的,我手里还有几片无人开垦的荒地和山头,可以分给你们种一种。” 谢玉娇说到这里,眼底已经闪出了几分锐利的精光,只继续道:“只是想在我谢家讨日子,也有一个规矩,我们谢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人,从不干那些欺压百姓的事情,若是有人吃着谢家的饭,想着刨谢家墙角的事情,这样的人,还是自己请便吧!” 那山寨中的众人听了这话,大家只都窃窃私语了起来,后面跟着的一些媳妇婆子也都交头接耳了起来。只见人群后面,有一个握着拐杖的人正缓缓的往前头来,走到萧老大的身边,这才挺了下来,对萧老大道:“相公,我们就把山寨散了,让乡亲们去种地吧!” 萧老大的喉头动了动,只听萧夫人继续道:“如今寨子里,除了你们这一帮年轻小伙子,还有几个待嫁的姑娘、还有几个正在学龄的娃子,我们躲进来容易,可他们怎么办?姑娘嫁不出去,孩子又没有学上,难道她们要一辈子都这样吗?我们没有地,只能靠抢,朝廷总有一天会来找我们的,到时候我们自己死了不打紧,还要搭上一家老小的命,这又是何必呢?” 谢玉娇见那人说的有道理,这开口道:“谢家宅有义学,可以免费让你们的孩子去上学。至于待嫁的姑娘,你们抬头看一眼,我们谢家宅的小伙子,够不够你们挑的?” 这话一说,躲在后面窃窃私语的姑娘们都害羞了起来,一个个低着头不说话了。谢玉娇只顿了顿,继续开口道:“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若是你们想好了,三天之后,把这寨中所有人的名单交上来,我必定能为你们安置周全。” 谢玉娇这话说的铿锵有力,众人都为之叹服,只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开口道:“谢姑娘要是真的能帮我们把家人安置好,我们就跟着这位小将军打仗去!” “对!我们要跟着小将军打仗去!”众人只都举着手里的家伙开口道。 谢玉娇扭头扫了周天昊一眼,见他正站在那边,带着几分得意看着那些人,只略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头,也一改方才对周天昊的称呼,开口道:“小将军,请!” 回去的路 上,谢玉娇特意给周天昊和云松单独安排了一辆马车。周天昊总算松了一口气,只安静的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云松瞧着周天昊这一身乞丐装一样的打扮,委屈道:“王爷,你什么时候,能别这样折腾你自己呢?奴才从小跟着你,都被你吓得尿了好几回裤子了!” 周天昊抬眸扫了云松一眼,略不屑道:“你胆小还赖我?” 云松见周天昊也不生气,只悄悄的凑上去,小声道:“王爷,谢姑娘长的好看吗?” “好看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周天昊只随口道。 云松听了,只嘻嘻的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谄媚道:“奴才觉得谢姑娘不光好看,还特仗义,那些绑匪昨儿晚上才送了信过去,今儿一早谢姑娘就带着人来救您了,你瞧瞧,这效率,可不比咱家的府兵差呢!” 周天昊只点点头道:“嗯,效率确实很高,随便抗一把锄头就能凑数了,你拿他们跟我王府的府兵比?”周天昊还没等云松躲开,只一记暴栗敲在他的脑门上,顿时扯得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又裂开了,疼得龇牙咧嘴了起来。 徐氏自谢玉娇走了之后,便不吃不喝的跪在小佛堂里头念经,又命丫鬟派了人在村口守着,只要外头一有消息,就回来禀报。外头老姨奶奶、大姑奶奶等人也正等着消息。 宝珠和宝珍两个丫头暂且交给了奶娘,大姑奶奶瞧见徐蕙如一言不发的坐在厅里,心道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如今又孤身一人住在这里,难免会害怕几分,便上前安慰道:“蕙如不用害怕,那些劫匪也都是欺软怕硬了,听说娇娇带了百来号的人过去,想必一定能把人救出来的。” 徐蕙如只点了点头,拧了拧手中的帕子,低声道:“要是爹爹在家就好了,这样表姐也不用亲自去了。”古代的女人,对男人都有一种依赖的心理,谢玉娇做得再好,可在她们看来,她还是一个姑娘家,将来总要找一个男人嫁了,然后和所有的女人一样相夫教子。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也跟着开口道:“过几日我也应该劝劝太太,这给娇娇找上门女婿这件事情,还得早些开始物色起来,真等老爷过了孝才开始张罗,到时候娇娇都十七八了,这要是一时还没个合适的人选,再耽误个一两年,那可就是老姑娘了。” 大姑奶奶听老姨奶奶这么说,只笑着道:“姨娘这会子怎么不盘算着让娇娇嫁出门去了?” 老姨奶奶知道大姑奶奶是故意拿话刺她,也不生气,只笑着道:“这不没办法吗?朝宗 还是个奶娃子,这个家没了娇娇也不成啊!” 大姑奶奶见如今老姨奶奶到底放下了对谢玉娇的成见,心里头也越发高兴了几分,只一时想起自己在谢家,却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便又多了几分担忧,又怕自己再一次遇人不淑,两个孩子跟着自己受苦,心情只一时又沉重了几分。 徐蕙如见大姑奶奶忽然就皱起了眉头来,一时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正要开口劝几句,便听见外头婆子只一路跑一路往里头喊道:“太太……太太……大姑娘回来了,还救了一个俊俏的公子回来,人已经到大门口了!” 大姑奶奶听了,只大喜道:“快去佛堂请太太出来!” 老姨奶奶也跟着站了起来,听那婆子说起了俊俏的公子,只忍不住开口问道:“郑婆子,你从二门口进来,人家人才到大门口,你咋知道那是个俊俏的公子呢?” 郑婆子知道老姨奶奶素来喜欢倚老卖老的,如今被谢玉娇折腾了几次,也服气了,便也不跟她置气,只笑着道:“那是门口回话的小厮说的,我这一把年纪的,眼神早就不行了,就算站在我跟前,也未必能看出个子丑寅卯来呢!” 这时候徐氏也已经从佛堂里头出来,正巧听见了她们的话,只笑着道:“可不是,就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呢!别看着他俊俏,身上还有功夫呢,一个人打三个人,愣是把我给救了,郑妈妈你还站着做什么,快去把他请进来。” 郑婆子连连道是,大姑奶奶和老姨奶奶见事情解决了,也只不再久留了,便各自告退了。徐蕙如知道来的是男客,虽然很紧张谢玉娇,但也只乖乖的告退了。 周天昊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从马车上下来,他虽然酒量不错,可这青龙寨的酒实在算不得好酒,喝得太上头了。他方才在众人面前一路忍着,这会儿也觉得有些头痛难耐了。 云松瞧着周天昊这胡子拉碴的样子,心里更是担忧,只开口道:“少爷,要不咱们还是去康大人府上休息几日吧,上回太医还说了,你身上的伤还要静养,你就偷偷的跑出来,皇上知道了,奴才的小命又要不保了……” 云松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周天昊开口道:“还记得我们这一趟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云松只拧眉想了想,回道:“报恩!” “那这儿是什么地方?” 云松眼珠子一眼,脱口而出:“恩人家!” 周天昊眉梢一挑,跟在谢玉娇的身后,大大方方的就进 去了。 谢玉娇将周天昊迎了进来,转过头来,只见他上身穿着粗布衣裳,下面踏着银线镶边的绸缎靴子,要多违和有多违和,只强忍着笑,吩咐道:“紫燕,你去舅老爷房里,拿一身干净的衣服先让这位公子换上。” 周天昊只点头谢过了,云松在一旁开口道:“请问谢姑娘,府上可有金疮药,我先给我家少爷上个药。”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又吩咐迎了出来的陶来喜道:“大管家,你派个小厮去县里,把仁安堂的大夫请过来,给这位公子好好诊治诊治。” 周天昊见闻,便笑道:“多谢谢姑娘,在下姓杨,木易杨,谢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称呼我一声杨大哥。” 谢玉娇抬起眸子看了周天昊一眼,并没有搭话,反倒向迎了过来的郑婆子开口道:“郑妈妈,你先带这位杨公子去客房休息一会儿,杨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只管照办就是,等他大夫来了,给他诊治好了,再带他过去见太太吧。” 郑婆子只点头应了,领着周天昊和云松往客房去,云松缩着脖子跟在周天昊的身后,小声道:“少爷,我怎么感觉,这谢姑娘还真的有点嫌弃你呢?” 周天昊只向云松投去了一记刀眼,云松吓的脖子更紧缩了几分。 谢玉娇才入正院,徐氏只急忙从厅中迎了出来,见谢玉娇身后并并没有别人,只开口问道:“那位公子呢?怎么没跟着你一起进来?” 谢玉娇知道徐氏心急,便开口道:“这内院都是女眷,我让郑妈妈领着他去客房休息了,他身上受了一些小伤,我也命人去请大夫了,只怕这一天一夜也少折腾,母亲倒是先让他好好歇一会儿再说了。” 徐氏见谢玉娇安排的井井有条的,也只自嘲道:“我就光顾着想见了他好好谢他一回,倒是忘了这些事情了。”徐氏说完,只唤了自己的丫鬟百灵到跟前,开口道:“你去郑妈妈那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这几日你就留在前院,服侍那位公子好了。” 谢玉娇瞧见百灵应了,正要往前院去,只开口道:“你先吩咐厨房,熬一碗醒酒汤送过去吧。” 原来周天昊下车的时候,谢玉娇就闻到了一股酒气,她这个人天生对酒气敏感,但凡别人吃一口,她都能闻出来,更何况周天昊昨晚灌下去一坛子,今天又穿了同样灌下去一摊子的萧老大的衣服,可见这味道酸爽的,让谢玉娇不嫌弃都难了。 谢家的客房整理的很干净,徐禹 行有时候带着商友过来看茶山、桑树的,也有在这边小主几日的。周天昊见郑妈妈送了干净的衣服过来,虽然瞧着小了一些,但至少比身上的这件好了不少。 周天昊脱下外衣,臂膀上的那一处刀伤便完全□□在了眼前。云松只拿着绞干了的帕子,轻轻的替他擦了擦伤口两旁的血迹,开口道:“王爷,你咋没上战场还能把自己弄的满身伤的,这一身的疤痕,将来王妃见了,可得多心疼啊!” 周天昊疼得龇牙咧嘴,可嘴上却还不服输道:“身上没一道疤,那能算个男人吗?” 云松拧着眉头想了半日,忽然就笑了起来,只开口道:“那按照王爷你这说法,我也是个男人了?” 周天昊低下头,往云松裤裆的地方瞄了一眼,只摇头道:“你那一道除外!” 这一主一仆两人正互相调侃,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小丫鬟的声音道:“公子,我家姑娘让奴婢给您送醒酒汤来了。” 周天昊闻言,倒是一愣,没想到这谢姑娘如此细心,还能察觉到他喝了酒,顿时只觉得心口暖融融的,一时就忘了谢玉娇嫌弃他的表情,只笑着道:“你送端进来吧!” 百灵端着醒酒汤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上药的周天昊,见他后背上斑痕密布着大小的伤痕,到底吓了一跳,只急忙放下手中的茶盘,躬身退了出去。 云松瞧见那小丫鬟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又开口唠叨:“王爷,你瞧瞧,就连个小丫鬟都吓坏了,将来王妃见了,可不得吓死了,我听说皇后娘娘有一个什么玉肤膏的,等咱回了京城,奴才替您求一些过来,咱好歹去掉几个疤痕,瞧着也好看些。” 周天昊听云松啰里啰唆了半日,只忍不住开口道:“就你啰嗦,别人都说女人才啰嗦呢,你这才半个女人,怎么反而比一个半女人还啰嗦了。” 周天昊说完,只觉得脑仁涨得生疼的,端起一旁茶几上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谢玉娇从徐氏房里出来,命丫鬟把刘福根喊进了书房,她昨天虽然听云松说过了周天昊的身份,可到底还有些不敢确定,她做事素来小心,便喊了刘福根过来,再问个清楚。 “奴才在康大人府上办差的时候,确实见过这位公子,康大人说这是他京城来的表弟,只是具体是什么人家,奴才也没有细问,只听说是姓杨的。” 昨夜云松也说周天昊姓杨,这样一来两人说的还有些相似。谢玉娇原先倒是没起什么疑心,可今儿这 事情办的太顺利了些,这浩浩荡荡的带了一群人去,还没动真格就被这小子给搞定了,到底让谢玉娇也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呢! 谢玉娇送走了刘福根,只站起来,一个人在窗前走来走去。她的眉梢渐渐皱了起来,谢家看似平静的生活,到底也时不时的有着意外发生。这次的事情对谢玉娇是一个警告,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光有银子是不够的,战争能破坏所有,也包括现在谢家所拥有的一切。 ☆、第0077章 周天昊喝了醒酒汤,这一觉睡的极好,等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云松正引着两个人进来,一边道:“我家少爷身子骨还算硬朗,昨夜受了一点小伤,还请大夫进来瞧一眼。” 正说着,三人已经进了房间,周天昊从床上坐起来,大掌在脸上撸了一把,云松已经把大夫领到了跟前。 跟班的小厮只把大夫的药箱放下了,站在一旁恭恭敬敬的候着,大夫替周天昊把过了脉,见并无大碍,这才放心道:“这位公子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好好休养几日就好了。” 周天昊此时刚刚睡醒,只觉得头脑还不是很清楚,略略拧了拧眉头,还觉得脑仁有些胀痛。他这时候才想起昨天被那赵老四给砸了一记,倒是错怪了那一坛子的酒了。 “这位大夫,我昨日被人用石头砸了一记,这会儿头疼的厉害,你帮我看看。” 那大夫闻言,只顺着周天昊指着的地方,用手拨开了一缕头发,看了一眼。见那原先发白的头皮上肿了好大一块,伸手摸了一下还觉得有些软,只惊道:“这里头已经撞出了淤血来了,难怪方才这位小哥说公子头疼难忍,原来是这个原因,那在下先开一副活血化瘀的药,公子先喝上几日,看头痛是不是能稍稍缓和一下。” 周天昊谢过了大夫,命云松亲自送了出去,自己则从床上起来了,正要倒一杯热茶,忽然有人从帘子外头闪了进来,只慌忙倒了一杯茶给递上去,小心翼翼道:“杨公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一声,奴婢就在外头候着。” 周天昊一时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只端这茶盏抿了一口,只觉得这茶味清香,正是上好的明前雨花。 云松送了周天昊回来,见他脸色好了不少,只笑着道:“这谢姑娘还真挺细心的,这么快大夫都请了过来了。” 周天昊瞧了一眼一脸谄媚的云松,抖了抖眼皮道:“还细心呢,我一天一夜没吃一口饭了,一来就给我灌一碗醒酒汤,这嘴巴里都泛酸……” 周天昊这话还没说完,只听见方才那丫鬟在帘外恭恭敬敬的开口道:“杨公子,外头厨房送了一些吃的过来,您要不要先趁热用一些?我家姑娘说了,杨公子一醒就去厨房传膳,这些都是厨房现做的,还热着呢!” 周天昊尴尬的笑了笑,一旁的云松只笑着向外头回道:“百灵姐姐,你先让人放着吧,我家公子一会儿就出来了。” 谢玉娇原本也没想到这事儿,只是她早上吃的少了,一个人在书房又动足了 脑子想事情,便觉得有几分饿了,这才想到那周天昊被关在山寨里一整夜,只怕也没有什么吃的,就预备了下去。 谢玉娇也不知道周天昊喜欢吃些什么,虽然徐氏是北方人,可似乎也没有什么北方人特别喜欢的、长吃的东西。所以就只让厨房预备了红稻米粥、鸭油小烧饼、什锦烧麦、烤鸭卷、南瓜饼、蒲菜饺子。这些都是平素自己爱吃的,厨房里每日都备着食材,坐起来也方便。 周天昊这一顿着实是饿晕了,他以前饭量倒是一般,自从上过了一回疆场,回来以后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起来,不管吃什么都觉得津津有味。如今这一顿点心对于宫中的御膳虽然算不上什么,可比起战场上的干粮,简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周天昊放下手中的白瓷小粥碗,满意的深呼了一口气,瞧了一眼桌上被自己吃了一干二净的东西,只觉得有些尴尬,便清了清嗓子站起来,躲到房里去了。 外头百灵正带着厨房的几个婆子收拾桌子,那婆子见了这架势,只惊得开口道:“我听那郑婆子说,大姑娘带回了一个再俊俏不过的小伙子,怎么吃起饭来这样厉害啊?” 百灵被问的脸都红了,往房里头瞧了一眼,小声对那婆子道:“俊俏是俊俏,可谁知道呢,也许就是脸长的好看一些。” 周天昊耳力极好,听了这话,也只有暗暗叹息的份儿了,没想到这一顿饭,就把自己的光辉形象全毁了。 谢玉娇坐在书房里头,一边听着百灵回话,一边百无聊赖的翻着手边一本账册,一旁的紫燕听着百灵的话,只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谢玉娇略略抬了抬眸子,那锐利的眸光一闪而过,紫燕只忙噤了声,规规矩矩的在一旁站好了。 谢玉娇合上账册,只开口道:“人家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自然是饿了,若是换了你,也不见得比他能好上多少,指不定还得把盘子舔干净呢!” 紫燕撇了撇嘴,脸颊憋得通红的,一旁的百灵又道:“大夫说杨公子的脑袋被硬物撞了,所以才会头疼不止的,大夫已经开了药,嘱咐每日一贴,分早晚两次服用,奴婢已经让厨房熬上了。”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往紫燕那边看了一眼,开口道:“紫燕,今儿你去杨公子那边服侍着吧,百灵姐姐一会儿还是回太太那边,今儿张妈妈不在,太太那边也人手不够。” 百灵见谢玉娇这么安排,也只点头道:“那奴婢就先回去了,奴婢一下午没瞧见小少爷,还怪想他的呢!” 谢玉娇在这书房窝了半日,中午也只稍稍用了一些,这会儿听百灵提起了谢朝宗,也只念想的很,便索性站了起来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反正一会儿也快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谢玉娇站起来,忽然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昏地暗,黑压压的就笼了上来。她昨儿先是被惊了一吓,夜里又想着法子救人,压根一宿没合眼,今天一早就跟着大家伙出门,这一来一回路上颠簸的厉害,人就觉得有些虚了。 况且她这身子也不是铁打的,最近又是农忙时节,每日里跟着陶管家他们商量事情就很费脑子,身子本就瘦了一圈,这些事情连带着一起涌上来,这身子就吃不消了。 百灵和紫燕瞧见谢玉娇的身子忽然就软了下去,只吓的连忙就上前扶住了她,一个劲唤着她,谢玉娇这时候分明还能听见她们说话,可就是睁开眼睛,也回不了话,只勉力靠着椅子坐下,一时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丫鬟这下可真是吓坏了,紫燕只伸手在谢玉娇的额头探了一下,惊讶道:“坏了,姑娘的头好烫啊!” 百灵这时候也心慌意乱的,只强自镇定道:“你在这儿看着姑娘,我去外头喊人。” 紫燕只急得哭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道:“姑娘一定是这两天着急的,你先外去请大夫,在去通知太太一声。” 百灵正急吼吼的往外头走,听紫燕这么说只转身道:“这会儿都快掌灯了,晚上马车又瞧不见路,只怕大夫不肯来,先去回了太太,再拍人去请吧!” 紫燕一时间也应了,只那帕子替谢玉娇擦了擦脸,试着伸手掐她的人中,却又不敢用力。 正这时候,云松从周天昊的房中出来,原来周天昊下午吃饱了饭,便想着让云松去县衙走一趟,好去给康广寿回个话,顺便也当是报平安了。他两天没给康广寿消息,只怕那人也着急。 云松才从二门外进来,见百灵正急冲冲的走出去,便笑着问道:“百灵姐姐,你这急冲冲的去哪儿呢!” 百灵一壁着急落泪,一壁道:“姑娘晕过去了,我急着去回太太,你有什么事情,一会儿再说吧。” 原本这外书房的小院里头是有几个打杂的婆子的,可后来谢玉娇来了之后,嫌她们平常不干活的时候在一旁瞎唠嗑,叽叽喳喳的心烦,所以就规定了她们平常她在的时候就不要进来,因而这院子里这会儿连个婆子都没有。 云松一听谢玉娇晕了过去,也只惊了一 跳,又想起谢玉娇原本就是那瘦小的模样,跟水做一样的娇气,虽然说话的时候声音清脆了些,可到底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他这一心急,便急忙就回过了身,转头往客房那边去了。 这客房就在书房隔壁的院子里,跨过一道小门顺着抄手游廊直走就到了,不一会儿周天昊就过来了。 这时候谢玉娇还晕在靠背椅上不醒人事,可她迷迷糊糊却也知道有人进来。紫燕瞧见周天昊过来,只急忙道:“杨公子,快看看我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周天昊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只伸手探了一下谢玉娇的额头,见她烧得厉害,便拧了拧眉头道:“这儿有床吗?先让她躺下来。” 紫燕便忙道:“里间里有一张软榻,平常姑娘会在这边小憩一会儿。” 紫燕毕竟也只是小姑娘,谢玉娇虽然柔若无骨,但要她一个人将人扶过去,也有些困难。周天昊见了,只一伸胳膊,就将谢玉娇拦腰抱了起来,大步往里间里去。 谢玉娇身子本就轻盈,且少女的身体又特别的柔软,周天昊抱在怀中,只觉得满怀都是香软的感觉,一时间低下头,却瞧见谢玉娇的眸子微微闪了一下。 原本靠在他胸口的手轻轻的挣了挣,却丝毫没有什么力气,倒像是小猫在挠人一般。 周天昊到底没想到,这辈子他头一个抱在怀中的女人,竟然会是她。 谢玉娇微微张开眼睛,入目的便是徐氏一张担惊受怕的脸,见谢玉娇终于睁开的眸子,只松了一口气,含着泪道:“娇娇,你好些了没有?” 谢玉娇轻轻嗯了一声,只觉得嗓子有些胀痛,她这时候脸色苍白的可怕,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气若游丝的,和放在在青龙山下句句掷地有声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徐氏见谢玉娇回了话,只又关切道:“你这会儿还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我已经派了人去请大夫了,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谢玉娇只勉力笑道:“只怕一会儿大夫来了又要说道,这一两天跑了不知几趟,干脆住下来算了。” 徐氏便道:“你还有心思玩笑,我都要急死了,多亏了杨公子在,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办才好。” 谢玉娇这时候也已经瞧见,周天昊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张靠背椅上,这会儿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梳理的很整齐,除了下颌青黑的胡渣没处理掉之外,倒还真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谢玉娇勉强支起了身子,朝周天昊点了点头道:“多谢杨公子出手相助。” 这时候天色已晚,房间里点着几盏油灯,照着谢玉娇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带着几分蜡黄,那一双眸子也没有白天那样精明能干,周天昊一下子觉得,似乎白天他看见的精明能干的谢玉娇只是一个假象,这样娇娇软弱,让人心生怜爱的样子,才是真正的谢玉娇。 周天昊一时看的有些呆了,稍过了片刻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谦逊道:“姑娘是为了救我,才殚精竭虑的累病了,我是该谢谢姑娘才是。” 谢玉娇听了这话,虽然充斥着一股子拍马屁的感觉,到底觉得心里头敞亮的,只忍不住莞尔一笑道:“殚精竭虑倒是算不上,只是也没少废脑子,杨公子今儿也累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周天昊这屁股才在板凳上坐热,谁知谢玉娇就开口赶人了,心里倒是老大不爽的,可瞧着她如今还病着,到底也要让着点她,便站起来道:“那谢姑娘好好休息,在下就先告辞了。” 谢玉娇见周天昊走了,只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方才她晕了过去,身上没有半点力气,可脑子却还有几分清醒,那后来进门抱了自己上软榻的人,可不就是方才走的那人吗? 谢家虽然人手不多,但也难免会有几个爱嚼舌根的婆子,这事情要是被传了出去,到底不好听。 徐氏见谢玉娇故意赶了周天昊离开,倒是有几分失落。原本徐氏今天就是想请了周天昊去正房那边用晚膳的,当然这都是其次,徐氏的主要目的,还是和周天昊聊聊天,顺便将对方的祖宗八代打听一下,有无婚配,家中父母可建在,是否还有兄弟姐们,这些问题一个都不能漏掉了。可这会让瞧着谢玉娇对周天昊的态度,这别说喜欢了,倒还有那么一点避之不及的样子了。 “娇娇,杨公子是客人,你这样可不对,他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儿又……”徐氏说到这里,也不好继续再说,谢玉娇被外男给抱过了,她到底也是心疼的,原本想说两句的,可想起谢玉娇还病着,便安慰道:“这事情你也别往心里去,紫燕说了,当时你晕过去了,她一个人扶不动你,才让杨公子稍微搭了一把手,这事情没有别人知道的。” 谢玉娇其实倒是不讨厌周天昊,只是她许久没接触过外男了,之前又遇上了何文海那样恶心的货色。且谢玉娇一时也不能弄清这周天昊的身份,对他便刻意保持了几分距离罢了,要说讨厌,到底也谈不上。 “母 亲想哪里去了,杨公子救了母亲,我感激他是自然的,只是他毕竟是远客,我一个姑娘家,和他过于熟识了,也不好。”谢玉娇这时候也没心思和徐氏理论。徐氏见她依旧脸色不好,只叹了一口气,轻轻理了理她的刘海,只开口道:“也不知道你舅舅什么时候回来,如今你又病了,这家里就跟少了主心骨一样。” 谢玉娇知道徐氏最不耐烦外头的那些琐事,她平常管管家里的家事倒是井井有条的,只是外头的事情,却是一件也不肯过问的。如今又有了谢朝宗整天捧在手里哄着,更顾不上那些事情了。 谢玉娇只笑着道:“我虽然病了,养两日就好了,母亲也不用担忧。” 徐氏听了这话,只越发就难受了起来,瞧着谢玉娇尖尖的下巴,只叹息道:“上回张妈妈跟我提起要给你张罗婚事的事情,我还觉得早呢,如今瞧着,倒真的是不能再拖了。你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些外头男人们做的事情,落在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身上,到底太重了些。也是我的不是,如今有了朝宗,心思便没在你一个人身上了,今儿我瞧着你闭着眼睛晕在那里,心都要碎了。你父亲在的时候,如何千娇百宠的把你养大,你现在却要为了这个家这样撑着,让我怎么忍心?” 谢玉娇见徐氏说风就是雨的,三言两句下来,又已经泪涟涟的,到底有些扛不住了,只皱着眉头劝慰道:“母亲快别难过了,好端端怎么又提起这事情来了?我不过就是小病而已,人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你要这样,那我一病你就急着给我找对象,能找到好的吗?”谢玉娇支起身子,往徐氏的怀中靠了靠,这样的姿态让她觉得很安心:“母亲,我还小呢,还不想这么早就嫁人,至于招上门女婿,这事情也要靠缘分的,我可不想找一个吃软饭的回来,那样还不如没有的好呢!” 其实徐氏一开始也就担心这个问题,可上门女婿基本上人人都是吃软饭的,人家要真的有能耐,怎么愿意当上门女婿呢?大多数人家招了上门女婿,其实也无非就是想要个子嗣,将来好能继承家业的。徐氏想到这个问题,就莫名有觉得心烦了起来。 这时候外头婆子来回话道:“太太,大夫来了,是请了大夫在这边诊治,还是去姑娘的绣房里头整治?” 谢玉娇这会儿已经觉得好了不少,只是脚底还有些软,徐氏便让婆子们抬了一个小竹轿过来,扶着谢玉娇上去了。 大夫替谢玉娇瞧过之后,也说并没有大碍,只是如今天气热了,又受了一些惊吓,有些邪火攻心,只 要烧退下来,人清爽了就没事了。 徐氏亲自送了大夫到二门口,看着天色也晚了,便留了他在谢家住上一宿,又加付了双倍的诊金。 这一番忙碌下来,晚膳的时辰都耽误了,徐氏这才想了起来,这外头还住着个两个客人呢,只又忙不急的去吩咐预备晚膳。 周天昊从谢玉娇那边回来,心里只纳闷的很,没想到白日里看着跟小辣椒一样厉害的谢玉娇,生病的时候却是这幅样子,只是她一醒来到底没有睡着的时候乖巧。周天昊摊开掌心,似乎还在回味方才抱着谢玉娇的那种感觉,那种娇软柔弱的样子,当真是让自己有些痴迷了起来。 云松见周天昊站在门口没进去,只开口问道:“少爷,谢姑娘如何了?醒了没有?” 周天昊拧着眉头微微叹了一口气,只郁闷道:“大夫还没来,我就先被请出来了,我怎么知道?” 云松瞧着周天昊这一脸郁闷的样子,只偷笑道:“少爷,看来这谢姑娘还不止对你嫌弃一点点呢?” 周天昊这时候也觉得奇怪了,他在京城的时候也算撩妹无数,那些坊间名妓没几个不喜欢他的,为人大方,又不需要特殊服务,这样的金主谁不喜欢?至于那些豪门贵胄的大家闺秀,他是从来不敢去撩的,那些姑娘,你要是给她抛一个媚眼,她都能非君不嫁,这要真的上手了,那他的睿王府里头,这会儿只怕已经住满了人了。 京城的百姓都知道睿王风流,可也知道睿王今年二十有三,府里却连一个妾氏通房都没有,他情愿在外头花天酒地,府上却连一个长的出众的丫鬟也没有,说起来也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可周天昊心里明白,他就算在这个世界活了二十多年,但他作为一个现代的灵魂,有一些基本的准则,永远都不能忘记。即便是在这样一个男权的世界了,即便他有着身份上的便利,也不应该在那方面为所欲为。周天昊坚信,总有一天,他会遇上自己喜欢的女子,对她另眼相看,并且跟她谈一场浪漫的恋爱,生一群闹哄哄的孩子。 ☆、第0078章 第二天谢玉娇就没能起得来床,只在自己的绣楼里修养。她平常就苦夏的很,到了夏日里就吃不下东西,去年吃了中药调养了一阵子,也没见好多少,后来入了秋了,这才慢慢又精神了些,身上也养出了几两肉来。又加上今年有了谢朝宗,徐氏的心思到底被分去了一半,如今谢玉娇病了起来,徐氏只自责不已,听丫鬟说谢玉娇还没睡醒,想去看她一眼又生怕吵着她了。 正这时候,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也都用过了早膳过来了,徐氏只亲自迎了出去,那边大姑奶奶便急忙问道:“我昨儿睡的早,怎么今儿一早听说娇娇病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徐氏闻言,只叹息道:“终究还是我的不是,让她惊了这一场,她原本就不是什么结实身子,这一惊一吓,又一劳累,可不就病倒了。” 老姨奶奶听徐氏这么说,只坐在那边没发话,过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我早些天就想劝劝你了,娇娇虽然能干,可她必定是个姑娘家,你就算是打定了主意给她招上门女婿,将来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情,也不能让她去了,姑娘家要是身子不好,将来麻烦可大了。” 徐氏听老姨奶奶这么说,心里到底也有些警觉,这再过两年,谢家就出孝了,到时候要是上门女婿的人选确定了,这人一进谢家的门,那谢玉娇自然是要怀胎生子的。就如今谢玉娇这身子,如何能承受的了,就算现在开始调养,也就只有两年的时间了。 “等她舅舅回来了,我在问问他的意思,他在外头奔走,见多识广的,必定能认识一些好人家,不像我们住在这谢家宅,放眼望去,实在没什么能入眼的人选,娇娇又是这样的人品,我怎么舍得委屈了她?” 老姨奶奶知道徐氏的心思,这谢家的独苗,自然是要找个像模像样的女婿才好,可如今谢玉娇是招上门女婿,不是嫁人,自然不能用嫁人的那一套来甄选人选了。 “你的意思我如何不知道,可你也不想一想,真要是出息的儿子,谁家舍得让自己儿子当上门女婿去的?这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 徐氏听了这话,一下子又为难了几分,只拧着眉头道:“我如何没打听过,这方圆百里凡是招了上门女婿的人家,没一个好的,竟都是吃软饭的,让我这么办才好呢!要真的招这样一个女婿回来,只为了娇娇能守住这个家,那我还不如不招的好,横竖如今谢家也有了朝宗了,娇娇原本就可以落得个安逸,我又何必因为把她困在家里。” 徐氏虽然舍不 得谢玉娇,可到底不忍心委屈了谢玉娇,这要是谢家不坚持招上门女婿,按照谢玉娇这个条件,倒真的是可以好好的挑一挑的。这方圆百里哪有不知道谢家的,若是谢家大姑娘要出嫁,那这嫁妆,用大脚趾想想都知道会是如何的丰厚了。 徐氏这时候眉梢一挑,忽然就想起了周天昊来,又想着他年轻轻的模样,也不知道娶亲了没有,只是这样的话题到底她问不出口来,心里也就越发着急了几分。 老姨奶奶见徐氏的心思活动了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旁的大姑奶奶倒是开口道:“嫂子若真的还是想把娇娇嫁出门,也要早做安排的好,那些个大户人家,都是一早就开始张罗婚事的,之前听了谢家要招上门女婿的事情,已经有几家都不等了。嫂子可要早些定下来。这会子要是放出话去,只怕来求娶娇娇的还不少呢,到时候还可以挑一挑,要是在晚个一两年,那时候娇娇年纪也不小了,只怕可选的人家就少了。” 徐氏一听这话,到底也着急,这地方上她认识的无非也就只有这几户人家,再没有什么好的了。金陵城里头倒是有几户好人家的,只是徐氏又向来不爱和那些当官的人家结交,又怕谢玉娇去了那样的人家受委屈,到底没考虑过,这样一来,谢玉娇能选的人家确实就少了很多。这要嫁个好人家,似乎和招个上门女婿一样有难度了。 徐氏想得脑仁都疼了,只拧着眉头揉眉心,大姑奶奶见了,便又开口道:“不过这事情,嫂子如今也不用着急,娇娇是个有主意的人,你还是先问问她,是想留在谢家呢,还是嫁出门去。” 徐氏闻言,到底是有些警醒了,想当初要让谢玉娇招上门女婿,也是她说的,如今动了让她嫁出门去的心思的,也是自己,这事情从头到尾没问过谢玉娇的想法,却是自己的不对。徐氏只点头道:“对对,这事情还得听娇娇自己的意思才好。” 谢玉娇睡到了晌午才起来,喝了一口热粥,徐氏就来了。她这一病,倒是想烧了□□一样的,徐氏一下子就着急了起来,昨儿晚上问了一回婚事,今儿又来问了。谢玉娇听徐氏把话说完,只挑眉看着徐氏道:“母亲真要问我的意思?那我可就说咯?” 徐氏便温笑道:“你说就是了。” 谢玉娇便带着几分撒娇的意思道:“按我的意思呢,最好一辈子不嫁人,也不招什么上门女婿,我就安安心心的待在家里,这样最好了!” 徐氏听了只吓了一跳,惊道:“你这是要做老姑娘呀!作死 了!” 谢玉娇见徐氏果然被吓坏了,这才笑着道:“母亲又要问我自己的意思,我说了又要骂我,我以后可不说了,随便你是要把我嫁出去还是招女婿,也都随您了,以后也别问我了。” 其实病中的人思虑过多,谢玉娇原本就不想听人提起这些来,可她知道徐氏也是一片好意,这才勉强没动气,和徐氏还有说有笑的,但心里头到底有些不是滋味,只觉得憋屈的很。 这事情若是在现代,压根就不会有那么多烦心的事情,她爱嫁嫁,不爱嫁就在家里待着,谁还能拿她怎样呢?可偏生到了古代就成了难办的事情了。况且若是以前没有谢朝宗,谢玉娇招上门女婿也好说道一些,如今谢家有了子嗣了,谢玉娇若还是招上门女婿,到时候少不得会被人说她是贪图谢家的家财,所以才不想嫁出门去的。 谢玉娇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心累,身子往枕头上靠了靠,偏着头道:“罢了,母亲还是替我张罗嫁妆,我嫁出门好了。” 徐氏一听这话,一时也有些惊了,也弄不清谢玉娇心里在想些什么,看她的样子,分明不是高兴的样子,可又不想不高兴,到底让人摸不清头脑。徐氏一下只觉得没了主意,见谢玉娇阖上了眸子,便知起身道:“你好好歇着吧,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的。” 谢玉娇见徐氏离开了,只觉得浑身没力气,丫鬟上前摸了摸额头,又烫了起来,只急忙让谢玉娇在躺下,谢玉娇这会儿却是睡不着,只是迷迷糊糊的,又清醒不过来,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却答应不上来,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却似乎一路沉下去、沉下去,就快到海底一样的,再也浮不上来一样。 忽然额头上冰冰凉了起来,思绪似乎也稍微清醒了一些,才听见床头有个声音道:“姐姐你也太心急了,如今娇娇还在病中,你跟她提起婚事做什么?难道她生来就是为了要撑起这个家的吗?她一病了,你就急着要把她嫁出门,这让她听了怎么不难受?如今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先养好娇娇的身子吗?” 徐氏一向耳根软,如今听徐禹行这么一说,也只哭了起来道:“这事情一早就在想了,我是心疼娇娇辛苦,想早些把这事情定下来就好了,哪里知道她会多心呢,她应该知道,我是一片好心才是。” 徐禹行素来就知道徐氏软弱,且这次他出了一趟远门,没想到谢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到底她们孤儿寡母的,受了不少的惊吓,如今虽然瞧着她们都安然无恙,徐禹行还 觉得有些心有余悸,越发觉得以后自己不能出门才好。 “你便是真的着急这事情,也等她身子好些了再提,方才大夫也说了,娇娇这病,原先还好一些,如今更添了一层心病了,可不是从这个上头起的?” 徐氏一时被说的没话了,只垂泪坐到谢玉娇的床边上,握着她的手心疼道:“是母亲不好,娇娇你快醒醒,我以后绝不再提这样的事情。” 谢玉娇其实也是有些累了,方才又听见徐禹行回来了,只一下子觉得自己又有依靠了,倒是也不烦心了,只又睡了过去。徐氏见谢玉娇没有半点要醒的架势,坐在床头一个劲的抹泪。 那边徐禹行便又忍不住劝慰道:“姐姐也去歇着吧,大夫说了娇娇要静养,这几日就让她安安心心养病,外头的事情,一会儿我请了两个管家过来,大家一起商讨着,暂且先对付一阵子。” 徐氏只连忙点头称是,又道:“外头还住着一个杨公子呢,我原本还想谢谢他,如今你既然回来了,到底替我招待一下,他可是我们谢家的大恩人。” ☆、第0079章 徐禹行才回来就知道谢家来了客人,外头的小厮也已经把这几天家里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故而徐氏提起外头还住着一个杨公子,徐禹行也没觉得惊讶。只是他毕竟经常出门在外,在京城也多有人脉,如今听徐氏说起了杨公子,便随口问道:“杨公子,可是晋阳侯家的那位杨公子?” 京城姓杨的虽多,但和康家有姻亲关系的,也就是晋阳侯府了,他既然自称是康大人的表弟,想来应该就是晋阳侯家的孩子了。徐禹行也没有多问,只知道晋阳侯家倒确实有一个身子骨算不得太好的二公子,大约应该就是此人了。 徐氏原先还想偷偷的差人去向他那小跟班打探打探这杨公子的来历身份,如今一听说是晋阳侯府的,神色顿时郁闷了几分。倒不是徐氏自嘲,这京城的那些侯门贵胄人家,素来就是这样的脾性,尤其看重门第。当初谢老爷求娶徐氏,要是不是因为徐老爷当时正好外放在了江宁,且谢家又这样财大气粗,又恰巧当时和国公府正房闹的有些不愉快,这才打落牙齿和血吞,把徐氏下嫁给了谢老爷。 可当初是嫁女儿,就徐氏这样一个国公府庶出的嫡女,还觉得是下嫁了,委屈的不行。如今换了一个个儿,要让一个侯府的少爷娶一个地主家的姑娘,只怕是痴人说梦了,若是想让这侯府的少爷来谢家做上门女婿,那更是天方夜谭了。 徐氏一下子只觉得自己脱力了一般,竟然也没了半点的力气,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谢玉娇,只随口道:“罢了罢了,这些事情我也不清楚,我也不去管他是谁家的杨公子,只记得他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这就对了,等他养好了伤,反正也是要走的。” 徐禹行瞧着徐氏那样子,便看出几分她的念想来,只笑着道:“姐姐你方才还说不提这个事情,如今又想了,岂不是自寻烦恼?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去外头招呼客人去了。” 周天昊倒是难得一夜睡的安稳,一早这谢家送来的早膳也可口的很,自制的鸭血粉丝汤竟比街上买的还好吃,尤其是那蒲菜饺子,更是鲜香可口。周天昊瞧见进来服侍的丫鬟又换了一个,正是昨儿跟在谢玉娇身边的,便只开口问道:“你家姑娘病了,你怎么不回你姑娘那边?” 紫燕知道周天昊是徐氏的救命恩人,且昨儿又帮着照顾过谢玉娇,对他也热络了几分,只开口道:“公子不知道我家姑娘的脾气,她安排好的事情,没经她同意,我可不敢自作主张,我倒是很想回去瞧她呢,可她要是看见我没服侍公子,没准又要骂我,她那边 还有喜鹊姐姐和几个小丫鬟呢,总不缺我一个人手的。” 周天昊昨儿听谢玉娇在青龙山下说的那些话,就知道她必定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只是没想到家里的丫鬟还这样的信服她,居然半点都不敢忤逆了她,倒是有些好奇,便问道:“你们姑娘脾气很差?经常罚你们?” “公子这是怎么说话呢?我们姑娘从来不罚我们,只是她喜欢守规矩的人罢了,她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她年纪轻,本就人微言轻了,要是连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都管服不了,怎么管这么大一个家呢!” 周天昊听了这话,倒是越发对谢玉娇另眼看待了,又忍不住问道:“倒是说的有些道理,只是我瞧着她也不过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再想想她说出这些话来,倒是显得有些老气横秋的了。” 紫燕见周天昊这么说,到底有些不服气,只开口道:“以前老爷在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妥妥当当的,自然用不着姑娘操心,如今老爷去了,太太对家里的生意又不清楚,也只有依仗着姑娘了,我们姑娘原本身子就不是太好的,这两年更是劳神操心的,再娇气的姑娘家,也经不住这些庶务的搓摩,公子又怎么会明白呢!” 紫燕说完了,还哼了一声,见周天昊吃的差不多了,只走到门外,吩咐那几个外头等着的婆子道:“你们进去收拾吧,我也该走了。” 周天寒瞧着紫燕说变脸就变脸的,只问道:“你去哪儿?” “我回去绣楼瞧姑娘去!”紫燕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周天昊瞧着进来收拾桌子的一群婆子,自言自语:“刚谁说的不能自作主张的,这一眨眼就忘了……” 徐氏和徐禹行走了之后,谢玉娇才又醒了过来,睁开眸子的时候就瞧见徐蕙如正坐在床头的一张凳子上抹眼泪呢。谢玉娇见了,只有些虚弱道:“这是怎么了?谁惹我家表妹生气了。” 徐蕙如瞧见谢玉娇醒了,一时觉得羞赧难当,只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问道:“表姐,你好些了吗?大夫说你是身心俱损、元气大伤,吓死我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到底也觉得有些好笑,这中医换来换去也就这几句话,昨日还说的挺轻巧了,这今儿隔了一日,到越发严重了起来。不过如今谢玉娇躺在床上想了想,其实也有那么一些道理。小时候看《红楼梦》的时候,还一直想不明白这王熙凤的一身病怎么落下的,明明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难道管那么几年家务事儿就能那么劳累? 如今谢玉娇自己管了这一年半载的,才发现这事儿当真不容易,她如今只是管一个谢家,都已经累病了,那王熙凤管着荣国府,那么多房的人,累死倒也正常了。 “还死不了,哭什么……”谢玉娇身子有些软,稍稍想坐起来,徐蕙如只急忙拿了引枕给她垫上,又问道:“表姐想要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弄去?” 谢玉娇一早吃了一些东西,这会儿倒是不怎么饿,只觉得徐蕙如哭的眼睛红肿的样子犹未可人,便只笑着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徐蕙如只忍不住问道:“表姐好好的怎么叹气了,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谢玉娇一想起一早徐氏跟她说的那些事情,还觉得有些心烦,便道:“我就是在想,怎么偏偏我就投生成了个女的,这要是男的,多好啊……这世上为什么就那么喜欢男的呢!难道有那样东西就那么了不起吗?生孩子的还不是女人……” 徐蕙如向来都是大家闺秀的做派,虽然那些事情她不清楚明白,可到底也是一知半解的,听谢玉娇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吓的顿时耳根脖子都涨的通红了起来,一时看着谢玉娇不敢说话。谢玉娇抬起头来,瞧见徐蕙如这个模样,只忍不住笑道:“放心,我没烧坏了,就是随便说说,不当真的,你只当没听见就成了。” 徐蕙如闻言,只越发就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拧着眉头点了点头,逃一样的跑出去给谢玉娇张罗吃的去了。 徐禹行用过了午膳,请了陶来喜和刘福根一起到谢家商量事情,正巧沈石虎也从外头回来了。原来昨天青龙寨的事情解决之后,谢玉娇只让沈石虎先留在了那边,跟萧老大再好好聊一聊,顺便也清点一下青龙寨的人数。毕竟这事情虽然谢玉娇担了下来,可到底又是一件花银子的差事,到时候族里面二老太爷知道了,又要啰嗦起来,所以还得先预算一下支出才好。 沈石虎回了谢家,才知道谢玉娇病了,他虽然心急,却不好意思多问,也只好先去了书房里头,把事情给回了。 “大夫说大姑娘的身子只怕要养一阵子,如今又是农忙时候,陶大管家,这田里的事情,我也不太懂,这些事情就还是你去负责,要是有什么难的事情,你只管说了,我们几个人一起商量。”徐禹行做生意在行,种田可是门外汉,也只能让陶来喜上了。 “田里这一阵子倒是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之前大小姐答应了,给几个村子修水渠的事情,如今人我已经请好了,只等着大小姐点头,就可以拿着银子修起来了。”这阵子正是 水稻疯涨的时候,这水渠的事情确实不能耽误了。 “银子你先去账房支取,等娇娇好些了,我再同她说,不能耽误了田里的收成。”徐禹行只开口道。 陶来喜得了准信,一时也就心定下来了,便急着出门办事去了。刘福根瞧见徐禹行回来了,只寒暄了两句道:“舅老爷可算回来了,你要是早几日回来就好了,没准还能避过这一场祸事呢,可把太太和大姑娘给吓得。” 徐禹行心下也自责,听了这话只摆手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幸好娇娇和太太都没事。”徐禹行叹了一口气,见沈石虎也在跟前,便问道:“沈护院这边还有什么事情没有?” 自从沈姨娘生下了谢朝宗,这谢家宅好些人私下里会玩笑着喊沈石虎一声舅老爷,沈石虎一开始听了,只都会斥责几句,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如今在真正的舅老爷跟前,沈石虎多少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姑娘让我在青龙寨里头清点了一下人头,总共是一百二十三人,三十二户人家,每家都有壮实的劳力,他们也都愿意留在谢家当佃户,如今只等着看大姑娘怎么安置。” ☆、第0080章 徐禹行一听这话,就知道谢玉娇必定又是把这安置难民的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这一点到底是像极了谢老爷。以前徐禹行也不是没劝过谢老爷,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的,朝廷逼着办那是不得不办,可千万别逞强做那出头鸟就成了。谁知道谢玉娇竟然趁着他不在家,又揽下这等事情来,顿时让徐禹行很是头疼。 好在沈石虎将昨日在青龙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徐禹行讲了一遍,徐禹行这才明白了过来,那青龙寨若是不能安置好,将来于秣陵江宁一带,必定是一个很大的祸患。 徐禹行只拧眉想了想,开口道:“如今娇娇虽然病了,但是我们谢家说出去的话也不能食言,只是三十多户人家,一百二十来人,却不是一个小数目,一时要安置只怕不容易,不如先去县衙那边,跟康大人通个气,让朝廷出面把这个事情定下来,也好过别人说我们谢家自作主张,将来若是这群人中有不老实的,好歹还能请朝廷摆平了。” 徐禹行毕竟姜老的辣,细细把事情分析了一下,还是觉得要和朝廷通个气才好。一旁的二管家听了徐禹行的话,只开口道:“舅老爷您有所不知,康夫人前一阵子去了,康大人最近忧思过度,衙门里的事情还积压了好多,若不是那样,这群土匪也不敢到我们江宁县的地界上闹事的。” 徐禹行闻言,这才恍然大悟了起来,又道:“只是这事情到底事关重大,如今娇娇已经病倒了,康大人就算忧思再甚,他是朝廷命官,这些该管的事情还是要管的,二管家,县衙那边的事情就交由你去接洽了。” 刘福根点头道是,那边沈石虎又道:“我昨儿在青龙寨里头跟那些人闲聊,倒是让我知道了一件事情,原本是想告诉大小姐的,如今只告诉舅老爷罢了。”沈石虎说着,只蹙了蹙眉,继续道:“原来那些人会想着讹我们谢家,是因为听了蒋家那两个老家伙的撺掇!” 徐禹行一听蒋家,便想起了大姑奶奶来,神色只一下子怔了怔。当初徐禹行听说谢玉娇将蒋家整治的那番惨淡,便觉得这事情并不能这样容易过去。乡下人家睚眦必报的,且蒋家又不是那种好相与的,当初那样对大姑奶奶,就知道这户人家败德得很,只是没想到竟然会阴毒至此。 只听那沈石虎继续道:“原来这青龙寨虽然结了山寨,却也没做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抢了秣陵的几家恶霸地主,当时还有老百姓拍手称赞的。秣陵县令是个无用的,听说境内出了山贼,只吓的不敢去招惹,几个地主又各不团结,所以这青龙寨才 会做大了起来,后来听说蒋家也是无良地主,便过去抢蒋家,谁知道却让蒋家那两个老贼说动了,又来招惹谢家。” 其实依着沈石虎的意思,恨不得再带一群人去蒋家,再吓唬吓唬那两个老东西,干脆吓死了就最好不过了。可如今瞧着徐禹行这样子,倒像是没那么意思,便只低头不语,等着徐禹行发话。 徐禹行低眉细细想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这事情既然过去了,那就算了吧。如今蒋家也就剩下两个老人了,大约也活不了几年了,何必为了这个热了官司上身。”其实徐禹行心里清楚,这事情要是一闹大,住在谢家的大姑奶奶定然是最不好过的,当初为了她才结了这个怨,如今连累的徐氏和谢玉娇受罪,只怕她越发心里难安了。 沈石虎一听徐禹行的话,顿时失望了几分,略抬头看了一眼徐禹行,也只能按捺着低头不语。沈石虎从书房出来,到底有些气不过来,一想到当年谢玉娇带着他去蒋家大闹一场,何等威风,如今徐禹行居然既往不咎,想想就觉得憋屈。 周天昊听说刘福根要去县衙,就让云松也跟着去一趟,刘福根本就担心这安置难民的事情不好说,如今有云松跟着一起去,也就不担心自己说不清楚了,好歹这位杨公子身边的小跟班也知道这事情的前因后果。 云松见周天昊要让自己走,到底有些不放心,只问道:“少爷,你不跟着我一起去吗?万一康大人问起来,我怎么说?” 周天昊拧眉想了想,开口道:“就说我在谢家养病,还要过几日才能回他那边。” “这话奴才可不敢说。”云松缩着脖子道:“康大人要是听说少爷您受伤了,肯定会亲自过来看您的,这会儿康大人身上还带着重孝,谢姑娘又病了,多不吉利?” 周天昊见云松说的有道理,只托着下巴想了半日,才又开口道:“那你就说我找到了救命恩人,要在谢家多住一阵子报恩,这样总行的?” 云松素来知道周天昊从不按规矩出牌,见他这么说,也只好点头称是,又道:“那少爷就好好在这儿报恩,奴才往县衙去去就回来。” 谢玉娇下午又睡了好一会儿,直到掌灯时分才醒来,只觉得身上松垮了不少,听见徐禹行正在外头和徐蕙如说话。 “你表姐最近身子不好,你没事多陪陪她。” 徐蕙如乖巧的点了点头,抬起头看着徐禹行,只忍不住开口道:“爹爹,以后你要是娶了继母,生了弟弟,会不会就不疼 我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呢?我如何会不疼你?”徐禹行顿了顿,又道:“我也没打算娶什么继母,你想多了。” 徐蕙如红着眼眶,看着徐禹行道:“我就是瞧见表姐生病了,心里难过。如今有了表弟,虽然一家子都高兴,可到底最幸苦的是表姐。若是以前,姑妈定然是时刻不离的守在表姐跟前的,可如今早上来了一阵子,这会儿又走了,可不就是不疼表姐了?” 谢玉娇也没料到徐蕙如这等敏感,只是听她这么一说,还真的有些替自己不值的了。不过幸好谢玉娇一早就知道这世上重男轻女的本质,到底还能想得明白一些。况且一早徐氏跟她说了那些话,她心里也正不痛快,这会儿见了徐氏,只怕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还不如不来的好。 徐禹行听了这话,心里就难免不是滋味了起来,徐蕙如从小就没了母亲,一直寄人篱下养到这么大,以前总觉得她乖巧懂事,没想到心里却压着那么多的事情。 徐禹行原本有些动了的心思,也只被她这带着哭腔的问话弄的全然抛去了脑后。 “傻孩子,你说什么傻话呢,爹爹保证,只要你不喜欢,你就不会有继母和弟弟。” 徐蕙如听了这话,却越发伤心难过了,她原本是很想让徐禹行找个续弦的,可又担心自己受了冷落,一时间心里矛盾了起来,只埋在徐禹行的肩头哭了起来道:“爹爹,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是难受罢了。” 谢玉娇这时候也忍不住开口道:“表妹怎么又撒娇起来了?分明是欺负我没了爹,故意在我跟前撒娇,惹得我心里难受!” 徐蕙如见谢玉娇醒了,只急忙擦了眼角的泪,挽了帘子开口道:“表姐醒了,好些了吗?”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稍微靠了一些起来,见徐禹行也走了进来,开口道:“娇娇,你千万不要生你母亲的气,她其实也都是为了你好。” 谢玉娇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呢,徐氏从小被家里宠坏,出嫁了又有谢老爷凡是安排的妥妥当当。若不是谢老爷病逝了,徐氏这会儿还只是金屋里的美娇娘,哪里知道外头这些事情。 “这些我自然知道,只是听多了就有些烦了,如今想想,确实有些无趣的很了。”谢玉娇垂下头来,稍稍阖上眸子,这世上有谁是不爱享福的,只是没那个福气,可以长长久久的享福罢了。当初若不是她站出来,谢家这会儿只怕也已经鸡飞狗跳了,她也没办法置身事外的。 “你能想明白就好,如今其他的也别多想了,只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至于家里的事情,有两位管家在,也乱不到哪里去的。还有那些难民的事情,我倒是要多嘴一句,你答应的太过轻巧了。” 谢玉娇何尝不知道如此呢,只是当时她从谢家宅带去了百来人,那边青龙寨又有三十四个年轻汉子,要是两边真的打起来,那场面只怕也不小了。况且谢家宅带去的都是庄家汉子,她也实在不想他们出什么岔子,所以这才站了出来,把这事情揽到了谢家的身上。 谢玉娇身子有些虚,又见徐禹行这么说,便故意撇撇嘴道:“舅舅你快别说了,我当时也是没办法,百来号的人在那边堵着,万一打起来,我被踩死了都有可能,只能指望着花几个银子,好买个平安,我私下里一想,这绑匪开的价格是十万两银子,我安置一下难民,就算花足了银子,也就一千两银子的光景,何乐而不为呢!” 徐禹行见谢玉娇这么说,脸上顿时显出几分无奈道:“我说不过你,你和你爹一样,总有一连串花钱的理由,我是个苦命的,也只有卯足劲,多挣些银子回来,替你们填上这窟窿罢了。” 谢玉娇想起以前自己看见的那些账本,上头谢老爷还在花费那一栏里头写着:禹行批注:下不为例;禹行建议:只此一次,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禹行见谢玉娇精气神好了许多,便也放下了心来,只嘱咐她好好休息。谢玉娇睡了一整天,这会儿也不睡不着,索性靠了起来和徐禹行聊起了事情,又问他道:“舅舅见过了姓杨的那位公子吗?此人我看着很不简单。” 谢玉娇从现代穿越而来,这看人的眼光必定也带着前世的经验,虽然那周天昊脸上时常带着几分无害的笑,瞧着倒是亲和的很,可越是这样的人,越发让人觉得深不可测起来,故而谢玉娇才会故意与他疏远。 至于那一面失而复得的菱花镜,谢玉娇倒是细细的看过了,那后背确实有一处凹陷,至于是不是利箭造成的,也就不可知了。 徐禹行拿着手里的镜子反复翻看了几遍,只拧着眉头道:“这个地方若真的是箭支造成的,那这一面镜子,倒是真的救了他的命了。”徐禹行只点着那一处凹陷继续道:“你看看,这样的铜镜都能被射出一个坑来,要是射在人身上,可不得开一个洞了?” 谢玉娇一开始没觉得什么,此时听徐禹行这么一说,也觉得惊心动魄的很,又想着周天昊毕竟救了徐氏,便开口道:“若那小厮说的是真 的,我倒是还真的无意间救了他一命。” 徐禹行知道谢玉娇处处小心,便笑着道:“你也不用担心,一会儿我就备好了酒菜,去会会这个杨公子,我在京城的时候也听过这个杨公子,据说身子骨并不是很好,没想到小小年纪,已经征战沙场了。” 谢玉娇闻言,只抬眸道:“舅舅还有不知道的呢!我之所以说他不简单,断不止上沙场这一项。昨日我们去青龙寨,原本是抱着智取的念头,想用那一箱假银子把他给换回来,谁知去了那里,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竟然就让那个萧老大信服了,两人一起带着那些难民下了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一口答应了安置这些难民,也算是还了他救母亲的恩情。” 徐禹行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过来,只开口道:“我说呢,你从来不是这样没成算的人,我还当是那群山贼看见我们谢家有银子,便都以为找到了大树,一个个恨不得都巴结上来呢,原来这里头居然还有这个缘故。” 谢玉娇低头笑了笑,只又开口道:“舅舅当时不在场,那会子还有很多年轻小伙子,要跟着他一起去从武,你也知道,这古来就有好男不当兵之说,如今朝廷还没开始募兵,自己去投军的,那都是要被充作军户的,那些人怎么就跟着他一起发傻了呢?” “听你这么说,我对这杨公子,倒也好奇了几分了,你且等我去会会他了再说。” 徐禹行正欲起身离去,外头便有丫鬟来传话道:“太太已经在外院厅中备好了酒菜,请舅老爷过去吧。” 谢玉娇见徐禹行离去,一时也松了一口气,瞧见来传话的是紫燕,便问她道:“让你这几日服侍杨公子,你又跑回来做什么?” 紫燕只笑着道:“姑娘早先睡得熟,我一早就回来了呢,那杨公子有自己的小厮,用不着我服侍。” 谢玉娇又想着张妈妈这几日生病在家里头,便也不去讲她,只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这儿也用不着你服侍,你今儿就回家去,服侍你娘吧。” 紫燕知道谢玉娇是好意,脸上只带着笑道:“姑娘,那我可就真的回去了,姑娘且等着我,晚上我还进府上来睡。” 酒桌上觥筹交错,餐盘里放着各色珍馐,谢家的厨子是以前金陵城里头酒楼里的大师傅,做这一桌的家常菜色,还是信手拈来的。 徐禹行亲自为周天昊满上了酒,举杯敬道:“我几年前曾经在京城倒是见过晋阳侯一面,没想到杨公子果然和令尊长得有 几分相似。” 周天昊不语,眉眼中透着几分浅笑,原来那晋阳侯是周天昊的亲舅舅,这古来就有外甥长得随舅舅一说,所以周天昊和晋阳侯有几分相似,这倒是真话。况且他那表弟杨逸晨又乖巧懂事,从小到大从不惹事生非,用他的□□挡一挡众人,还是很管用的。 “倒是未曾听家父提起过,改日我回京必定问问家父。”周天昊只淡笑道。 徐禹行放下酒杯,摆了摆手道:“不过就是酒桌上偶尔见过一次,哪里还能记得,杨公子就算提了,侯爷也未必能想起来的。”徐禹行自从商之后,对这些官场人事看淡了许多,却也因看透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所以他情愿和舶来人做生意,也不愿意去礼部登记,做朝廷的生意。 试问这全天下的商人,有几个不想当皇商的,可徐禹行却偏偏不想当。 周天昊见徐禹行不怀疑自己的身份了,也松了一口气,一时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谢玉娇的病来。谢玉娇派来服侍自己的小丫鬟到了下午就不见踪影了,周天昊也不好意思去问那些婆子,生怕被人笑话,如今好容易见到了一个知情的,自然是忍不住了。 “不知谢姑娘的身子如何了?说起来这病也是因我而起,要是我那日小心些,不陷去那山寨中,谢姑娘也不会因我而担惊受怕了。” 周天昊明白,当日若不是自己是故意进去,谢玉娇也就不会连夜想方设法救人,更不会累的病了。如此一说,他似乎确实是谢玉娇的病因了。 只是这话对于徐禹行来说,难免就有些奇怪,又瞧着周天昊那一副自责的模样,心里兀自转了一个弯,心道:这杨公子千里迢迢的过来,难道真的是为了报恩的?那他又打算用什么方式报恩呢?眼下全谢家宅的人都知道,谢家什么都不缺,就只缺一个上门女婿了…… “大夫说是思虑过甚、有损了元气,她小时候身子骨就不太好,这两年谢老爷去了,这家里家外全靠她一个人撑着,就算没有这档事情,迟早也是要病一回的,杨公子倒是不必自责了。”徐禹行只开口道。 周天昊素来知道这古代等级分明,大家闺秀都金贵的很,像谢玉娇这样能出来料理庶务的,本就少之又少,且又料理的这样好,让一众人信服的,那就更是凤毛菱角了。只是,她纵然再厉害,在他周天昊的眼中,也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而已。 周天昊端起了酒杯,略略抿了一口,对于谢家的家财,康广寿早就跟他说过了。这江宁一带素来 就是鱼米之乡,且少有战乱,这边的几个大地主加起来,说句富可敌国,都不为过了。如今北边的战事一直未了结,总有一天,朝廷还是会向这些人开口的。 到时候她一介弱女子,没有一个靠山,只怕就被动的很了,若是知道幸幸苦苦守住的家业将来要被朝廷征去大半,也不知道谢玉娇会怎么想?周天昊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些心虚,一时只拧眉抬起头,将杯中的酒液喝了个干净。 周天昊这眉宇紧锁的样子,在徐禹行眼中看来,却又是另外一层意思,徐禹行只当是周天昊心疼谢玉娇生病,所以才会如此,倒是对早些徐氏已经打消的念头,又有了一些想法,只开口问道:“在下冒昧问一句,杨公子此次来江宁,当真就是为了寻找那镜子的主人,当面道一声谢的吗?” 周天昊一时却也被问住了,这若回“是”的话,如今镜子已然还壁归赵,似乎这件事情就这么了结了,过两日就可以告辞了。这若是回“不是”,那就越发说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周天昊一时还没能答得上来,那边徐禹行反倒先笑了起来,只开口道:“杨公子若是一时答不出来,过两日和娇娇自己说也是一样的。” 谢玉娇在绣房里头养了两三日,倒是已经可以下床了,徐氏因为上次惹恼了谢玉娇,心里难受,故而白日里却不敢来看她,只等她晚上睡着了才敢过来,谢玉娇知道她晚上会来,又特意早早的上床,只等着徐氏过来。 徐氏这几日心里也难过,任凭谢朝宗怎样在她跟前吐泡泡装可爱也没法让她笑出来了,这日徐氏过来,见谢玉娇又朝里躺着,似是已经睡着了,便遣了丫鬟们出去,只坐在谢玉娇的床前,叹息道:“娇娇,娘知道你生我的气,千错万错都是娘的错,娘以后再也不提你成亲的事情,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谢玉娇其实早就不生气了,对于这种万恶的旧社会,她要是太较真,一早就自己把自己给气死了。如今瞧见徐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有几分心软,只忍不住转过头去,拿手指抹着徐氏的脸上的泪痕,只郁闷道:“母亲快别这么说了,我也没生气,只是病了,没什么精神说这件事情罢了。” 别看着谢玉娇平常精干聪颖,可俗话说病来如山道,病去如抽丝,再加上最近饮食清淡,一张脸越发的显得纤瘦精致,一双眼睛大大的嵌在巴掌大的脸颊上,让徐氏看着好不心疼,只搂着她一个劲的喊着心肝。 徐氏搂着谢玉娇哭了一阵子,心情总算是收拾好了,又想起今儿徐禹行说给她听的几 句话,只开口道:“那杨公子果真是晋阳侯府的二少爷,你舅舅说他跟他父亲长得像的很呢,听说家中尚未娶亲……” 谢玉娇如今听见一个“亲”字就有了条件反射,只拧着眉头问徐氏道:“怎么我都病了几天了,他还没走吗?” ☆、第0081章 徐氏听了这话,知道谢玉娇又调皮了。周天昊如今怎么说也是谢家的救命恩人了,他自己不说要走,谢家怎么可能赶客呢?况且徐氏如今又存了这样的心思,恨不得周天昊能在谢家住的久一些,好让他多知道一些谢玉娇的好处,没准两个人还能对上眼呢! 只是瞧着这个光景,谢玉娇竟是对他没有半点念想?这口气中分明还带着几分不屑,这到底让徐氏尴尬。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人家好歹对我们谢家有恩,你这不当面谢谢也就算了,还赶人家走,怎么说的出口,况且他不是还受着伤了吗?怎么也要等他伤好了再说,这头疼的毛病可大可小的,万一有什么后遗症,我们也担待不起呀!”徐氏对周天昊很是厚待,每日晨昏都会派了人过去问话,又让郑妈妈细心服侍,要像对上宾一样对他。这几日过来回话的人也说了,杨公子说一切都好,头也不疼了,只是唯独没有提起什么时候离去。 徐氏闻言,便就越发高兴了起来,身子好了都不走,那岂不就是想在谢家长住了?反正家里头多的是厢房,周天昊想住多久住多久。 谢玉娇哪里知道徐氏还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只当是徐氏念着周天昊的恩情,故而这样的热络的,便开口道:“我又没说赶他走,只是我们家一屋子的女眷,他一个男人住在这里也不方便。” “他又不上后院来,有什么不方便的?当初大伟不也在我们家住了大半年的,你也没说不方便,如今怎么换了一个人,你倒是守起了规矩来?”徐氏这个时候倒是聪明的很,直接拉出一个垫背的来,弄的谢玉娇也没话好说的了。 其实谢玉娇自己也说不上来对周天昊是个什么感觉,就是觉得他不简单,想防着他一点。其实谢玉娇对男性并没有什么恐惧症,像沈石虎和大伟那样的,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事情都有,可唯独就对周天昊产生了这种避之不及的感觉,确实也有些说不过来。 徐氏瞧着谢玉娇脸上还带着几分委屈的表情,倒像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又知道她病中多思虑,便开口道:“你放心吧,他又不是没有家,等身子好了,自己也会走的,哪里还用得着我们赶人呢?” 谢玉娇听了这话,也觉得有道理,没准周天昊这几日没走,也是因为要养病,她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周天昊这几日确实无聊的很,若是在康广寿的县衙,他只怕已经出过无数次门了。只是如今已养病的名头暂住在谢家,他到不好意思出门了。这谢家人 多口杂的,他安安静静待着,倒是没有人会说什么闲话,可要是到处乱跑,估计这闲言碎语就满天飞了。既然是养病,还得有个养病的样子。 云松瞧着周天昊这唉声叹气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高兴,平常他最怕周天昊到处乱跑,没想到在谢家这样安生,也省得自己整天提心吊胆的了。 “少爷,康大人问你什么时候回县衙呢?” 周天昊听了这话,心里就犯难,这谢家的大门可不好进啊,他如今好容易进来了,这要是走了,再想住进来可就难了。 “还没想好呢,只是待着确实无聊,得找一些事情做才好。” 云松知道周天昊本就是闲不住的性格,便开口道:“康大人说,前两天接了一个兵部一个募兵的命令,要每个县招一千人以上的兵丁,若是这次募兵不理想,很有可能改成强制征兵,到时候这江南鱼米之乡也都不安生了。” 周天昊一早就知道兵部正在筹备募兵的计划,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大雍军户向来都分布在边塞各地,如今连年征战,那些军户早已经不能满足需求,唯一的办法就是募兵或者强制征兵。但是强制征兵容易造成民怨,大雍素来又是以仁德治国的,所以这一次兵部首先提出的是募兵。 之前北边的几个重镇之地,那些百姓受征战所扰,募兵的效果都是极佳的,只是如今到了江南鱼米之乡,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自大雍开国以来,从无战火蔓延,要让他们去战场上拼命,当真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周天昊叹了一口气,只站起来道:“罢了,明天和谢太太说一声,我们先去康大人那边,看看情况吧。” 徐氏一早还以为周天昊要在谢家长住,谁知道下午的时候,郑婆子就亲自去了正院回话,说是杨公子说明儿要走了,让我先来回太太一声。 徐氏一听这话,到底心急了起来,这谢玉娇身子没好还不能见客呢!那岂不是两人连个照面都还没见上,这就又要走了?徐氏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挽留周天昊的办法,只能随意点了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既是明日要走,那你去吩咐厨子,今晚做一顿好的,给杨公子践行。” 谢玉娇正靠在软榻上休息,就听见紫燕从外头回来,嘴里只叽叽喳喳的和楼下的小丫鬟们说话,谢玉娇便问她道:“让你好好服侍人,你又跑回来,也就我这样的主子才能容你了。” 紫燕方才听云松说了周天昊要走的事情,正高兴呢,她平常就没服侍 惯男人的,整日在外头候着又无聊,又不能像在谢玉娇身边,随便做一些针线上的事情打发时间,故而一天下来,虽然没做什么事情,反倒觉得累人的很。一想到周天昊走了,她就可以回到谢玉娇身边来,心里便忍不住的高兴:“方才杨公子的小厮告诉我说,明儿杨公子就要走了,说用不着我在那边候着了,所以我就回来姑娘这儿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倒是有些讷讷了,这一早她还怕他赖着不走,这会儿又说走就走的,倒真是让人奇怪,难不成他前几日真的伤得不轻,一直在房里养着吗?谢玉娇忍不住问道:“杨公子的伤好全了吗?” 紫燕闻言,只抬起头想了半日,低下头道:“奴婢不清楚,药还一日两次熬着呢,奴婢只负责送进去,喝没喝也不清楚。” 谢玉娇一听这话,就知道她不尽心,这也是平常自己惯坏了的,只忍不住摇头道:“我让你去服侍人,你却这般不上心,要是让太太知道你这样怠慢她的恩人,还能有你好果子吃?” 谢玉娇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说周天昊要走了,连精气神也好了不少,又想着若是这样一来,徐氏免不了要给周天昊践行的,偏巧今儿徐禹行不在谢家,便吩咐下去道:“今儿晚上让刘二管家和沈护院进来作陪,为杨公子践行吧。” 徐氏和谢玉娇这两日关系缓和了不少,晚上便特意让人在谢玉娇的绣楼里摆了饭菜,过来陪着谢玉娇和徐蕙如两姐妹一起用晚饭。 谢玉娇还只能吃一点稀粥,稍稍用了几口就不用了。徐蕙如吃的也不多,倒是和徐氏聊的挺开心的,前几日徐蕙如见徐氏和谢玉娇闹矛盾,还以为徐氏如今只顾着谢朝宗就不疼谢玉娇了,如今瞧着她们母女俩又冰释前嫌,反倒觉得自己太多心了,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这次你父亲回来,就不要让他再走了,到时候他要是不肯听,你只管在他跟前撒娇,知道吗?”徐氏如今越发觉得家里没个男人不行,所以这次说什么都不肯让徐禹行再出远门,便和徐蕙如想着法子要留住徐禹行。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坐在一旁笑着道:“母亲要留住舅舅也容易,倒不必牺牲表妹这两缸眼泪呢!” “这话怎么说?”徐氏只忍不住问道。 “这还用我说吗?让舅舅早些娶个新舅妈过门,那舅舅自然就舍不得走了,等过上一两个月,新舅妈若是有了喜,那舅舅就更不会走了。” 徐氏一听这话,自然就明白谢玉娇口中的新舅妈是谁,便 扭头看着徐蕙如道:“你父亲眼中只有你,只怕我们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这办法虽好,却也只有你能劝得动你父亲。” 徐蕙如还在懊恼前两日和徐禹行说的话,她对大姑奶奶其实也挺有好感的,况且如今徐禹行还是一个人在外头住着,徐蕙如终究还是心疼的紧,便点了点头道:“那我改日跟爹爹说一说。” 谢玉娇和徐氏见徐蕙如最终点头了,两人也都笑了起来。徐氏见外头天色不早了,唯恐扰了谢玉娇休息,便打算起身走了,却不想外头郑婆子只急急忙忙的跑进来,火急火燎道:“太太快去瞧瞧,外头沈护院和杨公子打了起来!” 徐氏听说两人打架,哪里还能有什么主意,倒是谢玉娇反应快些,只问道:“怎么好端端的就打起来了?” 郑婆子原本就是个有头脑的人,便回道:“原本说是切磋武艺的,可打了好些时候都不见分开,后来两人都拼命似的,二管家在边上也喊不开,这才让我过来报信的。” 这年轻人打架说起来还真不需要啥理由,一两句不对盘,或者干脆来一句看不上眼,那都可以成为打架的理由,只是作为主人家,总不能让他们把谢家当站场吧?谢玉娇只站起来道:“其他的就不说了,先过去瞧瞧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吧。” 谢玉娇这几日一直在绣楼养病,平常也不过走那么一射地,这会儿徐氏见她着急出门,便心疼道:“你身子还没好呢,我去吧。” 丫鬟这时候已经拿了大氅给谢玉娇披上了,谢玉娇扭头看了徐氏一眼,只笑道:“母亲你过去,难道就劝得住他们了?不过干着急罢了,还是我去看看到底是为了什么起的,怎么说杨公子也是我们家的客人,这样冒犯总是不好的。” 谢玉娇自从知道周天昊明儿要走了,这对他的态度也变了,倒是不像以前那样避之不及了,这言语中竟还多了几分关怀。徐氏一听这话,当即也就不坚持了,只带上了小丫鬟婆子,往前院来。 谢家前院一溜烟三间正房跟前,正好是四四方方开阔的地方,平常谢家有个红白喜事的,也只在块地上搭一个大棚子,就够了。 谢玉娇才领着人从夹道上的小门过来,就看见两个身影胶着在一起,看样子仍旧是打的火热。刘福根瞧见谢玉娇过来,只急忙迎了过来,开口道:“姑娘快瞧瞧,这好一场打,这会子还没停下来,这沈护院也真是的,人家杨公子是客人,还当真打了起来。” 刘福根两三天没瞧见谢玉娇,只觉得 她瞧着比之前清瘦了不少,听了他的话,也没着急回话,只抬眸朝着两人过招的地方看了一眼,见两人虽然各自博命,却并不是毫无章法的,这里头大约还有几分专业的招式,只是作为门外汉,他们几个都看不懂而已。 刘福根见谢玉娇没发话,便又忍不住开口,朝着沈石虎和周天昊的方向喊道:“两位打累了就歇一歇,里头酒还热着呢!” 沈石虎瞧见谢玉娇过来,先是微微一滞,险些就落了下峰,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沈石虎又调整了招式,反倒打得更起劲了,似乎是故意想在谢玉娇跟前挣一下脸面,招式一下子又变得又快又狠。 周天昊从小好武,因为身份的原因,从不曾跟人这样快意的切戳过,一时训上了个对手,只越发起劲了起来,一时间就有些忘形了。此时瞧见谢玉娇都过来了,原本也抱着停手的想法,谁知招式一松懈,对方的进攻就接踵而来,一时也被激起了斗志,全力迎战。 刘福根请谢玉娇过来原本是为了劝架的,哪里知道这谢玉娇一来,两人更是和打了鸡血一样,越打越厉害了,一时也看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只见沈石虎一个重拳就要打到周天昊的脸上,那边周天昊微微侧身,伸手拿住沈石虎的手腕,身子忽然向后一倒,另一只手一掌就要拍在沈石虎的肩头。 徐氏看着只觉得惊心动魄,胸口嘭嘭直跳,脚底都有些发软,急忙拉着谢玉娇的袖子道:“娇娇,快让他们停下来吧,万一要是不小心伤了,可就不好了!” 谢玉娇也看了一会儿了,两人打到这会儿都难分胜负,大约也是势力相当的,再打下去,也无非就是看谁先没了力气罢了。谢玉娇往周着看了一眼,一时也没个东西能引起他们注意的,更别说刘福根在一旁苦口婆心的,两人只当没听见而已。谢玉娇想了想,从头上拔出一支发钗来,往两人中间扔过去。 谁知道谢玉娇病中力弱,原本是打算扔到两人跟前的东西,还没到一半就开始往下掉。那头周天昊正好面对着谢玉娇,瞧见她东西出手,只一个侧身避过了沈石虎,一脚勾起了那东西,伸手接住了,低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一支和田玉做的发钗。 和田玉质地温润,入手沉甸甸的,这上头还带着少女发丝上的馨香,周天昊拿在手中,不由觉得有些烫手,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杨公子果然好功夫,只是既然是切磋武艺,那就点到为止吧,我看你们两人实力相当,再打下去也不过两败俱伤而已,到 不如停下来,再让二管家陪两位喝一杯。”谢玉娇软软的开口,虽不像往日那般气势逼人,可这绵软之中,却带着几分让人难以违抗的柔韧。 一旁的沈石虎早已经收了势,只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听谢玉娇这么说,便双手抱拳,向周天昊致歉道:“杨公子承让了。” 沈石虎来谢家一年,谢玉娇对他已经多有了解,他平常看着老实,可骨子里却是一个硬气的汉子,若不是让他心服口服的人,他便是连这致歉,都似乎少了几分诚意。谢玉娇嘴角不由勾了勾,难道这沈石虎知道自己对周天昊有所防范,所以也跟着不喜欢起来了? 只是如今人家明天就要走了,倒是不用在刻意回避了。 周天昊也跟着拱了拱手,说了一句承让,可那口气中,分明也没有半点服软的样子,这两人瞧着倒像是还没打过瘾一样。 谢玉娇心道:你们要打,出了这个门,随便打都成,可如今在谢家,好歹也首些谢家的规矩。 周天昊扭过头来,看了一眼谢玉娇,又瞧了一眼对谢玉娇唯命是从,却对自己透着几分不服的沈石虎,到底有些明白了,只转身对还站在一旁的刘福根道:“二管家不介意的话,我们接着喝。” 谢玉娇就眼看着周天昊掌心一收,将自己头上的和田玉发钗给收入了袖中,这是要据为己有的架势?谢玉娇对周天昊一点点改观的好感顿时也消失不见了,只开口道:“杨公子,我的发钗……” 谢玉娇的话没说完,周天昊忽然就想起了什么来,这时候刘福根正引这周天昊往正厅里去,正好在谢玉娇跟前经过。只见周天昊脚步顿了顿,身子微微一侧,谢玉娇只觉得有一样东西在自己的头上一闪而过,就瞧见周天昊两手空空的额站在自己的跟前,笑道:“发钗已经还壁归赵了,谢姑娘下次若是要劝架,只管开口说一声,这样好质地的玉钗,要是摔坏了,可就可惜了。” 站在一旁的徐氏还没反应过来,周天昊就一转身,早已经和刘福根进了厅中。谢玉娇顿时脸颊就涨得通红的,而跟在后头的沈石虎看见这一幕,骨节只握得咯吱咯吱做响。 谢玉娇稍稍平静了一下,见一众人都惊的不敢吭声,只开口道:“方才你们什么都没有看见,听明白了没有?” 丫鬟婆子们闻言,只急忙福身道:“奴婢们什么都没瞧见。” 徐氏跟在谢玉娇身后往绣楼去,徐氏虽然觉得周天昊行为有些孟浪,可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出这 等的举动,难道不是给她们一个暗示吗?徐氏到底有些想不明白,瞧见谢玉娇这脸色由红变黑了,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只劝慰道:“娇娇快别生气了,没想到这京城来的小爷,居然也这等做派,亏我之前还当他是好人,如今可知道是看错了。” 谢玉娇哪里知道徐氏心下还有几分高兴,听她这样安慰自己,便随口道:“幸好他明天就走了,他要是再敢多待一天,看我不给点他颜色看看。” 徐氏瞧谢玉娇这话说的咬牙切齿的,连病气都减了几分,只急忙道:“娇娇别气了,他明儿就走了,这一走天南地北的,以后想再见就难了。” 徐氏只是随口而说,可说出口之后却到底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外头打仗,日子过得不得安生,以后能不能再见了,可还真的说不清呢。千里迢迢的找了过来,这样巧合的缘分,难道就真的说断就断了。 谢玉娇原本也觉得没什么,可瞧着徐氏的眼眶红了,到底有几分不忍心,只开口道:“母亲若是觉得亏欠了杨公子,明儿我备一些礼送给他。” 徐氏只叹息道:“他是晋阳侯家的少爷,还能缺我们这样人家的几份礼吗?他能千里迢迢为了一面镜子找来,就说明他不是一个坏人,娇娇你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到底不是待客之道。” 平常徐氏若是说什么,谢玉娇总能想出一些话来反驳,唯独这几句,听来确实很有道理,谢玉娇只觉得心口憋屈的很,这明明自个儿被调戏了,怎么反倒还是自己的不是了? ☆、第0082章 吃过了好菜,品过了好酒,可周天昊一时却还是无法入眠。周天昊两手交叉垫在脑后,想起方才谢玉娇涨红了脸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那原本带着病气苍白的脸颊在一瞬之间就涨得通红,仿佛轻轻一戳,就要滴出血来。若不是周围站着婆子丫鬟和她娘,谢玉娇方才那种样子,最适宜抱在怀中,狠狠的欺负一番。 周天昊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心中难免多了几分躁动。 外头的夜色越发深了,一想到明日一早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周天昊心里还觉得有些不舍。也不知道他躲出来这些时日,京城那几位大家闺秀出阁了没有。作为一个现代人,周天昊始终无法适应,这些古代大家闺秀像雕像一样的活着,在她们的脸上,似乎永远都不会有灵动这个神色。要是让他跟这样的雕像生活一辈子,那也许结局只有一个,就是两座雕像。 第二天一早,刘二管家备好了马车吗,在门口等着周天昊出来。这时候谢玉娇才刚刚起身,喜鹊正端着热水帮她洗漱,谢玉娇打开妆奁,入目就瞧见最上头放着的那个发钗。 喜鹊帮她梳好了头,拿着镜子照了照后面的头发,只开口道:“前两日刘二管家把新打的镜子给送回来了,果真跟原来那一块一模一样,如今倒是有两面镜子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便想起周天昊带回来的那面镜子,只从抽屉中拿了出来,反过来瞧了一眼那背后的箭痕,忽然觉得心口涌上了一丝悲凉。这战场上刀剑无眼的,将来周天昊会落得一个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这镜子好歹救过他一命,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个吉利的物件,倒不如送了他拉到。 谢玉娇只将那镜子往喜鹊的手中一塞,吩咐道:“把这个东西送给杨公子吧。” 喜鹊一时不解,只是见谢玉娇这样吩咐,便点头应了,只又找了一个匣子放起来,往前院送去。 周天昊这时候正要离去,听见有人喊他,回身见是谢玉娇身边的丫鬟,便笑着转身道:“喜鹊姑娘有何吩咐。” 喜鹊走上前来,将手里的匣子递给周天昊道:“杨公子,这是我们姑娘让奴婢带给你的。” 周天昊眸光一闪,只开口道问道:“她还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吗?” 喜鹊只摇头道:“姑娘并没有带什么话给公子,公子一路小心。” 周天昊顿时觉得心情有些失落,正欲转身离去,里头徐氏和张妈妈都送了出来 。 徐氏见一旁的云松备着包袱,门口的马车也都准备妥当,知道周天昊今儿必定是要走的,一时只觉得有几分不舍,只开口道:“杨公子日后要是路过金陵,记得要来谢家宅玩两日才好。” “谢夫人放心,我若是人在金陵,必定还是要来叨饶几日的,谢家厨子的手艺,也足够我念想的。” 徐氏知道他是说客套话,到底还是难过,脸上只笑着道:“偏生这几日娇娇身子不好,不然的话,让她陪着你去南山湖和弘觉寺转转,这两处都是我们江宁县内有名的地方。” 周天昊心里虽然觉得以谢玉娇的性子,让她乖乖的陪自己玩基本上是免谈了,可也不能这样不给徐氏面子,只笑着道:“等下次来,还有的是机会。” 徐氏知道这话不过就是敷衍,可到底没有办法,只能哀声叹气的放他离去。 晚上,徐氏照旧陪着谢玉娇和徐蕙如在绣楼用膳。徐氏一有点心事,就全摆在脸上,谢玉娇瞧着她那样子,就知道她还是觉得对周天昊过意不去,心里头正自责呢! 谢玉娇自己不好开口,便悄悄给徐蕙如使了一个眼色,徐蕙如便开口劝慰道:“姑母,我听爹爹说,他曾经在京城和晋阳侯府的侯爷有过一面之缘,如今杨公子又救了姑母,改日等爹爹去京城的时候,让他备一份厚礼,送到晋阳侯府,这样姑母也好安心了。” 徐氏心里哪里是郁闷这些,她是郁闷谢玉娇怎么就在这方面半点都没心思,居然就这样眼看着人走了。可徐氏也明白,这种事情姑娘家本就该矜持,谢玉娇这样做,也是她以前教的好罢了。只是徐氏到底不明白,这周天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前脚才调戏完姑娘,后脚果真就拍拍屁股走了,这……这真是把她给愁死了。 谢玉娇见徐氏依旧是愁眉苦脸的,也没有了办法,幸好这时候张妈妈过来,说是朝宗吃了奶,正想着要母亲抱抱,这会儿有点闹觉,所以请了徐氏过去。 徐氏被这事情一打岔,这心里的郁结也就好了几分,只跟着张妈妈回前院去了。 徐蕙如却是一个心思敏感的姑娘,见徐氏这幅模样,又想起前些天老姨奶奶一行人在徐氏那边说起谢玉娇婚事的事情,顿时就恍然大悟了起来,只凑到谢玉娇的耳边,小声道:“表姐,姑母不会是看上了这杨公子,想让他在谢家当上门女婿吧?” 谢玉娇这会儿正喝饭后茶呢,冷不丁被徐蕙如这么来一句,只惊得喷了一地的茶水,脸 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笑道:“你怎么想到这里去了,怎么可能呢?” 谢玉娇放下茶盏,拿帕子擦了擦嘴道:“母亲就算再糊涂,也不会糊涂到这份上,我们谢家说起来在江宁算是首富,可在外头那些达官贵人的眼中,不过就是一个土财主罢了,谁会把我们放在心上?我之所以一直不肯答应招上门女婿,一来是因为父亲的孝期没有过,二来……”谢玉娇顿了顿,只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那时候之所以这样说,无非就是想堵上悠悠之口罢了,谢家又不缺银子,等朝宗长大一些,娶上一门媳妇,到时候我就可以想怎样就怎样,岂不痛快?何必非要嫁人呢?” 徐蕙如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听了谢玉娇这话,只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睁着大眼睛惊恐的看了谢玉娇半日,才忍不住开口道:“表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看我像是在说假话吗?”谢玉娇只扭头看着徐蕙如,继续道:“若是没有朝宗,兴许我会为了谢家的子嗣勉强招个上门女婿,可如今既然有了朝宗,这一道枷锁也就解除了,我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更好的活着呢?你前两日还为我不平,如今怎么反倒不支持我了?” 徐蕙如闻言,脸颊涨的红红的,只小声道:“可是,表姐若是这样做,姑母肯定会伤心的,哪家做长辈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也能儿女成群呢?” 谢玉娇当然知道徐氏会伤心,只是到了那个时候,谢家或许再也没有让她能留下的理由了,到时候若是直言不讳说出自己的来处,想必徐氏也会看在她这些年尽心尽力的份上,放她离开的吧。 “到时候再说倒时候的话,我这样想,也只是抱着一个宁缺毋滥的念头,若是为了这事情,像大姑奶奶那样葬送了半辈子的幸福,那还不如不成婚的好呢!” 徐蕙如一想起大姑奶奶来,倒也是心有警戒,只忽然又觉得谢玉娇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一时反倒迷糊了起来,只捂着耳朵摇头道:“我不听我不听,表姐你竟说这些歪理!” 谢玉娇见徐蕙如这样,只笑着道:“怎么?你也开始觉得我这些‘歪理’有些道理了?” 马车在通往县衙的山道上一路前行,周天昊只低头不语,眼神一直落在那匣子里放着的菱花镜上,刘福根是个闲不住的,瞧着周天昊的脸色一路上似乎不太好,只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杨公子这次去康大人府上,打算再逗留几日?若是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小的的,尽管开口。” 等了半晌, 刘福根也没有听见周天昊搭话,忽然间只听那匣子磕嗒一声阖上了盖子,周天昊抬起头,对刘福根道:“你们家姑娘还没婚配吧?你替我回去给她传个话,若是这次我还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我娶她。” 刘福根一开始只听到前一句,正想回话呢,谁知道周天昊连珠炮似的说出了后面那一席话,吓得刘福根只结巴道:“杨……杨……公子,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杨公子不如请个媒人过来,先去向我家姑娘提……” 这刘福根一个“亲”自还没说出口,只听周天昊道:“少罗嗦,万一我死了呢?你只告诉她一声,让她知道就是。” 周天昊说完,只挽起了帘子看了一眼,见江宁县衙就在不远处,只喊了马车停下来,从马车里跳下去,扬长而去。 接下去的时日,谢玉娇虽然还在养病,却没能像以前那样闲着,时不时还要去书房里头,跟徐禹行等人商量事情。原来前几□□廷颁布了文书,要在江南一带招两万的新兵,虽然江宁县的名额是一千人,可这对于壮劳力都要用来下地的江南鱼米之乡,这一千个壮汉,却也是不少的数目了。 康广寿更是顾不得身上的重孝,开始一处处的奔波,北边的战火越演越烈,到像是就要烧过来一样。徐禹行收了岳家的来信,只说一个月前和鞑子两战都输了,一直在前线领战的恭王也身负重伤,不得不回京养伤。如今京城里头,已经生出了主战和主和两个派系,明面上看着似乎仍旧风平浪静的京城,实际上早已经波涛暗涌了。 徐禹行只开口道:“这两个月,城里的房产价格有提升了一层,原先屯的那几处宅子,也都有人来看了,娇娇,你说是卖了好呢?还是继续留着?” 谢玉娇听见徐禹行说到战事,周天昊的样子不觉就在脑中一闪而过,徐禹行嫌少见谢玉娇分神,只又问了一句,谢玉娇这才反应了过来,只开口道:“再留一阵子吧,若真的北方守不住了,这城里的房子还有的涨,到时候就不止赚一层了。” 谢玉娇原本对赚银子是很感兴趣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却没有了往日那样的激情。众人见谢玉娇这意兴阑珊的样子,也都不开口说话,谢玉娇只顿了顿,这才涩笑道:“也不一定守不住,这不是又招募新兵了吗,没准还是能守住的。” 徐禹行见谢玉娇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的,只当她是累了,便开口道:“娇娇要是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这些事情明日议论也不迟。” 谢玉娇这时候才觉得自 己有些反常,只开口道:“舅舅别担心,我不累,你们继续说吧。” 徐禹行见谢玉娇这么说,这才给刘福根使了个眼色,让他开口道:“大小姐,康大人说,我们谢家是江宁县的大户,所以这一千人的新兵中间,得有六七百都是我们家的佃户。且朝廷给了新兵的优惠政策,是一人参军,全家免税,可那些人都是我们家佃户,家里压根没有土地,平日里租子也是交给我们,也就没有了免税这一说,这样一来,压根就没有人愿意去当兵的,这文书发下来五天了,到如今连问的人都没有一个,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虽然刘福根说的算不上很清楚,可谢玉娇倒是听明白了,只揉了揉太阳穴,嬉笑道:“只可惜我们谢家除了朝宗之外就没有男丁了,不然也起参个军,全家免税,那咱谢家岂不是不用给朝廷交税了?” 也难为谢玉娇这时候还有心思玩笑,徐禹行只笑着道:“倒还真是这个道理,只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只怕就算有十个儿子,也是舍不得一个去战场的。” 这玩笑过了,该解决的事情还是得解决的,谢玉娇只拧眉想了想,问道:“咱们家现在总共有多少家佃户,这十六以上三十以下的年轻汉子,又有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人是家中有兄弟的?你都查过了没有?” 刘福根只点头道:“这些一早就查过了,谢家总共有一千六百多户佃农,十六以上的有三千六百多人。其中有一千两百人家中都有兄弟,也就是说,这一千两百多号人中,得要一半人都上前线去,就算每家只有一人,那也要六百多户人家……”刘福根说到这里,又往陶来喜那边递眼色,这田租银子都是陶来喜管的,六百多户人家要是不交租子,还不知道又要损失多少银子。 陶来喜听到这里,只拧眉道:“大小姐,这田租是一层事情,只是这六百多的壮劳力要是走了,来年这田里的活只怕也来不及做,到时候产量又要降,税银要是不减,朝廷那边又不好交代。” 谢玉娇听了这话,果然越发头大了起来,如今连年征战,朝廷早已经穷了,现在勉强没加税,那都是为了稳定民心,所以谢家就算要提出减税,只怕康广寿也不会答应的,到时候他一番大道理说出来,谢玉娇也没法反驳。最关键的,还不止这些,真要是战火烧到了南边来,谢家这些田产能不能保住,都俩说了,所以……只能打。 刘福根见谢玉娇满面愁容,只又开口道:“康大人说了,如今朝廷只下了募兵的文书,可要是募兵招不到人,到时候就 要强制征兵了,真到了那可时候,可就不像现在这样简单了,到时候没准还会生出乱子来。” 谢玉娇明白刘福根的意思,战争带来最大的伤害其实就是扰乱了生产,要是百姓们流离失所,谢家就算有再多的天地,没个产出,那也不过就是一片荒地,到不如趁着如今南边还算平安,好好打点一番,只要先把老百姓稳住,打仗的事情,也只能交给朝廷了。 谢玉娇拿起一旁的算盘拨了拨,就算这仗打三年,六百来户的佃户不交田租,也不过就是万把两银子的损失,这对谢家来说,总算还是抗得起的。只是……若是朝廷上头再有个什么要来化缘的,谢玉娇也要觉得肉痛了。 “大管家,明儿你就派人到各村各镇张贴布告,说是愿意去从武的,谢家三年之内不收田租,原先种的田地不另外收回,但凡签下了文书的,每个人赏五两银子。” 陶来喜听了这话,心里虽然松了一口气,可到底也心疼银子,只开口道:“老爷在的时候,在田租这一块上就格外的宽松,总说这老百姓一年到头也忙不出几两银子来,让我们收了粮食就成了,便是有时候哪家缺斤少两的,也只让我们睁一眼闭一眼的,我在谢家当了几十年的管家,心里也清楚的很,这要是真的靠田地上这些进项,谢家早败了,如今姑娘还要贴银子出来募兵,恕老奴直言,明白人自然知道姑娘是为了百姓们好,可不明白的,只会说我们谢家有几个臭钱,就联合朝廷欺压百姓,让来百姓去拼命,只怕姑娘就算这银子花出去了,还捞不到好呢!” 谢玉娇倒是没想到陶来喜会想到这些,虽说有些道理,到底杞人忧天了一些,只笑着道:“自古都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这五两银子也算不得多,不过就是谢家的一点心意罢了,就当是他们的孩子从了武,我给他们添补的劳力银子。朝廷一份银子都不给,就想让百姓为他卖命,怎么可能呢?说句实话,老百姓才不在乎谁当皇帝呢!在乎的不过就是那些当官的,就连我也是不在乎的,可又想着,鞑子毕竟是外邦人,到时候来个烧杀抢掠的,我们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就安安心心的投靠了朝廷,也好保得一时的平安。” 徐禹行见谢玉娇说的有理有据的,只跟着点头道:“娇娇说的有道理,况且,若到时候朝廷真的南迁了,那咱们这里,可就是京郊了,到时候那些北边的贵族来了,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事情,如今要是谢家一心投靠了朝廷,那时候没准也能好过些。”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倒是颤颤兢兢的,谢 家那么多的地,到时候北边的那些名门望族们南迁了过来,会不会仗势欺人,强占自家的地呢?就算不抢占,万一以势压人,来个强买强卖那也够坑人的,这时候绝对有必要和朝廷搞好关系。 陶来喜布告张贴出去的头一天,就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可一天下来,却没有一个肯签了那文书的。徐氏瞧见谢玉娇从外书房回来,见她满面愁容的,只忙让她坐下歇着,送了温茶上来道:“怎么样?有人来投军了吗?” 谢玉娇叹着气摇头,不得不承认平淡安逸的日子会让人懒散:“我们这边没打过来,大家伙安居乐业的,谁也不想去外头拼命,便是有几个热血沸腾的年轻小伙子,但凡回家一商量,也都没了音讯了,要真这样下去,这六七百人,我可真是变不出来了。” 徐氏听了这话,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这几日刚刚入夏,谢朝宗也有些着凉,昨夜发了一回烧,徐氏和沈姨娘轮流守着,如今瞧着气色还不是很好。 谢玉娇问过了谢朝宗的病情,徐氏只宽慰她道:“没什么事情,小孩子家的,过两日就好了。” 徐氏吩咐预备午膳,却听外头有婆子进来传话道:“姑娘,两位管家说,外头青龙寨的萧老大带着一群人过来,说是要来投军的。” 谢玉娇一听这话,一时只喜出望外,连忙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吩咐道:“你请了萧老大和两位管家去我书房,我这会儿就过去。” 原来周天昊走了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江宁,而是去了一趟青龙寨,和萧老大见了一面。萧老大那一行人都是北边逃过来的难民,对鞑子自然恨之入骨,恨不得马上能将鞑子赶出大雍,故而周天昊不过几句话功夫,就招募了一群人,只嘱咐萧老大,等谢家传了朝廷的命令开始募兵的时候,就来报道。 ☆、第0083章 谢玉娇去书房的时候,两位管家已经迎了萧老大进来,沈石虎也跟在几人身后。自从上回和周天昊切磋了一回武艺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谢玉娇多心了,总觉得沈石虎有些刻意避着自己。 谢玉娇请了丫鬟去沏茶,又让众人坐下。萧老大哪里肯坐,只朝着谢玉娇拱了拱手,竟是单膝半跪了下来,开口道:“一早就想来给谢姑娘请罪,这几日正安顿寨里的事情,所以耽搁了,还请谢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了我们兄弟的莽撞之行。” 谢玉娇如何当的起这般大礼,忙起身道:“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萧寨主也不用再提起了,你们能回归正道,如今又想着精忠报国,那是最好不过的。” 沈石虎这几日帮着一起安置青龙寨中的民众,耳濡目染之中,也敬佩起了萧老大的为人,尤其在知道他是地主家的上门女婿之后,越发对他有一种微妙的佩服感。 萧老大拱手起身,带着几分感叹道:“当初要不是错听了蒋家那一对老东西的话,我们也不可能打谢家的主意,如今想一想,真是大错特错了。” 谢玉娇一听蒋家,倒是有些奇怪了,眼神往沈石虎那边闪了一下,沈石虎便道:“这事情小的和舅老爷提过,舅老爷说不再追究了。” 谢玉娇闻言,眉梢略略闪了闪,又想了想其中的关节,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只开口道:“舅舅说的是对的,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那就都不要再提起了,就当是便宜了蒋家那一对老东西了。” 沈石虎听谢玉娇这么说,原本的一腔怒意也渐渐释怀了。 萧老大又道:“杨公子让我们上谢家宅来投军,这样名额就算在谢家宅里头,只是我们兄弟已经都打点好了,过不了就要跟着杨公子一起往北边去了,那里有正在演练的新兵营,我们想早些上战场。” 谢玉娇听萧老大提起了周天昊来,眸光只微微一闪,一旁的刘福根也跟着不自觉抬起三角眼看了一眼谢玉娇。这杨公子让他带给大姑娘的话,到底要不要讲呢?算了还是不讲了,哪里有求亲求的这样不诚心的?别说了出来,惹的大姑娘不高兴,反倒就弄巧成拙了。 刘福根打定了主意把这话烂在肚子里头,那边谢玉娇倒是问了起来:“那你们要走在大部队的前头?” “杨公子说,北方援兵要的急,这两日南疆那边正好有宋将军调遣过来的征南军要往北去,所以等大部队到了,我们先跟着一起走,要是跟着这边的新兵一起,只怕到年底还 未必能上战场。” 谢玉娇听了这些话,才越发觉得紧张了起来,仿佛鞑子就要冲破了那一道防线,打到南边来一样:“那杨公子,也要跟着你们一起去吗?”谢玉娇唇瓣微微一动,也不知怎么就问了这句话出来,方一开口,又觉得脸颊有些微微发热,只急忙端了茶盏起来,微微抿了一口。 “杨公子自是要去的,当日在青龙寨中,若不是杨公子亮出那一身的伤痕,那些小伙子只怕还不能领悟这战争的残酷。没想到杨公子小小年纪,就有了如此英雄气概!”萧老大说到感慨之处,还微微叹息,自叹弗如道:“我从小出生草蜢,空有一身功夫,却从未有这等抱负,真是汗颜的很,所以此次我已经打定了主意,想要和杨公子干出一番事业,让家中妻小,已我为荣。” 谢玉娇也不知怎么的,脑中便浮现出了周天昊的样子,每每见他,总觉得他脸上的笑带着几分轻浮,让人觉得不尊重,就算装成一本正经的时候,也很难让人有一种靠谱的感觉,让谢玉娇无端就想到假惺惺三个字。最郁闷的,当然还不止这些,而是他居然还把自己当成小姑娘一样……调戏……也不知道这样的人,上了战场能正经吗? 谢玉娇想到这里,还是没法给周天昊加分,便勉强笑了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只能祝萧寨主您旗开得胜,早日将那些鞑子赶出大雍。” 送走了萧老大,两位管家也跟着走了,沈石虎却站着没有动。一想起最近沈石虎故意对自己有些回避,谢玉娇心里也有些纳闷,只当是沈石虎和周天昊那天打了一架,觉得不好意思了? 谢玉娇正打算宽慰他几句,却见沈石虎对自己拱了拱手,一脸正色道:“大小姐,小的想跟大小姐说一声,小的也打算去投军。” 谢玉娇听了这话,先是愣了半晌,待稍微想明白了一些,这才开口道:“沈大哥,男子汉大丈夫想要建功立业,我本不该拦着你,只是你家中的境况,沈大伯和大娘身子骨都不好,两个弟弟年幼,还有一个妹妹过两年就要及笄了,你如今是家中的顶梁柱,如何能说走就走?” 沈石虎听了这话,却依旧一脸沉默,并不为之所动,见谢玉娇说完了,这才道:“所以,我才想让大小姐佛照我家中一二,这样我也可以无后顾之忧。” 谢玉娇看着沈石虎,心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又想起当日他从外地跑回来的时候,听说就是被鞑子所伤,大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想去从武的? “沈大哥若是 心意已决,家中的事情就不用放在心上,我一定会帮你看护着,只是父母是你自己的,将来养老送终也都是你这个长子的责任,你可记住了,不管如何,都要活着回来。”谢玉娇说完这句话,心里到底有些难过,自古战场上刀剑无眼,一将功成万骨枯,哪里有那么容易建功立业的事情,像沈石虎这样的贫民百姓,无非也就是去当个马前卒罢了。若是死了,事故也未必能寻得回来。 沈石虎见谢玉娇眉梢涌起了一丝愁容,心坎就像被针尖划过一样,轻轻的颤了颤,他紧紧的握着拳头,忽然抬起头,一双深邃黑亮的眸子看着谢玉娇,一字一句道:“大姑娘,待我功成名就,你嫁我可好?” 谢玉娇一惊,脸上顿时多出几分羞赧的红色,握着手绢的指尖微微一紧,正不知如何应答,见沈石虎已经转过了身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玉娇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一时也陷入了沉思。原来沈石虎心里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谢玉娇当真是预料不及。前世的自己活了二十多岁,在恋爱方面却也是一张白纸,如今到了谢家,一心管着家里的事情,压根就没想过这件事情,如今想来,沈石虎对自己这心思,只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谢玉娇拧着眉头,一时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正打算起身回后院去,就听见外头小丫鬟只急急忙忙过来传话道:“姑娘不好了,小少爷惊风了,沈姨娘急的吓晕过去了,太太正在那儿哭呢!” 谢玉娇也不知道惊风是什么毛病,可一听说沈姨娘都吓晕过去了,便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只急忙就提着裙子,飞跑去后院。这时候沈姨娘已经清醒了过来,和徐氏两人正互相安抚着落泪呢。 徐氏见谢玉娇过来,只急忙迎了上去道:“娇娇,方才朝宗惊风了,我吓得腿都软了,这可怎么办呢?” 谢玉娇一边安慰徐氏,一边走到张妈妈的身边,见怀里的谢朝宗这会儿正安安静静的睡着,只是一张小脸白的吓人,让人看了就心疼。 谢玉娇只觉得心疼不已,只小声道:“朝宗怎么样了?” “姑娘别怕,小少爷只是惊风了,姨娘和太太没见过,所以吓得不成了,这会儿小少爷已经睡着了。”张妈妈到底老成些,虽然担忧,却也特意宽慰谢玉娇:“不过姑娘还得去请个好一些的大夫来瞧瞧,这仁安堂的药喝了有一阵子了,也不见有个起色,要再烧下去,难保还会再起风。” 谢玉娇方才提着心思跑过来,这会儿听张妈妈说完, 只觉得手脚都有些发软,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一旁的徐氏听了,只忍不住道:“实在不行,下午请二管家去一趟城里,看看能不能把周太医请过来,给朝宗瞧一瞧。” 周太医是宫里致仕的老太医,医术自然是好的,尤擅儿科。听说睿王小时候也曾有过惊风之症,当时群医无策,是周老太医定下了方子,最终把年幼的睿王给救了回来。只是他致仕之后,似乎就鲜少行医了,如今虽然在金陵城住着,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没人会去请他老人家。 张妈妈听了这话,倒是蹙眉道:“听说这周太医致仕之后,从不替人看病了,我们冒昧前去,能请到他吗?” 关于这个传闻,谢玉娇如何就没听过呢,只是谢玉娇最知道谢朝宗对于谢家的意义,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徐氏和沈姨娘也就失去了精神支柱了,虽然周太医难请,可既然徐氏开口了,到底还是要试试看的。 “不管成不成,总要去了才知道。”谢玉娇拧着帕子,开口道。 徐氏见谢玉也同意了,只吩咐下人去请刘福根进来,谢玉娇见了,只开口道:“不必请二管家进来了,下午我亲自去吧,也显得诚心一点,母亲只帮我备几份礼便好。” 徐氏知道谢玉娇从来说一不二,便也只能由着她,又想起她自己的身子也没好全,终究心疼了几分,只开口道:“娇娇,我同你一起去吧。” 谢玉娇知道徐氏心疼自己,本想回绝,可一想起若是将来自己有一天要离开谢家,这些事情徐氏却也总要承担起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点了点头,任由徐氏去张罗。 用过了午膳,两人各自换了衣裳,因为出了上次青龙寨的事情,这次徐氏特意让车夫走了大路。从谢家宅到金陵大约要一个多时辰,谢玉娇早上起得颇早,这会儿也有些困顿,徐氏昨晚照顾谢朝宗,此时也渐渐支撑不住,两人便靠着车厢小睡了起来。 丫鬟瞧着谢玉娇和徐氏都睡着了,只撩开了帘子,喊了赶车的车夫稍微慢一些。 而马车后头不远处,周天昊和云松正驾马而来。 云松眼尖,看见马车里微探出头来的丫鬟,只开口道:“少爷,那人是紫燕啊!” 周天昊只随口问道:“紫燕是谁?” 云松见周天昊马跑的急,忙甩了一鞭子,追上去道:“就是谢姑娘身边的那小丫鬟。” 周天昊闻言,再抬起头看的时候,马车的帘 子早已经盖住了,哪里还还能看见人影。这谢家的马车也不同于京城里各家的马车,上头都有标记,周天昊只看一眼,便能把马车里坐着的人猜得七七八八的。这会儿瞧着马车越走越慢,周天昊索性一甩鞭子,从马车边上超过去。 夏天本就风大,就在周天昊超过马车的那一瞬,一阵凉风卷起了车厢一侧的帘子。周天昊只微微侧首,就瞧见坐在马车中,正阖眸养身的谢玉娇。 不过就几日不见,那精巧的下巴似乎又瘦了一圈,眼睑下还留着淡淡的乌青,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此时正带着几分倦怠,在马车里头睡觉。 周天昊只摇了摇头,心里略有几分担忧。这一路上山路不断,前几日又下过了雨,随处可见山路滑坡,马车行走本就颠簸的很,她倒还有心思在里头睡觉,还真是心大的很。 周天昊想了想,终究还是慢下了速度,让那马车先过去了,自己等着云松跟上来,两人并辔而行,在马车后头不远的地方。 “少爷,你不赶时间了?信上说明儿征南军就要到金陵城外了,几位将军都等着少爷过去呢!”云松看着周天昊,眉梢带着几分试探问道。 “少啰嗦!”周天昊冷冷斜了云松一眼,慢条斯理的挥着马鞭:“先看看她们去哪儿。” 进了金陵城,打探到了周府的位置,结果却和传言中的一样,那位周太医一早就不给人看病了。徐氏和谢玉娇连人都没见着,结结实实的吃了一个闭门羹。 马车就停在周府后角门边上,随行的丫鬟抱着几样厚礼,站在谢玉娇和徐氏的身后,迎出来的老妈妈还算和气,知道她们慕名而来,只劝慰道:“这位夫人请回吧,我们家老太爷如今已经不给人瞧病了,夫人要是想请大夫,可以去城里的回春堂,那是我们家的铺子,里头的大夫医术很高明。” 谢玉娇听了这话,也知道她所言非虚,自己若还是一再坚持,反倒显得有些强人所难了。徐氏虽然心急,可也无计可施,只好谢过了那位婆子,两人往马车上去。 周天昊一路尾随着谢玉娇过来,见两人到了周家门口,才弄明白是来请大夫的。周太医最擅儿科,谢家唯一的娃儿,就是谢老爷那遗腹子,谢玉娇的弟弟。如此一联想,周天昊便明白了过来,大约是谢朝宗病了。 周天昊看着不远处谢玉娇不胜娇弱的模样,莫名多了几分心疼,自己的病还没好全呢,也不好好养着,还出来奔波。 谢玉娇扶着徐氏上了马车 ,开口道:“母亲不必太难过了,其实周太医不看病了也是对的,试想谁家的孩子不金贵,要是人人一生病就想着来请周太医,那周太医可不就忙不过来了,我们还是按着他们的规矩,去回春堂请大夫吧。” 徐氏虽然难过,可瞧着谢玉娇这一脸惫色,又心疼了几分,便点头应了,正要喊了车夫驾车离去,忽然瞧见方才请她们离去的那位婆子从后角门上兴冲冲的跑了出来,见谢家的马车还没走,只急急忙忙迎了上来道:“谢夫人请留步,我家老太爷今儿心情好,听说有人请他看诊,一时高兴就答应了,这会儿已经在房里头换衣服了,还请夫人和小姐稍等片刻,我们老太爷一会儿就出来。” 婆子说完这话,只又折回了角门,收回方才满脸堆着的笑,对前来传话的小厮道:“老太爷是不是老糊涂了?这谢家从哪儿冒出来的,从来也没听过,怎么也说去就去了?” 那小厮更是一脸茫然,只开口道:“我哪儿知道,老太爷怎么吩咐,奴才就怎么传话,你先备马车吧。” 周天昊瞧着那婆子把谢玉娇母女留住了,这才牵了马缰绳,稍稍往墙根后头躲了躲,只见云松笑嘻嘻的从另一头的角门出来,溜达到了周天昊的身边,开口道:“少爷,搞定了,老爷子知道少爷来了金陵非说要见你一面呢,奴才就告诉他,少爷已经奔赴军营了。” “你是怎么请动周老太医的?”周天昊虽然觉得靠自己这面子,请周老太医应该不算难事,可也没料到云松进去之后,分分钟就把事情搞定了,倒是让他也有些好奇了。 云松挠了挠头,笑着道:“这还用请吗?我直接说,方才来请他的谢姑娘是咱王妃……” 云松的话还没说完,周天昊一个软鞭打在他屁股后头,催促道:“少废话,赶紧上马,不知道明儿一早援军就要来了吗?” 谢玉娇和徐氏在周家门口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果见府上的人亲自备了马车,谢玉娇只扶着徐氏下了马车,便瞧见一个胡子眉毛一把白的老先生从后角门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背药箱的小厮。 周老太医瞧见谢玉娇和徐氏,脑中便过了一下方才睿王跟前小太监云松的话。感情如今站在跟前的,这位容姿楚楚、却带着几分病容的姑娘,就是未来的睿王妃? 周老太医眉梢一抖,只弯腰就要向谢玉娇和徐氏拱了拱手道:“谢夫人久等了,老朽很久没有替人诊病了,所以这药箱一时间不知道放哪儿了,便耽误了一些时候。” 谢玉娇心中虽然觉得奇怪,可见这周老太医忽然间这样殷勤的愿意出诊了,到底也高兴,只开口道:“多谢周太医,今日冒昧前来,原就是我们的不是,劳烦周太医跟我们走这一趟,诊金必当加倍奉上。” 周老太医连连摆手道:“无妨、无妨,只是老朽确实定了这个规矩,不过今儿心情好,开个例外也无妨。”周老太爷和周天昊之间还算有些渊源,真正的睿王其实三岁那年就已经夭折了,所以自从周天昊醒来,他的病就一直都是周老太医负责,两人算是忘年之交。 如今听说睿王有了心上人,周老太医如何不想看一眼,这不云松才一提起,他就等不及换了衣裳出来了。 因为这一路上有些路程,周家亲派了两辆马车跟着,徐氏和谢玉娇坐在前头的马车里带路,两人出了城门,徐氏这才觉得有些奇怪,只开口道:“这周老太医倒是奇怪,原先不肯,后面又急急忙忙出来,我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谢玉娇这会儿细细想了想,心里也早已经明白了几分,她们先前过去的时候,那婆子压根就没进去通传,可见平常遇上这样亲自上门来请人的,她们一贯就是这样打发的。至于后来为什么又应了,这里头发生了些什么,大约也只有周老太医自己知道了。 马车到谢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后申时了。谢朝宗因为病了,并不肯吃奶,沈姨娘正坐在厅中落泪。听说徐氏和谢玉娇果真请了周太医回来,一时只喜极而泣,起身迎到了二门口去。 一众人众星拱月一样的把周老太医迎进了谢朝宗的床边,周老太医一抬眸,看见一溜烟清一色的太太、姑娘,顿时也明白方才那一老一少为何这样的紧张,感情这病着的小娃儿,可是谢家的独苗。 众人安安静静等着周老太医号脉,神色中各自带着几分担忧和期许。 周老太医低头沉思了片刻,松开谢朝宗的脉搏,眉间带着一丝淡笑,开口道:“小少爷的病没有大碍,当务之急是要控制饮食,防止发热,这人乳先过两日再用,人乳性热,在加上奶娘或许最近也心忧上火,这火气带给了小少爷,就越发难散发出去了。娃儿小,也吃不得什么苦药,我正好带着几瓶丸药,到时候用水化开了,早晚各味一顿,这两日先吃一些米汤白粥,等不发热了,再把奶加上。” ☆、第0084章 虽然周老太医这几句话和别的大夫说的都是一个道理,可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仿佛就一下子提高了可信度,徐氏和沈姨娘两人俱松了一口气。 张妈妈一颗提着的心也松了下来,虽说她年纪大,有些见识,可到底谢朝宗是谢家的独苗,如今有老太医这样一番话,大家紧绷的精神也就都放松了。 周老太医从药箱中拿了药出来,递给张妈妈收好了,谢玉娇正欲起身送周老太医到外头厅中休息片刻,却听周老太医开口道:“老朽受人所托,要为谢姑娘也诊治诊治,还请谢姑娘稍坐一会儿。” 谢玉娇正为今天的事情奇怪,这会儿听周老太医这么说,到底有些奇怪,只一边伸了手腕出去,一边道:“敢问老太医受了何人所托?” 周老太医听谢玉娇这么一问,顿时老脸一红,急忙否认道:“哎呀说漏嘴了,没……没谁。” 谢玉娇瞧着老爷子红脸胡子白的样子,一时也不好意思再问了,只乖乖伸出手去让她诊治。 一旁的徐氏听了这话,倒是上了一些心思。谢家偏居江宁,虽然坐拥一方水土,却鲜少和金陵的那些官家富商打交道,若非说认识什么厉害的人物,无非也就是晋阳侯府的那位杨公子了。周老太医未致仕之前,在京城行走,认识晋阳侯府的少爷,到也合理。徐氏想到这里,脸上微微有些了一些笑意,只仍不住问道:“老太医说的那人,可是康大人的表弟?” 周老太医拧眉想了想,康大人的姑母是先帝的妃子,要真的论起关系,睿王可不真就是康大人的表弟?只是……谢夫人既然知道,何必还问的这般委婉? “原来谢夫人知道,那云松那小子还神神叨叨的,说此事万不可泄露,当我小孩子耍呢?”周老太医一提起云松,谢玉娇顿时也就明白了,只觉得忽然间心口突突跳了两下,坐在自己跟前的周老太医就松开了脉搏,摆着手道:“就说了不能提,着一提起,姑娘的脉就不稳了,等静下来了在测吧。”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颊也忍不住泛红了,只低着头,偷偷瞟了周老太医一眼。咬着牙郁闷:谁说我的脉不稳了…… 过了片刻,周老太医见谢玉娇脸色也恢复了常色,这才让她伸出手来,按着她的脉搏探了半日,这才松开了道:“姑娘的身子倒的确要好好调理调理了。”周老太医一边开药方一边想:这身子虚得,要是现在不好好调理起来,将来进了皇家,想要开枝散叶的时候再着急,可就晚了。 徐氏听了这话,也着急了几分,只急忙问道:“娇娇她没什么吧?” 周老太医见徐氏着急,便笑着道:“虽说有些严重,到底不是什么大病,好好调理个一两年,将来生养就不成问题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都黑了,看来这宫里的太医实在够闲的,没事就研究这些优生优育的药方,如今致仕了还不忘初衷,推销给了自己。不过……谢玉娇虽然这么想,可也知道这周老太医是为了自己好,便只好装作羞涩的低着头。 徐氏见周老太医这么说,越发紧张了,只开口道:“她从小身子就不大好,她父亲去世那会儿还大病了一场,后来虽说好了许多,可这两年也是大病小病从来没停过,上个月又受了些惊吓,如今瞧着才好些。” “这种病怎么可能那么快好呢,气血两虚,乃是弱症,至少也要调养个一年半载的,夫人要是真的为了小姐好,可真的要让她好好养着了。”周老太医并不知道如今是谢玉娇管着谢家,只是瞧着她一个姑娘家也要出门奔走,且这家里一个男丁没有,便知道她这一身的病从何而来的了。 徐氏听了这话,越发就自责了几分,只一一答应了,又让周老太医写下了方子,交给下人去抓药。 徐氏送走周老太医,一时间心也定下来了,瞧见谢玉娇还在椅子上坐着,只上前道:“没想到杨公子还念着你,只是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我们家朝宗病了,这次倒是多亏了他了。” 谢玉娇自从那日被徐蕙如点出了徐氏的心思,每每想起周天昊却总有几分异样的感觉。虽然她穿越之后也没遇上几个男子,可生前言情小说却也看了不少,这些豪门世家的公子,都都是一个个内敛深沉,十五六岁就一副老城气派的吗?为什么周天昊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战场都上过了,却还是一副孩子模样?瞧着就让人觉得轻浮的很。 谢玉娇见徐氏故意提起了周天昊了,这次也不得不相信徐蕙如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徐氏这样的念头,始终还是要不得的。 “母亲心里想什么,我如今算是知道了,只是母亲也不想一想,杨公子和我的身份云泥之别,这次他出手相助,大约也只是看在那面偶然救了他的镜子的份上,母亲实在不应该想这些有的没得。”况且今儿沈石虎还跟她表白了,谢玉娇如今心中也够烦乱着呢!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说,只微微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睑道:“其实若论身份,我们也没有多差,论理你还是当今皇后的侄女呢,只是… …”当年徐氏的父亲去世之后,他们和安国公府就再无瓜葛了,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了,只怕安国公府也快不记得他们这庶出的三房了。 这些都是谢玉娇在穿越过来之后,平常里听张妈妈闲聊说起来,徐氏很少提起,她也不会去问,这时候徐氏自己说了起来,反倒又心酸了起来,谢玉娇便安抚着徐氏道:“母亲快不要想这些了,昨儿照顾了朝宗一宿,今天也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谢玉娇用过晚膳,就回了自己的绣楼,沐浴洗漱过后,坐在梳妆台前由丫鬟服侍着拆下头上的朱钗,打开妆奁的时候,却又瞧见那汉白玉的发钗还静静的躺在里头。谢玉娇莫名就有些心烦,只随手将那发钗拿了出来,丢到一旁道:“把这个收起来吧,以后我都不用了。” 喜鹊看着那日被周天昊拿在过手中,最后却又“神不知鬼不觉”回到谢玉娇头上的玉钗,只能叹息它命运多舛了。 第二天一早,谢玉娇刚刚才起身,紫燕一边端着水进来为谢玉娇洗漱,一边道:“沈姨娘的爹娘一早就来,大约是听说少爷病了,过来瞧少爷来了。” 谢玉娇一听这话,这心里头就咔哒一下,知道他们进府上来,必定不止为了看谢朝宗这件事情。 谢玉娇梳洗完毕,往徐氏的正院里去。沈老娘正在和徐氏聊天,面上瞧着还算平静,可一看见谢玉娇进来,顿时整个人都坐不住了,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又恳求的神色,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迎出来,一边道:“大姑娘来了,有些事情,想请大姑娘帮个忙。” 谢玉娇心里明白沈家父母的心思,可她昨日已经劝过了沈石虎,他自己主意已定,她也没有办法。 “沈大娘,您若是为了沈大哥要投军这件事情,我也帮不了你,我昨儿已经劝过他了,可他主意已定,我也没有办法。” 沈老娘听了这话,只一脸为难,心里却不肯放弃,一个劲道:“石虎自从上次回来,心思就定了下来,还说要一辈子跟着姑娘您做牛做马的,从没有提过要投军的事情,如今他忽然说要走,我们如何不慌神,我们只是想着他比较能听得进姑娘的话,希望姑娘帮我们劝劝他,兴许他是有什么事情想偏了,一时进了牛角尖,所以才非要去投军不可的。” 知子莫若母,沈老娘能想到这一层上头,已经不容易了,可谢玉娇如何能说出昨日沈石虎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呢?若是想他要留下,兴许确实有别的办法,只是谢玉娇心里不愿意……她对沈石虎,似乎真的没有那种 心动的感觉。 神思微微一晃,谢玉娇反倒却想起了周天昊来。那日从青龙山山道上下来,她远远看着他袒胸露肉的下来,到了跟前却套上了一件衣服,脸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做事看似毫无章法,却劝服了青龙寨一群落草为寇的难民。 谢玉娇抿了抿唇,淡淡开口道:“大娘,该劝的我都已经劝过了,若是沈大哥执意不肯,你只告诉他,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他都是朝宗的亲舅舅,也是……我的长辈。” 话虽然说的委婉,但身为人母的沈老娘如何没听明白这其中的含义,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变了变,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只讷讷道:“那……那我回去再劝劝他。” 沈家终究还是没能劝下沈石虎来,半个月之后,朝廷在江宁县招募的一千新兵就绪。这一千人中其中有六七百人都是谢家的佃户。 吵杂了好一阵子的谢家又安静了下来,外头下起了阵雨,谢玉娇站在书房的外头的抄手游廊底下,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片雨幕。 外头刘福根打着油纸伞进来,瞧见谢玉娇在门口站着,只急忙道:“大小姐咋还在门外等着,快进去吧。” 谢玉娇见人来了,只忙让丫鬟替刘福根收了伞,径自往书房里去,又问道:“县太爷那边怎么说的?这一千新兵什么时候走?” 刘福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只点头哈腰道:“说是北边要的急,就这几天就要走,还说这次来训新兵的是睿王爷,就是过年时候打死哒哒一员猛将的。” 谢玉娇对什么王爷不王爷的,倒是不怎么关心,但是她也曾听徐禹行说过,大雍皇室在子嗣方面一直很单薄,如今的圣上只有四个亲兄弟,上头恭王一直就在边关打仗,听说前不久伤了,下头还有一个康王一个睿王。只是那康王虽然叫做康王,身子骨却不好的,小时候落下残疾,并不能上阵,所以皇室里头还能出去领兵打仗的,就只有那个睿王了。 只是说起那个睿王,却另外还有一番说道了,听说他是先帝幼子,从小就备受宠爱,先帝驾崩之时,他的母妃杨贵妃比当今圣上的母妃徐妃的份位还要高,皇帝也有意将地位传给他,谁知道他竟不要做皇帝,气的先帝差点儿早断气几天。后来遗诏公布,帝位最终落在了如今圣上的手中。 谢玉娇那时候听徐禹行讲起这些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奇怪,她小时候也算看过不少正史、外史、野史,这皇室兄弟之间为了帝王之位,从来都是喊打喊杀,亲 兄弟,明下手的。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睿王这样的怪胎,竟不要当皇帝的,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不管是谁带兵,能把鞑子打退的就是好将军。”谢玉娇只随口说了一句,又问道:“舅舅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他进城里去了吗?” “今晚县太爷做东,请了县里这几位有名望的地主乡绅,舅老爷就留下当陪客了。”刘福根说着,只又开口道:“县太爷说大后天要在县衙门口开欢送会,到时候好些地主乡绅家的太太奶奶都要过去,让我回来问问姑娘,你去不去?” 谢玉娇心思微微一动,竟脱口而出:“杨公子这几日还在县衙吗?” 刘福根一听谢玉娇提起那位杨公子来,只觉得冷汗就嗖嗖的从脑门上流下来,只拧着眉头道:“杨公子一早就走了,这几天我去县衙走动,也没瞧见人,大小姐这是……?”刘福根才问出口,到底有些后悔了,谢玉娇平常一项都是目无下尘的模样,那杨公子在她心里,没准就是一个登徒子,她这样问一句,肯定是怕杨公子也在县衙到时候遇上了尴尬。 刘福根想通了这一层,顿时就明白过来,只笑着道:“大小姐放心,杨公子走了好几天了,断然不会去而复返的,你只管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算他在,又能怎样呢?”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颊一阵红一阵白的,挑眉看了刘福根一眼,问道:“二管家,杨公子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竟说他坏话,我有什么好怕瞧见他的,不过问问而已。” 其实谢玉娇这两日也渐渐想通了,于情于理,周天昊都是谢家的救命恩人。之前因为身子不好,故而怠慢了他,本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他生了偏见,也确实是事实。可谢玉娇就是控制不知这种矛盾的心绪,总觉得那人不那么简单,仿佛越靠近,就会越危险。 如今既然那人已经走了,她也可以完全的放下这种警惕,只松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身后的书架上,从上头的紫檀木匣子里头,翻出几张银票来,都是这几日从福源钱庄新兑换的。 “这儿是一万两的银票,是我前几天让舅舅去钱庄兑回来的,你抽空交给康大人,就说这是我们谢家给杨公子的谢礼,让他帮忙转交。” 刘福根一听,这可不得了了,谢玉娇虽然平常不小气,可每一文钱也都是精打细算的用着的,公中要是多花一百两银子,那都得她亲自过问一下才行,如今这一万两银子,竟像打水漂一样就送出去了? 谢玉娇见刘福根没接着,只又问道:“二管家,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 刘福根连连摆手道:“没……没什么,只是大小姐,这一万两不是小数目,要是康大人不敢收怎么办?” “这有什么,杨公子救了我母亲,天大的恩惠,别说一万两银子,就是再多一些,也不过就是个意思。只是母亲说了,他千里迢迢过来,又救了人,岂能只为几样礼品,我私下寻思着,如今边关战乱,朝廷最缺的不过就是银子,所以你把这银子交给康大人,让他转交杨公子,就说我这是捐给朝*廷,做军饷用的,他们自然敢收下了。” 刘福根见谢玉娇这么说,当即也明白过来,现在朝廷的确是变着法子要银子,只要这么一说,这银子总能送出去的。刘福根掂了掂手中的银票,想着这银子赚来却也不容易,还觉得有些肉疼,但这是大姑娘的意思,他也只好照办去了。 说起来也是巧合,周天昊带着青龙寨一群人和征南军会和,才走了几日,就接到朝廷的旨意,让他带着江南新召的两万新兵,在彭城一带先练兵。 周天昊只好安顿好了青龙寨众人,又折回了南边,抽空又往康广寿那边去了一趟。康夫人去世,康广寿本想扶灵回京,奈何国事当前,他也只好先放下了家事,只让老嬷嬷带着一岁大的儿子,跟着京城前来扶灵的人一起北上了。 周天昊在书房等着康广寿的时候,康广寿刚刚从刘福根手里收下了那一万两的银票。虽然对于谢家来说,这一万两银票并不算多,可康广寿和谢玉娇也算是神交了许久,最清楚要从这位精明的小姐那边拿出这么多的银两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话说的很清楚,这银子是给杨公子的,但谢姑娘希望,这银子能用在抵抗鞑子上头,也算是谢家为大雍抗击鞑子出力了。 康广寿理了理衣袍进去,见周天昊正背对着门口站在里头,听见声音只回过了头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疲惫:“你扶灵回乡的奏折已经批下来了,如今又不去了,岂不可惜?” “罢了,国难当头,这些小事就先放一放了,相信阿梅会也会理解我的。” “如今孩子也走了,你一个人岂不无聊?” “孩子走了,正好可以安心处理政务,再说自从他生下来,还不曾见过祖父祖母,让他回京城去,也权当是我在跟前敬孝了。”康广寿说着,只径自都了进来。 丫鬟送了茶进来又退了下去,两人并排坐了下 来,康广寿这才从袖中拿出那几张银票来,递到周天昊的跟前。 “这里是一万两的银票,你拿去。” 周天昊神色微微一变,继而玩笑道:“怪不得人家都说千里做官只为求财,你这才来一年多点,收获颇丰啊!” 康广寿知道周天昊故意逗他,只横了他一眼,开口道:“这可不是我给的,这是谢家给你的,说是答谢你救谢夫人的恩情的,还说……这银子若是可以用在打鞑子上头,就最好不过了。” 周天昊听了这话,顿时就乐了,只一手接过了银票,嘴上却还装作不满道:“钱都送来了,还管我怎么用。只可惜啊……是用来还恩情的,这若是谢姑娘的嫁妆银子,我一准还要更高兴些。” 康广寿听了这话,眉梢挑了挑,只问道:“之前我也没好好问你,你在谢家住了那些天,都做什么了?” 周天昊想起自己在谢家住的那几日,的确无聊的很,只蹙眉道:“除了吃喝养伤之外,连谢姑娘的面都没见着。” 康广寿瞧他那一脸失落的样子,只当他又起了玩心,只笑着道:“谢姑娘可跟京城的那些大家闺秀不一样,你若是惹毛了她,当心落得跟蒋家一样,家破人亡!” 周天昊知道康广寿故意吓唬他,只站起来,收好了银子,笑着道:“哎哟,我可真是怕呀,只可惜面都见不着,更别说惹了。”其实周天昊在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心虚呢,也不知道那平常舌颤莲花一样的二管家有没有给自己传话,难不成……这一万两银子当真是小姑娘的嫁妆银子?周天昊想到这里,倒是有些兴奋。 康广寿见他那副又失落又忍不住笑的样子,便知道周天昊的这颗心只怕是守不住了,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若是还想见她一面,你今儿别着急走,我现在就派人把刘福根追回来,下一张帖子给谢姑娘,让她明日务必来县衙一趟,为江宁县的这些大好男儿送行。” ☆、第0085章 谢玉娇一脸茫然的翻看这刘福根送回来的帖子,上头明明白白写着,邀请自己明日去县衙,为江宁县从武的好男儿送行。 这本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可不对劲的是,前几天刘福根已经回来说过这事情了,谢玉娇在家想了两日,最后也婉拒了,可今日刘福根刚走到半路,却又被喊了回去,结果又收到这样一张帖子,这县太爷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到底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了。 但无疑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这一次,谢玉娇没有理由再不去了,县太爷的面子,还是要给足的。 谢玉娇把帖子合上,只又有些不可置信问道:“你说你都出城了,康大人才把你喊回去,给了你这一份帖子?” 刘福根也觉得这事儿奇怪,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其实也合理,便开口道:“大小姐若是想不明白,奴才倒是有些想明白了,大小姐一开始不肯去,康大人也就随了大小姐的愿了,可后来发现大小姐这银子给的太多了,这要是不去,就不像话了,所以这才补了一个帖子过来,觉得郑重其事的请大小姐过去,这才是个礼。” 谢玉娇听刘福根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只胡乱摆了摆手道:“算了,看来明儿是逃不掉了,你先去安排一下吧,原本明儿是表姑娘的生辰,我还想着在给她庆祝庆祝的。” 谢玉娇从书房回去正院,徐氏、大姑奶奶正好都在厅中跟徐蕙如说话,见谢玉娇回来,只急忙就迎了上去道:“才说要让丫鬟把你早些喊回来呢,明儿蕙如生辰,我们几个人正商量着,要给蕙如办一办呢!” 徐蕙如听了这话,只忙道:“最近家里事情多,朝宗的病也才刚刚好,姑妈还是别费事了,下一碗长寿面吃,就够了。” “这怎么行呢!生辰就应该好好过才行,朝宗生病,家里许久都不曾有笑声了,如今他好了,更要好好庆祝一番,再说了,今年你好容易和舅舅团圆,可以一起过生辰,不好好庆祝一番,可不就浪费了。”谢玉娇一边说,一边捧了丫鬟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口,又微微蹙眉道:“只是我明儿白天有事,只能晚上来陪你了。” 徐氏一听谢玉娇有事情,只急忙问道:“什么事情?难道还要出门吗?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谢玉娇自己也郁闷,可人家是县太爷,总不能不给这几分薄面子:“明儿县里要送了那些投军的年轻人出发了,康大人亲自给我下了帖子,让我务必过去,我怎么能不去呢!” 徐氏听了这话,也只微 微叹了一口气,里头沈姨娘正抱着谢朝宗打算出来,听了这话也只抿了抿薄唇,背过身去了。 徐氏瞧见了,便开口道:“你明儿要是见到了沈护院,让他一路上小心些,家里有我们照看着,只让他千万要平平安安的。” 谢玉娇对沈石虎还有这几分内疚,听徐氏这样嘱咐,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若是能遇上,这些话我都会说的。” 这一提起打仗的事情,大家伙的情绪就都有些失落,大姑奶奶便开口道:“蕙如喜欢吃些什么菜,今儿就定下来,一会儿让厨房的婆子把东西都准备好了,省得明儿临时点菜了,做不出来就扫兴了。” 谢家住在村里,好些食材并不是天天都有的,若是想吃什么,得需提前一天去镇上买了回来,这样第二天才能准时做出来。 徐蕙如想了想,只开口道:“我倒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爹爹喜欢吃猫耳朵,以前在北边倒是常见的很,如今在南边就没怎么见过了,我倒是也想尝一尝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就知道徐蕙孝顺,只是她以前是南方人,却也没听说过这东西,便也好奇问道:“那是什么好吃的,听着就馋了,我也想吃呢!” 徐氏闻言,只笑道:“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呢,原来是这个,你爹爹小时候喜欢吃零嘴,家里几乎天天都备着这东西,后来到了南边来,会做的人少了,倒的确是很少吃了,也不知道厨子会不会,我派个丫鬟去问问吧。” 徐氏正要打发丫鬟去问话,那边张妈妈只笑着道:“太太怎么不问问我呢!这东西北方人家里的婆子能有不会做的吗?我今儿下午就做些出来,让你们都尝尝。”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眼睛只亮了亮,忍不住开口道:“张妈妈要是不嫌弃,我去替你打个下手吧。” 这家里那么多的丫鬟婆子,哪里就能劳动大姑奶奶打下手了,张妈妈正要回绝呢,那边徐氏瞧瞧的给她递了一个眼神,张妈妈顿时就会意了,只点了点头道:“那感情好,一会儿用过的午膳,大姑奶奶和我一同去吧。” 谢玉娇留在正房吃了午饭,和徐蕙如一起回去绣楼里头睡午觉,徐蕙如便拉着谢玉娇的袖子,小声道:“表姐,我想趁着明儿我生日,劝劝我爹,你说成吗?” “怎么不成?舅舅其实心里就是担心你,这要是你亲自去说,总有九成的胜算。”谢玉娇只鼓励她道。 徐蕙如听了这话,小手就有些紧张的握紧了,只努 力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女儿家温婉乖巧的笑来。 到了下午猫耳朵就做好了,原来是一种脆脆的小零嘴,切成一片片的,上头还有好看的花纹。谢玉娇前世似乎在超市里头还见过,只是她素来不爱吃零食,所以也从来没去研究过。 她好奇的抓了几块吃了一下,甜咸适中,倒真的是休闲的好零嘴。只是……谢玉娇实在想不到,看上去那样沉稳老道的徐禹行,居然会喜欢这样的零嘴。 谢玉娇想到这里,到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若是没有鞑子进犯,徐家两老就不会遭遇战乱,也不会因为逃难丢了性命。徐禹行这样的公府少爷,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给自己姐夫家打工。说起来,这都是打仗造成的。这么些年,谢家到底还是欠徐家的,徐禹行也确实应该找个续弦,不说重振徐家吧,总也要留个后,将来朝宗也能多几个表兄弟。 因为隔日要去县衙,所以谢玉娇一早就睡了,等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卯时三刻了。因为周老太医说谢玉娇底子差,所以徐氏如今都不遣丫鬟去喊谢玉娇起床,随便她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她这边才喊了丫鬟单独再给她备早膳。 谢玉娇今儿难得早起,所以就和徐氏等人一起用过了早膳。谢朝宗最近起的也挺早的,这一阵子他病了一场,越发懂事了不少,且之前因为病了,少给了他几日奶喝,如今瞧见沈姨娘,就一个劲的喊:“奶……奶……奶……”这俨然就是要开口说话的样子了。 谢玉娇瞧着他碗底的鸡蛋羹就要见底了,只忍不住将张妈妈手中剩下的那一些鸡蛋羹抢了过来,笑着道:“朝宗吃饱了,这些给姐姐吃好吗?” 谢朝宗先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谢玉娇的动作,最后瞧见谢玉娇拿着勺子挖了一口,眼看着就要张嘴吞到自己肚子里去了,只忍不住哇一声哭了起来,看上去别提都委屈了。 谢玉娇见逗娃成功,急忙就把勺子缩了回去,送到谢朝宗的跟前道:“哎呀呀,姐姐都你玩的啦,这蛋蛋是朝宗的,姐姐才不会偷吃呢!” 可此时小娃儿已经伤心欲绝,一个劲往张妈妈怀里靠,哭的都打起嗝来了。徐氏见了,只忍不住扶额笑道:“你都多大了,还惹小孩子,瞧瞧把朝宗给伤心的。” 谢玉娇原本就是想逗一逗谢朝宗,也没预料居然他哭得这样厉害,果然是没有带娃经验的人才能干出的蠢事啊……这会儿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撇着嘴道:“母亲快去哄哄他吧,哭得可让让人心疼呢!” 张妈妈只笑着道:“少爷吃已经吃的很多了,这一碗要是全吃下去,一会儿又不肯吃奶,留着点肚子也好。” 这会儿谢朝宗被张妈妈拍了拍着,渐渐就有了些睡意,眼皮只一耷一耷的,最后忍不住就睡着了。 张妈妈又笑道:“他一早就醒了,这会儿又困了,等他睡醒了再吃吧。” 徐氏瞧着乖巧的小儿子,又看看越发出落的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大闺女,只理了理谢玉娇鬓边的发丝,随口问道:“最近怎么没瞧见你带那个和田玉的发钗呢?那是你父亲送你,你平常不是最喜欢的吗?” 谢玉娇眼皮抖了抖,这叫她怎么说呢?总不能说被某人摸过了,我嫌弃……徐氏还没等谢玉娇回话,瞧着她那尴尬的眼神,也明白了几分。她自己是过来人,如何能看不出这其中的异样呢,越是刻意回避一个人,也就代表那个人在她心里早已经生根发芽了。 徐氏脸上带着几分笑,只道:“我们家娇娇长的漂亮,带什么都好看呢!” 谢玉娇到县衙的时候,江宁县数得上名头的那些乡绅地主们都早已经到了。因为青龙寨的事情,那些人家对谢家越发就敬重了起来,就这江宁的地界上,还没有哪户人家,敢一口气安顿那么多难民的。谢家做了这些事情,朝廷都看在眼里,将来要是有什么好处,必定是大家一起得实惠的,所以这个时候巴结谢家的人更是不少。 齐太太、韦太太、马家少奶奶都来了,唯独何太太没有来。如今康夫人去了,说起来这县衙连一个招待主事的人也没有,若不是县太爷说了要带上家属,这些太太奶奶们,谁愿意来呢! 齐太太瞧见谢玉娇也来,心里顿时就稍微抹直了一些,这谢家大姑娘都亲自来了,她们几个不来,反倒显得拿大了一些。 县衙地方不大,一千多人自然是容不下的,但是在江宁县外头五里的地方,就是最近新腾出来的校场,那些新兵在那边待了几日,今儿就是北上的日子了。从那里往北去,正好要经过县衙门口,周围的百姓们也都一早过来送行了。 谢玉娇陪着几个太太奶奶们闲聊了一会儿,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县衙里头的一个婆子走进来道:“各位太太、奶奶、姑娘们,新兵已经到门口了,县太爷请了大家伙一起出去观礼呢!” 江宁县地处江南鱼米之乡,若不是征战不断,这里的百姓们都是以务农为主,很少有去从军的,所以康广寿打听之后,才知道这里的相亲们送 家里的人去从军,还要拜神祭天,有一个不小的仪式,让上天保佑他们能平平安安,大战之后重返家园。 虽然康广寿也知道这不过就是个形式,但所谓入乡随俗,这些礼数还是不能免的,所以今天才请了这么多的人过来一起观礼。 县衙门口,祭天用的长条案桌已经摆放齐全,按照当地的风俗,上面放着五牲祭品。谢玉娇她们几个因是女眷,所以站在了后排,远远就听见了爆竹声噼里啪啦的往这边来,越来越近了。 不多时,县衙几个佩刀的捕快从拐弯处出现,口中高声喊道:“新兵来了……新兵来了!” 谢玉娇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只好奇的踮起脚尖,从前头那一排人的肩缝中,往远处看去。只见阳光下那一人红缨银铠,身姿傲然的骑在□□的枣红马上,脸上的神色似乎也一派肃杀。 谢玉娇只觉得自己忽然心跳得厉害,低下头去,口中却讷讷道:“他怎么会在这儿,刘福根居然骗我!” 周天昊骑马马上,缓速前来,眼神却早已经扫过了县衙门口的那一排人,只瞧见一缕纤细的身影躲在人群之后,那浅绿色的衣裙下藏着素面绣花鞋,定定的站在那里。周天昊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笑意,在外人看来,越发显得意气风发。 周着便有人夸奖起他来:“这是哪家的小将军,可真是英姿飒爽啊!” “听说这是京城来的小将军呢!一人就平了青龙寨,救了谢夫人,如今瞧着,果然是少年英雄啊!” 谢玉娇就站在这两人身后,听着他们其实也算不得很夸大其词的夸奖,只忍不住伸着脖颈,又往远处周天昊骑马而来的地方看了一眼,见他方才还有几分严肃的神色这会儿早已经不知哪儿去了,脸上那一抹轻狂的笑早已经收不住了,一副得意的样子。 谢玉娇勾了勾唇角,吐出两个字来:“臭屁!” 站在她一旁的齐太太顿时有些尴尬的拧着眉头,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肚子,原来方才她肚子叫了一声,一时没忍住,就放了一个臭屁出来,这会儿见谢玉娇目不转睛的看着前头又说出这两个字来,实在是尴尬的无地自容。 谢玉娇说完这一句话,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这时候周天昊已经骑着马到了跟前,周天昊和带头的几个将士一起下马。康广寿只急忙迎了上去,恭恭敬敬的行过礼数,这才开口道:“这是江宁县的风俗,出征之前要祭天祈福,一应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周天昊点 了点头,接过旁人递上来的三支香,在供桌前头下跪,三拜叩首。 接下去便轮到康广寿等人,正当谢玉娇等着婆子送香过来的时候,忽然觉得手心一热,只觉得身子微微一晃,人已经被拉到了县衙的大门里头。 外面是康大人领着众人念着祭天祈福的话语,里头一墙之隔,谢玉娇就这样被周天昊压在墙头。 “你……放手!”谢玉娇拧着眉头,抬起头凝着周天昊略带着几分邪气的眼神。 “不放。” “再不放手我喊人了!”谢玉娇扭了扭手腕,这男人的力道看来她是挣脱不了的。 “你喊吧。”周天昊看着他,眉梢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一身银甲之下,越发显得他星眉剑目,俊朗非常。 谢玉娇又挣扎了两下,终究没有喊出声,这外头站着的可都是江宁县有头有脸的人,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被这样一个登徒子轻薄了,会是一个怎样的后果,谢玉娇实在不敢想。 “你想怎样?”绕是穿越过来,内心强大的谢玉娇,遇上这样的无赖也慌神了几分。 周天昊低下头,视线扫过谢玉娇纤长的睫毛、白皙如玉的脸颊,渐渐落在了在胸口那一抹若隐若现的鸿沟上头。真是奇怪,同样是十五岁的姑娘,京城那些个大家闺秀就能养出一双波霸来,这小丫头却还是如旺仔小馒头一般…… 谢玉娇低头,发现周天昊视线停留之处,只羞愤难当,伸腿就往周天昊的脚背上招呼,周天昊轻轻一躲,长腿反倒抵在了谢玉娇的臀瓣上。谢玉娇隔着衣物还能感觉到那铠甲的冰凉,只见周天昊看着自己的眸色似乎变得有些混沌。谢玉娇侧过头去,皱着眉头闭上眼睛。 手上的禁锢忽然被解除,紧接着便是自己的发丝似乎被轻轻的理了理,谢玉娇睁开眼睛,瞧见周天昊手上拈了一片夹竹桃的花瓣。 “帮你拿掉这个而已。”周天昊随手把那花瓣扔了,脸上还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凑到谢玉娇眼前不足两寸的地方,笑道:“没有上回的好看。” 谢玉娇闻言,这才想起了上次被他调戏的事情,只顿时就恼羞成怒了起来,一想到外头都是人,连喊都不能喊,便又觉得有几分委屈,只咬着唇瓣,狠狠的盯着周天昊,喘着粗气,胸口渐渐起伏了起来。 周天昊却难得有耐心,瞧见谢玉娇气得跳脚的样子,只越发就起了玩兴,低头往她胸口扫了一眼道:“这东西,就算憋足了气也不一定能 大起来的,得让人揉了才行!” 谢玉娇听了这话,方才通红的脸顿时便的煞白的,这人得多无耻……居然说出这种话来?谢玉娇恼羞成怒,条件反射一样抬手往那张俊脸上招呼。 那掌心接触脸颊的那瞬间,谢玉娇自己都愣了,可这个时候收回来,岂不是越发中了他的下怀了?谢玉娇只好硬着头皮,只听啪一声,周天昊麦色的脸颊上,顿时多了几条红手印。 周天昊拧了拧眉头,见谢玉娇看他的眼神明显带着几分错愕,只见她藏起了手,嘴硬道:“你明明可以躲开,不躲开就活该咯!” 周天昊脸上却依旧是笑,忽然伸手握住了方才谢玉娇做坏事的手,低下头去,凑到她眼前道:“打完了,那该我了。” 下一瞬间,不等谢玉娇有半点反抗的机会,周天昊只低下头,狠狠的含住了谢玉娇那一双娇艳欲滴的唇瓣。 “呜……混……” 双手被牢牢禁锢在身后,谢玉娇只能用膝盖顶着身子不断前倾的周天昊,那银甲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不要乱动……”喘息的瞬间,周天昊沉声警告谢玉娇,谢玉娇略略愣了片刻,还没想明白什么意思,紧接着又是劈头盖脸的一个吻。 霸道的气息勾动着谢玉娇全身的热情,谢玉娇只觉得脑袋懵懵的,双手不自觉抵着周天昊的胸口,一时间只觉得呼吸困难。 绵长又猛烈的吻终于结束了,谢玉娇有些虚弱的靠着身后的墙头,红扑扑的脸颊、水汪汪的眼神,要多娇娆,有多娇娆。过了片刻,谢玉娇这才清醒了过来,想起自己被吃了这样大的一次豆腐,那泛红的眼底顿时多了几分怨恨,只冷冷的看着周天昊,咬牙道:“杨公子,今天的事情,我只当是被狗咬了。” “你见过有这么帅气的狗吗?”周天昊伸手,在谢玉娇的脸颊上轻轻的滑动了一下,弹指可破的肌肤,滑嫩的恨不得再咬上一口:“嫁妆银子都给了,你还别扭个什么?只是……谢家怎么说也是江宁首富,这一万两银子的嫁妆,好像有些少了呢?” “你……你说什么?”谢玉娇脑子过了一下,这才想起前几日让刘福根带给康广寿的银子,只开口道:“那才不是什么……”后面几个字谢玉娇自己都说不出口,只满脸涨的通红。 她越发着急,周天昊就越发高兴,只笑着道:“不是吗?我以为二管家已经把我的话带到了,所以你才给了我一万两银子当嫁妆的,看来是 我会错意了?” 谢玉娇这下真的懵了,“你……你让二管家带了什么话了?我怎么不知道?” ☆、第0086章 两人正纠缠着,忽然一旁的大门响了一声,周天昊一个闪身子,往围墙上一跃而起,等谢玉娇抬头的时候,哪里还能看见那人的身影。 这时候康广寿领着众人进来,走过影壁的时候稍稍回过头,看见了混入人群中的谢玉娇,只见她脸颊绯红,神色带着几分惊恐,一副心如鹿撞的样子。这样的谢玉娇康广寿何尝见过,看样子周天昊这一次当真是得手了? 谢玉娇混在人群中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马嘶,她反射性的扭头看了一眼,见周天昊早已经跨在了马上,隔着县衙的大门超她笑呢。谢玉娇急忙收回视线,等再回过头的时候,看见的只是一骑远去的身影。 罢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场。 新兵人群浩浩荡荡的远去,谢玉娇坐在厅中,看着康广寿嘴巴一张一合的说话,可自己一声也没听进去,过了半晌,康大人吩咐厨房留饭的时候,谢玉娇这才站了起来,只开口道:“康大人,今日是我家表妹生辰,我想早些回去,午膳就不用了。” 既然今日请谢玉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康广寿也不想强留她了,便笑着道:“既然如此,那谢姑娘就请自便吧,今日怠慢了,还请谢姑娘海涵。” 谢玉娇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心里还带着几分气呢,想海涵只怕是涵不了的,脸上到底有些不好看,只出门径自出了门,往前头去找刘福根去了。 康广寿如何瞧不出谢玉娇脸上的那一番杀气来,心里也只觉得有些惴惴不安,方才又听她说今天是她表妹的生辰,急忙让身边的师爷去预备了一份礼物,派人送去谢家。 谢家今儿总共只来了四个人,谢玉娇带着丫鬟紫燕坐在马车里头,刘福根和赶车的坐在前头车台子上。谢玉娇自从一上车就绷着一张脸,就跟别人欠了她几万两银子一样,跟在旁边的紫燕吓得连话也不敢说,只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看着谢玉娇。 县衙里头这会儿都开始摆饭了,方才还有下人请了他们几个去用膳,谁知道姑娘居然饭也不吃就要回家去,这里头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了。紫燕一颗心只悬着紧紧的,只听谢玉娇忽然开口道:“停车。” 车夫闻言,急忙就把车停了下来,谢玉娇吸了一口气对紫燕道:“紫燕,去把你爹喊进来。” 紫燕见谢玉娇这样子,分明就是要找她爹算账的样子,只急忙道:“姑娘,要是我爹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奴婢替他向你赔罪了。” 谢玉娇只冷 冷道:“你把他喊进来,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刘福根就坐在外头,和里头只隔开一道帘子,听了这话顿时也心里没底了,脑门上忍不住就流下汗来,只跳下了马车,缩肩躬背的站在地下道:“大小姐想问什么,尽管开口,这天气热,奴才身上不干净,就不去车里头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越发生气了几分,便开口道:“你既然想不起有什么要说的,那你就索性呆在这边好了。” 刘福根听了这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样,只拧眉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什么来,急的前胸后背都湿了,只开口道:“大小姐想让奴才说什么?奴才自己哪能想起来呢?” “既然想不起来,就站在这儿好好想想,陈师傅,我们走。”谢玉娇心里气氛,便直接吩咐车夫赶车,这陈师傅一听这话,这就难办了,平常他就是专门负责二管家进城走动的,这会子大小姐发话,让他丢下二管家,这可咋办呢? 陈师傅尴尬的看了一眼刘福根,刘福根只一个劲朝他甩手,让他快些走,省得惹了谢玉娇气上加气的。 外头陈师傅正要摔了鞭子赶路,里面紫燕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姑娘要是生我爹的气,尽管回去再罚他,这儿荒郊野外的,你让我爹怎么回去呢?姑娘……” 紫燕的话没说完,却瞧见谢玉娇身子颤了颤,一双乌黑的眸中已经蓄满了泪,一想起今儿的事情,还觉得憋屈,又怕紫燕看出来了,回去多嘴,只急忙擦了擦眼泪,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情明天再说,今儿要给表姑娘做生辰,谁也不准多嘴。二管家你明天记着,早些来我的书房就对了。” 刘福根听了这话,只吓的冷汗一层层的,可是他在谢家这么多年,扪心自问实在没有做过半件对不起谢家的事情,可大姑娘这样子,分明就跟自己犯了十恶不赦的打错一样。 紫燕瞧见谢玉娇让她爹上车了,心里虽然高兴,但一想起姑娘方才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的,又心疼难过。从来没有人让姑娘这样伤心过,她爹这回看来是真的犯事儿了。 回了谢家,谢玉娇先回了绣楼洗漱换衣裳,紫燕心里却依旧惴惴不安的。一旁的喜鹊瞧着谢玉娇这一脸不受用的样子,也忍不住问道:“姑娘今儿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这样?” 紫燕不敢说是刘福根惹得谢玉娇生气的,只拧眉道:“我也不知道,早上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可回来的时候就不对劲了,县衙里头分明留饭了,但姑娘却没吃,提前 就走了。” “你们竟没吃中饭?”喜鹊只睁大的眼睛问道:“姑娘不吃,我们那里敢吃,不过我爹习惯了随身带着馍馍,他跟陈师傅倒是吃了一点。” 喜鹊这回也不知道怎么会事了,见紫燕也有几分委屈,便开口道:“罢了,你先洗一洗,找些东西垫一垫,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现成的东西,拿一些过来让姑娘也吃点。” 谢玉娇洗漱完之后,一个人在二楼的小书房里头闷着,心情到底有些辗转反侧。 那杨公子啊……真真是个不要脸的,明知道自己要去打仗,一挥鞭子就不见人影了,偏生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情,算什么?谢玉娇越想越觉得憋屈,见边上放着平常丫鬟们做针线的针线篓子,只随手就拿了一根针出来,对着桌上铺着的这几张宣纸一阵扎,口中还念念有词道:“我扎死你!我扎死你!什么玩意儿,哼!” 不一会儿,那宣纸上已经出现几排密密麻麻的针眼,把端着一碗红枣银耳羹正往楼上来的喜鹊吓的都不敢上来了。 “姑娘这到底怎么了?该不会是中邪了?”喜鹊想到这里,自己先把自己吓了一跳,又瞧着楼上似乎安静了下来,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走到门口道:“姑娘,先用一碗红枣银耳汤垫一垫吧,晚膳还要等一些时候呢!” 谢玉娇气都气饱了,哪里吃的下东西去,可又怕自己不吃,一会儿多嘴的说去了徐氏听,晚上又要听人唠叨,便只好叹了一口气道:“你放下吧,我一会儿就吃。” 到了晚上,一家人欢聚一堂给徐蕙如庆生,徐氏只请了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一起来,徐禹行到底有几分尴尬,可一想他们也是谢家的家人,也就不觉得怎样了。徐禹行落座的时候,正好大姑奶奶亲自在摆筷子。大姑奶奶那一双手纤巧秀气,长长的骨节,尖尖的指尖。徐禹行打心眼里感叹,正该让人娇宠着的女子,却不想命这样的苦,如今留在谢家,也算是有她的一方安生之处了。 徐蕙如今儿是寿星,穿了一件鹅黄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褙子,外头套着一件粉色嵌金丝的纱衣,一条同色系的流仙裙盖着脚下的粉色绣花鞋,说不出的少女娇态。谢玉娇只忍不住夸赞道:“表妹这身衣服可真好看!” 徐蕙如红着脸笑了起来,小声道:“这是姑妈送我的生辰礼物,我本来是舍不得穿的,可是实在觉得好看,所以还是穿出来了。”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脸颊也微微泛红,只开口道:“家里还在守孝,也不能穿 太鲜亮的衣服,可是姑娘家的太素净了也不好,这浅粉金色既不俗气,也不艳丽,刚刚好。” 徐氏只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如今天气热了,我给她们俩姐妹做的衣服也都是素色的,像你这样外头罩一件,既不热又好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其实对于谢玉娇来说,这古代的夏天,衣服穿再少那也是热的,又不能露腿又不能漏膀子的,不热才怪。不过幸好古代没有温室效应,白天最热的时候放上窖冰,也能舒服一阵子,至于穿衣服么,自然是穿的越少越好了。 “我那儿还有一匹青色的软烟罗,已经给娇娇做着了,隔两日就能好了。”大姑奶奶抬起头看了一眼谢玉娇,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总觉得别人好心收留了你,你却给别人献殷勤的感觉。 其实谢玉娇才不在乎这些呢,她自己也不缺穿的,况且……大姑奶奶之所以会这样,她心里头哪有不明白的? “姑妈真是太客气了,我娘今年才给我做了好几件新的,倒是蕙如今年才住在我们家,以前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应,姑妈多关心关心她,也是应该的。” 徐蕙如听了谢玉娇这抛砖引玉的话,脸颊越发红了起来,正巧这时候丫鬟又端了几盘菜过来,徐蕙如便急忙道:“大家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先吃饭吧。” ☆、第0087章 一众人闻言,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的,便不说什么了。 老姨奶奶就坐在大姑奶奶的边上,见大姑奶奶正往宝珍的碗里放东西,便用手肘轻轻的蹭了她一下,又往徐蕙如的地方看过去,示意她给徐蕙如添些菜。 大姑奶奶却一时羞涩难当,如何肯伸手,只低着头,兀自拨这自己碗里的饭,又见徐氏招呼大家一起吃,便抬起头陪笑着用了几口。 这席上人多,很多事情自然没办法开口,谢玉娇也不好提起,与其说了出来让众人都尴尬,还不如吃完了,让徐蕙如把徐禹行留下来,父女两人再好好说一说。 厨房昨儿就备好了菜,今日做的几个野味,都是昨儿派了人去城里买回来,放在冰匣子里头保存着的,这会儿吃起来还跟现宰的一样新鲜。这些都是平常徐禹行爱吃的,徐氏知道他的口味,特意命厨房去操办的。 一桌人都是女眷,只有徐禹行一个男子,到底觉得有些怪异,好在徐禹行性格温和,也不曾太在意这些,谢玉娇便笑着道:“再过两年,朝宗也可以上桌吃饭了,到时候还能陪着舅舅喝上一杯,这样舅舅一个人也就不会觉得没意思了。” 徐禹行知道谢玉娇是怕自己尴尬,只放下筷子抿了一口酒,瞧着徐蕙如和谢玉娇都大了,心里伸出一些不舍来,只开口道:“要朝宗陪着我喝酒只怕还要等上几年,不过想让我不无聊,倒也有一个办法,你们两个早些成亲,自然就有人陪着我喝酒了。” 徐蕙如听了这话,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只低头抿唇不说话。谢玉娇因今儿一早被周天昊给轻浮过了,心里还存着一些气氛,这会儿听徐禹行这么说,心里也觉得有些别扭,只开口道:“舅舅好好的,又说到我们身上,我和表妹横竖年纪还小呢,倒也不着急,这若论真的着急,舅舅的事情才最该着急呢!” 徐氏瞧着谢玉娇就要提到那事情了,心里也略略带着一些紧张,就怕徐禹行提到这个事情又要生气,好好的一个宴会弄的不欢而散反倒不好了,只抓着帕子不说话,留神徐禹行的反应。 徐禹行这回却没想以前一样反感,只低下头,端着酒杯将里头的酒喝尽了,这才开口道:“今儿蕙如生辰,我们不说这些。” 众人见徐禹行这么说,只都松了一口气,徐氏连忙陪笑道:“好好,咱今儿不说这些。” 一顿饭总算是安安生生的吃完了,徐氏招呼丫鬟婆子收拾屋子,谢玉娇便趁机拉着徐蕙如道:“我这会儿还不回绣楼 去,你让舅舅过去坐坐吧。” 徐蕙如知道谢玉娇的意思,只悄悄点了点头,去请了徐禹行一起往绣楼去。 徐氏瞧着徐禹行跟着徐蕙如去了,心里还有些放心不下,只蹙眉问谢玉娇道:“你说你表妹能说动你舅舅吗?” 谢玉娇知道徐氏的性子,这要是不知道结果,没准今儿还睡不着呢,便安慰道:“母亲放心好了,舅舅一直不肯续弦就是为了表妹,如今表妹自己提出来,舅舅自然会考虑几分的,就算不答应,总有几分成算,况且舅舅对大姑奶奶平常那番照应,只怕也不全是看看我们的情面上。”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一劝,心里多少也松了一口气,又道:“你先在我这边坐一会儿,等你舅舅走了,你再回去问问你表妹。若是这件事情真的能成,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头大事。” 徐禹行跟着徐蕙如一起去了绣房,女儿的生辰他从来不曾忘记,便是徐蕙如在京城的那两年,他出门在外,也总是吩咐下人准时备上的。 徐禹行虽然早有准备,可其实并不太明白徐蕙如到底需要些什么,比如这回,他送的东西就是一套赤金蓝宝石的头面,那宝石还是他亲自在波斯国选的,特意私留下来了,做成头面送给徐蕙如的。 徐蕙如瞧着匣子里金光闪闪的首饰,心里虽然高兴,但年年都是这两样,再高兴其实也都有些腻味了。偏生徐禹行实在想不到一些别的东西,所以这宝石一年送的比一年大,金子一年送的比一年重。 “怎么,蕙如不喜欢这首饰吗?”徐禹行瞧着徐蕙如脸上淡淡的笑容,似乎也感觉到一些和往年不一样的地方。 “喜欢……”徐蕙如低下头,小声道:“可是爹爹每年都送这些,我平常也没什么机会带着,放在妆奁里头都有些落灰了。” 徐禹行听了这话,只笑着道:“你平常不带也无妨,这些都是你的嫁妆,但凡你母亲还在,她必定为你准备的妥妥当当的,如今我事情多,不能事事尽心,也只能记着每年帮你存下这一两样来,将来出阁也不至于太寒酸了。” 徐蕙如听了这话,心里就越发不高兴了,一张脸顿时就挂了下来,皱着眉头道:“爹爹,女儿还小,还不想嫁,就算女儿要出阁了,那也要等爹爹把自己的事情都安顿好了,才……才能……” 徐蕙如说到这里,到底有些羞涩,只低着头不敢再说下去,那边徐禹行稍稍愣了片刻,正想开口,却见徐蕙如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看着徐禹 行,撇撇嘴道:“爹爹不喜欢大姑奶奶吗?” 徐蕙如特意用了大姑奶奶四个字,徐禹行闻言,顿时有些愣了,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说他喜欢大姑奶奶,似乎也还谈不上,只是对她不讨厌,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罢了。尤其几次夹道上的匆匆一瞥,让徐禹行觉得,她似乎和之前的原配有几分相似,那样小心翼翼的,躲在一个壳里面,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关心身边的人。大约也是有了这层关系,徐禹行对她也越发上心了几分,没想到在外人眼中瞧见的,却不止如此了。 “这……”徐禹行低下头,也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肉徐蕙如的发顶,只开口道:“如今家里正是多事之秋,朝廷又连年征战,这个时候谈这些……” 徐蕙如听徐禹行这么说,分明就是托词,只低头擦了擦眼泪,摆出小女儿家的娇态,开口道:“女儿不管,那按照爹爹这样说,朝廷一打仗,百姓就不能婚嫁了?那爹爹还想着女儿出阁的事情做什么呢?” 徐禹行见徐蕙如这么说,也只能感叹这徐蕙如算是近朱者赤了,才回来一年多,这张小嘴就跟谢玉娇学的能说会道的了。不过徐禹行心里却高兴的很,毕竟以前的徐蕙如太过文静了,将来即便是出阁了,这样的性子也是让人担心的,如今却好了很多。 徐禹行只低头无奈笑笑,叹了一口气道:“爹爹如今也说不过你了,这都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是你表姐吗?” 徐蕙如见徐禹行这么说,心里也着急了,万一徐禹行生气,因此迁怒了谢玉娇和徐氏,反倒不好了。 “表姐整日里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哪里有空给我出这些主意,是我自己想的。”徐蕙如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新衣裳,低头道:“我就想和表姐还有宝珍宝珠一样,都有娘亲疼。” 徐禹行就算再铁石心肠,听了这话,心尖尖也忍不住柔软了起来,只叹了一口气道:“那蕙如说说,你是个什么意思呢?” 徐蕙如红着脸颊想了想,低下头道:“爹爹明明知道我的意思,还要问我,我不同爹爹好了。” 徐禹行瞧着徐蕙如,心里到底有着藏不住的内疚,自她母亲去世之后,自己忙于生意,从来就是找个地方把她安顿好了便是的,总觉得住在亲戚家,比起找一个不靠谱的继母,还要靠谱很多。其实女孩子长大成人,如何能少得了母亲呢? 徐禹行叹了一口气,只开口道:“这事情,我回去再想 一想,并不是你我一厢情愿就能成了的事情。” 徐蕙如听徐禹行这么说,眉梢稍稍一挑,见他终于松口了,估摸着兴许就有些希望了,只擦了擦眼泪,再不提此事情,亲自奉上了好茶,两人又闲聊了起来。 徐禹行从徐蕙如那边出来,心里也忍不住感慨了几分,他过而立之年已经有些年头了,原本也确实有过等徐蕙如出阁之后续弦的念头。这样一来,继室不去操持徐蕙如的嫁妆,他也能多给一份;二来,也确实不想伤了徐蕙如的心。只是今日她自己提了起来,这事情到底不能一拖再拖了。 徐禹行路过徐氏的正房,本想进去,又觉得有些尴尬,便径自出了内院,往外头的客房去了。 小丫鬟们一早就在外头留意着,见徐禹行走了,只进来回话道:“姑娘,舅老爷往前头去了,姑娘这会子要回去绣楼吗?” 徐氏听了,心里只郁闷,这若是徐禹行答应了,必定会先同自己说,到时候少不得还要通过自己问问大姑奶奶的意思,如今却直接去了外院,到底让她有些心悬,便推着谢玉娇道:“你快回去,好好问问你表妹,这事情可有个成算,若是有,我也好早些准备准备了。” 谢玉娇闻言,只一边走一边又笑着道:“母亲何必那么着急呢,舅舅都等了这十几二十年了,也不急在一时了。母亲还是先安安心心的睡一个好觉,明儿一早我再来告诉您好了。” 徐氏听了这话,如今肯应,只急着道:“你这丫头,存心闹的我一宿睡不着就好玩了?” 谢玉娇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到了门口这才回头道:“母亲别急,不管成不成,一会儿我都打发丫鬟来同你说一声。” ☆、第0088章 徐蕙如虽说把事情同徐禹行说明白了,其实心里还是略略有些不安,毕竟徐禹行并没有答应下来,只是说回去考虑考虑。若是这事情不成,将来徐禹行瞧见大姑奶奶,必定也尴尬几分。 谢玉娇回去绣楼的时候,便瞧见徐蕙如拿着一个绣绷还在烛光下绣花。徐蕙如美美遇上心烦的事情,便会绣一会儿花让自己安静下来。 丫鬟引了谢玉娇进去,徐蕙如这才放下了针线,走上前来牵着谢玉娇的手道:“表姐你来了。” 谢玉娇瞧着她脸上神色淡淡的,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想来徐禹行在他跟全,就算不满也不会透露出半分来,便拉着她坐下道:“舅舅怎么说的,这事儿能不能成?” 徐蕙如小脸一红,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只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爹爹答应回去想想,应该还有些希望。”徐蕙如过了年节就要十四了,虽说如今还没有人家,可到时候要成了,那出阁也是很快的事情,要是徐禹行的事情在这之间都办妥当了,其实对于徐蕙如来说,也算一件好事情。 谢玉娇和徐禹行接触了那么久,其实心里早已经对他明白了几分,况且上次蒋家人唆使青龙寨绑架徐氏的事情,便是徐禹行让沈石虎不要再继续追究的,若不是因为顾念到大姑奶奶,徐禹行断然没有这么做的道理。 “舅舅是大人,这种事又是人生大事,好好考量考量也是应当的,你不用着急,这事情用不着一两天就有分晓了。” 徐蕙如听了这话,也就安心了许多,谢玉娇说话从来都很准,还很少有她拿捏不好的事情。从徐蕙如的房里出来,谢玉娇便让丫鬟去给徐氏报喜去了,照着徐禹行的性子,不愿意的事情从来就是当众回绝的,这次虽然推说要想一想,其实大约也是怕太唐突了,这事情应当是八*九不离十的了。 徐氏听了丫鬟的回话,一颗心总算安定了下来,只又对着谢老爷的画像拜了拜,开口道:“老爷,如今禹行和大姑奶奶若真的有了个结果,那咱们两家人越发就是一家人了,老爷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这个家平平安安的。” 谢玉娇回房洗漱过后,一时却不曾入眠,白日里周天昊的种种还浮现在眼前,那样的放荡不羁、轻浮不轨,哪里像半点侯门子弟,分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纨绔。 谢玉娇越想就越觉得气氛,心里憋屈的就如同那一万两的银子打了水漂一样,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容易到了下半夜迷迷糊糊的想睡了,这窖冰化尽了,热的 她心烦意躁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入眠了。 第二天一早,城里几个铺子要年终盘账,徐禹行一早就走了,徐氏瞧着他半句话都没有的样子,心里又觉得有些不安,可一时也不敢发文,只好笑着由他去了。 谢玉娇起身晚了一些,并没有遇上徐禹行,从徐氏那边用了一些早饭之后,便遣了下人,去把刘福根传进来,没想到人还没出二门口,那下人就回来了,只说刘福根已经在书房门口候着了。 谢玉娇走到书房的小院门口,远远就瞧见刘福根在门口跪着呢!紫燕就跟在她身边,瞧着自己老爹一把年纪还跪着,心里又心疼又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想起昨儿谢玉娇一晚上没睡好,没准就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故而也只能跟着谢玉娇往书房里头去。 谢玉娇从刘福根的边上经过,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这样忠心耿耿的老奴才,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才是呢!谢玉娇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紫燕道:“去把你爹叫进来吧,这样在外头跪着,像什么样子呢!” 紫燕连忙脆生生的应了,到外头喊了刘福根进来,便往茶房倒水去了。 刘福根颤颤兢兢的从门外进来,瞧着谢玉娇的脸色还是不大好,心里一时也没底气,抬起头看着谢玉娇,也不敢开口道。 谢玉娇便抬眸,冷冷的扫了刘福根一眼,又低下头道:“你前几天还跟我说,那两日在县衙并没有瞧见杨公子,怎么昨儿他就出现了呢?” 这种问题问出来虽然有一种强烈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可刘福根平日里奉承拍马确实很会揣摩人的心思,怎么这一点愣是没想到呢?还要谢玉娇自己提起来,当真是让人有些恼羞成怒了。 其实刘福根昨儿晚上回去也是想了很久的,只是一时没往那地方想。上回杨公子托他带给大姑娘的话实在太不靠谱了,这要是他真的说出口,岂不就是和杨公子一伙的,帮着他欺负谢玉娇一样。这种婚姻大事,如何是能让人代为传达的呢? “老奴也不知道,为什么杨公子忽然就来了,他好几日都不曾在县衙出现了,老奴以为他一早就走了。”刘福根觉得,谢玉娇若是因为遇见了杨公子就这般生气,他要是再把那些话给吐露了出去,那谢玉娇岂不是更气上加气了?刘福根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继续憋着。 谢玉娇这时候却也憋的难受,这刘福根平常看着挺聪明的,这时候怎么就……谢玉娇咽了咽口水,正想往下说,外头紫燕送了茶进来。谢玉娇便 又稍微淡定了几分,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茶,见紫燕又出去了,这才开口道:“二管家,昨儿我遇上了杨公子不假,可他还告诉我,他有话托了你转告我,但是杨公子从我们家走了也有十几天了,你什么时候,对我说过什么话呢?” 谢玉娇一口气把这些话说了,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脸颊上却烧了起来,该死的姓杨的,简直就是个人渣,把他们一主一仆两人耍着玩吗? 刘福根并不知道谢玉娇昨儿和杨公子还见了一面,如今听谢玉娇提起,这才恍然大悟起来,可私下想一想又觉得憋屈。杨公子这叫办的什么事儿呢?自己分明见到了大姑娘,难不成还是什么都没说?等着自己来说那些话? 刘福根顿时觉得后背冷汗涔涔的,拧着眉头想了半日,这才开口道:“杨公子确实有话要奴才带给姑娘,可奴才觉得,这话奴才说不合适,得要杨公子亲口说才成……奴才怕……” 谢玉娇瞧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耐心都少了几分,只问道:“你怕什么,你不过就是个带话的,要是他说了什么不好听的,我自然怨恨他,也不会迁怒到你身上。” 刘福根只觉得谢玉娇说这话可信度不太高,哪个姑娘遇上这种事情能不气死?况且谢玉娇这脾气……实在说不准了。 刘福根想了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咬牙道:“其实也没啥……就……就那日我送着杨公子离去,他……他……” “他到底说了什么?”谢玉娇的耐心都要被磨没了。 “他说等他打了胜仗回来,就来娶……姑娘你。”刘福根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已经跟蚊子叮一样的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果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眼看着就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了,刘福根赶紧接着道:“我问杨公子为什么不等回来了自己跟你说,他说……万一他死了呢?只让奴才告诉你一声,让你知道也是好的。” 谢玉娇闻言,只愣了片刻,靠着红木靠背椅静静的等了半日,又问道:“除了这个,他没有说别的吗?” “没了,就说了这些。”刘福根瞧着谢玉娇这一时难辨的表情,心里越发没底了。 这话沈石虎也跟自己说过,他是亲口说的,那样的诚恳。可周天昊却是托刘福根给自己带的话,那样的轻佻,完全不当一回事情。也许他要的效果就是如此,只是想让自己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有过这个念头,只是你不必当真。 谢玉 娇想通了这一层,忽然也就释然了,只笑着道:“他不过信口开河的,你不用去信他,这件事从今往后,就是你知我知他知,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二管家,你记住了吗?” 刘福跟听了这话,还是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样的婚姻大事,如何能当儿戏呢?这……这不纯粹耍自己玩吗? “恕奴才愚昧,奴才真的不明白,杨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这婚姻大事怎么能随便信口开河呢?这这……”刘福根还想问下去,谢玉娇只摆摆手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个连自己身死都不能掌控的人,做出的任何保证,无非就是一句戏言。二管家何必把一句戏言放在心上。” 刘福根原先还觉得有些纳闷,如今被谢玉娇这么一解释,到也觉得通透了几分,只郁闷道:“那杨公子岂不是耍我?亏我还把这事情藏着掖着这么多天,日夜难安的,我这找谁惹谁了?” 谢玉娇闻言,只笑了起来道:“他料定你不敢说,才故意让你说的,兴许他还料定了我不敢问。”毕竟这种事情,若不是谢玉娇有着穿越女的脸皮和心态,还当真问不出口来,这样一来,这事情就成了无头公案。周天昊若是真的死了,刘福根只会庆幸自己没说;周天昊若侥幸活着,这事情自然另有后话。 ☆、第0089章 谢玉娇原本怀着一腔的怒意责问刘福根,可如今细细分析了一下,忽然觉得那份怒意似乎消弭了不少。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她不明白,在这个只有冷兵器的时候,打仗究竟要怎么打?不就是活生生的肉搏吗?拿着无辜的性命,去铸就所谓的黄图霸业。 谢玉娇一想到这些,心中便多了几分叹息,周天昊走了,也许他说的对,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刘福根瞧着谢玉娇脸上的表情似乎淡然了几分,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只又把家里需要谢玉娇定夺的事情回了几项,便匆匆离去了。 征兵的事情告一段落,谢家难得也闲了下来。徐禹行自那日出门之后,便有两三天都没有回家,徐氏心里担忧,本想找了谢玉娇商量对策,有见谢玉娇这几日也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便也没有开口。 这日恰逢徐禹行从外面风尘仆仆的回来,徐氏便想借机问一问这事情,还没开口,就听徐禹行先开口道:“听说北边又打了一次败仗,朝廷又在募兵了,这一回是直接强制的,但凡家中有三个男丁的,都要出一个人去前线,幸好我们谢家宅这次没耽误了,不然可就有的麻烦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暗暗郁闷,她这穿越的朝代历史上压根没学过,所以自然不知道这一仗到底能不能赢,可是谢玉娇也知道,那些少数民族的人个个骁勇善战,从能吃饭睡觉开始就会骑马,在马背上人人都是精英,哪里像他们大雍的百姓,不过就会挥锄头种地罢了。 徐氏听了这话,只蹙眉道:“这个鞑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从我们小时候就一直跟着大雍打,怎么就跟打不干净的一样,难不成他们有三头六臂的?” 徐禹行之前逃难的时候,也险些遇上鞑子的追兵,那些人阴狠手辣,对手无寸铁的大雍百姓照样能下得了杀手,让边境上的老百姓们闻风丧胆。那些经历徐禹行不再想提起,便是听一下,还觉得有些后怕。 “这一阵子又陆陆续续从北边搬迁了好些大户人家过来,我听说京城好几户人家,这一阵子都在金陵物色宅府了。”徐禹行说着,只抬头看了谢玉娇一眼。前一阵他想出手两个宅院,价格也算适中,但谢玉娇觉得如今战况未名,还可以再等一阵子,或许还能卖出更好的价格来。 谢玉娇见徐禹行给自己递了眼色,顿时也明白了几分,如今谢家手上的宅院有十几处,若是等南迁的时候卖出去,那白花花的银子可就和滚雪球一样的送进们。可谢玉娇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却又害怕起了 南迁。若真的有那么一天,那岂不是说明,去北边打仗的人都已经守不住,死了吗? 谢玉娇安坐下来,端着茶盏,轻叩杯盖,缓缓开口道:“舅舅,咱们先前屯的那几个宅院,若是有人要买,那就卖了吧。” 徐禹行原本还以为谢玉娇会拒绝,在他看来谢玉娇就是那种敢于铤而走险赚大钱的人,如今北边形势这般紧张,弄不好迁都都是有可能的,可这个时候,谢玉娇却肯卖了,这也着实让徐禹行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谢玉娇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我私下想了想,不管怎么,这要是北边能守住,才是最好的,我们既是大雍的百姓,自然不想看到生灵涂炭,不到万不得已,这国难财还是不发了吧。” 徐禹行一早就知道谢玉娇是有大智慧的人,且在生意这一行上头,分得清清楚楚,如今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真是让徐禹行敬佩不已。心道不愧是谢老爷教出来的姑娘,这般识大体又懂事务,更兼还带着一份爱国的情操。 “既然你也这么看,那我这几个月就把那些房子陆续出手吧。至于铺子,都是好的,就留着收租子好了,也算有个稳定的营生。”徐禹行一时心情大好,连干了两碗茶。一旁的徐蕙如见了,只笑着道:“父亲就不能慢些喝茶吗?姑母难道还舍不得给你沏好茶吗?” 徐氏闻言,只笑着道:“这茶都是今年茶园新送来的,算不得好茶,不过就是新鲜些,喝着爽口。” 徐氏想问徐禹行那件事情,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个弟弟她一直拿他没办法,上回柳姨娘的事情弄成了那样,徐氏对禹行总觉得有几分歉意。 谢玉娇低垂着眉宇,抬眸瞧见徐氏那一脸干着急的模样,只开口道:“母亲,下个月老姨奶奶六十岁的生辰,母亲想好了怎么过吗?” 徐氏见闻,只忙道:“我还没想呢,虽不能大办,总也要摆一桌酒,稍微意思意思的,过两日我和你姑妈商量商量。” 徐禹行听他们提起了大姑奶奶来,脸上便又多了几分正色,只开口对徐蕙如道:“蕙如,你先回房去,我和你姑妈有事情商量。” 徐蕙如只愣怔怔的站起来,往谢玉娇那边瞧了一眼,开口道:“表姐不走,我也不走,爹爹有什么事情,不能让女儿知道吗?” 徐禹行被徐蕙如这么一问,这脸上有顿时多了几分尴尬。谢玉娇稍稍瞧出了一些苗头来,只笑着开口道:“既然如此,那表妹我跟你一起走吧。” 其实徐蕙如知道徐禹行让她走开,多半也是为了那件事情,她虽然很想听,可还是徐禹行不让她听,她也没有办法。这要是谢玉娇也跟着自己一起走了,那一会儿连一个给自己带话的人都没有了,反倒更郁闷了。 徐蕙如便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俏皮,撅嘴道:“好啦好啦,女儿先走了,你们有事情慢慢商量。” 徐禹行瞧见徐蕙如走了,好歹又自在了几分,徐氏瞧着徐禹行那样子,便笑着道:“你还是老样子,一把年纪的人,还怕什么羞呢!” 徐禹行年少时是个书生,本就文静羞涩,后来的沉稳老练那都是经历了风霜之后,一点点的磨出来的,遇上这些感情上的事情,到底还是有些腼腆。 “那日蕙如跟我说了一些话,我这几日也考量了许久,如今蕙如大了,她在这儿住着我也安心,有些事情便也就随缘罢了。” 谢玉娇瞧着徐禹行那有些支支吾吾的话语,心里就想笑呢,只是对方毕竟是自己的舅舅,若真是笑了,到底有些不敬。 “舅舅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如何个随缘法?” 徐氏见谢玉娇这样直截了当的问出来,只伸手假作要去打她:“你这丫头,还跟你舅舅玩笑起来了,咱这说正经事儿呢,你若是不想听,和你表妹一样,回绣楼去吧!” 谢玉娇这会儿已忍不住笑了起来,只开口道:“母亲着急什么,舅舅自己说的随缘,我们自然要问问清楚,这玩意我们会错了意思,岂不是耽误了人了?” 徐氏只一个劲摇头,徐禹行这会儿倒已不怎么羞涩了,他毕竟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本就应当有些担当的。 “姐姐若是有空,还请帮忙请个媒婆来,我……我愿意向谢家大妹子提亲。” 虽然如今谢家的下人对大姑奶奶还是以姑奶奶的称呼,但其实她是和离回来的,应当还算是谢家的闺女,而不是姑奶奶,因此徐禹行才用了谢家大妹子这个称呼。 徐氏见谢玉娇这么说,一颗心总算定了下来,恨不得立时就站起来谢天谢地的。谢玉娇见了,便捂着帕子笑了起来,她穿越到谢家来也有一年半的时间了,这会儿总算是又有了一件喜事了。 徐氏一个劲的说好,又急忙拿了万年历来看好日子。徐禹行捧着茶盏坐在一旁,想了想又道:“若是这事情定了下来,我打算打着她们去城里住。” 徐氏手指正摸着万年历的书页,冷不 丁听徐禹行这么说,脸上到底生出几分不舍来,正不知道如何挽留,却听谢玉娇道:“舅舅只管按自己的意思去办,住城里也挺好的,如今生意都在城里,你两头跑着也累,既然有了新舅妈,就应该住在一起。” 谢玉娇虽然知道徐氏舍不得他们,可是谢玉娇清楚,这古代的流言蜚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蒋家那对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善茬,到时候若是隔三差五跑来闹个事情,依着大姑奶奶的性子,不被气死才怪呢!去了城里就安生了,宅门一关,什么流言蜚语都进不去,到时候再买上几个新的丫鬟婆子,那大姑奶奶就是正儿八经的夫人了。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说,一时也只好收了自己的不舍,她好容易把这一门亲事给定下来,一切还是随着徐禹行的性子好了。 晚上的时候,徐氏便命丫鬟去请了老姨奶奶过来,打算两下里通好了气,就可以直接找媒婆去了。 老姨奶奶原本对这事情没抱几分希望,虽然心里惦记,可到底不敢说出口。大姑奶奶是个二嫁的,人徐禹行虽然也是鳏夫,但他好歹是个世家公子,身份上也高出了大姑奶奶许多。因此老姨奶奶只私下里点拨了大姑奶奶几回,见她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模样,心中只暗暗着急。如今见徐氏忽然请了自己过去,老姨奶奶一时也好奇了几分。 ☆、第0090章 徐氏中年,可谓也是命运多舛,原本这个年纪的女人,正该是最风华正茂的年纪。说句不中听的话,徐氏这年岁,若是摆在了现代,也不过就是一个大龄剩女而已,必定不会这样心如死灰的活着。 好在如今有了谢朝宗,徐氏也算一下子有了个依靠,平日里管管家里的杂事,逗谢朝宗玩乐玩乐,安置好一家几口人的膳食起居,这些她确实做的不错。只是闲得时间长了些,难免就会想得太多,因此徐禹行的事情,便算是她心口的一件大事儿了。 谢玉娇这时候刚在徐氏这边用过了晚膳,原本是要和徐蕙如一起回去的,被徐氏给留了下来。谢玉娇方才听说徐氏去请了老姨奶奶过来,心道大约是要商量徐禹行的事情,徐氏这性子,也不是一般的着急了。 夏日里晚上闷热的很,徐氏房里放着窖冰,这时候还算凉爽,老姨奶奶一路过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自从去年摔了那一跤,她走路都拄着拐杖,现在虽已经好利索了,这拐杖却离不了手了。 丫鬟们见老姨奶奶进来,只送了一碗清热的百合绿豆汤上来,徐氏便拉着谢玉娇一起坐下,脸上带着几分笑,和老姨奶奶先说起了家常。 徐氏终究也是面皮有些薄,这事倒临头了,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谢玉娇见她们两人从谢朝宗长了几颗牙,一直聊到了外院的猫又生了一窝小的,还是没往正题上头靠。她这个急脾气在边上听得都要睡着了,只不耐烦的打了一个哈欠,徐氏这才反应了过来,脸上堆着几分笑,开口道:“今儿请你过来,确实是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 老姨奶奶其实也憋的心口疼,可这事情徐氏不提,她也不好意思问,如今见徐氏终于开门见山的说了起来,一双眼珠子顿时冒出了精光,只笑着道:“你有什么事情,尽管直说,这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 徐氏听了老姨奶奶这话,心里越发高兴了,原本就是一家人,这下子越发亲上加亲,可就真的是一大家子的人了。 “只是想让你去问问大姑奶奶,她如今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有没有想过……”徐氏说到这里,反倒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一来,大姑奶奶是小姑子,徐氏是嫂子,小姑子收了欺负,和离回了娘家住,嫂子自然光收留,可如今嫂子却几个给她张罗亲事,反倒让人觉得徐氏像是容不下大姑奶奶了一样。 徐氏又是一个多心的人,这样一想,反倒尴尬了起来,一时连话都说不全了。谢玉娇在一旁听了干着急,只站起来,走 到老姨奶奶跟前道:“老姨奶奶,您就回去问姑妈一声,她愿不愿意嫁给我舅舅,若是愿意,过两日我就让母亲请了媒婆来家里提亲,你说可好?” 徐氏正急得热锅上蚂蚁一般,见谢玉娇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只松了一口气道:“是是是……就是这个意思,我一时竟说不清了。” 老姨奶奶一听,这可是喜出望外,只急忙道:“她要是不愿意,看我不拧她的嘴!”说完了又觉得似乎不大妥当,连忙又陪笑道:“好、好,我这就回去问问,这就回去问问……” 老姨奶奶这是真高兴了,居然还没等徐氏在说什么,就急急忙忙的起身走了,恨不得这会子就能把这消息告诉大姑奶奶。徐氏站起来往门口看了一眼,哪里有老姨奶奶的影子了,一早就出了二门了。 徐氏只忍不住笑道:“老姨奶奶的腿脚难得这样利落过了。” 谢玉娇便也跟着笑了起来:“以后要是姑妈在给舅舅生个一男半女的,老姨奶奶的腿脚还要更利落呢!” 徐氏最巴望的莫过于此事,见谢玉娇这么说,也跟着笑道:“真要是这样,我就算是睡着了,也要笑醒的。” 老姨奶奶当夜就把话带给了大姑奶奶,大姑奶奶思量了一晚上,终也是应了,只补了一句道:“如今谢家还在孝中,她是谢家的闺女,自然也要守着,若是徐禹行愿意,等过了谢老爷的孝期,再谈此事不迟。” 没想到徐禹行听闻此言,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徐氏一颗心总算也落地了。 这年冬天格外的冷,谢玉娇捧着一个小手炉,坐在书房里头看账本。谢老爷这书房颇大,左右各有里间,里面虽然放着四个暖炉,却还是有些阴冷。靠窗养着的那些肉肉倒是长得很好,天气好的时候晒得着太阳,一小盆都长出一大盆出来了。 谢玉娇合上了账本,捧着手炉在窗口的地方望出去,白茫茫的一整片。 外头几个婆子在扫地,其中一个婆子家的小儿子去了前线,就听见她在那边啰里啰唆道:“八月份的时候,县衙那边说往前线捎东西,我做了好厚两件棉袄让带过去,也不知道他穿上了没有,听说北边比我们这儿还冷,可不得冻僵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也不知怎得,就想起了周天昊来,可惜她到如今也不知道周天昊的真实身份,上回让刘福根瞧瞧的打探打探,也是以杨公子的身份打探的。当然这事儿家里没有别人知道,刘福根打探了回来,笑着对谢玉娇 道:“打听道了,那杨公子如今在睿王殿下的麾下,他们据说没在第一线,正守着京畿外围,在练兵呢!姑娘您放心。” 谢玉娇当时就恼了,横了刘福根一眼道:“我要放心什么,他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 刘福根却只是一味的傻笑,如今想想,这事情也过去有一个来月了,眼看又要过年了。 谢玉娇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若是有本事,组合一个□□出来,往鞑靼那草原上一丢,也就干净了…… 外头的风呼呼的吹着,谢玉娇觉得有些冷,便下了帘子,不去听那两个婆子唠嗑。只是兀自想道:今年这么冷,怎么也没见康广寿来化缘棉衣呢? 谢玉娇想起这几个月转让房产赚下的银子,觉得有些涨腰了,只让丫鬟去把刘福根给叫了进来。 刘福根穿着灰鼠袄,带着毡帽,冒着风雪从外头进来,眉毛胡子上都染得白茫茫的一片,见谢玉娇临时喊了他过来,还以为有什么急事,一路跑的飞快。 “姑娘有什么吩咐?” 谢玉娇瞧着他这一身寒气,指了指墙角的火炉,开口道:“二管家先暖暖身子,有什么话一会儿说。” 刘福根靠到墙角暖了一会儿手,身上的寒气渐渐散去,丫鬟又递了热茶来让他喝了下去,这才开口道:“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这几日奴才正在城里收租子呢,兴许明儿就不回来了。” 谢玉娇便不疾不徐的问他:“最近县衙那头有什么动静没有?” 刘福根想了半日,以为谢玉娇又想起了杨公子,想打探他的消息,一时倒是有些为难了,他忙起来就没关心这事情了,上回听说还是在练兵,那这一个多月过去,岂不是要上战场了。刘福根顿时觉得自己这回太失职了,未来姑爷的消息怎么也没打听好呢!这可怎么跟谢玉娇交代了。 “奴才该死,这两日太忙,竟忘了这件事情,奴才这就去县衙打听打听,杨公子的带的军队,这会儿到哪儿了?”刘福根说着就要下跪,谢玉娇内心默哀了一句,只郁闷道:“谁问你他了,我就问你,最近康大人那边,有没有什么事情吩咐?” 刘福根闻言,稍稍回过一些神来,心里只奇怪道:以前大姑娘最怕康大人那边有什么吩咐,只要听见自己说康大人三个字,眉头就皱起来了,怎么今儿破天荒的,居然又关心起康大人那边的事情了?这还当真是奇事儿了。 “最近县衙那边倒是没有什么事情,今年的 税银加了,别家都没按时给,只有我们谢家给的分量最足,康大人还表彰了,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谢玉娇听了这些,一时只觉得提不起精神来,便有些蔫蔫的,随口问道:“康大人今年怎么没来要棉袄。”谢玉娇说完这句话,顿时自己都尴尬了几分,心道果然冬天日短,她不曾歇中觉,头脑都不清醒了。 刘福根也被这句话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揣摩了半日谢玉娇的意思,才开口道:“不然,奴才明儿去县衙一趟,问问康大人,今年还要棉袄吗?” 谢玉娇闻言,神色也透着几分木然,透过窗瞧见外头雪下的正大,只无奈道:“算了,问什么问,这时候敢做棉袄,难道夏天去穿?” 刘福根一味点头附和,又见谢玉娇似乎有些愤愤失落之态,便开口道:“不然,大小姐还跟去年一样,送些布匹过去,如何?” 谢玉娇想了想,觉得那时候自己似乎有些小气,那些白棉布匹也不值几个银子,那时候的自己,终究太过精打细算了。 “罢了,这次你送一些细棉布过去,要上好的细布,天热可以直接做中衣穿的那种,明白了?” 刘福根只一个劲点头,心道大姑娘不愧是老爷亲身的,以前没看出来,如今算是看出来了,这撒钱的本事,和老爷还真是如出一辙呢! 谢玉娇把这事情吩咐了下去,心情也顿时好了不少,瞧着外头灰黄的天色也不觉得胸闷了,只高高兴兴的,就往徐氏的正房里头去了。 ☆、第0091章 谢朝宗如今已经一周岁了,早已经会喊娘喊姐了,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沿着墙根走几步。只是徐氏总担心他摔疼了会哭,舍不得他自己走,不过但凡谢玉娇过去,这些事情必定是拦也拦不住的。 谢玉娇回去正房的时候,就瞧见丫鬟端着一个空了的小碗从里面出来。过了中秋杨姨娘来了癸水之后,奶水比以前就少了很少,徐氏本想请一个有奶的奶娘进来,但谢玉娇觉得如今谢朝宗也大了,应该多吃一些辅食,母乳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喂了,不然的话将来饭吃不好,整天恋奶也是麻烦。 张妈妈也说男孩子若是老恋着奶娘,将来难免太娇气些,不如就这样的好,反正谢朝宗也不缺人疼他。如此这般,徐氏才算应了下来,开始用牛乳给谢朝宗加餐。这个时辰正是谢朝宗吃酥酪的时候,谢玉娇才进去,徐氏便招呼她坐下,让吩咐百灵道:“快去茶房里头,把热着的酥酪拿过来给姑娘吃。” 谢玉娇平常早上每日都会喝一碗牛乳,这已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对酥酪倒是一般的很,并不怎么喜欢。但如今谢朝宗每天都吃,徐氏就让厨房多备了一些,每日里有谢朝宗的,就有宝珍宝珠两姐妹的。 徐蕙如却不喜欢吃这个,嫌弃说有一股子腥味,只用一些银耳红枣之类的汤水,所以多下来的,徐氏就留给谢玉娇吃。 谢玉娇急忙喊住了百灵道:“送去老姨奶奶那边吧,她年纪大了,吃一些这个有好处,我早上吃过牛乳了,不想吃了。”况且这个时辰要是吃了,一会儿晚膳又吃不下去。 徐氏见闻,也只点了点头,让百灵送去老姨奶奶那边,拉着谢玉娇坐下,见她从外头进来,这会儿手脚都冰冷的,忙就让丫鬟送了一个手炉上来,问道:“再几日就是年关了,家里的事情都安置的如何了?我听你舅舅说,今年打仗银根紧,生意不如往年好,也不知道家里的收成如何?” 徐氏平常从不过问生意上的事情,只是偶尔徐禹行来的时候,会问几句,如今大环境不好,做生意确实比以前难,好在谢玉娇一早就投了房产生意,因为战乱,金陵的房产升值了三四成,今年赚了很大一票银子,便是几年内休养生息,对谢家也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母亲放心吧,虽然打仗,但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要过的,这吃穿用度的,一样也不能少,做生意的人还是照常做生意,况且谢家还有这么多的田地,总不至于坐吃山空的。” 徐氏也不过就是白担心而已,这要真的有什么事情,她也想 不出啥办法来。这时候杨姨娘抱着谢朝宗从里间出来,谢朝宗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瞧见谢玉娇坐在那边,便伸着手要扑过去抱抱。 谢玉娇在房里坐了也有一会儿了,身上的寒气已经散了,这才抱起了谢朝宗,亲了他的小脸一口,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任他玩耍。 只是如今谢朝宗大了,却坐不住,在谢玉娇的大腿上来回的扭动,就想着下去走走。如今正是冬天,这房里头又是青石地砖,要是在地上爬难免就冷,徐氏便笑着要去接谢朝宗,谢玉娇抱着谢朝宗躲开了,站起身来从圆桌边上搬了一张凳子放在厅里头,把谢朝宗往边上一放。 谢朝宗正好比那个凳子高了一头,双手便巴着凳子,看见谢玉娇丢下他走了急得直哭,手里的拨浪鼓都丢了。 徐氏便道:“你也真是的,每天都要惹他哭一回才高兴呢!” 谢玉娇蹲下来,捡了谢朝宗的拨浪鼓,摇了摇道:“朝宗想要这个拨浪鼓呢,就要自己走到姐姐跟前来,好不好?” 谢朝宗伸着一只胳膊去够那拨浪鼓,没回就差一点点就能够着,可他又不敢把另一只手放开,够了几回没够到,就又急得哭了起来。 徐氏有些不忍心,站起来要去抱他,谢玉娇挡在前头道:“母亲没听过一句话吗?慈母多败儿,朝宗将来是要接管整个谢家的,如今磨一磨,让他哭一哭也没什么,一周的孩子,应该学会走路了。” 徐氏便道:“他又不是不会走,扶着墙他走的可稳了。” 谢玉娇便道:“万一墙倒了呢?父亲在时,父亲是我们的墙,可父亲去了,我们不还是要自己站起来吗?没有谁一辈子都有人倚靠着的,母亲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徐氏闻言,顿时就不吱声了,只坐在一旁幽幽的叹气,张妈妈便上来劝道:“太太,姑娘说的有道理,朝宗是男孩子,倒不必那么精贵的。” 徐氏心里还有些难过,便开口道:“我当初对你也是这般,你如今不也好好的,并未见娇惯到了哪儿?” 谢玉娇一听,只气的脸都绿了,心道我又不是你那亲生的闺女,你那闺女一早就死了。徐氏瞧见谢玉娇脸色变了,只当她气自己拿这话堵她,便又道:“你说的道理,我也清楚,只是我总归有些不舍得,况且今年夏□□宗又病了大半个月的,他比别人家孩子迟一些会走路,也是常有的事情。” 谢玉娇心里却委屈的很,且最近又是年关,忙乱的很,家里的事情太 多,她也头痛,因此心里就更不痛快了起来,将那手里的拨浪鼓往茶几上一摆,站起来道:“舅舅前几日跟我说在城里看上几个铺子,想买了回来,只因价格并不便宜,所以我没应下来,明儿正好有空,我去一趟城里看看,顺便在那边的别院住几日,权当是年前休息休息了。”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说,心里吓了一跳,知道她必定是真的动气了,心里难免自责,只是一时却不知说什么话劝慰她几句。 谢玉娇说完,也没在徐氏房里待片刻,只就先回了自己的房中,独自郁闷了起来。她没穿越之前,也算的上一个性格跳脱的姑娘,如今穿到了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原本心里就很不情愿的很。虽然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念头,可这两年来平淡无奇的后宅生活,确实也让谢玉娇生出几分厌烦来了。 丫鬟们瞧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谁也不敢上前去搭话。晚膳的时候,张妈妈亲自来请,瞧见丫鬟们都在楼下待着,便知道谢玉娇还没消气。平常她也没有少提点徐氏,如今这家全靠谢玉娇一个人撑着,本就是辛苦的事情,况且谢玉娇自己身子也不好,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母女俩拌嘴也是常有的,只是也没像今日这样,弄的谢玉娇要去别院住去。 其实母女两人,能有什么多大的仇呢?张妈妈刚刚在正房劝过了徐氏,如今又过来劝谢玉娇。 谢玉娇坐这时候却还难过的很,独自一人坐在窗口上,开着一道缝看外头的雪花飞舞。她在现代从来没瞧见过这样大的雪,一连下好几天,外头银装素裹的一片,想赏一个雪景都没什么机会。可如今在这里看多了,反倒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以前那么喜欢下雪天,无非也就是因为少见多怪罢了。 张妈妈从楼下进来,才挽了帘子就觉得身上透过一阵穿堂风,抬头才瞧见谢玉娇在风口上坐着,几片雪花已经从窗户缝里头飞了进来,落在她的发丝上。 “姑娘快把窗关上,这么冷的天,仔细受风了。”张妈妈一边说,一边往谢玉娇跟前去,拉着窗户合上,一扭头瞧见谢玉娇满脸晶莹剔透的泪花,顿时心都要碎了一般,只拉着她抱在怀中道:“好姑娘,妈妈知道你心里的苦,我跟着太太几十年了,知道太太的脾气,她是一辈子没受过半点委屈的人,哪里懂你心里的憋屈。” 谢玉娇吸了吸鼻子,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从窗口站起来,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没有什么憋屈的,只是觉得有些无聊而已。身在这乱世,想吃一口饱饭也是不容易的事情,我应该知足的。 ” 张妈妈听了这话,心里越发害怕了几分,只一个劲道:“姑娘快别犯傻了,你这说的什么话呢?谢家家大业大的,姑娘如何都能锦衣玉食的,太太方才已经悔的落了眼泪,如今只等着姑娘去用晚膳呢。” 谢玉娇只懒懒道:“我这会儿吃不下,你回去吧,告诉母亲,我并没有生气,为了这些事情生气,也确实有些不值当。” 张妈妈知道谢玉娇的脾气,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因此也没再劝她,只开口道:“既然如此,老奴让厨房备几样菜,送到姑娘房里来好了,今儿天气也不好,姑娘在房里用,还暖和一些。” 张妈妈走后,心里却还是有几分担忧,以前谢玉娇就算再生气,也从来没开口说要走过,只是她们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觉得为了这样一件小事情,就说要走,似乎也有些小题大做。 徐氏瞧见张妈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只捏着帕子在门口愣了半晌,只等张妈妈进来了,这才问道:“怎么?娇娇她还是不肯过来吗?” 张妈妈往徐氏那边看了一眼,只摇了摇头道:“姑娘这回大约是真的生气了,我去的时候,她正在窗口哭呢!自从老爷走后,这还是我第一次瞧见姑娘哭呢!” ☆、第0092章 其实对于下午的事情,谢玉娇原本是很生气的,可后来想了想徐氏平常为人处世的风格,也就不怎么生气了。之所以还是坚持不去徐氏那边,也是有她的一份私心的。 谢玉娇并没有打算在谢家当一辈子的老姑娘,虽说这时候在古代,但只要有银子,过上爽快的日子总可以的。她这两年在谢家待的都有些腻味了,当初赚银子的快感如今也不能满足自己了,可如今这情况,她又不能撒手当米虫,所以只能接着发脾气,去外头走一走兴许心情也能好一些。 再者,也是时候让徐氏知道,她不可能永远都躲在自己的小窝里,只张罗张罗家中人的生活起居,便能安安稳稳的过太平日子了。谢玉娇想明白了这些,心情也就舒坦了起来,反正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到时候等徐禹行回谢家来过年的时候,自己也跟着回来,徐氏在徐禹行的跟前,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厨房那边果然送了晚膳来,都是谢玉娇平常喜欢吃的一些小菜,大约是张妈妈亲自去厨房吩咐的。谢玉娇吃过了晚膳,早早的就洗漱睡下了,又让丫鬟们整理起行囊,说要去城里白鹭洲边上的别院住一阵子。 丫鬟们不敢怠慢,便收拾起了东西。 第二天一早,雪已经不下了,外头白皑皑的一片,谢玉娇昨夜睡的颇熟,醒来的时候外头天已经大亮了,日头正好从东边起来。原本谢玉娇洗漱过后,是要去徐氏那边用早膳的,可一想到昨天的事情,谢玉娇便遣了喜鹊去回话,说今儿在自己的绣楼用早膳,就不过去了。 徐氏听喜鹊说昨夜谢玉娇吃了晚饭,睡得也早,一颗心也算放下了一些,又见谢玉娇仍旧不肯过来用早膳,也只好随她去了。只让厨房里按平常谢玉娇喜欢吃的东西,多拿了几样过去,吩咐丫鬟们好生服侍着。 谢玉娇用过了早膳,和往常一样往前院书房里头去,平常巳时之后,是她见客的时候,最近年底,按照道理正是各家清账的时候,谢玉娇一早就让两个管家催着孔先生把账务的结清楚了,故而并没有什么人来访。 到了中午的时候,刘福根才从外头回来,原来他昨儿得了谢玉娇的指示,今儿一早就去了一趟县衙,先没提谢玉娇要捐布匹的事情,只略略打听了一下前线的事情。 最近北边打得厉害,康广寿暗中已经得了密令,若是京城守不住的话,很有可能就要迁都。只是兹事体大,朝廷怕动摇军心,所以一直未出明昭,因此他也不敢跟外头透露半个字 。 而且如今前线战乱,驿站破坏严重,他的信都是从京城送来的,知道的消息难免有滞后了一些。 “大小姐,康大人这次倒是没提要银子的事情,只是奴才瞧他的神情沉重的很,只怕北边真的要守不住了。”刘福根瞧着谢玉娇那一张严肃的脸,说话更是放了十二分的小心。 谢玉娇原本想问一问周天昊的消息,可又觉得说出来了,反倒有那么一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便咽了一口气,憋住了没问,又开口道:“前几天舅老爷说城里有两处宅子不错,想要入手的,我想亲自去看看,你帮我备个马车,这几天我就在城里的别院住两天。” 刘福根昨儿听张妈妈说了谢玉娇和徐氏闹别扭的事情,今天心里多少有个底了,此时听谢玉娇这么说,便开口道:“听别院里看房子的水根媳妇道,今年别院里头的红梅开的正好呢,姑娘想过去住几天也好,只是这两天刚下过雪,路上滑,不好走。” 谢玉娇知道刘福根说的没错,这下雪天雪滑至少也要两三天,等路上的泥泞干了,又要两三天,她听了这话就觉得头疼,怎么想出去散个心还这样子麻烦呢! 谢玉娇正郁闷,忽然门外喜鹊脆生生道:“舅老爷今儿怎么回来了……” 喜鹊的话还没说完,谢玉娇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徐禹行风尘仆仆的从门外进来,见了谢玉娇只急忙开口道:“娇娇,北边只怕已经守不住了,我昨天半夜收到岳家的八百里加急,这会儿京城的人已经在撤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先是吓了一跳,可也不过就那么一瞬而已,便又缓下了心神,这会子她也没心思去城里别院散心了,只忙吩咐刘福根道:“你快找了陶管家来,让他往各村各镇跑一趟,凡是谢家的佃户,守好自己的家门,若是遇上了北边逃难的人,不要怕,也不要盲目帮忙,先看朝廷是个什么做法。再让陶管家早些过来,商议一下摆粥棚的事情,能帮一个就帮一个。” 徐禹行见谢玉娇这般镇定的把事情吩咐下去,只站在一旁缓了片刻,见她说完了,这才又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谢玉娇瞧着徐禹行脸上有几分为难,心里也稍有些狐疑,只开口道:“舅舅有什么话就快说吧,这会子还卖什么关子,真是急死人了。” 徐禹行眉宇紧蹙,神色中带着几分复杂,只开口道:“我岳家的信上还说,死守京城的是睿王和杨公子带去的征南军,杨公子为了救睿王殿下 突围,已经英勇殉国了。” 谢玉娇听到此处,却只微微愣了一下,仿佛一下子并没有听清徐禹行的话一样,只顿了老半天,心口一时就像裂开了一道口子一样,忽然间空荡荡的,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站在一旁的刘福根已是大骇,满头的冷汗都吓了出来,正不知如何开口安慰谢玉娇的时候,却见谢玉娇垂下了眼皮,淡淡道:“他果然一语成谶,死了……” 谢玉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吐出这两个字的,只觉得身子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力道一样,放在桌案上的指尖软绵绵的耷拉了下来,身体往背后的靠背椅上靠了靠,除了脸色苍白,似乎并没有别的一样。 徐禹行并不知谢玉娇和周天昊之间的纠葛,见谢玉娇言语中透着几分失落,便劝慰道:“听说杨公子的尸首已经找到了,大约也会跟着朝廷一起往南边来,到时候我们再备一份……”徐禹行说到这里,却也有些难以再说下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再厚的礼,也比不上活生生的人再跟前。 刘福根瞧着谢玉娇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里也着急的很,作为唯一一个知情的人,他这会子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郁闷道:“我今儿才去了县衙打探消息,也没听康大人说起这些呀,怎么好端端就?” 徐禹行只开口道:“朝廷怕军心不稳,一直没下南迁的诏令,我也是昨夜收到了加急信才知道的,只怕这时候县衙那边也已经收到了消息,大约也要乱作一团了。” 谢玉娇还在椅子上坐着,听着徐禹行和刘福根你一言我一语的,她仿佛能听见,又仿佛听不见,明明头脑是空的,可心却是疼的。说起来她和周天昊之间,其实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他给自己的,不过就是几句半真不假的戏言;而自己给他的,也不过就是几张银票。 谢玉娇支着手肘站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告诫自己:他并值得自己这般为他伤心。可谁知道这却是一番徒劳,谢玉娇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不知人事了起来。 徐氏守在谢玉娇的床头,早已经哭红了眼眸,这两年来她看着谢玉娇越发的成熟稳重,心中既高兴,却也担忧。以前谢玉娇还会三五不时的向她撒撒娇,两人还会偶尔说几句贴心的话。可自从有了朝宗,两人这样的时候就越发少了起来。 徐氏想到这里只觉得后悔异常,握着谢玉娇的手一个劲的落泪。张妈妈见了,只劝慰道:“太太快别伤心了,大夫也来瞧过姑娘了,说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并不是什么 大病,好生养几日就好了。” 徐氏只当谢玉娇这番还是因为昨夜的事情和自己置气,只一个劲道:“都是我的不是,我明知道娇娇的脾气,还要惹了她心里不痛快。” 张妈妈见闻,瞧着这会儿房里没别的丫鬟,这才走到徐氏的跟前,凑过去道:“我刚才在外头问了我们家那个,他说……他说姑娘听说那杨小将军战死了,一下子才变了脸色的。” 徐氏闻言,顿时惊的站了起来,眼眶又红了一圈道:“杨公子死了?那样好的相貌人品,怎么就死了呢?” 张妈妈只低着头道:“听说北边已经保不住了,这会儿舅老爷正找了大管家一起应付对策,只怕我们这里,也要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徐氏听了这话,心又急了几分,拧着帕子在房里走了几个来回,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谢玉娇,只开口道:“上回那个周老太医的药,娇娇吃的挺有效用的,你帮我备一份厚礼,让二管家亲自跑一趟,看看他肯不肯再来一趟,替娇娇看看?” 张妈妈只点头应是,忙起身出去准备,让刘福根带上了谢家的拜帖,亲自去请。偏上路上又不好走,进了城天都已经黑了,只瞧见城里都到处都是车马奔走的,原来北边逃得最早的一批人已经到了,正各自安顿。 刘福根急匆匆的去周老太医的府上请人,却被告知周老太医一早就被人请进了行宫,说是北边有重伤的贵人要来,把已经致仕的老太医们都招了进去,紧急待命。 ☆、第0093章 谢玉娇下午就醒了过来,见徐氏坐在床头伤心,一时昨夜对徐氏的气也消了几分。这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企图改变别人,尤其是像徐氏这样几十年如一日性子的人。 徐氏瞧见谢玉娇醒了,一时也只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起来,问道:“娇娇,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管说出来。” 谢玉娇只觉得身子有些软,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她原本也没预料自己会晕过去的,这时候再回头想想,反倒觉得有些可笑了起来。萍水相逢的两个人而已,又何必呢?纵使他曾经拨动过自己的心弦,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他去了,自己反倒也解脱了几分,这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自己又为什么要伤心呢! “我没事。”谢玉娇这低头回到,只掀了被子要起来。徐氏连忙拿了衣服给她披上,又道:“你再躺一会儿吧,这会子起来做什么?” 谢玉娇只开口道:“舅舅说北边怕是守不住了,要是脚程好一些的难民,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只怕就要往南边来了,如今又在年节里头,总不能让他们连一口饱饭也没有?这些事情,我得亲自安排一下。” 徐氏听了这话,只急忙开口道:“你舅舅已经在安置了,你先别管这些,好好休息是好,我请了刘二管家去请周太老太医过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回来,替你好好瞧一瞧。” 谢玉娇这会子却不停徐氏的话,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清楚,周老太医的药陆陆续续吃了半年,身体早已经比以前好了许多,今儿一早急的晕倒了,就连她自己也是始料未及的。 谢玉娇只正色道:“既然这样,我一起去听一听,也是好的,平常舅舅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也会拍派了人来问我,这样也省得他们来回跑了。” 徐氏见劝不住谢玉娇,便喊了丫鬟过来替她更衣,谢玉娇穿好衣裳,身子还觉得有些虚软,可骨子里有着几分傲气的谢玉娇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倒下去,她想好好的活着,甚至比以前活的更好。她觉得,有些人的血不应该白流。有些人心中信仰的事情,也未必就是傻事。 他已经死了,谢玉娇再不能为他做什么,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花几个银子,给那些他拼了命要保护的老百姓一口饭吃。 “既然这样,你去吧。”徐氏拗不过谢玉娇,只叹了一口气,让丫鬟陪着她往外书房去了。 外书房里头,徐禹行、陶来喜,还有几个村里镇上的佃户头子都坐在里头,见谢玉娇进来,只纷 纷都起身朝着她拱了拱手。 谢玉娇摆了摆手让众人坐下,只蹙眉道:“当务之急,我们自己先不能乱了阵脚,还要想一个法子出来。” 陶来喜方才诈一听这消息,只吓了一跳,记得有一年黄河发大水的时候,从北边来了大批的难民,一时间七乡八里的都是难民,弄的这一片老百姓也都人心惶惶的。所以如今又听说难民要来了,陶来喜只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这消息要是一放出去,少不得百姓们都会害怕,这年节也没法好好过了。” “可不是,今年好容易收成上上去了一些,若是遇上这样的事情,还不如往年了。”众人只都忧心忡忡道。 谢玉娇拧眉想了想,大家这般害怕总不是一个办法,这一怕就容易散,一散就容易乱。 “这样吧,我记得去年沈护院在的时候,当时我们有一个治安小队在村里巡逻,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挺安生的,后来朝廷募兵,这一群人好些都跟着沈护院从武去了,留下来为数不多的几个,也因为秋季农忙回去务农了,不如趁着这个时候,我们各村各镇,先弄一批人出来,轮流在村里头守着,这样就算又大批的难民涌来,咱们一时间也不用害怕。” 一家一户势单力薄,但一个村子集合起来,这力量就不可小觑了。陶来喜一边听一边点头,只听谢玉娇继续道:“这么多的人一齐过来,朝廷也不会不管,更不肯能和以前一样,往我们这些地主乡绅的家里送了,毕竟这要是闹不好,是要造反的事情,一会儿舅舅去一趟衙门,看看康大人有什么主意吧。” 谢玉娇说完了,这才抿了一口茶,众人见谢玉娇为了自家佃户考量,心里也都感激不尽,纷纷说一回村子就张罗着事情来。 谢玉娇想了想,又吩咐陶来喜道:“你一会儿去查一下,今年要分去族里的东西都备齐了没有,如今年底了,东西一时也不好买,实在不行,这些东西先拿了出来,分发到各处的粥棚里去,先度过了这个难关,缺的东西,明年再补给他们就是。” 陶来喜听了,也只连连点头,这些吃用的东西都是时价,之前北边守不住的消息没有传过来,他们谢家备得又早,当然就便宜些。如今若要另外去准备,还不知道那些商家要抬几倍的价格呢! “姑娘说的是,只是族里的份例年年都有,这要是今年没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陶来喜和二老太爷也打过好一阵子的交道了,那些人实在贪得无厌的很,这要是知道今年的份例 没了,也不知道会不会闹起来。 “由他闹去,国难当头的,他要还只记挂着这些小事情,我也没空理他,一概不见罢了。” 陶来喜有了谢玉娇这话,也就放心大胆的去动那些东西去了。 刘福根因为没请到周老太医,且晚上天又黑了,就在徐家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就听见给徐家看门的那对老夫妇在门口闲聊,说是昨晚大街上的马车声就没断过,一直骨碌碌到天亮。 刘福根急着要回谢家去,也来不及吃早饭,开门的时候,正就瞧见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往这边来,因不认识刘福根,还愣了片刻,才开口问道:“请问这是徐府吗?” 刘福根见他们外地口音,一时摸不准什么人,有瞧着风尘仆仆的模样,约莫是从北边赶过来了,便开口道:“这儿就是徐府,是谢家舅老爷徐老爷的宅邸。” 那两人听了,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喜色,其中一个穿石青袍子的年轻人,只钻头对身后的人道:“这可太好了,这里就是徐姑老爷的府上,大少爷,我们到了。” 刘福根见他们称呼徐禹行为姑老爷,便也猜出了他们的身份,大约应是京城马家,也就是徐禹行口中的岳家了。 刘福根听那人喊身后的人少爷,便也急忙反应了过来,只开口道:“既是舅老爷岳家的客人,还请里头请。” 两人跟着刘福根进门,坐了下来。刘福根坐定了下来,才看清楚两人都神色匆匆,下颌长着青色胡渣,一双眼眸中带着几分浑浊的血丝,显然是长途跋涉一路上都没有休息。 那马家大少爷喝过了热茶,这才开口道:“鞑子在城外打了小半个月,一直没攻进来,后来想了法子,说要用火烧,这京城千家万户的人家,要真的一把火给没了,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圣上没了法子,只好颁爪南迁,只留了一群将士挡住鞑子,让百姓们先逃难去了。” 那人说到这里,眉梢稍稍的抖了抖,只开口道:“只可惜最后守城的那些将士,只怕是一个都活不了了。”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永远不知道战争有多么残酷,但刘福根仅瞧见他们两人这落魄的样子,也知道这逃难路上必定艰辛异常。 马家大少爷说完,只又收起了悲伤,开口道:“因为带着家眷,我们也跑不快,父亲便派了我先过来找姑丈,把原先已经安置的宅子收拾一下,等老太太他们来了,也可以马上住进去。” 刘福根 听他们说完了来意,只开口道:“舅老爷这会儿不在城里,不过你们那宅子我倒是知道在哪儿,离这边不过就两条巷子,马少爷先用些早膳,一会儿我就带了你们过去。” 而此时此刻,南迁的大部队中,周天昊正躺在锦缎铺就的华丽马车中,身边几个太医轮流候着,他时而睁开眼睛看一眼那朱红雕漆的车顶,确信自己还活着……活在这个原本不属于他的世界。若不是杨家那小子替他挡了最致命的一刀,这时候周天昊早已经见了阎王了。 云松照顾了周天昊两天两夜,这会儿正困得在一旁打盹,忽然间马车晃了一下,他吓得睁开眼睛,瞧见周天昊正一眼不眨的瞪着马车的车顶。 “太医……太医……殿下醒了。” 云松只急忙扯了一把靠在车厢上打盹的太医,急急的问周天昊道:“殿下你有没有什么地方难受?胸口还疼不疼?” 周天昊勉强摇了摇头,苦笑:“早知道,就不应该把那镜子拿出来,没准还能逃过这一箭。” 云松闻言,只哭笑不得:“殿下你这时候还说笑,您都吓死奴才了。” 周天昊松了一口气,见马车摇晃的厉害,问道:“到哪儿了?” “殿下晕了三天三夜了,这会儿已经过了彭州,再两日就要到金陵了。” 103. 谢玉娇歇下来休息,已经是两三天之后的事情了。和谢玉娇预料的一样,这几日脚程快的难民已经到了。幸好谢家一早和康广寿商量妥当了,江宁县这一次只负责五六百的难民,这样平摊到了谢家,也不过就是三四百人的样子。因为早先为了安顿青龙寨,谢家便在青龙山下建了一个庄子,如今那边有还有大半的空地,正好可以用来安置难民。 青龙寨的人和这些难民一样是逃难过来的,倒是不存在有什么太多的矛盾。谢家在那里设了粥棚,供应一日三餐,虽然吃不饱,但也不至于饿死,还能有片瓦遮头,不至于在路上冻死。 徐氏瞧见谢玉娇又忙碌了起来,对之前的事情似乎也不在乎了,心里多少也松了一口气。这日徐禹行从城里回来,径自到了徐氏的上房,说了一下城里如今形势。 虽然京城失守了,但鞑靼也伤亡惨重,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在京城驻扎了下来,似乎也在静待时机。大雍的军队撤退到了京城以南八十里以外,严守廊坊,以防后患。 “这两日城里已经比早两天好了很多,有的人还在往南方逃 ,有的人已经定了下来,就在金陵待着了,朝廷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听说皇上这两日也要来了,因为带着重伤的睿王殿下,所以路上耽误了行程。” 徐氏虽然没出谢家宅门,可这两天听外头进来的人说起外面的难民,心里到底有几分害怕,只拧眉道:“打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打赢,那鞑子怎么就那么难打呢?” 徐禹行也只跟着叹了一口气,只摇头道:“是啊,打了这么多年,大雍折进去那么多的将士,到头来京城还是没守住,真是……” 谢玉娇听了这话题也觉得有几分沉重,脑海中不停的闪过那日周天昊在县衙门口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银甲的样子,当时的他那样的意气风发,不过时隔几个月,就…… 谢玉娇想到这里心里还觉得有些难受,便故意揭过这一句,问徐禹行道:“舅舅,咱们手上还有几间宅子?” 徐禹行想了想,只开口道:“除去你们谢家原有的祖宅,已经只剩下两个宅子了,只是这两个宅子地势颇好,在莫愁湖边上,如今出朝廷南迁,那一带住着好些达官贵人,这宅子若是卖得便宜了,反倒亏了,所以我至今还没出手。” 谢玉娇闻言,只点了点头,那两间宅子今年中秋的时候自己也去瞧过,后头院子靠着莫愁湖,风景如画,听说是前朝一个王爷的府邸,后来被金陵的一个富商给买下了。去年的时候,徐禹行按照谢玉娇的要求在城里收房产,从那富商的手中买了下来。 “这宅子倒是还可以留一留。”京城那么多的侯门公府往南边来,哪一家不是拖家带口几房的人,能拿出大银子的必定多有人在呢,这样的好房子得留到最后才行。 徐氏瞧着他们又了起了生意,也只摇头走开,不一会儿徐蕙如从绣楼过来,徐禹行见了,便开口道:“蕙如,你姥姥来城里了,正念着你呢,一会儿你随我收拾收拾,去你姥姥家住几日吧!” 那日刘福根将把马家大少爷带去之后,隔了两三天,马家的大队人马就到了,这两天徐禹行一直在城里,就是帮他们一家子的人安顿。 如今一家子总算安顿好了,老太太想外孙女了,就让徐禹行来谢家接了。 徐蕙如早几天就知道马家迁来金陵的消息,这会子听了这话,便开口道:“我一早就把东西准备好了,只是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了,要是我这几天过去,外祖母肯定不肯放我回来,那今年我就不能陪着姑妈和表姐过年了。” 徐氏闻言,只笑着 道:“傻丫头,你外祖母难得今年在这边过年,你当然是要陪着她了,况且她们大老远的从京城过来,原来的祖产也不知道能带上几分,必定心里也不痛快,你这时候自然要去安慰安慰她的。” 徐蕙如也懂这个道理,便点头道:“那我就先去外祖母家住几天,等元宵节再回来陪姑妈和表姐。” 谢玉娇只摆摆手道:“就住到元宵后头吧,没准今年还有等会呢,你也好带着他们都去玩玩。”虽说京城失守了,可对于这边的百姓来说,唯一改变的,也就是汹涌而来的难民,和涨得有些离谱的物价,至于其他的,似乎还没有到人人自危的时候,兴许为了稳定民心,这元宵灯会,还会照旧进行。 众人一同用过了午膳,谢玉娇送徐蕙如到门口,远远却瞧见一辆马车正往谢家而来。谢玉娇眼睛尖,一眼就瞧出这是县太爷康广寿的马车,正想这时辰康广寿找她做什么,那马车就在门口不远处停了下来。 谢玉娇定睛一看,却还正是平常在康广寿跟前走动的小厮。那小厮见了谢玉娇,只上前行礼道:“谢姑娘,我家大人有些事情想找谢姑娘商量,还请谢姑娘跟着我走一趟。” 徐禹行闻言,只开口道:“康大人有什么事情?我跟你去。” 那小厮平常也认识徐禹行,便开口道:“舅老爷,我家大人只让我请谢姑娘,这事情还得谢姑娘亲自去。” 这会子徐蕙如已经上了马车,在那边等着了,谢玉娇知道徐禹行也抽不出空来,便道:“舅舅你先跟表妹走吧,康大人那边,我带上二管家一起去一趟便好了。” 徐禹行一时分*身乏术,也只能如此,先上了马车,和徐蕙如一起往城里去了。 谢玉娇跟门口候着的小厮打了一声招呼,回房换了一身衣裳,又请了丫鬟去找刘福根人来,外头门房的人说刘福根今儿去了青龙山难民营去了,这会儿只怕也回不来了。 谢玉娇因怕误了康广寿的事情,便只好跟徐氏说了一声,带上了丫鬟紫燕,匆匆忙忙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十来里的路,谢玉娇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等伸手撩开帘子的时候,发现走的却并不是去县衙的路。谢玉娇心里头一惊,只急忙问外头的小厮道:“这位小哥,你带我去哪儿,这不是去县衙的路。” 那小厮只拧眉道:“我家大人不在县衙,所以让小的直接把姑娘带去大人在的地方。” 要不是这小厮的脸她认得,谢玉娇真的就要以 为自己遇上了绑匪了。可饶是如此,坐在马车里的紫燕还是紧张兮兮的开口道:“姑娘,您确定他是康大人的随从吗?万一不是那可怎么办呢?” 谢玉娇无奈白了紫燕一眼,如今自己上了贼船,就算不是也只能认命了。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先看看他带我们去哪儿。” 马车又走了十来里路,谢玉娇才弄明白了这是去城里的路,只可惜她们走的迟了一些,速度也不快,因此并没有遇上徐禹行和徐蕙如的马车,不然的话,有他们随行,她心里还能有些底。 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进了城门,紫燕这才恍然大悟道:“姑娘,他们把我们带到了城里来了。” 这时候外头的小厮听见里面人说话,便开口道:“谢姑娘放心,一会儿就到了,我家大人就在那边等着你。” 谢玉娇松了一口气,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反正大家都知道,我是上了康大人的马车,若是有个闪失,我们家也必定找康大人要人。” 那小厮便笑着道:“我们家大人就是知道姑娘细心,特意派了小的亲自来接,说姑娘还认得小的这张脸和这辆马车,好歹还能赏个面子出来。” 谢玉娇听了这话,就越发放心了些,只是这康大人也真是的,若是商量个事情,在县衙也是一样的,这两日北边难民正往南边涌,这金陵城里头龙蛇混杂的,到底不是什么安全的好去处。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辰,马车停了下来,谢玉娇挽起帘子看了一眼,见是一户人家的后角门口。那小厮上前叩了门,只听见吱呀一声,里面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探出头来,见门口停着马车,从门里头搬出一张踩脚的凳子来,候着谢玉娇下车。 康广寿的小厮笑着上前打哈哈道:“谢姑娘,咱到了。” 谢玉娇从马车上下来,在这四处略略扫了一眼,她平常实在很少来城里头,一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瞧着这后角门上也雕梁画栋的,想必不是什么小户人家。 谢玉娇跟着那小厮进了门,里头候着两个四十来岁的婆子,边上还放着一架小竹轿,瞧见谢玉娇脸上还带着几分稀罕好奇的表情,随即道:“这里头路还远着呢,姑娘坐轿子去吧。” 谢玉娇平常没坐惯这么,便只摆摆手道:“不用,我跟你们走着去就成了。”谢玉娇心中估摸着,这京城失守了,那康大人一家老小必定也是要逃出来的,这地方大约应当是他们在金陵的 落脚之处吧。 那两个婆子见谢玉娇不肯做轿子,便也没有坚持,便一边引着谢玉娇往前去,一边道:“姑娘,我们这边大,姑娘仔细跟紧了,别走丢了。” 谢玉娇心里便有些好笑,自己当年一个人游故宫也没迷路,就这么一个小院子,还能迷路不成? ☆、第0094章 谢玉娇进了院子,跟着两个婆子转至一处门口,进了园子才发现里头竟别有洞天,入目是一汪清泉一样的湖面,上头建这亭台水榭,轩馆楼阁,每一处都由抄手游廊连起来,往里头走进去,即便是下雨天,也不会弄湿了鞋底。 只听那前头引路的婆子道:“姑娘要自己走,我们就带姑娘抄个近路了,若是坐轿子,就要顺着院墙的夹道走,过去只怕还要绕几个圈子。” 谢玉娇心中暗暗纳闷,她跟徐禹行看上的那五进院落已经是不得了了,原是前朝的王爷按规制建造的。若是平常人家,任凭有再多的银子,只怕也不敢打破这个规制,就算家里人再多,情愿住的挤一些,也万万不可能让别人抓住把柄,这也是大不敬的罪名。 只是如今瞧这院子,从后面花园到前头,尽看不到尽头一样,倒是连几进都分不清了。谢玉娇正想的出神,总算是跟着那两个婆子绕出了湖上的轩榭,到了一处小门。 进了门便是直条条的一个夹道,两边的围墙足有两仗高,紫燕跟在谢玉娇的身后,心里越发有几分的担忧,只快步上前拉着她的袖子道:“姑娘,这地方好大。” 谢玉娇这会子也知道这地方确实大了,这夹道的院墙也比普通人家高出一些,院子里头的动静完全看不出来。至到了前头,才看见了一些丫鬟,都穿着统一规制的丫鬟服侍,头上带着珠花,身上遍是绫罗,瞧着更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体面几分。一个个花容月貌、体态轻盈,手中端着杯盘碗盏,见了陌生人过来,竟然连头也不曾抬一下,真是让谢玉娇好生奇怪。 又走了大约有小半盏茶的功夫,来到一处垂花门口,两个老嬷嬷这才停了下来道:“姑娘,到了。” 谢玉娇往里头看了一眼,见一溜烟的抄手游廊直通到正房门口,里面出来一个大约三十几岁的妇人,瞧见谢玉娇来了,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和好奇的神色,谢过了那两个带路的老妈妈,恭恭敬敬的朝着谢玉娇福了福身子,开口道:“姑娘请随我来。” 谢玉娇又是一愣,旋即福身还半礼,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门口。 “姑娘进去吧。”那妇人先谢玉娇一步,将门上的帘子打了起来,一股子浓重的中药气息从房中透了出来。 谢玉娇心里有些疑惑,转身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紫燕,想了想道:“你就在门口等我,我去去就来。” 紫燕心里担忧,皱着眉头松开谢玉娇的袖子,那婆子 只笑着道:“姑娘进去了就知道了。” 谢玉娇也不知道怎么的,瞧见她那一张和蔼的笑脸,原本提起的防备心似乎一下子又松懈了几分下来,只矮身走了进去。 正厅中间放着全铜掐丝景泰蓝象鼻三足盘龙熏香炉,里头隐隐透出一丝香气,只是仍旧盖不住这房中的药味,让谢玉娇没来由皱了皱眉头。 博古架隔出的里间,碧纱厨前头放着一架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两边的帘子挽着,安安静静的,似乎里头并没有人。 谢玉娇的脚步就带着几分游移,微微的朝那边挪了挪,手里的帕子捏得紧紧的,心口扑扑的跳。 过了一小会儿,她还是没往里头去,正打算回身要走的时候,就听见里头传出一个带着几分气若的声音来:“人都来了,也不进来坐坐。” 谢玉娇捏在手中的帕子抖了抖,当即滑落在了地上,在屏风外头呆了片刻,这才淡淡道:“你……不是死了吗?” 躺在床上的周天昊听了这话,堪堪就翻了一个白眼,咬着牙想要起身,却扯得身上的伤处又痛了起来,只倒在床上有闷哼了一声。 谢玉娇听见声音,忙不急就绕过了屏风,站在周天昊的床前,咬着唇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双眸子红彤彤的,神色确实从未有过的严肃,只一言不发的瞪着他。 病床上的男子脸色苍白,下颌处长着乌青的胡渣,嘴唇干裂,整个身体直挺挺的躺着,一时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带着血丝,却分明含着几分温柔,看着站在自己床前的女子。 周天昊有些艰难的伸出手,想要去够谢玉娇捏着指尖的双手,这动作对于重伤的他无疑有些难度。谢玉娇瞧着他那一只手抬起头,只愤愤的咬了咬牙,坐到他的床沿上,一只手握着他带着老茧的掌心,一只手轻抚着他已然光滑的手背。 “你这杀千刀不要脸的,怎么不死了才干净!”虽然动作这般温柔,可说出的话来,却还是带着几分抱怨,一双眸子狠狠的盯着周天昊,问道:“这次又伤到哪儿了?” 周天昊这会子正觉得有些飘飘然,那掌心的温度让他顿时有一种死得其所的感觉,便是这会子就闭了眼,也没什么遗憾的,听谢玉娇这样问起,便玩笑道:“胸口被开了洞,怪我大意,没把那镜子放回去。” 谢玉娇闻言,只差点儿就破涕而笑,瞧着他那一脸难受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伸手缓缓揭开了周天昊身上盖着的锦被 ,低头往下看去。 “别看,血淋林的,怪恶心。” “这有什么恶心的,我就看一眼。”谢玉娇低眉扫了一眼,见周天昊一侧精壮的胸口上纵横裹着厚厚一层纱布,最上头的一层,都已经被鲜血给染红了,里面还透出一些乱七八糟刺鼻的中药味道,实在不怎么好闻。 谢玉娇只略略皱了皱眉头,周天昊便道:“说了恶心,你偏不听。” “我不觉得恶心。”谢玉娇抿了抿唇瓣,替周天昊盖好了被子,一想到那几天听说他死了,心里那种酸楚难当的滋味,还觉得有些委屈,只开口道:“他们不是都说你已经死了吗?你怎么……” 谢玉娇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手背一紧,人已经被拉着靠在了周天昊的胸口,那地方开了这么一个大洞,这要压上去,岂不是要疼死?谢玉娇吓的连忙用手肘衬着床沿,骂道:“你要做什么!都这样了你还……” 周天昊哪里肯听,只拉着谢玉娇的手背,在唇瓣上蹭了片刻,又抬起头道:“你凑过来一点。” “怎么?”谢玉娇一时好奇的问道,凑到周天昊的唇边,却不料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了谢玉娇的后脑,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一口。 谢玉娇顿时羞红了脸颊,恼道:“你这登徒子,你……” 周天昊奸计得逞,高兴的笑了起来,松开谢玉娇的后脑,淡淡道:“要不是想着你,我只怕早已经回不来了。” 谢玉娇听了这句,实在也不忍心苛责于他,便直起了身子,坐在他的床沿上,低着头,掌心轻轻的抚在周天昊那比自己大了好一号的手背上。 “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我当真了……”谢玉娇说着,眼泪只哗啦啦的落下来。 周天昊反手握住了谢玉娇的柔软的掌心,静静的阖上了眸子,大约片刻之后,才睁开了眼睛,喟然叹道:“杨……杨公子,他确实……为国捐躯了。” 谢玉娇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周天昊,只见他充满血色的眸中含着某些亮晶晶的东西,似乎就要从眼梢落下来。谢玉娇顿时有些明白了,只微微张口,问道:“那……那你又是谁?” 周天昊叹了一口气,将脸上几分悲伤的神色收了起来,握着谢玉娇的手却莫名紧了几分,仿佛怕她会逃走一样,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她,缓缓开口道:“我……” 谢玉娇也只凝神看着周天昊,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心里却忍不住胡思乱想的几分, 见他拉着自己的手不松开,忽然生出几分怒意来,用力抽了一下,开口道:“原来……我被人搂了抱了又亲了,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周天昊见谢玉娇莫名就发起了火来,也知道她平常在家里当家作主惯了,本就有几分小脾气的,如今只怕是恼了,便只忍着胸口的疼,就是不肯松手,待她抽了好几回,又抽不出去,他早已疼的冷汗都起来了。 谢玉娇一下子又狠不下心来,只好由他抓得紧紧的,还想骂几句又骂不出口,变坐下来擦了擦眼泪。 周天昊这才缓缓的松开了她的手,从枕边拿了一方帕子递给她,只淡淡开口道:“我……我是当今睿王,敢问姑娘芳名?” 谢玉娇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只拿着帕子往周天昊脸上招呼过去,甩了帕子起身就往屏风的后头绕了出去。这才要出门,忽然间外头帘子一掀,云松端着盘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云松瞧见谢玉娇,脸上顿时笑开了花道:“谢姑娘真来了呀,我还以为康大人说着玩呢!谢姑娘快坐,我家王爷天天念着你呢!每天晚上不叫两三遍你的小名,都睡不着呢!结果好了,昨儿康大人来探病,被听见了,康大人就说要请谢姑娘来,我家王爷还不肯,说怕把你吓着了。” 云松倒黄豆一样的说了一连串的话,也没在意谢玉娇那脸上还带着几分脾气,等他说完发现了,这才有些后悔了起来,就听见里头周天昊扯着嗓子道:“你再多嘴,信不信我再阉你一遍。” 云松闻言,只吓得不敢再啃声了,和谢玉娇使了一个眼色,小声凑过去道:“谢姑娘,太医说这几日殿下要静养,我们就由着他去吧。” 谢玉娇听了这话,方才的怒意反倒消了一半,只蹲下身子,将方才落在地上的帕子捡了起来,脸上反倒多了一分正色,开口道:“既然他没死,那就好好养着吧,我先走了。” 云松见谢玉娇要走,哪里肯让,只急忙道:“姑娘才来这么就要就要走了,殿下这一路上奔波辛苦,见了姑娘心情才好一些,姑娘不留下来安慰安慰殿下吗?” 谢玉娇听了这话,到底也有几分心软,大雍此次和鞑靼一战,打了两年多,最后还是没守住京城,作为周天昊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国破人亡的伤心事情,也难怪他脸上少了原先那一份放荡不羁的样子,多了一些内敛和沉稳。 可谢玉娇虽然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肯这样说,还故意道:“我为什么要安慰他,他打不过人家是他技不如人,这世上 从来都是成王败寇的,哪里有打输了非要人安慰这一说的。” 云松听了这话,还以为谢玉娇是当真说的,只急得跳脚了起来,连忙放下了药碗,小声劝慰道:“姑娘快别说了,你别看殿下平常嬉皮笑脸的,可性子也急,当日在城墙上,要不是几个将士驾着他走,只怕一早就回不来了!如今好容易回来了,姑娘还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拿刀子戳殿下的心吗?” 周天昊就躺在里头,这些话他一字不漏的都听了进去,他何尝不懂这个道理,甚至年少轻狂的时候,还觉得这古代打仗能有什么技术含量在里头?无非就是肉搏罢了,可真的上了战场,跟那些鞑子拼了起来,才知道不管什么年代,战争都是可以毁灭一个朝代的罪魁祸首。他只是一个穿越者,却并不是这个时代的救世主。 谢玉娇说完,就着厅里的椅子坐了下来,一时间房里头静悄悄的,她垂着脑袋,随意把玩着手中的帕子。云松见了,只好缩着脖子,将那一碗汤药先端了进去。 谢玉娇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压抑的轻嘶声,心里有些着急,想着要凑进去瞧一眼,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只憋着一股气,继续低头坐着。 片刻之后,只见那屏风后头一道白光一闪,周天昊披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由云松扶着从里间走了出来。 “你……”谢玉娇见了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心里又担忧,便低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冤家。” 周天昊挥了挥手,示意云松出门,自己走到谢玉娇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绕过茶几牵起她的手道:“伤了上头,这腿还结实的很呢,不信你坐上来试试?” 谢玉娇见他哪里有半点正形,只气得哼了一声,从他手中抽出了手来,将茶几上放着的药婉端了起来,送到他面前道:“先乖乖的把药喝了,再躺着吧!” 周天昊只不说话,依旧含着几分笑看着谢玉娇,压下她的手腕,把药婉放下了,蹦出一句话来:“周太医一定没尽心,怎么你比之前更瘦了几分呢?” 谢玉娇猛然听周天昊提起这个来,脸颊又红了几分,原先她倒的确胖了几两的,只是最近折腾的厉害,家里事情又多,她一动起了脑子来,便吃不下东西,生生又瘦了几斤下来,如今瞧着便越发尖了下巴,只有一双大眼睛挂在了脸上,让人越发觉得楚楚可怜的。 谢玉娇抿了抿唇瓣,故意开口道:“民女多谢睿王殿下挂念,民女命薄人微,当不起睿王殿下的关心。” 周天昊听着这酸溜溜的话语,心里就难受了几分,这姑娘家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好这一个口是心非的毛病,明明身体很诚实,嘴上却一定要喊不要不要的。 “这就当不起了?那以后该怎么办呢?”周天昊说完,伸手端起了茶几上的药,拧眉灌了几口下去。 谢玉娇瞧见他那副模样,也觉得有些不忍心,便起身倒了一杯茶给他,看着他漱了口,脸色恢复如常了,这才开口道:“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走了。” “你……这就走了?”周天昊抬起头看着谢玉娇,心中到底不舍。 “我不走,难道住在这儿吗?”谢玉娇这会儿已经淡定了下来,思维也渐渐的清晰了起来。从方才得知他没有死时候的欣喜,到得知他身份之后的愠怒,她的心在这半日之内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喜怒哀乐,似乎这会儿可以有的,也只有淡定两个字。 周天昊愣了一愣,瞧见谢玉娇看着自己的眼神渐渐严肃了起来,只听她开口道:“睿王殿下若是想找人寻开心,这外头多的是俏生生的小丫鬟,何必非要找我这样一个乡野村姑,白白坏了殿下的兴致。” 谢玉娇说完,只径自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而去。 “娇娇……”周天昊破口而出,喊着谢玉娇的乳名。谢玉娇却回过头来,看着他道:“殿下,这个名字,你不配喊。” 云松和方才引了谢玉娇进来的妇人都侯在门口,此时瞧见谢玉猛然掀起了帘子就走,一时也觉得有些奇怪,云松只急忙让放才那妇人去追谢玉娇,自己往房里去,去看周天昊去。 谢玉娇出了垂花门,心里总算是出了一口气,身后紫燕只急忙就跟了上来,见了谢玉娇这才开口道:“姑娘,原来那杨公子他不是杨公子,我听云松说……他是……” 紫燕的话还没说完,被谢玉娇一眼瞪过来,吓得急忙就噤声了,跟在她的身后不说话。那中年妇人这才追了上来,见谢玉娇唬着一张脸,只上前陪笑道:“姑娘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殿下死里逃生,又千辛万苦的把姑娘找来,就是想和姑娘……” 谢玉娇闻言,只不等她把话说完,先开口道:“他死里逃生也好,千辛万苦也罢,跟我都没有关系,我和他之间本就不熟,我不过就是乡野村庄里头的地主头子,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家王爷,要是想找乐子,对不起,他找错人了,我也不稀罕。” 也幸好谢玉娇记性好,记得来时的路,见方才给自己带路的两个 婆子并不在门口,只自己就按着来时的路走了起来。那妇人被谢玉娇说的愣了一时,见她自己要走,这才反应了过来道:“姑娘等等,这行宫里头你不认识路,万一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房里头,周天昊阖眸靠着身后的椅子,心里只幽幽叹了一口气。也不是没想过她会生气,只是这样耍了脾气拍拍屁股就走了,这脾气也确实大了一些。只是周天昊转念一想,若不是如此,那谢玉娇就不是他心里的谢玉娇了,和那些对他都言听计从,说话都不敢喘大气的京城闺秀有什么两样? 周天昊想到这里,反倒又觉得有几分高兴,只苦笑着摇了摇头,见云松从门外进来,只淡然的开口道:“本王没事,你先派个人,好生跟着谢姑娘,把她送回谢家去。” 云松瞧着自家主人这不像是生气的模样,顿时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点头道:“我瞧见刘嬷嬷去送谢姑娘了,殿下好生放心吧,出不了岔子。” 索性康广寿派来的小厮并没有离去,谢玉娇顺利的上了马车,瞧瞧外头的天色,刚好赶到谢家宅的时候也快天黑了,便催促着他加快赶路,总算在天黑之前回了谢家。 徐氏一早就派了人在门口等着,瞧见谢玉娇的马车回来了,只连忙往里头报信去了。 谢玉娇下了马车,转头瞧了那小厮一眼,使了眼色让紫燕打赏了他几两碎银子,只开口道:“今日的事情,你若是说出去半句,我就让康大人把你卖了。” 那小厮知道谢玉娇不过就是吓唬吓唬自己,再说自己也不会那般多嘴多舌的,便只点头哈腰的答应了,这才架了马车走了。 徐氏亲自迎了出来,见谢玉娇脸色不大好,只开口问道:“怎么了?康大人又要让我们谢家做什么了不成?朝廷没有银子,也不能总指望着我们呀?” 谢玉娇见徐氏也说不到点子上,只摆了摆手道:“母亲放心,不是这些事情,只是我有些累了,明儿在跟你说吧。” 徐氏见谢玉娇不高兴,也只好随她去了,只吩咐下人,将晚膳送到她的绣楼里去。 今儿徐蕙如又走了,这绣楼里头静悄悄的,谢玉娇顺着楼梯往上头去,那木制的楼板咯吱咯吱的响,扰的她有些心烦。心里……到底对那个人已经多了几分在意了,可是……那有怎样呢?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自己却只是一个地主家的黄毛丫头。 谢玉娇想到这里,便觉得有几分的无奈,削尖了脑袋去做那人的妾氏,这是万万 不可能的事情,可摆在面前的门第之别,也不能当作看不见。她从来不是一个愿意为这种事情浪费心神的人,想多了只觉得脑仁疼,便索性像前世一样,脱了衣服裤子,卷到被子里头,做蜗牛好了。 ☆、第0095章 谢玉娇这一觉一直睡到二更才醒来,却是被饿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瞧见徐氏正趴在她的床前,一只手还搭着她身上的被子,唯恐她半夜蹬被子着凉。 谢玉娇只觉得心中一暖,徐氏虽然有时候糊涂,可她毕竟也是因为受了太少的搓摩。谢玉娇其实打心眼里羡慕徐氏,若是一个女人,有一个像谢老爷这样的相公疼着,又有自己这样能干的女儿罩着,倒的确可以像徐氏一样糊涂些了。 谢玉娇伸手,轻轻的挪开了徐氏的膀子,徐氏稍觉有动静,就睁开了眼睛,瞧见谢玉娇已经醒了,只开口道:“娇娇醒啦?这会儿几更天了?” 这时候外头的丫鬟听见里头的声音,也执着灯进来,见谢玉娇醒了过来,只开口道:“姑娘饿了吧,下头茶房里的炉子上还暖着一碗银耳莲子羹,我端上来让姑娘先垫一垫吧。” 谢玉娇这会儿也真饿了,便点了点头,又瞧见徐氏在跟前,只开口道:“母亲怎么在这边,好生回去睡不好吗?” 徐氏只开口道:“我听丫鬟说你没用晚膳就睡了,心里放心不下,就过来看一眼,一时有些困了,就在这边打了个盹儿,如今你既然醒了,我先回去罢了。” 这时候已是二更天,外头北风又呼呼哗哗的吹着,要是出去走一趟,可不的冻着了。谢玉娇便往床里头靠了靠,只开口道:“母亲好久没跟我一起睡了,今儿就别走了吧。” 徐氏因前一阵子的事情,对谢玉娇还有几分愧疚,如今听她自己提出这话来,自然就答应了下来,乘着丫鬟们送了银耳羹给谢玉娇吃的空闲,去楼下洗漱的地方泡了泡脚。 谢玉娇本就饭量不大,吃了小半碗的银耳羹,也就饱了,两人便一起背靠背的躺了下来。 谢玉娇方才睡了一觉,这会儿也就不困了,徐氏怀揣着心事,一时也是睡不着。两人各自磨蹭了一会儿,徐氏听见谢玉娇浅浅的叹了一口气,这才忍不住问道:“我听紫燕说,今儿你没去见康大人?” 谢玉娇听了这话也不奇怪,紫燕本就是张妈妈的闺女,虽然在自己跟前做丫鬟,但也是谢家的奴才,自然不会欺瞒徐氏。谢玉娇知道这事情瞒不过徐氏,这才点了点头,只开口道:“母亲,杨公子没有死。” 徐氏闻言,心下又惊又喜,正想再问一句,却听谢玉娇叹了一口气,翻身面朝着床顶,继续道:“也不能这么说,真正的杨公子确实为国捐躯了,只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杨公子,他还活着。” 徐氏越听越奇怪,只蹙眉问道:“你说的我云里雾里的,那我们认识的那个杨公子,他到底是谁?” 谢玉娇也知道徐氏绕多了会头晕,只开口道:“我们认识的那人,压根就不是杨公子,他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先帝最疼爱的幼子……睿王。” 徐氏只呀一声惊呼出声来,再转头看了一眼谢玉娇,见她脸上带着几分失落的神色,心里兀自担忧,只问道:“那他今儿请了你去见他,又是所谓何事呢?我听说这个睿王殿下尚未婚配……” 徐氏说到这里,心下就越发疑惑了,她虽然很想谢玉娇能嫁的好,可如今这睿王的身份压下来,万万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应付得来的。 谢玉娇低着头,一时也心乱如麻,对于这样的人,她真的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谁知道他心里藏着几颗真心,几颗假意?这万一若只是闹着玩而已,到时候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总是误了自己的名声。 谢玉娇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他有没有婚配,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管的,便是他婚配了又如何?他看上个姑娘,还用管她是什么门户吗?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难道还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说,只暗暗心惊,又知道谢玉娇向来脾气孤傲,便故意问她:“难道娇娇也肯吗?” 谢玉娇闻言,只挑眉看了徐氏一眼,见她脸上的神色,便知道她是故意问的自己,只轻哼了一声道:“母亲明明知道我的脾气,却还来问我这些,我从来不是这样攀附权贵的性子,我们谢家也不缺银子,更用不着这样的亲戚,我如今已是想通了……” 徐氏见谢玉娇说了一句想通了,心里很是不明白,便问道:“娇娇,你想通什么了?” 谢玉娇咬着唇瓣想了片刻,开口道:“过了今年清明,我们谢家也就出孝了,我打算趁着过几日年节里热闹,搞一个文武招亲,招个上门女婿进门,这样我和母亲以后也有个倚靠。” 徐氏闻言,只差点儿被谢玉娇惊的从床上跳起来,翻身一个劲的问她道:“娇娇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愿意招婿了?”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若说她这个主意,确实也有些冲动了,只是谢玉娇一时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头就有那么一个声音,想着要让自己冲动一把,仿佛她真的这么做了,心里就爽快了。 这日子一晃就到了年节,周天昊在行宫养病,并不能多走动,只是想起那日谢玉娇气冲冲的离去,难 免又有几分郁闷,这心情一差,伤口就好的慢,太医们来来回回的研究药方,也总不见效,惊动的皇帝都亲自过来探病了。 大雍皇室子嗣不丰,到了文帝这一带,除了早先夭折的皇长子,如今只剩下四个兄弟,其中最受宠爱的,莫过于睿王周天昊了。只是先帝驾崩的时候周天昊尚且年幼,所以皇位落到了文帝的手中。不过文帝对这个弟弟也是关爱有加,连带着皇后徐氏,也都对周天昊视若亲弟弟一般。 说来也是,有一个不想当皇帝,却还肯拼了命帮自己打仗的亲弟弟,谁心里不高兴呢?虽然文帝并不知道当初周天昊不愿意做太子的缘由,可毕竟如今当上了皇帝的是自己,这段往事也就揭过不提了。如今周天昊为了大雍皇室,又两次身陷险境,差一点为国捐躯,他作为皇兄,自然是要亲自探问一番的。 太医们瞧见皇帝亲自来探视,一个个都黑着脸,心情郁闷至极,明明这药都已经用尽了,可为什么偏偏睿王殿下的伤口就是好的那么慢呢?众人都捻着胡子想不明白,唯独周老太医心里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猜测,只是不知道想的对不对? “你们几个倒是说说看,睿王的伤到底如何了?为什么到现在还发着低热?你们都是废物不成?”皇帝一发火就爱说这样的话,当惯了废物的太医们也已经有了免疫。虽然大家各自不服气,但脸上都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一个个规规矩矩的磕头告罪。 周天昊披着袍子从里头出来,见皇帝又开始折腾这群太医,只笑着道:“皇兄说他们做什么,我按时吃药就罢了。” 皇帝丢了城池,大过年的从京城落荒而逃,本就有几分上火,不过就是借题发挥而已,见周天昊这么说,也只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几个都起来吧,在把药方好好琢磨琢磨,要是明儿睿王还没退热,看朕怎么发落你们!” 徐皇后站在一旁,心里倒是微微动了动心思,如今住在行宫里头,虽然人少,可地方也小,稍稍有个风吹草动的,她那边就有了消息。就比如上回就有宫女向她回话,睿王殿下居然趁着午后后花园没人的时候,从外头弄了一个姑娘进来。 徐皇后虽然没去仔细打探那姑娘的来路,可听了这话也明白了几分,如今再联系到睿王的病症,顿时就了然了,只拉着皇帝的袖子,偷偷凑到他耳边道:“陛下,皇弟已经二十四了,身边连一个妾氏都没有,只怕是有了内火吧?” 周天昊的婚事,皇帝一早就交由了徐皇后物色,只是这两年大雍实在事情 太多,周天昊的心思也没放在这上头,故而一直耽误了下来。如今听徐皇后这么一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只点了点头,开口道:“以前皇弟住在宫外,他府上的事情朕也不便插手,如今既是在行宫住着,你今日就挑几个容貌出众的宫女送过来,好生服侍皇弟。” 周天昊瞧着皇帝和徐皇后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往自己这边递眼神,哪里知道他们正在琢磨那些事情,只是无端就觉得后背有些凉搜搜的,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徐氏因谢玉娇想通了招婿的事情,这几日心情一直大好。虽然这几日外头还陆陆续续的有难民过来,但因为各处都有人看管集中,这年底的日子倒还算过的安生。 只是有些事情该来的,却总还是要来的。谢玉娇这厢坐在书房里头和徐禹行还有两位管家开会,就听见平常管着书房的那婆子在外头一个劲的喊着:“二老太爷,您不能进去,姑娘在里头和管家们说事情呢!” 那二老太爷听了,只开口道:“我就是要找你们姑娘呢!她不在我还要等她呢,如今在了最好,索性把事情说个清楚!” 107. 谢玉娇一听这话,便知道二老太爷是为了年底份例的事情。其实给族里的这些东西,折起来也没几个银子,只是因为南迁这事情来的突然,好些个商户趁机涨价,且又正好是年根的时候,一些油盐细米佐料并粗布料子等东西价格涨得离谱,谢玉娇便先把往年留给族里的份例挪用了出来,先送用来安置难民了。 这原本也没有什么,谢家族里这几户人家,寻常也是有几亩良田的,只要好好营生,断不会少了吃穿。偏生二老太爷他们习惯了年年都有的东西,今年没有了,便觉得是谢玉娇克扣了他们的,就吵上门来了。 丫鬟见二老太爷进来,只急忙就上前,挽了帘子放他进去,谢玉娇站起来,虽然脸上不好看,但话语中倒是没有几分不敬,之开口道:“二叔公怎么有空过来,我还想着等我手上的事情忙完了,要请二叔公过来坐坐呢!” 二老太爷见谢家两大管家都在,还有徐禹行也在其中,心里多少有些别扭,只开口道:“娇娇,你别怪二叔公倚老卖老,我跟你爷爷可是亲兄弟,从你爷爷辈到你老爹那一辈,他们从来还没有谁不敬过我,逢年过节的,也总会想着族中的叔伯兄弟没,这都是几十年的老例了,怎么到了你的手上,就变了呢?” 陶来喜和刘福根听了这话,就知道必定是因为今年短了他们的东西,故而找了过 来,正要开口为谢玉娇辩解几句,就听谢玉娇开口道:“二叔公说的好,这的确是老例,我也从没有想克扣了族里一样东西,只是你看看今年是个什么光景?外头到处都是难民,青龙山底下已经聚集了几百号的人,这些人拿什么去养?” 二老太爷听了,只莫名道:“这些人跟我们谢家有什么关系,在怎么也不能让咱谢家养着?你爹以前就算糊涂一些,也没像你这样,拿着谢家的银子去开善堂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只开口道:“二叔公说的真是好啊,几百号人,都赶上咱一个谢家宅了,若不给他们吃喝,必定又是第二个青龙寨,想当初我娘被青龙寨的人抓了去,勒索十万两银子,我可没瞧见二叔公你过来关照半句。”谢玉娇说到这里,已是不想再跟他啰嗦什么,只继续道:“二叔公还是请回吧,原本这些份例,我是打算等过了年节,外头物价回落了之后,让陶管家再补给你们的,可如今我反倒觉得,大可不必了,我谢家从来没欠族里一分一厘,这份例从今年开始就断了吧,诚如二叔公你说的,谢家从来就不是开善堂的。” 谢玉娇说完,只向着陶来喜和刘福根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顿时会意,只拉着二老太爷的手道:“二老爷快别说了,这大姑娘还能欠族里那一些东西吗?年底祠堂祭祀的银子不一早就给您老送过去了,这何苦来呢?” 二老太爷没想到这半年没见谢玉娇,她的脾气见涨,竟然敢直接就跟自己叫板了起来,原来好歹还在场面上给自己一些面子,如今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徐禹行看着陶来喜和刘福根拉着二老太爷出门,一直一言不发的徐禹行也开口了:“娇娇,你这几天脾气有些大了,可是癸水将至?” 谢玉娇没想到徐禹行会问起这个,一时间还当真无言以对,只是她这几日到的确是来了癸水,至于脾气吗?似乎以前也都是这样的…… 昨夜徐禹行回了谢家,徐氏留了他在正房用膳,顺便将谢玉娇要招上门女婿的事情同他说了。当时谢玉娇不在,因此徐禹行心里有些纳闷,一直没有解开。如今见四下无人,徐禹行这才开口问了谢玉娇道:“娇娇,我听你娘说你想招上门女婿,这事情倒是有些突然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谢玉娇那日也不知怎么回事,一时脑抽就说了要招上门女婿,把徐氏乐的跟什么似的,恨不得马上就给她操办了。可这几日她私下又想了想,早已经起了几分退缩的念头,这年头最怕姑娘家高调,这事情闹了出去,万一 当真有人看重了谢家这万贯的家财投奔了来,到时候她若是看不上眼,岂不是要糟心死了? 谢玉娇见徐禹行问起了这个事情来,一时也无言推脱,只开口道:“是……是提了一下。” 徐禹行见谢玉娇那回答的样子,便知道她必定又有些游移了,只又追问道:“你是自己想要招上门女婿呢?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谢玉娇闻言,顿时脸涨得通红的,一时低头不语,徐禹行见她这幅样子,必定是有什么隐情,只开口道:“娇娇,这招婿是终生大事,舅舅有一句话要送给你,这开弓可没有回头箭,你可要想清楚了。” 谢玉娇没想到徐禹行这般了解自己,只抬起头看了徐禹行一眼,撇了撇嘴角,最终开口道:“舅舅,我们都被骗了,上回从青龙寨救了母亲回来的,并不是那死了杨公子,而是当今的睿王殿下。” 徐氏虽然和徐禹行说了谢玉娇要招婿一事,却没有说起周天昊的事情来,因此徐禹行猛然听说这话,也只吓了一跳,又问道:“娇娇,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他?” 谢玉娇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倔强的神色,只细细想了片刻,拧眉道:“没有。” 徐禹行看见谢玉娇这表情,便知道她这一句没有,已是形同虚设了。只是……一个是天家,一个是百姓,他们要如何在一起呢? 徐禹行只觉得一时语塞,完全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劝谢玉娇,想了半日才开口道:“招婿的事情,你若是想好了,到时候我自然为你操办好。” 谢玉娇见徐禹行都不劝自己了,也知道在这古代,门户观念是多么的深重,便也跟着点了点头道:“那就劳烦舅舅了。” 通往谢家宅的山道上,周老太医抱着个药箱,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正对面的睿王周天昊,一颗心是一直提到了嗓子眼。他今早按例进宫给睿王殿下请安,没想到这会子反被劫持了出来,当真是吓散了他这身老骨头了。 周天昊也很无奈,昨日众太医替他会诊,大家伙商讨了半日没个结局也就算了,结果到晚上的时候,徐皇后居然还送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宫女过来,美其名曰替自己降降火气。周天昊只急的一晚上都没有睡着,一直想着脱身的办法,偏生着行宫内外,看着似乎安安静静的,暗地里也不知道多少侍卫把守着,他想光明正大的出门,是万万不可能的。 周天昊穿着一身小厮的衣服,靠在马车车厢上,瞟了周老太医一眼,只开口道:“周太医,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上回让你好好调理谢姑娘的身子,怎么我前几日见了她,还那般清瘦?” 周老太医这可不服了,只开口道:“殿下这可不能怪我,自古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个道理殿下也应该懂的。不然的话,缘何太医院那么多的药下来,殿下身上的伤还迟迟不能痊愈呢?” 周老太医说着,还故意凑上去看了一眼,啧啧道:“殿下你瞧瞧你,就折腾吧,这都快好了,这一路马车过去,伤口非又要开裂了。” 周天昊此时脸色也早已经有些苍白了,哪里顾得上周老太医说什么,只撩开了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见谢家宅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开口道:“老太医放心,若是这事情成了,我必定多发你一份喜糖。” 周老太医听了这话,只笑着道:“殿下这又是何苦呢,你喜欢谢姑娘,让皇上一道圣旨下来,难道她们一户小地主人家,还会拒婚了不成?非要这样偷偷摸摸的来,瞧着也不光彩。” 周天昊听了,心中却是好笑,只是以他对谢玉娇的理解,一封圣旨纵然可以解决问题,只是娶了一个对自己横眉冷对的夫人回家,这日子只怕也不好过,需得好好哄一哄,才能娶进门才是。 “老太医说的有道理,只是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周老太医吹了吹自己白花花的胡子,心道:你这不叫强人所难不假,可你这是死皮赖脸是真啊! 这几日谢玉娇和徐氏的关系缓和了几分,谢朝宗又会叫会走的了。谢玉娇早上和管家门商量完了事情,吃过午膳就喜欢在徐氏的房里逗谢朝宗一会儿,一直逗到他困了,要睡中觉了,谢玉娇才会悠哉游哉的往自己的绣楼里头去。 谢玉娇的绣楼在后花园里头,后面有一个大竹园,虽然开着一个后门,平常嫌少人走,因此守门的婆子有时候就会躲懒去,偷偷的溜走个一盏茶的时辰,也没有人知道。况且这竹园后面又是河,就算是盗贼来了,这往后跑也跑不掉,除非是跳河里头去,因此也算寂静。 所以谢玉娇从来没想到过,会有一天,她上了楼来,正打算要小憩一会儿的时候,会有一个男人躺在自己的床上。 ☆、第0096章 “你……” “嘘……” 谢玉娇吓了一跳,从碧纱厨往后退了退,楼下的丫鬟听到了动静,只站在楼梯上问道:“姑娘怎么了?” 谢玉娇捏着帕子,狠狠的瞪了一眼床上的人,回头道:“没什么,上头窗子没关,前院的猫又跑来玩了。” 丫鬟听了,只开口道:“要奴婢上来帮忙吗?” 谢玉娇这会儿已经淡定了下来,便道:“不用了,你在下面守着,我睡一会儿就起来。” 周天昊见谢玉娇没伸张,一口气也算松了下来,扶着床坐起来道:“你们谢家的围墙也太高了些。”他刚刚翻墙,牵扯的胸口的伤又隐隐作痛了起来,额头上的冷汗都渗了出来。 谢玉娇转身,将身后的帘子拉了下来,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脸上表情却透着几分冷淡,只开口道:“你这又是做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王爷,半点没有王爷的样子。” “那你说说,王爷的样子,又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我也好学一学?” 谢玉娇见周天昊又是一副无赖样子,也懒得理他,只随口道:“大雍的江山都被鞑子占去了一半了,我要是个王爷,早就哭死了,哪里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跑到小姐的闺房来。” 周天昊听了这话,果然就低眉不语,脸上的神色带着淡淡的伤感,这丫头,专会戳人的痛处来说,真是让人消瘦不起了。 谢玉娇见周天昊一时不说话了,也暗暗有些后悔,毒舌一时爽啊,时候火葬场,看着周天昊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谢玉娇又不忍心了。 “行了行了,我不说你了,你走吧。”谢玉娇垂下眸子,淡淡道。 周天昊抬起头,身子往床架子上靠了靠,张嘴道:“我说,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吗?我从行宫偷跑出来,就想看你一眼。”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颊微微泛红,再抬起头看周天昊的时候,只见他捂着胸口的伤处,表情中透着几分无奈。谢玉娇低眉一看,见他外袍上头已经透出了血迹来。 “你!你这短命的,怎么不死了才好呢!”谢玉娇这下心口一疼,话就越发不好听了。 周天昊见她一时红了眼眶,只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牵到自己的跟前道:“我说了我要留着命……”周天昊下面的话没说完,已经是抬起头来,吻上了谢玉娇那一双红艳欲滴的唇瓣。 谢玉娇空出一只手来,想往他的 胸口推去,却又怕弄疼了他的伤口,只能扭动着身体呜咽了两声,被他按坐在大腿上。 周天昊避着眼睛,细细的卷舔着谢玉娇娇嫩柔软的唇瓣,一点点品尝着她口中的甘露,舍不得分开。任凭一个脾气火爆的小辣椒,在男人的怀里,总能不自觉的露出自己最柔弱的一面,谢玉娇轻哼了一声,脸上的酡红更甚,轻轻呜咽了两声,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眸子,愣愣的看着周天昊。 “这里没有别人,只能让你帮我换药了。”周天昊松开谢玉娇,在她的脸颊上轻啄了一口。 谢玉娇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脚底有些虚软,转身问他:“药在哪儿呢?我们家可没有这些东西。” 周天昊指了指放在圆桌上一个包裹,继续道:“药已经备齐了,周老太医说每隔开三日回来看我一回,你放心好了,真死不了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起先是渐渐放下了心来,继而又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什么叫三日来一回?你难道想住着不走吗?” 周天昊见谢玉娇这般聪明,一下子就看出他的目的来,只扶额道:“我是偷跑出来的,自然不能回去,这里除了你我也不认识别人,自然就来投靠你了?” 谢玉娇哪里要听他的鬼话,只撇嘴道:“那康广寿又怎么说,你难道不认识他?县衙那么大的地方,你不去住,非跑到我们谢家来,倒是什么缘由?” 周天昊素来知道谢玉娇这张嘴巴从来不饶人,只无奈道:“我对康大人可没有救命之恩,对你们谢家就不同了,既然谢姑娘不肯收留本王,那本王只能去问问谢夫人,能不能看在本王救她一命的份上,收留本王几日。” 周天昊说着,还当真站了起来,甩了袍子就要往外头去。 谢玉娇只急忙把他给拦住了,见过甩无赖的,可从来没剪过像周天昊这般耍无赖的。徐氏是个什么脾气,要是见到了他,那还了得,可定是恨不得把他当祖宗一样的供着了,到时候自己非但不能怠慢他,还要跟着徐氏一样把他当祖宗供着,谢玉娇想想就觉得憋屈的很。 “你停下!”谢玉娇急忙喊住了周天昊,小声道:“你想住就住下吧,只别让别人知道了,这大过年的,家里来个大男人,像什么样子。” 周天昊见谢玉娇答应了下来,便高高兴兴的坐了下来,解开身上的衣裳,露出后背精壮的肌肉来。 这房里放着暖炉,倒是不冷,只是谢玉娇看着周天昊这一身的肌肉,脸颊忍不 住红了起来。她打开了包裹,看着那些瓶瓶罐罐的,一时也不知道要用哪个,周天昊便笑着道:“不管哪个,都往上头撒一些,反正也死不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越发窘迫了起来,拿着瓷瓶一一辨认上面写的字,这才知道哪些是外敷的,哪些是内服的。好容易手忙脚乱的帮周天昊把伤口包扎好,谢玉娇已是忙得满头大汗的。 “其他的药呢?”谢玉娇把东西收拾好了,转身问周天昊,她那天明明瞧见了云松还端着熬好的中药进去,如今瞧他这伤口还没愈合,那些内服的要必定是少不了的。 “那些药没法带上,明儿周老太医会差人送过来,这两天就不吃罢了。” 谢玉娇起身看着周天昊,一脸的不可置信,只站起来道:“你可真是胡闹,收了这么重的伤能不吃药?你知不知道,这伤口要是发炎了,会死人的。我刚才给你包扎的时候,还觉得你身上有些烫呢!”其实谢玉娇是方才跟周天昊接吻的时候,觉得他唇瓣有些烫。 周天昊一听这话,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这中医上头并没有发炎一说,只会说火热毒邪,中医治病也不会说消炎,只会说清热解毒。 谢玉娇说完了这句话,只抬眸看了周天昊一眼,见他正也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还当是他听不明白自己的话,只有解释道:“发炎呢,就是大夫常说的毒火上侵,你受了伤,容易有邪毒,光用外敷的要是不行的,一定要用内服的要,况且这些草药治病又慢,你若是不按时吃,还不知道这身上的伤什么时候能好呢!” 周天昊听谢玉娇说完,内心几户可以说是狂喜的,他来了这地方二十年,平素作风诡异,又喜欢接触一些不安常理出牌的人,其实也是为了能找找看有没有自己的老乡。没想到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周天昊见谢玉娇这样细心的为自己解释,脸上的笑容更甚,只以为点头道:“娇娇说的对,我都听娇娇的。” 谢玉娇见发了傻一样盯着自己看,越发觉得有些不习惯了起来,只站起来不去看他,又道:“我瞧见你这包裹里有内服的药,这样吧,我也不懂艺术,一会儿让厨房熬一碗鱼汤过来,听说那个可以促进伤口愈合。” 这会子谢玉娇不管说什么,周天昊只一个劲点头,一双眼睛看着她半点也舍不得挪开,谢玉娇被他弄的好不自在,只侧着身子坐了下来,瞪了他一眼道:“别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周天昊便嘿嘿 的笑了起来,忍不住道:“我只是越看越觉得娇娇越觉得眼熟,竟然像我前世的老婆一般。” “去你的前世的老婆!”谢玉娇红着脸站起来,撩开了帘子,往外头走了几步,一时间却还是有些担忧。如今他来了,自己自然不能住在这边了。若是不告诉徐氏,这事情固然也不好办,可若是告诉了徐氏,谢玉娇想了想,也觉得挺难办的。 只是他身上还带着伤,总不能不顾他,她又是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在闺房里头藏着一个男人呢? 谢玉娇越想越觉得心烦,又觉得这事情也没个人商量,便嘱咐了丫鬟们,不准私自上二楼,自己往正房里头找徐氏去了。 这时候还不到用晚膳的时辰,徐氏见谢玉娇来了,只先引她坐下,里头谢朝宗还没睡醒,两人一时干坐着也有些无聊。谢玉娇脸上便生出几分尴尬来,一时不知道如何跟徐氏开口,想了想才道:“母亲随我到里间来,我有话要说。” 徐氏见谢玉娇神神叨叨的,一时也好奇了起来,只跟着谢玉娇往里头去,见她脸上无端红了起来,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吹了风发热了?” 谢玉娇只急忙摇了摇头,小声凑过去道:“母亲,睿王殿下他……他从行宫偷跑出来了,如今正在我绣楼里呆着呢。” 徐氏闻言,只吓了一跳,忙问道:“他想做什么?他没有欺负你吧?”徐氏问完,只忍不住上下打量起谢玉娇来,生怕她被人给欺负了。 谢玉娇急忙安抚她道:“母亲别急,他伤还没好,又是翻墙进来的,并没有别人知道,只是如今赖着不肯走……” 赖着不肯走,那也不可能他堂堂一个王爷,给咱家当上门女婿吧?徐氏这话简直就要脱口而出了,可最后还是给忍住了。只蹙眉问道:“那他的伤如何了?要不要紧,是不是先请个大夫来瞧瞧?” 说起来徐氏对周天昊实在很满意,原先以为他是杨公子的时候,就觉得他平易近人,一点儿没有大家公子那种架势,如今听说他还是一个王爷,就越发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浑身上下连一点纨绔的气息也没有。 当然,谢玉娇看周天昊自然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她觉得周天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纨绔的气息。 谢玉娇见徐氏问起,便开口道:“他说他请了周太医,过两日来府上诊治,目前瞧着也不是太严重,只是伤口还没愈合,我让他在我房里休息呢。” 对于自己的闺房里面来了这样一 个不速之客,谢玉娇实在也觉得无奈的很,徐氏瞧着谢玉娇这满脸的哀怨的神色,只忍不住问道:“他是个什么意思?是想在我们家住下吗?” 徐氏只觉得自己有些云里雾里的,闹不清这年轻人是个什么想法。 谢玉娇便拧着眉头道:“他没说走,不然母亲去帮我把他赶走了?” 徐氏一听,只连连摆手道:“那怎么行,别说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不是,那他受着伤过来投靠到我们家,我们也没有不收留的道理,只是……只是要让外头人知道了,那可怎么好呢?” 徐氏说完,拧着眉头想了想,心里却渐渐有了主意。这要是睿王殿下对谢玉娇没意思,也不可能连自己的伤都不顾,好好的就跑了出来,必定是心里头有些念想的。徐氏想到这里,又想起了上次谢玉娇去见过他一面之后,就想着要招上门女婿,表面看着是想通了,其实不过就是……就是推脱罢了? 徐氏想到了这一层,在抬头看谢玉娇,猛地就茅塞顿开了起来,只开口道:“娇娇,你一个姑娘家,这么强的性子,真不知是遗传了谁了!” 谢玉娇好好的和徐氏商量事情,冷不防听徐氏这么说,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徐氏继续道:“如今人已经来了,你难道还预备着要招上门女婿不成?” 谢玉娇心里正烦乱呢,见徐氏都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只低着头道:“母亲何必要挖苦我,我心里难受罢了,再说了,他若是真心的,必定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招什么上门女婿,倒不如用这个考验他一番,也换我一个心安。” 徐氏听了这话,只连连摇头:“他若是真心的,你此番作为必定伤了他的心,他若是假意的,又如何会不顾自己身上的伤,跑出来找你,你呀!” 徐氏说完,只伸手在谢玉娇的脑门上戳了戳,只开口道:“罢了,幸好你表妹这一段日子不在家中,你那绣楼就暂且让出来,让他在那儿养上吧,你搬到我院中来住好了。” 谢玉娇听完,一下子就愣了,只开口道:“啊啊啊……母亲你说什么?我的地方让他住……我……” 徐氏这时候却打定了主意,谢玉娇虽然待人接物处处厉害,可在婚事上头,毕竟还是一个姑娘,这要是由着她这样耍性子下去,好好的姻缘要是给毁了,那哭都来不及了。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身上伤着,我腾个地方给他养伤也是应该的,你是我的女儿,难道还能不让我还这个恩情?” 谢玉娇本想反驳,可谁知道徐氏这两句话说的这般头头是道,竟然叫他连反驳的理由都没了…… “母亲,我之前不是给了他一万两银子当谢礼了吗?难道还不够换他的恩情吗?” 徐氏闻言,只开口道:“他一个王爷,还能缺你这一万两银子?娇娇啊!你啊,有时候就是把银子看得太重了……” 谢玉娇顿时哑口无言,正还想找个理由呢,只见徐氏走到门口,招呼了张妈妈道:“张妈妈,你随我去姑娘的绣楼走一趟。” 谢玉娇见徐氏要过去,只急忙就跟着过去了。 谢玉娇住楼上一层,靠东边是她的卧房,西边是书房,中间有一个小厅。众人知道谢玉娇喜静,平常她在楼上的时候,也不常有人上来。丫鬟们都是等着谢玉娇不在的时候,才凑空上来收拾屋子的。只是今儿奇怪,谢玉娇明明走了,却不准让丫鬟上来收拾房间。 喜鹊在坐在下楼的厅里头做了一会儿针线,忽然想起方才谢玉娇说起前院的猫上了楼,便索性放下了针线,往楼上去了。 平常白天的时候,卧房碧纱厨里头的帘子从来就是挽起来的,可这会儿却放着。喜鹊便上前,伸手挽了帘子,这视线往那床上瞄了一眼,吓得她顿时尖叫了起来。 这外头徐氏正好带着张妈妈等人过来,谢玉娇听见楼上的叫声,心口砰砰的跳,等她们进了门,才瞧见喜鹊一脸惊吓的从楼上下来。 见徐氏和谢玉娇她们正好进来,只支支吾吾指着楼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玉娇抬起头,就瞧见周天昊披着外袍,从楼下下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怀笑:“吓……吓坏了你的丫鬟。” 谢玉娇轻轻的哼了一声,避过头不去看他,那边徐氏瞧见了周天昊,一看他这一脸苍白的模样,这丈母娘心疼女婿的心思就有起来了,只急忙道:“这……”她一时又不知怎么称呼周天昊,便还像以前一样喊道:“杨公子快坐下。” 周天昊拱手谢过了,在大厅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徐氏遣了喜鹊去沏茶,只开口道:“娇娇已经把你的事情都跟我说了,如今你什么都别想,只安心在这里好好养着就成了。” 谢玉娇横了徐氏一眼,这也忒偏心了点吧?要报恩也不是这么报的。 周天昊听了这话,脸上多了几分得意的笑,看来丈母娘对自己还算满意,只是这未到手的媳妇对自己的意见似乎有点大了。 “多谢夫人,只是此次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家里人并不知道,若是夫人肯收留我,在下感激不尽。” 徐氏听了这话,越发料定了周天昊这次是为了谢玉娇才偷跑出来的,这样的女婿,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呢!如何能让他走呢? “你说什么客套话呢,当日要不是你,我们谢家可就遭难了,这份恩情,本就无以为报。”徐氏心里高兴,这话也多了起来,一说到这句话上头,反倒有些尴尬了。这俗语有云:“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徐氏这一把年纪肯定不行了,可好在还有个女儿…… 谢玉娇见徐氏越说越歪,这脸颊也越来越红,便开口道:“母亲,杨公子他累了,要休息。” 徐氏闻言,先是一愣,继而转头往周天昊那边看了一眼,没想到周天昊居然皱了皱眉头,正摆出一副疲累的模样,开口道:“谢姑娘说的对,在下确实有些累了。” 一旁的张妈妈见了,只都忍不住要笑出来了,徐氏便有些尴尬的起身道:“既然累了,那就好好歇息吧。” 徐氏带着张妈妈走到门口,只吩咐了这绣楼里的丫鬟们道:“你们上楼替姑娘收拾收拾,从今儿起姑娘搬到我院中的东厢房去睡,这绣楼留给杨公子养伤。” 众人先都还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杨公子来,正想交头接耳的不清楚,只听徐氏又补充了一句:“这杨公子的事情,你们不准往外头说,要是我听见外面的丫鬟婆子一轮了起来,那就是你们说的。” 众人闻言,只都一个劲的点头,再不敢问这杨公子的来路了。 谢玉娇见徐氏这样安排了,一时也没办法提出什么异议来,如今周天昊鸠占鹊巢的,她总不能也跟着住里头,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谢玉娇转身回房,见周天昊正坐在椅子上,身体半靠着,瞧见谢玉娇一副郁闷的表情,只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偏生他这一笑,又扯得身上的伤口疼了起来,便只好一只手捂着伤口,一只手扶在茶几上,忍着笑抽动身体。 谢玉娇狠狠的瞪了周天昊一眼,瞧见外头丫鬟进来收拾东西了,只大声开口道:“你们几个,把这房里我用的着的东西,全都给我收走了,一样都不准留下。” 众人见谢玉娇又耍起了小姐脾气来,只好唯唯诺诺的应了,楼上楼下的收拾了起来。 几个小丫鬟原本没见过周天昊的,都好奇了几分,便找了喜鹊和紫燕打听消息,那紫燕是知道周天昊身份的,可 又怕说出来把这几个小丫头片子给吓坏了,便小声道:“小丫头片子,好好服侍着就好了,还问这些做什么。” 小丫鬟们便玩笑道:“紫燕姐姐,你服侍过他,你说该怎么服侍才好?” 紫燕想了想,这谢家的丫鬟服侍得再好,肯定也是比不过宫里头的宫女的,这王爷巴巴的跑来,无非也就是为了小姐,这回又赖着不走,只怕是不达目的不死心了,可不能得罪了。于是便点了点头道:“你们把他当姑爷服侍,那准错不了了。” ☆、第0097章 谢玉娇心里头气氛,端起茶几上的茶盏狠狠抿了一口茶,一脸痛恨的看着周天昊,恨不得立马就把他给扫地出门。只是这种事情,她又如何做的出来呢!先别说没人瞧见他从前面进来,就他如今这一副病歪歪的样子,打仗没死,若是死在了谢家门口,反倒晦气。 不过谢玉娇最郁闷的,还是她楼下那自己改造过的洗澡堂子,如今不能用了。原本大冬天的泡一泡,别提有多舒服,如今被周天昊占了这地方,她怎么好意思来这边洗澡呢? 谢玉娇想到这里,就不想正眼去瞧周天昊,谁知这时候紫燕正好从楼上下来,瞧见周天昊茶盏中的茶没了,便端着茶盏急急就又给他添了一杯热茶。谢玉娇见了,只开口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没收拾好还不干净收拾东西?” 紫燕缩着脖子放下了茶盏,周天昊便端起茶盏来,略略抿了一口,看似若无其事的开口道:“脾气那么大,大姨妈来了?” 谢玉娇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正低头喝茶,听了这话只是一愣,猛然间就想起了什么来,只扑一声,呛了一大口,抬起头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天昊。 “看什么看?我长的帅?”周天昊说完那句之后,却还是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抬起头来,带着几分调戏的眼神看着谢玉娇。 此时谢玉娇心中却早已了然了几分,只放下了茶盏,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和身上的茶渍,心里兀自叹息,本来以为自己穿越这种事情已经很少见了,没想到居然还真的会遇上了老乡。只是这老乡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谢玉娇原本以为,她穿越到谢家来,虽然是个没爹的孩子,但至少衣食无忧,也好歹也是一个中上的水平了,没想到还有运气比她更好的。 “帅什么,不过尔尔。”谢玉娇低下头,脸颊却忍不住红了起来,对周天昊猛地就生出了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来,一时这心里的感觉就有些复杂了。 周天昊看着谢玉娇脸上透出的红晕来,只放下了茶盏,起身走到她跟前,伸手扶了一把她头上的发簪,淡淡道:“你还要闹别扭到几时,可想而知,你我的缘分,早在那边镜子掉到棉衣里头的时候,已是定了下来的。” 谢玉娇却兀自别扭,只扭头避过了周天昊的动作,抬起头昵着他道:“好呀,既然让我知道了你的来处,那自然也要按照来处的规矩,可不兴和这儿的规矩一样,女人是地男人是天,你若是哄的我高兴了,我便认了你这个老乡。” 周天昊听了这 话,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这谢玉娇果然是个妖精呢!这样搓摩自己,可这样的妖精,只怕唐僧见了,也只有服软的份儿,恨不得乖乖就自己让她给吃了。 “好好好,都依你,我如今跑了出来,那就是你的人了。”周天昊只急忙哄着她道。 谢玉娇一听这话,却又挑起了眉头来,只开口道:“你要死了,什么叫就是我的人了,我要你这人做什么?真是笑话。” 周天昊听了这话也不恼,只在她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开口道:“你们家不是要替你招上门女婿吗?我来应卯成吗?” 谢玉娇往他脸上扫了一眼,见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这话语中还不知道有几分真假,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见楼上丫鬟们抱着她的枕头铺盖已经下来了,这才起身道:“我们高攀不起,杨公子,你好生修养吧,等伤养好了,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徐氏心里虽然高兴,却也没有完全乱了阵脚,毕竟这家里头藏着一个人,这也不是一件小事。况且那人的身份又摆在那里,万一要是上头找了来,谢家会不会因此落罪呢?徐氏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些害怕,瞧着过两日就是除夕了,便索性吩咐了张妈妈,去外院把徐禹行再给喊进来。 这两天天气好转,徐禹行去马家看过徐蕙如之后,一切安顿好了,便回了谢家,打算过完了年再回城里头,各处拜年去,因此这几日徐禹行都住在谢家。 张妈妈遣了丫鬟去外院请人,才知道徐禹行方才又出去了一趟,因没有喊马车,大约也就在附近走动走动。等到徐禹行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因为冬日里天黑的早,所以正房里头才摆上了饭。徐氏便问张妈妈道“绣楼那边的饭菜送过去了吗?” 张妈妈只点了点头道:“送过去了,特意让厨子熬了上好的黑鱼烫,听说那东西对伤口愈合最有好处。” 谢玉娇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用晚膳,听徐氏和张妈妈在那边嘀咕,心里就郁闷,她们两个就跟供神仙一样供着周天昊了,可不是要让他越发的作威作福了起来。 谢玉娇正要劝几句呢,外头小丫鬟挽了帘子道:“舅老爷回来了。” 谢玉娇正想迎过去,没想到徐氏先就走了过去,瞧见徐禹行身上披着石青刻丝灰鼠披风,便顺手帮他解了下来,忙招呼着他坐下,又亲自奉了热茶给他。 谢玉娇便有些蔫蔫的往那边看了一眼,眼神中那个无辜真是让人瞧着都心疼了。徐禹行 抿了一口热茶,抬起头来,就瞧见谢玉娇往自己这边递眼色,内心也很是好奇,只开口道:“娇娇这是怎么了?瞧着无精打采的样子?” 谢玉娇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以前无论什么事情,徐禹行都站在自己这一方,可今儿这事情,似乎有些复杂了。 徐氏见闻,便开口道:“我正有事要跟你商量呢,是关于娇娇的。” 徐禹行一听这话,便猜出大约是为了谢玉娇选婿的事情,徐氏就是这样,想好的事情,总是耐不住心急了起来,这大过年的讨论这些事情,摆明了给谢玉娇找不自在呢! “姐姐有什么事情那么着急的,过了年说也是一样的,再急也急不了这一两天功夫。”徐禹行便笑着道。 徐氏见他会错了意思,只开口道:“怎么不着急,如今人还在绣楼里头呆着呢,到底要想个法子,如何才好呢?” 徐禹行闻言,也是一愣,只问道:“什么人来了谢家,我从门房进来,怎么就没听说呢?” 谢玉娇便无精打采的开口道:“那个……那个没死的杨公子来了。” 徐禹行端着茶盏的手猛然一滞,抬起头看了徐氏一眼,只见徐氏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开口道:“如今人在绣楼里头,我已经让娇娇从里面搬了出来,让他好生在里头养病。” 徐禹行一时无语,见这厅中也没有别人,这才开口道:“这……这……姐姐,你可知道他是……”徐禹行只摇了摇头,又继续道:“这也太胡来了。” 谢玉娇拧着眉头不说话,如今她都知道那周天昊和自己一样是穿来的,又是这样可以无法无天的身份,自然是毫无顾忌的很,哪里还会有什么正行。只是便是这样,也让谢玉娇着实觉得憋屈的很。 徐氏和谢玉娇都各自无语,徐禹行拧眉想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既然是他自己要来的,我们赶了走只怕也不合适,但那绣楼是娇娇住的地方,让他一个外男住着也不方便,外院客房颇多,这几日我也不走,还是让他搬去外院住好了。” 谢玉娇闻言,只一个劲的点头,心道还是徐禹行疼自己,徐氏这作为,明显就是有了女婿忘了闺女。谢玉娇也不知为何,居然想到这样一句话来,顿时又把自己给羞得面红耳赤了起来。便索性就装着羞红脸的样子,小声道:“舅舅说的对,母亲就知道欺负我。” 平常谢玉娇最是自己拿得定主意的人,如今遇上这样的事情来,也多出几分羞涩,徐氏见她这幅模 样,到底又觉得对不住她起来,只开口道:“我是看着他身上伤得颇重,怕他颠簸了,这才没让他外头住去,再说了,外院平常人多,也不利于静养啊。” 徐氏心疼女婿的心思也是没谁了,谢玉娇深刻觉得自己将来肯定很没地位,便嘟着嘴不说话。一旁的徐禹行听了,这才开口道:“就我在外院住的那几间客房,就有单独的小院,平常也清静的很,况且这几日年节,家里又在孝中,并不会有什么客人出入,照样也是静养。住在娇娇的闺房里头,将来传出去也不像样。” 谢玉娇又跟着点了点头,徐氏这会儿也没话说了,想了想这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杨公子搬过去好了。” 谢玉娇跟着徐禹行一唱一和的,终于把自己的居住权给抢了回来,用过了晚膳,便高高兴兴的往自己绣楼那边去了。谢玉娇正打算上楼请了周天昊下来,却瞧见几个小丫鬟正在厅里头收拾餐盘。 谢玉娇只低头看了一眼,见几道菜动都没有动过,显然是食欲不佳的样子。正这时候,紫燕从楼上下来,见谢玉娇来了,只悄悄的过来道:“姑娘,王爷已经睡下了。” 111. 谢玉娇点了点头,心里终究有几分担忧。这古代的医疗技术实在让人堪忧啊,她来了这里,不过就是受了几次的风寒,哪一次不是用了整整大半个月的时间,才有的起色。如今周天昊受这样重的伤,到底让人忧心。谢玉娇想到这里,心中的气愤一时也少了大半,只提着裙子就往楼上去。 进了里间,见帘子并未下下来,人倒是已经躺在了床上,阖着双眸,看上去比白日里老实了很多。都说任凭是怎样无恶不作的坏人,这睡觉的容颜都是一样的。此时谢玉娇看着周天昊,心里也只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掖了掖他身上的被子。 谢玉娇正要回身要走,却只觉得袖口一紧,见周天昊已经睁着一双无赖的眸子,捏住了她的袖口。谢玉娇用力的扯了扯,开口道:“快睡吧,反正也只能睡一晚上了,明儿你就给我搬到外院去。” 周天昊闻言,只淡淡的笑了笑,手上施力将人拉到了床沿坐下,自己也靠了起来道:“你这样整天端着,不累吗?” 谢玉娇低着头,那帕子擦了擦方才被周天昊扯皱了的袖口,垂眸道:“有什么好累的,难道非要像你一样没心没肺的活着才不累吗?亏你是运气好,有这样一个身份,若是……若是一般的富家子弟,只怕一早就被家里的人打折了双腿了,还由得你在外 头浪荡?” 周天昊听了这话,只啧啧道:“瞧瞧,一派老气横秋的说话口气,到跟这儿土生土长的一样,姑娘,敢问你来了几年了?” 谢玉娇狠狠剜了周天昊一眼,扭头道:“关你屁事,你睡你的吧,你也算是命硬的,就这样也没死,还不老实一些,这里可比不得我们原来的地方,随便打几针就能好了。”谢玉娇说着,是探着脖子往周天昊的胸口看去。周天昊便拉着她的手腕,用了力气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上。 谢玉娇起先还挣了几下,渐渐也就不挣了,只安安静静的靠在周天昊的胸口上,隔着中衣,似乎能听见里头心脏突突突跳着的声音。 周天昊便低着头,用自己的大掌托着谢玉娇的手心,一遍遍的抚摸着她的手背,只觉得心里异常的满足,仿佛这二十来年无头苍蝇一样的日子眼看就要到头了,入了自家的巷子一般。 两人各自无语,过了良久,谢玉娇才慢慢开口道:“你也真傻,有着这样的脑子,做一个闲散的王爷不好,偏偏要上什么战场,这要是真死了,岂不是亏了?” 谢玉娇说着,只抬起头看着周天昊,一时还觉得有些不真切,只盯着他问道。 “嗯,说的很对,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老皇帝要让我当皇帝,我都谢绝了,这当皇帝多累啊,住在皇城里头,平常连出都出不去,我必定是受不了这份罪的。谁知道却又轮到了打仗……”周天昊说着,脸上便笑了起来,又捏了捏谢玉娇的脸颊,继续道:“我还要问你呢?你们谢家江宁首富,有的是银子,怎么也要你这姑娘家当家做主,你为何不像那些小姐一样,整日里只知道梳妆打扮,还要去操劳这些生意琐事呢?” 谢玉娇听他这口气,就知道他又在臭自己了,谢家是个什么光景,这当地的人有谁不知道呢?这两年要不是谢玉娇,只怕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谢玉娇伸出手指来,往周天昊的胸口戳了戳,只开口道:“明知故问。” 周天昊捏住了谢玉娇的手指,放在唇瓣下亲了一口,谢玉娇顿时就羞红了脸颊,急忙底下头去,又带着几分羞涩看着周天昊问道:“你……你当真不走了?” “不走了。”周天昊低头,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谢玉娇看了半天,这才叹了一口气道:“京城没有守住,当时说是暂时撤离,只是如今人心涣散,若想要再杀回去,只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与其想着那不切实际的事情,不如养精蓄锐,在等上几 年,若是今上有能耐,军中能出良将,也不是回不去的,有没有我,也无妨了。” 谢玉娇听他这话,到底不想之前那样没心没肺的,他从小住在京城,眼睁睁看着京城被鞑子占领,心里必然是不好过的。 “罢了吧,这会子谈什么都是空的,好歹等你着胸口的窟窿长好了再说。”谢玉娇说着,正要起身,又被周天昊给按住了,只低下头来,咬住了她的唇瓣,舌尖攻城略地一般的探进去,搅得谢玉娇整个身子都泛软了起来,抓着他的膀子,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一个劲儿的喘着粗气。 只见周天昊盯着谢玉娇看了半天,这才开口道:“遇见你,我胸口的窟窿就长好了。” 谢玉娇一时只觉得肉麻的要死了,脸上顿时越发就红了起来,拿着帕子往周天昊的脸上一甩,提着裙子就跑了。 第二天便是小年夜,因为在孝中,谢家过年也就一切从简了。周天昊一早醒了,便有丫鬟送了早膳过来,这待遇还是杠杠滴。 谢玉娇昨天住在徐氏的正院里头,半夜谢朝宗闹觉哭了一会,倒是让她醒了大半夜,因此早上醒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困顿。这时候徐氏正院里头早已经热闹了起来,丫鬟们正进进出出的预备早膳。 谢玉娇洗漱了之后过去,徐氏见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便知道她昨儿没睡好,到底也觉得不安心,只开口道:“平常朝宗都乖得很,也不知道昨晚是怎么了,反倒哭闹了起来,一会儿吃过了早膳,你在我房里歪一会儿吧。”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几个人用过了早膳,徐氏便吩咐了丫鬟们去给周天昊收拾屋子。又让张妈妈亲自去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那边打了一声招呼,说外院来了个客人,在家中暂住几日,让丫鬟婆子们平常都别往外头去。 谢玉娇见徐氏总算安排了下去,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睡不着除了因为谢朝宗晚上哭闹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认床啊…… 周天昊这一觉却是睡得难得的好,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的很,原本因为身上发着低热没什么胃口,见了谢家这准备的好好的早膳,也动了筷子多吃了几样。 几个小丫鬟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平常她们从来没见过这样俊俏的男子,如今非但来了一个,还住在了谢家,又如何能让她们不好奇呢! 紫燕从外头回来,见了门口后头躲着的一群,只清了清嗓子,众人这才一窝蜂的散开。 紫燕便开口 道:“都回来!” 众人闻言,便忙不急就各自又跑了回来,在她跟前规规矩矩的站着。 “太太发话了,让杨公子去前院客房那边养病,那边房间已经收拾妥当了,一会儿杨公子走了,你们把楼上楼下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然后在去前头请姑娘回来。” 紫燕交代完了,还没忘记往里头看一眼,这些话可都是谢玉娇教她的,还嘱咐她一定要当着周天昊的面,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虽然紫燕不知道谢玉娇到底想什么呢,可她思来想去的,还是没这个胆量,只好在门外交代了一声,也不知道周天昊在厅里头能不能听见了。 周天昊耳聪目明的,如何就听不见呢,见谢玉娇这么说,心里越发就好笑了起来,这傲娇的脾气也是没谁了,只等着将来在那上头好好让她吃些苦头才成! 周天昊用过了早膳,前头徐氏特意派了张妈妈过来请人。周天昊跟着下人们搬到前院去,到了小院门口,站在抄手游廊的尽头,远远的就看见谢玉娇站在书房的窗口,手里拿着一本书,瞧见周天昊走了过来,只急忙就低下头去,装作看书的样子。 周天昊忍不住勾了勾唇瓣,想着这书房和他自己住着的小院就隔了一道小门,这还真是方便多了,比住在里头强多了。 谢玉娇哪里知道这周天昊心里那么多的花花肠子,见他人已经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正这时候,偏又有门上的人来传话,说是外头京城的周老太医,说是进来替人看病来着。 这周天昊进来就没走正门,这外头门上的小厮自然不知道这里头多了一个人出来,谢玉娇只叹了一口气,又想着周老太医是长辈,且又治好了谢朝宗的病,自然不能怠慢了,便亲自往前头迎了去。 周老太医原是不想亲自来的,这可年节里头,他家里应酬也多,万一要是周天昊有个闪失,也够他这条老命受得了,谁让这睿王殿下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呢? 谢玉娇亲自迎到了门口,周老太医一瞧,这可当不起啊,未来的王妃迎出来了,只急忙弓着腰就要行礼。谢玉娇忙止住了,只先对着周老太医福了福身子,脸上瞧着恭敬,嘴上却道:“周太医也真是的,怎么由着他胡来了?” 谢玉娇这话才开口,又觉得很是不妥,她如今怎么好这样说呢?分明还没到那份上,谢玉娇见周老太医没回话,索性也只当自己没问,只在前头引着周来太医去周天昊的客房。 ☆、第0098章 这周老太医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人精一样的,如何听不出谢玉娇这话中透着的几分关心来,那白花花的山羊胡子抖了抖,见前头姑娘脸红了,便故意不开口说话,心里只兀自高兴,看来睿王殿下这一回是有望得手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绕过了影壁,顺着抄手游廊一直往前头走,到了尽头有一扇小门,进去的右手边就是三间正房,徐禹行平常住在左边里间,如今把右边的一侧打扫干净了,让周天昊住下。 周老太医打量了一下这地方,干干净净的,虽然这时候正值冬天,这院子显得有些光秃秃的,但边上的花圃里头还种着好些枯树,等待来年开春的时候,应当也有好一片春光。 周老太医致仕也有一些年头了,在城郊买了一小块地,自己也搞了一个院子,如今见谢家这虽然是乡下地方,到也弄的像模像样的,心里也由衷赞赏了一回。 谢玉娇领着他进去,周天昊这会儿一时无聊,瞧见次间放着一个偌大的书架子,上头放着好些古籍,正打算随手拿了一本看起来,就听见外头小丫鬟挽了帘子道:“姑娘带着周太医过来了。” 周天昊放下书来,转身迎出去,瞧见谢玉娇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丁香色地百蝶花卉纹妆花缎褙子,头上戴着一枚翠绿色的发簪,简简单单的式样,瞧着就是说不出的好看,只是脸上的表情,多多少少还透着几分冷艳,见了他连个笑脸也不肯给。 明明昨晚还温香软玉的抱了满怀,这一眨眼又翻脸不认人了怎么? 谢玉娇没给周天昊好脸色看,兀自坐了下来,命小丫鬟把周老太医的随从身上背着的药箱拿了进来,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在外头候着吧。” 谢玉娇原本也是想出去的,可到底有些放心不下,便假装镇定死皮赖脸就坐在厅中。周老太医一看她这是不想走了,只略略清了清嗓子,便朝着周天昊拱了拱手道:“殿下请坐,先让老臣为殿下把把脉。” 周天昊往谢玉娇那边扫了一眼,见她不肯出去,心中又高兴了几分,便挽了袖子让周老太医看诊。这把脉本就是细致的事情,房里一下子便安静了起来。谢玉娇低头拧着帕子,时不时往那边扫一眼,见他们两人都没个动静,自己便也纹丝不动的坐着。 把玩了左手,又换了右手,依旧是静悄悄的,谢玉娇便觉得有些无聊了,由方才时不时往那边看一眼,索性变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就盯着周天昊的手腕上了。 见周老太医的身子欠了 欠,手从周天昊的手腕上拿了下来,谢玉娇这才松了一口气,便听周老太医开口道:“殿□□内还是有毒火,当务之急清热解毒是首当其冲的,先让老臣看看伤口。” 谢玉娇听周老太医这么说,心里也略有些紧张,只是瞧着周天昊这一脸没事人的样子,早上走动也没说伤口疼,还以为好了呢! 周天昊闻言,只转身去解开衣服,动了一半才想起谢玉娇还在房里呆着呢,便扭头道:“你出去吧。” 谢玉娇一愣,只开口道:“少来,昨天的药还是我帮你换的呢!” 周天昊见她这么说,便也不坚持了,只伸手去脱身上的衣服,他在这边住着并没什么不妥,只是云松不在,这穿衣服的事情不能让这里的小丫鬟伺候,因而早起穿衣服的时候,倒是折腾了好一阵子。这如今又要脱衣服,确实不方便的很。 谢玉娇见他那膀子还提不起来,只甩着帕子站了起来,将帕子藏在了袖中,走过去在他身后站定了,替他把外袍脱了下来,又问道:“早上的衣服是自己穿的吗?” 这谢玉娇的身子一靠近,周天昊便觉得身上都软绵绵的,一时只急忙回道:“当然是自己穿的,哪里敢劳动你房里的姐姐们。” 谢玉娇见他这般油嘴滑舌的,只扑哧笑了一声道:“忒老实,你不喜欢丫鬟,明儿我找个小厮服侍你?” “不……不用了……”周天昊只推辞道,末了又小声凑到谢玉娇的耳边道:“你服侍的就很好。”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忍不住又想锤他,小拳头都捏了起来,才想起周老太医还在呢,只生生就忍了下来,小声道:“上回跟着你的那孩子,怎么没随着你一起来,我瞧着倒是挺听话的。” 周天昊听谢玉娇提起了,这才想起了云松来,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在如何了。 却说云松跟着周天昊这样的主子,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头了,这从小到大也不知道挨了多少回的板子,屁股上只怕都起了一层茧子了。只是周天昊对他从来没有半点主子架子,又事事护着他,还救了他一家老小,因此他便更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哪怕上了战场,他不敢在前头冲锋陷阵,也必定在后面摇旗呐喊的。 这一回因的周天昊偷跑出去的事情,又吃了二十板子,从昨儿开始一直都在床上躺尸呢!皇后娘娘宫里的小太监雨景和他是同乡,便抽空给他送了一些吃的过来,顺带接了徐皇后的旨意,看看能不能撬开云松的嘴巴,让他把睿王殿下的 去向透露一下。 这要是平常时候,徐皇后也不这样着急了,可如今不同往日,他们刚南迁了过来,皇帝这边的龙椅还没坐热呢,好好的一个王爷又丢了,这叫什么事情?况且周天昊身上又带着重伤,才醒了也没几日的功夫,缘何这样想不开要走呢?徐皇后思来想去,莫不是前天她出了主意,送了两个宫女过去,触怒了周天昊了? 徐皇后想到这里还觉得有几分委屈,都说长嫂入母,她如今都是一国之母了,为了这小叔子的婚事,还当真是操碎了心思。别看这小叔子瞧着表面上放荡不羁的,什么青楼酒肆都会去逛逛,可这骨子里没准还是有些什么毛病的,不然怎么好好的大家闺秀,介绍一个就糊一个,那些姑娘们不是哭着跑来要她做主的,便是当场就吓的变了脸,急急忙忙就回家定亲成婚的,弄的徐皇后自己都觉得七荤八素的。 那雨景瞧见云松趴在床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只拎着食盒里的东西递过去,脸上还陪笑着道:“你瞧你这又是遭哪门子的罪,王爷想出门,尽管回了娘娘,娘娘难道不让他走不成,何必这般偷偷摸摸的,还连累的你一顿好打?” 云松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雨景,心里明白的很,必定是徐皇后派来做说客的,没准徐皇后人就在外头候着呢!不过他饿了一晚上了,这会儿也确实饿得很,便打开了食盒,拿起一个肉包子使劲啃了两口,一边嚼一边道:“这回我可真不知道殿下去了哪儿,平常他往外头跑,什么时候撂下我不管的,这回连我也不要了,我又如何知道他去了哪里?” 云松虽然心里头有些担心周天昊,可到底还有几分衷心,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那雨景见他只吃东西,话都不肯说一声,把食盒一拎,从他口中抢了吃剩下的半个包子,往自己嘴里一塞,咬了一口道:“你要不说,那不好意思,没得吃了。” 云松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到口的肉包子,又这样没了…… 谢玉娇替周天昊脱好了衣服,解开了胸口的绷带,昨天她心情不好,只胡乱替周天昊包扎了一下,也没仔细看伤口,今天睁大了眼睛往那胸口的伤处看了一眼,这才开口道:“这箭不是很细的吗?怎么好大一个伤口?” 周老太医瞧见谢玉娇这眉毛都要皱到一块的样子,只摇了摇头道:“你当这箭都射棉花胎里了,这可是嵌到了肉里头了,得用烧热的刀子先把箭矢挖出来,要是弄不好伤了大动脉,片刻之间命就没了,殿下这一箭算是运气好,并没 有射到心脏,不然的话,只怕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了。” 周老太医一边说,一边抓了金疮药粉往周天昊的胸口撒,周天昊便往后躲了两三下,忍不住了才道:“周太医,轻轻点。” “知道疼了?知道疼了就该老实点,有大门不走,非要翻什么墙,你这知道你这动一下的后果吗?”周老太医虽然口中这么说,可手上还是放轻了力度,只继续道:“昨儿给你换药,里面都结痂了,今儿又渗血了,在这样下去,你预备胸口就一直留着个窟窿好了。” 周天昊被教训的不敢说话,只仰头忍着疼,谢玉娇见他忍的冷汗都起了,一时也有些慌神,伸了手先去替他擦干,却又怕周老太医误会了,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周天昊哪里顾得了这些,只一把握住了谢玉娇的手,闭上了眼睛,任由周老太医替自己包扎好了。 “从今日起,乖乖的养病,一会儿我留了药下来,每日早晚各服用一次,若是伤口不开裂,再等十天半个月,你就可以稍微动弹动弹了。” 周老太医替周天昊上好了药,又认真交代了几句,谢玉娇难得见周天昊对周老太医这样毕恭毕敬的,心里多少觉得有点意思,只亲自送到了门口,折回来道:“没想到你还挺听他的话。” 周天昊此时正捡了衣服穿起来,闻言便开口道:“我这叫有处*女情结。” 谢玉娇一听这话脸就绿了,又忍不住想握着拳头想去捶他,周天昊见闻,连忙躲了一躲,只开口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我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他,我从小到大,所有的病也都是他治的,因此对他特别一些。” 谢玉娇见他总算又说了几句人话,便也不去计较,看着他单手穿衣服这般困难,便上前替他系上了中衣服,披上了外袍。 “这小院平常我舅舅一个人住,如今就委屈你现在这边将就将就了,只是你偷偷的跑出来,总归不好,一会儿我让刘福根去一趟县衙,给康广寿报个信,也好让他们放心。”谢玉娇自知道周天昊和自己是一样的来处之后,似乎态度也对他好了几分,这古代生活本就是枯燥乏味的,周天昊不想在行宫呆着,也确实情有可原。只是谢家是老实人家,别到时候得了一个什么窝藏王爷的罪名,倒是担待不起了。 “我出来时候都交代了云松了,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的。”周天昊说着,只忍不住将谢玉娇圈在了怀中,大掌搂着她纤细的腰线,缓缓的贴到自己的身上。 谢玉娇一时不察,又被他按在了怀中,只抬起头瞪了周天昊一眼,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上,这动作委实让谢玉娇郁闷,只要稍稍动一下,便又会蹭到他的伤处。 周天昊看着谢玉娇为难的眼神,手中力道却不减,低着头道:“周太医刚刚说了,我如今不能动弹,你好歹将就将就。” 谢玉娇再没有遇上过周天昊这样的人,这等厚颜无耻,还让自己将就将就,将就什么?谢玉娇才想去质问他呢,只感觉耳边传来温热的气体,熏的她脖子痒的难受,谢玉娇避了又避,终还是被他含住了一侧的耳垂,灵巧的舌尖在耳蜗里头打转,痒得她全身都酥酥软软的。 周天昊单手搂着谢玉娇,低头吻了上去,那柔软的唇瓣便像是两块磁铁,一经接触,便牢牢的吸住了彼此。 谢玉娇被亲得面红耳赤的,又不敢使劲推开他,只好等他歇了下来,这才急急忙忙的离了他,掀了帘子往外头去。 外面几个丫鬟都候着呢,见谢玉娇出来,只急忙迎了上去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吗?” 谢玉娇此时脸还红着,顺着那抄手游廊一路走,到了小门口的时候,这才反应了过来,只转身道:“一会儿打发一个婆子过来,让他把这扇小门锁起来。” 丫鬟听了这话,只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来,小心劝道:“姑娘,这小门要是锁了,舅老爷去姑娘的书房,可要绕好远路了。” 原本徐禹行刚住进来的时候,这儿本就没有小门口,后来因为谢老爷时常要找徐禹行商量事情,晚上绕路太远了,索性才在这边开了一扇小门,直接通到了隔壁书房的院中,这要是把门锁起来了,到时候可不得又要绕远路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哼了一声,往书房里头去。正这时候,徐氏那边的百灵来传话,说是沈老娘带着她闺女来谢家看沈姨娘和谢朝宗来了。 这一段时间沈石虎去了前线,临走又嘱咐了谢玉娇关照他一家老小的,谢玉娇自然不敢怠慢,还特意交代了义学的先生,好好管着沈家两兄弟的功课。谢家义学的先生是陶来喜的大儿子,自然对谢玉娇也唯令是从,越发对沈家两兄弟严厉了起来。 秋收的时候,谢玉娇又交代了家里的长工,去给沈家老两口收粮食,也可谓是面面俱到。前几日又让陶来喜送了米面油过去,好让他们过一个丰年,这回大约是来谢恩的。 谢玉娇这会儿也正好没事,便跟着百灵一起过去了。 正房里头正热闹,徐氏因见沈老娘带这闺女来了,便去请了姑奶奶和宝珍宝珠两个做陪客。谢玉娇进二门的时候,就瞧见沈家那姑娘正带着两个女娃子在院中台矶下踢毽子。 沈家姑娘见了谢玉娇进来,只急忙见了礼,谢玉娇朝她点了点头,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头沈老娘开口道:“前几日石虎稍了信来,说最近鞑子休战,他们都在彭州演练,他自去了军营里头,也上过几次战场,最惨的就是京城失守那一次,幸好他们是新兵,上头睿王爷不让他们往最前线,先让他们撤了,不然的话,也不知道他们这一伙人要死多少个呢!” 谢玉娇听到这里,心下隐隐一动,那一匹将士,得有上千人都是江宁县出去,其中又有五六百是谢家的佃户,这要是真的死了那么多人,将来军中传了讣告回来,这一带的百姓岂不是都要哭死了。谢玉娇想到这里,又对周天昊生出几分感激来。 这时候丫鬟掀了帘子放她进去,沈老娘看见她来,便急忙就起身要行礼,被谢玉娇拦住了道:“您是长辈,不用向我行礼。” 沈老娘听了这话,才又落了坐,又开口道:“今年虽说外面在打仗,但年生挺好的,地里也丰收了,大姑娘实在不用再送那么多东西过来,我们受之有愧啊。” 沈家是老实人家,原本就不是爱攀附富贵的人,今年又听说谢家原本给族里的那些个东西都没给,却偏偏没有短自家的东西,还照旧送了过去,这心里就越发难安了起来。 “什么愧不愧的,都是一家人还说这样生分的话。”徐氏抱着谢朝宗,只笑着开口道:“我爹娘去的早,您和沈老爷那可就是朝宗嫡亲的外公外婆的,这是朝宗要孝顺你们呢!” 沈老娘听了这还,脸上到底有些尴尬,只开口道:“可是……可是……” 谢玉娇见她吞吞吐吐的,大约就是想说族里的那件事情,便开口道:“您老人家放心,任凭再怎样,他们也为难不到你们家身上,如今谢家总共就只剩下姨娘一人还在我母亲跟前伺候着,我不照顾你们家,照顾谁家?”原来先前还有一个朱姨娘在的,本也说是要等谢老爷过了孝才肯出去的,可后来他爹娘求了来,徐氏就做主放她走了。如今谢家便只剩下了徐氏和沈姨娘这一妻一妾了。 沈老娘听了这话自是安心,稍稍收了收脸上的尴尬,又继续道:“我们家倒也没什么,横竖穷的揭不开锅的时候,也是府上佛照了我们一番,原就是一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只是怕那些人不清楚道理的 ,说姑娘您胳膊肘往外拐啊。其实百姓们都看在眼里,谢家把那些难民们拦着,不让他们进村子来乞讨,为的也就是让咱有个安生年过,不然这大年节下的,到处都是偷鸡摸狗的事情,谁还能安生?” 徐氏听了这话,只一个劲的点头,只是她并不知道谢玉娇没有发族里头年饷这一回事情,因又开口道:“您老说这话,真真是说到了心坎上去了,这要外头都是像您这样的明白人,那就好了。” 沈老娘又道:“公道自在人心,有些人被猪油蒙了心了,自然就看不明白。” 徐氏和沈老娘又聊了片刻,见谢玉娇并没有走开,便瞧瞧问道:“我方才听说周老太医来了,去瞧过了没有,怎么说?” 徐氏如今心里可记挂着周天昊呢,这煮熟了的鸭子,可不能让他飞了,任凭怎样都要好好的招待一番才是。 谢玉娇脸颊微微发热,便点了点头道:“没什么大碍,周太医说只要静养,也无妨,药也都留下了。” 徐氏闻言,总算放下了心来,谢玉娇便去了里屋都谢朝宗玩。谢朝宗如今一岁刚出头,已经回喊几个人了,也会稍微在地上走几步,却还娇气的很,动不动就要哭鼻子,谢玉娇心中很是担忧。都说谁带出来的孩子像谁,谢家又没个男人,这一群女人带出来的男娃,想要让他有些阳刚气,只怕也难了。 谢玉娇正愁这事情,忽然瞧见窗外郑婆子火急火燎的从垂花门里头进来,见了宝珍和宝珠两人都没行礼,径自就撩起了帘子,开口道:“回太太,大姑娘在房里头吗?” 徐氏往里间指了指,谢玉娇已经把谢朝宗递了人,从里面出来,问道:“你这急急忙忙的做什么呢?” 郑婆子便开口道:“大姑娘,外头二老太爷带着一群族里的男女老少,堵在谢家的粮仓门口呢,说族里没拿到的东西,谁也不让拿走。” ☆、第0099章 原来青龙山难民聚集地离谢家宅大约要有一个时辰的马车,那边虽然也设有仓库,但陶来喜说那些难民龙蛇混杂的,将粮食放在那边,实在很不安全。故此每隔一两日,便让家里的小厮取了粮食送过去。 明日就是除夕,陶来喜便打算今天就把事情都安置好了,这样明儿也可以偷个闲,在家里陪老婆孩子。谁知道运粮食的车马才在谢家粮仓门口停了下来,就瞧见二老太爷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就往这边来了。 虽说陶来喜是谢家的下人,可瞧着二老太爷毕竟是谢家的族长,他也不敢不尊,因此急忙遣了小厮往谢家就传话,看看这事情到底怎么解决。 徐氏原不知道这事情,听郑婆子这么说,只开口问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二老太爷为什么要堵谢家的粮仓,难道我们家欠了他们什么东西吗?”今日徐禹行一早就去了县衙送年礼,这会子正好也不在家,徐氏听了这话,便有些着急了。 谢玉娇闻言,只开口道:“母亲别担心,进去陪朝宗玩去吧,我们能欠族里什么东西呢?只怕是多给了呢!母亲也不想一想,这么多年我们年年给族里没有进项的叔伯们发年饷,什么时候少过了。” 徐氏只还不放心,又道:“那他们这样做到是为了什么?明儿就是除夕了,又要去祠堂敬祖宗,这事情要是被百姓们瞧见了,也不好看。” 谢玉娇便道:“也没什么,就是年底的时候,难民来的多了,米面都涨价了,仓里粮食是有,只还没舂成米,一时间也来不及弄出那么多来,所以我让陶管家把给族里的那一份先给了难民去了。”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说,这才明白了过来,只开口道:“原是这样,我当是什么事情呢。”徐氏想到这些事情也觉得心烦,便开口道:“这些人从你爹在的时候,就恨不得让你爹供着了,你爹是个心善的,也就随他们了,不过就是花几个银子打发了罢了,没想到居然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谢玉娇一开始没把这事情告诉徐氏,也就是怕她心烦,如今瞧她那蹙眉的样子,便知道她又要不痛快,这大过年的不让人安生,到底有些让人恼火。 谢玉娇只安慰道:“母亲别担心,我出去看看就回来,再不行打发几个银子也就成了。” 徐氏闻言,只开口道:“大过年的,别跟他们起了争执,明儿进祠堂又受一堆的闲气,索性散几个银子算了。” 谢玉娇虽然也这么说,可心里头却一点儿也不想给银子 了事。一来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二来这要是行得通了,以后隔三差五都来这一招,谢家也不够他们这样勒索的。是以谢玉娇觉得,不若趁着今天,把话都说明白了,这样也就永绝后患了。 “母亲放心,我自有计较。”谢玉娇说完,只随着郑婆子就出门去了。 谢家宅几百户的人家,是这附近最大的村庄了,谢家的粮仓就在村里口不远处,那边还建有私塾,沿路还有几个随常的铺子,做一些早点吃食生意,或修伞补鞋、卖糖的。如今二老太爷堵了陶来喜的去路,这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就都涌了过来。 郑婆子引子谢玉娇到了门口,才问道:“姑娘您先等着,我喊个轿子过来。” 谢玉娇只摆摆手道:“郑妈妈不用忙了,这几步路我还走得动。” 郑婆子闻言,只笑着道:“姑娘金贵啊,按例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好随便在路上走动呢!” 谢玉娇便笑着道:“我这算哪门子的金贵,都劳碌命了。”谢玉娇提着裙子,正打算要出门呢,就瞧见几个看热闹的人从那边往回走,嘴里还嘀嘀咕咕道:“谢家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个富贵亲戚了,出手可真阔绰,一百两的银票随手就拿了出来。” 谢玉娇闻言,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往郑婆子那边递了个眼色,那郑婆子会意,只喊住了那两人,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谢家亲戚不亲戚的,谢家的亲戚,怎么有我们不知道的?” 那两人方才正满头走路,也没看清来人,这会子抬起头才发现谢家大姑娘站在门口呢,只急忙跪下来行礼道:“大姑娘怎么也亲自出来了?那边二老太爷都散了……” 谢玉娇没等他们把话说完,只开口问道:“你说说,方才你说的什么富贵亲戚,我怎么就不认识呢?” 谢玉娇正问这两人呢,就听见不远处周天昊清了清嗓子道:“娇娇妹子怎么就不认识我了,我可不就是来你们家做客的……大表哥。” 谢玉娇抬起头就瞧见周天昊笑嘻嘻的回来,身边还跟着弓腰缩背的陶来喜。陶来喜见谢玉娇走到了门口,只笑着过来行礼道:“惊动了大小姐,奴才实在罪该万死,好在这位杨公子已经帮忙解决了问题,二老太爷也带着人回去了。” 解决?怎么解决?谢玉娇只嫌弃的看了周天昊一眼,强忍住要捶他的冲动,转身往门里头走了一步,这才回过头来,咬着牙道:“大表哥,里面请!” 周天昊听见谢玉娇这一声大表 哥,真真是觉得骨头都酥了,脸上带着笑就跟着进去了。 周天昊这么一露脸,谢家宅所有的人都知道,这谢家来了一个从京城来的富贵亲戚,这人才是谢家大姑娘的大表哥,应该是徐氏面上的亲戚。 虽然如今朝廷南迁了,可对于江宁的百姓来说,有一个当官的亲戚,那也是不得了的事情了。二老太爷再横,那也只是窝里横,这要是真闹出去了,他也不占理,因此周天昊一甩手就是一百两的银子,把那群人都给镇住了。 用晚膳的时候,徐氏听说白天是周天昊把二老太爷那群人给打发了,便一个劲的夸道:“家中有个男子就是不一样,什么事情都好办了,也不用你亲自出面,省下多少心思来。” 谢玉娇往徐氏那边瞥了一眼,只不屑道:“一百两银子买来的太平,谁不会呢?我还心疼银子呢!”其实谢玉娇病不吝啬银子,只是这银子给那群人,太憋屈了。一想到这周天昊这样的财大气粗的,当时那一万两银子她也给亏了。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一脸不自在的样子,只笑着又给她添了一筷子菜,开口道:“你舅舅刚刚回来了,那时候你正歇中觉呢,我让他在外头陪着杨公子用晚膳,一会儿你过去看看,问问他今儿在县衙,县太爷有什么吩咐没有?” 平常到了晚上,谢玉娇是不去外院的,这会子徐氏特意吩咐,谢玉娇就知道她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便随意道:“明儿早上再问也是一样的,又没有什么大事情。” 徐氏便道:“明儿是除夕了,一早就要去祠堂敬祖宗,再说了,难道大年夜的,你还要你舅舅陪着你谈庶务不成?” 谢玉娇心里便郁闷,明儿是大年夜可今儿还是小年夜呢……凭什么小年夜就要谈公事…… 不过谢玉娇也不想和徐氏拧着干,不然的话,又要被她唠叨好半日了。 徐氏见谢玉娇了头,只笑着道:“那正好,一会儿让百灵跟着你过去,我茶房温了一盏参汤你送过去给杨公子喝。” 谢玉娇闻言,只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道这徐氏果真就是没按好心的。 徐禹行因知道了周天昊的真实身份,一时和他同住一个院子,还觉得有些尴尬。如今又同桌吃饭,言谈上比以前更加的小心翼翼。 周天昊本就是不拘小节的人,瞧见徐禹行处处恭敬,反倒不自在了起来,只开口道:“舅舅不必处处照应我,我自己能成。” 徐禹行哪里敢当得起周 天昊这一声舅舅,可他叫的这样热情,倒让徐禹行也不好意思回绝了。这不让人叫舅舅吧,那岂不是说不肯娇娇嫁给他,这让人叫了吧……实在怪别扭的很,头一次遇上这样不按规矩出牌的人,徐禹行都觉得平素还算精明的脑子都要不够用了。 “若不是你有伤在身,我必定要同你多喝几杯的,这谢家鲜少有人来做客,平常空闲了下来,自斟自饮也颇无趣。” “那是当然,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喝酒也要看人的。”周天昊说着,四下扫了一眼,只开口问道:“听说舅舅也是世家出身,如今却这般淡泊名利,谢家富贵一方,却远离权势争端,当真是一处桃花源。” 徐禹行年少时候也确是公府的少爷,可却也因为品尝了富贵,又经历了变故,才看淡了官场,索性做一个浑身铜臭的商贾。 “杨公子既然知道这里是桃花源,那是否会为了谢家保住这一片清净之地呢?”徐禹行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也是他心中所担忧,谢玉娇在谢家是独一无二的小姐,可一旦离开了谢家,她会面临怎样的考验呢?徐禹行出身公侯世家,如何不知道那里头有多少的阴毒勾当,作为皇室,只怕更甚一筹。 周天昊垂着眸子想了片刻,只抬起头回道:“如今是我来了,只是不知道这桃花源是不是接纳我这个外人。” 谢玉娇站在帘外听了片刻,只觉得眼眶里热乎乎的,端着参汤的百灵在身后提醒道:“姑娘,再不进去,这参汤都要凉了。” 谢玉娇这才用帕子压了压眼角,从百灵的手里接过了参汤,只开口道:“你回去吧,我送进去就好。” 百灵脆生应了,谢玉娇这才揭开了帘子,单手托着一个茶盘进去,见两人都没在动筷子,便问道:“怎么,嫌弃我们谢家的厨子没有宫里的御厨好了?” 周天昊只忙说不敢,在面前的菜盘子里胡乱夹了一筷子的菜往嘴里塞进去。谢玉娇见了他那模样,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把手里的茶盘往桌子上一放,递过去道:“赏你的。” “这是什么东西?”周天昊看着这青花瓷的盅子,心里正害怕,自己伤得七荤八素的时候也不知道被太医们灌下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如今瞧见这瓷盅心里就怕得很,深怕又是什么不知名的动物或者植物的尸体。 “放心好了,上好的老山参汤,给你补身子用的。” 徐禹行瞧见谢玉娇进来,只放下了筷子,开口道:“哦……对了,我们也吃的差不多 了,我还有事情要和你母亲商量,我先过去了。” “哎……”谢玉娇还来不及阻拦,徐禹行就已经撩了帘子出去了。 谢玉娇真是服了徐氏这姐弟两人了,便是再怎样,也不能这样把自己往外推去,这样孤男寡女的,他们就不怕自己被人欺负了吗? “别哎了,人都走了。”周天昊只笑着,亲自站起来,替谢玉娇倒了一杯茶。谢玉娇也不喝,将茶盘中的参汤端了出来,亲自监督道:“快喝吧,喝了我好回去交差。” “这不是你赏我的吗?还交什么差呢?”周天昊有些不明所以道。 谢玉娇撇撇嘴道:“我才懒得赏你呢!我娘赏你的!” 周天昊闻言,只笑着道:“原来是丈母娘赏的,那一定要喝。” 周天昊正要捧着茶盅喝下去,谢玉娇只抢了过来道:“你胡说个什么!没规没矩的,你也知道这古代民风彪悍,万一弄不好是要浸猪笼的!” 周天昊索性将谢玉娇圈在了怀中,低头再她脸上啄了一口道:“谁敢让睿王浸猪笼,我踏平他们家祖坟。” 谢玉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身亲自端了茶盅给他道:“喝了吧,虽然不知道功效,总比没有好些。” 周天昊就着谢玉娇的手喝了两口,这参汤的味道他从小喝到大依旧不习惯得很。谢玉娇见他不好好喝,又催促了几句,周天昊便一股气就蒙头喝了下去,只咂了咂嘴道:“渣渣都喝干净了,这总行了吧。” 谢玉娇往那茶盅里头看了一眼,见果然已经见底了,这才笑着道:“算你识相。”她一边收拾好了茶盅,正要离去,却冷不丁被周天昊从身后给抱住了。 谢玉娇掰了掰他的手指,见没个动静,这才开口道:“你也说了,这里不过是个桃花源,你偶然间来住几日倒也可以,只是你毕竟是世间的凡人,总还是要回去的。明儿是除夕,是皇帝在南边过的第一个年节,你难道也不回去?” 周天昊原本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他刚跑出来,又稍稍得了两日谢玉娇的好脸色,实在舍不得离开,可若是真的不回去了,也确实有些于理不合。 周天昊便抱着谢玉娇坐到自己腿上,咬着她的耳朵道:“那我去去就回来?”谢玉娇挣了半日,不忍心去触动他上伤口,便半推半就的坐了下来,听了他的话便随口道:“爱来不来!” 周天昊越发就笑了起来,咬着她的耳朵一路蹭到了谢玉娇的脸颊上, 对着她的唇瓣就吻了下去。这两人本就互生了情愫,又都不是本地人儿,这宗法礼教一下子抛到了脑后去,吻了大半日,身上都热出了一身汗来。周天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谢玉娇的胸口,隔着那一袭中衣狠狠的揉捏了一把,惹的谢玉娇身子像虾子一样的躬了起来,嘴角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别……别摸哪里。”谢玉娇前世大学毕业了都是一个清白姑娘,恋爱都没谈一场,没想到穿越过来了,反倒来了一场早恋了,这十五岁的年纪,就跟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当真让人觉得很不好意思。 “不摸,那让我吃一口成不?”周天昊压着嗓子,顺着谢玉娇的香软扑鼻的脖颈一直浅嗅下去,隔着领口蹭了两下,惊得谢玉娇连忙扭过了头去。那大掌抚在谢玉娇胸口那一对小白兔上头,指尖故意扫过那一处的敏感,不过片刻功夫,谢玉娇全身都软了下来。 周天昊便索性把谢玉娇转了个身,夸坐在自己的身上,下头那一处硬邦邦的地方顶得谢玉娇坐立难安的。谢玉娇抬起头来,有些害怕的看了周天昊一眼,只见他深邃的眼眸中似乎燃烧着浓浓的□□,让谢玉娇心惊不已。 过了片刻却不见他有什么过激的动作,只下面那东西还未偃旗息鼓,周天昊瞧见谢玉娇这惊讶过度的表情,只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道:“放心,我不会动你,咱们也入乡随俗,留到洞房之夜吧。”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颊顿时红到了耳根,推开了周天昊的手道:“谁要嫁给你了,谁要跟你洞房了。”谢玉娇说着,只端起了桌上的茶盘飞快的就跑了出去,一直走到了二门口,还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发烫。谢玉娇只把茶盘放在了抄手游廊的长凳上,用凉阴阴的手冰了冰自己的脸颊。 却说徐氏让谢玉娇送了参汤过去,未多久便见徐禹行过来了,只好奇问道:“我特意找了个理由,让娇娇去找你的时候能看上杨公子一眼,怎么你就过来了呢?” 徐禹行只笑着道:“他们小年轻在那边谈情说爱的,我在那儿也不方便。”徐氏见闻,只笑了笑,又吩咐丫鬟道:“去把大姑奶奶喊过来。” 徐禹行闻言,顿时就红了脸颊,只开口道:“你找她过来做什么,天都晚了。” 徐氏只笑着道:“才吃过晚饭,怎么就完了,让她过来坐坐也好。大过年的,一早就睡了也没意思。” 徐禹行知道徐氏的意思,嘴上不说脸上倒是笑了笑,也随她去了。 过了片刻,大姑 奶奶果然就来了,她穿着一件家常的湖绿色妆花素面小袄,看着整个人干干净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徐禹行见了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起身看着她坐下了,这才又跟着坐了下来,又道:“前两日给孩子们买的小玩意还有几匹料子,可还喜欢?” 大姑奶奶便低着头,脸颊泛红,手指绞着帕子,低头道:“孩子们都很喜欢,就是太破费了,那金镶玉的项圈,看着就挺贵的。” 徐禹行便笑着道:“我给蕙如做的,又想起她们两个大抵没有,就顺便也叫家里的工匠打了,并不值什么,就在家里的首饰铺打的,只收了个人工钱。” 徐氏见他们两聊的高兴,便进里间去看谢朝宗去了。 大姑奶奶又问道:“我前几日让太太捎带给你的鞋袜,你试过了没有,若是不合脚尽管拿过来,我再改。” “不不不……合脚的很,我头一次穿这样合脚的鞋。”徐禹行只急忙回到,又抬起头看了大姑奶奶一眼,两人便四下无语了。 徐氏见外头又静悄悄的了,不觉奇怪,便走了出来,瞧见一个端着杯子喝茶,一个低着头绞帕子,两人又坐得两丈远,实在让人看不过去。徐氏便开口道:“等过了今年清明,谢家也就出孝了,听说三月份有几个好日子,哪天你跟我一起再到庙里头,问问老和尚去。” 大姑奶奶知道徐氏正和自己说话,只忙不急点了点头,又道:“后天初一,老姨奶奶说想去青龙山那边的土地庙上香去。” 提起青龙山那边的土地庙,徐氏也想了起来,上回她被周天昊救回来,就是逃到了那土地庙里头,幸好那庙祝帮忙,这才脱离了险境。徐氏闻言,只急忙道:“那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去,得好好捐一些香火钱,谢谢那庙祝才是。” 这里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日,谢玉娇已经端着茶盘回来了,瞧见徐禹行和大姑奶奶这天各一端的坐着,又想起方才和周天昊两人共坐一张椅子,身上都被他给摸了干净,只又觉得气氛了几分,果然还是这古时候的男人老实一些。 徐氏瞧见谢玉娇一时面红耳赤的,心中略略高兴,正还想着明儿吃团圆饭的能不能请上周天昊一起来,却听谢玉娇吩咐张妈妈道:“张妈妈,明儿是除夕,论理不应当再麻烦二管家,只是杨公子要回去一趟,别人我也放心,只能让刘二管家陪着走一趟了。” 徐氏一听周天昊要走,心中顿时不舍了起来,只急忙道:“怎么才住了两日就要 走,该不会是你把他给……”徐氏这一着急,说话一时就没怎么深思熟虑,等反应过来,就瞧见谢玉娇只撅着嘴道:“母亲这话说的,脚长在他身上,他要走,难道我还真让他自己走回去?” 徐氏只急忙陪笑道:“好好好,明儿让马车送。”徐氏说完,见谢玉娇还耍小性子,便又问了一句:“有没有说他几时回来?” 谢玉娇便故意拿乔道:“母亲这么想知道,何不自己亲自去问?” ☆、第0100章 第二天便是除夕,谢玉娇和徐氏一早就要去祠堂祭祖,便只嘱咐了刘福根送周天昊回去。刘福根如今也算知道了周天昊的真实身份,见了他便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的。只是这事情推脱不掉,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谢玉娇和徐氏亲自送到了门口,又嘱咐了车夫务必要小心些,千万要慢着点,这路上一定不能颠簸了,宁可慢一点,也不能有个闪失。谢玉娇见徐氏这絮絮叨叨的没完了,只笑着开口道:“母亲,有二管家在呢,你放心好了,他这是回家,又不是去上战场,哪用得着这样担心。” 周天昊站在一旁,眼神一直牢牢盯在谢玉娇的身上,因今儿是除夕,谢玉娇虽然守着孝,但还是穿上了一身簇新的衣服。上头是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下面是白色挑线裙子,裙摆上绣了几朵丁香花,那腰身收得极好,婀娜多姿,站在跟前亭亭玉立的,让人看得移不开眼。 谢玉娇见周天昊这般不知避讳的看自己,脸上便又有些火气,赚过身子瞧见丫鬟婆子们准备的东西都齐全了,便开口道:“母亲我们也该过去了。” 周天昊见谢玉娇已经有怒容了,急忙见好就收,挽了帘子上马车去,只等坐好了,这才又透出头来,往谢玉娇那边看了一眼,满脸都是不舍。谢玉娇故意低着头不去礼他,扶着徐氏上了轿子,只等那马车动了起来,她才忍不住回头往了一眼,见那人也正看着自己,忙又底下头来。 马车出了谢家宅,周天昊才和刘福根唠嗑了起来,问他:“二管家,我之前让您带的话,你可带到了?” 刘福根那是被谢玉娇给逼问出来的,如何敢说,只支支吾吾道:“怎……怎么没带到,害我还被我们家大小姐一顿臭骂。”刘福根说到这里,想起这周天昊的身份来,顿时又不敢说下去了,心里只忍不住纳闷,原来这王爷想娶老婆,也是要亲自出马的? 周天昊一看他那样子,似乎就能想到谢玉娇横眉冷都逼问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拍拍刘福根的肩膀道:“刘二管家,我欠你一个情,以后有什么事情找我帮忙的,尽管开口道。” 刘福根只急忙摆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殿下您能让我们过安稳日子,咱就谢天谢地了,我们这都小老百姓,可经不起吓呢!况且您要吓着我了,也不碍事,您拿着别人的身份骗人,唬得小姐听了你的死讯,当场就晕了过去,幸亏没出大事,这要出了大事,谢家就乱套了。” 这些事情周天昊哪里能知道,他当日随口提了一个杨 公子的名号,为的就是行事方便些,其他的也并没有多想。至于后来京城失守,杨家表弟战死,这些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自己也不知道,谢玉娇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本还觉得奇怪,如今听刘福根提了起来,便索性问道:“京城和金陵几千里的路,你们是怎么知道杨公子战死的?” 刘福根脑子转了转,想起昨夜张妈妈在他耳边吹的枕头风,说徐氏如何如何喜欢周天昊,就算不能留下来当上门女婿,谢玉娇要是能嫁过去当王妃,那也是再好不过的时候,上头没有公婆,虽然有个当皇后的大嫂,大约也不太会管小叔子家里的事情,因此只让刘福根千万千万要小心服侍,不能让周天昊有一点儿不高兴的地方。这要是能再给两人之间加一把火,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殿下您还不知道吗?我们家姑娘,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自从您走了之后,这三天两头让我往县衙打探消息,一会儿问那杨公子的军队该到哪儿了?一会儿又问,今年冬天这么冷,也不知道杨公子他们有棉袄穿没,这不,快年底的时候还让我捐了上千匹的白棉布。”刘福根说着,只继续道:“您当时不在,没知道我家姑娘听说那杨公子死了,是个什么模样啊,那脸当场就白得跟纸一样,身子片刻就软了,我和舅老爷一时还不知道,只见她挣扎着要起来,才动了动身子,整个人就倒下了。” 周天昊听到这里,早已心疼不已,怪不得让周老太医调养了这大半年,回来见她却比以往更瘦了些。周天昊想起谢玉娇那耍起小性子的模样,只忍不住摇了摇头。 大雍迁都,百废待兴,当时走的时候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因此祖上的灵位画像等,全都带了过来,如今只供在了行宫的念祖堂里头。 只是如今这祭祖的排场,却不能和往昔相比了。帝后两人磕过了头,下面的几个皇子皇女都依次磕头,没有了寻常的宫廷乐舞,倍加显得凄凉。 徐皇后见皇帝脸上不开心,知道他这几日正为了几件事情心烦。第一,鞑子派了人来提出和谈,条件颇为苛刻,让皇帝震怒;第二件就是周天昊到现在还没回来,他那贴身小太监又死活不肯开口,真正让皇帝心急上火。 这除夕之夜,本就该一家团聚,往年皇帝还会下令赐宴群臣,今年什么都没了,结果连一家人都凑不齐,当真让人有一种树倒猢狲散的错觉。 皇帝这厢正郁闷,外头忽然有小太监进来传话道:“回陛下,睿王殿下回行宫来了。此刻正回房换衣服,一会儿就来念祖 堂祭祀祖。” 皇帝一听这话,顿时就高兴了起来,只开口道:“这小子,总算还没把这事情给忘了。” 因那日徐皇后赐了两个宫女过去,第二天周天昊就离宫出走了,因此徐皇后心里还觉得有些委屈,不过瞧见皇帝开心,她心里也总算好受了一些。 周天昊回到自己的住处,见云松正唉声叹气的躺在床上,只开口道:“对不住了,又让你屁股受累了!” 云松见周天昊回来了,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屁股倒是无碍,只是殿下再不回来,我可就饿死了。” 周天昊平素就知道云松机灵,这点小事如何应付不了,只朝着他受伤的屁股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把,开口道:“本王进去换衣裳,一会儿再来看你。” 几个平常服侍周天昊的老嬷嬷送了衣服进来,只有刘嬷嬷一个人在里面服侍。刘嬷嬷上前帮周天昊脱下了外袍,见他重伤未愈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疲惫之色,只劝慰道:“殿下,老奴不明白,有什么事情非要这个时候去做,殿下您从小到大,做事总有自己的主意,可也不能不顾念自己的身子啊。” 刘嬷嬷是以前在周天昊母亲杨贵妃跟前服侍的老人,自从贵妃去世之后,就一直在周天昊的身边照顾饮食起居,把周天昊视如己出。周天昊身为大雍的王爷,要为大雍上阵杀敌她管不着,可如今暂时休战了,连好好养一养伤都不成,到底让她老人家心里难受。 周天昊脸上却带着难有的笑意,比起几日前已是精神了不少,一边更衣一边道:“嬷嬷你不是老催着我成家立业吗?如今我就要成家了,你可高兴?” 刘嬷嬷闻言,脸上略带着几分狐疑问道:“是上回来看你的那位谢小姐吗?” 周天昊脸上的笑意更甚,只点了点头道:“就是她,嬷嬷不喜欢?” 刘嬷嬷垂下眼眸来,静静的想了片刻,开口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瞧着脾气有些大,不想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一样,说话做事都温婉柔顺的,看着舒服。” 周天昊喜欢的就是谢玉娇这样的小性子,内心明明都热的跟火炉一样,外表还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当真是骗得自己好苦。 “温婉柔顺的看多了,我反而就喜欢她这样的,不管说话做事都是真性情,跟她在一起,才觉得有过日子的滋味。” 刘嬷嬷见周天昊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忍不住摇头道:“殿下这是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呢,依我看那姑 娘就是脾气大。” 周天昊也知道谢玉娇有些小脾气,可这又何妨呢,他喜欢的姑娘,便是有脾气,他也心甘情愿的顺着:“嬷嬷以后就知道了,娇娇从来不乱发脾气,她一个姑娘家,要撑起江宁首富之家,着实不容易的很。” 刘嬷嬷见周天昊把谢玉娇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也不和他争辩,只开口道:“那殿下可想好了,什么时候娶她进门?皇后娘娘可每日里都预备着给您塞几个宫女呢!” 周天昊听刘嬷嬷说起这个,又难免郁闷了几分,想了想只开口道:“我今日就和皇兄提一提。” 刘嬷嬷听了这话,心里却还是有几分不放心,只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毕竟是皇室,那谢姑娘说白了就是乡绅土豪家的小姐,这身份差得这样远,只怕皇上和娘娘也不会答应的。” 周天昊倒是不为这事情担忧,但凡是他定下来的事情,必定能有七八分的把握。 念祖堂里,皇帝和徐皇后两人正等待着周天昊前去。往年在京城祭祖,场面何等宏大,到了晚上大宴群臣,初一命妇入宫请安,大雍泱泱大国,气派无限,而如今却只零落的剩下他们几个人而已。 徐皇后见皇帝脸色不好,只忧心道:“陛下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先去歇息,让臣妾在这边等着睿王吧。” 皇帝却摇了摇头,负手站在大雍列祖列宗的牌位容相之前,抬起头阖上了眸子。 “皇后,朕从先帝手中接过这国家的时候,还是四海升平,没想到这才几年功夫,朕已经失掉了大雍的半壁江山了。”皇帝说到这里,眼泪忍不住就落了下来,徐皇后一时心痛难忍,也跟着落下泪来,却还是劝慰道:“这不是陛下一个人的错,鞑靼横行,又善骑射,我们大雍的将士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睿王不是说过吗,南迁只是权宜之计,只等大雍韬光养晦,将来必定可以卷土重来。” 皇帝听了这话,只悠悠叹了一口气,将徐皇后搂在了怀中,当日南迁太过仓促,后宫众人都惊吓不少,有些嫔妃到这时候还没缓过神来,如今还病着,倒是徐皇后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徐皇后见皇帝难得这般温柔,只顺势往他怀中靠了靠。 站在外头的太监偷偷瞧见了,只当作不知,远远看见周天昊从二门口进来,扯着嗓子喊道:“睿王殿下驾到。” 皇帝搂着徐皇后的手骤然松开了,只亲了亲嗓子,原先脸上的颓然伤感之色也少了几分,视线盯着殿外穿着华服的年轻男子。 “你还知道回来!”皇帝负手而立,看着殿中列祖列宗的容相,语气虽然严厉,却并没有几分怒意,这个皇弟他已经习惯了,这次能三五天就回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周天昊听了这话,却没有回话,只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对着朝着列代帝王的牌位磕了三记响头,接过一旁太监递上来的香,亲自插到了供桌上的香炉里头。 “陛下,皇弟回来就好了,你何必动怒呢,他身上还有伤,还是先传个太医,进来瞧瞧。”徐皇后往周天昊那边扫了一眼,一想起周天昊这次不告而别的起因有可能是她那两个宫女,便觉得有些心虚。 皇帝方才也不过就是一时气愤,此时见他安然无恙的站在跟前,心中早已经没了怒意,只开口道:“罢了,回来就好,传个太医进来……” 周天昊从小就被溺爱习惯了,再加上他无心皇位,对皇帝没有半点威胁,却在大雍为难时刻挺身而出,这些都让皇帝感激,又加之兄弟手足之情,皇帝对他几乎是无事不应的。 周天昊只开口道:“皇兄,太医倒是不必了,这几日伤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有一件事,想请皇兄和皇嫂帮忙。” 古代成婚讲究三书六礼,但到了皇家却又不一样,一份圣旨便是所有,周天昊对这种霸王条款向来没有好感,他更觉得,以谢玉娇的脾气,这要是一封圣旨下去,必定是戳了老虎的屁股。 徐皇后难得见周天昊说话这般正经客套,心里还有几分好笑,只开口道:“皇弟有什么话就直说,何必这样一本正经的,虽说皇家规矩森严,但我们都是一家人。” 周天昊见徐皇后这么说,只笑着道:“既然皇嫂这么说,那臣弟就不客气了。臣弟想请皇嫂帮臣弟提个亲。” 周天昊的话才说完,大殿中包括皇帝和徐皇后在内的所有人都蒙了。这皇家哪里有提亲一说,不过就是皇帝下一份圣旨,难道还有谁敢不从吗? 徐皇后脸上的笑容越发尴尬了几分,往皇帝那边递了一个眼色,只开口道:“这……这提亲都只是寻常人家才……” “正要像寻常人家才好。”周天昊往徐皇后那边看了一眼,继续道:“不然对方觉得臣弟以权势压人,必定就不答应了。” 皇帝虽然宠溺这个弟弟,但对于他提出提亲一时,也表示有些惊讶,只问道:“你是堂堂大雍睿王,谁敢不答应嫁给你?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周天昊自然知道若是这样做 ,谢玉娇确实也不会不肯嫁,可她那个脾气,便是嫁了,只怕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到底惹得人生气,不如放低一些姿态的好。 “皇兄,你这话是不假,可天底下最难得的,不是人,而是心,皇兄从小就教诲我,得人心者得天下,若是一道圣旨下去,人是有了可心呢?与其这样,还不如没有。” 徐皇后身为国公府嫡女,从小收礼尊道,如今当了这些年的皇后了,冷不丁却要被睿王拉了去当媒婆,心里到底有几分不痛快。可一想到最近朝中事情繁多,皇帝又要为睿王的终身大事考量,如今他既有了自己看上的人,到不如顺其自然算了。 “王爷说了那么多,也没说究竟看上了谁家的姑娘,这样的人生大事,总要先让本宫和陛下知道一下对方姑娘的家世才行。” 皇帝闻言,只跟着点头,又开口道:“你皇嫂说的对,看过了家世,朕再做定夺。” 周天昊就知道他们会问起家世,这也是一直卡在他心中的一根刺,只是无论如何,到了今日,这一根刺也要连根拔起了。 “她家世平平,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却有一个忠君爱民之心,为了大雍安置了上千的难民,在臣弟心中,多少的世家闺秀都不及她一根头发。”周天昊说到这里,眸光一闪,抬起头继续道:“她就是江宁县谢家的大小姐,谢玉娇。” 皇帝哪里听过谢玉娇这号人物,只是他初来乍到,倒的确有金陵的地方官给他上乘了一本名册,上面写的都是这江南有名的官绅土豪、世家大族,谢家的名头位列前茅。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大家族竟是由一个姑娘家撑起来的。 “她是谢家的小姐?上头……” 皇帝话还没问完,周天昊便开口道:“上头只有一个母亲,说来倒是和皇嫂有些渊源的,也是出自安国公府府上。” 徐皇后现如今二十七八岁光景,比徐氏整整小了十年,徐氏出阁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姑娘,这些往事到底有些想不起来。她拧眉想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了起来,抬起头道:“我倒是曾听我父亲说过,他有一个庶出的,曾经当过江宁县的知县,再任上的时候,居然把堂堂国公府的嫡女,嫁给了一个地主人家。只是我们家老太太去的早,这些庶出的叔伯一早就分家出去了,后来他们是个什么光景,本宫也不得而知了。” 那时候徐皇后还小,庶出的堂兄弟们一早就被分了出去,她对徐氏只怕是连个样子也记不得了。 “就 是她,皇嫂,说起来,你还是娇娇的姑妈呢。”周天昊见徐皇后想了起来,只高兴道:“皇嫂,这件事情就拜托皇嫂了。” 周天昊一项放荡桀骜习惯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喜欢的姑娘,若是以后能安顿下来,以他的聪明才智,将来必定是自己左右手,皇帝一想到这一点,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皇后,既然是你们国公府的亲戚,那你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吧。” 这皇帝都开口了,徐皇后就算有什么怨言,也不好说出来了。 谢家的祠堂里头,众人安安静静的祭祖,二老太爷领着族中的男女老少等人依次磕头上香。谢玉娇和徐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谢玉娇垂着眉宇,左手端着盖碗茶,右手轻轻的扣动着茶盏。她一时还动不了这一群祖宗,但不代表她不敢动。 瞧着众人依次落座,谢玉娇抬起眼眸来,阖上盖碗茶,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 “趁着今日族里的长辈们都在,有些事情,我也改说一说了。”谢玉娇站起来,视线往二老太爷那边扫了一眼,旋即又扫过了在坐的众人,之后才慢慢开口道:“大雍有难,匹夫有责,以前我们是山高皇帝远,可如今我们也算是天子脚下的百姓了,就不能一味照着老规矩行事了。谢家作为江宁第一大地主,如今也不能按老规矩行事了。那一千多的难民也是人,也是大雍百姓,所以我打算,从今日起,谢家原先分给族中耕种的田地全部收回,若是叔伯们还想耕种的,要么按照时价五两银子一亩地的价格,买去当私产,要么和别的佃户一样,年底按田亩收租。”